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引》 第一章 弥天大祸 亡命江湖 暮春三月,山踯躅开得满山满谷,绮丽鲜艳;燕京城郊,春气洋溢,河水解冻不久,冲激著成千成万的冰块,回逆旋转,又复呜咽东逝。 安门外,一片嫩绿,野草如茵,垂柳耸翠,踯躅花由城深内茁出,朱红、嫣黄、姹紫……将这龙幡虎距的燕京城,点缀得多彩多姿。 假如你置身陇亩,放眼四望,你当可发现,这北国情境,俨然是江南初春,百花争妍、莺飞草长的景象。燕京历代古都,居民崇礼朴实,好逸娴静,极少离士异迁,但社会习俗、人文好尚,别有特殊风致。 燕京官宦住宅甚为考究,朱门钢环、旁列石狮、重门叠户、入内庭院洒落,遍缀奇花翠竹,缀以金鱼缸、石榴树、金丝笼养鸟、鸣声啁啾,夏则细竹天棚,冬则紫铜火盆,雅致清洁,别有天地,客厅门房之中,多延门房西席,堂屋绣闻,呼噶奴婢,此真侯门似海,钟鸣鼎食之家。 谚云:“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此话写尽实情。 普通住宅,则判然有别,多四合院,大门二门,堂屋配房,内外爽洁,极少败落之象,生活俭朴,布衣蔬食,不超不争,安之若素! 总之,燕京的确是古色古香。且说那年暮春,薄暮时分,正当琉璃厂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之际,人群中有一少年人,穿著一身深青色团花锦缎、丝棉长衫,外罩玄青坎肩,手提著一支小巧玲珑的金丝鸟笼,大摇大摆望金鱼胡同走去。 那是一张清秀俊美,而不十分削瘦的面庞,剑眉朗目,鼻准丰隆,有时遇上熟人,露齿微笑,只见一列编贝,神采十分迷人;他向一条深邃胡同走进,停身在一所宏丽宅院门前,敲了铜环两下,移时朱门“呀”的开了,一个年迈龙锺的苍老头,探身垂手说道:“二少爷,这麽早便回来啦!” 少年人微笑应了一声,兴致冲冲走进院子,让开正厅不走,迳朝右侧回廊穿越。这是一座清幽而有致的庭园,奇花异草、鹅黄姥紫,十分悦目,园中有一泓小池,池水碧绿,断梗飘萍,红色金鱼泼水沉浮,恰然自乐,池畔植有垂柳多株,茁出嫩叶,翠云一片,触目清新。 只见他一跨过月洞门,趋步若飞,身法似行云流水,迳向一列小轩进入。那是一间精致的书轩,布置幽雅,靠壁陈了两座书架,琳琅满目,尚悬了四幅王蒙之立轴,笔势纵逸。 少年匆匆进入书轩,走在书架前,翻出一本典籍数了几页,仔细看了一下,合书自言自语道:“一定是的,就是这幅,不过他喊价伍佰两银子,自己如何拿得出?”不禁神情忧郁,两眼怔怔出神。 他虽是生长锦衣玉食之家,但不为其父母所爱,尤其是继母视他如若仇骁,非打即骂;这二年比较好些,因为他已长成,但仍冷漠有如外人。 近二、三年,他偷在外面习武;如被父母知道,将更是厌恶。他在琉璃厂一家旧书店,找出一幅王摩诘真迹“幽山月影图”图内蕴有极大秘密,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差不多费了两年时光才觅到,但店主漫天讨价,竟开口索一仟两银子,几经口舌,才减少到伍佰两。 然而这幅“幽山月影图”假如你能解开个中秘密,的确价值连城,区区伍佰两是极其值得的。 但一想到这伍佰两银子如何筹措?心内一阵作难,往常在账房面前要个十两八两,当然不成问题,伍佰两不是少数,不但账房不会给,而且自己也碍於出口。 旁徨之下,终於决定去找账房试试运气,他知道除了如此外,别无他策可循。他怀著紧张而不安的心情,去见账房。 只见账房先生高架著一副玳瑁眼镜,正低著头,右手在沉木算盘上飞拨著“唔喀”响成一片。 账房听见步履声,张著笑脸抬起头来,但一见是他,面色立即一寒。 他不禁心内有气,暗忖:“好势利的小人!”要在平时,他早掉头跑了,但此刻关系他一生至大,只好腼腆求人,於是他直截了当地说:“魏老夫子,今晚我有个急用,暂借兑伍佰两,一月内准可如数归还。” “甚麽?”魏老夫子简直不相信他的耳朵?玳瑁眼镜差点便掉了下来,他急忙整了一整,声色但厉道:“仲华,我看见你从小长大,说话未免不客气一点,近几年来,听说你越发不像话了,在外交了不三不四朋友,花天酒地,花钱似水一般,令尊曾谈起过你,对你甚是灰心……” 少年见他一本正经在数说自己,离题太远了,不觉剑眉一皱,接口低喝道:“魏老夫子,谁耐烦你这样罗嗦?你倒是借不借?” 魏老夫子竟发了牛脾气?口泊横飞,大骂道:“不借!不借!别说伍佰两?就是一文钱也莫想到手,像你这种没出息的人,宁可……”骂犹未了,这少年不由心头火发,手出如电,劈胸就是一掌“啪”地一声,魏老夫子登时被震飞,落在壁角。 但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大震,尘灰簌簌落下如雨,只见魏老夫子张著眼,戟指有气无力的骂道:“李……仲……华……你……好……狠……”说著,头一歪,竟自死去? 李仲华先是一愕!继而是一种无比的惶恐惊骇,他从习武後,今晚算是头一次出手,他不知自己出手有多大的力气? 也不知他的武学竟能致人於死?因为他从一名穷途潦倒、体弱多病的武师学艺;这武师说他自己在江湖中原是泛泛之辈,从他习艺,难望有成,不过可扎好练武基础,只能防身,不能打人;以李仲华上乘根骨而言,在他门下,未免辜负,武林之中,不少奇人异士,劝李仲华离京闯荡江湖,或可遇上某种奇缘,也说不定? 最後这武师临终之前,看李仲华心性、为人无一不好,只是强耿了一点,这是练武人通病,未能求疵;於是说出有一幅唐人墨宝,王摩诘“幽山月影图”中蕴有武林一件重大秘密,自己连年觅求,终不得见,让李仲华留意,只在图中诗题内参详,当能求出解答。 他为著搜罗这张古书,可说是下了极多心血,不但是旧书坊、典当业,甚至於王公宅第、宫闻藏书,均利用种种关系探寻此书综迹,因为他囊中羞涩,办起事来未免有捉襟见肘之感,最後在琉璃厂一家旧书坊找出一幅墨宝字迹,几乎剥脱得不能辨认,唐人诗题书轴,这画轴虽然带出薰黄颜色,却仍然显明清晰。 他在旧书坊摸索了几近两个时辰,终於认出那确是唐人王摩诘“幽山月影图”。原因是他藏有一本唐人书典,内中很详细介绍出这幅“幽山月影图”之特色、笔意、诗评。 但这家旧书坊店主,眼光何等厉害?他一眼看出李仲华对这画爱不释手的情形,竟漫天讨价一干两纹银,他确不知此画真正价值,但直觉判断出此画对於李仲华而言,确是值得如此开价;这行业与典当业并无二致,收价要贱,开价要狠。 李仲华不料店主竟会讨价一千两?大吃一惊!费尽唇舌,店主咬定伍佰两是最少的,再低就免开尊口。 李仲华怏怏而回,一路盘算怎样筹措这笔款项?他深知除了向账房设法外,其余均告贷无门,都城王孙公子,无人不知阵件库不为其双亲所喜,手头经常寒酸,对他却是一种敷衍;人情之势利,每多如此,足可慨叹其时的世道人心…… 此时,他知闹出人命大祸,眼见魏账房双目睁大如铜铃,牙缝中渗出黑色血丝,神色十分可怕,他不禁手足无措,身体如筛糠地抖著…… 幸得这声大响,未引来府人、仆妇观视,片刻,李仲华颤抖渐定了,见事己如此,只好一走了之。 他竭力压制著心跳,屏住声息,两腿像机械般地向前移动,却是这样的艰难,这是从未曾有的经历,好不容易挨近尸身面前,两手拉曳著推入榻下,拍了拍手,在榻前犹豫。 李仲华在此刻仍并未忘情於“幽山月影图”伸手朝钱柜上钢锁一拧“啪尝”声响,他掀开钱柜一瞧,不禁大失所望,柜内总共尚不到二百两银子。 这时已不容他有所寻思,气急慌忙撕裂一方被巾包好,蹑著足由後园小门逸去。大街上,灯市如书,车水马龙,人群如潮,五色缤纷,目不暇给,但此刻的阵仲阵不复有往日的雍容雅步、风度翮翩的神采,露著疑惧的眼光,怀著怔仲不安的神色,一味地向琉璃厂疾走。 琉璃厂上更形热闹了,一列数十家都是旧书坊、表背店,光顾的上至王公、富绅,下至贩夫、走卒均有,无不留恋终日,摩娑吟哦。 这条街尾有家“宣和坊”店主是个五旬七、八的老者,立在门首,左手捻著两撇山羊胡须,目光闪烁望著街上往来行人,一见李仲华神色慌张闯了进来,正待开口说话…… 不料李仲华一把拉住,又不由分说,达拉带推一直迳往内面走,口中说道:“店主,咱们去谈生意。”语音中带著颤音!一走进里面,旧书画堆积如山的栈房,李仲华慌手慌脚的解开包袱,亮出白晃晃纹银,强笑道:“在下煞费周章,才借来这些银两,那王摩诘山水算是割爱让给在下吧!” 那店主见李仲华神色仓皇:心中殊是疑虑,这二百两白银来历也不无可疑之处?遂淡淡笑道:“李公子,实在对不起,我不知这幅山水对公子这麽需要,即是相送也不为过,只因片刻之前,另有顾客买去了……” 李仲华此刻的面色,是难以想像的失望、愤怒,另有一股痛苦,直在心肌上紧绞著;只听得店主接著说下去:“李公子,我是十分抱歉,令公子失望,下次敝店一有王摩诘山水真迹,绝尽先让给公子……前面照应乏人,恕我先告辞了。” 说完,就要转身走出…… “且慢!”一声低喝出息马陆口中,飞快地伸出右手,那店主左手腕脉登时被他擒了个正著。只是李仲华眼中露出愤怒的光芒,道:“你说有人买去了,是真的麽?” “真的!哪有甚麽不真?敝店一向童叟无欺,何况李公子又是敝店熟客,岂能财神上门,还会推出去的?” 店主被他把住左手腕脉,不觉隐隐做痛,可又挣不出手,骇然变色。 “废话!你可是嫌少不卖?”不觉手劲紧了一紧,那店主痛得脸上变了色,忙道:“那真是冤枉,一刻之前,有一人约莫四十上下年岁,带著中州口音,用千两银子买去,他尚带著两个带刀从人,由他的从人口中听出他是甚麽堡主?若小老儿眼力不错,他该是甚麽江湖人物。” 说罢,两眼发怔,望著李仲华,面上肌肉不停地扭曲著。失望的情绪,愈来愈浓了,从他眼光中可以察出,那是一种迷惘、追悔、失望、愤怒交织的眼光。 他双眼望著屋尘上默默出神,暗付:“这是极不可能的事,听先师说,这‘幽山月影图’蕴藏著重大武林秘密,当今武林之中只有寥寥无几的老前辈知得,但究有何种秘密?也是一样不知,先师还是由一遁居世外高人口中获悉,那麽这买画之人,一定是一种无因的巧合……” 自己从幼就不为父母所喜,不知为了何故?生母冲龄即逝,继母视他如眼中之钉,宠爱其所生子女,父亲则偏爱大哥,是以自己视家有若栓桔,每日游荡在外,父母也不管,自己像一只无目的之鸟,盲目飞翔,这种无声无息的痛苦,是任何人不能想像的; 偶然遇上了先师,贫病交迫,孤苦伶仃,以自己有限的能力济助,得以苟延残喘,先师总说自己根骨甚好,将来在武林中必有一番作为,於是他每日在病榻之上传授内功基础,及用竹筷比划讲解一些掌式、剑法、身法等。 四年来他所获甚多,然而他不自知那些却是上乘武学,临终之前才说出“幽山月影图”蕴有秘密,并命自己留意寻购,只一发现,在任何危难情况下,均要获得,又留下一封密函,在未得手前,不准拆视。 一种无形的重担落在自己肩上,自觉是一极有作为的人,他平时忍受著父母、朋友及下人的冷潮热讽、鄙视,也就是等候此一刻的到来!他每每顾镜自怜,像自己如此英俊、朗逸、翩翩才华,不会没没无闻,只是丧失信心;然而,从他遇见其师後,自卑的阴影才渐渐在心境中缓缓抹除! 此刻,到手之物又被失去,李仲华眼光缓缓投在店主脸上,眼帘中突现出一个贪婪、无耻的面孔,暗说:“如非你这势利的小人失信,哪会议人捷足先登?如嫌价钱过少,至少也要等自己再来!现在自己蒙上了一个凶手名字,只有亡命天涯了。” 本想放松扣紧店主的右手,猛一转念道:“不对?自己误杀魏老夫子的事,无一人知道,现在店主瞧见这些银子与那包袱,明天一传出李府账房被杀之事,他一定知道是我所为,这怎麽好?”不知不觉中右手又加了三成劲。 那店主痛得大叫:“救……”命宇尚未吐出,李仲华一只左掌已如风似地,抵住店主张慌著的脸。他不知他自己本身功力具有何种程度? 其实其师含有莫大之心意,因为其师本人也不是他口中所言的泛泛之辈,至少在今日武林中可算高手之列,只为被仇家所害,避来都城,一眼看李仲华是个上乘根骨,传授的都是些绝伦武学,暗视为衣钵传人,只以他是宦门子弟,又胸合愤怨,深恐他少不经事,过於炫露,为他招来杀身大祸,这不是爱之反以害之? 所以伪言所授武学,都是些粗浅浮技,但事实上李仲华现时之功力,端的不可小视。此刻,店主瞳孔中露出一种极恐怖的光芒,但这神光渐渐消散…… 李仲华只觉左掌有种冰冷异样的感觉?仔细一瞧,店主面色纸白,气息俱无!这一骇,不禁神颤魂惊,额角冒出豆大汗珠,今晚,二条性命都丧在自己手中,虽说是误伤,但有甚麽人会相信呢?走!走为上策,这个念头在脑中闪电掠过,手忙脚乱地把银两包好,转身启步……正在这紧急的当儿,忽间门外高唤:“店主……店主……”眼看步履声传来,每一声都是震荡心弦。 堆书栈间并无其他通路可出,李仲华一横心,便提起包袱望外窜去,一出得门外,便见有人飞步走来,李仲华手出如电,疾至那人胁间“天枢”穴戳了一指!只间得那人只哼得一声“噗咚”倒地! 李仲华已飞步掠出店外,插入如潮的人群中,瞬眼,即消失无踪!夜凉似水,天际挂著一轮皓月,清彻而又现一阵淡淡的光辉,柳烟夜雾,将都城的南下洼陶然亭平添了一种静穆宁谧的美。 李仲华自琉璃厂“宣和坊”内出来,心慌意乱,不辨南北东西,转来转去,不禁去到南下至陶然亭上。 他定了一定神,手抚著亭栏,双目向亭侧江藻所自题之诗句: 愧吾不是丹青手写出秋声夜听图 不由一腔干愁万绪,齐都涌上心头…… 方才闯的漫天大祸,都是由丹青引起,但这尚是一个开端,以後还不知怎样? 茫茫天涯,何去何从……对这陶然亭,依恋倍至,缅怀著昔年春秋佳日,三二友好皆聚会於此,击缶高歌,放浪形骸,如今被迫将要离此,不知何年何月,得返回古色古香的都城,伴妻儿在此陶然亭上遨游? 他对陶然亭四周做最後的一瞥,林木阴荫,微做啸涛,池水清碧,波光邻邻映月,亭西流泉,铮淙戛玉,令人神往,远远稀疏的欲隐欲现的灯光,夜空欲现的繁星,这些都是他所留恋的; 不禁长叹了一声:心想:“我该走了,不要等城门紧闭,风声一传开,天明就插翅难飞了!” 提起包袱,往西走去。他对魏账房和“宣和坊”店主之死,自觉死之有当,毫无半点惋惜,只是高唤店主之人,被他在“天枢”穴戳了一指,令他愧疚难安,希望那人仅昏倒一会儿就好。 哪知“天枢”穴是人身重穴,李仲华情急之下出手较重,哪还有命在?月光泻地成银,李仲华拖著一长条人影,拔足飞奔,却见迎面走来四人,醉意阑珊,步履歪斜,面目因是背月而行,瞧得不甚清楚。 李仲华心神慌乱,哪顾及这几人是谁?擦身而过,掠步如飞!突地其中一人回头高叫道:“仲华兄……仲华兄……”其余三人也发觉了,同声高唤。 李仲华才不过掠出丈外,闻唤不得不收住脚步,暗忖:“怎麽今晚霉星高照,偏偏又遇上了他们?” 急急回身“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端兄你们!雅兴不浅,踏月寻醉,乐何如之?小弟因有事郊外,不暇把晤,明日小弟再来邀谒吧!” 说罢,拱了拱手,就要转身走去。“那怎麽行?”发话人一个虎步纵前,两手执苇结陆手臂,张著红丝满眶的醉眼,似鄙屑地瞧李仲华脸上。其余三人都一窝蜂似地将李仲华团团围住! 原来这四人都是王公子弟,纸侉亿薄,在自己府中蓄养的武师习得一身武艺,在外任性妄为,寻花问柳,平日李仲华与他们都有交往,只以阮囊羞涩,仰人鼻息,受尽他们闲气戏弄,李仲华也真能忍? 在他们嘴中私底下称做“软骨头”。李仲华往事真做到“忍、让、谦、蓄”地步,但是今晚竟小不忍而乱大谋,自紊步骤,可见人真能做到心止如水,万物无动我心,实在很难。 且说执著李仲华手臂的人叫做端刚,是步军统领端魁庶子,眼神落在李仲华的包袱上,泛上一丝诡笑道:“仲华兄,你这麽急著去城郊,一定有甚麽好事?何不咱们也跟著去玩玩?” 李仲华心中大急,一时想不出话来答覆,只立在那儿发楞! 突然另外一人用手摸了包袱一下,竟叫了起来,道:“哎哟!原来是一包银子,哪来的呀?” 李仲华竟听而不问,两眼发直,心头思绪紊乱潮涌,暗说:“人走霉运时,祸患便接踵而来;明日家中事发,魏账房之死,他们一定知是我所为,哎!糊涂……蒙上一个杀人凶手的名字,这该怎麽说?” 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只觉六神无主……这时,端刚忽然面色一沉,道:“仲华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好朋友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如今你有了钱,就忘了咱们,想你无钱之时,喝咱用咱,我姓端的皱了一下眉头没有?” 这种奚落难堪的言词,任谁都受不了,何况李仲华外貌和顺,其实内极强傲?听完面色大变,猛喝一声道:“端刚,你说话究竟有了没了?我姓李的恕不奉陪了。”两臂一拧劲,端刚登时踉跄退出三步,虎口发麻! 这一来,端刚酒醉吓醒,然而却未思索出李仲华为何有这大力气?自恃武艺颇高,冷笑一声,向三同伴招呼道:“他有了钱就认不得人,竟敢在端少爷面前耍威风?咱们惩他一下,瞧瞧他这软骨头怎麽变硬的?” 这时,李仲华已走出一步,他平时最气这“软骨头”称讳,不禁气上加气“霍”地一个旋身,朝端刚胸前撞出一掌,凌厉非常,端刚虽是武学粗浅,但他学而知用,双肩一晃,错出一步,被他逃出快速无比的一掌,但仍然为劲风扫中一点肩胛,疼痛如割! 这不但使端刚大出意外,其他三人亦愕然而视,因为他们素知李仲华是个文弱书生,遇事畏缩不前,今晚,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李仲华究竟是初次与人动手,大有手足无措之感! 这也难怪,其师当年缠绵病榻只能对他讲解精要诀窍。武学之道,最重要的诀窍,一窍通,则百结自解;其次就数经验、阅历,所谓“习武最重窍门,对敌莫过经验”真是一针见血之谈! 再说端刚平日颐指气使,几曾吃过这种大亏?不禁虎吼如雷,双拳一份“呼呼”使出武当长拳,缤纷似雨,投向李仲华身上。 一刹那间,便攻出了九拳。 李仲华体内潜在强傲之性,见踹刚如此恃势欺人,不由激怒,冷笑一声,不退反进,两掌平平一弧,倏然击出,此一式精妙非常,该“先天太乙掌”式,真是武林绝学,只有老一辈人物或能知之,试想端刚怎能接得下来? 所幸李仲华仅只运出三成火候,虽然如此,他那发出的无形劲气,已使现既驳震退数尺之外! 李仲华实未想到,自己一掌竟能把劣名昭彰的都城三少之一,震退数尺?不禁惊得呆了一呆! 李仲华初次试得“先天太乙掌”有如此妙用,信心大增,一掠而前,右腕疾翻,出手如风,迳把在端刚左掌虎口穴上,这是手部麻筋部位,他施出的手法实在玄诡,竟是“小天星七十二巧拿手法”? 端刚急避不及,一把把了个正著,立觉如中钢钩“哼”的一声,立时痛麻得昏了过去,颓然倒地。其他三人看得神骇心摇,一见端刚昏倒於地,大叫:“杀了人啦!”声彻夜空。 李仲华一听,也顾不得察看端刚,吓得拔足飞步。他掠出十数丈外,只觉一条黑影,闪电似地越过自己身前,眨眼身形俱杳。 他以为神经紧张所致,一时眼花,也不留意,一意逃出北京城;这一来,遂注定了他半生落拓江湖的命运。 第二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三更时分,墨蓝色的天空,紧星明灭,钩月西隐在薄云内,依然透出一片淡淡光辉,芦沟桥默默无声横跨在永定河上,河水汹涌澎湃,传出解冻冰块撞击声,寒风习习,岸柳摇丝,使人有说不出意境的美感。一个长身玉立面露倦容的少年,凭著护栏,默默出神。 往事令他缅怀追思,也令他懊丧,只瞧他面色阴晴不定,就可测知思潮如涌,他怀疑著世人多半不可信任,即使他先师也令他有所怀疑? 因为其师曾说过,他本是江湖上籍籍无名之辈,所以传授的武技也非博大积奥之学,只可强身,不能用以御敌;但事实不然,不但可以强身,而且致人死命。最令他不解的是?方才施出的一招半式,竟然轻而易举的击毙自视武当正宗嫡传的端刚。 他不知端刚所学,仅武当长拳皮毛而己,更不知其师所言寓有深意!其师看出李仲华外和内刚,不欲激发其骄狂之性,武学之道:水无止境,他署膳隆循序渐进,慢慢体悟,以成其才。 可李仲华初涉人世,不明此理,一个人真正要了解人生,那就要他自己深临其域,自然而然的才可以领会。 滔滔河水,呜咽不绝,李仲华幽幽长叹了一口气,微语道:“岁月穿隙,逝水东流,它们均永无止境,与天地同寿;但朝露人生,去日无多.自己若不趁著有限光阴,创下一番瑟瑟烈烈的事业,一等春去秋来,那便要抱憾终生了。”他自凄身世乖误,不禁俊目中流下雨行清泪来。 忽然身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年轻人,好没志气,哭!能够解决问题麽?”李仲华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惊骇!身躯倏地转了过来,但双肩还自颤抖著。 他双眼凝视了那人一眼,更使他在惊骇上加了一层恐怖。 原来那是一张极丑陋而又令人惊恐的面目,双眼红肉外张,精光逼露,一张脸全被花白螟须掩没,只露出白牙森棱的血盆大口,身材臃肿粗肥,穿著一婴短可及膝的宽大黑袍,在晚风中飘忽,乍眼一见,犹若一具幽灵,使人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那怪人见李仲华面露惊恐之容,不禁笑道:“年轻人别伯!老夫是人,不是鬼,你有甚麽事为难?说给老夫听听,说不定老夫能给你解决,快说,老夫还有要事待办里! 李仲华竟不承情,摇摇头道:“老人家你解决不了,在下杀了人。” 怪老人听说似乎一怔!忽然放声大笑,声如洪钟,奔放云看,在夜空中荡漾回旋不绝!半晌笑定,才睁著精光双眼沉声道:“老夫只说是甚麽了不起的事?杀了人有甚麽稀罕?老夫今年六十有五,丧在老夫手下的不计其数,老夫并无丝毫不安之感。”说著,又是长声狂笑。 李仲华被他笑得只是神惊肉颤,暗忖:“这人看来近乎疯狂,杀了人还说没有甚麽稀罕?” 这时,只见怪老人阴笑了笑道:“老夫明白了,你一人在此流泪,是为了无路可奔麽?大丈夫四海为家,你若不嫌弃,可随老夫回去,包你终生安逸!” 李仲华听出怪老人口音带著浓厚的豫音,不禁心中一动,这幅“幽山月影图”又泛在他的眼前,听那店主说,此图是被一中州口音甚麽堡主购去,自己不如跟怪老人去豫,徐图查访“幽山月影图”的下落,遂慨然应允道:“只是恐连累你老人家。” 怪老人“呵呵”一声大笑,说声:“走!”当先走去。 李仲华看出怪老人步伐虽乱,其实迅捷无比;转瞬,已走出十数丈外,他个性强傲,生怕怪老人看弱了他,吸了一口丹田喜气,跟在怪老头身後奔去。 他看出怪老头具有一身惊人的武功,单从他鬼魅飘风的步法,便可以测出,不费力的跨出,就是六、七尺远近…… 李仲华生平就没有真正与江湖朋友交往,无从判别其人的武学优劣,但怪老头的身法在他眼中所见的可算是空前,由於他缺乏自信,对别人的欣羡,无异是对本身的自卑。 他渐渐试出其师授他的“虹飞云旋”轻身功夫,确是绝乘武学,悟出内中一半玄奥,是以尽力驰著,愈走愈快,那张俊脸上今晚首次泛出一丝微笑,奇怪那怪老头从开始起,就没有别过脸来望李仲华一眼,而由他的目中露出惊奇的光芒,他虽然没回头,但从身後“嘶嘶”风声中,已知李仲华没落後多远,这显然地李仲华轻身功夫算是不错,然而上乘轻功,应该是无声息的,如同行云流水,究竟是李仲华功候尚浅。 李仲华漫无目的跟著怪老头飞奔,他发觉怪老头不是取径正路,而是穿越路边杂林,一列列的林树似飞烟般在身旁掠过,他不禁鼻端沁出汗珠。 “喂!年轻人,你累了没有?”怪老头开始别过头来问话,步法放缓下来,终至止住脚步,一双怪眼望著李仲华面上汗珠,咧嘴笑了笑,又道:“你这份轻功从哪学来的?委实不错!” 李仲华止住脚步,用衣袖拭了拭面上汗水,开始觉得有点气喘,闻言忙道:“如此谬奖,愧不敢当,在下只是向无藉藉之名的武师习了三年,可是与您老人家一比,显然差得太远了。” 怪老头似笑非笑点点头道:“这倒是事实,老夫只用了七成功力,虽然如此,你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 言谈之间,李仲华获知怪老头姓宋,单名一个其字,江湖上混号称做“怪面人熊” 怪老头也获知他的名姓及简略的身世。怪老头虽不讳言他那混号,李仲华可不敢笑出来,脸上也不带出丝毫不敬之容,这样,凑巧对了怪老头的心意,江湖上不少人鄙视他的混号,却招来一场杀身大祸。 其实李仲华暗忖道:“这外号取得真绝,看他满面于思,加上他的臃肿身材,除了‘怪面人熊’外,任何字眼却没有更比这四字来得恰当。” 他不知“怪面人熊”宋其就是武林中极负狠誉的中州二怪之一,别说白道人物见他头痛,即是黑道巨孽见了他,无不敬畏三分,李仲华真要是知道他就是这种人物,也不会贸然应允跟随著。 怪老头从怀中取出一只水壶,咕嘟、咕嘟饮了几口,又交给李仲华解渴,并旧事重提,露出深沉而疑惑的眼光,问道:“以你是书香子弟,为何要采取杀人之途径呢?难道被杀的人,却是与你有著不共戴天之仇麽?” 李仲华想了一下,坦白地摇摇首道:“都不是,在下实是误杀。” 宋其目光焖然看李仲华一眼,道:“你真诚实,其实杀了人并没有甚么了不起、老夫所杀的人何止上千?并不见得各个都是该死,但老夫平素所行事,宁可误杀千家,不能走漏一口,这道理你慢慢自然会懂,对敌人仁慈、即是对本身慢性扼杀一样。” 李仲华无言的点点头,佯做凛然受教的态度:心内却在暗暗说道:“这是甚麽话?难道天下人都是该杀的麽?你对他们狠辣,他们再报你怨毒,恩怨相结,无时或了;自己一时之气,下手较重,却令自己感到无限羞愧,长怀难安,替恬静的心灵上平添了一层阴影:水难舒畅。” 他突然感觉到受“怪面人熊”宋其长时期的蒸陶下去,那会令本身恶性加深,变成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一阵强烈凛念萎上胸头,忽生一种意念电闪掠起,心说:“只要自己洁身自爱,不同流合一行,未始不能振身自拔?” 这时,宋其也未注意他的思想,面望著林外天色一眼,自言自语道:“大约他们也该到了?”回头喝了一声:“走!”两臂一振、斜剌剌地望右边矮矮的士岭掠起,像一只大鹰,瞬眼已掠出十数丈外,巧快绝伦。 李仲华不知他所说的是谁?但知他必有所为,陡见宋其身法如此灵捷,不由心生骇然,更不怠慢,施展“虹飞云旋”轻功身法,随後奔去,腾身在山丘之上,见宋其已停在一株茁枝怒叶白扬树之下,两目凝望在前面。 李仲华到得宋其存身的树下不足一九丈处,倏然收住脚步,缓绶走前,一面留意四周情景。只见四周却是磊磊荒冢,乱陈在这一片矮林中,月已西斜,那淡淡光辉映在这片林中,满是鬼影,头上不时传来夜臬怪鸣,使李仲华不由泛上一阵寒意。 他停身在“怪面人熊”宋其身旁,循著宋其眼光投射下去,原来这山岗之下是一条宽敞的黄土大道,像一条死蛇一般,静寂寂地躺在那里。 李仲华心头甚是疑惑不解?为何宋其神色如此凝重?似是有一桩重大的事要做一个肯定地决定? 宋其也不理会李仲华,让他静静地立在一边。 突间一阵“咕咕”叫声,随夜风飘入耳际,由远至近、在这荒凉的山岗墓地,更平添了几分恐怖,李仲华不由毛骨悚然。这时“怪面人熊”宋其别过头,望著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自语道:“果然他们到了。” 李仲华情不自禁地问了声:“谁?” 宋其只用严厉的目光投了他一瞥,并未理他。 那“咕咕”响声愈来愈近,已可渐渐看清楚四、五条黑影向这边山岗飞驰,眨眨眼就到了身前,面色诚谨的垂手立在宋其一侧。 “怪面人熊”宋其沉声问道:“他们得了手麽?” 内中一个四句未到,遍身鬼气的瘦长汉子答道:“禀当家,他们已经得了手,为我们巧妙的安排,多格亲王府中都知是他们所为,再过半个时辰,他们也就来了,不过内中尚有一个扎手的人物,就是‘三手夜叉’覃小梧,当家的,我们是否照原计划进行?”宋其冷哼了一声。 那五人似在同时用冷漠的眼光盯在李仲华脸上,瘦长汉子道:“当家的,他是甚麽人?” 宋其冰冷地答道:“啊?他是老夫新请的司理文扎案牍的人,你们现在去吧!”五人答了一声:“是!”纷纷向山岗之下掠去,似五头飞鸟般飘落在黄土官道上,静静凝立著,有所等待。 李仲华见所来五人都是鬼气森森,不可亲近的人物,尤其他们所投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分明合有一种歧视的意念,心中逐起了一种莫可言状的凛意,神色露出不安。 这时宋其缓缓的望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年轻人,你现在缺少的就是胆量,入我门中,没有胆量不行,不如你到下面去见识见识?” 李仲华不禁激发了内在的好胜心,一语不发,大跨重足下了不很陡的山坡。 那立在官道上的五人,见他竟然走了下来,均投了他冷漠的一眼! 李仲华叉著手傲立其中,两目故做直视前方,对他们亦报之冷漠。 “喂!你下来做甚麽?”那瘦长中年人终於打破了这片刻的死寂,心中好奇的发问? 李仲华目光仍注视著前方,随口答道:“我麽!奉了当家之命,来监视你们。” 瘦长的中年人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面涌杀机,缓缓将手举起…… 忽然内中一人笑道:“大哥,你准知当家的不会罪於你吗?” 瘦长中年人“哼”了一声,收手缓缓走在另一边。 李仲华眼角瞟见那瘦长中年人举动,早已凝神戒备,一等他出手,即施出“小天星七十二巧拿”手法,制他死命,他这时勇气不知从何而来的? 那人劝止了瘦长中年人後,走了过来冷冷道:“阁下胆气过人,佩服佩服,阁下虽是当家的新请文牍先生,但当家的绝不会命阁下监视咱们‘中条五魔’所以大哥一听便知有假,想出手惩治,兄弟看出阁下是气咱们冷漠,故做此语,其实咱们生性如此,并非故意。” 李仲华冷笑了声:“岂敢……”正待说话,忽然那瘦长的中年人低喝道:“五弟!你也不嫌嘴皮子碎,他们来了!” 李仲华心中一震,两眼凝尽目力,只见官道尽头上,月夜之下有四个黑点疾奔而来,他先前鼓起的勇气,不知在何时己消失了? 倏然退出隐身一株树干後。五人此时已不计较这些,如临大敌的,凝神蓄势,准备全力一击。 那前路的四个黑点渐变成四条黑影,闪电流星般,疾奔而来,身法似乎迅捷之极,倏忽之间,已到了近前。 李仲华隐在树後,暗中打量来人,来人身形背光,面容看得不很清楚,但都是身材修伟,长须飘拂的老者。 四个老者似乎不把拦路五人放在心上,依然放开脚步疾冲而来。 “中条五魔”同时冷笑了一声,联臂出掌,推出一股狂风,沙飞石走,声势骇人。 四个老者怔得一怔!登时各各飘後一丈左右。 其中一老者看出了五人是谁,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仗著一点平凡的艺业,竟干上黑吃黑的买卖?你们可知我是谁?”语声洪浑凌人。 瘦长中年人冷冷道:“我不管你是谁,你们只留下那件珍物,自然可放你们过去。” 那老者勃然大怒,倏然欺身,右手戟指一并,迳向瘦长中年人右腕要穴戳去,这一式不但如电迅风疾,而且变化莫测。 瘦长大魔的武学,确有造诣不凡之处,在理来说,他不能不护自身脉门要穴,再出手反击对方。 哪知大谬不然?他竟视来指无睹,左掌飞快斜斜劈向老者“天府”穴等来指堪堪触及腕脉,突然一翻右掌,由下往上朝老人腕臂切去。 老人似乎被这种怪招式震骇?右掌疾缩横胸旋升,想割开瘦长大魔劈来左掌。这话说来很长,其实,不过转瞬间事,只见大魔喜然左臂一沉,疾点老人“章门穴”。 一式搏斗,出手之速,变招之快,几乎使李仲华看得眼花缭乱。 那老人也是大江南北极负凶名的“三手夜叉”覃小梧,成名并非幸致,身躯猛撤,摔然踢出两脚,快得如若电光石火。 “中条大魔”喋喋怪笑!“平地青云”直拔而起,才末起两尺摔然一弓,双手暴伸,向“三手夜叉”覃小梧两“肩胛穴”猛抓过去,哪知竟扑了一个空?“三手夜叉”覃小梧双足一踢出便倏然飘後三尺,展出一路奇怪的掌法,点、拿、硬、劈,无所不包。 “中条大魔”一见先机已失,不禁大为震怒!双掌潜运真力,竟以刚猛无信的掌劲著著硬拚,回环劈出,虽是硬拚,但仍合蕴极奇诡的掌式。 其余中条四魔似是不耐烦长时期拖延,身形倏然同出,围攻其他三个老者。此等黑道高手过招拚搏,都是展出一身绝艺,无不欲制对方死命,著著都是诡妙无穷。 李仲华看在眼里大为受益,他出娘胎起就从未目睹过此种间不容发,生死之分凶搏场面,故如吃橄榄,回味无穷,他从其中参悟出,出手之变化、身法之配合。 此时月渐西落,长风掠空,只剩下寒星闪眨,大地笼罩一片灰蒙黯淡,但见官道上只是一团风沙卷影乃至人影不分。 李仲华心中奇怪为何此时依然不见“怪面人熊”宋其露面?他究竟何处去了?心头正在纳罕之际,忽见场内灰砂中腾起一条庞大身影,哈哈大笑! “中条五魔”倏然一分,只见那四个老者身形摇摇欲坠。 那倏起人影,眨眼落地,李仲华瞧出正是“怪面人熊”宋其。 “三手夜叉”覃小梧好不容易立定身形,狞笑一声道:“料不到宋老大也效那鼠辈行为?覃小梧虽死,亦必化做厉鬼追索汝命。” “怪面人熊”宋其不怒反笑道:“覃小梧,你可记得前年太湖水寨,黑道同盟大会中当案诋毁老夫麽?今日你同‘甘凉三盗’每人中了老夫一支‘天狼钉’令你们吃上三个时辰的毒痒攻心的味道,天明以後自有六扇门中赶来收尸。” 覃小梧听後,便自面色大变!与“甘凉三盗”先後倒地,不住地翻腾。 “怪面人熊”宋其苌然向前一闪,从四人胸後起出天狼钉;又从一人怀中取出一只黑色小盒,小心掀开! 倏见宝光四射,映得宋其须眉皆绿。 宋其一见哈哈狂笑道:“老夫多年心愿已了却一半。”笑声高吭云霄,震回山野。正在“怪面人熊”宋其意得志满之际,忽然面前宝光一暗!只觉被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道将宝盒夺出手外。 只见一条娇小身形冲雷而起,半空中响起一串银铃娇笑声,向路边丘陵中逸去,像一缕飞烟般,迅疾无比。 “怪面人熊”宋其在宝盒夺出手中的一刹那,应变奇快,回环双掌望那娇小身形扑去,但究竟是一分之差,扑了一个空,气得狂吼连声,喝道:“我们追!” “追”字一落,身形已刺入半空,望那逝去的娇小黑影追去…… “中条五魔”如五股黑线般飞射跟去,他们对李仲华视若不见,早置之脑後了。 且李仲华隐在树後观摩黑道高手拚搏,正在津津有味时,忽觉有物击在头皮之上?隐隐作痛,用手一摸,在发中取出一片嫩绿树叶,不禁目瞪口呆! 他人本聪明已极,这时正是春盛百树茁长之时,叶根树枝联络甚牢,无论如何,不论被风吹落,也不会向下直坠,深入发里;总之,这是绝不可的事,除非有武力极高之人,展出飞花摘叶手法…… 他一想到此处,不禁昂首仰望,只见距头顶不足两尺之处,叶隙中露出一张俏丽的面庞,凝眸望著自己,嫣然微笑,像一朵怒放的百合花,娇艳无比。 李仲华咋见之下,也不知是人是鬼?毛发悚然,张口欲呼…… 却见那张俏丽面庞微摇了摇,意思说他不要这样做。 这时李仲华瞧清楚了,那是一个风姿绝世的少女;见少女做此要求,立时将欲喊出的声音收住,仰面痴痴出神。 面庞倏然而隐,一条软蛇的身影由树间蜓下,不带出丝毫声息,对立定马陆身前;黑色罗衣迎风飘舞,绰约生姿。 李仲华虽在北京城生长,南朝金粉,北国佳丽不知见了多少?但与面前少女一比,不禁黯然失色。 他只觉此女明眸皓齿,骨肉亭匀,尤其是那玉颊上一双梨涡,浅笑分外迷人,秽纤合度,风华绝代,他真疑心世上无此美人,分明旦娥嫡尘。 少女见他这副出神落魄样子,不禁抿嘴一笑,一双黑白分明剪水双眸注视在他脸上,低声道:“你这人此时还不知宋老怪不是好人麽?你跟著他没有出息,不如乘著他们不注意时,赶紧离开去凉水县西门外,一座土地庙内等候姑娘,姑娘可为你指点一条明路。” 李仲华见她声如蚊纳,但娇甜无比,沁人心胸,她说的话,简直不能使人拒绝,忙嗫嚅道:“敬遵姑娘芳言,在下就去。” 长揖至地,转身走出。才走七、八步,忽间宋其哈哈在笑,不禁一怔!犹以为床真发现自己? 忙别过头来探望,还未看得清楚,只见黑衣少女示意命他急走,忙放步如飞,迳望徕水县奔去。他不知道少女是谁? 他自己奇怪为何不忍拒绝她的话?明知这一离开宋其,必会发生很多事故,也许还有生命的危险?但,这些暂时都抛置不顾了,他觉得这少女对自己有著大多的重要,与其说是一见倾心,毋宁说是获得感情的需要。 “感情”两字,是人世中最神秘莫测的东西,不可捉摸;但感情却是人类绝望中的寄托,生命的延续,人在一生中每每自己的感情,希望长滋别人的胸怀,也常常捕捉别人的感情;感情就像下种以後的雨,靠它慢慢滋润、培养、茁壮。夜色昏茫,月落星隐,大地重入无边黑夜中,滓仲哗一路飞奔,生恐宋其及“中条五魔”在後捕捉自己! “虹飞云旋”轻功身法,本是上乘绝艺,不过他初次试用,又是心急慌乱之际,在他足下,无形中是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汗流浃背,疲累不堪。曙光初现,已自赶到凉水东郊,绕过城垣望西郊走去,游目四顾,只见一座荒废颓败山神庙孤零零摆在路右边平矮的山岗上。 李仲华至此,长吁了一口气,大跨步向著那座山岗走去,走进山神庙,触目尽是蛛网罗结,荒凉祝败,一股霞腐之气直冲鼻子,中人欲呕,又阴森森地鬼气袭人。 李仲华锦衣玉食门第出身,首道身临其地,不由微怯暗巡不前,暗道:“这座山神庙近在城郊,为何无人斥资重修?任它祝败至此,孤零零摆在山岗上,一定有甚麽蹊跷?”继转念想道:“那位姑娘让我在此等候,为何偏选在荒败不堪,而又近在城郊的山神庙内?”左思右想,只是不解其故? 突然眼光及处,赫然一具棺木放置殿角,只因尘封甚厚而又光线阴暗,故不甚起眼;序仲阵瞧清了那是棺木人月脊内不禁冒上一股寒意,眉梢起了一种不自在的感觉,正待急急转身离开!忽闻棺木起了一种“吱吱”之声? 盖板一分一分缓缓升起……滓仲阵不由魂飞天外,只觉脚一阵飞软,动弹不得!两眼发直,瞪著那口棺木,只见盖板上升後,随见一老妇缓缓坐起,白发披肩,面上只附著一张皮,直似骷髅活尸,阴森伯人。那具活尸伸出两只瘦骨峙崎的鬼爪,掠了掠头上银白鬓发,低声问道:“是云儿回来了麽?” 李仲华噤声不得,老妇又问了两声,见无回音,声突变凄厉大喝道:“殿内来人是谁?再不回答,休怨老身得罪了!” 李仲华毛骨悚然,强定了定神,好不容易挣出声音道:“在下李……”声犹未了,那老妇面色大变!循声电闪打出一股掌风。 李仲华但觉一片奇寒侵骨的阴劲中上身躯,不由打了几个寒噤,发觉四肢僵硬,血凝髓冻,人也昏昏欲睡,只觉张不开眼来…… 但有一宗异处?李仲华仍然挺立原地,丝毫不见委顿倒下。 突然——一条娇小身影飞掠而入,惊呼了一声:“娘!怎麽你老人家又施出‘白骨阴风手’人家怎禁受得起?” 李仲华人虽眼皮沉重合上,昏昏欲睡,但耳听仍未丧失,却听出那是方才嘱他在山神庙等候的风华绝代少女。又间老妇幽幽一声轻叹,道:“云儿,是你的朋友麽?娘问了他三声,才听他回答,是姓李,所以娘才情急出手,现在只有救转来再说。” “娘就是这等糊涂,哪有仇家遣来的,还会让你启齿的机会?”语声幽怨,并觉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掌,抵紧後胸,心知这位姑娘出手施治,只觉一股奇热如炙的气流这穴涌进,与体内酷寒如冰的伤毒对抗,耳内微闻“嘶嘶”之声,这是热力融解体内冻凝气血之故,冻凝的气血撞上这股热力,无异是向阳泼雪,迎刀而解。 初时尚是迂缓推进,到得後来,如同势如破竹,急速运行,走九宫,过雷府,浑身舒透无比,只觉周而复始,运行了三遍,那一只抵住後胸的玉掌,更令他有点飘飘然,他怀疑此刻?而又愿意时光停留在此刻,使享受得更多的温馨…… 人的思想往往是不可思议的,太多的思想遂令产生一种矛盾性格,何况滓仲阵有双重内在的人格;一种是愤世嫉俗,只觉世人都不可信任;另一种是感情的脆弱,祈求世人施予同情怜悯。 李仲华此时脑际浮起一种念头,自己甚觉好笑,既然是世人都不可信任,但自己又何以接受她的嘱咐来此?难道是为著不忍拒绝她那魅力吗?不禁脸上绽起笑容,眼睛仍未张开来,他伯一睁开来,这片刻的温馨,在一刹那间就会长留梦境了;所以他宁可不睁眼,即就是仅多一点点的时辰,也是他祈求的。 只听那少女低声道:“你这人怎麽笑起来啦?” 继又闻那棺内老妇道:“云儿,娘方才打出‘白骨阴风掌’掌劲,不过五成,此人所受的很轻微,怎麽你用‘七阳真力’,通关透穴,还未成功?” 少女“嗯”了一声,道:“娘真狠心,对一武功尚浅的人,竟忍下此辣手?人是早醒转过来,女儿觉他体内蕴有异禀,想以‘七阳内功’助增他的功力罢了。” 李仲华此时怎样也装不起假,双目倏然开启,忽觉後胸手掌亦蔓然而收,眼前一花,倩倩艳影已俏立在身前,只见一对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凝视在自己脸上,一缕似兰非爵的幽香袭入鼻中,不禁心神微摇,面红耳热,不敢四目平接而视,眼光很快地落在那具棺木上。 那少女见他这样腼腆,不由嫣然一笑! 回身也向那具棺木走去,轻唤了一声:“娘!” 此时正当寅末,外面已是旭日初升,殿内仍是阴暗异常,那老妇僵在棺中,宛如一具鬼魅,十分骇人;只听得少女说道:“娘!那件珍物女儿得手了,娘那双目也可重见天日,我们早点离开,免得为人猜测是女儿所为。” 老妇颤声惊喜道:“怎麽!你得了手麽?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李仲华听出老妇双目已盲,心悟方才她为何迟不出手之故,一定等自己回答,才循声出掌,只是还猜不出少女得了甚麽珍物? 只见老妇在棺侧取出两柄长可逾人的拐杖,略一撑持,便已离棺,煞捷异常。 李仲华看出老妇双股以下,软垂垂地拖著,显然是双足瘫痪,不禁眉头一皱,正待启口相问……忽然少女别过头了,见李仲华上神色,露齿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心中很多事起疑,要想问我,是嘛?但此时我们要急著离开此地,不暇细说,反正有的是时间,我们到了小五台山後,一切自然明白。” 这时,老妇已迅怏地撑出殿後而去,少女又道:“我们快跟著走,你休小看了娘双足瘫痪,举动不灵,但撑杖而行,你恐怕还赶不上咧!”说著柳腰一闪,也掠去殿後。 李仲华微“哼”了一声,心想:“我就不信以我的脚程,犹赶不上无足的人?真是匪夷所言。”心随念动,跟著少女身形掠去。 殿後一片昏茫,比前殿尤暗,隐约看出少女身形晃动,耳际只听得一声轰然大响!原来老妇举杖击落一扇窗棂,天光霍然射入,照耀得後殿通明。 只见老妇单杖一顿,身形电射穿窗而出!李仲华看得大为凛骇…… 少女跟著老妇身形鱼贯掠出,等自己穿出窗外时,只见她们已在十余丈外,老妇每一拄杖,就是五、六丈,远望宛如凌空飞渡,心头更是一惊!知少女所说的话不假,惟恐少女看弱了他,不由展出全身气力,拔足飞驰。 眼前只是一片绵延起伏无尽的丘陵山岗,满是松杉矮林,阳光投射在岗陵上,涌起耀眼金黄,瞬眼,三人已远离山神庙老远,李仲华渐渐落後十数丈,自知功力不如人家太多,顿生羞赧之念,只是不知老妇双目失明,为何地形极熟?心头默默寻思,距离也就愈拉愈开了…… 第三章 罗刹鬼母 茅山双剑 落日余晖中,李仲华三人已赶出内长城紫荆关,到达一处险峻的要隘飞狐口,长城落日,景色崇丽无比,雉喋龙幡蜿蜓奥岭峻峰之间,一轮红日西坠衔山,托起满天霞辉,五彩缤纷,云雾缭绕於高山峰际,变幻无常,令人徘徊不能自己。 出得飞狐口,就是塞外,小五台山隐隐在望,群山萦回,万壑争奇,小五台山因在佛教胜地五台山海拔较低数百尺,故名小五台山,其实此山擢奇竞幽,云海飘渺不比五台稍逊,尤其是在飞狐口关隘上眺望,只见一片孤城万仞山,信天下之雄奇也。飞狐口内一列短街,数百家黄土所筑的店肆,行人寥少得出奇,风势特大,砂尘蔽日,几使人睁不开眼来。 李仲华随著一母一女走进一家低仅容人的住、食两用的小栈房。 室内方桌上挤满了环眼绕髯的汉回,正在喝酒谈笑,见三人进内,登时鸦雀无声,全都频频注目!因为瞽目老妇两膝难行,又屋檐低矮,由李仲华及少女搀入落坐。 三人容颜都是与众不同,老妇形似骷髅罗刹,少女容华绝代,李仲华翩翩浊世佳公子,器宇出众,光耀侪辈,引起案人交头接耳,纷纷谈论,评头论足,嗡然成哗,尚有淫秽字眼夹在其间。 少女初时秀眉微皱,似甚厌烦众人谈论,後来亦置之淡然。 李仲华初涉江湖,此间气氛与北京城茶楼、酒坊自是迥然不同,一切都觉新奇,不禁游目盼望。少女之母端坐,死冰冰地神态甚是吓人! 小二送上酒菜及两大盘热气腾腾的蒸馆。 此时,食客们又转过诸题,只听一张座上起了一个洪亮的嗓子,道:“今日,北京城掀起几场大事,闹得满城风雨,可忙坏了六扇门中的狗腿子。” “大哥!您说说看,让咱们弟兄听个新鲜。” 李仲华心中一动,不由循声投目,只见靠墙一张长条桌上,坐了七、八个青衣大汉,肩头都背著兵刀。但见一个满脸刀疤、神情狞恶的大汉,饮了一口酒,笑道:“这事要从前天晚上说起——二更天时,步军统领端魁之子端刚与二、三良朋醉酒游月归来途中,在南下洼陶然亭附近撞见户部李侍郎之子神色仓皇,端刚一见起疑?言语不合动起手来,不料一向文质彬彬的李侍郎之子仲华,竟然出手不凡?将自视武当嫡传的端刚打得昏了过去,这一来又查李仲华击毙府中账房,盗去银两,又勒毙琉璃厂“宣和坊”店主及另一顾客,此事立时传遍九城内外……” 李仲华不禁俊面微变……少女玉雪聪明,瞧在眼里,看出八、九身边少年正是大汉所谈的李仲华,不由微点螟首,抿嘴一笑。 李仲华知少女已多半猜出他是谁?心中暗惊她察言辨色的本领,还装做淡淡一笑。 其实少女也在疑惑他,为何杀死这麽多人?若在江湖鼠盗,是极为寻常的事,但他是个出身富贵之家,翩翩佳公子,此事便出人意料,大不寻常? 只听那大汉接著说道:“正当狗腿子手忙脚忙之际,不料一波末平,一波又起,多格亲王府中被窃去“和阗缕玉翠云杯”当时府中四名名负都城的护卫全被格杀,经查出为‘甘凉三盗’及‘滇南一鬼’‘三手夜叉’覃小梧四人所为……” 此刻有人接口问道:“这‘和阗缕玉翠云杯’有何奇处?值得‘三手夜叉’覃小梧及、甘凉三盗’合力出手?” “俺本来也不知此杯异处,适才见得堡主谈起才知,堡主为此快马飞奔京城去了,‘翠云杯’为目前武林名列三宗奇物之一,黑、白两道人物莫不对这三宗奇物垂涎欲滴,故引起‘三手夜叉’等人觊觎。‘翠云杯’盗去後,大内高手及六扇门纷纷追捕,不料在高碑店附近官道上发现‘甘凉三盗’及‘三手夜叉’覃小梧四具尸体,後胸均是受剧毒暗器突袭而亡;‘翠云杯’也失去,试想他们都是江湖中一等一黑道高手,凶名久著,黑、白两道却不敢轻樱其锋,一旦离奇无故而死,可见那人必是久未出世的魔头……” 李仲华恍然悟出,必是“怪面人熊”宋其及“中条五魔”等人所为“三手夜叉”覃小梧四人之死,然而面前这少女也在搏斗处露面,她说过那件珍物已得手,一定是指“和阗缕玉翠云杯”而言,莫非螳螂捕蝉,黄雀在後? 宋其到手之物,又被此女得去……想至此处,不禁用眼一瞟少女,只见少女玉颊生春,梨涡带笑,也在凝眸注视著他! 李仲华面上一热,风快地别过头去…… 只听有人问道:“大哥,您说话就是这婆婆妈妈的,究竟武林三宗奇物是甚麽东西?有何异处?咱们堡主久未出堡,为何一听‘翠云杯’便兼程奔赴燕灵,为了何故咧?正题不说,你尽扯些闲事干麽?怕别人听去是不是?试想在伊家堡附近,有谁敢轻符虎须?” 满面刀疤大汉纵声大笑,道:“你有所不知,这三宗奇物关系太大了,堡主亲口嘱咐‘翠云杯’从此流落江湖,必得掀起武林一场大变,说不定伊家堡也将卷入漩涡之中,论说咱们堡主至今怕了谁?连昔年与堡主齐名的‘罗刹鬼母’郝娇娇也惧怕咱们堡主三分,如今堡主离堡前,始终面上冰寒,可见此事重大,不容愚兄细说咧!” 李仲华忽闻此人说出“罗刹鬼母”郝娇娇时,老妇鼻中微哼了一声,心料老妇必与“罗刹鬼母”郝娇娇有关,继见少女面色凝霜,便料了个确实。 他从未在江湖露面过,武林人物他都懵然不知,但闻名释义“罗刹鬼母”不是甚麽正派人物,他一猜出老妇是“罗刹鬼母”郝娇娇,不由心潮紊乱,良知与罪恶在天人交战,他原定随“怪面人熊”宋其而去,是为寻觅“幽山月影图”方便,才肯下决定,但随著少女去小五台山是漫无目的的,难道是为了美色所惑嘛?抑是不忍拒绝,这不是与先师遗命有违吗? 不如趁机离开,一失足成干古恨,恶名遗世,为著何来? 想至此处,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发现少女秋水双波像冷电般射来,似是为她猜出自己要离开她们的意思,眼光中有种乞求、哀怨神色蕴含在内,心头微微一震!继转念到:“善恶之分,原在一线之隔,以名察人,未免太武断了些;世人尽多伪善之人,与恶名昭著之辈并无二致,自己说亡命江湖,何不深入观察?藉知他们心性、动机的所在,以做他日行道武林之张本。” 此时,店中食客不少又在对李仲华桌上这边颅望,与其说是为著“罗刹鬼母”形态丑怪所致,反不如说是为了姑娘绝世艳丽容貌所吸引,比较实在,嘴里尚高声吐出淫秽字眼。 少女秀眉紧皱,目光中蕴有杀机…… 忽然,店外走进两个高髻道人入内,灰色道装,瘦骨怜晌,背上斜搭著一柄宝剑,似是一双孪生兄弟,眼内奇光流转,只见两道仿然大跨步入得内面,一眼瞥见“罗刹鬼母”在座,不禁相对惊凝的望了一眼,又别过头来凝视在“罗刹鬼母”脸上,一瞬不瞬。 食客们见此情状,也不由纷纷投射在鬼母身上。 “罗刹鬼母”双目已瞽,虽在饮食,仍然双睫合闭著,对两道人涧焖贼视情状,丝毫不知。 滓仲阵心内十分惊奇?低声问少女道:“姑娘,这两道人似乎与令堂认识……”少女急用眼色制止。 突见其中一个道人对同伴说道:“容貌已变,不知是不是她?” 另一道人答道:“且不论是不是她,我们出手试试看,一试狐狸尾巴就会露出。” “罗刹鬼母”目虽失明,可是双耳却极灵聪,只见她两眼略动了一动,便知她已有了准备。 忽然立在左首一道,缓缓抬起右掌,猛望“罗刹鬼母”胸前推出一股柔柔劲风。李仲华虽处在劲风边缘,仍觉阴寒窒人,表面上似柔柔和风,但潜力甚强,不由大为凛赅。 只见姑娘一姚柳眉,右掌迅快地提出一掌,迎著那股阴柔劲风撞去“波”地一声脆响,那道人登时“路、路、路”震出三步! 道人身形尚未定住,姑娘接著离座射出、电疾风飘,眨眼就落在道人身前,戟指娇叱道:“你这牛鼻子好没道理?无故招事生非,哼哼,若不是姑娘眼快,我母亲岂不是丧在你的手中?” 那道人气得面目变色,凶光棱射,皆因他刚才只不过打出五成真力,试试老妇究竟是“罗刹鬼母”否?哪知却被年轻貌美的少女一掌之下,吃亏在这麽多人的面前,能不气煞? 只听另一道人冷笑道:“贫道兄弟‘茅山双剑’向不妄自出手,只不过试试令堂是否即是当年威震北陲的‘罗刹鬼母’否?”此语一出,屋中立时嗡然如潮。 “昔年‘罗刹鬼母’乘著贫道兄弟云游在外时,竟将茅山门下弟子屠戮殆尽,并将道院放上一把无情火,此恨此辱无时或忘,因此之故,贫道兄弟奔走江湖,搜索鬼母行踪。” 姑娘鼻中“哼”了一声,道:“这话只好骗骗无知无识的人,你们连‘罗刹鬼母’形像都不知道,还要说鬼母与你们有仇?姑娘虽不识鬼母,但知她有一项规律,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你们连她本人都不识,她怎麽能找上茅山去?” 道人被说得面上一红,狞笑道:“你连鬼母规律都知道,这麽说,你是鬼母传人了?道爷今天打了小的,不怕老的不出来。” 原来“茅山双剑”确是孪生兄弟两人,只以双剑江湖名头甚大,渐湮没其真名,长名“青灵道人”次名“青云道人”与“罗刹鬼母”结仇之事,其实是“茅山双剑”於理有亏。 “罗刹鬼母”有表弟创设镖局,某次护镖於途,路经太行山下“飞天鼠”钱彪下山夺镖,怎奈艺不如人,当场被“罗刹鬼母”表弟削去一臂! “飞天鼠”钱彪为“青云道人”之徒,上山搬弄口舌,激使“茅山双剑”代他复仇,一夜之间将“罗刹鬼母”一表弟满门大小诛绝,传至鬼母耳中,哀痛欲绝,一怒独上茅山,正值双剑外出未归,气愤之下,将双剑门下弟子屠戮得乾乾净净,并放下一把火将道院全部烧毁,之後,又追索双剑综迹,不料被仇家暗害,致双目失明,久双足瘫痪。 然而“茅山双剑”直至现在,尚不知“罗刹鬼母”为何屠戮他们门下之故?流水十年间“茅山双剑”无日不想报得此仇,但鬼母从此失去综影,鬼母平日行综就飘忽不定,失明後,更是诡秘。 双剑今在飞狐口见她,又与传说中“罗刹鬼母”形像不大相同?只是她印堂间豆大红痣是其特徵,尽管十年後鬼母面貌老去,形容枯槁,但此红痣,依然如故,所以双剑一见目光焖焖注视,但拿不准她是否就是罗刹鬼母”? 且说此刻姑娘间言,面色一寒道:“凭你们两块废料,尚敢在姑娘面前发横?姑娘还没有把‘茅山双剑’放在眼中。” “茅山双剑”登时气得满面血红,凶芒流转,尤其是“青云道人”方才吃了姑娘一次亏,更是额上青筋暴起。 在理说“茅山双剑”在武林中极负时望,尤其是“白猿剑法”堪称海内闻名,虽说不上登峰造极,但其轻灵诡打算得上一绝;以他们两人偌大的名望,极不愿与姑娘动手,不胜则英名付之流水,胜之又不武,落个以大欺小的恶名;不过“青灵道人”一时被激,说出此话,要想收回可来不及了! 当下“青云道人”嘿嘿冷笑道:“好,好,既是姑娘不把‘茅山双剑’放在眼中,想必是高人手下?贫道不才,趁此机会讨教姑娘绝艺。” 姑娘还未启嘴,只听得一声大喝出自伊家堡满面刀疤的大汉口中,他说:“外面场地甚大,正好过招!俺伊家堡‘花面狼’李贵愿做公证。” “青灵道人”“哦”了一声,道:“李老师,贫道兄弟十余年未见伊堡主,谅他侠驾安好?烦见著伊堡主时,便说贫道弟兄致意。” “花面狼”李贵哈哈豪笑道:“好说,道长等英名侠事,敝堡主时常谈起,在下心仪已久,道长请吧!” 姑娘明澈如水双目怒视了“花面狼”李贵一眼! “茅山双剑”成骑虎之势,又不好当先走出,只是目瞪著姑娘。 “罗刹鬼母”始终闭紧双目,面如止水,毫不动容,在她而言,何尝不欲制“茅山双剑”死命?无奈须回小五台山治好双目、两腿要紧,此时此地不容她妄自出手,恐怕引来强敌,致前功尽弃。天色已晚,店夥燃起羊油巨烛,昏黄光芒闪烁不定,店内案人面色无不屏息紧张万分。 突然李仲华立起,向“茅山双剑”拱手微笑道:“道长出家清修之人,怎能与妇女逞强斗狠?传将出去,岂不贻笑武林麽?” “茅山双剑”求之不得有人转圆,落得自下台阶;“青灵道人”正愁启口…… 姑娘望著李仲华白了一眼,道:“要你管闲事干甚麽?姑娘今晚非要教训教训两个牛鼻子,看他们下次尚敢不敢无事生非?”其实姑娘早知双剑与其母彼此怨隙之事“罗刹鬼母”始终不动声色,便知其母硬行隐忍,有说不出的苦衷:心想不如自己出手,了却其母心愿。 李仲华不明此故,被姑娘一句抢白,几乎面红耳赤,楞在那里,下不了台。姑娘见他这等情状,於心不忍,不由嫣然一笑,道:“你留在这里,照顾娘吧!”说著,别过面来,对著双剑冷笑道:“莫非还要姑娘拉著你们鼻子走吗?” “茅山双剑”气得只是阴恻侧怪笑,一律身大跨步而出,隐隐听见“青云道人”冷冷道:“这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 这时,姑娘又望著李仲华妩媚地一笑,低声道:“请你陪陪我娘,等会儿我再谢你。”说时轻碎莲步,娉婷走出。 店内众人为图看热闹,走了个一乾二净,店内只剩下鬼母与李仲华雨人。李仲华被姑娘两笑,笑得飞神落魄,只觉姑娘芙蓉如面柳如眉,回眸一笑百媚生,说不出含情干种,仪态万方。忽听“罗刹鬼母”一声轻叹道:“年轻人,你现在可知老身是何许人麽?” 李仲华忙道;“晚辈已猜出八、九,只是不敢妄称老前辈名讳。” 只见“罗刹鬼母”枯搞脸上泛出一丝笑容,道:“云娘这丫头,从来未有男人获她青睐,想必是你定有可取之处;只是这丫头易犯小性,你得提防一、二。”说著顿了一顿,又道:“老身会照顾自己,你去看看云娘吧!” 李仲华也自觉得与瞽目老妇相对而坐,索然无味,巴不得有此一说,闻言大喜,忙拱手道:“敬道老前辈台命。”三步赶做两步,跨出门去…… 月华正浓,泻地成银,门前黄澄澄宽敞大道上,两旁观战的人不下七、八十人。郝云娘俏生生地立在场心,盈盈含笑道:“请问两位道长怎麽仃法?是一对一,抑是两位合手联攻?姑娘无不奉陪。” 要知姑娘一身所学,兼具正、邪之长,这话本是她真心之言,可是“茅山双剑”听在耳中,直觉分外不受用,他们两个也是一派掌门,行道江湖以来,无人不对他们敬仰三分,今日碰上姑娘,说话极尽侮蔑为能事:心中气愤冒火,尤其是“青云道人”心胸狭隘,闻言冷笑一声,盖地凌空飞扑,探手暴伸,疾如电射般,向姑娘皓腕扣去。 “青云道人”出势奇快,而又做月弧形方向,手法之奇诡不用说,单这进选身法之巧,令人叹为观止,李仲华看得手心沁出汗珠,耽心姑娘会伤在这种奇妙手法之下。 姑娘见“青云道人”电射扑到“嗤”地一声轻笑,说:“你要拚命,姑娘定会成全你。”说时娇躯一侧,让过来掌,不退反进,罗袖微飘,人已到了“青云道长”身後,迅快双掌交错击出,身取“青云道长”“精促”“哑门”穴,摔然出手,奇捷无伦。 劲风袭在“青云道长”脑後时,“青云道长”这才知道姑娘并不是容易打发的,当下右足迅快地滑前一步“犀牛望月”上半身一停,双掌望上撞去。 这一撞上,姑娘就得立时断腕!姑娘这一身所学,实不可小视,尤其是身法之诡快,江湖高手难有几人可望其项背;猛然问一串银铃笑声顿起,只见姑娘两手瘁缩,人已盘旋而起,虽只三、四尺高,可已电轮飞转打了七、八个盘旋,只看得眼花磕乱,神奇莫测。 “青云道长”双掌撞空,但觉双目晕眩难耐,登时大惊!他真识货,看出姑娘施展的是“天魔乱舞”身法,若不及早躲避,全身都得暴露掌击之下,双足一沉,立展“卧著巧云”倒窜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青云道长”仰面激射出去之际,忽见姑娘身形也平行跟射而去,左掌疾伸而出,向“青云道长”右臂“曲池”穴砸去。 “青云道长”足才一沾地,忽见姑娘左掌如电射般砸到,魂飞之下也顾不得丢脸,足跟又一使劲,再激射退去。 姑娘“格格”一声娇笑,左掌仍如附骨之蛆跟到,凌空平飞速度未灭更快,右掌倏然而出,掌心向下奇快的一沉,望“青云道人”左胸“乳根穴”按下,认穴奇准,手法狠毒凌厉,看得旁观诺人张口结舌。 一旁掠阵的“青灵道人”面色勃然大变,姑娘的凌空飞攫身法神奇不说,仅姑娘左掌手法,却是邪派绝学“夜叉噬骨掌”右掌又是“大金刚手印”这是正、邪两派绝艺,怎会同现出在一少女身上?不由大惊!若不出手抢攻,师弟难免丧生,一声大喝,踩足飞去。 只见一股耀目青芒向姑娘身上劈去,原来“青灵道人”腾身之际,已把背上长剑掠在手中。高手过招,防重於攻,自身可能被突袭之处,无不在戒备之中,姑娘何能例外?冷笑一声,缩腰挫腿,突然双足猛弹,只听得“当当”两磬,青灵长剑已被踹得二泛,手腕发麻,姑娘藉一踹之势,如同飞矢般,冲天而起,突又一变为头下足上,双掌“银龙抖甲”向下二泛,劲风嘶耳地望“青灵道人”双腕拿去。 那边“青云道人”乘此缓气之机,肩头长剑急掣在手中,雷厉电闪地向姑娘攻出三招,三点腕大金星,分攻姑娘胸後,三处大穴。 亏得“青云道人”有此一举,因为姑娘身形变化甚速“青灵道人”手中长剑被踹沉还未来得及升举,只见姑娘双掌如电闪般向自己腕脉袭来,不禁心中大骇,暗说:“看来,今晚‘茅山双剑’不能全身而退了。” 突然,姑娘双臂一缩,身形斜出,避开“青云道人”袭来三招,旋身一掠,飘出八尺之外落下,☆掠吹乱了的髻发,轻笑道:“姑娘只道‘茅山双剑’有何过人的能耐?原来也不过是泛泛之辈!”月色之下,绰约若仙,风髻雾鬓,宛若广寒仙子。 ‘茅山双剑’心头只是惊疑万分,实在看不出姑娘是甚麽来历?仅仅是几个照面之下,无论身法、掌式都暗含正、邪两家之长,著著都是攻人必救,而且潜力惊人,自己两人在武林中声望、地位,势不能示弱一走,何况又未必能走得了。 “青云道人”暗中思索制胜之机,而“青云道人”眼角瞟李仲华在身外一丈五、六处,双目凝视著姑娘,如痴如醉,不由思出一著毒计,暗对“青云道人”嘴皮动了几动。 “青云道人”一点头,突然一长身飞出,剑尖平伸,堪堪到得姑娘身前,右腕猛震,震出九点寒星攻去,风雷嗡然“青云道人”亦随著飞出,才出得两尺,蓦地一个大转弯,成直角方向,左手迅如电光石火,疾望李仲华抓去。 姑娘也正在凝神蓄势,等候双剑袭来,瞥见“青云道人”剑震九点寒星,距她胸前数寸时突然娇躯一闪,让开对方剑势,右腕二泛,双指疾骈一指“梅蕾杂枝”点向“青灵道人”剑尖。 只听“静挣”两声“青灵道人”手中长剑被震得荡了开去,感觉一种从来少见奇猛无俦的潜力从姑娘两指弹出,手腕疼痛欲裂,一个把持不住,长剑立时震得飞出手外,一溜寒光,迳向屋瓦坠去。 原来姑娘双指弹出“七阳真力”这种真力是渤海晒珠岛之崇奥博大之绝学,五十年前晒珠岛岛主在太湖邓尉山上初试“七阳真力”三招之下,将西域魔僧打得腕骨全折,吐血而逃,吕梁山十二全真,剑毁人亡! 经此一役,晒珠岛主声名大噪,威震海内,武林中尊称“海外一隐”但这“七阳真力”仅只用过一次,江湖中无人知晓,姑娘所学不过皮毛而已,不过“茅山双剑”还是禁受不住。 “青灵道人”长剑这一脱手,姑娘眼见“青云道人”飞向李仲华,不禁芳心大急,娇呼道:“李兄,留心暗算……” 李仲华正凝神观察姑娘与“青灵道人”见姑娘空手对敌,大为放心,全部心神均关注在姑娘身上,对“青云道人”突然转向袭来,竟懵然无觉?後至姑娘开声已是不及,奇猛劲风已然袭迫身上,眼前人影一晃,李仲华一只右腕被“青云道人”扣了个正著,勒腕生痛。 李仲华不禁激发人类求生的本能潜力,腕一被“青云道人”拿住,左掌即穿管飞出,迅捷无此地打出一股奇猛无俦的掌劲。 “青云道人”万不料对方被他扣住,应变竟如此迅速?大出意外!若被他掌劲打上,定是骨断筋裂,迫不得已松了拿住对方的左手,身形一晃,长剑急抡,挥出一片扇形寒光削去! 哪起居罄一日一夜间见识大为增强,左腕一撤,右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地飞出,斜袭“青云道人”执剑右肘戳去,并发出五缕劲风,嘶嘶做响。 李仲华两招攻出,著责神奇莫测,宛如一代武林名手,全然不像初涉江湖的无名小卒。 郝云娘看得发怔,星目中吐出一片欣喜光辉,梨涡嫣然。 “青灵道人”自长剑飞出後,含愧引退,耀在一旁,他们两人本意看出李仲华与姑娘是一对爱侣,由“青云道人”突袭制住李仲华,引得姑娘心神不能贯注,自己才能制胜,保全英名;料不到姑娘武学竟然高出自己太多?不但突袭无功,连长剑也震得出手,更不过李仲华挽转逆局,两招之下,将乃弟迫於危境,一阵凛骇猛袭胸际!直思不出这一男一女是何来历?又想不到有何全身而退之策?一时只感无名的怅惘,千丝万缕涌上脑中。 且说李仲华五指飞出之际“青云道人”已看出来招蕴藏无穷巧妙。他久历江湖,又是一门尊长,甚麽大风大浪没有见过?立觉不能硬拆“蹬!蹬!”退出两步,倏又窜上,竟施展茅山“断魂剑法”连环九剑,一时之间,剑光大盛,匹练耀目纷纷攻去。 李仲华也不知自己今晚是怎样的?神威天生,得心应手,与自己往昔闭目瞎练、错误百出的情形回然不同,不由信心陡增,五指突然二泛,改戳为按,身形倏然而动,冲霄而起,就像一条神龙似地,半空中略一盘旋,冷笑声中,身躯转折向“青云道人”当头扑下。 这时连素来狂妄的“青云道人”也居然惊得面无人色,只觉排云激荡的劲风已笼罩全身,长剑振腕乏力,此刻的他,不但无法招架,竟惶然不知由何方闪避?何况又不容他思考,蓦觉胸前一重,当胸已著了一掌。 惨叫声中“青云道人”身形已电射往东逸去,那旁“青云道人”早已知机,趁著姑娘不注意时,也溜之大吉。 李仲华飘然落地,英姿飒爽;此刻,他在采人眼中已是一个武功高深不测的能手。 姑娘芳心只是讶异不置?直猜不李仲华此时为何有此功力?也难怪她有此想,一个人武功永远是循序渐进的,也不会一天之内有很大的差异,不然何至於被其母“罗刹鬼母”“白骨阴风掌”所伤? 至少应该能够避开的,但他没能闪避,这又是甚麽理由?何种管解,都不适合於李仲华身上。 李仲华自己感觉到这近乎是奇迹,但连贯性的想到四年半练武,总算是没白费,从遇到先师後,先师对他是唯一知己,严师而兼具良友,所缺憾的,先师终日愀慷病榻,只能在病榻上口授,用竹筷比划一些武学中精妙变化,而未能教他实用,每每有事倍功半之感,加以他回得家去,受不惯其父母冷漠神色,是以他终日心情郁郁寡欢,阻碍了他对上乘武学的悟彻玄奥。 如今呢?心情却大不相同,海开天空,任我翱翔,像一只被人囚养龙中金丝乌一旦恢复了自由,又获得一红粉知已,至少在他的想法是如此,将壅塞已久的智慧又开始透泄出来。不过他始终不相信自己击败“茅山双剑”之一的“青云道人”即使这是事实,他的想法那不过侥幸而已。 其实也可以说是侥幸“茅山双剑”入得店来:心头阴影中却多了一个功凌当今黑道高手的“罗刹鬼母”他们不知道“罗刹鬼母”两目失明,而且两足已瘫,与姑娘交手时竟分心“罗刹鬼母”会突如其来的暗袭:心灵上的作祟,功力上则无异大大打了一个折扣!他们若然知道,却也不会输得这麽快哩! 这时姑娘莲步生波走来,凝空望李仲华妩媚一笑,道:“我真走了眼啦?看不出你竟能打败名负当时的茅山‘青云道人’!” 李仲华俊面赧然一红,嗫嚅著道:“姑娘谬奖,在下一点微末技艺,怎能与姑娘相比?就拿方才姑娘一手弹指飞剑,堪称盖古凌今,在下实在是望尘莫及。” 姑娘被说得心中一甜,哪有女孩儿家不受奉承的?心说:“这少年很会说话,人也长得俊逸不群,丰神如玉,但不知母亲会不会喜欢他?”她忆起自懂事以来,就没瞧见其母对任何男人假以颜色;尤其是年轻英俊的男人,从她老人家失明以後:心情更为暴躁,听出是男人声音,即会出手伤他,虽然居处隐蔽得很,极少人知,即令是全不懂武功的俗人,也会…… 她想到此处,不敢再往下想去,含情脉脉一笑,道:“不要说得那麽好听,谁知你是不是真心话?走!我们看娘去。”娇躯一晃,望店内走去。 “我们”这字眼进李仲华耳内,有一种神秘的感觉,足下也飘飘欲仙地随著走去。伊家堡“花面狼”李贵这一夥人,早走得无影无综,他们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何况李贵事先分外与“茅山双剑”套近呢?食客们犹自逵巡不前,谁也不敢草率跟著进店,纷纷低声谈论著…… 月华笼罩大地,远山近郊却蒙上了白色披纱,雾里看景,带有一种神秘的美态。暮春季节,在北国晚风依然料峭,寒意袭人,吹起地面的尘砂,卷飓半空,又落向屋瓦沙沙作响。这一切都是自然的现象,方才那场人为的一幕,趋於寂减,剩下的只有砂土上凌乱的足迹,像逝水东流,过去的不会再发生,可是在人们的心中却是深深的烙痕,尤其是“茅山双剑”……旅店窗隙中透出几线昏黄色烛光,在清澈月华之下,黯淡失色。 忽然店内姑娘传出一声惊叫:“娘……” 意味中,又有甚麽事情发生—— 第四章 涧泉施毒 蛇雀之报 李仲华一进店内,不由楞住。 只见烛光摇晃,姑娘早穿窗而去,“罗刹鬼母”身形亦杳,那张桌面上多出两只手印,深凹入木,地面上孤零零的一截拐头,邻近的两张桌面已支离粉碎。 显然可见从他们出外时“罗刹鬼母”定遇强敌暗袭,经过一番格斗,但“罗刹鬼母”是被人所劫持离去,抑或是飞身追敌,不得而知。心下一阵歉疚之意,油然泛起,姑娘出外时,曾嘱自己伴著“罗刹鬼母”虽说鬼母令自己出外,但未必不可婉拒,否则,或可防避此意外,自己以後遇上姑娘时,有何颜面措词? 不禁黯然良久。心下沉吟一阵,两臂猛振,“唆”地“飞叶投林”穿出窗外落下。寒星满天,蟾月泛照,远山近林均蒙上一层淡淡光辉,涛嚣盈耳,只是活陆免起糊鹊落,弹丸飞逝,向长城外小五台山方向扑去。 小五台山绵延数百里,奥区千万,洞崖危耸,竹树翳密。阵仲津想从小五台山,觅寻“罗刹鬼母”及姑娘踪迹,却谈何容易?他在山中胡乱窜走,渴饮山泉,饥食松果,五日後,出得山来,衣衫污秽不堪,乱须蜻形,与进山时候如冠玉,个傥不群时迥异,判若两人。 他意兴落寞,懊丧非常,五日来,历尽干辛万苦,涉涧越岭,非但未觅到鬼母、姑娘两人,连一个山民樵子都未见,有几次几乎被毒蟒、怪兽嗜毙,所得者就是轻功提纵术,经自己五日来尽量施展,已悟撤精微。 他来在山口时,已非原来进山之处,日色渐已衔山,阳目千里,只见东西山峦起伏,夹著千畴平原,麦浪翻风,炊烟四起,景色极美。 他用手抚摸了自己脸一把,下意识地发出一声轻笑,自言自语道:“我该洗洗脸了!”心念一动,目光略略移动,发现距山口不过七、八丈远有道涧泉,水声潺潺,便自移步过去,蹲下合掌招水,望脸上凑去,忽间有人发声道:“这水……用不得。” 李仲华不禁一怔!涧水已从指缝中漏了出去,涓滴均无,他听出语声颤抖微弱而又冷峭,似就在身旁不远草丛中发出。 五天来他简直像隔绝人世,草木为友,清风为衣,极感枯躁空虚,无所寄托,蓦闻人声不由精神一振,循声寻视,走不出数步,便见一个黄衣老人颓卧在乱草中,形容枯槁,须盾尽秃,头顶更是午山濯濯,见李仲华走来,双眼露出无神的光采,冷笑道:“小夥子,我老人家救了你一条命,你也应为我老人家做一点事。” 李仲华张著口诧道:“甚麽?救了在下一条性命?老人家不要说笑,至於与你老人家做事,那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要看是甚麽事?” 黄衣老人眨了眨眼道:“你不相信麽?等会儿你便知道!其实也没有甚麽事,请你从我腰襟中取出小瓷瓶来,倾出一颗红色丸药,置入我老人家口中就行了。” 李仲华在他说话时,已看出他四肢不能动弹,闻言“哦”了一声道:“在下只道甚麽了不起之事?这不过举手之劳。”说著,俯身掀起老人大褂,那小瓷瓶就悬在他腰带上,於是小心翼翼解开,捏在手中,拔开瓶塞,只嗅得异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知是灵丹妙药。 放开掌心缓缓倾出,瓶口内滚出五、六颗梧桐子般大的药九,分朱红、澄黄、雪白三种,捡出一粒红色,其余倾入瓶内,小心塞好,黄衣老人目光涧焖瞧著李仲华举动。 李仲华将红色药丸置於黄衣老人口内咽下,只见老人双目微合,须臾,枯稿的脸颊上渐露红晕“承光”穴上雾气冉冉上升。 李仲华见状大惊,知这现象非内功登峰造极的不克臻此,显然这黄衣老叟是一武林高人,但他为何四肢瘫痪倒卧在丛草中?难道是选人暗算麽?那暗算他的人功力定较他精湛!不过何以又不取老叟的性命呢?这可是易迎反掌?须知打蛇不死反成仇,这疑问页想它不透? 心正默思之际,只见老叟四肢逐渐伸缩屈动,顿时老叟立了起来,朗声大笑,声震云宵。良久笑定,目光看定居陆包袱上,道;“少年人,你带著这多银子下山干甚麽?” 李仲华将手中瓷瓶递过老叟,笑道:“在下五日前上山找人,遍觅不见,无奈又下山来。” 老叟呵呵大笑道;“原来如此,我老人家还以为这小五台山跃出个野人来了。”说著目光一冷,又道:“我老人家平生不受人惠,你伫立山口时,我早看见,只是未使出口而已,後见你走向涧泉滔水时,才出声唤你,救下你这条小命,以示你我互不欠情,这山泉内我老人家早下了毒,用後必死无疑,你若不相信,循著涧泉走出,便可知道我老人家言之非虚。” 李仲华闻言,大感惊讶,意似不信启步走去,走不到五、六丈外,丰草内赫然仰卧三具尸体,面色黑紫,显然中毒过深死去,五官内尚流出丝丝黑血,两目圆睁,死状甚惨。 李仲华心惊胆裂地走了回来。 黄衣老叟不待李仲华启口,他已哈哈大笑道:“如何?那三人均是我老人家生平大敌,生冤家死对头,每三年见面,总要拚个你死我活,但他们三人联臂出掌,配合无间,每次都是互无胜负,这回让我老人家想出一个绝主意……”说著,目光电射,神情似是十分得意,又道:“当时与他们说,这次不要拚享,老是这样有点乏味,不如以内功较胜负,他们都是生性强傲之人,不肯示弱,满口应允,哪知竟中了我老人家之毒计了……” 李仲华插口问道:“他们是谁?大概也是甚麽武林高人?” 黄衣老叟双目一瞪道:“呸!甚麽高人,根本是武林败类,我老人家总想把他们除去,每次都是意愿相违,这回上天有眼,叫我老人家称心快意,当时和他们说饮饱这涧泉水,再以真力逼成水箭喷出,以两棵枫树为准,谁能将枫叶全部射光就算胜方,败方任凭处治,以一对三,本万无致胜之理,何况亦无此功力将全部枫叶打下,他们三人似是也明此理,微微含笑有待无恐…… 在黄衣老人说时,李仲华目光游眼四启,果然见得右方不远,有四棵巨枫并列著,翠绿的枫叶已半数凋落,与其他枫树相比,显然是有道自然的规律,其时正当暮春季节,百物向荣,何来凋零? 只听老人道:“他们不知我老人家暗中弄了手脚,在吸水时放下毒锭,这种毒性甚剧,非服我老人家红色丹药不可解毒,当时我们同时以内力逼出水箭,但谁也不能将枫叶全数打下,可是毒性在他们体内发作,不过与我老人家预期大有出入,本意毒性一发,他们即当时例地死去,怎料他们一感觉不对,闭住穴道,竟联臂出掌逼我老人家献出解药,你想大功将成之际,怎可如他们所愿? 当即以内家掌力相拚,其时毒性也在我老人家体内发作,他们毒发身死时,我老人家亦瘫痪倒地,这详情你明白了吧?” 李仲华竟摇摇头道:“这个在下还不明白,愈想愈糊涂,既然毒性同时发作,他们死去,何以老丈还能苟全?此其一,还有涧泉之水,潺潺活流,在下盛水时,毒性已当流尽,焉有长驻之理?” 黄衣老人哈哈大笑道:“瞧你这小子真不聪明,施毒之人岂能不知毒性之理?我老人家一感毒发,立时将毒性逼往四肢,哼哼,若非如此,他们就得立毙掌下,还能等到我老人家以掌力震开他们闭穴,使毒性窜入脏腑致命。”接著突伸右臂,迅如电光石火般把李仲华腕脉。 李仲华大吃一惊,猛觉脚底飘浮,身不由主地被老人拉著出了十余丈,才始放手,只见老人在涧泉内捡出一块鹅卵形墨绿晶锭,用手一晃,笑道:“这你总该明白了吧!此是千年蛇毒结晶,放入水中常人服下一滴,立时穿肠,七窍迸血而死。”。 李仲华不由骇然变色:心说:“果然恩师说得不错,武林事故发生,无奇不有,令人防不胜防。”那黄衣老人见李仲华不做一声,又笑道:“少年人,你也略会武功吧?” 李仲华赧然一笑道:“在下无师之学,略涉皮毛,不足妄乏晷武。” 老人大笑道:“姑且勿论你是否语出衷诚,这话一点不错,武学之道,浩如瀚海,我老人家虽名挤武林奇人之列,仍未能窥其万一,可见你谦藏若虚:心性不错,我老人家欠你一项盛情,总得成全你一番。” 李仲华朗笑道:“老人家你说你我互不相欠,何以又说欠在下一项盛情?” 黄衣老叟闻言双眼一瞪,精光暴射喝道:“胡说,你不知道,方才那瓶丹药,尤其是雪白的一种,是武林奇宝之一,名谓‘补天丸’服下可以平增十年功力,脱胎换骨,武林人百谋难得一求,其余两种均是罕见珍药,方才整瓶均在你手中,你若生心抢夺逃走,我老人家亦是眼睁睁无可奈何,可见你心性善良,仅此一点,我老人家就欠了你的。” 李仲华摇头笑道:“方才在下若然知道这是武林奇宝,早就逃跑了。” 黄衣老叟哈哈大笑,用眼仔细端详了李仲华两眼,面色一整,道:“你倒是一个练武的好材料,可惜我老人家无此耐性教徒弟,四十年前收了一个,只学得我一半功夫,我老人家便溜了,自此以後师徒两人就未见过面,现在更没有这耐心,不然可在我老人家处得到不少好处。”说完,就垂眉沉思起来。 李仲华见他自言自语,滔滔不绝,暗暗好笑:心说:“谁要你收徒弟?我也没有这耐心。”想著便笑道:“老人家如没有事,在下这就告辞下山了。” 黄衣老叟见李仲华心性善良,有意成全,真如他所言无此耐心,正在踌躇之间,闻李仲华要下山,忙往瓶内倾出一颗白色药丸,命李仲华服下,又从怀内取出薄薄小册,笑道:“不料你还比我老人家无耐心,况你又未求我,那麽我老人家说甚麽也不好意思,不过这颗‘补天丸’够你受用一辈子了。” 说著用手指指那本小册子,正色道:“这里面是我老人家撷取天下绝奇手法,绘下十三种图形,无一式不是奇奥莫测,威力至大,武学一道浩博渊深,总宜循序渐进,细心研学,经验阅历更是缺一不可,所谓不积踯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这点你能做到,则一生受用不尽矣。”说著,哈哈大笑,笑声中冲霄而起,转眼,即杳入树林翳密中。 夕阳余晖,尚挂著淡淡云彩,暮露渐合,远景渐呈一片朦胧,李仲华在拂衣晚风中下山,迳往涿鹿而去。李仲华发觉真元充沛异常,身轻似燕,知是“补天丸”之效。 要知这“补天丸”称做武林奇宝之一,并不为过,此丸一经服下後立刻化成一股气体与本身真元合而为一。与武学互荣互增,此种威伦的潜力,不知不觉在体内发挥,每日均有进展,使人在凝神静虑中可待水涨船高之效。 李仲华一路默思方才经过,自己甚觉好笑,因与黄衣老叟晤谈了这麽久,所说的都是些不著边际之谈,根本是他自说自话,究竟他为何要毒杀那三人?他也未说,甚至他们的姓名都未知悉。 他就在苍茫暮需,万家灯火中踏进涿鹿县城,夜市将兴,摊贩林立,叫卖之声不绝於耳,行人如过江之鲫,川流不息,他五日来不食人间烟火,当前的急务就是找一家饭庄果腹一顿,以补偿五日来的损失。 扑鼻的异香更引起他饥肠镳媲,他迈步走上一家“聚宾楼”饭庄,店夥见他一身褴褛,垢须乱发,还未近身,一股酸臭气味已自中人欲呕:心说:“这是哪儿跑来的叫化子?” 李仲华刚一踏上楼口,店夥就瞪著眼问道:“你来这干嘛?” 李仲华不由气往上冲,也瞪著眼回道:“干嘛?吃饭呀!” 楼上食客们不由起了一阵哄笑,李仲华说时已走向一张空座上坐下。 店夥被他顶得面上直红直白,尴尬异常,须臾凶晴圆睁,冲上前去大喝道:“吃容易,你有钱吗?”话声一落“啪”地一声脆响,颊上已挨了一巴掌。 这耳刮显然很重,店夥半边脸肿起老高,五只手指印久久未消,只见李仲华眼内威芒逼射,由囊内取出一挺十两重白银,重重往桌上一放,冷笑道:“你是不是没见过钱?拿去!” 店夥手护著左颊,眼露惊骇光芒,只是发怔。 原来那挺白银经他重重一放,已嵌入桌内与桌面一样平,这份惊世骇俗的功力,顿时震惊了四座食客。此刻,食客中立起一个三十左右,面像英悍的汉于,含笑走在李仲华身侧道:“兄台何必与此种势利的小人一般见识?”说著,回首大喝店夥道:“狗才,还不快去招呼送上酒食!”那店夥正下不了台,闻言立即喏喏连声,风快地跑下楼去。 李仲华面对著那人微笑道:“在下哪会与这种小人见识?只是看不惯他那狗眼欺人罢了,兄台请坐。”那人也不客气竟自坐下,右手在桌底暗用潜力一顶,眼看著嵌入桌面的白银,逐渐上升,刹那间耀起桌面,那人左掌迅若星火的捞在手中,放在李仲华的面前,笑道:“在下这微末手法,不堪兄台高目,请莫见笑?” 李仲华见这人露这一手,不胜骇异,自己方才是气极出手,根本未能预料有此功力,当下忙笑道:“岂敢,岂敢,兄台太谦虚了。” 人之交往,往往在不经意中开始,李仲哗从这人口中知悉他姓燕,单名鸿宇,自己则改名李次中。 燕鸿发觉李次中是个初涉江湖的人,对於外界一切陌生,谈吐宛如贵介子弟,词锋中流露出华丽的文藻,如由他的外形看来又不甚相称,心内暗暗诧奇。 这一席酒饭,李仲华有生以来,只觉这次真正体会出食的真谛,生长锦衣玉食之家,永无尝过饥饿滋味,而今天李仲华才领悟到了。 酒醉饭饱,李仲华正要立起告辞,忽由楼口上来一个紫衣少女,檀口含笑,艳丽无比,娉娉婷婷座慝陆桌上走来。 李仲华眼睛一亮,直觉这位姑娘与郝云娘比较,毫无逊色,不禁睁大著眼睛,痴痴望著姑娘。那姑娘见了燕鸿,唤道:“大哥,爹在找你咧?我知道你又躲在这儿吃酒,去吧!去晚了,当心爹会光火。” 燕鸿笑道:“我早知道了,时辰还未到,急甚麽?二妹,我给你引见这位李兄。”姑娘见李仲华一脸污秽,酸臭气味直冲入鼻,不由紧皱柳眉:心说:“大哥几时又交上了这个脏人?还要给我引见,讨厌。”漫不经意点了一下头,翩然转身离去。 燕鸿微笑道:“我这二妹被家慈娇宠坏了,待人接物一点都不懂,李兄千万别见怪。李仲华笑笑,立起道:“燕兄既然有事,当请早回,在下也要去客栈沐浴换衣,有缘再为相见吧!” 燕鸿立起道:“我那妹子总是故做惊人之词,其实并没甚麽,还是小弟相送李兄去客栈,认明地方,兄弟明日还要拜见。” 李仲华推辞不掉,只好同著燕鸿下楼,聚宾楼对过正是一家客栈。 进门李仲华就唤店夥去衣庄买数袭新衣,自己则忙於修面理发沐浴。 燕鸿因坚持时间还早,尚可聚谈些时,留下不走,李仲华也只好由他。 李仲华沐浴出来,燕鸿简直不相信自己眼睛,只是仪装冠履一新,剑眉朗目,面如冠玉,俊逸潇洒,情不自禁地大笑道:“想不到李兄竟是个翩翩佳公子?小弟几乎失之交臂。”说著用目张望了窗外月色,又道:“李兄想必劳累,且请休息,小弟明早再来造谒。”说罢即告辞而出。 李仲华相送出外,回至房内,躺在床上仰面沉思。 房内一灯荧然如豆,窗外月华似洗,映得一室如霜,灯光更显得昏弱无力。他想到这几天来的遭遇,是平生未经历过的,新奇、刺激、伤离、懊丧,兼而有之。 郝云娘的娇丽面目从他脑际显出,就不由泛起人海飘萍,乍逢又离之感,刹那间又自眼中现出燕姑娘来,漪念遐思,纷袭心头,好半晌,才把心神定下来,想到练隅,容貌举止,一定是个江湖著名人物,但不知心性为人如何? 他忆起其师诫言,初涉江湖,切忌炫武弄奇,交友须慎言全德,稍文舛错,便招杀身大祸,不禁惕然半晌。良久,才从凄中取出黄衣老人所赠书,翻阅之下,不禁大喜若狂。 原来黄衣老人为武林怪人“天游叟”,曾闻其师言及,“天游叟”才华绝世,性情则怪诞无比,我行我素,笑仿江湖,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无论正、邪双方,对他均畏怯三分,若经他指点绝伦武学,虽未必可称霸武林,亦足可睥睨江湖。 这一薄薄小册,聚积了“天游叟”毕生武学精华,虽仅十三图式,却精奥玄诡,甚难悟彻,每一式部是精、气、神合一,经三开,走六府,发乎内,形乎外,都是上乘性命双修的武学。滓仲阵摸索了半天,仅能一知半解,用手比划,百无一是,烦躁之中不禁忆起“天游叟”之言:“武学一道,浩博渊深,不宜速成,须从经验中体会出来。” 此十三图形是“天游叟”毕生心血创研出来,自己何能在一时半刻中体会?好在来日方长,自有参透之时,他深明欲速则不达之理,心急不得,於是便贴身藏好,安然憩睡。 自此以後,李仲华每在无人之时,便取出细心揣摩图式,每次只悟出一点,便够他受用了,而“补天九”在他体内与他本身武学相辅而增,更使他在不知不觉中身蕴上乘武学。鼓楼响起三更,随夜风飘送身际,月华朗映,庭中积水空明,李仲华思不成寐,索性搬一张木凳去院中坐著,欣赏月色。 此刻正是夜静似水之时,李仲华坐不须臾,忽闻数声轻啸,划破这寂静夜空:心中倏然一惊,暗道:“这啸声分明是发自夜行人口中,但大都在荒郊山野有此情形发生,人烟稠密之处,夜行人何来如此胆大?”心正惊骇之际,荡见对面屋脊涌起一条黑影,兔起器落,直向自己存身院中激泻而下。 那人一落下,李仲华便认出那是燕鸿,只见燕鸿手执一柄寒光湛湛长剑,肩头血迹狼藉,神色张惶道:“李兄,你千万不可说出小弟……”说时,身形一晃,已自穿入李仲华房中。 李仲华茫然不知所措,眨眼,屋上又泻落三条身影,急风飒然,往李仲华身前一落。 目光望处,身前三人俱都是黑衣劲装捷服,手持著晶光雪亮的兵刀,因身形背月而立,面貌看得不甚真切,俱隐约可瞧出三人年岁约在四十开外,眸陷眶内,目光焖焖地逼射在自己脸上。 只见一瘦长脸形的中年人,打量了李仲华两眼“嘿嘿”冷笑两声道:“小子,你可曾见得有一持剑肩部带伤的人跳下麽?” 李仲华闻言暗中紧皱眉头:心想眼前这事虽不明了其中真相,但无非是江湖劫杀这类勾当,在酒楼时燕鸿之妹语气中显然晚间必有所为,眼前这三人神情亦非善类,语气更是无礼已极,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出卖朋友,略一思索後,面色一寒道:“你们三人穿房越屋,逾入人家,一定不是甚麽好人,非好即盗,少爷在此欣赏月色,哪曾看见你们甚麽同党?快快退去,少爷不与你们狗窃之辈见识,如若不然,一声呐喊,你们将插翅难飞了!” 那三人听後面面相视,他们可不是惧李仲华惊醒居民,倒是震於李仲华那份镇定从容的气度,换在别人吓也吓昏了头,还能有如此沉著,愈是这样,愈疑心他必不是等闲之人。其中一人冷笑道:“老大,咱们办正事要紧,谁耐烦与这穷酸打交道?当心那小子跑远了!” 那瘦长脸形中年人对著李仲华狞笑了笑,一点头,三人“唆”地夜鹰升空窜上屋脊,晃肩驰去。月夜之下,宛似三缕轻烟飞逝,瞬眼而没。 李仲华立在院中怔了一阵神,才转身进入房中。 房内去阂无人迹,燕鸿早走了,李仲华不由哑然失笑,也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倒头安然陲去。 一觉醒来,阳光已射入窗内,门外店夥己在敲门,李仲华起身启门,只见店夥喜冲冲,哈腰打躬道:“李爷睡得真香,燕大爷来得多时了,只是不敢惊动李爷呢?” 李仲华“哦”了一声道:“燕大爷人在哪儿?与我快请。” 店夥满面谄笑,道:“小的先盛水与李爷盥洗,再请燕爷吧!”请著转身匆匆走出,须臾,端著一盆清水进来,又飞快离去。 李仲华梳洗将竣,燕鸿己随著店夥走入。 只见燕鸿身著一袭深青十字纹铁机缎长衫,面上浅浅含笑,左肩微微隆起,似是被包扎过,不是仔细看都一点不明显。 李仲华脸容一整,道:“昨晚燕兄……” 燕鸿忙使一眼色,口中朗声大笑道:“昨晚兄弟返寓,与家严谈起李兄风范不胜企仰,故家严一早即命兄弟来此,专诚邀李兄去寒舍一叙。” 李仲华见他眼色:心知他昨晚之事,不欲为外人得知,亦大笑道:“小弟自应趋府恭谒,尊大人如此怎麽敢当?” 燕鸿微笑道:“你我一见如故,还套这等虚礼做甚?家严还在家中恭候,你我即刻启程吧!” 李仲华微笑颔首,两人出得店门,已有两骑骏马在门首候著。 两人登骑,施陷当先策马走去。 阳光充斥,街上行人如织,两骑“得得”蹄声,缓缓步出了涿鹿巍峨雄伟的西城。郊外一片春意盎然,麦秧织绿,柳浪闻莺,群山宠翠,蓝天如洗,两骑快马在黄澄澄的官道上飞奔,云腾雾翻而去。 约莫奔了半个时辰,燕鸿霍地勒马收住,李仲华亦收缯凑在一处,燕鸿扬著马鞭望左一指,微笑道:“李兄,寒舍就在桑乾河那面,有树荫处就是。” 李仲华放眼一瞧,只见对河一片平畴,异常开阔,当中却是紧密树林,隐隐可见红墙绿瓦,危楼崇厦气派甚大,这桑乾河河面壮阔,波平如镜,风帆点点,白鸥逐水而飞,正如土湾诗所云:“波平两岸阔,风正一帆顺”景致极美。 李仲华也笑道:“尊府隐在云水苍茫处,小弟殊为欣羡!” 两人说说笑笑,策马走近江畔。 荡然——江畔一丛垂柳荫处“唆,唆,嗳”窜出三条身影,轻巧灵捷。 李仲华定睛一瞧,却是昨晚所遇的三人,心中不由一惊,燕鸿已沉下脸来喝道:“哪来不长眼的毛贼?敢在燕家堡附近撒野!” 三人顿时一怔!片刻,那瘦长脸形中年人翻著鹰眼哈哈大笑道:“不错,燕家堡主‘翻天掌’燕雷领袖燕云漠北五省绿林,名高望重,威震一方,咱们‘崂山三鹰’日前也曾拜见堡主,承允诺事照应,咱们昨晚拾夺一项买卖,得手之际,不想遇上黑吃黑独行大盗乘间劫去,咱们穷追终被他逸逃,其时正好令友在场……” 说著手指向李仲华,又道:“依咱们忖料,令友必知详情,咱们只求取回失物,别的一概不究。” 燕鸿突然放声大笑,这笑声激得江心水波回荡,水鸥群飞,豪放粗犷。 “崂山三鹰”面目变色,惊疑不止。 第五章 崂山三鹰 燕堡疑云 那燕鸿一阵豪笑,笑定面色一寒,道:“尊驾想必就是名震齐鲁的崂山总瓢把子‘铁爪鹰’卢春麽?” 瘦长面形中年人神情一凛,道:“不敢,正是卢某!”说著手指著身旁满眼红丝,狮面此髯的中年人,道:“这是卢某二弟‘狮眼神鹰’钱武。”继指著秃顶红面,海口无须的中年人道:“这是三弟‘秃鹰’徐康,尊驾何人?还望乞告。” 李仲华在卢春介绍“秃鹰”徐康时几乎忍俊不住笑出口来,真是名如其人,这时心知昨晚燕鸿以黑吃黑手段窃去“崂山三鹰”得获之物,但“崂山三鹰”何以不知是燕鸿所为,真猜它不透? 只听燕鸿一声轻笑道:“不敢动问,在下只是江湖一名小卒,人称‘摩云金剑’燕鸿就是区区在下。” 一言未毕“崂山三鹰”面色微变“铁爪鹰”卢春当时就超前一步,抱拳笑道:“哦?原来就是少堡主,日前趋谒时,无缘得见,致多有得罪,只是令友……”目光掠向李仲华一眼,接著道:“与少堡主想必是新交吧?”这话中用意即暗示著李仲华既是新交,昨晚之事少堡主既不明了,大可不必袒护。 要知“崂山三鹰”也是黑道高手,心辣手黑之辈,为著一宗宝物,间关北上,势在必得,只以强龙不斗地头蛇,先去燕家堡投帖打个招呼,不想“翻天手”燕雷却是个黑吃黑的大盗,到手之物,引狼窃去。 “翻天手”燕雷此种行为,异常隐蔽,数十年来从未失手,亦无人得知……但“摩云金剑”燕鸿率领堡中五个高手昨晚行事,虽然得手,不想“崂山三鹰”修为太高,率去五人同被三鹰击毙,自己也肩负重伤。 “崂山三鹰”出身武当,一身内外功夫,无不精绝,轻功提纵尤为独到,自己负伤之余,见三鹰追到紧迫,郊外怕不能脱身,便望涿鹿城内跃去,闯入李仲华房内,趁著他们说话时,才行兔脱。 此刻燕鸿见“崂山三鹰”说破他与李仲华是新交,不由一愕!暗惊三鹰见事老练,果然名不虚传。李仲华忽地跃下马鞍,望卢春面前一落,傲然微笑道:“卢当家,敢问莫非昨晚之事,便认定在下所为不是?” “铁爪鹰”卢春狞笑了一声:“不错!明人眼内不揉砂子,八成是你所为。” 李仲华大笑,回首望著燕鸿道:“燕兄,正如你所说,哪来不长眼的贼子?自己到手之物被人夺去,能不羞愧欲死,还要乱自含血喷人,依小弟看来,今日如让他们在此任性妄为,传将出去,燕家堡威望可要一落千丈了。” 此话不但三鹰听得心惊,燕鸿面上也自变色:心说:“这李次中说话太厉害了,自己就为著昨晚之事被他识破,所以坚邀来堡,语他成为同道,不然乘间把他除去,此刻他说话,暗透著自己须给三鹰一个厉害,但自己何尝不恨三鹰伤肩及杀死手下之仇?只以肩伤未愈,一动手便被瞧出。” 心正微微作难时,却听李仲华冷笑道:“既是少堡主碍难出手,李某代劳也是一样。”说著,右掌一翻,迅如电光石火地迳向“铁爪鹰”暄痔胸前推出一掌。他这“先天太乙掌”是武林绝学,精妙绝伦,平时只能施出三成功力,但他服用了“天游叟”“补天九”後,不知不觉展出七成火候,掌风凌厉无匹。 那“铁爪鹰”卢春无愧是黑道高手,见李仲华瘁然出手,毫不慌乱,突然身形望下一挫,旋身探掌.,五指透出劲风,飞快向李仲华胁下“神堂”抓去。这“崂山三鹰”均练有武当内家正宗“鹰爪功”能抓石成粉,李仲华若容他抓上,非得当场身死不可。 李仲华虽无交手经验,但几天来的经验,尤其是斗“茅山双剑”时,令他见识大长,一招未递满,便腾身而起,猛然神龙掉首,两手疾如闪电地平伸而出,竟以“小天星七十二巧拿手法”扣向噎痔双肩。 一式快逾闪电“铁爪鹰”卢春一招抓空,只见眼前二化,人形已杳,便知不妙,心中大惊!想不到面前少年竟有此精绝功力?心念乍动,便觉头顶嘶嘶劲风射来,避已不及,当下身形一仰,两掌凝聚“鹰爪大力手”迎向李仲华双手撞去。李仲华人在空中,一声轻笑,两掌倏然一平,改把为劈,双掌尽凝“先天太乙喜气”凌空下扑,威势无比。 两股掌力一接“莲”地一声大响,李仲华身形被激得腾起三尺高下,回旋斜飘落在一棵垂柳之下,微微合笑。 可是“铁爪隐”吃够大苦头了,仰面出掌乃武家大忌,非至必要,轻易不用,但此举无形中就算落了败著;卢春双掌递出,就猛觉一股重逾山岳的劲力压到,一接之下,被震得气血翻腾,只闷哼得一声,拧腰窜出两步站住。 随亏只觉喉头一甜,禁不住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来,面色苍白。 其余二鹰立时大惊,趋往扶住。 燕鸿看不李次中有此过人功力,一照面之下便将威震齐鲁的“崂山三鹰”的瓢把子震伤:心中亦惊亦喜,惊的是李次中如成本堡之敌,则成了心腹大患;喜的是李次中代报了伤肩之仇。 李仲华面虽含笑,然而心内暗暗惊异著,怎麽今日如此得心应手,身法之变换,招式之灵活,无不是顺手自然,一气呵成,悟出这是“补天九”之功:心中甚感“天游叟”。 “铁爪鹰”卢春败得这麽惨法,心中甚是追悔不该轻敌,自己一身精绝内外功夫,并不比当今武林高人逊色多少,大意之下,失去先机,怎不愧愤欲死? 李仲华面对颓丧著脸的卢春,及满脸愤容的二鹰,微微含笑道:“在下敬告三位,以後千万不要妄入人罪,须知祸从口出,怨由自我,三位明白人,当不难忖出道理,至於昨晚之事,在下实在不知,只要三位费时探索,自会寻出端倪。” 此话听入三鹰耳中,想想也是道理,人家既未参与其事,何能硬指是他的所为?不过昨晚亲见那负伤汉子望他存身院中落去,怎麽他说不知?内中必有蹊跷,看来自己三人当要费一番心机,才可水落石出了。 当下“秃鹰”徐康拱手道:“既是如此,咱们未免情急莽撞了,容再相见。”说著又与燕鸿拱拱手,三鹰转身急窜而去。 燕鸿这时笑道:“李兄,昨晚之事勿见笑兄弟以黑吃黑,其实内中大有文章,待去寒舍後,再把详情告知以解狐疑。” 李仲华微笑道:“小弟初涉江湖,对於武林干戈纷扰丝毫无知,但知事出有因,燕兄昨晚之举定事关重大,小弟远来是客,可是局外之人,还是不与闻为是。” 燕鸿笑笑,也不再言,遥步江畔撮唇一个嗯哨,其声清亮,遥送对江,忽见对岸芦苇中驶出一条小舟,箭矢飞快地穿来,须臾小舟傍岸,只见舟中走上两个三句上下青衣短装大汉,礼貌甚恭,敦s驴麻药上舟。 李仲华向燕鸿逊让一会儿,当先踏入舟中,燕鸿同一青衣汉子相继登舟,另一青衣汉子牵著两匹骏马顺著江畔走去。 舟行似箭,甚为平稳,波平浩藐,水光接天,两岸柳丝飘忽,夹植桃树数株,红蕾欲绽,景致嫣然。 李仲华只顾眺览江上烟波,燕鸿立於其後,默默沉思,他在思索李仲华才对敌手法,似乎是西昆仑“鹤云上人”绝门手法脱胎而来。 “鹤云上人”五十年前已成武圣,生平末收徒,只是听其父“翻天掌”燕雷述说,其手法燕雷早年偶遇见“鹤云上人”与人交手,在旁偷习得两招,似是而非,虽然如此,威力奇大。 如真李仲华是“鹤云上人”门下,要拉拢他自是一桩难事。 舟一靠岸,燕鸿当先掠上,一回头李仲华己立在身後不及半尺之处,身似飘絮,丝毫不带出半点声息,燕鸿心中大惊道:“此人真个武学不俗,我不要引狼入室,替本堡带来无穷隐患,弄巧成拙那真划不来咧!” 燕鸿乃小一辈人物中城府最深的人,心内暗暗吃惊,面上可毫不显出,反微笑道:“李兄,由此入堡不远,我们安步当车吧!” 李仲华颔首道好,两人缓步向一条宽敞黄砂大道走去,路旁两睛麦浪翻绿,和风徐来夹著春天泥土的气息,袭人欲醉。两人正行走之间,忽然在前路树荫密处转出一骑,扬尘疾驰而来,骑上坐定一紫衣少女,转眼,便驰到临近,只见少女大叫道:“大哥,怎麽这时才来?”话声一落,人就从骑上“飞燕掠波”翩然闪在两人身前。 李仲华识出就是昨晚酒楼曾见过之女,只见此女明艳照人,映在朝阳下玉颊白里透红,分外娇艳,一对剪水明眸,注视在自己面上,流波深情。燕鸿见状大笑道:“二妹,你似乎未曾见过李兄一般?” 少女小嘴一抿,娇嘻道:“大哥,你光会说笑,怎不与我们引见?” 燕鸿越发朗声大笑道:“二味,你真贵人多忘事,昨晚在聚宾楼上不是与你介绍过了麽?同是一人,怎麽要我再说一次?” 少女闻言,不由腓红双颊,暗恨大哥捉狭,不过心头上涌起一个乱发垢面,满身酸臭的影子,而对著却是玉树临风,俊逸不群的美少年,心说:“真就是他麽?”想起昨夜正眼均不瞧他一眼的情形,愧赧无地,不由连白了燕鸿两眼。 燕鸿捧腹大笑,少女气得嘟嘴跺足。 此刻阵仲哗笑问姑娘芳名,少女抿嘴不答,燕鸿笑道:“二妹燕霞,被家慈宠溺惯了,日後如有开罪之处,望李兄多多担待?” 燕霞又白了其兄一眼,飞跃上骑,勒转辔头先自驰回堡去。 李仲华不由一笑,与燕鸿快步跟去,穿过翳密松林,赫然瞧见一列崇高砖墙绵垣数百丈,如同城堡,碉楼巍然,当中为一圆形拱门,两人一进入,面前即见一片开阔广场,人烟稠密,屋宇栉比连绵,滓仲障随著蔽鹏向正中一所大宅而去。那所大宅气派甚宏,门首两个大汉威武地持著雪亮钢刀把著、两人距门首尚差著一大截路程,只见宅内飞步走出一人,燕领虎头,此须方面,两目神光逼露,直向两人迈步走来。 燕鸿一见暗对李仲华低语道:“李兄,来人是本堡副堡主‘阴阳手’孔骧,出身淮扬派,一身武功高绝,性情喜怒无常,家父亦对他礼让三分,李兄你可小心应答才是。” 语声一了“阴阳手”孔骧已立在他俩身前,一双虎目威棱四射地逼在李仲华脸上。 燕鸿神情十分恭谨地道:“孔叔父,此位是小侄新交好友李次中兄。” 孔骧鼻中低哼了声,望著李仲华面寒似水道:“既是你友,怎麽如此无礼貌?想必仗著手底有几分艺业,才敢这麽目中无人?” 李仲华一听,不由气往上涌,遂冷笑道:“在下初临贵堡,焉能就识得阁下,怎可妄言在下失礼?” 燕鸿亦惶恐道:“孔叔父,您老岂能……” 话声未了“阴阳手”孔骧越发面色凝霜,断喝道:“你敢对我孔骧无礼,想是自侍功力过人?来来来,且接我一掌看看。”说著潜运真力,一掌向李仲华当胸劈来。 李仲华只觉一股凌厉绝伦的掌力,夹著臂风啸声猛击过来:心中微微一凛,身形往左一撤,展出“小天星七十二巧拿手法”奇招“黄蜂出洞”右手迅若电光石火般向卧陈来掌腕脉扣去。 孔骧此一招是用出了七成真力,存心试李仲华掌力如何?不想李仲华并未如他所料与自己对掌,反身形快速避开自己掌力之外,手出如风的向自己腕脉把来,此等诡谲对招手法出自一少年人身上,不由失惊,忙疾沉右腕,想闪开对方扣脉来势。 岂料李仲华此种“小天星七十二巧拿手法”是一种绝奇武学,休看他出势平飞而出,招至中途,改为弧形,上下左右均在他威势之内,且更为迅速,令对方无从测其手出方向,故泛随掌势二泛之际,反被李仲华扣了个正著,倏感腕脉一麻,情急大喝,猛一使劲拧腕,甩掉脱出,人也斜跃五尺。 李仲华本不存心伤他,适可而止,五指一触对方腕脉穴,即行松指撤回。这时“阴阳手”孔骧大笑道:“果然练陪说得不错,你友真是少年英才,方才多有得罪。”说罢又是一阵洪亮的大笑,大踏步向堡外走去。 李仲华心中怔疑不定,江湖人物哪来如此乖僻?一时雷厉电闪,而转眼又雾消云散;他平生未曾遇过这些人物交往,直觉他们与传言中的豪气干云,胸无城府是大相迳庭,远去太甚,殊不知施陷在未去客栈之先,已安排好了一番步骤。 此刻,燕鸿笑道:“这孔叔父就是这样脾气,喜怒无常,其实为人最诚厚慈谨,久了,李兄你自然知道。” 李仲华淡淡一笑,并不言语,随著燕鸿身後亦步前趋。 他发现这所大宅子建造得甚为考究,比之於王侯府邸并不逊色,重门叠户,画合雕梁,愈进得内面,愈见庭园雅致,花木扶疏,崇楼碧轩,回廊九曲,不由暗暗惊奇。一路之上遇见不少轩眉傲目的武林人物,均对燕鸿十分恭敬。 李仲华随著燕鸿走向一所大厅,尚未进得厅门,鼻中就嗅得一阵淡淡幽香,沁人肺腑。一踏入厅内,就瞥见内面坐了四人,左首一把太师椅上坐定一个神情威武,发须苍白,高大老人。 右侧坐的就是刚才堡外遇见的燕霞姑娘,瓠犀半露,一双妙目凝在李仲华身上,隐含笑意。 另外两人一是瘦骨磷崎老道,手指特长,枭目生威,开合之间,透出摄人心神的电光;一是玉面朱唇,意态轩傲的少年,背上斜插一柄四尺长剑,剑鞘蜩龙盘绕,一瞧即是上古宝刀。 燕鸿指著高大老人笑道:“李兄,这是家父。” 李仲华快趋了两步,一躬到地道:“晚生李次中拜见堡主。” “翻天掌”燕雷呵呵大笑道:“李少侠少礼,昨晚承少侠义助鸿儿,老朽这里相谢了。” 李仲华谦逊道:“晚生与少堡主一见如故,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否则令晚生汗颜无地了。” 燕鸿跟著又与李仲华引见老道及背剑少年。 那老道是目前武林中最负盛名人物,人称“阴手抓魂”候文通,行事向不问是非,只要性之所好就得伸手,武功又高,武林中层队汇之名,可说是人人头痛。背剑少年是驰誉江南之洞庭湖水旱二十八寨少寨主“螭龙剑”柏奇峰。 “阴手抓魂”候文通神色极其冷峻,见著李仲华只鼻中轻哼了一声,身子都未动一下,李仲华心内暗暗有气,倒是“螭龙剑”柏奇峰神色随和,交谈数句…… 燕霞姑娘自李仲华进得大厅得,只觉李仲华文质彬彬,雍容儒雅,与一般武林少年气质,有不同之处。 男女情愫之发生,虽说多半是一见锺情,但吸引少女的主要是由於特殊的气质,是以李仲华这个人,立时占据了姑娘的一半芳心,不由频频注目。 这情形都落在燕鸿及柏奇峰眼中,他们均是小一辈英雄人物,智计沉稳,城府很深,两人均各有所思,但都不显於面上。 此刻,李仲华落在下首客位,目光打量了厅中陈设一眼,只觉厅内陈设的但是民间不易见之物,古雅精致,壁柱下置有十六本异种墨兰,清香馥郁,心中不胜讶异此等江湖巨擘,为何排场不亚於王侯? “翻天掌”燕雷言谈之间,曾旁敲例击套问李仲华师承来历及来涿鹿原因。 无奈李仲华并无真正师承,逃命天涯也是逼不得己出走,又不便将详情吐露,只得闪铄其词答对,他愈是这样“翻天掌”燕雷愈起了疑忌之心,直认他是有所图谋而来。 人与人之间,误会往往由於疑忌而生,“翻天掌”燕雷动了疑己之念,即稳下日後燕家堡烟消瓦解之机。 燕雷拂髯微笑道:“李少侠与鸿儿既是投缘,那麽就请少侠在敝堡长住下去,听说少侠功力甚好,说不定老朽将来还要借重帮忙咧!” 李仲华一时还未悟出话意,起立推辞道:“怎好长此叨扰贵堡?晚生性嗜山水之癖,日内还要去中州,再入蜀,堡主盛意,晚生只好敬谢了。” “翻天掌”燕雷闻言眼内神光逼射,抚掌呵呵大笑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增长见识,莫过如此,老朽 当年也嗜鸿雁之游,少年人爱动总是好的。”说罢又是一阵呵呵大笑。 “阴手抓魂”候文通自始至终不发一语,面色阴寒眯著凤眼凝视著李仲华;倒是燕鸿兄妹及“螭龙剑”柏奇峰情意拳拳,坚请他小住半月。 李仲华只得应允,跟著“翻天掌”燕雷吩咐,燕鸿带著李仲华去听雨小轩休息,午宴时分,再去奉请,当下李仲华告辞而出,由赋临伴往听两小轩去了。 此刻“翻天掌”燕雷向燕霞道:“今早你娘咳嗽好些了吧?有人送来你娘喜食的岭南草兹两大包,现在在管事处,你拿去送往怫堂,顺便与为父致意两句。” 燕霞轻笑了两声,翩然出得大厅而去,燕堡主等她去远,目含深意地问候文通道:“侯老师,你可瞧出姓李的少年言语可疑麽?” “阴手抓魂”候文通冷哼了声,道:“何止可疑?侯某不像燕兄如此投鼠忌器,乘机除去,免却心腹後患。” “翻天掌”燕雷摇头道:“侯老师做事向来乾脆,燕某久已佩服,不过燕某总觉稳重点比较妥善,如今天下群雄蜂起,燕、伊二堡执北九省绿林道之牛耳,深受疑己少,最近敝堡又做了几项大事,已引起各方注意,风闻正、邪双方高手不断在附近现综,安知李姓少年不是对方所派?为免打草惊蛇,稍假时日,自不难测出其动机所在。” “螭龙剑”柏奇峰朗声笑道:“这事易为,交给小侄去办。” 稍刻,副堡主“阴阳手”孔骧匆匆近来与“翻天掌”燕雷密语了数句,燕雷面色凝重,霍地起立,同著孔骧迈步向厅外走去。 偌大厅内只剩“阴手抓魂”候反汇与“螭龙剑”柏奇峰语声。 皓魄玉蟾,斜挂天际,李仲华坐在听雨轩内书桌旁,支额凝望窗外皓月繁星出神。窗外一泓水池,茁起新荷圆叶,漂浮水面,蛙鸣盈耳,池畔数株新柳,垂丝迎风飘曳,此情此景,迨迨遐念。 李仲华只沉思著两个心中疑虑,一是燕鸿以黑吃黑,究竟是何重宝?再是“秋山月影图”自己片刻在念,随著练陷来此,亦为此故,大凡此等绿林巨擘,行事必异寻常,可疑之处亦必特多,自己下了决心,不觅回此图,誓将老死天涯…… 想至此处,忽见一条黑影,异常灵捷在对面屋上闪过,月色之下,分外清晰。 李仲华心内一动,长衣一撩,穿窗斜飞而出,落下後立时双足一点,捷逾流星地登上对面屋脊,略一注目,只见那条黑影落在十数丈外一片屋面上,身法极见灵巧,他心想:“此人如非是本堡中人,可算大胆己极,月华之下,怎不隐秘身形,显露目标太大,自己何不瞧瞧这是甚麽人?”虽是想著,身形略不停留,追云掠月似地蹑去。片刻,只见这人在一座高闻前落下,滓仲纤望他身後飘落,那人听觉极灵,倏感身後风声有异,霍地旋身劈出一掌,口中低喝道:“甚麽人?” 李仲华只觉此人掌势凌厉,立时斜耀五尺,定睛打量这人形像。 只见这人方面大耳,白净脸颊,不出三旬年岁,器宇方正,幸件哗微微笑道:“阁下夤夜入堡何事?莫非寻人,何不登门通报?如此易滋误会,还是快请离去的好。” 李仲华心知燕家堡高手云布,戒备严密,怎会如此让人侵入?一定是待探出来人究属何为後才予出手,自己身为宾客,未便越俎代庖,又看出来人一脸正气,不由泛出好感,故而出声相劝。 此人间言,目光凝望了李仲华一下,摇首做答道:“观尊驾出言,不似燕堡中人,小弟沈煜忝为昆仑门下,同行六人亦已来此,此行任务重大,已置生死於不顾,尊驾如念武林道义,请予让开,免遭误伤。” 李仲华迟疑不定,耳中忽闻极微异声,忙低喝道:“我们快些动手。”说著飞起一掌,遥袭沈煜肩头。 沈煜亦有所觉,旋身斜推一招“推窗望月”拨开李仲华袭来一掌。 此际,李仲华耳畔忽闻得一阴沉音道:“李兄身为宾客,不宜出手,这人交给小弟好啦。” 李仲华惕然回首,见是“螭龙剑”柏奇峰面色阴沉,立在身後,情不自禁地回道:“遵命!”立时让开,站在一株榕树下,静注两人动静。 柏奇峰冷笑一声,行云流水地走出两步,右腕一接肩头剑柄卡簧“呛嘟唧”宛如龙吟一般,手中把著一柄寒光耀目的长剑。 沈煜名门之徒,手法也不怠慢,同时手中也执著油光乌亮的姣筋软鞭,鞭梢似灵蛇般地晃动不止。 当时沈煜目注著对方剑,看出尺寸有异?比通常剑身三尺六寸更多出数寸,心中猛思起一人,不噤微露惊容,道:“尊驾莫非是驰誉江南之洞庭水旱二十八寨,少寨主“螭龙剑”柏奇峰麽?” 柏奇峰“哼”了一声道:“既知少寨主威名,还不束手就缚?” 沈煜面有怒容,突然放声朗笑,穿云裂石,清脆无比,须臾笑定,大阳道:“柏奇峰你别大言唬人,我昆仑“腾蛇神鞭”沈煜岂是你吓得到的?风闻你多行不义,武林中人无不欲除你而後快,岂知你避来燕家堡助纣为虐?今日沈某誓为武林除一大害。” 柏奇峰嘿嘿冷笑道了声:“你配麽?” 说时手中螭龙剑飞起,只见青虹惊天,风起云涌,刹那间,便飞出七招,托著碗大金星,袭向沈煜周身重穴。 沈煜见柏奇峰出剑快速无伦,而且玄诡莫测,心惊无怪对方年纪轻轻,就能驰髻大江南北,果然造诣上乘,身形一撤,立时腾蛇长鞭飞出,云谲波幻,鞭梢尽都点定对方剑身。 这沈煜打出的是昆仑绝技灵蛇三十六式鞭法,锁、扣、点、甩、抖,无一不足奇绝武林之学。 柏奇峰出剑轻灵巧快,招式之奇,无以复加,剑走斜锋,自其心念是想先削断对方长鞭。沈煜手中长鞭虽是姣筋提成,不畏兵刀,但对方是一柄吹毛可断,切金断玉之宝刀,心中也忌惮三分,不敢以鞭身紧贴著对方宝剑。 两人兔起彼落,月色之下,只见剑光缭绕,芒星万点,灵蛇飞舞,巨蟒翻浪,煞是奇景。 李仲华虽知正邪不两立,水火不并存之语,但他倒底初涉江湖,年事方浅,数天来目睹许多巧取豪夺之事,正与邪之争不说,邪与邪的似并不同舟相济,见利无义,面临著这许多错综复杂,茫无头绪,不由愕然发怔,直觉出武林事故发生,多半是不可思议。 猛是柏奇峰迳起一剑“长虹贯日”抖出斗大金星,穿向沈煜圈来鞭招中,只见手腕猛振,激起剑气四射! 刹那间,沈煜鞭势迫得散开,只听柏奇峰哈哈狂笑,迅若电光石火地推出一剑,剑势如风,迳望沈煜“灵枢”穴刺去。 那沈煜身形飞斜一侧,但哪里闪得了柏奇峰剑势飞快,只差一寸即被刺上,眼看就要丧生在柏奇峰长剑之下。 沈煜正在魂骇神摇,闭目待死之际,突闻一声大喝,只觉一股巨大潜力逼得身形往後飞退,眼见脱出剑势之外,生机顿苏,就著潜力闪後一丈开外。 那股潜力有增无减,抬眼看到李仲华亮起双掌凌空扑来:心中恍然知是李仲华暗中助力,大为感激! 原来李仲华看出沈煜情况危急,自己与他一见面就生好感,若不助他逃去,眼见就要丧命! 情急之下,便推出一掌,他自己也无把握有此功力助他脱险,遂不知他服了“天游叟”“补功丸”後,此九有脱胎换骨,功参造化之能,不知不觉在他体内助长功力,一出掌念随心动,力道宛如脱缠之马般土见超出了柏奇峰飞快的剑势,而将沈煜逼开。 此举不但令他自己大为愕然,更使柏奇峰惊骇不止,随因李仲华劈出“先天太乙贞气”将他螭龙剑几乎震出手中,遂致停手不攻,目光狠毒地射在李仲华身上,他看出李仲华有心纵敞。 李仲华一掌奏功,佯装追击,见沈煜已逃去,遂收手转面。 只见“螭龙剑”柏奇峰面含笑容道:“李兄功力惊人,鸿弟之言不差,只是可惜李兄经验欠缺,反而助沈贼逃跑了。” 李仲华故做惊容,赫然而笑道:“真的麽?那麽真是该死。小弟见柏兄久战不下,情急出手,哪知弄巧成拙?令小弟愧疚不已!” 柏奇峰面露善意微笑道:“李兄不可自怨自艾,临敌制胜,务在见机应变,首得经验之助,若李兄多和人交手几次,就不会生出此项弊病了,沈贼之逃,不必介意,他同来之人,均早在堡主神目之中,想必已遭擒获,李兄早点安息,明早小弟自来听雨轩把晤。” 说时可是诚挚的一笑,转身,一冲天飞起,捷逾闪电掠去。 李仲华目送柏奇峰身形久之,心想:“自己暗中相助沈煜逃走,竟瞒过柏奇峰不被看出,难道自己做得确是天衣无缝麽?”心中暗中庆幸!殊不知柏奇峰诚挚笑容後面,隐藏了杀机哩…… 第六章 包藏祸心 罪恶滔天 李仲华踏著泻地月华,缓缓走向听雨轩中、倒在榻上胡思乱想一阵後,昏昏睡去。 曙光初现,天边泛出一丝鱼肚青白时,李仲华已自梦醒起身,便闻得户外一阵脚步声,只见是一青衣小童端著盥洗用具探头进入。 那小童放下水盆後,垂手笑道:“李少爷,外面有柏少寨主与一姓刘的英雄相请。”。 李仲华“哦”了一声,道:“有请,有请!”手中赶紧扭了一把面巾,胡乱抹了两把,便听得门外朗笑声起,只见“螭龙剑”柏奇峰同著面目贸黑,形貌威武的青年人进入。 柏奇峰面向著李仲华朗声笑道;“李兄起得好早。”随指著伴来面色贸黑的青年人道:“此位是川东大藏寺神僧广尘大师门下‘铁臂苍龙’刘晋兄,刘兄昨晚才来,闻得小弟说起李兄风范武功过人,刘兄好友得紧,便催小弟同来瞻仰风采。” 李仲华忙道:“刘兄如此见重,反叫小弟愧疚无地了。” 三人坐在听雨轩中说话,李仲华见刘晋言语稳重,轻易不露出笑容,双目中蕴著无限心思的模样。 说话之际,只见青衣小童匆匆进入,垂手说道:“堡主有事请刘大爷过去一趟。” “铁臂苍龙”刘晋急忙立起,拱手笑道:“两位请稍坐,小弟去去就来。”说著飞步走出。 李仲华急问道:“鸿兄怎麽不见?” 柏奇峰答道:“鸿弟昨晚被堡主有事命往涿鹿城中一行,今早还未见返转,大概就快回来了。”说著,忽转口道:“昨晚昆仑逃去沈煜外,其余五人都一网成擒,现已囚在密室,李兄要否去看一下?顺道还可让李兄详悉燕堡周围环境。” 李仲华欣然道好,两人同出,李仲华问道:“柏兄,究竟昆仑门下昨晚来此寻衅,为了何故?” 柏奇峰随口应道:“武林事故,无非恩怨而起,人之相处,本不易融洽,即是同胞手足,也难免发生龃语,更甚至骨肉相残;燕堡主在武林中威望甚隆,有举步轻重之势,难免招致误会甚多,武林中本无是非之言,何况小弟也是局外人,昆仑门下何故以武至此寻资,也不甚清楚。” 柏奇峰口中虽如此说,心内暗骂道今你还装甚麽佯?等会儿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皆李仲华在他身後,不知他面目阴晴不定,暗藏毒计,只道他所说是真,听来又是那麽诚恳有理,况吟一刻道:“那麽燕堡主将如何处置这些昆仑门下?” 柏奇峰闻言,越发认他是来此卧底之人,不禁朗笑道:“燕堡主向来待人宽厚,定是遣人至昆仑,请其师门尊长来此解释误会,并交还被擒之人。” 李仲华颔首说道:“这种做法异常周到。” 两人尽在庭园小径迂回穿行,花草吐芬,袭人欲醉,不觉来到一片潇湘竹林前,只见漫空笼翠,竹叶婆娑,摇曳起舞,林中一条白石小径,直通至一座精舍门前,这座精舍显得朴素淡致,白粉墙,碧纱笼窗,一片静说,门户紧闭,舍内隐隐传出木鱼青磬之声,空气中尚弥漫著檀香清芳,令人尘俗尽镯。 柏奇峰不禁驻步凝目,眼内充满一片怅惆,口中微吟道:“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李仲华闻觉纵情寄思,寓诗含意殊深,不由心中一叹,心知这必是柏奇峰睹物思人,胸头郁积而发,遂问道:“柏兄,胸中莫非有甚麽郁结麽?何为自苦如此?” 柏奇峰知一时情不自禁,落在李仲华眼内,不由赧然一笑,手指著竹林中那座精舍道:“李兄,你知这所小屋是何人居住?” 李仲华摇头表示不知,只见柏奇峰接著道:“这是堡主夫人所居,长年茹素礼佛,不出经堂一步,十八年来,迄未见得堡主夫人一面者,本堡中十有九人,经堂周围百丈竹林之内,被圈为禁地,妄踏入一步,即是死罪。” 李仲华诧异道:“这是何故?”心中大奇:“既是堡主夫人所居,要他空自忧郁做甚麽?” 柏奇峰苦笑一声,笑声中充满郁闷,又道:“十八年前,夫人不知为了何事与堡主反目,自此以後,夫人就在这翠竹轩中礼佛诵经,不问外事,这片竹林内仅有夫人贴身两丫鬟与眩阴姑娘可以自由出入,连堡主也不得逾禁,早数年尚有人意图犯规,虽说是堡主命其故意如此,但夫人铁面无私,第二日黎明,竹林之外即有尸体发现,此後,即无人敢踏进竹林一步。” 李仲华不由听得怔怔出神!只见柏奇峰又是淡淡一笑,道:“小弟稚龄即被堡主认为子婿,无奈堡主夫人说须她亲自过目,相中者方可允嫁,小弟与霞妹情爱不恶,不想为此作梗,徒然辜负霞妹青春奈何。” 李仲华更为诧异道:“柏兄如此才貌,竟不蒙相中麽?” 柏奇峰冷笑一声道:“不被相中到死了这个念头还好些,但竟不获一见夫人,想出种种办法,请不出夫人来也是枉然。” 李仲华不禁大为摇头道;“堡主夫人乃天下之残人也,总不成霞姑娘终生不嫁麽?柏兄请放心,纵使堡主夫人作梗,霞姑娘也不能永远同意下去,最好的办法,柏兄自己设法去翠竹轩中一行。” 柏奇峰张大眼睛道:“不怕死麽?堡主夫人铁面无私,武功又高不可测,不要说是夫人,就是贴身两个丫鬟也比小弟高明太多。” 李仲华忽笑道:“想必柏兄间信传言太过,有所畏首畏尾,如此,不如断了这个绮念吧!” 柏奇峰闻言心中大气,直认阵仲障有意讥讽,正待发作,转念到李仲华稍时必死,何必打草惊蛇?一腔怒气强咽了下去,誊然——翠竹轩内声声大响,清越密脆,柏奇峰神色一变,急拉著李仲华飞驰,口中低喝道:“如被两个丫云所见,那我们此後就不想路进本堡一步!” 李仲华被他拉著如飞急驰,心头只是狐疑这堡主夫人不知是甚麽厉害人物?非要见上一见不可。 这片竹林占地甚广,费了一刻工夫才离开竹林,又是一片松梓密林,林中甚是昏暗,皆因叶蔽天日之故,只见横柯上苑,在书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林中情景,分外阴森。 此时柏奇峰手指著林中一所黑鸦鸦大宅,笑道:“李兄,昆仑门下便囚在此处,林中路径有点特别,李兄紧随著小弟身後,看准小弟落足之处,才无陨越之虞。”说著当先走去。 只是柏奇峰身法快捷、左闪右晃,落足步式凌乱全无定则,李仲华受他危言耸听,先入为主,全神凝注在他的脚步上,一近那所大屋,落足之处便觉与普通地面有异,心正疑惊,喜觉双膝一软,全身不由自主地望下沉去,耳际便听柏奇峰哈哈狂笑、渐杳不可闻。这一下坠,不知有多深? 漆黑乌暗,伸手不见五指,耳旁风声微啸,片刻,只觉足底一震,不禁栽倒在地,鼻中只嗅得潮湿露味,夹著一股腥臭、中人欲呕。 李仲华一跤摔在地上,脑中只觉昏天黑地的一阵旋转,好半晌方立起,眼中所见的只是一片凄黑,无奈只得摸索而行,战战栗栗、手一按在壁上,不由心内暗暗叫苦! 原来墙壁俱是铁铸,他发觉此地室内空气不流通,宛如一泓死水,燠热异常。这一来,如不渴死,也要饿死,他实在猜不出柏奇峰为何要置他於死地?莫非他发觉自己有纵敌之嫌疑,若然,倒也算不得甚麽大不了之事呀? 李仲华究竟是初涉江湖,他不知人心险恶,更不知设身处地替人家想一想;他一则无意知道燕鸿以黑吃黑的所为,燕鸿也料不到“崂山三鹰”与李仲华说破,固然“崂山三鹰”不知足燕鸿自身所为,李仲华已了若指掌,燕鸿一进堡中禀知其父“翻天掌”燕雷,燕雷直说此事不可被外人知道,命燕鸿来堡,他如向著本堡,便命在本堡效力为死党,不然,则下手除去。 李仲华随来在桑乾河岸,与“崂山三鹰”说出这些话,无一句不是深深刺痛燕鸿的心,畏忌之念遂在燕鸿心中生下了根,但仍感怀李仲华当晚相护之德。 之後,李仲华对“翻天掌”燕雷述说自己来历身世,闪铄其词,燕雷狡诈多疑,认是敌人派来卧底,更遇到柏奇峰见他有意纵敌,遂即肯定十分了、导致此事发生。燕雷行事均瞒著其妻,即令其女燕霞也不使得知。 按理来说,李仲华自有其不得已之苦衷,并非有意隐瞒其身世来历,可是在别人心中想法并不如此,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燕雷等这些小人,却以舌度人,言为心声,这句话固然不错,但天下事不能一概而论。 李仲华胡里胡涂被认做一可怕之敌人,然而李仲华不该对“幽山月影图”欲念太甚、致被迫出走天涯,遂遭此祸,俗云:“过载者沉其舟,欲胜者杀其生。”此语可做一般武林中人座右铭。 李仲华不由暗恨此辈武林小人,若得有朝重见天日,非将这些无耻之徒杀戮殆尽,方消此恨,牙根咬得吱吱作响,神情狞恶可怕,不道李仲华立在死气沉沉的地牢中发恨,且说燕家堡中之事。 在翠竹轩中最後一声清磬敲罢,那挣然清脆余响尚自余留空际,那两扇紧闭的轩门“吁”然开启,走出一个青衣丫鬟执著扫帚打扫门前飘落竹叶。 那丫鬟才不过二旬上下年岁,体态轻盈婀娜,眉目娟秀可人。 在那佛堂中坐定一个满头银发,面如满月老妇,脸颊略不带半点摺纹,凤目中不时露出两道不可逼视冷电神光,显然身蕴内家绝乘功力。 当中壁间悬著一幅千手观音的图像,宝像庄严,图上钉著一块太极图形。两旁悬著一副对联,上书:太极悟从三易始菩提长在香中笔走魏碑,力贯千钧。 几上设著木鱼清罄各一,尚有一炉上好檀香,氲氤飘袅,这老妇坐在几旁闭目沉思,但不时张开眼来。 须臾,在厢房翮然走出一个紫衣少女,阳光由门外穿入,照映在她那凝脂透红的娇靥上,益质妩媚明艳。她娇唤了一声:“娘!”那张吹弹可破的玉颊上呈显一颗浅浅梨涡,分外迷人。此女正是,昨日奉燕雷之命送两包草菇来轩,就一直未出外。 只见他唤了一声娘後,便款移莲步挨近老妇身侧,盈盈含笑道:“您老人家在想甚麽?” 那老妇睁开双眸,露出犹如春晖和蔼的笑容,道:“为娘自皈依佛门後,悟彻天人,数年来心如止水,这两日心境微微生波,无复前时的宁静,大概又有甚麽事情临到为娘的头上?记得八年前,为娘剑毙长须怪人时,也有这种情形……”说著又笑道:“这且不管它,霞儿!娘来问你,你这几年找到了心上人麽?” 这老妇正是“翻天掌”燕雷元配夫人,十八年前武林闻名丧胆的“干手观音”萧月娴,一身武学兼正、邪两派之长,尤其是她那一手“卅二式散花剑法”及十八颗“牟尼珠”欺风追电手法,堪称武林双绝,後来不知为甚麽与燕雷反目,长依经陨? 她供奉的也是千手观音佛像,为著何事反目?只有她与燕雷两人知道,一代武林魔头,性情突然转变,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世事每多如此,往往不可预料。 且说霞姑娘闻言,娇颊排红,小嘴一暇道:“娘,您老总是提起此事做甚?霞儿还没打算嫁人,娘准女儿伴您老一生吧!” 千手观音面色微微一沉,低喝道:“胡说!怎麽可以不嫁?为娘不忍隐避深山,也是为著你,怕我走後,你父胡涂将你误配匪人,岂不断送你一生?那柏亮之子柏奇峰为娘早瞧过了,此人外貌和顺,内则阴险无比,为娘断其日後将不得善终,豺狼之後,焉可育出麒麟?故而你父递函为娘速允其事,我只是相应不理!” 燕霞陡现惊容,道:“娘瞧过了柏奇峰了吗?霞儿怎麽不知道?” “千手观音”颔首道:“三年前为娘就瞧过了。” 继而又面色一沉,道:“霞儿,你真的没有心上人麽?为娘昨晚教你散花剑时,看出你心意不属,为了何故?” 燕霞知道她娘神目如电,任甚麽事都瞒她不了,不由脸红低发嗫嚅道:“昨晨鸿哥邀他新交朋李仲华来堡,女儿见他温文儒雅,不像一般武林刻薄少年,只是尚未知悉此人心术如何?” 说话之时,那小轩後面窗上,有人双足倒勾著屋檐上,双睛只在窗隙中偷颅。临随说完,神情不胜忸怩,低首双手不停地摺弄衣角。 “千手观音”见状,知这姓李少年已敲开女儿紧闭的心扉;少女的心就像一道小堤防般,一旦堤岸决渍,那平时收柬的水,就会汪洋倾泻,泛滥不可收拾。 “千手观音”亦是过来人,当然深知少女的心情,猜想得到李仲华必是个公瑾醇胶,个傥不群的少年,不禁眉宇间泛出丝丝笑意,突然,眉头一皱,反手一扬,只见一道黄色光芒,迅如流星般穿窗而出。但闻窗外起了一声衣袖擦木微音,便杳然无声。 眩随自“千手观音”手一扬起,便自警觉窗外有人窥伺,立时身形望门外窜出,化做一缕轻烟望屋後扑去。一扑到屋後,只见十丈开外竹叶一阵急晃,皆因竹林茂密,挡住视线,无法瞧得敌人身影,姑娘手向怀中一探,把了六枚金钱镖,身形一涌,跟著发出金钱镖。 那金钱镖手法特别,六枚一束打出,直至竹叶急晃处才散了开来,电游星飘,夹著劲风斜飘打去。“簌落落”一阵乱响,姑娘便知全数打空,身形落下时,又见前面竹叶乱晃,这一来可把姑娘恨得牙痒痒地,心中骂道:“好贼子,看你怎样逃出姑娘手中?” 身形电射,跟综扑去,双手不停发出金钱镖。林中追敌本为江湖大忌,何况又是密竿叶繁的竹林,再好的身法也无法施展,姑娘虽是地形极熟,穿枝拨叶,可也十分费力,娇喘频频。那贼人责也狡猾,只在林中回绕盘窜,姑娘追了良久,渐不见前面竹叶晃动,停下身来凝视四外动静,可又不见丝毫异状?气得猛一跺足,索兴走出林外。 一踏出林外,只见柏奇峰单独徘徊在花径中,剑眉深锁,似是无限忧愁,不由一哼。 柏奇峰瞥见霞姑娘由林内现身,不禁愁眉一舒,满面喜容,张口只唤得一声:“霞妹……”只见霞姑娘粉面凝霜,娇叱道:“你为何私自闯近竹林?在翠竹轩窗外窥伺,触犯蕞禁律?小妹可无法庇护。” 柏奇峰愕得不知措?张著口道:“甚麽?霞妹不要说笑话,我有几个脑袋,胆敢触犯伯母禁条?我正在想有甚麽方法去见伯母,得我们多年的心愿……” 姑娘不等他说完,猛喝一声道:“甚麽我们心愿?满口胡说。”竟自一转娇躯,翩然闪入林内。 柏奇峰大急叫道:“霞妹,霞妹。”叫了两声,不见姑娘折回,一时惆怅满面,恨满心头,兀自立在花径中发了一阵怔!猛自惊觉道:“不好,翠竹轩内一定有人侵犯,不然霞妹何至对我起了误会?快去禀知堡主!”想著身形风转,晃身急走离去。 竹涛篁韵,疏影交柯,霞姑娘立在林中,凝神默思:心想:“柏奇峰一定无此胆量去翠竹轩,那麽又是甚麽人呢?不要是他吧?”脑中不禁现李仲华英俊的身影,这一动念,不由自主地望翠竹轩走去。 姑娘走近轩门,只见“千手观音”正在看经,闻姑娘脚步声,微微抬目笑道:“霞儿!追到了麽?” 姑娘摇摇头,“千手观音”掩合了经真,道:“此人能逃出为娘‘牟尼珠’下,也算武学超群之辈,你看看这是甚麽?”往经书抽出一张纸条。 姑娘接过一瞧,只见上面写著八个核桃大小的字: 翻天入地孽重难逃。 霞姑娘茫然不知所解? “千手观音”这时微微叹息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看来你父也将恶贯满盈了。” 霞姑娘惊道:“爹究竟做了甚麽事?娘竟坐视不救吗?” “千手观音”萧月娴眸中露出愤怨之色,冷笑道:“他就万死也不足以蔽其罪,娘为甚麽要救他,自毁戒言?” 说此亦不由微微叹息,目中顿现迷惘之色。施随心中惊疑不定,她只知她娘与爹为事反目,却不知道还有此深怨大恨。 蓦然…… 猛听得轩外哈哈大笑,道:“‘千手观音’果然大智慧,七日後燕家堡化做劫灰,只有翠竹轩一片乾净土。”说罢又是一阵大笑,音起半空,声去人远,笑声仍弥漫在竹林间。 燕霞一听语声即欲跃出,被“千手观音”一把拉住! 凝耳静听,眉头皱了几皱,道:“此人声音好熟?” 急望燕霞道:“霞儿,你去门外看看有无异状留下?” 燕霞闻言急急走出,星眼一溜,不禁愕然。 原来轩左十数株潇湘巨竹,被齐腰削去,削得十分齐整,上半截竹叶梢枝并无综影,难道为来人带走了麽?心中大感惶惑。 从燕霞踏进轩门起,迄至现在尚不到片刻工夫,只觉此人武功高不可测,非但不带出半点声音,而且手法快速无比,从巨竹断痕处观察,微现凹凸不平整,显然不是宝刀、利剑所切,而是由种内家绝乘指力并削截去;宛随电闪似的掠入轩内,将见情告知其母。 “千手观音”萧月娴默然半晌,才点头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 燕霞张著水汪汪大眼,急问道:“娘,是谁?” “千手观音”答道:“此人真正是谁,为娘现在还不能远下决定,七成却断定是他;难怪他说七日後燕家堡将化做劫灰,此人向以持重谨慎出名,定是有甚麽重大疑问还未解决,难道你父触犯了他麽?” 说著,忽现出怒容,道:“霞儿,你快去前面,套问你鸿哥,这几天他们又做了甚麽事?快去!” 燕霞见娘说了半天,还未说出此人是谁?此刻又叫她去问燕鸿,知事关重大,应得一声,急急又向外走去。 燕霞才出得竹林之外,就见“千手观音”随侍两个丫发神急忧急,飞驰而来,其中一面形稍圆丫鬟见得霞姑娘,便道:“小姐,你快去前面大厅,少堡主身负重伤由堡外归来,现正昏迷不醒哩。” 燕霞手足情深,间言大急!不待听完,便身如星损电飞地掠去。 大厅内一片乱糟糟,人头拥挤,霞姑娘分开采人,探身进去。 只见其兄燕鸿面如白纸,合紧双目,气息奄奄,一身血迹斑斑。 “翻天掌”燕雷双掌凝聚乾元真力,朝燕鸿周身大穴按去。 燕霞看出其父额角淌汗如雨,便知旅陷内伤不轻,不然其父不会用出最亏耗精元的“推宫过穴”手法,为燕鸿治伤。 “螭龙剑”柏奇峰见得燕霞走进,便一步一步挨近身侧。 燕霞瞥眼一扫,看见他向身边走来,不禁柳眉一蹙,瞪眼问道:“昨天来此的李仲华呢?怎麽他不见了?” 柏奇峰不由心里一阵激跳,强自镇定,淡淡一笑道:“他麽?他说还有随身重要之物,留在涿鹿客旅中,一早即离堡去涿鹿城中了。” 燕霞口中哼了一声,即掉首全神凝注在燕鸿脸上。 柏奇峰满腔心事,欲向霞姑娘倾怀一吐,无奈不得其时,又见姑娘神色冷淡,只得强咽了下去。 离二人之处不远“铁臂苍龙”刘晋虎目焖涧地凝著二人动静,神情严肃。 此刻,燕鸿经过其父用内家“推宫过穴”手法,将本身真气透入其体,渐渐面色转红,睁眼醒来。 立在“翻天掌”燕雷身後的“阴手抓魂”候文通已急不能耐,以一种极其冷峻的声音问道:“资侄,你遇上甚麽强敌?快点说给愚叔听听。” 燕鸿闻言,又自闭上双目。 “翻天掌”燕雷见状,知皎陷心意,怕此地人多,走漏风声,忙对“阴手抓魂”使了一眼色,转而吩咐手下道:“少堡主元气未复,快抬往卧室休养。”立时走过四个健汉,架起燕鸿走向厅後。 “翻天掌”燕雷同著“阴手抓魂”候文通,副堡主“阴阳手”孔骧“螭龙剑”柏奇峰,及燕霞姑娘随著走去。 一进内室燕鸿开眼道:“昨晚我去在涿鹿城中,本堡眼线即探出崂山嶝……”他看见燕霞立即止口不语。 “翻天掌”燕雷眉头一皱,望著姑娘笑道:“方才柏贤侄说有人侵犯翠竹轩,被你娘擒住了麽?” 姑娘聪慧机灵,见时燕鸿口不语,就知他们隐秘做下滔天恶行,为此开罪了武林高人,此时见其父突转向她问话,冷冷回道:“那人让他逸逃了,娘好似无所谓!” 燕雷不禁大摇其头道:“你娘也真是,好好地划甚麽禁地?连为父也不准进入,本堡暗桩发现有人偷入竹林,也只好望望然。”继而又转口道:“你娘恐尚不知道你鸿哥受伤,你去请你娘破例出来一见。” 姑娘心知他们有话避著她,微微迟疑一下,颔首道:“好吧!我去试试看,恐怕娘未必能破例前来哩。”说著,珊姗望外走去。 未等她一走,燕鸿即滔滔说出负伤经过;原来“翻天掌”燕雷行事异重毋辣,杀人灭口,以求乾净隐蔽,无人知其所为,所以在外恶名不彰。 这次“崂山三鹰”在京中探出朝中户部尚书苏清吉告老致仕,行囊中有一西域异宝“五色金母”此种金母可锻冶五口金剑,非但吹毛可断,切石若腐,而且专破气功横练,为武林中人梦寐难求之异宝。 然而苏尚书有子苏翔飞在“阴山羽士”处习艺。“阴山羽士”武林奇人,尊称塞外武圣,当苏翔飞拜在其门下为徙时,苏尚书即欲赠送“阴山羽士”冶剑。 “阴山羽士”想想便说现在授徒时,无闲可冶链金剑,待苏翔飞练艺成後,再由苏翔飞送上阴山炼剑。苏尚书原籍大同,这次致士还籍,聘请了十六名武师护送。 “崂山三鹰”无意获知苏尚书有此异物,不禁心生觊觎,暗暗跟踪,伺机劫夺,他不知“五色金母”是“阴山羽士”欲得之物,不然天大胆子也不敢妄想。 一路跟著,因密迩京畿,迟迟不敢下手,他们算出涿鹿以西鸡鸣驿是苏尚书必经之处,其地荒凉,人烟稀少,正是下手的好地方,但这区域是“翻天掌”燕雷的辖境,故先踵门求见,打一个招呼,招招手也就过去了。 岂料燕雷老奸狡滑,心知“崂山三鹰”不惜千里追综,必是一罕见珍物,平常黄白金银一定看不上眼:心中算计一定,佯装出一派武林盟主风度,慨然应允,此事概不过问。 “崂山三鹰”放心而去,遂不知燕雷口蜜腹剑,包藏祸心,密令燕鸿率领堡中八个上乘高手,定下黄雀之计,以黑吃黑,嗾隅在聚宾楼遇见阵仲哗时,正是当晚三更时分须去鸡鸣驿下手。 燕鸿手下一人,二更时分易容去至驿中见苏尚书,说他是昆仑门下赵同,发现“崂山三鹰”联合黑道巨擘大盗共二十多人,意图三更时分来劫取尚书云中异宝,最好尚书分出数人先护异宝回大同,驿内暗暗埋伏,以期一绸成擒。 苏尚书信以为真,分出四名武师护送金母先行,化名赵同之人,遂留在驿中相助。四名武师一走,燕鸿即率著六个高手赶去,遂不料“崂山三鹰”不等三更时分己先赶到鸡鸣驿,月影之下见有二拨人望西奔去,心中不由愈疑? 此等江湖高手,略一揣摩,胸中自是一片雪亮,三鹰即飞驰赶去,化名赵同之人立在屋上,见状大惊! 拟使驿中十数武师追去,自己则声称保护苏尚书家小。 他瞧见苏小姐长得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不禁色心大动。赵同一应武师离去後,赵同吓昏苏尚书夫妻,竟欲蹂躏苏小姐,可怜苏小姐衣服尽被褪除,玉乳粉湾尽显眼底,正在盘马弯弓之际,不想武师也有二人暗暗觉得赵同形迹可疑?又转回驿中,见状大怒!施出平生功力将赵同击毙。 那边四名武师尚不及走出鸡鸣驿五里之遥,便被燕鸿七人悉数格毙!“五色金母”落在燕鸿手中。 燕鸿正在踌躇意满之时,天外厉啸传来“崂山三鹰”如电疾扑到,一阵格斗,除燕鸿外,其余六人为“崂山三鹰”阴毒暗器致死,燕鸿仍被剑伤肩胛,落荒而遁,三鹰穷追不舍,若非为李仲华所救,几遭毒手。 那被赵同怂恿赶去的武师,一到达出事现场外,只见陈尸狼藉“五色金母”已不知所综?赶快奔回驿中,苏尚书大为震怒立时投帖涿鹿县令,严命捕获“崂山三鹰”。 苏尚书此刻仍不知是燕鸿所为,那化名赵同之人亦疑是“崂山三鹰”手下。燕鸿回堡後禀明燕雷,燕雷老谋胜算,便知“崂山三鹰”非欲除去不可,连李仲华也诱回堡中,伺机除去。 “崂山三鹰”自桑乾河畔折于李仲华手中後,愈想愈气,愈气也愈疑?心中有十之五、六猜出燕家堡用以黑吃黑手段,遂在涿鹿城中暗布流言,劫掠之事是燕家堡所为! 此一消息传布甚快,不到两个时辰便传进燕家堡中,燕雷急派燕鸿查出“崂山三鹰”落足所在,再定除去之计。 “崂山三鹰”亦是工於心计之人,故意被燕鸿得知其落足所在,再有意无意地向小五台山跑去。燕鸿才一踏上小五台山口,便觉眼前一花,只见有一黄衣高大老人怒目而视! 燕鸿初生之犊,不知黄衣老人是谁?竟攻出两掌,堪一飞掌而出!哪知黄衣老人大喝道:“无知小辈,你在找死。” 只觉被一片激荡回旋,猛烈无比的气流撞飞,从那数十丈高崖之下坠去,一落大地,只觉筋骨碎裂,五内血翻气涌,竟至昏死过去。 “翻天掌”燕雷惊疑失色道:“幸好你落在一片密茸原草之中,不然哪有活命?为乡民发现,认出是你,护送回堡。”又目凝在候文通脸上,道:“这黄衣高大老人是谁?侯老师你见闻最广,可知是甚麽人麽?” “阴手抓魂”候文通苦思寻索,枭目中陡露惊骇光芒!嚷道:“不要是这老怪物吧……”话声未落,屋瓦上突传入洪亮大笑道:“你们知我这老怪物就好了。” “翻天掌”燕雷及“阴手抓魂”候文通闻声神色大变!大喝一声双双穿窗,破空斜飞而出。 第七章 燕堡魅影 螭龙化龙 “翻天掌”燕雷与“阴手抓魂”候文通一飞身上屋,柏奇峰也掣出背後螭龙剑,穿窗而出。三人却是身法绝快,穿窗出後即化“潜龙升天”路上屋顶,只见一黄衣老人背面而立,纵声长笑,似未把三人放在心上。 那笑声震荡云霄,衣袂飘风摺摺出声,燕雷、候文通两人江湖经验老练,见状一怔! 柏奇峰究竟肤浅,大喝一声,电涌星飞“嘤唆唆”刺出三剑,迳袭黄衣老人胸後“魂户”“三阳”“鸠尾”三处重穴,剑气凌厉,势若狂飓。 剑一接近黄衣老人身後,突然……又是一声长笑提起,老人电疾地回面长袖飘出。 柏奇峰只觉一片排云驶空汹涌气流迎面迫来,压柬窒息,胸头气血狂震,正欲撤招后退,勿见老人手若欺风追电向自己扣来,还未来得及撤招,腕脉已被老人褡上,只觉一阵急麻,螭龙剑脱手飞出。 黄衣老人似未打算抓他,五指突然一松,却往飞出的螭龙剑抓去,在此刻瞬眼之前,“翻天掌”燕雷与“阴手抓魂”候文通见情势危急,双双攻出四掌。 气如潮,夹著漫天掌影鬼手向黄衣老人攻去。哪知黄衣老人视若无睹,倏忽之间飘出一剑,只见满空银光耀眼,人已冲霄而起,望浓翳树海中落去! 阳光闪烁,黄衣老人像一只无翼大鸟,凌虚而飞,捷如流星拖著一溜寒光(夺自柏奇峰的螭龙剑),落在匝绿笼翠上疾划而去!渐如一黄点,杳不可见。 其时堡中人影纷纷窜起,喝叱声大做,刀光剑影,暗器如雨,望黄衣老人身後追击,但怎能赶及他那捷如鬼魅的身法。柏奇峰惊魂犹悸,珍如性命的螭龙剑被夺去,不禁心如刀割。 突然“阴手抓魂”候文通厉嗥一声,臬目射出闪开凶光,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原来“阴手抓魂”自右臂以下,一截衣袖方才被黄衣老人离去之际,飘出一剑齐肩截下,当时并未发觉,此刻只觉凉风由肩胛吹进,低头一瞧,衣袖已断在腕间,露出一截黄瘦枯槁的手臂。 这一惊非同小可,以他在武林名望,堪称高人之列,哪知在黄衣老人面前,竟活般不济,幸亏黄衣老人末存心伤他,不然,手臂焉可保全?当著“翻天掌”燕雷两人面前,羞愤无地自容,不禁气极大叫。 “翻天掌”燕雷不由代他暗暗难过,然而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心情?眼见黄衣老人视这天罗地网,高手云集的燕家堡如同无人之境,从容离去,祸患隐忧已在燕家堡萌芽,顿时黯然伤神。 柏奇峰失去了螭龙剑,正如叫化子没蛇使一般,俨然若丧,有气无力地问道:“燕伯父,这黄衣老鬼是谁?” 燕雷尚未答话“阴手抓魂”候文通面色狞恶,冷笑道:“小子,你知是谁?这老鬼就是在鹤云上人手下漏网的天游老怪,嘿哩,这出戏有得好瞧的了!” 言下大有於心不甘,定欲一拚之意。 柏奇峰一听,脑中“轰”地一声大震,眼前只见金花乱涌,他知道这把螭龙剑十有其九是不想物归原主了。 他虽然年轻,却见闻极广,“天游叟”钦誉武林将近一甲子,其武学确有其崇高精绝之造诣,风闻三十三年前他在庐山三叠瀑前独斗武当、崆峒、少少林三派掌门人,联展绝艺两日一夜工夫仍然占不了“天游叟”半点上风。 所幸“天游叟”人虽自负倔强,但秉性善良,不为己甚,拉个平手为止,各无赢输,然而以三派精奇武学依旧制胜无方,表面上秋色平分,实际上占极胜场。 经此一役,“天游叟”声名大震,大有独占聱头,领袖武林之势。 “天游叟”本姓姬,为一孤儿,其身世之孤苦,遭遇之凄惨,受尽人间岐视欺凌,其後竟遇不世奇缘,造就一身震古铄今的武学,然而後天的气质仍在,遂蓑成他愤世嫉俗之性,行事刚烈异常,自以为是,所以正、邪双方却不以他为然。(按“天游叟”其人其事,事详另著。) 孤独之人,行事必与人特别,不落窠臼,可是在众人眼中却视为大逆不道,故“天游叟”在武林中极落落寡合,少有可以与他谈得来的人,他自庐山三叠瀑一役後,威望如日中天,但“天游叟”还是“天游叟”,一如往日,没有半点变更。 不过在气量狭隘之辈目中,却认为他气焰特甚,如不及时制止,自己则在武林之中永无立足之地。 世途之演变,人类之纷争,水无宁日,每多由目光短小、气量狭窄之辈造成,“天游叟”迭遭嫉视,其愤世之性更超偏激,正、邪双方死在他手下的高手不下百人,均因德行有亏而致死。 其时,隐在西昆仑绝顶之武林一圣“鹤云上人”见此情形深感不安,他知长此下去,必将演变成一场武林浩劫不可,起了悲天悯人之念,於是明约“天游叟”去西昆仑绝顶一叙。 “天游叟”欣然应约前往,在他形综现於西昆仑脚下时,被人发现後,与“鹤云上人”比斗之讯,在武林中便不经而走。 “鹤云上人”世外得道高僧,佛理精深,与人无尤,与世无争,见到“天游叟”後,一味谦逊,“天游叟”把来时一脸盛气,渐渐消逝乌有。 “鹤云上人”初时,只谈本身早年遭遇,历尽人间不平,“天游叟”听出“鹤云上人”出身较自己尝受的辛酸并不稍逊,随之“鹤云上人”娓娓清谈佛理,深入浅出,对人对事,无不以忠、恕二字为教,绝口不提“天游叟”在武林中偏激之行,亦不提武功之事。 “天游叟”只觉“鹤云上人”所说,犹若暮鼓晨钟,发人猛省,其中有数句话,令“天游叟”大为折服。 “鹤云上人”说;“世人每多自以为是,往往直斥别人为非,人之双眸,犹如一面铜镜,但只能看见别人错处,自己则懵然不察;芸芸采生中,哪有终生不涉过失之理?故尔彼此之间,宜多加了解,千万不可出自误谬,曲解他人;要知世人多因环境、遭遇,或以先天的秉赋,後天之陶冶,遂致变成各种类型之人,万物同一,何来善恶之分?只在个人大智慧中,详加自省而已。” 谈了一日一夜,“天游叟”不觉为“鹤云上人”雍容庄穆的气度,及言语上露出无比的才华机智,大为叹服,无形中将後天暴戾的气质,潜栓默化消融了大半。 要知“天游叟”个性偏激,平日独往独来,落落寡合,寥有知己,不禁推许“鹤云上人”为他有生以来唯一可推心置腹之人,最後,“天游叟”自动提出“武学”二字,颇有沾沾自得之意。 “鹤云上人”微笑道:“文武之学,浩紧若海,而且学也无涯,生则有涯,以弹指百年光阴,苦苦所得不过沧海一粟也,何况老袖五蕴皆空,心若止水,故老袖从不以“武学”二字与人恃强争张,深恐性为欲汨则乱:心为物动则争。” “天游叟”明知“鹤云上人”所说为至理名言,却坚请证招一试;“鹤云上人”强他不过,於是定下百招为限,只守不攻,近身五尺直径画一圆圈,如被“天游叟”迫出国外一步便是输局。 “天游叟”深信自身武学,已悟彻精微,窥尽玄奥,哪有百招之内,犹不能迫其出得圈外一步? 心中大是不服,一上手“天游叟”即展出平生绝学,每招每式,无不是夹著凌厉真气,更以手法之玄诡电疾,为武林之罕见,直见当场沙飞石走,木断枝溅,凌厉无俦。 “鹤云上人”只在圈内身形飘忽,腾身游走,快得简直就像一团灰影,走至五十招外,“天游叟”改用阴柔手法,欺身进招,但手指一递在圈内,即觉手指沾滑走空,只见“鹤云上人”所展的,似为武林绝传的幻形迷离身法,鱼龙变幻,极尽奥诡,以“天游叟”这等渊博精深的武学,竟瞧不出他那身法的先後方位,不禁深深钦服。 走到第一百招“鹤云上人”故意被“天游叟”一招“白凤弯翅”迫得踏上圈线,攀成和局。 “鹤云上人”虽做得天衣无缝,一丝痕迹不露,这情形“天游叟”哪能不心中有数,怀德感恩殊深。 临下山之际“鹤云上人”执著“天游叟”双手怆然道:“老袖与姬大侠已是年邀花甲,人生几何?好蛄岁月,屈指可期,茫茫人世,这红尘十丈中都是罪恶,有几个能得明理见性的人,所以我佛说,佛门广大,无不可度之人,就是针指此点;此为一别,料成隔世,老初知姬大侠是个面冷心热之人,相见无期,奉劝姬大侠善体天心,得饶人处又饶人。” “天游叟”深为叹服,自许“鹤云上人”为他平生唯一知己,拜别下山,兹是偏激之行,减除不少。 武林中本是是非之源,见“天游叟”一反其以往好杀喜斗之性,竟纷纷说他被“鹤云上人”痛惩,身蕴内伤,从今以後,不能与内家高手过招。 此一传说,绘声绘影,有人还说确实曾目睹他与“鹤云上人”过手情形,一时轰动整个武林中,传到“天游叟”耳中,他只笑笑,也不当一回事,他自西昆仑下来後,性情大变。 “天游叟”是个嗜武成癖的人,尤其他孤独成性,整个精力全部沉浸武学之中,他自觉本身武学,尚未至尽善尽美之境,耗费了三年工夫,自创了“九曜星飞十三式”并绘予册上,专门克制“鹤云上人”的武功,在西昆仑与“鹤云上人”交手时,细心观察“鹤云上人”每一招精诡处研磨出来,他无意再上西昆仑找“鹤云上人”印证,常思觅一根骨上乘,心性良善之少年做为传人,将来可找西昆仑门人试招,是否可称武林第一绝学? 匆匆又三十年,始终未觅得一个传人,他也萍综未定,畅游天下名山,不料遇上了广西大明山三邪,羞辱他败在“鹤云上人”之手,不自洗雪,反自苟延,真恬不知耻。 “天游叟”一时激发好斗之性,与三邪各以平生绝艺做生死搏斗,大明三邪也是功高一世之魔头,三人联手快攻,雷厉电闪,虽然如此,双方并无胜负,“天游叟”遂反唇讥笑三邪自不量力,如不心服,何妨定下三年之期再较一局? 自是每三年总有一次生死搏斗场面,地点每次却有变更,最後一次,即就是在小五台山,“天游叟”不禁对此极其厌烦,心想大明三邪说是淫恶无数之魔头,何不稍费心计将他们除去,也好为武林中做一项盛德? 於是他取出千年蛇毒晶锭,设置在涧泉中,再相好动手地点,等三邪一来,出言相激三邪不觉堕入计中。 待到涧泉下喉,真气通束丹田腹中,水箭一喷出後,立即发觉不对,同时怒吼飞扑“天游叟”。 “天游叟”亦饮用剧毒涧泉,用先天真气逼局在一处空穴上,他心意打算满好,知这千年蛇毒,发作甚快,等三邪一死,自己便服下解药,怎奈三邪功力精湛,暂时逼住蛇毒绩发,想与自己来个同归於尽。 一场拚搏之後,三邪毒发,终於倒地死去,“天游叟”也四肢乏力瘫痪,口乾舌燥,当时,凑巧遇上李仲华。 他看李仲华心性善良,不禁生起收徒之念,不过他性好萍综浪游,收徒恐无有此耐心,是以赠服“补天丸”及一本“九曜星飞十三式”图筮,即穿林而去。但他未走出数十步,即生悔恨之心,暗忖:“自己年已耄耋,还想将这一身绝学带进黄土不成?何况那本‘九曜星飞十三式’固後,玄奥诡难,若不经自己逐一讲解,他难期十年内可以全部悟彻参透;何不趁此有限之年,花上一、两年工夫,将这身绝学悉数传授,想定,转身追去。 他看李仲华身法绝奇,似是一内家高手,不禁暗暗惊讶不至,及至见李仲华在“聚宾楼”上与燕鸿一见投契,心猜李仲华若不是个涉世末深的少年;否则,就心怀异围,立感这身绝艺不要传之匪人,免贻害武林,是以他暗暗侦查李仲华,跟随其後,在桑乾河畔他瞧李仲华手法,更起下侦查之心。 当晚折返小五台山口,皆因他不耐尘世繁嚣,性喜林泉幽山为家,正好与燕鸿追综“崂山三鹰”碰上。 不想燕鸿有眼不识泰山,居然出言狂妄,竟飞出两掌;“天游叟”最不喜这等浮华骄妄之徒,扬起一片是气,将旅陷震坠山下。 其时“崂山三鹰”陡然显面,对“天游叟”十分恭敬,并详告燕家堡以黑吃黑,罪行难数,“天游叟”不禁大怒,慨允助他采出事实後,再予出手。 次晨,到达燕家堡後,遍寻李仲华不见综迹,尚未知柏奇峰陷害他,一落足燕鸿卧室屋瓦,遂听出“阴手抓魂”候文通说他老怪物,立即应声哈哈大笑。“天游叟”柏奇峰交手时,他忽见一条绝快身形,在那竹林之上点枝掠飞,他心惊燕家堡中竟藏有这高手异人? 心急赶上视一究竟,舍下螭龙剑便飞身追去……柏奇峰只知其中大概,并不知道以上详情,这柄螭龙剑三代传家之宝,不能在他手中失去,再行对燕霞姑娘痴爱之心不死,他这不舍离去,遂种下丧生李仲华手中,这是後话不提。 柏奇峰在屋上发了一阵怔,也不跃下,挺身一纵,望翠竹轩那片漫空笼华,竹韵篁啸中掠去,距潇湖竹林尚距一半路程,忽见一块太湖石上窜起一人,黑巾蒙面,那拔起的身法,竟是武林中上乘轻功“大云龙八式”轻捷云快,无与伦比,暗惊此人式也大胆,白天敢在这龙潭虎穴的燕家堡现形,心中一动,紧跟著蹑去。 那蒙面人突然转向,望听雨轩檐角落下,身形一场,便杳失形影。 柏奇峰心中十分惊疑?莫非李次中从地牢跳出吗?这未必可能,据他所知,在地牢丧生者不计其数,从无一人能够逃出,那麽这人究竟是谁呢?想著,两臂一抖,跟著窜上听雨轩檐角。 及至用目向下一瞧,竟令他目骇神摇,只见轩後倒著十数个堡中暗桩,黑鸦鸦地一片,那蒙面人已失综迹,他身形飘落,看出这些暗桩均是为人点上晕穴。他伸手一一解开救醒,细问那些暗桩经过,所得到答覆都是千篇一律,只觉胸後一凉,便不省人事,达对方的身影均未见到。 柏奇峰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惴惴不安,他本是一极聪明的人,善攻心计,超吉避凶,在他而言,尤若极普通之事,不过他被螭龙剑之失,霞姑娘美色,令他智巧迷失,仰而痴痴发怔。 忽然微风飒然从胸後掠过,柏奇峰立时惊觉,塌腰旋身,倏翻双掌劈出……“啊”的一声惊叫,从柏奇峰口中吐出,人也慌不迭地抽掌,跟舱退出数步,原来是燕霞姑娘面若寒霜,翩然立于柏奇峰面前,明若秋水的双瞳,似冷电般逼视。 柏奇峰面上一红,道:“霞妹……” 燕霞却冷冷接口道:“小妹还道是谁敢在本堡中胡乱出手?原来是柏兄,这就难怪了。 柏奇峰忙道:“霞妹请不要误会,愚兄天大的胆,也不敢向霞妹出手,皆因……” 燕霞竟挥手制住他再说下去,忽面转微笑,道:“柏兄,为甚麽你不敢向小妹出手呢?” 柏奇峰见姑娘一笑百媚生,不由坪然心动,忙道:“霞妹!你还不知道愚兄的用心麽?愚兄为你壮志消沉,废寝忘餐,甘为情死,你难道真个不知道?” 燕霞姑娘晕红上颊,星目微向那些堡中暗桩示一眼色,这些暗桩明白姑娘命他们离去,均躬身窜去。 这时姑娘斜睨了柏奇峰一眼,低声道:“真个麽!小妹见柏兄怂恿家父、家兄暗中为恶,心术太坏,令小妹不敢亲近。” 姑娘使的这一套色授魂与之计,真个叫绝。 柏奇峰急得矢天誓日,辩白道:“霞妹,这真太冤枉愚兄了,愚兄每年两次北来贵堡,无非是想亲近霞抹,却未料多年来霞妹对愚兄冷若冰霜,这还犹可,居然霞妹认为愚兄心术太坏,真有点令人寒心。” 说时,佯装一脸诚谨之色。燕霞响起一串银铃笑声,道:“想不到柏兄还很会说话……”倏然粉脸一沉,道:“鬼才相信你的话,两日来你与鸿哥鬼鬼祟祟,现在鸿哥已被人打成重伤,显而易见你不是与鸿哥狼狈为恶吗?” 柏奇峰一张玉脸被挤得青筋顿显,大声道:“这是他们的事,与愚兄何干?何况这又是一件武林梦寐难求的奇珍,就是燕鸿兄不生心,旁人也会夺取。” 姑娘似信非信,问道:“那麽此物究是甚麽?值得如此重视?” 柏奇峰苦笑了一声,道:“那是一块‘五色金母’西域异宝,鸿兄虽然得手,却引来无数觊觎此宝的江湖高手;看来,贵堡将进入风雨飘摇,枕席难安中,可是,连累愚兄世代相传的嫡龙剑,也因此失去。”面上涌出一片怅个,愤怒之色。 燕霞少与江湖人物交往,不知“五色金母”是何异珍?不过值得其父兄重视,推想必非凡品;但闻柏奇峰说螭龙剑遗失,俏眼望柏奇峰肩头一瞟,果然言之不虚,肩头空空,不由哈咯笑道:“哟!这不是叫化子没蛇使嘛?” 说著,娇躯一扭,翩然分花拂柳而去。柏奇峰见燕霞离去,不禁心头大急,高唤道:“震妹!”身逾电闪似地追去。只见燕霞身若灵蛇般穿进竹林,柏奇峰无可奈何地止步,立在林外,呼唤道:“霞妹……霞妹……” 竹影摇曳,篁啸一片!柏奇峰空自喊得声嘶力竭,怎燕霞充耳不闻? 柏奇峰有心用婉言劝姑娘,同离燕家堡返抵洞庭湖山水寨中,先离开这是非之窝再说,螭龙剑日後则伺机向“天游叟”手中索回。 蕞地,在竹绿浓翳中突闪出两个青衣丫髻来,其中一个鹅卵形面庞,长像俏丽的丫髻,柳眉一耸,叱道:“你在此穷豪些甚麽?还不赶紧离去?若惊动了主母,你便是死路一条。” 柏奇峰正是一腔懊恼,无处发泄,闻言剑眉一挑“嘿嘿”冷笑了两声道:“冷梅,你别狗仗人势,少爷又末踏进竹林一步,纵然你主母出来,我也不怕;何况你主母又不是不明理之人,哼!我若不看在雷姑娘分上,今日你至少要折断两根肋骨。” 冷梅闻言也不动气,只冷冷地说道:“恐怕未必,我家姑娘常说,洞庭水旱二十八寨的少寨主柏奇峰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胸中并无半点实学,只知大言唬人,看来居然不假!少寨主,你若赢得冷梅十招,冷梅立请姑娘与你见面如何?”这番话,负极尽冷峭刻薄为能事。 柏奇峰也是在东南各省风云之人物,令出如山倒,今日竟让燕家堡一个没没无闻的青衣丫鬟这麽轻视,那还不气极?但他心有顾忌,暗忖:“风闻堡主夫人‘千手观音’萧月娴,是个内家高手,尤其她那一手‘三十二式散花剑法’及十八颗‘牟尼珠’欺风追电手法,驰誉大河南北,莫非是这两个丫鬟得‘千手观音’传授麽?谁胜败,都不太好,反激动霞妹对我生出厉恶之心……” 他本为工於心计之人,适才气极神昏,竟致出言欠周,这时冷静下来,不由微笑道:“冷梅姊姊,原谅小弟方才出言无心,小弟能有几个胆子,敢在翠竹轩前撒野?烦请姊姊相请姑娘出来,小弟铭感终生,必报大德。”说完,深深一揖到地。 那冷梅竟然面若寒霜,斜身掠开,口中说道:“不敢当,我这做丫发的哪禁得起少寨主如此大礼?” 另一青衣丫鬟却掩嘴笑道:“冷梅姊,今日一见,足见霞姑娘所说不错,我秋菊前还不相信,至此由不得信了,姑娘说此人,硬的不行使软的来,一点骨气均无,真的是个软骨头嘛!”说罢,又咯咯笑个不住。 俗说:纵是庙中泥偶,也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个人?柏奇峰顿时大喝一声,疾探右手,迅若欺风地望秋菊右胸抓去。 秋菊见他出手这等下流,不禁潮红满面,身形一撤,皓腕斜出,两指并剪,直往柏奇峰右肘上划来,指风生出锐啸。 柏奇峰一招扑空,那秋菊一式“玄鸟划沙”来势又疾,暗含内家戳穴的手法在内,他焉有不知道厉害?急撤掌回身一旋!虽然如此,未料秋菊手法捷如鬼魅,指风仍是差著半分划过,顿感一阵灼热,心中大惊,不由倒出两步,身尚未停住,那秋菊如影随形的扑到,双掌一错,竟然“龙形一式”分柏奇峰雨腑“期门”穴打到,夹著一股劲风,迅若追风。 