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 第一章 骷髅狰狞 刀头滴血 秋深了,黄叶离开枝头,随着西风打旋旋飘落地面,又是一阵风起,落叶挟着砂石漫天飞舞,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杆屹立着,傲尽风霜,年复经年。 洛阳城郊一片无尽无休的麦田里,棉田里不复有两月前麦浪翻金,白絮曼扬的贻目风光,田里只有半截枯杆儿,在西风中不住摇曳,云压天低,一阵阵的雁群悲鸣,向南飞去,如今是满目萧索凄凉,令人不禁忆起西厢词曲:“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之句,将洛阳秋色,刻划详尽无遗。 天将午正,大地依然昏沉迷蒙,这气氛压得人们心头上,闷沉沉的,分外不舒服,直喘不过气来,这时东关道上来了一个年约十一二岁少年,垂首疾走,望那邙山翠云峰上而去。 那少年身上着的一袭衣服显得有点陈旧褴褛,原来白色的已变得灰黄了,西风一阵一阵吹袭着,袍袖随飞起舞,少年直打着寒噤,似乎衣衫有点单薄,耐不起寒意,他站住咳嗽一声,又硬挺着脊骨继续疾奔,有时抬起头来,只见他眉飞入鬓,双睛莹澈如水,悬胆似的挺直鼻梁,虽然面色憔悴萎黄,可掩不住那般英气逼人。 邙山,名虽山而实是土岭,不似江南崇山劈峦,重翠叠青,山回九折,飞瀑溅玉,那般陡峻、幽丽,只是一片黄蒙蒙的,间或也有林木,但多长于山沟中,邙山又名郏山,连亘四百余里,最高处就是上清宫,海拔只四百尺,由于地势独高,洛阳城景,东南之嵩山,南之龙门,西之崤山,北之大行等脉,皆隐约在望,那少年目的地就是邙山上清宫,他一踏上邙山,不由止步抬首望了望,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天啊!不要使我南瑞麟的愿望成空,满门十七口血债都在我一人身上啊!”他往身旁取出一支阴磷蛇头白羽箭出来,抚摸了摸,泪珠儿簌簌直落,像断线般坠在黄土中,自古道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他这伤心流泪,蕴藏着一番惨绝人寰的情景,忆起两月前惨况,历历如在……。 他一步一步冲着疾风走去,有时被强猛的劲风逼退两三步,他这样拼命地搏斗着,表现着至高无畏的恒心与毅力,他想着自己虽是名武师之后,父亲常说江湖风险,所以不要他习武,自己对武学一道却异常喜爱,几次哀求父亲准他习武,父亲坚不允他所求,今日,如是平日不断锻练武功,那会这般荏弱不济,何况沿途也不会吃尽苦头了,他越来越不济事了,几乎腿软不支坐倒地下,他真想歇息一下再走,但心底那股复仇的力量不许可他这样做,他瞥眼四顾,见有一条十余丈深山沟,可以避风,他拖着疲乏的身体亍亍走进山沟,沿山沟爬行,慢慢移动着…… 因为邙山,山势平延,东西横互,数千年来,被雨水冲刷,多成南北沟道,最深者有十余丈,他所行的就是其中之一,只见沟道两岸黄土壁立,宛同刀斧削成,由于土质坚固,乡民在崖壁凿而居,所以登山不见人家,只见林木密布沟中,但置身沟底,上望人家,又似悬居空中。 他在沟谷中踽踽独行,突然听见头上有鸡鸣狗吠,仰首而望,才发现沟壁中洞穴竟有人家,他不禁摇头叹息,人往往受环境支配,这些穴居岩洞的人家,可资证明,拿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不是环境逼迫,他为何至于千里奔波,受尽风霜之苦。 看看沟谷将尽,地势陡升,他爬上时,见自己己置身邙山南崖,又只觉天风汹涌,无尽无休望身前扑来,自己也一阵一阵寒噤打个不停,路旁有一高高土冢,不知伊谁之墓,他不禁犯了书呆子倔强的性子,傍着土冢走了半圈,才发现有一座巨大青石碑矗立着,近前一看,上书“晋宣帝高原陵”,一侧书“清康熙廿三年立”,他暗忖:“这儿就是晋宣帝陵,但为何称作高原陵”,于是他又犯了读书人寓物于证之理由,奋力爬上这座土冢,他发觉这陵墓高有十丈五尺,周广有五亩余,登临一望,洛阳城府尽在眼中,为什么称作高原陵,他于此刻已有解答,俯览群山小,胸襟为之开朗,他迎着天风振吭长啸,虽然嘶不成声,但连月来胸头郁闷在这片刻中,尽情消失。 他在高原陵逗留了半刻,从身傍取出水壶干粮饮用了之后,又继续登山,往上清官进发,途中过着一乡民,就迎向讯问上清宫怎么走法,那乡民笑道: “由这儿向西,约莫五里可到千佛寺,再由千佛寺西北走,穿过石家沟后,望东北登翠云峰里许,就到了上清宫,相公,是去上清宫找人么?” 南瑞麟笑着点点头,遂谢了乡民,照乡民指点的方向路径走去,走了好一阵,千佛寺已经在望,他也无心瞻仰穿过古冢三四,这些都是前朝帝王名将埋骨之地,一杯黄土,任人凭吊,帝王史迹将相抱负,均随之而逝,令人有不胜今昔之感。 穿过高约三丈元朝察汗铁木儿冢后,迎面见有小村,不禁大为兴奋,迎风疾走。抵达小村后,见村中“这不是晋朝石祟别卢吗!”一问乡民,果然是此,趋入览视,只见断垣残瓦,梁木尽圯,但占地正广,规模宏伟,可以想见当年豪华气慨,石崇天下富,斗锦炫珍,绿珠坠楼,这郡是诗歌传诵,士人皆知的故事,如今呢,变作沧海。往事云烟,南瑞麟呆立那儿,唏嘘慨叹,半晌,才快步走出小村。 他见天色已晚、云层仍然是密堆着,阳光一丝都未曾漏射,但凭天光昏茫可以觉察出此时己近黄昏了,他疾由石家沟穿过,这一带居民多是姓石,想是石崇后裔,出了石家沟后,由东北登山,迎土阶拾级而上,天凤较前更急,身形摇摇欲坠,他不是登山步行,差不多是爬着走,在他体倦神疲时,仰头一看,只见绿瓦红檐眼前呈露,于是心头大喜,奋其余勇,鼓风而登翠云峰。 才一登上,上清宫全貌尽收眼前,踏进围墙拱门,只见建筑虽不算富丽,但甚宽敞,除正殿外,侧厢房舍倒有数十间,正殿有直匾,上书“上清宫”,其下还有横区一块,朱书“三清古殿”四字,晶红夺目,殿外广场,宽长约有亩许,植有参天古柏数十株,耸立云霄,枝皆南向,皆因地势高,北风劲疾之故。 忽见正殿内步出一个眉朗神清,三绺黑须的中年道人,见着南瑞麟,即高喧了一句“无量寿佛”,单掌稽首笑问道: “小施主何来?”南瑞鳞见他目光如炬,不怒自威,不由心头一凛,忙躬身答道: “在下南瑞麟,受相国寺慈云大师荐函,来在宝宫要谒见简松隐老先生,请问道长,简先生现在何处?” 那道人见他年岁正轻,说话却彬彬有礼,不禁对他颇有好感,嘴角泛出一丝笑容?但只是一瞬即消失了,炯炯双目打量了他好一会,便冷冷地道: “简先生在左侧厢房第三间就是,你自己去找他罢!”说罢,掉头竟自步下山去,步法如行云流水,强风如此之疾,身躯颤都不颤,但见大袖飘飘,道袍飞扬,瞬息间,已没入山下。 南瑞麟目送道人身形消失后,才回过身来向左侧厢房走去,来在第三间时,只见木门紧闭,倾耳一听,屋内沉寂得很,似无人在内,不由一怔了一怔,忖道: “不管有人无人,敲门试试,假使简老先生在睡觉的话……” 于是伸手往门上轻敲了三下,登时屋内响了异常洪亮声:“什么人?进来。”这音量震荡着激起回音,嗡嗡作响。 他心惊简先生语声好宏,显得中气充沛。他推门而入,顺手掩好,只见一人身背着他正俯案作书,案头燃着巨烛,映得一室红亮,他蹑着足走在身后立着。 他在后面眼望着那人执笔疾书,好一笔张旭狂草,但想起偷看人家书信,于自己德行有亏,心中一惕,即转眼他顾。 半晌那人才搁笔,回身望着他,面露笑容问道:“孩子,你从那儿来,找我有什么事吗?”笑容中洋溢出和煦近人,使人一见就有亲切之感。 南瑞麟端详那人,面像清秀,双耳垂肩,长须掩口,两只眸子神光逼人,比前见道人更甚,看样子不过五十上下年岁,怎么相国寺慈云大师竟说他有九旬开外,莫非他不是简松隐老前辈吗?闻他问话,便垂手答道: “老前辈就是简松隐老……。” 那人笑着接口答道:“是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南瑞麟一听他就是所要找的人,慌得双足跪下,道:“弟子南瑞麟身负血海家仇,奉开封相国寺主持慈云大师之命,命弟子投在老前辈门下。” 简松隐皱了皱眉笑道:“孩子,你起来再说,这老秃驴身藏绝技不授,反来替我找麻烦,孩子,你找错人了,我简松隐并没有什么惊人武学,只稍知拳脚,岂能为人师长,那慈云大师是当代武林奇人,你不找他反来找我,看来你白奔波了一趟了!” 南瑞麟急道:“老前辈敢是认为弟子资质鲁钝,不堪造就么,如老前辈不见信,弟子尚带来慈云大师信物。”于是取出一串乌沉发亮紫檀木佛珠递上。 简松隐接过,看了一看,便置在案上,不觉笑道:“简松隐早年受过慈云大师一次恩惠,于是贸许诺言,要为他帮忙三次,不论任何事,以紫檀佛串为凭,立即应允,想那慈云大师武功卓绝,他怎会找我帮忙,五十年来,已淡然忘怀,不想今日得见,我也不便再推却了。” 南瑞麟大喜,双膝“卜咚”跪下,道:“弟子叩见师尊。” 简松隐不禁又皱眉沉声道:“起来,我最讨厌这种礼法,要知父母师长,形同家人,虽然长幼有序,但只内心诚敬也就够了,要这虚礼做甚,以后你可紧记。”,继又转颜笑道: “你既被慈云大师荐引,想是根骨还不错,你今年多大了?”,南瑞麟忙答道: “弟子今年十二了”,简松隐点点头道:“看样子你好似没学过半点武功,大慨是书香之后,怎会与人结仇,要是江湖凶杀,那太奇怪了!” 南瑞麟闻说,眼圈微红,哽咽道:“先父南星白,开设金狮镖局,只因先父坚执不允弟子习武,是以入塾在外,才逃脱这步大难,弟子返家后,即见满门十七口躺在血汨中,当时在先父胸前取出一物……”说着,取出蛇头白羽箭来,又道: “恩师可认得此物为何人所有,还请代为作主。” 简松隐接过仔细望了一望,慨然道:“孩子,你别难过,你父我也闻名,是一个义薄云天人物,但为师三十年从不伸手管江湖是非,你自身之事应当自己了,为师当不吝一身绝学,终可成全你的心愿,这支蛇头白羽箭,普通江湖中人都会用,不过这箭制造精巧,蛇头有一针孔,内蕴奇毒,当非平常人所用,你艺成下山后,细心查访必可得知。但是你既入我门,就要吃苦,不等艺成后,决不准下山,你自问能遵守么?” 南瑞麟点点头,简松隐又笑道:“为师今年九十有三了,从无传人,虽当年有报弟子之礼者,亦不能在为师手中学上一招半式,看看一身绝艺将随黄土而没,如今你来了,为师也欣得所传,你只勤修苦学,为师绝不藏私,你可知为师武功,不属武林九大门派之内,(按:九大门派,为少林、武当、昆仑、峨嵋、华山、青城、五台、崆峒、长白等九大门派,除长白派远在关外,其余是为中原各以独特武学而自称分别,其实武学一道,万源同一,而各派标异立奇以炫,严格说来毫无半点区别,只凭自身根骨、秉赋、资质、火候、苦练、经验、机警,方可成名。)所以任何人都不知为师出身来历,武学也判然迥异,你只学到,无若一生受用不尽,这些今天不用说了,以后你自己可以慢慢体会得到,先带你去用饭,睡在隔壁房内。”于是立起,引着南瑞麟走出。 一连三天,简松隐均未教南瑞麟半点武功,第四天,才唤过南瑞麟说道: “三天来,你自觉精神恢复过来没有……今天我先讲武学之道,凡人凭血肉之体,仗阳刚之气,善技击擒拿之术,藉以恃强搏斗,此为武学之下乘,凡效飞禽走兽之技,若猿之能揉,兀鹰之搏,雕之能翔,龙之能跃,虎之能扑等等,能令血气增荣,持之防身,此为武学之中乘,倘明天象地机,四时变幻;如太乙无极,四象五行,八卦九宫,若妙悟神契,洞彻蕴奥化为武学,此乃性命双修,武学之绝乘也,你自幼饱读诗书当能明白其中道理,为师之学是得自你师祖采薇先生,而你师祖又尽得邵康节先生之遗学,康节先生之才,汪洋浩博,可称包罗万象,无所不能,诸如天文地理,医药星卜,物理性命等等,其所著称者,如河图,路书,宓义,八卦等学,为师仅得你师祖十之七八,但够你费时十年了,现在教你静坐之法,你不可小视静坐之功,能令血气旺盛,筋骨韧强,实为内功之基础”,遂把姿势,口诀传了,又道: “你随我去翠云洞上。”,二人出得上清宫,向北走约一盏茶时,即见一孤崖,峭壁天生,峙立在翠云峰侧,崖下有洞,洞上首镌有翠云洞三字,二人进入,南瑞麟只觉黑沉沉地伸手不见五指,他紧跟着简松隐身后,亦步亦趋,觉察此洞径是一螺旋形,盘旋登上屋顶。 一上崖顶,只见这座崖顶方广不过五六丈左右,中有青石平台一座,可容纳两人盘膝静坐,石面光可监人,纹理实密,此处风力较上清宫天风还要强劲,凛列,南瑞麟只感身形摇坠,一阵哆嗦袭上心头,全身皮肤起了鸡皮疙瘩,面容青白,可怜他还紧咬着嘴唇在强挺着。简松隐见他这等情状,心想: “此子真个刚毅!”,不由爱怜备至,遂笑道:“麟儿,现在你可上平台东向盘膝静坐,为师当不惜以本身功力助你速成。” 南瑞麟感激得几乎流出泪来,依言走上平台,盘膝坐下,简松隐把口诀传了,取出三粒黑色异香扑鼻的药丸命南瑞麟服下,再在南瑞麟身后盘膝而坐,两掌抵着他的后胸紧按着。 南瑞麟立刻感觉一股热流从背心流入体内,霎时热流涌入周身重穴,四肢百骸受用已极,这时,他竟不畏外间奇寒,且满面红生,周身沁出汗珠来。 他守住心神,照着口诀行动,一个时辰过去,猛觉周身骨节剥剥作响,胀痛如裂,他几乎坐不住,直欲跳下,亏他硬咬着牙关死挺着。 难关过去,才觉轻松一点,又是一个时辰,即感出全身舒爽无比,简松隐双手一松,笑道: “也难为你了,料不到你定力如此强,这是出人意表之事,现在你自行运功,九周天后可下洞来找为师。”说罢,翩然离去。 南瑞麟如言运气,渐渐意与神合,发现那股热流真气,竟可快慢由心所欲,不由狂喜,九周天后,奔下翠云洞急往简松隐室中跑去。 他进得室中,只见简松隐盘膝端坐于胡床上,面色肃穆,双目凝视了他一阵,微露笑容道: “为师方才以‘须弥芥子’之绝顶内功,替你打通奇经八脉,缩短你习武之期,你知道这是什么理由么……” 南瑞麟摇头禀道:“弟子愚昧,望恩师明示。” 简松隐幽幽一叹道:“麟儿,你若早来十年,为师不惜全身武学,倾囊相授,只是时不我与奈何……” 南瑞麟不由变色,双目噙着泪珠,简松隐看见,不由笑道: “痴儿,为师周年半载,还死不了,只是为师今年九十有三,人生难得百年,寿算已到,虽灵丹妙药也不易回天,故为师不惜本身内功替你打通任督二脉,缩短练武时期,不过武功一道,如习字一般,火候经验缺一不可,为师不想你一知半解,反误入岔途,只可循序渐进,好得你秉赋特佳,为师一身所学,尽录于三本笔记内,此三本书现存于翠云洞内,如我一旦远去,你尽可照此书内所记练去,七年之后,定可大成。”简松隐亦未说明三本笔记存于洞内何处。 南瑞麟唯唯喏喏,但内心真不明白,师父为何说出这等话来。 自是,他每晨丑寅之交就至翠云峰顶习那“九转玄功”,日出后简松隐教他独门武学,午后,学习文课,除此以外,放任他自由行动,但他从不离山半步。 邙山上清宫,殿阁屋宇数十间,其是宽敞宏伟,前殿内供有老子李耳之像,为道教始祖,殿前有明朝万历乙卯年碑碣,其文略曰: “邙山最高处曰翠云峰,上有上清宫,相传老子修练于此,唐开元宝间,李氏以其姓,遂祖老子,封玄元皇帝,作庙于其上。”,由此证明上清宫建筑至少两三百年历史了,偌大一座上清宫,除简松隐南瑞麟外,只有三个老道, 一个香火执役,两小僮六个人。 这上清宫寂静得很,只有香泛时节极其热闹外,平常就难见一个游客,访客更不消说了。 日久,南瑞麟从简松隐口中得悉,三个老道尊称邙山三子,飞云子、飞灵子、飞玄子,依次排行,各有一身独特的武技,但平日却不见他们炫露,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飞玄子那日下山后,就未见返山。 飞云子飞灵子两人个性阴冷,日夕与南瑞麟见面,只点首为礼, 一句话都不说,最初南瑞麟觉得有些奇怪,日子长了,也不为奇了,但总觉他们有瞧不起自己意思,于是一种自卑的阴影,长存心中。 时序易过,多去春来,又是燕子呢喃,麦秧浪绿时节,飞玄子匆匆返山。 飞玄子与他两位师兄性情回然不同,和煦近人,跟南瑞麟见面有说有笑,嘻嘻哈哈,一经摆上龙门阵,就说个没完,谈些武林派别,江湖典故,各家奇绝的招式,这是南瑞麟从来未听说过的,是以他们两人头得十分热络。 有一日,他们闲聊中,南瑞麟从怀中掏出那支“蛇头白羽箭”,问飞玄子认得是何人所有之物。 飞玄子剑眉微微上扬,接过手中细瞧了一眼,微笑道:“这是江湖普通所用之暗器,虽铸造略有不同处,贫道也不知是何人持有之物,不过小老弟,你别急,艺成下山后,江湖虽大,总不难找出。” 南瑞麟见飞玄子同简松隐都是一种口吻,心内好生失望,飞玄子暗瞧他那种伤神落魄的样子,不禁代他暗暗叹息。 忽忽三年半过去,一日简松隐面泛忧容,唤过瑞麟,道: “为师现有要事必需离此,一年后当再返山,你本身武学仅得为师十之三四,你也好下山去历练历练,你若不愿离山,我也不好勉强,至于为师一年后……这样吧,无论你离山不离山, 一年后如不见为师返山,可去京城东岳庙前问一瞽目卜者,必然知道”,说罢飘然下山。 南瑞麟有点茫然不知所措,简松隐命他下山历练,究竟自己功力高深粗浅,无从而知,是否能够足以闯荡江湖,得以访寻仇家线索,他也不知道, 一切,在他脑中都是一个疑问。 他转身匆匆走进殿内,找到飞玄子商量。 飞玄子微微一笑道:“他老人家习性如此,令人莫测,命你下山历练虽在两可之间,必含有深意,贫道也不能代你主张,那全靠你自己心意了。” 南瑞麟遂决定暂留邙山,他这主意是对的,以他十五岁稚龄,闯荡江湖,命他何去何从。 但世事变幻无常,岂能由人自己可以决定。 三日后傍晚,红日衔山,那红霞衬在绵绵无尽黄土岭上,竟然添上了一圈金边,绚丽灿烂。 南瑞麟倚着殿外一颗虬柏,凝视满天流霞出神,柏韵松涛,白云掠空,不禁悠然神往,忽见墙外数条人影由山门掠过,身法之快,无与伦比,他心暗讶道: “这上清宫,平日难得有人来,怎么今天竟有许多武林人物,这样鬼鬼祟祟,难道有什么……”,心念一动,便立即望山门外疾走探望。 到得门外,适才几条人影已杳,这三年半南瑞麟轻功练得极好,施展身法,形如脱兔地环着上清宫查看,待回至山门外,依然未发现那几条人影是由何处走去的,心头纳闷不过。 他正耍跨过山门入内,眼角处忽见有异,仔细一看,不禁惊叫了起来。 原来山门右侧墙上,绘上一颗骷髅头颅,白牙森森,狰狞可怕,颅骨之下,绘有一柄钢刀,刀尖滴血七点,赤红夺目,分外恐怖,这等黑道凶杀标记,从未得见,但心知必有缘故。急急望内窜进,正好飞玄子步出殿外,南瑞麟迎上将所见告知。 飞玄子一听,面色突变阴沉,飞步出外,查视墙上所留的记号,南瑞麟目视他的背影发怔。 片刻,飞玄子又自返转,口中说道: “老弟,随我来。”,身形不曾闲着,音落,人已进入殿内,南瑞麟茫然半晌,不知何故,心料必有重大事故发生,否则,飞玄子神色不会这等凝重,遂缓缓踱进。 邙山三子面色都是十分阴沉,似作了一个决定,瞥见南瑞麟进入,飞玄子忽敢笑容道: “老弟,贫道等有一个不情之请,令师简老前辈离山之前,曾嘱附老弟下山历练,目前本山变起非常,此是贫道等,当年一段江湖恩怨,不想老弟牵涉在内,最好还是老弟即刻收拾下山吧。” 南瑞麟急道:“道长说那里话来,小弟虽然是武学粗浅,但也可稍作一臂之助。” 飞云子面色已经是够阴沉了,突又一寒,大喝道:“你忘了满门血仇吗?以你这样不孝之人,何能立天地之间,微末之技,尚敢妄自逞强,快走,不然贫道生劈了你。” 南瑞麟心中忿怒异常,无奈碍于飞玄子在旁,不好顶撞,霎那间面红耳赤,楞在那儿不发一声。 飞玄子见状不忍,伸手拉着他向殿外走出,一面笑道:“老弟,你别生气,大师兄生就这般脾气,其实面冷心热,方才说话也是正理,可不要错怪了他。” 南瑞麟也是年轻气盛,冷哼了一声:“小弟焉敢对鼎鼎大名的邙山三子生气。” 飞玄子哑然失笑,道:“也难怪你生气,不过你明白贫道等三人来历出身,及今夜将来本山寻仇之匪党是何路道人物,那么你就可以原谅我大师兄了……”,说着,不觉已到南瑞麟卧室,推门进入,在榻上一坐,面色极其诚恳,道: “老弟,如今祸在眉睫,不容贫道详为解说,你赶紧收拾一下,容贫道长话短说,使你明了贫道三人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然,我大师兄刚才也不会那么疾言厉色。” 南瑞麟望了他一眼,笑道:“小弟只有两件换洗衣衫,别无长物,说走就走。” 飞玄子长叹一声,道:“你大概不知贫道三人当年出身吧,邙山三子就是三十年前南天三凶,杀人如麻,不过有一门好处,从不下手安份良善,之后得遇简老前辈度化,才束发出家,说实在话简老前辈武学,普天之下难有数人望其项背者,十倍南天三凶,遇上他老人家也无法幸存,所以简老前辈破例开法外之恩,就是为贫道等三人那么一点好处,及时解救贫道等一步杀身大难,如今想来,这份浩荡洪恩, 一辈子也报答不完”,说此一顿,天色向晚,室内光线微弱,朦胧一片,遂起身亮开了火折子,燃着案头红烛,又道: “今晚来的匪党,就是目前黑白两道都听了头痛的‘红鹰会’,崛起不过十年,然而该会几将江湖上驰名的黑道好手差不多网罗殆尽,昔年贫道三人与‘红鹰会’中人结过梁子,处心积虑非置我等死命不可,只因畏怯简老前辈之故,迟迟不敢动手,可是他们手眼通天,被他们探清简老前辈业已离山,是以放胆前来,据知他们规矩,颅骨以下平放着一柄钢刀,即是在十二个时辰以内,再度来山时就要凶杀报复,刀尖七滴血迹,表明将杀七人,那‘红鹰会’竟连你计算在内咧”,南瑞麟听得只觉一阵寒意,掠上胸头,飞玄子说着,投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有一种欣羡神情,又笑道: “老弟得简老前辈的青睐,可知福缘深厚,真是几生修来,只是简老前辈-匆因事离山,未得完成老弟武学,令人可惜,好在老弟年事方轻,来日方长,必可冠冕武林无疑,就拿老弟现时武学来说,也许你,不自知,贫道三人现也不及,如非老弟有血海深仇待报,到是一个得力帮手,方才飞云师兄不欲将老弟卷入这场是非之中,深恐误人误己,万一有失,有何颜面再见简老前辈,是以坚不应允老弟留山……”说至此处,只闻山外一声声胡哨乱起,尖锐刺耳,忙道: “老弟,事已危急,速从后山走去,匪党暗卡密布,惧防暗算。”,说着连声催促。 南瑞麟见他说得有理,自己负有血海深仇,何苦使人家为自己分心,于是匆匆收拾了几件衣衫,及简松隐留下的数十两银子,打成一个包袱,搭在肩上,将要启步时,不由用眼投了飞玄子一瞥。 飞玄子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心意,微笑道: “老弟你放心,红鹰会虽势盛,尚难置贫道三人死命,他日我们还可在江湖道上相见,你走吧。” 南瑞麟与飞玄子年余相聚,成了忘年莫逆之交,平日谈话之中,除武学之外,获他的教益最多,眼见此次离山不知是生离死别,于是双目噙泪,依依不舍。 飞玄子见他惜别之情,溢于言表,不禁暗暗心酸,但是为势所逼,不能不如此,遂不则声,掉头启门自去。 南瑞麟一紧钢牙,随手拿起一柄单刀,望后山走去。 月色笼罩山野,虫鸣唧唧,南瑞麟顺着山脊快步飞走,跨过二座山脊,已自离开上清宫有五里之遥,初次用师门上乘心法“浮云掠月”绝顶轻功,只觉捷似狸兔,两耳风生,与上山时显然不同。 行近一处崖解前,蓦见面前人影一闪,他自动望旁一跃,定睛一看,身前两尺处,站着一个又瘦又长的中年匪徒,三角眼中露出凶狠之色,颔下一部短髭,根根见肉。 南瑞麟怒道:“你是谁,为何拦住在下去路。”,休看他只十五岁,在上清宫三年半,每日打练筋骨,形像长得似十七八岁少年,英姿飒爽,语气也极似成人。 那瘦长汉子散乱双眉一轩,冷笑道:“你家香主爷追风太岁崔奇,谅你这小辈也不知道,要知‘红鹰会’,一经伸手,就从未有人逃出网罗,你想跑,岂不是痴心梦想。”,说着十指如风,竟望南瑞麟胸前抓来。 南瑞麟见他出手如电,不禁心头一凛,脚尖一点,移形换位,身形斜出两步,竟然让过崔奇双手,可是远被崔奇指尖沾扫左眉,劲力所及,肩头微微一麻,几乎吓出一身冷汗。 追风太岁真是人如其名,双手抓空,立即回身一旋,双掌又是“金鹰舒爪”往南瑞麟双肩抓去,势如疾电。 南瑞麟虽然习得简松隐绝学十之三四,究竟毫无阅历,也不知自己出手功力怎样,眼见崔奇这等快速,心中一阵发怵,想也来不及想,左掌往外一切,用上“太乙无形掌”中“一元循环”,发出八成真力,眨眼,双方已是接实。 只听得“克”的一声,登时追风太岁崔奇身形震得退后五六步,但见崔奇吡牙裂嘴,左手抚着右腕发怔,显然受伤不轻。 要知简松隐五十年前,即名满天下,武林中尊称松隐先生,生平未授一徒,也不将三招两式传授他人,这事江湖中老一辈人物,差不多全知道,所以红鹰会公然向邙山三子寻仇,也是为着简松隐远离,才能如此肆无忌惮,但谁也没料到南瑞麟竟是简松隐传人。 南瑞麟自简松隐打通玄关后,练起武来事半功倍,松隐先生一身绝学是武林各门各派无法企及的,他初次出手,经验全无,不但难以测出对方功力,而且也不知道自己需发出几成功力,才可制住对方,总而言之,无法知彼知己,没有操必胜把握。 此刻,南瑞麟一掌奏功,不禁胆力顿增,大喝一声右手单刀狂风骤雨似地向崔奇卷去。 追风太岁崔奇也是黑道中小有名气的角色,岂料霉星高照,被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少年, 一掌震退,只觉右脸灼热如火,登时红肿老高,用手一摸右腕骨,发觉已然折裂,不由大为惊骇,正想打起口哨,招来同党相助,猛见刀光如雪迎面卷来,慌不迭地望后回窜,岂料南瑞麟单刀如电芒飞快, 一声-叫未了,竟被齐腰切成两截,血雨洒了满地,五脏六腑俱从切口处外流,淡月光辉下,分外恐怖, 一股血腥气触鼻欲呕,南瑞麟初次杀人,又见这般惨状,竟然全身筛糠般颤抖。 就在此时,来途山脊忽现五条身影,向自己立处飞驰奔来,南瑞麟就知必是“红鹰会”发现自己逃出上清宫,是以追捕,这一来颤抖也止住了。 于是急急回身,施展绝乘轻功向崖下掠去,霎那间,已隐入谷沟密林中,藏在一棵枝密叶繁参天古树上。 林中人影幢幢,吆喝四起,一时刀光剑影纷纷,不禁有草木皆兵气氛,南瑞麟缩在树上,大气均不敢透出。 片刻,就在他存身树下扑来两条身影,一落定,四外接着又扑来数人,向先来两人躬身施礼。 南瑞麟在叶隙中下觑,由于月色为树叶遮没,又是由上望下,看得不甚清楚,但隐约瞧出先来的那是两个黑衫黑须老者,来势劲疾落地不带半点微声,其轻功火候之佳可以想见。 但闻其中一老者对后来五名劲装大汉,沉声问道: “罗香主,你可曾抓到那刀毙崔香主的小辈么!” 那姓罗的大汉惶悚地说:“禀堂主,那少年与崔香主动手时,罗建在第二道卡时已然瞥见,即率领本舵弟兄赶去,不料那少年身法太快,赶在这处,会同四五六卡搜索,迄今还未见下落。” 那老者一声暴喝:“无用的东西,这么多的人手,就被一个小辈在眼前走失了,天明以前若还不能找得这小辈踪迹,嘿嘿,你自行向刑堂领责。”单掌一挥, “叭”地大响,那罗建被老者掌力打出林外,狼狈跑去。 那老者掌劲所至,木石横飞如雨,雄浑之极,南瑞麟见了暗暗咋舌。 只听得另一老者笑道: “李堂主,谅这小辈也走不了多远,到是邙山三子被他闯出重围,恐怕这事有点麻烦。” 南瑞麟听得邙山三子逃出,不禁心头一宽。 “哼”,姓李的堂主闻声冷笑,继道:“邙山三子已中了二当家的黑沙掌,他就逃出,也捱不了十日,除非他们找得千年老参,现时二当家率领三舵能手分途追踪,他们重伤之体怎能跑出好远,不要半天,必可找到,只是刀头滴血七点,被那小辈跑走了,凑不足数,怕帮主降下罪来,我等亦有不是。” 另一老者颔首道: “李堂主说得正是,我等赶紧搜出那小辈下落。”,说完,两人俱是“一鹤冲天”,拔起两丈左右,掠过树枝,同时双臂猛张,足尖垫劲,刷的斜出了三丈,落地后又一沾足,几个起落,已自远出十数丈外,去势如电,刹那闻,身形已杳。 在他们身形拔起时,就在南瑞麟存身处擦过,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待他们去远了,才渐渐神定,忖道 :“听他们所说,邙山三子中了黑沙掌,活不了十日,倘是真的怎么是好,邙山三子除飞玄子比较随和外,平日对他冷冰冰地,但三年半来相聚,人总是感情动物,多少有一点香火之情,不由代他们安危担忧。” 遥望上清宫方向,月色辉映下,屋檐楼角尚隐隐可见,他似是不胜怅惘,眺视久之,猛然他想起一事,差点惊叫出口。 原来他想起简松隐说过,三本笔记藏在翠云洞内,究藏在何处,自己又没问明,不要被红鹰会取去,那武林中日后将不堪设想了,他心急难耐,蠕蠕不安,但又不敢腾身出来,空自忧心如焚。 夜寒似水,蟾华如玉,林间只闻虫噪风鸣之声,二个时辰过去,不见红鹰会贼人走动,他暗自忖道: “我怎么这样胆小,还说什么行道江湖,报那父母大仇,恩师大概看出自己怯懦,才命自己下山历练人不可以自满,却不可不自信,似我这般胆小如鼠,畏首畏尾,有损师门威望太甚,走,回翠云洞去。”,心念一动,飘然下树,眉宇之间突现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大凡人有生与来,却带有一种神异的力量,潜伏于体内,但每每为外来的因素压制,久而久之,成为随波逐流之人,不能有所作为。 他这一勘得透澈,一反常情,过去的自卑心理尽消释,足不点地的,望来路飞驰,清澈月色下,就似一只无翼黑鹰,在黄土岭上飞逝。 第二章 蒙面怪人 不翼而飞 他一抵上清宫前,殿屋尚是那么庄严巍峨,数十株虬柏在晚风中矗立着,涛嚣之声扑耳送来。 三清古殿中,一片昏黑,他蹑足进入,仗着夜眼四处一扫,殿内陈设一切秩序宛然, 一丝打斗痕迹都未留下,紧接着将上清宫四处走了一个遍,情景如常,空荡荡地格外寂静,走出山门,连墙上的红鹰会所印上凶杀以前独有的记号,骷髅头下刀头滴血亦已拭净,他心下已自恍然,红鹰会手脚做得干净之故,免使天下武林得知,说不定此刻尚在捉拿我咧,杀人灭口,这是盗匪一向惯例。 南瑞麟亦未再想,身形一动,就望翠云洞方向窜去,离得洞口五丈处,身形突然停顿下来,猛疑了半刻,微哼了一声,两臂猛振,“一鹤冲天”向那洞外石壁上点去。 他以过人的智慧,忖度翠云洞由下而上,洞径螺旋,倘猝遇匪徒,由上扑击自己,必无幸理,仗着地势纯熟,决定由石壁拔至洞顶,再由上往下寻其师所说的三本笔记。 南瑞麟用的身法,极其诡异,是当今武林中罕有的,不过他不自知,他向石壁凹处一沾足,即望外斜拔起两三丈高下,后又“云龙翻身”再向石壁上沾去, 一拔一翻一沾,成之字形来回翻腾,月夜下,极似一头巨大苍鹰,身形变换得妙绝,霎那闻,已落在岩顶自己平日练功的石台上,倏地又掩在洞外,侧耳凝听。 片刻,洞中起了一阵浓浊咳嗽声,南瑞麟不禁惕然一惊,果不出他所料,洞内匪党派得暗卡防守,一会,咳声已停,呸的一声,似是吐出一口浓痰,接着说: “他妈的,我这咳疾怎老不好……我说呀,咱们堂主不知安着什么心思,派俺弟兄俩猴在洞内,说是这小子恐再返回上清宫,人家跑了,也就等于飞上天啦,那有这么傻自投网罗”,南瑞麟听得暗暗心惊。 又是另外一人声音,道:“咱们堂主平日智计过人,料事不离八九,他不这么办,又怎么着,刀头滴血七点,单单溜掉这小子,如今邙山周围百十里地,全有咱们帮中派人把着,一得踪迹,即以火花信号联貉,咱就不信这小子能飞得了,究竟这小子是谁,你知道么。” “谁知道,听说是邙山三子的徒弟吧……”,话犹未了,只听得惨-两声,以后就趋之寂静。 原来南瑞麟乘着他们对话时,以极快的身法,闪入洞内,两手倏地一伸,用那分筋错骨上乘手法点倒两匪,因简松隐所传的手法不独与别派迥异,且奇绝巧妙,一着人体任何部位,即自动封住最近三处穴道,他盲目出手,及至两匪猝然倒地,浑身抽缩颤抖,只疼得噤不出声,他不禁出乎意料之外,登时怔住。 原来他分筋错骨点到两匪部位,正巧是那“天枢”,“商曲”, “腹结”三处重穴,点上必死,只见两匪抽缩片刻,双手一摊歪首而毙,这一来,他自信心大为增强,也为之骇然,这也难怪他,上山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童,三年来时光所习的均是内家绝学,但学而后致用,他一直就未用过,甚至于-连一个交手印证的机会都没有,非但简松隐没有,即是邙山三子也对他习武之事不闻不问,他就想与飞玄子彼此找个喂招机会,可是稍露口风时,飞玄子即避而不谈,顾左右而言其他,他见状也不好冒然请求,此刻, 看得两匪死状,他料知自身三年半来并没荒废光阴,但竟达到何种境界,还是一个疑问。 这时,他并不多事留连,以“虚室生明”夜眼凝神瞧那洞躯四壁,有无疑处可资藏那三本笔记,翻覆走了三次, 一无所得,忖道: “大概为恩师随身带去,不然,临行时必会交待自己”,越想越对,走出洞口看着天色,钩月已是西斜,星斗稀疏,夜风扑衣生寒, 一个时辰后便要天亮了,投了上清宫一瞥,长吁了一口气,便向山下扑去他知红鹰会暗卡密布,是以他专拣阴影月色照所不及处驰窜,天亮后,竟安然无恙到达洛阳东关, 一路上毫未受到阻截,亦未见红鹰会匪迹,不禁暗暗称奇。 洛阳大街,路人肩摩踵接,车水马龙,尤其日出两个时辰内,菜贩花女,商贾购物,人声如潮,显得分外热闹拥挤。 他信步走进一家茶馆,拣了一个位坐下,掌倌送了四色早点,他慢慢吃着,忽闻邻座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南瑞麟不禁转脸打量了邻座两眼。 只见邻座上坐着两人,一个是面红如火六旬上下老者,撇开上衣露出渗渗胸毛,挥着大蒲扇呼呼摇动,手掌莹白如玉,显得奇凸处这老者右手多出一指。 另一是个四十上下中年汉子,眉宇之间透出精明之色,一件黑纺长衫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不时用手巾拭抹面上豆大汗珠,其时,正当六月溽暑,在洛阳是极热的天气。 只听得红面老者道: “李老师,如今汴洛道上怕又有风云生变了,老朽三日前返洛,途中就遇上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多半是生面孔,内竟有宝鸡金银谷笑面阎罗靳惠,云梦三鬼,罗浮恶道悟尘,这几人均是名负一时的魔头,最惊人的还遇上红鹰会追魂三煞,想红鹰会仅限在黔滇川三省境内,此时竟出现于汴洛道上令人费解?” 姓李的中年汉子微笑道: “此事在下也有个耳闻,但未料红鹰会追魂三煞公然在汴洛道上露面,大概又是与蒲家寨群雄大会有关,这几年蒲胜老鬼也闹得太不成话了,群雄大会一定内中蕴有阴谋,涂老前辈,您是否想去蒲家寨吧?” 红面老者呵呵一笑道: “去到是想去的,只是蒲胜口风严得紧,恐怕徒费心机。” 那姓李汉子道:“老前辈决定去的话,在下自当追隐骥尾。” 老者哈哈大笑道:“有你华山派传人,霹雳神剑相伴,老朽也可放胆前去,有恃无恐了!” “那里,那里,老前辈说笑话。”,李姓汉子口中谦逊,神色之间可显出得意骄态。 南瑞麟初闻他们谈论红鹰帮追魂三煞,不禁神静听,及至后来,话风又转至蒲家寨,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茫然无所知,只知道红鹰帮是冲着邙山三子而来,他忖道: “蒲家寨不知在何处,不然,自己倒想去看看,见识见知各门各派有什么惊人的武学。”想及此,不由又打量了老者几眼。 红面老者在南瑞麟走进时即注意了,见他虽是一袭旧黑布长衫,却掩不住他那丰神如玉,英风棱骨的誓酶气度,此刻见他向这边频频注目,当下笑道: “这位小哥儿,何不请过来坐坐。” 南瑞麟面上顿时一红,立起抱拳笑道: “这个……似嫌太过冒昧了吧。” 老者微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尤其咱们武林中人怎好拘那些俗套呢!小哥儿请过来,若不嫌简慢的话。” 南瑞麟见情不可却,便挪了一把椅子凑了过去。 红面老者望了望他肩上单刀一眼,微笑道:“小哥儿你尊姓,你大约也会武吧?” 南瑞麟又是面上一红,忙道:“小可南瑞麟,不敢说会武,只不过在场子上练了两年罢了。” 老者“哦”了一声,笑道:“老朽涂青云……” 南瑞麟恍然忆出飞玄子说过此老,掌剑功夫精纯无比号称双绝,尤其医道通神,忙起身施礼道: “老前辈莫非就是誉重江湖,黑白两道极其钦仰的豫南侠隐涂老前辈么?”说着两眼炯炯而视。 涂青云呵呵大笑道: “老朽这点小名气,那值得小哥儿挂齿,来来来,老朽与你引见一位朋友。”用手指着李姓汉子,接着说: “这位是当今后起之秀,华山派掌教人长门弟子李玉,出道不过十年,就名动大河南北,武林尊称霹雳神剑。” 南瑞麟连说:“久仰!久仰!” 那知霹雳神剑李玉随便点一点头,神情冷漠得很,眼角睇了他一眼,似乎不值一顾,便又向豫南侠隐笑道: “在下那点微未技艺,经老前辈一再渲染,居然画龙点睛,身价百倍了。”说罢,哈哈大笑,意兴飞扬,不胜自得,南瑞麟见了皱皱眉头,心内只是冷笑,暗道: “此人真个骄傲,胸无点墨尚要假充斯文,又文不对题,可笑得紧。” 豫南侠隐涂青云见两人情状,微微一笑道: “此地嘈杂不堪,老朽与李老师现借寓长胜镖局,老弟如无事,不妨随老朽去认识几位朋友,如何?” 南瑞麟慨然应允,皆因他极想见识各家武学,镖局亦正巧是进身之阶。 就在他们要启步离开茶馆时,一个镖行伙计跑来,向豫南侠隐附耳说了几句,又匆匆离去。 涂青云笑道:“红鹰会一夜之间,竟匆促去了个一干二净,撤往川境,追魂三煞身后带来百数十人,但此劳师动众不知为了何故,料不到名震天下的追魂三煞,如此虎头蛇尾!”说着迈步走出,南瑞麟跟着身后默默无言,红鹰会为何而来他是知道的,但追魂三煞究竟是谁,他茫然无知,此时此地,也不便相问,可是极悬念邙山三子的安危。 只听霹雳神剑李玉笑道: “说不定追魂三煞本想有为而来,无意间撞见老前辈,震于威名竟然收手了。”胁肩媚笑,使南瑞麟泛起一种无名厌恶,只觉此人无骨气。 豫南侠隐涂青云摇首道:“李老师,你太小看了追魂三煞,三煞中任一人都此老朽强,依老朽看,此中大有蹊跷。” 李玉面红过耳,默不作声。 此刻,三人已来在大街上,只见人头蠕动,拥挤不堪,三人七转八弯,不觉来在长胜镖局门首。 这是一间气派极大的镖局,门前是一片青砖砌成的广场,八字门头,四只石狮分列着,再进就是鳞次栉比的屋舍,皆因建造得宽敞崇高, 一进门就有明亮爽朗的感觉。 局主万胜刀欧祖荫,是个五十开外老者,修长身材,一手万胜刀法,中州无出其右者,人也自负得很。 镖局由上至下,大大小小十数镖师均都与豫南侠隐等三人见过礼,南瑞麟虽是翩翩美少年,气概不凡,但众人听说他只在场子上练了两年,不由窃笑,总共学到三招两式,也敢闯荡江湖卖艺,设场授徒的门下,学得的也不过花拳绣腿而已,不免因这轻视心理而冷淡了他,倘或南瑞麟说出他是松隐老人高足,情形立时迥然不同。 要知南瑞麟平素最是沉静,不是极好的交情,从不轻易出言,这些均看在眼里,他知道此是世俗通病,不假一笑。 只有两人除外,一是豫南侠隐,从他眼神中猜忖出南瑞麟内功有极深的火候,否则也是极好练武的资质,另外的是长胜镖局局主之子欧元-,才不过二十出头,人也长得颇为英俊,惺惺相惜,拉着他问长问短,以后两人成了莫逆之交。 众人一落坐,万胜刀欧祖荫便向豫南侠隐说道: “涂老师,昨晚出了一椿奇事,可曾耳闻么?” 豫南侠隐涂青云似乎一怔,抬着双眼望着欧祖荫,紧接着要听下文。 欧祖荫面色严肃地往下说道: “这事小弟也是方才得知,凌云镖局局主飞猿方凌云昨晚被人割去一耳。” 此言一出,立时震住了众人,敢情那欧祖荫在豫南侠隐未来之前,没将此事泄露,南瑞麟因不知方凌云是何许人,毫不动容,但也极想从欧祖荫口中求出解答,双眼凝在欧祖荫脸上。 只见欧祖荫长叹了一口气,道: “今晨涂老师离开镖局后,方凌云派一心腹镖伙来,交给小弟前去,并无他语,小弟满腹狐疑,匆匆赶抵凌云镖局,镖伙送入密室,只见方凌云白布里头,血渍盎然透出布层,小弟大吃一惊……” 众人聚精会神急欲闻听下文,万胜刀欧祖荫举起茶杯咕噜喝了一口,双眼向众人扫了一眼,继道: “小弟便问方凌云这是何故,他迟疑了半晌才予说出,昨晚三更时分,燠热无比,汗流浃背,久久不能入睡,他一人坐在天井内乘凉,镖局中人具已入睡,四更不到,只觉眼皮沉重,正要启步入内,忽然面前疾风一掠,便知有夜行人来临,浓重睡意倏地惊醒,睁开眼皮一看,只见一身材瘦小蒙面人立在身前,黑巾中露出两眼威棱逼视,他方要喝问,那知蒙面人手出如凤,五指往肩头部位上一搭,道: ‘朋友,请安静点。’蒙面人手一搭上,方凌云只觉遍体酸麻,噤不出声……” 霹雳神剑李玉大声接口道: “这是什么点穴法,恐怕是‘玄阴七指’吧?”他是表明自己博学多闻,顾盼傲然,众人翻了他一眼,豫南侠隐笑笑不言,欧祖荫又举起茶杯将余茶一饮而尽,淡笑一声道: “李老师见识渊博,不愧为华山高弟,但蒙面人这一手拿穴法似乎不是‘玄阴七指’,要知铁指翁人甚方正, ‘玄阴七指’又是他独门秘学,连他的门下亦不传授,何况传之匪人,不是的!” 霹雳神剑李玉面上登时一红。欧祖荫接着说: “那蒙面人向方凌云低喝道: ‘方局主,你开了这么多年镖局,也好收手了,你们洛阳七大镖局,阻挡咱们绿林道财路每年不下于数十万两银子,长此以往,咱们生路俱无要喝西北风了,因此之故,咱们瓢把子遣咱晋谒局主,请求局主放咱们绿林道一线生路,瓢把子防咱惧怕局主,不把口信带到,所以权借尊耳一用,俾作征信。’说罢, 左手刀光一闪,方凌云一只右耳取在手中,蒙面人又笑道: ‘方局主不要疑心咱手狠心辣,处置不公,七大镖局咱均要每夜陆续通知,不过,暂请局主守秘,否则于局主不利。’说罢,飞身离去、方凌云等他离去后,穴道自开,急急回房包扎,沉思后,久久才决定通知欧某,他说这蒙面人来历可疑,又没有说出瓢把子是谁,似此杀鸡吓猴的毒计,是可忍孰不可忍,故而请欧某商定对策,又说蒙面人身法手法均达上乘,尤其是在离去时,捷如鹰隼的身法,武林中确为罕见,涂老师阁历丰富,你能付出蒙面人是何来路么?” 众人听得骇然变色,豫南侠隐涂青云沉吟良久,面色凝霜道: “老朽也猜不出是何来路,不过内中必有缘故,论说镖局也不仅有于洛阳一隅,便单单在洛阳先着手,又单往凌云镖局为开始,这不是有点蹊跷么!难道方凌云与他们之间有着不可解开的怨结,方凌云所说杀鸡吓猴是有点道理,令七大镖局人人岌岌自危,明知方凌云不能守秘,风声这一放开,便可达到以一儆百之效。” 万胜刀欧祖荫听得连连颔首,这时南瑞麟忽插口道: “此事小可看法,与涂老前辈所说大有出入,至少也不尽相同。” 豫南侠隐涂青云早就看出南瑞麟与别人有不同之处,此时说出这话来,知他另有见地,遂笑道: “老弟既有卓见,不妨说出。” 南瑞麟遂说道: “蒙面人此举必有重大阴谋,要知方局主说蒙面人功力均臻上乘,着此其瓢把子则必非常人,此等绿林巨盗均是成名人物,何不公然约斗,否则劫夺镖货岂不了当,何至于效鬼祟鼠行,一挑开来名头丧辱江湖必不耻其行,小可看来,内中极不简单,再说洛阳共有七大镖局,彼此唇齿相关,荣辱互见,为何凌云镖局方局主单单通知欧局主,其中大有说处,说不定蒙面人昨晚光顾的还不只一家,小可年幼识浅, 非我一人得窥全豹,上说也只是小可猜测,恐与事实不符,尚请在座各位从长商议的。” 万胜刀欧祖荫不禁大为惊异,道:“南老弟此言,顿开茅塞,我看方凌云必有不尽不实处。” 霹雳神剑李玉冷笑一声道:“方老师不过与欧局主交情深厚,才予通知谨加提防,这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以疑虑。” 此言甫出,豫南侠隐暗皱眉头,众人则是交头接耳,纷纷议论万胜刀欧祖荫低头沉思。 移时,忽见一武师神色惶急,迈进大厅向欧祖荫附耳说了几句。 欧祖荫面色大变,抬眼向众人望了一瞥,急道: “果不出南老弟所料,昨晚中原镖局总镖头太极手赵升也失去了右耳,非但如此,连副总镖头连环镖 徐世保及三位镖师也同此遭遇。” 这一来,镖局中人无异是五雷轰耳,面面相觑不语。 霹雳神剑李玉举手向茶几猛力一拍,叭达连响,茶-跳落地面,登时粉碎,好生生的一张紫檀木茶几,起了数道裂痕,大声道: “这有什么可怕的,我李玉便不信蒙面人真有三头六臂,今晚他不来便罢,如来,嘿嘿,霹雳神剑可 不能饶他。” 此时众人正在惶惑不安,李玉大言,听在耳中颇为受用,南瑞麟只觉李玉此人狂妄浮夸,华山派有他,算是辱没师门已极。 万胜刀欧祖荫拱手道: “那么,全仗李兄大力相助了。” 霹雳神剑李玉睥睨笑道: “那里,那里,我们交非泛泛,欧兄之事原就是小弟之事。” 豫南侠隐只在凝想南瑞麟方才那一番话,感觉甚有道理,但猜不出蒙面人究为何故出此下流手段,果然是洛阳七大镖局挡了他们财路吗,未必如此,若要明白某中因果,恐怕须煞费周章了。 长胜镖局虽在惶惑不安之中,可是待客之礼不可或缺,于是欧祖荫设下两桌盛宴。 席间,镖局诸人均是暂放愁肠,开怀痛饮,霹雳神剑李玉立起向每人敬酒,到了南瑞麟面前,执着酒壶笑道: “南老弟,我们邂逅相识,一见如故,来,李某敬你一大杯”,眼光闪烁,嘴角含着阴笑。 南瑞麟见他双目闪烁乱转,就知他不存好意,心想: “这是你自讨苦头,怨不得我。”于是忙立起,含笑道: “小可怎当得起李大侠敬酒。”,手一伸举杯接着壶口之下。 豫南侠隐暗骂李玉气量狭窄,不过乘此看看南瑞麟功力怎样。 常人酌酒时,壶口需离杯寸许,可是李玉大大不然,竟将壶嘴搭在杯缘,暗施“混元一气功”由上望下一压,只见酒杯微微一沉,又复定住。 要知南瑞麟一身所学包罗万有,简松隐谆谆善诱之下,虽仅三年半,只差火候而已,在当今武林中也属凤毛麟角,简松隐为何不明说他现时功力足可行道江湖,为防他狂傲自满,只有命他亲身经历,处处警惕,这是防微杜渐的道理,未始不是简松隐的苦心。 南瑞麟只觉壶口一搭上杯缘上,重逾千斤,力道急而且沉,差点酒杯脱手,不知不觉地发出师门绝技“太极神功”往上一抬,霹雳神剑李玉顿觉腕臂酸麻,心中大惊,猛一沉腕,用上十成真力,仍然丝毫不动,眼看酒渐盈至杯口,南瑞麟微微一笑道: “酒够了,多谢李大侠,小可先干为敬。”说着,右腕一撤,杯已脱开壶嘴,引颈长饮。 这么一个小动作,李玉丢脸已不小,就在杯离壶嘴时,因李玉劲力未收,竟至右手往下急沉,全身向前冲出一步,把李玉闹了个脸红脖子粗,讪讪无语,心中恨透了南瑞麟,自此结下了怨隙。 豫南侠隐涂青云暗暗惊异,心喜并没走眼。 席间诸人均是阅历俱丰的人,有什么瞧不出,由此一反初见冷淡对待南瑞麟颜色,殷勤劝酒。 白天过去,又是夜幕低垂,繁星满天,月色增明,只是一丝清风均无,燠热未收,四更天未到,长胜鳔局后院,突然搜地掠进一条黑影,身法劲捷轻灵,诡奇无匹。 这际黑影似怯月色照着,专往阴影处连闪,虽是如此隐蔽,还是依稀可见面目之间蒙着一条黑巾,只露出一对湛然眼珠,精光四射,他轻巧地几掠,停在假山石下。 蓦地,又是一条身影嗖地掠来,口中低沉喝道: “鼠辈,你在找死。”竟是霹雳神剑李玉。 那蒙面人暗哼一声,嗖地斜出,就在李玉身旁越了过去,一瞬间,霍地旋身采臂,右手疾伸,五指如钩,向那李玉左臂搭去。 这一搭上,必要步方凌云后尘,李玉无愧华山高弟,蒙面人身法奇快,但他武功也不弱,临危不乱,脚下急向左撤了一步,左掌一圈一吐,连卸带打,用出“混元一气功”,竟反削蒙面人袭来的右手五指,劲飞锐利。 蒙面人见对方出手劲疾,化招狠辣,若不及时撤同右掌,必然连腕削断,微微惊愕之下,右手倏地一抽,但左手五指又电闪地飞出,可见蒙面人武功之高,手眼神丝毫不乱,退攻之间恰准分寸。 霹雳神剑一招递空,怒叱道: “朋友好快的手法,既然是成名人物,何不明告夤夜来此何为。”手掌突地一翻,风快旋身错步,反擒对方双腕,正是华山派名负一时的“廿八宿巧打。” 蒙面人左臂猛搬,右手飞出下切,左手又出,疾袭李玉右臂,口中冷笑道: “尊驽明知故问,方凌云已泄露口风还说怎的,可惜尊驾并非正主儿,不然,要向尊驾借上一只耳朵用用。”说时两手倏攻倏收,身法尤其诡奇。 要知霹雳神剑李玉所施展的“混元一气功”及“廿八宿巧打”同是华山派夙具威名的武学,可是对方身手太过出奇,每次将要攻近对方时,就被蒙面人及时闪去,只争差那么一点,可是蒙面人手到之处,也是他要害部位,令他左闪右避,只见两条黑影在月地下穿花飞舞。 忽然,蒙面人沉声喝道: “尊驾犹不知进退,莫怪在下要施辣手了。”说着,两手迎风暴长,倏地一沉,竟搭上了李玉双肩。 霹雳神剑李玉料不到对方变换手法这么快,心中一惊,身形就要飘退,他快人家此他更快,两手食指已担住自己两肩“肩井穴”,只觉遍体酥软无力,不由闭上双眼,暗暗叹息忖道: “看来,对方初时尚是存心让我。”竟等待对方割取右耳。 蓦地一声暴喝,嗖嗖窜来两人,李玉睁目一瞧,不禁狂喜,原来正是“豫南侠隐”涂青云, “万胜刀”欧祖荫。 只见欧祖荫喝道:“何方朋友,竟敢来至长胜镖局行凶。”说着刀光如雪, 一招“风起云涌”卷到。 蒙面人哈哈一笑,登时两手一松,说道: “既是正主儿到,且饶了你这霹雳神剑李玉。”顺手一送,竟把李玉身形送在飞来刀光之下,若不是欧祖荫撤招得快,不死准伤无疑。 李玉身形定住,面上嘿然变色,想不出蒙面人怎知自己名号。 蒙面人乘着欧祖荫撤招之际,竟风快的两手迎风暴长,向下一搭,如方才施在李玉身上的同出一辙。 豫南侠隐却两手一环,就在蒙面人食指望欧祖荫肩上搭去时,电闪骈指戳向他的胁下的“天枢”重穴,蒙面人忽惊噫了一声,食指顾不得再伤欧祖荫,猛往下切,足尖一点,嗖地“白鹤扬树”拔起两丈高下,忽变换身形望那假山石上落去,口中冷笑道: “原来有豫南涂老儿在此撑腰,无怪乎姓欧的如此心安,且饶上一日,再见了。”敢请他认出豫南侠隐的奇绝天下的“阴阳八手”。 蒙面人点足飞离假山一尺高下,突闻他闷哼了一声,身形歪得一歪,竟往下坠落,蒙面人两手搭上假山顶一按,倏又望前一窜。 豫南侠隐,万胜刀欧祖荫,霹雳神剑忽瞥见一条极轻捷的身影,在蒙面人足下腾起,两手扬了一扬,又听得蒙面人闷哼了一声,与前时发出的又自不同,声带颤音,似是负伤不轻, 一落一扬,便自飞过墙头,后见的身影倏而不见。 豫南侠隐等三人不由惊呀出声,猜不出后见身形是何人,只有豫南侠隐有点疑惑是那南瑞麟,但却不信他有此精湛功力。 四更将尽,六月暑天已近黎明不远,万胜刀欧祖荫招来镖伙,飞报凌云镖局方凌云得知,三人走在假山旁近前采视,只见有三四点血迹,显然蒙面人被暗器所伤,又绕在假山后探视有无后见身形所留下的足印,细心查看之下,只有极浅两个足尖印痕,这是跃起追那蒙面人带起的。 霹雳神剑李玉想起方才蒙面人手搭在自己肩上这一幕,不觉一阵头晕目眩,惊魂犹悸,当着豫南侠隐,万胜刀欧祖荫面前真不是意思,讪讪地随着两人踱进大厅。 整个长胜镖局为之人心惶惶,一晚之间将洛阳七大镖局罩上一层阴影。 南瑞麟已盥洗出来,有时不时间上两句,神情冷漠得很,令人猜不透是否是他的性格使然,抑或是他对别人的事漠不关心。 镖伙传来,凌云镖局局主飞猿方凌云昨晚四更时分失踪,床褥上留下数十点血迹,听凌云镖局镖师说,晚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众人脸上阴影更重,议论一阵,决定去凌云镖局一视究竟,是不是飞猿方凌云被蒙面人掳去,顺便慰问他的家小。(作者按,读者也许奇怪方凌云床褥上留下血迹,为何他的妻室不曾察觉,要知这般成名武师,又是上了年纪,男女之情看得淡了大都分室而眠)。 就在长胜镖局一干人等要前往凌云镖局之际,不幸稍息陆续传来,昨晚三河镖局总镖头八卦飞云掌朱鸿升及三名镖师,均遭蒙面人割下双耳。 这次蒙面人并没将耳朵携去,用根绳索穿好,挂在三河镖局门前旗杆上,绳索很长,路人抬头可见,血腥刺鼻,黄萎萎地一串,随风摇晃着,骇魂动魄,等到镖局中人发觉收去,稍息已自不陉而走,成为家喻户晓,菜余饭后的谈资。 长胜镖局中人听得面色惨变,决定先去凌云镖局,再至其他镖局探视。 这种惨无人道羞辱行为,引起洛阳城内各武师公愤,要知武林中人辱身之仇胜于性命。 蒙面人究竟是谁?而蒙面人的瓢把子又究竟是谁?这是一个极难解之谜, 一俟真像大白时,也即是武林一片血腥却运的开始。 这个谜,长压在洛阳武师心头,像一块千斤铜锤存在胸前,只喘不过气来。 他们不知道下一个晚上,这种割耳惨剧是否就是应在自己身上,即使他不是镖局中人。 阳光充斥,洛阳城中武师面色反见黯淡,映在脸上不见光彩,只是暮气沉沉……… 第三章 翩若惊鸿 绝丽双妹 就是那天午后,长胜镖局由万胜刀欧祖荫率领一干人等,走了洛阳城其他镖局一趟,蒙面人所至虽有可疑处,但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觉飞猿方凌云失踪奇凸可疑,其家小似曾哭泣,两眼红肿,问她们晚上情形,也是摇头三不知,众人束手无策,只严命各大镖局趟子手出外打探,无论寺庵茶楼酒馆客栈,有无可疑之人曾经露过面。 南瑞麟杂在众人中,默不发言,待回至长胜镖局后,向豫南侠隐涂青云详问了飞猿方凌云长像后,即匆匆出外四处打探。 洛阳历代王都,辐辏广阔,城内通衢街巷不下于千数百条,南瑞麟并非当地土著,令他如何去找,不过他存着尽人事心理,说不定碰巧得到一丝端倪,其实天下事往往出乎意料之外。 他信步走去,不知不觉来在一家衣庄外,他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袭布衫,显得过于褴褛,遂步入买了一件白纺长衫换,真是马要鞍装,人要衣装,这一换上益发超逸不群,美如宋玉了。 他步出布庄后,心内只盘算方凌云为何失踪,蒙面人是谁,这问题不停地在脑中盘旋,是以脚下亦不经意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穿越多少街巷……奇迹终于发生了,脚步跟着放快,似箭一般地飞掠,恰好这是行人稀少的巷子,不然路人会疑心他是发疯。 原来他前面走着一个蓝衣瘦削汉子,脚步此别人较快,足不扬尘的走去, 一棰而知是武林中人,只是有点不同,他的右腿较左腿显得有点蹒跚,他昨晚潜伏在假山石后,瞥见霹雳神剑李玉与蒙面人交手,也看见欧祖荫及豫南侠隐合袭蒙面人,暗中研磨他们手法,只觉他们出手分寸拿得十分稳实,这是火候经验关系,此起自己所学并不稍强,可是临敌之间不无借镜之处。 等到蒙面人跃上假山石将要离去之际,他手中-紧三颗尖棱小石倏地打出,正巧打中蒙面人左腿弯,棱石嵌入肉内,只听蒙面人一声闷哼,身形猛望下坠,南瑞麟不禁狂喜,忖道: “这下你可逃不了吧!”不料蒙面人竟负伤后腾身又起,不由心急,即往他足下追去,奋力凌空打出一掌,击中蒙面人后股,但见他暴-了一声,身形前冲,竟被窜出墙外,南瑞麟跟着追去,可是蒙面人地形极熟,几个弯抹已是杳然,南瑞麟灰心转回屋内,佯装刚刚睡起模样。此刻的他,一见前面快步蓝布汉子,无疑问地认定是昨晚的蒙面人,心中一动,脚步如飞地跟去。 只见蓝衣汉子转进一家客栈,于是将身形缓下来慢慢踱了过去。 这是一间气派很大的客栈,八字门头上竖了一块横区,上书“洛安客栈”,朱门兽环,右侧击马椿上栓好十数匹高大骏骑,马尾轩扬,后腿不时踢动,他暗自忖道: “为什么偌大一家客栈,设在这偏僻巷内,令人可疑。”,毫不犹疑地迈步跨进客栈。 一眼扫去,不禁暗暗心惊,客栈都是形像各异的武林人物,肩头丝穗晃摇,却不见方才蓝衣瘦削汉子。 这些武林中人在大厅中围着一张方桌,时起吆-大叫,也有发出一阵豪笑,因是离得两三丈远处,看不见他们究竟做些什么,只听得“劈拍”敲得桌面震天作响。 忽见一店伙模样走来,满面堆欢哈腰笑道: “客官,是要上房吗?” 南瑞麟点点头,店伙转身引路,望二进走去,这不像客栈格式,直似一般豪富官绅之家。 他经过那些人身侧,眼角瞄见他们正在推牌九,庄家面前筹码一大堆,似是风头很旺,连吃三把通吃,做庄家的是个肥头圆脸大汉,嘴咧开得血盆似地,只笑得合不拢嘴。 在他经过时,有些人瞧见他了,在他跨进二进门,只听得有人说: “好俊的兔崽子,客栈那家不好找,偏偏要送上这家来,如不是山主姑娘在,今晚咱可要乐上一个整晚。”顿时起了一阵哄笑。 南瑞麟俊面一红,暗暗恨在心里。 这所房屋建造得匠心独运,构思奇特,一直迈过四进,到第五进天井左侧有一月洞门,走进去只见眼睛一亮, 一列无尽的厢房,不下数十间,轩高宏丽,廓外是一片广大地园林,树木森翳,奇花异草姹紫嫣红,芬香缕缕入鼻,不禁目旷神贻。 走在第三间,店伙止住脚步,引着入内。 房内陈设古雅,壁间尚挂了四辐山水,南瑞麟连声道好,只见店伙揖手笑道: “客官满意了是吗,不是小的吹牛,这洛阳城再找不出我们第二家这种富丽堂皇的客栈来。” 南瑞麟点首笑道: “说得也是,你们这家是老字号吗?” 店伙摇头道: “不是的,才开张不到半年……”,倏而限睛睁得又圆又大,惊诧道: “怎么,你客官竟不是熟人介绍来吗……这就奇了,我们这家客栈主人,就是鼎鼎大名的洛阳一豪神掌无敌裘飞开的,裘大爷本有延揽武林朋友之意,只要有一技之长,不同凡俗,便食住奉送,临行还要赠一把白花花银子,若是平常人,也住不起,包住包喝要三两银子一天,客官既不是熟人介绍来的,这倒猜不透。” 南瑞麟哈哈一笑道:“有什么猜不透,少爷听说有这么一家,这就走来了。”说着,在襟衣取出一锭十两白银,又道: “喏,这是三天房钱,余下的当小费。” 店伙只当他是花花公子,也不多问,道谢了声便退出室外打点酒饮去了。 南瑞麟见廊外亭园布置得十分脱俗,不禁走出望园内走去,只是心想方才所见之蓝农汉子踪迹,这事欲速则不达,若操之过急反而打草惊蛇,还是慢慢留心为是。 他信步在花径中品赏,犹同身处众香国中,目不暇接,忽闻这廊房最前的一间,门呀地开了,不禁凝目观望,只见室内出来两个少女, 一个穿鹅黄挂裤,另一身着淡绿色衣裙,远望之形像极美,两女娉娉婷婷望花园走来。 两女一面低声说笑,一面走来,好似没有发觉南瑞麟立在花径中,越走越近。 南瑞麟不由看得呆了,他从来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两女似是一对孪生女,不过着鹅黄的面庞比较圆一点。 走到相距不及三尺处,两女倏的一怔,后退了一步,六目相对,双方都不由自己脸红过耳。 两女见南瑞麟猿背蜂腰,剑眉目朗,一袭白绸长衫,显得气宇神清,玉树临风,两女暗赞了声: “好人品”,南瑞麟也瞧清了两女,眉似春山含翠,眼若秋水无波,瓠犀半露,嘴角含笑,面如羊脂;白玉透出红晕,只觉两女无一处不美,此之王嫱西施不为过。 也不知南瑞麟胆气怎么来的,躬身长长一揖道: “二位姑娘尊姓,可否见告。” 那穿淡绿的抿嘴格格一笑,望着穿鹅黄的姑娘说: “姐姐,这书呆子这么酸,人家也不跟他沾亲攀故,干吗要问人家姓氏!”一口京白清脆好听,宛若黄莺出谷。 那穿鹅黄的轻轻一笑,说: “妹妹,别胡说。”继望着南瑞麟说: “不敢,敝姓樊,这是我胞妹,请问公子贵姓。”语声曼妙,与翠绿色樊姑娘一模一样。 南瑞麟忙道:“原来是樊大姑娘,樊二姑娘,小可南瑞麟。”语罢,见二女不则一声,四只妙目不住地向自己上下打量,不禁俊面又是一红,刹那间,手足无措。 那穿淡绿的樊二姑娘见他举止不安,不禁笑得前仰后合,此刻,在方才二女出来的这闻房内又出来三人。 其中一人看得二女正在与南瑞麟说笑,脸色一变,暴喝一声,身随声起,如穿林燕子般,两个起落就落在他们面前。 南瑞麟见这人生得颇为英俊,才不过二十出头,可惜一脸英悍之色, 一落定,两眼虎视炯炯瞪着自己,脸上挂着一种冷削的阴笑。 樊大姑娘低叱了声: “义兄,不得胡来,人家可不曾冒犯我们。” 那少年冷哼了一声,尚有两人跟着飞身跃到。 南瑞麟一眼看出其中就有蓝衣汉子在内,不禁心头一阵猛跳,见这蓝衣人长眉入鬓,目含威棱。 另外是一个身长修伟老者,三绺长须,有飘飘出尘之概,可是一双三角眼极不配合, 一见着南瑞麟,即脸色一沉,问道: “你是什么人?”人也向南瑞麟面前逼去。 南瑞麟不由心内有气,忖道:“那有这不礼貌的问法。”也寒着一张脸,道: “你管我是什么人。”双掌已暗中蓄劲,准备随身一击。 老者眼光闪烁,冷哼一声,手也缓缓举起。 樊大姑娘急道:“义父,休得下毒手……”,人也闪在两人中间一站。 樊大姑娘目含幽怨,望着南瑞麟道:“南公子,你请回房吧。” 南瑞麟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为我担心,我倒想见识这不成人气的东西。” 老者面色一变,正要出手,却见那少年闪出,叫道: “父亲,让孩儿教训这小子。”人就望南瑞麟与樊大姑娘中间一站,狞笑道: “好小子,你也不知我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我们面前发横,你这叫做活腻了。” 南瑞麟哈哈大笑道:“你们是什么人,我管不着,充其量不过土豪恶霸之流,究竟谁和谁发横,你自己放明白些!” 两女轻笑了一声,似是讥诮那少年自讨没趣。 那少年忽然疾伸右手,如电光石火般向南瑞麟左肩抓去,南瑞麟昂然巍立,见堪堪将抓到肩前,微微一笑,倏地左掌往上一削,身形望右斜出,右掌一招“推窗望月”霍地打出,这三个动作都在一瞬间完成,快得无与伦比。 只听得“吭”地一声闷哼,那少年已自望右倒震出去两步,原来南瑞麟一掌已打实,那少年右腕也被他反削之力划上两寸伤口,那老者满脸惊疑之容,二女杏眼睁得又圆又大,心中好生奇怪,看不出当前文弱俊美少年有这么纯厚的武学,只有那蓝衣汉子沉着脸一语不发。 那少年左掌搭在右腕摸了摸,又抬手揉了揉胸口,双眼满布红丝,突然两手反撩,呛啷啷地掣出一对精光闪亮的点穴短戟,在阳光之下辉映,夺目神眩。 这时蓝衣汉子一穿而入,笑道:“朋友,好俊的功夫,不过兄弟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可要说明!” 南瑞麟见蓝衣人出来,不由用眼打量了一下,微笑道: “朋友好说,有话请讲。” 那蓝衣人干咳了一声,道:“朋友,话要说明白了便清楚,这位老前辈就是中州道上无人不知谁个不晓的,伏牛山老当家陆地阴魔郑天雄,与朋友交手的是少当家玉面吕布郑峰,依在下相劝,趁早赔个不是,不然休想在中州道上行走,再说朋友武学虽好,可不及老当家太远了,朋友,你是明白人,用不着在下再说啦。” 南瑞麟初听得那老者是陆地阴魔郑天雄,不禁微微吃惊,在上清宫也曾听得飞玄子说过这人,是一绿林怪杰,此人只知利害,不认亲疏,反脸就杀人,手中血债无数,武功也堪称一绝,真如蓝衣人所说是个妇孺皆知的人物,南瑞麟见蓝衣人越说越不像话,不由怒形于色,道: “朋友,可不是我不赏你面子,这赔礼的事万万不能应允,有道是人有脸树有皮,我南瑞麟虽不是成名人物,可也是男子汉大丈夫,谁伸手抓梁子在先,自己心内有数,在下冲着朋友你的脸上,就此收手也就是了。” 此言一出,蓝衣人勃然色变,玉面吕布郑峰可又执着双戟冲出来了,陆地阴魔垂着双手皮笑了肉不笑两下,樊氏二女知义父这样阴笑,即要伸手杀人,二女不禁为南瑞麟暗暗担忧。 且说玉面吕布郑峰面对着蓝衣人道: “马四叔,人家可不领你的情,你就少管闲事吧!” 蓝衣人闪在一旁,阴阴言道: “朋友你不听话,你是自找苦吃!” 这时南瑞麟脚踏子午桩,凝神亮掌候敌。 只见郑峰双戟交错一架,暴喝了声,人已凌空拔起,半空中一拧腰,变为头下足上,双戟直砸下来,郑峰也是心存恶念,施展这种“飞鹰攫兔”的毒招,令他无所逃避。 南瑞麟虽然临敌欠经验,可是本门武功神奇,再则他本人也机警无比,知这双戟凌空砸下,招中还要变招,无论闪在前后左右那一方,也难逃出双戟之下,他看出那戟头发出黑光闪闪一定有毒物,心内一动,不由想出一项对策,说时迟,那时快, 一对戟尖已临头顶不及一尺之处,好个南瑞麟,足跟支地,全身猛望后仰,嗖地一声,人也凌空升起,双戟只在他胸衣前擦过,风声锐啸。 郑峰双戟砸空,就知不好,身形一翻人才立定,蓦觉头顶风生,情急之下,双戟霍地上挑。 勿听头顶哈哈大笑,郑峰只觉双手被踩了一下重的,奇疼澈骨,手中双戟也被巨大无朋的力道夺出手中。 原来南瑞麟凌空拔起,已自算好郑峰翻身立定位置,在空中顿了一顿,吸满了一口气,身形倏又银河下泻般望郑峰双肩踏下,果然如他所料,郑峰也不望一望顶上,只竖着双戟望上一挑,于是双足又望他双手踹来,正好踏个正着, 一俯腰,双掌将一对短戟抄在手中,人也受着双足一踹之反力弹起半空,又是一个“鱼鸢入水”,轻轻翻在距众人处四五丈外,立着双戟微笑者。 樊氏二女见南瑞麟有此绝奇身手,粉脸上绽起鲜花怒放的笑容。 郑峰双手四指指骨全裂,疼得淌汗如珠,玉面发青。 陆地阴魔郑天雄嘴角咧着,暗惊这少年人好纯的功力,如非是樊氏二女心向着他,自己独子又恋着二女,他初来时就看出南瑞麟生得英俊非凡,二女一见钟情,他自己也极为心爱这一双义女,屡次向其父提亲,想一床三好,怎奈樊父含糊其词,推说女儿太小,再过几年再说,自己也不便再说什么,只令其子下那软磨功夫,不过二女对郑峰似极厌恶,往往避而远之,倘或不是为此缘故,将这少年人收归门下,倒是一极好得力助手,只不知这少年是何人之徒,无论身法莫不诡奇,蕴含着无穷玄妙变化,可又瞧不出来历家数,不如问明来历再说,心意已定,双臂一晃,人已落在南瑞麟身前。 樊氏二女一见,唯恐义父伤他,惊“哦”了一声,双双跟着飞前,只有蓝衣人立在原处低首沉思,面上阴晴变化不定。 陆地阴魔郑天雄凝脱南瑞麟片刻,才说道: “少年人,你是何人门下?来至洛安客栈意欲何为?” 南瑞麟夷然一笑,道: “我是何人门下,这你可管不着,至于来洛安客栈何为,问得太笑话了,既然开的客栈,还怕人住店吗!” 陆地阴魔郑天雄听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道: “小小年纪,就能这么狂,老夫佩服你这份胆量。” 樊氏二女手心-了一把汗,义父杀人之前必发出大笑,忽地,郑天雄双掌倏出,其快如风,竟往南瑞麟胸前打去,樊氏二女刚惊叫了一声“义父……”就瞥见南瑞麟双掌当胸,电飞而出,四掌已是接实。 啪的一声大震,南瑞麟身形倒出一步,郑天雄乍觉双腕一麻,身躯连晃,几乎拿不稳椿,心头不禁大骇。 郑天雄方才瞧见南瑞麟与其子郑峰动手相搏,就知眼前这个少年功力深厚,不可小视,适才出掌用上了七成真力,那知依然讨不了好去。 南瑞麟也发出师门绝技“太极神功”九成真力,他自简松隐打通阴-诸脉,练起功来倍易收效,但火候仍是不够,此种硬碰硬打, 一步之差,即令招致杀身之祸,自己发出九成真力,仍然被震出一步,只觉心头猛跳,面部也为之变色。 此时只见陆地阴魔郑天雄三角小眼一翻,逼出目棱电射,喝道: “好小辈,你再接老夫一掌看看!”,双掌一翻,又是一掌“风卷残云”打出,劲气似排山倒海往南瑞麟身前涌去,这一招打出了十二成真力。 这回南瑞麟可不敢硬碰硬打了,仗着小巧身法,足踏廛步,只见他身形一晃,就脱出它那掌劲之外,手中可不停着, 一招“黄莺摩云”,双掌上刁,从郑天雄双胁托去。 郑天雄暗中吃惊,不知这少年以何身法,轻巧的脱出劲力圈外,还可趁时抢攻,这一来,他可得留意以他这样威名,要让这少年人在手下走个十招八招,脸可无光了,于是施出他那独门“鬼王掌法”爪、拿、劈、挑、打、削,无一式不是毒辣之着。 南瑞麟也施出一套“先天大乙六合掌”,配合奇门身法,宛同行云流水丝毫不紊,不管鬼王掌那么凌厉,眼看手指即要沾着,霍地一滑即已失去南瑞麟身影。 陆地阴魔郑天雄越打越骇,自己“鬼王掌”出,每招都是递空,这还不要紧,反被对方掌指扫及肩背,隐隐作痛,对方的步法,更是神奇,自己留意他那走跳部位,非九宫,非八卦,非五行,总言之,似是而非,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知南瑞麟这套步法,是简松隐毕生心血化研出来的,称作“禹行洛龟四十五步”,其诀曰: “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行其中”,虽然是仅仅二十字诀,可费了南瑞麟一百零九天功夫,才学得纯熟,这步法穷天地造化之秘,孕有万象之机,这陆地阴魔怎么认得出来。 最可惜的是南瑞麟从学得这套步法以来,就没有施用过,无从得知其中变化。今日遇上了陆地阴魔作上了对手,无异是他渗研的好机会,于是南瑞麟获益不浅,体会出这“禹行洛龟四十五步”法很多自然变化,也顾不得伤敌,默默诵念其中变诀,面上泛出爽朗笑容来。 樊氏二女越看越意乱神迷,猜不透南公子年岁甚轻,为何有此惊人的武学,可以相抗她那义父,大姑娘秀眉微扬,二姑娘不自禁地将右手二指吮在口中,惊险时,发出嗯哈声。 突然一条庞大身影长空泻下,大叫双方住手,南瑞麟及时收掌,晃退了两丈开外,睁目一瞧,只见来人是一秃头红脸白须老者,身材颀伟,与陆地阴魔高矮差不多, 一袭黑纺长衫熠熠发光,含笑向陆地阴魔问道: “郑兄,何事恼怒出手?” 陆地阴魔郑天雄面上一红,只怒视了樊氏二女,呐呐说不出口,本是自己理亏,红脸老者一望神色就知郑天雄有难言之苦,于是转向南瑞麟呵呵大笑道: “这位公子尊姓,老朽贱名裘飞,就是这洛安客栈店东。” 南瑞麟拱拱手道: “不敢,小可南瑞麟,原来是裘老英雄,失敬了”,顿了一顿,望了郑天雄一眼,又道: “小可在此花园赏花,遇着两位姑娘言谈了数句,那知姓郑的孽子出来竟要伸手找梁子……后来,小的不敌,老的也出来了。” 裘飞知这是郑峰吃醋而起的,眼角瞧见郑峰尚立在一旁,双手经蓝衣人上药包扎好了,蓝衣人也立在郑峰身傍,于是微微一笑道: “老朽托大称你一声老弟,年轻人总是气盛,常言道不打不成相识,老朽做个和事老,你们握手言和了吧。” 南瑞麟满怀不忿,本当出言拒绝,继想了想,方凌云失踪的事还在蓝衣人身上,只好虚与委蛇,俾得查出端倪,遂微笑不语。 洛阳一豪神掌无敌裘飞见状,心知这少年人应允了,不禁大喜,他刚见这少年人与陆地阴魔郑天雄拼手时,已瞧出南瑞麟蕴有绝学,不过欠缺火候偶有手法缺误之处,裘飞眼光何等老练锐利:就知南瑞麟必是初闯江湖,即是如此,推算出其师长必非常人,乐得乘机拉拢,今后也可免除心腹大患。 裘飞转眼望见陆地阴魔面带阴沉,便大笑道: “南老弟,老朽先去安排一席酒宴,杯酒言欢,再来请驾如何。” 南瑞麟人最聪慧,知裘飞还要与郑天雄说词,便笑道: “小可恭敬不如从命,裘老英雄来请则不敢当,等会命店伙来唤,小可自去好了。”说着,拱拱手转身望居室走去。 这时樊氏二女也自回房,朝南瑞麟身旁掠过,二女均露齿一笑,二姑娘低声道: “等会,你可不要不来”,说着,翩若惊鸿地先南瑞麟闪入房内。 南瑞麟不由一呆,两女嫣然一笑,如同怒放百合,身形掠过时, 一缕幽香直触鼻内,引人遐思,他步入室内在榻上一坐,不停地寻思, 一切,都很乱,茫无头绪…… 此刻,裘飞走在陆地阴魔身前,微笑道: “郑兄,休看你平日机警聪明,这次真个糊涂一时哩!” 陆地阴魔郑天雄闻言立时一怔,遂改颜大笑低声道: “我知裘兄这样做法,其中必有道理,只是不解其故……”,说此略顿,望了南瑞麟居室一眼,又道: “走,咱们前面说去”,两人向月洞走去。 蓝衣人与玉面吕布郑峰早就离开厢房。 裘飞等两人一回至前院室内落坐,裘飞庄容道: “郑兄,你我多年老友,有知无不说的责任,想不到你天真糊涂,思慕少艾,人之常情,何况青年男女,互爱全凭自家心愿,怎么你反倒多事来了……不错,小弟知道你是为峰侄了却心愿,但依小弟看来,樊家两位侄女,自始至终对峰侄即无好感,这岂是勉强何以得的,万一两女一怒绝裾离去,在樊老鬼面前烧上一把野火,你自问能接得住吗?不但你目前急之务有害,连你伏牛山基业也将搞得不可收拾,支离瓦解……”一双晶光电射巨眼,凝视着郑天雄面上。 陆地阴魔郑天雄听得毛骨悚然,神色之间流露不安,裘飞接口笑道: “天下美色处处都是,以峰侄人品武学,何难不可得,又何必斤斤于樊氏二女,明知其不可得而为之,小弟窃为郑兄有所不智,要知蜂蛊有毒,适于丧身……” 郑天雄大笑接口道:“裘兄不要多说,小弟服了你了,稍刻小弟即令峰儿断了这个念头,不过……裘兄你看姓南的小子是否为对头遣来。” 裘飞沉吟片刻,摇首道: “未必,依小弟看法,姓南的初涉人世,经验阅历俱无,倘是有为而来,便不至于为女色轻启争衅,想来不是的,不过这姓南的武学,实在不可轻视,与郑兄交手时,举手投足之间,似嫌散漫不紧凑,但应变奇快,以郑兄的盖代绝学, 一时也未能奈他何,由此可见姓南的初涉江湖,并不虚假,身后师承亦必是非常人,小弟方才此举,也是看出此子稚嫩,樊家二女又看上了他,乘机笼络,引为有力臂助,至不济, 最少也不能与我们作对。” 陆地阴魔听得击掌称赏,大笑道: “小弟平日以机智深沉自负,今日一比,还是比你逊了一筹,只是……伤峰儿之仇,岂可干休。” 裘飞沉声道:“有道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岂不闻‘管仲射钩’的故事么?” 郑天雄抚掌大笑道: “对!对!听你一言,茅塞顿开,就是这么办!” 这两人都是江湖巨擘,利用三个稚弱无瑕的心灵,成为他们阴谋的帮凶,丑恶无耻已极。 且说南瑞麟坐在榻上沉思,想来想去,樊氏二女倩影美貌宛现眼前,这样绝丽双妹,谁见了不爱,何况他正当血气方刚时,尤其她的展齿一笑,檀口嘱语,翩然离去一霎那神情,真个美绝人寰,萦魄荡魂,但这是可望而不可及之事,何苦痴心妄想,于是黯然叹了一口气,离榻踱在壁前,望壁间悬着的四辐王摩诘山水,但心那能定下来。 忽然,窗纸隔窗起了一阵轻微纸声,南瑞麟乍地转身低喝道: “谁”,窗外应了声: “是我”,声调曼妙无比。 南瑞麟一听,就知是谁,不由心头猛跳,几乎跳出口腔,轻轻掀开窗叶,两张美妙艳丽的娇靥,呈现在眼前,三人都是红晕上涌,妙目相对怔怔不语,南瑞麟只觉幽香袭鼻,荡人心神。 还是樊二小姐较为落落大方,抿嘴啐道: “瞧你这个呆子……”,又噗的一笑,道: “稍时,酒席宴前,你千万不可作任何承诺,若上了圈套,不能自拔,可不要怨我们罗!” 南瑞麟听得心头一怔,忖道: “难道裘郑二人还有什么阴谋不成,看来,我得当心一点,言语尚须郑重设词才是”,遂笑道: “多承二小姐关注,在下牢记于胸……两位何不进来稍坐”,一脸希冀之色。 樊大小姐晶眼望了他一眼,笑道: “不必了,等会我们席间再见吧……”,她忽有所觉,嘘了声:“有人来了,快掩好窗”,二女身形一晃,翩然闪去。 南瑞麟亦有所觉,推上窗扇,人也闪在山水条辐前佯作吟哦出声。 门“吱”的开了,登时走进一人,南瑞麟一见这人,不由暗骂道: “早知道是你,我也不要白担这份心了。” 原来进来的是那店伙。 只见店伙满面谲笑,低声下气说道:“南公子,原来您有这高的身手,想不到小的竟走了眼,方才小的提送一盘酒菜来,见公子正跟郑老当家交手着,小的看得出神,菜也砸啦,酒也倾啦”,说时,竖起大拇指啧啧赞扬。 南瑞麟不禁笑道:“小二哥,你也会武吧?” 店伙双手乱摇,咧着一张口道: “小的那能说会武,不过粗知拳脚,庄把式那能挂齿,比起公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咧”,说到地下时,手一平欠腰蹲下,作了一个姿式,神情甚是好笑,南瑞麟忍俊不住微笑出声。 门外人影一闪,神掌无神裘飞已跨进室内,一见店伙与南瑞麟正在说笑,面色一沉,喝道: “狗才,怎敢在南公子面前放肆。” 店伙面容变灰白,低头瑟缩不敢作声。 南瑞麟见状,心有不忍,抱拳笑道:“是小可初至洛阳,不明地形,便唤来小二哥问问,裘老英雄请宽恕了吧!” 裘飞面转和善,于是向店伙喝道: “还不快去请樊家二位姑娘入席!”店伙诺诺连声退出,这时,裘飞望着南瑞麟微微一笑道: “南少侠,老朽在花厅上,准备了一席水酒与老弟接风,特来接驾。” 南瑞麟庄容道:“小可有何德能,竟蒙裘老英雄如此看重,还是……” 神掌无敌裘飞抚掌大笑道: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老弟不该说这话推辞,显得有点见外了……老弟我们走,免得他们等候过久。” 南瑞麟含笑点头,裘飞拉着他的左臂走出,穿过月洞门,望那五进厅后走去。 那厅后是一片开旷草地,其中尽是迂回九折白石小道布局之巧,叹为观止,两旁芳草如毡,细密青翠,一眼望去,满目皆绿,玉带蜿蜒,半根杂草郡没有,不知花费几许人工,这草皮也是极好的品种,稍时,又步过一所月洞门,极为精致小巧的花园,赫然呈现眼前,异种名花,触目皆是,花厅在园中,嫣红翠绿,作八角形,厅外环着一泓清水,池内金鱼无数。 花厅全部窗都敞开着,夕阳西斜,清风自来,南瑞麟跟着裘飞进入花厅,只见已端坐五六人,除陆地阴魔郑天雄及蓝衣人外,其余都不识,玉面吕布郑峰却未见在内,南瑞麟心知郑峰方才之事,犹自心内不忿。 这时裘飞跟他引见在座诸人,南瑞麟从裘飞口中复悉蓝衣人名叫马永涛,江湖尊称“十二煞手”,其余四人名称:黑丧门义邴,无常吊客尤大刚,铁扇判官皮虎,大罗手谭光羽,前三人总称蛇山三凶,使南瑞麟最吃惊的,就是大罗手谭光羽,皆因听得飞玄子谈起江湖人物时,总是慎嘱自己,遇上这人,要分外留神,大罗手谭光羽黑白两道均闻名变色,他那七十二手大罗掌法绝奇天下,每出一掌,都挟着猛烈的玄阴气劲,听说从无一人在他面前走过卅六手的,于是南瑞麟对他暗暗留神。 寻刻,樊氏二女也姗姗来了,都换了一身淡紫镶白的衫裙,这种打扮,清丽绝俗,端庄大方。 裘飞似是有意安排,将二女置于南瑞麟两侧。 菜肴极为精致,入口芳腴腴,齿顿留芬,色香味堪称三绝,酒是最名贵的陈年茅台,甘列碧绿,清香扑鼻。 席间“十二煞手”马永涛忽然说出一席话来。 南瑞麟听了,不禁发怔,忖道: “七大镖局现身割耳的蒙面人不是他,又是谁呢”,不禁双眼睁得奇大,左右二女莲足同时勾了他一下,南瑞麟惊醒自己有点忘形,登时俊面一红。 第四章 六尸胸钉 罗喉魔君 洛阳城中风云互起,七大镖局人心惶惶,半夜失耳及飞猿方凌云失踪,成为城中数十万居民家谕户晓之事。 红霞漫天,金鸟坠西,风送花香中,洛安客栈花厅内,觥筹交错,人影摇晃,扬声谈笑。 洛阳一豪神掌无敌裘飞设下盛宴,款待小侠南瑞麟,尚请了樊氏二女,大罗手谭光羽,伏牛山主陆地阴魔郑天雄,十二煞手马永涛,及蛇山三凶黑丧门邴义,无常吊客尤大刚,铁扇判官皮虎八人作为陪客。 酒饮三巡后,十二煞手马永涛笑道: “如今中原道上,已呈密云将雨,阴象日迫,八方豪杰均蜂涌而来,明是为着蒲家寨群雄大会,其实还不是为着‘降龙真诀’一部奇书有关,诸位老师对此事当比在下还要清楚,不过这本奇书上册究竟落在何处,尚不得确知,道听途说,纷纭不一,莫衷谁是,有说落在嵩山少林监院大师圆明手中,有说落在蒲胜手内,这两种传说,不足以全部采信,更有说这部‘降龙真诀’分成三册,中册落在少林,下册落在蒲家寨,上册则不知下落,这说似为有据,这三册奇书所载武学穷究天人,倘能学得便可称雄天下,睥睨武林,但缺一不可,循环关联,反覆推究,方能悟澈,所以少林蒲家寨虽分获壹册,实际上如同废物。”说此,停口不讲,起立敬酒。 南瑞麟不禁听得津津有味,忖道: “这三册奇书不知有否比恩师松隐先生,手抄的三本笔记那么博大精深。”不禁手拈着酒杯,微微沉思。 此刻,樊大小姐低声笑道:“怎么南少侠也对‘降龙真诀’有意么?” 南瑞麟经她一问,不禁恍然悟出席间诸人,均是为着寻觅“降龙真诀”而来的,此时此地不能舍他们对自己有疑忌之感,本来他也没有此念,不禁摇头笑道: “小可不是听得马老师谈起,事前并无所知,此类奇书,唯有德者才能居,妄取定然招祸小可德薄能鲜,避之犹恐不及,怎敢生心觊觎,姑娘取笑了。” 二小姐忽轻笑一声,凝视着南瑞麟笑道:“这样说来,三册奇书就是落在你的手中,你也甘心送给别人,自己不要了是么?” 南瑞麟被她这句佻皮话问住,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一时僵在那里,面红耳赤。 裘飞大笑道: “南老弟,老朽这二位谊侄女,有名的刁损鬼灵精,伶牙俐齿,往后你得小心应付,不然,你准吃亏。”说着,朗声大笑,继转面对马永涛说: “四爷,这‘降龙真诀’奇书,除开南老弟不说,在座各位都是为此而来,不过没有你清楚,尤其你三日来出外跑了一趟,对此事更了如指掌,刚才你还没说完,你知道我们对此事十分关心,你竟存心卖关子不是?” 马永涛笑道: “话长要慢慢说下去,如果一口气说完,菜也冷了,酒也不香了,未免辜负主人盛意,既然你们都急着要听,那么小弟就接着说下去。”说完,又啜了一口酒,道: “少林自雍正火焚嵩山后,日渐衰微,以迄于今,几至一蹶不振,是以少林掌门人决意谋取光大发扬少林一脉,自其监院圆明大师获得‘降龙真诀’中册后,便力谋取得上下两册,广派三代门人仆仆江湖探索,一面联络请求各派自命侠义人物协助,允下承诺,得手后可共同参研,祛魔卫道,这么一来,蒲家寨八爪龙叟蒲胜大为忧急,他也急着谋取上中两册,因此他与少林成为对立之势,双方都是一面防着自己所得一册为对方窃夺而去,也一面安排能手盗取对方之书,蒲老儿看出自己力薄,乘此开出群雄大会,广邀天下绿林道,明说是为印证武学,推出一位中原盟主,其实骨子里是为了此事,一俟‘降龙真诀’上册得悉下落,双方也就挑开来明斗暗抢,若此,这不但关系着少林兴衰问题,也关系着武林中一场浩天大劫,在座各位老师都是有心人,咱们立场最好是不偏不倚,获取渔翁之利是为上策。” 大罗手谭光羽点点头道:“马老师这话正合我意,就这么办。”狂傲神情溢于言表。 “十二煞手”马永涛望了他一眼,又接着道: “但我们也急着获悉‘降龙真诀’上册,究竟落在何人手中,到目前为止,尚是下落不明,为此之故,小弟便跑了嵩山一趟,仗着小弟与圆明大师有数面之交,直说来意,小弟道:“只要贵派容许我们共同参研“降龙真诀”的话,我们不但不与贵派为难,反而用‘釜底抽薪’之计,拉走蒲胜所约帮手。”你知道圆明大师说出什么话来………他说: ‘马檀樾,贫僧是佛门中人,戒打诳语,“降龙真诀”一书,少林不惜万难势在必得,但上册“降龙真诀”始终未查出下落,说不定十年八年后,还是一个谜,檀樾虽有心相助,仍属言之过早,目前,少林纵然获得下册,亦同废物一件,反之,蒲施主何尝不如是,所以当前之急务,就是寻获“降龙真诀”上册,是否这上册落在马檀樾手中,这倒还有个商量。’你看这贼秃不是刁滑得紧么,小弟为着立场关系,只得告辞,不好反脸,留着下次相见好说话。”说完,-了一杯满酒, 一饮而尽,又夹了一块鸡腿,放在口中大肆咀嚼。 大罗手谭光羽忽冷笑一声道: “我们真个得了‘降龙真诀’上册,还要找他吗,若不是为了投鼠忌器的话,我谭光羽早就找上了他们,打发了算了。”他们二字不知包括一些什么人。 南瑞麟对谭光羽狂傲神情似乎有点厌恶,不禁皱眉,众人都是满脸阴沉之色,只有樊氏二女尚是笑意盎然。 大罗手谭光羽好似看出南瑞麟对他有点不满,威棱暴射,冷哼了声。 十二煞手马永涛此刻又接着道: “小弟下得嵩山后,飞奔洛阳,路经长胜镖局,不想又逢上一椿奇事……” 南瑞麟不禁一怔,只听他说: “便是今晨之事,那是四更将尽,星月西沉,薄空透曙时分,小弟适经过镖局后墙,忽见一蒙面汉子翻越出来,身法劲捷无比,不过右腿似带得有伤,小弟一时好奇,紧紧跟随身后, 一直到达西关外土岭上,那蒙面人才定住转面伫身,对小弟冷冷道: ‘朋友,你是否与我比赛脚程,何故一路穷追不舍?’ 小弟也报之一冷笑道:‘朋友,你这问话忒的奇了,天下的路天下人走,你能走我就不能走吗?’ 蒙面人嘿嘿冷笑道: ‘朋友,你这就叫自找死路。’说着,两手暴长,便向小弟猛施毒手,小弟见他手法诡奇,遂亦用‘十二煞手’与他周旋,数十照面后,蒙面人被小弟一掌扫沾肩胛,小弟亦被他撩了一腿,蒙面人也未交待句场面话,身形一旋,腾身飞纵而去,如同鬼魅凌空,快得出奇,他那用的手法委实怪异,小弟不是自吹见多识广,武林中绝奇的家教,泰半一见就知,竟瞧不出他手法来历,侍小弟返回城中,就闻说各大镖局总镖头被蒙面人割去耳朵之事,但蒙面人来意尚是一个谜,经此一闹,城中镖局达官爷,都是愁眉不展,情景甚是可笑,依小弟猜测,蒙面人是否与红鹰会有关么?” 南瑞麟好生失望,忖道:“这样说来,马永涛不是蒙面人无疑了。” 只听得神掌无敌裘飞大笑道: “昨日红鹰会中追魂三煞在洛阳显身,率领会众甚多,老朽得知亲自找他们理论,责问他们为何不遵江湖规矩,无论有事无事,应向当地龙头投帖……”说此顿了一顿,又道: “追魂三煞性情最为暴烈,老朽本以为他们要立即发作,那知这次意外地和顺,说是路过洛阳,手下弟兄贪玩,便放了他们一天假,今晨五鼓天明即返川东,大煞还拍胸担保,红鹰会弟兄决不会在地面上出乱子,若有,唯他是问,追魂三煞有一门好处,就是言出必行,绝不反悔,执法也极严厉,由此证明蒙面人与红鹰会并无关系。” 大罗手谭光羽阴阴一笑道: “蒙面人就是闹翻了天,也不关我们屁事,老夫此来用意,即是为着‘降龙真诀’一书,究竟你们如何行事,始终未闻确论,倘如你们畏首畏尾,那么老夫便要独断独行了。”一种自大自狂神气,溢于言表。 陆地阴魔郑天雄闻言嘿嘿冷笑两声,大罗手谭光羽长眉一扬,便要发作,裘飞忙挥手大笑道: “谭老师,如此重大之事,岂可不慎重,马老师处事说话习性有条不紊,而且不瘟不燥,实在难得……” 大罗手谭光羽猛拍桌子一下,倏地立起,暴吼叫道: “裘老鬼,你敢指桑骂槐,取笑老夫……” 裘飞面色微微一变,“十二煞手”马永涛接口说道: “谭老师,你说你要独断独行,那么请自便吧,‘降龙真诀’中下二册纵你谭老师取得手中,也不过如同废纸而已,恐怕你也难得安枕吧?” 大罗手谭光羽眼色阴沉,冷哼一声,缓缓坐下。 南瑞麟心内暗笑谭光羽色厉内荏,全因贪念作祟,断定他们必不能合作到底,遂笑道: “裘老英雄,小可见闻浅陋,这‘降龙真诀’出处如何,值得诸位先进如此重视,其中一定大有说处。” 裘飞被大罗手谭光羽一发横,僵在那里不则一声,心内也自有气,自己忝为主人,又不便发作,经南瑞麟一问,正好找上台阶,笑道: “这‘降龙真诀’相传为达摩祖师师弟所著,集天下武学之精英,纯而不杂,博大玄奥,失踪已三百余年,此次重现,江湖为之轰动,莫不以到手为荣,倘若参悟书内奇学,不但雄侪武林,且可成一派宗师,老弟……你莫非也有意问鼎吗?” 南瑞麟还未作答,在席蹩了很久不说话的陆地阴魔开口了,道: “南少侠是一极好人选,数天后就是蒲家寨群雄大会,我们当然去,不过我们是熟面孔,层层监视中不便下手,反不如南少侠,从未在江湖露面比较不受人注意,依郑某想法,这‘降龙真诀’上册下落,蒲胜必然知晓,最上之策,我们佯作对此事不作闻问,由南少侠下手盗走下册,再借祸少林,若此则可坐收渔人之利,不仅少林那本中册可以袖手而得,上册也可以查明在何人手中,其中细节,自是随机应变,暂不作肯定结论,不知南少侠能否相助?” 南瑞麟闻言,不禁想起樊氏二女相嘱不可作任何承诺之言,心下实在作难,遂低首沉吟。 这时夕阳下山已久,蟾月涌井,厅外平添一种淡淡光辉,可是厅内尚是朦胧,店伙燃亮了四盏八角宫灯,映得一室如昼。 樊大小姐在桌下用手摇摇南瑞麟左腿,意思是舍他不要承诺。 陆地阴魔双眼炯焖瞧着南瑞麟,等侯答话。 南瑞麟是个毫无江湖阅历主人,心地纯洁,不像他们城府阴深,笑里藏刀,一不小心,极易堕入壳中而不自知,他听说“降龙真诀”是部奇书,不觉心动,会武的人嗜武成僻,总想百尺竿头再增一步,何况这部真诀,听他们说又是天下英雄梦寐以求之物,好奇好胜的心泯灭了良知,正要出声应允,忽见樊大小姐甩手推了推他的腿, 一阵惕念在他脑中闪电掠过,忖道: “她们事前警告我,不得作任何承诺,莫非他们有什么阴谋……嗯,自己何不单独进行,与他们共事无异与虎谋皮”,心念一定,遂微笑道: “各位先进如此看重小可,不胜汗颜,但小可初涉江湖,毫无经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看……小可还是不要参与此事为是。” 陆地阴魔还未说话,大罗手谭光羽已勃然变色,骂道: “你这小子,真是不识抬举……” 南瑞麟霍地立起,举手望桌上一拍,拂袖而出。 他走出厅外,犹闻大罗手谭光羽幸幸辱骂声,及神拳无敌劝解语声…… 走回房内躺在床上默默出神,将数件事加在一起,想寻出一个解答。 红鹰会是否专为邙山三子而来,邙山三子现在生死存亡依然没有一个确悉,若还未死,他们任务未尽,怎可轻易一夜之间撤回川东,难道洛阳一豪神拳无敌裘飞在地面上便有这大势力,就凭他三言二语即将横行云贵川三省的红鹰会驱走,那真是匪夷所思,论说“降龙真诀”天下奇书,红鹰会首脑竟会望望然而不动,那又是难于置信的事,内中一定有阴谋,不然,裘飞说话尚有不尽不实之处…………思念至此,倏又转念: “那七大镖局半夜失耳,与‘降龙真诀’又有什么关连吗?但此时正是天下英豪群集中州, 一木一草都逃不了这些高手耳目,蒙面人乘此闹事,真是不智之举,但……假如他是奉命而来,移转正派人物视听,藉以诱散一部份正派实力,那就又当别论了……” 正在南瑞麟出神时,门外两条婀娜身影一闪而入,似兰似麝的幽香直扑入鼻,他一翻而起,却见樊氏二女隐隐浅笑立在床前,南瑞麟“啊”了一声,赶忙施礼道: “二位姑娘此来,莫非有什么话指教么?” 樊二小姐轻笑一声,道:“我们来和你聊天不行么,就非有话指教不可?” 南瑞麟究竟面嫩,红云上颊,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樊大小姐微笑道:“南公子,我这二妹喜欢说笑,请不要见怪。”说此,美目含情,望了他一眼,又道: “南公子,方才宴前你拒绝他们请求,做得太好了,不过,你还得当心大罗手谭光羽等暗箭伤人……” 南瑞麟,见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不由好生感动,揖手笑道: “多谢姑娘关注,小可当时加警惕……”说此,双目中蕴露一种感激之色,道:“既承二位菇娘不弃交往,以后还是直呼贱名为是。” 二小姐忽展齿笑道:“那么,你今年多大了?” 南瑞麟道:“小可今年十五”。 二小姐望了其姐一眼,噗嗤一笑道:“姐姐他还比我们年轻嘛!” 樊大小姐淡淡一笑道: “如此愚姐妹托大称你一声麟弟,你到目前为止,大概对愚姐妹身世还抱有猜疑态度,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于是把身世来历说了。 原来樊氏二女,大小姐名唤樊玉珍,樊玉莲居次,其父卧龙山主樊稚,江湖尊称葛巾力士,终年一袭褐衣葛衫,武学奇诡,名满江湖,立身处世介乎邪正之间,不过来历出身始终如谜,二十年前名望如日方中时突然销声匿迹,隐逊于卧龙山庄,武林中不由啧啧称奇,其时二女还未出生,对其父樊稚以前的事,更是不知,不过二女逐渐长成,见其父交往的一些友人,俱是凶神恶煞之流,二女深知大体,有时亦微言规劝其父,樊稚总是一声长叹道: “随波逐流易,悬崖勒马难!”,言罢,神情黯然,二女虽不明所以,知其父定有难言之隐,于是遂暗中留心。 去年盛传“降龙真诀”重现江湖时,庄中武林人物更是来往频频, 一日,樊稚对二女道: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为父少年时误入岐途,现在已追悔不及,二十年前为父才不过三旬出头,突然归隐于此,不要说是正派人物称奇,就是知友恶朋也诧异不止,其实为父有难言之隐,迫不得已为之,这其中原委,自非一言可尽,也不是你们用常理可以衡度,为父幼为少林俗家弟子,这一点是任何人均不知悉,因为不是在嵩山授业,只是在家被一少林高僧看中传授,匆匆三年,得高僧所学十之四五,其后为父见异思迁,转投入一邪派高手门下,又为恶朋诱惑,性格日趋邪异下流,做了几件无心绝毒大错,终为前师寻来。破了内家真气前师曾郑重嘱咐,说虽然为父外家功力仍无,终不能与江湖一班好手妄动逞强,只要不与人过手,尚可苟延廿五年生命,是以为父这才收手归隐,其后又中了邪恶毒手,这个秘密蕴藏内心将近廿年了,你们姐妹见进出卧龙山庄的,都不是正派人物,心内未免奇怪,说穿了还不是利用他们作护符来对付为父当年对头,本身内家真气点破一事,仅有前师及为父二人知,故廿年来尚是一具纸老虎,幸未为人戳穿,但无日不思恢复本身功力,风闻‘降龙真诀’重现江湖,这部奇书是武林中瑰宝,有穷究天人之能,要恢复功力非把‘降龙真诀’得手不可,你们不知为父每日丑之交,受尽心火散功迫煎之苦,又须以残余真气迫毒,明日,陆地阴魔郑天雄率子来此,必然是邀为父相劝,他不知为父现与常人无异,怎能重出江湖,几经寻思,决定遣你们随其助手,好在你们武学已属中上之选,郑峰又暗恋着你们,以你们过人机智。不难到手,只将‘降龙真诀’到得手中,急速回庄,其余的事我来应付好了。” 第三日愚姐妹随陆地阴魔等人离庄,辗转抵达洛阳。 南瑞麟听后,微笑道:“两位姑娘孝思不匮,终必有成,小弟可以预祝。” 樊玉莲对南瑞麟凝眸半晌,忽娇笑道:“这‘降龙真诀’重现江湖,天下英豪莫不全力夺求,你难道真不动念吗?” 南瑞麟沉吟片刻,慨然道: “不瞒两位姑娘说,小弟对‘降龙真诀’重现江湖一事,还是方才听马老师说起才知,不过这部奇书既有如此奇奥,小弟功力虽然浅薄,但不至于袖手,当尽力而为,至不济也不愿见奇书沦入盗匪那恶手中。” 二女听后愕然,樊玉莲道:“那么眼看奇书愚姐妹将要到手,你也阻止么。” 南瑞麟笑说:“只要二位姑娘出手,小弟绝不阻拦,也许还要相助,若假手别人,那又当别论了”,语气极其诚恳,要知南瑞麟在这几个时辰之内,见识大为增强,对二女亦心生爱好,才说此话。 樊玉珍见他神色,知其是由衷之言,笑道: “麟弟,这话未免言之过早,目前上册‘降龙真诀’还不知下落,不如我们三人先分头查悉后再说吧!” 南瑞麟颔首道好,三人又谈了一阵,两女告辞回房。 南瑞麟走出门外,只见月华似水,林园一片清辉,亭台树木绰约,暗香随风袭来,令人俗虑一涤,他立了片刻,忖道: “我何不去长胜镖局一趟,瞧瞧他们探出蒙面人来历未”,心念一动,即望月洞门走去。 他正要跨步迈过月门,忽见迎面人影一闪,南瑞麟蓦然一惊,收住脚步,定睛一瞧,却见大罗手谭光羽一脸阴笑立在面前,阻止去路。 南瑞麟含愠,正待出口相问,只见大罗手谭光羽轻笑了声,快步走去。 南瑞麟甚为困惑,怎么这等绿林巨擘行事喜怒都高深莫测!令人费解。 他也不想这些,飞步出外,只见洛阳夜市灯光如画,车水马龙,人如潮水一般,拥进挤出,好不容易到达长胜镖局,入内一看,不禁愕然,全局的人均已外出,心中甚是疑惑,又驰去凌云镖局查视,更是大吃一惊。 偌大一座镖局,空无一人,连个灯光都无,细心查看之下, 一应杂物陈设俱全,可是重要物件携了一空,想是临时有急故迁去,南瑞麟为之怅然久之,又不愿去至其他镖局探问,漫步走出,回至洛安客栈。 走进居屋,燃亮红烛,又是一愕,只见绣枕下,露出白笺一角,取出一瞧,原来是樊氏双妹所留,字体娟秀端丽,簪花格极好,笺中有云她姐妹奉父急命返山,望君有暇来南阳卧龙山庄叙晤……蒲家寨群雄大会目前无甚作为,巩固势力而已,俟降龙上册得知下落后,方始蠢动,君若有意见识,不妨去阳乡鸡公山,但千万不可堕其术中……速离洛安,君敦厚朴实,狐狡之辈,笑后有险……,下有二女具名。 信中虽不言情,但情在意中,跃跃欲出,南瑞麟看后,只觉心内空虚得很,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他叹了一口气,收拾行囊,越窗而出。 月华似水,南瑞麟专拣穷街僻巷缓缓穿行,他心头默默忖思着…… 樊氏双姝一走,只觉有点茫然若失之感,心内也觉自己心绪好笑,难道是情有独钟吗,转念到她们为什么要走,不禁想起方才两女之话,其父卧龙山主樊稚既遣她姐妹相随陆地阴魔父子探索“降龙真诀”,为何任务未竟,便遽而返山呢?……嗯,可能是樊稚得悉“降龙真诀”上册下落,无须利用陆地阴魔父子及神掌无敌裘飞等人,单独行动比较妥当,越想越对,自己所学未成,既有此奇书重现江湖,何不看看自己机缘若何,说不定碰巧得手也未必一定,对将来复仇之事大有裨益。 回想到镖局之事,究竟自己要伸手柑助否,不免显得傍徨,举措不定,脑际又掠上邙山三子疾言厉色拒绝自己相助的神情,不禁悚然,是啊,自己满门血仇未报,何苦为着别人不相干的闲事牵涉,万一有个失闪,岂不是抱憾终身么,遂下了决定,决意不管镖局是非,但思之凌云镖局清晨犹在风雨飘摇之中,如今已是曲终人散,内中显然有点玄虚可疑,既决意不管,这些思索,都是多余的。 不知不觉来在一家小客栈门首,南瑞麟信步走入,盥洗已毕,问明店小二,去南阳及阳县路径。 南阳及阳县倒是同一路径,由洛阳南下,经伊川,过临汝,抵叶县,再由叶县分途,从叶县西南取道方城至南阳不过一天半脚程,由叶县向东南,沿遂平南下,抵阳县需费时四日,心头盘算一下,决去开封一趟,先至相国寺谋见慈云大师,交还手串,顺便探视一眼故居后,再取道伊川,许昌,至叶县,去卧龙山庄。 客栈内人声嘈杂,豪笑盈耳,不少江湖中人在此落足,谈吐之间,离不了镖局之事,因一再传闻,画蛇添足,竟有点变了样,他懒得听,躺在床上,一掀夹被,因前晚邙山遭变,昨晚又因镖局蒙面人一扰,恰好两日两晚未睡,力竭神疲,不觉蒙胧睡去。 第二天一早,寒星尚未坠尽,汴洛道上顿现一个英俊少年,仆仆长途,足不扬尘飞驰。 官道上快马来往驰骋,黄尘漫天,马上人一望而知俱是武林健者,行色匆匆,南瑞麟目不旁视,只垂首急走。 傍午时分,南瑞麟已走过巩县,沿黄河南岸而行,只见浊水滚滚,黄浪滔天,两岸了无屋舍人迹,不胜荒凉,皆因这条黄河时常改道,每达泛期,两岸庐舍为墟,人畜俱作波臣,千百年来,河官束手无策,耗费钱粮无数,依然得不到半点效果,曷胜浩叹。 南瑞麟不觉有点饿了,烈日盛暑之下奔驰,汗流夹背,也该歇息一会,远远望去,只见道旁有一丛白杨树,其内隐隐有几户人家,树杆尚系了六七匹健马,想是打尖之处,遂满吸了一口真气,飞驰近前。 果然那边是个打尖之处,树荫下摆设七八个方座儿,可惜都坐满了,只有一张座儿坐了三人,尚空着一方,南瑞麟不禁犹豫不前,只见那张座上有位年约三旬的中年人,起立含笑道:“这位老弟,何不请来共饮一杯”。 南瑞麟见人家邀请,不好拒绝,俊面一红,道:“怎好叨扰”,话是这么说,人已向座上踅进。 那人微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怎说叨扰二字,请坐”。 南瑞麟谢了一声坐下,抬眼望了同席其他两人一眼。 这两人与邀他共座之人年岁相彷,装束亦一模一样,同着一袭黑纺长衫,肩头蓝布包裹,想是兵刃武器。 两人见南瑞麟望他,点点头微笑,店伙过来添了一付杯筷。 那邀他其余中年人,与南瑞麟-了一杯,微笑问道:“老弟,请问尊姓”。 南瑞麟道:“不敢,小可姓南”。 “哦,原来是南老弟”,那人用目凝视了南瑞麟肩头扑刀一眼,又接着说道: “南老弟,你也擅武吗?看老弟方才进得杨林,足不沾尘,大概轻功身法有过人之长”。 南瑞麟心惊这人好眼力,笑道:“小可那能说会武,只习了几年粗笨拳脚罢了……请问尊驾贵姓。” 那人重重敲了一下脑袋,向同席两人笑道:“我这人怎么如此失礼,尽问人家,可忘怀了自己这面。”,遂向南瑞麟道: “来,来,来,我与老弟引见两位盟兄……这位姓沈,名唤冰岩……这位姓徐,单名一个韶字………敝姓程名唤文,蒙武林人士推爱,取了一个小小美号,人称邯郸三杰”。 南瑞麟拱手道: “幸会,幸会。”沈冰岩,徐韶两人也都谈风甚健,四人片刻,谈得十分融洽,酒到杯干,纵声豪笑。 这时流风徐来,暑热尽收,邻座上人陆续离去。 沈冰岩忽问道:“南老弟,你是去开封吗?” 南瑞麟点点头道:“小可去开封探望一位亲戚长辈,三位可也是去……” 沈冰岩接口道:“我们也是去开封,正好同途,不过是邀请几位好友,便南下去蒲家寨参加群雄大会”,说此顿了一顿,又道:“南老弟,你可曾闻及此事否?” 南瑞麟闻得他们参加蒲家寨群雄大会,不禁怀疑这三人不是好路道,遂答道:“此事小可稍稍闻及一鳞半爪,不过不关心罢了。” 徐韶睁着眼,诧异道:“‘降龙真诀’天下奇书,武林中人莫不垂涎,难道老弟竟不动心么?” 南瑞麟摇首正色道: “小可粗知拳脚,力不足于防身,何必妄想,闻得为得此书,天下英雄纷纷而起,转眼就是一片浩劫,得之不能守,适足自取杀身之祸,不过到有去蒲家寨之心,见识见识名家武学,只是群雄大会日内就要召开,小可到得开封后,还过去南阳一趟,恐怕不能如望了。” 程唤文抚掌大笑道: “群雄大会为期两月,八爪龙叟蒲老儿不过假其名遂其心愿而已,我们也是去探访一下虚实,老弟,我们准在蒲家寨等你。” 南瑞麟颔首应允了,四人歇息也够了,算好酒饭钱后,离座起程,南瑞麟笑道: “三位马快,请先行吧”,三位邀他共骑,南瑞麟只是坚持不允,邯郸三杰只得跃身上马,南瑞麟随后步行。 南瑞麟自为其师简松隐用“须弥芥子”本身绝顶内功真气助他打通“奇经八脉”后,武功一日千里,突飞猛进,轻功特佳,以他目前的脚程,可与邯郸三杰快马并驾其驱,不过他为人深知谦让之礼,不想在人前炫露,因此距邯郸三杰骑后不离五六丈远,但保持这个距离十分不容易,因为马的速度并不是一成不变。 三杰回首探望了一限,面现惊异之色。 这日正是南风,南瑞麟随在马后,那三骑掀起的尘砂,一点俱未波及。 三骑一人一路驰飞着,不觉走出四五十里,南瑞麟忽见前面三马一蹶,邯郸三杰翻飞落地,三马同声希聿聿长呜,两足一弹跃起,回身圈后,三杰愕然而立。 南瑞麟知有意外,紧赶了两步,一看之下,也为之大惊。 原来这段官道上两旁俱是疏落落地苍天梓树,左边一棵梓树虬根上,斜倚着六具尸体,面色恐怖,似是遭遇了极惊惧的事,那六尸胸坎上,每尸钉了一支长钉。 那长钉通体墨黑,作六角形,阳光在叶隙中照映下,泛出一丝蓝色光彩,六尸胸坎尚涔涔温出黑血来。 三杰面面相觑,程唤文向南瑞麟苦笑了一下,道: “这六人就是方才由打尖处离开,不过先我们一刻,竟横遭此逆,行凶的人一定身手高绝,不过此钉识不出来历,大概死者与那人有什么血海大仇。” 南瑞麟也未回答,凝视了那些尸身几眼,忽飞身上前,伸手就要拔钉。 徐韶大叫道:“拔不得……” 南瑞麟手指刚要触及铁钉,闻声警觉,右臂望里一缩,只因身子前冲之势未收,硬生生往外一窜,平着尸身擦过,翻身立定,睁着双目怔望着徐韶。 徐韶见南瑞麟面露困惑,便道: “南老弟,此钉本身附有奇毒,徐某原也不知,后来发现此钉经阳光反映,泛出蓝光,方始悟出……” 这时,程焕文已走近尸身面前察看,俯身注目了一会,突大叫道: “二哥,你所见不差,钉身附有奇毒,但六尸只有五人手掌显有中毒黑印,这大有疑问。” 沈冰岩到此刻才发话,道: “我看这六人并不是在同时死去,手掌无中毒黑印者,显然就是第一个遭殃的人,以后接二连三发现死者,俱想拔钉一视究竟,不想中毒死去,那死身胸前铁钉必是凶手隐于近侧,陆续补上的。” 闻得沈冰岩言及凶手隐于近处,徐韶程焕文两人都四周上下望了望一好似凶手就在身后模样,仅南瑞麟不动声色,只向尸身凝视。 奇怪此时汴洛道上来往行人绝迹,大概是炎热盛暑,中午阳光毒灼,烁石流金,旅人都找上歇凉之处,等侯日头傍西,继续趱程。 且说南瑞麟向尸身凝视了一阵,抬目对邯郸三杰微笑道: “沈大侠所见不差,只是与小可观点略有出入……第二人发现第一人尸体后,想拔出毒钉,这是无可置疑的事,而且在第二人本身说,也是始料不及的事,不过,其后发现的人,却不可能如小弟一般贸然伸手,如非这样,为何死状、一模一样,依小可猜测,必是凶手突现,威逼他们拔钉,或是命他们就范不允,再行点穴致死,死后补上一钉,但凶手为何非如此不可,又不毁尸灭迹,摆在大路头上显目之处,这就要大费推敲了。” 邯郸三杰见南瑞麟观察入微,正待赞扬出口,蓦地,那株参天梓树上,忽有人纵声大笑,宛如枭鸣,笑声中,人已落定在邯郸三杰面前。 