《家有邪夫》 第一章 夕阳余晖洒落静谧的山林,杳无人迹的山谷间,只见一道被夕阳笼罩的身影自山谷深处缓缓走来。 那人一身粗布衣裳,头戴斗笠,身背一只大竹篓,腰间还别着一把小巧的锄头,看起来十分的普通不显眼。 可这样的人会出现在这样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中,就一点也不普通。 此人姓苏名清羽,相貌很平凡,平凡到一走进人群就会迅速被淹没,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长得普通的她还喜欢做普通人打扮,使得她更显得平庸,即使是熟识的人,一个不小心也可能忽略了她的存在。 伸手微掀斗笠,她朝天看了一眼,侧耳倾听,确定方向后,举步朝左前方走去,嘴角微扬,神情极为愉悦。 随着她的前进,水声越来越大,最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处由瀑布汇集而成的深潭。 白练一般的瀑布从山顶奔腾而下,直直落入潭中,并发出巨大的水花及声响。 苏清羽驻足欣赏了下,才将身后的药篓放下,从中拿出了一支竹筒,打开,走到潭边汲水。 灌好了水,她用手掬了山泉润喉,顺便洗了把脸,然后坐在潭边不远的大石上吃掉剩下的半张饼,这才重新背起竹篓,迈着轻松的步伐朝着山外走去。 当日头没入山后,天色仍是一片光亮的时候,苏清羽已经出现在小镇仅有的一家药铺前。 抬头看了招牌片刻,她忍不住轻叹一声,最终仍抬脚迈了进去。身为江湖上专门收集情报的「听风楼」的人,有些责任是推卸不掉的,再不情愿,每隔一段时间她还是得在他们面前晃一下,以便让人告诉大哥她仍健在,请他不必担心。 她才一脚迈进铺子,柜台后的伙计就奔了出来,她的眉头不自觉地微蹙,径自朝后堂走去,伙计识相的沉默跟着进入。 「大小姐,您可回来了。」 苏清羽一边摘斗笠,一边莫名地看着他,语气淡漠地道:「出了什么事?」 「大少爷来信了。」 「哦。」她只淡淡地应了一声,不以为意,「他的信向来挺多的。」 即使微讶大小姐的冷漠,伙计依然尽责的拿出蜡封的一个小银丸递过去。 她接过,捏碎外层的特制蜡皮,从银丸内取出一张纸条,看完后纸条藉由桌上的烛火烧掉。 伙计看着火舌将最后一角纸吞没殆尽,这才开口道:「大少爷的意思是让大小姐即刻动身。」 「懒得理他。」这是苏清羽对此事的回应。 伙计无语,神色复杂地看着大小姐径自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 「大小姐……」 「嗯?」她漫不经心地瞥去一眼。 伙计吸了口气,不得不使出撒手,「大少爷说,这是当家楼主的命令。」 苏清羽当下用力握了下茶杯,轻轻一叹,将杯子放到桌上,无奈低语,「又来这套……」知道要求无理的时候,就端出楼主的架子来压人,事后又给她扮可怜求谅解,她怎么会有这样无赖烦人的大哥啊,就只会拚命地压榨她。 「属下已经为大小姐备好马车行李,在后门。」伙计打蛇随棍上的开口。 苏清羽点头,拿起斗笠起身,「我这就动身。」连杯热茶也不让她喝完,大哥果然很没人性! 「属下送大小姐出去。」 她没有拒绝。 等到了后门,见他们给自己准备的马车,她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青幔马车,虽然略显寒酸,但是跟她很配。 「大小姐一路保重。」 「嗯。」她淡漠响应,然后跳上车辕,扬鞭轻叱,遂驾着马车缓缓离开了药铺后门。 当马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小镇,苏清羽忍不住回头看了城门一眼,嘴角轻抿,心头微叹,转回头继续驾着马车赶路。 夜幕悄悄降临,皎洁的月光洒落在空荡荡的官道上。 耳中听着马蹄哒哒的声响和马车辗过路面的摩擦声,苏清羽靠在车框上仰头看天上零星的星子,任由马车慢慢地往前走着。 苗疆,一个在江湖中充满诡谲与神秘色彩的地方,近年来由于新任「拜月教」教主司徒斗而声名大噪,而她这次的任务对象便是这个闻名遐迩的教主。 据说司徒斗跟武林盟主柳清岚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黑白双艳?苏清羽的眼睛微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有意思。 目光落在远方,她自语般地轻喃,「做完这件事,我一定要退隐!」再让大哥这么压榨下去,难保有一天她会手刃兄长,为江湖除害。 明月孤星下,马车载着苏清羽渐渐远去。 苗疆是个好地方,药材很多。 这也是苏清羽并没有太抗拒此次任务的重要原因之一,拜月教的人用毒厉害,其医术也不容小觑。 也许……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为了师娘,她也要试一试。 在进入苗疆地界之前,苏清羽就卖掉了马车,此刻她肩背着一只布包站在拜月教所在的山脚下,眺望着眼前连绵的山脉。 暂时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行动,但眼前的这片山景却让她忍不住驻足凝望。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鹰鸣,就在苏清羽错愕之际,一只鹰自空中朝她俯冲而下。 下意识地,她立时向后飘退数尺以避开苍鹰的袭击,身形之曼妙,犹如舞蹈般优雅而轻盈。 真是一只纠缠不休的鹰!在跟那只顽劣的鹰你追我逃了半天之后,她恨恨地做此结论。 亏她是听风楼的镇楼之宝,竟被一只鹰追得满山跑,等她回过神,为时已晚,眼前伫立着四名面蒙轻纱的白衣少女。 她抚额斜看停在木桩上的鹰,通体漆黑,只有脖颈上有一圈白毛,此时鹰眼正炯炯地盯着她。 莫名地,她觉得自己被一只鹰嘲笑了。 「何人擅入拜月教圣地?」其中一名白衣少女出声质问,音质清悦,很是迷人。 「我是被牠追着跑才误入贵教的,实非有意。」苏清羽手指着鹰解释。 「既是误入,还不速速离去?」 呃……苏清羽回头看了眼无边际的苍翠山林,抚额叹道:「我恐怕找不到路了。」她竟被一只鹰追得仓皇而逃,真的很丢人。 「天色已晚,姑娘还是快些下山去吧。」 她不是不想,问题是怎么下山啊?难道要让那只可恶的鹰再把她追下山? 苏清羽单只是想象,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这就离开。」此地不宜久留,先走为上。 倏地一声轻笑在风中响起,四名白衣少女顿时矮了半截,齐声道:「属下恭迎教主。」 苏清羽错愕地转身,就见一抹黑色身影自林中缓步而出。 漆黑如墨的衣裳衬着他如冠玉的俊容,眼若寒星,一张脸彷佛有种江南三月的烟雨柔情,不禁让人沉醉迷失。 这人的相貌俊美得有些阴柔,漂亮的丹凤眼似闪过几丝冰寒诡谲。 苏清羽心神微敛,眼睑微垂,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目光。 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司徒斗本人,为什么方才她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司徒斗眼中闪过一抹玩味,负手慢踱到四名婢女的身前,挥手,「起来吧。」 「谢教主。」 苏清羽不动声色地悄悄后移,想趁现在赶紧闪人。 「这位姑娘。」 糟!她猛地停下脚步,小心地看向他,「我只是误入贵教,这就走、这就走。」 司徒斗微微一笑,恍若百花在瞬间绽放般迷人。「既是小白点将你引来此地,也是种缘分,何必急于离开呢?」 苏清羽猛然一惊,眼神复杂地看向他。难道…… 司徒斗看着她微笑解答她的怀疑,「在下跟在姑娘身后,看姑娘身法之妙实属难得,不如留在这里,小住几日。」 果然! 这男人一直跟在她身后,难怪自被那只鹰追着奔逃后,她就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觉,原来如此。 苏清羽从不刻意隐瞒自己会武功的事实,毕竟江湖上会两下的人太多,她也一直觉得只要没有太多的野心欲望,会武功并不会带给人太多的麻烦。 孰料,自己的轻功竟然为她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虽然她此行的任务是他,可是这般跟他见面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甚至诡异得让人心惊。 「难道姑娘不愿意?」他眉头微蹙,让看的人也不由得微揪了心。 苏清羽马上感受到来自四名少女传来的漫天怒意,理智告诉她绝对不能留下来,可是现实却让她无法脱身,只能硬着头皮说:「这样贸然打扰总是不好。」 「无妨。司琴,你去准备客房。」 「婢子遵命。」 「小白点。」随着司徒斗的一声轻唤,那只鹰起身飞落在他的肩头。 苏清羽暗自懊恼着,为什么没听过司徒斗养了一只恶劣的鹰?整个江湖贩卖情报的组织都这么没本事吗?尤其是听风楼! 想到这,她的头更疼了,因为她大哥一定会回呛她「就是不知道才让你去查的嘛」。此事一了,她绝对要躲到深山退隐去,这个江湖太险恶了!连亲人都欺负她。 「你们好好招待这位姑娘。」 「是。」 很快的,苏清羽就知道所谓的「好好招待」是什么。 她住的客房竟然紧挨着司徒斗的房间!她很委婉地向负责安排住处的司琴表达了换房间的请求,却被对方一句「这是教主吩咐的」给直接否决了。 他安排的?什么意思? 苏清羽趴在桌上,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她只是往拜月教的山脚下一站,就被人看出她心怀不轨,然后这位伟大英明的教主大人当下决定亲自会会她,于是就有了现在这种情况? 不可能啊!她这么低调的一个人,在山下时什么都没做,只是眺望了一下下而已,哪里怪异了?所以不正常的是司徒斗。 唉!这次出门前她应该卜一卦的,真是失策。 倏闻翅膀拍动的声音,苏清羽惊悚地看向窗户,就见那只名叫小白点的鹰正飞落在窗台上。 「牠很喜欢你呢。」轻悦的嗓音再次响起,如一缕春风吹入人的心头。 苏清羽瞳孔微缩,看着继鹰之后出现在窗口处的司徒斗。 「司徒教主有事吗?」 司徒斗微笑,「没事,只是顺便来看一下你。」 好一个顺便,顺便得让她不寒而栗。她笑道:「我没事麻烦教主,咱们还是各自歇息吧。」俊男美女如罂粟,见到就要远远避开,这是她从小就信奉的教条,也是刻骨铭心的教训。 司徒斗一笑,「也好。」 他转身离开,小白点也跟着飞走。 苏清羽扑到窗前,「砰」的一声紧闭窗户。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呓语般地道:「太恐怖了!」这人竟然给她一种无孔不入的感觉,好惊悚啊!这远比当年看到柳清岚竟然时常跟一个美艳妇人约会还要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想到那个妇人,她怔愣了下,与任务无关的人事她是不会花时间去查的,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欲外人知晓的秘密,她自己也是如此。 可是现在,她突然发现那张脸跟司徒斗竟然有几分相似……事情似乎更复杂了。 司徒斗的四名婢女分别是司琴、司棋、司书、司画,简言之就是琴棋书画,这点与柳清岚手下的梅兰竹菊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武林盟主与邪教教主,阳光与阴柔,腹黑与阴险,这两人宛如黑与白、光与影、天与地般相互映衬,颇有几分既生瑜何生亮的味道。 柳清岚终年一袭白衣,丰姿绰约,玉树临风。 司徒斗长年一身黑衫,翩若惊鸿,犹如洛神。 这两人若是一男一女,或许能成就一段江湖黑白两道的千古佳话,上演一幕武林儿女的爱恨情仇。 可惜,他们都是男的。 难道—苏清羽蓦地伸手捂嘴,眸光惊疑不定。他们真的是喜欢彼此,但因这段禁忌之恋不容于世,因此司徒斗才男扮女装前去跟柳清岚幽会? 不对不对,马上她又自我否定。就算她一直远远观望,可对那人的相貌也有七分的确定,司徒斗虽与那妇人长相相似,但确实不是同一人。 带着满腹的疑惑,苏清羽转进屏风之后,打算洗去一路染上的风尘。 司画真的很贴心,还细心地帮她准备了热水供她沐浴。 这里很安全,因为据四婢的说词,这里是教主的住处,也是拜月教的圣地,即使是教徒,没有获得召唤也不得私入。据说,方圆百里之内皆有置人于死地的机关毒物。 对于这点,苏清羽还是相信,她被小白点追着满山跑的时候,几次险些中招,还好她终年与药物打交道,否则下场堪虞。 所以,她在这里沐浴不必担心会有不速之客造访,就算她长得很一般,也是不能外泄春光的。 衣物除尽,苏清羽整个人跨进宽大的木桶中,缓缓没入温热的水中,舒服的瞇起了眼。 长途跋涉后能洗个热水澡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舒服得快要在浴桶中睡着的苏清羽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头皮一紧,喝斥,「谁?」 没有回答,可是来人已经堂而皇之地推门进入。 在拜月教的圣地,司徒斗的地盘上敢这样我行我素,除了教主司徒斗本人外,她想不出还会有谁。 事实证明她猜的没错,越过屏风入内,一身如夜幕般漆黑的衣袍,却有着皎月一样诱人的俊秀容颜,来客正是司徒斗。 他的速度太快,快到苏清羽只来得及抢过一旁的衣物挡在胸前,恼怒地瞪着他。 面对她的盛怒,司徒斗浑然不在意,嘴角微扬,愉悦的笑道:「我不知道姑娘在沐浴,抱歉。」 这个道歉毫无诚意也不可信,司画既为她准备好一切,他焉会不清楚她正在沐浴,分明就是故意的。 苏清羽自知外貌差强人意,不足以让俊美如仙人的他生出不合时宜的心思来,但是人都有自尊的,既使长相平庸如她,仍觉得司徒斗这样的行为严重地侵犯了她的尊严。 司徒斗漠视她的怒火,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脸与身上的肌肤一模一样,证明她没有易容,确实就是这般的平凡,没有特色。 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他一向喜欢美丽的东西,更喜欢看拥有美丽外表的人一点一滴地在他面前暴露出她们丑陋的内在,冷眼旁观直到她们无地自容为止。 「既然姑娘在沐浴,那么在下就不打扰姑娘的雅兴,请继续。」他有礼的说完话,然后转身离开。 一切彷佛只是她的错觉,从来没有一个美男子在她洗澡时如风一样闯进来,让她羞赧得几乎无地自容。 苏清羽倏地愣住,长长的睫毛搧了搧,慢慢蹙紧了眉头。他不是登徒子,他这样做绝对是有目的的…… 以为她易容吗? 微扬起嘴角,她本身的相貌便是最好的装扮,让人过目即忘,又何需多此一举易容呢? 他是生来多疑,还是探听到了什么消息,否则怎么会对平凡的她如此生疑呢? 是谁走漏了消息? 苏清羽整个人没入水中,让自己的脑袋放空,直到没有办法再继续憋气,这才自水中坐起,趴在木桶边缘继续想心事。 屋外廊下的人几乎与夜色融成一体,静静地负手而立,不远处的小白点锐利的鹰眼四下梭巡打量周围的一切。 已经证实她没有问题,可是司徒斗仍有一丝不确定,这使他停下本欲回房的脚步。 浴桶里的水已经慢慢变凉,可是苏清羽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你打算睡在浴桶里吗?」司徒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她勾起唇角,淡淡地道:「教主打算为我整夜守门吗?」 男人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又有何不可呢?」 「教主乃千金之躯,若为我守门,小女子受宠若惊。」绝对的心惊胆战,因为她摸不透他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未知是最让人恐惧的! 「即便你不是佳人,总还是个女人。」 「天下能漂亮得过教主的女人实在不多。」苏清羽忍不住回嘴,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这么明显的奚落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这倒是实话。」 她呆住,任她怎么想也没料到他会回这么一句。 「舌头被鸟吃了?」 「那鸟不是在外面陪伴着教主吗?」 「哈哈哈……」司徒斗大笑起来。 苏清羽抓紧浴桶边沿,心中十分恼火。这个人比她还不按牌理出牌,这样就更不好对付了。 「很晚了,姑娘早些休息。」 「谢谢教主关心。」你也该去睡了。她在心里嘟囔着。 苏清羽侧耳倾听,屋外再无气息,目光在屏风上一扫,手掌起落之间,已将整个屏风击碎四下纷落,犹如下了一场烟雨。 而就在这片纷落中她抖衣裹身,闪入床帷之内。 经历太多的事告诉苏清羽,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耳朵听不到也不表示人就一定走了。 江湖人若想活得长久,注定得多花心思,尤其是像她这种做了许多昧着良心的事的人,更要三思而后行。 大哥常说祸害遗千年,有时候当祸害也是很不错的,至少长寿。 屋外的司徒斗无声地笑了。这个女子很不一般,就算相貌普通了点,但个性挺值得花心思研究一下,为她无聊的生活增点情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小白点很喜欢赖着她,这让苏清羽非常郁闷。 一双鹰眼随时随地的注视着自己,那种感觉很难受,最难受的是她还不能把小白点怎么样,就算没有牠的主人做靠山,牠看起来也不好对付。 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她右手托腮,眼睛不断地瞟着不远处梳理羽毛的鹰,神情颇耐人寻味。 司琴、司画经过时分神看了一眼,随即相视而笑。 从来不觉得小白点可爱,可是自从这位苏姑娘出现后,她们突然发现小白点竟然也可以这么可爱。 被监视的苏清羽可一点儿都不觉得小白点可爱,她觉得这只鹰跟牠的主人一样变态,她只是来做客,牠用得着像防贼一样紧盯着她吗? 况且,她会被迫留下来做客也是被牠牵累的。 不可讳言,做客做到她这个地步也真是失败,更扯的是,她竟然不能想办法离开! 为什么司徒斗是这次的任务对象? 为什么小白点是司徒斗养的宠物? 这几天来,她问了自己上百次,遗憾的是—无解!而她依然只能被困在这。 「苏姑娘。」说曹操曹操到,她心里才想到某人,那个人就出现了。 「教主。」坐在石桌旁的她起身,微笑打招呼。 司徒斗回笑致意,随意地在桌边坐了下来。「怎么不四下走动走动,一个人待在院子里不闷吗?」 苏清羽重新落坐,忍不住朝小白点瞟了一眼,抿唇道:「有小白点陪着不会太闷,而且这里恐怕也不方便让我四下走动吧。」万一她要是误踩陷阱或中毒,她相信他一定不会出手救她。 「无妨,只要你不害怕,尽管四下随意逛逛。」司徒斗非常大方的说。 闻言,苏清羽嘴角的笑僵了一下。他真是大方,大方到让她想动手扁人。 「诚如教主所言,清羽确实对周围的安全不太放心,所以还是待在院子里就好。」 「这些日子一直忘了问你。」他恍若漫不经心般地开口。 「什么?」她微怔。 「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到处走走看看。」这话一半是事实。 见司徒斗笑容一扬,她突然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就听到他说:「既然你没有目的地,不妨就在这里多住些时日,」话声微顿,接着又道:「想长住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入我拜月教即可。」 苏清羽马上头摇得像波浪鼓,诚惶诚恐的,婉转拒绝,「教主不用如此客气,我对入任何教派都没兴趣。」这人的爱好跟柳清岚还真有些相像,两人都拚命拉她入伙,当年她要是入了柳清岚的教派,如今再入邪教—自古正邪不两立,她岂不是得自己搞分裂? 司徒斗神情微露遗憾叹道:「这真是太可惜了。」 看他的表情,当下苏清羽就知道这绝对是最正确的决定。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再说教主治教有方,威名远播,自然会有他人前来投身入教。」 「你对敝教颇多赞誉啊。」他意味深长地笑睨她一眼。 虽说千穿万穿万屁不穿,可是,苏清羽很清楚拜月教在江湖中的名声之旺,气焰之嚣张,堪称目中无人。 然而,这个时候她是说什么也不能承认这个事实的,只能继续枉顾事实,歪曲下去,「是呀是呀,各人头上一片天,每个人看事物都不尽相同,至少我觉得贵教确实不错。」可以光明正大的干坏事,较之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私下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却又百般遮掩,就这点上,她还比较看得起邪教的人。 司徒斗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整个人彷佛突然间柔和了下来,甚至她都感觉他的笑有了人气,不再是透着邪佞与不怀好意的诡异气质。 「你这样的人不加入拜月教,真是敝教的损失。」司徒斗语气带了几丝的耐人寻味。 「教主过誉了。」她心里暗忖:要真入了他们教,恐怕他们损失的会更多呢。正派的秘辛虽多,可邪教的未必就少,到时候,大哥再逼她挖出更多秘密,恐怕会很热闹精采啊。 司徒斗不再为难她,抬眼朝远处看了看,说:「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到山林间走动走动吧。」 苏清羽蹙眉地看着他,很想问他她为什么得陪他走动?可是,她承认自己是「俗仔」,最后还是没敢问出来只敢婉转拒绝。 「教主何不自己去?清羽相陪恐有不便。」 「你就陪陪小白点,牠喜欢你。」 苏清羽忍不住看了鹰一眼。牠哪里是喜欢她?明明就是看她好欺侮,以鸟压人罢了,她要不是人在屋檐下,且此行任务尚未完成,否则她一定想法子抓住牠拔光牠的毛,让牠光着膀子几个月。 也许是她的目光过于阴毒,小白点彷佛感受到她的不善,立即扑拍着翅膀飞开了。 司徒斗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嘴角不经意地微勾,起身,「走吧。」 苏清羽看着他悠然走开的身影,莫名的感到嫉妒。这人活得还真惬意! 由江湖上收集到的各路消息,总归而言,这人任性妄为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她如果在听风楼里也可以这样的话,今天就不必委屈万分地来调查他,早就天涯海角地各地去逍遥快活了。 司徒斗悠闲地踱着步,心情很好地道:「你觉得这里的景色如何?」 苏清羽放眼看去,满山苍翠,让人心情不由得为之舒畅,下意识地点头,「环境很美。」她将来退隐也一定要找这样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陶冶身心。 「喜欢吗?」 「喜欢。」 「不如就留下来吧。」他不着痕迹地设陷阱让她往下跳。 「不要。」她可没昏头,本能的拒绝。 「哦?」他微侧身,「为什么?」 「他乡再好终非故乡。」她的心里话是—这地方没有你绝对是个好地方,有了你这样的妖孽在,顿时就险恶万分了起来。 「故乡?」司徒斗扭头看她,嘴角的笑透出几分诡异,「自古女子远嫁他乡比比皆是,姑娘也是如此吧?」 苏清羽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至少不会嫁到这里来。」 司徒斗愣了一下,而后转回头看向远方,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 第二章 他一定是故意的! 在苏清羽第十次差点被林中的机关伤到时,十分肯定这件事。 因为邀约她一起散步的司徒斗每次都悠闲立在一旁,欣赏她的手忙脚乱。 是的,她每次都躲得狼狈不堪。 过早暴露自己的实力,有时是致命的灾难,不过,苏清羽能在险恶的江期中安然度过这么多年,自有她的一套。 「司徒教主。」怒视相向,此刻的她已经很难保持平静的心情。 司徒斗云淡风轻地一笑,却恍若漫山遍地的鲜花般光彩夺目:「何事?」 「这是何意?」刻意将她带到这机关遍布的林中,是想考验她保命的本事吗? 相较于她的勃然大怒,司徒斗心情很好地四下观望了下,才慢条斯理地道:「这里的景色很不错啊。」 苏清羽怒极反笑,咬牙道:「是呀,是很不错,要命的好看。」 他轻笑一声:「有我在这里,若真要了你的命,那司徒斗也枉费称为拜月教主了!」 你可以再更恶劣! 苏清羽用目光表达了对他强烈的控诉与谴责。 司徒斗对她的责难视若无睹,迳自道:「既然无事,我们继续走吧。」 「我可以拒绝吗?」她不抱希望,仍开口询问。 「不可以。」说完,他立刻朝前定去。 就知道会这样。她无奈地拂掉裙角上刚刚因为闪避陷阱机关而沾到的泥尘草屑,随即跟了上去。 突地一抹白影从空中飞掠而下,落在司徒斗伸出的手背上。 苏清羽见他将信鸽脚上的纸条拿下展开,看完后在指间化为纸屑在风中飘散。 她不知道纸上写了什么,但是感觉得出他似乎兴奋了起来。 见他如此,她忍不住对纸条上的内容感到好奇。 司徒斗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突然道:「想知道上面写什么吗?」 苏清羽倒也老实大方的点头:「想。」 「不告诉你」:恶劣的他,现在看起来有些幼稚。 