秋菊心恨柏奇峰无耻下流,摔然快攻,柏奇峰出乖露丑。 柏奇峰料不到秋菊出手如此快捷?不由心惊肉跳,两臂急振“唆”地拔起,躲过秋菊双掌之厄,摔然身形一翻,双掌二品,集凝平生功力,凌空扑下。 柏奇峰暴怒到了极点,竟展出他那洞庭绝学“赤练”掌法。掌未到,秋菊已觉热流汹涌袭来,欲晃身避开,可是那股掌劲却是窒束她那身形,有举步维艰之势。一旁冷梅看出秋菊情势危殆,娇喝一声,皓腕一扬,七点黑星破空急飞,向柏奇峰降下扑的身形打去。那手法极其厉害,不是普通常见一般四射击来,却用“流星赶月”手法,一颗紧接著一颗,射至中途,会自己变速、变向,令人无从捉摸攻来位置,页是奇诡玄奥。 柏奇峰忽觉身侧一阵“唆唆”疾风之声,就知冷梅暗器出手,他本就忌惮“千手观音”这手十八牟尼珠欺风追电身法,冷梅、秋菊是“千手观音”随身丫鬟,焉能不学有渊源? 此时,也顾不得再伤那秋菊,凌空一弓,荡地身形上窜三尺。那七颗黑星堪在他那胸底擦过,只听冷梅娇喝道:“就算你能躲得过,还有十一颗,说话之时,十一颗黑星犹同连珠芒雨电袭打出。” 柏奇峰咬了咬牙,身形一翻,竟拚著暗器袭体之危,双掌一撞,雷霆万钧地望冷梅劈来!忽然一声大喝道:“你们赶快住手!”一面凌厉劲风,漫天撞来,柏奇峰、冷梅两人身形均震得退出五尺左右,那十一颗黑星被撞飞落在竹林中。 急风过处,显出一个形态威猛,须发苍白,高大老人,正是“翻天掌”燕雷。 “翻天掌”燕雷同著“阴手抓魂”候文通等回至大厅中,愈想愈惴惴不安。 “阴阳手”孔骧道:“想不到一时失愤,竟引来无数江湖巨孽,堡主,你该想想办法,不如乘此请出堡主夫人,多年夫妻之情,总不能坐视不救吧!” “翻天掌”燕雷想想也对,迳自起身望翠竹轩走去,正巧碰上柏奇峰与两个丫发动手! 此刻,燕雷望著冷梅、秋菊皱了皱眉道:“你们赶紧通报夫人,就说老夫有急事面见。”冷梅、秋菊脸面容一肃,同时福了福,转身穿林走去。 “翻天掌”燕雷回面望看柏奇峰沉声道:“峰侄,你怎麽这等冒失?老夫也惹她不起,是你能惹的麽?姑且无论谁是谁非,这样一来,你更令霞儿对你厌恶,小不忍则乱大谋,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说著,自觉语气过重,又微笑道:“现在你去陪伴鸿儿吧!待这场风波过去,老夫自会设法成全你与霞儿婚事。” 柏奇峰被说得满面绯红,躬身答道:“小侄遵命!”一式“燕子飞云综”“嗳”然穿空飞去。 燕雷暗暗叹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孩子……” 忽然,竹林内闪出一条婀娜身影。 燕雷见是燕霞,竟喜笑颜开,道:“霞儿,你娘可准为父一见麽?” 霞姑娘俏眼露出黯然神光,摇首道:“娘不允自破戒条,坚不欲请爹相见,娘说一切事她均知道,不如把‘五色金母’送还原主,这样自然可消祸於无形。” “翻天掌”燕雷不禁似是跌在冰窖内,浑身寒意从脊骨中冒起,瞪著眼道:“这‘五色金母’之事,你娘怎麽知道?” 燕姑娘不由暗暗难过,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娘说,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哪有无人知道之理,不然,何以引来这许多大敌?娘还说这些年来爹暗中做的,都是无法无天之事,积恶难数,总有一天要遭报应,劝爹及早回头向善,还可保有余年!” 说著微微一顿,又笑道:“女儿还须与娘说话,恕女儿无礼了。”盈盈一礼,人已退在竹林内,倏然无综。 燕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厉声骂道:“好贱人,你不见老夫也自罢了,反支使霞丫头数说老夫一顿,你是何居心?” 愈想愈气,两掌一翻,迳往那片竹林劈去。“哗喇喇”之声连串大作,只见碗大径口潇湘巨竹倒了一片,齐根折断,怕不下四、五十根,叶飞土溅,四散漫扬,声威惊人!可见“翻天掌”燕雷掌力造诣不凡。 这一掌打出,燕雷犹自恨气填膺,须发怒竖,几次欲踏进竹林;直闯翠竹轩,但心怯“千手观音”武功,不由顿了顿脚,气冲冲回身走去。 阳光耀眼,竹韵一片,林中忽传出一声极冷峻笑声…… 第八章 脱胎换骨 重见天日 且说李仲华一跌下地室之中,只觉伸手不见五指,眼前一片漆黑,一股湿湿霉味,夹著腥臭直望鼻中涌入,中人欲呕。他脑中昏天黑地的一阵旋转,好半晌方才立起,摸索而行,手一触著壁上,不由心内暗暗叫苦。 原来墙壁俱是铁铸,指节敲著竟生出铁铮之声,声沉而闷。 室内空气不流动之故,宛如一泓死水,燠热异常,自己浓浊呼吸声,竟如雷鸣。 这一来,如不渴死,非要饿死不可;一想到自己虽受家人歧视,但究竟是锦衣玉食的公子,不想一念成贪,迫使无处容身,流落江湖,无意识破厂陪以黑吃黑所为,竟令自己悔恨终身,不由潸然泪下。 他此刻的心情悔恨、失望、愤怒交织。 李仲华究竟是个豪气干云人物,忖道:“自己常听人说,高僧苦修,面壁静坐,滴水不饮,甚至封闭在石穴中,数十年後犹能破壁而出,功行增深,未尝听过有坐化之说,即是先师也曾提及,人而为一,旁人所能,自己又何尝不可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乘机将师门静坐心法试试,或能苟延至重见天日之时。” 他一想定,遂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行那内家上乘坐功。 他不知道此种坐功是内家绝学,因为其师从不提及所授的武功是如何精湛,只说对他体力大有帮助而已。内家坐功,是一种龟息之法,将一切外来的感觉摒弃体外,遂成无我无相境界,故印度瑜伽高僧,有钉穿其体,烈火焚身而夷然无损者便是此故;尽管佛、道两家名称各异,其实源出为一,最终目的仍是达成三花聚顶,五岳朝元,常人勤习此,也能延年益寿。 李仲华舌抵上颚,气聚丹田,缓缓摧动,循周天,流百穴,运行九宫雷府,周而复始,渐感烦渴立止,燠热渐收,一片阴凉感觉。 他气运二周天後,精华内敛,无我无相,空灵得,了无渣滓,但“天游叟”之“补天丸”在其体内逐渐发动,只觉有一股奇猛力道,循著穴道来回冲击,耳内但闻得雷鸣之声,嗡嗡不绝,有几次为这力道震得凌空飞了起来,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这不过是幻觉而已,渐感心绪微微生波,他猛忆起先师所说,此种内家坐息之法,若真气一个运行不当,便导致走火入魔,他这一生出警惕之念,赶紧捺住心神。 但“补天丸”所出生力道,愈来愈猛,犹若海埔春潮,巨浪驳空,骇天惊流,在他体内生生不已,他这一强守住心神,不知不觉地暗含内家绝乘敛息朝元之法。突然,一声青天霹雳在他脑际响起,眼内金花乱涌,只觉一阵旋转,之後,便倚在壁上不省人事。 暗中无日月,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仲华才醒转过来,睁目启视,当他睁目的一刹那,令他意外的惊喜,目光到处,室内暗物可见且极为清晰,不禁喜出望外。又觉四肢百骸微微酸楚,他只以为体力耗损过度,尚未恢复,不由自主地再度闭目垂帘,行那引气归元坐功。 突有一种奇迹在他身上发生,这是从未经有的现象,只觉体内真元,电速飞行,可到达任何部位,如响斯应,随念而动。武林中人数十年内外双修,梦寝难冀的境界,竟李仲华身上发生,即是“天游叟”目睹,也恐疑非真,原因是“补天丸”能脱胎换骨,使本身真气逐渐增长,也不至於在一朝一夕之间托通七经八脉,堪破生死玄关,若非他所行的引气归元坐功系内家绝学,何臻於此? 李仲华自身尚懵然无知,猜忖他先师必是武林高人,不欲李仲华偏激之性更如虎添翼,为祸唯恐不烈,正合先贤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但人力往往不能逆天,李仲华身感诡异江湖,豺狼当道,如不展用本身绝学维护良善,伸张正义,岂不辜负天生我才必有所用,这是其师生前万万始料不及的。 李仲华行过一遍坐功後,酸楚顿失,真元充沛焕发,睁眼往地室中一望,只见此间地室占地甚广,长宽约亩许,右侧尚有一门,可通至另一地室,黑磁阴森,他目力虽达虚空生明境界,但仍仅十丈左右毫发可见,再远就无能为力。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另外一间地室还不是一样,密不通风,死气沉沉,料想而知,必无逃生之路,也懒得动,只痴痴仰面出神。 两眼上视,只觉沉黑异常,杳不可及,忖出落下入口至存身之处,至少有五十丈高下,他奇怪燕家堡何以耗费如许财力,建造此间地室,若为杀人灭口计,举刃屠戮岂不是一了百了? 既然有这高,目力又不可及,要想由上空逃生,真是愚昧的想法,要知绝顶轻功高手,亦不能一蹴上升五十丈,由不得他又叹息一声。他呼吸转浓,室内死静的空气经他一呼一吸,立即回旋波荡,鼻中只嗅得腥臭气味,中人欲呕,弥漫室内,他不禁大奇,立起身来缓缓走前。走出数十步後,十数具尸体赫然呈显眼帘,皑皑白骨,倒置壁角,衣履残破,兵刀仍是雪亮晶莹。 李仲华不由毛骨悚然,他自出人世起,几曾见过如此惨状?他无意勒死魏账房,死状令他骨软神骇多时;现在情景,更甚於那时,焉得不使他脊骨直冒寒气? 壁上隐隐可见刻划字迹,那是用兵刀以内力刻出,李仲华纵目详视,都是些人名,与陷囚地室年月,屈指算来,最近的也在八年之前。 李仲华把这些人名熟记於胸,皆因他初涉江湖,一个均末耳闻,但他知被燕雷害死的人,但是正派江湖知名之士,他日出困行道江湖,或能遇死者家属,起出枯骨,也是一桩阴德。 他面对十数具枯骨黯然唏嘘良久,遂回身走去,另外一间石室只瞥了一瞥,置之不入,找了一处比较远离尸臭地方坐下,倚壁沉思。 他憧憬出外间,必是艳阳满天,春光明媚,原野上一片笼绿合翠,嫣红姥紫……天安门外人潮如涌,琉璃厂上灯市如书,车如流水马如龙,陶然亭中文士高会,击缶高歌,西华门外社稷坛园翠柏苍松,古木遮道,清气袭人,玉泉垂虹,西山霁雪这都是他片刻难以忘怀的,想当年衣马轻裘,碟足京华,何等优游自在,至今思之有惘然若失之感…… 人在困危之中,最易僮憬著过去,不绝如缕的往事,齐都涌望脑际,他如今疑问往昔不听父母严命,应科中举是应该麽? 玉颊生春,媚态迷人郝云娘,婀娜生姿,娇小玲珑的燕霞,以及口蜜腹剑,豺狼其心的“螭龙剑”柏奇峰等人,俱都显在眼帘,不由百感交集,怆然神伤。 他胡思乱想一阵,随手摸出那本“天游叟”所赠的小册子,掀开一瞧,前页为“天游叟”述说为何创研此种“九曜星飞十王式”之原因,当年与西昆仑“鹤云上人”交手印证经过,亦曾详述。他不知“鹤云上人”及“天游叟”系何人?但推想而知两人必是武林知名之士,说不定还是一派尊长。” 掀开第二页,系阐明“九曜星飞十三式”武功源流,暗合阴阳五行,夺天地枢机之变化,大意云:“阴阳者,天地之枢机;五行者,阴阳之终始;非阴阳不能为天地,非五行不能为阴阳;故人者成於天地,败於阴阳,由五行从逆而生焉;故诣武学者,不可不明此理……天地有阴阳五行,人有血脉五脏;五行者金、木、水、火、士:五脏者肺、肝:心、肾、脾;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士生金,生成之道,循环不穷;肺生肾,肾生肝,肝生心:心生脾,脾生肺,上下荣养,无有休息……五脏五行,相成相生,书夜流转,无有始终,从之则吉,逆之则凶,天地阴阳,五行之道,中舍於人,人得之可出阴阳之数,夺天地之机,五行之要,无终无始,神仙不死矣!……”等语。 李仲华本极聪颖之人,立时悟彻精奥,细观那十三徙式,无不玄诡奇妙,几经揣摩,每一式均有相生相克之理在内。他照式练习,初练时甚为艰难,与平时所学武功大反其道,殊感鳖扭之极,故“九曜星飞十三式”也可称之“反五行阴阳手法”。 要知“天游叟”尽三年心血,创研十三式悉为克制“鹤云上人”奇绝天下“先天太乙掌法”哪能不威厉无信? 指生锐啸,掌化天是,由此可是李仲华先师,武功也是出自西昆仑。待到李仲华将“九曜星飞十三式”运用得纯熟自如,已费时两日两夜,只见他手随身动,空室雷鸣,嗡嗡不绝。他自觉纯熟,便立即收势,但一个念头闪电泛起,令他欣悦中带著懊丧之感,忖道:“我自知一身武学已臻上乘,但又有何用?再过几日若不重见天日,还不是如同他们化成一堆白骨,含恨地下?” 他随即又想到,万一他永生不能出困,也就留下姓名刻於铁壁上,以待後来者有所知之。他不知他那引气归元坐功,可以苟延性命多久? 人一在危难之时,往往想及身後之事,李仲华一想定,飞步来在铁壁前,力贯两指,落指如飞。只觉如同奏刀刻石,火星直冒,壁上顿时便留下雨分深字迹,李仲华不禁一怔!遂不料功力会精进如此? 他原不过是试试而已,他幻觉中指力可透铁壁,却不料竟成为事实。他不禁狂笑出声,声荡地室,气流弥漩不至,李仲华竟笑极噙泪,也不知他是欣悦?抑是悲痛?外人无从得知。 突然…… 隔壁地室忽传出一声音道:“甚麽人在此狂笑?是嫌死得不快麽?”音调森冷,而微现颤抖。 这无异是空谷足音,李仲华大为兴奋,即是明知要死,趁著有生之时,有伴晤谈,也可稍慰孤独寂寥。 於是李仲华足下如行云流水一般,晃进隔室,他一跨入,竟使他大感凛骇。只见这座地室较自身所处尚要宽大,室内尽就目力能见者,枯骨就有数十具,腥腐臭气洋溢弥漫,可见“翻天掌”燕雷居心狠毒,令死者冤沉海底,长埋地室,若不是亲眼得见,几无人能信。 他一面走一面喊道:“室内是甚麽人?” “就在墙角,你不会走过来麽?”那人回话,声音冷峭异常。 李仲华循声前视,果见一人倚在墙角,长发披肩,面部几乎是被乱须遮没,双眼洞凹,蓝光闪开,形态甚是可怕,只见那老人望了他一眼,问道:“小夥子,你也遭无妄之灾了麽?” 李仲华惊疑地点点头道:“老人家,你来此有多久了?” 老人淡淡一笑,目光微露得意之色,道:“我麽?大约有十年了,眼见他……”说著,用手一指室内皑皑白骨道:“後来者,一各各无声无息地死去,想不到我这老不死的尚能苟延如今,不过太寂寞了,很久未听见人声,所以召你来谈谈……你也活不了多久,他们都没有超过七日。” 李仲华一听他能活到十年,真是奇迹,不由增加他能不死之信心,便笑道:“你老人家一定是武林奇人,不然何以能支持到十年?” 老人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老人家武林奇人之名当之无愧,但他们始终认定我老人家是个恶魔,其实这也难怪,我老人喙唷杀无度,不过没错杀一个好人。”说时,一片惘然之色在他蓝晴中露出。 李仲华此时此地,心想不宜对善恶之分,多加评论,遂道:“世上是非善恶,原无定论,老人家何必耿耿於心?但不知老人家用何方法来延续生命?” 老人一听,击掌大笑道:“你说话极合我老人家脾胃,看来,你倒是我平生唯一知音……你问我老人家用何方法荀延麽?这个极简单,我老人家会玄门上乘龟息之法,奈以不死,可惜他们这班死鬼,不但不对我老人家稍尽恭敬,反而唯恐我老人家不早死,经此一来,一睹气,想传授他们一点龟息之法也咽回去了。” 李仲华目光一抬,唏嘘了一声,道:“你老人家既有此惊人武功,何以不设法出因?这漫长十年长久的岁月,人何以堪?” 老人鼻中浓哼一声,道:“有几次我老人家耐不住孤寂,真想举掌自噎。”说著,又冷笑一声,伸出形如枯骨的右臂,霍地撩起那一行秽臭气四溢的下裳,露出一截断腿,齐膝截去,枯槁而又黝黑,道:“现在你总该明白了,若不是为这腿连累,早就出去了。” 继又笑了一笑,道:“不过,我老人家在这漫长十年岁月中,悟出两点道理,有道是,治怒为难,治惧亦难,克己所以治怒,明理所以治惧;本来我老人家性情最暴,最初陷入地室中,将来有朝出困,有毁灭这宇宙的念头,时日既久,不知不觉养成了克己功夫;因此之故,又悟出天地者,实为万物之逆旅,光阴者,无非百代之过客,人生不过其中之点缀而已,生有何幸?死有何惧?只是一口气难消尔。” 李仲华不禁大为钦佩,心想这老人倒是文武全才,只见那老人家目光中泛出得意之色,道:“将来我回到江南,哈哈,弟兄们见得我老人家性情大变,判若两人,他们都大为诧异。” 李仲华知老人所说都是自求安慰的话,不禁暗暗难受,目光凝注了老人一眼,竟瞧出他眼内带著一丝泪光,感慨的一叹道:“能够重见天日,那是再好不过了。”说著顿了一顿,又道:“在下还未请教你老人家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老人间言神色惨变,目光上视,自言自语道:“十年如斯,不是你问起,几乎自己都忘怀了。” 忽然哈哈一笑,目光电射望著李仲华道:“喂,你可曾听过草莽绿林中有个神眼独足“鬼见愁”邹七这个人?” 李仲华茫然摇了摇头,道;“在下才不过涉足江湖数天,对於江湖奇才异士一概不知。”说时,忽想起老人吐出独足二字,不禁睁著眼道:“你老人家就是邹……” 老人点头接口道:“不错,我老人家就是邹七,你现在一定想不出我老人家为何落在燕雷手中是不?也好,藉此一吐胸中郁块,再则亦可稍解寂寥。” 只见神眼独足“鬼见愁”邹七娓娓说下去。 神眼独足“鬼见愁”邹七为江南怪杰,武功惊人,看不出他是受之何门何派?人最嫉恶如仇,但他对“恶”字有著另一种解释,页恶犹可恕,伪善则不可赦;多少个藉君子之名,背地做下罪恶滔天,令人发指之事;故他对绿林巨盗下手尚有分寸,然而对自命正派侠义人物,若有败德之行经他指出,不由分说,便就地戮杀,因此之故,正派人物心怀暗亏者,无不对邹七恨如芒刺,但心怯邹七武功,并又师出无名,迟迟不欲出手。 邹七年满四旬,便名动大江南北,驷眷江湖,後来不知何故,接掌长江下游水道船帮首领,号令如山,水道平静,洞庭湖主“老龙神”柏亮对邹七视如眼中钉,非拔除而後快,暗谋除他之计。 屡次派人下手,都被邹七绝乘武学一一戮杀,不过邹七尚不知道“老龙神”柏亮所为,柏亮更是切齿痛恨。 邹七在五旬年岁,访友於深山中被一毒蟒啖中左腿,这蟒毒性剧烈,啖人必死,亏得邹七当机立断,举刀砍去左腿,这种壮士断腕精神,真可惊天地、泣鬼神。 经此一来,邹七空有一身武学,一旦付之流水,邹七甚是灰心,但他究是个秉性刚毅之人,滚在一株碗口粗径松树旁,一掌劈断,用金刚手法做成一根拐杖,就在这山中练那轻功身法。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三个月後,轻功身法比前更为精进,虽然对敌时旋转进退稍欠灵活,但他那“金刚掌”力与“飞猿手”就可弥补此缺陷。 等他回到船帮主坛後,帮内见他身已残废,副帮主“铁笛子”喻松彦本就觊觎帮主之位,於是更就速其阴谋,与“老龙神”柏亮密施毒计。 翌年,江南三月,草长莺飞季节,邹七一支独一无二掌帮令符被窃,这支令符整体为通天犀角雕成,上岛有一颗价值连城之龙眼大避水珠。 令符失窃,动摇了邹七帮主地位,船帮中俨然分成两派,一派是钦仰邹七雄才大略,赏罚分明的人,声称船帮还是由邹七统率,令符的事,慢慢探访何人所为? 副帮主“铁笛子”喻松彦佯装大气凛然,坚欲此令符失去代表著整个船帮声誉,若不把它寻回,则整个船帮将会瓦解,话里套话,暗暗示意邹七,若不亲身找回令符,便将失去领导地位。 “铁笛子”喻松彦城府甚深,说话又极技巧,将他的野心掩饰得一丝不露,饶邹七神眼如电,也不知不觉地坠入他的毒计中,邹七即允这支令符既由他手中失去,便须经他之手得回,以半年为期,在这期内帮务由副帮主“铁笛子”喻松彦代摄。 邹七猜测令符之失,十有其九是外贼窃去,能在他身前施展空空妙手,此贼必一身武学惊人骇俗,令符本身通天犀角为合成春药无上妙品,而避水珠又是价值不赀,此贼一定携去燕京向王公巨富献售,然後鸿飞冥冥,於邹七兼程北上。 船帮主坛设在小孤山,邹七由小孤山启程,未两日便到达金陵,他忙里偷闲,流震漫天,落日满江时分,伫立在燕子矶眺赏水道形胜。 燕子矶在金陵北郊,滨临长江,巨石峥嵘,一面临陆,三面临水,形如燕子突入江中,故名燕子矶。 矶上有亭,四面树木,葱绿环拥,为夏日涤暑胜地,履足矶上岩石,登高俯瞰,只见悬崖绝壁,波涛拍岸,水光接天,远眺江心,风帆片片,沙鸥翻飞,一望无际,实形胜天下,风景奇绝之处。 邹七正在凝立沉声,忽间身後响起一阵笑声道:“邹帮主,何能浮生偷得半日闲?密情诗境,令贫道好生羡煞。” 邹七心中一惊,目光转处,只见是一道人,背负长剑,宽大灰布道袍在风中飘扬,足下跨步如飞走来。邹七看出那道人是“衡山一尘子”朱妙飞,昔年也有两面之交,遂拱手道:“原来是朱真人,几时来在金陵?” 朱妙飞手符颉下黑须,笑道:“三日前便已来在金陵,贫道孤云野鹤,又性嗜山水,半生足迹临遍名山佳水,想不到浮萍风聚,又与邹帮主在这燕子矶上会面了。”说罢,目光深深地凝在邹七脸上。 邹七淡淡一笑,道:“似页人这种无忧无虑,跳出江湖恩怨中,能有几人?想我邹某一肢残废,尚不能脱出‘名镇利缰’四字,终日纷纷纭纭,责不胜烦恼。”言下微叹了一口气。 朱妙飞面有诧容道:“如贫道猜测不错,邹帮主定胸合重忧,可否见告一、二?” 邹七剔然一惊,目光微挑问道:“朱真人何以见得?” “衡山一尘子”朱妙飞神色一壮,道:“贫道别无所能,星相之学颇有所得,只邹七“哦”了一声,神眼如电地向朱妙飞一瞥,只见他神色董壮,自忖道:““衡山一尘子”交游最广,人颇方正,说不定他可指点一丝线索。” 转眼暮雾四合,水天苍茫,邹七移望了天色一眼,含笑道:“既是为朱负人看出,邹某趁此相求真人指点?” 朱妙飞大笑道:“彼此俱是肝胆相照之人,不说相求二字,想必帮主尚未进食,贫道亦不忌荤腥,何妨去临江楼上杯盏一叙如何?” 邹七颔首应了,两人在山径中振步如飞而去。 “衡山一尘子”随在邹七身後,只见邹七拐杖一登,便如箭矢平飞激射出五、六丈开外,身法轻灵至极,略不见滞难,心中暗暗吃惊。 临江楼上食客如骛,华灯高照,在一间雅座中三面屏风围绕,一窗临城傍水,座中对坐一道一残,娓娓清谈。 邹七将令符失窃之事全盘托出,并将心中猜测,欲先北上访查。 “衡山一尘子”朱妙飞闻後,垂目沉吟一阵,道:“帮主所见极是,此物必不致重现江湖,定落在官京王公府中,否则……” 邹七惊诧接口道:“朱真人还知道有什人物敢接此巨赃麽?” “衡山一尘子”抚髯微笑道:“尚未一定,不过做此猜测而已,贫道在京有一友人,名唤‘飞燕’卜明,此人监赏珍物极具神眼,京畿王公巨富府第经常出入,又眼线满布燕云,任人携有异珍踏入辖区之内,他必知悉来龙去脉,此人与贫道交情颇深,待贫道修书一封,托帮主面交,也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邹七眼中顿露出欣喜光芒,忙道:“那太好不过了,邹某能得令符取回,朱真人大德当永铭心版,邹某心想待珠还合浦後,辞去帮主职位,与真人相伴啸傲烟霞,密情山水了。” 朱妙飞心中暗暗代他难过,忙唤过掌柜,取来文房四宝,落笔如飞,即时书好一函。 邹七接过放入怀中,立起笑道:“邹某心急如箭,就此连夜兼程,返来必重谢大德。”双手一拱,拐杖一登,穿窗飞落城垣上,在那泻地如银月色之下,纵跃如飞,渐杳不可见。 “衡山一尘子”朱妙飞,目送邹七将消逝的身影,自言自语道:“邹七,贫道知你是个热血肝胆的汉子,只怪你下手绝毒,贫道拜弟为细故被你震断心脉,口喷黑血而死,有仇不报非君子,可怪不得贫道心狠意毒,贫道可是受‘铁笛子’重托。”说著,不时吐出一两声冷笑,算好酒菜钱离去。 “飞燕”卜明是燕云鼠窃首颌,对邹七来临,极其恭敬为能事,对找回令符之事,只要落在燕京,拍胸担承取回。一连三日“飞燕”卜明在外各方奔走,并未找出一丝端倪,邹七不由焦急异常。 那“飞燕”卜明道:“令符一定不在燕京,不过还有两处可找,一是飞狐口伊家堡‘狮面天王’伊球处;另外是涿鹿桑乾河畔燕家堡‘翻天掌’燕雷处……但伊家堡并无可能,伊球之子身任多格亲王府中护卫,卜明也份鬲其中打听过,据说并无所闻,奉劝邹帮主还是去燕堡,说不定有个端倪。”此为“铁笛子”喻松彦与“老龙神”柏亮设好圈套,使邹七不知不觉地套上。 邹七去燕堡面见“翻天掌”燕雷,直询通天犀令符是否落在燕堡?邹七并不知道燕雷那以黑吃黑,无法无天的勾当,然而燕雷却误会他已知悉燕堡暗中所行所为,於是起下除他杀机。喻松彦柏亮此著实在毒绝,杀人不见血,又略不现痕迹。 燕雷於是怃然承诺为他查访,五日之内必可得出一点端倪,佯伴邹七同游堡中林泉之胜,语使陷落地室之下…… 说完,邹七哈哈狂笑道:“想不到我邹七柏亮个变做‘鬼见愁’了!地室之人统统死去,单留下我邹七孤零零一人。”双目蓝光湛射。 李仲华听後,剑眉一轩道:“那麽通天犀令符必是‘翻天掌’燕雷窃去,不然何至於置你老人家於死?”邹七枯槁双颊,忽露出一丝笑意,道:“你何以见得?” 李仲华遂将无意撞破燕鸿以黑吃黑所为,以致遭“翻天掌”燕雷疑嫉,命“螭龙剑”柏奇峰诱陷他事说出。 邹七忽厉声道:“柏奇峰是否是洞庭湖水旱二十八寨主‘老龙神’柏亮之子麽?”李仲华点点首,忽见邹七闭目不语,似是有所沉思。 半晌,才见邹七睁目冷笑一声道:“我老人家十年来,一直认定‘飞燕’卜朗窃去令符,砭燕雷定下杀人灭口毒计,陷害我老人家,今日听你一说,先前想法全部推翻,必是‘铁笛子’喻松彦区觊觎帮主之位,令符便是他窃去,与‘老龙神’柏亮定下这一圈套,嘿嘿!哪有这麽巧法? 燕子矶偏偏遇见‘衡山羽士’想我老人家生平喜怒不现於颜色,何至他瞧出自己神色带有重忧,哈哈,我老人家若有重见天日之时,必扑杀此等狼心狗肺之徙。”磬色俱厉,忽又转为黯然,幽幽叹息道:“此诚属痴心妄想而已。” 李仲华黯然无语,同病相怜,夫复何言? 邹七忽抬目问道:“你落下有多少日了?” 李仲华闻言一怔!自己亦不知有多久?用手一摸颔下,鬣须已长出两、三分,笑道:“大约有四、五日了。” 突见邹七瞪目大喝道:“真好!”说时,右臂迅若电光石火般抓来。 李仲华蹲在邹七身前六尺远处,只见邹七右臂无风暴长,比原有的陡长三尺左右,闪电疾至,吓了一跳,意随念动,蹲式不改便飘风似的晃退出去,左手三指亦是迅若飞星,向邹七腕脉扣去。 哪知邹七右臂盖缩,左臂随著暴伸,如风抓至。 李仲华心头大感骇异,直疑邹七是通臂猿化身,左掌出势不改,微微一翻,电闪迎向邹七左臂。 邹七“飞猿手”那只左臂本是虚招,待李仲华两指指风堪抵腕脉,又暴缩了回去,口中呵呵大笑道:“我们重见天日有望了,想不到你武功有此精湛?” 李仲华呆呆地楞了半晌,心正不明邹七为何向他出手?闻言便知邹七有心相试,却末明邹七所说重见天日有望系由何而指? 却见邹七道:“你学过壁虎功没有?” 李仲华摇摇首:心中暗忖道:“壁虎游墙术,恩师未教,自己也不想学这鼠窃恃之横行的武功,想那壁虎功练到登峰造极,也不过一口气直登十四、五丈,又不能换气,这座地室高可四、五十丈,纵有壁虎功,又有何用?”心甚不解,双眼怔怔望著邹七。 只见邹七微笑道:“不会,对你而言学会只不过朝夕之功,我老人家五年前就立下誓言,若有能救出我老人家出困之人,定必将“飞猿手”相授……你能应承救我老人家出去麽?” 李仲华心中异常惊疑,两眼望了黑甸甸的上空一瞥,摇了摇头道:“不是在下不肯应允,纵有壁虎游墙之术,也不能直登五十丈,何况背负著你老人家?更是难予登天!” 邹七不由哈哈大笑道:“这个你无须顾估,只要你能出困,再救我老人家是轻而易举不过的事,我老人家十多年来在那些死鬼身上,搜出一些坚勒草条,积少成多,结成有三十丈长度,你若有飞猿手法,当可救我老人家出险。” 李仲华想:“有胜於无,死马权做活马医好了。”於是慨然应了。 邹七先传他“飞猿手”。 这“飞猿手”本是极艰深武学,先习那“软骨”功,然後习那“缩骨”功,再可习那通臂之术。 这本非一朝一夕所能,却未李仲华因“天游叟”“补天丸”之助,不但脱胎换骨,而且打通生死玄关,尚未到三个时辰,尽得邹七所学。 那邹七大为惊异,不禁猛摇其首道:“後生可畏,想我老人家早年秉赋特好,又迭逢奇缘,进境尚未有你如此之快。”啧啧称奇,忙把壁虎功口诀传了。这壁虎功对身负内家功力能手,绝非难事,更经邹七教以中途换气口诀,更属容易。 武学一道,诀窍最难,倘能参悟这种上乘口诀,较自己苦苦摸索,有事半功倍之效。 不消两个时辰,李仲华已直登二、三十丈,中途只换了口气。 邹七大为兴奋,爽朗笑道:“你只须在真气未转换时,向上劈出数掌,定可找出翻板所在。” 李仲华应了,仰面一贴铁壁,四肢一动,人就似一条壁虎般,向上直升,灵活快速无比,瞬眼,便已在三十丈高下,在喜气未转换时,他灵机一动,双掌聚劲,两足猛力一登,人己穿空斜飞激射而起。 这一凌空腾飞,本已相距室顶仅差十数丈远,蓦李仲华两手望上一扬。 排空狂腌激起,只听得两声“隆隆”大震,顶上登时露出一方孔,天光射入,目耀神眩,照耀得一室通明。 微风吹入,燠热尽除,陈腐刺腥气味渐渐消失无踪。 原李仲华双掌一推,无巧不巧就击中一块翻板之下,那翻板通体为铁铸成,想是年深月久,那块翻板弹簧铰链已至诱拦,哪禁李仲华神力一击,翻板登时断钮震飞半空。 第九章 飞猿绝技 山魈木客 只听得邹七哈哈狂笑道:“十年了,十年了,我邹七梦想不到还有重见天日之时。”泪珠夺眶而出,簌簌哽咽起来。 这时,李仲华已飘身落地,目睹邹七这种喜极生悲神情,亦是潸然欲泪,忖道:“十年是一个漫长的岁月,处此暗无天日而又渴又饿环境中,若非有一种坚毅无比意志,何能使之维持生命延续下去?但只有邹七一人能有此毅力,一朝心愿得偿,岂能不喜极生悲?” 片刻,邹七哽咽已定,手指著身後墙角一卷油黑晶亮草绳,道:“老弟你可将这卷绳索系在你背上,再烦将老朽挟持坐在洞口之下,然後老弟你照前法,凌空斜飞,一定能攀著洞口出险。” 语气称呼俱变,可见邹七此刻心情愉快无比;这时两人神光焕发,意气飞扬,李仲华已将邹七扶坐洞口之下,只见他深深吸了一口丹田喜气,四肢望壁上一贴,人已往上直升。 李仲华陡地身形一停,吐气开声,尽平生真力,人已闪电斜飞而出!果如邹七所料,堪近洞上两尺之处,真力已尽,人便往下坠落,李仲华闪电伸手,右臂暴伸三尺,五指一把扣住板缘。邹七仰面目李仲华情形,大叫道:“老弟沉著点,从速运凝臭气。” 李仲华一把抓住板缘,已时缓过一口气来,左手亦向板缘一抓,力贯双臂“唆”的一声,灵蛇出洞越出翻板之外。只见存身位置不是原落下之处,却远在二、三十丈外,孤零零大屋依然矗立巍然,四面树蔽浓翳,参天拥翠,天色已在落日时分,流霞经天,啼鸟噪林。 李仲华低头下视,问道:“你老人家现在在下如何?” 邹七仰面笞道:“老弟只须将绳索放下悬著,两手紧握,千万不可松手!” 李仲华将绳索放下,双手紧握著,那根绳索尚距著邹七头顶有一大截距离:心正惊疑著螂比用何法凌空上升,才能抓住绳端……只见邹七双掌按地,闭目运气须臾,突然吐气“嘿”地一声,双掌一撑,一鹤冲天而起,在他真气将尽未尽之际,右臂闪电往上一伸,五指抓著绳端;这一著,真是险绝,仅差三分即就捉空,那邹七必然坠落,仅有的一条腿也必折断无疑。李仲华被掷匕猛力一抓绳端,只觉一股重坠之力将他身形望下一弯,两手几乎把持不住;他知这是邹七生死存亡的关头,绝不能在自己手中失误,十年壮志,一日失手,将使自己愧疚终生,於是两臂尽凝平生真力。“老弟,现在你慢慢拉上吧!” 李仲华闻言,一把一把缓缓将他泣上,那条油黑晶亮的草索,因为年代过久,禁不起重力拉张,逐渐松弛,草索内部纤维丝缕随著一根一根断裂,可惜两人却不知罢邹七距洞顶十丈左右,草索中端已断裂一半,李仲华只觉手劲不能平衡,往右微一歪。 这是即将断裂的预兆,李仲华发觉有异,忙大叫道:“绳快断了!赶快!”邹七身形一歪,亦发觉情势危殆,绳索一断,垂直下坠,真气不能在一刹那凝聚,中途不能变缓身形,若不是腿断,亦必重伤,当然李仲华如不弃他而去,这出困还是有望,不过却比较麻烦多了。 邹七这一发觉情形危险:心料这根绳索必不能维持多久,不如走一险著,只见鄙邹七右手猛力一拉,电闪松手,那根草索立时发出一声嘶响,中断为二,急速下坠,可邹七已藉力笔直上升,跟著急叫了声:“老弟!快点!”突见邹七距洞顶两丈余时,右臂暴伸,顿时伸长三尺。 李仲华本是绝顶聪明的人,见邹七猛拉绳索,便知他心意,倏地弯下,做例挂帘状,两脚分勾洞缘,全身倒垂“唆”地伸臂,无风暴长,两人手指一搭,顿时勾紧,李仲华只觉这种重力是无法忍受的,指骨酸痛欲裂,但此刻可容不得他松指“嘿”的一声,足尖一使劲,腰望上弯,用剩余的左掌风快地望洞缘一搭,只李仲华身形仰起,随著邹七亦鱼贯出洞。 邹七坐在地上,嘴角泛出一丝欣悦笑容,眼见的都是那麽新奇;绿树……翠草……红花……秋风……阳光……都如隔世之感……十年是一段悠长的日子,过去的岁月几乎是无法记忆,像幽灵一段的生活,挣扎、梦想有这一天到来。 此刻邹七的感觉,有种从新体会生命的欣喜,人在失去自由己久,一旦拾回,其心情之欢悦,是难以笔墨形容,李仲华何曾不同有此感?邹七热泪盈眶,强笑道:“老弟!我不是仇恨难消的话,必然皈依我佛,从今以後再不管江湖恩怨是非……老弟,请你劈一截树干来!” 李仲华点点头,走前数步,掌断一枝矮栗,递与邹七,只见邹七手指如刀飞落,木片四飞,一刹那问已削成一根拐杖。邹七哈哈大笑,拐杖顿一顿,全身笔直立起,道:“老弟,走!”就在两人身形将动未动之际,突然,破风之声大作,只见林荫密处打出芒雨暗器,电飞星纵而来。 “鬼见愁”邹七大喝一声,旋身如风涌向暗器打来方向,叮叮之声响起,那片暗径寸树木,应掌而断,枝叶溅飞,尘土漫天,声威甚是吓人。李仲华见邹七掌力如此雄浑,暗暗咋舌不已。 只见尘土弥漫中,腾起一条人影,捷如鹰草望自己这边扑来,夹著一道匹练寒光卷到。李仲华身形一闪,让开七尺,定晴一瞧,来人却是一个长身玉立,俊秀不凡的少年,手持著一柄寒光闪开的长剑,怒目而视,心正惊疑燕家堡何来如此人品? 这时“鬼见愁”邹七如风返转,拐杖一顿,沉声道:“你是何人?敢在我‘鬼见愁’面前耍弄破钢烂铁?” 那少年微微一怔!目光垂落地下,喃喃自语道:“‘鬼见愁’……”忽又目光一拾,蹙眉道:“阁下莫非就是饮眷大江南北,失综十年的‘天凤帮’邹帮主麽?” “鬼见愁”邹七“哼”了一声,道:“正是邹某!” 那少年目光微李仲华一瞟,道:“那麽?请问邹帮主同伴是否名李次中?”邹七从未问起里李仲华姓名,闻言即望走李仲华脸上。 李仲华大感诧异?立跨前一步,道:“在下正是李次中,但不知尊驾为了何故要找在下?”声落,那少年玉面陡涌杀气,飞起一剑“毒蟒出穴”电速李仲华胸前“天枢”穴划来,剑未至,已感剑气袭人。 “鬼见愁”李仲华见少年一脸正气,不问情由向李次中猛出杀手,必是李次中做下甚麽错事,但心感李次中援救出险之德,在未判明是非之前,不容袖手,右腕一伸,电光石火间,三指已捏紧那少年剑尖。 那少年倒抽一口冷气,他只见邹七那只右臂陡长三尺,左臂却缩收肩内,又出手电疾,自己也是名师之徒,见他右手欲出之际,便即撤招,却不料邹七右臂平增三尺,不然,剑尖何至於被他捏住?他试著挣脱,但犹如蜻蜓撼石柱般,难动分毫,不禁面红耳赤,又不好松手弃剑,僵在那里双目几欲喷出火来。 李仲华见他两次向自己猛下煞手,不由冷笑道:“在下与尊驾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两次向在下猛施杀手,为了何故?” 邹七将手一松,哈哈一笑道:“邹某素来问事持正,水不偏向,少年人,你只把为了何事要找李老弟说出,邹某定可还你一个公道。” 那少年冷笑一声道:“邹帮主!只要你处事公正,在下便放心了,在下苏翔飞,家师‘阴山羽士’” “鬼见愁”邹七闻言一震,不料此少年竟是塞外武圣之徒,正欲启口想问,忽觉眼中一化,眼前多了一个羽衣星冠,双目点漆,面如冠玉的道人,五髻黑须垂著胸前,只在暮风中拂拂晃动,益觉飘飘出尘,那道人来势身形逾电,可又不带出半点风声,由此可见,这道人武功有令人莫测高深之感。 邹七与李仲华脸上不禁显出惊容,只见那道人面向苏翔飞道:“翔飞,这两人是谁?寻出姓李的下落麽?” 李仲华一听,剑眉双桃,厉声喝道:“不知我姓李的在何处得罪二位?何不将详情相告?这等不由分说,岂不有失二位侠义行径?” 队腕统一脸怒容,冷笑道:“李次中,你在鸡鸣驿劫夺我苏门传家异宝‘五色金母’并纵容你手下赵同向我舍妹非礼,你已明知,还要问甚麽?” 李仲华气得目营皆裂,热血沸腾,戟指大叫道:“想我李某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岂肯为那不宵之行?不知你由何而指,何不快说出来?” “鬼见愁”邹七神眼如电,一见李仲华如此激动,必不知情,定是为人诬害,心中一动,抱拳望著羽衣星冠道人一拱笑道:“老前辈想必就是驰誉武林,塞外武圣阴山老前辈麽?” 那道人展齿一笑,微微颉首道:“正是贫道,贫道来时在林中,闻听尊驾就是名动大江南北,领袖天凤船帮的邹帮主,贫道虽不在江湖走动已久,但帮主为人公正,仁心侠风,早已闻及,不胜饮仰之至。” “鬼见愁”也微微一笑,恭敬答道:“焉敢当老前辈谬奖。” 这时“阴山羽士”目光落在苏翔飞脸上,道:“翔飞,凡事不可偏听一面之词,为师李次中不似为非做歹之徙,总宜判察清楚才是。”苏翔飞脸含赧容,讪讪不语…… 李次中胸中大感舒透,只见邹七接口道:“老前辈,在下只知一点,邹七十年前被‘翻天掌’燕贼诱陷地室,居心恶毒,在下仗著师门武学,得以苟延残喘不死,不料李老弟亦被燕贼诺陷地室六日,片刻之前,仗著两人同心,才得出此暗无天日地穴,由此可见李老弟必是为燕贼诬害,老前辈若不见信,且看地穴即知。”说著,手指著五、六丈外,方才两人脱出地穴洞口。 “阴山羽士”一听,果然与苏翔飞超前往视之,只见“阴山羽士”双眉展动,一脸愠怒走了回来,道:“这燕雷竟是如此不法之徒?真不该放走了他。”李仲华听出“阴山羽士”语意,猜出这几日来燕家堡必有一番搏斗;“翻天掌”燕雷一兔脱,燕家堡现在谅恐烟消瓦解了。此刻苏翔飞亦走了回来,目露疑容望著阴士羽士道:“师父,那麽‘崂山三鹰’的话,又是何意呢?” 李仲华至此已是恍然大悟,忙道:“这个李某有个解释。”於是便将从酒楼中遇上燕鸿之後,一切详情说了。 苏翔飞走前李仲华一揖至地,面上浮出歉疚之色,笑道:“小弟年轻无知,竟信一面之词,万望恕罪。” 李仲华身形一挪让开,冷冷说道:“不敢!”神色之间,将前苏翔飞二次猛下杀手,尚不无耿耿於胸。 “阴山羽士”笑道:“贫道已久未涉足江湖,此番为著‘五色金母’之事,又将重履莽莽红尘,金母为练厝携走,与邪派异士合谋开炉冶剑,若待剑一冶成,武林之内永无宁日了。” 说著微微一顿,又道:“邹帮主,你现在行止如何打算?” “鬼见愁”邹七怆然一笑,道:“十年沉沦,如入九幽地府,心若槁木死灰,奈一息尚存,又能重见天日,燕贼之仇,不共戴天,本欲追随老前辈追蹑燕贼,但帮中宵小横行,箕豆相煎,令在下疾首痛心,意欲先回江南整顿船帮後,再天涯追综燕贼……” 说著,笑容越发开朗了,又道:“不过,在下十年未食人间一点烟火,留下一丝残体真气,以期出困,当前要务,只在找上一家酒楼,狼吞虎咽而已。” “阴山羽士”爽朗一笑,道:“邹帮主真是快人快语。”说时从怀中取出一丹药小瓶,倾出两颗梧桐于大,朱红丸药,芬芳袭鼻,托在掌心,笑道:“贫道听出邹帮主语音,真元已将枯竭,这两颗丹药,虽不是仙丹妙品,但功能保元助长真力,分赠两位服用,聊以致歉。”“鬼见愁”邹七大喜谢了,接过服下。 李仲华此时对阴士羽士师徒两人恶感渐消,亦相谢取过服用,只觉一缕阳和之气,直流丹田,不觉精神大振。“阴山羽士”这时微笑道今贫道师徒既需追综燕雷取回失物,有缘再为相见吧!”说著与苏翔飞同时一掠,眨眼,已在十数丈外,隐入密林中。 李仲华心中一惊!只觉“阴山羽士”去势电疾,如何展动身形竟都未瞧出?“鬼见愁”邹七大摇其首道:“‘阴山羽士’无愧塞外武圣之名,仅就轻功一项,已臻化境,令人有自愧不如之感。” 说著面向著李仲华笑道:“老弟,你是邹某唯一知己,目前你若无事,何妨与邹某南下,助我一臂之力?” 李仲华闻言,心仍悬念“幽山月影图”及郝云娘倩影,但自觉孤独,人生难得有人知己,便慨然应诺。 “鬼见愁”大喜,道:“观老弟面有隐忧,一定有甚麽重大事情未解决?一俟帮务整顿後,我这老哥哥绝不食言,必然助你解决疑难如何?” 李仲华立时改口道;“承蒙邹兄相助,这还有何话说?此时言之过早,日後当详告邹兄,不过,小弟先在此拜谢了。”说罢深深一揖。 “鬼见愁”邹七生性豪放,纵声大笑道:“咱们总是江湖英豪,应当免除这些酸腐俗礼,如不是老弟陷入地穴,老哥哥这条命哪能捡回来?虽说是生死之事,天命有定,还是相仗老弟,这种恩典,我做老哥哥应怎麽个谢法?天色已晚,咱们走吧。” 此时,夕阳衔山已久,暮雾渐浓,只闻风鸣树丛,涛起天籁,倦乌归林,一片嘎叫夹著振羽剔翎之声;偌大的燕宅,灯火俱无,一片昏暗,两人驰过潇湘竹林前,只见那片浸空飞翠的篁竹,东倒西歪,似是被掌力震倒? 地下满是竹枝残叶,隐隐瞧见林中“千手观音”常居之雅致精舍,此时也是颓垣断壁,显然是一阵生死搏斗後之遗迹,宅中花间、小径,但是凌乱不堪!出得堡外,两人如飞急驰,月华东升,泻地成银,只见两人身形似淡烟般在原野上驰飞……(注:燕堡瓦解情事,後数集内自有提及,现反不表) 江南四月,正当暮春初夏季节!柳浪闻莺,艳阳满天,风光绮丽,正如前人所云:“燕子呢喃,景色乍长春画,睹园林,万花如绣,海棠经雨胭脂透,柳展宫眉,翠拂行人首……”诗情书意,尽纳入词中。这日,阳光煦丽,金陵城外玄武湖畔,纵柳荫处一座杏花村酒家来了两人。 一是长发披肩,媚髭绕腮,独腿支著拐杖老者;一个是玉面鸢肩,丰神潇洒的少年人;这一老一少,因为彼此极不相称,引起四座频频注目!这两人正是“鬼见愁”邹七与李仲华两人,他们只轻酌浅饮,指点湖光山色,低声谈笑。玄武湖一名後湖,出玄武门即至,周十余里,锺山峙於东,幕府山互於北,西则石城迢递,湖心五洲,堤柳含烟,幽篁蔽日,入夏满湖红裳绿盖,风送荷香,烟波浩认,泛舟其间,风光胜绝。 此刻,在他们邻座上坐了四人,一个是须眉皆白的老者,其余都是三句左右、青年漠子。只听那老者低声说道:“瑛侄,想不到老朽晚年横遭此逆‘金陵二霸’竟如此不讲理?硬要三天之内,赔偿三十万两白银,老朽开镖局二十余载,也赚不了这麽多银子?老朽纵然倾家荡产,唉……” 老泪潸然,说也不能说下去了。这种无头无尾的话,李仲华听进耳内,茫然不解,继听得一个粗豪嗓子,尽量压低声音道:“要是铁伞大侠在此,这些事都可迎刀解决;如今,还是不如☆走了之,日後仍可卷土重来。” 李仲华用眼微微一瞟邻座,只见那老者浓皱双眉,叹息道:“我们早在‘金陵二雾’监视中,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有慢慢挺著瞧吧!”那种黯然神色,令人一见油然泛起同情之感。 “鬼见愁”邹七看在眼中,低声笑道;“老弟,你如想扬名武林,何不相助这四人,做下一番震荡江湖的事业?” 李仲华不禁微笑道:“行侠仗义,固所愿尔,浮云虚名,非敢望也。”说著,惊疑地望著邹七面上,又道:“莫非这四人邹兄相识麽?” “鬼见愁”邹七眨眨眼,道:“十年後的老哥哥,形像变异太多,只独足仍然无恙,我认得他,他认不得我,是莫可奈何。”说罢,呵呵大笑,声震四座。忽然,从外跨进一个浓眉大眼,神情做岸的大汉,背後插著两支阴阳戟,目光一瞟,落在那须眉皆白老者身上“嘿”地一声冷笑,极为阴森说道:“这个时候,安排後事犹不及,还有心情饮酒,天下哪有此种醉生梦死之辈?” 老者左侧一个中年汉子,举掌猛拍了桌子一下,杯盘咣唧一阵乱跳、只见那汉子如风地立起,喝道:“丘豪,三天之内咱们赔银子与‘金陵二霸’就是,在此要你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做甚?”丘豪双眉一掀,语气更森冷道:“赔了银子就逃得了命麽?‘金陵二霸’几曾饶过了谁?” 杏花村食客纷纷离座,仓皇走去。 李仲华虽不明双方是何许人?但一见丘豪这种妄傲神情,胸头禁不住万分厌恶。丘豪正站立定李仲华座侧五尺之处,背後两支阴阳短戟,蓝光闪开。 李仲华心中一动,右臂如电一伸,丘豪身後一柄阳戟,竟李仲华取在手中。“鬼见愁”邹七眼色望外一丢,李仲华会意,顺手一甩,那支阳戟,一溜寒光坠入玄武湖中。这不过是指顾问的事,邻座须眉皆白的老者,李仲华取戟、甩丢,目睹得一清二楚,满面惊喜之色。 丘豪正在嬉骂讥讽时,忽觉右肩一轻,急反手一摸,发觉肩头空空,不由骇然变色!侧首急顾,却李仲华与邹七举杯浅饮,低声笑语,一点可疑痕迹俱无,那支阳戟却鸿飞杳杳。 继见须眉皓白老者神色有异,神色一变狞恶,大喝道:“杨永彪!你敢在我丘豪面前弄鬼?可怨不得丘某心辣手黑!” 杨永彪此时见邹七、李仲华必是武林高手,胆气为之一增,哈哈笑道:“丘豪,你自送来献丑,怪得哪个!”丘豪又暮觉左肩一轻,飞快旋身一望,只瞥见仅有的一支阴戟,拖著一溜蓝光,飞坠湖面“噗通”一声,湖面起了无数波圈,又渐皱平静。 此时丘豪面目失色:心胆皆寒,心料必是李仲华、邹七二人所为,这等鬼魅手法,头一次应在他的身上,哪能不神魂俱颤?正僵在那里,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忽瞥见湖堤走来两人,面上随现喜容,高叫道:“阴前辈快来!”声音竟带著颤抖。 “你在此穷哔甚麽,扰了我老人家酒兴,打!”极森冷口音由“鬼见愁”邹七口中吐出,打字音落,酒杯离手飞出,电漩星闪,劲疾异常。 丘豪空有一身武功,竟无法闪避那酒杯“吧唔”声响,酒杯顿时打中丘豪鼻梁骨上,震成碎片,悉数嵌在丘豪鼻梁两侧。 丘豪只觉目中金花乱涌,痛极神昏,嗥叫得一声,血流满面,面形惨厉可怕。此刻,如风走进两人,都是枯瘦如柴,穿著一件长可及膝宽大灰色长衫,随风前後飘动,面目森冷,神情木然,一对眸子吐出冷电般寒光。 两人不但长相无异,而且神色更是一样,分不出是谁是彼?唯一的区别,一个左眉上有点黑色小痣,不过这要在极冷静的状况下,方可分辨认出。 杨永彪等四人见此两人一现身,神色猛然一变,心在激跳著,几乎跳出口腔,目光不敢向他们两人相接,只望著邹七等两人,意示乞求。 “鬼见愁”邹七见这两怪人时,微现惊容,倏又平静,只隐隐含笑。 眉心无痣的怪人忽抬手向丘豪面上一按,掌收处,那丘豪面上嵌入碎片全被吸下,1中说了一声道:“是谁打的?”音调尖锐,震人耳鼓。 丘豪一手抚面,一手指著“鬼见愁”邹七,道:“是他!” 两怪森冷的目光,倏的落在邹七脸上。只见邹七哈哈扬声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十三年前,在少林空大师掌下逃生的幕阜山魍大客-‘阴家双怪’” “阴家双怪”面目一沉,一言不发,像两截枯草,无风腾起,一左一右,伸出两截枯黑手臂,电疾地往邹七两肩印下一掌,出势之快,简直令人不可思议!杨永彪人同时惊叫出声。 岂料“阴家双怪”快“鬼见愁”邹七却比他们更快!身形一挫,忽见一怪身形一个跟路,邹七哈哈大笑声中,身形冲起,把杏花村一座茅顶顺手推得飞了出去,他人已落在位蒙身侧,丘豪惊得连达闪了开去。 “阴家双怪”气得面目变色,因为邹七身形疾挫,施展通臂手法,将一怪的足踝一捞,跟路制止身形不住,差点伤在另一怪手上。 李仲华却初生之犊不畏虎,傲然端坐几上,微微而笑。 两怪身形电射,同时落在“鬼见愁”邹七面上,同声怒喝道:“老鬼是谁?为何识得我们阴家兄弟?” “鬼见愁”扬声大笑道:“你们两人便是骨化成灰,我老人家也认得出来!”说著,手指著眉心有痣怪人道:“山魍阴寒是你不错吧!”另指向另一怪人笑道:“你该是木客阴冷,我老人家是谁,你们竟瞧不出来?” 丘豪却乘著“鬼见愁”邹七分神之际,偷空打出一把透心钉,竟是满天花两手法。“鬼见愁”邹七是何等人物?神目如电,左手劈出一掌,将透心钉全数震飞,右手迅若电火一探,那条臂膀平增三尺,一把抓住丘豪後胸。 但听得一串“哔啪”密音,丘豪背骨全断,惨嗥一声,七孔渗出黑血。 嗥叫声中,只见丘豪身形急射而出,向那烟波浩惑水光接天的“玄武湖”中落去。“阴家双怪”尖叫出声,这声音如同鬼哭猿啸,震荡长空,刺耳已极…… 第十章 双怪铩羽 二霸授首 幕阜山魈木客“阴家双怪”,眼见丘豪被“鬼见愁”邹七抓断背骨,向那水天浩歙,烟波泛翠的玄武湖甩去,饶是他们身形电捷,竟是救援不及,不禁暴跳如雷,尖声怪叫,那声音竟如鬼哭猿啸,刺耳已极。 尤其“阴家双怪”两对眸子,射出阴森冷电寒芒,面向著“鬼见愁”邹七,扬爪欲扑,直似两具山魈木客,大白天里见著,犹令人不寒而栗。 “鬼见愁”邹七傲然持拐独立,面含冷笑。 要知“鬼见愁”邹七的“飞猿手法”是武林一项玄奥绝技,并非人人可以学得,须有过人天赋,根骨奇佳,更非习有上乘内功,最难的两只手臂要练得伸缩自如,是全身肌肤松弛,骨骼软缩,缺一不可,精气神化一,犹为最难,此种武学脱胎於天竺艰深之瑜伽术。 “鬼见愁”幼赋异禀,得天竺高僧传授,与中原武学,大为回异,故年满四旬,恃著一身奇学,便名动大江南北,驰警江湖,十年前,他这“飞猿手法”尚未能得炉火纯青,但自陷入燕家堡地室後,默悟玄微精奥,将这“飞猿手法”练到出神入化,如非碍於独足,早就出因了。 天幸遇见李仲华也陷入地室,他神目如电,瞧见李仲华秉赋特好,不过飞猿手法练成非一日之功,但十年来,暗无天日的生活,如沉沦九幽,孤寂、枯燥,希冀著有一日能藉外人之力,可重见天目;他知以一个断腿残废,尽管武功盖世,也不足以脱出深可数十丈之地室,故而他将这项绝学“飞猿手法”尽传与李仲华。 然而他存下不可为而为之心理,因为“飞猿手法”不是短时可臻大成,他只是安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心理,姑反一试,不管成功不成功,总比束手待毙的好,殊不知李仲华学有渊源,更服下“天游叟”“补天丸”脱胎换骨,不到三个时辰,便尽窥玄奥。 两人却是愤世嫉俗之人,那还不一拍即合?“鬼见愁”邹七可算第二次出世,虽在地室被囚十年,被他悟出治怒克己之理,但依然不改他那嫉恶如仇之心性,他和李仲华二人见丘豪及“阴家双怪”,这等猖狂无态度,哪还不情不由已出手。 “阴家双怪”这时做势欲扑,可是内心却畏惧“鬼见愁”邹七,方才用来对付丘豪的诡异,快如闪电,以他们二人特异的目力,尚无法瞧清,只觉“鬼见愁”邹七远距丘豪蒙七尺的人,身躯紊毫不动,怎可将丘豪抓甩?这简直令人不可想像,而且是极不可能之事,不由眼内微露惊疑之色。 “鬼见愁”邹七何等目力,心知“阴家双怪”心内畏忌,双眼一瞪,哈哈大笑道;“魑魅魍魉,白画现形,今日可碰上我这克星了。”说罢,又一阵哈哈大笑,声如雷鸣,掠越湖水,震荡云霄。 山魍阴寒鼻内浓哼一声,人飘忽之间左移三尺,左手五指鬼爪疾如闪电地,向邹七左腮“期门”穴抓去。 劲风铅利,捷如鬼魅…… 突然…… “嘶”地一声裂帛微响,山魈阴寒手堪抵邹七腮前半尺之处,突如中蛇蜴般,右手暴缩,如风转身怒视著李仲华,後胸衣衫撕成一大裂口,露出乌黑瘦骨。 邹七哈哈狂笑不止,杨永彪等四人也不禁吃吃窃笑。 原来在山组阴寒出手之际,李仲华见邹七方才对丘豪这一手,实在玄诡快捷,少年习性,不由见猎心喜,左手飞出,竟抓住山魍阴寒後胸宽大衣袍,五指猛拉,登时裂成一个大口。 “阴家双怪”不由面目变色,暗想:“此两人是谁?形像、武学,江湖中似乎未听说过有这两人?” 尤其山魈“阴家双怪”此刻的心情,比杀死他还要难过,从出道武林起,只在少林绝代高僧空大师手下吃过一次大亏,不想今日瞥在一不见经传的少年手下,丢脸已极,传闻江湖,贻笑含羞莫此为甚,败在空大师手中,而犹可说,目前怎不令他气煞。 两怪目中微示眼色,均是同一心意,不能成竖子之名,身形电射,四臂猛张,分向李仲华“百汇”“肩井”“天枢”“三阳”致命重穴抓去。这种捷如鬼魅的手法,足令人眼花缭乱,呼啸气漩,汹涌凌厉之极。 两怪这一出平生功力,欲致李仲华死命,那还不雷厉无倩?盈耳尽是划空急啸。 只是李仲华剑眉一耸,望著原式不动,人已电似地飘起,在两怪四只鬼爪中滑溜擦过,时间拿得如此准确,真令人叫绝。 陡然,李仲华一个“云龙翻身”迅如星火般向两怪按下双掌,他展出了新近学自“天游叟”那本秘按上“九曜星飞十三式”中之一式“罗喉星动”;他虽未尽参玄奥,只有六成火候,威力已甚惊人,但见霹题之音连珠响出。 “阴家双怪”猛觉身後劲风压体,微感气逆血翻,他们心知今日确是遇上了克星,急就扑前之势,双足一点,如风窜出三丈开外,回面四目狰狞,口中发极冷峭的语声,喝道:“小鬼……”声犹未落,邹七单拐一顿,身如离弦之弩,急扑而来,两怪面目突变,急望外闪,可怎快得过“鬼见愁”邹七电速无伦的“飞猿手法”?右臂疾伸,无风暴长,一把扣住木客阴冷“肩井”穴上。 木客阴冷只觉真气逆行,浑身有如万芒砭骨,群蚁蠕蠕钻动,这感觉比死还要难过;不由额角青筋暴胀,双目几欲喷出火来。山魈阴寒见乃弟为“鬼见愁”邹七制住,回身一掌击来。 正李仲华双掌按空,凌空化做“鱼鸢入水”电疾落在山赵阴寒面前,迎著推出一掌,两股潜力一接,只见气流漩荡,两人均倒出了一步。 山魈阴寒不由气馁,手足情深,又不舍离去,只睁著一只冷电逼射的眸子,凝视在“鬼见愁”邹七、李仲华雨人面上,似乎在想著:“此两人究竟是谁?” 穷思枯索之下,脑中突忆起一人,胸头一阵狂震,不由目露惊疑之色,问道:“尊驾可是十年前,名动大江南北,神眼独足‘鬼见愁’天风帮邹帮主麽?” 语声柔婉,凶焰尽失。邹七哈哈大笑道:“不错,正是我老人家,你们想不到吧!我老人家别无所能,啖鬼吞魔为我独擅,谁叫你们自送上来,怨得哪个?” 山魈阴寒一听,果是“鬼见愁”邹七,不由心胆皆裂,魄飞魂散,他知邹七手辣心狠之名,久播江湖,撞上他手,非折辱个够,绝不让你痛快离去,不由说道:“那麽邹帮主想用何法,处置我们弟兄?” 邹七侵吞吞的说道:“容易之极,先让你弟受那搜阴百穴之苦,再受蚀骨断筋奇酸,然後七孔冒出黑血,直等血竭骨化而死,这样耗费两个时辰,足令你弟慢慢享受。”说著略顿了顿,微微一笑,又道:“你现在还是自由之身,尚可急速逃奔,再迟就恐来不及了?” 山魈阴寒听说,面容黯然,眼角处已凝聚两粒泪珠。 李仲华目睹木客阴冷满面淌汗如雨,遍体颤抖不止,似是煞不住邹七那手法,又见山魈阴寒僵立不舍离去,目角噙泪,不由侧然,忖道:“这幕阜‘阴家双怪’自己虽出道太浅,并不熟悉他们恶迹,但从他们‘阴家双怪’的名称,可见定是残毒人物,按说死不为亏,现在看山魈阴寒手足深情,不舍遂离,可见‘阴家双怪’本性并不太坏,只是为恶欲所蒙蔽,陷溺大深,不能自拔。” 心中顿感不忍,说道:“邹兄,小弟看‘阴家双怪’心性并不太坏,得饶人处且饶人,只要他们能够回恶向善,也就算了。” “鬼见愁”邹七哈哈一笑,倏然松手。 木客阴冷此时只闭上双目,等待忍受那惨绝人寰的阴毒手法折磨而死,随感浑身酸痛消失,只是尚有乏力的感觉。山魈阴寒感激地望了李仲华一眼,抱拳施礼道:“阴某兄弟平生恩怨分明,有生之年:水报大德。”又目注在“鬼见愁”脸上,道:“阴某一时疏失,坐失先机,为邹帮主制胜,虽如此说,还是技不如人,日後还求印证番。”说完,对木客阴冷喝了声:“走吧。” 两怪大袖一飘,双双凌空腾起,落足湖面,点著幢幢荷叶,身形疾划,眨眼,便自到达对面湖堤上,向那烟抑笼翠丛中隐去。 这时“鬼见愁”邹七面合微笑,道:“料不到老弟还有此仁心厚念,俗云:‘一念详和,可消除两问戾气,寸心深净,可昭垂百世清芬。’老弟,你真是做到了。” 接著一阵大笑後,又道:“山赵阴寒方才所说一点不错,幕阜‘阴家双怪’武学精湛,与我们相形之下,并不稍逊,只是为我们兄弟俩‘飞猿手法’所慑,疑惊之下,坐失先机,摔其不意制住,倘若他们沉著一点,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咧?” 说话之间,棚内杨永彪已趋了前来,冲著邹七兜头长揖道:“邹大侠,十数年前还曾拜见过侠颜一次;其後,屋听江湖传言邹大侠已仙去,想不到还是健在,只是形像已变了。”说罢,又向李仲华施礼致谢。 李仲华连声遑让不至,只见杨永彪又道:“容杨某水酒相请,还有一事烦邹大侠解决。” “鬼见愁”邹七皱皱眉头,杨永彪察颜辨色,并道:“杨某本不能以自身之事,烦扰大侠,只是与大侠也有点关连,是以才敢斗胆相请。” “鬼见愁”邹七见他说得如此郑重,便笑道:“看来,我邹某又要招惹江湖是非了?好,我们就去棚中一叙吧!” 杨永彪大喜,领先超去硼中,招来杏花村肆主,取出一锭银两,赠偿他棚顶损毁等损失,又命准备一席酒菜。 天大的事情,有地大的银子解决,肆主哪还不眉开色笑?念念连声离去准备酒菜。 众人落坐,杨永彪长叹一声道:“杨某在金陵创设雄飞镖局二十余年,承蒙江湖人士拾爱,镖路甚是广泛,甚少失风出乱,不想‘金陵二霸’半月前,竟找上门来,要杨某护送一箱金珠至京,以他们一身武功,要向敝局护镖,大为可疑,不过杨某既然吃这行饭,自无拒绝之理;第二日一早,杨茱亲自护镖上路,一过江都,那箱金珠便不要而飞,费尽心机查访三日,毫无线索可循,只得赶回与‘金陵二雾’商量,哪知‘金陵二霸’勃然大怒,硬指杨某见财起意,私自吞没,逼令杨某如数归还,不然赔他三十万两白银,如两者尽无,就将雄飞镖局让给他们掌管……” 说此“鬼见愁”邹七急问道:“这‘金陵二震’是否是新近崛起人物?他们要想创设镖局,尽可另设,也无须乎意图侵占雄飞镖局咧!” 杨永彪忙道:“邹大侠有所不知,杨某昨日才探明他们图谋‘金陵二霸’是单姓兄弟,长名单楚,次名单越,出身不明,武功惊人,只因杨某是武当俗家弟子,现任上著手,引来敝派师长,一网打尽,那麽、天凤帮’才永霸江南了。” “鬼见愁”一听“铁笛子”喻松彦之名,旧恨倾涌胸头,发须皆张,眸露愤怨神光,大怒道:“那单家兄弟想必也是‘天凤帮’中人了?不言而知,这箱镖货定是为喻松彦派人窃去,哼哼,我不喻松彦化骨扬灰,难消此恨,杨老师,你放心好了。” 杨永彪心知“鬼见愁”邹七再出江湖,一定是为了整顿“天凤帮”而来,这些年来“天凤帮”也猖狂得太不像话,引起武林人士纷纷侧目,只为“天凤帮”势力泛及大江南北,牵一发而动全身,以此之故,正派人士,均不欲为此招来一场武林大劫,均采袖手不问,坐令强大,今“鬼见愁”邹七慨允相助,前时忧郁,至此一扫而空,不曼连声地催店主送上酒菜。 李仲华则意兴落寞,从落坐起,双目就未离开过浩款湖水,对杨永彪所言,一字未进耳内。 他目睹湖光山色,烟波浩翠,杨柳柔丝飘拂,幽篁蔽空清幽,湖中绿荷亭亭如盖,触目橘丽,虽未若盛夏红裳盛放,香开十里,此种风光,令他夺目栓神,只觉江南山水,纤丽秀绝,不由转念到燕都景物。 人在回忆时,一幕幕往事不绝,如线地掠过脑际,不由百感交集,纷涌胸头。他虽然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但喜交屠沽之辈,总觉文士俗吏,满身虚伪,佯装姿态,令人厌恶,反不如草莽人物来得豪爽可喜,他父母对他厌恶,一半为此引起。 他半月来遭遇见闻,武林中也是一般鬼帜险诈,与都城沐猴而冠,贪诈无厌辈,并无显著之分:心中大失所望,但既涉足其间,由不得他抽身而退,何况“幽水月影图”片刻均未释然於怀,他不禁自问道:“这就是贪欲麽?” 七情六欲,无非是贪念作祟,茫茫苍生中,能有几个大智大慧,解脱此种伽锁?为欲而生,还被欲致死,万物皆难越此理;李仲华为此一点欲念,从此踏入莽莽江湖,虽然造就他一代奇才,也为他带来无边苦恼。 “鬼见愁”邹七见李仲华神思不断,不由笑问道:“老弟你这样神色,莫非有事萦然於凄麽?老哥哥待此间事了,定陪老弟解开胸头郁结就是!” 李仲华微笑不语。 刹那间,酒菜纷陈,肴香酒芬四溢“鬼见愁”邹七是个嗜酒若命之人,杯到酒乾,快语连珠。 正当酒酣耳热之际,从外闪入四个劲装大汉,头一人忽然面向杨永彪沉声道:“单坛主间杨老师失镖之事,如何解决?立待覆命……”话尚未了,杨永彪激得银发皓须飘忽晃动,大喝一声道:“还有三日限期急甚麽?你回报坛主,三日内杨某自有解决之策,绝不令你家坛主失望就是。” 那大汉面现冷笑道:“单坛主就是怕夜长梦多,限期改在今日,是以命俺来迫问。”忽然“劈啪”两声发出,那大汉两个跟舱,几乎栽到於地,两颊顿呈红脸。原来“鬼见愁”邹七看不惯大汉那为虎作伥,猖狂不可一世的态度,可扰了他的酒兴,猿臂倏伸,左右开弓,迅疾无伦地打了两个耳刮。 那大汉正当猖言傲语,不料眼前一黑,颊上挨了两记重的,登时肿起老高,火辣辣的灼痛,一阵金花乱涌,只差眼内未滚出泪来。 良久神定,那大汉用手摸了两颊一把,强笑道:“杨老师,俺不过是个下人,就是将俺搁下来,也显不了威风,俺就照杨老师所言回复家主了!”说著,同著其他三人转身如风走去。 那大汉从始至终,尚不知是邹七打的,显而易见“飞猿手法”其快若电。这时,邻座上发出一个沉劲声音道:“可惜呀可惜!这两巴掌打出祸事了!” 众人不禁一怔!循声而视,却见一个面色红润,体形稍肥的中年儒生,眯著眼仰天自言自语,手中摇著一把黑骨褶扇。 这真是怪事,竟无人见他走了进来,别人尚无所谓,邹七空负神眼之名,脸上可有点挂不住了,眼内蓝光涧涧而视,便待发作,李仲华忙扯了他一把。 “鬼见愁”“哼”了一声,强行忍住,他只认李仲华识得此人;其实李仲华不过看出那中年儒生,两“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是一内外双修的高人。 如他不是“金陵二霸”那方,至少亦非自己这边敌人,他几天来,深明“鬼见愁”邹七是个性如烈火,十年之困,仍未磨灭他那习性,只一提起“铁笛子”喻松彦及“天凤帮”他就会目营欲裂,恨恨不已。李仲华紧守“小不忍则乱大谋”之诫,何苦多事结怨? 才扯了一下邹七衣襟。只见中年儒生又自言自语道:“其实‘金陵二雾’并没有甚麽了不起,倒是‘无影飞狼’真难斗,我老人家也难嬴他一招半式,眼看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了。”说著,轻叹了一声。“鬼见愁”听见“无影飞狼”四字,不由胸头一震。 这“无影飞狼”不就是四十年前,独闯峨眉、昆仑、青城三山,掌毙七十余名内家高手,足令正、邪双方无不闻名丧胆的裘震坤麽?武林中尊他“天外一邪”自此而後,便不见他在江湖现形,於是“无影飞狼”日久在人们心目中渐渐淡忘了…… 如今在中年儒生口中轻轻道出,使得“鬼见愁”陡然一惊!暗忖道:“难道‘金陵二霸’就是‘无影飞狼’裘震坤的门下麽?”点,但心笑这中年懦生,看样子才不过四旬左右,却自称为老人家?杨永彪只是沉思,思索中年儒生究竟是谁? 突然,一条身影如风晃入,轻捷之极。 只见是一个面色贸黑,十五、六岁的少年,望中年儒生躬首施礼,双目也不向杨永彪等人望一眼,低声道:“师父,已约好今晚一一更时分,在雨花台前与‘金陵二霸’见面。” 中年儒生呵呵笑道:“‘金陵二霸’由你对付,正好算清你八年前满门血债!”说著喝了声:“走!” 也不见他怎麽起式?眨眼之间,人已落在七、八丈外湖畔石径上。 双足如行云流水般,安详洒步,可又十分快捷,那少年从後飞云追电蹑著,口中叫道:“师父,等我……”声落,人杳。杨永彪忽拍了桌子一下,大声道:“是也……嗯……一定是他老人家。” “谁?”“鬼见愁”邹七瞪眼问道。 杨永彪道:“邹大侠你也熟知能详,这人就是‘神行秀士’金森。” “鬼见愁”邹七眉头一皱“哦”了声道:“原来是他,无怪这麽倨彻?二更时分我例要瞧瞧他身手,究竟比我邹七高明多少?” 随即又道:“杨老师,你们千万不要吐出我邹七在此现身,你的事,我接下来了。”杨永彪一听大喜,连声应允。 酒醉饭饱“鬼见愁”邹七示意杨永彪等先回雄飞镖局,杨永彪四人告辞离去。邹七对李仲华道:“老弟,雄飞镖局就在鼓楼西,鼓楼附近有家天祥居客栈,你可先去天祥居,暗中护卫雄飞镖局,老哥哥还要四处巡巡,天祥居不见,准二更天在雨花台碰面。” 说著,拐杖一顿“嘤”地凌空窜起,飘风闪电般跃去。 李仲华眼送著“鬼见愁”邹七逝去的身形,不由心笑道:“这位邹兄偌大年岁,还是火爆脾气,可见积习陷溺,至死而不能自拔。” 他在燕京时,久已向往江南山水文物之盛,於是他步履安详,漫步浏览,走向金陵城而去。 金陵城郊景色如画,青山环绕,碧波荡漾,树木葱郁,垂柳掩映,这天又是难得的极好天气,晴空一碧,万里无云,丽日煦和,清风振衣,令人神清气爽舒透无比。李仲华走近巍峨的城门,穿过如蚁的行人,他对金陵陌生得紧,问询鼓楼路径,循著路径走去。 怎见前面行人纷纷让开,正不解其故,但闻得蹄声响亮,急骤驰声,尘砂漫空飞起,跟著三骑高头大马风掣电驰奔来,骑上人都是清一色黑衣劲装,怒目杨眉,手中马鞭,挥空盘绕“叭叭”出声。 李仲华剑眉高耸:心怒道:“这三人分明是武林人物,城中怎任他如此横行骑窜?就是龙腾虎蹬的燕京城,尚未见过如此闭目乱闯的人。”心正恃念之际,那三骑已追风欺电奔在面前,眼看李仲华即要被踹倒。 路旁行人纷纷惊叫出声。 骑上人暴雷似地大喝,非但不把马匹劲住“呼”地一马鞭卷到。 瞬眼之间,李仲华撞来的马匹,陡然被托飞出五、六丈高下,骑上人由马鞍甩抛出去,翻翻滚滚,似断线之鸢般坠下“叭”地一声大响,栽在地上不起。那匹马也是四蹄全断,倚在地上悲鸣长嘶。 李仲华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伫立在路中。 另外两骑己飞驰出去七、八丈外,此时也已圈了回来,目睹同伴惨状,齐各喝叱了一声,离鞍臆起,李仲华面前落下,其中一人冷笑道:“瞧不出你也是会家子?” 李仲华微笑道:“如不是会两下,定不单被你们活活踹死,还被你们数说只怪自己不长眼,死了活该是也不是?” 那汉子不由大怒道:“你这小子,敢是吃了龙心豹胆,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甚麽人?” 李仲华俊面一沉,冷笑道:“谁管你是甚麽人?”说著摔然出手,抓住那汉子胸前衣襟,只用了三成劲,随手一撩,飞空坠下,跌在先前那飞马踹人的汉子一堆。余下一人不由面目变色,忙窜去扶起两同伴,回面狠狠说道:“有种的,你不要走!” 李仲华冷笑道:“你就请少爷走,少爷还不愿意,少爷在天祥居侯著。”他不由激发了公子哥儿拗性。 三人狼狈离去,连三匹马都不要了,路边忽传出一声赞道:“好!” 李仲华掠眼一瞧,只见那是在玄武湖畔,杏花村中所见的“神行秀士”金森之徒,面色贸黑的少年。 但见他走得很快,穿在人群中,李仲华心中一动,不由跟著走去。 却见他亦是走进天祥居,等到自己一脚跨入,那贸黑少年已是无影无综了;李仲华耸肩笑笑,店小二见有客人登门,忙跑来招呼引进上房。 店小二正送上茶水时,忽闻门外莺声昵昵唤道:“小二……有上房吗?”声音甜脆好听。 店小二迫不及待,狗显屁股似地跑了出去,口中达声嚷道:“有,有!”李仲华只见得一条娜婀身影,在门外闪过,随风伶来,鼻中间得一股淡淡幽香,他也不以为意,走出房门向店外走去。 街上行人来往不绝,雄飞镖局距天祥居只不过二箭之地,只见雄飞镖局两扇铁门紧闭,门外也无可疑人物现综,伫立片刻,又走了回来。 当他尚未走在天祥居门口时,只见一位姑娘婷立在门首,眉若春柳,眼若秋水,一张欺霜压雪的玉颊,透出浅浅红晕,窈窕俏丽,她似是不知道何去何从?足下小蛮靴轻轻敲打著地面。 忽然打由门内掠出一人,存心轻薄,望姑娘香肩撞了一下,只见姑娘反手一挥“啪”地一声脆响,那人颊上登时显出五条深红指印。 那人不过二旬出头少年,一脸邪淫,背上还搭著一柄长剑,看神情也是会家子。显然这姑娘一掌打得不轻,那人手护颊,踉跄退出数步,双眼发怔,姑娘斜睨著杏眼,面罩浓霜。 李仲华看出姑娘出手委实高绝,娇躯略不晃动,一反手便迎了个正著,令人防不胜防,心中甚为惊奇,便停步看看下文如何? 那少年忽地拔出背後明晃晃长剑,变颜骂道:“臭娘儿,你干哈胡乱打人?”说的是一口京片子。 姑娘粉颜陡现杀气,罗裙一掠,皓腕疾伸,向那少年手中长剑抓去,迅快无伦。浮华少年“嘿嘿”冷笑了声,长剑一圈弧形,由左望右倏出一剑“三星伴月”震起一碗大银晕,及三点金星,分袭姑娘胸前三处重穴,奔雷追电,隐间嗡嗡之声,剑疾力沉,显然这少年剑术不凡。 姑娘见他出手这等下流,娇靥涨得通红,她芳心震惊此浮华少年剑学绝俗,不敢大意,娇躯一挪,斜耀出去七尺,一声龙吟响起,姑娘手中已多出一柄寒光夺目的长剑。 只听姑娘娇叱一声,飞电涌前,剑似飘风般,向那浮华少年绕挥三匝卷去,只见耀目青芒,匹练惊天。 浮滑少年只喝了声,道:“好一个回风舞柳剑法!”眼看剑芒卷到身前,他知姑娘手中是一柄截金断玉的宝刀,沾惹不得,忙缩腰挫腿,双足猛弹,如同穿矢般,冲天而起,掉头而下,震腕出剑,九点金星凌空罩落。 姑娘娇躯一闪,让开罩来剑势,正震腕欲出,蓦然,一股强烈劲风撞来,将浮华少年与姑娘,同时逼荡开数尺。姑娘不禁芳心大骇,星目一掠,瞥见一个老道往天祥居门内跨了出来,一张马脸泛出青光,向着少年沉声怒道:“雷儿,大庭广众中,怎敢招惹生事?还不与我住手!”说话之间,眼光望著姑娘手中长剑闪电一瞥,这是一种快得使人几乎不可察觉的神色。 李仲华立著二丈开外,凝神旁观,他对浮华少年感到无限的厌恶,自老道现身後,他就担心姑娘会吃老道暗算,有其师必有其徒,一丘之貉,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从老道贪婪眼光中,虽然是有如闪电,仍体会出老道觊觎姑娘手中宝剑,於是留下心来。 那老道跟著对姑娘望了一眼,口角露出似笑非笑神情,冷冷道:“姑娘,你岂不闻窈窕淑女,君子好述?贫道徒儿也不算辱没了你,何必拒人千里之外?”说著从怀中取出一物,托在掌心之上。 姑娘气得玉颜发赤,星目一瞪,待得看见老道掌手之物,不由自主地娇躯连退了数步,露出惊惧之色。 只见老道掌心中托著一串小骷髅,洁白莹玉,映在阳光之下,分外显目。 老道乾笑了声,道:“姑娘,你大概己猜出贫道是何许人?贫道想将这串骷髅,与姑娘手中那把‘青霜剑’交换,以做信物如何?” 这时姑娘恨不得插翅飞去,可又畏惧老道过甚,老道说话,无异是勒逼换聘,气得娇躯连连颤抖,星目泛出泪光,戟指怒叱道:“以你这种名震武林的老前辈,怎能做出以大压小之事?” 道人哈哈大笑道:“贫道行事,向以心意为主,贫道徒儿云雷,他年必为武林放一异彩,人又英俊,哪一点辱没了姑娘?令师慧性大师处,自有贫道说话。” 接著又是一笑,道:“贫道知姑娘必是怕羞,来来来,把剑递与贫道也是一样。”手若迅电飞出,迳向姑娘宝剑抓去。 姑娘花容失色,急撤剑望外一闪,她快,道人比她更快,五指已触及剑身之上,姑娘只觉手腕奇麻,撤剑乏力,眼眼这柄“青霜剑”就要落在道人手中。 但听得一声冷笑,一长身形飞电般往道人、姑娘中间擦过,道人一只伸出的左臂,被撞得向左甩了回去,身躯也被迫退数步,姑娘乘机一鹤冲天,落在屋脊上,犹若惊蛇的隐去。 这条人影,正是那在一旁冷眼相观的李仲华!他见道人掌心内托著一串九枚小骷髅,猜料必是武林之内,极具恶名之魔头,不然这姑娘为何惊惧过甚?姑娘一副楚楚可怜样儿,由不得使人生出同情之感,及见道人咄咄凌人,更是心头火焰高涨,他在老道手出夺剑之际,足下一紧,展出“虹飞云旋”师门绝技,电射飞出,右臂蓄凝十二成真力撞出。 一旋,右掌递出,猛李仲华胸後按去。 哪知李仲华半月来,见识增进不少,心知这一班驰名武林的魔头,极为手狠心辣,若不制其弱点,必为所害;他在身形抢出之时,暗中已定好腹策,道人逼近胸後时,五指电闪飞出,疾扣在按剑而立的浮华少年云雷手腕,一把把住向後一旋,迎著老道接来的掌风推去。 道人大惊,沉腕撤掌,目光阴森、怨毒,望著李仲华大喝道:“你是何人?怎敢向贫道徒儿暗袭出手?” 李仲华扬声大笑道:“你那徒儿浮华淫邪,又遇上你这助纣为虐的恶师,狼狈为奸,武林之中又该遭受一番腥风血雨,在下实在瞧不顺眼才予制住,你这徒儿武功责助长其恶,不如让在下废除他一身武功吧!” 那云雷正瞧著其师勒逼姑娘就范,邪面上陡现一片得意之色,岂李仲华闪电如风欺至身侧,李仲华展出“小天星七十二巧拿手法”一把扣住腕脉,只觉麻酸袭体,虫行蚁走,气血逆行内腑,噤不能声,这时可听说李仲华要废除他那一身武功,不禁眼内露出恐怖,乞求光芒,苦於不能出声,正如垂死之兽类,无限心头恐怖。 道人间言勃然色变:心说:“这少年不知可是哪个老鬼门下?心辣手狠,与自己并不稍逊,且容套出他那来历,如非几个著名老鬼门下,即趁其不备,毙於‘七步断魂’掌下,目前还是设法将云雷救出再说。”眼光凝视李仲华:心头默默寻思良策,面上现出一片狰狞冷峻神色。 要知李仲华目前的武学,堪资列入一、二流高手,得“天游叟”“补天丸”之助,又得“九曜星飞十三式”武学秘後为输,竟被他打通生死玄关,页气运行无阻,意随念动,虚空发掌均可伤人,所差的不过欠缺交手经验,火候略逊而已,如假以时日,习那正宗上乘心法,参透“九曜星飞十三式”秘篑内全部玄奥,他年必冠冕武林无疑,只是他自己尚缺乏信心。 此刻他见道人面目狰狞,沉吟不语,由不得冷笑一声,五指喜然一紧。 只见云雷满面冒出豆大汗珠,额上青筋突张,两眼凸出,面部肌肉抽缩,张著喉间呃呃惨嘶,凄厉至极。 围观人群如堵,均目瞪口呆,惊骇不已。 道人眼见其徒云雷,身受酷惨阴毒手法,不由心痛如割,越发将李仲华恨如切骨,当在人前,丢脸太甚,但他究竟姜是老的辣,当下将狰狞之色一扫而尽,不怒反笑,堆下满脸和颜悦色道:“阁下如此年轻,就有此种造诣绝俗的武功,令人出於意表;观阁下手法,与贫道老友如出一辙,贫道系大凉山‘骷髅神君’白阳就是,想必令师也曾兴阁下提及。” 李仲华不由好笑,心说这道人情急无奈,与师门套上交情,但一闻“骷髅神君”白阳之名:心内猛然忆起先师曾有意无意间吐出这人,只不过把“骷髅魔君”改为神君罢了。 当下灵机一动,微笑道:“在下也曾闻及,只不过家师对道长说是不值一提。” “骷髅魔君”白阳一听,马脸不禁现出凶狞之色,目光焖焖逼射,乾笑两声,才喝道:“令师究竟是何人?贫道岂容如此侮蔑?若蒙阁下告知,贫道当不辞跋涉,一较身手。” 李仲华目光打量了“骷髅魔君”两眼,然後冷冷说道:“道长倘要在家师面前送死,那还不是极容易之事?只不过请问道长这次是路过金陵呢?抑或打算久居?” “骷髅魔君”白阳双目几欲喷出火来,厉声道:“贫道路过金陵,你问此话是何意思?” 李仲华心中大笑,他深恐“骷髅魔君”白阳,也是“金陵二霸”约来的人,与心计暗相吻合,当下微笑道:“家师名讳向不在人前吐露。”说著,目光向四外一瞟。 “骷髅魔君”心知其用意“嘿”的一声冷笑,大袖一挥,逼出一片劲风,刹那间,将那围观如堵人群,震得东倒西歪,惊叫大作,趺趺爬爬,一哄而散。 这时,李仲华才微笑道:“道长如需与家师一拚,就请今晚二更时分,在雨花台见面,家师在此解决一件纷争,趁此一并解决,家师姓裘,名震坤,人称‘无影飞狼’就是。” “骷髅魔君”白阳一听,不由心神猛摇,怪道对面少年有这高的身手,原来是名震字内,天外一邪“无影飞狼”的门下,当下不便示弱,狞笑道:“好,二更时分,贫道去雨花台与令师见面就是!” 李仲华“哈哈”一笑,紧扣在云雷腕脉上五指,中指往“大陵”穴上猛戳一指,倏然松手,道:“道长请吧!” 他那手法,使云雷三年之内不能妄用真力。云雷遍体乏力,只觉一片虚脱,头晕目眩“骷髅魔君”冷笑了两声,拉著云雷手腕,怏怏走去。 鼓楼前,车如流水马如龙,阳光煦丽,行人如织,徐徐清风摇拂著路遏翠绿柳丝。 李仲华伫立须臾,才缓缓走近天祥居,店小二才目睹李仲华这高的武功,对他恭敬得五体投地,送茶送水,无微不至。 李仲华支颐独坐房内,面向著敞开的窗户,凝目望在窗外一株垂柳:心头顿生落寞,惆怅之感。他万里南来,举目无亲,贵介子弟,沦入江湖,他自己也不会想到有今日。 狐独之时,最易缅怀往事,一幕幕在脑际掠过,思潮汹涌,起伏不定,只觉浮生若梦,岁月穿隙,转眼年华老去,留下的只是一片梦境,落拓青衫,争胜好强,名镇利缰,到头来还不是镜花水月,黄土一杯。 转念郝云娘倩影,眼帘中立时浮出她那玉颊梨涡,迷人浅笑,纤秽合度,风华绝代的丰姿。短短一日,郝云娘的感情,深深滋长於自己的心田,一天一天润芽滋长不可磨灭。 他只觉郝云娘在他生命中,是不可缺少的,但她现在究在何处呢?自己若知道她的行综,宁可“幽山月影图”不要,也要飞在她身边。情之移人,莫此为甚,他不由联想郝云娘,她那娇丽无比,沁人心胸,令人不能拒绝的语声,禁不住长长叹息一声,口中微吟道:“相去日己远,衣带日已缓……”眼中沁出两颗光莹洁圆的泪珠,顺颊淌下。葛然…… 门外响起一串银铃的笑声,李仲华从梦中惊醒过来,回面一瞧,门外站立著一个翠绿衣裙的少女,露出一列编织的皓齿,现在她那芙蓉娇面上,分外迷人,一双黑白分明剪水双眸中,隐隐泛出感激之色。 李仲华“哦”了声,风快地立起,笑道:“姑娘,请坐……”他在少女面前,竟拙於言词,呐呐地说不出口,与他在都城,与那些世家浮华子弟,日夕留恋在狭邪之地时,大相迳庭。 这位姑娘倒也爽朗大方,翩然走入,颊上陡涌红晕,含羞脉脉道:“方才不是公于搭救,小妹几乎遭了‘骷髅魔君’的毒手。”说时盈盈一福。 李仲华礼让不至,忙道:“哪里,见危不救,有失武林侠义本事,区区之事,何足姑娘挂齿?只不知姑娘只身来此金陵,为了何事?” 姑娘端坐桌旁,闻言星目一红,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万里寻父,茫茫天涯,小妹流落江湖半年,仍然不得家父综迹,只怕是曝骨山野,为人所害了。” 李仲华心下恻然,忙问姑娘身世。 姑娘玉容黯然欲泪,娓娓道出…… 原来姑娘姓冯,名唤随时,他父是杭城名捕“朱砂掌”冯大刚,八年前,浙江巡抚衙中堂被飞贼光临,盗去一架贝母云屏,这屏端确为人间奇宝,能知晴雨风云,天时一变,屏上泛出五色云彩,或浓或淡。 巡抚失此奇宝,立命“朱砂掌”冯大刚限半年内,人赃捕获,冯大刚接下海捕文书,率领四个助手,天涯追综。 四月後,巡抚身罹重病而死,这件盗案也就成为一宗悬案,但冯大刚一去,音信尽无,剩冯大刚与母伶仃孤苦,茹辛度日,冯丽芬从其父之友师门长辈,峨眉慧性大师处习得一身武艺。 数年过去,冯大刚仍是杳然无信,其妻终日泪流满面,恹恹成病,冯丽芬见他母哀伤成疾,便说要出外寻父,其母见冯丽芬意志坚决:心虽不舍,只得首允。冯丽芬孤身奔走江湖半年,仍然打听不出,今日才至金陵,险道毒手……姑娘说至此处,只是李仲华双眼,凝向著窗外,脸上露出思索神情。 姑娘情不自禁地问道:“公子,莫非你知道家父踪迹吗?” 李仲华在思索著,那日在燕家堡地室中壁上,那些死者所刻留下的人名字迹,一各各默出,突然默念出“朱砂掌”冯大刚姓名,不由毛骨悚然。 他忆起地室中惨状,皑皑白骨,倒置壁角,衣履残破,兵刀仍是雪亮晶莹,鼻中仍尚隐约嗅得丝丝腥臭,中人欲呕的气味。 他恍然明白,这贝母云屏定是燕雷所盗,为“朱砂掌”冯大刚察出,是以被燕雷推下地室,终於渴饿而死。 但面对著姑娘,他能说出麽?这是异於寻常的一种打击,铁打铜浇的汉子也禁不住,何况姑娘红粉弱质? 听姑娘一问,目光恻然地凝视了姑娘一眼,几次欲言又止,只是摇头叹气。姑娘见状更是心惊肉跳,一种不吉的预兆,在她芳心中涌上,悴悴心跳不止,连声催问。 李仲华知道不说也是不成了,微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千万不要伤心,令尊已遇害了。”姑娘一听,玉容惨白,只感天旋地转,娇躯摇晃不至,几乎在椅上倒下。李仲华忙扶住,姑娘颤声问道:“公子,你是怎麽知道的?” 李仲华於是将燕堡地室中所见说出。 姑娘立时晕厥过去,李仲华慌得手足无措,也顾不得涉及男女之嫌,与姑娘推宫过穴。一阵推拿後,姑娘才缓缓苏醒过来,哭道:“我那苦命的爹……”哀惋欲绝,李仲华也由不得泛出同情泪光。 姑娘哭了一阵,道:“可否请公子,陪我这苦命人同往燕家堡,起出先父灵骨?小妹定供长生禄位,永铭大恩。”李仲华不愿坚辞,只推说目前有事待办,劝说姑娘暂回杭州,待此件事了,自己可代起出,送至抗城。姑娘说甚麽也不行,坚持欲李仲华待事办了,同行前往涿鹿。 李仲华无可奈何,只得应允下来。 第十一章 雨花台魅 秦淮河月 店房内,倏然变得寂静,似一泓死水一般,略无波澜。 李仲华望著窗外拂动的柳丝,似乎在想甚麽心事。 一连串颠沛流离的日子,使他闯荡江湖的意志几乎动摇,连“幽山月影图”也失去了信心;他不知道“幽山月影图”蕴藏著甚麽重大秘密,值得亡师如此重视?若说有武学秘筮这一类的东西,实在引不起他一点兴趣。 他只觉人世的阴诈,随处均是一样,草莽江湖亦无二致,弱肉强食,人命如草芥,尤其无缘无故,事情突如其来,临在你头上,使得手忙足乱,忧心仲仲,比动辄得咎更甚。 江湖之内,魑魅魍魉,白日现形,外貌和顺,内责险谲,在在部是,令人防不胜防;他一月来所得者,仅寥寥两人知己,一个是患难相扶,忘年之交的神眼独足“鬼见愁”邹七;另外是风华绝代,令自己片刻弗释,刻骨相思的罗刹玉女郝云娘,但只萍水一瞥中,就长滋心怀,不禁想到那日在炼水郊外土地庙内,被“罗刹鬼母”“白骨阴风掌”所中,郝云娘那种关护体贴,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发挥得淋漓无遗。 人的思想,往往是微妙而又不可思议的!李仲华历尽人世的歧视、折磨,从他有思想起,终日为乱麻纷纷忧愁干绪所扰,大多的思想,令他具有双重矛盾性格,只觉世人均不可信任,愤世嫉俗的後天气质,已在他心中生了根,而且牢不可破;另外是感情的脆弱,希翼世人给自己同情怜悯,同时,他也希望施舍给别人,他同情冯丽芬的遭遇,在无可奈何中,应允她所求,即是为此性格所引起。他情有独锺,明知与冯丽芬在一处,孤男寡女,久而久之,有如乾柴烈火,一发而成燎原之势,不可收拾,他只有心存时加警惕,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这样始可以防於万一。 他虽主意打得满好,其实事情一开始,就无此简单,情爱之於人,宛若附骨之蛆般,弃之不除,死而後已。他一想到罗刹玉女郝云娘娇媚可喜的丽影,由不得展齿笑了……他在憧憬中,恍若孤身独处斗室,沉浸於小天地内,简直忘怀了室内尚有冯丽芬姑娘这人。 冯丽芬红肿著星眼,啜泣怀念悲惨的身世,却见李冲华双眼凝视著窗外,在思想著甚麽事。她不愿惊优李仲华,只用剪水双瞳留心李仲华面部表情,只觉李仲华长得异常清秀俊美,俊秀中渗有豪迈气质,剑眉朗目,鼻准丰隆,配在一张不十分瘦削的脸上,均匀合称,姑娘忖说:“这样的美男子,世间几曾得见?” 不禁一缕情丝,飞系在李仲华的身上,及见李仲华不知想在何处,露齿微笑,这笑容十分迷人,不由自己的被李冲华所吸引,娇靥上只感一阵燥热。要知美貌俊秀,实为淫邪之媒孽,此乃万古不变之理,世上男女多昧於此,不胜浩叹。 这时,忽然门外唤了声:“李相公。”打破室内的沉寂,李仲华倏然一惊,掉头外视,只见是小二探首进来,又见姑娘一双妙目凝在自己脸上,不由俊脸一红,忙问店小二何事。 店小二一步跨入室内,恭谨地请问要送上晚膳否?李仲华急望了窗外天色一眼,只见日薄西山,红震漫天,便点头示意店小二。 店小二躬身退出,李仲华想到方才有点失态,冷落了姑娘,一阵赧意又涌上俊面,思找出一点话题,打破这尴尬场面,目光一抬,落在姑娘肩头,紫红双穗,苍古斑斓的剑柄上,微笑道:“方才‘骷髅魔君’白阳对姑娘出手,看来,他居心还是在这柄宝剑上,不过他们师徒狼狈为奸,最好是人剑两得呢!” 冯姑娘一听,腓上双颊,白了李冲华一眼,微垂颔首,幽怨地说道:“这柄‘青霜剑’得来颇为不易,先父几乎把性命赔上,二十年前,先父尚在济南府衙当一名捕头,那时济南出了一连串的凶案,半夜三更,富商殷室无故失窃重金珍宝,更有令人发指的事,就是美貌少女先奸後杀,身首异处。这样,济南居民无不惶惶终日,风声鹤唳,肉颤心惊,府官大为震怒,主使三班捕房,捕拿到案。 其後数夜,先父等人埋伏等候飞贼到来,怎奈飞贼身手太高,又得‘青霜剑’犀利,当之无不披靡,先父朋友有数人丧生在那飞贼剑下,就是先父,也被剑芒将头发削去。 先父弹智竭力,探出这飞贼落足之处,在历城县一家烟花窟中,用尽心计,酒中放药才将飞贼迷住。 那飞贼一身横练,刀枪不入,先父用他这柄‘青霜剑’挑断飞贼遍体主筋,飞贼苏醒过来,眼中流泪自语道:悔不听恩师之言,这柄‘青霜剑’另易一主,若持用不正时,必遭横祸,如今果然毒蛇反噬。先父穷究之下,问出飞贼出身东崆峒混元祖师门下,飞贼囚入府牢中,不久自噎身死。 先父自知东崆峒必不放过他,辞去捕快职位回杭,易名隐居,五、六年过去,才经友好怂恿供职於浙江巡抚衙门捕头‘青霜剑’始终珍藏在家,未曾一用,这次千里寻父,无物防身,才取出佩用……” 李仲华闻言叹息道:“这柄剑大概是东崆峒镇山之宝,武林中遐迩相知,是以‘骷髅魔君’白阳生出觊觎之心,这等珍物利器,谁人不爱?惜在下与姑娘均是见识浅陋,阅历末深的人,不知‘青霜剑’之异处,又本身所学不足於持有,望姑娘日後还须留意宵小。” 冯姑娘“咯咯”娇笑不止,道:“想不到李兄说话竟是这麽谦虚?就拿方才你把住‘骷髅魔君’孽徒云雷的绝奇手法,无愧当代大侠,何况小妹有李兄相伴,还怕甚麽?”妙目中露出一片欢愉光辉。 李仲华听说,不由暗中直皱眉头,只听姑娘又笑道:“这柄‘青霜剑’确有异处,半夜宵小来侵时,定发出长鸣,小妹仗之驱退好几拨窃盗,又每当天俟将变时,剑亦会在鞘中吟啸,嗡嗡不绝,灵验异常。” 说著解下“青霜剑”递修李仲华手上。这时暮露渐合,天边尚留有一线青白光辉,室内一片朦胧,李仲华接剑在手中,右手两指向剑柄卡簧一按,只听得“嗡嗡”一声龙吟响起,长剑己出鞘外。但见一片蒙冷寒光,透唐皆寒,室内青朦朦地,映人眉目皆绿,此剑较常见的略短,仅只二尺八寸,剑脊一条弧槽,尚泛出丝丝血痕,刀口奇薄如纸。 李仲华赞不绝口,心知这柄“青霜剑”必是千百年以上古物,摩掌久之,才将剑入鞘,双手递与冯姑娘手中,笑道:“美人名剑,相得益彰,姑娘他日必为一代剑师。”姑娘笑意盎然,正待用手相接时,忽然,窗外窜来一条人影,飞快绝伦,五指向“青霜剑”剑鞘猛抓。 姑娘惊叫出声,李仲华在这条人影窜进窗口时,已是警觉,左臂暴伸,展出飞猿掌法,疾向那人打去。这手法端的迅捷无比,迫风欺电“啪”地一声,只见那人被击飞出去,落在壁角,立时腾起,闪在门外立住,那人“噫”了一声,道:“你这是甚麽手法?”原来那人飞身抢剑时,已算好角度,无论如何李仲华也抢救不及,怎李仲华施展“飞猿掌”暴长三尺,幸好李仲华情急出手,只用上三成功力,不然那人哪还有命在?朦胧暮色中,那人竟未瞧出李仲华是何种手法,只觉生平罕见,非仅是他,连立定李仲华咫尺的冯丽芬也未看得清楚。 李仲华定目一瞧,原来是杏花村中所见的“神形秀士”之徒,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珠,骨碌碌乱转,面上泛出惊奇之色,口中大喝道:“想你也是一代高人门下,怎效宵小鼠辈所为?”这面目黝黑少年冷笑道:“你怎知道我是谁的门下?休看你在门外对付‘骷髅魔君’白阳手法,在我眼中简直不算一回事。” 李仲华不禁沉声喝道:“你不是‘神形秀士’金老前辈门下麽?你再要这样猖狂无忌,可怨不得我要无礼了。” 少年不禁张著双眼怔道:“噫?你怎知道我是‘神形秀士’门下?居然眼力不差,哼哼,凭你这点微末技艺,焉能教训小爷?你今不献出这柄‘青霜剑’来,休想安枕。”这少年著责狂傲得紧,句句凌人。李仲华大喝一声,亮剑飞出,迅快绝伦,只见青芒如电望那少年身前卷去。 饶那少年是神形秀士之徒,挪身闪开时,也让青芒卷下一片衣襟,等李仲华窜出门外时,却见少年形影陡杳。 李仲华不欲多事结怨,也未追赶,回至房内,望著冯姑娘皱眉道:“那少年深得其师神行步法其中三昧,疾若魅影飘风,令人防不胜防,看来这柄‘青霜剑’既是东崆峒之宝,必引起多人窃夺,前途想必荆棘重重。”言下不胜耽忧。 蓦然…… 窗外忽传入一个沉劲的声音道:“何人大胆,敢伤老夫徒儿?”语声刺人耳鼓。音未落,李仲华已腾身窜出窗外,冯姑娘亦跟著窜出。 夜色苍茫,星斗明灭,李仲华见是“神行秀士”金森屹立著垂柳之下,双眼冷电逼射。李仲华按剑而立,抱拳,一揖傲然道:“金老前辈当代高人,素昧平生,又无仇怨,晚辈怎敢无故伤害令徒?皆因令徒飞身入室抢剑,出言凌人而起。” “神行秀士”眼光瞥了李仲华手中“青霜剑”一眼,沉声道:“这也怪不得他‘青霜剑’本是故友混元上人之物,乃东崆峒镇山之宝、剑为其孽徒盗去,其後杳无影综,不知下落,是以混元上人托老夫,日後在江湖道上遇上此剑,务必代他讨回,老夫因为是长一辈人物,不便向你们索还此剑,是以命拙徒甘若辉来此讨剑,这还不仁至义尽麽?” 李仲华乃是个性倔傲的人,闻言不由气望上撞,冷笑两声:“金老前辈说此话,晚辈怎能相信老前辈就是受混元上人之托,何况令徒一不讯问,又不说出情由,飞身抢剑,形同盗匪……”话尚未了“神行秀士”一声大喝道:“住口,老夫数十年来,从未有人当面如此无礼过,老夫如不看你年轻无知,少不得要教训你。” 李仲华朗声大笑道:“老前辈只知责人,不知责己,空负名震八表,当代高人之歹。” “神行秀士”金森气极长笑,声荡夜空,身形倏然而动,捷若鬼魅,欺至李仲华身前,五指闪电飞出,嘶嘶劲风,临头罩落。李仲华不禁吓出一声冷汗,身形急撤,也如行云流水般脱出那五指锐利劲风之外。 “神行秀士”金森不由惊奇投了李仲华一眼,飞云电欺到李仲华身前,右掌五指箕张攻向“腹结”重穴,左手望“青霜剑”抓去,快速无伦,绝不李仲华有缓手之机,若让“青霜剑”掣出,身负绝技也无法制胜。武林中人,惜名胜於惜身,以“神行秀士”金森偌大名望,与李仲华过手,已是以强凌弱,若是不胜,传扬开去,颜面何存?是以一上手,就展出神行迷旋步法,快速进袭。 李仲华只见眼前一花“神行秀士”又扑至身前,心中大惊,只觉此人果然神行绝奇,无愧於名,当下也不怠慢,亦是一晃而动,展出师门心去“虹飞云旋”绝技,以进为退,擦指又脱出“神行秀士”双掌之外。 李仲华根骨特好,外朴内真,经他之师细心观察之下,知他是个可造奇才,循序教导,在病榻上用竹筷比划,因为所传的都是上乘心法,而他秉赋聪颖,在短短之两年中,便习得其亡师所学十之八九,只是拙於经验而已。 一履入江湖,巧得武林奇人“天游叟”青睐,服用“补天丸”後,平添了一、二十年功力,地室中研习“天游叟”秘筮“九曜星飞十王式”绝学,悟出这套绝学一半玄奥,不知不觉本身功力突飞猛进,而生死之关又为他打破,目前他身负所学,虽不能说是首届一指,亦堪称高人之列,是以他能脱出“神行秀士”两招奇袭之外,这一点,在他本身而言,是懵若无知的。 “神行秀士”金森见他脱出两招奇袭之外,心中不胜骇惊,殊觉脸上无光,一张圆脸激得通红,不由尽展平生绝艺,两手交互,先後遥至,明是後发,而责先至,一虚一责,奇正相生,夹著潮涌山倾的劲风而出,委责玄诡凌厉之至。 李仲华现在心中已是沉稳若定,也不闪挪,顺著他那掌劲倏然荡後,旋身一挫,已掣出“青霜剑”来,两人都是用出绝快身法,其间只是粟米之差而已。按说是高手过招,丝毫之差也不能,所幸.“神行秀士”只想夺剑,不欲伤人,手底暗留分寸,李仲华才能乘机掣出“青霜剑”。 但李仲华旋身出剑,青芒若电,匹练如飞,冷眼就攻出三剑,剑光涌出一片金星,昏夜之中,蔚为奇观。 那剑法李仲华以那“九曜星飞十三式”移用剑招之内,焉能不绝奇玄奥?凌厉无俦,只见剑生锐啸,式化天置。 这“九曜星飞十三式”也称“反五行阴阳手法”施展开来,凑巧克制“神行秀士”金森的虚实互用掌法,著著受制,任他神行迷旋,步法如何出奇,也不能脱李仲华剑式之外。 “神行秀士”金森不由暗惊,双掌尽力推出两掌,排空骇云的劲风,登时李仲华被迫出五尺。、只见“神行秀士”金森身形倏然飘回垂柳之下,负手定立,眼露惊诧目光,微笑道:“你是何人门下?这一身精奇武学,亏你年纪轻轻,已练得六、七成火候,真是难得。” 李仲华持剑施礼道:“晚辈是‘天游叟’门下!” “神行秀士”惊异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姬老儿传人,这就难怪了!姬老儿生平未收徒,到老竟看中你这块好资质,可喜之至,既是老友传人,老夫再也不好意思强索,只不过……”说著星目望了“青霜剑”一瞥,笑道:“‘青霜剑’本是那东崆峒镇山之宝,易遭窃夺,日後还希望你谨慎谟持才好,老夫本是好意,显然如此也只好算了,恐怕将来在‘青霜剑’上,必引起一番纠纷咧!” 说罢微微叹息不已。李仲华心中一动,忙躬身施礼道:“宝剑利器,本无定主,唯有德者才能持之,这‘青霜剑’并不是晚辈所有,是这位……” 说时,手指在冯丽芬身上,道:“冯姑娘之物,素闻老前辈德风高义,望老前辈始终成全,随时相护。” “神行秀士”金森手提著颔上三缁短须,大笑道:“你不必用话来扣住老夫,失信於故友,已属歉疚於怀,何能相助於你们?只是老夫绝不伸手罢了。” 李仲华面色恭谨道:“若此,晚辈等感谢老前辈金诺。” “神行秀士”金森目光凝在李仲华脸上久之,微笑道:“你叫何名?” 李仲华道:“晚辈李次中。”他说不出在燕京误杀两人,还是改名为是。 “神行秀士”点头道:“姬老儿将你做传人,可称老眼无花,老夫拙徒甘若辉,锋芒外露,不及你一半,望不要对方才之事,耿耿於心,将来还望照顾一、二。” 李仲华道:“晚辈遵命!” “神行秀士”身形一动,竟待离去,似是想著一事,又转面笑道:“今晚二更时分,雨花台之会,想必你也参与‘无形飞狼’裘震坤功力绝伦,狠辣无比,你可相助老夫一臂之力?” 说罢,人己在七、八丈外远处,眨眼,隐入苍荒夜晚中不见。深蓝色夜空掠过一颗流星,拖著一线芒尾,向西北方向坠去,夜风吹起李仲华衣袂,只见他目送著“神行秀士”金森逝去的身形,暗暗嗟叹道:“若非自己一时聪明,将“九曜星飞十三式”渗用於剑招内,并抬出‘天游叟’名号,不然方才恐难善了。” 默默忖思著“九曜星飞十三式”确是崇奥博绝之秘学,但自己仍未能悟彻精微,不过真力倍增,可意随念动,攻守自如,每一招都是威力绝伦,不由暗暗心喜。 冯丽芬见李仲华痴痴出神,心说:“此人身手绝奇,怎麽会有这多的思想?” 她不知人若沉浸一种学问之内,就不免著迷,不禁漫语娇声道:“李兄,我们回房去吧!” 李仲华如梦初醒,赦然一笑,双双跃入室内,须臾,店小二送了一桌酒菜过来。煦影摇红,酒芬四溢,窗外随风送来一阵野生蔷薇香味…… 夜风侵疾,星斗满天,上弦月隐在厚厚云层里,大地一片朦胧,长虹蜿蜓如练,苍苍水色接天,藉著微弱星光,隐隐可见桅墙连云,帆影缓移。 江岸渔火点点,似苍穹寒星一般闪烁明灭,耳畔只听得惊涛冲凝峭壁之声。 绝壁之上雨花台,一片沉寂,只有金陵城中鼓楼传来“咚,咚……”更鼓声。蕞然之间,树丛中窜来两条矫捷黑影,落在一片旷地上,内中有条黑影,目先四外流转了一眼,鼻中暗哼一声,低声道:“只怕姓甘的小子不会来了?他探出恩师威名,避犹来不及,还敢前来送死不成?” 身旁另一黑影,压低嗓子喝道:“老二,你怎麽啦?一年来你仗著恩师名讳,替他老人家惹了不少是非,恩师震怒非常,想当年,你无故结怨於凉州‘金刀侠’甘霸,本是我们不对,你既起意屠戮甘家满门,单单走漏了甘若辉这小子,今日,甘若辉登门索还血债,约好在此决斗,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若身後,不自恃有人,焉敢进得我们家中,如入无人之境?只瞧甘小子临走时,显露了一手‘铁手印’功,我们兄弟俩是望尘不及,老二……你太自负了。” 旁立老二说道:“大哥,我看你愈来愈胆小了!休看甘小子武功尚不差,焉能抵御我兄弟俩摔碑手联臂之力?如甘小子身後有人,又怎能及得恩师绝奇天下的武学,哈哈……” 笑声未落,只听得他大叫一声,一手掩著嘴,怒骂出口。 原来那老二张口哈笑之时,突觉一缕劲风迎面扑来,心知有异,急望外一闪。哪里还来得及?如中万斤铁镉一段,立时痛彻心脾,一阵发黑,门牙登时落了两、三颗,满嘴鲜血,随齿喷出,溅飞如雨。 一旁的同伴大怒,同声喝骂大作,忽然扬起一长声清脆哈哈大笑,随著一条小巧身形急如闪电泻在昵地上,喝道:“‘金陵二霸’小爷甘若辉茹恨八载,今晚你的死期到了。” 此刻李仲华已同著冯丽芬,隐在一株参天古树上。 李仲华双目已能昏夜中明察秋毫,只见甘若辉两眼逼露神光,背搭著一支飞爪般奇形兵刃,闪开发亮。 “金陵二霸”老大单楚皱眉瞥了老二单越一眼。 单越伤痛稍止,见其兄眼中神色,就知其兄心意,见甘若辉孤身前来,联臂奇袭制其死命,以除後患。 要知“金陵二霸”同属天外一邪“无影飞狼”裘震坤弟子,本身功力已臻上乘,且又心毒手黑,出道未久,便名震大江南北,最奇的是两人心意不谋而合,出手如风,根本不让对方有缓手之机,端的狠绝。 单楚“哼”得一声,身形倏然而动,似飘风般与单越凑在一处,眨眼,可是望外一分,向甘若晖扑去。 甘若辉正如其师“神行秀才”金森所说,精灵透顶,锋芒外露。暗中甘若辉随向单越使著眼色,腹中已是雪亮,微笑一声道:“小爷今晚如若让你们逃出‘追命八爪’之下,这血海冤仇也不要报了。” 就在与“金陵二霸”同时开动身形,望右一挪,身子一旋,一柄乌光闪亮的飞爪已掣在手中,急如狂风般,横向“金陵二霸”抓到。“金陵二霸”扑至中途,突双足一点,化做乌龙升天。笔直激射半空,那飞爪呼地在“金陵二霸”足底擦过,险差毫发。 双方都是武林奇人门下,又同属以神奇身法见称,在争一线先机,制敌死命,甘若辉一爪扑空,急斜窜丈外,足跟拄地,亦是一鹤冲天而起。 “金陵二霸”至半空後,突变“神龙挥尾”化做斜飞盘旋,双双瞥见甘苦辉亦跟在窜起,凑巧又在他们身形之下,不禁大喜,心知凌空罩下,甘若辉就是武功通天,也难逃一死,二雾急向肩头一掣,不料一瞧之下,二霸不禁魂飞天外。 原来二霸肩头一柄剑已是不翼而飞。 说时迟,那时快,甘若辉己冲雷而上,只见他一仰腰,双足一踹“唆”地凌越二霸身形之上,拧腰掉首,电甩飞爪,向著“金陵二霸”坠下的身形罩下。这一式不啻雷霆万钧,而反迅捷无伦,“金陵二霸”心意尽落在对方算计之中。二雾只觉身後劲风透体,空有一身上乘武学,怎奈身形悬空,一筹莫展,不禁胆骇心裂,心急恩师说好随後就到,谁道未来?情急之下,只好展出千斤坠身法,飞速下落,各自望上甩出一掌。二霸已落败著,回天乏力,掌未出,劲风己自压体,只闻得两声惨嗥“啪咯”之声。 单楚被飞爪自後胸裂断一只肩臂,鲜血潺潺冒出,落地时已气绝身亡了。单楚只在地下乱滚翻腾,须臾亦是气绝。 原来甘若辉在半空中飞爪雷霆万钧甩出之时,同时左掌打下十二颗闷心钉,内蕴剧毒,见血封喉,满天花两手法奇巧无比,支支均嵌在单楚胸後重穴,饶他队踏功力深厚,究竟人是血肉之躯,只觉气血一麻,遍体如万蛇噬咬,这种感觉,是任谁都无法忍受的,也是单楚做恶多端之报。 在“金陵二霸”惨嗥声出时,这音调凄厉之极,无异是鬼啸猿啼,惊心动魄,令人汗毛直竖。李仲华身树上,目睹“金陵二霸”死状之惨,不觉心惊甘若辉下手之狠,委实可怕,忖道:“看来,江湖之内,恩怨牵缠,凶杀劫戮,惨不忍睹,是非之源不可久留。”心中已是渐萌退身之念。 这时一只柔夷抓住他的肩头,微微颤抖不至,李仲华回面一瞥,见是冯姑娘,一双星目凝视著“金陵二霸”尸体,满面惊惧之色。 李仲华不禁微笑了笑,示意姑娘无须惊惧。 始娘为何如此惊恐?原因是“金陵二霸”气绝时,甘若辉疾泻若地,将飞爪插回肩头,身畔取出一柄短刀,风快地切断二露首级,结发系在一处,提在手中,哀哀祝告道:“双亲在天之灵也可瞑目,辉儿己替你报仇了。” 姑娘心灵稚弱,哪见过这惨状,禁不住浑身战抖。 突然,天边起了一声异啸,回刮夜空,啸声来得无比之疾,啸声末落,只见一条庞大身形,似是御空飞行,矫捷飞电般落在伫若晖身前。 甘若辉傲然不惧,一只乌黑晶亮的眸子,焖个逼视著对方。 只见来人身材异常魁伟,头上童山濯濯,不见半根头发,颈长尖喙,乍视之下,直似一具狼形,面目狰狞,目视在甘若挥手中两具首级,不由喋喋怪笑,道:“想不到老夫迟来一步,竟做成竖子之志?老夫生平不愿与小辈对手,但杀徒之仇,也说不上了。” 甘若辉心知是“无影飞狼”裘震坤,心中未免惊恐,面上毫不现惧容,从容笑道:“裘老前辈说话未免牵强大甚,晚辈满门十九口血海大仇,为人子者,难道不应报麽?设身处地,老前辈又该如何?” “无影飞狼”裘震坤不料被甘若辉问住,不由双眼一怔!倏又狞笑道:“小辈巧言花语,说得十分动听,殊不知老夫平生信条,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杀死老夫衣钤传人,孰不可忍,小辈你纳命来吧!” 甘若辉“嘿嘿”一声冷笑道:“老前辈既是如此不明是非,蛮不讲理,晚辈只好拚死周旋到底了。” 说时,手中二霸首级急射打出,身形晃动,肩头飞爪已掣在手中,一长身“夺命八爪”展出,摔、甩、爪、拿、勿、旋、劈、扒,身随爪走,爪随身游,将一套“夺命八爪”爪法,使得无懈可击,而且配合神行步法,诡奇凌厉之极,凌空均是爪影。 “无影飞狼”裘震坤与小辈交手,均是先让三招,一掌击落打来的“金陵二霸”首级後,阴阴一笑,只见他成立索形走出三步,那麽凌厉密布满空的飞爪,竟是打不著他的身上。 初弦月已露出云面,透射一片,淡淡光辉,清泓异常。 李仲华瞧见“无影飞狼”毫不经意走出三步,那麽精奇的爪法,竟然扑空,不禁惊叹道:“学无止境,武功一道,并无二致,只见才出於学,器出於养,为万古不移之理。”正在心中嗟叹之际,忽见裘震坤步履迷旋,一晃移至甘若辉身後,戟指飞出,向飞爪点下,不禁心中大惊。 甘若辉一爪飞出,倏见眼前一黑对方身形疾杳,暗说不妙,蓦觉飞爪一荡,虎口震痛欲裂,登时飞爪脱手飞出,只听得“无影飞狼” 裘震坤传出一声阴沉轻笑,一片奇特劲风压下,自己展出神行迷旋步法,可是那股劲风如附骨之蛆般跟到,不由万念俱灰,闭目待死。在此危机一发之时,勿闻林内有人冷笑道:“料不到名震武林之‘无影飞狼’居然做下以大凌小的事,真是无耻已极。” 这种语调,无比的讥刺、冷峭,像一把利剑刺胸,令“无影飞狼”无法忍受,这时掌心已堪近甘若辉胸後不及三寸,倏变掌化指,点在甘若辉的昏穴上後,斜闪三尺,目光凝视在发声之处,大喝道:“甚麽人?敢出言讥讽老夫?” 林间急风涌射,登是飞出一个马脸老道来,身後还随著满面邪淫的少年。裘震坤一见是“骷髅魔君”白阳,即放声大笑道:“白阳,竟敢在老夫面前架梁生事,你也太过不自量力了!” 白阳走出之时,面带微笑,佯装一派掌门气度,此刻,闻裘震坤出言轻视,不由面上倏然涌上怒容,冷笑道:“裘震坤,你也太自负了;好,白某还要领教你那无影身法,究竟是否震骇武林绝艺。” 裘震坤皮动肉不动阴阴说道:“你要找死,那是方便已极的事。” 两人虎视耽耽,身形微伏,以求先发制人,月色之下,只见两人发须帽起,面色紧张,四目焖接。此刻突由绝尘之下腾出两条身影,二别一後飞奔而来。 後者支著一支木杖,凌空腾耀,兔起鹄落,迅快无伦,与前者仅一肩之差。李仲华正悬念“鬼见愁”邹七,至今尚未露面,不知何故?瞥见後者不是邹七是谁?心中大喜,仔细打量前者,见是“神行秀士”金森。只见两人电纵星射地落在甘若辉躺身之处“神行秀士”金森目光望了裘震坤、白阳两人一眼,又满含怒容望著“鬼见愁”邹七道:“若不是你一再强要金某印证,我那徒儿也不至於丧命在裘震坤狼吻之下。” 邹七目光投了甘若辉一瞥,笑道:“金老鬼别急,我邹七别无所长,只神目如电,包管你那宝贝徒儿死不了。” 说著身子一躬,飞指在甘若辉胸後点了三指。休看邹七一只独腿,数十年来专心一致研磨武学,是以弥补此一缺陷,用来比常人更见灵捷、俐落。他那手法果然奥妙,瞬眼,便自将甘若辉瓮寒血脉打通,甘若辉一跃而起。 突闻“骷髅魔君”一声闷哼,月华映照,木石溅飞中,只见“骷髅魔君”白阳跟路倒退出去三步。闪电之间“无影飞狼”裘震坤与“骷髅魔君”白阳对拚九掌,究竟是裘震坤艺高一筹,一招地煞掌力“山摇地动”推出置气,撞开白阳身形。 白阳打出的阴寒气劲,立时卸於无形。白阳只觉一阵血涌气翻,面色大变,强制住身形,睁著磷光闪闪双眼,冷笑道:“三年後,白某定要索还一掌之耻。” 裘震坤大笑道:“休说三年,三十年裘某也等你,何况你也未必能成。” 白阳气得面目狰狞,二曰不发,急拉著云雷转身双双纵起,初月茫照下,如二只夜枭乘风飞去,转眼,便杳然无综。 “无影飞狼”裘震呻嘴角咧了一咧,忽平平飞起,逾如鬼魅飘风,眨眼便落在“神行秀士”金森三人身前。 李仲华看得心头大骇,忖道:“这是甚麽身法?肩末摇,足末动,去势之快,简直使人瞧不清楚。”武林之大,无奇不有,李仲华毕竟是经阅浅薄之人,何况他所见的,都是极武林一时之选高手,不但使他目摇神骇,而且影响他心理,甚觉江湖,都是些匪夷所见,匪夷所思的事。 只见“无影飞狼”裘震坤微哼了声,他见到甘若辉安然无恙地,立在“神行秀士”金森之後,面色稍变,哼哼惊疑道:“我这‘变幻错穴手法’玄奥非常,要想解开这种手法之人,当今武林中,极寥寥难数,这两人是谁?” “神行秀士”见裘震坤眼中略带疑容,手符长颔下短须,微笑道:“裘兄,你不要耗费心思,猜忖我们来历,彼此钦慕甚久,只吝未缘一面。” “无影飞狼”裘震坤狼眼一翻,沉声喝道:“甚麽彼此钦幕?你们究竟是何人?” 金森朗声一笑,道:“这也难怪裘兄长年久居荒岛,见闻浅陋,中原武林人物,多如恒河沙数,兄弟只不过是一小卒,蒙武林人士抬爱,取号“神行秀士”微名金森,这位是邹七兄。” 裘震坤一听对方竟是中原道上,闻名胆落之“神行秀士”金森,便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好好,老夫今晚有幸见识你那神行身法,能在老夫这无影身法手下走出几招?” 狂傲之意,溢於言表。他说话时,竟末正视“鬼见愁”一眼,显然有点不屑邹七,邹七一声大喝,拐杖一拄,长身扑来,突然右臂一探,竟展出他那绝奇天下的秘技“飞猿掌”,动作之快,眨眼即至。 裘震坤虽然出语在傲,但他对两人已无时不在留意戒备中,风声一动,即予警觉,见邹七“飞猿掌”劈来,心中大惊道:“这通臂飞猿绝技,他竟练得出神入化?”身形倏然一移,欺至邹七左侧,五指闪电向他肩井抓来。 “鬼见愁”邹七不由骇出一身冷汗,这“飞猿掌”只有一项缺点,就是右臂暴长时,左臂自然缩在肩内。裘震坤深明克制之法,这一抓上“肩井”穴上,非但左臂不得复出,而昱令全身气血逆窜,此无异於作法自毙,邹七焉能不知厉害? 无奈裘震坤身法太过迅捷,邹七身形速旋,仍然避不开他那附骨之蛆般狼爪,欺风追电般魅蹑而来。一旁的“神行秀士”金森瞧出邹七身处危机之中,也不怠慢,一晃而动,两掌飞击,夹著气流汹涌的掌劲,向裘护坤胸後击来。 裘震坤一声哈哈大笑,身已凌空升起,疾然掉首落下,手出如电,身法益见鬼魅,刹那间,己幻出十数条人影,将金森、邹七两人围住。只见他愈走愈快,宛如走马灯一般,邹七、金森两人亦是飞快出掌。 身临其境的感觉,在金森、邹七两人还可说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只觉嘶嘶劲风锐利袭来,却未能见裘震坤身影,饶他两人再快,仍是被裘震坤先一步移宫换位“无影飞狼”盛名当之无愧,一著之先,优劣立判。 李仲华置身远处,只瞧得痴痴发怔。 繁星满天,初月如勾,三人交手之处,施於一片尘砂,茫茫白雾中,夹著数声怒啸,三条人影在尘砂中倏隐倏现,宛如鬼魅,平添了几分凄凉鬼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仲华仔细观察,裘震坤招招玄诡异常,蹑空蹈虚,出手都是制命要穴,金森、邹七两人虽仍意定神闲,略不沾半点浮躁,却招招递空,尽成挨打之局。 李仲华看出不妙?附耳向冯姑娘说道:“在下方才应诺金老前辈相助一臂之力,姑娘隐此不要妄动。”说时,电泻而下,振腕出剑,一抹寒芒惊天,展出虹飞云旋身法,迅如闪电般寻向裘震坤胸後要穴。 裘震坤眼前剑光反映连闪,蓦觉胸後寒气透骨,立知有异,也不旋身,双足一点,疾如闪电在甘若辉面前一落,一探手,甘若辉在促不及防下被他制住。 但闻一声哈哈长笑,裘震坤挟起甘若辉凌空飞去,去势之快,无与伦比,眨眼,即隐入翳密林树中。 金森、邹七两人一声大喝,随著追去。 李仲华不由怔住!想不到自己出剑解敌,反带甘若辉被擒厄运? 冯丽芬飘身落地,见李仲华变成一个呆鸟,不由抿嘴“咯咯”笑道:“你在此发呆有甚麽用?不如我们跟著追去,还可於事不无稍补。” 李仲华被她也引得笑了,双双离地驰去。 片刻之间,已出得雨花台外浓翳密林,赶至在一块削壁之上,下望匹练蜿蜓茫茫大江,波光邻邻,江风扑面生凉,哪有他们形影。 裘震坤驰去方向,正好指著金陵城,只见城中万家灯火,随风传来丝丝弦歌之声。两人怔了良久,只好踏月返回城中。 夜市如书,游人如蚁,两人返得天祥居,李仲华愈想愈不妥,便向冯姑娘道:“在下还欲出外一探,姑娘请暂勿离此,等候在下返来。” 姑娘李仲华一见锺情,见他坚欲出外,防恐他不返转,星眼一动,深情款款道:“李兄出外无物防身,不如将‘青霜剑’带去吧。” 李仲华摇手笑道:“在下自问还不需要,带剑外出,易启宵小觊觎,何况姑娘有此利剑防身比没有好。”坚持不要,姑娘不好勉强,嘱他早点返店,免她望眼欲穿。冯姑娘眼望李仲华离去,不禁幽幽轻叹一声,芳心顿感孤寂,不禁星目噙泪,柔肠百结。 感情之於人,其力量是往往不可思议的,她自见了李仲华後,就芳心难於自己,自忆母女相依若命,苦度漫长岁月,其母常说要把自己配一读书士子,不似其父劳碌奔波,最後一去音信杳无,既无一橡瓦屋,更无半点恒产,只靠针论维持生计,凄怆不堪。 谁知自己亦爱上一武林少年,若被母亲得知,将使她伤心已极,但这又有甚麽办法呢?人受意念支配,可也受意念而生存;倘意念不依自己主宰,事事受环境支配,这样存在世间,无异是行尸走肉,苟延残喘,活著又有何用? 姑娘稚龄失父,渐渐养成其外柔内刚的性格,虽不似江南少女慧婉,竟有燕赵豪杰须眉英雄气质。隅随时眼颅著窗外一轮新月,满天寒星,她怔怔出神地在想著:“我爱他,不知他究竟爱不爱我?”一时之间,患得患失之心,倏然涌入胸中,思绪纷杂,干条万缕,似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塞入芳心,不由两颗晶洁圆亮顺颊淌下而不自觉。微风吹乱她的髻发,月华映在她的脸上,隐约看出她星眼中满是一片迷惘…… 李仲华振步如飞,身形隐入潮涌人群中,在出得天祥居门首时,被一人瞧见,惊咦了一声,蹑著其後而去,李仲华恍若无觉。金陵六代初明均建都於此,人烟稠密,幕府山绵豆於北,长江环绕於西,锺山峙於东,两花台屏於南,秦淮河、玄武湖左右映带,龙幡虎踞,形势雄伟。 李仲华初临其他,只觉与燕京回不相同,触目都是新奇,仕女如云,车水马龙,不禁有山阴道上,目不暇接之感。李仲华不禁忆起前人金陵怀古满江红一间,词云: 六代豪华春去也 更无消息 空怅望川形胜 已非畴昔 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 曾相识 听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 思往事 愁如织 怀古国 空陈迹 但荒烟衰草 乱鸦斜日 玉树歌残秋露冷 胭脂井坏寒啜泣 到如今只有青山青 春淮碧说尽金陵山川形胜。 他人生地不熟,他不知何去何从,随即放弃了探索“鬼见愁”之念,他如无恙,自会来天祥居相寻。耳畔只听得弦歌不缀,不禁循著走去,不一会儿便自到了秦淮河畔。 只见满河都是画舫,流苏高挂,舫内灯光辉耀,弦管箫音,夹著莺声婉转回扬,如此佳曲几曾得闻? 李仲华不由徘徊河岸上,留恋不舍。秦淮河上源有二,西源出溧水,东源出句容,至方山合流,由通济门入城,出西水开入长江,流经城内夫子庙附近,上起桃叶渡,下迄文德桥,两岸水榭栉比,每当华灯初上,书舫来往,笙歌凌云,风光旖旎,有“秦淮月在天上”之称。 李仲华伫立河岸,留意久之,天色已是三更将尽,皓月当空,清辉朗照,河水缓缓流逝,只见水映灯光万点,画舫咿哑来去,不禁沉浸此人间天上景色中。 蓦然…… 一声“噗咚”响起水面,水花飞溅。 画舫中狎客、歌女纷纷探头出声,突闻有人惊叫道:“有人落水了……”李仲华循声而视,只见是一人坠入河中,先还伸头出水面,继而只剩下一团黑发。李仲华奋不顾身,飞跃在水中,向那人落下处泅去。 第十二章 险做波臣 绝壑二猿 李仲华奋不顾身“噗咚”一声跃入水中,望那人身前泅去,怎奈他水性不熟,只觉脚跟往下沉去,愈挣扎欲起,愈是下坠快速,转眼灭顶“咕噜噜”吞进几口脏水,所幸这段水道并不深,双足触著淤泥一踹“唆”地刺出水面。只觉眼鼻呛水奇酸,一股腥臭之气,尚遗留口腔中,睁眼一瞧,但见落水那人载沉载浮,距身前不足五尺处。 画舫中人达声尖叫,乱成一片……蓦感脚底一沉,慌不迭地两手乱划,这是人类潜在的本能,明知莫不可为而为之,幸亏水流迂缓,秦淮河脏物弃掷其中,日积月累,水面浮力奇大,他胡乱手划脚踹,恰用到好处,不到片刻,已泅到那人近前。李仲华两手一托那人腮下“唆”地一声,那人齐胸托出水面。 画舫灯光闪映下,只见那人倏的睁开双眼,射出慑人心神两道寒芒,李仲华不禁心头一凛,一种不吉的预兆,刹那间袭涌全身。那人又倏地闭上双眸,佯做昏迷状态,张口啧出一股水箭,溅射李仲华眼目难睁,面颊刺疼。 李仲华只觉那人两只铁臂飞快地筵住自己头骨,勒骨奇痛,情知著了人家暗算,但又不明所以?一时呼吸瓮塞! 那人用力迫压自己双肩,使头面沉入水中,故意翻翻滚滚,远离画舫,不知不觉流下十余丈,耳畔听得画舫中传来喊叫声…… 李仲华神智尚未昏迷,怎奈那人两只手掌紧嵌自己咽喉,呼吸不得,加之水浸面目,那种滋味,比死都要难过,一阵挣扎,都难使头面重出水面,情急智生,两手望上一捉,指那人两肘“经渠穴”上。因为良久未曾呼吸,真气不能调匀更换,使之功力失去大半,但因机会系於此一发间,全身残余的真力,尽在两手十指上。 那人只李仲华拾指,宛如两道钢钩,浑身立觉麻酸袭涌,心中大惊,暗道:“打蛇不死反成仇,此时如若松手,岂不前功尽弃?”於是强忍著酸麻、灼痛,两手又加重了几分力气,望“喉结穴”上捺下。两人却是穴道互制,李仲华虽水性不熟,但纯厚的内力较那人为强,因而那人不能将他立时制命。耳中只听水声响亮,渐渐李仲华感到那人双手乏力,松弛下来,心知这是生机转苏的一刻,强提著丹田真气,十指骤然一紧! 只听得那人一声闷哼,双手倏松……李仲华冲出水面,但页力衰竭,喉头浊气逆涌,不禁一阵神智昏迷,浮上水面,随波逐水飘去。耳内仍依稀听见远处丝竹弦管悦耳之声及嘈杂高声叫唤,却愈来愈模糊、愈来愈微弱…… 钩月朗悬中天,散发出淡淡清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无比的苍白、安详……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感觉脑中无比宁静,浑身有一种说不出柔软、舒适的滋味,像一朵天上浮云般,徐徐飘动著。他心中想著:“难道我现在处身画舫中麽?” 他尽情享受这无比的柔馨,舍不得睁开双眼,生像到手的美梦,一睁眼,即趋於破碎、消失。须臾,隐隐传来歌声,只听得:“秦淮月……秦淮月……歌声泪痕何时歇……梁前双燕劳分飞……枇把门巷曾相识……团扇掩面羞见郎……低眸含笑恩情结……檀郎温馨诉衷情……道不尽……说不完……无限酸辛断肠血……断肠血……”歌声柔媚婉转,更与牙板金筝,翠萧玉弦相和,扣人心神,凄凉酸鼻。 李仲华听得入迷,一缕缕似麝似兰幽香直袭入鼻,忍不住睁开双眼。 “啊……”李仲华不禁高声惊呼。 只见自己睡在一张床上,锦帐绣被,嫣红鹅黄,十分悦目,室内布置雅致、秀丽,不落庸俗,案上两支红烛高烧,对面靠窗瓷墩上,坐了一个十一、二岁小梅香,似在磕陲中为自己呼喊所惊醒,那长长睫毛中,一对灵活的眸子闪出迷惘光芒。 突然,飞快地立起,向门外跑去,叫道:“姑娘,姑娘……他醒过来了……”李仲华此时已恍悟自己必是在秦淮河中,昏迷後被画舫歌妓救起。 他这时已完全清醒了,喉间微觉隐隐作痛,想到秦淮河中经历,犹如做了一场噩梦,他想不出那人预谋要害自己,为的是甚麽?那人算计佯装落水,自己必定去救.这一点险诈智绝,人所难能,不由暗暗佩服,然而却领悟到人心之险恶。“君子可欺之以方”他不禁摇头笑了笑。 突然…… 他感觉自己赤身裸体裹在锦被中,由不得俊脸腓红,一阵心跳,方才小梅香呼喊出外,必然引来……他想也不敢想,自己若无寸缕掩体,那将是尴尬之极,成何体统。 双眼闪电般四处张望,看有无自己的衫裤,不禁大失所望,险了绣枕锦被外,别无他物可资遮掩,心内暗暗叫苦。耳中间得小梅香语声,吱吱喳喳,向室内走来,他只觉心跳加猛,肌肉紧张,双眼怔怔地望著那扇门。 忽然眼中一亮,只见小梅香身後,随著一个绝色少女,艳光照人,身著一身白色衣裙,清丽绝山俗,露齿含笑,盈盈向床前走来,他不禁面红耳赤,暗惊道:“秦楼楚馆哪有此绝色?” 绝色丽人走在榻前瓷墩上坐下,嫣然说道:“方才公子受惊了。”莺声昵昵,甜脆悦耳。李仲华不由自主望被中缩了一缩,涨红著脸道:“多谢姑娘救命之德,在下定感恩图报。” 绝色丽人见他这种情状,粉脸一红,道:“公子落水衫履尽湿,贱妾斗胆脱除,命人濯洗,只是……此处没有男人衫服,待天明後,遣梅香去衣庄购置一身,现在只好委曲公子些时。” 李仲华连道:“不敢,不敢,太麻烦姑娘了。”说时,益发耳热心跳,他想到姑娘亲手与自己脱除衫服时,那将是何种尴尬场面?幸亏自己昏迷不醒,不然,将置身无地。他目光无巧不巧地,与丽人两道秋水相撞,他只觉绝色丽人明亮澄彻眼神中,蕴藏著无比的忧意,四目交投,两人的心情,却为这脉脉无言融合在一处。 李仲华有一种感觉,这丽人显得罕有的端庄、冷艳,了无轻佻,冶媚之态,神似大家闺秀。他不禁自惭形秽,目光轻轻移开,落在那小梅香身上。 小梅香见状,低首吃吃窃笑,绝色丽人低叱了她一声,说道:“还不快去厨下准备稀粥,四色小菜,与公子饮食?” 小梅香“嗯”了一声,转身走出。 李仲华忽然“啊呀!”惊叫了一声,两手只在被内不停地摸索,似为失去物事心焦。 绝色丽人星目望了李仲华一眼,微微一笑,转身在床前柜台小屉中取出一本薄薄羊皮册後,回身托在手中,轻声问道:“公于是为这本小册心急麽?” 李仲华伸手接过,正是自己耽心失去的“天游叟”赠他的“九曜星飞十三式”那本小册。 他见这本小里面十分乾燥,知是丽人烘乾保存,心中不由惊异这丽人聪颖灵慧,善知人意。 面对著绝色丽人,眼帘中浮郝云娘影,玉颊梨涡,迷人浅笑,纤秽合度,冷艳风华,与当前的一般无二,所不同的只郝云娘武功精湛而已。 他前些时深郝云娘在他生命中,是不可缺少的,但现在他只觉欠了当前丽人一笔重大的恩情,无可报答。 她为何这样做?在她清水双波中,已找出答案,这一笔感情的债,使他心灵上生出矛盾交织念头,心内暗叹了一口气,只好听其自然。 他目光发楞,连个谢字都没有,甚至置身何处也几乎忘怀了。 但闻那丽人曼语低声道:“贱妾虽然愚鲁,但知这本小册定是上乘武功秘後,贱妾自幼喜武,可惜未遇明师,所幸天缘凑巧,日後烦请公子指点一、二。”说到天缘凑巧四字,不禁玉颊腓红。 李仲华方从思绪纷歧中惊醒过来,忙道:“在下实在该死,连道谢都忘怀了,不过在下粗知拳脚,怎好指点姑娘。” 姑娘微微一笑,也不再说。 李仲华又问道:“姑娘芳名可否见告?” 姑娘嫣然一笑,道:“贱妾姓何,名唤曼云,公子尊姓大名亦谨转告。” 李仲华“啊”了一声,道:“在李次中……” 姑娘星眼露出神秘光采,笑道:“公子真个李次中吗?公子昏迷刚醒时,呓语似乎是甚麽华字?” 李仲华不禁面上一红,分辩道:“在下小字仲华,不料适为姑娘所闻。”这时梅香已托著食盘进来,姑娘立了起来,道:“公于但请躺著,待贱妾喂服。”李仲华忙道:“这个怎好劳动姑娘……” 曼云盈盈含笑,也不置答,银匙盛粥,一匙一匙送入李仲华口中,又举箸夹菜送入,李仲华只觉腴美可口。 这无边情意俱在不言中。 红烛爆裂一朵朵喜花,室内弥漫著一片祥穆,柔和的气氛。 金鸡报晓,天边露出一丝曙光…… 转眼天已大明,烛泪渐乾,烛烬尚遗留一点黯红色光辉。 李仲华从曼云口中得悉被救经过,曼云昨晚在画舫中,与其姊妹淘及一蔺姓客人目睹经过,李仲华昏迷的一刹那,被捞救起来,另一人亦同救起,业已气绝身亡,蔺姓客人似对溺毙那人十分厌恶,後又弃掷秦淮河中。 蔺姓客人摸了摸自己脉傅,单掌迫在腹脐上,以内功驱出腹中积水,事後对度曼云说自己根骨秉赋之厚,为他平生仅见,睡上两个时辰立即复元。 李仲华不禁耽心这“九曜星飞十三上”秘筮,为蔺姓客人所瞥见,目光投在手中小册上,神色间略浮不安。 曼云掩面一笑,道:“公子放心,这本小册仅贱妾一人知悉,贱妾虽不是武林中人,但知这类秘箕是练武之人梦寐难求之物,稍一不怔为他人所见,易起觊觎,必招致一场轩然大波。” 李仲华大感惊异,对曼云这种蕙质兰心,察言辨色之能,敬佩不已,於是一连称谢,又问道:“这蔺姓客人呢?” 曼云面上一红,低声道:“他现在贱妾姐妹房中,稍刻也就来了。” 李仲华想到身无寸缕,等他人来了,总不成仍躺在床上,不禁忧急不已。曼云心知其故,展齿微笑,那晶彻秋水双眸直盯在李仲华脸上,似瞧李仲华的心一般。 李仲华不禁面红耳赤。 此时梅香托著一身方从衣庄购置来的衫服,轻轻放在床侧。 曼云与梅香向李仲华盈盈一福,翩然走出。 李仲华穿好衣後,盥洗完毕,临镜自照容颜,只觉丰采逸气,潇洒不群。坐在妆台前,默然沉思,暗忖:“不知‘鬼见愁’邹七与‘神行秀士’金森,这时救回了甘若辉未?想那‘无影飞狼’裘震坤功力精绝,步履迅若鬼魅,一时之间,哪能追得上?想必邹、金两人一直追综裘震坤巢穴去了;但不知裘震坤巢穴何处?不然自己也可赶去,相助一臂之力。” 继又转念冯丽芬定在店房中,望穿秋水,焦急难耐,自己并不爱她,但极同情她的遭遇,应允伴随地赴涿鹿燕堡地穴中,起出其父遗骸,她见自己一晚不归,不要使她疑心自己是个无信小人,这才百口莫辩了。他心目中只有郝云娘一人,但此刻见到曼云後,几乎占有他的一半心田,他不是为美色迷惑,是为其蕙质兰心,善体人意所动,何况又有救命之恩! 他不禁为三个少女搅得心绪紊乱,不知何择何从?长叹一声,他那矛盾性格,又处於一片矛盾中,他感到惶惑,喃喃自语道:“为甚麽自己落得这般田地呢?” 人生自呱呱落地後,就开始应付未来之一连串的苦恼,喜怒哀乐,颠沛流离,把人生衬托得无比的绚烂辉煌,也黯淡无彩,不过忧多於喜,逆过於顺,美好的光景,尽占整个人生的少许一部分,比之昙花一现,真是恰当不过,为甚麽先哲常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劝言世人宜逆来顺受。 李仲华目前之境遇,表面上旖旎美妙,却在心灵上不堪困扰,他不禁毅然下了一个决定,暗道:“大丈夫应随遇而安,只要行事无愧於心,其他只是自寻烦恼而已。”此刻,耳中只听得步履磬磬之声,倏然,门外跨进一个身穿蓝长衫中年人,肩阔膀粗,方面大耳,颉下三缁短发,目光焖焖,显然器宇不凡。身後随著曼云及一体态轻盈,杏脸桃腮的丽人。 李仲华心知来者必是蔺姓客人,起立相迎。 只见来人一进门,便声如洪钟哈哈大笑道:“曼云慧眼识人,果然李兄紫芳眉宇,英俊公瑾,不由把广长卿愧煞、羞煞。” 李仲华施一长揖,微笑道:“晚辈承蒙蔺兄疗伤大德:水感五内不忘。”蔺少卿又是一阵爽朗大笑。 李仲华发觉曼云一双妙目,凝视在自己身上,不禁俊面腓红。 何曼云见此刻的李仲华,俊如潘安,目若朗星,举动之间,潇洒不群,一时看得呆了,心说:“好俊之人品!”不禁芳心暗暗窃喜。 蔺少卿拉著曼云身旁的丽人,与李仲华引介,笑道:“这是蔺某风尘知己,李婉云姑娘。”李仲华称说幸会,微微一笑。 只听到蔺少卿朗声笑道:“李兄义勇可嘉,那贼子作法自毙,幸而李兄功力深厚,喉结穴上岂能受这致命重伤?” 李仲华失惊问道:“蔺兄为何知道那贼佯装落水?” 蔺少卿道:“这不是显而易见之事,如那贼真个沉弱,怎能两手扼在“喉结”穴上,有心致李兄於死?”说著一顿,又道:“李兄为何与嘉陵水寇结仇?” 李仲华听後不禁茫然,张著双眼道:“在下月前才出京,从来不涉足江湖之事,亦未履迹巴蜀,怎会与嘉陵水寇结仇?……莫非蔺兄识得那贼?” 蔺少卿点点头道:“此人是‘嘉陵二蛟’之一,名唤‘出浪蛟’刁杰,兄弟二人形影不离,奇怪他兄长‘翻江蛟’刁英并未相随在旁?这两贼不但识得,五年前路经嘉陵,彼此生有怨隙,後为人从中调解,才未抓破脸。”说著望了李仲华一眼,道:“‘嘉陵二蛟’既与李兄素未谋面,怎会生心害你?这倒是一件煞费猜疑之事,蔺某猜忖,必是内际经人调唆,奉命而来,李兄再想想看,途中可结有仇家麽?”李仲华茫然地摇摇头,蔺少卿也不再问。 室内安放了一桌丰盛酒筵,蔺少卿大笑道:“曼云姑娘设席与李兄压惊,几世修来之福,蔺某从未见曼云姑娘如此款待别人过,蔺某更不消说了,实为之欣羡不已。”李仲华俊面腓红,曼云斜睨了他一眼,低首妩媚一笑。 席间红袖醇酒,衣香鬓影,渗以蔺长卿豪笑,及燕语莺声,室内洋溢著欢畅气氛。何曼云如小乌依人般,对李仲华盈盈劝食。 蔺少卿见状,发出一阵爽朗大笑,笑定,正色道:“李兄不可辜负曼云痴情,何姑娘虽沦入风尘,但洁身如玉,崴藓自守,平日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今日大反常情,可见曼云痴情,蔺某如蒙青睐,早量珠聘去,惜何姑娘视蔺某为风流浪于,亦轻不受人惠,望李兄好自为之。” 李仲华不禁耳热心跳,嗫嚅道:“在下一介落拓青衫,何值曼云姑娘如此重视?”说时,偷望了何曼云一眼。何曼云本是霞飞双颊,娇羞不已,闻言立即双眼一红,珠泪潸然。 李仲华不禁自觉言语过重,他何尝不喜何曼云?从蔺少卿中得悉何曼云还是处子之身,但在此种场面之下,怎能直言应允?但见得曼云楚楚可怜神情,遂又道:“只要何姑娘不嫌在下寒酸形秽……”一语未了,蔺长卿又大笑道:“好了,好了,李兄已然应允。”遂即向阿何曼云贺。何曼云合羞垂首,咬唇两手抚弄著罗带,倏又是“咯咯”一声娇笑。 蓦然…… 屋面上扬出一声冷笑,声调极其阴森,十分刺耳。 蔺少卿等均是一怔!瞬眼,门外立著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双目焖焖怒视著简蔺长卿。蔺长卿一见那人,即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刁老师光泽,嘉陵一别,五载於兹,不胜思慕,何妨入席小叙。”来人正是‘嘉陵二蛟’“翻江蛟”刁英。 只见刁英双目如冷电般,扫了室内诸人一眼,寒著一张面孔道:“蔺老师,请问舍弟何由致死?是否为令友所害?”说时,双目注在李仲华面上,蕴含杀机。 蔺少卿哈哈大笑道:“至今蔺某与敝友尚是疑云莫解,昨晚敝友在秦淮畔留连,适令弟佯装落水呼救,敝友见义勇为,奋不顾身耀水施救土!料令弟乘机扼住敝友‘喉结’穴上,敝友为自卫计,情急出手,不幸令弟伤重气绝,而敝友适为蔺某所乘画舫救起,刁老师如不信,请看做友李兄喉间尚有三指扼痕就知,想敝友初次由京南下,与令弟陌若平生,为何令弟却施狡计暗害敝友,其故安在?” 刁英被当场问住,不由目光一愣,狞笑道:“这个刁某却不信,舍弟虽顽劣,亦不致对陌生人狡计袭害!” 蔺少卿正色道:“刁老师你自不信,蔺某纵舌灿莲花,亦是莫可奈何!昨晚明月高悬,秦淮河中来往画舫何止千百,令弟与李兄投水时,不乏有人亲眼目睹,蔺某总不能一手返天,刁老师何妨至别处详问究竟,可证蔺某言之不虚,奇怪贤昆仲一向形影不离,怎麽昨晚竟尔分手,偏偏又出了这个乱子?蔺某相信令弟定是受人教唆,以遂借刀杀人之计。” 刁英不禁黯然变色,想想也对,昨晚之事,自发现其弟尸体飘浮河中後,曾多方打听,蔺少卿所说无多大出入,只不知其弟受何人教唆? 沉吟良久,忽喃喃自语道:“莫不是燕鸿?” 李仲华一听燕鸿之名,双眼这视冷电,一闪近前,追问道:“燕鸿竟在此处?谁叫令弟为虎作伥,自取其死,怪得哪个?” 刁英一阵羞愤,袭涌心头,面色阴晴数易,忽变颜狞喝道:“不论是非曲直,舍弟总是你亲手杀死的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刁某向你索还後,再找燕鸿陪理论。”说著,身形欺至李仲华跟前。 蔺少卿快跨了一步,拦著两人中间,笑道:“刁老师素来为人公正,今日为何是非颠倒?传扬出去,对刁老师名望必大有损害!”他知刁英武功比其弟内际高出太多,深恐李仲华非其敌手,故用言语扣住,使其不好意思动手。 刁英尚未答语,李仲华接著冷笑一声道:“何止是非颠倒,他明知曲在其弟,还要找上门来,你认为李某是任人欺凌的麽?蔺兄士明勿拦阻,在下还要问那燕鸿下落。”蔺长卿见他如此说话,知必有因,遂退在一旁。 刁英面目森冷,沉声道:“室内逼仄,何不去庭园中?刁某要领教你究有何惊人武学,竟这麽狂?” 李仲华剑眉猛剔,一言不发,大踏步当先走出门外,内庾“哼”了一声,随著走去。 门外不过数步,即是一座小小庭园,花木扶疏,晚菊飘香。 李仲华与刁英相对而立,蔺长卿与李婉云、何曼云三人立在丈外观战。 何曼云忧心仲仲,剪水双眸微露恐色。 李仲华这次不是偏激心理作祟,燕鸿陷害他必有原因,可由刁英追出他的行综,最重要的莫过“五色金母”之事;那“阴山羽士”倒算是极为明理之人,不然自己岂不要冤沉海底?心中对燕鸿很如切骨。 这时,刁英低喝了一声“请!”迳自双掌一弧,穿胸打来,这一式虽不快,却玄诡非常。 李仲华闪後一步,疾伸右掌,迎著来腕扣去,刁英双腕倏沉,迅快变招,左掌一扬斜顶颚门,右掌“叶底偷桃”一穿,奔雷飞电般向李仲华前胸撞到。 蔺少卿立在一旁大吃一惊,知内际这种出手,存心叫李仲华毙在手下,暗暗耽心不已。李仲华何尝未瞧出刁英心意狠毒?暗喝道:“我要让你逃出手下,枉为‘天游叟’半个弟子。” 想时,两手倏然而动,上下分扣刁英双腕。刁英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乃江湖巨擘,眼光锐厉,见李仲华手法玄奥博诡,就知讨不了好去,何必在此受辱丢脸?不如暗使诡计离去。 心念动时,李仲华双手如芒飞电闪递至自己两腕,急两手一分,一式“卧看巧云”身形倒翻了出去,疾又一旋,双足点劲,凌空直拔,望屋面上跃去。身形才腾起四、五尺高,怎听李仲华一声大喝:“哪里走!” 只觉身後微风飒然,不由吓得亡魂皆冒,一声裂帛响处,左肩以下一截衣袖,业解李仲华“飞猿手法”撕下。 刁英上拔的身形,迄未停顿落在屋瓦上,四面一望,只李仲华执著自己一截衣袖微微发怔。原李仲华上、下掌飞出後,万万不料刁英竟不战反身逃走,左手一撤,右手行功施出“飞猿掌法”望那刁英拔起的身形抓去。就在这一撤一出分毫空隙中,够著刁英左肩竟差了半寸?只撕下一截衣袖,被他腾上屋顶,不觉一怔! 蔺少卿心头大感骇异,饶他旁观者清,只是李仲华立著身形不动,一条长长臂影向上闪电飞出,倏忽之间又自飞回,但觉眼前一花,甚麽也未瞧得清楚。李婉云何曼云更是目瞪口呆。 这时刁英一声狞笑道:“杀弟之仇,岂可不报?小辈,刁英视你有如眼中之钉,你休想片刻安枕。”说时,身形倏反窜去,话落,人已在四、五丈外。 李仲华大喝一声,一鹤冲天拔上屋面,振决直追,耳中但闻得蔺少卿高叫:“李兄,穷寇勿追!”他充耳不闻,纵瓦飞射,望刁英身後蹑去。 刁英身法绝快,只见他向城垣掠越,射出城外,李仲华也不怠慢,点足飞身扑下。江南四月艳艳忧阳,光辉朗照,和风扑面,万花夺绵,向庾、李仲华两人,一前一後,只在一片盛放桃林中飞窜追遂。 一个时辰後,两人已在锺山腹处,李仲华只见内随扑至一座危崖之前,向下跃落,待他赶至刁英跃落之处一瞧,不由惊得呆了。只见底下绝壑茫茫,半腰处为山岚晨雾遮没,深不见底,心想:“自己不过存心要生擒他,问出燕鸿综迹後便予释放,不想反逼他自投绝壑致死,既杀其弟,自己何忍杀其兄?” 不由目光凝注在壑下,油然泛上一阵恻然之心。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放目四望,只见山林葱郁,嫩绿转浓,山花盛放,紫嫣红,一阵微风过处,叶梢花瓣晃动,重绵叠翠,灿烂无比。涛起天籁,山泉淙淙,如吟如啸,诗情书意,风光胜绝,李仲华不禁神往。 这时,一个念头在他脑际电闪掠起:心说:“不对,人之好生恶死,万古不移之理,不至迫不得已时,哪有轻身舍命之理?刁英此著分明有诡……”一念未了耳边只听得一声大喝,跟著一片凌厉无匹的劲风向胸後撞到。 李仲华只觉胸後大震,气血翻涌,人已被震飞出去,望茫茫绝壑下坠泻……危崖之上一阵狂笑,声震云霄,山谷回应;一条身影窜起,朝密林葱郁深处驰去。 李仲华耳旁风声响亮,一个身子不由自主地急往下泻,不由万念俱空,闭目待死。他下坠的身子,愈泻愈快,业已穿入山岚雾云之中,他知片刻之後,便将粉身碎骨,一种惋惜、失望之色,瞬眼间,布满了他英俊的面庞。 谷底忽腾起吱吱怪叫,送入他的耳中,他不禁心说:“完了,粉身碎骨不算,还要被怪兽噬尸无存……多短暂的人生啊……”只觉一声大震,气血浮涌,坠落在不太硬之物上,吱吱怪叫大作,鼻内一股浓浊腥臭刺入,心中一急,脑中天旋地转,昏迷了过去。 不知昏迷了多少时候?逐渐苏醒,感觉浑身酸痛难耐,生像骨架要拆开来似地,睁眸一望,上空弥漫布满了云气,翔翔滚滚,谷中景物依稀可见,两旁峭壁笔立,寸草不生,谷底尽是棱角小石,野草杂生。他不禁为他没有死去暗暗纳闷,思付方才坠落的情景,吱吱怪叫声中,腥臭入鼻,之後便昏迷过去,现在这一切都无有了。 “难道这是由幻念生出吗?”他自问著,他不信有此奇迹发生?但坠下千丈绝壑中,能得不死,这不是奇迹麽?他穷思枯索,找不出一点眉目来:心中疑念云生,遂挣扎疲惫酸痛的身躯坐起,反身一望,不禁目瞪1呆。只见置身之旁,血迹片片,上沾著一团团白色豪毛,他搜起一看,察视之下知这是兽毛,微一忖念,心知必为所救,但此时何以不见?身上酸痛渐渐加重,遂强敛心神,盘膝行那内家上乘坐功。 他经那日地穴中,深深体悟出那静坐的妙用,只觉气运一周天後,酸痛感觉渐减,他只是在坠下绝壑时心神分散,页气不能柬聚,又为坠地时猛震之下,将散涣的真气流窜入经络,窒碍呆滞,是以酸病欲裂。此刻气透百穴,循运周天,诱使散窜的真气再聚丹田,立感体内真气电速飞行,较前时更为精进:心中一阵狂喜,睁目一瞧,谷底情景有如白画,他腾身立起,振吭一声长啸。啸声到处,谷底一片嗡嗡回音,源源不绝。 忽然…… 目光遥遥瞧见两个白色怪猿,人立飞驰而来,两手捧得有物,两猿似为啸声所惊,立时止住脚步,倏又吱吱怪叫,反身跃跳而去。李仲华一见这两个白猿,心知性命必是它们救回来的,感恩怀德之下,遂身如闪电望前追去。 只见方才白猿停身之处,散满了一地金黄色枇杷,那金黄色枇把大如儿拳,一股芬芳清香直冲入鼻,忍不住食指大动,捡起放入口中,但觉清甜可口,入嘴即化,那外皮也是一般了无渣滓,最惊异的是果肉内并无核仁,忖道:“批杷一物,洞庭白沙最为著名,似这般大小,又无核仁,甚是罕见,必是异种;猿猴深通人性,它见我昏迷不醒,奔采此物施救,显然此枇杷有特殊功能。” 他暗暗感德二猿,只觉齿颊留芬,不禁将二猿乡下之枇杷,只留下四、五颗,其余均囫困吞枣一般吃完,猛感精神倍增,脚尖一点,奔云飞电般向前赶去。 本来他这一停顿,二猿已早跑得无影无综了,只以这处绝壑两岸笔立干丈,寸草不生,不但是猿揉难攀,而且禽乌亦难飞越而上。片刻之後,隐隐瞧见两猿灰白身影,在前晃动,他施展师门“虹飞云施”上乘轻功,自後追综,他心想;“这二猿的巢穴,必有出得绝壑途径,只能赶上便不怕不重见天日。”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己赶在二猿身後二、三十丈距离,只见二猿吱吱怪叫,扑在峭壁旁飞揉而上。李仲华不禁大奇,扑到近前只见是二支天生藤蔓由上拖曳至地,仰面一瞧,藤蔓一直伸展至半壑云岚中,二猿身形已杳不可见,他不由默默盘算:心想:“这藤蔓之上,不是一处洞口,就是树木葱笼的谷口,我这揉身而上,二猿以为自己心怀恶意,将藤索折断,岂不是可要粉骨碎身?” 猛生凛念,仰面痴痴发怔,继又转念道:“二猿深通人性,方才救我之命,此时必不会这样做,它们不过受我啸声所惊。”虽做此想,仍不免惴惴於怀,想了一想,一咬牙,置之死地而後生,纵令丧生也在所不惜:心念既定,一耀身,手抓紧藤索揉身而上。 他本来想两手抓紧藤索,脚底平贴在峭壁之面走上,这样较两足悬著比较省力,却防万二一猿弄断藤索,摔然之下不易变换身形,是以仍两手在换,垂直一寸一寸揉他虽身轻似燕,然而藤蔓动荡摇晃不定,甚是费力,揉至云岚中,已手心沁汗,频频微喘。 满目云烟过眼,流荡飘忽,隐隐只见藤蔓顶端只是峭壁之间一处裂缝。 踏上裂缝入口,见这裂缝宽可只容一人侧行,仰面上视,仍然云气弥漫,不见其终,用手贴在裂缝一抚摸: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原来是光平如镜,著手滑溜,但此刻不容考虑,循著裂缝侧身而行。 暗中摸索而行良久,茫茫云岚中只见左侧隙壁上,有一一直径二尺大小圆洞,藤索向洞内伸展进去。 李仲华不禁精神一振,钻入洞中,匍匐爬行,只觉回旋九折,深邃阴暗,黑沉沉地一片。 约莫爬了四、五十丈,裤膝己磨穿了两个大洞,膝盖亦微生肿痛,却渐感洞径不似入口处逼仄,不禁直立而行,只是尚须弯身俯首。 他此刻思绪潮涌,怅触万端,暗道:“莫羡江湖风光好,须知险恶风波千丈深,这滋味确不好受,深悔当初孟浪杀死魏账房及书坊店主,不然何致遭受这一连串的颠沛因苦?” 忖念之际,耳中微闻两猿吱吱叫声,似距身不远,张目一望,却又看不见甚麽?洞中愈深入愈阴森,杂著二猿吱吱之声,更显恐怖,假如李仲华不是先入为主,说甚麽也不敢轻身进入。 二猿叫声倏杳,李仲华正小心翼翼摸索挨行时,忽觉一股急风向胸前汹涌撞来。胸头立感一震,身躯连连退後,一惊之下,心随念动,两手急急一弧,闪电平胸推出“先天太乙掌”真力随掌而出,逼开那片急风。 心中暗忖:“这洞中定藏得有人,说不定还是隐迹世外的奇人异士,两猿为其眷黄……”一念未了,只觉那股源源不绝,生生不已,迫来力道虽不太强,阴柔中合有刚劲,却被他自己推出“先天太乙掌”掌力一撞,顿生反应,反而加强,身形不觉又退後数步。这分明显示洞中主人不喜见生客,若在别种情形之下,李仲华温文守礼,主人既拒不接纳,何必相强? 但处此绝境,一定要找出绝壑与外面之通径,不得不尔。於是他澄清思绪,气聚丹田,猛地张口吐气,力贯双掌,打出一片潮涌如山劲风向前推去。虽知一接之下,那片急风倏然而收!微闻“噫”了一声,之後复不再闻。自己打出劲气不能即时而收,身形望前一冲,刺出两步,才撤回劲力。 洞中空气本像一泓死水,经掌劲漩荡,顿生嗡然呼啸之音。 李仲华听得“噫”声入耳,更是确信洞中有人,本来深山苗洞多半阴暗潮湿,电臭腐味刺鼻欲呕,而此洞虽然阴暗,却光洁乾燥,一丝异味均无,若非有人居内,何曷臻此?自己事先一点都没察觉,不由暗中赧然。他此时不知洞中主人是好是坏?但也得硬著头皮进入,心中不无惴惴,一步一步缓缓踏进,紧了紧手掌,暗加戒备。走进五、六丈远,洞径竟向左折?不由猛感骇然,暗道;“洞中主人定是武功高不可测之辈,怎麽贞力还会转弯?”谁知更惊异的是,走去不过三、四丈,又右转?不觉额角沁汗,只觉这山洞有点古怪……一向右拐後,凝目一瞧,遥见十数丈远处,有微弱光亮透出。 重睹光明,那心情该是如何地愉悦兴奋?他却多半将到了地头,欣悦中夹有凛念。走到近处,只见洞顶之上,嵌著一颗六角形形似黄玉之物,散发出微弱黄色光芒,虽然如此,却是黑暗中明灯。此处洞壁虽宽敞,作一圆穹形,凝眼望去,两丈远处,贴壁坐了一个枯瘦老人,一头蓬麻似地乱发,四射散张,长须委垂於地,足足有四、五尺长,一对晶光电闪地眸子,望了自己一眼,倏又闭上,不声不语。两只白猿分立那老人身侧,不停挠首抓腮,圆睛骨碌碌地转个不停。 李仲华一眼望见那老人头顶之上,石岩中茁出树枝,此枝垂飓,上面竟结了自己方才吃过的枇杷,金黄桑桑,芳香四溢。由不得心中暗暗骇异,忖道:“普天之下,还没有见过枇把可以石生?这种奇闻若自己幸能出去,与朋友谈论,他们定责自己说话,简直无稽于虚。” 他这时才看清楚了,那洞中老人身形甚为矮小,坐时才不过一尺七、八,立起时恐不会超过三尺一、二,只觉他坐著的身形向洞壁之後嵌去,四外并无通径,分明这山洞至此已死,不由大感失望!自己好不容易来此,是想找出出得这绝谷的通径,此时他心内不无生出山穷水尽之念。 他目光焖焖视在老人身上半晌,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电闪掠过,猛触灵机,心想:“莫非这洞径是在老人身後不成?”他胸中已想好了说词,长施一揖道:“晚辈被人所害,推下绝壑,却为老前辈豢养灵兽所救,晚辈求生心切,竟随著两只灵猿入得老前辈清修之所,无知冒犯,祈望饶恕。” 他指望这老人闻言一定要睁眼回答两句,哪知老人竟似未听见一般?双眼亦未开启,宛如泥塑木偶,端坐那里一动不动。两只怪猿咧开血红大嘴,嘻嘻作态。 李仲华见这老人浑如不闻,心中不免微微有气,但仍是按捺,微笑恭身说道:“晚辈不敢渎扰老前辈清修,只求老前辈指点一条生路,能重见天日,晚辈则感恩不浅。” 说罢,仰面一望,那老人仍是垂脸闭目,面色冷冰冰地毫不动容,不由暗暗焦急,低首忖念这老人为何对待自己这麽冷淡?忽觉一只毛茸茸的手在他颈後摸来…… 第十三章 洞中矮仙 重睹天日 他不禁吓得魂飞天外!手腕一反,倏然旋身扣去,他身手何等诡捷?登时拿住毛茸茸手腕的“寸关”穴上,定晴一瞧,只是身高二尺的一只白毛幼猿。那只白色幼猿怎麽挡得李仲华这“小天星七十二巧拿手法”,只痛得吱吱哀叫,两目流出泪珠。身後站立老人两侧的二猿也吱吱怪叫…… 李仲华心说:“这只幼猿必是前见两猿所生,看它未必心存恶意,只是首次见得生人好奇而已。”想著,五指一松。那只幼猿痛止,两只怪眼直李仲华直翻,露出惊惧忿恨之色。 只听得脑後老人起了一种死冰冰的声音,道:“你若动弹了老朽小白一根亳毛,就一辈休想出得洞去!”李仲华蓦地掉面回身,只见老人双目如电,对自己身上逼视。 那老人李仲华面带不忿之色,又道:“你可是被老朽骂得不服麽?” 李仲华心中想道:“何止不服而已?”口中却说:“老前辈神目如电,方才是晚辈先动手的麽?”老人双目一瞪,员中“哼”了声道今不论谁先动手?反正你扣痛了老朽的小白!” 李仲华闻言不由激发了他那偏激倔强性格,沉声道:“世上就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不讲理的人?哼哼……你哪配称深山隐士、世外高人?” 老人一听,目光似乎一怔,哈哈狂笑道:“老朽如若讲理,就不会在此暗无天日的山洞中,足足枯坐了二十年。”倏又面色一寒,道:“老朽不是深山隐士、世外高人,那你算得甚麽?” 李仲华不由剑眉高耸,高声答道:“我不过是末学之辈,算得了甚麽?不过,你倨傲不谦,又为偏溺所扰,轻动无明,焉可称之高人?你在此山洞枯坐二十年,修心养性,却仍然白费心血。” 他冲口说出这话,本以为老人必为激怒,暗暗蓄势含劲,对抗老人猝然一击!却见那老人目中神光一敛,双眉下垂,缓缓说道:“不错,老朽二十年心向外骛,未能灵府空明,了无渣滓,心血白费这点倒被你说中了。” 继又轻笑一声道:“老朽未曾见过你这种无礼貌的人,这座绝壑只有一条通路,非老朽指点,你就一辈子别想重见天日,除非你身生四翼飞翔而上,你无礼之极,老朽也懒得多费唇舌了。”说完,双目一闭,不声不语。 不知何时那只幼猿,走在两只白猿一处,挤耳磨肩,状至亲热,两只大猿见老人不理李仲华,只不停地抓耳腮。 须臾,立在老人左侧一只白猿,忽向李仲华不住比划。 李仲华看了半天,才悟出白猿示意要他向老人跪求,或可指点出困。 他乃心高气傲的人,虽心感白猿,却摇手不允,白猿急得直跳! 李仲华心中一动,老人知得出谷路径,哪有白猿不知之理?忙向白猿连打手式。只见他们四只手掌倏忽而动,忽上忽下,神情甚是可笑,费尽心机,总算白猿搞明李仲华心意,不禁咧著大嘴摇摇头,手向老人身後指了指。 李仲华恍然大悟,这出谷途径为人身形挡住,不由心中生出一个主意,轻笑了声道:“你就是坐上百年,还是不能悟出空生色,色即是空的禅理。” 老人缓缓展开一线眼险,射出冷电似地光芒,冷冰冰地说道:“一个小娃儿,敢如此大胆出言讥讽老朽?如照老朽二十年前性情,就该毙命掌下……”说至此,语气转趋和缓道:“你怎知老朽心中的事?哎……深山无岁月,洞中无甲子,屈指算来也有二十年了,只要老朽能解开胸中疑难,老朽也不会埋首古洞了!”一声凄侧地长叹,似将这二十年的幽怨、积郁,包含无还。 李仲华看在眼里,暗暗代他难过,心说:“不知他胸中有何疑难?束缚不得自由行动。”忍不住说道:“只要老前辈指点出路,晚辈定出外代老前辈找出答案,再来禀知,以解除老前辈束缚。” 老人“哼”了一声,道:“说得容易?这出路就在老朽身後,不解开疑难老朽不得离坐,老朽不能自破誓言,你还是由原路退回,另谋他法吧。”说罢又闭目垂睑。李仲华大是急躁,陡地想出了一个蠢主意,暗自蓄气凝势,左掌护胸,右手疾伸,荡然大喝一声,身形激射而出,扑向老人身上。 眨眼之间,李仲华右手五指已扣住了老人左边肘腕上,向外一拉,欲将老人从座上拉开。 哪知五指搭在老人左肘腕上,只觉硬如钢铁,滑不留指,一拉之下“唆”地溜出,指端隐隐酸痛,不由大感凛骇:心想:“自那日在地室中,领悟‘九跃星飞十三式’妙用,五指著力,能贯穿金石,怎麽他手臂竟比钢铁还要坚硬?” 李仲华为这老人功力深厚,暗暗惊惧。 只见老人仍是闭目不动,巍巍端坐,似乎无事一般? 李仲华还不死心,一掌向老人前胸推去。 要李仲华在不知不觉中打通生死玄关,功力倍增,一掌推出,只见洞中气流激荡,绵绵不绝向老人身前挤迫而去。 三只白猿吱吱连叫,伏身在地。 老人双目条然电睁,大袖一拂…… 李仲华倏感老人拂出一片无形阴柔劲气,毫不带力,却使自己的身形在不知不觉中向後退出,李仲华不禁面目变色!脑中不断思维定住身形之策…… 他的身形一分一分地逼後,忧急之色也在他那英俊的面庞上逐渐加深。 他这时己悟出“柔能克刚”道理,但仍不能想制止身形之法,他将师门绝艺及“九耀星飞十三式”一一在脑中闪电掠过。 忽然他面有喜色!掌力倏收,只觉老人拂出一片阴柔气劲也喜然而止,身形始才定住。 就此一刹那,他双掌忽又缓缓递出,一手推出“九耀星飞十三式”中一招“菩提花雨”另一手推出“先天大乙掌”中一招“二兀太极”两股掌力一刚一柔,阴阳轮生,劲力奇大。 只见老人长发、长须顿时飞扬飘忽,面上突转惊喜之容,两股掌力推在他的身上,身形摇摇晃动,但听老人呵呵大笑,一个身子原势飞起,贴在洞项之上,隐於累累金黄枇杷果实中。李仲华眼见老人坐处身後,凹现一个坐姿人形、也是天衣无缝一片坚石,心正骛疑之时?他那两种不同的掌力相触之下,但听一连串嗡嗡闷雷响处,那人形坚石立化碎粉,向外飞出,立时现出一条深可两丈的洞径;天光透入,洞中光明如画,不禁耀目难睁。 这时老人身形倏然飘下,高度仅及李仲华脚前,只见他呵呵笑道:“难得你能有此功力?你方才推出两掌,是不是叫‘菩提化雨’及‘二兀太极’麽?”李仲华不胜诧异?张大著双眼发怔,自觉这老人不但功力端的深不可测,而且连招式一见就能报出名称,不禁点了点头。 矮老人又道:“方才老朽简直不相信释、道两种不同绝学,能在一人身上发生,老朽生平识人多矣,像这样的事情,绝末目睹耳闻,呵呵,亏得你如此,老朽才能解出二十年胸中疑难,片刻之後,老朽就要携同三猿,束装就道,端返西域干达沙葛山了。” 李仲华心内大奇?他二十年疑难,埋首深山古洞,就能在我这二招奇学之中解开麽?这根本是匪夷所思的话,眼望了矮老人一眼,面现惑容道:“老前辈上下称讳,可否见告?究竟老前辈胸中疑难为何?亦请一并告知!” 矮老人呵呵大笑道:“老朽之名,中原武林中无人得知,西域中却家喻户晓,人称‘矮仙’就是,至於释疑之事,有关老朽师门秘密,只有等你去猜好了。”说著又是一笑,道:“老朽意欲传你一招‘移花接木’绝学,这是老朽二十年无意间研究出来,有无穷妙用,功能藉他人之矛,攻他人之盾,藉报你助我释疑大德。”李仲华不禁喜出望外,待要躬身致谢,忽觉一股大力制住! 只听“矮仙”道:“不必多礼,老朽传你口诀後,你就在此洞中耗费两个时辰领悟,以你的资质,不难全部融会贯通。”说著便将口诀心法传了。 “矮仙”又手指洞项批杷,道:“此石生九叶枇杷,为仙山异种,功能往毒生肌,补中益气,常人服了,三年之内百病不侵,你可记著来途,他日或有大用。”说著身,形一晃,全身缩成一尺大小,由李仲华掌开石径中,飞云闪电般穿出。三猿一见“矮仙”掠去,急得吱吱怪叫,慌不迭的由洞径中爬出。 眼看著三猿身形已杳,天风吹入,洞中顿起吟啸之声,音韵悦耳动听。 李仲华宛如做了一场噩梦,方才情景,似幻似责,只觉“矮仙”太以奇怪?为何自西域迢迢跑来江南,在这逼仄阴暗的山洞中,枯坐二十年,解开甚麽疑团?连他身後的堵塞洞径似是人为的禁制,究竟为了甚麽?只怕有生之中,不能解开了。鼻中一缕缕九叶枇杷清香贯入,忍不住探首摘了九个枇把放入口中,定了定神盘膝坐下,把“矮仙”传他一套“移花接木”上乘武学心法潜悟。 两个时辰过去,李仲华天与人会,尽悟玄奥,振衣立起,又摘了一串十数个枇杷,由洞径爬出。 一出洞外,只见存身在万峰之巅,下临百丈峭壁,这时,日已西坠,残霞疏泻,放眼一瞥,四山笼翠葱郁,漫空俱绿,天风过处,衣袂飘飞,涛嚣生韵,不禁振吭一声长啸,山谷起应,尽情泄吐胸中郁磊,微微辨明方向,一转身,向脊峦绵接处飞驰而去…… 踏入金陵城,已是华灯万盏,车水马龙之时,行人肩摩接踵,拥挤不堪,李仲华插在人群中,向鼓楼西天祥居客栈走去。 走进天祥居,店夥迎入,哈腰笑道:“那位冯姑娘今午离此北上,临行交代小的传话,倘公子返回,就说她己去涿鹿,祝公子珍重。” 