这人身法奇快,陨石坠星般,只见眼前一闪,面前就多了一个蓬发垢面老者,钩鼻鹰眼,目内绿光闪烁,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布短装,他落地后,双限就望着南瑞麟狞笑一声,道: “好小子,眼力果然不差,判断又竟然一点不错,难得,难得,不过,你见着‘罗喉煞钉’后,就想不出老夫来历么……”,继又转口道: “也难怪你,老夫三十年来未履人世了,你如此年轻,怎会知道老夫名讳……你今年多大了?”言下大有垂青之意。 沈冰岩这时插口道: “老前辈莫非三十年前名闻宇内的‘罗喉神君’丁翰,丁老前辈么?”,将魔君改名为神君,奉承有加,换在别人那还不飘飘欲仙,未料那老者只哼了一声,两目紧盯着南瑞麟等候回答,却对邯郸三杰不屑一顾。 邯郸三杰气在心里,他们亦是年青气盛之辈,若不是畏怯此老威名,还不早就出手了。 南瑞麟却言不及题地问道:“这六人与老前辈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致逐个戮杀?” 罗喉魔君丁翰哈哈狂笑道: “小子你的胆量实在过人,竟敢反问老夫,老夫从来行事不论好恶是非,全凭自己心意而定,你知道了么……?”南瑞麟竟不作声,罗喉魔君用目翻了他一眼,又道: “不是老夫看中你的姿质,起下收徒之念,哼哼,你们岂能活到现在。”说罢又是一阵狂笑,蓝目中突逼出冷茫,大白天里见着,也有不寒而栗之感。 南瑞麟竟然微笑道: “这话未免太奇怪了,收徒拜师各凭心愿而定,譬如我内心不愿,老前辈就是强收,也造就不出一个奇才出来,那么老前辈一片心机岂不是枉费了?” 邯郸三杰知罗喉魔君心性为人,一言不合,便施杀手,不禁为南瑞麟担忧。 那知这次大出意外,罗喉魔君丁翰竟正色道: “好,你不愿,老夫目前也不勉强,不过话可要说明白,一经老夫看中,无论什么人就没有逃出手中过,老夫总令你心服口服就是。” 南瑞麟微笑道:“老前辈现在这话尚属言之过早,那要看老前辈以后与晚辈自己的机遇如何了。” 罗喉魔君嘴角牵了一牵,也不置答,转眼望着邯郸三杰厉声道: “你们心中疑惑这六人与老夫必是结有深仇,才会致死是么?其实不是的,老夫令他们办一件事,怎奈他们不识抬举,竟敢抗命不允,那就怪不得老夫了。” 邯郸三杰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沈冰岩迟疑道:“以老前辈功力绝顶,何事不可手到功成,怎么尚需末学之辈相助?” 罗喉魔君丁翰大笑道:“天下事那有一人管得了的,老夫平生做事,不伸手则已,若伸手就要全始全终不可,与老夫做事的人,事后,必有一点好处。” 沈冰岩忽起下好奇之念,问道:“那么,有什么事值得老前辈如此关注呢?” 罗喉魔君丁翰怪目闪烁了一下,面寒似冰道:“这件事你们不会不知道,就是‘降龙真诀’奇书重现江湖。” 此语一出,南瑞麟心头一震。 程焕文竟冲口问道:“那‘降龙真诀’上册,老前辈莫非得知下落么?” “老夫为此探访三月,一丝线索竟没有”,罗喉魔君丁翰摇首回答,又道: “所以老夫心想,既然中册下册分落在蒲家寨嵩山两处,何不就现成之物下手,再引来上册得主,岂不事半功倍么!” 沈冰岩越听越糊涂,道:“这又与那六人又有什么相干呢?” 罗喉魔君怒视了沈冰岩一眼,道: “那蒲胜自得了中册‘降龙真诀’后,竟用十万斤生铁铸成一座藏书库,通体密封,除开它的重量体积不算,仅它那厚度就有三尺,不管用何种沉浑掌力,也不能动他半分一毫,取出更不用说了,那就是说非要宝剑利刃缓缓切开不可,换句话说,那要费相当时日,群雄大会为时两月,依照老夫推测每日进度,两月时光勉强可够,故而非有人合作不可,至于宝剑,听说汴京铁塔之内,藏有一柄湛庐剑,不过有一老贼秃梧叶长相维护,一步不离,老贼秃内外功均臻上乘,以老夫一人之力不能得手”,说着望了那六具尸体一眼,道:“那就是六人致死之因”,说完,眼内蓝光逼射,露出无遑杀机,邯郸三杰又是一个寒噤。 罗喉魔君丁翰又进:“话说至此,那么你们可为老夫效力么?” 邯郸三杰宛如小鹿撞胸,一颗心跃跃欲出,惊惧迟疑不敢作答。 南瑞麟微笑答道:“即是我们此刻勉强应允,到时不尽力,老前辈心机白费也是徒然。” 罗喉魔君哈哈的笑道: “这话不无见地,你却不知,凡应允为老夫效力的,必须经老夫用上一些手法,规定十八个时辰向老夫报到一次,逾时,则‘错筋乱脉’发作,死活不能,你想想看,有谁敢不尽力?” 邯郸三杰暑日之下,竟吓出一身冷汗,南瑞麟暗骂此人恶毒,若不除得此人,鼓毒生灵,江湖上永无宁日了,心头沉吟片刻,想出一个问话,道: “万一相助的人失事遭擒,或是有意外逗留,不能与老前辈按时会面,‘错筋乱脉’发作起来,岂不是自误误人么?” 一言问住老魔头,怔着双眼道: “好小子,太聪明了,倘万一有此事发生,那也顾不得许多,老夫只有另寻相助之人了。” 南瑞麟颇为得意,不想灵机一动,竟把话问住了此不可一世魔头,目前不如趁机用话夺住他,不然,会带来邯郸三杰及自己杀身大难,遂笑道: “这样老前辈未免多此一举,欲寻相助之人,必然审慎观察,其人是否功力相当,于事有补,才可及选,晚辈等江湖末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何能相助,不如老前辈召来本门子弟晚辈,或是好友助拳,方济于事,若强邀他人,事不成则已,否则,以老前辈威望功力,尚需借重外人,有沾清誉不说,反落得个江湖笑柄。” 罗喉魔君丁翰闻言不怒反笑,竟道: “果然老夫眼力不差,你秉赋根骨奇佳不说,连说话也是上选,冲着你,卖一个大交情,不用你们相助了,老夫自会另寻他人,不过,方才的事不得泄露,蒲家寨老夫深信你们也要去,千万不得破坏老夫行事,你自问能应允么”? 南瑞麟躬身长揖,道:“晚辈遵命,他们三位晚辈也可代为应允。” 罗喉魔君大笑道: “小子,真有你的”,说完转身将六具尸体,分抓两手,随手一扬,六具尸体如箭矢般飞坠于滔天黄浪中,两臂微振,身形如逝电般穿上梓树,瞬眼,形迹已杳,但隐隐闻得穿枝拂叶之声,心知罗喉魔君赶赴汴京而去。 邯郸三杰神定后,望着南瑞麟一揖到地道: “蒙南老弟巧言化解愚兄弟一步杀身大难,纵令肝脑涂地,难报大德于万一,以后如需用愚兄弟处,虽赴汤滔火,在所不辞。” 南瑞麟遑让不已,微笑道: “小可不过巧言合色,消珥魔头杀心,存着万一之望,却不料罗喉魔君竟会收手,真是始料不及,看来这魔头-是心狠手辣,良知依然未泯,就此回头也说不定。” 沈冰岩摇首道: “未必见得,我看此魔头必是看上老弟根骨,用欲擒故纵手法,博老弟好感,以后见得面时, 一定有所牵缠,此魔头昔年尚有一混号,称作“阴魂不散”,信如他方才所说, 一经相中,没有到不了手的,宛若附骨之蛆般,令人可怕。” 南瑞麟微笑不言,三杰纵身上马,南瑞麟相距一箭之地随着一路飞奔。 这时汴洛道上,来往又现征骑,真是凑巧得很,在此段真空时间,竟然遇上了罗喉魔君这不可一世魔头。 南瑞麟一路默默在想: “湛庐剑必不能为罗喉魔君得去,必欲想一个两全之计不可……有了,我不如用下以毒攻毒之计”,以毒攻毒究竟是什么,这是后话。 南瑞麟脚程飞快,三杰胯下乘骑也是千里神骏,夏日日落较晚,酉末戍初已自赶到开封城郊十里长亭外。 黄河落日,天下奇观,赤红色的日轮,高悬黄浪尽际,映起满天金红色霞光,云彩变幻异常,河岸两侧,平沙莽-黄入天,金鸟将坠之时,跳跃三下,宛如鲁阳金戈指日,倏地突然隐没,那漫天流彩,就似锦屏缦帐一般,的是奇观。 开封城郊,遍地都是池塘,停晚时分,倦鸟归林,鱼鸢戏水,牧童荷笛,风送荷香,顿感心旷神怡,暑气一清。 汴京开封,北宋帝都,巍然王气之象,在龙亭高处眺望开封城景,满眼俱收,记得康有为有诗: “远望高寒侥汴州,铁塔繁塔与云浮,万家无树无宫阙,但见黄河滚滚流”,诗意雄伟,写尽开封胜处均在意中。 邯郸三杰与南瑞麟在暮云四合,万家灯火中,缓缓进得南薰门。 四人落在一家客栈内,用过酒饭后,邯郸三杰便欲出外访友,南瑞麟也要去相国寺谒见慈云大师,分手之际,沈冰岩极其诚恳地对南瑞麟道: “途中见老弟默默沉思,必是对罗喉魔君盗剑之事,有所疑虑,若论我等侠义宗旨,决不能使湛庐剑落在魔头手中,但一个不当,易招致杀身之祸,何况我等又许下诺言,以老弟睿智,不难思出万全之策,沈某哓舌,老弟当能知晓。” 南瑞麟何等聪颖,还听不出沈冰岩的话意,劝自己不可轻身涉险,心下甚是感激,道: “沈大侠金石之言,小可永志心底。” 当下分手,南瑞麟送邯郸三杰身形在人群中消失后,才向相国寺走去。 入夜,相国寺内更形热闹,唱曲,幻术,杂技,星相医卜,各色俱有,游人如水, 一如北京庙会,(按:相国寺简介,在拙着“十年孤剑沧海盟”十一集已有述及,恕不再赘),清净佛地,顿变繁华鼎沸场所。 南瑞麟由西掖门踱近相国寺,也无暇观赏,迳向二殿穿越正殿,转八角殿踅往藏经楼。 慈云大师云房就在藏经楼右侧,房外有一小沙弥侍立,他与南瑞麟当年熟悉相识,遂微笑双手合十作讯,也不用传话,南瑞麟迳自步入。 慈云大师,长得白眉白须,面色红润,身材瘦小,闭目端坐云床之上,闻得履声,睁目凝视一下,微笑道: “孩子,你来了,走过来,待老僧仔细看看。” 南瑞麟走前跪下,道:“弟子叩见大师。” 慈云大师哈哈笑着伸手拉了起来,搂着揣摩南瑞麟全身骨骼,转叹一声道: “松隐兄的是天下奇才,他用释道两家超乘内功‘须弥芥子’,助你脱胎换骨,贯通‘任、督’二脉,打破生死玄关,这是武林中人梦寝难求的……你在山情形,老僧从松隐兄口中藉悉详情,他数日前路经此地,与老僧相聚一日……” 南瑞麟急问道: “恩师来了么,大师可曾知晓家师为何东游,他老人家有没有说及?” 慈云大师面色慈祥,摸了摸南瑞麟头发,微笑道: “你师父行事向来莫测高深,他的习性,普天之下只有老僧深知,问也是白费唇舌,不过谈及你……”说此一顿。南瑞麟怔怔地听着,只见慈云大师说下去: “你师父一身所学,据老衲臆测,眼前武林中一班成名人物无有出其右者,自从数十年前你师父为人所惑,误杀了一人全家,事后得悉真象,深自忏悔,从今不管江湖是非,悟出止戈为武之道:不过其人也有该杀之处,但就事论事,实不宜在你师手中丧命,以松隐兄那份智慧,尚被人所惑,心灰之余,本想将一身绝学随入黄土,自后,见了你后,不觉动了怜才之念,视你作衣钵传人,自知年华老去,岁月不居,故用‘须弥芥子’绝顶内功,助你缩短练武之期,不想你天资横溢,进境之速,大感意外,你也知道你师学究天人,星相医卜,无不通晓,河图,洛书,宓义,八卦神算之学,深得其中三味,所以替你相面,瞧出你杀孽奇重,又为你详推一生,才下了一个结论,不待你学成,命你下山历练,你不可见怪你师有什么二心,其实有深意在,你不在此时下山历练一番,不知道世途险恶,人心鬼蜮,万一你学成,心切亲仇思想偏激,对事先入为主,那就无人能制了,你知道么?” 南瑞麟泣道:“恩师对弟子苦心孤诣,恩同日月,弟子知道。” 这时月上帘拢,映得一室清辉,老僧盘坐云榻,童子待坐于侧,凝耳面扬谛听,炉内檀香袅袅送氛,好一付“童子听经”图。 第五章 红烛赌徒 老魔断指 慈云大师忽轩眉笑道:“你不是说过你暂不离山吗?但究竟逃不出你师神算中。” 南瑞麟睁大了眼睛诧异道:“难道他老人家算出上清宫将有杀劫之事发生,那么他老人家为何见死不救,真个忍心。” 老和尚被他说得呆住,半晌,才微笑道:“孩子,你莫急,万事皆逃不出因果二字,究竟邙山出了什么事,你且说给老僧听听看。” 这时小沙弥送上两盏松子茶,南瑞麟谢了一声,取过一饮而尽,只觉清香甘列无比。 南瑞麟默了默神,道出经过,把上清宫发现红鹰会刀头滴血起,以致于现在,一一说出,老和尚闭目静听,俟他说完,才睁目微笑道: “邙山三子,就是昔年‘南天三凶’,手中血腥杀孽无数,虽说放下屠刀,回头向善,我们佛家首重因果循环之说,终就逃不出报应二字,就连香火执役及小道丧身,可能是前生之孽今世应报,你岂不闻白起变猪之说,即因他坑杀无辜赵卒七十万之故,所以为人在世,一步都走错不得,老僧推测,你师算出后,心下盘算一番,总不能逆天行事,才致离山,再则也因本身有什么急事,非离开不可”,说此,望了南瑞麟一眼,见他一脸愤激之容,不由陪叹了一口气,忖道: “此子真个至性过人,松隐兄见事明白,命他下山历练主意不错。”,又微笑道: “你说镖局之事,不过是江湖上诡计凶杀阴谋而已,倒是‘降龙真诀’重现江湖确是一件大事,老衲曾听闻本门长辈说过此书来历,这班魔头得到手中,不能契悟书内无穷禅机,也是废物一样,你有心于此,未尝不可,瞧瞧你的缘份如何,但不可勉强……你可知道梧叶上人是老僧什么人?” 南瑞麟摇摇头表示不知,只见慈云大师道: “梧叶上人就是老僧师兄,罗喉魔君虽负精湛武功,恐怕也不容易到手,等会老衲派人去通知一声,作个预防也好,你想出的以毒攻毒之计甚妙,可从城北群英馆着手,其地龙蛇混杂,泰半进出为武林中人,又与铁塔近在咫尺,呼应方便,那等神兵异珍,那有不上钩的”,说完,呵呵大笑,当年行道江湖之豪迈气慨,又重现于眉目之间。 慈云大师笑完,继又面色一正道: “至于你的故居,老衲已派人照料,无庸探视,日后行道江湖时,不得说出你是南星白后人,于事不但无补,而且有害,记着了么!” 南瑞麟噙泪点首应了,从怀中取出紫檀木佛珠手串交还大师,立起告辞,大师忽道: “且慢着走,你来此一趟也不容易,老僧无物相赠,有点说不过去,这样吧,老僧传你一套‘乾坤九式’掌法,虽没有什么神奇之处,但与你师传之‘太极神功’有异曲同工之妙,多学一点总比较好。” 南瑞麟大喜,先拜谢了,慈云大师缓缓立起,离开云床,拉着南瑞麟步出云房,向桂香院中走去。 尚未踏进院门,就嗅得一种浓郁桂花香气,弥漫空中,风送十里,这桂香院不过十丈方圆,院中一片葱绿草地,墙隅植有一株金桂,高约四丈,在北国如此高的桂树,甚是罕见,气候地土关系,不易生长,这株金桂怕不有数百年寿龄。 两人立在草地中,大师道: “乾,天也,天有四时变化,风云雷电之-,含有纯阳至刚之气,乾有三象,故乾坤九式掌法,乾掌占有三,诀云:‘刚强流纯,乾之无际,赋性无常,乾之易动,阳分有定,乾三刚强而偏弧’,坤、地也,地有孕育万物之机,生老病死之忌,蕴有阴柔之气,坤有六象,中分为二,又谓坤六二,乾坤九式坤掌占其六诀云: ‘柔顺正固,坤之有直,赋形有定,坤之端方,德合无疆,坤之至大,六二柔顺而正中’。 乾坤九式心诀虽简,寥寥虽数十字,其实义理深奥,极不易解,不过以你姿质而言,又学养有素,倘假以时日当不难悟澈,老僧虽身列禅门,但生平服膺阳明先生‘知难行易’之说,现在先演练一遍,让你知道用法,再慢慢体会出其中玄妙”,说着,一撩僧袍,立好椿式。 此种椿式别人不知者,尚以为是极普通之身架,却在南瑞麟眼中瞧出,这是“十八善才拜观音”步法,暗藏诡奇变化。 但闻慈云大师高声道:“孩子,你要瞧清楚了,乾坤九式共是八十一招,一式九招,乾坤二十七,坤式五十四”,说时一掌缓缓推出,身法如行云流水地自然晃动,接着掌式演开来,风雷之声嗡嗡不绝。 南瑞麟嗜武成癖,心知慈云大师此时此地传他掌法,必不寻常,因此,心不旁骛专心观摩。 他瞧出慈云大师此刻所展的正是乾天廿七式,阳罡真气充沛,至大至刚,因大师只使出二成真力,不然,这桂香院必定颓废。 一转至坤象五十四式,阳刚罡气尽饮,一变为阴柔,略不带风,犹如柳絮沾水,软不着力,他又瞧出乾坤九式无论那一招发出,似缓实速,含育着无尽禅机变化,极难封架闪避。 慈云大师将乾坤九式施完,笑道:“孩子,你记下了没有”,南瑞麟点点头,道: “待晚辈演练一遍,倘有错误之处,尚望大师指正。” 慈云大师心甚骇异,暗忖:“我这乾坤九式,虽是基本招式,但小动作甚多,且含有无数变化,休说演了一遍,再演十遍,外人也无法在短短时间内可以学全”,意似不信。 但南瑞麟一演展开来,非但一招一式无舛连小动作也不改分毫,遂慨叹一声,道: “好孩子,果然你师说得不差,根骨绝乘,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希好自为之,老僧回房去了,日后有缘相见”,说时,袍袖一扬,微风飒然,身形顿杳。 南瑞麟默默神,将乾坤象诀背默了一遍,口诀虽不碍口,只觉玄奥费解,心知欲速则不达之故,于是澄心虑志把“乾坤九式”从首至尾又练了一遍,被他悟出不少道理,心喜之余,看看星象,此刻已是亥初时分。 他由寺后小门而出,迳往城北群英馆。 夜凉似水,盈月中天,映在偌大的汴京,一片清辉,万里无云,繁星满天,南瑞麟迎着习习清风缓缓而行,白色纺衫微微飘动,月色之下见着,有一种出尘绝俗的感觉。 群英馆座落于城北一条大街上,建筑古雅,因其烹调甚精,烩乏人口,汴京居民,趋之若骛,从早到晚,嗜口腹之欲者,川流不息,每有三更将尽,犹如食客临门,又因其名“群英”,武林人士甚是偏爱,大小酒宴恒在此举行,故群英馆之名,借武林中人之推荐,不陉而走,中原五省无不知汴京有家群英馆的。 南瑞麟犹未出双龙巷口,老远就见群英馆华灯高张,人笑声哗,他一踏上楼口,便有店伙迎着,高嚷道:“楼上看坐啦!” 楼上几乎满座,上了九成半,食客泰半都是虎背鸢肩大汉,眉头丝穗晃飘, 一望而知全是武林人物。 恰好窗口侧首空着一付座头,酒保引着南瑞麟入座,送上手巾把。 南瑞麟随便要了两三个菜,两斤荷叶青,抬目望了望自己这付座头上三人。 对面坐着一个鹰眼长颈的中年汉子,左颊上有三处紫红刀疤, 一脸奸狡之容,见南瑞麟望他,面上泛上笑容,这笑容只是嘴角牵了一牵,南瑞麟微微颔首为礼。 左面一个是白净脸瞠四十不到的汉子,疏眉豆眼,面阔目小,甚是不相称。 右侧坐的一个身材瘦小,面色姜黄,小口鼠须双目斜视的老者,这三人都不似正派人物,南瑞麟垂首盘算以毒攻毒之策。 人声笑嚷,有几张桌面的人,正在猜掌行令,楼板被跳跃得震天价响,南瑞麟不禁皱了皱眉。 此刻,酒保已送上酒菜,南瑞麟举杯独酌,面望着窗外,正好望着铁塔,玉蟾辉映之下,似一具巨人矗立着。 南瑞麟故意做作,时而望着铁塔皱眉,时而向楼口张望,意似等人模样,又漫不经意地用手按按肩头刀柄。 同座三人虽然在互说着一点不着边际的话,但眼中对南瑞麟这种动作,可留下了心。 南瑞麟英俊不凡,丰神如玉,整座楼面上独有他鹤立鸡群,是以十分显目,他这一做作,更招来邻座儿注意。 群英馆生意兴盛,顾客我纷至沓来,每有一人踏上楼面;南瑞麟都张望了一眼,手指在桌面上不住地轻敲,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没来,可误了大事啦!” 同桌的鼠须斜视老者,见情有点心奇,忍不住出口相问道: “这位小哥儿尊姓,是等人么?” 南瑞麟知计将售,心中微喜,面可不露神色,望着鼠须斜视老者微笑道: “小可姓南,正是等着一个人,约定此时在此晤面,不想还未见来………老丈尊姓?” 那老者手持鼠须,斜祝了南瑞麟一眼,笑道: “哦,是南小哥,老朽姓曹,方才见小哥焦灼不安,敢莫是有什么重大的事待办么?” 南瑞麟故作沉吟为难之状,迟疑了一阵,微叹了声道: “说给老丈听也不要紧,只是恐会引起一场纷争,反正小可一人之力也不能到手,看老丈的形像,必是武林名宿,侠义中人……” 这一记摸着了曹姓老丈痒处,听得耳内十分受用,数十年来非但没有人称他是武林名宿,侠义人物更不消说了,乐得一张口直合不拢,不觉把语声放高了一点道: “南小哥有什么为难的事,说出听听,不论大小老朽总要给你拿个主意。” 语声甫落,右侧邻座忽起了一声雄沉冷笑道: “年岁轻轻,什么人不好交,单与下三滥人物攀上了交情,吃了亏时已来不及啦!”这个话,任谁听见,即指明南瑞麟这张座上发的。 姓曹的老者及另二人面上微微变色,南瑞麟眼角一掠,见那张座上满坐了四人,发话的却是一个年岁极大,七旬左右老者, 一部花白胡须,精神矍烁,气度不凡,身着一件土黄色川绸长衫,袖管高高卷起,左手带着一枚汉白玉板指,按着酒杯,望着对面人,神气极似方才说话是向着对面的人而发的。 那坐着对面及老者左侧的都是年未三旬青年人,一脸诚谨之色,那右侧的是一花信年华的少女,眉目娟好,皮肤白嫩,清秀端丽,闻老者说话,即娇笑道: “爷爷,您可别错怪了人家,也许他年岁轻,阅历浅,错把冤家当亲家,您不是常说,人不可貌像,海水不可斗量,人家可不能以貌分清善恶呀!” 那老者呵呵笑道: “你这丫头,可抓着爷爷话柄了,你可知:逢人只说三分话,莫全抛弃一片心,交浅不可言深,这个道理他都不懂吗?” 少女格格娇笑道:“爷爷又来说教了,酒凉啦,赶紧喝吧!” 南瑞麟心中一动,心知这一老一女都是把话点破他,好生感激,不过他们可不知道自己的心机,当下向曹姓鼠须老者笑道: “这个消息不知三位知道没有?”,音量放得极小,神情甚是诡秘,接着又道: “就是关于‘降龙真诀’的事。”,曹姓老者诧道:“那本上册,你得知下落吗?” 南瑞麟眼角微掠,见少女那座上的三人都在按杯凝身静听,他语音虽放得极小,但有意将真气敛聚可放得极远,故那座上听得十分清晰,遂摇摇头道: “小可并不知道,所约的人略知端倪,可是他守口如瓶,只字不露,小可也无可奈何,不过小可无心于降龙真诀,因为只粗知拳技,对这部奇书莫测高深,到手亦同废纸一般,所以小可需要的是另一物,就一是一柄千古神兵,湛卢宝剑。” 同席三人都睁大了眼睛,这等神物,那能不要垂涎,曹姓老者忽低声问道: “湛卢宝剑是与‘降龙真诀’上册在一处吗?”,其他两人虽是一言不发,可脸上都露出贪婪希冀之色。 南瑞麟对这问话避不作答,接着道: “小可虽然年轻,对如今武林形势可了然于胸,天下英雄纷聚于中州道上,莫不与‘降龙真诀’有关,小可深信三位也都是有心而来的,是么?” 三人点点头,又互望了一眼,只听南瑞麟又道: “小可所约朋友,原是萍水相逢,由陇西一路而来,蒙他十分瞧得起小可,推心置腹,除开降龙真诀上册下落无话不谈,后来到得洛阳,小可为事耽误,他迳来开封,约好今晚会晤,却未料他竟失约,无奈湛卢宝剑之事,许多人士都已知道,不先下手为强,到时剑已化龙,徒唤奈何了”,说至此处一顿,忽又转口道: “三位还是志在降龙真诀,还是志在宝剑呢?” 曹姓老者人最好狡,鉴言辨色,方在听南瑞麟说是需要湛卢宝剑,那会直认志于宝剑,便道: “小哥儿需要之物,老朽纵然心爱,岂能夺人所好,你且放心,老朽等必助你完成心愿”,侠心义风,溢于言表,恳切之至。 南瑞麟心中为之一笑,面露感激之容,道: “如此小可放心了,这宝剑的藏处,也是那朋友说的,他说,降龙真诀中册落在八爪龙叟蒲胜手下,下册又落在嵩山,想逐个到手,实要费一番手脚,何况中册被蒲胜用十万斤钢铁铸成一藏书庭,除开它的重量体积不算,单那厚度就有三尺,无论以何种凌厉的掌力均劈他不开,是以非用宝剑切开不可,小可那朋友因人单力薄,坚邀小可相助,小可就提出条件,得来宝剑赐小可所有,但可借他切开书库,他应允了,可又今天失约,不知何故?” 左首白净脸瞠汉子此刻也发话了,他道: “也许你那朋友事后反悔,如此奇珍岂可由你所有,故而失约,或者他找得另一人助手,亦说不定,这湛卢宝剑究竟落在何处呢?”,他究竟忍不住了。 南瑞麟笑笑,道: “就在那铁塔十一层内”,用手指了一指窗外。 同席三人随着手指方向都张望了一眼,曹姓老者迟疑了一会,面露不解之色,问道: “即然小哥朋友知道藏处,那么为何不自己去取,反借重他人相助”。 南瑞麟笑道:“谈何容易,塔内隐着一位奇人,功力绝世,只可智取,不可力夺,不然,小可何以这等焦灼,就是要等那朋友商量步骤”。 三人互望了望,这种神兵利器对他们诱惑太大了,可又不知道塔内奇人是谁。 很久的沉默,曹姓老者终于决定了,对南瑞麟道: “老朽说话,素来是一不二,说了助小哥一臂之力,决不反悔,既有奇人守护宝剑,我们四人似嫌力薄,老朽等现去邀请能手,四更天我们在塔前见面吧”,说着,与另二人使一眼色,道了声再见,同时起立步下楼去,咚咚咚,走得很快。 南瑞麟心中好笑,但又泛起一阵歉疚,这不是驱使别人去送死么?但为了维护武林正义,“降龙真诀”绝不能落入邪恶手中,不得不如此。 忽闻邻座老者低语道:“这不是与虎谋皮么,我老人家越听越气。” 又听得少女格格娇笑道:“爹爹,您老就是这直心肠,孙女猜测世间没这蠢的人,难道不许人家使诡,驱使唐家门三个鼠贼去送死吗?” 那老者似乎一怔,猛拍一下左腿,道: “对,我老人家怎想不及此,嗯,如今年青人越来越聪明了,我们这班老头子被他们耍了狗熊,还不知道。” 说得少女及两青年人都哈哈大笑,他们也不好意思过来问问南瑞麟详情。 南瑞麟暗赞少女聪颖灵慧,却不好意思望她,依然正襟危坐。 此刻,天将亥正,离四更天已自不远,遂要了两碗饭,就冷菜冷汤,胡乱塞饱,丢下一锭银子,离座自去。 街道行人绝迹,灯光全无,只有几条野狗逡巡街头。月色倍明,清风悠悠,南瑞麟施展“浮云掠月”绝世轻功飞驰,瞬眼就到达铁塔寺前,寺门紧闭着,他双臂一振,嗖地拔上墙头,接着往里直翻,越过三座殿脊,轻轻落在塔前。 只见铁塔矗立云霄,四下寂然,了无人迹,他暗忖: “我不免隐身树上,看看罗喉魔君来未”,想定,倏地一鹤冲天,拔上塔旁一株大树,隐于密枝繁叶中。 铁塔,其实不是用铁铸造,塔始建于宋仁宗庆历年闻,用铁色瓷砖砌成,每砖模佛像,或罗汉,或诸禽兽状,巧思匠心,塔为八棱十三级,高十九丈,巍然矗立,高出云霄,由北洞门入,盘旋而升,如行螺壳中,极顶尽处,坐铁佛一尊,每层俱有门户可以眺望,当门壁上都嵌有黄琉璃佛一尊,高约三尺,由最上级北望,只见黄河一线,白沙万顷,蔚为壮观,寺本名上方寺,明天顺年间改名铁塔寺,清乾隆十五年又漱赐名甘露寺,当地居民还是以铁塔寺为名,可惜道光廿年间,黄河泛滥成灾,河水围汴,居民不得已拆取寺砖碑碣护城,寺遂废,只剩一塔,令人惋惜。 且说南瑞麟存身树间密枝繁叶中,闻得城楼更鼓频催,已是四更敲罢,傍西月华似玉,不由屏息以待,这时万籁俱寂,仅余虫声唧唧,风韵树涛。 忽见一条黑影,捷如飞鸟,由寺墙前翻入,在塔前停住身形,仰首端详一下塔身,咧嘴狞笑。 月色清辉,织毫毕露,看得来人身形十分清楚,南瑞麟心内暗惊,忖道: “这魔头果然来了”,只是他一人来到,却未见有人相助。 原来这正是罗喉魔君丁翰,只见他绕着塔身盘旋一匝,又立定原处默默沉思,谅是思索入塔之策。 南瑞麟心中焦急,酒楼上曹姓老者三人还未见来,莫不是他们付出自己使诡不成,倘为罗喉魔君轻易得剑,岂不是一番苦心付之流水。 他正在心烦意乱时,喽,嗖……五六条身影翻墙过来,直扑塔前。 那五六条身影似是被罗喉魔君巍立在塔前所惊,同地刹住,双方不过相距三尺之遥,夜风吹着他们衣袖,猎猎作响,尤其是罗喉魔君的一头蓬长乱发,似一团柳絮般柔波晃漾,月夜下,这几人,均是黑色长衫,更默不作声,双方僵立,宛如鬼魅,胆小人见了,怕不毛骨悚然。 双方僵持了片刻,罗喉魔君发出低沉声音,道: “你们是什么人,来到铁塔前为了什么?” 跟着回了一个声音,道: “朋友,你不要问我们是什么人,就像我们也不问你一样,彼此装一个糊涂,反正我们与朋友是同一目的而来。” 这声音很熟,南瑞麟悟出酒楼曹姓老者果然邀请助手来了,因为,后来的五六人,却是东向而立,西斜月色照不着脸部,故他不能立刻判出来者是谁。 南瑞麟此时内心暗怪那姓曹的,为何要说出同一目的而来,若被罗喉魔君套出是自己透露……嗯……这个阴魂不敌,极难招惹。 果不其然,罗喉魔君发出低沉喉音,怒道:“这事你们从那得知的,快说”,这魔头尽量抑压愤怒,恐惊动塔中梧叶上人。 南瑞麟心头大急……… 那姓曹的发出尖锐笑声,忧戛怪鸣,道:“朋友,你这问话忒也奇怪了,你能知道,难道不准我们知道吗?”姓曹的脑际体会出,这当前的怪人,就是南瑞麟所说的那位朋友。 罗喉魔君从三十年归隐以前,就是名负一时,威震海内的魔头,武林中差一点的高手,均不敢对他正眼相视,甚至于老远见他迤迤而来,即刻避道而来,不料被姓曹的左一声朋友,右一声朋友,已自有气,又将自己问话顶撞过来,心头更是火发。 倏地,罗喉魔君电似地全身笔立腾起,只提到一丈左右,猛一拧身,双掌猛扬齐压,这种掌力,逼出劲风,似一串密浪,紧接着发出波波声响。 曹姓老者大惊,疾往后跃,退得虽快,罗喉魔君掌力更疾,右股已沾着一点,只见他全身半栽,叭地一声大震,伏在地下惨-怪叫,罗喉魔君身形堪堪落地,紧接着又是一掌打下。 随着曹姓老者同伴五人,见势危急,五件兵双纷纷指向罗喉魔君重穴。 罗喉魔君冷哼了一声,将打向曹姓老者的掌势撤回,双腕一拧一甩,五件兵刃登时脱手震飞, 一截短戟恰与南瑞麟擦身而过,笃,插在另一株树杆上。 南瑞麟惊出一声冷汗,罗喉魔君这种凌厉掌力,更合他心骇,因为他这掌力似乎奇怪, 一掌推出的劲风,宛如数十掌连续推出,绵绵不绝,大逾常情之事,怎不舍他骇异。 曹姓老者幸得同伴抢救,解开掌下之危,奋力纵起,可显已受伤不轻,身形有点蹒跚,只闻他大叫道“合字,点子硬,暗青子喂他。” 话声甫落,但见斜月光辉下,数十百件银芒黑点,如毒蜂归巢般,群向罗喉魔君身上打到。 罗喉魔君一声狂笑,袍袖连挥,将打来的暗器,悉数震飞。 那知打来的暗器,经他袍袖一震,波的一串脆响,进出千百蓬绿色光雨,向罗喉魔君电疾地射来,假如这不是生死博斗-会,月夜之下,的是奇景。 原来这暗器是双层脆铜铸造的,内蕴毒针蛇涎,若周这种阴毒暗器,只能闪避,不能硬击,打出的力道越大,反作用力越强,不明此理的人,丧生更速。 罗喉魔君丁翰猝不及防,几乎被它扬得手忙脚乱,百忙中双袖掩护头面,两足一蹬,全身拔起半空,可是那千百蓬绿色光雨,却已射在他那宽大袍面上,立时燃着起来,火焰并不甚强,黯绿蜿蜒流动,活似鬼火,敢情暗器内含有阴磷。尚幸罗喉魔君拔起时,双足缩在袍内,否则,不堪设想了。 罗喉魔君半空中大叫道: “好个唐家门下鼠贼,竟敢在老夫罗喉魔君面前卖弄暗器,你们在找死!”声出之际,一拧腰,全身猛向唐家门六贼扑去,箭似地疾,无与伦比,这魔头连袍面上磷火也无暇扑灭,自顾伤人,想是愤怒已极。 那六贼听得是罗喉魔君,一声风紧扯活,各个回头窜去, 一贼慢了一步,被罗喉魔头一掌叭地打出寺墙外面,只闻得一声惨-,随之寂然。 罗喉魔君丁翰不追,定住身形,用双袖扑灭袍上磷火,袍面却已烧得千疮百孔了。 只见他狠狠地自言自语道: “以后若遇见唐家门鼠贼,老夫不把他神销魄散,誓不为人”,继又轻笑一声,摇摇头,道: “想不到八十老娘,今晚倒绷在孩儿手中”,说完,又缓步走近塔前,仰面端详塔顶。 忽地,底层塔门“呀”声缓缓开启,走出一面像清癯,身材干瘦的老僧人来,右手持着一支红烛,发出的光亮虽不大,但老僧的面目轮廓,瞧得极为清晰。 那红烛光焰在风中仍是屹立不摇,这一点令树上的南瑞麟惊异不止。 却见那老僧缓缓说道:“是那位施主,半夜三更还要来惊扰老衲的禅课。” 罗喉魔君大笑道:“梧叶贼秃,你装得很像,老夫就立地你身前,怎么视而不见?” 梧叶上人紧走出一步,将红烛扬了扬,微呀了一声,单掌问讯道: “恕老僧双目唇花,竟至有目无睹,夤夜施主光临,请问其故?” 罗喉魔君暴喝一声,道:“梧叶,闻得你有一柄湛庐宝剑,你留着也没用,不如借老夫一用, 一年后当面奉还”,这魔头实在自负得可以,当着梧叶上人自称老夫,其实他比梧叶上人还相差了几岁年纪呢。 梧叶上人微微一笑道:“原来施主是为着湛庐宝剑而来,不错,是有的,不过老衲并非得主,长年护持无非是等候有缘人来,老衲看施主并不是得主,依老衲奉劝,别动这种妄念吧。” 罗喉魔君嘿嘿冷笑,心存恶念,双掌由外向内一圈,倏又交叉伸出,猛向梧叶肩搭去,电璇飞射,去势之疾得未曾见。 这一手,令南瑞麟大为吃惊,与夜袭镖局蒙面人手法如出一辙,却奇诡得多,但蒙面人身材瘦小,与身高体硕的罗喉魔君身形迥异,但这念头掠过脑际后,就联想到方凌云失踪的事,无疑与罗喉魔君有莫大的关连。 且说梧叶上人见罗喉魔君实施杀手,眉头一皱,身形微微一晃,轻飘飘脱出掌力之外。 罗喉魔君这一招,辣手非常,他存心就不让梧叶上人逃出双手之外,他心知这湛庐宝剑不是善言可求故尔施出“阴阳连环扣”这一记绝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却未料梧叶上人武学已臻化境,岂是他能伤得到的,当时罗喉魔君不禁一愕。 皆因梧叶上人用的什么身法,均未瞧清,极像是无意之间随便一让,就这么轻易避开,在罗喉魔君眼中是这样的,可是在他心内,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他知今晚撞上了最厉害的高手,数十年的名望系于一线,不禁凛凛自危。 梧叶上人淡淡一笑,道:“老衲还道是谁,原来是丁施主。” 罗喉魔君丁翰方才一丝凛戒之心,又被梧叶上人这一句话泯没,化作万腔雄心,忖道: “你这贼秃,原来从我这奇绝天下的妙招,看出我来历,可见你心中还畏惧我。”于是沉声道: “梧叶,你既认出丁某来历,湛庐剑当能借我,丁某说话一言九鼎,以后你有什事寻我,丁某决不推辞。” 梧叶上人摇头笑道:“老衲佛门弟子,四大皆空,没什么相求人的,就有,也不会寻丁施主,你去吧,宝剑绝不能借你。” 罗喉魔君哈哈狂笑道:“梧叶,话别说得这么满,丁某有这容易打发的么?” 梧叶上人长眉皱了一皱,微笑道:“那么丁施主意待如何呢?”,音中带沉,显然上人动了真怒。 那罗喉魔君厉声道: “除非将宝剑又手奉上,不然手上见高低,丁某败了,转面就走。” 梧叶上人祥和双目突变冷电,刺人心胸。 南瑞麟在树上,屏息不动,从梧叶上人眼中瞧出蕴有无边杀机,不由打了一个寒噤,隐约想见,片刻之后,塔前横着罗喉魔君尸身。 却见梧叶上人双目一闭一启,后转祥和,笑道: “原来了施主有意和老衲动手,可惜老衲五十年来,在我佛面前惭侮,永不起嗔念,故尔碍难从命,这样吧……老衲与施主打个赌吧,施主若胜了,湛庐剑任凭借去。” 罗喉魔君一脸诧异之色,道:“怎么个赌法,且说出听听。” 梧叶上人道:“这个极容易,就拿老衲手中红烛为赌……” 罗喉魔君睁大了眼睛,更为惊愕。 连树上的南瑞麟都惊异不小,心想:“这老和尚,究竟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此时,只见梧叶上人接着道: “只要了施主在一丈外,能以掌力打灭老的手中烛焰,便算胜了,老衲再宽个限吧……以十掌为限,只要其中一掌灭得烛焰,老衲就算落败,不过,老衲有个小小要求,施主从今以后不得过问降龙真诀之事,若施主仍有意伸手逐鹿老衲也不好勉强,惟需自断一指……施主意下如何?” 罗喉魔君也是一代怪杰,将心比心,他知奇人行事,必违反常例,每每怪得出奇,当然梧叶上人也是奇人之一行事亦不例外,越是极简单的,分外艰难,有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他听得梧叶上人说出“降龙真诀”的事,更使他惊骇,忖道: “难道他有未卜先知之能吗?哼,必是这小子走漏了风声,往后遇见这小子,倒得问问他……我想这小子不会做这傻事,这对他没有好处。” 最后他听见梧叶上人要他自断一指,不禁怒愤油然而生,仔细望了望梧叶手中红烛,只见烛焰在风中仍自屹立不摇,这一来,被他看出了蹊跷,心惊忖道:“莫非这贼秃学得‘小金刚不动禅功’,导物传体,是以烛焰不摇”,继又忖道: “听说‘小金刚不动禅功’是释家上乘心法,五百年前已自失传,怎么会被他习得,大概是什么邪术”,于是大叫道: “梧叶,你手中烛焰,为何在风中不会摇晃,你莫不是用邪术不成。” 梧叶上人微笑道: “善哉,善哉,说这话实在罪过,有道是邪不胜正,只要施主行得正,邪恶不复存在,老衲为见信于施主,将红烛交付施主手,放在塔前由四块青砖夹紧,老衲置身远处,这个……施主大概没有问题吧?” 噗的一声,梧叶上人将烛焰吹灭,将红烛递过。 罗喉魔君接在手中,藉斜月光辉仔细观察这支红烛,有无玄虚,今晚较赌,有关一生荣辱,不得不慎重。 梧叶上人见他执着红烛,作犹疑不决状,不禁笑道: “丁施主囊中有烛,也是一样,不一定非要这支红烛不可。” 罗喉魔君忖道: “看来,这支红烛并无玄虚之处,总我这‘罗喉玄阴掌’力与众不同,虽然颇耗真元,但蓄聚劲力可绵绵不绝,十丈以内,不要说是小小烛焰,人若中上,也须筋断骨裂,我不要被这秃驴攻心之策所中,贻人笑柄”,越想,越对,便敞声大笑道: “梧叶,丁某不是虚声恫吓得到的,休说小小烛焰,说是一颗大树,也不能禁受了某一掌之力,你想丁某不战而退,简直是痴人梦想。” 梧叶上人微笑不言,移步退在南瑞麟寄身的树下。 南瑞麟觉得这种赌法,不但见所未见,而且闻所未闻,所以睁大眼睛,瞧在罗喉魔君手中红烛,一瞬不瞬。 此时,只见罗喉魔君咧了咧嘴角,快步走近塔前,取了四块青砖将红烛夹好,怀中取出火镰石与纸煤,一敲一燃,烛焰登时冒起老高,在晚风中不住地摇曳。 这一来,罗喉魔君信心大增,他坚认这红烛执在梧叶手中,是梧叶用本身真气里着烛焰,故而屹立不摇,现在梧叶力所不及,晚风又正劲,就是自己不用掌力,恐怕也会被风吹熄。 老魔头面溢欢愉,洋洋自得。 南瑞麟不由大为担心,唯恐罗喉魔君赌胜。 人人均有此癖病,爱好站在自己认为心喜这一边。此刻,月落西沉,寒星稀疏,在曙光初现时, 一段无比的黑暗笼罩大地,遥闻寺鸡初啼,离天明已是不远了。 晨风扑衣生凉,红烛光焰摇曳不停,发出一圈黯淡光辉,罗喉魔君立在那,只是一幢黑影,衣袖须发在晨风中不停飘舞着,乍看起来犹如一具幽灵。 蓦地,罗喉魔君发声吐掌,大喝一声: “灭”,一股绵绵强劲掌力,随掌吐出,呼呼不绝。 只见夹着红烛的四块青砖被掌力一迫,猛撞在塔身,“咯”的一响,原封不动,红烛依然不倒,那烛焰突然一暗,又往里一倾,皆因罗喉魔君掌力持续着,烛焰继续偏向塔身,若暗若明,差不多已近熄灭,等到掌劲使竭,奇怪那烛焰又是一亮,较前者为旺盛。 这不但罗喉魔君大出意料,连南瑞麟也惊奇不止,思索不出是何道理。 梧叶上人高声数了声:“一” 罗喉魔君狞笑了声,又推出一掌,比前更为强烈,地面野草尽偃,可是烛焰仍自不灭,又是一暗一亮。 “二”,梧叶上人口中唱出,悠长响亮。 罗喉魔君大发凶威,双掌交错打出,野草砂石四飞…… “三、四、五、六……”隐约看出罗喉魔君额角青筋凸出。 烛焰仍是向塔身内烦,仅有一点红亮,推出最后一掌俊,烛光竟然似熄,罗喉魔君长吁了一口气。 突然烛蕊又现红亮,晨风掠过,顿时烛焰又冒起老高。 罗喉魔君神色大变,瞥见梧叶上人含笑凝视着他,顿了顿足,转面便欲离去。 梧叶上人高声道:“请问丁施主…从此不过问‘降龙真诀’这事么?” 罗喉魔君缓缓转过面来,一语不发,只听“克吱”一声,只见一物向梧叶上人迎面飞来,道了声: “三年后再来取还。”转身疾去,眨眼,形迹隐没于昏茫之中。 梧叶上人伸接过飞来之物,低诵了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遂将此物纳于僧袖中。 “敢情那是一截手指,”南瑞麟心头骇然。 这时梧叶上人忽抬头微笑道: “小施主,露冷风寒,早点回去歇息了吧。”说着步向塔前。 南瑞麟更是惊骇,自己隐身树上,人家早知道了,飘身而下,见梧叶上人已将走进塔门,急叫道: “上人且请留步,弟子身负血海深仇,请释弟子痴迷。” 上人也不回头,只道: “茫茫人海,自有因果,老衲也不拦你,只是凡事三思,不可坚持己见,佛在心头上,明心见佛,有何痴迷可言?”说着,人已飘身进入,塔门阖然紧闭。 晨鸡再唱,鱼肚泛青。 寺钟响亮,与湖西孝感寺,城中相国寺钟声彼此呼应,梵唱初起,钟鼓铙钹声盈耳。 南瑞麟默然半响,转面正待启步离去,忽见迎面树上嗖嗖落下四人,原来是昨晚群英馆邻座上的老者,及二男一女。 南瑞麟见是他们,本不出意外,却因片刻以前紧张气氛吸引住,心不旁骛,直至此时才忆起昨晚故意送声与他们,遂点首微笑为礼。 只见那老者大笑道:“果然不出老朽孙女所料,少侠到是有心人,罗喉魔君不料卅年后遭此逆事,今后凶焰要灭却许多。” 南瑞麟见这老者豪迈得紧,心底泛上无限敬仰,抱拳笑道:“老前辈名讳可否见告?” 原来那老者是三湘大侠鹰爪手罗浩,世居醴陵,孙女赛隐娘罗飞凤,衡山神尼门下,另二青年人, 一是罗浩长孙达摩八剑罗华,一是摩云书生魏贻春,同是嵩山监寺广智长老俗家弟子,这次也是为着“降龙真诀”,鹰爪手罗浩受嵩山柬邀,协助查访“降龙真诀”上册下落,再就是为了防避群邪生心攘夺在嵩山下册,鹰爪手罗浩自思长孙罗华既出身嵩山,自己也当为嵩山稍尽绵薄,是以,这才由湘至汴。 南瑞麟常听见飞玄子说起罗浩大名,领袖江南群彦,遂一揖到地,道: “原来是罗老前辈,晚辈南瑞麟有幸亲炙-仪,快何如之。” 鹰爪手罗浩大笑道: “南小友,不要这么前辈晚辈的,以后还是直呼老朽草名为是。” 南瑞麟恭谨答道:“这个……晚辈怎敢。” 罗飞凤这时笑道:“昨晚南少侠支使唐家门鼠辈情景,现在想起来还觉好笑。”一对星眸望着南瑞麟面上。 南瑞麟面上一红,目视着鹰爪手罗浩道: “不料梧叶上人早有准备,激使唐家门下拦阻罗喉魔君之事,未免多此一举,反令他们受伤,舍晚辈愧疚难安。” 鹰爪手罗浩微笑道:“小友不要心中不安,这等下三门鼠贼着实也要惩处他们一下,亏得小友有此一举,老朽痴长了几岁,深知梧叶上人来历,五十年前也是嫉恶如仇,双手血腥的人误杀在所难免,其后,深悟前非,入夜时分在塔内参悟‘大金轮法华经’,俾证上乘禅果,小友或许奇怪此种避世高僧为何要在这繁嚣人世中修行,皆因铁塔砖模上有全部‘金轮法华经’文,他在闭目研悟时,功力全失,好得有唐家门下对罗喉魔君阻扰,说不定梧叶上人难逃毒手咧。” 南瑞麟方始悟出慈云大师赞同自己以毒攻毒之策。 这时,罗飞凤笑道:“爷爷,立在这儿说话,太累了吧!” 罗浩抚髯呵呵笑道:“你这孩子,说话还要绕弯子。”转面对南瑞麟笑道: “老朽现寓城东兴隆客栈,小友倘目前无事,何不一同前往叙叙。” 南瑞麟颔首应了,众人一行出得寺墙而去。 旭日东升,朝霞漫天。 途中谈起烛焰不灭之故,以鹰爪手罗浩经验及阅历,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七转八弯,不觉经过南瑞麟故居,只见铁门重锁,朱漆斑落,檐前蛛细密结,荒废凄凉,无限幸酸涌上南瑞麟心头,双目噙泪,垂首疾走。 达摩八剑罗华摩云书生魏贻春均对南瑞麟人品谈吐十分倾倒,只这一小段路程,三人极其热络,罗华对南瑞麟突然无故垂首疾走,有点疑惑,紧走了两步,道:“南少侠,你怎么了?” 他看出南瑞麟双目微红,更是困惑。 南瑞麟定了定神,微笑道:“小弟因身世孤伶,见罗兄天伦美满,不觉引起企慕之心,以致失常,令罗兄见笑。” 达摩八剑罗华心头甚是难过,不免安慰了数句,鹰爪手罗浩方才隐身树上,也曾听及南瑞麟追问梧叶上人,说他身负血海深仇,但现在不便问,俟将来有机会再说。 五人到得兴隆客栈后,唤店伙叫来早点胡乱塞满肚子,正在房内谈论“降龙真诀”主事,忽然店伙走进,手上捧着一方红纸拜帖,道: “斜对过平泰栈昨晚有个姓黄的达官,听说老英雄在这,连来过两次,方才又命平泰栈店伙打听老英雄回来未,拜帖命小的先呈,黄爷随后就到。” 鹰爪手罗浩接过拜帖一看,上书黑字:“长沙武英镖局黄弟应魁拜” 罗浩“哦”了一声,随着立起,间道:“黄爷在那里,啊!他怎么来了?” 店伙还未回答,却闻门外起了洪亮笑声:“罗老哥哥,想不到我们在这又会面了。” 语未落,已转进一个黄面小耳,花白长须老者。 罗华兄妹及摩云书生魏贻春都是熟人,过来见礼,黄应魁拉着罗飞凤双手,笑道:“啊,经年未见,贤侄女出落得越发越俊了。” 罗飞凤粉面一红,低首闪在罗浩身后,黄应魁呵呵大笑,双眼转向南瑞麟打量了一眼。 鹰爪手罗浩道:“老朽倒忘怀了与你们引见,这位是小友南瑞麟。”继又向南瑞麟说:“这位是长沙武英镖局局主镇三山黄应魁老英雄。” 南瑞麟施礼说了声“久仰”,即退在一旁。 黄应魁见他年轻,英华不露,目中神光与常人无疑,见罗浩又没说出南瑞麟师承何派遂起了轻视之心,随便问道: “南小友想必是名家门下,不知令师何人?”神色甚是倨傲,鹰爪手罗浩不禁皱了皱眉头。 南瑞麟看在眼里,腹内冷笑两声,不经意答道: “在下幼遭孤露,为家师收养,家师不过在乡间设场授徒糊口而已,名讳不值一提,恐有污老英雄清耳。” 镇三山黄应魁被说得老面上一红,干笑了两声,面顾罗浩道: “这位南小友口齿伶俐得紧”,又是干笑了雨声。 镇三山黄应魁人最骄傲,目无余子,平常做人喜倚老卖老,故此甚不得人缘,其实人并不太坏,可是势利得紧,只因鹰爪手罗浩名望俱隆武学出奇,黄应魁与罗家套得十分热络。 鹰爪手罗浩深恐黄应魁下不了台,笑道: “我这南小友与孙男孙女绊嘴惯了,就连我这老头子,他都敢抓话柄,挖苦得体无完肤,哎,这年头,年轻人真不好惹……贤弟,你为何来到汴京,难道你接了暗镖么,不然,你是不大亲自出马的。” 镇三山黄应魁大笑道: “有什么事逃得过你老哥哥的法眼,不错,小弟是接了一批暗镖”,随着长叹了一声: “镖局这买卖真不好做,无论镖货来路正不正,生意上门总得接下,这趟暗镖就是我们丁忧湘臬所委托,价值不赀,小弟同得局中二个得力镖师将这批暗镖分做三批,随身携带,内中有颗千年琥珀珠,能除百毒,单此一项就是无价,启程之后,可疑人物频现,小弟原本定取道鄂省抵湘臬原藉宝丰,缩短路程一半,只是虑及武胜关是必经之地,与蒲家寨近在咫尺,八爪龙叟蒲胜是个亲疏不认的人物,最近又为得‘降龙真诀’召开群雄大会,气焰万丈,路经该地必无幸免,不是小弟越来越胆小了,只感责任重大,又不想好不容易挣来的小名气如此付之流水,是以取道苏北辗转来汴,可是可疑人物屡次现身示警,但又迟迟不动手, 一日数惊,这滋味最不好受……” 赛隐娘罗飞凤忽接口笑道: “说不定黄前辈疑心所致,那有截镖贼人千里之外还不动手的。” 镇三山黄应魁尴尬地一笑道: “原先我也是这么想呀,后来证实不对,有一晚在客栈中贼人留下字条,志在千年琥珀珠,别的不要,果然贼人有意而来,奇怪抵汴后,却并未发生事故,心下怔忡难安,听说老哥哥旅居此地,特来求救并请援手,由汴至宝丰,必有意外发生,小弟只得三人,似嫌力薄。” 鹰爪手罗浩沉吟一会,抬面目凝着黄应魁道: “凤儿说得不错,那有贼人蹑踪千里之外不出手的,既是贼人留字志在千年琥珀珠,抵汴后,又无事故,这个很是费解,豫南是蒲家寨势力所及,洛阳一带是神掌无敌裘飞辖境,豫西是卧龙山主樊稚范围,宝丰县就是樊稚势力圈,我看贼人不是裘飞手下, 听说樊久已收手,足不出庄,虽然他不大约束手下,可也不敢在卧龙山庄附近妄为,这就奇了,愚兄实在猜不出。” 镇三山黄应魁露出惶惑不安状,道:“如此说来,小弟非要请老哥哥相助不可了”。 南瑞麟听得卧龙山主樊稚,不禁心头显上两个绮丽绝艳面孔来,这时见黄应魁说出这话,暗中冷笑两声忖道:“我说你有什么盖世武功,不过是畏首畏尾之徒。” 鹰爪手罗浩情面难却,道:“那末贤弟何时动身呢?” 这句话,无疑问是首肯了,黄应魁大喜道:“小弟定明儿一早动身”。 鹰爪手罗浩点点头,黄应魁遂起身告辞,道: “小弟先回栈通知二个镖师,中午在群英馆设下水酒一席,恭请老哥哥等,到时小弟还要过来劝驾”。 鹰爪手罗浩客气了两句,诸人起身送至门首。 赛隐娘罗飞凤忽笑道:“南少侠无事他去,何不伴我们去宝丰”。 南瑞麟心想自己既要去卧龙山庄,又是顺路,遂答应了。 四人又谈了半个时辰,南瑞麟总觉罗飞凤与自己过分套近,又看出摩云书生对罗飞凤钟情,心中猛起剔念。 从来薄命苦多情,这句话男女都可譬如,自己既对樊氏双妹梦思魂绕,何苦牵涉另一三角旋涡中,遂起立笑道: “晚辈还要去客栈中取行囊,片刻即还”,告辞离去。 南瑞麟回得客栈后,即有店伙迎出哈腰笑道: “南少侠,沈大爷等三位于今晨离此往蒲家寨,命小的传话,请少侠事毕定要去蒲家寨晤面。” 南瑞麟点点头,进房躺在床上小睡一会,将近午刻,收拾行囊离店走回兴隆栈。 走近兴隆客栈转角处,忽见斜对过平泰客栈围着一大堆人,嘈杂异常,听不清说什么,不过直觉判出有点不对,紧赶了两步,用手分开了围观人群。 这才瞧起了那是两个镖师倒在地下,面色灰白,闭紧双目,右胸衣裂开了一条大口子,鲜血涔涔溢出,似是受了极重的内家指伤,烈日照在两镖师面上,汗珠密麻淌出如豆,浑身抽缩不止。 只见达摩八剑罗华赛隐娘罗飞凤兄妹二人在旁,急得直搓手。 南瑞麟一现身,罗飞凤一把拉住,急道: “南少侠,你看怎么办,两镖师身负内伤,又不能搬动,真气死人。” 南瑞麟面上一红,因姑娘在大庭广众前太亲热了,忙道:“待小弟看看伤势”,轻轻挣开了手蹲下, 一面道:“罗老前辈他们呢?” 罗飞凤道:“黄老英雄,家祖与魏贻春追贼去了。” 南瑞麟低喟了一声,一瞧两镖师伤势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两镖师受了极利害毒爪,将右胸划破三寸长伤口,皮肉外翻,在理早该死去,只因下手贼人过份阴毒,又点了“太乙”,“气舍”两处穴道,使血液逆行筋脉错转,毒气不致很快窜至脏腑,居心待两镖师受尽痛苦慢慢死亡,南瑞麟不由气愤填膺,忖道:“将后遇见这贼,我非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不可。” 达摩八剑罗华问道:“南少侠,看他们还有救吗?” 南瑞麟只点点头,也不讲话,右手五指向两镖师胸脐间重穴如雨般点去。 罗华兄妹二人见他运指如飞,手法诡异,以他们二人出身衡山嵩山, 一代宗匠门下,只觉他手法大逾常规,不由心头骇然。 只见他先后扶起两镖师,在他们后胸猛击一掌,两镖师抽缩已停,悠悠醒转,胸口溢出血液见少,只是右胸显出巴掌大紫黑毒淤痕迹。 南瑞麟吁了一口气,对罗华兄妹笑道:“现在暂时无碍,先扶回房躺下再说”,遂唤来两店伙搀着进内。 突闻得人丛内有人嘿嘿冷笑道:“这小子吃了龙心豹胆,仗着学了一点解穴手法,多管闲事,日后有得苦吃。” 南瑞麟耳聪目灵循声看出浓眉暴目大汉杂在人群中,嘴角尚带着阴险笑容,南瑞麟一声冷笑,两臂一振蓦地拔起五尺高下, 一个“猛龙翻身”,两手疾伸,平着人群头顶,直望那大汉抓去,去势如电。 第六章 黑蝎毒掌 险遭不测 且说南瑞麟救醒了武英镖局两镖师后,忽听得围观人群中发出冷笑讥讽声,他耳聪目灵,已瞧清是浓眉暴眼汉子在人群中发声,心中大怒,两肩一振,拔起五六尺高下,拧腰“猛龙翻身”,两手平伸,由人群头上平飞,向那汉子抓去,去势如电,快得无与伦比。 那汉子见南瑞麟向他猛扑过来,吓得亡魂皆冒,急中生智,往下一蹲,缩在人群堆里,矮身窜走。 南瑞麟一指之差,就沾在那大汉头上,被他兔脱,但他身在人群头上,不好坠落,怕误伤群众,两足交互一踹,身形如箭似地射出五六丈外。 达摩八剑罗华赛隐娘罗飞凤看得南瑞麟此种绝顶轻功,不禁咋舌。 南瑞麟身形落地后,就见那大汉在三丈远处窜逃,也不迟疑,双足一顿,两个起落,已落在大汉面前。 大汉一怔,硬生生煞住脚步,双手一背,索琅琅竟撒出一对三截点钢枪,黑甸甸的,显得很沉。 这时,大汉暴眼露出凶光,冷笑一声道: “无知小辈,你说大爷是怕你不成,大爷是想咱们前无怨隙,才予让开,你自找死,可怨不得大爷心狠手辣。”说着,双枪一挺,使得笔也似直,炯炯双目注定在南瑞麟身上。 南瑞麟笑了一笑,向前欺了一步,突然举掌如戟,就望右面那支点钢枪头一点。 这大汉见他肉掌对敌,大吃一惊,知今日遇上了劲敌,不敢大意,双腕一抖,点钢枪疾缩,拧腰向上直窜,手中可不怠慢,索琅琅左枪就像一条乌蛇般向南瑞麟迎腰扫去,蛇头直刺“京门穴”,右枪嗖地急出,带出锐利的啸声,疾向南瑞麟“眉心”穴点到。 显然大汉并非是泛泛易与之辈,南瑞麟则城府较深,一则临敌经验稍逊,再则不愿过于炫露本门精奇武功,只以五成之力与大汉周旋。 此刻,罗华兄妹已赶在一旁观战。 南瑞麟见大汉寻穴狠毒,又快又稳,不禁暗暗吃惊,右掌蓄聚真力,“玄乌划沙”,由上向下迎着他那扫腰枪势斜劈迎去,头一昂,让过点来眉心枪头,左手飞上一抄,像这样硬碰硬夺的招式,武林中甚是罕见。 那大汉心内冷笑一声,暗道: “你不是要死得快么?我这两招力沉异常,岂是你能架得开的。”想是这么想,可忘不了伤敌心切,两腕一振,便要变招。 右枪确是疾如溜蛇般,脱除南瑞麟一抄之势,但那左手中枪可被南瑞麟掌缘切及,只见吭的一响,点钢枪如飞地望外荡开,那力道很猛,大汉被枪一荡之力,斜刺刺牵出两步。 大汉虎口发热,几乎执不住点钢枪,怔怔地退后两步,狞笑了笑,高喝道: “小辈,果然有点门道,大爷越发要成全你啦。”说着,双枪交互一砸,当的大响,枪势已使了开来,登时风声破空刺耳。 这一走开来,可见大汉手对中两支三截点钢枪,具有极深的火候,造诣更是非凡,只见乌龙盘空,寒星万点,甩、点、扫、打、刺、拨、无一着不是毒着。 南瑞麟微笑一声,身形斜出了一步,双掌一亮,身形招式也走开来,他用的是“峨嵋散手”,他这种敌手,以轻巧灵活见长,共是四十二式,擅于点穴拿穴,暗含擒拿手法,只见他身法轻灵,吞吐自如,手法极其诡异,可是他只守不攻,不管大汉来招何等毒辣,经他轻轻双手一穿一晃,使自化解开来。 在南瑞麟的想法,是他在山时,三年半来就无一次对手过招的机会,不但不知他本身的武学造诣,究竟达到什么程度,连学得的很多东西,是用来应付什么敌人的,他也不知道,简松隐命他下山历练,就是这个道理,不论是谁,即是他一身所学包罗万有,可是临场经验欠缺,是不行的,不能学以致用,那么学来的艺业又有什么价值,这一点,南瑞麟心内极为明白,他下山以来,总共出过四次手,侥幸取胜,在他的想法是如此,所以今日存下深心,以一身所学,逐个用作试验,究竟到达何种程度,甚至学来招术恐犹有什么玄奥之处,乘此一并参悟,他这一念,大汉才免除即时杀身之危。 罗华兄妹见南瑞麟使出招术,近似“峨嵋散手二十三式”,但手法又异于峨嵋,诡妙难测,目前见着的是守招,联想到他一采攻式,必然是锐利难当,越看越不能看出南瑞麟手法宗何门派,不由暗暗惊异。 皆因简松隐一代奇才,学究天人,采取各大派的镇山招式,撷精弃芜,再加添精妙手法,综合起来,自成一家,所以罗华瞧不出这似是而非的手法来历。 这大汉名唤贺煦,出身崆峒,在第三代弟子中,真是佼佼不群者,手中双枪极见功夫,此时,见南瑞麟身如穿花蝴蝶,只在双枪攻势之中欺身游走,两掌一沾就退,就看这份轻巧功夫,是自己万万不能及,自己双枪虽然泼风也似使出,每招仍然是走空,不由心中紧张万分。 陡地,南瑞麟一声长笑,手法加快,欺身猛打,这一来,罗华兄妹看出南瑞麟手底果见功夫,步法极其巧快灵活。 功夫一大,贺煦显然是力竭气浮,赤日之下,面冒汗珠如雨,外衣均被汗水浸透了,贴在身上,枪法渐见呆滞,不如先前勇猛。 南瑞麟本想缠至贺煦力竭神疲,哀声求饶后方始停手。 贺煦想是看出南瑞麟的心意,暗道: “这小子心意狠毒,老子偏不如你打算。”想着暴喝一声,道: “好小子,贺大爷跟你拚了。”双枪奋力一砸一抖,似盘龙绕空般迳往南瑞麟双耳打到,索琅琅乱起一片响声,又去势无比之快,这一招,正是他救命三招之一“双龙夺珠”。 南瑞麟见他狠毒进招,微微一笑,晃身退了一步,双掌往外疾分,一弹二抓,飞来两枪蛇头正巧握在手中,再两臂往里一震,只听得贺煦怪-一声。 两支三截点钢枪登时被夺出手去,虎口全裂,鲜血涔涔流溢。 南瑞麟随手一扔,两支枪登时飞往半空,向鳞次栉比屋瓦落下。 贺煦虽然痛得几乎发昏,可忘不了反身图逃,纵然是南瑞麟能放过自己活命,一旁站立罗华兄妹,必要把自己羞辱一番不可,想着,便反身回窜,燕子三抄水,瞬眼,就被他窜去五六丈外。 正巧镇三山黄应魁,鹰爪手罗浩,摩云书生魏贻春追贼回来,老远就见得南瑞麟与贺煦交手,这贺煦一回窜,就迎面撞着他们三人。 镇三山黄应魁迫贼扑空,蹩着一肚火,无处发泄,一见贺煦,当胸猛出了一掌。 可怜贺煦一心图逃,猝不及防,叭的一声大震,贺煦身形被掌力震得飞出三丈开外,摔在地上四平八稳地昏死过去。 罗华兄妹及南瑞麟一见他们返回,即迎上前去,突然眼前人影一晃,中间多出一个身形似鬼怪老人来,长发披肩,赤红双睛炯炯瞪着镇三山黄应魁冷笑道: “我那师侄孙与你何仇,竟猛下煞手,快说。” 镇三山黄应魁既惊惧怪老人来的身法,又被这句话问住,刹那间,怔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南瑞麟飞步抢出,道:“老头儿,你问得好奇怪,不会问他吗?”说着手望躺在地下的贺煦一指。 那老人神光炯炯观看南瑞麟嘿嘿一声冷笑,道: “小子,人死了还会讲话吗?”,语气极似罗喉魔君丁翰一样狂傲。 南瑞麟不禁心内有气,下山后总共没有几天,被人称作小子就不下数十次,高喝了声: “老头子,你是瞎了眼不成,人死未死还不知道,尚敢在这直冒大气。”他看出贺煦胸口尚有微微起伏,是以才说出这话。 那老人似是一怔,眼望着贺煦身形,狞笑了声道: “死不了,还要你们给我老头子一个交待。”说着,身形一晃,就到了贺煦身前,伸手一捞,似小鸡般的拧了起来,左掌向后胸一拍,贺煦逼过去的一口气才松了转来,悠悠睁目,见是师叔祖到来,不禁大喜过望,一挺身纵起,道: “师叔祖,你老人家来了,侄儿被这小子欺晦,你老给出出气。” 那老人循着贺煦目光一瞧,竟是南瑞麟,不觉一惊,做梦也没想到他竟会有如此功力,贺煦在崆峒第三代门下,造诣突出,想不到失手在这少年人,那能不大出意外,竟望着贺煦骂了声: “无用的东西,还不退下去”,回面赤红双眼一暴嘻嘻冷笑。南瑞麟在他眼中瞧出,蕴有杀机,南瑞麟暗哼一声,退了两步,蓄掌待敌。 鹰爪手罗浩已看出来人是谁,于是晃身抢出,笑道:“来的敢是崆峒七老散发尊者桑槐么?” 那老人哼了声,泛起一丝阴笑,道: “你是谁,怎么敢直呼我老人家名讳。” 镇三山黄应魁吓出一身冷汗,想不到面前的怪老人,竟然是威震西陲的崆峒七老,排行第四的散发尊者桑槐。 此时,鹰爪手罗浩哈哈狂笑道:“小老儿罗浩,久闻散发尊者大名,却不料竟是气量狭窄之辈。” 散发尊者斜睨了罗浩一眼,道:“哦,原来你就是罗浩,我老人家也听得你在江南,颇有点小小名气,不过要在我老人家面前卖狂,还差着一大截咧!”说着袍袖挥出, 一股柔柔阴力直望鹰爪手罗浩逼去。 虽然散发尊者桑槐年岁已将九旬,但罗浩亦是七旬老人,从来就未受过这种奚落难堪之词,愤火陡生,当时双掌一翻,便迎着散发尊者挥来阴劲,打出一股排云驳空的强烈掌风。 只闻得闷雷轰隆一声,鹰爪手被迫退一步,散发尊者桑槐身形也微微一晃,面现惊异之色。 赛隐娘罗飞凤冷笑一声道:“江湖传言果然不差,崆峒七老都是些飞扬浮燥之徒,量小不能容物,所以成就也有限。” 散发尊者双眼一瞪,迸出冷气光芒,喝道:“你这丫头,敢在我老头子面前卖弄口舌,谁说崆峒七老器量狭小不能容物?” 罗飞凤终于大笑道: “眼前这场无谓争纷,不就是吗?老前辈不先问明令侄孙详情,就想凭崆峒七老威名压人,晚辈有点不心服,真要如此,晚辈等为维护师门尊严,不得不与老前辈破死周旋,恐怕老前辈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吧?” 散发尊者桑槐听后,忖道: “这女娃的话也对,眼前这几个少年人,个个精华内蕴,武学定是不俗,师门尊者必非常人,自己虽然不惧,何必为这个孽畜,卷入一场无谓是非。”想着,回面怒视了贺煦一眼。 贺煦机伶伶一个寒战,垂首不语。 散发尊者桑槐一见贺煦情状,便知他理亏,冷笑了一声,回面改容笑道: “老朽卤-,行再相见。”说着,身形一晃,便跃上屋瓦,瞬即不见,贺煦跟着桑槐身后逝去。 远远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 万里无云,骄阳似火,溽热难耐,黄土地面呈现龟裂花纹,众人挥汗如雨,快步走回客栈,摩云书生魏贻春笑道: “凤妹果然机智利害,三言两语便把桑槐赶跑了。” 罗飞凤笑道:“你少奉承我,我们快去探望两镖师毒伤平复了么?”说着,拉着罗浩把前事说了,对南瑞麟赞扬备至。 镇三山黄应魁在旁听见,心内好生感激,把见面时的一丝不快,俱化作乌有。 鹰爪手罗浩深深注意了南瑞麟两眼,心头默思其孙女说话,她说南瑞麟用的手法,近似“峨嵋散手”,可又更为精妙,他想不出南瑞麟师承究是何人。 南瑞麟对黄应魁还是有芥蒂在心,也不进房探视两镖师伤势,立在门外问道: “三箱暗镖不知被贼人夺去未?” 黄应魁一怔,答道:“亏得老朽小心,出事前将三箱暗镖移置罗老哥哥身上,不知少侠为何发问?” 南瑞麟冷冷地道: “如此甚好,将千年琥珀珠在两人伤口揉滚,不清半日就可痊愈。”说完,掉头走出,回至兴隆客栈唤店伙替他开一个单间上房。 罗浩微微一笑,忖道:“少年人就是这样傲性。” 经此一闹,群英馆也懒得去了,镇三山黄应魁便命店伙通知群英馆,将宴席搬来兴隆客栈中。 酒席宴前,谈起伤镖师之匪徒,来得很快,去也很疾,面像均未看清,大白天里只见黑影如飞,鹰爪手罗浩等直追到郊外十里,依然无功而返,奇怪的是,贼人既有此上乘轻功,身手也必不凡,为何一击未竟全功,便匆促退逃,显然内中便有疑问。 席间,罗飞凤对南瑞麟曼声笑语,脉脉含情。摩云书生魏贻春神色之间却流露不愉颜色。 南瑞麟何等聪颖,自己既未对罗姑娘有情,何必沾惹,藉机敬酒,多饮了几杯,不觉玉山颓倒,酩酊大醉。 南瑞麟酒醉心明,趁机告辞回房。 躺在床上,思绪纷纭,三年半前,金狮镖局凄惨的一幕又呈现在眼前…… 三年半这是不大长的日子,可也不太短,人虽是健忘的动物,在平凡的经历过程中,只是瞬眼烟云,不复长在记忆,但毁家血仇,最是刻骨铭心。 他忖不出父亲南星白为了何故,在他八岁时便寄宿郊外一个饱学秀才处念书,母亲也不坚持意见,每月朔望两日才准回家,自己性喜武,每次请求准他习武时,父亲总是那么声色俱厉地对待他,过后,又用一付忧虑的颜色看着他,在他小小心灵上已刻上了不可磨灭的疑问,那为了什么? 他是想着那晚,他在塾师家中习字,忽见灯光一暗,微风掠处,面前站立着白须飘忽的慈云大师,不说情由,一把抱起就走,自己已是十一岁了,在慈云大师手中轻若无物,但见身形如飞,两耳风声响亮,至此才知慈云大师是个武林奇人。 慈云大师抱着他不由大门进入内宅,却从屋脊翻落天井,迳进入后, 一跨入大厅后,不由惊得呆了,双亲等人均倒卧血泊中,父亲胸前尚插了一只阴磷蛇头白羽箭,目瞪口张,厥状至惨,母亲俯在父亲腹上,全身并无半点伤痕。 那一年来,镖局虽开着,但不接一宗生意,一应镖伙武师均都辞歇了,只留下三个得力武师,不想那晚一并遭难,那一年来父母面上不时流露隐忧,想是祸患已萌,既是父母早知道,何不设法迁地为良? 自己那时只有欲哭无泪,呆然木立的表情,慈云大师一声长叹,在父亲胸前拔下那只阴磷蛇头白羽箭,命自己妥存,叹道: “老衲方外之人,对此武林恩仇不但爱莫能助,且无能为力,不过老衲给你指点一条明路,投奔邙山上清宫寻着简松隐老人,此人九十开外了,武学绝世,你学成后,只在这支箭上便可查出仇人来历,这里的事由老衲替你料理,幸得此事发生后,并无一人得知,对你以后复仇,省却不少麻烦。”说完,又带自己翻出宅外,回至相国寺云房内,写了一封荐函,又取出一串紫檀木佛珠,及数十两散碎纹银,说道: “这串佛珠是老衲信物,他见了不致拒绝收留。”说完送他至郊外离去…… 这一幕情景,在山时不知回忆了多少次,方才看见故居荒凉景像,现在想起不觉倍感伤神。 人在忧伤过度时,往往起一种幻觉,回忆着既往绝望时,又憧憬着未来,手双亲仇,归隐林泉,与樊氏双姝双宿双飞……这些,走马灯般不停地在脑中乱转。 不觉朦胧中睡去,也不知睡了多大功夫,忽听得一人喊道:“南少侠,醒醒。”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南瑞麟睁目一看,原来是达摩八剑罗华含笑站定在床前,“啊呀!”一声骨碌爬起,望了望窗外天色,日已西斜,笑道:“小弟力不胜酒,不知不觉竟睡了这多时候。” 达摩八剑罗华笑道: “昨夜一晚没睡,愚兄也是方才起床咧,家祖有事与少侠商量,故命愚兄来请。” 南瑞麟听是鹰爪手罗浩请他,便跟着罗华踱进罗浩房内,只见罗浩一人坐在椅上默默寻思。 罗浩见南瑞麟到来,微笑道: “小友请坐,老朽在此思索一个重大的疑虑,也许得了近似的解答,纵观今日中原道上,江湖人士所为,都不外乎与‘降龙真诀’有关,但并不是直接的,小友连日来所见所闻,便可从其蛛丝马迹中寻出一点端倪,就是武林中正蕴酿着一场浩天大劫,可以说,正与邪,正与正,邪与邪之战,阵势混乱,壁垒未明,种种作为都在分散敌人实力,移转对方视听,所以武英镖局押送暗镖,就是藉以利用的阴谋,目的不在于暗镖本身,故宝丰之行,凶险重重,如途中老朽等身陷危境,则请小友去趟嵩山找小孙之师设法营救,或小友有甚知交,就近援手,千万不可抱着玉石俱焚之心,小友你可答应么?”南瑞麟唯唯应了。 南瑞麟知罗浩说的是事实,自己在江湖上是生面孔,比较不受注意,所以罗浩才重托他,但不信会遭遇此意外。 此时赛隐娘罗飞凤与摩云书生魏贻春两人,在外将开封胜迹游赏了一周回来,随后镇三山黄应魁带着两个镖师来向南瑞麟致谢。 夜幕深垂,一宵易过,众人都睡得十分香甜,黎明时分,罗浩等人弃马步行,长途风尘仆仆。 宝丰县地处嵩山山脉与伏牛山脉之中,罗浩等人一过郑州,便进入嵩山山脉支脉天王岭山区,沿途只见危峰插天,榛-丛密,小径崎岖甚是难行。 沿途,虽曾遇见不少绿林汉子,乘着快马呼啸而过,情形似有可疑,但众人均表现得异常镇静从容,一到得天王岭中,这些快马人物不见一个,整个山道上寂静得大出意外,先后对照,这情形显然是不同,不禁有点惴惴心忧。 这时,前面山路上,突起了一阵“哒哒”之声,空谷传音,异常清越,因为山道起伏坡度很大,只闻声不见其形,片刻,前路露出一个人影来,渐见全身,终于瞧清了那是一人乘着小毛驴。 那情景甚是可笑,只见那人身材瘦高,黑巾蒙面,跨上小毛驴甚是不相称,两条腿差不多拖在地下,毛驴显然十分吃力,颤巍巍蹒跚而来。 来人穿一身朱衣,阳光之下红得夺目。 只见那人到得距离五丈外,“呵”了两声,双足一伸,从驴头跨了下来,回首拍拍毛驴颈背,那毛驴哒哒转身跑得无影无踪。 鹰爪手罗浩低声止住众人前行,看看来人是友是敌。 红衣蒙面人轻轻迈前了两步,倏又停住,在他那蒙面黑巾中露出一双锐利精光双目,扫视了众人一眼,突放声大笑,道: “朋友,你来了。”声量极宏,听入耳中令人头皮发炸。 南瑞麟暗惊道:“此人怎么这大嗓子?” 鹰爪手罗浩沉声问道:“朋友,我们素味平生,想不起尊驾是谁,既不敢真面示人谅有难言苦衷,朋友现身有何指教?” 红衣蒙面人又是陆笑了一阵,忽道: “我来此本是好意,想不到反受了罗朋友一番奚落,不过好人做到底,不能不说清楚,我只问罗朋友三箱暗镖还是故物么?”说至此停了一停。 鹰爪手罗浩及镇三山黄应魁等人均都面色大变,那三箱暗镖,是六寸见方缅钢小箱,分置于罗浩、黄应魁、魏贻春三人怀中。 三人慌忙从衣襟内取出,用手-断钢锁掀开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原来内中变做一堆小石,那有什么千年琥珀珠,大概是贼人昨晚做的手脚,用“偷天换日”手法盗去,为何昨晚一点惊动都没有,睡得十分沉,一时之间,思索不出什么缘故。 红衣蒙面人又是一阵狂笑:“贼子,你未免欺人太甚!”赛隐娘罗飞凤一声娇骂,挺剑飞出,身未落地,嗖,嗖,嗖,一连三剑刺出,光芒如电,疾如追风。 红衣蒙面人轻轻一笑,足下倏而一动,就脱出罗飞凤的剑招之外,道: “哦,衡山老尼门下。”无疑的他见罗飞凤一出手,便认出衡山“回雁剑法”。 罗飞凤闻言,剑招越发使得紧密,专寻红衣人死穴,剑光如雪,寒芒刺目,姑娘听出话中寓意,有点藐视衡山剑法。 “回雁剑法”本是衡山最精湛的剑学。 红衣蒙面人鼻间微哼,侧身微闪,左手一记“快挥五弦”,向罗姑娘右手长剑上弹去。 罗飞凤见红衣人击来之势,迅快无俦,更指风锐利,不禁心头微生骇异,深恐长剑被他夺去,剑身硬往下按,由挑划“肩并穴”变为飞刺“腹结穴”。 岂料红衣蒙面人五指拂出,堪堪沾及剑时,似是预知姑娘要变招,猛一沉腕,变抓为点,身形如行云流水般让开剑势,骈指疾向姑娘“灵枢”穴点去。 罗姑娘不料红衣人出招如此之快,而且诡妙难当,粉面上已然变色,头一仰,足跟猛顿,斜刺里窜开三尺,娇喝道:“尊驾身手不凡,何必不敢真面目示人,且效那鼠偷狗窃,岂是英雄大丈夫行径。”说着陡然欺身而进,手腕一震,倏忽间放出七剑,都是精绝杀着。 那人微笑一声,道:“姑娘说话何必如此刻薄,我这一教的人,任谁身手,岂止不凡而已。”身法变换如电闪地疾,左挪右闪,不论姑娘凌厉的剑招仍然沾不着他半点衣角,双手下垂,毫不进招,那人变换身形时,只见一片红浪,翻飞曼舞,映日生辉,耀眼欲眩。 那红衣蒙面人只守不攻,但处处不让罗飞凤纵出圈外,不知存何心意。 鹰爪手罗浩看出其孙女非红衣蒙面人之敌,一跃而出,冷笑道: “尊驾果然艺业超群,但尊驾先偷后告,又出手阻截为了何故?” 罗飞凤趁机纵出圈外,额角香汗淋涌,一脸不愤之色。 红衣蒙面人仰天哈哈狂笑道:“为了何故,等会告知。罗老师,莫非你也要见教么?” 鹰爪手罗浩看对方狂傲神情,不觉大怒,冷笑道:“如此,老朽要得罪了。”倏地,探臂扬爪,足下也踢出“连环拐子腿”七足。 罗浩乃江南武林中久负盛誉之人,此时含怒出手,不但出手迅快,而且爪带劲风,用出仗以成名“飞鹰七十二爪”,着着袭取红衣蒙面人全身要害大穴? 那人对罗浩迫来的凌厉攻势,好似未放在心上,嘴里说了声: “哦,西昆仑门下飞鹰爪法。”说时,身形晃动,将罗浩攻势尽都让了开去,偶或红衣蒙面人探臂进招,却诡妙绝伦,罗浩非攻出三招才能化开,不由心头猛震,猜测不出这人是何来历家数。 南瑞麟凝眼旁观,发现红衣蒙面人武功竟在罗浩之上,但奇怪他何以竟耗费时间,不下杀手,却茫然不解。 突然,那红衣蒙面人一声长笑道: “看来,我们彩衣教定可发扬光大,连江南武林名宿身手也不过尔尔,暗镖暂借一用,倘尊驾等心急取回,可迳去天王谷彩衣教总坛索还便了。”言未落,万山丛中隐隐传出古钟响亮之声,又道: “总坛有事,未便畅叙,适才冒犯之处,还望见谅,容再相见。”说完,竟冲罗飞凤一笑,转身双肩微晃,拔起三丈高下,蜻蜒点水踏着树稍如飞而去,全身毫不着力般,轻飘飘地又箭似的快,这份绝顶轻功,可说得凌古盖今。 罗飞凤被红衣蒙面人一笑,笑得娇靥绯红,娇叱一声,便欲挺剑追去。 “慢着!”一声闷雷大喝出自鹰爪手罗浩口中,罗飞凤止住了脚步,但恨得牙痒痒的,一口气不能出,举剑乱劈道旁草木,一时草飞土扬。 鹰爪手罗浩垂目沉思,半晌抬头望着黄应魁道:“黄老师,你知道这彩衣教来历么?” 黄应魁摇头表示不知,罗浩叹了一口气,道: “这彩衣教来历,老朽还知一点,尚是听得家师祖言及,略知大概,远在百年前,有两孪生怪人,铁同,铁偕,不知在何处拾获一部武学秘笈,使两怪一身武学怪异玄诡,尤-以“琵琶十三掌”驰誉天下,其后在藏边创立彩衣教,横行边陲,势焰横张,暗中扩及西南诸省,不可遏制,坛下弟子以衣着颜色序立尊卑,用黄、红、蓝、白、黑五色分别等级,黄色为最尊衣着颜色,当时只有铁氏双怪及有限数人得以穿着,立教不足五年,坛下弟子暗中无恶不作,被黄海三叟闯入彩衣教总坛,与铁氏双怪印招三日两夜,双怪终被三叟“五禽七兽幻形掌”打成重伤遁逃无踪,彩衣教遂也昙花一现,烟消云散,因其立教为时甚暂,又年代久远,是以目前武林中人很少知其来历,如今死灰复燃,看来江湖无边杀却已臻形成,倘铁氏双怪尚存,当在百岁开外,二次出世,环顾当今武林几无人能制之。”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望了望众人一眼,又道: “这红衣蒙面人当是彩衣教第二代弟子,但老朽总思索不出他们用‘偷天换日’手法换去暗镖,又派人通知我等,不知用意为何,红衣人说彩衣教总坛设在天王谷中,大概就在这天王岭中,钟声响自西方,往西方循声寻去必能找到。” 南瑞麟默默寻思,付道:“夜袭洛阳镖局的蓝衣蒙面汉子不就是彩衣教门下吗?怪不得十二煞手马永涛认不出他的手法来历。” 镇三山黄应魁也是老来悖运,竟遇上这种逆事,他想到要去天王谷起镖,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有心退避,潜赴长沙解散镖局,携同家小遁往边荒,苟全性命为上,但当着众人的面,怎好说出心意,且于心也未甘,不禁愁容满面。 黄应魁他那种首鼠两端的神色,却被南瑞麟与罗飞凤看在眼里,南瑞麟虽是城府极深,但赋性忠厚,微微心笑。 罗飞凤却道:“既然爷爷说得彩衣教这么利害,那我们寻去无异以卵击石,凶多吉少,去不去天王谷,那就要黄老前辈决定了。” 镇三山黄应魁一听,老脸一红,就知被罗飞凤看出心意,登时哈哈大笑道: “吃镖行饭的,就是在刀尖上讨生活,若畏首畏尾,又何必开镖局,贤侄女你太小视我了,走!天王谷去。” 罗飞凤微微一笑。 这时,鹰爪手罗浩沉思后,慨然道:“事到如今,不能说不去。”说着,回面望着南瑞麟笑道: “小友,此行请你殿后,万一老朽等有什么凶险,可救则救,否则,奉恳小友急速往嵩山求援,千万不可孤身涉险,自误误人。” 南瑞麟点头应了他知罗浩用意,心内好生感激。 罗浩在铁塔便听见南瑞麟负有血海深仇,自己既应允了黄应魁,不能说抽身避退之词,他可犯不着牵入漩涡,是以说出此话。 山谷西边又闻得钟声急起,达摩八剑罗华兄妹闻声当先纵出,望西边山岭中窜去,摩云书生魏贻春跟着跃去,镇三山黄应魁对鹰爪手罗浩苦笑道: “老哥哥,我们也去吧。” 不道他们身形如飞,腾伏起落,且说南瑞麟望着他们逝去的后影,摇了摇头,正待启步赶去,忽闻得路侧疏林中起了一种极轻微脚步声。 南瑞麟大-一声:“什么人?”说时,一式“饿鹰搏兔”,循声扑去,待身形落定后,只见一条棕色人影在六七丈外起落,身法极见轻捷。 这人略一停身,向面冷笑一声,又继续纵去。 阳光之下,这人面目看得极为清晰,脸色黛黑,方面大耳,看来却不是什么邪恶之流。 南瑞麟心想: “此人如此形色匆忙,大概有什么急事,不免随在身后看看究竟,反正天王谷目前尚不知定所,说不定可在此人身上找出。”想定,急施展“浮云掠月”绝顶轻功向那人身后赶去。 嵩山为我国五岳之中,崇山巍峨,连亘千数百里,浓翳蔽天,除少林局处一隅外,山中寺院庵堂甚多,不过嵩山辐员广大,往往不易寻觅,奥区云封深锁,豸虫出没,故人迹罕至。 南瑞麟只因地形不熟,那人忽东忽西,隐现无常,距离就越来越远了, 一盏茶时分过去,前面那人倏而杳然,南瑞麟四处寻觅不见,不由心生烦躁,眼前见着的,俱是飞崖险谷,涧泉纵横,林木森翳,藤萝纠结,半个人影俱无,自思道: “连一个人都追没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在江湖上历练。”不免站立住,旁徨起来,忽然闻得极轻微的砖石倒塌声,南瑞麟精神一振,循着声音寻去,越过一座崖角,黄一角便显露在眼前。 南瑞麟大喜,如飞地赶去,那是一座荒废的寺院,墙宇半数倒塌,他知内中必有蹊跷,当下满吸了一口气,疾扑上屋去,宛如离弦之弩,落定后,不带出半点声音,往前殿屋面驰去。 屋顶窟窿甚多,他觑眼过去,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下面殿角坐定三个老人,虽然称作坐,其实那是倚在墙上,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左肘以下似被利刃截去,白布扎着,黑色血渍渗出,前见的棕衣人立在门首, 一脸焦灼颜色,眼光却望着三个老人相反方向。 他不禁满脸狐疑,将双目凑前了一些,为之又是一愕,原来那面殿内一列立着五个红衣蒙面人,嘴角俱带着丝丝狞笑。 南瑞麟看出那是彩衣教中人,与前见的红色蒙面人装束一模一样,但不明他们双方为何在荒寺中僵持着,看三老人肘腕截去渗出血渍,断定是旧创,至少是两日以前被人残害的。 这时当中的红衣人说话了: “燕谷三老,现在想明白没有,我彩衣教不念旧恶,就论令师当年暗袭我们教主这段仇恨,即应将你们凌迟万段也不为过,如今我教两位黄衣护法,看在三位武功份上,想引为臂助,只将三位截去左肘,点上玄阴脉穴,算是解掉怨隙,任三位来在这荒寺中考虑,只要三位皈依我教,不但能将三位断肘接上,尚可得我教不世武功,如何?” 南瑞麟恍然悟出这三老人倚在墙上原因,原来是被点上“玄阴脉穴”,这“玄阴脉穴”点法,目前武林中极少人会用,因为人身血液依十二时辰循环运行,每时每刻,甚之于每分,“玄阴穴”部位都有不同,故极难当时看出“玄阴穴”部位,就是算准,出手亦难-准分寸,稍纵即逝,不禁大为骇异,“玄阴脉穴”若被人点上,为时不出七日,全身缩小如婴孩,终至熬不住痛苦毙命,这手法太以阴毒,人妄用之必获天谴。 此时,三位老人闻言,犹是闭目不答,那棕衣人哀求道:“师父、师叔,您就应允了吧,何必多受痛苦。” 左首一老人,倏启双目,威棱暴射,大喝道:“畜生,我燕谷门下那有你这叛逆之徒,还不快滚出去。” 棕衣人被骂得脸上一红,眼内杀机顿露,骂道: “你们这三个老不死的,我还念在十载香火之情,师徒一场,老远跑来求情,你们不承情倒也罢了,反而出口辱骂,看来我不下绝情不行了。” 南瑞麟听得目眦皆裂,这棕衣人简直是衣冠禽兽。 棕衣中年人话声一落,只见燕谷三老同出右掌,打出一股凌厉无比的劲风,向棕衣人胸前迫到。 五个红衣蒙面人见燕谷三老出掌,双掌一翻,迎着三老的掌风撞去,只闻得惊天动地的一声大震,梁殿猛摇,燕谷三老登时喷出一口鲜血来,所倚的土墙被迫来劲力撞得微微外斜。 当时棕衣中年大汉见三老出掌,吓得亡魂皆冒,急望外闪,幸得五红友人及时出掌抢救,躲过掌毙灾厄,仍是左肩沾着一点,踉跄倒出三四步。 一震之威,存身殿上之南瑞麟身形为之摇晃不止,他痛恨这个欺师灭祖棕衣中年大汉,恨不得飞身击毙掌下,但看出彩衣教中五红衣蒙面人武功不同寻常,适才合施一章,真力犹有未尽之意,自己再本领通天,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们又有五人,暗中焦急想不出一个适当的办法。 五个红衣人击出一掌后,当中的那人微微冷笑道: “燕谷三老别梦想了,这荒山野岭中有什么人救助你们,就有,也不敢来轻捋虎须,方才令徒孔伟生乃是好意,要知孔伟生再过两天,就是我教蓝衣坛中弟子,怎容你们妄施杀手,依我相劝,还是应允了吧。” 燕谷三老垂眉不语,脸上肌肉微微抽缩,不时起伏,谅是他们以本身真气,抗拒那“玄阴缩骨”的痛苦。 五红衣蒙面人微一狞笑,在黑巾露出两个眼珠,凝视着燕谷三老面上,一瞬不瞬。 棕衣大汉孔伟生一手扶着右肩,立在殿阶外发怔。 一种如死的寂静,笼罩在这间荒寺中,只有四外蝉鸣鸦噪。 骄阳似火,晒在南瑞麟身上,汗透衣襟,可是他好像忘记了这令人难耐的奇热如焚,却两眼觑定燕谷三老面上,心头默默寻思解开“玄阴穴”之法。 在邙山上清官简松隐曾教过他一本“太乙气血穴脉图解”,他对这本图解是下了一番功夫,不但背诵如流,而且认穴奇准,这不过对壁上挂的人身穴道而言,他也学了武林罕见的“移穴”心法,那就是说他本人不怕任何点穴圣手,一经点着,本身穴道就会移开三寸,可是学而致用还未尝试过,何况这又是奇绝天下的“玄阴”点穴。 他思忖着怎么可以让开那五红衣蒙面人,而及时一出手便解开燕谷三老的穴道,他看出三老被点上的部位是右胯下两寸三分。 蓦地,两声长笑起自殿外,一道耀目银光掠处,棕衣大汉孔伟生身首异处, 一腔鲜血骨嘟嘟似喷泉般洒满了整个大殿每一角落。 银光敛处,门外现了两个五旬上下矮胖老道,各执着一柄晶芒射目的宝剑。 五红衣蒙面人被孔伟生一腔鲜血喷得满身,一见两道现身纷纷大喝扑出殿外。 矮胖两道见他们扑出,双双倒纵在庙外十丈方圆的虬松坪上。 只闻得红衣人大喝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云雾双绝,你武学虽好,可不在我们红衣五魔眼中。” 又听得一个云遮月嗓子道: “老大,你可曾听见过红衣五魔这名号,我齐老二纵横江湖廿年,压根儿就没听说过呀?” “老二,不过是五个小丑罢了,用得着大惊小怪吗!”敢情那是矮胖两道语声。 在云雾双绝两人一吹一唱之下,红衣五魔想是愤怒不过,大喝道: “那就你们试试我们五个小丑的利害。”跟着风声刺耳,谅系打斗起来,云雾双绝不时发出讥诮,红衣五魇也发出辱骂厉叱声…… 南瑞麟此时见机不可失,从屋顶破处一掠而下,燕谷三老见是一俊美少年立在身前,不由露出惊奇目光。 这时,南瑞麟急施一礼微笑道: “三位老前辈,晚辈略知解穴之法,老前辈不可抗拒,且容晚辈出手吧。”说出疾伸右手,骈戟两指如飞向燕谷三老“气海”、“百会”、 “灵枢”、“章门”等九大重穴点上一指,再又遂个使出十成真力望三老右胯下二寸三分“玄阴脉穴”猛戮一指。 燕谷三老被他猛戮一指,痛得咬牙瞪目,几乎发出-声来,眨眼,倏觉遍体一松,骨节剥剥直响,真气又复运行如常。不禁喜出望外,互望了一眼,惊奇南瑞麟有这精湛解穴手法,正待开口,又见南瑞麟又从囊内取出三颗黑色药丸,笑道: “这三粒药丸虽不是仙丹灵药,不过对三位前辈失血过多,元气损耗不无裨益。” 三老一把接过,囫圃吞枣地抛入口中,其中面长虬须老者道: “蒙小友施救,此恩没世不忘,如今事急,老朽尚要救一友人,不暇交谈,以后见着再说罢,小友贵姓?” 南瑞麟只答了一声姓“南”,燕谷三老已飞身殿外拖着半截手臂,身形无比的疾,加入云雾双绝战阵。 南瑞麟望着燕谷三老飞去的身形摇摇头笑笑,只觉这种武林怪杰,奇行异癖不类寻常,自己也非施恩望报之人,直觉他们亢爽可爱,又厌恶地望了孔伟生尸体一眼,情不自禁的用脚拨了拨尸体两下。 一闪黄光显在南瑞麟眼中,他俯身在孔伟生腰系丝绦中摘下一物,却是两寸见方黄铜牌,上镌五色神狮,制作精巧,暗忖: “这莫非是彩衣教本门信符,无论如何留着总比较有用”,于是,他将这块铜牌置于囊内,此时猛然觉出庙外虬松坪上空无人声,静悄悄地一片。 南瑞麟飞身纵出,何尝不是,心中失悔没追问燕谷三老,彩衣教总坛在那,他们定然知道,遂一鹤冲天拔在虬松梢岭,极目之下,只见树海郁郁,岭脉起伏,那有半个人影,心中甚是懊丧,纵身跃下,往来路驰去。 方才心急追踪棕衣人孔伟生,原路无法记忆,只凭阳光辨出西方,翻岭涉涧,起落如飞。 奔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依然未见着庙宇,心奇方才与罗浩等在一处时,明明听着钟声由西方传来,又似并不太远,怎么跑出几乎数十里外,仍是郁林险崖,并无寺院迹象。 他却忽略了一点,就是嵩山岭脉起伏,壑谷错综,由于地形变化甚大,钟声回音曲折传来,度测方向,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南瑞麟跑得汗如雨下,口渴神疲,伏在涧泉上饮了几口,只觉泉水凉沁心脾,精神略为一振,拣了一处有树荫的山石,半躺半倚着闭目乘凉,暗中在沉思着罗浩等,究竟往那里去了?以及过去的往事…… 山风清凉,意识朦胧,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耳中忽听得一声冷笑,南瑞麟急睁眼一瞧,猛见那是霹雳神剑李玉,及另一个红衣蒙面人,立在身前不足两尺处。 李玉歪嘴狞笑,红衣人两手曲指如钩,似是等南瑞麟一起身,便施毒手。 南瑞麟直觉悟出霹雳神剑李玉,在洛阳镖局被蒙面人闹事时,一定有勾结预谋,不然他怎会与彩衣教人在一起,他深为不耻李玉其人,同时意识出身在危境。 他看出红衣蒙面人双掌微钩,掌心掌背墨黑如铁,似为极阴毒的掌力,如何避重就轻,那就得制住了霹雳神剑李玉不可,是以暗蓄真气凝聚右掌,一面笑道: “李玉,华山派有你这种传人,真是猪狗不如。”突出不意,右手疾探, 一颗身子如电闪一般,迳往李玉胸前扑去。 霹雳神剑骤不及防,待得警觉望左一闪已来不及了,一掌已然接实右肩,“噗”的一声,整个右肩骨脱臼碎裂,闷哼声中,李玉身形倒飞出去五尺。南瑞麟一掌奏功,心中一喜,可疏忽身后的红衣蒙面人阴毒掌力,不过他自恃着身负“移穴换脉”奇学,若红衣人施出点穴指法,必然无功,却未料红衣人这种掌力称作“黑蝎功”,练时需用壹千零八十钩尾毒蝎血液,子午浸上两个时辰,整整三年方可练成,施展时,力聚双掌,蕴于掌内之毒气,能于一尺以内,从掌内迸射伤及对方,若容他接实,毒气能由皮肤渗入,再从毛血管顺着血液攻心,半个对时即不治毒发身亡,端的利害无比,若不知预防,必不能全身而退,南瑞麟也是该有此劫。 且说南瑞麟掌劈霹雳神剑李玉之后,蓦觉后胸一热,如火炙骨,不由大惊,情知遭了红衣人毒手,倏地向外拔起,但心中恨死了红衣人,右手向后猛切,用出在邙山苦练三年半“太乙神掌”,作孤注一掷,存心玉石俱焚。 红衣人也是心存恶念,不叫南瑞麟逃出掌下,手指尚离着南瑞麟后胸两尺多远,只觉对方切出掌力,触及两只手臂,有种割骨奇痛,若容他切下,这双臂就算卖给他了,无论红衣人怎样狠毒,自己也要顾着,“吱”的一声,双臂疾收,往斜里错出一步。 南瑞麟一掌切空,连忙反身回窜,纵出两丈开外落定,随着把发出右掌真力收回。 这时,南瑞麟已感到一阵目眩头沉,身上肿胀如裂,情知确已遭了毒手,心中也不想逃了,自己微运真气把胸口穴道封住,心中把红衣人及李玉恨入骨髓,要叫他逃出手下,于心不甘,转面立掌如戟,等侯红衣人追来。 果不其然,红衣人如风扑至,双掌一错,十指锐利电射而出。 南瑞麟双手合掌疾伸,倏地望外一分,向红衣人双腕猛哉。 那红衣人似知厉害,足尖一踹,全身上抬,两只鬼手暴长望南瑞麟天灵盖抓到。 南瑞麟方才运出真力之际,乍感心头发闷,目迸金星,不由打了两个寒噤,现在见到红衣人变招奇快,便知非两三个照面应付得了,人在危境,就不知不觉地惜命要紧,何况身又有血海深仇,及见红衣人两只黑如乌铁的鬼爪如电地抓来,急施出奇绝天下的“禹行洛龟四十五步”,晃身脱出双爪之下,跟着身形暴射了出去。 就听得霹雳神剑大叫道:“洪师叔,千万不要让这姓南的小鬼逃出掌下。” 耳边蓦响出红衣人的语声:“你放心,他绝不能溜掉。”一道奇热的掌风随着语声由后袭来。 南瑞麟心惊肉颤,猛一拧身,人已电疾平射脱出掌风,身形堪往下坠时,又右足往左一踹,复如快弩离弓而出,这种“连珠星射”身法,最耗本身真力,南瑞麟身负内伤,情急逃命展出,人在空中,已自感到伤口气涌血翻,两目发黑。身后穷追不舍的红衣人暴喝一声道: “好小子,好俊的身法,若容你逃出掌下,就枉为彩衣教下首席坛主了。” 南瑞麟一落下地,就发觉存身在绝壑边缘了,底下云封千层,不知有数十百丈深,至此已感心力交瘁,不由闭目等死。 身后红衣人忽推出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南瑞麟顿感立足不住,身形撞飞,半空中翻了几翻,便向云海无际之下绝壑坠去。 耳边尚听见红衣人哈哈狂笑,声震山谷,激起回荡! 第七章 炫目蛋赌 斗智露奇 南阳之北,白河源头之西,有一大石桥镇集,虽然只有两千多户人家,两条十字街道,到也市廛繁荣,但譬之如洛阳,汴京通都大邑,可就相形失色了。 其镇名以物称,就是跨白河两岸建了一座数百丈大石桥,整座桥身均以数百斤重量花岗石块建成,巍峨耸立,不是春水泛滥季节,河水蜿蜒如带,只占河床十分之一,涓涓细流,每当日落之际,霞彩漫天, 孩童嬉耍在黄砂——中,河岸两旁垂柳飘忽,牧童唱晚归来,此情此景,宛若图画。 那日申时,镇集十字街首一家福记客栈外,泼刺刺来了六骑快马,为首的是一位麻面环眼大汉,一跨进门,环眼疾翻冲着店伙暴喝道: “伙计,咱们肚中饿了,快点准备酒食,大爷们用饱后,还要赶到卧龙山庄去,去,快点。” 店伙被他喝得头昏脑胀,连马都忘记牵了,唯唯应声,风也似地一转屁股望厨下跑去。 “慢着”,一声惊雷响起。 店伙吓得怔住,转过身躯目楞着。 “马不要用料吗?你怎么当店伙差事的。” 店伙陪笑哈腰,自击脑袋连说:“小的该死。”狗颠屁股跑出店外牵马用料去了。 六个大汉一窝风似地,高踞着川堂内一张八仙大桌。 店伙移时送来酒食,五斤大-,一盘热气腾腾的——,堆得高高的,另一盘红烧牛肉,热香四溢。 “喂!”又是一个大汉问话:“这卧龙山庄是怎样去的,大爷们还是头一次来咧。” 店伙可听出话意来了,心想:“原来你们不是樊老庄主朋友,还横个什么劲。” 车、船、店、脚、牙、这一行,眼光何等锐利,也最会鉴言辨色,客人一发话,截头取尾,就可听出,不知不觉地腰干也挺直了,道: “客官,你去卧龙山庄有何事吗?” “妈特x,大爷们只问你去卧龙山庄路径,什么事你配问吗?告诉你,大爷们是存心闹事来啦。” 店伙可就得理了,鼻中掀了一聋冷笑: “哼,卧龙山庄没有这么好闯的,就凭你这几个糟货,还不是白送性命。” 话犹未落,“啪啪”两声,店伙两颊可挨了两个巴掌,初进店门的麻面环眼大汉霍然立起,伸手挥霍了两下。 店伙被打得牙血迸溢,左手护住颚下,右手指着大汉,骂道: “你……敢打人!” 这时店内踱出一个五旬老者,气秀神清,三绺黑须飘在胸中,口刁看一根翠绿色烟杆,负手慢慢走过来,右手将刁在嘴内的烟杆取下,侧面向着店伙面色一沉道: “狗才,客人面前,怎敢如此放肆无礼。”转面望着六位大汉微笑道: “在下陆逢春,武林中有一小小称呼号,叫做‘飞花手’。” 六位大汉面色微变,只听得陆逢春接着道: “陆某在卧龙山庄忝为礼宾管事,这家福记客栈就是樊老山主开的,陆某兼任客栈掌柜,倘六位是来拜会樊老庄主,便由这里用快马护送至山口,不然,有什么事,与陆某交待也是一样。” 六个大汉听了不由面面相觑,麻脸大汉可有点讪讪的,抱拳陪笑道: “哦,是陆大侠,小可淮阳六霸奉敝师之命,来此晋谒樊老庄主,听说樊老庄主昔日对头茅山二妖日内要来报卅年前一掌之仇,再则专诚来拜寿,所以快马来了,方才失礼于贵手下,还望恕罪。” 陆逢春淡淡一笑,道:“哦,这就是了,茅山双妖要来的消息,早三天敝山主就知道了,六位敢是由蒲家寨来的吧?六位远来报信,盛情可感,敝山主现身体微感不适,这两天暂不见客,好在敝山主过五天就是六旬花甲大寿之期,六位就暂住这里吧,过两天陆某再来邀请。”说着拱了拱手,道了声:“失陪”,转身走去。 淮阳六霸可真不是意思,老远赶来报个信,还吃闭门羹,若在平时,早就抓起凳子乱砸了,可又慑于 “飞花手”陆逢春威名,只低着头喝酒,十二只鬼眼乱转。 其实淮阳六霸也没存着好心来的,其师恶钟馗纪太秋与卧龙山庄庄主葛衣力士樊稚本是泛泛之交,反与那茅山二妖过往甚密,风闻卧龙山庄有件“唐貌宝甲”,及樊氏二女殊色,垂涎已久,心忌着樊稚过人武学,没敢招惹,现在不知从那里得来消息,樊稚功夫已失,便暗中唆使茅山双妖等人趁机报复、自己则从中混水摸鱼,明着命淮阳六霸卖好通风兼带拜寿,藉机搞鬼。 淮阳六霸虽从其师口中明了大概,但未知樊稚已如废人,就连恶钟馗纪太秋也不敢断定樊稚功力全失之说,是真是假,反正乐得自己充作好人,藉机行事,坐收渔人之利,事先就暗嘱六霸一套诡计。 飞花手陆逢春何尝不知道六霸来意,陆逢春在卧龙山庄最是足智多谋,心机深沉,樊稚倚之为左右臂,武功又高,连樊稚收手归隐之事,就是依从陆逢春之谋,陆逢春昔年就听得恶钟馗纪太秋阴毒无比,淮阳六霸一派相承,也不是个好人。 在蒲家寨召开群雄大会前半月,八爪龙叟便下了一份请帖给樊稚,樊稚推病不去,派了三个得力助手参与,飞花手陆逢春就派得有暗椿在蒲家寨内外,庄中各人一举一动,均了若指掌。 是以淮阳六霸听得陆逢春说,早三天便知茅山双妖等要来的滑息,不禁愕然,便是此故。 此时,坐在淮阳六霸相邻两张座上的,是一个俊秀无比的美少年,阳光斜射在他脸上,白里透红,眉飞入鬓,双目晶澈如水,显得英气逼人。 这美少年拈着酒杯细酌,见六大汉低头大嚼,不由暗笑,先前听得麻面大汉说,樊稚称寿,恍然悟出樊氏双妹为何急返卧龙山庄之因。 作者不说明,读者定可想出美少年是何人了。 且说南瑞麟被红衣人一股凌厉无匹的掌风,推下云深无底的险崖绝壑,只觉全身毒胀,疲软无力,如断线的秤锤望下急速坠落,心想: “这回该死定了,只是死不瞑目。”连眼都不睁,任他直落,蓦觉落在一个奇软双臂之上,启目一看,面前隐约显出一张鸡皮皱脸老太婆,满头如银白发,见他睁目。就问道: “孩子,你怎么了?”声音曼妙,宛如少妇。 此刻的南瑞麟,已被全身坠落压挤气流,逼得先前自闭的胸腹诸穴一散,只觉心口一阵作呕,脑神经已是半模糊状态,噤不出声,人也逐渐昏迷过去。 等待他醒转来时,只觉卧在一个古洞之中,躺处是垫得厚厚的干草,舒适已极,人也觉得不像先前烦闷,心头作呕,只觉灵府空明,神气清爽。 洞顶嵌着几颗明珠,射出淡红色光辉,南瑞麟默默神,知是遇救,恍忽忆出落下绝壑时,被一银发老婆婆接着,耳边突响起少妇之声: “孩子,醒过来了吗,你过来,给我瞧瞧你。” 南瑞麟一跃而起,只见睡处之后,石床上正端坐银发老婆婆,面露慈霭笑容,南瑞麟飞步向前跪下,道: “弟子南瑞麟叩见老前辈。” 银发老婆婆一把拉起,命他坐在身侧,抚摸着他的头发,问道: “孩子,你怎么受毒掌伤了?你是何入门下?” 南瑞麟概括地把前事答了,但把简松隐姓名瞒住不说,只推说是无名俗人之徒。 银发老婆婆格格笑道: “孩子,你不说出师承之名,老身也不勉强,你知先前所受的掌伤是举世无双,奇毒天下的‘黑蝎毒掌’么,你既然护得住心胸,不让毒气渗入,但何以不知对抗‘黑蝎毒掌’的方法,老身实在想不出你糊涂如是。”说此一顿,南瑞麟面上一红。 银发老婆婆又笑笑,接着又道:“也难怪你,这样年轻便遇上这些强敌,又骤出不意,猝不及防,居然让你自行封住心胸诸穴,亏得如此,老身才能以‘空青石乳’化去你身上蝎毒。” 南瑞麟听得自己服了“空青石乳”,不禁惊喜交加,“空青石乳”在本草索引载有此药物名称,但百年罕得一见,此物能解天下百毒,练武人服了且能增进本身功力。 只听得银发婆婆又道: “你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中掌以后,只顾护住胸口重穴,遂使蝎毒渗入血脉,倘能将伤处周围护住,再以本身员气迫蝎毒于体外,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孩子,适才老身在你昏迷中与你按穴,发现你身上穴道可自动移动三寸,虽说你根骨天赋,但也得有良师教导,依老身猜测,令师一定是盖代奇人,只此一项,老身四十年前走火入魔,近年功力渐复,悟彻玄机,但‘移穴换脉’绝乘内功,老身亦是不能。”说罢,长叹了一口气。 南瑞麟暗责自己疏忽该死,怎没想到这点,恩师尚传授将周身血液止住暂时不流方法,再用“太乙神功”真气逐段排除血内毒物,这比本身血液“新陈代谢”之功还快还易奏效。 最后他听出银发婆婆话意,似是企求“移穴换脉”之法,忙道: “弟子蒙老前辈再造之恩,愿将‘移穴换脉’之法转授。” 银发婆婆杏目突露奇光,笑道:“你不怕令师见责,师门无上心法妄传匪人吗?” 南瑞麟听后一怔,忽又辗齿一笑,道: “弟子虽年轻识浅,但知老前辈不是邪恶之流,当是一代侠隐,家师怪下罪来,弟子愿一力承担。” 银发婆婆眼中露出迷惘之色,半晌轻叹一声,道: “孩子,不瞒你说,五十年前老身也是恶名在外,不可一世的女魔头,人称红颜姹女崔无双,不想走火入魔, 一日老去,红颜不驻,不由万念俱灰,如今功力全复,不免静极思动,孩子,老身答应你,终你之世,老身永不与正派人物为难,也许老身先你而去,这话就不用说了”。 南瑞麟暗暗心惊,料不到无意化解一个不可一世的女魔头,脸色愈加诚谨答道: “老前辈既有此善意,就可上格天心,四十年古洞修为,未始不是上天有意安排一条剥复之机”。 红颜姹女崔无双格格娇笑道: “孩子,你也会说教,五十年前你说此话…不怕老身生劈了你。” 南瑞麟心头一凛,忙道:“现在弟子将‘移穴换脉’心法转授老前辈吧。”遂把这段口诀,及运用之法,逐一详说。 红颜姹女崔无双合眸照诀参悟施行,约莫一盏热茶时候,启目微笑道: “果然奥妙无穷,谢谢你了。”又凝眸望了南瑞麟一会,继道: “我这鹰愁谷以后只容你一人来往,恐怕一年后,你也认不出老身了。” 南瑞麟惊奇道:“这是何故?” 红颜姹女崔无双道:“老身昔年在一高人处,学会驻颜之法,如今功力全复,一年后定还我青春面貌,决不是如现在的鸡皮鹤发老太婆形像。”说时,面上泛出一种青春光彩,目中亦流露欢愉之色。 南瑞麟不禁暗忖: “好美确是人类天性,料不到红颜姹女崔无双五十年后,犹念念不忘恢复绮年玉貌,令人慨叹!”想着,不便久留,遂起身告辞。 崔无双笑道:“老身也不留你,你现在行止有个决定否?” 南瑞麟答道:“弟子还要赶去少林一趟。” 红颜姹女崔无双问是何故? 南瑞麟将鹰爪手罗浩被红衣蒙面人偷去千年琥珀珠,循钟声找上总坛等因说出。 崔无双沉思一会,正色道: “彩衣教总坛设处隐蔽异常,你去少林,也不见得他们能寻觅得到,何况‘降龙真诀’且防人盗窃,亦不能分出人手,彩衣教本意就是这点,岂不是堕入壳中,这个交给老身来办吧,嵩山每一寸地方均熟知能详,彩衣教门下也有老身熟人,卖一个人情,总不成问题,那么你下一个行程是何处呢?” 南瑞麟大喜道: “弟子要去卧龙山庄一趟?探望两个朋友。” 崔无双面现诧异道:“风闻樊稚也是邪恶一流,你与他庄下有什么交情?” 南瑞麟羞得脖子都红了,低头默不作声。 崔无双看在眼里,心中约莫猜知离不了儿女私情这一回事,心想自己昔年,何尝不如是,暗暗叹息,微笑道: “孩子,你去吧,望好自为之,毋为情误就是。”说罢紧闭双眸入定。 南瑞麟躬身长揖,转身而出,一抵洞外,只觉昏茫如黑夜,原因谷上云封千层,吞没了光亮,他循着谷底,踏着嶙峋岩石,踽踽自去。 暮色苍茫,南瑞麟已在叶县南阳道上。 天交三鼓,已赶抵大石桥镇上,落在福记客栈,一觉醒来,阳光四射充斥。 他本想用过酒食后,迳去卧龙山庄,如今撞上淮阳六霸,被飞花手陆逢春拒绝延入山庄,明知樊稚生病之说是推卸之词,自己去了也是无从而入,又羞于说出是受樊氏双铢邀请而来,踌躇之下,心中便生了 一个计较,这淮阳六霸既是浑人,便出了一个浑主意。 遂冷笑一声,自言自语地道: “都是浑蛋,何必看人眼色行事,既是拜寿而来,就该顺道去卧龙山庄,天底下没有不能走的路,狐假虎威之辈,少爷压根儿就瞧不起。” 麻脸环目大汉勃然色变,用手一按桌缘,便待与南瑞麟争执,何以讽言讽语。 又是一位大汉顺手捺住麻脸,低声道: “大哥别误会了,此少年暗中指点得不错,何必听陆逢春说话,咱们吃饱出去,问问当地土著,卧龙山庄偌大地方不会不知,咱们藉拜寿之名,就直望内闯,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还好望外推不成。” 此时南瑞麟又冷笑一声道: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不信就试试看,没有少爷,明年也不能进得卧龙山庄。” 淮阳六霸听了,都是一般心理,确认南瑞麟是他们同路人,遂同时离座,欲望店外走去。 人影一闪,飞花手陆逢春刁着翡翠烟杆翩然而出,身法极快,神色安祥,含笑道:“六位何往”。 淮阳六霸其中一人佯笑道:“咱们兄弟闲着无事,逛逛街找乐子去,陆大侠可有兴趣,何不同咱们去玩玩。” 飞花手陆逢春哈哈一笑道: “大石桥镇只有短短两条街,有什么好玩,既然六位要找乐子,就在敝店里也是一样。”不管淮阳六霸同意不同意,高叫了一声: “王贵”,那店伙如风地应声而出,陆逢春正色道: “你去窑子里把著名的几个粉头找得来。” 王贵眼夹了两夹,嘴角泛笑走去。 淮阳六霸僵在那儿,做声不得,只怪他们自己语声放大了一点,为飞花手陆逢春所知。 南瑞麟所要求的就是此点。 此刻,店伙王贵已跨过门槛,南瑞麟忽清喝一声:“回来!” 王贵吓得一怔,那条右腿竟十分听话,硬生生的随身子转了回来,两眼睁大,茫然望着南瑞麟。 南瑞麟“嘿嘿”冷笑了两声,道: “如今连开客栈的,均竟敢强人之难,不但见所未见,而且闻所未闻!”,说此,又向淮阳六霸一笑,道: “六位请便吧,万事都有少爷咧!” 淮阳六霸大喜,正待启步,微风轻飒,那飞花手陆逢春已自闪至六霸身前,身法之快,不由淮阳六霸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动把移前的脚步定住。 飞花手陆逢春面色仍是不敢,依旧面带笑意,望着南瑞麟道: “陆某从来甚少失眼,竟瞧不出南公子也是身负绝艺英侠,令陆某惭愧无地自容,不过陆某有一点不明白,今日之事,难道南公子也是淮阳六霸同道么?” 南瑞麟微微一笑,道: “南某与他们素未谋面,说不上同道二字,不过看着不平罢了,客人有行动自由之权,与客栈无涉,陆掌柜竟可以干涉客人行动,又强人所难,这在福记客栈,实在是创历史未有之先河,南某不能同意有这种怪例发生。” 两人都是城府均深之人,自然说话也是针锋相对。 飞花手陆逢春被说得面色微变,忖道: “这少年说话很厉害,他既非为淮阳六霸同道,当然不知道他们心性为人,来此目的更不用说一概不知了,那就难怪他说出此话,但这事又不便说出。”当下放声大笑道: “阁下责之有理,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恐怕他们六位出得镇口三里之外,生命就堪虞了。” 淮阳六霸被说得汗毛直竖。 南瑞麟佯作惊讶道:“既有此事,陆掌柜何不明言,反正樊庄主称寿,庄内定设有宾馆在,在下亦为拜寿而来,何不命他们与在下先赴宾馆暂住,卧龙山庄威震中州,宵小谅想不敢轻捋虎须,这不是十全其美么,在这福记客栈倘出了岔子,未必陆掌柜可卸维护宾客之责吧?” 飞花手陆逢春哈哈一笑道:“既阁下如此说,陆某若再坚拒,难免有别有居心之讥了!”转面对店伙王贵道: “立刻传命下去,有客人拜庄,沿途各卡,不得有所留难。”又双目凝着南瑞麟微笑道: “此去卧龙山庄,不下五十里,路程非短,因敝庄主在未收手归隐以前,行道江湖,难免会有开罪武杯朋友地方,如今称寿在即,据报从前与敝庄主结过梁子的对头,近日常在庄外出没,因此,途中难保不生事故,诸位此行当得谨慎一二。” 南瑞麟心知飞花手陆逢春所说有一半是真,另外是故作大方,他臆测出淮阳六霸明说拜寿,暗中别有企图,说不定还是卧龙庄对头所遣,故而可以断定途中如有人对淮阳六霸拦截,那必然是卧龙山庄所为,自己既可顺利进庄,当然也不必再管这场是非了,遂抱拳笑道: “想不到陆掌柜如此宽宏大量,在下未免有点蠡测君子之心,还望恕罪。” 飞花手陆逢春朗声大笑道: “阁下风采盖代,陆某半百之年尚未见得阁下如此人品,敝庄主寿诞之期还有数天,若阁下不着急进庄,惠然肯留,陆某有意亲近,则不胜翘盼。” 南瑞麟听了,不由对陆逢春其人泛上好感,慨然道: “尊驾这样折节下交,在下不胜汗颜,这样吧!在下小作一日勾留,明日进庄,如何?” 飞花手陆逢春大喜,道:“愿得识荆,还有何说。”说着望了淮阳六霸一眼。 六霸从陆逢春眼色中瞧出这是驱客之意,那有不明白的,麻脸大汉心内冷笑连连,道声: “咱们走吧。”当下淮阳六霸跨步走出店外,登骑离去。 飞花手陆逢春将南瑞麟延入柜房,两人推杯换盏,畅谈中州武林大事,以及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谈,惟对卧龙山庄及淮阳六霸绝口不提。 陆逢春对南瑞麟倾倒备至,他发现这少年入学养俱深,对于每一问题关键,答覆均能丝丝入扣,而且寓言于微,南瑞麟也对陆逢春谈吐从容,武学见解独到精湛,无限钦佩,两人无形中成了莫逆之交。 转眼白画清逝,又是夕阳无限好,黄昏时候,福记客栈陆续到达许多武林朋友,草-奇人,飞花手陆逢春既是卧龙山庄礼宾管事,又是福记客栈掌柜,少不得招待宾客,无论生张熟魏,都得一体看承,而且鉴别这些宾客,拜寿之外还有些什么企图,是以忙碌不堪。 