她低下头,此刻的感觉很复杂,一时很难用语言准确形容。 司徒斗突然毫无预警地弯腰看她,顿时她脸上的神情全落入他眼中,他不禁微勾嘴角,声音中带了几丝难掩的笑意:「你的表情似乎告诉我,你对我很不满。」 「教主误会了。」她只淡淡地回说,毫无解释的意思。 司徒斗倏地凑近她,轻声低语:「是我误会了吗?」 苏清羽本能的后退一步。他本就长了一张魅惑人心的脸,不刻意便已经很勾人了,若是刻意勾引,只怕鲜少有女人能逃过他的温柔陷阱,而她并不想落入陷阱! 她退,他便进,两人的距离始终没能拉开,最后她的背抵着一棵大树树干,退无可退。 「教主想说什磨?」她只得硬着头皮发问。 「我是老虎吗?」司徒斗淡笑望着她,既不再靠近也不远离,两人的脸相距不过三指,都能清楚感觉到彼此的气息。 「教主说笑了。」老虎哪有他可怕,她可以打死一只虎,却无法轻易搞定他。 「那你为什么怕我?」 苏清羽心惊,但表面上仍维持镇定:「所谓男女授受不亲。」 「咱们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 她暗自叹气,这话被多少无耻男人用来冠冕堂皇地轻薄女子,她从小就非常的不认同,现在让她遇到一个,非常想对他表示鄙视之意。 只不过,在考虑当下的处境之后,她明智的维持表面的淡定说:「我一直觉得,就算是江湖儿女,有些小节还是应该遵守一下,毕竟人言可畏。」 闻言,司徒斗忍不住哈哈大笑,耳语般地道:「你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苏清羽心下一紧,被他认为有趣绝对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通常让他感觉有趣的人和事下场往往很不幸。 「我其实无趣得很。」她真的乏味得令人倒胃口,千万不要对她感兴趣啊! 她在心底呐喊。 司徒斗伸手撩起她鬓边一缯散落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轻笑:「苏清羽,你到苗疆来做什么?」 「教主怎么忘了,我不是说过,只是到处走走看看,一时不慎误入贵教的吗?」 「说的也是。」他倏地再贴近,几乎亲吻上她的唇。 苏清羽吓了一跳,但在最后关头硬是制止自己想要出手的冲动。 此时此刻,一动不如一静。 静观其变的她,心头惴惴不安,犹如小鹿乱撞般莫名失序。 司徒斗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光芒,犹如情人耳语般的笑道:「如果你换上一张明艳动人的脸,我一定亲下去。」 苏清羽表情微僵,心头却松了口气。幸好她长得很平凡,阿弥陀佛。 就在她放下心时,突然唇上一热,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已被人压制在大树上。 待理智回笼,苏清羽这才痛恨地发现她被人轻薄了,被一个刚刚鄙视她相貌平凡的妖攀男人轻薄了! 待男人退开,她捂着唇,一脸震惊加愤怒地瞪着他。 司徒斗手扬着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一把摺扇:「其实闭上眼,味道很不错。」 脸顿时有些扭曲,她好想挖个坑埋了他! 「走,带你去看好风景。」:撂下话,他便迈步向前行。 苏清羽死死地瞪着他的背,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不了,我觉得我该告辞了。」这个任务她决定回去扔回大哥脸上,由他自己来搞定这邪恶的男人。 「啊,对了!」司徒斗倏地转身,轻松惬意的笑看着她:「我刚才好像有喂你吃千步蛊。」 苏清羽脸色立时大变。 蛊!他竟然给她下蛊!她怎麽能忘记拜月教除了擅毒更擅下蛊呢? 行走江湖果然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的小命给玩掉,刚刚她不过失神一下,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 一失足成千古恨,此时此刻,她有了深刻的体会。 她握紧拳头恨声问:「千步蛊是什磨?」 司徒斗往回走,站到她跟前,口气轻缓地道:「服了千步蛊的人,不能离开下蛊的人千步之远,否则便会痛苦难当。」 她气得发抖:「不知我几时得罪了教主?」 「没有啊。」司徒斗心情很好地回答:「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罢了。」 果然,让他认为有趣的人会很不幸! 「解药。」:她咬牙索取。 「我暂时不想给你。」他凛凛的拒绝。 「教主打算留我到几时?」她压住心火,沉住气问。 「这个啊……」他用扇顶顶着额角,微笑:「我也不知道。」 苏清羽突然感觉有股寒意自脚底板窜起。她这下该怎麽办? ******** 因为千步蛊,苏清羽变成了司徒斗的跟班,只要他出现的地方,方圆百尺之内一定找得到她。 她真的不想这样,可是她更不想体验痛苦。 生平头一次,她恶毒的发誓,一定要尽最大的努才把司徒斗的底细调查清楚,她——要——报——复! 出生听风楼的她不喜欢八卦,虽然不排斥收集江湖情报的人,但却极度厌恶用收集到的消息来害人的人。世事多变,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抱持着这样恶劣的想法要去害一个人。 此刻司徒斗从窗户看出去,只见一身淡青衣裙的苏清羽右手托腮望着不远处梳理羽毛的小白点,一脸的若有所思。 她随身携带的衣物实在太过粗陋,连他身边四个侍婢的穿着都不如,她人已经长得很普通了,再配上她原来那般穿戴,简直就是毫无特色,他实在看不下去,如今她穿的衣裙都是他命人重新打理过的。 虽然她样貌平庸,但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他很喜欢她秀发的触感,闲来无事便会抓起一缯把玩,而她也从一开始的怒目而视到后来的视而不见。 站在窗前的司徒斗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他正一点一滴地蚕食掉她的防备,到必要的时候,便能一击中的。 殊不知,屋外托着腮看着小白点出神的苏清羽,正抱持着和他差不多的心思。 司徒斗将目光从苏清羽的身上移开,望向远山。消息说听风楼已经派出最得力的人前来苗疆,为什麽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任何可疑的人? 以贩卖江期情报为业的听风楼,只要出得起价钱,就算想知道皇帝穿什麽样的内裤,他们都能打听出来。 在几家同样性质的情报组织中,听风楼向来独领风骚。据柳清岚说,这次听风楼派出了镇楼之宝来对付他。 据闻来人美艳绝代,精易容。开始他以为是苏清羽,但证据证明她不是。 哼,别以为他不知道是他委托听风楼的,这笔帐总有机会跟他算! 如果她是听风楼派来的,必定想方设法地留在他身边,好就近观察他,可是她却一直想要离开,对他始终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 所以,听风楼的镇楼之宝绝不可能是她! 司徒斗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因为他看到本来托腮出神的人终于有了动作——她从石桌下拎出一只食盒,打开。 正在梳理羽毛的小白点也有了动作,拍着翅磅飞落到石桌上。 食盒里装的是新鲜的肉块,正是小白点的最爱。 最近她似乎在改善跟小白点的关系,不时地拿着食物贿赂牠,司徒斗看着,眼中的笑意加深了。 无论她想做什磨,他得承认,这步棋她走得很不错,小白点之于他确实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屋外的苏清羽,一直认为如果不能把一只看门狗打死的话,就一定要跟牠做朋友。既然她不能将小白点消灭,就只好让彼此变成朋友,正所谓多交朋友好办事,能少一双鹰眼盯着她总是好事。 「最近你跟小白点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听到声音的时候,司徒斗已经站在她身边,心中一惊,但她仍神色不变继续喂食小白点。「待在这里总要找些事情做。」 「无事可做吗?」剑眉轻扬,嘴角泛上意味不明的笑。 苏清羽直接打破他的不怀好意,「教主有事尽管去忙,我就不打扰了。」 「你确信我走远了也无妨?」他嘴边的坏笑益发明显。 一咬牙,「无妨。」她也有脚,他走,难道她不会跟吗? 他暧昧的掬起她的一把秀发,低头落下一吻。 苏清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反应,继续做自己的事——拉拢小白点。 「你听过听风楼吗?」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江湖中以贩卖消息为业的组织。」口苏清羽淡道。 「听说没有他们接不了的委托。」 「教主也信这样的无稽之谈」见招拆招,她不答反问。 司徒斗笑了:「如果听风楼楼主听到你这样的话,不知做何感想?」 小时候她爹都是直接赶她去面壁思过,可她明明说的都是实话,这世上哪有可能所有的事都挖得出来。 「那你听过听风楼的镇楼之宝吗?」 「金银珠宝吗?」她的眼神立时为之一亮。 司徒斗微微一征,而后一股无法抑制的笑从胸腔逸出,他低头轻笑:「你真的是江期人吗?」 苏清羽蹙眉,一脸遗憾:「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希望自己是江期人。」她从来不想当江湖人士,可惜就像爹说的,一入江湖,便身不由己,她既出身江湖,又如何能置身外江期之外? 司徒斗揶揄:「你还真的一点江湖人的自觉都没有。」 对于他的说法,她不置可否,眼看小白点将食盒里的肉吃完了,她盖好食盒,起身要离开,却被他又按回石凳上。 「司徒教主还有事?」她不无惊讶地问。 「有。」他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缓缓贴近。 苏清羽双手握拳,强忍着出拳揍他的冲动,任由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吻上自己的唇,万分悲愤地想着,为什麽千步蛊会是这样淫荡的东西? 司徒斗的每日一吻已经越来越过分,可她还不能反抗,这是怎样让人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悲剧啊! 她不是没怀疑过他话中的真实性,可是当她亲身体验到蛊毒发作的痛苦时,她只能悲愤地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千步蛊必须施蛊者对被施蛊者做出这般让人羞耻的事情才会安分。 「司徒斗,你给我下别的蛊毒吧。」等他退开的时候,苏清羽忍无可忍地说。 「我觉得这个就挺好了。」盯着她被自己吻得水润殷红的唇瓣,他笑得满足。 苏清羽一直告诫自己要忍,可是她实在忍无可忍,就算江湖儿女再不拘小节,这般长久下去,真的让人不敢想像其严重后果。 忍无可忍,从头再忍,自己的小命操在别人手中,她真的别无选择。 司徒斗不着痕迹打量着她的神情变化,俯身凑在她耳边道:「要不,我换成阴阳合欢蛊?」 按捺下激动的情绪,苏清羽垂下眼睑,声音平板地道:「好啊,先解了千步蛊。」 司徒斗眼神微变,嘴角的笑纹加深:「真的不怕?」 苏清羽抬眼看他,微微一笑:「司徒教主,只怕全天下的人知道这件事后,都只会说吃亏的是你而不是我。」 他一征,而后忍不住放声朗笑:「哈哈哈……有趣有趣。」这般有趣的女子,不多见了。 「教主要换蛊吗?」 「本教主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再说吃亏的事我怎磨能做呢?」他笑睨着她。 苏清羽暗自松了口气,幸好打退他想换成阴阳合欢蛊的念头。她伸手将他推开两寸,这是她能接受的距离。 「没别的事,我先回屋了。」每天都被人占便宜,总有一天她要讨回这笔帐。 「我要离开几天。」 他的话让苏清羽不得不停下脚步,慢慢转身:「离开几天?」 脸上的笑意加深,他伸手抓起她的一缯长发把玩,声音透出几许的诱惑味道:「不如把后面几天的药预支一下。」 她听了嘴角微抽。「预支?」她出现重听? 他冲着她眨眼,笑道:「万一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蛊毒发作,可怎麽好?」 双手握拳,她一字一顿地道:「那千步蛊根本不必每日一吻,对吧?」 司徒斗一脸泰然自若,吐出四个字:「当然不用。」 所以当时她会有蛊毒发作是他做的手脚?!苏清羽的眼中冒起火焰,从她六岁开始为听风楼效力,时至今日,只有这个男人让她嚐到了稚心刺骨的痛。 她用整个听风楼的金库发誓,她绝对会回报他的,绝对! 偏偏司徒斗犹嫌还刺激她不够,优哉游哉地又说:「不过,跟你一道练吻技满不错的,我很喜欢。」 苏清羽手碗翻转之间,几点寒芒朝他直飞了过去。 他轻松闪身避过,低头一看手中扇面上的两枚暗器,是两支通体银白、约一二寸的小巧柳叶飞刀。 「原来你用飞刀。」 「飞刀还我。」 司徒斗剑眉微扬,好笑地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人。「为什磨我看不到你有一丁点的心虚和不好意思?」 苏清羽毫不犹豫地反唇相稽:「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教主该问自己才是。」 闻言,司徒斗哈哈大笑。这样的女于即使相貌普通,也足以引起他深厚的兴趣。 ******** 对药,苏清羽尚算了解,但对蛊,她却完全不懂。也因此,她才会受制于精通蛊毒之术的司徒斗。 在他离开两天之后,她心中的怒火更炽。据说司徒斗已经离开了拜月教,和她的距离必定不只千步之遥,但是她却一点蛊毒发作的迹象也没有。 忍! 「砰」的一拳捶在桌上,石桌顿时四分五裂,化作一堆石块。 「苏姑娘怎麽了?」司琴正好经过,不由得问了句。 坐在院中的苏清羽抬起手拍了拍上面的石屑,笑答:「没事。」 司琴看了看那堆石块,也微笑以对:「有事,姑娘就叫我。」 「好。」 司琴又看了她一眼,然后离开去忙自己的事。 桌子被自己捶碎了,桌上的茶点也毁于一旦,苏清羽不禁叹了口气。算了,四下走走好了。 走出小院没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翅膀拍动的声音,然后肩膀上一沉,小白点的脑袋已经凑了过来。 司徒斗虽然走了,却把小白点留给她,她走到哪小白点就跟到哪,就像是她的影子。 在她看来,小白点就是司徒斗的影子,还是阴影,如影随形跟着她,让她不得安宁。 苏清羽找了个风景不错的地方飞身上树,半躺在树枝间吹风赏景。 她一直很喜欢这样悠闲的生活,没有争斗、没有喧闹,安安静静,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人。 细碎的咀嚼声传入耳中,她眼角微微抽摘。若没有小白点这样杀风景的东西存在的话,就更完美了。 小白点有个很恶劣的习惯,牠喜欢把逮到的活物叼到她附近,表演现场进食的戏码给她看,这让苏清羽很是无语。从某方面来说,果然是什麽人养什麽鸟。 寂静的山林,阳光洒落在树间那抹银白色的身影上,一头青丝只以一条淡蓝锦带系住,散落在她的身前肩后,平淡的眉眼也因为光线和角度的关系,而显得柔和美丽。 唯一破坏画面的,就是在离她不远的树枝上一只脖子上有一圈白毛的黑鹰在分食爪下的一只山鼠。 看到这样的画面,无声无息出现的白衣人脸上下由得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只是当他企图再靠近时,那只鹰突然抬头朝他射来锐利的一瞥。 「哟,这荒山野岭碰上个人可不容易,阁下看了大半天终于舍得过来了。」 「两年不见,苏姑娘依然风趣如故啊。」 「哪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好像是拜月教的地盘,」苏清羽抬头看着头上的蓝天白云,悠悠地说:「柳大盟主到这里来干什磨?」 「来赴一个人的约。」 「佳人有约。」她调侃地说。 柳清岚发出一声轻笑,好整以暇地倚在一棵树上,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看着半躺在树上的人儿,眼中流露的是浅淡的温柔。 「人倒是美人,可惜未必是佳人。」那家伙最厌恶旁人说他男生女相,还对他露出垂涎三尺的目光。 「这就奇怪了,既然是美人,怎麽就不是佳人呢?」 「在下可不敢把司徒教主当佳人。」 苏清羽一惊,忍不住坐直身体,斜眼睨着他。 柳清岚扬眉,笑问:「苏姑娘想说什磨?」 「既然你是来见司徒斗,为什麽会挑他不在的时候?」他们之间绝对不单纯,凭她的直觉列断。 「难道你想让他知道你是听风楼派来的人?」柳清岚不答反问。 苏清羽眼睛微眯,靠着树干双手环胸,看着不远处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白衣男子,淡漠地开口:「原来是你委托听风楼的。」 「苏姑娘果然聪明。」 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柳清岚的身前已经多了一个人。他笑看着她,虽然他随意倚树而立,却有如山间清风,再灰暗单调的风景有他在,立时变成一幅令人驻足的美画。 「说吧,你跟我大哥做了什麽交易?」 剑眉微扬:「这你也能猜到?」 「我大哥那点狡诈心机我闭着眼睛也能猜到,至于你……」她挑眉:「柳大盟主,好歹我也曾经观察你一年有余。」现在看来,当初她回报给楼里的消息还是太厚道了,不过,现在追加回报也为时不晚。 柳清岚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你这次打算观察司徒斗多久?」依司徒刁钻苛刻的个性,尤其对美有一种变态的执着,像她这样的人要接近他并不容易,但也没这个人防备心太重、太难亲近,看起来仿佛温润如玉、和善可亲,可是真想让他跟你推心置腹太难了。 他似乎一直站在一团雾气中,给人一种模糊且不真实的感觉。 调查这样的他,她所要付出的心力和精力绝对让一人抓狂,往事不堪回首,简直比变态的司徒斗还难搞定。至少想办法引起司徒斗的兴趣的话,还比较容易接近。 「这就是你再也不出现在那里的原因?」 「这个我好像不需要跟你说明。」 柳清岚不由得摇了摇头。她还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第三章 痛,仿佛从骨髓里透出来似的,苏清羽脸色泛白,手指几乎掐进树干。 为什麽会这样? 「苏姑娘你怎麽了?」一旁的柳清岚,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 但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直盯着自己的脚。为什麽这一步无论如何都迈不出去?只要超过这一步,她就痛不欲生? 突然,一直守在一边的小白点飞了起来,接着,一个清冽中透着一丝冰寒的声音传来,似乎给这寂静的山林刮来一股寒风。 「原来柳盟主爽约是为了来抢我的人啊!」岚跟她竟然是旧识!这个认知让司徒斗非常的不爽。 苏清羽捂着自己的胸口,循声扭头看过去,就见一袭黑衣的司徒斗缓缓自林中走来,双手负在身夜,一脸冰寒,那锐利的目光射在人的身上刺得人生疼。 「司徒斗,你究竟在我身上动了什麽手脚?」她咬着牙问。 柳清岚神情一变,看向司徒斗的目光瞬间尖锐起来,「你在她身上下毒?」 司徒斗也相当不客气回呛:「这又关柳盟主什麽事?她是盟主的旧识?」 「我来苗疆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找她。」柳清岚倒也不瞒他,有些事摊开了说会比较好。 「谢谢抬爱。」她扯了下嘴角,笑容有些僵:「我也明确说过了,我不喜欢飞龙门那个地方。」太多的虚假和虚伪。 听到她这麽说,司徒斗的眼神微变,整个脸部线条都柔和了下来,朝她走过去,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她的手自树上扳下,然后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难道你也不喜欢拜月教这个地方?我记得有人说过很喜欢这里的景色。」 「他乡再好不是故乡。」她依然是这个回答,然后用里想抽回手,不料他攥得死紧,她一时摆脱不了,只好作罢。 柳清岚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垂在他身侧的手悄悄的握紧。 「那就变成故乡。」司徒斗云淡风轻的回说。 苏清羽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司徒教主,麻烦你放手好吗?」 「我为什麽要放?」 「因为那是我的手。」 「司徒教主,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放手比较好。」一旁的柳清岚也开口了。 他看来客一眼,嘴角一扬,似笑非笑地道:「比这更过分的我都做过了,柳盟主现在才担心不显得多余吗?」 柳清岚握剑的手一紧。难道这步棋他走错了吗?明明司徒是绝对不会对苏清羽这样长相平凡的女人感兴趣的。 苏清羽却是怒火中烧。他竟然还敢提那件事,骗她骗得还不够惨吗?她长这麽大就没吃过这麽大的闷亏,想起来就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 「我刚才为什麽会那磨痛苦?」她觉得他一定知道原因。 司徒斗优雅的一笑:「我不是告诉过你,现在嚐到蛊毒的厉害了吧。」 「可是你离开两天了,我并没有感觉啊。」苏清羽不懂。 「我有说是千步蛊吗?」 「原来下的不是千步蛊。」 「换了。」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闲谈今天的天气。 「你……」她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说什磨,只好又重新闭上嘴。 「司徒斗,你这样留下她又有什麽意义?」柳清岚很不认同他这种做法。 「至少我留得下她的人,你能吗?」他眉眼之间尽现邪气。 苏、柳两人不约而同地瞪向他。 他突然松开了苏清羽的手,面露讶异,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上,有一道细长的伤口正汨汨地冒出血水。 她冷冷地看着他,掏出一条手帕擦拭自己的手,冷漠道:「司徒斗,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我的去留只在于我自己是否想留。这条命是我自己的,想不想活没人可以替我决定。」 司徒斗看着那条青白的绢帕从她手中缓缓飘落在地,目光深幽难测。 柳清岚除了动容,还有一丝担心。 她又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身迈出了步子,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向远方。 「不去追吗?」 司徒斗看他一眼,不答反问:「你又为什麽不去追?」 他看向苏清羽消失的方向,淡淡地道:「司徒教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我觉得有些人的底线你还是不要碰比较好。」 司徒斗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这句话正是我想告诉柳盟主的,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重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柳清岚故作讶异地道:「哦,什麽意思?」 「她是我做了标记的女人。」司徒斗如是说。 柳清岚冷讽反击:「刚刚你似乎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 「那又如何?」 柳清岚微征。 他笑道:「至少我能挑动她的底线,这一点我比你强上那麽一点点。」 闻言,柳清岚神情为之一变。 司徒斗故意忽视他的脸色变化,看着苏清羽消失的方向,胸有成竹地道:「我要找她绝对比盟主找她要容易得多。」 「只怕未必。」不给面子的吐他的槽。 「你可以拭目以待。」司徒斗自信十足。 「你觉得用这样的手段得到她有用吗?」 司徒斗瞥他一眼,轻松回道:「我们邪教中人手段本来就卑都无耻得很,不是吗?」 柳清岚为之语塞。 他哈哈一笑,转身负手而行,清冷的声音自空中传来:「只不过堂堂武林盟主竟然也会失约于人,这传到江湖上,只怕不太好听呢。」 柳清岚嘴角一勾:「教主的话,只怕江期朋友也不会信吧。」 「哈哈,说得好。」司徒斗的声音在风中飘远了,只留下满山的青翠与宁静。 ********* 飞泻而下的瀑布落在潭中发出巨大的声响,水花溅落在潭边那银白色裙据上。 苏清羽有些苦恼。大哥这次做得太过分了,她怎麽说也是他的亲妹妹,他竟然为了银子出卖她,害她现在被人下蛊,受制朴人。 伸手按住先前疼痛难忍的胸口,蹙眉深思,究竟要怎样才能解开身上的蛊毒呢? 眼角余光瞥到小白点正打量着爪下的一只山兔,似乎在考虑要从哪里下口! 让她的眼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司徒斗没有追上来,可是这只鹰却始终没有离开她,一直在挑战她的忍耐度。 