李仲华不由呆任,分明见自己一夜不归,负气离去,便问道:“姑娘离去时神色如何?” 店夥吞吞吐吐道:“姑娘双目红肿,似是哭过?” 李仲华无言默然,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歉意,只冯丽芬痴得可怜。 良久,又问道:“店夥,还有甚麽人来找过我没有?” 店夥茫然摇摇头。 李仲华身形如流水行云般晃出门外,直往秦淮河走去。 钩月如眉,清新若洗,清风扑面,烦虑尽除,走至夫子庙,游人如织,如潮水般涌进挤出,锣鼓喧天,人声嚣杂不堪。 他循著秦淮河振步如飞,画舫弦歌来往不缀,波光邻邻,映著万千灯光明灭。他不知曼云住在何处?只今晨偶闻“云芳园”三字,他拦住游人,请问地址。那人只当他是狎客,若会意地笑了笑道:“一直走,第三条巷中,东首第二家就是。” 李仲华不禁两脸排红,谢了一声急步走去。 他飞步跨进大门,迎面就遇见小丫发面有忧容走来。 小丫鬟看清了来人是李仲华後,突然尖叫一声,转身跟路奔进,口中尖嚷道:“有鬼……有鬼!”李仲华不禁茫然,暗道:“这是怎麽一回事?”跟著走去。 穿过二进,只是李婉云盈盈立在天井前,小丫鬟躲在她身後,惊惧异常。李婉云忽露喜容,道:“李公子,你真没有死?” 李仲华不禁诧奇道:“我不是还活著吗?这话从何说起?” 李婉云急道:“还不是万恶的刁英说的,曼云妹妹闻得你死讯,哭得死去活来,乘人不备,偷偷服了毒药……” 李仲华大惊道:“现在怎样?” 婉云星目中淌出断线泪珠,哽咽道:“事後被贱妾发觉,急延医施救,现人已清醒,不过大夫说中毒太深,怕没有几天好活了……” 李仲华闷不做声,拉著婉云衣袖就往曼云房内走去。 室内药香弥漫,曼云两截皓腕露出被外,鬓发钗环零乱,面色白得像一张纸般,星眸紧闭。 床侧坐著一个老妇,神情不胜忧惶,见了两人进来,立起向李仲华福了一福。婉云直趋床前,连声叫唤道:“曼云妹妹,李公子没死,他回来啦!” 李仲华执起曼云手腕,温声道;“曼云,你这何苦?” 曼云双目缓缓开启,是李仲华後,那黯淡无彩的双眸,突射出一线光辉,软弱无力地道:“贱妾死不足惜,只要公子能活著回来,便可安心瞑目了。” 李仲华大为感动,由不住俊目中流下两行眼泪,突然想起手中一串枇杷“矮仙”说过此物功能怯毒生肌,遂高声叫道:“有救了!曼云,你不能死。”说时忙将手中枇杷一个一个喂在曼云口中。 九叶批杷果是异种仙品,片刻之後,只见曼云苍白的脸色现出红晕,人也沉沉睡去。 李仲华见状知是大约无妨了,转身问婉云道:“蔺兄呢?” 婉云道:“他忿恨刁英出言猖狂,大打出手,刁英不敌败逃,他臂伤卧在贱妾房中。” 李仲华立去见蔺少卿,只见蔺少卿半坐半躺在床上,一见李仲华他就哈哈大笑道:“方才丫鬟飞报李兄将异果救治曼云姑娘,曼云真个不枉一见倾心,以身殉倩了。” 李仲华脸上一红,道:“蔺兄伤得怎样?” 蔺少卿哈哈笑道:“这点伤算得了甚麽?刁贼被我一掌打成口喷鲜血,够他卧床数日了。”遂又问起李仲华追去经过。 李仲华娓娓谈出绝壑古洞的经历,慨谈人心险诈,防不胜防。 蔺少卿大笑道:“若不是刁贼使诈,李兄岂能遇上这等奇缘?蔺某根骨拙钝,甚麽好处也轮不得我身上。” 李仲华不禁哑然失笑,疾又面色一变,就坐式不动,身形仰射而出,穿窗飞去。蔺少卿与婉云同时一怔!只听窗外面臆起一声凄厉惨绝嗥叫,不忍摔闻……眨眼,李仲华挟著一人飞入,放下喝道:“你是否为刁英那贼所遣?你来此有何图谋?刁贼现在何处?快说!” 那贼双眼凶光毕露,哼声不语。 李仲华笑了笑道:“看你不出还是一条好汉子?只要你再能挺得住,便放你回去。”说时,手出如风,五指勒嵌在那贼後胸脊骨之上。 那贼只李仲华五指如钩,深陷骨骼,奇痛如割还犹自可.浑身倏感针刺发颤,这比死还要难过,不禁面色惨变,喉间呃呃出声,颤声道:“我说……我……说……” 李仲华冷笑一声,五指收回道:“我只道你是铜浇铁铸汉子,原来也是虎头蛇尾的人,快点说出!” 那贼露出毒怨的眼光,强笑了一声道:“刁英现在在六合东归家庄养伤,命我崔庆福来通知蔺老师,两日後请去归家堡了结恩怨,话尽在此,信不信由你,崔庆福今晚身受暗算,杀剐听便,只崔庆福不死,哪里遇上哪里算!” 李仲华面露杀机,右掌微微扬起,欲向陆陵颐天灵盖劈下。 崔庆福心神皆飞,料不到这两句话,会招来杀身大祸,追悔已来不及了。忽听蔺少卿说道:“李兄且饶他一条活命,这等鼠辈,不要污了尊手。” 李仲华闻言右足一挑,挑在崔庆福尾闾骨上,大喝道:“放你一命,活罪难饶。”喝声中,奋起一脚勾起。哔叫声中,崔庆福随身子往窗外激射出去,只听得“吧咯”大响,又是一声嗥叫,之後,闻崔庆福哼著颤音,挣扎爬起,拖著沉重脚步离去。 这蔺少卿说道:“这一脚够他受的了,最少三年用不得分毫真力。” 李仲华暗蔺少卿眼光锐利,他这一脚踢在“尾吕”穴上,使崔庆福功力散失,三年以内不能恃仗凌人。 转面一瞥蔺少卿,只星蔺少卿笑道:“蔺某忝为武当俗家弟子,平时眼高於顶,得见李兄身手,不禁望尘莫及。” 李仲华赧颜一笑,道:“蔺兄何必自议过甚?再说,使小弟不胜惶恐汗颜了。” 蔺少卿目光仰视在承尘上,微微摇首说道:“料不到‘穿云燕’归南樵也与绿林巨寇沆溜一气了,昔时蔺某偶归南樵陷外貌侠义,内则险诈无比,先还不信,经崔贼口中说出,由不得不相信了。” 说著又是一笑,正李仲华道:“为何蔺某阻止李兄杀他,他一回去,必自投死路,猜想他必奉刁贼之命,来此行刺,不幸遇李兄所擒,逼不得已,只得设辞说是刁贼约蔺某两日後去归家庄了结恩怨,试归南樵最恨人知道他与黑道勾结,崔庆福必死无疑!” 李仲华江湖阅历甚浅,不知归南樵是何人?只微微一笑,心说:“这江湖中,委宣风波险诈,无故寻仇,绵绵无终,崔庆福、刁英这种人,万死不足蔽其辜,有甚麽可惜?蔺少卿口中所说的‘穿云燕’归南樵,定与‘翻天掌’燕雷是同一类型的人。”心正忖念之际,蔺少卿拍了一下大腿,叫道:“我们也已落在危境,归南樵杀死崔庆福後,必遣人将我们杀之灭口,不出明晚,贼人必来此处。”婉痿听後不禁花容失色。 李仲华看蔺少卿眼中显出一丝惊恐之色,不由愤激冲口说出:“归南樵他自间比‘金陵二霸’幕阜‘阴家双怪’‘无影飞狼’裘震坤功力高出多少?” 蔺少卿大惊道:“怪不得人言纷纷,前晚‘金陵二霸’被人割下六阳魁首,陈尸雨花台侧,不料却是李兄所为?” 李仲华不觉失口,赧然道:“蔺兄不可误会,在下哪有此功力?但却是在下三友所为,如今敝友追踪‘无影飞狼’裘震坤,两夜不归,令人耽心之至。” 蔺少卿意似不信,笑道:“有李兄为蔺某撑腰,大可放心安睡,李兄所说,只可姑妄信之而已。”李仲华大为焦急,正待辩说,门外人影一闪,盈盈走进何曼云。 只见曼云貌比羞花,瓠犀半露,秋波含情脉脉走来,向李仲华深深一福道;“贱女特来拜谢公子救命大德。” 李仲华不禁手足无措,忙道:“何姑娘,事为在下引起,累你……”说得此处,不知下文说些甚麽,怔在那里,痴痴望著何曼云。 只听蔺少卿大笑道:“好啦,好啦,只要李兄不负曼云一番痴情,还用得著虚礼称谢做甚麽?”李仲华更是面红耳热,何曼云嫣然一笑,李仲华不禁为她倾城艳绝之色,心神一荡。婉云拉著曼云一旁坐下,絮絮不休问话。 李仲华定住心神,转面问蔺少卿道:“蔺兄此刻臂伤觉得如何?” 蔺少卿道:“伤得不重,只觉运转不灵,大约休息一天半日,也就好了。”李仲华点点头。 曼云在婉云说话时,目光就从未离李仲华身上,见李仲华带之处微现凸起,便笑问为何。李仲华低首一瞧,恍然忆起自己在绝望中追赶二猿时,拾有四、五颗批杷揣入怀中“哦”了一声,笑道:“不是你提起,我倒忘怀了。”说著由怀中取出四、五个黄澄澄儿掌般大批杷,又道:““此物或能助蔺兄霍然伤愈。”随手递了三个放蔺少卿手中,两个分送婉云、曼云两人。蔺少卿囫囵吞枣,顺嘴流浆,直嚷好吃。 婉云抿嘴笑道:“方才随著李公子,鼻中只嗅得李公子体内香气透出,原来是此物,还以为是……” 蔺少卿哈哈接口道:“你还认做李兄身怀香粉胭脂之类,送赠曼云是麽?”李仲华曼云两人,相顾赧然。 忽听蔺少卿叫道:“夜静更深,我倦欲眠,李兄你回房去吧!” 李仲华不由一怔!无言呆立,心中大感为难。 忽觉衣角牵动,微微转面,只见曼云两道似水秋波,凝视著自己,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李仲华默然携著曼云皓腕,踱出房外。 庭院小立,月华似水,泻地成银,微风散吹浓郁花香,两人并肩携手呆立在天井旁,沉浸於清风明月中,良久,才怀著愉悦的心情,进入曼云房中。 天方薄曙,东方浮著淡淡霞彩。 蔺少卿臂伤全愈,坐在大庭中,唤来老鸨,取出一张六万两庄票,替婉云、曼云赎身。 李仲华盥洗已毕,听蔺少卿说话豪笑,进出房来,只见他剑眉斜飞入鬓,目若点漆,鼻准悬胆,嘴角挑起一丝笑意,神采俊逸不凡。 蔺少卿对李仲华笑道:“蔺某已在聚宝门内置了一所三进三院大屋,布设齐全,够我们两人居住的咧!” 李仲华正推谢之际,忽见老鸨慌慌张张走进说道:“两位少爷,门外来了四个大汉,携著一筐东西,说是奉了归庄主之命求见!” 蔺少卿浓眉一皱,道:“唤他们进来。” 老鸨如风退出,蔺少卿向李仲华笑道:“如何?只是料不到如此快!” 李仲华剑眉一剔,目光露出杀机。 须臾,走进四个黑衣劲装大汉,背後刀稿飘忽,为首一个虎头蓝领,浓眉重枣,两目神光奕奕“太阳”穴高高隆起,步履凝重,一望即知是内家高手。只见他走近抱拳微微一拱,道:“在下罗莜峰奉了归庄主之命,求见两位,带来两件礼物,两位一见就知归庄主之意。”说著,手向後一抬。立时走来一个大汉,将手中一个竹筐呈一蔺少卿手中。 蔺少卿尚未揭开筐盖,一股血腥臭味直冲入鼻:心中一惊,揭开一看,赫然两颗刁英、崔庆福首级呈现眼帘,瞪牙切齿,血凝灰渍,神态狰狞怕人。李仲华见状不由毛骨悚然,目光凝罗莜峰道:“归庄主不愧正人君子,罗老师请上覆归庄主,就说盛情心谢。” 罗莜峰道:“那是当然,不过李大侠昨晚惩崔庆福随手法,稍嫌过分一点。” 李仲华怒道:“罗老师说话莫非有意要替崔庆福报仇?” 罗莜峰虎目一瞪道:“不错,罗莜峰要为我不才的师弟伸冤。” 蔺少卿跨前一步,道:“罗老师,蔺某绝不拦阻你为师弟伸手,不过这事归庄主知道麽?” 罗莜峰目光一凛,冷笑道:“此事大可不必让归庄主预闻,罗某落败,立时掉面就走,绝不找殖!” 蔺少卿哈哈大笑道:“久仰罗老师‘奔雷刀法’艺震江湖,不过蔺某这位拜弟,却不可小视呢!” 罗莜峰正待变颜喝话,忽觉头顶微风飒然,面前已少了李仲华身形,急忙旋身一瞧。只是李仲华立在天井对首,手中托著四柄明晃晃钢刀,面露笑容。 罗莜峰急用手往肩头一按,只觉肩头空空,仅留下一截刀鞘,不由骇然色变。随来三个同党亦发觉失刀,纷纷大喝,扑向李仲华身前。 耳听得“啪啪”几声脆响,扑去的三人立时激射而回,双手护著两颊,目露凶光,荷荷发怔。蔺少卿看清三人各挨了李仲华阵雨下耳刮,双颊红肿老高,不禁心中大奇道:“此人身手真个出神入化,闪电之间同时击中三人,确实少有。” 罗莜峰大喝道:“尊驾这种偷袭窃刀,算是甚麽英雄行径?” 李仲华目凝著罗莜峰,微笑道:“练武人耳不聪,目不明,倒不如不练;在下近在尺尺,拿罗老师宝刀有如探曼取物,试想在下欲制罗老师之命,还不是易如反掌麽?在下不为己甚,奉劝罗老师还是回去了吧,何必闹得个凶终隙末!” 罗莜峰李仲华两目神光,有如冷电利刃般,刺人心胸,不禁暗中打了两个寒噤,暗忖:“此人年岁轻轻,哪来这高的功力?看来不是易与之辈,有道是识时务者为豪杰,何不交代几句场面话,伺机再行报复。” 但一转念到,在人前丢脸太甚,这样退走,传扬出去贻人笑柄,不由心情激荡,立即大阳道:“你不要欺人大甚,我罗莜峰也不是无名之辈,何不见个真章,使罗某心服口服!” 李仲华拇指一挑,四柄明晃晃的钢刀,望上震闪飞出,寒光耀目“笃笃”声响,插在屋檐板上,巍巍抖个不停。在他挑刀之时,人也跟著飞罗莜峰面前飘下。 罗莜峰不觉眼前一花,李仲华已立在他身前,暗惊:“此人好快的身法!”不觉气馁心怯。只李仲华面寒似水道:“罗老师要怎麽个见真章?在下无不奉陪。” 罗莜峰迟疑须臾,才道:“罗某意欲用‘黑鹰掌力’领教李大侠掌上功夫。” 蔺少卿在旁闻言大急,他知“黑应掌力”为外门绝毒功夫,不但力能抓石成粉,而且掌心蕴有毒砂,一中人体立即糜烂,穿血攻心,不治身死。 他怎麽也不知罗莜峰练有“黑鹰掌力”此种掌力甚为难练,须将五毒渗入铁砂中,炒得火红,再用鹰爪力日夕掌击其中,三年方可有成,积一不慎,两劈残废不说,毒气攻心无药可治,故练武人望而生畏;这一闻及罗莜峰竟有“黑鹰掌力”忙示意李仲华小心。 李仲华微笑了笑,不以为意,对罗莜峰颔首道:“好,就是这样吧,反正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罗莜峰鼻中浓哼了声,一提丹田之气,蓄掌凝劲。 这时,阳光已从天井上射入,映李仲华脸上,更显神光焕然。 一片死寂,像一泓死水般略无波澜,罗莜峰随来三个同党退在厢房明窗前,仍护著双颊,一瞬不瞬。 蔺少卿闪在丈外掠阵,两侧房中曼云、婉云点破窗纸,凝望窗外,各各捏著一把汗,曼云更是芳心焦急,有如小鹿撞胸。 李仲华察罗莜峰掌心呈紫黑色,知蕴有巨毒,暗中打定一个主意,微向立在厢房前三人看了一眼。 忽罗莜峰大喝一声,双掌推出一片潮涌的劲风。 只是李仲华轻笑一声,身躯迅快的向右一移上品出左掌,迎罗莜峰打来的掌力,往左一送,轻飘飘地毫不著力。 罗莜峰见状心笑李仲华找死,只觉自己双掌不由自己地向右一牵,蓦闻三声惨叫,跟著“哗喇”倒塌之音,急转面望左一瞧。 只见同党三人胸骨全折,鲜血喷飞,倒卧在血泊中,那厢房亦受掌劲波及,门窗倒塌,落尘如雨,弥漫飞腾。不禁吓得胆飞魂落,倏感李仲华有点邪异,心知再挨下去,自己性命也不能保,由不得面色惨变,拱手道:“罗某自知不敌,有生之日再图良晤。”说时,转身一掠,人已向天井之上,激射飞出。 突然,李仲华大喝一声:“下来!”右手一伸,倏然暴长三尺,点足腾起,迅如电火出手,一把抓产罗莜峰“肩互”穴上,望下坠落。罗莜峰痛得冒出豆大汗珠,厉声道:“姓李的,你竟如此手狠心辣麽?”李仲华冷冷答道:“李某要制你死命,还等到现在麽?你们怎样来的,就要怎样走。”说完五指一松。 罗莜峰低首走向三同党尸前,解开丝绦把三具尸体绑在一处,扛在背上昂面向外走出。 才走出两步,忽从屋面传来阴恻侧的声音:“罗莜峰,站住!”声音虽不大,却字字刺人耳鼓,阴森森、寒冷、尖锐,大白天里使人不寒而栗。 罗莜峰闻声猛然煞住脚步,面色陡变死灰,全身颤抖不止。 风声飒然,闪电飘落三个奇形异状怪人,二则两後,都是骨瘦如柴,面目森冷;前者身穿红色长袍,异常耀目,是个五十开外,獐头鼠目,蓄有山羊胡须老者,鼠目射出冷电寒光。 他身後立著正是幕阜“阴家双怪”。 “阴家双怪”一是李仲华不觉动容,目中神色一敛,双双跃起,从天井电射飞出,瞬即杳然。 红袍老者见“阴家双怪”不辞而走,大感离奇,鼻中发出一声极冷峭的哼声,突然朝李仲华阴森森地问道:“幕阜‘阴家双怪’与你相识麽?”刺耳已极。李仲华一见阴寒、阴冷突然离去,知他们心感自己在玄武湖畔片言义释之德,此刻红袍老者语气狂傲对他问话,心中微微有气,亦是神情森冷,缓缓答道;“你是何人?怎敢在我面前说话无礼?” 只见红袍老者发出一声怪笑,陡然在袖底伸出一只形如鸟爪手掌,向前抓来,来势飞云奔电,绝快无比,带出嘶嘶尖锐风声。 李仲华剑眉一挑,飘忽之间左移五尺,他闪得快,红袍老者五指鬼爪如影随形也跟著抓到,李仲华不禁心内微惊,人已电似地飘起,堪在指风中擦过。 红袍老者双目猛睁,身形跟著腾起,两手如同鬼魅扑影般,闪电旋风抓来快速无比。 满耳尖锐呼啸,凌厉汹涌。 李仲华不禁心头火起,例转身形,陡然向红袍老者压下双掌,一招“雷霆霹雳”只听得轰然雷响,火花爆出。 红袍老者只觉一片重逾山岳的劲风,罩体压下,两手震得发酸,迅急坠落向外一闪,脱除劲风罩体之厄,目露惊诧之色。 李仲华人也电闪飘落,冷笑道:“青天白日,魑魅魍魉也敢现形?如非恐惊世骇俗,那三具尸首就是你的榜样。”说著,手中一罗莜峰身前三具血迹模糊的尸体。 红袍老者“哼”了一声,飞掷一支小瓶,向罗莜峰面前射去,罗莜峰伸手接过,在瓶中略洒一些药粉在三尸体,片刻化做一团黄水。 只见罗莜峰红袍老者躬身道:“师叔,你老人家另约地点吧,反正他们也逃不了。” 红袍老者突然“哼”了一声,右手鬼爪向李仲华闪电抓去,眨眼即将抓上。只听李仲华哈哈一笑“飞猿手法”疾出,老者何等聪灵,鬼爪急撒,全身无风上腾,仰面一翻,闪电就到了李仲华身後,一只鬼爪疾抓座李仲华胸後。 李仲华一掌扑空,眼中红云一飘,便失去了对方踪迹,全身刺出两步,旋身挥掌打去。 这时老者却不硬接,双掌一收,倏然倒退两丈,目光闪烁道:“你是何人门下?怪不得你这麽狂,还有两手惊人功夫。” 李仲华冷笑道:“何止两手而已。”他恨他们无故寻仇,接踵跟来,这样下去,绵绵无已,何时可了?心中一阵气愤,突双足一点,人笔直激射而起。 大厅高只三丈,眼看即要冲上屋顶,陡然变做头下足上,凌空扑下,满室密布劲气,四面八方压来。红袍老者双掌急推,只觉手腕猛震,胸头气血逆翻,不禁骇然,急穿空而出,身子一旋,直由空中升起,从天井电射登上屋顶。 李仲华一落下,大喝一声:“哪里走?”人似离弦之弩般射上屋面,随伸“飞猿手法”追捉而去。 “嘶嘶”一声裂帛,只见李仲华手中多著一袭红袍,迎风招展,猎猎作响。老者裸著上体,气得面目变色,怪叫道:“好小辈,我‘擎天手’西门无畏与你势不两立。”话出,人也腾空而起。 只星西门无畏向城喋巍巍掠越而去。 阳光耀眼,玄武湖绿柳成云,水波浩亲,尽收眼底,李仲华库只执著一件红袍发怔。但觉一种无名的感慨,涌袭心头,一时之间,百愁千感,无由而来,怅触万端。 第十四章 托庇翼下 汝虞我诈 李仲华胸头只觉浮起一种无由而来的落寞、孤独、凄凉的感觉。 他生长於钟鸣鼎食之家,虽不见容於继母,但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若不误杀魏账房,终生悠游,衣食用度,尚不致缺乏,如非一念之差,现在也不致於步入鬼帜江湖,恩怨劫杀之中。须知他表面温文儒雅,其实内心却愤世嫉俗,满腹不合时宜,皆因他後天的气质,养成一副宁折不弯的性格。 人在激情之後,心绪逐渐平静,但最易回忆以往的欢乐时光,锦绣年华。虽不能说是衣马轻裘,一掷万金,纵情於声色场中,却名列都城公子,才华风雅!春则汤泉沐浴,挡酒观花;夏日荡舟赏荷,天桥寄趣;秋风红叶胜火,陶然吟诗;冬寒审雪西山,三二知友,结伴登临。如今尽成往事,似水东流,曾几何时,文武殊途,一变为极端相反? 眼前湖光山色,绿柳成云,新荷初茁,桃红似水,他纵有嗜癖,此刻他身在江湖,说甚麽也提不起当年豪情逸致了。 仅仅是数十天之隔,李仲华性格上已有很大的转变,不禁油然泛起年华似水,飘零江湖,往事不堪回首之感。他手执著“擎天手”西门无畏之一袭红衫,眼凝著水波浩簌的玄武湖发呆。 半晌,才忽然若有所失地长喟一声,转过身躯,把手中红衫弃掷一行水沟中,缓步走回。一路进云芳园二进厅门,即罗莜峰快步奔来,当头拜下,说道;“罗莜峰自知罪孽,陷溺太深,现愿弃暗投明,追随大侠,做终生不二之臣,望李大侠收留。” 李仲华不禁觉得手足无措,忙道:“罗老师,这哪里使得?在下不过一介书生,初涉江湖,学黄俱浅,自间不远,罗老师能弃暗投明,即是再好不过的事,愿结羊左之交,可资随时求教罗老师。”罗莜峰不禁大为失望。 蔺少卿此时已飞步走来,大笑道:“李兄休要拒绝罗老师所求,刚才罗老师说以李兄目前的武功,堪与当今有数高人并驾齐驱,论神化玄奥,罕有其匹,大丈夫当志在出人头地,做番磊磊烈烈事业,罗老师有心轮佐李兄,何可使其失望?蔺某也有心追随左右咧!” 李仲华当下一怔!须臾才缓缓说道:“在下本届庸俗,不见容於家,又误杀一人,迫不得已才逃奔在外,浪迹江湖,志不在此:心感江湖鬼贼,险诈难防,已萌退隐之意,蔺兄,我们觅一幽胜之处,终生啸傲烟霞,悠游林泉,岂不比身在江湖为佳?” 蔺少卿目光深凝了李仲华一眼,突放颜哈哈大笑道:“李兄未出江湖,已萌隐去,只怕由不得你哩?你却不知道你已成为江湖瞩目人物,你就是隐迹世外,他们也要找上门去,搞得你坐立不宁,梦寐难安。”李仲华诧道:“此话怎讲?” 蔺少卿道:“武林之事,传闻很快,近来李兄驱退‘茅山双剑’震惊‘崂山三鹰’艺慑幕阜‘阴家双怪’如今又是‘擎天手’西门无畏,这些人无一不是当前黑道顶尖高手,故李兄的大名轰动江湖,不经而走,黑道人物莫不以制你死而甘心,正派英彦无不得睹李兄风采而後快,纵然李兄有厉恶江湖之心,怕你到时身不由主咧!”李仲华不由目光发怔!半晌做声不得。 只蔺少卿道:“罗老师久在江湖,智计沉稳,见闻之广,较蔺某犹若大小巫之别,得罗老师臂助,何愁李兄不领袖群伦,威震八表,与我辈扬盾吐气!”李仲华被说得心中一动,缓缓说道:“这事慢慢再谈吧!” 蔺、罗两人听出他口气,已默许认可,心中大喜,自是以後“奔雷刀”罗莜峰隐在李仲华面前自居仆从。 李仲华强他不过,亦只好由他。 第二日,李仲华等人已搬进聚宝门内蔺少卿所购置的华屋。 李仲华心中闷闷不乐,拜兄神行独足“鬼见愁”邹七自与“神行秀士”师徒追赶“无影飞狼”裘震坤,便杳杳不见其返转。 他立在金鱼池畔,表面上一副悠闲姿态,凭栏观鱼浮沉嬉戏,其实内心则愁思纷涌,连日来所见所闻,一一浮现脑际。 那幅梦寐不忘的王摩诘“幽山月影图”真迹,究竟是何人购去?每日想至此事,立时烦躁不已。 玉颊生春,媚态迷人,可又冷若冰霜,蛾眉令煞的郝云娘,更令他梦魂缭绕,怆然神伤,还有娇小玲珑的燕霞,楚楚可怜的隅随时,虽未必心有邪念,但人类的感情,总是善良的一方面居多,谁对他好,他将终生怀念。 如今,他又陷入江湖泥沼更深一步了,怎不使他忧心若焚,惶惑困扰。 忽见蔺少卿、罗莜峰匆匆走进,蔺少卿道:“天祥居蔺某已连去两趟,迄未听说起邹老前辈来过。” 李仲华眉头一皱,沉吟须臾,抬头说道:“邹兄名震江南,一帮之主,素重然诺,绝不会言而无信,恐受了‘无影飞狼’裘震坤暗算,再不然他先去‘天凤帮’总坛查探去了;罗兄,你可知道‘无影飞狼’巢穴所在?小弟意欲前往一查!” “奔雷刀”罗莜峰摇头道:“裘震坤这‘无影飞狼’之名所由来,不单是说其轻身功夫造诣精绝,来去无影,而且居无定所,连其徒‘金陵二霸’也不知,所以武林尊称他天外一邪,天既辽阔无际,他尚居在天之外,其渺茫可知。”李仲华不禁个然若失。 蔺少卿道:“李兄忧心但请放宽,以邹老前辈与‘神行秀士’两人盛名,均是身手高绝,纵然‘无影飞狼’裘震坤心怀阴谋,也可达凶化吉,说不定已甘若辉救回,明日就要归南樵之约,蔺某与罗兄商议之下,认为李兄声名初创,绝不可多树强敌,不如先利用他,以李兄睿智才华,必能得心应手。” 李仲华眼望著罗莜峰微笑道:“‘穿云燕’归南樵与‘天凤帮’‘铁笛子’喻松彦,洞庭‘老龙神’柏亮交情如何?” 罗莜峰垂手答道:“归南樵伪装方面,不涉半点淫邪,俨然侠隐,其实另有图谋,与天凤、洞庭之交,不过是虚应故事而已。” 李仲华点头不语,忽见厮仆走进,向罗莜峰禀道:“门外有人自称姓钱要求见。” 罗莜峰面色微微一变,忙道:“请他进来!” 厮仆应诺走出,稍时领进一轩昂锦衣劲装大汉。 罗莜峰如飞迎出,朗声大笑道:“钱兄,你是奉命而来麽?小弟先为你引见两位大侠。”扬手而进。李仲华题罗莜峰说此人是淮阳派掌门师弟“铁金刚”钱兆丰,心知他必有一身极好外门功夫,不禁深深打量了钱兆丰两眼。互相寒暄了一阵,钱兆丰道:“‘擎天手’西门无畏回庄坚称罗兄生心叛离,欲先行诛杀,归庄主为此妞西门无畏大大争吵了一顿,说罗兄素重信义,必不会无故叛离,待罗兄申辩了後,判明曲直,再做处置;为此西门无畏密遣心腹,欲将罗兄暗杀,故弟奔来此地相告,事必有因,罗兄可否见告?”罗莜峰冷笑了声,遂把昨日之事详细说出。 钱兆丰闻言目营欲裂,高声道:“怪不得因西门无畏近年广蓄死党与归庄主隐然对立,如此铲除异己,不择手段,是别有居心,不问可知。”李仲华大奇道:“归庄主与世无争,家居侠隐,西门无畏何事与归庄主对立?” “铁金刚”钱兆丰目光迟疑了一刻,才面色郑重道:“‘穿云燕’归南樵壮年即隐林下,实有不得已之苦衷,此人表面上与世无争,内则雄心勃发,但自知武功不但不能与黑道高手分庭抗礼,而反正派人才杰出,所以在十五年前宣布封刀收手。”李仲华问道:“那西门无畏又为著何故呢?” 钱兆丰微微一笑道:“这事庄中只有限数人知情,钱某适逢其菅,连罗兄也懵若无知,归南樵纽西门无畏一师相传,本来情如同胞手足,近来暗中形若水火,勾心斗角……”罗莜峰忽接口道:“这个愚兄已暗中瞧出,但不知西门无畏为了何故?” 钱兆丰忽笑问道:“三位可知武林中有三宗奇物,近出现其二,黑、白两道莫不垂涎欲滴,闻风奔走江湖搜索,此事轰动江湖有两月之久,谅有个耳闻麽?” 罗莜峰惊诧道:“莫非就是京中多格亲王府内被‘三手夜叉’‘甘凉三盗’窃去的‘和阗缕玉翠云杯’麽?” 钱兆丰点点头! 李仲华不由胸头一震!倏然脑际涌起那晚由京中逃走的一幕,历历如绘呈现於眼前,目光凝在池水中,沉浸其内。只钱兆丰缓缓说道:‘和闻缕玉翠云杯’珍藏大内有年,以多格亲王征战有功,才赐他赏玩,偶被近身侍卫发现,口风一露,立时传闻武林,这杯本是前朝风尘异人‘一瓢先生’持有,其异处系杯底嵌有两珠,一赤、一白,赤者为夜明珠,价值连城,此於我辈并无大用;白者名定神珠,置酒其内加入药草之後饮用,不论何种阴毒掌伤,只要脏腑未糜烂,无不立时见愈,其珍贵者尚不在此,将数种灵异药味置入杯中,用百年陈酒泡服,练武人最难的就是任、督二脉难通,饮此酒後,气运周天无不如愿以价!” 说至此,蔺少卿、罗莜峰脸上不禁动容。 钱兆丰是李仲华目凝池水,若有所思,心中微微诧异! 接著说下去道:“这一传闻江湖,武林人物均仆仆去京,伺机窃取,不料为‘三手夜叉’覃小梧与‘甘凉三盗’得手盗去,六扇门中高手追捕至高碑店附近官道中,发现‘甘凉三盗’及‘滇南一鬼’‘三手夜叉’覃小梧四具尸体,均是受阴毒暗器突袭而亡,翠云杯也失去,现京中侦骑四出,尚未查出下落咧!” 蔺少卿问道:“武林中亦未得知系由何人窃去麽?只在阴毒暗器身上,谅可寻出一点线索。” 钱兆丰望了他一眼,微笑道:“下手之人事前就想到此点,怎会用他常用之暗器?”蔺少卿不禁面上一红。 钱兆丰又道:“第二件奇珍为一内功拳谱,但是是何拳谱?武林中虽传闻已久,并未确知其名,言人人殊,纷纭其词,莫衷一是……” 说至此,忽悄声说道:“这内功拳谱练成後,立即海内称尊,武林独步,据知为归南樵所得,善为珍藏达五年之久,两年前为‘擎天手’西门无畏得知,坚欲共享,归南樵婉拒,防西门无畏这才心萌异志。” 蔺、罗二人同惊“哦”了声,罗莜峰一皱浓眉,问道:“归南樵既得有这内功拳谱五年,必已练成,制西门无畏死命足足有余,但他事事退让,委曲求全,实在令人疑惑难解?” 钱兆丰“哼”了一声,道:“谈何容易?拳谱所载义理深奥难释,归南樵择其易处循其口诀练去,只觉气血震荡,四肢瘫痪失力:心知非要‘和闻缕玉翠云杯’相助,不易奏功,故密遣其子仆仆奔走江湖中寻访此杯下落,西门无畏亦密遣手下四出,是故庄中来日,祸患已隐。” 说时又苦笑了一声,道:“钱某知道得太多,归南樵与西门无畏隐隐有除我之心。” 李仲华目光仍凝看那片池水之上,双耳却未闲著,一字一语均入得耳内。只觉武林之内勾心斗角,变幻怪诡,均是大违常情,无一能事先揣测;微喟了一声,正待仰面而起,忽然目光一怔?心中悴坪一跳!他眼中所见的水中情景,发现有异? 一阵风陡起,池水邻邻生波,须臾又趋平静,他只见半截面庞,映在水池中,目光流荡无定。 皆因那座水池正傍著屋檐不远,先为一棵柳树垂丝倒影遮没,不想被一阵风荡开,水波渐住,柳丝依旧飘扬不定,将贼人半截面庞影映出来。 李仲华佯装未见,仰面微笑道:“在下新近得手三不奇物,三位且在此相候,待在下取来欣赏,此物并不在武林三件奇珍之下咧。” 说著,转过身躯向内走去。 片刻之後,屋面上忽扬起一声李仲华爽朗的长笑,其中搀有惨呼声。 蔺、罗、钱三人心中一惊!倏地仰面,只见三条人影倒坠而落,接著李仲华身形凌空泻下。 那坠下三人,其中两个已死去,仅有一人尚挣扎欲起,只离开士面两寸,又颓然伏下。 钱兆丰不禁怒目圆睁,脸如嘤血,飞步窜在那人身前,一把提起,大喝道:“是谁命你们来此的?” 那人面如死灰,目中神光黯淡…… 一阵喘息後,只微微说出三字:“归南樵……”便奄然而逝。 “铁金刚”不禁神色立变!喃喃自语道:“归南樵,你也太厉害了……”忽地投身下拜在李仲华身前,口中说道:“钱兆丰愿与罗莜峰共托庇大侠翼下,以供驱策,万死不辞。” 李仲华慌忙扶起,微笑道:“钱兄何出此言?我们一见如故,只要肝胆相照,何分彼此?钱兄太言重了!” 钱兆丰一脸正色道:“归南樵见罗兄一去不返,是以命兆丰再度前来,务须邀请李大侠前去归云庄,不想他又不放心兆丰,不是大侠发觉一只怕兆丰返回时,已葬身无地了。” 李仲华问道:“那麽钱兄尚要赶返归云庄覆命了?” 钱兆丰垂手答道:“兆丰立即返回覆命,待明日大侠莅庄後,再做退身之策。”罗莜峰忽道:“小弟跟钱兄一同返庄。” 李仲华沉吟稍时……才道:“两位这样也好,免得归南樵起疑?不过,明日在下此去,不知有无凶险?” 钱兆丰答道:“归南樵意欲借重李大侠掣肘西门无畏,纵有加害之意,目前大可放心,只归南樵城府甚深,喜怒概不由衷,用心奇诈,望大侠善加堤防。”李仲华领首微笑道:“在下谨领二兄指教,只是二位以呼贱名为是,毋以大侠见称,这样彼此情感距离越发疏远了。” 罗、钱两人早就把李仲华当做心目中的主人,此话哪里听得入耳?默然不语……李仲华见两人神色诚敬,心中大为感动,又道:“两位可知有位‘摩云金剑’燕鸿在归云庄中麽?” 钱兆丰答道:“他昨日已赴洞庭‘老龙神’柏亮处,哦?兆丰知道了,大侠定与他有仇,不然他不会唆动‘嘉陵二蛟’与大侠为敌,就为归南樵不允相助,反邀大侠莅庄,一气不辞而去。” 说罢,与罗莜峰躬身长揖,转身飞快走去。 只罗莜峰忽又转身道:“大侠与蔺兄宝眷留居此处甚为不妥,防西门无畏掳劫挟制,速隐避他处为是。” 李仲华眼送两人身形消失,心中不禁生出一种自慰、自豪的感慨。 他忆起在京时,受尽同窗学友,权贵子弟椰褓,甚至连下人也对他冷嘲、热讽、鄙视。 尤其那魏账房可恶,居然对他颐指气使?凌辱叱骂,使他自卑的阴影长存心中,直觉做人抬不起头来,活著无用。 经先师不断的鼓励、激发,虽然自卑的阴影在心境中缓缓转除,但做人的信心犹自未曾建立! 性格上不知不觉中变成一种愤世嫉俗的气质。 直至如今,他罗莜峰、钱兆丰二人,对他恭敬异常,心境又有一个大转变!他虽不是性习阿谀之徒,但经罗、钱二人言语有感於衷,不由激发万丈雄心,与其与岁月相逝,草木同腐,反不如趁此有限朝露人生,在武林中创下一番惊动天地的事业,庶可不辜此生。 虽觉富贵有若浮云,动业转眼成空,仍较没没无闻的好。 往事令他缅怀近思,面色数易阴晴,时而垂目下视,时而眉梢微扬:心绪潮涌可想而知。 蔺少卿在旁凝视著他神色,默不做声,显然看李仲华怀有极重的心事,也不惊动他。 李仲华正在忖念之际,忽听窗内传出曼云、婉云娇呼! 不禁从梦境中惊觉过来,望蔺少卿微微一笑,两人如行云流水般望户内走去。窗外柳丝轻摇,煦阳映著春花,灼丽灿烂,姥红嫣紫。 归云庄座落於距六合城外四十里,三条河没之中,一面傍山,云树郁翠,水波潋澄,环绕一所偌大庄宅,俨然隐士所居。 庄外一片桃林,红叶已是凋残半尽,但桃树繁生郁茂,望之仍是红浪夺目,微风起处,只见红叶片片宛如蜂蝶,逐天而飞。桃林深处忽转出一个高额黑须老人,鼻准丰隆,微带鹰勒,目中神光如电,负手漫步眺赏,身著一袭灰白长衫,飘飞起舞。这老人身後随著两个青衣小童,目秀神清,步履异常轻捷,一望而知有极好的武功根底。 蓝天白云,风送花香,莺簧悦耳,翠云千层,老人穿过阡陌少径,伫立在河岸之上,负手眺望片片白帆,竹篱茅舍,神态甚是悠闲,可是双眸中竟蕴著淡淡忧郁。忽然桃林中走出一名劲装瘦小汉子,直往那老人身後快步走来,来在老人身後倏然止住脚步,低唤了声:“庄主。”老人缓缓转过身躯,问道:“有甚麽事麽?” 瘦小汉子躬身答道:“钱兆丰、罗莜峰两人已返庄了,现在林外求见庄主。”这老人就是归云庄之“穿云燕”归南樵,他听罗莜峰归来,心头不由一怔!随即“哦”了声道:“快命他们前来!” 瘦小汉子转身欲去之际,归南樵接著问了声:“西门老师现在何处?” 瘦小汉子道:“他现与天宁寺法善禅师正在著棋。” 归南樵点了点头,望著远去的瘦子汉子後影,面上浮起一丝难以形容的笑容。他沉吟有顷,瞥见钱兆丰、罗莜峰两人身影在远处现出,立即挥手命身後两青衣小童离去。只见罗、钱两人已驰在身前不远,忙迎上前去,哈哈大笑道:“两立辛苦了,不知姓李的少年请来了否?”钱兆丰躬身答道:“李大侠应允明日前来拜候庄主。” 归南樵大笑道:“好说,好说。” 他听钱兆丰语气,竟称李大侠?极为崇敬,心中妒恨万分,面上却不露神色,对罗莜峰之事,竟一点都不问。他连说了两个好说後,微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可知老朽为何要请李大侠?” 钱兆丰恨声道:“庄主可是请他来掣肘西门无畏?” 归南樵颔首道:“你帮助老朽多年,深知老朽用心,李大侠来时,你们可要替老朽多多拢络。” 钱兆丰眉梢一扬,沉声道:“这个不用庄主吩咐,我们也要自当略效棉薄,不过易启被人暗杀之祸,还望庄主做主。” 归南樵大惊道:“这话从何说起?” 钱兆丰随即西门无畏暗遣手下加害及昨日西门无畏出手,罗莜峰险些丧身,如非李大侠警觉得快,他们已成为冢中枯骨之事,一一说出。 当然这是事实,钱兆丰渲染其词,另归南樵也有身陷危境之感。 归南樵听得不禁毛骨悚然,突狞容高喝道:“老夫不杀你,誓不为人。”蓦然,河岸之上一株高大榕树内,一条红色人影闪电射出,半空中一折腰,踹身飘起“大鹏展翅”两臂一张,旋飞缓缓落在归南樵身前。 在红衣人影射出榕树之际,归南樵等人已予警觉,倏然止口! 待来人落下,归南樵微笑道:“师弟不是与法善禅师下棋,怎地有兴趣来此?”“擎天手”西门无畏亦不做答,只望罗莜峰二人,目涌杀机,突大喝道:“离叛之人,还有甚麽面目返来?”喝声中,手出如电,迳向罗莜峰抓去。 归南樵重“哼”了声,袍袖拂起,右掌如飞望西门无畏出腕一把。 西门无畏倏地拨腕,斜闪三尺,沉声问道:“师兄,你这是为何?” 归南樵微笑道:“愚兄怕别人间话,说纵容师弟屠戮手下,传闻开去,叫愚兄如何见人?” 西门无畏突然狂笑道:“这等心生叛离之辈,杀之无愧,小弟代师兄执法,何人能说纵容二字?” 归南樵仍是一脸和颜悦色道:“真相末明,何能妄加诛戮?” 西门无畏展嘿嘿冷笑道:“师兄达小弟的话都不信?恐怕将来你死无葬身之地。” 归南樵不由心中大气!暗哼了声道:“他们两人相随愚兄多年,待他们恩情不薄,怎会生心叛离?如是事实,他们又岂会返庄?量他们也不敢?” 西门无畏冷笑道:“人心隔肚皮,谁也瞧不著,世上尽多恩将仇报之人,师兄不信小弟所言,只怕将来噬脐莫及!” 归南樵道:“话纵然不错,休说朋友之交,就是骨肉至亲、兄弟手足,也一样信他不得,愚兄抱定宗旨,待人接物唯一‘诚’字,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可负天下人,那些,都是废话。” 西门无畏心知归南樵指桑骂槐,挖苦他居心叵测,可又不好发作,不由气得满面血红,目内凶光闪闪,转眼逼视钱兆丰、随陀降两人脸上。钱、罗二人心内只是暗笑,只见西门无畏把一腔怒气强行抑制了下去,面色转为平静,淡淡一笑道:“好……好,看来飞乌尽,良弓藏,师兄将来是一点也用不著小弟的了,小弟从此永别。” 归南樵捻须大笑道:“师弟何必太多心了,愚兄多承师弟臂助策划,才挣来这片基业,长铭於心,岂可轻言离去?罗、钱两位老师,你们可为老朽挽留。” 钱兆丰趁机欠身禀道;“归云庄实在离不了西门大侠,关於蚕食‘天凤帮’的洞庭水寨大计,庄主全倚赖西门大侠为之策划,否则岂不是全付诸泡影?”说著一顿,又道:“兆丰与莜峰两人受恩深重,载德如山,岂是将恩仇报之人?望西门大侠勿被妄语中伤!” 西门无畏冷笑不语。 忽见一个庄丁匆匆奔来,望著西门无畏禀道:“庄外来了两个身材矮小老头,随著一带剑少年,声称求见西门大侠。” 西门无畏眉头一皱,道:“护河之人怎不请示定夺後,便让他们过来?”庄丁答道:“三人是施展登萍渡水功力越过,听说来人功力绝高,是以护河之人不敢加以拦阻。” 西门无畏目内凶光迸射,冷笑道:“这些无用的东西,留著又有何用?他们通报了姓名没有?” 庄丁垂手答道:“两个老头自称‘青城双矮’” 西门无畏不禁茫然自语道:“‘青城双矮’?与我素不相识,他们找我为著何事呢?” 目光微掠了归南樵一眼。 只见归南樵负手凝望远处青山,对於“青城双矮”入庄一事,竟然漠不关心。随即冷笑了一声,问庄丁道:“那背剑少年呢?” 庄丁道:“复姓公孙,名字并未说出。” 西门无畏似是吃了一惊!道:“公孙……”不由目光发怔!沉思有顷……森冷的脸色泛出一丝悸容…… 忽问那庄丁道:“那复姓公孙少年,长相怎样?有无特异之处?” 庄丁想了一想,答道:“只有印堂生有豆大红痣一粒,其他别无异处。”二曰未了,西门无畏神色大变!两足一顿,一朵红云箭飞而起,眨眼,已驰出十数丈外。 钱兆丰挥手示意那庄丁离去。 这时“穿云燕”归南樵才缓缓转过身躯,冷冷一笑道:“‘青城双矮’正派高人,绝不会无故而来,那复姓公孙少年定是西门无畏当年血腥杀孽後人,看来归云庄日後永无宁日了?” 罗莜峰说道:“庄主不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麽?” 归南樵黯然摇首道:“老朽岂能被人说我是个无仁无义之辈?”长叹了一声,身形疾展,行云流水般望庄中走去。 罗莜峰冷笑一声道:“归南樵佯装大义凛然,其实心术之险,较西门无畏犹有过之,走,我们去看看热闹去。”两人振步如飞,穿过连绵阡陌而去。 河岸之上,绿草如茵,野花杂生,蝴蝶款款而飞,和风如吟,初夏季节,春景尚未褪尽,柳浪闻莺,翠拂水面,说不尽诗情书意,风光绮丽。罗莜峰、钱兆丰两离去後不久,一列短林中忽走出一个神态潇洒,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颔下三缁短须的文士来。 只见他伫立在方才归南樵等人置身之处,眉梢微露激动之色,自言自语道:“归南樵,你妄想蚕食‘天凤帮’?这是你自找死路,我‘铁笛子’喻松彦岂有如此好招惹的……”忽然,他神色一变,反身飞窜至矮林内,须臾一手提出一个青衣小童出来,放在草地中,用手微微拨弄两青衣小童身躯。两童四肢一阵乱动後,又僵卧在地面略不动弹。 “铁笛子”喻松彦“噫”了声,已察觉两童被人点穴制住! 气血岔入经络,才有此现象,采出右手,飞点了两童“灵谷”“天枢”等大穴一匕日,两童渐渐苏醒过来,拭了拭眼,一跃而起! 只见身前立著一个雍容儒雅,气度潇洒的中年文士,并微微含笑道:“你两人是何人门下?为何被人点穴制住?”两童心知被这文士所救,不由叩拜在地,喻松彦一把扶起。 左首小童躬身答道:“小童们为归庄主门下,我名挽云,他名拂月……”喻松彦微笑道:“好文雅的名字。” 只听挽云说下去道:“方才小童们随侍归庄主来在河岸,庄主命我们离去,正走入林中不远,忽见眼前红影一闪,穴道已被点上,不是大侠施救,小童们尚不知道身死何处咧!”眉梢眼角隐现愤激之色,拂月亦是一般。喻松彦点点头:“你们连那人的形相均未瞧见麽?” 拂月哼了声道:“除了西门师叔外,就无别人著红衫。” 喻松彦微惊道:“你们说的可是‘擎天手’西门无畏?这话别人说来,委实不可听信,不过出自你们口中,大概信得过,据我猜测,不一言而知,必是他们师兄弟失和。” 挽云点点头道:“西门师叔与归庄主早就暗中互相疑忌,现是更是露骨,形若水火了。”喻松彦问道:“这是为何?” 拂月嘴快,道:“还不是为了一本拳谱而起……” 挽云忙示一眼色,拂月倏然止口。 喻松彦眼角已瞥见挽云眼色,故做不知! 暗暗心喜道:“究竟被我采出一点端倪,不枉此行。”瞧出两童聪明伶俐得紧,且施欲擒故纵之策,长线放远鸢,想套出拳谱藏至何处,只在这两童身上找出。仰望云天,微微叹息道:“兄弟同室操戈,授人以隙,归云庄瓦解之期当不在远,令人不胜浩叹……”说著,用眼凝视了两童一眼,目光含有婉惜之色,道:“你们可惜空有一身好根骨,明珠暗投,日後火烧昆冈,玉石全毁,未免辜负了。” 言下曦嘘不止。在他们说话之时,河岸一丛密草内,忽探出一个头颅,长发乱须,双眼洞凹,蓝光闪闪,朝喻松彦露出狞笑,倏又缩回丛草中。 两童听得喻松彦口气有垂爱之意,直望了一眼,挽云躬身道:“大侠何人?敢问上下名讳。”喻松彦道:“我乃‘天凤帮’帮主喻松彦。” 挽云拉了拂月一把,跪地不起。 喻松彦故做吃惊道:“你们这是为何?” 挽云叩头道:“乞恩收留,则弟子如同再见天日。” 喻松彦扶起,皱眉笑道:“此非其时,这暂时收你们做记名弟子,你们即速禀知归庄主,就说喻松彦求见。”两童大喜,急急回身如飞驰去。 喻松彦星目中射出无边杀机,嘴角泛出森冷的笑容。 他突觉腿上似受蚊纳啖了一口,奇痛彻骨,不禁大吃一惊。 他本江湖高手,知有人暗算“一鹤振羽”“嘤”地笔直拔起二丈高下,倏然“神龙挥尾”飞挨而下,身随掌出“莲”的一声大震,地面上登时凹了一个大洞,尘土碎草飞扬弥漫。哪里有半个人影?只见柳丝摇絮,禾云翻浪,四下空寂寂地。 ‘铁笛子’喻松彦不禁目瞪口杲,半晌做声不得,他情知事非偶然,以他一帮之主,被人道了戏弄尚未见得半个人影,情何以堪?突然他猛喝一声,展出“鱼鸢入水”身法,电闪飞扑在那丛密草中,飞快地击下双掌。草叶四溅中,突飞出两只蚱蜢,振翅激飞。 喻松彦又是一阵发楞,喉间吐出微弱话声道:“不要是他吧?” 他一想到“鬼见愁”邹七形相,不由打了一个寒噤,继而摇首道:“他乃缺腿之人,身法再快,也不至於看不出一点痕迹,不是麽?” 目光四下游望了一眼,踩了踩脚,腾身纵起,向两童走去方向驰奔如飞,片刻,身形杳然。河岸之下忽耀上一个面色贸黑,十五、六岁的少年,回面扬声大笑道:“邹师伯,你也好出来啦!” 只见河岸之下又拔起一个缺腿拄杖的长发老人,身形窜起两丈高下,飘身而落,一枚拄地,笑骂道:“你这猴儿实也胆大,你那三棱铜钉出手,如非闪耀得快,纵不死在他那劈空掌下,也要伤在他那玄诡出奇的“飞星八笛”之下,叫我有何颜面去见你那穷酸师父?”这一老一小正是“鬼见愁”邹七,及“神行秀士”金森之徒甘若辉。 那晚“无影飞狼”挟住甘若辉如飞奔走,裘震坤一人逃逝,他那身法何等快疾?邹七则拉後十余丈。“无影飞狼”裘震坤耳闻身後劲风响亮,知“神行秀士”金森追得已近!忙飞点了甘若辉腮下死穴一指,大喝一声,将甘若辉望削壁之下大江掷去,自己捷如闪电地向前扑去。 “神行秀士”金森料不到“无影飞狼”裘震坤来此一手毒著,不由煞住身形,只是甘若辉身子被裘震坤抛起半空後,已笔直望江心坠落。 月夜之下,金森看得极为清楚,他见甘若辉降身子下落时,四肢略不见半点挣扎,转换身形之状:心知道了“无影飞狼”毒手,以他这等高人,心灰绝望之余,也由不得惊叫出声。忽见一条人影凌空激射而下,望甘若辉赶去! 他瞧出那条人影是“鬼见愁”邹七,心中不由感叹道:“江湖传言‘鬼见愁’邹七嫉恶如仇,却不闻听得有舍身救人,古道热肠之举,可见人不可貌相,像此种人武林中不可多见。” 忖念之中,甘若辉身距江面不过三、四丈高下,邹七已赶及,展出“飞猿手”绝技,一把抓住头发,斜斜掠飞落在江边一块露出水面礁石之上。 “神行秀士”金森亦凌空飞泻而下,两人察甘若辉! 只贵甘若辉尚有脉博,知死不了,解开甘若辉衣襟,藉著月色皎洁,瞧甘若辉左胁“魂户”穴旁现出瘀青指印。 邹七惊叹道:“这裘震坤端的狠毒,幸亏是忙中出指,错了五分,否则,不可想像了?”而及一阵推筝按捏,甘若辉渐渐醒转过来。 第十五章 雾中惊魂 金凤令箭 那“无影飞狼”裘震坤点穴手法阴毒无比!“神行秀士”金森“鬼见愁”邹七不惜本身真力,将甘若辉散窜气血逼回主经;甘若辉仍是委靡不振,斜倚著“神行秀士”金森身上,闭辔调息。 三人身存一块方圆不及五丈的礁石上,下临茫茫大江,上倚百丈峭壁,饶是他们身手绝顶,也无法飞越涉渡,登萍渡水轻功再高,似此七、八里汪洋江面也无能为力。“鬼见愁”虽曾是长江水道“天凤帮”帮主,水性纯熟,可惜一腿已残,亦是旱鸭子一个,只有坐等天明,向过往船只呼租。 风平两岸阔,月涌大江流,耳中只闻得惊涛拍岸之声。 金森、邹七盘坐於礁石之上,纵论武林大势,昔年见闻。 两个时辰过去,月己西沉,疏星几点,江风呼呼,扑面生寒,四外一片暗黑。须臾天边泛出一丝鱼肚白,江面渐渐生雾,霎时湮云弥漫,邹七目力特好,看出雾中有一巨舟逆水驶上,遂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声如龙吟,副过江面,送入舟中。 舟中有人发出吆阳之声,邹七又是发出两长一短啸音,声调激昂高扬。 金森已瞧料出邹七必是发现“天风帮”巡江船只,发声引来,果然雾中巨舟己拨转船头,缓缓驶来。 却见船首立著一个虎背熊腰大汉宏声喝道:“石上是哪位本帮弟兄?身属何舵?赶快报出!” “鬼见愁”邹七凝注那人有顷,沉声道:“船上可是巡江飞舵‘海马’周元耀?”“海马”周元耀听得口音甚熟?猛然忆起一人,不禁大吃一惊!船首犹距礁石四、五丈左右,立即臆身一耀,望礁石上落下,眼中只见“鬼见愁”邹七像一座巨灵,矗立於礁石上,发须飘舞,虽然邹七与往昔形像判若两人,一只缺腿,终生不改。他单足一踞,悄声道:“是邹帮主麽?一别十年,你老人家还是壮健如昔,想煞“海马”周元耀了!” 周元耀还要再说“鬼见愁”急挥手制止,低喝道:“船上均是你亲信手下吗?”“海马”周元耀摇摇头,手指著船只,附著“鬼见愁”邹七耳语道:“还有秦虎等人在内。” 邹七一听秦虎姓名,眼内蓝光迸射、浓“哼”了一声。 船只已在相距两丈之处停驶下来,江面晨雾愈生愈浓,氲氤郁勃,几至觐面不见人地步。 蓦然……船中忽传出洪亮的嗓音:“‘海马’有甚麽发现麽?” 周元耀高声答道:“发现本帮之人……” “鬼见愁”趁著他们说话之际,拐杖一点“叮”地微响,人己穿空飞起,向船首飞扑而下。 秦虎伫立船首,只见一条极熟稔的身影,向船首扑下! 浓雾弥漫中看得不甚清切?那邹七身法何等快速,相距又近,飞云闪电地扑来,及至他想到何人?邹七身形已到近前,只吓得魂飞胆落。 邹七身在悬空,左手执杖不好施展“飞猿手法”否则,秦虎已遭所擒。 这时秦虎急矮身一蹲,顺著窜出一丈左右,只觉迎面风声一闪“鬼见愁”已如附骨之蛆跟到。 邹七阴阴问道:“秦虎,还认得我吗?” 秦虎只骇得筋软骨酥,满头冷汗涔涔而落,口噤不语…… 船上一阵大乱,舱内“唆唆”窜出十数人,吆喝之声大作! 礁石上忽亮起一声清啸,两条人影如风闪落,只见“神行秀士”身形疾晃,出手若电,舱面上全数倒下。 “海马”周元耀大喝道:“其余的人,不准动手、帮主到了。” 这时秦虎骇得面无人色,想起昔年自己投身喻松彦为死党,对邹七之命大都阳奉阴送,仗喻松彦为护符,大胆妄为,多次邹七欲将自己执法,均喻松彦缓颊救下,这次是死定了。邹七满面杀机涌现,他暗说:“与其束手待毙,到不如逃走为上。”逃生之念一生,身子一歪,便向水中倒去。秦虎耳内听得邹七一声暴雷似的大喝,猛感胸後肋骨如中五支钢钩般,奇痛彻骨,忍不住嗥叫一声,便晕死过去。邹七“飞猿手法”天下绝技,秦虎怎能逃出手外? “海马”周元耀跟著邹七钻入舱内。 这时“神行秀士”已搀甘若辉进入,立命甘若辉端坐行功,俾使真力复元。“鬼见愁”邹七问周元耀道:“喻松彦手下全部收拾了没有?” “海马”周元耀点点头,疑惑地望了邹七一眼,道:“帮主,风闻你老人家十年前塞外身故,怎麽是假的麽?”“鬼见愁”冷笑一声,道:“这话并非虚假,不过死了十年,阎王见我惹厌,又赶我回来了!”周元耀听得邹七语声充满了激愤、怨恨,只见邹七形像较十年前尚要狞恶可怕,心料邹七十年期间必遭受了不可想像的屈辱、折磨。长叹了一声,道:“帮内弟兄几有一半还是怀念帮主雄才大略,德风义举,只是闻得帮主身死,不得己才追随喻松彦,帮主现在做何处理?如有用小的之处,万死不辞。”邹七微笑道:“你可知本帮掌帮犀角令符是被喻松彦盗去的吗?” “海马”周元耀道:“这事自帮主离去後,小的们已自猜到了五分,喻松彦平时已觊觎帮主大位,司马昭之心,至此已显明;帮主离开半年後,帮主死讯传遍了江南武林,便宣喻松彦继承帮主之位。”说著一顿,又道:“犀角令符并末再用,以金凤旗令替代,如今‘天凤帮’威信如江河口下,还望帮主再出,重振声威。” “鬼见愁”点点头道:“事不在急,老夫先要探出犀角令符藏於何处?取回後再做处理;‘海马’!为免风声露出,你可将喻松彦手下全部制死。”“海马”周元耀领命走去。 邹七望著躺在舱板上昏迷的秦虎一眼,一掌击出“叭”的大响,只见秦虎呛出一口黑血来,悠悠醒转,颤声说道:“帮主,请饶小的性命!” “鬼见愁”邹七冷冷说道:“要想活命不难,你据实报告老夫‘铁笛子’喻松彦现在何处?” 秦虎平日凶焰尽失,此时只有摇尾乞怜的分了,闻言叩头说道:“喻帮主……”突见邹七怪目电射,忙改口道:“喻松彦半月前已离小孤山主坛外出,循江东下,他声称微服出巡,听说尚须来金陵,这次出巡,不知为了甚麽缘故?故外舵无不惶惶终日,深恐喻松彦突然来临,巡江舵连日戈巡江面,不想遇上帮主。” 邹七忽然一笑,这笑容令秦虎心惊肉颤,只见邹七沉声说道:“喻松彦平日对你无话不谈,怎麽这次出巡的原因竟未对你说及麽?”语音森冷之极。 秦虎忽觉背骨之上透出彻骨寒气,一刹那间充满了全身,手脚似乎冻僵了般,忍不住叩头如捣蒜,道:“小的只知是为了一本拳谱,别的均不知情。” “鬼见愁”心中一动,冷笑道:“老夫最恨没有骨气的人,秦虎,你活在世上也无用,老夫成全了吧!” 秦虎一听,心胆皆裂,眼前只见一只巨灵手掌迎面飞来,待要出声哀求,哪里还来得及?只觉七窍一窒,气望回逆,闷嗥一声,便气绝而死。 “鬼见愁”邹七缓缓收回手掌,只见秦虎七孔溢出鲜血,死状至惨。 “神行秀士”金森一旁端坐,见状不由微皱眉头。 邹七察觉不由说道:“金兄敢是暗笑老朽有点手狠心辣麽?” “神行秀士”金森但笑不语。 这时“海马”周元耀已走进舱内,率领亲信叩见邹七。 “鬼见愁”邹七说道:“‘海马’你这舵定要隐藏港湾芦苇丛中,暂不得露面,一来防避老夫再出风声泄露,再则可免你们身死戮杀之害,至於你们日常生活之需,老夫自会设法供应。”说著,从怀中取出两锭黄金。 “海马”周元耀伸手接过,道:“这事小的已经早打好腹策,帮主,你可曾忆起那次小的随行出巡,在这上驶三十里左边有一道河港,深入其内,只见芦苇蔽天,河汶水道纷歧,此处最好藏匿,亦可为帮主设下临时总坛。” “鬼见愁”邹七颔首道:“其地甚好,立命启行吧,老夫等还要上岸赶返金陵。”“海马”周元耀道:“尚有一事禀知帮主,这次巡弋附近江面上共有三舵船只,其他两只船新驶速,只怕被他们发现,人手不够,恐非其敌。” “鬼见愁”邹七沉吟须臾,才道:“那麽老夫随你们到达地头後再离去。”“海马”周元耀领命率领手下纷纷超出,橹舵声作,船身悠悠荡荡开去。 这时甘若辉气血已复归原行脉络,功力全复,一耀而起,就拉著“神行秀士”金森吵著去寻那“无影飞狼”裘震坤,誓报此仇。 金森凝视了甘若辉一眼,缓缓说道:“裘震坤久居海外荒岛,这荒岛有如星罗棋布,恒河沙数,他居无定所,你怎麽去寻?” 甘若辉一张黝黑的脸庞,不由涨得发紫,做声不得。 只听得金森又道:“裘震坤号称天外一邪,武学蹊径别走,出神入化,为师与邹师伯两人合手攻他,也未落到上风,如非李少侠拔剑相助,他有此容易挟你败走麽?哼!真不知天高地厚,你要去自己去好了,为师绝不责怪於你。” 甘若辉如浇上一头冰水,楞在那里只是发怔! “鬼见愁”邹七见状不忍,微笑道:“金老师,休责怪令徒,就拿老朽这般年岁,仍忘不了当年之耻,何况令徒正当血气方刚?” 继转向甘若辉道:“甘少侠,你要报那‘无影飞狼’裘震坤点伤之仇,老朽有一办法,成与不成,那就靠你的福泽了。” 甘若辉不由大喜,眼瞧著“神行秀士”金森。 金森大喝道:“你这条性命,也是邹师伯救回来的,还不过去叩谢邹师伯?” 甘若辉正要拜下,邹七一把托住,笑道:“少侠,老朽跟令师有别,最好不要闹这个繁文俗礼。”说著向金森笑道:“如想制伏‘无影飞狼’裘震坤,除非能将武林三宗奇物之一,内功拳谱到非手不可。” 金森脸有惊容道:“方才秦虎说的就是这内功拳谱麽?” 继而摇了摇首道:“此事传闻己久,数百年来未有人确知其综迹下落,武林中均抱有姑妄言之,姑妄信之的态度,本是子虚乌有之事,邹兄莫非也信他为责麽?”邹七点头说道:“这本‘内功拳谱’是武当鼻祖张三丰真人手抄秘本,内载无一不是性命双修之精奇神化的武学,以拳为主,以掌为副,浩博渊紧,诡奥难释,张三丰真人将这本内功拳谱传於不知名的外家弟子,不传与武当本门,故武当一派以剑学驰警武林,即为此故。 “内功拳谱”辗转相传,所得主人均是当年名负一时之武林奇人,然而均不知拳谱为武当员祖张三丰手抄,百五十年前,传至江湖著名杀星毕无坤手中,无意泄露一丝口风,传入其时武当掌门人清虚道长耳中。 清虚道长认为本门秘学,流落旁人手中,是武当奇耻大辱,遂率领门下廿七名弟子找上毕无坤门上,一场鏖战之下,武当廿八人俱溅尸荒山,其後武当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神行秀士”诧奇道:“邹兄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若非金森知邹兄生平不作虚诳之语,亦疑是齐东野语,鬼话连篇的了,不过清虚道长等廿八人溅尸荒山之事,当年轰动遐迩,如今还有人传述,但不知丧在毕无坤之手,武当又讳莫如深,毕无坤虽是著名杀星,为何不辩明是非,迳下杀手,直令人疑惑难解?” “鬼见愁”邹七微微一笑道:“金兄你哪知当年武当,全不似名门正派,暗中所行尽是令人发指之事,正好送上门去,毕无坤何乐而不为?自此一役後,毕无坤突然消声匿迹,那本内功拳谱传至洞冥先生之手,先师祖为洞冥先生好友,故而知之,其後洞冥先生坐化‘内功拳谱’亦不知流落何处?据先师祖说洞冥先生是受人暗中阴掌所害‘内功拳谱’亦必为人夺去,不过‘内功拳谱’所载疑奥难释,非任人均可学习,老朽断定如今尚无人习得,至多被人收惜珍藏,金兄以为然否?” “神行秀士”金森颔首说:“邹兄所测极是,然江湖之大,欲觅取‘内功拳谱’犹如大海捞针,恐怕今生无望!” 邹七抚掌大笑道:“这不尽然,老朽深知喻松彦为人,沉著机智,谋定後动,如非确知‘内功拳谱’落在江南,他也不会独自离开总坛,如欲将拳谱得到手中,只须在喻松彦身上找出线索。” “神行秀士”说道:“那麽金某将小徒托付邹兄了!” 正说之间,忽间江面传来鸣锣声响,略带闷滞之音,皆因雾浓漫江之故。“鬼见愁”邹七双眉一剔“海马”周元耀己自匆匆进入舱内。 邹七忙挥手道:“你可沉著应付,老夫自有道理。” 周元耀如言退出,邹七偏头向甘若辉笑道:“後面有两只‘天凤帮’巡江船只,均是喻松彦手下,你如要煞煞手痒,可随著‘海马’周元耀身侧,万一要动手时,你不可与‘神行秀士’金森丢人。” 甘若辉少年好事,闻言大喜,如飞超出舱尾。 他与“海马”并肩而立,此时大雾连江,滚滚腾腾,隐隐只见两只快船并行,哗哗破水跟来,船桅各悬有一盏红灯,只是一囿红影,摇晃不定;後面两船船行甚速,片刻即已相距十余丈水面。 “海马”周元耀道:“甘少侠,如非万不得已,切忌动手,不然邹帮主行综一露,对於今後邹帮主复帮大计有所干碍。” 甘若辉点点头,禁不住情绪紧张,右手按了按肩头乌金飞爪。 只见左面船首立著一条人影,高声大喊道:“周舵主,周舵主!” “海马”周元耀答道:“是徐舵王主麽?唤我‘海马’何事?” “罗香主驾临本舵,带来帮主喻令,请秦香主过船一叙。”继而惊“噫”了声,道:“你们舵上如许人手,怎麽船行这等慢?” “海马”周元耀胸头一震!突灵机一动,哈哈大笑道:“昨晚秦香主自称寿诞,舵上弟兄摆酒相贺,到现在秦香主及舵上半数弟兄均是酣醉如死,帮主有甚麽谕命‘海马’转传就是,若是紧急大事,烦请罗香主过船比较方便。”说得最後一句,故意把声浪提高,以使“鬼见愁”邹七听见。 那人“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徐某还疑心贵舵出了甚麽事情咧!待徐某请示罗香主再说吧!”说罢,人影一晃,条而隐去。“海马”周元耀捏了把汗,示意舵上弟兄尽力使船行加驶,突见那船首又涌现一人,腾身而起,迳向舱尾掠来。劲风锐啸,人影一晃,舱尾舱上立定一个瘦长劲装汉子。 “海马”周元耀躬身施礼道;“巡江三舵周元耀参见罗香主。” 瘦长汉子不加理会,只将阴沉疑惑目光凝注甘若辉身上? “海马”周元耀忙道:“罗香主,这是秦香主远房堂侄秦辉。” 瘦长汉子“哼”了一声,身形晃动,又自向前走去。 周元耀冷笑了笑,手疾往肩头一按…… “海马”周元耀忙示意挥手止住。 瘦长汉子突一掉面!周元耀正摇著手,甘若辉怒容形於色,心中疑云顿生?叱喝道:“周舵主,你这是做甚麽?”周、甘二人不料瘦长汉子突然回面,一时怔住!不知所措…… 瘦长漠子心知必有蹊跷?因为“海马”周元耀系是“鬼见愁”邹七心腹,喻松彦为使帮中不疑,原忠於邹七之人,一律明加重用,暗中监视;瘦长汉子名罗湘,与库院同为喻松彦左右香主,权势甚高,他只觉个周元耀未随他而来,心中起疑? 回面一望,正巧瞥见两人形色不对,大怒喝道:“周元耀……”耀字一出口,突觉身後穴道被人点上,口禁不语,身不由主地被人抓向舱内。周元耀骇得满头大汗,其时後随两船已赶过“海马”这船尾,一左一右,分驶而进,将“海马”这条船夹在中间。甘若辉悄声道:“并行而驶,何时可了?终久要被他们瞧出破绽,不如将船放缓,摆脱他们,趁此大雾漫江,遮掩耳目之际,掉头而下,顺风顺水,他们纵然发现,也追赶不及了。” 周元耀摇头说道:“这个不妥,虽然摆脱一时,风声一漏,於邹帮主大有干碍。”说话之时,连连搓手,心头不胜焦急。蓦然,舱内传出一声凄厉喊叫,令人心惊内颤。 “海马”周元耀暗叫不妙!只见左首船上扑来两条人影,高声吆喝道:“周舵主,罗香主何在?” 甘若辉一声长笑,人已飞起,迎向扑来两人,乌金飞爪一式“怒龙搅海”舞起一团乌光芒雨。这一式不啻雷霆万钧,而且迅捷无伦,扑来两人,身在凌空,瘁不及防中,被爪了个正著。 惨嗥声中,血雨喷泉,两人身形坠向江心。 转眼,两边船上,一阵大乱,刀光剑影,纷纷扑向“海马”周元耀船上。舱内忽闪出“神行秀士”金森,扬起一声清啸,回旋江面,只见他身形迅若鬼魅飘风,袍袖挥舞,扑来之人半数均已震毙江中。 “天凤帮”手下登时震住!只见“鬼见愁”邹七抓著蜷捆尸体,由舱内激射半空,中途一个转折,似一头苍鹰展翅般,拐杖叮地声响,注立在船首,目内威棱暴射,放声狂笑! “天凤帮”手下一见“鬼见愁”邹七现身,均惊得面无人色,悚栗心寒……邹七笑定,大喝道:“孩儿们,还认得老夫麽?” 十年远隔,沧桑易隔,然而“天凤帮”手下泰半仍是老人,纷纷屈膝跪拜。 江雾渐散,丽目长空,水面上映出万丈金鳞,绚丽奇观,两岸青山尼翠,平唁阡陌,缓缓眼前掠过。 云帆漫江中,却见三艘双桅巨舟掉首靠左边河湾内驶去,慢慢向接天芦苇推进,野鸭惊起,噗噗蔽天而飞。 夕阳傍山时,舱内耀出“鬼见愁”邹七“神行秀士”金森及甘若辉等三人。他们身形一落在河岸上“神行秀士”金森因不欲卷入江湖是非中,将甘若辉付邹七後,约期後会,告辞扬长而去。“鬼见愁”邹七与甘若辉在暮露暗沉中,踏入灯火万家的当涂县城。 这一老一少举动形像各异,路人纷纷阳目。 游人群中,有一儒衫文士,步履安详,向街心走去,邹七神目如电,脸色一变!甘若辉发觉邹七神色有异?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儒衫文士是与自己两人同向而行,只瞧得背影,步履潇洒之极。 忽听“鬼见愁”邹七在耳边说道:“你知道那人是谁?他就是‘铁笛子’喻松彦,我老人家不好现身,在西门火神庙内等你,你可暗蹑其後,瞧瞧他落脚之处,即速回报。” 说完,即走入一条暗巷而去。甘若辉展出比常人略快的步伐,赶上前去,在喻松彦身後约莫两、三丈距,才缓了下来。 苍穹紧星如织,皓魄光辉如银,清风吹拂舒畅,傍晚时分,当涂县城内充满了诗意画境,游人凄有闲散的感觉,漫步街头,开阔心胸,只有两人心情有点异样。 “铁笛子”喻松彦眉宇之间蕴含著极重的忧郁,目光凝注,似在思索甚麽?甘若辉则为著内功拳谱引诱:心情有点激动,在喻松彦身後亦步亦超。 只见喻松彦突拐向右侧一条小巷走去,甘若辉随著走进,发觉这条小巷寥无行人,月色映射将这巷子显得异样清彻,喻松彦拖著一长条人影,步履如飞,急促的落足微声,在这静若死水的深邃小巷,如一颗小石投入其中,清晰可间。 甘若辉蓦然收住脚步,知一贸然进入,蹑随其後,喻松彦江湖高手听觉灵敏,必为他所发觉,稍一踌躇,入得小巷丈余,四顾无人,双肩一振,身如离弦之弩般跃落屋面,展出上乘轻功,向前赶去。 他尽量不让喻松彦脱开他的视线,忽见喻松彦在一华屋门首停住,用手拍打门环,生出叮叮之音。 门“吁”地开启,喻松彦一闪而入,甘若辉急向那座华屋瓦面飞窜落下,突身形一挫,蛇行鹭伏循著屋背走去,在天井之上定住,身躯平卧在两道瓦隙中间,脚上头下,微微昂首,只见大厅内灯光如书,喻松彦与数人超入厅内。 “铁笛子”喻松彦迳向厅内一张云石檀木圆桌上首坐定,正在甘若辉视线之下,瞧得甚为清楚。 灯光映射,喻松彦面如冠玉,神清目秀,三缁黑须低垂胸前,望之有如神仙中人。 甘若辉不由暗暗惊奇道:“这人人品清气绝俗,肃穆雍容,宛如鹤立鸡群,使人见著即生好感,怎会是邪恶一流?听恩师与邹师伯说此人心术之坏,无以复加,可见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六个身著黑色长衫“天凤帮”手下正襟危坐在喻松彦左右,只喻松彦目光微微扫视了一眼,面色凝重缓缓说道:“本帮现处於风雨飘摇之中,诸位舵主大概不知情吧?” 诸人面有惊容!茫然不知所云…… 喻松彦微喟一声道:“也难怪你们,喻某执掌帮务有手、仗著诸位老师及帮中弟兄同心协力,使‘天凤帮’威望江南,一帆风顺,黑、白两道均不敢正眼相视。” 座上六人起立同躬身道:“全仗帮主雄才大略所致,弟兄们无功无能,帮主谬奖。”喻松彦示意六人坐下,淡淡一笑道:“只以承平有期,帮中弟兄未免怠情,不无失察之处,喻某这次出巡金陵,无意闻讯‘金陵二霸’命丧雨花台,令人震惊。”说著双目寒电暴射,在座各人不由达打数个寒噤。 喻松彦冷笑一声道:“想单家兄弟投效本帮有年,出力犹多,事诚恐为雄飞镖局而起,单家兄弟系武林耆宿裘震坤降老前辈衣钵传人,一身武学造诣精绝,杨永彪等人肤浅武技,非单氏兄弟对手,何况有幕阜相助、他们之死定是正派高手所致。” “喻某到达‘金陵二霸’家中,得知单氏兄弟孤身前往两花台,应凉州大侠甘氏之後所约,裘老前辈也随後赶去,黎明时分金陵分舵前往探视,只见单氏兄弟倒卧血泊,双双溅尸,连裘老前辈也不知所综。” 案人面面相颅,只听喻松彦又是一声冷笑道:“不仅如此,还有更惊人的事咧!喻某心想雄飞镖局或能知道‘金陵二霸’死於何人之手?孤身前往镖局以礼相见,阳杨永彪倒还诚恳,直认并未参与其事,不过事前在玄武湖畔见过甘氏後人与其师‘神行秀士’金森,还有前任帮主神眼独足‘鬼见愁’邹七。” 在座詹人惊呼了一声,其中一人大声道:“帮主不是说过邹七已然身故,怎麽还在人世?” “铁笛子”喻松彦面上浮起忧郁笑容,目内也闪出异样奇光,领首答道:“邹七死讯并未传言失实,喻某怕杨永彪误认,迳去玄武湖那家茶棚与杨永彪所言相同,不过那人虽是独足,形像与邹七判若两人,姑无论是否,单氏兄弟必死在那独足怪人与‘神行秀士’之手,金陵分舵人手不少,事先亦未防恩於前,事後又未踩探仇人综迹,仍然沉溺花天酒地中,喻某回到总坛,按律治罪。” 喻松彦心中暗怀鬼胎,明知是“鬼见愁”邹七本人,但有说不出的苦处。 甘若辉听进耳中,暗暗冷笑:心说:“今晚你倘与邹师伯面对面说话,只怕你无置身之地了。” 只听喻松彦又道:“单氏兄弟陈尸雨花台,若置之不问,有失本帮威严;喻某赶赴江岸,欲觅巡江船只,正巧上流漂浮数十尸体,均是本帮妄江舵上弟兄,这才南来此处,喻某细察尸体,从伤处推断,出事地点应在当离不远,众位舵主,你们可有失察之罪?” 六人惊得面无人色!噤声不语…… 喻松彦拂袖而起,冷然一笑,说道:“姑念本帮大难方兴,正需用人之际,有功折罪,无功两罪并发,你们快去巡视水面,有无巡江一、二、三段飘浮船只,或幸存兄弟,喻某还需赶赴一处,要事待办,事了端返当涂听取回报。” 六人纷纷离座,五人驰奔飞出,只有黄面鼠须矮瘦汉子留下,躬身禀道:“帮主远来,想必腹中饥饿,待小的吩咐厨下送上酒肴食用後,再离去如何?” 喻松彦点点头道:“边舵主,你随喻某俞二十年,你知喻某离开总坛,有什麽急务麽?” 黄面鼠须汉子略一沉吟,才道:“帮主智计远虑,行事莫测,小人笨拙,不能忖度……” 喻松彦接口道:“你且猜猜看。” 矮瘦汉于说道:“莫非帮主早知邹七未死,欲邀请友好前来助拳?” 喻松彦朗声大笑道:“你诚知我心,想当年谋除邹七大计,你与秦虎二人无不参与,不过你只猜到了一半,上月燕家堡惨遭瓦解‘翻天掌’燕鸿奔来我处,喻某直问邹七之事,燕鸿答称邹七在十年前被他诱陷地室,事後虽未派人前去查看,谅想死去多时了;喻某不信是真,因每一忆起邹七之事,只感心绪不宁,一阵难以形容的不适侵袭全身,如邹七不死,他年必会找上门来,自忖非其对手,邀请同道相助,又恐阴谋泄露,到那时喻某见不得人,正在无计可施,风闻武林三宗奇物‘内功拳谱’落在江南,若能到手练成,天下无人可敌,邹七找上门来也是无可奈何。” 瘦矮汉子问道:“帮主是否探出那本‘内功拳谱’下落麽?” 喻松彦点点头。 瘦矮汉子大喜道:“那太好啦!帮主如成为天下第一,便可图霸武林。” 喻松彦眉头微蹙,挥手道:“边青,你不可打断喻某话头,喻某为此离开总坛,果不其然,玄武湖独足怪人真是‘鬼见愁’邹七!” 边青大惊道:“真的?倘若邹七迳赴总坛骚扰,帮主又外出,该如何区处?” 喻松彦目蕴杀气,冷笑道:“据喻某猜测,邹七如未将那支犀角令符到手,有何颜面前去总坛?谅他在金陵现综,屠戮巡江弟兄,目的不外引诱喻某赶来金陵,乘机勒逼犀角令符下落,哼!喻某是何等人?岂会落在他的算计中!” 说著,微微一顿,往身旁取出一支令箭,交付边青之手,道:“在喻某未返之前,你可代行职权,传令搜索邹七行综,千万不可与其为敌,必须稳住,喻某在此稍用酒肴,歇息至四鼓离去,无庸你在此,你去吧!” 边青躬身造退,回身向厅外飞窜而去。 甘若辉心中一动!暗道:“我若将这支令箭到手,假传使命,使天凤帮自我残杀,瓦解支离,逼喻松彦亡命天涯,邹师伯便可从容收拾,事半功倍。”心念一动,轻悄悄的翻过屋脊,双肩一振,破空斜飞旋身落下巷中。 此时,皓月已隐入云层,大地复又苍茫,巷中沉黑无比,甘若辉眼力甚好,只见边青一条黑黝黝的人影,已走出七、八丈外。遂紧迫了数步,口中唤道:“边舵主慢走!” 边青闻言一征!收住脚步,飞快转身,只见前头一条身影电飞掠来:心中大惊,反手一按肩头,龙吟声响,青霞腾出,护住全身,低喝道:“是什麽人?” 甘若辉本想趁著边青闻声回顾之际,摔然出手将他擒住,不料边青江湖经验太过老练,只好另设别法,掠到近侧,倏然止步微微含笑。 边青仔细观察来人形像,只觉面生得紧?不由起疑,高喝道:“你究竟是谁?有何话说?” 甘若辉慢吞吞说道:“边舵主不要起疑,在下白辉,是喻帮主新收弟子,方才帮主入内,命在下不得入内,嘱在下相候边舵主追随效力,他老人家还须寻访‘内功拳谱’下落,嫌在下累声,故将在下留此追随边舵主。” 他自认这番说辞说得天衣无缝,其实破绽百出,但边青一时之间也被懵住!“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白老弟,既然帮主有命相随边某,那是求之不得,边某现欲赶去江西,老弟,你我边走边谈吧!” 甘若辉答了一声:“好!”两人施展轻功,尽抄小路,到达城沿翻出城外,望江边沙滩落下。 月色又现,沙滩平润洁白,大江涌现片片金麟,潺潺东逝,显得无比恬静、幽美。甘若辉看看四下无人,正待动手…… 突见边青一式“燕子飞云纵”耀开三、四丈,手中剑光一闪,冷笑道:“小子,边某几乎被你蒙了?你如是帮主弟子,岂有不带你进门之理?小子你究竟是谁?实话实说,如有半宇虚言,令你伏尸边某剑下!” 甘若辉心头一怔,暗说:“这边青难怪喻松彦倚他如左右,休看他生得猥琐,果然机诈思慎,不然,以一小小舵主,还能代行帮主职权?” 他不愧为“神行秀士”金森传人,机灵跳脱,念头在脑中闪电掠过,朗声大笑道:“边舵主,难怪帮主对你称赏不至,在下责是帮主新收弟子,舵主如是不信,听在下将相随帮主而来,一路经过详情告知,边舵主就不再起疑了?” 边青紧握了握手中常剑,冷笑道:“你且说说看。” 甘若辉遂滔滔不绝说出,与喻松彦在厅中所说尤较详细。 边青半信半疑?忖道:“看来倒不是假的了?怎麽帮主不准他进入是何缘故?”忽问到:“你相随帮主同去‘金陵二霸’家中,必然知道‘金陵二霸’府第坐落何处?南向北向?府中还有些什麽人了?” 甘若辉冷笑一声道:“边舵主,你可有点咄咄逼人了!在下虽然跟随帮主同赴金陵,但帮主命在下留居客栈,怎麽知道单氏弟兄住屋南向北向?你既起疑,追随亦是无用,在下还是赶回去见帮主吧。”说著,身形一转,就要往回走去。 耳畔听得边青高叫道:“老弟,慢走,愚兄错怪了你。” 甘若辉只觉体後微风飒然,暗哼一声,两足交错一踹一旋“龙飞九天”冲霄而起,掉头扑下,向边青窜来的身行罩去,势猛如鹰。边青心中大惊!震腕出剑,掠起漫天寒星,身形一挪,斜闪三尺。 甘若辉哈哈一笑,身形一仰,复又上升两尺…… 边青剑尖擦胸而过,倏地身子一顿,唆然落地,冷笑道:“边青你今晚就认命吧!” 边青瞧甘若辉身形变化,高深玄诡,心知今晚凶多吉少,不由心惊胆战,强笑一声道:“小子,边某早瞧出你形迹可疑?果然不错,你要想从边某手中讨了好去,边某从此绝意江湖。”说时,晃身“唆唆唆”攻出三剑。 青虹闪掠,剑光震起一圈碗大青晕,显然边青对这把剑练得极见工夫,只见剑势飘风,飞电涌前,寻向甘若辉胸前三处重穴。 甘若辉哈哈一声长笑,双足一错,倏然而动,形若鬼魅般轻轻脱出剑势之外,左掌一沉,翻腕打出一股劲风,撞向边青右腮。 边青慌不迭地撤剑,望回一抽,迅快无伦地迎向来掌削去。 甘若辉武学绝俗,哪会把边青放在眼中?左掌望外一送,右手五指闪电飞出,劲风嘶嘶,望边青手中长剑抓去。 边青不禁骇出一声冷汗!不料甘若辉武功这麽高?身形急撤,然而甘若辉这一出手,两掌拾指如闪电般交错攻去,身法更是疾若魅影,绝不容边青有缓手之机。 边青身不由主地被甘若辉迫得连连退後,猛一咬牙,大喝道:“小子,边某与你拚了!”长剑急出,横揉猛刺,全不依章法…… 甘若辉一时之间,被他错乱剑招,攻得有些迷惑难当?月色茫茫之下,在那广阔平坦沙滩中,只见两人兔飞鹄落,拚死殊斗。 甘若辉瞧出边青心情,胡乱出招,哈哈一声长笑,声彻夜空,清撤悠扬。边青愈打愈是心骇,被他这一笑,更是胆战魂飞,惊见甘若辉双足一弹,如同激矢离弦,冲天而起,闪电之间,摔然掉首,凌空扑下。 这一式是“神行秀士”金森所授绝技“天河星泻”威猛无比,边青只觉一片重逾山岳的劲风凌空压下,身形闪挪呆滞,不由魂飞天外,忙横剑望上一隔。哪知剑一出手,猛觉指痛欲裂,手掌一松,那柄剑登时飞起半空,随著劲风已自压体,气血一阵激荡,眼前金花乱涌,闭目长叹一声,等候身死。 蓦觉压力一松,胸後被点了数指後,毫无动静?忍不住睁开双眼,只见甘若辉立在身前,面带诡笑。 边青不由气望上冲,大喝道:“小子,你敢羞辱……”辱字出口,猛感气血逆窜,宛如万蛇噬咬,身受之惨,任人无法忍受! 可怜边青眼睁得铜铃般大小,额上冷汗涔涔落下,面上肌肉扭曲变形,身躯像一条软蛇遂渐下挫,颓倒在沙滩中;继之惨叫之声,那音调之凄厉令人不可瘁闻,在这似水月夜中,更是使人汗毛笔立。 甘若辉冷笑了笑,探掌在他怀中搜出那支令箭,藉著皎洁月色映视,只见那支令箭通体黄金铸造,两面各铸有一只凤凰,上有八字:执法如山违令者死。 甘若辉略一把玩,收置怀中,举掌向边青胸後一拍,那边青全身酸痛立止,可是瘫疾乏力,口噤不能出声。只见甘若辉望著边青答道:“只有委曲一点,在下尚须替你引见一位久未谋面之人哩!”说时,一把挟在胁下,如飞驰去。 第十六章 历数奇珍 贪欲萌生 当涂县火神庙在西城城厢,麻废残败,断垣颓壁,孤零零置於一片菜畦中。 月色沉迷之下,只见一条矫捷的黑影,夹著一人足不点地的窜过菜畦,向火神庙前一落,拨开门前重丝盘结的蛛网,低首踏入门中。 殿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与庙外星月皎洁有著显著不同之别。 那条矫捷身形正是那小侠甘若辉,他於江岸沙滩上制住边青後,便窜上城垣,绕向望西,迳向火神庙掠入。 甘若辉入得火神庙後,将边青放下,但觉浓浊腐朽雷湿气味,直冲入鼻,甚感不同。 他用尽眼力,无法觅出邹七,不由心中大急,四更已近,若被喻松彦离去,再想跟综他,可有点费力了。 忽鼻中嗅进一丝芳香酒味,眉梢一扬,身形如鬼魅地望殿後闪去,尚未跨过殿後侧座门槛,已听出鼻息呼呼,心笑道:“这位老人家怎能在此污秽颓败之处入睡?真是!” 一脚方跨入槛内,迎面风响,只觉右腕已被邹七扣住,不禁笑道:“邹师伯,你真惊醒。” 邹七道:“哼!练武人耳目不惊醒,就是八个邹七也完了。” 甘若辉轻笑一声,便将此行经过详细说出。 邹七忙道:“那麽我们快去吧!” 甘若辉道:“边青如何处置?” 邹七道:“老夫也懒得见他,点了死穴,将他丢在神座後。” 甘若辉应了一声,点足窜外。 暗中拐杖顿地叮的数声,只见一条快捷的身影,掠出山神庙门,移时,甘若辉亦闪电而出。 冷月寒辉下,只见一老一小,前後耀飞而去。 两人才近得华屋门首不远,耳中只听得启门声响,两人慌忙向岔街暗处隐入。但见“铁笛子”喻松彦身形由巷口一闪而过,两人亦跟蹑而出。 喻松彦自始至终,均未察觉邹七、甘若辉两人追综自己,他一路舍正途而不循,专朝荒山僻径。 邹七与甘若辉跟综涉过河岩,登上归云庄境,眼见“铁笛子”喻松彦腾身飞上一棵参天古树上,有所而待,他们亦隐藏河岸丛草中。 片刻之後,果见“穿云燕”归南樵率著两青衣小童,负千漫步眺赏。 跟钱兆丰、罗莜峰来在河岸,一幕幕趣剧於斯演出,甘若辉心中痛恨喻松彦人险诈,暗中出手三棱钢针捉弄,及至喻松彦离去後,两人才登上河岸。 甘若辉道:“邹师伯,咱们也好进庄去,喻松彦有挽云、拂月两童相助,那本‘内功拳谱’定为他所得,若不及时阻截,就要枉费心力了。” 邹七摇首笑道:“此事亦不在急‘穿云燕’归南樵也不是好对付之人,何道喻松彦区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将‘内功拳谱’到手麽?归南樵如非极有把握,也不至於与‘擎天手’西门无畏针锋相对,看来武林杀劫在此归云庄上发起。” 甘若辉惊道:“此话何说?” 邹七道:“‘内功拳谱’为武林中人梦寝冀求之物,此刻消息渐渐外泄,必引来无数高手百计劫取,据老夫猜测,十日之内,归云庄上必群雄寨集,还有一些不见经传隐名异人,邪魔外道亦相继赶来,喻松彦暂时不敢轻举妄动,纵有两童相助,归南樵是何等人,拳谱藏处焉能让两童知道!” 甘若辉一心悬念那本“内功拳谱”怎奈“鬼见愁”邹七坚不允此刻前去,须去金陵天祥居,找他拜李次中,只得随著邹七奔赴金陵。 按下这边暂时不提,且说“擎天手”西门无畏在河岸与师兄“穿云燕”归南樵发生争执之时,庄丁走来飞报庄外来了“青城双矮”率领一姓公孙少年,声言求见於他。 他一听那复姓公孙少年,印堂上生有豆大红痣一颗,不禁神色大变,两足一顿,箭飞而起,电疾地向庄内飞窜而去。 “擎天手”西门无畏个性阴沉,心术极险,他一路思忖著:“青城二矮怎知自己托迹在此处?二十年来从未轻予离开归云庄,只近两年才稍稍出外,也只限於金陵近郊,哼!一定是归南樵欲铲除自己,命人通知他们,如此居心,我焉能饶他!” 他这种想法,离谱不太远,归南樵确有除他之心,邀李仲华来庄,就是为此,如是他通知“青城双矮”则未免太冤枉。西门无畏一踏入庄门,即遇心腹手下向他禀报数语,他脸色数变阴晴,冷笑一声,昂面走入。他心内波浪汹涌,盘算著见了“青城双矮”如何说话,在自己图谋未遂时,万万不能树下强敌,但公孙之後万一逼自己不得不动手时,则又如何处置? 在他未跨入厅门时,脚步一顿,似乎迟疑了一下,微叹一声,终於伸出左足跨入,放颜大笑道:“在下西门无畏何幸,有缘识见两位青城名宿,快何如之,快何如之!” 眼中只见两个乾瘪枯瘦身材矮小老头,一蓄有山羊胡须,一颔下光净无毛,坐在两把太师椅上,皆未高过椅背。两矮身後侍立一背剑轩昂少年,印堂中显呈一颗豆大红痣,不禁心中一凛。 在西门无畏吐出最後一句“快何如之”两矮尚未起立之际,那少年突面色一变,目吐怨恨,大喝道:“好贼子,还我父亲命来。”喝声中,电射掠出,长剑卷成一道匹练,向西门无畏风狂削去。 西门无畏看出那少年剑术不凡,竟展出用青城绝学“秋风扫落叶”眼看剑芒已近身,微哼了声,身躯斜斜一滑,已自闪开七尺。 两声轻喝,一阵微风“青城双矮”已自掠至中间,蓄山羊胡须的老头,微怒道:“良儿,先礼後兵,急甚麽?” 西门无畏知道“青城双矮”均有一身惊人武功,最是嫉恶如仇,那蓄著山羊胡须的名叫谷逸,颔下光净的名叫洪熙,两人形影不离,名震西川,稍一应付不当,立即招致身败名裂。 当下笑道:“这位少侠想必就是两位老师高徒,我西门无畏长生平不结怨於人,想必这位少侠误听传言,其中详情可否为在下一说?” 谷逸目光深遂的望了西门无畏一眼,冷冷说道:“就是西门老师不问,我们两个老不死迢迢不辞跋涉,由西川奔来,为的就是要问问当年经过详情;不错,这少年就是我们衣钵传人,也是西门老师当年义结金尔拜公孙子龙之後公孙慕良。” 西门无畏露惊喜之容,大叫道:“怎麽?他就是我那公孙拜弟之子?天犹见怜,我那拜弟竟然还有後人!”霍地旋身扑前,欲将公孙慕良抱去。 公孙慕良眼见红云迎面扑来,心中一惊,足跟一点,飘後七尺,愤喝道:“老贼,不要假惺惺,公孙慕良岂是你能骗得到的?” 只见西门无畏目光呆滞,继而泪珠夺眶而出,顺颊淌下,面色神情生像遭受了莫大冤屈般,悲苦之极,喃喃自语道:“这是从何说起?” 立在一旁的“青城双矮”有点迷惘了,深感棘手,互望了一眼,他们只西门无畏这种神情,显然非做作生出,但传说纷涌,物证确凿,杀害公孙子龙的又是谁呢?” 公孙慕良似乎在发怔,他与“青城双矮”有著相反的思想,他只觉西门无畏这种伪装,居心蛇蝎极其可怕。 “擎天手”西门无畏此刻的心情,虽说是巧於做非,其中也有一半内愧,误杀良友的成分在内。 只见他不胜哽咽唏嘘,终於泪眼滂沱道:“公孙贤侄,你对老朽误会殊深,我绝无怨尤,只恨老朽到迟一步,致令良友全家丧生,贼人手脚做得乾净无比,为此老朽朴朴风尘三年,追寻仇综,毫无半点线索,灰心之至,托迹归云庄自影江湖十五年,却不知子龙贤弟还有後人,不然,老朽爬也要爬上青城去。” 谷逸冷冷说道:“西门老师你真个不知情麽?那麽现场公孙家属尸体只有你独门暗器,又做何解释呢?” 西门无畏苦笑一声道:“在下赶到时,正当十月二十四时干夜,群贼纷纷做鸟兽散,在下身藏三种独门暗器,连手尽发,均是落空,追出百数十里外,贼人形影已杳,安知在下追出时,屋中尚伏有贼人,移祸在下,不过事实胜於强辩,两位老师及公孙资侄倘认是在下所为,在下身在此,任凭诛戮,成全公孙贤侄之志,毫无怨尤。”说时,珠泪涌出更胜於前。 “青城双矮”对望了一眼,心中充满了无边的迷惘,以他们两人著名的机智、冷酷,此刻也深感进退两难。 公孙慕良面上神情,泛满无限悲苦、愤激,眼眶红赤,潸然欲泪,突然他一声大喝,长剑倏然而出,但见一抹寒芒,夹著点点金花,向西门无畏“喉结”穴挥去。 西门无畏屹立不动,长叹了一声,闭目等死。 剑芒眼见就要到达咽喉,洪熙一声大喝:“且慢!”人已欺风闪电而前,两指迅疾飞出,登时捏住剑尖,真是险到毫巅。 西门无畏睁眸凄然一笑,望著公孙慕良反道:“自恨百词莫辩,丧生在贤侄手下,有何怨尤?只可惜真正仇人得以消遥法外,我那子龙贤弟身死九泉也难以瞑目了。” 公孙慕良不由一震,面露愤容道:“那麽你知道真正凶手是谁了?” 西门无畏摇摇头道;“老朽如若知道,岂能让贤侄茹恨十八年。”继向“青城双矮”道:“在下与子龙贤弟一别八年,不通音讯,在下适在太行,得阳曲名武师李三胜转来一函子龙贤弟亲笔,说是有生死大难需在下赶往相助,待在下赶去时,子龙贤弟阖府已遭毒手,只以书函中语焉不详,丝毫不能藉其猜测……” 说著,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子龙生前托孤於两位老师,在下猜测其中必有深意,但不知两位老师。事前曾听出一点因由麽?” “青城双矮”摇头表示不知。 公孙慕良迟疑了一下、道:“童年时,偶而听先父说是有一部奇书,引起武林人物觊觎。” “青城双矮”似乎身躯同时一震,四道眼神均投射在公孙慕良脸上,目光中含有责怪公孙慕良为何不告知他们。 公孙慕良神情一凛,惶恐道:“不是徒儿不禀告恩师们,童年家居时,偶听先父漏出这麽一句,他藏有一本奇书,日後恐将引起旁人觊觎,但究竟是否为此?徒儿不得而知,又奉先父严命任何人前不得泄露,这书诚属一个谜,阖家惨死也是一个谜,所以……” “青城双矮”同时浓哼了一声、制止公孙慕良说下去。 西门无畏展俯首视地,若有所思。 (按,作者不厌其详申述这段,与本书丹青引大有关连,故屡有赘笔。) 突间厅外高叫了声;“庄主到!” “穿云燕”归南樵已迈步进了厅来。 “擎天手”西门无畏陡转和颜悦色,把方才悲苦、抑郁神情一扫而清,殷殷与他们引见。寒暄已毕,归南樵目凝著公孙慕良道:“师弟,你眼上红肿未消,想是悲哭过,这是怎麽一回事呀?” 西门无畏便将公孙慕良来此寻仇经过和盘托出、一一说出。 归南樵听得也许为著一本奇书,引起武林人物觊觎,致遭阖家惨死,神色似乎微微一怔,继惊喜道:“原来公孙少侠竟是子龙贤弟之後麽?廿年一别,遂做故人,归某听得此事,每每感慨身在江湖者不得善终,但愿皇天不负苦心人,少侠能寻出仇人以竟其志才好。” 正说之间,忽见挽云、拂月两童匆匆走入,神色沉重望著归南樵道:“启禀庄主‘天凤帮’帮主喻大侠求见,现在花轩内。” 归南樵“哦”了一声,望著“青城双矮”笑道:“归某去去就来,三位请坐。” 二矮同声道:“庄主既然有客,尽可自便。” 归南樵微施一礼,转身领著两童走去。 西门无畏自两童一显身,心内大为震恐,思忖不出两童究为何人救起?倘为归南樵所救,事情倒是不好办。 目送归南樵去後须臾,才冷笑一声道:“公孙贤侄,你可见出庄主方才听老朽说话时,神色有异否?老朽在此托迹十五年,意欲查明一事,贤侄只在此小住一年,便可知悉。” 公孙慕良听後不由疑云满腹。 谷逸大笑道:“既是西门老师有意留客,老朽等只好厚颜在此小住了。”西门无畏微笑道:“那是求之不得,在下也好日夕求教。”说时,领著“青城双矮”、公孙慕良三人望厅後走去。 栖霞山又名扬山,距金陵东北约五十里,山中苍松古柏,连抱夹道,中藏栖霞寺,寺後千佛康,随处皆罄佛像,望之如蜂彦,为齐文慧太子所凿。 秋季栖霞山景,丹枫灼艳,点缀松柏之间,如诗如画,重锦叠翠,风光犹佳,金陵人士有:“春牛首,秋栖霞。”之谚,江南登临之胜,丛林之古,无瑜於此。 此际正值初夏,栖霞山中盛翠曼绿,蝉鸣喧枝,浓荫夹道,凉爽宜人。 夕阳西下,流霞漫天,长空染成一片红黄异彩,干佛康上,有一白衣少年,神清俊秀,还在摩挲一具佛像,口中微微吟哦出声。 移时,掉面负手远眺山景,纵目赞胜,口中长吟金陵怀古词曲。 忽然目光为著一物吸引,凝望著一处山径上。 但见山径上有三条人影倏隐倏现,只以相距甚远,身影似豆,纵耀如飞。那白衣少年正是李仲华。 李仲华目光锐利,瞧出那三人中有一人极似神眼独足“鬼见愁”邹七,皆因他那步法有异,全仗拐杖轻功提纵。 暮霭渐浓中,三人已在千佛台下。 李仲华已分辩出三人,是“鬼见愁”邹七及蔺少卿,另一人是甘若辉。 三人陆续腾上千佛台“鬼见愁”邹七纵声大笑道:“贤弟,愚兄爽约,累你久等了。”说著,执住李仲华右手,目光凝注李仲华片刻,缓缓大笑道:“相距不过短短三日,贤弟有此艳遇,真叫愚兄羡慕。” 李仲华看出他那眼光合有责备神色,心知耽心自己见郝云娘何言相对,这事只有邹七知道自己梦寐相思,片刻难忘,为那娇媚刻骨的郝云娘。 此时,心知蔺少卿必对邹七说其与曼云之事,但并未细说个中详情,李仲华却不好分辩,只淡淡一笑,身形“唆”然而动,超越邹七身前,一把执甘若辉,殷殷问询,关怀备至。 甘若辉心中感动异常。四人选在一块洁净岩石上坐下,邹七滔滔不绝谈叙别後经过。 李仲华道:“明晨,小弟需应归南樵之约,为此与蔺兄将二女迁来栖霞山中,免却後顾之忧;邹兄,你江湖经验俱丰,明日,叫小弟如何应付?你们与小弟同去否?” 邹七略一沉吟道:“贤弟此去无惊无险,暂时我们不能去,但贤弟去归云庄时,不可与何方过分亲近,反遭疑惑,益采欲擒故纵之计,坚欲告辞返回金陵安顿家室,应允三、两日再去拜望,这样双方必拉拢你,你可获渔翁之利。” 李仲华点点头。 甘若辉突插口道:“我在当日偷听喻松彦说话,他曾在玄武湖畔杏花村打听过,那家茶肆店主必吐出李师叔形象,李师叔又与西门无畏结下怨隙,这无异自送虎口,邹师伯说话有点太欠熟虑了。” 邹七大笑道:“无妨,各人均是私心自用,他们天大的胆,也不敢再树一强敌,何况,他们也未必有获胜的把握,甘贤侄,你无须枕心那本‘内功拳谱’倘或真落在归南樵手中,那包在老朽的身上。” 甘若辉不禁赧然一笑。 蔺少卿笑道:“山风生寒,此处非久留之地,蜴居正在岩後,小可当略尽地主之谊,请邹帮主痛饮数杯。” “鬼见愁”邹七道:“老朽正想见见我那貌美如花的弟妹咧,只是两位主人不开口,老朽却不便启齿。” 李仲华俊脸腓红,骂声:“唠叨!”与蔺少卿腾身先登岩顶。 邹七大笑声中四人身形先後俱杳,只剩万点繁星伴明月,侵拂长风扫松林。 朝雾正浓,郁勃腾滚,甫自东升旭日尽被遮掩,归云庄上亦是为一片愁云郁雾所笼罩,将各人的心情抑压得无比的沉重,似一块铁石般令人无法舒透,面色也失去往日的光彩。 “擎天手”西门无畏换了一袭蓝青长衫,立在归云庄对河通往县城的大道上,仰面沉思,连扑面丝丝湿透雾水,清冷彻骨犹不自觉,显然有件重大疑难盘绕於胸,尚无计可以解决。 他知自身落在水火煎迫中,来日大难未已,如何可求自保?遂心称为当前第一难题。 蓝衫半湿,他终於长吁了一口气,别面探视来路,意在等人,虽然雾气浓厚,目力再好,也不能透过五丈之遥,但为下意识的意念所驱使,情不自禁地望来路采视一眼。 他显出急躁举动,脚步达连走著,双眉浓聚,忽见浓雾中一条人影急闪而来,不禁为之神色一振。 只见来人是一四旬上下英悍的中年人,急足飞奔,到达西门无畏身前倏然收住,躬身禀道:“李大侠已动身前来,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西门无畏面现喜容,问道:“李大侠可有同行的人麽?” “没有,李大侠是乘骑孤身前来的。” 西门无畏“哦”了声,随即挥挥手道:“现在你无事了,可返回庄去吧。”那人垂首应了一个“是”字离去返庄。 西门无畏身形一动,迳自向来路迎去,瞬眼,已隐入浓雾中。 浓雾末被红日驱散,虽然天候将开始转阴雨了,牛毛细雨靡靡,地面上已呈潮湿泥泞。 远处忽闻得蹄声响亮,人形马影倏现又隐,李仲华奔马驰骤而来。 突由路边传出尖锐语声:“李少侠别来无恙。” 李仲华不禁一怔!勒马停蹄,只见林中一条人影电射掠落,见是“擎天手”西门无畏,剑眉不由一耸,沉声道:“西门老师莫非要找回那日过节麽?” 西门无畏拱手笑道:“李少侠远来是客,惟恐迎近失礼,在下何至於这般不近人情,何况那日误听燕鸿危言耸动,一时为其所欺,冒犯少侠,委实不安,何论过节?再听幕阜阴家兄弟盛道少侠宽谅恕厚,更令在下愧疚万分,是以闻听少侠前来,在下迎先赶来致歉。” 李仲华心知应了“鬼见愁”邹七所料,但微微一笑,纵身下骑,道:“岂敢?李某由都南来,志在见识江南山水之胜,不料萍水一面燕鸿,竟恩将仇报,致引起如许误会,责令李某出乎意料之外。” 西门无畏道:“李少侠这数日来,名气己震动大江南北,敝庄数日来武林人物到达不少,志在企幕的固属很多,推争名好胜者亦不乏其人,庄主邀请少侠来此原因,恐在下不便隐测,前途必然有警,容为相告。”说罢,深深一揖,两臂疾振,飞掠入林而去。 李仲华凝思有顷,轻笑一声,翻身耀落骑上,两足一并,马匹又四蹄翻飞而去。雾气上升,凝成灰暗云层布满苍穹,地面景物转趋清晰、阴沉。 李仲华在骑上忽见前面河岸上疏疏落落立著四、五人,朝著自己这面凝望。他有西门无畏之言先入,心中一凛,乘骑才不过驰出十数丈外,忽见五人身影一动,向自己马前疾耀而来,倏然止住,一列而立。 李仲华缙绳一勒,那马四蹄煞住,登时纹风不动,抱拳微笑道:“五位敢是归云庄弟兄麽?烦请通报庄主,诡说在下李次中前来拜庄……” 言犹未了,一个轧须绕腮,虎晴狮鼻大汉大喝道;“住口,不长眼的小于,俺叫你开开眼界!”手指著一矮胖道人道:“这位是泰山‘摩云观主’苗清修。” 李仲华道:“好一个清修之士。” “摩云观主”面色突变得有点森冷。 那虎晴狮鼻大汉接著手指一面像清瘤,眼露寒芒老者笑道:“这位是名负海内,掌、拳、剑号称三绝的‘荆门一老’颜磊,颜老英雄。” 李仲华“唆”然飘落马背,似一张落叶般,轻悄悄在颜磊身前一站,笑道:“久仰颜老英雄盛名,今日幸会。” 颜磊似为其轻捷身法所震,眉稍微动,闻言鼻中“哼”了一声,不李仲华有点倨傲,自己偌大年岁,及崇高名望,称为老前辈亦当之无愧。 李仲华不由心笑这些武林人物狂傲自大。 随即又引见了一位身材瘦长,面泛青白的中年汉子道:“这位是崆峒掌门得意高足‘云中创客’刘广楚。” 李仲华瞟了刘广楚一眼,心中无由泛上一种极其厌恶的感觉,只道了声“幸会!” 眼光移向一神情阴森,身瘦而长,肩插两支外门兵刃闭穴的中年人。只见这人双目垂帘内视,屹立傲然。 这时但听虎睛狮鼻的大汉,指著自己哈哈狂笑道:“俺名张雷,你知不知道?” 李仲华不由心中微惊,想不到面像粗豪的汉子,竟是关洛第一高手“震山神拳”。 当下只微微一笑。 张雷面色一沉,指著身瘦面长,闭目冷然中年人,狞笑道:“这位是你旧相识,无庸张某与你引见。” 李仲华不由一怔!凝目望著那人片刻,微微摇首道:“恕在下眼拙,这位高人并不相识。” 那人缓缓启开双目,吐出摄人神光,冷冷说道:“真的不识麽?贵人多忘事,高碑店丘冈上见过一面,短短数日之际,想不到文札案牍先生,一耀而名动大江南北的少侠了。” 这人语带讥诮,李仲华不由面红耳赤,蕞然想起这人是“怪面人熊”宋其手下“中条五魔”老大。 当下冷笑道:“我道是谁有此倨傲?原来是‘中条五魔’老大,请问有说亲眼目睹李某司理文札案迹?” 李仲华想起那晚情形,“中条五魔”就数他冷漠无情,是以愈想愈气。 “中条大魔”嘴角泛上一丝狞笑,面涌杀机,一只右掌缓缓升起…… 李仲华负手长立,面含笑容,似未把他放在心上。 “中条大魔”手掌抬起平肩时,突又望下一沉,冷冷说道:“留著你性命见老当家,瞧瞧你有何话说。” 李仲华剑眉一耸,倏然欺身,右掌迳望“中条大魔”环腰扫去,这一式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变化莫测,面上电迅风疾之至。高手过招有两种拚搏之法,一为内力相拚,以本身修为功力,丝毫取巧不得,往往两败但伤;一是倚仗身形快捷,出手奇诡,博取制敌先机。 李仲华在高碑店官道上,目睹“中条大魔”的武学,确有造诣不凡之处,出手之速,变招之快,著实说妙无穷,自知出道年浅,不能妄逞内力相拚,是以他用奇诡手法以制机先。 他却不知“天游叟”所授的“九曜星飞十三式”无一不是内外双修性命之学,而又服了石生异种金黄枇杷,更是平添了多年的功力。 行家出手,便知有无,所遇五人,都是名负一时之高手,眼力特锐“荆门一老”颜磊,看出李仲华这一式手法,出自西昆仑绝学“玉带横腰”心中暗暗凛骇道:“原来他是鹤云上人传人,难怪这麽倨傲。” 只见“中条大魔”身形望左一闪,哪知竟不能让李仲华这一式“玉带横腰”。心中大震,左掌飞快望下直切,劲风锐利生啸。 李仲华待到来掌切至近前,突然右掌疾翻,两指翘举,由下往上朝“中条大魔”“腕脉”穴飞点而去。 “荆门一老”颜磊不禁“噫”了一声,看出此式却是“太极门”中“小天星七十二式巧拿手法”中蜕变而来的“指天划地”不禁捉摸不出李仲华出身来历。 “中条大魔”虽然身手绝快,却不李仲华变招比他更疾,快得宛如电光石火,不禁大惊,身形猛撤,缩腰凹胸,倏地飘後五尺,但觉腕脉穴上奇麻,知为李仲华中,厉啸一声,身形冲霄而起,望一侧林中落去杳然。 李仲华缓缓转过身躯,却见“荆门一老”颜磊呵呵大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但不知少侠师承可否见告?” 在颜磊心想,套出他师承来历再说,确是陈云上人之徒,见机抽身而退也不迟。 李仲华道:“家师山野疏懒之人,其本身姓名早已忘怀,恕在下无可奉告。” 忽闻张雷大喝道:“管他师承是谁,且试试张某‘震山神拳’再说。”一拳“呼”地平平击出,周围气流竟然漩荡不已,三丈开外的小树俯弯外倾,足见张雷成名绝非幸致。 李仲华近来功力大增,交手经验亦为之增进,己无在京时卑懦示怯,不禁施出洞中“矮仙”传授之“移花接木”绝学,右手倏地望外一引。 只听得数声震天大响,右首五丈之内径尺大树,登时断折震飞出去,余被所及,枯枝溅飞,泥块抛上半空,威势极其骇人。 众人不禁骇得目瞪口呆,尤其张雷凛骇心惊,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李仲华神色一正道:“在下初涉江湖,自信并无开罪诸位之处,敢问诸位老师是否冲著在下而来?” “荆门一老”颜磊笑道:“盛名之下无虚士,老朽等只为钦慕盛名而来。” 李仲华不由惊诧道:“颜老英雄真个为此,不惜跋纱奔波,远道来此麽?” 颜磊笑道:“当然不仅如此。” “那麽颜老英雄等竟是为著‘内功拳谱’而来?” 颜磊笑道:“彼此心照不宣,少侠定可多问,但凭一已祸缘而定。” 李仲华摇首道:“在下志在山水,今日是应归庄主邀约,明日即告辞返金陵,绝不参涉其事。” 突然“摩云观主”苗清修通前一步,问道:“少侠真个志不在此麽?” 李仲华朗声大笑道:“大丈夫言出如山,一语九鼎,在下与世无争,何求此凶险之物?” “云中剑客”刘广楚立在一旁,未出一言,这时亦开口了,冷笑了声道:“恐伯言不由衷!” 李仲华一见此人之面,就不由心生厌恶之念,闻言望也不望他一眼,大笑道:“如果生心拥有,恐怕不仅这本‘内功拳谱’,三宗武林奇珍亦欲为我所有。” 四人不禁神色大变“荆门一老”颜磊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此人好大的口气!”不由惊诧道:“少侠此言何说?莫非俱已侦出下落麽?” 李仲华微笑道:“颜老英雄,我等宜开诚布公,不可作欺人之谈,第三不奇物‘和闻缕玉翠云杯’诸位当有个耳闻?”诸人点点头。 李仲华接著道:“三月前‘甘凉三盗’及‘三手夜叉’覃小梧由多格亲王府中盗出‘和闻缕玉翠云杯’奔驰在高碑店官道上,为‘怪面人熊’宋其及‘中条五魔’阻截,覃小梧及‘甘凉三盗’均死在‘怪面人熊’宋其天狼钉下,此杯亦为宋其得手。” 四人不禁惊“哦”了声“荆门一老”颅骁道:“难怪‘中条五魔’老大见到少侠神色有异。” 李仲华摇首笑道:“事不尽此,那‘怪面人熊’宋其乐极忘形,竟掀开杯盒,顿时宝光烛天,映人皆翠,宋其志得意满之际,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後,忽有一人在其身後劫夺而去,冲霄上腾,只见是一条娇小身影,响出一串银铃笑声,宋其大怒,追捕赶上,想必为其逸去。” 苗清修急问道:“少侠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李仲华赧然一笑道:“在下适在一侧,亲眼目睹,为功力尚浅,宋其邀请在下司理案牍文札,“中条大魔”前说就是为此,据在下臆测,定是‘怪面人熊’不获怏怏而回,心疑在下与那娇小身影串通劫取,他却不知在下亦为那少女点上哑穴,眼睁睁做声不得,为此他天涯追综,不过在下经此一难,反获不世奇缘。” 说此一顿,神色庄重道:“‘和阗缕玉翠云杯’虽是奇珍异宝,诸位若不惜粉身碎骨,丧生以求,在下认为极其不值。” 苗清修面现贪婪笑容,问道:“少侠只说了三不,还有二宗武林奇珍咧?” 李仲华不禁暗叹,忖道:“人为贪欲而生,亦为贪欲致死,可见此话一点不错!”当下冷笑一声道:“还有‘五色金母’此物炼成宝剑,莫邪干将亦为之逊色,持之足可君临武林,威望江湖……” 眼中却见“云中剑客”刘广楚泛出惊喜之容,心中暗暗冷笑不止,接道:“此物为‘阴山羽士’之徒所有,惜为燕家堡劫得,现燕家堡已成瓦砾一片,目前‘翻天掌’燕雷父子携著‘五色金母’不知逃往何处?‘阴山羽士’师徒亦在天涯追综。” 颜磊颔首道:“燕家堡瓦解之事,颜某亦有耳闻,只不知为著‘五色金母’而起。” 李仲华又道:“另一宗就是三丰真人留抄下来之‘内功拳谱’诸位谅知为归南樵所得,但依在下推测,归南樵所得者必是膺品,不然,归南樵得手多年,早就练成不世武功,何致在武林中没没无闻?” “荆门一老”顾厅沉吟须臾,慨叹道:“‘内功拳谱’之事,老朽也略有所疑,不过三件奇珍,虽然未必有攘得之心,但定有一得主,沦入妖邪之手可惜事小,必仗之如虎添翼,血腥江湖,我辈既行侠仗义,当在怯魔卫道,不论是谁获得,绝不能沦入妖邪就是,倘或人人如少侠无求无取,则四海澄静,江湖无波矣!” “魔云观主”苗清修道:“大凡奇珍之物,善择其主,各凭福泽,有何不可?” 李仲华微微一笑。 “荆门一老”颜磊双目神光凝注了李仲华一眼,道:“观少侠器宇不凡,功力深厚,他日必可冠冕武林,老朽当拭目以待。”说著微顿,又道:“老朽等先欲告辞入庄,请少侠稍待如何?” 李仲华知其为若自己志不在此,道不同不相为谍,何必涉入是非非之中,当下心性感叹道:“诸位只管请便。” 颜磊道:“老朽等入庄通知归南樵迎接少侠就是。” 四人转身正欲跃落河岸之下,忽见张雷大声问道:“请问少侠,方才对抗张某的‘震山神拳’的是甚麽功力?” 李仲华哈哈一笑道:“称之‘移山神功’。” 张雷为之一怔!惘然摇首道:“‘移山神功’这名称张某还未听说过。”说著,与三人先後跃落沙丘之上。 只见“魔云观主”苗清修撮口一声尖啸,旁岸芦苇丛中刺出一条小舟,四人登上後,向对岸驶去。眼见四人登岸离去,小舟又隐入芦苇中。 此时天色阴雾,斜风细雨,李仲华一件白衫几成半湿,正欲牵马走向河岸。忽间路旁林中扬出哈哈狂笑,声震耳膜,李仲华不禁一惊,别面而视。 只见林内电射扑出数条人影,迅疾无比。 第十七章 天绝施威 铁笛断指 李仲华定晴一视,见是“怪面人熊”宋其及“中条五魔”,遂拱手笑道:“宋当家别来无恙?” “怪面人熊”宋其丑陋面上,忽泛上一种极其难以形容的笑容,道:“方才你对他们所说的话,句句是实麽?” 李仲华方知宋其在林内隐藏已久,自己所说的话俱为听去,当下正色说道:“在下一介书生,平生不打诳语,焉可做欺人之谈。” 宋其点点头道:“这话老夫深信与你,那晚你可瞧清劫夺老夫手中翠云杯的少女形象否?” 这李仲华岂能说出?不禁作违心之语道:“那少女身形绝怏,点上在下哑穴後,闪电之间便向宋老当家扑去,以老前辈盖世功力无法目睹清楚,何况在下末学之辈?” 宋其神光逼射,突放声大笑,高吭洪亮,奔放云霄,笑定才道:“这不是讥损老夫麽?明知老夫连一个少女也无法捕获,居然妄赞老夫功力盖世?” 李仲华道:“在下怎敢?” 宋其若有所思片刻,忽问道:“你在高碑店官道被少女点上哑穴,後来为何人所救?” 李仲华不料他会问此,不禁心头一凛,急中智生,笑道:“在下为一黄衣秃顶老人所救。” “怪面人熊”宋其不禁动容道:“这老人形相怎样?” 李仲华将“天游叟”长相描叙一番。 宋其目光闪烁,面有惊容道:“原来是他!” 遂目注著李仲华笑道:“想不到你因祸得福,那麽你与‘穿云燕’有何恩怨?” 李仲华遂将前因後果说後,又笑道:“所以在下与‘穿云燕’绝无恩怨可言,他们无非是借在下之力,以壮声势而已。” “中条大魔”突冷笑一声道:“大言不惭!” 李仲华身形一晃,手掌伸出,只听“啪啪”两声脆响! “中条大魔”两颊各中了一掌。 “中条大魔”只觉手法极重,牙齿脱臼松摇,头目一阵晕眩,跟舱倒退出两步後,才予立住。 如此快捷身法,宛若鬼魅,不由令“怪面人熊”宋其惊诧不至,心知他得“天游叟”所授,但相距不过短短三月,功力精进若此,页乃匪夷所思之事? 当下望著“中条大魔”笑道:“这样也可做戒你下次不可目中无人,老夫忘年之交,往昔又与你未有龊语,何必气量狭窄如此?” 说著又放声大笑道:“日後如有向老弟需求之处,务望鼎力相助。”语音未落,一鹤冲霄而起。 “中条五魔”随著跟去,转瞬,已杳入林树葱郁中。 李仲华不禁嗟叹叹息,武林中人多是位求过甚,积渐臧其生而不自知,有一歹十汶不去,满怀皆是荆棘;求不去,满腔月即卑污。” 思念至此,油然泛上自做感觉。雨丝连线,草叶一片翠绿,景物均在霏雾中,李仲华牵著马匹,一步一步踏下畔。 时交申初,新雨初歇,窗外一片清新翠绿,显转枝头,簧鸣悦耳。 天色仍是密云黯淡,李仲哗在归云庄小轩中,凭窗眺望园中景物。 凭栏独坐,意兴阑珊,心底泛起家去人远的感觉。 两个青衣小童挽云、拂月匆匆而入,手中各托著两色点心。 李仲华转面微笑道:“麻烦两位小弟弟了,请回禀庄主,转告在下相谢。” 挽云、拂月对李仲华特具好感,毋宁说是受其风度仪态所吸引,同说了声:“不敢!”立在原处不动,眼内充满欣羡之色。 李仲华不禁心中一动,微笑道:“这两月贵庄武林朋友到的真不少,谅贵庄主为之寝食难安?” 挽云惊诧道:“少侠为何知道庄主心绪不宁?” 李仲华道:“患得患失之心作祟,这本‘内功拳谱’归庄主必为此葬生。” 挽云、拂月两童默然不语,李仲华微喟一声,道:“人如无欲,实所难能!幸亏我生性恬淡,浮云野鹤,明晨即当离此,眼不见为净,只可惜两位小弟弟骨相清奇,如不及早抽身,日後难免玉石共焚。” 两童不禁面目变色,拂月低声道:“我俩早欲离去,只是不舍庄主抚育之恩,又不得其便。” 李仲华颔首道:“恩德不可不报,但宜有分寸。” 挽云情不自禁说道:“‘天凤帮’帮主喻松彦有意收我们为徒,大侠以为如何?” 李仲华面色一正,道:“大丈夫设身处地,应择善而从,武林之大,正派林立,何处不可容身?为何投在这心术阴险之人门下?” 两童神情一檩,同时躬身道:“谨谢大侠指点迷津。”说完告退离去。 申未时分,挽云走入,说道:“庄主请大侠去密室相叙,命小的引路。” 李仲华不觉大笑道:“贵庄主有点过於看重在下了,只怕在下心余力绌。”说时,徐徐起立。 蓦然…… 窗外忽起了一声冷峭地轻笑,声如蚊炳。 李仲华眉梢一动,疾箭猿臂,右掌迅若电光石火般望窗外一挥,昂首快步随著挽云自门外走去。 挽云见李仲华突如其来的举动,莫名所以?不胜惊讶,一足才跨出门外,耳内只听得一声闷哼,跟著又是重物坠地之声传入。 听出声有异?挽云疾走了两步,循声凝目一望,只见一具尸体四平八稳地僵在一株雪松之下,不禁骇异非常。 这株雪松相距轩窗,少说也在十丈开外,这种内家劲气能在远隔十丈外伤人於无形,堪称登峰造极,神化绝顶,挽云怎不钦佩万分。 偷眼一望李仲华神色,见他若无其事般,只淡淡一笑,不骄不矜,气度雍容。 挽云道:“那人死了麽?” 李仲华微笑道:“他死不了,六个时辰後自会醒转。” 挽云轻笑了声,领著李仲华在花径中迂回窜走。 暮露渐浓,园中景物一片苍茫,李仲华看出这路径似暗合星宿昵度之学。不觉走近一座大屋,阴暗深沉,一丝灯光均无,忽见门内一条人影往外闪出,迎李仲华身前而来。只见是“穿云燕”归南樵,末待李仲华说话,一把拉住匆匆进入,吩咐挽云候著门外。 李仲华归南樵拉著走入,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觉行走七转八弯穿过无数门户,心中不禁生起疑惑?暗道:“这归南樵究竟是何用心?我与他并无深交,哪能如此看重我?” 入得一间暗室後,归南樵从怀中取出千里火摺“咧”地一声,火光熊熊燃起,映得一室通明。 李仲华细细打量此室,不过一丈见方,称之斗室那是最恰当不过,空空洞洞,并无一物,连张桌椅均无,顶地俱呈灰黑之色,而且嵌满无数圆圈,使人眼花缭乱。只星闭照向上一耀,手指飞快地望顶壁一圆圈一按,身形坠落於地。 须臾但闻“轧轧”之声响起,只觉这间斗室一震之後,缓缓下沉,片刻又是一震,下沉之势定住。 原来的门户已为一块石壁堵住,壁上嵌有三颗鹅卯般明珠,散发出灰白色光芒。这归南樵捻须笑道:“这间斗室消息装置,除老朽之外,连西门无畏师弟及老妻、犬子均不知情。” 李仲华道:“庄主领在下来这慎秘之处,有何事相商?” 归南樵忽面现忧容道:“老朽有杀身之祸,处在眉睫,乞少侠有以教我。” 李仲华听得一怔! 不由放声大笑道;“庄主,你久隐林泉,日伴烟霞,与人无尤,与世无争,哪有甚麽杀身祸害?既是有之,在下与庄主萍水聚面,交情不足以言深,焉可推心置腹?恐怕与庄主有损无益!” 归南樵不胜重忧,沉吟良久,才道:“少侠说话一点不错,交情不可言深,但老朽知少侠议议君子,可资信赖,匹夫无罪,凄璧其罪,老朽失悔十数年前巧得一本‘内功拳谱’,直至最近,才知这本‘内功拳谱’名列武林三宗奇物之一,不慎外泄,因此江湖轰动相传,日来到得敝庄武林朋友,即是刎颈至好,无不生心攘夺,而且敝庄手下亦纷纷图谋……” 李仲华忽接口道:“这本‘内功拳谱’相传武当鼻祖张三丰手抄秘後,内中所载,浩紧渊博,玄诡精深,无一不是内外双修绝顶武学,学成足可武林称尊,天下无敌,怎麽庄主到手十数年,还未练成?” 归南樵不禁面红耳赤,赧然一笑道:“少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固然拳谱所载浩紧渊博,玄诡精深,最难者如照谱修练,必先自身页气可意随念动,阴、阳二气同时上下分行,一走天庭,一走丹田,交互不绝,才望有成,再则自觉此书所载练功方法,似乎有点大违常理,半属不可能之事,为此老朽心疑拳谱必为膺品,所以讳莫如深,但现在一经泄露,纵然百辩亦是徒然。” 李仲华心想道:“此人端的诡诈,明明是真的,偏说是心疑为膺品。”遂笑道:“在下臆测这本‘内功拳谱’必是真的,如尽依常情,怎能称之武林三宗奇物之一?” 说著,又是一笑,道:“依在下相劝,明日不如大宴群英,当采宣布得了这本书,因本身习性淡泊,奇书对己无用,意欲持赠友好,但又不能分赠,请群英思忖一个公允办法,不论何人得之,庄主均置身事外,还可自保,不然,寇贼在外,四肢之疾,内政不理,心腹之患,归云庄指日将变成瓦砾废墟。” 归南樵大为失望,听得最後,不禁毛骨悚然,他本心欲藉李仲华之力驱退群雄,现在李仲华字里话间,都是劝他退让自保,暗道:“我如想将‘内功拳谱’赠弃,早就做了,何必等待十数年後?又何必如此看重你?” 他乃城府甚深之人,长叹了一口气,颔首道:“迫不得己,只好如此了,但师弟防们西门无畏未必放得过老朽。” 李仲华默然不语。 归南樵心中暗恨,微笑道:“少侠真是谦谦君子,兄弟闹墙,门户之羞,怎可与外人申述,老朽糊涂想不及此。” 说时不见归南樵身形任何动作,只闻“轧轧”之声再度响起,斗室复又上升。李仲华与归南樵步出大屋外,由挽云相送回轩。 天空密云渐薄,清风徐来,李仲华独坐大轩中,凝思出神,忽见窗外人影一闪,迅捷无比。 只门外飘然立著一中年文士,含笑道:“阁下可是姓李?”说时,已走了进来。 李仲华离座起立,惊疑地望了他一眼,徐徐说道:“不错,在下姓李,尊驾何人?” 中年文士微笑道:“敝姓喻,草字松彦。” 李仲华心中微震,冷冷说道:“原来是威望大江南北‘天凤帮’帮主,但不知帮主过往有何赐教?” 喻松彦仍是微微笑道:“喻某为著探听一位朋友而来,风闻阁下在玄武湖畔同著一独足老人是否?” 李仲华颔首道:“这独足老人在玄武湖畔与在下不期而遇,之後又悄然离去,不知所综,他可是帮主好友?抑是大仇?” 喻松彦星目一睁,陡露寒电,冷笑道:“阁下何必做此欺人之谈,这独足老人现在何处?” 李仲华剑眉高耸,怒极大笑道:“独足老人现在何处与我何干?即是知道,也难以奉告。” 喻松彦怒气已自收敛,眉峰微聚,乾笑了声道:“阁下不说,喻某岂能相强?恐怕阁下日後处境有如异卯之危了。”说著双足一点,身形电射,穿出窗外。 忽闻喝叱声大作,李仲华“唆”地穿至窗外,定睛一瞧,只见是喻松彦与一身材高大老人拚搏起来。 在雪松之下,尚卧著一人,不禁忆起那是自己去见归南樵时,为自己凌空点穴所伤。 只听那高大老人喝道:“喻松彦你也是归云庄宾客之一,为何伤老夫门下?”说著,一掌弧形迳喻松彦“精促”穴,迅如闪电。 “铁笛子”喻松彦一式“玄鸟划沙”亮腕斜挥,连消带打,身形一挪,已自斜跃五尺,朗笑道:“亏你还是崆峒掌门师弟,驰誉武林之‘金龙剑翁’瞿白沙,你仔细瞧瞧你门下可是喻某伤的吗?” 李仲华心中恍然悟瞿白沙错认自己所伤的人为喻松彦点伤,暗笑不止,蓦然心说不妙,忖道:“那人如清醒过来,难免身与崆峒为敌。”趁著瞿白沙与喻松彦尚未发现自己时,弯腰拾起一颗石子向僵卧雪松下之人打去。隐隐只见那人四肢动弹了一下,心知那人必死无疑。 这时,瞿白沙怒喝道:“老夫神目如电,方才老夫弟子从你手中放下,不是你伤,还有何人?” 喻松彦冷笑道:“喻某在花轩中出来,即瞥见你那门下僵卧在树下,喻某好心察视,不想引来这场误会,你那门下又未死,何不救醒问问就知?” 瞿白浓哼了声,道:“你既未出手伤他,何不救醒他再说?显然是你所为!” “铁笛子”喻松彦满腔怒气,只以另有图谋,强行忍住,微微冷笑道:“好,喻某为你救醒门下,倘我问出不是喻某所伤,看你这张老脸放在哪里去?”说著,一晃耀在雪松之下,将那人一把捞起。 “金龙剑翁”瞿白如影随形地耀去。 喻松彦按了按那人脉博,不由目瞪口呆,心说:“不好,方才这人身体尚温,鼻息尚有,怎麽转眼之间,便即死去,暗中必有人弄鬼陷害於我。”不禁移目凝向滓仲阵所居花轩。 一声阴恻恻怪笑在脑後生起,忽觉一片阴寒泛骨劲风凌头压下。 喻松彦何等身手,疾然身形一挫一旋,将那人尸体望压来掌风送出,趁机两足一弹“唆”地窜起半空。 “金龙剑翁”瞿白沙居然狠毒无比,眼见门下尸体迎向自己打出掌劲撞来,略不後撤,反自向下疾按,身形霍地冲霄而起,宛若附骨之蛆般向喻松彦身後跟到。 只是喻松彦苌然身形一现,电泻落地,反手一按左臂,手中多出一柄乌黑沉沉的一支铁笛,上缀有八颗银星,发出闪闪光辉,瞿白沙亦如娼星飞坠於地。 喻松彦手中铁笛晃了晃,亮起八道银线,黑夜中分外清晰耀目,只见他冷笑道:“瞿白沙,你不要欺人大甚?喻某与你无冤无仇,凭空无由向你门下施诺毒手则甚,你要三思才好。” 到了此时,说甚麽也不能使瞿白沙相信;瞿白沙在崆峒一派,著名的性烈如火,一是喻松彦亮出铁笛,愈加火上加油,反手一掠,一声清彻悠亮的龙吟,只见夺目金霞冲霄臆起,瞿白沙手中已执定一柄仗以成名的金龙剑。 瞿白沙厉声道:“喻松彦,任凭你舌桀莲花,也难使老夫见信,大丈夫敢做敢当,像你这股畏首畏尾,亏你当的甚麽一帮之主?哼哼,久闻你‘飞星八笛’驰誉大江南北,今晚也好见识。” 此时已云开见月,上弦月吐出清淡,寒冷光辉。 “嘤、嗳、嗳”陆续扑来多具身影,均在两人比斗相距三丈之处立住。 “青城双矮”公孙慕良、西门无畏、挽云、拂月两童,罗莜峰、钱兆丰 ,尚有不知姓名的四、五人,其中一人最为惹目,一张胡瓜长脸,吊客眉,鼻梁高耸,嘴唇特薄,神情似笑非笑,目中逼露慑人寒芒。 一望而知,此人非但阴沉、毒辣,更具有一身极惊人的武功。 月色映上喻松彦、瞿白沙的脸色,均显得过外凝重,杀机涌现。 两人由左往右作圆弧形缓缓走著,起足之间,地面顿现凹下半寸。 鸦雀无声,气氛无比之紧张。 绕走三匝後,突喻松彦舌绽春雷般一声大喝,铁笛飞出,竟走偏锋,望瞿白沙脚下“天溪”穴点来。 只见八道银线,电射涌到。 喻松彦这杆铁笛,固然“飞星八笛”有意想不到的威力,但上缀八颗银星飞舞之间,最易使对方淆惑眼目心神,令人手足无措。 瞿白沙见喻松彦一式“仙人问路”而来,知是虚招,凝剑不动。 果然笛到近身半尺之处,只见喻松彦右腕一震,撒出万点金星,蜂涌而到。 瞿白沙一见,心头微震,暗道:“飞星八笛果然不凡。” 手中金龙剑疾划了径寸圆弧,猛然一震,撤出一片剑花,刺入笛光中。 只听“当”的一声,金龙剑已搭在铁笛上,瞿白沙暗吐真力,展出“黏”字诀,向外一引。 喻松彦身形晃了晃,但觉对方剑上引力至大无明,急急右腕二肌,用出“震”字诀,却将对方长剑震出手外。 高手过招,全仗内力相拚,一点取巧不得。 两股兵刃一搭上,似是黏住了一般,只见两人面上汗珠沁出,项门白气袅袅散腾。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两人仍是僵住不动。 半盏热茶时分已过,突然两人同声大喝,剑笔霍地分开,两人均跟路退出数步,方始定位,均觉一阵气血浮涌,频频喘息不已。 忽听旁立众人中,发出一种极冷峭声音道:“这样打法,就是打到明天,也分不出高下,有甚麽好看?黎某要回去睡觉了。” 喻松彦、瞿白沙两人不禁循声而视,只见是一长脸怪人,似笑非笑地说话。 瞿白沙一见此人形状,心中猛然忆起一人,不禁大惊,暗道:“怎麽此人也来了?” 喻松彦不识得此人,一刹那间,羞愧难当…… 情不自禁大喝道:“好看与否,与你何干?喻某又非请你做见证,你要睡觉只管请便,无人拦阻与你!” 那怪人一听,双目突感棱电封,条又哈哈笑道:“我平生有一怪脾气,赶我走,我偏不走;你请我留下,我非走不可。”说时,身形一晃,已自走喻松彦五尺并止住。瞿白沙“嘎”地退出了圈外。 喻松彦这时己瞧出那怪人功力超乎寻常,举步之间,迅如鬼魅,但却不好心怯,冷笑一声,手中铁笛疾出。 一连三招猛攻,急如狂刮,但见漫室银星万点飞舞,夹著一团奇猛凌厉的劲气,向那怪人全身罩涌而去。 只间那怪人冷哼一声,巍巍不动,喻松彦笛招所发劲气条被震回,铁笛望後一荡,几乎脱出手外,喻松彦人亦被迫退半步。 这一来,喻松彦不禁面目变色,真想不到对方有此崇高的功力? 那怪人冷冷说道:“这点微末技艺,居然还是江南水道之主?看来江南道上无人了。 喻松彦羞愧欲死,一张清秀玉面突涌惨厉之色,怒极狂笑道:“尊驾使出这邪门功夫,难使喻某心服口服。” 那怪人不由一怔!突微笑道:“这样吧,我绝不使出这邪门功夫,你可使其平生功力,不论掌、笛、拳均可,但我平生让人三招,在第四招上,我要取你右手无名指、小指,只要你避开第四招外,我即收回藐视你那‘天凤帮’帮主的话,当索赔个不是,这你总该心服口服吧?” 一语惊群英,面目均皆变色,尤其喻松彦心弦跳动,明知此人敢说出此大言,定有此功力,绝非故做惊人之语,但此人是谁呢? 天下武林高手,一一在他胸中掠过,直想不出面前怪人是谁? 当下微笑道:“尊驾居然大言不惭?喻某虽无真才实学,也不致於在第四招上让人取去两指。” 那怪人冷然一笑道:“你不信就姑且试试看?” 在怪人说话时,喻松彦已思出奇绝三招连著运用…… 定叫对方不能逃出三招之下,遂沉声道:“尊驾所说全是偏胜之话,如若喻某三招以内能伤及尊驾,则又当何论?” 那人一双三角怪目中,突射出威猛慑人心神的光芒,大笑道:“如能伤我毫发,立时退出江湖,武林之内就算除了我‘天绝神君’黎耀垣这人。” 喻松彦一听此人就是中原邪魔之首“天绝神君”黎耀垣,只觉背脊骨上涌上一股奇寒,顿时散布全身,冷汗由毛孔内渗出,心知无幸。索兴硬充好汉到底,苦笑一声道:“好!”身形“噢”地一欺,手中铁笛缓缓向“天绝神君”黎耀垣面门点去。 “天绝神君”认出这招是“投月寒星”虽然来势徐缓,可是那铁笛逼出的劲风,已分出几丝凌厉锐气扑向面门,心知喻松彦既敢中宫进招,下面两招必走奇门,於是轻笑一声,身形倏然而动,竟擦及笛身而过,一反身,却贴在喻松彦胸後。 喻松彦第二招还未变,蓦觉面前人影一花,对方已无人影,突听脑後起了“天绝神君”语声:“这是第一招了!”语声近在耳侧,刺入耳膜,喻松彦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蕞然一矮身,铁笛猛望身後旋扫过去。 这一式迅快无伦,喻松彦心想饶“天绝神君”绝项身手也无法闪过此招。哪知却不然…… 喻松彦身随笛转,眼前仍是空荡荡地杳无人影,忽瞥见西门无畏等人望著他身後,面现惊容!暗道不好未了…… “天绝神君”语声又出:“这是第二招了。” 他不由魂飞天外,猛一咬钢牙,足尖疾然一点,身如离弦之弩般拔上五、六丈高下,突化“云龙翻身”手中铁笛一式“天河星泻”挥下。 但见漫天银星飞舞,夹著锐啸劲风,密罩扑下。 喻松彦心机素极阴险,下手又黑又辣,他知自己半生荣辱就在此第三招上,趁著右手铁笛挥之出际,左掌暗聚平生功力,展出他那无坚不摧的劈空掌,藏在漫天金星之内,凌空击下。 岂料“天绝神君”似忖出他那出招之式;喻松彦臆身半空时,他亦似附骨之蛆般贴身冲霄而起,随著云龙翻身之势,仍是贴喻松彦胸後两寸,神化美妙之极。 喻松彦身形随著一掌一笛,雷霆万钧之势扑下,却不见“天绝神君”人影?心知棋差一著,均落在对方意料之内,逃生之计还未生起,脑後一声冷笑道:“比我还要手狠心辣?饶你不得!”惊觉右手铁笛被夺出手,手指一阵剧痛,真气一凝“噗通”趺在地上。 喻松彦翻身跃起,伸掌一瞧,只见右手无名指、小指已被折断,鲜血溢出,染满整个手掌。 却见“天绝神君”立在面前不足两丈处,冷冷地望著自己。 喻松彦不由满怀懊丧,若不是自己心怯“鬼见愁”邹七复出,也不会急於寻去轩内逼问姓李的少年。 倘或自己能沉得住气,必不致与姓李的说僵,还可交成朋友…… 今晚自己举动,大道常情,显然霉星照命,自己若不一怒出轩,怎会遇上这等逆事?不由垂首久之,连裹伤止血均忘怀了。 “天绝神君”冷然一笑道:“怎麽你还有面目留此?” 喻松彦突然仰面,神情激愤,惨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断指之仇,五年必报,喻某还有小事未了,你我俱是宾客,你怎能代下逐客之令?” “天绝神君”哈哈大笑道:“由你由你,既是你有颜留此,我怎敢妄言驱客?”说著语声一顿,面色倏变森冷,沉声道:“你如妄想窃取那本‘内功拳谱’那麽你将死无葬身之地;我如非为著拳谱而来,也不至於重下此梁。” “青城双矮”谷逸忽冷冷说道:“那麽这本‘内功拳谱’黎老师已视做囊中物了?” “天绝神君”缓缓别面,望了谷逸一眼,徐徐说道:“不错,然而黎某绝不出手夺取,归南樵自会双手献上。” 谷逸哂然一笑道:“天有不测风云,黎老师别想得过分天真。” 洪熙冷冷接口道:“归南樵有目无珠,竟然引狼入室。” “天绝神君”吊客眉突然高竖,目中逼射威棱,须臾只见他面色又和缓了下来,鄙屑地一笑,摇首道:“休看你‘青城双矮’偌大威名,在黎某手下也走不出十招。” 谷逸双眉一皱道:“不管我们行不行,依谷某猜测,那本‘内功拳谱’你必不能得手。” “天绝神君”惊诧道:“这你何从而知?” 谷逸微笑:“这个无可奉告,谷某心有预兆,反正你不能得手!” 说著双目望了“擎天手”西门无畏一眼。 西门无畏不禁心惊肉跳。 “天绝神君”见状,虽疑云满腹,但仍极自信,笑道:“倘归南樵甘心情愿双手献上‘内功拳谱’怎麽办?” 谷逸眼一翻,道:“你意思是想打个赌麽?” “天绝神君”点点头。 洪熙道:“你如能得手,我们‘青城双矮’从今不出江湖,否则,你也十年内不能伤人。” “天绝神君”大笑道:“好,说话算数。” 西门无畏面色阴晴不定,幸好无人见及。 这时“铁笛子”喻松彦已包好伤口,大步迈至瞿白沙身前,道:“瞿老师,凡事均要弄一个清楚明白,杀死你门下的,另有其人,喻某方才由花轩内出来,即见你门下躺在树下,喻某发现时,体高温暖,之後,不知何故身死?” 瞿白沙道:“你是说我们争执时,有人暗中下了毒手?” 喻松彦点首道:“除非如此。” “金龙剑翁”瞿白沙望了那花轩一眼,问道:“花轩内住有何人?” 喻松彦冷冷说道:“一姓李少年。” 瞿白沙冷哼一声,身形疾耀,落在花轩窗前,探首一望,却见一人已拥被高卧,不禁微微一怔! 众人亦随跃至窗前。 谷逸道:“瞿老师你疑心错了,人家如杀你门下,早就应当凝神戒备,哪会在此做元龙高卧?” 瞿白沙冷笑道:“且不管他是不是,我们在轩外拚手,他焉可在此高卧?这分明有蹊跷!”说时,一跃入室,探手向棉被抓去…… 葛然,这条棉被似一堵钢墙般飞起,瞿白沙迎面搭来。 瞿白沙淬不及防,逼得倒出数步,双拳一挥,将棉被格落在地,只觉力道甚沉,不禁心内一凛!只见一面相俊美,身著白衣少年,满面怒容,立在他的面前。 瞿白沙只觉这少年双目中有种凛人神威,一时之间,不禁怔住! 忽见这少年沉声说道:“你们自要打架,怪在下何事?莫非必须有人在旁目睹你出乖露丑不可?” 瞿白沙由不住气往上涌,大怒道:“老夫只问你为何杀死我门下?” 李仲华冷笑道:“你是何人?你门下又是何人?杀死你门下是你亲眼目睹麽?或是别人得见?”一连串严厉的问话,饶瞿白沙老练江湖,也为之张口结舌!不禁双目望了窗外喻松彦一眼! 喻松彦忙道:“瞿老师休要嫁祸於人,喻某并未说李少侠杀的,你只问轩内住了何人?喻某照责相告,身为一帮之主,岂可任意侮蔑诬害他人?”这话著实说得漂亮高明之极。 李仲华身形迈前一步,怒向瞿白沙问道:“那麽你为何擅闯入室,妄想揭起李某棉被,是何用心?” 瞿白沙不禁恼羞成怒,须发怒张,根根戟立,神态威猛。 谷逸一耀入室,笑道:“这事诚属误会引起,少侠何必认真?瞿老师,说声冒犯也就是了。” 李仲华神色趋和缓下来,正待答话…… 急闻窗公孙慕良“噫”了一声道:“怎麽西门老师悄无声息就溜走了?”话犹未了“天绝神君”起了一声暴喝:“好个西门小辈,你敢欺骗我老人家?” 瞿白沙眼光转向窗外,只见月色茫茫下“天绝神君”之身形电疾飞起,眨眼,已自掠在园林对首屋面上,倏然不见。接著又是几条人影跟著窜去。 瞿白沙急回首道:“无知冒犯少侠,多有得罪,行再相见!” 说时翻身窜出窗外,两臂一振,随後赶去。 只留下“青城双矮”公孙慕良、挽云、拂月两童罗莜峰、钱兆丰、李仲华数人。 “青城双矮”公孙慕良也要赶去,却钱兆丰阻住道:“两位老前辈不可随去,此时前去徒劳无功。” 洪熙惊诺道:“你说此话,莫非看出有甚麽蹊跷麽?” 钱兆丰道;“诸位且请入室,待在下详告一切。” 这花轩内济济群雄一室,只见钱兆丰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道:“所来宾客均无一人察觉归云庄手下的两百余人,此刻只剩下我们寥寥数人应待宾客外,其余一个不见,两位老前辈,你知为何?” 谷逸摇首答道:“这个老朽思忖不出,难道里面有甚麽阴谋麽?” 钱兆丰点点头道:“这‘内功拳谱’之消息散布得这麽快,出乏归南樵意料之外,归南樵为不舍这片基业,遂种下此祸。本归南樵获‘内功拳谱’无一人知道,後来不知怎地西门无畏际知悉,西门无畏屡次归南樵取出共享,归南樵坚不承认获此奇书;於是西门无畏挟归南樵妻妾及爱子囚禁别处,竟欲交换,怎归南樵还是不承认;这是一年前的事,是以师兄弟两人形似水火对立,暗自运用机谋……” 李仲华急问道:“怎麽前日未听你说起?” 钱兆丰笑道:“小的亦是方才听拂月说知。” 李仲华不禁望了拂月一眼!只听钱兆丰道:“归南樵百般哀求西门无畏释回其妻妾爱子,西门无畏只是不允,坚称非要交出那本‘内功拳谱’不可,这是临云无意听得两次。” “他们师兄弟功力相差有限,谁也不能制谁死命,归南樵又不敢命心腹手下探听其妻妾爱子究竟囚在何处,我等亦有心疑,归南樵亦推说去外家了。” “半年前,归南樵终於下了决心,暗命三位心腹手下,分途奔赴吕梁邀请‘天绝神君’吕梁山横跨晋省南北,不下干百里,又不知‘天绝神君’栖身何处,一去数月杳无音讯。” “西门无畏先尚不起疑,继见其之心腹久未现面,不禁疑虑,五日前其中一人奔返,被西门无畏擒住,酷刑逼供之下,才问归南樵颁请‘天绝神君’以制自己,不过此人未能寻得‘天绝神君’居处。 西门无畏不禁心生毒念,遂放出消息“内功拳谱”落归南樵手中,一面广邀好手。 归南樵见事已急,闻及李少侠功力高绝,更挫西门无畏,故命在下邀请李少侠至庄,藉李少侠之助,遨西门无畏死命。 不料‘天绝神君’於今日薄慕时分赶到,归南樵函中并未提及‘内功拳谱’一事,西门无畏趁机挑拨‘天绝神君’大怒,归南樵说道:这‘内功拳谱’疑奥难释,他耗费十余年光阴,仍是一窍不通,此次请老前辈来,而为著与老前辈共同参研,不过如今这多武林人物闻风而至,务请老前辈躯退後,才可献出。 ‘天绝神君’慨然应承,然露鸶限还欲保全,遂请李少侠密室相商,一面暗布手下在庄後一座小山,明日意欲邀请来庄群雄登临小山,安排恶计一鼓就殉,至於李少侠与归南樵商谈些甚麽,恕在下未知情了。” “青城双矮”自注李仲华脸上,竟似问话。 李仲华微笑道:“在下推说习性淡泊,明晨即返金陵,绝不参与其事。” 忽闻挽云徐徐说道:“归庄主那本‘内功拳谱’实在得自公孙少侠令尊手上……” 一语未了,公孙慕良已一步跳起,跃在挽云身前,高叫道:“真的麽?”“青城双矮”均脸现惊容。 挽云望公孙慕良反说道:“西门无畏与公孙少侠令尊多年至交是责,知道令尊有本奇书,致令贵庄主暗生毒心,其详情恕小的不知道,反正杀死公孙少侠阖府的是归南樵,而不是西门无畏。” 只公孙慕良面容愤激,大叫道:“归老贼,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淡月色映在公孙慕良俊脸上,晶莹泪珠夺眶而出,顺颊流下。 室中弥漫著悲怆、忧郁的气氛。 第十八章 气傲赌约 剑下逃生 这一来,公孙慕良前时在心目中认定杀死自己全家凶手是“擎天手”西门无畏,至此全部推翻。 只公孙慕良反眼泪泉涌而出,哽咽出声。 室内谙人均是面色深沉,一语不发。 李仲华双目远眺窗外茫茫月色,心中在思索一个问题。 忽然谷逸皱了皱眉头,道:“显然西门无畏未做下此事,为何他吞吞吐吐,有点心虚模样?话一讲开,不就结了吗?” 李仲华转面朗声一笑道:“事情并不如挽云所说的如此简单,依在下臆料,公孙少侠令尊藏有那本‘内功拳谱’秘密,归南樵、西门无畏两人同时知悉,但各自心怀叵测,隐藏胸底,分别图谋,要知不归南樵已知西门无畏何时下手,趁时取去‘内功拳谱’……” 说著,微微望著谷逸一笑,又道:“诚如谷老前辈所说‘天绝神君’绝不能将‘内功拳谱’到手,而且喻松彦等人已陷危境,归南樵及西门无畏各自鸿飞冥冥了!” 诸人不胜惊讶,谷逸翻眼道:“老弟据何而知?” 李仲华怜悯之色流露於双眼之内,望著公孙慕良叹息了声道:“晚辈也是臆测而知,明晨大兴归南樵还要出来,其中真备就不得而知,反正明晨真相可有一半大白。” 诸人更自惊疑,因李仲华所说前後矛盾,已归南樵鸿飞冥冥,又说明晨归南樵睢尚要再出,齐齐满面茫茫之色,注视李仲华。 尤其是公孙慕良神情激动,李仲华只微微一笑,忖道:“多少人较我际遇悲惨更甚,茫茫众生,贪欲妄喔,蹈危之因,致死之肇,日後自己需常做惕於心。” 忽然公孙慕良反面容悲愤,身形一动,向窗外窜去。室中人影飞快的一闪,只公孙慕良已经李仲华抓了回来。 以“青城双矮”武林耆宿,也没看清李仲华如何动作,心中骇异非常。 只是李仲华微笑道:“公孙兄,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一急於追归南樵、西门无畏,非但无济於事,而且自蹈凶危,兄台岂能让令尊於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公孙慕良被说得汗流浃背,不出一声。 蓦然…… 李仲华望著窗外道:“哪位老师光临?怎不入室共叙?” 窗外突起了洪浑大笑道:“老弟好才华,好武功,好眼力!” 话音末落,皎洁月色之下,腾起四、五条人影,云飞电闪穿进室内。 人影一定,室内现出“怪面人熊”宋其,睁著一双怪眼,目光惘惆凝视在李仲华身上,面露笑容。 宋其身後随著“中条五魔”,大魔一脸愧赧之色。 李仲华抱拳笑道:“老前辈日间与晚辈河岸作别,晚辈无时不在怀念!”说罢,长施一揖到地。 “青城双矮”不胜惊诧,想不出李仲华为何与这难惹的怪物拉上交情。 宋其扬髯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士别三日刮目相视,料不到老弟与老朽高碑店一别,迭遇奇缘,今日一变而为名动大江南少年英侠了。”说完,又是一阵洪浑的大笑。 “怪面人熊”说的这些话,一点讥讽意味都没有搀杂在内,由衷而发,他生性冷傲无比,今晚称李仲华是生平罕有之事,这就是所谓之一见投缘。 李仲华只微微了笑。 这时宋其转面对“青城二矮”寒暄道:“两位矮老师可好?” 洪熙只答道:“好!” 谷逸两眼一瞪道:“有甚麽不好?穿得暖,吃得饱,只是苦坏了两条腿就是。”李仲华等人忍俊不住。 宋其则哈哈大笑,笑定,忽道:“这归云庄东宅今晚来了不少三山五岳人物,均是为著‘内功拳谱’而来,老朽忝逢其盛,只是见黎耀垣形色有点怪异,老朽未免心疑,所以四处踩探,诚如李老弟所说,归南樵早就携带拳经鸿飞冥冥了。” 谷逸一耀纵前,拉著宋其双手,瞪眼叫道:“老怪物,你是从何而知?”情急之色,涌泛其面。 宋其冷笑一声道:“真料不到青城名宿比我这绿林盗魁觊觎之心还切。”谷逸一脸讪讪之色,放下了执住宋其手掌,怒哼道:“老怪物,你不要妄自蠡测,甚麽‘内功拳谱’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还不把它放在眼中。” 宋其冷冷道:“还望你们口能应心就好!” 李仲华恐他们误会加深,忙笑道:“宋老前辈,晚辈与你引见一人。” “怪面人熊”宋其不禁一怔! 只是李仲华走在公孙慕良身前,道:“这位是青城谷两位前辈高足公孙少侠,身负满门血海大仇,阖家老幼为西门无畏、归南樵两人所害,那本‘内功拳谱’本是公孙少侠先尊所……” 话犹未了,宋其怪目一翻,逼射出冷电神光,李仲华知宋其要说甚麽话,抢著说道:“望老前辈成全公孙少侠复仇之志,至於那本‘内功拳谱’千载流转,辗转人手,本是无主之物,各凭福缘而得。” “老弟,你道老朽怎样猜测‘穿云燕’归南樵已逃离此庄?在薄暮时分老朽曾遇归南樵於东宅,交谈数句,归南樵即告辞走去;老朽听他说话,无论举止、气度、谈吐,似乎有点不像一庄之主,是以老朽心疑跟蹑其後,只见他走入一座黝黑大屋之内,老朽藏身树上,正想入内,眼角忽见一条人影在大屋之後一闪而逝,今晚月色奇佳,老朽眼力不差,看出那条身影极归南樵,试想这所大屋前後相距数十丈,天下尚无人能有这麽快的身法,老朽眼见他入内,眨眼即由屋後闪逝,倘使如此,归南樵一身功力已具神化巅峰,天下无人能敌,何必如此畏缩。” 李仲华笑道:“这个早在晚辈意料中。” 谷逸皱眉道:“既然李少侠早知道,也好令老夫等防患未然,何致让归南樵、西门无畏逸去?” 李仲华大惊道:“晚辈也是方才睡在榻上熟思之後,才得其解,目前一切未免言之过早。”说时忽掉面望挽云、拂月道:“你们平时相随归庄主,可知那所大屋内中布置麽?” 挽云答道:“不知!这大屋只是归庄主练功之所,平时不准我们入内,不过西门无畏可进入。” 李仲华冷笑道:“饶是西门无畏奸狡似鬼,也被归南樵蒙在鼓里。” 众人不禁面面相困。 忽闻窗外有人厉喝道:“李次中小辈,你出来。” 李仲华不由一惊,双肩一振“唆”地穿出窗外,室内诸人亦纷纷耀出。 只见庭园立著十数人,发话之人却是一观高鼻勾的老道,背插双剑,内中还有“摩云观主”苗清修,“云中剑客”刘广楚等。 李仲华抱拳笑道:“真人可是相唤在下麽?” 道人答道:“不错,正是找你。”面目深沉,其声冷峻无比。 李仲华不禁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自问与这道人并无半面之识,却与自己竟有夙怨的样子,不禁惊诧道:“真人找在下何意?” 那道人冷笑一声,正待答话“怪面人熊”宋其身後中条二魔发出讥讽笑声,道:“好不要脸的‘天风真人’,大巴山可让你称雄,居然来在江南道上狂傲无比,在场之人无一不能致你死命,你还阴阳怪气则甚。” “天风真人”气得面目变色,一眼望去,李仲华身後竟是“怪面人熊”宋其“中条五魔”及“青城二矮”等人,但是棘手非易与之辈,不禁暗暗一惊! 自待新得手之两柄雌雄宝剑,後面还有靠山,冷冷说道:“说话的是甚麽人,怎不敢现面?” 中条二魔应声跃出,面目深沉喝道;“牛鼻子你真不长眼,我‘中条五魔’几曾怕过谁来?” “天风真人”一无表情,却冷冷说道:“彼此,彼此!我‘天风真人’又何曾怕过了谁?” 李仲华见双方话己说僵,笑道:“两位暂请息怒,只不知‘天风真人’找在下为了何事?” “天风真人”大喝道:“本人爱徒嘉陵刁氏双雄可是你杀的麽?” 李仲华不由气望上街,冷笑道:“不错,正是在下所杀,但真人是否问明刁氏兄弟何因致死?” “天风真人”怒道:“人死了又甚麽好问!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难道不知?” 中条二魔忽接口冷冷道:“李少侠,牛鼻子最不讲理,与他废话则甚,俺来替你教训教训他!” “天风真人”冷电双目一瞪,朗笑道:“量你也配?” 中条二魔冷笑声中,反手一把,拔出一柄蓝晃晃的缅刀迎风一晃,喝道:“牛鼻子,你也拔出兵刀来。” “天风真人”竟发出无比讥嘲的笑音道:“一拔出双剑,你立即身首异处,本页人有好生之德,空手接你几招就是。”中条二魔不禁怒目而视,手中蓝色缅刀齐肩高举,身形缓缓而动。 这时,冷月光辉下,只见两条人影电泻落地,来人正是“天绝神君”缕膀随及“金龙剑翁”瞿白沙。 只见“天绝神君”一张胡瓜长脸堆上极其难看的笑容,道:“你们在此舍死亡命地一拚,为的是甚麽?” 中原大魔立在宋其身後冷冷答道:“谁要你多管闲事,你在一旁不声不息,静静观战就不行麽?” “天绝神君”吊客盾一掀,身出如风,疾伸五指向“中条大魔”面门抓去,快速无伦,迅如鬼魅。手才出得半途“天绝神君”眼中忽见一条怪掌迳向自己左腮“天溪”穴撞来,劲风狂涌,不禁悚然一惊,凌空身形一侧,五指倏地一沉,并指为掌。 掌力已自接实“砰”地一声大震,两条身形各自震出数步…… “天绝神君”怒哼了声,凝目望去只见,对方是个神态电猛,辫发若媚,形像丑陋的老者,不禁狞喝道:“老怪物,你是何人?我‘天绝神君’不杀无名之辈!” “怪面人熊”宋其哈哈狂笑道:“你也不照镜子瞧瞧,彼此一样,中原二怪之名,与其说是武功怪异著称,毋宁说是长相丑陋出名。” 经此一搞,中条二魔与“天风真人”打也打不起来了。 李仲华暗道:“‘天绝神君’竟是中原二怪之一,看来两人似乎并未见过面。” 这时“天绝神君”“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怪面人熊’宋其,我们两人齐名中原二怪,数十年来并未谋面,今晚幸会,久闻你以‘天狼掌’及双手合发‘天狼钉’声震中原,黎某欲以‘天绝神掌’讨教几招,试试中原二怪名虽齐,武功可不可以并列麽?” “怪面人熊”宋其冷笑道:“你那天绝掌有名无实,你要献丑,有甚麽不行。” 形势转变,今晚委实大过离奇? 先是“天风真人”指李仲华索取命债;转为中条二魔插身欲斗;现在又一变为“天绝神君”黎耀垣与“怪面人熊”宋其作施暑之争。 但事不仅於此,这时青城二矮谷逸冷冷说道:“黎老师,你‘内功拳谱’尚未到手,岂可自废赌约!” “天绝神君”闻言一怔! 目珠一转笑道:“君子一言九鼎,黎某岂能自废十年之内不能伤人之赌约?不过我们并非与平常一般寻仇凶杀相提并论,只是印证武功,点到为止而已。” 谷逸报之一冷笑道:“有道是两魔相争,必有一伤,宋老师制胜自无话说,你若伤了宋老师,作何说词?” “天绝神君”略一沉吟,向宋其笑道:“看来,咱们印证一事,只有等黎某取得拳谱再说。” 宋其冷然一笑道:“听便,宋某随时候教,十年埋首吕梁已定。我看你不必枉费心机了。” “天绝神君”间言冷笑不止。 谷逸此时又发话道:“黎老师,你追著了西门无畏没有?” “天绝神君”闻言不由三角眼一瞪,威棱暴射,道:“谷老师,你尽自唠叨黎某则甚,西门无畏,小丑之辈,谅他也难逃黎某手掌!” 洪熙身形一晃,电闪而出,用极其讥诮的语声道:“大言不惭,西门无畏就在你身旁逸去,你还无所觉,以你这等耳昏目花,尚敢自讶高手,不如听宋老师之劝,埋首吕梁,免得出乖露丑 j” “天绝神君”不由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胡瓜脸显得又长又青“嘿嘿”冷笑连连道:“且莫说我黎某,两位武林名家,青城耆宿,远不是人在当面走失丝毫未觉麽?” 谷逸仰天狂笑道:“我们两个矮老鬼在黎老师面前,是走不过十招以外的无名小辈,何能与名驰八表,誉负海内的“天绝神君”相提并论!” 只见“天绝神君”黎耀垣全身肌肉拧曲,心肺气炸在即,双目几欲迸出火花来。 “怪面人熊”宋其却在此时火上加油,冷言冷语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毋竞、毋骄,故君子自有三省,可免自取其辱!” “天绝神君”感觉无法控制自己情绪,戟指大骂道:“‘青城二矮’!黎某倘能将‘内功拳谱’得在手中,三日内必将你们挫骨扬灰!否则,十年後青城名山将化成一片焦士。” 二矮轻笑一声道:“今生休想!” “天绝神君”冷哼了声,手指著“怪面人熊”宋其脸上,道:“你也算上!” 宋其哈哈道:“随时候教!” “天绝神君”目光向东人面上扫了一眼,而是狠狠一顿,一鹤冲天而起。只见他拔起七、八丈高下时,上身一屈,两臂倏地一张,破空斜飞而去。去势电疾,宛如流星一抹而逝。 众人见“天绝神君”顿足之处,地面凹下尺许,神力骇人。 李仲华见“天绝神君”临去时神情,不由暗暗叹息! 忖道:“自己有生之中,未曾见过这样怨毒、阴狠的眼光,恐怕今後武林中,杀劫纷起,难以安宁!” 他正在沉思之际,只听得宋其一声暴雷似地大喝:“老弟,留意!” 蓦觉两道匹练寒芒向身後袭来,冷气砭骨,心知“天风真人”心切报那杀徒之仇,他感觉“天风真人”肩後两柄长剑似是前古奇珍,吹毛可断的利刃,任是身有横练金钟罩功夫,也硬抗不得。慌将身形一动,刺出丈外,可是剑势犹如附骨之蛆,电闪绝快。 只听得裂帛声响,李仲华一袭青衫,迎腰被截下一幅;所李仲华闪避得快,那剑芒在背心上已划了一条血槽,鲜血汨汨外溢。可是李仲华避过一剑,另一剑却接踵而到,寒光急刮,金花飞洒! 李仲华只感剑势凌疾,无法闪挪,暗道:“我命休矣!” 正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怪面人熊”宋其已飞空扑下,夹雷霆万钧之势,向“天风真人”胸後袭到。猛厉无伦的劲风中,尚夹著九支天狼钉“嗤嗤”电射而至。 这情形“天风真人”若不急撤剑势,李仲华固是身首异处,但自己也难以活命。当下他似顾及自身要紧,反正李仲华命在旦夕,於是剑势一撤,斜引半步,猛然一招“旋风扫落叶”身随剑转,也到毫巅。剑气漩转中,只闻得一连串“叮叮”金铁相击声,天狼钉悉数值飞。 “怪面人熊”宋其望上一扬,半空中双足点踹,身形如箭矢般激飞了出去,两脚一沉,轻飘飘落在地面。 “天风真人”一张脸气得又青又白,怒喝道:“宋其,你何时起充任那小辈护身打师?” “怪面人熊”宋其嘻嘻直笑。 李仲华先前只觉剑芒已沾在颈项肌肤,只道难以活命,一凉之後,剑气忽撤,於是双足下沉沾地。他倏地掉面,见“天风真人”怒视著宋其,心知是宋其回自己性命,不由深深感激。 只见“天风真人”转眼望著自己,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得意之色。 他微微暗叹了一口气“天风真人”这麽无耻,乘人不备摔施毒手,但他不忍责怪於他,自己若处於他的心情中,也是一般无异。武林中爱徒若子,是一例相袭,仇人就在面前,岂能不眼红?是以李仲华原谅“天风真人”。 众人对李仲华这种无动於衷的神色,深感讶异,尤其是“怪面人熊”宋其,直翻著两只焖个怪眼。 罗莜峰飞步上前,取出一包金剑药砭李仲华敷封背上剑伤,阻止鲜血外溢。罗莜峰未敷上金创药时,李仲华却感觉背似火烙一般灼痛,这痛法有点怪异,宛如千虫万蚁蠕蠕钻动,无法忍受,但只局限於创口边缘,李仲华不由剑眉一蹙。 “天风真人”冷笑道:“小辈,真人剑上染有缓性剧毒,你慢慢挨受这非人能忍的七日吧!”李仲华不由一怔! 想不到“天风真人”竟在切金断玉的鸳鸯宝剑上染上剧毒,这样做“天风真人”不仅是为了自己,而是用来对付天下异己。 宋其暴喝道:“天风牛鼻子,你居心如此歹毒,凭甚麽能做两把神剑主人!” “天风真人”朗朗说道:“神剑利器,善能择主,试想本喜人不是剑艺惊人,这一双鸳鸯宝剑岂能择我而事。” 话犹未了,“中条五魔”五人倏然而动,把“天风真人”围在当中,大魔喝声之下,五人身形一错位,诸般兵刀俱发,纷纷远向“天风真人”环身诺重穴。这五魔配合得天衣无缝,正反阴阳相生,攻守之问,迅疾若电。 恐怕普通一般高手,真不能走出五魔合攻三招之下。 李仲华见五魔挺身而出,心情十分激动,偷眼一望“青城二矮”见他们漠然而视,存著隔岸观火态度,不由暗暗低喟一声道:“正邪之分,从何而判呢?正流人物往往爱惜羽毛太过,各扫自己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私利惟重,他们如不是为著公孙慕良血海大仇,及那本‘内功拳谱’只怕也不会与‘天绝神君’作对矣!仗义独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心中感慨不已。这时“天风真人”轻哼了声,左剑注胸不动,右剑剑势斜飞,一式“玉带围腰”身形急旋。只见冷电如环,剑气摄机。旁观诸人却是识货之人“天风真人”虽然出式平凡,但在他手上使展出来,却又那麽轻灵诡异,但是一惊。 五魔自非凡手,手中兵刃均不敢碰在那切金断玉的利刃上“天风真人”剑势一出,诺般兵刃都向偏锋而走。但五魔只觉手中兵刃黏滞费力,欲向那柄剑上自动靠去! 五人陡觉对方定使出“吸”字诀,将内力贯注在剑身上,不由大大一惊,慌忙奋力一撤。说时,在这闪电的一刹那间,但见“天风真人”一声哈哈大笑,手腕急振。 剑光连闪中,但见五魔手上兵刀齐被震飞。此刻“天风真人”突然大喝一声,注胸左剑已飞出,寒光疾涌,已自到了五魔头顶。旁观诸人不禁骇然变色! 第十九章 剑锋逞威 柔能克刚 “怪面人熊”宋其心知“天风真人”双剑在手,如虎添翼,“中条五魔”必不能取胜,以他们身手,至少也可走出二、三十招,却料不得败得如此快,骤然变色中,欲待扑往施救,已自不及。 眼看“中条五魔”即将丧生在“天风真人”双剑之下,忽然,只见数十颗黑、白两色圆形暗器,电疾射在那柄即将削下宝剑身上。 但听一串密雨叮叮之声大作,剑势被震得晃了一晃,五魔趁隙窜出围外,惊魂犹季。 “天风真人”十年未出大巴山一步,就是为看得手的鸳鸯宝剑,及一本秘谱,闭观研练,最近才自信有成,又闻得武林三宗奇物纷纷出现,静极思动,下得大巴山,想以一套鸳鸯阴阳剑法,争天下第一剑术高手。 今晚是他成名在此一举,当著如许武林高手之前,二式之下就将威振中原的“中条五魔”授首,其心情自负得意可知,不料就在他心得意满之际,暗器相阻剑势,令五魔逃出剑下,不禁勃然大怒,掉面冷笑道:“甚麽小辈淬施暗器?”喝声方落,挽云、拂月两童“唆”地而出,手中尚执著数粒黑、白两色围棋子, 当下晚云露齿笑道:“是我们气你不过,将这废弃无用的围棋子掷出。”说著,把手中白色围棋子扬了一扬,又道:“你不过恃著一双吹毛可断的宝剑罢了,有甚麽露脸?今晚环侍在场的却是一些当今武林使剑能手,青城两位老前辈剑学之高无与伦比,崆峒‘金龙剑’瞿白沙老前辈,一柄金龙剑,艺慑江湖,还有太极名家剑手在内,无一你能匹敌,你如换用一把平常长剑,也不能像现在抖尽威风,目中无人吧!” “天风真人”仰天哈哈长笑道:“你这娃儿好一张利嘴,当今之世,名剑利刃岂止页人手中一支鸳鸯宝剑,倘有不服,任凭选择干将莫邪之属,只要在页人手中走出二十招外,本页人就打断争夺天下第一剑手之念。” 一言已出,群雄均面有愠容,尤其是“青城二矮”只觉热血贲张,激动不已。要知今日青城、点苍、崆峒在武林中公认三大剑派,鼎足而立,互相标榜,育城以内力雄辉,不取花巧著称;点苍以诡奇玄妙专擅;崆峒以快捷轻灵见胜,尤以青城自负内家剑学,武林正宗,其余皆为野狐参禅,不足称道。 此刻“青城二矮”正待怒骂出口“怪面人熊”宋其已飞步而出,戟指笑骂道;“牛鼻子,宋某一生之出会尽天下人物,就从未见过你这卑鄙无耻之小人,自讶自夸,厚颜已极,当年在西昆仑‘鹤云上人’面前屈膝,痛哭失声,自承罪孽深重,从今悔过向善,闭门清修,并立下重誓‘鹤云上人’这才饶你一命,至今江湖上尚列为笑柄,曾几何时,午鼻子不知由何处偷来两把宝剑,就居然敢傲视阔步?哼哼,你自以为甚麽人物,在宋某眼中你还不过是捧‘鹤云上人’大腿,哭求饶命的小子罢了!”群雄均磊然哗笑。 “天风真人”见宋其当索揭他的疮疤,不禁面红过耳,目吐无比怨毒,冷笑一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勾践、子胥也有食粪乞食之耻,你本是推鲁无文,盗寇匪邪,焉可与页人说这些?” 宋其鼻中浓哼了声,谷逸已抢口说道:“‘天风真人’今晚不是你我大放厥词之时,老朽只请问真人来此归云庄究竟为了何事?” “天风真人”沉声道:“真人实话实说,这次下山,欲以一双鸳鸯剑尽会天下剑术名家,其次夺取‘内功拳谱’为各位此来目的,真人何犹例外?” 说著阴森森地望了李仲华一眼,道:“第三是为了报却杀徒之仇。” 此刻,冷目偏西大地又届苍茫,初夏季节,深宵犹带一丝春寒,斜月斜辉映照之下,只是李仲华眼帘垂掩,屏神凝气,生像外界一切纷扰,均视若无睹。 其实也是为此,李仲华只觉背上剑口火痛若灼,喷骨酸心,即知为剧毒作祟,趁著他们在叫骂时,赶紧运气逼住剑口附近重穴,免使毒性内窜。 人身二气互生,一为太阴,一为少阳,李仲华以少阳真气逼穴道,另外运使太阴臭气将毒性驱迫体外,但见他背上紫黑血液,如珠冒出。 一刻时分过去,李仲华只觉方才心内皆颤的痛苦,渐渐消失,心已大定,耳闻“天风真人”狂言,突然启目,射出寒芒若云,慑人心魂。 “天风真人”不禁心内暗惊,忖道:“怎麽此人功力这麽深厚?我这剑上慢性剧毒,纵可苟延七日残生,但是一中上,喷骨酸心,筋蚀肉腐,功力逐渐消失如常人一般,怎麽……”他瞪著双眼,揣测不出是何缘故。 只见李仲华缓缓说道:“真人欲报丧徒之仇,在下身中一剑已足抵消,但暗算偷袭,剑染剧毒,己为天下群雄所不齿,尚口出狂言,在下实在替你羞愧。” “天风真人”不禁脸上现出赧然之色,他暗暗为李仲华宽宏气度所折服,也深深痛李仲华当采羞辱自己的颜面,尤其是对“怪面人熊”宋其那些难容忍受讥嘲之词,腹中已密涌杀机,现李仲华又冷言冷语,更是火上加油。 要知一个人在一生之中,均有著一段辛酸难言之不平凡的遭遇,他曾向“鹤云上人”屈膝悔过,这事武林中老一辈人物均熟知能详,但为了甚麽缘故,却没有人知晓其中原委,而“天风真人”确有其不得已之苦衷。 大凡丢脸辱名之事,江湖嘴杂,屡传人口,言人大殊,一再渲染,到得最後,往往变了质。 是以“天风真人”有苦难言,恨在心里,暗中定下重誓,要杀却异己之人,不幸被他将一双五代名剑客蒙桑子所冶的鸳鸯宝剑,及一本剑谱得在手中。 十载苦练,自认可啸傲武林,离开大巴山重涉江湖,在寻觅其徒“嘉陵二蛟”时,武林三宗奇物出现之说,猛嚣尘上,暗觉此是成名露脸,干载一时之良机,原尚苦无藉口,况正中下怀。 今晚正是他发轫之际,藉此挑起武林是非,要知人性本善,他也非凶险巨恶之辈,只因他胸怀不忿,想撩起轩然巨波,以平胸中医磊;是以他闻李仲华之言,未免良知一现,但又为山积忿怨掩没。 当下冷傲一笑,道:“你已是墟墓中游魂,无须废话,趁著你未死之期,让你开开眼界,见本真人剑学是否堪为天下第一?”说著转目投射在崆峒“金龙剑翁”瞿白沙面上。 李仲华不由微微叹息,目光扫了群雄一眼,见“铁笛子”喻松彦久末现身,心中一动,招过罗莜峰、钱兆丰两人附耳说了几句。 两人一点头,如飞离去。 “怪面人熊”宋其关心李仲华伤势,趋至近前絮絮询问,李仲华答称无妨。 此刻“金龙剑翁”见“天风真人”眼中满含挑战之意,不禁双眉浓皱,犹豫了一下突然朗笑一声道:“瞿某何幸,能见识天下第一名家剑学。”反手一把,清彻龙吟响处,只见夺目金雷冲霄而起,金龙剑已执在手中,冰冷冷的目光,凝视著“天风真人”执著鸳鸯双剑的两手。 突然“云中剑客”刘广楚飞跃近场中,只说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师叔,让弟子先较量较量他。” 瞿白沙急欲喝刘广楚,那刘广楚已是一招“龙蛇飞舞”卷出。 崆峒剑学以快捷轻灵见称,浏唆础这一式“龙蛇飞舞”不可谓不快,但见漫天剑影,涌飞而前。 “天风真人”望也不望一眼,剑光堪到近前,只冷哼了声,脚步微错间,左手鸯剑竟平平向上飞起。 剑光一闪,只听得不忍摔闻的惨叫哔出声中,刘广楚已飞趺在地,浑身如同血人一般,那条右臂已生生被削断坠地,五指仍坚握著长剑。 群雄不禁大骇,面面相颅。 “天风真人”笑道:“崆峒剑学究竟华而不实,难登大雅,我这左手鸯剑,并未染毒,你赶紧封住穴道,尚可活命。”目望刘广楚,说时一脸得意之色。 “青城二矮”不禁心惊“天风真人”果然剑学异於寻常,他们看出“天风真人”一式“撩云托月”飞起,表面上平淡无奇,内中却藏有不少诡异变化,能避闪过浏噗陆旋风剑浪,趁隙切下右臂,这份快法,就委责令人不可思议,由不得思量对敌之策。 这时,瞿白沙身形微弓,两只广目中,冷电精光暴射,金龙剑平胸斜引著,却显然看出他那紧握著金龙剑右腕微微颤抖著。 瞿白沙先前揣测“天风真人”纵然剑学高深,也难比自身强过多少,他浸淫崆峒镇山盘龙剑法垂五十年,自忖能走出两百招之外,及至一见之下,与意料中恰恰相反,虽有畏怯退缩之意,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忽然…… 瞿白沙一声暴喝,金龙剑“唆”地刺出,一式“毒龙出穴”指向“天风页人”左胸“期门”重穴,剑光托著一颗碗大金花。 “天风真人”十年苦练,眼力不差,瞿白沙这一剑看来平淡无奇,却尽蓄体内贞气贯注剑身,似虚还实,似实还虚,跟著尚有不少变化。 但“天风真人”未下山之时,已将天下剑学离奇招术揣摩出化解之法,此际已是成竹在胸,轻笑了声,右手鸳剑迅捷无比地飞向金龙剑身一搭。 果然瞿白沙此式似实却虚,手腕倏地一沉,剑势闪电地由左往右疾划。 却仍然逃不出“天风真人”意料中,左手鸯剑跟著飞起“叮”的一声,已自搭在金龙剑上。瞿白沙大吃一惊,往回撤,却无法分开,限瞿白沙右手鸳剑电飞削至,他不禁胆飞魂落,慌得一松右手,矮身一挫“卧看巧云”仰射了出去。 只见“天风真人”左手鸯剑剑身之上,黏著了一柄金龙剑,微笑了笑,突然手腕一震,猛喝了声:“接著!”金龙剑生起一抹寒光,激矢飞向瞿白沙身前。 瞿白沙一把接剑,神色黯然,道:“三年之後,瞿某亲至大巴山讨教。”说时人随声起音落,已耀去花轩屋面。 “天风真人”急喝道:“无须瞿老师光临,贫道半年後亲至崆峒瞻仰。”夜风中只传来一声“好”字,瞿白沙身形已杳。 李仲华不禁暗中叹息,片刻之间,两名崆峒高手一伤一败,自问要不要出手,但肉掌虽接锋利宝刀,心中虽不断思索制胜之策,但自觉无把握,他忖道:“下面该轮到‘青城二矮’出场了,除了他们,其余的均有胆怯之意“怪面人熊”与自己一样,徒手难搏。”不由两眼转向。 “青城二矮”的面上目光闪烁著,李仲华心说道:“不论你们怎麽漠然无情,此刻也为身外虚名有动於衷了。” 突见“青城二矮”身形一分,闪电而出,两人均是一般动作,风快地右手向腰间一按一提,手中各多了一柄灵蛇晃动漆黑缅铁钢剑。 但听谷逸哈一声长笑道:“我们两个矮老头子已三十年没动用这短剑了,今晚抖出,议他们见识见识天下第一剑术名家,庶可不辜负他们此生。”说时,手中软剑倏已变得笔直,使得此刻立在面前不足一丈处之雄心万丈,不可一世的“天风真人”也为之面色微变。 两矮语音方落,身如魅影而动,两柄短剑各自欺向“天风真人”左右两协,剑啸风雷,却又轻灵闪电。 “天风真人”此时真不敢大意,看出两矮不是施展青城本门剑法,必已熟虑对付自己之策,於是脚尖往後一挪“唆”然退後三尺,两剑一旋疾地外扬“子母分飞”一式果然凌厉诡奇,两矮身形尽在双剑光华笼罩之下。 两矮轻笑一声,身形移宫换位,已各自欺在“天风真人”身前身後,右剑左指迅如电光石火般探出,全是攻向意料不到的部位!但见“天风页人”双剑寒光惊天,周身流动,可是两矮绝不轻易接触他的鸳鸯双剑,身形立走相反方位,惑乱“天风真人”心神。 一时之间“天风真人”虽然占不了上风,但剑势惊天奔雷,宛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两矮简直递进不了招,只在外圈飞闪跳窜。 转眼,三十照面过去,“天风真人”朗笑一声,身形凌空而起,招术猛变,鹰搏飓扑,全是五禽身法,身形一沾地面倏又腾起。 如此一来,两矮根本不能照预定之计制敌,自身尽在对方剑势之下,虽身法轻灵,却感捉襟见肘。 蓦然“天风真人”猛感一股凌厉劲风推来,身在凌空,不由自主地被逼开七丈左右落下!只见一条人影,像旋风中落叶般轻飘飘地落在身前,凝眼望去,见是心料必死的李仲华,不禁大为凛骇,暗道:“怎麽此人功力尚未消失?”面上不禁泛上一种迷惑不解之色。 李仲华微笑道:“道长莫非疑惑在下还未死麽?休说七日死不了,就是七年在下自信还活在人世。”说著微微一顿,突沉声又道:“又莫谈这些废话,今晚道长可算上成名露脸,但我等来此归云庄,目的并不是与道长争取天下第一剑手,而是为著‘内功拳谱’而来,且容此间事了,但凭道长尊意,何况道长这第一剑手尚难称心如意呢?” “天风真人”闻言一怔!继又冷笑道:“你死不了,这是你的运气,反正一命抵两命,恩怨尚自末了,你且莫得意;至於本真人来此,就是倚仗本身剑学取得‘内功拳谱’倘诸位老师自认功力不济,就请退出归云庄,不得参与其事……” 言犹未了,李仲华口绽一声春雷似地大喝:“住口!”继剑眉一掀,沉声道:“道长你也太骄妄了,在下自不量力,想见识道长艺震天下的绝学!” “天风真人”只觉这少年自负得可以,不由纵声大笑道:“就凭你这样微末技艺,胆敢出自狂言?看在你的胆气过人,你就放手过来,本页人绝不伤你就是,日後撞上便说不得了。” 李仲华面色肃穆,一言不发,别过身来走在一侏新柳之前,折下一截长约七尺的柳枝,又缓缓转回在“天风真人”面前寻丈之处立定。 “青城二矮”此时已站在圈外,回想李仲华被暗算时,竟袖手旁观,漠然不动,现在自己两人尚未现出险象,李仲华却出手参与,保全自己两人盛名,愧感之念,袭涌心头,双眼就一直没离开李仲华身上。 他们是李仲华折下一枝柳条做为兵刀,不禁现出惊骇之色:心说:“这少年端的自负得可以,不论内功怎样精深,力贯柳丝,以柔克刚,殊难抵敌这锋芒刀利双剑之下。”不由互望了一眼,意李仲华危急时两人同时冒死相救。 “天风真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此刻,已知这少年身怀异能,两眼焖焖而视,瞧这少年如何进招。 李仲华折下柳枝时,心中激动不已,默默忖道:“自己一个文士,被迫出奔,数月来目睹江湖险诈鬼槭,已萌退身之志,不欲与天下群豪,一争雄长,俗云树大招风,名高位险,但这时不能不出手,否则‘天风真人’气焰更益嚣张,武林中恐无宁日了。” 此刻见“天风真人”目露惊张之色,不由微微一笑,望了手中委垂於地柳枝一眼,道:“在下自知萤末之技,难比道长皓月光辉,所以出此者,意在讨教而已,然而请道长不要过於轻视在下这支柳条,却比道长双剑还要坚韧,这枝上共一百七十三片嫩叶,只要道长在十招以内削落一片嫩叶,在下即自承输招,逾此,则请道长今晚暂做罢论如何?” 这一番话软硬颂讥无所不包,令“天风真人”更生凛骇,尤其是是李仲华只望了柳枝一眼,竟将全部嫩叶详数无道,单凭此点,已足证明李仲华武学委实莫测高深,此种感觉,不仅是他,连场上群雄均为之震惊。 要李仲华才出道数月,与逃离京华时,其武功不啻云泥有别,一来是他学有所本,秉赋清奇,无一日不揣摩详研於胸,再则迭逢奇遇,初则学成“鬼见愁”榔仕“飞猿手法”之後,得“天游叟”的“补天九”之助,又获“九跃星飞十三式”抄本,功继又得西域“矮仙”所传“移花接木”绝学,如此在短短数十日之中,便身蕴各家之长,他又聪颖已极,整日脑中将所学融汇贯通欲以致用,在千佛岩上沉思之际,灵机猛生,被他参悟玄奥。 他眼见“天风真人”双剑出手神奇,配合严紧,已臻化境,自忖天下武学,不论如何玄妙,总有兼顾不到之处,在“天风真人”对敌“青城二矮”时,已思索出制胜之策。 此时“天风真人”虽莫测李仲华高深,却李仲华气势所慑,尤其这番讥刺损刻言词,使他耳红面赤,当下凝白了李仲华一眼,冷冷说道:“不登泰山,难知其高;不睹大海,莫测其深!贫道剑学神妙无穷,你也敢班门弄斧,来来来,贫道先让你进招就是。”意思虽傲,却和缓不少。 只是李仲华朗笑一声道:“承让。”手中柳枝一招“黄鸳问柳”由左向右,轻轻拂出,指向右乳“期门”穴此为西昆仑剑法最普通一招,似实还虚,但走李仲华手中施出,居然诡奥难测,威力不凡,柳枝仍然似软绵无力,却稍透劲风,嘶空生啸。 “天风真人”眼力不差,见李仲华随手拂出一招,起手缓慢,逐渐变速,招到中途时,竟然电飞星射,柔中潜劲,系用先天真气力透枝梢而出,不禁大吃一惊,身形後退三尺,双剑先後挥出一招“蛟群翻浪”。 但见剑光绵密,寒波层涌,惊天动地,双剑挟持柳枝而出“天风真人”存心欲先削断柳枝,再肿李仲华右臂截落。 猛感双剑一飞近柳枝,有一股潜劲逼阻去势,凛骇之下,暗加真力迫近枝身,倏见柳枝滑溜而出,自动转向飞指腹下“气海”穴而去。 “天风真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凹腹闪退,剑走轻灵,招生“龙翔凤舞”奇诡绝伦。他这一生削断柳枝之念,处处李仲华占了先机。 此刻,冷月西隐,大地一片苍茫,寒星疏映下,只见剑气惊天,风雷之声不绝於耳,转眼已是八招过去“天风真人”招未出,李仲华已先投到,招一出,柳枝已滑飞指向别的部位,迫於被动之势,屡屋手忙脚乱,等到他想改弦辙,却已来不及。 “天风真人”双剑分闪寒芒“指天划地”飞出时,只历李仲华冷冷一声大笑,柳条一圈一引,电闪指向“天风喜人”左肩之外三尺处。 这一式非但“天风真人”疑讶莫解?连场外群雄均测不李仲华为何展出这极无用之招?使自己身入危境。 “天风真人”心中一振!暗道:“无论你此招何等诡妙?难逃我‘雷霆万钧’‘鸳鸯双飞’之下!”双腕一震,猛感双剑受一种无与伦比的吸力,不由自主地向柳枝靠去…… 却听李仲华大阳道:“这是第九招了。”右手一缩“天风真人”身随剑走,跟路而出,他知若不松手弃剑,身形尽露对方掌力攻击之下,但却又不舍珍逾性命的鸳鸯宝剑,凝运全身真力贯输右臂,奋力一挣。 在此闪电地一刹那,李仲华右手一缩之後,左臂“飞猿手法”已出,迎风暴长三尺,迅如电光石火五指疾扣“天风真人”右肩。 “天风真人”眼见一条长臂飞来,不由惊得胆战魂飞“呛琅”两声,鸳鸯双剑松出两手,一鹤冲天而起,但觉指风已触在“肩井”穴上,突感酸麻袭身,脑中微微晕眩。等他身形坠落於地,鸳鸯双剑已落定李仲华手上。 只是李仲华面带笑容缓缓朝自己身前走来说道:“道长为在下柳枝所惑,坐失先机,固然道长剑术通神,但仅此一项,足见尚未能练到身剑合一,不惑不乱的上乘境界,自讶天下第一,尚属过早。” 话说至此倏然一顿“天风真人”羞愧气急,满面腓红中扬有一种神伤之容,但此为深夜很难看出。 李仲华沉咳一声道:“在下先说过,只要道长削落柳枝上嫩叶一片,就是在下落了败著,请道长点明嫩叶是否还是一百七十三片?”说著,伸出右手执著柳枝一递。 这种情况之下“天风真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又是李仲华寒星冷电双眼逼射自己,不由羞愤难抑,仰天狂笑道:“阁下说得不错,贫道一时轻敌心软,不愿伤你,才为你取胜,但贫道绝不承认武功稍逊阁下,今晚之事便算作罢,日後有缘还当再见。” 说时突然身形一动,左掌急吐,右手五指迅如鬼魅飘风晃出。李仲华绝不防避此时“天风真人”还敢偷袭,凌厉掌风压面之後,方始发觉,忙将手中柳枝松落,斜身半步,右掌飞出一掌“先天太乙”掌中二兀太极。两股掌力硬接之下,李仲华突觉左手腕脉一麻,一双鸳鸯剑却被“天风真人”夺回,跟著“天风喜人”暗哼一声,李仲华掌力震出数步。 只见“天风真人”怒视了李仲华一眼,旋身左手大袖一拂破空飞起形如淡烟一缕,划空而逝。李仲华暗叹一声,不由生出怅然之感,无言默默地转身向轩内走进。 夜风过处,拂树生啸,竞生涛音,寒星渐落,沉黑更自浓重…… 轩内一灯莹然……群雄纷纷星散,“青城二矮”见李仲华走过他们身旁,望也不望他们一眼,知他对自己两人袖手自爱深感不满,说甚麽也不好意思相随入轩致谢。 “怪面人熊”宋其率著“中条五魔”及挽云、拂月两童,跟著李仲华进入轩中。 第二十章 毒烟飞弩 猿形怪人 天将破晓,晨风生凉,天际远处现出一丝鱼肚白色,李仲华与宋其及“中条五魔”絮絮而谈别後经过。挽云、拂月侍立床侧。 忽听得窗外“唆唆”两声落地之音,李仲华剑眉一剔,沉喝道:“窗外是甚麽人?” “是我,钱兆丰。”答声中,钱兆丰、罗莜峰两人已自跃入窗内。 李仲华料不到他们返回得这麽快,自己命他们快马邀请“鬼见愁”邹七等人赶来,至少一往一来,也得耗费六个时辰,不由露出惊愣之容。 钱兆丰垂手禀道:“我们两人出得庄外十里时,就撞见邹前辈、甘少侠两人与蝓忪喻松彦、西门无畏做生死殊斗,甘少侠功力稍逊西门无畏,虽被邹老前辈忙中终让西门无畏逸去……” 李仲华接口道:“那‘铁笛子’喻松彦呢?” “为邹老前辈擒住,邹老前辈须赶赴小孤山整理帮务,甘少侠相随,转道鄱阳而去,临行命钱兆丰转告少侠,说是从西门无畏口中说出‘内功拳谱’归南樵所得者乃系膺品,真看归南樵现在已心知一点端倪,其中究竟尚是扑朔迷离中,西门无畏这次离开庄外,也是追寻真物,邹老前辈还说,请少侠赶往小孤山去。” 李仲华闻言,略一沉吟,望著宋其道:“晚辈此次前来归云庄,志不在‘内功拳谱’既然如此,晚辈及早抽身,赶赴小孤山去相助邹兄清理帮务。”说著匆匆立起。 宋其笑道:“老弟,事不在急,还望老弟相助宋其查明‘内功拳谱’是否仍在归云庄?归南樵何去何从?转眼天明,即将知晓,老弟何必急於求去?” 李仲华为感念宋其相救之德,只得留下,目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问道:“宋老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不知该问不该问?” 宋其捻髯微笑道:“老弟,你拜在天游老前辈门下,你我平辈相称,已属高攀,你就称我末兄好了,至於你我一见投机,何事不可谈?愚兄绝不见怪为是。” 李仲华道:“为何宋兄先急於‘和阗缕玉翠云杯’?现在又急於‘内功拳谱’?贪欲长存,臧恨丧生,宋兄岂能不知?” 宋其一张怪面顿时现出一种黯然神伤之色,慨叹了一声,道:“事诚无不可对人言,愚兄庸碌一生,落得盗魁罪名,满腹辛酸,向谁倾吐,又谁见谅?老弟,你可知愚兄是谁门下麽?”李仲华摇头表示不知。 宋其凄然一笑,道:“不但武林中人不知,就是愚兄相随多年的盟弟也不知情……”说著,手指了“中条五魔”一指,语声略略一顿,又道:“愚兄就出身这‘内功拳谱’最後得主洞冥先生门下。” 阖於此事,李仲华从“鬼见愁”邹七口中得悉武林三宗奇物之来因出典,尤其“金母”本身亦不幸卷入是非中,当下吃惊道:“宋兄既是洞冥先生高足,这身武学定得自‘内功拳谱’中。” 宋其摇头神伤说道:“‘内功拳谱’所载,俱是集天下武学神髓,不但疑奥难释,而且非任何人习得,故愚兄虽为先师私塾弟子,但自幼以先师传授少林绝学扎下根基,那时愚兄还只有十三岁。” 说时,眼内充满无比怒恨凄然之色,又道:“因为武学之道,与学问同为一理,例为一师相授,门下优劣呈现,为何有此现象,首推各人秉赋,再为各人参悟妙彻,运用由心深浅不同,拳谱所载浩繁渊博,玄诡精深,而先须体内阴、阳二气同时正反顺逆而行,任、督二脉即是打通,稍一失慎,必致躯体残废走火入魔,愚兄根基虽扎得不错,但先天秉赋稍差,故先师非欲後天培元固本不可,这‘和阗缕玉翠云杯’奇异之处老弟亦有耳闻,九味药草扬以百年陈酒置入杯中百日,饮用後研练拳谱易收事半功倍之效,所以先师欲将此杯得在手中…… 但先师每次返山时,均是空手怅然而返,亦不对愚兄吐露只字,有日,愚兄在後洞假寝,辰初时分去前洞时,先师已奄然物化,愚兄觉察可疑,解除内衣,胸後赫然呈现一瘢红掌印‘内功掌谱’也失去,显然为人所害……愚兄收葬尸骨後,曾立下重誓,将掌害先师之人查明雪恨,并收回‘内功拳谱’故数十年涸身绿林,行逾盗匪,不但未能查明害师之人,连‘内功拳谱’也不可得,隐忍至今,愚兄行将就木,看来这心愿今生今世休想的了!”说时不禁老泪纵横,哽咽出声。 李仲华为之唏嘘叹息,只觉侧身江湖大非易事,为善为恶全在一念,惟各有其难言之隐,默然良久,慨然道:“宋兄请勿忧心,终有水落石出之日,小弟虽然不才,有生之日,定助宋兄了却心愿。” 宋其怪目之中陡射惊喜之色,道:“有老弟相助,还有何说?” 此刻轩内一片淡白光辉,窗外朝雾正浓,氲氤郁勃,园中花木尽为笼罩,红日只是一轮朱晕。 忽有一壮丁模样人走入,拱手笑道:“聚英厅内已为各位老师设下早点,请去食用,再过一个时辰,归庄主在山後小山恭候莅庄各位老师,意欲将‘内功拳谱’赠与其中一位,个中情由,恕小的不知详情了。”说罢,双手一垂,反身外出。 李仲华不由向钱兆丰做一会心的微笑。 “中条大魔”冷笑道:“不论怎样总要采出一个究竟,少侠,咱们走!” 众人一行鱼贯而出——雾散日涌,一座树木葱郁的小山上,三山五岳,正邪各派异人高手,不下百数十位集聚,纷纷交头接耳,声语喧哗。 其中有人说道:“先说归南樵在此等候,怎麽还不见来?哼,内中必有诡计!” “天绝神君”“天风真人”也在内,现出急躁不安神色;“怪面人熊” 宋其冷电神目焖焖扫视;“青城二矮”与公孙慕良立在远远的微声谈论,其余群豪神色不一,只李仲华一副悠闲姿态,潇洒自如。 忽听有人说道:“归南樵来了!” 众人不禁循声而视,果见归南樵身形向小山之上奔窜而来。 归南樵身形若电,转眼,就腾上山顶,只见他目光一扫群雄,含笑拱手道:“有劳各位老师相候,归某适因小事羁身,不克依时到来,还望海涵二一。” 说著从怀中忽地取出一本盈寸厚薄书册,晃了一晃。群雄不禁眼中一亮,目光交集在此本书册上,垂涎欲滴大有人在,只听归南樵道:“归某也无须再说甚麽客套话,各位老师远道到此,无非想取得这本‘内功拳谱’归某得手十数年,只以秉赋太差,无法参悟,匹夫无罪,凄璧其罪,归某年逾古年,不想为此无用之物丧生,是以欲致赠其中一位老师……” 言还未了,群雄中有人朗笑说道:“归施主暂缓决定,贫道还有话说。”话声中,只见一面如古月,三缁黑须胸前飘拂的道人,行云流水地走了出来。 群雄见是武当掌门松柏道人,暗中惊讶不至。 这松柏道人一脸严肃,走在场中微微稽首之後,缓缓说道:“‘内功拳谱’本是敝派祖张三丰精心苦研,悟彻天下之武学手抄秘本,不慎流失在外,辗转相袭的俱是一些穷凶极恶之辈,为武林中带来无边杀孽,是以敝派无时无日不以取回‘内功拳谱’为念,望归施主上体天心土父与贫道胜造十万功德。” 归南樵面色平静如恒,正待答话,蓦然“天绝神君”一声大喝道:“你今生休想!”声出身形电出,五指迅快无比向归南樵手中那本“内功拳谱”抓去。 松柏道人面目一变,大袖一拂,气劲飞出向“天绝神君”撞去。 “天绝神君”只感气流强厉,汹涌迸身,只得往外一闪,斜移五尺,身形毫不停顿,又向归南樵阶飞抓。 却在此时“天风真人”趁著“天绝神君”斜移身形之际一晃而动,右手鸳剑震起万道寒光,左手五指亦是飞归南樵手中“内功拳谱”。 “怪面人熊”宋其一直就虎视沈陂群雄举动,眼见“天风真人”凌驾“天绝神君”先登捷足,不禁须发怒张,口中发出一声长啸,一鹤振羽冲青而起,身形绝快,突化“苍龙归海”望“天风真人”扑去,双掌全发排空驳云页力,向“天风页人”胸後“命门”穴击下。 无论如何“天风喜人”先求自保,啸声入耳,即知不好,只觉右手鸳剑为一股凌厉气劲逼得散开剑势,心中一惊,脚下一沉,剑起“撩云拨月”一抹寒辉飞向宋其双掌卷去,迅疾无比。 “天风真人”经“怪面人熊”宋其阻截,缓得一缓“天绝神君”已先他而去。这时场中顿呈混乱,武当门下均在群雄中纷纷扬剑扑出,松柏道人亦随著“天绝神君”身後电疾扑蹑,深恐那本“内功拳谱”为“天绝神君”得去。 “天绝神君”五指迅如电光石火般向归南樵手中那本“内功拳谱”飞援途中,忽归南樵仍然保持一副平静模样,身形亦未见挪闪避开,心中不由犯疑。 在此情况之下,任何人均不能无动於衷,不禁手势缓得一缓,却见面前人影一花,归南樵身形已自飞云飘风般左移两丈开外。 “天绝神君”松柏道人先後落地,定睛一瞧,只见是李仲华挟持归南樵斜闪立定,两人不禁面目一变。 只是李仲华摇首微笑道:“两位不必盛怒,请瞧瞧是否归南樵本人麽?” 这时“天风真人”已撤开“怪面人熊”宋其,一跃而至,闻言均不由一怔。 李仲华五指望归南樵胸前黑须一攫“嘶”地一响,一撮黑须登时离归南樵嘴颊下领,现出一四十许中年汉子。 那汉子眼内露出惶惧之色,继之大变,突然张口喷出泉涌黑血,散飞如雨,颓然倒地,两眼发直已然死去。李仲华这时神情亦是一变,张口喝道:“不好,诸位老师请速离险地。”喝声中,人当先飞起,向山下扑去。 群雄闻言一怔,只见山腰周围丛郁密处,黄烟“骨都、骨都”冒出,霎时烟雾弥漫,瘴弥眼目,不由大惊,纷纷向山下飞窜。 蓦地,万弓弦响,如雨密弩在浓烟中激射四飞,但听得群雄吆喝声中尚常带有惨呼之声。 那片黄烟尚有一股腥臭中人欲呕气味,显然内有毒性,端的令人难以兼顾。试想,先须屏住呼吸,又须闪避弓箭,更须择径而逃,饶你功力盖世,也防不胜防。 李仲华惊觉灵敏,身形电疾,他两走一点“嗳”地拔起穿上一株参天大树,脚一沾枝,倏又凌空斜飞电泻扑下山去,身一落地,掉面一视,心中异常震归南樵的阴狠险毒。群雄冒死闯下山来,有的奔出不到数丈,就倒地不起,满身弩插如媚,鲜血淋漓、也有屏住毒气侵入,身负箭创奔逸而去。 李仲华立在远处,不见“怪面人熊”宋其等人奔出黄烟浓雾中,暗忖道:“以他们这身功力定已逃出,必是由别的方向窜出山下。” 虽然做如此想法,但心中挂念万一丧在弓弩之下,不由焦急不已。一阵山风急起,将那片浓雾吹得袅袅四散,转眼,一片清朗,仍是率笼郁树,姥紫嫣红交相杂现於其间,怡丽绚烂。李仲华仍惧黄烟余毒遗留,屏住呼吸,一点双足,掠下山去,探视“怪面人熊”等人究竟。 上得山腰,目光及处、只见藤萝密草中有具髭翠诸葛连弩现出,心中一动,走向近前取起一看。这支诸葛连弩制作精巧,一弦九矢,弩把上面扎有绿铜小管,管底还遗留硝磺气味。他再一细视草中,见还有一段细小牛筋露出草外,他伸手扯起,只觉绵长无尽,循著牛筋走了过去,发现无数诸葛连弩均为午筋串住,不由心中恍然大悟。 显然有人在山下操纵,事先将牛筋绷紧,弩钉於树底干上,绿草掩没不易被发现,一经割断弩身猛震,先将毒烟筒内硝磺点燃,黄露喷出,再硝磺燃断连弩机括,九矢迸发。这些线路也安排得周密,每条由下直至山顶附近第一支诺葛连弩,再循序而下,密如星罗後布。他感叹人心险恶有如此者,不禁摇头叹息,接著他又掠上山顶。 首先触入眼帘者,即是一具僵卧的躯体,那不是“怪面人熊”宋其是谁?另一具远远地尸体,正是伪装归南樵除的人,手中一本“内功拳谱”仍是静静的平放在手侧草地上。李仲华不由胸头狂震,急窜至宋其僵卧之处,只见宋其双策末合,眼内神光黯淡,忙用手掌抵至胸头一按,感觉心脏仍微微跳跃,料还有救,心知他忙乱中为人点上阴穴所致。 於是急解开宋其衣裤使其袒露,俾察看点中穴道部位。 忽见山腰此起彼落窜上几条人影,来势迅快无比,心中一惊,生恐是“天风真人”等,忙凝掌平胸待放。及见是“中条五魔”、罗莜峰、钱兆丰及挽云、拂月两童,心头放下一块大石,虽见出他们除中条三魔肩头略有矢穿破孔外,均夷然无伤,不知他们何以防避得宜?有话想问,但急於找出宋其伤处,只一颔首蹲下细察。 中条二魔语声曼急道:“少侠,我们当家为何人所伤?” 李仲华答道:“在下方才发现宋兄僵卧在此,也不知何人所伤。”一面说著,一面翻视宋其躯体。 只见宋其身後“魂门”“关元”“志堂”三穴品字部位显出黄豆般大瘀紫指印。李仲华不禁心底生出一股寒气,这三处阴穴都是死穴部位,不由想像到当时情景…… 宋其必在浓烟弥漫之际,欲待飞离山顶,忽觉身後微风飒然,闪避不及,登时被点上三指仰翻在地土退蚀骨酸心,逆血反攻五脏六腑的滋味,宋其必熬受了一些时候,只以毒烟侵入鼻中殊深,神志昏迷,亏得他功力深厚,强提著一口真气凝聚胸前不散,所以才得未死。 “中条大魔”神情狞厉高叫道;“若查明是谁?古某必施出同一手法折磨他到死为止!”。 李仲华默默无言,盘膝坐下,暗运先天真气凝聚掌心後,向三处穴道部位按下,使其气血加速运行,逼开穴道,更使其毒性迫出体外。 “中条五魔”等人眼是李仲华头顶白气如雾升起,不禁钦佩他的内家修为深厚。 阳光充沛,鸟语花香,四外笼罩欲滴,此情此景,令人神清气爽,但此刻他们心弦无比的紧张。 半个时辰过去,只听得宋其口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李仲华脸色苍白,倏将右手一松,扶起宋其坐下。只见宋其眼珠缓缓转动之後,仰视了李仲华一眼,以微弱的声音说道:“愚兄自知必死,所以强聚著一口真气不散,为的是心念未了,对贸弟有所付托,才以不死……” 李仲华笑慰道:“宋兄绝死不了,只不知是何人所伤?是否‘天风页人’所为?” 宋其苦笑了笑,摇头说道:“雾障眼目,又在忙乱之中,不能确定是谁?固然‘天风页人’所占成分居多,但当时之先愚兄发现一强仇大敌隐在群雄之後……”说至此频频喘息不已,声调微弱得不可闻及。 李仲华又飞起一掌向宋其胸後“命门”穴按下,宋其兄感一缕阳和之气循“命门”穴透入,通体流转不息,但觉浑身舒泰,气力渐复,目露感激之容道:“交友如此,死不我愧!但贤弟以本身页元维持愚兄苟延残喘大可不必,只要让愚兄倾吐未了之愿,付托贤弟,则愚兄死也暝目。” 李仲华微笑道:“宋兄必不会死,小弟可断言。” 宋其凄然一笑道:“贤弟有所不知,这阴穴手法异常歹毒,逆血反攻,内脏部分均蚀糜更以毒气深侵脏腑经络,就是贤弟屡以葛元相助,怕也活不了七天。” 李仲华笑而不答,示意“中条五魔”替宋其将衣裤穿好後,道:“我等先赶离此处,觅一客栈住下再说!” 金陵对江一家小客栈楼上“怪面人熊”宋其仰卧杨上,李仲华等人环坐榻前。窗外大江替天,波光潋机,江岸樯桅连云,来往片片白帆,朗空日帘,景胜贻目。只听李仲华问道:“宋兄你方才说群雄之後,有一强仇大敌是谁?” “怪面人熊”宋其道:“天南昆明黑龙潭‘圣手白猿’邹七,望贤弟念在你我一见如故分上,竟我未了之志。”说时热泪夺眶而出。 李仲华侧然道:“宋兄何出此颓丧之言?” “怪面人熊”宋其苦笑道:“伤在脏腑,普通药物不能救治,必须芝草仙果,这百世难求之物,不要说不易找到,纵然有,也非短短七日可求;何况尚要养伤一年,才能功力复元,愚兄知愚弟心意,伯我难过,愚兄已逾花甲之年,还有甚麽死不得?所以不能瞑目者,就是未能雪先师被害之仇……” 说著,缓缓伸出他那毛苣喜蒲扇大般手掌,叹息道:“浪迹江湖垂四十年,双手血腥无数……”突双目一瞪,望著“中条五魔”道:“这是你们最後有机会护送老夫返家了,唉!只要能看见老妻爱女一面……”说至此处,再也说不下去了,紧闭双眼不语,那老泪益自溢流枕席。 “中条五魔”平时阴沉冰冷,此时也眼圈红润,心情激动不已。 李仲华双眼凝望窗外水光接天的如练长江,显然在思索甚麽? 有顷、忽听李仲华说道:“钱兄,你与罗兄及挽云、拂月两人先赶去小孤山,相助邹老前辈,见著他时,就说小弟护送末老师返里,一俟事了,即赶来小孤山相见。” “怪面人熊”宋其忽睁眼道;“贤弟,那又何必?” 李仲华只微笑了笑不答,钱兆丰、罗莜峰这时李仲华是心目中的主人,当即领命告辞。挽云、拂月雨童神情似依依不舍,李仲华笑道:“相见有期,一月之後便可见面!你们在小孤山等我就是。” 两童洒泪与钱、罗二人走出。李仲华相送四人出店,返来向宋其说道:“宋兄,你现在感觉怎样?” 宋其道:“说话甚费力气,胸脯绞痛若割,谅脏腑现糜烂逐渐溃延,贤弟用真力助我,这不是治本之计,若一歇手,溃延反自加速,愚兄虽不惧死,唯恐七日不能赶返舍下。”语声中仍充满了死前的悲哀及恐惧。 李仲华望了望宋其灰白的脸色,道:“宋兄前说是须芝草仙果能挽回性命,是麽?” 宋其忽神色一变不胜苦痛之容,张嘴喷出一口黑血出来,频频喘息不至,有气无力的说道:“贤弟,你不要多费心思了。不如现在就动身,看来时日无多了。” 李仲华道;“小弟想起有物可治末兄之伤,且请忍耐些时,我十二个时辰中便可赶返。”他忆起石生异种枇杷之事,可能治愈宋其伤势,正待转身外出之际,忽间门外起了一声阴侧恻冷笑道:“老怪物,我只当你死去多时,原来你尚在此挨命。”语声入得宋其耳中,眸内猛射出仇恨光芒,李仲华深恐宋其心气一动,伤势突发,飞指战向宋其胸前“心俞”穴令他昏睡过去。 此刻“中条五魔”已沉喝出声,掠出门外,李仲华身形一动,亦窜出门外。只见一条身形在阡陌田野飞跃逸去,“中条五魔”展出草上飞功夫在那人身後追赶。李仲华在阁楼之上涌身落下,电闪星飞追去,才驰出数十步,心中一动,暗道:“不好,又要中了对方调虎离山之计。” 立即身形一反,又自掠回阁楼。足才一沾在楼板上,眼中瞥见一条快捷的身形由临江窗内闪入,心中大惊,双足一踹,穿入室中,涌身就望那人扑去。那人举掌正要向宋其劈下,忽觉一股劲风袭向自己肩头,恕哼了声,手掌一翻,猛向李仲华打去。 李仲华凌空扑击,见那人身手不俗,应变极快,冷笑了笑,身形“怒龙摆尾”望左一挪,飞猿臂闪电而出。 那人掌一打空,即知不妙,只觉左肩如中了五只钢爪般,痛得嗥叫了声,神情惨变。李仲华身一沾地,瞧出这人是二十许中年汉子,貌相淫邪,沉声喝道:“你是何人门下?来此何为?” 那人额沁冷汗如雨,痛得满身战栗,但强傲得很,二曰不发,怒视著李仲华。李仲华眼望了望榻上昏睡的宋其,见他夷然无伤,便宽了心,回顾著那人笑了,笑道:“你倒强傲得很,我自有办法使你说出。”说时五指猛一加劲。那人立觉页气逆窜,血攻内腑,这种痛苦是难以笔墨能形容详尽,只见他双目凸出,牙根紧咬“嗯嗯”出声,忽张口大叫道:“罢……了,我……说……” 李仲华冷笑道:“不怕你不说。”五指倏地一松,却仍把在他左肩上。 那人只觉缓过一口气来,浑身难受减轻,目露怨恨之色,道:“朋友,我自取宋老怪之命,你何必助纣为虐?” 李仲华朗笑道:“你说得轻松,宋老怪的命凭你可以取得麽?我只问你是受何人指使?” 那人道:“身奉差遣,概不由己,我就告诉了你,你也莫奈他何,我身奉……”言犹未了,那人忽“哼”了声,便自气绝身死。 李仲华心中一惊,抬眼望去。 只见窗外立著半身猿形怪人,下半身被窗壁挡住,脸上黄毛披拂,一双火眼射出逼人神光,嘴角微牵著,似笑非笑,神情狞恶无比。 第二十一章 (缺一页) 湖是非,素称惜爱羽毛,随和谦冲,当家说与他是强仇大敌,在下犹是不信。但事多有出人意料之外者,在下椎鲁下文,事关当家生死,恕下能妄加蠡测。” 李仲华道:“有道是大诈若诚,末兄所说定然有因,必是‘内功拳谱’所引起。” 说著望了昏睡中的宋其一眼,又道:“猿形怪人所以杀人灭口,其中事必不同寻常,这时不宜询问宋兄,怕他一时激动,气血一散,无法保全他的性命,我看对方必不会就此歇手,不如各位护送末兄相随在下而去。” 五魔点点头,扶起宋其与李仲华来在江边,觅一快舟渡江。 循江斜驶,抵达金陵城下游十里时,时已黄昏日暮,暮霭苍茫。 在这段渡江途中,未见有甚么可疑人物蹑行,这大违常情,下道李仲华疑讶不止,连江湖上鬼蜮之行,经验素丰的“中条五魔”也暗中称奇。 在舟中闲谈时,李仲华发现五魔均是面冷心热的人,五魔古姓昆仲,以仁、义、礼、智、信,排行为名。 大魔古仁道:“少侠莫谓我等绿林盗匪,均是十恶不赦人,人尽可杀之辈,所谓盗亦有道,当家与我等每逢做案时,必先摸清底细,是否不义之财,或是为富不仁,才予下手,偶有误伤良善,那不是有心为之,较之外貌仁义,内实险诈之辈好过太多。” 李仲华笑道:“涉身为盗,虽自负正直,然多不为人所谅,江湖道上,难见白头,望诸兄不以在下之言为忤,愿以共勉。” 五魔大为感动。 且说他们一登江岸,由古仁背负宋其居中,李仲华领先飞驰,其余四魔环随古仁,防中途有人暗袭。 李仲华一路默默忖思那日出洞路径,群山绵亘,云岭苍郁,古木参天,绝壁-崖,自觉甚难觅出,恐怕要费一番心力。 上弦月甫平山头,林中一片凄迷,清风啸林,虫声衔啷,众人奔行之间,李仲华眼中忽见前行不及五丈之处,一株白杨树干上斜插著一面三角小旗,在夜风中瑟瑟飘舞。 李仲华倏地收住脚步,两眼凝望在那面小旗上:五魔也发现三角小旗。 四魔一步激射掠出,疾舒猿臂,五指迅飞将那面小旗拔下。 定睛一瞧,不由神色大变,目露惊恐之容。 此时,李仲华等人已窜至四魔身前,只见旗幅是红绸所制,上面白色丝绣一具骷髅,骷髅之外织有金线七影星形。 李仲华心料此旗是绿林标帜,但此时此地在林中出现却有不解?正待询问,突见四魔如中蛇蝎一般,将小旗弃掷於地,面色不胜痛苦。 二魔大-一声,两指并戟飞出,朝四魔肩背等重穴各戳了一指,只见四魔一只右掌红肿粗胀,李仲华不胜骇异- 听二魔叹气道:“少侠,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仲华惊诧道:“甚么?” 二魔苦笑一声道:二逗面‘七星骷髅阎王令’有三十年未曾出现江湖了,此令一出,见令的人必死无疑。” 李仲华冶笑道:“哪有这么厉害?这令也未必是对付我们,令旗主人是谁?怎么还未见现面?” 二魔见李仲华不信,忙道:“令旗主人名‘七星手’浦六逸,倘在人世,年岁应在九旬开外,貌相恂恂儒者,偏生武功极高,心辣手狠,杀人往往於无形中,黑、白两道无不畏惧,此人只闻隐居滇南不知实处,与当年‘江湖煞星’李仲华并称‘北毕南浦’不过当时毕无坤年在古稀,而他却只三十出头。” 李仲华又是一声冷笑,道:“我就看怎么杀人於无形。” 树丛中-传出一阴恻恻语声:“好!”语声甚低,但听来入耳,有说不出的恐怖,使人不禁汗毛根根倒竖。 李仲华剑眉猛剔,厉-道:“在此弄神扮鬼,是好汉怎不显面?”声出人已拔起,凌空身形一平,脚底一点斜攫树枝,身如激矢循暗十那人发声处扑下,两掌疾吐,只听两声大震,尘雾滚滚腾起,枝叶溅飞如雨。 远处传来一长声怪笑,由强而弱,愈走愈远,刹那间余音杳不可闻。 李仲华怅然若失,跃回原处,瞥见除了四魔外均忧形於色,四魔此刻一条右臂,肿得紫茄一般,强忍著苦痛不发一声,但满面淌汗,眼神恐急。 二魔道:“少侠不可冲动,切忌浮躁,若能沉著应付,未始不能安然脱出险境;古义前话还未说完,我们现在只见一旗,前方还有二面,要等到见了三面旗後,这条性命也就差不多了。” 李仲华冶笑连声,一步飞窜至四魔身前,抓起四魔右臂,右掌抵紧在“肩井”穴上-四魔正耐下住痛苦:心欲将此条右臂切下,蓦感一股真气由“肩井”穴涌入,灼痛如焚,一条右臂火辣辣地,禁不住呻吟出声。 须臾,灼痛已止,叉生奇痒感觉,这痒生像从心窝内而出,无处抓扒,只见二魔咧嘴蹙鼻,神情好笑之极。 但见四魔手臂毛孔内渗出黑色气雾,肿胀逐渐消失,四魔知李仲华以本身纯阳真气逼驱剧毒,不由铭感五中,生出杀身相报之念。 李仲华霍地撤掌,望著二魔道:“我看浦六逸不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既有真实本领,何不当面见个真章?藉著甚么三面‘七星骷髅阎王令’鬼祟伤人,这等卑鄙无耻,根本不算英雄行径,有辱气北毕南浦’四字,毕无坤身在九泉也为之含恨-”说著微微一顿,目内神光电射,向四外游望了一眼,又道:“现在还有一事末明,我们与他素无隙怨,无缘无故找上头来,此人可算是非下明,任性欲为,枉活了一大把年纪。” 蓦然,林中又随风传出阴冷的语声道:“你这娃儿虽然漫骂无礼,这份过人豪气胆量,却令老夫有点心折,事诚不为你所起,而是‘怪面人熊’宋其,他无故杀死老夫徒孙‘三手夜叉’覃小梧,你若不助他们,及早抽身,老夫绝不伤你性命!” 李仲华早料到林中尚有浦六逸手下潜伏,故出声漫骂,却料不到哺六睡也在此附近隐身,闻言沉声道:“浦老前辈,道听涂说绝不可信,老前辈怎知覃小梧死在宋其之手?眼见犹恐是假,耳闻岂能做真?” 林中远处冰冷语声又起:“你这娃儿前倨後恭,老夫岂是妄信惑词之人!有人为证,人质尚在老夫之手,怎么假得了的?” 李仲华一听浦六逸尚有人质,情知非虚,何况覃小梧实死在宋其手中,不由焦急万分,略停,又道:“老前辈怎下现身,以老前辈一身功力盖世,何惧垂死之宋其,及微末技艺的‘中条五魔’及在下。” 林中腾起哈哈大笑,高吭入云,惊起宿鸟“噗噗”散飞,良久笑止,道:“老夫何惧你们数人?只是以老夫平生行事不符,不能现身,三旗一现,令你等陷入无穷恐怖痛苦中,宋其也要拍醒,让他也身入此境,慢慢折磨至死;娃儿,你这时抽身,还来得及,三支阎王令现出,恐怕也由不得你了。” 李仲华冷笑道:“重诺守信,君子务身之本,纵然斧铍加身,何可弃友离去?这等不耻之行,纵然老前辈见谅,但在下有何面目相见天下英雄……” 林中哺六逸-赞道:“好豪气!” 只听李仲华接著说下去道:“在下还是不明,老前辈说有人证人质,但不知此人是谁?何以加此莫须有之罪?” 浦六逸-以禁冷无比之语声扬出道:“不要说是有人证,还有物证可指;覃小梧与‘甘凉三盗’,同时中得宋其独门暗器天狼钉:虽然天狼钉被宋其起出,仍经京城名捕指证为天狼钉所伤,这人质就是瞽了双目的罗刹鬼母。” 李仲华一听得“罗刹鬼母”四字,不由惊得倒出了两步,暗道:“怪不得在飞狐口客店中‘罗刹鬼母’失踪,原来是他掳去。”禁不住想起那相思梦寐的玉颊生春,媚态迷人郝云娘,此时不知芳心焦急,柔肠九断得怎样?天涯追踪,觅采娘亲。 一念至此,脑中电念自转,突生出了一个念头,突朗声大笑道:“老前辈见事何下明至此‘罗刹鬼母’双目已瞽,又非亲眼得见,何能轻信?再此事发生,在下当场亲眼目击‘罗刹鬼母’身在百里外涞水西郊山神庙朽棺内,想必老前辈严刑拷问‘罗刹鬼母’禁受不住信口敷衍。” 浦六逸厉声道:“此话当真?你且说说看!” 李仲华冷笑一声道:“那晚在下适在高碑店官道左侧丘陵上,与宋其及‘中条五魔’几乎发生冲突,在下受不了大魔冶言冷语讥嘲备至,正待出手搏击时,忽见官道上四条黑影,闪电流星般疾奔而来,身法似乎迅捷之极。大魔-撤步惊呼道:‘他们来了!’在下不明所以,瞥见五魔纵身而下,拦住奔来四人身前,四人好似不将“中条五魔”放在心上,突然身行一分,疾刺而出,眨眼已出得五、六丈远处。 却在此际,一条身形疾扑而下,夹著两股青芒寒电向四人凌头卷削而去。 这等猝不及防的暗袭,任谁均下能趋避,何况持剑的人功力绝绝……浦六逸-厉声问道:“此人是谁?” 李仲华慢慢答道:“大巴山‘天风真人’在下实不敢相瞒,宋其等人意在‘和阗缕玉翠云杯’但未存心戮杀覃小梧及‘甘凉三盗’床其见‘天风真人’偷袭四人,也在山丘之上电扑而下,深恐救援不及,扬手发出九支天狼钉向‘天风真人’下扑的身形打去,却不料‘天风真人’身法变得奇诡,天狼钉未到,只见他‘怒龙翻云’仰身一窜,天狼钉尽在他身形之下。 ‘天风真人’哈哈一笑,双剑卷起惊天剑-跟著急压而下,天狼钉被剑-一压,登时匣小晤四人在天狼钉下丧身。宋其飞身落地见此状下由一怔‘天风真人’趁机五指攫出,巧快绝伦地从覃小梧怀中取出一只黑色小盒,宋其暴-一声,一掌击出。 ‘天风真人’身形电闪,急从他身後窜出一条娇小身影少女,将‘天风真人’手中黑盒夺出手外,冲霄而起,向路旁丘陵中逸去,在下随後追蹑,直追在滦水西郊山神庙内,才知此少女是‘罗刹鬼母’独生爱女郝云娘;在下一时形迹不慎,被‘罗刹鬼母’识破,几乎丧生在她那‘白骨阴风’手下,如非是郝云娘施救……” 浦六逸急由林中传出大笑道:‘这话老夫八成信了,尚有两成留在‘天风真人乙上。” 李仲华道:“如此证明‘罗刹鬼母’确属无辜,还请释放。” 浦六逸-又变阴冶语声道:“哪有这么容易?当年‘罗刹鬼母’一再与老夫为仇,害得老夫几乎家破人亡,非折辱至死,难消老夫之恨!” 李仲华不由大急,冶笑道:“此事传闻出去,恐怕老前辈见不得人!” 浦六逸大怒道:‘这话怎说?” 李仲华道:‘罗刹鬼母’目瞽而且双腿已废,以老前辈名望武功,下仗真实本领使之心服,却用诡谋掳去,岂下令人齿冶。” 林中寂然无声,须臾,叉扬起语声道:“依你之见呢?” 李仲华道:“依在下之见,最好释放‘罗刹鬼母’;老前辈仁义之名,立时喧腾海内,不然‘罗刹鬼母’还有一女,由在下寻觅,一俟觅到,在下相伴其女去宝山拜望,如老前辈武功压服其女,自无话说;倘老前辈落败‘罗刹鬼母’立即释放,恩怨从此一笔勾消。” 浦六逸大笑道:“依你,依你,不过阎王令一出,绝不收手,老夫看在你的为友心热,胆气过人份上,二、三今撤回,老夫也不出手,但尚有老夫门下多人,全凭你们造化如何!” 李仲华听出还是免不了一战,下由剑眉一剔,朗声道:“动手相搏,免不了气死伤’二宇,老前辈叉不要轻动无名,还有老辈仙山居处,相乞告知!” 浦六逸以冰冶语声答道:“林中伏击,这是老夫安排,生死不论,何况你们未必就能安然逃出,老夫居处,你去昆明黑龙潭‘圣手白猿’项士-可带你们前去,但只以半年为期。” 说後寂然无声,李仲华知浦六逸已离去,转面见五魔眼内流露感激光辉,徐徐一笑道:“我们只要谨慎应付,便可无虞。”说著六人向前缓缓走去。 此刻,朗空月色凄迷,映入林中有如鬼影幢幢,微风振拂树叶,带起一片沙沙涛音,使人生出恐怖阴森之感。 正走之间,-闻林中传出“呱呱”鬼叫,凄厉尖锐,此起彼落,生像由四面八方涌来,这叫声令人神魂欲摄:心悸肉跳不止。 李仲华等人强钦束心神,充耳不闻,但“呱呱”鬼叫,愈来愈盛,淆惑耳目心神。 蓦地……从林中两侧射来无数黑色飞影,芒雨迅疾,李仲华大喝道:“诸兄小心!” 双掌回环风涌甩扫,将射来之物劈落,但觉手触处硬中带软,凝目一瞧,只见地面上落毙的均是五寸长的小青竹毒蛇。 不由心胆皆战,青竹蛇毒性最烈,若被啮上一口,准得当场身死无疑。 回眼瞥见“中条五魔”均将兵刀掣出,将飞来小蛇尽数击落,背负在大魔身上的宋其也毫无损伤,略为宽心。 但“呱呱”怪鸣之声,一变而为凄厉刺耳的啸音,穿林回谷,四山响音,饶他们再胆大,也为之惴惴不安。 突然怪啸倏然而止,变得一泓死水般的沉寂,只有他们轻微跨步落足声,以及拂林晚风之音。 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各人越发谨慎。 月华正浓,只见前路林中有两条极长的身影蠕蠕而来,看似缓慢,其实极速,眨眼,便自来到近前。 来人霍然收住脚步,背月而立,面目瞧得下甚清楚。只听左侧一人缓缓说道:“中条昆仲别来无恙,可记得故人么?” 二魔古义凝眼向来人打量了一阵,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位!往时两位英名侠风,无不企仰心仪,不料老来变节,投效在阎王令手下,实使我古义为两位不胜惋惜!” 所来两人只是一言不发,双目炯炯道视著李仲华面上。 二魔古义-道:“少侠,我来为你引见两位黔中怪杰,左首一位陈老师,陈鸿远,天南尊称‘云里金刚’:另一位是洪老师,洪锦达,尊称‘伸手托月’。” 李仲华冷冶说道:“幸会,两位老师相阻在下,为了何事?” 陈鸿远道:“不为甚么!李少侠近日名动大江南北,陈某敬慕不已,欲印证两招武学。” 李仲华微笑道:“在下一介寒儒,下求闻达,落拓江湖,夹技防身,本无真才实学,只不过江湖朋友以讹传讹而已,两位老师不可听信,在下半年之内须亲往昆明求见浦当家,那时两位老师指教,也还不迟。” 陈鸿远望了身旁洪锦达一眼,微微一笑道:“那是少侠自谦之词,既然少侠不愿赐教,陈某也不好勉强,且请接陈某一掌,不论胜负,陈某就此告退!” 李仲华心知他们为了阎王令森严,不好不战而退,当下含笑笑道:‘请李老师出掌!” “云里金刚”陈鸿远道:“恕陈某有僭了!”倏地身躯半旋,伸出右掌,平平一弧,电飞击出。 李仲华只觉他手法与自己“先天太乙掌”极为相似,不禁暗暗惊疑,当下右掌一旋,迎著打出,两股奇猛无俦的劲道相接。 “砰”地一声大震,震波所及只见砂飞石走,古木断折,威势惊人。 陈鸿远被震得身躯连晃,李仲华仍是渊崞岳峙,展齿微笑,一副潇洒悠闲姿态。 陈鸿远也看出李仲华掌式与自己相同,但在此时却不便询问,暗惊李仲华好精纯功力,退出一步,笑道:“半年之内,陈某在昆明黑龙潭慕候少侠!”话音一落,与洪锦达同时转身,只见他们双肩一晃,已自去在四、五丈外,片刻,身影俱杳入林树丛中。 李仲华笑道:“依在下判断,前途平安无事,我们快走吧!” 各魔听得精神一振,众人一行闪电飞驰而去。 只以当日李仲华出洞时,身在万山群壑问,方向路径极难觅出,叉在月色迷朦黑夜,更难分辨,他们只在山壑问来回转走。 月落星沉,黎明将晓之际,李仲华才找出一片悬崖之下,仿佛是当日出洞路径之下,忙道:“就是此地了!五位护持末兄在此相候,在下去去就来。”说著,仰面打量这峭壁-岩形势。 他眼力在燕家堡地室时,已具虚室生明,黑夜见物之境界。 这座峭壁上临百丈,猿猱难攀,心中仔细盘算了一阵,已打定了上崖之策,双掌望下虚空一按“平地青云”冲霄而起。 只见他拔起七、八丈高下,真气转浊之际,突见他右足往左腿一踹,叉自斜斜拔起四、五丈,飞猿臂已出,闪电攫在一株临近崖壁参天古树斜出的一截树枝上,全身望枝身一贴。 眨眼,李仲华身如激矢仰射了出去,扑向崖壁,两手望壁上一株藤蔓抓去。 他两手一抓紧後,急涌身一贴壁腹,但这株藤蔓经人身重力一拉後,根部顿呈松脱现象。 李仲华只觉身形望下一滑,急忙反身四肢掌心脚低望壁上贴紧,用出壁虎功稳住身形。 但见藤蔓崩石而脱“哗喇哗喇”直向崖底滚塌崩下,声震如雷,尘雾漫天,惊心骇魄。 “中条五魔”看得心弦猛张,浑身汗透,及见李仲华身形一沉,几乎惊叫出声。 只见李仲华身形一反,用出壁虎功稳住身形,五魔心知李仲华这条性命算是捡回来一半。 本来武功上乘的人,从二十余丈高下坠下不算怎么回事,但崩石激飞撞上,定然骨断肉裂。 然而,五魔心中暗暗猜疑道:“壁虎游墙不过是鼠窃恃之横行的武功,很难听说得有一口气游上数十丈高下,至多不过七、八丈,这座峭壁少说也有百五丈,焉能仗壁虎功直登崖顶?看来少侠有点失策了。” 不谈他们心中猜疑,且说李仲华身形一稳,便舌抵上颚,气聚丹田,阴、阳二气缓缓推动,一走太阴,一走少阳,循周天,流行百穴。 等到神府空灵之际,四肢倏然而动,迅捷灵活无比,眨眼,便自上升二、三十丈高下。 “中条五魔”看得骇然心震,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眼睛,这壁虎功运用得如此神化地步,算是平生罕睹。 此刻,天色薄曙泛青,山岚出岫,薄雾渐生,只见李仲华身形滑速,转眼之间便自闪入峭壁间一条隙缝的不见。 大魔长叹一声道:“长江後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我们在江湖已无用武之地了,我自开始起就已感觉身入绿林,如陷泥淖,此时憬然回头,未始不能自拔,一俟少侠返来救愈当家,我即削发为侩,青磐古佛,经卷长诵,消得罪孽,度此余生了。” 其余四魔也有此感,默然不语。 风起雾生,愈来愈浓,云树一片苍茫…… 第二十二章 巫山天险 巧取豪夺 李仲华闪入隙缝中,便自猿揉鹤升,拨藤分叶,-时已寻出那处洞口,将身跃入。 人才进得洞径二十余丈,一缕缕石生枇杷清香袭入,不禁心头狂喜,抵达洞後,只见石生枇杷,金黄汇汇,芳香四溢仍然如故。 他双眼却觑看岩石中屈出垂扬虬枝只是发怔。 二度踏入此洞,心情自是大不相同,只觉此洞与世隔绝,与外界鬼蜮阴险回然有别,清净无为,不禁油然泛起出世之感。 转眼望去,那“矮仙”枯坐二十年之青石凹下形状呈於目前,睹物怀人,一丝惆怅之感涌袭心头,他长叹了一声,伸手摘取三枝枇杷,揣入怀中,反身出洞。 出得洞来,只见笼翠葱郁,凌空俱绿的情境,均已落在郁勃翻滚的茫茫白雾之中。 人一踏在峭壁边沿,振吭一声长啸,顿起龙吟之声,漩荡山谷,响彻云霄,弥漫白雾立时排开了去,双肩一振,涌身电泻而下。 “中条五魔”耐心等待了约半个时辰,-闻啸声入耳,不禁仰面视去,只见一条迅捷无比的身形,在白雾中殡星泻落,转瞬,落在身前。 大魔古仁迎上了一步,笑道:“少侠你得手了么?” 李仲华回望了峭壁一眼,笑答道:“侥幸到手,当日在下山洞时,只由峰巅循著绵密山峦飞奔,根本不由此峭壁下面走出,但在下因这片断崖峭壁十分显目,下禁多望了数眼,是以隐约记得,在下心想这是宋兄福泽所致,因为在万山峰峦中,叉在黑夜,稍一误失,就是十天半月也不能找到。” 没看伸手拍开宋其所制的穴道,只见宋其睁开神光黯淡的双眼,呻吟连声,倏又闭上,面上现出不胜痛苦之容。 李仲华忙将一枝枇杷取出,左手向宋其下颚一掀,使其张开,撷取枝上枇杷逐个入嘴。 这枇杷入嘴而化,汁液循著咽喉流下,一枝十数个枇杷倾刻而尽。 李仲华看出宋其面上痛苦神情逐渐消失,呻吟已无,知枇杷灵效已达,忙用推宫过穴手法,按-宋其周身重穴。 床其人已逐渐醒过来,体内痛苦俱已消失,睁眼望著李仲华屏息凝神的为自己运气过穴,一阵感伤无由而来,老泪夺眶而出。 人为万物之灵,就凭著思想与感情维系,冶漠无情绝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後天恶劣环境,逐渐培养成冶僻恶毒的气质。 善恶之分,原是一线之隔,就是为著人深具灵性,不甘於被寂寞冷落,总想扬眉吐气,为善为恶只是一念之差,便生出截然不同之结果。 宋其本不是真正恶人,比之伪貌君子,心术小人犹若云泥之隔,只是背著一绿林盗魁之名,所行所为均遭嫉视,是以一腔怨气将心中真挚的感情长埋心底。 此刻,他见一个交情未深的少年,不惜冒险犯难救治血腥满手的盗魁,岂能无动於衷?李仲华收手下动,宋其振身而起,只觉举动宛若常人,就是疲软不能妄运真力,下禁执着李仲华双手,老怀激动不已,哽咽出声道:“贤弟,此恩此德叫愚兄怎生答报?” 李仲华徐笑道:“末兄何出此言!拯危救难本我辈分内之事,小弟如身处此境,末兄不见得就坐视不问。”说完,叉取出一枝枇杷,赠与五魔分服,四魔因臂毒酸软乏力,多分了几颗。 ;五魔只觉灵府空明,神清气爽,知道枇杷有助长功力之效,不禁谢了又谢。 大魔凝望了峭壁一眼,叹息道:“但他日看破红尘,与少侠重来此地,卷经半席,长息古洞,大啖枇杷。” 李仲华心中一动,笑道:“古兄有此一念,足使魔消佛生,但愿如此才好。” 大魔道:;田家功力恢复後,我们兄弟助他了却心愿,便从此与江湖绝缘,看破红尘了。” 床其大笑道:“此语得合我意,就此…曰为定。” 浓雾渐散,现出丽日晴空,四山葱翠欲滴,山泉淙淙,如诗如吟,杂花盛放,姹紫嫣红,重锦叠翠,贻目绚丽。 七人放开步履,朝山外走去,只因宋其功力未复,不好施展轻功。 途中李仲华向宋其说出阎王令之事,讲述详尽。 宋其沉思有顷,-怪目一睁,道:“贤弟,你假祸於‘天风真人’果然叫绝,不过你也堕入阎王令‘七星手’毂中。” 李仲华惊诧道:“这是为何?” 宋其微笑道:“贤弟你真纯厚朴诚,浦六逸善用心机,他掳去‘罗刹鬼母’之时,必不在飞狐口店中,定是他门下无意发现‘罗刹鬼母’引诱出外,为阎王令浦六逸掳去,他若发现其女及你,岂能放手?其後向你问出‘和阗缕玉翠云杯’落在郝云娘手中,此时回去一定放出风声‘罗刹鬼母’落天南一带,但下说出是他所掳,使郝云娘赶去……”说著,目含深意望了李仲华一眼,又道:“浦六逸虽是称“北毕南浦”双雄并立,但功力不及毕无坤太多,毕无坤多次找上门去,浦六逸推称外出,避不见面,虽则年岁相差悬殊,毕无坤年逾古稀,浦六逸才不过三十出头,本不丢脸,但浦六逸认为奇耻大辱,终毕无坤之世,未谋一面;他听说毕无坤武学得之‘内功拳谱’百计图谋而无所获……” 说在此处,床其-现出迷惑之色道:“愚兄怎么这糊涂?莫非洞冥先师之死,是死在他的手中么?”继而摇头说道:“不是的‘内功拳谱’同时失去,假使是他阴手所害‘内功拳谱’怎会流在公孙子龙手中?” 他自言自语说了一阵,随即一笑道:“反正贤弟要去拜望浦六逸,到时自可水落石出……浦六逸外表恂恂儒者,谦冲和穆,其实内则雄心万丈,大有独霸武林野心,但其一生所惧者只有四人……” 李仲华接口问道:“哪四人?” 床其道:“一是西昆仑‘鹤云上人’佛门高侩,武学渊博精深,超化入圣:一是东海万鲸屿紫竹庵‘七阳神尼’七阳神功及大金刚手印,无一不是震惊武林之奇学:其次是令师‘天游叟’武学另走蹊径,玄诡怪异:另外的是少林掌门师叔‘悟弥大师’;其他海外异城隐名高人,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他畏惧此四人,暂时将野心稍戢,现在闻得‘内功拳谱’落在归南樵手中,所以亟亟奔来,说不定归南瞧此时已投在他门下咧! 他看出贤弟与郝云娘必是一双爱侣,诱使你们上门,将谁擒住,也能将玉杯挟制到手,贤弟岂不是堕入他的术中么?” 李仲华俊面一红,道:“小弟与郎匡娘萍水聚面,说不上甚么情爱,末兄未免形容过分,若晡六睡用出这心术,算他白用了。” 宋其哈哈大笑道:“贤弟不信,到时就知。” 七人一行,晓行夜宿,向晋南而去……一月之後。 鄂西官渡口江岸之上,出现一个英姿飒爽,潇洒儒雅的青衣少年,搭乘容舟,逆江而上入川。 这少年正是李仲华,他自送宋其返其寓後,留连半月,便自入川,觅寻郝云娘下落。 他为睹险胜天下之巫峡,是以搭附客舟,好在黑龙潭之约为时半年,不在急处,故藉此游历,宫渡口位在西陵峡之上,他以下能目睹为憾。 长江三峡——西陵峡、巫峡、瞿塘峡。以巫峡最称奇峭,自官渡口至巫山县凡八十余里,重岩叠峰,隐蔽天目,非停午夜时分,下见曦月,有江在山下,山为树蔽之称。 且以江流曲折,蜿蜒蒙洄,春冬水减,林寒涧啸;夏秋水涨,急流湍漩,澎湃而下,景至壮观。 李仲华来在其时,正值仲夏,江水高涨,轰隆如雷,一泻千里之势,汹涌狂澜,夺神骇目,实天下之雄奇。 (笔者按:山川形胜瞩目举世各国,无逾我国之雄奇秀丽,磅礴浩然,茫茫神州大陆,共匪窃据倏已十三载,岭南塞北,尽是胡尘,中原父老,如火如茶,播迁来台,生活安定,海天遥望,益增怀念,故笔者屡屡於笔下荒诞不经之武侠说部简介山川文物,藉资弥深怀念,望读者诸公见谅是幸。)唐人有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形容三峡水急舟速,一泻千里,描述入神。 但李仲华上溯川江,全靠纤夫曳拉船只,日行不过二十里,比牛步还要慢,李仲华东望望、西瞧瞧,尽为岸壁猿啸,青林垂影,碧水中流的极佳风光所吸引,倒也不觉枯躁乏味。 有时去找船头独坐的滩师闲谈,春冬水减时礁石林立露出江面,稍一不慎撞上,必遭舟毁人亡,与波臣为伍,全仗滩师熟悉水道指点,方可无虞。 此刻水浸江流,礁石掩藏水底,滩师偶而指点二一,多半闲著无事。 这滩师年约五十六、七,头皮有点发秃,颔下一撮稀疏的短须根根见肉,士老儿穿章打扮,一支旱烟管均下离手,说话声如洪钟,两目神光焖。 江水湍急,舟行两日才不过出得宫渡口三十里,李仲华经两日的交往,与这滩师十分热络。 这滩师名钱三和,谈风甚健,他见李仲华文生公子模样,一副读书人气质,故毫无顾忌,天南地北,所见所闻胡认一气。 李仲华早看出这钱三和深具武功,绝口不提“会武”二字,故两人对此事深为涵蓄。 第三日,傍午时分,李仲华与钱三和在船头壶酒品酌谈天。 酒酣耳热之际,钱三和不觉说出他当年当过镖师,有次途中镖车被劫,几乎把命送掉,这才决心舍弃刀口舐血的勾当,一心一意当起滩师来了。 李仲华惊“噫”了声,望了钱三和一眼道:“听说这川江水道,非自幼熟习礁滩位置及水流之性,方能充任滩师,你半途出家,怎可胜任?” 钱三和不禁捻须微笑道:“李小哥有所不知,先父就是川江水道卓著盛名的滩头,我自幼相随在侧,对於水道险势览悉於胸,只以先父入息甚丰,我叉好武,故投在一名师门下习艺九年,充起镖师,想不到今日子袭父业,依样葫芦,令人不禁生起不堪回首之感,镖师真不是人当的!” 李仲华道:“当真充任镖师就如此苦恼么?” 钱三和哈哈大笑道:“李小哥真是读书人,不知江湖风险,尤其镖师每逢护镖时,战战兢兢,风吹草动,均如临大敌,日问目不交瞬,晚来夜不成寐,如下相信,请看……” 说著,手望结帮成行第三艘船只一指,道:“船首站立贾服中年人,就是伪装护暗镖的镖师,你看他心神不宁,东西张望,分明是怔忡难安,我是过来人,一望就知。” 李仲华循著钱三和望去,只见那只船首商贾模样中年人,两眼不停地凝视两岸葱郁树丛中,面上愁容倏隐悠现,想了想後,道:“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虽然护送暗镖,何必单选这缓缓水道?旱道快捷,又便於逃逸,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钱三和摇首笑道:“你有所不知,西南道上愈来愈不平静了,盗薮林立,你镖货尚未动身,眼线已摸清底细了,如走旱路,非但镖货劫走不说,而且镖师尸骨无存,所以镖师屡屡变换途程,装束容貌也频频变易,如我钱三和所料不差,前面铁棺峡必然出事!”李仲华追问他从何而知,钱三和但笑下言。 过了一刻,钱三和又道:“第五艘船内还有一双男女搭客,定非常人,等会儿如出事时,李小哥儿只睡在舱中不动,定可无事。” 李仲华颔首不言,两手抱膝放在船首,目凝在激湍江流上,心中思绪纷涌在追溯往事! “自己在这英发有为之年,竟然落拓江湖,飘萍四海,真是意料下及的事。”脑中倏现出各人形象,势利的魏账房,锱铢必较的旧书坊店主等等,二如绘影在眼前。 在送“怪面人熊”宋其返回故居时,停留半月,自己也当为“幽山月影图”做过多方面探索,有“中条五魔”相助比较容易,但丝毫没有得到半点线索,不由意兴索然。 他决定不再追觅这虚无飘渺的东西,作别西行人川,探访郝云娘的行踪。 他一想到那美若天仙,娇媚刻骨的郝云娘,不由自主的叹息一声。 钱三和冷眼瞧见李仲这种情状,心说“这少年不知有甚么心事,值得的忧虑?”於是笑道:“小哥,且谈风月杯酒浇愁,来来来,我们来乾一杯。” 李仲华倏然从幻想中警觉过来,展颜一笑,依旧谈笑风生。 船渐行在逼狭水面,江心倒映树影,不见天日,如入暮境,激湍水声,喧哗入耳,遥见前面不远两岸壁立,高耸入天,将江水集束於中,形如铁棺。 陡壁平滑如镜,”局约数十丈,其上古木参天,虬柯斜攫,藤蔓垂络,形成这截江面益发阴森黯沉。 蓦然……江岸右侧郁树林中起了螺角怪鸣之声,鸣鸣响彻遏云,却叉尖锐刺耳。 钱三和司空见惯,漠然无动於衷,李仲华惊得立起身来,钱三和一把拉住,道:“李小哥,如你胆大,则请仍坐在这船头,看上一场热闹好戏,不然就请入舱端坐不动。” 李仲华如言坐下,只见江岸之上数十个纤夫,闻得螺角之声,忙将手中纤绳系牢在大树上,双手抱头蹲下,船只均靠江岸停下。 李仲华放眼觑向第三艘船上,那贾服中年人之外,身旁叉多出两个乡农打扮的汉子,臂腿虬筋票肉,神态威猛- 从江岸之上有人发话道:“这帮船只内有宜吕泰顺镖局曹总镖头,请出来回话免得累及无辜。” 第三艘船首贾服中年人,闻书两眼一睁,神光逼射,哈哈大笑道:“我曹飞鹏自立在此,你自瞧不见怨得哪个?你舵把子是谁,何不现身?有话请讲,当面来得乾脆爽快,躲躲藏藏做甚么?” 江岸之上位应出洪亮语声:“金-孟尝果然不愧是条爽朗汉子,我们当家毛金玉就到,尊驾何不请来江岸叙话!” 话犹未落,毛金玉与两个乡农打扮汉子“嗖”地离船窜起,丰空中一弯腰,双腿一踹,人似弩矢般射了出去。 十数丈距离,闪电而至,三人同时落足在江岸石壁上,功力上乘不俗。 林中传出一声:“请入林叙话。”便自寂然无声。 曹飞鹏三人互望了一眼,昂首阔步走入林中不见。 这时,第五艘船舱-钻出两个黑衣劲装一男一女,均以黑色丝巾蒙住面首,背插著两柄短戟。 只见他们双肩一振,腾身而起,身如黄鹄穿云,划空电闪,眨眼就沾足江岸上,才一晃眼,便自掠入林中。 李仲华振衣立起,自言自语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种事在下还未见面,不如去瞧瞧明白,庶可不负此生。”说著,身如行云流水般向船舷走去。 钱三和大惊,手出如风,想拉住李仲华,却一把抓了个空,只见李仲华如常人般跨下船舱,攀石直登江岸,不禁摇头叹息。 李仲华深入林中数十丈,树荫蔽云,暗无天日,阴森异常,耳闻人声喁喁传来,知曹飞鹏等人存身不远。 正待向前,忽由一株大树後,闪出一持刀狞恶大汉,-道:“寻驾何人?如是船”乘客,且请回船,妄窥者死!” 李仲华倏然旋身并指若戟,手出如电,疾向那大汉-问“天枢”穴猛戳了一指。 那大汉哼都未哼一声,便自噗通倒地死去。 李仲华手还未撤,便自一鹤冲天而起,掠在大树横枝上,几个起落跃纵,悄无声息地存身在十数丈外叶密繁枝上。 拢目下视,只见曹飞鹏等三人岸立在十数丈方圆一片草地上,在他们身前不远处一列立有五人,长短不一,神情各异。 李仲华心中奇怪那蒙面一男一女为何不见,心说:“他们也如自己一般隐在一旁观战。”-目四望,并未发现一男一女藏身之处。 只听曹飞鹏声带急躁说道:“你们毛当家怎还未见他来?曹某不耐久候要回船去了!” 对面一个矮瘦枯小的老者,翻著晶光双眼,冶冶说道:“曹大镖师,既来之,则安之:毛当家如非途中有事,早就来了,暂请委曲些时,稍待必到,你曹大镖师如想回船,我们绝不留难,不过就请将怀中这箱红镖放下。” 曹飞鹏狂笑道:“这箱红镖明珠十颗,还有一对翠玉鸳鸯,价值连城,慢说是曹某身家不够赔累,就是四川总督也饶不了你们,朋友,你们不如死了这条心吧!” 话声中,林中-传出一声哈哈大笑,一条庞大身形穿林接出,落叶般在曹飞鹏身前落下。 那人狮面大眼,腰圆背厚,颔下一撮花白短须,浓密如戟,气概威武不凡。 只见来人略一拱手道:“有劳曹总镖头久候了,这箱红镖本是宜昌知府刮取民脂民膏之物,献与四川总督做为升任四川藩台贿礼,阁下慷慨孟尝,何吝区区这箱红镖。” 曹飞鹏冷笑道:“毛当家太不明理,曹某既开设镖局,生意上门,来者不拒,不论所保的何物,均应送至地头交割,毛当家若伸手,瞧得起曹某的话,就等曹某交付後再伸手也不迟!” 毛金玉闻言也报之以冷笑道:“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各有地域,都像曹大镖头的话,我们岂下是要吃西北风?” 曹飞鹏却冶冶说道:“依毛当家之见,要待怎样?” 毛金玉乾笑几声,道:“话已讲明,还说这废话则甚?各凭手中技艺见高低。” 曹飞鹏傲然答道:“好得很,久闻毛当家八十一路九宫神刀技艺无双,曹某正想讨教几招-” 毛金玉还未答话,那先前与曹飞鹏对话的矮瘦枯小老者,一跃而入,道:;田家的,杀鸡焉用牛刀,待我武元豹会会这闪电金钩究竟恃何而傲。” 说著双手一把腰间,飞手一抖“呛琅琅”扬出一阵金铁交鸣声,手中多出一串九子母连环圈。 这连环圈不列入兵器谱内,铸造特别,径尺钢圈後缀著一个五寸径钢圈,按次类推,五大四小,其问以簧扣卡紧,乌金打造,黑甸甸地看著不甚起眼,其实锋利无比。 最厉害的还是可做暗器打出,潜震开簧扣,一大一小分飞而出,四次绵密而发,各以不同方向电凝舞袭击对方,有时後发者先至,使人防不胜防。 曹飞鹏一听武元豹自报姓名,下禁微微变色,这武元豹当年横行甘凉一带,妇孺皆知,武功尚较毛金玉高出一筹,不知怎地反托身毛金玉下,委实怪事。 眼中却见毛金玉眼内隐隐露出畏忌武元豹之意,暗道:“毛金玉你是引狼入室,日後将是噬脐莫及,还逞强斗勇则甚?”当下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朗声道:“毛当家,这箱红镖目前是无主之物,胜者就是主人,不过在下有点不明白,是毛当家欲待攘得,抑或武当家私心据有?曹某保镖多年,这奇事还算第一次碰上。” 毛金玉及武元豹闻言均面上勃然变色。 曹飞鹏看在眼里,已瞧料了大半“嘿嘿”冷笑不止。 武元豹三年前在甘凉一带横行无忌,罪孽擢发难数,为一老年僧人寻上巢穴,命他悔过向善,解散匪众。 当时武元豹气焰炙手可热,哪将这不起眼的老僧看在眼中,动起手来。 哪知这老年侩人武功委实惊人,三数个照面,便被他将手中九子母连环圈震飞,一掌印在自己後胸上,震伤脏腑,口吐鲜血立即昏死倒地。 等他苏醒时,侩人已离去,自知无法立足,狼狈逃逸在毛金玉处,休息了一年。 但他是个不愿屈居人下的野心人物,竞拉拢毛金玉手下,倾轧排挤,暗相图谋,毛金玉发现武元豹野心时,已羽毛日丰,为时已迟了。 毛金玉畏惧武阮出惊人武功,暂隐忍不言,暗中熟虑排开武元豹之计。 这次金-孟尝曹飞鹏接下这次暗镖,毛金玉与武元豹几乎闹翻,毛金玉坚主不伸手,因事关官府,不要因此而无法容身。 武元豹竟当众辱骂毛金玉,畏首畏尾,胆小怯儒,不配做舵把子。 毛金玉拂袖大怒,决意伸手,不过要武元豹负後果之责,武元豹立时声称一切责任却在他的身上。 毛金玉也不是好惹人物,谋定後动,时机遂渐成熟,只待武元豹授首。 这次武元豹也堕入毛金玉密谋中,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当下曹飞鹏说下这番讥嘲之词,毛金玉面色一变後,复叉转为和缓,哈哈笑道:“我与武兄刎颈之交,无分彼此,谁将暗镖得在手中还不是一样!”说著晃身疾退。 曹飞鹏知终究免不了一战,也不再说,从背上撤出一柄寒光闪闪长剑,剑光微做-形,略略一晃,舞起半月形青芒。 这起手式已露出唐飞鹏功力不凡,虽只微微一动,剑夹风雷之声,嗡嗡生鸣。 曹飞鹏身旁两个乡农装束汉子,脚步一动,已立在左右五丈开外,身法绝快无伦。 武元豹暗暗一惊,知这两人也是武林杰出好手,今日之事定非易与,又瞧出毛金玉有置他於死地之意,忙中一偷眼,哪有毛金玉半个人影?当下一横心,冶笑道:“姓曹的,趁早取出那箱暗镖,不然武某九子母连环圈一出手,例无活命之人。” 曹飞鹏“哼”了一声,也不答话,斜身出剑,取中宫“三星套月”一式飞出,三溜弧形寒光,袭向武元豹胸前大穴。 武元豹见剑势飞快,晃身跃开七尺“呛啷啷”九子母连环圈抖出一式“玉带环腰”圈欺左胁,环向曹飞鹏胸来卷来。 只见乌光闪闪,密音一片,淆惑心神。 曹飞鹏一招采取主动,绝下能让他有缓手之机,趁著武元豹晃身疾退时,已自欺身而上,让开圈锋,右腕一震,将一套“旋风钩法”使展开来。 刺、削、-、划,无一招不是诡奇已极,满场俱是寒光怒-,风雷盈耳。 武元豹一著之差,已失先机,被迫得东西闪挪,怒吼连连,只以曹飞鹏剑芒如附骨之蛆般,贴身欺来,不论往何方面避,身形尚未晃出,-芒寒风已自袭到,连环圈根本无用武之地,空自一身绝艺,无法施展。 高手过招,半招之微,便可定生死胜负,一点都疏忽不得。曹飞鹏一生荣誉,全在此一战,明知武元约功力高过自己,是以采用险招取胜。 武元豹江湖巨擘,怎瞧不出唐飞鹏用心,自己不能永远是挨打之局,猛生出以险走险之意,眼见曹飞鹏长剑向右臂电闪削来。 身形猛望右旋,蓦然飞出左掌,迅若鬼魅般五指张开向-剑抓去。 曹飞鹏不料武元豹敢以身犯险,手势缓得一缓,不意武元豹趁这一发空隙,腾身拔起四、五丈高下“呛啷啷”圈环密震之音叉起,满空黑浪生辉,狂风扫落叶般向曹飞鹏临头压下,势如雷霆万钧。 曹飞鹏只觉武元豹连环圈带起压下的劲风重逾山岳,不禁胸头狂震,眼看圈环刀口如电飞向头顶,急一仰身,鲤跃龙门翻窜出去。 武元豹身在凌空,冷笑一声,手腕一震,连环圈叉待再出。 突然一声凄厉惨-生起,武元豹不禁一怔,急撤招势坠身落地,放眼一瞧,不禁双目冒出怒火,浑身颤抖…… 第二十三章 白帝城楼 伊人重逢 原来伴随武元豹同立在一处的死党三人,其中一个口喷黑血,翻跌在地,只在地上乱滚乱翻,惨-宛若牛鸣,下忍猝闻。 其他两人目定口张,面部肌肉扭曲,现出不胜痛苦之容,显然受了暗袭所致,只见这两人缓缓颓然倒下。 武元豹一见就知毛金玉暗中乘机戮杀他的死党,不禁把毛金玉恨如切骨,正欲返身回窜入林之际,不料曹飞鹏见机不可失,手中三剑飞出,迅快无伦,全是向武元豹胸腹死穴袭到。 三股银芒,托著无数寒星,嘶嘶劲风,玄诡非凡。 武元豹心顾两处,略一疏忽,被那飞若闪电的-芒,将左臂划了一条三寸的口子,鲜血泪汩而出! 急晃身而怒-道:“曹飞鹏,今天不是你就是我,武某叫你尝尝子母双圈夺魂滋味。”说时,身化“奇龙飞九天”而起! 半空中右手一正一反急震,除却手执著一个钢圈外,其余八圈四子母脱簧电漩飞出。 令人奇异的是,那八面钢圈均是不同方向飞出,明是杂乱无章,其实这手法确具离异,令人莫测虚实。 曹飞鹏久间武元豹暗器手法威震西北,其变幻莫测往往出人意表,是以他凝立如山,以下变应万变,暗中示意同来两扮做乡农汉子留意。 李仲华在树梢丛中看得津津有味,瞧出两乡农汉子怀中取出软索钢-,双目凝向空中飞漩钢圈。 只见八面钢圈向西方漩出,高下悬殊,交错飞舞。 突然……那八面钢圈好似深具灵性般,自动转侧,向曹飞鹏这方漩来,破空激起锐啸,嘶嘶刺耳。 两乡农汉子同时身形一晃,跃在曹飞鹏身侧,三人背向而立,面色紧张无比。 这时八面钢圈自动凑在一处“叮叮”互击,突叉分散飞出,八面已变为四面,原来子圈已-在母圈内,飞速更自加疾,势如星殒电奔,两前两後望曹飞鹏三人漩劈而下- 听两乡农同时暴-,-声中,软索钢-飞出,迎著先来两钢圈撞去。 钢-尚未触沾来圈,只见後来两圈反自超越前至两圈,让开-风,向曹飞鹏迎面劈到。 话分两面,且说两乡农汉子,钢-抖得笔直,如矢离弦般,向飞来钢圈激撞而去! “叮”的一声大响,母圈登时震起半空,不料子圈脱颖而出,受气流漩荡之势,反电飞而下。 两乡农汉子猝不及料有如此神诡的暗器?不禁胆飞魂落,电闪趋避,但哪来得及?子圈呼啸擦颊而下,各各丧失一只耳朵,血流满面! 各各怒吼一声,夺掌推出一股劲猛无俦的真力,将两面子圈震出丈外坠地。 他们双双耳朵被削落之际,曹飞鹏也频频惊险万分,两面钢圈二刚一後如飞而来,他那身望外门一挪,与两面钢圈飞来方向成畸角方位。 曹飞鹏平生谨慎,谋定後动,手中金钩剑迅若电光石火般,向前面飞来钢圈边缘一击一推! “叮叮”两声,那面钢圈来势受阻,却向外滑出,与後面电漩而来的母圈顿时相撞,进出无数火花後,竞分开包抄弧形袭来。 两面子圈在母圈相撞时,脱体飞出,做交叉弧线方向漩袭而至;来势雷厉电闪,迅快绝伦,曹飞鹏等三人均在圈势之下。 曹飞鹏-击钢圈时,只觉反震潜力奇猛,暗惊道:“好厉害的暗器?果然名不虚传。” 却见四圈分袭而来,不禁心胆皆寒,自觉不论闪避何方,均让不开四圈打来之势,下禁废然长叹,手中金钩一垂,闭目等死。 武元豹瞧见曹飞鹏三人狼狈情状,哈哈状笑不止,那笑声充满讥嘲意味,入得曹飞鹏耳中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从武元豹震腕出圈至曹飞鹏废然叹息时,说来话长,其问只不过一刹那工夫。 眼见曹飞鹏就要丧生子母双圈下,林中-发出两声清喝,打出十数个银星,其中两个是朝武元豹打去,余外均朝四面飞圈电射激撞。 “叮叮叮”数声脆音连响,四面钢圈应声落於草地中。 武元豹本想曹飞鹏等三人丧命在飞圈之下後,再飞身攫取曹飞鹏怀中暗镖,返回与毛金玉算账。 不料天外传警,四面钢圈竞被银星击下,一惊之余,-见两颗夺目银星自自己打来,仗著身法绝快,一反身窜入林中。 才一沾足於地时,-听迎面不远一人冷冷发话:“武元豹,你还不与我留下!” 语声冰凉奇寒,武元豹听得心中发忧,抬目一瞧。 林内不见天日,光线阴暗,只见迎面五尺处,立著一具黑甸甸人影,面目均无,宛若鬼魅幽灵。 他不禁吓得一哆嗦,身形一扭,叉望来处飞窜而去,才一落足,猛感微风袭面,抬目一瞧,又是一个黑巾蒙住面目的身形立在身前。 他胆战之余,疑惑天下哪有这快的身法,就是“无影飞狼”裘震坤“神行羽士”金森两人那种惊传江湖,艺压群伦的飞快的身法,也无此人如此迅捷。 转面一瞧,身後赫然立著同一模样身形,不禁神魂皆飞,自知无幸,身形一侧,-瞧了二人一眼,狞笑道:“两位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武元豹自有要事急待返回,真是伯你们不成?” 其中一人朗笑道:“你哪有甚么要事,还不是心切死党三人被害,要回去找那毛金玉拚命是么?实告诉你,你死党三人是在我们指下断魂,不过你那妻和子却是毛金玉杀掉。” 武元豹一听,不由肝肠如摧,目皆欲裂,大叫道:“毛金玉,我妻、子何辜?你也太心狠手辣了。” 那人冷冷接口道:“你以怨报德,怪不得毛金玉,你生平杀人无数,报应昭彰,因果分明,武元豹!你难道一点都不内疚神明么?” 武元豹一脸死灰,目露黯然之色,无言久之才道:“武某实如两侄所说,生平杀人如麻,罪孽难数。”随即一声冶道:“妻与子又不是与生俱来,神明内疚又有何用?还是我行我素的好,从此一别,後会有期。”身形一动,即待离去。 那人道:“你要走么?恐怕无此容易!”双手疾如闪电望武元豹双肩拍去。 以武元豹这身功力,竟然无法闪避,登时被他拍了一个正著,只觉“肩井”穴一麻之後,气血逆攻内腑,霎时即涌遍全身,宛如千万虫蚁,蠕蠕穿行於筋骨穴道中,不禁浑身战颤,淌汗如雨,颤声道:“武某……与……两位……并无……仇……怨,何苦……对……武某……如……此……辣……手!”说来声嘶力竭,十分吃力。 那蒙面人冶笑一声,尚未说话,另外一蒙面少女跨前一步,掏出一圈白纸,娇叱道:“恶贼,你看看这图上何人?就知我们为甚么对你下此‘七阴手法’!” 武元豹接过手中,双手颤动勉强揭开那卷白纸,一望之下,下禁神色大变,颤声道:“武……元豹……实……在……该死……当……年……利……令…:智昏……竞……将……救……命恩……人……杀害……相求……两……位……给我……一个……痛快……”说时声泪俱下。 那蒙面少女飞手一把抢过那方白纸,戟指娇叱道:“你要快痛而死,无这么容易,姑娘要叫你受尽酸筋腐骨之苦,慢慢折磨而死,方消姑娘心头之恨。”说时两指迅若星飞地在武元豹“精促”穴点了一指。 可怜武元豹雪上加霜,这痛苦是无法形容於笔下,身形渐渐缩小,跌倒於地,喉间发出羊鸣惨叫。 李仲华在密叶丛中瞧得清清楚楚,大为凛骇,心说:“这是甚么手法?这么厉害!以後撞上他们,必需当心一二…” 此刻……曹飞鹏及两乡农汉子惊魂已定,方才曹飞鹏闭目等死之际,耳闻“叮叮”撞击之声,不禁睁目一瞧,心中大喜,只见两蒙面人对武元豹施出这等残酷手法,不禁暗暗心惊互望一眼。 虽然武元豹恶行如山,万死不足蔽其辜,但这手法未免太残忍了一点,三人均有此感觉。 而蒙面人处置了武元豹後,回身向曹飞鹏前慢慢走来,曹飞鹏迎上前去,一揖至地,笑道:“两位相救之德,曹某终生铭感,他日两位如要用我曹飞鹏” 那蒙面少女娇笑一声,道:“曹总镖头,你是说要报答我们吗?” 曹飞鹏脸上一怔,朗声道:“受人点水之恩,也要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大恩。” 蒙面少女叉娇笑道:“但愿你口能应心,不过……眼前就要相求一事,曹总镖头,姑娘看你是绝不能应允。” 曹飞鹏哈哈大笑道:“曹某虽虚负金-孟尝之名,但讲究言出如山,一诺千金,两位朋友,无论相求何事,曹某绝下稍皱眉头,慨然应承。” 这时,那蒙面少年笑道:“曹老师既说此话,在下们反不好意思了,然而身下由己未免得罪,在下只求曹老师怀中暗镖相赠相赠。” 曹飞鹏不料有此一求,神色一怔後便朗声大笑道:“两位既欲此物,何不早早相告,曹某…曰九鼎,事後也不再追索,请两位放心就是,不过两位来历可否见告,但有碍难,曹某也不勉强。”说时,从怀中取出一檀木小箱,双手递向那蒙面少年手上。 蒙面少年接过道:“孟尝金钩,今日一见,果然不愧!”说时在怀中取出一面小旗,悬示曹飞鹏眼前又道:“在下来历,只在这面旗上。” 李仲华眼力奇好,隐在树上瞧得极为清楚,只见是幅红绸三角小旗,上绣一具白色骷髅,七颗金星环织在骷髅身外,与金陵山中所见一模一样,不禁大惊,暗道:二逗两人均是阎王令手下,武功奇奥莫测,由此证明浦六逸网罗的都是些武功杰出人才,看来黑龙潭之行凶多吉少。” 只听曹飞鹏说道:“原来是浦老前辈门下,容曹某告退。”转身向身後两乡农汉子一挥手,快步走去;。 就在此时,李仲华只见一条娇小身影,在距身不远一株大树上,电泻扑下,快绝无伦地向蒙面少年手中檀木小盒攫去。 两蒙面人立时警觉,双双出掌,迎著扑来身影打去。 哪知这娇小身形好似存心拚受两掌,身形毫未停顿,听出娇哼了一声,已将小盒抢去,身形一沾地,叉自电闪斜纵入林内。 蒙面少年意料不到,居然有人敢硬挨这外表无损、内腑全蚀的阴柔奇毒的七星掌力,未免心中一怔,手上檀木盒感觉被一种奇猛潜力夺出手外。 双双怒-一声,飞云飘风的向林中追去。 曹飞鹏三人还未出得数丈,闻声反面见得这种奇异之事,不禁露出惊诧懊丧之色,互相苦笑了笑,摇头穿林步向江岩。 李仲华看出这娇小身影,神似郝云娘,由不得心头狂震,几乎喊出口来,只见郝云娘夺得木盒後,向西边林中逃去。 他略一犹豫,忙腾身而下,亦往西边林中追去,直追过两座山头,非但未见郝云娘身形,而且一对蒙面男女也形踪杳然。 只见朗空日丽,四山苍郁,出岫白云飘渺如带,天风虽劲,嚣涛如海,伊人不见,心中惆伥感觉不禁油然生起,若有所失久之,暗道:“郝云娘向西奔走,谅她也是入川而去,自己行囊还在舟中,不如入川慢慢寻访她再说。” 他带著倜怅的心情,返回江岩而去。 滩师钱三和对李仲华已生出感情,见他尚未返转,心中急忧下已,仰首瞪眼频频往江岩之上盼望,不觉颈骨酸胀。 只见曹飞鹏三人嗒然若丧,返转舟中,两乡农汉子,各失去一耳:心知暗镖必已失去。 移时,李仲华身影现於江岸上,不禁宽下心来! 等李仲华登上船首,钱三和执手絮絮相问。 李仲华把眼见之事不厌其详说出,钱三和大惊道:“阎王令又再出现江湖吗?看来西南道上不得安宁了,下知那少女为何夺去蒙面人手中暗镖,与阎王令手下作对?只怕那少女朝夕难得安枕了。” 说著一笑,望了第三艘船只一眼,目露恻然之色道:“此刻泰顺镖局曹飞鹏心情宛若刀绞,不知如何是好,这刀口舐血勾当,真不是人所能干的。” 李仲华诧奇道:“曹飞鹏自甘送赠,还有甚么好说?” 钱三和叹息一声道:“小哥既是读书人,当然不知江湖中事,武林中人讲究杀身相报…一诺千金,话既说出了口…可不能下算,休说蒙面人要他暗镖,就是问他借项上人头,曹飞鹏也当慨然自刎。” 说著又乾咳了声道:“曹飞鹏为何此刻心情沉重,小哥你知道么?一李仲华茫然摇首。 钱三和道:“替官府护送暗镖,须将母妻儿女送做人质,镖货送达目的地才子释放,此刻曹飞鹏下是忧心倾家荡产,为的烦虑有何法救出其家人,依我钱三和臆测,他们必然是赶回宜昌,夜入知府衙门救出家人,逃奔他处隐藏,之後再设法觅寻暗镖下落。”言犹未了,曹飞鹏等三人形色匆匆出舱登岸,往宜昌纵-而去。 钱三和一声呼喊:“开船!”锣声三响,纤夫吭唷一声,船只缓缓驶出。 李仲华双眼凝视著暗绿的激湍江水,惆怅感慨袭生心头。 世衰道丧,日渐沉沦,以无钱为羞,以幸得为不足耻,江湖道上此风益炽,巧取豪夺,欺图诡诈,甚至偷窃剽攘,无所下至,岂不知悖入悖出,无餍之求,终必自陷。 李仲华想到此处,绿水之中隐约现出一媚若刻骨,娇艳绝世的郝云娘面庞,隐隐含笑,他下禁想起在山神庙为他疗伤的情景,皓腕纤手,兰香袭体,这摇魂荡神的享受,令他永生难忘。 暮色苍茫之际,已驶过巫山十二峰,远山近景杏不可见,只闻江水急流,孤壁猿啼……舟经巫山,向奉节夔州驶去,行近滥-附近,李仲华适卧於舱中,枕听流水潺潺,如诗如吟,晃若进入梦境- 听钱三和大叫道:“李小哥,快出来瞧瞧险流川江的滥-滩。” 李仲华离杨跃起,出舱一瞧,只见一礁矗立江心,江流中分复合,激漩猛湍,水花进射,波涛汹涌,宛若万马奔腾! 两岸高峰入云,郁丽峻奇,躞矣嫠颍隐现林树之间。江心矗立礁石,俗称滥-堆,位於夔州下游附近,屹立长江瞿塘峡口夔门中流,语云:“上有万仞山,下有千丈水,苍苍两崖间,阔峡容一苇。” 形势极为险峻,有“夔门天下雄”之称。 行船者常以滥-堆之大小而测水深,有谚:滥-大如龟瞧塘不可窥滥-大如马瞿塘不可下滥-大如牛 瞿塘不可游其北岸雉堞隐约者,即蜀先生刘备宾天之白帝城。 李仲华夺神贻目久之,下禁叹为观止。舟一过滥-堆,纤夫停纤系稳,纷纷前往白帝城沽酒买醉。 李仲华则与钱三和在船首进食,闲聊川江见闻,半个时辰过去,纤夫纷纷归来,七嘴八嘴,兴高采烈的谈论。 钱三和问一面貌朴实敦厚的纤夫,上岸有何希奇的见闻,值得如此谈论。 那纤夫醉意满面,笑道:“白帝城楼不知在何处跑来一个少女,体有重病,呻吟不绝,看样子病情危险已极,可又不准旁人人内,多人想进入扶她去就医,被她一掌推出二、三丈外,现在都躲在远远地看著她。” 李仲华忆起郝云娘林中飞身攫取暗器镖木盒时,拚受了两蒙面男女一掌! 心中忖说道:“不要是她吧?”一念之兴,忙问道:“她人现仍在城楼么?” 纤夫点点头。 钱三和不知他为何而问?诧异地望著李仲华。 李仲华微笑了笑道:“在下意欲前去探视一趟,在下此次入川,就是为著寻访表妹,下知是她不是,烦钱兄暂缓启碇,在下去去就来。” 说後,踏舟而下,望在坡之下走去。一入林树中,即施展“虹飞云旋”上乘轻功纵跃而上,片刻即踏入城中! 登上城垣护墙,即见围聚著一群人,人头蠕蠕而动,并发出惋惜声。 李仲华挤进人群,迳向城楼而去!- 见一老者伸手一把将他拉住,道:“相公,去不得,那女娃儿力大无穷,我老头子被她摔了一跤,相公你是万万去不得的。” 李仲华见这老者额颊被地面擦破,血痂中略现青肿,微笑道:“无妨,在下自有办法,不过诸位请暂时离去,稍时说不定还需搏斗,拳脚无眼,恐有误伤。” 那老者道:“相公小心为是!” 李仲华翩然进入城楼,只见一翠衣少女蜷伏壁角,呻吟不绝,螓首埋在手臂中,胸前起伏频频。 那少女头也不抬,闻得步履声,叱道:“还不滚出去,你想找死不成?”语声带出极重颤音,显然受伤极重。 李仲华一眼即看出少女体形宛如郝云娘,不禁怦怦心跳,後一听得语声,那不是她是谁?不禁急叫道:“郝姑娘!” 那少女似乎一怔!螓首仍埋在手弯中不动。 李仲华又唤了一声:“云娘!” 少女一听,螓首急抬,眼中露出迷惘的眼色,虽然面色显得那么憔悴无神,却掩不住她那沉鱼落雁,绝世风华。 李仲华果然是她,惊呼道:“天啊!果然是你。” 郝云娘不料在此处遇上李仲华,苍白的粉脸上竟涌上一层薄薄红晕。 李仲华迈前了一步,说道:“那晚飞狐口酒店中,在下追出,已不见姑娘身影,害得在下於小五台山中相寻数日,逼觅不获快快下山。” 郝云娘俏目中露出感激之色,道:“你的心我知道,只是我怕要魂归九泉了……” 李仲华不待她说完,急摇手道:“姑娘不要说这丧气话,在铁棺峡林中姑娘夺取蒙面人手中暗镖之事,在下亲眼目睹,只怕姑娘此刻伤卧在此,必是那时硬挨了蒙面男女阴掌吧!” 郝云娘惊诧道:“怎么你在林中?为何不唤我?” 李仲华赧然一笑道:“姑娘轻功身法绝伦,在下追去,姑娘早就无形无踪了。” 邮云娘幽幽叹息一声,道:“我知道,这阴毒掌力此刻已敌人穴脉中,虽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了,只求你……” 李仲华急道:“姑娘不可再说话,尚有法可救。” 忙从怀内取出一串石生-杷,又急道:“姑娘快将这串枇杷服食,再盘膝行功,气运百穴,把伤毒迫出体外,当可功力恢复一半。” 郝云娘惊奇地接过枇杷,如言服下。 就在此时,李仲华只听身後传来两声冷笑,阴森冰冷。 李仲华蓦然回身,凝目一瞧,只见两蒙面人屹立在门外,宛若鬼魅幽灵。 李仲华大-一声,双掌济出,狂-山涌,只听得天崩地裂一声大震,但见尘涌石飞,弥漫横空…… 第二十四章 玉颜乍睹 枪神亡魂 且说李仲华与见郝云-在白帝城相见之情景,几疑身置人间天上,无端相逢。 昨夜梦中曾相见翻醒几疑幻作真如今天涯重相逢迷悯神扰却似幻两人均有此心情,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的确真真实实显露在眼前。 李仲华眼见郝云-伤得这麽重,心中不由侧然,忆起为救“怪面人熊”宋真会撷采三枝石生异种批把,尚馀下一枝存置怀中。 他知这天生异果,功能起死回生,忙取出与郝云-服用,就在此时,只听身後传来两声冷笑,声调阴森之极。 李仲华摹然回身,凝目一瞧,只见是方才林中所见之一双蒙面少年男女,屹立在门外,那身黑衣在风中拂扬瑟瑟,宛若鬼魅幽灵。 他为耽心郝云-伤势,再禁不起刺激骚扰,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先天太乙掌” 式一招“日月同升”但见狂-山涌,排空驳云,威势宛如天怒霆击。 但见尘涌石飞,弥漫横空,两蒙面人“哼”了一声,震得平平飞出了七、八丈外。 这式掌势李仲华展出了七成功力,震波所及,.白帝城垣登时塌下了一截,砖石向山坡下飞滚而去,轰隆鸣雷,骇目惊心。 显然这两蒙面人功力纯厚,并未受伤,尘埃渐定之际,又自如魅影般掠在李仲华身前,隐隐看出两人蒙面之巾内,四双眸子透出湛然神光。 李仲华虽然看得不甚清切,但感出这眼神之中含有无比之愤怒、惊诧,假如自己身临此境,也一定有此心情、感觉。 忽听蒙面少年冷冷道∶“阁下无端横手架梁,又对在下等暗算偷袭,这算是甚麽缘故?” 李仲华闻言微笑道:“二位明知故问!这位姑娘身负两位七星掌伤,命已危殆,何必赶尽杀绝不可?” 蒙面少年冷笑道∶“我们向不无故伤人,那位姑娘素无恩怨,但她无端从我们手中劫夺珍物,此来也是为着追寻失物而来,阁下岂可误认我等非赶尽杀绝不可?” 李仲华淡淡一笑道:“你取我夺,理所当然,两位敢说那件珍物是你们的麽?” 蒙面人顿然默然不语,脸上神情虽然有玄巾遮着,瞧不见神情变化,仍可想而知定然尴尬异常。 忽然蒙面少年怒道“虽然那件珍物我们并非物主,但那是不义之财,而且我们……” 李仲华忽摇手接口笑道∶“那位姑娘也是看出这是不义之财,才予夺取,两位不知责己?何责人太甚?” 立在一旁久不发声的蒙面少女,此刻却莺声——道:“阁下这话虽属有理,但她却不该在我们得手时抢去。”语声柔媚婉转,甜脆好听,入耳十分受用。 李仲华闻声不禁心神一荡,暗中忖道∶“此女说话甚是柔媚,谅姿容必是异常艳丽。” 蒙面少年却偏首注视了那蒙面少女一眼。 这时,李仲华道∶“这委实是那位姑娘理亏,然而她挨了两位七星掌力,也就是了,在下瞧两位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得饶人处且饶人,俟这位姑娘伤愈,再向两位负荆赔礼。” 蒙面少女急伸出手来,道∶“既然如此,那麽拿来!” 阳光照耀下,蒙面少女那只手掌,分外显得肤如凝脂,欺霜压雪。 李仲华不禁注视了两眼,他虽不是登徒子之流,然而食色性也,为之怦然而动,闻言愕然不解,膛目相视。 城垣上原有围观人群,被李仲华一掌震坍砖石威势,惊得纷纷做鸟兽散,此刻又聚站在远处,指手划脚。 蒙面少女见李仲华愕然神情,不禁噗嗤一笑,道:“你将那位姑娘怀中那只小盒交与我,我们掉面就走。” 李仲华才会过意,摇摇头道∶“这位姑娘受物主重托,需将原物归还,想在下有碍之命了。” 蒙面少年忽偏首唤了声:“姊姊……” 蒙面少女忽摇首制止,对李仲华说道∶“你如此坚持,对你我都不太好,你不知道我们一经伸手,绝不空手而回,而且凡向我门中人为难的,定然不得好死,此刻对你,已属万分容让,你别不知好歹。” 李仲薛听出这蒙面少女称呼自己,将阁下改为你字,不禁为之心头一震! 虽然这蒙面少女对自己有着不同的感觉,忙心神一凛,沉声道∶“姑娘何必强人所难?这事就算在下接着就是,如两位瞧得起在下,就请暂时收手,半年内容在下前往黑龙潭拜望贵当家时解决。” 一双蒙面少男少女闻言,不禁惊得倒出了一步,互视了一眼,那少女道:“你怎麽看出我们来历的?” 李仲华冷笑道∶“单凭那七星掌力,已瞧出两位是武林怪杰,名震南荒的北浦南毕阎王令七星手浦六逸门下。” 蒙面少年道:“阁下眼力委实不差,就是我们暂时收手,阁下也难平安到达黑龙潭,我们空手而回,三日之後必然侦骑四出,只怕阁下与那位姑娘难以安枕了。” 李仲华拱手笑道:“只请二位暂时收手,别的则听天由命,在下自信可保全残生而见贵当家。” 蒙面少年忽望着蒙面少女默不做声。 片刻之间,沉寂若死,忽闻蒙面少女幽幽叹息了一声,语含幽怨道∶“你不知我们绝不能不战而退麽?也不能手下绝不能容情麽?”(原文如此)李仲华朗声大笑道∶“区区在下虽然武功不济,但仍可接下两位,既然免不了一战,何必徒费唇舌?” 蒙面少年大怒道∶“阁下自负太甚,可恕不得我心辣手狠。” 说着身如闪电欺至李仲华右侧,若掌微微一弧,遥向李仲华“精促”穴打去,鬼魅迅捷无比。 掌出风生,李仲华只觉掌势玄诡,托着一股阴寒气劲飞撞而至,忙移形换位,右手五指已伸出,迅若电火地向来腕飞攫扣去。 两人出手俱是巧快绝伦,功力精深,只一分之差,便立判胜负! 蒙面少年见李仲华身法诡捷较自己毫无逊色,一掌打空,对方五指已飞攫而出,并且手法凌厉,拿捏穴道竟然十分准确,不禁大吃一惊,身形疾晃而退。 哪知李仲华五指如影随形跟到,蒙面少年冷笑一声,左掌一横,猛切而下。 李仲垂如不撤招,蒙面少年免不了伤在当场,可是李仲华这条手臂也非切断不可。 蒙面少女忽尖叫一声道∶“琳弟收手!”声出,身形如闪电掠空望两人中间一插,双方硬生生地把手势撤了回来。 李仲华微笑道∶“姑娘敢莫是听在下的奉劝了麽?” 少女鼻中轻哼了声,低叱道∶“没这麽容易。” 李仲华道:“那麽在下只好得罪了。”说着,心中忽起了一种念头,暗道∶“我何不揭下她那面幕,瞧瞧她的面目如何?” 哪知他这一种绮念,遂种下缠绵悱恻,恩怨难分之因,差点情海波折丧身。他这一念生起“飞猿手法”已欺风追电而出,迳向姑娘面幕扯去。 姑娘猝不及料,只觉迎面风生,忙螓首向右一偏,身形也望右疾闪! 岂料李仲华“飞猿手法”诡异迅捷无比,两指已捏左面幕上往外一扯!登时一方玄巾被揭下,露出一副娇艳如花的面庞。 李仲华只见这少女与郝云-另具一种绝世姿容,郝云-风华绝代,娇媚蚀骨.这少女清丽脱俗,虽不能说是美若天仙,但她那种雪中挺梅的丰神,使人不禁为她高贵的气质所吸引住。 李仲华几乎目不转睛,看得发呆!暗道∶“怎麽此女身处盗窟中,哪有此高贵的气质?”(不通)手捏着一方黑巾,只是发征。 这少女粉面上立时涌起一片红晕,一对黑白分明剪水双眸中,隐隐露出愠意,娇叱道:“你这人怎麽如此下流?” 李仲华不禁俊脸一红,暗道:“我自己这是怎麽了,竟生出这妄念?莫怪她骂我下流?” 忽然那少女顿了顿脚,别面对蒙面少年道:“琳弟,我们走!”手一拉蒙面少年右臂,两人平平飞起,越过城垣,望那山坡下落去。 转眼,两人身形已杳入江边郁茂林树中。 李仲华双眼凝望久之不收,忽闻得身後传来微弱而柔媚的语声道∶“你在看甚麽呀?” 这是郝云-的语声,李仲华不禁一惊!倏地回首,果见郝云-倚在门侧,翠袖飘飘,玉容憔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星眼内满含凄楚幽怨。 李仲华知方才一切情景,俱都落在郝云-眼中,不禁玉面绯红,飞步上前,执着郝云-的柔夷,悄声道∶“姑娘,你伤势痊愈了麽?” 人在患难中,极需要友人的慰借和温暖,尤其郝云-数月来天涯奔波,其孤独寂寞心情可想而知,此时虽然李仲华仅说了寥寥数字,然而每一个字均印入心灵深处,不禁有感於胸,芳心激动不已,忍不住两行泪珠顺颊流下.李仲华茫然不知所措。 郝云-抑制激动的心情,嫣然一笑道∶“这批把想必是天生异果,伤痛消失,举动如常,只是真气不能凝聚,恐怕今後难以用武功了。” 李仲华笑慰道∶“姑娘无须忧虑失除武功,这事包在在下身上,姑娘,我们走吧。” 说着,扶着姑娘娇躯缓缓走出城楼…钱三和立在舱板上翘首以待,不胜焦急,忽见李仲华及少女的身形由葱郁丛树中现出,大叫道:“老弟,你这是怎麽啦?” 李仲华只微笑不答,扶着郝云-踏上舱板。 钱三和见得郝云-绝色姿容,不由两眼发征!心说:“这位李老弟艳福不浅,只有他这麽英俊,才能获得美人青睐,我钱三和下辈子也休想。”想着,耸了耸肩,便吩咐启行。 李仲华扶郝云-两人进入舱中後,就问郝云-要用饮食否?姑娘笑笑摇摇头,星眼中露出不胜忧郁之色。 郝云-一想到母亲失散,遍觅不得,自己武功又失,前路艰危,由不得愁肠百结。 李仲华知姑娘沉重的心情,此时此地可又不能说出“罗刹鬼母”之事,免得增加姑娘的忧虑,然而助姑娘恢复功力,在他现在而言并不太难,只是有着碍难而已。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尚需要姑娘脱除亵衣,以本身纯阳真力与姑娘通关走穴,即是姑娘愿意,自己怎麽说得出口,尴尬的心情不禁浮溢其面。 郝云-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两颊红潮涌生,双眸中流露出的光芒、希冀、欲望、急迫、爱慕……全包含於内。 她看得不由小鹿撞胸怦怦心跳,暗道∶“他想的是甚麽呀?不要是他一时把持不住,涉入邪淫中。”赶紧面色一正,说道:“你可是有甚麽话说?” 李仲华真难以说出口,但一想到一双蒙面男女所说,三日之後,将履入步步荆棘中,在这短短三日中,定要助姑娘功力恢复,不然自己心悬两面,难以兼顾,只艰难的慑儒说道:“在下心想……心想……”一连说了两个心想,底下却再说不出口。 他面上更红更热了,只觉耳鸣心跳,连舱外激湍的江水,奔腾声,均杳杳复闻。 郝云-见李仲华这种神色,更显得迷惑,娇声笑问道:“你究竟心想甚麽?大丈夫无不可告人之言,我知你是谦谦守礼君子,有甚麽话只管说出,我绝不见怪就是!” 李仲华喃喃说道∶“然而话总有说不出口之时,尤其是在姑娘面前。”这种窘状,在李仲华有生经历中,是得末曾有的。 郝云-连声催促,李仲华无可奈何,腰躯一挺,朗声说道∶“姑娘,在下心想你恢复功力,只是需姑娘脱除亵衣才可着手,本来在下极不愿说出这等冒渎的话,然而却势在必行,方斗胆说出。” 这几句话是他以极大勇气吐出,说完红涨满面。 郝云-高碑店相遇李仲华後一见锺情,芳心内一缕情丝已深深系在李仲华身上,数月以来,李仲华英俊倜傥的身影,片刻均在梦魂相思中。 少女的心本是难以捉摸的,但一经爱上对方,就死死地爱着,任凭海枯石烂,此志不渝。 郝云-平时孤芳自赏,等闲男子自不在她眼申,稍涉邪念即出手戮杀,按理来说,李仲华也是纨裤子弟之流,养尊处优,钟鸣鼎食,但他另有一种气质,一种高贵,倜傥的气质,使郝云-不禁受它吸引。 男女之爱,也仅仅在於此处,一切烦赘形容,却属多馀白费。 此刻,郝云-闻言,心说∶“反正我的心已属於你了,还有甚麽羞涩畏避的。” 但此话出自女儿家口中,是多麽羞人答答,悄眼望了李仲华一瞥,然後紧闭双眸,苍白的玉颜上涌上一层红晕,胸脯望前挺了一挺。 这示意纵属白痴也能明白,何况李仲华是个聪明绝顶的人。 李仲华双手伸出欲解又止两三,心弦极其紧张,终於鼓出最大的勇气,手势飞快而出…暮蔼渐垂,江风轻拂,舱底水流渤渤…天将薄晓时,李仲华一脸苍白,显然真元损耗过甚,他回视了拥被而睡的郝云-,只见她娇留粉红,神情抚媚之极,忆起昨晚与她推宫过穴,酥胸玉体,粉弯雪股,尽情无遗呈露於眼前,着手滑腻,不禁心笙猛摇,百脉奋张,赶紧收敛心神,飞指捏拿,再用右掌紧抵丹田小腹上,左掌按在胸後脊关“三阳”穴,以阴阳三气徐徐贯输体内,助她真气後聚於丹田紫府,打通任、督二脉。 大功告成之际,他知姑娘此刻心情定极其欢欣愉悦,生恐阴、阳二气加速运行又岔入经络中,必致走火瘫痪,忙点了姑娘睡穴,任阴、阳二气自由运行,扶姑娘躺下用被复住。 这种情景之下,李仲华该付出何等的定力、恒毅。 他振衣出舱,只见船只缓缓而行,晨雾迷蒙,扑面生凉,钱三和伫立在舱首,一见李仲华出舱,飞快趋近,执手问询,并道∶“老弟真看不出是个具有上乘武功的人,钱某今後再也不敢自认眼力过人的话了,不是昨日随老弟身後,目睹一切,钱某如今还是蒙在鼓里……”继而看出李仲华面色不对,关心备至,连声追问道∶“老弟你真力消耗甚钜,还宜进舱调息一时,钱某已嘱咐不准惊动,等会儿命人送上饮食就是。” 李仲华谢了,如言进入舱中,在郝云-身旁盘膝而坐,行那调息归元之功。 刹那间,气运周天,人我两忘,顿饭时,只觉真力已然恢复,见郝云-仍是睡得很香,一歪身,躺在郝云-身侧,两手枕首,双眼凝望舱顶,不觉思绪似潮涌起…他不知何曼云怎麽了!虽然他同曼云共榻而眠,可是毫不及乱,也谈到婚娶问题,自己则称等心愿了时再说,迟则三年,少则一载,曼云婉贤淑,百依百顺,但此事能不能让郝云-知道呢?女人善妒,生变为祸,自己则左右为难,想此,不禁忧心不已。 “幽山月影图”更令他心烦,虽说自己有过放弃念头,然而他因此图才落拓江湖,浪迹天涯。 人生每每受欲望支配,更受欲望而生存,若能无欲,便是大智慧,大圣贤,但芸芸举世中,能有几个做到如此地步。 可是人总是受第一个愿望有所追求,在李仲华而言“幽山月影图”与其说是他最初欲望,毋宁说是他为此而人生才开始,然而神州万里,此图落在何处,到目前为止,仍是一个谜,不可解的谜。 因此他有这欲弃而又不舍之思想,遂令他落入尴尬矛盾的境遇中。 落拓青衫,人是长千里……他有所感触,不禁幽幽叹息一声,思想有如乱云一片,直在脑中盘旋,久久不失,但闻舱底如吟渤渤流水声,眼帘逐渐沉闭,缓缓落入梦境之内。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郝云-醒来,只觉自己赤裸着身体卧在被中,不禁娇面绯红,心头怦怦直跳,侧眼忽见李仲华和衣卧在一旁,那英俊的面庞,稚气的微笑,倜傥的身影,令她爱得深深地。 她凝望了李仲华一眼,悄声道∶“冤家,你别负我啊?” 在被中悉索整衣离榻起身,只觉不但功力已复,而且本身七经八脉也贯通无碍,不禁芳心一震。 地想不出短短数月之隔,李仲华为何功力精进如此?真是不可理解之事。 她掀过锦被与李仲华盖上时,不觉罗袖拂动,碰落了几上瓷盏“啪”的声响,李仲华惊醒,见郝云-为自己盖被,遂一跃而起,手执着姑娘皓腕,问道∶“姑娘,你好了麽?” 郝云-螓首微点,想起昨晚情景,又由不得红生娇面,含羞脉脉斜看了他一眼,焉然一笑.这神情娇媚之极,李仲华为之摇神荡魄,情不自禁地向姑娘玉颊上亲去。 姑娘“嗯”了声,螓首望外闪了开去,却手腕又被李仲华执住。 正在此刻,舱外忽起了脚步声,两人慌得赶紧散开,李仲华问道∶“甚麽人?” 舱外应道∶“钱老师命小的送饮食来。” 李仲华“哦”了一声,走了过去,拔开舱栓。 只见一中年汉子提着一食盒走进,将菜肴放置几上,有一张摺叠信笺。 李仲华不禁一征!那送食汉子告退走出,拉好舱门,李仲华取过信笺详阅,不由冷笑之声,随手弃置榻上。 郝云-见李仲华神色激愤,取过信笺,详视之下,见笺上写自从白帝城启碇起江岸上陆续发现可疑人综 跟慑船只而行似所图谋请老弟与姑娘留意钱三和草字不禁秀眉微盘,只听李仲华微笑道:“云姊,我们且用饮食吧,别管这班猴鬼崽子,即使他们对我们不利,也要在三天以後!” 郝云-望着李仲华“噗嗤” 一笑,百媚俱生,端坐几上,只管吃食不发一言,却不时发出含有深意的娇笑声。 李仲华不禁脸红耳赤,他不知姑娘为何发笑?抑是为着自己改口称她云姊,太过亲执一点?或是笑自己行为不知检束,痴心妄想?一时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见他神情,越发忍俊不住,笑得花枝乱颤,道:“痴子,你坐下来。” 李仲华征征地坐下。 姑娘笑道:“我笑你聪明太过,数月之别,你武功与高碑店及飞狐口时相比,犹若天渊之别,但江湖阅历尚嫌浅薄。 阎王令数十年前已并称“北毕南浦”雄据武林,一代江湖怪杰,行事素重然诺,三日之期末过,绝不曾遣人尾随船只,自低身分,你道江岸之上发现可疑人棕,真个是阎王令手下麽?” 李仲华心想∶“你真是,也不该笑得人家心里发慌呀?”尽管心中埋怨,然而却不以为忤。 只听郝云-又道∶“浪迹天涯数月,结的仇家太多,安知不是昔日强仇找来为敌,反正有你这痴子做护符,我做姊姊的根本不用操心了。” 李仲华笑道:“云姊别捧我,小弟现时功力尚不及云姊十分二、三呢!” 郝云-娇笑不言,劝他用食,并问他在飞狐口分别後经过详情。 李仲华只瞒下“罗刹鬼母”被阎王令甫六逸掳禁外,其馀尽告知。 郝云-惊喜道∶“你得“天游叟“垂青?怪道前後判若两人!”说着,有意无意地捏取两、三根鲜鱼小刺,纤手一扬,朝舱门上打去。 忽听舱外一声惨隍腾起,跟着“哗喇”坠水声,悸仲华欲待出舱察视,郝云-娇笑道∶“你坐下嘛!川江水急,等你去瞧时,贼尸已冲得无影无棕了。” 李仲华啧啧赞赏姑娘功力,如此细小的鱼刺,竟能穿出厚达盈寸的舱门。 郝云-道:“你别尽赞我,可知你的仇家也来了麽?” 李仲华惊诧道:“小弟有甚麽仇家o.” 郝云-道∶茅山双剑!” “云姊,你知道他们也来了?”李仲华张着双眼问道。 郝云-微微叹息一声,道∶“自从多极亲王府中{和阖缕玉翠云杯}失窃後,侦骑四出,我们从飞狐口现踪,因其地密迩伊家堡,堡主孽子二人在京中充任卫士,慎密推测之下,直认我就是从“甘凉三盗”怀中夺杯之人∶母亲失踪,通访末获,因此结下许多仇家……” 姑娘说至“罗刹鬼母”时,星眼不由潮湿,李仲华心中难过已极,可又不敢说出。 只听姑娘说下去…“仇家恨我如同刺骨,竟联合大内能手重重截击,幸亏我应付得法,多次被我窜出重围,茅山三剑也叁与其事。 到达宜昌府时,曾去探望远房姑母,曹飞鹏所护那盒红镖,内中有一对翠玉鸳鸯,本是姑父家藏奇珍,为宜昌知府以莫须有之罪,将姑父定识入狱,那对翠玉鸳鸯亦没入私囊。 姑父被我以李代桃僵之计,换救狱中,但翠玉鸳鸯之为宜昌知府送贿川督,泰顺镖局总镖头金钩孟尝曹飞鹏亲自押镖,我匆匆赶下,途中遇上“茅山双剑“及大内能手多人,经此一耽搁,才为一双蒙面男女捷足先登。” 说着焉然一笑,又道∶“这你总该知道了吧?”李仲华点点首立起,携着姑娘纤手同出舱外。 只见钱三和立在船首不时向两旁江岸眺望,见两人出舱,竟装出陌不相识的神情,略一点首招呼外,立即偏首注视水道。 李仲华知钱三和心有顾忌,也不以为怪。 此处江面,虽不若三峡水流汹涌激湍,澎游万里,但也因水道逼床蜿蜒,水流涡漩澜碧,两岸丹崖翠壁,林树葱郁,人行其申,杳不见形。 纂然∶江岸树丛中忽射出一支响箭,啸音尖锐,迳朝两人身前射来。 李仲华猿臂疾舒,迅若电光石火般将这支响箭抢在手上,只见箭身上尚夹有一张白纸,取出一阅,只见纸上用炭条书写几行字迹∶两位请杨舟登岸左侧前面不足五里之遥 有座庙宇我等在此候驾免累无辜落款并无姓名,只绘上两支小剑;郝云-道∶“华弟,我们前去应约,瞧瞧他们来的是甚麽@$%#” 李仲华道了声“好!”匆匆入舱取出行囊,与钱三和说声:“容再相见.” 双双点足离舟飞起,似落叶般朝水面一落,才一沾足,又自离水升起,只两三个起落,便跃上左首江岸,姿态美妙之极。 似如此毕生罩睹的登萍渡水,鱼鸯三起的绝世轻功,钱三和瞧得不禁目瞪口呆。 且说李仲华与郝云-双双掠入林树业中,葱绿叁天,人影俱碧。 才驰奔入林不过十数丈,忽见林前人影一闪,掠出一虎背熊腰,神态威猛的老叟,一撮花白长须垂络胸前,手执着点钢枪哈哈狂笑道:“兀那女娃儿,赶紧献出怀中玉杯,老夫自能助你们脱出大内爪牙围袭.” 李仲华迈前一步,沉声道∶“老丈是谁?” 那老者望了李仲华一眼,浮起鄙夷不屑神色,冷笑道“老夫名号就在这杆枪上,连老夫都不识,还出来闯个甚麽江湖?” 李仲华闻言不由剑眉猛剔,星眼陡射寒电怒芒。 郝云-娇笑道:“华弟,这人是剑门关主麦鹏,号称枪神威震西川,你真有眼不识泰山。” 麦鹏见李仲华目中神光,不禁心中一惊,暗说:“这小辈竟然有此精湛的内功,已练成英华内敛,蕴而不露的境界,一个女娃儿已属难缠,看来夺杯又成泡影了!” 闻郝云-出言讥讽,老脸一红,怒喝:“上次让你在枪下逃生,该因大内爪牙围截危急,老夫与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才网开一面,你尚敢口出不逊。” 姑娘笑道∶“上次姑娘因有要事在身,无暇与你们纠缠,心急赶路,真个惧你不成,你那“大衍枪法”尚能傲视西川,在姑娘眼中尚不堪一击。” 麦鹏大喝道∶“女娃儿,你敢在老夫面前卖弄口舌!”沉腕一扬,枪招飞起,做弧形疾划胸前。 “枪神”这一忿怒出手,委实快速之极,却又含蕴无数奇奥变化。 郝云-自被李仲华打通七经八脉,功力陡增,待枪尖堪抵胸前之际,娇躯一晃右掌横拍“七阳神掌”威势惊人,呼啸潮涌。 麦鹏只觉一股强猛力道,汹涌扫来,震得枪身望外荡了开去,不禁一惊,挫身退步,变招欲起。 哪知姑娘巧快无伦右掌横向拍出後,左掌一式“穿云破月”猛向麦鹏“肩井”穴劈去。 掌末到,风势已自惊人,麦鹏翻腕一接,顿感胸头狂震,气血浮逆,身不由主地“蹬、蹬、蹬”退出数步,掌风馀波,尘草腾空飞舞。 麦鹏面如撰血,一定身即错身窜扑,手中点钢枪一震“大衍枪法”已自施展开来,果然神诡不凡,只见姑娘周身尽是斗大枪花涌来。 枪沉力猛,刺空生啸。 郝云-身法之诡快,武林中难有其比,一闪一挪,那麽凌厉的枪招悉数落空。 麦鹏心惊不已,一式“枪挑金鼎”飞出之际,猛闻姑娘一串银铃笑声腾起,只见姑娘“搜”地拔起,身化“鹰集九旋”疾旋而起,瞬眼,姑娘身形已电轮飞转地打了八、九个飞转。 姑娘与在飞狐口时,展出对敌“青云道人”同一身法。 麦鹏不禁神色大变,地也认出姑娘所施展的是“天魔乱舞”身法,他知不但枪招无法攻进,而且难以凝视,如不急避出圈外,双目晕眩之下,难防姑娘凌空下击,于是足跟一点,倒窜出两丈开外。 身末仰起,猛感劲风袭体,麦鹏名下无虚,一式“云里侧翻”让过来袭,仰身见李仲薛立在面前,脸含冷笑道∶“以你这等名负江湖的成名人物,同女流之辈为敌,少爷实在瞧不顺眼,先前只道你大言不惭,只道你有过人能耐,原来也是泛泛之辈。” 麦鹏心中激愤异常,败在姑娘手下还有话说,他知姑娘所展出“七阳神掌”及天魔乱舞”身法,均是出自海外一隐,渤海鹂珠岛主之两种玄奥博诡的绝学,何况尚未全输。 他为何识得“七阳神掌”?当年丽珠岛主在太湖邓尉搏斗西域魔僧,及吕梁十一全真时,恰在当场,是以知得。 姑娘所学不过皮毛而已,虽七经八脉贯通,亦难臻堂奥,当下金枪一晃,厉声道:“小辈,莫非也是丽珠岛主传人?老夫当年受岛主之惠,故末展辣手全力,你也太狂了。” 这时郝云-已掠在麦鹏身前,道∶“你既知姑娘是丽珠传人,又得过家师之惠,为何还要出手为难?” 麦鹏纵声大笑道∶“老夫志在玉杯,如若出手为难,只怕你们已在枪下亡身了。 李仲华冷笑一声,道:“未必!” 麦鹏已觉出这一对少年男女功力不可轻视,但自己偌大名望岂能不战而退?此刻犹如箭在弦上,又不能不发…望着李仲华狞笑一声,突然长身斜出,金枪如毒龙出洞,右腕一震,托出五彩大枪花,迳刺李仲华胸坎五处重穴。 寒星闪电,枪势奇诡之极,全是朝四十九大衍之路数,语云∶“大衍之数五十具实四十有九。”内中一招是虚,可又虚实互用,扑朔迷离,令人莫测。 枪才出得半途,忽然一弧,又改向肋间五处大穴刺到。 迅若电火,只觉全身均在那枪势之下。 李仲华静如山岳,垂手不动,等到枪势突变右侧时,身形忽然一旋,双手暴伸迅快若飞向金枪蛇头捉去。 这一式虽然看来平庸,其实是穷天下武学之奥奇,无论巧、快、诡、猛、内力都精粹无伦,已达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地步。 麦鹏只觉手腕一震,金枪蛇头登时被李仲华五指捏了个正着,羞愤之馀,丹田内力一换,将全身真气贯输枪身,吐气开声,猛望前推去。 并未如他所欲,李仲华掌心必前後贯穿不可,麦鹏只觉凝滞费力,紊丝不动,犹若蜻蜒撼石柱般,不禁面红耳赤。 抬眼望去,却见李仲华面露笑容望着他,一边的郝云-亦是一般神情,更是羞怒交迸,暗道∶“我若不施杀着,看来今日非落个身败名裂不可。”毒念一生,潜运生平末用之“血垒功”渗入真气内。 此“血垒功”麦鹏偶遇苗疆异人染病命危,被他所救,苗疆异人为感麦鹏相救之德,才授他“血垒功”并严加叮嘱,不遇性命频危,不得轻用,对方虽然半个时辰内,化为脓血之身,但自己亦得修养半年不可。 麦鹏平生之中,才展出三次,为他挣来偌大名望,然而展出一次,自己身受遍体酥软之苦,令他胆战心寒,不敢妄用。 这时,他不展出“血垒功”还好,潜运之下,猛觉气浮血逆,人呈虚脱之势,面色苍白,冷汗淋溢,双目露出惊悸之色。 只见李仲华微笑道∶“麦鹏!这是你自速其死,我也是方才看出,你未来之先,已被人暗中点上了阴手法,本来还可苟延半载、三月性命,这一妄提真气,只是转眼间事。” 麦鹏闻言如受雷击,松手弃枪,木然久之,半晌才道:“阁下你说甚麽?”说话时,神情已然大变,只觉遍身重穴均感不适,虫行蚁走,孺孺而动。 李仲华冷冷道:“你已被人点了阴手,难道到目前为止,你还末察觉是何人下的毒手麽?” 麦鹏面上汗出如雨,身躯摇摇欲坠,愈来愈是不支。 突然…麦鹏面色陡变挣柠惨厉,强支着身躯,同面大喝道:“龙飞玉,老夫与你拚了!” 忽闻林中发出清越的长笑,震回林野…… 第二十五章 天变地动 人蛇恶斗 李仲华一听麦鹏喝出龙飞玉之名,不禁大惊。 这龙飞玉是当今皇上贴身侍卫首领,年岁约在六旬上下,无论武功、诡谋、机智俱超人一等,武功不知是何宗派,他那大力鹰爪手,抓石成粉,武林中无逾其右,曾去打磨厂见过两面,他深恐龙飞玉瞧出他来。 长笑声落,陡闻林中传出一洪亮语声道∶“麦鹏你也太不自量力了。和闵缕玉翠云杯是大内珍物,你岂能觊觎?屡次被你做梗,才为这妞儿从容逸去,龙某看在武林同源分上,一再容忍,这次可饶不了你,任凭神仙下凡也救不了。” 此时,麦鹏已颓身倒地,满地乱滚,强忍着不叫出惨嚎声来。 林中人声又起,道∶“李公子,别来无恙,令尊为你之事赔累不少,端刚估恶不俊,年少为非,罪无不死之理,老夫至表同情。” 李仲华微笑道∶“龙大人您好?” 龙飞玉在林中答道∶“老夫甚好,李公子,老夫看这妞儿与你为一双爱侣,你劝这妞儿将玉杯放置地上,任凭你们离去如何?” 李仲华望了郝云-一眼,微笑道∶“在下知这位姑娘劫取玉杯,为救治其母重疾,龙大人平日古道热肠,何不等他母疾痊愈後,才亲身赴京璧还亲王府中。” 龙飞玉纵声大笑道∶“李公子你真少不更事,老夫身奉王命,严命追获,这还有人情可说?” 李仲华略一沉吟,仰面朗声道∶“既然如此,容在下与这位姑娘商量,约在小庙晤面,还求龙大人宽限些时。” 龙飞玉道∶“这个使得,老夫在前面相候,你们休生异心图逃,这环周附近,危机四伏,有如天罗地网,那时,勿谓老夫心辣手狠。”说罢,寂然无声。 李仲华偏首一望,见麦鹏已气绝多时,心中殊为感慨侧然,飞步走在郝云-身前。 只见郝云-媚笑嫣然,眼前危机好似一点末放在心上。 李仲华执着郝云-纤手,悄声道:“依小弟之见,此时千万不可逞强,我们不如暂避一时。” 郝云-抿嘴娇笑道∶“你说得容易,姊姊哪想不及此,非要出手伤人不可,否则岂容你我安然而退?” 李仲华摇首道∶“不要紧,这事包在小弟身上。”说时,已潜运真力凝蓄掌心,条地旋身回扫,狂台山涌而出。 他展出了西域“矮仙”所授的“移花接木”之学,扶以阴阳二气,它在激撞,绵绵不息。只见林中四周叁天古木,纷纷连根拔起倒下,枝叶溅飞,尘漫涌天,轰隆如雷,真个山崩地裂,方圆数里之内,地土动摇,风云变色。 那阴阳二气互生不绝,林木连续断折,激撞相碰,轰隆声中隐约传出数声嘎叫。 郝云-星目圆睁,她料不到李仲华有如此惊世骇然的绝学,正要启齿询问,忽然李仲华一把抓住自己手腕,喝了声“起!” 两人“潜龙升天”上拔七、八丈,突然身形转换为平射激飞,朝尘埃雾涌中掠去。 林中叁天古木连珠倒塌之势,持续了一刻之久,待尘埃落定时,只见林中面目全非。 往昔林葱郁茂,如今疮夷满目,叁天古木最少倒塌数百株以上,横七竖八,梗阻叠积。 此时,远处扬出一声长啸,龙吟清越,由远而近,电飞疾至,转瞬,迅捷无比地掠落数具身影,身似飘叶,纷纷落在横歪断木之上。 为首是个荐肩身硕的老者,身着护卫服饰,一-还有两名大内能手,及“茅山双剑”,均自露惊骇之色。 为首老者长叹一声道∶“天演大变,必不是人为,还视千百年武林,还找不出一个能力劈千百株古木之能手异人,看来,这一对男女葬身在林内了,如今我们非找出这妞儿尸体不可,搜搜和闽缕玉翠云杯还完整无缺麽?” “青云道人”突说道∶“依贫道臆测,这片林木倒折,乃是人力所为,若论天动地变,也不仅局限於此数里方圆之内,龙大人,贫道推断这双男女必脱逃无踪。” 龙飞玉闻言冷笑道∶你茅山双剑竟然见识浅陋如此,我等人身血肉之躯,武功纵然练得登峰造极,也不能真力稍无亏损,林中倒塌林木,至少在五百株以上,如不以我见为是,请道长凝蓄内力,在一刻之中能劈断百株,龙某自甘向道长执弟子之礼,何况龙某所布林中暗桩数十人,均未见生还,这不是天动地变则甚?” “青云道人”面色一红,犹自强辩道:“贫道还是不信这是天动地变所致.” 龙飞玉目光电射凝在“青云道人”脸上,冷冷说道∶“这就请道长发掌试试,日後至京,也好请道长做个人证,免得龙某落个谎言蒙蔽之罪。” 武林中人却是生具强傲之性“青云道人”三盲不发,身形疾展,飞掠至林木森天之处。 龙飞玉等人亦如风跟到。 “青云道人”潜运双掌,猛然往外一堆,那株径尺古木果然应掌齐中断折倒下。 尘叶弥漫中,只见“青云道人”吐气开声,双掌转向另一株古木虚空撞去。 但听木段断裂声响,树身缓缓倒下,可是树皮仍借连着。 “青云道人”连劈两株叁天古树之後,真力已趋衰弱,胸前微微感觉血涌气浮。 待他双掌转向第三株击去时,真力已呈强弩之末,只见树身一阵乱颤,飞落数片枝叶後,仍是傲然匾立,丝毫无损。 “青云道人”只感气血狂逆,直涌口腔,强沉着一口真气,面上土现愧赦之色。 龙飞玉哈哈大笑道∶“道长,敝见如何?” “青云道人”眼力本不虚,这片数百株林木非人力所可断折,这是无可置疑的,但细察每株古树断裂形势,又显然是人为真力震倒所致,却又还不出理来,只有闷声不语,这疑团始终梗在“茅山双剑”胸中。 道∶“眼前急务,需清理断折林木不可,俾找出一双男女尸体,有无玉杯在身。”说着转面向身旁一护卫服饰汉子道:“徐大人,你急去附近之云阳县,面见县尊请他派遣丁夫来清理林木,老夫等在此相候。” 那人躬身从命,如飞趋去。 龙飞玉仰视蓝天白云,眼中露出迷悯之色,他口中虽是说得断钉截铁,却也胸中满腹疑云,遍思不得其解米米米米 米这日,嘉陵江上忽驶来一苇扁舟,风帆张得甚满,尚有一舟子持嵩行撑,舟中伫立一男一女,男的身穿一袭天蓝彷衫,长得面如冠玉,剑眉朗目,神采潇洒;少女身穿翠色罗衣,长得沉鱼落雁,艳光照人,江风劲吹,衫裙飘飘。 两人并肩携手,纵目眺望江中帆影,山川形胜,男的口中长吟道∶十年磨剑五处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尽老去慎词一半是空中传恨几曾图燕钗蝉鬓不师秦七 不师黄九倚龙声玉田差近落拓江湖且分付歌筵红粉料封侯白弦无分这闵解佩令,出自少年口中,音调铿锵,声韵逸扬,动听之极。 那少女斜倪了他一眼,娇笑道∶“华弟,人还未老,你唱此凄凉词调则甚?” 少年更把她纤手捉得更紧了,微微一笑道∶“云姊,我们不是落拓江湖是甚麽?” 说罢,又朗吟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少女轻碎了声,玉颜红生。 这对璧人正是在林中逸出的李仲华、郝云-渡越川江後,直奔嘉陵江上游,出资买来一苇小舟,顺流而下。 嘉陵江源出秦岭,南流纳浩江、渠江,李仲华两人登舟之处正是渠江。 这条水道,江流宛转,水色澄碧,青林弯影,风光极佳,尤其抵小三峡附近,山高水急,尤为奇秀。 再抵嘉陵,两人弃舟步行至嘉陵城中,匆匆进食,选购了两匹健骑,风驰电掣而去。 抵达川黔交界附近之暴江县城已是薄暮时分。 李仲华欲前往昆明黑龙潭,取道黔省,避免途中为敌慑棕骚扰。 他不知阎王令手下眼线广布,踏入嘉陵县城就被知悉,他们进在纂江县城一家客店中,李仲华忽发觉掌柜神色有异,望见自己两人时,目光闪烁,令人可疑,暗道∶“难道这家的客栈也是阎王令的眼线暗卡麽?4” 艺高人胆大,两人傲然不惧,进入一间上房,命店夥送上酒菜。 等店夥走出後不久,李仲华向姑娘悄语数声,身形一晃,穿窗而出。 一落在柜旁密室窗外,沾唾印破窗纸,觑眼一望,只见掌柜与那店夥正在言谈。 只听得店夥道:“酒菜中要不要放入蒙汗药p.” 掌柜道:“不要,嘉陵传来飞报,这双男女正是少当家与女少当家对头人,女少当家说不可轻举妄动,只可留意他们来综去迹,违令者杀。” “这与女少当家平日行事不符?”店夥疑诧问道。 “你知道甚麽?分明是女少当家暗中爱上了这少年,听说为着此事与少当家还争辩了一场例!”掌柜悄声谈论着,又道:“这少年也真英俊不凡,难怪女少当家平日孤芳自赏,明知这少年心目中已有爱侣,也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他。”说着微微叹息一声後,对店夥道∶“你速去准备酒食,千万别轻举妄动,一切俟女少当家谕令下来,再做道理。” 店夥唯唯趋出。 李仲华在窗外不禁发了半天征!心说:“不要此事应在我的头上,但愿掌柜此话是无稽之谈才好。”脑中不由泛出白帝城楼之一幕情景,自己心生绮念,揭去那少女蒙面玄巾,露出一方明眉皓齿,清丽无尘面庞。 他忖道:“若真个如此,那就是自己一念之差了。”忽听一人步履声进入室内,由窗孔望内一望,只见是一浓眉重枣,黑衫中年人与掌柜又握手寒暄,侃侃而谈。 但闻掌柜道∶“陈香主“我们兄弟也有近一年末晤面了,这次前来秦江,是否奉了女少当家之令,为了这一双男女而来?” 那人点点首说∶“谁说不是!不过女少当家曲意保全,一再传令千万容忍,最要紧的事,就是松坎花家堡黔九三霸明日设下英雄擂,柬邀我们当家前来。” 掌柜道∶“这事徐某知道,当家的年前请黔九三霸执意不允,这犹自可说,尚与我七星门故意为难,三霸近年所为,也真罪恶山积,擢发难数,这样说来,我们当家的要前往松坎麽?” 那人道∶“当家的不去,飞令女少当家,及少当家赴会,密遣能手,趁此一击,将黔九三霸势力连根铲除,当家的此举虽是雄图伟略,却也解除黔南兆万生灵长溺水深火热中。” 两人并肩边谈边走出室外,李仲华见无可探听,便返回店房。 一掠入室内後,店夥後脚从门外进入,送上酒食。 店夥告辞离去,李仲华便将所闻一一告知姑娘。 郝云-斜现了他一眼,媚态逗人,氓嘴娇笑道∶“这女少当家长得绝色艳丽,我见犹怜,你难道不动心吗?” 李仲华俊脸绯红,苦笑道∶“云姊,别拿小弟作趣好麽?” 郝云-更是笑不可抑道∶“男人的心,做姊姊的哪有看不出之理?那日在白帝城楼揭开面巾的一幕,姊姊瞧得一清二楚,是何居心,不言而知。” 李仲华顿足争辩道:“云姊,你真是……”底下的话,却喃喃说不出口,事实已摆在郝云-面前,徒辩无益,涨红着脸,尴尬异常。 郝云-见李仲华如此神情,心说:“华弟诚正敦厚,喜爱美色,是男子天性,柳下惠再世,也不能目中无色,何苦逗弄他?”於是转变话题道∶“黔九三霸天南憨凶,我们不如前去松坎花家堡,助歼三霸?” 李仲华点首道好xxxx x一宿已过,东方犹呈薄曙,晨雾弥飞之中,李仲华、郝云-两人已纵骑望松坎道奔驰.李仲华与郝云-仿效一双蒙面人,将玄纱遮住面首,仅露出眼孔。 川南黔北本蛮渎之地,山道崎岖,灵气笼罩,帕云滞移,峦垦垫峭峻争奇。 峰峦翠色贾贾,多为菌松,然无乔枝巨木,皆弱干行缠,垂岚拂霹,无复中原北国之凌宵傲风之景致。 一抵松坎境内,即见形形色色武林人物,来往匆匆。 花家堡设有多处迎宾客栈,李仲薛两人直趋而入,伪造了两个名字,即有人迎往花家堡位於彩霞岭中山坞内,堡屋连互绵延。 环堡为山涧一围,水流急湍汹涌,深不过三、五尺,涧内怪石罗列,突出如棱,石齿如锯,横锋竖铐,莫可投足。 涧外石峰森森,挺峭峻险,踞山川之险胜。 堡中广场设有擂台一座,开擂尚须停午时分,此时尚在午初,台上静荡荡阐无人影。 台下却来了七、八个化子,老少均有,垂首向阳捉虱,不声不语。 李仲华二人到处散荡,因为他们遮以玄巾,遇见的人均投以惊奇的一瞥。 郝云-悄声道∶“这八个化子均是天南丐帮,那坐在当中一瘦小老化子,是天南丐帮门中最难缠人物,但却耿介梗直,想必他们亦与黔九三霸结有怨隙。” 李仲华间道:“黔九三霸是何等人物,敢与阎王令抗衡o.” 郝云-笑道∶“三霸是耶峡掌门师弟,耶峡代出奇才,三霸功力也委实不凡,堪为一代宗师。” 李仲华“哦”了一声,两人望前走去。 忽然李仲华眼见一人,如行云流水般走来,鼻中冷哼了声。 原来是归云庄所见之“天风真人”背插双剑,道袍飘飘,迳望两人迎面而来。 李仲华一想起“天风真人”乘危曾袭“怪面人熊”宋真之事,真恨不得就此手刃“天风真人”皆为小不忍则吼大谋,强予抑制。 “天风真人”见这一双男女蒙面诡魅,不由深深打量了二人两眼,冷笑一声,掉面直往庄屋走去。 李仲华一拉姑娘衣襟,低声道:“云姊,我们跟-其後好麽?此人正是归云庄上所见之“天风真人”他那背上一对鸳鸯宝剑,千古神物珍品,待小弟俟机夺取,遂与云姊如何?” 郝云-此时百依百顺,娇笑一声,两人同时倒转身形,随着“天风真人”亦步亦趋。 只见“天风真人”每遇上熟悉友人,均留步片刻,立谈数句,这样约莫耽误了半个时辰。 李仲华两人装着随处游荡,不予人疑窦,忽见“天风真人”走入石砌小楼而去。 两人四外游望了一眼,见无人注意自己,紧随了数步,却见楼外布有明桩多人,均持着雪亮兵刃虎视耽耽。 李仲华向郝云-示了一眼色,郝云-会意,两人身形一分,飞云闪电,五指迅如电光石火伸出,将全数明桩点住,宛如泥塑木雕一般。 明桩均是好手,怎奈两人身法诡疾鬼魅,手出如风,发觉有人暗袭时,已是不及,声都末出,已被点住。 两人将环楼明桩悉数制住,身如闪电地掠入楼内,只听室内有人正在谈论。 “天风真人”道∶“贫道探出穿云燕归南樵已将内功拳谱献与阎王令七星手浦六逸。” 另一洪亮的嗓子道∶“不知浦老鬼今日来否?飞柬相邀他末有回复,若他能来,花某兄弟以三元阵式对付,乃可使他束手就擒,万一不济,有道长相助,不难制伏,到时,逼迫他献出。内功拳谱我等也好遂图霸武林之志。” 又一人说道∶“兄长千万不可狂骄,三十年前浦老贼已号称。北毕南浦如今再出,功力较前当为精进,倘不知鹿死谁手?忽听钟声悠亮响起,李仲华两人知开擂时分已到,忙闪身而出,腾身在叁天古树上,隐蔽身形望下凝视。 果见“天风真人”与面像毕肖三个老者飞步跨出,一路谈论着,连定住身形,剔眉怒目的明桩均未曾注意到。 李仲华见他们远去,遂牵着郝云-飞身下树,又随处察看堡中形势。 正行之间,李仲华忽觉身後微风枫然,如有人跟随,葛地旋身一望,只见是一三十不到青年男子,五官尚称端正,可面目阴森之极,冷冷望着李仲华道:“果然不是好来路,开擂时届,你们还在堡中鬼鬼祟祟,志在何物?” 李仲华冷笑道∶“志在你项上人头。” 那人大怒,高喝一声,反手击出,将一柄雪白的钢刀执在手中,沉腕推出。 一抹寒光迳向李仲华项上抹丢,飞速无伦。 李仲华见这人端的手狠心辣,不由杀机猛生,冷笑声中,左足撤出一步,斜身出掌,五指宛若星飞向刀光飞擦而去。 只听李仲华又是一声冷笑,五指已抓着刀光,电闪曲时望上一撞,右腿跟着电飞而出。 “咯咯”骨裂音响起,那人一条执刀手臂齐肩卸下,丹田小腿亦被李华踢了个正着,那人疼极神昏,凄厉惨叫一声,人也飞出去四、五丈外,口喷鲜血而亡。 那惨叫之声,惊动堡中馀留的人手,纷纷赶来,见此情状登时震住,面面相觑。 李仲华冷笑一声,同郝云-缓步向广场中走去。 到达广场,只见万头蠕动,人群拥集,交头接耳高声谈论,指点台上二人拚斗孰胜孰败。 台上正有二人拚斗,堡中派出人手显见胜场,一声高喝中,甩掌扫出,那人被掌力扫落台下。 那人得意扬扬,一身锦花劲装在阳光闪映中,越发鲜艳显眼,狂言道∶“武功不济事的,何必上台丢人现眼!” 只见台下飞上一中年化子,身着一袭百补缝衣,却也洗得十分洁净,肋下悬着一个大革囊,隐隐起伏不定。 郝云-悄声道∶“天南丐帮门下,几乎均桊养奇形毒物,此人必死,那化子囊中必有毒物。” 这时化子腰干一挺,朗声道∶“涂秉唐,你胡吹甚麽?你那几分道行,我化子算也算得清,背师另投之人,令人不齿还敢猖狂……” 涂秉唐恐他当众揭破他的隐私,化子言犹未了,即大喝道∶“谁耐烦与你嚼舌,既上台来就该手底见个真章。” 化子冷冷说道∶“要打就打,谁还怕你不成!” 声落人出,疾如台风,手如电闪打来。 涂秉唐猝不及料化子来势如此迅速,骤出不意,暗道:“不好!”忙横身闪避。 但哪里来得及,眼前一花“咄”的一声,颊上早挨了一下重的,登时红肿老高,两眼直冒金星。 涂秉唐气得发昏,张嘴大骂道∶“臭化子,怎麽暗算偷袭?” 化子斜着眼笑道∶“你不是想动手麽?快了又不好,那麽来慢的,包险弄你个痛快!” 台下群雄闻言哈哈大笑,云-不禁呸了一口,螓首倚在李仲华肩上。 涂秉唐怒火中烧,扬腕亮掌,一式“拿云抓月”轻快无比望化子胸前打去。 这式是涂秉唐辣手绝招,待到距化子胸前之际,突变重手法,化子如被抓中,势必胸背粉裂不可。 谁知这化子是天南杰出人才,练就一双神目,手疾眼快,身负异禀,武功上乘“白猿手法”更是灵巧之诡,虚实并用,变化不测。 他嘲笑涂秉唐时,一双神目,已将对方动作看住,凝势欲出。 一见涂秉唐飞掌袭来,双足一点,笔直拔起三尺,身形一翻,头下足上,手出如电,一式“白猿过桩”巧快无伦地抓向对方手腕,左掌一式“风刮扬花”飞出。 涂秉唐猛觉右手脉门一紧,只觉眼前一花,右颊又挨了个正着。 这一下挨得更重,门牙亦打断吐出,顺嘴流出鲜血。 涂秉唐这时已知自己武功比起对方,差得太远了,又不好服输跃下,空自张着双眼,凶芒迸射。 台下黔九三霸空自忧急不已,又不好出声招呼涂秉唐下台,目光闪烁着。 突然涂秉唐一声大吼,两手发出十数把柳叶飞刀,满天花雨般,寒光如电,向化子打去。 那刀身薄如层纸,刀口锋利,中有透风凹槽,分左右上中下五路,连翻飞出。 发出时如若狂风吹落叶,上下左右乱摇乱晃,势却迅急无比,专一声东击西,惑人眼目,遇上极难闪躲,中在人身直钉横抹,不似别的暗器,只朝直打,又经剧毒浸碎,中上见血封喉,无药可治。 涂秉唐人虽凶横,但轻易不妄用这等毒药飞刀,实因受辱过甚,仇深恨厚,怒火中烧,才予展出。 原以骤出不意,相隔又近,照理说对方必无幸理,谁知对方目光如电,早就会神专注。 化子一见十数片银光闪耀,上下翻飞,首尾相衔蜂拥而来,又见刀口发出蓝汪汪之色,便知厉害,右手刚往上一抬,为首一刀已然飞向面门,喊声∶“不好!”只听“喀擦”一声生出,人却望台口倒翻了下去,一双脚跟尚紧钩着台缘。 涂秉唐心料这一刀击了个正着,化子必无生理,忙中末及忖虑他那一双足跟尚紧钩着口缘,分明未死,飞身跃前,一掌横剌,砍向那双赤脚。 条地人影一晃,化子竟由台下飞起。 涂秉唐大惊矢色,忙跃身退後,正要开口服输,只说了声∶“朋友……” 化子充耳不闻,理也不理,身形如风跟踪跃到,猛然伸掌,用重手法当胸按去。 手出如风,独臂潜用真力,手掌平拿,望前疾按,口中“哼”得一声,又加上几成真力。 涂秉唐右臂一式“霸王卸甲”往外横隔,只觉手臂格处,骨痛如折,情知不好,急急身往後仰。 他待要倒纵出去,对方掌风,已然压向胸前,心肺皆震,大惊出声,对方手掌已用全力下压。 涂秉唐连转念的工夫都没有。只觉胸前,似有千斤重力猛压而下,立时气堵窍闭,两眼发黑,一声嚎叫,也未及出口,七孔流血翻坠擂台上气绝而死。 黔九三霸空自怒出火来,可又此时末便出场,老大不是意思。 擂下一片死寂。 这时化子立在台口,清理一下衣衫,然後抬起双目,左右扫了一眼,缓缓出声道∶“何文炳承这位涂老师相让,得胜一场……” 台下一片哗笑声传出,涂秉唐人都死了,还说甚麽承让,何文炳可算灰谐之极。 郝云-笑得前仰後合,直扶着李仲华身躯,口中连声说道:“我的天啊,这缺德化子。” 只听何文炳面色毫末动容,仍缓缓按着说下去∶“花家堡还有甚麽人上台赐教,我臭化子无不舍命相陪。” 只听台下一人出声厉喝道∶“何文炳休要卖狂,贫道苗清修前来会你。” 一条身影纵起,落向擂上,疾如鹰华飞坠,连点声息俱无。 何文炳望了苗清修一眼,冷笑道:“你可也是花家堡门下麽?” 苗清修一听,面红耳赤,狞笑一声道:“瞎了你的狗眼,连我玄都观主都不识。”说着“呛琅琅”一声龙吟生起,一柄寒光夺目长剑已掣在手中。 何文炳明知苗清修非花家堡门下,心恨他助纣为虐,有意挖苦,说时,亦将三截点钢杖取出,两指一捏,伸得笔直。 苗清修存心在台上露面扬名,手中剑已出,已将剑法使展开来。 寒光闪电,剑气惊天,诡疾无比,全是朝何文炳周身大八点去。 何文炳冷笑一声,亦是将天南丐帮镇帮绝技,一套“神猿杖法”尽量施为。 只见两人在台上兔起鹊落,纵跃如飞,剑台条疾,杖影纵横。一刹那间,两人打得难分难舍,直无轩轻。转眼,已自走了数十回合。 苗清修暗道∶“若让这化子占了胜场,自己再有何颜面再行走江湖?”不禁心生走险取胜之意。心念一动,撮口一声清啸发出,左手一晃,迳向何文炳钢杖抓去。 那何文炳手中钢杖名虽称杖,其实可称长刀,通体扁平,两边刀口锋利,只有执手处做圆形,这钢杖为上好缅钢打铸,倘肉掌抓上,定必非肤落骨断不可。 这时一见苗清修肉掌抓来,以为苗清修练有上好气功,金铁不入,不禁一征,手势一缓。 苗清修捉拿时分十分奇准,趁此缓得一缓时,长剑寒电飞快削去。 何文炳让他占了先着,忙晃身疾退时,左腕臂已被锋利剑芒削落一层肤肉。 登时血花迸射,何文炳怒哼了一声,翻出丈外“嘿嘿”冷笑道∶苗清修,何某令你见识天南灵蛇厉害。”说着,已把腰间鼓动革囊拿在手中。 “玄都观主”一招得手,心高气傲,狂笑连声道:“化子只会弄蛇,我这玄都观周近蛇虫出没,观主司空见惯,算得甚麽稀罕。”口中虽是这麽轻松,可也心头紧张,汗毛微凛。 何文炳笑道∶“好,既然你司空见惯,那就太好。”说着将革囊锁口一拉。 只见“嗖嗖”连声,一条七、八尺长,细仅如拇指的奇形毒蛇滑了出来,飞坠板上,昂首吐信,首尾摇动,一双火眼,怒向着苗清修。 苗清修见那毒蛇,身子细长,蛇首独大,其形如钟,做乌金色,两腮甚阔,红信闪闪,火焰一般吞吐不休,额间一对赤红火睛,精光四射,怒目凸出,一见而知此蛇端的难斗。 这蛇自腮以下,通体青色,油光滑亮,背脊中心,由头至尾,长出一行棱牙利齿,又细又短,宛如钢针,锐利非常。 腹侧两旁逆鳞,随着两腮帮子鼓动,时起时伏,身子看去,刚劲异常,动作绝快。 苗清修愈看愈心惊,分明是条奇毒,而又猛恶非常的异种怪物,一想到一个大人竟与这条细小怪物拚斗,传扬出去,贻人笑柄;胜了还好,否则,任君跃尽三江水,难洗今朝一面羞。可是话已说出口,又不能不算,如临大敌般,两眼全神贯注在这条毒蛇身上。 只听何文炳合齿迸出一种尖锐哨音,呼蛇使斗,那条青竹毒蛇两腮立时鼓得圆球般大“咕咕”一声怪鸣“呼”地上窜,劲疾非常,张口朝苗清修丹田咬去。 苗清修大吃一惊,还没见过蛇有此灵异,身形右挪,长剑一崩,望外挑去。 剑身贯注了十成真力,蛇身登时被崩出身外“吧答”一声,平摔在擂台板之上,笛清修只觉手腕震得微微发酸,不禁大为凛骇。 只见那条毒蛇两只火眼,齐射凶光,眨眼,首尾向擂台板上一登,平升而起三尺高下,腰身环圈。待得将要下坠时,突然在空中一翻一挺,那条长七、八尺,铁鞭也似的身子,立即猛拿开来,蛇尾往回一扫,势疾若电。 苗清修在毒蛇舒展身式之际,已飞剑剩下,一剑砍了个正着“叮”的一声,蛇身下沉。 却未料蛇身本是活物,尾梢已闪电地向面门甩扫过来,身形欲待猛缩时,已自不及,登是扫在颊上,已被毒蛇逆鳞钩入肤内,当时痛彻心脾,怪叫一声。 忙中偷眼,只见钱形蛇头,张着血红棱牙蛇口,噬向喉间而来。 苗清修不由神颤魂摇,暗道:“我命休矣。”当下吆喝如雷。 在此危机一发之际,忽见台下一条庞大身形,凌空电射而止,右臂暴伸,五指迅若电逸星飞向蛇身七寸中飞攫捉去。 毒蛇利齿已沾在苗清修喉结八寸,却被那人五指捉住,往後一拉!那蛇还欲反抗,却被吃控在七寸上,空有一身毒技无法得逞,空张着一张血口,利齿如钉,一条火焰也似地红信,笔直伸出口外,有几寸长,不得缩回,晃得两晃,全身翻软不能动弹。 何文炳已瞧出来人是黔九三霸老三“飞鹰七掌”花卫,当下心痛异常,冷笑道∶“区区小蛇,也值得搬动花三太爷的大驾,青钟头可也荣幸万分,死也嗅目了。” 花卫一张老脸通红,目露慑人神气,沉声喝道:“何文炳,你算是成名露脸啦,还口齿轻薄则甚?你那老鬼师父不来,老夫不屑出手,如非苗观主远来是客,岂可强行出头!”说着将毒蛇甩向何反炳身前。 何文炳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颗墨黑药丸,喂在蛇口内,顺手提起,置入革囊内,跃下台去。 这时苗清修惊魂一定,只觉额上伤口火辣辣地灼痛,难以禁受,紫肿老高。 “飞鹰七掌”花卫见状,不禁皱了皱眉头,心知这蛇剧毒异常,若稍延些时,毒血窜入肺肺,必然无救,手指飞出,疾点苗清修肩胸数处主穴,防止毒血继续侵入。 跟着在怀中取出一把解腕钢刀,刀口往苗清修伤颊一划,登时皮肉外翻,露出紫黑色肉肌,那毒血已凝成紫酱状,呆滞黏附。 花卫两指往伤口外缘一捏,只见紫酱毒血挤榨溢出,如雨滴下,腥臭异常。 可怜“玄都观主”苗清修痛得发昏神颤,几乎张口呼叫出声,却又不能在花卫面前失险,只有硬挺住,心中将天南丐帮恨入骨髓,日後将在天南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毒血榨尽,花卫在身旁取出三粒丸药,置於掌心,挤压成粉後,敷於苗清修右颊伤口之内,笑道:“苗兄,我们跃下吧,苗兄请去小弟卧室休养些时。” 苗清修一脸愧郝之色,恨恨地望了台下天南丐帮一眼,随着花卫身後一跃而下。 立时叉有花家堡手下跃上台来,做为台主,张口招呼了一阵,立候有人上台交手。 李仲华一双眸子,只朝擂下群雄来回扫视。 忽然,似被一称惊奇事物吸引住,眸子陡射喜惊光芒,稍时,肘腕轻撞了身旁的郝云-一下,悄声道∶“他们来了。” 郝云-不知他在说甚麽?茫然地凝望着李仲华一眼,问道∶“是谁来了?” 李仲华低声耳语道三擂台左首,立在一蓬首散发的汉子身前,不是他们那是谁?” 郝云-益发不解他所说的是谁,凝眼望夫,果然擂台下左角蓬首散发汉子身旁,立着一对璧人,男的眉清目秀,顾盼非常,女的是清丽无涛,脱尘绝俗,轻笑一声,悄声道∶“华弟,你莫不是灵魂兄出了壳了?”微微生出妒意,却知李仲华诚厚端谨,不会见异思迁。 李仲华微叹一声道∶“人非草木,岂能太上忘情,小弟诚然思慕难以自己,却是为了云姊” 郝云-不禁一征,茫然不解。 只见那少女一双俏眼,也望这边扫来… 第二十六章 貌合神离 误失良机 却因为李仲华、郝云-二人皆为玄巾蒙面,那少女似乎一征!突然她星眼中射出惊喜之色,绽放春花笑容,露出一列编贝的玉齿,娇媚无伦,使人心荡难以自己。 郝云-听得李仲华说是思慕那少女,却是为了自己,张着一双俏眼,逼视李仲华脸上,淆惑、迷悯,均在不言中。 李仲华忙笑道∶“此事言之尚嫌过早,只要云姊知道小弟的心,就心安啦!” 郝云-眠嘴笑道∶“你们男人的心谁不知道,既得陇望蜀,这个我不管,你只要不忘了我就好。” 李仲华只觉一阵耳热心跳,最难消受美人恩,他心中有此感觉。 此刻擂台上已有人上去厮打“黔九三霸”只在擂台下商谈,距李仲华二人较近,虽然人语繁嚣,但练武人耳力锐敏,字字入得耳中。 李仲华闻得三霸语声,不禁脑中浮起一段往事,心说∶“三霸口音褪以中州,莫非幽山月影图被他们购去珍藏?”他本已放弃追觅这“幽山月影图”然而经此一来,又兴起试图一觅之念,想定,忙悄声对郝云-道∶“云姊,我们去三霸房中觅寻一物,望云姊助小弟一臂之力。”说时,轻扯姑娘衣襟。 郝云-楞着星眼轻声说道:“你可是心疑黔九三霸将幽山月影图搜罗去了麽?” 李仲华点点头,两人转身缓缓走去。 这情形却落在一人眼中。 李仲华、郝云-拟一路掩蔽着身形,摄入三霸所居庄屋,只见前点住石砌小楼周遭的明桩,仍是泥塑木雕屹立在那儿,两人四顾望了望无人,电闪掠入。 他们将小楼每一间房都走遍,尤其是书室客厅均会仔细过目,虽然书画琳琅满目,却是不见那幅“幽山月影图”。 李仲华不禁大为失望,郝云-低声道∶“你断定此图确是被“黔九三霸”得去吗?” 李仲华摇摇头,道∶“小弟只是这麽猜测。” 郝云-慎道∶“你这人真糊涂,我们出去吧?” 两人正立在“飞鹰七掌”花卫书室内,忽闻窗外起了一少女语声道:“你们还不出来,花卫来啦.”。 这语声甚熟,李仲华不禁一楞!心说:“怎麽地也跟着来了?”赶紧挽着郝云-双双穿出窗外,落在楼外竹林丛中。 由内望外觑望过去,只见一条庞大身影,身後随着两英悍的汉子往石砌小楼飞扑而来。 猛然花卫将身形煞住,因为他发觉楼外明桩被人制住,眼中露出惊讶之色,回面问那随着两人道:“谅这些也是被你们所见一双蒙面男女所为吧?” 两人慑儒道∶“三堡主猜测不错。” 花卫鼻中浓哼一声,旋面飞伸右掌替那些明桩拍开穴道。 哪知事有意外,非但未解开穴道,那些明桩反自仰跌在地,口中狂嚎一声,七窍喷血身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飞鹰七掌”花卫楞着那儿发征,目中泛出凛骇之色。 来路上,忽飞窜而来三条身影,矫捷无伦“天风真人”亦在内,另两人是一瘦一肥僧人,背上斜插一柄晶光雪白的方便钟“太阳”穴高高隆起,眼中精光逼人。 “天风真人”等,赶在“飞鹰七掌”花卫身前,详间其故。 “飞鹰七掌”花卫将一双蒙面男女制穴伤人之事说出,言下不胜激怒。 “天风真人”略一沉吟道∶“一双蒙面男女麽?贫道方才来石雅楼时曾见过,形迹鬼鬼祟崇,令人可疑,只因贫道末见贤昆仲,不便多事,却不料他们竟敢在贵堡中惹事生非,现在倒後悔平白放过了他们。” 大言炎炎,听得郝云-满怀不忿,悄声道∶“这牛鼻子真不要脸,待我去赏他两个耳刮。” 李仲华忙拉住郝云-,急道∶“此时千万不可露面,待会儿总叫云姊称心就是了。” 郝云-低笑了声,倚在李仲华怀中。 这时,肥胖僧人狞笑道:看样子,必是蒲六逸老贼那一双狗男女来了,闻听人言他们出外,十有九次均以玄巾蒙面,辣手异常,端的可恶已极……” 言犹未了,突觉肘腕一麻,劲力有消失的模样,心中大惊,扬臂伸展摇晃,又觉一点异状毫无,举动如常,只道偶然血气阻碍所致,遂不以为意。 花卫见状,忙问道∶“大师怎样?” 胖僧摇首道∶“并没有甚麽.” 花卫又道∶“这次并不是蒲六逸一双儿女,他们已经来了,就在擂台下,也并未以玄巾蒙面,此刻浦六逸之子正与二家兄叙话,他们一落在秦江,刘副总管就形影不离陪同来堡,分明是另有其人。”说时,心中甚是焦虑。 “天风真人”诧异道∶“那麽这一双蒙面男女究竟是何人?他们又为的是甚麽?” 花卫道∶“小弟就是疑虑这点,被杀死的丁魁,素少外出,与他结怨的人可说是绝无仅有,只不过暴躁了点,大概言辞触怒了蒙面男女……”说着忽转面问跟随两人道:“你们可曾瞧见,这些堡中弟兄也是蒙面男女所点穴道麽p.” 两人躬身禀道∶“不敢欺瞒三堡主,小的实在末见是他们所为,只有丁魁被杀是亲眼目睹。” 花卫大喝道∶“无用的东西!”甩掌一挥,两个英悍汉子惨嚎一声,娘娘枪枪退出数步,张口喷出一条血痰,面如死灰,强自屹立着。 “天风真人”微笑道:“花卫兄请勿动怒,这也怪不得他们,贫道看来这双男女必潜入楼中,我们去瞧瞧。” “飞鹰七掌”花卫等人如风扑近石砌小楼。 李仲华见他们进入石砌小楼,向郝云-道∶“不知我们在楼内留下痕迹没有?” 郝云-忽嗤地一声轻笑,道∶“痴子,不管有无留下痕迹,反正我们一双蒙面男女无法现身了。” 李仲华呆了一呆,忽摇首道∶“这不好,我们还得露面,既来之则安之,就是龙潭虎穴也得搅他个天翻地复。” 竹叶扶疏,微风啸吟,郝云-双目却凝向林外,不声不语。 李仲华只道她发现了林外有异,也循着望了过去,然而,哪有甚麽异状?只见亭台错落,花木有致而已。 他心正错愕间,忽见郝云-别面过来,道∶“我是在想,方才窗外示警之人是谁?” 李仲华不禁面上一热,摇首喃喃说道∶“这个,小弟不知道。”却见郝云-一双妙目泛出神秘之色,逼视自己,更是耳热心跳不止。 两人均是玄巾蒙面,瞧不出脸部阴睛变化,但言为心声,郝云-聪颖得紧,何尝听不出李仲华故做违心之语,不过她知道李仲华端谨,毫不生妒念,只是李仲华前说,思慕那少女,却是为了自己。 这一闷葫芦,每一忖念令人心烦。 忽见花卫等人如矢跃出,扑往英雄擂台那方而去。 李仲华道∶“我们跟出去,显得我们心正无愧。”说时,与李仲华双双蹈出竹林,缓缓向英雄擂台下走去。 沿途堡中明桩二三两两分立,见得两人现身,均不由色变,目中顿露惊骇之色,却无一人出手阻拦。 李仲华笑道∶“我们来时,并没有一个明桩,想是花卫方才布设的。” 李仲华点点头不语,行走之间,忽见转弯处走出一个青衣老叟,领下银须飘拂,面容红润瘦削,目光炯炯,见得两人不由停住脚步,含笑道:“两人在这堡中做下骇人听闻的大事,居然能从容露面,可见系出高人门下,神宇不凡,只不知两位名号可否赐告老朽?” 李仲华见这老叟一脸正气,不似坏人,忙笑道:“老丈不必尽听人言,在下等俱是姓吴,来此实为瞻仰天下英雄风采,只不过死者生前咄咄逼人,在下一时按耐不住,不禁误伤。” 那老叟“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不过两位玄巾蒙面,敢是心有顾忌麽?” 李仲华摇首道∶“师命不可违,在下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老叟长长地“哦”了一声,目光又注视着他们。 李仲华拱手道∶“在下等还要去看热闹,容再相见。”说後同着郝云-双双走去。 一转弯,即是英雄擂台下一片偌大广场,远远望去,两人不禁一征! 只见擂台上并未有人,反在擂台下几封儿激烈搏斗,群雄散在两旁远处观战,场中死伤无数。 天南丐帮有四人上了场,与花家堡内四名高手正打得难分难解,砂尘弥漫中紧裹着六条身形兔起鹤落。 李仲华头一眼就见一对少年男女立在“黔九三霸”不远处观战,不言而知,那正是白帝城上遇见的。 那少女见得两人走来,明眉双眸中陡露笑意,李仲华不由心中一楞。 忽闻“飞鹰七掌”一声大喝道∶“双方暂请收手。”暴雷似的散布了出去,耳膜唆唆叫鸣。 那场中三对立时一分身形停手不打,愕然望着花卫。 天南丐帮中走出一瘦小老化子,冷冷望着“飞鹰七掌”花卫说道∶“花三你这是何意?” 花卫眼中神光迸射,哈哈大笑道∶“孙化子,天南丐帮与敝堡仇怨无可化他日总叫你称心快意就是,事不在急,且容我花某间明一对不知来历的男女再说瘦小老化于不吭一声,走回原处,席地坐下。 花卫举步向李仲华、郝云-身前走来,後面还跟随着“天风真人”及一肥、一瘦,僧人。 却不料那“七星手”浦六逸之子,此时竟出声朗朗大笑道∶“今日所来贵堡之人,均是盛誉武林高手的,若非如此,那位兄台、姑娘怎敢擅闯贵堡,轻送虎口?依在下相劝,三堡主此时不宜树一强敌,眼前天南丐帮与在下这两桩里,贵堡就解决不了。” 说罢,又是一阵朗声大笑。 “飞鹰七掌”花卫双眉上耸冷笑一声道∶“照此看来,这一双蒙面男女必是浦少当家邀来助拳的人。”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浦琳虽然武功浮浅,尚不至於需人相助,不过今日七星门中来在贵堡的人数却不在少数……”说时,侧面笑道:“琼姊,请你招呼他们现身吧!免得花家堡误会我们七星门中偷袭暗算。” 浦琼嫣然一笑,纤手望空一扬,只见三股朱蓝黄火焰由她掌上用出,冲霄而起,半空中突生出连珠爆音,散出满天花雨,极为悦目。 但闻堡外森森石峰上及棱石坞谷中啸声扬起,此起彼落,四荡激厉。 花卫面上不由变色,侧目望了望长、次二位兄长“威震八荒”花洼“青面韦陀”花岱“威震八荒”花奎大笑道∶“浦六逸也太托大了,自己不来,却命两个乳臭未乾小辈前来,花家堡岂是地想像中如此容易凌欺的老朽要让天下同道评论谁是谁非!” 浦琳望着浦琼一笑道:琼姊,我们还末见过如此老谆猖妄之辈,临死尚说大话,令人笑落牙齿。” “黔九三霸”登时气得须眉怒张,正要发作…那席地而坐的瘦小老化子一跃而起,掠在“黔九三霸”面前,冷冷说道∶“化子有点等得不耐烦了,请问三位既与我们天南丐帮处处为难,又与七星门中作对,化子就不相信三位有这大的道行。” 花卫冷笑道:“孙疯子,你想死还不容易,谁要你等?”说时身形“嗖”地凌霄而起,猛然掉首,双臂一张,士指如钩,如风闪电似地望瘦小老化子双肩抓去。 这“飞鹰七掌”夹雷霆万钧之势,怒啸锐生,端的狠辣异常。 瘦小老化子身形左挪,右手一式“玄乌划沙”疾如闪电往花卫双掌削去,掌势一出,人都已鬼魅似地翻到花卫身後,左掌五指如战,猛点花卫後胸五处死穴。 花卫江湖枭雄,身手绝伦,双掌後撤,足一沾地飞快旋身,双掌如飞,眨眼就攻出百招,奇诡凌厉。 化子亦是电疾出手,一霎时打得难分难解.李仲华与郝云-并肩隅隅低语,浦琼一双妙目不时觑向李仲华这面,但李仲华佯装末见。 忽然,堡屋那边起了一声龙吟清啸,清彻悠亮。 花家堡中人闻声均面露喜容,李仲薛见状暗道:“大概黔九三霸所邀请的能手来了。”忖念之间,四条人影飞泻落下。 只见是四个老叟,前见青衣老叟亦在内,四叟衣着服色不同,红、黄、青、黑在呈。 红衣老叟徐徐说道∶“两人暂且收手,老朽自会主持公道。”音调深沉,不怒而成。 花卫趁机逼出一掌,斜掠飞离圈中。 瘦小老化子收掌冷笑道∶“孙化子有幸得见耶峡掌门,想不到耶峡真是居心欲永据天南了。” 红衣老叟充耳不闻,甚至目光均未朝他望一眼,只投向堡外飞奔而来数人身上。 群雄循着红衣老叟目光投去,但见五个堡中武师浑身血污,跟枪奔来,倘末到得“黔九三霸”身前,便已什地不起,一人断断续续禀道∶“堡外……各舵……弟…兄……均为……七星门下……屠戮……殆尽。”言毕气绝身死。 “黔九三霸”登时面上变色,目光怒视在浦琳、浦琼脸上。 红衣老叟眉头紧皱,沉咳一声,通∶“浦六逸如此辣手,也该遭报了……” 言犹末了“天风真人”接口道∶“如非花氏昆仲力劝贫道等不要介入,怎能让他们活到现在。” 红衣老叟转面望着“天风真人”道∶“他们为恐道长树丁浦六逸这等强敌,故而劝止,请道长不必介意。” “天风真人”道∶“浦六逸新近得手内功拳谱日後必为武林大患,趁着他们尚末练成时剪除,免夜长梦多。” 一言方出,浦琳朗声大笑道∶“天风,你真大言不惭,风闻你新得手一双蒙桑子所冶的鸳鸯宝剑,更傲称武林第一剑手,在江南道上被一少年以一枝柳条对敌,十招以内竟然双剑弃手,少爷倘若是你,就该缩首观中,不再在人前献丑。” 天风不禁面红耳赤,目吐无比怨毒,大喝道∶“无知小辈信口雌黄,今日真人饶你不得。双掌一反呛琅两声龙吟过处,两股寒芒天矫如飞腾起,手中多出一对鸳鸯宝剑。 浦琳一跃而出,肩头一柄短枪已执在手上,枪柄微微一滚,立时枪身展出一面红绸三角小旗,上绣白色骷髅一具及七颗金星,冷笑道∶“少爷在二十招内定将你的双剑夺出手外。”说着枪身望外一扬,红绸迎风飘舞。 “天风真人”一想起归云庄上被李仲华一枝柳条将自己击败,满腔雄心大志,已消释一半,更切齿痛恨,此刻见浦琳言外语中均有意羞辱自己,双目几乎喷出火来,心说∶“我若不叫你丧生剑下,永不问鼎武林。”双剑交叉护胸,凝势不动,他知“北毕南浦”当年分峙江湖,武学震惊武林,浦琳是浦六逸爱子,艺自有本,一点大意不得。 此刻,岚云掩日,四外一片苍茫,宛若暮境。 只见浦琳一声清喝,七星旗枪沉腕往上一翻“怒龙卷江”急如狂风向“天风真人” “精促”穴戮去。 浦琳一式飞出,神奇无伦,红影缀目生花,上下飞舞,莫可捕捉。 “天风真人”怒哼了声,左剑护胸不动,右剑斜斜飞出,一式“振翼出林”居然轻灵诡异。 他想用剑芒削去对方枪身红旗後,再用“黏”字诀搭向对方手中短枪,使之黏滞不能移动,冉在剑电飞而出,一剑将浦琳毙命。 心意打得满好,眼前红影乱晃,鸳鸯剑势已走空,身後忽传出浦琳冰冷语声∶“牛鼻子,还不与我弃剑。”话声中,两股微风已自袭向胸後“天风真人”不禁大吃一惊,幸亏他身手绝伦,剑势末撤“嗖”地一鹤冲天,旋身扑下,双剑分闪寒芒“压天划地” 猛劈而下。 但见剑光绵密有若怒瀑飞泻,寒芒匹练垂虹,惊天匝地压到。 猛感双剑一罩近浦琳,有着猛烈潜劲阻滞劈下之势,不由心中大骇,暗道∶“怎麽我岩遇上这怪事,前在归云庄上李姓少年亦是一般。”忖念之馀,两臂贯输真力压下。 却不料浦琳身法捷如鬼魅,身外左一挪,已移形换位,七星旗枪又指向“天风真人”“精促”穴。 “天风真人”由不得胆战心惊,飘身疾退,剑走轻灵,招出“龙翔凤舞”後,将一套鸳鸯剑法施展开来。 此刻,岚云四合,云压天地,只见剑气惊天,红影翻飞,风雷锐啸之音盈耳。 两人出招动式均是惊奇天下的武学,使人骇神夺目,满场群雄屏息凝肃。 只有李仲华、郝云-两人注意四叟举动,李仲华见得四叟隅隅低语数声,目光群投在浦琳身上,显然不存好意。 浦琼一双俏目凝视在浦琳招式上,清丽脱俗面庞隐隐泛出笑意,似是赞扬乃弟功力精进,四叟有对其不利的企图,丝毫末觉。 李仲华不禁低声道∶“云姊,小弟瞧出四叟有不利於浦家姊弟意图。” 郝云-轻点臻首道∶“他们有此心意,却畏忌着我们,暂时不致有行动。” 李仲华惊讶郝云-由何瞧出,目光一动,只见红衣老叟身如行云流水般,同自己两人这面是来。 眨眼,就到近前,红衣老叟道:“贤兄妹如此诡秘行藏,究是何意?” 李仲华暗赞郝云-推断不错,口中冷冷答道:在下等路经此地,并无甚麽意图。” 说着哈哈一笑,又冷冷说道∶“至於为何诡秘行藏,恐怕有人见不得在下,故而不得已而为之。” 红衣老叟茫然不知何解,但却料他们必不如想像那麽厉害,点点头道:“这样就好。”身如飘风般条然倒纵立回原处。 这时,浦琳与“天风真人”已是十四招过去,突然浦琳招式一变,七星旗枪全景偏锋而走,两式闪电展出,崩、挑、刺、划,无不诡奇之极,立时“天风真人”被逼得手忙脚乱,连连怒吼。 要知“七星手”浦六逸年末三旬,便已名震武林,身具过人禀赋,无论内外武功及掌剑外兵刃均造谙精绝,一招一式均有意想不到的威力,一双儿女在其谆谆教诲下,是可与当今武林高手相抗,浦淋与“天风真人”对敌时,他已忖奸制胜之机,他知“天风真人”一对切金断玉宝剑不能让七星枪旗碰上,出手招式更不依常规,错杂展出,令对方无法捉摸。 武学之道,首在出奇制胜,一上手“天风真人”即坠入浦琳算计中,空负惊人剑学,亦感捉襟见肘。 就在此时,“耶峡四叟”,与一肥一瘦两僧,身形条然而动,迅如电光石火般望浦琼抓去。 这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浦琼姑娘虽有一身武功,也无能为力,只听浦姑娘娇叱一声,人影一聚,但见四叟两僧突然倒翻而出,气浮血逆,目露惊骇之色。 