南瑞麟趁机溜出独游,到达大石桥下,在落日余晖中,徐徐向一望无际平沙上踏去,可是那么松涣的黄沙,竟不显出半点足印,他愈走愈远,身形却缓缓被那夜幕隐没。 一个时辰过去,南瑞麟身形又出现于镇街上,他想起适才在沙滩上,演习师门心法,以及新得之“乾坤九式”掌法配合“禹行洛龟四十五步”,精妙得天衣无缝,功力增进一倍有余,他知是得红颜姹女崔无双“空青石乳”之助,、一路上回味无穷。 他一踱进店门,就发现店中气氛显得有点特别,各色武林人物均面对着那张正中八仙桌上,眼光所及,不禁令他为之愕然,暗自忖道: “这是怎么回事呀?” 原来这八仙桌相对而坐的,正是飞花手陆逢春与一个面目可憎的秃头披发头陀。 桌面上横放着一只鸡蛋,两人右掌微弓,离鸡蛋有半尺距离,吐劲相抵,鸡蛋并未丝毫移动。 南瑞邻从众人口中听得,这秃顶披发头陀是藏边金沙寺秃行者沙净,以廿四路回风掌法,称威藏境,昔年不知为了什么事,与飞花手陆逢春结下怨隙,今日相遇,竟又是旧事重提,作下一场别开生面的赌斗。 他们手臂不准支在桌面上,恐有所借力,竟是悬空,不论鸡蛋移向那一方均不算胜负,而以鸡蛋被挤破的那一方才算负方。 读者当能知道,假如鸡蛋是直向摆列,一方以指按着顶端,另一方抵着底端,无论用上万斤重力,也压榨不破,这是物理作用,若是双方距鸡蛋半尺远,那是万万办不到的,因为掌力凝聚绝不能恰好支在顶端或底端,但现在情形更困难万分,却因鸡蛋是横放着,又是最易破碎的表面,这不是靠内力深厚而取胜,需用上自己灵活的脑筋,作技巧的运用,诱使对方的内力浑浊,才有取胜的把握。 双方都聚精会神凝掌吐力,对外来事物视若无睹、因为这一场别开生面的赌斗,无异攸开于他们一生荣辱,是以不敢分心。 这场赌斗真是引人入胜,鸦雀无声,只闲得浓重呼吸声。 飞花手陆逢春与秃行者沙净两人都是面色凝重,额角青筋暴露,淌汗如雨,也不知炎热所致,抑是用力过度。 约莫一刻功夫,鸡蛋向陆逢春这方滑动,缓缓滑过去,一分、两分、三分…… 这种趋向并不代表秃行者内力纯厚,反而是陆逢春故意诱使秃行者沙净内力变浊的技巧。 须臾,鸡蛋静止不动,秃行者沙净好似测出飞花手陆逢春的意向,从新匀聚他那吐出真力。 南瑞麟只觉得这场赌斗,不但是意味深长,也是十分耐人寻味的,与罗喉魔君丁翰和梧叶上人那场红烛赌技有异曲同工之妙。 片刻,鸡蛋又向秃行者沙净那方缓缓滑去,显然是秃行者沙净诱敌之计。 南瑞麟蓦然想出一个问题,竟向身旁一个不相识的人微声询问: “那鸡蛋如果掉下桌去破碎,怎么判胜负呢?” 那人微笑答道: “双方事先都曾把这一问题,详加考虑讨论过,最后作出一结论,就是鸡蛋在那一方掉下去的,而那一方算是负方,这是对的,正代表着那方故意撤回掌力,而让对方真力推挤鸡蛋落下桌面,若不是此故,也表明了那一方真力已将用竭。” 南瑞麟也觉这个判断是毫无疑问对的,遂谢了那人一句,目光又投向那桌面上的鸡蛋凝视。 任谁看见两个内家高手,作这场赌赛,表面上如同儿戏,但骨子里却是生死大搏斗,比真刀真枪还要狠。 突然那鸡蛋望秃行者那边继续滑过去,随着飞花手陆逢春发出一声微哼,鸡蛋竟急疾的滑过去,到达桌子边缘…… 旁观的人几乎惊叫出声,如果鸡蛋掉下地面,无疑问是秃行者沙净输了。 众人心悬在口中,紧张万分。 但鸡蛋竟然停留着桌缘,蓦地鸡蛋似风车般自转了起来,两人力道触及蛋身,不作直线相抵,成了偏向,而生成力竭现象。 秃行者沙净面红脖子粗,连眼睛都凸出了,他知只要一分之差, 一生英名便在这鸡蛋丧失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浊汗臭,各人挥汗如雨。 秃行者沙净事实上想诱使飞花手陆逢春真力变浊,是以将自己发出的真力逐步收缩,令陆逢春生出一个错觉,认定自己这是力竭现象,心神一喜,致使真力涣浊,蛋壳无疑问的破在陆逢春那一方了。 飞花手陆逢春无论在武功造诣或机智运用方面,均高人一等,秃行者沙净的诡计,当然洞若观火,于是将计就计,将内力布于整个半面,趁他略撤掌力时,猛然加力,迫蛋落下桌面。 秃行者沙净这一惊非同小可,知自己诡计一切均落入飞花手算中,及时将蛋速阻遏,情急之余,真力未免不匀,竟然发生力竭现象,其间的情势真是千钧一发,危险已极。 蛋身在桌缘急速地旋转不停,这现象僵持有半盏茶时候,忽然鸡蛋以弧形方向向桌面中心急疾滑去,秃行者沙净究竟想出一个办法,以巧力作用迫使蛋身让开对方掌力,望对方落去,这一来陆逢春大为凛骇,闪电似地掌向左侧一掠,及时将蛋速度阻住。 众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喟。 陆逢春这一手是应当归功于手臂悬空,得以灵法运用,当然手臂悬空也有它的害处,不能有稍事歇息机会,遂致手臂酸软沉坠,真力易生浑浊,不过他们明确的测出,手臂悬着,比较利多弊少,是以采取这种方法,防止取巧。 鸡蛋此刻仍然是僵持不劲,双方均感觉到自己有点力竭现象,可是不敢稍有疏忽,心情似绷满了的弓弦一般,万分紧张。 旁观的人眼皮沉重地发酸,因为他们几乎是没瞬眼,不让眼皮有休息的机会。 突然,奇迹发生了,只听“啪”的一声,蛋身粉碎,蛋液向两侧迸射。 谁也不占胜处,但解决了问题。 秃行者沙净收手哈哈大笑道:“陆老师,看来五年后,我们又须见面了。” 陆逢春含笑立起,道:“沙大师,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一来冤家是做定了。” 秃行者朗声大笑。 众人长吁了一口气,散发了先前使神经紧张的郁结。 飞花手陆逢春体会出蛋身挤碎,无疑问有人从旁暗中做了手脚,趁机打破僵局,不然那有这么巧法,心中甚是感激,这人手法真巧,不着半点痕迹,秃行者沙净恐也是心内有数。 这人是谁呢?当下陆逢春眼神一掠,瞧见南瑞麟的背影正在门外消失。 他心中一动,也不形于颜色,口刁着翡翠烟杆,向门外缓缓踱去。 片刻之后,他见南瑞麟走进衣庄,须臾夹着一大包衣衫,走进隔壁澡堂,心想: “南少侠反正还要回店,问明是否系他暗中相助,也不急着这点时候。”想定,又缓缓踱回店内。 须知武林中人最讲究恩怨分明,受人点水之恩,定当涌泉以报,飞花手陆逢春当着武林群雄面前,不丧失颜面得以保持尊严,这恩德是多么重大,但究竟是否为南瑞麟相助,他怀疑南瑞麟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武功,这一点,是他必需查明白的。 这时卧龙山庄遣来五六个不特武功高强,而且口齿出众的能手,协助飞花手陆逢春接待宾客,这种事早就应安排妥当的,在樊稚想法,寿诞之期还有五六天,宾客不可能来得这快,最快的也得前三天到达,这还必需是樊稚莫逆之交,殊不料今日来得这快且人数不少,身份不一,是以福记客栈原有人手显然不够,飞花手快马飞报速派助手。 因为宾客中份子复杂,不是专为拜寿而来的,内中尚有阴谋存在,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未进庄之前,先得探明每人确实来意后,有个准备预防之策也好。 客栈之内热闹异常,宴席如水地开出,洋溢着哗笑声,猜拳行令的高叫大喊,尚有人躲在房内,叫来几个粉头,门外不时传出断续淫声怩语,琵琶叮当弹唱。 南瑞麟洗完了澡,换了一袭紫色川绸长衫,衣袖飘飘地走进福记客栈。 飞花手陆逢春口刁着烟杆正站立在柜房外,瞥见南瑞麟转来,高叫道: “南少侠,请内边坐,陆某有事相商。” 南瑞麟含笑走进柜房密室,见桌上摆设有极丰盛的酒馔,便道:“在下何幸蒙陆大侠如此青睐,实在承受不起。” 陆逢春大笑道:“由少侠口中称唤陆大侠,陆某也实在承受不起。”忽兜头一揖到地,低声道: “蒙南少侠成全之德,陆某没世难忘。” 南瑞麟遑让不止,面带惊愕之色道:“陆大侠此话用意为何,在下疑惑难解,如入五里云雾中,这种大礼岂不是折杀在下了么?” 飞花手陆逢春认定八成必是他暗助,此刻见南瑞麟这种施恩不望报之气度,愈发心折钦佩,笑道: “我们坐下再谈吧。”于是-了一杯酒敬上,双目停在南瑞麟脸上,凝望片刻后,低声道: “少侠,你这种巧妙手法,确令人不可捉摸,不是陆某略有所觉,岂不是被你瞒过,那有这么巧法,蛋身同时压碎,要知我们是用柔劲抵触蛋壳,无论那一方力道浑浊,蛋壳虽然显有龟裂,内膜不能破,何致于全部迸裂咧,陆某猜想秃行者沙净,要知是你相劝,定是感德于胸。” 南瑞麟微笑不语,陆逢春心中有个十成数目了。 忽然,南瑞麟笑道:“在下的看法,不一定均如陆大侠所说的现象,天下事往往出乎意料之外,没有一成不易之理,何至于非有人暗中相助不可,陆大侠以为然否?” 陆逢春微笑道:“天下事虽有例外,但此事你我心内有数,何必隐瞒,这个……暂且不谈,我们饮酒吧。” 两人吃得酒气醺醺才出得柜房,无独有偶,店内群雄都是带得八分醉,步履歪斜。 忽有一红丝满眼,酒醉大汉在南瑞麟身后擦过,走得两步,转过身来眯限望着南瑞麟邪笑道: “啊!真俊……”伸手一掠,就待向南瑞麟脸上摸去,出手飞快。 南瑞麟比他更快,翻腕一捞,迎个正着,顺势一提,那人被扭得头望下弓,杀猪似地痛-出声。 眼前又是一闪,南瑞麟看出是一个卅多岁中年人,面形瘦削,目光棱棱,不怒自威,沉声喝道: “尊驾何因辱及敝寨手下。” 南瑞麟心早有气,此时见他问话极其无礼,也冷笑道: “尊驾不会问他吗?我怎知是贵寨手下,尊驾又是何人?问得岂有此理。”用手一扔,那大汉被跌飞在店外,叭的一声大响,醉后之身,竟然仆地不起。 南瑞麟也不理这中年人,傲然启步。 那中年人被说得面目变色,嘿嘿两声冷笑,飞步一掠,拦在南瑞麟面前,道: “看不出你这小子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在我小阎罗面前发横,今晚若不赔个小心,休想活着走路。” 南瑞麟不由气往上涌,冷笑道: “未必见得。”登时捋袖亮掌,气势虎虎。 飞花手陆逢春在后见得中年人一现身,心中微微一惊此刻见他们大有较手之意,忙叫: “使不得。”说着身形往双方中间一插,拱手道: “酒醉之后,易生误会,陆某给两位引见,彼此拉拉手也就算了。”遂给南瑞麟介绍,道: “这位就是蒲家寨八爪龙叟蒲胜老前辈侄公子,人称小阎罗蒲之奇就是。” 南瑞麟面寒似冰,默不作声。 小阎罗蒲之奇暗暗恨在心里。 飞花手陆逢春见是僵局,微皱眉头,又道: “这位姓南,南瑞麟,蒲少寨主,南少侠如依武林班辈而论,南少侠还是陆某的小师叔咧。” 飞花手陆逢春何以出此言,因他内心甚为感谢南瑞麟成全之德,他知小阎罗蒲之奇身手俱绝,最会暗箭伤人,恐南瑞麟受其暗害,故出此言。 小阎罗蒲之奇暗暗心惊,飞花手陆逢春在中州道上已是有数高手,姓南的是他师叔,怪不得他这么狂,于是转颜哈哈大笑道: “适才之事,在下看得极其清楚,实是敝手下无礼,陆老师真道在下无理取闹么,不过看出南少侠神仪内蕴,虽在酒醉之后,举手投足无不是绝乘武学,在下嗜武若狂,故意激使少侠出手,在下也好偷学一些手法。”说罢又是朗声大笑。 南瑞麟何等聪颖,听出陆逢春话中用意,故意抬高自己身份,慑住小阎罗蒲之奇凶焰,又听出小阎罗自下台阶,心想日后尚须去蒲家寨一行,何必徒事结怨,遂微笑道: “在下酒醉,不觉对贵手下出手略重,还望海涵。” 小阎罗蒲之奇笑道: “小事一段,何足挂齿,少侠几时有暇,请至敝寨一游,在下也好讨教一二。” 南瑞麟道: “在下原定樊庄主寿期后,即去贵寨瞻仰天下英雄风采,若无其他事-绊,定当拜谒,讨教二字,不敢当此。” 这时惹祸大汉爬起,醉意仍自满脸,正待向蒲之奇数说,小阎罗忽地面色一沉,喝道: “酒醉失仪不说,还自亵凛贵宾,其罪难饶,按照寨中十二大门规,该当何罪。” 那大汉惊得酒也醒了,悚然跪下伏地叩头如捣蒜,哀声道:“小的知罪。” 小阎罗蒲之奇目现威棱,大喝道:“你既知罪,应该知道怎么的,还要本少寨主亲自动手不成?” 那大汉抬起头来,面色惨变,牙根一咬,右手风快地在怀中取出锐利小刀一把,左手伸出拇食以下三指,电闪地往下砍去。 南瑞麟听得小阎罗说要依门规处理大汉,还不知是什么有这重的刑法,为之心中侧然,手形一动,那大汉右手小刀已夺在手中,含笑向蒲之奇道: “不料贵寨门规如此严厉,钦佩之极,俗语说不知者不罪,蒲兄且看在下薄面,免除责罚了吧。” 小阎罗蒲之奇只瞧见南瑞麟身形一动,几乎瞧不出那大汉的小刀是怎样夺出手法,暗中大为凛骇,付道: “看来,陆逢春说是他本门师叔并非虚言,幸亏方才见机收蓬,虽然未必见得便输于他,但现在本寨正是礼贤惠众之时,何必树一强敌。”闻言放声一笑道: “既然少侠说情,刑责可免。”继又变颜向大汉喝道:“还不谢过少侠讲情。” 此时栈内外群豪围观如绪,人群中蓦听得一苍老声音冷笑道: “真小家气,身为宾客,当众卖弄家法,蒲胜有侄如此,豺狠之后犹出一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小阎罗蒲之奇勃然变色,望着出声处猛喝道: “何方鼠辈,藏首掩尾冷言伤人,算得什么人物。” 哈哈笑声中穿出一个蓝袍道人来。 只见那道人,头戴九梁冠,背插双剑,鼠目豆眼,碌碌鬼转,腮下黑须如漆, 一脸狂傲之色,冷冷说道: “蒲胜老儿见了贫道,还畏惧三分,你是什么东西,犹敢猖狂,你不要说你倚仗‘阎王印’手法可横行天下,在贫道眼中尚不值一顾,你如不服,可在大石桥上试试,不是贫道自吹,五十招不到,你必落下沙滩。” 小阎罗蒲之奇一见道人现身,此人形像好似在何处听人说过,只是想不起他是谁,心疑是伯父熟友,及至听他说话,便知不是,愈听愈有气,遂也不再追问道人姓名,冷笑道: “阁下自负如此,想必身手不俗,蒲之奇何幸,今晚能见识高人。”回面向蒲家寨随来能手喝声: “走!”五六条身形如飞的当先驰去。 那道人狂笑一声道: “好小子,有胆量。”随着身形一晃,由后赶去。 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拚斗,客栈群豪那能错过这种眼辐,亦陆续跟去。 南瑞麟亦想随去一观究竟,忽被飞花手陆逢春拉住,只见他低声道: “我们现在不必前往,待会再去也不迟,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人,那道人人称狂道乔通玄,倨狂成性不说,最是心狠手辣,并且好淫贪色,良家妇女丧在他手中不计其数,因为此故,黑白两道均不喜他,并无什么知交,他常独来独往,行踪不定,说实话,乔通玄武功真高,可是小阎罗蒲之奇故作大方,对少侠大肆拢络,要知此人鬼计多端,城府阴沉,比之我陆逢春腹中坏水还要多,其伯心性为人,比之敝庄主樊稚不啻天渊之别,我们虽然亦是黑道人物,但是盗亦有道,其间相距实不可道里计也,此时他们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管是谁败了,都不与我们相干。” 南瑞麟微笑道:“他自称少寨主,莫非蒲胜没有儿子么?” 飞花手陆逢春道: “八爪龙叟嫡出,只有一女,现年十八,庶出二子还是稚龄,蒲之奇心智本高,深得其伯蒲胜所喜,故而一半大权落他手中,但蒲之奇确有可取之点, 一切铺排均深为妥善,此次来敝庄拜寿,其实还有阴谋,陆某于寿诞之期才得赶回卧龙山庄,陆某与少侠一见如故,明日进庄还拜托少侠,对蒲之奇等人行动多加注意,陆某一日两次将进庄可疑人物形像姓名,列单派专人奉上,谅少侠不致见辞吧?” 南瑞麟微微一笑道: “在下学养俱浅,恐难当此重任,既然陆大侠见托,就勉为其难吧,不知蒲之奇来此用意,是否在探明樊庄主武功已失之说究否确实,不知是么?” 飞花手陆逢春惊得例退了一步,微微作色道: “这话少侠从何听见?” 南瑞麟吟吟一笑,说道:“既然蒲之奇都已知道,何况在下,陆大侠休疑在下来此别有企图,其实在下来此是蒙贵庄两位姑娘相邀,樊庄主失去武功详情,也在两位姑娘口中略知大概。” 陆逢春面现惊喜之容,讶道: “真的么?我这两位小姐眼高于顶,任甚少年都不在她们眼中,想不到你……”说此一顿目凝在南瑞麟面上,继又笑道: “少侠人间清凤,只有你堪可与我庄主两位小姐匹配,不知少侠从何处晤见两位小姐。” 南瑞麟遂把洛阳所遇一切,详告陆逢春。 陆逢春笑道:“这就是了,陆地阴魔父子大罗手谭光羽及神掌无敌裘飞等人,大约日内可到,至于‘降龙真诀’之事等敝庄主寿期过后,陆某再与少侠作一夕长谈吧。”继又道: “大约他们两人打了好一些时候了,我们快去吧。” 栈内尚有六七个能手,礼宾之责自有他们招待,是以陆逢春放心离去。 此时月上中天;一片清辉,两人身形奇快,不消半盏茶时分,便自赶到大石桥旁,夜月辉映下,便自看见两人在桥上交手如飞,旁观诸人均置身相距十丈开外。 陆逢春笑道:“果然小阎罗蒲之奇心智高绝,此刻仍是没有出手,支使手下磨耗狂道真力,再相机进袭。” 南瑞麟定睛一瞧,果然如此,只见小阎罗蒲之奇负手远立。 那与狂道乔通玄对手的人,武学造诣不俗,出手精奇。 狂道乔通玄果然与飞花手陆逢春所言,一出手一投足,都带出一道激厉锐啸,专从旁人意想不到部位出手,是以气定神闲,对方虽造诣不凡,究竟是玫少守多,但一时之间,还落败不了。 南瑞麟与陆逢春两人置身在十丈外观战。 狂道乔通玄哈哈狂笑道: “小阎罗想以车轮战磨耗贫道真力,贫道岂能落入你们套中。”说着,猛向前一窜步,凌空拔起往下矢穿,“饿鹰攫冤”,双臂向下一抖,堪及那人胸前不足两尺处,倏自变招,龙形穿式,两手往外;分一插一拍,双掌挟着一股劲风,直往那人双胁打到。 那人警觉够快,身形错出一步,往右一闪,竟脱出乔通玄双掌之外。 那知狂道乔通玄变招奇快,双掌一合,使出劈风掌力,往右猛劈过来。 那人猝不及防,“克嚓”一声,竟被扫了个正着,左胁骨全折,身形随之震飞?往那十五丈高石桥下-莽沙滩中落去。凄厉惨-,毛骨悚然。 第八章 江南二神 塞外双屠 狂道乔通玄一掌劈飞小阎罗手下后,放声狂笑,这笑音异常难听,宛似夜枭啼空,与其说他是笑,毋宁说哭还要来得恰当些。 小阎罗蒲之奇恶念陡生。在狂道乔通玄笑意正浓时,蓦地欺身,两手猛扬。 只见皓月光辉下,数拾个彩色花球向狂道周身飞去。 蒲之奇打出的手法真怪,这数十个花球有半数急于电漩星射,其余一半作不规则弧线缓缓飞去,手法之奇,甚为罕见。 飞花手陆逢春暗对南瑞麟说:“只怕狂道要遭殃了……” 话犹未了,但见狂道乔通玄笑声戛然止住,两只鼠目睁得浑圆,袍袖霍地疾挥。 只见一连串波波脆响,进成满天花雨,红黄蓝银,五色缤纷,成伞形飞散。直似年节焰火,煞是好看。 突然狂道乔通玄一手掩目,厉叫一声,一手指着小阎罗蒲之奇骂道: “小辈,三日后祖师爷不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誓不干休”,说后,身形倏望大石桥下泻去。 蒲之奇嘿嘿冷笑道:“少爷等你好了。” 那被狂道乔通玄劈下桥去的小阎罗手下,早被同伴救上,浑身血污,气息奄奄。 小阎罗蒲之奇见了皱皱眉头,喝声:“走”,当先望镇上掠去。 南瑞麟在小阎罗蒲之奇打出暗器花球时,一直均注意着,连眼皮瞬都未瞬,只看出其手法诡奇异常,可也无法瞧清狂道乔通玄是怎样受伤的。 飞花手陆逢春瞧见南瑞麟有点疑惑不解,遂笑道: “蒲家寨之所以能威震绿林,执天下半数黑道之牛耳,其本门之武功,确有其独特不同之处,不然怎能令绿林道慑伏,小阎罗蒲之奇得其伯父八爪龙叟蒲胜一身所学,虽然未达炉火纯青阶段,但在武林中已非一般人可望其项背,方才他所甩的暗器,陆某早听人言蒲之奇有此毒辣暗器,但未见一用,现在施在狂道身上,只怕是头一次。”说着,微微一笑,又道: “陆某蒙江湖人士抬爱,安上一个‘飞花手’名号,也就是以用暗器著称,不过与他那手法,也有令人愧不如之感……” 南瑞麟接口笑道: “陆大侠何必故作违心之言。” 陆逢春正色道: “陆某从不对旁人妄加推许,此言是实,他那种阴阳手法实有巧诡不可思议之处,惟其陆某也是个中人,才能测出玄妙,他那两手发出共是二十四粒,右手打出用的猛劲,左手打出的是用柔力,这种暗器名叫‘子母鸳鸯’,只能闪避,不能格阻,因为一经阻力,弹身爆开,内有四十九支细如牛毛,灰白色之毒针便似暴雨般迸射出来。”说着轻叹了一口气,南瑞麟猜不出他为何叹气,只见他又道: “乔通玄也是自恃过甚,用力劈飞,不料这样一来,正中了蒲之奇毒着,因为他将前面鸳鸯弹震破,弹壳里层涂有一层特制的磷硝,迸出五色彩焰,将牛毛毒针掩蔽,打上身来已是不及,那迂缓飞出的‘子母鸳鸯弹’也愈飞愈速,在前弹爆破时,已自打着躯体,看来,狂道的左眼是保不住了。” 南瑞麟恍然大悟,问道:“那么陆大侠为何叹气呢?” 飞花手陆逢春微微一笑道:“咱们黑道中人,也是一样钩心门角,无不损人利己,小阎罗既是不存好心而来,藉人之力对他惩治一番,岂不是称心快意之事。” 南瑞麟哈哈笑了一声,也不置语,两人就在这月华似水,习习清风中,漫步踏尘回去。 口口口 一夜过去,旭日东升。 从大石桥镇去卧龙山庄途中,武林人物络绎不绝。 炎暑盛夏,火伞高张,万里无云,一丝风都没有,众人浑汗如雨。 一路上不少坦胸露腹之人。 南瑞麟一袭绸衫,一肩行囊,安步当车地走去,小阎罗蒲之奇存心结交。弃马步行,两人欢洽无间。 南瑞麟是个心地淳厚之人,小阎罗蒲之奇既是决意下交自己也不好意思拒人千里之外, 一路行来,南瑞麟只觉小阎罗心地不恶,不如外界传言之甚,那知蒲之奇善于掩饰,巧言饰非,南瑞麟涉世未深,怎不堕入其术中。 卧龙庄外,榴红似火,开得满山满谷,红绿相间,缀成一片美丽的图案。 白河源头,古木葱郁中隐着偌大一片庄院,画阁雕梁,甲第连云。 南瑞麟与小阎罗蒲之奇等人,被庄中礼宾管事引往一座宾馆,这是一列三间精致小轩,房内陈设极其考究,户外一泓水池,大理石桥拱跨其上,水面荷立亭亭,正当盛放之时,清香沁人,轩内窗帘俱是绿纱碧笼,步入其内,荫静凉爽,不禁暑意全消。 南瑞麟心念着樊氏双姝,虽急于一见,盯在小阎罗蒲之奇面前不便说出,更羞于出口询问庄中的人, 不觉形于颜色,蒲之奇看在眼内,笑问道:“南少侠何事烦恼?” 南瑞麟脸上一红,摇头答道: “小弟无事值得烦恼,不过另有所属罢了。” 蒲之奇淡淡一笑,心内不由对他起了狐疑之念。 又是一天过去,夕阳衔山,彩云流霞,清风徐来,渐渐夜幕低垂,天边第一颗寒星出现了,继之皓月东升,清淡光辉笼罩着这个卧龙山庄,使人有说不出幽美之感。 南瑞麟独自一人徜徉园径中,突见一小童疾走而来,到了自己身前停住,四面张望了一眼,低声问道:“是南公子么?” 南瑞麟见这小童,才不过十岁左右,观其矫捷的步法,武力颇得真传,人也清秀,不禁生了惺惺相惜之念,拉着他的手笑道: “不错,是我,小兄弟找我有什么事吗?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童忽嘘了一声,道:“南公子请低声,谨防有人听见,恐为公子带来杀身大祸。” 南瑞麟听得毛骨悚然,惊出一身冷汗,暗想: “有什么人要加害于我真猜他不出”,只听那小童说道: “我叫赵秋,南公子以后叫我秋儿好了,庄中管事方才接到陆三爷飞函,才知道南公子是敝庄之友非敌,获信较迟,将公子安置在蒲之奇一处,造成大错。” 南瑞麟诧道:“这有什么大错呢?” 秋儿摇首答道:“我只知蒲之奇此来,暗中藏有什么诡计,是以他们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着,连南公子也不例外,此时南公子迁出,反而引起他们起疑,所以陆三爷命秋儿来通知南公子谨防他们,千万不要被蒲之奇利用。”说着,秋儿忽所觉,一闪身便掠入花丛中隐去。 南瑞麟亦有所觉,佯作昂首赏月之态。 此时似水月华,泻地成银,园中景物清澈异常,遥望散落在园周宾馆,灯光如画,人声喧哗。 小阎罗蒲之奇在南瑞麟身后丈外,矮树丛中走了出来,面上尚留着一丝狞笑余影。 在蒲之奇对这少年人看法,从福记客栈飞花手陆逢春与南瑞麟相交莫逆情形看来,猜出南瑞麟必是卧龙山庄上宾,他满想从这少年人身上,来施展他本身阴谋。 可是大出不然,一抵达山庄,竟与自己所料相反,而将他安置在自己一处,无疑问地内中定有蹊跷。 “只怕是飞花手陆逢春有意安排他来监视自己吧?”他恍然大悟,当然在三间小轩周围,卧龙山庄暗桩密布,怎逃得出他的眼下,他认定了南瑞麟必是樊稚爪牙,何况南瑞麟可是陆逢春师叔,不禁暗暗咬牙。于是他暗随着南瑞麟身后,好探清底细。 此刻见小童与南瑞麟低声密语,越发证实了小阎罗蒲之奇的疑心。 他又怎么想到自己身后,又有人蹑踪呢? 飞花手陆逢春人最深沉机智,与小阎罗蒲之奇两人,都是个中能手,瑜亮并称,他对南瑞麟蛋赌解厄保全威名一事,铭感于心,可是他不能以私恩害及卧龙山庄,因为他也没瞧出南瑞麟是何来历。 虽然他从南瑞麟口中获悉,这少年是赴庄主二位掌珠所约来的,但又未必这少年也是腹中藏有阴谋,藉机进身,这关系太大了,不得不有所预防。 因此,他亦未飞报樊氏双妹,有意安排一条诡计,这是对南瑞麟有惊无险的,以测出小阎罗蒲之奇通盘阴谋,不然,他岂不是陷害南瑞麟于万劫不复之地,于是他放下了围棋中一角劫棋。 这个劫眼,就是南瑞麟。 世事变幻无常,人为的巧合,在在都是,种种的因素,造成了南瑞麟日后尴尬的局面,可怜他尚不知道。 小阎罗蒲之奇在树后现身走来,南瑞麟撤转面来,口中微笑道: “少庄主,你怎么也出来了!” 蒲之奇在小童赵秋突然离去,便知南瑞麟已有所觉,便故示从容大笑道: “南少侠,好雅兴呀,一人独自躲在这处赏月,怎不邀请蒲某?” 南瑞麟微笑道: “在下见少寨主与贵寨手下,正在酒酣兴浓之际,未便邀请,所以独自出来了。” 小阎罗蒲之奇心笑他装得这么像,便道:“蒲某有一事不明,敢请少侠赐知?” 南瑞麟一怔,诧道:“少寨主有何事下问,力之所及,无不明告。” 蒲之奇眼蕴异样奇光,淡淡一笑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少侠既为陆三爷师叔,怎不延入内庄,反如蒲某同在一室,这一点蒲某百思不解?” 南瑞麟朗声大笑道: “少寨主你误会了,在下与陆大侠也是昨日相识,倾谈之下,从师门至交渊源中,陆逢春迳认在下师叔,这是无意的巧合,不想替少寨主种下了疑虑之由!” 这番话是南瑞麟一无城府,坦诚相告,不想更增加了蒲之奇疑心,只“哦”了一声道: “原来如此”,便止口不谈,两人漫步小径,谈了一些不相干的事,回到原来小轩内。 他与小阎罗蒲之奇同室,而并非是同榻,他道了一声疲乏,先行上榻安睡。 小阎罗蒲之奇踱入邻室,与手下谈论一路而来的所见所闻。 月色斜照榻前,映得此间精致小轩有一种说不出甜静的美,逗人遐思。 他心想:“现在她们应当知道我来了。” 她们二字正是他为之朝思魂绕的樊氏双妹。 此时,他盼望她们光临轩中,剪烛清谈,那该是多么有意思的事啊? 正在绮思遐想时,忽听见邻室中有人说: “少寨主,你知道么?听说淮阳六霸被人废了。” “这早在我意中,六个草包怎做得了大事,樊老儿什么事都做得出,又老奸巨滑,恶钟馗纪太秋鬼主意,那还不被他瞧出来”,小阎罗轻声回答。 “恐怕不是樊老儿所为,据说淮阳六霸昨晚走出庄外,在一小山神庙前被杀,六人首级均无,庙前壁上尚留着红鹰会独有的刀头滴血标记,无疑问地必是红鹰会所为。” 南瑞麟听得猛然一震,不禁凝耳静听。 只闻蒲之奇低笑一声,道:“焉知不是樊老儿借刀杀人之计。” “这未必然吧!听说庄中有一位姓胡的好手,昨晚独居室中,也是为红鹰会所杀。” 但听蒲之奇哦了一声,道:“怪不得樊老儿这几天称病不出,想不到为了此事之故,但淮阳六霸在他地面上出事,恐怕恶钟馗纪太秋将来要大兴问罪之师,这样说来对咱们更有利。” 南瑞麟听得暗暗心惊,蒲之奇果是存着诡谋而来的。 忽然窗前一淡影如飞掠过,南瑞麟立时警觉,穿出窗外,只见月色之下有两条身影, 一前一后,望庄外掠去,身形无比的快。 他察出随后的人影,正是那小阎罗蒲之奇,他既讶小阎罗警觉之灵敏,又诧异这卧龙山庄为何没有暗桩随着,他现在可没有心思想这些,脚步一动,立即赶上前去。 才出得庄外,迎面香风一闪,眼前显出一张俏丽无俦的面庞。 那正是娇憨天真的二小姐樊玉莲,着一袭紫色罗衣,执着一柄利剑,似叹似笑的凝视着南瑞麟。 他那一身紫色罗衣,迎风拂动,玉蟾辉映下绰约生姿,不可万方,疑似姑射仙子谪凡。 南瑞麟只觉一阵耳热心跳,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樊玉莲嫣然一笑,道:“我和姐姐早知道你来了……”说到“你”字声音放得很低,涵蓄着有异样的情感,南瑞麟可是一阵卜卜心跳,她接着说: “家严这次称寿,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这个你将来自会知道,如今卧龙山庄正在风雨飘摇之中,强敌环伺,愚姐妹这几天已是心疲力乏……” 南瑞麟接口说道:“有这等事吗?二位姐姐如需小弟效劳,在所不辞。” 樊玉莲含情脉脉地望了他一眼,摇首道:“这个无异置你于死地,只求你这几日,千万不可说出与愚姐妹相识,就算帮了大忙了,我们过几天再相见吧”!说着,娇躯一晃,飞鸟般向庄内闪进。 南瑞麟被她说得只觉脑中惘然糊涂,怔怔望着她逝去的身影,无声叹了一口气,心想: “我非要寻出蒲之奇追赶的那人真像不可!”想定,便一展身形,向蒲之奇追赶的方向掠去。 这卧龙山庄位在伏牛山脉旁支,满是浓翳的森林,南瑞麟不觉接近森林深处,古木参天,蛇豸出没,林中不时发出怪-枭啼,月光在叶隙中射入,分外感觉到一种阴森恐怖。 林中不辨方向,尤其是在月上中天时,倘需从月光分辨南北东西,几乎是绝对不可能,因为树林遮蔽了整个天空。 他于是失去了目的,只在林中乱窜,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出得这片翳蔽天日的森林。 月色泻地如银,他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眼光所及,赫然一座小庙是露在山坡前,不禁大喜过望,于是向那座庙后蹑去。 这是荒废半颓的庵堂,南瑞麟在庵后蹑追,隐隐听见两人争执声,他在门后觎探,只见两人南北席地而坐,貌像似乎奇特,年岁已不小了,从他们的发须颜色,测出大约六旬开外。神案上燃着一支小烛,昏茫的烛光不时摇晃着。 只听面南而坐的那人说道: “小弟化了两日两夜的功夫,还是查不出樊老儿把这东西藏在何处,昨晚红鹰会派下多人庄内现踪,小弟趁机在藏宝库中探查,不料几乎险遭毒手,今晚也是一无可获,看来我们徒劳心机了。” 南瑞麟听得心中狐疑不解,究竟他所说的是什么东西呢,如果是唐貌宝甲, 一定穿在樊稚身上,显见不是宝甲,而是另外一件东西。 面北而坐的那人意似不信,两眼翻了一翻,嘿嘿冷笑一声道: “这话有什么人信你,谁不知你鬼手神偷,一入宝山,决不空手而回,你敢骗我,那有得你好瞧的。” “哈哈,小弟早知道骗不过你”,那人又干笑了一声,接着道: “其实小弟费尽心机得来的这样东西,可能是樊老儿一时糊涂,随便丢置一角,只怕就是我们所想的那件东西”,说着,掏出一物,四四方方。 南瑞麟藏身在门后,蚊蚋不时侵咬他的头面手脚。他不敢略有移动,怕带出轻微的声音,给二人警觉,那就大事不美了,强忍的痒痛。 假使殿内有月光射入,非但二人面像看得极为清楚,连妙手神偷手中那块四四方方的东西,也一目了然了,现在只见妙手神偷不停地在那块东西摩擦, 一阵摩擦后,便递在对方手上笑道: “公孙老儿,你瞧瞧看,这东西有什么奇异之处,方才小弟溜出庄外时,只觉有人在后追,小弟故意引错方向才脱身,可见这块东西大有来历。” 那姓公孙的老者接过后,仔细观察了一阵后,便凝思不语。 正在此时,殿外风快地掠进一条身影,只见这人两手暴伸,电光石火地向公孙老者手中夺去。 这种变生不测,突如其来的情况之下,任谁都不能防避,无疑问地那公孙老者也非弱者,左足一弹,全身望右一翻,左手已出,疾如电闪地向偷袭那人腕脉扣去,口中大喝道: “什么人,敢暗袭老夫。” 那偷袭之人未料他应变这快,扣腕飞来的手式竟是那么奇诡难解,忙将双臂一撒,顺势向旁窜了开去立定,嘿嘿冷笑不停。 南瑞麟暗中瞧出那是小阎罗蒲之奇。 只见小阎罗蒲之奇冷笑一阵后,沉声道:“你们到手之物不知来历,又有何用,反不如送给我蒲之奇,他日事成后,彼此分享岂不是好。” 南瑞麟更加糊涂了,简直莫名其妙。 只听妙手神偷笑道:“原来是蒲少寨主,老朽许青,这位是神行无影公孙一丁大侠。” 蒲之奇心中为之一惊,因为妙手神偷及神形无影号称江南二神,武学造诣绝奇,心智更是过人,忙笑道: “两位大侠来此卧龙山庄,据在下猜测,也是为着这个问题吗?”说着,虚空划了几下。 南瑞麟看得不甚明白,心中焦急异常,又不敢稍稍移动,以期看得真切,他初涉江湖,对江南二神名字, 一点印象均没有,现在畏惧的,就是小阎罗蒲之奇,若被他察觉,将惹下杀身大祸。 妙手神偷呵呵大笑道:“好小子,蒲胜有你这跨灶之侄,足以自豪了,不过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能合作奈何?” 小阎罗蒲之奇朗声一笑道: “两位大侠如信不过,在下也不敢勉强,只是许大侠到手之物,恐怕是膺品吧!不然何至于如此轻易到手。” 许青及公孙一丁闻言都是一震,心知蒲之奇所言非虚,公孙一丁干咳了两声,道: “蒲老弟,你别听那许老偷的话,这种事合则两利,分则败,不妨姑且一试,你敢保证令伯父不会食言,则老夫两人与你合作到底,只是你说此物是膺品,不知有何根据?” 小阎罗蒲之奇阴阴一笑道:“两位大侠世居江南,只听传言,语焉失真,此物除得樊稚本人外,只有在下极为清楚。”说此倏然顿住,双目露出神秘的光芒,道: “公孙大侠你敲敲这块东西,如果发出金铁响声,那就是假的。” 果然公孙一丁-住那块四四方方之物,戟指一敲,铿然作响,显然是假的。 妙手神偷许青大叫道:“不是蒲老弟说明,险些老夫受愚……只是怎么是真的,请老弟说说看。” 小阎罗嘴角抿了一抿,笑道: “昔年葛巾力士樊稚与其他两人在陇西为盗时,所获脏物均置于敦煌石窟中,有日,在另一石窟中偶获一块黑玉九宫路径图,及一纸羊皮卷,此羊皮卷上仅绘得一尊老僧, 一手问心,一手指在所绘的九宫路径图,除此以外,别无一物,三人初均莫明所以,樊稚聪明,知二物必有其故,若不是禅门重宝,亦必是武学秘笈,关键就在这‘黑玉九宫路径图’上,遂暗起毒心,将同伴两人,共击毙掌下,另一震坠百丈悬崖……”,说此一顿,微微笑道: “不料天不从人愿,此人坠下悬崖后,幸能不死,可是功力尽失,这详情就是他与在下详说才知道,当时在下闻及,也不明这绘像为何而指,后来家伯获来降龙真诀下册,书上也有一具绘像,经这人指证,与樊稚所获的羊皮笈上所绘的相同,在下恍然大悟,那卷羊皮笈绘像所指的黑玉九宫路径图,定是寻得‘降龙真诀’关键……。” 南瑞麟听得津津有味,顿时忘却了蚊蚋嚼咬之苦。 妙手神偷许青笑道:“想必令伯所有的‘降龙真诀’下册,也是从敦煌石窟寻获的。” 浦之奇面上一红,道:“不瞒两位大侠,家伯也是根据这线索,费时三月,想那敦煌石谷蜿蜒曲折,不知费却若干艰苦,才寻得这本‘降龙真诀’下册。” 神行无影公孙一丁大笑道:“蒲老弟为何前言不对后语既说是令伯得来‘降龙真诀’下册后,见此图像,经那人指证,才知樊稚所获果是此物,现在又根据那人线索而得真诀下册,老朽昏庸,听得脑中一塌糊涂,不知所云。” 蒲之奇尴尬地一笑,道: “这是在下一时心急,不禁口齿不清,在下是说根据那人线索,寻获下册真诀后,见得图像,才知樊稚所得黑玉,就是寻获上册的关键。” 公孙一丁“哦”了一声,笑道: “那么许大侠偷来的那块东西,显然不是真的,黑玉那会作金铁声,不过葛巾力士后来知道这块黑玉,就是寻获‘降龙真诀’上册的路线图形,为何他自己不再去敦煌呢?那少林真诀中册又从何处而来?” 蒲之奇泛出一丝诡秘的笑容,道: “这个,恕在下就不知道了,在下此来即是想寻出这个疑点,说不定‘降龙真诀’上册,已为樊稚所得了”,他明知樊稚功力全失,而又不说破,暗中便于驱使公孙一丁及许青二人去送死, 一击不中,自己也可脱身事外,此点足证小阎罗狠毒之名不虚。 这种神情,岂能骗得到神行无影公孙一丁及妙手神偷许青这种老于江湖,经验阅历均广的人,公孙一丁暗暗心笑,道: “老夫深信老弟之言不虚,现在老弟说说怎么合作之法,万一寻获上册后,令伯坚不允分享,又当如何?” 小阎罗蒲之奇朗声大笑,道: “在下所说的话,也即代表家伯所说,咱们武林人物,话出如金, 一言九鼎,决不反悔,若不是在下等人被卧龙山庄严密监视中,在下又岂肯与两位大侠合作。” 妙手神偷许青哈哈笑道: “这话我倒相信,只不知蒲老弟此来,有人跟踪么?” 蒲之奇摇首笑道:“这倒无须顾虑,卧龙山庄之内尚自顾不暇,焉能管及庄外。” 妙手神偷许青面色一肃道:“好啦,蒲老弟现在请回山庄,过久反遭疑虑,老夫两人明日即往拜庄,相机进行吧!” 小阎罗蒲之奇笑笑,施礼告辞,妙手神偷许青送出庙外。 殿中只留下神行无影公孙一丁席地而坐,执着一把酒壶,咕噜噜-了两口酒,双眼望着殿顶,自言自语道: “这小子,也敢在老夫面前弄鬼。” 南瑞麟躲在门后,一动都不敢动,不禁汗透里衣。 须臾,妙手神偷许青走回殿内,放声大笑。 公孙一丁用眼望了许青一眼,道:“老偷,你先莫笑,殿后尚有一位客人咧。” 南瑞麟听得大吃一惊,知再躲也躲不掉,硬着头皮走了出来,长施一揖,道: “晚辈因为追赶小阎罗蒲之奇来此,请前辈恕谅无心偷听之罪。” 公孙一丁大笑道:“你在进入殿内时,老朽已经察觉,许大侠在森林内也曾见你,不过许大侠路形极熟,先你一刻返回殿内,只不料你竟会找至此处。” 南瑞麟见两人都不似狞恶之辈,不禁胆气一壮,笑道: “两位老前辈竟不怕晚辈泄漏机密吗?” 公孙一丁与许青互望了一望,妙手神偷笑笑对南瑞麟道: “老夫两人在大右桥镇上,已经认清了你的形像,又知道你是为了樊稚这两个丫头而来,是么?” 南瑞麟面红过耳,不做声只点点头,许青又是一笑,道: “说真的,这两个丫头长得真美,心地也浑厚,无怪乎你入了迷,娶妻如此,又复何言,只怕又要费上好多周折才能到手哩……”说着,见南瑞麟一脸尴脸之色,未便再事打趣,又转口道: “不过你千万别与蒲之奇同流合污,更不可将今晚之事,轻易吐露,你能做到这两点也能够了。” 南瑞麟虽是初经世故,但心思极灵敏,一点就透,不禁惊奇道: “怎么老前辈竟是利用蒲之奇的吗?” 公孙一丁突然纵声大笑,道: “老朽怎能与蒲家小鬼合作,反正利用得他一时,就一时罢了。”说着,笑容倏然收住,面若寒霜道“葛巾力士樊稚昔年确为恶,行事尚有分寸,三十年来悔心向善,也亏了他,与八爪龙叟蒲胜与小阎维浦之奇一比,犹若云泥之别,宁可为樊稚所得,也不能为蒲胜取去,虽然如此说,老朽等知事关武林浩劫,勉为其难,成不成只问天心了,这话说来话长,非短时可以明白,老弟先回山庄吧,日后见面时再为详谈。” 南瑞麟知这部“降龙真诀”将引赴武林无边纷扰,虽不明其中详情,但从个中蛛丝马迹中可猜出大概,这部奇书,到目前为止,已引起天下奇才异士,江湖奇擘争夺之由,谁要取得,谁就可以称雄武林,睥睨天下,想至此,内心起了一种莫名感慨,此刻见江南二神出了驱客之言,自己有很多疑点,也不便再问,遂含笑施礼告辞,转身步出殿外。 江南二神也不相送,竟任他走去。 南瑞麟才走出十余步,忽脑海中掠过一种可怕的念头,不禁浑身战栗。 他心想:“在小阎罗蒲之奇未到之前,江南二神便知自己藏身殿后,为何不喝破,有意让自己偷听,这等重大之事,竟任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听去,不怕自己泄露机密吗?”这一点,自己方才也提起过,江南二神并没有显明的表情,只神秘的在望了望, 一定有可怕的阴谋在内, 一时为之毛骨悚然。 “妙手神偷许青既知道自己是为樊氏双妹而来,他们与蒲之奇合作,就是葛巾力士樊稚对头人,如此放心自己,这任谁也做不到,但他们究竟这样做了,必是为了什么?……” 他虽知内中定有阴谋,可又猜不透,越想越怕,他幻想到自己做了双方的利用品,到头来还是俎上之肉,鬼蜮汇湖,实在是死亡渊薮。 他默然半晌,回面望了小庙一眼产双目露出愤怨神光,遂一掠身形,如飞走去。 这是下弦月的仲夏夜,那淡淡的月色,似将四山田野小溪,蒙上一层薄薄的白纱,呈显了一种幽静安谧的美,繁星满天,只时有一抹浮云掠过,清风悠悠扑面。 虽然是夜凉似水,可是南瑞麟心头燠热忧烦。 他这次不在森林中穿越,只拣小径而行,如此不会失去方向。 南瑞麟身形展开,迳望卧龙山庄方向奔去,忽闻前面山丘之后,有掌力劈风之声,当下赶了几步,立在山丘顶上一看。 正是有两人在生死搏斗,尚有一人在旁不远观战,月色之下,看得极为清楚,那是小阎罗蒲之奇与一须发皓白老者交手。 小阎罗蒲之奇手法诡妙凌厉,敢情是他用上震惊武林之“阎王印”手法,可是那老者身法招式,也是绝乘高手,每一出招,如同行云流水,极其自然,看其软不着力,但他一招递出,蒲之奇便被迫开两步。 南瑞麟大诧忖道: “这老者招式乍看起来,并无奇异之处,怎么有如此的威力。”遂起了好奇之心,身形一劲,便从侧向抄去。 这一点是南瑞麟聪颖之处,他知迳由山丘顶上驰下,无疑问地蒲之奇会知道自己由小庙奔来,此时不可引起他的疑窦,种下杀身祸苗。 他这一反抄路线,稍微耽误了一些时候,场中形势大变,小阎罗蒲之奇屡屡遇险,几无还手之力,只见他怒目咬牙,面色变得狞狰可怕,大骂道: “好个辣心屠夫,小爷与你无冤无仇,为何猛起毒心?” 辣心屠夫倏地右掌翻天,朝蒲之奇左胁推去,左掌往右斜出,掌到中途竟自变招,疾风飘雨似地向蒲之奇“眉心穴”点到。 这一式两招,果然辣手无比,要知练武的人难得有练到真气,可将全身重穴封住,纵有,普天之下武林高手中也极寥寥可数,“眉心”是人身最难练到之处,小阎罗蒲之奇也不例外。此刻见他这等狠毒,足跟支地“金鲤穿波”,反窜出两丈开外,徼幸闪开,但也吓出一声冷汗。 只听辣手屠夫出手之后,微微冷笑道: “老夫只问你从何而来,樊稚处有什么疑处被你瞧出,只要你开诚布公,老夫总让你得一点好处就是。” 蒲之奇乘着他说话时,面色一变,一声大喝,两手暴扬,打出两把“子母鸳鸯弹”,前面十二颗急如电闪地向辣心屠夫迎面打到,随后的十二颗似缓实速向二侧弧线方向罩去,朗空月夜,五彩芒珠闪飞,堪称奇观。 辣心屠夫骤不及防,一时搞得手忙脚乱,掌袖飞扬,无独有偶,他亦步入狂道乔通玄后尘,但闻得“波波”脆响,那“子母鸳鸯弹”被他一震之内,全数爆开,迸射出满天花雨,似万蜂螯体般,望自己周身头面涌来。 只因小阎王蒲之奇这种暗器,自练成后并未一用,在狂道乔通玄后,这不过是第二次,所以江湖人士均不知其身怀如此损毒暗器。 辣心屠夫一时疏忽,竟被弹内少许牛毛毒针刺入面颊之内,这毒性甚剧,登时嘴颊睡起老高,痒麻钻心。 小阎罗蒲之奇得理不让人,双掌一错,身形窜起,推山倒海一般朝辣心屠夫胸前扑到。 这一式即是置辣心屠夫于死,,蒲之奇心意不可谓之不狠。 南瑞麟隐身于一颗小树后,看得暗暗惊心。 辣心屠户猝中暗算之后,忙运气闭穴,防这奇毒漫延体内,心中可把蒲之奇恨死了,此时见蒲之奇双掌推来,立时奋起双掌撞去,只闻得一声山崩地裂的响声,两人俱被放震出两步,均觉气涌血翻。 此刻,蒲之奇身形还未落实,蓦觉身后一片寒风袭来,不禁大吃一惊,猛地旋身,只见辣心屠户同伴凌空飞身袭到,但想推掌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感头目一阵昏眩,真气涣散,眼看着那双掌如风的扑来,刹那间,贪心欲念俱化作丝丝烟云消散。 正当小阎罗蒲之奇万念俱灰,闭目待死之际,忽闻半空传出一声清喝。蓦觉周身压力, 一松,身疲体软,一跤坐在地上,喘气不已,睁目一瞧,见是南瑞麟现身相救,正与那人凝势相持,遥望了辣心屠户一瞥,正与自己一样,坐在地上调匀真气。 南瑞麟当时一见蒲之奇频临危境之前,不禁一个念头浮起,他听得蒲之奇喝骂辣心屠户时,已猜出那与蒲之奇对手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良人物,说不定比小阎罗更阴险,而且更是樊稚之敌非友,反不如上前援救,自己再用上一点心机,坐收以毒攻毒之效,想在此处,蒲之奇已在间不容发之中,遂猛吸一口丹田真气,两臂运足“太极神功”,人就似飞鹰攫兔般,向暗袭蒲之奇那人迎头劈去。 那人正是与辣心屠夫齐名的黑心人厨萨琨,号称塞外双屠,两人出没于甘青宁三省,非但武功高绝,而且狠毒非常,早年与蒲胜樊稚均曾相识。此次入关来豫,也是为着“降龙真诀”而来,双屠今晚在庄外逡巡,遇见蒲之奇形色匆匆返转,两人同时现身拦阻。 一言不合才生出这场生死之搏。 此时黑心人厨萨琨,正着向蒲之奇全力一击时,猛觉一片奇劲风力往自己压到,此等武林高手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都得保持高度的警觉。 自然,黑心人厨萨琨保身较伤敌来得重要些,双掌一撤,右手一式“丹凤朝阳”斜斜挥出,平地一个窜步,越出三丈开外。 四面一瞧,见是一个俊美少年,亮掌凝着双目望着自己。 黑心人厨萨琨甚感意外,自忖以他年岁而言,就能打出这等凌厉无俦的劲道,看来不出十年,定可凌驾当今高手,那时黑道人物,准无立足之地,不由心生恶念,面上浮起阴恻恻地冷笑。 这阴侧侧的冷笑内面,蕴着无边的杀机,只听得黑心人厨萨琨冷冷笑道: “好小子,敢在塞外双屠之前架梁子,这是自找死路。”说着,两臂骨骼连珠似地爆响,只见他两只手掌,由黄变红,而由红色缓缓变为淡紫,再由淡紫变深, 一双手掌变得紫透发亮。 南瑞麟看得心头大骇,猜不出这是什么内功,但体会到一定是怪毒无比掌力,他初涉江湖,不知这江湖之中步步都有杀机,稍一不慎,便种上致祸之由,他心存忠厚,救下蒲之奇后,便不立时追击,只是想不出如何说词,解开双方僵局。 这一与人可乘之机,造成黑心人厨萨琨能运足奇毒天下的“百宫掌”力。 但这“百宫掌”塞外双屠以二十年之浸淫,尚未练成收发由心,尽善尽美的地方,需费上半盏茶时光,才可劲贯双掌,每施用一次,本身真力的耗损五分之一,尚要休养三日才得复元,所以这“百宫掌”难得一用,也很难运用,因为快手猛攻之际,怎可须臾缓气,对方明知底细之人,也不容塞外双屠用上这种掌力。 “百宫掌”堪称奇毒天下,当之无愧,原因是练这掌力时,先要去柴达木盆地阴瘴之处,寻得“九首守宫”百条,这“九首守宫”虽是柴达木盆地中特有之物,但稀少难觅,经年尚难得见一条。 塞外双屠费时两年,心劳力拙,才不过十条之数,后经人指点,在奈齐果勒河头捕获凑满百条。 就在该地取这守宫之血,两手浸入,将这血液全部吸收两臂,看似容易,其实很难,以塞外双魔如此精湛功力,仍需费上三年,稍一不惧,被毒血浸入“风府穴”后,自身也无救。 这“百宫掌”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在极短时间收发由心。可也有利害之处,两尺以内虚空中上对方,浑身肿胀,三日之后毒气攻心而亡,若容他接实,划破一层油皮见血,半刻之间,登时化作血水一滩,称它奇毒天下,责可当之无愧。 且说黑心厨子萨琨功行两臂后,又是阴恻恻一笑,缓缓伸出, 一步一步欺向南瑞麟身前。 南瑞麟不禁神经一阵紧张,两只紫光油亮的手掌,眼帘前越来越大,看得目骇神摇。 眼看黑心厨子萨琨仅离自己身前不足三尺,突闻一声暴雷似的大喝: “南少侠,快退后闪避!”言犹未了萨琨已凌空双掌劈下。 南瑞麟闻声警觉,人已斜闪七尺,那知萨琨凌空变招,两掌倏又如影随形跟到!带起一大片腥风以排浪驳天地袭来。 南瑞麟忙中灵机一动,展出“禹龟洛行四十五步”的奇绝身法,瞬眼,就脱出“百宫掌”力之外。 他本可逃回庄去,可又不舍小阎罗蒲之奇,因同方才喝声是出自蒲之奇口中,同舟共济之心念,胸头油然泛起,不觉紧抢了两步,赶在蒲之奇身前,右手就要挟起,欲望山丘之下窜去。 蒲之奇现时真气已调匀一半,若南瑞麟能将这“禹龟洛行四十五步”,继续衍展下去,必可全部恢复,谁知南瑞麟逃生心急,这一来,反误了两人生机,蒲之奇急道: “南少侠,休要顾我,你独自逃命吧。” 就在这一刻担搁,只觉一片腥风凌空罩下,心口微微作呕。 南瑞麟心想: “我大仇未报,这如此平白瞑目待死不成,俗语道,置诸死地而后生这话一点都不错。”不禁意随心动,“太极神功”护潜已密布全身,两手戟指,无意用出简松隐所传之奥妙无穷的分筋错骨手,如飞的向萨琨双肩“中府”穴戳去。 这不知是巧合抑是有意,那“中府”穴正是“百宫掌”生死空门,若容人点上,毒血攻心,不要说是伤敌,自己还会先行倒毙。 黑心厨子萨琨不由魂飞天外,暗想“中府穴”藏在膈肢窝内,自己生死空门,除了盟兄辣手屠户外,就无第二人知道,此刻那容得他思索这些,百忙内撤回“百宫掌”力, 一式“大鹏收翼”,双足一点,跳出南瑞麟分筋错骨手外,挟起辣心人屠逸去。 临走之时,萨琨尚狠声喝道: “两个小辈,容你多活七日,到时任你们逃至海角天涯,也要抓回戮杀。”,声音愈说愈远,等到声落时,人早无踪。 浦之奇正在瞑目待死,忽觉压力一松,睁目只见黑心厨子萨琨挟着辣心人屠逸去,大感惊异,便笑道: “南少侠,承你援手,蒲某铭感五中,待蒲某真气调匀后再为详谈吧。” 南瑞麟双眼发怔,黑心厨子萨琨为何不战而退,这大感意外,他本聪敏过人,细心一想方才所用手法,不禁悟出这“中府穴”一定是萨琨生死空门,若容自己点破,他那毒气必然逆窜回心,越想越对,遂寻思出一套用来对付塞外双屠的手法,不禁凝向星天皓月,默默出神。 须臾,蒲之奇一跃而起,面上浮起湛光,神采仍旧,笑道: “这黑心厨子萨琨,为何不战而退呢?” 南瑞麟摇首道:“在下也不知道,此次真是死里逃生,想来还是怔怔难安。” 蒲之奇自作聪明,点点头道: “只怕他见辣心人屠常恩,为蒲某一手子母鸳鸯弹内毒性所含剧痛漫开,若不早于施救,不死也会瘫痪,此刻,萨琨已忙着救治常恩了。”说此,顿了一顿,面上又浮起一片得色,哈哈一笑道: “想那塞外双屠昔年与家伯在甘凉道上,也作了一次生死之搏,千招以外才以一拳见输,但以一对二,虽败犹荣,今晚蒲某以一手‘子母鸳鸯弹’,辣心人屠常恩险毁手下,令蒲家门风不坠,当可自傲……” 南瑞麟听得心中只觉这人大言不惭,只听得他接着说: “南少侠,你今晚坐失良机,须知不要等黑心厨子‘百宫掌’毒贯注两臂后,抢先出手,谁胜谁败,当在未卜之数哩!” 南瑞麟奇诧道:“何谓‘百宫掌’?” 蒲之奇遂将“百宫掌”力需用百条“九首守宫”毒血绊成, 一行“九首守宫”难觅,再则甚难练成, 稍一不慎,便令自身毒发身亡,化作一滩血水,为此之故,天下只有塞外双屠练成,当非自身只有绝乘功力并莫大恒心不可,武林人物多半均知练这奇毒天下掌力的诀窍,但却视为长途,又朗笑一声,问道: “南少侠,为何知蒲某在此?” 南瑞麟不禁微微一震,心知此时不可显露不安神色,招致心忌,说不定他会立即反目,恩将仇报,当下微笑道: “在下睡在榻上,只觉一阵心烦,辗转难安,遂索性起身出庄,见得皓月倍明,清风爽体,不禁思乡之心顿起,漫步畅游,这卧龙山庄外风景甚好,记得唐人诗句有云: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之句,在下思乡之念倍切,信步所之,亦不辨东西南北,无意碰上少寨主这场搏斗,在下不自量力要图出手,险些连累少寨主咧。” 蒲之奇大笑道:“好说,好说,亏得少侠撞来,蒲某几乎丧生在黑心厨子手下,大丈夫寸恩必报,蒲某定要报答一次。”说着,双目神光暴射,“噫”了一声道: “方才蒲某与手下在邻室谈心,忽见两条身形在门前掠过,蒲某才追踪到此,两条身影与蒲某均在我等居室窗前掠过,少侠睡在榻上,怎么不见。” 南瑞麟暗骂小阎罗蒲之奇太过狡猾,明是只有妙手神偷许青一人,怎可说是两条身影,又怎能说追踪塞外双屠来此,暗觉此人心机诡毒得紧,决不可共事,反要提防紧密,此时当然不能说破,徉作不信念状,笑道: “在下闭目假寝,怎么能见着,只不知塞外双屠来此,有什么图谋吗?” 蒲之奇摇首答道:“蒲某问他们,他们不答覆不要紧,尚反问蒲某,真是岂有此理!”说此转笑道: “辣心人屠又中了蒲某一掌‘阎王印’后,不死算他命大,萨琨说是七日之后要向我们生事,真是妄想。”说完抬首望了望天色,说声: “我们走吧”,两人展身形而去。 第九章 吹箫十年 孤山一鸿 南瑞麟与小阎罗蒲之奇回至卧龙山庄三间精舍小轩,庄内庄外安静如恒。山庄派出明桩见着两人匆匆返来,竟视若无睹,可是在这一片肃穆中,意会出腥风血雨即将开始。 蒲之奇谈兴甚浓,在邻室中高谈阔论,所说的均是从前的见闻,“降龙真诀”之事,一字末提。 南瑞麟睡在榻上,思绪不宁,从邙山逃至目前为止,数天以来所周所闻,都是些匪夷所思,难以蠡测之事。 此刻已是三更将尽,月上帘拢,西窗外一棵丹桂飘来缕缕浓郁香味,沁人肺腑。 忽然窗外传来阵阵箫声,似有似无,抑扬疾徐,如怨如慕,十分凄楚,那音律异常动听沉迷,吹得超凡入圣,直如箫史一曲“引玉弄凤”。 南瑞麟深解音律,不觉听得入神,先时一腔杂念,俱被箫声化作乌有,他倾耳听了半刻,忖道: “这箫声怎么这样凄怨哀恻,令人落泪,大概是这人满腔不遂忧愤,无处发泄,全寄托在箫声中”。 此时,小阎罗蒲之奇匆匆入室,见南瑞麟已睡下,试问道: “南少侠,睡着没有?” 南瑞麟掀开蚊帐,探头出来问道:“有什么事吗?” 蒲之奇笑道:“没有事,大概你也被那箫声所吸引。” 南瑞麟道:“这人吹得甚好,蒲兄你知这人是谁?” 蒲之奇摇首表示不知,忽似含有深意地问道:“南少侠,你有兴趣见见这人吗?” 南瑞麟诧道:“怎么,蒲兄大约猜出此人来历,在下粗解音律颇存心认识,奈无人引见难遂心愿,不知这人可是女的?” 蒲之奇笑笑道:“实如少侠说,这人蒲某倒略有所闻,只不是女的罢,不过蒲某未便前往,反不如少侠循声找去,说不成还可成就少侠一件奇遇。” 南瑞麟心中疑惑,难道这是诡计吗?正待启口相问,不料蒲之奇挥手止住,低声道: “少侠此去包没有错,蒲某感少侠援手之德才子指点,不过少侠不可施展身法,需佯装不经意地跨入庄内”,说着,也不待南瑞麟同意,连拖带拉,推出门外。 南瑞麟苦笑了笑,付道:“自己本是无意而来,现在反变成主角了,不管怎样,自己偏要试试,蒲之奇为人心智很深,就算要加害于我,也没有发动得这么快,姑且一试,见机抽身也不迟。”,想着,漫步走去。 夜静似水,皓月西斜,宾舍中灯光稀疏,偌大一片庄园中,花木扶疏,暗香浮影, 一缕缕如怨如慕的箫声随风入耳,异常清澈。 南瑞麟循着箫声,一路分花拂柳走去,这卧龙山庄环山傍溪而建,占地甚广,这箫声似远似近,拿不准吹箫人在何处,他提心吊胆的防避庄中暗桩,可能突如其来的向自己暗袭,深知愈入内,愈是高手密布,说不定现在身旁。就有许多能手虎视眈眈着自己。 庄中小径均是白石砌成,迂回曲折,约莫走了一盏茶时分,面前赫然呈显一绪粉墙,月洞上三个擘窠大字“金雨园”,园内楼阁崇丽,树木葱郁,满植乱树古柏,丹桂绿枫,此时,园内楼阁灯光全灭,那缕箫声自东首飞阁树上传出。 跨进月洞门,忽觉一股奇劲无比的疾风,从后袭来,南瑞麟随时都警觉着,此时更不怠慢,“犀牛望月”回腕一撩向那片劲风打去,人也顺势转了面。 两股劲风一撞,却震得斜出一步,南瑞麟凝目瞧出那是一个黑衣蒙面人,只见那人面巾内两只眼睛,吐出寒光一瞬不瞬瞧着自己。 南瑞麟道:“尊驾为何暗袭在下。” 黑衣蒙面人默不作声,南瑞麟见他不答,微微笑道: “尊驾既不说话,在下恕不奉陪了”,说着,便要转身走去,那人身形一闪,便自越过南瑞麟身前,拦住沉声低喝道: “阁下还不返回宾舍,再进一步便要自讨无趣了。” 南瑞麟心笑他究竟吐出声音来了,此时退回宾舍也遭蒲之奇耻笑,心下盘算须臾,便想出一套说词,佯作怒色道: “朋友,你这是待客吗?我受陆三爷之托,来此寻那吹箫人有话而谈,不然,你请我进来,还得瞧我高兴咧。” 那黑衣蒙面人闻言一愕,作思虑之状,南瑞麟也不待他作答,又跨步向前。 那知面前又传来一声断喝:“站住”,音量宏浑,入耳嗡然。 南瑞麟闻声一惊,倏然止住脚步,只见面前丈外立着一个身材高大,黑须老者。 只听老者喝道:“小小年纪,从那学会花言巧语,实话实说,夜闯内庄为着何来?” 南瑞麟四显了一眼,见黑衣蒙面人已失去形迹,心知园内偏处都是荆棘,硬闯是闯不过的,小阎罗蒲之奇暗嘱自己漫步入园,便是这个道哩,于是朗声哈哈一笑,道: “尊驾说话太无理由,在下实是找吹箫人有话面谈,如不见信,则请问小童秋儿,则知在下来历。” 黑衣老者目光向南瑞麟面上冷然一扫,微作沉吟后,说道: “既是如此,老朽不能不信,你认识吹箫人吗?这人可利害得紧咧!”说着,目光掠了东首飞阁一眼。 南瑞麟察言知色,从老者目光有着一丝凛惧之意在内,便测出那吹箫人是卧龙山庄之敌非友了,当下微一笑,道: “在下虽然不识,但受人之托,总不能不来,说不定今晚能退除贵庄一大祸害,也未可知。” 微黑须老者笑道:“阁下好大口气”,说着手中扬出三点金花,冲霄而起,摇曳空际,身形即杳入树丛中。 南瑞麟知道三点金花,是放行无阻之意,于是放开身形望东疾闪。 那箫音吹了一遍又一遍,分外哀楚凄酸。 南瑞麟飞身立定,月色下但见一棵虬干盘天的古松下,站着一个白衣人,面貌清秀,双目点漆,三绺黑发垂在胸前,两手执着一支非金非玉的一支短箫吹奏着。 那白衣人见得南瑞麟,箫声忧然止住,湛然眼神投向南瑞麟面上,像两道冷电剜人心胸。 南瑞麟见得此人眼神,分明具有绝乘内功,不禁心头一凛,更从这人眼神中,看出含有无边杀机,暗道: “我上了蒲之奇恶当了,今晚若逃出这人手中,哼哼,蒲之奇呀,南瑞麟不把你-骨扬灰,此恨难稍。” 只听白衣人喝叱道:“谁叫你犯我禁地,古松十丈以内,任我格杀不论,难道你不知道么?” 南瑞麟心头骇然,犹强作镇定,微笑道: “大侠何出此言,俗语说不知者不罪,在下又非本庄之人,无从得知,根本这禁条不适用于在下身上。” 白衣人凝视南瑞麟面上半晌,喃喃自语道: “樊稚过两天就是六旬大寿,怪不得宾客云集,他既是宾客,为何擅入内园,平时园内都有暗桩布着,为何今晚松懈若此…是了,刚才那三点金花是有意放行他前来。”自语甫毕,剑眉倏地一扬,道: “你不知道那是你的事,我只知你犯了禁规,应予格杀。”说着, 一抡短箫,飞出一黑甸甸光影,灵快绝伦向南瑞麟“百会”、 “承浆”、“带脉”点来,手法奇诡无比。 南瑞麟一看他出手,便知他必是武林异人,忙足下一动,展出“禹龟洛行四十五步”法,移形换位脱出他那凌厉的箫势,但也闪得好险,这箫端堪堪就在胸衣前擦过,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白衣人喝道:“好身法”还着箫招一递而出,只见箫影如山,绵绵不绝地点来,奇的是他那箫招推出,不带丝毫破空之声,宛如虚空绘影,再此箫式迅快无俦,每出一箫,后面一招必跟着而来,错非南瑞麟“禹龟洛行四十五”步法,是难走开得了。 白衣人炯看双目,惊诧异常。 要知这套“禹龟洛行四十五”步法,是武林奇人简松隐毕生心血化研出来,这步法真有穷天地遥化之秘,孕万象剥复之机,每一步却暗含生克变化,只因他乍出江湖经验不足,无法把这属武林一绝的步法威力,发挥出来,很多自然的神诡变化要从经验体会才行。 虽然如此,南瑞麟默守口诀走开,依然神奇不凡,不管白衣人萧招怎么诡奥,都也是一滑即脱。 转限之间,数十个照面过去,南瑞麟自忖道: “像这样打下去,不知打到何时才了”,心中一动,急忙叫道: “在下犯了大侠禁条,自分必死,但有数事不明,只要大侠答覆,在下虽死不辞!” 白衣人听了,倏收箫势微笑道:“你有什么事耍问?” 南瑞麟足下尚自戒备着白衣人突袭,闻言微笑道: “只不知大侠所言‘入得古松十丈之内,格杀不论’这项禁条何人代订?” 白衣人微微一怔,道:“此项禁条本是我自己订定,你为何说有人代订?” 南瑞麟朗声大笑道:“大侠说话显然虚假,在下知道大侠并非本庄之人,藉别人之私地,硬订禁条,普天之下也无此理,在下虽年轻识浅,也未敢赞同。” 白衣人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我十年之内就无人敢在面前顶话,不告诉你。你也不清楚,不错,这卧龙山庄不是我的私产,但樊稚亲口答应在古松之下,划定十丈之内,任何人都不能侵入,这个禁例,庄主既然答应,总行吧”!其实白影人方才已动了爱才之念,以他绝奇之箫招,纵然南瑞麟以“禹龟洛行四十五”步法闪避,也不能逃出, 一则因为南瑞麟不能运用灵活,仅以口诀默守成法,其次却因白衣人看上南瑞麟上乘根骨,不忍猛下毒手。 南瑞麟恭谨答道:“当然本主应允,在下没一有话说,只不知大侠在这古松之下,十年于斯,不食不饮,风餐露宿,人何以堪,却是为了何来?” 白衣人突变得面寒如冰,喝道:“我来问你,你还是经人指点而来,抑是无意闯上?” 南瑞麟愈加显得恭谨,道:“在下实是受了箫声吸引来此。” 白衣人这才神色和缓下来,目光隐含幽怨,道: “我每年夏季才来此,只得三个月时光,每日饮食均由樊庄主供给,为了何故,此非一言可尽,伤心人别……” “别有怀抱”四字尚未吐出,似是想到有什么事不就,继又变色喝道: “你休要瞒我,为何庄内放出三点金星,爆射长空,这是卧龙山庄放行无阻之舍,由此足可证明受人指点而来。” 南瑞麟淡淡一笑,徐徐答道: “大侠虽然功力绝顶,但嗔欲之念,尚未能勘破,所以十年圈地成牢,自苦若斯,以在下之末学肤受,即就是受人指点而来,萤末之光与大侠皓月中天一比,济得什么事,何况其他。” 白衣人听得暗暗点头,自己就是结习未尽,未能忘情,才落得这步田地,作茧自缚,想着神色惨变,昂首向天。 南瑞麟见状,又道:“人非圣贤,岂能太上忘情,语说:‘圣人忘情,下愚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但毋为情误,看得破,勘得透,真不容易,在下方才听得大侠箫声,如怨如慕,谱调奇古,好似已成绝响之‘雉朝飞操’,本是琴音,大侠用来谱作箫曲,更是令人回肠荡气。” 那白衣人惊奇得张看两眼,猛击了一下大腿,高叫道: “好小子,现在不论你有无受人指点而来,反正你对我胃口就是,现在修改禁例,凡不知情者,不在格杀之内……你既知道‘雉朝飞操’之曲,可见你对音律造诣颇高,你能将此操出典与原词为我一说么,倘能答得丝毫不差,我愿与你结威忘年之交咧!” 南瑞麟沉吟一刻,答道: “在下姑妄言之,相传‘雉朝飞操’为春秋时,齐国处士牧犊子所作,其人年五十,尚未婚娶, 一日采薪山中,见雉鸟雄雌相随而飞,不禁感慨系之,乃作此操,其词云:‘雉朝飞兮今鸣相和,雌雄群飞兮千山阿,我何命兮未有家,时将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传至魏代,已成中绝,不意今日得闻,幸何如之!” 白衣人听后,惊奇的投了南瑞麟一眼,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南瑞麟答道:“在下今年十五。” 白衣人惆然半晌,凄然一笑,道:“老弟,你我席地而坐,听一个故事如何?” 南瑞麟欣然从命。 白衣人对短箫横搁在双膝上,仰面望着那已西向的皓月,一幕幕地淡云在月面掠过,晚风飘忽着胸前三绺黑发,双目噙着泪珠,神情似是十分激动。 南瑞麟心想:“这人大概有满腹辛酸,不然,何至自苦如此。” 只见白衣人仰面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岁月如流,如同浮云掠空,人生百年,不过弹指过耳,看来我今生今世心愿难了,宁为情痴毋为情误,此话一点都不错……”至此一顿,忽转面对南瑞麟道: “大约五十年前,出了一个女侠,单名叫一个琳字,生得真可以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一身武学更是出众,出道未经年,声名大噪,不知颠倒了几多江湖众生,怎奈其人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当时有一 少年,对他无限思慕,这人复姓司空,单名渝,在江湖上也有小小名气,号称‘孤山一鸿’,但这如昙花一现,后来即不复闻见其人……”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南瑞麟心知那孤山一鸿司空渝就是他。 只见他说下去道: “那司空渝出身虽然不是名门正派,但其武功确有他造诣过人处,行事也介乎正邪之间不过恶多于善,自见了此女后,毅然改邪归正,不惜背叛本门,千里迢迢相随,可是她态度忽冷忽热,捉摸不定,有几次此女险遭毒手,均为司空渝救出,经此之后,此女对司空渝态度略为转变,大有论及嫁娶之意,后来,司空渝孤身一人在滇黔边境深山,为采了一本药草,中了桃花毒瘴,晕死山中,不知有多久,才悠悠醒来,存身之处,是一个山洞,知被人所救,身上可是疲软乏力,不能动弹,片刻,洞外走进一个艳丽少女,与司空渝心上人容貌并无轩轾,司空渝问她姓名,她却微笑不答,司空渝这一中瘴毒,费时将近一年才予恢复功力,其间,与那少女每日耳鬓厮磨,日久情生, 一日大错铸成,司空渝心中甚是追悔,可是那有什么办法?他尚妄想二女效那娥皇女英故事,共事一夫,那知情天多磨,遂合那恨海难填……”说着,双目凝在那阁楼上出神,止住不语。 南瑞麟忖道:“那是一个三角争爱的故事,可见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半响,只见那白衣人才黯然道:“后来,这少女自通姓名,令那司空渝大吃一惊,原来这少女是魔教门下,但这是无可补救了,不过这魔女对司空渝一往情深,厮守期间,从不外出为恶,将她准备着手洽炼的‘九九元阴’掌法也不炼了, 不料好梦终难圆,一日,司空渝与魔女温存之际,琳姑娘匆匆寻来,见此情状,妒火愤生,不由分说,掉头就走………”说着,又抬头望了那阁楼一眼,满脸愤怨,又道: “司空渝一见那琳姑娘,就追出洞外,追了一天一晚,竟扑空而还,那知回到山洞,魔女也身形已杳,从此司空渝流落江湖,天涯追踪………” 南瑞麟接口问道:“那司空渝找到了她们没有?” 白衣人摇摇头道:“没有,司空渝两年来,披星戴月,不辞跋-, 一无所获,非但如此,那琳姑娘因爱成仇,反支使友人向司空渝偷袭,司空渝遍体重伤, 一支本门信符也被琳姑娘得去,前面不是说过司空渝为了她,不惜背叛本门,然而这支信符是他先师预定他是下一代掌门人的令据。” “这一失去信符,司空渝熬着伤躯返回师门请罪,当时其师还在人世,将司空渝治愈之后,严命取回这支信符,于是他又再度涉入纷扰江湖,遇上是非,从不出手, 一心一念以寻获信符为主!”说着长叹一声。 此时星月将沉,天边尚留着一线淡淡光辉,晨雾乍起,露沾薄裳,南瑞麟问道: “究竟信符司空渝找着了没有?” 白衣人苦笑一声,道:“寻着了,故事就不能说下去了,那司空渝终久寻着一根线索,发现琳姑娘有一幼弟在甘凉一带,干 上杀人越货无钱的买卖,非仅如此,琳姑娘自误会司空渝后,性情大变,也自趋坠落沦入黑道,他们形踪飘忽不定,司空渝费尽周折,方在一深山中找着他们,琳姑娘幼弟心意狠毒,将司空渝推在一古洞中击昏,再将此石洞封死离去……” 南瑞麟失惊道:“这样说来,那司空渝必是死定了。” 白衣人朗声一笑,南瑞麟见他现在才绽出笑容,只觉他笑容爽朗无此,展出两列编贝白齿,隐约看出他少年时,一定是美丰仪男子。 只见他笑道:“司空渝慢慢醒转过来,发觉山洞已闭塞,这山洞深邃数百丈,被琳姑娘幼弟推石封死达数十丈深,纵使司空渝武功盖世,焉能震山撼岳,不禁万念皆灰,幸得山洞内有灵泉一线,赖以苟延,此后无日不思脱困之策,想尽方法都属梦幻, 一日无意在石榻之下获得一册练气秘笈,翻阅之下,不由大喜若狂,原来是一本道教上乘武学,既知出洞不可能,反不如一心一意习那练气之学,岁月如逝,不觉二十年过去,司空渝练气已成,用那习成‘少清一元指’力挖掘山石,终被脱困,司空渝返回师门,其师已奄然物化,临终遗言,命他承续掌门,但须找回信符。” “司空渝探出琳姑娘及幼弟已收手江湖,隐居山庄,他匆匆找去,琳姑娘避不见面,信符更不允送还,虽然琳姑娘屡次加害,司空渝犹是钟情不变,原错在自己,不能怪她,遂苦苦哀求,痴立楼前不走,琳 姑娘传下话来,说她与司空渝恩断情绝,心若古井,如果信符必欲赐还,非要令她内心感动,启开楼门不可,自此以后,司空渝每年夏季,立在楼前吹箫,以求感动芳心,在司空渝而言,他想天下本无难事,只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岂料琳姑娘心比铁坚,可怜司空渝十年苦吹箫,仍不见伊人芳心止水生波。”说完一双星目满含泪水。 南瑞麟不禁生起同情之心,庄容问道: “原来大侠就是司空渝,这样说来,大侠每日吹那‘雉朝飞操’之用意,不止请那琳姑娘赐还信符,还有另外涵意在内,是么?” 司空渝黯然点头道: “不怕老弟见笑,琳姑娘与我本是一对爱侣,怎奈情天生妒,醋海飞波,错原在我,俗语说爱极成恨,所以她每次非欲置我绝地不可,后来我自己想想,这种妒恨永埋心底,可能神经失常,行事乖戾,所以我发下宏愿,非要把她感动不可,我俩本已七旬开外,不作儿女私情之想,但效那神仙眷属亦未尝不可,老弟,你认为这样作是错么?” 南瑞麟正待启口作答,忽然阁楼内传出中年少妇语声道: “司空渝,不怕人见笑,要效那神仙眷属,今生休想,事隔多年,当日所见不能作证,纵你舌粲莲花,我也不信,你要还信符,原无不可,不过你得答应为我做一件事,信符立时见还……” 语音未落,司空渝大喜急道: “琳妹,不要说是一件事,就是命我赴汤踏火在所不辞。” 楼阁内传出一声冷笑,道: “我叫你杀人,你也做么?” 司空渝猛然怔住,半响咬牙道: “只要琳妹肯将信符见还,我一定做到。” 一声阴森凄厉的长笑跟着由楼内传出,南瑞麟只听得心惊肉跳,哼忖: “这那是由女人口中发出,简直是魔鬼之音。” 良久笑定,但听得说: “司空渝,我知道你一派掌门,言如九鼎,说得到必做得到,限你三年以内,将‘降龙真诀’中下两册送来。”说着,只见一物由阁楼之内电射飞来。 司空渝一把捞住,略看一看,疾置袋内,急喝了一声:“好,三年之内我必送到。”,转面对南瑞麟笑道: “老弟,你跟我来,我还有事与你说。”说着,只见他身形稍动,就飘出十数丈外,南瑞麟看得心头骇然,也不怠慢,跟着纵去。 曙光初现,晨鸟噪林,薄雾迷蒙故飞,令人遍体生凉。 司空渝与南瑞麟飞也似地掠出庄外,穿过无数山丘,才把身形定住。 司空渝向着南瑞麟苦笑一下,道: “缘之一学,自古最是难解难分,我与樊琳前生冤孽,为了她,荒废了多少岁月,到头来,她还是积恨难消,她自知力不足杀我,才想出此一毒计,藉他人之手除掉司空渝,我想‘降龙真诀’天下英雄群皆瞩目,岂能容我到手,反正走将一步算一步。至于以后,不敢想像,她又知你来卧龙山庄,多少与这部奇书有关,借你之口,移转视听,令群雄注意力移向我的身上,哎,最毒妇人心,信不诬也。” 南瑞麟慨然道:“在下誓守口如瓶,必不说出此事。” 司空渝微微一笑道:“老弟,你纵然不说出,樊琳还会不散出风声么,你放心,我既不能自食约言,但也不会合她称心如愿………老弟,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南瑞麟道:“在下南瑞麟。” 司空渝点点头道:“我一见面,便看出你根骨上乘,武学已是不俗,他年必是一代奇才,我本想传来一些手法,现在想想,为着这块信符,虚搁掌门之职已久,所以急欲返山一次,幸而我们江湖上还需重逢,到时再说吧!” 说完,即要转身离去。 南瑞骤忽想起一事,忙道:“司空大侠,在下还有事想问。” 司空渝目光又落下南瑞麟脸上,问道:“老弟还有何事不明?” 南瑞麟微微一笑,道:“司空大侠,本来这句话在下本不应问,可是天下事往往有巧合者,大侠十年吹箫信符不蒙见还,怎么在下一去……” 司空渝接口道:“南老弟,此事我也觉蹊跷,是否适逢其会,抑或另有阴谋,两种说法都有可能,不过事实真相,我司空渝一定要查明白,这个你请放心。” 南瑞麟道:“既如此说,在下先致谢了”,说着,又是微微一笑道: “大侠前说在滇黔边境深山中,遇上魔女救护,依下愚之见,这魔女与大侠虽无夫妻之名,但有夫妻之实,怎未见大侠提及?” 司空渝闻言,一皱双眉,道:“我何曾忘怀了她,自她在山洞一气而走,性格突走极端,罪恶难于擢数,我为她奔荡江湖数年,只是觅不着她,其后我被困二十年,脱困外出,江湖上她的名字业已杳杳无闻,想必死去多时了。”说罢,满睑露出伤神之色。 南瑞麟见了,代他十分难过,像他这种盖代高人,竟为着两个女人,摧残了多少青春,荒废若干岁月,于是他情不自禁的问道:“这魔女可是姓崔么?”他想到崔无双之事,姑且试探。 果然孤山一鸿司空渝惊诧得张着眼睛,飞忙的一把执着南瑞麟双手,急道: “你……你怎么知道她姓崔……难道你见着么?……老弟,你快说。” 南瑞麟被他一把执住,勒得腕骨痛彻心脾,忙运出“太极神功”熬住,想那南瑞麟有多大火候,怎么经得起司空渝二十年石洞潜心息虑之“少清一元罡力”修为,仍然隐隐作痛。 司空渝似是察觉,倏地松手,赧然笑道: “我年将古稀,为了男女之事,有点忘情失常,老弟千万别见怪。” 南瑞麟抚着腕笑笑,便把鹰愁谷险些丧身,经红颜姹女崔无双施救经过说了。 孤山一鸿司空渝面现无比欢愉,道: “天啊,我终于找到了她的下落,南老弟,这鹰愁谷是怎么走法?” 南瑞麟沉吟一刻,道: “在下也不清楚是怎么走法,只知鹰愁谷是在宝丰县与郑州之间。嵩山山脉天王岭附近。” 司空渝笑道:“只要有方向,便不怕了,老弟珍重再见!”说着, 一转身形如飞的走去。 南瑞麟目送着他即将消逝的身影,不禁感慨异常,有人说过,人一开始呱呱落地,即注定了苦难的开始,尽管各人遭遇不同,但总避免不了悲欢离合,生死病痛这八个字,像司空渝这样,以后自己,何尝又 逃得出。 晨雾缓缓消失,金轮像一只巨大火球,平搁在山头上,涌起满天彩霞,立在山丘之上,清风飘拂,遥望山下一片平畴中,麦浪翻绿,菜花呈金,农舍炊烟袅袅四上,不觉俗虑一清。 南瑞麟正要走回卧龙山庄,忽见北边一座山丘上,眼帘中徒现两条身影,它看清了不禁大吃一惊,随又怒火上涌,亮掌凝神,等候两人来到。 片刻之间,那两人已自越过一座山丘,到得南瑞麟立身处不远。 其中一人也发现了南瑞麟,也是惊得面上变了色,猛然煞住脚步,想招呼同伴转道闪开,那知南瑞麟身形如电似般掠到,矫捷无比的身法,使那两人骇然大凛。 只听南瑞麟断喝一声,道:“好个华山派霹雳神剑李玉,卖友求荣,今天少爷非叫你还一个公道不可。”声起人出,左掌护胸, 右掌骈戟,人如飞矢破空,急如闪电地向李玉扑去。 一近李玉身前,探臂飞指施展“分筋错骨”手法,疾向“旋玑”、 “腹穴”、“气海”三处重穴点去。 原来两人正是霹雳神剑李玉,一个蓝衣汉子,南瑞麟直觉判断出,那必是夜袭洛阳七大镖局的蒙面人。 霹雳神剑李玉猝不及防,又在心虚之际,乍见南瑞麟电射地袭到,指影如山,不禁心战神摇,他究竟是华山派传人,临危不乱,双腿一屈,上身微仰,右曲肘横扫,硬望南瑞麟来掌撞到。 南瑞麟在嵩山险遭不测,心内早把李玉恨若切骨,此时见面,格外眼红,存心置李玉于死地,一出手便挟雷霆万钧之势,攻及见李玉曲肘扫来,心想:“我岂能容你逃出手去”,这一意念在他脑中电疾地掠过,猛一-劲,“太极神功”已运布右臂,竟不撤掌,打算硬抗李玉一招。 李玉大感骇然,同时自己这一式“横扫千军”已是华山派独门绝招,而且贯注“混元一气功”潜力在内,常人撞上定然腕断臂折,但他在长胜镖局内,业经试出南瑞麟利害,心内暗暗叫苦,可又不敢撤招,他知这一撤不要紧,那飞来手掌准被点上,是以不惜孤注一掷。 这“横扫千军”确也有他威力不凡处,本是曲肘扫来,到达对方身前之际,肘腕以下疾出,突变“投鞭断流”,当之无不骨裂肉碎。 这些却说来话长,其实均是指顾间之事,双方竟是如此硬折硬拚,只闻“啪”地一声大响,李玉顿时震得痛苦澈骨,血逆气翻,双眼一阵发黑,寻见南瑞麟右臂被他“横扫千军”撞上,仍不撤招,手指竟是如飞地向自己胸前点来,暗叫: “我命休矣!” 南瑞麟也被他撞得一阵气窜,胸前隐隐作瘾,但依旧忍受得住,略不后撤,手指更是叫劲戳去。 相形之下,南瑞麟功力较霹雳神剑李玉高出太多,这“太极神功”是武林奇人简松隐毕生心血,创出此等绝伦无匹的神功,虽然南瑞麟火候不到,又岂是那霹雳神剑李玉可以企及,何况南瑞麟在鹰愁谷服了千载难过的灵药“空青石乳”,功力无异增加了一步,可惜他不自知。 此刻,眼见李玉印要丧在南瑞麟“分筋错骨”手下,一旁的蓝衣人大喝一声,竟然双撞掌,凌空扑来,倏地两掌一分, 一式“日月照空”,迳望南瑞麟双肩“井肩穴”由上望下打来,挟着呼呼风声。 南瑞麟蓦然警觉,暗骂蓝衣汉子无耻,护胸左掌登时劈了开去, 一招“火把烧天”运用得恰到好处,这一式与那李玉“横扫千军”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更为凌厉胜奇。 蓝衣汉子岂能让他劈上,倏的向下一沉二臂,身形也疾翻了出去。 幸亏蓝衣汉子及时出手,南瑞麟右臂缓得一缓,可也手指划及李玉胸衣,只闻得一声裂帛响音,李玉左胸衣顿时划破三寸长口子,只差分毫,就得点上,虽是如此,李玉左胸“俞府”穴一阵发麻,直似真气,虚脱模样,原被“太极神功”震得血涌气逆,现在虽未被点上,可也禁受不起,闷哼一声, 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天晕地转。 且说那蓝衣汉子一让开南瑞麟“日月映空”绝招,身形甫一立定,竟自一旋双腿,抖腕甩掌又向南瑞麟双胁奔雷疾电似地劈来,掌势沉浑无匹。 南瑞麟轻笑一声,滴溜一转,用出“禹龟洛行四十五步”绝奇身法,脱出掌力之外,厉喝一声道: “朋友,你招子要放亮来,这姓李的与我有杀身之仇,所以死力相拚,我与朋友无冤无仇,为何架梁子生事?” 那蓝衣汉子听得猛然一怔,继又变颜哈哈狂笑道: “好小辈,你休以为花言巧语骗得了本香主,不管你与李老师有何怨隙,当着香主面前,便不容你发横。” 南瑞麟本想趁机收手,问明霹雳神剑李玉为何要加害于他的理由,这是一个不可解开的谜,自己日来所遇,都是些牵扯不开的乱麻,为什么他会卷入这种漩涡,真使自己难以想像,当然他要打开,像剥笋一般,而李玉就是最外面的一层笋皮。 此刻闻得蓝衣汉子说出此话,怒气陡涌,那清澈双眼内突射出令人不可逼视的光芒。 这一面露杀机,蓝衣汉子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个寒战。 只见南瑞麟冷笑了几声,道: “朋友,少爷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彩衣教门下可说是没有一个好人,今日少爷誓为社会上除害。” 蓝衣汉子听得哈哈狂笑,道: “凭你这种胎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尚敢与彩衣教作对,真是不自量力……” 言未了,南瑞麟已按捺不住,飞袭而到,只见他右掌微屈,骈起双指,由上往下朝蓝衣人“百会穴”戳来,左掌一探,往外一按,竟猝然向“天溪”穴电闪拍下。 这一式两招,端的神诡绝伦,南瑞麟用出的正是“慈云大师”所授的“乾坤九式”中一记散掌“星移斗转”。 “乾坤九式”具有降魔卫道无上威力,一式九招含有回环生克之妙,而且每一式出得共是两招,但可自动变化自如,有鬼神难测之机。 蓝衣汉子先是低估了南瑞麟的功力,李玉伤在他的手下是因为李玉在骤不及防的情况下,才致如此。 南瑞麟“乾坤九式”这一施出,果然不同凡响,蓝衣人只觉他的手未到之前,带出的劲力已觉禁受不起,这才知道,南瑞麟造诣确是高深莫测。 他不敢怠慢,左脚一滑,全身往后仰了过去,风快地旋身,两脚一伸弹了起来。 那知他尚未落下时,只觉又是一股凌厉无俦的劲风,劈面压到,悬空的身形不能着力,被那强猛的劲道扫荡开去六七尺,人也被窒息得面无人色,噗隆昏倒于地。 这时,霹雳神剑李玉一阵调息过后,因内腑并未受伤,虽已复元,瞥见蓝衣人情势危殆,一跃而起,回腕抽出肩头长剑,呛啷啷声响,跟着匹练的耀眼青芒,飞电似地而去。迳望南瑞麟双腕削来。 南瑞瞵双掌荡开蓝衣人后,对本身功力不由信心大增,自古以来,学术随经验并增的道理,几乎是一成不变的,他从下山来,只有这次认为才是真正各以本身所学搏斗,而自觉得内力源源而出,不虞疲乏,虽然他方才为李玉“混元一气”真力硬震之后,略微觉得胸血一阵激荡后,但瞬眼立即平复,跟着真气流畅,精神一振,推出内力比前又更为增进,这是前所未有的现象。 南瑞麟自为其师简松隐以数十年内外双修的“须弥芥子”内功,打通“任”“督”二脉以来,习武进境异常神速,可也是循序渐进,只有今日,大感意外,自己亦猜不透是何缘故。 须知他在鹰愁谷服下千载“空青石乳”,这种石乳便是人间仙药,练武人瑰宝,他这一服下,便蕴留在脏腑之内,但一经使出内力,这药力就运散在真元内随着方向流窜,功力因之增进,南瑞麟也是福缘深厚所致。 此刻霹雳神剑李玉一剑疾电下来,南瑞麟可真被逗出真火,一翻右腕,拇食指一扣,迎着剑光弹去, 左手跟着也骈指“分筋错骨手”戳向李玉“乳中”穴。 两下里都是势若狂风骤雨,李玉见了,不由大为凛骇,但是说什么也来不及撤招,只听得“当”的一声,那支长剑为南瑞麟弹中,登时剑身一阵乱晃,执剑右臂环节处只感酸沉难耐,寻见南瑞麟左手仅差五寸便要点上, 一种临死前恐惧之色,刹那间已浮在李玉脸上。 这表情,恐怕是人世上最难看的,也是最凄楚的。 南瑞麟不觉泛起一种怜悯心,去势略缓得一缓,陡闻一声大喝! “南少侠,手下留情”,跟着一条矫捷无比身形飞跃而到。 南瑞麟听得语音极熟,左腕倏的一沉,借这一沉之势闪开一丈左右。 定睛一瞧,只见是小阎罗蒲之奇,身后还跟定四五个手下,环眼一瞥,相邻的山丘上,又涌上二个红衣蒙面人,以及七八个蓝衣大汉。 险在南瑞麟手下丧生的李玉,趁势跃出圈外,喘息不住,恐惧之色依然。 同着李玉来的蓝衣教教下第三代弟子中,论武功,论心性,论地位,均是不足称道的。此时也已醒转。 此刻,南瑞麟面色一寒,沉声道: “蒲兄,莫非你也要与在下出手为难吗?” 蒲之奇不由一怔,登时放颜哈哈大笑道: “南少侠,蒲某承你援手之情,感恩还来不及,那有以怨报德之理,只是双方都是朋友,深恐内中有所误会,这才劝阻。” 南瑞麟听出蒲之奇语意,有点言不由衷,但他聪明得紧,看出小阎罗蒲之奇必是与彩衣教沆瀣一气, 在未探明事实真像以前,先以不反脸为是,于是转笑道: “在下尚以为蒲兄有意为难哩,不过此事并无误会可言,在下在嵩山,被他……”说着,用手指了一指霹雳神剑李玉一下,接着道: “同彩衣教红衣蒙面人,打下千寻绝谷中,若不是有人抢救,险些丧生,在下初涉江湖,与人无争,我只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阎罗蒲之奇闻言沉吟一阵道: “这事必有误会,稍时蒲某当代少侠问个明白。”说此忽低声道: “目前少侠暂以隐忍为上,其实彩衣教与敝寨表面上相处甚洽,但骨子里势若水火,不过还未到挑破脸的时候……”现在此处彩衣教门下,倏然涌上这片山丘。 两个红衣蒙面人,在朝日映照下,两件闪光长袍,更以晨风飘拂,掀起眩目夺眼的红浪。 身后的七八个蓝衣人,一列而立,乍看之下,生似一堵涂有磷光的蓝墙。 其中一个红衣蒙面人眼珠看了李玉等一眼,便知道两人吃了大亏,鼻中哼了一声,冷冷道: “蒲少寨主久违了,我这手下想是冒犯了尊驾,代我管教管教也好。”说罢,放声长笑,响澈云霄。 小阎罗蒲之奇面上忽阴忽睛,待红衣人笑声一定,即干咳了声,道: “吴坛主,好说,蒲某也是先一脚来到,他们恐是言语误会发生争执,为蒲某劝阻,既然吴坛主如此说,蒲某只好撤身事外,明天就是樊庄主举殇称寿之期,为这一点小事,在他山庄外掀起风波,看来,贵教也有落个不是之处。” 那被称作吴坛主红衣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我之间又要发生言语误会了,蒲少寨主,恕吴某等先走一步,稍事在山庄碰面吧!”手一抱拳,十数人同时跃起, 一鹤冲天,倏又往山丘之下落去,身法极其美妙。 霹雳神剑李玉与那蓝衣人当然随着他们之中,临行之际,狠狠投了南瑞麟一眼。 蒲之奇见他们走远,于是四面对手下喝道: “你们先回去,我与南少侠随后就来。” 蒲家寨手下面色恭谨地回身向卧龙山庄飞去。 当下蒲之奇微笑道: “蒲某见少侠一夜未返,放心不下,清晨遇见庄内小童赵秋,询问才知少侠已出,只不知昨晚少侠遇上吹箫人吗?” 南瑞麟心知自己一举一动,无一不在蒲之奇监视之中,暗生凛意,摇首道: “这人大概是疯子,语无伦次,使人哭笑不得,黎明之时,这人邀在下至此,说是有话长谈,到了这里又没有话可说,放佯离去,连个姓名都没留下。” 蒲之奇听得将信将疑,目光闪烁不定,哺喃道:“这就奇了,此人为何离去?” 南瑞麟见状,心中起疑,不禁问道:“浦兄,难道此人与‘降龙真诀’有莫大关连么?” 蒲之奇朗声一笑道:“南少侠,你究竟出道年浅,不知江湖中险恶,到处都是风波,所以想自己生存下去,无不用尽心机,勾心斗角,目前中原群雄纷纷,莫不是与‘降龙真诀’有关,说真的,蒲某此来卧龙山庄也是为此……” 南瑞麟惊诧道:“是否‘降龙真诀’上册,在他手上?” 蒲之奇摇首道:“不在,如今来卧龙山庄拜寿的人,共分十余派,都想查出‘降龙真诀’上册所在,风闻樊稚获有一块‘黑玉九宫路径图’,这是获得‘降龙真诀’上册的关键。” “这又与吹箫人有什么关系?”南瑞麟更加茫然不解。 蒲之奇微微一笑,道: “说来话长,非短时可以说完,蒲某就其概括来说罢,这个黑玉九宫路径图,落在樊稚手上的消息,蒲某一年前才知道,同时尚有其他各门各派的人也侦知这个清息,不少人生心纷纷前来偷窃,可都被吹箫人一一击毙。”说着仰望云天轻叹一声道: “蒲某也派了两个手下前来试探,却也是一去不归,这吹箫人武学之奇,真是少见,但他每年夏季守在东阁古松下吹箫,须臾不离,不知为了何故?……” 南瑞麟接口向道: “既然浦兄知道吹萧人每年夏季在卧龙山庄,何必不在春秋多三季下手,不是方便得多,据在下看来,未必是吹箫人下的毒手,卧龙山庄高手如云,何况樊庄主也是名负一时之雄,这样重要之物,岂能平白失去,只怕樊庄主诿过吠箫人吧?” 蒲之奇摇首道: “先蒲某也是这么想法,后来经人证实是吹箫人下的毒手,少侠说的自然不错,春秋冬三季等他离开时再下手不迟,殊不知他一发现有人犯庄即再不离开。”说着又是一笑,道: “风闻此人最喜欢灵慧少年,小童赵秋得了他不少好处,所以昨晚蒲某劝少侠前往,就是此故,蒲某深知少侠与陆逢春相交莫逆,庄内人不会向少侠阻拦,充其量,此去有惊无险,否则,蒲某天大的胆也不敢了。” 南瑞麟暗骂蒲之奇狡猾,故作笑容,问道: “倘使吹箫人与在下投缘,这对蒲兄问鼎‘降龙真诀’上册之事有利吗?” 蒲之奇大笑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蒲某不敢对少侠欺瞒,岂止有利而已,如今事成过去,这些都属幻想,少侠,我们回在山庄再为谈吧!” 两人均不施展轻功身法,并肩漫步走去。 穿过一处-林,南瑞麟正在说李玉之事,忽然哈哈数声狂笑,两人触耳心惊,登时树枝断折一大片,悉数当头罩下,无比之疾,似是万斤重锤坠下,这一蓬断枝落叶尚挟着无数暗器,蓝光闪闪。 事出意外,骤不及防,蒲之奇大叫不好,一拉南瑞麟往外滚了出去。 第十章 双屠又现 孤身追踪 且说小阎罗蒲之奇与南瑞麟并肩漫步,走回卧龙山庄穿过一处疏林时,骤遇偷袭,所幸两人应变奇快, 小阎罗蒲之奇滚在一颗大树下,南瑞麟也贴地窜开。 不料偷袭的人,竟不容他俩略有喘息机会,一大蓬断枝乱叶,挟着无数飞针蓝雨,急如闪电,向两人存身处射来。 小阎罗蒲之奇还未来得及翻身跃起,肩背两处登时为飞针中了十数支,大叫了一声,奋力望上推出一掌。 想那蒲之奇平日自负武功出众,又为中原绿林道上称霸之蒲家寨少寨主,江湖人物无不对他退让三分,几曾吃过这种暗亏,这一掌是恨极偷袭暗算之人,用出十二成真力,只见狂飙骤升把那袭来飞针乱叶,卷上半空。 这种掌力,本是武林驰名罕睹之“阎王印”,一经接实,骨软肉腐,阴毒无比,此时在蒲之奇手中施出,更不同寻常,犹如羊角旋风,激射而出,登时树木遇上这种巨大无朋劲力,立即折断冲臀而起,声势极为惊人。 这些都是瞬眼间的事,蒲之奇一掌发出,只听得林梢两声怪笑,四散而隐,蒲之奇便知掌力打空,胸肩等处酸麻顿剧,但觉力疲神软,举步维艰,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 “自己以阴毒暗器著称,不料竟为阴毒暗器丧身。”他深深知道所中飞针,与他自己所用的“子母鸳鸯”弹内牛毛毒芒毒性并不稍逊,或者更要利害,最特别之处,就是为毒针所中,不能与对付别种暗器一样,自己运气封住要穴阻遏毒血攻心。 虽然明知如此,蒲之奇仍不死心,勉强运气一试,只觉一阵冷麻迳袭胸头,不由神魂皆颤。忙即停止运气,眼角微掠,见南瑞麟与自己一样,斜卧在地, 一手抚住左胁,两眼望着他发怔,不由发声问道: “少侠,你觉得怎样?千万别运气封穴。” 南瑞麟摇头说道:“现在还不觉得怎样,只是左胁为暗器打中,结成硬块,想来毒性流窜得很慢。” 蒲之奇心中大奇,不明其故,自己麻痛更剧,气力更弱,苦笑一声道: “看起来,还是少侠命长,只怕蒲某片刻之后,已是魂游墓墟了,不过还未知道仇人是谁,蒲某有点死不瞑目……” 话犹未完,林中突发出极其冷峭一声阴笑,随着微风飒然,面前竟落定两人。 蒲之奇神色惨变,心想: “怎么他竟没死?纵然不死,也不会好得这快,”心知落在他俩手中,准是死定了。原来飞来两人,竟是塞外双屠。 只见辣手人屠常恩,目含怨毒,瞧在小阎王蒲之奇脸上,两颊泛出阴笑。 这种无言的奚落,比有声的嘲笑更为刻毒、痛苦,蒲之奇心中有此感觉,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无异是一把无形的利刃,慢慢在胸口割动。 蒲之奇忍不住奋声骂道:“姓常的,你有种,就请马上下手杀死我,像你们这种不成气的东西,只配向人后使诡,还有脸立在蒲某面前,只要蒲某不死,总可让你们尝尝蒲门蚀骨烧心的‘五阴毒手’的滋味”。 辣手人屠常恩眼皮眨了眨,神色不变,轻笑了声道: “小杂种,你别以为激恼了老夫,就可依你心念痛快地死去,你素知塞外双屠对待仇仇的手段,较你所言“五阴毒手”并无轩轾,说此一顿,哈哈大笑道:“不过得感谢你提醒了老夫”,说着, 一骈双指,慢慢地伸前戮去…… 死亡之神一步一步迫近了蒲之奇,那两只黑枯的手指,在眼帘中逐渐扩大,瞳孔中露出恐惧的光芒, 弄巧反拙,他原以为塞外双屠必不敢下毒手,不禁心旌猛摇,遂觉往事成灰,不由闭上双目。 一声清亮的大喝,紧闭的双目为之睁开,只见南瑞麟身形飞矢射来,右手挟风雷之威,猛向辣手人屠常恩的两指拨去,左掌五指箕张,迅如急风地抓向常恩左臂“经渠”穴。 原来南瑞麟斜躺在地上,自觉为飞针所伤,左手一摸伤处,坚硬如铁隆然凸起,听蒲之奇嘱自己切不可运气封穴,信以为真,竟不逼使真气逆窜,将针毒迫出体外,后见蒲之奇说他濒临死亡边缘,自己尚未觉出异状,这是何故,不觉起疑,遂略一逼运真气,只觉气流丹田十二重楼,畅行无阻,仍不知其故,这时塞外双屠已自现身。 南瑞麟见辣手人屠正要向蒲之奇下毒手,心中一急,摸在左胁的右手,情不自禁地一屈,铿然微声传出,差点惊喜得叫了出来,左胁隆起之物,正是自己在嵩山荒寺中,救那燕谷三老后,在孔伟生尸旁所得之两寸见方黄铜令牌。 这一来,雄心顿起,大喝一声,“卧龙掠波”贴地窜起,右手展出“乾坤九式”中一招“干三易刚” 拨去,左掌“分筋错骨”手抓向辣手人屠左臂“经渠”穴。 来势如电,塞外双屠因对他们两人均已垂危,略不经意,卒不预防,辣手人屠常恩骤觉一股奇猛阳刚之力撞来,不禁又惊又恐,本能地戮向蒲之奇的手指,倏然变掌,翻腕飞出,左臂亦一式“琵琶反挥”望南瑞麟五指撞去。 两人攻守都是急如狂飞骤雨,辣手人屠常恩纵横塞外数十年自恃无敌,大意轻估了南瑞麟,竟采硬攻截打法,两掌已是接实,当堂各被震歪一步,均觉血涌气逆。 辣手人屠常恩左臂望上飞撞,被南瑞麟疾电伸来的五指扣上“经渠”穴,蓦觉腕臂一麻,幸得南瑞麟疑惧塞外双屠两臂均蕴有“百宫”奇毒,五指一扣即收,倏又翻腕战指向辣手人屠左腋“中府穴”戮去, 手势如电,迅快无俦。 这一来辣手人屠常恩骇得魂飞天外,心头狂震,腰一仰,“卧看巧云”翻了出去,人一立定,脸上犹带惊悸之色,只是猜不透南瑞麟中了“百宫毒芒”,何以犹有这纯厚功力。 黑心厨子萨琨,在旁也是变色惊异,辣手人屠常恩迭遇阴招,他为何在旁视若无睹,原因他俩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决不以二打一,除非身负重伤不得出此。 南瑞麟见辣手人屠脱出手外,又自风快的追到,抖腕挥出“乾元在易”一招,挟着破空疾风望常恩“承浆”穴劈到。 突然,萨琨大喝一声道: “住手”,跟着身形电射飞到。 南瑞麟倏地撤掌,飘身护住小阎罗蒲之奇身前,他恐辣手人屠常恩趁隙向蒲之奇下毒手。 黑心厨子萨琨双限凝视着南瑞麟,神态甚是骇人。 这时,小阎罗蒲之奇发出嘶哑的声音,讥笑到: “今日蒲某着了你们的道儿,算是阴沟里翻船,自认倒霉,可是你们以为蒲某死了,便能将“降龙真诀”上册轻易到手么,别痴心梦想,这一切秘密尽在蒲某脑中,以你们双屠之力,似嫌薄弱,再等个十年八年,也别想到手。” 塞外双屠心中一动,萨琨冷冷道: “老夫怎能相信你的话,秘密尽在你的脑中,怎么你不去取,还来到卧龙山庄作甚,再说我们塞外双屠想伸手的事,无有办不到的。” 蒲之奇哈哈笑道: “双屠!你们真大言不惭,普天之下,能为比你们高的人,不可胜数,就拿目前到达卧龙山庄的宾客,就无一不盖过你们双屠。” 萨琨大喝道:“是谁?” 蒲之奇微微冷笑道:“我不说出,你们也不死心,江南二神怎么样?” 塞外双屠同时哼了一声,神色不变。 “还有彩衣教,尽率教下精锐,声言誓必到手……” 双屠互望了一眼,哈哈狂笑,常恩道:“蒲之奇,你知道双屠是彩衣教中什么人?” 蒲之奇听得一怔,恍然大悟双屠为何有恃无恐,原来投效在彩衣教门下,于是笑道: “蒲某真为你们可惜……这个不要说了,你们真以为‘降龙真诀’上册落在樊稚手中么?纵能到手, 再说下册在家伯处,你们得来上册又有什么用处?” 黑心厨子萨琨神色傲然道: “老夫知道樊稚只有一块黑玉九宫路径图,这是取得‘降龙真诀’上册的关键,未取得上册之前,其余的暂不讨论。” 蒲之奇奋力笑道: “你们知道就好了,我知道你们心意,逼使樊稚将那块黑玉交出来,但你们怎能分辨真假?”话至此声音愈来愈弱。 南瑞麟心中大急,他此时不为蒲之奇生死耽心,却为着“降龙真诀”秘密尽在蒲之奇胸中,此刻的他,已确定了“降龙真诀”价值。 大凡人类都有一个被动的习性,初见此物,考究美丽,最多说一个好字,漠然不动心,继而众口交赞, 称道此物是极罕见的珍物,对本身有莫大好处,始而蠢蠢心动,最后众人生心攘夺,则自己也淌下浑水了。 南瑞麟虽不是贪婪之辈,但一念到满门血仇,则非要将“降龙真诀”取到手不可,因为其师简松隐突然离山,不知何故,自己习艺未戍,要想复仇,非习那绝奥天下之武学始臻有成,当然这是第一个动机, 其次,那“降龙真诀”最少也不能落在这班邪魔手内。 这时,南瑞麟心乱如麻,他知蒲之奇必是激使双屠联合行动,只听得黑心厨子萨琨冷笑道: “蒲之奇,你说了这许多废话,究竟什么用意?” 小阎罗尽力挣出两句话道: “你们若不与我联手,则你们都属妄想。”说完,两眼缓缓闭合,面露痛苦之容。 塞外双屠互望了一眼,辣手人屠常恩伸手就要向蒲之奇身上点去。 南瑞麟立在中间吓了一跳,以为常恩要向蒲之奇下手,右手飞出如电,向常恩“腕脉穴”扣去。 辣手人屠常恩警觉灵敏,见来势劲厉,右手向外一分,就势闪开五尺,大喝道: “你这人怎不知好歹,蒲之奇命已垂危,你能救么?” 南瑞麟错会了意,心中未免讪讪地,又不好认错,一言不发斜掠了开去。 辣手人屠望着南瑞麟狞笑了声,趋在蒲之奇面前,俯身飞快点了数指,撬开牙齿放入一粒黑色药丸, 继取出一物,异香扑鼻,赤红如火,放在蒲之奇鼻端。 南瑞麟一见此物,差点惊叫出声,正是黄应魁失去那颗千年琥珀珠,不由生心想夺回此珠,但知塞外双屠功力逾于寻常,唯恐一击不中,再想到手,就难于登天。 他蹑着足走去,黑心厨子萨琨立在常恩身侧,见南瑞麟走来,大喝一声道: “你过来做甚么?” 南瑞麟淡淡一笑道: “良友安危,不容坐视,难道你们怕人家看么?” 萨琨鼻中浓哼了一声,道: “你若生心弄鬼,无异自找死路。” 南瑞麟浑如不闻,漫不经意负手走在辣手人屠左侧三尺处,萨琨双眼虎视眈眈。 此刻,小阎罗蒲之奇悠悠醒转过来,面色渐变红润,辣手人屠常恩正待把千年琥珀珠收置怀内,蓦觉劲风袭来,无比之疾,南瑞麟右手已触到腕脉,手臂一阵酸麻,掌心一松,那颗赤红如火的千年琥珀珠掉在地下。 皆因那片疏林在一处山坡上,地势倾斜,只见琥珀珠骨碌碌望下直滚,眨眼之间,已滚出两三丈远。 黑心厨子萨琨见状大喝,一个虎扑,身如箭矢般,双手向琥珀珠抓去。 南瑞麟双臂一振,平着山坡射出,两手分望萨琨左右两腿飞拿。 萨琨忽觉身后劲风飒然,两腿被南瑞麟拉得往后缓了一缓,眼看那嫣红的千年琥珀珠只差两分,就可捡回手中,蓦然间, 一朵红云急剧的飘来,又飞快的逝去,辣手人屠常恩在红云离去的一刹那扑到,但竟是差了一步,红云眨眼又飞逝了,连琥珀珠也不见了。 萨琨为南瑞麟扣住双腿,奋力一挣,“困龙拧身”脱出南瑞麟手外,轻飘飘地望外一闪,翻身立定, 怒目瞪着南瑞麟,常恩还不是一样。 南瑞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目光,像是四道冷电般,剜人心胸,不自禁地功传全身,准备突袭。小阎罗蒲之奇对这事视若无睹,竟闭目运行真气。 南瑞麟在那朵红云疾去之后,眼角已掠见那是一个女子,只因去势迅急,眨眼便绕过林木,遮去视线, 无法看清是谁,追也没用。 塞外双屠也是这般想法,琥珀珠被抢去时,只觉那人来去身法之快,不但生平少见,也是他们二人望尘莫及,追去也是白饶气力,可是他两人有个想法,几乎是一致的,要想收回宝珠,就在面前少年身上找回。 片刻的沉寂,终为常恩打破了,面寒似水沉声瞪着南瑞麟道: “你怎么会生心攘夺老夫宝珠?假如不是你这样冒失,令友早就痊愈了。” 南瑞麟本以为双屠定然向自己搏击,此刻却大出常情地随和,虽然神色极为严厉,但语气中却可听出,于是他也和缓下来,淡淡一笑道: “这有什么奇怪,千年琥珀珠是南某同伴途中被窃之物,被窃时南某也在一起,现在要物归原主,难道做得不对吗?” 常恩冷冷道:“你道是何人窃去的?” 南瑞麟冷笑道: “我只知是彩衣教门下所为,你们不也是彩衣教中人么?”声调冷峻之极。 常恩微哼了一声,道: “不错,老夫是彩衣教中人,但未窃过你同伴宝珠,此是借来之物,那么你该怎么办?” 南瑞麟毫不思索道: “借来还他就是。” 辣手人屠哈哈大笑,手出如风,已扣着南瑞麟“肩井”穴,道: “有你这句话就好了,你说怎么个还法?” 南瑞麟在不防备之下,竟被常恩扣了个正着,手法极重,五指如钢钩般,勒骨奇痛,但常恩手到时, “肩井穴”自动移下五分,护身“太极神功”真气随之而起。 辣手人屠常恩只觉南瑞麟体内有一种刚柔并济的潜力撞来,五指隐隐作痛,心头大为震骇,暗道: “此人甚是年轻,不过十六七岁,怎么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再假以数年,我等亦非其敌。”不由起了除他之念。 其实南瑞麟此时的功力,与塞外双屠一比,只差火候经验,但以经验不足,本身功力只能施出五成, 要知学识与经验俱长,这一来,无形中打了一个极大的折扣。 南瑞麟虽然被辣手人屠常恩拿住盾胛,面上毫不动容,冷冷道: “暗算袭人,不怕丧了你们塞外双屠卓著的英名?在下又没借你宝珠,凭什么要我还你?” 常恩哈哈狂笑道: “你们自命正派人物,却也是一样不顾道义,你想想看,倘不是老夫取出宝珠与令友治疗毒伤,那会引起你生心,否则,又怎会失去,再说舍友伤势经你一误,本身功力至少减少五年,难道你不生愧疚之心么?” 南瑞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闻言偷瞥了蒲之奇一眼,见他仍是盘膝闭目静坐,胸头起伏不定,正在自身运功疗毒,面上虽略增血色,但仍苍白无神,心料毒伤极重,不由一阵愧疚难安的念头,自心头涌起, 一转念到蒲之奇若不是双屠暗算,怎会受伤,想此,把先前生起愧疚之念, 一扫而空,冷笑一声,右手两指飞出一弹,朝常恩拿住自己肩胛毒臂“中府穴”弹去。 辣手人屠常恩骇得变色,手一松急望后飘开一丈,南瑞麟如影随形的跟到,呼的一拳,劈了出去,劲力已自逼人。 陡然间…… 耳边听得萨琨一声大喝: “住手!”声如暴雷,犹如晴天霹雳,震动九霄。 南瑞麟怔得一怔,停手不攻,别过面去一瞧,只见萨琨戟指戳在蒲之奇“天突穴”上。 南瑞麟既惊且怒道: “你要以他的生命,威逼在下俯首就范,哼哼,你今生休想!” 萨琨戟指移前了一分,冷笑道: “老夫生平杀人从不眨眼,你只敢不应允寻还琥珀珠,老夫就下手杀了他,看你怎生对蒲胜回话。” 南瑞麟眉头一皱,寻思: “小阎罗蒲之奇也不是什么好人死不足惜,只是自己以后寸步难行,这怎么处。”心下犹疑不决。 继见蒲之奇睁开眼来,那种目光似是乞求自己,不禁心头一软,忖道: “蒲之奇虽非正人,目前对我感情不错,再不对,也不能因此害他一命。”但仍是惶惑难决。 忽见辣手人屠也闪在蒲之奇身后,右掌微扬,作势要向蒲之奇“玉枕”穴拍去。 当下南瑞麟冷笑一声,足下一动,闪电似地走艮宫,取巽位,欺在辣手人屠身旁,右手搭在他的右腕。 这一变生不测,而且手法诡异,辣手人屠竟不及防,右腕蓦觉一麻,骇怒已极,左掌横飞,向南瑞麟来手切去。 黑心厨子萨琨见南瑞麟坚不就范,翻腕便向蒲之奇胸前“神封”穴戳了一指,可怜蒲之奇正在调息复元之时,只感胸口一凉,真气逆窜四散,痛得满地翻滚-叫。此时,萨琨嘿嘿冷笑道: “你要想蛮力硬拚,就怕办不到,乖乖听老夫的话,你们还有生路。”说着两臂倏的平伸,掌心朝外, 骨骼连珠波波爆响,只见他的手掌逐渐变色…… 这时,南瑞麟虽是经验稍差,但机警心智无一不是上乘,侪身武林高手之列,也当之无愧,右手一翻劈出凌厉劲风,硬向辣手人屠切来手掌撞去,足下微一撤,蓬的一声,辣手人屠登时震得倒出两步, 一阵心跳,忽见眼前人影一花,南瑞麟便失去踪影。 “禹龟洛行四十五步”何等诡速,这是大禹治水费了七年心血,详视神州山川形势,创研出来河洛九数图形,可说精奥无伦,天下绝奇之学,南瑞麟这一展出洛行步,瞬眼之间,便欺到了黑心厨子萨琨身前。 黑心厨子萨琨这时绝毒武林之“百宫掌”力,还未运聚得纯一,见南瑞麟已掠至跟前,心下大惊,暗道: “这小子那里习得这神奇身法?”这念头闪电掠过脑中,两臂疾望南瑞麟胸前撞去。面如喷火嘤血,喉间发出喘声。 这“百宫掌”力难发难收,一经发动,便要等待毒力凝纯打出后,才可撤掌,若未经发出硬望回撤,难免毒气窜入胸膛,则无异于作法自毙,故此双屠“百宫掌”力轻易不见一用,萨琨见南瑞麟被常恩所绊,心想: “此时不如发出百宫掌力,将这小子击毙,免得夜长梦多,琥珀珠以我们双屠之力,不难找回。”是以运出毒掌。 