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苏清羽重新把目光投向眼前的水潭,继续刚才的思考。 毫无预兆的剧痛再次从胸口蔓延开来,冷汗瞬间就沁湿了她的额头。这几天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让她难以忍受。 最后,她痛得忍不住翻滚在地,双手紧紧抓住草地,一缕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 疼痛让她的意识模糊,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忍受得住下一次的发作。她不甘心,不甘心没能回去跟大哥算这笔帐,更不甘心没有报复司徒斗…… 一抹寒芒轻闪,只见一柄小巧的柳叶刀出现在她指间,苏清羽不甘心地看着它,嘴角浮现一抹凄然的笑。 如果最后她需要用这个解决自己的痛苦,不知道传回听风楼夜,会引起怎样的震动?毕竟她一直被他们定位成包打听界的传奇人物,可惜,她这传奇人物说到底只是个人,是人总有不可能完成的事…… 「你终于忍不下去了?」一抹清冽又带着几丝阴寒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她看到黑色衣摆停在自己眼前:心头泛起难言的苦涩。他几时追上来的?眼睁睁看着她遭受蛊毒的折磨是一种吗? 「就算忍不下去,你也没想过回去找我?」 「我回去找你只会为了报仇!」 司徒斗在她的眼前蹲下,伸手自她指间拿过那柄飞刀,若有所思地道:「那日伤我的不是这个。」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她冷笑。 他没搭腔,只是伸手掐住她的下领,将一枚药丸塞了进去,逼她吞下后,这才放开她。 苏清羽从地上起来的时候有些狼狈,白色的衣裙上沾满了草屑泥泞,发丝散乱,睑色苍白,嘴角的血渍看来令人触目惊心。 面前的她如此狼狈,令司徒斗的心微微泛疼,但被他强自按压下去:「想逃离我就必须付出代价。」 苏清羽冷笑一声,转身走回潭边,掬了潭水洗去脸上的污渍与血迹,喝了几口水,以便冲去口腔内的异味。 司徒斗自始至终站在她身后三步之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起身,他亦不动。时间过了很久,久到苏清羽的双腿因为长对间蹲着而发麻。 「脚麻了吧」这时他开了口。 她没吭声。下一刻,她人已腾身而起,被人抱进怀中。 四目相对,漂亮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你倔强的样子真可爱。」 苏清羽脸色更沉。 话音刚落,他再次撷取她的甘甜,舌尖强硬地顶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 不知何时两人已滚落在潭边潮湿的草地上,他压在她身上,长发微乱,阴柔俊美的脸上因情欲而染上几丝妖孽的邪魅,身上的衣襟微敝。 猛地一声痛哼自他喉间逸出,他眉头紧蹙瞪着身下的人,微微咬牙:「想毁掉你后半生的幸福吗?」以为她开始顺从,却不料她一记屈膝狠顶,差点断了他的香火。 「你不要告诉我这次的蛊毒需要阴阳交欢方能解除。」她一字一顿,且字字咬牙。 司徒斗蓦地一阵低笑,不顾她的怒视,在她的身上落下两记轻吻后道:「太容易得到的东西还有何乐趣可言?」话音微顿,他一脸邪笑:「我要一点一点磨去你身上的尖刺,而你注定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苏清羽瞳孔微缩,心头因他的话而泛起一阵寒意。被司徒斗盯上绝对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柳清岚是你什麽人?」 她不回答。 他也不生气,只是低头再次与她唇舌相缠,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松口。 「他为什麽找你?」 「你应该去问他。」 司徒斗一笑:「我有问,可惜他不告诉我。」 苏清羽无语。 「当真要离开苗疆?」他抓起她的一缯头发,漫不经心地问。 「我不喜欢当一个被人试蛊的药人。」这是她的回答。 「走了你就安全了吗?」 「即使狼狈也不想称了某些人的心。」 司徒斗闻言一笑:「我解了你身上的蛊毒,你留下来可好?」 「我可以相信你的话吗?」她抱持严重的怀疑态度。 「我是一教之主,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苏清羽笑了下,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我似乎只能相信你的人品了。」 司徒斗魅惑人心的一笑,放开她,站起身:「刚才我已经把蛊毒解了,你现在没事了。」 她沉默地理好身上的衣物,痛恨他每每用这般手法替她解毒。 「会留下吗?」他问。 「会。」因为他们的梁子结大了,这仇她非报不可! 司徒斗笑了,很满意这个结果。 *********清悠的琴音在山间流泄,让人的心不知不觉感到宁静。 苏清羽头枕双手躺在屋顶上,一边听着院中司琴的琴音,一边感受着山风带来的清爽。 「你看起来真悠闲。」 她闭着眼睛,淡淡地道:「客人如果不悠闲,身为主人就需要检讨了。」 司徒斗发出一声轻笑,随意的在她旁边坐下:「三天后柳清岚约我在苍翠山山巅决斗。」 「哦。」 「你不想去看看?」 「要我做仲裁吗?」她反问一句。 「两个男人为你决斗,身为主角你不到场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自作多情向来不是我会做的事。」为她决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两人一年起码有两次约战,与旁人毫无关系。 苏清羽微征,突然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这两人几乎扬名江湖的同时就开始年年的例行式约斗。 约斗,反而是最能光明正大会面的藉口。 「就算不是为你,江湖两大高手对决,难道不是件值得关注的事?」他忍不住怂恿她。 嘴角微勾,她调侃地道:「前提是,这两大高手不是经常决斗的话。难得一见的事才会吸引大家的关注,太常见就宛如家常便饭,不痛不痒。」毫无新意。 司徒斗因为她的说法而哈哈大笑,然陡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想见柳清岚?」 苏清羽神色不变:「事实上我也不想见你。」 他的眼神微变,笑道:「话何必说得这麽伤人。」 「话伤人比用毒伤人要仁慈得多了。」再用话捅他一刀。 「女人果然很会记仇。」 苏清羽亦笑着回道:「所以记得不要随便得罪女人。」 司徒斗伸手抓起她胸前的一缯长发把玩着,漫不经心地问:「如果已经得罪了要怎麽办?」 「司徒教主武功盖世,就算得罪了旁人又有什麽好怕的?」 心头微沉,他嘴上仍旧维持原笑容:「说得对极。」 苏清羽却没再接腔,似乎已经睡着。 司徒斗知道她不想理自己,自从上次她的蛊毒发作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在无形中拉大了,她总是事不关己一般,任由他怎样挑逗也无动于衷,这让他十分无力,甚至莫名的有些心慌和无措。 「最近你似乎很喜欢躺在屋顶上。」他试着找话题聊。 「上面视野开阔,站得高,看得远。」她这麽回答。 「你想看什麽?」 苏清羽缓缓睁开眼,猝不及防撞进他近在咫尺深如瀚海的眼眸中,心头不由得一慌,下意识重新闭上眼,随口道:「什麽也不想看。」 司徒斗低低地笑了出来,话音略带轻佻地道:「像我这样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多看几眼也是无妨的。」 她撇嘴:「要看美人,我难道不会自己画一张吗?」至少画上的人不会向她下毒,安全可靠。 「画上的人怎麽能跟真人比呢!」 「司徒教主放心,即便要画,我也不会画你。」 蓦地手碗一紧,一股无法忽视的疼痛让她蹙紧眉头,但她没有睁眼。 司徒斗抓着她的左手腕,阴冷地盯着她,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话来:「想画柳清岚吗?」 「江湖这麽大,美人多如牛毛,我为什麽一定要画你们?」 「是吗?」他冷笑。 苏清羽笑答:「是呀,听说听风楼的风大少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江期美男榜上排名第一。」大哥,你不仁,我不义,咱们礼尚往来一报还一报。 「江湖美男榜?」 「司徒教主总不会孤陋寡闻至此吧?」话中毫不掩饰奚落嘲弄之意。 司徒斗目中寒芒轻闪:「你见过他?」 她爽快回答:「见过。」 「是吗?」他倏地贴近她。 湿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面颊上,苏清羽知道他离自己很近很近,可她打定主意绝不睁眼,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说:「见过他有这麽骇人听闻吗?,」 司徒斗的声音很轻,隐隐含着一抹阴沉压抑:「听说风大少行踪诡秘,来去无踪,想见他的人很不容易。」 「他是人,又不是神,只要不是上了天的神,总会有被人看到的时候,这并不奇怪。」 「是吗?」 「你不妨问问柳大盟主,我想他能证实我的话。」 「你跟听风楼什麽关系?」 「见过风大少就一定跟听风楼有关系吗?」 司徒斗默然。 她继续道:「那麽我也认识柳清岚柳大盟主,是不是就一定表示我跟飞龙门有什麽关系呢?」 「我也这样想,你们有关系吗?」他的嘴角因她的语气而忍不住微微上扬。 「你觉得我们有关系吗?」她不答反问。 司徒斗笑着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声音透出他的决心:「我不会让你们有关系的。」 苏清羽不置可否,若无其事地说:「教主近来似乎很闲。」 司徒斗学她一样头枕双手躺在一边,调侃她:「再闲也没有你悠闲。」 「我不过是江湖闲人,自然什麽时候都是悠闲的,教主怎麽能跟我一样呢? 你可是名动武林的一教之主。」 「你话里有话。」 「是教主多心了。」她不承认。 「苏清羽。」 他突然轻唤她的名字,让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颤,却没有出声回应。 「你来苗疆是有事要办的。」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事实。 「嗯。」她云淡风轻的回应:「我想灭了拜月教这江湖邪教,还给武林一个朗朗乾坤。」 司徒斗闻言不怒,反而哈哈大笑。 院中弹琴的司琴不由得朝屋顶看了一眼。教主越来越有人情味,这情形苏姑娘功不可没。 *********满月之日,决战山巅。 今夜圆月当空,遍洒银辉,山顶之上也浸润在一片白色的柔光之中。 一黑一白两条身影沉默相对而立。 习习地山风宛如情人的手轻轻拂过,两人之间却笼罩着一触即发的紧绷氛围。 一道黑影下安分地在两人头顶上盘旋舞动。 司徒严终于出声打破这凝滞气氛:「小白点,走开。」 被点名的鹰又盘旋了一会,这才拍着翅膀朝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飞去,然后稳稳地落在半躺在树枝间的人的肩头上,甚至还在她发间啄了一下。 下一刻,飞鹰便被苏清羽拍飞,振翅在大树上空盘旋了半天后才重新落下。 今晚月色很美,在这样的月色下决斗,简直太杀风景,不过似乎只有她这麽认为。 目光巡梭过周围,她抬头看向天际悬挂的那一轮圆月,心中暗叹,这样迷人的月色,不但有两个杀风景的人要决斗,还有一群无所事事的人前来围观。 江湖人,有时候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轻扯着手中的一把野花,苏清羽继续感叹,身为听风楼一员,就要有为听风楼栖牲的觉悟,这是自家大哥经常挂在嘴上的话,一向被她嗤之以鼻,没想到这次真的按照大哥的意思前来观战,她果然越来越堕落了。 两大高手决斗有什麽好看的?就算他们打得再飘逸,毕竟还是决斗,看人打斗,她更喜欢背上药篓,到深山里跟野兽草药为伍。 柳清岚跟司徒斗面对面,两个人的神情有些微妙。 「这次来观战的人似乎多了不少。」:这是柳清岚今晚说的第一句话。 司徒斗冷哼一声:「那得问你为什麽每次都要把消息散播出去。」 「只有两个人决斗实在太过寂寞了。」做戏就要做全套,没有观众,这戏便少了乐趣可言。 「你永远是不甘寂寞的人。」司徒斗讽刺道。 他笑了笑:「那肯陪我这个不甘寂寞的人一再决斗的你,又怎会是甘于寂寞的人呢?」 司徒斗扬起邪笑:「像我们这样身份的人,要是不决斗,江湖上岂不是要少了许多乐趣?」他看着对手的目光别有深意。 观战的人离他们很远,而他们说话的声音又很低,要听到他们的对话很困难。 可是,苏清羽还是很清楚地知道他们在说什座,她所在的地方离他们不远,而她的视力又好得很。 所谓高手的风范是什麽? 据她旁观过上百次的高手决斗经验来看,眼前这两人可以说毫无风范可言,这事如果写进《江湖百事录》的话,应该会引起很有趣的反应。 想到这里,苏清羽不甚厚道的笑了。 她从不自认是善良的人,所以在别人惹了她之后,理所当然地会狠狠地报复回去,这是正常的事。 突然,她的眼神一变,在山林间若隐若现宛若鬼火的磷光,是听风楼的人无声暗示身分的讯号。 大哥也派人来了?这个认知让苏清羽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方向。 她要不要做出回应? 最终,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因为这件事已经变成了她个人的恩怨,暂时她并不想跟楼里的人有所接触。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柳、司徒两人终于有了动作。 但见一黑一白两条人影交错往来,退捷敏锐又身姿潇洒,一旁观战,倒有几分赏心悦目之感。 平局! 又一次平局! 苏清羽若有所思地看着再次对立的两人。据可靠情报,均显示这两人这些年来约斗均以平手告终,始终没有谁能略胜一筹,打破彼此之间的制衡。 是他们真的势均力敌,还是另有内幕? 苏清羽认为其中大有玄机,嘴角慢慢上勾,眼中闪着精光,她开始觉得这一趟苗疆之行大有可为了。 也许,只要再查证那位美艳妇人的身份,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昭然若揭了,懒散的她突然有了动力。 第四章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静寂的山林间只闻泉水涓涓流淌的声响,沐浴在银色月光下的身影犹如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晕,蒙胧而又惑人。 月下垂钓,是件挺奇怪的事,但若做这件事的人是苏清羽,了解她的人都会认为这简直太正常了。 可惜,司徒斗和柳清岚还不够了解她,所以当他们在山林深处找到她的时候,才会觉得怪异。 「你们大半夜不睡,来山里难道又要决斗?」看到他们同对出现,苏清羽随口说了一句。 柳清岚被自己的口水噎住。 司徒斗则笑道:「你能大半夜来钓鱼,我们为什麽不能再次相约决斗?」 「那只好请你们换个地方,钓鱼需要安静,打架太吵了。」她很诚恳地要求。 她喜欢在夜晚钓鱼,同时思考一些问题。这两人在打斗时似乎交谈了一些什麽,即使她会读唇语,但对打时招式转瞬即逝,即使专心看完,她仍是一知半解,反而更加迷茫。 秘密往往探查起来更麻烦,而这次的麻烦显然很不一般。 一正一邪,正邪之间的关系自古便微妙得很,她隐隐约约有种不安的预感。 看着月下的苏清羽,柳清岚的声音不自觉轻柔了几分:「我要走了,你真的不跟我回飞龙门?」 苏清羽没有半点犹豫就回道:「好走,不送。」 她的话让两个男人都征了下。 柳清岚不禁面露苦笑:「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 「我还能对你说别的吗?」她不解地望向他。她越来越觉得柳大盟主很奇怪,为什麽一直执着于要她跟他回飞龙门,她又不喜欢那个地方。 司徒斗眼中闪过笑意,却没有开口说话。 「我找了你两年。」柳清岚轻轻地说。 苏清羽一征。 柳清岚直瞅着她:「直到这次你大哥不堪其扰之下才告诉我这个方法。」 「……你找我是要我帮你办什麽事吗?」找她不外乎就为了这档子事。 他眼神一黯,叹道:「我的确是该走了。司徒,告辞。」 司徒斗心情很好地对他拱手:「柳盟主一路好走。」 苏清羽望着柳清岚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自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这样灰心丧志的样子…… 司徒斗冷眼旁观,陡地直接伸手夺去她手中的鱼竿。 她收回目光瞪向他:「教主若无事可做,不妨回去睡觉。」 「一个人月夜钓鱼,岂不是太过孤单?本教主陪你。」 「敬谢不敏。」她很不客气的直接拒绝。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拒绝又如何?我们很熟吗?」 司徒斗不怀好意地朝她的唇上瞄了一眼,笑道:「亲都亲过了,说不熟就太矫情了」 苏清羽冷嗤:「被狗咬了也能算亲吗?」 一句话堵得他脸色一变。 她转过脸继续去盯着湖面,不再理他。 司徒斗的手握紧又松开,嘴角一勾,脸上浮现一抹邪邪的笑,衣袍一撩,挨着她坐了下来。 明月映在湖中,宛若为这片湖水镶上了一颗璀璨的明珠,就见湖边并肩坐着两人,远远看去仿佛相依相偎。 湖光月色之下,一切美得下可思议。 *********拜月教在江湖中已有上百年的历史,教中妖邪丛生,有不少在《江湖异人录》中留下了辉煌的一笔。 但拜月教对外教外之人而言依然充满神秘色彩,不知有多少江湖人士为了探索其中的秘密而葬身苗疆。 而现在,苏清羽不但住在该教教主所居的圣地,甚至今天在他们教内会议上被人硬拉来作陪。 她觉得百年之后,她也是《江湖异人录》中的一员。 拜月教的人都对坐在教主旁边的那个蓝衣人感到好奇,只可惜她的容貌被帷帽的黑纱掩住,谁也不知道她究竟长什麽模样。 但既然她能坐在教主身边,绝对值得他们注意,尤其她还是个女的。 众所周知,教主身边除了琴、棋、书、画四婢女,从未有过其他异性,即便是四婢,平时与教主也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从未有人像今天这位女子一样竟能坐在教主身边,无怪乎众人探究的目光不时落在苏清羽身上。 百无聊赖的她单手托腮坐在一边,昏昏欲睡。 武林大会要召开了,百晓生的兵器排行谱与江期名人排行榜也要重新排定,再加上自家听风楼里的一些八卦排名榜,这下江湖又要热闹了。 江湖上虽然时常腥风血雨,但只要有心的话,便是遍地八卦,用大哥的说法就是——这个江湖到处充满了八卦。 帷帽下的嘴角愉悦的扬起,这次应该可以看到大哥了吧,正好,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司徒斗对于当下的议题没太大的兴趣,至少有一半的注意力放在身边的某人身上。 她的来历值得玩味,而他越来越有兴趣搞清楚她究竞是谁,这次武林大会或许是个机会。 「教主,既然已经决定了,那我们什麽时候动身?」 司徒斗懒洋洋地看了一眼说话的长老:「三天后吧。」 「属下这就去让人准备。」 「嗯。」 「教主。」 司徒斗抬眼朝声音的主人看去,笑问:「什麽事?」 「属下斗胆,想问教主一事。」 「说。」 那人鼓足了勇气,又看了一眼苏清羽才开口:「外人是不允许到拜月教总坛的,更何况……」 司徒斗伸手一摆,冷冷回了一句:「未来的教主夫人是外人吗?」 苏清羽撑着下巴的胳膊一滑,闻言,她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未来教主夫人?! 她真的被他吓到了,有些张口结舌地看着坐在首位的男人,犹豫了下,才道:「司徒斗,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讲,我和你的关系有这麽亲密吗?」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 司徒斗神色不变,笑看着她:「现在做结论为时尚早,我们何妨拭目以待。」 没来由地苏清羽心下一慌,不敢直视他过外坚定与誓在必得的目光:「不是所有事你说了就算,司徒教主,人有自信很好,但太自大容易做下错误的列断。」 司徒斗自信满满:「是不是自大,到最后才知道。」 「懒得理你。」试着讲理,对方不听,苏清羽选择直接起身走人,懒得理他。 「落荒而逃不是你的风格。」 「什磨风格是我的,你又真的知道了?」苏清羽头也不回地驳斥,然后留给所有人一个无比洒脱的背影,离开了大厅。 出了大厅,她没有留下,而是直接离开了拜月教。在刚才听了司徒斗那样大言不惭的发言后,她已经不可能再继续留下来。 将自己置身在不确知的危险中不是明智的做法,现在她真的得走了。 和他的仇,是要报,但是方式有很多样,反正她有的是时间跟他耗。 她离开的第一时间,司徒斗就收到了消息,但是他什麽也没做。 有小白点跟着她,他一点不担心找不到她的行踪…… 然而当两天后他收到一只装着小白点的大鸟笼时——「苏……清……羽!」 他气得一掌拍碎了大厅的一张桌子。 *********扬州,一座不起眼的庄园,这里就是江期上赫赫有名听风楼的总部。 他们向来敞开大门做生意,看似开放的山庄,却充满了神秘感。 当清晨一切笼罩在薄薄的晨雾中,一条人影如风一样掠进山庄,直奔自己的目的地。 「宝儿!」惊喜的声音迎面而来。 苏清羽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脚边的一只花盆一脚踢了过去,同时低喝:「你给我闭嘴!」 一身月白锦衣的俊美男子俐落地闪开,「砰」的一声,花盆应声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原本盆中盛开的茶花也颓然倒地。 他看了看地上的花,吐了吐舌,然后抬头看过去,嘻笑道:「宝儿妹妹,你终于舍得回家了。」 苏清羽右手伸到他面前,五指慢慢握成拳,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笑说:「大哥,不想挨揍的话,就不要那样叫我。」 有人不怕死地再说:「可你明明就是宝儿啊!」 「大……哥……」苏清羽忍无可忍地大吼。风少宝那个名字已经离她很遥远,她不想忆起从前,大哥何必总要挑战她的底线? 当年因为师父的那件事,导致她改名换姓,甚至改宗易祖,明明跟他是亲兄妹,却连爹娘起的名字都不能再用,这一直是她心中的痛,她既想听到曾经的昵称,又恼怒听到那个名字,心情很是复杂。 风少宣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我不叫,倒是你怎麽舍得回来了?」 她脸色一沉,狠狠瞪了大哥一眼:「竟出卖自己妹妹,有你这样的大哥吗?」 风少宣若有所悟地一笑,右手打了一个响指,戏谵地看着妹妹:「看来他是找到你了。」他指的是柳清岚。 「大哥,你知道吗?我为了这次任务差点丢了性命。」 一直嘻皮笑脸的风少宣脸色一凛,倏地闪到妹妹身边,沉声道:「羽儿,我虽然一直说为了楼里栖牲是应该的,但你应该知道我的话什麽能听什麽不能听,万事皆以你的安全为优先考虑。」 「那好,」苏清羽冲着他一笑:「大哥,以后不要再试图找我出来,我要退出江湖。」最筱四个字她是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道出。 风少宣一愣,而后哈哈大笑:「退出江湖?」 「是呀。」 「你才多大,就要退出江湖?」 「心倦了,大哥,我从来就不适应江湖,你是知道的。」 风少宣沉默了,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头,有些凝重地点头:「大哥明白你不喜欢江湖事,这次是大哥做错了。」 「不说别的,大哥,柳清岚到底为什麽要找我?」 风少宣怔愣了下,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妹妹:「羽儿啊,你实在太呆了。」 他为什麽会有这麽呆的妹妹啊! 「人太精明有什麽好?」苏清羽挑眉,鄙视地晚了大哥一眼,举例证明:「聪明人烦恼也多,大哥,你的烦恼比我多太多了。」 风少宣差点被口水呛到,无语地看着妹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丫头,你每说十句能有九句可以噎死我,当你大哥也太辛苦了。」 「彼此彼此。」他以为她这个妹妹就舒服了吗? 「你真的不知道他为什麽找你?」 送他一记白眼:「知道的话就不问你了。」 「成,我告诉你。」风少宣双手按在妹妹肩头,盯着她的双眼,很认真地说:「他喜欢你。」 苏清羽愣住。风少宣看了摇头叹气。 半晌之筱,她终于说出一句:「他有毛病吗?」 风少宣闻言绝倒,看着妹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大哥,他为什麽会喜欢我?又喜欢我什麽?」她实在不明白。 风少宣摊手撇嘴:「这个问题恐怕大哥也无法回答,说实话,我也好奇他喜欢你什麽。」