只见浦姑娘身前多出一蒙面少年,冷笑道∶“身为耶睐掌门,居然做下这等无耻之事,在下……” 说到此处,目光忽见浦琳身临危境,被“天风真人”双剑一招“天罗地网”罩住,毫不思虑,身化闪电而出。 “叮叮”声响中,只见“天风真人”身形震飞而出,将浦琳救出剑下之厄。 原来浦琳已是顺心应手际,忽见四叟两增猛扑其佣绪誊一∶心中大急,撤招旋身想救浦琼! 哪知“天风真人”见此良机,岂可坐失?剑走凌厉,舞起一片光幕,将浦琳全身尽罩在剑芒下…若非李仲华情急施出“九曜星飞十三式”中“善提花雨”及“先天太乙掌”中“一元太极”两股一刚一柔掌力,阴阳相辅,劲道奇猛,亦不能将“天风真人”震得飞出。 当下群雄均为之震惊异常“天风真人”身一落定,即飞身跃前,沉声问道∶“阁人究是何人?” 李仲华冷笑道∶“稍时即知,道长何必心急。” “天风真人”听见口音彷佛从何处听过,熟悉之极,脑中不禁泛出一人,不由惊得倒退两步。 李仲华瞧出他那目神光有着疑惧光芒,心知他还末确定自己就是归云庄土李仲华“嘿嘿”冷笑两声,转身向“耶峡四叟”走去。 “耶峡四叟”巍然不动,眼见李仲华一步一步走近。 天尚未晚,已入暮境,场中气氛正如灰云蔽天似地,压榨得喘不过气来,山风侵疾,谷树嚣涛如潮,怒吼澎浑,震动心弦。 此时,只见一肥一瘦双双跃出,阻住李仲华身前,肥僧大喝道∶“我们川西两憎,今日可要领教阁下绝学。”说时肩後方便钟已掣出,迎风一晃,分攻而出。 李仲华冷笑道∶“你们尚不配!”“飞猿手法”如芒雨飞电伸出。 肥僧葛觉手腕一麻一松,一柄方便钟已落在李仲睡手中,暗叫“不好!”未了,胸前已挨了一掌重的,惨嘎一声,不由自主地身形震飞迎向瘦僧钟招之下。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眨眼工夫,瘦僧大惊!方便钟往回一撒,但哪里来得及?只觉腕脉如折,胸头一震,与肥僧无独有偶地甩飞了出去。 “叭叭”两声大响,二僧摔在地上久久不起。 这种绝奇身手.立时霞住全场。 浦家兄妹目中流露出一种感佩神色;尤其是浦琼芳心紊乱如麻,既爱且妒,微微漫叹一声。 浦琳知其姊心情,低笑道:“琼姊,你的心事包在小弟身上,你只管放心就是。” 浦琼玉面绯红,碎了一口,滇道∶“琳弟,你别胡说,姊姊哪有甚麽心事。” 浦琳微笑不言,浦琼气得连连顿足,这一切均落在郝云-眼中。 这时红衣老叟目注着李仲华问道∶“少侠功力非凡,谅是北毕一脉相传……” 李仲华却接口道∶“耶峡掌门不必多费心思猜测在下来历,不想不多事,只是瞧不顺眼一派掌门之尊,竟联臂出手偷袭少女。” 红衣老叟面现赫然,实是理屈,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突然“天风真人”飞步走前,道∶“你莫非就是归云庄上所见的……” “李”字尚未出口,李仲华接口道∶“不错,难得你还记得.” 说时双掌劈出!“天风真人”发觉强风压体时,已是不及…只感胸前气血狂震,眼中一黑,只道命丧顷刻,谁料胸前突觉一松,睁眼望去,发现两柄鸳鸯宝剑已然落在对方手中。 只见李仲华喝道∶“你已被我点中七处阴穴,还不滚回大巴山去,那阴火焚身的滋味不好受已极,免得在此出丑现眼。” “天风真人”一脸惨白,冷汗如雨,虽然被点上七处阴穴,却一点异样感觉都没有。 然而他相信点中了,他知道当时并不发作,但一到时辰就会全身虫行蚁走,穴道筋络灼热如焚,每日如此,渐至真元枯耗,功力退减如常人。 想到此处,不禁胆战魂飞,被点上阴穴的人,自己即是身负盖世功力,也无能解开,但武林中能知道解开阴穴的人寥寥无几,眼前的“耶峡四叟”就能,由不得露出乞求眼光望着“耶峡四叟”。 “耶峡四叟”知“天风真人”心意,但此刻心有顾忌,眼见蒙面少年功力神奇,虽说不惧,但天南丐帮及浦八汇一双儿女及其潜伏堡外手下,在旁虎视耽耽,万一触怒了蒙面男女,又多树一强敌,花家堡现处於风雨飘摇中,谁愿为此多管闲事。 为此四叟佯装未见“天风真人”乞求眼色。 这时,李仲华有种不可形容的兴奋泛袭心头,他方才用出“九曜星飞十三式”中绝奇神招“分摘日月”在“天风真人”不及防避下手出功成,他忆起先师遗言武学虽然首重个人秉赋资质,悟彻玄奥,但临时全在巧快神奇令对方无法趋避不然,纵有实学若不善用,则无异於闭门造车。 满怀愉悦之下,眼见“耶峡四叟”神色,不禁朗声大笑道∶“天风道长,别人还自顾不暇,哪有工夫管你的闲事哩.” “耶峡四叟”闻言一脸通红,目光闪烁,然而他们极力抑制怒气迸发,微哼了声,不发一语。 “天风真人”知无人能助他解穴,目光怨毒的望了李仲华一眼,废然转身蹈踊走去。 一阵狂风过处,砂尘遂天漫涌,风沙中逐渐失去“天风真人”身影。 这时红衣老叟跨前一步,朝李仲华微笑道∶“少侠,这是老朽最後一次问话,老朽要知道少侠来花家堡用意?” 李仲薛道:“在下不是说过,路经此地,意欲瞻仰天下英豪风采。” “那麽少侠请不要伸手管这段恩怨,且请旁观如何?”红衣老叟以一派掌门之尊,说出此话,显得委婉之极。 李仲华却冷冷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请教掌门人?” 红衣老叟不由一愕!沉吟须央,慨然道∶“少侠有话只答请问,老朽无有不据实答复。” 其他三叟与“黔九三霸”惊疑非常,不知他们掌门人这次表现得如此软弱,其故何在。 然而红衣老叟却瞧出李仲薛所施展的招术,神似他心中最畏惧的“鹤云上人”及“天游叟”武学,尚有一、二招术却不明来历,却更为神奇玄奥,是以他不能有所畏虑,先礼後兵,在不得已时再出手。 李仲华此时徐徐问道∶“不知花家堡设下英雄擂台,其中用意何在?” 红衣老叟尚未答复,忽然场外西北方一株叁天古树上,传出洪浑激越大笑道∶“孩子,你别多事了,武林恩怨有不可解开之谜,何必咄咄逼人?” 语声一顿又起∶“鸿钧,老朽劝你今日之事暂且作罢,你想内功拳谱不曾往滇南登门索取麽?何必问出此鬼域伎俩?” 李仲华听出那是“天游叟”语音,慌忙将鸳鸯双剑塞在郝云-手中,腾身一跃,穿空刺称,疾如闪电,才两个起落,便已落在古树之下。 他毫不停顿,一鹤冲天而起,攀上繁枝密叶中,招目凝望,哪有半个人影?只见树杆上用细枝钉着一方白纸,隐隐现出字迹,忙取来一瞧,上面写着∶自燕家堡一路查觅你的行踪天涯仆仆在嘉陵得见你与罗刹鬼母之女一处 一双璧人老怀愉悦何之获悉罗刹鬼母为七星手所掳暂勿告知其女相机行事我尚有要事暂离 俟滇南再行相见下款天游李仲华心惊“天游叟”为何知道得这麽清楚?快快下得树来飞奔场中。 定睛一瞧,场上空悄悄的,只留下郝云-临风玉立,目中含情望着自己。 李仲华不禁惊讶道∶“他们人呢?” 郝云-娇笑道∶“天南丐帮约在三月後今日,请耶峡四叟,黔九三霸去苍梧解决,不知他们其中有何恩怨?但由天南丐帮言语之间,似乎仇恨不共戴天!” 说到此处,郝云-眼中满含深意望了李仲华一眼,通∶“那浦琼姑娘向着我,嘴唇微动,欲言又止者再三,最後终於忍住,浦琳将贴体七星旗望空挥舞了三次,双双转身绝尘驰去,你知道浦琼想说些甚麽?” 李仲华便知浦琼为感自己相助之德,想把“罗刹鬼母”被掳之事说出,因关碍其父而忍住不语。 当然他不便说甚麽,摇摇头道∶“这个小弟猜不出,大概……大概……” 一连说了两个大概,郝云-忽起了一声轻笑。 李仲华不禁面红耳热,使着玄巾蒙面,将尴尬神情遮掩着,问道∶另耶峡四叟及“黔九三霸”呢?” “他们望堡外驰去,群雄亦跟着他们去向堡外。” 李仲华摇首道∶“奇怪……奇怪……” 郝云-疑惑道∶“有甚麽不对o” 李仲华道:“小弟奇怪黔九三霸自始至终均保持镇静,好似有点坐观成败的神情。” 郝云-娇笑道∶“我们走吧,别人的事怎管得许多!”说看拉着李仲华望外走去∶到得廊中,将两匹健骑拉着。 忽地郝云-想起一事,问道∶“树上发话的人想必是令师吧o.” 李仲华道∶“只算半个师父。” “谁” “天游叟” 郝云-征住了,星目中露出惊喜之色,道∶“天游叟平生未收传人,怎麽收了你半个弟子?”竟似不信。 李仲华笑道∶“云姊不信小弟是天游叟半个弟子?” 郝云-道∶“一半相信,一半不信.” 李仲华捉摸不出姑娘话中用意,忙道∶“云姊,你这话是何用意.” 郝云-“咯咯”娇笑一声,道∶“你见着了天游叟没有?” 李仲华摇摇头。 郝云-一言不发,步法亦自放快,眼中似思索着甚麽事般。 堡外山涧、石径、乱草中触目尽是血污,尚有断弩残矢,以及拚斗後留下凌乱的足迹。 显然是浦六逸手下屠戮花家堡桩卡所留下的残迹。 却见对面峰顶上有三条身影掠飞奔驰着,极目望去,那是“黔九三霸”像一缕淡烟般,一瞥而逝。 李仲华忖思着“黔九三霸”为何与“耶睐四叟”貌合神离?这是极不可理解之事。 郝云-则心头思绪纷涌,在川江舟中李仲华曾说过是“天游叟”传人! 可是李仲华只将别後经过,尽情告知,但并未一一详述“天游叟”为何垂青於他。 只说途中遇上,爱上他的姿质,但现在偶忆其母曾说过其誓不收传人,不禁心里甚疑?令他最心忧的是浦琼对李仲华那种暗暗锺情神色,患得患失,不禁在芳心中油然生起。 暮蔼苍茫,岚云氨氢如蒸,两人次袂飘飞纵骑而去。 花家堡中,离石雅楼不到十数丈,一座环柳小屋中,正悬着幅“幽山月影图”。 李仲华梦寐以求的那这小屋是“黔九三霸”平时练气行功之处,茅檐板屋,不甚起眼。 李仲睡认定画品圣迹,该悬挂在书房雅室内,怎麽也料不到在此小屋中,遂轻易放过,自误良机,羁误江湖又耗费几许时日!在李仲华而言,为命运乖误所致。 第二十七章 乌江险阻 愁绪万千 天方黎明,朝雾霏霏。 桐梓县郊一座小客栈中,李仲华与郝云娘双双走出。 店侧厩中跟著走出店伙,牵著两匹健骡,笑道:“两位一路顺风。” 李仲华、郝云娘含笑登骑,并肩缓驰而去。 “得得”蹄声,刺破黎明时分寂静。 黔地均为山地路极崎岖,沿途只见崇山婉蜒,石峰棱峭,皆为嘘云裂萼,两旁山坞内小麦青青蔷麦熟,粉花翠浪,为此穷山恶岭中生色下少。 他们两人昨晚几乎一夜目下交睫,各自为著心中疑云思付著。 他们并肩慢驰,也是默默无言,终於李仲华先问口道:“云姊,你为何疑心小弟不是‘天游叟’弟子?” 郝云娘斜睨了他一眼,道:“你真不知道么?等寻到我娘一问就知,我信你就是,你怎么偏要穷根问底?”说时娇靥上绽放春花娇媚笑容。 李仲华看得一呆,心中隐隐替郝云娘难过,若她知道“罗刹鬼母”被“七星手”掳去,哪会如此言谈从容?娇笑嫣然。 一路上极力避免谈起武林之事,只笑语连珠,妙事解颐,保持身心轻松。 日方停午,已到得乌江渡口,江岸之上,垂柳影里有不少人伫立,负贾肩贩,也有江湖人物,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纷纷谈论。 两人距江岸不远,已自离鞍而下,众人不禁纷纷投目,一对璧人,玉树临风,婢娥谪凡,哪得不使人贻目夺神。 他们也不管这些,走在江岸上一望,只见江流汹涌,激湍奔腾,并无过渡船只,李仲华不禁一怔。 他只道岸上伫立之人在等候船只渡江,此刻发觉并非如此,但为何吸引了许多人在此,心中不解其故。 正要上前搭讪询问,-见距身寻丈处,一株垂柳之下,一个身著绸衫的中年汉子,他原是倚树屈腿闭目坐著,此刻缓缓立起,目中神光焕发,望著他们含笑道:“两位想必也是急需要过江而去。” 李仲华见此人器宇不俗,言语和蔼,不禁点头答礼,笑道:“在下并不急於渡江,只是江中无人摆渡,何以会有如许多的人在此伫候,并且这条道路本是通衢,应该设有渡舟,心中其觉奇怪。” 那人点头道:“阁下所疑甚是,这条江面本设有两艘渡舟,来往交驶,不过两艘渡舟是‘黔北三霸’手下所辖,听说昨日三霸所居被仇家所扰,不知何故今晨渡船已无踪迹,现有多人奔往下流头看去了。” 李仲华“哦”了一声道:“看来,我们还要等些时了,不知下流何处可以渡江?” 那人微微一笑道:“下流江面更为湍急,而且暗礁密布,从未听说起下流尚可渡江,阁下稍安勿躁,去的人必有回报,如若不行,且容兄弟设法就是。” 李仲华心中感动道:“萍水一面,何敢兄台如此热肠,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微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互相扶持有何下可?在下康秉遂,世居花溪放鹤州,这次去川西料理私务返转,却遇两位紫芒眉宇,雅望非常,不腾企仰,还请转告。” 李仲华江湖历浅,不知康秉遂之名,随口应道:“不敢当康兄抬爱,在下李仲华,这位是义姊郝云娘。” 郝云娘嫣然一笑,仪态万方。 康秉遂登时心神一荡,赶紧收敛目光,暗道:“此女端的美绝天人,却只有这少年可以敌配。” 李仲华目不转瞬地望著康秉遂久之,心中想起一人,缓缓启齿道:“传闻花溪放鹤洲隐居一位康九侯,武林尊称‘浊世神龙’名震南疆,不知与阁下有何渊源?” 康秉遂答道:“不敢,正是家严,家严虽然隐居放鹤洲,但极好客,两位如去贵阳,不妨结伴同行,在下亦可稍尽地主之礼。” 李仲华正待对辞,-见下游江岸上十数人飞奔而来,伫候众人立时趋聚闻听确讯。 其中数个背插兵刀的彪形大汉望康秉遂身前奔来,满面沁汗如雨。 其中一人躬身禀道:“禀少庄主,两艘渡船已撞毁在下游五里处江边礁石上,舟上四人全毙命,身负极重掌伤。” 康秉遂眉头一皱,道:“你们砍木扎排,用山藤扎紧,免得中流松散。” 数人领命转身望山谷中奔去。 康秉遂转目微笑道:“只怕还要拖延些时,对岸才有酒店,不然还可与两位杯酒叙谈。” 李仲华谦逊道:“我们立谈还不是一样。” 郝云娘忽笑道:“令尊当年以‘神龙掌’式扬威南疆,怎么名望正如日中天时,突然隐居封刀?” 康秉遂眉头一皱道:“这个……” 似是有著难言之隐,说不出所以然来。 突见他目光一-,神色之间陡现不安。 李仲华循著他的目光瞧去,只见不远江岸垂柳之下,立著六个黑衣劲装,老少不一的江湖人物,目光炯炯向康秉遂这边望来。 那六人见李仲华目光投向自己这边,连忙回面而立。 其中一人高声道:“他们扎排不知怎样了,我们且去瞧瞧。”六人立时走了四个,留下两个尚停立守候著。 李仲华见状,下禁心疑?转眼欲询问康秉遂那六人是何来历! 却见康秉遂垂目沉思,话溜出喉头又强行咽了回去,但见郝云娘对自己微微一笑,以目示意,叫自己不要多问。 忽然康秉遂抬目笑道:“不敢相瞒两位,家严为何突然归隐,说来话长,家严当年虽是绿林人物,但盗亦有道,绝不行那不义之事,二十年来,天南南荒除了正派不说,绿林豪雄有四处各自成立门刀,互相造成敌对之势,劫杀不止……” 李仲华接口道:“哪四处门户?” 康秉遂道:“黑龙潭‘七星手’浦六逸,松坎尧龙山花氏三霸,云雾山‘独目老怪’詹阳,还有就是家严。‘花氏三霸’只在黔北称雄‘七星手’亦远在昆明,虽然称雄武林,但鞭长莫及,只有云雾山与放鹤洲近在咫尺,互相对立,各不相容,十二年前为著一事争执不一‘独目老怪’詹阳竞找上门来,家严与他交手在千招以外,终被‘独目老怪’一掌见胜,家严为此封刀归隐,但私下力谋洗雪前耻,只待时机成熟,方才六人就是‘独目老怪’门下。” 李仲华道:“那六人莫非有对康兄不利之意?” 康陈隧道:“这很难说,因为近来绿林枭雄纷纷崛起,各大镖局盛行护送暗镖,以避耳目。” 说著手指著江岸一丛绿杨影里,说道:“那五个商贾负贩就是镖师乔装,他们忧形於色,等会儿木排扎妥,他们不知上哪个排才好,倘登上‘独目老怪’门下木排,则无异自送虎口。” 李仲华向那边望去,果见五个商贾负贩低声喁语,神情似是不安。 郝云娘笑道:“阁下何不唤他们过来共登木排?” 康秉遂下禁剑眉一轩,道:“就是这才为难!‘独目老怪’门下已疑惑在下想动那起暗镖,这一来,更是显明昭彰了。” 李仲华道:“康兄不管也就是了,何至如此烦虑?” 康秉遂皱眉笑道:“事诚有为难处,五个护送暗镖武师虽不识得在下,在下因受他那镖局总镖头一再相托,沿途护送,故而暗中相随,不能撒手不管,稍时还想……还想……” 李仲华朗声大笑道:“康兄如欲我们效劳之处,只管说出,吞吞吐吐,有失英雄本色。” 康秉遂不禁脸红耳赤道:“实是想借重二位,只是萍水相交,不便启齿就是。” 李仲华道:“康兄只管请那五位镖师过来,有事小弟一力担承。” 康秉遂不禁精神一振,如语向那边走了过去。 郝云娘嫣然一笑道:“华弟,你这不是多管闲事吗?” 李仲华不禁胸头一震,心说:“云姊所言甚是,怎么近日来自己变得飞扬浮躁,好大喜功起来了?有道是名高遭谤,树大招风,这样一来,岂非自己好高骛远?”想著,猛生警惕之念,忙道:“云姊既然如此说,我们最好不管,那么我们去下流登萍渡水而过,想必还可勉强过去。” 郝云娘又是嫣然一笑道:“丈夫一言九鼎,谁叫你承诺在先,岂能撒手而走?”说到此处,发觉话中语疾,不由玉靥绯红,低鬟一笑。 李仲华不明郝云娘为何如此,只觉娇羞一笑,醉人如酒,情不自禁地两目炯炯望著郝云娘娘脸上,如痴如迷。 郝云娘见李仲华如此神态,更是娇羞无地,瞠道:“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只管目光炯炯瞧我做甚么?” 李仲华笑道:“云姊,你真美。”- 见郝云娘努著小嘴道:“他们来了,你还唠叨则甚?” 李仲华收敛心神,转目望去,只见康秉遂领著五人走了过来。 他发觉“独目老怪”两门下怒目望著康秉遂,神情甚是激动,咬牙切齿。 郝云娘笑道:“只怕他们要找我们麻烦了。” 李仲华道:“凭他们两个也敢惹事生非?” 郝云娘笑道:“你不信?等会儿瞧瞧看。” 说著康秉遂已领著乔装商贾镖师五人走到近前,逐一引见。 原来他们是成都锦城镖局得力镖师——“追风鹞子”王廷彪“断魂刀”徐元衡“黑沙掌”罗明“火鸽子”邓通“金钱镖”罗湘泰五人。 随著康秉遂又与五位镖师引见李仲华、郝云娘。 这些镖师都是江湖上打过滚的人,点子最亮,郝云娘两眼神光湛然,肩插两柄奇古宝剑,一望而知是内外双修的巾帼英雄,然而李仲华在他们眼中却不同了。 李仲华长得面如冠玉,面含微笑,穿著一袭宝蓝色绸衫,倜傥不群,其余别无异处,神似一个黉门秀士,弄月吟风的书生。 他们心中奇怪?这么一个文弱书生,竟会与威震南天的“浊世神龙”少庄主攀上了交情。 原因康秉遂也是忧心如焚,竞把李、郝两人名字忘了说出,只说是李少侠、郝女侠,不然李仲华自金陵做下几桩大事,已名震遐迩,他们怎不知道呢。 康秉遂瞧出五镖师神色,便大笑道:“有这位李少侠一力担承,管保镖货平安无事,康某方才犹恐有负欧阳兄重托,此刻却如释重负咧!” 言方落,-听“独目老怪”詹阳门下两人,冷笑道:“直冒大气,算什本事?网里的鱼,要跑一个也跑不了。” “要跑得了,咱们算是在江湖上瞎混了半辈子。” 两人面向江水一吹一唱,简直不把他们放在眼中。 “火鸽子”邓通人最性暴,闻言不由面上变了色,方自喝得一声“朋友”出口,却被“断魂刀”徐元衡止住。 只听那两人“哼”了一声,身形也未反顾,但见他往怀里一揣,飞快掏出一物,崩指疾弹。 “嗡嗡”声起,两股冒著火焰的响箭“嘶”地斜穿电射而出,划了两道淡红的弧线,射向对岸。 江岸旁街聚集了许多其他等候过江旅客,指手划脚,纷纷交头接耳,面带惊骇之色。 这两人也是太心高狂傲,目无余子,郝云娘不禁动了气,肩头一晃,便自落在两人身後。 十余丈之隔,身形逾电,眨眼即至,好快的身法,康秉遂及五镖师不由张大著眼惊佩不至。 姑娘落在两人身後,可笑那两人毫无所觉,只听姑娘冷冷说道:“你们太卖弄了,当著姑娘面前扮神装鬼,是嫌死得不够快么?” 这音调冰冷彻骨,入耳心惊肉跳,那两人惊得变了色,蓦地转身,只见姑娘俏生生地立在面前。 姑娘已瞧清了那两人形象,左首一人是个面赤如火,黑发垂胸四旬中年人; 另外一人是面相狞恶,双耳已缺的老者; 姑娘见他们两眼发怔,不声不响,不觉粉靥上立时罩下一屡寒霜,叱道:“你们听见了没有?” 原来这两人心知人家到了身後,自己尚未发觉,这脸已是放不下! 闻言面红如火中年人冷笑道:“姑娘,我们又没招惹你,何苦自找无趣?要知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郝云娘只是在李仲华面前显得柔情似水,否则她也不会号称“辣手罗刹”了。 闻言柳眉一竖,冷笑道:“你们不好惹,姑娘又岂是好惹的?只问你们为何放出响箭?” 那人哈哈大笑道:“姑娘,你这问不是多余的吗?江湖内传递讯息全凭旗花、响箭、飞鸽,这是我们的事,凭甚么姑娘要过问?大概姑娘还不知道我们是谁,”说著腰杆一挺,傲然道:“区区在下莫天林,人称‘金鞭神雕’就是!” 手飞指那缺耳老者道:“这位是桂南怪杰‘赤手擒龙’戈南平,姑娘总该有个耳闻吧!” 姑娘螓首一摇,笑道:“没听说过,姑娘今日可要向两位借一样东西,不知两位能应允否?” 莫天林先是一怔! 继而微笑道:“姑娘要借何物?只要我们力之所及,无有办不到的。”他见姑娘美绝天人,笑靥生春,不禁迷糊了,信口说出。 姑娘面色一寒,道:“只借两位照子一用。” 莫天林与戈南平登时气得变了色,当下莫天林冷笑一声,一掌拂袖而出,迳向姑娘右肋,如风欺电,眨眼即至。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姑娘肩头略晃,人影倏然不见。 莫天林一招打空,心中大惊,蓦觉胸後微风飒然,夹著两缕冰寒之气直射而来,连忙全身一俯,电疾旋身而起,只见姑娘两指如风,分点自己双睛。 莫天林方知今日逢见女煞星了,姑娘电疾伸指,饶他满身极好武功,也趋避不了。 其间险到毫发,突闻戈南平一声暴雷似地大喝,只见姑娘闪身後退,如非戈南平及时出手,只怕莫天林一对眼睛已搬了家。 莫天林趁机跃起,霍地解开腰系一截金丝蛟筋软鞭,与戈南平并肩而立。 姑娘发觉胸後风生强劲,顾不得再取莫天林双睛,望左一挪,闪身飘後,粉面发青,叱道:“无耻贼子,姑娘今日不取你们两对照子,也不叫做‘辣手罗刹’了。” 一言方出,两人齐齐变了色,这神色与前不啻天渊之别,眼中现出惊悸,恐惧的光芒。 戈南平瞪著双眼,问道:“敢问‘罗刹鬼母’是姑娘甚么人?” 本来姑娘说出“罗刹鬼母”是她母亲,说不定戈南平就会撤身而退!无奈姑娘极不愿有人提起其母之名,尤其是在李仲华面前。 当下姑娘冷冷说道:“姑娘不识‘罗刹鬼母’你们自行献上一对照子,也免得姑娘多费一番手脚。” 当下戈南平气势上撞,招呼莫天林一声:“贤弟,咱们上!” 两掌上下分出,一招“擒龙探珠”右掌劈向姑娘丹田小腹,左手五指飞抓姑娘“喉突”穴。 一式两招,疾如电奔电闪。 那边莫天林配合得天衣无缝,金蛟软鞭迎风一抖“呼”地使得笔直,回腕一抽,鞭影四卷,一式“天龙盘空”迳卷姑娘玉腰。 这两人武功著实不凡,无论手、眼、步都属上乘之选,认位奇准,去势电疾,凌厉之至。 此刻,姑娘娇笑一声,身如穿花映蝶,翩翩乱舞,使人眼花缭乱。 戈南平、莫天林两人一式攻出,紧接著攻出,掌风鞭影,霍霍如啸,但轻易沾不上姑娘身形,屡次均是滑空,心中大为凛骇。 李仲华负手远立,面泛迷人微笑,众人却伫立江岸,静静观战。 姑娘身似凌虚飞渡,天女散花,只把戈南平、莫天林两人搞得头晕眼花。 突然,只闻姑娘一声娇喝,人影倏地一分,两声——声出“叭叭”大响! 莫天林、戈南平两人身形翻跌在地,双掌掩面,只在地面上乱滚,指缝内溢出殷红鲜血。 却见郝云娘双手分扣著两对血球,望了一眼,甩手掷在地下,若无其事的走向李仲华身旁,盈盈含笑。 李仲华眉头一皱,含笑道:“云姊,太辣手了。” 郝云娘白了他一眼道:“你咧?还不是一样?” 这时,莫天林、戈南平两人痛得——连声,滚得满身血污泥尘,惨下忍睹。 李仲华於心不忍,飞掠近前,在他们身上疾点了两指,登时气绝身死,叹息一声,抓起两人尸体,甩向江面。 水花冒起,转眼被激湍江流冲得无影无踪。 他只望著滚滚江水发怔,胸头只觉一片空虚怅惘,他不料自己不久以前还是京华年少,声色犬马,如今一变而为双手血腥,武林俊杰。 他感触奔闯江湖,一无是处,所收获的仅是玉人相伴,但长此以往,如何结局,他想也不敢想。 他想到成家立业,选一山明水秀之处安居下去,长伴玉人,诗书自娱。 他不禁想到曼云、燕霞、浦琼,以及郝云娘…… 滂沱江水,不尽东流,那白色的泡沫,似昙花一现般倏然收去又现出,只不过一刹那,真像美好的人生,也是一般的短暂…… 一只柔荑按向他的扁头,不觉在沉息中醒转过来,只见郝云娘立在身後,嫣然微笑道:“华弟,你在想甚么?” 李仲华不禁面上一红,答道:“没有甚么!”转目一瞧,只见江岸众人均投目凝视自己,又是玉面一红,转身走向康秉遂那面。 康秉遂道:“郝姑娘武学精奇,康某自愧下如,不过这个梁子已结上了,恐怕‘独目老怪’不会干休。” 郝云娘响起一串银铃似长长娇笑。 李仲华忽问道:“康兄,怎么木排尚未扎好?” 康秉遂道:“大约已扎妥了,不过还需由山坡滑下,推向上流江面放至渡口,扎排容易放排难,这就快了,二位稍安-躁。” 片刻…… 对岸射出两支响箭,锐啸嗡嗡,向这边江岸落下,-入绿草丛中。 康秉遂笑道:“‘独目老怪’门下赶来了。” 谅是对岸见这面无人答射响箭,又是两支升起。 但见蓝空两抹流星激升云霄,又掉头坠下,落在江岸一丛垂柳中。 须臾,对面江岸柳丝之下现出两人身形,每人手中掷出一片木块,落向江流,人也跟著飞出! 蓦然——身形一沉,点在木块上,斜滑出十数丈水面。 两人手中又是一块木片飞出,身如凌空踏虚,平飞而出! 木片才沾水面,他们身形恰好落在木片上,又是滑出七、八丈水面,只听两人嘬口一声长啸,声激朗空,身化蜻蜒点水,向江岸上掠去。 这两人明眼即知是个身具绝乘武功之人,与众不同。 他们点上江岸,已距李仲华等下流江岸四、五十丈距离,但身法电疾,眨眼即到江岸渡口。 只见这两人身穿一白一黑长衫,猿臂蜂腰,人才三旬开外,两目精光毕露,白净脸膛,生像颇为英俊。 他们一定身,四下张望,不见戈南平、莫天林等人,心中甚是疑讶,目光一落在郝云娘身上即定住了。 郝云娘那种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绝世风华,任是谁也不禁为之失神落魄,何况他们。 李仲华心说:“你们真是自找苦吃。” 只见两人一阵交头接耳,贪婪的目光逼视在郝姑娘脸上,-地两人点足飞起,迳向姑娘身前射来。 李仲华冷“哼”一声,两臂猛张,迎著飞去。 两下里均是快如疾矢,眨眼即将撞上。 但两人身手绝乘,蓦然一分落下坠地。 李仲华“哈哈”一声朗笑,身形一沉,旋身回望,只见两人翻目瞪著自己,怒形於色,遂微笑道:“两位敢是要寻在下么?” 白衣人大喝道:“谁要找你!” 李仲华佯装惊讶道:“两位形色匆匆,眼光又是投向在下,在下只道两位有事望在下指教,谁知不是,真是冒犯之至,无礼已极,罪该万死。” 酸气冲天,引得郝云娘“咯咯”娇笑出声。 那两人知李仲华故意作弄自己,但只怪自己两人一副色迷心窍,过於情急,又发现这少年身法诡疾,不是易与之辈,一时之问双双怔住,发作又不是,不发作又不是。 这种尴尬局面,是他们两人毕生未经过的,是所难忍、难堪已极。 只见李仲华笑笑道:“瞧两位失魂落魄模样,敢莫是失去了物件,在下虽是一百无一用的书生,区区失物,谅可效力找回。” 两人气得脸红脖子粗,无奈又答不上话来,静了一刻,那黑衣人冷冷说道:“不错,我们正要寻人!” “寻人?”李仲华目望著两人,摇摇头道:“两位是否打趣在下,这江岸上数十人,能数能算,两位何至於有目无睹?” 黑衣人冷笑道:“就是不见了才问你。” 李仲华朗声大笑道:“在下有幸,两位别的不问,单选上了在下,可是你们真还找到了。” 两人心中一动,黑衣人道:“我向你打听几个人下落,方才还在江岸上,怎么不见?” 李仲华微笑道:“两位又在打趣了,在下亲眼得见两位才从对岸掠过,怎么说是数人方才还在江岸上。” 黑人眉一皱,道:“我们以响箭传讯,故而知道他们方才在江岸上。” 李仲华佯装恍然大悟道:“是他们么?有数人去上流山谷间伐树扎排去了,还有两人,一是红面黑须,一是两耳残缺的尚留在岸上伫候著,两位是否探问他们两人下落?” 两人不禁点点头。 李仲华神色突变凝重道:“两耳残缺老者似为心绪所绕,烦躁不宁,响箭发出後,久候不见回音,只见他一声大叫,拉著红面黑须的人,跃向滚滚急流江水之中,转眼,即不见他们身影,轻生若此,令人婉惜。” 黑衣人面色一变,两目逼射慑人神光大喝道:“你这穷酸,满嘴胡言……” 李仲华沉声接口道:“在下句句是实,怎是信口雌黄?你若不信,去问问那人便知道。”说著,手指在距身不远旁观的商贩。 白衣人这时道:“大哥,我们姑且问问,如是虚诳,这穷酸又跑不了。” 两人如飞的纵在那负贩面前,直问莫天林、戈南平踪迹。 这时李仲华也跟著飞去,那行人面目露出惊悸之色,望着李仲华噤不能声。 黑衣人见状心疑?右手飞出,抓向商贩胸前,五指堪搭近胸口之际,-觉腕脉一紧? 只见李仲华右手已扣著自己腕脉,面寒如冰道:“阁下怎可向一个身无武技的人下手?在下实在瞧著不顺眼。” 黑衣人在李仲华说话时,右臂贯注潜力一震! 哪知李仲华倏地将手松开,哈哈大笑道:“如今实话实说,那戈南平、莫天林两人均毙命区区的掌下,弃尸江中喂鱼,奉劝两位赶紧束身而退,转告‘独目老怪’叫他洁身自爱,不得纵容门下为恶,不然将无葬身之地了。” 两人闻言同声发出一声惧人心魄长笑,倏地身形飘後,黑衣人怒喝道:“无知穷酸,你也不知道我们是甚么人?” 李仲华冷笑道:“大不了是独目老怪的徒子徒孙的,唬得了谁?” 黑衣人神情激怒道:“你敢轻视云雾山二少山主,这是你自找死路,戈南平、莫天林两人血债也要在你身上找回。” 白衣人晃身丈外,一瞬不瞬逼视在李仲华脸上。 李仲华“哈哈”一声大笑,脸上浮起轻视之色,徐徐说道:“阁下胆子还真不小?方才扣住阁下腕脉时,再用上三成真力如何?” 黑衣人面上一红,冷然说道:“偷袭并不算真实功夫,居然还敢大言不惭!”但想起方才情景,不由心寒。 李仲华望了他一眼,笑道:“我知你还不死心,十招之内你能逃出我掌下,我便饶你活命。” 黑衣人气得热血狂涌,一言不发,倏地身躯一晃,飞涌风狂地欺近李仲华身旁,双掌交错攻出三招,分取“天府”“精促”“气海”三处重穴。 这三招不但迅疾无比,而且玄诡异常,划空生啸,掌风山涌。 只见李仲华身影往左一闪,右手五指戟张,迅如电光石火般向黑花人右臂“曲池”穴扣去。 黑衣人下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形急向右旋,左掌一式“玄鸟划沙”甩扫而来。 李仲华见他变式神速,心中微赞,手式末撤,转向望黑衣人左臂拙去。 康秉遂见状,慨叹一声道:“李少侠身手端的神鬼莫测,以不变应万变,不凡处隐藏无限玄机,真是毕生罕睹,今日康某真可说大开眼界了。” 此刻,黑衣人见状大惊失色!蓦地—— 一个“云里翻身”翻出圈外,一缕寒风在他身前擦过,他才一沾地,两掌两胸“推波肋澜”攻出。 这一式是他尽凝全身真力,只见漫空生啸,狂-乍涌,排山倒海而出。 李仲华冷然一笑,两声微微一晃,峙立原地,不动分毫。 黑衣人只觉掌力推出尽被卸去无形,突感胸前一震,重逾山岳潜力纷向自己胸前压来,逼得连连倒退,终於仰跌在地。 忽闻白衣人一声清喝,身形逾电飞向黑衣身前落下,一把抱住,只见黑衣人面如金纸,显然内伤下轻。 原来李仲华双掌微微一晃,展出西域“矮仙”“-花接木”绝学! 他心知这式绝学,威力无伦,不想伤人故而才微微一晃,把对方掌力卸去一半,其余一半-攻对方。 白衣人见乃弟受伤不轻,双掌倏地印在黑衣人“气海”“三阳”两处穴道,输本身真气疗伤。 片刻之後,黑衣人气息愈来愈弱,吐出微弱声音道:“大哥,小弟腑脏全糜,大哥你是无能为力了,赶紧点住小弟‘心俞’穴上,保住一口真气不散,负小弟返山,求父亲那本‘七叶朱芝’方可救治。” 白衣人听得胆战心寒,急忙飞指点在“心俞”穴上,双手抱起,狠狠望了李仲华一眼道:“我与尊驾素昧平生,竞下此毒手,此仇如山,青山不改,行再相见。” 李仲华微笑道:“阁下见我还了手没有,他自用力太过,气血逆窜,以致脏腑糜蚀,怨得哪个?” 白衣人闻言一怔!心说:“自己只见他两掌微微一动,并未还手,不知二弟何以连连退後,伤得这么重?莫非这少年人有甚么邪术不成?” 暗中狐疑不已?猛然想起乃弟伤势危殆,冷笑道:“事由尊驾而起,无论任何经辩,却是多余。” 说时,双足一踹,飞落江岸,回顾一眼,将乃弟放下,解开腰系丝条,将乃弟绑在背上,拾取数块木片,像来时一般,将木片飞出,飞身落下,滑水而渡。 片刻,只见白衣人登上彼岸,点足飞纵,身形杳入绿树丛中。 此时,夕阳衡山,浸起满天流霞,五彩绚烂,江水泛起金鳞万片,阵阵归鸦绕树投林,垂柳轻拂摇丝,残阳余晖,美景无边。 郝云娘走近李仲华身旁,问道:“怎么他伤得这么重?莫非你又展出那用来逃避龙飞玉这招绝学吗?” 李仲华叹息一声,点点头道:“事诚出人意外,小弟不过发出三成真力,将他那劲风卸去一半,却不料他禁受不起本身所经的一半反震之力,原同他耗损真力太过,自身已油尽灯枯,所以当受下起……” 说时,又长叹一声道:“看来,小弟此後在万不得已时,才能施出这招绝学。” 只见康秉遂及五名镖师相率奔来,盛道敬佩不已,李仲华只微微一笑。 五位镖师神色恭敬无比,康秉遂又道:“那人就是‘独目老怪’詹阳二子,长子名詹继远,次子名詹福宁,淫凶无比,这一来‘独目老怪’气焰大戢。” 说到此处,忽见上流驶来两木排,一前一後,相距不过十数丈距离,激流奔下。 後面那木排已呈松散趋势,排面上躺著几具人体,康秉遂一见忙道:“不好!”身形一晃,飞身窜去。 前面木排上四人发出洪亮的狂笑,得意异常。 李仲华一见,就知康秉遂手下遭了毒手,两足一踹,破空斜飞而出,才两个起落,身一腾起,蓦然掉首扑下,往前面排上落去。 那四人尚自狂笑不绝,蓦见飞将军从天而降,吓得魄飞天外,不知所措。 李仲华身手何等快捷,两掌分飞劈出,只听惨-声中,四具身形登时震向半空,坠落水面。 只见李仲华飞快抓起排上用山藤束成的长索,甩向岸上,大喝道:“接住,快快系紧。” 这藤索登时被岸上众人接住,聚力拉紧,那水流激湍,木排宛如一泻千里之势,只听得“轰隆”一声大震,木排撞在江岸,众人震得身形被牵出数步,忙将藤索系在一株大树根部。 话说李仲华藤索甩出後,即飞身跃望後面,万马奔腾而至,康秉遂已先至排上,望著四名手下发怔,那四人负伤奇重,奄奄一息,束手无策。 木排转眼即将松散,外缘木材,一根一根向外漂浮开去。 李仲华大喝一声:“康兄,快走!” 一把拉起康秉遂腾身而起,向江面浮木一落,又急纵而起,两三个起落,踏上江岸,四面一瞧,只见那座木排已是四分五散了,人体浮沉急冲而下。 康秉遂不禁痛哭失声,道:“这四人是家严得力助手,想不到随小兄出外,竟不及照顾,猝遭毒手,有何面目去见家严。” 李仲华连声慰藉不止…… 暮霭渐浓,弦月上升。 众人分成数批,渡过对岸,郝云娘走在最先,李仲华留在殿後,这样防恐“独目老怪”两岸尚有余党潜伏。 李仲华伫立江岸等候木排返转,-觉眼前黑影一闪,心中一惊,手出如风抓去。 黑影“咯咯”一声娇笑,形如鬼魅飘了开去! 李仲华蓦觉手中抓紧一团软绵绵之物,放掌一瞧,只见是一团缉巾,兰麝幽香随风侵入鼻中。他不禁一怔! 扯开那围绢巾,薄若蝉翼,左上角丝绣一朵海花,右上方绣著一个“琼”字,当中写著几行字迹。 李仲华目力奇佳,只见上面写的是: 承君援手得脱邛崃四叟毒掌衷心铭感 但四叟欲得君甘心愚兄妹连番阻截 望君到达贵阳後迳望黑龙潭 罗刹鬼母之事望君从中化解 妾琼白 李仲华不禁如痴如呆,感觉此一难题无法解开,他知郝云娘生具至性,若闻知“七星手”把“罗刹鬼母”掳去,定然把“七星手”浦六逸恨如切骨,他那门下难逃屠戮之危,到那时她岂肯听自己的话? 左思右想,未付出一条良策,不禁心绪如麻,惆愁怅万千,两目发怔。 弦月皎洁若洗,繁星满天,鸣咽江水不尽东流。 李仲华眼中只是一团沉黑,如堕入一片深渊,不知所终…… 第二十八章 惊鸿一瞥 放鹤疑阻 李仲华最後一人渡过江,与郝云娘并肩策驴,得得蹄声,驰入夜色苍茫中。 途中康秉遂及锦城镖局镖师等,对李仲华感戴,欣佩兼而有之。 李仲华一路上表现异常从容倜傥,其实腹中一团乱麻,愁绪万千,思忖不出一项良策,他暗叹了一口气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距乌江渡口二十里处养龙寨打尖一宿,次晨在朝曦甫上时,众人又仆仆风尘,向贵阳进发。 黔境之内,自养龙寨以北,皆丛林密莽,繁翠深青,然无乔枝巨木,多为葺葺菌松,弱干纠缠,垂风拂霹,山势峻峋,峦壑堑峭,雾笼瘴浓。 但一过养龙寨南行,皆童山濯濯,甚少树木,其山脊石奇,穹峰并起,耸骨重崖,上下窃渺,穿-透碧,景胜至奇。 众人脚程均不算缓,但山道崎岖陡峭,异常难行,加以李仲华、郝云娘两匹健骡不时打滑,驱策困难。 郝云娘气极偏头望著李仲华苦笑道:“早知如此,我也不要这蠢驴代甚么步了!” 李仲华朗声大笑道:“这叫做黔驴技穷,云姊,难道你不知么?” 郝云娘不禁“噗嗤”横眸一笑。 康秉遂一路提心吊胆,他知“独目老怪”二子铩羽回去,誓必报复,格外表现得深沉,频频四外寻视。 正行之间,却见前面石脊峰巅之处,突然现出四条人影! 锦城镖局镖师“火鸽子”邓通惊呼道:“甚么人来了?” “断魂刀”徐元衡冷哼了声道:“管他是甚么人,如是冲著我们锦城镖局来的,叫他尝尝徐某‘断魂刀’的厉害。” 邓通浑名“火鸽子”人也最火爆,又平日与徐元衡有过不睦,偏头瞪了徐元衡一眼,冷冷说道:“别说大话啦,要不,昨日在乌江渡口时,你怎不展出你那九十三路‘断魂刀’刀法,抖抖威风做甚么?” 徐元衡大怒,正要反颜,却见四条身形其行如风,疾如流矢,转瞬之间,已到了众人近身三丈之处。 这四人形肖下一,看他们迅捷步法,一望而知均是武功上乘高手,冰冷冷俱是一般死人面孔。奇怪四人行如箭矢略不停留,只向康秉遂等望了一眼,肩臂一振,穿空飞起,在众人头顶越掠而过。 山道逼仄,势非如此不可,皆因康秉遂为抄近路,取道山径。 李仲华抱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态度,置之不理,只向郝云娘微微一笑。 “金钱镖”罗湘泰看不惯这四人傲视无忌的神色,轻“哼”一声,扭腰扬掌,打出一连串金钱镖。 显然罗湘泰对这金钱镖手法有极高的造诣,疾如流星的打出後,半空中一聚,金铁相撞之音声中,突然是四散分开,飞云漩电,划空微啸,反自加速向四人正望下坠的身形打到。 康秉遂见状急待阻止,已是来不及了,不禁忧形於色。 那四人武功精湛,听风辨物,已知有暗器袭来,倏然旋身伸手向空一晃,将满天打来之金钱镖悉数收去,人也似落叶般纷纷坠地无声。 这时李仲华与郝云娘已跃下驴背,反身投目注视,见状一惊。 那四人仍然无声无语,合掌一-一搓,只见他们掌隙间冒起一缕青烟,霎时而尽。 康秉遂见这四人现出这惊人功夫,猛然忆起这四人来历,不由胸头一震。 但见四人中一面形特长,五络短须,青惨惨地一张面孔,两眼精光闪烁,望了众人一眼,冷冰冰地说道:“施袭的是谁?快滚出来!” 罗湘泰“哼”了一声!跨了出来,道:“是俺,又怎么样?你不知凌空跨越别人头顶,有犯大忌么?” 那人也不答话,倏地身形一动,来势绝快,流星飞电“啪啪”两声脆响中,人又落至原处,长身傲立。 罗湘泰两颊红赤,肿起老高,气焰顿失,双目露出惊悸之色!? 陡然康秉遂越群而出,躬身抱拳笑道:“在下眼浅,请问四位是否当年艺慑武当的‘梵净四奇’?” 那人面色一动!突放声大笑道:“老夫兄弟四人数十年未在江湖走动,居然还有人认识?真是难得已极!” 音调倏又一沉,道:“老夫还要赶返山中有事待理,此刻不耐烦找你们晦气,三日後再见吧!” 说著双眼飞掠了郝云娘肩头雌雄双剑一眼,将手一扬,四人同地两臂一抖,拔身三丈多高,悬空斜飞而去,转瞬间身影俱杳。 锦城镖局五镖师默然无语…… 李仲华问道:“康兄,这‘梵净四奇’是何来历?” 康屎遂想了一想道:“这‘梵净四奇’来历,兄弟也知道得不多,曾听家父言及,四奇并非汉人,而是瑶苗杂生,武功不知何人所授?与中原路数迥异,但其诡异繁博,少人能及,年未三旬即名满西南,只要与他们结有梁子的人,极少逃生;三十余年前四奇闯上武当,剑创二十七名武当高手,安然离山,此事传遍遐迩,之後不知为了何事?突然销声匿迹!数十年来从未见他们露面,江湖已渐淡忘,只道他们已归道山,却不料在此遇上……”说此一顿,面现重忧,苦叹了声道:“此处就是梵净山尾峦,想梵净山脉连亘千里方圆,叠崖锐-,危峰掠天,丛林密莽,不见天日,又毒瘴去来倏忽,人畜当之无不立时死亡,故武林中人均不知四奇居处,一则视梵净为畏途也,若兄弟知得,定然赶去为方才罗兄误会有所解释。” 李仲华不由一愣!道:“康兄为何重视若此?小小误会也不值得康兄解释,莫非‘梵净四奇’三日後真个有不利於罗兄么?” 康秉遂摇首道:“岂仅如此?同行之人俱恨上了,李少侠与郝姑娘虽然不惧,但兄弟受人之托,当忠人所事,为此小弟不胜重忧。” 罗湘泰大叫道:“头掉下来,不过碗大的疤,死了还有来生,有甚么怕?” 康秉遂冷笑道:“恐怕你们还未将暗镖送到地头,便已魂归地府,你死了不算甚么?锦城镖局的名号给你砸了,真化不来咧!” 罗湘泰不禁面红耳赤,默然羞愧无语- 闻侧面崖脚处随风送来一阴恻恻笑声道:“‘浊世神龙’竞有此犬子?使人惋惜。” 其声低沉阴森,使人听得不由心悸胆寒。 康秉遂闻得勃然色变,大喝道:“甚么人?敢侮蔑康某,何不请出来见见!” 霍地转身,微一挫腰,人已凌空拔起二丈高下,猛一旋背,改势斜飞,望崖脚扑去,其势若电。 只康秉遂扑近崖脚,猛然出掌“叭”地一势大响,登时劈裂一角山石,溅飞如雨。 这时距崖脚五丈远处,窜起一条黑衣人影“哈哈”大笑,笑声一起,人已远在五丈开外,去势迅疾,眨眼人影已杳,笑音尚飘浮空际。 康秉遂已跃回,脸露赧然之色道:“不瞒李兄说,目前贵阳至昆明之间,已经有下少武林人物来往聚集,看来就在最近天南武林中,必有甚么异动?似乎不是一桩事,微妙离奇,日来所见,都是一些隐世已久的高手,令兄弟不无隐忧。” 李仲华诧异道:“康兄,你离黔已久,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康秉遂道:“养龙寨我们所居客栈,就是兄弟手下,据他们禀报故而知悉。” 李仲华、郝云娘对望了一眼,了然於胸! 不过他们知道天南武林纷争重心是在昆明黑龙潭,贵阳武林人物云集,是否是“独目老怪”詹阳欲与“七星手”浦六逸争霸便不得而知。 当下略谈数句并慰劝五镖师一番後,便兼程赶赴贵阳。 途中虽遇见下少江湖人物,并未发生事故。 日暮时分,已到了贵阳城郊,巍峨城堞,婉蜒龙蛇,稳稳在望。 众人在万家灯火,行人络绎於途中进入贵阳山城。 康秉遂领著李仲华进入省城首屈一指的“源长”客栈。 店伙见著康秉遂均异常恭敬,很明显的这家客店是康家所开。 “源长”客栈这两日投宿进出的都是些江湖人物,异常惹人注目。 康秉遂领著李仲华等人进入客栈最後进一座小院落,疏疏落落置有数十盆景,嫣红姹紫,花香袭人,三明二暗的房间,幽洁雅致,带有浓厚北方气味。 这院落与前面隔绝,自成一小天地,繁嚣吵杂之声杳不相闻。 康秉遂进入李仲华室中仅谈了数句,-闻院外传来击掌声…… 康秉遂面色不由一变,当即笑道:“两位且请宽坐一回,兄弟要告辞片刻。” 李仲华微笑道:“康兄有事只管请便。” 李仲华望著康秉遂身影在门外消失後,回面望著郝云娘道:“云姊,你较小弟江湖阅历丰富,可听出击掌声有异否?” 郝云娘摇首道:“这击掌本替代江湖暗语,利远不利近,黑夜荒山传递之用,但在此处显得不合适用,分明事关重大,你没瞧出康秉遂神色有异吗?” 李仲华对康秉遂神色也不免怀疑?闻言垂目沉思。 突然郝云娘唤声。 “华弟!” 李仲华抬目凝视姑娘,只见姑娘下唇抿了抿,说道:“华弟,我们明日就动身赴昆明吧!与‘七星手’浦六逸之约趁早解决,再与我寻觅娘亲,江湖之事少伸手为妙。” 红烛辉映之下,姑娘一双黑白分明双眸闪出爱恋之色。 李仲华心中暗暗难受,但又不敢形於颜色,忙道:“云姊提议正合小弟之意,我们明早就启程吧。”说时,忽见锦城镖局五镖师匆匆由外进入。 “火鸽子”邓通拱手道:“在下等需去城南交割镖货,一俟妥当後,即连夜赶返巴蜀,途中承少侠姑娘援手,感铭五内,他日两位去蜀时,务望驾临锦城敝局一行。” 李仲华谦逊了两句,便送五镖师出得院外返回室内。 这时店伙送来一桌丰盛的酒筵,李仲华问道:“小二哥,你可知道康秉遂兄何往么?” 那店伙闻言一怔! 哈腰笑道:“恕小的不知,只吩咐小的送上酒筵,请二位食用,临行之时,尚交代小的转告二位不必等候。” 李仲华“哦”了一声,相谢了几句! 店伙躬身而退! 两人酒醉饭饱,谈笑之际,-闻院外起了一阵争执声? 一个粗豪嗓音与店伙互相喝骂! 李仲华眉头一皱,笑道:“云姊,你请坐一会儿,有人冲著我们来啦!” 说著,双肩一晃,疾掠而出。 只见店伙伸手拦著院门,阻著一年方四旬的黄衫大汉进入。 店伙回面飞望了一眼,道:“你瞧不是有人住吗?说了你又不信,现在总死了心吧。” 那黄衫大汉打量李仲华两眼,才冷冷道:“就算有人住我也要瞧瞧,反正他一人也住不了这么多间房。” 说时伸指而出,翻腕向店伙肩臂之间戮下,存心想卸下店伙那只手臂。 店伙也深谙武功,但知近来聚集贵阳江湖人物,均是些武林好手,不敢自讨苦吃,指未递到,即疾往後跃。 黄衫大汉出手迅捷,店伙虽避得快,仍被指风扫中肩胛,禁不住“呵唷”一声,踉舱後退数步。 李仲华见这黄衫大汉这等横蛮无礼,分明有心生事而来! 眉梢一剔,跨前两步,正好阻住黄衫大汉的去路,冷笑道:“尊驾何往?” 黄衫大汉理也不理,毫未中止跨前的身形,飞掌横向推出,口中喝道:“闪开,用下著你管!” 李仲华大怒,身影横挪让开来掌推势,左腕疾翻飞出,五指如电迳向来掌手臂扣去。 黄衫大汉一见对方飞出巧拿手法,玄诡已极,竟然无法化解?心中凛骇异常,忙望院外闪去。 李仲华冷笑一声!随著飞扑而去。 黄衫大汉一闪开後,两臂猛振“嗖”地穿空斜拔而起,坠落屋面,一缕淡烟般疾逝飞去。 星月满天,凉风习习,突然耳边响起一甜脆似银铃般的低笑声…… 李仲华蓦然一怔! 转面望去,只见哺啉俏影亭亭立在两丈外屋面上,一双明媚双眸凝视著自己。 他不料浦姑娘又现身於此?不由两颊发烧,心头怦怦跳动,忙跃身近前,道:“姑娘,别来无恙?” 浦琳嘴角泛起盈盈笑意,点头道:“方才黄衫大汉是‘梵净四怪’手下,志在探明虚实,以及觊觎郝姑娘肩後雌雄双剑而来,小丑跳梁,无庸置意,妾身此来,望少侠赶赴昆明,了却与家严前约。” 李仲华一听浦琳自称“妾身”不禁胸头一震!俊脸通红,讷讷道:“在下也有意,明晨启程,不过郝姑娘之母大是难事……” 浦琳接口道:“此事妾身与舍弟自有个安排,舍弟已先赶返昆明,只是须少侠协助,方可无形化解……”说时,声音放得极低,说出化解之法。 李仲华听得连连点头,浦琳又道:“家父近日为得归南樵献他一册‘内功拳谱’江湖道上已生劫夺之心,贵阳武林人物蘖集结盟就是为此,家父忧心不已,如若为著郝姑娘之母引起郝姑娘两师前来,必会演变一桩无边武林浩劫。” 李仲华诧异道:“怎么郝姑娘有两师?” 浦琳嫣然一笑道:“怎么少侠竟不知道?郝姑娘两师一是海外一隐,渤海鸥珠岛主;另外是东海万鲸屿紫竹庵‘七阳神尼’这两人盛年时俱是功绝一时的魔头,原为一双爱侣,後来下知为了甚么事生出误会,男的栖隐渤海,女则皈依禅门。”说著又是一笑,从怀中取出一面七星锦旗,递在李仲华手上道:“由此去滇,途中如遇上七星门中,取出此旗便可免生争端,再不然妾身教导少侠几种手式暗号也可。” 李仲华接过小旗,目视著姑娘教导手式变化,两人距身本近,只觉幽幽兰香纷袭入鼻,不禁心笙猛摇。 浦琳反覆做了数次,迎面笑道:“望少侠深体妾身来意,妾身去矣。”说时腾身一跃,已掠出数丈外,眨眼,便自愈远愈杳。 李仲华不由默然凝立,胸头只觉一片波涛汹涌,不得宁静。 在屋面踌躇一阵後,掠身跃落,回返室中,只见郝云娘斜倚在榻,似在深深思索著。 她一见李仲华返转道:“你怎么去了这多时候?” 李仲华笑道:“‘梵净四怪’手下来此生事,被小弟赶出城外逸去。” 郝云娘一笑,倏地扬腕向窗外一掌打出。 用的却是阴柔无比的掌力,李仲华不由一愣,但闻窗外起了一声闷吭。 李仲华晃肩欲出,郝云娘一把拉住,悄声笑道:“自然有人对付他们,我们无需出手便收借刀杀人之效。” 言方落,便闻得惨-声起,跟著只听得一人出声喃喃骂道:“哪来这不长眼的鼠辈?竟生起俺‘三手金刚’胜大爷的歪念头来了,这不是找死吗?” 这一喧腾,立时惊动店中江湖人物,隐隐由窗外飘传过来吵杂声。 李仲华暗赞郝云娘心思慎密,这“源长”客栈住的是三山五岳的江湖朋友,谁也不是一条路上来的,只衡衡鼻子、瞪瞪眼便瞧得心里怪蹩扭的,说不定为此拚个你死我活,何况郝云娘出掌用的是天魔掌力,潜劲甚重,藏在窗外的贼人被打上,内伤极重,反身窜奔至中途,气血逆荡,足下必浊,带出声响,易被人发觉。 当下李仲华赞道:“云姊端的神算,小弟自愧不如。” 蓦听窗外又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如此歹毒的女娃儿,你那借刀杀人之计,瞒不了老夫,就凭这阴毒的掌力,岂是那姓胜的蠢货练得到的!” 李仲华面色一变,扬拳向窗外劈出,人也随著扑去。 一声冷笑又起,竟远在十丈开外,李仲华扑出之势,迅如奔雷电射一般,转瞬已掠出窗外,只见一条身形立在对面屋脊上。 李仲华身形一跃出,跟著郝云娘亦双足落地,双双腾起,迳望对面屋脊扑去。 那人未等二人沾上屋面,即扬手打出一团暗器,人也霍地扭身拔起,向那屋面上泻落,身形已自消失。 那团暗器来势甚缓,略不带力,郝云娘一把攫住,舒掌一瞧,见是一团白纸,铺平瞥视了一眼,即递向李仲华手中,道:“华弟,这是你的。” 李仲华不由一愣,映著皎洁如银月色之下细瞧那纸上字迹,只见上面书写著: 李仲华少侠赐鉴: 素未谋面,然企仰之心,无时释怀;老朽与宋其兄金兰至好,半月前老朽 至宋其兄寓盘聚,宋兄盛道少侠道风义举,人中龙凤!使老朽向往备至。 只缘老朽与詹阳友谊颇笃,受詹阳之托,命加害於少侠;不意少侠竟是宋 兄所言的恩弟?使老朽左右为难,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晚四鼓左右,望 少侠慎加提防,茶水请勿入口。 谨此致意百步凌风鲍扬顿首 李仲华冷哼了一声道:“他们不来便罢,叫他们识得七阳神掌的厉害。” 李仲华随著郝云娘返回室内。 须臾,一个身著黑衣店伙匆匆入内,并非前见的一个,手中托著一个茶盘,上有一上好的洁白如玉宫窑所烧的瓷壶,轻轻放在桌上,哈腰笑道:“少当家命小的送上三壶顶好的普洱茶,请二位饮用,并命致意。” 李仲华含笑立起,道:“劳你驾了,烦回复贵上就说李某致谢。” 店伙欠身道:“不敢。”敢字尚未落音,李仲华猛一长身,五指迅如电光石火疾然抓出。 果然那店伙是詹阳手下乔扮,他见李仲华猝然发难,不禁惊悸亡魂,急望後跃去,但哪避得出李仲华玄诡无比的手法?腕脉被扣了个正著,立觉如中钢钩一般,痛彻心脾,可又噤不能声,只痛得咧嘴怒眼,冷汗冒出如黄豆般大,涔涔流下。 郝云娘一闪身,电疾地掠出户外,隐身在院角树後。 李仲华冷笑一声道:“你可是‘独目老怪’手下?” 那店伙将首连点,李仲华又问道:“今晚‘独目老怪’可会前来?” 可怜那店伙痛得眼睛翻白,闻言将首连摇,李仲华轻笑了声,翻腕飞指向“气海”死穴戳下。 店伙“哼”得半声,颓然倒地死去。 李仲华扬掌轻拂,红烛火焰一熄,室内一片漆黑,窗外月色如银,只闻夏虫噪鸣,和风如吟。三鼓已尽,繁星若织,西-的皓月散出一片柔和的光辉,夜深人静之际,蓦然,只见墙外掠翻而下四条人影,悄无声息地闪在李仲华室外。 一人倾耳侧听室内有无动静,这贼人微打手式示意,四贼同时一晃,翩若惊鸿般,翻身闪入窗内。 室内并无半点动静,只闻得连续飘出几声细如虫鸣的微哼,便杳无声息。 盏茶时分过去,墙外又翻进五条人影,一落便对望了一眼,均面现惊异之容,有人悄声道:“奇怪,为何他们不见?莫非已遭了毒手?” 另一人悄声答道:“未必,怎么不闻得半点声息,他们岂是如此容易打发了的。” 五人踌躇了片刻,有两人飞身掠入窗内。 余下三人伫立院中,面向窗前静候出乎,-地院角电芒飞卷而出。 剑光连闪之下,三人声却未出得半声,首级离肩飞起,血雨喷泉洒了满院“噗噗”倒地。 那掠入室内二贼亦未再出,气氛沉寂得似一泓死水般,一条娇小的身影从院角掠出,将尸体首级推置隐处後,又藏在院角。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月已西隐,室内外更是黝黑一片;突然,一条人影从空电泻而下,望院中一落,藉著微弱星光下,仿佛可瞧出那人是一老者,颔下长须飘拂,双目神光若炬,有如虎目,炯炯生辉。 那老者面貌神情看得不甚清楚,但能猜测出他心中异常惊诧,只瞧他凝立院中良久不动,就可瞧出他心怀猜疑,进退维谷。 但见他摇了摇首,两足一顿,一鹤冲天而起,离地两丈高下,蓦然掉首扑下,狂-如潮,夹雷霆万钧之势,望那院角罩落。 轻叱声起,只见老者下扑之势一顿“哼”得半声,便自望回震飞了出去。 那老者凌空一翻,向室外方向飞落,哪知在窗内一条身形电射而出,飞身出掌,望老者胸後疾按而下,心脉断绝,登时身死。 朝阳正上,庭院花木扶疏,翠叶摇拂,宛如昨日情景,一丝不改。 室内陈置井然,李仲华与郝云娘整装待发。 李仲华笑道:“云姊,康秉遂必是赶返花溪,我们不如前往花溪拜望‘浊世神龙’康老前辈,与康秉遂辞行如何?” 郝云娘无可无不可唯李仲华马首是瞻,两人出得後院,这“源长”客栈出入江湖人物,俱不禁双目注视他们,有的窃窃私议。 李仲华意态从容,举步潇洒,面含微笑,郝云娘则柳眉带煞,面罩浓霜。 出得“源长”客栈,店伙早备好健驴鞍蹬,两人接过-绳,一跃上驴缓缓离去。 贵阳西郊,哇畛纵横,稻浪翻波,青山环绕,景如图画,两人游目骋怀,并肩谈笑,不知不觉已近花溪。 花溪地居南明河方上源,溪水澄碧,杨柳干条,丘壑起伏,亭台错立,有坝上桥,放鹤洲,碧云窝诸名胜,波光桥影,掩映绿林朱栏之间,明媚娴静,宛如江南。 李仲华询问行人放鹤洲途径,这人是一儒服老者,当即打量了两人一眼,徐徐说道:“两位可是去访康九侯么?只循著溪侧堤岸而行,如见一座凉亭,即是放鹤洲对岸,康九侯久不见客,只怕两位虚负此行咧!”说罢掉头走去。 李仲华微微一怔!郝云娘想了想便笑道:“这老丈必是康九侯对头,花溪附近居民无不尊称康老爷子,康秉遂昨晚告别後,便未露面,其中大有文章,说不定放鹤洲上现正居於愁云疑雾中。” 李仲华四面一瞧,那老者已杳无身影了,不禁大为惊愕,郝云娘道:“且不管这些,我们去了再说,康九候如拒门不纳,我们礼数已到,正好赶赴昆明呢。” 李仲华点点头,策驴而去,走了片刻,果见一座四方凉亭,掩映柳丝之间,溪流中心是一翠篁连荫的小洲,屋舍尽被掩蔽。 两人将驴系於树干上,缓步走入凉亭,只见亭中踞坐三劲装汉子,目露锋芒,神态倨傲。 三人一见李仲华、郝云娘进入,均为郝云娘艳光所吸引,六目一瞬不瞬逼视著姑娘。 郝云娘不禁柳眉一剔,隐隐泛出怒意。 李仲华跨前一步,抱拳笑道:“请问三位兄台可是康大侠手下么?” 三劲装汉子仍是踞坐下动,其中一面带刀疤,神情狞恶汉子抬目望了李仲华一眼,冷冷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李仲华心中虽然有气,念在对方是一粗人,若是康九侯手下,为此生起冲突不好见面,存下犯而下较心理,微微含笑道:“倘兄台是康大侠手下,烦请通禀就说在下李……” 言犹未了,那汉子凶睛一瞪,接口道:“你要求见不是?朋友,你空跑一趟,康老爷子久不见客,不能对朋友有例外,即是要见,也不能接见无名之辈。” 这汉子答话极其无礼,李仲华强於抑制下去,还待再说,-见姑娘由身侧疾闪了出去,便知姑娘要伤人,急唤道:“云姊,下可……” 但听“啪啪”两声脆响,那汉子两颊各中了一掌重的,登时眼前金花乱涌,跌翻在地。 其余两劲装大汉见状大怒,双双跃起,刀出如风,劈向姑娘面臂。 郝云娘心气这三人踞坐傲慢,又说话如此无礼,不禁生出惩治他们之心,只见刀光如电奔来,怒哼了声,双手抬处,已自荡开刀势,飞指一闪,两人已点上了酸麻穴道,倒在地上翻滚-叫。 李仲华不及出手阻止,姑娘闪电之间已惩治了三人,只见姑娘回面嗔道:“华弟,我们走!”说著身形望亭外掠出。 他不由暗叹了一口气,跟著姑娘跃出亭外,解开系驴-绳登骑离去。 ※※※※※ 申初时分,安顺镇宁道上,有两匹健驴放腿快奔著,骑後曳起两股尘烟,弥漫飞扬。 骑上一男一女,均是用著一幅黑色纱巾蒙面,看神情似乎有诡秘形迹之意。 仲夏季节,天南道上,火伞高张,流金铄石,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汗流浃背。 忽然,骑上少年“啊唷”一声,-绳一勒,那健驴前奔之势立时放缓了下来,少女亦放缓了脚程,只听少年笑道:“云姊,想不到今日竟是这么热,大概尚有个把时辰脚程,便到了镇宁,我们提早投宿了吧。” 那少女回面望了来路一眼,道:“由你,今日这条道上发现了许多武林好手,谅均是赶奔昆明,你听後面蹄声急骤,似乎来人并不在少。” 少年回面望去,果见来路远处尘烟高张,蹄声闷雷,烟雾丛中隐隐现出多骑狂奔而来。, 他们勒骑偏向路旁,让开大道,只见来骑奔驰如飞,眨眼已临近前。 来者六人六骑,均是高头骏马,神态忧急,挥鞭狂策,其中一骑上人尚扶著一浑身血迹斑斑,面如金纸的少年。 少年不由一愕!又听得後面蹄声隐隐亮起,忙道:“云姊,恐怕又是江湖凶杀,後面追得来了。” 少女轻哼了声,道:“亏你现在还是个名动武林的大侠,这般江湖凶杀,几乎无日无之,何况天南武林正当多事之秋,你真少见多怪。” 少年尴尬的一笑…… 此刻,後面的追骑已掠越身前,骑数不少,约有十数人,风驰电掣而过,掠过他们之前时,均惊奇地回顾了眼。 突然,少年-惊叫一声道:“不好,後面骑中有著花家堡人物在内,我们赶上去瞧瞧。” 少女不知他近来为何变得喜欢多管闲事,大发娇嗔道:“华弟,你真好事,尚恐麻烦惹得不够多么?” 少年笑道:“小弟只做旁观,绝不伸手如何?” 那少女拗不过他,双双挥鞭踪骑而去。 这一双少年男女正是李仲华、郝云娘。 李仲华在骑上纵目一瞧,前面两拨人物已走得无踪无影了,只因地势起伏婉蜒不定,已隐没在丘壑间。 天色街早,两人已自进入镇宁城中“得得”蹄声,敲著石板街道,清脆入耳。 李仲华忽然低叫了声,用手一指,道:“云姊你瞧。” 郝云娘循指望去,只见左侧有块凹了进去的上坪,上坪一侧马桩上系著前时见过两拨高头骏马,正在俯颈用食草豆,咀嚼出声。 再一望去,上坪之内正是一家客栈,两人不禁心内惊疑著这两拨人马为何会凑在一处? 照说前面那拨应该远避为是,费神思索也忖不出一丝端倪,不知不觉将健驴策入了上坪。 店内飞跑出店伙,执住绳-,一面哈腰请入。 两人进入店中,见店房之前是一大厅,置有十数张桌面,疏疏落落,已有七、八张桌面坐了人,途中後过那拨骑上十数人分踞了两张大圆桌面。 两人面目蒙著一方纱巾,吸引了不少目光,李仲华与郝云娘两人选了一张座头坐下。 李仲华目光向外一扫,不由猛然怔住,郝云娘见他眼光有异,目光随著望去,却发现在花溪询问道路的那个儒服老者也在。 只见那儒服老者亦用冷淡目光望了自己两人一眼,嘴角浮起森冷的笑意。 李仲华与郝云娘赶紧收敛目光,招呼店伙送上酒食。 片刻,勿闻途中所遇十数骑中一人道:“昨晚放鹤洲上康老贼家中遭仇家光顾,料不到威震南疆康老贼仅以身免,逸去无踪。” 另一人喝道:“杨老二,你就是这般口没遮栏,这是甚么地方,我们还有得事办咧,尽自废话则甚?” 李仲华听得心头大震,显然他们在放鹤洲对岸凉亭中所遇三劲装汉子,并非“浊世神龙”康九侯手下,而是康九侯仇家遣驻的明桩,若这人所说属实,康秉遂亦遭了毒手,不由双眼觑向郝云娘。 郝云娘则无动於衷,目光避开免与李仲华相遇。 李仲华似无可奈何,眼光落向两张桌面的十数江湖人物。 这十数人吃著闷酒,一声不响,频频用眼探视店房里面,不言而知正是冲著前面六人六骑而来。 他暂时摆下不去思索放鹤洲这问题,用心观察这十数人神色举动。 那儒服老者正襟危坐偶而举杯浅饮一口,他坐处正好是进入店房的口侧。 夕阳残晖,映射入厅,众人脸上宛若蒙上一层昏黄色,厅中气氛显得无比的凝肃,鸦雀无声,似乎每人均怀有满腹积郁一时难以舒透。 店外坪中偶然也传来一两声马嘶,冲淡了这如死的沉寂…… 暮霭渐浓,厅内光线昏暗,应该是掌灯时分,然而店伙却为此严肃的气氛所震恐,把燃点烛火事竟然忘怀,怔怔的倚在钱柜上- 地,那十数人内缓缓起立两人,昂首慢步,若无其事般向店内走去。 只见两人走在那儒服老者前面不到五尺之处,突然一个翻身,拾指猛出,猝然合攻老者胸腹要害大穴。 这两人出手之快,戳穴之准,堪称江湖上乘能手,这等骤然发难,按理来说,老者饶是身手再高,也无法闪避。 但却不然,老者眼见两人飞袭出手,似若无动於衷,等到四手近身盈寸时,才吸胸塌腹,双掌闪电而出。 只听得两声惨-腾起,两人立时震飞了出去“叭哒”坠跌在钱柜之前。 但见两人在地乱翻乱滚,-叫愈来愈厉,两人手臂肿胀得如紫茄般,毛孔内渗出紫色血珠,经他们一阵翻滚,已沾满了泥土。 反观这儒服老者若无其事般坐在原处,举杯啜饮,意态恬闲之极。 这一来,立时震慑了整个大厅! 两张大圆桌面踞坐的十数江湖豪客均目骇口张。 那满地翻滚两人-叫之声,分外凄厉恐怖…… 但愈来愈弱,终至力竭,哑不成声,翻滚之势倏然停住,却发现两人七孔淌出紫红血液,已然气绝身死。 两人面目狰狞可怕,使人不寒而栗,惨不忍睹—— 第二十九章 镇宁道上 怪事丛生 李仲华不由心中大惊,要知他眼力特好,却瞧不出这儒服老者用何种手法伤这两人?暗道:“这老者气度儒雅,怎的出手这等狠毒?若非深仇大恨,焉何出此?”忖念之间,不禁用目光凝在老者面上。 但见老者呼唤道:“店家!天到这般时分还不掌灯,难道要我老人家将酒望鼻孔内送不成?” 店伙这时才警觉,喏喏应声而去。 忽地十数江湖豪客同时立起,快步如飞掠在两尸身前,一把扶起,望也不望老者一眼,掉头疾出。 只闻一阵马蹄声亮起,由近入远,渐渐杳不可闻。 大厅灯火通明,座上食客除了两张桌面十数人离去外,仍是原样不动,自用酒食,方才骇人心魄之一幕似未曾发生一般。 这时店房内走出一面相清秀,阔口微髯的中年劲装汉子,目光似含隐忧,走在儒服老者面前,低声问道:“他们离去了么?” 老者摇首道:“他们暂时离去,只等他们正主儿一到,晚间必来偷袭,你们须慎加提防才是!”说著眉头一皱,又道:“老朽途中约请两老友赶来相助,怎还未到?对头那面能手武功绝伦者甚多,老朽一人只怕甚难兼顾。” 中年汉子目光瞟了李仲华两人一眼,低沉说道:“多蒙老前辈仗义相助,才能由闽一路安然无恙,只入得滇境,浦六逸大侠绝不会坐视不理,浦大侠与老山主本是至交,老山主遭害,他也有个耳闻,只是尚未见他派人前来接援。” 儒服老者冷笑道:“他自顾不暇,焉能管此闲事?我等处境甚危,若能化险为夷,就算侥天之幸了。”说著眼光扫了全厅一眼,又道:“他们无须在此,可散布暗处,一有发现,立即暗号示警。” 即见座上食客纷纷起立,向外窜出,掠向外面去。 李仲华恍然大悟这些食客均是他们自己的人。 这时中年汉子又匆匆入内,剩下儒服老者一人,在垂目沉思著。 李仲华暗道:“这天南道上,哪来这许多错综复杂、茫无头绪的事?”别面望去,只见郝云娘低首举箸扒饭,一点未放在心上。 转眼,姑娘食完,招呼店伙过来,问道:“有上房没有?” 店伙连声道:“有,有,两位请随小的来。” 姑娘竟先立起走出,李仲华只好跟著离去。 进得室内,一俟店伙送上茶水离去後,姑娘才正色道:“华弟,你武功虽好,但经验阅历俱无,要知江湖恩怨,云谲波诡,甚难立判分明,稍一不慎,怨仇立结,无时或了,我武功手法一露,必然忖出我是何人,所以不至必要绝不会伸手,华弟你既见猎心喜,可在暗中追索事实真相,才可决定伸手相助何方,千万不可心存偏见。” 李仲华知郝云娘关心自己,听得点头微笑道:“小弟知道云姊劝我不可多事结怨,小弟不过瞧瞧热闹而已。” 郝云娘笑道:“你去吧!千万不可露出形迹,招人误会,我也要趁此假寐休息一会儿。”说著一掌,忽向窗前烛光拂去。 火焰只晃得一晃,登时熄灭,室中一片沉暗,李仲华一闪而出,掠上屋面,只见整座店房一丝灯光均无。 夜空布满厚厚云层,一丝星光不露,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 他茫然不知所措,又不知那途中先遇的六人六骑住在何处,只在屋面上发楞…… 黑夜之间,他眼力本异於常人,-见十数丈外有两条黑影飘来,赶紧身形一矮,飞掠过三重屋脊,身形一平,似一团软絮般翻滚在屋面下椽檐内,悄无声息。 就在他矮身飞掠之际,只闻暗器破风之声急打而来,落在他原置身之处“叮叮”两声脆音生起,清晰入耳。 他不禁微惊这两人身手不俗,暗器在十数丈外能打得这么准,只见两人在对面屋脊上定住,其中一人轻“咦”了声,道:“莫非我眼花不成,怎么人影不见?” 另一人悄声责备道:“今晚对头人太厉害了,切勿轻率出手,现在时刻还早,且适闹市,易生惊动,对头人要来也无来得这么快,方才罗老前辈说投宿店中一双蒙面男女,形迹可疑,友敌难辨,命我等避免触怒他们,方才我们所见人影,说不定就是他们。” “罗老前辈所邀人手赶到了没有?” “方才有一人赶到,听说他是‘神行秀士’金森。” 李仲华闻言一怔!暗说:“怎么他也跑到天南道上来了?” 这两人在屋面上伫立片刻後,又望西南方疾闪而去。 李仲华腾身在椽檐上,目光流转,向四外一阵打量,每间屋内都寂然无声,夜风拂面,宛如处身鬼蜮。 侧向檐下是一块砖彻院落,三数株梧桐倚壁挺立,随风摇曳。 穹苍云层似乎稀薄了,透射出暗淡的月色,眼前的景物显得更阴森。 随风传来三声更鼓,李仲华已卷伏约莫一个更次,微生不耐之感。 蓦然,忽瞥见距身十数丈外四面屋顶上数条人影冲天而起,倏又一沉,迅如殒星飞坠不见。 李仲华不由一惊暗道:“所见数人身法,轻捷诡灵,武功必臻上乘,如是他们所说的对头人物,看来他们应付棘手。” 正忖念之间,檐下房门突然开启,缓步走出两人,在院中一站,只见这两人都是五旬开外的老者,目中神光有若寒电,其中一人只剩了一条右臂,左肩之下曳著一只飘舞的袖管。 那断臂老者徐徐说道:“小山主现伤势已转危为安,短时期内尚难康复,切忌气血浮逆冲动,眼前的事,最好不要被他得知……” 旁立老者接口道:“崔兄,他们来啦,你还不接待好朋友?” 断臂老者朗朗大笑道:“我早瞧见了,只怕好朋友不肯现身,叫我‘独臂灵官’如何待客。” 话声一落,忽闻一声阴峭的冷笑声起自一株梧桐树上,只听树上那人冷冷说道:“崔灵官,你连日来苦头尚未吃够么?如老夫是你,早就抽身远退了,依老夫相劝,现在撒手不问还来得及。” 断臂老者仰面望了那株浓荫密叶梧桐一眼,接道:“原来是足智多谋,行事阴绝的‘恶子房’聂丰兄在运筹设算,难怪崔某声东击西之计,到处碰壁。”突又声调一沉,道:“究竟聂兄与江山主有甚深仇大怨?何况江山主已死,人死不计仇,斩尽杀绝於你聂丰有何好处?” 隐身树上那人突然飘身下地,立在断臂老者之前。 李仲华瞧那飘下来人,长得头大身小,秃顶无须。 只见那人目光慑人地望了断臂老者之旁同伴一眼,沉声说道:“多年不见,崔灵官依然傲气硬骨,真叫老夫佩服,眼下之事你已尽知,何用老夫琐碎?想戴云山主遭清廷之忌,遭大内十九名铁卫士突袭毙命,幸亏老夫设下金蝉脱壳之计,才让你那小山主安然逃出,真个老夫要斩尽杀绝,一个小山主的命早就去了鬼门关,哪有现在。” 断臂老者身侧之老叟突然说道:“挟恩索惠,用心可诛。” “恶子房”聂丰陡然哈哈狂笑,声彻夜空,其声调之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断臂老者怒道:“聂丰,你笑甚么?” “恶子房”聂丰笑声一顿,道:“眼下对你们有所图谋的人,岂止老夫一个?老夫只求小山主暂借当年‘七星手’浦六逸所赠汉白玉手镯一用,奇祸立退。” 突听远处传来一阵冰冷的笑声道:“聂丰,你如意算盘别打得这么准,倘非是你途中屡次阻拦,姓江的小贼岂能活到现在?胜境关口就是你们酆都城,一个也别想漏网,姓聂的,你也算上。” “恶子房”聂丰“嘿嘿”冷笑不止,直待话声一落,才仰面放声大喝道:“老怪物不必卖狂,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聂某必眼见你身罹断筋之刑,惨-七日方死不可。” 久久竟未见回声,“恶子房”聂丰又面向断臂老者,淡淡一笑说道:“今晚这店房周侧,来敌不少,老夫只凭计取,不以力敌,行再相见。”微微挫身,人已“潜龙升天”冲霄而起,只见他两臂一曲,身化激矢凌空平掠而去,势如闪电,转瞬身形俱杳。 李仲华暗中瞥见聂丰这份超绝的轻功,不由微微心惊,忖道:“他们万里追踪姓江的,就是为了一支汉白玉镯,不知这支玉镯有甚么珍异之处,值得他们如此舍死亡命……汉白玉镯虽是古代珍品,但乃世俗之宝,如自己是断臂老者,定劝姓江的这等身外之物,不如弃去,免得每日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断臂老者目睹“恶子房”聂丰身形消失後,徐徐说道:“孙兄,崔某去去就来,请当心一二”说著,向院外走去,只见他走出壁角时,突然一个旋身,右掌“呼”地一声,迅如电火打出。 掌势刚劲,强风一出,壁角突穿出一人“哈哈”大笑声中,迅如鬼魅翻出墙外隐去。 这时,另一老者微微笑道:“崔贤弟,你何必如此陡然意气用事,杀不胜杀,你纵负盖世功力,又有何用!” “独臂灵宫”回面向姓孙的老者逼视著,从他目中可以瞧出愤怒与疑惑交织混杂的神光,缓缓说道:“我崔杰鑫早就瞧出你孙纶庭是甚么人物了,途中暗藏机心,见危袖手,如我姓崔的猜得不错,你也是为觊觎汉白玉镯而来,天下竟有你这丧心病狂的人。” 姓孙老者被“独臂灵官”数说一阵,毫不动气,只淡然一笑道:“崔贤弟你今日性情大为反常,愚兄岂可与你一般见识?反正谁也别想活著回去。”说时,霍然转身,欲待走入室内。 “独臂灵官”崔杰鑫身形一动,疾若鬼魅似阻在孙纶庭身前,冷冷说道:“孙兄欲待何往?” 孙纶庭悄然止步,默下作答。 李仲华暗中瞥见两人举动,一时之间忖测不出他们是友是敌。 只见崔杰鑫默然片刻,才淡淡笑道:“大敌末除,你我同室操戈,传诸江湖,贻人笑柄,既然你我志趣不合,徒遭猜疑,反不如离开为是。” 孙纶庭冷笑道:“你那劈空掌力,虽号称‘百步追魂’孙某却未必惧你;孙某若不是念在老山主生前相待甚厚,岂可如此一再相忍。” 崔杰鑫冷冷说道:“满嘴仁义道德。” 孙纶庭右掌倏起“呼”的一招“岫云出壑”望崔杰鑫当胸-劈去。 崔杰鑫早就凝聚内力贯蓄右掌,见他掌出,横跨一步,迎著撞去。 两人距离又近,掌力一接,闷雷声中只见崔杰鑫身形震得晃了两晃,孙纶庭竟被震出三步。 昏暗月色之下,只见两人神态鸷猛,凝势相拚- 听夜风传来一声轻微的冷笑,两人不禁一怔,身形霍地分开,只见一条庞大的身形,夹著雷霆万劲之势,电泻扑下,那强猛排空的劲风迫逼得崔杰鑫、孙纶庭两人身形下由自芒的连连倒退。 那人身一沾地,双掌迅如电光石火般向室门打去“砰”的一声大响,两门立时震开,屋宇震撼尘飞如雨;那人掌势一出,人也激矢般穿了进去,只见室内火光一闪,蓦地一熄,人又穿了出来。 崔杰鑫、孙纶庭迅疾出掌,向那人推出,那人双臂一抖,身形望上翻去,借著两人的巨空排浪掌力,迅如流矢而去,口中发出一声锐啸,疾划云空,随风远播,摇曳天际,愈远愈杳。 “嘛”音一起,忽然在这院落之外四周窜起十数条黑影,升沾屋面,疾闪离去。 崔杰鑫望著那人逝去的方向冷笑不止,孙纶庭则仰目深思。 李仲华被那人雄厉的掌势震撼屋宇几乎翻落檐下,两手紧抓木椽,才予稳住身形不至生出响声,他知崔、孙两人都是武林高手,耳目灵敏异於常人,误把自己当做对头人物,卷入漩涡却有点不上算。 这时-见对面屋脊现出两条人影,疾如闪电般向院中落下。 只见来人正是儒服老者,及“神行秀士”金森。 儒服老者一著地就说道:“今晚之险大约可安然度过,看来我们这狡兔三穴之计被他们识破,却未料到老朽将小山主藏於第四穴中。” “神行秀士”金森接口道:“罗兄,他们为何将你们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莫非你们之中有人泄露不成?” 崔杰鑫目望著孙纶庭冷笑。 儒服老者佯装未见,别面对“神行秀上”金森道:“罗某三十六计已用尽,由此入得胜境关才是滇境,只需十八个时辰的路程,可是前路难行有如登天,罗某计穷力绌,金兄可有良策么?” 金森沉吟须臾道:“小弟别无良策,只是见机行事‘恶子房’聂丰阴谋多端,杀人往往在无形中,罗兄行踪万里,安然无恙,堪与诸葛媲美,今要问策於小弟,岂不是贻笑大方。” 儒服老者朗声大笑道:“罗某不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罢了,聂丰别有畏忌,害死我等,对他没有好处,他处心积虑就是图谋那支汉白玉镯。” 金森惊诧道:“一支汉白玉镯,不过千两黄金,世俗之物,哪值得如此重视?真叫小弟难以猜透!” 儒服老者摇首长叹一声道:“此中情由,仅罗某知之,对方也仅‘恶子房’聂丰及姬游两人知得,聂丰自成一路,然姬游指使十数拨绿林人物,探索汉白玉镯藏至我方何人身上,迄至如今仍是一个谜。”他说到中途,身子来回踱著,话音一落,突然一鹤冲天而起,五指暴伸,向李仲华飞攫而去。 原来李仲华蜷身已久,微生不适之感,不禁身形动得一动,生出微音。 这些微声响,在常人耳中杳不可闻,但在儒服老者而言,无异投石击水“嗡”然巨响,是以儒服老者闻声警觉,暗中觑眼,已瞧出李仲华藏身之所,待到话音一落,骤然发难,这等欺风闪电手法,任人也无法避过他这一击。 但李仲华奔走江湖日久,经验与时俱增,他前次在燕家堡中为柏奇峰诱陷地室之後,自是警惕於胸,无论何时何地均暗中戒备,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深得其中三昧。 他於儒服老者往来踱步说话之际,有意无意地向自己藏身之处飞掠了一眼,他预感得到这儒服老者已发觉自己,在觅取有利方位,万无一失之中趁机突袭而已。 他猛生戒备之心,暗中早蓄势以待。 这儒服老者以破云闪电之势,拾指箕张,透出“嘶嘶”劲风,向李仲华双肩“井肩”穴抓去,只差五寸便要攫上,李仲华猛出两手食指,对准儒服老者双掌掌心戳去。 要知李仲华现时功力今非昔比,一招一式遽出均精深玄诡异常,那儒服老者久历江湖,一见对方指式神奇,出势如风,无法破解,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双手猛撤,身形上提倒翻了回去。 李仲华不存心伤敌,见好就收,指势回撤,正待展出“黄鹄入云”身法穿空逸去,哪知“神行秀士”金森在侧面升空扑来,他知无法脱身,金森掌风未逼近时,双腿一弹,已飘身下地。 儒服老者及崔杰鑫、孙纶庭趁著李仲华沾地时,均各猛攻了一掌,三股猛烈劲风,宛如排空巨-般逼压李仲华全身。 李仲华不禁剑眉上剔“哼”得一声,双掌猛分甩旋一挥,用足了七成功力。 掌势立接,一声大响,三人同时震得飞退了数步,气流漩荡之势,逼越涡旋尘土,弥漫飞扬。 这时“神行秀士”金森已飞身坠地,双目焖-逼视在这蒙面少年身上,思索李仲华的来历,只觉身形甚是熟稔,好似在何处见过,只是一时之间想他不起。 儒服老者双目神光暴射,冷笑道:“老夫早就看出你这小辈形迹可疑,居然找到老夫头上来了,一路跟踪,是所难忍,来意为何?赶紧说出,不然可别怪老夫出手狠辣了。” 李仲华打量了这儒服老者两眼,微微笑道:“在下就不信你狠辣出手,就能损及在下毫发!未辨明敌我之前,最好莫出口伤人,幸亏在下路经此地,共投一店,一时好奇心驱使,来此瞧瞧,如今在下自承失礼,望请海涵,在下要告辞了。”说後略略拱手,从睬纶庭身旁走去。 儒服老者不由一怔!只见孙纶庭一声大喝:“与我留下。”欺身出掌,迅捷如飞地向李仲华肩头拍去。 李仲华闪身一挪,左手穿胸而出,眨眼之间,孙纶庭一只右臂已被扣在“曲池”穴上,但感微微一麻,浑身劲力全然消失,不禁面目变色。 儒服老者见这蒙面少年身式出手均灵奇无比,闪电之间,孙纶庭已被制住,大生凛骇,暗忖:“如这少年有所为而来,这汉白玉镯一定无法保全。”不由猛生毒念,双足一顿“嗖”地升空而起,猛一曲腰伸腿,两掌抖足平生真力,逼起飞瀑怒潮似地劲气,凌空压下。 李仲华陡感劲风压体,鼻口窒息,不禁大怒,右掌一旋,西域“矮仙”绝学“-花接木”欲出之际,只听“神行秀士”金森大叫道:“罗兄使不得,是自己人。” 儒服老者一听,半空中硬生生撤回掌力,人也窜出二丈外飘下地来。 李仲华知金森已瞧出自己是何人,右掌一撤,左手亦松开了制住孙纶庭穴道。 “神行秀士”金森走了过来,微笑道:“金陵一别,想不到在此与少侠相遇,功力竟精进如此,可喜可贺,小徒现在何处,怎不与少侠同行?” 李仲华当即答道:“金老前辈别来无恙,令徒现在拜兄处,请勿挂念……”说在此处,-闻天际飘来数声轻啸,忙道:“现在非谈话之时,且容告辞,明晨有暇再为趋话。”说时,身形略晃,人已穿空斜飞而起,声未落,人已掠越一处屋脊,去势若电,眨眼人踪杳然。 “神行秀士”金森大为惊愣,这份超绝的轻功连他也不禁暗暗惊佩,缓缓-目望著儒服老者说道:“误会已生,不然,此人若能相助是再好不过的事,但是……”他一说到但是二字,心中猛然生起一个念头,眼内现出愁惑之色,倏然止口不语。 儒服老者见状,不胜疑惑,问道:“这人是谁?他为何未与金兄说话数句,就匆忙离去,看来不无可疑之处。” 金森发觉孙纶庭已悄然离去,崔杰鑫随後跟蹑,便微微笑道:“可疑的是孙纶庭,并不是此人,此人一听空际飘来轻啸,只当我们对头人物又来,他不便参与其事,只好藉词告辞了。” 儒服老者皱了皱眉头道:“金兄说话近来有点吞吞吐吐,这人是谁,快请明告,以解除罗某胸中疑结。” “神行秀士”金森淡淡一笑道:“这人就是近来名震大江南北的李姓少年。” 儒服老者不由惊得倒退了一步,两眼发怔道:“他来在天南有何寻求?” 金森望了他一眼,徐徐说道:“罗兄你可曾听说他威震归云庄之事?‘追云燕’归南樵见机逃走,投奔‘七星手’阎玉令浦六逸,李少侠此来无非是寻求那‘内功拳谱’。” 儒服老者一听黯然变色,急拉著金森衣袖道:“金儿,我们找一个隐僻之处研商当前难题。” 只见两人快步如飞,沉入夜色中不见。 李仲华回到自己居室门前,长吁了一口气,仰望蒙胧月色,不时为浮云掩隐,阵阵夜风送来一缕淡淡花香,自觉舒透不少。 他静立门前一刻,才缓缓转身在门上轻敲了两指,悄声唤道:“云姊。” 须臾,室内火擦子一闪,燃著了烛火,郝云娘拔开门栓,让李仲华进入。 郝云娘云鬓松散,睡眼惺忪,粉靥上现出海棠娇态。 李仲华笑道:“云姊,你倒睡了一觉,无愁自乐得紧。” 郝云娘斜倚在榻上,玉手支颊,闻言白了他一眼,道:“谁似你狗拉耗子,多管闲事,折腾了半晚上,瞧你满身灰尘,你到是从哪儿来嘛?” 李仲华笑了笑,提起茶壶,就著壶嘴“咕噜噜”饮了几口後,方始将此行经过详於说出。 姑娘闻言,凝眸沉思了一阵,才道:“你想置身事外,只怕由不得你了。” 李仲华不由睁著双目,惊道:“为甚么?” 郝云娘见他仍蒙著面巾,不禁秀眉皱了皱道:“你还戴著面巾做甚?瞧你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李仲华哑然失笑,揭去了面巾,又道:“云姊你从何点推测到小弟不能置身事外?”说时一脸惘然之色。 郝云娘目睹李仲华的神色,不禁盈盈一笑,道:“你真是当局者迷,如今武林中风波迭起,事故频频,皆出於三件大事,但每件大事几乎你都牵涉在内……” 李仲华听得更加迷惑,心想:“我何尝牵涉在内,这不是莫须有之事么?” 但听郝姑娘接著说下去:“你不要以为我满口胡言,首先得说燕鸿劫夺苏尚书的一块‘五色金母’你知不知情?你有没有牵涉在内?风闻‘翻天掌’燕雷及子燕鸿不知游往何处,去过洞庭水寨一次,匆匆又离去,为此‘阴山秀士’师徒天涯仆仆追踪。” 李仲华默然半晌久之,才喃喃说道:“这不关小弟的事‘五色金母’是何形状均不知,怎么可说小弟在内?” 郝云娘笑道:“还有‘和阕缕玉翠云杯’这桩事,你不能说是没一点关连吧?” 李仲华先是一怔!继而朗声笑道:“这个更不关小弟的事了,小弟不过适逢其会,有缘得见这场间不容发,生死之分拚搏场面,令小弟受益不浅!”说著对姑姑眨了眨眼。 郝云娘知他眨眼用意,不由羞红双颊,怒视了李仲华一眼,又道:“最後还是为著‘内功拳谱’一书,现此书由‘穿云燕’归南樵献赠浦六逸,为此天下英雄纷欲染指,竞相图谋,你也参与过其事,今晚你目睹种种,定与‘内功拳谱’有关。” 李仲华大摇其头道:“他们是为著一支汉白玉镯,哪是甚么‘内功拳谱’?” 郝云娘笑道:“痴子,你能说汉白玉镯与‘内功拳谱’没有关连吗?为甚么他们不惜冒死犯难,万里亡命来投奔‘阎王令’浦六逸,却是为何?” 李仲华不禁恍然,只觉姑娘心细如发,见情入微,这份聪颖自愧弗如- 见姑娘面色微变,右胸飞抬在鬓间拔出一翡翠玉簪,两指急抡,这支玉簪电芒星射,疾向窗槛飞去“噗”的一声微响,截破窗纸射出。 蓦闻窗外响起“神行秀士”金森朗声笑道:“姑娘好俊的手法,如非金某事先有备,定必戳个对穿,李少侠,可允我这不速之客一访?” 李仲华一听是“神行秀士”金森来访“哦”了一声,立起身来笑道:“是金老前辈么?待在下开门。” 郝云娘起身疾隐入厢房内。 李仲华启门,只见“神行秀士”金森身後随著儒服老者,不禁一怔! 儒服老者跨前一步,满脸歉疚之色拱手道:“李少侠,恕老朽深夜造访,扰人清梦,诚事有逼不得已之处,方才冒犯少侠之处,请乞宽恕见谅。” 李仲华展齿微笑道:“不敢,二位请进,不过恕在下无物款待就是。” 金森当先进入,笑道:“那倒不必了。”伸腕将一支玉簪递向李仲华手中。 李仲华微微一笑,揣入怀中,三人落坐,金森为李仲华引见儒服老者道:“这位是戴云山‘神机先生’罗令铎老师,罗老师虽未在江湖行走,但其武功卓绝,堪称一代宗师,尤其他那智计神算更是名负海内,若非如此,岂可逃过‘恶子房’聂丰的鬼蜮阴谋之下。” 李仲华道:“幸会,不知罗老师何事赐教?在下洗耳恭听。” 罗令铎连连谦逊道:“那是金兄夸奖,少侠千万不可听他。”说著面色突变一脸凄惶之色道:“戴云山山主本是皇明遗胄,隐姓遁迹於戴云山,似此埋志荒谷,当可乐享天年,不意本山有一叛徒,昔年做下不齿淫过,被老山主驱逐,其勾结大内十九铁卫士率领官兵剿灭本山,老山主年已九十,已无壮志,闻听此信,竞命老朽辅佐小山主投奔昆明黑龙潭,临行之时交付一支汉白玉镯……” 李仲华突接口道:“汉白玉镯谅必与‘内功拳谱’大有关连。” 罗令铎点头道:“诚如那位姑娘所料中,大有关连。” 李仲华闻言,就知他们两人在门外偷听多时。 金森尴尬笑道:“此事诚关生死,恕金某等窃听,请不可见怪。” 李仲华道:“老前辈说哪里话,在下方才是躲伏檐下偷听,这等事本是武林中司空见惯,有何可怪之有。” 罗令铎这时接口道:“老朽护送小山主匆忙离山,一入粤境,就闻得老山主殉难之事。”说此不由流下两行眼泪,神情甚是愤激。 李仲华不由恻然,只听罗令铎哽咽说道:“叛徒名牟承彦,位居老山主之副,因垂涎老山主之亡媳美色,竞欲犯不齿淫行,为老山主撞见,一怒逐之,不知他竟托身大内,小山主痛其母全节丧生,再痛其祖遭叛徒诬害殒身,其心情沉重可知,老朽无力代报此仇,只有不负老山主重托,才能心安。” 李仲华已明白其中大概,小山主定是老山主之孙儿,但罗令铎重三例四说了这么久,尚未说出个究竟,不禁眉梢微蹙。 罗令铎目睹李仲华神色,忙笑道:“少侠,请恕老朽日来忧心怔仲,不觉语无伦次,混淆不清,本来清廷承平日久,对皇明子孙采取安抚宽大之策,不是证据确凿,绝不能兴起大狱,七皇子确是天皇遗胄,但也不能任意生死予夺,何况此事关系国本,一再严嘱叛徒牟承彦必须生擒老山主讯问,但老山主力竭自戕,叛徒大为惊骇,一面回报老山主畏罪自戕,一面鼓动武林夺取这支汉白玉镯……” 李仲华大为茫然不解道:“怎么他不做加害於小山主之图,先求汉白玉镯,在下甚是不解?” 罗令铎苦笑一声道:“叛徒心机之深,行事之毒就在此点,叛徒诬害老山主,自知为武林正义之士所不容,先不亟亟加害於小山主,其用意是表明老山主之死确为有叛逆罪证,再则预知小山主日後必将找他复仇,这支玉镯关系至大,所以先急於夺取此镯。” 李仲华更为不解,不禁问道:“此中关联,不知罗老师可为在下细说么?” 罗令铎别面望了望门外天色,轻轻叹息一声道:“天时已距黎明不远,只有长话短说。‘七星手’浦六逸当年未成名时,身受老山主救命大恩,浦六逸存下必报之心,取出这支汉白玉镯道:老山主德高望重,与世无争,此恩此德,毕生难报,这支镯略供清玩,他年如有相需之处,此镯为凭,认镯不认人,随镯传话,不过只限三不事物,浦某只要力之所及,无不应命。 老山主见浦六逸秉赋根骨,无一不是绝乘人材,日後必然冠冕武林,说不定他年有相求之处,於是笑而受之。 此事唯有叛徒及老朽知之,老山主交付小山主汉白玉镯之时曾言,见得浦六逸时有二事相求,任浦六逸选其中之一,一为请浦六逸手刃牟承彦;另外是求赠‘内功拳谱’但小山主誓欲亲手报得大仇,凭镯相求‘内功拳谱’。” 李仲华不禁恍然大悟。 金森突接口道:“少侠,事诚不止此,牟承彦所煽惑的江湖黑道高手们,夺取汉白玉镯之意纷起,干系武林杀劫。” 李仲华惊惶道:“在下愚鲁,请说其详。” 金森一脸正色道:“牟承彦幕後操纵劫夺玉镯,凭此玉镯勒逼浦六逸伤害小山主,以除後患;‘恶子房’聂丰得镯可挟持浦六逸武林争霸;‘七杀星’姬游则志在‘内功拳谱’;现时浦六逸为得‘内功拳谱’之事已呈焦头烂额,应付不下,若见镯相求,他落得自下台阶,做个顺水人情,在他而言不属轻松之举,但这样一来,贻毒武林至大,你争我夺,岂非引起弥天浩劫?” 李仲华听得“姬游”二字,不禁心中一动,问道:“那‘七杀星’姬游是何来历?” 金森尚未开口,忽听厢房内传来银铃语声道:“姬游是‘天游叟’同父异母兄弟,因他好杀成性,被‘天游叟’禁锢於小五台山深谷崖洞中,不料被他逃出;‘天游叟’在花家堡神龙一现又匆匆离去,大概就是为著追踪姬游而去。” 李仲华道:“云姊,怎不早说与小弟得知?” 只间郝云娘“哼”了一声道:“这本不关你事,你何必与闻,不给你说,免得你无谓愤恼,岂不是好?” 李仲华知郝云娘心意,她早就说过只待见过浦六逸,及寻获其母後,择一世外桃源,永不过问江湖之事,自己何尝不对江湖鬼蜮厌恶,当下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道:“请问罗老师,目下之计做何处理?” 罗令铎凄然一笑道:“如今老朽已计穷力绌,据老朽臆测此去入滇,需闯过三道伏袭,贼匪均是江湖上乘高手,老朽慎算之下,甚难闯过,为此岌岌自危,相求少侠及姑娘鼎力相助,或可转危为安。” 李仲华不知姑娘心意如何,大感为难,口中说道:“罗老师太看重在下了,其实在下武功不过是一些浮面不实之学,只求花俏灵活,不务实际,只怕……只怕……”底下竟说不下去,不由脸红耳赤。 金森见状微微一笑道:“少侠不可谦逊太过,金某曾听少侠拜兄邹七说过少侠心性为人,赞扬备至,罗老师只求两位相助,一切後果有他承担,少侠毋须途中万一有殒越变起非常之处-忧。” 李仲华慨然应允又道:“那三处伏袭,罗老师从何臆测?” 罗令铎道:“与其说为臆测,毋宁说是得自密报,孙纶庭虽为叛徒卧底之人,老朽明知,但利用其做不确之消息传播对方,使对方迷惑,不过老朽亦有挚友在对头处,一路之上得他们之助,才能安然无恙,明晨头一关黄果树就不易闯过,截伏的人大都为穷凶极恶之辈……” 说到此处,突见李仲华坐式不变,人已平平飞出,双腿一踹,一条身子如矢离弦般,云飞激射向门外穿了出去。 罗令铎知李仲华必有所见,亦要跟了出去“神行秀士”金森伸手一拦道:“无须罗兄,有李少侠一人足够。”罗令铎又复坐下。 原来李仲华与罗令铎说话时,忽见门外人影一闪,即知有人窃听。 他一穿出户外,只见四外苍茫黑沉,不禁一怔,定身向四处一阵打量。 要知李仲华眼力可昏夜见物,十丈以内纤毫毕露,他定一定神後,渐已暗室生白,忽然他两道眼神在一条廊柱後定住,面上现出微笑,抬腿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去。 蓦然,一条身影穿起,飞向侧面屋檐,随著一股凌厉掌风潮涌般望李仲华胸前袭到。 李仲华冷笑一声,跨步一闪,避开打来的劲风,人却跟著纵去,飞猿手法已出。右臂暴长,欺风闪电抓向那人肩头。 那人已算计好部位,可脱除擒辱,哪知“飞猿手法”奇绝天下,为他所不及料,蓦觉肩後劲风飒袭,不禁大吃大惊,急忙翻身打出一掌。 岂料他这条手臂一递出,却被扣了个正著,但感穴道一麻,浑身气血翻涌,人也昏迷了过去—— 第三十章 盘根错节釜底抽薪 声东击西疑兵迭伏 李仲华见此人却是孙纶庭,当即挟持入室,放在地下,微笑道:“此人为心腹之害,罗老师怎么发落?” 罗令铎一见孙纶庭,神情无比激动,目中迸射威棱,右掌微微举起,突又愤激之色一敛,微微笑道:“孙纶庭还可利用,罪不至死。”说着沉腕出指,疾点了孙纶庭“三阳”“神封”“将台”等穴道後,拍他一掌击向後心。 只见孙纶庭悠悠醒转,惊悸得面无人色,惶悚不语。 罗令铎笑道:“孙老师,你已被对方魔头暗算,点了阴穴,方才罗某发现已迟,暂保住你的性命再说,一至昆明,罗某始有暇,费上一日夜工夫为你金针解穴,这位少侠误会你是对头匪党,情急出手,亏得有此一来,不然罗某无法得知你已被点了阴穴。”说时,望了他一眼,又道:“你用内功运气过穴之法,或能逼开所点穴道,那只靠你定力如何?” 孙纶庭庭闻言不禁冷汗涔涔溢出,心内将信将疑,谢了一句,飞步而出。 正好崔杰鑫亦飞步走入,擦身而过,崔杰鑫怒视了孙纶庭身後一眼,方待喝叱出声,被罗令铎眼色制止,笑道:“崔老师,老朽为你引见这位威望江南的李少侠。” 李仲华见罗令铎如此发落孙纶庭,不禁既敬且惊,不愧“神行秀士”赞扬他智计神算名负海内,然而江湖鬼蜮,互相算计,强存弱亡,心下慨叹不已。 这时只见崔杰鑫走了过来,抱拳施礼,两人互道钦仰幸会不止,一阵寒暄过後,崔杰鑫即向罗令铎说道:“孙纶庭叛迹已明,罗堂主为何轻予纵逸?须知放虎容易擒虎难!” 罗令铎微笑接道:“崔老师,老朽岂不知孙纶庭心术阴险,方才老朽已暗点了他数处阴穴,谎言他为对方所制,点穴擒拿,武林中擅此者虽不乏其人,但每人手法迥异,半走蹊径,互不能解,此刻孙纶庭一定回到自己室中行气解穴,他一不能解,心怀懔栗,又不便明问对方,这样一来,他不但不敢怀有异心,面上有利於我方,因为老朽答应一至昆明,为他解开所制阴穴,崔老师,你去暗中看他有何举动。” 崔杰鑫点点头,与李仲华告辞离去。 罗令铎缓缓立起,抱拳笑道:“天色已将薄曙,老朽还要布置一切就序,老朽已思索出一策,虽然取险,但万无一失,尚望少侠鼎力协助是幸。”与“神行秀上”金森跨出室门。 李仲华微一怔神,只听身後环佩之声-璇,回身寻视,只见郝云娘倚立榻前,凝眸含笑道:“你这是无事多事,身不由己了。” 李仲华苦笑一声道:“悔不听妇人之言。” 郝云娘大发娇嗔,举起粉拳猛槌……烛光一闪,顿时熄灭,只闻得银铃似地嗔骂及讨饶哀求声…… ※※※※※ 鱼肚泛青,晨光熹微,在镇宁的西南入滇官道旁,黄果树瀑布,峭壁兼寻,水流奔空,自天而降,白练下垂,宛如万马奔腾,空际生雷,碎玉摧冰,散珠喷雪,每当夕阳反照,水点折光,变生七彩长虹,光怪陆离,闪烁耀目,蔚为奇观。 人在宫道上,因水花飞溅,似云似雾,似立在空蒙雨色中。 这时,由飞瀑之侧,堑壁悬崖之上,突现出十数条人影,凌空纵起,迅如流星向官道上飞落。 十数人一落在官道,只见一高大皓首老者沉声道:“稍时,戴云山一干人等必经过此处,不容一人漏网,若有疏忽,嘿嘿,立时删去四肢,老夫言出法随,绝不宽贷。” 这老者庞眉皓首,目中神光如电,两耳各垂一碗大金环,闪闪发光,声沉而威。 有一人嗫嚅答道:“禀当家,倘‘恶子房’聂丰到来阻扰,我们人手不足如何是好?” 老者目中逼人摄人光芒,道:“哼!聂丰胆敢相阻,老夫……” 言犹未了,忽闻官道另侧悬崖之上,飘送下来一阵阴恻恻笑声道:“姬游,你别做梦啦!人家已绕过黄果树迳奔沙子岭而去,你就等到明天,也是白费心机。” 飞瀑鸣雪,声震山变,人声鸟语均为此烦嚣瀑声所掩,但崖上这人,是用绝乘内家传音之法,逼送姬游耳中。 但见姬游闻言,面色一怔之後,不怒反笑,笑声寒冷,穿谷荡云,半晌突定,仰首大喝道:“聂丰,老夫岂能堕你术中,将老夫引走,你则坐收渔翁之利,老夫一切自有安排,你胆敢阻扰,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崖上沉寂须臾,语声又起道:“姬游,你自不信,怪不得我聂丰不顾武林道义,我‘恶子房’聂丰诡计之高明久负盛誉,尚堕入神机老贼罗令铎的计算中,棋差一著,缚手缚脚,我尚不行,你比我何如?你千里追踪,均存博浪一击之心,可惜俱误中副车,人家眼看就到地头,何必轻身犯险,非要经过黄果树这条官道不可?” 姬游闻言不由面色大变,信心动摇,暗道:“这聂丰之话未必没有道理,但不能就此撤手,功亏一篑,贻人笑柄。”猛一转念道:“聂丰也是为了图谋汉白玉镯,显然他知道戴云山一干人物已绕过黄果树,为何通知老夫?” 心中揣摸不出是何心意,这一起疑,即放声大喝道:“你别在老夫面前弄鬼,既然你知道,你还不急急奔去追赶,尚有余暇通知老夫做甚麽?” 崖上忽飘出一阵长笑道:“我聂丰向来从不做无益之事,但事实上直到如今,我们双方屡屡扑空,非要俟手不可,合则而利,分则各败。沙子岭至胜境关途中,武当举派精英相侯戴云山一干人物,尚邀请青城、点苍两派高手相助,听说还有少林高僧助拳,势在必得,因为‘内功拳谱’系武当鼻祖张三丰秘技,定能落入戴云山小山主赐镯玉镯,凭取‘内功拳谱’一面应允代报此仇,你说好容易麽……” 说此语声一顿,须臾又起:“何况胜境关入滇途,大中内侍卫首领龙飞玉已相率铁卫士多人拦截……与你唠叨半天,听也在你,不听也在你,戴云山一干人物此时已在打帮河下游绕道岭关迳奔睛隆而去,我聂丰要赶将前去,免得措手不及。” 崖上顿时寂然无声,姬游目光闪烁,脑中已思索了无数遍,忖道:“看来,这聂丰必是利用老夫,奔去阻截,两败俱伤时,他可坐享其成,哼!他是想入非非,瞪著眼睛做梦,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着即道:“吴寿宝,你速通知所有关卡,命-至沙子岭晴隆途中设伏,其余的人赶奔打帮河下游。” 众人一应喏,立即纵身跃起,向飞瀑崖侧飞掠而去。 姬游独自在官道中稍一沉吟,两足一顿,人已潜龙开天拔出五、六丈高下,蓦然掉首,抱膝曲腰,凌空一翻,身形疾弹,如飞矢流星般穿在飞瀑之上而去;其快若电,眨眼无踪。 官道上-传来一阵急蹄骤声,虽为飞瀑怒涛之音掩没,但在练武人耳中仍可清晰分辨。 空蒙雨色中,官道转角处突出一人一骑,如飞奔来,马後拖曳起一股尘烟。 只见他驰至方才姬游停身之处,登时一勒马缰,骏骑登时四蹄煞住,纹风不动,似钉牢在地面一般。 骑上人仰望两侧崖顶数眼,嘬口鸟鸣了数声,播送云空,袅袅不绝。 蓦然……崖上忽电逝星泻飘落下一个头大身小,秃顶无须老者。 骑上人立即翻身落鞍,秃顶无须老者忙道:“孙老师,我们无须寒暄,罗令铎等人是否确定不经过黄果树绕道岔过胜境关?” 骑上人正是孙纶庭,闻言抱拳施礼道:“聂山主猜得一点不错,罗令铎素称机警,他哪会自送虎口?虽说是绕道,但究竟择何途径尚不得而知,一路而来罗令铎专一声东击西,故布疑阵,连自己人也如堕入雾中,不过……” 秃顶无须老者微微一皱眉,接道:“孙老师你无法跟随罗令铎身後,究竟选何途径呢?” 孙纶庭苦笑一声道:“在下已身遭疑忌,由‘独臂灵官’崔杰鑫暗暗监视,在罗令铎未离去之前概身不由主,但在下臆测,其所择途径,突然取道郎岱迳赴宣威,绕过胜境关。” 秃顶老者略一思忖,冷笑道:“以你这身武功,还会畏惧一个独臂之人,真是怪事?” 孙纶庭不由面红过耳,嘴皮动了几动,想问是甚么人制住他那阴穴,但一转念万一是“恶子房”聂丰所为,被自己识破,恐恼羞成怒,出手废了自己,溜出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老者又望着孙纶庭冷笑一声,道:“前途沙子岭相见吧!”说时,神飞穿云而起,翻上崖顶形失迹杳而去。 孙纶庭面目发呆,油然泛出一阵惭疚之念,有点愧对老山主相待之恩,一念成贪,戕送此生,如今悬崖勒马,似已嫌迟,不知能否取得罗令铎见谅?长长感叹了一声,纵身上鞍,长鞭“叭叭”空际一挥,那骏马立时亮开四蹄,风驰电掣奔去。 孙纶庭一驰远,来路忽现出一双蒙面男女,掠上崖顶,四外仔细打量了一阵,忽地两人双臂竖立,交叉挥舞。 须臾,官道上现出十数条人影,迅疾无比掠过黄果树宫道。 这日未正,晴隆县城北门内忽出来十数商贾装束模样的人,各人拉著一只毛驴,负有皮革药草重载,一行迤迤逦逦,向小盘江渡而去。 同时,西门外官道上有两骑快马飞驰著,所去的方向,正是沙子岭。 这两骑前後相距有两里之遥,前面一骑右臂单袖飘飘,伏鞍急驰,後面一骑坐定孙纶庭,面色不胜重忧,眼中神光显得有点呆滞……天空霾云蔽日,灰砂漫涌,沙子岭仅三数家矮屋,专做过往旅客打尖酒食生意,官道两侧均是穷山恶岭,怪石嶙峋,危崖堑壁,官道中烟尘弥空,不胜荒凉。 前面一骑正向沙子岭奔去,突闻一声长啸扬起,声回长空,官道两侧纷纷闪出数十武林人物,形形色色,道冠僧衣,劲装儒服。 只见一个面如朗月,五绺白须老道,双肩一晃,向奔来一骑迎去,身形逾於破空流矢,口中说道:“无量寿佛,施主可否停骑,贫道要请教施主?” 那一人一骑毫未见缓,直望老道冲来,老道双眉一蹙,身形望外闪得一闪,五指飞出,迅向那骑骏马长鬣抓去。 道人不但身法轻灵诡捷,而且出手快若电飞,登时抓了一个正着,那马前冲之势,只见四蹄在地上一阵乱踢,划出四条土槽,可是前进不了半分,道人宛如钉牢一般,抓住马首长鬣那只右臂不见些微撼摇,神力惊人。 骑上人目闭口张,伏在马背上的身形向一侧滑去,道人发觉有异,另一只手臂倏发而出,将骑上人提下骑来。 这时又飞闪而至两个身背长剑道人,一个面像矍铄,年逾古稀的老僧;另外尚有一青衫儒服,面像清秀的中年文士。 年逾古稀的老僧一飞掠沾地,瞥了骑人一眼,高宣佛号道:“道兄,这位檀樾已在途中为人点上阴穴了。” 那道人点点头道:“法慧上人所见不差,这人已被点上九阴重穴,贫道功力不足,纵使能够解开,这人也将口喷血而亡,上人一代少林高僧,武学浩渊,医理精深,全仗上人慈悲为怀,为他解开穴道,或能从此人口中问出一些汉白玉镯端倪。” 法慧上人微笑道:“‘玄鹤道长’武当护法如此谬奖老衲,使老衲不胜汗颜,既然道长推许,老衲只有勉为其难。”说时左手中指触在骑上人前胸“阴都”穴上,右掌迅如闪电在後胸“命门”穴上一拍。 只见骑上人“哼”了一声,张嘴吐出一口带有紫色血丝的浓痰,腥臭扑鼻,四肢蠕动了一下,双眼睁开,目中神光显得无比之黯淡,仰首吐出一字:“我……”声调喑哑,复又颓然垂下,紧闭双目不能说出一字。 法慧上人眉头一皱,望著“玄鹤道长”道:“老衲虽用出大般若禅功,仅救回这位檀樾性命,依然不能使之说话,所中手法似乎与在江湖上极具恶名的‘恶子房’聂丰独擅的一般无二,只不知这位檀樾是否是戴云山手下?” 此刻官道中群豪纷纷趋集,“玄鹤道长”还未答话,群豪中一人插口道:“这人正是戴云山主得力助手‘独臂灵宫’崔杰鑫。” “玄鹤道长”“哦”了一声道:“他就是‘独臂灵官’崔杰鑫,贫道风闻他是个铁铮铮的硬汉子,血性刚强,不愧为武林本色,上人,一客不烦二主,贫道知上人礼让,深恐越俎代庖有辱贫道名头,留下一半让贫道出手,贫道哪有此意,就请上人代为治好崔施主吧!” 法慧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恕老衲有谮了。”说时,手出如风,疾向崔杰鑫胸腹之间“期门”“腹结”“神封”“天府”“鸠尾”“天枢”“冲门”“四满”“气海”九大重穴点了一指。 群豪看得暗暗既惊且佩,要知点穴、解穴在武林中虽是司空见惯之事,但出手轻重大有关系,稍重即丧生非命,略轻则无济於事,法慧上人出手有若星飞电闪,拿捏轻重恰到好处,又认位奇准,不愧於少林一代高僧。 “独臂灵官”已悠悠醒转,睁眼望了众人一瞥,脸上露出感激神情,缓缓立起向法慧上人单手一揖道:“在下两耳并未失聪,知道在下性命为上人所救,大德不足言报,日後定当衔环结草,略表寸心……” 言还未了“玄鹤道长”眉头一皱,接道:“崔老师,此时此地不容客套寒暄,贫道请问汉白玉镯现在何处?” “独臂灵宫”崔杰鑫淡淡一笑道:“如道长倘认为在下尽情知悉,那么在下只有答覆汉白玉镯多半在江少山主身上。” “玄鹤道长”眉头更为浓皱,目光中泛出一丝愠意,冷冷说道:“现在江少山主身在何处?” 崔杰鑫暗说:“这武当牛鼻子竟挟恩索惠,实在可恶。”不由心头上怒气上涌,可是心一转念,小不忍则乱大谋,又强行抑压下去,和颜悦色道:“如今少山主等人被姬游迫得无路可奔,现望打帮河下游逃去,在下奉少山主之命急奔滇境,欲颁请‘七星手’浦六逸赶来救援,途中竟遇上‘恶子房’聂丰,被他点上阴穴勒逼口供,正巧敝山孙老师赶到,与聂丰在舍死忘命拚搏,在下趁机攀上马鞍,放辔急驰,竟相遇道长,适时救得在下性命。” “玄鹤道长”闻言大为惊愕,别面向身後两背剑道人说道:“难怪我们暗派在姬游的几位老师,直到如今还未得他们一点信息,原来赶去打帮河下游了。” “独臂灵官”崔杰鑫听得心头一震,忖道:“原来他们竟派有人手潜伏在姬游匪党中,自己谎言虽能取信他们於一时,但终久真相必会大白。‘玄鹤道长’固然正派,却出手狠辣异常,江湖众所周知。万一翻脸,自己身死不要紧,误了少山主的大事却百死莫赎。”那刮起尘砂的山风吹袭身後,由不得生出砭骨寒意,机伶伶连打两个寒噤。 两背剑道人互望了一眼,默然无语片刻,只听一道沉声说道:“事既如此,不如赶去打帮河下游,再若犹豫,就怕来不及了。” “玄鹤道长”“哼”了一声道:“师弟们敢是心责愚兄既不未雨绸缪,又不事後补救,坐失良机是麽?” 两背剑道人不禁面色微变,躬身稽首道:“这个……小弟们不敢妄自菲薄师兄。” “玄鹤道长”面色稍霁,目光又移注在崔杰鑫面上。 此时崔杰鑫腹中怔忡不安,思忖不出一个脱身之策,面色阴晴数易。 这一切俱落在法慧上人眼中,上人神目如电,就知崔杰鑫话中必有不尽不实之处,当下微微笑道:“崔檀樾不可欺骗老衲,方才所说没有半点虚假麽?” “独臂灵宫”崔杰鑫心中一凛,暗道:“这老和尚好锐利的眼力。”面色一正道:“在下说话句句是实,并无半点不实。” 法慧上人淡淡一笑,也不再说。 “玄鹤道长”闻言,不由疑云顿生?法慧上人一代高僧,绝不能无由而指,两目神光逼视在崔杰鑫的脸上,却瞧不出他有半点可疑,一脸正气,略一沉吟,缓缓说道:“崔施主,风闻施主是个忠心卫主,义薄云天的汉子,贫道绝无不敬之处;但正邪之分,君子涉身宜加辨明,浦六逸在绿林中虽较一些穷凶极恶之辈略好,行事也颇有分寸,然而无非是笼络人心的手段,盖棺论定,是好是歹目前尚属言之过早,何必病急乱投医?贫道奉命之初,再三思维,念及贵山新遭变故,君子不能乘人之危,故少山主间关万里途中,贫道曾邀约罗令铎面晤,允称代报此仇,并应承收贵少山主为俗家弟子,只要以汉白玉镯凭取‘内功拳谱’该书中一切秘奥武学悉数相授贵少山主,但罗令铎老师执意不从,贫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过贫道绝不由贵少山主手中劫取,一定要从匪徒身上夺下,这点崔施主总该明白,万一‘内功拳谱’落在鬼头手中,武林遗毒无穷,望崔施主善体贫道苦心,指明贵少山主所走途径,使贫道等也好措手。” 崔杰鑫闻言,脑中已思索了无数百遍,“玄鹤道长”的话虽是正理,但又有难言之苦,含笑庄色道:“道长字字金言,在下敢不恭聆教诲?但道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玄鹤面色一愕,道:“为甚麽?” 崔杰鑫缓缓接道:“道长前说固是正理,但崔杰鑫忝居人下,只有唯命是从,甚难更改少山主本意,少山主诚孝拘谨,老山主遗命不敢不从,罗堂主受命托孤重责,鞠躬尽瘁,死而後已;道长虽面面顾到,说是由匪徒手中夺取汉白玉镯,避免趁人於危谤言,道长你不想这汉白玉镯是老山主传袭之物,岂可平白失去?纵然道长得手,难保少山主不向贵派生事,至於少山主由何途径而去,方才已然说明,不容另赘。” “玄鹤道长”不禁面上变色,冷笑道:“崔施主,贫道前说本著一番善意,难道贫道此事做得不应该么?” 崔杰鑫不觉朗声笑道:“‘内功拳谱’现在浦六逸手中,道长不亲自前往黑龙潭登门索取,反向敝山用尽心机,舍本逐末,只怕武当落得个欺善怕恶之名。” “玄鹤道长”勃然大怒,喝道:“施主说话这等无礼,贫道说不得要出手冒犯了。” 一旁的法慧上人道:“善哉,道长岂可轻动无名火?当前急务还是玉镯,千万不要落在匪徒手中,及早为计尚不太迟。” “玄鹤道长”究竟是武当名宿,闻言一腔暴怒逐渐平静,微笑道:“那么上人与贫道们赶奔打帮河去吧!”接著又道:“崔老师,相烦引路,免得贫道们苦苦摸索,事若有成,敝派定感恩如山。” “独臂灵官”崔杰鑫大感为难,迟疑不决,正在这当儿,忽闻道旁不远处怪石之後扬起一声慑人心魄的长笑。 声起人出“嗖嗖”窜出十数条轻捷的身形,只见为首窜出一人,身如离弩之矢般,双臂暴伸向“独臂灵宫”崔杰鑫当胸抓去,带起破空疾啸之声。 崔杰鑫及时惊觉,单臂一旋“神龙出谷”劈出一招,人也藉势飘开丈外。 那人凌空飞攫的身形,为崔杰鑫一掌劈空掌力只飞攫之势缓得一缓,仍自流星飞电般攫去。 法慧上人喝得一声:“好孽障!”大袖一拂,只见那人暗哼声中,翻了去,身形一旋,双臂猛沉,轻飘飘与同党同时落地。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转瞬间事。 法慧上人袖拂气劲已运出六成功力,见来人毫无损伤,身法立诡轻奇,不禁微“噫” 了声,只见来人是个大身少,秃顶无须老者,身後环列着俱是些绿林巨擎,黑道高手,白眉皱得一皱,沉声道:“阿弥陀佛,来人可是聂施主?” 秃顶无须老者两目泛出凶光,哈哈笑道:“不错,大师慧眼不差,‘恶子房’聂丰就是在下!想不到少林高僧竟插手这段无由的是非中,为著保全少林清誉起见,依在下奉劝,大师还是不要管吧!” 法慧上人本就不尽赞同武当此举,师出无名,贻人口实,但碍於武当掌门情面,不得不随来,闻言怔得一怔。 “玄鹤道长”大怒道:“好一个利嘴的匹夫,颠倒是非,混淆黑白,贫道只问你为何而来?” 聂丰忽然仰天哈哈长笑道:“‘恶子房’聂丰本是绿林巨寇,爱取厌弃,众所周知,不过……”说此略顿,面色一寒接道:“武当一脉既自居正派之列,又是三清座下,自应清净无欲,日诵黄庭,为何竟生心夺取儿之物,乘人於危,更唆动天下武林同道为你做帮凶,这一手遮天的勾当,聂某虽居黑道,亦不屑为之,何况聂某亦非冲著你们而来,在诸位老师面前有目共睹,请问‘玄鹤道长’谁将是非颠倒?谁是黑白不分?”说到最後两句,音调拉得又长叉沉。 “玄鹤道长”听得面泛青白,他几曾受过如此奚落?气得须眉飞动,只是说不出话来,回顾了身後两背剑道人一眼。 两背剑道人面色迟疑了一下,拔剑出鞘,挺身跃出。 “恶子房”聂丰在说时,已把群豪面色看得一清二楚,知群豪对“玄鹤道长”此举不尽赞同,面和心违,他乃狡计深沉的人,已揣摸出当前的形势,交手拚搏,众寡悬殊,实为不智,何况心不在此,反不如用口舌攻心取胜,他见两道挺剑跃出,即冷笑道:“聂某就不信两位道长敢冒不韪,轻率起衅!聂某动手容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不过武当数百年来清誉,可惜由两位道长手中葬送。” 两道面色微变,不禁撤後一步。 聂丰这一记斧头砍得真准,他表面上是说武当,但话中含意却无异说给天下群豪听,谁要是冒率出手,便无疑自丧本门清誉。 “玄鹤道长”气得两目发赤,面色青中冷紫,既不便喝令两道不得推却,又不好自找台阶返身,免得天下武林同道轻视武当,心中懊恼气愤。 法慧上人面色凝重,低眉垂目,宛如入定,宽大僧袍在山风中飘拂起舞。 那中年文士一手捋须,一手负在背後,仰眸凝望云天,一副安详神闲姿态。 这种尴尬僵局,无法打开,突然群豪中一人嚷出:“怎么‘独臂灵宫’崔杰鑫悄悄溜走了?” “快追!” “玄鹤道长”与武当众门下同时呼喝出口,以及“玄鹤道长”眼中瞥见一条独臂身形,眨眼消失在对面崖顶上。 只见“玄鹤道长”当先凌空而起,身後群豪纷纷跟著追去。 群豪此刻的心理,俱存著隔岸观火的态度,但又不能不瞧一个究竟,武当盛意相邀,总不能落个虎头蛇尾恶名,是以跟著追去。 “恶子房”聂丰一见“玄鹤道长”纵身而去,他亦向後一挥,纷纷拔上崖顶,快速绝伦,灰砂弥空中隐隐只见黑影掠空,瞬息不见。 官道上仅余下少林高僧法慧上人眼内透出一片悲天悯人之色,喃喃说道:“武林又将是多事之秋了!”大袖一拂,虚空腾起,竟是群豪追去的相反方向,疾如鹰隼,射向官道侧高约十丈悬崖上。 ※※※※※ 天地苍茫,风砂蔽空,沉云掩日,黔西山谷中此时的情景显得无比的凄凉。 山谷中灰砂影现出一条独臂身形,面色上稍带疲倦、苍白,嘴角不时泛起得意的微笑。 只见他疾奔的身形放缓下来,向山霪内一座荒颓的小庙走去。 这座小庙隐蔽得很巧妙,处在岗峦起伏之中,不到近前,任谁均不易发现。 “独臂灵官”崔杰鑫趁著“恶子房”聂丰与“玄鹤道长”对话之际,群豪已不注意时,漫步移在官道之侧,掌心往下一沉,倏然一鹤冲天而起,拔起七、八丈高下,猛然一个侧翻,飞灵驰电般踏上崖上。 就在此时,被群豪发现,呼喊出口,他冷笑一声,身形疾晃,跃下两山之间沟谷中,蜿蜒迂回飞奔。 他所采的方向,正如法慧上人所料,与“玄鹤道长”追赶的方向,恰恰相反。 “独臂灵官”崔杰鑫形影消失於土庙後,忽地山坡之上电泻而下一条庞大身形,疾如流星向庙侧一落,现出一个慈眉详目的的老年僧人,胸前银须瑟瑟飞舞。 正是那少林高僧法慧上人,他所以赶来,是为得消弭一场武林即将燃起的杀劫,并非觊觎汉白玉镯,对“内功拳谱”有所图谋。 法慧上人并未走进小庙,只在外面凝立静听。 忽闻一人朗声说道:“崔老师果然不负罗老师之托,在下瞧出崔老师面上神色,就知事必有成。” 接著崔杰鑫长吁了一声道:“虽然侥幸有成,但也险到万分,假如‘恶子房’聂丰不及时赶到,後果不堪设想,那支假汉白玉镯居然将‘恶子房’聂丰引来……” 朗朗语声又起:“贵山罗老师委实是个非常人物,他与‘恶子房’聂丰交手之中,匆忙取出那支假汉白玉镯交付崔老师,示意逃奔,一面缠住聂丰,神态做作得异常逼真,之後在下将罗老师换下,佯装由另一方向逸去,其实绕向崔老师,替你点上九处阴穴,他那手法竟与聂丰一模一样,瞒过当今武林名宿,这一点,人所难能,在下由衷地佩服。” 法慧上人听得霜眉浓皱。 只听崔杰鑫说道:“罗堂主虽以神机知名,但摹仿别人手法堪称江湖一绝,然他却深藏不露,敝山仅山主与崔某知得……照崔某所遇推测,孙纶庭亦必然瞒过大内侍卫首领龙飞玉,看来我们可以平安入滇了。” 庙内沉寂片刻,清朗的语声忽做无比感慨道:“在下本是局外人,实不应涉足其间,亦不过问,只是罗老师为何坚持不允武当恳商,武当究竟是名门大派,并不算辱没了你们少山主,总比托身在绿林巨寇浦六逸门下好得多,使在下疑惑难解。” 崔杰鑫冷笑一声道:“不是崔某托大,少侠你哪知道江湖诡谲?变生不测,稍一不慎,即遭丧生之祸,浦六逸根骨禀赋得天独厚,年少成名,号称‘北毕南浦’震慑江湖,未免养成目空一切,飞扬浮躁之习性,加之为人阴骛机深,睚赀之仇必报,杀人於千里之外而不自知,汉白玉镯既是浦六逸相赠老山主之物,由少山主面交相求,他怀念旧恩,定然收留少山主传授‘内功拳谱’中所载玄奥武学,复仇自是有望……” 说著略略一顿之後,沉咳了两声,又道:“那些自视名门正派的人,夜郎自大,无论汉白玉镯落在正、邪任何一方手中,一入滇境,必遭不测,纵或能见到浦六逸,说不定还有甚么难题,演变下来,必致引出一场武林轩然大波,罗令铎堂主向来行事以谨慎著名,老山主惨罹奇祸,他已是悔恨欲死,再要是在少山主身上有失,少侠,你想想他会怎样?” 庙内默然无声,法慧上人听得暗暗点头,心说:“这点老衲还未虑及,只是不甚赞同武当‘玄鹤道长’师出无名罢了,看来老衲终久要卷入这场是非中了。” 上人正要举步跨进庙内,忽见岗陵尽头处尘土漫漫中现出两个黑点,迅如流星射来。 他已瞧出这两个黑点是谁,不禁吐出洪亮的语声道:“哦,武当双星观主怎麽来了?” 这无异是说给庙内两人听,命他们及早惊觉。 掠来两人好迅疾的步法,眨眼,就来到近前,身形现处,竟是那方才几乎与“恶子房”聂丰相搏的背剑双道。 两袭道袍沾满了黄尘,眉须变成灰白色,似是从土堆里爬出来的模样。 二道见得法慧上人在此,面色一愣!其中一道上前稽首道:“怎么上人竟然在此?贫道远处瞥见此地依稀立着一条人影,只说是‘独臂灵官’避在此处,原来是上人……” 说到此处,心头一丝疑念泛出,为何上人凝立此处?想必是崔杰鑫隐藏庙内,转问道:“请问上人有何发现麽?” 法慧上人微微一笑道:“料不到玄修、玄真两位道友,功力精进倍於往昔,就是老衲相距这远也难於看清,真是可喜可贺之事!两位道友还是追赶那崔杰鑫麽?唉!玄鹤道友竟会做出这舍本逐末的傻事,纵然能将崔杰鑫掳获也於事无补,玄修道友,你以为老衲之见如何?” “玄修道长”面色不禁一红,忙道:“上人有所不知,片刻之前聂丰放言汉白玉金镯就在崔杰鑫身上,曾亲眼目睹,故而分批搜索崔杰鑫下落,贫道等本不赞同师兄行事所为,怎奈玄鹤师兄身膺掌门之命,若不遵从,视同叛门大逆,贫道等不敢不遵。” 法慧上人微微颔首道:“老衲方才与一忘年之交不期而遇,在庙中晤谈片刻,正欲离去时,适见两位道长飞驰而来,故在此伫候。” “玄真道长”忽然迈前一步,道:“想必那位上人的忘年之交,定然是年轻俊彦,不然,不敢当上人慧眼,何不请出与贫道们瞻仰瞻仰。” 法慧上人微笑道:“老衲这位小友性情有点怪僻,见与不见,端视他的心情喜忧而定,依老衲看来,两位道长还有要事,还是不必见了。”说後眼中略现惊容,又道:“玄鹤道友来了。” 玄修、玄真两道别而回视,果然见得“玄鹤道长”迅疾无比驰来,双双迎上前去,耳语了一阵後“玄鹤道长”当先迈步走来。 法慧上人不禁霜眉微皱,知他为人习性刚愎自用,一场误会必避免不了。 只见“玄鹤道长”大踏步走来,一面发出清彻的笑声道:“贫道只当上人不辞而别,原来在此处,两位师弟方才言说上人相遇一位忘年之交,这位小友定是人中仙品,超尘脱俗,何吝请出一见?” 法慧上人微笑道:“老衲不能强人所难。” “玄鹤道长”早就怀疑法慧上人与自己同床异梦,语里话中,却隐隐含有不直自己所为,闻言更是心疑庙内就是“独臂灵官”崔杰鑫,当下诡秘地一笑道:“既然上人有所-碍,那么还是由贫道进入求见吧!”做势举步欲出。 法慧上人虽微微含笑不语,但面带凝肃之色,两眼神光不怒而威。 “玄鹤道长”看得心中一凛,心说:“这秃驴不知在搞些甚麽?如果他使出这捱延之策,暗助崔杰鑫远逸无踪,贫道岂非堕他术中?”不由将提起的右腿又放了下来。 法慧上人微笑道:“老衲这位小友性情乖张,而且老衲功力远逊於这位小友,为避免彼此闹得不痛快,最好道长还是不要进去的为妙。” “玄鹤道长”闻言,不由怒气上涌,心说:“哪有这种事情?他功力再高也不能胜过你?这无异是命贫道不要轻举妄动,哼哼,这样说来,贫道非见上一面,尚要试试他的功力如何!”想定,佯做朗声大笑道:“劝将不如激将,说甚麽贫道也得进去见见。” 夜幕逐渐低沉,景物远近苍茫,只有劲疾的山风卷起无尽的尘砂嚣潮之声。 “玄鹤道长”沉咳一声,正待冲进庙内时,忽见庙门之内突现出一蒙面青衣人,道:“是你要见我麽?” 语调惊冷阴寒之极,尤其在此夜色苍茫之际,蒙面人一件青衫在风中翻飞飘舞,宛如一具魅影,令人不寒而栗…… 第三十一章 大观楼前 紫衣无影 飞龙镖局 诡奇云谲 “玄鹤道长”不禁大为错愕,由不得别面望了望法慧上人一眼。 只听蒙面青衣人冷冷说道:“我与法慧上人忘年之交,怪你这牛鼻子有甚么相干?你定欲见我,究竟为甚麽?” “玄鹤道长”被他问住,张口结舌,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法慧上人亦是一愕!暗道:“怎么他会知道老衲的法名?哦!是了,必是老衲适才发话示警,崔杰鑫听出是老衲语声,说予他知道。” 此时玄修、玄真两位道长一闪而前,玄修道:“施主说话太过无礼,贫道等不过看在法慧上人的分上,所以冒昧进庙求见,怎么施主倒托大起来?肆言无忌!” 青衣蒙面人陡然发出一声森冷的笑声,双目逼视在玄修、玄真的脸上,久久下发一声。 玄鹤、玄修、玄真三道见这蒙面青衣人目光冰冷,满布杀机,不禁心神一凛!法慧上人也觉得这少年人为何眉目这麽阴沉,暗暗惊疑不已?蒙面人无言半晌,才徐徐说道:“你们究竟何事要见我?怎么不说话?似你们这等轻率冒昧,愧为三清门下,我若也不瞧在上人分上,管教你们有来无去。” 法慧上人深恐武当三道难堪已极,恼羞成怒,微笑道:“小友不必动怒,这三位就是……” 正说之间“玄鹤道人”已是按耐不住,突然晃肩欺身,倏然翻掌,迳向蒙面人“乳中”穴劈去,骤然发难,凌厉无匹。 法慧上人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一见“玄鹤道长”展出他那成名绝技“五宫神掌”不禁动怒,大袖欲待挥出!只见蒙面人不闪不避,直等“玄鹤道人”那只手掌距胸前五寸之处,才抬腕疾出两指,快若闪电,朝玄鹤手腕划去。 指风锐利,快若流星,玄鹤若不收回攻出那只手臂,必被蒙面人指力废去,不禁“啊”了一声,手臂抬处,疾若飘风地硬撤了回来。 蒙面人冷笑一声,右腕一弧,攻式不变,迳向玄鹤“气户”穴划下,直抵“天枢” 穴。 指影缤纷,劲力锐啸,指力所及,玄鹤自“气户”穴以下“天枢”穴以上十三处穴道均为攻势所罩。 法慧上人双眼神光凝住,只觉这蒙面人手法委实玄奥不测?全身不动,只右臂轻描淡写的攻出两招,就有这等威力,即使自己也感无法破解。 “玄鹤道人”才收回攻出手臂,那蒙面人指力已欺至胸前,不禁大吃一惊!足跟一踹,闪後三尺。 但指风如同附骨之蛆般跟到,这时玄修、玄真两道见玄鹤势已危急,凛骇之下双双出剑分攻胸前、胸後。 蒙面人冷笑声中自己凌空拔起,蓦然身形一平,化做“黄鸽摩云”之式,左腿起处,踢向玄真剑柄护手,右掌五指飞攫,扣向玄修执剑右腕。 这蒙面人出手变化,看来平平无奇,其实奥蕴玄妙,快若飘风,人身剑影晃处,只见两道忽起跃後半丈,手中空空如也?瞠目发怔!玄真那柄剑已坠插土中,蒙面人轻飘飘地落下地来,手中多了玄修那柄寒光闪闪长剑!蒙面人鼻中轻哼了声,将剑掷落地上,两目阴森地望了三道一瞥,缓缓转身走入庙内。 “玄鹤道长”此刻的心情羞恼愧恨,气愤怨毒交杂著,其他两道也是一般,拾起双剑望也不望法慧上人一眼,转身急奔而去。 夜幕低垂,黑暗已笼罩大地,山风侵吹,法慧上人低呼了两声道:“看来少林也将履入是非之中。” 忽闻庙中传出朗朗语声道:“上人不必忧心,纷扰中自有宁境,上人倘不急於离去,可否进入容晚辈一见?” 法慧上人呵呵一笑,扬步进得庙中,只见火花一闪,蒙面人已燃着一截残烛。 蒙面人抱拳一揖道:“上人方才发话示警,使崔老师安然离去,容晚辈相谢。” 法慧上人微微一笑道:“檀樾年岁轻轻,武功竟然高深不测,老衲年逾古稀,所见高人不知多少?能有檀樾这高的造诣,尚未见过,不知檀樾能让老衲一识庐山真面目否?” 蒙面人缓缓抬起手腕揭除面上纱巾,露出一副剑眉入鬓、目若寒星、冠如俊玉的面庞,展齿微笑,神采实是倜傥迷人。 法慧上人下禁暗赞道:“好根骨,好人品!”当下高宣了声佛号,道:“檀樾果然紫芝眉宇,根骨非凡,他年成就必不可限量,只是出手似欠仁厚,不可轻树强敌,要知结怨太多,前途逼窄,招致无边烦恼。”说罢,又问道:“檀樾姓名可否见告老衲?” “不敢,晚辈李仲华。”少年人微微笑道:“上人箴言,晚辈自当谨记於胸,方才不过是瞧不惯‘玄鹤道人’那种骄气凌人,心术不正,有失名门高人气度,才有意戏弄。” 法慧上人目光流露出惊喜之色,凝注在李仲华脸上有一段时刻,才点点头道:“原来江南道上盛传人物就是小友,小友此次远游天南,莫非也是志在‘内功拳谱’么?” 皆因法慧上人在庙外偷听他与“独臂灵宫”崔杰鑫谈话,知他本是局外人,路见不平参与其事,故有此问。 无此一问还好,有此一问反到勾起了李仲华满腔心事,千头万绪,无从说起,不禁长叹一声!法慧上人微微一笑道:“看来小友心头似有无限凝结,不能解开,老衲年长数岁,若不嫌弃,愿做竟夕之谈,或能稍助檀樾。” 一老一少席地而坐,烛影摇晃,殿外不时传来风卷尘砂啸声。 李仲华为敬仰法慧上人为当代少林神僧,不禁把自己身世及出道江湖经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尽情倾吐。 法慧上人默默听完才微笑道:“境遇之移人,往往不自觉,为善为恶,只在一念间,小友情孽虽重,但夙根深厚,可履险如夷,浦六逸一双儿女,灵慧锺秀,但并非亲生,此事仅老朽知悉。” 李仲华不胜惊疑?只听法慧上人接道:“小友你只遵照浦六逸之女的话去做,或能化除郝姑娘与浦六逸为仇,老衲替天下苍生为念,亦去滇度化浦六逸出家皈依我佛,方可消除武林杀孽。”说罢立起微笑道:“小友,容再相见,老衲有言相劝,得饶人处且饶人,与人向善,与己增福。”声落,人已落在庙外,拂袖飘去。 李仲华不禁暗赞道:“好快的身法?” 须臾,庙外“嗖”地飞掠进来一条娇小身影,李仲华眼中一亮,低呼道:“是云姊么?” 身形现处,郝云娘俏生生的立在面前,瓠犀微露,娇媚已极。 郝云娘道:“孙纶庭此行险极,侥幸瞒过龙飞玉,正巧姬游被令师‘天游叟’逼得走投无路,亡魂飞窜,姬游手中尚挟持一人,龙飞玉坚信姬游所挟持的人就是戴云山少山主,率领大内侍卫追去,令师传言,命你事了即去小五台山寻他老人家。” 李仲华点点头,问道:“罗令铎那干人呢?” 郝云娘笑道:“他们已知欲速则不达,扮做商贾变更路径,迂回绕道,计算二十日後方可到达昆明。” 李仲华道:“这麽做大可放心了,罗令铎堪称智计天下无双。” 郝云娘忽若有所思道:“方才来时,我曾见一条身影出庙而去,步法神速超绝,此人是谁?” 李仲华眨了眨眼,笑道:“长夜漫漫苦难熬,是小弟强拉一人做伴,云姊你知这人是谁麽?” 郝云娘粉脸绯红,薄嗔道:“你胡嚼舌根,我知道是谁还问你吗?” 李仲华猛然灵机一动,故做诡秘之色,笑道:“小弟要告诉云姊好消息,此事困惑小弟心中已久,直至如今方始松透。” 郝云娘星眸中透出迷惘神色,尤其李仲华的话不着边际,使人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之感。 李仲华徐徐说道:“云姊知道令堂的下落吗?小弟已早知得,只是不敢告诉云姊。” 郝云娘几乎跳了起来,摇撼著李仲华双肩,叫道:“我娘在哪儿?华弟,你快告诉我!” 李仲华慢慢说道:“云姊,你知道飞狐口令堂为何失踪麽?” 郝云娘睁大星眼问道:“难道你知道?” “几经查访,小弟故而知道。”李仲华点点头道:“在飞狐口客店中引去令堂的就是浦六逸及‘滇南一鬼’覃小梧之师‘红发人魔’!浦六逸不过同行,但‘红发人魔’恨令堂入骨,将令堂掳去无量山中酷刑迫供,追索‘和阗缕玉翠云杯’……” 郝云娘一听“罗刹鬼母”受尽苦刑,不禁星眸流出两行珠泪,银牙紧咬道:“‘红发老鬼’姑娘不把你劈成肉酱,难消此恨。” 李仲华接道:“令堂只说覃小梧是‘怪面人熊’宋其所害,玉杯之事一概不知……” 郝云娘诧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李仲华充耳不闻,迳自说下去:“金陵锺山栖霞之间,小弟护送‘怪面人熊’宋其时‘七星手’浦六逸突然现身,小弟直承玉杯是小弟所取,是以定下黑龙潭之约,声明须浦六逸救出令堂,小弟以玉杯交换。”说著一笑道:“现在‘红发人魔’被‘七星手’一掌击毙,令堂亦被救出,经问明此杯是救治令堂瞽目重明之物,以杯换人之事也可缓议,日後需用时向小弟情借。” 郝云娘只觉有生以来,没有比得上此刻的心情欢愉!但怀疑浦六逸为甚么要这样做?星眼向李仲华一瞥,嗔道:“你为何捱到现在才给我知道?浦六逸这等做法与生平行事不符,如今我娘人在何处?” 李仲华道:“小弟尚是方才从少林高僧法慧上人口中才知道,浦六逸一双儿女已暗暗拜在法慧上人名下做记名弟子,令堂现由浦姑娘护送在青城後山玉麓洞内静养,浦六逸也是一番好意,深恐令堂昔年仇家闻讯问她索人,令她左右为难……” 郝云娘嫣然笑道:“好啦!我已全知道,怪道在花家堡时,说是见了浦姑娘思慕难以自己,却是为了我咧?” 李仲华不由面红耳赤,半晌无语。 郝云娘忽然浮起一脸惜别之色,欲言又止!好不容易终於说道:“华弟,你云姊不能陪你去黑龙潭了。” 李仲华大惊失色,问道:“云姊,为甚麽?” 郝云娘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母女天性,我一听我娘有了下落,恨不得插翅飞去,我娘瞽目以後,母女形影不离,相依为命,隔别这么久,谅娘想念我已肝肠寸断,何况我身怀玉杯,还须采取数味灵药,使我娘双目复明,必须耗费若干时日,不得已我非要赶去,华弟!我在青城後山玉麓洞等你就是。”说时星眼红生,泪珠涌出。 李仲华一把执住姑娘手腕,哽咽失声道:“云娘,这怎么成?要不,小弟随你先去青城吧!” 郝云娘芳心大为感动,佯装笑容道:“痴子,人无信不立,怎可不去黑龙潭应约?我准在玉麓洞等你就是。”忽然挣开李仲华执住玉腕的手掌,身如流星飞矢般射出庙门。 李仲华大叫道:“云姊,等我……”人也掠出庙外。 此际时将黎明,薄雾升起,李仲华凝眼望去,只见昏茫迷蒙中,姑娘身似一缕黑烟,疾闪而去,转瞬行踪已杳……※※※※※昆明——地居高原,冬温夏凉,四时如春,景胜犹若江南,风光极佳,北枕秀拔李仲华知道浦六逸离滇,必是为著戴云山江少山主投奔他之事有所铺排,反正自己不是寻仇而来,趁此暇隙,可玩赏滇池风光,并探访武林有何异动?李仲华只听前面三大汉中,居中一人说道:“听说飞龙镖局前天出了事,‘金面悟空’盛永祥身负重伤只身逃了回来,这次并未走镖,不知与何人结仇?任谁问他与何人交手,他只是摇头苦笑不答……” 另一人冷笑道:“盛永祥早该走霉运了,想当年‘叙州二杰’去拜望他,遭受冷淡傲慢不说,尚被盛永祥劈成重伤,倘镖局人物都像他?我们线上朋友合该挨饿喝西北风啦!” 李仲华一听,就知这三大汉是坐山为寇人物,心中有点厌恶,正想反身离去,忽听一人说道:“‘金面悟空’盛永祥所谓的扎手人物小弟知道。” “是谁?” “天绝魔君!” “你怎么知道?” “小弟昨天遇上‘天绝魔君’弟子,由他口中才知道盛永祥三月前出手击毙‘天绝魔君’第四门徒,方有此祸,事尚未了,等著瞧吧!” 李仲华听得一怔,心说:“这怪物也来了?我倒要去飞龙镖局瞧瞧。” 三大汉下得楼去,李仲华亦随著趋下!走了一段路程,忽见三大汉似有所畏?伫步闪在路侧,一面庄肃之色,意似让路等人通过。 李仲华呆了一呆,猜不出是何缘故?这条路径又是僻径,极少人行,抬目望去,只见十数丈外有一身著紫色绸衫老者轻飘飘地走来,雍容肃穆,气派极大。 他不禁“哼”得一声,略不停步,向前若无其事般走去。 忽然,一大汉跃了过来,横掌一推,喝道:“酸丁!还不让开,你想找死么?” 哪知一掌推出,竟然滑空?李仲华极自然地走了过去,那大汉不由双目发怔!这时,紫衣老者已走在近前,李仲华神态自如地擦身而过,不禁微“噫”了声。 李仲华头都不回,仍是安详无事般向前继续走去!正走之间,只觉身後劲风飒啸,就知有人偷袭,冷笑一声,手中摺扇“神龙摆尾” 迅若灵飞旋身划去。 这一式快若闪电递出去,眼中即见一大汉腾身扑来,扇锋正指向大汉“胸坎”穴上。 那大汉似出意料之外,两臂硬往回收,两腿一沉,坠落下地,两眼露出惊疑之色?瞧不出这酸丁竟负一身武功!远在五、六丈外紫衣老者亦不禁动容。 李仲华不想伤人,扇招未递满立即收回,动作轻灵无比,冷笑一声道:“在下与你无仇无怨,何故暗算偷袭?” 大汉瞠目不知所答,一张黑漆漆的脸庞涨得宛如紫猪肝色,突然眼露凶光,大喝道:“大爷瞧得你不顺眼,便想伸量伸量你。”一面说,可是脚步望後退了回去。 色厉内荏,李仲华不由微微一笑,右臂倏伸,巧快无伦地扬腕一弧,扇骨立点在大汉“肩井”穴上。 那大汉只“哼”得一声,仰翻在地,昏死过去。 两声喝叱声起,其余二大汉持刀跃身扑来,攻势凌厉无比。 李仲华不禁大怒,右手摺扇一式“拨云锁雾”圈向左面攻来持剑大汉“肘腕”大穴,左掌五指横向一攫“小天星七十二巧拿手”手法诡奥无比,已搭上右面攻来大汉腕脉,一弹一拿,那大汉身不由主的横向一倾,往另一大汉冲去。 左面那大汉正被李仲华“拨云锁雾”扇招逼得往回一撤,无巧不巧地剑芒劈向冲来同党身上,两下里都是急势,又身不由主,眼看就要血光飞迸。 凌空传来一声沉喝,李仲华“哈哈”一笑,身已飘开丈外。 只见紫衣老者一手抓著一人,两目神光逼视在李仲华脸上。 李仲华脸色一沉,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胆敢生事妄为,可见你那门中都是一些不法之徒,如不出手惩治,更是肆无忌惮了。” 那紫衣老者毫不动怒,反而微笑道:“阁下所责实是,老朽稍时定然惩戒他们无知冒犯,不过老朽……” 李仲华见紫衣老者丝毫不动怒,大感意外,他一听说话就知道下文如何,必是询问自己出身、姓名、来历,如等他问出自己则不好走了,忙接口道:“既是如此,在下还身有要事,先行告辞了!”说时双手一拱,旋身急驰而去。 只听紫衣老者语声:“好机灵的少年。” 李仲华飞驰了一段路程,发觉紫衣老者并未追来,方把身形放缓,折向走回大路。 一踏上通往昆明宽敞细石路中,即见来往游人,三五成群,不绝如缕。 他心头默默思忖著方才所遇的紫衣老者,雍容肃穆,气派甚大,是否就是阎王令浦六逸?他想了一刻,不觉心烦,於是撇开这个问题不去想!抬目望去,只见前面有两人背影仿佛甚熟,不知在何处见过?穷思之下,下禁想起在燕家堡中所见之昆仑“腾蛇神鞭”沈煜及川东大藏寺神僧“广应大师”门下“铁臂苍龙”刘晋。他情不自禁地喊了声:“刘晋兄!” 前面两人一怔!别面过来,也是呆了片刻,同时“哦”了一声,迎了前来,执手寒暄;他们虽是一面之交,可是彼此心仪企慕。 尤其是沈煜心感李仲华义助之德,只觉故知相遇异乡,快慰平生。 “铁臂苍龙”刘晋道:“这里说话不便,我们去至运河包一小舟驶入城中,藉资畅叙如何?” 李、沈两人连声赞好,三人一同步至运河岸上,唤来一艘篷船,跃入驶去。 这运河又名篆塘河,沟通滇池与昆明市区之间,十余里水程,船只往来频繁,沿岸青林垂影,四围稻香,风光极佳。 三人在船中促膝而谈,刘晋微叹一声道:“自燕家堡中一见李兄,第二日刘某又匆匆离去,燕家堡烟消瓦解,沈兄与刘某曾参与其事,只是并未再见李兄,事後得闻李兄威望江南,心欲前往,怎奈均是为俗务所耽,未能如愿,天幸在此相遇。” 一阵谈论之下,李仲华知道他们两人均是去燕家堡追查失踪武林人物下落,却并未找出真凭实据。 “据线索判断确认是‘翻天掌’燕雷所为而已,是以联合‘阴山秀士’师徒及甚多同道突袭燕家堡,却末料燕家堡不战而退,纵火烧堡逸去!我等搜索殆遍,仍然找不出确据。” 李仲华微笑道:“二位可曾搜查过堡主夫人持修精舍竹林之旁,一片松样密林中一所黑鸦鸦大宅么?” “铁臂苍龙”刘晋道:“怎么未去过?大宅内只是堆放米谷、乾粮之属,为此家师还与堡主夫人‘千手观音’萧月娴发生争执,拚搏了一场,事後握手言和,家师负责择一清修之处偿赔‘千手观音’……”说至此,目露惊疑之容,道:“莫非李兄有所见吗?” 李仲华才知道出得地穴後所见那片浸空飞翠的篁竹,倾外斜倒及“千手观音”所居的雅致精舍为何成为颓垣断壁之故!闻言目注“铁臂苍龙”刘晋一阵,不由前情往事,涌塞心头,长叹一声,将自身经历始末娓娓说出……沈煜不禁怒形於色,刘晋目皆欲裂,两手交击道:“李兄可记得地穴尸体所留名姓么?” 李仲华道:“事隔这久,虽然记得一些,但记忆不全,待小弟回店後笔录所忆,交予刘兄,再不然待此间事了,小弟与刘兄再去涿鹿一趟。” 刘晋黯然点头,垂目沉思。 李仲华一提起北返涿鹿,不由怆然神伤,两眼觑望舱外,河岸一片笼绿合翠,嫣红姹紫,堤柳含烟,水平如镜,脑际油然泛起燕京故都风光……燕京昆明湖亦是明瑟如镜,云影天光,一碧千顷,台榭错落有致,忆昔驰马於西华门外古木遮道之翠柏苍松社稷坛园中,何等优游自在?登临西山,眺望中南海风光,白塔带虹,历历如绘。 当年衣马轻裘,躞蹀京华,曾几何时?只剩得一袭青衫,落拓江湖,至今思之不胜缅怀,惘然神望……李仲华正忽忽若有所失,耳边忽响起沈煜语声道:“李兄,你可知道燕家堡‘阴阳手’孔骧、‘阴手抓魂’侯文通都在昆明么?只是未曾见得‘翻天掌’燕雷,兄弟两人亦是为著追寻燕雷而来的。” 李仲华倏然从幻境中醒转过来,一振精神,微笑道:“小弟也正闲著无事,反正黑龙潭之约,可迟可早,二位兄台如需小弟效劳之处,自应追随骥尾。” 刘晋轩眉笑道:“李兄若能相助,自是再好不过,刘某方才已忖出追寻燕雷之策,不过宜缓不宜急,如今李兄欲待何往?” 李仲华稍一沉吟,道:“小弟想去飞龙镖局一趟。” 沈煜惊道:“李兄怎么与‘金面悟空’盛永祥套上交情?” 李仲华摇首道:“小弟并不识盛永祥其人。” 沈煜怔得一怔!道:“盛永祥为少林莆田下院出身,武功精深渊博,与莆田住持乃师兄弟辈,後来不知为了何事与住持发生争执,一怒蓄发还俗,不惜叛门来在天南,投靠阎王令,创设飞龙镖局,少林碍於浦六逸,为防引起武林轩然大波,一直装聋作哑,故做不知,其为人高傲阴刻,若知李兄与浦六逸之约,说不定生心暗害,既然不识,还是不去为妙。” 李仲华笑道:“小弟何尝想见‘金面悟空’盛永祥?只是……”继而把大观楼中所闻及遇上紫衣老者经过说出。 刘晋大惊失色道:“李兄所见得紫衣老者是何形像?” 李仲华见刘晋神色大变,知紫衣老者必又是一位久未出世之魔头,立即把紫衣老者形像说出。 只见刘晋喃喃自语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继而双眼露出疑惑之色,道:“李兄伤他的手下,他竟然未出手伤李兄,真是罕未曾有之事?” 李仲华见刘晋说得紫衣老者过於郑重疑讶,不禁连声追问是谁……刘晋淡淡一笑道:“他就是盛称海外第一魔头,其实居於雷州半岛海口硇洲岛上的‘紫衣无影’褚神风,武学精奥博绝,神行闪电,弹指之间便决定生死,据闻褚神风系‘阴手抓魂’侯文通师伯,他来此地想必也是与武林三宗奇珍有关咧。”说此一顿,接著又道:“我们既忝为武林人物,哪畏惧得这么多?我们就去飞龙镖局一行,说不定可得知褚神风的踪迹。”正说之间,船已傍岸,三人离舟踏上石级,向飞龙镖局走去。 飞龙镖局门首冷清清,两扇铁叶大门半掩,只露开一丝隙缝,两个虬筋粟肉大汉斜倚在门前石狮上,神情懒散,可是目光却不放过来往行人。 金底红字飞龙镖局大旗仍斜曳著旗杆上,迎风招展。 “铁臂苍龙”刘晋悄声道:“门前两人似乎不是镖局中人?李兄,江湖中虽是云谲波诡,狡诈百端,但小心观察可防患於未然,一个人举动、谈吐、风仪、服色,便可推断其人,隐於内必形於外,虽然此言太过笼统,不中亦不远矣。” 李仲华大为钦佩,便道:“刘兄江湖经验、阅历丰富,小弟愧不能及,依刘兄推断此两人不是镖局中人,莫非……” 他虽然绝顶聪明,却也猜不出刘晋话中是何用意?刘晋道:“盛永祥拒见访客,显然内中存有诡谋,若不是他被仇家挟持胁迫对浦六逸有不利之图,就是他本人别有用心,说是被‘天绝魔君’所伤,不过是混淆武林中人耳目。” 三人立在远处,镖局前两汉子目光停在三人身上,一瞬不瞬。 沈煜笑道:“他们在注意我们咧?” 刘晋道:“我们大大方方进去,瞧瞧他们如何举动?”三人迈步走了过去,步上门前石阶。 两大汉似乎紧张无比,霍地两人并肩一横,挡住去路,右首一人喝道:“咱们总镖头不见客,三位请留步。” 刘晋哈哈大笑道:“你们怎知道我们要见盛永祥?飞龙镖局中人莫非死绝了不成?你去通报郎镖头,就说关中旧友来访。” 右首大汉一怔,面带疑惑之色道:“尊驾要访的是哪一位郎镖头?” 刘晋冷笑一声道:“飞龙镖局就是一位郎镖头,还有第二位不成?” 李仲华、沈煜两人方才一听刘晋要访郎镖头,只道真有其人,至此恍然,不禁对刘晋的机智大为钦佩。 只见左首汉子直着眼与同伴面面相觑……还是右首一人较为机警,沉声说道:“尊驾还是请回吧,咱们盛总镖头传下话来,半月内拒绝任何人入见,不是访他也是一般。” 刘晋冷笑道:“天下哪有这理?不见也得见。” 回顾了李、沈两人一眼道:“走!”挺身望前迈去。 右首大汉疾然变色,横掌推去!刘晋冷笑一声,身形左旋,右臂飞举撞去,左掌迅若电光火石般穿出先发制人,望左首大汉-下“神堂”穴按下。 登时两汉子被他震开,三人快若飘风掠进门内,两大汉舍死亡命地追扑,回掌推出,逼起潜猛劲力,迳向三人胸後压去。 李仲华一声清笑,蓦然回身,让开掌力欺身而上,飞猿臂已出,五指已扣在左面扑来汉子腕脉上,左脚跟著飞起,疾向扑来大汉的膝骨“犊鼻”穴踢去。 他这一手一腿均是奇奥难解的武功,右面那人顿时被踢了个正着!只觉如中万斤铁-,痛彻心脾,惨嗥得半声即被踢飞了出去,射向门外广场中,另一被扣住腕脉大汉猛觉全身劲力消失,眼中露出惊骇之色。 刘晋、沈煜虽然知道李仲华名噪江南,却未料到他竟有此出神入化的上乘武功,不禁动容。 李仲华望着那大汉冷洽说道:“赶紧通报盛永祥,命他出来接待。”五指蓦然一松,大汉飞窜入内。 三人缓步向内走去,只见由大厅门内飞跃出四人,手执著寒光闪闪长剑在身外一丈远处停下,横剑凝式阻住去路,目光炯炯。 刘晋瞧出这四人身形步法诡捷,就知必是江湖能手,四人均是黑衣劲装中年汉子,目光森冷,面色阴沉。 忽听厅内起了一声沉咳,传出洪亮苍老的语声道:“是甚么好朋友光临这鬼气阴森的飞龙镖局?待老朽接待接待。” 说著飞步跨出一个矮胖老头,穿著一袭黄葛长衫,腰系一条斑斓五色的丝带,足登麻鞋。 只见这矮胖老者身逾闪电,立在四个黑衣劲装横剑汉子之後,眼中慑人神光向三人一瞥,似笑非笑道:“这飞龙镖局上上下下均死绝了,只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盛永祥,又是有口难言,何必强欲一见?一再命人婉拒,三位竟听若无闻……” 说此顿了一顿,脸上突泛起满布杀机的阴笑道:“这些已成废话,要知这飞龙镖局已成鬼墟,来人有进无退,不过三位只要自行断去两手,剜去长舌,还可留下性命,三位意下如何?” 李仲华因江湖人物见得甚少,忖不出这矮胖来者是何来历,但刘晋、沈煜二人久走江湖,见闻均广,依然思索不出矮胖老者是谁。 刘晋闻言大怒道:“你是谁?居然这大口气?我们要走就走,要来就来,任谁都无能留下,想必飞龙镖局这些人都是你所害,盛永祥你岂不知他是‘七星手’门下,你们尚自身难保,也敢大言不惭?” 矮胖老者阴阴笑道:“不错!飞龙镖局均是老夫杀死,别人怕‘七星手’可是在老夫眼中都是等闲之辈,你们要走,老夫只瞧你怎么走法?嘿嘿……”这一串阴笑声,无异於鬼哭,入耳胆战魂飞。 三人入耳不由一震,四外张望了一眼,发现身後多出八个持剑面色森冷的中年汉子,两扇铁门在不知不觉中已关上;不仅如此,连天井四周屋面亦立著有人,饶是沈煜、刘晋再胆豪气壮,至此也为之胆怯,心下盘算退身之策。 矮胖老者又是一声阴笑道:“如何?” 李仲华自恃功力,神色微变又倏自恢复,朗朗一笑道:“此等剑阵相阻,还唬不了在下,你既不惧‘七星手’浦六逸,何不去黑龙潭亲身较量?居然在此设下鬼蜮之行,在下实为你羞惭。” 矮胖老者大笑道:“老夫平生行事向不择手段,只求达到目的而已,任谁鼓动如簧之舌,也改不了老夫心意。”说著面色一寒,喝道:“老夫不耐与你们唠叨!”用手一挥,示意四黑衣持剑汉子道:“将他们废了。” 四紧张汉子,应声分身疾出,四道青虹连闪,向三人攻去。 李仲华知眼下情势定然不可心存良善,大喝一声,抢先扑出,一掌飞处,潜劲如山,潮涌而出,左手五指跟着攫去。 但见四个劲装汉子闷哼一声,登时震得翻了出去!“嗤啷啷”一串金铁之音生起,四支长剑齐扣在李仲华手中。 可是身後八个黑衣人已把沈煜、刘晋圈在当中,两人出式攻出,均被八黑衣人诡疾的剑招逼了回去。 矮胖老者也被李仲华雄厉的掌力逼得往後退出数步,面上不禁色变,暗道:“这少年掌法怪异凌厉,不知是何来历?” 李仲华及时反身一跃,凌空飞攫而下,两手交叉一弧,分击八黑衣人。 那八黑衣人立觉一片从未曾经历过刚柔合运的潜劲,逼得身不由主的飘开……刘晋、沈煜趁隙窜出圈外。 忽听矮胖老者一声大喝道:“住手!” 那八黑衣人正待举剑再行攻出,闻喝立时又各自轻飘飘晃落在丈外定住,仍然横剑凝式,面色阴寒。 矮胖老者,屹立原处不动,凝目望去李仲华脸上久之……才阴冷说道:“你别认为武功不俗,就敢在老夫面前肆无忌惮?哼哼!你们三人一个也别想活著回去。” 说著手出如风,二丈余距离一晃即至,形若鬼魅,五指幻影望沈煜抓去…… 第三十二章 碧鸡祠後惊险迭生 小人异利凶终隙末 那矮胖老者说话之间,手出如风,五指幻影望沈煜抓去。 李仲华见胖老者身法极快,形若鬼魅,不禁一惊,右臂“飞猿掌”已出,迎风暴长,迅若电光石火抓向矮胖老者“肩井”穴。 矮胖老者五指堪触及沈煜“心俞”穴上,蓦觉肩头劲风飒然,心中大震,身形一塌,望左疾飘出丈外,才算避过李仲华闪电一袭。 沈煜,他只道命丧顷刻,幸得李仲华及时施救,虽安然无恙,但也惊得面无人色。 矮胖老者疾飘至地後,旋身别面一望,只李仲华面目深沉,立在身前不足七尺之处。 他不由心头一凛,暗道:“这少年人不知是何来历,武功如此卓绝。”浓眉皱了皱,数十个念头已在脑中转了千百转,匆匆意念决定,缓缓说道:“老夫数十年来除了浦六逸外,未遇对手,难得相遇阁下,也算有缘,正好与阁下印证数招,试试老夫十年来武功有无进境,无奈老夫此来飞龙镖局,事关老夫毕生成败荣辱,不得不诡秘从事,阁下三位如非浦六逸这方,老夫破例相容,只求不说出此间的事。”他瞧出李仲华神仪闪莹,器宇俊逸,分明是一内家绝乘能手,又知三人无一是浦六逸所遣,趁机落帆转篷,而且怀有极歹毒之阴谋在内。 李仲华料不到他转篷转得这么快,但见他目光闪烁,知有诡谋在内,虽一时揣测不透,此刻却以速离这是非之地为妙,慢慢探侦矮胖老者来历,总有水落石出之一日。 当下微笑道:“既如此说,在下等告辞了。”略一拱手,与刘晋、沈煜两人转身展步走去。 那持剑面色森冷的八个汉子倏地闪在两侧,让开一条道路,其中一人飞趋向前,打开铁门。 矮胖老者目泛怨毒,在三人转身迈步时,向李仲华胸後微微送出一掌。 李仲华只觉一阵柔和的凉风,吹袭上身,只当是自然天时现象,亦不为意。 矮胖老者见李仲华未曾发觉,面上露出一种得意的笑容,三人飘然出门远去後,那笑容益发开朗了……李仲华三人走出飞龙镖局数十步,回首一望,镖局两扇铁门已然阖紧。 沈煜微叹一声,道:“江湖风波寸寸险,此身未能一日宁,我们空跑飞龙镖局一趟,一点眉目均未查出,这老怪物竟收帆得这么快,不知是何用心?依沈某看来,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铁臂苍龙”刘晋道:“沈兄说的是,这老者手段毒辣,显然是一魔道高人,有他对付浦六逸,以恶制恶,我们何必为此事操心。” 李仲华听得眉头微蹙,闻刘晋口气,似对浦六逸存有极大之恶感,浦六逸生具两种性格,为善为恶,言人人殊,传闻颇多,不由一阵心烦,当下说道:“眼前昆明,渐趋‘山雨欲来风满楼’景况,险恶万分,谁是谁非尚不得而知,故我等行动更需谨慎,小弟之意,两位先踩探燕雷行踪下落,为当务之急,飞龙镖局之事小弟独力任之,一经探明,伸手与否再行取舍如何?小弟现寓金马门内不远南通客栈,二位如需相觅,随时迳去该栈便可。” 刘、沈二人略一踌躇,沈煜道:“我等也迁居南通客栈吧,相见比较方便些,晚间恭聆少侠佳音。”作别而去。 日方中天,阳光和煦,昆明气候四季如春,微风徐来,李仲华漫步走过二条街,只觉後胸一阵灼热,周身真气自动望後胸穴道涌去,不禁胸中一震。 这是受了阴毒掌伤的徵象,他骇立街头,默察伤势,感觉本身真气已逼迫伤毒驱出体外,後胸一片汗湿,鼻中嗅入轻微的腥臭。 他怀疑何时受了人家暗算而不自知,费心思索方才飞龙镖局的情形,一个极细微的枝节他都不轻易忽略,突然忆起自己离开镖局时,一阵柔和的微风吹袭身後,当时不以为意,现在想起多半是矮胖老者暗施毒手,不禁把矮胖老者恨如切骨。 胸後灼热渐渐消失,心知谅无大碍,睁目望去,不远处有座茶楼,豪笑之声,喧嚷不绝,腹中饥鸣如雷,举步向这座茶楼走去。 走入茶楼,环目四顾,不禁一愕,已是座无余席了,他正想退出,忽然忆起茶楼内龙蛇杂处,定有七星门下在内,何妨命他们寻觅浦琼,探问矮胖老者是何来历,再定除去之策。 想定,再度目光一扫,发现一副座头,只有三人坐著,留下一方空位,这三人又是背插兵刃,一望而知均是武林人物,便挤进去走向那方空位坐下。 那三人目光同时瞪著李仲华脸上,李仲华视若无睹,一脸笑容招来小二道:“有甚么吃的,拣精致可口的送来就是。” 小二领命走去後,李仲华抬眼与三人目光相触,见三人目中含有很浓的怒意。 他英俊的脸上笑意更趋开朗,右手似不经意地放在桌上,中、食、无名三指一屈,拇指下抵桌面,小指带动画了半个圆弧,左手拇指伸出将右手拇指攀动-开。 这情形,普通人看来不过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可是在同桌三人一见,似是骤受惊吓,神色大变。 李仲华也分辨不出这三人是否七星门下,姑妄试试,此刻心中了然。 只闻左方一人低声问道:“尊驾系在哪一坛效力?我等久在外舵,无缘获睹尊颜,敬乞见谅,但不知尊驾何事见教?” 李仲华微笑道:“兄弟实非贵门坛下弟子,但颇有渊源,兄弟意欲请三位立即通知少当家或女少当家前来,兄弟有急事商量。” 那人面色一愕,陡变怒容道:“尊驾既非七星门下,怎能……” 李仲华微笑接口道:“不必动怒,去与不去,悉听尊便,三位形象兄弟已紧记在胸,若误了大事,兄弟见了贵当家时自有话说。” 三人不由色变,面面相觑了一阵,倏地离座向外走去。 李仲华垂首默默寻思,他蠡测目前昆明正蕴酿著一件即将掀起的武林大变,是非难论,自己深深地厌恶江湖,不欲卷入其中,是以他要面见浦琼,询问其父究否确系离开昆明,半月後可返转,若此是烟幕,自己即赴黑龙潭应约後,去青城玉麓洞找寻郝云娘,再专返江南,其他的事俱属庸人自扰……正在忖思之际,-然耳旁起了一种细如蚊蚋之声:“年岁轻轻,何必与这些豺狼凶恶之辈打交道?与你不但没有好处,反蒙其害,你身受阴毒掌伤,不速救治,性命难保三日了。” 李仲华不禁胸头一震,知这些话多半是向自己而发,缓缓别面望过去,邻席赫然正是在大观楼前所见的“紫衣无影”褚神风。 与褚神风同桌的人均是四旬左右的中年商贾,褚神风竟未望著自己,双眼凝向门外,似神有所属。 李仲华疑云顿起,猜不透褚神风何以瞧出自己身受阴毒掌伤,又说得这么严重,於是暗运真气透行百穴,只觉真气到达脊心穴时,微微窒碍阻滞,尚无多大不适处,知无大碍,何故袭衣无影褚神风如此危言耸听,莫非别有用心么?这时店小二送上数盘点心,李仲华暗道:“且莫管它,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疑心生暗鬼,不要堕入他们诡术中。”於是伸手取食,只觉点心味腴可口,刹那间,已风卷云扫而净。 蓦然,适才同席七星帮中的一人匆匆走在面前,垂手弯腰悄声道:“女少当家已至,不过此处晤面甚为不便,女少当家命在下迎邀尊驾去碧鸡山山神祠内晤谈,为防惹人耳目,在下先走一步。”说著急步走出。 李仲华微微颔首,别面一望,已不见“紫衣无影”褚神风,不知何时离去,不禁暗惊道:“褚神风不愧名为‘紫衣无影’单是神行闪电一端,就可见其武功精奥博绝一般。” 他也不以为意,会了账後,扬长外出……跨出西门,即见碧鸡山巍然高拔,青葱郁笼,李仲华身形迅快若飞,翻过几座山头,远远瞥见碧鸡祠掩映在枝桠紧密间,红墙绿瓦,堂皇绚丽。 李仲华双肩一振,凌霄而起,升至五、六丈高下,突弯腰曲腿,身形一弹,似流星贯月般斜射而上,落在碧鸡祠前一株参天古树上。 探首下望,只见通知自己那人,已立在祠前,双目流动,四面张望,神色带有焦急不耐之色,他暗暗起疑,莫非其中有诈,心中虽然警觉,但自恃无妨,疾晃离枝电泻落在那人面前。 那人只觉风声飒然,眼前一花,李仲华已自立在他的身前,微微含笑注视著自己,不由神色一变,倏然收敛,装著恭顺无比之色,笑道:“尊驾果是信人,女少当家已在祠内相候,尊驾请入吧!”李仲华“哼”了一声,昂首进入,只见祠内正中神龛红幔之内,端坐一个泥塑鸡首人身神像,香火均无,祠内光线黝暗,阗无一人,下禁转面望著那人问道:“怎么空无一人,女少当家呢?” 那人道:“就在祠後小院之内。” 李仲华突然回面,身形疾晃,快如星射,穿过神像左侧小门而去,只听他微“咦” 了声,煞住脚步,只见一个青衣中年人,屹立於一方绿油油的草地上,神色傲慢,仰望云天。 中年人身侧尚立有一红衣丽人,云鬓斜髻,流目飞动,艳光冶荡。 李仲华见这中年人对自己进入,竟做视而不见,一派傲慢之色,不禁心中有气,低“哼”了声,迅疾无比旋身出手,将身後随来那人腕脉扣住,大喝道:“女少当家人在何处?你为何谎言骗我?”五指一紧,那人如中钢-,痛得神魂皆颤,冷汗涔涔落下,连说:“我……我……我……”两眼怒视著那中年人脸上。 中年人乃故做傲慢之态,见状心中一惊,正要出手解救,红衣丽人已先一步而出“咯咯”娇笑道:“你这人怎么这般心急?你要见我们女少当家么?”流目送盼,冶荡妖艳。 