不料南瑞麟身法如此神诡,五六丈距离,眨眼即至,心头一阵凛骇,说时迟那时快,他那里双臂推出的一刹那,便见南瑞麟指朝他左右“中府穴”点来…… 前说萨琨百宫掌还未运纯,被迫推出,这是情非得已之事,存心两败俱伤,瞥见南瑞麟伸指向自己罩门飞来,而且奇快绝伦,不由骇出一身冷汗,也顾不得推掌伤敌,全身后仰,便要倒窜了出去,就在此时,突觉两膝中了一记千斤重锤,登时被踢射出三丈,双足奇痛若折,身一落地,强忍着疼痛,跃起垂着手臂望林外窜逃逸去。 这一来萨琨腿伤并不严重,反是那一双手臂,被那“百宫”掌毒逆窜,双目金花乱迸,幸得他功力深厚,等逸出林外,觅一静处,运气强行压制,这事暂且不表。 且说南瑞麟两手两腿连珠飞出,萨琨为他踢中逸去,因心系着蒲之奇安危,尚有一个辣手人屠未退, 因此不予追击,回面一瞧,但见常恩也失去形影,心不测其故,暗暗讶异,只听得嗖,嗖几声林外扑进几条身形,原来是蒲之奇同来党羽。 为首一人只微向南瑞麟致谢一声,便与同伴架起蒲之奇飞快地走去。 南瑞麟暗骂这几人毫无礼貌,虽知萨琨点在蒲之奇胸前穴道手法奇异,但也懒得管了,谁料他拚死救护蒲之奇险危,反招来蒲之奇怨毒,因为蒲之奇认为南瑞麟不是生心攘夺琥珀珠,他的伤势早就痊愈了, 所以南瑞麟日后遭遇到种种危难,泰半均为蒲之奇安排,未始不是种因今日之事,这是南瑞麟万万不及预料的。 此刻南瑞麟长吁了一口气,在林中仰面寻思,灼阳满天,在叶隙中射入,地上映出繁密圆圈,蝉鸣噪耳,习习清风扫掠林梢,涛音如箫如笙,他缅怀往事,惘然若失。 正在沉思之际,忽见两点银光微闪,迎面飘来,看来势轻飘飘地软不着力,似两团柳絮,其实劲疾寻常,可又不带出半点风声。 他心中一凛,知这必是高手发出,双肩急晃,向右侧让开。 那知这两点银光,竟具有灵性般,自动折向追袭而到。来势更急,南瑞麟神骇魂摇之际,双肩已被那两颗银光打中,只觉肩头微痛,步履一个踉跄,又复立稳。 他不及思索自己有自动移穴功力,只顾寻忖那两点银光为何不能伤人,招手一摸肩头,不觉大为骇异,只见手中拈着的却是两朵槐花,像这样飞絮凌空认穴手法,他不但没有听过,而且更没有见过。 林外忽传来一声轻噫,南瑞麟猛喝一声: “什么人?”跟着箭矢般穿出林外,身法俊美之极。 一出林外,只见一个黑衣妇人立在古槐之下,衣裙飘风,面目被一方玄纱蒙住,但隐约看出她那双目正凝视着自己。 只听她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 “果然人品不错,无怪那两个丫头一见倾心,能让开我这飞絮打穴手法,武功也属上选,但小白脸却是靠不住的人,两个丫头竟十分痴迷,令我大为耽忧!”语意极为冷峻,音调却曼妙无比。 南瑞麟无法窥见黑衣妇人真面目,但自她那一双欺霜压雪的柔荑手腕推断,她必是一个艳丽少妇,可是细一思索她那语气,竟大为惊异,遂忙躬身长揖道: “老前辈可是樊庄主二位千金的姑母么?” 黑衣妇人冷冷哼了一声,道: “你真有点鬼聪明,能被你猜出我是谁。”稍一顿,两道柳眉一挑,又道: “喂!你是不是对我这两个侄女慕恋痴情?” 这种真率的问法,令南瑞瞵大感惶惑,不禁俊脸绯红过耳,良久,才正色答道: “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晚辈岂能例外,不过男女相悦,是双方面的事,晚辈诚属妄想,想老前辈两 位侄女,均是瑶池仙品,又岂是晚辈一介凡愚所能企慕的!”他这种说法,是针对她与司空渝一段孽缘, 不无生出一种警惕之念,他知她自经误会了司空渝后,对英俊的青年人有着遍激的观念,总觉他们都是一样不可信赖的,人在心灵上受了重大创痕,往往因为刻骨铭心的往事酸痛,产生出遍激念头,久而久之, 这观念就在它心田中生了根,牢不可破。 黑衣妇人忽然垂首轻叹了一口气,道: “可能是我观点错误,两个丫头为你与我大吵一顿,一气之下,竟出走了!” 南瑞麟失声惊道: “她们-到那里去了!” 黑衣妇人面纱内的一对星目凝视了他一眼,微露笑意道: “看起来,你对我这两个丫头倒是一往情深……可是日久见人心,想我那当年冤孽还不是一样,终久……”说着,微叹了一口气,转变话风,可是: “玉莲丫头坚说你不是那种人,与我争辩得面红耳赤,我知每人不可一概而论,但我既抱有成见,只 好坚持,这次出走,一半是为了我不允你们相见而起,另一半是为了其父伤势,若不得那‘降龙真诀’则无法治愈,是以她们远赴敦煌,寻那秘笈上册去了。”说至此,语声突寒,道: “我因护持卧龙山庄不便远离,故此只有找你只要你能护得她们取回秘笈,平安返转,我定能答允你们婚事,你能做得到么?” 南瑞麟还未作答,又见她声色俱厉地说道: “你不可见异思迁,令玉莲玉珍伤心,我知道了,必不饶你!” 南瑞麟不自禁的机伶伶打了个寒战,他想起她对待司空渝这般酷毒,心地阵阵寒意陡生,忙答道: “晚辈这就起程赶赴敦煌。”说完,急急别过,即待走去。 忽听得黑衣妇人叱道: “且住,你这么慌忙做甚么?我不告诉你路径怎么找得到。” 南瑞麟不由回过面楞在那儿,只见她取出一张纸,道: “这是黑玉九宫路径图复印蓝图,只在两月后十五月圆之夜,到达图上有小圆黑点之处,准可遇见玉莲玉珍两人,但途中倘若会见更好,不过两个丫头改了男装,而且易了容,甚难碰巧,不过也说不定,你只取道绕过熊耳山,经雒南,走长安,越咸阳,由扶风宝鸡,迳赴兰州,再走武威张掖安西,直达敦煌,只朝此路径寻去,定可查出蛛丝马迹,此行间关万里,江湖风险甚大,路中宜多加小心,此图千万别失去,恐怕三日后,武林人物均须纷纷寻去,若一透露你这图是真的,将会招致杀身之祸, 一过玉门,均是荒漠沙丘,虽比不上戈壁瀚海这么危险,但也风沙蔽天,人兽掩没,所以此行万宜当心。”说着,取出一锭赤金,又道: 卧龙山庄你的包裹,自会命秋儿代为收存,你也不必再返山庄,这锭赤金足够你往来川资,你去吧!” 南瑞麟接过,长揖答道: “晚辈遵命。”说着转身走去。 自他离去后,卧龙山庄自有一番事故,后文自有提及。 赤日似火,南瑞麟一人在山道上快步如飞,汗流浃背,直走到日坠西山,晚霞满天之际,才到了西峡口镇集。 南瑞麟虽说练有上乘内家武功,真元充沛,但在烈日盛暑之下,奔了一天,多少有点疲乏,也有点饿了,走在一家屋檐低得人头可以相撞的客栈中投宿,就在门内一张方桌坐下,唤店伙送来酒食缓缓品食着。 他仔细打量了邻座一眼,见四周座上都是些武林人物,彪形大汉,粗眉怒目的投望着门外对过一家, 不由暗暗讶异,遂将目光移至屋外。 只见对过也是一家客栈,栈外放置了数辆镖车,车槛上插了两面鲜艳夺目的紫红色的镖旗,随风摇曳着,只是看不清是什么字迹。 须臾,四座大汉走了个一干二净,这时,店伙踅了过来,低声笑道: “大爷千万别多事,谁叫他们走镖走在西峡口哩,想这一带都是郑当家势力,这不是自己送上虎口吗?”大概店小二看见南瑞麟是个会家子,而且衣着华丽,是以这般大献殷勤。 南瑞麟笑道:“郑当家想必就是伏牛山主陆地阴魔郑天雄吧?” 那店小二急得面目变色,忙道: “大爷别这么称呼郑当家这个外号,他老人家最忌讳这个,让人听见,就是一场大祸。”说完急急走去。 南瑞麟不由一笑。 红日早落,但天色仍未暗,习习清风徐来,暑气转消,南瑞麟食完,漫步走出店外,毫不避讳地跨过街道,立在镖车面前,看看是何镖局,右手拨了一拨镖旗。 南瑞麟究竟是个见闻浅陋,经验阙如的人,须知这一来,无异于招致人家误会他是贼党踩线人。 那家客栈内板凳上坐了一列镖行中人,虎视眈眈,突见一个面圆五官方正中年人,身着一袭蓝衫,快步跨了出来,大喝道: “阁下这是做什么?” 南瑞麟也是傲性之人,也不知犯了江湖大忌,闻言冷笑道: “在下不过瞧瞧而已,与你并无损失,尊驾何必这样小家气?” 中年人剑眉一竖,作色就要说话,忽听栈内传出苍老语声道: “赵镖头,你回来,人家好奇瞧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姓赵的镖师,面色倏变平静,无言地回身步入店内。 只见栈内一个神情傲岸的大汉冷冷说道: “这小子也真不开眼,咱们这连环镖旗是好动的么?郑天雄是什么东西!没有三分三,怎敢上梁山, 真是吃了熊心豹胆!”说着,发出一长声极其讽刺的大笑。 南瑞麟听出他们竟认自己是伏牛山匪党,当下微微冷笑,投了这人一眼,便转身走出镇外。 西峡口虽是山区一条小街,但此地竟是豫南风景最胜之区,地当浙丹江与端河会聚之处,两河均可汇至襄阳汉水,南北岸伏牛群峰峭立如堑,江水万马奔腾,怒潮澎湃,行船其中,非水形极稔之人,不能操舟,轻则倾覆灭顶,重则舟毁直泻千里,江岸多是二三十石的轻便小舟,尤以树木葱郁,两旁峭壁上泻下 数十道飞瀑,珠玉飞溅,吼声如雷,震得四山响应,堪称奇景。 南瑞麟驻立江岸良久,西峡览幽,不禁尘意尽蠲,渐渐暮霭四起,渔火明灭,才别过身来走回客栈。 一宿方醒,窗外阳光已是射入,呀地一声惊叫,翻身下床,匆匆盥洗进食,便自起程,一踏出门外, 遥见那几辆镖车已是走得没了踪影,当时也不放在心上,走在江边,登上小舟,渡过对岸。 万山叠翠,树木苍苍,南瑞麟在晨风习习中,踏在江岸一条崎岖骡马小道,迈步若飞。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隐闻前路传出金铁交鸣及大声叱喝响声,南瑞麟便知连环镖局出了事了,双眉一振,飞步上了一处山坡,只见十丈开外有六人捉对厮杀着,双方掠阵的人不在少数,镖车已圈好了,镖伙团团围定。 昨日傍晚所见的赵镖师使的一对三棱钢,招式老练,锏影如山,带出一片呼呼劲风,那神情傲岸的汉子一柄剑展出“八卦游魂剑法”这是恒山派镇山剑法,只见他剑走轻灵,掠起漫天剑影,出奇的灵诡,无怪乎他那么狂傲。 还有一个发须苍白老者,掌中一柄钢刀,端的不凡,一投手即涌起一片刀影,霍霍生风,刀法是驰誉武林之“七星”刀法,错非数十年之浸淫,难得施展这么纯熟。 伏牛山匪徒也非弱者,只拚得难分难解。 南瑞麟看得心中暗暗纳罕,镖局三人武功虽然不俗,与他所见之一班高手相比,显然差着一大截,怎敢在此伏牛山区走镖,这不是自速其死吗? 忽见使刀老者刀法一缓,对方匪徒大喝一声,一杆齐眉棍直捣而入,那知老者斜身一错步,右手肘望里一弯一推,那柄雪亮的钢刀,顺着齐眉棍身飞快的滑去,这招法神诡之极。 只听得使棍大汉一声惨-,登时这条手臂齐肩截下斜飞出丈外,手掌还自捏紧着,洒下一长条血雨,那大汉左掌护住剑口,鲜红血液骨骨在五指内冒出,面色灰白,身形却摇摇欲坠。 这一来,南瑞麟见老者稳中使诡获胜,这是任何人办不到的,不由对老者钦佩已极。 这边老者获胜,那边神情傲岸的汉子剑身也是同样使诡,一闪身,剑尖向对方左肩砍到,对方一枝钢鞭横架,那知他即要如此,陡然变招,疾向若空,由左望右推削而去,那削势无比的快,眨眼,对方一双手腕顿被削断,噗隆到地,痛得满场乱滚。 南瑞麟几曾见得这个场面,不禁心惊神骇。 伏牛山匪徒登时被震住,与赵镖师交手匪徒一跃而开,蓦然间,一声清亮长啸破空而起,四山回荡不绝,显然来人内功高绝,镖局老者听得微微色变。 啸音未落,山丘之上一条灰影急泻,瞬眼之间,场中多出个高瘦灰袍的老道,这老道瘦得惊人,只有一张黄皮遮盖着,直似一具骷髅,豺眼棱视,炯炯逼人。 老道甫一落地,看了在地上断腕乱滚的匪党一眼,眉头一皱,面向着镖局那方大喝道: “你们之中谁削断他的双腕?”语音沉厉,嗡然作响。 南瑞麟忖道: “恁瘦的人却有这大的嗓子,真是怪事!” 这时,连环镖局中神情傲岸的汉子跨前一步,冷笑了声道: “是我章洪削的,怎么样?” 那老道阴森森的一笑,道: “你倒蛮有骨气,就看在这点,少时我无常羽士索九龄,也只有向你索回一双手腕便了。” 章洪一听他是无常羽士索九龄,面孔疾变灰白。 那断臂的汉子闭住血液外流,蹒跚地走在索九龄身侧,道: “小的被金刀叟候西砍断一臂,请索堂主作主。” 索九龄豺眼一瞪,暴喝道: “无用的东西,少掉一只胳膊有什么了不起?少不得要他两只来,还不快滚!” 断臂大汉面泛出一些喜容,一歪一斜反身走去。 无常羽士索九龄在肩头拔出一柄云帚,帚丝是钢丝编成,闪闪发光,云帚一靠左肩,阴阴笑道: “章洪,你自断双腕吧!免得贫道动手。” 章洪一听,哈哈大笑道: “索九龄,你可唬不了章某,行不行手下便知,说不得章某今日要为民除害咧!,”说着,揭剑飞出,手腕一震,“凤凰三点头”,震起三点金星,疾取索九龄上中下三处要害。 索九龄冷笑一声,云帚挥出,打出一片强猛劲风,章洪此招是实中套虚,心知对方过于利害,在云帚未挥出时,即塌身拧腰,剑势一沉疾变“周处斩蛟”,只见一溜银虹望索九龄腰胁卷来,其疾若电。 那知索九龄果然不愧为江湖能手,一把云帚精奥绝伦,陡地帚丝中分为二,手腕一摆,下半部帚丝向飞来剑光疾卷,只见他一抖,章洪手中剑登时脱手飞起半天。 就在这一刹那,索九龄如风地伸出左掌,只一晃,章洪一只右腕被他扣住。 一声惨绝的-叫出自章洪口中,右脸已被索九龄拧折,章洪不忘身在危境,反身窜出丈外,索九龄如影随形跟到,冷笑道: “章朋友,你还欠贫道这一只左腕,这样走就可了事吗?” 金刀叟候西亦如风的跟到,口中冷笑道: “索老师,说话要讲理,究竟是谁欠谁的?” 索九龄正待飞手扣拿章洪左腕,闻言怔得一怔,回过脸来冷笑道: “谁欠谁的还不是一样,姓候的,你也与贫道把一条胳膊留下。”说时一拂云帚,连续三招同出,只见满天银丝拂影,挟着刚猛劲风,当头撤下。 候西刀才出,便被劲风逼了回来,只觉劲力绵绵无尽,自己抬腕乏力,不由大骇,才知无常羽士索九龄果是利害, 一连急退四五步后,才攻出一刀。 索九龄那容他有还手机会,嘿嘿冷笑声中,已跟着欺近,云帚左甩右拂,神速之至,帚丝根根笔直散开,可见内力惊人,那发出的劲风,远波在五六尺外,沙飞石走,呼呼生啸。 金刀叟候西闯荡江湖数十年,成名也非幸致,右刀左掌绵密施出,只见刀光胜雪,掌影如山,都是硬拚之势。 无常羽士索九龄本以阳刚之力见胜,真元更不虞疲乏,候西这一与他着着硬拚,这无异是吃了大亏。 候西每一接实之下,只觉被他潜力震得心头乱跳,气血逆涌。 南瑞麟看得直皱眉头,忖道: “怎么这个候镖头这样打法,恐怕不出十招外,就得当场落败。” 金刀叟何尝又不见及此,只是被无常羽士索九龄云帚发出潜力可罩至一丈方圆,又是绵密不绝,自己略无缓手之机,若被他抢制机先,自己使出小巧工夫,反会居于劣势,只好硬出内力拚搏,这就是经验,是南瑞麟所不能会及的。 那姓赵的镖师见镖头久战不胜,心头大急,突地双手齐拐,十数支长仅寸余燕尾镖电射飞出。 只见十数点银星停在索九龄身前丈余,缓得一缓,又望回激射而出。 这一来,更激起无常羽士索九龄杀机,哈哈一长声狂笑,身形倏然而动,业已冲霄腾起,电光间火向掉转头来,当头撒下一帚,万点银花中,候西只觉有一股从未体会过强厉劲风,迎头压下。 侯西一声轻叹,正要闭目待死之际,忽见一条白色身影电射而来,陡觉压力一松,就隙跃开两丈,立定一瞧,暗暗称奇不置。 原来南瑞麟见候西危殆,刻不容缓,双掌打出“太极神功”,身子亦跟着电射飞来,迎着索九龄凌厉的帚风奋力一击。 索九龄经他“太极神功”一撞,真气陡散,心头狂震,云帚震得扬起,不由骇得疾飘出五六尺外。 仔细一瞧,不由登时气往上涌,一张枯瘦的黄脸泛出一丝红晕,他认为被这年青人一掌震开,是平生奇耻大辱。 他那知南瑞麟这一式是武林奇人简松隐精奇绝伦之学,何况又是功力凝聚,凌空奋击,何异于雷霆万均之势。 南瑞麟目睹几人生死搏斗,虽然这几人武学只臻中乘,但借他山之石,可以错玉,忖索之下,邙山所学,竟然悟澈玄奥一半以上,当然是归功于他本身聪颖过人,另外是鹰愁谷吸了“千年空青石乳”之功。 当下无常羽士索九龄勃然变色,厉喝道: “你也是连环镖局中的人么?” 南瑞麟微微一笑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非要镖局中人不行么?” 索九龄怒道: “年岁轻轻,就敢生事架梁子,你可知贫道外号?一伸手几曾饶过谁来?” 南瑞麟此刻笑容愈见开朗,道: “谁不知道你是无常羽士索九龄,不过在下一伸手,又几曾饶过谁来?照样也可催送你命断无常。”针锋相对,语气凌人。 索九龄目睹南瑞麟英俊秀拔,神仪内蕴,一见而知必是上乘武林高手,方才一掌之-,不由暗生退却之意,此刻见他言语凌损,怒气可反而一扬,暴喝道: “你是谁?”这声问话,大概是屈辱过甚之缘故,情不自禁喝出,纵然知道他是谁,可有何用呢? 南瑞麟淡淡一笑道: “别那样竖眉狞眼,唬得了谁?你们山主郑天雄在洛阳神掌无敌裘飞处,与我共宴也是诚敬得很,你算得了什么?” 索九龄听得怔了怔,忖道: “这话似乎不假,可惜山主他们赴洛阳后,一直未回,不然一问立判真假。”继转念道: “反正就此下了台阶,岂不是好,也可保全自己盛名。”遂转笑颜道: “既然阁下是山主良友,天大的梁子也可作罢,何况一场小小误会,如阁下不弃,何妨请至敝山一叙?” 南瑞麟微笑道: “不必了,在下还要赶赴长安有事待办,贵山主如在卧龙山庄返来,请索老师说声姓南的问候他就是。” 无常羽士益发相信是真,遂抱拳道: “一定带到,既然如此,就此别过,他日有暇,务请阁下莅山盘桓。”说着转一挥手,当先驰去。 伏牛山匪众随着无常羽士索九龄身后紧迫而去,转瞬身影全杳。 金刀叟候西看见南瑞麟三言两语,就将索九龄打发走了,更对南瑞麟一身武学大感折服,过来致谢南瑞麟谦虚异常。 章洪一支断腕已是续上包扎好了,同赵镖师均觉深深地对不起南瑞麟,面现赧然之色,南瑞麟始终不提起昨日之事,章赵二人心才觉好过些。 日正中天,晴空万里,镖车一行迢迢在山道走着,嘹亮的喊镖声回绕谷野…… 途中,金刀叟候西说起他的镖局设在长安,走镖回来,镖车内只有一千两银子,为贪近途,不想贼子竟不开眼,找上了自己麻烦。 可说他为感南瑞麟援手之德,想起长安有一老友,家存一柄古剑,因友人年老体衰,尘封已久,自称这柄宝剑要送有缘人,意欲介绍南瑞麟一试。 南瑞麟微微心动。 炎夏时分,山风依旧挟着薰热,众人都是汗流浃背,盈耳蝉鸣中,只见众人身后黄尘漫扬,往豫陕交界卢氏镇城而去。 (第一部完) 第十一章 古井玉璃 玄关勘破 潼关,雄踞天下,与山海关齐名,在落日余晖中,踞山傍水的巍巍雉碟在望,南瑞麟与连环镖局一干人等迳向潼关东门而去。 南瑞麟本定取道雒南,直赴长安,经不起金刀叟候西情邀,也就无可无不可的应允下来,反正是同去长安。 途中他与赵镖师结成莫逆,赵名大成,是名武师之后,久历江湖,但丝毫不染江湖习性,娓娓善谈,两人彼此极其合得来。 一进潼关,房舍栉比鳞次,行人熙来攘往,市廛整齐繁荣。 忽见五人五骑绝尘驰来,行人慌不迭地闪开一旁,南瑞麟见那五人都是些青巾包额,肩插兵刃的大汉,当头一人见镖车经过,回首望了一望,纵声大笑驰去。 金刀叟候西直皱眉头,回面向南瑞麟笑道: “目前华山派纵容门下也太不像话了,所以少侠要从雒南去长安,老朽不同意就是此故,陕东均是华山派势力,少侠孤身上路,难免生事,就看他们潼关人烟稠密之区,尚是这样猖妄无忌,何言其他。” 南瑞麟一想到霹雳神剑李玉,也是华山门下,不禁恨得牙痒痒地,遂答道: “方才骑上汉子望着镖车大笑,是有用意吗?” 候西道:“说不定,华山弟子总是无事生非的。” 南瑞麟忖道:“这到好,自己闯荡江湖,乘此见识各门各派的精奇武学。” 镖车停在“长兴”客栈门首,店伙见是熟客,殷勤招呼延入内院。 陕西省饮食,是中原各省最炙人口的,这顿晚膳,足令南瑞麟大快朵颐,店伙送上牛肉烩饼,侯西为尽地主之谊,亲手与南瑞麟撕碎烩饼于高汤内,又在盘内挑选肥瘦各半牛肉泡入,并添配香菜、辣椒、葱花、蒜头。 南瑞麟谢了一句、咀嚼之下,只觉鲜美可口,香气扑鼻不禁踞案大食。 金刀叟等人佐以大-酒,豪笑盈耳,在酒酣耳热之际,候西忽对南瑞麟笑道: “老朽想在潼关再打住一天,后天起程,因为章洪断腕,自己所敷伤药不-,城郊有一祖传跌打损伤名医,明日老朽陪他去换药接治,免致残废,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南瑞麟忙道: “这是当然要治疗的,候大侠何必如此客气。” 候西道:“既是少侠俯允,再好不过,明日老朽等陪章武几人前去,少侠如觉孤寂,潼关之胜,最足一游,乘此去潼关之上眺览,藉以开阔心胸。” 南瑞麟微笑颔首。 一宿无话,黎明即起,金刀叟候西命店伙煮了一大锅小米粥,佐以潼关名产酱菜,如连皮笋,八宝小菜,十锦爪,五香贝工,酱苴莲等,爽脆鲜嫩,别饶风味。 食后,金刀叟与赵大成章洪自去,南瑞麟亦纺衫飘飘向东大街走去。 蔚蓝色晴空如洗,晨风习习徐来,街上店肆早已开市,人群如蚁,都是采购食物小菜的人来往不绝。 忽瞥见街侧“复太”药号及“同盛”商号之间,有株四五人可以合抱之半枯死古槐干上有一五六寸长二三寸宽深槽,不由好奇,细问行人,才知三国时马超追曹操至此,将长枪误刺其上,因此曹操得以脱险, 曹操事后封这棵古槐为树王。 南瑞麟向西关走去,潼关西关城垣最是雄伟,高可五层,上有“潼关”二字,笔力万均。 一登上城碟,遥见雄伟华山隐入苍茫晨雾中,潼关左依高岭,右依黄河,诚险胜之地,东南跨麒麟笔架二山,西南绕象山、凤山、嵯峨耸峙。 南瑞麟登高远眺,潼关八景在望,雄关虎踞,黄河春涨,中条雪案,秦岭云屏,禁沟龙漱,风陵晓渡,谯楼晚照,道院神钟等八景。 虽有数景非值其时,但隐约可想见其景之美,尤以黄河雄阔,浊流滚滚,蔚为壮观。 南瑞麟正在目旷神怡时,忽闻左侧衣衫挤招生风之声,不禁移目一望,见是一蓝衫中年文士,步向自己这边而来。 这文士两目点漆,三绺短须,面像英俊,显得他气宇不凡。 文士见南瑞麟投目望他,不禁微微一笑,驻足问道: “潼关胜景,雄伟天下,阁下当有同感。” 南瑞麟颔首报之一笑,此文士亦不再走,与南瑞麟指点各处胜景。 这时,南瑞麟知道文士姓刘名翰生,是本城秀才,南瑞麟发觉刘翰生目光忧郁,不时负身凝望远处轻叹,先还不便启口相问,终于忍不住,便问他轻叹为了何故。 刘翰生凄然一笑,别首长吟道: “义士今无古押衙。” 南瑞麟不禁笑:“刘兄当是伤心人别有苦衷,如蒙不弃,小弟自有法破镜重圆。” 刘翰生双目陡露光彩,惊问道:“真的吗!”倏然面色黯然,道: “多少人为我的事,丧失了生命,难道又要令人送死不成,这使不得!这使不得!” 南瑞麟情急了耐道:“刘兄有何心事,姑且一说,只要在下力之所及,当有以报命。” 刘翰生见南瑞麟如此,慨然道: “阁下当是侠士流亚,萍水相逢,怎好烦渎,不过刘某之事实在凶险过大,这样吧,刘某之事慢点再谈,先指阁下得一柄千年古剑,这事藏在刘某胸中已久,如不得剑,刘某之事如同镜花水月,说也无用。” 南瑞麟正苦无合手兵刃可用,不用喜生眉梢,催促刘翰生快说。 刘翰生笑笑,用手遥指东南一座树木森翳,-峨险峻山峰道: “阁下看见这座山峰吗?此山名唤麒麟山,山中有座春秋楼,相传关公过五关斩六将时,在此曾阅春秋得名,楼前有口径丈古井,深可十寻,直通黄河水眼, 一柄古剑就在井中,阁下如通水性,便可一试。” 南瑞麟问道:“刘兄你怎么知道的?” 刘翰生朗笑道:“刘某也是听先祖说的,寒舍也是世代书香,先祖在未中秀才时,曾在春秋楼上攻书,那年黄河春涨泛滥险成灾害,有人谓会见寻丈毒蛟在黄河出没,有一次河水上涨汹涌,仅差丈余,潼关变成泽国,正在此时,先祖发现一年岁极大的老道,背着一口古剑,走在井旁,自言自语道毒蛟画出夜伏,当是隐在此口古井里,月上时分,老道抽出青芒电闪的古剑,涌身入井,先祖大惊,便在井旁守候,约摸一个时辰,才见老道飞身出井,浑身血污水滴,见得先祖笑道,幸已除蛟,得救一方生灵,可惜宝剑失去,无法寻觅, 说罢自去,水势天明猛降丈余,自此以后,老道迄未再来,依我想法,古剑仍在井中。” 南瑞麟自忖:“昔年在塾中,每天总是在河中嬉水,略涉水性,不妨一试。”想定,遂道: “在下当可一试,得剑后与刘兄何处会面?” 刘翰生见他豪气干云,不觉心折,笑道:“刘某就在西关内和记油行借住,一问就知。” 南瑞麟只说了声:“好”,双眉一振,有如激矢一般,直往城垣之下泻落,甫一沾地,双足一弹,向麒麟山方向电射而去,转眼,身形已隐入蓁莽丛林之中。 刘翰生目送良久,才转身急急往西关行去。 且说南瑞麟“浮云掠月”轻功不比等闲,片刻功夫,已到了麒麟山中,只见这座春秋楼已是颓毁不全,一角倒塌。 楼前果有一座古井,绿苔长满了井栏,他俯视井内,只见水面相距约可五丈,咕嘟嘟直冒气泡,水色碧绿,看来刘翰生说的不错,深可十寻,不由心头发沭,忖道: “似这等见难而退,怎样可以闯荡江湖,倘就此返转,岂不令刘翰生笑煞!”犹豫须臾,终于脱除衫履,将复印九宫路印图,阴磷蛇头白骨箭,及一小瓶丹药折好,藏在一棵古松枝上。 回至井口,闭目咬牙跃身下水,“咚”的一声,只觉两耳水声响亮,人也急剧地望下沉坠,不久功夫,便觉足沾实地,只是有两股水力迂回激冲,使自己的身形不住地打旋转,睁目一瞧,似乎可看得清井底情形。 这时阳光穿井而入,南瑞麟自服了“千年空青石乳”,深夜见物,目力逾于寻常。 只见井底占有数十丈方圆,想是山底空腹,水底满是黄沙渗泥,足一带动,立时浑浊一片,两股巨大水力是由两处洞穴直冲而来,水底满是一堆堆径尺的黑色礁石,星罗棋布排列着。 南瑞麟存身两股水力中间,强闭着气使出千斤坠身法定住,只是浮力甚大,脚底觉有虚悬着感觉。 他水底凝视良久,未见得一丝端倪,眼皮直感发酸,胸口被水力激撞得窒息难忍,不禁兴起,右臂抖劲,默运“太极神功”,呼的一掌劈去。 这一推波助澜,井底水流益发急湍漩荡,登时黄浊一片,南瑞麟赶紧闭目,耳中听得一连串礁石撞击之声,水波传音,分外清楚。 南瑞麟一飘身,冲出两股水力之外,须臾睁目,只儿泥沙渐沉,已可见物,忽见一块黑色礁石,迎面撞来,心内大感凛骇,忙推出一掌。 这块礁石本是受他适才一掌激漩飘来,此刻又是急速晃开,在两丈开外落定,凝眸之下,不由大喜。 原来水底礁石受他第一掌之力,已经换了位置,原址之下,沙面露出一溜寒光,他急曲身弓腿穿前, 手就向寒光处捞去,略一搜索,触及剑柄,伸手一提,手中便多出一柄三尺余的寒光电闪宝剑,他暗忖: “有剑无鞘也是无用,大约剑鞘淤没在沙泥之内。”于是伸剑挑动沙泥,水突变得无比的浑浊,南瑞麟紧闭着眼,只在水底走动往来挑拨着,好一会,微声铿然金铁作响。 顿时喜极若狂,左手一阵乱摸、果然是一柄剑鞘,只因水色已浑不敢睁眼,便向两股水力中间窜起, 刚一穿出水面,立时吸了一口满气,心口才觉好过些。 井壁并不是光滑平整,尚有凸出的石块藉以扶手,他以左手一搭,丹田纳了一口真气,全身借水的浮力,嗖地像箭般笔直穿出井外,化作兀鹰展翅身法,凌空盘旋缓缓落地。 他立刻举剑端视,只见此剑足有三尺二寸,剑身薄如层纸,略一震动,便上下摇晃不停,显然非有极精湛的内功“导柔成刚”,决不能使用此剑。 青蒙蒙一片寒光从剑身发出,眉目皆凉,剑柄上两个篆字,受水浸蚀,模糊斑驳得几乎看不清楚,穷极目力之下,才审出“玉螭”两字,南瑞麟从下山起,就从来没有这样欢喜过,俊目中射出欢愉无比的光辉。 片刻之后,他将玉螭剑身,插入剑鞘,闭目寻思,只觉这柄剑实在来得太容易了,除了受水压束全身比较难受外,其余没有一点惊险之处,从入井至出水,才不过一刻功夫,他简直不能相信片刻之前,自己两手尚是空空。 其实人的遭遇,是各有其不同的地方,有的人一生出来,上承祖荫福泽,度着终生优裕逸闲的生活, 有的劳碌终生不获一饱的,在在都是,也有人对希冀之物,可不劳而获,也有费尽心机,巧取豪夺,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这就是命,佛家则谓之缘,缘来则至,无缘成空,万事皆作如是观。 他不禁悟出当年道人除蛟时,为何宝剑脱手及迄今尚未见重来此地,取回宝剑之故。 因为当年正值黄河春涨,井水也高涨,道人沉至井底,压力奇大,通至黄河水眼冲来两股水力,一定比现在更要猛烈十倍,道人显然承受不起这种重压,加上长时间的浑浊不清,在水内停留一个时辰,与毒蛟激烈搏斗,真力殆尽,把持不住,于是脱出手外,那道人惜命要紧,才冲出井外,大约自知真元耗尽, 赶回山去安排后事,回山端然坐化。 他心中奇怪道人为何不命门下寻回失剑,此中大有疑虑说处,看起来,刘翰生先祖还隐瞒了一部份事实,也不再想,揩抹身上水湿,将衫履穿好,背好宝剑,意兴抖爽,往山下飞掠驰去。 赤日似火,天际无一抹浮云,蓝湛湛地晴空如洗,虽然有风,吹上身来,略不带半点凉意,反觉灼热如焚,烈阳之下,只见一个白点,弹丸飞逝向西关掠去。 片刻之后,南瑞麟已到了西关内和记油行,刘翰生驻立门首,神情焦急地等待着。 一见南瑞麟背着一柄古剑,不禁大喜,忙执着南瑞麟双手同往内院一间小室。 南瑞麟微笑道:“幸不辱命,宝剑已寻获。” 刘翰生抚掌大笑道:“这是阁下福缘天授,神物庆能得主,得与不得,何辱之有,记得先祖说过,道人除蛟后,命已垂危,与先租道:他真元耗尽,自知不起,宝剑已失落井中,无力寻获,请先祖切勿泄露,他又说生有处死有地,道院在塞外深山中,是以蓄凝着一口残余真气,尽力赶回塞外,成与不成,端视于天,依刘某看法,道人必不能赶回塞外,客死途中,先祖是以绝口不提,忽忽数十年易过,有日无意之间与刘某谈起,刘某自忖着道:此等神物,令其长埋井底,未免可惜。刘某自遭受刺激之后,深信因果福缘之说,所以姑请阁下一试,成与不成,那就要看阁下福泽了!” 南瑞麟笑道:“饮水也要思源,若非刘兄,在下那能到手,所以刘兄惠我良多,现在轮到在下略劲棉薄之时,刘兄你有什么事,只管向在下倾吐,只要力之所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刘翰生面容突变,珠泪涔涔滴下, 他想强行忍住,那知偏不如他所愿、反而像断线般流出,终至掩面呜咽出声。 南瑞麟见状,心中暗暗长叹了一口气,忖道: “读书人总是为情字牵缠所苦,大概离不了钟情少女,为她梦魂颠倒,所求不遂,除了这个,有什么值得这样痛苦。” 突然,刘翰生离座,风似快扑到他的脚前,连连叩首,道: “只要阁下能救出我那苦命的妻子,刘翰生夫妻定供奉长生禄位,如同再生父母。” 南瑞麟大惊,慌不及地让开,扶起道:“刘兄,怎可如此迂腐法?再这样,在下便要撤手不管了!” 刘翰生定一定神,长叹道:“只怪我交友不慎,令我恩爱夫妻劳燕分飞。” 南瑞麟诧异道:“这是何故?” 刘翰生凄然道:“半年前,我因家贫,每日三餐无以为继,不得已屈就华阴县西郊徐奉元家中帐房,说起来,真是斯文扫地,徐奉元是华山派门下大弟子,武艺高强……我原不识徐奉元,不想他在潼关寒舍外,目睹拙荆美色,遂千方百计以高酬为诱,请我做他的帐房,我真后悔答应了他……”说着,泪珠又要夺眶而出。 南瑞麟宽慰道: “刘兄!千万别这么冲动,往事过去了,就让它付之过眼烟云,何必自苦,亡羊补牢,犹不为晚,往事只要无愧我心,无须长此耿耿于心。” 刘翰生摇头道:“就是有愧于心,所以令刘某长怀难安,一晚,乘着刘某酒醉,徐奉元竟引我豪赌,刘某一时糊涂, 一掷三十万钱,等到天明,债如山积,刘某是个有骨气的人,立署借券,其后三日,徐奉元绝口不提赌债之事,但他处心积虑之下,总要发作的一天,果然,徐奉元是一方土豪,平时就以放印子钱为生, 一日,命我涂改借据,以少增多,刘某心想: ‘这事有伤阴骘,这一改不要紧,因此导致一家人倾家荡产。’所以坚持不从。 徐奉先立时沉下脸来,将我辞退,又要还清债务,你想,我一介寒儒,怎么能拿出钱来,因此妻室被充质押,可怜因我一念之差,害得她现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罢痛哭不止。 南瑞麟不禁恻然,道: “这些事也不用再说了,在下已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定把嫂夫人救出,只不过你们必须离开潼关,否则难以安身。” 刘翰生点点头道:“这倒是真的,”继而搓着手为难道: “我准备进京,但苦于无法筹措一笔川资,怎么办?” 南瑞麟大笑道:“只怕你不离开这里,川资有什么问题。”从怀中取出一大锭赤金,两指一夹,登时截下一小块,像刀切一般整齐。 刘翰生目瞪口呆,他不是看见赤金忘形,却是为着南瑞麟“金蛟剪”手法吃惊。 南瑞麟将一小块赤金塞在刘翰生手中,笑道: “刘兄!你去前面油行,换了白银,在风凌渡口买舟等侯在下就是。”说着便要离去,身形一动,已穿出户外。 刘翰生大叫道:“阁下且慢,刘某还有话说!” 南瑞麟止步回身道:“刘兄还有什么事吩咐?” 刘翰生道:“阁下此恩此德,令刘某结草衔环,也难报答……” 南瑞麟不禁一皱眉头,心想:“此人太过酸气了,读书读到这步田地,不如不读。” 刘翰生见状,忙改口道:“徐奉元练有金钟罩铁布衫,普通刀剑不入,望此行万宜小心为是。” 南瑞麟一点头,只觉他双肩微动,身形已杳, 刘翰生楞了半响,才走去油行柜上换了一百多两白银,随身什物均未携带,三步并作两步,赶至风凌渡口河岸买了三舱两桅客舟,只在舟上等候。 不觉日薄西山,夜幕渐沉,那滚滚黄水登时蒙上了一层晚雾,刘翰生枯坐舟中,望穿秋水,凝视着江上烟波,令人愁上加愁。 一直等到三更时分,还不见南瑞麟返转,只急得刘翰生像滚锅上蚂蚁团团乱转。 船老大见状,咧着一张嘴问道:“刘老爷,您这是怎么的?” 刘翰生不禁苦笑一声。 此时,舱尾忽觉轻微晃动一下,刘翰生探头一看,见是南瑞麟负着一个蓬头散发的少妇来。 这少妇一见刘翰生,便奔进舱中,悲叫了一声: “翰生”,两人抱着一团,嚎啕大哭。 南瑞麟暗命船老大启锚放舟,自己跃登岸上,目送舟行似箭,渐已去远。 河岸柳丝轻拂,渔火明灭,南瑞麟在那河岸万顷平沙上踽踽走着,心胸满怀意快,连月来沉甸甸心头重压,今晚暂时一扫而空。 此刻,万籁均寂,仅有黄河无休无尽的呜咽声,他正在沙滩上慢慢行走时,勿闻身后起了一个苍老声音: “小伙子,此事做得好。” 南瑞麟心中大惊,猛一掉头,只见面前立着一个须发银白,面如银盆的老者,脸上现出极滑稽的笑容,若不是有须发,极似布袋弥勒古佛。 南瑞麟见他目注着自己肩头“玉螭剑”,不由动气,冷冷道: “做得好与不好,怪你何干。”往常他性情强傲,可是面上却非常恭谨随和,今晚大反常情,因为他见此人有觊觎宝剑之意,想他初得“玉螭”神剑,不啻爱若性命,是以发出拗性,但这一来,却投了这老者的脾胃。 老者一瞪眼道: “嘿!这小子还强横得很,喂!你知道我是谁?” 南瑞麟闻言,更是一气,道: “我与你风马牛不相干,我管你是谁?” 老者不禁摇摇头说道: “你这小子,实在难得讲话……喂,你肩头上的宝剑,可以不可以借给我老人家瞧瞧?” 南瑞麟本能地缩后一步,玉颜发赤道: “凭什么要借给你瞧?” 老者咧着嘴哈哈大笑道: “好小子,真合我胃口,你不借难道我不会抢吗?”老者说抢就抢, 一双蒲扇大的手掌,迅如闪电,一霎那已欺近南瑞麟身前。 南瑞麟从来没有见过这快的身法,不由骇出一身冷汗,足下已自展出奇绝天下的“禹龟洛行四十五步”法,老者双手飞快地平肩擦风而过。 老者惊噫了一声,喝声“好”,身法如行云流水地展开,快得似落英缤纷,几乎触眼都是老者身影。 南瑞麟更是凛骇,忙守定心神,遵着洛行步心法走开,身形亦是同样地迅捷,老者双手竟似扑风捉影,一错而开。 此时,老者暗暗惊奇这小子竟有一身难以相信的造诣,不觉兴起,暗忖: “我老人家非要令你长剑出鞘不可。”身法愈发走得更急,电轮漩转,两手无定则的穿影掏虚。 这一来,对南瑞麟不但无害,而且获有莫大的收益,被他悟澈“禹龟洛行四十五步”蕴具玄妙,愈走愈快,两人身形在夜空星光照耀下,宛似两只低飞迅旋的蝙蝠。 两人走马灯似地扑闪了近半个时辰,老者暗暗称赞此子真个不凡,但此老也是个好胜的人物,不抢下南瑞麟宝剑,这块老脸不知放到老里去,不禁神威大发,手法立变奇诡,挟着凌厉的劲风,往南瑞麟的双肩抓去。 老者使出的身法,也是武林绝艺“璇玑步”,手法更是驰誉天下的“大力鹰爪手”,指风锐利,嘶嘶劲啸,看样子老者还收起罡气未发,不然更要惊人。 南瑞麟虽是武林一奇松隐之后,绝艺无双,但他能有多大的火候,能与此老者周旋了半个时辰,已算算是差勘难能的了,有几次被老者指风扫在肩头,立时酸麻一片,幸而肩头宝剑靠玄妙的“禹龟洛行四十五步”步法,幸未夺出鞘去,却神骇心惊。 老者凝目之下,看出南瑞麟使出身法极其神妙,半响,脑际掠起一个人影,不禁大喜,寿眉一耸,哈哈大笑道: “小子住手,留着慢慢的打,我老人家可有一句话要问你。”说着,闪电地掠出场外。 南瑞麟自服了“千年空青石乳”后,此刻,只觉内力不虞疲乏,源源不绝,“洛行”步法也被他悟彻奥蕴,但究竟是火候经验太差,有几次被老者掌风迫得步法凌乱,心惊此老功力太高?但看出老者并未心存恶意,暗暗感激不已,闻言停步,笑道: “老人家!你自认输了是吧?以你老偌大年岁名望,费了个多时辰,尚未将我背上宝剑夺去,论说是应该输了。” 老者猛一瞪眼,笑喝道: “胡说,我老人家怎会输给你这小子,不过爱惜你的武功不俗,所以留起五分真力。不然,我老人家一把就可以抓断你的骨头。” 南瑞麟冷笑道:“老人家好不识羞,方才我只以步法避闪,你见我还了手没有?” 老者听得怔了一怔,干笑了几声道: “好小子,就算你还了手,我老人家总不成还败在你手里?小小年纪,比我老人家还会吹……咳,这些都别谈,你方才使的身法,令我老人家想起一个老朋友来了,你是简穷酸什么人?” 南瑞麟对这小子称呼,往昔是最忌讳,可是在这老者口中吐出,却别具一种亲切之感,尤其是老者一笑一骂,无不带有滑稽突梯的意味,使之忍俊不住,闻言笑声: “你老人家问话,我实在不懂,简穷酸究竟是什么人?” 老者一掀白眉,笑骂道: “好小子,你是不知道,还是装糊涂?我老人认得这身法,叫做什么……“乌龟爬行……”,继而止住,嘴鼓着气,眼睛眯成一条线,直抓头皮,思索不出。 南瑞麟见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老者双眼一瞪,嚷道: “小子这有什么好笑,我老人家年岁大,记性差,我老人家像你这小年岁,有什么事不知道,你还差得远……” 南瑞麟心笑不止,但判断出这老者必是其师简松隐的老友。 忽见老者猛敲了两下头,嘿嘿笑道: “到底被我老人家想出来了,你这身法称作‘禹龟洛行四十五步’,是不是?除了简松隐穷酸别人也不会,除了我老人家别人也不知道,当年我老人家与简穷酸过手印证,在这什么乌龟步,吃了一次蹩,喂!据我老人家所知,简穷酸平生就不传人,他究竟是你什么人?” 南瑞麟面色恭谨道:“是晚辈恩师。” 老者双掌“拍”地互击了一下,哈哈一声道: “这穷酸临就木之年,还是收了你这小娃娃,看来我老人家一身绝艺也要传人了……”说着,双眼露出逼人奇光,问道: “你一身所学虽然不俗,似乎还未得穷酸真传,这是什么缘故?” 南瑞麟暗惊此老眼光锐利,笑道: “我只学了一半,恩师就出外云游去了,命我下山历练一年,你老人家既与恩师好友,那么我应该称你老前辈。” 老者双手乱摇,咧着大嘴道: “快别这样,我老人家顶不喜欢这繁文俗礼,你这小子顶合我老人家胃口,咱们各交各的,你算我的小老弟,喂:你姓什么?” 南瑞麟道:“姓南,东南西北的南。” 老者哈了一声,道:“这姓氏倒少见,喂老弟,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谁?” 南瑞麟心中嘀咕着,暗想: “我知道你是谁?”遂摇摇头。 老者翻着眼,自言自语道: “简穷酸真岂有此理,连我老人家形像都不给你说,来!咱们坐下详细谈谈,我老人家还要考一考你武学哩!” 满天繁星,夜风习习,一老一少坐在河岸一列垂柳下。 老者拂了拂颔下银须,仰面凝视着夜空,似是怀念往事,不胜感慨,长叹了一声,立时又换了一脸诙谐笑容,道: “大约六十年前吧!武林中出了四位奇人,江湖号称一文一癫,一魔一鬼。” 文就是你师父简穷酸,癫名唤戈青阳,江湖号称酒癫,其余的就是勾漏人魔白泰,酆都鬼王丁豪-,这四人都有一身惊人武学造诣,可是谁也不服谁,于是杀争纷起,寻事生非,互争高下。 究竟是简穷酸艺高一着,被他夺得武林一奇的尊称,而酒癫戈青阳以一掌见差,败得的确不心服,每年戈青阳总要下山一次,找那简穷酸洗那一掌之辱,可笑简穷酸从此不在江湖露面,戈青阳铁鞋磨穿,依然找他不着, 一气之下,也归隐深山,不问外事,终于被悟出武学精奥,虚名如浮云。”说着,在身旁取出一只酒瓶,拨开塞来,酒香四溢,咕嘟嘟喝了两口酒。 南瑞麟不由笑道: “你老人家就是酒癫戈青阳吧?” 酒癫戈青阳哈哈大笑,意兴飞扬,道: “谁说不是,你这小鬼真聪明,上好的一块材料,怎么穷酸不细心教你,咳!他不教你,我来教你吧!” 南瑞麟摇头拒绝道:“那怎么行,天下没有背师重投的道理。” 戈青阳一瞪眼,道:“谁叫你做我徒弟,我老人家存心臊臊穷酸的面皮,看他教的好,还是我老人家教的好。” 南瑞麟又是一阵摇头道:“那更不行!” 戈青阳气得哇哇直叫,道:“胡说!我老人家言出必行,除非你下山后,从来没有人私传过你的武学,快说,别撒谎。” 南瑞麟不禁想起相国寺慈云大师传他“乾坤九式”一时怔得说不话来。 戈青阳大笑道:“怎么样?不要我老人家教也不行!来,让我老人家摸摸你全身骨骼看。”说着,双手望南瑞麟头面四肢一阵乱摸,摸完叹道: “蕴玉藏珠,遍身奇骨,果然是块绝好根骨,穷酸与你打通奇经八脉,怎么没给冲破生死玄关,我老人家替你帮点小忙吧!”一翻腕,执着南瑞麟右腕脉,喝声:“走!” 南瑞麟只觉一股奇猛无比的力道,无从抗拒,身不自主的被戈青阳拉着虚空飞跑,不禁大急道: “老人家,我还有友人等侯呢!” 戈青阳喝道:“废话!你不会去长安找他吗。”越行越速,似两头飞鸟般向象山方向掠去。 南瑞麟心中忖道:“怪事,看来他一路蹑着我,什么他都知道?” 片刻功夫,已到了象山之中,星光照跃下,只见存身一道山溪旁一块绿油油草地上,隐隐可察山岚重叠竟秀,涧水潺潺,两岸山花杂映,清香扑鼻。 戈青阳放手笑道: “你知道吧,从西峡口起我老人家就跟着你,什么事都知道,不是看出你心性善良,我老人家还不屑教你咧!” 又道:“小子,你盘膝坐好,五心向天,气纳丹田,与我老人家抵掌导气。” 南瑞麟知他必是助自己打破生死玄关,这一来,无异本身功力陡增一倍以上,心头狂喜,如言坐好。 戈青阳也在他对面盘膝而坐,四掌互抵,只听戈青阳笑道: “我这手法与人迥异,你尽可以本身抵抗我老人家玄罡真气。” 南瑞麟只觉两股凉澈心脾的气流由掌心透进,徐缓已极,待行至“气户”穴突一变灼热无比的气流,迅速运行,情不自禁地运出太极神功遏阻,戈青阳大喝一声: “好”,力劲突变刚猛绝伦,那“太极神功”不抵拒还好,蓦觉戈青阳发出的玄罡真气迫得太极神功逆流,挟着同行。 南瑞麟这才知道戈青阳命他以太极神功抵拒之故,本来,打破生死玄关是极难之事,武林中人浸淫内功数十年,要想打破这一开,可算是凤毛麟角,稍一不慎,便致走火入魔,是以大都视为畏途,均知此是可望而不及的事,非要到达本身功力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水火相济时,才敢慎然一试。 戈青阳以本身玄罡真气,挟太极神功相辅,助他打通生死玄关,算得是武林中创举,若无如此功力的人,亦不敢贸然相试,非戈青阳其人,也没有这样大胆,因为他运出玄罡真气,束迫太极神功急速运流,绝不能让太极神功一丝渗漏,免使伤窜肺腑,如此则爱之反以害之了。 南瑞麟只觉五脏六腑剧烈翻腾,骨骼剥剥作响,酸痛难耐,几至端坐不住,强咬着牙关,竭力忍受,这滋味比死均要难过。 这种巨大无朋的力道,窜至九宫雷府时,震得几欲往上直升,陡然…… 脑中只觉得惊天动地一声雷鸣,震得双耳欲聋,这是心灵上感应,自知生死玄关已被打通了,人也腾空驾雾似地晕了过去。 戈青阳一声大喝,一掌向他聪门击去,立时双手在他身上推四横,控五经、分阴阳、过八卦, 一阵推拿后,南瑞麟顿感灵府空明,真气无碍无阻的运合流行。 南瑞麟大喜道:“老人家,这种大德,我怎能谢你呢?” 戈青阳哈哈大笑道:“你谢我,这一辈子也报答不完,算了吧,你只承认是酒癫半个徒弟就够了。” 南瑞麟微微一笑,戈青阳看在眼中,见他有一半肯了,心中微喜,又道: “你将玉螭剑给我老人家瞧瞧。” 南瑞麟解下双手递过,戈青阳执着剑柄卡簧轻轻一按,“呛啷”声如龙吟,一道青蒙蒙寒光夺鞘而出,映得眉目皆蓝。 戈青阳喝了一声好剑,右腕起处“单凤展翅”,剑法陡然展开了,只见剑气经天,周身满是剑影,芒雨万点,映目生寒。 这套剑法不由把南瑞麟看呆了,无一招不是诡着,令人难以预防,身法又美,确是玄奥不测。 要知这套剑法,是酒癫戈青阳平生绝技,当今之世,恐怕也无几人能够在这套奇奥剑法走出几招,与别门正派剑法完全迥异,不但奇快无伦,一出手就是九招,而且全是走的偏锋,攻人意料不及的地方。 戈青阳霍的收招,翻翻眼道: “小老弟,你全记下了么?” 南瑞麟面色一红,尴尬地笑道: “这套剑法委实奥妙,一时难以记全,老人家,这套剑法叫做什么呀?” 戈青阳吡牙一笑;,道: “别吹啦,我老人家这套剑法名唤‘猿凤剑法’,任甚聪颖的人,就是看了十遍,也难记下十招,我看你能记三招不错,就算好的了。” 南瑞麟瞪眼气道: “说我吹,你自己在吹啦,剑法确是绝无仅有的玄妙。而且是蕴有难以形容的威力,不过说是这套剑法令人无法记忆,未免信口开河……” 戈青阳翻眼大叫道:“你不服,就说出来看看?” 南瑞麟微笑道: “这套剑法共有一百零九招,起手式是‘单凤展翅’,落手式是‘猿猴坠枝’,但总共名‘猿凤’剑法,委实不恰当,因为内中含有‘雁展鸿飞’,‘天龙戏珠’等招式,猿凤二字难以包含。” 酒癫戈青阳愈听愈惊奇,最后两手一拍,哈哈笑道: “哈,你这小老弟,我老人家行年九十,历遍天下,遇到你还是头一个,我老人家这点家当却被你看穿了,实在了不起,但口说无用,你要练来看看。”说着将玉螭剑丢过。 南瑞麟一把接下,道声“献丑”,两足望下微微一屈,错步旋身,“单凤展翅”已走开了,只觉寒飙四起,青芒卷飞,但见剑光一团激转电旋,见不着南瑞麟形影。 戈青阳目光炯炯,好不容易等到南瑞麟使完,一把抢过玉嫡剑,冷笑道: “我老人家还当你全会了,其实百无一是,你要是学不好,我老人家的脸全给你丢光了,不是吹,论剑法简穷酸也难企及我老人家一半,你看定了,别给穷酸笑话。”说着, 一招一式走开了,这次慢得很。 南瑞麟默记于胸,尽悟玄奥。 酒癫戈青阳练完,将剑丢过,道:“你自己练吧,要一丝不误才可放手。”继而摇摇头叹息一声道: “难怪简穷酸与我老人家最讨厌收徒弟,教徒弟有这么烦人的。”又是阴阳怪气哎了一声, 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拿出一支酒瓶,一包酱牛肉,自顾吃喝起来。 南瑞麟悟出这套剑学绝奇诡妙,他又是喜武成癖的人,也不顾戈青阳在旁说什么话,一心一意的练这“猿凤”剑法。 他练了一遍又一遍,永不收手,自被戈青阳打通生死玄关后,真力只觉永无疲乏,反而源源增强,使得后来,剑身劲气可逼出十丈开外,青芒过处,断枝落叶飞溅四射。 及至自觉“猿凤”剑招无丝毫乖异之处,才予收手,只见残星西沉,寒露沾衣,天边一丝鱼肚泛白,不知天之既明,回头一看,只见酒癫戈青阳抱着酒瓶鼾然大睡,雪白的胡须满是涎-,张着一张口,神情极是可笑。 南瑞麟一动步,戈青阳眼睛倏的已睁开来,望着他道:“练好了吗?” 南瑞麟点点头。 戈青阳眼睛眨了几眨,笑道: “我老人家自信比简穷酸并不稍差,这套剑学永远是世难匹敌的,我还有一个练气速成诀门,索性成全了你吧。”说着,命南瑞麟附耳过来,戈青阳默诵了三十二句口诀, 南瑞麟意领神会,他就在这晚一场百世奇缘,步入江湖崎岖险径。 酒癫戈青阳凝视在南瑞麟弟中玉螭剑,微微叹息道: “良友故世,我只道剑已化龙,不想落在你的手中,如今物在人亡,不禁有室通人远之感。” 南瑞麟问道:“你老人家认识这剑故主么?” 戈青阳皱了皱眉头,道: “你这小子,说你聪明又聪明透顶,说你糊涂确也糊涂一时,我老人家认不得原来剑主人,就不会说出此话来。” 南瑞麟不语,戈青阳又道: “这剑主人本是一不可一世的魔头,名唤木莲道人,出身贺兰山通元观,年青时,无恶不作,杀人无数,仗这玉螭剑横行塞外,四旬以后,突回首向善,潜修玄门,我老人家当时还不知道他改心除恶,我上门去挑斗,其时我老人家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自负得吓人,拚斗了一日一夜,不想打出了交情, 自此以后,每年往还,在我老人家归隐前一年,前往通元观,木莲道人已届弥留之际,见他时只微微一笑, 说道:‘中原归来,种下一场大功德,剑已化龙去。此时心灵空明,了无牵挂。’说罢,端然坐化。” 说完,看了看天色,旭日初升,露出万道霞彩,霍地立起,拍了拍手上尘土,道; “我老人家还有事得先走了,等会途中相见吧,我老人家,还有事需问你。”说着,身旁取出一块竹牌,上刻有李铁拐形像,背着一特大赤红葫芦,道: “这是我老人家信符,遇上危难之事取出,说不定还有小用。”说着丢入南瑞麟手中, 一式“云龙升天”掠上树巅,倏然无踪。 南瑞麟如飞地赶至长兴客栈,金刀叟候西等已走了,店伙道: “候大侠以为你老已走了,所以启程赶返长安,请你老莫见怪。” 南瑞麟点点头,命店伙买了一匹健马,登骑向长安奔去。 一出得潼关西关,眼前是一条极宽敞骡马大道,途中满是牛车骡群,只见黄尘滚滚,弥漫空际。 南瑞麟放马驰骋,绝尘飞奔,不一刻,已自赶到华阴县境。 蓦然间…… 前途尘头高扬,隐约看出那是六人六骑风驰电掣,挟着漫天黄雾卷来。 双方都是急势,瞬眼,已冲在面前,南瑞麟坐骑看见前面六人六骑已挤塞了官道,不觉骤然煞住奔势,前蹄高扬,希聿聿一阵长嘶,南瑞麟几乎掀下马来,对方六骑也登时勒住。 那六人六骑当先的是一三十上下骠悍的汉子,见状浓眉一剔道: “小子,你瞎了眼不成,挡住大爷们的去路,你是想找死不成?” 南瑞麟心中大怒,忖道: “天下竟有这样不讲理的人,不给他们一点颜色,也不知道我南瑞麟的利害。”想着剑眉双耸,玉面一寒,便要发作。 忽见六骑中一人越了前来,只见骑上坐的是一个面如芙蓉明眸皓齿年方花信的少女,秋波望了南瑞麟一瞥,四面格格笑道: “唷!陈鸿飞,别吓着人家,本来就错在我们嘛!谁要你凶神恶煞地。”说着又转过面来,温语道: “小弟弟,受了惊没有?”说时,伸出纤纤玉手,掠了额前被风吹乱的青丝,流目送盼。 南瑞麟只觉此女虽有七分姿色,但这搔首弄姿,烟视媚行的举止,一定是一放荡不-女性,不由心生厌恶,皱眉道: “还好,诸位请先行吧!” 那唤作陈鸿飞的汉子,方才已被这少女越骑发话,气得面色铁青,闻言冷笑道: “杏姑,你别痴心梦想了,人家可不承情哩!” 那少女粉面立时一寒,回手一马鞭刷去,但闻得极清脆的一声啪响。 陈鸿飞左颊上多出一条四寸长的血痕,想是痛极,高-了一声,右掌护住伤颊,两眼几欲喷出火来,狞笑道: “好,黎杏姑,想不到你真个吃里扒外来了,等会在师尊面前评评理,瞧瞧谁对谁不对”。 黎杏姑冷笑道: “哼,姑奶奶真个怕你,你只有在师尊面前搬弄是非的本事,别的一无所有,咱们华山出了你这弟子,该倒了霉啦!你只敢搬,看姑奶奶不宰了你。” 其余四骑上前劝道:“好啦,好啦,别为这小事,伤了自己兄妹的和气,咱们还得追上欧祖荫这老小子呢!” 南瑞麟一听,欧祖荫不是洛阳长胜镖局的总镖头万胜刀么?想不到在此听到他的消息,想他们一夜之间,突然失踪,闷葫芦只是打不开,心头狐疑难解,不知为了什么缘故,此刻已听隐约出华山派暗中掳劫,心中一阵气愤,急摇缰绳,冲前两步大喝道:“欧祖荫是什么人?” 陈鸿飞被黎杏姑一鞭,已自咬牙切齿,闻言,不由把一腔愤火移到南瑞麟身上,狞笑道: “这小子真是找死,华山派的事,能容你管的吗?”说着刷地一马鞭飞来,劲疾非常。 但闻得一声大叫,一条身影登时震起半空,几个翻滚,流星飞坠,向那道旁斜坡掉去,噗通一声,头骨撞在一块大石山,脑浆进出, 一命呜呼。 眼看陈鸿飞丧生路旁,这是始料不及的。 南瑞麟双眼发怔…… 一刹那,四条身影望他身前扑来,喝叱声大起…… 第十二章 司命魔君 卤莽灭裂 华山派弟子陈鸿飞见师妹黎杏姑,对南瑞麟搔首弄姿,流目送盼,极尽淫荡为能事,醋性大发,又无故挨了黎杏姑热辣辣的一鞭,不由把一腔愤火尽发泄在南瑞麟身上,猛向南瑞麟刷地一马鞭飞来,劲疾非常。 他快,岂料南瑞麟比他更快,右手迅快地望外一探,闪电也似的抓住鞭梢,右掌平胸打出一掌。 劲风一出,只闻得陈鸿飞一声惨-,身形登时震飞半空,几个翻滚,似流星飞堕般向那路旁斜坡掉去,噗咚一声,头骨撞在一块大石上,脑浆迸溢,气绝身亡。 陈鸿飞也是死星照命,他不料南瑞麟一介文弱书生,竟身负内家绝学, 一时大意过甚,吃南瑞麟当胸一掌,打得胸骨尽折,一支断骨顿时插进心脏,不待撞上山石时即已气绝,否则,飞堕道旁时,何以不会变换身形稳住。 南瑞麟大出意外,不由双眼发怔,他想不到被戈青阳打通生死玄关后,功力竟精进如此。 黎杏姑更是惊骇欣喜,兼而有之,如水双波直望着南瑞麟脸上, 一瞬不瞬。 突然喝叱声大起,四条身影带着刀光剑影如电地纷向南瑞麟身前攻来。 南瑞麟心急着讯问万胜刀欧祖荫踪迹,不耐烦舆他们缠斗,身形一动,足下已自展出奇绝天下的“禹龟洛行四十五步”法,晃眼就脱出四人围袭之下。 只听得呛脚啷数声乱响,那四人兵刃竟碰在一处,差点险伤了自己人?登时均吓出一身冷汗,急撤步抽身。 此刻,南瑞麟已掣出玉螭剑,只见他冷冷一声道: “你们这些猪狗,不值少爷动手。你们只说出欧祖荫何在,便可饶汝等一死。”说时声色俱厉。 那四人都是华山派第二代弟子中佼佼不群者,较霹雳神剑李玉并不逊色多少,虽眼见南瑞麟精奇身手,但仍不肯示惧,四人中突然闪出一个浓眉大眼黑汉,手执着一柄锯齿刀,哈哈狂笑道: “朋友!你真不开眼,竟敢在咱们华山脚下撒野卖狂,咱们陈师弟可不能冤死在朋友手中,你得还个公道出来,欧祖荫他奔不出百里之外,稍时你俩碰面时就可明白,心急甚么?”说着,回面猛喝一声: “老四,快打旗花传警。” 立在不远的黎杏姑急嚷道:“小弟弟,不能让他们旗花出手。” 声犹未落,一道红色旗花冲霄而起,才升起三四丈时,忽见银-乍腾,只卷得一卷,竟将那道旗花磕下坠地,红焰流泻,赤焰朗空映照之下,平添了一项奇景。 但见得那股银飙,又迅若闪电地望那发出旗花之人卷去,只听得“哎哟”出得半声,登时倒下,双臂已平肩切断,血液喷出如泉,那人脸色惨厉,只在血污中乱滚-叫,惨不忍睹。 青芒乍敛,现出南瑞麟俊俏的身形,双眼带煞,盯在黑汉面上,嘿嘿冷笑。 原来那人旗花一出手,不待黎杏姑警告,南瑞麟便已飞身掠去磕落。他知道这传警报援的旗花,定不止一支,那人身上还有,不如将其双手断去,以止后患,心随念动,想他身法何等之疾,挟雷霆万钧之势,凌空激泻,那人怎能措手得及,被南瑞麟新从酒颠戈青阳处学来之“猿凤剑法”, 一记“猿猴坠枝”绝招削去两臂。 此刻,黑汉面目变色,半晌才道: “尊驾身手非凡,在下认输就是,想必尊驾是欧祖荫好友,但在下只知这点,长胜镖局一应各人均被敝派擒来,不知何故,在下只是第二代弟子,不容与闻,不想囚禁未牢,被欧祖荫逃出,在下等奉命追赶擒回,别的详情,则请尊驾请问敝派掌门吧!” 南瑞麟突转面向其余三人喝道:“这话可真么?如有虚假,照样应受断臂削足之苦。” 那三人看得同伴死伤之惨,已是惊得面无人色,噤不能声,只听那黑汉强笑道: “在下等也是铁铮铮的好汉子,尊驾如不见信,杀剐听便。” 南瑞麟似信了,那边黎杏姑叫道:“小弟弟,他们尽都知道,千万不要让他们骗了。” 只见那四个大汉面色狞变,突然回身向黎杏姑扑去,凌厉无比。 南瑞麟还未来得及动念,就听四人惨叫声起,堕在地下,气绝身死,每人双目中淌出黑血,似为剧毒暗器所中身死,暗惊此女暗器手法神妙,而且心意狠毒,居然将同门悉数致死,不留余地。 乍见黎杏姑一闪掠到,荡意盈面,娇笑道: “小弟弟别心急,此中原委,姐姐尽都知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事,不但说出详情,而且同你救出长胜镖局诸人。”说时,不住地斜睨星眼,格格淫笑。 南瑞麟听她自称姐姐,不由胸头作呕,及听要自己应允一事,心中恍然明白她要的是什么,不由满面涨红,沉声道: “今日你不自动说出详情,我也一样饶不了你!” 黎杏姑依然不敢淫态,抿嘴娇笑道: “小弟弟,你别用大言唬姐姐,休看你身手不俗,尚不在姐姐眼中,长胜镖局大小性命俱都悬在姐姐手内,你要三思才好,反正你总吃不了亏。” 南瑞麟见黎杏姑装模装样,媚态淫意,洋溢其面,不堪寓目,暗中不禁直皱眉头,心想: “我此时若不应允她,则长胜镖局一干人性命幕燕釜鱼,亡在旦夕,否则,则有亏于大德,观此女心辣手黑,若不称她的心,必不能事先明告自己,大丈夫行事虽有权衡之宜,但如此从权,有点太过那个。”想在此处,心下十分作难。 这时,黎杏姑斜睨的媚眼,笑道: “小弟弟,你想明白了吗?姐姐想你如能应允,那姐姐从此弃邪归正,永为情死。”言下大有以身相随,厮守白头之意。 烈日盛暑,黎杏姑衣衫本就穿得单薄,粉汗淋漓,贴在身上,曲线毕露,乳波高耸,玉弯雪股,纤细毕呈,黎杏姑似有意地耐不住热,将衣袖捋起露出两截玉藕般膀子,搔首作态。 南瑞麟本是血气初盛,男女之念,虽圣人也不能免,朝思魂慕,绮念长萦于胸,但此是一种幻想而已,一旦呈现于眼前,不由一阵耳热心跳,几乎欲跳出口腔来,百脉偾张,直使他立足不住,然而他究是一谦文守礼的君子,心中猛忆超惕念,想起圣人有云: “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之语,不由把一腔欲火强冷了下去,俊目一张,说道: “姑娘说这些话,在下一句都不明白,至于你要改邪归正,那是你自身之事,与在下无涉,要知多行不义必自毙,日后噬脐莫及了。”说话之时,面含浅笑,慢慢将王螭剑插回鞘中,以示不疑,语音将落, 立时双掌一侧,手出如风,施展玄奥奇绝“分筋错骨手法”,势若奔雷追电,向黎杏姑“肩井”穴抓去。 黎杏姑始料不及南瑞麟会向她猛下煞手,芳心大骇,娇躯飞快地一斜,左手五指一崩,望左闪电弧形 划来,她这一招正是华山派绝艺,“二十八宿巧打”中“昂日星出”,指风锐利,劲疾非常。 虽然如此,但她怎能避得及南瑞麟这迅若奔电的手法,饶是她闪侧得快,右肩胛仍然被指缘扫过,立觉被扫中处痛若彻骨,慌不迭地撤招,双足一弓,跃开五尺,花容失色,娇叱道: “你好狠。”秋水双目中满含幽怨之色。 南瑞麟心急欲知长胜镖局之事,而且情有独钟,心悬追不上樊氏双姝,存了速战速决之念, 一见黎杏姑不敢与自己为敌,立时欺身跃前,双掌又闪电攻去。 黎杏姑见南瑞麟了无情意,立时粉面带煞,大喝道: “小鬼找死,你道姑奶奶真怕你么?”说时,手中打出一颗白色物体,流星掠月地急疾射来。 南瑞麟方才目睹其同门惨死在他的手下,心料这必又是一宗险毒暗器,双掌一撤,全身斜跃滚开,那知道这白色暗器距他面前不差一尺距离,突然蓬地扩大散开,原来是一方白色素绢,立觉一股异香侵入鼻中,不禁心神一阵摇晃,全身呈现瘫软趋势,心中大惊,赶紧屏住呼吸。 只见黎杏姑一脸荡笑,娇声睨眼道: “小弟弟,姐姐看中的人,怎舍得让他受伤,姐姐知道你面嫩怕羞,这又有什么怕的嘛!”说着,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南瑞麟只觉真气运行无力,脚下发软,眼见黎杏姑一步一步迫近,心知只一落入她的手中,便即踏入脂粉地狱,处于不死不活地步,胸腔急剧乱跳,不知不觉地自动向后退了过去。 这时,官道上又起了响亮得得蹄声,只见灰尘漫天扬起十滚滚而来,南瑞麟不由一阵惊喜,唯恐来的又是华山派弟子,更将遭受万却不复之境,如非是,黎杏姑再淫荡脸厚,也不敢在官道大路上,当着众人面前执住自己,他深信只要有一刻时机之缓,施展酒癫戈青阳的紫薇练气秘诀,运行一周天后,必可恢复功力。 蓦见五骑快马,风掣电驰来到近前,骑上人却是一色黑衣劲装大汉,突然五骑煞住,五骑上人怔怔望着道上数具尸体,面露惊骇。 黎杏姑倏然掉头,目射威芒,娇喝道: “你们还想多事不成,赶快离去,走得迟了,迷阳姹女手底下可不容情。” 骑上一人顿时惊哦了一声,面露谄笑,抱拳道: “原来是黎女侠,在下等有急事赶去长安,焉敢多事。”说完招呼同伴一声,顿时众人扬尘追风驰去。 南瑞麟心内不由暗暗叫苦,那黎杏姑回过面来,媚声笑道: “小弟弟,你别打着心意有人救你,在这华山脚下,来人纵有三头六臂,也不敢伸手。”说着,健步如风地走来。 猛听得半空起了一声大喝道: “好不识羞耻的丫头。”一条庞大身形,凌空直泻,挟着劲厉急风望黎杏姑头上扑来。 黎杏姑不料天外来此奇袭,只觉劲风袭体,登时气血上涌,来人身法绝快,又闪避不及,两臂一贯“混元气功”,双掌撑天撞去。 一声尖叫腾起,黎杏姑啪哒倒地身死,双臂全折,五官内喷血如泉,玉貌花颜变九幽罗刹。 那条人影落地,顿现一个须发银白,面如弥勒的老者。南瑞麟看出那人是谁,大喜叫道: “老人家,你怎么才来?” 这老人就是酒癫戈青阳,只见戈青阳眯着眼睛,诙谐笑道: “我老人家只打了一壶酒,便急急赶来,你这小鬼尚嫌我老人家来得慢了。咦!送上门来的美色,你都不要,啧啧,你这小子真能忍得住,好狠的心……” 南瑞麟大急叫道:“你老人家还要开玩笑,晚辈现在双腿乏力呢!” 酒癫戈青阳倏然止口,飞指点住南瑞麟“涌泉穴”,一手举起大葫芦咕噜噜仰天倾酒。 南瑞麟只觉酒癫戈青阳指透热流,电速穿行周天,舒畅无比,真气复聚丹田,霍然恢复,鼻子嗅了一下, 一缕芬芳直涌鼻内,情不自禁地笑道: “嗯!你老人家的酒好香。” 酒癫戈青阳赶紧拿葫芦一塞,系在腰中丝绦上,生恐南瑞麟问他要酒吃似地,眼睛一瞪,道: “哼!好香!你知道什么?这酒是五十年陈荷叶青,只有潼关东厢内一家老三星酒坊才有,此酒绝不卖给人,我老人家费了好大心血,才得来这一葫芦。” 南瑞麟充耳不闻,眼却觑着路旁山坡上蹒跚走下的浑身血污的老者,定睛一瞧,正是那华山派弟子追捕的洛阳长胜镖局总镖头万胜刀欧祖荫。 南瑞麟大声招呼道: “欧总镖头,在下南瑞麟在此。” 万胜刀欧祖荫立时面泛出一丝笑容,那笑容代表忧郁、黯淡,几天的睽隔,人却如老了十年,只见他走了过来,道: “南少侠想不到在此又得相见,欧某只道是从今人天永隔,若非这位前辈施救,欧某只怕现在曝尸华阴道上了。” 南瑞麟斗言顿知他是经酒癫戈青阳救起,不由怆然道: “欧总镖头,在下那晚又去贵局不料空寂无人,在下只说为看蓝衣人之故离去,岂料被华山……”说至此处,不欲揭破别人的伤痛,倏然住口。 欧祖荫神色惨变,手指黎杏姑尸体,正待启口,忽然酒癫戈青阳道: “有话也别在毒日底下说呀!你们不怕热,我老人家可受不住哇!” 南瑞麟不禁笑道:“你老人家就这么唠叨,好!我们去前面路旁凉亭上一叙吧!” 戈青阳忽道:“你们不怕华山派找上吗?” 南瑞麟道:“有你老人家在此,还怕什么?” 戈青阳哈哈大笑道: “对,有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说着飞身闪电出手,抓起道上尸体,撩向山坡下,拍拍手道:“走。”身形一动,就走出两三丈外。 南瑞麟向着欧祖荫笑道: “我们慢慢走,他老人家就是这么诙谐脾气。”说着,牵着乘骑两人缓步向数十丈外官道旁,两株参天树下一座凉亭走去。 一踏进凉亭,荫凉幽静,清风徐来,令人暑气尽涤,只见酒癫戈青阳坐在亭角一块青石上,抱着紫红大葫芦,闭目假寝,鼾声如雷。 南瑞麟为之一笑,两人落坐后,欧祖荫便娓娓道出那日经过: 原来南瑞麟离开长胜镖局去洛安客栈,就在那晚二更初时分,有人持函请见涂青云,豫南医隐拆阅后,神色大变,不发一语即随着来人匆匆离去。 长胜镖局正在人心惶惶,杯弓蛇影之际,欧祖荫见豫南侠隐涂青云神色,不发一语离去,心疑必与镖局之事有极大关连,其实涂青云是为着另外一事离去,欧祖荫这一疑心生暗鬼,心头猛生大祸临头感觉,分外怔忡不安。 那知事有凑巧,豫南医隐涂青云离去不久,十数条矫捷身影扑进镖局,灯火全为暗器打灭,镖局中人正待迎敌时,鼻中均嗅进一股浓郁芬烈异香,神智一昏,均都束手被擒。 醒来时已在华山绝顶玉女峰立都宫中,霹雳神剑李玉赫然呈显眼前,凌云镖局方凌云也在其中。 他们为着“降龙真诀”上册之事,坚诬欧某得去,勒逼欧某说出藏处,欧某茫然不知所指,直问其故,李玉说镖局三年前护了一次西北皮毛富商镖货,抵达目的地后,物主送镖费甚丰,并赠了一册唐宋名家画册,虽然是临摹伪品,但其与真迹并无二致。欧某什袭珍藏,只数人得知此事,然无人得悉是何东西, 不想为此被方凌云含沙射影,为欲投身在彩衣教下,竟诬指欧某得有上册“降龙真诀”,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是欧某始料不及的。 南瑞麟惊诧道: “这与方凌云何干,华山派莫非就是彩衣教么?” 欧祖荫点点头道: “目前彩衣教与华山派虽为两门派,其实可算为一,华山在各大门派中武学逐渐衰微,不惜与彩衣教合并为一,提高武林声誉,此一举动仍在酝酿期中。迄未明朗,方凌云为想充任关中一带镖局总镖头,也不惜卖身投靠,多年老友,竟为欲念泯没良知,曷胜浩叹! 欧某一再否认持有降龙真诀上册一事,怎奈他们不信,百般刑辱,一再苛求,只要欧某说出存放地点,派人取来后,即行释放,但这本是莫须有之事,叫欧某怎么说得出来,被囚山中,不堪其苦,本当一死了之,眼见一干人等为欧某拖累无端受辱,良心愧疚难安,自古艰难唯一死,而欧某适得其反。后来降龙真诀上册忽有消息传来,该书仍在敦煌石窟中,只有卧龙山庄葛巾力土樊稚有取书图径,于是华山对欧某等未再苛扰,只是须俟取得该书后,再行释放,欧某乘着他们监守疏忽时,闯下华山,几经苦斗,负伤沉重,支持不住倒在路旁,幸得这位老前辈现身施救,少侠与他们动手时,欧某已随老前辈在山坡上了。” 最后欧祖荫又说了一句话,道: “只怕豫南医隐也是主谋之一!” 南瑞麟正色道:“在下虽然经阅均浅,但看得出涂大侠绝不是这种人,据在下想法,涂大侠一定为着什么切身大变,才匆忙离去,说出徒乱人意,所以不出一声,然掳去欧总镖头一干人等早在李玉预谋中,但为心惧涂大侠出手,迟迟不动,乘着涂大侠一离去,遽而施出,这是在下片面想法,不知对也不对。” 欧祖荫想想此话也不无理由,微微颔首。 南瑞麟目睹欧祖荫瘦削无神的面色,不禁代他暗暗难过,心头泛起一种感觉,古人之择友慎交,为处世之要,但人心鬼蜮,似方凌云数十年之知交良朋, 一旦为欲所泯,竟作下此一败坏德行之举,任人也始料不及,他本学养精深,不禁想起杜甫之贫交行一诗。 “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君不见管饱贫时交,此道令人弃如土。”世风浇薄,人心不古,令人慨叹。 这时,酒癫戈青阳忽睁开眼来,道: “小子,你对此事如何处理?” 南瑞麟道:“目前之要,先去华山救出长胜镖局诸人要紧,其余等到将来再说吧。” 戈青阳用眼一瞪道:“好,华山是你去,还是我老人家去。” 南瑞麟闻言不由、一怔,忙道:“此事怎好劳动你老人家,还是由晚辈一行吧。” 戈青阳顿时眼内奇光逼射,冷笑道: “小子,你说得真容易,人家倾派之众难道不能将你留下吗?萤末之光,恃强充能,你不要与我老人家丢脸偾事,你只管办你的正事要紧,这事交给我老人家办,你去吧,三日后在长安小雁塔前等我老人家,我知道你必是去敦煌,是么?” 南瑞麟不胜惊诧道:“你老人家怎么知道的?” 酒癫戈青阳一瞪眼道:“怎么不知道,我老人家也在大石桥镇上,你这小子什么事均落在我老人家眼中。” 南瑞麟不由恍然笑道: “这就难怪,还当你老人家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哩。”说着,忽想起一事,摇摇头道: “晚辈心急赶人,恐怕三天后不能在长安候你老人家。” 酒癫戈青阳突露出诙谐笑容,眯着眼道:“小鬼由你,千万不要想媳妇想疯了,我们走到那里就那里见吧。”说着,猛别过头去,对欧祖荫道“欧镖头,你与我老人家去华山问玄都老鬼要人。”不等欧祖荫向南瑞麟招呼, 一把执着欧祖荫走出亭外。 南瑞麟俊面微红,眼送两人走出很远,才登上坐骑,快马扬尘望渭南而去。 由潼关至长安,未入关前郎见太茎帆出云表,雄伟高耸,及入关,反为冈陵所蔽, 一过华阴,又遥见华山巍巍在望,三峰秀绝,芙蓉片片,东西拥攒诸峰脱骨挺秀,片削层悬,诡丽奇绝,眼前关中平原,麦绿翻浪,沃野千里,渭河之水,滔滔滚滚,不绝东流。 这关中平原跨渭河两岸,物产饶丰,尤其是渭南三原一带,最称富广,古云: “渭水一石,其泥数斗,既灌且粪,长我禾黍。”可见土地之肥沃。 这情景足以开阔心胸,南瑞麟循官道飞驰,赤阳似火,汗流夹背,他一劲的挥鞭飞驰,赶到一处赤水镇集。 赤水镇集人烟稠密,店肆栉比鳞次,南瑞麟进得镇口数十步,即瞥见一家客栈檐前停放着数辆镖车,车槛上插着两面鲜艳夺目,上绣连环标帜紫红色镖旗。 南瑞麟不由心中大喜,下得乘骑向那家客栈走去,只见店伙快步跨出,牵住马匹,恭顺地往里请。 南瑞麟笑问道: “侯老镖头也在内么?烦通报姓南的求见。” 这店伙瞧南瑞麟身背长剑,衣着华丽,就知不是普通客人,一听还是侯老镖头朋友,益发诚敬,连声称诺,忙将缰绳一圈系好,三步变成两步,往内飞奔。 南瑞麟负手凝立,眺望街景。 片刻功夫,就听得门内传出一苍老而洪亮的笑声,南瑞麟忙转身一瞧,只见金刀叟侯西银须闪烁,含笑同着赵大成走来,身后还随着一个黑面长须的中年人。 金刀叟侯西一见着南瑞麟,便道: “老朽还以为少侠身有急事,不辞而别先赴长安呢!” 南瑞麟抱拳笑道: “在下潼关适逢友人,不禁留恋误时,迳回客栈见老镖头已动身,所以在下急急起来。”跟着问了赵大成好。 金刀叟侯西望着黑面长须中年人道: “许老弟,这位就是途中义助老朽的南少侠南瑞麟。”接着向南瑞麟笑道: “这位是老朽多年故交,渭南名师赛玄坛许谦。” 南许两人互道幸会,寒喧数句,赵大成领前带路,向内院上房走去。 一路上连环镖局镖伙见着南瑞麟走进,齐都纷纷立起施礼。 四人踏进上房,南瑞麟就见章洪右臂白布包扎,卧在榻上。 章洪一见南瑞麟,即要挣扎爬起,被南瑞麟一把按住,笑道: “章兄,你伤体未愈,何必多礼。” 章洪也未再强行挣起,卧在榻上面露感激笑容。 众人落坐,金刀叟侯西目注南瑞麟臂上长剑,忍不住问道: “少侠,你这把剑是……” 南瑞麟哦了一声道:“这是途中一位师门长辈所赠,老镖头,莫非你认出这剑来历么。” 侯西眼神始终未离开这把剑上,闻言道: “如老朽眼力不差,此剑原主当是昔年纵横武林,不可一世的怪杰贺兰山通元观主木莲道人。”侯西为何不说木莲道人是昔年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知木莲道人四旬以后,即改邪归正,又恐南瑞麟出身通元观门下,是以改称怪杰,这是他做人老成练达处。 南瑞麟笑道:“究竟侯老镖头见广识丰,此剑是木莲道人旧物。” 金刀叟听出南瑞麟口气,不似出身贺兰门下,白眉轩动道: “怎么少侠竟不是贺南出身么?” 南瑞麟摇首微笑。 坐在一旁的赛玄坛许谦,似在另有所思,眉头紧蹙,望看窗外蓝天白云出神。 金刀叟看在眼中,不禁微叹了一口气,这时,店伙送了酒食进来,侯西突大笑道: “许老弟,来、来、来,我们且开怀畅饮,少舒愁肠,忧急反致误事,有甚么事慢慢想法应付,我老哥哥跟你去充充数可以,只是你那对头人太利害了,不然,南少侠或可帮你的忙。”说着,眼光瞧了南瑞麟一眼。 南瑞麟心中一动,知许谦必是遭遇到仇家困扰,所以眉锁重忧,侯西因与自己交浅,未便敢口相求,扶危济困,本是本份之事,但因为追赶二女,深恐误时,故也佯装不解,将目光移落在赵大成面上。 许谦苦笑一声,自动执起酒壶,在众人面前酌了一满杯酒,道: “许某怎好劳动南少侠,侯兄所说不错,对头人太利害了,依许某看法,侯兄也不必去,于事无补,许某只能看自己造化了。” 尽管南瑞麟涵蓄多深,至此也不能再装佯了,剑眉一轩,咳了一声道: “许老师,究竟你有何急难的事,不妨说出听听,在下虽然年轻力薄,大小总可出个主意。” 赛玄坛许谦黑面上浮出一丝感激之容,金刀叟侯西这时鲸饮了一口酒,闻言停杯插口长叹一声道: “如今武林多事之秋,群魔乱舞,鬼魅白日现形,风闻连多年隐居深山的魔头,出现在江湖了,看来老朽刀口舐血勾当也该收手封刀了。”说罢,又是微叹了一口气。 南瑞麟知他话里大有文章,看侯西脸上满是百叠皱纹,代表在江湖上打滚,已煎熬了无数苦难岁月, 如今白发鬓斑,英雄老去,说话时目中满含忧郁憔悴神光,南瑞麟心里不由代他感慨。 只见侯西略一顿后,又道: “老朽与许老弟多年就是同行,又是知交!老朽二十八岁在长安创设连环镖局时,许老弟才不过十九岁,也在成都重义镖局充任镖头,武学惊人,年轻有为,干镖局这一行的,成天就是在刀尖上打滚,难免与江湖绿林人物结梁子……就在许老弟三十岁那年,押了一次暗镖,这批镖货尽是珍玉异宝,价值连城,不想为现在红鹰会追魂三煞获悉,率领会中十数好手半途伏截……” 南瑞麟一听“红鹰会”三字,连想到邙山那惊险的一幕,不禁俊目中射出-棱,只听侯西接着说下去道: “许老弟为人机警,尚未到达红鹰会预定伏截处,便看出情形不对,决定随来之人遣回,自己身怀三箱暗镖间道逸走,不想为追魂三煞等人发觉,尾随追击,许老弟尽展平生绝艺,边斗边逃,在那万山丛中,许老弟刀劈红鹰会四名好手,并将追魂三煞中老二夺魂剑鄢奇之子鄢武天灵盖劈去当场身死,许老弟自身也负重伤,被鄢奇一掌劈下万丈悬崖,谁知许老弟命不该绝,堕在一颗虬松上,他知追魂三煞并未死心,必来查看死也未死,何况三箱暗镖还在许老弟身上。” “许老弟虽受重伤,但神智极为清楚,挣扎攀着藤蔓坠落崖下,奋力逃去,终将暗镖送到,他知道永不能保镖,红鹰会必不饶他,于是他返回渭南,仗着祖遗产业,纳福家居,原名许大刚也改为许谦了”。说此赛玄坛许谦满脸悲愤激怒之色,咬牙道: “侯兄,以后的事由小弟来说吧……许某回到渭南老家后,本厌恶此种江湖生涯, 一心一意务农庄稼,乐天知命渡过余生,怎奈习性难移,又好交朋友,不数年又蒙朋友抬爱送许某赛玄坛美号,不想二十年后,噩运重临,今晨曙光熹微时,大门上赫然绘了一颗狰狞可怕的骷髅头,下绘一柄钢刀,刀头滴血三十三点……” 南瑞麟剑眉一轩,道: “在下知道,这是红鹰会寻仇杀人的独有标记,想必尊府满门大小有三十三口之多吧?此一标记现出,十二个时辰内必要光临尊府。” 金刀叟侯西大为惊诧,道: “少侠,料不到你如此见闻极广!” 赛玄坛苦笑一声,道: “红鹰会居心狠毒,竟连许某家中佣工仆妇也计算在内。许某不甘束手待毙,出外约友相助,怎料他们闻得追魂三煞之名,均都示惧,有九个义薄云天的知交,慨然应允,无奈他们武功尚不及许某,况人数寥寥,济得甚么事?哎!结交满天下,知心有几人?许某来在赤水镇内,遇见侯兄,蒙他允于相助,但他也是有身家之人,怎可累及无辜,是以许某心想独力承当危难,生死置之度外。”南瑞麟听后,星眸精光闪射,怒声道: “此獠不除,江湖永无宁日,在下倒要瞧瞧追魂三煞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赛玄坛许谦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 “他竟如此自负,年轻浮燥,武功再好,也济不了什么事,追魂三煞久负盛誉,岂是他能摒敌的?”虽作如此想法,口中还是客气数句,有助总比没有好。 忽然,门外竟起了一声极轻微的冷笑道: “还不回去等死!吃这断肠酒则甚?” 声犹未落,南瑞麟俊颜一变,人已离座,拧腰摔肩望那门外电飞激射而出,跟着,劈出两掌,风势劲 疾。 那门外之人未料南瑞麟如此神速,才一晃肩窜起,蓦感身后劲风袭体,心中大惊,身一沉掉面推出双掌。 两股掌力一接,蓬的大响,两人均震得倒退数步,那人一阵血涌气浮,眼露惊骇之色。 这时,侯西许谦赵大成等三人均飞身窜出,赛玄坛许谦一见那人即哈哈大笑道: “真是人生浮萍聚,到处有相逢,想不到在此小小赤水镇上,又遇见徐堂主了”。 只见那人秃头小耳,一张发青的马脸上此刻现出红晕,秃头上满是汗水, 一双枭眼,狠狠打量了南瑞麟两眼,闻言冷笑道: “算你狗眼不差,竟还认得本堂主,许大刚,你想不到吧?二十年后还能找到你!”说着,又向南瑞麟喝道: “阁下既敢对咱们红鹰会生事架梁子,就是红鹰会对头冤家,客栈人多,本堂主并不惧你:三更天咱们在许大刚家相见吧!”说着转身便要离去。 南瑞麟大喝道: “与我留下,要走没此容易!”身形一动,便拦在那人身前电速之极。 那人微微一怔,狞笑道: “想留下我徐云,只怕你这小辈还无此功力。”说着龙形一式,穿掌拍南瑞麟“章门”穴,如矢离弦,劲疾异常。 南瑞麟聪颖,虽甚少过手经验,但从几场打斗中,悟出不少玄诡手法,又在鹰愁谷服了“千年空青石乳”,经酒癫戈青阳打通生死玄关,功力顿增,他知与人过手,无论对方如何功力精深,若自己出奇抢制先机,虽不制胜,亦未必落败,目睹徐云穿掌撞来,前胸一凹,身形微侧,迅如电闪地右手横向抓去。 这一式是“分筋错骨手”中一招绝着“五星分射”,不但去势宛若石火电光,大出徐云意外,而且奥奇无与伦比,徐云只觉右肘一麻,被南瑞麟五指抓上肘臂“尺泽”, “少海”,“经渠”,“太渊”,“曲池”五处重穴。 南瑞麟暗凝真力,略一使劲,徐云猛觉气血逆窜内腑,全身如同针芒乱刺,功力顿失,不禁额角青筋凸出,咬牙哼出声来。 要知徐云号称司令魔君,在红鹰会堪称数一数二好手,而且在西南黑道中,威名久着,功力非凡,无奈见南瑞麟才不过十六七岁少年,轻视过甚,只使出五成功力,怎料南瑞麟奇缘天授,天赋过人,出奇制胜,与其说是人算不如天算,毋宁说徐云作恶多端,天网恢恢,该当遭报。 金刀叟侯西等三人,眼见徐云未及一招,便被南瑞麟制住,但都惊奇不止,尤其赛玄坛许谦更是钦骇,先前还对南瑞麟不深信其有此功力,至此胸头忧郁,尽都一清。 此刻,南瑞麟面向着徐云微笑道: “徐堂主,要你留下,你自不信,怨得谁来!现在苦头已吃够了吧?” 徐云双目几欲喷出火来,暗惊这少年刚才施出的手法,委实奇诡,简直瞧不清来龙去脉,是何家数,捷若追风,令人防不胜防, 一想到自己何等威名,竟落在这乳臭未干的少年手中,怎不会气煞,胸头逆血上涌,不禁张嘴喷出一口黑血来,如非南瑞麟闪身让开得快,几被喷得满头满脸。 南瑞麟五指一紧,往左一拉,徐云身不由主地随着他走出两步,左手望他“背中穴”两指一分,徐云只觉全身骨骼涨裂,麻痛感觉较前更甚,眼睁得有如铜铃,-叫哀鸣。 只见南瑞麟将徐云一把拉进房内,微微笑道: “徐堂主,有屈在此稍候一时,等会我伴堂主去许老师家中,面交追魂三煞吧!” 这一来,无异比杀他还要难过,武林中人名比性命还要看得重要,俗语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便是此故,徐云恨不得当场死去,免得贻羞在追魂三煞面前,不由怒目张口欲语,南瑞麟突飞一指点在他的睡穴上,眼睛一闭,颓然蜷在屋角昏昏睡去。 侯西等三人此时亦进得屋来,见状不由深深敬服,南瑞麟笑道: “好酒好菜,凉了未免可惜,我们尽兴醉饱,再去许老师家中吧!” 赛玄坛许谦连声道好,此刻的他,胸中阴霾尽散,豪迈之气又重温于言表,酒到杯干,纵声谈笑。 未末申时分,南瑞麟同着侯西等三人乘骑前往许谦家中,把司命魔君徐云捆在马背上,离开客栈而去,镇上路人不禁纷纷投目。 许谦家中离赤水镇约四十余里,全是小道,万里无云,灼阳如焚,有时轻掠过一阵微风,依然未见一点凉意, 一脉平畴,放眼无际,陇间麦浪翻天,四野笼翠,土壤肥沃,途中遍睹柳树摇丝,枝头蝉鸣嘎耳,南瑞麟不禁忆起“满井游记”句文: “高柳夹堤,土膏微润,一望空阔,若脱笼之鹄”,与之相比,差可拟合。 南瑞麟小道马行徐缓,离许谦府中不远时,已是碧空艳阳,旁坠西山, 一抹晚霞绚丽灿烂。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南瑞麟等在暮霭四合,夜色苍茫中走进许谦府中。 从赤水镇至许府,途中共花费将近三个时辰,赛玄坛许谦等人为着怕红鹰会中人突然奇袭,故意放缓行程,深知红鹰会行事之处,必然派下暗椿, 一举一动,丝毫均不能避开他们眼目,麦田树荫内,在在都是。 他们暗中瞧见司命魔君徐云被擒捆紧,横搁在马背上,无不胆战心惊,要知追魂三煞自负甚高,常以老前辈姿态在人面前自居,言出法随,以假信假义维持尊严,号令如山,非奉他们之命,行事之前绝不能与人动手,司命魔君徐云无异是犯了一项大法,即是追魂三煞亲眼得见,也会望望然而去之。 南瑞麟途中偶而沉思,他疑惑为何自己功力平增了不知若干倍,毫不思索便可得心应手,与在洛安客栈中举手投足,墨守成法相形判若两人。 他尚疑武学二字,究竟练到何种程度,才可以称作登峰造极,学无止境,如穹天繁星,浩瀚如海,以有生之年,弹指岁月极难窥其万一,简松隐常说: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为人均不可自得意满,万物生制互克,冥冥中早经排妥,俏此人武学超凡入圣,盖世无敌,若为非作歹无人能制,岂不要杀尽天下苍生。”南瑞麟本是谦谦君子,闻言益知凛惧,谨守君子三诫:“气忌盛,心忌满,才忌露。”小人以一得为炫,君子以一得为忧。 他这一疑惑,凛惧之念油然泛起,深悔贸然应允,充强恃能,万一自己不敌,葬送了许谦全家,则万死莫赎了。 故他在一路之上,并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赛玄坛许谦一脚跨入大门,跟随许谦多年的老家人刘二就禀道: “陈大侠等人已来了多时了。” 许谦“哦”了一声,金刀叟侯西忙问是谁!许谦笑道: “铁臂金弓陈其荣,旱地霹雳吕超及五行剑客周泰他们三人,小弟相约二更天赶来,不想这快就来了,刘二,还有事吩咐,你别走!” 侯西笑道: “五行剑客周泰近年崛起中原,名震河朔,老朽久仰盛名,只是无缘得见,风闻他剑学甚精,人可狂傲得紧,不知是也不是?” 许谦点头笑笑道: “人虽有点狂傲,其实却是个极讲义气的汉子。”说着,随命刘二将司命魔君徐云囚在粮仓内,四人快步走进。 南瑞麟出道才不过数日,许谦口中所说三人,一个都未听见过。 正中央厅内灯烛辉煌,四人如风走近,只见厅内有四人正在踞椅高坐,谈笑风生,见许谦等走近,均立了起来。 许谦眼中瞧见内中有一黄衣长衫,太阳穴高高隆起,两道眼神冷电四射的瘦长老叟,不由暗陪纳罕,此人素味平生,为何不请自来,像此种为友助拳,又事关本身安危,不是极好卖命的交情,决不会冒率承当,此人是谁?在许谦心中感觉到一阵迷惘。 随即许谦与双方引见,在介绍五行剑周泰时,南瑞麟便细细打量周泰其人。 只见周泰才不过三旬出头,身长鸢立,黄净脸膛,浓眉弯鬓,嘴角微微下弯,显示其人深沉自傲,当见着南瑞麟时,只抱拳嘴角动了一动,就算是见过礼。 南瑞麟年少谦和,尚无所谓,但这情形落在金刀叟侯西眼中,心中便冷笑道: “无怪传言五行剑客狂傲自负,果然不虚,武功再好,也未必当得南少侠一半?” 当许谦介绍到素味平生的黄衣老者,不禁张口讷讷,神情尴尬异常。 五行剑客周泰微微一笑道: “这是家师叔,人称游龙子薛孟平就是,有他老人家仗义助手,追魂三煞必败无疑。”语声虽谦和,骨子里却傲岸无比。 许谦满面堆欢,恭身敬礼,要知游龙子薛孟平为点苍掌门师弟,点苍一派本以剑学特出,玄诡精微,自认冠侪各大门派之上,五十年前即以天下第一剑派自居,虽然近年来,武林中不乏出现剑学好手,但点苍剑学由来已久,代出奇人,盛名还是保持不衰,游龙子掌中一支剑,确有独特崇高造诣,少有对手,号称西南七剑之一,人却比其师侄周泰还要狂傲。 当下游龙子薛孟平朗声大笑道: “追魂三煞近年来太也闹得不成话了,老朽若不是投鼠忌器的话,红鹰会众遍布川滇黔三省,牵一发而动全身。又与点苍素来河水不犯井水,早与他们反了脸,稍时待老朽出面,善言遣退追魂三煞也就是了,依老朽的看法,追魂三煞纵然与许老师仇深如海,还不致不卖老朽的面子。” 众人唯唯诺诺,当然这是求之不得的事,神色极其恭顺,但南瑞麟面色冷漠,一则他不识薛孟平究属何人,其次见其大言炎炎,师心自用,不由内心微微厌恶。 众人落坐已毕,游龙子薛孟平见南瑞麟对其竟然冷漠异常,心内不禁有气,不时觑看他发出微微冷笑。 五行剑客周泰见状,他们本是一鼻孔出气的人,眼瞧着南瑞麟肩上剑把,微笑道: “这位南少侠背上长剑,形态古雅,定是一柄宝刃,古语说剑如其人,想必南少侠也是个中好手。” 南瑞麟淡淡一笑,道:“在下出道日浅,微末之技,何当嘉奖,周大侠太客气了”,说完,故意撇开面,与赵大成找话谈。 赛玄坛许谦接口道: “南少侠才出师门,但其武学造诣不凡,方才在赤水镇上片刻之间,就将红鹰会司命魔君徐云制住,足见其学有渊源,才华出众。” 五行剑客周泰闻言,心中微震,笑道:“如此说来,周某明日非要向南瑞麟少侠领教不可了。” 金刀叟侯西一听,直皱眉头。 游龙子薛孟平哈哈大笑道: “司命魔君徐云是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一不学无术之辈罢了,仗红鹰会凶焰,为虎作伥,无怪南少侠能手到擒来。”夜郎自大,傲气凌人。 南瑞麟不禁心内有气,微微冷笑一声。 这时老家人刘二已在厅上摆下一桌丰盛酒筵,金刀叟侯西游龙子薛孟平上坐,三言两语,将一场带有火药气氛,算是暂时遮掩过去。 此刻已是二更初,厅外夜空如洗,繁星闪烁满天,月华如水,泻地成银,清风徐来,丹桂飘香,风送入鼻,沁人肺腑。 赛玄坛许谦那有心思吃酒,眼见三更将临,心悬家人安危,虽然有游龙子及南瑞麟在,但追魂三煞手下向无漏网之人,二十年前侥幸兔脱,那是绝无仅有之事,未免惴惴不安,无奈身为主人,不能不佯装宽心,酒入愁肠愁更愁,不禁唉声叹气。 忽然窗外对面屋脊上一条人影疾闪而隐,南瑞麟瞥见立即两足一踹,“黄莺摩云”,激射离座,穿窗破空斜飞而出。 第十三章 秋霞蕴爱 意乱情迷 南瑞麟身形快似飘风电闪,跃至屋顶,月色之下,就见一条极快小巧的身形,像一抹淡烟般在五六丈外屋面上飞驰,立即展出师门“浮云掠月”绝世轻功追去,只见他捷似狸奴,快如风疾, 一落足就是三四丈距离。 游龙子薛孟平等人也飘身上屋,此刻偌大的庄屋而上。腾起十数条人影,四射飞窜,枭笑怪啸,此起彼落,不绝于耳,淆惑心神,在那夜静似水中,声弥四野,回荡夜空,平添了无边的恐怖,险森…… 喝叱声大作,剑光刀影纷纷扑向红鹰会众身后而去。 红鹰会众忒也滑溜,只在屋上屋下纵起跃落,全不作正面接触。 赛玄坛甩着一条亮银长鞭,东奔西扑,全然落空,身上微微见汗, 一阵心浮气燥暗道: “不好!不要中了匪徒调虎离山,疲乏心神之计,自己家小被藏一间地室中,贼徒若乘着自己等人远离时,乘间暗施毒手,则大为不妙。”当下转身往西驰去。 且说南瑞麟身形电射,望着那人身后向庄外追蹑而去,那条小巧黑影身法之快,并不比南瑞麟称逊,两人一前一后,总是相差五六丈距离。 南瑞麟心中不田暗暗生气,忖道: “我这‘浮云掠月’轻功,恩师曾说过这轻功堪称举世无出其右,要练到绝顶可达‘凌云蹑虚’地步,虽然自己功力火侯似嫌不够,-今晚赶不上他,岂不是贻笑师门。”好胜心切,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气,清啸一声,宛若龙吟,身法益自加快。 月夜星光下,只见两缕淡烟,在旷野麦陇间飘擦而逝。 前面那人闻南瑞麟一声清啸后,有意将身法放慢,突然在一颗参天古槐下定住,转面笑道: “你如此苦苦追赶姑娘做什么嘛?”其声曼妙甜媚无比。 南瑞麟此时电射扑到,闻言大出意外,立郎退出一步,楞住发怔。 只见面前立着,是个绮年玉貌的少女,月华映照下,可清晰瞧出这少女秋水为神玉为骨,云鬓雾鬟,体态婀娜,典线玲珑,齿若编贝,盈盈浅笑,那样儿简直是美极,清丽出尘,媚在骨子里。 南瑞麟不由痴痴出神,半晌才呐呐说道: “姑娘夤夜光临许府,为着何事?” 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上下打量了南瑞麟两眼,玉颜一肃道: “你这人真傻,追魂三煞的事可是你轻易能管的吗?” 南瑞麟暗暗诧异不止,难道此女也是追魂三煞手下么?心中这一起疑,便问道: “姑娘莫非也是红鹰会……” 姑娘微笑接口道:“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南瑞麟大为不解,两眼张大着只是发怔。 姑娘见他发呆,不由叹嗤一笑,道: “姑娘是否为红鹰会中人,这些,你暂时别管它,反正我没恶意就是。”说着微抬螓首望了望天色,又道: “三更将近,追魂三煞就快要来了,休看游龙子大言不惭,追魂三煞真不把他放在眼里,眼看许家一干人等,连你们都在内,俱要戮杀殆尽,无一幸存。” 南瑞麟听得不由心寒肉颤,忙道:“姑娘若不与在下为难,在下就要赶回许家去了。” 姑娘凝眸微叹了一口气,道:“我知你是谦谦君子,急人之难,拯人之危,阻你不住……姑娘与你想一个法儿吧!暂时可退除追魂三煞!” 南瑞麟大喜道:“姑娘有何善策可退追魂三煞,在下南瑞麟定当感恩图报。” 姑娘不由响起一阵银铃地笑声,眠嘴道: “看你急成这副模样!又不是你自身的事,好,姑娘告诉你,不过,看你怎么个图报法。” 南瑞麟不知姑娘已爱上了他,暗暗把话套住他,不由冲口说道: “只要姑娘吩咐在下做什么事,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在南瑞麟的想法,自己在赤水镇既夸下海口,必须保许谦满门无恙,才能心安,又见天色已近三更, 一时发急,竟口不择言。 姑娘一对水汪汪大眼,凝视在南瑞麟脸上,正色道: “这话当真么?姑娘要你做什么事,你都应承么?” 南瑞麟微微一怔,正色道: “大丈夫一言九鼎,只要姑娘不命我做为非作歹之事,决不追悔。” 姑娘立时绽起一个无比娇媚的笑容,夜风吹起姑娘罗衣,飘然出尘,亭亭若仙。南瑞麟看得怦然心动,暗道: “此女真个清丽绝俗,较樊氏双妹还要娇媚三分。”两人距离又近,散发的处女幽香,攒进南瑞麟鼻内,不禁心神猛摇。 姑娘笑道: “我信你是个君子,一定不会追悔,实告诉你,姑娘是红鹰会主之女袁秋霞。” 南瑞麟闻言大惊,满脸尽现惊疑之色,只见姑娘又道: “你别怕,红鹰会又不是个个都是坏人,姑娘午间在赤水镇客栈中,见你制住徐云的身形手法,师承大有来历,如不是简老前辈门下,便是戈老前辈门下,是么?” 南瑞麟大感骇然,自己下山后,从无一人看出师承来历,不料竟被一少女瞧出,那能不变色心惊。 “多半必是简老前辈门下。”姑娘竟不等南瑞麟答覆,便遽下肯定,道:“其实我师门与令师大有渊源,不然,姑娘怎会瞧出你的来历,追魂三煞除了家父恩师能制外,便数武林四奇,海外三圣了,但他们都是退隐高人,必不会为目前之事与追魂三煞为难,何况救不了燃眉之急,家师三十年未履尘世,更不值一提,不过你是简老前辈门下,一定有他威震天下的竹枝令符,只要一现出,追魂三煞立即停手,但此一笔账就要算在简老前辈的头上了。” 南瑞麟摇摇头道: “算在家师头上那到不用怕,只是家师从来没有什么竹枝令符呀?”猛然忆起酒癫赠他一块竹牌,不田喜笑颜开,忙接着道: “戈老前辈赠我一块竹牌,不知有用否?” 姑娘点点头道: “也是一样,等会不可抢先出手,推出徐云用话扣住三煞,事前不准三煞向许谦家小施毒手, 一定要分出胜负后才可,不然,你可用徐云性命为要胁,等到最后,才现出令符,必可奏效。” 南瑞麟见三更将届,急于赶回,闻言急抱拳笑道: “姑娘如此仁厚,必可上邀天眷,在下先代许谦致谢,现在恕在下心急赶回,暂不奉陪了。”说着转身双肩一振,电疾风飘而去。 姑娘目送南瑞麟英俊的身影离去,慢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冤家!我为什么遇见你就难以自已呢。”杏目中淌出两颗晶莹泪珠,幽幽地转身离开。 星斗参横,月华皎洁,原野上披上一片皎绡,如同雾里看真,分外迷人,微风轻轻飘掠,传来远处一声声狗吠,麦陇中虫唧蛙鸣,原野的夜景,竟这么幽美。 南瑞麟为追赶袁秋霞姑娘,不觉远出许府数里之遥,一路飞驰返回,脑际不时浮出袁秋霞姑娘风华绝代的倩影,她为何要如此做呢?追魂三煞为什么见了武林四奇令符即会收手呢?他一路思忖不解,这是一个暂时难以解开的疑结。 一抵近许谦宅前,只见一片沉寂,偌大的宅院,孤伶伶地矗立在月色凄迷下,先前红鹰会骚扰恫吓,枭啸怪鸣,也趋归乌有,意念中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突然,一条身影由室内飞窜而出,只见是赵大成执着一对黑闪亮沉的三菱锏掠来,赵大成一见是南瑞麟即转笑容道: “南少侠,匪徒追到了没有?侯镖头正在代少侠担心哩?” 南瑞麟摇首微笑道: “没有。”目光一掠宅内,道:“他们呢?” 赵大成道:“他们都守在宅内通道,方才匪徒被游龙子薛孟平两把甩手箭打跑了。” 南瑞麟哼了一声,他一听到游龙子薛孟平,浑身毛孔都觉不舒服,只仰面望着穹苍不发一语,继而猛想到自己有点失态,颊耳一热,忙道: “赵兄,时已三更,追魂三煞也就快到了,相烦赵兄命刘二押徐云出来,在下思妥一计,可免许老师家小戮杀之厄,还有烦兄传言各位老师,只听在下长啸一声,便请出来与三煞当面解决。” 赵大成立现喜容,一叠声地道好,如风窜进宅去。 晚风拂衣,虫鸣断续,下弦月微微坠西,大地一片迷蒙,蓦然……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地狗吠,这声音有点迥异常情。南瑞麟下意识警觉这是追魂三煞来临的前奏。 这时,赵大成与刘二已押着司命魔君徐云出来,徐云被点睡穴,颓然如死,软绵绵地搁着墙角。南瑞麟挥手示意两人退回宅内。 平原一望无际,月色迷蒙下,倏见七八条人影出现于远处,兔起鹘落,星丸电射而来, 一盘墼怪啸,划破似水的夜空,触耳心惊。 南瑞麟只觉一阵无名地紧张,额角发烫,手心淌汗,须臾,情绪才恢复宁静。 只见所来的人影,身影绝快,随风飘泻,眨眼即至,南瑞麟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气,大喝道: “追魂三煞!你们过来,少爷等你们好久了。” 只听风中传来一整轻咦,倏觉劲风袭面,三条人影矫若游龙,电疾飘在面前立定。 南瑞麟凝目望去,只见面前立定两高一矮三个着黑色长衫之老者,均是一部山羊胡须,似是三煞特有的标帜,背月而立,面目照得不甚清楚,三对眸子神光湛然电射, 一见就知均是内家绝顶高手。 距三煞身后丈余,参差立定七八人,手持兵刃,闪闪发亮。 夜静似水,三煞死冰冰的脸孔,丝毫表情未有,宛似三具幽灵,在晚风中矗立着,衣袂飘风擂折折。 那较矮的老者似是瞧出喝阻自己等人的却是一个十五六岁,丰神俊秀的少年,脸部肌肉动了一动,略略一怔后,才发话道: “方才出声阻止老夫等人就是你么?”声调苍老而沉。 南瑞麟微微笑道: “不错,正是少爷,风闻你们追魂三煞也是老一辈成名人物,二十年前一点小事,错原在你们,竟尔念念不忘,意图大举杀戮,真是形同禽兽,无耻已极。” 那矮老者目光掠在南瑞麟脸上,哈哈狂笑道: “真是初生犊儿不怕虎,追魂三煞的事岂是你能管的么?念在无知不与计较,小子,今晚你若妄目出手相阻,便是死路一条,赶紧逃生去吧!” 要知追魂三煞是异姓三兄弟,均以一奇字为名,大煞摄魂掌刘奇,二煞夺魂剑鄢奇,三煞索魂指田奇,各具有一身惊人武学,心辣手黑,睚怨必报,说话之矮老者就是摄魂掌刘奇,他生平心喜灵慧少年,见南瑞麟长得玉树临风,气度不凡,微起怜才之念,是以才说此语。 南瑞麟闻言冷笑道: “未必见得,今晚之事适得其反,依少爷好言相劝,不如现在撤回川东,还有生路。” 摄魂掌一听又放声大笑道: “凭你便可烂下老夫等吗?”说罢,一双枭目炯炯射出慑人神光。 南瑞麟微微一笑,随即沉声道: “少爷不能拦下你们,也不至于心惧示弱,不过……。” 略略一顿,手指着宅内,又道: “这宅内隐有一盖世奇人,身手绝乘,不下于武林四奇,你们自问不惧,尽可闯进,少爷等着为你们收尸好了。” 追魂三煞面上立现惊疑之容,摄魂掌刘奇鼓腮打起两整呼哨,只见许宅四周忽腾起十数条身形,如矢离弦般,纷纷穿在追魂三煞面前落定。 摄魂掌刘奇喝问道: “许谦约来什么人助拳?” 立见一人恭身答道: “许谦约来五六人,都是些不值一提之辈,内有点苍游龙子薛孟平。” 摄魂掌刘奇望着南瑞麟冷笑道: “究竟是胎毛未干的小子,不知老夫等威名,薛孟平萤火之光,岂堪与武林四奇相提并论,用不着老夫三掌,薛孟平便成齑粉。” 南瑞麟听得心头猛震,他知今晚一个应付不好,自己这方便要曝尸原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纵声大笑道: “红鹰会枉派了如许暗椿,均属无用之辈,少爷何曾说过就是游龙子薛孟平,你若不信……”说着,突撤左一步,手指着躺卧墙边的司命魔君徐云笑道: “这人被那位老前辈用独门手法制住,你们若能解开,就算少爷这些白话,否则, 料想今晚你们也讨不了好去。” 追魂三煞循着他的手指瞧去,果然正是司命魔君徐云,均面露惊容,先前虽被南瑞麟身形遮住,但三煞眼光锐利,瞧出南瑞麟身后躺卧一人,只为徐云面目被衣袖挡住视线,不能确定究否是红魔会之人,这一说破,追魂三煞均微微一惊。 要知司命魔君徐云身手不弱,能制住他的人,显然必是一位高手,三煞此刻有点信南瑞麟所说五成是真。 追魂剑鄢奇身形一晃,迅如电光石火般飞前将徐云挟起,弹指之间又回在原处。 南瑞麟大感凛骇,在追魂剑鄢奇一晃身形,只觉眼前一花,他立即施出奇绝天下之“禹龟洛行四十五步”五行口诀,撤出两步,离金立木,那知追魂剑鄢奇依然擦身而过,劲风袭体,眨眼只见追魂剑鄢奇已提着司令魔君徐云立在原处,直似方才未曾走动模样,那份快法,简直是鬼魅幻影,看得南瑞麟面容变色。 那追魂三煞何尝不如此,眼见南瑞麟身如飘风,步法身法之玄诡奇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以追魂三煞纵横武林垂五十年,武功之高,见闻之广,仍然瞧不出南瑞麟这是什么身法,直睁着六只枭眼,骨碌碌乱转,惊讶不止。 这“禹龟洛行四十五步”法是简松隐毕生心血化研而出,真可以说是穷天地造化之秘,孕万象不测之机,简松隐只在与酒癫戈青阳较技之时露出一次,戈青阳同时展出武林绝学“璇玑迷踪步”,仍是棋差一步而败北,是以这套武毕以往未曾在武林中现过,饶他追魂三煞见识再广,也识它不出来历,不过他均瞧出南瑞麟是个身负绝学之人。 二煞追魂剑鄢奇用尽手法,均未能将徐云解开,依然昏睡,大煞摄魂掌刘奇,三煞索魂指田奇仔细端详徐云两眼,同时飞指而下,笃笃两声,只听徐云哼了一声,仍自昏睡如死,三煞暗中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知这套“分筋错骨手”,也是简松隐绝学之一,奇正相生,暗蕴生死之克,若一点上,非在相反部位三处穴道逐一飞指,更须指劲互有深浅,稍右谬误,便不能解开,还变得更为沉重,简松隐教南瑞麟这套“分筋错骨”绝学时,不厌其详,逐一讲解,费时五月,南瑞麟才底于成,不然,简松隐安可称作武林四奇之首,南瑞麟曾闻其师简松隐说过: “这套‘分筋错骨手’与现今武林之内家好手常用者迥然有异,威力何啻一倍以上,若不明其玄奥精微,妄自逞能解穴,不但不能解开,还适得其反,你学成之后,不在危难时,对方若不是恶迹昭彰之辈,轻易不得展出。”,南瑞麟听后,牢记于胸,他猜定追魂三煞必不能解开,是以才出这虚声恫吓之计,使追魂三煞疑神疑鬼,不敢派人妄向许谦家小施展毒手。 不知怎的,南瑞麟见了袁秋霞一面后,她所说的话无一句不令南瑞麟相信,抑是为她真挚之情所动, 或为她美艳使他意乱情迷,他自己也不得而知,袁秋霞说非至最后,不得轻显令符,虽未明其理何在,但必有缘故,故南瑞麟用言语稳住追魂三煞。 当下追魂剑鄢奇用尽手法,未能将司命魔君徐云穴道解开,不禁盛气微馁,甚感懊丧,少气丧子之仇,眼看即成泡影,沮丧之后,愤恨随着在心头泛起,不禁厉声道: “那位高人何在,何不请来见见?” 南瑞麟微笑道: “那位高人曾与少爷说过,不至必要他不现身,他说你们都是成名之辈,若一见面,你们必盛气难平,定要过手印证,他为保持威名,手下定不容情,那时你们就跳进渭水,也难濯除今晚之羞,所以命少爷传话,请你们返回西川,盛名难继,还请三思。” 追魂三煞不禁动容,沉吟良久不语,追魂剑鄢奇心头泛起一种感觉,自己追魂三煞之名,在江湖内人闻及,便如亡魂丧胆,连正眼都不敢妄视一眼,今晚若被这小鬼三言两语吓退,纵属实情,传扬江湖必被贻笑,颜面何存,甚难再立足于武林,他一想及此,遂冷笑道: “小鬼,我追魂三煞岂是你子虚无有之言能吓退的,如不请出这位高人,你也难逃一死。” 南瑞麟立时抚掌大笑道: “少爷早知你们不到黄河心不死。”说着眼觑在追魂剑鄢奇肩头一截剑把,道: “你必是追魂剑鄢奇,少爷久闻你的剑学在西南中原一带盛名卓著,如今宅内有两把好手, 一五行剑客周泰,再就是游龙子薛孟平,点苍剑学,奇绝天下,你能不能与他俩相比,若你能胜得他们,依少爷想法,那位老前辈不要你请,也会自来。” 鄢奇经不起他一激,厉声道: “小鬼,你是井蛙之见,不泛舟临海,难知海洋之大,你去叫游龙子出来,老夫要你见识,大开眼界。” 南瑞麟笑道: “那是当然,少爷也要看看值不值得偷学几招。不过,未定胜负之先,你们不可命手下暗算许府家小,休说那位老前辈不能容你,连少爷也饶不了你们。” 追魂剑大笑道: “老夫暂时信你这些鬼话,看有什么高人?”说时,用手微微向后一摆,红鹰会众立时撤后五丈开外,聚在一处。 此刻,浮云掩月,大地顿时一片阴黯,星光闪烁下,风飘荡衣襟,只见鬼影幢幢,使人不寒而栗。 南瑞麟忽震吭长啸,整如龙吟,悠扬清亮,震荡夜空那声音听在追魂三煞耳中,竟双膜刺痛欲裂,不禁大惊失色,真瞧不出面前这个年轻少年,竟蕴有此上乘之内功。 蓦然…… 宅内飞窜出游龙子等人,赛玄坛许谦一见追魂剑鄢奇,便拱手笑道: “鄢堂主,廿年小别,又蒙青睬,辱临寒舍,许某何敢克当!” 鄢奇瞥见许谦出言讥讽,不禁忆起杀子之仇,冷哼了声,飙忽电飞一掌,竟向许谦前胸劈来。 赛玄坛许谦只觉一片从未经历过强厉劲风,手掌犹距五尺之外,便感胸头一窒,气血上涌,想不到二十年后追魂三煞功力精进至此,不由大震,慌不迭地“金鲤倒穿”,全身一仰,足跟撑劲,电射倒窜出一丈开外。 那知鄢奇身法绝快,飞出一掌后,身形涌前,右手暴伸,跟着许谦退后的身形如影随形,飞袭而至, 动作之快,宛若在同一时内完成,堪称奇绝。 许谦一挺身,即见鄢奇左手电疾而来,无从可避,眼看许谦命在悬发之中,忽然, 一道寒芒惊天而至,望鄢奇迎面卷到。 追魂剑鄢奇蓦感寒气砭骨,须眉如削,知必是一柄宝刃所吐芒尾,饶他武学盖世,也不敢以血肉之躯妄逞一拚,顾不得再伤许谦,左掌急撤一旋,反手甩出一片强猛无俦的劲气,五指弹向剑尖,人也借力斜跃七尺。 千重寒光倏然一收,只见南瑞麟捧着玉螭剑立在丈外,鄢奇只觉所发的掌劲被卸于无形,登时心头一阵凛骇,忖道: “我这‘弹指气劲’若一发出,方圆一丈以内,无坚不摧,穿木裂石,这小鬼不知是何老鬼门下,竟能将我弹指气劲卸于无形。”想着,目光灼灼不住地打量南瑞麟。 赛玄坛死里逃生,心中甚是铭感。 这时南瑞麟冷笑道: “怪道你们自吹手下无三合之将,似这种暗算偷袭,算得什么?