一副有长眼睛的男人都不该看上她的语气。 苏清羽气得一脚踹过去,怒道:「有做哥哥的这麽说自己妹妹的吗?」 风少宣闪身进开,扬动着扇子,笑得一脸欠扁样:「不过,能发现我妹妹好的人,一定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这麽说还差不多。」她扬高下巴,伸手将后背的药篓放到一边,才到一边的椅子坐下。 看着那只药篓,他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羽儿,你不会一路采药回来吧?」 苏清羽一副理所当然地反问:「为什麽不会?」 他以手抚额,连连叹气。再看一眼妹妹的穿着打扮,他叹气的声音更大了。 一身最普通的褐色粗布衣,活像一般百姓的打扮,最惨的是,连一点属外她这个年纪的青春活泼气息也找不到。 想他堂堂听风楼当家,力什麽妹妹会是苏清羽这个古怪的丫头…… 对于大哥的咳声叹气,苏清羽选择视若无睹,拿起桌上的茶就喝。 「也不怕茶里有毒。」他忍不住唠叨。 「再毒也没有大哥你毒。」 「喂,有你这样当人妹妹的吗?」 「你当人家大哥也不怎磨合格,大家彼此彼此。」 风少宣抬头看了眼屋梁,然后想起一件事:「宝儿……」在接收到妹妹的怒瞪之后,他立刻改口:「羽儿,那个司徒斗可是下了重金打探你的消息。」 「他有完没完啊!」苏清羽有些头疼的揉着太阳穴。 他平心而论:「我看是没完。」他这妹妹,单论外表确实上不了台面,却把黑白两道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都给招惹了呢!「你少乌鸦嘴!」她可下想和那邪恶的男人纠缠不清。 「你大哥我向来实话实说。」 她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说:「大哥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小妹望尘莫及。」 风少宣决定再次宽宏大量地原谅妹妹的有口无心,直接切入重点。 「如果你真的要退出江期,为什麽还要回扬州?」 「这个啊,」想起愿望即将实现,苏清羽笑了:「我总得亲口告诉你一声,免得你以为我失踪或者被人谋害了。」 「你真有心!」风少宣咬牙切齿。 「事情说完了,我也要走了。」她起身,重新背起药篓,笑看着大哥:「大哥,你要多多保重啊。」 见妹妹真要走了,他一个闪身档在门口,张开双臂拦住她:「羽儿,你不要开玩笑了,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我没有说笑。」她一本正经望着他。 「所以我更笑不出来。」 苏清羽抓着背篓看着大哥,满眼的不赞同:「大哥,你以为挡住门我就走不了了吗?真幼稚。」 风少宣不客气地怒斥:「你更幼稚,竟想退出江湖?你处于江湖,本是江湖人,如何退出?」 「我就算现在不退出,也肯定不会留在这里。让开,我要走了。」 「你不去给爹娘上一柱香吗?」风少宣的声音不自主地变得低沉。 「我去过了。」苏清羽的神情闪过了黯淡。爹娘过世的早,她跟大哥相依为命,这也导致她一直没办法拒绝他的许多要求。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妹妹:「你是不是本来不打算来看我?」 「我原本是不想来的」右手握拳,在大哥面前挥了挥:「可是报仇这件事还是要自己做才会爽。」 风少宣见状,想向后跃开,但为时已晚,他半边身子已经麻掉,不由得对妹妹怒吼:「对自己大哥也下毒手啊?」 「这跟大哥你学的啊。」她调皮的笑答,然后从容离开。 徒留风少宣望着妹妹的背影暗自磨牙。 想退出江湖?想得美!只怕是想退也退不了!风少宣不怀好意地笑了。 ********庐山,风景秀丽天下闻名。 武林大会便在这里召开,江期人士纷纷赶往庐山,意欲一较高下。当然,里头不排除看热闹的人。 也因为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庐山山脚下多了许多简单搭建的茶寮,以供人们歇脚。 苏清羽就坐在其中一间茶寮的一角,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打量周围的一切。 江湖上三山五岳的人均闻风而来,许多江湖传闻中的大人物也都会现身此地,给人们增添许多的茶后话题。 司徒斗与柳清岚这两个近年来锋头正健的黑白两道的领头人物,自然更是话题中的话题。 「听说昨天慕容家的大小姐晕倒在柳大盟主的怀里。」 「什麽听说啊,我亲眼看到的!当时慕容大小姐如拂风弱柳一般倒向柳盟主,柳盟主只好伸手扶住她。」 「本来就郎有情、妹有意,不过是让咱们大饱眼福。」 「慕容大小姐算什麽?人家杨家马场的二姑娘直接扬言非柳盟主不嫁。」 「这有什麽稀奇的,拜月教的蓝坛主无所不用其极,为的就是要跟柳盟主春风一度,哎,人长得帅也麻烦啊。」 「柳盟主艳福不浅啊」 「……」 苏清羽静静的听着,嘴角微微上扬。一直以来有关柳清岚的艳福时有所闻,而司徒斗这个妖孽,阴狠毒辣的名声虽日渐壮大,但从未听闻过他有什麽艳遇。 她一直觉得很奇怪,难道这就是正道与邪道的差别? 「你们难道没听说?」 「听说什麽?」 「司徒斗这次重金请听风楼替他找一个女人。」 「是哪个女人这麽倒霉被司徒斗盯上?」 「说的也是,被司徒斗盯上真是生不如死。」 苏清羽上扬的嘴角立即垂下,低头看着茶碗里的清茶,几片茶叶沉在碗底,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原本热闹的茶寮突然沉寂下来,等她抬头看到那四个缓步而入的蒙面白衣少女时,她的心「咯噔」一声沉到了底。 庐山脚下的茶寮这麽多,为什磨他们偏偏会选中同一家? 阴柔俊美的司徒斗一身玄衣,跟在四婢之后迈步进到茶寮,几手是第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某人,漂亮的丹凤眼顿时闪过一丝亮光。 「你果然在这里!」 一听这话,苏清羽立时明白了一件事——她又被自家大哥出卖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她跟大哥长年针锋相对,如今却便宜了不相干的外人,这就是窝里斗的恶果啊。 「司徒教主,别来无恙。」纵使心里把大哥臭骂一顿,表面上她仍礼貌的打招呼。 「你看起来还不错嘛。」他选择她这桌坐下,然后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呷一口后,不由得剑眉微蹙:「这样难喝的茶你也喝得下去?」 「不过解渴罢了,何必挑剔。」她不以为然,继续泰然地喝着手里的茶。 「司画。」 司画应声上前,向店家要了茶壶冲泡了随身携带的茶叶,重新给教主倒了一杯茶。 苏清羽见状,不予苟同地摇头:「出门在外,干嘛这麽讲究。」莫非,美人总是爱作怪?她忆起曾经见识过一些美人,不由得撇了撇嘴。果真美人难伺候。 司徒斗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手一伸,轻而易举的夺走她手中的茶杯。 她不以为意,重新拿了只杯子,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司徒斗一口饮尽夺自她手中的茶,一副意扰未尽地道:「羽儿喝过的茶,味道果然与众不同。」 苏清羽一僵。 茶寮众人皆竖直了耳朵,目不转睛地看着后续发展。向来没有纬闻的司徒斗终于也为江湖八卦贡献出他的一分心力了。 「教主怎能如此说?太失礼了。」 司徒斗受教的「噢」了一声,故作不解道:「难道要喊娘子才算不失礼?」 苏清羽握紧手中的茶杯,硬扯出了一抹笑:「教主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轻松回话堵住她的嘴:「像画就挂在墙上了。」 苏清羽阖上嘴。讲道理是跟讲理的人说,如果一个人决定蛮横不讲理,那最好的回应方式就是闭嘴,甭理睬他。 司徒斗没有问她为什麽要离开,而她也没问他为什麽要找她,仿佛两人之间什雇麽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但围观的人都觉得好戏正要上场。 第五章 听风楼的当家风少宣一直是武林中的话题人物,他的出现理所当然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瞧这样子,风大少今年仍然会蝉联美男榜第一名啊。」有人感叹又嫉妒。 「那是柳盟主和司徒教主不屑参加,第一名的头街才轮得到他。」 「……」 苏清羽趴在茶寮粗糙的栏杆上,兴致勃勃地听着大家的争执,顺便看一、两场因为言语不合而大打出手的比武较劲。 当风少宣走过茶寮的时候,视线若有意似无意地朝内看了一眼,嘴角微扬,眼里闪过戏谵光芒,然后从容地走过去。 苏清羽下意识地撇撇嘴,很不屑地在心里吐他的槽:美男榜上第一名了不起喔,如果在他被人打成熊猫眼的时候让大家看到,肯定形象全毁。 「在看什麽?」轻淡的声音中却透出一抹让人无法忽视的阴寒。 「看风景。」美男也算是另类的风景,苏清羽不认为自己有说谎。 司徒斗凤眼微眯,朝风少宣的背影看去,语气一般地道:「不知道被毁容之后的风大少还会是美男吗?」她猛地扭头瞪他。 司徒斗眼神更冷:「担心了吗?」 「过河拆桥不太好吧。」好歹大哥刚出卖了自己给他,这样上房抽梯的行为太卑鄙了。 「既然已经过河了,何必还管桥是不是有用呢。」凡阻碍他的人,毁了对方是最有效的方法。 苏清羽抿了下唇,直直地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你嫉妒他比你帅气。」 他脸色一沉。 「你嫉妒也没用,他在美男榜上排名确实在你之前。」苏清羽不怕死地继续捋虎须。」 「那是我懒得跟他争。」 「事实胜于雄辫。」 司徒斗蓦地勾唇一笑,宛若冰河解冻,万物复苏,让茶寮里的人如置身百花齐放的美景之中。 「那今年江湖美男榜的排名会变,羽儿何妨拭目以待。」 她笑着点头:「好啊,我等着看。」把大哥拉下美男榜第一名一直是她奋斗不懈的目标,看来今年有望达成了。 司徒斗眸底闪过一丝困惑,他似乎中了她的圈套,不过……不要紧,看她玩什麽花样。 「司徒教主,你也会去开先寺住吗?」她转了话题。 司徒斗也配合她:「不,我们到简寂观,开先寺跟我们邪教的气场不合。」 嘴角抽了又抽,苏清羽终于忍不住说「我几时成了邪教中人了?」这话分明是败坏她的名声嘛! 司徒斗语气轻快地回答:「不就是从我们有了肌肤之亲那天起。」 顿时苏清羽脸色乍红乍白。这话以往说说也就罢了,可他现在说的地点却是在庐山脚下的茶寮,且在武林人士齐聚一堂的时候,她已经可以想像接踵而来的各种流言。 她的头开始疼了! 既然无法挽回,就只好——继续喝茶。 司徒斗看着她迅速恢复淡定举杯喝茶,嘴角不由得逸出一抹浅笑。逼到极致,她反而变得更加冷静,这倒是有趣的现象。 明明刚刚的茶清幽香冽,现在喝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苦涩,苏清羽忍不住暗自叹气。 「羽儿,不如趁着武林大会召开之际,我们公布喜讯如何?」 「咳咳……」她不幸被嘴里的茶水呛到,眼光泛泪地瞪着他:「什麽?」 「我们成亲的喜讯啊!」他笑得自然。 「几时的事?为什麽我不知道」 「不就是你一怒之下离教后的事。」他说得活灵活现,活像真有这回事。 苏清羽伸手抚额,几乎想呻吟了。看来邪教之所以破称为邪教,是有它的道理在的。 「我都要娶你了,为什麽你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他的表情、他的言语看起来就像一个诚意十足的痴情汉。 「如果你在决定之前肯问一下我的意见,情况就不会这样了。」 「我问你一下,你就会答应吗?」 苏清羽被口水噎到。他傻了吗?她当然不可能答应! 司徒斗从善如流立刻问:「羽儿,嫁给我好吗?」 「不好。」她斩钉截铁的拒绝。 他马上一副「你看,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神情。 「所以我才没有问你。」 「你既然想娶妻,难道娶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你会开心吗?」她试图跟他讲道理——虽然她知道他这人根本蛮横不讲理。 司徒斗漫条斯理地给自己续了杯茶,轻吸一口后笑道:「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也是可以的。」 苏清羽只觉一阵冷风吹过,遍体生寒。 「你……」真无耻! 「想对我说什麽?」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苏清羽深吸一口气,放下手里的茶杯,力持淡定地道:“我确定自己已经没什麽话好对你说的了。」 「已成定局的事本来就毋需争辫,羽儿,你就安心做我的新娘。」 苏清羽冲着他嫣然一笑,突然纤手一拍桌,接着人已闪电般向外掠去。 司徒斗几乎是同一时间也有了动作,跟了上去。 这一场追逐战,两人轻功身法之妙,让武林同道大开眼界,叹力观止。 「宣哥哥,救命啊。」 「噗!」刚刚坐下喝茶的风少宣被吓得喷出口中的茶水,错愕地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妹妹。 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他听到妹妹说:「出卖亲妹,天理不容!」 紧跟而来的司徒斗看到风少宣,又听到苏清羽对他的称呼,玉面笼上一层冰霜,二话不说直接就攻向他。 这绝对是场无妄之灾! 风少宣又不能向人解释这一切混乱,只能出手挡招:心中再一次鄙视妹妹的奸诈。 苏清羽朝大哥做了一个只有两人明白的动作,然后从另一个窗口飞身而出。 「司徒教主,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风少宣一边拆招,一边试图沟通。 司徒斗冷道:「有些事是说不清楚的。」 风少宣暗骂一声,嘴上仍旧保持微笑:「教主不说,怎麽知道说不清楚?」 他的攻击不曾停歇:「你一边收钱卖消息,一边又帮她逃走,风大少如此敛财法,实在令人不齿。」 「教王这话就不对了,明明是教主对在下出手在先,在下才会正当还手,怎麽能说是在下故意放走苏姑娘呢?」司徒斗的回答是,更加刁钻狠辣的招式。 风少宣感到头好疼。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柳清岚来的时候,两人正打得难分难解,而且已经可以看出风少宣落了下风,时间再长些,只有认输一途。他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眼中闪过挣扎,最终还是出声:「两位,不如今日给柳某个面子,就此打住。真要做了结的话,不妨到武林大会上再一较高下。」 司徒斗手下明显一缓,风少宣籍机飞身跃开。 司徒斗这才收手,在走过柳清岚身边时停下脚步,冷冷瞪撇他:「多管闲事。」 柳清岚却笑了,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他神情陡变,惊疑不定地瞅着他。 柳清岚坚定的点头,回履他。 司徒斗扭头看向风少宣,眼中闪过孤疑之色,但终究什麽也没说,负手离去。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久负盛名的白鹿动书院便在庐山重峦叠翠的山脉之中,此时苏清羽一副书生打扮,靠坐在三叠泉瀑布不远的一处山亭里,手里拿着一卷书册若有所思。 她有点担心大哥,但柳清岚应该可以把问题解决。抿了抿唇,看向前方飞泻而下的瀑布,耳际传来轰隆隆的水声,一如她此刻剧烈起伏的心绪。 她究竟是怎磨招惹上司徒斗这个男人的? 坐在这里想了半天,越想越糊涂,她明明什麽都没做,却莫名其妙让司徒斗盯上她,缠着不放,这一次她实在太冤了。 「宝儿。」一声微带不悦的声音传来。 苏清羽像没听到一样,动都没有动。 风少宣跃进亭中,在她身边坐下,像她一般望着瀑布,自语般的道:「下次别拿大哥的性命开玩笑了。」 「我不是让柳清岚过去了吗?」 风少宣扭头看她,嘴角不禁飞扬:「原来是你找他过去的。」 「我不像某人没人性,陷害亲妹妹毫不心虚。」苏清羽冷哼一声。 「我看他不像要杀你。」 「万一你要是看错呢?」很不给面子地吐他槽。 风少宣扬眉,掷地有声地道:「凭我风大少,怎麽可能看错!」 「夜郎自大,懒得理你。」 「宝儿。」 「风少宣。」 他摸了摸鼻子,小声咕哝:「你明明就叫宝儿。」如果不是当年出了那件事,她现在还是会叫宝儿,他觉得宝儿比羽儿叫起来可爱多了,虽然这个妹妹一点儿也不可爱。 「你还说!」 「叫习惯了。」风少宣不是很认真的转移话题:「我猜柳盟主可能已经把我们两人的关系告诉了司徒斗。」 苏清羽闻言扭头看他,皱了皱眉:「这真不是个好消息。」 他拍拍妹妹的肩,安慰道:「有时候坏消息比好消息对人更有帮助。」 「大哥,我一直觉得我们不像兄妹,反而像是仇人。」她颇有感触地说。 风少宣还点头附和:「说实话,我也一直这样认为。」 苏清羽用手中的书卷拄着额头,叹道:「所以我会在这里看到司徒斗,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了。」 他更用才的点头:「你说的对。」 话音刚落,一道寒芒向他迎面飞来,他俐落地闪身跳出亭子,爽朗的笑道:「羽儿,我先走一步了。」 苏清羽起身,将亭柱上的柳叶刀一一拔出来,收好。 就见司徒斗慢条斯理地自亭外步入,若无其事地扫过插满飞刀的亭柱,衣袍一撩,迳自在亭内石凳上坐下。她仍默默地拔着飞刀,仿佛这个世上只剩下这件事可做。 「不想对我说点什麽吗?」 将最后一支飞刀收起,苏清羽撇了他一眼:「不想。」 「原来听风楼的镇楼之宝是你,却无如花貌美。」他忍不住低笑。 「传言向来跟事实大有出入,是你自个儿要信,我又有什麽法子。」她重新跳上栏杆,坐在方才的位置上,继续看瀑布。 「他真的是你大哥?」 「其实我也一直很怀疑。」 司徒斗莞尔。 她左手抱着右臂,若有所思地看着飞泻而下的水流,发出一声轻叹:「做人大哥的为什麽喜欢出卖自己的亲妹妹呢?」 「我付了他一千两黄金。」 苏清羽扭头看了他一眼,摇头叹道:「大哥收柳大盟主的价钱实在太公道了。」 「他收了多少?」司徒斗感兴趣。 「五百两黄金。」语气中满是同情。 「风大少果然很懂得敛财之道。」他自认甘拜下风。 苏清羽赞同地点头:「他一向懂得看人开价。」 司徒斗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其实,你比你大哥还懂得看人。」 「司徒教主高佑我了。」人心是这世上最难看懂的东西,她自认才硫学浅。 司徒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道:「你不喜欢别人强迫你。」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事实。 「世人都不喜欢被人强迫,不独我如此。」 司徒斗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又能如何?司徒教主行事几时又曾顾虑过他人的想法。」换言之,他是一个任性妄为的恶人。 他的声音不自觉柔软了下来:「我不逼你,你也不要躲我。」 「我从来不会刻意去躲一个人。」除非这个人去碰她的底线。 「那就好。」 苏清羽回头看他一眼:「希望这个共识能维持下去。」对他,她始终不敢太放心。较之柳清岚,这人更加的难以捉摸,不可臆测。 「我住在离此不远的松涛观。」 苏清羽不解地看他。 「你要过去一起住吗?」 「多谢教主好意,我自由惯了,不想招惹江湖人侧目。」流言有时比刀剑更加伤人。 司徒斗没再说话,苏清羽也没有出声。 在一片飞瀑如鼓的声响中,两人各自想着心事。 ********庐山的夜在迷蒙中显得有些孤清。 山巅云涛汹涌之处,有一条纤细的身影静静伫立着,似乎在凭吊什磨,又像着迷外眼前的美景。 「司徒教主也对这里的景色留连忘返吗?」 「五天来,这是你第一次开口说话。」隐身在暗处的人自阴影处走出。 苏清羽负手而立,目光落在云雾深处,脸上的神色平静淡然,只是偶尔眸中会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 「有时候人并不想说话。」 司徒斗几个纵身落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什麽也看不见,他不禁困惑她究竟在看什麽?一连五晚都站在这眺望,她的身影总给他一种哀伤的感觉。 他可以猜想得到,像她这样的人是有故事的,只是她的故事似乎只有她知道。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这种让他无法掌控的感觉,可却又不能逼她。 因为越逼她,只会让她离他更远,所以他只能按捺,不断隐忍。 「这里有属于你的故事吗?」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为什麽这麽问?」 「直觉。」 「也许吧。」她的答案模棱两可。 「武林大会已经召开了两天了。」 「怎麽了?难道是因为没人向教主挑战,教主感觉寂寞?」她的声音中带了一丝笑意。 「因为你没有出现。」他肯定的回答。 苏清羽低头笑了下:「我说过,我不喜欢江湖。」 「是吗?」 「江湖人总爱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其实,不放过人的只是人心罢了。」 司徒斗动容地瞅着她,刚刚那一瞬间,自她身上透露出的是浓浓的悲哀,哀彻到毫无掩饰。 「羽儿……」 「司徒教主。」她淡淡的叫了声,却不容人拒绝。 司徒斗笑了下,依然故我:「我不逼你,但我也有我的底线。」 「你跟柳清岚都是很奇怪的人。」她突然做了总结。 「是吗?」他挑眉,话中不经意露出几分火气,因他不爱她太在意柳清岚。 她转身面对他,眼中带着几许困惑问:「你们究竟喜欢我什麽?」明明她跟他们相交并不多,为什麽他们会如此执着于她?她不懂。 司徒斗深深看了她一眼,再次将目光投向云雾深处,犹若漫不经心般地道:「喜欢如果说得出为什麽,又怎麽能叫喜欢呢。」 心头一悸,苏清羽惊惶地收回目光。 「天晚了,我先回去了。」她突然不敢继续跟他待下去,急于躲开。 司徒斗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我没有逼你,你又何必要慌呢?」 没有回答,苏清羽立刻落荒而逃。 是的,她慌了,慌得不知所措。 那种感觉太陌生,也让她太害怕,总觉得会让她万劫不复,就像师父一样。 纵使守着活死人一样的师娘,绝望中希翼着那一丁点的奇迹出现,每次看着师父师娘,她都会忍不住心疼得难受,深刻感受到——爱一个人太苦了! *********半夜三更的时候,风少宣被人挖起来喝酒。 他可以拒绝任何人,唯独不能拒绝自己的妹妹。 「羽儿,你已经很久不曾喝酒了。」看着抱着酒坛望月灌酒的妹妹,他心中暗叹。 「那只是你没看到罢了。」有时候喝醉就能忘记许多不想记起的事,可惜,酒醒之后有些东西反而更清晰,人生总是这样,让人在痛苦中不断挣扎。 「羽儿,那是他们的人生,我们没有办法替他们做决定。」 「如果当年我能再小心一点的话,消息就不会走漏,师父师娘依然会幸福地生活在那处世外桃源,远离那些是是非非。」苏清羽抱着酒坛,一脸沉吟地说:「哥,为什磨上一代的恩怨要影响到下一代?师娘的母亲也并不是有意要害死师父的娘亲,为什麽师祖要耿耿于怀不肯原谅,甚至执拗到不肯成全他们?」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师父抱着师娘,带着幸福的笑自万丈悬崖纵身跳下的那一幕。 有时候她会想,是什麽逼得他们做出这样的抉择? 或许她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但一定和她有关,有时候也许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会改变许多事,这是她从那个时候便明白的,可惜她明白得太迟了。 师父总说她心太软,不适合这个无情的江湖,她不明白,难道多情的人便不能做江湖人吗? 风少宣默默地陪着妹妹,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个秘密,隐藏了好久好久,始终不敢对妹妹说,当年她传来的消息是他一时冲动卖出去的,因为那人讽刺听风楼徒有虚名,连两个人都找不出来,他不能让听风楼的名声毁在自己的手里,所以……兄妹俩各怀心事,沉闷地喝着手中的酒,任由空中新月逐渐西移。 司徒斗来的时候,苏清羽已经醉得昏昏沉沉,他一言不发地从风少宣的怀中接过人,转身就走。 「司徒斗。」他出声。 司徒斗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不要逼她,她心里一直有个结,」一顿,他继续说:「不要让她恨你,她的恨,你承受不了。」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妹妹交托他人——是的,他又一次出卖了她,可是为了她的幸福,他必须这麽做。 在羽儿的心中,司徒斗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他很清楚,所以做为哥哥,他会适时替身在局中无法看清真心的妹妹做下决定,一个也许会让她抓狂的决定。 司徒斗匀了下唇角,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无比坚定地轻声道:「你不会后悔你今天做的决定。」