青衣中年人不禁剑眉微皱,怒目瞪了红衣丽人一眼。 李仲华心细如发,仔细观察之下,知面前两人不是一双情侣,就是夫妻二位,五指一松,那人昏倒於地,当即冷冷说道:“在下与贵门女少当家有半面之交。” 此言一出,红衣丽人顿时怔住,连青衣中年人也面现愕然不解之色。 红衣丽人眸光一转,嫣然娇笑道:“你这人说话令人甚费猜疑,我平生之中从未听说过‘半面’二字。”语落,那妖媚的笑容,越发加深了。 李仲华似瞧不顺眼她那淫荡的笑容,冷笑一声道:“在下见着贵女少当家时,脸蒙玄巾,无缘窥及庐山真面目,不是半面是甚么?这又何怪之有?” 红衣丽人点点头道:“这就难怪,你为何定要见少女当家做甚?” 李仲华冷冷说道:“有话面告。” 红衣丽人“咯咯”笑道:“实告诉你,女少当家有事离滇,三两日内未必能够返转,有事向我们说出还不是一样。” 李仲华心知浦琼有事离滇,必是护送“罗刹鬼母”去青城後山玉麓洞,但飞龙镖局之事究竟是否要向他们二人说出,心中还拿不定主意,暗道:“既然他们自相残杀,自己何必多事,卷入漩涡,恐落得个灰头土脸,那又何苦。”想定沉声说道:“女少当家既然不在,在下有话,也不能轻易吐出,只好告辞了。”说著,就要转身。 青衣中年人突然两足一提,迅快若飞掠在李仲华面前,阴冷冷地说道:“尊驾最好把话留下,不然休想走出这山神祠。” 李仲华不由朗声大笑道:“凭你们也敢出此狂言!在下爱来就来,爱去就去,岂是你们能留得下来的?” 那青衣中年人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阴笑,冷冷说道:“尊驾就不说出,我也知道你说些甚么?尊驾能够生离飞龙镖局已算万幸,尚欲在女少当家面前生事惹非……” 李仲华不禁怔住,忖道:“他们不是七星门下?” 忖念之际,只见中年人转面望著红衣丽人说道:“此人不可留下,终成我等心腹大患。” 红衣丽人意有不忍,略一犹豫,从怀中缓缓取出一面长约一尺之玉筝,左手抱在怀中,轻抬右腕伸出纤纤玉指,作势拨向筝上之弦,李仲华茫然不解其故。 青衣中年人目光泛出怒意,大喝道:“贤妹怎不下手?” 红衣丽人不由柳眉一挑,两指飞落筝弦上,青衣中年人疾见飘後五丈开外,两手紧掩双耳。 只听筝音一响,徽音乱晃,李仲华只觉入耳一阵晕眩,气血散乱,下禁大惊暗道:“此是甚么邪法,怎么这等厉害?”赶紧收敛心神,才平复下去。 青衣中年人面色煞白,目涌杀机,大喝道:“贤妹怎不下全力施为?将玉筝拿来,让愚兄催他死命。”说著长身一掠,已到红衣丽人身前,五指迅飞地欲夺过玉筝。 红衣丽人旋身错步,罗衣飘飘,已自闪开七尺“咯咯”娇笑道:“你这是做甚么?玉筝是我师门之物,你怎能越俎代庖!”虽然绽开鲜花般的笑容,但语气之间却蕴含极深的怒意。 青衣中年人闻言面色微怔,知红衣丽人惑於李仲华神采俊逸,不忍下手,心中甚是忿怒,面上却淡淡一笑道:“反正他总是死定了,不用玉筝催魂也是一样。”说著右掌迅快劈出一股强猛无伦的劈空掌力,风力劲啸。 李仲华发觉对方威猛的潜力中,渗有一种阴柔的和风,极似自己受矮胖老者暗算的掌力一样,不禁怒喝了声,正欲出掌硬接。 忽感身侧一片劲力急出,对方掌势登时卸於无形,微微一怔,只见两条人影电射当场,正是那“紫衣无影”褚神风与一从未见过的白衣少年。 那白衣少年英俊不凡,却一脸冷冰冰地,双眉带著极重的杀气,望了李仲华一眼,飞快地移注目光投射在红衣丽人面上。 青衣中年人一见褚神风,心中甚是愤怒,喝道:“你是甚么人?竟敢伸手架梁?” 褚神风“呵呵”笑道:“你不知道老夫,老夫却知道你们,你是叫做甚么‘六指剑’容天飞,那红衣贱婢叫做甚么‘玉筝仙子’茅文英,可笑浦六逸貌似英明,竟分辨不出你们居心叵测,阴谋不轨的人。” 茅文英一听褚神风唤他红衣贱婢,不禁柳眉倒竖,不待褚神风话音一落,即娇叱了声,即纵身欺前,疾逾飘风,左手五指倏向褚神风肩上抓去。 白衣少年轻笑一声,右手迅如星飞的拍出一掌。 那“玉筝仙子”蓦然撤回抓向褚神风的五指,足尖一点飘後五尺,妙目一转,掩口娇笑道:“你这是做甚么?我又没恼著你,干嘛出手?” 容天飞见状,心中妒忿涌起,跃身欺前,双掌回环攻出五掌,招招均是攻向白衣少年要害重穴。 白衣少年轻笑一声,双手亦是一般迅捷无比攻出,凌厉玄诡之极,五指幻影,罩向容天飞双臂肘腕。 两人似乎功力互无轩轾,转眼,十数招过去,打得难分难解。 “玉筝仙子”目注两人交手情形,一手按在玉筝徽弦上,蓄势待发。 这时“紫衣无影”褚神风望著李仲华笑道:“你中了卫长民的‘六合阴掌’仗著功力纯厚,逼住伤势不发,适才你若妄施内力一拚,难免伤毒恶化,性命亦将不保。” 李仲华不由泛起一种感激之念,忙道:“承蒙褚老前辈援手,但区区‘六合阴掌’未必伤得了晚辈性命。” 褚神风一怔,笑道:“难得你能知道老夫是何人。”继而面色一正道:“年轻人自负胆勇功力,本是件好事,但不可率意任性,让老夫扶扶你的脉象,察你所受阴毒伤势深浅如何?” 李仲华略一踌躇,伸出右臂,褚神风五指搭在“寸阂”穴上,一按之後,即双目泛出讶异之色,喃喃自语道:“奇事,奇事。” 李仲华不禁茫然不解,只见褚神风睁目问道:“你可是中了掌後,曾服了甚么灵异丸药么?” 褚神风扶出李仲华五脉平和,毫无异状,怎么也想不透其中缘故,在茶楼中见李仲华脊心隆起,汗湿透出宛然一只掌印,他见多识广,知李仲华受了‘六合阴掌”暗算所致。 李仲华摇首说道:“晚辈未曾服过甚么丸药?” 褚神风注视了李仲华一眼,见李仲华面色诚正,知非虚语,缓缓松开五指,慨叹一声道:“你说得不错,如不服下卫长民的独门解药,别的药物也难济事,纵然还有别的灵奇妙药,亦非一朝一夕可以取得,但你伤势竟好得这么快,老夫实难解。” 他不知李仲华曾服下“天游叟”“补天丸”及石生异种枇杷。 “补天丸”留在体内,缓缓增进本身功力,水涨船高,与日精进,那石生异种枇杷,功能增元益气,祛除百毒,两种灵药隐藏体内,自然而然地可发挥潜在能力。 李仲华也不知道何以使然,当下微微一笑。 两人睁目望去,只见白衣少年愈打愈神勇,掌腿飞舞,可是他身形移动之处,不出一尺方圆,武功异常卓绝。 容天飞身形似走马灯般,两掌并伸六指,以指当剑,指影缤纷,划空生啸。 气流漩荡,逼起尘草弥涌散飞……突然白衣少年极诡奇地欺前一步,右掌由下望上甩出一招“倒打金钟”,飞快无伦。 这一式却是极平常的招式,然而在白衣少年手中施展出来,不但具有意外威力,而且含蕴无数巧妙的变化。 容天飞竟无法破解这平凡的招术,“蹬,蹬”退出两步,面色疾变,目涌杀机,缓缓抬起右掌,掌心由白转红,由红变黑……红衣丽人突飞身向前,伸出纤纤右手一拉容天飞,眸光在李仲华、白衣少年两人面上一转,娇笑道:“容兄,算啦,这几人最多活不了七日,我们还有急事要办,且容他们多活些时吧!” 容天飞似极畏惧红衣丽人,鼻中“哼”了一声,右掌缓缓垂下。 白衣少年冷笑一声道:“未必!” 红衣丽人斜睨了他一眼,媚态蚀骨,笑道:“由你嘴强。”娇躯急疾逾飘风般闪出,向方才被李仲华扣腕昏死在地的匪徒“心俞”穴飞戳了一指,又闪回原处,与容天飞两人穿空斜飞而起,向墙外掠去。 白衣少年剔眉大喝道:“哪里走?”双掌平推而出一片强烈排空潜劲,直向两人悬空的身形击去。 红衣丽人“咯咯”一声娇笑,红袖後甩,两人身形如飞鸟般疾坠墙外不见。 白衣少年只觉自己所推出掌力,被红衣丽人甩来潜劲弹回,两目威棱暴射,突双肩一振,人如穿矢般,望墙外射去。 “紫衣无影”褚神风望着李仲华道:“这贱婢端的意狠心毒,临行尚不留下一个活口,以防泄漏,较老夫犹胜三分。” 李仲华怔了一怔,道:“他们就不怕我们去黑龙潭说出飞龙镖局的事么?” 褚神风“哈哈”大笑道:“你至现在还下明了这是怎么回事?难就难在此点,你向何人说出,恐又走上你此来的覆辙,除非是面见浦六逸本人,但……” 忽闻墙外喝叱声起,褚神风忙道:“我们去瞧瞧!”说时紫影一闪,人已在四、五丈远外,李仲华跟著掠去。 两人一落在墙外,即见五个黑衣大汉,将白衣少年团团围在当中,手持雪亮的兵刃,迎日生辉。 白衣少年满脸浓霜密罩,阴森怕人,白衫飘飘,宛如鬼魅临风,虽在朗空丽日之下,见之犹使人不寒而栗。 倏地两个黑衣大汉猛扑上前,一人“雪花盖顶”进招,另一个“浪涌千层”两招分攻上下盘,凌厉劲疾。 另三黑衣大汉刀光疾刺白衣少年後胸,刀光生辉,映日生寒。 李仲华瞧出这五黑衣大汉身负武功均不同凡俗,不禁为白衣少年惴惴心急。 只见白衣少年身形一挪,让开身後三人,右手迅若飞电伸出已抓著一人“曲池” 穴上,左足飞踢而出。 左侧黑衣大汉“浪涌千层”卷空,心知不妙,被白衣少年一腿踢中肘骨“喀嚓” 一声,臂骨断裂,情不自禁地嗥叫出口,翻出六、七尺外,捧著断臂满地乱滚,鲜血汩汩涌出如泉,惨不忍睹。 白衣少年一脚踢出,右手一拉,将扣住那人身不由主的伏冲面前,左掌并立如刃,飞快向那人项间猛劈而下。 只听那人“哼”了半声,一颗六阳魁首已应掌劈下,项内泉涌鲜血,喷出丈外,白衣少年顺手一甩,尸体如同激矢撩在五丈远处。 其间动作不过眨眼工夫,其出手之狠辣,堪为平生仅见,另三黑衣大汉不由登时震住,刀尖平伸,为防白衣少年突袭出手。 “紫衣无影”褚神风瞧得微微皱眉,低声说道:“今日又瞧见比老夫还要狠辣的第二个人了!” 李仲华不禁偏首注视褚神风一眼,问道:“褚老前辈,此人是谁?” 褚神风目凝著白衣少年,微微摇首道:“老夫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知他姓阙,途中偶遇,一路伴行千余里,习性较老夫还要冷漠,问两句才答一句,如依老夫当年习性,少不得伸量他两下。” 李仲华见他也不知道这白衣少年是谁,心中暗自纳罕,也不追问下去。 这时,白衣少年双眼冷峻阴森地逼视著三黑衣大汉,缓缓举足,一步一步迈前。 三黑衣大汉目露愤悸之色,身形则自动地退後,场中气氛充满了无比的恐怖、肃杀,似弓弦拉得无可再满似地,一触即发。 突然,白衣少年闪电欺身而进,左掌掌缘迅疾一挥,三黑衣大汉手中三般兵刀,登时脱手飞出。 只见白衣少年一翻右掌,疾望当中那人胸前“玄机”穴按下,左手改式并起两指,如飞向左侧那人“腹结”穴戳去,身躯跃起,突右足踢向右侧那人“太阳”穴。 连续闷嗥声起,三黑衣大汉颓然倒地死去,这片碧鸡祠後山坡中横了六具尸体,血迹淋漓。 阳光清风,树涛如吟,白衣少年振吭一声长啸,穿空荡云,其声清锐,绿叶簌簌晃动,离枝飘下如雨。 白衣少年啸音一落,缓缓转身,若无其事般面色平静向二人面前走来。 他见褚、李二人未出声赞扬,眼中泛上一抹怒意,倏又饮去,冷冷说道:“褚老,我们是否即去飞龙镖局?” “紫衣无影”褚神风淡淡一笑道:“卫长民尚会待在飞龙镖局么?早就离去了!如在,那容天飞、茅文英必在飞龙镖局,阙少侠纵然武功卓绝,也难挡茅文英玉筝催魂魔音,依老夫看来,不必去了,哼哼!你怕他们还会饶了我们么?” 白衣少年双眉轩了一轩,冷冷说道:“褚老说得玉筝催魂魔音这么厉害,我看不堪一击,再说方才她不敢向我施为?” 褚神风目含深意望了他一眼,说道:“那是她看中了阙少侠你英俊丰逸,不忍下手,你难道未瞧出她双眼眉荡,意乱情迷么?” 白衣少年冷漠面上突泛上一层淡淡绯红,移目望了李仲华一眼,又道:“褚老不是说这位朋友身中卫长民‘六合阴掌’非卫长民之独门解药,这位朋友丧命指日可期?我倒想试试卫长民这‘六合阴掌’有何奇异之处?” 褚神风微微一笑道:“料不到他身负异禀,功力纯厚,这阴毒掌伤自动迫出体外,现已无事,你们两人堪称一时瑜、亮,无分轩轾,看来,二十年後武林中,你们大可平分秋色了。” 白衣少年深沉“哼”了一声,缓缓浮起一丝笑容,道:“褚老,二十年後我不做第二人想。”言下,大有鄙屑李仲华之意。 李仲华淡泊平易,不欲与人恃武争名,虽听出白衣少年话意,却无动於衷,接口问道:“褚老前辈,你方才可是说容天飞、茅文英生心背叛浦六逸么?” 褚神风道:“岂止他们两人,七星门中几有一半参与其事,浦六逸不知恩威并济,恃卓绝武功慑服门下,动则诛戮,毫不容情,怨谤积蕴,早有此图,正值‘内功拳谱’落入浦六逸之手,秘藏自珍,趁机发难。” 李仲华怔得一怔,诧道:“老前辈是说浦六逸目前还不知祸生眉睫么?” 褚神风略一沉吟,摇首笑道:“依老夫臆测,目前浦六逸还是蒙在鼓中,他远离昆明,目的是骗取——戴云山少山主手中汉白玉镯,平白将‘内功拳谱’双手献於他人,心有不甘,殊不知他门中生心内叛,将他死党制伏,一面遣能手赶在浦六逸前面,将汉白玉镯劫取,待当在天下群雄面取出玉镯,勒逼浦六逸献出‘内功拳谱’一书,此为老夫预料,如不幸言中,则劫杀绝起,天南路上一片血腥。” 李仲华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他忧心浦琼安危,茅文英冒浦琼之名诱他前来碧鸡祠,浦琼定然岌岌可危,但愿她去玉麓洞未返才好。 白衣少年冷笑道:“褚老你万里迢迢,不辞辛苦,远来昆明,难道不是为‘内功拳谱’而来?” “紫衣无影”褚神风淡淡一笑道:“不错,老夫正为此而来,不过尚有其他事情,一来需将孽师侄侯文通抓回硇州岛门规处死,其次尚有一件珍物尚落在浦六逸手中,老夫也志在必得。” 白衣少年冷冷说道:“褚老未必能得到手!” 褚神风冷冷大笑道:“各凭福泽,阙少侠你也未必能取得。”说时,望了望天色,又道:“我们返回昆明城中吧!” 残阳西沉,流霞照天,岫云逸飞,野鸟投林,只见三人身形如风驰去……※※※※※月涌中天,时已三鼓,运河“篆塘河”宛如白练,河水汩汩流注昆明湖而逝,夹岸垂柳飘拂水面,三两舟楫来往伊哑,灯光明灭,宛如鬼火。 南通客栈傍著运河东岸,门外高悬两盏桐油红纸灯笼,只在夜风中摇晃著,一个店夥坐在门首石槛上磕睡连天,栽上栽下。 月色映照下,只见两条黑影在南通客栈门前墙外略一逡巡,就在店夥面前穿上屋面,闪得两闪,倏然而隐。 李仲华侧身而卧,一灯如豆,窗外月华似水,纺织振鸣如簧,他怎么也眠不成寝,对面榻上刘晋、沈煜两人鼾声如雷,左右邻室“紫衣无影”褚神风及白衣少年房中沉寂无声,想是入睡多时。 他思潮纷涌,只觉脑中一团混乱,眼望著窗外中天皎洁月色,不禁勾动思乡愁肠……关山飘泊,人踪万里……蓦然——窗外起了两声极轻微落足之音,跟著但闻白衣少年房门上“笃笃”指节敲击声起。 木门缓缓启开,只听白衣少年低喝了声:“进来!” 李仲华不禁一怔,由榻上跃起,两足急踹,穿窗而出,身形一穿出窗外,蓦地一沉,两足沾地後急拔而起,翻上屋面,伏在瓦拢间,弯首而视,目光正落在白衣少年窗外。 由於窗外月色映射室内,瞧得分外清晰,只见白衣少年与两人立在房中聚谈。 声调细如蚊蚋,只听一人道:“杜少侠,乔某好不容易得见少侠所留标记才找得此处,请问少侠何故迁来南通客栈?” 李仲华暗中不由大为惊愕,心说:“‘紫衣无影’不是说过他姓阙么?怎么会变做姓杜?” 但闻白衣少年答道:“废话少说,杜某迁来此处是有不得已之苦衷,乔老师,探查之事有何眉目了没有?” 那姓乔的人略一沉吟,身形动得一动,面目移向窗外,李仲华瞧得极为清楚,年约四旬,蒜鼻浓须,眼中神光闪烁。 乔姓汉子目光闪得两闪,缓缓说道:“戴云山小山主依神机老鬼罗令铎之计,路程屡屡变更,使浦六逸等人数次迎空……” 白衣少年傲然道:“这个杜某早已料中。” 乔姓那人轻咳了声道:“乔某已探明戴云山等人後日可到达大理崇圣寺,欲藉点苍一门之助,护送到达昆明,浦六逸却为罗令铎疑兵之计,诱往贡山去了。” 白衣少年鼻中“哼”了一声,道:“如此说来,明晚可动身前往大理。” 另一低声说道:“杜少侠,汉白玉镯若能到手,换来‘内功拳谱’怎么分配?” 白衣少年徐徐答道:“依阁下之见,如何处理?” 那人答道:“‘内功拳谱’共分上、中、下三篇,依文某之见,人手一篇,交换研练,方可全信。” 白衣少年喉间吐出低沉声音道:“两位莫非不见信杜某么?” 乔、文两人默然不语,静悄悄地宛如一泓死水。 半晌,白衣少年才改和缓口气道:“‘内功拳谱’乃一部武林绝学,天下群雄莫不垂涎,非独你我三人,如能得手,定依文老师之言。” 文姓那人答道:“杜少侠一言九鼎,文某现在放心了。” 白衣少年陡露笑容,神采迷人之极。 李仲华看得心头猛震,他知这种冷漠心傲的人,难得一笑,尤其是这利害攸关的场合中,突现笑颜,心底必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何况白衣少年眼中流露出一抹杀机,暗道:“这两人日後必死无葬身之地。” 忽然白衣少年两目冷电寒芒向外一瞥,悄声道:“门外有人偷窥!” 李仲华心中一怔,门外并无人,不知白衣少年何由而指,愕然不解。 只见乔、文两人大惊,身形向外窜去。 两人才不过窜出一步,白面少年眼涌杀机,手出如风,两指并伸若剑,疾向乔姓汉子胸後“魂门”要穴戳去。 乔姓汉子闷哼得半声,身形一仰,白衣少年左掌一托,倒地无声。 另一人蓦然惊觉,回面只喝得只字:“杜……”白衣少年双指已点在“幽门”穴上,颓然死去。 李仲华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果如“紫衣无影”所言,白衣少年意毒狠辣比他犹有过之,趁著白衣少年弯腰夹起两具尸体时,急闪跃下,穿窗回室。 刘晋、沈煜两人已被文姓那人喝声惊醒,身形坐起,见李仲华捷如飞鸟般入室,不由大为惊讶。 李仲华悄声道:“两位睡下,只做睡熟,有人来问有什异动,推称不知就是!” 说完,急闪向自榻,闭眼露出一线,鼻息声起。 刘、沈二人见状心知李仲华如此,必有原因,如言躺下。 李仲华只见窗外人影急闪,掠越对面屋脊而去,料是白衣少年去毁尸灭迹,片刻即要转来。 一盏茶时分过去,门外起了一阵敲门声。 李仲华不禁卜卜心跳…… 第三十三章 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夜郎自大自取其辱 再度敲门声又起,李仲华装做浓睡方醒,含糊问了一句道:“是谁?” 门外起了白衣少年清朗的语声:“是我,阙陵。” 李仲华长长“哦”了一声,笑道:“阙兄,请稍待,小弟着履开门。”跟着唤醒刘晋、沈煜两人,然后佯做着履动作,离榻拔开门栓启门;只见那白衣少年脸色平静立在门外。 李仲华笑道:“阙兄请进,天交四鼓,距天明尚远,阙兄为何未睡,是否有事赐教?” 白衣少年不答,昂首走入仔细打旦里房中景物两眼,然后淡淡一笑道:“阙某酒兴未解,目不交睫,忽见窗外屋面上有两条黑影急闪,当即穿窗而出,阙某四外巡视,不复瞥见这两条人影,唯恐容天飞、茅文英两人意图加害,特来相告。” 李仲哗暗骂一声道:“好刁险好恶之人?”口中微笑应道:“阙兄盛情关护,小弟心感。” 刘晋、沈煜二人已离榻立起,见阙陵神色傲慢,也不施礼相见,两对目光盯在阙陵脸上。 阙陵瞥了刘、沈二人一眼,鼻中轻哼了声道:“三位既然醒来,阙某这就放心了。” 仰面冷冷望了窗外天色,自言自语道:“阙某尚需外出一趟,恕不奉陪!”扬长走出门外,身形疾展,破空斜飞掠上对面屋脊,一晃而隐。 沈煜面现气忿之色,骂道:“此等夜郎自大的人,李少侠还是少舆之亲近为妙!” 李仲华悄声答道:“此人阴狡无比,是小弟生平仅旯,方才他民雨位对他不作理会,甚为不满,雨位宜加慎防小心,此人在弹指倏忽间致人生死,防不胜防。” “铁臂苍龙”刘晋重重“哼”了一声,只见李仲华到阙陵太过夸奖,心中气忿难平。 沈煜忽问道一少侠方才出外,莫非也有所见?为何嘱我们雨人睡下,此等慎重,可为我们细说么?” 李仲华正待说出所见,蓦然脑中闪电掠起一个念头,急道:“雨位请即睡下,只怕阙陵还要再度重来二沈、刘二人见李仲华一脸惶急之色,虽然不愿,但碍于李仲华祈求,只得如言登榻躺着。 李仲华亦匆匆回榻,雨眼睁开凝视着窗外。 只听窗外微夙溯然,砖石地面上起了极微落足之音,饶非耳力过人,岂能察辨?李仲华瞥见门缝内透入一丝寒芒,知是白衣少年向内窥视,暗暗一笑。 寒芒倏然隐去,须臾,窗外起了一片激荡风声,吹得窗中瑟瑟而动,只听褚神风大喝一声:“是甚么人敢在老夫窗前鬼鬼祟祟?” 阙陵冷冷笑道:“褚老有眼如肓,如非阙某身手不逊似你,岂不丧命掌下?” 褚神风道:“天尚未明,阙老弟为何未睡?” 阙陵答道:“阙某方才外出,忘怀携一物,返回带上,途经你窗外,哼,你不问情由,举掌猛劈…” 褚神风大笑道:“好了,好了,老夫只问你出外则甚..” 阙陵冷漠答道:“还不是与武林三宗奇物有关。” 褚神风冷笑道:“老夫垂钓无饵,听其自然,似你来去匆遂,只怕一事无成!” 阙陵朗声答道:“各凭福泽,褚老岂能妄逞口舌,讥讽阙某?阙某去去就来,恕难奉陪上褚神风冷冷说道:“听便!” 风声微啸啸之后便寂然无声。 忽然,褚神风朗朗问道:“李老弟,醒来了么?” 李仲华一跃而起,笑道:“褚老前辈请进!” 房门本是虚掩,褚神风推门人来,沈煜、刘晋翻身下榻见礼。 褚神风坐下,含笑问道:“李老弟,三鼓时分必有所见。” 李仲华不禁一怔!忙笑道:“以老前辈功力卓绝,耳目灵敏过人,阙陵一举一勤,自然逃不过老前辈神目之下,何必多问晚蜚?” 褚神风呵呵一笑,道“好灵慧的少年?比此心术阴险白衣小子胜过百倍!”说此一顿,目含威芒又道:“两个中原绿林道顶尖高手,利诱薰心,有点死得不值。” 李仲华暗暗心惊!忖不透他在何处隐身?沈、刘二人茫然不解,面面相觑!褚神风又道:“稍时白衣小子定然回转,邀请老夫及你等同赴大理一行,我们何妨将计就计应允,饶这小辈奸刁似鬼,也逃不了老夫掌下。” 李仲华摇首道:“晚辈志不在“内功拳”恕难徙命。” 褚神风不禁一愕!道:“那么你为何远来昆明?” 李仲华微一沉吟,道:“这个歉难奉告,委实舆“内功拳谱”无关。” 褚神风点点首就:“老夫信你就是,目下浦六逸已远离昆明,老弟何妨伴老夫同行?消弥武林杀孽,焉自身种积阴德,有何不可?” 李仲华碍于情面难却,只好应允,心中想起三鼓之事,遂问道:“晚辈听得乔姓中年汉子称呼阙陵为杜少侠,令晚辈疑窦丛生?” 褚神风冷笑道:“阙陵又何曾是他真实姓名?” 李仲华纳罕不止,沈煜便追问李仲华所见。 于是李仲华娓娓道出……此时,冷月西沉,疏星几点,晨雾迷蒙并起,凉风习习,待李仲华说完,天色已是大明。 蓦然“紫衣无影”褚神风以目示意三人暂勿谈论此事。 李仲华忙改换口风,朗声叙说燕京武林见闻。 门外人影一闪,立显面色冷漠的阙陵,白色长衫在晨风中折折飞动,嘴角缓缓泛出一丝诡秘笑容,行云流水般步入室内,旁若无人般向褚神风道:“阙某方才去了、飞龙镖局。一趟,局内果如褚老所言,空无一人,哼哼!卫长民见机得快,不然叫他知道阙某的厉害。” 褚神风冷然一笑,道:“卫长民未见得惧你,你的心意老夫岂会不知?红衣魔女倩影难抹,夜不成眠,故你亟亟一见。” 阙陵面色疾变,目光阴惊,神态激动,鼻中浓重哼了一声。 褚神风佯做未见,好整以暇垂首剔除修长指爪内垢秽。 李仲华唯恐阙陵恼羞成怒,向褚神风电闪突袭出手,暗中蓄势以待。 只见阙陵面色渐渐平和,冷冷说道:“为老不尊,口无忌惮博,如非念在千里伴行友情,阙某岂能任你信口侮蔑?” 褚神风仰面一笑,道:“老夫“紫衣无影”也非浪得虚名之辈,你那几手闪电手法,尚难叫老夫看在眼中。” 阙陵冷冷说道:“总有一日,我俩需印证一番。” 他们雨人互相斗口,沈煜乃年少气傲之人,早就瞧不顺眼阙陵狂妄神态,情不自禁地衡口说出一句:“好大的口气?” 阙陵倏地别面望着沈煜怒叱道:“你骂甚么人?” 沈煜傲然道:“你管不着。” 阙陵淡淡”笑,身形一欺,雨指如电伸出,戳向卫长民“期门穴”。 摔然发难,又巧快无伦,待卫长民惊觉,对方两指已距“期门”穴上几寸,真是千钧一发,垂死之际。 忽地,李仲华疾逾飘风般欺至阙陵身后,右臂倏伸,雨指沾在阙陵“灵台穴”上,微笑道:“阙兄,自家人,何必为此小事徒伤和气?” 阙陵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料不到李仲华身手如此诡疾?而且不带半点风声,两指近身未曾察觉。他乃心术阴沉之人,不吃这眼前亏,暗中捺下一口怒气,戳出两指-沉,缓缓转身。 李仲华右臂也自回撤,只旯阙陵浮起诚恳之色道:“阙某不过是想试试沈兄的功力,阁下何必如此认真?” 卫长民惊魂一定,闻言气得面如喷血,浑身颤抖。 褚神风冷眼旁颧,阙陵功力还稍逊李仲华,遂朗大笑道:“阙老弟,你现在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 阙陵无动于衷,只淡淡一笑道:“方才阙某出外途遇知友!据告戴云山等人后日傍晚,可到达大理,寄寓崇圣寺,欲藉点苍派高手之助,护送前来昆明,富着天下群雄面前,凭玉镯向浦六逸索取“内功拳藉”,阙某意舆褚老及各位先他们到达大理,趁机夺取汉白玉镯。” 李仲华见不出褚神风所料,只见两人针锋相对,一老一少,心机均超人一等。 “紫衣无影”褚神风微抬眼皮,沉声说道:“动机何在?阙老弟你岂不知与虎谋皮之缘故么?” 阙陵朗声大笑道:“阙某岂有不知之理,要知汉白玉镯为天下群豪所嘱目,戴云山等人行踪,无不亟亟谋知,阙某知道,他们未必不知,一人之力难成大事,合则两利,分则两败,至于汉白玉镯,各凭造化,得手为止,彼此之间,不得施展落井下石鬼计阴谋。” “紫衣无影”褚神风“嘿嘿”冷笑两声,道:“难得你说出此话,所做承诺,仅只限你我两人么?” 虽知褚神风有意讥讽,心中暗骂道:“我不叫你万丈悬崖坠下粉骨碎身难消此恨。”但丝毫未形诸于颜色,微微一笑道:“褚老对阙某心性为人,未免误解过甚,反正山高水长,日久见人心,阙某也无须多加辩释,所做承诺,连李兄等三位均算上。” 褚神风大笑道:“好,好,但李老弟他们来昆明,志不在此,你我未必能勉强他们结伴同行。” 阙陵不禁微微色变,忖道:“这三人终久是一祸胎,不如趁机除去为妙。”要知小人以利同功,否则必貌合神离,中伤残杀,于是佯堆下一脸笑容,向李仲华道:“李兄纵非有志于“内功拳谱”何妨结伴一行,观赏洱海风光,点苍风云雪之胜。” 李仲华不禁对阙陵心底泛上一种无名的厌恶,但惦念戴云山等人,万里西来,迭遭艰危,眼见目的将达,反遭阙陵屠戮,功亏一篑,天人同泪,自己不知,也就能了,若然不通知戴云山等人早做防备,则终生内疚神明,遂慨然笑道:“小弟见猎心喜,当追随雨位增广见识。”说着,转眼向刘晋、沈煜笑道:“雨位目前无事,何不遵从阙少侠之意?” 刘沉雨人互投了一眼,颔首不语。 阙陵微微一笑道:“三位赏脸,阙某心感不已。”—— 楚雄镇南驿道上黄尘漫天,不时来回奔过几匹快马,尘埃尚未落定,又自风驰电掣驰骤一拨人骑,道倏驿道上似乎是永难澄清尘雾,处在弥涌淆腾中。 时交未正,驿道烟雾腾腾中隐隐瞥见“紫衣无影”褚神风等五人振袖飞驰着。 蓦地,来途中忽见一匹快马落荒而来,不见骑上人形影,穷极目力之下,骑上人已躺卧着马背上,身形渐渐歪斜即将坠下。 “铁臂苍龙”飞步窜上,左掌一抄,将缰绳勒住,身形一侧,右臂上托,把骑上人稳住。 只见那人口角黑血涔涔滴下,脸色灰白如抵,双眼跟着神光黯淡,显然这人身受重伤后奔波为时已久,命已垂危。 褚神风等四人,已赶到近前,阙陵迅快伸手望那人胸前一按,那人瞳孔微微一闪。 阙陵眉头皱了皱道:“道人心脉将绝,纵有灵丹妙药,也无法挽回他的性命,我等亦难以在他口中问出真情。” “紫衣无影”褚神风凝目打量尸体数眼,面含微笑,不出一声。 这片驿道两旁均是崇山峻岭,堑壁陡峰,青翠蓊郁,藤萝虬攫,往往蔽不见日,加以灰砂弥空,异常阴霾。 忽闻左侧堑壁藤萝密虬内,腾出一声激越的长笑,众人不禁一惊,仰面上视。 只见距地面十余丈高处,藤萝突然中分“嗖嗖嗖”三条身影疾如殒星飞泻而落。 身形定处,只见是碧鸡祠后所见之“六指剑”容天飞,那飞龙镖局内的矮胖老者“六合阴掌”卫长民,还有一人即是阴险著称武林的“恶子房”聂丰,一双鬼眼灼灼闪烁,只在众人脸上来回滚转,颊上泛出一丝阴笑。 李仲华一见卫长民,不由怒气上涌,双肩一振,即待扑出,忽觉褚神风拉住后襟,摇首微笑,心知必有缘故,暂按下胸中忿怒,止步不一刖。 “六指剑”容飞天缓缓说道:“五位不在昆明纵览山水奇趣,为何旅途奔波跋涉?不知五位何去何从?” 阙陵一声大喝道:“我等行动出是你能管得着的!”说时手一指骑上尸体,沉声问道:“这人是否被你们杀害?” 容飞天飞笑道:“不错,是容某所为,于今明告与你,这片驿道上来往武林人物,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你们倘或不信,仅管前行,便可目击一切,我们前途相见。” 说完身形一动,便飘出五丈开外。 跟着卫长民、聂丰穿空窜起,聂丰口中发出极刺耳的喋喋怪笑,只见三条人影疾逾闪电般望前路掠去。 阙陵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道:“阙某平生就不信邪!”说着双肩一晃,身形似离弦之弩般射了出去,眨眼,便已远在二、三十丈外。 这时,沈煜道:“褚老前辈,这容天飞倏然来去,是何心意?” “紫衣无影”褚神风闭目凝思了一阵,道:“这不言而知,旨在探讯我等去何处,天南路上无不与、内功拳谱。有关,聂丰屡施狡计,均被罗令铎洞察在先,使其屡屡扑空,看来聂丰尚未得知卫长民叫行踪,付料我等必获线索,不然何故拦阻我等恫吓?” 李仲华竟似不信,道:“以褚老前辈威名卓著,何致受他们恫吓?再者天南路上群豪毕集,为何单看我等,这话未免……” 褚神风不由一笑接道:“未免说话太子虚无稽是么?老弟,你听明一世,懵懂一时,蹊跷就出在阙陵身上.…:” 李仲华三人不禁一怔!只听褚神风接着说下去道:“老夫何致于受他们恫吓?该因此非其时,再说他们身后还有不知名的魔头。”说时,手指向堑壁上一指。 三人情不自禁地向那片堑壁望了一眼,刘晋道:“老一刖辈可是说这悬崖之上尚另隐得有人?” 褚神风颔首道:“现在当已离去。” 李仲华满腹疑云道:“老一刖辈可是瞧出阙陵可疑之处,其人虽然心术阴诈,但私心自用,尚不至与他们同路。” 褚神风慨叹了声道:“李老弟,真个诚厚端谨,胸襟畅阔,不知江湖之中,险恶万分,多半是笑里藏刀,伪善行恶之人,老夫如在当年,三位能否安然立在此处,尚未可知……” 李仲华三人听得暗暗惊心。 褚神风“唉”了两声,又道:“阙陵老夫虽不知来历,但料其必是隐迹多年,功力绝一局魔头门下,自一局气傲,心术不端,瞧出我们与其貌合神离,猜忌重重,与其不为他用,宁可杀之减少一层阻碍,故而与聂丰等人联合,剪除我等。” 李仲华迟疑须臾,道:“既然他知道我等与他道不同,又为何泄漏戴云山行踪?邀我等同往,是何用立息?” 褚神风冷笑道:“昨晚在店中下手杀害乔、文两人,他就心疑我们必已耳闻目睹,要知武林人物,讲究是听风辨影,十丈以内飞花落叶均无所遁形,何况夜深人静时,那文姓汉子虽只嗥得半声,纵然我等睡熟,必也惊觉,我等佯做无事,他安得不猜忌?沈老弟又无故冒犯了他如此气仄旦里小之人,又焉能不视我们如同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李仲华不由呆了一呆,叹道:“人心险恶,饶至如此.…:” 褚神风掀髯大笑道:“岂止如此?瞧这骑上尸体,本无可死之理,经他伸手一探,震断他的心脉致死,还谎一一肓隐瞒,怎能避得了老夫神目如电。” 李仲华三人不禁神色疾变,方才阙陵动作,三人看得异常清楚,但未心疑这点,似这种杀人于无形方法,今日才得亲身见闻。 褚神风忽道:“我等捱误甚久,未到时机,避免阙陵疑心,尚须赶上前去。”腾身一纵,单掌向马臀一击,一止时那匹马北目着尸体,四蹄翻飞,扬尘而去。 四人飞云飘风疾驰奔去,转了两个弯,面一刖豁然开朗,山势望两旁斜开伸展,驿道两旁一片平畴田野,稻穗累累,迎风生波,一碧无尽,贻目夺神。 只见驿道两旁沟渠内积尸横陈,不下十数具,来往虽有数拨快骑,只驻马略一张望,面现忧容,又即扬鞭策骑而去。 褚神风等人赶到近一刖,停步注视。 死状甚惨,均为重手法致死,头颈折断,洞胸骨裂,血凝紫黑胶液,一片腥臭,中人欲呕。 褚神风微皱眉头道:“老夫息隐三十年,目前江湖道上知名人物大都不知,刘老弟,你可认识死者是谁?” “铁臂苍龙”刘晋久走江湖,见多识广,闻言仔细辨认尸身形象,半晌才道:“在下只认出太行三狐,还有嵩山少林罗汉堂第三代弟子大空、大通,余下不悉,但都不是正派门中。” 褚神风怔得一怔-冷笑道:一正邪不两一儿,水火不并存!少林竟与绿林道上人物交往,这样说来,老夫也弄得头昏脑胀了。” 李仲华微笑道.!“老前辈难道不是与晚辈们共作一路么?” 褚神风不由一呆,继而“呵呵”大笑道:“老夫几乎忘怀了自己也是武林著称的一邪。” 李仲华惶赧道:“晚辈随口说笑,老前辈不要见怪。” 褚神风道:“谁见怪老弟?我们走!” “走”字出口,紫衣一闪,人已远在两丈开外,李仲华三人紧跟着驰去。 日落崎嵫,暮霭渐垂,四人已在一片陕谷崎岖驿道之中,树藤倒垂,宛如鬼阴蔽空,分外阴森。 四人奔行之际,忽闻头顶枝楹微响,风声微飒,面一刖白影一闪,只见阙陵气定神闲,白衫飘飘立在四人身一刖。 褚神风似笑非笑道:“老弟,你可追着他们没有?” 阙陵剑眉一轩,傲然说道:“与卫长民对拚了三拳,不敌败逃而去。”说时眼角微瞟了李仲华一眼。 李仲华佯做未见,目光移向云山远处。 褚神风“呵呵”笑道:“谁不知道阙老弟神勇盖世,后浪推前浪,新人换旧人,老夫老了。”说罢,又朗声大笑不只。 笑声一落,忽闻头顶传来一声阴恻恻怪笑道:“他几时又姓阙来?” 阙陵不禁目吐寒电,面色陡变得阴沉怕人,大喝道:“是谁妄一言?”扬臂两掌仰面推出。 狂扬飞涌,枝桠密叶杆断四溅洒下如雨,声势骇人。 叶溅分飞中,传出震天狂笑上条身影电泻坠地。 身形显处,只见是一头戴方巾,身着一袭淡黄缫绸长衫,脚踏粉底厚履,体形瘦削,五官端正,眉目之间微微流露出一丝阴狠之色,颏盖一撮山羊胡须,已呈斑白,右手执着描金折扇,霍地亮开摇扇着,微微含笑望着阙陵。 阙陵一见来人,神色微变,露出尴尬的笑容道:“原来是呼延伯父,小侄与您见礼。”说时,抱拳一揖到地。 那人倏地斜间三尺,冷笑道:“不敢,不敢,令尊如若瞧见,又落得个以老压小之名,老朽承受不起。” 此人肩不晃,脚不动,移形换位迅捷无伦,李仲华等人暗暗心惊!褚神风凝神思索当今武林中高手中有何呼延复姓之人。 阙陵微笑道:“呼延伯父七年不见,为何变得取笑小侄来了?” 那人冷然一笑道:“八年前与令尊细故失和,老朽差点人叩丧令尊掌下,艾焙在身,余痛犹存,老朽怎敢向贤侄无礼。” 阙陵恭敬垂手道:“呼延伯父取笑了,家父昔年一时冲动,事后甚是追悔,曾三次往访伯父栖隐之处负荆,只是伯父行侠外出未归,怅然而返,内疚不已,小侄此次离家出外,家父再三叮嘱,遇上伯父时不可失礼,还请伯父多多照护。” 那人望了他一眼!合扇微笑道:“令尊几时教得你会说出这片人话来?难得之极!”说着飞快别面注视在褚神风脸上。 阙陵涨得一脸血红,目中泛出一抹怨毒之色。 只见那人笑道:“褚老身别来无恙,你还记得故人么?” 褚神风闻言呆了一呆,怎么也想不起此人是谁,略一沉忖,遂道:“阁下神采彷-甚熟,但老朽健忘,一时不能忆起。” 那人微微一笑!道:“剑阁栈道匆匆见过一面,难道真个忘怀了?” 褚神风猛然忆起二十三年一刖一段往事,当年褚神风人最狂傲自负,与邙峡掌门相约在栈道上比试轻功,一面对掌虚空拚搏,邱峡掌门“浮沙道人”亦以轻功绝伦著称于世,此一约斗,几乎轰动整个武林,群往观战。 两人相约虽然对掌,不得损坏栈木,否则即为败着,两人施出劈空掌力电闪出击,一面疾登栈道。 褚神风登至一千三十九根栈木上,那边“浮沙道人”亦不稍逊!似此虚空对击,心分二用,内力耗损过钜,均呈强弩之未,神形疲惫,大有力不能穿鲁缟之势。 忽然“浮沙道人”在栈木上以“风沾扬一化”轻功轻晃不定,他误做“浮沙道人” 真力不继,心中狂喜,但对方却趁机两足勾在栈木上,奋力出掌。 褚神风只觉脚下栈木一歪!人不由自主地脚底一滑,飞坠而下!百忙中并未忘推掌,一掌推出后,宛如断线之鸢般急泻下坠,真力已告一哀竭,怎么也稳不住身形,暗叹今生休矣,猛感身形一震,已为人接住,并喂服一粒丹药,救他之人正是面一刖那人。 转眼望去“浮沙道人”也被他一掌震断栈木,凌空下坠,但褚神风已落了败着。 褚神风感激那人救他性命,请问姓名来历,那人只答称祁连山呼延长吉后便匆匆离去。 二十三年来褚神风耿耿于怀,该因呼延长吉当年翩翩文士,气秀神清,与目前呼延长吉不啻两人,是以认他不出。 当下褚神风惊喜莫名,长长地“哦”了一声上把执住呼延长吉后手臂,须眉激动,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呼延长吉瘦削的脸上现山诚挚的笑容。 阙陵看得眉头一皱,冷冷说道:“冤家、亲家还不知道咧?别太热络了!” 褚神风听得胸头一震,知道阙陵冷一一吉冷语未必是虚,无异是说明呼延长吉并非良善之辈,然而他究竟老谋深沉,朗声大笑道:“阙少侠、内功拳谱。纵然老夫得手,倘或呼延贤弟志在于此,老夫情愿献让,有心挑拨,未免多余。” 阙陵仰天冷笑道:“这话又不是对你而发。” 呼延长吉大怒道:“难道是对我而发么?” 阙陵傲然道:“小侄焉敢向伯父无礼?伯父若认为小侄说话不当,小侄情愿收回。” 呼延长吉“哼”了一声,转面问褚神风道:“褚兄目前何往..” 阙陵接道:“还不是探访浦六逸行踪下落。” 褚神风心知阙陵怕自己泄露,微微一笑道:“呼延贤弟何妨结伴同行二呼延长吉也不推辞,慨然应允。 阙陵不由恨在心里,佯装满面春风笑道:“有呼延伯父同行,小侄更可有恃无恐了。” 呼延长吉冷笑道:“总叫贤侄称心如意就是。” 李仲华等见他们三人唇枪舌剑,不由暗暗好笑。 阙陵忽用右掌轻拍自己右胁一下,袋中传出极轻微金铁之声,泛出一丝得立息的笑容,道:“呼延伯父,你猜猜小侄袋中何物?” 呼延长吉闻言怔得一怔!及至忖得阙陵怀中何物,不由微微色变。 此刻,大地一片苍茫,下弦月甫露山头一线,散发稀薄迷蒙的光华,驿道情景由于虬柯纠结,人在雾中一般,时已初更二点。 “铁臂苍龙”刘晋本就不愿与邪魔为伍,因碍于李仲华面难却,此刻见阙陵三人针锋相对,说个不停,按耐不住,大声道:“李少侠我们先行一步吧!免得碍事。” 一拉沈煜,疾驰而去。 突然阙陵冷笑一声,身形斜跃而出,如矢离弦激射而去,超越刘晋、沈煜两人之前,飘身落地,道:“刘老师,你未免视阙某在眼中如同无物。” “铁臂苍龙”刘晋呼地一掌,迳劈出去。 李仲华大吃一惊,知刘晋万不是阙陵对手,疾逾闪电掠了出去,立在阙陵身后丈外,待机出手。 阙陵冷笑一声,斜闪两尺,右掌迅快地一弧,斜穿出去,这式“推波助澜”不但玄诡绝伦,而且潜力奇猛,暗含无数巧妙变化。 哪知“铁臂苍龙”刘晋认阙陵为平生仅见之劲敌,方才出手乃是虚招,待阙陵弧掌欲出之际,一止时回撤,移形换位,双掌刹那间攻出五招,无一不是奇诡莫测,掌指一父击,劈空、擒拿,重手兼而有力。 这是刘晋师门绝技“伽蓝散手”与禅门“金刚降魔掌力”有异曲同功之妙,李仲华不禁大为放心,知刘晋一时尚不致落败。 阙陵这式“推波助澜”委实玄妙,无奈轻敌过甚,等他欲变招时,已失去制敌先机,一掌未出,即被对方封了回来,刹那间被逼得退后三步。 刘晋一招得手,心知必不能让阙陵有援手之机“伽蓝散手”连线攻出。 阙陵不由怒火陡生,挥掌还击,亦是”般快攻猛打,只见掌影缤纷,劲风怒啸,排出倒海般涛涌轰雷。 清冷月色之下,尘飞石走中,夹着两条人影兔起鹘落,疾转若风。 “紫衣无影”褚神风“哈哈”大笑道.!“呼延贤弟,不登泰山,不知泰山之高,二年未履江湖,后起之秀比我们一局明得多了。” 这番话闻得阙陵耳中,不禁咬牙切齿,左手五指倏地抓去,右掌已运足了十成真力斜劈一招“开天劈地”。 刘晋只觉对方劈出这式劲力奇猛无俦,自己推出掌力反震回来,气血逆涌,当堂退出两步。 突然阙陵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蓦的身形拔起一丈一局下,弓腰足踹,身形疾化鹰隼,双臂迅如电光石火般猛出,凌空向刘晋头顶“百汇”穴按去。 阙陵莫计刘晋十有其九必丧在他双掌之下,眼看即将得手之际,忽觉胸后脊心“至阳”穴透进一丝凉风,他即知是有人如影随形袭来,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猛施千斤坠身法,迅捷坠落地面,旋身一瞥,只见李仲华垂手立在面前,迷蒙月色映照得李仲华面目甚为阴沉。 刘晋闪避不及,只道命丧顷刻,猛觉头顶压力”松,仰目一瞧,但见阙陵凌空下扑的身形之上,尚有一条身形宛如附骨之蛆般,幻奇不测,心知李仲华出手相救,不禁感激万分。 呼延长吉目光炯炯盯在李仲华脸上,大为诧异,悄声问褚神风可知李仲华来历。 褚神风摇首微笑道:“非但不知这姓李的来历,就是阙陵来历也是混淆-糊,千里伴行,从未相询,老朽素不喜窥探别人隐私,亦不强人所难,也就懒得问了二呼延长吉知褚神风所说是实,也不追问,但看出李仲华身法手式甚熟,仿佛在何处见过,决意等李仲华与阙陵动手时侦出。 这时,阙陵平时冷傲面色一扫而尽,代之而起的浓霜密罩,目涌杀机,显得异常阴森,其实内心微微战栗着。 李仲华微微冷笑道:“阙兄,你未免欺人太甚,无故妄动杀机,自恃武勇精绝,就颐指气使,目空一切,依李某看来,阙兄武学实未登峰造极,百尺竿头,犹欠一筹,虚骄之气,令人难忍。” 阙陵被他数说奚落一顿,不禁气得容颜煞白,忿极大喝道:“我阙某向来宗旨,就是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刘晋不顾武林信义……” 李仲华见他不可理喻二心想不让他吃点苦头,杀杀他的骄气,免得他夜郎自大,不等他说完,五指倏地电涌攫出,迳向阙陵“肩井”穴掠去。 阙陵目睹李仲华不使他话了,无声无息地突击出手,又惊又怒,倏地晃身换位,左臂斜穿,一封攫来五指,右掌震的推出一掌,力道绝猛。 李仲华正要他如此,左掌一翻,明为“九曜星飞十三式”一招“流星贯月”闪电撞去,掌心暗中含蕴西域“矮仙”“移花接木”异学五成真力!两种均是当今武林绝学融汇渗用,这一下,阙陵苦头吃大了。 转刚,窒压血涌气浮,五官闭气,不禁骇然变色,身不由主地连连退后。 “紫衣无影”褚神风及呼延长吉为之异常诧异,怎么也未瞧出李仲华功力如此卓绝。 “铁臂苍龙”刘晋、沈煜不由喜笑颜开,只见李仲华面色凝重,右掌屡屡变式,其实还只是一招。 阙陵只觉逼来潜力愈来愈沉,重逾山岳,竟由四方八面涌来,连腾挪闪避的余隙均无,渐渐目中露出惊悸恐怖之色。 人将临死亡之前一刹那,不由万念皆灰,甚么雄心壮志,气奋河岳,均付之于云烟流水,自疚道:“善泅必溺于水,善射必死于矢,古有明训,自恃武勇,落得这般下场,悔之晚矣。” 哪知李仲华不想制他于死,含蕴掌力忽收忽吐,令他求死不得,救生难能。 阙陵只觉身躯疲软乏力,面目发胀,气血倒流,这滋味比死尚要难受,一步1步到退了出去,不由逼开十数丈外。 “紫衣无影”褚神风心想阙陵死不足蔽其辜,太过狡毒,留下性命,日后为祸武林,荼毒无穷,但此人现与汉白玉镯线索干系甚大,也许前言尚有不尽不实处,他若一死,线索中断,甚为棘手,不如留下暂为我用,日后再设法除之,心念一定,紫衣一闪,电疾飘前,高声道:“李老弟,些许误会,何致怒极如此?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在老朽薄面,暂时收手吧!” 李仲华心思如同褚神风一般,闻言正好收帆落篷,掌力一卸,望外一甩。 阙陵怪叫一身,身形被甩在半空中,翻翻滚滚落下,轰然一声大响,坠躺地面,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脑中天动地转,不由昏死过去。 月华似水,阙陵一件白纺长衫上满是点点桃花血迹,面如金纸,神态凄惨,一阵山风掠过,那阙陵满头长发,飘拂掩面,更显得阴森恐怖…… 第三十四章 借刀杀人 浮云翳日 李仲华不能容忍阙陵目空一切,颐指气使,恃武凌人之傲态,两人唇枪舌剑一番,李仲华怒极出手,一招“九曜星飞十三式”中“流星贯月”内,含蕴着西域“矮仙”所授异学“移一化接木”五成内力击去。 眼看阙陵就要丧生,经“紫衣无影”褚神风一劝,忖道:“此人虽心术险恶,终成大患,但目前留下还有用。”于是趁机收帆落篷,掌力一卸,望外一甩。 只见阙陵怪叫一声,被甩在半空,如断线之鸢般坠落尘埃,仰面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不禁天昏地转昏死过去。 月华似水,关陵白纺长衫上满是点点桃一化血迹,面如金纸,满头长发经夜风吹袭,飘拂掩面,神态显得更阴森恐怖……呼延长吉及褚神风见状暗暗一凛,两人均是武林魔头,长于见闻,各门各派奇招绝学,均熟知能详,但却辨不出李仲华招式源出何由不,只觉李仲华这一式蹊径别走,功宗禅门绝魔,非但如此,而且隐含正邪绝乘心法。 两人不禁互望了一眼,李仲华心中亦甚是追悔不该施展“矮仙”绝学,反令他们有所警觉,事先对自己有所提防。 只听呼延长吉冷笑道:“褚兄你不是多事么?留下此人,总有一日,褚兄会生出噬脐莫及之感。” 褚神风“呵呵”笑道:“呼延老师,褚某要制死他,早就施展辣手了,如非尚须留下阙陵还有用处上能出言劝止?何况李老弟亦是同了心念,否则褚某即是劝止亦是无效。” 呼延长吉面现欲言又止的神情,目中神光一敛,唏嘘长叹了声,寂然无语气。 但见阙陵身躯缓缓蠕动,胸前起伏不定,知他在行功调息。 突然,阙陵霍地长身上起,只见他仰天发出一阵凄厉的长笑,震回夜空,荡入云霄!入耳心惊肉跳。 片刻笑声倏然止住,阙陵目光落在呼延长吉的脸上,冷冷说道:“呼延伯父为何如此无情?家严与伯父笃交三十年,谊若手足,一朝口齿交恶,伯父即拂袖离去,旧情即绝,今晚小侄罹危,伯父土儿袖手旁观!实令天下交友者不胜寒心。” 呼延长吉目中闪出慑人神光“哈哈”大笑道:“骂得好,老朽数十年来还未受到如此毒骂过,不过,老朽比起贤侄来,犹若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老朽虽袖手旁观,却不会做出见利暗害友命之事。” 李仲华听得胸中一震,阙陵在店中杀害两之事,难道他也曾亲眼目睹么?靡蒙月色映在阙陵脸上,显得分外惨白阴森。 但见阙陵阴沉地一笑,缓缓说道:“小侄怒极神昏,不然,焉可以小犯上,请伯父宽谅…” 呼延长吉道:“不敢,不敢。” 阙陵接着说下去道:“但伯父忘怀了一桩大事,指责小侄或有不当。” 呼延长吉顿现惘惑神色,道:“老朽忘怀了哪宗大事,贤侄你且说说看?” 阙陵道:“伯父想想小侄门中第三项规律如何?” 呼延长吉默然无语。 阙陵又道:“伯父当年转一父家严信物,今日尚有用处么?” 呼延长吉神色微变,干咬了两声,道:“当然有用,但老朽不信令尊贸然交与贤侄之手。” 阙陵目中陡露出一股杀机!大喝一声道:“既是如此,请伯父速取姓李的项上人头!”飞手揣怀,取出一面形若竹叶金符。 李仲华早听出呼延长吉受制于一项存于阙陵怀中的信物,暗中即存下夺毁之念,一见阙陵右手才由怀中伸出,冷笑一声,身形疾晃“飞猿手法”电飞而出,五指迅疾无偷地向阙陵手中那面竹叶金符攫去。 阙陵耳闻李仲华冷笑,微风飒袭即知有异,忙身形挪闪,但李仲华来势电猛,哪里闪避得及?只觉虎曰一麻,竹叶金符顿被李仲华夺去。 李仲华夺得竹叶令符后,望着呼延长吉展齿一笑,手中捏了两捏,竹叶金符立成一团粉屑,洒飞于地。 呼延长吉心内一阵激动,异常感激李仲华,他知李仲华笑中用意上面信物如持在李仲华手中,凡事受制于他,一生听命,阙陵之父访晤自己,自己却避游他处,也是为此之故,不由存下报德之心。 阙陵呆立如木,胸中热血沸腾,恨不得手刀李仲华,但又负伤在身,力有不逮,只紧咬钢牙,目中泛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怨毒光采。 李仲华冷笑道:“阙少使如要向在下报复,尽可出手,或另约时间地点,在下无不应命;倘假手他人,大可不必!少侠出自下策,在下为你有所不齿上褚神风“呵呵”大笑道:“些许误会上能种恨积深?我们此行,极其艰危障阻,不如握手一一吉和,群……” 阙陵不待他说完,顿顿脚飞驰而去。 月色茫茫之下,只见驿道上划过一道白线,似流星般疾闪而逝。 “紫衣无影”褚神风跌足叹息道:“阙陵一怒而去我等要事倍功半了。” 呼延长吉斜睨了褚神风一眼,道:“不想褚兄竟对“内功拳谱”如此热中,呼延长吉此来本游戏视之,可为则为之,不可为即抽身而去。” 褚神风微笑道:“万一落在阙陵手中,呼延老师则又是如何想法?” 呼延长吉呆了一呆,随之一笑,道了声:“走!”“嗖”的一声,呼延长吉身形如弩,眨眼,已在七、八丈外。 天色泛青,浓雾郁勃,散珠溅靡,扑面有着清凉的感觉,李仲华等五人脚程飞快,已自赶过镇南县三十里,临近大佛寺。 他们放足疾奔,沈煜只感腹中饥如雷鸣,苦笑一声道:“李兄,小弟已是饥肠辘辘,体力不支,去在一刖面投店进些饮食吧!” “铁臂苍龙”刘晋接道:“我也有同感,此去不远,有座山村酒店,正好打尖。” 李仲华笑道:“想必这条驿道,刘兄昔年当是常来常往的了。” “铁臂苍龙”刘晋点点头道:“这条驿道刘某来往不下七、八次之多,那家山村酒店自用清泉酿的酒,清冽芳香,甘醇味厚,异常驰名,倒可谋一醉咧!” 呼延长吉一听有此美酒,不禁垂涎三尺,大笑道:“褚兄,但愿长醉不愿醒,与尔同消万古愁,有此等好去处,痛饮三百杯如何?” 褚神风笑道:“由你,褚某是舍人叩陪君子。” 阳光轻洒,浓雾渐变稀薄,被晨风逼送四外,化做飞絮飘去,驿道两侧,露出一片疏林,黛碧如洗,莺簧穿林悦耳。 林中隐现一座矮檐瓦屋,屋侧传出数声低沉马嘶,显然已有武林人物先在。 刘晋手指了瓦屋一指,道:“这就到了,在驿道转弯处,傍崖而建即是大佛寺。” 五人脚步放慢,走近酒店,只见店堂内摆了八、九张方桌,一张桌面已坐了三个武林人物,均是五旬上下“太阳”穴高高隆起,双目神光焖焖,一见五人走来不由投目注视。 店主是一驼背老叟,曲腰走出迎着,向刘晋笑道:“刘大爷,很久没来啦!” 刘晋笑道:“有两年啦,徐老丈你愈来愈有精神。” 驼背老叟一面引着五人落坐,一面笑道:“托刘大爷的福,这两年只觉躯体完健,人老了,但求无病无灾就是上苍庇佑。” 说着又道:“刘大爷所喜欢的酒菜,小老儿就去拿来。”说完,转身曲腰走向内面。 李仲华笑道:“如非刘兄同来,我们则无此口福了。” 忽听“紫衣无影”褚神风鼻中轻“哼”一声,李仲华不禁一怔!只见褚神风目光投在那三人身上。 转目视去,但见那三人正在交头接耳,低声说话,神情甚是诡秘。 李仲华不禁好生疑惑,究竟褚神风如何轻哼,莫非被他看出了甚么蹊跷不成,于是将目光又移在“紫衣无影”褚神风的脸上,希冀求得此项答案。 自然褚神风明白他用意,悄声道:“不是阙陵同党,就是草莽盗魁,老朽曾在桂境见他们一次,现在才想起。” 李仲华这才领会出“紫衣无影”冷哼用出息。 呼延长吉低声接道:“褚兄说得一点不错,正是横行汉北恶名甚着的盗魁。” 李仲华等人不禁对三人深深注目,只见三人桌面上杯盘狼藉,推想这三人必已到得多时。 须臾,驼背老叟与一眉清目秀小童将一应酒菜送上,目光瞥了三人一眼,向刘晋低声道:“这三人昨日傍晚就在此,逗留不走,不知是何缘故?” 刘晋微微”笑道:“我们武林人物习性怪僻,多半如此,老丈不可见疑。” 驼背老叟摇头走去。 酒菜十分可口,五人开怀畅饮,箸起云消,驼背老叟又送上一大盘热烘烘的馒头,及一大盆带卤红烧牛肉。 李仲华道:“天南之地能吃到这好的馒头,真是难得上刘晋大惊道:“李兄出不知蜀诸葛亮匣民征服孟获,班师回朝,冤魂阻之于泸水,诸葛亮以馒头代祭,可见馒头道始于南,非独为北人食物。” 李仲华俊面微微一红,道:“刘兄博学强识,在下有愧多矣。” “铁臂苍龙”刘晋摇首道:“刘某一介粗人,一得之愚岂可见重。” 片刻,馒头、牛肉一扫而光!五人已然饥肠堪饱,正待会账离去时,忽闻驿道去路上,蹄声“得得”传来,异常急骤。 只见阳光侵林中二人一骑穿林而入,向这家酒店驰来,马后荡起一片黄尘。 骑上人是一蛲首蛾眉,到得店外不远,轻叱一声,纤手一勒辔头,那匹健骑登时纹丝不动,见得李仲华微微一愕。 那少女一跃下骑,将马系在树干上,向三人席前走来。 但是这少女身着深绿劲装,眉似春柳双弯,眼若秋水无尘,窈窕俏丽,青霜剑斜搭肩上,丝穗飘忽。 李仲华一见这少女,心中暗诧道:“她不是冯丽芬么?临行之时吩咐店伙转告自己去涿鹿,怎会阙陵同党,漠北盗魁在一齐远来天南..” 冯丽芬也发现了李仲华,只微微一呆,又扬面望那三人走去。 只听一人悄声问道:“冯姑娘可有发现?“——,——声如蚊蚋,杳不可闻,端非李仲华等五人耳力锐利,甚难听见。 另一人连声催唤驼北月老叟送上酒食,与冯丽芬里腹。 冯丽芬坐下,娇声说道:“这大佛寺进出均是正派高人,有无戴云山人物在内,尚不得可知。” 李仲华感觉冯丽芬较往昔丰腴得多了,语音一落,发出银铃似地悦耳的笑声,他眼帘不禁隐起泛出风华绝代的郝云娘,冷艳可喜的浦琼及小鸟依人的曼云。 睹人怀人,李仲华口中微吟道:“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眼中露出无限怅惘之色。 褚神风、呼延长吉、沈煜、刘晋四人不禁一怔!忖测不出李仲华何来伤感?冯丽芬进食时!不时有意无意地朝李仲华一瞥,见李仲华垂首木然神情,芳心中一阵波浪激动,酸从中来,不觉眼圈微润。 坐在冯丽芬左侧一刀疤满面微髯黑衣老者,发觉冯丽芬神情有点不对,不禁问道:“冯姑娘,可是那五人中有人你认识吗?” 冯丽芬轻轻摇首道:“不是,我是怀起先父无辜屈死在燕家堡地牢中,不禁伤感。” 随之浅然一笑道:“兹因方才在大佛寺外,无意瞥见。翻天掌。燕雷老贼等人,一闪而隐,本当追踪而去,又恐三位大叔空候,故而暂且按捺,现在想起未免心情激动。” 刀疤老者劝慰道:“冯姑娘无须悲痛忧急,我等三人必助姑娘了却心愿……”语声顿了一顿,又道:“既然戴云山等人是否在大佛寺中不得而知,想必传言子虚,我们不如前去大佛寺判明虚实,再与他们会合吧。” 四人离席而起,刀疤老者将一铤纹银搁在桌上,走出店外解开缤绳,跃身登骑。 冯丽芬在纵马离去之一刖,望了李仲华一眼!澄洁无尘眸光中泛出幽怨之色。 虽是闪电一瞥,无限酸楚尽在不语中,只见冯姑娘娇叱一声,纵马如飞驰去。 “紫衣无影”褚神风冷眼旁观,已忖料得李仲华与冯丽芬前已相识,姑娘暗生情悻,李仲华则怀抱琵琶另向别弹,是以姑娘怀着一腔幽怨不辞而别。 乍遇之下,本来止水不波的心情,倏又掀起微微波浪,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呼延长吉老眼锐利,已忖知就理,当下微微一笑,将身抬起道:“酒醉饭饱,也好启程上道了,要找到阙陵,说不定就在他们四人身k,那妞儿一定是阙陵心目中情侣,哼!配与阙陵这等险恶心术之人,无异于一朵鲜一化插在牛粪上二他说时暗察李仲华神色。 李仲华面色平静如恒,略无半丝异样反应,与刘、沈二人相率立起,淡淡说道:“老一刖辈怎知那人立姑娘就是阙陵、心目中情侣?何况那三人是否是阙陵同道亦不知!此话未免武断过甚,晚辈却不敢苟同。” 褚神风大笑道:“信不信由你,到时就知。” 李仲华眼望着呼延长吉后道:“阙陵真姓阙么?” 呼延长吉答道:“姓社,”吐出两个字后,人已离坐射出,向一株参天古槐之后扑去,疾逾闪电,快捷之极。 他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众人不禁一怔,蓦听树后一声惨嗥扬起!宛如待宰之豕临死之前挣扎哀嗥般,凄厉不忍摔闻。 树后人影一晃,呼延长吉挟着一黑衣大汉走出,四人趋上前去,褚神风道:“这人是谁?” 呼延长吉冷笑道:“反正是杜陵这小子不怀好意,遣人暗随,相好地势,诱我等去一网打尽,以除后患。”说着将那人摔在尘埃。 黑衣大汉在地上挣扎爬起,嘴角上淌出丝丝鲜血,仍是一副强傲神色,含笑道:“在下不过江湖一无名小卒,五位均是负誉武林一代高人,向在下施展辣手,不怕有疑盛名么?不错!在下实为杜少堡主所遣,奉命暗随,至于动机何在,恕在下不得而知,再问也是白费。” 呼延长吉“哼”了一声,手指迅如电光石火般飞出,在那大汉“章门”穴上点了一指,冷冷说道:“我老人家就是不信再问也是白费这句话,那杜陵人现在何处?” 语声冷森迫人。 大汉被戳了一指!只觉一股阴寒之气透入腹中,飞速窜向周身百穴,血凝髓冻,唇泛青紫,渐感浑身战懔禁受不住,一颗心却似冰山下沉般,呼吸窒碍,喘不成声,目中露出乞怜黯然神光,身形渐己不支,矮了下去。 呼延长吉道:“现在再问也是白费么?” 大汉僵硬地摇摇头,呼延长吉淡淡一笑,手指飞出一疾点了那大汉三处穴道,道:“你现在已废除一身武功,至于你说不说无任何关系,总该听堡主说及我老人家的事。”说时,五指在胸一刖一比。 他的手式比得飞快,褚神风等人无法瞧得清楚,但那大汉一见,面色大变,嗫嚅答道:“原来是您老人家!小的废除武功了无怨恨,你老人家德威之名,至今仍布存堡中,只因小的投效过迟,无法……”说至此,忽然瞥见呼延长吉眉头微微一皱,忙改口道:“杜少堡主只命小的暗随您老人家,别的实不知情,只知少堡主现在大佛寺养伤,片刻即赶赴洱海萃薇村,堡中已遣出能手及同道一百二十八人,密布天南道上,相机行事。” 呼延长吉沉声道:“你蹑踪我老人家等,与少堡主做何联络?” 大汉道:“以暗号钉在墙壁或树干隐处,自有人接应传知。” “堡主现在人呢?” “堡主感染伤寒,卧病在床,主持其事另有其人,不是少堡主,少堡主只奉命协助而已,那主持夺谱之人恕小的也不知情。” 呼延长吉冷笑道:“话已问完,你急速转回另谋生计,不得逗留,亦不得泄露,再让我老人家撞上,必无饶恕之理上那大汉喏喏连声蹒跚走去。 李仲华眼送大汉离去的身形,暗暗代他难受,心说:“练武人惜武如命,一旦废除武功,这心情比杀了他还要沉重。” 这时,褚神风眼露疑容凝注在李仲华后面上,问道:“你们说了半天,褚某还忖测不出当今武林中有甚么姓社的厉害人物?” 呼延长吉略一迟疑,微笑道:“闷葫芦终须打开,不过现在尚未至其时,只有让四位费神猜测了,目前急往大佛寺中捕获杜陵,免贻后患无穷。” 褚神风见他不说,也不勉强,仰天一阵大笑。 阳光煦和,蓝天片云,微风轻吟,五人已在驿道上疾奔而行。 滇境多山,皆青章黑质,形态怪剔嵯岈,葱树蓊郁,流泉淙淙溢石,澄碧清冽,人行其中,如历奇景。 人顺驿道右弯,只见驿道左侧山拗内,古木参天中,隐隐现出一所寺院,红墙绿瓦,殿宇巍峨。 蓦然,寺中传出一声钟响,清彻悠亮,袅袅不绝回绕在崖树间,参天古木中,鱼贯走出十数人,僧通俗均有,一列横阻在驿道上。 五人疑讶不已“铁背苍龙”刘晋低声道;“少林罗汉堂掌院大师法本禅师也来了,还有峨眉掌门昊真子,看样子是冲着我们而来。” 他们五人虽然心中疑惑有加,却身形毫不停顿,忽见一银须飘飘,灰袍老僧迎上前来,合掌稽首道:“所来五位中有位雷舟奇人“紫衣无影”褚神风檀樾么?贫僧少林法本在此迎迂。” “紫衣无影”褚神风朗声大笑道:“褚某何能,备受中原七大门派之首,少林罗汉掌监院大师迎接。”继而眼中神光逼露,一泛声道:“请问大师有何指教?” 法本禅师道:“此地乃是通衢,谈话不便,请至寺内稍坐,贫道有事不明须向诸檀樾赐教。” 褚神风不由一怔!略略迟疑之下,慨然应诺道:“褚某正欲瞻仰天下高人丰来,如此请大师年个引路吧。” 法本禅师微微一笑,转身走去,众人鱼贯随着。 一踏入寺门,踏上大雄宝殿前广场上,呼延长吉冷笑一声道:“褚兄,我们还有要事急待赶路,三言两语不就交代过去了么?何必羁延费时!” 忽有人冷哼道:“须知来时有路,去时无门咧!” 呼延长吉转头望去,只见是一秃顶青衫老人,两目深沉,神态效岸无比,不禁大怒道:“我等与你们河水不犯井水,你说此话是何用意?”说时,拂袖扬掌即待击出。 法本禅师右掌一伸,微笑道:“檀樾不必动气,既是心急赶路,贫僧在此把话说明也是一样,且容贫僧与五位引见数位武林同道。” 呼延长吉“哼”了一声,手掌缓缓垂下。 法体本师一 一为五人引见,十数人中鼎鼎大名者有峨眉掌门昊真子,大佛寺主持方丈澄明,少林戒修院四大阿难尊者,武林怪杰“断碑手”向青云,那神色傲岸的老叟却是阿尔泰山“铁扇飞星”申公泰。 “紫衣无影”褚神风“呵呵”大笑道:“褚某何幸,廿年再出江湖,不意在此得瞻仰天下顶尖高人,死也无憾,褚某同行者均是江湖无名小卒,深恐有污尊听,不过还是以不失礼为是,且容褚某也与各位高人引见。” 呼延长吉武林中本不见经传,均不以为意,刘晋、沈煜两人恰是正派门下,两人师长与他们若不是稔友也都有个耳闻,不由在望了一眼。 说到李仲华时,李仲华归云庄一役已盛传武林;“铁扇飞星”申公泰深深对李仲华打量了两眼。 法本禅师这时望着峨眉掌门昊真子,眼中神光有惑惘之色道:“此事大概有点传言失实吧!无论如何沈煜、刘晋均是贫僧方外之友门下,少林第三代弟子之死,必不是他们所为!” 此言一出,五人均知道是为了甚么事。 峨眉掌门微微迟疑一下,道:“卢祥为人诚厚谨正,向不做诳语,为示释疑,烦请澄明方丈命人将他唤出。” 澄明方丈手一挥,立时有一僧人急急趋进大殿。 “紫衣无影”褚神风面色凝重,道:“请问法本大师,少林门下究竟死了多少人?疑心褚某等所为由何而指?” 法本禅师朗诵了一声佛号,道:“现在事实未明真相之一刖!贫僧绝不能诬指褚老师等所为,暂请屈驾片刻,自能水落石出。” “铁扇飞星”申公泰阴沉沉地一笑道:“真是无耻已极,自己心狠手辣,就该杀人偿命才是,尚图诿赖不成?” 褚神风大怒“呼”地一掌猛劈出去,喝道:“你骂甚么人?” 一股排空狂飕,望“铁扇飞星”悖公傣劈面而去。 申公泰目无余子,傲岸已极,不闪不避,扬掌撞出。 两下掌”接“砰”的一声大震,二人身躯震得晃了晃,各各撤出半步,只见气流涡漩,沙飞石走,威势骇人。 二人虽无伤损“铁扇飞星”申公泰暗暗一凛,料不到“紫衣无影”睹褚神风如此深厚内功。 呼延长吉“哈哈”大笑道:“只有这么大的道行,也敢夜郎自大!” 申公泰一听,不由须发怒张,根根竖立,身形微弓,右掌暗聚平生真力,蓄一息一击,神态骛猛。 只见他掌心缓缓由白变红,如若火焚,近身一尺之处气流显出淡红色,灼热逼人。 法本禅师见状,忙朗声喝道:“申兄且看贫僧薄面!万请容忍一时。” 呼延长吉冷笑道:“申公泰,你那飞星火云掌尚未练得炉火纯青,收发自如,褚兄号称“紫衣无影。身法之快,通于闪电,倘或方才褚兄雷厉出手,戮向你掌心要穴,使你一身功力俱散,那时,嘿嘿,你追悔也来不及了。” 申公泰这时已自将“飞星火罡”掌力松敛,闻言冷冷一笑,道:“你如能生出这大佛寺,申某终生再不出江湖。” 呼延长吉仰天放声大笑不止。 峨眉掌门昊真子气派甚大,一直在场中闭目无语,竟视若无睹。 忽见大殿内走出一名僧人身后随着一四旬左右,右臂以白巾扎衮之中年人快步趋来。 那中年人面色苍白,发现“紫衣无影”褚神风在此,微微一愕,急奔两步,在昊真子身前躬身施礼。 昊真子眼皮微抬道:“卢祥,昨日施展辣手,掌毙少林门下十数弟子的,可是那身着紫衣的褚老师么?你不得谎言搪塞。” 卢祥望了“紫衣无影”一眼,面色一正道:“弟子不敢妄言取罪,实是这褚老前辈毙杀,就是弟子一条右臂也是为褚老前辈重手所致,何况,褚老前辈临行之时尚称自己名号,如有虚言,弟子甘领重主贝。” “紫衣无影”褚神风闻言,就知有人冒名诬害,当下微微笑道:“卢老师,真的昨日见过老朽么?” 卢祥不由愕了一愕,两眼凝望着褚神风目露惊诧之容。 李仲华悄声向沈煜、刘晋道:“小弟感觉此中大有蹊跷,必然是有人假扮诸老前辈,趁此挑起武林争衅,再从中取渔瓜羽之利二呼延长吉在旁听见,冷笑道:“未必,这班自命名门正派的人物,企图剪除异己,以莫须有之名加入于罪,今日若不示于颜色,将谓武林无人与之抗衡。” 李仲华默然无语,他胸中虽觉内中大有可疑,但一时之间,无法臆测何人假冒褚神风之名,自己倘欲澄清此事,必先指出这人,否则,反落得个助纣为虐之名。 这时,峨眉掌门昊真子出声问道:“卢祥,褚老师人已在此,你是否瞧清楚了。” 广场中气氛似是凝结了一般,鸦雀无声,众人面色均落得无比的沉肃。 良久,卢祥才吐出坚毅的语声道:“一点不错!正是他。” “紫衣无影”陡地洪声哈哈大笑,声震云霄,入耳鼓膜嗡嗡出鸣。 法本禅师道:“褚檀樾,你此笑何意?少林门下十九条性命,无辜被戮,我佛慈悲,请檀樾还贫僧一个公道。” 褚神风目中逼射出慑人寒电,沉声说道:“贵派门下十九人被戮,此情可悯,褚某定还你一个公道,不过……” 突有人接口道:“不过甚么..事实已明,就该横掌自刀才是,何必苟延求全。” 褚神风眼光一抬,见正是“铁扇飞星”申公泰说话二时冷笑道:“申公泰,褚某先取了你的性命,再横掌自戮也不迟。”说时,猛然身形一晃,疾逾飘风欺身而去,只见紫影一闪,人已欺在申公泰面前,迅快若飞出掌,猛向申公泰肩头击下。 “铁扇飞星”申公泰冷哼了一声,移形换位,双手上下错出,攻向褚神风两处重穴。 高手过招,互争先机,一招之微,足定胜负生死,褚神风身形奇快无比,在申公泰出手之时,已自攻出五招,均是致人死人叩的手法,劲风锐啸,凌厉已极。 申公泰逼得身形闪挪,守多攻少,不禁激怒吼啸连声,褚神风不时口出讥讽之言,益发使申公泰暴怒如雷。 武林怪杰“断碑手”向青云见“铁扇飞星”申公泰无法取得先机,已成败局,欲助申公泰傣一臂之力,身形缓缓向场中移去。 突然,青云屋一掌猛推而出,迳望褚神风身后虚空击去,潮涌狂飕中“轰”地一声雷鸣大响,尘沙卷漫中,只见向青云跟舱退出两步。 众人大惊,凝眼视去,只见呼延长吉傲然立在向青云身前,哈哈笑道:“不料名门正派人物,也是以多为胜,暗算偷袭为能,真是无耻已极。” 原来向青云缓缓移动身形时,呼延长吉已忖出他心意,暗道:“你心意打得蛮好,今日若不叫你身败名裂,我也枉为毕无坤的弟子了。”他是北毕之徒,举世武林之中,无人得知,埋藏心底有数十年之久-按呼延长吉身世来历,后文自有披露-当向青云出掌时,立时身形如流星飞射般迎着前去,双掌一翻一推。 两人真力奇猛,足能碎碑震山,但“断碑手”向青云功力稍逊,掌力一按实,但感两臂一阵酸震,胸前气血狂逆,禁不住身躯退出两步,闻得呼延长吉讪笑之言,气得睑色泛出青白之色,激动难已。 法本禅师宽大僧袍一扬,人已平飞而出,双掌合什道:“请四位暂收手,且听贫僧一言。” 褚神风与申公泰立时停手分开,只见法本禅师道:“少林之事,自有少林来解决,申、向两位檀樾出于义愤,贫僧心感不已。”说着已一挥,少林戒修院四大阿难尊者飞身跃出,将褚神风围在当中。 褚神风见四大阿难尊者依东、南、西、北方位立定,僧袍霍霍飘动,面色凝肃,双手交叉护胸,当下大笑道:“久闻少林武功执天下武学之牛耳,七十二种绝艺,无一不是精妙博伦,老夫久居海外,只道今生今世无缘瞻仰,不意得如愿以偿,四位大师请先出手赐教吧!” 四大阿难尊者微微躬身道:“有请!”立在西首僧人率先攻出一掌,闪电之间,其他三僧亦交错攻出,潜力奇猛,狂风怒啸。 褚神风他知少林僧人均负上乘武功,不敢稍存轻视之意,尤其是以四对一,绝不容一丝疏忽,仗者无影身法移宫换位,双掌已迅快地攻出四掌。 只听四大阿难尊者轻啸一声,身形交叉闪走,互换方位,掌影交挥,威势有排空迫云般,劲风呼呼。 睹神风暗中直皱眉头,他知四僧以四象阵式困斗自己,迫自己在筋疲力尽时束手被擒,心说:“岂可容你们称心如愿。”双掌交挥攻出,身形疾如闪电,掌掌均展出九成真力。 要知此四象阵法极具威力,尤其四大阿难尊者身形换变出招之快速,不下于褚神风的无影身法。 褚神风每出一招不是扑空,就是胸后潜力袭至,迫得他不得不及时移宫换位,撤招变式。 一个人无论武功如何精湛,究竟精力有限,褚神风渐渐疲于奔命,身形变换出式,虽仍迅快如飞,但明眼人已瞧出略呈呆滞。 是以四象阵式已缩小了一尺,那就是四大阿难尊者已迫进了一尺。 沈煜、刘晋两人不由忧形于色,同时望了李仲华一眼,只见李仲华目光凝注在大雄宝殿飞甍上,似跌入沉思中,在思索着一宗疑难不解的问题,又不便出言询问,更是内心焦急若焚。 阳光洒布中,只见尘沙弥漫,卷着五人身形飞晃问蹑,耳中但闻掌风生啸。 呼延长吉愈瞧愈按捺不住,不禁大踏步走出。 蓦地,面前人影一晃,呼延长吉一眼望去,只见是“铁扇飞星”申公泰“断碑手” 向青云两人,目光如炬,阻在身一刖。 申公泰沉声问道:“你要做甚么?” 呼延长吉微微一笑道:“不做甚么,老夫立久腿酸,只想松散松散筋骨,这又关着你的事么?” 申公泰大怒道:“在我面前尚配自称老夫?” 呼延长吉嗤笑一声,冷冷说道:“在你们后生晚辈面前,称称老夫已算是客气万分。说着双掌“呼”地分向击出。 猝然之下,申公泰、向青云两人不由住望外一闪,却被呼延长吉趁隙而出,一声长笑中,身形宛如离弦之矢般,激射而去。 身在悬空,双掌平胸推出,欲击乱四象阵式,救出“紫衣无影”。 呼延长吉一片潜力纷涌而至,掌力接实之下,暗哼一声,倒翻了出去,他知道心意落空,一条庞大身影电泻落在身前,正是法本禅师。 法本禅师望了他一眼,面色一壮肃道:“呼延檀樾你这是何意?少林十九条性命,檀樾能否担待?” 呼延长吉尚未答话,申公泰、向青云已飞扑而至,喝叱声中,重逾山岳凌厉无伦的劲力临头压下。 第三十五章 浸润大白 青霜剑影 呼延长吉顾不得再答话,旋身甩掌,内力暴涌而出。 申公泰、向青云身形一顿,撤出半步,又自攻出,两人配合无间,举手投足,莫不是致呼延长吉于死的绝招。 这面激斗起来,那面褚神风急躁之下,猛生逐个击破之策,拚着身受重伤,认定一人全力施为,若然一僧毙命,这四象障法不攻自破。 凝目之下,瞧出一身材矮瘦僧人功力稍逊,暗中冷笑一声,双掌迅如雷厉电闪般攻向这僧人而去。 无论四象方位变换得有如穿花般,褚神风却是附骨之蛆般追击那僧人。 这一着确然生效,那僧人被逼得手忙脚乱,四象阵式不禁显露破绽。 峨眉掌门昊真子见状,说道:“不好,这“紫衣无影”褚神风确是武林奇才,已窃悉四象阵法奥秘。” 在申公泰、向青云与呼延长吉动手拚搏时法本禅师已退在昊真子身侧,闻言微微一笑道:“掌门人无须耽忧,这四象阵式可变三才方位,褚神风枉费心机。” 此刻沈煜、刘晋二人更忧心于色了,目中不禁泛出不宁、歉疚,身为正派难以出手相助,只感进退两难。 李仲华却视若无睹,抽丝剥茧解破这冒名假扮“紫衣无影”褚神风,戮杀少林门下十九弟子的疑问。 首先得猜出是何人所为?甫测其动机何在?他穷思苦索,不禁微有所悟,昆明城中经历境遇,一幕幕呈现眼前。 他断定是阙陵所设鬼蝓之计,因为阙陵心忌褚神风志在“内功拳谱”他也志在此物,多一人插手,即增加一分阻力,是以暗中至飞龙镖局与“六合阴掌”卫长民,及“六指剑”容天飞“玉筝仙子”茅文英晤面,以利害耸惑三人视听,尤宜,茅文英对阙陵蕴生爱念,故一拍即合。 但阙陵心机毒绝,知道戴云山行踪落在大理左近,天下群雄莫不纷纷赶去,制死“紫衣无影”一人无用,即设下此借刀杀人之计,嫁祸“紫衣无影”及自己等人,挑动武林纷争,令各门各派自顾不暇,遂其夺笈减少阻力之愿。 假冒“紫衣无影”褚神风之人是谁?不言而知,定是“六合阴掌”卫长民,因阙陵伴随褚神风同行千里,对褚神风举止、言语,无一不览悉于胸,命卫长民摹仿揣摩,褚神风二十年未出江湖,纵有些许破绽,外人亦无从察悉。 李仲华不由想到乍睹又分的冯丽芬神色,冯丽芬离去之时,目含幽怨,只道她是怪自己薄情,才于金陵不辞而别,但”忆起冯丽芬在酒店中提及发现“翻天掌”燕雷行踪,分明是示意自己等人蹑着她的身后而去,避免目前这项纷争。 阙陵阴谋很显明地冯丽芬前已得知,说不定她也参与其事,就是不知自己也在“紫衣无影”一处。 难怪褚神风断言要觅捕阙陵,就在那店中三人身上,老于江湖,究竟是眼力锐利,见多识广,这是一点自己万不能及。 这一切均被他测中,于是他才从沉思中转过来面临当一刖的事实,放眼过去,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紫衣无影”褚神风被三僧人迫得险象环生,仗着身法诡疾,抽空攻出一招,另一僧人跌坐圈外,行功调息,他心中暗讶道:“为何、紫衣无影。如此不济?” 殊不知褚神风以一敌四,何况四大阿难尊者都是少林上上之选,身具数十年内外双修,四象阵法又是七十一宗绝艺最艰精微武学,褚神风已拚搏了将近一个时辰,换在常人,不消片刻就得束手就缚。 那厢呼延长吉与申公泰、向青云打得个功力悉敌,难分难解。 忽见趺坐瘦矮僧人跃身立起,加入战阵,这不啻是如虎添翼,褚神风更是岌岌可危,情急之下,大喝一声,身形激射而出,疾伸右臂,掌心奔吐潜劲,迳望四象阵式打去,又迅快无伦地望外一引。 四大阿难尊者猛感被一片柔和潜力,将自己身形不由自主的望外牵去“紫衣无影” 褚神风趁机,撞出阵外。 峨眉掌门昊真子及法本禅师见状面色微变,双双跃出,李仲华忙道:“两位前辈暂匆出手,且容晚辈一言。” 昊真子道:“李少侠有话请说。” 李仲华望了呼延长吉那边猛烈拚搏之势一眼法本禅师当即会意,朗声说道:“申公泰、向青云暂停手,听听这位李少侠说些甚么?” 申公泰、向青云攻出一掌后上止即飘出圈外,向昊真子身前走去。 “断碑手”向青云望着李仲华冷喝道:“你有甚么话快快说出,不要耽误老夫们的正事。” 李仲华暗暗心气,道:“请问向老师有何正事?李某不敢耽延,向老师,你请便吧。” 向青云听李仲华口气迥然变换,既不尊称自己老前辈,尚有奚落之意,武林之人最是争名好胜,向青云自不例外,不由两道浓眉猛住上剔,暴喝道:“年纪轻轻,就如此僻傲,假以时日上 不要目空一切?老夫今日非要煞煞你那骄妄之气,教训教训你不可?” 李仲华冷笑道:“不敢!向老师那飞扬浮躁、骄横桀效之性,并不比李某稍逊,彼此而已,至于说是教训李某,以二对一,尚无法幸胜呼延前辈一招,也敢予智自雄;向老师,你真太不知自量了。”一石二鸟,连“铁扇飞星”申公泰也带在内。 呼延长吉立在丈外,朗笑道:“李老弟,真是一针见血之词,老朽佩服得紧。” 向青云、申公泰二人气得面目皆赤,神态激动,不禁缓缓抬起右掌。 法本禅师见拚搏之势又将再一触即发,前曾瞥见李仲华一掌就轻易将少林四象阵法破去,即知这面前的少年武功超绝玄奥,不在他们这些驰名武林高手之下,殊斗之下,伤亡难免,忙道:“阿弥陀佛,各位暂息意气之争,为少林之事,兴起干戈,贫僧心有何忍?李少侠,贫僧在洗耳恭听。” 李仲华怒气渐平,正待说出,忽见申公泰右掌变得赤红如火,攻向呼延长吉而去。 他不禁心中大怒,侧身一抑,右手飞猿臂电飞而出,五指一放一送,将申公泰一条右臂撞歪。 那片灼热如焚的飞星火真掌力,顿时打在一株幼柏之上;那株幼柏立震成两截,平飞激射了出去,只见柏枝火焰扬起,刹那间已成枯枝焦干,浓烟升起。 申公泰一条右臂被震得火辣辣酸痛,面上神情大变,当着众人面前丢丑辱名,一阵愧恨袭涌胸头,不由僵在那儿,做声不得。 峨眉掌门昊真子、少林法本禅师“断碑手”向青云看得心头猛震,似是对李仲华一身奇绝武学,甚感讶异。 呼延长吉却仰天长笑不止。 李仲华逼视着申公泰的脸上,沉声说道:“似申老师如此鬼蝓鼠行,焉可自居名门正派,为诸位前辈贻羞!” 峨眉掌教昊真子暗惊李仲华口齿犀利,用言僵着自己等人不能妄自出手,坐观局外,只觉此子他日实不可限量!不由深深打量了李仲华两眼,见李仲华英华内敛,含蕴不露,器宇潇洒之极,暗暗赞叹之至。 此刻“铁扇飞星”申公泰被激怒张口狂笑不住,目中暴涌杀机,良久笑定,冷冷说道:“你既如此菲薄老夫,今日如不成全你的志愿,老夫以数十年内家双修的武功与你印证几招,你也可在江湖中扬眉吐气,成名露脸如何?” 法本禅师见申公泰动了无名杀机,真气浮动,只怕拚搏之下有败无胜,为此小不忍,一世英名将付之流水,未免可惜,当下微皱眉头,道:“申檀樾……” “铁扇飞星”申公泰急挥手阻止法本禅师说下去,面现坚毅之色道:“大师不必多言,申某心意已决。” 法本禅师不由做声不得,峨眉掌门昊真子悄声道:“此人刚愎自用,骄妄已极,不如让他们去吧!” 昊真子已对申公泰暗生不满意,可见真正名门正流人物何等洁身自爱,自惜羽毛!绝不该轻动无名。 君子处身之道,当敦品正行,一步都走差不得。 申公泰虽自命正派人物,但争强好胜之念,比少年血气方刚之辈,犹更胜三分,性为欲汨则乱,心为物动则争,过载者屡沉其舟,咎由自取,申公泰茫然尚不知觉。 “断碑手”向青云瞥见昊真子有不满申公泰之意,蓦地愠然自悔,不该意气冲动,无奈与申公泰共进共退,此时若抽身不管,反落得小人之讥,不由踌躇难安,颜形于色。 大佛寺方丈澄明身为地主,不便插身是非,一直神色庄重,不置一言。 “紫衣无影”褚神风与呼延长吉退在沈煜、刘晋一处,凝望李仲华如何举动。 丽日中天,万里无云,广场中一片沉寂,唯有松风柏韵,蝉声鸣技外,一切均显得似一泓死水般,略无波澜,殊不知一场生死拚搏触发在即。 此刻李仲华心情已然平抑下来,追悔不已,他饱读诗书,深明处世之道,君子处已不欲自恕,而苛责人以非其道,自己出言,虽出于激愤,未免太过苛酷,横辱之来,自己犹不能忍,何况他人?不如让他一步再说,踌躇良久,微微笑道:“申老师,我们无仇无怨,岂能轻启战端,李某之意,不如握手言和了吧。” 昊真子不由对李仲华大生好感,暗暗点头不止,只听申公泰冷笑道:“老夫一言既出,鼎重出岳!你纵有胆怯之意,老夫不能就此罢手。” 遥间呼延长吉传出一声轻笑道:“自取其祸,怪得哪个?” 申公泰不由须眉飞动,目光暴射如电。 李仲华暗叹一声,道:“申老师既然不愿,李某只好舍命相陪,久闻申老师铁扇、飞星二种绝艺,名负海内,誉传武林,但不知以何种绝学见教?” 申公泰“嘿嘿”冷笑两声,从怀中取出一柄寒铁折扇,长可两尺,轻轻一晃,扇页张开来,辐广宛如钢质。 李仲华目光锐利,见扇页之上均是逆伏钢针,扇骨粗厚,心知这逆伏钢针不但可在扇招内,撒了出来,而且在扇骨内亦蕴有绝毒暗器,不禁对申公泰居心恶毒玷羞名门大为鄙视。 但听申公泰阴阴笑道:“老夫绝不以飞星火真掌力伤你,你只在这一百廿八式天罗扇招之下能全身而退,老夫当即罢手!你取出兵刀来吧!” 李仲华微微一笑,说道:“申老师,你那飞星掌力难发难收,与其作法自毙,不如藏拙为妙!”说着略略一顿,望了他手中铁扇一眼,又道:“既欲见教,请先赐招吧!” 申公泰听李仲华一再向自己鄙薄,益发目涌杀机,冷冷说道:“难道你空手应招么?莫道老夫欺侮徒手空拳之人。” 李仲华剑眉一剔,朗声大笑道:“申老师只管施招,李某虽然不才,尚不至于信口侮蔑他人,李某自信空着双手,能将一百廿八式天罗扇招接下来二场外群众闻言均为之震惊不已,褚神风向呼延长吉道:z位李老弟胆气豪语,平生仅见,褚某着实钦佩。” 呼延长吉道:“小弟也有同感。” 忽见申公泰暴喝一声,折扇倏的一合一舒,由下往上旋挥,一片寒光扇影迳向李仲华猛攻过去,带出“嘶嘶”锐啸之音。 李仲华闪身一挪,让过扇招,口中笑道:“李某让你三招,再出手还击。” 申公泰似为李仲华一再讥损,心气凝动难平,冷哼了一声,挥扇快攻了出去,旋起漫天扇影,李仲华周身无一处不罩在他的扇影之下,委实玄诡之极。 李仲华左手护胸,掌心外解,身形疾闪让开两式,突然喉间扬出一声清啸,右手迅如电先石火般飞出,施展“九曜星飞十三式”尚渗用着在燕京先师所授的奇异招式。 只见他出手快速之极,劈、打、扣、拿,无一招不是攻人必救,势道凌厉绝伦。 要知李仲华在栖霞谷中,不知不觉被他打通生死玄关,功力直迈一代宗师,虽一式之微,也玄奥精深。 片刻之间,天罗扇招已使出三十余招,申公泰只觉李仲华每一式均是擦身而过,扫划之处,微生酸麻,自己奇绝武林的扇招,丝毫未沾触对方之身,一滑即空,不由杀机顿生。 峨眉掌门昊真子似为李仲华卓绝的武功所诧!微一皱眉,向法本禅师道:“大师你可瞧出此子的来历么?出招玄奥,似乎迥异中原武学,复又脱胎中原武学之外。” 法本禅师答道:“贫僧略瞧出一点端倪,此子所出招式中,蕴含一些西昆仑、鹤云上人。的手法,但“鹤云上人。并未授徒,令人疑惑难解。” 这时,只见申公泰身形滴溜溜地一转,折扇倏然一合一攻“霍”的声响,一招“九霄降魔”由上往下挥出,扇影如山中,逆伏钢针脱扇撒出,似一蓬芒雨般临头罩下。 该因折扇系寒铁打成,挥舞之间,寒光闪闪,耀目欲炫,这钢针撒出,本极难发现,但李仲华事先已察觉有防,钢针一发,他立时将护胸左掌推出。 万千钢针顿震得望上飞了出去,悖-傣只觉一片柔和潜力劈面而来,手腕一顿,折扇几欲脱手而出,不禁猛生凛骇。 只见李仲华一声长笑,身如鹰隼扑来,五指一晃,却未瞧得清楚,已扣在自己扇柄之上,申公泰不由魂飞胆落,知这折扇如被夺出手外,则将无颜再立足于江湖间了。 此诚是危机悬于一发,蓦然,寺墙之外参天古柏之上,叫传来苍迈洪亮的笑声道:“小友别来无恙?不知在此处又复重逢!”话声中,一条身影疾泻而下,落至半空,化为七禽身法平平飞来。 李仲华闻声已知何人,扣在扇柄五指一松,身如电闪迎了一刖去。 申公泰一脸煞白,目泛黯然之色。 场中均为来人所惊,齐齐投目凝望,身形定处,却是少林高僧法慧上人。 李仲华迎着法慧上人一揖至地,说:“上人可好?” 法慧上人面现慈祥笑容,执着李仲华双手道:“托小友福庇,不知何事冒犯小友,激怒出手。” 李仲华俊脸一红,讷讷说道:“晚辈年岁太轻,未免盛气凌人,是以为此获咎。” 法慧上人扬髯呵呵大笑。 法本禅师走了过来,躬身合什唤了一声:“师兄。” 法慧上人道:“师弟少礼。”言毕,走在峨眉掌门昊真子面前,施礼问好,又与在场诸人一一见礼。 申公泰一脸幸幸之色,怨气难平。 法慧上人向法本禅师问道:“今日盛传本门第三代弟子十九人被戮毙命,师弟可知内情么?” 法本禅师轻轻咳了一声,道:“小弟就是为了察明此事,几乎与李少侠动武争执。” “甚么?”法慧上人面色微微一怔!道:“师弟你可是说,本门弟子之死,是李少侠所为么?” 法本禅师赧然道:“不是……”继而将内情详细说出。 法慧上人面色一沉,说道:“师弟,你也太糊涂了,事实真相未清楚明白,就让申、向两位檀樾替本门出手,申、向两位檀樾与本门笃交谊厚,云天义薄,自然需处处关护,但你既未查究事实,又不劝拦于后,传扬开去,武林之内岂不斥责少林妄启衅端,挑激江湖杀劫。” 法本禅师做声不得,申公泰、向青云两人愧赧之色泛袭于面。 李仲华忙道’也难怪法本大师起疑,晚辈也是方才推测明白上让晚辈辩释二法慧上人微笑道:“老衲恭聆。” 李仲华恭身道:“上人这般说话,晚辈愧不敢当。”继而目光移注在卢祥脸上,道:“卢老师,在下有三件事要请教,可否做答?” 卢祥面色一怔!答道:“少侠有话要问,卢某若然知道,无不谒诚相告。” 李仲华略一沉吟,问道:“卢老师在何处相遇“紫衣无影”褚神风前辈?当场对方尚有何人?拚搏起于何时?” 卢祥想了一想,答道:“在楚雄镇南之间一片荒山野岭中,傍临驿道不远,只有褚神风老师一人,日尚偏东未中,时交申末午初。” 李仲华连连摇首道:“这就不对了,在下相随褚前辈同行,片刻未离,只在驿道中奔行,何况抵达楚雄镇南之间,天色已交末正,显然有人冒名假扮,遂其借刀杀人之计。” 卢祥面现惊愕不已。 李仲华微微一笑,问道:“当时卢老师相遇褚前辈,他的语声与现在的并无丝毫不同么?” 卢祥立时举手重重击了下脑袋,自责道:“卢某实在糊涂,怎么这点竟未想起?相遇之人语声带有浓浊的豫音,目前褚老师却是琼粤之音,截然不同,少侠所测一点不错。” 李仲华又道:“毙命少林十九弟子,内中可有大空、大通两人?” 卢祥摇首正待作答法本禅师情不自禁接道:“大空、大通死了么?” 李仲华点首道:“正是,与太行三狐及一干妖邪等弃尸驿道旁山沟之内。” 法慧上人长叹了一声,道:“老衲相信小友说话,但老袖却不明白这人为何假扮褚檀樾?小友可知这人是谁?” 李仲华缓缓启齿,朗声答道:“六合阴掌”卫长民。” 此言一出,群雄不由面面相顾动容。 只听李仲华又道:“卫长民并非主谋,只是从凶而已,主谋者另有其人;天南道人武林云至毕集,无不与“内功拳谱”有关,主谋者借刀杀人,挑起武林恩怨是非,藉此拦阻捱延,遂其夺谱之志,一石二鸟,心机不可不谓狠毒。” 法慧上人微讶道:“小友可是心疑浦六逸或“恶子房”聂丰两人。” “不是。”李仲华望了呼延长吉一眼,呼延长吉以目示意请暂勿说出,李仲华当即会意,接道:“另有其人,不过上人请至大理弥海一带,当可捕获卫长民。” 昊真子忽道:“莫非戴云山等人亦在大理。” 李仲华微作沉吟,道:“风闻如此,当在点苍无疑,不过戴云山、神机先生。 罗令铎惯使声东击西之计,传闻之事是否捕风捉影,亦未可知。” 法慧上人道:“这样说来,浦六逸当亦风闻。” 李仲华猛然想起一事,与法慧上人附耳说了片刻。 法慧上人微露惊容!低声道:“若真个如此,浦六逸必势孤身危,落在叛徒手中,后患无穷,老纳急需赶去。”说着,对法本禅师道:“师弟,事实既已判明,你我与诸位檀樾赶去大理,趁着匪徒尚未发动阴谋之前,及时制止,并擒获卫长民解回少林治罪。” 法本禅师道:“教遵师兄之命。” 这时“紫衣无影”褚神风跃身上前,道:“你我志同道不合,不如分着两路,免得心有芥蒂。” 法慧上人微笑道:“褚檀樾既有此意,老纳也不好勉强。” 褚神风大笑道:“那么后会有期!李少侠,我们走!” 李仲华当即与法慧上人等人告辞。 五人走出大怫守后上劲往大理奔驰而去。 &&&明月在天,树影铺地,三鼓时分,五人已自赶抵大理郊外,此刻城门己闭,五人越城而入,投在下关一家客栈内。 翌晨,金轮乍涌之际李仲华独自一人徜徉漫步,穿在熙攘菜市人群之中,缓缓走去。 大理居滇西,当康滇交通要冲,上关与下关分据南北,商贾络绎,而下关尤盛,为大理城精华所在。 每逢春季之“渔潭会”为贸易盛会,一如江南当圩赶集,人山人海,五光十色,惜时已过。 城倚点苍山,面临弥海,地势海拔二千公尺,气候温和,四季如春,湖光山色,风景秀丽,不逊于昆明。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弥海月。”称为大理四景,点苍山盛产大理石,着称于世。 李仲华怀着舒畅的心情,观赏大理街景及汉苗杂处朴实不欺之交易。 一踏出城外,凝目望去,不禁目旷神怡,弥海风光,一览无遗,波光万顿,一碧无际,毫不逊色于五百里滇池。 海旁妇女濯衣,白足如雪,孩童逐水为嬉,叫嚣为乐,此乐天氏之民,无愁无挂。 弥海居大理城东,长九十里,广十里至二十里,因其形如耳,故又名弥水。 源出弥源县,沥山间巨流,而成巨浸,绕大理城西南流,会于漾濞江,波涛万顷,澄泓一色,饶鱼虾之利。 海西傍依点苍山,层峦苍翠,古木荫森,湖光山色,风景极佳。 李仲华漫步于洱海岸旁,公瑾玉面,惆傥潇洒,濯衣少女不时偷觑,私心欣羡,窃窃耳语后又响起一片娇脆笑声。 他见海旁筑有飞檐方亭,下有砖石为基,由十方石堤伸入,不禁向石堤走去。 他日来满腔忧烦,为此如梦水光山色,洗涤一净,不禁沉浮其中。 同行四人各自为政,外出踩探戴云山行踪,及正邪各派举措,分可不易惹人耳目,招致疑心?李仲华却认为浮生得偷几日闲,趁机览赏洱海风光,然后再去崇圣寺。 海风扑面有种夹凉清新感觉,他负手长立,沉浸良久才往回走去。 忽见城垣之下有数条人影疾逾飘风般,绕向城北扑去,不禁一怔!暗道:“大白天里,他们不避耳目,不掩蔽形迹,一定是有甚么急事,所去方向,又是崇圣寺。” 心中一动,身如行云流水般跟迹而去。 只见前面数人已扑进一片疏林,李仲华绕向林侧,轻轻蹑入,忽听十数丈外林中传出隅喝低语声。 他尽量避免生起衣袂飘风之声,捉住襟角,电闪而前,藏在一株之后,探目望去,胸中不由大震。 原来是“翻天掌”燕雷,看神情他早在林中等候数人。 这数人中发现有燕鸿及副堡主“阴阳手”孔穰,其他四人则不知姓名。 李仲华不由怒从眉梢,恨不得冲了出去,擒住燕鸿问他为甚么对自己面狠心毒,无奈想听听他们有什么异谋,暂且按捺下去。 只见燕雷抚髯长叹道:“本堡多年经营,燕某曩苦行事慎思而动,虽然本堡毁成瓦砾,个中秘密尚未戮破,但为何冯丽芬知情?令人迷惑难解?” 燕鸿道:“这必是李仲华及邬七脱困地穴,随口宣扬!被冯丽芬风闻得知。” “不然!”燕雷摇首,面色凝重道:“冯丽芬之父死于地穴多年,已成枯骨,邬七、李仲华何以得知是冯丽芬之父?何况穴中尸骨不下百具,看来为父将成众矢之的了。” 燕鸿道:“父亲无须烦心,孩儿已借故寻衅,该因冯丽芬背上长剑,为东崆峒镇山之宝,挑动东崆峒门下与他寻仇,现冯丽芬已被引去崇圣寺二李仲华不禁一怔!暗暗痛恨燕鸿,正动念去崇圣寺暗助冯丽芬一臂之力,忽听燕雷道:“借刀杀之,以除心腹大患,鸿儿做得甚好,现我等不可暴露形迹,日昨为父曾瞥见“阴山秀士”师徒两人,欲追取“五色金母”岂能如他心愿?为父在洱海之南三姓村觅妥一所大屋,可暂蛰伏一时。” 李仲华“哼”了一声,身形疾闪,向崇圣寺飞杳而去。 崇圣寺在大理城北,背倚点苍山,面临洱海,寺内有三塔,一大二小,鼎立三方,大者高四十丈,凡十六级,与长安大雁塔形式具体而致,建于唐贞观六年,俗名三塔寺,青山碧水,风光明媚,禅房清静,花木扶疏,为滇西胜境。 李仲华到达寺外,只听钟声缭绕,悠扬清亮,随看洱海波后播送远处,回绕不绝,顿出空灵澄明之感,俗虑为之一涤。 他驻步沉吟须臾,抬步宛若常人般走入寺门。 只觉寺中平静如恒,大雄宝殿内梵呗罄鱼隐隐传出,他怀着惊讶心情,步进殿内。 佛像庄严,高可六丈,西厢十八罗汉身,形态不一,栩栩逼真,两三灰袍老僧击罄闭目诵经,香烟飘渺,肃穆生敬。 李仲华眼中神光内敛,信步绕至殿后,向一-长廊走去,长廊栏石为大理石所砌,均为碧章玉质,纹理臻密,光滑平整,抚手清凉。 正走之间,迎面忽见走来一四旬灰袍僧人,面露笑容,走在身前打个问讯,道:“施主何往?” 李仲华见这僧人举动轻捷,两眼神光如电,显然是“内家能手”忙微笑道:“在下久闻崇圣寺滇西胜境,十方名刹,特来宝刹瞻仰参拜。” 那僧人含笑道:“小僧悟尘,忝为本寺知客,施主远来,请至禅房待茶。” 李仲华心切冯丽芬来否,意欲四处走动,忙推辞道:“大师父无须客气,在下只随处走走……” 悟尘朗笑接道:“如被方丈闻悉,岂不要斥责小僧慢客;来到敝寺即是有缘,施主请!” 说着,用手一引,此时李仲华倒不好推辞,无可奈何地颔首说道:“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人叩,相烦大师父引路。” 悟尘微欠身稽首,转身领先走去。 李仲华随在身后,目光四外流视,看看有无异样?必知悟尘强凝禅房待茶,必有缘故,如不是怕人发现寺中有拚搏凶杀之事,就是对自己动了疑心。 廊外百花盛放,嫣红扎紫,乳白鹅黄,花香袭人,翠柳垂映,古柏凌宵,虬松飞攫,月池一凝,金鳞浮沉其中,胜景宜人。 李仲华哪里有心观赏?忧急怔仲,频频不安。 暗自追悔道:“早知如此,还不如施展轻功身法,掩人寺中窥探来得简便些。” 如今追悔又有何用?按耐焦急心情随悟尘进入禅房。 两人落座,悟尘命小沙弥沏上一盏上品普洱茶。 悟尘笑询李仲华来历,李仲华推称自己居燕京,身列黉门,只因癖好山水,其父同年至好世伯外放滇中,随来观赏天南山水之胜。 悟尘腹笋渊博,记起孔孟经注,诗词疑难,执请李仲华解教,幸亏李仲华不是如假包换,否则真被他考住了,无不应答如流,声中肯要。 这时,悟尘对李仲华才华赞不绝口,但悟尘胸中疑云尚未能解开。 该因天南道上事故迭起,崇圣寺与点苍山唇齿相倚,戴云山等人即将来投之事,本来隐秘异常,不知何人得悉传扬开去?如此崇圣寺变为众所瞻目之地,不得不慎加戒备暗桩密布寺外,李仲华尚未到达寺外,就被得见飞报方丈。 是以李仲华进入寺内,便有人去暗中窥随,李仲华仍蒙在鼓中。 悟尘深深望了李仲华一眼,含笑道:“施主才华出众,倚马可待,小僧不胜钦佩,俗说文武同途,施主想必武功定然卓绝。” 李仲华不禁暗吸了一曰冷气,忖不出悟尘何从而知自己身蕴武学,面色镇静如恒,微笑了笑,道:“在下一介书生,何来武功,大师有误了。” 悟尘朗声大笑道:“小僧佩服施主涵蓄功夫,不炫不露,人所难能。”说着,一掌平平推出。 微风飒然,迳袭李仲华前胸,禅门气劲,刚柔并济。 李仲华巍巍不动,只一刖胸一凹一凸,将推来气劲逼回。 只见悟尘身躯一阵撼震,几乎从座位上翻了下来。 李仲华面色一寒!道:“大师这是何意?武功本是防身之物,不得持强凌人,佛门清静之地,形同盗薮,李某容你不得。”说着,疾拿右臂,即待出手。 忽闻门外沉咳一声,道:“施主暂请息怒,容老纳把话言明。”话声中,走进一白须飘飘的老僧。 这老僧庄严肃穆,神色凝重,腰干挺直,大步走来,高宣了一声佛号,问道:“请问施主驾临敝寺,还是有意,抑是无意?” 李仲华道:“这话在下甚是不解,寺院道观,莫不任人参拜瞻仰,有意无意四字,请问何解?” 老僧面色怔得一怔!道:“老纳”时把话说急了,难怪施主动怒,敝寺已是危机四伏中,转眼即成腥风血雨,施主不如请回,免得玉石不分,老衲于心何忍。” 悟尘一睑尴尬神情,接道:“适才冒犯,多有得罪,方丈之话是虞,请施主赶快离去。”。:李仲华答道:“既然如此,在下只有告辞了二忽闻门外有人暴喝道:“此人放走不得-.” 三条人影疾逾飘风般一闪而入,只见是三俗装打扮武林人物。 内中一人生得面赤如火,海口狮鼻,颔下一撮密麻虹髯,目光如炬,气势惊猛,两眼不住打量李仲华。 李仲华目光反而落在另一人身上,眉宇之间隐泛焦急。 原来这人白净脸膛,剑眉朗目,约莫五旬不到年岁,气质清奇,令李仲华焦急的是,这人肩上搭着一柄宝剑,却是冯丽芬所背的主月霜剑。 不言而知,冯丽芬如不是遭了毒手,就是被这人夺取青霜剑,暗中愁急不止,事至如今,又不能明问。 但听面红如火的汉子道:“方丈大师,安知这人不是妖邪所遣来贵寺踩探的?关系非小,问明了再说。” 李仲华冷笑道:“敢问三位是这崇圣寺甚么人?” 面赤大汉似被此话问住,呆得一呆,忽眼中神光暴射,大喝道:“你不需管我们是甚么人?你只说出来立息为何?” 李仲华淡淡一笑道:“那么请阁下先说出来这崇圣寺用意为何?十方胜地容不得阁下如此胡作非为。” 面赤大汉面色青白倏现,蓦然狂吼一声,叹身出掌,按向李仲华“乳中”穴。 呼啸锐风,眨眼即到,来势凌厉无伦。 李仲华不闪不避,面蕴冷笑,一俟来掌临到近前,突然脚步一撤,五指飞攫而出,左足跟着踢起。 只听得一声吼叫,那大汉身形立时踢飞出去“喀噤”一声大响,一张禅房红木座椅被他踢得四分五裂。 但见那人一条右臂红肿胀大,面色惨白,冷汗如黄豆大淌出。 方丈等人不禁面色疾变,该因方丈也是一禅门奇人,眼光锐利,瞧出李仲华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奇绝玄奥。 尤其李仲华这招戳穴间脉手法,委实高绝,五指扣在“井肩”穴上,立时闭封穴道,使轮运左右臂中真气无法收回,逆滞于内,如不及时解开,稍时这条右臂便就废了。 崇圣寺方丈袍袖一展,跃在大汉身前,按掌震开穴道。 此刻,背着青霜剑之人已欺至李仲华身前,双掌平推而出。 李仲华“哈哈”一声朗笑中-身形“潜龙升天”而起,尚未抵及承尘,一个倒翻扑下,飞猿臂暴伸而出。 闪电之间,那人肩上一柄青霜剑已落在李仲华手中。 龙吟生处,青霞倏涌,室中诸人由不得“哎呀”惊呼出口…… 第三十六章 如鬼如蜮 讳张为幻 那人一见青霜剑被李仲华在背上夺去,下禁面目变色,一掌飞劈而出。李仲华已将青霜剑脱鞘而出,青霞倏涌,电漩挥动中,寒-狂吐,迳向那人来掌劈去。 崇圣寺方丈见李仲华出式奇诡绝伦,暗暗一凛。 那人掌至中途,硬生生地竞撤了回来,疾飘退後七尺,剑芒所及,宽大袖口竞裂断尺许,迎风垂舞,那人面容立时变得煞白,心中那份难过自是不消说了。 “阿弥陀佛!”一声洪亮的佛号,出自方丈口中。 只是方丈跨前一步,向李仲华合什道:“施主何致动气?彼此误会老衲做个和事佬,不打不成相识,请至禅堂待茶。” 李仲华冶冷说道:“大师旁观,想是清楚得很,究竟是何人挑起衅端,与在下言未免本末倒置。” 方丈面色一红,心说:“这少年辞令怎如此犀利。”低宣了一声佛号,道:“是老侩一时不明之过,请施主恕罪,不过施主远来是客,老衲理该……” “方丈何必与这小子唠叨。”面赤如火虬髯汉子,目现威棱望著李仲华喝道:“识相点,将这柄青霜剑交还,让你离去就是。” 李仲华剑肩一剔,冷笑道:“我要来就来,要去就去,岂是任你们可以摆布得了的,至於这柄剑么……” 说著缓缓将剑回鞘,又淡淡一笑道:“本是一冯丽芬姑娘之物,叉非你等所有。” 那面赤叫髯大汉,似乎脸色更红了,须眉齐动,张口欲大喝,忽然那被夺去青霜剑之人,长叹一声道:“师弟,千万别意气用事,这位少侠来此并无歹意,目的只是这是柄青霜剑而已……” 李仲华暗惊这人见事之明,只听那人继续说道:“但,这位少侠恐怕对我有很深的误会,不如把事实真相说明,为友为敌只在这位少侠了。” 方丈大师嘴皮微微翕动,李仲华朗声大笑道:“那么在下就去禅堂稍留,恭聆教言” 禅堂落坐已毕,方丈自称出身莆田少林,禅名明净,在此崇圣寺驻锡凡五十年,随与李仲华引见。 那被夺剑之人,名“金剑韦护”韦明生。 面赤虬髯名“火龙神”郦旭,另一人名“凌云七刀”莫祥星。 此三人均是东崆峒出身,自称崆峒三杰。 李仲华将真实姓名露出,但他以李次中之名威震江南,是以明净方丈等人略略动容。 韦明生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李仲华微笑道:“在下知道这柄青霜剑系贵派镇山神物,理该物归原主,但此剑流失江湖多年,已易数主,目前却难以断言青霜剑是贵派之物……”说著略略一顿。 “火龙神”郦旭闻言须眉激动,李仲华却又微微一笑道:“郦老师无须激怒,待在下把话言明:请问郦老师,这柄青霜剑是贵派所铸造,抑或是为古人所有,无意被贵派长辈得之,因而做为镇山神物,是么?”- 旭不禁哑口无言,良久睁目沉声道:“莫非少侠有意攘而取之。” 李仲华淡淡说道:“在下若然有意,在江南时也不会交还那冯姑娘了,目前问题症结就是冯姑娘为贵寺囚禁,这位冯姑娘身世悲苦,可否将冯姑娘释放,交与在下领走,青霜剑问明冯姑娘心意再说。” 韦明生皱了皱眉立起望禅堂外走去,街未走出两步,-见一僧人急闪而入,气喘吁吁,面露怖容道:“禀方丈,在精舍诸位施主均都无声无息中卧地不起,本寺僧人亦多半晕迷不醒,余下之人现纷纷出外搜索中。” 明净方丈高宣了一声佛号说,问道:“那位暂禁於塔内的冯女施主尚在么?” 僧人嗫嚅答道:“为人救去,塔门大开,本寺弟子三人亦遍无伤痕死去。” 明净方丈大袖一拂,疾逾闪电穿禅堂而去。 韦明生突面现愤容,冷笑道:“不料少侠如此人品,竞身涉邪途,行恶为非……” 李仲华大-道:“韦老师,你不要妄肆侮蔑,血口喷人。”- 听窗外,清朗笑声道:“李兄,冯姑娘已救出,与他们有甚么噜苏,还下走么?” 李仲华猛觉一阵撼震,倏地旋身向窗外劈出一掌,木片溅射中,人已穿窗外出。 他身未落地,已瞥清四外哪有甚么人影?只见阳光轻洒,花木扶疏。 李仲华呆了一呆:心知自己中了人家算计,猛感身後劲风压体,重逾山岳,急身形一晃,脱出劲力之外,转面一瞧,只见韦明生等三人已扑至近前,不由大喝道:“三位确信在下是与匪徒为伍么?” “火龙神”郦旭满面杀气道:“姓李的,到现在还用口舌强辩么?” 李仲华冷冷答道:“在下无庸徒费唇舌,三位如稍加思虑,下难付知匪徒暗箭伤人鬼蜮之计。”继而“哈哈”一笑道:“若在下真个涉身邪恶,眼前哪有三位命在?” “凌云七刀”莫祥星勃然变色道:“好大的口气!”身形横挪一歪,刀光出鞘飞出,出势神速绝伦,只见刀星七点,叠攻李仲华七处要害重穴。 李仲华见他刀招奇诡,有如浪潮汹涌,一片破空轻啸之声,知对方内、外功力均有极上乘的造诣,这刀法似是脱胎内家剑学而来。 他深明此时此地下能还手,更不能就此撤身而走,否则,这无端误会将使得自己明显是有为而来,无法洗濯,只仗著身法奇快,闪避来刀。 那莫祥星的凌云七刀一招接著一招,天矫神龙,极见灵奇巧诡,洒下飞星千柔,波涌而至。 李仲华双目凝注著刀尖,随著来刀-形换位,不管莫祥星攻法如何快捷,一触即行滑走。 韦明生及郦旭目中露出惊异神光,尤其是韦明生心中暗暗思量著,他见李仲华手执著青霜剑不出鞘还击,只行云流水般闪避,不露敌意,青霜剑若鞘脱而出,必将还手之力,因为自己看出李仲华是个蕴武林绝学之人:心说:“莫非自己真个对他误会了?窗外发话人若不是李仲华对头,亦必是情敌,有意陷害,但江湖之间,最是灵谲波诡,险诈莫测,安知这李仲华下是有意做作?” 刀风飞扬中,李仲华也在默默地想:“那窗外发话有意中伤自己的,一定是杜陵,他虽然口音变换,却本音仍在,我若抓著了你,哼哼,非将你挫骨扬灰不可。” 此时,莫祥星只当李仲华有意羞辱自己,刀法陡地一变,改为沉浑鹰立,招式可叉极见奇绝,暗道:“我非将你伤在凌云七刀之下,看看你会有意羞辱自己么,目中隐杀机。 忽地“嗖嗖”叉扑来十数条身形,除明净方丈及数侩人外,均为俗装打扮,气度威猛的正派高手伫立旁观。 “金剑韦护”韦明生趋至朗睁方丈等人身前商论一阵,听来诸人均无不动容,犀利的目光宛如无数电炬。 李仲华见对方刀刀欲制自己死地不可,知再下出手是不行了,忽地右腿一弓,左脚尖向外疾滑过去,那莫祥星刀堪在右-下遁去。 “哼”地一声轻笑出自李仲华鼻中,只见他右掌迅如电光石火般拍下,望刀背一搭,倏地向外一引。 莫祥星只觉一股极强的吹力,顺著刀背身不由王地冲出六尺开外,差点刀锋误伤火龙神郾旭。 敢情李仲华展出西域“矮仙”绝学“-花接木”。 登时群雄惊得目瞪口呆,这一招绝学竟然不知来历所宗。 片刻地肃穆沉寂,李仲华仍然若无其事般,神采奕奕,缓缓将青霜剑搭在背上。 “凌云七刀”莫祥星赧然气馁,垂著金刀只是发怔。 “金剑韦护”韦明生眼瞧著李仲华将剑搭背上,心中有说不出难受滋味。 李仲华向朗睁方丈抱拳一礼道:“在下来到宝刹,并非有意寻衅而来,方丈大师既是莆田少林三不,想必认得少林法慧上人,在下与法慧上人乃忘年之交,昨日在大佛寺才分手,大约日内可来宝刹,在下出身来历法慧上人尽情知悉,一问即知……” 明净方丈不禁动容,只见李仲华别面目注著“金剑韦护”韦明生,笑道:“青霜剑在下本不知来历,因为丽芬姑娘之父为江南名捕,廿年前在济南当捕头时,曾出了一连串凶案,飞贼光顾富商殷室劫取重金奇珍,仗著这柄青霜剑更做出令人发指之事,先奸後杀,冯父弹智密虑,才将飞贼捕获,这柄青霜剑故落在冯父手中。 後来冯父供职杭城抚署捕头,接办一案,因此无故失踪多年,是以冯姑娘仆奔天涯,万里寻仇,纤秀弱质,只仗这柄青霜剑防身……” 韦明生双肩猛剔,沉声道:“少侠此话似信而有徵,但冯女与妖邪为伍,向祟圣寺无礼生事,大非万里寻仇本意:难道崇圣寺内有他仇家吗?” 李仲华朗声大笑道:“韦老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了解他人是甚小事,千万不可误解他人,古语道‘莲花出污泥而不染’韦老师倘然见信,可否让在下道出详情。” 韦明生颔首冷笑道:“韦某倒要听听,若有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之意,谅你插翅也逃不出这崇圣寺外。” 李仲华微微一笑,说道:“在下有事至金陵,无意在客栈外遇上冯女,正值冯女青霜剑被‘骷髅魔君’夺去,在下出於义愤又在白阳手中夺回,但被‘神行秀士’金森老前辈瞥见,才知此剑为贵派混元祖师之物,当金老前辈就要代贵派收回,在下一再恳求,暂借冯女报仇,再由其归还贵派。” 韦明生问道:“那‘神行秀士’金老前辈现在何处?” 李仲华道:“现与戴云山一行,协助江少山主来滇,风闻他们日内可到达点苍。” 群雄不由大惊失色,-走出一生相威猛,黑须及腹老者沉声问道:“这消息你由何而知?” 李仲华见这老者问话倨傲无礼,不由冷笑道:“天南道上,群英毕集,妖邪频现,无下与‘内功拳谱’等武林三宗奇珍有关,也莫不以戴云山行踪、浦六逸下落关切备至,风吹草动,群相注目,这一消息就是在今日暗算祟圣寺内群雄之人,此人与在下结有不解之仇,不幸冯丽芬亦被挟持。” 老者厉声道:二逗人是谁?” 李仲华冷笑道:“阁下这般疾言厉色,在下纵然知道,也难以相告。” 老者顿时面色一变,大喝道:“你年纪轻轻,就如此狂傲,定是仗著一身武学,便目空一切,老夫如不教训教训你,定谓武林无人,容你飞扬浮躁。”手腕缓缓拾起。 明净方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蓝施主,这位少侠是性情中人,何必妄动意气之争?” 老者充耳下闻,竟右腕一翻,一掌“呼”地劈去。 掌力威势惊人,宛如巨浪惊涛,飞扬排空,卷起千万尘砂,向李仲华猛撞而至。 李仲华不禁心头一震,知这老者定是性情乖张武林异人,此种推山填海刚猛内家真力,非数十年修为不可,当下不可大意,身形错出一步,右掌劈出“九曜星飞十三式”中一招;口提化雨”左手跟著递出“先天太乙掌”中二元太极”奇招。 两种掌力刚柔合济,奇正相辅,威力奇大,与老叟真力一接之下“轰”地一声大震,气流汹涌漩落,立在四、五丈外群雄亦被波及,衣袂飘飞,身形摇晃下止。 只见老者与李仲华各各退出三步,地面深陷足印。 李仲华暗惊此老叟雄浑的掌力,却听蓝姓老叟狂笑道:“难怪你这么狂妄,果然有点真才实学,再接老夫一掌试试。”双掌运出九成功力,霍地平胸推出。 潜劲一吐,立时呼啸山涌,宛如雷霆怒击,周侧径寸树木群皆往外偃伏,花叶尘石飞腾半空。 李仲华冷笑一声,依同前式,双掌倏的一弧迎著撞去,一接之下,老叟身形摇撼良久,足下深陷半尺,李仲华身形飘後五尺,胸前微感气血翻涌。 群雄都是武勇绝伦,眼光锐利,知这蓝姓老叟已展出千斤坠法,为免当场出丑,李仲华虽飘後五尺,却神采飞扬,瞧下出有丝毫负伤之态,不由大感骇然。 李仲华朗朗说道:“如今大理一带,群邪乱舞,大有乘机挑逗,剪除异己,藉可减少阻力,此一石二鸟之计,不谓不毒,阁下妄逞意气,在下身死不足惜,阁下岂不念天下武林苍生么?” 蓝姓老叟下由一愕,容颜转霁,大笑道:“老夫三掌一出,无功立即抽身而退,好,好,好,暂且留下第三掌,俟诸异日与你证一胜负。” 李仲华缓缓转身,韦明生见李仲华有即将离去之意,忙道:“少侠暂留须臾,方才少侠所言未能详尽,可否见告?意图假祸少侠之来人形象如何?” 李仲华略一沉吟,慨然道出杜陵形象,接著说道:“此人来历真实姓名尚未查出,但群邪亦是各自为政,暗相图谋,望诸位前辈审慎出手,千万不要激起群邪联合,则正派危矣!” 蓦地,远处随风传来一阴恻恻地冶笑,李仲华循声一望,-见方塔之内,穿出一条人影,疾如鹰隼,横飞电鹰望寺外落去。 李仲华已瞥清那人是谁,一声清啸,声如龙吟中,已自一鹤冲天而起,拔起四、五丈高下,蓦然两臂一张,弓腰改式,奔矢流星向那条身形落处扑去。 去势如电,眨眼已无踪,群雄暗暗咋舌下已。 蓝姓老者皱眉说道:“这少年武功似是正、邪两派之长。” 朗睁方仗低喟一声道:“还不仅此,此人武学深蕴佛、道两家绝学,现在请诸位施主随老衲至精舍,察视晕倒之人是受何种邪毒武功所致?有无可救?” 群雄髓阴睁方丈疾奔精舍而去,只有韦明生三人留下,韦明生低声道:“愚兄看这位姓李的少侠,来意扑朔迷离,愚兄决意跟踪,下知二位师弟意下如何?” 三人本是同进同退,当即联袂往寺跃去。 李仲华一落在寺外,哪曾见到杜陵身影,知已远遁而去,再追也是枉然,一腔怒气飞涌,楞在那-一动不动。 洱海风光,呈露眼前,波涛万顷,水天一碧无涯,远眺点苍,层峦苍翠,雄峻巍耸,洱海之滨,垂柳万株,迎风拂翠,飘晃飞絮,下由满腔怒气为之一涤。 他怅立须臾,不由转念道:“何不去洱海之南三姓村,寻觅燕雷老贼潜迹之处,趁机除去,为武林中减却祸胎。”当下主意一定,迳望洱海之滨,觅一小舟,唤舟子驶往三姓村。 李仲华伫立船首,海风拂动长衫,衣袂飘飘,目光如痴如呆,也不知他是沉浸海光山色之中,抑是心绪怅触万端,感慨飘泊? 小舟飞驶如箭,划开一道白线,水花响起如听潮音。 滨岸韦明生如飞掠至,匆匆乘一小舟,遥遥尾随李仲华而去。 三姓村,面临洱海,背倚点苍,水秀山青,住户不满五百,竹篱茅舍掩映於长条垂柳之间,翠拂水面,漾起干重涟漪,渔舟三二,悬网舱首,景胜绝佳。 村西一幢砖彻大宅,苔绿藓碧,宅内古木高耸,浓荫蔽日,显这座大屋建造年代甚久,看来有阴森森感觉。 “刷拉”连声,墙外冲霄腾起七、八条矫捷人影,身形如风翻入宅内。 片刻之後,-叱之声隐隐传出,但不久顿时寂然,前见人影叉掠出宅外,疾向点苍蓊郁林中窜去,转瞬,身形顿杳。 约莫一个时辰後,宅外出现一个猿背蜂腰,面如冠玉的青少年,慢步安详,衫袖飘飘,益显个傥潇洒。 这少年身後暗暗蹑随“金剑韦护”韦明生“火龙神”郦旭及“凌云七刀”莫祥星三人。 韦明生暗道:“这姓李的少年独自一人到此做甚?看他神情似乎在寻觅甚么人?” 只见李仲华略一踌躇,两肩一振,潜龙升天而起,倏一弓腰,身形流星矢射穿入古木葱笼中。 韦明生低-道:“我们进去。” 三人翻入墙内落下,尾蹑李仲华,不带出丝毫声息。 李仲华身形电射窜入大厅门,内只觉阴暗潮湿异常,一股霉朽夹著血腥气味直冲入鼻,不禁惊噫了一声。 目光到处,只见厅内有七具尸体躺在血泊中,他飞步掠见,弯下腰来详视死者形象,赫然第一具尸体是“翻天掌”燕雷,两目怒凸,死状狰狞,血液从胸腹七处重穴仍慢慢溢出。 再审视伤口,手指一阵拨弄,-出一颗铜铸蒺藜,芒刺凸射,泛出蓝色光华,心知芒-之内藏有剧毒,芒尖多半折断。 李仲华情不自禁叹息道:“多行下义必自毙,老贼未免死得太便宜了。” 再逐一审视其他尸体,发现是“阴阳手”孔骧及其他不知名四魁梧狞恶的江湖人物,最後一具是燕鸿。 均是为毒蒺藜致命而死,李仲华默默忖思著:“他们是被甚么人所害呢?用这阴毒暗器必是邪恶黑道高手,但究竟是为了甚么?” 忖念之际,-觉燕鸿身形微微蠕动,李仲华蹲了下来,唤道:“燕鸿兄……燕鸿兄……” 但见燕鸿极费力睁开黯淡双眼,眸子呆滞地转动了两下,似瞧出了来人是谁?嘴角咧咧,断断续续说出:“李兄……小弟……之……死……罪……有……应……得……那……是做……恶……多端之过……但舍妹……对李兄……锺情……不逾……一怒……离……开……堡中後,望日後遇……上……多……多……” 燕鸿两眼数度翻白,语音微弱杳不可闻,说至此处,嘴皮连连翕动,似言犹未尽。 李仲华大声道:“燕鸿兄,你们是受何人所害?你知道么?” 只见燕鸿极艰难地摇了摇头,道:“……五……色……金……母……被……”头一歪,气绝身死。 李仲华怆然久之,燕鸿虽未说完,却听出他的话意,恳求自己照顾其妹燕霞,并说他们之死是由於“五色金母”而起。 谩藏适以买祸,何况得之非正,不禁叹息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说後,缓缓立起,向厅外走出,却瞥见古木荫森中人影疾晃而隐,遂朗声笑道:“三位放著正事下办:心疑在下,一路追踪大可下必。” 意笑声中,冲霄而起,去势捷逾鹰隼,瞬眼,电泻宅外身形顿杳。 “金剑韦护”韦明生三人闪出林外,眼中惊诧之色尚未敛去,韦明生赞叹道:“此人真是武功绝伦,我们一路暗暗蹑随於他,俱被察觉,却又不动声色,此人如是我等之敌,此时我等早已溅血陈尸於此了!” 三人同时掠入厅内,察视七具尸体…… 洱海一碧无涯,波光荡漾中,一叶扇舟驶行若箭,望大理而来,李仲华负手凝立,满面怅惘之色。 舟泊海岸,李仲华舍舟登陆,在人群熙攘中,向东门内走入,望下关潇洒慢步而去。 一走在客栈内卧室之外,-听室内哼声不绝。 李仲华心中一凛,跨步入室,只见“铁臂苍龙”刘晋及“腾蛇神鞭”沈煜辗转床褥,面如死灰; “紫衣无影”睹神风不停地按拍两人穴道,满头大汗。 楮神风见李仲华走入,惊喜道:“好了,老弟回来啦,老朽只当老弟也遭了险罹!” 李仲华呆了一呆,诧问道:“在下安然无恙,但不知老前辈是何所指?刘、沈二兄被何人所伤?请老前辈详告在下!” 楮神风慨叹一声道:“老弟难道无所见么?究竟你往何处去了?天南道上现已掀起一场疯狂的屠杀,今日老朽亲眼目睹,正邪双方已有数十名高手同遭非命,惨死之状似同为一人所杀,现呼延老师在搜索那人行踪下落。”说时,两手用力分拍刘晋、沈煜二人“精促”穴。 刘、沈二人身离舳起,喉中呛咳了一声,咳出一口带有紫血的浓痰,长长吁了口气,神色尚是异常委靡不振,刘晋苦笑道:“李兄,刘某是二世为人。” 李仲华追问所遇详情,刘晋慢慢说出。 原来他们五人外出踩探戴云山行踪,及正、邪各派举措,刘晋、沈煜二人成为一起,楮神风与呼延长吉则另成一起,李仲华则独行其是。 刘晋、沈煜两人出得西关,沿著驿道慢慢走去,沿途只见山花艳发,层峦叠翠,景色宜人,恰目畅情。 沈煜忽然瞥见有十数条迅捷人影,在驿道右侧林中倏隐倏现。 奔势如电,急拉了一下刘晋衣袖,悄声道:“刘兄,你瞧,这些人去势匆忙,我们蹑去如何?” “铁臂苍龙”刘晋亦已发觉,微惊道:“他们去向似为点苍,莫非戴云山一干人等,真个落在点苍不成?我们去!” “去”字出口,当先一纵入林,眈煜跟著急飞而去。 前面十数条身形之快,疾逾飘风,令人咋舌! 渐渐深入点苍山区,林翳叶茂,繁柯交攫,蔽空不见天日,人行其中,殊难发现身形,刘、沈二人有数次差点追失。 沈煜忽然低声喝道:“沈兄,有人在身後来了。”一拉眈了望一旁闪去。 因为林中昏暗异常,两人凝向来路,转瞬,只见眼中一花,三条黑影急划而过,带出“嘶嘶”破空风声。 刘晋低-得一声:“快追!”两人振肩急驰追去。 两人轻功虽好,但较三条人影不禁膛乎其後,约莫一刻工夫,所追之人已然不见,两人不禁相视苦笑。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听林中有语声传来,两人下禁一怔,心中一动,慢慢蹑去。 只听一沙哑嗓音道:“少主人此计真个高绝,咱们事不宜迟,照计行事,若稍有贻误,怪下罪来,咱们恐吃罪下起。” 语音甫落“刷拉”连声,窜出几条矫捷劲装大汉,扑奔望西而出。 刘、沈二人急起直追,涉涧越崖,绕根弯树,发现三人向一座大屋入去。 这座大屋建造於崖旁密压的林中,显得有些特别,亦分外阴森。 沈煜悄声道:“此座大屋恐内有蹊跷,那人之话隐含诡谋,我们还是在外观望一时如何?” 刘晋略一沉吟,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万一错过良机,为武林之内带来一场弥天浩劫,日後问心愧疚难安。” 沈煜摇头首道:“不然!我等不能自恃武勇,要知小不忍则乱大谋,那三人不由大门而进,竟越墙翻入,分明宅内藏有深深阴谋,我等闯入还不是束手待毙!” 刘晋只好按捺住,两人悄无声息静静凝观那所阴森的大屋。 半个时辰过去,刘晋正感心头急躁之际,忽地,屋中扬起一声尖锐阴森的怪啸,其音悠长,刺耳惊心。 啸声中,只见宅内掠出七、八条黑影,如矢离弦般,望西扑去,一晃即杳。 刘晋“哼”得一声,身形激射而出,向大屋扑去,沈煜明知宅内有险,见刘晋如此,不得不随後跟去。 一踏人大屋,但见此栋大屋四面围墙高耸,其内只有一层大厅,厅门虚掩著。 “铁臂苍龙”刘晋望著虚掩的厅门发怔,神色之间现出犹豫不定。 沈煜悄声,“怎么厅内寂然无声,是否他们聚议已定,赶往点苍奥区碧鹤岭去了?” 沈煜此话未尝没有理由,然而刘晋腹中疑云未释,只觉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驱使他,非入内瞧瞧不可。 刘晋也不答话,伸臂把门缓缓推了开去,一闪掠入,沈煜深恐刘晋遭遇意外,腾蛇软鞭已圈在手中,紧随入去。 只觉厅内阴风森森,令人毛骨悚然,恐怖之感,无由自来。 “唰”的一声,一道火光燃出,刘晋怀中火摺子已自亮起,眈煜惊叫了出声。 原来大厅沿壁歪七八倒躺了一地,不下四、五十人,面色甚是安详,似已熟睡模样,但却无鼻息之声。 沈煜身生如风,伸手就在一人鼻唇问一按,蓦觉触手冰冷,气息俱无,显然人已死去! 再接第二人亦是一般,不禁机伶伶连打几个寒噤,忙道:“刘兄,快离开此屋,小弟从来未见过杀人如此手辣心黑,使人无声无息的死去,不是亲眼目睹,纵然言之凿凿,也难使小弟相信,这数十人都是武林高手,从未梦想到有今日之下场。” 刘晋心内大为震凛,但强做镇静,游目电扫,欲发现其中有无人还活著,闻言正待答话- 地,一阵急风逼来,火焰顿黑,刘晋只觉腕间如受重击,痛彻心脾,不禁手指一松,火摺子“啪嚏”坠地。 一声阴恻恻的低沉笑音起自身侧,这笑声宛如夜枭啼鸣,令人头皮发炸。 沈煜大-一声“嗖”的腾蛇鞭穿出,鞭棺向笑声方向击去,迅疾若电。 哪知下击出还好,沈煜只觉虎口一痛,腾蛇鞭已被人捉住! 一股奇猛力道,曳著他身下由主地望前冲出三步,胆落魂飞中猛感-下被点了一指“哎”得半声,翻倒於地。 刘晋闻得沈煜大-,不禁疾然色变,只以右臂酸麻未除,左腕一翻,反臂击了出去,一股潜力,呼啸随风而出,凌厉奇猛。 只听“嘿嘿”冷笑起自耳侧,掌力已然打空,倏然撤臂收招,迅如电光石火般改式横击。 就在那左臂欲出未出之际,与眈煜一般,实感-下一麻,劲力全泄,仰面倒地。 两人虽然四肢不能动弹,但知觉并未失去,眼珠尚可转动自如。 仰面凝望之下,只见一人浑身连首俱被一块黑纱罩住,露出两眼,吐出寒光慑人心魄,立在自己两人身前。 逼视良久,才徐徐出声道:“老夫只道厅内死者是你等所为,此刻才发现非你等微末技艺可曷臻此。你们王人是谁?现在何处?快快说出!” 这人出声一宇比前一宇沉厉,说得最後,使人耳鼓欲聋,大厅嗡然回鸣。 刘晋强毅刚倔,闻言冷笑道:“我们亦是方才来此,发现厅中死者多人,彼此一样,有甚可问?” 那人怒哼了一声,霍然转身,身如行云流水般朝众死者巡视了一遍,举动之间,宛若鬼魅,足下沾地,凌虚蹈空一般。 此际,厅外叉掠入四条人影,在那人面前一落,见一猴形怪人趋至那人耳旁悄语了一阵。 那人默然须臾,才道:“显然戴云山等人未去点苍碧鹤峰,想必他们闻警择地匿迹一时,但愿如老夫所望才好,汉白玉镯倘若在他人手中,老夫则难以自处。” 此人说语苍老沉徐有力,显然年岁不小。 只听那人又道:“厅内死者内有十七人均为老夫手下叛徒,万死不足蔽其辜,其余诸人亦是贪心妄得之辈,可资焖戒後人千万不可做非分之想,不过蓝、雷等人下在其中,未免奇怪?” 猴形怪人垂手道:“令主究竟猜出这是何人所为?” 那人冷笑道:“-不是‘圣手白猿’项士-勾结外人图谋老夫,主谋者老夫已猜出一半,想不到项士-老夫待他有若手足,竟然生心内数,若不是项士-泄露,外人怎知老潜迹所在,主谋者心毒辣手,意图掀起武林巨变,数十黑白两道高手全数毙命在此,就老夫当年,亦不忍为之。” 刘、沈二人闻言猛然悟出此人就时七星令主晡六临:心中大为震惊,两人发觉有一长须老者不时盯著他们,目中隐於杀机。 刘晋心想如死在此处,大为不值,暗暗追悔为甚不听沈煜之劝,但追悔又有何用,眼睁睁束手待人宰割。 猴形怪人又道:“令主,为今之计还是先探出戴云山行踪再说,抑或……” 那人喝道:“见机而定,老夫此番要大开杀戒,也顾下得上干天和了,走。” “走”字出口,身形迈出,忽听长须老者说道:“令主,这二人容不容他活命?” 那人头不回,口中答道:“由他们去吧,反正下等七日之後,四肢不能恢复转动,只瞧他们造化,能否捱过这七日。” 余音街袅袅弥漫厅内,人已杳出户外,余人鱼贯窜出,只留下长须老者下动,但见他迟疑了一下,竟伸出右臂并起两指向刘晋飞戳而下。 刘晋不禁胸头一震,心说:“我命休矣!”两指距离“心俞”穴只距两寸,-叉入一条身形,唤道:“归兄,令主言出法随,下可违他的意旨。” 那长须老者两指电撤而回,笑道:“既然如此,就便宜他们两条蚁命吧!”说时大步向厅外走去。 大厅之内又恢复往时的黑暗与沉寂,刘晋、沈煜鼻中嗅著的只是一阵一阵死亡气味。 他们虽逃出了片刻之前那长须老者指下追魂,但有自知之明,绝不能捱过七日,早晚是免不了死,反而置之坦然。 刘晋道:“沈兄,你猜出那身罩黑纱之人是谁?” 沈煜朗声答道:“小弟已猜出八、九。” “谁?” “七星令主浦六逸。” 刘晋道:“刘某也料到是他!”说後,长长叹息了一声。 沈煜问道:“刘兄,你似是惋惜自己的生命,死得太屈?” 刘晋苦笑一声,道:“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刘某叹气是可惜李少侠不在此,不然,倒可以解开浦六逸一步杀身危难。” “为甚么?刘兄由何所见?” “沈兄,你瞧出了没有,方才飞指欲我等之性命的长须老者是谁么?” 沈煜思索须臾,答道:“如此昏黑,难以分辨形象,莫非刘兄分辨出是谁么?” 刘晋答道:“刘某哪有此精湛的眼力,但听後来制止他的人喝出其姓,方知那长须老者是归南樵,浦六逸留此人在旁,终将养瘫成患,噬脐莫及:要知此人心怀险诈,亡命投附浦六逸以自重,目前浦六逸亦处於厄境,他岂肯长此自甘人下,他所以暂时 隐忍者,即岌岌图谋取还‘内功拳谱’一事,刘某可断,亏浦六逸如不及早除去归南瞧,日後他非死在归南瞧手中不可。” 沈煜苦笑一声道:“刘兄见事之明,小弟万万不能及,但此刻我们处境唯有等死而已,除非……” 言犹未了,一股汹涌狂风撞开沉重的厅门,只见一条身影宛如鹰隼疾扑而入…… 第三十七章 杀人如麻 三塔魔影 这条身影来势电疾,在厅内飘风似地游走了一圈,突然在刘、沈二人面前停住,嵘哄怪笑下止,目光枭射。 那笑音异常刺耳尖锐,使人心惊肉跳,刘、沈二人心说:二-回死定了。” 刺耳笑声方定,只见这人伸出蓬扇大般手掌,五指飞攫而下,这人身长如竹,两臂特长。 说时迟,那时快,两声雷鸣的大喝中,厅外两条身形旋风般扑至。 沈煜听出那是“紫衣无影”楮神风及呼延长吉喝音:心中大喜,口中惊呼道:“褚老”刚辈……” 楮神风身影之快,电疾无俦,那身长怪人五指才飞攫而下,楮神风已一掌飞劈而至,劲风凌厉山涌,呼啸如潮。 怪人厉啸一声,飞攫如指改势横击,立诡电疾,飞扫来掌。 谁知呼延长吉落在怪人身後,一招“天雷下击”劈下,怪人蓦感胸後劲风压体“哼” 得一声,身形飘风而动,横闪三尺,一鹤冲天起。 只听得一声“哗喇”大响,木石横飞,尘落如雨中,天光涌现,怪人却已“毒蟒出穴”穿出屋顶掠去。 呼延长吉忙道:“褚兄,你将刘、沈二人救回客栈,我追踪此人下落。”双足一踹,冲霄而起,由怪人震破屋顶穿出。 楮神风巡视了厅内死者一眼,叹息了一声,双臂将刘、沈二人扶起,掠出屋外,望大理疾奔而去。 刘、沈二人静静躺著,除了四肢不能动弹外,别无异样,这一路狂奔颠波,真气立生瓮逆,自攻内腑,渐渐昏迷过去,抵达客栈,已然半僵。 楮神风耗用本身真力,将他们逆行气血导归原经,若非是楮神风,也无能解开哺六险独门点穴手法。 李仲华听刘晋说完,惊愕无语良久,才道:“这样一来,天南道上必引起一场弥天浩劫,固然归南樵心怀叵测,有对浦六逸不利之图,更恐浦六逸受他门下内叛之故,刺激过深,倒行逆施,一意孤行,则无法挽回矣。”继又道:“呼延前辈此时未回,恐又遇上了意外了。” 楮神风摇首微笑道:“此人武功机智莫不超迈绝伦,此去定无凶险,老朽今日方知他的出身来历,令老朽大出意料之外。” 李仲华惊问:“是谁?” 楮神风道:“此人就是毕无坤嫡传弟子”。 “铁臂苍龙”刘晋等三人登时面面相觑。 李仲华道:“那么呼延前辈也是志在取回‘内功拳谱’么”?楮神风立时朗声大笑道:“来在天南道上武林人物,莫不与武林三宗奇物有关,就是老朽也不例外,不过,老朽已改变心意,呼延长吉则志在销废‘内功拳谱乙。” 李仲华大惊失色道:“这却是为何?” 楮神风目露黯然之色,无声叹息道:“此武林秘辛,不是呼延长吉道出,恐怕当今武林之中无人知云,皆因‘内功拳谱’系武当鼻祖张三丰祖师精研所创,以拳为主,以掌为副,浩博渊繁,诡奥难释,此尤为小事,最难者是谱内所载武学,无一不是与人身原始本能反其道而行,非其有绝乘秉赋根骨,不能悟彻玄奥,张三丰胸罗万象,推算之学尤所著称,默推出‘内功拳谱’近於霸道,大违天命,得主纵然仁厚存心,其死时必受筋断骨裂之苦,惨下忍言,若得主非人,必不能善终。”说此一顿,望了三人一眼,又道:“为此张三丰本身也废弃此学,本当将‘内功拳谱’焚毁,因是毕生心血所研,意有不忍,是以决定不传武当本门,云游天下访觅根骨奇佳,秉性仁厚之人,并说明利害,出於自愿者授之,故辗转相传,得主均为一时武林奇人,这些武林奇人晚年均销声匿迹,无人知其下落,谅他们不愿有人发现其死状之惨故尔。一李仲华惊愣不已,窗外残霞漫天,暮霭苍茫,楮神风望了望天色,唤来店夥命送上酒饮菜肴。 四人品酌,娓娓清谈,楮神风啜饮了一口酒後,说道:“最後‘内功拳谱”为毕无坤所得,但毕无坤个性偏激,持强好斗,虽无大恶,但武林之内公认他为江湖杀星,晚年渐知其非,隐遁山林,匿迹不出,‘内功拳谱’为何传至洞冥先生之手,则不得而知。 毕无坤死前三年才收呼延长吉为徒,但不传‘内功拳谱’所载之学,故呼旺长吉一身武功皆为内家正宗,毕无坤临终遗言呼延长吉相机收回‘内功拳谱’焚毁,免得茶毒武林。其时洞冥先生为人所害坐化‘内功拳谱’亦不知所踪,呼延长吉目睹其师死状之惨,立志收回‘内功拳谱”多年来此书下落有如石沉大海,如今得知,於是他远来天南,即为此故。” 语音甫落,户外立即扬起朗声大笑道:“褚兄,你把小弟心中隐秘尽泄无遗,该当何罪?” 楮神风笑道:“任凭处置。” 呼延长吉飘身而入,踞案大喝大吃,亦不说话。 楮神风问道:“呼延贤弟,你追著了那人没有?” 呼延长吉笑笑,埋首大吃,楮神风不禁皱了皱眉。 约莫一盏茶工夫,呼延长吉放箸立起,凝视著李仲华问道:“李少侠出外有何发现么?” 李仲华将所见所闻详细说出,呼延长吉略略沉吟,颔首道:“燕雷之死,必是阙陵所为无疑。”说著转面目注著楮神风道:“小弟暗蹑那人身後,到了地头,即用掌力击毙,发现阙陵等人在漾濞江畔曲峒设下总坛,网罗者均系当今黑道怪杰,计义取‘内功拳谱’後,图霸武林,到得此时,小弟也顾不得其父救命大德,为今之计,小弟竞欲与褚兄、刘、沈二位少侠赶赴曲峒,阻止阙陵屠戮,李少侠则前往崇圣寺,与法慧上人等探访浦六逸行迹,如能将‘内功拳谱’到得手中,则立即焚毁,消弭一场无边浩劫。” 李仲华慨然应允。 呼延长吉道:“事下宜迟,说走就走。” 星月在天,凉风习习,李仲华向崇圣寺疾驰而去,正行之间,迎面一株龙爪槐上,星泻扑下四条身影,将李仲华团团围住。 李仲华倏然止步,双掌护胸,蓄势迎击,抬目之下不禁一怔。 原来面前立著的是窈窕俏丽婀娜生姿的冯丽芬,当下含笑道:“冯姑娘,别来无恙。”眼神却扫视在另三人身上。 冯丽芬目含幽怨地望了李仲华一瞥,淡淡一笑道:“托少侠之福,贱体粗安,望少侠赐还青霜剑,自当容後图报。” 李仲华闻言,不由心中大为作难,青霜剑本是冯丽芬之物,璧还原主理所当然,但冯丽芬如今涉身邪匪中,若一交还,不啻如虎添翼,当下甚为踌躇,沉吟不语。 此时,-听一声大-道:“冯姑娘,用下著与这小子废话,宰了他不就结了吗?”说时一股凌厉劲风,呼啸潮涌向李仲华身後袭至-李仲华冷笑一声,旋身采掌,迅如电火推出。 只听一声大震,那人立时狂-一声,撞飞半空,那气流涡漩,汹涌凌厉之极,尘飞石走,弥漫扬空。 其余二人不禁面目变色,身形电射而出,四手箕张,分向李仲华胸腹之间九大要害重穴抓去,出式之狠快,无与伦比。 李仲华轻笑一声,眼看两人扑近,突然冲天而起,两人扑势猛急,几乎伤著自己,急展千斤坠身法定住身形,硬生生撤回手臂。 就在此闪电刹那问,李仲华已自“云龙翻身”双掌疾按而下。 李仲华日来接二连三地目睹屠戮凶杀,只觉黑道邪匪惨无人道,不禁对这些凶恶巨擎决意惩杀,为苍生造福,他那“-花接木”为夺天地造化之绝学,对方两人根本做梦也料不到此少年竞身蕴此博绝群伦的武功。 那两人猛感劲风压体,胸头气血立时狂逆,不由大骇,立时身形一分,各各同翻双掌望上猛力击去。 一呼啸气流中,只听两声惨-声出,两人腕骨全折,身形踣地,断腕间冒出鲜血泉涌。 李仲华一沾地,只见这两人已然震断心脉气绝身死,耳目鼻口淌出丝丝黑血,清冶月色映照之下,死状极为可怖;另一人亦陈尸七、八丈远处。 冯丽芬立在龙爪槐下,那晶澈如水双眸中神光,瞬息万变,也不知道是忧是喜?只觉无限幽怨涌寒於胸,无从说起。 夜风拂动吗昵防云鬓,满头青丝飘浮飞扬,显得盈盈若仙,李仲华凝视久之,才跨前一步,微笑道:“恭贺冯姑娘大仇得报,心愿已了,姑娘理应赶返家中,免得令堂倚闾盼望。” 冯丽芬不禁芳心一震,说道:“少侠,你怎么知道的?” 李仲华道:“无时下刻都在查访燕雷行踪,只缘晚到了一步,目睹燕雷等人死在三姓村无人大屋内,衷心欣慰姑娘得偿素愿。” 冯丽芬冷冷说道:“少侠知道就好,请把青霜剑赐还,从此一别。” 李仲华察出吗窿防眸中隐含幽怨,知她心中还存芥蒂,下由微笑道:“请问姑娘何往?” 冯丽芬娇瞠道:“你管不著!”面如寒霜。 李仲华毫不动气,露齿一笑,两眼上下打量著姑娘。 吗丽防见他笑时神情,气度潇洒倜傥,神采十分迷人,不禁想起曩昔在金陵旅店中相对情景,不由心中一荡。 只听李仲华朗声说道:“在下知道姑娘对在下在金陵避不见面之事,仍有芥蒂於胸,殊下知在下为“嘉陵二蛟’暗算,坠身绝壑,差点含恨九泉,幸遇一武林异人,携往洞穴施救,才得重履人世,返归旅店中,惊聆姑娘负气而别,使在下歉疚郁郁不乐者有半月之久,尚请姑娘能予宥谅。” 冯丽芬才知错怪了他,积蕴已久的情爱,再度油然泛起,横眸娇笑道:“少侠此话是真的吗?” 李仲华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正色道:“姑娘如仍相疑,在下纵然舌粲莲花,也难使姑娘见信。” 冯丽芬抬起皓腕,掠整鬓问蓬松乱发,嫣然娇笑道:“信你就是了,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李仲华有心问她别後经过,但转念之下,最好暂时隐忍不问,当下笑道:“目前天南道上杀劫隐伏,依在下之见,姑娘似乎不宜涉身其中……” 冯丽芬接口娇笑道:“你是要我返归家中是么?有少侠同行,小妹立即动身。” 李仲华不料她竟出此言,愣然张著双目,心中著实为难之极-冯丽芬抿嘴娇笑道:“小妹这是为少侠好,杜陵恨少侠如同杀父之仇,种种阴谋半数针指少侠之身,少侠纵然武功盖世,鬼蜮之谋防不胜防,就是大佛寺中少侠与他们发生拚搏,也是壮陵安排,你不知‘铁扇飞星”申公泰‘断碑手’向青云两人,也是杜陵之父网罗党羽,殊不知少侠吉人天相,履险如夷……” 李仲华不待他说完,已自大惊失色道:“申公泰、向青云两人也与匪徒为伍么?姑娘,我们去崇圣寺内通知他们及早防备。”手出如风,捉住冯丽芬皓腕,望驰如风而去。 月涌夜空,皎洁如银,洱海烟波,水光荡漾,晶莹空碧,堤柳婆娑,崇圣寺三塔高耸,倒映湖中,塔影亭亭,渔火点点,似幻似梦,如临广寒仙境。 吗随防被他执著玉腕,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清彻双眸喜羞纷呈,心头宛如小鹿撞胸“怦怦”直跳。 他们身距崇圣寺山门十丈左右,巍峨巨松之上,电扑而下十数侩人,手持禅杖,一列横阻在两人身前。 其中有一体肥身颀中年僧人单掌问询道:“施主夤夜驾临敝寺,有何贵干?” 李仲华含笑答礼道,“烦劳大师通禀,就是在下李仲华与冯丽芬姑娘来求见方丈-” 那僧人与冯丽芬目光相接之下,即沉声说道:“本寺日来迭遭宵小纷扰,奉方丈谕命,七月之内,概不得见外客,免遭池鱼之殃。” 李仲华微笑道:“倘在下有急事相告朗睁方丈,大师也拒不通禀么?” 那侩人冷笑道:“僧虽知奉谕行事,不得已之处,请两位施主海涵。」吗随防小嘴一咧,瞠道:「我们不进去就不进去?与他们唠叨做甚么?」僧人面色一变,单掌微微一挥,其余诸僧立时散开,各立方位严阵以待。 李仲华轻轻一掐冯丽芬,示意暂勿妄动,目中冷电神光向众僧扫视了一眼:心中猛生一念,不禁身躯撼震,朗声说道..「大师法名上下是何称呼?请问大师这是何意?」僧人微微道…「贫僧智禅,方才女施主话中用意,暗示要硬闯入寺,贫僧不得不紧加防患。」说时,眼中隐泛异色。 李仲华长长地「哦」了一声,面色和详道:“请问大师在崇圣寺中有多少年?” 智禅不知李仲华此时问出这话何用意,楞了一楞,竟毫不思索答道:“屈指算来,已有十七年了。” 李仲华道:“大师既然在崇圣寺如许之久,端知寺内三塔建造於何年何月?还是建寺完竣再砌三塔,抑或先有三塔後再行建寺?请道其详。” 智禅愣然张目不知所云,突地-疾言厉色-道:“施主你问这话是何意?这等无关宏旨之事,贫侩无暇答覆。” 吗随防也不知李仲华此时此地竟问出这话,大为愕然不解,眼中现出一丝惘惑神色。蓦然……李仲华冷笑一声,欺风闪电而出,右臂暴伸“飞猿手法”奇绝天下,五指已搭在智禅肩膀上。 只听智禅闷哼半晌,翻滚於地,李仲华身形并末稍停,疾然划空前扑,右手迅如电光石火向肩头一搭一翻,冶电青光宛同匹练神龙,卷向分列众僧。 众僧骤不及料李仲华竟会闪电出手制住智禅,一怔之间,剑-寒光已劈面而至,未及闪身出招,已自剑芒及身。 惨-声大作,十数侩人不是折肢断臂,就是身首异处,只见血雨溅空,肢腿横飞,那-叫之声宛若枭号猿啼,夜月迷蒙下,分外阴森恐怖。 冯丽芬见阵仲陪向众僧突然发难,又如此手辣心黑,一时之间大感茫然,两道眼神,紧紧盯在阵仲降身上。 只见降仲降缓缓将青霜剑回鞘中,走至下少断肢残腿尚在挣命的群侩身前,二点上了死穴,长吁了一口气,再走至智禅身前,一把抓起。 智禅已是满头冶汗,如雨淋下,他被李仲华点上阴穴,缩筋之痛苦,有如千百蛇蚁,在全身穴脉中蠕蠕爬行,不停呻吟出声,眼中显出惊悸之色。 李仲华冷笑道:“智禅,你敢在我面前要花枪,还当我认你不出么?在大佛寺中我曾见你与众僧立在檐下。”说出突变厉声道:“你们把崇圣寺中众人怎样了?” 智禅瞪目不答,李仲华大怒,左手一按“颊车”穴,猛感触手冰冷,发觉阶禅自噎气绝而死。 李仲华狠狠地骂了一声,将智禅尸体撩至丈外,面带幸幸之色,向冯丽芬道:“不料大佛寺澄明方丈,清净无为,也与盗匪沆瀣一气,曷胜浩叹。” 冯丽芬面带笑意,低声道:“李少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李仲华愕然不解道:“姑娘此话在下委实难解。” 冯丽芬抿嘴笑道:“澄明如非与杜陵沆瀣一气,杜陵怎可潜隐在大佛寺疗伤?” 李仲华用手猛敲了一下脑袋,自责道:“我竟如此糊涂,怎么想不及此。”继又道:“大概崇圣寺中等人已遭了毒手。” 冯丽芬低垂螓首,思索了一阵,才叉说道:“我看未必,现正在僵持中,不然群僧死前-叫,他们均是武功高手,耳力异常锐敏,怎不出来援救?” 李仲华微笑道:“还是冯姑娘聪明急智,在下自愧弗如。” 冯丽芬听李仲华赞她,芳心大感受用,娇靥口绽起如笑容,道:“少侠夸奖了。一李仲华道:“我们去寺中查看一下。” 冯丽芬螓首微点,一挺腰,飞燕穿林,身同流星斜射,向寺墙落去。 李仲华紧随著电疾飘起,转瞬,同踏足寺墙,一瞥寺中,灯火全无,死沉沉地悄无声息,心中大感疑讶,一拉冯丽芬穿空而起,落在大殿屋脊上,塌身紧伏,游目四瞥搜望。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李仲华正感不耐,忽然瞥见侧殿之上有两条人影冲霄而起,直拔起四、五丈高下,倏地同蜷腰曲腿,凌空一个倒翻,向大塔之下电泻落去。 李仲华暗惊道:“怎么天南道上来的都是绝高身手的人物?自己如无‘矮仙’所授‘-花接木’绝学,相形之下,大为逊色。”- 听吗窿防悄声说道:“看来,崇圣寺中等人,一定事先闻惊藏匿大塔中,寺中三塔机关重重,我被禁於东北方小塔之内,想尽方法脱逃只是不能,如非杜陵率众散放瘴毒迷药,声东击西,此刻我只怕仍禁於塔中。” 李仲华点首说道:二垣样说来,在下稍为宽心,此际他们被困塔中定然忧心如焚,在下欲前去解救。” 冯丽芬急拉著李仲华,目中满含忧急之色,道:“双拳难敌四手,少侠虽然武功绝伦,也敌不过他们人多,何况,杜陵尚同著一不知名的老叟,显然是此匪众主持人,听说武功高不可及,与‘七星手’浦六逸可对抗不败,少侠岂可轻身涉险!” 李仲华惊诧地逼视著冯丽芬,心说:“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恍悟出姑娘与他们本是同来崇圣寺参与围袭大举,被遣派在寺外巡视,不由想起姑娘为何要自己同行才愿回浙,後来因瞧出自己不愿,要测出自己对她心意,倘或发觉自己并不爱她,则假手於人杀却自己。 思念至此,不由脊心冒出一丝奇寒:心说:“好险!难怪智禅见到姑娘,迟迟不向自己动手,坚拒自己入寺,原是冯丽芬示意唤智禅如此做。” 内中尚有许多矛盾处,一时不得其解,当下脑中闪电般转了数百念头,智计-生,忖道:“我暂不说破与她,如若斥责,她心意旁徨不定,万一她犯了小性,於事有害无补,不如暂稳住她,自己蹑在塔侧相机行事。”心中一定,微微笑道:“姑娘这般爱护在下,人非木石,在下岂能不知?但我辈身在江湖,自命英侠,扶危济困本所应为,岂能不顾而去?在下自信无虞,不如姑娘留在此处,免得在下分心,有此青霜剑相助,姑娘大可放心,事毕必护姑娘返里。” 冯丽芬不禁大为感动,星眸含泪欲滴,语带凄楚道:“那么少侠请小心为是,下敌则回,免小妹悬心。” 李仲华答道:“在下谨遵姑娘之言。”说完突然长身立起,疾振双臂“嗖”地一鹤冲天拔出三、四丈高下,旋身头下足上,流星斜坠,落向大塔之下而去,耳中但闻得一声暴-,下禁一怔……冯丽芬见他如此不避形迹,不禁芳心焦急如麻……大塔之下,每距丈余挺立著一人,宛如僵尸望月,目光如枭,蓄势待击,夜风鼓拂著衣袂飘飘出声,使人下寒而栗。 西北方站立著一背部微驼,浓须魁梧锦衣老人,神态威猛,似对著塔门思索入塔之策,双目启合之间,吐出慑人寒电。 忽然有人发话道:“左老前辈,这瘴毒迷香无孔不入,奇毒天下,这么久了,可以大胆进去,将他们统统杀却後,及早赶往点苍与杜少堡主相会,倘法慧上人秃驴与峨眉掌门人察悟赶返此处,则我们统盘失算矣。” 老者鼻中浓哼了声道:“申贤侄,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瘴毒迷香虽然厉害,但塔内之人只须用龟息之法,街可苟延一、两个时辰,老夫现正设法欲引他们出来,且稍待一时,瞧瞧情形在说。” 那唤做申贤侄的人,正是那“铁扇飞星”申公泰。 “铁扇飞星”申公泰虽对此驼背老人尊称左老前辈,却心中隐怀不忿,原因是这姓左的老人在武林中其名并无所悉,但左姓老者对授艺先师身世、来历熟之能详,语里话间似与先师有极深的渊源,然而对左姓老者颐指气使的神情,极表不满,闻言只微微笑了一笑,向立著七、八尺外“断碑手”向青云投了一瞥。 左姓老者眼力锐利,已然瞥见申公泰神色,腹内暗哼一声,缓缓来回走了三步,衫袖飘动之间,发出闪闪鳞光,极似这件长衫缀满了鱼鳞钢片,内心已存了一歹毒之念,暗道:“你们胆敢藐视老夫,老夫不让你们吃点苦头,怎知老夫的厉害。” 正要开口之际,-闻夜风飘然断续的惨-声,之後便寂然不再闻及,心中一动。 “断碑手”忙道:“不好,我们派在外面伏桩,定是遇上了对头人物,且容向某去瞧瞧。”说著,便作势欲待跃去。 左姓老者-沉声道:“不得妄自擅动,如我方派出伏桩不敌,必有人回报,那时再做道理不迟,这等沉不住气,焉能成大事?” 向青云一腔怒气陡涌,只是不能发作,涨得面红脖子粗,掌心淌汗。 皓月高悬中天,繁星明灭,微风习习,夜凉似冰,寂静异常,有谁知道崇圣寺中即将展开一场生死拚搏。 蓦地破空之声大作,只见两条黑影弹丸星泻落下,左姓老者问道:“事情如何了?” 内有一个躬身答道:“点苍并无戴云山一干人等,杜少堡主与少林法慧秃驴等人,在点苍之西下期遇上“七星手”浦六逸,浦六逸竟不战而退,向大云山扑去,现少堡主与法慧秃驴等分头追下。” 左姓老者轻“哦”了声,叉道:“你们两人刚才人寺,可见得寺外有无异状?” 两人躬身答称无有,-的同时一跃,分落在塔侧花树前凝神蓄势。 “断碑手”向青云心气浮动,冷笑问道:“申兄,咱们此来目的,小弟如堕至黑云雾中;究竟是志在脯六险‘内功拳谱’还是戴云山的汉白玉镯?两项都与崇圣寺无关,尽自无谓的耗著,似有点文不对题。” “铁扇飞星”申公泰暗暗示了向青云眼色,示意他此时此地千万不能触怒这左姓魔头,暂且按耐一下。 “断碑手”向青云冷笑连声,佯装不知。 左姓老者目注向青云,嘴角间泛出一丝阴笑,目中含蕴杀机,冷冷说道:“你知道戴云山行踪么?如若知道,老夫立即撤身,随你前去。” 向青云傲然一笑,道:“在下虽不知道戴云山一干人等下落,但用心搜索,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却比在此乾耗著,守株待兔为强。” 左姓老者冷笑道:“你知道甚么?老夫臆测塔内被困众人中,就有知道戴云山行踪之人。” 向青云道:“天下事竟有这般容易,仅凭臆测即知,倘然属实,左老前辈何不以盖世拳力震开塔门,问出真情,岂不省事得多。” 左姓老者双肩猛剔,目中暴射冶电,神态震怒异常“铁扇飞星”申公泰不禁-著一把汗,生怕老者向“断碑手”猝下毒手- 见左姓老者倏地收敛怒容,展颜大笑,这笑声异常洪沛响亮,高吭入云,播送四外,划破这如水沉寂的夜空,山谷回应不绝-笑声中满含讥讽记损意味“断碑手”向青云只觉胸头宛如钢槌猛击,难堪已极。 左姓老者良久笑定,才冷冶说道:“老夫目前尚未有此功力可以震开塔门,久闻你拳力雄厚著称於武林中,有断碑震山之能,能负此盛誉,定然不虚,今宵可否令老夫开开眼界?” 向青云鼻中冶哼一声,也不答话,两足一踹,疾向塔门扑去。 申公泰料知左姓老者激使向青云用掌力震开塔门,必有缘故,不然,他自己为何不出手?大惊失色,欲待阻止已是来不及。 那向青云跃起飞扑之势,迅如雷射雷奔,已落在塔门前,双掌微微一弧,平生真力已凝聚掌心,大-一声,双掌平推而出。 劲风如柱,直击塔门,向青云成名怪杰,行事谨慎:心细如发,明知左姓老者激他出手,不怀好意,无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击之後,疾然飘後。 说时迟那时快,向青云正欲飘後之际,只听得“砰”的一声大震,塔门撼摇中-进射出万千钢针,迅如飞电,芒雨般伞形飞出。 向青云立时被无数钢针戳破气穴,循血脉穿入,一声狂-中翻跌在地,满地乱滚。 申公泰不由胸中大骇,万千钢针仍在电飞漩射中,眼望著向青云狂-乱滚,近身施救不得,空自发急。 须臾,针射之势已歇,塔门依然无悉,只见向青云-声已止,仰面下动,月色映在他的脸上,异常狰狞恐怖。 申公泰一跃扑前,蹲下身子,但见向青云浑身要穴中缓缓流出黑色血丝,筋脉肿起老高,气息全无,已然绝命身死。 他不禁虎目中淌出泪珠,顺颊流下,心中激动异常,感觉向青云死得太屈。 左姓老者洪声大笑道:“丈夫有泪不轻弹,何必浪费洒在这刚愎自用之人身上。” 申公泰缓缓立起身子,沈声说道:“这就是老前辈的不是了。” 左姓老者佯做疑讶道:“老夫有甚么不是处?你且说来-” 申公泰道:“老前辈明知有险,尚有意诱激向青云丧命,似此大敌未除,使邃尔箕豆相煎,覆亡有日矣。” 左姓老者大笑道:“老夫在此发号施令,就该毋违恰遵才是,他竟然讪笑老夫,如此煽惑军心之人,自不能留,有道是内忧胜於外患,倒不如假手除去,以昭-戒。” 申公泰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甚是懊悔此行o/心念百转後,自忖不如及早抽身为妙,遂长施一揖道:“既如此说,老前辈见解自是无差,有之合则留不合则去,请容晚辈告退-” 左姓老者-扬起一声阴森地长笑道:“你也要走么?” 语音甫落,-地右手迅如鬼魅地向申公泰抓去,不带半点风声,诡疾异常。 申公泰早对左姓老者心怀警惕,对方右手抓出之际,已自望左电闪,右手扬出铁肩“唰”地一声展开,望上穿起,一招“玄鸟划沙”削向来掌,左掌跟著劈出,迳向老者後胸劈去-这两招配合无间,迅捷凌厉,尤其是他那“飞星火-”掌蓄聚毕生功力而发,一片热焚如火的气流潮涌狂-奔出,当者热毒攻心而亡。 左姓老者冷笑一声,抓势飞撤,旋挪之间,疾逾闪电并指如戟,直戳申公泰掌心而去。 申公泰倏然撤掌,飘身疾退,突地一鹤冲天而起,弯腰望寺外落去。 他快,左姓魔头比他更快,如影随形冲霄而起,趁著申公泰掉首泻落之际,手出如风,抓著申公泰後胸,凌空一翻,落归原处。 申公泰只觉五指深嵌入骨,不禁痛得咬牙蹙眉,闷不出声。 左姓老者将申公泰撩在尘埃,冶笑道:“如非看在你亡师面上,怎饶你性命!一申公泰只觉今宵所受屈辱,比死都要难过,不由热泪盈眶,俯身尘埃,一动不动。 左姓魔头似乎觉察申公泰神情,不由莞而笑道:“看不出你还会装死?身为晚辈,被老夫责骂两句,也算不了甚么!” 申公泰闻言羞愤欲死,此时若是立起,更是无颜,想不到老来突遭横逆,凌辱如此,传闻江湖中,此後将无地自容了,不禁万分痛恨,索兴闭气诈死不起。 那魔头轻笑道:“老夫真想不到令师竟会收你如此不成材的徒弟?瞧你装死到几时。” 申公泰心绪激动如潮,自觉生不如死,不禁生两败俱亡之念,忖道:“我一生向不有意为恶,但睚赀必报,死在自己手下的,不计其数,所死者未必都有取死之道,今宵遭此横悖,看来就是报应不爽之过,行年六十,死不为天,趁著此际,不如暗施扇骨中‘毒焰火弹’及扇页上逆伏钢针猝然暴袭,为武林中除一大害,虽死亦瞑目心安。” 他诈死不动,右手一分一分慢慢-至-下,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手指已触及怀中扇柄,五指-紧慢慢抽出,耳中静察左姓老者置身何处。 一面暗中思虑突袭出招手式身法,不要博得一击成空,反而殡命丧身。 默察出那魔头立在身左三丈远处,决意展出“天翻地覆”绝招,凌空扑袭之下,这魔头功力再好,绝无法避过全数暗器。 心念一定,两足足尖慢慢点地著力,陡地暴-一声,全身激旋射出,铁扇半月形撤开,手腕猛震,那扇骨之中‘毒焰火弹”宛若飞星般洒出。 一连串火星猛袭左姓魔头中,夹著无数逆芒飞针,随後又是申公泰全身射扑汹涌的劲风,雷厉无俦。 左老怪做梦也未曾料到申公泰竟然拚命,不禁闹得手忙脚乱,左挪右闪之下,袍衫下角登时中了数颗毒焰火弹“呼”地一声燃了起来。 但他究竟是盖世魔头,功力绝伦,两掌猛劈而出,足尖一点,笔直拔起四、五丈高下,蓦地神龙掉首,厉啸一声猛扑而下,迅如雷霆下击,威势骇人。 申公泰只觉胸後一片重逾山岳的劲风,猝压下来,只听左老怪-道:“申公凑,老夫要你下死不活,受尽苦痛才让你死去,方消老夫之限。一那“铁扇飞星”申公泰身形才平卧沾地,知再逃也是枉然,不禁闭目就死,乍感胸後压力陡地一松,不禁一怔,跃身立起,只见两丈远处,立著一个星目胆鼻,个傥潇洒的少年,正是那大佛寺中所见李仲华- 目一瞧,左老怪目中透出惊疑神光,一瞬不瞬,逼视在李仲华的脸上。 自己扇骨中所发出‘毒焰飞弹”坠地著草立起燃烧,夜风劲疾,蔓延三丈远近,火光熊熊中夹著浓腥中人欲昏异香,弥漫开来。 火光映耀中,李仲华悠闲若定,露齿微笑,左老怪则须眉根根戟扬,神态鸶猛之极。 申公泰知自己这条命是被李仲华救了下来,心中大为感动,目凝著向青云的尸体,又不禁悲中来,珠泪如雨流出……左姓老怪恨申公泰犹若切骨,一掌凌空压下,威势犹如雷霆下击,风声劲啸- 感一股刚柔并济的潜力渗透自所发掌风,只觉身下由主被牵引了出去,一个身子虚飘飘地倒震飞出,不禁大骇,脚下一沉坠地。 抬目望去,只见一身长鸢立,俊秀潇洒的少年,露齿微笑望著自己。 左老怪老脸发赤,目中暴涌杀机,大喝道:“何方小辈,胆敢在老夫面前生事?” 李仲华微笑道:“倚老卖老,少爷一向不吃这个:崇圣寺十方胜地,容不得你这老匹夫肆意行凶,难道你探明戴云山行踪落在这崇圣寺中么?” 左老怪怒极大-道:“你是谁?” 李仲华冷笑道:“不管少爷是谁?识相的赶紧滚出这崇圣寺,不然,叫你横尸立处。” 左老怪狞笑一声,双掌如电击出。 李仲华冷笑了笑,右掌微微一弧,疾然吐劲。 哪知左老怪色厉内荏,出掌是虚招,陡然身躯倒翻,大叫了声:“走!”疾如鹰隼,望西掠去。 匪徒们疾望寺墙外翻出,转眼逃了一乾二净。 崇圣寺又是月华泻地成银,塔影高耸入云,恢复寂静肃穆。 申公泰跌足叹息道:“被这老怪物逃了,真是可惜!” 李仲华笑道:“‘内功拳谱’下到手,你想他还会死心么?” 申公泰低喟了一声,目注向青云尸体,叉不由老眼泛出泪珠。 李仲华心中为之恻然。 寺墙之外,冲天而起一条娇小身影,闪落在李仲华面前,原来冯丽芬在寺外已瞥见数十条人影四外逃逸而走,知李仲华已解下崇圣寺之厄,翮然掠来,喜孜孜唤道:“华哥!”纤手一掠鬓发,媚态横生,李仲华不由心中一动,说道:“我正欲去寺外招呼姑娘,不料冯姑娘却来了。” 冯丽芬横眸一笑,檀口欲动,-听塔门起了轰轰之声。 李仲华转眼望去,只见塔门已经大开,塔内缓缓走出二十余人。 为首两人快步走来,正是少林罗汉院掌院大师法本禅师,崇圣寺方丈明净。 身後鱼贯随来峨眉掌门昊真子,蓝姓老叟,少林四大阿难尊者,崆峒三杰等人。 只见明净方丈稽首谢道:“如非李少侠施救,老衲等定要葬送在匪徒瘴毒迷香之下。” 李仲华心中暗惊道:“这瘴毒迷香就有这么厉害,能使武林高手畏惧避匿。”口中谦虚答道:“在下乃武林末学,在诸位前辈高人面前何敢当此谬奖,不过适逢其会,谅是匪徒迷香已然用完,又僵持不下,心急觅寻戴云山及浦六逸行踪,故匆匆离去,在下何能居功。” 蓝姓老叟突放声狂笑道:这话倒是诚实不欺,老夫尚且避匿塔中,他哪有如此功力驱退匪徒。” 李仲华笑了笑,毫不动气。法本禅师眉头一皱,道:“少侠无须自谦,老衲等虽然武功足以抵拒来敌,但瘴毒迷香委实歹毒,下久之前有五位老师中毒较深,施救不及,身化血水而亡,老衲离开少林寺时携有一囊解毒灵丹,已耗用殆尽,瘴毒依然有残余留在体内,倘非少侠,老衲等岂能从容躯毒迫出体外。” 李仲华知道瘴毒迷香在那些盖世魔头手中施展出来,必是一种阴毒药物,但他却未曾料到瘴毒迷香有此厉害,不由暗暗一凛,倘或适才左老怪对自己施展,自己能否避得过去尚未可知,此刻想起,尤为心悸不已。 蓝姓老叟已瞧出陆体禅师对自己狂放神态有不满之意,遂冶笑道:“就是你们这班和尚,说是出家人慈悲为念,人不诳我,我不犯人,若非如此,怎么会吃这大苦头,老夫也连带受罪。” 法本禅师闻言不禁白眉上剔,沉声道:“蓝施主……” 峨眉掌门人昊真子“呵呵”一笑,道:“李少侠,这位是‘太白一奇’蓝伦彦大侠,宜乡亲近为是。” 