少爷如要学样, 一百个追魂三煞也完了。”说时,目光投在薛孟平脸上,一脸正色道: “薛大侠,方才三煞出言藐视点苍剑学,不值一提,说薛大侠不能逃出他们三掌之下,在下甚是气愤不平。” 游龙子薛孟平人最自负,知南瑞麟当着追魂三煞面前说出此话, 一定不是挑拨之词,当时气得须发激飘,嘿嘿冷笑不止,突然反手一把,呛啷啷掣出肩头长剑,迎风一晃,只见寒光如电,足下不丁不八,神态威武沉声道: “薛某来此,是为着冤家宜解不宜结,化开双方怨隙,不想招来轻视,薛某本身武学,在你们追魂三煞眼中固是不值一提,但点苍剑学,不容污蔑,来,来,来,薛某就不信抵敌不住你们三掌之下。” 追魂剑鄢奇闻言欺前一步,面目阴森,冷笑一声道: “薛老儿,你别盛气凌人,红鹰会与点苍素不相犯,交情极睦,今晚老朽为报二十年丧子之仇,恨如海深,你明知其事,尚敢前来架梁子淌浑水,你眼中尚有老朽三人在么?为今之计,避免双方伤了和气,你请自便,红鹰会决不留难。” 薛孟平深自追悔不该受五行剑周泰怂恿,说什么点苍既执侠义派之牛耳,眼看红鹰会在卧榻之旁鼾睡,猖狂无忌,已贻天下英雄耻笑,均认点苍仰红鹰会鼻息,是可忍孰不可忍,如今红鹰会势力扩张,又与彩衣教联合,欲蚕食整个武林,若点苍不乘此伸张正义,做几件大事以正视听,不然他们将谓点苍无人。 游龙子本是个气量狭仄,自视甚高之人,平时就对红鹰会深为不满,常思稍加儆戒,奈掌门师兄坚不以为然,认为这样作,将带来遍布滇省点苍弟子噩运,游龙子虽大不以为然,但总不敢背叛掌门之命。 如今为五行剑客周泰一再诱激,不由把潜伏内心已久的雄心,顿时激发,贸然随周泰前来许谦家中。 现在,他目睹追魂剑鄢奇突袭许谦的奇绝身手,暗中骇凛,自忖虽未必落败,但制胜恐怕无望,鄢奇所说固然有理,如就此抽身引退,岂不遭人耻笑,不由骑虎难下,首鼠两端,暗自踟蹰起来。 南瑞麟见状,腹中已是雪亮,不由大笑道: “许老师,看来你此次危难在所难免了,朋友如此,有不若无,你放心,在下虽艺薄力浅,总不会诺言自食,惜命抽身。”说罢仰面又是一阵朋笑。 追魂三煞虽知南瑞麟存心相激游龙子出手,但均暗中钦佩南瑞麟聪明机智,小小年岁,就有此过人才华,不由死冰冰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 游龙子薛孟平经不起南瑞麟冷言相激,不由全身一阵热血沸腾,须眉怒张,纵声长笑道: “鄢老师,今晚总是不散之局,不如你我以本身剑学互相见证,薛某也想藉此长长见识。” 鄢奇冷眉一轩,道: “好!好!薛老师你先请赐招吧。”说着,肩头一声清亮剑吟,寒光夺目, 一柄长剑已掣在手中。 那掣剑动作飞快,夜色苍茫,众人虽练有夜眼,均看不清他的出势,果然追魂三煞无愧于有此盛名。 游龙子薛孟平此刻也是飞快长剑出鞘,与鄢奇两人均都长剑平伸,腰微伏,虎视眈眈地蓄势乘机出剑。 月已斜西,隐入一片云层内,大地呈现一片昏茫,只有星光闪耀,夜风风势加劲,啸涛声起天籁,只见薛孟平鄢奇两人胸前长须劲拂,神态鸷猛。 其他二煞频频注目在南瑞麟脸上,见他神采丰逸,越瞧越爱。 蓦然薛孟平剑动如风,振腕起处,就是五点寒星罩向鄢奇胸前五处重穴,剑气嘶啸锐利。 鄢奇顿笑一声,左足微撤,反腕出剑,亮起一片光幕,电漩疾转,风涌而出。 两人都是剑学泰斗,今晚一战关系终生荣辱,是以战战兢兢,欲互抢一招先机,随之源源而出,才有制胜之望,高手过招,粟米之差也不能,只观两人面色凝肃,可知两人心情沉重。 薛孟平出剑原是虚招,鄢奇长剑一动,大喝一声,身走坎位,疾腕出剑便是九招,展出一套点苍绝学“大九宫剑法”,只见漫天银光,金星万点望鄢奇全身上下左右洒攻,无一剑不是凌厉之至。 南瑞麟见薛孟平出剑如电,力沉刚猛,身形飘忽,晃若游龙,不由微哦了一声,心说: “无怪他这么狂傲,攻的都是令人难防的部位,身随剑动,疾走如风,不愧游龙子之名!” 反观鄢奇手中青虹电动,撒出一片光网,竟展出他那驰誉武林“追魂夺命三十二式连环剑”绝学,左掌五指飞洒,指风划空生出锐啸,着实诡奇。 要知追魂三煞都是掌剑指号称三绝,又三位一体,形影不离,多利害之对手,也经不起最后他们三人联臂合击,但他们不遇极利害的对头,绝不会出此一策,然而对方见得三煞,就先存一种心怯,动起手来,无异功力打了大大的折扣。 薛孟平先也有此种怯念,在心理上微微作祟,但究竟他是成名人物,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剑一出动,把心神尽灌注于剑招上,前生怯念一扫而除,这“大九宫剑法”被他运用得妙到毫颠,满天金星飘洒,挟着狂飓飞卷。 鄢奇追魂剑法果然诡奇神妙,剑起千层剑浪,密密层层,犹如海潮春浪,无际无休,左手索魂指漫空飞出,配合得天衣无缝。 两人都是一沾即收,溜滑袭招,这一动上手,便是百招过去。 下弦月西坠朦胧,天色四鼓将尽,寒星稀疏,只见两条黑影,宛似鬼魅飘风,剧气惊天,游龙缠斗。 此刻南瑞麟暗中参摩两人剑法,一式一招详判精微,总觉不如酒癫所传之“猿凤剑法”那么神奇。 蓦然,追魂剑鄢奇一声长笑,叮叮两整微响,剑芒顿敛,但听游龙子微哼了一声,身形飞退五六尺开外,只见薛孟平颔下长髯短了五寸,面色甚是难看。 原来那鄢奇门得性起,一招“灵蛇吐信”直指薛孟平胸坎重穴刺去,飞快若电,置薛孟平推出一招于不顾,堪近胸坎一尺处,骤又加劲抖腕,振出一线剑芒,震开薛孟平推来的“九星换位” 一招,只见薛孟平胸前长髯迎刃而断,要不是他抽身得快,就得在鄢奇剑下亡身。 薛孟平想不到今晚败得如此惨法,虽说断须,却比负伤,或是断肢残腿还要难过,禁不住星目中潮湿,收剑抱拳道: “薛某今晨拜受鄢老师之赐,永铭心版”,说罢,双足一点,刺空疾跃而走。 周泰见游龙子已去,那还有脸留此,不但将追魂三煞恨得入骨,连南瑞麟也一并恨上了,怒视了南瑞麟一眼, 一言不发,蹑着游龙子身后,振步窜去,一刹那,两人身形都隐入夜色苍茫中。 此刻,鄢奇长剑一指,瞪着南瑞麟冷笑道: “现在你所说的那人,总该请出来吧?” 南瑞麟也报之一冷笑道:“怎么你们还不死心,定欲一见,看来你们都是回光返照,难逃一死了。” 鄢奇大喝道:“小鬼,你敢胡说”! 南瑞麟脸上忽浮出似笑非笑神情,星目一睁道: “我胡说,只怕你们在胡说,方才你们说过游龙子不能在你掌下走上三合,怎么你走出百招以外,才幸胜一剑,大言不惭,真是见面胜于闻名,依我看法,不要那位老前辈出面,在我手下你们就讨不了好去。” 追魂剑鄢奇望了身旁二煞一眼,不怒反笑道: “如今出得一些年轻小辈,越来越大胆了,老夫也瞧出你一身武学不俗,好,老夫接住你,只要你走出百招以外,许谦这笔账,三年以后再来清算好了。” 南瑞麟心中大定,知道许谦家中性命暂时保全了,摇摇首道: “你不要小觑我,武功何止不俗而已,根本造诣精绝,你既将此事暂放在三年后,我也出手稍留分寸好了。” 鄢奇大笑道:“想不到你这小鬼竟学会了一套自吹自捧的本领,老夫也不想伤你,掌上见胜负吧!”说着将剑扫回剑鞘内。 南瑞麟这时回面望着许谦等人微笑道: “诸位请回宅内吧,事情已了,只剩在下献丑,有什么好看?输了在下无脸见人,否则,他们三位也挂不下去。” 赛玄坛许谦此时如释重负,闻言笑道: “如此,少侠请自留意了。”说后同侯西等人走返宅内。 此刻,摄魂掌刘奇走了前来,望着南瑞麟微笑道: “你姓什么?看你根骨良好,如就拜在老夫三人名下,也可造就你一身奇才武学。” 南瑞麟摇摇首道: “背师重投,形同叛逆,何况你们还不配做我师父。” 一言激起了追魂剑鄢奇怒火,猛喝道: “小子,你真不识抬举。”突然纵在南瑞麟面前,身法捷如鬼魅,跟着一掌击出,那只掌影竟似从任何方向而到,劲风飒然,刚柔并济。 鄢奇虽然攻出一掌,但极爱惜南瑞麟才貌机智,只展出六成功力,即就是如此,仍是奇绝无伦。 南瑞麟大吃一惊,追魂三煞果然名下不虚,来掌闪电而来,容不得他多所犹豫,身形一错,飞掌迎出。 双方掌力轻轻一触后,南瑞麟忽觉对方掌力柔极突变刚猛,竟似一堵钢壁,由四方八面涌到,掌心生痛,他为免三煞识破自己师承来历,以普通掌力对付,想那三煞何等成名人物!岂能如此容易轻视,他心中一动,身形疾晃,脱出鄢奇掌力之外。 追魂剑鄢奇忽“噫”了一整,步法云飞而出,随着南瑞麟脱出的身形,变打为指,五指箕张,向臂腕各处麻穴点去。 那知南瑞麟步法一变,绵绵而动,更比鄢奇魅疾。 追魂剑鄢奇只见眼前一花,面前已是空晃晃地遁无人影,南瑞麟早走在鄢奇身后五尺之处,垂手昂立,面含浅浅微笑。 经此一来,不但是局内人鄢奇大出意外,而且立在场外的摄魂掌刘奇,索魂指田奇亦深觉诧异,俗语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田刘二煞虽置身局外,亦瞧不出南瑞麟此种诡异玄妙的步法是何来历。 昔年酒癫戈青阳,醉傲江湖,晚年以一套“璇玑迷踪步”纵横江湖,遍无敌手,三煞在这“璇玑迷踪步”下吃了一次大亏,此刻见南瑞麟这种神奇步法,只觉较昔年所见的戈青阳“璇玑迷踪步”更胜一筹,追魂三煞焉得不心惊诧异。 当下鄢奇皱皱眉道: “无怪你这么狂傲,果然还有一点实学。” 南瑞麟朗笑道: “你自不信,还有何说,凭你一人恐不能取胜,你们三位联臂还可试试。”这句话不能说南瑞麟英气太露,他存心杀杀追魂三煞威焰,稍遏他们日后为所欲为之恶性。 追魂三煞虽都是年逾花甲,古稀将届,但好胜好名之心,不因年事矍烁而稍减,田刘二煞同时重哼得一声,嗖然欺身而出,与鄢奇分立三方之位。 只见摄魂掌刘奇阴阴说道: “年轻气盛,夜郎自大,恐非你之福,老夫等三煞联臂合袭,永未落败,故可保持盛名迄至如今,掌剑指三股力道同出,纵是一流高手也不堪一击,你自问能抵敌否。” 要知三煞并非虚言,他们一身绝学,驰威西南,实在不是侥幸所致,方才追魂剑与游龙子薛孟平比剑百招以上,才取胜一招,这不是说鄢奇功力只较薛孟平略胜,而是鄢奇在出手时,心中有所顾忌,他不想以一身之仇,而与点苍为敌,点苍虽不足惧,但星星之火,足可燎原,或令引起一场武林大变,红鹰会在常人目中可说是实力雄厚,然而积数十年生聚,仍局促黔滇川一隅之地,可见尚有窒碍,不足与天下名门正派相抵衡,此时此地,非是与点苍挑破脸面绝好良机,故鄢奇存心让招在百招外。 摄魂掌刘奇怕南瑞麟因此小觑二煞功力,所以用言点破,他们亦瞧出南瑞麟必是一隐世高人门下,不然,何至功力精深如此,故略有畏忌,不过,他们将先前所生怜才之念,一扫而尽,心中气极。 晚风甚劲,袭树生啸,穹苍浮云化作丝丝吹散,寒星闪烁明灭,冷月斜晖,原野灰黯又变一片迷蒙,凄寂,只有远处农舍中数声断续狗吠,冲破这似水夜静。 淡淡月晖映着摄魂掌刘奇胸前长须,飘拂分扬,在他说话时,南瑞麟见他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但那笑意却含蕴着怒毒,阴森,不禁看得心头泛上一阵寒意?却仍然含笑说道: “徒托虚言,济不了事,天距曙光不远,动手请早吧!不然,恐怕那位老前辈等得不耐烦了。” 那摄魂掌刘奇一声大喝道: “你不用拿花言巧语,哄骗老夫,赶紧拔出你身后长剑,稍时掌剑指一攻,根本不容缓手之机,要想拔出也不可能,免得武林传言三煞联臂欺侮你一个赤手空拳小辈。” 南瑞麟大笑道: “是我要你们如此,外人岂可淆惑视听。”说着一掌飞出,竟是乾坤九式中“乾坤雷鸣”,迅快无伦,风声嗡鸣。 三煞也同时发动,掌风指影,漫天剑浪,纷纷递到,攻势极其凌厉,身形诡奇之至,遵照三才方位,穿梭互换。 此刻,南瑞麟绝奇天下之“禹龟洛行四十五步”已走了开来,手中随着亦展出慈慧大师禅门奇学“乾坤九式”中“乾天廿七式”。 南瑞麟已尽窥乾坤九式玄奥,紧守着乾天廿七字口诀,一时阳罡真气,流荡场中,风雷之声,嗡嗡不绝,而身法更胜鬼魅飘风,忽东忽西,毫无定止。 三煞此时尽展平生绝学,雷厉电闪,仍然如同捕风捉影,一沾即滑,自己掌剑指玫出之时,触及乾天廿七式阳刚罡力,突然手腕震得微酸,被迫荡开,不由均心中暗生骇凛,看来数十年威名,将废于一旦。 南瑞麟乾天廿七式实不足以克制三煞,仅恃“禹龟洛行四十五步”脱出三煞精奇武学,但依然被三股劲力飞袭得掌心发热,脊心生寒。 蓦然…… 南瑞麟掌式一变,阳刚罡气顿敛,一变为阴柔,略不带风,犹如柳絮沾水,软不着力,竟反为坤象五十四式,似缓实速,含蕴着幻波迷离之无尽禅机。满天掌影缤纷宛若飞花散雨。 冷月斜晖下,只见追魂三煞神情激动,鸷攻鹰扑,怒啸连声,声激夜空。 坤象五十四式一出,南瑞麟在式内尚渗用“先天太乙六合掌”,柔极阳生,潜力奇大,三煞攻势不自觉地攸攸荡开,似击着一环韧幕上,手腕一软,力道就卸去九分。 追魂三煞越打越骇,他们试出南瑞麟功力与他们不相伯仲之间,只是南瑞麟身法太过奇诡,使他们攻出凌厉招数悉数扑空,虚空发招,往往卸损内力太甚,不禁怒发如雷,彼此打一手势,三煞愈自加快身形,招式亦变为歹毒,无一不是杀着,尤其三煞身形穿错梭织,如一张蛛网,欲使南瑞麟无所遁其形。 南瑞麟从鹰愁涧服用“千年空青石乳”,又经酒癫戈青阳助他打通生死玄关后,真力不自觉地在体内互生互增,从不虞疲乏,武学愈发纯熟自如,悟彻精微,宛若行云流水,源源无尽。 但武学一道,虽说是根骨秉赋为先天之条件,但讲究是一份火候, 一份功力,学与时日俱增,南瑞麟才不过出道数日,仗着名师谆诲,又福缘深厚,是以他武学已凌驾江湖一流高手,然而经验太差,不足以发挥他本身所学,三煞一变攻势,他就感有举步维艰之势,任他施展奇绝天下“禹龟洛行四十五步”法,迷离幻变已极,但追魂三煞有若附骨之蛆般,跟踪而到,仅是半分之差,不由心头骇念陡生。 他原不欲施出师门绝学“分筋错骨”手及“太极神功”,以防被他们识破师承来历,但现在再不展出,恐怕自身性命难保,眼见追魂三煞目蕴凶光,头上白发戟立,就知他们心存恶念,意随心动,抽掌凝劲,待展出“太极神功”。 这本是一刹那的事,追魂三煞目光何等锐利,乘虚蹈机,是练武人必需条件,三煞乘着南瑞麟抽掌分毫空虚时,追魂剑鄢奇一招“拦江截斗”,如同电漩星飞地卷到,而摄魂掌刘奇同时一招“力阻狂澜”向南瑞麟胸后罩来。 南瑞麟不禁目骇神摇,此刻索魂指田奇五指一出,露出一蓬飞花指影,又向他的“期门”, “腹结”,“元枢”等穴电射而至,三煞攻到中途,手法突变,南瑞麟目中所见到的满是三煞身、剑、掌、指影,避往任何一方均不可能,这一情怯,真力一涣,双臂已不由他使唤了,微叹了一口气。手臂略晃了晃,这本是下意识的举动,略知不可为而为之。 人的激动,多是不可理解之事,但三煞一见,以为南瑞麟可是一招杀着,不禁手势略缓。 就在此刻,突然远远起了一声娇唤: “三位叔父住手”,跟着一条婀娜身影,在月色之下电射而来,身法绝快。 驰到十丈开外,燕子三抄水,姿势曼妙无比,随风落在四人中间,婷婷而立。 三煞闻整立即撤出三尺,南瑞麟乘机跳出圈外。 南瑞麟只见正是前见袁秋霞姑娘,姑娘一落下,便凝眸望着南瑞麟,瓠犀半露,似笑非笑。 袁姑娘风中驻立,罗衣飘舞,绰约若仙,姿容绝世,风情万种,南瑞麟看得心中怦怦而动。 追魂三煞自小就爱这位侄女儿,会主仅此一位掌上明珠,珍逾性命,无时不为他女儿婚事担心,三煞爱若亲生也曾为他留意过十数俊秀少年,怎奈姑娘孤霜傲骨,不假颜色。为此蹉跎青春,眼看标梅已近,其父紫面韦护袁旭替她深深着急,追问袁秋霞心意,姑娘笑道: “合适之人可遇而不可求,爹爹无须为女儿着急,可是等女儿找到一个知心人,爹爹可不准故意为难。”袁旭大笑应允。 追魂三煞眼见袁秋霞对南瑞麟凝眸含情这种态度,一反过去傲骨霜面,那有不明白的,于是摄魂掌刘奇呵呵大笑道: “霞侄女,你怎么知道我们三个老不死在这儿呀?” 只见袁秋霞妩媚一笑道: “说你们是老不死,真的是老不死,侄女儿要把今晚你们三煞联臂猛袭一不知名少年传出去,看你们有何颜面再立足于江湖。” 刘奇击掌大赞道:“骂得好!骂得好!谁叫我们三个老不死的得罪姑娘心上人哩!” 南瑞麟不由俊面绯红,耳根发热,微瞟了姑娘婷婷娇态一眼,即仰面翘望云天,默默出神。 袁秋霞也是一阵娇羞不胜,连连顿足,嗔道: “三位叔父真是无赖,侄女是好心,他,……”说到他,愈发玉靥发热道: “他身怀有武林四奇的令符嘛!三位叔父能够碰吗?” 三煞同时怔住,目光落在南瑞麟脸上,只见南瑞麟目注在冷月飞云上,若有所思。 索魂指田奇瞪着眼问姑娘道:“咦,姑娘你怎么知道他身怀四奇令符的,莫非你们早认识了的。” 姑娘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 “侄女儿三更时分已来过这里一趟了。”虽然语不露骨,但表明了与南瑞麟已见过面。 田奇“哦”了一声,若有所悟,诙谐地一笑自言自语道: “这年头太奇怪了,一见钟情的事竟会发生,我这老不死的真算增了见闻……”声犹未了,姑娘气得娇叱一声,只见姑娘身形电射地向田奇扑来。 田奇晃身避过姑娘,呵呵笑道:“好侄女儿,我这老不死的并没说错话呀!” 姑娘气得一张小嘴掀起老高,但秋波斜睨在南瑞麟身上。 南瑞麟仍然凝思着适才一幕,似朦若无觉。 袁秋霞见状,心中暗疑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事啊?” 忽然一阵微风吹起,南瑞麟正在绮思着袁秋霞绝世丽容,与樊氏双姝并无逊色,他不知道何舍何取,更不知道他是应该不愿该在自己绝艺未成,大仇未报时谈情说爱,他深明儒家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之理,但他在意乱情迷之际,不禁绮念潮涌,蓦觉这阵风,寒意透骨,便觉有异,腾身一掠,迅若电光石火般挡住姑娘身前,意随念动,护身真气已密布全身。 这种微风袭过追魂三煞后,便倏然而收,三煞双微感有异,均认为天候气流不均所致,亦不置理会。 这时,姑娘对南瑞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深感惊讶,张着星眼怔望着他。 南瑞麟俊脸一红,忙别过面道: “三垃竟不曾发觉这风力有异么!在下想出有种掌力极为相似,蚀骨糜腑,往往而不自觉,似是天下绝毒的‘幽风蚀骨掌’,莫非三位的仇家暗中施出么!” 此言一出,三煞果然面容变色,神情激动。 突然…… 侧面远处起了一个苍老宏亮的声音道: “三煞,廿年前故人你就忘怀了么?老夫曾说过,廿年后以牙还牙,以毒还毒,想不到你们还抵不上一个小辈见识。”说着哈哈大笑,随着一条身形在茫茫月色中腾起,望西窜去,捷如鹰隼。 三煞在那人话声一张之际,同时大喝,凌风扑去。 星月闪烁下,只见四条身影,在麦野平畴上,前后驰窜。 第十四章 初睹白羽 枇杷门巷 此时,袁秋霞姑娘默默含情,凝视着南瑞麟,如花娇靥上露出似笑非笑,梨涡浅现,婷立在风中,罗衣飘拂,神态十分迷人。 南瑞麟被她瞧得面红耳赤,心跳不住,半晌,才挣出一句话,道: “袁姑娘,追魂三煞此去必然有险,难道你不赶去相助?” 姑娘嫣然一笑,道: “不妨,三位叔父平生结怨的仇家,不计其数,杀劫相寻,几乎无时无之,但他们都是量力而为,不成即退,倘若仇家太厉害,他们稍等片刻,也就回来了。” 南瑞麟摇首说道: “在下可不是这么想法,追魂三煞现在为绝毒天下的‘幽风蚀骨掌’暗伤,休看他们功力精湛,暂时无事,若一妄逞真力,与对方作生死殊斗时,就怕发作得快。”说着,微微一笑,又道: “本来,追魂三煞也是在下仇家,不应该对他们关护,只是练这‘幽风蚀骨掌’的人,未必较追魂三煞善良,是以权衡轻重,才请姑娘赶去相助。” 适才,一阵寒意透骨的微风袭来,南瑞麟倏然涌身挡在姑娘身前,袁秋霞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深感惊讶,莫明其故,闻言才知南瑞麟用身挡住,深恐自己被“幽风蚀骨掌”暗算。 芳心大为感动,星眸一动,忙道: “哦,那我非要去瞧瞧不可。”说着轻“咦”了一声,张着星眼问道: “难道你不怕幽风蚀骨掌么?” 南瑞麟道: “在下警觉快,已用真气密护全身,大概无妨,姑娘,你快去吧,迟恐无及。” 袁秋霞一点螓首,娇笑了声道: “这是你赶我去的哟!好!等会我们再相见吧。”说着,莲足一点,化作一朵白云,就地腾起,只见去势电疾,星烁月茫之下,眨眼,只剩一颗白点。 南瑞麟望看袁秋霞姑娘清逝的身形,痴痴发怔。 情之移人,往往在无形中可变化一个人气质,本来,南瑞麟对追魂三煞恨若芒刺。现在,都不知为了何故,对他们厌恨心理,竟冲淡了三分,究竟是受了袁秋霞影响,或是为了他故,连他自己均无从解释这心理现象。 参天松树下,孤零零躺着司命魔君徐云,仍然昏迷不醒,南瑞麟目光望了他两眼, 一掠近前,伸手在他胸前飞点了三指,才转身走进许宅。 月落乌啼,夜色苍茫,南瑞麟正与许谦等人谈话之际,忽闻一声怪啸划破云空,送入厅内,其声尖锐无比,触耳心惊。 南瑞麟冷笑一声,霍地起立,道: “诸位且莫出去,待在下出外看看是何厉害人物前来。”说着,双肩一振,身形电射穿窗飞出,他身形绝快,望怪啸传来方向迎去。 只见微弱星光照耀之下,隐隐瞧出一人在那原野麦陇上飞驰奔来,身形略带歪斜,显然负有内伤,不时喉间吐出一声声怪啸。 及至近前,原来正是追魂三煞老大摄魂掌刘奇,右臂衣袖血痕斑斑。 摄魂掌刘奇一个踉跄煞住脚步,频频喘气,调息良久,抬目微笑道: “追魂三煞生平不求人,现在老来运悖,有事相求少侠,不知少侠可允老朽所请否?” 南瑞麟皱了皱眉头,淡淡一笑道: “但不知老英雄有何事相命,只要无愧我心,力之所及,在下无有不遵从之理。” 摄魂掌刘奇苦笑一声道: “老朽知少侠心目中一定认为追魂三煞是罪不容诛,积恶如山盗匪,其实老朽等不过是恩怨分明,草莽人物,下手自有分寸,但身入黑道,如白染皂,陷溺太深,不可自拔。武林中以讹传讹,将老朽等形容成无法无天的巨擘……这些都是无关宏旨之事,盖棺论定,那时必有一个分晓。”随之,又是一声呛咳, 身形晃了晃,猛吸了一口气,强目稳定身形。 南瑞麟见状忙道: “老英雄受伤甚重么?”身形动了一动,作伸手欲扶状。 摄魂掌刘奇面露感激之容,道: “这点伤,老朽倒能挺得住,没有什么,只是袁姑娘被那淫魔掳去……” 南瑞麟大惊道: “怎么?袁姑娘这好身手,还被掳去,这人是谁?” 摄魂掌刘寄目光落在南瑞麟面上,注视片刻,才道: “因此之故,所以老朽不惜耗损真元,奔来相求少侠……方才,施展‘幽风蚀骨掌’之人,为老朽三煞大仇,名唤白头翁那信,二十年前在川西采花做案,被老朽击成重伤。 那知他投在终南飞魔欧阳玉修门下,习成‘幽风蚀骨掌’,老朽等追去,正搏斗得难分难解之际,不意袁姑娘赶去,白头翁同伴正巧为终南飞魔之子欧阳斌,数年前终南飞魔即遣人向敝帮主求亲,被袁帮主婉拒,推说女儿还年轻,再过几年才说,这一来无异自投虎口。 袁姑娘为欧阳斌迷阳针所伤,老朽等救援不及,心神一涣,终被欧阳斌打上三支蛇头白羽箭,袁姑娘也被掳去……” 南瑞麟耳闻白羽箭三字,胸头气血一阵狂涌,不禁轩眉激动接口道: “老英雄,那支白羽箭是何形状,可否能与在下一说?” 摄魂掌刘奇何等老练,一听南瑞麟出言对白羽箭如此重视,便知南瑞麟必有一番恩怨在内,遂在怀中取出一支磷光闪闪,长可七寸之白羽箭来。 南瑞麟接过,在微弱星光之下,仔细审视,胸头可是一阵猛震,只觉此箭与自身持有的一模一样, 所不同者,箭簇蛇头无针风,陡忆起恩师简松隐所说,蛇头白羽箭普通江湖一班高手均合用,不要以毫厘之谬,失诸千里,则双亲在天之灵难以瞑目,继而转念道: “这支白羽箭,制作也甚精巧,并无二致,说不定在此箭上可寻出仇人。”想定,遂抬目笑道: “现在老英雄对此事如何处理?” 摄魂掌刘奇面容愤激,突然振声狂笑,高吭云霄,随着夜风四溢,引来一声声狗吠,在这蒙蒙寂静黑夜中,这笑声益发显得凄厉、恐怖。 良久笑定,刘奇才道: “老朽别无他求,只求少侠救回袁姑娘,想那袁姑娘玉骨冰清,不假任何少年颜色,但由老朽眼中瞧出,她对少侠似一见钟情,这是从未曾有的现象,少侠与她堪称天造地设璧人一双老朽若目睹你们成为连理,虽死无恨。”说至此一顿,又道: “老朽知少侠为武林四奇门下,一身武功炉火纯青,但终南飞魔欧阳玉修功力不在武林四奇之下,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欧阳斌临行声言,三日之内必遣人叩谒敝帮主提亲,半月内完姻,在此半月内袁姑娘定可无恙,少侠此去,先去长安开元寺附近游玩,终南飞魔近拟自创宗派,延揽好手,飞魔门下多在开元寺左近作狭邪之游,说不定以少侠之机智,可假意接纳,作为进身之阶,再相机下手,救袁姑娘出囚,若能如愿,追魂三煞定感恩图报,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语极诚恳。 南瑞麟怀恨白羽箭之仇,不禁慨然允诺,跟着笑道: “老英雄伤得并不要紧么?” 摄魂掌刘奇目中突射神光,哈哈笑道: “这点伤还致不了老朽死命,何况那白头翁那信‘幽风蚀骨掌’并未习到家,老朽现与二位拜弟赶返总坛,将息数天,必赶去终南。哼哼,老朽登入终南之日,便是白头翁那信授首之时……少侠,郑重相托,容再相见。”说罢,双肩一晃,激射驰去。 南瑞麟不禁凝思良久,忆起樊氏双姝姑母对他声色俱厉说道: “你不可见异思迁,令玉莲玉珍伤心,我若知情,必不饶你。”不由愧念顿生,但一思及白羽箭,双目潜然泪下,自语道: “为人不可无信,既已面允于摄魂掌刘奇,就要全始全终,好在敦煌石窟之期,尚在两月之后,如期在月圆之前赶到,便可无虞。”想定,遂转身缓缓走去。 夜风四起,盈耳啸吟,寒星稀-,景色甚为凄迷。 南瑞麟一跨入大厅,许谦等人正等得发急,欲出外相寻,此刻见到南瑞麟神色凝重,赛玄坛许谦启口相问究竟。 南瑞麟微笑道: “方才是追魂三煞老大摄魂掌刘奇来此,保证不再向许大侠生事,前仇一笔勾销。” 许谦大喜,立命老家人刘二请出妻儿道谢,众人聚谈了片刻,许谦引南瑞麟等人至客房安憩。 南瑞麟与侯西共处一室,将方才之事与侯西密议。 侯西大惊道: “终南飞魔欧阳玉修武学已达超凡入圣地步,少侠既势在必去,总以小心为是,等老朽熟思一计,派人相伴在开元寺左近,与终南门下交往,俾得早日救出袁姑娘。”两人谈了一阵,才闭目睡去。 日上三竿,南瑞麟与侯西赵大成三人告辞,许谦直送出五里之外,才挥泪而别。 口口口 长安开元寺址在东大街路南,紧邻巍峨之钟楼,红墙绿瓦,殿宇辉煌壮丽,寺内塑右十八罗汉像,披纱架袍,坦胸露脯,神情不一,唯妙唯肖,塑工之细,迥异常品,显然为唐代建寺遗物,后殿有唐玄宗御容,现已未见。 寺内尚有藏经楼一座,飞檐险角,建筑瑰丽,尤以藏经之富,鲜有能及之者。 长安居民去开元寺朝香求愿者,不绝如缕,每当夕阳斜照时,木鱼钟声,梵音不绝,信为古刹圣地。但开元寺左近,又是粉白黛绿,燕语莺声,狭邪之处,相与一较,不啻天壤。 这日,时交申初,日已西斜,开元寺门前广场人群如梭,熙来攘往,在靠西一角,植有一株参天古槐,古槐之下倚着一中年乞丐,蓬发垢面,神情狞恶,穿着一身千疮百孔,污秽不堪的短装,睁着一双鼠睛骨碌乱转,见着衣着华丽之人,即伸手索讨,不给不行,又身法绝快,两三丈的距离, 一晃即至,想避开他也不成,故逢上他伸手的人,自认晦气,多少拿出一点散碎银子了事。 这乞丐索得施舍后,也不谢一声,神色冰冷又纵回古槐之下斜倚着。 此刻,开元寺内走出两人,一是方面大耳,黑须中年人,步履稳重, 一是剑眉星目,丰神如玉的少年,身背一把长剑。神彩潇洒不凡。 这黑须中年人一眼瞥见乞丐倚在槐树下,低声耳语道: “这化子就是湘西恶丐何德三,功力不凡,尤以轻功高绝,号称千里追风,足迹少有出得湘西,不知何故近在关中露面,半月内,每在夕阳傍山时便在开元寺前恶化,今日来得早了些。” 那少年微笑不语,心忖: “这何德三轻功再好,也不及我师门‘浮云掠月’身法。” 此两人正是南瑞麟与赵大成兄长赵文成。 赵文成本司连环镖局钱财外务,精明能干,又在长安日久,眼皮子最宽,金刀侯西便请他与南瑞辚作伴。 正在此时,忽见湘西恶丐何德三突飞身向一衣着华丽的年约二十五六青年硬讨,立时,两人发生争执,只以人声嘈杂,又存身较远听不甚清楚。 赵文成手臂轻撞了南瑞麟一下,道: “那人是终南门下,笑面书生祝效虞,两人都是狂傲不可一世人物,必有一番好戏可瞧。” 南瑞麟心中一动,便拉着赵文成走向前去。 一到近前,便听出笑面书生祝效虞笑道: “我知道你是丐帮门下千里追风何德三,凭什么你敢在开元寺前硬拿硬要,这还有可说,现在竟找上我笑面书生头上来了,这无异是虎头上捉虱,送死不知。”随即又是哈哈大笑。 何德三翻眼一瞪,-道: “要饭的不管你是笑面书生哭脸秀才,反正伸了手就得给,决不空手而回。” 祝效虞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 “你想找死,也未尝不可,祝某怀中现有拾两黄金,倒要瞧瞧你怎么个拿法。”依然是一脸春风,不带半点怒意,无愧于笑面书生之名。 湘西恶丐冷笑一声,突然出手,身形如离弦之箭,右手疾望祝效虞右胁抓去。 笑面书生心内微惊,忖道: “果然不虚千里追风之名,只看他出身之快,可见一斑。”然而祝效虞功力也不凡,身躯一挪,便闪开五尺,旋身探掌, 一招“犀牛望月”打去,手出劲风锐厉。 那知何德三身形绝快,一招落空,只见他右足一掠,瞬眼便欺在祝效虞身后一双掌虚空下按。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南瑞麟细瞧湘西恶丐何德三所施展的身法,果然诡异,但笑面书生身处其境, 大为吃惊,只见眼前一花,便失去恶丐身影,空负一身武学,无从施展,接连九个照面下来,不禁头目昏眩,额角淌汗。 恶丐何德三不时发出讥讽之语,说: “快点施舍十两黄金,要饭的只要钱不要命。” 笑面书生枉自气愤,也是无用,一招一掌都是劲道十足,手法奇诡,可是轻灵身形差着何德三一筹。 武功一道,毫末之差,足令殒命丧身,尚幸何德三在大庭广众之间,不便施出杀手,欲迫使祝效虞筋疲力尽。 笑面书生此时面上微笑一扫而尽,额角青筋突露,施出一套回风掌法,将身形护定。 人群围观如堵,尚掺着一片喝彩之声。 这时南瑞麟一步跨进,两掌凝足太极神功,突然分击出去。 湘西恶丐何德三正在得意之际,蓦觉一片强劲之风压体,立感立足不住,踉跄倒退三步,眼露愤怒光芒。 祝效虞也被太极神功荡开身形。 只见南瑞麟望着湘西恶丐何德三一声冷笑,道: “天下有你这种强拿强要的恶丐,若少爷向你强要,你又该如何?” 湘西恶丐何德三心惊南瑞麟掌力惊人,然而南瑞麟才不过打出五成真力,皆因他深守君子三诫,才忌露,易遭人嫉视。 要知湘西丐帮何德三虽是穷家帮弟子,但名列丐门之外,倚恃“千里追风”身法及四十九手灵蛇掌两种惊人武毕,欺诈却掠,恶名卓著,江南武林纷纷侧目,连丐帮都不欲招惹于他,生平倨傲辣手,独来独往,神出鬼没。 此刻,何德三鼠睛一瞪,嘿嘿冷笑道: “不知死活的小子,向要饭的硬要,那就要问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鼠眼内迸出冷芒如电,令人不寒而栗。 笑面书生祝效虞心感南瑞麟解围之德,暗中担心湘西恶丐猝然出手,他那千里追风身法,驰誉武林已久,虽然料想南瑞麟武功不差,但究竟年事方浅,对敌经验欠丰,是以他暗中蓄掌戒备。 只见南瑞麟微微一笑道: “少爷只要你一件衣衫,久闻你千里追风身法奇绝武林,依少爷的想法,简直是浪得虚名之辈,方才所见委实不值一笑,你在十招之内,若近得少爷身形,即以二百两黄金奉献如何?” 湘西恶丐闻言凶性顿发,大喝一声,两手如风疾出,足下一动,明是踏中宫进招,闪电之间,却已变离为坎,从侧向而进,掌风锐利,委实鬼魅之极。 南瑞麟渊淳岳峙,对湘西恶丐猝然进招视若无睹,待到他双掌堪近眉际,足步一撤,便掠在何德三身后。 笑面书生祝效虞看得双眉一扬,暗叹一声: “好快的身法!”心中称奇不已。 湘西恶丐灵蛇掌一递,眼看掌缘就要沾着对方,蓦地一花便失却南瑞麟身影,猛觉后胸冷风袭来,不由大为惊骇,忖道: “这小子那学来的鬼飘风身法。”他不知“禹龟洛行四十五步”,竟认作鬼飘风,甚是好笑,此刻他略不怠慢,身形急望前一窜,随之一塌,两手灵蛇盘腰,旋身撞去。 及至何德三睁目一瞧,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那右半点南瑞麟身影,不由目瞪口呆,忽听身俊一声声咳,跟着冷风袭至。 这一来,何德三吓得面无人色,但他究竟是江湖巨擘,老于搏斗,情急智生,身形电射出得两丈开外,暴喝一声,人已凌空拔起,半空中一折腰,变为头下足上,挟着一片劲风扑了下来,两条手臂宛若灵蛇般游动,看不清他由何处砸下。 这是湘西恶丐三绝招之一,名谓“万蛇星泻”。 南瑞麟目睹湘西恶丐这种精妙绝招,不由暗暗赞许,闪电之间,那何德三已扑近头顶未及五尺之处,只觉劲力袭人微微窒息,急的双足一动, “戴九履一”轻轻脱出这片劲风之外。 那知湘西恶丐何德三身形未落地,拧腰一旋,作弧形急追南瑞麟身形而去,电疾无伦。 南瑞麟临敌经验大非昔比,人又机警异常,冷冷一声长笑,振肩一鹤冲霄,凌空升起,恶丐双手堪在他左臂擦过,掌风锐利之至。 那湘西恶丐此一式,是用尽全力,又是虚空变换身形,真力已呈强弩之末,他料南瑞麟必逃不出自己掌下,万没想到对方竟施出如此神妙身法。 只见眼前一花,对方又失去身影,自己因为全力搏击制敌死命;右如离弦之箭, 一个控制不住,猛撞在古槐树干上,蓬地一声大响,何德三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昏天黑地。 这时围观人群中喝了一声惊天雷暴-,人群中不乏高明之土,不禁钦佩南瑞麟这一身武学,不同尘俗。 赵文成在镖局中,听侯西等人对南瑞麟大肆渲染,绘影传神,已有先入为主之感,对此场搏斗即料南瑞麟必胜,脸上只略略动容。 但笑面书生祝效虞想法就不同了,既震惊南瑞麟如此年轻就有此惊人武学,自己终南一派开府在即,广揽人才,微微忖念之下,即决定对南瑞麟起下拉拢之念,如若是敌方,则暗中下手除去,以免隐忧。 湘西恶丐功力精湛,在一刹那之间已自清醒,耳听得人群喝-如雷,他从出道起,可说得此刻为生平首次在人前遭受奇耻大辱,不由气愤填膺,霍地立起,满面涨得血红。 南瑞麟负手微微含笑、只见湘西恶丐一步一步向自己身前走来,眼含怨毒,面泛阴笑,只听他双臂骨节碌碌一阵乱响,显然他已起下杀机。 鸦雀无声,寂静如水,唯有的只是开元寺隐隐传出木鱼梵咀之声。 千百只眼睛注视在湘西恶丐何德三身上,沉重的落步声,足令人一阵心弦猛张,眼看这紧张的一幕,即将迫近,群众的呼吸声,亦逐渐浓浊。 南瑞麟仍是面含微笑,这笑容合何德三泛上一丝寒意。但见湘西恶丐距离南瑞麟不及六尺之距,突大喝一声,步出如风,作之字形扑来,东一摇,西一晃,刹时变成六七个湘西恶丐身形。 他这种诧异身法,是令南瑞麟无从避往何方,跟着双掌迅若星火,迥环击出。 他这双掌交错击出,已运足了十二成真力,满空俱是阴寒砭骨劲风,锐啸惊人,满头乱发根根戟立,活似一具刺猬,尤其是他那千里追风身法,竟运用到玄妙毫巅,武林中人最惜名,方才何德三撞在古槐上,已令他一世英名将付流水,焉能不博浪一击,找回颜面。 此时,南瑞麟哈哈一笑,双肩一动,竟耸身从他肩头擦过,觑位之准,不可思议。 湘西恶丐又是扑空,蓦觉胸后一凉,裂帛声响,自己一身千疮百孔的直袍,竟被南瑞麟扯了下来一半尚有一半随风飘起半空,露出一身嶙峋黑肤,毕露丑态。 湘西恶丐何德三,这一来说什么也无颜再留,一腾身,闪电之间已穿上屋脊,口中喝骂道: “小子,纵令海枯石烂,此仇必报。” 说到“报”字,身形已杳,余音仍自袅袅。 南瑞麟将扯在手中一幅恶丐半片衣衫,随手撩在地上,风色如恒,走向赵文成立身处。 围观群众一哄而散。 这时,笑面书生祝效虞含笑上前一揖,道: “阁下援手之德,铭感五中,在下祝效虞拜谢。” 南瑞麟忙拱手还礼,笑道: “我们武林之人,谊出同源,仗义除暴,乃本分之事,祝兄如此,反令在下汗颜无地。” 笑面书生祝效虞哈哈笑道: “好说,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南瑞麟闻言脑中一转,立即答道: “在下复姓东方,单名瑞。”随即又指着立在身旁的赵文成,道: “这位赵文成兄,在连环镖局身居司账,也是武林英侠。” 笑面书生祝效虞忙道: “幸会。”双眼望了望天色,又道: “天色向暮,在下意欲请两位共饮数杯,藉此攀交,谅不至我拒吧。” 南瑞麟道: “怎好叨扰,祝兄大可不必……” 赵文成何等老于世故,察言辨色,就知南瑞麟年轻腼-,忙插口道: “东方老弟,你不可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位祝老弟是侠义人品,就该一见如故,何分彼此,不如赵某作个东道,只是去何处呢?”说着目光向四外一转。 笑面书生祝效虞循着赵文成眼光一瞥,不禁微微一笑,道: “既承两位俯允,那是好极,在下有一个好去处,这里转角有一家喜春坊,内面有三个极出色的校书,而且喜春坊又弄得极好的菜肴,还是在下作东道吧!” 南瑞麟一听,这分明是去枇杷门巷中作狭邪游,不禁面红耳赤,正欲推辞,被赵文成暗中用手扯了一下胸后衣衫止住,却听赵文成哈哈朗笑道: “不想祝老弟也是风流人物,赵某是喜春坊中经常熟客,闻得有一校书名唤小琴,花容绝色,平常不得一见,即偶能请出,只卖笑而不卖身,守身如玉,不知今晚她见了我这东方老弟后,又当如何?”说罢又是一阵朗笑。 南瑞麟益发红得脖子根上,狠狠瞪了赵文成一眼。 祝效虞见状,不禁大笑,道: “小琴殊色,祝某也曾动念,怎奈小琴从不示我颜色,祝某纵有此心,也是无可奈何,东方老弟这等倜傥人品,小琴纵然自视甚高,也非低头不可。”说着连拉带扯,同着走去。 此刻夕阳向山,霞纷已起,焕热渐收,微风习习,雁塔神钟,钟声悠扬,清越响亮,开元寺外游人倍前增多,肩摩踵接,如水潮涌。 南瑞麟随着祝效虞等两人缓缓走去,他一颗心似悬在口腔内,惴惴不安。 那条巷内,两边满是八字门墙,气派非常,若不是门首均悬着两只四方风灯,朱红书字某某坊字样,直疑是官绅富贾宅第。 花街柳巷,游人如蚁,南瑞麟只红着一张脸,忐忑不止,不到片刻,三人已自踏上喜春坊门前石阶。 坐着门首的人一见,急忙起立,高唤着: “客来啦!”随即一面谄笑,躬身道: “赵老爷,祝公子您好。”目光落在南瑞麟面上,随又道: “公子,您好!” 南瑞麟只略一颔首,如风跨入,心想: “既来之,则安之,若再腼-,反被两人看轻讥笑。”心念一定,神色转趋自然,翩翩而入。 其实赵文成只奉侯西之命,伴随南瑞麟相机设法与终南门下亲近,但不知道南瑞麟要去终南救出袁秋霞姑娘,否则,他必不赞同来此喜春坊作狭邪之游,然而他稔知小琴身世悲惨,又自视甚高,极想从良于一诚正年少君子,因为赵文成人颇方正,小琴屡屡倾吐衷怀,暗有所托,他看出南瑞麟英俊有为,存下替他们拉拢之心。 南瑞麟一踏进门内,眼前呈露一片布置极为雅致花园,翠草如毡,异种名花,嫣红姹紫,五色缤纷,花香袭鼻,沁人肺腑。 三人跨入大厅,坐在紫檀木椅上,南瑞麟目光四外一掠,不禁暗暗称异,大厅布设,不亚于书绅大户气派,八幅山水花鸟分悬两壁,无不栩栩如真,显然出自名家手笔,瓷墩、花架陈列壁角,墨兰水仙,吐出阵阵幽香。 坐了片刻,尚不见鸨母出来,也不见上茶。 笑面书生暗中奇怪,这大出常情,不禁皱皱眉头,南瑞麟笑道: “想是访客已满,我等不如去酒楼一叙吧!” 祝效虞哈哈大笑道: “东方老弟,如此就非英雄本色,愚兄知你初临是境,难免不安,想你我既身在武林,从此恩怨相缠,片刻都未能释怀,不如放开胸襟,得笑且笑,明日之事,且自由他,醇酒美人,人生至乐,虽圣人也在所难免,要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此言想必东方老弟比我较为知悉?”说罢又是哈哈大笑。 赵文成只微笑不语,南瑞麟只觉他的话一半未尝没有理,另外一半却是自我陶醉之语,未便直斥其非,只好闷声不语。 忽闻得二进厅内传出争吵之声,祝效虞倏地立起,微笑道: “在下入内一看究竟,片刻即出,二位请稍待。”说罢,即转入内面。 这时南瑞麟埋怨赵文成不该承诺来此。 赵文成微笑道: “少侠,你究竟是经阅俱浅,想那终南开府在即,对生人无不暗怀疑惧,笑面书生又是极具城府之人,你若不与他沅瀣一气,投其所好,焉能进身终南,赵某虽不知少侠目的究竟,但从侯老镖头口中得悉,少侠任务相当艰重。少侠,你放心吧,笑面书生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咧!” 南瑞麟俊脸一红,蓦闻二进厅内声浪放大,一个粗犷嗓音传出,道: “洒家定要唤小琴相陪,你是什么东西,敢管洒家鸟事。” 只听得祝效虞笑道: “和尚,你是出家人,六根俱净,五蕴皆空,焉能堕入阿鼻地狱,依在下奉劝,还是离去吧!免为佛门贻羞。”立即便听得一声暴雷似地大喝。 赵文成一听,忙道: “不好,双方怕要出手,你我入内看看。”同着南瑞麟飞步走入。 南瑞麟一脚跨入门槛,只见是一肥胖臃肿和尚,身穿一件蓝光闪闪僧袍,正与笑面书生狞目切齿,蓄势一拚,鸨母莺莺燕燕纷纷避入室内,从门帘内觑眼外视。 南瑞麟一见这和尚蓝衣,不由暗道: “难道此僧也是彩衣教门下么?”心正忖念之际,只见笑面书生面色一沉,随即又和颜一笑道: “和尚,你敢在终南门下面前卖狂,这是你自讨无趣。” 那僧人闻言似是一怔,继而狞笑道: “终南门下算得了什么?既就是终南飞魔亲临,洒家亦毫不畏怯,小子,你瞎了眼睛啦……” 声犹未落,祝效虞双掌如电望外推出,一片劲风迳袭蓝衣僧人胸前,迅厉无俦。 蓝衣僧人嘿地冷笑,双臂一分,猛望下切,这一切上,祝效虞两条手臂非肘腕分家不可。 祝效虞见蓝衣僧人比他手法更快,面上劲风锐利如刃,忙不迭地挫臂数招。 就在笑面书生撤招这一刹那,蓝衣僧人竟两手迎风暴长,倏地闪电望下一沉,向笑面书生双肩搭去。 南瑞麟不禁惊咦了一声,分明与那晚在长胜镖局内,手法如出一辙。 瞬眼之间,笑面书生祝效虞已被蓝衣僧人双手拾指,扣在双肩骨环上,深嵌入内,彻骨奇痛,面色灰白,冷汗淌下如雨。 蓝衣僧人狞笑道: “看你还横个什么劲。”拾指加劲,祝效虞喉间呃呃出整,浑身颤抖不已。 南瑞麟知再不出手,祝效虞定会丧在蓝衣僧人手下,身如行云流水一动,右手疾如电闪地横向一拿,施展师门绝技“分筋错骨手” 一记“铁指琵琶”,蓦然扣在蓝衣僧人左腕脉上。 蓝衣僧人也是自大轻敌,在南瑞麟二人踏进之际,已然瞥见,以为是江湖末学之辈罢了,岂料南瑞麟身蕴盖世奇学,又是两项绝技同出,纵令有防,也未必能逃出南瑞麟手下。 蓝衣僧人只觉被他五指一扣,气血返攻内腑,全身麻木不灵,真力一涣,两只搭在笑面书生肩上双臂,不由自主地一松。 笑面书生祝效虞立即转过气来,但仍转动不灵,猛吸丹田真气,运行全身,以使气血流畅。 此刻南瑞麟冷笑道: “和尚莫非是彩衣教门下么?” 可怜蓝衣僧人已痛得噤不能声,只有瞪目点头。 南瑞麟立即发出一长声轻笑,五指连珠一弹。 蓝衣僧人骤觉胸头一阵猛震,心脉散乱,眼内发黑。遍体一点气力都用不上。 南瑞麟飞指点在蓝衣僧人喉间一指,轻笑道: “大和尚,这是你恶贯满盈,你急去长安郊外,自觅安身之处吧!” 蓝衣僧人被点了哑穴,已不能发声,眼内露出一种垂死乞怜之色,随即垂帘下视,他自知势在必死,何必乞怜于人,于是拖着沉重步履,歪歪斜斜走去。 南瑞麟眼见蓝衣僧人摇晃着身躯往门外消失,不由恻然,但又有何法,如此积恶之辈,罪不容诛,若再慈悲为念,岂不令生民涂炭,他对彩衣教之人恨若切骨,是以存有成见。 此刻,笑面书生已气血调匀,真力顿复,跨前一步,一揖到地谢道: “生我者父母,活我者贤弟,此恩此德,必有以报。” 南瑞麟闪让一旁,笑道: “祝兄何必如此多礼,出手稍缓,致令祝兄受此虚惊!” 这时,鸨母已走了出来,惊悸之容尚未退尽,拍拍胸脯道: “吓死我啦,那来的强横和尚,那处不好开荤,偏跑上我们家来!”说时抿嘴一笑,目光瞟了南瑞麟 一眼。 这话可引得祝效虞赵文成两人哈哈大笑。 南瑞麟见这鸨母约莫四十岁年纪,尚有三四分姿色,可惜脂粉敷得太厚,被她一笑,颊上竟生出裂痕。 鸨母此时巴结十分,请坐,送茶,桌面街摆上了四色精致-盘。 赵文成立起,扯过鸨母在一旁,附耳密语。 鸨母连声应喏,一面眼光偷觑在南瑞麟睑上,蕴含笑意。 南瑞麟不禁红云上颊,双眼移在一盆水仙花上,笑面书生祝效虞见状,不禁暗笑,忖道: “此人怎么这等面嫩,显然是初涉人世,而又武功精绝,但不知是何高人门下。”此刻的祝效虞心感南瑞麟两次援手之德,他虽身在终南门中,但极是个义重如山,恩怨分明的人,心已决定纵使日后东方瑞“南瑞麟”与终南为敌,自己也要感恩图报。 赵文成已返座,祝效虞与赵文成纵论天下武星经纬,以及奇人异事,这笑面书生口才甚好,议论生风,诙谐百出,南瑞麟不禁听得入神。 谈笑之间,三进厅内忽走出两个少女来,莲步婀娜,盈盈含笑,走在面前,同福了一福,偎着祝效虞,赵文成,身旁坐下。 南瑞麟见这两女姿色艳丽,长得十分停匀,均穿着一袭浅紫色罗衫,淡雅宜人。 那知两女目光向自己这边望过来,两下一接,南瑞麟不由一阵心跳,忙低下头来,眼观鼻,鼻观心,似老僧入定般。 突地祝效虞朗笑道: “小红,你俩好像均看上了我这东方老弟,依着我往日的性情,我早就呷飞醋了。”突然祝效虞发出一声“哎哟”急呼。 原来小红伸手拧了祝效虞一把大腿,南瑞麟抬目一瞥,只觉小红用手绢抿着嘴格格直笑,娇媚无比。 坐在赵文成身旁的少女只望着祝效虞嫣然微笑,此时赵文成道: “海棠,小琴怎么还不出来?” 海棠眼光转在南瑞麟脸上,笑道: “小琴妹妹么?快要出来了!方才受了一点惊恐,哭得一个泪人儿似地,怪可怜……” 南瑞麟只觉海棠眼光中蕴有一种微妙的含意,又是一阵面红心跳。 该是掌灯时分了,银缸高举,光明如昼,四个青衣丫环走出,摆好了一桌精致酒筵,忽然,走出一绝色丽人,南瑞麟眼中一亮,暗暗惊奇道: “这秦楼楚馆中,那来这般绝色!” 只见小琴眉若新月,眼如秋水,瓜子脸庞,胆鼻樱口,薄薄施着一层脂粉,格外显得清丽绝俗,尤其是脂肤胜雪,蛮腰莲步,白色罗衣柔柔飘拂,盈盈走来,疑是嫦娥再世。 只是她眉目之间微含幽怨,南瑞麟只觉有一种无名的紧张,撞袭心头,手足淌汗,生出冰冷之感,他从未经历这种场面,不禁呼吸转浊,两颊奇烧,眼看着小琴婀娜一步一步的走近, 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来,可又两眼不想离开小琴身上。 小琴盈盈走来,一眼看见南瑞麟俊逸潇洒,不由把眉间淡淡幽怒一扫而清,想道: “我还认作鸨母骗我,果然不凡……他如此年轻,听说竟有很高的武功,真是看不出……倘若是真,只要他不嫌我坠落风尘,愿偕白首,那我的大仇可以得报了。” 小琴向南瑞麟一福,南瑞麟不由手足无措,忙道: “姑娘……请少礼……”玉颜发赤。祝效虞大笑不止。 小琴一福后,已偎坐他身边,一缕淡淡幽香从小琴罗衣内透出,直冲入鼻,南瑞麟更加怦怦心跳。 三巡酒后,南瑞麟渐觉心定,胆量也大了,眼看着祝效虞、赵文成豪笑风生,自己也处之泰然,与小琴问长问短,小琴有一句答一句。 南瑞麟渐渐发现小琴另有一种优点,这是在樊氏双妹、袁秋霞身上无法找出的,只觉小琴温柔体贴,说起话来吟声曼语,令人感到她如同小鸟依人,楚楚可怜,眼内露出惹人怜爱的目光,使人无法拒绝。 酒酣耳热之际,耳畔只听得弦歌不缀,随风传来,幽扬彻耳。 南瑞麟内急起身离座,赵文成乘机跟小琴耳语了片刻,小琴一脸涨红,垂首不语。 转眼南瑞麟返转,赵立成立起笑道: “酒醉饭饱,小琴你陪东方公子到房中稍坐吧!咱们也好各各叙叙旧情。” 祝效虞抚掌大笑赞成。 南瑞麟急道: “这怎么行,在下……” 小琴扯了他一把衣裳,眸含幽恶,凝视着南瑞麟。 南瑞麟不由心一顿,立时止住话尾,微叹了一口气。 赵文成见状,朗声笑道: “少侠几时修来艳福,赵某虽是常来,仍未能进得小琴姑娘芳闺一次,由此可见小琴对你动了真情咧。”说罢一把扯着海棠走去,祝效虞已拉着小红走得无影无踪了。 这时,小琴低声道: “你来嘛!”说着娇躯一转,步履婀娜向内走去,南瑞麟情不自禁地,跟着小琴身后垂着首亦步亦趋,两厢屋内,人影纷纷,猜拳作令,莺声燕语,哗笑不绝。 也不知走了多久,耳内人声渐杳!只闻小琴曼声道: “到了。”南瑞麟抬目一瞧,迎面是一座小小朱阁,阁外是一块小草坪,盆景罗列,皓月已升,蒙着一片薄薄白云,透出淡淡光辉,数株黄菊,在晚风中摇摆起舞。 只见小琴走入朱阁,皓腕微升,打起左边房间门帘,抬手示意南瑞麟进入。 南瑞麟怀着怔怔不安的心情,跨进小琴房中,只见这房中布设高雅,罗帐锦被,琳琅满目,牙签书架一张小圆桌上,银烛高烧,正中热着一炉清香,壁间高悬了四幅唐人宫词,鸾翔凤翥。 小琴看他只留意着房内布设,星眼一睨,问道: “这房中布置不雅么?” 南瑞麟连道: “好极,好极,非姑娘灵心慧思,焉能布设得如此高雅。” 小琴嫣然一笑,转身将门栓好,请南瑞麟坐在床沿,然后皓腕执着一把描金景泰蓝茶壶,斟上一杯香茶。 南瑞麟眼光在房中巡视,忽见床侧壁角挂着一柄龙鳞七首,心中微惊,忖道: “看这柄匕首,形式苍古,分明是一宝刃……难道这小琴身怀武技么?” 一双眼神又凝视在小琴身上,但又看不出一点可疑之处,继又自忖道: “倘若蕴武不露,又为何溷迹风尘呢?” 一种奇异的事迹发生了,只见小琴斟好香茶后,一只灯蛾穿窜飞入,回翔盘旋于银烛之间,小琴屈两指,飞蛾近身三寸时,崩指一弹,嗤地一声,飞蛾应指落地,分明是小琴练有内家武学。 这种近乎不可思议之事,却出现在一个风尘女子身上,南瑞麟不由睁着两眼,惊咦出声。 小琴回眸一笑,道: “浅薄武技,不值高明一笑,尤其公子武学绝世的眼中,何堪寓目。” 南瑞麟咦了一声,微笑道: “在下是惊奇姑娘如此好人品、武学,为何溷迹风尘,使人婉惜!” 一言卷起了小琴无限辛酸,星眼陡然一红,隐现泪痕,凄楚堪怜,强颜微笑道: “薄命红颜,每日含泪卖笑,自有不得已的苦情!” 南瑞麟心料小琴必有一番可怜的身世,不由激起同情之心,忙道: “姑娘可将身世详告否,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当效微劳。” 小琴凄然笑道: “贱妾身世,稍后再说,只不知公子与祝少爷交情极其莫逆么?” 南瑞麟不知她问这为了何故?答道: “就是日落之前才认识,姑娘问这个为何?” 小琴微吁口气,幽幽说道: “公子不知他是终南门下么?终南门下都是盗匪奸恶,不过祝少爷还算是一个正人君子,只是不知公子为何与他们交往,是否别有用心?” 南瑞麟不禁大吃一惊,这小琴眼光这么利害,便愕然道: “就是知道他是终南门下,才借机套交,姑娘为何瞧出在下别有用心呢?” 小琴微笑不作答,只问道: “公子为着何事须套交祝效虞,可为贱妾明言否?” 南瑞麟此刻把小琴当作了红粉知己,只觉小琴一颦一嗔,一言一笑,均令人心动,曼语动问,直使不忍峻拒,遂微一沉吟,长叹一声道: “在下为要进入终南,相救一人,又为着一事释疑,不得已套交祝效虞。”小琴微咦了一声,问道: “这被掳之人是谁?”南瑞麟冲口即出道:“是一姓袁的姑娘。” 小琴闻言,不由芳心一震,只觉双目一阵晕眩。 第十五章 噬臂之盟 天地人魔 要知小琴姑娘,虽坠落风尘,但葳蕤自守,心如古井不波,丝毫不以情欲为念,但今晚见得南瑞麟英俊风-,就不由自己暗暗钟情,俗云: “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隔重单。” 一旦女方情不自禁,犹如冰山向阳,洪流狂浪,不可遏止,如今听得南瑞麟为救一袁姓姑娘,怎不令她芳心欲绝。 但她是个兰心蕙质之人,暗中银牙微咬,已有一个区处,剪水双瞳,含情一瞟,妩媚一笑道: “那袁姑娘一定长得很美,不然,焉能使公子化费如此心机,甘冒生死大险?” 南瑞麟只见小琴这次真的笑得美绝天人,瓠犀展露,雪白的贝齿,绽放无比娇艳的笑容,如同盛开的百合一般,不由看得呆了,口中喃喃道: “她生得与袁姑娘一般美。” 小琴见他不答,又是一笑,转身在厨中取出四只银盘,并在坛内装出四色-脯、兰花豆、油酥生仁、肉松、雉脯,放在小圆桌上,又取出两只酒杯, 一瓷壶酒,两付牙筷,将小桌拖在床沿,偎在南瑞麟身旁坐下。 小琴执壶斟酒,只见酒色浅绿,清洌澈底,香气四溢,一室弥漫。 南瑞麟赞道: “好香!” 小琴娇笑道: “这酒是陈了三十年的碧螺春,纯而不燥,贱妾因为久未与生人一吐衷曲,今晚要向公子倾露一快,酒菜藉作长夜相谈之助吧!” 南瑞麟不禁精神一振,小琴举杯敬酒,一面问道: “公子还有何事释疑去终南呢?” 南瑞麟于是微叹一声,面对着风华绝代的小琴,将三四年藏蕴已久的郁抑仇痛,如同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倾吐出来,小琴暗忖道: “原来他的身世,也这般可怜!”秀目中不由掬出同情之泪,如断线般涌出。 南瑞麟这时真是酒逢知己干杯少,自己斟酒,口到杯干,一瓷瓶碧螺春不觉去了十有其九。 他只觉酒性上涌,一阵心跳不巳。 时至七月下旬,还是炎热,小琴轻呼道: “好热!” 一面伸手半解罗襦,露出欺霜压雪般一截藕臂,胸衣只是一层薄纱,隐约瞧出一菽乳颠伏起扬,乡泽微闻,有意无意地亲偎在南瑞麟身上,斟酒捧在他的口边。南瑞麟究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怎经得起绝色当前,投怀送抱,纵使柳下惠再出,也不禁心猿意马起来,何况酒能乱性,双眼吐出贪婪光芒,但仍灵智一点不泯,犹自强行抑制。 小琴看见这种情形,知时机已到,装作不胜酒力,一歪身,便伏在南瑞麟怀中。 南瑞麟一把搂住,只觉姑娘玉体柔若无骨,菽乳一阵跳动,酒性也发作渐趋迅速,继感血液急速流转,百脉贲张,下体也微生异状,终至一阵晕迷失常,眼内所见只是一片模糊,手也…… 只听得姑娘嘤咛一声,便紧闭星眸…… 只见帐钩无风自动,须臾,转趋平静,南瑞麟搂着小琴沉沉睡去。 腊泪成堆,月华斜照杨前,海棠春睡,暗藏春色。 南瑞麟沉睡,片刻,酒意全消,渐渐醒转过来,脑际仍觉一片混沌。 迷惘中略略一动,手触处柔软冰凉,继发觉自己赤身露体,不禁一阵猛震,睁眼一瞧,只见小琴一只白羊似地躺在自己怀中,双肩耸动饮泣。 他不由张大了眼,自问道: “我做了什么事?”恍忽忆起方才的一幕,愧疚之念,涌上胸头。 但事已至此,也是无法,用手抚摸着姑娘玉肩,微微叹息道: “姑娘,在下该死,做下这种禽兽之行……不过在下尚未娶妻,姑娘若不嫌弃,誓偕白头。” 小琴闻言,螓首抬起,只见姑娘双眼红睡,哭得泪人儿似地,南瑞麟不由爱怜倍至,又一把搂紧。 小琴楚楚可怜,凄然一笑道: “贱妾命薄知公子心目中尚有人在,不敢自居正室,只求能作妾侍,心愿已足。” 南瑞麟立时脑际泛起樊氏双姝,袁秋霞姑娘倩影,暗叹了一口气,笑道: “有什么正偏,我这心愿还不知能否达到,有你这位贤淑夫人,我还有什么不知足!”说时,用嘴连连轻吻着小琴头颊。 小琴心中感到异常甜适,被吻得酥痒,不禁格格娇笑。 腊炬已干,房中一片如水色迷漫。 褥上落红斑斑,小琴玉颜赧然,随手拉过一床薄被盖上,两人娓娓低语。 此刻,小琴将自身辛酸,和盘托出…… 原来小琴姓程,本名月芬,原藉南郑,其父程绍富,在南郑经营一家布庄。 程绍富忠厚老诚,娶妻徐氏,膝下只有月芬一女承欢,但程绍富到了五旬,心渐忧虑无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时长吁短叹。 徐氏眼看程家香烟断绝,又见程绍富忧伤憔悴,借酒浇愁,大好家庭终日在悒郁寡欢中度过,便劝其夫纳妾。 这一风声传开,三姑六婆趋之若骛,门庭若市,因程绍富饶有赀财,那有女的不贪虚荣的。唯因种种碍难,均未能成。 一日,媒婆登门,说是西郊有一马姓少女,名唤文娟,双亲染病亡故,积债无法偿还,情愿卖身作妾,媒婆将马文娟姿容,吹得天上少有,世间无双,人有贤淑能干。 程绍富听了,不禁怦怦心动,问明身价若干,择吉迎娶过门。 马文娟长得果然明艳动人,人又伶俐,深为程绍富所喜,大凡男人心理,多半喜新厌旧,程绍富人虽忠厚,但不免对徐氏冷淡了些。 徐氏深明妇道,处之泰然,但程月芬可把马文娟恨在心里。 月芬其时年方十岁,聪明灵慧,瞧出马文娟外貌柔须,内实奸诈,终有一天,自己母女必无容身之地。 翌年,马文娟大腹便便,诞下一子,程绍富年老得子,喜悦于怀,把马文娟爱若性命,徐氏不时被马文娟冷嘲热讽,程绍富也性情大变,视徐氏如眼中钉。 果如月芬所料,未及经年,便一变若此,徐氏咽泪吞声,只怪腹中不争气。怨得谁来。 孟子尝云:“唯女子与小人是难养也。”马文娟虽一步登天,但犹不知足,总觉每日面对糟老头子,索然无味。 物必先腐而后虫生,这句话一点不错,马文娟抱子每日立在店外,浓妆艳抹,游目四盼,极尽风骚为能事。 程绍富这家布庄,与一骡马行咫尺相对,骡马行生意鼎盛,各色人等进出川流不息。 一日,骡马行中来了一个三旬左右英俊青年人,气宇不凡,对面布庄外首,立着一个花容月貌的少妇,抱子调笑,不禁张目凝视,木然不动。 马文娟发觉对面骡马行立着一个青年,在凝视着她,顿时娇靥绯红, 一溜烟跑进内面去了。 其实,马文娟何尝不想,自见了这人后,那英俊像貌身材, 一直萦系脑中。 自是以后,马文娟每日在门外抱子站立,那人也按时来在骡马行前,两人眉来眼去。 那人明查晚访,寻上旧日介绍马文娟嫁与程绍富的媒婆,重金为诱,在媒婆家中两人苟且为奸。 月芬虽是十岁的人,人事懂得太多,在两人眉来眼去之际,便知有异。 一次终于蹑着马文娟身后,看见马文娟进入媒婆门中,等了一个时辰后,才见那人送马文娟出门,便飞跑回家,几次欲禀知其母徐氏,为防其母嘴快,易遭不测,即蕴藏胸间,熟思良计,以十岁女孩,能有此心计,甚为少见。 半月后,月芬实在按捺不住,乘着马文娟又去媒婆家中幽会时,将详情密告其父。 程绍富犹不相信,月芬便拉着其父去媒婆家中,掩在屋角守候。 果然,不多久,便见那人伴着马文娟出门,绵绵情语,不忘分离。 程绍富看得目中火发,立欲冲出料住那人,被月芬扯住,暗道: “那人武功甚好,恐怕爹遭他毒手。” 程绍富惊诧道: “你怎么知道?” 月芬说: “那日这人在骡马行前等候娟姨很久未出来,气极用手劈系马椿柱,只见那木柱应掌一段一段劈飞,分明这人有很好的武功。” 程绍富惊得呆了,惶惑无计,还是月芬想出一法,程绍富如计施行。 程绍富返家后,诈装无事,次日一早,即向马文娟道: “时序入冬,窃盗横行,我已请妥一名武师来家守护,你可安排一间卧室让他居住,我去接他来。”说完离去。 马文娟信以为实,忙清出一间卧房,片刻程绍富果陪着一名武师进来。 程绍富在骡马行探出那人姓秦名铁华,自称终南门下,便暗中嘱咐那武师注意秦铁华来到自己店中, 一面管住马文娟不得外出,推说单身美貌妇女出外,易遭人绑架勒索。 马文娟恋奸情热,还不知奸情败露,急得如热锅上蚂蚁般,团团乱转,当日就暗中买通丫环送信秦铁华。 在丫环出外时,却被月芬瞧见,心知有异,急告其父,其父大为忧急,便跟武师密商,因这丫环一去就没有转店。那武师忖思之下,即猜出今晚必有事故,可能马文娟约好秦铁华当晚私奔,即决定由武师守候房外,通宵不寝。 三更将尽,月黑风高,秦铁华果然到来,飞快捷伦掠进墙内。 此刻,秦家店内各人怀有异样心情,武师则如临大敌,风吹草动,也空自紧张一次,程绍富忧心如焚,那里阖得上眼,马文娟更是心怀鬼胎,怎么还不见秦铁华前来,徐氏始终蒙在鼓里,月芬心灵上有种异样感觉,坐卧不宁,自动爬在其父室外一株树上。眼怔怔四面游望,古树生啸,狸猫捕鼠,无一不使她魂惊肉颤。 突然,一条黑影电疾地翻进墙来,掠过树下,似一缕轻烟般,闪出院落。 月芬几乎惊叫出来,只听得一声嘶哑的微弱-声扬出,立即趋于寂灭。 月芬听出是武师之声,心正惊疑之际,忽由其父卧房窗外瞥见秦铁华,已推门入得室内。 那窗纸已破,露出一拳大隙孔,灯火未灭,故而瞧得极其清晰。 程绍富本就未阖上眼,耳闻武师临死前嘶哑-叫,不由自己的打了两个寒噤,眨眼,秦铁华便自推门而入,双眼逼射冷电光芒,蕴着无穷杀机。 程绍富正欲张口呼喊,只见秦铁华手一扬,一溜白线打出,恰巧打中程绍富咽喉,声未及出,立即死去。 这时,马文娟一骨碌爬起,抱着幼子,秦铁华使命马文娟随他逃出。 岂料马文娟毒蛇其心,说: “还有徐氏母女未剪除,斩草除根,以免后患。” 秦铁华想想也对,同着马文娟出门往后院走去,程绍富住屋宽敞深邃,徐氏同月芬所居距马文娟卧房很远,只见两人穿堂越院望后而去。 这惨掘人寰的一幕, 一一瞧进月芬眼中,幼小的心灵中,怎经得起这种刺激,几乎晕了过去,但她知道略发出一点声息,这条小命便完了。 等到秦铁华马文娟离去远了, 一溜烟爬下树来,飞快的跑进其父居室,只见程绍富死状至惨,喉间插着一把小箭,黑血泪泪淌出,两眼瞪着不闭,死不瞑目。 月芬伤心欲绝,珠泪涌出,默默祝告道: “女儿誓报父仇,爹请安心吧!” 说也奇怪,程绍富两目逐渐阖拢,月芬伸手拔出其父喉间小箭,仓惶打开店门拔足飞奔,黑夜之间, 慌不择路,东转西奔,筋疲力尽,终至倒在一座荒宅抖昏昏睡去。 醒来时,天边已透出曙光,只见一人立在身前,对他微笑道: “小姑娘,你没有家么?为何睡在这里?” 月芬星眼一红,摇头说: “我没有家,父母在一夜之间死去,剩下我一人孤苦伶仃。”说着,眼泪夺眶而出,她感觉到其母徐氏已遭了毒手,目内幻出徐氏临死前挣扎,恐怖的情状。 那人两眼凝望了月芬一眼,叹息道: “可怜的孩子……竟遇上这种惨事!我现在正要去长安,你不如就跟我去!” 月芬只求能脱出虎口,她知秦铁华两人不见她的踪迹,必然还不死心,自己假如仍留在南郑,迟早丧失性命,禀呈官府也无用,官府对秦铁华这种高来高去的江湖好手,除了严加追捕外,深无奈何,又是这人长相不像似坏人,便应允了。 殊不知大诈若诚,遂种下溷落烟花之噩运。 那人带至长安,便将她卖送喜春坊,得了身价八百两,鸿飞冥冥, 一去无踪。 月芬目恨命薄,暗中以泪洗脸,幸她聪慧伶俐,深得鸨母所喜,诗词经书,吹弹歌唱,无一不会。 她在开元寺初一、十五,朔望两日按时烧香,默祝双亲在天之灵,佑他早日能从良,再密访奸夫淫妇踪迹,以便复仇。 一日瞧出一老年僧人有异,忖出他必会武功,于是苦苦哀求,拜其为师。 这高年僧人经不住她苦苦缠磨,无可奈何只得首允,问明他为何坚欲习武。 月芬声泪俱下,详告身世,那僧人太息良久,才对她说道: “老僧武学也是中乘之品,随我习武,难望大成,你小小年纪,就遭此凄零,真是可怜,不过老僧粗擅星相之学,你尚有晦运数年,从此步入康庄,克保礼慧,你切不可吐露习武此事,每日晚间四鼓时分,老僧自会去你园后。” 自是以后,老僧每晚飘然来后园,授月芬武学。 三年后一晚,老僧对月芬说: “你虽堕烟花,但你必要保持清白,择良而从,听你前说,你那杀父仇人一定具有上乘武功,非你所能报仇,最后你能择得一个文武兼资之人,还可有望……老僧明日却须离此,后会杳杳无期,愿你葳蕤自守,我佛必佑你早脱苦海。”说罢飘身自去。 月芬十四岁,出落得国色天香,明眸皓齿,开始卖笑生涯,改名小琴。 小琴与鸨母约法三章,她只卖笑不卖身,但遇上强梁之辈,由她自己来应付,决不与鸨母为难,然而她一觅列可托终身的人,即要从良,以三万两银子赎身,鸨母件件应允。 小琴艳名四播,豪商富贾,登徒子之流,趋之若骛,着实为鸨母赚了不少银子。 小琴本“鸟惊入松萝,鱼畏沉荷花”绝色,人又慧婉黠巧,不少王孙公子动了真情,想量珠赎身,金屋藏娇,她推说身受鸨母大恩,立心五年后才可从良,望君子善体贱妾之誓,这样被她推却了不少。 少女那个不怀春,数年来未尝没一二可托终身的人,但无一都是不能可报双亲大仇的英侠,只有忍痛割爱。 其中也有不少强迫地作巫山春梦的人,小琴可推就推却,万一不允,便请留宿,可是临将真欲销魂之时,突然阳萎渐渐不举,扫兴离去,其人投医诊断,始终未能瞧出是何病征,数月之后,才慢慢痊愈。 原因是小琴授艺僧人,昔年为一江湖大盗,后来悔恶向善,皈依我佛,他暗传一种绝门手法,保持小 琴清白,他那手法,任何人都不能看出,除非是在当时当地,还要精擅内家武学,谙熟穴脉才可稍稍瞧出一点端倪,即就使小琴与南瑞麟饮用的碧螺春,内中被小琴暗施一种极其利害的药粉,也是老僧所赠,以南瑞麟这种内功定力,何以不能自制,田此可见,其药性之烈。 这种药性,发作甚慢,往往令人而环自觉,一等到发作起来,宛如春潮汹涌,怒涛澎湃,汪洋千里,不可勒悬。 小琴未见南瑞麟前,背入之时或独坐绣阁以泪洗面,对花含愁,这种卖笑生涯,已够新伤她的脆弱心灵。 赵文成是小琴熟客,小琴只觉赵文成诚谨敦厚,谈话之间,透出话风,请赵文成竹她留意。 赵文成见了南瑞麟翩翩君子,倜傥不群,即生出替他们撮合之意。 那知小琴见了南瑞麟后,即不能自己,蓦听到南瑞麟需救出一位姑娘,不禁惶急,有心启齿,付托终身,但惟恐南瑞麟轻视自己落迹青楼,风尘女子,他一拒绝,便再无计可施, 一触灵机,即安排酒醉献身下策。 小琴心智过人,用心良苦,将身世悲痛哭诉南瑞麟,只瞒下碧螺春暗放春药之事…… 南瑞麟闻得小琴身世之凄惨,与自己无独有偶,不禁同情之心油然泛起,随而自怀飘零孤苦,感触百端,潸然簌簌泪下。 小琴本秀目红肿,一见南瑞麟泪下如雨,知触痛他满腹辛酸,于是嫣然转笑道: “你为什么要哭吗,大丈夫何能效儿女态?” 一言把南瑞麟引得笑了,两人温存片刻,南瑞麟忽问道: “你这么多年,是否打听出来秦铁华的下落?” 小琴轻摇螓首道: “没有,祝效虞出身终南,贱妾多次想敢齿探问,又怕引起祝效虞疑心,只好强忍下去……”,说至此处,小琴忽想起一事,道: “天亮后,贱妾有一物给公子观看,这东西也许对公子将来报仇,多少帮助?” 南瑞麟不知她说是何物,也不把它放在心上,只笑道: “姑娘,终南之行,势在必去,在下只一探出终南有秦铁华马文娟,即将二人魁首携回与姑娘,祭奠岳父母两人在天之灵。” 小琴闻言,芳心舒透无比,心头一块大石,顿即放落,娇声说道: “这种大恩大德,叫贱妾怎生图报。” 南瑞麟笑道: “你我夫妻,何分彼此,你的事还不是我的事一样。” 小琴只感无限温馨,螓首紧偎在南瑞麟怀里,星眸半闭,脸上浮出娇媚甜笑。 南瑞麟不禁爱怜倍至,搂得更紧了,小琴香喘频频。 月侵帘拢,一室霜白,两人沉醉在柔和的境界中…… 鸡声三唱,晨光熹微,两人整衣起床,小琴钗横鬓乱,一手拢住蓬发,低首斜睨一笑,莲步婀娜走入套间。 南瑞麟只觉她一笑,勾魂夺魄,不由双眼怔怔望着小琴离去,回味晚来绸缪缝结,似幻似真,无比欣欢。 片刻,忽见小琴在套间探首出来,娇笑招手,南瑞麟如风的走入套间,小琴与他盥洗。 南瑞麟初次领略温柔滋味,自觉深闺情浓,画眉之乐有甚于言者,用尽世间美好的字句,也不能形容详尽。 盥洗已毕,双双挽手步入房中,小琴忙抽换床褥,南瑞麟轻笑一罄,小琴回转头来,白了他一眼,狠狠打了一拳,嗔道: “有什么好笑的。”继而也吃吃笑了出来,神情不胜娇羞。须臾,门外传出豪笑,步履纷沓,南瑞麟便知祝效虞赵文成两人到来。 南瑞麟抽栓开门,只见祝效虞赵文成同着小红海棠走来,后面还随着一个满面春风,皓发银须的侯西南瑞麟不由一怔,立即恍然悟出赵文成一早即命人报知侯西,不然,他何以能这么早就知道。祝效虞一踏进绣阁,即大笑道:“恭喜贤弟,不费吹灰之力,得此绝色贤淑之夫人,怎不令愚兄羡煞。”南瑞麟不禁脸上赧然,只微笑了笑,迎着金刀侯西一揖道:“怎敢当老镖头大驾!” 侯西抚须大笑道:“若不是文成老弟遣人通知,老朽辽不知少侠有此艳遇,恭喜,恭喜!”继而又道:“老朽赶来为少侠办事来了。”南瑞麟闻言不解,瞪着双目,金刀侯西只是抚须微笑。小红、海棠两人趋至小琴面前道喜,小琴娇羞微笑。 一刹那间,喜春坊内莺莺燕燕,粉白黛绿,涌进室内,道喜,调笑之声不绝于耳。鸨母来后,侯西即笑道: “今天是小琴大喜日子,老朽已准备了身价银两,午时花轿出门。”鸨母唯唯应诺。 南瑞麟大惊道:“老镖头,这如何使得。” 金刀侯西呵呵大笑道: “咱们江湖人物义重财轻,这点小事,算得了甚么?少侠,你这不是令人齿冷么?” 南瑞麟见老镖头这等情深义厚,心中着实感动。 喜春坊内喜气洋溢,张灯结彩。 连环镖局设下新房,南瑞麟与小琴夫妇,凤凰于飞,形影不离。 小琴温柔和顺,惹人怜爱, 一嗔一颦,无一不使南瑞麟怜极爱极,两人暗中改口,南瑞麟称呼小琴为琴姐,小琴称呼南瑞麟为麟弟,鹣鲽情浓,令人羡煞。 一日,南瑞麟忽想-起一事,问小琴道: “琴姐,前晚你说有什么东西,多少对小弟报仇有点帮助,不知能给小弟一瞧么?” 小琴神色黯然道: “我是那晚听你说起过有一枝白羽箭,只在这支箭上探访仇人踪迹,回忆秦铁华害死先父的也是一支白羽箭,不知是否同一类型,待我取出给你瞧瞧。”说完,即走在妆台前,拉开抽屉,拿起一个闽漆描金木质小长盒,在盒内取出一支白羽箭来。 南瑞麟只感一阵热血上涌,面蕴煞气。双目暴射冷电神光,牙齿格格作响。 原来那支白羽箭与自己持有的, 一模一样,制作精巧,只差蛇头未有小孔,可装磷毒,心中肯定了秦铁华若不是杀父母仇人,亦必是仇人门下。摄魂掌刘奇所持有的,也是稍有差异大致雷同,益发认定杀害自己满门的仇家,就是终南一脉。 他这一猜忖,虽不中亦不远矣。 小琴见南瑞麟这种神色,心中瞧料十分,她本是慧黠贤淑的人,她不愿在此新婚吉期,触动南瑞麟哀愤, 一把抢过,横眸媚笑道: “看你这人,就是这样沉不住气,来,我们去找侯老镖头夫人,谈个新鲜。” 南瑞麟也自觉失常,遂转欢笑道: “谈话就谈话,还有什么新鲜陈旧。”两人挽手离房而去。 笑面书生祝效虞心感南瑞麟援手之德,连环镖局每日均作座上客,留连竟日,不过他自始至终以为南瑞麟真姓东方名瑞,金刀侯西谋深老练,知南瑞麟必去终南,切忌吐出真名,是以严令镖局中人改称南瑞麟东方少侠。 第三日晚上,笑面书生祝效虞对南瑞麟道: “东方老弟,愚兄明晨即要赶返终南,开府在即,职司所在,短期不能下山晤面,特来辞行。”一脸惜别之色。 南瑞麟故作惊容道: “兄台明晨就要离去吗?不知贵派开府何时,小弟真想去瞻仰盛况。” 祝效虞大笑道: “如非是贤弟新婚燕尔之期,愚兄早就邀请贤弟一游,敝派开府还有七日,贤弟如真个要去,愚兄准在山恭候。” 正在谈笑之际,忽见一名镖伙,仓惶奔来,金刀侯西见镖伙神色不对,忙问何事。 镖伙结舌禀道: “门外来了两个蓝衣僧,声言要会东方少侠,将门首石狮一掌击碎了。” 笑面书生一听,不禁剑眉暴竖,心知是那晚喜春坊内结的梁子来了,暗哼了一声,双肩一振,向外掠去。 南瑞麟听了微微一震,那晚蓝衣僧人被他分筋错骨手点上死穴,这种绝门手法,无人能解救,莫非自己下手过轻么?遂也跟着祝效虞身后掠去。 镖局诸人纷纷随后紧跟着。 下弦月迟迟未露,只有疏星闪烁,镖局门前广场并肩立着一双蓝衣僧人,僧袍在晚风瑟瑟作声。 门首右边一只石狮已变成一滩石粉,南瑞麟跨出之际一眼睨见,心中暗惊。 只见祝效虞身形电射,落在两蓝衣僧人面前,微微冷笑道: “出家人不去觅地清修,到镖局生事何为。” 左面一僧人,冷冷说道: “贪僧玄清,师弟玄修,施主莫非就是东方……” 祝效虞那晚一时疏忽,被蓝衣僧人扣住双肩,气愤仍是未消,还没等他说完,便大喝道: “住口,东方少侠岂是你们两个贼秃配见的,我只问你们来此何事?” 玄清、玄修神色仍那般冰冷,似两尊石像般,屹立在晚风中不动,玄清道: “冤有头,债有主,施主既非东方瑞,何苦架祸。”音调虽然低沉,语气却极为阴森。 祝效虞哈哈大笑道: “既然你自称冤有头,债有主,难道门首石狮,也与你有结下怨隙吗?” 玄清面色一怔,立即阴冷答道: “石狮何至与贫僧结下怨隙,只不过贫僧看不顺眼,聊试掌力而己,一只石狮能值几何,稍时赔你一个也就是了。” 玄清、玄修,忽觉一阵微风掠过身后,肩头陡感一轻,才知有异,同时反手一横,挥在身后的一对描金天杵已被窃去。霍地旋身扑去,那有得半个人影,只见夜风轻拂,树影婆娑。 饶这玄清、玄修冷漠深沉,至此也不由毛骨悚然,神色惊变。 祝效虞只见玄清、玄修两人身后,掠过一条淡淡黑影,电疾风飘,快得使人无法分辩究是人影,抑是眼花,继见两僧神色有异,便知必是遭人暗算,正要开口讥讽数句,蓦感身后破空风声响亮,心方一怔,镗镗数声,玄清、玄修面前落定四钢环。 只见玄清、玄修惊得目瞪口呆,原来他们两人见有暗器袭来,正待起掌劈飞,这陪器竟突然自动沉落,这四只钢环正是他们身后所插的两对精钢铸造,鸭卵粗细的天王杵,经人以内家绝乘功力圈成环形,更感惊骇的是这四只钢环深深嵌入花岗石内,进出一圈圈淡淡火星。 这真是匪夷所见的事,钢圈平飞凝射,突又再下沉深入石内,普天下神奇武学,亦无此玄妙,不可理解之事竟会发生,非但玄清、玄修莫明所以,笑面书生祝效虞更是茫然不解。 玄清、玄修两人互望了一眼后,玄清朗声说道: “何方高人;敢请一见,贫僧等自知不敌,恕求瞻仰风。” 微风飒然,南瑞麟电射而至,微笑道: “两位找我东方瑞何事?” 玄修面有诧容,微一和南道: “贫僧为着索还师弟玄元的一条命而来。”说着两僧同时身形晃动,袍袖一拂, 一股极其强烈的劲力,疾卷而至。 只见南瑞麟身形竟穿在那片劲风之内,足步一动,反越在玄清玄修两僧身后,快逾电闪。 两僧倏前面前一花,便失去了南瑞麟身影,那知不妙,待要转身时,已自不及,被南瑞麟在胸后极快地接上一掌,只听得惨-两声,便自心脉震断,口吐鲜血,倒地颓然死去。 那惨-之声,随风飘起,传播夜空,回荡不绝。 站在不远的笑面书生祝效虞不禁大为钦佩,即趋前与南瑞麟笑道: “贤弟这身武学,武林罕见,愚兄愧不能及。”说此一顿,又道: “愚兄因为须辞别友人,也不进镖局去了,贤弟若想去终南一游,愚兄准在山恭候。”说完,又趋至金刀侯西等人身前告辞,扬长离去。 金刀侯西急命镖伙将二僧掩埋,尽存的一只石狮亦命移去。 此时,小琴亦立在镖局人中,目睹南瑞麟身法步法神妙玄诡绝伦,料定报仇有望,芳心愉悦自不待言。 回到房中,便缠着南瑞麟传她身法。 南瑞麟磨她不过,又不忍拂她心意,陪忖道: “琴姐比我身世还要可怜,父母惨死,更被恶人拐骗,诱卖青楼,数年来虽守身如玉,保持清白,但她那处境,其精神之苦痛,身体之折磨,非人所能忍受,天幸与自己结成连理,同拨开云雾重见天日,自己更何忍她再抛头露面,奔走江湖天涯寻仇,夫妻本是同命鸟,何分彼此,不如传授她‘禹龟洛行四十五步’及‘分筋错骨手’法,万一自己离开后,如遇强敌,也好恃以防身。”遂将这两种师门绝技,详加譬解,逐一讲授。 事实上这两种绝技,是简松隐毕生心血,创研出来,一招一式之微却玄奥精妙异常,难于理解。 一夜功夫,小琴所得不过十一,但也属难能可贵了。 翌日,金刀侯西宣布封刀归隐,结束连环镖局业务,便问何故。 金刀侯西对正面原因,避不作答,只抚须微笑答道: “老朽年迈体衰,江湖风险又甚大,难保令终,及早抽身,克享令誉,岂不是好,老朽在乡间已置有田产,少侠夫妇何妨就住在舍下,多少有个照应如何?” 南瑞麟认为有道理,并不异疑,便慨然应允住在一处。 镖局业务本甚简单,欠人人欠,不清半日便自清结,夜深更静时金刀侯西等人已出得长安城外数十里。 金刀侯西似有安排,一切不紊,第二日傍晚已自到得晋陕交界龙门山下。 只见峰环水抱,竹树葱郁中隐现一所大宅,归鸦噪林,雪山苍茫,风景秀绝。 南瑞麟连声称赞好不止。 金刀侯西五年前已在此密置产业,一切什物俱已齐全,人去就可卜居。 南瑞麟心急终南之事,只定居一晚,便自忍痛与小琴分别。 南瑞麟一袭青衫,乘着一匹通体墨黑的骅骝,按辔徐行,朝阳西风,枫叶半红,他只顾纵目流览四外景色。 正在游目聘怀之际,忽在崖角处,转出一个发髻高结,体形瘦长的灰衣中年道人,步法极其轻捷。 那道人在南瑞麟擦过肩头时,口中竟惊咦了一声,南瑞麟听入耳中心觉有异,立即飘落马鞍,回首一望,只见那道人正瞪双目,凝视着自己眉头玉螭剑上。 南瑞麟不觉惊疑,皱眉问道: “道长………” 那知他才吐两字,只见道人浓眉一剔,凌空暴起,化作“鸷鹰攫兔”之势,右掌托出一股强伦劲风,直袭自己胸前,右手五指微屈,迅如电光石火地望自己肩头剑把抓来,这等飞快绝伦的出手,令人极不易避。 南瑞麟就在道人手掌堪抵胸前之际,左足一撤,身躯望左一转,轻飘飘的落在左方八尺之处,星目电射,注在道人面上道: “在下与道长素味平生?何故猝施毒手?” 道长一招扑空,便知对方武学不俗,面目陡现惊容,闻言面转狞笑道: “师门重宝,竟是你这小子窃去,乖乖献出玉螭剑,贫道决不伤你!” 南瑞麟陡地哈哈朗笑两声,道: “一剑之微,能值几何,何致引起道长眼红,形成盗匪……”说至此时,道人面上微红,-听南瑞麟接着说道: “倘道长好言相商,在下一定双手奉献,不过……这把玉螭剑已有半甲子未现尘世,沉沦泉壑,在下还是数日前,几经艰险,才子得来,道长说在下窃去,未免血口喷人。” 道人面泛险笑,说道: “武林中有谁不知道这柄玉螭剑,是我贺兰派镇山之宝,你还强辩做甚?” 南瑞麟见这道人肆意侮蔑,不禁剑眉上耸,心中有气,沉声说道: “道长说话太也强横,这柄玉螭剑何时被窃,请道长说出时地,如言之确凿,在下还有个商量。” 道人闻言不由一怔,因那玉螭剑确为贺兰镇山之宝,规定掌门人才能持有,木莲道人除蛟力竭,不慎将剑沉落井中,真元耗枯,势不能再入井中寻剑,遂赶回贺兰端然坐化,临终之际,自思贺兰弟子,无一是度量恢宏,领袖一派之才,便遗命说这玉螭剑在途中不慎失去,谁能得回此剑,便是贺兰掌门。也不说出失去地点,剑未寻回之先,命三个比较睿智公正的弟子,综理本门,互相磋商,他知如此可免贺兰趋衰微。 木莲道人一瞑目,贺兰门下纷纷下山,奔荡江湖,访察玉螭剑下落,但半甲子来未有半点端倪,但此剑形式尺寸无不熟知能详,掌门之职引诱太大了,放那道人看出南瑞麟肩上正是梦寐以求的玉螭剑,不禁展出偷袭手段。 此刻南瑞麟见道人说不出话来,嘿嘿冷笑两声,右手疾如闪电望肩头一把,只听“呛啷啷”声如龙吟, 一道青滚滚寒光夺鞘而出,映在艳阳之下,眩目生辉,近身三尺之处, 一片冷溲溲寒气。 只见剑一出鞘,薄如层纸的剑身,上下颤巍巍晃动,南瑞麟捧腕潜劲,那剑身倏然笔直。 道人一见,不由暗吸了一口冷气,惊忖道: “这小子好精湛的内力,看来不是好打发之辈!”情不自己的倒退了一步,随见南瑞麟冷笑道: “我看道长大有必得之心,只要道长胜得我手中剑,岂不是垂手可得,徒费口舌大可免除。” 道人此时已骑虎难下,但又不能示怯,自忖身后那只精钢长剑,本也是一口利刃,但在玉螭剑相形之下,便与凡铁无异,何堪一击,筹措无计在下,不禁夺口暴喝道: “这玉螭剑本是我贺兰之物,剑还本主,还有什么不对?” 南瑞麟哈哈一声长笑,道: “宝剑本无定主,唯有德者能持有,道长何能硬说本你贺兰之物。” 此时山风过处,谷树生啸,啸声中忽扬起哈哈犬笑道: “好一个剑无定主,土灵子你休要痴心妄想了。”余音未歇, 一具批庞大身影,凭虚飘风地凌空泻落。 南瑞麟看清来人是一满面猬须黑衣老头,两道冷电慑人心神的目光,注在自己这把玉螭剑上,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神情。 土灵子看清老头形像后,惊叫一声,道: “勾漏人魔白泰……” 声犹未了,只见白泰猬须戟立,两目神光电射,大喝一声道: “上次饶你性命,怎还敢冒犯老夫大忌。”声出手出, 一只巨灵手掌星泻云飞似地,望土灵子头顶角匡穴罩落人也不见起势,似黄叶迎风飘起,可又奇诡无伦。 土灵子才“魔”字出口,猛然忆起白泰最忌人称他外号,倏然止口,料知勾漏人魔白泰必向他下杀手急拔身后长剑出鞘,竟欲逃奔。 岂料勾漏人魔手出如电,劲风已自罩向头顶,长剑只望上一隔,只觉这片劲气重如山岳,手腕奇痛,长剑不禁脱手飞去,不由吓得亡魂皆冒,忙身形一侧,望外斜窜了出去。 勾漏人魔哈哈一笑,半空中竟会自移身形,随着土灵子窜去的方向电疾飘落。 土灵子尚有一足还未沾地,勾漏人魔右手已抓住他的后胸,只觉如中五只铁钩,只只深嵌入骨,气血逆涌,眼中惨-一声,便倒地死去。 南瑞麟听得那老头,就是与恩师齐名的勾漏人魔白泰,目睹他那种巧妙的身法,又这么手狠手辣,不禁目骇神摇? 只见勾漏人魔白泰击毙土灵子后,缓缓转身走回,目注南瑞麟,面有笑容道: “你刚才说过,宝剑本无定主,老夫想这把宝剑在目前你也保留不住,不如借与老夫办一事,周年后定交回你手,不过……老夫向不受人好处,但老夫答应为你帮三次大忙,如何?” 南瑞麟自忖现时功力,大异往昔,但与恩师齐名的武林四奇之一的勾漏人魔白泰对手,谅非其敌,心头不由踌躇,微微沉吟起来…… 勾漏人魔白泰见南瑞麟犹豫,不禁沉声道: “老夫言出如风,决不收回,老夫要向你夺剑,还不是易于吹灰之力,你不信就试试看。”说着,右掌向南瑞麟手中玉螭剑一按,倏往回一收? 南瑞麟只觉一股奇猛无俦的吸力,竟掣着玉螭剑脱手飞去,不禁大惊,忙暗中运劲,施展“太极神功”,强行定住。 那知用出十二成真力,依然制不了那脱出之势,猛感白泰发出的吸力,愈来愈强,虎口奇酸欲裂,一 个把持不住,玉螭剑卷出一溜寒芒,望勾漏人魔白泰那方急飞了出去。 南瑞麟左掌倏地一翻猛出,打出一片劲风,直向玉螭剑劈去。 他此刻的心意,意欲撞斜玉螭剑飞出之势,千万不能落在勾漏人魔手中,掌出,人也电闪掠前。 白泰见这柄玉螭剑已被他“两仪真气”吸出,自料到手不免疏神,不料被南瑞麟急起一掌,竟将剑势劈歪,往斜里飞去,不禁倏出一掌,又向那剑吸出。 南瑞麟身形巧快无比,已将玉螭剑执在手中,手腕一振,只见万点金星,凌空腾起。 勾漏人魔白泰一分之差,心惊对方这小小年纪,竟有此上乘功力,至此再也不好意思出手了,右掌一撤,目睹南瑞麟剑起式不凡,不由咦了一声。 此刻,不远处一颗参天古树上,扬起宛如枭鸣的长笑,良久笑完,才道: “人魔,你好不识羞,竟向老夫相中的未来弟子手中,夺取长剑,看来,你这武林四奇的名号,也该让给老夫了。” 艳阳满天,叶荫遍地,那颗大树上枝叶浓翳繁密,竟瞧不出那人身形匿在何处。 勾漏人魔白泰目光炯炯,仰注在那株树上,话声一落,竟自冷笑道: “你是谁?怎敢冒犯老夫大忌?” 忽听那人笑道: “你这人魔别号有什么了不起,如今终南开府在即,欧阳玉修自称天魔,还加上老夫……”声中,快捷如鹰隼泻落一条身影,在勾漏人魔白泰面前落定,接着道: “这个地魔,号称三十天地人三魔,宁为难口,毋为中后,有什么光鲜。” 南瑞麟听得口音,似在何处听过,只觉甚是熟悉,一时可想不起来,及至那人现身后,才看出那是罗喉魔君丁翰。 只见罗喉魔君鹰眼内绿光闪烁,神态鸷猛,足下不丁不八,身形望前微微躬着。 此刻,勾漏人魔白泰猬须根根戟立,自光冷电暴射,也是一样躬着身形。 天风荡谷,满空生啸,只见白泰与丁翰似两具翁仲般对立着。 突然,一声轰地大震,只见尘沙卷漫,枝叶溅飞如雨,这山崩地裂的响声,立时送出老远,荡起回音,回旋嗡嗡不绝。 第十六章 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 勾漏人魔白泰与罗喉魔君丁翰两人闪电般已对了一掌,两魔各以数十年性命交修,内家真力推出。 他们两人均是武林中,俨然一派宗师,胜负不分,看得比性命还重。 狂飙涌出,轰地一声大震,两魔各晃得一晃撤出三步,俱是气浮血逆。 只见尘砂漫天卷起,枝叶溅飞如雨,这山崩地裂的响声,立时送出老远,山谷荡起回音,嗡嗡回旋不绝,威势煞是惊人。 两魔如山屹立,眼内神光炯炯,似毫无所损,其实各自体内逆血浮涌,真气散窜,在调息归元。 南瑞麟瞥见两魔原立之处,足印陷下半寸,暗暗惊骇不已。 忽见罗喉魔君丁翰望着自已沉声道: “小子,还不为你门下复仇,赶紧用剑剁他。” 南瑞麟不禁一怔,暗道: “我那里有什么门下。”继而恍然悟出命自己用剑剁他,就是趁着勾漏人魔丁翰真气未匀时,除他容易一点。 心念一动,手中玉螭剑闪电斜飞而起,一式“丹凤朝阳”卷去。 只见寒芒惊天,银飙排空,凌厉迅捷无伦。 剑到勾漏人魔白泰身前,突见白泰目内冷电暴射,大喝一声: “小辈找死。”双掌倏地推出一片劲气,势如巨浪填海,凌厉无俦。 南瑞麟猛感身形一震,左掌立时打出“太极神功”,脚步倏然而动,要知南瑞麟此时身兼两家之长,简松隐的“禹龟洛行四十五步”、 “太极神功”,及酒癫“猿凤剑法”,无一不是精奥难测的绝学。 但见玉螭剑略一呈滞,复又刺没入魔白泰的掌劲之内,跟着“太极神功”接踵而至,威势好不惊人。 勾漏人魔白泰虽是血气未匀,却是武林四奇之一,功力罕有其匹,此刻却见南瑞麟功力神奇,不由大为诧异,暗道: “此子是何人门下,年岁甚轻,竟能与自已震慑武林的‘两仪真气’抗衡。”心中虽然想着,可不敢疏忽,两手一穿,弹肩嗖地飘后两三丈。 只听南瑞麟一声清喝,他那“禹龟洛行四十五步”何等神奇快捷,勾漏人魔白泰两足方一沾地,南瑞麟如影随形地跟到, “猿凤剑法”尽情施展,出手如同电光石火,猛攻快打,眨眼就攻出十数招。 勾漏人魔白泰被他迫攻得几乎手忙脚乱,身形乱晃,厉啸连连,他将散窜的气血暂逼在一处空穴上,游身斜窜,让过南瑞麟一剑,两掌一紧,将他那驰誉武林之“两仪掌”展开。 这一交手,只见满空银-匹练,掌风如啸,近身方圆十丈处,砂石溅飞弥漫,叶草漩空四坠。 白泰心想: “武林四奇名头来得不易,倘败在孺子手上,颜面何存,非要自绝不可。”不禁把罗喉魔君丁翰恨如切齿,若不是适才对了一掌,令自己气血逆窜,又唆使南瑞麟向自己袭攻,功力骤减五成之下,怎能让南瑞麟得逞,目含怨愤,-棱电射。 这时,罗喉魔君丁翰已把气血调匀,早把两人交手情势判明,他见南瑞麟剑招身法无一不是绝奇的武学,心中大大凛骇,心想: “此子若假以数年,武林之内无人能及。” 丁翰为人狠毒无比,把初见南瑞麟时一点爱才之念全然泯灭,他知勾漏人魔白泰此刻气血未匀,功力骤减,莫奈他何,不如趁机出手将南瑞麟除去,玉螭剑一到手中,不啻似虎添翼,勾漏人魔白泰亦无法保全性命。 恶念一生,左掌打出数十支“罗喉煞钉”,身形倏然而动,电射飞出,右手五指迅如追风般向南瑞麟执剑右腕扣去。 南瑞麟瞥见数十根黑芒电疾涌向自己,接着罗喉魔君丁翰五指欺身而到,他知难以兼顾两人夹攻,两足一踹,“神龙八翔”拔起六七丈高下,掉头斜泻而落。 罗喉魔君料不到南瑞麟身法如此快,心念全盘落空,不由一愕,勾漏人魔白泰“两仪掌力”却迎面劈至。 原因勾漏人魔白泰人最机警聪明,看出了翰心意恶毒,即起两败俱伤之意,绝不能让丁翰将玉螭剑得了手去。 两个魔头打在一处,南瑞麟站在一旁不好出手,忽然想道: “自己何苦与两个魔头缠着,两人均不是好相识,不如趁机离去,复仇救人要紧,惹这些闲气做什么。”身形一窜而起,已自落在六七丈开外,几个起落,便自隐入枫红丛中。 罗喉魔君丁翰被勾漏人魔白泰绊住,只好眼巴巴地看见南瑞麟离去。 这时日方当中,西风侵掠山谷,逐天坠黄飞红中,只见两魔打得难分难解。 这且按下不提,南瑞麟头也不回,拔足飞驰,眼前秋山景致回异,古木萧萧生寒,千峰飞红万点。 他此刻那里有此种闲情逸致眺览山景,心里默默思忖: “天幸遇见追魂三煞与小琴,不然焉能获悉蛇头白羽箭就是终南门中所为,说不定自己血海大仇是终南飞魔也未可知,愿上苍默佑,赐我能报此仇,及救出袁秋霞,恩怨已了,什么‘降龙真诀’与我何干?” 他厌恶江湖险恶,才出道已萌退老,继而心中一震,忽转念道: “自己答应赶去敦煌,赶上樊玉莲玉珍两女。人无信不立,终南事了,还是赶去为是,只是……” 他不由把袁秋霞、樊玉莲、樊玉珍串在一处,那倩影万方,娇艳绝世, 一直盘旋在脑中,不禁喃喃自语道: “她们都似曾对我有情,那只好辜负了,但见着面时,叫我如何敢齿?”心头愁绪万千,不知怎样才好。 他身形涌飞电射之际,蔫然…… 路边林中嗖嗖闪出六七条身影,快速之极,将南瑞麟团团围住。 南瑞麟忽见眼前红影连闪,警觉够快,探腕亮出玉螭剑,一团银虹挥起,护住身形。 睁目一瞧,只见七个红衣蒙面人环身围住,不禁剑眉上耸,眸内神光闪射,冷笑一声道: “你等彩衣教门下,近来在江湖中倒行逆施,罪不容赦,今日找到小爷身上,意欲何为?” 只闻内中一个红衣蒙面人,阴恻恻的一笑,道: “不为什么?我等只向少侠借一样东西,半年后必当奉赵,如何?”南瑞麟心内一震,暗道: “他们莫非又是觊觎玉螭剑,这玉螭剑还有甚么珍贵之处,值得他们如此重视?” 他正在付思之际,那红衣蒙面人又阴恻恻说道: “少侠近日一再向本教手下弟兄挑衅,或迳下毒手,敝教主为全江湖道义,力与容忍,风闻南少侠到手一张黑玉九宫图形,乞借一用,事后必当奉赵。” 南瑞麟闻言蓦一惊愕,脑际犹同罩上一层云雾,迷惑难解,直猜不出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怀中藏有图形,心料今日非善言可了,当下便微笑道: “这事令在下十分难解,尊驾又怎知黑玉九宫图形藏在在下怀内,只怕各位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虚实互用,故布迷阵,使各位落入圈套中。”说着,朗声一笑,扫了七个红衣入一瞥,又道: “此次在下是去终南,趁着他们开府之际,寻出血海大仇下落,至于什么‘降龙真诀’,黑玉九宫图形,在下虽耳有所闻,但实在没有兴趣,更丝毫并无关连在内,尊驽恐怕找错人了?” 那蒙面红衣人似乎一愕,立时扬出一长声桀桀怪笑,令人不寒而傈,笑声一停,又阴恻恻地说道: “少侠你别以为这一番话得体,但瞒不了我们,当年敝教二位教主败在黄海三叟手下,敝教犹若烟消瓦解,其实二位教主含垢忍辱,信誓旦旦,直至如今,二位教主业经练成几项绝艺,但仍未信能胜黄海三叟,只有将‘降龙真诀’取在手中,便可稳操胜券,说实在话,降龙真诀中下二册现已作囊中物,可笑蒲家寨卧龙山庄还懵若无知,现今仅差上册在敦煌石窟中,樊琳妖女尚派出二女前往敦煌……” 南瑞麟沉声道: “樊氏二女是负气出走,何谓派往?” 那红衣蒙面人道: “姑不论如何,樊氏二女怀有一张黑玉九宫图真迹,可笑妖女樊琳犹欺骗我等,及解围群雄,自称他与葛巾力士樊稚归隐林下,不问江湖之事,每人散发一张伪图,各凭福缘取得敦煌降龙真诀上册。” 南瑞麟接口道: “尊驾怎知道是伪图,既然知之,何不向樊琳逼取。” 那红衣蒙面人桀桀怪笑道: “敝教目前高手如云,网罗的均系各派精英,上上之选,分布甚广,中原武林中一举一动,难逃耳目之下,卧龙山庄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环而已,我等明知是伪,故作不知,日后水落石出,合他们自知愧悔,故从吹萧人下手……” 南瑞麟惊诧道: “吹萧人赤是你们彩衣教手下?” 红衣蒙面人摇摇头正待答话,阳光闪耀下,忽落下一条婀娜身影,亦是红色劲装罗服,红色轻绡蒙面,胸前悬着一块黄星玉牌,立在南瑞麟身前一丈远处。 七个红衣蒙面人朝那红衣妇人躬身一礼。 那红衣妇人皓腕微摆,示意与南瑞麟说话之人继续说下去。 南瑞麟见那妇人体态甚是眼熟,似在何处见过,只是想他不起。 但听那红衣蒙面人继续说道: “吹萧人武功上乘,本教二位教主早欲网罗,待我等数日前至卧龙山庄时,吹萧人已离开,不得日又改向樊氏二女情借真图,咸阳途中追及二女,怎奈二女倔强,竟将真图撕碎……”语未了,南瑞麟直觉樊氏二女必遭凶险,大惊道: “现在她们在何处?” 红衣蒙面人阴恻恻地一笑,道: “我知南少侠对樊氏二女倾心爱护,现护送在敝教总坛,只要少侠应允借图,立郎释放与少侠见面。” 南瑞麟不由气望上冲,大喝道: “少爷怎是你们勒索的对象,要借图今生妄想,小爷待终南事了,自去天王谷问你们教主要人。”说着肩头一振,望左窜去。 他这里快,岂料七个红衣蒙面人早有防备,足尖才一沾地,迎面风生, 一个红衣人五指如闪电抓来,嘶嘶破空生啸。 南瑞麟斜身一晃,脱出他那指风之外,玉螭剑震腕飞出三点寒星攻去,蓦觉胸后劲风飒然袭体,心中一惊,展出绝奇天下的“禹龟洛行四十五步”步法,戴九履一,转离为坎,如行云流水般,倏然避了开去。 只听得一声: “好俊的身手!”南瑞麟但见七个红衣蒙面人摆成一七星阵式,将自己圈在当中,那红衣蒙面妇人飘身在两丈开外,伫立旁观。 此时,阳光煦丽,秋风甚劲,七个红衣蒙面人左掌亮翻护住前胸,右手五指托天。凝神蓄势,只见那原与南瑞麟说话之人,左掌微微一摆,沉声说道: “既然少侠执迷不悟,不允借图,那么我们七人只好得罪了。” 南瑞麟冷冷一笑道: “好极,少爷也手痒得紧十七位请赐招吧!”他知这恶战必不能免,暗中已觑好逃生之路,他看出红衣蒙面女妇在彩衣教中地位相当崇高,只要她不出手,或可逃生。 但见七红衣蒙面人同出一声冷哼,身形电飞而出,各人齐攻出了一掌,嘶嘶劲风生啸。 南瑞麟翻腕一震,银光连闪,“猿凤剑法”已展开,眨眼亦是攻出了七招,身形倏然飞动。 只觉他那神奇步法,却被那七个红衣蒙面人打出掌劲,逼迫得有点呆滞,阻力奇大,心中一惊,大喝一声,力凝全身,步法穿隙游走,快得无以后加。 煦日阳光下,只见剑影生寒,芒雨万点,红云乱飞,使人眼花缭乱。 七红衣蒙面人七星阵式,奥妙诡玄,奇正相生,掌劲如海潮密浪,层层不穷,错非是南瑞辚身负两家绝学,焉能抵敌。 一盏茶时分过去,七星阵式已变易数次,南瑞麟不由心生急燥。 要知南瑞麟自被洒癫戈青阳打通了生死玄关,功力骤增,当之武林高人亦不为愧,又得玉螭剑为助, 不啻如虎添翼。 但七红衣蒙面人亦是武林中一等一高手,被彩衣教网罗,以七对一,稳操胜券,如非心忌南瑞麟这柄切金断玉的玉螭剑,早展出了毒手。 南瑞麟正在急躁生烦之际,突闻山谷处厉啸连声,山山相应,划曳长空。 这啸声来得好快,显然来人功力不凡。 红衣蒙面妇人露出曼妙语声道: “文堂主,勾漏人魔白泰及罗喉魔君丁翰来了!” 七个红衣人似是一怔,掌势略后,南瑞麟大喝一声,手中剑光大盛, 一鹤冲天而起,掉头望左面山谷之下飞泻而去。 南瑞麟一掉头垂眼下视,不由吓得亡魂皆冒,只见下面是百十丈峭谷山涧,谷旁树干斜生,放枝射出正想变换身形,抓住一支树柯,蓦觉胸后微微生麻,便知中了暗器, 一声不好未了,眼前已是一黑,身不由主地笔下坠,耳中只听得娇喝: “文堂主,你们对敌双魔,这少年……” 因为他身形泻落甚疾,底下说的什么听不清楚…… 他只觉腾云驾雾般,后胸灼热如焚,暗说: “这回一定完了!”心底一阵迷糊,忽觉堕在一棉软身子里,托着他如飞急走,随即天旋地转,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人渐苏醒过来,胸后焚热已除,一片清凉,舒透无比。 睁眼一瞧,只见自己躺着红衣蒙面妇人怀中,不禁面红耳赤,挣扎立起。 红衣蒙面妇人忽揭去面巾,露出一张艳光日照俏丽绝代的面庞,嫣然微笑道: “孩子,你不要我抱了!” 南瑞麟猛然一震,凝目痴望,直觉口音甚熟,但一时想不出在何处见过这绝世风华的丽人,忽见丽人掌心托着一颗宝珠,彩光流泛, 一眼看出那是千年琥珀珠,不禁想起那日在卧龙山庄外力战塞外双魔时, 一朵红云飞落,罩在地上将宝珠劫去。 想这颗千年琥珀珠由这红衣丽人所劫,却仍然想不出这丽人是谁。 红衣丽人又道: “孩子,真个忘怀了不成,你泻坠峭谷时,文堂主在你身后打出一片五毒飞汁,我只道你身擅移宫换穴之法,料是不妨,不料你神智一乱,不及预防骤为所中,我才飞身而下,幸而我较你先一步落地,不然,岂不是遽尔千古。孩子,以后千万不要想出这蠢主意,你的身手突围而出,是足足有余的。” 南瑞麟一听,不禁恍然,惊喜道: “你就是崔老前辈么?怎么……”他想不出总共了不过离开几天,崔无双就能将鸡皮鹤发变为绮年玉貌,真是匪夷所思,由不得一双星眼瞪在崔无双的脸上。 崔无双绽露春花般的笑容,道: “你忘怀了我会驻颜之术吗?我经你口中得知千年琥珀珠为彩衣教得去,不惜投身其中,恃着铁同铁偕为先师好友,身膺内三堂赤凤堂主,这千年琥珀珠对我复颜必不可缺,获悉琥珀珠被辣手人屠常恩借去,才赶来卧龙山庄,林中见你与双屠交手夺珠,被我在你们猝不及防下得手,只几天功夫已恢复四十年前容颜,现在此珠无用,暂交你手转交原主。”说着,取出红光夺目的琥珀珠,递交南瑞麟手中。 南瑞麟一手接过,眼露惊喜之色,问道: “崔老前辈夺珠之时,双屠大约已猜知老前辈取去,不怕他们回山搬弄是非么?” 红颜姹女崔无双一时杏眼陡露冷电神光,冷笑道: “塞外双屠失去宝珠,绝不敢回天王谷中,自取死路,他们现在说不定,已鸿飞冥冥了。” 南瑞麟听崔无双语意中,显露出彩衣教教规森严,不禁心惊,忽转念到一事,忙问道: “崔老前辈!你可知司空大侠已去鹰愁涧寻你么?” 红颜姹女崔无双闻言一怔,道: “司空大侠是谁?” 南瑞麟道: “就是那孤山一鸿司空谕。” 红颜姹女崔无双娇靥上突涌红晕,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南瑞麟将详情一一告知。 红颜姹女崔无双缓缓低下粉头,喃喃自语道: “我错怪了他,那日他追樊琳时,我也随着追出,不想迷失方向,三日后返洞苦疾半月, 一直未见他回来,灰心欲绝,才奔荡江湖,遂种下五十年相思孽债……” 说在此处,一抬螓首,道: “那么我要赶回鹰愁涧去了。”说时,莲足一顿,身形似风,眨眼,已飘出七八丈开外。 南瑞麟高叫道: “崔老前辈……” 红颜姹女崔无双定住身形,转面问道: “你还有何事?” 南瑞麟大声道: “相烦老前辈探听鹰爪手罗浩及樊氏二女等人,是否陷在天王谷中?” 崔无双道了一声: “好。”人像一朵红云般,飙忽如风飞去,转眼,便杳入谷底乱石中。 谷中风啸如吟,黄叶凋枫似飞雪般飘向谷底,南瑞麟在谷底默默出神,暗道: “降龙真诀一书?引起天下武林群欲染指,自己怀中一张黑玉九宫图经为取得敦煌石窟中上册降龙真诀的关键,看来,自己的行径还是隐秘点为妙。” 他眼中浮出一种忧郁的神情,此去终南不知得报大仇也未,袁秋霞身陷虎口,不禁为她担忧,更忧心的是樊氏二女被彩衣教掳往天王谷,自己分身乏术,亦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定了定神,身形一拔,望谷壁嶙峋乱石口落去,猿飞猱纵,攀越直上崖顶。 身形才一登上,触目一瞧,只见原来立身之处情景大变,山石崩碎,木树狼藉,两红衣蒙面人躯体僵硬横死在一块山石之下,显而易见自己坠入山谷之后,必有一番殊死的激斗。 他用手摸了一摸两个红人脉搏,触手冰冷,业已死去多时,遂低喟了声,放手走去。 只不过走出了百数十步,南瑞麟喉间忽发出了一声惊叫,人跟着望前飞窜而去。 原来罗喉魔君丁翰坐在一株大树下,背倚在树干上,两目瞪得又圆又大,眼内本来冷电绿色的神色,此刻却黯淡无光,衬着一头蓬发,面色更是苍白。 丁翰一见着南瑞麟望自己飞窜过来,嘴角咧起一丝安慰的微笑。 南瑞麟足一落地,就问道:“丁老前辈,伤得很重么?” 丁翰微笑道: “岂止伤得很重,转眼就要归入黄土。”笑意,语意,有说不出的凄凉。 南瑞麟蓦的泛上一片感触,是同情,是悲哀,自己也不知道,不禁黯然无语。 丁翰留意南瑞麟神色,暗暗点头,苍白的面颊,又掠上一丝凄凉的微笑,道: “小友,老朽在汴洛道上初见你,就知你是个秉性良善的少年,老朽虽名列宇内魔头之一,凶名昭彰,但并不如你所想像的这般凶恶,……” 说时,中气若断若续,南瑞麟忙从怀中取出三粒黑色药丸,奇香扑鼻。 罗喉魔君丁翰接过药丸仔细望了一望,倾入口中服下,闭目运气半刻,睁目苦笑道: “这药丸虽然灵异,仍然挽回不了性命,最多能苟延两个月光景,却一点真力都妄用不得,不过趁此两月有限时光,为武林中行一功德,还有指望。” 南瑞麟心中甚是恻然,道:“老前辈可是为彩衣教门下所伤?” 丁翰点点头,冷笑一声道:“老朽被他们七人以琵琶掌力震伤内腑,但他们其中两人为老朽罗喉煞掌印上,当场毙命,其余均中上罗喉煞钉,充其量跑出百里外,还是无救。” 南瑞麟问道:“勾漏人魔白泰呢?” 罗喉魔君丁翰哼了一声,道:“白泰最无出息,一听得降龙真诀上册在敦煌石窟中,便撒手溜走,迳自飞赴敦煌。哼,凭他还居然自称武林四奇之一。”说到白泰溜走二字, 一脸鄙屑轻视神情。 南瑞麟惊诧道: “这黑玉九宫图形还在晚辈怀中,他无此物可循,怎么寻得到?” 罗喉魔君丁翰自服下三颗药丸后,声音还原如初,面上神光涣发, 一点都不像两月后即将撒手尘寰的神情,闻言大笑道: “你尚不知白泰为人,自命一代武圣,佯装耿介强傲,轻易不屑与晚辈动手,他方强借小友玉螭剑,为老朽撞破,实在不是意思,现在你若双手献上图形,他也无颜接受,仗着他通晓五行九宫之学,孤身前往,他就是找得藏书之处,大不了一场空欢喜。” 南瑞麟惊诧道:“这话怎说?” 罗喉魔君朗笑了一声,示意要南瑞麟坐下,道: “这事关系武林最大的秘密,除了彩衣教有限数人,也可说是只有老朽一人知悉,且容老朽慢慢说出。” 南瑞麟盘膝坐下,与丁翰对面而坐。 仲秋落日本早,这时不过酉初,金乌已堕,秋风拂林,落叶漩飞, 一派清秋凄凉情景。 只见罗喉魔君丁翰双眼仰视苍穹,片片遥飞白云,南归人际雁群,那灰白短须只在风中瑟瑟拂动,眼内露出迷惘的神光。 半晌,丁翰长喟了一口气,低下头来说道: “昔年彩衣教铁同铁偕兄弟两人,以‘琵琶十三式’得一身内外双修的绝顶功力,纵横武林,声威遍布江湖,几乎超越武林各派高人之上,但其野心太大,到处树敌,终于触怒黄海三叟,三叟联手将铁氏兄弟击成重伤,使其兄弟息影敛迹垂百年,不知隐避何处,最近方始在嵩山天王谷设坛创教。” 丁翰咽了一口痰,接着说道: “在此百年期间,武林四奇方崭露头角,虽有几次事故,均经简松隐压平下去,江湖中虽稍有却杀纷扰,却也相安无事,但铁氏双怪此次复出,实关系武林无边之浩劫,只有黄海三叟及简松隐同时出面,或可敉平,老朽却有点力不从心呢?” 南瑞麟听得如堕入五里雾中,不禁茫然,睁着两只星眼凝视着丁翰脸上。 罗喉魔君丁翰瞧见南瑞麟迷惑不解神色,轻笑了笑,接着道: “铁氏双怪复出,非但将重伤之躯疗好,而且练成一身绝乘功力,只因太畏惧黄海三叟及一奇简松隐。据说卅年前铁氏双怪伤体复元时,在云贵深山中与简松隐印证一次,表面上秋色平分,实际铁氏双怪仍稍逊一筹,于今暗在天王谷设教,心中仍不无畏惧之意,虽说功力精进,安知黄海三叟与简松隐武学不是随日月增长,乃处心积虑图谋‘降龙真诀’,达成一统武林之野心。” 说时长叹了一口气,落日余晖;漫天流霞映在丁翰脸上,显出一派和祥之色,那里像不可一世的魔头,此时在南瑞麟目中,却是恂恂长者,和霭可亲。 只听丁翰说下去道: “铁氏双怪此次复起,改弦易辙,天下武林高手几有一半被网罗在彩衣教下,各大门派及绿林盛孚人望门派中,均安下眼线……” 说在此处,蓦听一声阴恻恻怪笑在近闻不远处扬起,丁翰脸色疾变,南瑞麟警觉特快,一声龙吟过处, 玉螭剑拔鞘而出,青蒙蒙光华飞起一片,将自己与罗喉魔君丁翰护住。 只见三丈远处树后,倏然闪出一个高颧吊眼,鹰鼻勾喙的老叟,手持着一柄棱牙四刃钢锤,冰冷瘦削的面孔上,泛出阴毒的笑容,缓缓说道: “丁翰,本教七位红衣坛主惨死你手,这还不说他,胆敢泄露本教秘密,罪不容诛,这怪不得我丧门吊客慕容森心意狠毒,不念在昔日一段交情,你纳命来吧!” 在丧门吊客慕容森说话时,罗喉魔君暗对南瑞麟说道: “此人功力不可小视,小友你可迳下杀手,千万不可心存悲天悯人心理。” 南瑞麟点点头,只见丧门吊客慕容森话音一落,即飞身射起,手中一柄四刃棱牙钢锤抡起一道夺目光华,直向罗喉魔君“百汇穴”劈下,似对南瑞麟不屑一顾。 这时罗喉魔君丁翰,对丧门吊客慕容森雷霆万钩劈来之势,恍若无睹,犹闭目合眸,似老僧入定神状, 他只倚仗南瑞麟三粒灵药,护住心脉一口真气不散,不能妄动无名,暗暗默祷南瑞麟能除去此獠。 