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风少宣自言自语:「我也希望我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宿醉的感觉很不舒服,头痛欲裂的苏清羽实在不能理解,为什麽许多人那麽喜欢花钱买罪受。 下次她不要再买醉了,这种宿醉的感觉实在有些自虐。 一声魅惑的轻笑陡地在耳畔响起,然后一道清冽而熟悉的声音传人耳中:「终外醒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原本揉着太阳穴的动作蓦地僵住,她缓慢地扭头,在看到身边躺着那个只着内衫的妖孽男时,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风……少……宣!这次他们的梁子结大了! 她迅速的低头查看自己,不禁松了口气,幸好她身上的衣服完好无缺,证明某个人够君子。 「我睡了多久?」 「应该说你醉了多久。」对外她能这麽快就恢复镇定,司徒斗玩味的扬眉。 她无异议的点头。 司徒斗贴近她,笑说:「一天一夜。」 苏清羽伸手抚额。这麽久?她太久没喝,酒量变差了。 「这是哪里?」 「自然是我住的地方。」司徒斗理所当然的回答。 她明白的点头,算了一下时间,有件事她觉得自己应该提醒他:「今天似乎是拜月教参加武林排行榜比赛的日子。」 「那个啊,不过是些虚名罢了。」 苏清羽忍不住道:「那教主何必千里迢迢从苗疆赶到这里来争这个虚名?」 「身边无事,便过来瞧瞧。」 她顿时无语。 司徒斗伸手搂上她的腰,声音略带沙哑:「更何况此刻有佳人同床共枕,我何必赶去看那些令人生厌的江湖人,你说是不是啊?」 苏清羽咬牙:「司徒教主的行事风格向来与人不同,倒不至于让我太惊讶,但请你放手!」 司徒斗轻笑:「这一天一夜,我楼抱你何止一会儿,你现在才来撇清,会不会太晚了?」 「任何时候都不嫌晚。」 「可是我不想放开,怎麽办?」他瘩瘩的道。 「我自己看着办。」话出口的同时,她的刀也出手了,指间迫人的寒芒闪电般划向自己腰间的狼爪。 司徒斗松开手,但同时用脚成功的将她绊倒在床上,阻止她下床。 两个人倒在一起,他轻压在她身上,眉眼间全是笑意:「何必避我如蛇蝎呢? 睡了这麽久,不如做点什麽,运动一下?」 「龌龊!」 「男欢女爱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怎麽会龌龊呢?」他微笑驳斥,接着低头吻上她的同时,手指轻轻地挑开她的衣襟,顺势探入衣内。 苏清羽无法躲闪,只能被动地接受他的亲热抚触,感受到他加诸在自己唇上的热情,和他温柔的探索,她的心绪越来越紊乱…… 事情走到这里,已经失控了,不知不觉间,销魂的轻吟自她的唇间逸出,随着双手游走在她较好的身躯上,他的唇舌也在她身上点燃一簇又一簇的火花。 当两人十指紧扣,四目相对,眸底情欲暗涌,脸色均因厮缠而微微泛着红晕。 他的声音性感中透着压抑:「羽儿,我真的想现在就要了你。」可他还不能。 「放开。」她的声音明显没什麽威慑力,反而更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他低头再次吻上她的唇,片刻之后才放开她,气息已紊乱。 苏清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与他四目相对,直到他的气息恢复正常,放开她,这才动手掩好衣物,翻身下床。 「羽儿……」他低声轻唤。 她没有回头:「我有事要跟大哥说。」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有事啊? 只剩下司徒斗一人的屋内,突然响起难以抑制的悦耳笑声,他想,有人要倒大霉。 第六章 江湖美男榜上排名第一,是听风楼的当家风少宣。 可是,当这个第一美男子被人打成了熊猫眼,还能不能算是美男子呢? 「算啊,有着两只淤青眼的第一美男子啊。」苏清羽笑容满面地揉着自己因揍人而微微发疼的手。 「羽儿,你这样太现实了。」风少宣愤慨。 「哦?」她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不畏恶势力,风少宣勇敢直言:「新人还没上床,媒人怎能扔过墙呢?」 扳动手指的清脆声从苏清羽的手上传来,她笑得益发和善温柔,却一步一步朝自家大哥走过去:「我们好像真的好久没有来一场生死斗,不如今天就重温旧梦吧。」 风少宣神色大变。妹妹的武功或许不及他,但她的轻功及暗器就够让他头疼不已,若再加上她那个撒手锏……当下他心惊胆战。 「我想今年江湖美男榜应该会有所变动呢,大哥。」话音未落,她已欺身而至。 风少宣不敢轻敌,单看她指间的飞刀数量,就知道这次他有苦头吃了。 这套「寒星飞雪」真正的威力他是见过的,平时她跟他只玩笑的打两下,但若真要出全力,他实在讨不了什麽便宜。 一寸短,一寸险,而羽儿的飞刀小巧轻薄、神鬼莫侧,运用自如得扰如她自己的十根手指,招招环环相扣,取势刁钻而又立竿见影。 正当风少宣被妹妹逼到毫无还手之力之际,突然外间传来声音:「大少爷,出大事了。」 六柄飞刀堪堪停在离他喉间三寸处,倏地苏清羽手指轻翻,飞刀已消失无踪,然后从敞开的窗口跳了出去。 看到妹妹临去前的回眸一笑,风少宣心下释然,然后神情一敛:「进来。」 而离开大哥住所的苏清羽,也很快就听到了传闻,「幽冥宫」重现江期。伴随着这个消息而来的,是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几十名江湖高手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庐山炸了! 江湖乱了! 百余年前被江湖十几个门派联手灭了的幽冥宫居然无声无息地再次出现,而且一出现就劫走了数十名江湖高手,这个消息震动武林,让黑白两道都心惊。 苏清羽却在想另一件事,幽冥宫重现江湖,那麽它的克星「锦绣殿」呢? 锦绣殿并不是一个殿,就像幽冥宫并不只是一个宫一样,他们都是曾经显赫一时的江湖组织。 但锦绣殿早在幽冥宫崛起时便已在江期上有数百年的历史,据闻,殿内高手如云,宝藏无数,更兼有着江湖人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笈。但它向来行事低调,后来更是几乎隐退江湖。 若非百余年前幽冥宫横行武林,残暴不仁,锦绣殿之主一怒之下登高一呼,率领十几个门派将之歼灭,只怕未必有今日的武林局面。 而在幽冥宫一役之后,锦绣殿再次消失,从此再也没半点消息。 苏清羽的目光一黯。并不能算是没有半点消息,至少师父他们就是锦绣殿的人,甚至逼得他们走投无路的人就是锦绣殿的殿主,师父的父亲……她的拳头握紧,一拳重重地击打在粗壮的树干上。 「咔嚓」一声,树干应声而断,她及时向旁跳开,才没被大树的枝干扫到。 「羽儿。」 她抬头看去,就见一身黑衣的司徒斗朝自己走来。「司徒教主。」 司徒斗也没去纠正她的称呼,唇角微扬,看了眼倒地的大树:「做什麽发这麽大的火?」 「拜月教没人失踪?」 他神情自若地答道:「右护法不见了。」 「你怎麽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这件事并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更何况这是整个江湖的事,并不是一门一派的个人恩怨,所以不用太担心。」苏清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所以天依旧蓝,云依旧白,他依然可以醉生梦死。 「你这个教主真不称职。」这是她对他的评价。 「彼此彼此。」她这个听风楼的大小姐也没敬业到哪里去,他们是八斤对八两。 苏清羽怒瞪他,司徒斗笑望回去。 她自觉没趣的撇撇嘴,飞身跳上旁边的一棵大树,继续思考。 锦绣殿会出现吗? 「在想什磨?你这个表情有点耐人寻味。」他也跟着跃上大树,在她身边坐下。 「幽冥宫出现了,锦绣殿也会跟着出现吗?」好像在问他,更像自问。 「我不是锦绣殿的人,所以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 苏清羽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将目光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如果锦绣殿出现了,她要怎麽办?事情终于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了吗? *********江湖的事有江湖人去管,虽然苏清羽也是江湖人,但她却是个小到不起眼的江湖人,所以,在整个江湖人心惶惶的时候,她仍然可以坐在日照亭的顶上看云起云落,听风吹过树梢,欣赏香炉生紫烟的美景。 一袭云锦紫衫,长发仍是习惯地以一条同色系的发带轻束,曲膝随意地坐在日照亭顶上,轻风拂过,吹起她的衣袂,颇有几分欲乘风归去的味道。 司徒斗在远处看了半天,却没有过去。 有时候,只是远远地看着她悠闲的身影,也会让人莫名的心安。她就如同宁静山林悠悠淌过的溪水,乾净清澈,与这个诡谲的江湖有几分格格不入,却又能闲适的悠然而处。 柳清岚突然无声出现,同他一起看着远处亭上的人儿。 他眉头微蹙,带了几分不悦地看他:「大盟主今天怎麽有空过来?」 「你既然有空,我为什麽不能?」柳清岚轻淡地回答。 「我是江湖邪教妖人,可以不理江湖人士的死活,你这名满江湖的白道盟主可以吗?」 「只要想,便可以。」 司徒斗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说:「查到线索了吗?」 他点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人应该还在庐山。」 「庐山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柳清岚继续点头,目光落在亭顶上的人,迟疑地道:「也许她知道。」 「柳清岚……」司徒斗的声音陡然低沉阴冷了下来。 他微露苦笑:「如果可以,我也并不想拖她进来膛这浑水,可是,这或许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风大少告诉你的?」 「是。」 「他们果真无论怎麽看都不像是亲兄妹。」司徒斗的声音微冷,却令人骇然。 柳清岚扭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掀:「可惜事实就是事实,不是我们不信它就不存在。」 「你确信真的要去问她?」 柳清岚又看了一眼远处的身影,犹豫着。 司徒斗也望向她,声音中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或许那也正是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那一晚山巅的哀伤,犹如一根针扎在他的心头,他不想再看到她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柳清岚默然,风少宣也这样说过,如果不是这次的事太过让人匪夷所思,他绝对不会说出这条线索,那是整个听风楼最大的禁忌。 半晌之后,他坚定地迈出步伐,朝着日照亭走去。 司徒斗神情一凛,直接跟了上去。 他们走到亭前的时候,亭上的苏清羽也刚好开口:「是我大哥说的吧。」 她什麽都知道!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同样的感触。 仰头看天上飞过的一只鸟,她的声音悠远得仿佛头上那一片空旷的天空:「我不知道幽冥宫,但锦绣殿确实是在庐山深处。」 亭前两人俱是一震。 「我不能告诉你们它在哪里,但我可以替你们走一趟,或许也只有我可以平安进入那里。」 她的那种忧伤他们都感觉到了,柳清岚后悔了,他一直不希望伤害到她,显然他已经伤害到她。 「三日后,成与不成,我都会传消息回来。」话音末落,亭上已不见苏清羽的身影。 三天后,当所有失踪的江湖高手出现在庐山山脚下的时候,他们全部昏迷,待他们醒来,没有人可以说出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而苏清羽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世上根本没有过她这个人。 之后,司徒斗与柳清岚大打出手,几手两败俱伤,若非少林、武当两大掌门拼着内力受损强行分开他们,只怕结局很难预料。 *********一年后,庐山深处一处隐秘的地方。 清悠的琴声回荡在繁花似锦的花园内,一抹白色身影静静伫立在花丛中,神恃淡然地望着远方的天空。 「殿主,长老有请。」 「知道了。」收回目光,她缓缓转过身来,平凡的相貌,始终不曾变化,只是她的身分却已不再平凡。 随着侍从穿过长长的回廊,苏清羽在一座大殿前停下脚步。 侍从躬身退下,她从容自若地迈步走入。 一位满头银丝的老者站在牌位林立的供桌前,看到她,恭声行礼:「殿主。」 「有什麽事吗?」 老者拿过桌上一只锦盒:「这是本殿至高无上的心法秘笈,殿主已经可以开始修习了。」 「哦。」她轻轻回应,没有丝毫欣喜,也没有别的情绪外露。 伸手接过老者手中的锦盒,她淡淡地问:「还有别的事吗?」 老者看她一眼:「殿主应该知道殿内的规矩,不能同时打败殿中二十八星宿,三十六掌灯,和通过六大长老考核的话,殿主的行动终生都会受到约制的。」 苏清羽打开手中的锦盒,随手拿出置中的秘笈心法翻看了两页,发出一声轻笑:「我当然知道,也只有这样变态的规定才能奠定锦绣殿数百年的江湖地位,不是吗?」 老者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点头:「殿主明白最好。」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殿主不为历代先人上一柱香吗?」 苏清羽回头看了一眼林立的牌位,展颜一笑:「确切的说,他们并不能算是我的先人,那香便免了吧。」 老者也不动怒,淡道:「殿主既是前任殿主指定的继承人,他们自然便算是你的先人。」 苏清羽下巴微扬,目光落在最前面的那块牌位上,忍不住微咬了下牙:「对于一个欺骗年幼无知孩童的人,我并不觉得要对他表示感谢。」 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锦绣殿只有殿主才能修习的武功传授于她,害她莫名其妙成为江湖传说中门派的传人,却从来不敢展露出一丁点,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人逮到,结果她却还是被逮了进来。 堂堂江湖传奇中的锦绣殿为了引她自投罗网,竟然不惜借用江湖邪教幽冥宫的旗号办坏事。 什麽是名门正派?她越来越搞不清楚了。 老者也不禁朝那牌位看去一眼,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苏清羽不再说话,转身走出大殿,身后却传来老者的声音:「老殿主说,他同意放过他们,就是因为殿主答应了代替他们。」 可是她后悔了,当年在深谷看到活蹦乱跳的师父时,她就后悔得肠子都打结了,却又在看到深受重伤的师娘时内疚得一塌糊涂,最后决定当他们真的死了。 只是,每年她都会乖乖的送一切吃穿用度的东西过去。 苏清羽一直不明白,为什麽大哥做了那麽多坏事却没有报应,她只不过年幼无知犯了一点错,报应却一直跟着她。 果然是祸害遗千年呜?看来,好人很吃亏。 就像一年前的事一样,她为了那几十个高手挺身而出,结果他们自由了,她却被困在这个几百年来传说中的地方出不去。二十八星宿已经足够她仰望了,竟然还有三十六掌灯,最后丧尽天良的还有六大长老!到她寿终正寝,真不知道能打败几个人。 她就是因为知道武功不够好才不能随意到江湖上去溜达,以免丢了锦绣殿的脸,才会这麽多年来一直逃避她是锦绣殿下任继任者的事实。 结果,老殿主撒手西去后,她仍是被这群人给拐了进来。 离开,仿佛真的是遥不可及的目标。 这一年来,除了练功还是练功。 在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像这一年这般的枯燥乏味,传说中的人物有什磨麽好?如果传说中的人物都是这样生活的话,她宁愿这辈子都是一个没没无闻的小人物。 高处不胜寒,也许说的不是他们的身份,而是这种身份的生活方式,太非人了。 苏清羽越来越理解师父当年处心积虑逃离这里的心情,也渐渐明白为什麽老殿主的性情那麽不可理喻,他练功佑计已经练得神经错乱了吧。 回到自己居所的苏清羽,盘腿坐在床上,看了眼乏味的秘复心法,对自己说,练吧,也实在没别的消遣了。 殿主是高高在上的,所有人看到她都只会恭声行礼,谨言慎行得仿佛她是吃人的野兽,不敢太靠近她。 最后,她的气质就越来越出尘,那种高处不胜寒、立身山巅的寂寞,有时候看起来就有绝代的味道。 难怪高手总是寂寞的,因为没人敢跟他们结交,世人总是用仰望的目光看他们,却忘了他们也只不过是一个人罢了。 *********山中只三日,世上已千年。 三年前的江湖,跟三年后的江湖有什麽不一样呢? 苏清羽觉得其实是一样的,三年前幽冥宫如昙花一现,而后再无踪迹,江湖人警惕了两年后也就忘得一乾二净。 本来嘛,那不过是锦绣殿冒名顶替,他们自然不可能有什麽后绩动作。 如今,江湖仍旧是那个江湖。 美男榜上第一名依然是她大哥,只是众所周知的一件事是拜月教专门找飞龙门的碴,两派势同水火,见了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坐在树上的苏清羽抱着双臂若有所思,记得他们以前的关系虽然正邪不两立,却从来没有这般的水火不容,难道她离开之后发生了什麽事? 人生不过随缘而来、随缘而去,三年时间,足以令许多事情改变。 司徒斗、柳清岚都成亲了,后者还差一点出家,据说,因一时不察被四川唐门的四姑娘下了药强了去,这才不得不负起责任娶了人家。 江湖依旧很八卦,苏清羽微笑起来。看来大哥的生意仍然很好,她想自己可以不用去看他了。 迎着树隙间的阳光伸了个懒腰,然后轻巧跃下,整整衣襟,缓步走出这一片树林。 像往常一样,找了间普通的小饭馆,点了吃东西,便坐在角落听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闲话。 消息往往就是在这样不经意的闲谈间出来的,而她喜欢这样收集消息,安全又省心。 「这次可有热闹可看了。」 「又出了什麽事?」 「你们不知道啊,」说的人精神一振,然后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听说听风楼楼主风大少要成亲了,拜月教教主放出话来要给风太少一个毕生难忘的婚礼。」 「这司徒教主近年来跟风大少和柳大盟主不对盘得很,这次道贺,天知道会出什麽事。」 「是呀是呀,我听说柳大盟主已经带领手下五位坛主动身了。」 「我也听说拜月教的人也在路上了。」 苏清羽转着手中的杯子。大哥要成亲了?而司徒斗跟柳清岚又是在唱哪一出戏? 「客官,您要的面。」店伙计将面放到她面前:「有什麽需要,您再叫我。」 「好的。」 将听到的一切抛诸脑后,苏清羽开始专心吃饭。 原本她是不打算回去看大哥的,但是今天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她觉得自己还是得回去看一下。 所以,离开小饭馆之后,她掉转方向,朝着听风楼所在的扬州城而去。 只是越近扬州,她的心就越乱。 司徒斗要来了,知道他已成亲了,心头滑过的是苦涩的味道。 她不是不介意,而是没有立场去介意,毕竟整整失踪三年的人是她。 这一次,为了探视久不见面的师父师娘,她才从大长老那里拗来了一个月的外出时间,却从来不曾想过去找他。 她刻意忽略他的消息是不想自己难受,可是,终究还是避不过,注定要见面的人最后总是会见到。 当苏清羽一脚踏进扬州地界,人反倒平静了下来。 该来的总是要来,既然躲不过,那就只好面对了。 由于听风楼特殊的江期地位,现任楼主风大少的婚礼,吸引了江湖不少的朋发前来观礼,一时之间扬州城内的客栈人满为患。 苏清羽也没能找到住的地方,不禁对着天空笑叹。 看来客人当不成,只好回去当主人了。 就在她做了决定,结帐走出饭馆的时候,跟某个人不期然地对上。 漂亮的丹凤眼依旧,阴柔俊美的脸却似乎有了些改变,记忆中似乎没有如今的清冷硫离,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几分魅惑妖娆风姿的人,仿佛经历了数十寒冬般多了层厚厚的冰凌。 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幽黑深邃的眼眸中迸发出一抹炫目的璀璨,近乎贪婪的目光直落在她身上,再难移动分毫。 一如印象中的普通淡定,时间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习惯的素净衣裳,同色系丝带束发,打扮永远简单俐落。 有些人无论你怎麽躲,到头来还是要面对。 相遇在措不及防间,苏清羽掩饰心头的苦涩,淡然微笑:「司徒教主,别来无恙。」 「你觉得无恙吗?」 物是人非不过如此,但她又能说些什麽呢? 苏清羽笑答:「我的看法有什麽要紧?如人饮水,冷峻自知。」 「说的好,」他眉眼微弯,又是她记忆中的那副表情,邪邪的,偏又带了几许魅惑与勾引。「那娘子这个为人妻的便要好好检讨一下了。」 她愣住。 「婢子见过夫人。」跟在他身后的四名婢女,一一向她行礼。 苏清羽错愕非常,只能带着疑惑看向眼前的男人。 司徒斗笑道:「就算三年不见,娘子总不会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认识了吧。」 「你……我丈夫?」她觉得头有些疼了:「什麽时候的事?」 「看来娘子的记住越来越差,我们需要好好沟通一下。」他挑眉轻笑,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好扣在她的命门之上。 苏清羽笑着摇头:「教主还是喜欢先小人后君子。」 「你明白就好。」他毫不避讳的直接坦承。 「那现在教主要去哪里?」 「你本来要去哪里?」他不答反问。 「你在这里看到我,应该想得到我要去哪。」 「正好,我也要去那里,不如就一起去。」 「好。」这种情况似乎也容不得她反对,但有些话她觉得还是应该说:「你不吃饭吗?」 「看到娘子为夫就不饿了。」 苏清羽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尽力忽视酒楼中众人投来的好奇视线:「那咱们走吧。」 于是一行人便直接到了听风楼负责接待贵客的地方。 司徒斗做为一教之主,加之在江湖上的地位,听风楼早早便为其准备了客房,所以即使他来得再晚,也不怕露宿街头。 当风少宣收到庄园管事传来的消息,便急急赶到婚宴接待贵客的院落,在看到妹妹身影的那一刻,悬了三年的心,终外放了下来。 嘴唇掀了又掀,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你回来了。」 苏清羽微笑:「祝楼主新婚愉快。」他们的关系除了少数几个楼中元老,没有别人知道,所以四婢在场的时候,她仍然以江湖旧识的身份说话。 「你能来便是最好的贺礼,」风少宣顿了一下,又道:」我一直在想司徒教主到底要送我什麽成亲贺礼,原来如此啊。」 苏清羽撇了一眼司徒斗,顿时明白。 司徒斗坦白:「如果我刚才没有遇到她,楼主的婚礼是喜剧还是悲剧,还不太好说呢。」 风少宣嘴角的笑为之一僵。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还好她有过来。 「楼主此时必定很忙,不用在此多做耽搁,下面的人会照顾好我们的。」 风少宣点头:「那我先走了。」 「不送。」司徒斗很干脆的说。 风少宣决定不跟他计较。 目送大哥离开,苏清羽漫不经心地问:「他有得罪你吗?」 司徒斗眉峰一挑,反问:「有没有得罪,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i」 避开他过于炙热的视线,她笑了下:「你们的恩怨怎麽能问我?我有三年没在江湖上走动了。」 「我们的恩怨便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她扭头看他,他坦然回视。 半晌,她微露苦笑:「何必如此?」如果她一辈子不出来,难道他们便一世结仇? 「我要如何是我的事,你若执意消失,又何必管我要如何做。」 她听出他话中的压抑,一时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麽。 当年她离开得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若有怨也是当然。只是她以为时过境迁,一切都已改变,却不料他不曾变过,始终站在原地等着她,心莫名有些酸涩。 苏清羽不敢想像若自己不再出现会是什麽情形。 幸好,她出现了。 第七章 住的地方有了,睡觉却反而成了大问题。 苏清羽无奈地看着司徒斗:「司徒教主,我不必跟你挤一间房。」这里毕竟是她家,她不需要如此的委屈自己。 「夫妻本来就是要住一间房的。」他如是说。 「司徒斗,」她试图跟他讲道理:「不管外面如何传言,我跟你到底不是夫妻。」 「那今晚便做夫妻。」他说得理所当然。 苏清羽看着他,什麽话也说不出口。 「做夫妻总要名副其实,要不然枉自背个空名徒惹世人笑话。」