李仲华习性谦和,但不知为了甚么,对蓝伦彦极其厌恶,只微微抱拳道.“幸会!” 蓝伦彦不由气望上街,大-道:“好小辈,你胆敢在老夫面前无礼?”目中暴射凶光。 冯丽芬冶笑道:“华哥,不要与即将快死的人说话。” 群雄闻言均一怔!蓝伦彦大怒道:“贱婢,老夫岂是你能咒骂的!”单掌一挥,一片急风狂-卷袭而至。 李仲华身形电闪,拦在冯丽芬身前,两掌倏推而出:砂尘弥涌中,只见蓝伦彦身形震得连连退後。 法本禅师高宣了一声佛号,微笑道:“两位施主何必轻动无名?此刻也不是称强斗狠的时候:老衲听出冯姑娘话意,莫非我所受瘴毒迷香,尚未脱离危险么?” 冯丽芬道:“不错,左老怪本是苗疆深山摇人,他收集的桃花血瘴是最厉害的一种,人畜当之不消半天便形销骨尽,他叉搀用吸血蛊虫在内,能潜入骨髓滋生繁殖,虽然诸位表面上看来无事,但最多七日,依然毒发不治身死,尤其是他……」目光投了蓝伦彦一瞥,鼻子轻哼了一声,接道:「方才妄逞真力,毒性发作得更快,三日算是最长的了。」群雄不禁色变相觑,峨眉掌门昊真子目光一黯,低叹了声道:「冯姑娘所说显然是真,看来我们要坐以待毙的了。」李仲华向冯丽芬道:二逗瘴毒迷香有如此歹毒?左老怪身旁定有解药,姑娘知他潜踪何处?除此以外,可有其他方法施救?” 冯丽芬摇了摇头道:“他们-东-西,魅影无定,谁知道他们行踪何处?除此以外能有甚么方法可想,恕我不知,不过天下毒物相克相制,或有另外一种灵药可治,眼前都是前辈奇人,见闻极广,试想想看定能想出。” 群雄闻言不由搜索枯肠,垂首思忖。 蓝伦彦突放声狂笑道:“诸位不必信这贱婢危言耸听,老朽方才施展‘逆元搜经’内功,遍身血脉筋骨无处不至,了无异状,哼哼,经此一来,才明白你们诡计,与左老怪暗中勾结,迫使我等就范……” 声犹未了,李仲华一声大-道:“你不要信口雌黄,肆意侮蔑。” 只见蓝伦彦打了一个寒颤,面色大变!夜风吹袭之下,似有不胜寒意之感。 冯丽芬娇笑道:“你可是右臂骨内已有麻木微酸的感觉是么?” 蓝伦彦此时情知冯丽芬前说不虚,自己右臂骨内非但有麻木酸啖之感,而且臂肘沉垂,抬起乏力,下由心中大凛!暗中行气贯输右臂,将毒性迫出体外。 冯丽芬又是一声娇笑道:“你妄想迫毒出体,那不过是梦想而已。” 蓝伦彦闭目下答,心中怨毒愧悔之念油然泛起。 银河雅淡,月色如水,风掀衣袂,群雄各各脸色凝重,忧心不已。 第三十八章 回心向善 秘笈做饵 峨眉昊真子轻轻叹息一声道:“贫僧想起雪山绝顶有本雪莲,功能脱胎换骨,百毒可解,但雪莲深藏玄冰之内,不易寻觅,而且罡风猛烈,冰雹如同狂-扫掠,贪心前去丧生之人下知凡几,武林之内莫不视之为畏途……” 微微一顿之後,突提高了声音道:“不过,纵然能将这本雪莲到得手中,也无济於事,武功再好的人,往返为时最快也须一月。” 突然,从塔顶之上随风飘来一阵苍老而又极清晰的语声道:“老夫到想起一件珍物,解救诸位瘴毒最具神效,而叉取来易於反掌,七日之期不致超过,但须诸位允诺老夫一件事,当能指点一条明路,诸位意下如何?” 群雄不由大吃一惊,抬眼望去,只见左边那座小塔顶上,显出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话音甫落,凌虚飞降,似一只巨鹰般,飘落在群雄身前六、七丈远处。 月色斜映,那人自上至下,俱被一袭黑纱罩住,宛如鬼魅,湛然如电眼神在黑纱内透出,乍睹之下,令人不寒自栗。 李仲华听沈煜、刘晋在荒宅内遇过这人:心已料出是谁,且不道破,俊脸上下禁泛出一丝微笑。 冯丽芬、申公泰瞥见李仲华神色,料他知道来人是谁,均不由张口欲问,为李仲华眼色制止。 法本禅师道:“施主尊姓大名可否见告?只要施主下以败坏德行之事要胁,老衲等无不遵命。” 那人“哈哈”大笑道:“果然不愧少林高僧,临危尚下忘持谨修身之志,老夫何能以不容天理之事要求,老夫……” 言犹未了,寺墙之外-电闪掠来一条人影,落在那身罩黑纱背後,低唤一声:“令主!”手出如风,两指迳戳那人“命门”穴上。 那人只道手下有急事禀报,倏然止口,不虞来人猝然偷袭,觉出指风有异,鼻中浓哼一声。 来人竞如中蛇蝎,倏撤两指,一个倒翻激射而出。 此际,-见李仲华大喝一声,右臂疾伸,将来人抓了一个正著,仔细辨认形象,正是那“穿云燕”归南樵。 那蒙面人似乎向李仲华凝视了一眼,大步走了过来,接下归南樵,冷笑一声,道:“老夫早知你心怀不轨,所以留你性命之故,念在尚须用人,如今反象已呈,留你不得。”左掌如斧飞劈而下。 李仲华急道:“使不得!” 蒙面人不禁一怔!左掌斜撤,力道犹未衰退,地面上立划出一道沟槽。 只见蒙面人逼视著李仲华问道:“为何杀他不得?” 李仲华微微一笑,道:“请点了他的穴道,容在下二告知。”继向群雄道:“这位就是名震南天的七星令主浦六逸。” 群雄不禁大震,愕然望著蒙面人。 蒙面人在归南樵身上点了三指,颔首道:“李少侠记忆力委实惊人,被你听出老夫口音。” 李仲华微笑道:“栖霞一别,相隔匪遥,在下应约前来,适逢令主远离昆明,今宵得见,欣愉之极。” 浦六逸沈声道:“听你语意,是欲与老夫交手?” 李仲华道:“此时此地,在下不能与令主交手印证。” “你说这话是何意?”浦六逸似是猜不透李仲华语意。 李仲华剑眉一剔,朗声道:“令主此来是否指著在下而来,抑或还有别事?” 晡六险“哈哈”大笑道:“李少侠,栖霞之事一笔勾消,从今以後休再提起,老夫在未说明来意之前,你先说出为何杀不得归南瞧之故?” 李仲华道:“令主来意在下已料出一半,请问令主可知自己身陷危境么?” 浦六逸答道:“这个老夫知道,自离昆明後,无日不在危境之中,不过他们要想图谋老夫,那简直是梦想,纵然得逞,也须付出惨重的代价。” 李仲华微笑道:“在下是说就是目前。” 浦六逸两道眼神从面纱中逼视李仲华,显然是为李仲华所言惊愕下解……群雄也为他们对话所吸引,只有蓝伦彦臂麻感觉尚未减消,内心烦急不已。 浦六逸闻听李仲华大为惊愕,沉声道:“此话何说?” 李仲华道:“令主大概日来疲累过钜,智虑远不及从前,请问归南樵於此时敢冒万死之险暗算令主何故?” 浦六逸呆得一呆,突放声大笑道:“你话中含意,老夫已尽知,你是说老夫手下已众叛亲离,孤身难成大事是么?” 李仲华点点头道:“不仅在此,归南樵身後还有主持者,此时必在寺墙之外俟机侵袭。”- 听寺墙外送来阴恻恻语声道:“不错,浦六逸你妄想鼓动如簧之舌,联合自命正派人物保全‘内功拳谱’:这本秘笈原为归南樵所有,现你既无力占有何不献出?” 浦六逸大-道:“你是谁?” 一声枭笑扬起,跟著低沉语声说道:“浦六逸,话已讲明,你子生死现在我等手中,为顾念你子生命,赶紧改弦易辙,我等在你原认为无人侦觅潜踪之处相候。”说罢,寂然无声。 李仲华身形窜起,掠越墙外,只见夜风轻拂,叶影晃动,洱海干顷波光粼粼,哪有甚么人影!心知贼人已隐去,意颇快快掠回寺中。 浦六逸以一种激动的笑声抑压自己胸中的愤怒,良久,才用坚毅语声道:“少侠盛情心感,我子福命操诸於天,贼子岂能生死予夺,浦某此来用意,自当-腹相陈‘内功拳谱’为一不详之物,得主无一善终,浦某亟力保全之意,无非是防为下肖之辈所得,武林之内将无安宁之日。 现在浦某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各位或有心疑浦某为何不全信守,将拳谱交於戴云山江小山主,自可脱却干系,岂不知交出拳谱,适以害之,只怕戴云山等人已归墟墓了……” 法本禅师接口道:“浦施主心意,老衲等早已料知,但如今天南道上黑、白两道高手云集,莫不针指‘内功拳谱’而来,一场杀劫绝不能免,但不知浦施主需老衲等有何效劳之处?只要力之所及,无不如命!” 浦六逸轻轻叹息一声道:“诚如大师所言,一场杀劫绝不能免,但为保持武林正气,也不得下趁此剪除妖邪,替江湖之内带来一、二十年平静,有何下可?” 昊真子突然说道:“浦大侠,这话是出自你肺腑之言,抑或利用我等遂你私欲?” 浦六逸纱巾,眼内神光逼射,似为此言激动难止,良久,才长叹一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一有疑念绝不能同舟相济,蒲某此来未免多此一举,请从此别。” 说完,即欲离去,-听一侧,柏阴丛中,突扬出响亮的语声道:“阿弥陀佛,浦施王请勿负气离去,有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峨眉掌门之言也末可厚非。”话音声中,只见一老年僧人行云流水般走出柏林中。 法本禅师“啊”了一声道:“法慧师兄!” 来人正是银须飘拂,少林高僧法慧上人。 法慧上人满面含笑道:“老衲知道蒲施主语出至诚,愿听听浦施主计将安出?” 浦六逸道:“下如同至点苍,扬言‘内功拳谱’本为无主之物,既然天下英雄,纷欲染指,以此拳谱为凭,论武印证,武功高强者即为得主。” 法慧上人叹息一声道:“佛门中人,本以少造杀孽为上,但事到如今,叉不得不尔,老衲愿代为做主见诺此事,唯须浦施主皈依我佛,消灭前愆。” 浦六逸闻言沉吟片刻,沉沉长叹了一声道:“浦某知上人菩萨心肠,浦某待恩怨已了,自当烦为接引,不过浦某是否能活到那日还未可知。” 法慧上人微笑道:“人有善念,可以上格天心,浦施主勿须忧虑。”说时叉转向李仲华微笑道:“小友别来无恙。” 李仲华躬身道:“托庇,上人可好。” 忽然蓝伦彦大叫道:“救命如救火,你们还有心情寒喧,浦老师如今可以说出有何灵药救治我等。” 浦六逸揭起面上黑纱,露出五缯长须,儒雅清秀面目,注视了蓝伦彦一眼,朗声道:“此件珍物就是名列武林三宗奇物之一,即是‘和阗缕玉翠云杯’杯中置百年陈酒,另加浦某特制紫云丹,服下立解瘴毒恶蛊……” 李仲华听得胸前一震。 这时,蛾眉掌门昊真子接口道:“听说此杯已在多格亲王府中失窃,莫非已落在蒲老师手中?” 浦六逸点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 语犹未完,星月交辉下,-见参天古柏上十数条身影电泻扑下,群雄不禁心中大骇。 李仲华眼光锐利,已看出其中一人是谁,身形一闪,虚掩在隅陇防身後。 为首一人,年在六旬上下,鸢肩身颀,身法电疾,在晡六睡身前定住,语声洪亮道:“浦大侠,那‘和阗缕玉翠云杯’真在你手中么?” 浦六逸见来人身著大内护卫服色,心中忆起一人,目光如炬打量来人两眼,道:“原来是大内铁卫领班龙飞玉大人到了,想不到为一支玉杯累及大人跋涉万里,可阶玉杯目前还不在蒲某手中,恕我浦某未能答覆。” 龙飞玉胸前长须飘飘,目光电扫了群雄一眼,-朗声大笑道:“浦大侠,龙某不欲卷身这场武林是非中,趁早远引为是,不过听浦大侠语意,定知玉杯下落,可否指点一条明路,让龙某登门索取,销差了案如何?” 浦六逸微笑答道:“龙大人,你也是武林出身,武林规炬总该不会忘记,恕我晡六-不能答覆。” 龙飞玉闻言目光暴涌杀机,须眉掀动,胸中异常激怒,久久不发一声,似有所顾己i。 两条身影电闪而动,大喝道:“龙大人,空言对事无补,让我们擒下他再说?” 李仲华瞥明两人却是“茅山双剑”,暗笑道:“他们唯恐死得不快了?” 只见浦六逸面色一寒,厉声道:“你们‘茅山双剑’何时当起宫府狗腿差使,三清教下竞出此不肖之辈!” “茅山双剑”脸色不由一红二日云道人”-道:“老匹夫,不要出口伤人,妄想与官府做对,那是你自寻死路,识相的赶紧说出玉杯下落。”说时双剑同时剑拔出鞘,两道青霞倏涌,寒光映月生辉。 青灵、青云两人手挽剑诀,并肩峙立,足下各踏子午,目光闪闪。 龙飞玉暗中眉头一皱,忖道:“浦六逸岂是你们能够惹的!”叉不好出言制止,以免长了浦六逸锐气。 浦六逸高声笑道:“你们为何不出剑?无眼之辈,还不与我退下!” “矛山双剑”羞怒交进,身形倏动,两支长剑平伸飞出。 剑光匹练中,突然洒下满天寒星,攻向浦六逸周身重穴,竟然奇诡无比。 哺六睦眼中射出慑人寒光,鼻中浓哼了一声,右掌迅如电光石火般飞出。 只听两声闷哼扬起,满天寒星顿钦,两柄长剑被浦六逸抄在手中,“茅山双剑”面色大变,浦六逸冷笑道:“老夫在武林中号称阎王令,犯者必死。”说时两柄长剑脱手甩出。 “茅山双剑”眼见两溜寒光迎胸飞来,破空生啸,迅疾之极,不禁大骇,身形连连闪挪飘後。 哪知竟然闪避下掉,如同附骨之蛆般跟踪而到,剑飞之势更形加疾。 两声惨-大作,剑尖已然贯胸而入,鲜血飞溅中,双道身形翻倒尘埃,气绝而死。 龙飞玉大怒,暴-道:“浦六逸,你胆敢与官府做对?” 浦六逸冶冷笑道:“‘茅山双剑’何时起充当宫府鹰犬?” 龙飞玉知道嘴皮子胜不过他,何必自讨无趣,浓哼一声,两手十指如-攻出,拳至中途,拾指猛舒,一片狂-,宛如巨浪排空推去。 哺六睡身形斜出一步,右拳疾抡,连续攻出五招,每一招均是下同方位攻出,下但玄诡凌厉无伦,而且出手快得出奇。 “砰”声大震之下,龙飞玉身形连连震晃不止,竟然退出一步。 浦六逸冷笑道:“浦某只道大内待卫首领有何出奇的武功?看来也不过尔尔!一朗月斜辉映照之下,只见龙飞玉须眉激动,目光浓煞,显然激愤已极,大喝一声,欺身扑出,两手拾指化做满天指影,猛袭而出。 指生锐啸,破空嘶嘶,龙飞玉盛怒之下,已施展独门绝技混元大鹰爪手法,无一不是令人难防部位。 浦六逸沉声说道:“龙飞玉,你想丧生在此三塔寺中,蒲某定要成全你。一两拳如飞攻出,拳拳如雷霆猛击,招式一出均都克制龙飞玉奇诡的攻式。 拳风劲力荡起一片尘砂飞漩,滚著两条身形鹰扑鸥翻,这是武林极罕见的搏斗。 法慧上人向法本禅师道:“北毕南浦’盛名果然下虚,蒲施主武功博杂精奥,身兼正邪之长,他那手法多半神似禅门大金刚手印,看来他末尽施展全力,不然,龙施主早就落败了。” 语声不大,但极清朗,随风飘送每人耳内,龙飞玉听得心中一怔,倏地纵後两丈,口中发出一声龙吟长啸。 啸声悠亮,播送入云,群雄均不知龙飞玉此种举动为何,数十道目光不禁投在陇陇压脸上。 浦六逸道:“龙大人,是不是你有点心怯?” 龙飞玉“哈哈”大笑,两指互动,刹然声响,率来众护卫,俱亮出兵刀,身形疾闪,穿形如魅。 身形一定,已将浦六逸圈在当中,浦六逸目光重扫了一眼,微微一笑,似无动於哀。 蛾眉掌门昊真子低声向陆隐上人道:“龙飞玉显然也是武林奇才,这连环三绝阵,二兀化-,五行奇门,八卦生死,非通晓星宿躔度,穷究天人之学,焉能轻动?今宵他们之战,鹿是谁死,尚未可知,但这一战之下,龙飞玉手下必将伤亡过半,但我等叉下便与他们调解,一个不妥,龙飞玉硬指我们武林中人与官府为敌,昔年贵派少林寺遭焚,可为殷鉴。” 法慧上人叹息一声道:“这就是棘手之处,老衲也想不出一个妥善之策,既不能劝言蒲施主献出‘和阗缕玉翠云杯’我方数十人性命均寄於玉杯,又不能出手将龙飞玉击退。” 忽然,李仲华突长身掠出,朗声道:“龙大人,别来无恙?” 龙飞玉闻言不禁一怔!转目望去,只见李仲华峙立在月色之下,神采奕奕,面含微笑望著自己。 他胸头如受重击,大震之下,依然保持镇静,道:“李公子,别来可好?” 李仲华躬身答道:二豕大人之福,粗体颇安。” 龙飞玉微笑道:“端魁贪赃枉法,皇上震怒,已下颁书,令尊升任史部尚书,公子可放心回京。” 李仲华抱拳一揖道:“多谢龙大人相告,在下敢不遵命,龙大人这次出京,是否真的为著玉杯而来?” 龙飞玉目光沉凝一眼,道:“不错,你明知故问,前次……” 李仲华已接上道:“龙大人无须发怒,玉杯既不在蒲大侠手中,又不在在下身旁,如此妄逞意气,难免愤事,大人如相信在下,就请大人回京,两月之内在下将玉杯亲手送回大人府中。” 龙飞玉沉吟有顷,沉声说道:“也好,但愿李公子言而有信,到时不送到,只怕令尊也难脱千系。” 李仲华微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在下极愿大人率领众护卫,立即离开天南,免得滋生误会,误了限期,龙大人本身也有下利。” 龙飞玉略一颔首,手拳一挥,身躯斜斜飞起,众护卫亦相率腾起半空,电疾掠向寺墙之外。 去势如风,眨眼,身形顿杏。 月西星烁,露降凉生,只见群雄面色舒展,如释重负。 哺六睡道:“诸位老师随浦某速奔点苍碧鹤岭,共商大计,至於玉杯之事,自有李少侠能取来,务必在七日期内赶返点苍。” 蓝伦彦高声道:“玉杯现在何处?恐怕蓝某等下及七日之期了。” 浦六逸转目望去,只见蓝伦彦眼中神光黯淡,面色已是不对,微笑道:“浦某保蓝老师七日之内死下了就是。”说时捷纵在李仲华面前,附耳低语了一阵,目光却落在冯丽芬身上。 李仲华不禁一怔!面上泛起一阵极为难踌躇之色。 晡六睡佯装无睹,转身飞步而出,朗声道:“诸位老师,现在可随浦某同行,日出之际,可抵点苍碧鹤岭。” 群雄鱼贯出得崇圣寺门,只剩下李仲华、冯丽芬、申公泰三人。 李仲华-觉冯丽芬及申公泰未同群雄去点苍,不禁诧惊道:“两位因何未随去?” 申公泰凄然一笑道:“申某身感少侠大德,誓死相随,俟有所报德於万一後,才束发深山,永逊林泉。” 李仲华知申公泰感触,笑慰道:“世途险峻,稍一不慎,易入岐途而不自觉,江湖尤甚,如在下便是贪欲偶瞠,误杀人命,以致流落江湖,但只须立身纯正,何必过於认真!” 申公泰长叹一声,道:“偶因贪念,误却良友性命,未免愧对,少侠语重心长,老朽铭感五中,少侠此去取玉杯,老朽虽不知在何处,但料途中必险难重重,如延误七日之期,数十条性命遽尔断送,同行多一人,减轻阻力下少,老朽斗胆相求,望少侠勿见却为幸。” 李仲华笑道:“有申大侠相助,在下何处不敢去,容先致谢了。” 申公泰道:“请少侠稍待,老朽需埋良友尸体後同行。”说时,望著向青云尸体,不禁悲从中来,泪珠夺目而出。 申公泰一把捞起向青云尸体,夹在-下,望三塔之後奔去……这时,冯丽芬-问道:“方才哺六睡与华哥耳语,小妹见华哥踌躇为难,但不知他说了甚么话?”说时,秋水般双眼盯在李仲华脸上。 李仲华不由一怔!摇头笑道:“没有甚么事?冯姑娘不要多疑。” 冯丽芬娇嗔道:“谁说小妹疑心来啦!你自己露出语病,一定有甚么事,下然,浦六逸与你耳语,目光为何瞪著小妹。” 银河星淡,月衔西出,斜映在李仲华脸上,只见他满面迷惘神色,目光阴晴莫定,良久,才徐徐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定要在下说出,在下只有据实相告,浦六逸为著他爱女之事相嘱。” 冯丽芬闻言,芳心中只觉一种莫名的惆怅无由自来,也说不出甚么感觉,只是酸护悲苦,不禁星目泛出泪光,幽幽说道:“华哥,你心目中决定是谁,小妹趁早斩断情丝。” 她虽然这么说,珠泪如断线般淌下,掩抑不住她那胸中悲苦。 李仲华尴尬之极,苦笑一声道:“在下不敢相瞒,在金陵已有妻室,怎好有屈……” 底下的话不便出口,改口接道:“是以在下大感为难。” 冯丽芬脑中轰然一声,如受雷击,眼中金花乱涌,只觉一阵天晕地转,身形摇摇欲坠。 蓦地,一声洪亮的大笑飘送入耳,人影疾晃,只见申公泰飘身落地,道:“老朽并非偷听,只是适逢其会而已,冯姑娘无须悲苦,听老朽二日相劝。”说时,以目示意冯丽芬一眼,突後全身飞掠入古柏丛中。 冯丽芬会意,接踪而去。 李仲华怔怔望著两人聚在林中,蚁语低声,不知在说些甚么?胸中只觉千愁万绪纷沓而来。 眼帘中不禁颢出温柔可人的曼云,风华绝代郝云娘,冶艳入骨的浦琼倩影。 “情”之一宇,最使人难以捉摸,也令人片刻或忘,天下纭纭者,亦莫非“情” 宇作祟。 李仲华眼中现出一片迷惘神色低吟道:“但愿身化东逝水,萍逊花落下回头。”- 见冯丽芬、申公泰双双走出柏林,冯丽芬娇靥绽出鲜花般笑容,吐出曼娓语声道:“华哥,我们走吧!” 李仲华不禁一怔!道:“去何处?” 冯丽芬白了他一眼,娇笑道:“你忘啦?去取‘和阗缕玉翠云杯’。” 李仲华“哦”了一声道:“我们快去!” 申公泰道:“少侠如今一身系武林之安危,还须隐私一点为是,据老朽所知,天南道上群魔云集,易生事端,但下知少侠目的地何处?” 李仲华道:“青城。” 申公泰愕然须臾,急道:“我等取道滇康川边境,此是唯一的捷径,但途程不下七、八百里,沿途山峦绵密,险峻异常,如不日夜兼程,难在七日内赶回。” 李仲华呆得一呆,急问道:“如何走法?” 申公泰略一思索,答道:“由大理直奔宾川、盐丰、永仁三县、迳溯金沙江,沿滇康边境抵川边大凉山脉,再取道峨眉後,需时一日才抵灌县青城,途中倘或阻难,二日三夜可赶至。” 李仲华朗声喝了一声:“走!”三人云飞电疾而去。 月落星沉,晨显轻拂,晓露沾花,三人身形愈远愈杳,渐不可见。 第三十九章 千里跋涉 赤红玉螭 暮霭渐垂,晚霞炊烟—— 三人一行,已赶至金沙江太平渡口,只见河川湍流汹滚,澎湃奔腾,水中突露危礁蝎石,有如棋布星罗,险湍异常。 太平渡口只有寥寥数十户人家,一条宽直黄上街道,仅十数店肆,矮檐低椽,行人二三,显得冷寂荒凉。 街首一家客栈,门前马桩上系著三匹骏马,正在低首啮食道边青草。 申公泰道:“客栈内有武林人物在,我等要否在此打尖略进饮食?” 李仲华道:“一日未进饮食,未免疲累,即是内有武林人物,也不一定要与我们敌对,且不管这些,用饱立即离去。” 三人走入客栈,只见店伙坐在倚壁一条板凳上,以惊愕眼光望著三人,也不起身。 李仲华大喝道:“这是客店么?” 那声喝音宛如青天霹雳,店伙吓得跳了起来,面无人色,嗫嚅道:“是客店……不过……全都被人包下来啦……爷台请……请方便……” 申公泰冷笑道:“咱们不住店,送上酒食咱们喂饱了肚子立刻上道,知道么?” 店伙忙不迭地应道:“有……有……三位爷台请坐,立即送上。”说著,三步变两步望厨下奔去。 冯丽芬掩口“咯咯”娇笑出声,李仲华也忍俊不止。 申公泰一脸正经,不见一丝笑容。 忽听极冷峭的笑声起自壁後,跟著语声扬出道:“这老小子架子好大,如依俺性子揍了他再说。” 另一人制止道:“你就是这么火爆脾气,他们又没惹著你,要你狗拉耗子,多管闲事则甚?” “哼!闷在这鸟窝子-好多天啦,任谁也闷得满肚子火。” 申公泰微微一笑。 门外突响起急骤蹄声,由远至近,到得门首倏然而止,只见门外人影一闪,一个瘦长三旬许汉子快步掠入。 这汉子满面风尘之色,浓眉如戟,眼中神光逼人,他一眼瞥见李仲华三人,不由一怔,停步打量三人两眼。 申公泰冷笑道:“朋友,招子放亮些,干嘛这么盯著老夫?老夫也不是省油的灯,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犯不著惹谁?明白了吗?” 那人冷冷说道:“尊驾分明是找事来啦,何必故意挑衅,明著来在下无不接下。” 申公泰哈哈狂笑不止。 李仲华暗中皱了皱眉,立起向那人抱拳道:“阁下下要误会,我等在此略事休息,即刻上道北行人川。” 那人颜色略霁,答道:“真如兄台所说么?”言下大有疑惑之意。 申公泰沉声道:“朋友这是你开的店么?你管得了吗?” 那人勃然大怒,单掌缓缓抬起,忽见他面色疾变,单掌旋望门外击出一掌,出声长啸,身形向外扑去。 申公泰不禁怔,与李仲华两人互望了一眼,只听门外喝叱声大作,掌风响亮,屋面上顿时起了数声轻微的落足音。 李仲华便要出外察视,申公泰伸手制止,微笑道:“少侠,我们喂饱了肚子再说。” 这种举措,令李仲华大感诧异:心说:“申公泰此人性情大是怪僻,喜怒无常,看来武林成名人物的性格,大都远离常情。” “砰”地声响,冯丽芬坐处对首一扇房门大开,如风扑出两彪形大汉,其中一人向申公泰怒视了一眼,疾掠出店。 此时,申公泰微笑道:“少侠定是认为老朽有点怪僻?其实老朽久走江湖,见闻自比少侠、姑娘稍强,在未进店时,已发现对街屋檐下隐藏著江湖人物,不下五、六人之多,虎视眈眈这客栈内,显而易见在这客栈内有他们的对头。” 该时,店伙已送上酒食,只见店伙双目注在店外,现出惊惧之容,急急走去。 申公泰斟满了三杯酒後,又道:“进得客栈後,老朽又发觉店伙大模大样,踞坐不理,这大反常情,生意上门,哪有不殷勤接待之理?又说出此店被人包下,由此推断出包下此店的人,必已在此处甚久,为何久久不离去之故,大有蹊跷,故老朽借故生非,想引出店内三人,察明是谁……”说此略略一顿,接道:“如今,老朽已瞧料了七分,店内潜隐武林人物定与戴云山有关,说不定就是戴云山一行人等,在此静观风声,以定行止。” 李仲华与冯丽芬大大惊愕不已,暗赞:申公泰老於江湖,心细如发,慎思明察。 正要启齿之际,有人在不远处接口道:“不错,我等正是戴匡山,你是谁?” 声未落,一条身形掠在三人席前,只见是一面如古月老者,双目神光如电,脸色甚寒。 申公泰望也不望那人一眼,只笑语催促李、冯两人进食,那老者岂能受此奚落?面色刹那间变得铁青,目中暴涌杀机。 李仲华见状微笑道:“我等与贵山是友非敌,阁下还是出外瞧瞧吧。” 老者闻言怔得一怔!望了李仲华一眼,转身向店外走去。 申公泰道:“少侠,我们上路要紧,莫管他们闲事。” 李仲华摇首道:“不妥,万一汉白玉镯落在匪徒手中,点苍之事岂非成了梦幻绝影?” 冯丽芬秀眉一蹙,嗔道:“你们唠唠叨叨永远没停,这顿饭倒是吃不吃?” 李仲华、申公泰两人不禁失笑,埋首用饭,耳中闻掌刀破空之声,清晰入耳。 一顿饭不消片刻工夫,三人长身立起,匆匆走出店外。 月色如洗,四外被一片朦朦光辉映著,如笼雾般。 街心四、五对人按对厮杀,刀光、掌风卷起一片尘砂飞涌。 前见三旬汉子正与一人拚搏得难分难解,一双肉掌极见功夫,每一式均带出劲啸。 李仲华目光扫向四外,发现两边屋面上均有甚多双方人手。 这时面如古月般老者见李仲华走出,心中一动,大步迈在李仲华肩侧。 李仲华已自先开口说道:“对方匪党是谁?” 那老者望了李仲华一眼,答道:“‘恶子房’聂丰!” “为何不见他?” “稍时就到,尊驾是谁?望请明告!” 李仲华微笑,手指在三旬黑衣汉子道:“那位老师掌上极见功夫,但不知足谁?” 老者见李仲华故意撇开话题:心中疑云顿生,口中仍答道:“那是敝山高手之一‘金沙散手’郑尧生。” 李仲华微微一笑道:“承蒙相告,多谢了。” 目光打量场中情形,只见郑尧生手法突变,左掌一式“烘云托月”迳击对方下颚,右手竞施展擒拿手法,疾向对方手腕抓去,出手之快,迅若闪电。 对方武功下弱,身形陡地後仰,让开“烘云托月”来掌,双掌如斧,由左往右迅弧飞削,欲削断郑尧生袭来五指。 哪知郑尧生手腕倏地一翻,竟然扣住了对方右腕,五指猛然加了三成真力。 对方-然半声,郑尧生左腿飞踢而出,登时被踢中“丹田”重穴。 出手拾腿之快,直若一气呵成,凌厉玄诡之极。 只见对方一个身子被踢上半空,狂-声中飞坠落下,口喷鲜血而死。 郑尧生动作飞快,疾逾飘风般欺至另一对身前,合手联攻。 蓦然二忽听数声尖锐刺耳长啸随风飘来,摇曳天际,由远至近,来势如电,只见八、九条人影由街首现出,疾掠而来。 面如古月老者脸色一变,疾击三掌,郑尧生与三、四人立时收手,回身疾跃。 只见八、九条身形如风闪电掠至街心落住,月华映落之下,来之形象均清晰可辨。 李仲华已认知数人,秃顶无须、头大身小老者正是“恶子房”聂丰:另外一双分著黑白两袭长衫少年,却是在乌江渡口被自己重创的詹继运、詹福宁两人。 他暗哼一声,在聂丰身侧的独目精光四射的狞恶老者,心料是“独目老怪”詹阳,尚有五人认他不出,但必是江湖中卓著凶名的煞星巨擘。 李仲华忙对申公泰道:“万一申老师出手相助,望毫不容情尽力施为。”说著解下青霜剑,递交冯丽芬手中,低声相嘱道:“姑娘可胜则胜,不胜力求自保,免得在下为妖邪绊住,无法兼顾。” 冯丽芬轻点螓首,星目中不禁泛出依依之色。 此刻,只听聂丰阴森森地笑道:“罗令铎,饶你狡猾如狐,也难逃我聂某罗网中,何不献出汉白玉镯?我们立刻就走,各不相犯如何。” 两声哈哈大笑忽地扬出,只见客栈屋面掠下两条身形,疾如鹰隼,电泻落下当场。 李仲华已瞥明两人正是那“神机先生”罗令铎“神行秀士”金森,忽觉後襟被人牵了一把,心中一怔,别面回视,发现“独臂灵宫”崔杰鑫单袖飘飘,含笑望著自己,大喜道:“崔老师,想不到在此竞又重逢。” 崔杰鑫道:“今宵之战,凶险异常,不过有少侠相助,大可无妨,金老前辈数度欲遣人寻少侠相助,只缘不知少侠行踪下落,故而作罢。” 突闻罗令铎冷笑道:“聂老师,罗某有话对你说明。” 聂丰道:“罗老师有话,聂某自当洗耳恭听。” 罗令铎道:“请问老师此来用意,是为著汉白玉镯而来,抑或要与罗某为敌?” 聂丰冷冷答道:“自然是为了汉白玉镯,罗老师你这是明知故问。” “可惜得很……”罗令铎笑道:“汉白玉镯已被少山主面交浦六逸了,屈指算来少山主已到两日,聂老师,你这时心余力绌,枉费心机。”针锋相对,言词犀利。 李仲华忽对崔杰鑫道:“这是真的么?” 崔杰鑫眨了眨眼皮,微笑不言,李仲华已自了然。 只见“恶子房”聂丰呆得一呆,忽地发出震天狂笑道:“罗老师,你这话骗得了旁人,岂能骗得了我聂丰?如不献出,可休怨我聂丰心狠手毒!” “独目老怪”詹阳突接口道:“聂兄,何必多费口舌?今宵他们必死无疑。” 罗令铎大笑道:“罗某无不接著就是,谁死尚未可知?得意之言还是少出为妙。” 聂丰目中进射阴骛神光“哼”了一声,回面说道:“哪位先上?” 一条身形疾闪而出,凌空飘来,轻功绝伦;“神行秀士”金森一跃近前,阻住来人微笑道:“阁下轻功不凡,金某薄负神行之名,未免见猎心喜,请赐教一二。” 来人方睑大耳,神态威-,闻言答道:“尊驾可是盛誉武林绝学非凡之‘神行秀士’金老师么?在下‘百步凌风’鲍阳,还请谅情一二。” 李仲华忽地长身掠出,迅快绝伦地掠至金森身侧,疾伸右臂,施展“小天星七十二擒拿手法”手腕一翻,蓦地,将鲍阳扣了个正著,左手两指飞点鲍阳“精促”穴,跟著将鲍阳身形望崔杰鑫身前撩去,大喝道:“崔老师,将他捆住。” 这等迅雷之势,不但“神行秀士”金森大感意外!群邪也猝不及料;金森、罗令铎发现李仲华突然现身,大为振奋,知今宵之厄必然无虞。 此刻——詹继远、詹福宁双双一跃而出,目中露出无限怨毒。 李仲华已存下速决之意,免得耽误七日之期,不待二人出言,倏地扬掌挥出。 二声凄厉的惨-腾起声中,只见詹继远、詹福宁二人身形震飞出四、五丈外,喷起一片腥红血雨!“啪哒”坠在地上,已是肉糜骨折而死。 如此雷霆威势,群邪不禁战栗失色,尤其李仲华发出掌力、招式玄奥无比,竟然认不出来历宗派? “独目老怪”詹阳既心惊李仲华武学震古铄今,更悲痛二子惨遭非命,双目流露出怨毒凶焰,阴森说道:“我儿与你何怨何仇?竞施毒手击毙!老夫多年未开杀戒,今宵也说不得要你为我儿偿命。”说时,手中已托出一支长仅一尺,黄澄澄的圆筒,筒壁满是蜂巢般小孔。 李仲华眼光锐利,已察出这圆筒必是一件极厉害的暗器,似“独目老怪”詹阳这些江湖巨擘,威望绿林的魔头所持有的暗器,定然威力不同寻常,心中早生出警戒之心,闻言冷笑道:“兵凶战危,自然也分生死,倘或在下不幸非命,你该如何?”说著左掌猛劈出去,倏又望後飞撤。 “独目老怪”詹阳身形迅捷若电,移形换位,让开来掌!岂料李仲华左掌本是虚招?大喝一声!右臂暴伸而出,迎风陡长三尺,五指迅如电光火石般攫夺詹阳手中圆筒。虚实并用,李仲华已悟出武学奥乘处其中三昧。 “独目老怪”詹阳也是老来成精,早料出李仲华袭来左掌乃是虚招,有意让开场中,使李仲华攫夺不及处“喀当”一声,筒上卡簧铮然发出响音!但詹阳做梦也未想到李仲华竟身负飞猿臂绝技,卡簧一响,李仲华手指已攫在圆筒上,只感到一股奇猛无俦力量震得虎口欲裂,那支圆筒顿被夺出手外,人也倒翻了出去。 李仲华就在此闪电一刹那,手中圆筒脱手甩出,向聂丰等人飞去! “砰”的一声!简中射出无数火星,飞溅四射,聂丰等人一声惊叫,反身回窜,火星沾圣地面,立起蔓延,火势熊熊:那圆筒坠在地面,登时“轰”地一声大震,冲起漫天火星。 李仲华心中一怔!看不出这暗器有这么厉害之处?正疑惑之际,忽见对街屋面匪党多人纷纷倒下,声都末出,便气绝而死。 只见詹阳与聂丰等人发出刺耳长啸,遥闻四外旷野应和,啸声此起彼落,聂丰等人反身向街外扑去,去势电疾,瞬即无踪。 李仲华长身一掠,落在一具匪党尸体面前,细细察视死状,只见死者毛孔渗出一滴滴黑色血珠,面部手臂及未有衣著掩及部分,均有此状。 这时“铁扇飞星”申公泰疾跃在李仲华身侧,道:“詹阳所持暗器与老朽所有异曲同工,不过较老朽更为阴毒,磷火中尚有牛毛毒针,眼力无法瞥见,尚幸我等处於上风,现在无暇细说,先扑灭这火势再说。” 此际烈焰腾空,火势蔓及十丈方圆,罗令铎等人正在出掌压灭。 李仲华两掌平推而出,一片潜力宛如巨浪卷雪般向火势凌空罩下“轰轰”响音过处,火焰顿时熄灭,冒出袅袅浓烟弥漫空际,随风飘散。他又跃在崔杰鑫身前用掌拍开躺在地面的“百步凌风”鲍阳穴道。 鲍阳立起拱手谢道:“如非少侠,此时鲍某仍被‘独目老怪’挟制。” 李仲华道:“店中承留笺示警,得见毒酰,聊以报德。” 罗令铎、金森走了过来拱手笑道:“幸蒙少侠相助,但不知少侠怎会知道我等踪迹?” 李仲华大笑道:“在下只是路经此地,现急须赶赴青城一行。” 罗令铎神色一愕!叹息道:“方才如非少侠卓绝武功,震慑群邪,老朽料他们必不死心,必然卷上重来,少侠如无必要,请……” 李仲华突然接口道:“在下此行异常重要,七日之期,须赶返点苍,不过在下要请问数点,长话短说,俾资决定贵山行止。” 罗令铎颔首道:“少侠有话请问。” “看来,贵山辗转万里,如今有寸步难行之感,依在下臆料,罗老师显然每日派出能手,变换方向奔行,使匪党疑神疑鬼,疲於奔命,俟匪徒日久懈怠,乘机突围,不然罗老师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汉白玉镯已随主远离此地是么?” 罗令铎点头笑道:“正如少侠所料!”突放低声音道:“不过少山主还在等我们会合,目前要务就是如何撤掉‘恶子房’聂丰追踪。” 李仲华略一沉吟道:“在下忆测,不出三天,情势将会大大改变,聂丰等必远扬离去,因为事过境迁,汉白玉镯现已成无用之物。” 金森诧道:“这却是为何?” 李仲华择其首要,详细说出经过,继朗声道:“罗老师不如等在下由青城赶返,同奔点苍而去。” 罗令铎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祝少侠一路顺风。” 李仲华转目望去,只见冯丽芬与“独臂灵宫”崔杰鑫言谈,朗声唤道:“冯姑娘,我们上道走吧。”略一拱手,两臂疾振,穿空斜飞而起,向街尾落去。 冯丽芬与申公泰跟踪腾起,凉月疏星之下,只见三条身影,划空闪电,杳入远处。 日出东升,朝霞烘云,三人已赶至峨眉山脚,冯丽芬已是香汗淋漓,娇喘频频,说道:“华哥,我们稍事歇息如何?” 李仲华微笑道:“在下正有此意,前面不远有座小村落,觅一饭店也好进食。” 三人奔至村中,只见有一茅檐之下,疏疏落落置有几副座头,迳入内面落坐。 一个十八、九岁村姑翩然闪出,梳著一条长长大辫,长相秀丽,含笑走向冯丽芬问道:“三位要吃啥?” 冯丽芬道:“有甚么只管送上来!” 村姑漫应一声,反身走去。 申公泰目凝著岚云飘岫,层峦翠嗽,林木蓊郁,丘壑秀丽之峨眉群峰,叹息一声道:“老朽行脚半天下,只以未能畅游峨眉为平生憾事。” 李仲华闻言不禁茫然不解,诧道:“难道峨眉不准任人登临么?” 申公泰道:“不是,是老朽刚愎自用,腹非那些自居名门正派人物,伪装道貌岸然面目,这是老朽昔年成名时狂傲之念;但久而久之,习与性移,渐渐在胸中根深蒂固,牢不可拔,非不愿也,只是昔年意念作祟而已。” 李仲华微笑道:“这么说来,可见申老师,操守严正,众浊独清,不与世俗共浮沉,世上能有几个。” 申公泰扬髯大笑道:“少侠别这么谬赞,使老朽汗颜无地,老朽这番话是由衷之言,为何说未能畅游峨眉为平生憾事,只以峨眉秀丽冠於天下名山,有称‘夔门天下雄,剑阁天下险,蛾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然而夔门较之於峨眉,宛如云泥之别不能并称,青城虽以群弯滴翠,万树凝烟,碧胜幽绝,但远逊於峨眉十景多矣。” 此时,村姑已端出数盘热烘烘的食物,并有一壶大-,热香四溢。 李仲华忽见冯丽芬皓腕支颐,目光凝向远处,似有所思,不禁问道:“冯姑娘可是在想甚么?” 冯丽芬回眸一笑,道:“小妹在想那郝姊姊、浦姊姊不知道长得怎么美?一想及此,恨不得插翅飞去!” 李仲华俊面赧然通红,冯丽芬与申公泰相视微笑。 酒酣耳热,腹中已饱,申公泰抢先会账,三人正要启程上道之际,忽见去路上一人,脚下如行云流水般奔来,申公泰神注来人,颊部肌肉微微颤动。 李仲华见申公泰神色有异,料知来人与他有过节,并且不是易与之辈,不然,何至於如此紧张? 抬目望去,来人已奔行至近,只见来人是一瘦小老年化子,鸠首垢面,蓬头乱须,两眼精光灼灼,一袭百绽大褂,油腻发光;手持著一支长可五尺实心方竹,仅拇指粗细。 这老者一眼瞥清申公泰,不由一愕,倏然止步,望申公泰逼视须臾,冷冷一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申公泰,咱们那场过节怎样了?” 申公泰沉声道:“胜化子,你不是说过何处碰上何处算?还用得这些废话则甚?” 化子翻了翻眼道:“你记得这就好!”忽然转目望著冯丽芬肩後青霜剑,赞道:“好剑,女娃儿,那可是青霜剑么?” 冯丽芬冷笑道:“是下是青霜剑,关你甚么事?” 老化子双眼一瞪,喝道:“好强的女娃儿,这柄青霜剑是老化子亡友混元上人故物,为何在你身上?我老化子问上一问,都不成么?” 李仲华不由剑眉一剔,申公泰已自接口道:“胜化子,树敌太多对你不是好事;咱们这笔账怎么算?是现在,抑或改日约定地点?” 老化子突然双肩一振,跃向两丈开外一方草坪上,大喝道:“你难道怕了不成?” 申公泰怒哼一声,身形扑前,老化子不待申公泰站定,手中竹竿“呼”地一声,挥了过去。 虽只平平一起手式,李仲华已瞧出这化子杖招玄诡无比,招中套招,含蕴无数变化。 但见申公泰身形扑至中途,陡地上升五尺,精钢摺扇扬腕扬下,夹著一片狂风巨变凌空罩下。 老化子“呵呵”大笑,身形一闪让开七尺,杖势急变,抡起漫天杖影推出。 高手过招,一沾即收,在抢先机,只见两人兔起鹊落,身形如飞,环身卷起一团尘雾,攻守之间,迅快绝伦。 只见两人奇招迭出,愈打愈快,破空锐啸,劲风潜力远及两丈以外,砂飞石走,威势骇人。 冯丽芬小嘴一撇道:“华哥,像他们这样打法,不知道打到何时为止?不要耽误了正事,小妹欲相助申老师,杀杀这臭化子骄妄之气!”说毕,皓腕一反,即要亮剑出鞘。 李仲华一把拉住,微笑道:“姑娘勿急,申老师从前何事与这化子结怨真相,我们尚无得知,倘申老师理屈,我等岂不蒙上助纣为虐恶名?让在下出言化解就是。” 忽地,只见去路上又疾逾飘风般掠来五个化子,目光炯炯注意场中形势。 李仲华发现其中有一老化了在花家堡曾见过,不禁注视对方。 那化子也发觉了李仲华,神色之间似乎愕然。 这时,李仲华朗声说道:“两位请住手,暂听在下一言相劝。” 申公泰立时收手,电疾跃後,掠至李仲华身侧。 那化子大喝一声道:“甚么人敢管我胜化子的闲事?”全身飞涌扑来,竹杖一式“毒蟒出穴”带起一溜劲风,点向申公泰“期门”穴。 李仲华心中暗怒,右臂倏地穿出,五指迅如雷电石火般望杖梢敲去。 出手之快,诡疾之极,五指已敲在竹杖梢端。 那化子立感手腕一震,杖势被荡了开去,身形也歪得一歪,不由凛怒交加,收杖大喝道:“你是何人?老化子向来反脸不认人,不管你是何来历,照样伸手管教!” 李仲华微笑道:“这样说来,是认为在下有意冒犯了?”虽然笑道,面色隐隐泛出不愉。 忽听丐帮中出声唤道:“胜堂主……” 那老年化子目中竞泛出凶光,回面喝阻道:“孙堂主,用不著你管!”实心竹杖“唰”地一声横甩出去,杖至半途,手腕疾振,震起七点碗口大小竹影,直点李仲华七处重穴,不但飞快绝伦,而且凌厉奇奥无比。 李仲华不想与穷家帮结怨,杖势逼近,倏地冲霄而上,突身化“黄鹊摩电”只在半空旋飘转起。 好奇绝的身法,竞似漩风中的落叶,端的奇妙巧绝。 胜化子暗中大惊,心说:“这娃儿哪有此卓绝武功,倘被他占了胜场去,老化子莫不是一世英名全毁?” 老化子乃穷家帮除帮主外的唯一高手,驰誉海内,名唤“百结韦陀”胜杰,只因性刚好强,帮内帮外均极不得人缘。 胜杰争胜好名之念一起,竹杖越发如奔雷惊-般施展开来,快巧无不奇诡绝伦,杖势未至,潜力劲风已自惊人。 李仲华见他太不知进退,鼻中怒哼一声,左掌一招“移花接木”绝学推出。 一声闷哼音中“百结韦陀”胜杰一条身子登时震飞半空,李仲华闪电晃出,身形激射斜飞腾起,轻舒猿臂,将胜杰接住,飘身落地後,微笑道:“胜老师,在下一时收手不及,望请海涵一二。” 胜杰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翻看两眼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苦笑一声道:“老化子一生狂傲,今日才头一次遇上对手,但老化子犹输得不服。” 李仲华笑道:“在下不过侥幸而已,哪比得胜老师神勇盖世!胜老师若不嫌弃,另约日期地点,在下当舍命奉陪。” 胜杰一瞪眼道:“是真的么?三年後中秋咱们在开封龙亭见面,不见不散!”说完,一声长啸吐自喉中,悠亮清彻,疾然转身,飞云驰电般奔去。 李仲华目送胜杰远去的身形,心中嗟叹不已,人之好胜争名有如此者,堪为少见。 这时,穷家帮五人走了过来,均向李仲华施礼,内一老年化子恭谨说道:“花家堡一事,敝帮帮主感德不已,本欲趋晤少侠,只缘敝帮与‘邛崃四叟’势不两立,约斗之期已近,四出约请能手,帮王又为此心烦,只有俟之异日,帮主必会访晤少侠,拜谢大德。” 李仲华忙答道:“不敢,烦请五位老师代向贵帮主致意。” 丐帮五人匆匆一拱手,疾奔而去。 忽然冯丽芬娇呼一声道:“华哥,你看这是甚么?”纤手望地面一指。 李仲华、申公泰两人目光不禁循手指瞧去,只见草丛中红光泛出,艳阳映照之下,幻出异彩。 申公泰疾掠迳前,拾起一块赤红玉螭,凝视了半天,笑道:“这必是胜化子怀中之物,被少侠一掌震出怀外,但老朽疑心,为何此种世俗珍物竟出现穷家帮中有数高手怀中?穷家帮诚律甚严,规定身无长物,令人可疑。” 李仲华从申公泰手中接过赤红玉螭,仔细看了一眼,略略沉吟之後,道:“是否为穷家帮中信物?如果不是,此物定别有异处,不然胜杰怎敢甘犯帮规私怀此物?” 申公泰摇摇头:“穷家帮仅用竹牌信符,未闻有此赤红玉螭,老朽实在瞧不出此玉除了价值连城外,还有甚么特别异处。” 李仲华踌躇须臾道:“事实上我等再不能追上胜杰交还,不如暂由在下保存,俟点苍事了,再交回胜杰。” 冯丽芬娇嗔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晴空一碧,艳阳满天,三人疾如电奔而去…… 李仲华一路之上,胸中生似一块巨石压在胸中,他忧心见到郝云娘是如何的局面,因他不知郝云娘与浦琼相投否?万一郝云娘怀恨浦六逸幽禁其母,反颜成仇,与浦琼敌对,自己则不能偏袒任何哪方。 女人性喜捻酸怀妒,她们见到冯丽芬时做何态度,是可想而知的,那局面是如何尴尬,不禁暗叹了一口气。 偷眼觎望冯丽芬,见她欣愉之色较之往常尤甚,不禁忖道:“但不知在崇圣寺中,申公泰与她说了些甚么,使她一反悲苦之色……” 冯丽芬好似看穿了李仲华心意,也不理他,与申公泰并肩奔行,喁喁谈论,不时发出银铃般娇笑。 李仲华胸中愁绪,似一江春水般,汹涌澎湃,无尽无休。 天交未刻,三人已奔至灌县,远眺安澜索桥,凌空高架,婉蜓如龙,楼台金碧的李冰父子专祠,二、三庙隐现於万木参天丛中,景色如画。 申公泰急问道:“少侠,郝、浦二位姑娘现在青城何处?” 李仲华答道:“在青城後山玉麓洞。” 申公泰沉思有顷,口中喃喃自语道:“玉麓洞……玉麓洞……”突眼中一亮,道:“哦!老朽知道了,玉麓洞在青城绝峰玉皇顶对崖,洞隐在藤蔓青嶂中,地甚隐密;举世武林中知青城有此洞者寥寥无几,即是青城本门中人,也恐仅有限数人知道。” 李仲华望了申公泰一眼,诧道:“申老师,为何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申公泰微微一笑,目中不禁泛出怆神之色道:“这是老朽一项心中埋藏已久的隐秘,少侠你不知道老朽原是青城弃徒,因生性不喜羁束,闯下一场滔天大祸,故此逃离青城,唉!屈指算来有五十年了。” 言下,大有不堪回首之意,略略一顿後,又道:“老朽童年,宛如一匹无-野马,满山乱闯,是以知道玉麓洞所在,不过,青城门中大都为气量逼仄之辈,万一撞上发生争执,望少侠略予容让为是。” 李仲华笑道:“这个在下理会得。” 申公泰道:“两位望随老朽,取捷径直奔玉麓洞,尽量避免与青城门中人遇上。” 三人放足疾奔,向屡峦翠绕,丹嶂千寻,青城山中如飞而去。 一入青城,幽篁夹道,如入清凉之境,松涛柏韵盈耳,修竹清翠宜人。 李仲华神色不但不见开朗,更添一层忧郁,心内自是忐忑难安。 坡陡峻折,三人快步飞跃而上,忽听冯丽芬道:“华哥,你瞧上面。” 李仲华抬目望去,只见坡畔有座小亭翼然,额书“恰乐亭”三宇。 三人跻登亭中,有联: 小憩自然凉何幸今生游福地 登山勿谓苦会当绝顶看朝阳 冯丽芬向申公泰拍手娇笑道:“这下联湛称神来之笔,说尽华哥心中郁苦,你看华哥愁眉苦脸,待等云开见日,阴霾尽散,不知那时华哥快愉之情怎么样了?” 李仲华料不到冯丽芬洞烛其胸,出言如此刁钻,不禁瞪了冯丽芬一眼。 申公泰忙道:“少侠,我们由左侧岔径直越上清宫之後,减少为青城门人发现。” 李仲华欣然应诺,三人穿林拂叶而去。 奔行半个时辰,不知走出多少里程,存身岭上,触目只见高屿屏峙,青嶂蔚天,满岭均是寒松冷杉,微风拂掠,谖谖涛声,苍苔碍碧,山花缀锦,振袂长空,令人有飘然出尘之感。 申公泰道:“此岭正在青城第一峰之後,与上清宫对峰遥遥相隔,我等循脊绕行,不消一个时辰,便至玉皇顶对崖,如非我等为事所误,大可由正道而行,与少侠瞻仰青城之名胜幽踪……” 正说之间,忽见迎面冷杉之中人影疾晃,突由林中穿出十数道者,四方八面散开,将三人围在当中。 只见一灰袍中年道者,飞步迈来,在三人身前相距丈许倏然停步。 这道人生相威猛之至,一张方脸赤如朱砂,印堂生有一颗豆大黑痣,虎目如电,神似三眼灵宫。 道人首先向冯丽芬肩上青霜剑注视了一眼,继望著申公泰沉声道:“三位登山为何不循正途?” 一声冷笑起自冯丽芬口中,面罩浓霜,叱道:“天下名山,赏幽览胜,莫不任人登临,我们行动总不成要受你们羁束?” 那道人说:“女施主话虽不错,三位如是普通游客,自当别论;但三位是武林人物,易启本山疑窦。” 冯丽芬正要出言叱责时,忽感胸後劲风袭体,由不得娇躯一晃,猛闻一声大叫,旋面回视,只见李仲华已扣著一少年道者腕脉之上,那道者面色惨变灰白,额角沁出汗珠如黄豆大,浑身战栗不止…… 第四十章 黑林歼凶 天崩地裂 原来那少年道者趁著双方答话时,生心觊觎冯丽芬背上的那支崆峒镇山神物青霜剑,掩至冯丽芬身後,突然迅疾无伦伸手抓去。 不防李仲华见他掩向冯丽芬身後时,早就留下了神,一见少年道者出手,立时右臂一晃飞出。“飞猿手法”奇诡无伦,暴长三尺,飞攫扣在少年道者腕脉上;这一旷代绝学展出,十数道众登时面色立变,眼中尽露惊愕之色。 李仲华冷笑道:“在下前遇贵派耆宿青城二矮谷、洪两位老师,交相欢契,快慰平生,不禁对贵派顿生景仰之心,於今一见,足令在下大为反感,竟有此宵小鬼蜮之徒寄迹在内,可见一派之兴衰,良莠不齐,有莫大关系。” 灰袍中年道人闻言,一张如朱砂方脸顿变紫色,不胜赧然,惊“哦”了声道:“施主可是近名震武林之李少侠?此诚属误会,施主所责,贫道一力承当,但请有以宽恕。” 李仲华自知方出言过於激动伤人,手指松却拙在那少年道者臂上五指,微微一笑道:“方才在下一时愤激,信口胡言,有伤贵派尊严,望道长见恕,道长可否告知上下称呼?” 那道者连声道:“好说,好说,贫道新近忝膺青城掌门玄阳就是。” 李仲华“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玄阳掌门人,恕在下不知,在下因有要事,又急需赶返点苍,掌门人请自便吧,日後在下必来此请罪。” 玄阳道长愕然道:“近月轰动江湖之点苍大会,是为了‘内功拳谱’之事的,贫道皈依三清,不欲卷入此是非中,但谷、洪两位师叔尚未返山,谅也必去,但不知少侠驾临青城为了何事?” 李仲华尚未答话“铁扇飞星”申公天已有不耐烦,冷冷说道:“玄阳,你也太唠叨噜苏了,少林、峨眉二派及其他武林数十位高手身中剧毒,命在旦夕,少侠此来邀请他那二位未婚夫人赶去救治,限期七日,途中已耗时三天,反正我们又不是找你们晦气的,玄阳,你率领道众急速回观,没有你的事。”语气沉厉,咄咄逼人。 玄阳道长心说:“这人说话语无伦次,莫非是疯子不成?”他看在李仲华脸上,强行压著怒气,凝目望著申公泰,只觉形象甚熟,但又想他不起。 忽有一双道人怒视了申公泰一眼,趋在玄阳道长身前,稽首道:“语伤掌门,有损青城尊严,请掌门人定夺。” 李仲华不禁皱了皱眉头,暗怪申公泰节外生枝,听两道口气有意出手惩处申公泰,不由大感为难。 玄阳道长亦是为难之极,正忖念如何回答两道之时,忽闻申公泰冷笑道:“你们两个当了几年牛鼻子,自命不凡是么?老夫如非有事不愿生非,只怕你们两个现在已溅血七尺,横尸於此了。” 青城众道闻言均不由面色激动,伸手按在肩头剑柄上,只待掌门人一声令下,拔剑联袭申公泰。 玄阳道长目中如雷,神光扫视了道众一眼,低喝道:“无论如何,不能在李少侠面前无礼……” 申公泰接口大笑道:“玄阳,这还算有一点掌门气度。” 青城掌门人恨极望了申公泰一眼,道:“施主是何方领袖人物,可否见告?以免得罪。” 申公泰冷冷说道:“玄阳,想不到你竟健忘若此?三十五年前救你不殒身绝望中人是谁?” 玄阳道长不禁大惊,望了申公泰两眼,迈步向前长跪不起,道:“师叔,您想死玄阳了。” 道众见掌门人跪下,不禁一惊,相继屈膝。 申公泰急闪开两步,连连摇手道:“慢来,老夫身为青城弃徒,不敢当此重礼,只要你就此不阻扰我等,已足感盛情了。” 玄阳道长立起,一脸凄惶之色道:“既然如此,玄阳遵命就是,不过玄阳尚要问一问,请问少侠两位未婚夫人现在何处?” 李仲华面色一红,答道:“就托迹於贵山。” 玄阳道长闻言,不由惊得倒退了两步!道:“贫道明白了,这几日本门弟子多人发现一条娇小身形在山中形踪诡疾飘忽不定,似寻找一物?引起门下疑心,追踪探视,但一近身即遭点上穴道,晕迷不醒,为此贫道等今日……” 申公泰显得不耐烦,道:“既已明白,无须唠叨,一切自有老夫担待,有甚么话以後再说吧!” 玄阳道长面色诚敬,望申公泰等三人一稽首,率领门人向上清宫而去。 申公泰道:“少侠,姑娘,我们走!”身形一动,电飞而出。 李仲华、冯丽芬跟著掠去,途中冯丽芬娇笑道:“申老师,你真会生事?” 申公泰哈哈一笑道:“姑娘你有所不知,青城牛鼻子多半性情固执多疑,不打破砂锅问到底,绝不让你离去,如非老朽托大自居长辈,目前岂能如此轻松?”说著已至玉皇顶上,只见群山低伏,穷目一碧,天风长拂,涛声谖谖。 三人停立在玉皇顶上,李仲华问道:“这玉麓洞在何处?” “铁扇飞星”申公泰手向对崖一指,道:“就在对崖,为藤萝翳蔽,所以难见,请随老朽来吧!” 三人如同弹丸泻落,猿飞猱纵,滑下玉皇顶,掠至对崖之林中! 但见鸢萝翳深,乱莽青障,仰面一望,蔽天插云,三人掠入其中,黝暗漆黑一片,密莽翠树纷岐,藤蔓横行,饶有一身盖世功力,也无法施展:他们三人手攀脚跨,费了半个时辰,仅进入数百丈远,尚到达崖下。 李仲华不由心生急躁,道:“似这样走,不知走到何时?倒不如以青霜剑开路,省事得多。” 申公泰忙道:“不可,天然蔽障,毁了未免可惜,这片密林不过五里,片刻也就到了。” 哪知冯丽芬已自掣剑出鞘,青霞潋滥,方圆一丈以内毫发可辨,领先走去。 忽闻暗中娇叱出声,跟著冯丽芬发出一声尖叫!青霞似一溜软蛇飞离而去,显然冯丽芬被人擒走。 李仲华听到娇叱声,不禁狂喜,大叫道:“是琼姊姊?小弟李仲华奉令尊之命来此寻觅琼姊。” 林中忽吐出莺啭如簧,曼妙甜脆娇声道:“是你?你真是寻觅我一人来的么?” 李仲华心说:“你真会找碴?明知故问,给我难堪嘛。” 青霞大盛,面前竟立定冷艳入骨浦琼的俏影,一手执著青霜剑,一手提著冯丽芬,清澈如水的眸中隐泛笑意,凝眸望著自己。 李仲华不禁面色一红,道:“琼姊,别来无恙,这位姑娘也非外人,请琼姊拍开她的穴道,共去玉麓洞中说话。” 浦琼盈盈一笑,放下冯丽芬,两指点了她脑後“玉枕”穴一指,斜睨低声道:“她不是外人又是谁?你说!” 李仲华赦颜一笑,不置一词,他知浦琼说话犀利放刁,自己与其愈描愈黑,反不如效那金人三缄其口来得好些。 申公泰站在李仲华身後,暗笑道:“不论李少侠武勇卓绝,英雄盖世,在她面前也矮了一截,可见天生一物,必有一克。” 此刻的浦琼,一反从前的冷若冰霜,不苟言笑,似风情万种,媚而不荡,李仲华不禁心中一动,望得呆了。 浦琼见他如痴如怔,立时红云上颊,啐了一口道:“你干嘛不说话呀?” 李仲华心说道:“你叫我说甚么是好?” 这时冯丽芬已然醒转,立了起来,面上毫无愠色,纤指掠了掠鬓发,道:“这位就是浦琼,琼姊姊么?”一把拉住附耳喁喁细谈,将申公泰、李仲华两人冷落在一边。 申公泰望著李仲华低声道:“少侠,你要当心,齐人之福未必好受。” 李仲华苦笑了笑,只见浦琼与冯丽芬竟不顾两人向前走去。两人无可奈何,跟随而去。 密林揍莽,藉著剑光外映,深入其中,玉麓洞就在距崖底十数丈高,天然奇洞,洞外一片苍苔碧绿屏立,只容一人侧身而外,不是预知此处有洞穴的甚难发现,何况还有密林揍莽掩蔽在外。 浦琼与冯丽芬手足并用,攀葛借力,疾点而上,身形滑溜,一晃隐入屏壁之内,只闻浦琼娇声漫呼:“云姊……云姊!” 李仲华只感有种舒宁的感觉,先还忧虑郝云娘心记浦六逸折辱其母之仇,与浦琼积不相容,势如水火,现在看来这顾虑未免多余,脸上不禁泛出微笑,与申公泰手足并用腾身而上,踏入洞径。洞径曲折逼狭,李仲华眼力奇佳,可见洞壁光洁平坦,心料经过一番人为的修饰;正行之间,只觉面前香风飒然,人影一闪,风华绝代的郝云娘俏立在面前,吐出银铃的语声道:“华弟!” 虽只这两个字,但却蕴含离别无尽相思之苦。 李仲华碍於申公泰在身旁,不便做何表示,微笑道:“云姊,小弟给你引见这位武林怪杰‘铁扇飞星’申公泰申老师。” 郝云娘嫣然微笑,颔首为礼,又望著李仲华道:“华弟,家母要与你说话。”伸出柔荑拉著李仲华向洞内走去,申公泰耸了耸肩随後跟著。 ※※※※※ 一间宽敞的石室内,嵌有七颗碗大珍珠,散出柔和乳白光辉,映得一室光明如昼。 “罗刹鬼母”仍目盲如初,踞坐石杨上絮絮向李仲华问那最近武林动态。 李仲华照实答出,在李仲华说话时,三女并肩坐在另一石杨上娇语如莺,拟在商议一事,三女妙目不时望在李仲华脸上。 “罗刹鬼母”静静听李仲华说完,面上丝毫不带出激动之色,只温和说道:“江湖荆棘,步步凶险,好事之徒,无风起浪,唯恐天下不乱,老身自-玉麓洞以来,明心见性,深悟前非,末始不是瞽目之功,可知赛翁失马,焉知非福?奉劝公子,点苍事了,还是不宜过问江湖之事为好,小女云娘得奉箕帚,老身只望含贻弄孙,此生心愿已足。” 郝云娘闻言不由娇呼了一声:“娘……”两颊红潮涌生,斜眸白了李仲华一眼。 李仲华道:“伯母金言,小侄焉敢不遵。” 冯丽芬笑道:“到这时候还叫伯母,当心恼了云姊,你别想好日子过啦!”李仲华不禁俊码一红,对冯丽芬佯装怒视了一眼。 冯丽芬缩在郝云娘身後,伸了伸舌头。 只听“罗刹鬼母”说道:“李公子急需将‘和阗缕玉翠云杯’携去点苍,救治群雄,理所应该,只是两月後需送回大内,老身却心有未甘。” 李仲华急道:“伯母既淡泊明性,鸥鹭忘机,此身外之物,要它何用?” 郝云娘道:“华弟不知娘的心意,娘自移居玉麓洞,得翠云杯之助,又有琼妹每日出外配寻珍药,双腿已呈复苏,奈一味药始终不能谋取,恐怕娘双目复明殊难有望,有翠云杯在,希求之心尚有,如果交回,我娘则断绝无望。” 李仲华眉峰微聚,道:“不知独缺何种药味?云姊能否见告?” 郝云娘凄然一笑道:“千年龙髓。” 李仲华不禁错愕了看申公泰一眼,申公泰亦是一脸茫然之色,李仲华迟疑了一下,问道:“千年龙髓产於何地?” “罗刹鬼母”微叹一声道:“公子不必徒费心机,老身也是偶听说起有一姓许的武林隐士藏有一块千年龙髓,其形凝固似螭,莹洁如玉,色泽赤红,略带清香,此属传闻之说,但不一定可靠,至於许姓隐士遁迹何处,或死或生,却杳然不知……” 话未说完,申公泰竟跳了起来,目中泛出惊喜之声,高声道:“少侠,老朽至此才信物能择主之说,峨眉山麓所拾之物不就是千年龙髓么?” 李仲华为他一言提醒,忙取出赤红玉螭,托在掌上,朗声笑道:“伯母请看,可是此物么?” 三女不由同声“咯咯”娇笑起来,郝云娘一跃离榻,落在李仲华面前,取过赤红玉螭,白了白眼道:“痴子,娘能瞧物,还要你说么?” 李仲华自知大喜过望,不禁失言,郝颜一笑。 “罗刹鬼母”干瘪两颊上,也升起一阵微笑。 郝云娘走在“罗刹鬼母”身前,将赤红玉螭递在她手中,说道:“娘,大概就是此物,娘摸摸看。” “罗刹鬼母”摇了摇头道:“娘听传闻,是此物甚难断定,但皇天不负苦心人总是真的。”说著两手一阵摩擦,点点头道:“看来这就是了,事不算迟,云儿你与琼儿准备药物施治吧,李公子还需翠云杯赶回点苍。” 郝云娘回眸微瞪了李仲华一眼,道:“痴子,你与申老师离石室,一俟事了,姊姊自会唤你进来。” 冯丽芬不禁笑道:“惹人厌的东西,快点赶走,落得个眼前清净。” 申公泰呵呵大笑道:“冯姑娘,老夫也讨厌了么?真是新人进了房,媒人扔过墙。” 冯丽芬不禁娇靥通红,啐了一口,道:“贫嘴,姑娘又不是骂你,” 申公泰一声呵呵大笑,飞手抓在李仲华腕上,道:“我俩赶快走,免得惹厌。”两人大踏步离去,只闻室中三女笑声不绝…… 两人到达洞口,申公泰道:“令岳母虽有灵药施治,尚须贯输真元为她打通壅塞已久穴道,驱使血脉复行,此非片刻可成,老朽意欲趁此赴上清宫一次,与玄阳掌门叙旧,少侠有兴,可同往一晤。” 李仲华微笑摇首道:“在不愿留此地伫候,申老师只管自便。” 申公泰道:“如此,老朽去去就来。”疾一晃身,已出屏壁不见。 李仲华孤寂无聊,索兴出得屏壁,缘蔓落下密林中,择一树干之下,倚坐沉思;林中黝黑暗沉,不见一丝天光,仅隐闻风拂树楷微涛外,其余均沉寂若死;在此情景下,不禁脑中思绪潮涌,生平遭遇,一一历现眼前。 他不禁跌在回溯往事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想到自己仅隐瞒浦琳落在贼人手中,倘若说出,不知浦琼急得甚么样儿,看浦六逸坚毅神情,为了顾全武林大局起见,大有置其子生死於不顾之意。 忖念至此,不禁叹息一声;蓦闻林中发出落叶微声,不禁一怔!忽闻树後亮起一声娇笑道:“痴子,我只道你留在洞穴内,却原来躲在此处长吁短叹,害得我找得好苦。” 李仲华闻声不禁精神一振,飞跃而起,转而一望,只见郝云娘俏影立在树侧,笑道:“云姊,伯母好了么?” 郝云娘舒开掌心,一圈柔光现出,掌心托著一粒夜明珠,只见郝云娘微嗔道:“冯姑娘说得一点不错,到了这时候,还称呼我娘伯母,不令人心寒么?” 李仲华急道:“云姊不可误会,伯母虽有此意,但云姊迄今未做明言,小弟岂可冒渎。” 郝云娘莲足猛跺,瞠道:“你存心气我不是?不嫁你,我还能嫁旁人吗?”眼中顿露怨幽,竟泛出泪光。 李仲华不禁慌了手脚,一抱搂住郝云娘,亲了亲玉颊,道:“小弟该死,云姊不必气苦,改口就是。” 软玉温香抱满怀,李仲华不禁怦怦心跳,一双眼神逼视在姑娘如花娇靥上,脑中泛起巫峡舟中旖旎风光,情不自禁更搂得紧了。 郝云娘羞红两靥,娇躯挣得挣,薄嗔道:“痴子,搂得人家直喘不过气来,还不放手?” 李仲华似是不舍,缓缓放开圈弄手臂,道:“云姊,你真忍心,让小弟稍慰相思之苦也不行吗?” 郝云娘白了他一眼,抬手掠整散乱的云鬓,问道:“申老师呢?” 李仲华道:“他去上清宫把晤旧友去了,稍时即回,云姊,我们回洞探望娘去。” 郝云娘轻摇螓首道:“尚未,娘虽服下药物,此刻琼妹及冯姑娘在与娘打通壅塞经穴,使之血行复苏四润,我怕你寂寞枯候,所以来此陪你,痴子,我问你叹气为何?” 李仲华说出浦琳被擒之事;郝云娘微微叹息一声,道:“琼妹果然心细如发,他见你始终未提及其弟一宇,不禁心疑。”李仲华突然一把将姑娘掌中珠光一掩,示意禁声,侧耳凝听! 须臾,李仲华悄声道:“林中有人来了,尚不止一个,看来不是申老师回转,但来者是谁呢?” 郝云娘倾听之下,果然有步履微声传来,不禁柳眉一耸,星目中进射寒光。 李仲华悄声道:“云姊暂勿动怒出手,须看看来的是些甚么人物?”步履声愈传愈近,藤蔓密虬中隐隐露出刀光剑影,削枝分藤。 忽听一人高喝道:“走了这么久,怎还未见玉麓洞?小贼,你倘存心欺骗我等,有你的活罪好受。” 跟著有一涩哑而愤激声音骂道:“小爷早就与你等一再言明,玉麓洞小爷并未来过,只听传闻摸索,找不到自认命苦,妄想翠云杯简直是做梦?” 李仲华不禁一怔!低语道:“难道是浦琳被他们挟持么?” 又是一声阴森-耳冷笑生起,低喝道:“浦琳,你身落我等之手,尚敢倔强。”只听浦琳发出一声闷-,显然浦琳触恼了那人,施出一手酷刑。 李仲华料得真实,悄声道:“云姊,你绕在贼徒背後,待小弟救出浦琳,再全力搏击,务使不容一人漏网。” 郝云娘身形一动,疾隐入黝黑中,李仲华略一踌躇,大踏步走去。 匪众都是江湖有数高手,耳目均异常聪灵,发觉暗中有一身影迅疾逼来,同声大喝道:“来人为谁?请报上万儿。” 李仲华一待走近,便瞥清来匪有十数人之多,浦琳被挟持其中,他胸有成竹,加快步伐,疾-而前,朗朗大笑道:“我乃林中主人,闻知远客来访,理该出迎。”左掌一张一分。 匪徒猛感一种从未曾经过之柔潜劲力逼得身形向外踉跄一分,不禁大大凛骇出声吆喝。 就在这一刹那,李仲华疾逾闪电般街上前去,右臂暴伸,一把抓住浦琳胸衣,朗声大笑中,身形翻回五、六丈外。 匪徒只觉人影一花,连来人身形都未瞥清已失去踪影,不禁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李仲华身形翻射沾地,即潜龙升天而起,将浦琳匿在一支巨干叉桠上,点了他的哑穴後,轻飘飘落地。 陡闻一声狞喝道:“甚么人胆敢在少爷面前弄鬼,赶紧出面现身,不然自遭覆灭。” 李仲华已听出那是杜陵语声,暗中冷笑一声,右掌凝运“移花接木”绝学,电闪扑前。 蓦然,舌绽春雷一声大喝,右掌迅如电飞劈出!惊-狂涌起处,只听树木倒折轰隆如雷声中,腾出十数声凄厉惨-,跟著那掌力有增无已,树木陆续断折,宛如山崩地裂,枝干乱叶横空溅飞四涌,尘木漩天弥漫,上空天光陡露,威势逼现,骇人之极。 杜陵等人悉数被掌力及树木榻折搞得骨断肤裂,只有杜陵及另外两人伤重之余,奋力挣起,在叶木溅飞,尘上弥涌中身形蹂纵,欲待逃逸而去。 李仲华怎让他们逃出手外,双肩一振,电射追去,突然,只见杜陵三人同声发出一声惨-,身形弹飞震回,悬空打了几十个筋斗,心知郝云娘施出“七阳神功”。 三匪“叭哒”连声坠地不起,显然身受重伤,坠地後犹蠕蠕颤动不已。 李仲华一跃至前,含笑道:“杜兄,别来无恙,还记得小弟否?” 杜陵胸骨已折断七根,插入内脏,再受两次重击,已是力竭伤重,剧痛如绞,血逆翻涌,嘴中汩汩不时涌出紫黑血浆。 在李仲华掌力逼发时,杜陵目睹这种威厉无俦劲风潜力,几疑是天时风雷之应变,不是人为所能,骇然色变欲逃之际,猛感胸前被击中万斛钢-,惨-一声,连续为断木压下,只觉胸骨已断,不禁眼前一黑。 他神智未迷,奋力闪窜,却不料又为暗中隐伏的郝云娘“七阳神功”震飞。 他这震飞不打紧,坠地“叭哒”一震,胸前原已断肋骨,顿插入内脏肝腑,不禁痛极神昏,张嘴冒出两口黑血。 杜陵闻得语声入耳,力挣仰面,睁开模糊双目,良久,李仲华形象才映入眼帘,他只感一阵震颤,张嘴又冒出两口黑血,苦笑一声道:“想不到我居然死在你的手上?早知如此,在昆明先下手为强,岂有今日?” 李仲华淡淡一笑道:“凡事未尽能如意,但恶行昭著,冥冥中自有报应,杜陵,闲话少说,那‘五色金母’何在?” 杜陵凄然长叹一声道:“在家父手中,稍时必来,你自去找他要好啦!” 一口气说出这些话,又冒出一大口黑色血浆,眼珠一翻白,气绝死去。 李仲华哀悯地望了杜陵一眼,转眼又望了被震飞回来坠地之两人,已断气多时。 地面满是横七竖八的断枝巨干,绿叶狼藉、尘雾尚未落定,断木之下现出头裂颈行多人,血流满面,惨不忍睹。 李仲华为之恻然,茫然地叹了一口气!蓦闻身後郝云娘娇笑道:“你无端叹甚么气?你知道么?你的武功令人匪夷所思,凌侪中原各大正派绝顶高手,如非我目睹两次证实,简直不能置信。” 李仲华已转过身来,心有感慨说道:“不但云姊难信,就是小弟也几疑不是真实,如同幻境。”说著长身一掠,冲霄而起,将浦琳挟下,拍开睡穴。 只见浦琳睁开双目望了郝云娘、李仲华一瞥,淡淡笑道:“多蒙李兄施救,盛德心感,琼姊呢?” 李仲华笑道:“令姊尚在玉麓洞中,稍时即可相见。” 浦琳转目一望眼前情景,不禁大为惊愕,久久说不出话来,待至神定才出声问道:“李兄,这林中发生甚么巨变?”他脑中为之混乱了,这不是人力可以造成的。 李仲华道:“浦少侠不必管这些了,总之杜陵等人遭了劫数,稍平浦少侠心中愤恨,足可庆幸。” 浦琳怨恨地注视在杜陵尸体上,冷笑道:“小弟恨不能手刀此贼,他死得未免太快了。”他心头之恨仍自末息。 照常理来说,浦琳恨懑未消,气愤末泄,至少应该踢一脚杜陵尸体,哪知浦琳身形略不动弹,只静静地凝视著尸体。 李仲华心料浦琳必翻动尸体以平余忿,哪知大谬不然,感觉浦琳气度修养比一般武林人物高出不少。 只听浦琳又道:“小弟为杜陵点上穴道,日受回血逆经之苦,丝毫用不上半点真力,相烦李兄在小弟‘关元’穴下三分之处,猛力戳上一指,穴道自解。” 李仲华颔首笑道:“理应在下解穴,何言相烦之有?”身躯缓缓转在浦琳身後,只听浦琳说道:“小弟还未相谢郝女侠照顾家姊之德。” 郝云娘道:“令姊赐惠家母之德,实不能形容其万一,浦少侠你过於自谦了。” 浦琳微微一笑,闭目不语。 李仲华在身後沉声道:“浦少侠,你当心了。”徐徐伸出右臂,并戟两指,在浦琳後胸“关元”穴下三处猛戳而下。 “笃”的一声,浦琳张嘴吐出一口淞紫血痰,身形倏地一沉,趺坐於地,行功调息。 郝云娘嫣然微笑道:“他已不妨事了!华弟,我有很多事要问,只是此刻下容琐赘,你方才掌力实超越窠臼之外,固然‘天游叟’武林雄杰,天纵奇才,但以方才掌力雄厉怪异而论,实非‘天游叟’能有此秘技,华弟,你究竟是何人门下?” 李仲华竟“哈哈”一笑道:“小弟究竟是何人门下,自己也弄不清楚,总之,多种遇合,都是罕闻罕见之事,即拿赤红玉螭来说,其理可见。” 郝云娘不禁白了他一眼,鼻中微哼李仲华道:“你也会放刁?” 这时,浦琳已行周天,调息复元,缓缓立起,笑道:“郝女侠,请引小弟去见家姊。” 郝云娘点头道:“浦少侠,请随我来吧!” 两人走出五、七丈外,发现李仲华静立原处不动,浦琳不由诧异道:“李兄,怎不同行?” 李仲华道:“方才杜陵临死之际,言说他父亲稍时也要来此玉麓洞外,是以在下还要守在此地。” 浦琳“哦”了一声,道:“那么小弟与家姊相见後,必赶返此处,相助李兄一臂之力。” 郝云娘倏起掠回在李仲华面前,神色庄重道:“华弟,你那震铄武林之绝世掌力,切不可轻易出之,万一泄漏风声,点苍之行你将成为众矢之的,妖邪事先有防,对你及早图谋暗算,那你对不起琼妹了。这道理当然你懂得,不用我来细叙了。” 李仲华点首说道:“这个小弟知道。” 郝云娘道:“你知道就好。”两人离去後,李仲华长吁了一口气,当前的景物,使他毕生不能忘怀。 忽地,一条身形疾如鹰隼般从空泻落,身定处,正是那“铁扇飞星”申公泰。 申公泰对当前景物为之惊愕迷惑,他亦是与浦琳一般想法,但见尸体狼藉,心已料知必是李仲华所为。 他暗暗惊奇道:“这不是人力可为的啊?”却事实如此,由不得他不信。 申公泰道:“老朽告别出得上清宫之际,忽闻声震如雷,回荡山谷,与青城多人登高眺望,见玉麓洞方向尘雾山涌,心知此地必生巨变!玄阳掌门竟然率领门下赶来此地,为老朽阻止,独自返转,这情形是如何发生?” 李仲华便将方才之事,改头换面说出,林木断折只推剑断掌劈并行之力,一场凶搏所致。 申公泰不禁大惊道:“杜陵之父也要来么?此人实是武林霸才,非可力敌!” 李仲华见他神色庄重,问道:“他究有何武功过人之处,值得申老师如此重视?” 申公泰道:“杜陵之父名杜长骥,虽霸业塞外,但不为人知,其门下网罗者,均为武林一时隐秘之俊彦,雄图武林,处心积虑已久,老朽虽无耳闻杜长骥武功究竟如何?却料他必有独到精擅之处,与少侠相较,老朽未敢逆料!但他倘真来此处,必率同能手甚众,老朽恐少侠一人不能兼顾,玉麓洞危矣。” 李仲华心说:“申公泰所言虽然确有道理,自己在此守株待免,如杜长骥一人绊住自己,其他手下趁隙侵入玉麓洞内,则云姊等人势危力拙。” 心念至此,略一思索,便道:“申老师不如守在洞屏之内,如发现贼徒入侵,全力搏击,格杀勿论。” “铁扇飞星”申公泰领命如风掠闪而去。 暗无天日之密林揍叶,洞开十余丈,阳光洒银,映在断干残枝之下尸体,张牙咧嘴,血污满脸,不胜狞鬼恐怖。 李仲华负手长立在一株横斜树干上,衣袂飘飞,凝望蓝天白云,似悠然神往。 蓦然,他面色一惊,身形电动,隐入左侧暗林中不见。 右侧暗林中破空振袂声顿起,突涌出二十余人,为首一人白面长须,凤目瞻鼻,目中射出寒电奇光,气度慑人。 李仲华暗中瞥见,心说:“这人必是杜长骥了,面形有几分神似杜陵,看来无疑是的。” 但见白面长须老者目睹林木断枝有异,一愕之下,突见尸体中有杜陵在内,风疾飘闪在杜陵尸体之前,垂肩凝视,久久抬不起来。 李仲华发现杜长骥带来二十余人手,无一不是四十开外年岁“太阳”穴高高隆起,目中精光逼射,不言而知即是内外双修绝顶高手。 最令人注目者,就是紧傍著杜长骥身後站立的一双红面老者,一部长可及胸的赤须,不但面相无二,即是赤须长短亦一模一样,唯一可区别者,左侧一人身穿蓝衫,右侧的是一袭黄袍。 这一对红面老者均背插一支朱柄五彩长穗宝剑,面色肃穆,目光炯炯而动。 二十余人目睹这怪异情状,愕然动容,表情不一。 良久,白面长须老者抬起面来,凤目之中泛出晶莹泪光,沉声道:“二友,犬子身死可疑,杜某不能判断出究是天灾或是人为所致!” 一双红面老者互望了一眼,同声答道:“我俩臆测半属天灾,半属人祸。” 杜长骥不禁一愕!道:“却是为何?” 蓝衫红面老者答道:“眼前断折林木,均在径可合抱以上,非人力所能为之;但是少山主等人猝遇巨变,闪避不及,为塌木击伤,挣扎逃命,竞被玉麓洞中人闻声奔出,发现少山主,痛下杀手毙命!” 杜长骥尚未答言,倏闻率来众人中起一声冷笑…… 第四十二章 栋折榱崩 穷途末路 杜长骥凤目一抬,道:“罗老师有何异议?” 出声冷笑之人答道:“启禀山主,所谓天灾巨变,无非是台风、地震,二友虽推测不错,但眼见景况只局限於十数丈方圆,天灾巨变宁有如此微弱之威力么?此其一!再说少山主殊少显面於江湖中,玉麓洞中‘罗刹鬼母’等人又岂知少山主来此不利於他们之图,致遭毙命之罹,何况江湖中有一不成文规定,不准向失去抵抗之人施展杀手,故属下不敢妄自谬同。” 蓝衫红面老者冷冷说道:“罗老师一定是说眼前景况足人力所为么?那么请罗老师尽施全力,向一株合抱参天大树推掌一击,罗老师掌力卓绝雄浑,何不令我等开开眼界?” 那人不禁脸上一红,自知无能劈断大树,噤声无言,但心中仍自不服。 蓝衫红面老者又冷冷说道:“少山主挟持‘七星手’浦六逸孽子先我等而来,诸位神目如电,请瞧尸体中有无‘七星手’孽子么?” 数十道目光纷投搜索,果然不见浦琳踪迹。 杜长骥掀袖拭去泪痕,长眉一剔,道:“浦琳必逃去玉麓洞中无疑,犬子丧命,自有他们代偿!玉麓洞定在不远,我们快走!” 蓦然,暗中传出一长声朗朗大笑,笑声中只见一俊秀如玉,神采丰逸的少年书生飘然走出。 杜长骥等不禁一怔!数十道目光投在李仲华身上,惊疑不已。 林中一片肃穆,只有林风——,涛起天际。 杜长骥冷冷问道:“你是谁?” 李仲华朗朗一笑道:“在下玉麓洞主人,方才获闻尊驾需前来玉麓洞,但不知有何要事?” 杜长骥惊疑下定,凝目良久,突想起一人,眉峰微震,问道:“你是姓李么?”语声咄咄,凌厉迫人。 李仲华摇首大笑道:“在下姓赵!尊驾怎可李戴赵冠?” 杜长骥面上一红道:“犬子可是无故死在阁下之手?” 李仲华故做惊讶道:“令郎是谁?恕在下不识!” 杜长骥指著脚下尸体,厉声道:“他就是!” 李仲华望了杜陵尸体一眼,目露悯恻之色,叹息道:“这就是令郎么?令郎等之死与其说是人为,毋宁说是天意。” 杜长骥不禁瞪目大喝道:“这是何说?” 李仲华负手淡淡一笑道:“尊驾听说过伐林断木是如何的么?” 杜长骥不禁怒道:“你胡说甚么?人伐木必用锯锯成半断,再以索曳倒下,此处断木非但不见锯痕,亦未见索迹,杜某岂是眼中揉得砂子进的人?” 李仲华大笑道:“尊驾不信,在下再说也是枉然!” 杜长骥冷笑道:“犬子莫是阁下掌毙么?” 李仲华冷冷道:“尊驾既然见疑,在下百辞莫辩。” 杜长骥目中怒光逼涌,大喝道:“‘罗刹鬼母’可是匿在玉麓洞中么?” 李仲华鄙夷一笑,道:“半月前翩然离去,你问她做甚么?” 杜长骥不禁一呆!又厉喝道:“然则‘和阗缕玉翠云杯’已为‘罗刹鬼母’携去?” 李仲华突然发出一声长笑道:“玉杯本是鬼母之物,你痴心妄想做甚么?” 杜长骥冷笑道:“你敢谎言欺骗杜某!”倏一回顾喝道:“将他拿下!” 两条身形箭矢离弦般,射在李仲华两侧,四只手臂迅飞而出,点向李仲华四处重六,玄诡之极。 李仲华冷笑一声,身形倏地一塌,右臂“嗖”地伸出。 一声惨-腾起,左面一人已被震慑,武林绝技飞猿手,扣住腕脉,五指一紧,逆血攻心,酸麻袭体,由不得不出声狂。 李仲华略未停顿,攫紧人腕脉後,顺势一旋,正巧扫著右面那个飞袭攻来之人,双手拾指登时戳在同党身上,一个收手不及,同党肋下洞穿十孔,鲜血喷出,又是声凄厉惨-,气绝死去。 那人不禁倒闪三尺见状怔住。 李仲华掷落尸体,发出一声讽嘲讥笑道:“这等庸手,还敢出来惹人现眼!” 杜长骥等人眼见李仲华这等玄奥莫测武功,不禁骇然!杜长骥目光阴沉地望了李仲华一眼,冷冷说道:“阁下勿因小胜而骄。”说时,身後蓝衫红面赤须老者已自大踏步走前,说道:“山主,这後生小辈自有老朽兄弟打发,山主请率领其余的人飞赶玉麓洞,慎防‘罗刹鬼母’等人逃离。” 杜长骥颔首道:“正合杜某之意。” 李仲华不禁心急,大喝道:“胆敢妄闯玉麓洞者必死无疑。” 杜长骥冷笑道:“未必!”右手微微一扬,数人即领先望林中掠去。 倏闻一声断肠-叫中,只见一条身形被抛出,陆续掠入林中数人跟著惊惧而退。 那抛出的身形,无巧不巧落在杜长骥身前,伏尸不起,一人发出惊叫:“七星手!” 杜长骥目光落在那尸身背上,只见衫破见肤,赫然一只掌印,那是震慑武林,阎王印“七星手”法,不禁目中露出骇然电芒,大喝道:“姓赵的,你是‘七星手’甚么人?林中还隐藏著多少鼠辈?” 李仲华微笑道:“尊驾问话无理之极。今日是谁登门生事?在下又出言示警在先,妄闯玉麓洞者必死!尊驾不信,焉能怪得在下?”他心中略略一宽,知浦琳等已在暗中戒备。 那红面赤须老者面色肃穆答道:“废话少说,今日之事有进无退,方才目睹阁下武功不同凡俗,老朽愿以本身剑艺与阁下印证,决一胜负,如不幸老朽落败,老朽自愿退出林中不过问此事!” 李仲华闻言微微一笑道:“就是尊驾一人么?彼此毫无怨隙,在下恕不同意,但在下仍要重复一句声明,妄闯玉麓洞者必死!奉劝各位,毋起贪嗔之念,急流涌退,可保全度。” 他说话显得气度慑人,不怒自威。 杜长骥暗暗惊异道:“这人甚为年轻,怎么竟有如此气度?俨然一派之尊!但翠云杯势在必得,与‘内功拳谱’大有关系,老夫此次再出,雄图武林,岂能为他一言所喝退?且瞧瞧此人武功如何再做计议。”当下沉声道:“阁下且莫大言不惭,杜某二友,剑力通神,莫说是阁下,就是当今武林中,以剑法著称的青城、崆峒二派,也望尘莫及,阁下自问能抵敌否?” 李仲华大笑道:“尊驾此来用意究竟如何?在下素不问武林是非,尊驾等一再相逼,自夸自擂,你们打算不生出这片黑林么?” 音还未落,蓝衫红面老者已掣剑出鞘“呛琅琅”龙吟生处,只见一道寒光匹练卷弧腾起,执腕一震,斗大金花震出,渐渐缩小有如寒星,剑身连颤,嗡嗡直响。 虽只这一起手式,明眼人一见就知这蓝衫红面老者剑学造诣之高,已达沉凝若山,驳剑传气的境界,心中不由微凛。 忽听杜长骥说道:“阁下不可太自负!杜某要擒阁下易如反掌,望三思而行,将‘罗刹鬼母’藏匿地点说出,你我一场误会即可冰释。” 因杜长骥不信李仲华所说“罗刹鬼母”已离开玉麓洞,即使真实,也必迁藏至近处。 在他们双方对话时,杜长骥分立身後党徒二十余人,均面望著黑林,凝神蓄势戒备,谨防林中暗处猝施猛袭。 忽有一人感觉背肩处似毒蚊噬了一口般,痛痒交加,不禁抬手反肩後一摸,蓦感腕脉一紧,肋下一凉,一个身子“嗖”地像冲天火炮被悬空吊起。 其余党徒均是一流好手,耳聪目敏,听得破空之声有异,闪目一望,见状不禁大惊。 就在他们心神旁骛之际,有七、八人猛感胸口一凉,哼也未哼一声,仆地气绝而死。 其余匪徒心神震骇猛凛,尚未出声吆喝惊呼,那边杜长骥语声已落,即闻身後惊呼之声,旋面一望,不由凤目中涌出无穷杀机,回面厉喝道:“小辈,莫怪我杜某心辣手黑!” 说时,一对红面赤须老者转身率领其余匪徒如风向黑林中扑去。 黄袍红面老者到得被吊毙匪徒大树之下,凌空拔起,长剑一挥,将那匪徒挟下,仔细一瞧,那匪徒已气绝多时,右腕扣圈一条细如叶茎的山藤,深勒入骨,一条右臂肿成紫茄般。 他不妨再仔细审视四周,顺手将尸体甩落,电欺飞飘般疾扑入林而去。 李仲华目睹匪徒疾扑掠入林中,毫不动容,心料郝云娘、浦琳已有妙计使匪徒一网成擒,只微微一笑,面向著杜长骥道:“尊驾既欲见教,何言心辣手黑?只怕尊驾你赢不了在下我……” 说此,见杜长骥眼中杀机更盛,右手缓缓望怀中揣去,不由心有所触,微凛之余,吐出朗朗笑声道:“尊驾所谓辣手心黑,大概是指尊驾怀中所藏的瘴毒迷香吧?奉劝下如藏拙为妙,慎防招致杀身之祸!” 杜长骥目中顿露惊骇之色,大喝道:“你怎么知道?莫非你就是李……” 李仲华忽腾起一声大笑,左手猿飞伸出,五指钢爪般直抓而去。 杜长骥目睹对方身法无比之快,急往外闪挪,只“嘶”的一声裂帛巨响,他闪左三尺,身尚未立定,急低目一瞧,只见右-暗藏襟内之皮袋已为李仲华抓裂攫去,一件白衫被撕半幅,不由气得面色透青发紫,一腔盛怒,热血沸腾翻涌,激动欲炸。 李仲华将攫得之暗囊,慢慢藏在怀中,好整以暇地从容微笑道:“实告诉你,这林中还另有奇人,此人武功旷绝古今,嫉恶如仇,只怕你手下无一幸存,只怕全要伏尸林中!倘不见信,就请入林瞧瞧;尊驾现孤掌难鸣,妄逞意气,何异以卵敌石,螳臂挡车?”说後身形突然一动,右掌疾吐“移山接木”绝学,迅如雷光石火般望杜长骥胸前击去。 杜长骥只感一股绵软柔弱无形潜力迳袭而来,立觉心神一震,忙身形疾滑,让过掌力,疾飘而出,一缕轻烟似地晃入林中不见。 李仲不由愕然!他深悔太过小心,展出武当开山掌力内含一成“移花接木”绝学真力,使他不易发觉,待其挥掌对抗时,再倏增真力使之束手被擒。 哪知事有意外,杜长骥竟不战而退?心计尽付流水,不由跌足叹息…… 杜长骥不战而退之故,因心悬手下入林遭遇危险,急飘入那黑沉沉的林中。 他目力能黑夜见物,远及十丈以内,兔起鹊落,不禁深入百数十丈,不见手下踪迹,心中惊疑不止。 林中无分南北东西,他不知手下是由何方向走去,惶惑之余,突闻左侧下远处发出一声微弱哼声。 他不由一怔!疾望左跃去,垂眼望去,不禁一呆!只见一名手下四肢尽皆断去,血溢满地,已然死去。 方才一声微弱哼声系他临终哀音,杜长骥不由悲愤填膺,子死、手下伤之过半,他知道这是自己贪欲一念之差所造成。 但马到临崖难回首,船到江心难补漏,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他哪能收心回首?不禁发出一声激厉长啸,双足一踹,穿林直射而去。 暗中闪出一高大老者身形,望著杜长骥逝去方向冷笑一声,接踪蹑去。 ※※※※※ 李仲华电疾返转玉麓洞前,不禁大为错愕,但见洞前林木被砍断十丈方圆,天光涌射。 这断折林木中,积尸累累,血迹狼污,毙命者俱是杜长骥手下。 两个红面老者垂剑直立玉麓洞下,一动不动;李仲华心中大感诧异,暗道:“两人难道立著死去了么?”欲视究竟,侧面掠去,停身一望,见一双红面老者竟是双目张开,行功调息。 他心中更为诧异惊奇,此时此地不宜行功调息,除非是受了重伤,但他们不怕遭受突袭么? 心正忖念之际,忽觉身後微风飒然,旋面望去,只见是郝云娘盈盈娇笑俏立在身前。 李仲华低声问道:“这两人是怎么的了?” 郝云娘道:“这两人剑法委实卓绝无伦,一剑展出,剑力远逼三丈开外,泼水难入,姊姊与浦琳无法近得他们身前,我俩遂将其手下一一歼灭。”说著嫣然一笑,又道:“他们一腔盛怒,追捕我俩,我俩引诱他们入洞,洞径逼狭,长剑如若废物,前後夹击之下,便可手到成擒;谁知他们见浦琳掠身入洞,反而镇静起来,伫步不追,挥剑欲伐林木,想是用力太过,此刻在调息恢复真力。” 李仲华道:“他们不怕被人暗算么?” 郝云娘白了他一眼,道:“你是明知故问!他们虽在调息,仍在全神戒备中,要知剑术之绝乘,讲究沉如山岳,动若脱兔,你还未近身,即丧在他剑势之下!亏你还是名震武林人物,这点道理都不懂。” 李仲华“哦”了一声道:“听此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弟如若懂得,也不圣於明知故问,受云姊之奚落了。” 郝云娘不禁拳槌了李仲华一下,嗔道:“贫嘴!” 李仲华笑了一笑,道:“待小弟前去打发两人。” 郝云娘立将左肩一柄得自“天风真人”手中之雄剑,递去李仲华手中,悄声道:“你那掌力留在点苍施展,凭剑招取胜吧!” 李仲华不禁目光一怔!道:“云姊,小弟剑法委实不高明,怎可取胜他们?” 郝云娘嗔道:“你岂不知敌以正取,我以诡胜之理?” 李仲华摇了摇头,将雄剑搭在左肩之上,跃身而去。 林木断折塞途窒碍,李仲华兔起鹃落,向二红面老者身前逼近。 身形还远离七、八丈外,突见一道惊虹匹练从天而降,剑风潜劲怒涌,如山推来。 李仲华心中一惊,斜射而出,扑向一侧。 身仍在半途,又见一股耀眼欲暗的剑光劈来,慌得全身凌空翻起,身化“龙回入渊”之式,疾沉落地。 拾目一望,只见两老者一左一右分立丈外,垂剑而立,面色严肃。 蓝衫老者徐徐出言道:“阁下居然逃出老朽两人合璧一剑,果然高明!” 李仲华淡淡一笑道:“谬奖!二位将在下洞前林木砍去,这是何故?” 蓝衫老者冷冷答道:“老朽不堪受辱,决一死战!” 李仲华大笑道:“无端寻衅,辱由自取,尚说不堪受辱?” 黄袍老者沉喝道:“不用废话,阁下请将剑拔出。” 李仲华略一踌躇,缓缓拾腕伸向左肩。 两老者目光凝视著李仲华右腕,面色微露紧张,深明大敌当前,不容稍懈。 剑柄卡簧“喀啦”一声掀开?李仲华慢慢地将剑一寸一寸地掣出。 剑光才一离得鞘缘,李仲华大喝一声:“看剑!” 喝声未出,剑势已出,芸云迅疾无伦刺向黄袍老者“章门”大穴。 二老者亦是一声大喝,双剑交又挥出,招出“一元太极”玄奥无比。 “当啷”一声,金铁相撞大鸣,剑光全敛,只见三剑剑身搭在一起,生像黏住一般。 林中一片死寂,阳光映在三剑之上,反射出夺目寒光,三人静立不动,面色沉凝。 林风嗖嗖,树影晃动,盏茶时分过去,三剑仍是搭住不曾移动半分。 郝云娘俏立在十丈外,柳眉微蹙,微微-心著李仲华力有不敌。 “铁扇飞星”申公泰及浦琳亦现身洞屏之外,凝眼旁观。 又是一盏热茶时分过去,依自僵持著,但比搏数千百回合还要吃力。 渐渐李仲华嘴角噙出微笑…… 这笑容在他面上益趋开朗了,反之,两老者面色愈见沉凝,头角青筋微微凸起。 李仲华手中雄剑竞向外滑动,把双剑吸得望外随著而去,两老者身形亦随著牵动。 突地李仲华喉中发出一声大喝,剑身滑开,身形“嗖”地冲霄而起,蓦然下扑,剑光抖出两条寒星。 两老者剑身一轻,对方身形已冲霄而上,心知对方必然凌空下扑,急将身一歪,两剑同时挥出奇招——“挑云破月”。 一分之差,李仲华剑芒竟先及身。 两老者只料必死,但觉对方剑光一沾身,即迅疾如电收去。 抬目一望,只见李仲华飘然落在丈外,含笑望著自己两人。 及至垂目一望,发现“期门”穴衣襟上竟洞穿一豆大小孔,两人部位一样,毫厘不差。 两人对望了一眼,蓝衫老者长叹一声道:“阁下虽以巧胜,但老朽等输得心服,有生之年,当再请决一高下!” 李仲华淡淡一笑道:“二位竟认为在下以巧取胜么?恕在下不能同意!” 黄袍老者怒道:“总之我们已认输了,还有甚么不对?”一脸悲愤之色,激动难已。 李仲华同情地望了他们一眼,道:“只怕二位有生之年恐难胜得在下!浮名夸世,弹指烟云,身外之名又有何用?二位不如寄情山水,笑傲烟雾,可与天地同寿。” 蓝衫老者道:“阁下相劝之言语重心长,自当感铭於胸,倘言今生未能胜得阁下,只怕有点欺人之谈。” 李仲华正色道:“如不见信,在下只出一招‘鸿雁回翔’。两位倘能化解,在下甘愿收回此言!” 两老者同时心中默默忖思道:“‘鸿雁回翔’虽是青城剑法中三大奇招之一,但自己两人数十年潜修,专从镇伏各派绝招著手,换在别人而言,自必定然斥他夸诞,却拿他方取胜自己一招,委实玄奥绝伦,占了巧先,足见此人剑学精湛无比,莫非‘鸿雁回翔’这招上另有玄妙之处么?” 他们均是同一心意,不妨试试,两人同声道:“请赐招见教!” 李仲华颔首道:“既然如此,在下有僭了!” 手中雄剑当胸一举,极轻巧地平胸微微一弧,手腕轻振,剑光立时飞散飘来,神似千百只鸿雁上下翔飞开去,一片柔密潜力随著而去。 两老者大为惊异,对方这一手剑招与自己所知的大为异趣,双剑起处,荠形银浪分向迫去,潜劲山涌。 两股潜力一接,李仲华倏然剑势回撤,一双红面老者双剑被对方剑势回撤之力一带,竟然脱手飞起半空,手腕震得酸麻欲软。 一双剑光先後坠落“笃笃”两声,插在断木之上,摇晃不止。 原来李仲华悟出“移花接木”掌力可-在剑招之上,将他们剑力借为己用,再展“卸引”二诀,震出手外。 两红面老者骇然变色,呆得一呆,目光显得黯然神伤,黄袍老者叹息一声道:“老朽等永不再论剑了!谨领阁下之言,今後当纵情山水,以度余年。” 两人微一抱拳,剑也不要,转身走去。 突然,天边传出一声清啸,疾划长空而来,啸声未定,只见一条身形从空疾泻而下。 身显处,正是那杜长骥,他在林中飞扑回巡,好不容易腾身树梢,踏叶而行,才发现此处现出一片空隙,心有所悟,振吭发出一声清啸,电闪扑来。 杜长骥一眼瞥见二红老叟缓缓向林中走去,耳闻自己啸声他们身形毫未停顿,连转向回望都不曾,不禁出声唤道:“二友竟不辞而别么?” 二老叟不由怔得一怔,转过面来,说道:“老朽连遭挫折,无颜再留,山主保重,老朽二人就此拜别!” 杜长骥目光闪动,隐泛杀机,凄然一笑道:“我等患难之交,今小弟子死,门下又悉数毙命,只孑然一身,二友能忍心如此么?”说时,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蓝衫红面老叟面现苦笑道:“山主,江湖之内能人辈出,你我徒费心机,不如急流涌退,还可善终!老朽兄弟心灰如死,不能相助山主以成未竟之志,歉疚良深,山主一番厚待情谊,只有待诸来生答报。” 杜长骥知二人去志已决,杀机猛生,故做凄然之容,叹息一声道:“二友心意已定,小弟不能强人所难!桃花潭水,故人情深,小弟相送二位一程。”说著缓缓走去。 突闻林中一声大喝道:“杜长骥,你已成笼中之鸟,尚敢包藏祸心杀友?” 杜长骥已一手劈向二红面老者,排空巨-中夹著一片电芒流射飞星,闻声不禁大震,只见迎面一条庞大身形飞泻而下,袍袖展处,电芒飞星立被卷落。 二红面老者呆得一呆,不发一语,竞自转面如飞杳入林中。 杜长骥凝目一瞧,不禁怒形於色,大喝道:“姓姬的,我子是死在你手中么?” 天外飞来之人却是“天游叟”姬逊,头顶仍是牛山濯濯,须眉尽秃,但红光满面,目中炯炯有神,闻言“呵呵”大笑道:“如今遭报,还不知收敛祸心?你说得一点不错,你真是孑然一身,无家可归。” 杜长骥闻言心中一寒,愤激大喝道:“寒舍妇孺与你何仇?狠心辣手!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天游叟”微笑道:“你杀人多矣,理该遭报!不过老夫未参与其事,老夫问你,我弟现在何处?” 杜长骥冷笑道:“骨已成灰,问他则甚?” “天游叟”发出震天狂笑道:“死得好,死得好。” 蓦然,由林中又掠出两人,一是羽衣星冠,双目点漆,面如冠玉,胸前五缯黑须飘忽,身长修立的道人。 另一是猿臂鸢肩,丰神俊逸的少年。 这时,李仲华与郝云娘、浦琳、申公泰三人并肩站立远处。 李仲华说出後来两人正是“阴山羽士”及苏翔飞,与三人说知必是为著“五色金母”而来。 只见“阴山羽士”微微向杜长骥打了一稽首,问道:“杜山主别来无恙?贫道向山主索取一物,望即见赐。” 杜长骥冷笑道:“杜某欠你何物!” 苏翔飞不禁剑眉一剔,大喝道:“五色金母!” 杜长骥立时发出一声狂笑,身形斜跃,凌空穿起,双掌分飞而出。 忽听“天游叟”喝道:“你走得了么?” 风起卷-,狂潮疾涌“轰”地一声大震,只见“天游叟”震出了两步,杜长骥身形疾沉而落,踉舱“蹬蹬蹬”冲出三步。 杜长骥身形尚未落定,猛感身後剑-逼至,身前“阴山羽士”一闪而现,拂尘震腕甩出。 这一前後夹击,杜长骥身形疾晃,移宫换位,旋身出掌,避实就虚,劈往苏翔飞。 这等江湖巨擘,顶尖好手,不但身法绝伦诡疾,而且掌力雄厚莫当,苏翔飞只觉狂风扑面,令人窒息,剑身竞荡了开去,不禁出声叫道:“不好!” 杜长骥右掌只距苏翔飞胸前五寸,突感身後劲风压体,夹著“天游叟”冷冷语声传来! “你死到临头,还敢逞凶!”不禁一震,右臂飞撤,塌身一旋“双掌震天”猛推而出。 两股掌力立接,一声大响,杜长骥足下竟陷入土中三寸“天游叟”身形震得飞起半空。 杜长骥足下一蹬,旱地青云拔起,身形尚未离地,左肩已被“阴山羽士”拂尘扫中。 一阵剧痛入骨,不禁“哼”得一声,身形一歪,未徨四顾,借势斜射而出,去势如电,眨眼已出得十余丈外。 林中突然涌出十数持剑道人,同声大喝,剑起飞-,浪涌逼袭杜长骥周身大穴。 杜长骥面如嘤血,身形斜闪,运掌如飞!掌出处,右侧为首一道腕脉立被劈中“喀嚓”一声微响,腕骨已裂。 那道人禁不住一声大-,长剑脱手飞去。 杜长骥一招得手,毫不停留,两臂抡转如飞,分击众道,当之无不匹靡。 这是转瞬间事,杜长骥用掌力震开一条出路,正欲电奔窜去,突感後胸一震,跟著五只钢爪抓起胸襟,人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大力甩翻了出去。 杜长骥翻出凌空,尚待欲逃“天游叟”振臂“嗖”地冲霄而起,一把抓住落下,苏翔飞剑芒疾吐,寒光一点飞抵胸口之上。 处此情形,杜长骥不禁万念皆灰,-眼一顾,只见那抓回震出自己之人正是自称玉麓洞主人。不禁失悔道:“自己一著错,满盘皆输,天命如此,有何话说?” “天游叟”飞指点了他七处重穴,杜长骥眼前一黑,仰面昏死倒地。 李仲华已飞身近前,拜倒於地,唤了一声:“恩师!” “天游叟”含笑扶起,李仲华与“阴山羽士”苏翔飞一一相见。 郝云娘等三人与那边青城众道飞步走来,匆匆相见後“天游叟”说道:“今日之事暂勿说出,杜长骥尚有死党多人在大理已安排诡恶毒计,静候杜长骥到达即发动,图使点苍大会前,正派群彦尽数伏尸,如若走漏风声,匪党提前发动,则武林精英必将损失殆尽!” 姬逊说完,转向郝云娘道:“本欲趋访令堂,奈阴山牛鼻子师徒急於找回‘五色金母’尚须逼问杜长骥口供‘五色金母’藏匿何处?取回後即挟持杜长骥前往点苍,老朽与令堂不如在点苍晤面吧!”即与“阴山羽士”师徒挟著杜长骥点足飞起,穿林疾杳。 申公泰趋在青城掌门悄声耳语一阵,玄阳道长不禁含笑道:“既然如此,贫道也不好惊扰了,但众位离去之时,务必驾临上清宫一叙。” 李仲华微笑答道:“这是当然。” 玄阳道长做礼告别,转身与众道离去。 一入玉麓洞石室,只见“罗刹鬼母”业已复明,含笑立在石室中。 郝云娘惊喜万状,飞扑在鬼母身前,一把搂住,将一颗蜂首埋在鬼母肩上,颤呼了声道:“娘!”忍不住哭泣起来。 “罗刹鬼母”用手抚摸了摸郝云娘满头云发,轻声说道:“苍天不负,为娘得重睹天日,你应当欢喜才是,怎么哭了?” 郝云娘将头抬起,笑道:“云儿喜极流泪,哪是哭。” “罗刹鬼母”目睹李仲华、浦琳一双俊秀如玉面目,分不清谁是未来爱婿,不禁费尽心神猜测,两道目光不停向李、浦二人身上打量不吭一声。 郝云娘瞪了李仲华一眼,李仲华呆得一呆,立即会意,趋步上前,唤了一声:“娘!” “罗刹鬼母”早就认李仲华人品气质比浦琳高出一筹,但岂敢贸然出声相询?一听李仲华唤了声娘,不由眉飞色舞,老怀弥畅,忙答道:“少侠少礼!”跟著又道:“这位当是浦少山主了!”又与申公泰见礼。 郝云娘听得李仲华唤其母,不禁芳心舒畅,霞飞双颊。 只听浦琳问道:“伯母宿疾得愈,可喜可贺!家姊现在何处?” 鬼母含笑道:“令姊与冯姑娘现在後洞调息,老身若非令姊以本身纯阴之气,助老身打通壅塞已久穴道,怎么好得这么快?少山主请坐,令姊稍时便可出来。” 郝云娘伸腕一带李仲华,拉著望後洞而去。 浦琳又道:“小侄奉家严之命,一来向伯母致意问好,再则要求伯母为家姊做主,将家姊于归李少侠,烦为进言。” 鬼母“呵呵”笑道:“令姊已拜在老身面前做为义女,这件事无须介意,小女也并非极酸吃醋之辈!何况令姊也有意於李少侠,这事包在老身身上!” 申公泰“呵呵”大笑道:“打铁趁热,老朽斗胆也要做个大媒了。” 鬼母不禁莞尔笑道:“这事老身全已知情,申老师莫非是说冯姑娘之事?李少侠是几生修来之福?三女于归!” 忽闻郝云娘娇笑道:“娘,他还不止咧!有四个!”惊鸿翩然步出风华绝代的郝云娘。 跟著走出浦琼、冯丽芬,均是娇靥涌霞,羞不自胜,最後走出李仲华。 浦琼莲步如飞向前,执著浦琳双手,星目泛红道:“琳弟你瘦了。” 浦琳微笑道:“身体刑辱,焉得不瘦?留得命在已属万幸!如非姊夫相救……” 浦琼瞠喝道:“琳弟,你胡说甚么?” 浦琳愕然无语!鬼母微笑道:“琼儿,你难道不愿意么?” 浦琼闻言再度霞涌娇靥,低垂螓首,偷眼斜睨李仲华,发觉李仲华一双朗彻如星目光亦向自己望来,不禁如触电般芳心一震,螓首更垂得低了。 “罗刹鬼母”“呵呵”大笑道:“仲华,申老师方才与冯姑娘做下大煤,意欲于归於你,你答应吗?” 李仲华俊面一红!躬身答道:“只要冯姑娘不弃,云姊、琼姊首允,小婿一切从命。” 鬼母与申公泰同声大笑,冯丽芬只觉得有生之年,从未有此刻的欣喜兴奋过,禁不住星目落泪。 郝云娘提议立即启程,众人一阵收拾後,离洞而去…… 斜阳映山,归鸦阵阵,众人赶赴上清宫而去,出得密林揍莽,翻上对崖岭脊,眺目四望,只见千岩万壑,尽收眼底:翠浪起伏,青嶂蔚天,远望内外两江,宛如数千丈白龙婉蜒於翠浪碧波间,令人神恰目夺。 沿途全是寒松、冷杉,翠篁幽竹,微风吹拂,涛声护谖。 众人行步如飞,翻崖登上第一峰观日亭稍憩,李仲华凝目望向左边摩崖上大书——“青城第一峰”五个大字出神。 五字直径数尺,笔法苍劲,想是名家手笔。 浦琼低声笑道:“书呆子!” 李仲华转目一望,只见三女笑在一起,花靥迎春,妩媚不胜,不禁望得呆了。 申公泰道:“再百余步登上峰顶,即是上清宫了,他们必早发现我等行踪,现已伫立宫外迎候,我们走吧!” 众人缓步齐登峰顶,首先映入眼帘的,即是山门外,数十株大楠树和一株古银杏树,雄古奇伟,合抱参天,高耸云霄,蔚为壮观。 蓦听钟声骤起,山门内转出玄阳道长,身後率领数十道众出迎。 钟声缭绕天际,回音山谷,响亮清彻…… 第四十二章 绝学秘筵 付之一焚 洱海——波涛万顷,澄泓一碧,岸柳摇绿,风帆沙鸟,景胜怡目。 那日,残阳御山,归鸦阵阵之际,洱海之内,一条快舟,其驶如箭,向点苍山方向海滨驶去。 舟中坐着李仲华、伸公泰“罗刹鬼母”郝云嫒母女、浦琼姊弟及冯丽芬七人,伸公泰与浦琳操舟,运桨若飞。 层峦苍翠,古木荫森的点苍山愈来愈近,李仲华道∶“今日已是第六天了,群雄危在旦夕,幸不辱命末逾期即赶返,不知群雄怎麽样了?” 伸公泰一面运桨,口中笑道∶“行事唯求心之所安而已!浦令主睿智神莫,七日之期末逾,群雄一定死不了,只不知戴云山众人赶到了否?” 原来他们一行到达上清宫,因为时限局迫,不能多所耽延,玄阳掌门安排了一席丰盛素筵,匆匆食罢,略谈了几句,即告辞离去奔滇。 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赶至金沙江太平渡口,李仲华找到罗令铎同奔点苍,为了避免途中惹目起见,分途而行,约定在点苍山麓会合。 诸女途中疲劳不堪,均在舟中沉沉熟睡,只有“罗刹鬼母”闭目在气运周天。 小舟缓缓向海滨靠去,浦琳唤醒诸女振衣离舟登岸。 突然,岸柳之後电疾掠出两人,一是“神行秀士”金森,另一是“紫衣无影”褚神风 李仲华“啊”了一声,趋前两步抱拳微笑道:“金老前辈竟比晚辈早到了。” “神行秀士”金森微笑答道∶“我不过早到了一个时辰,他们现在山麓一片茶林中相候!方才遇上褚老师,诸老师有话与少侠说。” 语音甫歇,褚神风已自接口道∶“老弟,我等去曲恫扑空,途中相遇点苍掌门邀请我等上山,晤及浦令主,才知老弟已赶赴青城……”说着略略一顿後,又道∶“现群雄因罹左老怪桃花毒瘴已奄奄一息,亟待施救……” 李仲华面色惶急道∶“在下这就赶去。” 褚神风摇手道:“少侠别急,老朽还有话说!不知何人放出消息,说是和闻缕玉翠云杯落在少侠处,又确知群雄大会之前少侠定会到达点苍,现群邪到得不少,还布点苍之外,亟亟图谋於少侠怀中玉杯,一有阻截,难免耽误失时群雄无救,为此 浦令主命老朽转告,将玉杯交与浦姑娘,随老朽由後出小径登山,但要少侠先从前山进入,暴露身形,诱使群邪远离老朽等,才可安然登山。” “罗刹鬼母”忽在怀中取出翠云杯盒,扬开伸手迅疾无比将玉杯取然收存怀内後,五只枯瘦手指又伸进盒内拨弄了几下,但见翠光一闪,急闭上盒盖,与李仲华附耳密语了一阵。 李仲华点点头,将木盒接过。 随即望着伸公泰道∶“申老师,可否与在下同行?” “铁扇飞星”伸公泰一跃上前,道∶“老朽三履点苍,前山路径甚熟,时不宜迟,我等由望柳亭转入前山正途吧!” 两人略致道别後即飘然走去。 月白风清,涛声谡谡,李仲华故意高声朗笑谈论,诱使群邪闻声扑来。 踏入前山途径,忽见道边深林密菁内闪出六、七人,阻住两人去路。 一黑衫老者朗声问道:“两位中可有李仲华?李少侠麽?” 李仲华跨出一步,抱拳微笑道∶“尊驾要寻在下,可有甚麽事。” 那人征得一征!暗说这人年岁甚轻,豪气非常,无怪名动武林,令人钦佩,口中说道∶“原来阁下就是李少侠!久闻少侠武学绝俗,气度豪迈,兄弟等渴望一见。” 李仲华朗笑道∶“不敢,不敢,在下哪堪当此谬奖!”略顿之後,又扬声大笑道∶ “明人不说假话,就只有尊驾等人相候在下李仲华麽?” 皎洁月色照在那人面上,只见那人面目微变,回顾了同党两眼。 原因是李仲华笑声太大,最後“李仲华”三字以内力逼出,播传四外,在这寂静如水夜境中,更是声播老远,震回谷野,清晰异常“和闻缕玉翠云杯”武林三宗奇珍之一,莫不梦寐以求,这点苍山下,环布许多枭雄怪杰,万一惊动他们,这後果不堪设想,是以他面色微变。 但李仲华是有心如此,那人方待启口,突然道边菁林中又窜出数人。 李仲华呵呵大笑道:“我李仲华有幸得天下英豪如此抬爱,真是快慰平生。” 那後窜来数人中一人,突出声发出长啸,响彻云空,黑衫老者勃然大怒,大喝道∶ “你鬼叫做甚麽?”一掌直劈了出去。 吐出啸声那人,横掌一堆,冷笑道∶“凭你们乌岭七鬼这点微末技艺,也敢心生梦想武林三宗奇物?” 掌力一接之下,两人各各震得退後了一步。 李仲华大笑道∶“既承诸位抬爱,但在下尚末知道诸位目的何在?这样胡打一通,徒令在下有点齿冷。” 黑衫老人怒目冷冷出声传啸那人一眼,冷笑道∶“姓唐的,你别以为你的武功天下无敌,看来也不过尔尔,稍时自有你好瞧的!” 唐姓那人阴恻侧的怪笑一声,斜目而视。面色鄙夷漠然,黑衫老人目中杀机陡涌,倏又一敛,转向目注李仲华笑了一笑道∶“风闻少侠得了和闻缕玉翠云杯不知是否属实?但求一观如何?” 李仲华冷冷说道∶“不错!这玉杯还是两个时辰前得手的,尊驾得信好快?请问尊驾这消息是得自何人口中?” 黑衫老人道:江湖传闻本快,只是不知少侠是在不久之前得手的!这消息来源,恕末能据实而告!” 李仲华道∶“你只求一睹玉杯麽?”随即发出一声冷笑道∶“这真实使人不敢相信!” 黑衫老者暗中脸色一红,唐姓那人嗤笑了一声,黑衫老者脸上几乎有点挂不住,暗中行功右掌,蓄势一击。 此刻,四外起了一片穿林拂叶“嗖嗖”之声,显然来人甚多!“铁扇飞星”伸公泰面色显得十分紧张,李仲华却保持平静,顾盼自如,一副满不在乎之神态。 四外陆续现出矫捷身影,转瞬之间,已黑鸦鸦地一片围满了不下五、六十位江湖枭雄怪杰。 李仲华眼中已瞥见“恶子房”聂丰及“独目老怪”詹阳疾如鹰地扑来,末待他两人刹住身形,即疾如鬼魅激射出去,右臂蓦地一振。 “独目老怪”詹阳猝不及料,只觉劲风扑面,心知有人突袭,右掌穿胸电流而出,睁目凝视,大喝一声道∶“甚麽小辈……” 言犹未了,眼前一黑,突感腕骨一紧,人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奇猛之力拉了出去。 这不过是瞬眼间里,群邪不禁一征,只见詹阳已被李仲华一手扣住腕脉,一指点在喉间“天突”穴上,冷笑道∶“老怪,你那毒火针筒阴恶狠毒,波及无辜,罪大恶极上次被你逃去,今番再遇可怨不得我。”手指猛望下戳。 老怪“哼”得一声,应指倒地毙命。 群邪不禁大震,相互失色。 “恶子房”聂丰退了一步,目光怨毒冷笑道:“阁下自负武勇无敌,只可惜不知时务!你能免却今宵之罹麽?” 李仲华道:“我倒听听,你虽负子房之诡,恐怕也难制我死命!”说时举步缓缓向聂丰走去。 “恶子房”聂丰早有预防,李仲华一举步,即疾然飘退丈外,两旁疾闪出六个鸳猛劲装汉子遮掩在聂丰之前,右手扬刀,左手各执着日轮般怪异兵器,输日满布圆形小孔,惹目之极。 李仲华停住身形,忖思这日轮兵器有何奥妙之处聂丰用来对付自己,定然十分恶毒! 只听聂丰阴侧侧地怪笑道∶“姓李的,你趁早献出玉杯,还可免你一死!只待老夫一声令下,数十丈方圆生灵尽灭,那时你後悔也来不得了。” 李仲华冷笑道∶“只怕未必。” 四个劲装汉子倏地身形一动,同左右两方散开,中立两人魏然不动。 李仲华无异三方受敌,心中大感为难,如露普通武功,必无法兼顾,除非施展“矮仙”所授“移花接木”绝学,方可一击功成。 但一经施展,其他群邪均遭波及,未免有干天和,心中畴曙不定,又心悬“神行秀士”金森等人不知安然上得点苍否?面色数易尚未思出万全之策。 聂丰阴阴说道:在太平渡口目睹阁下掌力几近霸道,威力奇大,老夫委实钦佩,但物物相克,莫谓天下无制你之人……” 语犹未了,李仲华即冷笑道∶“制我之人就是你麽?我就要看你怎麽施为?” 群邪肃然无声,却知道一个阴诡险诈,满弦待发;一个表面从容,其实暗中也在蓄势迅雷一击。 聂丰陡出声大喝道∶“这翠云杯究竟在你的身上否?聂某行事向不空手而回!” 李仲华大笑道∶“自然在我身上!你当在天下英雄面前,居然大言不惭?你万里追袭戴云山 等一行,汉白玉镯你到手了没有?向不空手而回之言,是你能说的吗?” 一股灼热涌上聂丰两颊,猛生杀机,蓦听不远暗处飘来冷冷语声道∶“聂老儿,竟然敢在我左老怪面前强讨食物?委实不够朋友!” 聂丰心中一震,面向左老怪出声之处答道∶“咱们不是有约在先?你如取内功拳谱聂某即另属意於翠云杯,各不相缠,难道你自甘食言麽?” “你说得好!”左老怪答道∶“我已事先说明,只待内功拳谱到手,任你去取翠云杯,此刻拳谱尚在浦六逸手中,嘿嘿,你倒比我先下手了?我左老怪没有这麽好说话,如轻举妄动,莫怪我手辣心黑,反面无情!” 聂丰勃然变色道∶“我聂某岂是你能吓唬得到的?浦六逸就在点苍山上,你不去取,怪得哪个?你若一辈子不能将内功拳谱到手,我莫非也要等一辈子?” 左老怪冷冷之声又起∶“你空负恶子房日之誉,眼前你大为失着七星手浦六逸有这麽好惹的麽?大会之前回任你为所欲为?实告诉你,这翠云杯亦在浦六逸手中,这姓李的哪有甚麽玉杯?目的就是搏杀於你等,你们环身之後暗藏着浦六逸手 下……” 忽远处又传来一苍老洪亮语声道∶“左老怪你猜得不错,翠云杯亦在浦某手中,但你醒悟得太慢了。” 群邪不禁大惊,张惶四顾,聂丰这等老练之人也为所动,目光两边望了一望。 就在此刻李仲华知道浦片睡心意,手泣了伸公泰一把,低喝了一声:“走。” 快快一鹤冲飞而起,回望去大理方向落下,疾逾飘风奔去。 六个执日轮之人无聂丰喝令,不敢妄动,目睹李仲捧离去,只高声惊呼道∶“姓李的逃走啦!” 聂丰愕然回顾,月色茫茫下,只见李仲华、伸公泰已在六十馀丈外,去势如风,面色疾变,大喝道∶“你们呆在这里做甚?还不快追?”身形前纵,率着廿馀人一窝蜂似赶去。 其馀群邪均存有乘火打劫之意图,相率追去吐出啸音,此起彼落,尖锐刺耳,令人心寒肉颤。 李仲华两人奔出老远,身形变得忽快忽缓,伸公泰道∶“老朽方才听得左老怪声音有异,为之诧异纳罕f.” 只见李仲华笑道∶“申老师所疑一点不错,其实就是浦令主一人而已。” 耳闻身後身形破空,厉啸之声愈来愈疾,悸仲华两人转向沮海之浜一片葱绿草地中奔去。 但听聂丰大喝道:“小辈,你能走得了麽?” 李仲华长笑一声,倏然停住反身而立,只见聂丰等人如风扑至,六个手执日轮怪异兵器又团团围做一圈。 群邪也接踵而至,士在远处观望着。 李仲华冷然一笑,道:“聂丰我要问你,苦苦追赶为的是甚麽?” 恶子房聂丰道∶和闻缕玉翠云杯! 李仲华道:“你真认为在我身上麽?” 聂丰不禁一呆!大喝道∶“莫非浦六逸之话是真的?” 李仲华冷冷说道∶“也未必是真。” “这是怎麽说?聂丰眼申凶光逼射,面容狞恶道∶“姓李的,今宵如不说出实话,就算玉杯真不在你身上,照样不能活命!” 李仲华朗声大笑道:“你受了左老怪的愚了,方才浦六逸与左老怪同是一人,他焉能让你将玉杯得手?”说着,怀中取出一只贮放玉杯的木盒,晃了一晃,淡淡一笑道∶“你梦寐欲得之物,就在此中,虽有内功拳谱而无此杯,亦是有不如无!” 说时微微揭开盒盖,宝光映射在李仲华面上,眉目俱绿。 聂丰瞪着贪婪双眼,垂涎欲滴,欲出手袭夺,又恐一时失手将玉杯撞碎,他脑中不禁掠过了数千念头,他觉得还是稳的好,强夺不如巧取。 他虽然在武功上堪称江湖中一流顶尖好手,但以诡计多端,心阴狡猾着称於武林,然而这次万里追综铁云 山,屡屡见拙於罗令铎,自负之心,变为患得患失,举棋莫定,不免大大打上了一个折扣。 只见李仲华叭的一声关上杯盒,宝光顿时一点,冷冷望望自己一眼,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对武林三宗奇物一无所好,但此物是目前来这点苍天下英豪瞩目之珍,就凭你聂丰强取强索可保安然离去麽?” 聂丰冷笑道∶“你既无所好?大可送给聂某!倘有人敢向聂某夺取,自有他的好瞧!” 一言甫出,群邪立即轰然,激动愤怒,突然“嗖”的电闪掠人,约有五旬年岁,面目森冷,望着聂丰浓“哼”了声,道∶“老朽从不愿巧取豪夺,本定在後日群雄大会中各以武功优劣,决定武林三宗奇珍谁属!老朽认为叁与点苍群雄大会的人物,高出你聂丰不知多少?绝没有你的份!今宵你目中无人,大言不谗,老朽不才,要试试你有多大技艺!” 这人声音不大,可是内力甚劲,颤震耳鼓。 聂丰心中一征,因他认不出此人来历,大喝道∶“你在找死。” 那人淡然一笑道∶“老朽从不相信妄人之言!”右掌一拂,扬出一片劲风,人正电疾欺在聂丰身後,身法之快,堪称罕见。 李仲华大吃一惊,道∶“此人的武功神奥莫测,你知道是谁麽?” 伸公泰亦是不识,摇了摇头。 只见聂丰疾旋回身,五指斜拂出去,指风袭罩那人五处重穴。 群雄中突有人高声惊呼道∶“他哪来的百年失传绝学五阴天罗手?” 但见那人目光沉厉,横肘一让,手掌由下望上虚握迎了出去。 劲力尚末一接聂丰立时飘退一丈,面色疾变道∶“原来你就是……”底下的话似有畏忌,强自抑住,转眼微笑道丰玉杯还末在聂某手中,兄台只怕捉错了对手啦!” 那人冰冷彻骨的“哼”了一声道∶“这个老朽自有道理!若再大言不惭?自有你的好瞧.” 聂丰道∶“目下姓李的只有聂某能克制他!嘿!聂某倒瞧瞧你有甚麽道理?甚麽人大言不惭?稍时便知!”“嘿嘿”冷笑不住。 那人不置理会,转向目注李仲华问道∶“你手中真是和闻缕玉翠云杯麽?” 李仲华不禁胸头一震,深知兵不厌诈道理,淡淡一笑,道∶“在下生平最恨谎言欺人,尊驾问这个则甚?” 那人目光沉注了李仲华双眼,才徐徐启齿道∶“老朽有点不信,你交与老朽仔细瞧瞧.” 李仲华哈哈大笑道∶“在下与尊驾素昧平生,焉能知道你的用心?再说在下也不是仗此玉杯取信於天下,岂可交付与你?”说时将木盒收置怀中。 那人森寒面色上条地笼罩上一层浓霜冷笑道∶“老朽撒手一走,只怕你今宵要毙命此处了。” 李仲华傲然一笑道∶“未必!倘在下真将玉杯交与尊驾,在下当能眼见尊驾死在聂丰六支日轮之下。” 那人不禁呆得一呆!冷笑道∶“六支日轮之中充其量是射出阴毒暗器,也难损伤老朽一丝毫发,老朽绝不做巧取之事,只瞧上玉杯一眼,即行璧还。” 李仲华眼角瞥见聂丰嘴角泛出一丝阴阴笑容,已明白了几分,当下微笑道∶“在下想信尊驾是一正人君子,但不明白尊驾非要瞧个明白是何用意?” 那人道∶这有甚麽不明白?你既然要上点苍,当志在夺取内功拳谱拳谱与玉杯缺一俱是废物,你也明白其中道理!老朽也志在两物,後日去点苍叁与大会时,老朽得内功拳谱後,与他共同叁研,武林霸主垂手可成。” 李仲华道∶“这样说来,尊驾是要与在下联合麽尊驾怎敢断定在下不能夺取。内功拳谱?” 那人傲然说道∶“今宵你如无老朽相助,便难逃丧命之罹,况言後日?” 李仲华淡淡一笑道∶“这些话但等後日再说吧!看来尊驾不见玉杯是不曾死心。” 说时右手向怀中揣去。 那人後退了半步,忽抬手向头上摸去,只见他摸了摸,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一飞虫作恶!”信手一周去,无巧不巧甩向聂丰面前射去。 聂丰怒“哼”得一声,飞手抓下,张开掌心一瞧,原来是一只细小已死甲虫,气得掷在地上。 这时李仲华已将杯盒取出,畴曙了一下,将玉盒放在脚下草地,笑道∶“在下恐防池鱼之殃!”说着回身条地伸手一托伸公泰,两人疾跃在十丈开外,转身落定。 只见那人弯腰拾起玉匣,仰身之际,突然手执日轮六个汉子身形窜动,围在那人周身。 但闻聂丰“哈哈”大笑道∶“你若是识时务的话便赶快将杯盒掷与聂某!” 那人冷笑道∶聂丰,老朽已知道你瞧出我是甚麽人了!要知老朽计谋不在你之下,片刻之前,凡是在此目击之人,无不中了老朽的疗毒迷香,尤其是你,较别人为重,不消片刻,即身变血水,形销骨化,如无老朽解药,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聂丰不禁心底泛出一股奇寒,强自冷笑道∶“左老怪,聂丰是何等样人?岂是你能骗得到的.” 李仲华一听聂丰喝出左老怪三字,忙道∶“不好!申老师只怕你我也受了疗毒迷香.” 只听左老怪笑道∶“方才一只死甲虫,就是你催命信符,识相的,今宵在场的人谁也不能乱动,否则,莫怪我见死不救了。” 一言非但震住了聂丰等人,连在场旁观的群邪一齐慑住不敢动弹。 左老怪说完後,缓缓揭开盒盖,只觉一道强烈无比的绿光射入眼中,目光顿时一炫,连盒内何物均未看得清楚,猛感目内一阵灼热如焚剧痛,不由自己地身躯起了一阵撼震,大叫道:“痛杀我也!”“轰”的一声大震,仰身倒在地下,一阵翻滚,七窍冒出黑色血丝,气绝死去。 聂丰惊骇得面无人色,只觉全身飞麻乏力,头目晕眩,身形摇摇欲坠,忙向六个手持日轮汉子道∶“你们快去搜左老怪怀内有无解药?速交与我。” 其实这六个大汉也生出麻软晕眩感觉,闻命疾向左老怪身前掠去。 哪知才一跃起,突闻六人哼得一声,疾望下落,跟枪冲出数步,栽倒於地。 这时群邪一阵纷乱,涌向左老怪尸体前奔来,与六名执日轮大汉一样,纷纷栽於地,两腿麻痹不能立起。 李仲华与伸公泰亦是麻痹袭体,不禁相动失色,突见远有数条黑影疾奔如风而来。 奔得近了,较洁月华之下看得异常清晰,见是法慧上人浦六逸同着一羽衣星冠道人,及峨眉掌门吴真子,与郝云嫒等人。 郝云嫒目睹李仲华、伸公泰面色异常难看,身形摇摇不支,忙娇声道∶“浦老前辈,快取出两粒紫灵丹与他们服下。” “七星手”浦六逸忙取出两粒紫色丸药,郝云嫒一把抢过,先将一粒喂服李仲华口中,然後一粒放入伸公泰口中,再往协下丝带上解下一支葫芦。 她将葫芦口塞进李仲华嘴中,李仲华只觉一股酸涩药汁由口腔注入。 葫芦内药汁尚馀下一半後,郝云嫒抚媚一笑道∶“你死不了啦!”将葫芦交与伸公泰服用。 浦六逸大笑道∶“李贤侄若是死了,你不与老朽拼命才怪!” 郝云嫒立时绯红双颊,羞不自胜。 这时,只听法慧上人长声叹息道∶“老袖不知道左老怪会造此大孽,不然,老柄多采几本药草,还可救得他们性命!” 吴真子道∶“上人虽是慈悲为怀,但吉凶皆咎由自取,眼前只能看看左老怪怀中有无解药”说着向前疾闪而去法慧上人随着而去。 到得左老怪身前一落,两老不禁一征,原来左老怪除了头颅四肢以外,均化做一滩黄水,袖衫已被浸透,既使有解药也是无用。 目光略一顾盼,只见聂丰身形已遂渐缩小,七窍之内流出腥臭血水,两人不禁为之侧然,塑目叹息。 这时,李仲华与伸公泰两人毒息已解,神清气爽。 浦六逸与李、申两人引见羽衣星冠道人道∶“这位是点苍掌门人“翠霞羽士”。” 双方寒暄已毕法慧上人及吴真子已走了回来,只见吴真子凄然长叹道∶“左老怪在三塔寺已然将疗毒迷香用罄,不知他又揣回苗山重行配制携来,比前次更为阴毒,死者发做得更快,已是无救!” “翠霞羽士”微笑道口据门下飞报,有十数人因见机得快,事先逃离得以幸免,其馀的人,大都为贪心炽热之辈,祸由自召,理该遭报!道兄何须悲天悯人?左老怪此举末免土十天和,但至此武林之内可平静一个时期!”说此一顿,又道∶“这些尸 体自有贫道命门人清除,诸位请上山吧.” 诸人衣衫飘飘,踏上点苍山而去。 第三日朝曦正上,天空白云片片,千蟑坪点苍门下习武之地,丹蟑千寻,群翠环围中一块数百丈方圆石坪,坪下竖立如刀,这时坪中二三两两,属集着武林群雄,正、邪派均有。 他们知均“内功拳谱”凭武功夺取,根本无望,尤其是前晚左老怪毒杀群邪,自身也遭暗算而毙,震慑了群邪;唯一指望者就是杜长骥挽回逆局,但群雄大会已届,尚末见地出现,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起伏不定在群邪心中。 蓦然,山谷中忽响起,一声长啸,震回播动不绝,群雄循声望夫,只见谷中现出三条迅疾如飞的身形,疾登此坪而来。 三人来势电疾,不消片刻工夫,已自登上千蟑坪,只见是天游叟姬迅及阴山羽士师徒三人。 姬迅一手提着杜辰骥软绵绵的躯体,也不知杜辰骥呆滞的张开,一瞬不瞬。 群邪一眼瞥见姬迅手中的杜长骥,多数人不知是谁,少数不禁骇然失色! 光炳烂如电,扫视了坪上群雄一眼,突扬声大笑,洪烈如雷,震人耳鼓。 忽然姬迅提着杜长骥望一群黑衣人走去。 这群黑衣人一见姬迅走来均露出悸惧愤怒之色,飞刀出鞘,如临大敌,蓄势戒备。 姬迅冷笑道:你们舵把子已落在老夫手中,一切奸谋均都败露!好毒辣的诡计,准备将天下群豪一网打尽?” 其中一人应声答道∶“尊驾不要血口喷人!我等不过是来此瞻仰,尊驾所擒之人与我等素昧平生,插诳硬诬非君子所为。” “天游叟”“哈哈”大笑,张嘴吐出一声悠长响亮鸣空啸音,啸音末落,蓦见坪崖下突涌上矫捷身影多人,各挟着一名杜长骥党羽。 这群黑衣人惊得面无人色,一人条欺身姬迅面前,举刀猛劈而下,迅雷狠猛。 姬迅暗申冷哼一声,不让不避,待来人刀锋劈至眼前,上半身突往左一让,右掌穿出,迅如雷光石火般扣在那人“曲池”穴上。 只听得那人发出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嚎,但见姬迅手腕一轮,那人身躯宛若兵刀般横扫了出去。 其馀黑衣人猝不及防,扫势急猛,当之无不筋断骨折,一片惨嚎声中翻倒尘埃,脏俯俱受重伤,鲜血由口角溢出,倒地不起。 那崖下涌上多人挟着杜长骥党羽,飞趋在姬迅面前请示如何发落。 姬迅冷冷笑道∶“查明重大恶极者处死,轻者废除一身武功!” 对崖三清大殿中响起一片钟声,弥漫整个点苍山谷,立在东向群雄一列散开,只见慢步走来四人,居中是一羽衣星冠道人,两侧是一对银须飘飘老僧,在那羽衣星冠道人身後行来是一青袍老人,及束发背剑丰神逸洒长须道者。 群雄中有人窃窃私语着∶“点苍掌门身後峨眉掌教吴真子,相伴的青袍老人,就是名震南天的七星令主浦六逸!” “怎麽少林二老中禅门高僧怯慧上人也来了?” 这时点苍掌门“翠霞羽士”快步如飞走在姬迅及“阴山羽士”师徒三人面前,打一稽首,含笑道∶“姬老英雄、阴山道兄、苏少侠驾临,贫道恭为地主,闻信较迟,未及接迎,失礼之极,请三位海涵是幸!” “天游叟”笑道∶“掌门人,姬某等向来不拘形式,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掌门人你请办正事吧,会後再行相见!” “翠霞羽士”道∶“那麽贫道暂时失陪了!”打一稽首後,转身走向坪中立定,环视了坪中群雄一眼,朗声说道口诸位施主莅临荒山,叁与盛会,贫道倘有不周处,祈宽谅一、二!此刻贫道要向诸位施主宣布一事,即为七星令主浦施主受少林高僧法 慧上人指引,愿贩依佛门,永绝尘缘∶浦施主大智大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贫道不胜钦佩之极!” 群雄一片讶异之声,惊奇喧哗。 点苍掌门又徐徐高声道∶“至於内功拳谱……” 一言末毕,坪中立刻寂然无声,均注目凝耳静听。 只听点苍掌门接道∶“本系武当鼻祖张三丰祖师手抄秘本,固然内载无不是性命双修之学,浩繁渊博,诡奥难释,得其神髓,必然霸主武林无疑;但张三丰祖师何不传之於本门,反授於外家弟子?想诸位老师大都有耳闻因拳谱所载,循序习练,人反人身之道,甚难彻悟贯通,辗转百年来得主无不是穷凶极恶之辈;非但不能全部通晓谱内武学玄奥,亦尽皆不得善终。 是以浦施主认为此内功拳谱是一不详之物!他自归南樵手中获得後,非但不能翻阅一遍,而且奇祸迫至,众叛亲离,而不得一刻安宁,归南樵生前何独不然?故浦施主决意将此内功拳谱当众焚化,以免荼毒武林。 浦施主又说,今日是邀请诸位莅临荒山,以武功占胜者决定内功拳谱谁属,人无信不立!若哪位老师独特意见,浦施主愿在末扳依佛门之前与之印证!贫道不敢奉承浦施主,他那七星手太以狠毒辣手,出必伤人,未免孽重难赎!”说毕以目光缓缓扫视群雄。 群雄鸦雀无声,一内中既有贪炽之辈,亦不敢挺身而出。 过了片刻,点苍掌门含笑道:既然诸位并无异议,那麽便照浦施主心意而行了!” 转身用手一招。 两名年少道人抬着一火光熊熊炭炉奔来放下。 浦六逸跨步迈出,面色严肃,由怀中缓缓取出一本厚黄纸岌,在手中扬了一扬,洪声道∶“倘有哪位不见信浦某手中不是内功拳谱请前来辨认!” 过了片刻见无动静,浦六逸他不再话,将“内功拳谱”掷於炉火中,转瞬化为灰烬。 拳说道∶“浦某从此告别,永断尘缘,一切恩怨付之流水,诸位珍重!” 说着转与怯慧上人、怯本禅师并肩悄然离去。 点苍掌门高声道∶“贫道已准备水酒素席,倘哪位不弃?请移玉老君殿中。” 群雄立即星散下崖,片刻之间已走了大半,只有少数是来… 当晚,翠霞观静室内聚坐多人∶“天游叟”姬涵、点苍掌门“阴山羽士”师徒、李仲华、伸公泰“罗刹鬼母”郝云嫒、少林二老、峨眉掌门臭直手“紫衣无影”褚神风、呼涎长吉、刘厝、忱煜及“七星手”浦六逸、浦琳、浦琼姊弟、冯丽芬等人。 泄慧上人道∶“老纳与师弟即要与浦檀樾动身前往少林,浦檀樾倘有未了之事,请吩咐令郎、令媛。” 浦六逸立起,目光望了李仲华、浦琼、浦琳一眼,强抑着胸中悲愤激动,淡淡一笑道∶“扳依佛门,即永绝世缘,身家浮名,有何可恋?至於犬子、蠢女,有托於李贤婿,大可放心!上人,我们即赴嵩山吧!” 浦琼不由一阵心酸,忍不住两行珠泪顺颊流下,悲声立起道:“爹,您就如此忍心?女儿不敢拦阻爹爹,难道不准我们恭送一程,稍尽孺慕之心吗?” 浦琳双目红赤,强忍着泪珠,闭口不言,但心头之激动流露於颜面间。 浦六逸.暗叹一声,微笑道:“痴儿痴女,岂不闻送君千里终须别?就做为父已死……” 言犹未了怯慧上人接道∶“浦檀樾请勿拒令郎、令媛一片孝心。” 浦六逸立时不语,微微一笑。 “天游叟”姬适欠身立起道∶“华儿内功拳谱之事虽告一段落,但你须将翠云杯交还龙飞玉,途中难免遇上妖邪劫取,人多过於惹目,最好你独自进京一行,其他人可迳赴栖霞等你;为师有事南海一行,但等黄道吉日,为师准登门祝贺就是。” 李仲华面色通红,道∶“恩师,您就要走麽?” “天游叟”“哈哈”一笑,说声口珍重再见!身形一晃,穿出室门,杳然无踩。 当下众人均走出室外,褚神风、呼延长浩相伴去罗浮;“阴山羽士”师徒返转阴山;吴真子迥返金顶,一一件别而去。 之後少林二老与浦六逸及一双子女登程,洒泪而别。 郝云嫒望着李仲华,目露幽怨道:华弟,我与娘及芬妹在栖霞等你,到京事了,即速赶来,免我心焦!” 李仲华面热热地说∶“这个小弟知道。” 呻公泰、刘厝、沈煜与李仲华投契异常,亦要伴“罗刹鬼母”郝云嫒、冯丽芬共去栖霞。 依依不舍,轨手话别,郝云嫒等人下得点苍山离去。 李仲华一腔离别愁绪与点苍掌门人转入静室,只见“神行秀士”罗哈驿陪着一年方弱冠少年在室内等候。 罗冷锋道∶“李少侠,少山主命老朽同来拜见!” 李仲华连称不敢当! 突见那少年跪了下来,放声大哭,不禁大惊矢色. 第四十三章 丹青重获 人面已非 李仲华忙馋起那少年,道∶“江兄请勿悲伤,小弟知江兄万里奔波,几经艰危,相求浦令主赠交内功拳谱不料尽成空幻?难怪江兄失望!其实浦令主也是好意,一来为恐江兄招杀身之祸,再则也难速成,故婉言相拒!江兄此来如有用得着小弟处,但请明言?” 罗令铎叹息道∶“少山主心切大仇,虽说助约为虐的恶子房聂丰,毙命左老怪物手下,但主谋者牟承彦尚托迹大内,与他为敌,无异叛逆!故浦山主目前暗嘱少山主相求少侠,务必成全少山主手仁刃叛徒之志!” 李仲华大为作难,目睹江少山主眼眶红赤,满含哀求之色,遂慨然道∶“少山主与罗老师不如先回戴云山,在下将尽力将牟承彦擒回送上。” 罗令铎沉吟须央,道∶“戴云山目前不能返转,但老朽已在事前设下兔守三穴之计,在戴云山不远大素山火龙岭中安排住处,老朽与少山主在火龙岭中恭候大驾就是。” 江少山主再度跪下,道∶“李少侠倘能成全孤子之志,江万青此生此世,没齿不忘!” 李仲华扶起,喟然长叹道∶“少山主,孝可感天!在下岂敢不尽力以赴?只是如此大礼,愧不敢领。少山主逗留在滇无益,不如回闽,在下也就要登程北奔燕京了。” 江万青、罗令铎同声说道∶“如此我俩回闽恭候大驾了。” “神行秀士”金森接道∶“少侠遇上劣徒,就说老朽在大素山中。” 李仲华点首微笑,转身与点苍掌门作别跨出室门,电疾扑奔山下。 星月在天,凉风习习,李仲华一行达点苍山麓,突从道侧林中疾掠出来一条黑影。 李仲华惊觉灵敏,身躯斜闪,右手迅若电疾伸出抓去,只听那人低喝一声道口是李少侠麽?” 口音甚熟,李仲华不禁一征!手势略缓得一缓,那凌厉的指风仍然将那人撞开三尺。 李仲华凝目一瞧,只见是锦城镖局镖师“断魂刀”徐元衡,由不得张着两眼纳罕道∶“徐兄,你为何在此o.” “断魂刀”徐元衡神色惶急道∶“在下找少侠半月之久了!天幸方才遇见一秃顶老前辈奔下山来,在下硬着头皮阻住请问,那位老前辈说少侠即将下山,命在此等候!” 李仲华心知秃顶老者乃恩师天游叟姬讯,便道∶“徐兄找我可有甚麽急事?” 徐元衡怪道∶“就是那晚在源长镖局拜别少侠後去城南交割镖货,一出城关郊野时,即遇梵净四奇率领手下多人猝袭,在下机警往山下滚落,但同伴均被擒往梵净!” 李仲华呆得一呆!问道∶“康秉遂知情麽?” “康少庄主也在源长客栈时,为梵净四奇诱出打成重伤。” “你怎麽知道o” 徐元衡道∶“在下滚落山下时,慌不择径即奔往花豁求康老爷子施救。一抵康宅,只见康老爷子陪着花氏三霸坐谈,在下禀明经过,康老爷子眉梢浓皱,尚末回答之际,即见康秉遂满身浴血奔来,昏厥地下。 康老爷子大怒,霍地立起与花氏三霸赶去梵净,留下康秉遂与在下养伤。 天末明时,庄丁报知庄外对溪发现形迹可疑江湖人物,康秉遂即下令全庄由秘径撤往另处……” 李仲华恍然大悟为何自已与郝云嫒去花豁放鹤洲时,所遇江湖人物之故。 只听徐元衡接下去说道:“为时三日,倘末见康老爷子返转,康秉遂料知被梵净四怪所困,惶恐无计之下,命在下寻访少侠,康秉隧说萍水相逢,厚颜相求,实……” 李仲华挥手制止他再说,道:我就去梵净山,你在放鹤洲等候吧!”身形一闪,穿入檬檬月色中。 “断魂刀”徐元衡一愕之下,拔足赶去…… 第三日中午,李仲华到达黔东印江县城,走入饭店唤了几味酒菜,匆匆果腹後就走出东关,同梵净山走去。 一出城郊不远,路径坎坷不平,前瞻眺望,但见山势峻巍,山脊石怪,弩峰并起,耸岩重崖,穿愕透碧。 这日是阴天,重云蔽天,不见一丝阳光,远望梵净山雾笼瘴浓。 他急於救出“浊世神龙”康九侯及锦城镖局等人後,再赶奔燕京,不想一刻留滞,脚下似快马骤奔般,风驰电掣。 天交末刻,李仲华已存身梵净山中一片山谷内,只见丛揍密莽,薄雾笼罩,寂寂空谷内连个樵丁山民均无,不由泛起一阵烦躁,暗道∶“这梵净山辐员广裹数百里,林莽绵互,找出四怪直似大海捞针。”傍徨焦急下,突然灵机一动,疾向一处峰顶纵去,移时,登足峰顶,振吭长啸。 一声末毕一声又起,响如龙吟,播寰山谷不绝。 他吐出啸声之际,启盼凝眼注意有无动静!果然他隐隐瞧出对岭密林中有人边疾穿拂,同自己存身岭脊扑来。 “这个主意满好!”他暗暗一笑,长啸之音迭生而起。 忽闻身後发出一声沉冷的笑音,通∶“甚麽穷酸?竟敢在梵浮山鬼叫怪嚎?” 李仲华缓缓转身,只见是五个黄瘦摇装汉子,各执着一柄雪亮薄刃的缅刀,为首一人面色僵冷枭目闪闪,怒视着自己。 他面色一沉,冷笑道:我畅游梵净,见得山势苍茫,极目千里,令人开阔胸襟,故此出声长啸,梵净山文不是你的,要你狞牙瞪目做甚麽?” 为首摇装汉子大怒,卷起一片刀光,泼风骤雨般劈向李仲华,这刀法精奇凌厉,若非李仲华,就要伤在他那迅雷惊电刀法之下。 李仲华暗凝“移花接木”绝学,右手掌心外吐,迅捷无比向左一引。 那人猛感一片强大无比的吸力,手中缅刀不由自主举向右侧,心中大骇道∶“这是甚麽武学。” 不料李仲华趁着他胸前空门暴露时,右掌运出小天星掌力,迅疾如电撞来。 “咄”的一声,胸骨全折,一声惨哔中,只见那汉子震飞半空,同岭脊翻出,望深坚百丈之下坠泻落。 馀下四人一声惊呼,狼奔鼠窜逃去。 李仲华有心如此,如意随形慑在四人身後,不时发出朗笑,前面四人胆寒魂落,只是那令人心悸的笑音,宛在耳侧生起,摆它不开。 穿过三重深谷,突然那亡命逃奔四个摇装汉子发出怪叫,李仲华知已近四怪巢穴,他目力锐利,林中隐隐可见粉垣檐角,便放缓身形迳由四人逃去。 须央,即见四条身形,疾逾飘风般穿出,身後还随了十数高矮不一摇装汉子,方才逃走四人亦在其申。 李仲华已认出是前在养龙寨赴贵阳途中所见之四怪人,青渗渗面孔,冰冷寒森一如那日。 八道眼神注视在李仲华脸上,那面形特长,五络短须的怪人轻哼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李仲华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梵净四怪默不作答,他们心有暗病。那晚四怪曾在源长客栈,觊觎郝云嫒肩後一对篆桑子所冶的雌雄双剑,突发现李、郝屋面上伏有名震南天浦六逸手下,不想竖此强敌,迳自找康秉遂及锦城镖局等人晦气。 李仲华突发出一声朗笑,面色条沉,喝道∶“锦城镖局与你们何仇?夺镖囚人为的是甚麽?” 那五络须怪人两目一睁,冷电射出,阴侧侧怪笑道:无故侵犯老夫,罪死不赦。” 李仲华冷笑道∶“那康九侯及花氏三霸又为何故?” 妄生事端,凌辱老夫,罪也是一般。”答声更是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李仲华故作郑重肃然说道∶“那日途中飞身跨越我等身形,你们也犯了我的禁例!”说时一掌条地劈出。 那人右臂由下往上穿起,掌心外扬,喝道∶“你在我死!”忽面色一变,掌力一接之下,右臂酸麻,胸前气血溯涌,身形不由自主地晃摇。 李仲华左手飞攫而出,一把扣住“肩井”穴上,右手两指如电,触在那人“神藏”死穴。 其馀三怪见状大惊,李仲华大喝道:“你们想不想他毙命在此?” 三人均面色阴晴数易。半晌,一人出言道:“尊驾欲何为?” 李仲华道:“只要你们放出康九侯等人,下次不再妄生事端,便可饶他性命! 那人抬起右手向後一挥,立时有三个摇装汉子转身奔入林内,片刻即见花氏三霸等走出来。 这时,那人冷冷出声道∶“已全数释放,尊驾该放了家兄!目睹尊驾绝学不凡,老朽等有生之年,必再恭请教益。” 李仲华摇摇头,笑道∶“我非武林中人,不知江湖过节。你们梵净四怪心胸逼狭,眶赀之怨即生事端,焉能使你们再出为恶?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废除你兄长全身武功,以示薄惩!”说时手指一戳,只听“哼”得一声,翻身倒地。 三怪面色猛变,人掌飞扑而出,李仲华已一鹤冲天而起,葛然翻身,双掌发出一片沉如山岳的劲气罩压而下。 这种旷世绝学,瓦占之末有,三怪只觉呼吸窒息,眼前一黑“仆通”翻倒在地。 只道命绝当场,突感如山重压陡然一松,睁目一瞧,但见李仲匪负手微笑立在面前。 三怪不禁生出羞郝之念,仰身立起,一怪苦笑道∶“阁下原来是得了禅门降魔绝学,大金刚手法中,最玄奥威力奇大之一招移山填海二百年来无人练成,不想竟出现阁下身上?诚是不可思议之事!老朽等微末技艺,怎能膛臂挡车……”说着, 轻咳了一声,又道∶“方才闻听阁下出言,欲待废除我等武功,习武之人以武为命,故此情急出手。” 李仲华面上仍带着微笑,道:“习武之要诸,不外手使筋骨增强,血气长荣,无病痛之罹,恃以防身;若借之恃强搏斗,欺凌赢弱,则近魔道,徒招祸殃!你兄长不过是被点了晕穴,三日後自然无事,奉劝三位毋躁毋妄,洁身自惜,在下言尽於此。” 对方闻言长叹一声,一揖至地道:老朽昏庸,思不及此,阁下他日必冠冕武林,领袖群彦,请让老朽等闭门思过!” 说完,一把抓起晕厥兄长,与其他二怪转身率领手下疾掠入林而去。 这时,康九侯走了过来,一脸感激之色,道∶“蒙阁下施救,感恩铭厚,阁下当是犬子秉遂赞仰备至的李少侠?” 李仲华微笑道∶“不敢当!在下与令f郎彼此投契,肝胆相交,只以得信较迟,救援来迟,突感歉疚。”说着回面向“金钱镖”罗湖泰间道∶“暗镖并无短少麽?” 罗湖奉面色一红,躬身答道:禀少侠,镖物一丝末少!”地想起事均由他而起,不禁内愧於胸。 李仲华含笑道∶“那很好!在下要赶赴燕京,不能恭送一里,但望原谅!” “黔九三霸”忽跨前一步,抱拳施礼!“威镇八荒”花奎说道∶“在敞堡时不知是少侠驾临,才致矢礼於少侠,务望少侠过请寒舍一坐,愚弟兄才得寸七略安。” 李仲华冷冷地望了花奎一眼,不置理会。 花奎面现惶恐说道∶“我弟兄三人自知罪孽深重,恶如山积,不过我弟兄业已洗心革面,但望少侠能允。” 李仲华点点头,便转向康九侯笑道∶“此地不宜久留,请老英雄速返放鹤洲,免得令郎心焦!”将手一拱,两臂一振,疾逾闪电已穿出三丈开外“黔九三霸”随後按着赶去。 途中李仲华笑道口三位莫不是与天南丐帮约斗期近,无人助拳,或是吉凶难卜,望在下做一鲁仲连麽。” 花睦恭谨笑道:“兄弟正是此意!武林恩怨多是莫可理解之事,愚兄弟决意弃邪归正,不计任何屈辱,只要化干戈为玉帛,不引起杀劫,相烦少侠去京之便,务望去丐帮总堂一行?” 李仲华说道∶“三位有此善心,小弟当去上一趟,成与不成?那就要看丐帮愿不愿意了!” “黔北二霸”大喜,连声称谢不至。 黎明薄晓,朝雾霏霏,李仲华随“黔九三霸”已到达花家堡内;一走进堡内,右雅楼左侧十数丈外,一座环柳笼煌的雅轩,李仲华不禁一征。 只见满壁都是唐人山水真迹,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他那梦寐相求的一幅主摩诘仙迹“幽山月影图”赫然也在其内。 他不禁趋在这幅画面前注目久之,心底发出一声渭然长叹,由不得百感交集,,自己浪迹江湖就是为此画引起,往事历历花口,眼前只是一片模糊。 “黔九三霸”见状面面相觑,互投了一眼诧疑神光。 “飞鹰七掌”花卫道∶“李少侠莫非喜爱这辐山水立轴麽?兄弟举以相赠就是! 李仲华自知太以忘形,面上红红地,忙笑道∶“在下迂腐成性,对碑帖字画独有所嗜!这等珍品,怎好使三位割爱?这万万不可!” “威镇八荒”花奎大笑道∶“我弟兄混充斯文,其实悬挂之处不过是聊以应景而已,这辐立轴是兄弟去燕京,无事闲溜琉璃厂蓝书坊,趁手买下,只不过花费三百两纹银。既然少侠嗜爱,望乞晒纳,只是不值敬意!” 李仲华听得只花费三百两纹银,不禁一愕!只觉宣和坊店主太以可恶,对自己竟漫天讨价一千两,店主之死使他中夜难寐,耿耿内疚,至此释然於胸,势利小人,居奇勒索,死所当然。 这时,他见花奎赠画之意极为诚挚,遂谢道:在下未免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花奎即命手下将画取下卷起,外以锦缎包好送赠。 李仲华又连声称谢不止,将画置於行囊内。 花氏三雄设宴款待,宾主欢洽至午夜尽兴而散。 保定至燕京道上,一骑骏马,驰策如飞,骑上人一袭薄纱绸衫,瑟瑟飞舞,剑眉朗目,丰神俊逸。 他不时现出微笑,露出一列贝齿,益显得个俨不群。 这人正是李仲华!一路行来尽量诡秘行藏“和闻缕玉翠云杯”会使江湖轰动,无不处心积虑於途中攘夺,但他闪避得妙,驱使群邪走入歧途,等他们恍悟中计时,人已远台在数百里外。 北国原野,茫横无际,但见青帐摇翠连天皆碧,万陌千畴,若隐若现。 斜阳一抹,微月当头,他已纵骑登临在芦沟桥上,河水呜咽,岸柳摇丝,龙播虎踞之燕竺尿城在望。 俗说:人不亲乡亲!此刻的李仲华心情与离开茄竺界时大不相同,一种极为熟稔之泥土芳香直冲入鼻,只觉分外亲切,与桥上行人目光相触,却有说不出的舒酣滋味在内;他脸上迷人的微笑益发开朗了,目中散发出湛然光辉。 李仲华策骑缓缓进入城门,只见夜市方兴,华灯如昼,车水马龙,游人如蚁,肩摩踵接,喧哗嚣耳。 他入得内城而去,马蹄敲击青石板大道,音响“得得”脆亮,七拐八弯,转进一但见他走在一家八字门墙门百,将峦头收住下鞍,门首介立着一双带刀武师,见状走了过来,抱拳笑道:“公子找谁?” 李仲华含笑答礼道:“敢问龙大人在家吗?有劳兄台通禀求见,在下姓李,家父入枢吏部尚书。” 那人不由大惊失色道∶“原来是李尚书二公子!龙大人正巧散值返回,公子,小的走前引路。” 李仲华道声:“不敢!” 那人如飞跨入,传声通报入内。 李仲华一踏入院中,即闻厅内龙飞玉扬出洪亮大笑声道∶“公子真是信人!” 话声中龙飞玉已大步跨出,握住李仲华双手,上下打量了一眼,见得李仲华行囊在身,不禁惊诧道∶“公子尚未返转府上麽?尊大人对公子想念得紧。” 李仲华微笑道∶“三塔寺一别,大人身体可好?学生一诺千金,自然全信全终才是。” 龙飞玉大笑道∶“老朽糙皮粗骨,睡得着,吃得饱,就算极好了。”牵手并肩走入大厅落坐。 三句话寒喧完毕,龙飞玉就问起玉杯之事。 李仲华颜色突然一正!道:“幸不辱命,玉杯已完璧带回,不过学生有一事斗胆相求,倘大人不动怒,学生方可道出。” 龙飞玉不禁一征!道:“公子有话,请说出。” 李仲华略一沉吟,低声说出戴云山少山主怀恨牟承彦之事,并言四海升平已久,天下归心,似牟承彦此种小人身在君侧,极为愤事,江湖人物大都重仁尚义无国无君,万一为了牟承彦引起一场弥天浩劫动摇国本,真乃不智。 龙飞玉闻言,不禁长叹一声道∶“老朽怎不知此?牟承彦位在老朽之副,窃握权柄,气焰薰天,炙手可热,他已不把老朽放在眼中!结引羽党,已成分庭抗立之势……” 说此略略一顿,眼中射出烂然神光,沉声说道:“老朽非热中权位的人,只是他太不像话了!就拿玉杯之事来说,他即用此借口,多端暗中陷害排挤;幸亏多格亲王知道老朽为人,不然老朽早身首异处了。” 李仲华听他们两人已成水火,遂正色道:“只要大人不见罪,学生独自将洋承彦擒往戴云山。” 龙飞匡忙道:不可!牟承彦并非普通人物,也可算是朝廷命官,且让老朽设法,包在老朽身上。” 李仲华大喜从怀中取出翠云杯双手递与龙飞玉手上。 龙飞玉陡泛喜容,双手接过,揭盖略一审视收置怀中,低声道:公子有所不知,三塔寺公子应允二月之内送回玉杯,老朽即揣回燕京,率带侍卫有半数为牟承彦心腹,老朽一一暗中出手点毙不使外泄,即是老朽心腹也有三人命他们慎藏不露,只带回两人,暗禀亲王推称窃杯之人已渐入伏网,宽限三月必可追回原物,逾限立即将老朽处死,但请亲王应允不将消息外泄。牟承彦对心腹党羽之死,已起疑心,不时追问老朽为何不出京追捕窃贼?老朽冷笑答称,我自己的事自我来安排,总不成还要请教于你?他唯偌偌而退,但已瞧出他怀恨於心,无时不刻不在注意老朽。”说时,含有深意地一笑道∶“这一点公子做得天衣无缝,江湖上只知玉杯在一姓李的少年身上,但不知是吏部尚书的二公子,可见公子在武林中人缘处得极好,自动替公子隐瞒,老朽还在耽心那时三塔寺中,耳闻老朽说破公子来历的不在少数,俗语道∶防犯于未然!只此一端,已属难能可贵……” 谈叙未了,忽闻有人在外传报∶“牟大人到。” 龙飞庄面色一变,忙道:“公子速将行囊取下,入内漱洗。”附耳说了两句。 李仲华领首飞步跨入後厅内,龙飞匝亦大步迈向厅外,口中“呵呵”大笑。 只见牟承彦慢步走来,面上堆起愉悦的笑容。 龙飞玉明知他是虚情假意,但官场有若演戏,也不得不以假做真,大笑道∶“牟贤弟,今儿个甚麽风吹了来?” 牟承彦微笑道∶“一来拜望大人,二来梢个信与大人知道。” 龙飞玉见他眼中泛出一抹神秘异光,不禁胸头一震!诧道:“不敢,但不知是甚麽讯息?牟贤弟亲自前来,谅必事关重大。”说时双双入厅落坐。 牟承彦淡淡一笑道:“其实也没有甚麽事,大人谅早得知,风闻窃取玉杯之人在中州一带。” 龙飞玉故做漠然无动於衷“哦”了一声,通∶“这厮落在晋南,已成瓮中之鳌,指日便可手到擒来,多谢牟贤弟为龙某耽忧。” 牟承彦征得一征!道∶“听说这姓李的武功极为卓绝不凡,大人不亲自前去,难免他兔脱?倘大人不愿出京,则属下代为一行。” 龙飞玉道∶“不必了!十日之後龙某即飞骑赶去,此次莫善遣策,当万无一失。” 牟承彦微笑道∶“那末属下恭听大人好音便是!”说时眼内神光迸射,道∶“属下在府外见得一骑纯种汗马,千里脚程,甚是罕见,有其马必有其主!属下可望一见其人麽?” 龙飞玉不禁大笑道∶“牟贤弟这回算是走眼了,这是吏部李尚书二公子乘骑,他不过在龙某面前习了几天拳脚,贤弟还以为是武林中成名人物麽?” 牟承彦不禁一征!道十就是打死端魁之子的李二公子麽?末出事时曾见过两次,怎麽没听大人说起过授艺之事?” 龙飞玉笑道:事发之後,官家大怒,李尚书亦因身负纵子为恶之罪,落职待囚,避之唯恐不及,龙某有几个脑袋敢牵连在内?这次由浙返回,拜望我这个不成材师父。” 牟承彦道∶“何不请出一见。” 言犹未了,後进厅内慢步潇洒走出李仲华,面带微笑道:“牟大人英风依旧,卫台得意,学生积毁销骨,只道今生难得转回?不想上天眷顾,又能趋晤大人,快何如之!” 牟承彦眼中神光闪烁,微笑道∶“李公子好说!记得前年开春曾把晤公子,当时都城四公子亦在座,论文说武,绘声绘色,李公子只默默置一词;如今想来,公子倒是其人不露相。” 李仲华朗笑道∶“学生不过在龙大人跟前,学得一些皮毛而已,怎好登大雅之堂?与其出乖露丑,不如藏拙。” 牟承彦摇百道∶“龙大人身怀内家绝学,出手投足,无不是旷古砾今,俗说明师之下必有高徒,牟某斗胆,要请公子指点两手。” 李仲华已知他是猜测自己就是江湖播传李次中,面色惶恐道∶“不敢!牟大人是武林名宿,学生是何等样人?焉能与大人交手?” 牟承彦不禁作色道∶“可是公子看不起牟某,不屑指教麽?” 李仲华大为作难龙飞玉老谋睿智,料事如神,已知牟承彦用心,燃须微笑对李仲哗道∶“牟大人一向为人豪爽乾脆,言出必行,他的武功只在老朽之上,也许他借机指点一两手独门心法∶李公子,你就算败在牟大人手上,也不算甚麽丢脸之事!” 李仲华心念一转,便大笑道∶“恭敬不如从命,牟大人手下留情。” 牟承彦道∶“那是当然!牟承彦天大胆也不敢损伤公子一丝毫发。” 李仲华笑得一笑,持袖撩袍跨出厅外差承彦龙飞玉跟出院中。 两人对立相距五尺李仲华右掌平胸微翻,左手两指并战虚点指点,这是太极门“朝岳归元”架式。 牟承彦见状暗惊道∶龙飞玉精於太极掌式,莫非他的武技真是龙飞玉所授?” 当下不经意地右手一摆,道∶“公子,先请出招吧|” 李仲华暗中冷笑一声,道声∶“有偕!”右掌极玄诡的一弧,左指飞出,斜点“腹结”穴而去,指风微生锐啸,出手之快迅如电光石火。 牟承彦不禁大吃一惊,料不到李仲华手法竟如此迅电玄奥,当下“哼”得一声,双掌一分,欺身进招,一套呐家绝学“琵琶散手”吞吐迭出,掌带劲风。 李仲华指势一出,转眼之间已攻出三招,无巴不是奇绝已极,逼得牟承彦连打带消才可避开。 奇异的是李仲华右掌一直虚扬不动,左手指丝毫不越太极手法范畴,却又精到之极。 龙飞玉瞧得暗中点头,心说∶ “不愧为武林杰出人才!将我太极门中神髓妙彻主悟,真令人敬服。” 牟承彦两眼睁得又太又圆,手中掌式力道逐渐增强,劲风卷起院中灰砂漩涌。 李仲华身法绝快,衣衫飘飘、柠身、错步、出招、换式,几乎是同一时间完成洋承彦那麽精到掌力,仍旧沾不到他的一丝襟角。 牟承彦愈打愈怒,暗道:“我怎可让竖子成名?”突然大笑道∶“李公子,请接我一掌。” 条地右掌一抖,运出七成真力“呼”地一掌劈出。 李仲华虚扬前胸的右掌,猛的迎力出去,两股掌力一接“轰”的一声大震。 牟承彦身形微晃,但见李仲华“瞪,瞪,瞪”被震得退出了三步,面红气逆,喘息不止。 龙飞玉暗笑道∶“装得很像,就是老朽兄若不知真情的话,也被他瞒过了。” 牟承彦赶忙道∶“牟某一时大意,不禁力道用得太足,公子受伤了麽?” 李仲华面露赫然之色道∶“还好,还好!” 牟承彦回面望看龙飞庄笑道∶“李公子轻灵巧快有馀,沛厚磁实则不足,不过年岁轻轻,有这好的武功已真是不错了。” 龙飞玉大笑道∶“牟贤弟,愚兄罚你明晚准备一席盛宴与李公子压惊。” 牟承彦忙笑道∶“理所答然!”说着略一沉吟,又道∶“明儿个属下在留香馆恭请李公子与大人就是。” 李仲华正待推辞产飞匝按着说道∶“就是老朽两人麽?理应请些陪客!” 牟承彦道∶“属下性喜热闹,不用大人说,属下总川大人称心满意。” 龙飞玉大笑,三人又略谈了几夏承彦起身告辞。 送出牟承彦後龙飞玉与李仲华悄声道∶“管教牟承彦明晚中了老朽圈套!”说时声音低如蚊呐凑着李仲薛耳券细语合顷。 只见李仲华泛出会意微笑,但听龙飞玉燃鬓笑道∶“如此做,李公子亲手送去戴云山,令江万青手刃大仇,真可以说是人不知鬼不觉。” 李仲华道∶“究竟是龙大人老谋睿智,学生万万不及。” 龙飞玉道:公子请回府吧!令尊大人异常想念公子,老朽尚须去多格亲王府中,这得回玉杯消息尽量在三两日内不能泄露。” 李仲华作别而去,跨骑策鞍缓缓向金鱼胡同而去。 大街月明静如水“得得”清亮蹄声,似一夥石子掷破安谛平澄的湖面,波纹迭去。 他的心境亦自不得安宁,眼帘中不禁泛出晚娘冰冷疾视的面孔,这是他最厌儿的,偏偏这次又不能不见。 往事历历一一涌现面前,那死去的魏账房临死的怪状,瞪大铜铃双眼,牙缝中渗出丝丝黑血,似是向他索命追魂般,张牙舞爪扑来。 他不禁心烦意乱,长叹了一声,不知不觉到了自家门百。 朱门铜环,石狮分列,一依往昔,他在马上征了一征神,徐徐下鞍,走在门首敲了铜环两下,眼角勿瞥见两条鬼魅飘风的黑影,贴墙一闪条然隐去。 他心中暗自惊讶,街巷转侧传来击折声,时已三更一点,他心想道∶“这麽深夜,内城竟有江湖人物光顾?不知何家官宦与宵小结有怨隙?已然珍室炫人,引起宵小觊觎之心。”他不想伸手管闲事,只觉门内久无回音。 再度又伸手猛敲了几下,门内忽起了浓重带着炸音的喝声道∶“门外甚麽人?三更半夜扰人安宁。” 李仲华不禁一征!难道老苍头李福故世了麽?竟换了门房他平生之中最最厌恶的这种势利小人,不由心内微微有气,沉声答道∶“是我!”答时忽发现墙垣上,有数道目光窥视着他,心中更是纳罕。 闪内紧接着回喝道∶“咱知道是你!不是你,难道是王八兔崽子麽?”朱门“轰”的开启,迅疾跨出一个魁悟大汉。 李仲华闻言怒气陡涌,见他走出,右臂疾仲“哦”地一声脆响。 那大汉左颊着了一下重地,跟枪翻倒,只觉金花乱涌,颚骨欲裂,火辣辣的灼痛“哼”得一声,一个虎跳翻起,双拳现出,一招“日月入怀”打来,凌厉已极。 李仲华猛一柠身,右掌斜穿而出,一把扣住大汉左手“腕服”穴,左臂望上一格一崩,大汉右腕猛向上弹去。 那大汉痛得例嘴怪隍出声,李仲华将扣住对方“腕脉”穴上五指一紧,口中骂道∶ “混帐东西!”五指一松,大汉昏死倒地。 蓦然,墙垣土四条人影电泻而下,一人冷冷说道∶“尊驾虽身手不凡,但在尚书府前撒野,是你自找死路!” 李仲华缓缓回面目注四人一眼,只见四人一色护院装扮服色,那说话之人是一四旬开外,器宇威严的中年人,不禁冷笑道∶“你们又不是没听见他口中不乾不净,难道不该打吗?” 那人冷冷一笑道∶“口中污秽委实该打,尊驾暗夜敲门,为了何事?但请赐告姓名来历?”语意虽是委婉,但口气却冷傲异常。 李仲华微微一笑道∶“我的来历,稍时你们自会知道!”掉面就要向门内走去。 那人峻冷一声低喝∶“你敢乱闯?” 李仲华只觉肩後指风锐利袭来,忽然错步拧转身形,右掌一式“玄鸟划沙”施甩如刀,迅疾如电迳削来手。 那人大吃一惊,手腕急沉,随着左手猛出,飞快无伦地攻出了三招,攻守之间,显露出那人是江湖申一流能手。 其馀三武师亦蓄势凝掌,待时而动。 李仲华情知他们是父亲请来的护院武师,是以不想施展煞手,极玄诡的掌分指点,将那人逼得连连後退,口中喝道∶“往後如再敬施展偷袭暗算,可别怨少爷要出手惩治你了!” 那人疾飘退五尺,李仲华只见他目光注视着另外一个瘦长汉子。 这瘦长的人不知在何时来到?目中神光阴森闪烁,嘴角擒着一丝诡秘的笑容,斜月映着他那脸上,苍白冰冷如纸,令人不寒而栗。 李仲华心中一动,莫非这人是牟承彦派遗来的,窥视自己来京目的地何在?这心念在他脑中闪电掠过,他想起方施展手法亦是太极散手,不虞他识破。 只见这瘦长汉子目光瞬了瞬,猛一长身,穿空而起,去势空武,眨眼,已远在十馀丈外屋面上,形如淡烟一抹,疾晃顿杳。 这时昏死大汉已然苏醒立起,两眼出神发楞,望望这,望望那,显然为当前的情形大感困惑。 从门内忽探百出来龙锺老迈苍头,两眼昏花,痴痴望着李仲华,突大叫道∶“是二少爷回来啦!”颤魏魏的路了出来,拉着李仲华,老怀激动,忍不住硬咽哭出了声。 护院武师不禁大惊,面面相觑… 第四十四章 金谷施毒 西山移尸 李仲华见李福拉着自己双手,激动哭出声来不禁亦为之激动,目光润湿;他在家中时,就数李福对他呵护备至,虽是主仆名分,但情如父子,久别骤睹,由不得感触动怀 良久,李仲华才微微笑出声道:“你休哭,我回来了你应当欢喜才是?怎麽倒还哭起来了?” 李福抬手擦乾眼泪,止悲为笑道∶“老奴见得二少爷回来,忍不住喜极而泣∶自二少爷出走後,主人连遭拂逆,身入固图,主母患血崩之症不治病故,所幸否极泰来……” 老人的嘴总嫌琐碎,李仲华听得继母已死,剑眉皱动,道∶“老爷已就寝否?倘已安睡?就不要惊动他老人家,明日再说吧!” 李福忙道∶“老奴去瞧瞧!”转身望内盘珊走去。 李仲华目注李福龙锺身形消失後,才缓缓向面容恭谨,立在一旁的护院武师望了一眼,微笑道∶“不知者不罪,诸位请随便吧!”说着微微沉吟,又道:“家父往昔从 不请护院武师,莫非家父升任吏部尚书後,发现有人要暗害麽?方才瘦长阴森汉子,突无故现身,形迹鬼魅,各位可知道他的来历p.” 数名护院武师方才深恐李仲华见罪,闻言心始大定,那四旬开外,器宇威严的中年人,抱拳含笑道:“公子宽宏大量,黄宇霖实在不知公子返转,当面告罪!”说时一示眼色。 李仲华当即会意,如他防屋外有人窥听,遂朗笑道∶“黄武师哪来这麽多俗套?来!我们一同入内。” 黄宇霖道∶“在下遵命!”随即吩咐其馀武师留意戒备,自跟着李仲华走入。 在一间密室,黄字霖详细说出∶ 原来当今皇上卧病在床,太子临朝摄政,另以两大臣辅政,这两人天生忌惮,争权夺柄,彼此势如水火,各蓄死党,於今愈演愈烈,倾轧攻托幼弹,均欲抓住对方一大罪状,务必除之而後快∶双方死士暗杀者时有所闻,蔓延至双方党附,为此人人自危,有朝不保夕之感,太子生性阴刻谲诈,乐得如此可利用权术。 但这一情势渐演变成大臣自蓄武士,用来侦知对方罪状,其中微妙情形,当然非黄宇霖可知。 李仲华已知个中大概,一言总括,即在政风统败而已,擅权倾轧无非是“贪欲”二字作祟,当下感慨道:“家父必依附一方,那麽说来,这瘦长汉子必是对方遗来之人了!唉!俗说伴君如伴虎!家父与其贪恋禄位,倒不如急流涌退,终老泉林,还可明哲保身。” 黄宇霖领首道∶“世人哪有几个如此淡泊明志?不过尊大人也是不得已!俗说∶ 上台容易下台难!一本戏总要唱到底,我等武林人物,也是一般∶宁可身死全名,不可名辱身存。” 李仲华听黄宇霖言谈不俗,并无时下江湖习气,极是难得,遂道∶“黄武师师承何大宗派?可否见告?” 黄宇霖答道:“在下出身昆仑。” 忽闻一阵急卒步履声夹着一声咳音,人禀道:“老爷来了。” 李仲华知道其父已然走来,只见李福推门而门前已出现气度威严的李尚书,李仲华急奔前三步,跪下唤了声∶“爹,孩儿不 孝,久离膝下,你老人家可好?”忍不住哭泣出声。 父子之爱出自天性,李尚书目露慈祥之色,扶起道:“华儿,起来!为父听龙大人说起曾遇上你,你可是成了婚麽?” 李仲华立起,写道∶“孩儿焉能不禀明父亲,草率成婚?她们现在江南,孩儿当令她们前来……” 李尚书微笑道丰你已成人,为父岂能苛责於你?华儿,随为父去书房内详谈吧。” 父子并肩走去 天桥南有一家金谷园菜馆,外表宛如富商别墅,同洞门,幽静别致,内则花木扶疏,朱门重砌,曲院小桥,别具一格,多为达官富商聚谦场合。 