南瑞麟目睹慕容森一派目中无人之神色,不禁心中大是气愤,手中玉螭剑一抡。 说时迟那时快,丧门吊客慕容森已扑至近前,右手四刃棱牙钢锤来势不变,仍劈向丁翰“百汇穴”,左手五指随势一沉,金光闪烁,挟着嘶嘶破空锐啸,疾如闪电地抓向南瑞麟胸前致命重穴。 南瑞麟不敢稍离罗喉魔君丁翰身旁,防遭不测,晃身斜移一步,玉螭剑一招“撩云掩月”,寒芒捷飞迎着来锤截去,左手五指亦是箕张,疾如电火般向抓来左腕扣去。 要知南瑞麟这一手“分筋错骨”手法,堪说绝奇天下,不但飞快绝伦,而且玄诡无比,根本拿不准他扣来部位, 一中人体,即封住最近三处穴道。 丧门吊客慕容森不是泛泛之辈,眼力锐利,看出南瑞麟手法有异,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蓦地撤退一丈开外,只听“铮”的声响,他那四刃棱牙钢锤撤势缓得一缓,却被南瑞麟玉螭剑撩崩一米粒缺口,不禁由眼内透出怨毒凶光,立在那里打量南瑞麟不止。 南瑞麟看出丧门吊客慕容森左掌五指,均套上黄铜铸成手指,暗道: “怪不得他左掌挥出之际,一片金光闪耀,原来如此。” 只听慕容森阴恻恻地一声怪笑,道: “你这小子胆敢架梁,不是嫌死得不够快么?” 南瑞麟轻喝一声: “未必。”玉螭剑宛如惊天银虹,寒芒闪电般展了开来,将酒癫戈青阳绝学“猿凤剑法”发挥得点滴无存,淋漓备至, 一味快打猛袭、削、挑、截、劈、扫、旋、点、戮,剑字八诀,无不凌厉精湛。 丧门吊客慕容森冷喝声中,四刃棱牙钢锤挥出,亦是精妙非凡,着着辣手。 先前慕容森恃着手中四刃棱牙钢锤为寒金缅钢合铸,不怕宝剑利双,虽是南瑞麟玉螭剑,仍然不放在心上,所以毫不顾忌地猛袭丁翰,但自被玉螭剑崩了一个缺口,这再也不敢碰在南瑞麟剑上,稍粘即退。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一上手,即已被南瑞麟抢去了先机,何况又是酒癫戈青阳绝学,经南瑞麟尽力施为,丧门吊客慕容森功力虽是惊人,但此刻却有捉襟见肘之感。 这时暮色低垂,夜景苍茫,西风侵掠中,只见两道夺目寒辉,涌起浪形光华,挟着破空嘶啸,势如惊涛骇浪,电奔急飙,端的是生死殊斗。 南瑞麟心知丧门吊客慕容森,必是路遇丁翰罗喉煞钉打伤,垂死的彩衣教红衣蒙面人口中得知丁翰踪迹寻来,他信丁翰所言,此人实留不得,眼见慕容森一招斜截而下,心中生出取险而胜念头。 待来锤堪至肩际五寸高下时,身形疾的一闪,掠开两尺,手中剑快如急风般望钢锤棱牙一粘,贴在锤身削了下去。 左手跟着飞出,五指迅如鬼魅搭向慕容森肘腕关节。 南瑞麟这一出手,实在玄诡异常,大出慕容森意料之外、等他惊觉已是不及,咯啷啷一串脆音响处,钢锤上一面棱牙全被削掉,剑势迅快,惊虹过处,慕容森一条右臂齐肩削落,带着一串血雨,飞出两三丈远处,五指仍紧握着四双棱牙钢锤。 姜果然是老的辣,慕容森右臂虽被玉螭剑削断,痛欲入骨,仍咬牙闷不出声,但跟着南瑞麟左手五指飞到,扣在左腕曲池穴上。 刹时血攻内腑,气逆百穴,心痒难抓,万蚁蠕动,比死还要难过,禁不住张口-叫出声,浑身颤抖,额上冷汗涔涔落下,眼露乞求哀怜神色。 那-叫之声,直若鬼哭猿啼,尤其是在此荒山暮夜中,令人汗毛悚立。 这时,罗喉魔君丁翰已睁开双眸,瞧见慕容森已被南瑞麟制住,脸上浮上欣悦喜容,忙道: “小友,你将他废掉了吧,我们尚须长谈咧!” 南瑞麟闻言手起剑落,一剑戮入慕容森胸膛内。 慕容森只吭得一声,便气绝身死。 南瑞麟拔剑回鞘,缓步走在罗喉魔君丁翰身前,盘膝坐下。 丁翰湛然微笑道: “小友功力非凡,适才睁眼瞥见制住丧门吊客慕容森的手法,似是武林一奇简松隐独门手法,莫非小友就是简松隐谪传弟子?” 南瑞麟暗自惊异罗喉魔君丁翰眼光锐利,当下微笑点了点头。 丁翰低喟一声,道: “老朽现在已废了,方才为防心脉气血浮涌,因目能导心之故,不能亲眼目睹小友绝学,至为憾然。”说着微微一顿,又道: “这丧门吊客慕容森,最淫凶无比,恶行擢发难数,亦被彩衣教网罗门中,安在八爪龙叟蒲胜处做眼线工作,铁氏双怪欲称尊武林,为遂其野心,图谋‘降龙真诀’更急,在少林、卧龙山庄,蒲家寨均布有眼线,各处眼线均是忠诚可靠之人,可叹三处主持人尚蒙在鼓里。” 南瑞麟忽接口道:“老前辈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丁翰道:“老朽有一师弟在彩衣教中职掌秘密文扎,及海底名册,是以知得,老朽师弟人最机警,心计更高,在彩衣教中深藏不露,无人知道他的真正出身来历。” 南瑞麟点点头。 丁翰朗笑了一声,道: “老朽得知铁氏双怪欲将‘降龙真诀’三册得在手中的消息,乃去铁塔向枯叶上人强借湛卢宝剑,赶去蒲家寨劈开铁铸书库,取出中册“降龙真诀”,使铁氏双怪好梦成空,不过非但没成功,而且丢了一个大人……” 南瑞麟听见“强借”二字,忆起那晚铁塔目睹详情,几乎笑出声来。 只听丁翰说下去: “老朽不得已,只有赶赴蒲家寨,明知有心无力,惟有尽其在我,到达之日,苦思傍惶无策,但居然为老朽得知另一项秘密,蒲胜老狗已将降龙真诀中册献于铁氏双怪,互惠条件是铁氏双怪承诺蒲胜为中原绿林道盟主,其铁铸书库事乃是故作迷阵之计。” 南瑞麟道:“他们得了中册又有何用?” 丁翰微笑道:“事尚不仅此,还有更大的阴谋咧!少林藏经阁首座大师,亦为彩衣教网罗,费三月之力,暗中缮录‘降龙真诀’下册抄本,奉献铁氏双怪。” 南瑞麟大惊道:“这样一来,铁氏双怪三分天下已有其二了。” 丁翰道:“还不止咧!卧龙山庄樊琳贴身侍女亦是彩衣教门下,早将黑玉九宫图形录出,此时上册‘降龙真诀’落在铁氏双怪手中多时了!” 南瑞麟心头大震,急问道:“既然全为他们取出,为何还要追踪晚辈,强索弟子怀中那张图形呢?” 丁翰长叹一声,道:“铁氏双怪心计诡绝,委实使人摸不清底细。故示声东击西之计,淆惑天下武林眼目, 一则乘此两月时光,全心参悟降龙真诀,再则秘置膺品在敦煌石窟中,引诱天下群雄争殴劫杀,除去日后部份障碍。” 南瑞麟暗感鬼蜮江湖果然云谲波诡,难防难测,不禁默然久之,做声不得。 丁翰又道: “目前之计,老朽已托江南二神,施展他那神奇妙手,偷取降龙真诀,这本是亡羊补牢之计,铁氏双怪防患周密,看来还是心余力绌而已,小友,你是简松隐先生弟子,烦你通知他老人家及早设法,仍可补救。” 南瑞麟沉吟须臾,才道: “他老人家离山外出,不知何从,晚辈听相国寺慈云大师说,家师业已东游了。” 丁翰眼内突露一片惊喜之色,拍了一下大腿,道: “定是令师必有耳闻,去黄海邀清三叟出来制止铁氏双怪,令师行事莫测高深,这次不是你说出,普天之下还无人得知!”说着,又眼内现出疑惑之容,问道: “小友,令师平生未有传人,犹声言坚不收弟子,怎么你能投在他的门下?” 南瑞麟遂将自己血海大仇,后奉慈云大师之命投奔邙山经过一一说出。 罗喉魔君丁翰点点头,眼内充满怜悯之色,道: “你将蛇头白羽箭取出,待老朽猜猜来历。” 南瑞麟从怀中取出白羽箭,递在丁翰手中。 丁翰接过端详片刻,喃喃自语道: “终南飞魔……” 南瑞麟惊叫道: “老前辈断定是他吗?” 丁翰点点头道: “这是他独门暗器,包错不了,恕老朽无能相劝,只有祝小友完成歼愿,歼戮元凶,老朽还须邀请同道破坏铁氏双怪诡谋,时日无多,相见杳杳无期,望小友珍重!” 说完缓缓立起身躯,以常人步伐慢慢走去。 南瑞麟急叫道: “老前辈留步……” 罗喉魔君丁翰止住脚步,回面微笑道: “小友还有何嘱咐!” 南瑞麟手托着三颗异香扑鼻黑色药丸,微笑道: “区区之物,虽不能使老前辈伤体痊愈,仍可延续生命稍时,晚辈知道嵩山天王谷附近鹰愁涧底,有一处石洞,内有‘千年空青石乳’,老前辈俟机找到,服下必能痊愈,不然,彩衣教内翠凤堂主红颜姹女崔无双知道其处,老前辈定可问出。” 丁翰心中感激异常,接过药丸服下,拱手道: “小友盛情可感,老朽无物答报,只有长铭心底了。”说后,转身走去,不久即消失苍茫夜色中。 南瑞麟目送他疲惫的身形消失,不禁感慨系之。 下弦月被厚厚的云层遮没有银河影里,-星几点,秋虫啁衔,长风侵袭振袂生寒,景色甚是凄迷。他伫立久之,才快步离去…… 第十七章 瀑洞藏身 伪词取信 终南一名南山,又名中南,地肺、秦山、秦岭、横互关中南面,西起秦陇,东彻蓝田、凡雍、岐、-、鄂、长安、万年,相去八百里,连绵峙-其南者皆此一山。 终南天之险阻,其雄峻险拔,壁立千刃,危崖嶙峋,飞堑难渡,自不待言,然而山岭绵延广辽,其中不乏仙境,飞瀑流泉,古洞清幽,云树苍翳,琪花瑶草,多为道家方士清修之居。 在太白之西南,仙鹤岭上,依山旁建数十栋华屋高阁,丹枫翠柏中,隐隐可见勾檐方椽,飞丹流红,木石兢趣,池水碧绿水波,不亚于王侯所居。 这片偌大山庄,近日顿呈热闹起来,出入都是武林人物,僧、俗、道均有,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出入人物有的意态逸闲,有的蹙眉重忧,再过一日就是终南开府之日,又是少山主欧阳斌大喜之期,山主终南飞魔欧阳玉修,广邀同道群雄祝礼,藉壮声势, 一面又提防仇家到期寻衅捣乱。 仙鹤岭周近三步一椿,五步一卡,真可说是防守严密,犹若天罗地网一般。 庄院东首有座小阁,阁前小池一泓,水波泛绿,残荷断梗,凋叶萎棱,飘浮水面,意味山中深秋似乎来得较早一点。 阁外植有两株丹桂,金黄花蕊盛放,散出浓郁香味,沁人肺腑。 丹桂之后一座铁栅小窗内,立着一个绝色丽人,神色憔悴,剪水双眸不时凝望着窗外蓝天白云,阵阵啼雁,偶而发出一声半声凄惋叹息,只看她双眼满含哀怨,楚楚可怜,任谁见了,都会生出同情之感。 她是谁? 就是那晚在赤水镇许谦庄宅附近,为欧阳斌掳去的袁秋霞姑娘。 袁秋霞不慎被欧阳斌迷阳针所迷,掳来囚居阁内,欧阳斌爱极袁姑娘,不忍摧残姑娘的清白,请其母尤翠珠当面提亲。无奈姑娘婉词拒绝,推说只要其父同意,自无话说。 然而谈何容易,红鹰会主紫面韦护袁旭性情刚烈,不是好惹的主儿,此事损辱颜面太甚,除非兵戎相见不可解决,使终南飞魔欧阳玉修夫妇不胜苦恼,踌躇无策。 尤翠珠只有用上水磨功夫,软言温语哀求,在她的想法,惟有袁姑娘允嫁其子,才可化干戈为玉帛。 姑娘倔强成性,说什么也不应允,尤翠珠爱在嘴里,恨在心中,她只有欧阳斌这条命根儿,其子心爱之物,尽管恨得牙痒痒地,对姑娘这份倔强,也无可奈何。 姑娘外表沉静如恒,内心忧急若焚,如果其父一怒闯山,如不陨落在终南飞魔手里,那种酷刑非人所可忍受。 每想及此,禁不住沁出两颗清泓泪珠,又抬罗袖轻轻拭掉。 日来忧心所致,玉容减三分,但仍掩不住她那绰约风姿,亭亭若仙,清丽绝俗的丰神。 但日日倚窗独立,伊人憔悴,情何以堪…… 就是那天晚上,黑蓝的天空,缀着稀-明灭寒星,轻拂长风,掠树生起一片啸吟,四外黑沉沉的,山庄一丝灯火均无。 仙鹤岭底树木蓊翳处,刷的一声微响,窜出一条迅快的黑影,一晃身,瞬眼又隐入繁叶浓草中。 只见他猿跃鹤拔,身形电飞,循崖攀越,须臾已近岭腰。 忽然从树后发出一声低喝: “谁”! 那条黑影循声斜窜,迅如电光石火般出手,只听得微吭一声,这暗椿便气绝身死。 似这样沿途出声叱问,均被这条黑影电飞出手,一一歼戮。 黑影一腾身岭上,掠近山庄,曲身蹲下四面游望了一眼,突然振肩冲霄而起,望飞檐之上一落,蓦地身形一塌。 隐隐瞧出这片山庄,屋脊、墙角、树后、均布有明椿暗卡。 在那条黑影藏身之处,相距不过五丈远近屋脊上,并立着两人,只因背面而立,被黑影腾上飞檐犹不自觉。 这两人喁喁低语谈心,音调虽微,夜风入耳,分外清彻。 只听一人说道: “这几日我们未免太辛苦了点,但等明日过去,我们也好松下一口气,去山下找找乐子去。” “哼!你别做梦,明日开府,这并不算一回事,只有少山主成亲,恐怕未必顺利。听山主说难免红鹰会主要闯山骚扰,引起流血、劫杀也说不定,你说得好轻松!”另一人,插嘴道。 “唉!”先开口的那人叹了一口气道: “袁姑娘长得也真太标致了,难怪少山主那么痴情,其实女人是祸水,为此兴戎。真划不来咧,绝色女子何处不可求,我要是少山主,才不费此番心思咧!” 那条黑影掩在檐角,沉吟稍时,生出了一个主意,悄没声息向两人身后纵去,足堪一沾及瓦面,轻舒猿臂,疾伸两指点了一人“魂门”穴。 这人只觉后腰一凉,头目一阵晕眩,便口噤不语,四肢不能动弹。 另外一人未见同伴答话,不禁偏头一望,眼角忽掠见一条黑影立在身后,惊得魂飞天外,欲待张口呼喊之际,黑影疾飞两指,望自己喉结一拿,顿时喑哑只能发出微弱声音。 只听那条黑影低喝一声,道: “要想活命,只需说出袁姑娘现囚在何处?” 这匪徒眼中露出乞怜之色,以喑哑微弱的声音答道: “大侠饶命,那袁姑娘就住在东首小阁屋内,阁外植有两株丹桂,及一泓水池,最容易找。”说着手指了一下方向。 黑影哼了声道: “如有半字虚言,我这独门点穴手法,半个时辰便要发作,搜阴脉,比死都要难过。”语落,在匪徒胸后飞点了两指,望最近的树枝振肩飞去。 疾如电闪,双足往树枝上一沾,复又腾起,像一缕淡烟般,划空急逝,只几个起落,便在距小阁不远处, 一棵虬松之上隐着,随风传来丹桂飘香的浓郁气味。 黑影暗想: “大约是此处了?”凝眼下视,隐隐只见阁外每相距两丈均立着一个暗椿,有七八人之多,手持着兵刃,不时闪出光辉。 他知一一而除,必有惊动,要再想救袁姑娘就难了,灵机一动,两手握满松针,暗凝真力,交错分四次打出。 松针体积又小,略不带半点破空声息,那手法又特别,像一蓬花雨般作伞形电射打出。 可怜七八个暗桩,都是名负一时之绿林能手,像这种无声无息地暗袭,任谁都不能防避,那松针宛如钢刺般,戮入周身重穴,痛极神昏,声都未出,颇然倒地。 那条黑影毫不怠慢,松针一发出,跟着点足踹起,破空斜飞,像一条苍鹰般,轻轻落在铁窗前,用指 节敲了两下,低唤一句: “袁姑娘……” 室内生起瑟瑟整理衣裙之声,一个低轻甜脆语音回道: “谁?” “是我,南瑞麟,应摄魂掌刘奇之命,来此救你。” 袁秋霞娇躯缓缓步在窗前,夜色沉沉中,只见四只晶澈明亮的眸子相对凝视无语。 南瑞麟用手摸了摸窗栅,发觉均是粗如儿臂的铁条。 袁秋霞芳心一阵激动,幽幽问道: “小侠,山中防守严密,你怎么能进来的?我被老贼之妻点上了穴道, 一丝真力都用不上,无法随你逃走,你还是离去了吧!”语音凄婉之极。 南瑞麟默不作声,霍地拔剑出鞘,青霞涌现,闪得两闪,那粗如儿臂的铁条,如切腐朽,根根断落,手接着削断的钢条,轻轻放在地下, 一面将剑回鞘,急道: “姑娘,在下背着你走,快!” 袁秋霞嗯了一声,娇躯伏在南瑞麟背上,两手圈紧项颈,双腿一缩,晃出窗外。 “谁?”这暗椿方才看见玉螭剑光华有异,故喝问了声,人也随着走来。 南瑞麟不禁大惊,这人一来,即会发现地上尸体,再要走便不可能,一个主意在脑中闪电掠过,遂迎着来人走去,口中应了声: “是我!” 来人瞥见南瑞麟身形有异,因背上伏定袁姑娘,有如宠然大物,蓦然一惊,欲待-间,怎料南瑞麟身形一晃,疾如飘风般落在身前,只觉腰眼一麻,便了账西归。 南瑞麟在那身形尚未坠地时,一鹤冲天而起,拔起四五丈高下,突然曲腰振臂变式飞扑,望山势密树丛中落下,绕向来路而去…… 不到一会、巡山舵主夜燕李翱走至袁姑娘囚室前,忽瞥见窗外地上尸体狼藉,暗叫不妙,飞窜在窗口一望,刷拉声响,火折子煽起一团焰辉。 只见室内空荡荡一片,那有半个袁秋霞身影,不禁吓得魂飞天外,霍地旋身左手一扬,红蓝白三色旗花冲霄而起,口中高嚷道: “袁姑娘被人救走啦!” 声彻夜空,四山相应。 一霎那之间,人影纷纷飞扑而来,接着火炬闪耀。 人群中立着一个秃头白眉,红光满面,身躯高大的老人。 这老人就是终南飞魔欧阳玉修。 右首立着其妻铁扇仙娘尤翠珠,左首立着一个猿背蜂腰瘦削马脸的少年。 这少年月中凶光电射,望着夜燕李翱大喝道: “李舵主,你可见来人由何方逃去?” 夜燕李翱嗫嚅答道: “禀少山主,李翱巡至此处,来人已走多时了!” “啪”地一声大响,李翱挨了欧阳斌一记耳刮,只听欧阳斌狞喝一声道: “你当巡山舵主,越当越回去了,还不赶紧传令搜索。” 夜燕李翱护着火辣辣的左颊,连声应是,转身急忙走去。 铁扇仙娘尤翠珠望了欧阳斌一眼,道: “斌儿,袁姑娘被救走,大是好事,可免你父树一强敌,绝色女子何处不可求,你就断了这条痴念吧!” 欧阳斌摇摇头,斩钉截铁答道: “娘,孩儿非袁姑娘不娶。哼!袁姑娘被娘点上了独门手法,就算救走,也逃不出多远,孩儿自去找她。”说着,嗖地掠出丈外,几个起落,隐入夜色中。 终南飞魔欧阳玉修道: “这孩儿真是……来人武功高强,就看他那暗器打出手法,委实高明之极,恐怕斌儿非其敌,事不宜迟,我们分头搜索,接应斌儿去吧!”说罢,袍袖一扬,电飞而起。 众人亦分散窜出,紧接着传警钟声响起,悠亮随风散出,夜鸟惊声扑扑振翼出林,四散而飞。 仙鹤岭邻峰,孤悬危立,上丰下锐,怪石错牙,上附藤萝密虬,杂以山花野树,益显得此峰光怪陆离。 峰颠淌下三道流泉,摇曳垂扬,水珠溅射,散雾喷玉,汇成一道悬瀑,漯底系一约可四五丈方圆深潭,轰隆鸣雷,嚣欲聋耳。 在四五丈处潭上瀑内有洞,左折右湾而入,由外看内,仍是一块青石,不入得湿中,不知此中别有天地。 曙光初现,云树苍茫,山中树叶、摹衣、苔石都附着一片白白的严霜,寒气砭骨。 瀑洞内温暖如春,一男一女正并肩喁喁低语。 两人正是那南瑞麟与袁秋霞。 南瑞麟背负着-秋霞择路飞奔,由原上山处飞泻猿揉而下。 在他而言,这次表现出从未曾有的镇静与机智,他距离岭底尚有一段路程,忽见三色旗花冲霄而起, 接着哨音锐啸,此生彼落,刀光剑影,闪闪生辉,在别人自是心慌意乱,足不择径,他仍是如前一般的沉静。 袁秋霞伏在他的身后,不发一言,怕他分散心神,只见他竟朝飞瀑之内涌进,芳心暗暗诧异道: “他为何地形这般稔熟。”委实想它不通,纳罕不已。 南瑞麟踏入洞内,将袁秋霞放下,微笑道: “好啦,此处隐秘异常,不虑被人发现,就算终南飞魔是此山主人,他也没有发现此中另有佳境。”说着,呛啷啷一声龙吟过处,玉螭剑脱鞘而起, 一洞青蒙蒙地光辉,映人眉目皆绿。 袁秋霞眸中闪出感激之色,嫣然笑道: “那么你为何知道这瀑内有这岩洞?” 南瑞麟摇首答道: “个中秘密,不足与外人道也!” 姑娘眼中隐含笑意,道: “难道我还是外人吗?” 南瑞麟心中一震,姑娘弦外之音,已表露无遗,他透顶聪颖, 一听即知,不由暗暗难受,遂改口笑道: “这个,容在下替姑娘解开受制穴道,等会再说吧!” 袁秋霞“哦”了一声道: “我差点忘怀了你是武林一奇,简松隐老前辈的高足,铁扇仙娘尤翠珠手法虽然是曲有另工,在简老前辈眼中,不过是雕虫小技,你是他老人家高足,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自然不算一回事了。”语声如珠落玉盘,清脆甜媚好听。 南瑞麟笑道: “姑娘别捧我,在下不过是江湖末学之辈,焉能比得姑娘身手高绝,隐娘红线亦相形失色!”微微一笑后,又道: “姑娘快告诉在下被制穴道在那里?” 袁秋霞一听,娇靥上陡涌一片红晕,微弯螓首,羞意甚浓直不作声。 南瑞麟两目一瞬不瞬地凝视在姑娘玉靥上,只觉袁秋霞无一处不美,骨肉亭匀,婀娜生姿,越瞧越是清丽绝俗,宛如嫦娥谪尘,不由暗暗叫道: “天啊!小琴已付托终身与我,自己何能再沾情孽,樊氏二姝还不能解决,岂可又沾着一个袁姑娘,” 想可是这么想,南瑞麟总不能撒手不管,少女倩影存在对方胸中,宛如镂骨刻心,不可泯灭, 一落情天恨海,自古就无人可以逃越。 袁秋霞亦在忖思着: “反正自己已钟情与他,还怕什么?”遂一抬螓首,在南瑞麟耳中细语了数句。 南瑞麟顿时张目做声不得,脸上只觉火辣辣地一片飞热,心中宛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落,顿感手足无措。 袁秋霞被铁扇仙娘尤翠珠点上七处穴道,其中三处一是乳中, 一是脐下,另外是气海穴,这三处都是少女私处,解穴不是问题,问题是袁秋霞既经裸露,以后怎么办,所以南瑞麟顿感手足无措。 姑娘瞧见他那种神色,已忖出一半他的心理,姑娘是个巾帼娥媚,既经打定主意,便落落大方道: “你还忌讳什么?嫂溺援之以手,君子宜通权达变。”说完,嫣然一笑,背向而立,自头自解开罗衣。 南瑞麟眼帘中顿现出一个晶莹如玉,曲线玲珑胴体,心头宛如小鹿撞胸,怦怦飞跳,不禁移眼他视。 蓦然袁秋霞一个转身,只见姑娘星眸紧闭,鲜红双靥。 南瑞麟赶紧守定心神,心无旁骛,详察受制穴道、只见七处穴道指痕青紫,淤印晕开,暗暗吃惊道: “这尤翠珠手法居然如此狠毒,以后撞上,非要痛惩一番不可。” 毫不怠慢;极小心的将受制穴道一一解开,因为此种独门阴毒点穴,若不谨慎于事,必致毒血散窜内腑,这样约费一盏热茶功力,道: “好啦!姑娘穿上衣服后,待在下再运真气,逼使阻滞气血复通。”说后,转过身躯。 袁秋霞颊上羞意仍浓,睁开星眸,见他已背向而立,不禁心中笑叹道: “都给你瞧遍了,你还惺惺作态做甚!”继一转念道: “倘或他仍是面向着我,虎视眈眈,叫我怎么好意思穿衣服,方才是从权,如今是避嫌,他这样做并无失礼处,我怎可怪他。” 她想起适才裸露在南瑞麟面前,不禁两朵红云涌上玉颊,秋水双眸中,含蕴着不尽柔情蜜意,三分是羞,七分是爱。 南瑞麟何曾不在思结万千,方才那种尴-场面,直令他手足慌乱无措,连想到日后如何处理收拾,不可想像。 他知道少女一经钟情,如同热火自焚,作茧自缚,死而后已,不禁喃喃自语道: “难道我做错了么?……” 这时,袁秋霞姑娘已穿好衣裙,听见南瑞麟微弱自语声,大感诧异,绕在南瑞麟身前,凝眸问道: “你做错了什么?” 南瑞麟垂首自语,脑中一片混乱,连姑娘立在他身前犹不自觉,及至闻得姑娘曼妙语声,才蓦然从思绪中惊醒过来:脸上讪讪地一笑道: “姑娘,没什么!哦,姑娘请盘膝坐下,让在下逼开阻滞气血。” 姑娘明知他藏有极重的心事,语不由衷,不便追问,幽怨地望了他一眼,如言盘膝坐下。 南瑞麟盘膝对面而坐,四掌相抵,微笑道: “姑娘紧守五行不动,气凝丹田就是。” 袁秋霞点点头。 半个时辰过去,姑娘只觉真气复通,迳运雷宫九府——神阙十二重楼,只见南瑞麟面色苍白无神,头面蒙上一层薄薄雾水。 心知他为了自己,不惜耗费真元,不由怜惜万分。 南瑞麟缓缓收回双掌,闭目调息。 袁秋霞振衣立起,不好惊搅南瑞麟行功,遂默默凝视着南瑞麟那张再世公瑾,清秀逸朗的面庞上,回味着他自语的一句话,越想越起疑,暗道: “什么事使他做错?他做错了什么事?难道他追悔不该救我么?莫非他有了心上人?见我将清白身躯裸露其前,分明示意非他莫属,也自感为难已极吗?” 一连串的疑问,萦绕不释,跟着她暗中打定了一个主意,这些疑虑均撇开一边,细细把玩放置壁角的玉螭剑。 南瑞麟气运二周天后,真元尽复,一跃而起,朗声大笑道: “姑娘,你功力尽复了庆?” 袁秋霞嫣然一笑,道: “非但功力尽复,而且比前较胜三分。”那娇笑宛如春花百合,-艳光四照,看得南瑞麟心神一荡,不禁注目久之。 洞外瀑声如潮,将外界一切遮断,终南弟子往来飞奔搜索,两人懵若无知。 忽然,南瑞麟听得语声隐隐传来,倏地一惊,忙道: “不好,有人发现此洞了。”飞快地在姑娘手中接过玉螭剑反腕回鞘。 只听一人说道: “奇怪,咱们居处近在咫尺,怎么没发现瀑中有此奇洞?” 另一人哼了一声,跟着火折子“察啦”声响,亮起一朵红色火花。 南瑞麟在火花一闪之际,瞧出两人进洞而来,右掌倏地扬出。 急风过处,火焰顿灭,只听那二人急叫道: “洞内有人!”转身便待窜出。 说时迟,那时快,南瑞麟身形已自随掌而出,去势犹若离弦之弩,快逾闪电,双掌分抓而去。 但闻两声凄厉-叫,之后便寂然无声。 洞中一片黑暗,袁秋霞低唤了声: “瑞麟!” 光霞一闪,玉螭剑已自出鞘,南瑞麟掣剑发怔,洞中多了两具尸体。 袁秋霞见他这般神色,以为他悔恨杀了人,掠了掠鬓边散乱的青丝,走前两步,柔声问道: “瑞麟,你怎么啦?” 南瑞麟脑中犹如雷轰一般,眼前金花乱涌,姑娘自动改了称呼,语音又是那么温柔亲热,意味着日后灾难更是加深了,剑眉一皱,又展颜微笑道: “没什么?” 姑娘虽然心疑,已忖出一半情由,但她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少女,反而比男子更为爽朗明快,方才她已打完了主意,更无须忧虑,又娇笑道: “瑞麟,藏在洞内何时可了,我们不如出去吧!” 南瑞麟摇首答道: “不妥,你万万不能此时此地露面,今天终南开府之期,令尊与迫魂三煞一定到来拜山索人,我还要混上山去报那血海大仇,姑娘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袁秋霞惊异道: “你大仇是谁?”继而又道: “哼,你别想溜走,不然,我只有一死了之。” 南瑞麟心中暗暗叫苦,尴尬地一笑道: “我焉有此心,只是别有苦衷罢了!” 姑娘剔透玲珑,心中已忖出了九成,目珠一转,就地坐下,绽起鲜花般的笑容,手掌拍拍地,道: “来,坐一会,我们谈谈。” 南瑞麟苦笑一声,并肩席地而坐,预料姑娘一定会开门见山,套上自己。 那知姑娘竟改换话题,道: “瑞麟,终南开府,防守严密,你怎能深入庄中救我出来?又怎知瀑中有洞?” 南瑞麟朗声一笑,星目中露出得意光芒,道: “这瀑洞除了你我及两死鬼知道,还有一人先我而知,就是他领我来的……”,说着,将救袁秋霞姑娘着手经过,一一说出。 原来南瑞麟自与罗喉魔君丁翰分手后,一路飞奔,距终南开府期前两日,赶达山下一个名叫兴隆小镇上。 镇上近两日顿呈热闹,因终南安排迎宾事宜,在镇中租下四家客栈,过往的十有八九,都是轩眉扬目, 气宇激昂的武林人物,茶楼酒馆,云集踞座,一片呼五喝六,谈笑盈耳之声。 南瑞麟一路盘算如何救人之策,暗道: “我何不往笑面书生祝效虞家着手,易收事半功倍之效。”既经决定, 一踏入兴隆镇上,迳向迎宾客栈走进。 终南礼宾执事迎着笑道: “少侠,你可是应邀赴会来的么?” 南瑞麟点头微笑道: “在下东方瑞应贵山祝舵主效虞所邀而来,烦请尊驾飞报祝舵主,就说在下有与他性命攸开之急事相告,请他即刻来晤。” 那礼宾执事见南瑞麟说话客气,又说得这么紧急,连声应喏,领着南瑞麟进得客房后,即用飞鸽传书通报笑面书生。 不到两个时辰,笑面书生祝效虞赶来客栈与南瑞麟晤面。 南瑞麟即坦陈相告来终南目的,请予设法相助。 笑面书生祝效虞与南瑞麟一见倾盖,又感他相护之情,再深深厌恶江湖生涯,常与狐鼠为伍,遂决心助他一臂之力。 祝效虞心计智慧殊深,沉吟片刻,要来文房四宝,濡墨挥毫,绘就图形一张,将袁秋霞囚处,及全山明椿暗卡布设情形,一一注明。 将图形绘完,思索须臾,只觉并无疏漏之处,遂搁笔抚掌微笑道: “贤弟,不管怎样防守严密,总有百密一疏之处。”说着,手指着图形,笑道: “四更时分,防守之人困倦欲眠,最易乘虚而入,你可循此处上山,至于当时之情形,那就要贤弟相机立断了。” 南瑞麟大喜,只听祝效虞又道: “贤弟得手后,必须由原处下山,不过距天亮已近,易为人发现踪迹,方圆数十里地的居民樵牧,无一不是敝山眼线,最好藏身岩洞,等断黑时再走。啊!愚兄想起了,数年前愚兄偶发现一处瀑洞,正好藏身,就在仙鹤岭邻峰,飞瀑之内。”说完,拉了南瑞麟就走。 南瑞麟收起图形,跟着外出,虽不明所以,但知祝效虞此举必有道理。 跟着祝效虞走出镇外,向一处农舍走进。 那农舍中只有一对年老乡民夫妇居住,祝效虞取出一绽纹银,嘱乡民去镇上买来干粮、肉脯、水壶等之后,两人便匆匆望山中草树茂密之处飞驰而去。 南瑞麟暗暗赞佩祝效虞心计周密,办事老练,如果祝效虞自己在肆中购办什物,必引起终南门下疑窦,途中笑问道: “祝兄,我们现去何处?” 祝效虞笑笑答道: “到了就知。” 一路越壑涉涧,真的都是些危崖陡壁,无人之径,途中偶而撞见终南卡哨,都经南瑞麟突袭戮杀,毁 尸灭迹。 第二日夕阳衔山,流霞漫天之际,两人便自到了飞瀑之前。 祝效虞笑道: “贤弟,你现在大约知道了。”手指在一座山势崇高,树木郁茂,绵亘无尽的山峰,道: “这就是仙鹤岭。”指点详尽后,遂进入瀑洞中。 南瑞麟道: “祝兄倒是有心人,怎么知道得这么详尽?” 祝效虞脸上顿现黯然之色,半晌不语,良久,才立起笑道: “贤弟,你暂时在洞中委屈一时,只等四更时分,依照愚先所绘图径救出袁姑娘,祝你顺心如意,愚兄要告辞回山了。”说完便向洞外走出。 南瑞麟等到三更将尽,离洞外出,展出诡奇绝伦的身法,闯上仙鹤岭,沿途以分筋错骨手连挑十数处暗椿,如入无人之境。 他为防袁姑娘囚处有所变动,才制住一人问讯,否则,空手而返,枉费一片心机,才化不来咧! 说到此处,袁秋霞杏目蕴泪,感激个郎用心良苦,只见南瑞麟向洞内走进,取出干粮、水壶、并留下玉螭剑,微笑道: “在下最多二更必回,若遇上令尊,必通知令尊速来此地。”说时,身形电射而出。 朝日正上,天边尚泛着霞彩,白云横岫,风逐萎叶,终南山中一片恬静,更渗着几分凄凉、萧杀。 仙鹤庄中大厅内,隐隐传出厉声喝叱之声,笑面书生祝效虞一脸神光焕发,正由山外而回,迳向大厅走去。 一踏进大厅,只见厅内群雄悚然无声,只有终南飞魔欧阳玉修须眉怒张,目如冷电,炯炯发威,大声喝道: “这还了得,来人如入无人之境,将袁姑娘救走,戮杀本门弟子数十人,连个形像均无从得悉,传扬出去,老夫这块脸怎么丢得起?” 厅内一片死寂,原因自发觉袁秋霞被救后,传焰示惊,举山出动搜索,居然一点线索都没有,只见沿途陈尸数十具,终南飞魔欧阳玉修自命防守布置,有如天罗地网,如今一试,简直不堪一击,怎不羞恼成怒,大发雷霆。 这时,铁扇仙娘尤翠珠道: “山主,且请息怒,依贱妾看来,来人极为熟稔卡椿布设情形,若非内贼勾引,不能知道这么清楚,会后,严加追究,定可水落石出。” 笑面书生祝效虞听得心头一凛。 终南飞魔欧阳玉修鼻中浓哼一声,目睹祝效虞走了进来,忽然心中一动,暗道: “山中布置除了老夫有限数人外,就数他最清楚,他昨日下山,不知为了何故?莫非就是他勾引外贼么?”一起疑,益信除了他又有谁?面色一沉,喝道: “祝舵主,你昨日下山为了何事?”声色俱厉。 笑面书生祝效虞心忖: “果不出自己所料,幸亏事先有备,不然恐怕要事泄败露。”神色安详,躬身答道: “禀山主,本舵昨日接飞鸽传书,拜弟东方瑞带信昔年本舵仇家贺兰派木灵子来此寻仇,为此下山比斗,将木灵子戮杀于青松岭中,本舵技艺浅薄,亦被木灵子削落一截小指。” 欧阳玉修似信非信,问道: “你可知昨晚庄中之事么?” 祝效虞面色恭谨答道: “本舵方才回至迎宾馆,得知其事,不过本舵预感昨晚山中定会出事,无奈本舵脚程赶不及向山主禀报。” 欧阳玉修大喝道: “你说话越来越离谱了,怎不事先禀知老夫?” 祝效虞不慌不忙道: “事先不知,本舵与拜弟东方瑞在青松岭歼杀木灵子后,尚未出得山口,竟遇上一件奇事……” 欧阳玉修不禁面色一怔,群雄均倾耳凝听,只闻祝效虞说下去: “只见勾漏人魔白泰与罗喉魔君丁翰对面而立,神态激动,本舵与拜弟东方瑞蹑在树后,细听两人说些什么,但听罗喉魔君丁翰出言相激勾漏人魔白泰道: ‘看来你武林四奇之名,从昨日起算是一笔抹杀了。’ 白泰大怒道: ‘你这话张从何说起?’ 丁翰诡笑道: ‘明日就是终南开府之期,终南飞魔欧阳玉修竟将我们加在其内,号称天地人三魔,欧阳老鬼巍然称尊,老夫居次,中庸之道并不算什么,只可惜你身为武林四奇屈居人下,不是可以抹杀了么?’ 白泰为丁翰所激,狂笑道: ‘好个终南飞魔居然不把老夫放在眼中,老夫非要羞辱羞辱你不可!’ 丁翰更是火上加油,冷冷说道: ‘你不要大言不惭,如今欧阳老鬼大非昔比,武学堪称一绝,仙鹤岭中高手无数,纵使你武功通天,也双拳难敌四手,不要羊肉还没吃得,惹上一身膻,更是有辱名头咧,依我之见,不如回至勾漏韬光隐晦自保令誉为妙。’ 白泰冷笑道: ‘你不要冷言冷语讥讽于我,你若不信,就随在我的身后瞧瞧。’ 丁翰点头说了一声‘好’,两人便电纵星飞逝去,本舵武功平平,与两魔相比,望尘不及,但预感有事发生,只不曾料到竟以救出袁秋霞,羞辱老山主。” 欧阳玉修听说,不由信了,威棱暴射,颔下银须无风而起,神态十分激怒,大喝道: “白泰、丁翰,老夫不报此仇,立即自刎。”霍地举掌劈向窗外。 只见狂飙涌出,窗外一颗合抱大树,应掌而断,哗啦一片乱响,尘飞如雨弥漫,枝叶溅舞四射,掌力端的惊人。 群雄一听得两魔昨晚来此,禁不住同声惊喟,交头接耳低声谈论,犹如蚊蚋嗡嗡群鸣。 终南飞魔欧阳玉修一张老脸涨得血红,双眼睁得铜铃般大,仰脸望着横梁,似是怒极,不则一声。 铁扇仙娘尤翠珠只寒着脸,亦是默然无语。 笑面书生祝效虞暗暗心笑道: “饶你老奸巨滑,也中了我的道儿。”他与南瑞麟同往瀑洞途中,南瑞麟将来此所遇经过说出,于是祝效虞与南瑞麟编好了一套说词,取信于欧阳玉修。 他知两魔身负重伤,最近期间,必不能在江湖露面,即使尚在江湖走动,必隐蔽行踪,果然终南飞魔被骗信得塌实。 此刻,祝效虞又躬身禀道: “本舵还有事禀知山主,再过一个时辰,群宾就要拜山,宾客之中,红鹰会主紫面韦护袁旭与追魂三煞今晨已自赶到兴隆镇,山主派去的玄武四舵洪氏弟兄,为紫面韦护袁旭所杀,携带洪氏四雄首级,拜山索人。” 终南飞魔欧阳玉修盛怒渐平,闻言不怒反笑道: “好极,好极,就烦祝舵主传命下去,准备应接宾客,不可失礼。” 祝效虞虚答了一声: “是。”转身正待举步走出。 只见少山主欧阳斌一脸失望之色,匆匆走进,他平时与祝效虞声色交好甚笃,此时视若无睹,竟由祝效虞身前闪电掠过。 祝效虞目中泛出一丝怨毒之色,暗暗咬牙切齿骂道: “三日之内,祝某不取你项上人头,誓不为人。”想着,已走出了四五步,忽听欧阳玉修又道: “祝舵主,且慢。” 祝效虞蓦地一惊,以为欧阳玉修觉出他所言虚假,他私心几欲跳出口腔来,风快地转回身躯,躬身问道: “山主还有何谕示!” 欧阳玉修冷冷说道: “传命本山弟兄,若袁旭与追魂三煞上山,不管他们言语行动如何恶劣,千万不可与之发生冲突,守礼谦让为是, 一面飞报老夫,老夫当亲身迎接。” 祝效虞还未回答,忽听厅外传近一声阴恻恻地冷笑道: “不敢劳动山主亲身迎接,不速之客袁旭与三位拜弟已先来贵庄,携带礼物少许,不腆之款,望请哂纳。”话声一落,急风锐啸生起,只见四颗黑色圆珠般东西电射飞进。 “笃、笃、笃、笃”声响,落在嵌花瓷砖地上滴溜溜地乱转,赫然就是玄武四舵洪氏四雄六阳魁首。 群雄脸色一变,倏地身形齐动,纷纷欲待扑出。 欧阳玉修大喝道: “众家舵主,不可无礼。” 群雄立时刹住脚步。 欧阳玉修哈哈大笑道: “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情重,老夫照收谢谢,众位舵主还不摆队相迎!” 厅外起了一声冷峭的语声:“不用。” 声落,四条人影电射涌进厅内,悄然无声落在厅中。 只见为首立着一个高大老叟,身着一袭藏青团花织缎长衫,手捧着一柄长可五尺,三尖两刃降魔钢锤,紫渗渗脸膛,双目冷电暴射,鼻大海口,衬着颔下一部飘拂银须,神态威严之至。 身后立着三个穿着一式黑色长衫老者,均是一部山羊胡须,肥冰冰的脸孔,丝毫表情未有。 群雄中有一家舵主金刚神王沛雄,平日与洪氏四雄最是交厚,痛恨四雄无辜被杀,又心气紫面韦护倨傲无礼,竟然情感冲动,倏地跨步上前,五指钩戟,迳向袁旭右胁抓去,袁旭似未发觉,连追魂三煞亦视若无睹。 欧阳玉修一眼瞥见,一句“不得无礼”尚未来得及出口,只见金刚神王沛雄厉-一声,身形飞出一丈开外,棒着一条右臂,在地上乱滚-叫不止。 群雄瞧出王沛雄五指已是全折,鲜血溢出,翻滚及处洒得满地殷红淋漓血迹,惨不忍睹。 第十八章 护犊溺爱 殒恨丧生 原来金刚神王沛雄五指闪电向紫面韦护后胸抓去,见袁旭未察觉情状,心中大喜,道: “这老匹夫该死。”五只钩指蓦然一伸,猛快戳入袁旭后胸之内,齐指而没。 但觉五指如戳入一块糯米糖块之内,黏滞费力,一团阴柔气劲勒束五指奇痛,心中不禁大骇,急欲撤指。 他心念才动,只觉袁旭体内透出一股刚柔合济的无形气劲反震,顿感胸前如中千斤重锤,人也跟着震飞出去,五指折断脱体而出,只在厅内捧手乱滚-叫,继而口吐狂血, 一阵翻滚后,气绝而死。 群雄见状,顿感惊栗,均怒形于色,可又理亏在王沛雄,无法找出借口之词,不禁面面相觑。 红鹰会主袁旭与追魂三煞仍然若无其事般,冷冰冰立在厅中。 终南飞魔欧阳玉修霜眉微微一皱,振衣立起,飞步上前,抱拳声若洪钟大笑道: “不知袁会主与三位老师来得这快,欧阳玉修有失迎迓,门下失礼之处,望乞宽谅是幸。” 袁旭冷冷笑道: “不敢,衮某因不敢搅扰贵派开府盛庆,是以提前到来,袁某此来别无他求,只求将袁某长女释放,恩怨自了。” 欧阳玉修面现尴尬,他明知其女被人救去,故意用话僵着自己, 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 袁旭与追魂三煞一路而来,欧阳玉修已得密报,连洪氏四雄之死也均已知悉,不然他为何不心疑袁旭自己闯入山庄,将其女救回,预定之计,经此一来全部推翻,心中大为焦急。 这时欧阳斌已走了过来,望着袁旭长揖一礼,道: “令媛在此,待如上宾,不过……” 袁旭寒着一张脸喝道: “不过什么?” 欧阳斌嗫嚅答道: “令媛昨晚被人劫走了!” 袁旭顿现恍然之色,心想: “怪道自己等人踏入兴隆镇上,终南门下脸上个个神色有异,原来爱女被人救去。”不由惊喜交加,惊的只是不知昨晚来人是谁,若不是淫恶一流,岂不是更糟,正待喝问来人是谁! 忽摄魂掌刘奇冷笑声起,身如鬼魅闪出,五指蓦然向欧阳斌抓去。 欧阳斌猝不及防,肩头一把被摄魂掌刘奇抓了个正着,只觉如中五只钢钩般,奇痛钻心,禁不住面目变色,豆大汗珠冒出,涔涔淌下。 只听摄魂掌刘奇冷笑道: “小贼,你别在老夫面前弄鬼,真姑娘一时疏忽,被你用迷阳针打伤掳去,现在你非但不将袁姑娘释放,还敢虚言搪塞,欺骗袁会主。” 他一听袁秋霞被人救去,就料到必是南瑞麟所为,心记三只蛇头白羽箭之仇,故意使得欧阳斌出乖露丑,臊臊终南飞魔欧阳玉修的脸皮。 可怜欧阳斌功力虽略逊于摄魂掌刘奇一筹,也不至于这么不济事,皆因他在心虚瞻怯之下,又一意讨好紫面韦护袁旭,猝不及防,被刘奇一把抓住,此时,奇痛彻骨,麻痒钻心,比死还要难过,咬牙强忍着不出声,那里还答得上话来。 终南飞魔欧阳玉修只此一子,舐犊溺爱,见状不由气在心里,但面上尚装出一派宗师风度,微微含笑,但其妻铁扇仙娘尤翠珠可又不同了,母子连心,其痛可知,先叫一声,骂道: “赶紧放手,仙鹤庄容不得你在此撒野。”说时飞扑而前,侧面推出“幽风蚀骨掌”望刘奇打去。 刘奇前在赤水镇吃了白头翁那信“幽风蚀骨掌”大亏,心中不无微凛,只觉一阵悠悠清风向身前*来,右手一挪将欧阳斌身躯挡向掌风。 尤翠珠不禁骇得魂飞天外,慌不迭地撤掌,一张粉脸,与其子欧阳斌无独有偶,汗流满面。 终南飞魔欧阳玉修沉声道: “翠珠,不要如此,事情总可以解决”,继而转向紫面韦护微笑道: “袁会主,此事实理屈在我,令嫒既被劫去,不可不设法救回,会主如此盛怒,非但无济于事,徒伤两家和气,如袁会主信得过我欧阳玉修,且请四位在此小住,七日之内定将令嫒送回。” 袁旭寒着一张脸,冷冷说道: “这样说来,欧阳老师已知何人所为了?”欧阳玉修摇摇头道:“来人过于诡谲,无人发觉形踪,目前为止,还是一个谜,不过……” 一言未了,摄魂掌刘奇冷笑道: “贵派驰誉武林垂数十载,如今不正开府,几与各大门派相提手论,门下高手如云,山中布设五行生克,八卦奇门,堪称龙潭虎穴,有谁敢捋虎须,如今被人无声无息闯入主坛重地,将人救去,事后尚不知何人所为,可闻江湖传言,尽失真实之处,夸张太甚,看来那有资格开的什么府,创的什么派!”这话挖苦得欧阳玉修体无完肤,淋漓尽至,厅内群雄顿起一阵骚动。 欧阳玉修被骂得一脸通红,但此刻表现得涵养极深,眼看宾客已在上山途中,若不容忍,一起争端,家丑外扬会闹得不可收拾,把一腔盛怒暂时压制,微笑道: “刘兄所贵甚是,往者如秋云见逝,来者犹有可追,还求暂释犬子,事后定遣犬子亲自赴川东贵会负荆请罪。” 摄魂掌刘奇冷哼一声,却未松手,欧阳斌已痛得死去活来, 一脸死灰。 铁扇仙娘尤翠珠急怒攻心,见其子如此惨状,不禁泪珠欲滴。 欧阳玉修见刘奇仍不释放其子,望了刘奇一眼,又对袁旭说道: “据说是勾漏人魔白泰与罗喉魔君丁翰所为,想白泰名列四奇之一,武学登峰造极,敝山这点奇门生克阵式,他那里放在眼中。” 袁旭与迫魂三煞一听是勾漏人魔白泰,顿现惊愕之色,摄魂掌刘奇更是心如刀绞,如所言属实,南瑞麟何故失误承诺。 袁旭略一沉吟,问道: “袁某与白泰丁翰素无怨隙,他们岂是这等人,不知欧阳老师据何得知。” 欧阳玉修道: “这是敝山祝舵主得知,不信请袁会主当面问他。” 笑面书生祝效虞在袁旭等人现身之后,出外传令,此刻已返回厅中,杂在群雄之中驻足旁观。 闻欧阳玉修之言,一跃而出,向紫面韦护袁旭身前走来。 厅外响声连续而起,钟声纡缓,缭绕半空,知宾客已在途中祝效虞躬身向袁旭长施一礼道: “袁会主,此事千真万确,现在急怒都是无用,不如先赴宾舍小歇,容在下将详情告知如何?”又望着摄魂掌刘奇抱拳施礼道: “刘老前辈,姑念少山主一念情痴,又未对袁姑娘有何失礼之处,冤家宜解不宜结,万事从长计议,请老前辈三思而行。”说时,微微打了一个眼色。 摄魂掌刘奇见状,心想: “自己等人已占尽了胜面,应见好就收,看此子眼色,莫非尚有什么隐情告诉自己么?”想定,冷笑一声道: “也好,稍时如你所言不实,哼哼!将你立毙掌下,休怨老夫心辣手黑。”说着,五指在欧阳斌肩骨上缓缓松开。 欧阳斌早已晕死过去,才一松开,身形如一条软蛇般塌了下去,祝效虞两手迅如闪电般瑗腰一抱扶住,道: “在下代少山主谢老前辈不杀之恩!” 摄魂掌刘奇暗见祝效虞右掌在抱住欧阳斌时,小指如飞点了欧阳斌阴穴一下,虽然闪电之间,却看得极为清清楚楚,心中疑云不解,闻言哼了一声。 铁扇仙娘尤翠珠飞窜上前,在祝效虞手中接过欧阳斌,由不住泪珠纷落如雨,目含怨毒望着刘奇狠狠骂道: “如我子有个三长两短,老娘誓不舆你干休。” 摄魂掌刘奇冷冷说道: “这由你!” 笑面书生祝效虞抱拳微笑道: “袁会主三位老前辈,请随在下前往宾舍。”说罢领前走去。 袁旭哼了一声,与追魂三煞转过身躯随后走出。 终南飞魔欧阳玉修送出厅外,笑道: “恕我现在不能远送,等会前往宾舍赔罪,四位慢行。” 袁旭追魂三煞理也不理,随着祝效虞身后,隐入庭树中。 终南飞魔欧阳玉修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形,突变狞容,霍地掉面飞步走入厅内。 钟声骤变急促,旗花不断冲霄而起,蔚蓝色天空上,平添了无数五色线形霞彩,白云丽日,顿呈绚烂奇景。 宾客已至庄前,欧阳玉修当先步出厅门,群雄鱼贯而出,向庄外走去………… 口口口 且说紫面韦护袁旭四人,随着祝效虞向一处枫林走去。 红枫似火,迎风摇曳,在秋阳衬映之下,满目绚烂,地面叶影拂动,令人贻目夺神。 紫面韦护袁旭看出笑面书生祝效虞走近枫林的步法有异,东飘西忽,身形无定,他乃江湖怪杰, 一代枭雄,目光异常锐利,细心观察之下,已瞧出枫林是由人工栽植,暗依奇门五行生克布局,微微一笑,随着走去。 忽然摄魂掌刘奇身形疾闪,超越紫面韦护袁旭,电疾地落在祝效虞身后,用手按了一下祝效虞肩膀,低声道: “朋友,老朽还有事请教。” 祝效虞头也不回,仍自走去,口中微声答道: “林内隐有暗椿,不好谈话。”说着,身形已斜飘三尺。 摄魂掌刘奇微微一怔,暗道: “这枫林-而不密,每隔两丈,才有一颗枫树,而且林内光线充沛,那能隐得下暗椿?”四下游望,并观察树梢,及枝叶繁密处,依然瞧不出一点端倪,-暗暗吃惊,但知祝效虞说话并无虚伪,于是闷不作声。 穿过枫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排朱轩呈现眼帘,轩前小桥跨池,池水清澈,浮着无数残荷断盖,依稀可见盛夏之际,菡莶盛开,红花绿叶,飘香十里盛况。 祝效虞走过小桥,在轩前转身微笑道: “老前辈,这小轩环境清幽,足可使老前辈等涤尽烦忧。”说着,闪身让袁旭四人进轩。 轩内窗明几净,布设都是汉前古物,古色古香,别有一番格调。 厢房走出四个眉清目秀青衣小童,祝效虞命他们送上茶点酒食, 一面引着袁旭等人围着一张嵌有云石红木某落坐,口中朗声大笑道: “袁会主,你看这小轩如何?” 紫面韦护袁旭含笑点点头,摄魂掌刘奇眉稍一挑,正待询问袁秋霞被救之事。 只见祝效虞竟打了一个眼色,又是朗声一笑道: “老前辈等远来是客,在下奉山主之命,专伺礼宾之责,正好借故亲近,久闻袁会主一身武学超绝,‘卅六手奔雷掌法’更是驰誉武林,在下不才,稍时竟欲袁会主指点两手可否?” 刘奇有话哽在喉中,微感不耐,瞪眼望着祝效虞。 这时,四个青衣小童再次入内,送上一桌极丰盛的酒菜,山珍海味,水陆杂陈。 四青衣小童复又退在一旁,垂首而立,祝效虞沉声道: “本舵奉山主之命,奉陪红鹰会真会主及三位追魂老前辈在此小住数日,并非祝贺开府而来,你们四人可去传令所有环轩暗椿,外人不得进入,可先报告本舵主再定处置,你们也无须在此伺候。” 四青衣小童微微躬身,转面向轩外走去。 祝效虞忙用手指醮着杯中酒汁,望桌面书写,口中一面笑道: “酒馔甚好,四位请暂释愁怀,共谋一醉。”手执着酒杯望上一扬,说了声: “请!” 袁旭等人看出祝效虞写的是: “酒藏慢性剧毒,浅尝即止,菜蔬无妨,但请宽用。” 追魂三煞眉头一皱,紫面韦护袁旭则呵呵大笑,伸手取过那只可容十斤酒的铜壶,揭开壶盖,用掌心按住。 须臾,只见袁旭五指隙缝中,腾起缕缕白气,愈来愈盛,宛如一片白雾,飘向窗外。 霍的袁旭收回手掌,那十斤毒酒被袁旭三阳真气蒸发得壶底朝天,点滴无存。 祝效虞暗睹钦佩袁旭心智过人,先用掌力*干毒酒,免有人对自己引起疑窦。 当下祝效虞高声将自己对终南飞魔欧阳玉修前编的一套谎话,又朗朗说出, 一面却用手醮着汤水在桌面上涂抹。 那所写的是: “袁姑娘已为拜弟东方瑞救出,藏在邻峰飞瀑洞内。” 紫面韦护等人顿感大喜,摄魂掌刘奇悄声问道: “东方瑞是何人?” 祝效虞猛然怔住,心中甚为纳罕,袁旭及三煞为何不知东方瑞。 于是将东方瑞长像身材说出。 摄魂掌刘奇哦了一声,笑道: “原来是他,老朽怎么一时想他不起。”他料到南瑞麟改用东方瑞姓名,必有缘故,望着袁旭及其他他二煞示了一个眼色,三人面上泛起会心的微笑。 袁旭振衣立起,悄声道: “有烦祝老弟,陪老朽等前往瀑洞如何?” 祝效虞大摇其头,用手画出此时已在监视之下,稍安勿燥,老前辈等是无妨,袁姑娘大是堪虑,因被尤翠珠阴毒手法制住穴道,现由东方瑞解穴中。袁旭哼了-声,缓缓坐下,忽见-个青太小童匆匆进入,咐着祝效虞耳朵说了几句。 祝效虞忙道: “请东方少侠进来。” 青衣小童目光落着酒壶之上,应了一声“是”,又走出轩外。 祝效虞微微惊疑道: “它怎么这快就来了?” 一语未了,门外飞快走进一个面如冠玉,剑眉朗目,潇洒不群的青衣少年,身后随着青衣小童。 这正是南瑞麟,只见南瑞麟身形一顿,霍地旋身探掌,疾如电光石火般望小童胸前点去。 那小童是终南飞魔欧阳玉修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虽年事幼小,但无论在武学及警觉上,较之江湖老手均毫无逊色,身形一仰,足跟点地,一式铁板桥反窜出之两丈,迅快地一旋立起,撩袍翻腕拔出一柄寒光耀月的短剑,“毒龙出穴”,口中清叱一声,迳取南瑞麟前胸,左掌随着攻出,沉稳狠辣,竟在此十三四岁的小童身上见到,果然名家手下无弱徒。 袁旭及追魂三煞均巍然不动,凝坐观战,祝效虞则茫然不解,忖不出南瑞麟为何向青衣小童出手,不禁起身长立。 但见南瑞麟冷笑一声,不退反进,足下一动,小童那柄短剑竞走了空门。 闪电之间,南瑞麟两掌飞出,左掌一翻,呼地一声撞向来掌,右手五指疾伸,蓦地捏着剑尖。 那小童被南瑞麟一掌,震得仰跌在地,那柄短剑竟落在对方手中。 南瑞麟一招之内,震人夺剑,武功委实玄诡精绝,不但紫面韦护袁旭暗暗惊奇,而且追魂三煞也觉意外,因三煞昔日联手围攻南瑞麟,展出驰誉武林之“追魂夺命卅二式连环剑法”尽力施为,南瑞麟以乾坤九式对抗,一时之间,难分难解。 后来南瑞麟欲变换招式之际,三煞乘虚蹈机,才能取胜,若南瑞麟一上手就展出这般诡奇身手,只怕三煞也难免剑夺人飞之厄。 只见南瑞麟短剑一夺在手中,反腕一送,寒芒如电,那小童正欲挺身立起之际,那柄短剑“笃”的一声,端端正正戮入胸坎之内。 南瑞麟也不察规,身形捷如鬼魅望右厢房内闯入。 笑面书生祝效虞见南瑞麟举动太过离奇。心知有异,亦急望右厢房门前跃去。 才落足门前,即闻得室内重物倒地之声,钵然生响,一足踏入,只见另外三青衣小童及山中两名高手,均被南瑞麟点上死穴,不禁目瞪口呆。 此刻,袁旭及追魂三煞亦跟着进内,南瑞麟急道: “你们赶紧去左厢房内,看看有无埋伏之人”! 袁旭一听,袍袖急闪,倒飘出室外,比电还疾,众人随着跟出。 只见袁旭已经左厢室内窜了出来,摇首说道: “贼人已逃,看来,我们要走了,此处非善地,再迟就来不及了。” 忽然门外传出格格怪笑,依稀听出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可是声如枭鸣,令人毛骨悚然。 笑声未歇,门外立着一个年约五旬妇人!头上青丝如云,两鬓略呈斑白,眉目娟好,只是目中射出愤恨的厉芒,慑人心神。 这妇人身后还立着一个身着一袭灰白长衫,瘦骨瞵峋的怪人,前额直至顶门已秃,只剩两边怒发笔立,颔下无须,面色冰冷,目内蓝光闪闪。 紫面韦护袁旭及追魂三煞一见此怪人,不禁面色微微一变,暗道: “此人巳二十余年不在江湖上走动了,怎么欧阳老贼竟请出它来了,今日之战,定是凶多吉少。”暗暗焦急不已。 笑面书生祝效虞跨前两步,一躬至地,口中说道: “青龙三舵祝效虞参见山主夫人。” 铁扇仙娘尤翠珠不加理会,双目视向青衣小童尸体之上,问道: “英儿是何人杀死的?”说话之间,蓦地伸手向祝效虞脚前抓去,快逾闪电。 祝效虞怎么也未曾料到尤翠珠会向他猝下毒手,惊得大叫一声。指风已划向胸前,眼看就要丧命。 忽地紫面韦护袁旭哼了一声,降魔仵电疾出手,乌光闪耀,劲风锐啸,望尤翠珠五指卷来。 此刻,尤翠珠如不撤招,固可制祝效虞死命,可是她五指亦不能保全,自保要紧,她右掌硬得外一撤,身形倏地飘闪向后七尺,才算躲过袁旭“拨云捉月”一招,只气得粉脸泛青,厉喝一声道: “袁旭,你们这点艺业,老娘还没看在眼中,先前如非我儿被制你们手中,投鼠忌器,哼哼!早叫你们横尸厅中了,目前已入樊笼,插翅难飞。” 袁旭微微一笑,道: “尤大嫂,如今你要怎的。” 尤翠珠咬牙切齿道: “要你们扇下授命。” 袁旭仰天呵呵大笑道: “好!好!老夫正要如此,此处*仄,不如去小桥前空地上动手,藉以领教大嫂绝艺。” 尤翠珠点头说声好,转身向小桥之上走去。 那怪人见紫面韦护衮旭及追魂三煞,好似全然不把他放在眼中,双目寒芒一闪,阴恻恻地怪笑一声, 这笑声直如鬼哭猿号,令人不寒而栗。 只见他身形未见稍动,全身化作一缕轻烟似地,仰面倒飞一弯垂虹般,十数丈距离,眨眼就至,迅快无伦。 瞧得袁旭等人面上变色,随即亦飞窜在草坪上,追魂三煞长剑出鞘,左掌护胸,如临大敌。 祝效虞一条命算是检得回来的,他与南瑞麟并肩立在追魂三煞身后,面如死灰,冷汗冒出。 南瑞麟撞眼瞧见祝效虞目凝着那怪人,露出恐惧之色,不禁问道: “那怪人是谁?” 祝效虞摇首道: “我也不知,只知那怪人方才显露的身法,委实奇绝,高过终南飞魔之上,如愚兄推测不错,我们数人断然不是他的对手!” 南瑞麟也觉这怪人武功莫测高深,一双俊目只注意在那怪人身上。 这时,只见尤翠珠狞笑道: “如非英儿飞报,说祝舵主生心内叛,吃里扒外,我得信得快,差点被你们逸去。” 祝效虞闻言心头大震,自己这般诡秘,仍然逃不过青衣小童监视之下,怪不得南瑞麟要制他们死命,不由望了南瑞麟一眼,目露感激之色。 袁旭仰天发出狂笑,声调高吭激越,树叶震得离枝飘落,片片飞舞。 那怪人双目合成一线,冰冷冷的脸上浮出极其鄙视不屑的颜色。 袁旭笑定,威棱暴射,大喝道: “老夫小女被你无耻孽子囚在山中,勒*允婚,老夫问你要人,不但不予释放,还诿过勾漏人魔白泰劫去,想白泰名列武林四奇,怎会做此无耻之事,分明暗藏鬼胎,老夫既敢明着上山,不见小女之面,怎会离去,尤翠珠,你太小觑了老夫。”说罢,又是一阵哈哈长笑。 那怪人闻言不由双目睁开,微微一愕。 尤翠珠忙喝道: “令嫒实被人劫走,但不知何人所为,说勾漏人魔白泰劫去的,是生心内叛的祝效虞谎言,显而易见是你这恶贼,买通祝效虞,暗中救去,反上山向我们要人,这种鬼蜮伎俩,瞒得我铁扇仙娘尤翠珠不成!” 这时紫面韦护袁旭不似方才那么激动,盛气渐平,微笑道: “尤翠珠,你这话未免太自欺人,仙鹤山庄久以布置诡谲,出生入死,驰誉于武林,老夫等四人如在晚间闯进贵山重地,轻易把人救去,足见仙鹤山庄外间传说生入鬼门关之称,全是虚名浮夸,以讹乱真罢了……再说祝效虞是贵山一微不足道的舵主,能够生心内叛,也可见贵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堪一击, 所以藉开府之名,以壮声势而已。” 尤翠珠被数说得一脸通红;圆睁杏目,大喝道: “不管你怎样侮蔑,反正须偿还我子的命。” 袁旭立时一愕,道: “你那孽子真个死了么?” 尤翠珠不由眼圈一红,冷笑道: “虽然不死,也如同废人一样,欲解除怨隙,除非你能解开我子阴穴手法。” 袁旭仰天大笑道: “解穴原无不可,但须先把我女送回见面再说。” 在说话时,摄魂掌刘奇有意望了祝效虞一眼,心中猜不透祝效虞为何要制欧阳斌的死命。 那怪人只在风中屹立,宽大灰白长衫折折飘拂,仰望蓝天,悠悠白云过眼,表面上一副悠闲姿态,其实心中也是波澜起伏,他正在想: “老夫已廿余年未履江湖,此次欧阳修卑词厚礼,请他出来,明说开府之期,防有人扰乱,需自己出面镇压,还有彩衣教死灰复燃,声称欲将海外三圣,武林四奇一一铲除,在武林之内,鳖头称尊,自己为名望关系,方允再出,固然彩衣教近来确是茶毒江湖,不过那又是一回事,现在,尤翠珠谎言红鹰会上门欺人,自己为她激动随她前来,其实满不是这一回事,哼!老夫岂是受人利用的人。”想着,身形又飘后两步。 铁扇仙娘尤翠珠弄巧成拙,本以为怪人一见着袁旭等人,就会立即出手,以他之力,除袁旭等人还不是易如反掌,那知怪人表现异常沉稳,心中大失望,不由眼珠乱转,心想: “我现在就出手,能够除得他们更好,如果不敌,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心意一定,用手疾自胁下,掣出一柄长可尺二,寒光闪闪的钢骨招扇,喝道: “用不着罗苏,终南容不得登门欺人之辈!”扇骨一指摄魂掌刘奇道: “你先纳命来吧!” 摄魂掌刘奇狂笑一笑道: “好!好!你要我刘某性命还不容易,不过追魂三煞向来就是联臂合袭,你自问能抵敌否?” 此刻尤翠珠已成骑虎难下之势,明知三煞联袭,纵横西南,向未落败,自非其敌,但心恃怪人见自己垂危不会不出手,遂冷笑一声,道: “你们三煞联臂合袭,只能欺侮无名之辈,在我终南山上,没有你们狂妄之地。” 刷拉一声,折扇亮了开来,扇骨扇柄全是精钢打戍,扇页缀满了鱼鳞钢片,均为钢丝卡簧嵌住,挥舞之间, 一迸真力,鱼鳞钢片脱扇打出,璇飞电疾,作一蓬花雨般漫天撤去,使人无法趋避,加以刃口奇薄,染有剧毒, 一中人身,钢片透肉嵌骨,能幸存者百不及一,端的利害无比。 追魂三煞寒着一张脸,身形倏然一动,已布成三才方位,将铁扇仙娘尤翠珠圈在当中。 寒林枫晚,西风残照,尤翠珠扇往内斜,粉脸凝青,三煞摄魂掌刘奇左手护胸,右掌擎天,追魂剑鄢奇左手二指一骈,领着剑诀,右剑平伸斜指,索魂指田奇拾指箕张,虎踞欲扑,都是面色冰冷,阴沉,凝神蓄气,伺机出手。 死寂寂的一片,除了秋风拂林的啸音,只有浓重的呼吸声。 南瑞麟一心一意地注意那怪人,只见怪人这时突张双目,吐出两道慑人心魄,如电寒芒,投在追魂三煞脸上, 一瞬不瞬,阴沉沉的双颊微微颤动,意味出看不惯三煞联臂合袭一个女流之辈。 不知怎的,南瑞麟特别注意那怪人的行动,只觉这怪人虽是面容可憎,却另有一番深奥不测,高人气度。 它不忧虑追魂三煞非尤翠珠之敌,他耽心怪人猝然出手,三煞恐不能幸免,他急需知道那怪人是谁,转眼望去,只见紫面韦护袁旭两眼也注视在怪人脸上, 一瞬不瞬。 心念一动,踅在袁旭身旁,悄声问道: “袁伯父,那怪人是谁?” 紫面韦护袁旭微笑道: “这怪人与命师齐名,武林四奇一鬼,酆都鬼王丁豪坤。” 南瑞麟一听,那人就是武林四奇之一的丁豪坤,不禁倏然一惊,只感心头涌起一种无名的紧张,心脏绷展,肌肉扭曲,手心淌汗,岌岌为追魂三煞危。 忽听尤翠珠一声厉叱,身形飙忽而动,钢扇拍出,涌起一片扇影,残阳映照之下,竟如翩翩蝶影,随风翻飞,弱若柳絮,全然不带丝毫气劲。 惟其如此,高手眼锐就知扇招蕴有极其利害之处,追魂三煞江湖怪杰,阅历之广堪称无出其右,知尤翠珠首招以虚为实,全系用阴劲发出,若一硬抗,阴极导阳,那扇上所缀钢鳞,必然脱扇飞出,是以均驻手不动,静观其变。 等到尤翠珠扇影堪到三煞胸前之际,三煞同地嗖然欺风,滑溜而过,蓦然发动攻势,掌风指影,漫天剑浪,纷纷递到。 尤翠珠一振腕,扇招突变,耀目欲眩的扇影中,挟着一片阴罡之气,鳞片振出扰人心神的密音,挥、拍、点、挑,无不具有独到的造诣。 眨眼,双方已交换了数十招,三煞厉啸连声,尽施平生绝学,雷厉电闪,攻势极其凌厉。 尤翠珠扇招虽然诡奇不凡,那能挡得住迫魂三煞三才攻势,走在五十招上,被三煞掌指剑凝成无形劲气,迫得身形渐呈呆滞,非但自己阴柔真力不能*出,而且震得右腕酸麻乏力,不禁心中大骇。 突然!尤翠珠一声厉叱,双臂微挫,全身笔直冲霄而起,闪电之间、已鹰翻扑下,手中钢扇一合一展,嗒的声响,扇页上缀千百鱼鳞钢片悉数脱扇撒出,电璇飞舞,向三煞脑头骤雨般罩下。 流霞泛映,夕阳残照下,那鱼鳞钢片顿生五色光彩,绮丽绚烂。 三煞早就留意尤翠珠扇上钢片,摄魂掌刘奇索魂指田奇身形立时一撤,迅如电光石火般四掌交错挥出,一片阳罡狂飙,将鱼鳞钢片又望上反飞了回去。 跟着夺魂剑鄢奇惊虹匹练的剑光脱颖飞出,鬼魅飘风直指尤翠珠即将沾地的身形。 倏忽之间,剑芒已触及尤翠珠胸坎三寸之处,这一式,堪称妙到毫颠。 一声冷哼声起,酆都鬼王丁豪坤电闪飞至,五指稍一晃动,鄢奇那支精光闪耀的长剑已夺出手,丁豪坤左手两指亦戳在鄢奇“心俞”穴上。 尤翠珠乘机斜闪出去三尺。 鄢奇只觉丁豪坤手触处,透出一线寒劲,浑身真力全失,不能动弹,微叹了一口气,闭目不语。 摄魂掌刘奇索魂指田奇料不到酆都鬼壬丁豪坤会出手,同时跃出一丈开外,刘奇目露愤恨之色,冷笑道: “武林四奇之一,徒负虚名,不论皂白是非,恃强出手,追魂三煞虽是江湖么魔小丑,也不值阁下所为?” 酆都鬼王丁豪坤眼中突射慑魄寒芒,倏又一敛,冷冷说道: “我如非听出屈在终南,那有这般好说话,论你们三人联手围攻女流之辈,业已犯了江湖大忌,又明知是我老人家,尚敢倨傲无礼,就是一项死罪……” 言犹未了,蓦感身后微风飒然,微微一惊,身形疾往右挪。 岂料那股微风宛如附骨之蛆般紧随而来,只觉胸后有人轻轻地按了一掌。 丁豪坤不禁大惊,迅快地松了制住鄢奇的手法,转面一瞧。 只见面前立着一个气度不凡,宛如玉树临风,倜傥不群的青衫少年,露出一口编贝洁齿,微微含笑,负手屹立,神态十分迷人。 原来南瑞麟一心注意酆都鬼王丁豪坤,追魂三煞即将得手时,突见丁豪坤嘴角一咧,这种神情就知他即将出手,在丁豪坤身形电出际,他亦展出奇绝天下的身法,迂回闪出,皆因距离稍远,不及救援鄢奇,改掠在丁豪坤身后,想用“分筋错骨”手法,制住丁豪坤。 手指将出未之出时,脑中闪电掠过一念,忖道: “丁豪坤名列武林四奇之一,武学已臻化境,岂是自己能制住的,如触怒了他,非但自己性命难保,而且他们亦不能保全,即是自己可一侥幸得手,他那样望重武林的辈份,折在自己手中,颜面何存,行事留人三分余地,福泽深远。”心念一动,是以略不带力的按了一掌。 丁豪坤目睹南瑞麟这种气度,绝奇身手,不禁暗暗诧异,面含微笑道: “少年人,身手果然高明,老夫知你心意,是想求老夫不管这场是非么?” 南瑞麟含笑点点头。 丁豪坤双目打量了南瑞麟两眼,道: “老夫生平自定两条诫律,如遇强仇大敌,一击不中即飘身而退,以后遇上,视同陌路,此其一,再者遇老夫伸手架梁有人,能挡得住老夫十招,老夫即撒手不管。” 南瑞麟含笑道: “晚辈自问在十招以内,还不至于落败。” 酆都鬼王丁豪坤闻言一怔,顿时哈哈大笑道: “就拿你这份豪气,老夫实在不好意思与你动手,不过老夫平生誓诺如一,不得更改, 一出手毫不容情,可得多加提防。” 南瑞麟微笑点头,仍然负手长立。 一旁站立的铁扇仙娘尤翠珠,看出酆都鬼王丁豪坤对南瑞麟露出罕有的好感,此人一撒手不管是非,对终南大大不利,眼珠一转,霍地反身飞燕掠波,平窜入林。 尤翠珠身形一落一起之际,突见一道青虹匹练天外飞降,电芒疾卷,直朝尤翠珠匝去。 只听惨-声起,尤翠珠影子顿时被截成三截,鲜血溅飞,洒下一片红雨。 众人不由一怔,剑光敛处,现出一个貌美如花,亭亭若仙的少女。 南瑞麟心中暗暗纳罕道: “怎么她也闯上山来了。” 只见那少女飞跃近前,一把扑在紫面韦护袁旭怀中,娇呼一声: “爹”芳眉微微颤动。 袁旭用手抚摸着爱女满头云发,眼中泛出慈祥怜悯之色。 丁豪坤见状,知委实错在终南,也不把尤翠珠的死放在心上,遂双目凝望着南瑞麟,微笑道: “少年人,你既有这份胆气,怎不动手?” 南瑞麟正色道: “晚辈天大的胆,也不敢在老前辈面前无礼。” 酆都鬼王丁豪坤点头道: “你既对老夫恭教,老夫就破例先出手吧!” 此时暮色缓缓垂罩大地,四外一片苍茫之色,云树峰岚均落在虚无飘渺之间,天边尚余留着一抹黯淡霞彩,寒风袭林,落叶无声无息地一片片的离开树枝,充满了悲凉,萧杀的气味。 紫面韦护袁旭与追魂三煞、笑面书生祝效虞见酆都鬼王丁豪坤神色和善,知南瑞麟就是落败,也可无虞,不由把紧张的心情松驰了下来。 袁秋霞只低声数说被囚遇救经过详情,一双妙目不时望着南瑞麟。 丁豪坤一说完,南瑞麟微微一躬道: “请老前辈赐招。” 丁豪坤低喝道: “你看准了。”说着,一掌慢慢拍出。 南瑞麟瞧出来掌虽慢实速,一到近前,即变为电疾风劲,晃出十数掌影,竟如四面八方拍来一般,心中大惊,忖道: “此人果不愧名列武林三奇,就看他出手之鬼魅玄诡,可见一般。”想着,身形疾晃,离火移土,嗖地脱出掌影之外。 忽听酆都鬼王丁豪坤惊噫了声,跟着连续两掌如影随形拍出,身法亦是奇诡绝伦。 南瑞麟只觉微风袭体,不禁连换三个方位,东移西挪,丁豪坤掌到递空。 这一来丁豪坤不禁心头惊异,触发好胜之心,双掌绵绵拍出,尽从意想不到的部位玫出,只见掌影宛若飞花散雨般满天缤纷。 冷月已斜升峰巅,蒙蒙蟾辉下,南瑞麟“禹龟洛行四十五步”此时真个发挥了玄奥极处,甚于鬼魅飘风。 丁豪坤出掌如同捕风捉影,一沾即滑,转眼,已是十招过去。 突然,酆都鬼王丁豪坤放出一声震天长笑,掌势一撤,双眼满含惊异光芒,凝视在南瑞麟面上半晌,才点了点头道: “你说话一点不错,当真你搪得住老夫十招,少年人,老夫要问你一句话!令师何人?” 南瑞麟毫不思索道: “晚辈不敢相瞒,家师简松隐、戈青阳。” 丁豪坤不由一怔,继而摇摇头道: “简老儿当年与老夫较艺时,虽比老夫高出一筹,但也高不了许多,戈酒鬼与老夫互无轩轾,教出的徒儿,总不能强过他们两人,老夫栖隐二十余年,武功与时增进,少年人,你话纵然是实,但还有欺瞒老夫之处。” 南瑞麟一片诚敬之色,道: “晚辈如有一言不实,愿受老前辈惩治。” 丁豪坤更是一怔,默然半晌道: “你那两个师父,生平未收传人,与老夫一般,固然你根骨资质都是绝乘人品,就是老夫遇上,也不会放过,但当年我们武林四奇在昆仑绝顶较艺时,简老儿声称绝不收徒,除非老夫与白泰戈青阳自立门派,他绝不先觅传人,想简老儿从不伪言欺人,此举大违生平,令老夫实在想它不透,莫非简老儿与戈酒鬼自知死期不远,恐怕老夫与白泰无人能制,便将一身绝学尽都转授于你,专为对付老夫两人么?” 南瑞麟深恐丁豪坤误会,忙道: “家师并无此意,晚辈实是负有血海大仇,辗转拜在简恩师门下。”继而将投师经过说出。 丁豪坤微微蹙眉道: “你那大仇是……。” “终南飞魔欧阳玉修。”南瑞麟接口道,神态甚是激动。 丁豪坤正待启口,忽听嚎啕哭声,随风传来,不由一怔,转眼望去,更是一怔…… 第十九章 死别生离 肠断魂销 只见冷月斜晖下,一个霜鬓银须的老叟,蹲在尤翠珠三截断尸之前嚎啕大哭。 林内立着一大群三山五岳的赴会群豪,约莫有百数十人,均怒形于色。 袁秋霞看出那老叟正是终南飞魔欧阳玉修,暗道: “哭什么?你妻早就该死了,既知如今,何必当初。” 欧阳玉修哭声渐定,霍然立起,缓缓走了过来,林中群雄亦随着而动。 忽然,群雄中有人惊叫道: “那是酆都鬼王丁豪坤。” 酆都鬼王丁豪坤崖岸自高,平生独往独来,不与世俗为伍,此次翩然登山,由欧阳玉修夫妇另辟密室, 亲自招待,群雄皆不知情。 方才丁豪坤背林而立,群雄始终未发觉是他。这一惊叫,立时散去了一大半,剩下一群为着名望关系, 强自驻立静观究竟。 只见丁豪坤目视着群雄冷冷说道: “这是他们两家私人之事,无须旁人参与闻问,恃强出头,并无好处,听老夫相劝,不如立即返转,免得陈尸剑下,喋血林中。” 终南飞魔欧阳玉修听出了豪坤语气,隐隐透出不加闻问,各不相助之意,不禁暗暗一凛。 群雄中突发出一声狂笑,嗖,嗖,嗖,扑出三个蓝衣人,身形迅快地望丁豪坤面前一落, 一蓝衣人冷笑道: “别人为你酆都鬼王名号所慑,但在我天王谷彩衣门中不值一听,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你那武林三奇已成过去,焉能这般狂妄倨傲……。” 言未了。丁豪坤阴恻恻怪笑声起,倏然电射扑出,袍袖连展,可怜三个蓝衣人,在猝不及防避下,被他无形动气迎面撞到。 三人只惨-得半声,身形顿时被震飞起半空,坠在十数丈外,两人筋断骨裂,口吐狂血,气绝于地。 只有一人右臂折断鲜血泉涌,挣扎爬起,左手扶住创口,狞笑一声道: “姓丁的,你如有胆,就请驾临嵩山天王谷彩衣教总坛,便可证明武林四奇之名已成过去之话,是否真假。” 丁豪坤顿时发出一长声豪迈大笑,喝道: “权留汝命,寄语铁氏双怪,天王谷犹若土鸡瓦犬,岂堪一击,老夫一月之内,必去你们天王谷中一行。” 蓝衣人道了一声: “好!”转面拖着沉重的身躯踽踽走去。 这时群雄早是见机溜去,只有十数人是终南门下,仍骇留不动。终南飞魔欧阳玉修怕丁豪坤迁怒出手, 一挥衣袖,终南门下躬身而退,欧阳玉修望了丁豪坤一眼,胸头忽涌起一阵愤慨、失望、悲哀的感触,想不到孽子一念之差,替他带来这场噩运。 自己正在与赴会群雄周旋中,转眼开坛在即,正待命本山高手出见,忽听手下密报,本山七十三名高手尽遭暗杀,又悉其妻陪同酆都鬼王丁豪坤匆匆前往往枫林小轩寻那紫面韦护袁旭等人理论去了。 他当时只感心头狂震,不由心里泛起一种不祥的预兆,直忖不出七十三名高手在一刹那间被人暗杀,紫面韦护袁旭追魂三煞并无这高的功力,看来另有其人,但其妻与酆都鬼王丁豪坤为何此时急于前去理论。殊费猜疑,一眼瞥见手下眼中神色不对,连声追问。 那名手下终于说出少山主已然亡故了,欧阳玉修那经得起这种刺激, 一阵头目晕眩,倒地昏死过去。 群雄不明所以,手脚忙乱,推拿按摩,欧阳玉修才悠悠醒了过来,群雄追问何事,欧阳玉修只苦笑一声,忍不住老泪噗簌流出,迳自向厅外走去。 厅内群雄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方才密报的那名终南手下又不知走往那处去了,纷纷议论之下,决意随着欧阳玉修身后,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欧阳玉修向邻近大厅一座高楼走去,群雄跨进楼屋中,均不由惊得呆了。 满楼陈尸狼藉,尸体面色甚是平静,似在毫无防范中,被人无凿无息地施出重手点穴法所中致死。 七十三具尸体死状一模一样,分明是由一内家绝顶高手,在片刻之间,隔空点穴致死。 这是一件耸动江湖,骇人听闻之事,群雄中自问无一人有此功力,能在弹指闪电之间,致七十三人于死,不禁相顾失色。 欧阳玉修一张红润如玉的脸,此时变成死灰惨白,神情木然,手足微微颤抖着,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子死妻殒,遭遇之惨,老来悖运,禁不住老泪纵横,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半晌收泪,缓步走向前去,心想酆都鬼王丁豪坤还向着终南这边,有他相助,不愁大仇不报。 殊知大谬不然,丁豪坤出言隐隐遍袒对方,一出手就令彩衣教门下两死一伤,不禁灰心绝望,定了定神,强颜微笑道: “丁兄,你在场目击,可知是谁杀死小弟老伴?” 丁豪坤冷冷说道: “欧阳兄,这是你们两家私人恩怨,丁某似不宜过问,嫂夫人之死,是否罪有应得,欧阳兄已有明察, 更不容丁某置喙,请问问他们吧!”说着倏地飘后丈许。 欧阳玉修更是冷了一截,不由横了心肠,仰天哈哈狂笑道: “老朽有目无珠,误交良朋……。” 突听酆都鬼王发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杀机极浓,欧阳玉修一腔盛气又硬往下咽了回去,转目一瞧, 只见笑面书生祝效虞立在追魂三煞一处,怒气又复上扬,愤喝道: “祝效虞,老夫并未亏待于你,为何谎言袁姑娘为勾漏人魔白泰救去,致使本山基业全毁,子死妻亡, 你的天理何存?”须眉齐动,激动非常。 祝效虞神色一变,正待说话,忽见袁秋霞柳眉一竖,已飞云电踪窜了过来,戟指大骂道: “老贼,你孽子贱妻死有余辜,姑娘并未招惹于你,为你孽子暗算擒上山来,勒*应允亲事,姑娘不允,被你贱妻点上阴毒手法,功力全失,如非姑娘吉人天相,岂不是遭了毒手,老贼,你还说什么天理良心!” 欧阳玉修顿时哑口无言,微叹了一口气,道: “姑娘所责甚是,犬子发妻罪不容殊,不过本山七十三名高手何辜,片刻之间全被重手法点穴死去,他们难道也与姑娘有仇么?” 此言一出,不但姑娘呆住,连酆都鬼王丁豪坤等人也为之骇然。 忽地,林中传出悠亮清越的长笑,夜鸟惊林扑扑四飞,呱呱鸣叫,林中走出一个须发银白,面如银盆,形态矮胖老者,眯着一对小眼,现出诙谐笑容,望着欧阳玉修道: “你那聚英楼上之人,无一不是穷凶恶极之辈,老夫瞧得不顺眼,他们留着世上亦是无用,早晚总要 一死,心里一烦,挥挥手叫他们先去鬼门关上候你,他们也真听话,”说着,转眼望着丁豪坤一笑,道: “丁老鬼,你不会怨我越俎代庖吧?” 袁姑娘忍俊不住,只笑得花枝乱颤,妩媚之极。 欧阳玉修见这老头一现身,脑中只感惊天霹雳一声,不禁眼中金花乱涌, 一阵发黑,怔在那里做声不得。 这老者正是酒癫戈青阳。 丁豪坤见是戈青阳,冰冷面上浮起一丝笑容,道: “戈老儿,恭喜你觅得一个根骨奇佳的传人。” 酒癫戈青阳手指着南瑞麟道: “你是说他么?”继而摇摇头道: “简穷酸的衣钵传人,我这酒鬼怎好意思夺去,只能算半个,只能算半个!”忽望着南瑞麟双目一瞪道: “小子,你的仇人就在面前,还迟疑做甚么?” 南瑞麟从欧阳玉修嚎啕大哭起,只觉他境遇甚惨,顿起侧隐之心,又见袁秋霞一双妙目注在自己身上,柔情蜜意全在她一双水汪汪眸子里表露无遗,不由大感困扰,深觉棘手无法解决。 一时之间,思绪潮涌,纷吱错乱,小琴,樊氏双娆,袁秋霞,她们倩影巧笑,盘旋脑中,像走马灯般,转个不停,几疑置身在一团云雾中,茫然不知所以,身外之事,毫未察觉。 及至戈青阳喝声在耳畔响起,如同大梦方醒,眼中所见欧阳玉修,顿时变成一个擢发难数,万恶滔天的魔鬼,满门血仇大恨,只感胸中怒潮澎湃,激动不已,神情悲愤,大喝道: “欧阳老贼!你还不纳命来?你那老命,抵我满门十七口血债,真不便宜你了!” 欧阳玉修此时万念俱灰,恨不得就地死去,解脱一切,目睹英俊少年神情激愤,目露愤怨,听他口称满门十七口血债,不禁一愕,随即想到: “我一生之中,杀人无数,挣得了终南飞魔之名,须知杀人者人亦杀之,天理循环,报应昭彰,算不得一回事,我今基业全毁,妻死子亡,了无牵挂,死在这少年人手中,亦复何憾,但不知他为什么人?” 想定,遂开口问道: “阁下尊姓?恕老朽素昧生平,不能想出,只要尊驾能说出仇债确是老朽所为,老朽必还你一个公道!” 月吐寒辉,映在他的睑上,居然无比之平静,神态凝重,银须飘拂,望之有如神仙中人。 南瑞麟目光一掠戈青阳,只见戈青阳与丁豪坤两人背月喁喁而谈,自己这面的事,似未加理会,袁旭等人只静静凝视着自己。 他一眼看见袁秋霞晶澈双波平视着自己,不知怎地,很快地就避了开来,面对着欧阳玉修望了一望,叹气道: “我也不知道你是否我的血海大仇?但我拿出一项证物与你瞧,你只要说不是你所为,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他心中突然变得软弱起来,不知是同情欧阳玉修遭遇之惨,或是另有所触,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见南瑞麟在怀中取出一支长可七寸的阴磷蛇头白羽箭来。 欧阳玉修目睹那支阴磷蛇头白羽箭,神色大变,呆呆望着那只箭半天,也不接过来,才颤声道: “阁下可是姓南么?此中恩怨,任谁均难辨曲直,但令尊令堂均确是老朽亲手所杀,好好,南贤弟有此绝佳的后人,也足可在泉下自豪了!” 说时,右掌缓缓抬起,望自己天灵盖上拍去。 南瑞麟口中突发出一声清喝: “且慢!” 欧阳玉修那只望天灵穴拍下的手掌,微微止住,微笑道: “你可是想问此中因果么?此事老朽不好启齿,还望等老朽死后,你可去甘凉打听有一名叫金鼎之人,问他就知一切详情。”说时飞快的拍下。 啪地一声脆响,脑盖骨已是震破,只见欧阳玉修屹立原处,两目神光涣散,气绝死去。移时,渐渐僵倒于地。 南瑞麟不由发了一阵楞,想不出欧阳玉修为何不出一句分辨之词,就自绝而死,但大仇得报,浑体突觉无比之轻松,长吁了一口气,数年来蕴藏胸中一股积怨,已尽情发泄。 转面望去,只见袁秋霞向自己走来,那淡月光辉映在她娇艳无比的玉靥上,露出迷人的微笑,如同雾中仙子,益发显得风华绝世,不由看得心中一荡。 袁秋霞娇笑道: “恭贺你大仇得报!” 南瑞麟微微一笑,转面高叫道: “祝兄,小弟还有事请教。” 祝效虞步履轻快的走了过来。 南瑞麟道: “敢问祝兄,贵山不知有无秦铁华马月娟两人?” 祝效虞诧然道: “贤弟你问他们两人则甚?” 南瑞麟附耳说了几句,祝效虞恍然道: “哦!他们在关林开了一家客栈,主持分舵事务,如要找他们,得赶紧去,等会风声传开,说不定他 们会溜之大吉,再想找他们,恐怕有点费事了。” 袁秋霞见南瑞麟神情诡秘,一时摸不着头脑,娇叹道: “你们两人鬼鬼祟祟干什么?” 南瑞麟耸耸肩,尴尬地一笑。 这时酒癫戈青阳与酆都鬼王丁豪坤似乎谈完,戈青阳哈哈大笑道: “丁老鬼!他们小娃儿事完,我们也好办自己的事了,走!” 忽然摄魂掌刘奇大叫道: “戈大侠,请暂留步!”说时,接连几个起落,已跃在戈青阳面前,低声说了片刻。 戈青阳望着丁豪坤露出诙谐的笑容,道: “这年头人老了不吃香,尽看着年轻人成双捉对,自己连一个老伴都没有!” 丁豪坤冷冷说道: “谁叫你年轻时放走了她呢?” 酒癫戈青阳不禁露出惘然之色,顷刻,才恢复了常态,同着丁豪坤两人走向紫面韦护袁旭面前。 紫面韦护抱拳道: “望请两位大侠主持这项婚事。” 戈青阳道: “袁会主,你别拿得十分准,还不知这小娃儿乐意不乐意哩!” 这时南瑞麟已同袁秋霞走了过来。 戈青阳冲着南瑞麟一瞪眼道: “小子,这事你乐意不?” 南瑞麟不知他在说什么?有点茫然,问道: “老前辈!你说的是什么呀?” 戈青阳双眼瞪得更大了,低喝道: “看你这小子,-副聪明面孔笨肚肠,人家双手双脚送一个花不溜丢的媳妇给你,还装什么傻?” 南瑞麟只感心头一阵乱跳,麻烦问题迟早要来,但却不曾料得这么快,不禁低头不语。 袁秋霞一听戈青阳说得这么露骨,由不得羞意上涌,绯红两颊,低垂粉头,心头感得甜舒无比,料得南瑞麟必定会忙不迭声地应允,但久未听得南瑞麟回声,不禁飞快仰面一瞧。 只见南瑞麟垂着面,不则一声,一阵失望的感觉,袭涌上来。 南瑞麟这种神情,紫面韦护袁旭大为尴尬,追魂三煞面面相觑,出乎意料之外,只有祝效虞知道得最清楚。 酒癫戈青阳大笑道: “小子,你可是为得樊家两个丫头烦心是不?”继而向袁旭说明樊氏双姝的事。 袁旭捻须大笑道: “这容易之极,老朽早闻樊稚两女人间殊色,无分偏正,三女同嫁南少侠好了。” 南瑞麟还是低头不做一声。 袁秋霞满怀幽怨,推了南瑞麟一把,叹道: “瑞麟,你说呀!” 南瑞麟抬起头来,望了姑娘一眼,摊着手道: “姑娘,叫在下怎样说好。” 戈青阳大怒道: “小子,吞吞吐吐做什么?大丈夫做事何处不可明言!” 笑面书生祝效虞立时开口道: “少侠为难,只有晚辈知道得最清楚,因为少侠已娶了亲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愕,袁秋霞禁不住两行珠泪顺颊而下。 戈青阳大喝道: “真有此事么?怎么老夫竟不知情!” 丁豪坤冷冷道: “你这酒鬼,不要把人家好事破坏无余,丁某平生不多事,这次冲着这一对灵慧的洼儿,破例管一管。”说着对袁旭大刺刺地说道: “你不是说过三女同归一夫,现在又何妨四女共嫁,无嫡庶之分,还不是一样。” 一言点醒了袁旭,连声称是。 戈青阳瞪眼问道: “小子怎样?” 南瑞麟这时没有话好说,嗫嚅着道: “只要袁姑娘不嫌委曲,晚辈无不遵命。” 袁秋霞心头一颗大石此时全部放下,破涕为笑。 戈青阳呵呵大笑道: “就是这是这么决定。小子,到时免不我老头子一杯酒就是。”转面对丁豪坤道: “咱们走!” 南瑞麟急道:“且慢走,老前辈!” 戈青阳笑骂道: “你这小子有点唠叨,有什么话快点说!” 南瑞麟道: “两位老前辈可是现在前往敦煌?” 戈青阳不禁一怔,问道: “难道你还不想跟着来?” 南瑞麟摇了摇头道: “两位如果前去,怕徒费跋涉,却扑了一场空!” 丁豪坤冷冷说道: “这是为何?” 南瑞麟把罗喉魔君丁翰所说转述了一遍。 丁豪坤阴恻恻的怪笑道: “铁氏双怪,居心如此阴险,酒鬼,我们何不就去天王谷,伸量伸量铁氏双怪有何绝艺?” 戈青阳道了一声“好!” 人已随风飘出老远,酆都鬼王丁豪坤随着电疾飞去。 这时南瑞麟改口称紫面韦护袁旭岳父。 袁旭老怀弥畅,目睹这一对璧人,捻须呵呵大笑。 笑定,对袁秋霞说道: “为父与你三位叔父还须赶回,你母闻你被擒,每日焦急流泪,赶回报个喜讯,使你母欢喜欢喜。霞儿!你随瑞麟去吧!” 袁秋霞点点头。 紫面韦护袁旭率着追魂三煞飘然而去。 祝效虞笑道: “贤弟,你瞒得愚兄好苦,如非今晚,愚兄尚一直认你复姓东方呢?” 南瑞麟微微一笑。 祝效虞又道: “我们立即动身赶往关林,迟则怕他们两人冤脱。” 说时,只见南瑞麟与袁秋霞四目相投,无限情意尽在他中言。 祝效虞心中不无感慨,情触万端。 冷月染林,西风袭衣,秋虫鸣唧,蒙蒙蟾辉下,三人衣诀飘飞,望山下走去…… 第二十章 妖僧恶龙 夜明照乘 第三日,晨曦晓风,大地一片苍茫,霜染古道,蒙蒙雾气中,正有两男一女匆匆赶路。 这三人正是南瑞麟袁秋霞及笑面书生祝效虞,自前晚步下终南,昨日薄暮时分,赶抵豫西灵宝县城, 已是疲累不堪,在县城中投宿一家客栈,今晨薄晓,又自匆匆上道。 朝阳薄雾下,笑面书生忽指在雾中透出一丝岚影,微笑道: “前面不远,就是老子骑青牛,留下道德五千言的函谷关。” 袁秋霞娇笑道: “曾闻家父言及此关深险,久已向往,不意今日得能亲游目睹。” 三人脚程本快,片时即临近关门,只见石山四绕,绝壁千仞,中藏一关,深险如函。 函谷又名崤函,因其地临近崤山也,春秋战国时为洛阳天险四塞之一,即所谓: “左成皋,右函谷,前伊阙,后孟津。” 关门此刻已开,三人走进关内,只见店肆少得可怜?行人亦复寥寥,朝阳映照下,关道黄尘涌漫,路旁树叶凋零,秋风萧瑟,不胜凄凉。 三人正行之间,忽见迎面走来一个面色姜黄,年约五旬的老者头上长发盘成一圈大髻,步履轻捷沉稳, 怪目闪闪发光,一望而知是武林中人。 这若者走在三人近前,一眼瞥见袁秋霞背上玉螭剑,不禁收住脚步,睁着怪眼,直注视在姑娘脸上。 姑娘被瞧得玉颊绯红,心中暗暗瞠骂道: “老贼,你敢觊觎姑娘肩头宝剑,姑娘非叫你喋血剑下不可。”正待住脚步叱问。 南瑞麟早看出那老者神色诡秘,因须赶赴关林不想在路上多所牵缠,见姑娘柳眉一挑,忙拉了姑娘翠袖一把,低声道: “他既未招惹我们,犯不着与他呕气,我们赶路要紧。” 袁秋霞哼了一声,又自望前走去。 不到片刻,三人已走出关门,笑面书生祝效虞转面一望,只见那老者遥遥随在身后,微惊道: “那老鬼蹑踪我们身后,准是看上了袁姑娘那柄宝剑而来。” 南瑞麟道: “祝兄可认得此人来历么?” 祝效虞道: “见却未曾见过,但由他形像判断,可能为独行大盗,关西鹫鹰毕明,此人黑白两道均无往来,独断独行,形踪飘忽,出手狠辣,尤其他那‘黄蜂喂毒针’及一手‘阴风铁爪’最称‘阴毒’,我们三人须防他骤施暗算。” 南瑞麟笑道: “我们施展轻身步法,瞧瞧他是否会知难而退!” 三人步法一紧,飞云电掣般奔驰,祝效虞笑道: “只怕他不会知难而退,一经相中,宛如附骨之蛆般,摆他不脱。” 袁秋霞小嘴一噘,叹道: “以三人之力,打发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必躲躲藏藏。” 南瑞麟为之一笑,立时将身形放缓了下来。 忽闻一声枭笑,由身后来路,望三人头顶上掠来,袁秋霞蓦觉一股急风向肩头袭至,不禁矮身一挫,双掌向上飞出。 掌力到处,只见毕明微噫了一声,凌空疾翻,轻飘飘落在三人身前,阻住去路。 袁秋霞差点着了他的道儿,不由气得粉脸通红,双足一踹,身形疾出, 一声呛琅琅龙吟,剑芒星射,朝毕明拦腰卷削而去。 关西鹫鹰毕明在函谷关时,就看出这三人均有一身上好的武功,但却为姑娘身上玉螭剑垂涎,心中不舍,是以遥遥蹑踪跟来。 一见他们三人身形放缓,猛施出“鹫鹰摩云”身法,由他们头顶掠去,迅快出手望姑娘肩头夺取玉螭剑。 他拿得十分准,自以为鹫鹰身法迅捷无比,又在猝不及防中,玉螭剑必然到手,若一到得手中,立即凌空翻出,往山坡下逸去,仗着山势峻险,加以自己地形稔熟,他们徒奈己何。 虽知姑娘警觉得快,打出一股掌力,强劲凌厉,不敢硬抗,两臂一振,随着掌风翻在道中,正待狞喝出声,只见姑娘随着出手一片青芒电飞卷到。 关西鹫鹰毕明大吃一惊,只觉剑未到,寒气已自砭骨,倏地全身一仰,避过削卷来剑,复又长身,五指疾向姑娘执剑右腕扣去。 毕明这一判明姑娘手中宝剑,比他意料中更为珍异,利欲薰心,挺而走险,飞指而出。 他这一出手,有如欺风追电,志在必得,那知姑娘学有渊源,武功非常寻常,应变之速,出招之快,在武林中还不多见。 毕明五指堪堪触及姑娘右腕之上,突见姑娘右腕一沉,剑刃却剁向他的虎口之上。 这一剁上,那条手臂非废掉不可,不禁骇得魂飞魄散,手臂硬生生地往回一撤,身躯斗然飘退五尺,虽然他见机得快,那及得过剑芒电漩星飞,寒芒及处, 一截大袖已是削掉,蝶舞絮飞,望山坡之下飘去。 关西鹫鹰毕明想不到竟会吃蹩在一个少女手上,那姜黄的面庞已透出一层红色,怪眼中充满了惊疑。 袁秋霞挺剑娇喝道: “不长眼的鼠辈,竟敢招惹姑娘,今日若不废掉你的四肢,也不知道姑娘厉害。” 毕明突发出震天狂笑,怪眼一瞪,喝道: “好利嘴的娘儿们,你也不知老夫是谁,既经相中你的宝剑,你要保全也不可能,乖乖识相点将剑放下,还可饶你一命。”说着之间,右掌向腰畔一按,取出一把晶光耀目的铜棒,长不过一尺左右。 只见他两指在棒柄一按,一阵金铁响音生起,棒端实崩出五只斜弯棱角来,骤看起来,宛若一只铁锚。 姑娘一声喝道: “你只当姑娘不认得你么?不过是关中小丑毕明罢了。” 毕明鼻中浓哼一声,目光中流露杀机,冷冰冰说道: “你既知道,那敢情好,老夫要叫你尝尝‘阴风鬼爪’及‘黄蜂喂毒针’的滋味。” 此时,南瑞麟一摆手、走出两步,缓缓说道: “毕朋友,双方素味生平,在下只想问问毕朋友为何而来?”要知南瑞麟自大仇得报,心中蕴藏已久的恨怨的闷气,尽都消释无余,只觉灵台方寸间, 一片宁静安详,慈云大师常说: “泯除已见,争端可趋稍释,-莽红尘中自有一片和穆。”是以一直袖手旁观,他心疑毕明既瞧出袁秋霞武学不俗,何以不见机而退,他不信玉螭剑对毕明引诱力有这么大,所以发出此问。 毕明阴恻恻怪笑一声,道: “你要问么?”他手指姑娘手中玉嫡剑,道: “老夫就为这个而来。” 南瑞麟轻笑一声,道: “在下就不信毕朋友为此区区一剑,不惜冒死喋血,必有另外缘故?” 毕明凶睛一翻道: “老夫平生就是见爱勿释,还有什么缘故?” 南瑞麟朗声哈哈大笑道: “嗜欲适以丧生,尊驾既然执迷不悟,那就由你了!” 袁秋霞已自按捺不住,道: “麟弟,你与这蠢牛木马说话,徒费唇舌,我就不相信他那‘阴风鬼爪’和‘黄蜂喂毒针’有何利害,且试试我这追魂夺命连环卅二招,能不能叫他在剑下横尸喋血。” 关西鹫鹰毕明一听得追魂夺命连环字眼,面上不禁微微变色,手中阴风鬼爪一摆,面现狞容道: “女娃儿可是与追魂三煞有什么关连么?” 袁秋霞将玉螭剑连连晃动,闪起一片耀目寒芒,满脸讥嘲不屑的神情道: “你不是想姑娘手中宝剑么?尽自唠叨则甚,就凭你这点本领还要不了……” 一言未了,毕明已冲霄而起,凌空化作“鹫鹰攫免”身法,头下脚上,左掌平胸,右手“阴风鬼爪”疾劈而下,嘶嘶锐利劲风,腾起满天啸音。 袁秋霞一见毕明这种迅捷凌厉身法,知他确身怀绝艺,并非徒具虚名,遂倒踩七星步撤出三尺开外,掌中剑一式“撩云托月”,望上一崩,只见一溜寒光升起, 一卷一挥,施起浪形剑幕,想把毕明手中阴风鬼爪棱角通通削掉。 毕明称霸关西,果非幸致,他那凌空下扑这招,其实是虚,剑芒升起之际,仰腰化作“鹫鹰三旋”身法,平飘出去,右手鬼爪往外一撤,护胸左掌疾按而下。 袁秋霞剑招一递空,只觉五缕阴寒劲气,迎面射到,*足急撤,玉螭宝剑急挥,“北斗七星”、 “三环套月”、“漫天飞雪”,不绝如绵攻出三招,迳朝来掌卷去。 朝阳映照之下,只见平地涌起无数金星,向毕明全身飞洒。 毕明大吃一惊,看出姑娘施展剑法,实是追魂三煞驰誉西南之追魂夺命连环三十二式剑法,五指急望回一收,斜闪五尺,全身落地,仍被劈出寒芒*得蹬,蹬,蹬,退出数步,口中忙道: “非是老朽惧怕于你,却是看出你那剑法实是追魂三煞所传,想老朽黑白两道人物,素无交往,却与追魂三煞交情深厚,为此不愿丧你,否则老朽‘黄蜂喂毒针’一出,性命立即难保,但请姑娘暂借宝剑一用,老朽虽是不义,却一诺千金,三日之后,必当双手奉还,姑娘日后如要用得老朽之处,自当感恩图报。” 话风一变,袁秋霞一双秋水无尘杏眼,眨个不停,不知要回答什么? 南瑞麟听出毕明话风,意料中他定有什么难题,非有一柄宝剑不可解决,正想发话问他。 忽听路左一片高可十余丈的危崖峭壁之上,扬起高亢宏亮的长笑,激越飞扬,声播长空。 众人仰面一瞧,只见峭壁边缘,立着一个红衣肥胖僧人,劲风过处,那件僧衣掀起一片红浪,耀目生缬。 关西鹫鹰毕明一见是那肥胖僧人,不禁惨然色变,噤若寒蝉,张口不语。 但听那僧人笑定,高喝道: “毕明,你想错了,你以为一柄宝剑,就可制住洒家死命,休说人家不肯,就是那位姑娘允借于你,未必便可赢得了酒家,时限只剩六个时辰,洒家在这悬崖之上,等你亲手献出那颗夜明照乘珠。” 毕明一脸死灰,战颤不已,只听那僧人又道: “你还算知机,不想逃逸,否则你跑到天边,洒家也要抓你回来,不过你枉想用宝剑制伏洒家,用心恶绝,仍然免不了废除武功之刑。” 话落,即隐入崖后。 笑面书生祝效虞始终在旁负手不言不语,这时才对南瑞麟道: “看那僧人,似是彩衣教门下。” 南瑞麟点点头,道: “何止相似而已。”目望着毕明问道: “毕朋友,为了何事与彩衣教结怨,可否见告?” 毕明面有惊恐之容,望了崖上一瞥,长叹一声道: “阁下以为恶龙大师离去了么?现在他还隐在崖后,我们一字一语,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就是老朽不曾看中这柄宝剑,三位仍是逃不过他的手中,如若不信,前行三里,他必现身相阻。” 笑面书生祝效虞诧惊道: “你说的他,就是西域妖僧恶龙么?” 忽闻崖上答了一声: “不错,正是洒家。”声调阴森刺耳,惊心动魄。 毕明目中露出惋惜神色,望了祝效虞一眼,道: “他最忌讳人称妖僧二字,可惜老朽技艺与他相较,不啻云泥之别,挽救不了阁下性命。” 笑面书生祝效虞索性旷达,言闻大笑道: “妖僧要取在下性命,何必要待前行三里之后,此时此地,何妨一较,依在下看来,他亦是浪得虚名之辈,毕朋友,你那往昔豪迈英气到那里去了!” 毕明顿现愧赧之色,目光发怔半晌,才道: “他一身怪异武学,委实高绝,老朽被他戏要得不亦乐乎,他浑身金铁不入,老朽右手鬼爪飞撞其上, 立时弹起老高,几乎震出手中,心知他必练有真气护身,是以想出只有宝剑才可伤他……” 声犹未了,一条红影从天而降,飒然落在毕明身前,狞喝道: “毕明你喋喋不休做甚,是否嫌死得不够快么?”一掌电飞而起,疾向毕明胸前按去。 这时关西鹫鹰毕明方才恐惧之色已是一扫而尽,面色反而镇定,微笑道: “你不想那夜明照乘珠么?” 恶龙妖僧微微一怔,又自风飘电闪地收回右掌,狞笑了笑道: “反正六个时辰后尚须见面,不必急在一时,”说着,转面望着祝效虞道: “洒家本是浪得虚名之辈,那么你又是何望重海内,冠绝一时之人物?” 要知恶龙妖僧武功玄诡怪异,另辟蹊径,与中原武学大相迳庭,在西域中,堪称第一流高手,昔年铁氏双怪败在海外三圣后,遁往西域,与他印证两日一夜,铁氏双怪只略胜一筹,虽然如此,恶龙妖僧大为折服,此次铁氏双怪在天王谷重振声威,延请恶龙为彩衣教下首席毒龙堂主,恶龙自持武学诡异,目无余子,对铁氏双怪仍然我行我素,何况他人。他飘落崖下之际,虽看出南瑞麟袁秋霞两人,英姿飒爽,仙露明珠,但毫未放在心上,是以大言炎炎,咄咄*人。 祝效虞大笑道: “在下虽是无名之辈,但却也看不惯你这持技凌人的态度,你以为除了铁氏双怪外,就无人能制你么?”说时,欺身而进,双掌一撞, “野马分鬃”左右回环击出;迅快凌厉,狂飙飞涌。 妖僧嘴角轻哂一声,身形疾溜溜急晃,已自旋在祝效虞身后,两指飞弹了一指。 祝效虞只见眼前一花,便失除妖僧身影,心才叫得一声不妙,蓦感胸后“灵台”穴透入一丝奇寒阴劲,立时全身血脉冻凝,牙噤不语, 一阵头目晕眩倒在地上。 袁秋霞眼见妖僧旋在祝效虞身后,情知妖僧必施毒手,一掠长剑,电疾卷到,已是救援不及,气得娇叱一声,一连攻出三剑。 但见青虹如练;寒星朵朵,一刹那间,齐朝妖僧全身重穴涌去。 妖僧恶龙虽有一身护身真气,却也不敢沾着千古奇刃的如电寒芒,鼻中哼了一声,身形诡异地一挪,又已悄然欺在姑娘胸后。 南瑞麟骇得一身冷汗,足下疾动,已奇幻无伦地插在姑娘与妖僧当中,只见妖僧又自两指飞弹而出,疾展“分筋错骨手”向妖僧掌心点去。 妖僧未料南瑞麟身形比他还要诡疾,两指飞出之际,蓦然警觉,噫了一声,疾地飘退丈外,炯炯双眼*视着南瑞麟,面上泛上一丝困惑之容,片刻才沉声道: “酒家只道中原后起无人,直至如今,才算见到一个,你那一身怪异身法,学自何人?” 南瑞麟微微一笑道: “你居然也心怯了么?中原武学,渊博精深,浩繁若海,你以井蛙之见,竟目中无人。” 妖僧哈哈大笑道: “洒家岂会怕你这小辈,不过爱惜你一身所学得之非易,洒家虽托身彩衣教,却存心与中原高手一一印证,看看中原与西域武功谁可称尊,洒家眼下无错, 一望而知你是中原高人门下,你只说出令师隐迹之所,洒家自会找上门去。”妖僧虽是西域之人,却说得一口很道地的豫音。 南瑞麟目光落在倒在地上,面色惨白,浑身战颤的祝效虞,眉头一皱,朗声道: “你救治我那拜兄后,自会据实相告。” 妖僧道了一声: “好”。奇快无伦地掠在祝效虞身前,双掌疾地往胸后一按,往回一收,只见祝效虞胸后数处穴道内射出丝丝浓厚白光,望妖僧掌心而去。 须臾,白气渐趋稀薄,祝效虞四肢战颤已止。 妖僧长身立定,双掌一收,道: “好啦,你可说出全师何人?” 南瑞麟淡淡一笑道: “我那恩师,武学卓绝,震惊天下,非你所能抵敌,眼前,你就胜不了我,告诉你也无用!” 妖僧目中凶光闪烁大喝道: “想不到你年岁轻轻,竟如此诡诈,洒家既能救活他,便可再制他于死。”说着,倏的回身两指闪电飞下。 南瑞麟疾展身形,两指也自飞向妖僧后。 妖僧只觉一缕劲风袭体,胸后微微一麻,不由大为骇凛,顾不得再伤祝效虞,全身一涌,已是鬼魅飘风般,闪出丈余。 但听南瑞麟笑道: “你急什么,打了小的,还怕老的不出来?” 妖僧喝了一声道: “好,此处非印证之处,我们上去崖上一较。”声落,人跃,朝阳微风中,只得一道红线,如矢离弦般,冲霄而起,朝那十余丈高的峭壁之上落去。 第二十一章 毒龙断臂 双双魅影 恶龙妖僧冲霄而起,朝那十余丈高的峭壁上落去,南瑞麟肩头一晃,正待跟着而起,袁秋霞急然一把拉住。 南瑞麟不禁一怔,却见袁秋霞将玉螭剑递在自己手中,忙悄声道: “养-成患,倒不如乘机除去,免得我们此去嵩山又多一阻力。” 南瑞麟想想也对,将剑背在肩上,双肩微振,一鹤冲天而起,疾逾闪电,眨眼,人已超越峭壁三四丈高下,突见他卷腿曲腰,两臂一沉,身化飞絮落叶般飘坠崖上。 妖僧恶龙立在三丈开外,见南瑞麟这等神化身法,不由大为惊骇,目光灼灼*视在南瑞麟脸上。 这时,袁秋霞、祝效虞、关西鹫鹰毕明,三人跟着跃上崖来。 南瑞麟微微一笑道: “奉劝大师,及早转回西域,梵呗经卷,其中自有乐趣,中原武学,渊博精繁,非可轻侮,若大师一意孤行,挑衅中原,只怕关中道上,就是大师喋血横尸之处。” 妖僧恶龙突放出哈哈狂笑道: “好小辈,你自比铁氏双怪如何?”大有目无余子之慨。 南瑞麟冷笑一声,以牙还牙答道: “当年铁氏双怪锻羽中原,遁逃化外,已无立足之地,是否中原无人?铁氏双怪与你印证两日一夜,究竟谁胜谁负?我洗耳恭听。” 妖僧虽是西域之人,久习中原之言,还有听不出南瑞麟弦外之音,暗损他功力还不及铁氏双怪,犹气高趾扬,逐尊武林,不由面红耳赤,大喝一声道: “小辈找死。”一掌飞劈而下,身形疾晃,旋在南瑞麟身后,五指崩弹而出。 他这两掌分攻,虽有前后,但他身形转动疾逾闪电,如若同时出手,只见掌影横飞,寒劲丝啸,玄诡凌厉已极。 要知恶龙妖僧成名西域,难免自负狂傲,又昔年与中原两大恶魔铁氏双怪印证两日一夜,虽说铁氏双怪稍胜一筹,但以二对一尚是明胜暗败,更加不可一世,他自以为当今中土,实无几人能与其相颉颃的,如今当面受南瑞麟奚落,不由气极,怎不猛生恶毒之念。 南瑞麟轻笑一声,“禹龟洛行四十五步”已然展开,恶僧这么电捷的出掌,竟然打空,猛觉身后劲风飒然,不禁心中一凛,横挪旋身出掌。 要知妖僧武功玄诡怪异,蹊径别走,身形掌法亦是一般快逾飘风。 眨眼间,只见一团风砂中裹着两条人影,身形疾转滑溜,出手凌厉。 直打到日正中天,南瑞麟手法尽被妖僧恶龙克制,只仗着那奇绝天下的禹龟洛行四十五步法,滑开跃僧附骨之蛆般掌式。 袁秋霞等人看得心中暗暗焦急不已。 南瑞麟虽然守多攻少,但依然保持镇静,脑中思忖如何制胜之策。 妖僧越打越是惊心,暗说: “怎么这小辈内力不虞匮乏,仍是如前一般神勇,如不及时除他,再假以时日,则无人能制了。”他心念电转之际,忽见南瑞麟欺身走险,两手穿胸分射,倏向自己胸坎“玉府”等重穴点来。 倘或妖僧让他飞指点上,则南瑞麟双肩亦将被妖僧掌力震碎,落得两败俱伤的局面,但妖僧怎可在此断送一生英名,大袖一拂,疾地后闪三尺。 在此闪电的一刹那,龙吟生出,玉螭剑已拔鞘出手,剑虹电漩,挟着芒雨万点,飞袭妖僧恶龙。 南瑞麟这套“猿风”剑法,不但玄奥莫测,而且剑圈愈缩愈小,渐渐,妖僧感得剑气压体,无法施展手脚,血肉之躯不能硬抗宝剑奇刃,双目透出狞恶的凶光,蓦然暴雷一声地大喝,双掌抖足毕生功力,一招“怒飙惊雷”*开罩体的剑气,从隙缝中穿出。形如飞电般向袁秋霞等人身前扑去。 原来妖僧已生毒念,退而求其次,欲将二人毙命毒掌之下,南瑞麟大吃一惊,两足急踹,如影随形地追至, 一招“雁展鸿飞”电飙卷下。 袁秋霞等人猝不及料,那妖僧身形诡疾之极,一扑下,两手拾指分弹,二人已被点中,阴寒气劲,立时*涌全身,身形摇晃不支。 妖僧正待再起两掌击毙二人,一股眩目寒芒已到,顾不得再伤敌,腾身掠起,往峭壁之下泻坠而去。 南瑞麟恨妖僧如同切骨,怎可让他轻易脱身,一剑脱手飞出。 只听得一声-叫,妖僧一条右臂被电芒齐肩削落,身子如断线之鸢般,曳着一股血雨,直往崖下官道中翻落下去。 南瑞麟凌空下扑,双掌劈出“太极神功”,宛如巨浪排空,驳云狂飙,奔压而下,那知妖僧恶龙一翻下地,复又腾起,竟借这凌厉的掌力飘送出去,逝如星飞,眨眼人踪已杳。 阳光轻洒,黄尘漫天,南瑞麟怔得一怔,拾起脱手而出玉螭剑,目光落在道旁衰草中妖僧恶龙一只血淋淋的断臂上,泛出怜悯愤恨交织之色。 他顿了一顿,又拔上崖去,只见二人倒在尘埃,面色白中泛青,两眸紧闭,身躯微微寒颤着。 伸手摸了摸,但感二人肌肤触手奇寒彻骨,他不禁束手无策,踟蹰了一阵,在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倾出九颗丸药,卸下二人下颚喂服而下。 须臾,二人寒颤之势已住,肌肤渐趋回暖,只是面色青白变为紫色,心知毒性甚剧,已渗入血液中,不由喃喃恨声咒骂道: “贼秃心意这等狠毒,日后如若撞上,定教你身死分筋错骨之苦。” 一转身,向函谷关方向飞掠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官道上只见南瑞麟纵骑如飞而来,尚牵着两匹高头骏马,荡起一片弥天黄尘。 他到得崖下,弃鞍下骑,一鹤冲天掠上崖去,将二人一一夹下,置于鞍上,又掉转马头,风驰电掣向函谷关狂奔而去。 函谷关内一所客店中,南瑞麟目望着床上二具半僵的躯体,焦急不安。 他累得满头大汗,已尽了最大的心力,替二人以本身真气抵穴驱毒,仍是丝毫不见减轻。 他走出室外,室外是一小小跨院,院角植有丹桂数株,风送缕缕幽香入鼻,穹天冷月散出蒙蒙光辉,院阶积水空明。 只见他在院中来回踱蹀,穷思苦索救愈二人之策,忽然他伸手重重敲了一下脑袋,自骂道: “我怎么这么该死,竟将千年琥珀珠忘怀了,此珠功能拔驱百毒,如若为此耽误他们生机,那就百死莫赎了。”想着又自匆匆进入。 一个时辰过去,南瑞麟又自出现在跨院中,此刻的他,容光焕发,非复方才那么忧急,只是他目中尚泛有一种怆思,抑郁之色。 他负手仰面,凝视着中天冷月默默出神,胸头思绪潮涌,忖道: “目前表面上似乎是满门血仇湔雪了,但由终南飞魔欧阳玉修口中却又混淆不清……。 不错,满门十七口均是欧阳老贼亲手所杀,这一点是无疑问的,但老贼又似与父亲有着极深的交情,说是此中恩怨曲直,极难辩明,这又为什么?如曲在我父,他又何至于横掌自刃?” 这是一种极难解释的事情,只觉脑中一片混乱,模糊不清,终于他微叹一声,自语道: “不如待嵩山事了,前往甘凉一带,向金鼎打听,才可明了其中因果。” 继而转念到小琴,那清声曼语,如同小鸟依人,眸中不时闪出惹人怜爱的目光,不由怀念不已,此次赶赴关外,代报雪仇,不想又为此受阻行程,若被秦铁华马月娟逃去,自己何言相对,不觉长吁了一口气。 忽听身后起了一阵步履声,别面回头,只见是笑面书生祝效虞踽踽走来。 清冷月色映在祝效虞的面上,显得有点苍白无神,南瑞麟不禁剑眉微剔,笑道: “祝兄,你伤体初愈,外面风寒清冷,不如在榻上将息些时为好。” 祝效虞面上浮起感激的笑容,摇首道: “不妨事了,愚兄伤得较轻,从始以迄贤弟搬来客店中,脑中尚有知觉,只是牙噤晕眩不能言语,此时,只感遍体舒泰,想来将息一天半日便无碍了。” 南瑞麟微微一笑,也不再说。 祝效虞望了他一眼,笑道: “贤弟,你莫非在想念小琴?愚兄也在怀念着小红咧!” 南瑞麟俊面绯红,急道: “小弟只是忧心秦铁华,马月娟两人逃去,祝兄不可胡乱臆测。” 祝效虞知他言不由衷,也不说破,只点头道: “这倒是可虑,贤弟不如先行赶去,我们后日起程,在开封龙亭附近,贡院街口一家鸿升客栈见面如何?” 南瑞麟沉吟一刻,决定自己还是漏夜兼程比较妥当。 霜染古道,红枫似锦,西风萧瑟,一抹残阳影里,南瑞麟已自渡过洛水。 只见他驻马北望对岸岗峦丘陵起伏的邙山,上清宫隐隐在望,不禁怆然神往。 默然久之才掉转马头向关林奔去。 如今又是晚秋季节,风西影里黄叶逐天旋飞,那无尽无休的麦田棉田中,只剩下一片槁秃枯杆在风中摇曳,雁群南飞,阵阵悲鸣,满目萧索凄凉,忆起数年前投奔邙山之时,此种秋色又重显于眼帘,胸头突浮无名的倜怅,挥鞭纵骑,马快如飞。 关林俗名关公冢,即关羽葬首处,羽毕命于荆南,吴人归其首于魏,汉建安二十四年,曹*以王礼葬关羽在此,红墙环绕,古柏葱笼,殿宇崇闳,气象肃穆,关公塑像正气凛然,殿前有联: 易曰刚健中正; 书云文武圣神。 后院碑坊甚多,正中一碣,大书: “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关圣大帝陵”,最后那陵门,颜曰:“钟灵处”,翠柏掩翳中,土冢高起,外以短垣环绕。 南瑞麟奔入关林,即为其肃穆气氛所凛,不禁缓缓策马徐行。 关林之侧,有条短短街道,寥寥仅百数十户人家,暮霭深浓中,只见灯火明减,人迹稀疏。 此处只有一家客栈,南瑞麟只望门前两只风中摇曳的大红油纸灯笼之处策马前行。 客栈门前已到,南瑞麟离鞍下骑,门前横额上四个“春申客栈”斗大黑字显于眼帘,他正忖思进入之后如何行事之际,忽见内面奔出一个店小二来,满脸陪笑道: “客官可是住店的么?但来得不巧,我们今天已歇业了,你老还是赶去龙门镇上改住别家吧!” 南瑞麟不由一皱眉头,心知终南瓦解消息他们得知了,不由沉声道: “店家岂可说诳,既然歇业,就该灯笼收起,关门才是。” 那店小二不由愁眉苦脸,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南瑞麟正待再说,店内忽传出一阵沉浑嗓子骂道: “无用的蠢才,你不会说店中人客已满,请改宿别家不就结了吗?”语声中闪出一满脸刀疤的大汉,目光灼灼地停在南瑞麟脸上。 南瑞麟微微一笑,拱手道: “在下来此求见秦分舵主而来,还请引见为是。” 这大汉目光不由一怔,道: “阁下从何而来?” 南瑞麟答道: “在下由终南奔来。” 大汉更是目光一怔,问道: “阁下可是终南门下么?” 南瑞麟缓缓在怀中取出一支仙鹤信符,道: “在下是受祝效虞舵主之托,有急事面见秦分鸵主,终南的事,尊驾谅也有个耳闻吧,如误了秦分舵主性命,可怨不得在下。” 这大汉立现惊骇之色,陪笑道: “阁下请进,不过秦分舵主未初时分已离店他往,大约明晨方可赶回,此未必一定准,说不定还要捱过三两日,不知阁下替祝舵主带来什么急事,可否见告?” 南瑞麟已走入店内,闻言答道: “秦舵主既然不在,面告秦大嫂亦是一样。” 大汉一时揣不出南瑞麟有何急事,又说得这等严重,当真误了秦铁华性命非同小可,因为秦铁华在此设立秘密分舵,负责传递洛阳江湖异动消息,无人得知,南瑞麟说得这么率直,可见事关重大,当下忙说道: “阁下且请歇息,秦大嫂并未住在此处,待某派人通知她再作决定如何?” 南瑞麟点点头,大汉引他进入一间轩敞房间,并命店小二送上茶水酒食后,才告辞匆匆离室。 他用罢酒食后,对灯独坐,静思见着秦马二人后如何应付,但一忖念小琴弟弟还在一双淫夫淫妇之下,认贼作父,不救出来详述身世,这点深感棘手。 忖念之际,忽闻房门起了轻微敲门声,南瑞麟应了声: “请进。”