司徒斗看着她的脸上又浮现了她所熟悉的那种邪笑。 苏清羽顾左右而言他:「我还有些事要跟大哥说,先走了。」 只可惜,她来不及任何动作,他便挡在她身前,漂亮的丹凤眼中渐渐蓄积上隐隐的风暴。 「三年不见,我们之间似乎越来越生硫了。」 苏清羽不禁暗自苦笑,三年不见,他似乎更加的难缠:「司徒教……」 「娘子。」声音淡淡的,却带着足够的压迫。 「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你的人!」 苏清羽一征。 司徒斗走到她身前,伸手抚上她的脸:「就算你终究还是要走,至少我曾经得到过,这一生就不会太遗憾。」 望着他,她心头巨震。他如何知道? 「如果你会留下,就不会急着跟我撇清关系」他望入她的眸底深处「怕我陷得太深无法自拔?可是,羽儿,太迟了。」 「你何必……」如此执着。 「这是我的事,现在我只想要你。」 「司徒斗……」她真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麽。 「哧啦」一声,她身上的衣裳已被人强行撕裂。 她瞪着他,唇瓣抿得死紧。 司徒斗直盯着她,字字清晰地道:「你要嘛阻止我,要嘛就从了我,现在我给你选择的机会。」 苏清羽垂下眼睑,一声轻叹,什麽也没说。 嘴角轻扬,他伸手打横抱起她,走向床的方向。 床帷垂落,衣物四散,窗外的月华映出一室的洁白。 不久之后,床帷无风自动,雕花大床在寂静的夜中发出古老而又和谐的声响,伴随着的是男人与女人的低喘轻吟。 ********晨曦洒落在树下宝蓝色的身影上,她比庄园里的任何人起得都早,站在这株大树下,似在沉思又似在缅怀。 以往庄园的清晨总是宁静而幽远的,如今却因为婚事而变得嘈杂与忙碌。 「羽儿。」随着话音,一件披风落到了肩头。 苏清羽扭头朝来人微微一笑:「你怎麽不多睡一会?」 司徒斗目光梭巡了下她的身体,嘴角的笑不自觉地带了几许暧昧和蛊惑:「怀中少了你便睡不着。」 她因他过于火辣的目光而微微赧然,一抹红晕悄然袭上耳后,忍不住轻声啐了一口:「不正经!」 司徒斗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贴在她的耳侧轻语:「夫妻之间本来就正经不起来,你说是不是,娘子?」 路过的仆役不约而同低头疾步而过。 「他们似手都不认识你。」他心中有疑问。 苏清羽笑答:「这里平时并不会有什麽人,而且在楼中也并非所有人都见过我。」 司徒斗明白了:「似乎只有管事才见过你。」 「因为我只跟他们打交道啊。」他们兄妹不会全部都摆到台面上,听风楼这样的组织也不允许他们全部暴露在人前,总要留有几分神秘色彩。 而她,就是听风楼最大的暗桩。 「你几时出来的?」 苏清羽征了一下,她以为他不会问的:「半个月前。」 「为什麽没去找我?」如果他不来扬州,是不是他们便就此错过?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手便不由自主地收紧再收紧。 感觉到腰际传来的疼痛,苏清羽没有呼痛,只是垂下眼睑,轻轻说了句:「你成亲了。」 「你害怕了?」 她摇头:「你既已成亲,我便不该再出现在你面前,这对你我都好。」所以她不去打听他的妻子是谁,为何成亲,错过便是错过了,没有什麽好抱怨的。 他伸手抓过她的一缯长发在手里把玩,俊容带了丝柔和的笑意:「江湖人大多只知我已娶妻,却不知我娶的是什麽人。」 「我若永远不再出现,难不成这辈子你就守着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孤独终老?」 她非常怀疑地瞅着他。 「如果不是我想要的女人,即使孤独终老又如何?」 「你真不像一个痴情的人。」 「痴情不是像不像决定的,就像道貌岸然的柳大盟主。」他的目光挑畔地朝前方看去。 「司徒教主说话依然如此不留余地。」 曾经永远一袭白衣的柳清岚现在却是一身青衣,迎着清晨的阳光缓缓走来,却给人一种清冷孤寂的感觉。苏清羽待在司徒斗的怀中朝他微笑致意:「柳盟主别来无恙。」 「多谢姑娘关心,在下还好。」 司徒斗冷哼:「她是我的妻子,柳盟主用‘姑娘’称呼似乎不妥。」 柳清岚看着苏清羽。 她轻轻点头:「柳盟主称呼我司徒夫人即可。」 司徒斗听了,露出满意的笑。 柳清岚神情微征,眸底闪过一抹痛楚,不得不改口:「司徒夫人。」 「怎麽没看到尊夫人?难道柳大盟主竟是独自一人前来道贺的吗?」即使占了上风司徒斗仍不打算放过他。 「她随筱就到。」 「噢,这样啊……」司徒斗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言外之意,彼此心知肚明。 苏清羽心中暗自摇头,为司徒斗这样不依不饶的性子叹气不已。为了当年的事,他难不成要记恨一辈子? 「夫人是专门来参加风楼主的婚礼吗?」 「只是顺路,便过来看看。」她如是说。 「竟然只是顺路?」有人不满了,不满的人巧正是庄园的现任主人。 她迎上大哥质问的视线:「如果无事,便也不会有顺路的事。」 风少宣收到了妹妹的关心,放松神色:「羽儿,我有话跟你说。」 苏清羽对司徒斗道:「你跟柳盟主叙叙旧。」 「不用我陪你过去吗?」 她摇头:「不用。」 「那你去吧。」 「柳盟主、司徒教主慢聊,在下先告辞了。」风少宣礼貌地拱手为礼。 司徒斗冷淡地道:「不送。」 柳清盟微笑还礼:「楼主慢走。」 ********密室之内,隔着汉白玉的桌子,风氏兄妹相对而坐。 墙壁之上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的亮光,映得一室明亮,他们之间却有好一会儿沉默不语,因为不知从何说起。 风少宣尴尬的别开眼,轻咳一声:「羽儿。」 她抬眼看他,微笑:「大哥。」 风少宣也笑了:「这磨多年了,我们似乎很少这麽心平气和的坐下闲聊,我倒真有些不习惯。」 她的眼神悠远了起来,轻声道:「从我的名字不再叫风少宝时,其实,我恨过你。」嘴角带着一丝缥缈的笑,如雾中烟、雨中丝。「不过,那都已经过去了。」 「你……」风少宣欲言又止。 苏清羽了然于心:「我只是临时出来有点事要办,还是要回去的。」二十八星宿、三十六掌灯,外加六个长老,她这辈子有得耗了。 「司徒斗知道吗?」 「知道。」 「你们……」 「好了,哥,有些事我们顺其自然就好。」 风少宣见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也适时打住:「会留到我成亲夜吧?」 犹豫了下:「我尽量。」 风少宣忍不住苦笑:「能留下自然好,可是司徒斗这人太难缠了。」 「再难缠也是大哥自己招来的。」 风少宣瞪大眼:「我招来的?」他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啊! 苏清羽一本正经地道:「如果大哥不接柳盟主的委托,那麽我便不会到苗疆,我不到苗疆,自然便不会惹上司徒斗,我不惹上司徒斗,大哥当然也就不会跟他有所纠葛,」最后她盯着兄长的双眸笑说:「难道不是大哥招惹的?」 风少宣顿时失声。 苏清羽眨了眨眼,无辜地道:「难道我说错了?」 他苦笑:「没有,你说的全是事实。」 「所以大哥,你节哀顺变吧。」 风少宣只能多瞪妹妹两眼。 「事情谈完,我要出去了。」 风少宣别有意味的笑问:「怕再不出去有人会担心吗?」 苏清羽四两拨千斤反问:「不是该大哥担心才对?」 他一叹:「……羽儿,你什麽时候才能有正常人一样的反应?」 「明明不正常的是大哥你啊。」她回得理直气壮。 「我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她很赞同地点头:「我也一直觉得这个问题跟正常人讨论比较好。」 风少宣狠瞪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瞪出两个洞才甘心。 苏清羽自顾自地轻笑,悠然起身,踏上整齐的石阶,表示谈话到此结束。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转角的时候,风少宣终于开口:「羽儿,对不起。」 这句话他欠她太久,久到他不敢回想。 苏清羽的身影没有停顿地在转角处消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的脸上闪过一抹苦笑。 有些帐欠久了,连被欠的人都会遗忘,他其实不必再提醒她的。 当她再次看到司徒斗的时候,征了一下。 「谈完了?」他从倚着的廊柱上直起身问,那语气访佛在说天气很好一样轻松。 但苏清羽却清楚地感觉到那层寒冰自他身上褪去的微妙变化,她绽出一抹安抚的笑:「嗯。柳盟主人呢?」 「他去哪里我不关心,你更不需要关心。」、闻到一丝醋味,苏清羽只好笑笑,不表示意见。 「我们走吧。」 「走?」她忍不住讶异的扬眉。 「别人的婚礼有什麽好参加的,祝福到了就够了。」 「司徒……」她试图想说点什麽,却被他打断。 「也许你希望看到一场与众不同、别开生面的婚礼?」 她听出他话中的威胁,只好妥协:「好吧,我们走。」看来,大哥的婚礼她注定是要缺席了。 当风少宣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人去屋空,留下的是满满的遗憾。最后一面竟是这样结束吗? 数百年来,锦绣殿行事一向低调,殿内之人鲜少在江期上走动,历任殿主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在有史可查的《江湖秘闻录》中,只有寥寥几人可供臆测。 羽儿这一去……恐怕在成为另一个传说的同时,也隔绝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再做出当年那样的选择。 绝大多数的江湖人只知锦绣殿是武林人梦寐以求的武学圣地,有数不尽的武学典籍以及让人垂涎的财富。可是,却鲜少有人知道,锦绣双几乎是与世隔绝的代名词,一入锦绣殿,终生绝世尘。而听风楼的历任楼主不巧正好知道真正的内幕,他们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跟锦绣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个人若执意要走,无论如何也阻档不了。 离开扬州后的第五天,苏清羽消失在司徒斗的身边。 一觉醒来,身侧之人不见踪影,除了心惊,更多的是愤怒。 他与她的相识原本像是一场闹剧,如今看来,分明是一场悲剧。 一个男人若对一个女人太过感兴趣,到最后可能会连自己的心也赔了进去。 司徒斗从一开始的稳操胜算到最后的黯然失意,从中体悟到了自作自受的苦涩。 如果当初没有恶意调戏她、逗弄她,是不是今天他便不会如此的挫败失意? 他不知道答案,也没有人知道答案。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他孤身一人返回了扬州。 不久之后,司徒斗禅位给教内护法,淡出江湖。 同时,风景秀丽的庐山中多了一个面容阴柔俊美,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沉迷犯错的黑衣男子。 即使知道锦绣殿就在庐山,可是在苏清羽消失的那三年,他几乎走遍庐山,却寻不到锦绣殿。 既然她在庐山,他便守在庐山,至少他们在同一片蓝天之下,更甚者她就在他身边而不自知罢了。 拜月教前任教主隐居庐山的消息一传出,从此庐山便成了江湖人的梦魔,运气不好碰到司徒斗,大多生不如死。当他在庐山「为非作歹」,身处锦绣殿的苏清羽不可避免的收到了属下的回报。 「殿主,您该劝他适可而止。」大长老代表大家发言。 苏清羽从手中的书册中抬起头来,看了银丝如雪的大长老一眼,笑言:「由他去吧,既然最终不能在一起,又何必给他期待呢。」 「殿主……」 「我还要继续研究这本秘笈。」她拐个弯,下了逐客令。 大长老眉头微蹙地看了重新埋首外书册的殿主,暗自摇头,默默退下。 当屋内只剩下苏清羽一人的时候,她阅起了书册,支手托着下巴,神情显得若有所思。 锦绣殿所在之处极其隐秘,即便有人带路,要进来也十分的困难,他寻不到,便索性守在庐山。她不禁暗自摇头,这人行事总是这样任性妄为。 近来不断有消息从殿外传来,说某人又伤了几个江湖人、毒倒了谁谁谁,并在山中追植毒药,广设陷阱,尤其最爱在平素人迹罕至却又是殿中人时常爱去的地方做手脚,让他们对他深恶痛绝。 嘴角轻匀,苏清羽的眸底闪过一抹坏笑。这些人顾忌她跟他之间的关系,不好跟他直接动手,所以事侍便上呈到了她这里。 她不得不承认,司徒斗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他所想要的预期目的。 当夜,月色朦胧的山林中,一道如轻烟一般袅袅的身影在山峦之间飘忽,恍如鬼魅。 当她停在云涛汹涌的山巅之上,一座简单的青竹小屋便出现在眼前,她微微怔仲。 就见一道顾长的身影静静伫立在屋前空地处,负手而立,望着远方的云海,就像当日她所做的一样。 「司徒。」仿佛怕惊扰了什麽似的,她低唤一声。 伫立的身影猛地一颤,而后退速转身,定住。 银色的衣裙扰如天上的月华一般清冷,却难掩她眸底显而易见的喜悦。 「羽儿。」他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微颤。是在作梦吗? 「是我。」她朝他走近。 他猛地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意:「你终于出现了。」 「你在这里搞得这麽大,不就是想让我知道吗?」 他紧紧楼着怀里的娇躯,感受着她慰烫的体温与规律的心跳,她的发问犹带着山问的清新、草木的味道,而她的人真实的在他怀中。 「会待多久」 「天亮之前就得离开。」 司徒斗不禁发出一声低笑:「踏夜寻欢吗?」 苏清羽脸上微热,啐了一口:「胡说什麽!」 「是胡说吗?」他的嗓音微扬,伸手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朝竹屋定去:「要不要试试看?」 苏清羽没有回应他。 竹屋的门无风阖上,也关起一室的风月。 ********他从来不问她还会不会来,她也从来不承诺下次一定还会再来。 但似乎彼此间有了默契,山巅之上仿佛遗世独立的小竹屋从此不再只有孤寂冷清,时常在夜深时响起侍人间的呢喃爱语。 雨,下得很大,站在窗前,似乎能听到天际的闷雷声近在耳侧俊美的睑上弥漫着一层阴霍,薄唇轻抿,隐隐给人一种即将爆发的威胁感。 已经七天了,她从来没有这么久没现身,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殿中人阻止她再出来? 司徒斗不清楚,就是因为该死的不清楚,他才会这样的焦躁不安。 因为答应过她不再轻易大动干戈,所以他现在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屋外的飘泼大雨生闷气。 也许,等天色放晴,她便会再出现了吧。一直以来,他们见面也许做尽亲密的事,也许什麽都不做,只是在月下相拥而坐,静静体会那种平淡中的满足感受。 如果连这样的希翼都不被允许的话,他不介意搞得江湖大乱,如果只有那样锦绣殿才会重现江湖的话。 二十几天过去了,司徒斗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就在这一夜,消失了半个多月的身影再次翩然而至,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憔悴。 「羽儿,出了什麽事?」他蹙着眉伸手抚上她略显苍白的睑。 苏清羽温柔一笑,握住他伸来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轻声说:「司徒,你要当爹了。」 司徒斗一征,而后狂喜:「你有了?!」 她羞涩而又幸福的看着他点头,然后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他很不安分,我的身体反应很大,所以不能出外走动,让你担心了。」 「没有。」他立刻否认,不想让她不安。 苏清羽也不拆穿他,只是笑说:「殿里的人让我安心养胎,留在殿内或者留在你身边都可以。」 「当然是在我身边。」他毫无转国余地的表示。 「嗯,我就是这样跟他们讲的。」 司徒斗小心谨慎的拥住她,脸上的神情展现难得的柔和而温柔。「我们一家人以后也要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好。」 在这世外桃源一般美丽的庐山上,江湖的腥风血雨似乎都消失了,只剩喜乐。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从来就不是平静的。 那一夜,有不速之客造访了这处云海之侧的竹屋。 来人一身血污,已不复见当日初遇时的清华妍丽,苏清羽几乎没认出她是记忆中那个美丽的司画。 「教主,教内生变,速回……」她的声音随着生命的陨落戛然而止。 司徒斗看着倒卧在身前的人儿,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苏清羽打破了沉默:「司徒,回苗疆吧。」 「你呢?」 「我随你一道。」 「可以吗?」 「嗯。」 「明天我们就回苗疆。」 两个人默默地在不远处的山谷中埋了司画,陪着那座孤坟在月下站了许久。 江湖的风雨,总是令人惆怅。 第八章 清晨的庐山笼罩在一层浓浓的山雾中,目力所及之处不及丈余。 苏清羽一袭翠绿的衣裙静静伫立在竹屋前,看着雾气缭绕的山林,默默无语。 司徒斗悄无声息地自竹屋中走出,将一件月色披风披在她身上。 「晨间山里凉,小心。」 「山下恐怕已经不太平了。」她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山雾中的远方。 司徒斗发出一声轻笑,笑声中含着一丝不容人错过的不屑:「司画拖命来报信,杀她的人自然不会离得太远。」他只是不想再理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并不是怕那些是非。他们会后悔来招惹他。 「司徒。」地轻轻唤他。 「嗯?」 「我与你同行,并不想看到太多杀戮。」她伸手轻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眼神充满了一种柔和慈祥的爱意。司徒斗的目光也落在她的小腹上,嘴角不自觉地微掀,伸手将她揽进怀中。「恐怕这才是你非要与我同行的原因吧。」 苏清羽轻叹,幽幽地道:「杀人总是不好的。」 「做错了事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江湖人江湖死,他们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道理人人都懂,但总是有些人不喜欢按道理做事。」她无奈的感叹。 「是不是怀孕的女人都这麽多愁善感?」司徒斗不由得笑说。 苏清羽回眸瞪了他一眼:「什麽话?」 他难得沉默,然后像下了什麽决定似的看着她。 感受到他的态度微变,苏清羽莫名回望:「怎麽了?」 「羽儿。」 「嗯?」 「你……」他迟疑了下,最终还是讲了出来:「不如你留下吧。」 「担心我吗?」苏清羽笑了。 司徒斗坦承:「如今的你不同以往,还是小心至上。」 苏清羽低头笑了:「其实,我也不过是趁这机会到外面走动走动罢了。」 他不语看着她。 苏清羽抬头冲着他调皮一笑:「我不会拖慢你的脚程,咱们虽一同下山,却未必要一路同行。」一明一暗,也好方便行事。 司徒斗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于是笑答:「好,就依你。」 看了看天气,她说:「司徒,趁现在咱们走吧。」 「好。」 一绿一黑两条人影并肩走入浓雾中,很快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形。 当旭日东昇驱散浓雾,苏清羽已经到了离庐山百里之遥的一处小镇,坐在路边的凉亭里喝茶歇脚,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已婚少妇,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半点江湖人的气息。 只可惜麻烦要来的时候,想躲也躲不掉。 苏清羽低头看着手里的茶碗:心中叹气。她只不过是路过歇下脚而已,竟然就让她遇到了拦路打劫,她的运气实在好得不像话。 「值钱的东西交出来,男人站左边,女人站右边。」 苏清羽看了看站在中间的一夥强盗,忍不住说了句:「那站中间的是什麽?」 不等他们回答,她又继续道:「难道是人妖?」 虽然现在这情况不是笑的时候,但大家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你,把包袱打开!」 苏清羽十分配合地打开桌上的包袱。 领头的强盗拿刀挑开了里面的东西,发现除了两件换洗衣物再无其他,不由得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原来不但人丑,还是个穷鬼。」 「女人丑点、穷点,人反而平安。」面对这麽刻薄的讽刺,苏清羽不以为意。 强盗手中的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冷笑道:「今天就算你丑得见不了人,穷得叮当响,老子也不会放你甘休。」 苏清羽淡定地斟茶,啜饮了口:「行啊,只要这位大哥有本事,我这条践命你拿去好了。」 强盗二话不说,扬刀当头便砍…… 「等一下!」 强盗被她突然开口叮了一跳,不自觉地停下手。 苏清羽微微一笑,悠然道:「有句话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听说过?」 「什磨?」 他的好学令她满意,很合作地继续回答:「江湖有句古话,老人女人小孩这三种人是不能小看的,小看恐怕就会出大事。」 强盗的手颤了一下,看着她的目光变了变。 再抿了口茶,她道:「不过,你不用怕我啊,因为我的确只是个普通人,只是想让你下手的时候快一点,不要让我太痛苦。」 「那岂不是便宜了你?」强盗愤然斥道。 苏清羽好整以暇地摇头:「不,所谓给人方便就是予己方便,这样对大家都好。」 强盗怒不可遏,揭趄钢刀就要砍下…… 「当」的一声,钢刀在半空中断裂成两截。 强盗愕然地看着手里的断刀。 苏清羽微笑:「这位大哥要换一把刀继续砍吗?」 强盗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这个时候他再笨,也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好惹。 她仍旧心平气和地道:「如果大哥不打算杀我的话,那我可要继续赶路了。」 她放下手中的茶碗,慢条斯理地打理自己被挑得散乱的包袱。 「你……」 「我什麽也没做。」苏清羽很是无辜抬头冲着强盔笑说:「我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动手的一直是大哥你啊。」 「你敢说我是小人?」 「我哪里有说?」 「你以为老子没听过“君子动口,小人动手”这句话吗?」强盔大怒。 苏清羽叹了口气:「我只能说这位大哥实在太能联想了。」总之话不是她说的,她就可以抵死下认。 强盗下意识握紧手里的刀。 一直悠闲自得的苏清羽突然眼神一变,手一推,整张桌子便撞向了那强盗,将他撞得倒退三步不止,却堪堪避过了那无声无息却又凌厉致命的指风。 强盗惊魂未定地看着洞穿茶寮粗壮房柱的那个小洞,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何必救他?」来人声音冷冷的,甚至带着一丝都夷与厌恶。 苏清羽看着缓步迈进茶寮的司徒斗,暗自摇头:「我也没什麽损伤,不必下这麽重的毒手。」 「强盗也值得人怜悯吗?」 大家看着眼前这个阴柔俊美又带着几分邪气的黑衣男子,忍不住眼睛一亮,他的出现仿佛给这破旧的茶寮镀上一层七彩的光环,让人忍不住留连忘返。 苏清羽轻描淡写地回了勺:「强盗也是人。」 「你对人的要求还真低。」 苏清羽笑笑,没说话。 司徒斗双眼轻扫了下茶寮,然后对妻子说:「我们走吧。」 「你不喝杯茶吗?」 当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帮强盗时,他哼道:「有他们在这里碍眼,我没心情。」 「把他们打发掉就好了。」 司徒斗重新看向妻子,嘴角微掀,一抹魅惑的笑泛上俊颜:「有道理。」 强盗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人震飞出了茶寮,顿时哀号一片。 苏清羽看了,忍下住摇头叹气:「司徒……」 司徒斗闻言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我只是觉得让他们这样飞出去撞坏茶寮的门窗,总是不好。」 司徒斗莞尔。 「喝杯茶吧。」说着,她倒了杯茶,亲自递给他。 他伸手接过,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茶寮刚刚受到惊吓的旅人茶客这时纷纷付钱离去,很快的,这里便只剩下司徒斗和苏清羽两个客人。 「那些人你都甩掉了?」 司徒斗轻淡地吐出两个字:「杀了。」 嘴角的笑微僵:「不是说要甩掉他们的吗?」 「一劳永逸。」四个字解释一切。 苏清羽沉默了。没错,这是司徒斗的行事风格,她本来也不应该觉得奇怪。 他支开她,也是不想她看到杀戮的场而罢了。 「羽儿。」 她冲他笑问:「什麽事?」 「江湖本来就不是一派和乐,你知道的。」 「我知道啊。」