翌晚二鼓,金谷园外站立两双带刀侍卫,其内灯光映耀,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曼妙隐扬户外。 此时,李仲华正策骑缓缓在拥挤不堪大街上向金谷园而来。 他不急於赶去,一切均按龙飞玉之计,按步就班顺序而进,他一到达,在不自觉中身陷危机,俊秀的脸上不由现出微笑∶ 金谷园内一座宽敞水阁中,盛宴数十席,座客酒酣耳热,放声豪笑,倘有粉白黛绿歌妓舞女穿插其中,莺声燕语,媚胖浅笑。 东道主龙飞兴高采烈,笑语连珠,宾客初入序时切襟危坐,不敢放肆∶可是到後来渐渐酒醉忘形,面对如花似玉美女,能不色授魂与。 龙飞玉今宵把燕京知名妓女全已召来,牟承彦乃一色中饿鬼,一手楼着最具艳名之歌妓,另一只手在桌底下蠢动。 这歌妓名唤飞燕,长得明胖皓齿,肤若凝脂,一聋一笑,无不动人,她密承龙飞玉意旨,故多方做作,使牟承彦更欲火狂涨。 龙飞玉看在眼里,腹中微微冷笑道∶“管教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此刻,飞燕忽轻“嗯”了声,娇躯已坐上埠承彦膝头,整个胸脯贴上了埠承彦怀 牟承彦这份难受可想而知!龙飞玉忽然离座转至牟承彦身後,附耳悄语道∶“李公子西山祭母,大约已在回程之中,尚有半个时辰後可至,贤弟,你如按耐不下,东厢暖阁中已辟有静室,与飞燕去休息一会再出如何?” 牟承彦此时虽已欲火如炽,却恐有失体统,道∶“不必,不必!” 龙飞玉低声笑道∶“贤弟,你话瞧瞧宾客们举动,又不是独你例外.” 因为龙飞玉在他身後,牟承彦当然不见龙飞玉神色∶宠蝶伴山,计已事先安排,宾客中有人褛着歌妓向暖阁中走去,其中一半可以说是领龙飞玉之命行事。 牟承彦抬着醉眼一瞥,只见甚多宾客假着歌妓离座走去,不知飞燕触摸着牟承彦何处?只见牟承彦“哈哈”一声大笑,霍然立起道∶“那麽属下告罪了!”抱着飞燕疾转身躯,大步如飞而去。 龙飞汪脸上的笑容越发地开展了。 月上中天之际,护卫传报李公子到,龙飞玉立命传言诸宾客,自已则趋往迎接。 迎着龙飞玉、李仲华时,李仲华突感龙飞玉暗中以一小片药物塞在他掌内,把臂寒暄乘机塞入,掩饰得天衣无缝,因门首护卫就有一半是牟承彦的心腹。 两人把臂入内时,龙飞玉悄声道:“少侠请将药藏於指爪内,在敬牟承彦酒时,逼运纯阳气功,将药融化滴入酒内,以後的事自有老朽处理。” 李仲华领首会意,一同走入水阁,因为他是主客,须与各处宾客寒暄。 只见牟承彦衣履不整,携着桃腮嫣红飞燕大步走来“哈哈”大笑道∶“李公子驾临,牟某失迎,请海涵是幸。” 李仲华朗笑道:“牟大人说哪里话来在下来迟,失礼之极,理当罚酒三杯!” 说着自斟了三杯酒一饮而尽∶继向龙飞玉谢酒,之後挨次敬酒,轮到牟承彦时,他以三指取过牟承彦酒杯,一手执起酒壶斟注。 拇、中两指嵌紧杯缘,中指凸伸,筑口留贮指爪内,牟承彦忙立起道∶“不敢当,不敢当,还是让牟某自斟!”互抢之下,杯申酒液溢荡,浸触中指,天衣无缝中,酒毒液溶散。 李仲华大笑道∶“牟大人,你这就瞧不起在下了!”手中酒杯立迁在牟承彦手内,再取过自己酒杯斟满一饮而尽,空杯扬了扬,微笑望着牟承彦! 牟承彦不虞李仲华会暗施毒药,一仰而下,李仲华见计已成,不动声色,谢了一声,主席敬酒已毕,又望邻席而去。 星疏月沉时,宾主俱已尽欢,扶醉而归… 翌晨,牟承彦入值内廷时,突罹四肢冰冷,盗汗昏厥症状,适经过太医院,惊动管太监,召来太医扶脉诊治。 那名太医把过脉後,摇了摇首道∶“牟大人只怕无药施治了!晚来房事太过,又误染风寒,得了夹阴之症,赶紧送回府去。” 护卫同僚不禁大惊失色,临备套车将他送回府去可怜牟承彦一罹病便口噤不语,神智昏迷,纵然心知受了暗害,也苦於有口难言。 昨晚金谷园中牟承彦与飞燕艳事,宾客戏嘘中,从飞燕口中得知与牟承彦已是五度春风,今知牟承彦染了夹阴重症,更是形诸於口舌,宣扬都城了。 牟承彦送归府中,家属不禁慌了手脚,又遍请都城名医,均摇了头离去,连个药方都不留下。 这牟承彦算是死定了!但他的属下群龙无首,本来牟承彦与龙飞玉名虽有副正之称,却俨然分庭抗礼,谁也管不着谁∶如今大权重归龙飞玉之手,不由生出自危之感,急耸恿他等主子,连向皇上推荐一人取代,以免陷入危境。 古往今来,历朝宫阖间争权夺柄之事履见不鲜,他们主子亦是赫赫有名亲王,急入宁奏补。哪知棋差一着,被多格亲王抢先一筹,奏请由头等侍卫“金戈神斧”伊震补牟承彦遗缺。已成事实,功亏一溃而退。 因伊震奉龙飞玉之命取回“和闻缕玉翠云杯”揣返燕京,护宝有功,特保荐并援,牟承彦党徒知落人算计中,惶惶不可终日。 天方末刻,牟承彦便已撒手尘寰,当晚就有宫庭总管太监,带着皇命莅临牟府,说是皇上悬念牟承彦辛劳,特撮西山公地一方赐葬,以祀荣崇,并由钦天监择了吉日定期落葬。 这都是多格亲王从中作祟,搞了手脚,但无人敢腹非多格亲王恤奖故旧之情,虽明知牟承彦死因不无可疑,苦於无证奈何,事实上经过百医诊脉,异口同声均是由於房事过度所致,自然更无人敢质疑了。 玉魄中天,河汉无云,西山南麓林木葱笼,暗香浮影,不啻人间仙境。 在那林外,有一块新砌隆然高同丘,那就是牟承彦葬身之处,坟顶立着一个瘦长汉子,清风飘动他那长衫衣袂,流目四盼,阴森闪烁,犹若一具孤鬼,迎月而立,使人毛骨森森。 他是牟承彦师弟冷面人枭斯杰,也正足浮仰咛府外目睹之瘦长怪人,只有他对牟承彦之死有更多的疑云,而且仅他深知牟承彦过去经历。 他忖知官家下旨择期落葬,为时既短且又不近人情之极,因此他怀疑必有人盗尸,这盗尸之人又必是戴云山无疑,急於鞭尸复仇,不惜贿赂多格亲王有以致之。 斯杰愈想愈对,相率昔日牟承彦死党多人,在墓地周近防护,日以继夜,欲擒住逼令吐实,不啻牟承彦大仇得报,而且可以扳倒多亲王、龙飞庄等人。 蓦地,林中一声低沉的笑音发出,只见人影一闪於杳,斯杰枭睛滚转了几转,嘴角擒着的一丝阴森的笑容更浓了,暗“哼”了一声,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但他那个调虎离山之计怎行得通?过两日我的帮手也已赶至,暂且虚与委蛇,看鼠辈有何伎 俩.” 心念动处,其中突闻破空锐啸之音袭向自身,这暗器来得异常突然,胸中大震,忙身若魅影飘晃。 但听袍衫割撕之声生起,急垂目巡视,只见下衫袍角已洞穿了三孔,不禁脸色大变,暗道∶“自己听风辨影耳力极强,虽十丈以外地无所遁形,难道这暗器是近侧发出麽?” 想着目光流动四外,不见有何异状,心说∶“这周近均密伏能手,哪容鼠辈潜入.” 目光猛然凝向坟草中,伸手飞攫起一枚制钱,不由得打一寒襟!暗惊道∶“这人手法幻变不测,功力之高尤甚少见,打出制钱後用回旋手法,临近敌身才听出破空之声,对方偶有疏忽或轻功欠佳,必然伤在制钱之下。” 斯杰断定暗算之人,就是林中发出笑声相诱的鼠辈,他猛向东方喝道∶“万贤弟,你率领三位兄弟,前往林中搜觅鼠辈,格杀勿论。” 蒙蒙月色中,窜起四条人影,直扑入林而去。 “冷面人枭”斯杰咯咯祷曙之下,条地弓身一弹,疾如飞矢般穿入杯中。 林内沉暗异常,虽然略有月华透隙而入,也是有等如无。斯杰扑入十数丈,暗中留神戒备遇袭,忽听身前林内暗处有人冷笑道:“斯杰,你带来廿三人怎不命他们同来?死在林中,未免孤寂!”声调寒冷。 “冷面人枭”斯杰心中一阵发毛,暗道三看来,我一切安排都落在他的耳目中!” 口申发出一声枭笑,冷冷说道∶“好朋友敢莫是戴云山来的吗?朋友好歹毒,牟承彦既已身死,难道还不能放过他的尸体麽?” 冷笑声又起,阴侧侧地说道:“斯朋友你猜错了!像牟承彦卖主求荣之辈,人人得而鞭尸泄忿,黄土无辜,岂能葬此丧心病狂之辈?” 斯杰大喝一声道:好朋友何不露面,鬼鬼祟祟算的什么英雄好汉,说时,一掌劈空而出。 劲风山涌,一片怒潮狂涛,威势奇猛骇人。 只见林木一阵撼摇,飞枝落叶漫洒扬空,飘溅得“冷面人枭”斯杰满头满身都是。 这一来斯杰吃惊得非同小可,掌风逼出,飞枝落叶竟反向自身落下,不由目中表露悸怒之色。 林中阴寒笑音飘来道∶“斯朋友,怎麽这等心急?待朋友二十三个兄弟到齐,我再现身也不迟。” 说着之跨,斯杰突见空中飞坠两条黑影,立即扬掌分击而出。 “叭叭”两声,两条黑影震飞坠地不见动弹,斯杰见状心疑,窜前一瞥,见是同党两人尸体,已然毙命之後再弃掷到自己之前,不禁又惊又怒。 林中又飘送出讥语冷笑,猛然林上又堕落无数黑影“叭叭”坠地不起。 只听林内那人冷笑道:“斯朋友,你点点数看,是否廿三名已到齐?” “冷面人枭”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至此方知身入危境,对方非斩尽杀绝不可,情急之下,猛地身形一仰,足跟兔蹦,身如激矢般射了出去。 耳中听得一声大喝∶“回去!”只觉一股奇猛无畴劲风,将自己的身形倒撞了回去。 他猝然遇袭,丝毫不乱,一个倒翻身,化秋风落叶之式,飘然屹立於地。 目光抬处,只见一个修长黑衣人立在身前,眼申两道如电寒光,通射自己。 斯杰本武林中凶煞,但身存此境,也不禁胆寒,心知如不全力猛拚,岂能生离此林?枭目一转,条地欺身双掌挥出。 五指影如魅影飞花般,罩向那人胸腹诸大要害重穴,锐风生啸,如电而至。 那人冷笑一声,胸父疾凹,斯杰拾指落空,心知不好,身形望斜分波窜浪射去。 斯杰可谓见机变式之快,江湖上还少有其匹,但哪知却有比他更快的?只觉腰肋腿腹处,已结结实实的挨了三掌,而且挨得极重。 他不禁闷哼出声,冲出一步,甩臂全力一击,人如疯虎般扑过身来。 他这一击已是困兽之斗,强弩之末,那人冷冷笑道∶“斯朋友你还不认命?挣扎做甚?”右臂一横,格开来掌,条地翻腕,掌心已印在斯杰前胸上,内力迸吐而出。 斯杰狂哔出声,身形立时弹起三尺,鲜血如泉喷出“叭哒”坠在地上,已然气绝身死。 那人竟长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仰面朗朗出声道“宋大哥,现在可以动手了麽?” 刷啦一声,从树顶疾泻下一条庞大身影,压低着嗓音微笑道∶“老弟,俱已安排妥当!龙大人已选好一名尸体神肖牟承彦做为替身,现为古氏兄弟接来,正在挖掘牟承彦坟墓替换呢!” 这两人正是李仲华与“怪面人熊”宋淇,原来李仲华与龙飞玉暗中计议除去牟承彦後,即密遣快马请宋淇前来燕京相助,因为龙飞玉不便命手下相助,以防耳目被对头侦知。 “怪面人熊”宋淇一接获李仲华密函,立即率领“中条五魔”古氏兄弟,及堡中能手赶奔燕京。 这时,李仲华追∶“他们现在挖掘麽?看来片刻之後便大功告成!我等明晨已在赴关途中了。” 宋淇道∶“愚兄真钦佩龙大人睿智,毒迷牟承彦之计,事前事後均安排得天衣无缝,尤其是保举金戈神斧伊震递补牟承彦遗缺,迅雷不及掩耳,令对方手忙脚乱,尚有更绝的是,此刻龙飞玉与伊震召集全体大内铁卫士,清点人数并审考年来诸人功 过,此为调虎离山之计,用心不可不谓良苦。” 李仲华微微叹息一声道∶“伴君犹若伴虎,往往变生於瞬倾!朝生莫知夕死,贪恋禄位必不能善保百领,龙飞玉欲退而不可能,只有用无比之机智排除异己屹立不侧……”说着略略一顿後,又道∶“小弟离开燕京也好,酬酷往还不胜其烦,只是不 放心家父,宦途险恶,祸福无宁,小弟也曾以相劝,家父说尚未至其时,到时再说。” 宋其不便叁与李仲华家事,微笑道∶“老弟离京不失为明智之举!点苍虽告一段落,但武林杀劫尚是方兴未艾,坏就是坏在内功拳谱被浦六逸烧毁,虽则此是防患未然之计,以免争夺杀劫绵连,但武林妖邪则认为显然再无人可以克制,竟欲纷纷 蠢动。” 李仲华道∶“小弟从今往後誓不过问江湖恩怨;武林是非,物竞天择,只在他们自己了,关小弟何事?” 宋其鼻中“哼”了一声,道:“老弟若欲置身事外,除非隐迹不出,否则根本就不可能!” 李仲华不由一楞!宋其接道∶“如今老弟已是名驰八表,盛誉武林人物,群相瞩目,愚兄不用烦赘,老弟细心揣思即可明白!” 忽地林外纷纷掠来十数条黑影,“中条五魔”亦在其内,人魔古仁道∶“牟承彦已挖出,换入假尸墓穴封闭如旧,通获飞报斯杰邀来的人手现已赶至芦沟桥,属下已命人阻截戏弄,故加阻延,当家的此事做何处理?万一发觉疑窦,即为李少侠带来一场危难。” 宋其还位回答,李仲华眉头一皱冷哼道:宋大哥,你还是依计而行,先把牟承彦运出此处,在邯郸等候小弟,此地之事自有小弟应付。”继向古仁道∶“有劳贤昆仲等将林中尸体清除。” 人多手快,斯杰等廿四具尸体不消片刻均已清除,宋其领着手下疾离而去。 明月甫现,皓洁若银,大地迷茫,苍郁西山如同披上一层雾壳,若有若无,片片帕云飘浮如带,林木嚣涛如海,李仲华表面是闲情逸致,眺赏月下景色,其实内心不住盘算如何化解危机。 这危机虽不是他本人的,然极可能为他父亲与龙飞玉带来一场杀身大难,因为牟承彦为满胡功狗,以诛戮思明志士取得铁卫士副首领,万一事机败露,他父与龙飞玉均有叛逆不罪,抹罗蔓抄十族,令他忧心忡忡。 他那剑眉深锁着,紧罩着愁云一片,似是有打不开的死结,半晌,他那英俊的玉脸突然舒朗了,阴暗的思虑似现一片曙光。 他又想起“怪面人熊”宋其本绝意江湖,经他函邀,立即动身赶来,像这种恩怨分明,热血肝胆的朋友,委实难得。 蓦地,他发现茫茫郊野中,显出七、八条黑影弹丸疾射向牟承彦墓穴驰来,暗中冷笑得一声,两臂疾振,身形冲霄而起,由牢科穿如电,掠在一株枝繁叶密的叁天大树上。 七、八条黑影来势极快,眨眼,已至牟承彦墓穴之侧停住,只听一人惊喷出声道∶ “怎麽末见斯老师等人?这……分明有蹊跷。” 内申一面目阴森,长脸怪人道∶“不止蹊跷而已,斯杰等悉已遭害.” 存身树上的李仲华闻言不禁大震,不知他是如何察知的?他那神目如云,已看出那长面怪人就是“夭绝神君”黎耀垣!但听有人惊诧道∶“黎老前辈从何而知?” “天绝神君”冷笑道∶“我等在庐沟桥头迭遭鼠辈戏弄,存心拖延可知,赶至此处,斯杰等人一个不见,看墓土犹新痕迹,可见牟承彦尸体已然盗掘而出,事先须灭口,试想斯杰等有命在.” 李仲华暗中心惊这老怪物料事如神,此刻群邪面色微变,不禁同地一凛。 只听“天绝神君”又冷森森一笑,道∶“老朽最近才得知扬名武林的小心辈李次仲,就是吏部尚书次子李仲华!斯杰函中确证是他。好歹毒的小辈,居然断尽杀绝,老朽非令他家败人亡,难消此恨!” 一人说道∶“老前辈人证、物证俱无,只凭片面臆断,尚难置姓李的小辈入罪,有道是民不与官斗,我等虽是武林人物,亦未可逾越其例!倘他诬指我等来京有不轨之图,四海虽大,恐怕无老前辈容身之处。” 天绝神君不禁一愕!答道∶“武林盛称太行绵掌王一飞老师多智,果然名不虚传,此话诚是∶老朽意必挖开墓穴,如无牟承彦尸体,则罪证确凿,虽欲诿赖亦不能了。” 王一飞摇头冷笑道:“黎老前辈千虑必有一失!在下极钦佩老前辈明察如神,牟承彦尸体必已掘走无疑,我等挖开与否,未免多此一举!一则,老前辈怎能指证就是李仲华所为?再则,他反噬一口又待如何?” “天绝神君”不禁膛目结舌久之,才道∶“王老师,依你之见如何进行?” 王一飞沉吟.一阵,缓缓出声道∶“目前之事,在下似乎有足已明,牟承彦已死,他盗尸又有何用?” “天绝神君”冷笑道∶“戴云山残明馀孽心切牟承彦杀父大仇,牟承彦活在人世他莫可奈何,只有拿尸体鞭之泄愤,老朽断言尸体一定是运往戴云山途中。” 王一飞道∶“看来我等只有择取两条途径了。” “哪两条途径?” “首先牟承彦已死,我等置身事外是为上策,一则可免无事生非,助约为虐之讥,再也可避除惹火烧身之祸!不过这是在下个人浅见,老前辈当不致应允!”说着,乾咳了声道∶“其次,我等若欲追回牟承彦尸体,最好不要惊动官府,私下里解决,否 则必引起武林公愤。” “天绝神君”略一沉吟道∶“王老师不愧才华出众,老朽不胜钦佩,依老朽之见还是采第二条途径为是,斯杰邀请我等相助,救援不及已是愧疚於胸,再要置之不顾,非但问心难安,而且蒙上不顾武林道义之垢,有何面目见天下同道?”继而目光飞落在一长颈鸟蒙汉子道∶“张老师,你是和硕亲王贴身护卫,此事是否要禀明亲王後,再采取行动。” 那人哑声答道∶“张某不敢谬同王老师之见,牟承彦与斯杰均为王爷亲信股脉,遽而两人俱被害丧命,王爷哪能不追究?还是禀明依王爷意旨行事的好。” “太行绵掌”王一飞冷笑道:“张护卫,王某有句话要请问,祈勿见罪是幸!” 那人哑声应道∶“张某不过就事论事,并非个人意气之争,王老师有话只管说出,张某当洗耳恭聆。” 王一飞道∶“好说!牟承彦之死,京城无人不知是病故,怎能指称被害而亡?” “王爷坚认他是被害!”张护卫冷冷说道。 王一飞朗笑一声,道∶“国法无私,这不过是和硕亲王片面臆断而已,真凭实据在哪儿?倘或多格亲王奏指和硕亲王有意陷害,天怒难测,张护卫你难脱干系。” 张护卫不禁一征!张大着眼道:“奏请开棺验尸,棺空尸无那还不算是真凭实据吗?” 王一飞冷笑道∶“盗尸之人是谁?” “戴云山亡明遗孽。” “倘或尸体仍在,欺君之罪理应凌迟寸砾,张护卫你能担当否。” 张护卫不禁心神猛震,面上变色,只听王一飞冷冷一笑,说道∶“对方既视牟承彦为眼中钉,非除之而後快,当事先正有周详之安排,我等之处境危机四伏,动则有险,不可不慎重处事。” “天绝神君”突高声道∶“老朽之意已决,还是依王老师之见为是!张护卫职责攸关,见上王爷务请相机进言,妥为说词,陈明利害後,王爷当不致孟浪从事,老朽等为避人耳目,暂寓宛平吉祥客栈,张护卫你请返王府,老朽等候回音立即追棕。” 张护卫拱手哑声道∶“张某王命在身,恕不奉陪,明日当至宛平拜见诸位,告辞了!”转身一个箭步,疾射丈外,身形猛弓,云飞疾掠而去。 那边“天绝神君”等人亦疾逾飘风般奔向宛平县城。 张护卫一路疾驰,默默忖思见上和硕亲王如何说词?忽感颈後被人摸了一把,冰冷彻骨,不由大惊,急冲上前两步,身形猛塌,旋腰出掌“呼”地扫向出去。 潜力涛涌,地面砂尘被刮起一片,弥漫翻腾,然而面前却空荡荡地毫无人影。 他不禁毛发笔直,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喋,心说不妙,急腾身纵起欲逃,协下猛觉一缕寒气透人“唉唉”出声,神智登时迷昏了过去。 在他身侧,一条黑影现出,猿臂疾捞挟在协下,身形如云飞掠离去。 龙飞玉府中一间密室内,龙飞玉与李仲华面色庄肃,促膝低声说话,地上横着张护卫仍是昏迷不醒。 只听龙飞玉道∶“料想不到斯杰请来人手到得这麽快?看来和硕亲王疑心已久,不但是龙某处境已危,即就是多格亲王与尊大人亦是如坐积薪之上。” 李仲华面色毅然道∶“情势如此,譬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在下决意去和硕亲王府一次……”说此,附在龙飞玉耳旁悄语一阵,霍地立起,手指着昏迷不醒的张护卫道∶“此人可留则留,否则则请毁尸灭迹,以免後患。” 龙飞玉道∶“和硕府内武功卓绝之怪杰枭雄不少,而且机关极多,切望小心。” 李仲华答了一声,电闪掠出,一鹤冲天而起,张臂一斜,月色茫茫之下,形似飞鹰,盘空疾落,眨眼,落在数十丈外鳞次偷比的屋面上,疾划一闪不见。 和硕亲王府坐落北海之西,极为宏敞,楼阁瑰丽,斋榭繁复,松柏苍翠,古槐叁天,一水中湖澄碧,亭台掩映在翠柳摇拂中,令人心旷神怡。 中天浩月被衣云遮没一条黑硬捷似狸狐翻入府墙,疾闪入阴暗中不见。 片刻之间,长廊端处又现出李仲华俊秀身影,只一闪条而杳然。 李仲华尽量掩蔽身形,不使府中护卫武师发觉,搜觅和硕亲王府在何处?因府中三步一楼,五步一阁,加以地形不熟,遍觅不见,不禁有点烦躁。 抬面望去,只见一座朱阁之内灯光明亮,窗纸外映一娇俏啊娜身影,忽地心中一动,疾闪而隐。 那楼内一个年方及竿少女,正在端详瓶内插花,明胖皓齿,梨颊徵涡,可称绝色。 她耳中忽听得步履声,诧惊回顾,猛见一人立在门内,不禁花容失色,张口欲待呼喊。 那人忙道:“姑娘别惊,在下非坏人!”说时躬身长揖。 少女一颗直跳的芳心方始定了下来,凝胖一望,只见面前站立着一个貌如宋玉,风度翩翩美少年,不禁双颊晕生,娇红欲滴,低声娇喝道:“你是何人?闯入姑娘闺阁中何为。” 李仲华又是一揖至地,通∶“请问姑娘,王爷今晚宿在何处?在下冒犯求见王爷只为家父身入固图,非王爷莫解,望姑娘指点,在下终身铭感不忘。” 那少女剪水双眼瞬了瞬,道∶“你怎能进入亲王府内?哼!你难骗得了姑娘,定是要加害於王爷,你身负武功夜入王府,偏觅王爷不见後即生歹心,欲胁迫姑娘说出么? 李仲华不禁心中微凛,暗道∶“好聪明的姑娘,词舌犀利,一言破的。”忙微笑道:“在下实欲求救於王爷,姑娘不可疑心。” 少女轻嗤一声,道∶“你脸上一点惶急忧死之色全无,花言巧语能骗得了姑娘?” 柳腰一扭退後了两步,纤纤玉指仲向案後。 李仲华见状不由色变,右臂疾伸,身随劈出,一把抄住那姑娘玉腕,右手两指疾点在“天枢”穴上,低声道:“在下为免不测,只有得罪姑娘了。” 少女只觉浑身酸软乏力,右手被李仲华捉住,不禁潜然泪出,自含幽怨道∶“你准知道姑娘是害你吗。” 李仲华道∶“人心难测,不可不防!庄中机关密布,犹如天罗地网,姑娘一伸手,在下便坠入万劫不复之地,是以情急不得已而出此。” 少女道∶“我誓死不说出王爷所在,你又岂奈姑娘何?看来你是枉费心机了。” 说时珠泪滚滚顺颊而下。 词厉而色-李仲华不由微笑道∶“在下自有方法令姑娘说出。” 那少女闻言惊得面无人色,颤声说道∶“你……敢是以……污人清白为要胁…你梨花带雨,凄楚哀怨 李仲华辗齿奸笑道∶“不是姑娘说起,在下倒忘怀了。姑娘生得风华绝代,得能一亲芳泽,虽死俱目。”左手缓缓向姑娘罗带掣去。 少女见状,惊得芳心乱抖,颤声忙道∶“我说……我说……请不要……” 李仲华本是谦谦君子,此时情非得已以此相迫,缩手微笑道:姑娘能说出就好,但为防姑娘出言不实,欺骗在下入伏,在下要点上姑娘九处穴道,这手法天下无人能解,只有在下返回可解,不然姑娘须受尽苦痛才可死去,把话言明,姑娘相告之前望请三思。” 少女闻言竟破涕转笑道∶“想不到你还是正人君子。” 李仲华不禁一征!道∶“姑娘何能断定?在下不过急欲求见王爷而已,否则姑娘难以保持清白。” 姑娘嫣然一笑,右腕条地挣开李仲华紧扣的五指,惊鸿一闪,掠出丈外,又是回眸一笑,道∶“你也别怕,姑娘也不曾按发机关,你虽然不识姑娘,但姑娘却能认得你是名负海内,威震天南之李仲华,堂堂吏都尚书二公于。” 李仲华不禁心神猛震,忖道∶“只道此闺秀弱质,不擅武功,所以下手略轻,不料此女矫揉假作逼真”心下追悔不已,闻言答道∶“姑娘好俊的武功,在下正是李仲华 ,姑娘如无加害在下之心,就请相告和硕亲王现在何处?” 少女轻摇臻首道∶“慢点,姑娘要问牟承彦死因。” 李仲华不禁暗暗大惊,故做痴呆道:“都城轰动,无人不知牟承彦是由於夹……” 姑娘忽娇面通红,碎了一声道:“贫嘴薄舌,究竟死因何在?快说!不然休想从姑娘口中得出一句真话。” 李仲华心知履入险境,不制住这少女,祸害无穷,微笑道∶“姑娘好厉害……” 害字尚未出口,长身一掠,疾逾闪电,飞猿臂早出,蓦然扣住姑娘左臂一紧。 姑娘“嗯”了出声,娇躯不由自主地倒望李仲华怀中,似此软玉温香在抱,芳泽微闻,李仲华虽无邪念,亦不禁面红耳赤。 第四十五章 灭口杜患 投桃报李 这少女体内散发一种若兰似麝幽香,缕缕袭人鼻中,令李仲华不禁心笙猛摇,热血沸腾,伸手欲待…… 李仲华暗暗心惊,忖道:「我怎地这次把持不住,污人清白,罪该万死!」只见少女微仰螓首,水汪汪双眸凝视著他的脸上,柔情万种却又不带半点淫邪之色。 此时李仲华心情犹若进退维谷,大感为难,若杀这少女只觉不忍下手,和硕亲王居处尚是不能得出,倘或逼追少女吐露饶她一命,日後难免道出今晚遭遇,为多格亲王、其父及龙飞玉带来杀身之祸。 矛盾心理使李仲华举棋不定,面色阴沉数易。 蓦然,楼廊中起了细碎脚步声,跟著娇呼道:「银屏妹妹……」 李仲华大惊,张惶四顾,猛然抱著那少女冲人内室而去,藏身床後。 这内室虽然是少女闺房,并未燃烛,由暗视明,室外情景瞧得异常清晰。 只见走入一个俏丽少女,鹅黄罗衣,举动轻捷,李仲华暗暗一惊道:「这不是昆明遇见的『玉筝仙子」矛文英麽?她怎麽隐迹在和硕亲王府内?」 矛文英见室内静悄悄无人,不禁秀眉微蹙,略一启盼,又向内室走入。 李仲华心内直跳,左掌缓缓抬起,暗道:「只要她一有举动,立展掌力击毙。」 矛文英「噎」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她跑到哪儿去了?这丫头真是死心眼,被王爷看上了真有福气,还有什么冰清玉洁,岁蕤自守?」她说时身形已移近床侧,忽出声闷哼,人望後倒去,李仲华一把捞住,拉向床後。 李仲华目凝著唤做银屏的少女,低声道:「姑娘与矛文英是何关系?」 那少女倚著李仲华怀中,幽幽叹息道:「她死了麽?她与我分属师姊妹,亲王逼我做他妾侍,矛文英推波助澜,委实该死,我恨不得亲手杀她,方可解却心头之恨。」 李仲华诧道:「姑娘既身负武功,何不逃出府外?」 少女凄然,哭道:「父母被囚惟有忍耐,只是无计可救,午夜思之,不禁肝肠寸断,天幸遇上公子,烦请相援,当终生感德。」说时直立而起,纤手微微掠了一蓬松云鬓,剪水双眸逼视李仲华,满含哀求之色。 李仲华大感为难,已碍难出口拒绝,沉吟良久才道:「姑娘知道令尊、令堂囚禁何处?」 那少女接首道:「不知囚禁何处,但在亲王府内无疑。」此是极辣手问题,李仲华煞费踌躇,猛然机灵一动,微笑道:「姑娘可知和硕亲王藏身何处?」 少女眼中顿露惊愕光芒,道:「公子是否安制和硕亲王於死?那不太好!万一亲王一死,必然诬陷我行刺,株连之下,双亲难免一死,弄巧成拙,我将抱憾终天,公子您不能另行设法么」 李仲华微笑道:「姑娘不必忧虑,在下自会斟酌行事,绝可无虞。」 少女想了一想,走出室外,扬手拂灭了烛火,纤手向李仲华招了招。 李仲华疾闪在姑娘身侧,姑娘指在窗外远处一座高楼悄声道:「亲王就在楼上,不过防护严密,犹若天罗地网,恐怕公子无法进入。」 这座高楼巍然直立,参天榆树围绕,月色皎洁下,瞧得异常清晰。 李仲华凝望了一眼,道:「无妨!姑娘高姓望请相告?」 少女道:「贱姓林。」 李仲华忙道:「林姑娘在此守候,谢谢姑娘指点。」双臂疾振「哩」地弓身穿出窗外,凌空又起,迷檬月色之下,似一只巨冀蝙蝠,疾逾飘风沉落叶云中不见。 他存身参天榆树梢,藏於密蔽枝叶中探头外视,只见这座高楼紧傍著虬角飞檐侧,均立著一侗淡淡黑影,隐身位置极巧,不是眼力异常锐利,甚难发现。 彼此距离只近在十丈开外,李仲华心说:「不展出移花接木绝学,是无法安然进人这座高楼中。」 安知移花接木绝学旷绝千古,奥深莫测,端在各人领悟玄机,巧为运用,李仲华资质根骨是最上乘之才,数月来已将这宗威力无穷之禅门绝学融会贯通,竟随念勤,大小由心。 他缓缓伸出两指,逼运真力,凌空虚向檐角距身最近一个暗椿「天府」穴上点去。 那人猛感肋前一缕冷风侵入,不自禁地打了两个寒战,眼皮沉重昏昏欲睡,身形逐渐矮了下去,靠在檐角蒙胧入睡。 李仲华瞧得清楚,心中大喜,这本是情急用险,逼不得已之举,见已生效,暗暗施为,又是两个暗椿身形矮下沉沉睡去。 这方共有八个飞檐,其余五个相距甚远,指力能及如许之远?李仲华甚无把握,遂卒身一踹,平著屋面疾如闪电掠了过去,悄无声息落在屋面之上,照方抓药,那五人亦昏迷矮下。 李仲华抓起一人压低著嗓子咐耳问道:「王爷现在何处?」大凡神昏之人,神经已不受其本身控制,那人只道府中之人发问,似梦中呓语答道:「王爷就在四楼左厢。」 李仲华放下那人,两足钩在屋檐上,身形放下张目巡视,楼廊上并无人影,室内灯光明亮,似沉寂无声,和硕亲王似已熟睡;他两足一松,飘身落入楼廊,轻轻推开阁门,蹑足进入,但推门之时呀然出声。 只听左厢有人出声问道:「是芳姑娘吗?想必有好音回报,林姑娘定是应允了。」 李仲华急向在左厢门外,由隙缝窥视入内,只见一锦衣华服的五旬老者,一榻横陈,正在吞云吐雾,单独一人似在等待矛文英回音。他略略踌躇了一下,推门昂然进入。 和硕亲王只道矛文英返转,楼下屋上都有护卫防守,万万想不到竟有杀星闯入,抬目一望,只见一面生俊秀少年推门走来,不由脸色大变,张口欲待喊叫。 李仲华怎可让他喊出声来?身形一掠出手如风,迅如闪电在亲王身上点了三指,低喝道:「你若唤出声来?就是死路一条!」 和硕亲王噤不能声,面色惨白如灰,日中透出极为恐怖之色,浑身撼震颤抖。 李仲华冷笑道:「我已在你身上点了死穴,不出一个时辰,你即倒毙室中,我这点穴手法,天下独步无人可解,何况此时亦无人能救你!」 和硕亲王亦粗知武技,府中护卫多属奇人异士,耳濡目染之下,深知来人并非虚言恫呵,何况来人能侵人王府末曾被人发觉,来人身手之高,可想而知。 他闻得李仲华之言,一重死亡的恐怖涌袭全身,面无人色,颤声问道:「英雄欲有何求?本王并未与英雄结下仇怨,只请饶恕一命,当以万金致赠。」 李仲华面色已罩上一层寒霜,沉声道:「你传令下去,释放林银屏姑娘父母,同林姑娘离开王府,不得追踪暗害!」说完之後,一闪隐去。 和硕亲王只觉遍体虫行蚁走,寒热飞涌,这时也不做其他考虑,高声叫道:「来人啦!」 急剧上楼步履声「咯咯」如雷,一窝蜂似地五名护卫服色的彪形大汉闯入室内,打揖问安後立起,一浓髭猥鬃大汉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他们均察觉王爷神色有异,不禁再望了一眼,暗暗生疑?和硕亲王王见他们入来,虽然混体难受之极,胆气为之一壮,将李仲华威胁之言立即忘得干干净净,正待出命诸护卫捕捉李仲华,突感胸後一片奇寒微风扑体,跟著生像数柄利刀尖锥刺入肩,砭痛入骨,不由面色大变! 养尊处优之人无不惜命贪生,和硕亲王更不例外,忙高声喝道:「立即释放林万春夫妇,交舆林银屏姑娘送出府外,不得追踪暗害,违者即予处死!」 那浓髭猥鬃护卫神色一怔!垂手应「喳」紧接著又道:「王爷敢莫是受人胁迫而释放林万春夫妇?此人何在?」 和硕亲王勃然变色道:「京察御史不知在何处风闻此事密奏皇上,本藩不能因女而误了大事,快去?」 「喳」声如雷,五护卫退出室外,如风奔下楼去。 此刻,室中寂然如死,和硕亲王渐觉疼痛减轻;半晌,但听得一声令人心肉颤的冷笑,接著阴森森语音飘来:「尚幸你见机得快,方才你一出声搜捕於我,此刻你已横尸塌上了。」 和硕亲王不由毛发悚然,暗道万幸,此阴沉语音又起:「稍时五护卫反转覆命,令他们各回原处,我再替你解开穴道。」 此时和硕亲王只有惟命是从,不敢稍起妄念,但他平时颐指气使骄纵妄嚣已惯,一旦受制於人,其心情之难受可想而知,暗暗恨道:「本藩只要存在人世一日,定叫你九族株灭。」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五护卫匆匆奔入,回覆林万春三人已离开王府。和硕亲王颔首道:「办得好,你们各回原处不得擅离。」 五护卫怔得一怔!见和硕亲王面色严肃中隐含重忧,不便出口相问,领命出室下得楼去。 李仲华形若鬼魅飘闪现出,迅如电光石火,朝和硕亲王睡穴猛戳了一指,和硕亲王应指倒在塌上。他将亲王抱起,移放在床上,宽除衣履将簿棉被盖好,手一扬室中灯火尽灭飘身而出。 ※※※※※※ 四鼓将尽,斜月清冷,晨风飘拂,翠柳如雾:芦沟桥静躺在永定河上,宛若一条巨蟒,巍丝不动。 河畔翠柳之下「唆」地窜出一条劲捷人形,窜上庐沟桥身形如飞向宛平县驰去。这人形正是李仲华,因城门尚未开启,翻墙而出,迳去吉祥客栈找「天绝神君」晦气,乔装扮成一个老者,神情逼肖。 他自客栈後墙翻进潜入,摸清「天绝神君」居室坐落何处後,又翻出墙外,昂视阔步踱向客栈前面而去。 店夥瞧见一个乾瘪温老头大摇大摆走进,张目四顾,赶紧迎上前去。 李仲华张目一瞪,问道:「有上房吗?我老人家前次来过,会住一室,很合我老人家之意,不知有没有空房?」 店夥谄笑道:「昨晚上房全客满啦!但不知您老人家前次是住哪间房?恕小的罗嗦,实在对你老,面生得紧,您老是几时来过的呀?」 李仲华只冷哼一声道:「废话!」就向内面踱入,居然是热门熟路,客夥随著身後不禁暗中叫奇。 他走在一片小四合院,略一送回後,迳望东厢间门前停住,高声道:「上次就住在这间!」说著抬手便要推去。 慌得店夥一闪挡在前面,低声笑道:「有人住上啦,还没起来咧!稍时客人离店,二疋替您老留住,请多包涵!」 李仲华用目一翻,高喝道:「给他叫起来赶他走,不就结了麽?」说时从凄中取出一挺二十两纹银,又道:「这够了吧!我老人家就是喜欢早晨,赏你,把他赶起来!」天色曦微,曙光青白,转眼即将大亮,白花花银子光亮在店夥眼前晃著,店夥不禁贪婪地望了两眼,搓著双手嗫嚅笑道:「这个……您老就是再多银子小的也不敢!照顾小店的都是财神,您老万请包涵!」 李仲华两目一瞪,喝道:「甚麽这个那个?我老人家就是拗性,反正注定了这间,说甚麽非要不可。」 这高声语浪早惊动了「天绝神君」及邻室同党,本以为无知俗人市侩,懒得开门计较,後来愈来愈听不对,似存心生事来访;「天绝神君」大怒,一耀下床「砰」的一声打开房门。 只见一老者横眉怒眼的望著店夥,店夥满脸无可奈何地尴尬笑容。 「天绝神君」黎耀垣狠狠地望了李仲华一眼,沉声喝道:「你们在吵甚麽?扰人清梦!」 店夥嗫嚅陪笑无语,李仲华冷笑道:「我老人家要你让房间,不为甚麽!」 这时邻室门也开了,走出数人,目中神光逼李仲华,一瞬不瞬。 「天绝神君」双盾猛剔,目中暴涌杀机,突又收敛一霁,淡淡笑道:「你就是喜爱我这间房麽?是否尚存有别意?」 李仲华本意就是激起「天绝神君」等人怒愤,下手段却;见「天绝神君」将一腔愤怒强自抑制下去,不禁暗惊这老贼不愧武林巨擎,老练深沉,唯恐功亏一篑,赶紧装出一副盛气凌人的神态,道:「你倒见机得很?我老人家就是要房间,不为别意,要让就快滚出来!」 「天绝神君」己料出这乾枯老头是有意生事,激动自己之怒,心中暗暗有气,但臆测对方既然有意生事,必有所恃,然而对方眼中神光却与与常人无异,使他不禁更为慎重,略略沉吟之际,忽闪出三旬开外,面色画黄,左额有一淡淡刀疤汉子竟动了真火,狞喝道:「你是何人?居然敢在黎老前辈面前嚣张?你是找死不成?」 李仲华「哈哈」笑道:「甚麽黎老前辈?枣老前辈?我老人家一概不懂,又没人要你让房,干麽你咧嘴张牙的?」 语音未落,那汉子已自一掌劈出,劲风潜涌,掌未至已近人。 李仲华疾逾飘风地望左一挪,双手齐出,右手一招「托梁擎手」飞出,两指柑在那汉于右臂「曲池」穴上,左掌同时按在後胸「至阳」穴,潜劲一吐,那汉子嗥得半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啪喳」仆倒尘埃,已然心脉震断,气绝而死。店夥见闹出人命,吓得面色煞白,反身溜出合院。 此时「天绝神君」等群邪见李仲华身手绝奇,快逾闪电,一照面间就击毙一人,不由心中猛震,已瞧料了十李仲华是有意寻衅的。 「天绝神君」方自脸色一变,正待喝问来历,只是李仲华身形电闪飞掌出指,,同党五、六人声却未出,纷纷倒地,不禁大惊! 李仲华冷笑道:「姓黎的,你放明白点,九城统领已得获密报,你们数人要固谋不轨,所以命我老人家就地诛戮,你……」 「天绝神君」忽一鹤冲天而起,拔起三、四丈高下,斜向墙外掠去。 哪知他快,李仲华比他更快,以影随形拔起,飞猿臂疾逾电光石火般攫出,一把抓住「天绝神君」「曲池」穴上,五把钢爪深嵌入内。 「天绝神君」这等盖世魔头.竟忍受不住,痛得发出哼声,心胆皆寒,咬牙右臂扣。 李仲华一握紧望回一拉「喀嗦」一声骨骼巨响,竟生生拉断「天绝神君」一条右臂。 只见「天绝神君」望下一沉,身形又起,曳著一股腥红血雨,翻出墙外杳然不见。 李仲华身形坠地,不禁一怔!暗道:「这老魔头果然狡猾,竟晓卸骨之术拚舍一臂逃走。」随即将手中断臂撩去,疾翻出墙,循著血迹追去;但追出宛平城垣,血迹已然不见,只得悻悻而返…… 都城轰动和硕亲王得了昏睡之症,群医束手无策,亲王府中十数名护卫亦无端失综。 不知这些护卫是加害了亲王後逃去?抑或是亲王自身罹犯奇症?都城人士纷纷谈论言人人殊,备加渲染。 李仲华点穴手法另具诡奇,高深不测,始终无人看出和硕亲王为点穴暗害。 这仅李仲华、龙飞玉及林银屏与其父母五人知道其中详情。 李仲华回至家中,独凭小亭静坐,凝思回忆经过,他忽然剑眉一蹙,喃喃自语道: 「在宛平吉祥客栈中独不见王一飞?这人心智甚高,料出换尸之计,此人逃走,必然无穷後患,我非得速赶去邯郸不可!」想定,两臂一振,坐式不动,斜腾出窗,双腿立即一弹,人已「嗳」地飞矢般拔起,一晃即杳。 沙河至邯郸道上,有辆骡车缓缓驰奔著,三匹毛片漆黑的健骡打著同一步伐「得得」蹄声响起悦耳清亮的节奏;车辕上一列横坐五个黑衣长衫容颜甚怪的中年汉子,眼神如电,神情阴冷木然,在不交换一语。 车内端坐一个面相丑陋,令人惊布的老者,眼帘红肉外张,精光逼露,一张脸几被花白浓须遮没,海口棱牙,身材臃肿粗肥,穿著一袭短只及膝的黑袍。 在这怪老者身旁置放一支巨大板箱,封钉死牢,仅钻雨豆大气孔。 突然这怪老者在车内出声问道:「古仁,这条道上可是平静得很,途中有无遇上邯郸扎眼人物?老朽极为耽心事机不密,泄露以後少侠可就麻烦多著咧!」 车外古仁答道:「当家的请放心,途中虽然遇过几批江湖人物,但谁也不知道我等办了甚麽事?少侠机智绝伦,必可无事!」 这轮骡车原来是「怪面人熊」宋其及「中条五魔」有意伪装,藉以避人眼目,板箱内放牟承彦躯体。 宋其重重咳了声,道:「你们五人坐在辕上,太扎人眼目『中条五魔』在武林中亦颇具盛名,见过你们的人不在少数,居然充起车把式来,焉可不叫人起疑?」 古仁笑道:「当家的你太过小心了,想当年当家的几有怕过谁来?」 宋其答道:「不是老朽伯事胆小,只恐有负李少侠所托!我等昔日结仇太多,恐遇上寻仇人物,邯郸也就到了,但愿少侠赶来,老朽亦好消释胸中忧虑。」 「中条五魔」默然无言,同时鞭绳一扬,健骡步伐加快「得得」蹄声急传了开去;蕞然,骡车後,道上飞奔而来数骑,「中条五魔」心情一阵紧张,刹那间,已自赶过骡车,自西侧飞驰而过;只见六人六骑电掣掠过车侧之际,六人扭面一瞪车辕上「中条五魔」,张口狂笑道:「「中条五魔」……」余音未止,六骑已驰出数十丈外。 「中条五魔」面色微变,车内宋其问道:「是何人物?」 古信答道:「未曾瞥清,看来都是中原道上几个混充伪善小辈!」 宋其喝道:「速赶抵邯郸,只怕途中生变。」 只闻「中条五魔」高喝了声,蹄声急亮开去,夹著媲媲轮声,车後荡起一片滚滚烟尘,飞云蔽天。 宋其将首探出车厢篷外,神色忧急道;「咱们到得洛河渡口,迳向右边岔道奔去,顺河有一处护国禅寺,去寺内避一避。」 「中条五魔」听宋其说得这麽严重,惊愕地互望了一眼,古信道:「当家的,您已知道是甚麽扎手人物?」 宋其眉峰浓聚,答道:「老朽想起廿年前一段往事,这时已无暇再谈;古信,你速望回迎去,我料少侠必已赶来,迎著李少侠兼程赶到护国寺。」 古信应了「好」车正巧驰过道旁一株浓荫密集榆树之下,古信一鹤冲天而起,落在树梢上,待骡车驰远数十丈外後,才涌身掠扑在驿道旁一绿无涯的麦田埂中,向燕京扑去。 天色向晚,骡车电掣风驰奔去,中条四魔随手兵刀各各执在手中,他们知道宋其义无反顾习性,劝宋其转回亦是徒劳白说,知宋其这等忧急神情,必是强仇大敌,四魔多年未用兵刀,均不由亮出鞘来。 暮需深重,玉蟾甫露东山一线,大地为一片灰黯淡朦所笼罩,长风掠空,驿道上一轮骡车为一团风砂卷没。 一顿饭光景,骡车行在一处形势甚险的所在,两侧陡壁削堑,高及二、三十丈,一进入谷道四、五丈,四魔阅历、经验无一不丰:心知这片谷道是动手截击的好所在,正要放辔策鞭冲了过去。 突然高崖之上有人高喝道:「给我勒住留头!」喝音中数十点寒点破空急啸袭来。中条四魔急勒住辔头,骡蹄猛停,可是车行之势依然未收,撞著骡股之後冲前两丈才停住,健骡被撞得昂首摇颈唏律怪鸣。那数十点寒点凌空袭下,大半为四魔劈空掌力甩飞,尚有小半击在车厢上,但宋其尚未现身出来。 那两面高崖上疾如鹰革泻落七、八条黑影,四魔已掠下车辕,分护骡车四方。「中条大魔」古仁一声「哈哈」怪笑道:「好朋友真不开眼,竟照顾到古某兄弟来啦?怎不打听古某兄弟是吃甚麽的?」 在大魔面前泻落的是一瘦长个子,眼神充沛,闻言「哈哈」大笑道:「我们却不是剪径贼,却为的找你们当家而来;古老师,你请宋当家跨出车来答语。」 古仁冷哼一声道:「朋友,请问高姓大名?咱们当家是否与朋友结有宿怨?」 瘦长个子微笑道:「不敢!敝姓杨,忝厝淮杨派副帮主,江湖人称『判官笔』杨宗凯就是!杨某并未与贵当家谋面,何能结有宿怨?但被人请来助拳,相约贵当家至另处与正主儿见面。」 古仁冷道:「杨老师,你使的这套手法并不高明,正主儿是谁?要你越俎代庖,分明是觊觎古某车中珍宝是与不是?」 杨宗凯脸上一热,两手一反,将肩後一封判官笔分执在手中,冷冷说道:「古老师,风闻你们心辣手黑,做案之时不留活口,罪恶山积,杨某就算是越俎代庖,也为得主持武林正义。」 古仁暴怒,长剑一抡,望左一斜身,剑光向右托出一个碗大寒芒扎去,左手猛伸,杨宗凯断肩头。 这两式均是快如闪电,凌厉之极。 杨宗凯不愧为淮杨帮能手,身形望左一挪,避开大魔擢来左掌,右手判官笔往下一压剑背,左手笔尖「乌龙探珠」直点大魔古仁「胸前」穴,又快又狠。大魔古仁长剑条地回抽,横抡斜身一晃就是三剑凝出,两人二父手,各展平生绝艺施展开来。这面一动手,那面三魔亦为人进袭,对方尚有三人掠身直扑车厢而来。 那三人扑近车厢,车内忽打出三支暗器,飞芒闪电,一人间避不及,左股之上被打了个正著,鲜血外渲「哎哟」一声,望後例去。 其余二人闪开暗器,闻声一惊,止住扑势斜身架起伤者四耀散开。 拔出伤者暗器,赫然一支乌黑闪亮的瓦槽铁镖,两人不禁一怔!他们疑心车内藏著是「怪面人熊」宋其,而宋其成名暗器为天狼钉,岂料只是一种极普通之瓦面透风镖? 他不知宋其为感李仲华救命大恩,决心收手封刀,将天狼钉废而不用,此次再出相助李仲华,虽然带上天狼钉,但不在必要,绝然不用。 为何宋其不现身?他唯恐自己一出,对方趁隙扑入车中,开启发牟承彦躯体,所以强抑压著一腔愤怒。 那二人心疑不止,此时急於替伤者止血敷药裹扎,因为镖尖深入股骨,若不急救恐成了残废。 月上山巅,一明如洗,四对此起彼落厮杀猛烈;高崖上忽亮出一声苍老高喝道:「住手!」 四对闻声一怔!各各飘後五尺,只听高空飘来一声长笑道:「宋老怪,好朋友应该见见面,怎还藏在车内?」 宋其怪笑道:「姜老师,二十年了,宋某只道你死去,岂料尚活在人世?难得之极!我俩这笔账是该结算结算,但在驿道上动手,似乎嫌太小家气了。」 崖上笑声又起道:「姜某本不打算此时与你清偿旧账,原定於年尾去你龙门窑穴,只是在无意发现你,选日不如当日……」 宋其接口朗朗大笑道:「我料你必邀请盛名能手助拳,欲制末某於死地!也好,你如依得我宋某,何不在洛河口护国禅外见面?免得在此驿道上拚搏,惊动官府不妥!」 崖上应声道:「好,一言为定!姜某也不怕你插翅飞上天去,四更天准在护国寺前见面。」 杨宗凯喝声「走!」六条身形如电撤离向耶邓方向面去,另一人架起伤者紧蹑六人身後。 车内宋其沉沉叹了一声道:「你们四人上辕驱车吧!」 四魔身形腾起落於辕顶坐下,古仁忽道:「当家的忽不搏杀扑来三人,趁间逸去?」 宋其答道:「崖上俱是超绝内家高手,众寡悬独,捱得一时就是一时,不因这木 古仁还待追问姓姜的是谁?间言不敢多问,高喝一声,健骡放蹄奔去…… ※※※※※※ 暮雾苍茫,月涌东升,望都责放,驿道上一骑马飞奔,骑上人正是李仲华。 他离得尚书府来至骡马行,胡乱选购了一骑黄骠马,腾身驰离燕京。 座骑脚力够称得口劲健,但只中中之选,是以一路狂策急奔;距他身後不过一里外,也是一骑风掣突驰赶来,骑者是俏艳的少女,满头秀发被绣帕束扎。 她的座骑是「千里进风」骏骑,腾云驾雾般平稳无比,眼看要赶上李仲华。 李仲华耳闻得身後一阵急骤蹄声响起,不禁暗暗大惊:心说:「莫非全盘心计俱已败露?」扭面回望,只见一骑快马追逼近,骑上人伏著身子瞥他不甚清切,暗哼一声劝住马缙耀身离鞍,揉身虚晃一拳,望追来那骑劈去。 那骑上人陡地一声惊叫,一鹤冲天而起,那骑马匹亦惊得竖起身子引颈狂嘶。 李仲华耳听惊叫是少女所发,不禁一怔!抬目望去,一条娇小身影盘落在丈外。 凝神一瞥,认出是在和硕亲王府中的林银屏,不禁盾峰微聚,道:「林姑娘,你怎麽来了?令尊令堂咧?」 林银屏嫣然笑道:「家父母已觅地藏起,我因悬念公子安危,隐身王府外,见得公子回舍鱼胡同尚书府,不由心下略放,只以燕京城谣言纷起,有人放出风声竟谓公 子暗害和硕亲王……」 李仲华不禁色变,不禁冲口问道:「是谁?」 林银屏道:「矛文英面首『六指剑』容天飞!他也托迹在和硕亲王府中,不知为了何事他俩反目?势不相容,但容天飞尚是心恋旧情,矛文英无故失综,他就心疑是死在李公子手上,为此他确认是公子所为!」 李仲华微微心疑林银屏怎知道这麽清楚?望了她一眼,道:「姑娘,你怎知道如此清楚?」 林银屏正色道:「我与矛文英谊居师姊妹,矛文英与容天飞在昆明又目睹过公子……」 李仲华颔道微笑道:「在下已知道了!多谢姑娘奔来相告,盛情心感,姑娘请回免暴露形迹。」 林银屏一双剪水双眸满含幽怨之色,幽幽说道:「我瞥见容天飞在公子府外侦巡,急奔往龙大人面前告知,龙大人现己安排能手擒获喀床练灭口,我又回至公子府内目睹公子离府,才追综而来,父母严命追随公子,岂可有建?」 李仲华委责为难之极,又不便出言拒绝,猛然灵一动,微笑道:「在下有事赶赴邯郸一行,三两日内即可返转燕京,姑娘还是请返龙大人处相助擒容天飞,不知可否应允?」 林银屏芳心一震,分明李仲华婉言相拒随行,不禁鼻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还未启口,道旁「涮」地一声,直冒起一条黑影,飞空闪电般扑向官道而来。 李仲华云飞迎去,飞猿臂蓦伸,攫向那黑影而去,只听那黑影低喝道:「李少侠,是我古信!」说时,仰腰後窜,避过奇绝无伦的「飞猿手法」。 李仲华间声飞猿臂便望回撤,凝目望去,见是中条老五古信。 只听古信道:「少侠途中有变,当家遇上强仇宿敌,为恐债事,所以命古信赶返迎上少侠,请赶至洛河上游护国禅寺。」 李仲华不由脸色一变,喝声:「我们走!」 古信抢前驰奔,李仲华舍马匹不要,身如离弦之矢般射去,迅疾若电。 林银屏一咬银牙,抢扑骑上,放蹄狂赶…… 天交三鼓,月华正浓,泻地成银,李仲华等三人已赶抵洛河渡口,向右扑去。河滨一处疏林纷歧,林银屏舍却骏骑,整在树上,同著李仲华、古信二人一掠入林中,迎面忽亮出一声高喝,三条身形一列闪出,阻住去路。 内中一人道:「请三位留步,前面有险,如无必要,望三位转回的好。」李仲华瞧得异常清晰,三人均是一色夜行打扮,一脸正气,知是宋其对头人物助手,忙拱手道:「承蒙相告,只是在下等心急赶路,有要事待办,碍难从命。」 那人逼视了李仲华一眼,道:「尊驾赶望何处?」 李仲华大感为难作答,林银屏一跃而出,道:「少侠,你们先行,让姑娘对付这三人。」 李仲华心急承彦躯体败露,闻言一拉古信,双双一鹤升天而起。 林银屏说时已在怀中取出尺许长短玉筝,左手托著,右手两指飞落筝弦上。 筝弦「咚咚」微音乱晃,对方三人一阵晕眩,气血散乱,神智一迷「啪啪」仆倒地上。 林银屏娇笑一声,娇躯疾晃,身如飞燕投林般掠去…… 此刻,宋其骡车甫抵护国寺前,四魔一耀下得车辕,宋其掀开车篷跨下。 护国禅寺红墙迤逦,寺内檐角飞耸,殿宇巍峨庄严,面对洛河,月色映照之下,澄波荡漾;寺前满植参天松柏,涛起天籍,幽静宜人,宋其目光略一顾盼,长叹一声道:「看来,我宋其今宵要毙命在此古刹之前了。」 中条四魔不禁一怔,面面相颅;只见护国寺内突然缓缓鱼贯走出十数人,为首一人身材高大,背脊微驼,双目似电,逼射慑人神光。 宋其不由面色一变,心中热血沸腾激荡…… 第四十六章 乱象未戢 千里追踪 只见这身材高大,背脊微驼的老者,望了身旁紧立的一个儒衫中年人一眼,转而盯向那乘骡车。 那目光有点异样,瞧得宋其一颗心不禁“咚咚”直跳。 宋其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就从未像今晚这样胆战心寒!他并不怕死,惧有负重托,一旦牟承彦尸体败露,多少身家性命株连丧在他手中。 他万没料到在此受托重任的当口,遇上二十年前强仇大敌,暗道:“正是运来风送膝王阁,运去雷轰鹰福碑;想是我早年多行不义,今晚当遭此横逆;但李少侠主持武林正义,竟不蒙皇天庇佑?败在我的身上,可见天道无凭!” 宋其面色阴暗,脑中飞电轮转,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他只求箱中牟承彦尸体不败露,今宵即是寸磔而死也甘心情愿…… 驼背老人盯望骡车良久,忽“哈哈”大笑道:“在姜贤弟未来之前,老朽不能越俎代庖,既闲著无事,罗贤弟,我们不妨猜猜骡车内藏有何物?值得宋老怪如此郑重亲自出马?” 宋其这时已横定了心,闻言怒气陡涌,冷笑道:“廖驼子你怎不说人话?宋某向来做案都是暗来暗去,为留道上朋友颜面,恐责我宋其太横行张扬,驼子,你猜错了!” 中条四魔不禁胸前大震,再望了一眼,原来驼背老人,竟是三十年前威震当时“驼侠”廖闻天,一杆金刀、一双肉掌绝艺群伦,黑白两道无不慑服,正在他名望如日中天之腧,突然销声匿迹,江湖传闻他已死去,自後名如水逝,没没无闻,武林之中崛起浦六逸,群舆迁-,更无人忆起他,下料今宵在此河洛护国禅寺竟然再度露面? 廖闻天傲然一笑,点首说道:“这话一点不假,但驼子神目如电,骡车之内必有蹊跷!宋老怪,驼子没说错吧!” 宋其冷笑道:“不错,这骡车内有支木箱,箱内贮放的并非希罕之物。” 廖闲庆仰面“哈哈”大笑道:“如非希罕之物,何值得你如此重视?” 宋其怒道:“武林人物,讲究是恩怨分明;末某昔年受人之恩,今受重托,不要说是一支木箱,就是一桶水,也该涓滴不溢送到。” 廖闻天不禁一怔!微笑道:“想不到你竟是个感恩知报,肝胆照人的好汉子?廖某失敬了!今晚是姜贤弟邀来助拳,无论你所说抑真或假,别的事一概不答!” 月华正浓,松柏林中疾闪掠出两条迅捷黑影,流星电射般望廖驼子面前疾落。 其中一人说道:“廖大侠不要听宋老怪鬼话,车内箱中必是一具尸体!” 廖闻天大感错愕“怪面人熊”及四魔不禁面色大变。 另同掠的另一人微笑道:“廖兄,与愚弟同来的是‘太行绵掌’王一飞老师,足智多谋,料事如神,愚弟最是钦佩。” 廖闾庆抱拳微笑道:“久仰,久仰!”说後转目电注在宋其脸上道:“宋老怪,王老师此话当真么?” 宋其仰天冷笑道:“不要说不是,就是一具尸体,又有何分别?但不知道王一飞是何所指?” 王一飞已旋面对立,鼻中“哼”了一声道:“你敢开箱一验么?” “有何不可?”宋其须眉怒张,厉声道:“王一飞,你说硬指箱有死尸,你必然知道尸体何名?当著群雄面前说出!” 王一飞面色变得煞白,忽觉内飘送过来细如蚊蚋语声道:“为虎作怅,丧心病狂。” 八字入耳,禁不住脊骨上泛出一阵奇寒,侧首扫望。 突然,扬起一阵朗声大笑道:“无谓之事,提他则甚?我姜虎庭与宋当家二十年隔别,不料邯郸道上又得相逢!” 宋其接口道:“姜老师,你不妨干脆说我们这笔债怎么清偿法?” 站在王一飞左侧的一清癯老者微笑道:“武林之中,解决纠纷最善之策唯有一法,宋当家何必明知故问?” 宋其“哈哈”一笑,道:“姜老师真是快人快语!不过请问今晚姜老师是仅指著我一人么?若然,请任我手下乘车离去。” 姜虎庭尚答言,身後忽响起一声冷笑道:“除恶务尽,别想在我等面前要花枪!” 宋其面目猛变,狞笑道:“杀人一万,自损三千,我宋其五人毙命之前,你也难免溅血横尸林中!”说时手一抬,四魔身形疾晃,分列方位,凝势迎敌。 林中忽飘来清朗笑声道:“冤冤相结,何时可了?清净佛地之前,兴干争戈,未免罪过!” 说时,林内慢步走出李仲华、林银屏、古信三人。 姜虎庭目注在李仲华走来,大吃一惊!暗道:“我安排的多处暗桩,都是一时之选,怎么他们三人进入均朦若无知?莫非俱遭了毒手?” “太行绵掌”王一飞更惊得面无人色,心知来人必是名震武林的李仲华,方才蚁语传声就是他向自己示儆。 王一飞秉性方正,只为偶受斯杰一点微恩,斯杰盛礼相邀,一来情面难却,再则感德图报,无论如何不能不来!尚未到京,途中即闻得京中宫藩相互倾轧之事,不禁心生追悔,已明白斯杰邀他前来用意。 斯杰为恐京中耳目过多,特将宛平吉祥客栈包下做为迎宾行馆。 王一飞抵吉祥客栈後,见应邀前来的人大半是黑道人物,格格不入,胸中已萌退志,再将真情摸揣清楚後,更非置身事外不可,是以在牟承彦墓地之前,力阻“天绝神君”撒手不问。 他随“天绝神君”等返回吉祥客栈後,就托言欲独往燕京查明斯杰生死下落,告辞离去,飘然事外,但心中不无微疚,临洛关中另相遇姜虎庭,姜虎庭强邀他相助一臂之力,几番推辞不允,只得随姜虎庭前来护国寺。 未现身之前,廖驼子喝话已送入耳中,不由心中一动,暗疑是盗掘牟承彦尸体之人,禁不住道破,欲在对方神色中找出答案。 蚁语飘送人耳後,不禁追悔孟浪,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召来生死不测之祸,一见李仲华等三人飘闪出来,即神色大变。 但李仲华出得林来,却不见以怒容相加,渐渐心中大定,只听姜虎庭道:“尊驾是谁?敢请相告?看尊驾器宇方正,怎么与妖邪为伍?” 姜虎庭瞧见古信随在李仲华身後,料知是宋其请来帮手,所以如此相问。 李仲华毫不动气,淡淡一笑道:“在下乃武林末学,不见经传之辈,何劳动问?”说著一顿,望了宋其一眼後,又道:“邪正之分,界於一线,宋堡主固然在昔年结怨於阁下,在下虽不敢妄置赞词,亦不敢有所偏袒;但宋堡主如今已放下屠刀,改过迁善,常云:冤家宜解不宜结!阁下既已容忍二十年,何不再予容忍?予人感恩载德之念,阁下心种福田随之泽远厚重……” 姜虎庭眉头一皱,正待出口答话,李仲华又接道:“这不过是在下私见,采纳与否但凭阁下!若阁下坚欲湔雪前耻,在下亦不敢阻拦,只请宽限约期另定地点,不知意下如何?” 姜虎庭见李仲华语意和婉,正碍难回绝之际,忽见王一飞丢了一眼色过来。 从王一飞眼色中,示意自己应允,心中一怔!一时下明白王一飞心中用意,欲悄声问王一飞对方是谁?缓缓退了一步。 蓦听廖闻天沉声说道:“姜老师休听这小辈油口滑舌,缓兵之计怎骗得了我廖驼子?” 宋其立时扬起一声怪笑道:“廖驼子别目中无人,你口中所说的小辈,休看你昔年名闻武林,照样你也不是敌手!” 廖闻天闻言,眼中神光暴射若电,微驼的躯体霎时挺得笔也似的直“哈哈”狂笑道:“真如你所言?看来驼子非得斗他一斗不可?” 王一飞不禁忧形於色,但他与廖闻天无一面之交,又不便说破李仲华来历,恐触李仲华之怒。 姜虎庭悄声相问,王一飞只摇头苦笑低声道:“姜兄请听小弟之劝,今宵万不能动手,望速阻廖大侠飞扬浮躁。” 王一飞说得如此郑重,姜虎庭深知王一飞恃重沉稳,料事若神,由不得不出声道:“廖大侠……” 廖闻天竟沉声道:“姜老师,今宵之事,老朽已搅在头上,请置身事外。” 姜虎庭不禁大为尴尬!心想:“自己既请助於前,又相阻於後,出尔反尔岂信人所为?既然他搅在身上,何苦自讨无趣?”当下不再言语。 东方月色如洗,但见李仲华负手含笑,卓立从容,潇洒之极。 廖闻天目睹李仲华加此神色,竟然不把他放在心上,盛怒暴涌,疾飘欺身,一掌已闪电而出。 哪知廖闻天身形暴出之际,忽觉一缕指风袭胸而至,眼角已瞥见李仲华身形已-至左侧,两指并伸飞戳胸前,不禁大震,掌势飞撤,身形暴退。 只见李仲华若无其事般,又是负手微笑不向自己追击,不禁老脸无光,遂盯了李仲华两眼,冷笑道:“老朽是心存厚道,岂是惧你?你且接我一掌试试?”说著一掌劈出,潜力山涌,呼啸雷动,狂飙逼人。 这时,李仲华不闪不避,抬掌一挥,两股掌力一接之下“轰”声大震,砂草溅飞,气流涡漩中,但见廖闻天身形连晃得两晃,不自主地退了半步。 李仲华身形亦错出了半步,但其是有心佯装如此,保全廖闻天颜面而已。 廖闻天鼻中正“哼”得一声,寺墙之内突冲起一条人影,一弯腰,星射落在廖闻天身後,与廖闻天附耳数语。 只见廖闻天神色大变,急反身手一挥,与那人双双破空窜起,尚有四、五人随著掠起,先後落入右侧林中杳然。 姜虎庭不知廖闻天何故离去?竟神色匆皇未向自己道别?显然必有情急之事,为之错愕不已。 转瞬之间,左侧林中疾掠而出两条身形,迅疾无伦飘身落地,四道神光分别扫视了众一眼,所来两人似是同时一怔! 李仲华却已瞧出来人正是在金陵山中所遇之浦六逸手下“云里金刚”陈鸿远及“伸手托月”洪锦达,暗道:“他们两人自己在天南昆明时未之一见,不料在此遇上?看他们是冲著廖闻天而来。” “中条五魔”亦瞧清了来人,二魔古义“哈哈”大笑道:“两位别来无恙?” 陈鸿远、洪锦达一心注在廖闻天身上,虽望了众人一眼,但未看明是李仲华等人,概因李仲华等立在暗影中,心神不属时,难免恍惚失察。 两人一闻声,不禁梭目凝注,发现李仲华在此,面上陡然升起喜悦之容,飞趋在李仲华身前,抱拳同声道:“不意在此竟遇上少侠?在昆明时奈身有要务,不便明见少侠,望乞见谅!”随即陈鸿远又道:“可见一驼背老人么?” 李仲华答道:“就是廖闻天么?他在两位到来之前已匆促离去,两位找他则甚?” 洪锦达跺足叹息道:“可惜!可惜!竟被他逃走了。” 言下不胜懊丧,接著又道:“少侠,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说来话长……” 此时姜虎庭与王一飞快步跨前,姜虎庭一揖至地道:“不是方才王老师一言提醒,几乎失之交臂,尊驾可就是名闻武林之李……” 李仲华忙道:“不敢,在下李仲华,岂堪当此名闻武林谬赞。” 蓦地一声刺耳冷笑随风飘来,令人魂魄欲飞。 李仲华脸色突然一变“嗖”地拔起半空,身形猛张,右掌疾推如电,向出声之处劈出一掌。 掌力如排山倒海,雷霆万钧,威势骇人。 只见掌力过处,耸天巨干连续斩折十数株“轰隆、哗喇”倒塌,月色茫茫中枝叶溅飞,尘雾障空。 地土震撼,群雄身形为之晃动,瞠目失色,姜虎庭摇首暗惊道:“此人果然武功卓绝!” 李仲华飘身落地,面现忧虑之容道:“在下掌力未至,那人已腾空离去,不知是谁?看来途中堪虞。”此话是向宋其说的。 陈鸿远急道:“少侠可瞧得那人身形有何异样么?” 李仲华不禁一怔!凝目思忖须臾,答道:“在下感觉那人腾空张臂之际,左臂稍短,也许距离稍远,又悬身空中,眼力有所错觉也未可知?” 陈鸿远愕地望了洪锦达一眼,摇首叹息道:“螳螂捕蝉,安知黄雀在後?如非少侠在场,陈某两人要丧生此处!” 李仲华惊问道:“此人是谁?” 姜虎庭心知碍他在场,立时拱手微笑道:“宋堡主与老朽一场过节将来再说,老朽还要赶回家下,少侠他日有暇,务望移尊至赵旖大洪庄寒舍一游。” 李仲华微笑道:“在下定要趋谒,今宵之事,足感盛情,在下也即要登程,不敢强留姜老师,他日再登门拜谢。” 这言辞姜虎庭听得异常受用,道:“不敢登门拜谢,老朽准备扫揖相候!”拱了拱手,与王一飞低语了一阵率众离去“太行绵掌”王一飞竟然留下并未相随,只静静立在丈外。 李仲华潇洒漫步走在王一飞身前,含笑道:“那晚西山墓地,如非王老师出言阻止,天绝魔君惊动官府,目前不知多少人已受株连了?实非片言可谢王老师用心仁厚之万一。” 王一飞目露凄然之色道:“少侠不可如此过奖王某,斯杰虽有德於我,但王某也深明正邪之分,那晚王某如不出言阻止,只怕当时王某已身化异物了,试想少侠岂可让天绝魔君张扬出去?” 李仲华笑笑不言,王一飞咳了一声,面现笑容道:“王某臆测,换在牟承彦墓穴中尸体,必洒了易腐之剂,天明後已然面目全非,天绝魔君就是惊动官府,开棺验尸,亦属徒劳用心,反为安上诬陷之名,少侠不过存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意罢了,事先已安排好万全之计,何惧天绝魔君等人?” 武林中有此机智明见人物,倒是少见,李仲华不禁暗暗惊佩。 只听王一飞又道:“王某已料知随天绝魔君返归吉祥客栈,少侠必不放过,托辞离去,果然途中待知传闻,庆幸得以死里逃生,但王某有一事不明?牟承彦既已毙命,急於盗尸为何?难道真个是运往戴云山鞭尸么?” 李仲华朗声“哈哈”一笑道:“王老师料事如神之名委实不愧,急欲换尸用意,目前暂难奉告,王老师如不弃在下愚鲁,敢请攀交,俾得长领雅教如何?” 他感觉王一飞明智卓见,为武林中不可多得之人才,与自己等人大有助益,但其与斯杰交厚,姑出声相试心意。 但见王一飞轩眉高耸,目露欣悦之色,道:“王某实有追随之意,但羞於出口!”说时长施一揖。 李仲华微笑遑让,随即引见诸人後,望了护国寺中一眼,道:“难道这护国寺并无僧侣,任其冷落弃置……” 王一飞微笑道:“两年前,护国寺方丈实为一黑道人物,暗中窃盗采花,无所不为,被宫府侦破逃走,寺众走散以迄如今,尚未有僧人敢来此。” 李仲华道:“如此,我等就在此处席地而坐,在下欲恭-陈老师道出此来经过。” 月上中天,一明如洗,和风涛吟,众人如处仙境,席地而坐。 “中条五魔”散立林中,慎防有人侵入,林银屏紧傍李仲华而坐,李仲华暗皱眉头。 陈鸿远长叹了一口气,道:“方才少侠目睹腾空逃去之人,就是浦令主得力臂助‘圣手白猿’项士-!” 李仲华惊得几乎跳了起来,目中射出慑人寒芒。 陈鸿远摇手说道:“少侠请让陈某说完。”又沉沉长叹一声道:“令主不知有多少心头恨事,久郁於胸,如非令主下得点苍,率著儿女在去少侠之前找著我等两人,密嘱留意追踪项士-、廖闻天。 廖闻天被令王囚禁数十年,两月前为项士-拍开穴道纵他逃去,为此令主恍然明白项士-久藏内叛之心。” 宋其插口道:“原来廖驼子久已失去踪迹是被浦令主制住,但不知廖驼子何故为浦令主囚禁?” 陈鸿远答道:“这个陈某亦全不知,项士-外貌谦和,其实胸怀险诈,令主胸中所学,被他得去八、九;非但如此,连各大门派中及黑道著名人物,绝学亦为他盗学不少,这点令主亲口与陈某所说,令主在点苍出绝壑中,无意发现项士-与左老怪两人形踪,只为他们身形绝快,为免打草惊蛇计,令主忖料项士-去群雄大会时,必暗中攫夺‘内功拳谱’所以不追,哪知他竟然不见? 令主忧心日後为祸武林必是‘圣手白猿’项士-,郑重严嘱我等务必找出项士-、廖闻天潜路所在,报与他知,临行之时更传了我等数招死里逃生之绝技。” 李仲华愕然道:“为何令主不与在下知道?” 陈隅睦笑道:“令主也曾言说,江湖险恶,他不愿见爱女佳婿日後又卷入是非杀劫中,为此隐忍不言,一候我等侦出下落,令主即托词离开少林短时,单独捕杀项士-以除大害。” 李仲华不由心中激动,无语半晌。 陈鸿远与洪锦达双双立起,陈鸿远道:“我等尚需寻觅两人行踪,容再相见。”双双一鹤冲天而起,掠过树梢转瞬即杏。 宋其恐李仲华心绪不快,即笑道:“老弟,江湖中事犹如烟云过眼,幻离莫测,不值得费心捕捉,眼前急务还是赶程要紧!” 李仲华点首微笑,转眼望著林银屏道:“林姑娘一再相助在下,怀德良深,日後必有相报,只是在下……” 林银屏不待他说完,已目露幽怨之色,接道:“李公子不用再说,请容贱妾一死以明心志!”白腕向怀中迅快掣出一柄雪亮匕首,即向颈间抹去。 李仲华大惊,慌得右手五指飞攫而出,一把捉住刀尖,猛力一震,林银屏虎口欲裂,把持不住,松开五指被夺出手外。 只见林银屏星眸中泪珠如线串淌下,哀怨不胜,倏地以手掩面,哽咽啜泣。 李仲华此刻方寸已乱,六神无主,不知说甚么是好?只楞在那里发怔! 宋其不禁暗笑,心说:“可见人不要长得太俊了?情孽牵缠也是苦事!”见状跨步过来,道:“老弟不可拒人千里之外,如愚兄猜得不错,你也有不对处,你如不用情在先,林姑娘岂能苦苦跟随,痴心不舍?” 李仲华闻言两目一翻,宋其“哈哈”一笑,迅捷走在林银屏身前,低语道:“姑娘不必啼哭,万事自有老朽做主,姑娘请登骡车护住木箱,我等也好动身。” 姑娘闻言芳心窃喜,但羞於举步,但宋其连声催促婉请之下,才随著宋其姗姗走去。 林银屏登入骡车中放下帘幕後,宋其又走回李仲华身前,只见李仲华仍是翻目满面怒容道:“宋兄委实胡言乱语,怎能武断小弟用情在先?只怕小弟将来见上……” 宋其笑道:“老弟怕日後见上几位弟妹时,引起误会,无言答辩是么?不过愚兄所说也不太离谱,虽不中亦不远矣!愚兄从未见过有少女向不相识男子誓死追求不舍的,无论你用心为何,事先总有不择手段之处!” 李仲华想起在和硕亲王府中,口涉微词,伸手佯向姑娘罗带除去,以污人清白为要胁…… 虽说有口无心,但此情此景,人何以堪?尤其对方是一冰清玉洁的少女,当然死心塌地的委身相随,不然她清白声誉荡然无存。 一想及此,不禁涨得一张俊脸通红,深深追悔不该行事猛浪,未曾顾虑及此用错手段。 王一飞在旁冷眼旁观,已料知李仲华有难言之隐,当下微微一笑道:“少侠如有难言之苦,只问心无愧,不妨直言无隐,王某看看有无两全之策?” 李仲华红著一张脸,低声将和硕亲王府中那晚行事经过丝毫不漏说出。 “太行绵掌”微笑了笑道:“和硕亲王突罹怪疾之事已传遍燕云,王某也有耳闻,料知必是少侠所为,换了旁人也无此功力!只是心疑少侠怎地途径竟了若指掌,如入无人之境?却不料竟是林姑娘相助;依王某看来,少侠只有顺其自然,激则生变,有云:船到桥头自然直!” 李仲华乃聪明已极之人,听出王一飞话意,与宋其一模一样,竟是同情林姑娘,这却是自己一时糊涂任性不择手段所致。 清澈月色映照之下,他脸色更显得红涨异常。 王一飞微笑道:“目前少侠与宋堡主等已无须仓皇奔闽,京中和硕亲王因病失势,多格亲王与铁卫士首领龙飞玉大权独擅,即是和硕亲王党羽明知是少侠所为,天大的胆也不敢轻捋虎须……” 说此一顿,轻咳了声,又道:“不过据王某判断,和硕亲王死党已先头赶往苏闽边境相候,冀鲁境内必安然无事,但一出王某所料的地段,难免重重受到狙击,少侠虽然武功卓绝,却鬼蜮难防,或有失事,少侠当如何处置?” 李仲华不禁一怔!他实在不想在途中多生事故,受人之托应忠人所事,又急於赶往金陵栖霞,遂搓了搓手道:“王老师有何高见?在下当谨遵受教!” 正一飞沉忖了一下,慨然道:“依王某之见,倒不如舍近就远,绕道而行,迳朝山区秘径,避过他们耳目,或可安然抵达!” 李仲华含笑道:“在下但求途中无事,一切均如王先生所命。” 王一飞便请取骡弃车,将牟承彦尸体从箱中取出系在骡背上,又将套车推入洛河水中。 健骡只得三匹,却有九人无法分配,林龈屏嫣然望著李仲华一笑,惊鸿急闪入林而去。 李仲华不由愕然!道:“此女端的心意莫测,何故突然离去?难道她是对方人物么?” 古信“哈哈”一笑道:“我料林姑娘将座骑骑来,若是对方人物,急今自败形迹,少侠未免多疑了。” 李仲华脸上一热,暗道:“究竟自己江湖经验太浅!”耳际已听出“得得”蹄声传来,转眼林姑娘,人骑现出,驰在众人身前勒住。 只见林银屏一掠云鬓,娇笑道:“现有四骑,九人勉强可以分配共乘,宋堡主,你最年长,就由你来分配。” 宋其怪眼一转“哈哈”大笑声中向王一飞、五魔丢个眼色,七人飞向三匹健骡掠去。 大魔、二魔共乘一骑,尚带有一具软绵绵牟承彦尸体,三、四、五个子瘦小挤上一匹健骡,宋其、王一飞共乘一骑。 七人坐定,十四道神光齐齐往李仲华注视。 李仲华知他们有意促成自已与林银屏,不禁又气又怒,发觉林银屏一双水汪汪晶眸也在注视自己,满含柔情爱意,想起前事未免内愧,不禁向林银屏说道:“姑娘此举,委实使在下极感为难。” 林银屏一跃下骑,面色变得冰霜,道:“那么请少侠乘坐,我施展轻功身法追随,这总该成了吧?” 李仲华知林银屏使起小性,暗叹了一口气,飞掠上骑,手向林银屏一抬手道:“姑娘你也上骑吧!不要为了你、我,耽误了正事。” 林银屏本是装做的,白了李仲华一眼,莲步轻踹,人似飞燕般落在李仲华的身後,鼻中轻“哼”了声道:“这是甚么正事?还有更大的正事,你蒙鼓中咧!” 李仲华大为惊愕连声追问,林银屏只是不声不语,李仲华无可奈何,一动-绳,座骑四蹄散劲。 王一飞等人亦一揉骡首,望右边林中率先奔去…… 露浸草润,岭绿连空。 两日两夜,李仲华等一行,已在鄂省边境大别山脉中奔掠如飞,三骡一马已弃置在无人荒谷中,任其自生自灭。 途中林银屏屡与王一飞聚在一处,悄声低语商谈,面色异常庄重,有时亦与宋其等密语,只撇开李仲华一人。 李仲华不知林银屏胡芦中卖甚么药?想起林银屏之话,还有更大的正事自己还蒙在鼓中,不禁愈想愈疑,遂找著王一飞套问。 王一飞只微笑道:“林姑娘的私事,王某不便说出,少侠要问,请向林姑娘迳问不是省便得多?” 李仲华摇了摇头,苦笑道:“连王老师居然也作弄在下了!” 王一飞笑道:“闻宋堡主说起少侠为人夙性通达,怎以少侠此时心情看来,有点乖离常谱?” 李仲华面色一红,遂不再言语,闷著气窜奔疾行。 王一飞久走江湖,山川形胜途径无不了如指掌,入夜时分抵达松子关後,赶到罗田县一家简陋客栈投宿。 众人唤来饮食,匆匆用罢後已是三更将近,王一飞道:“离此不远,王某有一好友隐居在此,意欲前去探望,诸位请早安睡,天未亮时,即须动身登舟驶向长江,在武穴上岸,入得幕阜山派。” 说完,两肩一振“嗖”地穿出窗外,疾沉而杳。 宋其目送王一飞身影消失後,道:“‘太行绵掌’王一飞才智非凡,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无不通晓,只因武功方面限於天赋,无法臻於上乘,又不甘为人所用,於是寄情山水,武林中素有落落寡合之称,现极力攀交老弟之故,合相助老弟做番惊天动地事业,发挥惊人才华,一展胸中抱负。” 李仲华摇首苦笑道:“小弟已厌倦江湖,武林事业小弟概不做非分之想。” 林银屏冷笑道:“恐怕由不得你咧!” 李仲华不禁一怔!暗感纳罕,胸中已然明了他们日来途中聚语为何撇开自己的原因,莫非武林又有乱象么? 宋其故意撇开话题与林银屏说话,李仲华无法插口追问,摇头苦笑一声,仰身杨上,胡思乱想一阵後,沉沉入得睡乡…… 一个更次不到“太行绵掌”王一飞已返转,将宋其、林银屏两人招出屋外。 王一飞目露忧容悄声道:“果然林姑娘说得不错!‘圣手白猿’项士-有妄图擘夺武林之心,暗组帮派延揽武林高手,阴蜮祸结,看来不到一年,武林之间又将大乱了。” 林银屏道:“是否武林盛传此事?” 王一飞摇首道:“项士-行事慎密,何况武林之中多不知有项士-其人,即是略有传闻,亦论作无稽之谈;王某方才探望知友,那友人云日前家中突有不速之客光临,劝他入伙,问那不速之客首领是谁?却又不明言;只浮夸首领武功才智凌伦群萃,旷世绝代!我那友人诡辞须经考虑,七日之後必有复命。” “怪面人熊”宋其道:“那也不能确断就是‘圣手白猿’项士-?他原不过是七星令主臂助,武功再好,也不堪受凌伦群萃,旷世绝代之称,看来另有其人!项士-充其量是个虎伥而已,只不知你那友人心意决定否?” 王一飞微笑不言,林银屏心知王一飞断然确认项士-有为祸武林之心,必有所根据,柳眉一皱道:“难道这不速之客是我认得的么?不然,王老师不会……” “太行绵掌”王一飞接口道:“不错,这不速之客就是‘六指剑’容天飞!” 林银屏闻言不禁花容失色,张著两眼道:“竟是他?我料定他此来意在捕捉李少侠。” 王一飞道:“李少侠是他能擒得了的么?但此行形迹千万不可败露!最可怕的就是,对方眼线居然遍布天下?而且尚有才智非常之人主持!算准我等所经路径迎头截击,前途必然生事。” 宋其不由目涌杀机,本来一张怪脸更显得丑恶异常。 王一飞摇手笑道:“宋堡王别急,我已安排妥退兵之计。”转目投向林银屏,又道:“林姑娘,你留守店中,稳住李少侠在我等未返转之际,切忌出店。” 林银屏嫣然含笑轻点螓首。 王一飞示意宋其悄悄唤起古氏弟子,疾逾飘风般扑出店外而去。 月沉风寒,霏露沾衣……源出大别山之巴水,在罗田县上下数十里河床甚浅,可以涉水而过。 隐隐只见六、七条黑影涉过巴水河面後,迳向西南方望长江奔走如飞。 这处逼是乱葬坟岗,短林如麻,月黑枭鸣声声,夹著枝叶迎风“沙沙”之声,平添了一种毛骨悚然恐怖气氛。 那六、七条黑影虽是奔掠如飞,却显得下十分快。 蓦地,走路林中突生起芦吹哨音“呜呜”之声随风飘传;接著另处芦吹之声又起,迅快的无数“呜呜”哨音相继。 在这夜静如水中,那芦哨声音宛如鬼哭,天际飘曳播传,更令人不寒而栗。 六、七条人影猛烈刹住脚步,相视一笑,只听一人发出断喝道:“何方宵小?竟敢动起你老子的念头来了?”竟是宋其之声。 突闻数声阴恻恻冷笑发出,只见十数条黑影疾如鹰隼般,巍巍乱冢之後窜起,先後落下!为首一人,四旬开外瘦削身高,穿著一袭白色长衫,迎风拂拂波动,眼内两道神光犹若电炬般,逼视著对方七人。 他一看到七人形相,不禁惊得倒退了一步,愕然左右回顾。原来宋其七人一头长发均皆放下密覆脸颊,迎风飘散起扬,生像七具山魈野魅,焉能不触目惊心? 这白衣人壮著胆沉声道:“七位何人?敢请赐告!” 宋其怪笑一声道:“天下哪有此理?你既然不知我等是谁,怎能阻住我等去路?” 白衣人不禁愕住,迟疑了一下,抱拳拱手道:“兄弟是奉命而来,概不由已,暂请留步,香主即可前来,若有误会当致歉放行!” 宋其喝道:“呸!甚么香主臭主?老子可不耐烦等,如非有事赶路,就凭阻道之罪也要问死。” 白衣人尚未回答,在他身後忽窜出一人!大喝道:“好狂的口气?俺到要见识见识你武学有何惊人之处?”“嗖”地一支长鞭抖出。 鞭梢寒星一点,快如闪电,直扑宋其面目而来。 宋其冷“哼”一声,身形左闪,五指斜出,迅如电光石火般,一把抓住鞭棺,沉腕回抖。 那人见宋其出手向鞭楷抓来,不禁大凛,赶紧回鞭後撤,但哪来得及?只觉臂肘“咯”地猛震,被一股奇猛无俦的拉力一曳,慌乱之际,执住鞭柄的五指未及松开,身不由自主冲了前出。 堪堪冲过宋其身侧,宋其一声怪笑中,蒲扇大左掌倏地扬起,又迅快一沉“啪”的一声大响,掌力击实在那人後胸“命门”穴上。 宋其原乃黑道巨擘,一身功力刚猛卓绝,他那一掌已用出十成力道,有如万解钢槌。只听那人张口叫出一声凄厉的长-,身形冲出数十步“叭哒”仆到尘埃,口吐狂血而绝。 白衣人惊得面目变色,大喝道:“无冤无仇,尊驾出手如此狠辣!” 宋其怪笑道:“老夫向例,犯我者必死无疑!” 白衣人闻言发出一声冷笑,冷笑未歇蓦闻天际飘传过来一声长啸,悠亮高吭…… 第四十七章 世外桃源 遗士投艰 天色曙光甫现,四外一片蒙蒙灰白,那啸声传来迅疾异常,只见一条青色人影,在那汇汇垒青冢间兔起鹊落飞掠而来。 相距七、八丈外,疾一弓身,龙臂激射,盘身轻如落叶般飘下。 来者是一青衣中年人,面色白皙,三绺短须仪态不俗,只是两目中蕴含淫邪惊狠之色。 青衣中年人望了宋其七人一眼,似是极为惊愕,继见远处手下尸体,目中进射怒意杀机。 白衣人急趋在青衣中年人附耳蚁语了一阵。 青衣中年人道:“就是这七人?别无发现?”说话时,一股煞气在他白皙如玉脸上,生像罩上一层浓霜,阴森骇人。 白衣人惶悚禀道:“属下焉敢欺瞒香主?” 青衣人“哼”了一声,目注宋其等人沉声道:“你是何人?竟对本香主属下施出辣手,装神扮鬼,不敢现出本来面目……” 宋其“嘿嘿”冷笑接道:“老夫面前居然自称香主?你是何帮何派?怎不敢自吐姓名?” 青衣中年人冷笑道:“本香主的姓名从不在人前吐露。” 宋其怪笑道:“那么老夫等姓名又岂是你能问的么?” 青衣中年人淡淡一笑,右掌迅快劈出一股掌力,劲风悠悠,直扑宋其面门而来。 宋其已受指点,不出掌硬接,身形一错,如电般抄在青衣中年人身後,两手分出,迅捷无伦地攻出三招,无一不是制人於死的手法。 青衣中年人武功不凡,且宋其身影一动,即知对方心意,撤步旋身,双聿回环攻出五招,逼得身形退後半步後,手法猛地一变,两掌并伸六指,以指当剑,指影缤纷,划空生啸,指风罩向宋其胸後臂肘各处重穴。 宋其亦是一般,掌指飞舞,奇奥迅快,抢创挑先。 一刹那问,已经拆了三、四十招,两人身形有如走马灯般,疾游圈走。 这时王一飞突乾咳了声道:“大哥,全无怨隙,何必这等拚命?咱们赶路要紧。” 宋其忽地急攻了两掌,跃身後退,王一飞抢步掠在两人中间,向青衣中年人拱手笑道:“耸驾看来不是冲著我等而来!依兄弟之见,一场误会就此揭过,容後致歉!” 青衣中年人眼珠一转,沉吟之际,远处蓦地传来一种急促响亮芦吹“呜呜”之音。 匪党齐齐一怔!青衣中年人愕然别身望去,乱葬岗後传来一阵急骤蹄声,尘烟滚滚荡起。 只见一人一骑现出,如飞驰来,在青衣中年人面前勒住,骑上一人跃下鞍禀道:“刘舵主飞报有五人五骑冲出松子关望皖西霍山奔去,舵下兄弟纷纷截击,那五人五骑武功强厉,拦截不住,被他们逸走,现刘舵主等兼程赶下,命属下飞报香主定夺。” 青衣中年人面目一变,喝道:“刘舵主认准了么?” “正是那厮!” 青衣中年人急用手一挥,率众电疾风飘离去。 王一飞向古仁道:“有劳贤昆仲在此搜索有无匪党潜迹,暂留隐藏,王某与宋堡主返回接引少侠与林姑娘。” “中条五魔”立时电丸星射分掠四外而去。 宋其笑道:“王兄才华绝世当之无愧!声东击西,金蝉脱壳,使贼党疲於奔命,那青衣中年人当是‘六指剑’容天飞!” 王一飞歉然答道:“才华绝世,兄弟愧不敢当;这容天飞虽然被驱退去,尚是不了之局,不过兄弟已安排了数路退兵之策。”说时与宋其疾行而去。 客店室内一灯如豆,昏黄阴暗,壁上阴影拉得又瘦又长,窗外枝叶翻风“沙沙”作响,显得有点凄凉阴森。 林银屏坐在杨沿闭目假寐,云鬓斜垂,眉峰微锁,似下胜忧思。 榻上沉睡的李仲华一个转侧,生起“咯咯”微声,林银屏倏地睁开星眸,只见盖在李仲华身上的一方薄被全然滑掉。 林银屏徐伸皓腕,扯过薄被轻轻掩在李仲华的身上,娇靥泛起一种柔情似水的忧意。 练武人本甚机警,李仲华蓦然张开双目,见林姑娘皓腕仍未缩回,俊面不由一热!道:“怎好劳动姑娘?” 林银屏斜眸媚笑一声,李仲华问道:“王老师还未返回么?” 林银屏摇了摇首,李仲华一怔!又道:“宋堡主呢?” “方才他们匆匆外出,稍时即可返回。”咻喂屏妮声道:“你请安睡吧!养养精神也好,诸事用不著你来劳心,自有王老师划策。” 窗外传来一声声破晓鸡啼,李仲华欠身坐起笑道:“天将大亮,不容再睡!”说著望了林银屏一眼,又道:“在下有一点不明,可否请姑娘相告,以释腹中疑虑?” 林银屏娇笑道:“我知你心中不释,但说来话长,不过有点少侠应该知道。少侠在京时,匪党无不在亟亟於图谋制少侠於死,只以少侠出奇胜计,先发制人,将牟承彦和硕亲王先後手刃而毙,搞得匪党手忙脚乱,噤若寒蝉……” 李仲华微笑道:“和硕亲王死了么?” 林银屏瞠道:“少侠腹内有数,怎么问我?他虽不死亦不远矣!” 李仲华笑笑不言,只听林银屏又道:“点苍群雄大会之前,黑道著名人物大半为‘圣手白猿’项士-网罗手下,均未参与千嶂坪之会,随其同行至一隐秘山壑内组帮开坛,处心密虑於擘尊武林……” 这时,李仲华忽目露疑容道:“林姑娘,你如何知道这么清楚?” 林银屏正色道:“少侠你难道忘怀茅文英之事么?茅文英与容天飞本一双伉俪,均是七星令主浦六逸手下,拨归项士-坛下效力,点苍大会之前,他俩奉项士-之命来京投在和硕亲王府中,以做日後奥援;容天飞乃项士-心腹,事无大小必与之参商,所以我知其中详情。” 李仲华胸中疑虑未释,这等重大事情,容天飞岂可泄诸於口?即或是茅文英转告,茅文英与林银屏虽谊属同门,亦未必如此推心置腹! 林银屏玉雪聪明,一见李仲华面显疑云,心中即知他尚未尽信自己所言,一双黑白分明双眸瞬了两瞬,陡地玉靥上涌上两片红晕,似是娇羞不胜,咬唇低详道:“茅文英生性妖荡,面首无数,容天飞为此屡与茅文英口角反目……” 李仲华不禁笑道:“容天飞也不是甚么好人!” 林银屏低鬟一笑,幽幽说道:“容天飞一见我,即心存邪念,背著茅文英与我甜言蜜语,巧舌如簧,甚之不惜将秘密任务和盘说出,以示推心置腹,只要我应允嫁他,他立即将茅文英杀掉。不料被茅文英知容天飞有别恋异心,妒恨之下,诱我进入王府逼令做妾……” 李仲华道:“姑娘身负上乘武学,何不逃出王府,求容天飞救出令尊令堂?为何愁困楼中不筹一策自救?” 林银屏白了李仲华一眼,娇嗔道:“说得那么容易!王府护卫如云,伏椿犹如天罗地网,步步是险,即使能逃出府外见得容天飞,依然是羊入虎口,试想他能为我与和硕亲王为敌么?” 说时一笑,目注李仲华道:“自牟承彦撒手尘寰,宫中总管太监领了圣命定期落葬,牟承彦死党及和硕亲王,就确知死因有疑及尸体有被盗掘之虞,但灵堂内外护卫森严,落葬後亦是一般,匪党虽急於查证,却苦於无法下手为之奈何?於是改弦易辙,欲不择手段务需生擒少侠,一切计议均为我侦知,时在少侠潜入和硕亲王府之前。” 李仲华剑眉一耸,冷笑道:“承蒙姑娘相告,不胜心感,他们纵然诡计多端,在下末放在心上。” 林银屏淡淡一笑道:“我知少侠出道不久,便已名震武林,未免自恃武功,心高气盛,要知妖邪宵小无所不用其极,鬼蜮难防,少侠纵有盖世武功,亦无法施展,落得个束手被擒;是以我将一切匪党诡计,尽情告知王老师,王老师已设下妄兵退五路之计,少侠此刻尚仍睡在鼓中呢?” 李仲华不禁一愕!突闻两声“哈哈”大笑,宋其与王一飞电疾掠入。 宋其将置在杨下的内装牟承彦躯体搬出,反手一摆,搁在肩上,另一手抄执李仲华手腕,低喝道:“咱们走!” 不由分说,拉著李仲华疾掠出室,王一飞与林银屏先後鱼贯而出,翻越出墙奔去。 途中非一日,李仲华一行已横越穿过赣境,进入闽西武夷山脉。 丽日晴空,一碧如洗,但见群山绵亘,云岭苍郁,逐处均是绝壑-崖,危峰插天,险胜形幽。 王一飞一路向南扑去,李仲华诧道:「大素山位在闽东,王兄怎么望南取径?」 宋其笑道:「一点不错,老弟还比王老师途径更熟么?」 李仲华摇摇头苦笑了笑,闷声下语,林银屏不时发出银铃笑声。 众人随著王一飞穿林拂叶,越崖涉谷,深入万山丛中,愈走愈险。 暮霭渐垂倦鸟还林之际,一行进入一条迂回曲折莺道中,两侧峭壁如刀,仰面只见一线天色。 李仲华心内正暗自嘀咕著,身形一转弯,只见突然开朗,一片广大盆地地呈露眼前,云绿疏林之内,隐隐得见屋宇篱舍,炊烟袅袅升起。 他暗赞道:“好一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隐居在此的必是一高人雅士,王一飞同我来此必有原因。” 突见疏林之内数声朗笑声传出,笑声末歇已走出十数人。李仲华不禁一怔!凝目望去,只见为首两人却是戴云山少山主江万青及罗令铎,更不禁楞住。 江万肯身後还有“神眼独足”“鬼见愁”邹七,郝云娘、冯丽芬、蔺少卿、申公泰、沈煜、刘晋等人。 李仲华不禁恍然大悟是王一飞弄的玄虚,但不知实情究竟?当即朗声大笑,飞向江万青迎去,抱拳揖谢道:“有劳少山主及罗老师出迎,在下愧不敢当。” 江万青“噗咚”跪叩在地,目中含泪道:“少侠对我江门再造之恩,无德可报,请受江万青一拜!”说时以首叩地。 李仲华不禁手慌脚乱,赶忙攘起连连道:“不敢,不敢,你我道义相交,自应同仇敌慨,少山主何可出此大礼?” 说完,飞步抢出,一把抱著“鬼见愁”邹七,患难之交,多日阔别,激动之情扬溢其面,星目中流下两行珠泪,道:“大哥,想煞小弟了!” 邹七虎目亦是一样泛红,强忍著泪笑道:“欣闻贤弟名满天下,愚兄恨不得赶往天南恭贺,只以琐事羁身,不得或离,殊深负疚!”说著“咯咯”一笑,又道:“别後经过,一时也谈不了,贤弟先与弟妹们相见吧。” 李仲华即与蔺少卿等人一一问好。 他与郝云娘、冯丽芬引见林银屏时,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讷讷难以出口。 郝云娘笑道:“你不用说,姊姊全知道啦。” 林银屏已趋聚在郝云娘、冯丽芬一处“咯咯”娇笑不停,李仲华僵住不知所云。 蔺少卿张口豪笑道:“李兄且请入庄,免累及何姑娘在内苦候,望穿秋水咧!” 江万青趁机延请把臂同行,向林内走入。 但见林後傍山而筑一片疏疏落落房屋,不下数百座,俨然是一片人烟稠密,绿柳傍渠,垂拂滴翠,榴火胜火,掩缀其问。 众人向一栋大屋走去,落坐大厅,蔺少卿即请李仲华去见何曼云。 李仲华神情腼腆,江万青力促其去,李仲华只好跟著蔺少卿望後进亦步亦趋。 何曼云今日穿著一身雪白罗衣,愈显得冷艳娇贵,清丽绝俗,玉颊梨涡,独坐-台前,倚坐静候,面上泛出极为喜悦笑容。 她自李仲华远去天南,每日愁肠百结,黛眉深锁,芳怀难舒,楼霞晚枫,由红转黄,凋萎杂枝纷飞,雁阵展翅南飞,触景生情之下,更是惆怅难解,度日如年,背人泪珠暗弹。 蔺少卿及婉云对她百般慰解,并说及江湖诸般传闻,李仲华已是名动武林,誉极一时之侠彦。 但人与人感情,总是与日俱深,何况曼云对李仲华痴爱?伊人不见已望穿秋水,一提及他更是惆怅弥增。 自後蔺少卿与婉云更是绝口不提!曼云在闺房中设下大士佛像,晨昏顶礼膜拜祝祷良人无恙早日归来。 时光荏苒,一晃已是数月,郝云娘等人翩然莅临栖霞,曼云一听李仲华即将返回,不禁愁绪尽散,喜上眉梢。 不久,淮阳派掌门师弟“铁金刚”钱兆丰奉“鬼见愁”邹七之命携来一封密函,交与蔺少卿过目。 蔺少卿详阅之下,面色沉重,交予郝云娘观著。 郝云娘一看此函,柳眉含煞道:“蔺老师,我等即遵此函速撤栖霞,赶奔武夷桃源谷。” 此函涉及何事,仅瞒下曼云一人!收拾行李离开栖霞赴闽,钱兆丰随行转返小孤山“天凤帮”交命。 此是前话,且说曼云在桃源谷室内闻得李仲华一行已到达,郝云娘等前往相迎,遂静候室中。 蓦闻李仲华与蔺少卿笑语及步履声传来,不禁喜上眉枪,盈盈立起,只见人影连闪,李仲华与蔺少卿已双双快步赶入。 蔺少卿笑道:“蔺某尚须去前面一行,稍时便来!”说时又退出室外。 这时,室内寂静若水,四目相投久之,忽地,曼云似飞燕投怀般,扑入李仲华怀中,喜极激动,嘤嘤啜泣。 李仲华伸手抚摸曼云玉颊,道:“我不是好好的在此么?应该欢喜才对,为甚么哭起来了?曼云,你笑笑。” 曼云只倚偎怀中,静静不动。 李仲华低叹一声道:“我知你不愿我长此飘零江湖,其实我又何尝愿意?如今事愿诧了,从此息影林泉,你总该满意了。” 不知为何,曼云在李仲华心目中,倍感怜爱?一则是曼云兰心惠质,柔情似水,对他异常体贴:再则受曼云救命大恩之故,每思及此不免愧对。 只见曼云仰面媚眸嫣然一笑,李仲华不禁心神一荡,低首凑向曼云两片樱唇上去。 两人沉醉在浓情蜜意中…… 不知有多少时候,两人蓦听数声“咯咯”娇笑,慌不迭地分开,注目一望,只见郝云娘、冯丽芬、林银屏并立在门内,玉颊上均涌上一层薄薄红晕,笑容未敛。 李仲华赧然一笑,道:“你们谅是怀恨小弟未雨露均沾?来,小弟遂一依样就是!” 郝云娘娇瞠道:“贫嘴薄舌,你敢?” 李仲华凑在郝云娘耳侧,悄语了数句,郝云娘陡地羞红双颊,狠狠地槌了他一拳,啐声道:“别胡说!江少山主已设好盛宴,命我相邀大驾,快去!我娘也在等你咧!” 李仲华朗声一笑,与诸女定出室外而去。 翌晨,大厅内已布成灵堂,江万青一身重孝,将牟承彦解了迷毒重药,数说罪状。 牟承彦这时已是待死之兽,自知罪大恶极,为免多受活罪,闭目不语受死,乱刀分尸,恶人下场。 晚间,罗令铎、王一飞、邹七与李仲华四人相语一室。 罗令铎长叹一声道:“老朽往昔甚是自负机智,但与王老师一夕竟谈之下,自愧不及王老师才华,少侠有王老师辅弼,何愁不成武林事业?” 李仲华不禁一怔!摇首道:“在下昔日弃文就武,飘落江湖,乃逼不得已,目睹武林间劫杀纷纷,无非是贪嗔之念所起。在下殊为厌恶已生倦意,此间甚好,息影林泉,啸傲烟湖,在下心愿已足,武林事业对在下都是分外之想。” 邹七道:“恐怕由不得你咧?” 李仲华恼然道:“邹兄,你是甚么用意?” “鬼见愁”“哈哈”大笑道:“贤弟,你已成为妖邪眼中之钉,务必除你而後快,如非王老师设下疑兵之计,只怕你已遭暗害,就是这桃源谷,也是王老师的旧居,眼前妖邪虽是扑空,但终必找上门来,何况‘圣手白猿’项士-已将天下著名妖邪绝高能手网罗组帮,处心为祸武林,何岂不以武林苍生为念?” 李仲华默然无言,要知李仲华童年备受凌辱歧视,不觉养成一种自卑、自傲双重人格。 自出道江湖,自卑的阴影虽在心境中缓缓抹除,但愤世嫉俗气质,厌恶虚伪人生的心情犹未全然转变,他在金陵偏起雄念,与其与岁月相逝、草木同腐,反不如趁此有限朝露人生,在武林中创下一番惊天动地业事,庶觉不辜此生,虽富贵犹如浮云,勋业转眼成空,仍较没没无闻的好。 然而,此刻的他却儆於树大招风,名高招危,人生何苦自找烦恼?闻听邹七一番言话,忖思有顷,才微笑道:“此事慢慢再说,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藏身?在下只隐居不出,妖邪纵有除我之心,也是无可奈何!”说著略略一顿,又道:“王兄,请将途中一切妙计安排与小弟说出,不要使小弟一直蒙在鼓中。” 王一飞笑道:“此事也是慢慢再说,邹大侠尚有要事与少侠商量。” 李仲华目光落在“鬼见愁”面上,邹七正色道:“‘罗刹鬼母’双目复明後,已厌倦江湖,急於觅地归隐,皈依佛门忏悔昔径杀孽,永绝世缘,来此桃源谷後,即相中後山峭崖飞瀑之前做其栖隐之处,少山主已着手兴建庵堂;‘罗刹鬼母’仅有一事牵挂,就是须见贤弟与郝姑娘成婚。” 此言一出,李仲华不禁俊面通红,讷讷答道:“这个……小弟尚须请命於家严,还有浦……” 邹七大笑道:“此事无须贤弟烦心,愚兄已草函面请尊大人,昨晚已交人送往,日内即有回音。” 李仲华自燕京赴闽,受尽摆布,虽说均是出诸善意热诚为己,但也心怀不愉,此时一闻邹七竟不取得他同意,就书函送往其父,不禁剑眉一剔,目中怒焰,正待数说几句,忽地厢室内翩然闪出风华绝世的郝云娘,目光一接,李仲华将话吓得又咽了回去。 只见郝云娘面带愁霜,冷冷说道:“华弟,你可是不乐意这门婚事么?” 李仲华慌不迭地立了起来,涨红满面道:“天大的冤屈,小弟怎敢?” 邹七忙打圆场道:“郝姑娘不必动怒,我那贤弟只是忧心浦家姊弟而已,其实吉期可分日举行,邹某已端人前往高山迎接浦家姊弟。” 郝云娘早就藏身厢室,本是有意佯装,闻言娇靥不禁染上海棠红晕,白了李仲华一眼,道:“娘唤你去咧!” 李仲华苦笑一声,向众告辞,无可奈何随著郝云娘走出…… 转眼已是七日,邹七派赴燕京之人已赶回,携来李仲华之父复函同意婚事,请邹七代为主婚,其余京中之事一语未提,并带来数盒珍宝做为聘礼。 第三日,桃源谷一片喜气充溢,张灯结彩,笙箫锣鼓之声不绝於耳,李仲华遵命与郝云娘、毁曼云,冯丽芬、林银屏完婚。 蓝天白云,阳光照射,武夷群岭,翁郁生翠。 距桃源谷前几座峰头,一处岭脊之上,忽出现两条人影,仓皇飞奔,衣襟残破见肤,血迹斑斑。 两人均是江湖劲装穿著,年约三旬开外,手中执著一柄雪亮百炼精钢扑刀,脚程虽快,但显得有点强弩之末,足见真力耗损过钜,疲惫不堪。 前面一人陡地停下步来,回面猛笑道:“丁贤弟,看来我俩脱除杀身之祸了!此处已是万山丛叠,林木森郁武夷山脉中,贼党人手虽多,亦难以相觅。”说此一顿,又道:“少山主只说迁居武夷南峦,并未确说地点,只怕我俩尚须费一点心力找出。” 另一答道:“少山主倘隐在附近,罗堂主必命手下在此周近设下伏桩,眼前空山无人,谅迁隐之处仍距遥远,不过实如张兄所说,杀身之祸已躲开了。” 蓦地,身後不远林中传来阴恻恻语声:“只怕未必!” 两人神色大变,四道悸怯目光凝视语声送来之处:“谅你两个无名小辈,怎逃得出老夫手下?老夫所以未出手擒你们之故,就是想你们引老夫来在江小子居处。” 说此,忽“哈哈”出声狂笑,声播山谷,高吭云霄。 两人不禁魂魄皆飞,面如死灰,贼党已将其两人围在当中,欲逃乏力,只有俯首待擒。 突然…… 数十丈外,一道红色旗花冲霄而出,半空中爆出无声火花後震出,一长声哨音,尖锐响亮,摇曳长空。 匪党不禁一怔,面目一变! 蓝袍老者冷笑道:“看来姓江的小子就藏在此山不远了,老夫得来全不费工夫。” 语声未了,岭背两侧林中电射而出十数身形。 为首是“独臂灵宫”崔杰鑫,後是沈煜、刘晋等人。 蓝袍老者一见“独臂灵官”突张口狂笑道:“残废之体,尚敢前来恃勇逞斗?不要污了老夫手掌。” “独臂灵官”崔杰鑫最忌人说他残废,闻言目中暴涌杀机,疾如鬼魅地闪站在蓝袍老者身前“呼”地一掌推出“岫灵山谷”冷笑道:“你且尝尝残废百步追魂劈空掌力味道。” 掌力聚了九成力道,强劲无比,巨飙迸吐。 蓝袍老者目睹崔杰鑫身法奇快,不禁暗中一凛,掌力强劲,更是大惊,双掌一送硬接。 “砰”地一声大震,两股力道一接,卷起砂石横飞,尘没狂涌,蓝袍老者竟然接不住崔杰鑫单掌之力“蹬,蹬,蹬”不由倒出数步。 崔杰鑫冷笑道:“还不束手就缚?” 蓝袍老者面色变得异样难看,飞拾右腕,将肩後一柄长剑脱鞘出手,冷笑道:“大言不惭,老夫要你剑下授首。” 沈煜突闪身而出,手中持著一柄长仅两尺短剑,朗声说道:“崔老英雄且让在下手刃无知老贼。” 他本擅用腾蛇软鞭,因在滇南与李仲华浸研武学,李仲华屡称软鞭缺点太多,只可及远,万一对方艺高一筹一欺身相搏,那时长鞭等如废物,只有闪避无法招架,所以即用短剑。 这时蓝袍老者已知危急,对方稍时尚有许多高手扑下,眼前只有解决对方才可退去,容後大举搜山。 於是左手一挥,率来匪党纷纷出刀猛扑而出,崔杰鑫大喝一声率著众人接著。 当下蓝袍老者望著沈煜冷笑两声,剑尖轻灵一弧,陡然飞出。 剑芒寒光疾吐,直点沈煜肩心大穴,划空微啸,迅捷玄诡。 沈煜在滇本已得李仲华指教不少,之後随郝云娘去金陵途中,又得郝云娘讲解剑学玄妙,武功大非迥日可比,堪称一流好手。 他守著静字诀,剑到眉心仅寸,陡地身形一塌,全身左让。 蓝袍老者长剑如电嗖地刺空,身形一俯,胸前空门大露就知不好,赶紧撤剑换位。 说时迟那时快,沈煜健腕一翻,短剑“母龙出穴”而出,震起三条寒星,直认蓝袍胸前三处大穴。 蓝袍老者武功不凡,陷胸跃後三尺,胸前已露三处豆大穿孔,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这时沈煜持剑又疾扑过来,蓝袍老者怒喝一声,光华夺目剑芒旋出,一套精奇绝伦的剑术展了开来。 沈煜稳重无比,将原来鞭学化为剑招,幻变如龙,奇诡莫测。 蓝袍老者耳中听得一声惨-曳下山壑,心知手下无幸,不由大急,可又不敢心神旁骛,钢牙紧咬“唰唰唰”猛攻三招,将沈煜逼退两步。 就在此际,眼角已瞥见自己率来同党五人已毙命落下山谷两个,尚有三人正在垂死挣扎中,崔杰鑫静立一旁虎视眈眈,不由胆战魂飞,猛生逃念。 沈煜一剑才出半途,蓝袍老者忽卷出一团剑花,身形一鹤冲天而起,掉首望山凹林荫森翳处扑下。 逃势绝快,沈煜大喝一声,尚待追赶“独臂灵官”崔杰鑫相阻道:“穷寇莫追,还怕他不来么?” 沈煜这才撤剑回鞘不追。 三声凄厉惨-连续扬起,只见三贼被刘晋等人掌力震飞半空,望那千丈断崖之下坠去。 此刻“独臂灵官”崔杰鑫两目望著逃来两人,浓眉一聚,沉声说道:“少山主一再严命告诫,万一你们遇著危难,不可向武夷逃来,只准望城镇人烟稠密逃匿,稍过时日再找上燕尾分舵联络,自有人接引,你们此举不是为少山主带来一场滔天危难么?” 两人悚立不语,只听崔杰鑫又道:“本门戒律森严,你们有话申辩还好,不然少山主发处刑堂难免削手断足之罪!张余、丁星明,你们可有话申辩么?” 张余面无人色道:“属下七人奉命留在火龙岭密处,本不虞被贼人发现,怎奈贼党纵火烧山,属下无处自隐,逼得纷纷逃出,五人已遭毒手,只余属下两人拚命才得逃出火网毒刀之下……” 崔杰鑫怒道:“虽然如此,你们却不该向武夷逃来!” 丁星明接道:“属下虽然钝,天大胆子也不敢妄向武夷逃来,可是燕尾分舵已被匪徒挑破,侯舵主身被囚禁,属下在未入燕尾分舵辖境,已瞧出路象不明,不禁心疑,是以属下犯险潜入舵窑,找上侯舵主囚禁之处。侯舵主一见属下两人,忙命属下飞赶武夷,不得逗留,却不料退出舵窑之际,惊动贼党,纷纷追系,属下万不得已,向武夷慌惶逃来。” 崔杰鑫不禁一怔!道:“燕尾分舵怎么为匪徒发现?既然如此,且随本香主去见少山主听候发落!” 随即又向沈煜、刘晋微笑道:“有劳二位在此一带留意防守,慎防贼人又潜浸入山,崔某去去就来。” 拱了拱手,当即率著张余、丁星明如飞离去。 旗火发出,桃源谷内外已戒备森严,崔杰鑫领著张、丁二人掠入谷口之际,就遇上“鬼见愁”邹七,匆匆问解此事,即相随邹七扑向大厅而去。 江万青、罗令铎、王一飞在厅中伫候,见得邹七、崔杰鑫等四人进入,江万青问道:“犯山何人?” 崔杰鑫便将方才情景说出,并将张、丁二人之言转禀。 江万青目含重忧,问张余道:“张余,你可知贼人是甚来历?” 账余躬身答道:“属下不知。” 江万青不禁怔得一怔!侧顾罗令铎道:“罗叔父,请问此事如何处置?” 罗令铎心中暗生感慨,江万青之父雄才大略,威望无比,不意生此犬子,庸懦钝才,武功不足压众,德望不足以服人!当下微叹一声道:“张、丁二人其情可恕,领至刑堂薄笞三十,再疗伤休养。” 江万青微笑道:“正合愚侄之意!”手一挥,便有刑堂香主领著张、丁二人而去,崔杰鑫亦向厅外掠去。 罗令铎又微微叹息一声“太行绵掌”王一飞微笑道:“我料三日之内贼人必大举进袭,所幸贼人尚不知我等确实所在,只须略施诡计,引贼人入歧途,再安排天罗地网,可一举成擒。” 江万青欣喜於色,道:“但不知王老师计将安出?江某当洗耳恭听。” 王一飞微笑道:“且容王某从容划策,一察看山中形势再说。” 江万青秉性忠厚儒善,凡事概无定见,人却有自知之明,当下叹息道:“自先父遭害谢世,基业一再播迁,尚是危如累卵,先父留言小侄不是守成之主,目下情势臆测多半不是指著小侄而来,但武林乱象之萌,概由我而起,但小侄一无才华可以领袖群伦,万一误事怎生是好?” 说著顿了顿足,向罗令铎道:“小侄跪求李少侠担当大任,俾使小侄得卸重负,勿误武林苍生於愿已足。” 罗令铎心生恻悯,忙道:“少山主勿急,此事王老师自会安排,不容李少侠不出。” 王一飞忽凑在江万青耳际悄语了一阵…… 江万青大喜道:“王老师此计大妙,我即如计而行!”当下飞步转身走入。 当丁王一飞将请李仲华主持大局之计,与罗令铎、邹七等人,细叙议妥,同出厅外,转向後山扑去。 後山东向尾峦,峭壁险墩,锐峰四起,峭壁之上奔泻一片飞瀑,轰隆雷动,摇雪溅玉,霏雾蒙蒙。 瀑泻百丈,有如垂练,与岩底怪石深潭激撞,有若空际生雷,万马奔腾。 瀑侧建有一精致小庵,庵前庵後翠篁摇晃,并有茶花十数株,红白妍发,灼丽无比。 佛庵粉墙雪白,门楣事书三宇——自在庵。 笔力雄健,龙蛇道劲,显为李仲华手笔。 庵前瀑侧绝壑之缘立有五人,虽水雾霏霏遮掩,但隐隐可辨出是李仲华率著四女并肩谈笑,指点瀑景。 瀑势摧水碎玉,散珠散雪,阳光映射之下,水珠折光之下,幻出七彩异光,变奇陆杂,蔚为奇观。 林银屏忽指著对崖诧道:“华哥,你瞧!怎么邹帮主、王老师、罗堂主等人来了?举步迅飞,显然有急事而来。” 李仲华下由一怔!抬目一望,果是他们前来,只见他们二飞跨瀑源。来得近了,李仲华感觉三人面色沉重,不禁惶惑! 只见罗令铎神色凄惶道:“江少山主突罹怪疾,垂危不治,只怕是指日间之事,奉了少山主之命,请少侠移驾道别。” 李仲华不禁大惊道:“怎么在下昨日见少山主气色甚妤?那……” 王一飞忙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少侠岂不知之?快去,再迟恐来不及话别了。” 李仲华不惶寻思其中有诈,立即与罗令铎率先长身一掠,疾越过瀑源,电疾奔去…… 第四十八章 密林遇险 藏身洞穴 李仲华随著罗令铎等人急急赶回桃源山庄,进得江万青居室,只见江万青躺在杨上,拥被仰卧,面如死灰,两目恹恹无神。 罗令铎趋近前,低声问道:“少山主,现在感觉好些了么?” 江万青苦笑了笑,吐出瘩哑低弱语声道:“先父曾说小侄福泽太薄,只怕不能永年?果然言中!自知积哀太过,月前曾吐血数斗,真元耗绝,苟延至今乃皇天庇佑,得能手刀亲仇实属万幸,小侄知去期不远,是以命请李少侠前来话别。” 李仲华忙道:“吉人自有天相,少山主正是英年,何能夭折?在下相信若能求得灵药,当可痊愈。” 江万青无力地摇摇头,眼中泪珠盈眶。 罗令铎伸手在被底一搭江万青腕脉,有顷,回面向李仲华道:“还有可救,先须用药不使病情恶化,此乃血耗元竭重症,老朽街须往山外采办数项,数味不易购取珍药,配方饮用,痊愈非需一年半载不可……”说时面现重忧,迟疑一下,又道:“但在三月之内,不能离杨,亦不能预闻外事,气血一浮,一线生机即断,少山主能应允么?” 江万青苦笑道:“先父略擅风监之术,虽不精於此道,亦谈言微中:小侄命该夭折,何可逆天行事?但人之好生恶死,小侄亦所难免,叔父胸罗珠玑,武林奇才,小侄当然信服!这样吧,小侄请李少侠代摄三月……” 李仲华闻言急得满面通红,忙摇手道:“少山主请另简贤能,在下不过是客宾之位,何能担当重任?” 罗令铎正色道:“戴云山无一领袖之才,而且德望不足於服众,少侠忍心令少主勉负烦剧致生机断绝么?” 李仲华默然无语,只见江万青珠泪横溢,眼中现出乞求之色,下禁大感为难。 邹七与王一飞纷以大义相责,只暂摄三月,时日下长,岂能见死下救! 李仲华叹了一口气,只得应允,罗令铎即飞趋大堂而去,转瞬即返,手捧令旗、信符转令李仲华。 江万青面现笑容,闭目欲睡,众人当即退出卧室。 李仲华仍不知中了他们的圈套,只道江万青真个病情沉重。 举山群雄得悉李仲华暂代山主,莫不庆欣得人,心悦诚服,轮番谒见行礼。 王一飞将贼人来犯之事细说一遍。 李仲华不禁一怔!道:“在下臆测犯山贼人,必是京中和硕亲王与牟承彦的死党;不然当是‘圣手白猿’项士堃手下!” 王一飞微瞠道:“目前街难确定,三日之後贼党必大举进袭,王某只须略施诡计,可一举成擒,但请山主调遣人手如计行事。”当即附耳密语了一阵。 李仲华朗笑大声道:“王兄才华盖世,一切均请王兄主持,勿须过问在下。二父与令旗一面。 王一飞接过令旗转身走出,李仲华亦向自在庵走去。 因为郝云娘依恋其母,就在自在庵不远建了数间精舍,与李仲华诸女均居於此。 李仲华见了诸女後,就说江万青病重,逼不得已暂摄山主。 诸女在片刻之前得邹七来此道明原委,并严嘱不可泄露,使李仲华不疑,免致债事。诸女均是玉雪聪明,腹内暗笑,面上不动声色,随话答话。 君子可欺之以方!李仲华纵然聪颖绝顶,也不虞有诈,随即道及浦家姊弟之事,怎还不见来?令人不胜悬念! 郝云娘白了李仲华一眼,道:“浦伯父即将削发为僧闭关苦修,不啻於生离死别,难道你下叫他们姊弟稍尽孝道么?” 李仲华不禁语塞,赧然一笑道:“这叫做得陇望蜀,又有甚么不应该?云娘,你也真是,自己得了好处便忘了别人。” 郝云娘闻言,立时绋红双颊,嗔道:“贫嘴薄舌,我们莫要理他。娘晚课当已诵毕,过去看娘去,留他一人孤零零在此。”拉著三女走出室外,临去之际,何曼云回眸一望李仲华,面现无可奈何嫣笑。 李仲华知郝云娘有意戏弄,乐得耳根清净一时,静闻窗外瀑声如雷,谷鸣四应,不禁趺入沉思中…… 四日後,李仲华在议事厅内与邹七、宋其闲谈武林往事,怱见王一飞匆匆走入,面含忧容道:“奇怪贼人迄未进袭,王某暗中命人潜往燕尾分舵,该舵贼众亦退,侯舵主被释养伤在杨,贼人退得可疑,其中必有蹊跷!” 李仲华等人不禁面面相觑,亦不知何故?王一飞不停地在厅中来回踱步,半晌才道:“此中实大有可疑,但非王某可能破,为今之计,只有遣出多人分往各地侦讯,缀丝成锦,不难找出真相。” 王一飞才华盖世,李仲华对他倚畀之厚,信服之深自无话说,忙道:“王兄,就这样办吧,桃源谷世外乐上,他们不来侵扰岂不是更好?” 李仲华对武林劫杀,恩怨了无尽日深深厌恶,又在新婚燕尔期中,只求眼前清净,大有此间乐不思蜀之感。 黎明薄晓,霏雾朦朦……嵩山少林寺,雄奇峻拔,满山满谷奇松秀杉凝露染翠,风送吟啸,遥生天籁。 北麓红墙绕之少林寺内,似往昔一般,响起钟鼓铙钹,梵咀诵经之声缭绕山谷,但较响亮了些。 突然,寺中走出一双少年男女,均生得俏丽英俊,堪称一双璧人,他们却是眼皮略肿,泪痕未乾。 他们正是浦琼、浦琳姊弟二人,罗衣拂动,衣袂飘飘,愈奔愈快,疾逾飘风般向登割县奔去。 浦琳四面望望隐在松杉丛中的少林禅寺一睹,黯然神伤道:“爹真忍心,允下一月之期,还欠三日,突於昨晚改变心意,提前参禅,今晨即剃度皈依佛门,闭阂苦修一并严令我们离开少林寺,其实明心见佛就已足够,何苦……” 晡阴忽瞠道:“弟弟,你莫对爹乱非议论,须知爹昔年所行所为,虽下尽都是灭绝人性,大恶不道,但也似嫌刚愎自用,下手对敌未免手辣心黑了些,事後爹未尝种暗暗追悔,然为名高自误,唯恐有损威望,无形中受极大牵制,若箭在弦上不得下发,纵然事後忏悔又有何用?如今皈依佛门,得大解脱,目不睹则其心不乱,我们该替爹庆幸才是,你为何对爹非难起来了?倒是法慧老前辈说我等印堂晦涩,途中必遇灾危,所幸均能逢凶化吉,不过不宜加留意。” 浦琳微笑道:“人生际遇,本多坷坎,尽信相下如不信!但姊姊这样提心吊胆,只怕终日杯弓蛇影,举步维艰了。” 浦琼嗔道:“我知道我答不了你,哼!终久你有苦头吃的时候。” 浦琳朗声笑道:“除非在姊夫面前烧火搬事,此外我是以牙还牙。” 浦琼闻言,不禁玉靥飞霞“呸”了一声下再理他。 两人都是一身上乘轻功,疾行如飞,薄暮时分,已自到了小商河之南,距偃城县只三十里。 夕阳流霞,清风习习,晡琳突出声道:“姊姊,你看那是甚么?”手指著路左一片乱林空中。 浦琼抬目一望,只见十数只兀鹰,盘旋林梢,欲落又起,鸶猛展翅冲霄而上,不由怔得一怔! 浦琳道:“大概林中有待毙之人,兀鹰欲待噬尸,才如此盘旋不舍,我们且去瞧瞧如何?” 不待浦琼同意,一步窜入林中而去。 浦琼凛於法慧上人之言,途中下想多生事故,正欲劝阻,下料浦琳话未落音,已迅疾无伦地窜去,只好跟著飞掠入林。 林内光线黝暗,姊弟二人未发现林中有何异处,只鼻中嗅入淡淡血腥之味·。 他们在林中四处搜索,林地并无一具尸体,心中不由惊疑,浦琳暗道:“难道我判断有错误么?这些兀鹰在林空盘旋叉为的是甚么?” 忽见浦琼猛然停住,目中露出惊恐之色,尖叫得一声,道:“弟弟,你瞧!”纤指指向两株比邻合抱参天大树树干上。 浦琳凝目望去,只见两条人影紧贴在树干上,却是一动不动。 只以夜幕低垂,林外已是一片苍茫,林中更是一片沉黑,浦氏姊弟二人虽是目力过人,仍然瞧不清楚两身形面相是何等人物,为何一动不动?自然更是疑云满腹。 此刻,浦琳伸手入怀摸出火熠子,正待煽开,怱听一极熟悉的语声入耳道:“两位请快离开!此非善地!”语音低哑。 声才入耳,浦琳不由惊得一呆!低喝道:「你莫非是崔广?」「唰啦」一声,火熠子已然亮开,闪起一道熊熊火焰。 赫然呈入眼帘中是两具满身血污之人,一为猿形怪人,两眼怒睁,显已僵毙已久,一人是瘦小老者。 两人躯体各为五支长钉将四肢腹脐钉入,缓缓渗出黑色血液顺著钉端滴下。 瘦小老者呆滞双睛略动一得,强挣出一丝笑容,有气无力道:“原来是少山主姊弟!属下崔广苟延至今能不即死去,未始不是皇天默佑。”·浦琼目睹二人惨状,不忍率睹,道:“崔老师,是甚么人对你们下的毒手?”走前一步,手抬处,欲拔起钉入崔广躯体中五支长钉。 崔广急暍道:“不可拔出!”他已是垂死之人,强提内力之下“哇”地喷出一口黑血来。 姊弟二人不禁面目变色,崔广缓缓调息一下,惨笑道:“钉身蕴有奇毒,拔出更加速属下之死,属下想在未死之前,将致死之始末禀明。” 浦琳知隆广与猿形怪人均为其父贴身死党,武功在七星门中属一流好手自“圣手白猿”项士堃为其父发现有叛离之嫌,暗中命他二人就近监视,其父为“内功拳谱”离开昆明後,自己就从未见过崔广他们。 如今在此遭人毒手,除了项土堃别无他人,目中突露愤容道:“是项士堃向你们下的辣手么?” 崔广点点头,怱面部肌肉一阵痉挛扭曲,变得异常狞恶,似不胜苦痛,半晌才缓缓平复,吐出更微弱语声道:“属下是无法详细说明其中原委了……项士堃对令主怀恶成仇远在数十年前,为著争夺一女引起……” 浦琼、浦琳不禁对望了一眼,他们根本就未闻有此事。 崔广接著说下去:“令主与项土堃终身未娶就是为此!但项士堃武功稍逊,佯装畏服,其实他无日下在勤习数种绝学,思有以反制令主……一说此,崔广怱大喘出声,努目急颤声道:“属下……制死……因,是……偷取……顷士堃...一卷..‘天罡三十六手’秘笈....属下将它分成三...:份....即被他搜去二份……一份存在……属下……绑腿中……此……非……善地……怕……项士……堃……发觉……不全……又……” 浦琳知道崔广气绝,不禁叹了一声,望著浦琼道:“崔广语焉未详,要是早来一步多好?” 浦琼只觉其中大下简单,项土陆貌相恂恂若儒,沉默寡言,随和谦仲,七星门下泰半都与之交好,但对他们姊弟从不苟言色,外貌尊敬,实有避若尹邢之意,心内诧异,屡与其父说起,浦六逸则淡淡一笑避而不答,此刻闻崔广死前之语,恍然大悟出项上堃对其父是面和心违,而其父亦心知。 浦六逸素有严酷之名,令出如山,手下若有阳奉阴违,立予诛戮,怎么会对项土堃如此宽容?项土堃广结心腹,阴谋内叛,难道其父有甚么愧对么?她一面倾听崔广之语,面垂目沉思,及至崔广之话突然中断,螓首略抬,黛眉深锁道:“弟弟,你快将崔广绑腿中之天罡秘学取出,其余的事慢慢再说吧。” 浦琳闻言,在囊中取出一柄解腕小刀,长可七寸,迅疾无比地将隆广两腿绑带挑断,拆开之下,只见数页薄薄皮纸紧贴腿腹。 他才一取在手中,突闻浦琼一声娇叱:“甚么人鬼鬼祟祟?”一道夺目寒光在黑暗中亮起。 浦琳急将几页纸张揣入怀中,旋面回顾,只见浦琼长剑挽著剑诀,眼中冷电逼射身前黑漆漆林中,知其姊必觉察有异,即撤出肩後七星旗枪,暗暗戒备。 只听林中不远处缓缓咳了一声道:“琳侄怀中数页纸笈本残缺不全之物,到手无用,不如弃掷林中,老朽自会捡回,你们离去吧!”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但浦家姊弟闻声面色陡然一变!浦琳道:“是项叔父么?怎不容侄儿侄女们面见说话?” 林中项士堃又咳了一声,道:“琳侄是明知故问!老朽素知你倔强刚毅,凡事任性,必不甘心献上,难免干戈动武,试想老朽怎能伤你们?才避不见面!” 浦琳道:“项叔父既然念及故旧之情,为何又背叛家父?” 林中忽生起项士堃大暍道:“胡说!老朽不忍伤你们是另有原因!”继又出声长叹,道:“你赶紧将怀中纸笈留下,免得老朽激起杀心。” 浦琳忙对浦琼使一快逃眼色,两人身形倏地一并,双双点足而起,斜飞掠出。 这片森林愈来愈密,浦家姊弟疾掠如飞,不禁深入林中,只觉茫茫无际,耳中不时听见四周生起此起彼落的郁闷而又尖锐的长啸声。 浦琳悄声与浦琼道:“不好,项士堃率来的党羽不少,看来这几张无用的纸张掷还与他为是。” 浦琼怒道:“崔老师为何分做三份?立意不让项士堃全得!一定是干系甚大,何说此话?未免愧对死去的崔、侯二位老师。” 浦琳不禁面上一红,加疾展开身形,迂回如风奔掠。 将近奔了半个时辰,啸声怱远怱近,显然项士堃未放弃捕捉他们之意,但他们心中暗暗焦急。 哺阴道:“似如此迂回奔跑,一辈子也休想出得林中,反不如笔直取径,冲出林外再说。” 浦琳眉峰一聚,道:“林中黑暗,不辨东南西北,万一自投网罗怎好?” 浦琼犹豫了一下!道:“一切付诸於天命,走!” “走”字出口,人已望右扑去,浦琳如影随形而出·约莫扑奔一刻,林木转疏,如银月色泻入,地面映出密集圆形。 浦琼心知林木渐疏,不久即可出得林外,但心弦更是紧张,项士堃手下必已守候林外。 果然,一出林外,即见三条人影迅疾如电迎面扑来。 哺阴也不出声暍问,手中长剑一挽而出,一招“秋风落叶”四练卷电,去势雷奔锐啸。 三条人影不料姑娘会闷声出剑,剑势雷厉具绝,逼得三人凌空窜起。 就在三人窜起之际,浦琳亦是拔起半空,七星旗枪一震,三朵寒星飞点三人胸前。 姊弟攻势迅疾凌厉,尤其浦琳这一式“三花追魂”乃他夺命绝招,奇奥博绝,三朵寒星直透胸骨,惨噑声中三人“啪嚏”毙命坠地。 浦琼、浦琳无暇察视三人死活,一意逃出围捕险境,两人流星电奔足不择径掠去。 一出林外,只见麦浪一望无际,沃野千顷,蟾辉笼照之下,清彻无遗。 本来平畴麦野如想逃避追踪眼目,那是非分之想!浦家姊弟也不是不知,但他们均是同一心意,仗著绝顶轻功,使追踪者落後老远,只要奔入山区後方,可无虞从容逃出,是以两人展出“草上飞”绝顶轻功,借足麦穗疾如流矢掠去。 耳後但闻刺耳尖锐的怪啸此起彼落,冲破夜空,声播四野,回音不绝,显然追踪的人下少,饶是柹弟二人艺高胆大,也不禁心中发慌。 浦氏姊弟疾掠如飞,耳际但听见啸声四起,竞似愈来愈多:心知这“天罡三十六手”对“圣手白猿”项士堃关系至钜,必不放过自己两人。 浦琼低喟了一声道:“爹倘或不绝意武林,遁迹空门,我想项士堃还不至於如此明目张胆,结党猖獗!” 浦琳冷笑道:“那也未必,他久已蓄心叛离,爹在也阻止不了他:依我料测,他目下最畏忌之人莫於姊夫李仲华;眼前如能设法通知姊夫,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哼!西江之水只怕难救涸泽之鱼了。” 一提起李仲华,浦琼不禁玉靥泛呈红霞,芳心激动难已,浦琳最後两句,使得他不由心惊肉眺,暗道:“琳弟平生倔强永不服人,今晚为何说出这等颓丧之话来?莫非真个大劫难逃么?”一种无情的悲楚片刻之间竞塞满了她的心胸,惶惶下宁。 月色西斜,夜风劲疾,两人如流星滑空般麦野上奔掠,啸声愈来愈厉,显然项士堃不把“天罡三十六手”残谱夺回,绝不让他们逃出手外。 遥遥望去,只见一片山丘绵绵暗影倏隐倏现,浦琳惊喜道:“伏生山脉已然在望,我们一进入山区,项士堃如想扑捉我们,恐难於海底觅针了。” 哪知他们尚未踏入山麓,却瞥见六、七条人影疾逾飘风般迎著自己两人扑来。 浦琼道:“不好,後有追兵,前有阻截,未必能逃得出天罗地网。” 浦琳“哼”了一声,剑眉猛剔,目中威棱逼射,眼见六、七人影如风扑至,挫腰垫步,连人带枪激射了出去,六、七条人影各各猛暍了一声,刀光剑芒纷纷投袭向啉浦琳身要害劈去。 其中一人大喝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闯来!伏牛山是咱们总舵所在,你做梦也没想……” 语声未了,浦琳就在七般兵刀袭至胸前的一刹那,身形弹起半空,突化“苍惊摩云”绝乘身法,手中七星旗枪疾如狂风暴雨般攻出三式——“寒星流泻”“蛇电奔雷” “满天风雨” 这三手枪法是浦六逸综合天下精奇枪法,衍化为旷代绝伦的招法,一施展开来有天变地动之威力。 七人眼中只见一片流云寒芒,夹著破空锐啸,遮天迎空而来不由心中大凛,倏地仰身後飘,但却忘了还有一个哺阴。 但见晡阴趁著他们七人仰身後飘之际,两掌猛挥,冷眼攻出七掌都是飞快绝伦,凌厉之极。 七星掌力吐劲,每掌却使出九成,七人猝不及防之际,只见狂飙山涌,排空驳云,威势宛如天怒霆击,各各身上有如中了干斤飞槌重击,狂噑了一声,身形震飞出去七、八丈外。 浦琼飞快绝伦单手一拉浦琳,娇喝道:“走!”双双穿云奔电往山麓掠去,耳後猛闻厉啸震空,疾如流矢而来。 浦氏姊弟知追逼近,仍充耳不闻,一劲往伏牛山中奥区掠去。 山中乱石滚云,危笋如刀,茂林揍密,荔翳荫天,照理来说两人随意可在密处潜伏,任谁也找下出,但至深林中,即闻得远处一森沉语声道:“山主决意追回‘天罡三十六手’残谱,不能任两个小辈逃脱,山主有命可打出‘焰明五毒弹’两个小辈如不及时逃出,必被毒香毙命!传令下去,可任意施放。” 两人入耳心惊胆寒,浦琳暗道:“不知‘焰明五毒弹’是绝毒暗器,哼!只要我一日不死,项士堃也一日难以安挽!” 蓦地,林中波波数声传入,近身五、六丈周侧只见光华流泻,耀眼强光令人眼目难睁,随即生出一蓬白烟,布袭弥漫,滚滚郁勃,雾生云涌而来。 浦琼惊道:“琳弟,看来项士堃心意绝毒无比,不致我俩於死地誓不甘休,这白烟蕴有剧毒,我俩不如择危壁深渊中逃走较为安全。” 浦琳激动已极,匆匆答道:“也好!”双双朝未落之处掠出,才奔出十数丈远,迎面突听得大暍道:“不出老夫所料,你们逃得出罗网么?”暗中竟打出十数个“焰明五毒弹” 姊弟二入耳中一听弹裂之声,心中大骇。惊觉如不趁著明亮毒烟未生之际冲出,定然毙命林中,两人同一心意,四掌猛推,潮涌狂飙中身形斜向激射而出。 果然强光照耀之际,两人已窜出十数丈外,一个伟岸老人目露惊容,大暍道:“小辈,还不束手就缚!”身形一动,其快如风朝二人身後追去,口中发出一声沉厉的长啸。 晡阴、哺琳两人沿途迭受阻击,俱被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力纷劈逼开,不觉奔至一处危崖之上。 两目苍茫,两人投视崖下,只见崖下云迷雾绕,不见壑底,浦琳剑眉一耸,道:“看来今晚是有死无生,与其葬生绝壑,倒不如放手一拚。” 浦琼银牙一咬,也不说话,手出如电,扣住浦琳腕脉,拉著跃身猛跳而下。 耳旁急风啸掠,身一入云,但觉两脚一震,已踏实地,距离崖上尚不过五、六丈高,两人猛感诧异惊奇。 崖上人语纷纷,只听方才阻击自己两人的老者道:“两个小辈跳崖必死无疑,老夫在此留守,由两位老师率领手下至壑底捕觅尸体,将‘天罡三十六手’残谱找出。” 随即两人应命,一阵纷觅步履由近而远消失。 浦琳全身蹲下,双手一阵拨划,发觉身前是一片空荡,著手无物,下禁一喜,压低著嗓门微音对著浦琼耳中说道:“姊姊,你知我们存身何处?这是一条通往壑底沿著崖边人为凿出一条石径,宽仅两尺,然终年为云雾遮蔽,无人发现有此石径,我们谨慎用手摸著崖壁,慢慢下得壑区而去。”姊弟手足情深,他知浦琼内心强毅比他犹甚,宁死下辱,故而拉他跃下危崖以博取万分之一之生机,果然上苍默佑,不禁喜出望外。 浦琳用手一阵摸索,果然如此,芳心愉悦自是无法形容,低声道“好”两人身形移动时,战战兢兢,下敢有丝毫疏忽,缓缓摸著崖壁而下。 半个时辰过去,浦琳滑在崖壁而动的双手突然一空,忙道:“姊姊且慢下来。” 浦琼闻言一呆,口中急道:“你发现了甚么?” 须臾,浦琳生出惊喜之声道:“发现一座山洞!”左手伸出抓紧晡阴臂下走得两步,望左进入一座山洞。 浦琳发觉洞径前宽後仄,仅可容一人行,竟是愈入愈狭,深入二十余丈,心中惊诧不已,揣出火熠子“唰”地一响,生出昏黄火焰,映径而入,叉自深入五,六丈後,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只见存身在一问宽大石室中,四壁光洁,椅、床、桌,一应俱全,尽为青石所制,室中温暖如春,但却合无一人。 浦琳回面却见浦琼黛眉深锁,面笼重忧,不禁问道:“姊姊,我们姊弟能逃出毒手罗网之下,正该庆幸,怎么你……” 浦琼“哼”了一声道:“你说得好,我们一辈子躲在此洞中,纵然目前逃出毒手之下,难保他们下找来?再说没有食物定遭饿毙!”忍不住目中一酸,滴下二颗泪珠。 浦琳知道浦琼不惧死亡,所以忧心之故,尚是念及心上人李仲华愁结难解,微叹道:“姊姊,既然天意不绝我们生路,总能安然逃难,何必忧心如此?我想你必然疲累不堪,让我防护洞径,你先休息一会吧。” 浦琼也觉身上困乏,走在石上侧身睡下,闭目养神,渐渐酣入睡乡……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浦琳倚著洞壁也在闭目养神,忽听得洞外有人声传来,下禁睁目外望,凝耳倾听:心弦紧张无比。 浦琼仍是香睡沉沉,浦琳不忍此时就惊醒她,右枪斜举,左掌护胸,蓄势戒备贼人入侵。 只听一人说道:“浦氏姊弟两人大概藏身此洞中!伏牛山有此隐秘洞府大出晚辈意料之外,晚辈在伏牛山消磨十年岁月,山中形势无不了如指掌,若非一阵山风吹散岫云,无论如何也不能发现。” 洞口距浦琳存身之处少说也有三十丈远,但传音通鸣,听得甚为清晰,音调清朗,显然是一少年说话。 接著一阵苍老洪亮的大笑道:“少山主还等甚么?快打入‘焰明五毒弹’将一双小辈生生毒死,搜出‘天罡三十六手’残谱即竞全功。” 哺琳听得只觉一缕奇寒之气从脊骨上升起,暗道:“这人心意狠毒,但不知少土山是谁?莫非是‘圣手白猿’项士堃之子么?但从未听过项士堃有子之说……”忖念之时,已蓄神凝势戒备,暗暗盘算万一投入“焰明五毒弹”如何下让那毒焰侵入。 此刻,浦琼已为大笑声惊醒,一跃离杨,疾闪在浦琳身侧,低声道:“被他们发现了这座洞府么?” 浦琳点点头,道:“敌明我暗,他们万不敢贸然闯入,唯一所怕的是他们投入五毒弹。” 浦琼不禁愁锁黛眉:心乱如麻,暗叹了一口气。 只听清朗语声又起:“不怕老前辈见笑,晚辈听家父说起浦六逸有一女,生得俏丽无俦,风华绝代,武功又好,方才晚辈哀求家父任令,已蒙允准只可生擒,五毒弹剧毒无比,恐有意外,晚辈尚未寻思出两全之计。” 浦琼听得红生双靥,目中暴涌杀机,暗暗跺脚,恨不得生劈了此人。 苍老洪亮大笑声再度扬出,须臾笑定,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怪少山主举棋不定,这样吧,老化子成人之美,入洞向他们劝降吧,也好叨少山主一杯喜酒吃。” “老前辈万勿轻身涉险,请从长计议。” “哼!老化子身经百战,甚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浦氏姊弟武功再好,也难胜得了老化子:何况他们投鼠忌器,谅他们不敢对老化子怎么样!” 接著另一人道:“颜某陪伴前去,也好兼顾。” 那称做少山主之人道:“既然两位老前辈自愿入洞劝降,事成之後,晚辈定叩谢大德,不过尚须小心留意二了” 一阵大笑後,步履传人洞内。 浦氏姊弟心弦紧张无比,已隐隐瞧出两条人影慢慢进入,将洞口外光亮全然遮蔽,辨不清两人形象。 那沉重的步履声似一柄铁槌,一记一记袭击两人的心胸“咚咚”胸内大震,只见两人距洞室六、七丈开外,两条身影倏然停住,只听一人低声说道:“颜某有一句话要请教胜老师,但不知当讲下当讲?” 另一人似乎怔得一怔!道:“老化子生平躁直好强,是以极不得人缘,但有一门好处,直言无隐,不会鬼蜮伤人。” 那人轻咳了一声道:“颜某就是敬仰胜老师为人,故出言请教:胜老师,你看‘圣手白猿’项山主为人如何?对我等又如何?” 姓胜的那人叉沉吟一阵,答道:“项士堃貌相儒雅,待人接物和霭可亲,但眼中却有一种异样神色,虽然一瞬即隐,却被老化子瞧得清清楚楚,颜老师,莫非颜老师发觉他对我等有不利之图么?” “岂且止不利而已?项士堃欲置我等万劫不复之地不可!非他们门中死党,绝不容稍知他的隐秘,不幸‘天罡三十六手’残谱之事,为我等无意获知,试想他岂能让我等留在人世?莫干四子、湘东双豪无故失踪,就是项士堃所为,像这等辛辣狠毒、杀人灭迹之人,只怕我们将为四子、双豪之续;胜老师及早为之图,街不失为明智之举。一姓颜的老者声音虽低,但却庄肃已极。 浦氏姊弟听出姓颜的话中涵意,大有相劝同党相救自己两人动机,下禁暗暗色喜。 只听姓胜的化子惊诧道:“颜老师为何不早说?四子、双豪你是怎么知道的?” 颜老者答道:“就是颜某侦知四子、双豪死因,昨晚才相邀胜老师外出欲逃离伏牛山外,怎奈他们监视得严,无法明言腹衷,又为他们迫问我们何事外出,颜某只得推说要面见项山主,有重大之事相告!胜老师,项士堃七个高手随定我等前後,明说引径,其实用心显然可见。” 胜化子道:“这七人在胜某眼中直似土囊瓷瓦,不堪一击而已。” “话不是这么说。”颜姓老者轻咳了声道:“‘焰明五毒弹’你我就非其敌。” 胜化子不禁语塞。 颜姓老者手一拉,道:“我等人洞再说罢。”步履声又起。 浦氏姊弟身形倏分,屏立两侧,双掌横胸蓄势以待,只见洞径两个老者缓缓定入室内。 右首是一瘦小老年化子,鸠形鹄面,蓬头乱发,两眼精光灼灼,一袭百绽大挂油腻发光,丰持一支长可五尺拇指粗细实心方竹。 另一是面像清癯,眼露寒芒长发及腹老者,只见他左右打量浦氏姊弟一眼,捻须微笑道:“两位休要惊疑,今日之事合则两利,分则各败,方才老朽的言语谅二位句句听得实在。” 浦琳丝毫不敢分神,仍是双掌横胸,沉声问道:“两位老英雄名号望请赐告?在下等宁死下辱,望勿以危词诱降。” 面像清癯老人面上笑容仍自末敛,道:“老朽颜磊!”手望另一老者一指,接道:…一位就是穷家帮内唯一高手,白虎堂主胜杰,武林尊称‘百结韦陀’。” 浦琳深知颜磊拳、掌、剑号称三绝,威望海内,人称“荆门一老”不禁动容双手一拱道:“原来是二位老前辈,恕小侄等身在难中不能以全礼叩拜。” 颜磊微笑道:“老朽向不拘小节!”说著目光转注在胜际面上道:“胜老师,你让浦少侠用枪尖勾开三处衣衫,并挑破一处伤口。” “百结韦陀”胜杰不禁一怔!双目直翻,颜磊正色道:“事不宜迟,胜老师如信得颜某过,便请依颜某所言行事。” 浦琳、浦琼也不知颜磊用意何在?不禁互望了一眼。 胜际料知颜磊此举必有用意,笑道:“老化子信你就是,来,浦少侠请动手吧!一颜磊连声催促之下,浦琳撤出七星旗枪飞云电射在颜磊肩背等处,勾破三处,最後一枪“分花拨柳”老化子“哼”得一声,右股为枪尖挑破,皮开肉现,鲜红血液涔涔溢出。 “荆门一老”忙向胜杰说了一番话,浦氏姊弟不禁喜形於色,胜杰眼内精芒逼射,一挑拇指赞道:“老化子真服了你,这我就去!”脚步一动怱又停住,从怀中掏出两个荷叶包,笑道:“此中包有卤鸡腊味,权充数日之需。”身形一动,已掠入洞径之内。 浦琼突出声道:“胜老前辈慢走!” “百结韦陀”胜杰旋面愕然问道:“浦姑娘还有何话说?” 浦琼从怀中取出一片赤红玉螭,道:二逗是老前辈之物,理该奉还。” 胜杰不胜异诧道:“浦姑娘从何处拾得?” 浦琼摇首道:“不是晚辈拾获,而是被……”娇靥陡涌红霞,欲言叉止。 浦琳见状不禁接口道:“这是愚姊夫李仲华在峨眉山麓与老前辈印证时,老前辈不慎将赤红玉螭遗落草丛中。” 胜杰笑道:“竟是他么?”伸手欲接,忽又把手缩回,道:“这片赤红玉螭能解百毒,万一他们掷入五毒弹,有此玉螭足可逼御,还是暂存浦姑娘处吧!”说罢,一转身迳望洞径走去,愈去愈远。 “荆门一老”颜磊长叹一声道:“但愿他们对胜化子听信不疑,不然我等将毙命於此洞府中了。”说罢又是微微一叹,接道:“老朽曾在归云庄外得能一见盛誉海内,名震武林之李少侠,李少侠胸襟之开阔,丰神之英俊豪迈,令老朽不禁为之心折,至今犹为之响往,但愿李少侠闻讯及时前来救援,然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留得命在就全仗天意了。”一言勾动浦琼心事,双目蕴泪,凄然欲滴…… 第四十九章 缓兵之计 巨憝就歼 浦氏姊弟藏身洞穴,犹距壑底十余丈高下,洞口仍是一片淡淡的薄雾所淹,沿崖宽不及两尺之石坡上,立著一列长蛇般十数劲装捷服汉子,屏息下语。 距洞口最近处立著一个白衣少年,神色忧急,不时搓著双手,似是耽心胜杰颜磊危。 突然,洞内踉跄定出衣衫残破,血盈腿股,神色败坏的穷家帮唯一高手“百结韦陀”胜杰。 白衣少年一见胜杰如此形状,不禁大惊道:“胜老前辈你是怎么了?颜老前辈人呢?” 一百结韦陀”胜杰苦笑道:“他们竟认为老化子两人来意下善,乘颜老师不备时,猝然出手制住颜老师“命门”重穴,老化子大怒动手抢救,那小子更比老化子快些,七星旗枪飞出,被他抢去先机,逼得老化子手忙脚乱,身上被挑开数处,最後老化子动了真怒,展出独门手法,反败为胜,本想制他死地,怎奈颜老师被制在那女娃儿手中,投鼠忌器,便以危词相胁,并将少山主心意告知,谁知女娃儿竟开出九个条件,如你应允,方允嫁与少山主。” 白衣少年目露喜容道:“哪九个条件?只要在可能之下,莫说是九个条件,就是九十条件,晚辈也可应允。” 胜杰暗骂道:“这小子简直是色迷心窍啦!”佯做叹息道:“果然那浦姓女娃儿生得天姿国色,冰肌玉骨,休说少山主,连老化子也不禁怦然心动:九个条件无一不是极难应允之事,限老化十三个时辰内将山主请来当面应允,时刻迫不容後,待老化子将山主请来。” 少年忙道:“那九个条件,可否先让晚辈听听?晚辈命属下去请还不是一样?何须劳动老前辈?家父只因总坛适有佳客相访,不然早就赶来了。” 胜杰“唉”了一声道:“老化子怎不知此?何须老化子奔波,但老化子三思玉成良缘,必要先费一番唇舌劝服令尊,如迳去请来山主,当面开门见山,若令尊为保持尊严,决意不允,事情将搞得不可转圜,可怨不得我老化子……” 白灰少年下由面色一怔!只见老化子接道:“那女娃儿说第一,须令尊亲临嵩山少林,向其父谢罪,婚姻之事非同儿戏,不得其父应允,誓死亦不允嫁与少山主,只此一项,即是天大难题。” 白衣少年面现懊丧之色道:“恐怕家父不能相允。”该时取出一面丝绣白猿三角小旗交驭胜杰手中,道:“持此可通行无阻,恕晚辈不相送了。” 胜杰“哈哈”一笑道:“老化子自有妙计使令尊应允,事不宜迟,稽延反误了你们大事,何况颜老师生死恐在那女娃儿之手。”说著,身形飞快循石径而上。 十数劲装捷服汉子见少山主赠旗,纷纷一让贴壁而立容胜杰通行。 “百结韦陀”胜杰一登上崖顶,放足疾奔向山外掠去,不到半个辰,已抵鲁山县城内,匆匆找上当地丐帮首领密令行事,严嘱不得延误,又急急返回伏牛山而去。 燕京城龙蟠虎踞,一片升平气象,郊外麦浪翻风,一绿无际,夹道柳丝翠拂,繁花似锦。 夕阳染霞时分,城内通街大街,行人踵接肩摩,加上车水马龙,更显得水泄不通。 距护卫首领龙飞玉府外一箭之遥,有一个鸠衣百结老年化子靠墙闭目盘膝而坐,一声不发。 巷外一阵敲击石板清脆马蹄声响起,遥遥望去,只见五人五骑如飞奔来,那老化子同时双限睁开,一跃而起,迎著奔来五骑而去。 骑上人不禁一惊!只见为首电射而来的老化子低喝道“可是龙大人散值回府么?老化子有紧要之事要面陈龙大人。” 龙飞玉闻言似乎一愕!却已瞥清所来之人是谁,忙道:“是穷家帮外三堂卜堂主么?请至龙某舍内相谈。”与率来四人翻身落鞍,同著老化子步入府门。 一踏入府门,那老化子即忙将浦氏姊弟被困在伏牛山中之事说出,又道:“项士堃蓄谋独霸武林已久,手下延揽都是穷凶恶极黑道人物,牟承彦死党全部归附於他,敝帮胜堂主传命卜某催请龙大人兼程赶往营救,迟则不及。” 龙飞玉大惊失色道:“李少侠知道此事么?” 老化子答道:“已传命下去,最迟今晚可抵闽省敞帮分坛。” 龙飞医道:“好!龙某先去多格亲王告假,即率领半数铁卫士连夜兼程赶去。” 老化子双手一抱拳,电闪而出。 龙飞玉默一默神後,即目注四护卫道:“速去召集飞鹰队全队六十三名护卫,在此等候龙某回来,即刻动身前往。” 四护卫喏喏应命转身迈出府门,骤雨般蹄声响起,由近渐远……龙飞玉沉思有顷,怱两臂一抬,潜龙升天疾拔在屋面上,身形一落,又斜斜穿起,落入沉沉暮色中不见。 月上中天,繁星万点,芦沟桥上突现出一列马队,蹄声奔雷,风驰电掣而去。 龙飞玉率著六十三名铁卫士兼程赴豫,座下骏骑却是百中选一千里追风汗血宝马,尽力提前定要赶至伏牛山浦氏姊弟所困处。 翌日午刻已自赶至开封,独骑前往抚署入见河南巡抚,传了一道多格亲王紧急密敕。 多格亲王以天皇贵胄兼领军机大臣,权倾一时,外省督抚无不奉命唯谨。 龙飞玉匆匆出得抚署,弃骑率领六十三名铁卫士施展轻功身法,赶往伏牛山而去。 那座云迷洞府之前,白衣少年自从胜杰一走,显得焦躁下宁,眉宇紧锁,虽然是三个时辰,但此刻他感觉得时间竟是那么漫长。 他怱别面向一人问道:“三个时辰到了么?” 那人暗暗心笑,面色仍是如常诚敬道:“禀少山主,将近两个时辰了。” 白衣少年不禁长叹一声道:“时间过得真慢啊!”他忧心其父前来万一不允怎么办?每思及此,方寸之间其乱如麻。 蓦地,山谷远处传送过来几声清啸,白衣少年眉梢一舒,抬目说道:“来啦!” 须臾,崖上响起胜杰语声,只见胜杰伴著数人步下石径,白衣少年见其父“圣手白猿”项士堃未同来,不禁大失所望。 胜杰同来六人,其中一人是伏牛山匪党高手之一,其余五人白衣少年一个不识。 只见胜杰面露笑容道:“胜某去得不巧,正好令尊接待佳客中,胜某与令尊约略提及此事,令尊只说一时分不开身,稍时即赶来!”说著即回顾回来诸人道:…i位就是少山主项继祖,英华内钦,器宇潇洒,日後必冠冕武林无疑。” 项继祖抱拳微笑道:“老前辈谬奖!”相继与五人见礼。 五人是关外一杰“灵宫鞭神”赵霸“白虎掌”孙元甫“消遥道人”勒福玄“断魂镖”路大鹏及关洛第一高手“震山神拳”张雷。 “震山神拳”张雷怱张口问道:“‘荆门一老’颜磊还在洞中么?”说时瞥了洞中一眼,云迷雾蔽,甚么都瞧不见。 胜杰目露忧虑之色道:“颜老师想必此刻已是求死不能,求生不得了!三个时辰之限将届,怎不令老化子忧心如焚?但愿山主能在期限前赶到!” 项继祖道:“但不知家父接待甚么佳客?是否是武林名宿、江湖奇士?” 胜际道:飞无影飞狼’裘震坤、太凉山‘骷髅神君’白阳,另一人就是当年领袖长江水道飞凤帮主‘铁笛子’喻松彦等人。” 项继祖暗叹一口气道:“那浦姑娘所提出九个条件,老前辈是否与家父提及?” “尚未!”胜杰微微笑道:“老化子不想在佳客之前提及此事,令尊已知浦氏姊弟困在洞庭中,示意老化子赶回,故匆匆赶来。” 项继祖此刻显得神意下属,只唉声叹气。 张雷忽洪声说道:“我等总不能眼见颜老师毙命於一对小辈手中,倒是想个法子就是。” 胜杰冷笑道:“两个小辈武功不在你我之下,连老化子身上也挂了彩,若有善策,也不会等得这时!” 张雷虎目生电,冶笑道:“俺就不信没有善策!在洞口烧上一把大火,他们烟熏窒息下过自会跑了出来。” 赂际冶冶说道:“洞径深可数十丈,浓烟急侵得如此之远,且通道逼仄,他们如用掌力逼及,禁受不住的是我等,不是他们了!” “震山神拳”张雷下禁语塞,楞著双目发怔。 “消遥道人”勒福玄淡淡一笑道:“依贫道之见,倒下如使毒,进入洞径之伞,再将毒功投入洞室中,那么下管血刀之功垂手可入,贫道身旁就有一物勉可一试!” 胜杰陡然“哈哈”大笑道:“勒真人,你这方法委实高明,老化子如料得不差,你身怀的是那‘子午魂砂’方圆十丈内,笼罩之下人畜立毙,不过先要问问项少山主同意不同意?” 项继祖眉头一皱道:…“这未免嫌毒辣一点,还是从长计议。” 勒福玄心知项继祖暗慕浦姓女娃儿,赧然一笑道:“贫道是指另一物,无论人畜中上,骨软神疲,饶是一身盖世武功,也只好束手待擒。” 项继祖不禁目泛喜容,正待答话“百结韦陀”已自抢先冷冷笑说道:“‘消遥迷魂散’!勒真人仗著此物,不知吃了多少甜头?”他两次出声,逼气传入洞中,使浦氏姊弟有防。 “消遥道人”勒福玄闻“百结韦陀”赂嵘语中有刺,面色一红,目泛怒光·项继祖欣然色喜道:“这个倒还可行,但勒真人入内须慎加留意!” 勒福玄微笑道:“少山主勿须躭忧,贫道管保手到擒来。”脚步一迈,昂然入洞而去。 胜杰暗暗冷笑,知晡随有赤红玉螭防身,不但万毒下侵,而且具有克制之功,有顷,胜杰望著项继祖道:“勒真人此去,必然凶多吉少!” 项继祖愕然一惊!道:“老前辈有何所见?” 胜杰故做长叹道:“浦氏姊弟一如少山主一般,年少英杰,狠的是鬼蜮暗算之辈,他那迷魂散如无功,必死无疑!”说得群豪不禁躭心勒福玄生死安危。 且说浦氏姊弟及颜磊三人,默祷胜嵘出洞而去,所定智计不予败露,否则将不堪设想!不时朝洞径中张望,虽洞径中云雾弥漫不可瞥见,但为下意识作祟躯使如此做。 彼此谈论往昔之事,打发这漫长令人忧虑的三个时辰,果然听得胜杰语声,不禁精神一振。 胜杰语声似有意送入他们耳中,使他们有所戒备,浦琼将赤红玉螭也扣在左掌,倾耳凝神静听。 浦琳掩身洞径四侧,双掌交叉横胸“荆门一老”颜磊目光扫视室内一眼,择一有利方位,倏然将身卧下,微微仰侧,右腿称屈,足尖沾地,双目眯成一条细缝。 只听洞径一种轻微的衣袂擦著洞壁悉索之声传来下绝。 片刻之後悉索之声一停,只见一物电射入室,虚空中“蓬”的一声散出薄薄淡烟。 蓦地浦琼手中赤红玉螭红光大盛,如汤沃雪般将那薄薄淡烟尽销无迹,红光顿时一暗。 洞中三人均知来人必守候一时,才可宽心入洞,更屏息凝神以待,洞室中一片死寂。 虽然此刻并无一场惊心骇魄生死凶搏的场面,但气氛较之犹为恐怖紧张。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一瘦长道者身影疾如鬼魅般星射入室,落在颜磊卧身之处,鼻中“哼”得一声道:“迷魂散一出,任何……”说时目光流转,瞥见浦氏姊弟张目怒视,蓄掌待搏,不禁大惊失口道:“怎么你们……” 浦琳冷笑道:“怎么我们尚未倒下?大出你意料之外是么?”手掌一弧,即打出七星掌力。;“逍遥道人”勒福玄大暍道:“且慢!”右手紧揑,接道:“贫道手中扣著一掌戮魂砂,一经打出,人畜无不立毙,贫道顾念上天好生之德,你们还是束手被擒的好。” 他背向颜磊卧身之处,突然颜磊弹身而起,两掌疾望勒福玄胸後撞去。 勒福玄猛觉胸後劲风压体,不禁骇然变色,赶紧垫步前窜,但怎能幸免,变生肘腋?而且颜磊掌力裂碑雄浑之极“轰”地一声大响,勒福玄背裂骨折,凄厉惨噑一声,栽冲洞壁之上,头颅洞穿一孔,浆血进射毙命气绝。 那声惨噑传出洞外,众人听得下禁脸上变色,赂陈叹息一声道:“老化于之话何如?” “断魂镖”路大鹏道:“胜老师怎就武断那惨噑之声就是勒真人?” 胜杰“哈哈”大笑道:“老化子自信料事无差,路老师如下信?下妨就请入洞瞧瞧!” “断魂镖”路大鹏面色一红,起步叉止,一副为难尴尬神状。 “震山神拳”张雷道:“俺老张就不信邪,偏要进去!”身形疾闪入洞而去。 张雷生性粗豪,又自负关洛第一高手,不避形迹,大踏步走向洞径,脚步甚沉。 他末入室,先自一拳“呼”地直击过去,室内气流凝荡,四壁竟微微撼震。 洞中怱生低沉语声道:“是张兄么?请勿妄自出手,快进来相见!一张雷不禁一怔!身形一迈进入室内,隐隐见得颜磊微笑望著他,尚有一对俊美少年男女屹立壁角,本来洞中黝暗,却为哺陵手中赤红玉螭散出淡淡红光,练武人讲究虚室见物,所以看得异常清切。 张雷目光灼灼惊诧道:“看来颜兄你并未遭受甚么?怎么……”目光怱落在勒福玄尸体上,倏然止口,面现惊容。 颜磊微笑道:“颜某本没有甚么?张兄为我躭虑不惜冒险轻身,颜某不胜心感!一说此微微一顿,又道:“张兄,你生平之中最心仪敬佩之人是谁?” 张雷不禁一怔!不料颜磊此时此地竟扯上这下合事实之问题?呆得一呆!方道:“小弟生平敬服之人就是归云庄外所见之李……” 颜磊微笑指著浦氏姊弟接道:“这两位一是李少侠之未婚夫人,一是妻弟,请问张兄做何想法?” 张雷不禁张看双眼,面色涨得通红道:“这个小弟并不知情,既然如此,让小弟开路,护你们三人出山。” 颜磊微笑道:“颜某在此笃定泰山,他们必然徒劳无功:若躁勇冲出,必无法幸免!张兄未发现‘圣手白猿’项士堃党徒散布崖上壑下么?” 张雷想了一想,点首道:“实如颜兄所说,但总不能在此坐以待毙,他们如在洞外监守十天,嘿嘿,铁打铜浇汉子也难挨饿!” 颜磊笑道:“未必有张兄想像的险劣,且请宽坐长谈如何?” 张雷不知颜磊腹中卖的甚么膏药?摇首道:“颜兄如此令小弟莫测高深,好,小弟就舍命陪君子吧!,” 洞内一片安祥宁穆,可是洞外众人却是焦躁不安,见张雷久久未出,定是遭了毒乒。 突然有四旬开外黑衫中年人开口道:“少山主,依属下之见,不如投入五毒弹毒毙,免得夜长梦多。” 项继祖面色一沉!暍道:“胡说!我怎不想及此?如不有所顾忌,还待你说!” 那人不禁一怔,茫然下解。他还未察觉少山主心意和私慕浦姑娘。 胜杰怱凑在项继祖耳中密语道:“看来浦姑娘恼怒三个时辰已过,尚不见山主前来,只道老化子谎骗於她,不禁生出杀机:如今只有一法可试,老化子伴同少主入洞以示不欺,或可挽回浦姑娘心意。” 项继祖心神微震道:“这方法行么?未免冒险了。” 胜杰苦笑道:“老化子不敢断言,只是勉可一试,端在少山王心意决定与否?” “万一不幸晚辈落在他们手中,一番心意将付之於流水了。一胜杰长叹了一口气,不声不语,仰面望天下知在想些甚么?项继祖心中思绪纷乱,起伏不定,患得患失之心使他大为困扰;前年私探乃父曾去黑龙潭,偷窥得哺阴一面,那风华绝代,明眸皓齿,冷艳俏丽的姿色深深映入脑中,至今犹梦寐难忘,半晌突毅然出声道:“老前辈,晚辈决定割断爱欲之念,投入五毒弹。” 伏牛山匪党闻言精神大振,纷纷手中扣紧一把五毒弹,只待令下,即冲入洞穴中。 胜杰冷笑道:“少山主且慢,洞中尚有颜磊、张雷二人,你就硬得下心么?一该时眼神向关外一杰“灵宫鞭神”赵霸一掠,猛然神色一振,高声道:“崖上似乎有人到来,莫非是项山主?” 伏牛山匪党及“白虎掌”孙元甫不禁纷纷检目向崖上来路投去;“灵宫鞭神”赵霸突然身形电射双掌如风猛劈出去,将立著石径小道上匪众及孙元甫劈落下崖,噑叫之声震播山谷。 项继祖见状骇然变色,身旁的胜杰忽双指倏出,疾按在他的胸後二叩门”穴上,低声道:“少山主恕老化子冒犯,请走入洞内。” 只觉胜杰指力透入穴道,气血立生散乱蚁窜,酸麻泛涌袭体,自知无能抗拒,凄然一叹道:“家父常说不要轻信他人,一为欲利所诱,灵智则全昏泯,现在後悔已是来不及了。” 胜杰笑道:“老化子绝无伤你之心,送你当面去见浦姑娘,这又有甚么下好?” 转目向赵霸道:“赵兄,咱们进去吧!”两指一送,项继祖身不由主地向洞中跨入。 三条身影迅疾消失於洞径云气弥漫中。 赵霸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匪徒击落於崖下,那噑叫之声惊动崖上守伏的匪党,而且为“百结韦陀”胜杰言中,果然“圣手白猿”项士堃与几个武林魔头赶来。 只听崖上亮出沉厉语声道:“少山主呢?” “禀山王,少山主已守候洞口多时,方才……方才属下听得噑叫声,想必已动手了,不过……” 项士堃沉声问道:“不过甚么?快说!” “……现在却毫无动静,属下等正待前往探视,山主已然来了。” “那噑叫声是何人所发?” “那崖洞距此高可百余丈,已为云气厚湮,惨噑声微弱痦闷,听得不甚清楚。” 只听怒“哼”一声,叉寂然无闻,须臾,洞府之前现出“圣手白猿”顷::陆“无影飞狼”裘震坤“骷髅神君”白阳及“铁笛子”喻松彦匪党高手七、八人身影·只见项士堃神色现出下安状,因未发现项继祖等人形影,下禁大骇。 裘震坤道:“令郎呢?” 项士堃摇首道:“项某正在猜测犬子为何不见……” 突然,崖上下来一个匪徒,神色惶恐道:二果山主,驻守壑底弟兄方才来报发现多具尸体,俱是本山弟兄,尚有‘白虎掌’孙元甫老师。” 项士堃神色大变,忙暍道:“有无少山主在内?一“没有!” 项士堃跌足叹息道:“犬子身陷危境了。” “骷髅魔君”白阳惊诧道:“令郎现在何处?以我等之力不难救出令郎。” 项士堃冷笑一声道:“犬子就在此洞中!想下到项某一念方仁,放过浦六逸一双余孽反自食恶果”。 “骷髅魔君”白阳道:“只要令郎未死,贫道便可救出,谅一对小辈有何能为?一一跨步就迈入洞径中。 项士堃眉头一趋,欲出言阻止,嘴角一动,倏又忍住。 “骷髅神君”白阳凝神戒备慢慢走入,到得半途,怱闻洞中传来一声大暍道:“来人止步!”声如闷雷,震耳欲聋。 白阳怔得一怔!冷笑道:“如欲贫道留步不进,那也可以,先放出少山主颐继祖再说。” 洞中传出一声沉厉的长笑道:“你不是项士堃么?” “贫道白阳!” “你不能越俎代庖,唤项士堃来答话,不然项继祖无法全命。” 这时项士堃为不放心白阳轻身涉险,迟疑了一会,也跟著白阳之後进入洞径,闻言答道:“项某在此,胜堂主有何话说?项某想不到胜堂主竟做出反覆小人,令人不耻之事。” 只听胜杰“哈哈”大笑道:“项山主,你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令朗爱慕浦姑娘心难自己,老化子为欲成其事,让他们锣当面鼓又有甚么下好?如今浦姑娘见令郎英俊秀逸,已有首允之意,唯有一条件……” “圣手白猿”项士堃大暍道:“甚么条件?这个孽障难禁美色所诱,死了也不甚可惜!” 洞中胜杰道..“真的么?父子之情却已断绝,似此灭绝人性之人,还能共图大事?” 白阳趁著他们说话时,身形缓缓蹑进,怱地一股凌厉的拳风直撞胸前“砰”的一声,气血撼震,身形逼得倒退了两步,禁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洞中怱传出洪声大喝道:“俺老张‘震山神拳’只发出五成真力,牛鼻子你再敢要动一步,哼哼,少不得溅血陈尸在此!” 白阳脸已大变,想下到关洛第一高手“震山神拳”张雷也在洞内,眼珠闪烁数易,胸中激怒已极,但只觉胸血仍是翻逆跳蕴,赶忙运气调息。 张雷话声一落,紧接着颐继祖传出一声颤呼:“爹……” 项士堃闻声心惊肉颤,脸色惨白,舐犊情深,忍不住暗叹一声道:“胜堂主,浦姑娘有何条件?只要项某力之所及,无有不允之理。” 胜杰答道:“浦姑娘说要其父允准,方可嫁与令郎,唯须山主去面见浦六逸,带回亲笔手书则可。” 项士堃闻言眼中逼射精光冷电,怒道:“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胜杰道:“为得儿女终身大事,勉为其难有何不可?老化子有一变相方法,山主不须亲身前往少林,只须这一能言舌辩之士代山主一行;如今浦六逸已剃度为僧,誓不沾染江湖是非杀劫,你还惧浦六逸与你为仇么?” 项士堃心切“天罡三十六手”残谱,若予练成则可纵横天下,武林称尊,闻言心中首鼠两端,大为作难,若不应允,非但其子性命不保,而且“天罡三十六手”残谱亦不可得:倘于应允,则自己威望荡然无存,不禁对胜杰怨毒已极。 白阳悄声道:“项山主下妨首允,嵩山去与不去他叉不知,我等退出後,顼尽智力也要救出令郎。” 项士堃略一沉吟,高声答道:“项某应允就是。” 胜杰笑道:“那么二位且请退出,老化子保证少山主毫发无损。” 项士堃、白阳退出洞外,裘震坤、喻松彦见项士堃忧形於色,忙问及详情,其实他们业已听见,未免多此一问。 几经磋商之下,终於决定遣人去高山一行,双方在洞内外僵持著……一昼夜过去,所遣前往高山之人尚未返转,项士堃心中虽是忧心如焚,面上仍装作无动於衷、冶漠平静。 “无影飞狼”裘震坤“铁笛子”喻松彦几次潜入洞中,俱为凌厉潮涌的劲风驱退;他们虽有一身惊人武功,无奈投鼠忌器,不敢孤注一掷。 时已断暮,突然崖上连续发出一片惨噑声,凄厉不忍猝闻,只见一条条身影坠下深渊。项士堃等下禁大惊失色,留下匪党数人守驻洞口,纷纷上窜。 一登上崖顶,项士堃只见一片大内护卫服饰装束之魁梧大汉散布於崖上,自己手下乡人尸身狼藉,触目俱是,不禁面色大变,须眉激动。 原来龙飞玉兼程赶到,大内护卫各各都是上上之选,非但饶勇绝伦,而且具有一身内外双修武功,以雷霆万钧之势,使匪党措手不及毙命。 项士堃目注在龙飞玉身上,冷笑道:“阁下敢是大内铁卫领班龙飞玉大人么?项某想不出有甚么地方与官府结怨,怎劳阁下劳师动众?” 龙飞玉捻须含笑道:“不错,正是龙某!此来非为别故,只因听说浦六逸一子女落在伏牛山中,是以兼程赶来捕获他们去京结案。” 项士堃冷冷说道:“龙大人为何知道浦氏姊弟落在伏牛山中?一龙飞玉冶笑道:“尊驾难道忘了龙某也是武林出身,身服宫职,官家要捕获归案之人,他们一举一动,无不在眼目之下。” 项士堃大笑道:“龙大人公务在身,项某自不敢阻拦,但手下何故,竟遭戮毙?” 龙飞玉道:“截官阻捕,形同造反,龙某也是逼不得已,目前只要交出浦氏姊弟,龙某转身就走。” 项士堃面目疾变,冷森森地说道:“山野之人,向下服王法,项某今日要问你屠戮手下之罪。”说著十指箕张,倏然飞出,十缕指风凌厉,锐不可当,罩向龙飞玉全身大穴攻去。 “无影飞狼”裘震坤“铁笛子”喻松彦“骷髅魔君”白阳等人亦纷向铁卫士攻去。 眼前已是纷乱戟战凶搏局面,龙飞玉疾飘而退,大喝道:“项士堃,你不知伏牛山已在官兵包围之下么?” 项士堃闻言心神一震,止手下攻,怒叱道:“龙大人,你这是指著项某而来么?项某宁折不辱,必与至死周旋。”说时期身快攻。 龙飞玉身法电疾飘闪,掌影如飞,劲风呼呼,暮色苍茫下,只见山石横飞,气流漩荡。 那边已成联手合殴之势,裘震坤、白阳、喻松彦等虽有一种惊人功力,也难敌铁卫士配合严整,刀光掌劲相继如潮迅猛攻势,口中怒啸迭生。 蓦地,崖上一株合抱参天浓翳叶云中,突亮出一声“哈哈”朗笑,笑声中一条身形电泻而下,身在半空,一掌向裘震坤拂出。 裘震坤怱感劲风压顶,心中大凛,攻向大内侍卫两只手掌急撤,斜掠而起,那条凌空下泻的身影猛然一翻,迎著撞去,五指如鈎“笃”的两声扣在裘震坤肩骨之上,另一手点了心经重穴。 那条身影一落,现出英姿飒爽,秀逸不群的李仲华,顺手将裘震坤撩至於地,疾如电射落在喻松彦之後。 喻松彦忙中瞥见李仲华如电射至:心中一凛,手中铁笛改势攻向李仲华胸前,玄诡凌厉之极。 李仲华微“哼”一声,不退反进,左手迅如电光石火般递出,五指伸向铁笛,右掌平胸推出“栘花接木”掌力。 喻松彦胸前宛如万斤重槌重击“砰”地一声身形震飞半空,口中鲜血喷出,胸骨全裂,坠至岩石上毙命气绝。 李仲华恨他忘恩负义,陷害恩兄“鬼见愁”邹七,不禁使出十成功力。 “骷髅神君”白阳见状大骇,两足一垫劲,斜电出数丈外就要往崖下逸去,却听一声“哈哈”大笑,昏茫之中冒起一条迅捷如电身形,猿臂疾伸,将白阳一斧劈落在地。 转瞬之间,崖下陆续冲起数条身形,正是那“鬼见愁”邹七“铁扇飞星”申公泰“怪面人熊”宋其、“中条五魔”古氏昆仲。 项士堃见状自知大势已去,纵身後飘出去,李仲华大喝道:“你还走得了么?” 身形电射,双掌猛吐,一片巨雷望项士堃压去。 “圣手白猿”项士堃疾快回身硬接了一掌“喀嚓”两声骨裂音响,只是项士堃一双手臂齐肘而折,鲜血淋漓喷出,大叫一声“罢了!”全身猛望悬崖之下跃去,疾沉而落。 李仲华电疾掠在崖沿一望,但见岫云郁勃,蔽遮壑底,不知项士堃是生是死?微微叹息了一声。 尚有伏牛山匪党齐齐震慑住,引著龙飞玉走向洞穴中将浦氏姊弟一千人带上崖顶。 浦琼一见李仲华,不禁生出恍若隔世之感,星眸含泪,竟见然娇躯扑入李仲华怀中,嘤嘤啜泣。 李仲华不禁面红耳赤,连声抚慰,低声道:“小弟已得‘幽山月影图’与武夷山中一处吻合,小弟循图索径,获得一册‘易理真经’现在云姊手中,云姊正急於盼望琼姊赶往同参……”抬目怱瞥见群雄都注目自己两人,面上现出笑容,只得微推开浦琼,走向前去,朝“百结韦陀”胜杰一揖至地道:“大德不足於言谢,请受在下一礼!” 胜杰“哈哈”大笑道:“李少侠,龙亭三年之约算不算?” 李仲华道:“一切皆如尊命,在下无下依从。” 胜杰“哈哈”大笑,李仲华回面向浦琼道:“琼姊,赤玉红螭应该物归原主。” 浦琼脸色涨红,双手捧出赤玉红螭。 胜杰双手齐摇笑道:“老化子身无长物,就算送做二位吉日礼物吧。” 浦琼益发羞红双颊,低弯粉颈。 李仲华见盼嵘言诚意真,称谢不止。 浦琳怱惊问道:“那项继祖为何未见?” 胜杰冶笑道:“斩草下除根,春风吹叉生!老化子滚出洞府之时,替他点上了死穴。” 浦啉嗟叹一声,默然不语。 月上东山,迷蒙若雾,满山松衫,微风吟涛,众人一行徐徐下崖而去。 曙光甫现,晨雾靡靡中,偃城遂平宫道上隐隐现出十一骑风掣电奔而去。 只见陌阡飞絮朦朦,嘶骑渐遥,征尘下断,逐渐杳入云天之外…… ——丹青引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