身形缓缓立起。 房门一启,只见走入一中年汉子,年约三十五六,三绺短须,朗目海口,气度颇为不俗。 那人两道眼神望了南瑞麟一眼,拱手笑道: “兄弟周青松,闻听兄台受祝效虞舵主重托而来,一则兄弟与祝舵主莫逆之交,再欲瞻仰兄台丰采,故冒昧求见。” 南瑞麟还了一礼,道: “不敢当,周兄请坐。” 周青松说声:“有僭。”望南瑞麟下首一把交椅落坐,又微微一笑道: “兄弟并非终南门下,但世居龙门,性好武技,祝兄在洛阳东都时,两人时相往从,交情笃厚,如今终南惨遭屠戮,消息传来,兄弟不胜忧虑,后知祝兄无恙,快何如之,但不知祝兄现在何处?” 南瑞麟道: “祝兄现在长安,身负重伤,现正静养中,再过数日便可痊愈。” 周青松长长哦了一声,微带惊容道: “这正是吉人天祥了。”说着眉头略略一皱,接道: “目下中州武林,蕴藏一场浩劫,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天下英豪均纷涌沓来,真是杀机弥漫,步步凶险,令人不胜杞忧,不知兄台自长安而来,途中可有什么见闻么?” 南瑞麟略略寻思,途中发现武林人物来往频频,还没有见到什么生死凶搏之事,正欲答话。 忽然,邻室响起、一声低沉的闷-声,跟着身躯仆地之声又起,周青松目光一怔,南瑞麟不禁别面望着邻室板壁。 周青松立时面上浮起一丝冷毒的笑容,双掌飞快出手,迅如雷厉电闪,右手飞攫肩上“玉螭剑”,左手两指飞点在南瑞麟后胸“心俞”穴上。 一道青蒙蒙光辉腾出,剑已出鞘,只听南瑞麟哎了一声,身形歪在椅上,面色灰白,两眸紧闭。 周青松立起,两指飞弹了剑身一指,龙吟起处,嗡嗡不绝于耳,赞道: “好剑,不愧于贺兰镇山之宝。” 门外忽起了大汉语声: “周兄,得手了么?” 周青松答道: “幸不辱教主之命,听毒龙堂主说此小贼武学,精博绝伦,不施诡计恐不易得手,亏得这小贼江湖经验浅薄,他不知他已为武林中人眼中之钉,群所瞩目,未至洛阳,已被我们严密监视中……” 大汉又问了声: “小贼死了没有,若非周兄赶到,小弟差点着了这小贼的道儿。” 周青松望了歪在椅上南瑞麟一眼,冷笑道: “铁教主‘琵琶神指’委实震绝宇内,这小贼已被我点上心脉,饶是有灵芝仙丹,也无法使他还魂重生。” 话音声中,那满脸刀疤大汉已自走入室内,不胜歆羡这柄玉螭剑。 周青松又道: “有烦钱贤弟,在小贼背上解开剑鞘。”说时,两眼不住的凝视薄如层纸的玉螭剑身,爱不释手。 大汉如言双手伸向南瑞麟背上,突然南瑞麟身形一动,双手暴伸,迅如雷奔电射一般,望周青松飞扑过去。 这等骤起发难,委实诡疾绝伦,待到周青松感觉劲风袭体时,已自不及,“神封”、 “天府”两穴各中了一指。 闷哼声中,周青松翻跌在地,筋肤抽缩扭曲,浑身战栗不止。 这时刀疤满面大汉已惊得面无人色,翻身向室外逃窜,但怎避得了南瑞麟奇快的身手,南瑞麟点了周青松两指后,身形毫未停顿,凌空一侧,疾如星射,大汉肩头“天胶”穴只觉中了一指, 一麻一酸,便自倒地不起。 南瑞麟身形沾地后,即取过玉螭剑回鞘,将两人挟在胁下,掠出室外,“潜龙升天”而起,跃上屋面,疾展身形,瞬眼沉入夜色中不见。 原来南瑞麟在周青松手指触及后胸“心俞”时已自警觉,但玉螭剑已在人手,只略一晃,自己定然身首益处,权衡利害,故佯装被点上心脉。俟机出手。 “琵琶神指”是铁氏双怪威震武林绝技,但却未料到南瑞麟身负异禀,能自动移穴,中了一指后丝毫无损,趁着周青松全神移在玉螭剑时,暴起突袭。 他那“分筋错骨手”法是简松隐秘学,手法奇绝巧妙,两人那禁受得起,登时被制住。 南瑞麟为防店中还有彩衣教门下匪徒,是以挟持离去。 灰云密布,星月俱隐,长风嘶吼,南瑞麟到得一荒郊,将两人放下,发觉周青松已手足冰冷,气绝多时,不由怔得一怔。 只有拍开大汉穴道,又飞指点上酸麻两穴,那大汉浑身虫行蚁走,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哀求饶命。 南瑞麟剑眉一剔,冷笑道: “你只说出秦铁华马月娟两人何在,便可饶你性命。” 大汉颤声道: “秦铁华早就暗暗投靠彩衣教,闻得终南瓦解,便将此店歇业,举家迁往偃师去了。” 南瑞麟哼了一声,挟起大汉向偃师城方向奔去。 第三日薄晓,开封城以北黄河故道,平沙万顷尽在风卷弥涌之中, 一片黄雾翻腾,复不见人。 (按:开封是有名风沙之城,每值深秋,瑟烈秋风从北方吹来,直至翌年暮春方始风歇砂止。风起时,掀起黄河岸边砂土,漫天澈地直向开封扑来,积年累月开封以北城墙下的沙堆,与城墙几乎等齐,行人可由城外黄沙上迈上城头,官府每三年征集民工清除黄沙。) 一阵狂风起处,漫天黄尘中隐隐现出一条身形,风送来势,逾如电疾,迳由沙堆上迈上城头。 只见他翻下城垣,向龙亭土台上掠去,在一株参天古树下定住,挥拂除颜面衣着附沾的黄尘,现出一个面如冠玉,俊如公瑾的青衣少年。 这少年正是南瑞麟,他挟持满脸刀疤大汉,连夜奔至秦铁华寓所,将一双淫夫淫妇戮杀,那大汉亦点了瘫痪重穴, 一年后方可行动自如,只是小琴胞弟年前因病亡故了,诚属憾事。事了,迳向开封奔来,为邀约与祝效虞袁秋霞等三人见面。 开封原是旧居家园,儿时嬉游之地,龙亭、潘扬二湖,铁塔、鼓楼、相国寺、禹王台足迹遍临,如今家园残破,沧桑依旧,纵目四眺,情景尽没入漫天风砂中,胸中立时泛上,无限愁怅,感慨。 他默默无言片刻,在不胜怅惘心情中,向贡院街鸿升客栈走去。 南瑞麟一走入鸿升客栈,就有店小二迎着引进,走进后面一所与众隔绝的跨院内。 店小二笑道: “相公,您老还中意么?” 南瑞麟仔细打量这所跨院,十分雅致,一排廊房,镂花窗格,髹朱流丹,里面糊着雪白的宣纸,异常悦目,院中秋菊丹桂盛放,缕缕幽香扑鼻袭来,连声道好,顺手摸出一锭白银,递在店小二手中,说道: “这座跨院我整个包下来,如有姓祝的少年,及一姓袁的姑娘到来,你可引进就是”。继而把祝效虞袁秋霞形像告知。 店小二眉开眼笑道: “小的知道啦,那祝相公是常来熟客,手面也大方得很,如相公一样,小的这就送上茶水饮食来。”说着弯腰退出。 南瑞麟推开房门,走入室内,就倒在榻上闭目假寐,日来劳顿疲累,趁此可以舒透一时。 耳内但听人声笑语传来,不由一怔,心说: “莫非祝兄与袁姑娘已然赶到。”翻身立起,继而发觉语声不似,只见三人翩然走进。 南瑞麟发觉来人是邯郸三杰,忙趋步相迎,朗声大笑道: “三位仁兄怎么知道小弟住在此处?” 沈冰岩抢前一步,笑道: “兄弟适在柜内与掌柜谈心,只见老弟随着店小二匆匆进入,兄弟即邀他们一同晋见,”说时,望了南瑞麟一眼,又大笑道: “短短数月之别,南老弟已名震遐迩,威望中原,愚兄弟一事无成,既惭且愧。” 南瑞麟一面谦称不敢,一面延请落坐后,问道: “三位兄台不是前往蒲家寨参与群雄大会,怎么又返回开封了。” 程焕文冷笑一声道: “什么英雄大会,只是笼络天下群豪,巩固势力而已,实不瞒南老弟,敝兄弟等出身青城,实是为着降龙真诀有所图谋,只是力有不远而已,如今蒲胜所有的已为铁氏双怪得去,八爪龙叟最近才发觉,已相率寨中能手仆仆往来于中州道上,欲夺回下册降龙真诀,愚兄弟在蒲家寨耽延半月,又回到开封,数月内迭遇惊险,尚幸无恙。” 南瑞麟正待答话,沈冰岩已接口道: “铁氏双怪为湔前仇,图霸武林,降龙真诀到得他们手中干系非小,目前各名门大派,以及侠义高人纷纷赶来中州,趁着他们羽翼未丰时, 一鼓歼灭,治弭此一祸胎,看来一场弥天杀却,就在不久,据传来讯息,敝派掌门人亦在途中赶来。” 南瑞麟答道: “此事大是可虑,不过自古至今,邪不胜正,自有各名门大派尊长筹思万全之策,无须我们后辈烦心, 只是日后我们有幸参与一场嵩山天王谷毕生罕睹的一场盛会了。” 程韶正色道: “未必,铁氏双怪智计高绝,岂能坐着捱打?针对此种险局,先下手为强,风闻双怪密派教中能手倏忽往来于中州道上,逐个暗袭屠戮,减少日后阻力。” 南瑞麟微微一凛道: “铁氏双怪真个如此狠辣么?” 程韶微微一笑道: “彩衣教所网罗的都是目前黑白两道一时之俊彦,分辩不清,就是在这鸿升客栈也有不少彩衣教的爪牙在内,使人防不胜防。” 南瑞麟瞥了三人一眼,笑道: “然则小弟与三位兄台相对,也不知三位是否为彩衣教所网罗。” 邯郸三雄面色不禁微变,愤又转为平静,沈冰岩朗声大笑道: “愚兄弟身受南老弟救命大恩,就是被彩衣教网罗,也不能对老弟恩将仇报。” 南瑞麟亦朗朗大笑,转过话锋,谈论些不关痛痒之事。 要知南瑞麟聪慧机警,自周青松之事发生,愈加儆惕,深知江湖鬼蜮步步俱隐有杀机,何况自己现为彩衣教眼中毒钉,邯郸三杰为何自己一到,他们即已察觉,自己刚入鸿升客栈时,柜上并无一人,虽然匆匆进入,不暇旁视,但练武人讲究是闻风辨位,能察知周近十丈方围有无异状,故听沈冰岩之话内中不无可疑。 店小二送上一桌丰盛酒筵,四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直饮至日正中天方始尽欢。 南瑞麟立起说是须去探望亲戚长辈,邯郸三雄送至客栈门外作别而去。 相国寺中人声鼎沸,唱卖叫嚣不绝于耳,南瑞麟穿入人丛中,忽然瞥见大罗手谭光羽及蛇山三凶之铁扇判官皮虎亦杂在游人丛中,两眼神光流转,直向自己这边走来。 他不禁一惊,飞快绕途穿越二殿正殿,再向右转弯过八角殿向慈云大师云房走去。 还未掀帘进入,只闻得慈云大师慈祥语声道: “孩子,你来得正巧。” 南瑞麟掀帘,只见慈云大师含笑凝视着自己,便抢步上前跪下道: “弟子叩见大师。” 大师呵呵笑着伸手扶起,端详了南瑞麟一眼,颔首道: “数月来老衲闻得你的事迹,深慰松隐老友有徒若此,足堪传他衣钵。”说着,步下云床,又道: “桂香院有三故友极想见你,老衲同你前往。” 南瑞麟心中惊愕不已,忖思不出是何人,随着慈云大师向桂香院走去。 浓郁的桂香中,只见有三黄冠道士在那株参天金桂下,身形飘忽,扬掌投足,在练那乾坤九式。 那三道一见慈云大师进入,立时止住身形,迎将过来。 南瑞麟这时已瞧清了,那是邙山三子,惊喜不已,大叫道:“飞玄道兄,这么久小弟无日不思念三位,如今见得三位安然无恙,令小弟不胜欣悦!”窜了前去, 执着飞玄子双手,神情激动,目中泛出泪光。 连平素个性阴冷的飞云子两人,俱被这真挚的情感所动,露出笑容。 飞玄子微笑道: “贫道们托福粗安,南少侠你好?”说时邙山三子一一向慈云大师问讯为礼。 慈云大师答礼后,即领着众人由另首一道小门,进入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火熠子一闪,飞玄子已燃亮了一盏油灯。 南瑞麟仔细打量,见此室只有一张宽大的木榻,余外只是一桌及几把椅子,两扇窗户俱为重幕遮掩,一丝天光不见,心知相国寺亦是遭彩衣教疑忌,故而如此隐蔽。 慈云大师落坐后缓缓启齿道: “老衲已廿年一心归佛,淡泊明性,只道此身已为我佛所有,不料还是依旧卷入这场武林杀劫之中。”说着微微叹息一声,又道: “老衲傍晚就要与师兄梧叶上人端返少林,一俟简松隐兄莅临嵩山少室,即是天王谷中一场弥天杀劫开始。” 南瑞麟惊喜道: “怎么家师与大师晤过面吗,那么弟子亦要去少室。” 慈云大师摇头道: “不行,令师有个吩咐,命你去结交一个魔头,若你与他拉上交情,对令师老衲等天王谷之行,可减除大大阻力。” 南瑞麟心头一震,说道: “恩师所命必然此人关系非小,只是弟子不善辞令,恐弄巧成拙,有误……” 慈云大师微笑接道: “你姿资奇佳,天才横溢,此事非你办不可,何况此人生具怪僻,生平行事全凭喜厌为之,不论是非皂白,但最喜爱灵慧少年……” 南瑞麟道: “此人是谁?” 慈云大师略一沉吟,微微笑道: “此人是与黄海三叟武林四奇齐名的经纬居士,隐居南海五指山,经纬居士腹笥渊博精深,包罗万象,为一不世之才,虽受铁氏双怪笼络,北上中原,但其尚在观望中,辩明大势所趋,才行取舍,现栖息于鼓楼上,你最好佯作无意邂逅遇上,切忌现于颜色,被他认作有意而来,以后的事只在你随机应变了。” 南瑞麟深感双肩任责,有着临深履渊,战战兢兢之感,不由眼中露出凛怯之色。 慈云大师含笑缓缓立起,摸着南瑞麟头顶道: “毋疑毋惧,心存于一,则无往不利。孩子,我佛慈悲,定会助你如愿,老衲尚须去云房收拾一些应用物品,便自前往,你们无须相送。”说着,便向门外走去,大袖飘忽,形纵俱杳。 南瑞麟顿感失去至亲之人似地,心中飞涌一缕无名的怅惘,而且露出不胜惜别的神情。 飞玄子见状,暗道: “此子生具诚挚心性,真情流露,无怪能得简松隐老前辈深深喜爱。”当下面带微笑道: “南老弟你现在一定想问贫道们从邙山离开后,数月来经过么?” 南瑞麟点点头。 飞玄子长叹一声道: “邙山三子就是昔年南天三凶,手中血腥杀孽无数,理当遭报,幸免于难,未始不是一念向善之故,是以贫道等逃出重围,自忖冤怨相缠何时可了,便相率东去。简松隐老前辈悄然离山,贫道们推测定是前往黄海三叟处,于是东渡黄海,立志潜修,拜见简老前辈后,得知简老前辈被黄海三叟劝服,共同出手除去铁氏双怪,免得养-成患,命贫道们先行重返中州,侦查彩衣教异谋,故贫道们目前已来中州,仆仆嵩洛汴道上有日矣,十日前曾遇上简老前辈,授命清除彩衣教外散布匪徒及同路人,使之孤立,并谕嘱遇上南老弟,命留下相助贫道等,无须前往天王谷。” 南瑞麟闻言,心想樊氏双姝现掳往天王谷中,自己必须前往相救,怎奈师命不可违,不禁泛出失望焦急之色。 飞玄子见状,微微一笑道: “南老弟心事及下山经过,令师皆已知情,樊氏双姝现在天王谷安然无恙,令师简老前辈曾去天王谷中侦知,降龙真诀上册铁氏双怪未到手之前,对待樊氏双姝有如上宾,现黄海三叟已兼程赶往敦煌,老弟你尽可放心。” 南瑞麟不料自身之事,恩师均如目击,被飞玄子一语道破,不由面红耳赤,忙别转话锋,问道: “三位道兄住在这相国寺隐秘之处,是何用意?” 飞玄子双眼露出一丝笑意,心知南瑞麟避免谈论本身儿女私情,年轻面嫩,自讨难堪,微微叹道: “如今正邪两派壁垒分明,情势尖锐,我们已对彩衣教有所图谋,彩衣教亦不能不以牙还牙,眼下相国寺游人群中,就有他们踪迹,邙山三子不躲藏在此又往何处,只恐未必能逃出他们的眼目咧!” 南瑞麟猛然忆起来时会见大罗手谭光羽,蛇山三凶铁扇判官皮虎两人杂在人群中闲荡,此是自己相识,素未觐面者尚不知若千,不禁心中一凛。 飞玄子笑道: “老弟来时必有所见?” 南瑞麟目望了邙山三子一眼点点首,飞云子飞灵子始终不发一言,默默在侧静坐,两眼半闭半启,所有什么重大之事凝思着。 突然飞云子鼻中冷哼一声,坐式不变,人已虚空而起,直向门前飞去, 一至门内倏一拱腰蹬腿,身化激矢穿出门外。 飞灵子在飞云子虚空离座之际,亦有所觉,单掌一挥,煽熄了桌上烛火,跟着飞云子身后雷奔电射般扑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南瑞麟不禁一怔,知两人素来沉稳,如无所觉必不肯轻率稍动,正欲腾身随着出外,飞玄子已一把攫牢自己衣袖,悄声道: “眼前你万不能露面,你虽名满中原,但认识你的人并不多,笼络经纬居士为急要之务,傍晚时分,经纬居士必在鼓楼上,你还是隐秘一点好,贫道去去就来。”说着,身形一动,疾掠出室,将房门轻轻带上。 室内一片漆黑,南瑞辚百无聊耐,耳内只闻得风刮尘沙,撞击窗纸一片沙沙声,冲淡了这如水的寂静。 他胸中思潮迭涌,对结交经纬居士重任,深感棘手,数月以来,江湖阅历大为增进,但自感拙于词令,万一见着经纬居士不善答对,把事弄僵如何是好? 他越想越觉心烦,自卑的阴影又重现于他的胸头。 忽然门外飘来一声极轻微的冷笑,慑人心魄,不禁心中一震,只见他双肩一振,疾晃电去,已到门旁,单眼凑在门隙向外觑观。 户外仍是云黯天低,风劲尘涌,一团灰砂影中,隐隐见得两条极长身形,黑色长衫只在劲风中飘拂起舞,面像狞恶,目光如炬,瞪向木门*视着,嘴角均浮着一丝阴冷的笑容。 南瑞麟穷极目力,分辨出两人形像,一人瘦骨嶙峋,两臂特长,可垂至双膝,十指留着尖锐爪甲,隐隐发出蓝光,心知这人双手染有剧毒,对运用手法必有独特的造诣。 另一人身硕而长,太阳穴高高隆起如坟,双掌奇厚大如蒲扇,他暗说: “这人必擅外家横练,掌力雄劲。” 忽见这人手掌平平抬起,倏一翻腕,欲待扬掌劈开门户,同伴急将臂一格制止,嘴皮动了动,听不见他说什么,那人一点头,双双霍地转身,略一转腰,人已凌霄穿空而去…… (第二部完) 第二十二章 黑白双魅 鼓楼凶搏 南瑞麟眼看两人双双离去,暗道: “这两人必是找邙山三子晦气来的,不如乘机除去,免得邙山三子行事碍手碍脚。”想着,拉开房门闪出院中,冲霄而起,轻飘飘地向屋脊落下。 足才站实,只听得一声断喝,灰砂弥漫中先前两人急扑而来,挟着一片重逾山岳的劲风飞涌袭来。 南瑞麟蓦然惊觉,双手一弧,迅如电光石火劈出两掌,人已穿空而起,疾如流星扑出七八丈外,三两个起落,已自身形杳然。 他递出两掌之际,猛忆起飞玄子之言,目前自己千万不可多树强敌,两臂抖定了十成功力,猛劈出去,借势穿空而起,也未看得那两人一眼。 其实这两怪人已吃了苦头,要知南瑞麟经简松隐用释道两家超乘功力“须弥芥子”贯通“任督”二脉,打通生死玄关,脱胎换骨,又得了酒癫戈青阳以本身玄罡真气助长功力,冲破玄关气穴,堪称武林数一数二高手。 他劈出十成功力,用那慈云大师乾坤九式,狂飙山涌,力逾山岳,两怪人一接之下,只觉胸口气血狂震,两臂一软,身不由主望后倒飞了出去。 两怪人身形定住,见南瑞麟去势若电,不禁呆了呆,互望了一眼,并肩一纵,穿空斜飞而去。 且说南瑞麟离开相国寺,向贡院街鸿升客栈走去,秋阳虽然艳丽,但灰沙弥天中却显得黯然失色。 他尚相距鸿升客栈甚远,人群熙攘中忽见一乡农模样,漠漠望自己迎面撞来,心中一惊,闪身斜避,那人来势如风,欺至近前,忽飞快出手,递一团丝巾塞在自己手中,身形略不停顿,仍然向前冲去。 南瑞麟怔得一怔,知其中定有原故,于是折向左近一条无人行走的仄巷,将丝巾展开,只觉脂粉幽香,扑鼻袭来,定睛一瞧,不由更是一怔。 原来这面生汉子是笑面书生祝效虞乔装,那条丝巾是袁秋霞姑娘所有,他们在今晨便已赶到开封,沿途频频发现有人蹑踪,所以他们屡换途径,诡秘身形,有九次险到毫发,但仍安然无恙至汴。故他们不敢在汴现身,在禹王台附近一所农家安身。 两人扮作乡农村姑来鸿升客栈,侦知这鸿升客栈是彩衣教耳目,现天王谷派出多人到达客栈,必对自己有所不利,邯郸三杰已为挟制,故通知自己及早离开险地。 南瑞麟定了定神,便往建筑宏伟的贡院后墙奔去,汴京本是他久居之地,小巷暗弄了如指掌,片刻,他已奔近,回顾无人,微挫腰,潜龙升天而起,踏上飞檐,倏一俯腰,身如激矢般掠过几座屋面,仗着漫天飞砂扬尘掩蔽身形,落在鸿升客栈重叠屋脊。 他伏在自己所居跨院对过屋脊之后,探首眺视可瞧得一清二楚。 只见方才在相国寺中二怪人,与高髻道人在自己房门首立谈,语吾低微,听不甚清楚。 忽然他二人向跨院外走出,南瑞麟趁机穿下屋面,掠入己室,取走自己衣物电闪离去。 他本应探出匪党阴谋再走,因为他谨守邙山三子之戒,还须傍晚时分前往鼓楼,所以亟亟求去。 一条身形在他登上屋面离去后在跨院树后现出,面上阴笑了笑,突然腾身而起,快如流星向南瑞麟身后追去,跟着又是七八条身形规出,飞跃上屋,划空疾奔掠去。 南瑞麟这一疏忽,引来了一场搏杀,本不应再回鸿升客栈,只因他行囊之内有件家传玉牌及酒癫令符,不舍弃去之故。 他一翻上城垣,向禹王台飞奔而去,迅捷至极,天色昏茫,耸巍的繁塔隐现在呼啸漫涌黄土尘砂之中萧萧林木,断梗凋叶离枝扑面袭来,郊野不胜荒凉。 蓦地- 繁塔之上电泻扑下一条人影,疾如鹰隼,南瑞麟心中一凛,双肩一晃,斜闪七尺。 却见那人一沾地,便迅捷无伦地向自己来路扑去。南瑞麟被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情感到莫名其妙,转眼望去,只见飞沙漫漫,有十数条人影扑来,然为塔上扑下的那人阻住,喝叱出声。 南瑞麟惊知那掠来十数条人影,均是追赶自己而来,不禁暗责自己太过疏忽。 他正在思忖塔上扑下那条人影是谁时,忽闻塔内飘送过来呼喊自己姓名,似乎是吵喝叱之声,断断续续传来,如不是自己耳力过人还听不见。 不由呆了一呆,两足一踹,飞快地掠入塔内,循着塔级,冲上塔顶层,发现袁秋霞面色苍白,斜倚着塔壁,显然被点上穴道。 袁秋霞一见南瑞麟,星眸中露出焦急之色,忙道: “快把我救走,快!”语声喑哑微弱。 南瑞麟知她说得这么严重,急将姑娘一把捞住,掠出塔门电泻飞下,足一沾地,即疾如流星奔矢般穿入林木深处。 只听姑娘说道: “将我放下,把穴道拍开。” 南瑞麟如言停步,拍开姑娘穴道后,只见袁秋霞长长吁了一口气, 一掠耳际吹乱的鬓发,幽怨地白了南瑞麟一眼,道: “你真粗心,害得人家为你焦急,你却蒙然无知!”又道: “你与邙山三子进入桂香院秘室中后,有彩衣教十数高手欲用火焚之法,将你们毁在室中,后有数人反对,恐火焚相国寺将遭管府之怒而作罢,祝效虞与毕明投钱示警……” 说在此际,远处传来两声厉啸,随风传送,来势迅疾,慑人心魄。 袁秋霞陡露悸容,悄声道: “他们找我来了!” 南瑞麟双眼凝向啸声来处,口中间道: “谁?” 袁秋霞道: “塔上人!” 南瑞麟双眼移注姑娘,诧问道: “不是一个?” 袁秋霞摇摇头道: “不是,塔顶尚隐伏着一个,所以我叫你快抱我速离塔内。” 那疾厉的啸音,忽东忽西,此起彼落,游忽不定,宛如枭鸣。 袁秋霞神色忧惶焦急,似乎对两人甚是畏惧,南瑞麟心中惊疑不止,忖道: “袁姑娘武功,机智都属上上之选,平时豪勇胆气过逾须眉,怎地对这两人如此畏惧”,想着便问道: “这两人是何来历?” 袁秋霞道: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只知他们武功过于奇诡,我见过许多高人,却未能瞧出他们是何来历,但感觉他们功力与武林四奇不相伯仲,年岁却又不大,约在四旬左右。” 南瑞麟听她将这不知来历的两人渲染得过甚其词,直拟恩师武林四奇,不禁鼻子哼得一声。 袁秋霞与南瑞麟连日来相处,知南瑞麟外和内刚,坚毅倔强,闻自己之言心中自然极不舒服,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她这一笑,如花朵含苞突然盛放,艳光四射,中人如醉,南瑞麟满腔怒气不由倏然消释。 这时啸声突然中止,狂风比前刮得更劲,卷起勃滚翻荡尘砂,无尽无休,如处在沙漠中,视力不及三尺以外,天色灰黄暗淡,时已近申牌时分了。 南瑞麟对去鼓楼之事,片刻都绕于怀,四外打量了一眼,道: “看老两人已远离此地,我还有师命要事待办,我们不如走吧!” 袁秋霞急摇螓首道: “未必!” 话才出口,风沙中突然现出两人,分着黑白两色长衫,五官清秀,颔下无须,面色冷漠,目中神光逼人。 黑衣人目光逼视在姑娘脸上,泛出异样光采,冷冷道: “还是姑娘知道我们心事,灵犀相通,显有夙缘……” 南瑞麟色变,大怒道: “瞧你们也是一派高人,岂能口舌如此轻薄,不怕有失身分么?” 白衣人脸色仍是如前一般冷漠,似乎无动于衷,黑衣人却目光缓缓移注在南瑞麟脸上,冷冷说道: “我们向来行事均是有为而发,如不是看中这位姑娘,怎会在彩衣教虎口中救她出来,若非看出你是姑娘爱侣,我也不肯飞身下塔,将追赶你的彩友教匪徒击退,还有我那盟兄适因内急离塔,又岂能让你轻易将姑娘救走!” 南瑞麟冷笑道: “不敢承情,想彩衣教十数鼠辈,还不在我眼下。” 那黑衣人目注南瑞麟点点头道: “年轻人居然有此豪气,也算不错,话要说回来,我不过看在姑娘份上,我们言不投机,还是别说为妙,免姑娘伤心。”说时目光又转向袁秋霞,道: “姑娘,现在总可随我走吧!” 袁秋霞急摇螓首道: “不行,你没有把事完全办好,前说一笔勾消。” 黑衣人道: “若不是姑娘随他走掉,害得我们兄弟到处寻觅姑娘,事情当可完全办妥,这可怨不得我轻失诺言。”他面色仍是平静冷漠,眼中神光却露出不安之色。 南瑞麟揣不出他们之间关系,一时大感茫然。 这时,白衣人却忽然冷冰冰说道: “老二,我说话你永远不听,天涯何处无芳草,比比皆是,何说什么一见钟情,非她莫娶,看来,你是自找烦恼。” 黑衣人瞪了白衣人一眼,道: “老大,我们这次出山,各有所求,你志在降龙真诀,我志在绝色美女,你如此反对,不知是何用心,你如用不着我相劝,只管一人前去天王谷。” 白衣人冷然望着黑衣大,片刻急道: “好,我助你就是。”声出身动,形如鬼魅,手出如风。 南瑞麟只觉眼前白影一晃,但闻姑娘尖叫一声,姑娘一只右臂被白衣人五指扣住。 这突然间的变化,使南瑞麟几乎不知所措,但他究竟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就在姑娘被扣住右臂一刹那,足下已展出奇绝天下的“禹龟洛行四十五步”,身形一晃向黑衣人欺去,也是手出如风,迳向井肩穴上抓去。 黑衣人瞧出南瑞麟身法诡异,微生凛骇,横臂一招“拦江截斗”,五指如钩,封攻两用,快速无伦。 南瑞麟冷笑一声,招至中途,倏翻腕一沉,五指登时扣在黑衣人腕脉上。 黑衣人错估了南瑞麟的功力,只说南瑞麟武学再高,也难及自己一半,却未料对方手法快得出奇,高手过招,一分之差,便可决定生死胜负,要知南瑞麟这一身所学,均是武林四奇之首简松隐毕生心血所得,一招一式之微,都是奇绝玄奥,南瑞麟是他衣钵传人,那能错得了。 南瑞麟冷笑道: “你如不命同伴松开姑娘之手,那就要你尝尝酸筋蚀骨之苦。” 黑衣人被他扣住腕脉,只觉一条右臂酸软乏力,心中暗暗吃惊,面上却依然冷傲,缓缓说道: “暗算偷袭,算得什么英雄行径,难以教我口服心服。” 白衣人见乃弟为南瑞麟所制,目中突露惊疑之色,似乎难相信这年轻人竟负有此惊人武学。 但听南瑞麟冷笑道: “彼此而已,谁又要你心服口服。”五指蓦然一紧,黑衣人蓦觉酸软之势立时袭涌全身,神色大变。 白衣人大喝道: “你不要姑娘性命了么?” 入耳心惊,南瑞麟情不自禁的五指回松,望着白衣人冷冷一笑道: “你的身手只可用来欺负女流之辈,凭什么去取降龙真诀和天下武林高人较量。” 白衣人似为他激语所动,不禁哼得一声,缓缓放开扣住袁秋霞臂上的五指,说道: “降龙真诀我志在必得,你凭何轻视我们?” 南瑞麟见他放开袁秋霞,霍地松开右掌,身形一晃,插在白衣人与袁秋霞中间,长笑一声道: “休说铁氏双怪武功震慑武林,就是与铁氏双怪为对的高人不是我师门长辈,也是一派宗师,眼前你就胜不了我,你那心意岂非梦幻泡影?” 白衣人被激得目光阴沉,面部肌肉连连颤动,一语不发。 黑衣人这时调息了一阵,酸软乏力感觉全部消失,目望着姑娘苦笑一声道: “姑娘你寡信轻诺不要紧,不怕误了你那些同伴性命么?” 袁秋霞听得心头一震,用肘轻撞了一下南瑞麟身后,说道: “邙山三子,祝效虞、毕明落在彩衣教匪徒手中,你俩见死不救,已失侠义道本色,居然还以此来要挟姑娘,不怕令人齿冷吗?眼下五人禁囚之处虽然你不吐出,我们也可探出。” 她明是责备黑衣人,其实是令南瑞麟知道,这五人下落只有这两人知道。 南瑞麟心头猛震,知姑娘话中涵意,眼见天色渐渐暗黑了下来,怕误了恩师之命,赴鼓楼去套经纬居士交情之事,虽未说定就是今日,但必是越快越好,万一经纬居士明日离此,岂非误了大事,但眼下五人被掳,只有这两人知道下落,不由大感为难。 突听风砂中不远处冷笑一声道: “你们黑白双魅竟敢不守卫老婆子之命,还在这里生事,你们真不要命么?” 黑衣人闻言大怒道: “来人可是公孙彤么?何物卫老婆子,能命令我们?” 只听风砂中冷笑道: “公孙彤是你能叫的?你这个糊涂鬼,卫老婆子现在取你们性命易如反掌,如非需用你们之处,怎能活到现在,你不信,问你老大好了。” 黑衣人不由惊疑异常,转脸望去,只见白衣人神情大变,双目神光转变为忧虑悸怯,心中忖他不透,公孙彤远非自己之敌,老大为何对他这般恐惧。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 “公孙彤你别以我师门铁令符落在卫老婆子手上,便认为我事事听命于他,我不过应承以降龙真诀换回铁令符罢了,为虎作伥,不畏羞耻……” “住口!”一声暴雷似地大喝声中,漫涌弥天尘砂中竟走出一个身材干枯,目光闪烁,蓄着短短山羊胡须老头,右手高举着一块鸠形黑铁令符,怒形于色道: “你们敢对老夫如此无礼,老夫就要你跪在这块铁命符面前自裁身死。” 黑白两人均不由惊得倒退一步,白衣人原已料到公孙彤必向卫老婆子借来这块铁令符,不然口气那敢这么狂傲,双眼飞快地向南瑞麟望了一眼。 南瑞麟本想在公孙彤发话时离去,但又为着邙山三子五人生死安危悬心,一见公孙彤现形而出,手中执着一块奇形令牌,虽不知道此牌是何来历,但知它对黑白两人具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见白衣人望了他一眼,由他眼中可以瞧出似乎乞求自己相助之意,不禁心中一动。 但听白衣人冷傲说道: “公孙彤,你别自以为得计,凭着铁令符可以任意折辱我们兄弟,降龙真诀因此不得到手,卫老婆子岂能饶过你,你身受之苦,恐远过我们。” 此言一出,果然生效,公孙彤高举着的右手缓缓垂了下去,嘴皮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 话未出口,只见南瑞麟身形疾晃而出,双手迅飞暴伸,左手五指已扣在公孙彤腕脉穴上,那面铁令符轻易地落在南瑞麟右掌中。 南瑞麟不想伤人,铁令符一得,扣在公孙彤腑脉穴上的左手一松,人也疾然飘回原处。 黑衣人却趁公孙彤劲力未复时,欺身近前,一掌“飞云狂飕”劈在公孙彤“期门”穴上。 只听公孙彤发出一声惨-,身形被掌力震得倒飞了出去,口中喷出一股鲜血,随风激溅飘洒, 一颗身子没入滚滚风砂中,惨-之声随风远曳,可忖知公孙彤伤得不轻。 黑白两人跨前一步,神情凝肃望着南瑞麟道: “望阁下将这块铁令符赐还,我们必有以报。” 南瑞麟心有成竹,微笑道: “铁令还你容易,只需将邙山三子等五人救出才可,我现下还有要事待办,凭此令符责成你们将人救出,明日此时我在塔下等你们就是。” 两人神色黯然,拱了拱手,无言转身走去。 南瑞麟忙将玉螭剑交给袁秋霞,附耳说了几句,袁秋霞无可奈何的点点头,身形一动,向黑白两人身后蹑去。 此时,天色暗沉转黑,长风嘶吼,耳中只闻一片沙沙之声,嚣潮盈耳。 南瑞麟驻立在风沙漫涌,萎草颓根空旷不胜荒凉的禹王台远处,垂目沉思。 他只觉这一日来,竟遇上了虽不惊险万分,而莫明所以的许多事! 邙山三子等人为何遭擒,袁秋霞为何被黑衣人掳上繁塔,黑白双魅是谁?公孙彤与卫老婆子又是何来历,江湖之上,名不见经传。 看来,这降龙真诀引来江湖无数魑魅魍魉,转眼之间,但见嵩山天王谷处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他无言叹息了一声,抬目望去,只见高耸巍然的繁塔,在昏茫暮色中,宛如一具巨灵凌虚笔玄,傲岸凝肃。 忽见他一转身,展开步法,疾如流星飞矢,向开封城内奔驰而去。 鼓楼在鼓楼街之西,台基高三丈,自右侧可登上台基,上建楼,下置瓮门,通东行西路,折而南即马道街,北即书店街,地扼孔道,绾繁市之中枢,初建失考,明嘉靖后屡修,楼上荫凉空旷,清风习习,夏日纳凉之胜地。 南瑞麟一抵鼓楼之下,心中立时泛起惴惴不安的感觉,闪至避风之处,挥拂衫履上所附黄尘后,沉心静虑,缓缓登上鼓楼之内。 只见鼓楼内空无一人,一角鼓架之上搁置大鼓一具,另一角矗立一方大石碑,风势猛烈,由四方涌入坠沙落土之声不绝于耳。 由鼓楼外望,店肆均虚掩店门,灯光由内透射而出,昏黄朦陇,仅有寥寥行人垂首鼓风疾走,往昔灯市明画,车来人往,熙攘如潮的情景, 一变而为凄凉萧瑟。 南瑞麟百思不得其解,忖道: “看来,这经纬居士是有事离去的了,只不知今晚他会不会返来?” 胸中微生急燥之念,心绪不宁,等侯了些时,只觉腹中饥鸣如雷,情不自禁地目光移注在马道街上。 街口处正有一座饭庄,一楼一底,虽然门窗有重帘遮住,防避风砂侵入,但仍然可见内面灯火通明,锅勺鼓击之声隐隐传来,心说: “我何不去至饭庄买来一些酒食,边吃边等岂不甚好,”心念一动,立即下楼向而饭庄去。片刻之后,南瑞麟重上鼓楼,右手提着一把酒壶,左手拿着大大一包用荷叶包扎好的食物。他眼光四面望了一下,喃啸自语道: “风砂这么大,怎么食用?”目光忽落在石碑上,略一沉吟,便走了过去,躲在石碑后慢慢食用。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他走了出来,只看他双眉紧蹙,就知有等得不耐烦的感觉。 店肆灯光几乎全隐,只有偶而几家由门隙内露出一线昏黄灯光,夜黑风劲,扑面尘沙飞涌而来,不胜肃杀。 他目光望了那搁在鼓架上大鼓一瞥,心中暗道: “怎么不见击鼓人来击鼓?”忆起儿时,每晚梦醒时,迳闻隆隆鼓声传来,心境有说不出愉悦,夜阑人静,鼓声可慰人寂寥。 这疑问不是他眼前主事要的问题,晃眼,脑中另生出一念而代替,幻念杂生,不由心乱如麻。 虽然他心境纷杂,可是双眼却游向四外,无时不在留心有无人来这鼓楼。 忽然他情不自禁地噫了一声,原来他发觉两条人影,出现在对面屋面上,流星疾奔而来,看样子,似冲着鼓楼来的,他急躲在石碑之后。 只见两条人影停身在对面街口屋檐之上,目光逼向鼓楼之内凝望。 南瑞麟瞧出这两人身法神速之极,显然是武林中能手。那两人凝望了一阵,突然振臂而起,斜射飞空,突然凌空双臂一沉,头下脚上,双足一踹,捷似鹰隼般,穿入鼓楼之内, 一个倒翻轻飘飘的落地悄无声膝。 对面屋檐相距着鼓楼约莫有十数丈距离,这种超绝的轻功甚是罕见,最令人惊异的是,两人同起同落,身形变化与速度无不雷同,有扬臂显影之感,令南瑞麟暗暗惊诧不已。 黑夜之间,看不清两人面貌形像,却能分辨出一高一矮,两人目光炯然若电,四下张望了一阵,只听身高之人道: “风闻经纬居士七八日前,即已来在汴梁,日间萍踪飘忽,晚间栖息于鼓楼中,怎么不见。” 矮的哼了一声道: “教主两月前派人以礼相邀,恭敬备至,怎料他来汴梁已久,心存观望,教主心中甚是气愤……” 高的忽低喝一声道: “你怎么啦,口无忌惮,心中的事岂可吐泄,我们此来是生死系于一发,万不得已时,不可说出气话, 这老鬼手下硬得紧,只有我们两位教主可以制他……”言至此似有所觉,倏然止口。 南瑞麟听出这两人是彩衣教下,似对经纬居士有所为而来,但听不出一丝端倪,那高的话说到中途截然不语,未免太突然,暗暗惊疑。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老夫主人诋毁无礼。” 南瑞麟不禁一震,探头外视,只见一具庞大的身形,形如鬼魅般自门外飘来,往两人身后不远处屹立着,须发在劲风中飘扬起舞,隐隐可以瞧出来人生像威猛之极。 这一高一矮两人均为铁氏双怪左右护法红衣坛主,武功上乘,自负狂傲,来人已步上鼓楼,竟未察觉,已是一震,又听出并非经纬居士本人,只是仆随,更是惊悸不已,闻声疾然掉面,发现是一神态鸷猛之人,目光如冷电般逼视在他们两人面上,等待回话。 身高的人定了定神,沉咳一声道: “我们奉了两位教主之命前来,两位教主听说经纬居士老前辈早来在汴梁,企慕不已,命我们来迎经纬老前辈移驾天王谷畅叙,经纬老前辈现在何处,烦为引见。” 但见这老者不答一声,只目光不停在两人脸上流转打量,半晌功夫,才冷冷答道: “老夫只问你们是什么人?其他的话稍时慢慢再说。”语气冷傲无比,入耳异常不受用。 南瑞麟暗道: “这老者只是经纬居士奴仆,就有这么冷傲,想必经纬居士更为是冷僻傲慢,难以应付。” 那两人闻言心中甚是激动,但身高那人为膺教主严命不得有无礼的举动,把满腔怒气隐忍下来,但那身矮的鼻中浓哼了声。 老人目中慑人神光瞪了身矮的一眼,身高的忙笑道: “我们忝为彩衣教左右护法红衣坛主,我名庞东阳,人称天罡星,他名棘朋,人称地煞星就是。” 嘿嘿一声冷笑起自老人口中,眼中神光暴射道: “既是你们教主闻得他老人家驾临汴梁,就该亲身来迎接,无礼已极,你们尚不配见老夫主人。” 庞东阳为这老人的话激怒,沉声道: “这话可是经纬老前辈亲口对你说的么?” 老人冷笑道: “虽不是他老人家亲口说的,但老夫最知他习性,他老人家愿见你们,早就来相见了。” 棘朋接道: “那么说来,你主人是不愿前去天王谷了。” 老人冷冷望了他一眼,道: “他老人家愿意去,谁也不能拦阻,若是不愿去时,谁也不能勉强,你不是废话多问么?” 棘朋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怪笑声。 老人勃然大怒道: “你笑什么?” 棘朋笑声一止,寒着脸沉声道: “在我们天罡地煞双星面前,敢无礼的,放眼中原,还不能找出几个,你那主人只能在南海称雄,到了中原就该俯首低头,何况我们彩衣教规犯我者死,你敢情可是有点活得不耐烦了,在棘坛主面前颐指气使,有得你乐子瞧的!” 老者目光闪烁,口角含笑,一语不发,这神情在庞东阳眼中看来,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心灵上突现不安,忙低喝道: “棘坛主,你忘了教主之命是不,不看金面看佛面,见了经纬老前辈再说。” 棘朋亦看出这老人脸色不对,倏然住口,望着老者只是发怔。 老者忽呵呵笑道: “说得好,打狗要瞧主人面。不错,老夫是狗,要知狗脸无情,最易伤人。”说着脸忽然如罩上一层冰霜般,喝道: “今宵彩衣教来的就是你们两人么?” 庞东阳闻言一怔: “你说此话何意?” 老者缓缓敢齿答道: “老夫要知道今宵共来了多少人,稍时能让家主人得知。” 庞东阳答道: “尚有十八名香主,留在汴梁城郊。” 老者点点头道: “还好有人替你们的尸。” 天罡地煞双星早就蹩了半天怒火,热血沸腾,只为顾忌经纬居士,及被这老者左一句右一句奚落,顿时按捺不住,地煞星棘朋当先发难,快如流矢般向老者身前欺去。 但见棘朋左足外一挪,右掌迅疾望外一招“周处斩蛟”甩劈了出去,他那右掌一出,人即疾溜溜地旋在老者胸后,左手一招“手挥如弦”迳向“三阳”重穴按下。 这一式两招同玫,诡疾鬼魅,似虚还实,凌厉无比。 天罡星庞东阳跟着棘朋攻出一招“铁弦琶影”,手掌去处,直向老者左胁“期门穴”。 两人不但手式奇诡绝伦,而且配合得天衣无缝,使老者宛如全身都在两人攻势之下,无法闪避、招架。 但见老者哼了一声,身形疾晃,就在两人中间穿了出去,两人均是打空,急急旋身一望,只见老者屹立在身前五尺之处,须发齐扬,凝立不动。 此时风砂更劲,但云开见月,散出迷蒙光辉,鼓楼之内情景依稀可辨。 老者突然张目,说道: “琵琶十三式惊震中原,但到了你们手中,就变了样,根本不堪一击,依老夫之言,你们不如束手就缚,等家主人来了示下,或去或不去,都不关老夫相干,妄自出手,你们可是自找罪受。” 庞东阳冷冷说道: “我们来此是求见经纬老前辈,本不关你事,你一再作梗,自不能怨庞某出手,你既敢批评琵琶十三式,想必你也身负绝艺,何不展出印证一番。”话刚落音,两手齐出,洒下满天掌影,人身大穴无一处不在他攻势之下,迅疾玄诡,略不带半点风声。 那老者眉梢微挑了挑,仍屹立原处,右掌五指缓缓抬起,在胸前一弧遽出,幻化一片指影。 庞东阳只见他那指影罩住自己双臂“曲池”、“阳谷”、 “中渚”三处穴道,不论自己如何奇诡出招,他那指影如附骨之蛆般跟到,而且他那一手兼顾自己两臂,仅此一点,便非自己所能企及。 不由心中大惊,双掌挥、拨、弹、劈、刽、点等十三式诀迅玫出, 一招比一招狠辣猛恶,绵绵不绝。 但老者右掌仍是原样不疾不徐攻出,指风所及,丝毫末变,还是向双臂三处穴道点下,逼得庞东阳招到中途,非撤招换式不可,攻出掌力偏向地面,激起地面盈寸尘砂飞扬溅射。 冷眼旁观的地煞星棘朋,看得心中大震,他们两人功力在武林中堪为一派宗师,却不出这老者指法有何奇异之处,然而自己同伴奇绝天下的“琵琶十三式”屡屡出手扑空。 俗云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地煞星棘朋饶是眼力锐利,依旧是一片迷惑。 突然,地煞星棘朋沉-一声,飘风跃出,加入战阵,亦是双手迅若星飞攻出。 老人目中露出慑人神光,左臂起处,指影飞出,无独有偶,也是指风点向“曲池”、 “阳谷”、“中渚”三处穴道,出手虽较前略快,却比起两人骤雨狂风般有如小巫见大巫。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天罡地煞双星被老者指风迫得手忙脚乱,守多攻少。 南瑞麟在石碑后瞧得入神,先见庞东阳“琵琶十三式”果然奇诡不凡,分寸部份无不拿-得好处,虽然攻出快如闪电,但掌掌中人必死。 但过了片刻后,却瞧出老者指法另具奥妙,外表看来朴实无华,其实是攻人必救,始终如一。 他聚精会神注视在老者指法上,初时,只觉别无奇特,只是指法迅熟而已。 但到后来,越瞧越觉奇奥不测,五指攻出之式,迷离幻变,指风却恰恰罩向一定穴道。 他乃根骨天赋奇佳的人,慢慢妙澈奥蕴,瞧了半晌,不禁恍然大悟,想起武功内典有云: “凝神静虑,幻念不生,以静制动,以拙制巧,唯一化敷,寡可敌众,九九归一,所向披靡。” 这四八三十二字,可说是练武人人学门径,无不胸中记得滚瓜烂熟,但能将其妙悟神契,洞彻奥蕴的可少而又少了,即如南瑞麟绝乘根骨,直到今日才能明白个中玄秘。 这时,但见这老者指势加疾,地煞星棘朋只觉右肘“曲池穴”上被点了一指, 一阵酸麻袭涌全身,不禁手法散乱,连连倒退了数步。 庞东阳见棘朋如此,不由心头一寒,两手蓦然一伸,迅疾无伦地向老者双肩搭去,十指生出锐利啸音。 老者知他心意,逼使自己变招后,他可趁机与棘朋逃离鼓楼,突然冷笑一声,右手尚是老样不变,如影随形地点去,左手两指骈战,平胸伸手, 一缕冰冷寒风透指而出,直向庞东阳乳中穴射来。 天罡星庞东阳两臂伸出本是虚招,见老者不救还攻,心头更是一寒,双掌霍地一沉, 一招“拨叶寻枝”意待削断老者两指平伸的左掌。 却不料那缕阴寒气劲如贯矢般穿透庞东阳护身真气,只听庞东阳闷哼一声,摇摇欲坠。 此刻棘朋倒退之势已定,瞥见庞东阳伤得不轻,一掌猛攻,狂飙巨劲山涌而出,卷起尘砂弥天,威势无伦。 老者哈哈一笑,身形疾晃,让开掌势,人却到了棘朋身后,飞抬右掌,就要望棘朋胸后按下。 蓦然…… 数声急啸,随风飘来,由弱转强,可见来人身形快捷,南瑞麟由碑后望去,只见正南向屋面上数条人影疾如流星飞射而来,身形一顿,凌空斜射扑向鼓楼。 老者似乎心意转变,疾地飘后,在碑石之前落下。 这数条人影来势迅捷,眨眼掠入鼓楼之内,其中一人急将摇摇欲坠的庞东阳扶住,大喝道: “庞兄,中了什么人暗算?见着经纬居士没有?” 地煞星棘朋方才蓦觉胸后被一股阴寒气劲按来,只感血逆气浮,不由胆战魂飞,突然阴寒气劲忽全部回敛,连同党传出啸声均恍若无闻,不禁呆得一呆。 那飞掠入楼数同党,见棘朋呆若木鸡神情,大为疑惑不解, 一人说道: “棘坛主,为何如此模样?” 立在碑石之前的老者微笑道: “无他,平时自负无敢,今晚初遭逆境,急怒攻心,神智昏迷而已,这也用得着大惊小怪。” 老者立在碑石前面,夜黑天沉,昏暗月色又照射不及,只是一团灰影而已,所来数人来势迅急,又为庞棘两人情状吸引,忙中不会察觉,及至老者发声,不禁同地一怔,转眼望去,只见一老叟凝立碑前,先前目光尽敛,如今锋芒逼人,犹若寒电。 掠入鼓楼共是五人,齐为老者气势所慑,寂然注视无声,唯闻风狂坠砂嚣潮之声盈耳,气氛阴森。 南瑞麟自老者闪落碑石前,惟恐被其发觉,赶忙屏住呼吸, 一动均不敢动,更不敢探头外视所来数人是何形像。 耳边突生起一人惊问道: “你就是南海五指山经纬居士么?” 老者只是不则一声,凝立如山。 南瑞麟心说: “莫非庞东阳棘朋都死了不成,怎么不见两人说话?” 情不自禁将首望外一闪,又飞掠避回,虽只闪电一瞥,却将彩衣教所有诸人均瞧在眼中。 天罡星庞东阳偎在一人臂弯中,双眸紧闭,胸前频频起伏,显然受伤不轻,在运功行气自疗伤势。 地煞星棘朋神情激动,可又不发一声,南瑞麟脑中疑云顿生,忖思不出棘朋是何用意。 原来地煞星棘朋在教中自负武功绝伦,人最骄横,当着同党之面自然不便说出为一不知名姓老鬼折辱。 南瑞麟暗中心想: “彩衣教匪党众盛,何不藉这老人之手除去。”心念一动,即在地面拾起数粒粟米大小般砂子,探首出外,将砂粒逐个弹出,向每人鼻梁骨打去。 天风之声甚强,呼啸如潮,这砂粒弹出之声,无虞被老者发觉。 果然此计收效,每人鼻梁骨上中了一个正着,痛澈心脾,涕泪溢出,各各哼得一声纵身跃起,肩头兵刃纷纷拔出攻向老者。 刀光剑影,生出十数道银虹精芒,招法怪异,凌厉无匹投罩老者环身各要害重穴。 老者冷笑一声道: “老夫已饶你不死,尚来生事找死。”他这句话是指棘朋而言,他认为棘朋暗中示意同党扑袭。 话出,右掌一圈外扬,把攻来数般兵刃逼得望外一荡,左手突然穿胸而出,五指一圈,棘朋一只手腕已被抓住。 老者疾望回一收,棘朋一颗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去,老者迅如电光石火般踢出,左手五指一放。 但听棘朋口中发出一声惨-,身形被踢出楼外,望街心断线般坠去。 老者发出一声长笑,人已电飞而出,宛如一无翼鹰隼,弹丸飞掷般掠落对街屋脊上,接连几个起落, 身形已杳入沉沉夜色,无边风沙中。 第二十三章 珠还合浦 怨侣冰释 南瑞麟见老者破空掠飞而去,彩衣教门下亦跟纵扑出,挟起棘朋,如电追去,身形由石碑后一晃而出,冷月斜辉下,只见楼面已积了盈寸黄沙,那无边尘灰随着劲风怒啸漫天匝地涌至,有增无已。 他目光忽然一怔,原来楼面黄尘中透出一丝黯淡光采,心知有异,弯-腰用手一拨,赫然呈现一颗径寸珍珠。 他置在掌心,仔细观察,感觉此珠并无珍异之处,表面混蒙,亦无晶莹夺目光华,但忖料必是方才数人中之一遗失,遂放置怀中,也不以为意。 纵眼四望,偌大的开封城,死寂寂地浸没于无边风沙之中,不胜凄凉,他不由暗生急燥,天到这般时分,转眼黎明,经纬居士街不知是否会来鼓楼,又心悬邙山三子等人安危,百无聊耐中,只在鼓楼上来回躞蹀。 蓦然,一条黑影在栉比连绵屋面上,似大鹏展翅疾驰而来,南瑞麟心中一惊,遂风快旋身,佯作扶栏模样,口中微吟道: “汴梁月色冷,不见黄河滚滚流……” 他随口胡诌,耳中却凝神觉察那条黑影是否来在鼓楼上,但觉盈耳风沙嚣涛中,微有落足微音, 一阵惴惴不安的感觉袭涌全身。 “流”字出口,只听身后朗朗笑道: “少年人,你别装模作样了,方才老夫就已知道你隐在石碑之后。” 南瑞麟回头注视来人一眼,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来人并非方才与天罡地煞双星交手老者形像,已变成一恂恂儒者,鹤骨清癯,脱俗出尘,面带和善微笑。 这种情形之下,南瑞麟不禁呆了一呆,目露疑惑之色说道: “老先生为何与前判若两人?” 老叟望了他一眼,微笑道: “老朽不愿与这些魔崽子打交道,故略施诡计,这些都是无关宏旨之事。老朽问你,今晚你来到鼓楼意图何在?” 南瑞麟暗中大惊,面上却不露声色,淡淡一笑道: “汴梁城本是小子家园,如今只剩孑遗之身,重履故土,凭吊一番,风沙掩月,不胜凄凉。” 老者颔首道: “听你口气,莫非身怀隐痛,大仇待报。” 南瑞麟道: “徼幸手刃亲仇。” 老者长长哦了一声,缓缓转身缓步在鼓楼上来回逡巡,两目射出冷电寒芒投向地面,走在石碑之前,方圆寻丈处,足尖不时拨动地面尘沙。 南瑞麟心知必是寻觅失珠,情不自禁地说道: “老先生,莫非在寻找一颗明珠么?” 老叟似乎猛然一怔,急道: “你拾到了?” 南瑞麟点首,抬腕伸入怀中取出那颗黯淡昏黄的珠子,走近老叟身前,伸手一递。 老者如获异宝接过,神态非常激动,道: “年轻人如此诚实,难得之极,你知这颗珠子对老朽终生隐痛有关,老朽当有以答报。” 南瑞麟摇摇头道: “此珠本非小子之物,物归原主,理所当然,何敢望报。” 老叟不禁怔了一怔,道: “你真的不望报么?”说时又自言自语道: “不行,受人点水之恩,那有不涌泉相报之理。”忽地睁眼问道: “你可知老朽是何人?” 南瑞麟答道: “听方才彩衣教匪徒之言,想必老先生就是经纬居士。” 老叟道: “不错,老朽正是经纬居士,你可知老朽虽受铁氏双怪礼邀,但迟迟观望不去之故么?” 南瑞麟迟疑了一下,答道: “老先生高山量行,雪中白鹤,怎会受铁氏双怪笼络,有沾白壁。” 经纬居士长叹一声道: “你此说固然有理,但老朽与铁氏双怪早年谊属同门,后来另投师门,分道扬镖,然而原师突遭横死,这个疑团一直未能破解,当年老朽还有一个师妹,在原师未死时,因细故反目拂袖别去,老朽为此心丧数十年,这颗明珠就是她所有,风闻她已来汴梁,老朽每日访觅,却是丝毫线索未得,她或可知道原师遭何人毒手,故而在此留连。” 南瑞麟听出经纬居士话意,微笑道: “老先生你可是疑心令师为铁氏双怪所弑?” 经纬居士还未答言,一条白影急闪,掠入鼓楼,立在鼓架之下,隐隐瞧出是一妇人,白色罗衣在风中急剧瑟瑟摇晃着,面蒙一块黑巾,露出双眼, 一瞬不瞬逼视在两人面上。 这妇人宛如幽灵般,飘然而至,却是一言不发。南瑞麟心中大感奇怪。 经纬居士目睹来人,陡现惊喜之色,道: “贤妹,别来无恙,愚兄找得你好苦。” 那妇人发出一声冷峭的笑音,道: “你别在我面前花言巧语,找我做甚,你还是回到媚娘身旁岂不是好!”那声音珠圆玉润,宛如黄莺簧鸣。 经纬居士摇首叹息道: “不料贤妹竟误听铁氏双怪中伤之语,数十年念怒难释,那有媚娘此人,贤妹既不查明,竟一怒诀别而去,贤妹伤心隐遁世外不复再出,愚兄纵想分辩也不可能。” 只见那妇人眸光闪了闪,道: “铁氏双怪为何中伤你,你说话太也无稽,虽然铁氏双怪与小妹不睦,离间你我,他们又有何好处?” 经纬居士冷笑道: “自贤妹走后,先师无故身死,愚兄心中颇为疑惑,然而先师乃是女身,怎可检视全身,铁氏双怪推称走火入魔所致,草草成殓,声称另投师门而去。” 那妇人突然尖叫一声,捷如鬼魅般倏然而至,立在经纬居士身前问道: “果然有此事么?” 经纬居士点点头不语。那妇人又急急问道:“师父死后,你可有得见一本‘三玄秘录’么?” 经纬居士嘴皮动了动,只唉声长叹了一口气,摇首说: “未曾得见什么‘三玄秘录’,贤妹不说,愚兄迄今还是如在鼓中。” 那妇人抬腕向面上一扯,露出面目,轻叹了一声道: “这样说来,真是铁氏双怪暗害师父的了,这‘三玄秘录’只限女身以童贞之体方可修练,师父看出你我之间……” 说至此,略现羞涩之意,道: “故而不加传授,小妹心怀念怨,无意漏入铁氏双怪耳中,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师父或系种祸于此。” 南瑞麟瞧出这妇人宛若四旬年岁,明眸皓齿,异常清丽,当年定是绝色丽人,不禁注目久之。 这妇人发现南瑞麟在凝目瞧她,不由面泛薄愠。 经纬居士忙道: “贤妹,愚兄替你引见一位志诚敦厚的小友。”说时向南瑞麟以目示意。 南瑞麟当即会意,躬身施礼道: “晚辈南瑞麟参见老前辈。” 这妇人打量了南瑞麟两眼,只觉他气秀神清,神采俊逸,如经纬居士年轻时一模一样,不禁有感于胸,默然无语。 经纬居士知她有所感触,趁机伸手托着那颗昏黯无光珍珠,道: “贤妹,你瞧此珠随在身旁,数十年形影不离,静坐落寞时,摩娑久之,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此情难以自已。” 那妇人目睹此珠,眼中神色却复杂得难以形容,似伤感,又似惊喜,半晌才微微笑道: “人老珠黄,可以弃矣!” 经纬居士正色道: “贤妹此言差矣!愚兄是何等人,所以留此珠,一来是可表明此情不渝,再则有触物思情,怀人之意。” 只见那白衣妇人星眸中流下两行珠泪,显然是芳心感动已极。 这时经纬居士忽向南瑞麟笑道: “小友你别笑我们老不正经,人世中所见所闻都属虚假,-惟有一‘情’字却属纯真,这位老前辈就是老朽阔别已久,梦寐难忘的师妹卫如珠。” 卫如珠忽破涕为笑道: “你还是如此贫口薄舌,别令他笑话了。走,我们去天王谷中,看看铁氏双怪有何话说。” 南瑞麟一时不知怎样说好,怔在那里,做声不得。 经纬居土道: “慢来,如今天王谷弥漫杀机,我们怎可涉身这是非之中,不如等他们双方拼搏了筋疲力绝时,我们再现身也不迟。” 南瑞麟听出经纬居士欲取渔翁之利,不由愤形于色道: “老先生难道不以天下武林苍生为念么?” 经纬居士不由一怔,登时哈哈大笑道: “依你,依你,贤妹,我们走。” 走字出口,双双联臂飞起,疾如电旋星射,穿出鼓楼外,眨眼,掠入漫天风沙中不见。 南瑞麟目送两人去后,不由忖道: “人非太上,岂能忘情,想他们阔别数十年,经纬居士还是痴恋勿忘,可谓金石坚盟,铿然有气,诚然难能。” 他呆立了一阵,转念此行任务已了,正待离去,忽闻风沙漫漫中数声异啸传来,凄厉刺耳,心中一惊,只见七八条人影掠入鼓楼中。 七八人都是神色狞恶,不声不语注视在南瑞麟脸上,眼光阴冷,在这风沙黑夜中,令人有说不出恐怖之感。 为首一人吐出冰冷话音道: “你是谁?可看见经纬老鬼么?” 南瑞麟冷然一笑,沉声道: “你们又是谁?什么经纬老鬼,恕我不知,难以相告。” 那人目泛凶光,阴恻恻地怪笑一声,口中喝道: “不知死活的小鬼。”倏然欺身出掌,向南瑞麟胸前打来,两丈距离, 一晃即至,诡疾异常。 南瑞麟见这人一掌劈来,晃动扇形掌影,看似平凡,骨子里却玄奥无比,只要出式封架,他即见式变招,陷入受制之机,他那里会上他的当,直待来掌攻到胸前之际,身形一侧,左手五指迅疾无伦地攫在那人腕脉穴上, 一拧一带。 那人不禁哼了一声,身不由主地一旋转,南瑞麟右掌忽出, 一掌劈在后胸上,叭的一声,栽在盈寸黄沙中,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这种凌厉迅快的身手,令所来匪徒同时震住。 南瑞麟冷笑道: “在下并未开罪你等,为何猝施毒手。” 其中一人忽然大喝道: “咱们将这小辈碎尸万段。”一时纷纷兵刃亮出,环身甩劈涌至。 南瑞麟暗哼一声,不退反进,欺身探手,他那“禹龟洛行四十五步”何等诡疾, 一晃眼,一柄长剑被夺在他的手中,迅快的飞抡而出,左肘横撞。 只听得惨-声起,两匪被他一式“猿鹤坠枝”劈成斜切藕般,首级连肩削下,血光迸现,喷了一地,连着一声闷哼,左肘飞撞在一匪“章门穴”上,翻身倒地,痛得昏死过去。 南瑞麟神威大发,剑起飙飞,电轮芒弧,剑尖散出数十点寒星。 所来八人都是彩衣教下佼佼不群者,功力均异乎寻常,但南瑞麟方才见经纬居士对敌天罡地煞双星时,悟出武功奥蕴: “凝神静虑,幻念不生。以静制动,以拙制巧。唯一化数,寡可敌众。九九归一,所向披靡。” 南瑞麟将八人来试练,他们怎禁受得起,剑法似缓实速,渐渐将所余下四匪,圈入一团光华之中。 剑圈愈缩愈小,四匪招到半途,均被剑透潜力逼回,目现惊悸恐骇之色。 突然,南瑞麟剑身疾震,一匪登时被剑点透胸坎,惨-一声,颓然倒地。 说时迟,那时快,那南瑞麟长剑疾震之势未衰,两朵寒星分点在两匪“乳中穴”上,无声倒地死去。 只剩一匪惊得魂飞天外,奋力双足一踹,斜窜出剑圈,身形欲向鼓楼之下扑去。 那知剑光飞削而到,竟将那匪一双膝腿削落。 只见这匪曳出两股如泉涌出的鲜血,栽向那高可数丈鼓楼之下,那-叫之声凄厉,惨不忍闻,在这风狂黑夜中,益增恐怖。 南瑞麟见楼面两匪尚未死去,补上两剑,长吁了一口气,将剑抛弃,闪电穿出楼外,落向街心疾驰离去。 月落星沉,萧瑟秋风劲吹如狂,沙沙一片嚣潮,除此以外,汴梁似葬在沉寂若死中,连醮楼更鼓,击拆巡夜均杏然无闻…… 口口口 繁塔之顶层,南瑞麟在内和衣假寐,苦候袁秋霞等人。 时已申正,南瑞麟忽然立起,探首塔外,两眼飞快凝视,面上现出急燥不宁之色。 狂风比昨日犹劲,黄尘逐天飞涌,那傍西的秋阳只似一圈黄晕,树干弯腰垂首,凋叶离枝,漫天漩转,郊野无人,景色不胜荒凉。 突然,只见远处风砂中挟着一条婀娜身影疾驰而来,南瑞麟已瞧出那是袁秋霞,急从塔顶电泻而下,迎上前去,见袁秋霞云鬓蓬散,罗衣血迹斑斑,南瑞麟只道她受了伤, 一把抱住,道: “霞姐,你伤着了没有?” 袁秋霞香喘频频,娇靥绯红,嫣然一笑道: “没有,我们快赴嵩山吧,他们已随梧叶上人慈云大师赶去少林。” 南瑞麟惊诧道: “怎么他们两位大师尚未离开汴梁?” 袁秋霞娇叹道: “如非他们两位老人家相助,我们悉数被彩衣教所害,邙山三子身负重伤,故须扶往少林救治。别唠叨了,我们走吧!”说着娇躯挣开他环抱双臂。 南瑞麟怔得一怔,摇首道: “恐违恩师严谕。” 袁秋霞大发娇叹,狠狠槌了他一拳,道: “痴子,令师与黄海三叟及正派高人群集天王谷,不赶去我们瞧不上热闹了。”一把拉着南瑞麟驰去。 途中,南瑞麟问道: “黑白双魅现在何处,怎会铁令符他们也不要了么?” 袁秋霞轻笑一声道: “人都死了,铁令符又有何用?” 南瑞麟半天做声不得,一劲飞驰,忽然发觉玉螭剑不在袁秋霞身上,大惊道: “袁姊,玉螭剑呢?” 袁秋霞回眸一笑,慢吞吞说道:“慈云大师借去了,不行么?” 南瑞麟知慈云大师借剑必有缘故,也不再问,展开上乘轻功向洛阳奔去。 秋云逸飞,灰尘漫漫,衰草逐天,暮霭苍茫。两人身形,愈远愈小,不可瞥见…… 口口口口 中岳嵩山,位登封县北,高二千二百四十公尺,雄杰尊严,为中原第一名山,中为峻极峰,东曰太室峰,西曰少室峰,松杉满谷,清流潺潺,深岩大壑,景至幽丽。 少室北麓有少林寺,为北魏时达摩潜修之所。环寺松柏阴森,置身其间,但觉风涛入目,心脾为之一清,松杉摇晃,隐隐可瞥见红墙碧瓦,庄殿崇阁。 这日,晴空一碧,万里无云,长风送雁,松柏长青外,衰草黄叶触目逐天,显得秋意已深。 忽地寺钟响亮,播荡山谷,回旋嗡嗡不绝,松杉之间,飞掠出十数条人影,宽大僧袍迎风飘晃,身形电疾,往北扑去,隐现于峰谷之间。 跟着环寺四周,刀光闪闪,僧众迤逦而出,分驻暗处,如迎大敌。 残阳淡霞,西风影里,有两银须飘飘老僧及一中年书生,各扶着一具道人,步法轻捷,飞云电闪,扑奔少林寺而去。 这三人正是梧叶上人慈云大师及笑面书生祝效虞,为着邙山三子身受绝毒掌伤,非少林“琼酥金丹”不治, 一路急急赶来少室,一踏入松林,喝叱声出,四条人影扑出,刀光放风迎头劈下。 慈云大师单袖一拂,道: “休得莽撞,是老衲。” 一拂之势,登时把扑来四僧震开,其中有一黑面魁梧僧人忙柱杖躬身合什,道: “原来二位长老到了,恕徒孙等卤-出手。”其余三僧均躬身施礼。 慈云大师望了他一眼,说道: “通悟,戒备如此森严,莫非彩衣教骚扰本寺?” 通悟恭谨回道: “禀长老,最近一月,彩衣教连续骚扰本寺四次,均未得逞而退,掌门得讯二位长老即返本寺,但黄海三叟及简松隐先生已至天王谷对崖,邀约掌门相助,掌门已派下各院首座大师今日前往,独自留下等候二位长老,为防彩衣教焚寺,故而命徒孙等戒备。” 慈云大师颔首道: “如此,你可先通知掌门人,说声老衲已到。” 通悟应命,转身飞步而去,慈云大师三人望山道中迈步快奔…… 达摩院前,夹道篁竹,碧绿滴翠,虽是秋深,竹叶却一丝未带萎黄,白石小径中立着一个长须斑白老僧,手持七宝禅杖,凝目远处梧叶上人等迈步走来,面露笑容,身后列侍四个眉清目秀小沙弥。 转眼,三人走近,这老僧迎上一步,含笑道: “二位师叔驾到,弟子迎赶来迟,望乞见谅。” 梧叶上人、慈云大师忙放下手中伤者,合什答道: “不敢,闻得掌门人近年功力精进,老衲们为之衷心欢愉。” 老僧微微一笑,当下祝效虞亦过来见礼。 慈云大师道: “伤者邙山三子,身受彩衣教门下绝毒掌伤,烦掌门人每人赐给一粒‘琼酥金丹’。” 掌门人一点头,命小沙弥将邙山三子抬入禅室,然后肃请两位长老进入达摩院。 笑面书生祝效虞在两位长老身后亦步亦趋,默默忖道: “少林果然戒律谨严,虽忝为师叔,亦得向掌门人行礼,闻得目前少林掌门朗月禅师为少林派近五代杰出人才,武功卓绝,智虑深沉,今日一见,肃穆如山,令人油然起敬。” 落坐后,掌门人朗月禅师道: “铁氏双怪崛起左侧,弟子以功力不足,加以前代雍正焚山,致使本门元气大伤,为令本门冤遭屠戮,纵容坐大,如今彩衣教羽翼渐丰,弟子实有姑息养奸之罪,所幸各大门派立意联合歼除,弟子已遣掌院首座等人前往协助,并捕获叛门逆徒悟仁。” 梧叶上人从入山起,便低眉垂眼不声不语,这时清癯干瘦的脸上突然如罩浓霜,两道白眉猛然上剔, 目吐寒光,沉声说道: “降龙真诀中册既然为监院弟子圆明藏守,为何落在悟仁手中?” 朗月禅师起立面带惶惧之色,禀道: “圆明有事离山,弟子付托非人,有失察之罪,请师叔治罪。” 慈云大师笑道: “事过境迁,说他则甚!” 梧叶上人冷哼一声,垂目不语。 朗月禅师又道: “弟子意欲明晨陪两位师叔前往天王谷,据闻铁氏双怪在天王谷布下迷阵,外人难越雷池一步,松隐先生隐藏天王谷侧七日,详察迷阵布置躔度,然未得骊珠,故各大门派高人尚未轻身涉险。” 慈云大师颔首,道: “松隐兄果有先见之明,已命他弟子笼络一海外异士,若他一到,阵图立解……” 言犹未了,钟声忽起,急剧传响。朗月禅师面色一肃匆匆立起,慈云大师用手一摆,道: “掌门人不得轻离,老衲与梧叶师兄去瞧瞧何人犯山。” 慈云与梧叶身形一动,已飘出达摩院,向山外离去。 两人停身在山坂上,只见十数红衣人闯山,少林弟子连番阻截,负伤浴血,依然抵挡不住。 梧叶上人目吐冷电,沉声道: “阿弥陀佛,老衲要开杀戒了!”背上湛卢剑脱鞘而起,人已掠去。 为首两个红衣人只见眼前金霞一闪,已被梧叶上人“剑影分光”透穿前胸而死。 慈云大师捻须呵呵大笑,玉螭剑紧接着飞出,眨眼间,两剑寒光连闪,犯山的十数红衣匪徒,已死亡过半,余下不由震住。 只听参天古柏上传来两声怪笑,宛如枭鸣,令人不寒而栗。 笑声中,两条黄影电泻而下,卓立在两高僧之前。 慈云大师只见一双形销骨立,面容森冷的中年黄衣人,两人身后均插着一支寒光闪闪的文昌笔。 左首黄衣人独眇一目,只眼神光惧人心魄,冷冷说道: “老秃驴,你杀死多人不嫌罪过么?” 梧叶上人白眉一轩,低哼了声。慈云大师朗声大笑,道: “老衲师兄弟立誓歼除汝等,然后面壁十年,忏悔杀生罪孽。汝等罪恶山积,痴迷不悟,虽然我佛慈悲,也难饶恕汝等。” 眇目黄衣人阴森森怪笑一声,大喝道: “血债血还,秃驴你纳命来吧。”反臂一振,文昌笔应手而出。 出手好快,一挥闪之间,笔尖幻化九朵寒星,分袭慈云大师九处要穴,凌厉迅疾已极。 慈云大师玉螭剑疾挥,倏忽之间,已攻出三剑,封开来笔,剑气潜力,迫得四外气流漩荡,但丝毫并未迫得眇目黄衣人移动身形一步。 眇目黄衣人冷笑一声,臂肘连震,一杆文昌笔动若灵蛇,忽上忽下,倏左倏右,看似错乱无序,其实紧密非常。 慈云大师暗暗一凛,忖道: “无怪铁氏双怪起念独霸武林,不知在那儿网罗这些邪异能手,如虎添翼,助长威焰。”手中剑亦是飞快攻出,剑光笔影, 一刹时,拼搏得难分难解。 另一黄衣人这时冷冷望了梧叶上人一眼,道: “老秃驴你也纳命来吧!” 梧叶上人,忽双目一睁,大喝一声道: “孽障妄言。”湛卢剑飞出一抹青霞,攻向黄衣人,猛锐之极。 那黄衣人嘿嘿一声冷笑,人已穿空飞起,振笔在手,蓦然掉首扑下,幻化成一片笔影,罩向梧叶上人。 梧叶上人微微一笑,柱立不动,也不进招。 黄衣人只觉如山笔势压在距梧叶上人头顶一尺之处,突然一震, 一片无形潜力飞涌而至,不由笔势散乱,下扑的身躯也被震得弹起两三尺高,心中一惊,旋身挫腰一沉,飘然落地,目露异容冷冷说道: “看你不出,老秃驴还会邪法。” 梧叶上人寒声道: “何自不识,焉能怪得老衲。”说着一掌飞快推出。 黄衣人骤然不防,胸前如中万斤铁锤,不由狂-了声,身躯翻了出去。 梧叶上人紧接着闪出,一剑飞劈而下,那黄衣人重伤之余,目睹剑光袭体,不禁胆飞魂破, 一式“懒驴打滚”滚出三尺,激射平窜了出去,急削而来的剑光芒尾已然及体,将一只执笔的右臂连肩削落。 黄衣人发出凄厉惨-,前窜之势未衰,被窜出三丈开外,叭达一声仆在地上,血如涌泉,气绝身死。 那惨-之声,声闻云霄,随长风摇曳,震回得山鸣谷应,凄厉之极。 梧叶上人低叹念佛道: “我佛恕弟子为保存本门元气,妄开杀戒之罪。” 那一旁慈云上人目睹师兄施展“小金刚不动禅功”歼敌,叹息一声, 一式“八龙盘旋”剑透潜力逼开笔势,左掌迅如电光石火般将“乾坤九式”中“干天压地”推出。 眇目黄衣人已见同伴惨死,不禁胆寒心怯,猛萌退志,无奈被慈云上人剑势绊住,只觉一片重逾山岳般潜劲望自己胸前逼来,护身真力已自无功,胸前压力大增,身形闪挪无力,被慈云大师推出真力束压全身,渐渐五官淌出鲜血,双目努凸。 听他吐出一声闷-,身形一软,倒地死去。 其余红衣匪徒不由魂飞天外,反身图逃,慈云大师猛喝道: “你们逃得了么?”如影随形追上,袍袖乱飞,悉数被点住穴道。 下弦月光由叶隙中透射地面,只见尸身狼藉,血污衰草,景至凄惨,佛门善地,已染上一片血腥,此是人谋不臧,抑是天命有违;不得而知。 慈云大师回面向梧叶上人道: “师兄,料不到你在短短数年中,已将想百郭绝传之‘小金刚不动禅功’参悟,果然师兄秉赋特厚,光大本门。……” 梧叶上人微微叹息道: “虽然习成,又沾杀孽,看来愚兄证果尚需时日了!” 慈云大师默然不语久之,半响才感喟一声道: “所捕匪徒送候掌门人发落吧!慈云近来心境亦未得宁静,证果如来,自有定数,师兄无须耿耿于心。” 两僧重返寺内,到达藏经楼前,只见横七竖八彩衣匪徒躺了一地,断肢折腿,哀声呻吟。 掌门人飞步掠出藏经楼,向两僧打了一个问讯,道: “铁氏双怪万不可容忍,遣人纵火经楼,如非发觉得快,少林又要重罹浩劫!” 慈云大师沉吟一刻,道: “如此说来,掌门人不能擅离本寺,老衲等替掌门人向各大门派致意,也就是了。” 掌门人点点头道: “只好如此,据彩衣教这等举动推测,一场杀却已然开始,两位师叔,无须候至明晨。” 慈云大师道: “老衲等谨领掌门法谕,那位祝施主就留在本山陪护邙山三子。”说着,向梧叶上人笑道: “师兄我们走吧。” 两僧大袖一拂,飘然下山离去。 口口口 天阶月色凉如水,太宝山下一片迷蒙萧索,只见两条人影疾奔而来,形似淡烟, 一晃即逝。 两条人影疾如鹰隼般望一株虬枝垂柯奇松下停住,显露一双少年男女。 正是那南瑞麟及袁秋霞两人,他们从开封一劲飞奔到此,袁秋霞香汗淋漓,疲累不堪,歪倚在树干上娇嗔道: “累死啦,我真想睡一次。”说着星眸半闭,微微喘息。 南瑞麟展齿一笑,挨在袁秋霞身旁两眼凝望夜空默默出神。 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 “少林山规不容妇女进入,怎么办?” 袁秋霞嗯了一声,道: “那我们无须去了,迳往天王谷岂不甚好。” 南瑞麟不禁一楞,摇摇首道: “我们不知天王谷在何处,不去怎么成。” 袁秋霞娇嗔道: “嵩山只有这么大?那有找不到之理。哼哼,你要抛开我,别妙想天开啦!” 南瑞麟不知她为何有此想法,仔细思忖之下,更是茫然。 男女之情感微妙处就在此,少女总是矜持的,尽管芳心有对对方无比的好感,可是颜面之间冷若冰霜但一经死心场地爱上对方,妾身分明,自然而然地一刻也不能将对方放松。 于是,轻颦薄嗔,似一片蛛网般,紧紧捕牢了你,不可或松。 南瑞麟只摇摇头,苦笑了笑,不知从何说起。 袁秋霞似睡非睡,嘴中发出呓语道: “天王谷事了,我们同小琴迁往江南,选一水云深处住下,这险恶江湖我实在厌恶已极。” 南瑞麟心中一怔,笑道: “霞姊,你想得太远了……” 袁秋霞猛睁星眼,道: “难道我说得不对么?” 南瑞麟不由忙说道: “对,小弟也厌恶江湖风险,只是……” 袁秋霞张大着星眼,一瞬不瞬望着他,等待他说出下文。 南瑞麟涨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有着难言的苦衷,但不知从何说起,最难言的就是樊氏双姝的问题。 蓦地—— 就在他们倚身的虬枝垂柯奇松之上,扬出一声哈哈大笑,道: “既然姑娘说话对,还有什么只是的,画蛇添足,未免多余。” 两人大惊失色,南瑞麟电射纵出,旋身一掌推向树顶,口中大喝道: “是什么人?” 潜劲如潮,树干撼摇不止,针叶震得离枝蓬飞如雨,飘洒落下。 只见一条人影“潜龙升天”而起,直拔出五六丈高,长声大笑,轻飘飘落地无声,道: “难见异种奇松,被小友掌力震坏,似乎有点可惜。” 南瑞麟听得耳音甚熟,凝目一睁,诧惊道: “老先生尚未去天王谷么?” 第二十四章 德德相报 降龙复聚 那人神清气秀,胸前长须飘拂,临风独立,潇洒之极。 南瑞麟忙与袁秋霞道: “霞姊赶紧拜见海外经纬居士。” 袁秋霞笑吟吟地裣-为礼。 经纬居土大笑道: “无须多礼。”说着目光投向南瑞麟面上,点了点头道: “老朽往日自负智深远虑,不料也上了令师的圈套。” 南瑞麟知他要说什么话,张口欲辩,只见经纬居士摇手制止,微笑道: “小友不要心急,老朽数十年心愿得偿,感激小友还来不及,那有见怪之理。”说着一顿,又道: “老朽与老伴至天王谷为探询原师被害之事,及取还一本三玄秘录,其他‘降龙真诀’此刻在老朽眼中如同废物,更不愿插身是非中,不过老朽愿助小友一臂之力,使令师等人脱困……” 南瑞麟大惊道: “家师身在险境么?” 经纬居士见他忧形于色,不禁叹息一声: “令师学究天人,虽与各大门派高手困于谷中,但危险无虞。铁氏双怪早处心积虑将异己者一网打尽,在天王谷险隘螺旋沟道中布下迷阵,令师当局者迷,纵然平时明晓河洛神算,五行九宫之术,因有各大门派中高手慌乱牵制,故一筹莫展,有苦令师力撑危局……”说着,取出一本薄薄的纸册,上有黛笔绘就详细草图,并另有笔注,笑道: “以小友之根骨禀赋,并学有所承,不难在半日时辰参悟,记着明日午正于东南方青龙口中进入,巽宫避位,坎宫进袭,不过此阵随时幻变,百兽纷陈,紧记青龙进入就是。”话音一落,全身电飞而起,清冷月色下,似一头夜鹰张翅,去势快捷,眨眼,即隐入菌密松林中。 南瑞麟料不到经纬居士走得这么快,不胜惊异,回面向袁秋霞道: “霞姊,我们找一僻处,参悟此阵玄秘。” 袁秋霞嫣然一笑,两人向一片绝壑危崖之处飞驰而去。 口口口 黎明薄曙,露冷霜浓,劲寒的秋风瑟瑟吹拂着满山染霜如雪的凋叶萎草,不胜凄凉萧索。 天王谷以西十里的子午岭上,隐隐传出数声啸昔,充满了杀机,阴森尖锐。 对峰望去,子午岭宛如一片高可百丈之峭壁,猿猱难攀,如若坠下堑崖,饶是怎样武功精湛,必然粉骨碎身,茹恨无穷。 只听子午岭上啸音越来越森厉,弥漫四外,回荡山谷,入耳毛骨悚然,但见两个老者疾奔临近这片峭壁之上,满身血污,身形渐至步履歪斜,显然经过一番激烈的拼搏逃奔至此。 蓦然十数条飞快无比人影由三方纷纷窜出,在两老者身前丈外停住,作势欲袭。 两老者忽纵身狂笑,声调充满了悲愤,豪壮。 那扑来十数人登时为之惊愕不已,其中一短须红衣五旬上下之人大喝道: “两个老鬼,转瞬便要身死,还有什么心情好笑。” 那两老者置若无闻,望也不望他一眼,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身形倏然而动,分头扑出,左侧老者大喝道: “没有这么容易,我老人家如死,也要找你们垫背。”喝声中,两人以雷霆万钩之势,单掌推出,另只手打出无数飞弹。 只见一片狂飙中夹着红色弹丸,相互交飞,疾逾流星溅射而出。 十余匪党见来势锐厉猛然,纷纷后退,但那飞弹半空相撞, 一串爆音生起,迸发万千细如牛毛的毒针,似一蓬花雨般罩下,犹若电芒,顿时匪党有一半人被毒针打中,痛翻在地,哀声-叫,惨不忍闻。 两个老者身形倏又分而复聚,面色惨白,淌汗如雨,虽然真力衰竭,相望苦笑了一声。 那半数匪党见同党惨罹毒针,不由把两老者恨如切骨,蜂涌扑来,掌剑交挥,攻向两老要害大穴。 两老身形背立,东西相向,双掌平胸推出一股潜劲,挡住凌厉的攻势,但两额青筋凸露,眼中神光渐渐黯淡,均有力不从心之感。 一老悄语道: “老大,我们支持不到半个时辰了,与其束手待毙,倒不如将盗来之物撕毁,免得贻毒无穷,我们也死可瞑目。” 另一老悄声答道: “这种旷古武林奇学,毁了未免可惜,我们不至千钧一发关头,何可轻言撕毁。哼!老二,我俩一生从未作恶,天道有凭,死不了的。” 忽然,一株大树上扬出一声阴恻恻的笑声,笑声虽不大,入得两老耳中,不由从背心上冒出一阵寒意。 只见浓枝一分,一条庞大身形电泻而落,足一沾地,即疾如鹰隼般闪在两老身前。 匪党们见此人一现身,均停手不玫,退出丈外,虎视眈眈,为防两老者伺隙逃窜。 那人目露夺魂慑魄寒芒,发生洪亮笑声,道: “两个老偷儿不知明哲保身,又不知大势所趋,老朽不胜为你们惋惜,如今身陷绝境,降龙真诀被你们盗去又有何用,不如交还老夫,老夫还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原来两老者正是武林神偷,江湖二神妙手神偷许青及神行无影公孙一丁,在卧龙山庄偷取一块黑玉九宫图形乃是膺品,气愤不过,索兴迳奔天王谷。 他们两人潜伏在天王谷中数月之久,以野味甘泉充饥,以他们诡奇身法潜隐铁氏双怪身侧,有数次差点形迹破露,凶险万分,仗着无比的机警得以兔脱,二人心智更是超人一等,数月来详细筹策之下,被他们探出降龙真诀藏处,以偷天换日手段盗出。 不慎在欣悦兴奋之下,为匪党发觉,纷纷扑袭二偷,拼搏了一日一夜,江南二神身负重伤,逃至子午岭上,所幸铁氏双怪及所邀绿林黑道好手为应付黄海三叟,武林四奇之首简松隐等人已是筋疲力拙,闻得降龙真诀被盗,虽心急如焚,仍分不开身,故而江南二神得以苟全。 江南二神重伤在身,依然保存诙谐脱略习性,闻得那人之言,公孙一丁眨眨眼睛,呲牙一笑道: “好个勾漏人魔白泰,愧你尚称武林四奇之一,竟与铁氏双怪同流合污,甘居人下,老偷儿到手之物无用,若你敢放言武林,从此毁弃武林四奇之名,退居铁氏双怪坛下效力,老偷儿当双手奉上如何?” 白泰两目神光电射,猬须戟立,面色青紫毕现,双臂缓缓抬起。 妙手神偷许青见势不妙,忙低声道: “老大,你犯了这魔头大忌了,赶紧退至悬崖边缘。” 神行无影公孙一丁恍然忆起白泰最忌人唤他勾漏人魔,倏然退后。 许青大叫道: “白泰,你还是要老偷儿之命,抑欲降龙真诀,二者只能得一,不能两全。”说时,身形慢慢退至悬崖边缘。 勾漏人魔白泰掌力即将发出,闻言一怔,继而冷哼了一声道: “你不必在老夫面前花言巧语,毙了你们后降龙真诀岂不垂手而得,这片悬崖下临无地,就是老夫也未必安然降下,何况你们垂死之人。” 许青面色镇静如恒,道: “你不信,恕我们不奉陪了。”说罢与公孙一丁倏然转身,即待跃下。 白泰嘿嘿一笑,两掌逼出一股“两仪真气”,将江南二神身形吸住。 江南二神只觉被一片奇猛无俦的吸力,牵曳两人身形后退一步,两人真力已告衰竭,万不能抗拒这“ 两仪真气”,不禁面色大变,身不由主地渐渐望白泰身前退去。 这时,峰巅松杉密处扬起枭鸣长笑,随西风曳荡云霄。 勾漏人魔白泰闻得笑声,不禁面色一惊,江南二神陡露喜容。 只听笑声一定,由树丛中掠出一具身形,疾如鹰隼。 那人一窜出,扬手起处,数十道黑芒电射飞出,打向那群彩衣教匪徒。 彩衣教匪徒不料此人闪电出手,猝不及防,惨-声中,纷纷倒地死去。 勾漏人魔白泰一见那人,不由大怒愤极喝道: “丁翰,你屡与老夫作对,却是为何?” 罗喉魔君丁翰神态鸷猛,眼中绿光闪烁,闻言哈哈大笑道: “丁某是个冤魂不散,你想独吞降龙真诀没有这么容易,丁某意欲分一杯羹。” 白泰怒极手掌往前一送,将江南二神推落悬崖,变式穿掌向丁翰猛袭出手。 江南二神被白泰一掌震飞,登时望悬崖之下,如断线之鸢股坠去,耳内尚隐闻崖顶闷雷对掌之声。 就在江南二神身形被震出之前,对峰有两条轻捷人影掠下峰顶,向子午岭峭壁之下飞驰。 那两人目睹江南二神坠下,同时惊啊了声,身形一鹤冲天而起,两臂望上飞接堕下两人之身形。 这两人正是南瑞麟与袁秋霞,已将经纬居士,所绘阵图全部参悟,赶来天王谷,到达对峰,即闻子午岭上喝叱之声,即行奔来,却不料正巧救下江南二神性命。 妙手神偷许青及无影公孙一丁只道命丧顷刻,已闭目等侯粉骨碎身,突感身躯一震,被人接住放下地面,睁目一瞧,公孙一丁坐起望着许青一笑道: “老二,我说得一点不错,生死自有天定,一丝均不能勉强。” 许青挣扎爬起,苦笑一声道: “老弟,我们又相遇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我俩目前虽暂能不死,但无非苟延时日而已。”说着从怀中取出三本羊皮秘笈,递向南瑞麟道: “这三本就是为祸武林之‘降龙真诀’,为感激救命之德,今转赠老弟。” 南瑞麟心中一惊,推辞不受,道: “降龙真诀老前辈从何而得,晚辈何能受老前辈费尽千辛万苦得来之物。” 许青还未言,公孙一丁已自接口道: “老弟无须推辞,老朽已从丁翰口中得知老弟系简松隐老先生之高足,非老弟不足承受此物。老朽等已身受重伤,垂死之人留之又有何用,但望老弟他日能冠冕武林,心愿足矣。” 南瑞麟自忖“降龙真诀”为祸武林已久,倒不如接下献与恩师,于时双手接过,揣入怀中,并取出六颗黑色药丸,笑道: “此药系恩师练制,或能一治两位老前辈伤势,区区之物,聊以投桃报李。”将六颗药丸分赠二人服下。 遥闻岭巅两声暴雷大喝,风声如啸,仰面一瞧,只见两条人影急泻而下,身形一定,现出勾漏人魔白泰及罗喉魔君丁翰面目。 南瑞麟一见勾漏人魔白泰,骤然发难,左掌吐出太乙神功,右掌猛出乾坤九式。 一片狂涌如山气劲迎面袭去,白泰不禁又惊又怒,忙施展“两仪神掌”推出。 他却不料袁秋霞也从侧向劈出两掌,他身形震动,两掌陡分,势如巨浪翻腾,凌厉无俦。 但南瑞麟与袁秋霞“禹龟洛行四十五步”何等奇诡快速,身形一晃,即移形换位,出手如同电光石火,白泰招招扑空,尽是挨打之局,不禁怒吼连连。 罗喉魔君丁翰在旁哈哈大笑道: “白泰,你这人魔即将归位了,不如束手就毙好些。”说着参入战阵,快打猛攻。 刹那间,只见掌风漩荡,沙飞石走,-势骇人。 饶是白泰身居武林四奇之一。也经不起三人群袭,迫得手忙脚乱,见形乱晃,肩胸等处已受几处掌伤,内腑隐隐作痛,两眼几欲冒出怒火来,怎奈心余力拙,徒呼奈何。 丁翰趁机打出三支“黑煞钉”,分奔上中下,快若流星,诡奇之极。 白泰侧身一让,只避开两支,尚有一支笃地一响,已打中腿经骨上,只感一阵麻痒循得血脉直涌腹胸,暗道不好,忙乱之下,又中了南瑞麟一掌。 不禁痛极血逆,两臂猛振,身形穿出圈外,一连几个箭步,已穿出十余丈外,隐入谷底乱石中。 南瑞麟尚要追出,丁翰阻止道: “穷寇勿追,他虽不死,也要三年暂时不能再出江湖了。” 南瑞麟这才不追,只见丁翰微笑道: “蒙少侠指点,找着红颜姹女崔无双,蒙她慨赠一瓶千年空青石乳,将伤治愈,现崔无双与司空渝已携手言欢,比翼双飞了。” 南瑞麟微笑,正待答言,妙手神偷许青道: “丁老魔,老偷儿已将降龙真诀赠与南老弟了,我等也无庸再枉费心机了。” 丁翰不禁一怔,继而大笑道:“老偷儿,你们倒比我先做人情了。” 公孙一丁瞪眼道: “我们中了琵琶掌伤,离死不远,虽在手中又有何用,反不如做个顺手人情。” 丁翰闻言更大笑道: “你们准死不了,老魔头尚留有半瓶‘千年空青石乳’。”但见自怀中取出小玉瓶递向许青手中,转目打量袁秋霞一眼,向南瑞麟问道: “这位姑娘是少侠何人?” 南瑞麟不由俊脸通红,答道: “这位是红鹰令主掌珠袁秋霞姑娘,是晚辈……”,底下碍难出口,连脖子根也涨红了。 袁秋霞低垂螓首,娇羞难已。 丁翰是何等样人,察言辨色立了然于胸,不禁呵呵大笑道: “真是佳藕天成,人间美眷,福寿无双,他日大婚之日,老朽必叨扰一杯水酒。”说着眼中神光灼灼而动,张嘴欲言,望了袁秋霞一眼,倏又止住。 南瑞麟见状心疑,他乃聪明剔透之人,知与樊氏双姝有关,碍于袁秋霞在侧,不好明问出口,神色之间略现不安。 丁翰微微叹息一声,又道: “少侠此来,定是去天王谷救令师等人出困,非是老朽置身事外,铁氏双怪所摆迷阵变幻不测,难入难出,称一不慎,必遭杀身之祸……” 言犹未了,南瑞麟接上道: “老前辈无须心烦,晚辈已知破阵之策。” 罗喉魔君丁翰面现惊愕之色,继而若有所悟,点头赞叹道: “简松隐巨眼识人,有徒若此,真叫武林同道不胜欣羡,事不宜迟,我们赶赴天王谷救援他们吧。” 南瑞麟仰面望望天色,时已午初,距离午正还有半个时辰,连忙道好。 这时公孙一丁还给丁翰玉瓶,笑道: “千年仙品,果然不虚,老偷儿两人在阵外放把野火,将天王谷烧得干干净净,以平老偷儿心头之恨。” 罗喉魔君丁翰哈哈一声大笑,人已飞云飘风般斜飞而出十余丈外,南瑞麟与袁秋霞双双跟着跃起,江南二神互望了一眼,许青道: “走,我们也凑热闹去。”肩头一晃,身化离弦之弩,疾射而出。 途中南瑞麟有几次欲伺机询问丁翰,樊氏双姝现况如何,无奈袁秋霞紧随在身侧,碍于启齿,暗暗叹了一口气,自觉愧对樊氏双姝。 秋阳艳艳,山中景色凄厉萧索,风送凋叶,雁旋悲鸣,青翠松柏中夹有枯干秃哑,瑟瑟摇晃…… 口口口 峻极峰之南,陡壁层崖,危峰耸天,险峻笋立,怪石嶙峋,古树参天,翳密菌翠,然终年云迷雾绕,每日尽子午二时稍呈廊清,除此以外,不可或见庐山真面目,天王谷深隐其中,地处隐秘之极。 谷中特多黄土沟道蜿蜒曲折,岔径纷岐,两壁夹峙,耸云削立,仰面一线,加以云雾腾漫,飞鸟难升,身历其境,有如履足山西阳黄土沟。 铁氏双怪利用其地势险峻,布下迷阵,处心积虑,将天下武林异己者一网打尽。 天尚未午正,隐藏天王谷,翳密松杉中彩衣教总坛,一片金碧辉煌华屋突冒出四五处火头,环谷松杉中亦现出十数起浓烟,缓缓升起树顶,山风起处,弥漫四扬。 秋干气燥,树木中所含水份特少,加以秋风助长-势,霎那间,已是燎原之势,烈火熊熊,血红炙热,骨骨浓烟中射溅满天火星。 警钟当当缭亮山谷,彩衣匪徒纷纷窜出,不少焦头烂额,袍衫尚沾有火焰,滚倒跌爬,惨叫哀-之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窜出匪徒中有四个身着红衣,貌像狞恶中年大汉一落在火势之外,即四面观望燎原大火,神色之间惊悸不安。 忽然一面有刀疤大汉神情激动,向同伴三人道: “教主率领同道及教中能手前往阵中,临行之际,郑重付托我们守护总坛及巡山之责,降龙真诀被盗,已分出廿余人赶去,白老前辈又追往缉捕,尚犹未归。不料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难道谷外百余处暗椿均死了不成?” 另一人叹息道: “事已至此,有何话说,钟声频频传警,教主想已知道,到时我们作何答词,降龙真诀被盗,我等尚是待死之身。”说时,又是一声长长地叹息。 忽然,又窜来十数人,一颀长红衣老叟急道: “敌人来得不少,众位堂主不截击来敌,在此观望则甚?”言尚未落,一声长笑中有条人影捷如鹰隼掠至,身形尚未落下,即发出数十道黑线,芒雨电射,向彩衣匪徒打去。 这种迅雷不及掩耳突袭,任谁也不能防避,惨-声起,登时彩衣匪徒倒了一大半,余下的人闪身躲避,纷纷大喝,刃掌狠劈那人。 那人哈哈大笑道: “你们去向枉死城报到吧!”双掌一拂,扬起巨浪驳空凌厉气劲,风啸如雷挡去! 这些红衣匪徒,身为彩衣坛主,均立盛誉黑道能手,一身武功卓绝之辈,只因烈焰弥天,事故迭生,胆却不至,功力不禁消失了一半,被那人拂出掌风,震飞丈外。 半空中突传来一声大喝: “丁翰,你胆敢杀死我手下。” 那拂掌出手的人正是罗喉魔君丁翰。闻声知道是铁氏双怪赶来,两肩急振,电疾飘后五丈开外。 只见眼前一花,面前飒然落定一双黄衣怪人,面像一模一样,五官清秀,颔下无须,望之不过三旬年岁,面色阴冷铁青,目光向外一瞥,见火舌浓卷,烈焰弥漫, 一片轰隆倒塌之声不绝于耳,双怪眉稍望上一剔,转目怒视着罗喉魔君丁翰。 丁翰故作悲天悯人之态,太息一声道: “多年辛苦经营,毁于一旦,未免可惜。” 大怪铁同阴森地怪笑一声,右臂迅如雷光石火穿出,丁翰事先有备,侧身一挪,又自斜斜飘退五丈,大笑道: “双怪你们有目无珠,竟误认丁某是纵火之人,嘿嘿,丁某岂能如此作为,有话转告于你,降龙真诀已被勾漏人魔白泰得去,你们不知大势所趋,自取罪戾,怨得那个。”说罢哈哈大笑,长身纵起,回身电射窜去。 铁氏双怪神色大变,如影随形跟着追去,去势电疾,口中大喝道: “丁翰,你说话有无虚假。”身形陡地一分,铁同突然疾掠超越丁翰之前,反身阻住去路。 丁翰猛然煞住脚步,见铁氏双怪一前一后夹持自己,不由发出震天狂笑。 铁偕怒道: “你笑什么?” 丁翰面色一寒,沉声说道: “久闻你们铁氏兄弟,武功睥眼天下,智计卓绝群伦,看来江湖传言不是加枝添叶,就是子虚乌有。” 铁氏双怪不由一怔,铁同厉声问道: “丁老怪,你这话由何而指?” 丁翰冷笑道: “白泰武林誉称四奇之一,自负一代武圣,傲岸寡和,如非有所图谋,岂能与你们套上交情,可笑你们自作聪明尚执迷不悟,真是一对蠢牛木马。” 他说话时,两眼间或望向远处,浓烟弥漫中隐隐只见南瑞麟及袁秋霞已奔入阵中,心中只管算计拖延些时,以便两人从容闯入。 铁氏双怪闻言羞赧难禁,铁青脸陡然掩上一层红赤,半晌做声不得。 此刻,天王谷彩衣总坛已成了一片火海,狂风扬飙,尚夹有尸身焦腥,中人欲呕,天空已为浓烟火星所掩,景色甚为凄惨。 大怪铁同缓缓注视罗喉魔君一眼,慨叹一声道: “这铁某自承失误,不过铁某遣出卅余人,内有银熊坛主七手大圣萧云,功力稍逊于白泰,但合卅余人之力,未尝不能制止白泰,此点铁某猜测不透。” 丁翰心中甚是好笑,萧云乃是自己师弟,江南二神得手降龙真诀,乃是得他之助,不然此等珍藏之物岂能如此容易被窃,当下口中冷冷一笑,说道: “萧云此人丁某不知,但有一点可以相告的,所遣出卅余贵教弟子,悉数毕命在子午岭上。” 双怪面色异常难看,铁偕目光阴沉问道: “如今白泰逃往何处?” 丁翰哈哈大笑道: “已人阵中,他自称已有破阵之策,你们已然一败涂地了。”说时,身形一鹤冲天而起,穿入弥漫浓烟中,弓腰一曲,两腿一弹,势如流星奔电,疾望西向射去。 双怪闻言一怔,见丁翰伺机逸去,不由相向苦笑一声。铁偕道: “丁老怪之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说白泰已晓破阵之策,纯属无稽,迷阵运用之法,只有我等两人知之,今日不将此入阵一干人等诛戮殆尽,难消心头之恨。”说着,两怪未见起势,即电飞掠去,掠向云迷雾绕,两壁夹峙谷道入口中。 此刻,谷口之侧突然闪出经纬居士与卫如珠两人,经纬居士望着铁氏双怪隐入阵中的身形,冷笑一声,道: “铁氏双怪死星照命,现在逃隐他处尚来得及,他们这一入阵,反予我们擒获机会。珠妹我们且隐在崖上替武林同道除去障碍,待铁氏双怪筋疲力尽时,伺机擒之,生祭亡师在天之灵如何?” 卫如珠含笑点首说: “你还是习性不改,自说成理。” 两人双肩一振,平步青云而起,拔起六七丈高下,霍地伸掌向凸出之崖石一捺,复又冲霄而上,近百丈高崖,身形几个变化,刹时隐于崖顶云雾迷漫中。 且说南瑞麟与袁秋霞闪入阵中,触目俱是烟雾腾腾,越深入越是黑沉,几达伸手不见五指地步,幸亏他们练有夜眼,尚可看出近身一丈远近形势。 忽然袁秋霞伸手拉住南瑞麟,悄语道: “你听,这是什么声响?” 南瑞麟凝耳听去,只闻风雷之音渗有喝叱拼搏之声,略一沉吟,便道: “这座迷阵百幻俱呈,幻由心生,我们不能堕入术中,须遵循经纬居士入阵图径走去。” 两人兢蜕业业,履冰临渊,缓缓行走,阵中岔径有如蛛网,南瑞麟必观察久之,才择径放胆走入。 蓦地,眼前蓝光一闪,只见百兽纷纷窜出,张牙舞爪向两人扑来。 袁秋霞一声娇喝,举掌猛劈过去,南瑞麟大惊横身阻住低喝道: “霞姊不可妄自出掌”,目中打量百兽幻形,认明内中一条青龙位置,拉着袁秋霞冲上。 只觉一冲入十余丈,百兽俱杳,眼前又是一阵昏暗,转了两个弯,但见距身三丈开外剑光缭绕,人影跃闪,喝叱出声,袁秋霞悄声道: “你可瞧出那是什么人?” 南瑞麟凝目望去,片刻才道: “那是燕谷三老,小弟去助他们一臂之力。”说时疾逾飘风而出,迅如电光石火般拾指飞弹而去,只听铿锵两声金铁微音,攻击燕谷三老的匪徒手中长剑被夺出手外。 南瑞麟手法迅快,弃剑翻掌伸指,两匪徒登时被点中死穴,闷哼一声,倒地死去。 尚有两匪徒见状大惊,抡剑洒出数十朵寒星,刺向南瑞麟重穴,岂料袁秋霞伺机电闪扑来,掌力凌厉之极,双掌分按在两匪后胸上,叭哒两声,两匪栽在地上喷血而亡。 燕谷三老目露惊诧之色,南瑞麟微笑道: “三位老前辈别来无恙,可识得晚辈么?” 三老猛然忆起南瑞麟就是解救自己三人“玄阴锁骨”穴道之人, 一老大喜道: “小友何来?” 南瑞麟答道: “晚辈此来接引恩师等人出困!” “令师何人?” “晚辈恩师简松隐。” 燕谷三老不禁喜形于色,同道: “令师等人被困于腹地,因令师谙晓阵势厉害,制止同道不得擅离,群邪连番出击,倏隐倏现,欲将令师等人活活困死阵中,老朽情急按捺不下,于昨晨冒险闯出,不料连周数十道截袭,差点丧命于此。” 南瑞麟道: “想必老前辈误打误闯才到达此处,稍一失误,必死无疑,现事不宜迟,由晚辈们引路进入。”说罢略略欠身与袁秋霞当先走去。 燕谷三老暗暗赞佩南瑞麟胆智过人,鱼贯随着走去。 青龙生门,并无匪党拦袭,所以畅然无阻。不过由阵中奔出则形势各异,同一青龙生门,但途径迥然不同,而且有武功卓绝妖邪潜伏拦袭。 五人奔行约莫一顿饭功夫,头顶隐约可见天光,只见前面一块盆地坐立五六十人。 这块盆地显得特别,环壁均是危立百丈,仰面而望,宛如坐井观天。 那些各大门派中高人见得南瑞麟进入,均愕然而视,忽人群中传出苍老语声: “麟儿!” 南瑞麟游眼四顾,闻声认出恩师简松隐与三银须皓首老者立在一起,不由大喜过望,如风奔前,激动唤了一声: “恩师。”跪伏于地,不禁泪如泉涌,夺眶而出。 简松隐含笑扶起,道: “麟儿,不可如此,快叩见黄海三位师伯。” 南瑞麟遵命一一叩见,黄海三叟含笑为礼,只见一面像清奇老叟望着简松隐,笑道: “此子根骨不凡,必可传授你的衣钵。” 简松隐微微一笑,向南瑞麟问道: “你怎知入阵路径,莫非得经纬居士指引么?” 南瑞麟便将会见经纬居士经过禀明,由身旁取出经纬居士所绘阵图呈与简松隐。 简松隐接过先不翻阅,目光落在南瑞麟身后的袁秋霞,道: “这位姑娘是何人?” 南瑞麟俊脸绯红,嗫嚅道: “这位是袁秋霞姑娘。” 简松隐见他神色,已洞悉于胸,袁秋霞含羞跪拜在地,口唤: “恩师。” 黄海三叟同声哈哈大笑道: “好乖巧的女娃儿!” 简松隐伸手扶起,向南瑞麟道: “怎么少林你两位梧叶与慈云师伯还未见来。” 南瑞麟不由一怔,忙道: “慈云师伯两人先弟子奔回嵩山少林,说是救治邙山三子后准定赶来,谅少林发生什么事故,迟迟不能成行。” 简松隐面色凝肃,沉吟片刻道: “你慈云师伯素重然诺,不会不来,谅是困入阵中。”说着忙翻阅经纬居士所绘阵图。 要知简松隐学究天人,精研河图、洛书、宓义八卦之学,详览之下已知玄奥所在,朗声说道: “请各位老师相随老朽出阵。” 谷中欢声雷动,简松隐与黄海三叟当先走出。 简松隐辨明青龙生门踏入,只见眼前突然一暗,隐隐鼻中嗅有一股异香,神智不禁微微一晕,忙着喝道: “众位老师赶紧屏住呼吸。” 南瑞麟忽然忆起身怀千年琥珀珠,可避百毒,立取出置于手中,珠光红艳,香味扑鼻,袭来异味顿时被化于无形。 简松隐回面望了他手中千年琥珀珠一眼,又大踏步而进。 忽闻喝叱声出,暗中数条矫捷身形扑来,掌劲有如山岳迫向简松隐等人。 黄海三叟鼻中微哼一声,六掌平推,只听蓬的一声大震,掌力一接,扑来数人顿时震得往回翻了出去,数声凄厉惨-,嗡然震耳。 由是途中接连受了几次拦袭,均被简松隐黄海三叟绝世功力一一毙命于掌下。 众人正走之间,忽见一圆形穴道之中,有十数具尸体狼藉躺翻在地,简松隐细心察看死状,微讶道: “这些人均是受禅门降魔掌力致命,谅是少林高僧等于方才不久离开。” 声犹未了,登时闻得宏亮的大笑,笑声中由岔径中走出酒癫戈青阳,及梧叶上人慈云大师,身后还随着十数少林掌院大师。 酒癫戈青阳大笑道: “铁氏双怪自取其祸,戈某单身闯入迷阵,已诛戮二十余黑道妖邪,不想竟会着少林两位长老,简老儿你这次吃了苦头没有?” 简松隐微笑不语,梧叶上人霜眉微皱道: “老衲与师弟一步来迟,少林掌院弟子已丧生五人,不觉种此杀孽,自误正果。” 简松隐微笑宽慰道: “上人无须作此想法,要知杀一恶人,即种下一份功德,苦海无边,又有几个能回头是岸,昔日伽蓝尊者降世,荡尽三千妖氛,重返西天,如来亦曾责斥伽蓝杀孽之深,上人希作如是观。” 梧叶上人道: “但愿能应简檀樾的话才好。”说罢微微叹息一声。 南瑞麟走来与酒癫戈青阳施礼,戈青阳大笑道: “简老儿,戈某可拾了你半个弟子了。” 话声未了,铁氏双怪已闪身而出,寒着一张脸,望着黄海三叟。 黄海三叟同时大喝一声,纷纷出掌,铁氏双怪道: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四掌平推而出。 潜力一接之下,双怪纹风不动,黄海三叟身躯撼摇了两摇。 双怪森冷面色上泛出一丝得意之色,显然为他们掌力造诣这次比黄海三叟稍胜一筹,正待二次进掌, 简松隐施展奇绝武林之“禹龟洛行四十五步”,一晃而出,两手迅如电光石火般分扣在双怪腕脉穴上。 简松隐只觉扣在一块钢铁上,滑指脱出,不禁心中一惊,梧叶上人及慈云大师亮出双剑,两道芒电飞出,挥向双怪。 双怪怪笑一声,倏闪而隐,简松隐大喝道:“那里走!”如影随形追去,群豪鱼贯扑出,奔驰不久,已出得谷阵。 只见谷外一片焦土,骨骨浓烟弥漫,双怪铁青着脸立在草地中,身后尚列有数十邪派高手。 梧叶上人及慈云大师飘风闪前,双剑疾挥,幻出耀眼剑浪罩向铁氏双怪。 双怪怒哼了声,一抡精钢刀斧不入双臂,出手奇诡凌厉迫开长剑。 各大门派中高手被困迷阵三日之久,积怒蕴恨,纷纷扑向各妖邪。 好一个伟大拼搏场面,但见双光生辉,掌影缤纷,满场俱是身形,鹰飞兔跃。 铁氏双怪虽然功力卓绝,但两位少林高僧手中均是千古宝刃,尤其剑学造诣绝伦,如山剑影渐渐缩小,将铁氏双怪身形罩住,剑浪潜劲,冷森迫人。 双怪屡屡展出“琵琶掌力”均为梧叶上人“小金刚不动禅功”卸于无形,半个时辰过去,双怪瞥见同党妖邪丧亡了一半,心中大感焦急。 突然双怪一声大叫,双足一踹,穿出如山剑浪中外,掉首电射而去。 去势极快,一眨眼即掠出十余丈之外,忽然崖上疾泻而下两条人影,与双怪身形一撞。 只听双怪狂-了一声,被那泻下两人挟着如飞奔去,转眼身形消失于残垣焦干中,众妖邪见状纷纷逃奔而去。 少林两长老目睹双怪冲出剑浪之外,不由懊悔不已,但又见双怪为人所擒,顿时面现惊愕。 南瑞麟道: “那是经纬居士伉俪两人,铁氏双怪必不可活命。” 少林二长老闻言心中为之一宽。 这时,从危崖之上又电泻而下一具身影,闪在南瑞麟面前。 南瑞麟见是罗喉魔君丁翰,忙拱手施礼。 丁翰道: “老朽身受少侠救命大德,无恩可报,业经改恶迁善,从此隐迹山林不出,卧龙山庄樊氏双姝闻得少侠丧命谷底,痴念成疯,昨日由其姑母樊琳救出,带回卧龙山庄,交待老朽传言少侠,说是少侠未遵从她所言,以致双姝陷在天王谷,他日樊琳必寻少侠理论,少侠日后当谨慎应付才是,老朽从此一别,相见无期。”说罢如飞驰去。 南瑞麟闻言如冷水浇头,黯然不语,目中隐泛泪光。 简松隐面色一沉,道: “你在外面一切所为,我均知情,大仇未报,就恋及儿女私情,还不同袁姑娘转返龙门山下,我随后赶去为你们主持婚事。” 南瑞麟知简松隐已知他与小琴之事,不禁惶愧无地,躬身遵命,及辞别诸师门长辈后,同袁秋霞转身走去。 才行出两步,南瑞麟忽然转身向简松隐走来。 简松隐双眉一皱道: “你还有何话说?” 南瑞麟由怀中取出三本“降龙真诀”,道: “降龙真诀已为弟子所得,敬献恩师。” 简松隐双手接过,面色错愕不已,正待问话,南瑞麟已施礼掠出,与袁秋霞双双奔去…… 暮色苍茫,秋风瑟索,天王谷中景色异常凄凉,焦枝断壁,灰烬扬空,吹向云天远处…… 第二十五章 镇远镖局 翌年三月,在江南已是春暖花开,柳浪闻莺的季节,西北兰州却是春寒抖峭,百芽初茁。 这日,暮霭苍茫之际,兰州之北,古长城源远楼上,有一俊秀少年,满面风尘之色,凭栏南眺,眉宇间现出喜忧不定神情。 这少年正是南瑞麟,携袁秋霞自嵩山天王谷中返回龙门山下,第三日简松隐同着酒癫戈青阳等人亦赶来,为南瑞麟袁秋霞小琴三人完婚,并在龙门山留连半月之久,方才辞去。 南瑞麟为着欧阳玉修临死之前声称自己满门老幼均为他所杀,照理大仇得报,应该恩怨了了,只因欧阳玉修说此中恩怨,任谁均难辩曲直,如要问明究竟,须去甘凉一带打听金鼎其人,若然见着便知详情,为此心意不怿,屡一思念心烦不能自已。 袁秋霞南瑞麟等到翌年春暖时,去甘凉一行探访有无金鼎其人。 好不容易耐到二月下旬,南瑞麟启程西行,此时秋霞小琴已有身孕,不宜随往,金刀侯西在兰州有一友人开设镖局,书就一函,托友人关照南瑞麟。 南瑞麟间关西行万里,风尘仆仆,这日暮霭初垂时,已达兰州郊外,兴之所至,不禁登临源远楼上,俯瞰兰州全景。 源远楼在古长城上,楼高二层,传为蒙恬所筑,但真实楼建时代已不可考,北临黄河, 一泻千里,奔腾澎湃,浩浩荡荡,洵为壮观。 南望兰垣,了如指掌,炊烟袅起,白塔山陡峭雄伟,高耸云霄,居民各就地势,依山建屋,玲珑壮观,夜幕一垂,灯火辉煌。倒映在黄水波涛中,灯影随波浮动,更为奇景,令人如入幻境。 南瑞麟沉浸移时,方自下楼走向东关去。 这时已是万家灯火,人群熙来攘往,穿梭不息,骡马大车铃铃之声不绝于耳。 他插在如水人群缓缓走进东大街内。只见货栈林立,灯市如昼,买卖之声,繁嚣如潮。 (按:兰州城北依黄河,作长方形,南北皆山,四关中东关独大而后繁荣,西北各城大都如是,盖因货客来自中原,均先达东关,货栈交易,毛皮居多,有名之西口货,即指甘青宁之皮货耳。) 金刀叟侯西至友神力金刚左大鹏就在此东大街开设一家镇远镖局,走镖西北已多年,久享盛名。 南瑞麟到达镖局不远,即瞥见门楣上高悬一匾,朱书镇远镖局斗大四字,门前又叉腰立着一个镖伙;东张西望,神色极为不宁。 当下他走近那镖伙身前,拱了拱手道: “借问大哥,左总镖头可在局中么?” 那镖伙神意不属,南瑞麟走近尚未发觉,俟语声响起耳侧,几乎吓了一跳,睁着-两只铜铃大般眼睛,上下打量了南瑞麟一眼。 西北风沙独多,南瑞麟一袭长衫,五官面庞均附着一层厚厚的黄尘,乍睹之下,几疑他是刚从黄土窟内爬出来的。 镖伙目光露出不胜厌恶,牙齿进出两个字: “不在!” 南瑞麟见他神色不善,心中未免有气,转念忖道: “何必与他粗人计较,”当下又自和颜悦色的道: “请问左总镖头还是走镖在外,抑是方才外出访友未归。” 那镖伙狠狠地望了南瑞麟一眼,大声喝道: “说了不在就不在,那来的这多罗嗦。” 南瑞麟不想与这粗人发生争执,默然闪出一步,望镖局大门走去。 那镖伙怔得一怔,浓眉一剔,追上前去,拦在南瑞麟跟前,大喝道: “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说了总镖头不在,你还迳自闯进来?” 南瑞麟见他疾颜怒色,不禁皱了皱眉,冷冷说道: “总镖头不在,难道就不准照顾生意上门么?” 那店伙闻言似乎呆了一呆,仔细又打量了南瑞麟两眼,他们这一行眼皮子最亮,见多识广,隐约瞧出南瑞麟气宇轩昂,不禁嗫嚅不语,暗暗责骂自己卤莽。 此刻,内面忽起了重重一声咳嗽声音,南瑞麟抬目一看,只见内面走出一个鹤颜清癯老叟,道: “王虎,你又与客人争吵,你想砸掉饭碗么?” 镖伙张口欲言,老叟大喝道: “还不与我退下!”镖伙喏喏退出门外。 老叟忽转颜笑道: “尊驾何来?” 南瑞麟微笑道: “在下身怀金刀叟侯西老镖头楷函,来此求见左总镖头。” 老叟长长地哦了一声,道: “原来尊驾远自长安而来,怪不得满面风尘,尊驾来得不巧,总镖头方自清晨赴榆中探望友人疾病,需两三日才得转回,尊驾有侯老镖头书信,可否借老朽一阅?” 南瑞麟略略迟疑一下,伸手从行囊取出书信递与老叟。 老叟抽出笺页,凝目展视,颔首笑道: “尊驾不远千里而来,为的有事求助于总镖头,想必是要事,待老朽传命下去,快马通知总镖头,榆中离此不远,仅四十里,如无逗留耽搁,总镖头可些在两个时辰内赶返。” 南瑞麟忙道:“无需请返总镖头,事不在急,稍等两三日也是无妨。” 老叟伸手将信函递还南瑞麟,说道: “既是如此,且请宽住两天,尊驾风霜劳累,先沐浴更衣,用点饮食。”说着高唤了声: “王虎。” 即见那镖伙飞奔而入,老叟道: “你领这位客人去西厢房客室居住,盛水准备客人沐浴,吩咐厨下送上酒食。”复又转向南瑞麟笑道: “稍时老朽再过去晤谈,恕不相送。” 南瑞麟谢道: “不敢老丈劳步,在下自应趋谒面谢。”拱了拱手,随着王虎走去。 口口口 客室内窗明几净,布置雅致,坐在榻上游目四望,只见南瑞麟衣履一新,容光焕发,月华似水,映着窗外一株龙爪槐,影射室内,无影婆娑起舞,凉风习习,连日来疲累顿感一轻。 他心中想道: “侯西书这信函之时,便请他不可写出自己来历姓名,另改一不见经传名姓,说是有事求见并请随时关照,这样一来,则省除不少厌烦,耳目比较清净些,浮生几曾偷得几日闲,得过且过。” 继转念道: “方才那王虎在镖局外,神色烦燥不宁,老叟不送自己来客室,这大违常情,分明有什么事困扰这镇远镖局。”心念一动,匆匆离榻走出客室,向大厅走去。 大厅之内,灯烛辉煌,一眼望去,人影幢幢,只见那老叟与七八名武师大声谈论, 一见南瑞麟走来,顿时寂然无语。 南瑞麟微微一怔,心知所料不差,佯装不知,趋在老叟身前,长施一礼道: “在下白玉麟特别趋谢老丈相待盛德。” 老叟见南瑞麟神清气秀,英俊不凡,不禁陪赞:“好人品!”忙呵呵笑道: “尊驾说那里话来,还请恕老朽适才不恭之罪。”继向众武师引见道: “这位是长安连环镖局金刀叟侯老镖头小友白玉麟,特来访晤左总镖头。” 南瑞麟一一见礼,退至一旁坐下,老叟又道: “尊驾请勿称呼我老丈,老朽名唤劳三山,请直呼贱名为甚。” 他心中一震,这劳三山是峨嵋名宿,威震西北,江湖尊称“多手哪咤”, 一手三暗器,追魂夺命,宵小闻名丧胆,想不到在此镇远镖局见到。 南瑞麟本装着不懂武功,当然武林知名人物亦无耳闻,即然装也要装到底,闻言复立起,重施一礼道:“劳老丈幸会。” 不说久仰,只说幸会,显然是个不懂武功之人,不然如劳三山这等盛名,定有未曾耳闻之理。 此刻,只见王虎气急败坏的奔入,在劳三山面前怕声说了几句。 劳三山长身立起,一脸凝肃之色,沉声说道: “他们尚不死心,重来镖局,我们接着。”身形一晃,已出得厅外,众武师随着奔去。 南瑞麟为欲瞧一究竟,亦慢步跟着。只见十数黑衣江湖人物,密密麻麻聚在钱柜外首,当前一环眼豹首五旬老者与劳三山发生争执,大声喝叱。 只听那人冷笑道: “姓左的既然开设镇远镖局,生意上门就该来者不拒,你姓劳的凭什么可以一口拒绝呢?” 劳三山哈哈大笑道: “袁老师,左局主不在,劳某就可以担当七分主意,袁老师话虽然不错,但总要瞧瞧是什么生意。” 环眼豹首老者狞笑道: “那你们管不着反正我们先付一万两银子就是,如果你们不敢保,现在镇远镖局招牌就砸掉。” 一言方出,镇远镖局众武师纷纷大怒扑出,劳三山两手一横拦住,笑道: “袁老师此来显然不是照顾生意,存心砸掉镇远镖局招牌来的,是么?” 环眼豹首老者冷笑道: “也可以这么说!反正最后三分主意尚须左大鹏决定,你姓劳的本是浪得虚名之辈,作不了主,我们再等一天,左大鹏总该回来了。”说着四面喝声: “走!”一行十数人扬长走出镇远镖局。 只见那环眼豹首姓袁的老者,一跨出门外,倏地旋身仰面出掌,但听得“轰隆哗啦”一声震天大响,西横悬镇远镖局四字匾额登时四分五裂,坠在石阶上,袁姓老者哈哈狂笑不绝。 镇远镖局一张姓镖师大怒,暴喝一声,身形电涌扑去,凌空出掌。 袁姓老者单掌望内一甩,迳自走去,姓张的镖师只觉如受万斤钢锤重击,闷吭了声,撞了回来。 