只是,她一直不喜欢这样不和乐的江湖。非要喊打喊杀、正邪对立,才算是江湖人吗? 自古以来,邪教中不乏正人君子,即使行事风格古怪另类,而正派中也不缺鸡鸣狗盗、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其实一直以来,江期的正与邪就连江期人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司徒斗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然夜默默地喝自己的茶。 羽儿身上一直缺少一种江湖人的气质,她的人就像她的相貌一样普通,甚至有种无欲无求的味道。可既然爱上了,便爱她所有的一切。 两个人没再交谈,司徒斗喝完手中的那碗茶后,便双双离开茶寮,就在他们离开不久,一只雪白的信鸽从茶寮飞出,没入湛蓝的天空。 ********仿佛有人在黑色的天幕上随手撒下一把耀眼的晶石,繁星满天,明月杳然。 苏清羽靠坐在树干上,微微仰头看着星空,一副若有所思。 一身黑衣仿佛融入夜色中的司徒斗则坐在等火旁,专心翻烤着架上的食物。 「你真的不吃吗?肉质很鲜美的。」他拿起架上的食物笑问。 她撇了眼如今成为晚膳的信鸽,忍不住叹道:「司徒,那是听风楼的信鸽。」 「味道不错。」他咬了一口鸽肉后,难得大方的赞美一句。 「我大哥得罪你,信鸽并没有得罪你。」她甚至来不及阻止,信鸽便已落入了他的魔爪。 「风大少什麽消息都卖、什麽八卦都传播,总有一天,会有人收拾他的。」 司徒斗看着手里的鸽肉,若无其事地说。 如果他的神情不那麽阴森的话,一切就完美了,可惜…… 「江湖太一本正经就无趣了,有时候是需要八卦消息来中和缓冲一下气氛的。」 不自觉地,苏清羽引用大哥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回应。 司徒斗用力撕下一只鸽腿,淡道:「有时候消息却被八卦得严重失真。」 苏清羽忍不住侧头偷偷掩口笑了下。她知道他为什麽会这麽生气,听风楼旗下的一本《江湖名人轶事录》中记录了武林中最风云人物的趣闻艳闻绯闻……等等,而他和柳清岚均曾榜上有名,据说至今仍在前十名之列。 他与柳清岚就如同他们身上的衣服颜色一样,黑白鲜明,所以大家例来也习惯将两人摆在一起比较,所以无论任何事有他就有柳清岚,聊柳清岚就会谈到他。 而她之所以这麽清楚,是因为她曾经在楼中看过关外他们轶事录的手稿,正是出自她大哥亲笔所书。 她也问过大哥,严重失真的事情为什麽还要写出来,这样岂不是误导大家? 她家那个向来不负责任的大哥却一脸理直气壮地说:「只不过博大家一乐罢了,没人会计较的。」 大哥忘了,当事人也是最会计较的那个人。 不巧的是,眼前的司徒斗,她的丈夫,就计较得很。 「那信上写的是什麽?」 苏清羽笑了下,将密笺扔了过去。 司徒斗就着火光看着手中的密笺,不得不佩服书写密笺的人,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不过——随着字条上消息入目,他的眉头就越更越紧。 「很详细。」他面沉如深潭,顺手将密笺扔进火中。 苏清羽明智的没有接话。 「看起来听风楼在拜月教的眼线很能干。」 看来这次大哥会很惨。她不厚道的扬起了嘴角。 「所谓爱屋及乌,他这麽做应该是为了我。」她站在客观的立场,表示对此事的看法。 司徒斗抬眸扫了她一眼,轻轻的「哦」了一声,意在言外。 苏清羽微笑着继续道:「不管他再如何的唯恐天下不乱,他始终是我的亲大哥,事情关系到我,他总会特别的留心。而就算你离开了拜月教,却仍然与拜月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关心他们自然便是为了我。」 司徒斗没回话。 「即便将来你要找他的麻烦,也请看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竟这事说到底,与我有关。」 司徒斗终于开口:「我没打算找他麻烦。」 「可是你很不高兴。」 「人都有不高兴的时候,却不一定非要动手不可。」他如是说。 苏清羽扬起嘴角,然而在想到信笺上的内容后笑容渐效,不无担心地看着他:「现在看来不只你们拜月教出问题,只怕飞龙门也有了内乱。」江湖似乎永远无法太平,总是会在人们以为天下太平的时候突地风起云涌。 「能在你下山这麽短的时间内就将情报传到你手上,听风楼实力不可小觑。」 他实话实说,虽不屑风少宣的人品,但对于他领导的听风楼却不得不佩服。 「这消息在庐山方圆三百里楼中分站均有留档,只要我出现,便会送到我手中。」苏清羽看着满天繁星叹口气,幽幽地道:「大哥,费心了。」 司徒斗冷嗤了声:「他总算还不算太没有人性。」 「其实,你夸他一下没什麽关系。」 「本人不高兴夸他。」 苏清羽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在夜风中吹散,给这宁谧的夜色添抹轻松愉悦。 ********再次踏上苗疆,苏清羽的心情很复杂。 站在拜月教山脚下,遥望某一点:心情起起伏伏。 命运有时对人而言只不过是偶尔吹过的一缕风,却轻而易举地改变了一切。 她没有跟司徒斗一起上山,他的说词是这是拜月教的家务事,但她心里明白,这是因为上面的情况未明,他不想她冒险。 想起他的贴心,她微扬起唇角。有时候,说话不讨喜的男人其实是很可爱的。 为了让他安心,她没有陪同他上去。 同样,为了让自己安心,她还是到了山脚下。她不想离他太远,就像他守着庐山只为守在她身边一样的道理。死生契约,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今日的山风与以往并没有什麽不同,可是人的心却莫名的紧张不安。 江湖是个充满变数的地方,一山还有一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 虽然司徒斗是近年江湖上的传奇,但有太多的传奇消失在风中。犹豫再三,苏清羽的脚步终究坚定地踏上通往拜月教总坛的山道。 想过会碰到人,但是她怎麽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一个人。 那人静静地立在双前石阶上,仿佛一抹月光轻洒,遗世独立般仰望着天际。 江湖白道武林盟主就这麽理所当然地站在黑道魁首拜月教总坛的台阶上! 眼前那唯美又诡异的一幕,让身处暗处的苏清羽不由得微变眉头。 柳清岚居然会在这里,已经够让她心惊,一路行来始终不见司徒斗的踪迹,更让她不安。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消息只说柳清岚在拜月教附近失踪,同时失踪的还有许多江湖人。 但任凭听风楼再消息灵通,能获得的情报仍是有限,而现在的情况看来,似乎相当棘手。 思量一番,苏清羽没有现身,而是悄悄转向一个地方。 她现在的装扮只是个普通拜月教教众,像她这样的教众,伸手一抓便是一把。 地牢! 不管什麽样的组织,都会有地牢这样的地方,拜月教当然也不例外。 有时候,苏清羽会觉得江湖上虽然有太多出入意料的事,但同时也有太多的习惯定律,让人很是感慨。 即便是锦绣殿那样神秘而超然物外般存在之地,也有地牢,虽里面空空如也。 想到大长老说的话,她忍不住勾唇。他老人家说——地牢这样的地方是有备无患,总不能要用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没有可以关人的地方! 当时她很想对他说:「只要愿意,什麽地方都可以关得住人。」有时候心即是人最大的牢笼,不过,她终究什麽也没说。 她一直自认运气很好,几乎没费什麽工夫,就进入地牢。 拜月教的地牢显然比锦绣殿有用多了。 这里究竟关了多少人,苏清羽并不清楚,但很显然被关的人不只是拜月教的人,里面有许多江期中出名的面孔,有些人甚至是她曾经的任务对象,虽然他们并不认识她。 不过,这里并没有她要找的人。到底司徒斗去了哪里呢? 她突然很后悔听他的话,着跟着他一起上山,现在就不会如此彷徨了。 站在地牢一角,苏清羽静静思考。 不久之后,她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地牢。 从小,行走江湖必备的各种宝典便是她启蒙的课程,找人更是身为听风楼不可或缺的本领。 而她能被戏称为听风楼镇楼之宝,自然是有原因的,并不只是因为她原来的名字叫风少宝而已。 四岁便入江湖,即使现在的她还很年轻,但江湖阅历绝对可以用「老江湖」 来形容。她经历了许多匪夷所思,甚至荒诞不经的事,许多在别人看来非常难以理解的事,在她看来却是稀松平常。 正所谓习惯成自然。 所以当苏清羽在拜月教圣地,曾经她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看到自己心心念念要找的人时,她释然了。 只不过,她明智的并没有现身。既然司徒斗言明这是他的「家务事」,那麽她还是暂时当外人比较好。 但是就像大哥常说的——听风楼不管闲事,但是可以凑热闹看看戏,别人爱演,他们看戏便是。 苏清羽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哥说的话似乎越来越有道理。 锦绣殿的武学浩如烟海,她在其他武学上或许力有未遂,但钟情轻功和暗器。 以前,他人或许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可现在她的内息吐纳与轻身隐藏已经到达一种空无的境界。用锦绣殿大长老说的话,她是历任殿主中最不学无术的人,精通的却是最让人头疼的。 对于大长老的嘲讽,苏清羽倒是不以为然,武学一途,精通一道就好,毕竟天才不多,而她到底下是天才。 「你真的对那丫头动了真情不成?」 屋中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妇人拍桌而起,对着跪在地上的司徒斗怒道:「像她那样普通的女人有什麽值得留恋的?而你竟然为了她,将我几十年的心血抛诸脑后?」 已然化身为屋前一名暗卫的苏清羽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又思绪纷繁。眼前的情形,按照她曾经读过江湖宝典,应该是最洒狗血的那一种,而她似乎就是其中最被人鄙夷、下场最凄凉的角色。 「娘,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又如何?你当初对我说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为的是感动那个笨丫头,让她引你进锦绣殿不是吗?」苏清羽拳头下意识攥紧。江湖阴谋最不堪的便是算计人的感情,而她最讨厌这样的江湖。 「娘,感情是不由得人控制的。」喜欢便喜欢,半点不由人。 不知道是从何时起,他满心满眼都是她,想甩也甩不了,只能沦陷,不可自拔。 对他而言,她从来就不是棋子,那只是他的一种托词,为的只是让娘放心。 「我记得刚开始只是习惯性的逗弄她罢了。」美艳妇人更紧了眉头。 司徒斗自嘲地笑道……「这个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 「她甚至都不及你身前的四婢十分之一。」 苏清羽暗道:您客气了,即使说百分之一也不过分。可心下却酸涩起来。 平凡如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值得人喜欢,而且还是被司徒斗这样的人喜欢,现在她知道答案了,苦涩的心不禁揪疼了起来。 小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目光惨淡了起来。江湖秘辛有什麽值得听的呢?有时候无知反而幸福。 很想就此离去,可脚却像生了根,动不了,只能麻木地继续看里面人争执。 会读唇语有什麽好呢? 苏清羽心下戚然。这种时候,她看不到他们说什麽应该会比较幸福吧?可是,她看得一清二楚,这比亲耳听到更令她难受。 这才是他之所以会等她三年的原因吗?就赌那缥缈的一线机会? 她又是什麽时候喜欢上司徒斗这个阴柔的男人的? 想了半天,还是无解。就像他刚才说的,感情是不由人控制的,也许在他们彼此纠缠的那些日子里情意便一点一滴地滋生了,最后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已成长力参天大树。 大哥比她更早看出她对司徒的感情,所以成全他们。 可是……苏清羽苦涩的笑了下。如果大哥听到他们今天的对话,会不会后悔当初替她做的那个决定? 大哥一定会后悔的!他们虽然斗气许多年,但是始终血浓于水。 浓重的夜色中,苏清羽悄悄离去。 有时,人该走的时候一定要走得决然,留下来只会徒惹烦恼而已。 第九章 听风楼打探消息向来无所不能,这虽是江湖传闻,泰半接近事实。 苏清羽坐在桌旁,看着手中几页资料,良久无语。 她不说话,坐在另一边的风少宣也没有开口。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并不比妹妹好多少。 以为是成全,结果却反而害了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清羽蓦地发出一声轻笑,将手中的纸放到桌上,轻拍了两下:「大哥,我的直觉果然是正确的。」 「什麽?」 「我一直认为司徒斗跟柳清岚之间有某种关系,事实证明我没有猜错,他们竟然是嫡亲的表兄弟。」最终还是由她亲自查证出这个惊人消息!心头的滋味却复杂难言。 她搞清楚、想明白了许多事,司徒斗或许从没把她当成棋子,因为先前他并不知道她的身分。就算知道了她的身分,也不知道她跟锦绣殿会有关系,在确定她跟锦绣殿有关系后,她又消失了。 只是,他们之间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比如上一代的恩怨…… 看着她脸上的笑,风少宣却只感到心疼:「羽儿,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为什麽不笑呢?现在的我就只是个大笑话。想也知道,平凡的我怎麽可能会有人喜欢呢?」连司徒的母亲都不信他喜欢自己,是司徒掩饰得太成功,还是他母亲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有的。」虽然不知道为什麽,可是,他很确定柳清岚对妹妹是真心的。而司徒斗对妹妹就算不是十分真心,也最少有五分情意在。他妹妹虽然相貌普通,可是长久相处下来,要吸引人并不困难。 苏清羽不解的看着大哥:「哥,称霸江湖有什麽好呢?为什麽古往今来有这麽多的人想一统武林,唯我独尊?」为了一个野心,可以数十年如一日地去经营,甚至可以利用、糟蹋别人的感情,这样的人性还值得期待吗? 风少宣摇头:「你问倒我了,因为我从来不认为称霸江湖有什麽好,八卦江湖才是我的最爱。」 她不禁莞尔:「说的是,那确实不是大哥爱好的。」 风少宣看了眼那几页纸,忍不住叹道:「正邪两派之首联手,江湖一统确实不是难事,上一代的幽冥宫宫主不可谓不心机深沉。」 苏清羽也叹了口气:「司徒的母亲竞然会是幽冥宫的传人,江湖果然很小啊!」 「这是江湖宿命。」 她点了点头:「是呀,恩怨一代一代地传下来,上任殿主出的手,我这继任殿主便得负责处理善后。」 「当年都说幽冥宫宫主的儿女都死了,没想到竟然还活下了一对姊妹。」风少宣道出秘辛。 苏清羽感慨:「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两个姊妹苦心积虑到了这种地步,分别下嫁黑白两道的人,耐心等待几十年,为的便是完成她们父亲的遗志,一统江湖。」 这样的心机让人不得不佩服,却也让他们兄妹俩觉得真是吃饱了撑着。 在某方面,他们兄妹是极为相似的,对于江湖只有旁观的兴致,却无参与的热情,看戏可以,绝不演戏。 相视沉默片刻之后,风少宣开口直问:「接下来你打算怎麽办?」 「回去。」 他怎麽也想不到妹妹会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一句话,张口结舌了老半晌,才道:「你可是现任的锦绣殿殿主。」她有她的江湖责任在。 苏清羽狡辫:「上任殿主不是到忍无可忍,江期群雄摆不平的时候才出手的吗?同理可证,这次等其他江湖人士摆不平的时候,我们再出来才符合常理。」 风少宣闻言,为之语塞。 她笑了笑,伸手拿过那几页纸,双手轻搓,纸张化作飞屑,飘落尘埃。 「有些东西不如不知道,秘笈往往都是伤人的。」她叹口气起身,朝门口走去。有些事查证了,总要在江湖史册上留下痕迹,那就是大哥的事了,她能做的已经做了,该是离开的时候。 「羽儿……」 苏清羽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我没事,至少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真实的,这就已经足够了。」 风少宣只能看着妹妹消失在门外。如果事实真像她说的那样倒好,可惜,他知道在妹妹状似无事人一般的神情下,隐藏的是最深的苦涩与痛苦,那个孩子最后会不会留下来,他都不敢确定。 ********风少宣很烦恼! 因为他有个不负责的妹妹,自己躲起来,却把所有的麻烦留给了他。 江湖已经很乱,更乱的却是他现在所在的听风楼总部。 伸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他看着若无其事却如同背后灵一样存在的人直叹气:「司徒教主,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待在我这里喝茶。」 司徒斗拿茶碗盖拨了拨飘浮的茶叶,轻呷一口香茗道:「我只是一个退出江湖的闲人,那些事与我何干?」 风少宣陡地额际青筋直蹦:「我这里可不是江湖人养老的所在。」 「扬州的风景还不错。」司徒斗说得极为轻描淡写,阴柔的俊美面容被窗外投入的明亮光线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他更加的魅惑人心。 风少宣眼神闪了闪,恨恨地将头转到一边。这样一个漂亮得近乎妖孽的男人整天在自己跟前晃,妻子会怨怼也是应该的。 「我已经说过了,我找不到她。」他极为无奈,不是他不想尽力,而是无能为力啊! 「如果连风大少都找不到她的话,我就更不可能了。」 「一个人要是存心想躲你,找起来本来就不容易。」 「所以我才来找你啊。」司徒斗回得理所当然。 风少宣忍不住苦笑:「问题是我也找不到啊。」 司徒斗神情微敛:「你是她大哥,至少她不会躲你。」这事实刺痛他的心。 他真的不懂,她为什麽突然消失不见? 风少宣摇头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司徒斗难得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问出口:「她究竟为什麽躲我?」 「我以为你不会问。」 「我也以为自己不会问。」 「可你终究还是问了。」风少宣叹了口气。 他看着手里的茶碗,默然片刻才道:「我怕不问的话,永远找不到她。」 「其实就算你问了,她不想见你,你找到了也没用。」就算找到人,可是心已不在,有何用? 「这些不需要你告诉我。」 风少宣自讨没趣的摸摸鼻子:「你跟柳清岚的关系她知道了,并且见过你的母亲。」他能告诉他的只有这些。 司徒斗暗自沉吟,原来她有上山,却没有人发现她。能被称为听风楼的镇楼之宝,她必定有过人之处,打探消息的本事绝非浪得虚名。 那麽,她到底知道多少事?他不知道,却非常害怕她会因此误会了。 风少宣看着他复杂的神情,不由得叹气:「你是真心爱她的是吧。」事实摆在眼前,这个男人是深爱着妹妹的,否则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隐退江湖。 「她果然还是误会了。」司徒斗的声音很低,犹似呓语。那些只不过是她对母亲的说词,口不对心,如果她真的听到了那样的话,很难不误会。 身为局中人往往看不清棋局,而她现在就在局中,她越是对他有情,就越容易误会。一时之间,司徒斗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这种事情很难不让人误会啊!」风少宣带了些同情地看着他。 「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要我自己去解决。」知道了原因,司徒斗起身朝外走去。 见瘟神要走了,风少宣忍不住抹一把脸上的虚汗:「司徒教主一路好走,在下就不送了。」 「不必相送。」他忽地止步转身。 风少宣吓了一跳,以为他又改变主意了。 司徒斗却道:「否则我会以为楼主想留我多住几日呢。」 这回,风少宣很乾脆地对他说:「好走,不送。」 ********不管江湖上如何风云诡橘,似乎都与庐山深处的锦绣殿毫无关系,这里依然宁静而安详。 也许,唯一不安宁的只有这里的主人。 「殿主,你多少吃一些吧。」 「没胃口,先放着吧。」 侍女看看面窗而站,近来益发清瘦的身影面露担忧之色,忍不住劝道:「再吃几口,就算您不饿,肚子里的宝宝也需要吃啊。」 苏清羽慢慢转过身来,垂眸看着微隆的小腹,摇头叹道:「这孩子也够可怜,吃多少吐多少,再这样下去,我真怕到时候生出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娃娃来。」 侍女再加把劲游说:「所以殿主才要努才不停地吃啊!这样多少总会留一些在胃里。」 苏清羽闻言失笑:「那我岂不是成了猪了,一天到晚就是吃吃吃。」 侍女掩口偷笑。 「还是让厨房给我熬些白粥吧。」 「奴婢这就去。」 「嗯。」 屋子里又只剩下苏清羽一个人,她回身又朝窗外看去。 她知道这个时候江湖一定不太平,也知道长老他们为了让她安心养胎,隐瞒了一些事,不过,她也清楚那些不会是什麽大事,真要出了事,就算她这个殿主武功再不中用,也还是要她出面的。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名,这个东西有时候远比一些别的东西来得紧要。 摸上自己的脸颇,苏清羽的神情闪过一抹怅然。肚子里留不下什磨东西,人自然便瘦了下来,倒是让殿里的人替她担忧了。 「殿主。」 她看到窗外廊上出现大长老,不由得笑着打招呼:「大长老。」 「殿主最近气色差了些,容老朽替殿主把把脉,开两帖补药吧。」 「长老要进来吗?」 「不必麻烦了,」大长老走到窗前,采手:「殿主。」 苏清羽笑着伸出手,由着他诊脉。 「殿主要安心静养,心绪不稳,胎儿便难安稳。」 她笑而不语。 大长老忍不住坦白:「不怕实话告诉殿主,司徒斗早已抽身事外,回庐山多时,这次倒没生事,只是终日待在山顶的竹屋里吹箫自娱。」 她不再沉默:「长老想说什磨?」 他摸摸自己颔下的长须,慈蔼地笑道:「殿主不如四下走动走动,孕妇适当的活动,对腹中胎儿也有益处。」 苏清羽闻之失笑:「我近来乏得很,不想走动。」 「凡事顺其自然,在事情发生以前不用担心太多,因为担心是没有用的。」 「我确实只是不想走动,倒是大长老多想了。」 该说的都说了,怎麽做,由她自己决定。「既是如此,老朽告退,稍后我让人给殿主送药来。」 「劳烦长老。」 「这是老朽份内之事。」 虽然她对大长老说不想走动,但是几天后,苏清羽还是在夜色浓重时出现在竹屋之前。 当她一步一步走近竹屋,四周很安静,她的心也很平静。 可当竹屋的门霍然打开,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映入眼帘时,平静的心期却忍不住起了涟漪。 四目相对,两人就这样看着,什麽也没说,什麽也没做。 许久之后,仿佛就要石化的两人终于有人先打破了沉默。 「你瘦多了!」听得出司徒斗低哑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压抑与担忧。 苏清羽笑说:「近来身子不太舒服,胃口差了,所以便清瘦了些,其实没什麽大碍。」 「夜晚天凉,怎麽没加件衣服就出来」看着她单薄的衣着,他不禁更紧了眉头。 苏清羽不以为然:「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这样的天气,无碍的。」 司徒斗不再多说什麽,直接转身回屋取了件披风,出来给她披上,她没拒绝。 「你来,是有话问我吗?」 苏清羽摇头:「我只是听说有人在山顶吹箫自娱,过来听听罢了。」这麽长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厘清所有的事,她并不需要他的解释。 司徒斗看着她,倏地手腕翻转间,腰间的竹箫已到了他手中。 他吹,她听。 两人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似乎他们从未分别。 现实是,他们已分别太久。 ********悠远的箫声在山谷中回响,为这一片秀美奇绝的风景增添了几许情趣。 大腹便便的苏清羽半靠坐在一张翠竹做的竹榻上,面带为难地看着面前摆放着满满点心吃食的竹几。 吃了又吐,却还是有人逼她不停地吃,导致她现在一看到吃的东西就更加反胃。 身为孕妇,还是不应该随便走动,大长老害人匪浅啊!苏清羽近手幽怨地看着那些食物。如今的她又不能强走,司徒斗盯她像盯贼似的,她根本不可能离开。 箫声再好听,食物再美味,吃对她而言仍是一种煎熬。 「司徒。」她哀求的看着他。 司徒斗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迳自收了箫:「你今天吐的比吃的多。」 「我天天如此。」否则她也不会一直消瘦下去。 「那就继续吃。」他说得斩打截铁,毫无婉转余地。 「噢……」苏清羽趴在竹榻上,开始大吐特吐,吐到最后虚弱无比地趴在榻上。 司徒斗眼中闪过忧色。她这样的身体怎麽熬过未来的几个月? 接下来的日子,尽管司徒斗费尽心思帮她调理,苏清羽的身体仍不见起色,人清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她,倒是肚子显得越来越大。 她的情况看在他眼中,心不禁揪紧,脸上一贯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 他迟疑了下:「羽儿……」 「嗯?」她半躺在竹榻上,懒洋洋地应声。 「你回锦绣殿吧。」他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苏清羽抬眸看了他一眼:「好。」 眉头皱得更紧,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她从来不问为什麽,仿佛这决定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她越是平静,他越是不安。 「羽儿。」这次的口气多了些凝重。 「嗯?」她还是懒洋洋的样子。 「为什麽一直不问?」 苏清羽讶异地看向他:「问什麽?」 「问所有的事。」 「问了能改变什麽?」她不答反问,他的母亲是幽冥宫的人,而她是锦绣殿的人,这是事实,无法更改。 司徒斗怔住。是呀,问了能改变什麽? 沉吟了下,他说:「问了,就不会有误会。」 「如果根本就没有误会,问了岂不是多此一举?」苏清羽不以为然。 「羽儿……」他伸手按在她的肩上,双眸直盯着她。 「嗯?」 「这不像你。」他的手划过她益加清瘦的脸颊,眸光变得深邃起来。 苏清羽笑说:「人本来就是最难看懂的,这也没什磨。」 他突然问:「你为什麽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麽?」苏清羽征仲了下。其实她自己也没有答案,当时只是想出外走动走动也好,然后脚步便不受控制地走到了这里。 原来,陷在感情的泥淖里真的很难抽身而出,明知道她的出现可能会让他的立场变得尴尬,她还是忍不住出现在他面前。 司徒斗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道:「我不知道你当日究竟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总之,我爱你这件事是真的」 苏清羽也认真的望着他,点头回应:「我相信你」 「江湖人有太多属于江湖的无奈,不管各自的立场如何,但感情是不会假的。」 她点头认同,只是——「但也有太多为了立场而放弃感情的先例。」 江湖人多情注定是场悲剧,有太多的例子可以证明这点。 「你还是不相信我。」司徒斗感到挂败。 「你觉得我相不相信你重要吗?」 司徒斗怔愣了下,而援剑眉轻扬,又恢复了从前那种邪邪的、充满魅惑的笑容。「你说的对,不重要,我只需将你牢牢地抓在身边就好。」 苏清羽没有回答。这样的司徒斗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即使偶尔会展现出温柔善良,但是邪恶才是他的本质。 「明天你就回锦绣殿吧。」虽然不舍,但是他还是做出决定,依她目前的情况,留在锦绣殿才能得到更好的照料。 苏清羽点头同意。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本来今天是苏清羽要回锦绣殿的日子,却因为意外的访客而不得不打消念头。 访客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持刀佩剑带着杀气的人。 清瘦而虚弱的苏清羽面对这样的一群人,只是淡漠看着,什麽也没说、什麽也没做。 反而是司徒斗浑身散发出了浓烈的杀气与冰寒之气,档在她身前,面对那群来者不善的人们。 「属下参见教主。」 「我早已卸下教主之职。」面对昔日手下的见礼,司徒斗表情很是冷淡。 「我等奉命前来,望教主不要阻档我们。」 「奉了谁的令,奉的又是什麽命令?」 「夫人有令,苏清羽,杀无赦!」 那人话音未落,已感受到一股杀气迎面而来,饶是他反应迅速,胸口仍然被司徒斗狠狠击了一掌,立即口吐鲜血,踉跄后退。 「想杀她?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卸魅蛊惑的笑换成了森冷勾魂的肃穆,相同的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苏清羽暗自感慨。不知是谁说过,魔鬼往往披着美丽的外衣,而眼前的司徒斗有如验证了这句话。 美丽又致命! 一步江湖无尽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她没有得罪谁,可惜却身不由己与人结怨成仇,招来杀身之祸。 此时此刻,苏清羽的心情很复杂,却只能站在原地安静地当一个看客。 司徒斗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她一直都知道,可是这样亲眼见证他杀人的狠戾过程,令她仍然忍不住心惊肉跳。 杀人,人杀,江湖自古便如此。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不知不觉中,苏清羽伸手抚上胸口,面现痛苦之色,身体微晃,最终忍不住跑到一边,扶着一株大树呕吐了起来。 如今的她很虚弱,此时向她出手正是最好时机,司徒的母亲真是选对时间。 苏清羽下能不佩服她,却又不得不苦笑。 纵然司徒斗的武功再高强,毕竟双拳难抵四手,她终究还是与人交上了手。 杀手招招致命,她却招招留情,一边得顾忌自己的肚子,还要强忍刺鼻而来的血腥味。 无路可退,逼得她使出鬼魁般的身法,而取着不竭、用之不尽的暗器不时地从她手中打出,顿时有效地阻止了杀手的连逼。 司徒斗见此情形,大怒,手下再不留情,解决了围攻纠缠自己的人,重新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保护。 随着时间流逝,地上横陈的尸体也越来越多,最终来的人全部躺在地上。 黑衣不改其色,却已染上血腥之气。 司徒斗只好退开她几步,不想让她吐得更加厉害。 脸色苍白的苏清羽扶着树千,看着他虚弱的笑了笑:「司徒,我得休息一下才能回去了。」 「嗯。」 他默不作声地将地上的尸体清理掉。 等到竹屋前重新恢复宁静,苏清羽开口道:「我必须走了,否则永远也回不去。」 司徒斗眼神微变,袖中的手悄情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又过了一会儿,苏清羽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便告辞离去。 司徒斗没有送她,因为他清楚她不会希望自己送她,锦绣殿的存在必须保持神秘。 只是在她离开不久,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山中响起,惊起飞鸟无数,司徒斗心惊地飞身掠向声音来处。青翠的草叶上扰有鲜红的血滴轻轻地滚落,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未知的恐惧霎时铺天盖地而来,很快将司徒斗淹没…… 如果没有了她,江湖乱了又如何? 第十章 「大长老,你这是什麽意思?」 这是回到锦绣殿援后,苏清羽说的第一句话。 大长老仍旧笑得很和蔼:「就是殿主看到的那样,没什麽意思。」 那也能叫没什麽意思吗? 苏清羽用目光表达了自己强烈的质疑。任谁听到那样的惨叫、看到遗留血渍的现场,都不可能没有可怕的联想。 「我确实没别的意思,只是如果别人一定要想成别的意思的话,也与我无关。」 「大长老……」这说法太不负责了!那景况,分明就是想栽赃陷害。 大长老一脸和善地说:「与人为善乃是做人根本,只是有些人不需要对他们和善,对他们太和善,有时反而会成为他们变本加厉的籍口。」 苏清羽对扑这种说法不予苟同,却只能摇头。 「殿主只管安心休养,别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 依她现在的身体,也只能这样。苏清羽无奈的点头。 「那殿主休息,老朽告退了。」 「大长老慢走。」 目送大长老离去的背影,苏清羽无声叹息。大长老这麽做,分明想把水搅得更混浊嘛!这下子,按照司徒斗此时此刻的心情和脾性,拜月教的内讧恐怕是避免不了。 看似和善慈祥的大长老,即使借刀杀人,依然是那磨和善可亲,所以说,外表绝对会骗人,不可尽信。 可不管她怎麽想,未已成炊,木已成舟,她也只能静观其变。 接下来的日子,苏清羽不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安心待在锦绣殿静养,因为她知道事情总有结束的一天,到时候就会有人来告诉她最后结果。 只是,她却没料到那一天会来得太晚。 从繁花似锦到白雪皑皑,时间足以让世上多添一个小生命。 当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苏清羽不无遗憾,那个人没看到孩子的出世,对他而言也是一种缺憾。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最想得到的东西亲手毁天! 司徒斗就是这样做的,从他再次现身江湖,便处处与母亲的行动背道而驰,她要灭的,他必救之。 他这位前任教主与拜月教从此决裂。 江湖很乱,正派邪教打成一锅粥,甚至有些正邪分不清。 倒是风少宣很乐,因为越是乱世八卦越多,听风楼的《江湖名人轶事录》因此更加丰富热闹。 对此,苏清羽不得不感慨:「大哥,你果然是江湖的害群之马啊!」 她手上拿的正是新鲜出炉的《江湖名人轶事录》手稿,上面所讲的事件,十之八九全是杜撰的,换言之,全是胡说八道。 对于妹妹的评价,风少宣不置可否,还笑呵呵地说:「反正乱嘛,也没人会去注意事件的真伪。」 她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伸手拍拍手上的那纸张:「据说,有不少人因力你这里面写的艳遇排闻,搞得夫妻失和、父子反目。」 风少宣摇头:「羽儿此话差矣,这只能说他们的感情本来就有问题,这些不过是在某种程度上让矛盾提前爆发而已。」 「哥你……」苏清羽拿他没辙,脑中想到一件事,她转了话题:「那柳清岚的事,你怎麽看?」 风少宣摇头晃脑地道:「此地无银三百两,唐四小姐倒真是个痴情人呐。」 替丈夫背下所有的事,引颈而戮,决绝得令人肃然起敬。 「这世上最难还的果真是情债。」她不禁感叹。 风少宣突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妹妹。 苏清羽被大哥盯得忍不住浑身打颤:「你在看什麽?」 「我这里还有独家压箱消息,你要不要听?」 「神秘兮兮的,你所谓的压箱消息,搞不好对我而言如同鸡肋,食之无味,」 她直接摆手:「不听也罢。」 罔顾她的意愿,他迳自说道:「话说柳大盟主露出破绽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因为所爱之人已不在,对于人生再无寄望,便起了就此自我毁天之途。」 苏清羽歪着头看大哥,不发一词。 风少宣兴致勃勃地继续说:「想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不想。」斩打截铁的拒绝,那个答案必定不是她想听到的。 风少宣自讨没趣的摸摸鼻子,讪讪地道:「真是不给面子,你这样我怎麽继续说下去。」 「我不像你爱无事生非。」而且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 风少宣朝她坏坏地一笑,压低声音道:「可你明明就是个是非人,纵然你不找是非,是非也会找上你。」 苏清羽没有反驳他,事实上,她对此一直有很深的感触。 他又看了妹妹一眼,带了些试探地道:「你这次不准备去见他吗?」 她征仲了下,而援摇头:「这个时候出现不一定是好事。」 他大叹一声:「其实,你坏起来的时候比我还狠。」 她却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我们是兄妹,不是吗?」 风少宣被自己的话噎住了,只能双眼瞪着妹妹。 不再跟他闲扯淡,苏清羽已经起身离座,打算离开:「这次的事情办完,我也该回去了。」 「羽儿,你究竞……」 她扬眉,戏谑地看着他:「你也好奇我在锦绣殿的身分吗?」 风少宣用办点头。他简直好奇死了。 她坏心的一笑,轻轻吐出四个字:「不、告、诉、你。」 他立刻以眼刀用力问候妹妹。 苏清羽视若无暗,直朝门口行去。 「羽儿。」他出声唤她。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万事珍重。」 「大哥也是。」 相遇曾经很偶然,重逢却是太突然。 碎不及防间,苏清羽与迎面而来的人打了照面。 司徒斗的眼神在瞬间亮了起来,一个闪身已到了她身前,声音竞微微颤抖:「……你没事?」 苏清羽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看着眼前这个跟初遇时几乎没什麽改变的女子,心绪起起,复杂难言。嘴唇掀了掀,终于还是问出口:「……孩子呢?」也许那次意外夺去的不是她的生命,而是她腹中的那条小生命。 苏清羽看到了他的胆怯,不由得安抚地笑说:「他很好,我出外办事,不好带他一起出门。」 「为什麽不找我?」 她叹了口气,迎视他的目光:「我的出现也许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幽冥宫与锦绣殿百年的恩怨,不是一句话就能化解的,你的立场会更为难。」 「你在殿中的身分并非一般。」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面对他的话,苏清羽不置可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突然说:「我们回庐山吧。」 苏清羽讶然地扬眉。 司徒斗却心无磅碍的笑了:「如今的局面已不可能让我娘达成她原来的目的,她终究还是失败了,这便够了。」 「放下一切跟我走?」 「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也可以重新拿起一切。」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铿锵有力。 苏清羽轻轻牵起他的手,笑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永不放手。」这是他的誓言,一辈子的誓言。 目送他们牵手的背影离去,不知何时站在大厅门口的风少宣,低低地说了句:「羽儿,你一定要幸福!」 ********采药进深山,药篓装娃娃。 有时候看着布衣荆钗的妻子肩背一只大竹篓,里面放着他们的宝贝儿子,闲适地在风光秀美的庐山之中四处走动,司徒斗会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这样过日子,单纯得像影子一样跟在妻儿身边,如同保护神一般护卫陪伴着他们,只是这样,他却觉得很满足。 山中不乏野兽,但是倒霉的只会是野兽。 外面的风雨似乎离他们越来越遥远了。 此刻他们将小孩放到地上。 「诚儿,过来,到爹这里来。」他用手中的红果诱惑着摇摇晃晃、站立尚不稳当的儿子。 粉妆玉琢的小家伙迈着小短腿走了两步就晃倒在地,最后直接手脚并用爬了过去,吃到了果子,呵呵的笑。司徒斗看了为之失笑,伸手抱起儿子:「你倒真是不讲究。」 「只求结果,不问过程,有大家风范。」从半山腰上飞身而下的苏清羽却这样说。 「你为什麽要一直采药?」 她沉默不语,就在司徒斗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开口了…… 「有时候欠了一次债,就得一生去还。」 司徒斗神情微敛,脾底闪过一抹寒芒。 苏清羽却没留意他的变化,伸手将药篓卸下,走到旁边的小溪畔掬水洗手,然后继续说:“我的师娘因力我儿时的硫忽,十几年来一直昏迷不醒,像个活死人,我不知道哪些药材能帮到她,所以我常年游走深山大泽,为的就是寻找少见稀有的药材。」 他的神情缓和下来,再次恢复淡然,继续逗弄怀中的儿子。 蹲在溪边举目远眺,她有些感慨地道:「而且你不觉得深山幽谷别有一番风情吗?」 「毒蛇猛兽确实很有风情。」司徒斗说话的同时,弹出一缕指风将一条青翠的草蛇击毙。 闻言,她不禁笑出声:「但世上的人比他们危险多了,不是吗?」 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单纯的好奇也无不可,但若是挖出的消息被有心人利用,做了什度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就不是件让人开心的事了。」 「敢做就不要怕被人挖。」 苏清羽歪头打量他一眼,扬唇道:「你跟我大哥的认知倒是一样。」 「英雄所见略同。」 「哈。」 司徒斗的笑容忽地一顿,瞳孔倏地放大。 同时,苏清羽也看到那一幕,她的反应是飞身跃起,于半空中甩出一条软素将高空坠下的人卷住。 等到两人看清那个人时,不由得对视一眼,均错愕不已。 柳清岚! 曾经叱咤风云,武林正义的代表,武林盟主,竟然会被人逼得重伤坠崖! 这已经不单单是惊讶而已,几乎可以用惊悚来形容了。 虽然他们对他的身世心知肚明,但是在大多数的江湖人士眼中,柳清岚代表正义,即使曾经一度出现他是一代袅雄的传闻,但最终随着他的妻子自裁而随风飘散。 其实许多真相都是这样被历史的风尘所湮没的。 「救他回去。」司徒斗一边说一边将儿子交给妻子,自己则背起重伤昏迷的柳清岚。 一行四人默默地回到了他们位外谷底深处的家。 那是一处绿树掩映的翠竹院落,院里甚至还有一洼终年喷涌的山泉水,院中更是植了几簇鲜花,妍丽多姿,风一吹便摇曳生姿。 原本在庐山山巅的竹屋,因力上次的事件,最终被遗弃,再次团聚之后他们便在这人烟罕至的深谷重建家园,就此定居。 只可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使是如此的深谷,仍然遇到了昔日的故人。 司徒斗帮柳清岚仔细检查过伤势后,一脸凝重地步出房门。 「很棘手吗?」 他点头:「唐门的千年梦。」 「从无解药的千年梦?」苏清羽忍不住露出惊色。 「对。」 「欠了债总是要还的,唐四小姐可以为了他舍弃生命,唐门的人为了唐四小姐也不惜对他赶尽杀绝。」 「宿命。」他叹道。 「江湖人的宿命。」她感触颇深的道。 从那一天起,柳清岚在江湖中失去踪影,从此消失在时光的洪流之中,而某处不知名的谷底,却多了一名常睡不醒的病患。 ********司徒斗一直在研制千年梦的解药,而司徒诚口中那个睡叔叔也一直沉睡着。 苏清羽仍然喜欢背着药篓到处走,时常会突然消失不见,然后又会毫无徽兆的突然出现。 一切,都已习以为常。 深谷的清晨尚带着几分寒意,丝毫不像幕春时节那样温暖宜人。 一个带着讶异稚嫩的声音划破了深谷清晨的宁静。 「爹,娘,睡叔叔醒了……」一身月色衣衫,仿佛一尊精致玉娃娃的小小人儿飞快地奔进主屋,直接撞开了主卧房间的房门。 很快,他就被一袭黑衣,此刻脸色也如同身上衣色的司徒斗提着腰带拎出了门,他们身后的主卧房间内,只以薄被遮身的苏清羽不由得又是尴尬又是好笑。 拎着儿子的司徒斗,在看到厢房内床上毫无动静的那具身影时,他的脸色更黑:「你不是说他醒了?」一大清早就被人扰了好事,他的脾气很不好。 司徒诚在父亲的手中扰如旱鸭子划水般挥舞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猫着床上的人,申辫道:「我明明看到他的手动了,明明看到了……」 「你眼花了。」说话同时松开手。 司徒诚在空中一个翻跃,便稳稳地落了地,一脸不相信地说:「我明明看得很清楚。」 「你再去看仔细。」司徒斗说完,毫不停留地朝外走去,回到主卧房问内。 几年过去了,他已经不抱什麽希望,只是仍然不肯放弃罢了。 「爹……」很快,主卧房间的门再次被小人儿撞开。 同样的,小人儿很快再次被人拎着进了厢房,只是司徒斗这次的脸色更黑。 而主卧房间内,苏清羽趴在床上捶着床闷笑,这事已经不是尴尬而是好笑了。 这次,司徒斗直接在厢房的床边坐下,伸手采向柳清岚的脉搏。他绝对不想看到儿子第三次破门而入。 脉象很怪异,不似以往。 他开始相信儿子的话,他确实看到柳清岚有反应。 「你刚才对叔叔做了什磨?」 司徒诚很老实地回答:「我就坐在他的肚子上跟他聊天啊。」 嘴角抽了抽,他已经对儿子这种怪异的行为懒得说什么了,对他而言,柳清岚是兄弟、是病人。 可对于儿子而言,睡叔叔是玩具,是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最佳玩伴。 「爹,睡叔叔会醒吗?」小人儿充满了希望地问。 大人冷淡地回答:「不知道。」 「爹的医术那麽好,怎麽会不知道?」 「医术真好,他就不会一直沉睡不醒。」司徒斗看着床上的人,眼神黯淡了下。 司徒诚伸手拉了拉父亲的衣襟,在确定收到父亲的注意后,他认真的说:「娘说凡事尽力就好,不用太过苛责。尽人事,听天命,乐天知命才是为人处事的原则。」 他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顶,笑着摇头:「你娘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论,偏偏你深信不疑。」 「娘说得很对啊。」 拍拍儿子的小脑袋,司徒斗道:「好了,你继续跟叔叔说话,可是不许再去撞门了。」 「噢。」小人儿有些闷闷不乐。他明明看到叔叔的手指动了。 就在司徒斗的一只脚刚跨出门槛的时候,后面响起小家伙兴奋激动的声音。 「爹,睡叔叔真的醒了。」 司徒斗伸手揉着太阳穴。这小子…… 「睡叔叔!」司徒诚甜甜地喊。 刚从昏睡中醒来的柳清岚,看着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漂亮小脸蛋,不禁有些恍惚。他现在在哪里? 「柳清岚!」转过身的司徒斗看到睁开眼的柳清岚时,终于露出讶异的神色,一个箭步就窜回到床边:「你终扑醒了!」 柳清岚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你已经昏睡了三年,暂时还是不要说话。」 柳清岚点头。三年了吗?他竟然一觉醒来便是三年后! 司徒诚趁着两个大人说话的空档,已经飞快地跑进了主卧房间,将睡叔叔醒来这大消息告诉了母亲。 很快,苏清羽便出现在厢房中。 「真的醒了,我还以为诚儿骗我呢。」 看到她出现,柳清岚的目光一亮,司徒斗却是脸色一黑。 「醒了就好。」苏清羽想到仍然昏睡的师娘,心中又是一沉。如果师娘也醒来就好了,她就不会每次看到师父都深感内疚。 「苏……姑娘……」柳清岚的声音乾涩沙哑。 「司徒夫人。」司徒斗硬邦邦的纠正。 苏清羽不由得失笑。 柳清岚笑了笑,没再说话。 「我去给他煮点白粥,你们兄弟聊聊。」她适时告退,把空间让给他们这对表兄弟。 柳清岚目送她离开。 司徒斗对在跟前活蹦乱跳、兴奋莫名的儿子说:「爹有话跟叔叔说,你陪娘去。」 司徒诚撇了撇嘴,虽然不甘心,仍听话点头:「嗯。」 直到屋于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司徒斗才道:「清岚,她是你表嫂。」 柳清岚的目光一黯,心头泛起一丝苦涩。明明先遇到她的人是他。 司徒斗拍拍他的肩,起身:「好好将身体养好,你能醒来,对我们来说是个惊喜。」 「谢谢。」 「不用谢,当时是羽儿救下你的。」 柳清岚听了,嘴角不禁弯起。 见状,司徒斗板起脸,有些不开心。虽然他们是表兄弟,虽然清岚身子尚未痊愈,但羽儿是他的妻子,这辈子都是他的人,谁都不准觊觎她!就算是清岚,他也不会让,绝不! ********半年后,柳清岚终外能够下地行走,但因千年梦的毒性过大,他的功力尚未完全恢复。 司徒诚终日围绕在他身边,上窜下跳,缠着他讲那些江湖往事。 看到这样的情形,苏清羽感慨道:「诚儿这样的性子,交给我大哥带才是最合适的。」 司徒斗侧目:「我可不想将来有个像风大少那样的儿子。」 「其实大哥人还是不错的。」 「哼!」他用鼻音表示了自己最大的不屑。 「娘,你们在说舅舅吗?」耳朵很尖的司徒诚从旁边跳了过来,一脸好奇:「我什磨时候可以去见舅舅?」 「见他干什麽」这是司徒斗略带不满的声音。 「好啊,有时间就带你去见他,再去看望你外公外婆。」 「还有师爷爷和奶奶。」司徒诚补充。 她揉了揉儿子的头,笑着点头:「好。」 司徒斗看着妻子,轻声问:「你又要出门了?」 苏清羽点头:「嗯,是时候去给师父送东西了。」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司徒诚开始兴奋的跳来跳去。 司徒斗忍不住问妻子:「你小时候也这样皮吗?」 苏清羽莞尔:「他应该像我大哥。」 「风大少果然从小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司徒诚不满,立刻插嘴为自己辫驳:「爹,我没有不循规蹈矩啊,我都很听话的。」 司徒斗看着儿子无语,一旁的苏清羽掩口而笑。 不远处坐在树下竹椅上的柳清岚也笑了,心中慨然…… 没有江湖上的那些是是非非,生活原来可以这样简单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