劳三山身形窜前,一把捞住,只见那镖师张嘴喷出一口鲜血,面如金纸,不由陪然叹息了一声道: “小不忍则丧其身,不然老朽岂能让他从容离去。”取出一粒黑色药丸塞入伤者口中,命王虎扶了进去。 南瑞麟忖测不透,只觉内情并不简单,又不便出口询问,心头暗暗纳闷。 劳三山又道: “为今之计,只有快马请局主赶回,他们借刀杀人之计,毒绝非常,目前我们暂且容忍才是。” 忽听一武师激愤说道: “欺人不可太甚,如此找上门来万难容忍,劳老师,我们也自找到他门上去。” 劳三山突然面色一寒,道: “老朽作不了主,谁要去请自便。”说罢,迳自不顾的走入内室。 众武师不由面面相觑,南瑞麟更不好出声询问,亦自退回西厢,但一直为此事心悬不定。 半个时辰过去,南瑞麟正在沉思之际,忽见王虎推门追入,问自己还有什么需要,若无事,请早自安歇就寝。 南瑞麟心中一动,便问方才所见究竟是为了何事? 王虎一个粗人,口齿不清,说了半天南瑞麟才明了一个大概。 原来镇远镖局开设有年,神力金刚左大鹏机智武勇,无不超人一等,所保镖货畅通无阻,稳执甘凉镖局之牛耳,最近数年更兢相请求镇远鳔局保镖,别家镖局生意自是一落千丈。 俗说同行是冤家,这一来,甘凉诸大镖局更是对镇远镖局恨如切骨,种祸远因肇始于此。 诸镖局密谋对付镇远镖局,近三月来时有所闻,左大鹏只付诸一笑,不以为意,他本意是光棍不绪别人财路,决不抢生意,但生意找上门来,自是不能拒绝,于镇远镖局声威有辱,遂不知怨如山积,迟早会迸发,如山洪一般不可遏止。 果然三日前,西倾山绿林怪杰毒鹞子袁鸿奎领十数位手下到达镇远镖局找左大鹏,声言有一箱宝物欲请护送至青海玉树土司,临行之前致赠一万两银子,至地头交割取回龙形银盾以为信物再敬赠二万两白银。 左大鹏一听就知不对,内中必有诡谋,袁鸿奎一身功力卓绝,横行陇青,黑白双道无不侧目,今日反要镇远镖局保镖,这大违常规之事,左大鹏即有一种不祥预兆的感觉,不禁毛骨悚然。 于是左大鹏婉辞拒绝,推辞有病在身,不堪跋涉长途,请别家镖局承保吧! 袁鸿奎竟称既是镇远镖局都不敢接,别家镖局还能接吗?非叫镇远镖局接下不可,除非镇远镖局自动歇业,从此不吃这行镖局饭,他就不会找他,并请左大鹏考虑,三天后再来。 名高招忌,树大招风,千古不移之理,左大鹏知袁鸿奎受甘凉诸大镖局唆动与自己为难,正巧多臂哪咤劳三山来此,便与他计议。 劳三山老成持重,力劝左大鹏无论如何均不可接下,避过这个风头便从此歇业,这些年所挣得来的已足可一生温饱,何必再在这刀口子舔血继续混下去。 他们推论是不接下这宗镖,无异是自砸招牌,接下途中必出事,弄得不巧则尸骨无存,总以不接下为是。 甘凉诸大镖局中亦不乏正义之士,左大鹏探悉之下,果然不出所料,故而今日出门访友避祸,全权付托劳三山善为应付。 雨瑞麟听出了大概,谢了一声,王虎躬身退出。 他仰面默然出神,月华从龙爪槐叶隙缝中透入室内,现出繁密圆圈,微风拂树一片簧吟。 忖思之际,忽见一条黑影由龙爪槐树顶疾泻而下才一沾地,便斜跃掠越对窗一方高墙,落地沉重有声。 他不禁一怔,看此人身法极见轻捷俐落,何至落地如此沉重,未再思索,双掌一按桌沿,身形已翻出窗外,四下打量了一眼,两肩一振,人已冲天而起,堪平墙头,突然挫腰蜷腿, 一个倒翻,轻似落叶般翻向墙内,贴墙坠下矮身蹲地。 月色清朗,南瑞麟发现存身之处,是一小小花圃,春花盛开,触鼻幽香,正中是一块玲珑剔透的大湖石,对首是两间花轩,只闻语声入耳随风飘来。 南瑞麟蹑至大湖石后,探首望去,只见花轩门扇敞开。劳三山正与一欣伟修长老者说话。掌心紧按在这老者“命门”上。 但听劳三山说道: “左兄,你不该与袁鸿奎动手,这样无异是授人以柄。”南瑞麟暗道: “看来这人就是神力金刚左大鹏了。” 只见左大鹏冷笑道: “劳兄你说得好,愚弟安排了家小后,心中总是不宁,镖局之事只觉撇不开,决意再回镖局一行,半途中却撞上袁鸿奎塞外双屠等人,咄咄逼人,小弟一再容忍,怎奈双屠竟先出手,小弟为求自保,只守不攻,不料袁鸿奎十数人又加入联手群殴,小弟怒极;才施出重手法,击毙三人,自己腿上亦被黑心厨子萨琨扫了一记‘百宫掌’,冲出重围奔回,你想这能怪得小弟么?” 南瑞麟一听塞外双屠之名,不禁暗哼一声,及闻左大鹏腿上为萨琨百宫掌所伤,始恍然悟出为何左大鹏落地沉重有声。 劳三山叹息一声道: “他们现在可以师出有名了,你伤毙三人袁鸿奎必不甘休,稍时说不定他们必来寻仇。”说着举掌三下, 一镖伙闻声自院外奔入。 只听劳三山道: “请众位镖师来此,就说总镖头已返转。” 店伙衔命奔出,片刻之间,众镖师神色匆匆走入。 立谈了数句,左大鹏命镖师隐去暗处警戒匪徒来犯,如有发现格杀勿论。 众镖师纷纷窜出,劳三山一举煽灭了轩中烛火,立时显得无比寂静。 天阶月色凉如水,花影映墙,暗香浮动。 南瑞麟贴背在大湖石上,仰面留神向四外察着,蓦地瞥见东向屋面上腾起一条人影,才起得三丈多高,屈腰掉首星泻扑下,跃在花圃中,长身一闪,疾逾飘风地立在廊前卓然不动。 此人背后插看一对鹅卵粗形如金钩短戟,这兵刃不列于兵器谱内,的是少见。 南瑞麟本手中扣着一枚石子,扬手即待打出,继转念忖道: “他一人前来,轩内有多臂哪咤劳三山,及神力金刚左大鹏两人,他单人那是对手,自己不至万分必要,还是不打算露相的好。”暂且按住不动。 只听来人阴恻恻地发出一声冷笑,宛如枭鸣,使人不寒而栗,继而吐出浓重的陇音道: “姓左的本甘凉一带卓著盛名之辈,何必藏头缩尾不出,怯敌如此,还不趁早镖局子关门好啦!” 一言之落,轩内忽传出两声哈哈大笑,劳三山与左大鹏双双疾闪而出。 来人不待劳三山左大鹏身形沾地,立时扬手打出一篷白烟。 猝然出手,骤不及防,劳左两人只哼得一声,身形摇摇已欲坠,来人疾伸两臂, 一点二人胁下,乘机两臂一穿,将二人挟在胁下冲天而起,疾逾流星贯月,斜向屋面之下落去。 来人动作迅快无比,从出手到擒走两人为止,才不过转瞬功夫,南瑞麟大骇之余,正待跃出施救,来人已消失在墙外。 南瑞麟两臂一振,穿空斜飞而起,跃上屋面凝目四望,那有半个人影,不禁悔恨欲死,及时打出石子,何致劳左两人被擒,忖道: “急也无用,倒不如通知镖局镖师去。”,将身跃落屋面,穿堂入室。 发觉偌大的镇远镖局空无一人,非但镖师不见,连趟子手佣仆均不见踪影,不禁为之愕住。 突然,瞥见天井外一条黑影疾闪而隐,口中大喝道: “无耻宵小还不滚了出来!”,身如电射,飞扑而去。 只听暗中有人发话道: “南老弟么?” 南瑞麟听出回音甚熟,身形疾沉定住,脑中已思索得数千百转,蓦地忆起一人,惊喜道: “是刘叔叔么?” 暗中忽闪出一人,竟是那追魂三煞摄魂掌刘奇,目光炯炯,含笑卓立。 南瑞麟大喜,趋前执着刘奇双手道: “刘叔叔何事远来皋兰?” 摄魂掌眼睛眨了眨道: “还不是为了找你。” 南瑞麟顿时一震,只道发生了何事,一颗心几乎跳出腔来。 刘奇见他神色,不由微笑道: “老弟放心,秋霞侄女为了不放心你独自一人远来皋兰,飞鸽传书,请老朽赶来协助探访有无金鼎其人,老朽七天前已抵达此处,镇远镖局之事老朽已知道始末经过,不过老朽晚来一步,致使匪徒得逞。” 南瑞麟心上一块大石方始落下,闻言说道: “不知左大鹏与劳三山可有性命之忧,刘叔父知道两人被擒在何处?” 刘奇稍一沉吟,摇摇首道: “两人暂无生命之忧,此不过甘凉诸大镖局存心打击左大鹏之举,逼他当众宣称歇业,然而镇远镖局诸人囚禁之处,必不出兰州附近,我们需费一番心力探出下落,救他们出险。” 南瑞麟道: “如能依照叔父所说,则小弟便放心了,但恐未必如此?”,继将左大鹏在回兰州途中,掌毙袁鸿奎手下三人,以及还有塞外双屠参与其事,并将劳左两人为何被擒一一说出。 刘奇目光如电逼射,哼了声道: “他们也竟然参与其事了么?老弟,为防被人认出,老朽带得易容丸,书告老朽旅邸换去本来面目后再出外侦访。” 南瑞麟想了一想,道: “刘叔父,你准知镇远镖局一干人等有惊无险么?” 摄魂掌刘奇望了他一眼,摇摇头道: “经你这一说,把老朽从前的判断,又可能推翻了,甘凉诸大镖局将日后失悔引狠入室,但目前仍可无虞,不过劳左等人将受尽凌辱,唉!现在也无从臆测将来变化,当前之急务救人要紧,我们两人明晨分头踩探吧!” 南瑞麟长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心情郁闷已极。 两人振肩穿空飞起,出得镇远镖局后墙,疾驰而出,身形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口口口 黎明薄曙,晨风峭寒。 摄魂掌刘奇与南瑞麟已自立在兰州西关城头上,南瑞麟染成一付紫红色面庞,披发垂眉,刘奇却变为黑炭面色庄稼老头。 刘奇笑道: “老朽至城内诸大镖局窥探,少侠可在郊外丛林道观幽胜无人踪处踩访,谋定后动,千万不可逞一时之勇。”说后,不待答话,即跃下城厢,身形杳入小巷中。 南瑞麟定了定神,逐步下城楼,出得西关而去。 此际,人来车往,熙攘不绝,南瑞麟缓缓走在“卧桥”上,桥下浊流滚滚,羊皮筏逐波而下,漩荡行驶,人在其中,不停地在打转,堪称奇景。 “卧桥”又名西津桥,跨阿干水,相传建于唐代,广十余丈,其形如弓,桥上有项,五彩绘画,两端有坊,东曰“空中鳌背”西曰“天上慈航”,桥下无墩,以巨木成排覆之,如瓦形,诚我国别出心裁之建筑。 南瑞麟在桥上眺望移时,步上对岸向北走去,隐约瞥见此关外黄河之上有一浮桥,接壤白塔山,(按:该处即为黄河铁桥旧址)情不自禁地向浮桥走去。 浮桥又名镇远桥,用巨舟二十四艘束住,加以木梁,栅围板栏,南北两岸有铁柱四,木柱四十五,铁缆二根,如长百五十丈,然须多折春建,每当春冰融时,搭桥需人数百,夏秋水盛涨时,仍虞冲散,因黄河上游水势湍急故耳,冬日冰结封河,车马由冰上过,则名冰桥。 他一走近浮桥,忽瞥见桥上行走人群中有一人颇为面熟,八字眉稍,白净脸膛,虎目海口,颔下微生二根髭须,背搭雁翎钢刀,踏着岸上,望自己这方神色匆匆快步如飞走来。 熟思之下,恍然忆起是镇远镖局魏姓镖师,昨晚见过一面,因而记得。 南瑞麟不禁一怔,忖道: “怎么他昨晚没有为匪徒擒去?”,有心上前当面询问,蓦然转念道: “他必是找寻左大鹏的下落,是以这般不宁神色,不然,他即去投向匪徒那面,我何不暗暗蹑踪。” 魏姓镖师发觉一紫翳色面孔,少年频频向他注目,不禁身形顿住,狠狠的怒视,南瑞麟一眼,嘴皮子翕张了两下。 他还未说话,南瑞麟已自先开口道: “嘿嘿,达官爷你瞧我干吗?天生的面孔丑陋,有什么办法呀?” 那人不禁一震,瞪目半晌,问道: “你为何知道我是保镖的达官?” 南瑞麟哈哈一笑,道: “你老是兰州知名人物,镇远镖局的达官爷谁不知道,嗯,你老大概是姓魏吧,大名如何称呼……” 佯装蹙眉思索的神情,继而摇摇头尴尬地笑道: “恕我记性太坏,一时竟遗忘达官爷的大名。” 那人笑了一笑道: “不错,我姓魏,名唤魏达武。”说着身形倏然一动,已出得丈外,展开步子,如飞奔去。 魏达武一面飞奔着,暗觉这紫酱脸色人神情可疑,自己投到镇远镖局尚不到两月,平日极少外出,他怎么知道自己姓魏。 他这一起疑,不由停下步,下意识地回首望了一眼,那知不回顾还好,这一回顾,不禁心头大凛。 原来这紫酱面孔少年,却已立在他的身后,仅一丈远近,目光似露出惊疑之色。 南瑞麟也不料到他会停身回顾,这情形,魏达武不禁毛骨悚然,疾然变色大喝道: “你为何跟踪我,意图何为?”虽是喝着,心中暗暗骇凛,皆因感觉南瑞麟跟踪自己至少也有四五十丈距离,一点衣袂飘的风声未听得,显然这少年武功莫测高深。 南瑞麟朗声大笑道: “达官爷,此处是官塘大道,又非达官爷的私径,你能走,我却不能走吗?” 魏达武不禁哑口无言,但心中已认定此人存心不利于己,暗哼了一声,突然飞步迈前,微一挫腰,右手迅如电光石火一般,疾向南瑞麟“曲池”穴抓去,认位奇准,迅快绝伦。 南瑞麟待魏达武手指距臂上二寸时,身形一闪已自移宫换位。 魏达武一手抓空,只觉眼前一花,对方身影已是杳然,不禁大骇,忽听背后傅出对方讥笑声: “达官爷,你好狠,我与你无怨无仇,竟施展如此辣手绝招。” 但觉一股阴柔潜力撞来胸后,由不得脊心冒上一缕奇寒,急横挪三尺,旋身出掌。 掌出风啸,宛如排云狂飙,刮起地面石走尘涌,-势骇人,这一掌魏达武用出了九成真力,然而仍然打空,旋面之下,又是不见对方身影。 在此情况下,魏达武吓得亡魂皆冒,头也不回,踹足疾奔而去。 只闻得身后笑声不时传来耳中,犹若附骨之蛆,他没命的在山径中,豕奔狼突,那笑声仍然撇开不掉。 魏达武冷汗如雨,面色变得惨白,目中露出惊悸恐怖之色。 南瑞麟有心挑逗,不即不离,穷追不舍,试试他是否为匪徒派来镇远镖局卧底之人。 两人前后奔逐于白塔山后春树繁密,危石嶙峋之中。 蓦然,一声清啸由林树中传出,一条人影电闪穿出,让过魏达武,在两人中间顿住身形。 南瑞麟抬目一瞧,只见是一蓝袍黑须道人,身材修伟,两目这射慑人神光,面白如玉,有飘洒出麈之态。 只见魏达武躬身施礼道: “幸蒙风雷老前辈解救,在下感恩不浅。” 道人指着南瑞麟,面向魏达武问道: “魏施主与他有仇?” 南瑞麟已自冷笑道: “在下与他无怨无仇,这位魏达官见在下长得丑陋,心生厌恶,讽言恶语不算,竟突袭出掌,在下忍无可忍,是以才戏弄于他。” 道人面色一愕,望着魏达武沉声道: “这位少施主说话可是实情么?” 魏达武不禁面色一红,道人已知就理,向着南瑞麟微笑道: “些许小事,少施主何必斤斤计较,好美恶丑,人之天性,且看贫道薄面,就此揭过不提,”说时别面道: “魏施主,你走吧。” 魏达武巴不得有这句话,忙谢了一声,身形腾起,疾奔而去。 南瑞麟心中一急,闪身追出两步,面前微风飒然,道人已阻在他的身前,面寒似水的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又非深仇大怨,难道不看贫道薄面么?”道人说话神情,不怒而威。 南瑞麟眼见魏达武身影消失,不禁怒声道: “道长既皈依三清!就该日诵黄庭,摒弃世俗,何能轻易插身是非。” 道人面色突变,目中吐出狠毒寒芒,厉声道: “贫道一生之中从无人敢在贫道面前说此无礼已极的话,想是自负武功,竟目空一切,你是何人门下,如是贫道故人弟子,或可饶你一遭。” 南瑞麟顿时气望上涌,正待顶撞几句,忽觉道人也是好意,他又不知其中原委,于是一腔怒气渐渐抑平下来,微笑道: “道长想必是与镇远镖局左大鹏交情笃厚,才如此大力帮着他。” 道人不由一愕,反问道: “少施主莫非与左大鹏有怨隙,才与镇远镖局中人为难?” 南瑞麟发现道人眼中闪出谜一样的光芒,又觉他问话大有蹊跷,不禁疑云顿生,当下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微笑不言。 道人见他不答,略一踌躇,朗笑道: “贫道还有要事,不暇逗留,如不弃,请至金天观寻贫道风雷,若少施主目下无事,与贫道同行,边走边谈如何?” 南瑞麟见风雷道人冷暖无常,喜怒不定,不由暗生警觉,遂拱手笑道: “在下尚有琐事羁身,改天再夹趋谒吧!” 风雷道人深深地打量了南瑞麟一眼,含笑道: “但愿少施主言而有信。”说时,霍然转身,两足一点,人已凌空而起,疾如腾隼望白塔山下飘闪而去,转瞬间人踪已杳。 这卓绝迅速的轻功,南瑞麟大为惊异,暗暗忖道: “西北道上看来大有能人。” 他快怏然若有所失,因魏达武已不知所踪,于是下得白塔山去,不禁在河岸上茫然四顾,心中只是拿不定主意。 举目望着河畔转动林立之水车出神,咿哑水流之声不绝于耳,滔滔流入兰州郊近石田,秧苗春茁,绿意盎然。 我国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低,唯以地域辽阔,不易感觉,细察河流方向始可了然,人关中后,地势显然渐高,至秦陇接壤,已属丘岭地带,自然地理称此为西北高原,又称秦陇高原,恒在海拔三四千公尺以上昼热夜寒,纯属大陆性气候。 终年雨量不丰,农耕不宜,甚至凿井数十丈尚不及泉,此为最贫瘠地带,但兰州平原,有赖天然溪流灌溉田亩,阡陌葱笼, 一如江南。 兰州所临黄河,隔河面对白塔山,其形如船,故有: “兰州城好比一只船,白塔山好比是浆杆”之谚,附近平原沃野,多引河水灌溉,以水车汲取上升,大车可灌田七八百亩,小车可灌田四五百亩,沿黄河两岸,轮轴林立;恍如雉堞,堪称奇景。 南瑞麟在百般无聊难耐之际,信步在河岸倘佯,日正当天,腹中饥肠辘辘,就在道旁小店中进食。 这家店铺虽小,但生意兴隆,几乎座无虚席,食客酒酣耳热之际,豪笑盈耳。 兰州的羊牛肉驰名于全国,火腿味之甘美,色泽之鲜明,远为金华火腿所不及,尤其是东关荣盛源的酒,在此小店可以沽到。 荣盛源的酒可与山西汾酒,陕西凤翔酒,贵州茅台媲美,醇甘味隽,清列芳香。 一角酒,一碟腊羊肉,一大-红烧牛肉南瑞瞵吃得津津有味。 吃至半饱时,店外忽走进两个矮小英悍四旬上下武林人物,嘴角微髭,面色姜黄, 一人斜眼而视,脸形极为相似,看来当为昆仲二人。 他们昂然直趋在南瑞麟邻座坐下,斜眼那人说道: “大哥,咱们喂饱了肚子再去金天观也不迟。” 另一人哼了声回答道:“二弟,少说话为妙。” 南瑞麟心中一动,本来他欲吃饱后,再去郊外丛林道院踩探劳左二人下落,因瞧出两人可疑,意待尾随,瞧瞧去金天观何事,于是又慢慢酌饮着。 这时店外又走进一人,南瑞麟不禁一怔,陪道: “他怎么也来了西北?” 这人就是那卧龙山庄管事飞花手陆逢春,因为店中食客满了九成座,陆逢春望了先来二矮小英悍汉子一眼,略一犹豫,迳向南瑞麟座上对首坐下。 陆逢春叫过了饮食,只向南瑞麟笑了笑,便不时转目盯视两矮小英悍汉子。 似乎这两人并未注意陆逢春打量他们,只埋首狼吞虎咽,不到片刻,便已风扫云尽,霍地立起,随手撩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斜眼汉子不知为何冷笑得一声,两人迅如行云流水般走出店外奔去。 陆逢春似未防着两人这快便离去,唤来饮食尚未进口,不禁骂道: “两个魔崽子真鬼。”亦自匆匆留下银两,赶出店外。 南瑞麟紧随而出,只见陆逢春身形已自奔出二三十丈外,疾逾飘风。 大白天里,不怕惊世骇俗,不言而知必有重大要事,否则陆逢春不会如此。 南瑞麟略一迟疑,亦自电疾飞奔赶去,追了半刻,非但未见矮小英悍两汉子,连陆逢春也是杳然。 抬目望去,松柏森森丛中,隐隐只见一片巍峨道观,心知这就是金天观,遂慢步走去。 第二十六章 金天观中 金天观外松柏参天,浓荫匝地,涛声喧耳,清静荫凉,微风袭身有着飘然之感。 南瑞麟怀着微懔心情,走进金天观,只觉此观有着一种不平常的气氛,静得出奇,空无一人。 他不禁一怔,但身形还是缓缓走去,先不进大殿,只朝两廊绕行,佯装流览两廊壁间壁画。 金天观为明肃藩所建,宫殿巍峨,松柏参天,丹楹画栋,大殿为雷祖殿,风师雨伯,雷霆将吏,雕塑精致,栩栩如生,两廊壁间满绘老君应化图,雷祖出巡图及回宫图,笔画细致,每画宽约六七丈,高八九丈,诚为钜观。 南瑞麟本无心及此,但为它画笔传神,不觉为之吸引注目。 忽闻身后起了一声阴沉低笑,道: “尊驾好闲情逸致。” 南瑞麟心中一凛,掉面回望,只见适才在小店中雨矮小英悍的汉子,并肩而立,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 他皱了皱眉头,冷冷说道: “在下是否闲情逸致,不干二位之事?你们是什么人?” 斜眼汉子阴恻恻地一声怪笑,大喝道: “本不干我们之事,那么尊驾为何追踪我等,请问意图又何在?” 蓦地廊角忽传出朗朗笑声道: “陇西双凶,你别丢丑现脸啦,是老夫追踪你们,麦老二,自已眼睛不灵,就该少出来现世。” 斜眼汉子面色泛青,陡然左足一滑,激射而出,一掌呼地劈向廊角。 朗笑声中,一条身影在掌风中闪出,身形疾晃,跃在南瑞麟及另一矮小汉子之间,望着南瑞麟笑道: “方才老夫有目如盲,未知尊驾也是武林奇士,竟失之交臂。” 南瑞麟见陆逢春尚未察出自己是何人,只微微一笑。 这时,斜眼汉子已一闪而回,但见陆逢春续向南瑞麟笑道: “这两位是横行西北,恶名卓著之陇西双凶,麦鲲、麦鳅,他俩大名在西北可算是如雷灌耳,无人不知,再加上两位形像突奇,宛如庙寺中黑白无常,无人不识,尊驾竟有眼不识泰山,难怪这两位动气。” 这种明夸暗揶之言,南瑞麟听得暗笑不止,陇西双凶嘿嘿冷笑不住。眼中凶光陡然逼射。 待陆逢春话音一落,麦鳅怪笑道: “你说完了没有,现在要问你追踪我等做甚?” 陆逢春微笑道: “志在分一杯羹水。” 此言一出,陇西双凶面色疾变,麦鲲忽然大喝一声,身形一错,右掌暴伸,对准陆逢春“章门”穴上,呼的一掌劈去,疾抬左腿飞出,踢向陆逢春“膝眼”穴。 麦鲲这一掌一腿动作疾快绝伦,劲力呼啸奇猛,攻向部位令人无可闪避,无愧双凶之名。 陆逢春哈哈大笑,右足提起,左足尖着力一个旋转,极轻巧地避过这一掌一腿。 他一旋之下,右足踢出,双掌交挥,闪电之间已是攻出九掌,敢情他展出成名绝技飞花手法,掌影缤纷,奇诡之极。 麦鲲大喝一声,奇招迭出,劲力愈发奇猛,打得难分难解。 片刻之后,两人拼搏之势愈来愈烈,不啻是生死大仇,激荡旋风,波及数丈以外,风雷之声盈耳。 麦鳅斜着一对眼,面色凝重,双掌平胸,蓄势待发,一见乃兄若呈败象,立予加入拼搏。 飞花手陆逢春不时吐出讥讽之语,激得麦鲲怒喝叫吼频频。 南瑞麟见陆逢春出手投足,无不精妙非凡,暗暗点头称赞,他两眼凝定场中拼搏形势,心中只是思忖陆逢春方才之言志在分一杯羹,莫非是金天观是一坐地分赃之所,风雷道长不言而知是一盗魁,若然如此,自己何必耽误正事,不如早作退身。 正在忖念之际,蓦闻一声大喝传来道: “什么人敢在贫道观中凶搏。” 喝声中,陆逢春与麦鲲两人只觉一股奇猛无伦的潜力袭来,逼得身形各退出三步。 南瑞麟及麦鳅存身较远,亦被扫得连晃了晃。 四人凝目发声之处,只见雷祖大殿迈步走出一个道人,缓缓走来。南瑞麟不禁一震;正是那金天观主风雷道人。 只见风雷道人目中寒电神光向四人一扫,定在南瑞麟身上,含笑道: “少施主可是与他们一起来的么?” 南瑞麟摇了摇首说道: “在下与他们三位,并无一面之识,就在贵观廊下适逢其会。” 风雷道长笑容未敛,长长地哦了一声,目光移注在陆逢春面上,道: “施主高姓大名,可否见告,驾临敝观,有何指教?” 陆逢春朗笑道: “不敢,敝名陆逢春,是受了他们二位之邀而来,”说着向陇西二凶指了一指,又道: “说是贵观有一椿奇物,欲陆某相助得手之后,再三股平分,不料他们尚未得手竟自食诺言,为此而大打出手。” 风雷道人眉头皱了皱,麦鲲向陆逢春大喝道: “甚么,麦某……” 风雷道人呵呵大笑道: “不必多说了,想不到陇西二豪消息得到这么快,真令贫道钦佩之极,目下观中三山五岳武林高手到得不少,亦志在于此,三位莅观,就是不为此,也算有缘,何妨进入,三位如想走,贫道必也要强留咧。”说完又是一阵呵呵大笑。 陇西双凶听出风雷道人语中含意,分明入内有险,不由一阵发怵,麦鳅斜着眼狞笑道: “风雷牛鼻子,别出大言吓唬我等,哼,既是敢来,当然要进去,麦某要走,你也无多大道行留下我们。” 风雷道人大笑道: “真的么,那么两位施主请走走看。”双掌一拍,廊柱之后忽跃出八个持剑蓝袍道人,动作快速,剑光连闪已把陇西双凶圈在当中。 陆逢春南瑞麟二人大吃一惊,闪出丈外,不料廊柱之后,还隐得有人,看来他们四人一举一动均落入他们眼中。 南瑞麟身形缓缓退在廊柱之侧,见柱可一围,指节轻敲,音调嗡然有异,料出柱实空心,可藏一人。 此际,陇西双凶同地冷笑一声,身形疾晃冲前。 只见八道手腕一抡,剑光如电,金花耀目中,但听陇西双凶闷哼一声,身形仍被迫退原处,不移分毫 ,神色大变。 南瑞麟却瞧出八道所起剑式,各有不同,然而均是上乘绝伦的剑学,玄奥莫测, 一式之间,剑芒分投九大要穴,陇西双凶再功力精湛,也无法挡得八剑联击,他不由对金天观这种举动淆惑难解,也深坏戒心。 风雷道人微笑道: “二位昆仲既有意造驾敝观,贫道理该尽地主之谊,方才不过是贫道出言相戏耳,请。” 处于此境,陇西二凶自知安然退出金天观甚难,但他们究竟是黑道巨擘,相顾了一眼,陡地放颜豪笑。 麦鲲道: “牛鼻子气量太小,麦某忝作客人,岂能伤你门下,也岂是虎头蛇尾之人,就是你不请,我们也要进去。”说着两人迈步走去,跨进雷祖大殿,五个持剑道人尾随身后。 风雷道人微笑道得一声: “陆施主……” 陆逢春哼了一声,忽然大步向雷祖殿走去,三持剑道人快步相随。 廊下只剩得风雷道人与南瑞麟两人,风雷道人道: “少施主你觉得贫道行事有点高深莫测么?”他瞧出南瑞麟目光现出无限的迷惘,故有此问, 南瑞麟点点头道: “在下对此事现在尚是茫然,不敢妄言,道长谅还有事待办,如无必要,在下就此告辞,待道长事了后,再来晋谒。” 风雷道人大笑道: “贫道无强留必要,亦非对少施主另眼相待,白塔山中匆匆见得少施主一面后,自有人陪蹑少施主身后, 一举一动,贫道无不先知,少施主并不是有意而来,只是想侦视陇西二凶而已,是以少施主可以自便……” 话至此一顿,南瑞麟心中大大凛骇,看来金天观爪牙甚多,风雷道长他有窃踞西北武林之雄图,不然或另有一宗重大的阴谋存在其中,暗忖自己何苦卷入是非漩涡中,正待出言辞出,忽见凤雷道人含笑道: “不过,贫道斗胆要求请少施主助贫道一臂之力,尚请进入为是。” 南瑞麟不由愕然道: “在下微末技艺,与道长相比,犹若萤火之于皓月,何能相助。” 风雷真人正色道: “仗义匡危,本侠义份内事,贫道身危顷刻,少施主难道见死不救么?” 南瑞麟更觉茫然不解,一时不知所答,半晌才道: “以道长这份盖世功力,还有什么性命危险,在下还是疑云不解!” 风雷真人道: “现在已无法说明个中原委,且至内里,听听敝观之三山五岳群豪说话,或可知其详情,贫道无辜招谤积怨,乃祸由自取,但苦于无可辩白。” 南瑞麟闻言,暗暗忖道: “江湖之中,人心最阴谲险诈难测,听他之言似真似假,莫非他为惧对头势大,想利用我?”不由心中微凛,继转念道: “身入江湖,何惧艰险,劳左二人之事还有摄魂掌则可留意,自己入内瞧瞧再想脱身之计也无妨。”当下答道: “既蒙道长见重,在下敢不尽力一试,只是恐有误道长之事。” 风雷道长大喜道: “少施主尊姓大名可否见告,贫道当谨记于胸,今日之事倘能化险为夷,自当没齿不忘。” 南瑞麟答道: “在下白玉麟。” 风雷真人一击掌,雷祖大殿转出一年青道人,走在风雷真人面前垂手而立,当下风雷真人道: “你送白施主进入后观与群雄一处。” 那年青道人答了一声是,向南瑞麟一招,转身走去。 南瑞麟随在年青道人身后,亦步亦趋。 风雷真人望着南瑞麟逝去的身形,目中泛出阴鸷的光芒,暗笑道: “究竟是年青气盛,阅历均浅,那怕不坠入贫道壳中,终为我用。”故足一顿, 一鹤冲天而起,真拔起五六丈高,两臂猛张,斜落侧首屋脊上,只见他身形疾晃,转瞬间身形俱杳,…… 且说南瑞麟随着那年青道人穿过三进大殿,踏入一条白石砌成走道,两旁万花如绣,海棠杜鹃争艳斗胜,风起处一片花浪,眩目夺神。 两侧远处只见古木参天,苍翠高耸霄汉,南瑞麟默默无言的走着,走道尽头却是一片石山,石壁间现出一门。 门却是敞开,内面漆黑如墨,无丝毫语声传出,南瑞麟不禁一怔。 这时,年青道人身形闪在一旁,望门内指了一指,道: “此就是后观,施主请自入去,恕贫道不相送了。” 南瑞麟迟疑了一下,昂然走入,他发现这是一条曲折通径,七转八弯,深入山腹,练武人本练有虚室生白夜眼,尚不须摸索行走。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隐隐听出人语喧哗,灯光闪耀,转了一个弯,但见十丈开外,现出一间宽敞石室,室内聚有不下百数十人,踞置十数张桌面,桌上置有菜肴酒叶,不少人正在豪饮大嚼。 南瑞麟尚未进入石室,只听一人高叫道: “又有一人进来了,但不知他是自己愿意入来,还是被逼迫而入,嘿嘿,……” 他佯装未听见,昂首进入,室内群雄见他容貌甚怪,不禁投目。 南瑞麟目不斜视,迳向一张比较人数稀少的桌面坐下,伸手取过酒壶,斛了一碗酒,长长地啜饮了一口。 同席有五六人见他举止,高傲,不禁互望了一眼,右邻一人忽道: “请问兄台,此刻是什么时候了。” 南瑞麟抬目望去,只见是一白净脸膛,颔下微髯的漠子,神色和蔼,正含笑望着自己。 汉子太阳穴高高隆起,目中神光炯炯,一望而知是一内外双修,武功卓绝之辈,南瑞麟朗声答道: “此时大约未初。” 对面之人接口道: “看来还要坐两个时辰,风雷真人说若笛神子需等日落时分才可到来作证。” 邻席自有一人冷笑道: “若笛神子今晚不来,我们岂不要坐等一晚。” 又一人语声响起: “你难道可以出去么?” 方才一人大喝道: “风雷牛鼻子还敢对我们怎么样?” 南瑞麟抬目望去,见是一个双目怒凸,猬面蟹须的大汉,神态激动,霍地立起,冷笑道: “我郭敦偏偏不信邪,就出去瞧瞧。”双肩一动,大踏步向甬道中走去。 石室中顿时寂然无声,目光均落在郭敦身上。 南瑞麟忽听邻座那人悄声道: “郭敦刚愎自用,只怕难逃一死。” 只见郭敦身形消失于沉沉黑暗的甬道中不见,转瞬,忽听一声闷嗡的惨-传来,显然是郭敦所发。 群豪不禁一震,纷纷立起,可是谁也没有胆量进入甬道中。 移时,甬道中现出郭敦身形,踉踉跄跄走来,愈走愈近,只见郭敦浑似一个血人般,面色惨厉, 一步入室中,两腿一软,仆倒于地。 蓦然,甬道深处传出一阴沉的语声道: “各位施主,请稍安勿燥,笛神子与观主日落时分必来,郭施主无意触动甬道中机关,才肇此祸,并非本观有心加害,否则,将后观洞门紧闭,使空气不能流动,令各位施主窒息致死,岂不是简便得多。” 话落寂然,室中群豪纷纷大骂出口,南瑞麟发现有部份武林人物无动于衷,不言而知必是金天观同道人物。 南瑞麟游眼四顾,飞花手陆逢春与陇西双凶分坐于距自己很远的两张桌,陆逢春不时用目光望自己。 他迅快地避开陆逢春眼光,垂首饮酒,心头默默忖道: “究竟是为使何事?这么多人聚在室中就不想一个脱身之策么?” 忽听右首那人也说道: “兄台高姓大名可否赐告?” 南瑞麟不禁一怔,微笑答道: “在下白玉麟,老师大名可否赐知。” 那人笑了一笑道: “贱名马绍乾。” 南瑞麟一听,哦了一声道: “原来是衡山名宿,回雁双剑马大侠,在下不知,多有失敬。” 回雁双剑马绍乾在江南武林内,驰誉盛名,不知他亦远来西北,想来今日之事,非平常。 那马绍乾微笑了笑道: “不敢当大侠之称,这点薄誉,浮名岂堪挂遽,至于……”,马绍乾忽紧附着南瑞麟耳侧悄然道: “兄台可是易了容颜,并非本来面目,是么?” 南瑞麟不禁一震,自己易容,连金天观主均未发觉,而被马绍乾察知,不由暗暗钦佩马绍乾目力锐利, 遂点点头,道: “在下本不为此而来,只是一时见得陇西双凶形迹可疑,暗蹑来在金天观中,不慎落入风雷真人圈套内”。说此轩眉一笑道: “至今在下仍是懵然无知,究竟为了什么重大的事,吸引这么多天下高人济济一室,只怕风雷真人有一网打尽之意,在下不胜杞忧。” 回雁双剑马绍乾神情大愕,道: “原来兄台竟不知情么?” 同席之人听南瑞麟说有一网打尽之意,均不禁动容,凝耳倾听两人说话。 只见马绍乾顿现黯然之色,徐徐说道: “此事非可片言两语所能说得明白,还是留着以后再说,兄台言及风雷道人有一网打尽之意,马某早有此感,日落时分,金天观必有杀手,室中群豪难有一人幸存,眼前急务,就是思索出脱身之计……” 对面一人忽接道: “马兄,难道说无法闯出甬道?” 马绍乾冷冷说道: “郭敦之死,就是一个前例,风雷真人外相道貌脱尘,内实阴险机诈!依我看来,这片石室中机关密布,我等已如坐在地狱中,生死于俄顷间,甬道易入难出,如取闯出甬道一途,只怕难于登天。” 南瑞麟道: “室中群雄不下百数十人,难道无一人虑及生命之危么?” 马绍乾微笑道: “他们焉有不虑及今日之危,只是无可奈何,外而从容谈笑,其实内心如若火焚,尚有抱着等待风雷真人日落时分进入,可有一线生机之望,此刻妄动无名,不啻自速其死。”说着,马绍乾四顾一眼,面色凝重道: “室内群雄十有其九与马某均是日出时同时进入这片石室中,当时,风雷真人与观中弟子数十人亦进入室内,笑话片刻,忽然一阵狂风起处,室中灯光全熄,立时群雄翕动纷扰,其中一人掏出火折点燃灯火,发觉金天观道众形影俱杳,甬道中传出方才阴沉语声,劝令众人切不可自恃武勇,撞闯外出,自误生机。” 南瑞麟惊诧道: “想必这狂风就是风雷真人拂袖所扬起。” “这还清说得,”马绍乾冷笑道: “不是他所为,还有何人?” 对面一凤目枣面的汉子大笑道: “马兄,生死命定,何须忧虑,眼前美酒珍馑,百果俱足,倒不如享受一番,就是死也值得。” 一语惊四座,群雄目光不禁投向这面。 南瑞麟赶紧垂首饮酒,马绍乾寒着一张脸,怒视那人一眼。 那凤目枣面的汉子自知失言,面色讪讪地极不自然,斟酒鲸饮。 室中空气甚是混浊,渗有汗臭之味,令人感觉郁胀烦闷不畅。 片刻之后,南瑞麟突然一念生出,悄声问道: “这片石室就是甬道一处可容出入么?” 马绍乾目光怔得一怔,倏地拾掌拍了一下前额,道: “我怎如此糊涂,风雷真人等身形顿失在石屋尽头,如取径甬道,无论如何不会这么快,必是另有出处,不过……” 说此一顿,目光露出疑意,又接下去道: “马某也暗中查视过,石室尽头处尚有两间小石室,一为贮放酒食饮水, 一为大小解处,马某曾有疑念粪坑下面必有通道,当一想到风雷真人决不可能由此取径,何况不能容人身,是以放弃此念。” 南瑞麟沉吟须臾,低声道: “在下意欲前去探视一下。” 马绍乾道: “也好,兄台先行,马某随后而来,千万不可露出形迹。” 当下南瑞麟立起,缓缓走向室内尽头处,由陇西二凶席旁走过。 忽地,麦鳅霍地立起,大喝道: “你去何处?” 南瑞麟不禁停步,冷笑道: “我内急出恭,这也要你管么?” 麦鳅狞笑得一声,疾伸右掌,望“心俞”穴按下,快速无伦。 南瑞麟只觉一股刚猛潜力,急涌袭来,不觉大怒,身形只闪得一闪,立时让开来掌,左掌骈戟,猛向麦鳅腕脉切下,右手两指如若电光石火,飞望麦鳅“腹结”穴点去。 因南瑞麟测知时刻无多,不能与麦鳅多所耽误,“禹龟洛行四十五步”,“分筋错骨手”两种绝学同时施出。 只听麦鳅一声狂-,右腕已断,“腹结穴”被戮了一指,顿时身形翻倒,口喷鲜血而绝。 麦鲲一见乃弟惨死,大喝一声,长身扑出,南瑞麟身形微晃,已欺在他的身前, 一掌按在他的胸坎上。 麦鲲做梦也未料到南瑞麟有此快速的身法,只觉胸前一阵大震,双眼发黑,只闷哼了半声,颓倒于地上,已然震断心脉气绝而死,只见他七孔中渗渗溢出黑血,死状惨不忍睹。 室内群雄不禁大吃一惊,陇西双凶恶名久着西北,武功不同凡响,怎么一照面就丧在那面容甚怪,不知来历的少年身上, 一时之间窃窃私议,可无人替陇西双凶出头。 此时,回雁双剑马绍乾已离席而起,见状亦为之大骇色变。 南瑞麟杀了两人,若无其事般向前走去,只见尽头处为一乙字墙,由石室望去不见内面另有石室。 他先入贮放食物石室内,从怀中取出火折,嚓地一声,燃着了熊熊火焰,只见一隅摆着四只大缸,另一隅并列有两只大橱,橱内分置食物。 马绍乾已自进入,说道: “火折不久燃尽,尚须留存备用,橱内想必备有灯烛。”身形欺至橱前,目光扫视了一眼,伸手取出一只牛油巨烛,就在火折上燃亮。 南瑞麟熄灭了火折,收置怀中,用手指着水缸说道: “这缸底有无掣扭,马大侠可曾查探过。” 马绍乾点头笑道: “马某曾移动细察过,只是一片天然石地,亦无可疑之处。” “那么橱后呢?”南瑞麟急急问了一声。 马绍乾闻言呆了一呆,说道: “这个并未移动细察过,马某臆测,金天观退去的迅疾无比,此橱似未曾移动过……” 话犹未了,南瑞麟已伸手摸那橱身,触手冰凉,黝黑不似木质,又用手推了推,不见丝毫动弹,才低声道: “马大侠,此橱是熟铁所铸,深嵌石壁内,依在下推测,橱后必有通道。” 马绍乾意似不信,将手中油烛交与南瑞麟手中,两掌平按着橱侧,凝集平生真力,猛然一推。 只见铁橱沿近山石簌簌落下许多碎石,可是铁橱依然不动分毫。 马绍乾额角青筋冒出,满头大汗,摇头苦笑了笑,缩手闭目行功调息。 南瑞麟知他用力过大,见他调息,也不说话,仔细察视铁橱上下。 忽地,微风飒然,烛焰一阵摇晃,三条人影迅捷无比嗖地掠入室内。 南瑞麟身形疾晃,将马绍乾掩在身后,抬目望去,只见是三个黑衣劲装大汉,手持着寒光闪闪的缅刀斜斜伸出,显然是畏惧南瑞麟惊人武功,步步为防着。 其中一人冷笑道: “你们两人藏在内面,鬼鬼祟祟作何勾当。” 南瑞麟沉声道: “不关你们的事,快些退出,不然别怪我少爷手辣心狠。” 那人冷笑道: “你又是牛鼻子派来暗算我等之人,想在此施逞鬼谋是也不是。” 南瑞麟剑眉猛剔,正待出手,猛又忍住,暗道: “外面石室群雄,邪正双方都有,但不知这三人是何来历,如有误伤,岂不有伤和气。”正想动问三人来历姓名,忽马绍乾睁眼道: “这三人均是黑道宵小,淫恶擢发无数,不如除之为妙。” 南瑞麟闻言,右手倏地拾起,尚未出手之际,忽见三个大汉闷哼得一声,身形突然翻倒于地,人影连闪,只见又是两人入室立定身前,面含微笑。 定眼望去,却是飞花手陆逢春及一面白长须中年人。 回雁双剑马绍乾忽跨出一步,指着那面白长须的中年人道: “这位是马某总角之交,名满闽浙的凌风无影贺长龄。” 南瑞麟点头笑道: “幸会,在下白玉瞵。” 陆逢春忽笑道: “老弟,老朽费了半天思索,才想出是你。” 甫瑞麟笑笑急道: “此时不宜叙阔,脱困要紧,两位若要逃命,且请护住门首,不容外人闯入。” 陆逢春与贺长龄闻言一点头,转身护住门口。 南瑞麟目注马绍乾道: “如能找出通道,要否通知外合群雄?”说着将油烛递与马绍乾手中。 马绍乾想了一想,摇头道: “群雄正邪均有,我等无法辩出孰正孰邪,万一引起纷扰,人心难测,我等图逃不成,反丧生于此, 似非所宜,我们逃出后,那怕他们不会寻来。” 说此,忽见南瑞麟仰身于地,挥手橱下一阵摸索,须臾,又伸出一手在另一只橱下缓缓移动。 南瑞麟左手忽觉触处有异,两指猛按了一下,突感橱身有移动趋势,疾缩两手跃身而起,急低声道: “马大侠,请瞧!” 马绍乾目光望去,只见那紧贴着两橱之石壁一端向内移去,轰轰作响,愈移愈速,显出一条深邃暗黑之腹径。 南瑞麟忙招呼陆逢春贺长龄两人,四人疾奔而入。 才走入不过十数丈,忽闻身后轰轰若闷雷声响,四人回面望去,只见石壁又渐渐合上。 马绍乾长叹一声道: “群雄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南瑞麟暗然无语,心中只觉一种无名的愧疚。 藉着马绍乾手中烛光,小心翼翼向前走去,烛焰微弱,显然此条山腹中空气稀薄,不见流动之故。 四人有一种凛凛不安的感觉,足声回音嗡然不绝。 这条山腹曲折异常,有望上趋势,南瑞麟道: “看来出口必在白塔山巅。” 飞花手陆逢春忽道: “奇怪这条腹径,老无金天观中人把守,这等大意疏忽,老谋深算之人决不能如此。” 言中话意,大有菲薄风雷道人之意。 蓦然,一声阴恻恻冷笑飘来,迎面闪出五个道者,各持着一柄青芒耀目的长剑,猛劈而来,剑式奇诡,分攻四人要害重穴。 南瑞麟忽然疾跃而起,双手闪电抡转如轮,两足同时猛踢而出。 连续不断的-叫腾出,五道仰身倒地,口鼻之间,冒出鲜血,腕断骨折,南瑞麟手中却多出了五柄长剑。 马绍乾贺长龄见南瑞麟身法之快,出手之狠,是见所未见,只觉南瑞麟武功脱出各大门派之外,不禁微感惊骇,互望了一眼。 飞花手陆逢春已知南瑞麟是谁,却不以为异。 只见南瑞麟随手撩弃长剑,疾奔向前而去,马绍乾朗声道: “兄台切勿轻率大意,兄台武功虽高,但谨访鼠辈突施暗算。” 南瑞麟心急出外,镇远镖局之事片刻均未能释怀,闻言缓下脚步来。 马绍乾赶上道: “兄台好似心中有要事,急于外出,但兄台方才失算留下一个活口,挟制他引我等外出。” 南瑞麟点头笑道: “在下情急出手,追悔已是来不及了。” 忽觉前面人影连闪,凌风无影贺长龄已自疾扑冲去,身法快愈闪电。 飞花手陆逢春跟着贺长龄身后而去。 南瑞麟寻怔间,前面喝叱声出,已是交上了手。 马绍乾手招油烛,不便与人交手,与南瑞麟双双纵出,烛光现处,只见陆贺两人已与两个长须中年道人打得难分难解。 那两道人均是徒手,举手投足,无不凌厉异常,掌风潜力逼荡,马绍乾手中烛火摇摇欲熄。 贺长龄忽地身形一侧,一掌猛切道人攻来手臂,左手向道人肩胛骨抓去,视道人凌厉攻来掌势如若无睹。 这种不惜性命的打法,道人大感意外,防身要紧,掌势猛撤,这一来,反落入贺长龄的术中。 道人虽然身形飘身疾退,却那里避得开贺长龄欺风闪电般的手法,攫来手指已抓在他的肩胛上。 贺长龄五指着力一-,只听克嚓一声微响,道人肩胛已被-碎,只哼得半声,贺长龄右手两指已飞出点在道人的“精促”穴上。 道人只觉痛麻袭身,气血逆涌,不禁啪嗒倒在地上,哼声颤鸣。 与陆逢春交手之道者,见状不禁震住,闪后两尺,收手不动,冷笑道: “施主要杀就杀,不得任意凌辱贫道。” 飞花手陆逢春笑道: “老夫如非是想留你活口,你早就在老夫手底丧生,只怕现在已由不得你了。” 那道人闻言,竟拾起手臂,举掌望自己头顶“百汇”穴拍下,那知南瑞麟眼明手快,迅疾无比的两指朝他胁下“天豁”穴点去。 只听道人唉了一声,那抬起的手臂猛然垂落,南瑞麟指势未撤,改向道人右胁一指,朗笑一声道: “道长引我等出穴,我必饶你一条性命。” 那道人望了他一眼,闭目不语。 马绍乾倏地迈前一步,沉声道: “我却不信你不惜死,哼,我看你倔傲到何时为止。” 道人闻言,暗中打了一个寒噤,睁开双眼,只见马绍乾持着油烛慢慢地向自己逼近…… 不由眼中露出恐惧光芒,然而他却强挺着屹石后退。 马绍乾鼻中哼了一声,烛焰已燃着了道人长发,沙沙声响,满头长发迅速卷起,冒出一蓬浓烟,焦臭气味弥漫全室。 只见道人满头顿现密密麻麻水泡,禁不住惨-出声,面容狰狞扭曲,不胜苦痛,脚步浮动。 马绍乾大喝道: “你再敢倔强,马某还有更厉害的手法,用剑挑断手足主筋,任你受尽缩筋催心之苦。” 这时道人已不复是人形,闻言惨笑道: “施主真狠心手辣,倘观主采纳贫道之言,多派本门弟子在此,四位此刻还不是如贫道一样。”说着向前走去。 四人随在道人身后,转了两个弯,面前现出石阶,道人摇摇晃晃拾级而上。 尽头处只见一方大石阻住去路,道人说: “移去左首一块阶石,内有掣扭,望左旋转三转,不得望右,否则大石即将压下。” 南瑞嶙走在道人身前,说道: “人心难测,不可不防,我解了你的穴道,你自动手吧。”说时,两指已在道人左胁点了一指。 道人只觉左臂真气贯输,已可运用自如,嘴角不禁泛出一丝狞笑。 蓦然,顿感自己腿膝下披点了一指,一种从未曾经历过酸软感觉来回飞涌,心知自已谎诈心机已是白费,不由大骇,暗道: “此人看来其貌不扬,怎地行事如此狠辣老练”,于是暗叹了一口气,敛起报复心机,伸出左手移去左方一块阶石,显露出一个铁裂轮扭,缓缓向右移动旋转,与方才所言大相矛盾。 马绍乾挑起姆指,向南瑞麟笑赞道: “兄台委实心细如发,倘是马某,必遭暗算。”南瑞麟微微一笑,丝毫不露得意之色。 拾眼望去,只见那方大石缓缓向外开去,凉风涌入,不禁神清气爽,四人不觉长吁了一口气。 马绍乾掠住手中油烛,趁势旋身出掌,啪地一声大响,一掌击在道人前胸上。只见道人惨-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翻在数十级石阶之下,胸骨断折,鲜血冒出涌泉,气绝而死。 马绍乾骂道: “这牛鼻子身已被制,尚有害人之心,留在世上害人不浅,不如击毙,免得后患无穷。” 四人一出洞口,只见存身在白塔山巅,长空朗月生辉,星斗满天,天风拂树生啸。 白塔山下,灯火万象,黄河如带,灯影随波浮动,迷离幻变,令人如入幻境,宠辱皆空。南瑞麟骇了 一声道: “三位此刻要否再去金天观中窥探一次,石室中百数十人均是西北武林精英,断送在风雷真人之手,在下实在心悬不安。” 陆逢春摇首道: “此刻风雷真人已在追踪我等,转瞬即由此洞口现身,我等不如隐身他处,天明时分,再作计议如何?” 南瑞麟等三人颔首同意,身形望山下疾奔而去…… 第二十七章 怆闻双姝 鬼蜮莫测 南瑞麟等四人一脱出金天观后洞之困,深恐风雷真人率众赶来,疾往南奔,不觉来在一座蓊郁丛树,水声潺潺的山峰之上,四人聚坐一飞檐八角石亭中,背倚着栏杆。 除南瑞麟外,其余三人均因被困洞内较久,空气混浊,又情绪紧张过度,神光已是昏昏,到得亭中,松风弄月,凉风拂体,不由闭目懈神,不声不语,继之鼻息咻咻之声大作。 南瑞麟摇首笑了笑,自已既未困倦,权充守护之责,负手亭外,倘佯慢步。 月色映着这个山峰,景物恬幽之美,疑似广寒仙境,不禁目旷神怡。 只见亭台阁榭,精致曲折,隐现在翠木葱笼中,泉声淙淙,涛风如吟,远瞰黄河襟带,水光接天,兰州城灯火点点,如历幻境,益增人暇思。 南瑞麟心头泛起一种莫名的怅惘,愁绪不绝如缕,只道远来西北兰州,面见神力金刚左大鹏后,很快就可觅到金鼎,问明当年之事谁是谁非,立即束装返回龙门山,从此不问江湖恩怨,携着一双娇妻,啸傲烟霞,躬耕自给。 不料竟会撞上如此无端之事,更难堪的是遇见飞花手陆逢春,樊氏双姝令他刻骨负疚难忘,婚后尽量不思索这问题,但无论如何总不能排遣得开,双姝倩影每每泛影脑中,令他黯然神伤,如今陆逢春不提出樊氏双姝还好,否则,自己将如何答覆。 他下意识匆匆作了一个决定,天亮后觅得摄魂掌刘奇后决计两人踩探金鼎下落,金天观及镇远镖局之事一概不问。 南瑞麟正在沉思之际,忽然身后扬起一声轻咳,别面回视,见是飞花手陆逢春衣袂飘飘,含笑走来,不禁剑眉皱了皱。 陆逢春走至近前,打量了南瑞麟两眼,微笑道: “老弟竟然精擅易容之术,不是听得老弟语音未变,陆某恐将失之交臂了,老弟!你怎会远来甘凉。” 南瑞麟含糊应了两句,随即问道: “陆老师,我们置身之地是何处。” 陆逢春知他用意,顾左右而言其他者,是不欲提起当年之事,说他对樊氏双姝负心则未必,但总有难言之隐,何苦加重他那衷心沉疚,当下微微一笑道: “此处即是皋兰胜景五泉山。”手指四外,接道: “汉将军霍去病讨匈奴时,驻军于此,以黄河之水混浊,无可供饮,愤极以鞭击地,立有五泉涌出, 所谓五泉,即甘露泉、掬月泉、,摩百泉、营泉、悉泉之总称,清列味甘,用之酿酒烹茗立成绝佳妙品,此地乃在中腰,再上佛寺罗列,千佛阁,五龙宫,藏经殿,赛楼崇文阁等在焉。”说着微微叹息道: “陆某三十年又重临故土,忆昔年少之时,每当意兴落寞时,必至祟文阁,拾级而登,凭栏寄思,晨夕晴晦,听取梵音缕闻,藉资排遣。”说罢,又沉沉的叹息一声。 南瑞麟听得心中一凛,因为听出这息音中,似藏着无限的哀怨,情不自禁问道: “陆老师莫非藏有难言苦痛,落得个终生歉疚,远奔中原,尽力遗忘此事。” 飞花陆逢春笑道: “老弟真个聪明,天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那能让人都称心如愿:陆某一步之失,虽自问无过,-也抱憾终天,老弟亦亲身经历过,有此感觉否?” “这倒好,”南瑞麟暗说:“他渐拉至正题来了,”微微笑道: “原来陆老师世藉甘凉,怪不得地理如此稔熟,请问陆老师,风雷道长此举莫非有什么大阴谋么?” “陆某就不信老弟不知道。” “在下若知情,何必明知故问。” “事诚为降龙真诀而起,老弟你真不知情?” 南瑞麟不禁一怔,两眼*视陆逢春一眼,摇首道: “在下只是不信,天王谷已成废墟,降龙真诀亦为少林取去,往事已成云烟,岂能死灰复燃,那是极不尽情理之事,陆老师何必危言耸听。” 陆逢春正色道:“陆某说话是一不二,老弟与我性情甚投,何用虚诈,铁氏双怪就死在榆中兴隆山太白宫中,事就出-在铁氏双怪身上。” “作恶多端,死有余辜,难道西北道上有意为他俩之事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差不多,-不为他俩之死,却为着降龙真诀三本副册而起!” “降龙真诀还有副册?” “有,铁氏双怪似预知天王谷累卵覆亡在即,得手降龙真诀后即命人誊抄副册,留作日后之用,抄写之人即为樊氏双姝,抄录事毕又恐樊氏双姝泄露机密,点了数处阴穴,致使本灵俱泯,顿成疯狂。”南瑞麟黯然怆神,良久才道: “陆老师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哼!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事永无做到天衣无缝处,铁氏双怪百密一疏,下手较轻,樊氏双姝虽成疯狂,但也有片刻清醒之时……… 如今卧龙山庄已成沧海桑田,俱成陈迹,庄主心忧爱女之疾而亡,樊琳携双姝不知至何处求治,陆某心念故土,为此倦鸟知还,却未料于十日之前竟获知此事。” “天王谷覆灭之时,在下亲眼得睹双怪为经纬居士伉俪擒去,莫非被双怪逃去。” “未曾逃出经纬居士手外,只缘他们有同门之谊,一再哀求之下,经纬居士伉俪施出绝脉手法,将双怪十三处经脉截断,让他们择地作为埋骨之所……” 南瑞麟哦了一声,接道: “因此,铁氏双怪择兴隆山太白宫作为埋骨之所,那降龙真诀抄本为风雷真人得去,不幸此一消息又播传入西北武林道上,是故风雷真人欲将生心抢夺者一网打尽。” 陆逢春答道: “与老弟所测略有出入,铁氏双怪自知寿算已届,正值他们欲焚毁时,风雷真人与左大鹏同游太白宫无意撞上,双怪认作两人有意而来,出掌联击。 双怪不出掌还好,妄逞内力,血走肝阴,双双喷血而死,降龙真诀副本风雷真人得其一,左大鹏得其二……” 南瑞麟心中已是恍然,纵然陆逢春不再说下去,也捉摸到七八分以后的发展。 只听陆逢春接着说下去: “风雷真人与左大鹏两人在西北道上是无人不知的人物,自命正派,得手降龙真诀抄本后,谁也不开口将这三本武学上乘秘笈同归一人享有,但相约谁也不能泄露此事……” 陆逢春说至此处,太息一声,又道: “然而世事如棋局,云诡波谲莫测,往往出乎意料之外,到目前为止,左大鹏是何用心尚未可知,但风雷真人伪善面具已然揭露, 一面密谋左大鹏得手之二册抄本,另一面则遣徒众恳请笛神子来金天观相助,不幸一徒途中泄露此事,西北绿林道上立即争相播传……” 南瑞麟微笑道: “其余的事在下多半料知真情,请问笛神子是何人?” 陆逢春望了他一眼,摇首说: “笛神子只知其名,不知其人,但其盛名留存西北道上垂五十年之久,依陆某看法,降龙真诀抄本纵有其事,也不过藉其为引而己,因为黑道盟主继起无人,争相论霸,转眼间,西北道上又是一片腥风血雨,老弟,陆某知道你是为着此事而来,恐怕又将涉身杀却之中了。” 南瑞麟摇首说道: “不是,在下此刻倘未闻得陆老师说出其中因果,现在仍是如坠五里雾中。” 陆逢春惊愕得无语良久,心说: “那么他为何远来皋兰呢?”满腹疑云,张着双眼望着南瑞麟。 南瑞麟不由百感交集,愁怅不已,降龙真诀有抄本事不过是传言而已,究竟须否参与其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心境一片混乱。 此际,西月已隐,星斗满天,转面回望亭中,只见马绍乾贺长龄尚是鼻息如雷,沉睡酣憩,暗道: “这两人真的宽心,一脱险困便立即安睡,若在自己,那有此泰然心情。” 心中猛生一个念头,转面问道: “金天观只怕发觉我们逃走,而且击毙多人,奇怪他们不曾追踪我等。” 陆逢春笑道: “他们已早在山下等侯多时,只是不敢上山罢了。” 南瑞麟惊诧道: “为什么?” “因为风雷真人自幼孤苦伶仃,为一僧人收养,后来年长风雷真人投师习武他去,而其始终感僧人收养之恩,敬礼不衰,此僧就是此山玛尼寺主持,故风雷真人不愿在此凶搏拼斗,何况他又有伪善之名。” 南瑞麟明白马贺两人为何放心安睡之故,沉吟一刻,说道: “玛尼寺主持想必亦是一非常人,何不恳他命风雷真人交出那册抄本,岂不是满天风雨俱散。” 陆逢春笑了一笑,道: “难就难在这点,玛尼主持乃一平凡僧人,与他说也未必信………” 飞花手陆逢春说话时,突觉南瑞麟目光凝向远处,似有所思,怔怔出神,立时止口也不惊动他,只望着南瑞麟面色阴晴数变,目光含蕴深深忧郁。 天边曙光现出一线,月落星沉,清凉的晨风拂飘着南瑞麟衣袂。 忽然,马绍乾贺长龄两人伸腰立起,含笑步出亭外。 马绍乾道: “两位竟夕之谈甚畅,兄弟等连日困倦太甚,不觉倒头便睡,失礼之处,请予宽谅。” 南瑞麟仍在沉思,陆逢春正欲谦逊几句,陡闻远处飘来一声阴沉的冷笑。 马绍乾面色立变,疾射而去,贺长龄陆逢春两人亦跟着飞扑马绍乾身后。 南瑞麟突然警觉,正待起步,一条灰影电闪落下,只见是一身背双剑,枭眼鹰鼻的道人。 道人二日不发,只在南瑞麟身上眼光流转不停地的打量着。 南瑞麟冷冷说道: “道长可是奉金天观主之命追踪在下而来?” 道人森冷说道: “施主所说的一半对,另有一半却是不对。” “这是何说?” “观主与施主一见投缘,所以留驾者内有很深用意,但施主竟不告而去,并击毙观众多人,观主知施主出于误会,咎由自取,怪施主不得,但命贫道特来劝驾一往,解释误会。” 南瑞麟朋声大笑道: “在下与风雷观主无一面之雅,何来误会,在下还有要事待办,请道长惋言回覆贵观主吧。” 道人冷笑道:“这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恕贫道无礼了。”旋身撤步,反臂一扬,两只长剑脱鞘而出,银霞寒光顿起, 一式“风雷乍动”,掠起满天寒星刺向南瑞麟重大要穴。 剑飙*人,隐闻呼呼风雷之晋,凌厉精奇之极。 南瑞麟心悬陆逢春等三人安危,不欲与道人交手,身形一晃,倏然穿出剑势之外,振肩腾起。 但觉道人冷笑声中,剑飙已*近身后,如影随形追来,南瑞麟道: “这牛鼻子身法委实快捷,不如出手击毙,较为省事。”心念转动之间,已自旋身飞扑,两臂疾擒,道人一双长剑已被南瑞麟抓住, 一震之间,道人虎口俱裂,长剑随即脱手,寒芒星射,飞向七八丈外处。 道人惊啊得半声,身形飞扑之势犹未衰竭,南瑞麟迅如电火般印着道人前胸。 只听一声噗的轻响,道人似已断线之鸢般,倒震出两丈开外,尸横地上,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显然脏腑俱已震裂。 南瑞麟暗叹了一口气,窜前抓起道人尸体疾往山下飞扑而去。 他到得山腰顺手将尸体掷入一洞穴,略事掩埋后,弹丸飞泻而下,只见马绍乾等三人,杳然不见形影,不禁胸头一震。 他懊丧若失,只为他方才沉思决意不伸手过问这事,因为在婚期中其师数次告诚,说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武林更是能手辈出,他不过是沾了“禹龟洛行四十五步”的光,妄动意气,恃武逞强,不啻自掘坟墓而已,是以心怀凛惧,决计袖手。 然而,此刻三人形踪俱杳,不言而知,定是为金天观众擒去,总不能见死不救。 万般无奈,疾逾闪电地奔向金天观而去。 金天观外松影匝地,涛声如潮,观门大开,静悄悄地并无异状。 南瑞麟脚步顿时放缓,一如常人般慢步走进观内,只见三两游客驻足廊间,瞻仰壁画指点谈论, 一踏入大殿,仅有数名俗道在低诵经卷,铙钹之声净净响亮。 他不禁心疑,暗道: “金天观主果是非常人物,就拿这镇静如定,阖观上下都是一样,换在别人势所难解。” 他慢慢走在一灰白长须老道身前,沉声问道: “请问道长,观主在么?” 老道似被突如其来的问话一惊,怔着双眼,良久才吐出哺喃语音道: “旋主要找的是新观主,还是老观主?” 南瑞麟大大的惊愕了一下,只听老道又说: “新观主今晨五鼓始率领贫道来此,至于旧观主在半个时辰前飘然离去,贫道猜想施主大概是访风雷观主而来的……” 不待这老道说完,南瑞麟已自转身匆匆走出大殿,一劲往后观走去,行至半途,蓦然转念忖道: “风雷道长早巳预谋离观,自己何必扑空,且与摄魂掌刘奇晤面再说。” 心念一定,走出观外,扑奔兰州城而去。 南瑞麟进入刘奇卧室,只见刘奇倒卧在榻上,他一见南瑞麟,即霍地跃起低声道: “少侠一晚未归,老朽忧心如焚,不知探出了什么?” 说时神情关怀备至,南瑞麟心中异常感动,便将亲身经历详细说出。 摄魂掌刘奇闻言,蹙眉沉吟了半天,摇首叹息道: “想不到铁氏双怪死后仍流毒武林,飞花手陆逢春说话真假尚不可知,但决非捕风捉影,依老朽猜测,毒鹞子袁鸿逵必为风雷真人网罗,命袁鸿逵去找左大鹏护送一批暗镖,他预料左大鹏决计不会丢自己颜面,明知有险,也硬挺着接下,殊不知左大鹏识破他的阴谋,不接此镖……” 南瑞麟接口道: “即使左大鹏接下此镖,也与降龙真诀抄本截然不相关联?” 刘奇轩眉笑道: “左大鹏一接下此镖,已料知事态严重,必亲自护镖,试问少侠,左大鹏将得手两本降龙真诀秘笈如何处置?” 南瑞麟犹豫了一下,答道: “当然放在怀中,随身不离。” 刘奇大笑道: “这就是了,风雷真人不会在途中阻截却取么?” 南瑞麟默默无语,半晌抬面问道: “为今之计,我们作何步骤,究竟该不该伸手。” 刘奇望了他一眼,低喟一声道: “照说我等似乎不可涉身是非之中,但事关武林噩运,未知秘笈之事是否属实,很难说是铁氏双怪自觉死得不值,故弄玄虚,掀起武林轩然大波,我们应查明详情相机行事。” 南瑞麟面有难色道: “难就难在他们下落不明,只觉千头万绪无从着手。” 刘奇道: “急事缓办,稍费时日不难找出一丝端倪……”说此略一沉吟道: “目前有两条线索可循,一为兴隆山太白宫,另外兰州城诸大镖局,我们先循后一途径,去问顺风镖局总镖头旋风八枪汤怀祖,此人昔年与老朽交情不恶,不如前去访他,老朽恢复本来面目,少侠还需易容换装。” 一个时辰后,摄魂掌刘奇同着扮成面像粗豪,三旬不到英悍少年的南瑞麟,跨入顺风镖局。 顺风镖局内一切,都带有浓厚紧张气味,交头接耳,纷纷谈论,见两人人内,均不由止口露出惊诧之容。 忽有一年青镖师迎上前来,含笑道: “请问二位何来?” 刘奇答道: “老朽刘奇要面见汤总镖头,烦劳通禀。” 那镖师目光一惊,尚未答言,一旁的人均不由惊叫出口道: “哦,追魂三煞!” 刘奇微微一笑道: “不错,老朽就是当年追魂三煞之一,如今红鹰会已解敬,往事岂可重提,匪号不足称道,让诸位见笑。” 众人料不到久着凶名,辣手心黑的追魂三煞摄魂掌刘奇竟是个谦冲随和的老人,看来传言失实,对刘奇大大生出好感。 这时,早由一镖伙飞奔入内,片刻只见一红脸老者大步赶出,呵呵大笑道: “刘老师,什么风吹得你远来甘凉。” 刘奇笑道: “红鹰会已解散,老朽了无牵挂因此萍迹江湖,一来探访旧友,另则乘着有限之年遨游林泉山水之胜。” 汤怀祖豪迈大笑,牵着刘奇左腕走入大厅,只当南瑞麟是刘奇随从,未加一顾。 南瑞麟秉性仁厚,对这事淡然处之,随着两人身后走入大厅。 汤怀祖此时才发觉南瑞麟长像虽粗豪,但气度非凡,面现歉意问刘奇道: “这位是何人,请为引见。” 南瑞麟已自接口道: “在下许林,与刘大侠途中相见,结伴随来,冒昧求见务望海涵。” 汤怀祖大笑道: “那里,那里,承尊驾瞧得起汤某,感激不尽。” 落坐已毕,汤怀祖道: “刘兄,小弟正处在危境中,甘凉道上杀机隐伏,你有个耳闻么?” 摄魂掌刘奇不由一怔,说道: “刘某今晨才到,并无耳闻,请道其详。” 汤祖怀似是极其忧虑,长叹一声说出详情…… 此与南瑞麟所见所闻无多大出入,只不知左大鹏失踪之事,忖不出与顺风镖局有何开连,只听汤怀祖说下去道: “小弟当年也与毒鹞子袁鸿逵结过不大不小梁子,只因小弟与左大鹏交厚,不与其他镖局倾轧左大鹏,因此与他们貌合神离,数日前其他镖局均有人劝说小弟,既然不与他们站在一边,也要保持中立,小弟只是不允,自镇远镖局中人无故失踪,小弟即命人分头函邀昆仑、峨嵋、青城三大正派高人相助,小弟本为着平抑武林争端之念,却不料袁鸿逵怨恨在胸,扬言血洗顺风镖局,昨晚便有夜行人光临敝局,未曾骚扰,飘然而退,看来,他们大举侵袭之时是指顾间事。” 刘奇含笑道: “汤总镖头无须忧虑,刘某既然来此,自然助你一臂之力。”语音甫落,天井之上忽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 “好狂妄的口气。” 刘奇闻言立时扬掌呼地劈出,身如电闪穿空飞起,只听得一声哗啦大响,井檐震毁一大片,木石横飞中,刘奇一条身子冲霄而出,旋风八枪汤怀祖亦跟着穿上屋面。 只见三条人影,迅捷无比望后院落去,刘奇断喝一声,与汤怀祖双双如流星疾矢般追下,身落处目睹三黄衣怪人, 一列横身立在一株枝叶密茂大树之下,目光炯炯。 旋风八枪汤怀祖冷笑道: “你等何人,白日闯入顺风镖局意图何为?” 左首一黄衣怪人狞笑连声,倨傲无比,沉声道: “西倾山袁当家座前天地人三坛坛主就是,阁下想必就是旋风八枪汤怀祖,据闻阁下好管闲事,广邀自命侠义正派人士,立意与西倾山为难,故我等来此侦查有无其事,如无还则罢了,否则……” 汤怀祖却一声哈哈阻住他的话头,道: “不料小小顺风镖局,竟蒙三位坛主光顾,未免小题大做,但无论如何,汤某不胜荣幸之至!” 三黄衣怪人面色一红,目光突变阴鸷,嘴角均泛出一丝狠毒的阴笑。 此时,镖局中一干武师闻警均纷纷赶来后院,横刃散立,只听汤怀祖说下去道: “西倾山见各正派高人相继归隐,竟生出雄图武林之念,勾结风雷真人, 一夜之间坑杀异己六十八人之多,令人发指,天理难容,就是汤某不出面主持公道,难道武林中再无人阻止你等无法无天么?” 那怪人狞笑道: “你还不配。” 汤怀祖闻言气往上撞,两手望腰间疾按,一支蛇头虬筋软枪已自巅巍巍亮在掌中,冷笑道: “看尊驾说话神气,谅是天坛坛主景正阳,汤某虽是无名之辈,还不把你们看在眼中。” 景正阳望了其他二怪人一眼,登时放声大笑,其昔尖锐,入耳心惊肉跳。 摄魂掌刘奇发觉南瑞麟并未随来,暗暗诧异不止。 景正阳怪笑良久才定,伸手一指汤怀祖道: “汤怀祖,这是你自找死路,怪不得我们。”话出身形倏地拔起,曲指暴张,五缕急风疾奔而至。 旋风八枪汤怀祖身形一闪,软枪蛇头横甩而出,一点寒星电疾无比点向景正阳的掌心。 景正阳招式未待用老,疾沉坠地,两手如风抵向汤怀祖两臂,撒出数十指影,竟测不出他那两手向何部位攻到。 汤怀祖暗中一凛,足尖一旋,身已旋往外门,手中蛇头软枪却已展开,挑、刺、拨、点,无一不是快速异常,宛如狂风暴雨。 景正阳亦是双掌如飞,随身而出,越打越快,每一招却暗含诡奇玄机,走至十招以外,越发凌厉快捷,手若魅影飞舞。 汤怀祖渐渐力不从心,枪招犹未递满,即觉被一股阴柔潜劲*回,攻势立为所制,步法呈现凌乱。 另两黄衣怪人只寒着一张脸,张眼望天,根本对场中不屑一顾,宛如一双泥雕塑像矗立院中。 镖局群豪一个个均悬心汤怀祖安危,面露紧张之色。 忽然,景正阳倏地飘退丈外,桀桀怪笑道: “汤怀祖,你那仗以成名的旋风八枪,本座见识过,也不过尔尔,胆敢妄狂为敌,本座目前还有事,且容汝活命,三日之后,再来血洗顺风镖局。” 这几句话,显然刺痛了汤怀租的心,一张脸变得煞白,目中泛出愧恨交集之色。 刘奇一声大喝道: “么魔小丑,竟敢在此耀武扬威,老夫威镇川滇之时,也无你们如此猖狂。”说时,呼地一掌劈出。 如山内力疾涌而出,立见狂飙卷起一片沙石,潮啸聚击景正阳。 景正阳急错出一步,双掌平胸推出,潜力一接之下,景正阳不由双肩连晃,退出二步。 刘奇但觉景正阳掌力挟着一股阴寒泛人气劲,知对方练得一种极不寻常的歹毒气功,追魂三煞见多识广,名非幸致,料一撤掌力,那股阴寒之气也穿循掌心而入,立时双掌一弧,分击地面,轰地一声尘砂漫飞中,刘奇才放心缓缓撤回内力。 景正阳面罩寒霜,眉涌杀机,冷冷说道: “追魂三煞果非虚名之辈,只可惜你身为本座内力所伤,三日之后本座再来为你收尸。” 刘奇心中一寒,暗道: “我已料知他的掌力歹毒,方才分击卸向地面,怎么还有一丝残余渗入体内。”,忙运真气搜索体内有无异状,只觉犹如常人一般,不由大大宽心,当即冷笑道: “你不必大言不惭,迫魂三煞纵横武林数十年,只有他人掌下断魏,无人敢言追我之命,今日是首遭听到,如要取刘某之命,何必等三日之后,目前你们能逃出这顺风镖局之外,尚难断言。”语意森厉,咄咄*人。 语音方了,另两黄衣怪人疾飘而前,与景正阳并肩而立,掌心外翻,蓄势待吐。 刘奇扬面放出阴冷笑声道: “你们三个人似乎嫌少一点,不过刘某掌下从不诛无名之辈,且报出姓名来。” 一人冷笑道: “本座西倾山地坛坛主胡尔昌。” 另一人接道: “本座人坛坛主朱化龙。” 景正阳左掌微微一摆,三人身形倏然而动,已按着三才方位而立。 蓦然,一声清澈长啸由墙外生起,响澈云霄,震得枝叶簌簌,飘落如雨。 三黄衣怪人闻声一怔,掉面外视,只见七八条身形凌空平仰疾射而至,来势甚急。 刘奇暗诧道: “这是什么身法,那有……” 忖念未了,那七八条身形已叭哒坠地,但见个个气绝身死,僵硬冰冷。 景正阳三人面目色变,冲霄而起,曲腰扑泻墙外而去,只见三人身形才一越过墙外,忽然身子一歪, 同时间哼了声沉堕落。 刘奇与汤怀祖道: “墙外有能人相劝,我们去瞧瞧。”说罢两人身形疾展,纵跃出得墙外,游目四顾,不由相望大为惊愕。 原来这墙外是一片极广大的荒地,瓦烧成堆,景正阳等三人已无踪影,但见这片荒地上分陈着十数具尸体,两目张开,面肤扭曲变形,似是生前受了一种极其难忍苦痛的残忍手法致死。 汤怀祖目中闪出一抹忧郁之色,问道: “刘兄,你看暗中相劝高人是谁?” 摄魂掌刘奇沉吟不语,此际,镖局诸人纷纷赶来,亦均面露惊奇之色。 良久,刘奇才答道: “刘奇虽略略测知来人是谁。但不敢肯定,此人既然不愿露面,想必他亦不愿为人知道。” 汤怀祖点头叹息一声道: “看来这大德汤某无从相报了!”随即命镖局诸人收埋尸体。 方才一声长啸,刘奇隐约听出那是南瑞麟所发,心知他不愿被人发现,亦不顾为人知道他是简松隐之徒,故而不肯与汤怀祖说出。 一回至大厅,只见南瑞麟伏在几上大睡,鼾声如雷。 汤怀祖不由笑道: “刘兄这位同伴想系连日疲累所致。” 刘奇大笑道: “这位许兄弟仁厚性痴,又严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师命,刘某途中百般譬解,锄凶殊恶为我辈武人本份应伪,他只是执意不听,看来他火烧在眉上才会发急啦。” 汤怀祖大笑不止。 南瑞麟似为笑声惊醒,睁着惺忪双眼慢慢立起,泛出尴尬笑容道: “疲累之身,不觉沉睡,失礼之极,二位此行定然击退强敌,在下自知武功不济,恐误了汤总镖头大事,索性懒得动了。” 汤怀祖料不到许林长像粗暴,竟这么酸气迂腐,当下微笑道: “兄台远来是客,惊扰之处,请海涵一二是幸。” 刘奇突觉胸头微感不适,似有一缕奇寒之气在脏腑来回蠕蠕而行,不禁打了两个寒噤。 这时,汤怀祖已步出厅外,南瑞麟忽迅如电光石火般手掌一翻,掌心倏然紧抵刘奇后胸“命门”穴上。 刘奇只觉一股热流泉涌透入,奇寒立止,鼻中臭得奇香扑鼻,沁人肺腑。 片刻,厅外扬起汤怀祖步履声,南瑞麟如电缩回手掌,汤怀祖走入厅内,只觉气味有异,鼻子臭得一臭,道: “好香,这是什么气味?” 刘奇佯装不知,瞪眼道: “没有哇!想是刘某鼻孔阻塞,嗅觉失灵。” 汤怀祖奇道: “这就令人奇怪了……” 忽见一壮健大汉勿匆奔入大厅,望着汤怀祖垂首禀道: “昆仑天心长老及青城三老等老前辈驾到。” 汤怀祖哦了一声,忙飞步赶出迎接。 大厅内仅有刘奇南瑞麟二人,刘奇悄声问道: “方才镖局后院墙外诛戮西倾山匪徒多人,谅是少侠暗中助手。” 南瑞麟点点头,道: “小侄不愿被人知道,所以出此一策,但小侄只觉此中情形太有可疑,镖中中人多半自惜羽毛,利害分明,汤怀祖这样故作大义凛然,尤其与景正阳交手时武功尚有保留,未免启人疑窦。” 刘奇道: “少侠此话老朽不尽赞同,君子之交淡如水,患难始见交情,汤怀祖此举未始不失侠义英雄本色。” 南瑞麟摇首道: “小侄略举两点可疑之处,刘叔父必不谓小侄无的放矢,为何景正阳歹毒掌力不施诸汤怀祖,偏向叔父出手,此其一,镇远镖局之事,只有小侄知道,却不过是亲身耳闻,并未曾目睹,汤怀祖怎么知道他们全部失踪,不曾被害,可见……” 刘奇一挑拇指赞道: “究竟是少侠头脑缜密,察微知著,老朽自愧高不能及,为今之计作何而处?难道汤怀祖知道左大鹏的下落么?” 南瑞麟道: “依小侄之见,我们不妨虚与委蛇,遇事不可过于太热心,亦不要采取观望态度,更招其疑念……” 语音未了,刘奇已失声惊道: “莫非老朽已遭汤怀祖疑念?” 南瑞麟低哼了声道: “刘叔父当局者迷,江湖之中本是声息相闻,这等大事实可谓不知情之理,何况汤怀祖概略说出情由,叔父一不追问惊诧,再面色平静似无动于衷,可见叔父事先必已知情,汤怀祖岂能不起疑,看来西倾山天地人三坛坛主早就在此厅内与汤怀祖密议,闻得我等前来,立时潜伏屋面。” 刘奇惊愕得两眼张得又圆又大,诧道: “少侠,你是由何而见?” 南瑞麟伸手一指,指向厅上首左侧门前地面。 因为西北风砂特多,地面积尘浓厚,刘奇穷极目力凝视之下,只见三双脚印隐凹尘面,不言而知景正阳等三人两足着力,窜出门外所留。 刘奇双眉猛剔,正待启齿,忽闻远处传来一阵朗朗笑声,知是汤怀祖已陪着天心长老等人向大厅走来,不由倏然住口。 笑语之声渐近,须臾,汤怀祖引着一白眉白须枯瘦老僧当先走入,跟着走入三个貌像清奇,长髯及腹的老者,最后又走进四人, 一为白衫少年,面如冠玉,气秀神清,可惜目光如鸷,令人只觉这少年不易亲近,有淡漠森冷之感。 一是虎目海口,两臂壮阔的大汉,脚步甚沉,其余二人都是久着盛名的滇中双杰,背上两柄金光闪亮的鸳鸯金钩是他们成名的标帜,昆仲二人威震南天,长名戴昆吾,次称戴辟邪。 南瑞麟均确不识,摄魂掌刘奇成名已久,武林中有名望的人士皆熟知能详,除了白衫少年外,余均察貌知名。 只因两人踞坐太师椅上巍然不动,汤怀祖见状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心说: “追魂三煞虽在武林中颇具威望,但在所来正派高人面前是微不足称道,你如此倨傲,自有你的好看。” 忖念之际,白衣少年已是瞧不顺眼南瑞麟刘奇旁若无人之傲态,鼻中重重哼了一声道: “汤老师,这两人是什么来历?怎样这么不懂礼数。” 摄魂掌刘奇不由面目疾变,霍地立起,那白眉白须的老僧高喧了一声佛号道: “这位施主想必是追魂三煞中之刘施主,风闻红鹰会已解散,老会主劝命会众躬耕自给,不得再出为 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袁会主得刘施主劝言之功甚多,老衲闻听之下,不胜敬仰,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刘奇闻言,一腔怒气未便发泄,猛然压抑下去,含笑施礼道: “大师昆仑耆宿,佛门高僧,在下不过是一江湖末学,焉敢当此谬赞。” 一言方罢,白衫少年猛可里发出震天狂笑,充满了卑视不屑意味。 刘奇不禁面目射出慑人心魄的怒光。 第二十八章 巧藏若拙 危机重重 只听白衫少年道: “大师虽语重心长,只可惜……只可惜……” 一连说了两个只可惜,底下不知想说出什么刻毒之语,为滇中双侠制止,却又打了两声哈哈。 刘奇右掌已凝足平生功力正待击出,南瑞麟暗中扯了他一下,不由低哼了一声,目光旁注。 天心长老微笑与刘奇有一一引见,南瑞麟听出青城三老名叫天玑子天星子天飘子,白太少年是香山法轮尊者得意高足盛云昆,虎目海口大汉为苍梧大侠金仲骥,那两个面目逼宵之人是滇中双杰戴氏昆仲。 酒席筵前,谈笑风生。刘奇南瑞麟两人只默默无言静听着。 青城三老中天星子道: “在途中便闻风雷真人软硬并施收罗群豪作为羽翼,不从者便即戮杀灭口,却百密一疏,趁间逃出数人,这得风雷真人不得不改弦易辙,连夜离开金天观。” 南瑞麟心中猛然一凛,忖道: “这消息必是逃出后观之人吐露,除了我们逃出四人外还有何人?”本想出口询问,几度欲言又止。 天心长老太息一声道: “不料铁氏双怪身死尚然茶毒武林,去年黄海三叟与简松隐先生,联合少林阖寺高僧剿灭天王谷时, 老衲拟邀青城峨嵋两派共赴嵩山稍尽棉薄,一因少林并末柬邀,再又避瓜李之嫌,为避分享降龙真诀口实 ,不得已抱观望态度,正庆降龙真诀共归少林之际,又横生此变,看来武林苍生祸却无已了。” 天玑子捋髯说道: “风雷真人素有正直之称,老来变节因受降龙真诀秘笈之诱,但他本身功力不堪出居黑道盟主,毒鹞 子袁鸿逵近年风闻功力大增,也巧使无形百毒,但他气量逼仄,难成气俟,必有人在幕后主持,但不知是 谁?” 寂然半刻,汤怀祖含笑道: “天玑老前辈真个洞察机先,在下也有此想法,百般打听,徒然无功。”继而说出方才有高人相助诛戮西倾山匪徒之事,语气之间痛恨西倾山匪徒,备极菲薄。 天心长老迟疑地望了青城三老一眼,道: “恕老衲猜不出此人是谁?” 刘奇不禁嘴角泛出一丝笑容,谁不易发现,天心长老眼光锐利,被他瞥见,暗中生出了一主意,当下隐忍不言。 晚霞由绚烂趋于平淡,暮霭渐浓,又谈了片刻,汤怀祖笑道: “诸位老前辈大侠一路风霜劳顿,必然疲累异常,请早安歇,在下领诸位各归客房。” 天心长老立起笑道: “有扰汤施主了,老衲与这刘许二位施主相见投缘,意欲共处一室。” 刘奇忙道: “大师太过看重,这如何敢当。” 呵呵大笑声中,诸人随汤怀祖鱼贯而出。 唯楼上更鼓三响,击柝声隐隐传来,由远至近,在这夜阑人静之时,更显得清澈响亮。 朗月高悬中天,蒙蒙蟾辉映照之下,如同白昼。 顺风镖局一列客房之外,是一座偌大的庭园,园中花木扶疏,竹叶摇影, 一方水池中茁出新荷翠叶,亭亭如盖,池畔嫩柳弯枝迎风摇曳,飘拂水面,月影平生千重鳞波,景色幽美怡人。 刷地一声,一条轻捷身形疾落在池畔,目光落向一列客房,片刻,疾晃而前,蹑近一间客房之外不动,似若右所思…… 金仲骥独宿一室,心中只觉烦燥不宁,两眼始终未交睫,忽见窗纸上人影闪得一闪,不禁一怔,暗道: “莫非西倾山匪徒又来踩探镖局……” 忖念之中,人已离杨而起,窜至门边轻轻拉开一线,飞闪而出。 只见那条人影在三丈开外,突然穿空斜飞而起,去势犹如电疾雷奔。 金仲骥暗道: “好俊的轻功!”也不惊动别人,身如离弦之弩般疾射出去, 一翻出墙外,却见那条人影已现在对面屋脊上,捷似狸猫纵跃如飞,毫不迟疑,蹑踪而去。 他明知此人轻功已臻化境,一身武功卓绝非凡,但武林中好胜的习气,驱使他非瞧出那人是谁不可。 蒙蒙月色之下,只见两条人影弹丸起落,穿房越脊,形似淡烟, 一晃即逝。 两条人影已翻出兰州城垣,金仲骥见前面那人迳望古长城上源远楼上奔去,两人始终相距五六丈,无法接近一步。 那人一掠进源远楼前,倏然而止,转过身躯冷冷说道: “尊驾一路穷追不舍,意欲为何?”音调森冷,使人不寒而栗。 金仲骥在那人停步之际,立时脚下一沉,钉牢地上纹风不动,闻言答道: “朋友话问得好,但不知朋友夜入镖局何为?”在说话中,已瞥清那人形貌,只见那人才三旬开外, 面形瘦削,目光阴沉狠鸷若电,一袭长衫只在夜风中拂瑟而动,飘逸有神。 那人冷笑道: “尊驾也太咄咄逼人了,不错,我去过镖局,欲侦查一事,但后来又改变心意,才退出顺风镖局,尊驾莫非疑我有不利企图么?” 金仲骥道: “在此情境之下,任谁都要见疑,何况金某。朋友可否说出欲侦查什么事?” “假如我不说,又当如何?” “那么朋友无法洗雪盗贼之讥?” “如此说来,尊驾已认出我是谁?” “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目前虽未能知道朋友是谁?但朋友形像却已落在金某眼中,朋友来历总有水落石出之时。” 那人发出震天狂笑,目中暴涌杀机,道: “尊驾如此盛气凌人,势必动手不可,我倒要瞧瞧苍梧大侠有多少能耐。” 金仲骥不由惊得退出了一步,诧道: “朋友,你为何识得金某,那么朋友何必吝告来历。” 那人大笑道: “尊驾大名,无人不知,不像我乃武林无名小卒,算得什么?但今晚尊驾自掘坟墓,这苍梧大侠算是搁在这古长城上了。” 金仲骥心中一震,冷笑道: “原来朋友早有图杀金某之心。” 那人沉声道: “不错,被你猜到了。”说时右掌穿飞而出,呼地一声,疾如奔雷朝金仲骥“心俞”穴劈去。 金仲骥认出这招式是武当镇山绝技排山掌法,来势如电,潜力潮涌而至,身形疾晃,左掌一式“托梁换柱”猛接来掌,右掌戟飞一式“戳龙剖甲”,迳向那人“精促”穴戳去,口中说道: “原来朋友是武当门下。” 那人冷笑道: “尊驾错了。”说话之间,忽然晃身错步,摄掌改式迅如鬼魅两手齐出,两种招式却是“少林”“崆峒”心法。 金仲骥暗惊此人武学博杂玄奥,出手都是致人于死的绝招, 一种不祥的感觉立时袭涌全身,不禁咬了 咬牙,施展生平绝艺,眨眼之间,已攻出九招,掌出风生,劲力如山,逼起周遭尘砂漩涡,威势骇人。 那人冷笑连声,衫袖飘飘,手如魅影欺电而出,收招出招之间,玄奥无比。 金仲骥越打越是心惊,见那人招式竟是每招不同,几乎将整个武林的各大门派独门不传之秘尽都溶汇一炉,越发令人莫测高深。 两人快攻猛打走出了五十招以外,那人哈哈大笑道: “尊驾无愧于苍梧大侠之名,果然身手不凡,且请接我这‘夺魂之招’。”,说时手背朝外飞快一飘,攻向金仲骥左胁。 使至中途,疾翻掌斜取“幽门”穴,掌心奔吐一股潜力汹涌而至。 金仲骥料不到对方身手如此玄奥,快如电闪,慌不迭地移形换位闪挪两步,却仍然逃不出对方那附骨之蛆般凌厉掌风,只好上身飞快向左一侧,右掌聚蓄九成功力,硬接来掌。 一声大震,金仲骥只觉手腕剧痛欲折,身不由主地连退两步,胸头气血翻涌,两眼金星乱冒。 那人被震得衣衫乱飞,但身形稳若磐石,毫不移动半步,显然内力超过金仲骥太多。 金仲骥猛听对方一声大喝道: “果然不错,再接我一掌试试。”眼中发黑尚未神清,心中大骇,蓦觉一片劲风排山倒海而至,只得出掌平胸推出。 忽听得金仲骥一声大叫,身形如断线之鸢,霍翻在两丈开外,跌坐在地,张嘴喷出一股鲜血,面白如纸,眼中神光黯淡,他只觉一缕奇寒之气穿透右掌掌心而人,赶忙施展残余真气封闭肩臂三处穴道。 那人一闪落在金仲骥身前,冷笑道: “姓金的,你别自责死得太冤,为何穷追不舍,及早回头,尚可苟延一命,自古以来,正邪犹若水火,势不两立,你们千里远来自找死路怪得那个,汤怀祖也不是什么好人,左大鹏劳三山已被他软禁,勒献降龙真诀抄本,两边骑墙,图收渔翁之利……” 此际,金仲骥已是气若游丝,两眼垂阖,但双耳并未失灵,听得一清二楚,不由追悔懊丧。 只听一声甜脆娇嫩少女银铃似的语音传来耳际: “瞿少侠,你也不嫌烦赘,竟向垂死之人说出真情,万一他不死透露出来你怎么办?” 那人笑道: “樊二姑娘,你怎知在下在此,无妨,这姓金的已中了‘五毒穿心针’,片刻之后即将尸横古长城上。” 少女娇笑道: “如此就好,令师笛神子在太白宫中等你哩。” 那人答道: “在下便随姑娘去。”只见金仲骥颓然歪躺在地,那人还不放心,探手在金仲骥胸口一摸,只觉触手冰冷,气息俱无,这才放心双肩微振,电疾穿上源远楼。 一阵银铃笑声扬起,接着两条人影联袂飞出,凌空仰虚朝古长城外掠去,瞬即无踪。 月隐星明,夜风砭骨,古长城上尘砂飞涌中,金仲骥挣扎爬起坐着,喘息频频, 一头乱发四散飞扬,口角仍淌出血丝,神情甚是骇人。 约莫一盏茶时分,只听金仲骥凄恻地长叹了一声,喃喃自语道: “人生福祸无常,想不到我金仲骥竟埋骨异乡,此人心性太毒,不可留着世上遗毒武林为害非浅,还有汤怀祖心术之险,比诸邪恶更胜十分,也容他不得……” 自语之际,猛然一提真气,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步下城垣,向兰州城走去。 ……………………………… 金鸡三唱,黎明破晓。 顺风镖局客舍内诸人已自起身盥洗,独不见金仲骥出房,群雄聚在廊檐下心头疑讶不已,知事有蹊跷,滇中双杰戴氏昆仲互使了一眼色,飞步走在金仲骥房外,只见房门虚掩,露出一线。 戴氏昆仲不禁一怔,戴辟邪一掌推开房门,大叫道: “金老师!” 定睛一瞧,只见被席凌乱,人已杳然。 群雄立在远处见戴氏昆仲立在金仲骥门外神色不对,亦快步如飞走来。 汤怀祖一面走来一面高声道: “戴大侠,金老师怎么咧?” 戴昆吾道: “金老师人已离去了。” 汤怀祖呆得一呆,群雄面面相觑,同趋至金仲骥房内,一瞧果然。 天心长老白眉微皱道: “老衲心想,金施主总不至于不告而别。” 盛云昆疾逾飘风般掠至榻前,伸手一探被内,只觉一丝热气俱无,说道: “金老师离此已久,依在下忖料,约在夜半之时,大概必有所见来不及通知就追去了。” 天心长老白眉似乎蹙得更浓了,沉吟须臾,目光落在汤怀祖面上,问道: “镖局迭遭邪魔惊扰,想必汤施主定然派出手下乡人,在镖局内外设有暗桩?” 汤怀祖不禁心头大震,忙道: “那是自然之理,晚辈就去查问他们有看见金老师出外没有?”说着急急走去。 南瑞麟与刘奇互望了一眼,这神情却又落在天心长老眼中,不禁心中起疑。 青城三老也推测不出金仲骥为何离开镖局的理由,各种假设均不合乎情理,神色之间不禁有点激动。 片刻之后,汤怀祖又急急奔来,面色庄肃道: “晚辈已查询过所有之敝局值夜暗椿,均答称昨晚并未见得金老师外出,昨晚平静异常。” 天孤子略一沉吟,道: “汤老师可否请将昨晚值夜暗桩统统唤来,让老朽问问,或能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汤怀祖迟疑了一下,含笑答道: “晚辈这就唤他们前来。”说完转身走去。 南瑞麟知道汤怀祖在极不情愿之下勉强应允,因为汤怀-说是查询过了,所有暗桩均未见得金仲骥出外,并言昨晚异常平静,此种说法大有可疑,不无语病。 因为事实上金仲骥是昨晚外出未归,然而均诿称不见,此极不可能,否则暗桩形同虚设。 推测之下,汤怀祖必与西倾山有勾结,与自己前时心疑想法更为证实,金仲骥若不觉察有异,断不会外出,园中并无格斗留下痕迹,更可断言金仲骥定是瞥见匪徒明目张胆,进入,为此追蹑而去,如此镖局暗椿不会未有所见。 为什么汤怀祖要如此答覆呢,一则是所来之天心长老诸人,均是头脑细密,见闻均超迈群伦,分析事理更百不失一,万一答称有人瞥见,追问之下恐露出马脚。 再是暗示金仲骥武功卓绝,他有意离开镖局,万不能被人发现,不然何致名负苍梧大侠。 但万万不能料到天孤子会如此要求,这样一来,汤怀祖势必改弦易辙,另生诡谋不可。 不久,汤怀祖率领着手下十数人奔来,近前手指着领来一干人等笑道: “天孤老前辈,他们都是昨晚值夜暗桩,若问他们,他们无不尽情相告。” 天孤子在青城三老中数他最是冷漠严肃,不苟言笑,也推他最是机智多谋,闻言面上浮起一丝冷漠笑容,略略颔首道: “那么有劳了。” 话音甫落,忽见一镖伙喘息连声奔来,面色甚是紧张,上气不接下气,急道: “禀总镖头,小的方才启开大门,发现金大侠重伤垂危,气息奄奄倒卧在门外阶石上。” 群雄不禁胸头猛震,汤怀祖不禁面色微变,回面向镖局一干人等示意,忙道:“快将金大侠抬了进来。” 天孤子一声如雷的暴喝,道: “且慢,待老朽等自去。” 汤怀祖面色立时胀得通红,僵在那里做声不得。 天孤子喝声一出,便与天玑天星二子行云流水般走去,盛云昆与滇中双侠也跟随着去。 天心长老高喧了一声佛号,道: “汤施主,天孤檀樾习气如此,一有重大事故,便疾颜厉色,却不是对汤施主有何成见,汤施主,你也去至门外,或可稍助于青城三老。” 汤怀祖闻言面色诚谨道: “金大侠在晚辈局内遭受意外,无论如何晚辈总不能辞其咎,天孤老前辈情急良友,埋所当然,不要说天孤老前辈未斥责晚辈,纵有斥责晚辈理当承受,既然老前辈论命,晚辈这就去。”长施一揖后,急率众人疾奔而去。 天心长老抚髯仰面似有所思,南瑞麟忽悄声对刘奇道: “刘叔父,不如你也去至前面,慎防汤怀祖等人暗向金大侠施展毒手,杀人灭口,不可不防。” 刘奇应了一声,身形疾展,-如飞奔去。 天心长老听得南瑞麟之言,不禁心中一动,缓缓别面,两道如电眼神落在南瑞麟面上, 一瞬不瞬。 南瑞麟微笑道: “大师难道还未瞧出么?” 天心长老只觉南瑞麟这人沉默得可以,昨晚共处一室,说不了两句客套寒喧之言,便自倒头便睡,但又见他外朴内秀,骨格清奇,秉赋异于寻常,举动之间似乎蕴有一身内外双修绝乘功力,心头暗暗纳罕不至。 不管这禅门高僧眼光如何锐利,都无法发现南瑞麟易容改装,只有向刘奇似有若无地套询南瑞麟来历,刘奇老于江湖,那有什么不知道的,顾左右而言其他,轻描淡写的带转话锋。 然而天心长老一直心中老是对南瑞麟存了一个疑问,更心疑刘奇远来甘凉,必有所为,追魂三煞凶名久着,江湖之上闻名色变,形踪所至,无不奇险立生,老和尚那会心中不起疑。 此刻闻南瑞麟之言,怔得一怔,诧道: “许施主此言必另有见地,可否为老衲一说。” 南瑞麟冷冷答道: “大师且请细心观察,自有所见,在下实在无须多加哓舌。”说完,立时转身,衣袖飘飘回房而去。 天心长老白眉一皱,朗声喊道: “许施主!”只见南瑞麟身形进入门内,太息一声,衣袖疾振转向前厅而去。 大厅内呈一片混乱,天心长老身形迈入,只见金仲骥面如金纸,两眼紧闭,口角仍有血痕, 一条右臂紫胀若桶,青城三老正忙着救治,为他运输内家纯阳真气。 天星子一见天心长老进入,忙道: “老和尚,金大侠浑身穴道阻滞,真气甚难输入,可又他心脉未绝,我从未曾见过如此负伤而不易救治的人。” 天心长老两眼沈注在金仲骥身上仔细察视了一阵,然授抬面说道: “老衲断言金施主必受了一种奇毒掌力,致使一条右臂肿胀,金施主临危之际尚尽力封闭全身各处重穴,期使毒性不侵窜内腑及护住心脉不绝,目下不能用纯阳真气透入,打通穴道,否则毒性更飞快渗入, 加速其死,此际金施主必受尽非人所能忍受的苦痛………”,说此略略一顿,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又道 “至于金施主为何要如此做,挣扎赶返镖局,依老衲所料,金施主晚来定有所见,想将经过告知我等。” 老和尚说话时,已自发现汤怀祖目光流转,面色微变,暗道: “这汤怀祖神色有异,必有不可告人之隐,难道许林已忖出汤怀祖隐秘么?” 天孤子已自不耐烦道: “老和尚,你瞧金大侠有无可救,不然早点使他脱离苦海吧!纵有话说,他是已不能开口了。” 天心长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眼神落在汤怀祖面上道: “有劳汤施主能速前往兰州各金饰店,打造十六根金针,长五寸七分,细若发丝,救命火急,时间无多,最好多分出人手。” 汤怀祖闻言呆了一呆,忙道: “敬遵老前辈谕命。”用手一抬,一干镖局手下簇拥他电奔出厅,仅留下一眉目英悍,修长伟立的三旬蓝衣大汉,负手站立壁角。 那盛云昆目光冷沉,端坐于太师椅上,似有所思,不时却又逼视在摄魂掌刘奇脸上。 刘奇目光旁注,虽发觉盛云昆在盯视着他,却面色镇静,无动于衷。 天玑子望了天心长老一眼,道: “老和尚,我从未听过你精擅金针刺穴之术哇!” 天心长老微微一笑道: “老衲早年会习此术,但久未动过,如今手法生硬,但须救命,只有勉为其难了。”说着右手向怀中一探。 刘奇心知天心长老命汤怀祖等去打造金针,必是故意支使,那里是需金针刺穴,心中不由一笑,只见老和尚取出一柄精光如电的匕首,迅快无伦地向金仲骥一条肿胀右臂之上肩部劈去。 只见寒光一闪,克察声响,金仲骥右臂齐肩而落,竟然不流出一丝血液,腐肉如同紫酱,臂骨墨黑,可见受毒之剧。 天心长老急取出一粒白色丹药,用指力研碎,敷在断臂之上。 此时,南瑞麟已飘然走入大厅,附在刘奇耳中悄语了数句。 倏地,白影疾晃,盛云昆已自电闪落在南瑞麟刘奇两人身前,冷笑道: “你们鬼鬼崇崇在说什么?” 南瑞麟双眉猛剔,反颜相讥道: “我们在说什么!你管得着么?” 天心长老轻咳了一声,说道: “盛少侠,不要轻动无名,老衲保证刘许二位施主无不利我等之意。” 刘奇在天心长老说话时,突然身如弩矢射出大厅,迅如电光石火般左掌望右猛劈而去。 只听得一声惨-腾起,群雄见状不由怔了一怔,刘奇已自挟着一人返身疾入大厅。 刘奇放下那人,大喝道: “你是奉何人所命来此窥探,快说。” 那人张口欲言,忽瞥见伫立壁角之眉目英悍,身长修伟之人,不由神色大变,汗如黄豆冒出,止口不语。 盛云昆已瞧出端倪,疾闪在那身长修伟大汉面前,冷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他本来要说话,为何见着你便神色有异,止口不言。” 身长大汉面色镇定,恭谦答道: “小的名叫陈伟,此贼名叫朱斌小的认得他,原为飞贼,不知何时投在西倾山毒鹞子手下。” 盛云昆迟疑了一下,冷笑道: “你怎知他投在西倾山手下?” 陈伟笑了一笑,答道: “此贼如无西倾山作护符,就算他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来此窥探,盛大侠倘不见信,让小的来问他。”说着身形一动,如风闪过盛云昆身侧,落在朱斌面前,右手疾伸而下,手到中途,突然转面道: “此贼已被刘大侠摄魂掌力震毙了。” 群雄闻言一怔,定睛细瞧,果然此贼气绝身死。 刘奇心中诧异,暗道: “此事太过奇怪,自己才发出四成真气,无论如何不能致人以死,要死也不会这么快。”心头暗暗纳闷不已。 只有南瑞麟看得一清二楚,瞥见陈伟伸手之际,射出一丝淡白飞针,只因陈伟动作奇快无伦,大厅光线略暗,竟避过这些武林高手锐利眼力。 南瑞麟置身之处在大厅中光线最暗,由暗视明,却被他瞧个真实,心中暗惊道: “江湖之中真个人心电蜮,这种不着痕迹杀人手段,令人防不胜防。”暂不揭破此事,只暗中紧紧提防陈伟。 天孤子沉声说道: “陈老师身手不凡,屈就在此顺风飘局未免可惜。”他因瞧出陈伟出手身法迅捷无伦,比之于江湖中一班高手并不稍逊,心中大感起疑。 陈伟答道: “小的出身燕京杨永春门下,只因触犯门规,驱出门墙之外,因此浪迹天涯,为汤总镖头收留,天涯知己,何可言屈。” 天孤子哦了一声,也不再语,陈伟又走回壁角峙立着。 此时天心长老又取出一粒丹药,掀开金仲骥下颚喂服而下。 稍时,金仲骥面色渐见红晕,眼皮霎霎而动,终于睁了开来,面容露出不胜痛苦之色,微弱叹道: “金某能见得诸位老师之面,死也瞑目。” 天心长老温语欢慰道: “金施主无须耽忧,这点伤调息几日当可痊愈,只是施主右臂老衲无能保全,甚深款疚。” 金仲骥苦笑了笑,道: “死生由命,修短有数,非人力所能挽回,大师不必宽慰金某,虽仗着大师灵药苟延片刻,但活不如死,趁着未死之前,金某将昨晚经历说……出……” 说至此处,金仲骥已不能成声,暗哑微弱。 金仲骥调息片刻,又道: “昨晚伤我之人姓瞿,乃笛神子门下……” 天孤子目光电射,面有怒容道: “原来是他!” 只听金仲骥断断续续道: “另有一少女,名唤樊……二…姑…娘,只…闻……其……声……但不……见……其…人……” 南瑞麟听他说出樊二姑娘,胸前一阵撼震,几乎支持不住,所幸大厅群雄并未发现他神色有异。 天孤子忙道: “笛神子现在何处,金老师知道么?” 这时,金仲骥已是神智半星昏迷,两耳失聪,脸色大变,冷汗如珠冒出,只听他说道: “还……有……汤……”头一歪,便自气绝身死。 天孤子连连跺足,懊丧已极道: “可惜金大侠最后一句话末完即阖然逝去,老朽断言这句话必有关大局,可惜,可惜。” 一连说了两句可惜之后,天孤子突又高声道: “眼前急务只要将姓瞿的探出下落,擒来便知端的。” 突闻厅外忽起了匆促步履声,只见汤怀祖跨入大厅,手掌中托着一束金光灿烂的金针。 刘奇微微叹息道: “可惜汤贤弟一步来迟,为时已晚,金大侠方才逝去。” 这话中却有刺,含蓄异常,但旁听者清,当局者迷,天心长老等人均不由望了刘奇一限,汤怀祖却当刘奇是句好话,连声自责道: “在下该死,竟误了大事。”忽瞥见厅中另有一具尸体,不由神色微变,目光注向陈伟面上,道: “另具尸体是何人?” 群雄见汤怀祖面色微变,已瞧料了三分,知金仲骥临死之前说出汤字必有所指,但究竟何意尚未能知得清楚。 只有南瑞麟刘奇腹中雪亮,天心长老却是瞧料了五分。 因为汤怀祖遵天心长老之命出外打造金针,其实并未前去,只嘱咐手下分往银楼打造,自己赶赴他处 ,一面命朱斌藏在屋外檐下窥听,却不料朱斌猝然受击身死,恐朱斌将自己阴谋吐露,为此脸色疾变。 但闻陈伟朗声答道: “此贼暗藏厅外窥探,为刘大侠发出摄魂掌力立毙掌下。” 汤怀祖这才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随道: “金大侠客死异乡,汤某难辞其咎,只有重礼埋葬,寸心稍安。”即命陈伟出外买棺葬埋尸体。 天孤子忽高声道: “汤施主且慢,老朽还要查明金大侠身受何种阴毒掌力致死,现有一事有烦汤施主代送一信,请往隆德六盘山下寻觅一赵华年其人,倘然找到,只说老朽请他前来相助一臂之力,两位戴大侠亦请至天水紫霄观邀请姜观主前来,三位可以结伴同行,镖局之事自有老朽等代为主持。” 汤怀祖心中暗暗叫苦,可又不敢露于形色,戴氏昆仲当然会意天孤子这调虎离山之计,戴辟邪立即向汤怀祖道: “事不宜迟,汤老师,我们去选三骑快马,急速起程吧。” 旋风八枪汤怀祖含笑应了,笑在面上,恨在心里。 陈伟忽高声道: “总镖头在此诸事熟悉,不得轻离,小弟愿代总镖头一行。” 汤怀祖正中下怀,呵呵笑声才出,尚未敢齿,却听天孤子冷冷说道: “陈老师,你不能去,赵华年怪僻异常,一丝违忤不得,弄得不巧也许变脸,汤总镖头处事圆滑,八面玲珑,事必有成,陈老师若能达成任务,老朽岂有不借重之理。” 陈伟做声不得,敢怒而不敢言,目中不禁泛出一丝怨毒光芒。 汤怀祖宛如浇了一头冷水,知他们已起疑,若不设计将他们除去,终遭反噬,脑中不禁掠起了一个毒念,立道: “天孤老前辈如此谬奖,不胜汗颜。”继又向戴氏昆仲道: “两位请稍待,汤某去马厩挑选三匹健骑。”说着急急走出厅外。 天孤子迅即向戴氏昆仲使了一眼色,戴氏昆仲当即会意,疾展身形,双双追向汤怀祖而去。 陈伟心中大凛,脚步一动,正欲窜出厅外,只觉眼前一花, 一条白影静悄悄地立在身前。 定睛一瞧,见又是冷漠倨傲的盛云昆,但听盛云昆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陈老师欲往何处?” 陈伟似是怒极,面部肌肉激动不止,蓦地哈哈大笑道: “陈某职居顺风镖局副总镖头,忝为主人,盛大侠喧宾夺主不说,反盛气凌人,陈某敬你远来是客,一再容忍,难道还怕你不成。” 盛云昆冷笑一声道: “不管你是谁,事关武林浩劫,你若违命,照样立毙掌下。” 陈伟追悔方才一时冲动,口不择言,虽说未必就怕盛云昆,但因此误却大计。 他追悔已是迟了,然而他想尽量挽回这危局,笑了一笑道: “陈某想不出怎么招来如此误会,昔时总镖头与陈某本侠义仁心,所以函邀各位前辈大侠来此消弭大劫,不想好心却未得好报。” 天玑子忽道: “盛少侠,事情未明,自家人伤甚和气,陈老师请暂且委屈吧。” 陈伟微笑道: “盛大侠就打晚辈两个嘴巴,晚辈也不能回手。” 盛云昆转笑一声,缓缓走了开去。 南瑞麟不禁为陈伟泛起了一丝怜悯,同时也震骇下已,在此忍无可忍的处境之下,陈伟竟然忍受如此屈辱按捺下去。 陈伟的阴鸷坚忍使人可怕,此人不除,只怕自己等人将步上金仲骥后尘,暗中对刘奇低声说了几句。 刘奇电疾迈至天心长老附耳细语,突见天心长老白眉一皱,沉声道: “盛少侠,请快出手将陈伟拿下。” 陈伟已瞧出事情不妙,双掌立时平胸一推,击出一片狂风惊刮,凌厉汹涌,人却如流星激矢一般穿出厅外。 却不料盛云昆虽是冷傲自负,但机智灵慧异常,只觉陈伟居然能忍受自己这般凌辱,心中必藏有极鬼蜮的阴谋,身形虽走了开去,却极其留意陈伟的举动,天心长老话声一出,即电疾风飘掠向厅外,拦截陈伟去路。 他料出陈伟必然逃窜,果然如他所料,嘿嘿一声冷笑,一掌飞撞而出,击向陈伟窜来的身形。 陈伟冷哼一声,两掌下接,身形陡地上升三尺,两臂一旋,身化“猛龙出穴”迳向天井之上穿去。 盛云昆一掌击空,左手已自飞攫而出,迅如奔电,已抓住陈伟左腿历骨“悬钟”“附阳”穴上。 陈伟身形才出得井檐一半,转眼便将逃出,猛感腿骨如中五只钢钩,痛彻心脾,禁不住-叫得一声, 身不由主地往下坠沉。 盛云昆哈哈大笑,拉着陈伟身形落下,谁知陈伟上身猛旋,双掌望盛云昆疾按而下,宛如泰山压顶, 劲风呼啸。 刘奇大叫道: “赶紧放手。” 盛云昆闻声惊觉,五指一松,身如灵蛇般仰面向前一滑,长身立起,只见天井花岗石上叮叮声中腾起一蓬蓝色毒焰,不禁心说好险。 陈伟一脱险境,又乍起逃生之念,一鹤冲天而起,天孤子怒喝一声,单袖拂出, 一股潜猛的劲气。 只见陈伟身形被撞得只歪了一歪,复又冲霄而出得瓦面去口。 天心长老叹息一声道: “放虎归山,我等又将危难重重了。” 青城三老尚不知天心长老为何命盛云昆出手擒捕陈伟之用意,同声问道: “老和尚有话请明白说出,不要卖关子。” 蓦地……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传来耳际,忽见陈伟身形如断线之鸢般向天井中落下。 叭哒一声,陈伟掉落石面,犹自强挺立起,胸衣之内鲜血喷出滴下,面色惨白。 青城三老及盛云昆疾逾飘风般在陈伟身前落下,陈伟知难再逃,右掌飞出。 天孤子一声厉喝道: “鼠辈敢尔。”扬袖拂出。 谁知陈伟掌至半途,倏地转向自己“百汇穴”拍下,克嚓声响,天灵盖震碎,登时脑浆进出,身形被天孤子袖拂劲气撞飞出两丈开外,鲜血在胸口之中喷出如雨,毙命庭中…… 第二十九章 离间之计 堕入壳中 话说陈伟知落在他们手中,罹刑之酷非人可以忍受,回掌劈向自己百汇穴上,脑浆迸裂,气绝身死。 他身形被天孤子袖拂劲风撞飞两丈开外,陈尸庭中。 群雄不由一愕,想不到陈伟如此刚烈,天心长老长叹一声: “我等将处于水深火热中了。” 天孤子瞪着天心长老道: “看来,老禅师已知个中详情,何不道出。” 天心长老摇首说道: “老衲也是如落雾境,眼前只是一团模糊,不过有种不吉预感而已。” 这时,盛云昆忽冷冷说道: “想必刘大侠已知真情。”说时,两眼斜睨在刘奇面上。 刘奇见盛云昆狂傲之态,咄咄逼人,冷笑道: “你怎么会知道?” 盛云昆剑眉一剔,天孤子接口道: “不要妄逞意气,贫道想起陈伟方才已逃出屋檐之外,不知何人相助,将他击落。”说时目光电扫厅内,只见南瑞麟坐在壁角一张太师椅上,仰望承尘,似有所思。 天孤子怔得一怔,暗道: “这少年举止有点可疑,显然另有所图,不过看情形是友非敌,摄魂掌刘奇对他虽自居长辈,但言语之间对少年不觉流露出虔敬之态,敢情是大有来头人物。” 盛云昆年少气盛,闻言哼了一声,突然走向摄魂掌刘奇面前,冷笑道: “刘大侠既然改邪归正,自应站在我们一面,无话不说,无情不告,才可表明心迹,怎么心怀首鼠,观望骑墙……” 声犹未了,盛云昆只见眼前人影一花,南瑞麟已自现身面前,不禁心中暗惊道: “此人身法真快速绝伦。” 只见南瑞麟寒着一张脸冷冷说道: “住嘴,你凭什么敢斥责刘大侠,像你这种夜郎自大,语无伦次,不要与法轮尊者丢人现眼,此地没有你说话的份,只可听命行事。” 盛云昆那能忍受如此奚落,呼地一掌击出,迅如星火,凌厉雄厚,迳向南瑞麟“腹结”穴打来。 这一掌若然打实了,足可制南瑞麟死命。 南瑞麟心头火起,微微一让,盛云昆那只手掌擦胸而过,五指飞攫而出,已紧扣盛云昆脉门要穴, 一抡一掀,只见盛云昆哼得一声,人如风车般摔在厅外石阶上。 天心长老与青城三子目睹南瑞麟身法招式无一不是震慑武林之奇学,不由均惊得呆了。 盛云昆爬起,只觉全身骨骼被摔得似散了一般,酸软乏力, 一腔骄妄之气,不由消泄大半,阴鸷双目吐出怒火,面色惨白。 南瑞麟冷笑道: “盛云昆,谁先出口凌人,谁先妄逞武勇,自有四位前辈明证,这是你自取其辱,怪不得谁来,法轮尊者早该将你逐出门墙,免得贻羞武林。” 盛云昆脸色由白变青,杀机涌现,显得狞恶无比。 天心长老与青城三子一见南瑞麟步法手式无一不是震古烁今之奇学,不禁大为惊异。 他们俱是正派高人,盛云昆这种飞扬浮燥之态,早使他们内心大感不满,无奈瞧在法轮尊者面上,容忍不言,方才之事理屈在盛云昆,有目共睹,非但不能遍袒,而且碍难出面劝解,心下甚为踌躇为难。 远是摄魂掌刘奇见盛云昆亏已吃定,就是发作也讨不了好去,本着息事宁人计,哈哈一笑道: “老朽昔年沉沦邪恶有年,自知不齿于正派人士,盛少侠见责罪在老朽,无可厚非,许贤侄也不必动怒,既不投机,我等告辞各行其事就是。” 盛云昆冷笑道: “暗算偷袭,盛某有点不服,要是可以,须胜得盛某佛门昆茶掌方可离去。” 天玑子咳了一声道: “盛贤侄,不可……”倏又止住,暗叹了一口气。 皆因盛云昆已自一掌击出,掌到半途,另一掌跟着劈去,刹那间,掌影如山,潜力轮涌而出。 南瑞麟沉声道: “你真不知死活。”五指“分花拂柳”拂出,去势疾诡难测,左掌一式“太乙神功”,呼地一记斜劈盛云昆右臂。 盛云昆只觉对方劈来太乙神功强劲无比,疾快飞撤双臂,身形一仰避开掌势,但却无法让开南瑞麟奇绝武林之“分筋错骨”手中“分花拂柳”,但觉左臂被一缕劲威扫拂而过,九处穴道已被封闭,气血立时例攻了回去。 只听南瑞麟大喝道: “刘叔父,我们走。”说时疾翻右腕,电伸两指疾戳了盛云昆“神封”穴一指,冷笑道: “盛云昆,三月之内不能妄动真气,动则必死,此不过是略施薄惩而已。”说时,与摄魂掌刘奇双双穿出厅外,身形振处一鹤冲天而起,声落人杳。 南瑞麟身形拔起时,尚闻得天心长老朗声呼唤道: “许施主请留步;老衲还有话说。” 他充耳如若无闻,与刘奇疾奔出兰州城外。 途中蓦然身形一顿,刘奇微笑道: “贤侄,你我现在何去何从?” 南瑞麟略一沉吟道: “依小侄之见,我们不妨赶往隆德六盘山,小侄料知旋风八枪汤怀祖必不甘受滇中双侠戴氏昆仲挟持,途中定生蜮谋,不如将汤怀祖制住,左大鹏失踪之事他必知道, 一切自可迎刃而解。” 刘奇颔首说: “贤侄之言甚为有理,但最棘手的当推贤侄自身,你说迎刃而解只怕未必。” 南瑞麟不禁一怔,问道: “刘叔父是说小侄不该点伤盛云昆,徒结恩怨么?” 刘奇摇首道: “不是,老朽是说樊氏双姝。” 南瑞麟不禁耳热心跳,暗道: “这倒是难题一椿。”当下苦笑道: “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别无良策,一俟救出左大鹏,问明有无金鼎其人,小侄心愿已了,即返龙门山,这武林恩怨绝不沾缠。” 刘奇道: “如你所想就好,只怕由不得你。” 南瑞麟苦笑得一声,面上不禁泛出怅惘神色。 摄魂掌刘奇知是触动他的心事,不欲多言,笑道: “咱们走。” 不知不觉两人走至古长城源远楼前,南瑞麟忽有所见,唤道: “刘叔父你瞧,这是什么?”手望一丛绿草中一指。 刘奇凝目望去,只见草上染有甚多血迹,地面砂尘凌乱,似有人在此拚搏过。 追魂三煞见识经历自比南瑞麟高明太多,凝目之下,便自了然,双眉紧皱道: “老朽敢作断言,金仲骥昨晚必在此遭遇笛神子门下姓瞿及樊二姑娘。” 南瑞麟知刘奇判断不虚,略一沉吟道: “小侄之见,倒不如现在就去太白宫,把那笛神子风雷道人除去,蛇无头不行,这一来武林一场浩劫也可消弭于无形。” 刘奇摇首道: “纵然将笛神子风雷道人找到,也无济于事,因为降龙真诀副册他们必不甘献出,倘被他们逸去,更棘手倍于现在,我等只能暗取,不宜明斗,眼前之急务,倒是追到汤怀祖再说。” 南瑞麟只觉这事混乱淆惑,令人无可适从,不如唯到刘奇马首是瞻。 两人正要掠出古长城上,忽瞥见三条人影流星奔电般向源远楼这面掠来,不禁皆为之一怔。 刘奇目光锐利,一眼瞥明那是西倾山天地人三坛坛主,鼻中微哼得一声- 眼前黄影连闪,身定处,景正阳,胡尔昌,朱化龙三人,并肩而立,面目阴森。 景正阳眼内闪出一抹惊诧之色,似是对刘奇安然无恙有所疑讶。 刘奇洪声大笑道: “景坛主,三月之期未届,刘某当然未死,可惜明日景坛主恐因前晚吓破了胆,不敢前往顺风镖局收尸。” 景正阳怪脸一红,冷冷说道: “且过了明日,再说大话也不迟。” 南瑞麟忽冷笑道: “追魂三煞名非幸致,真如你所言,三煞之名也不能享誉至今,看来井底之蛙,只应局守西倾山一隅。” 景正阳大怒,喝道: “你是什么人,焉敢在本坛主面前无礼。”身形电欺,五指箕张如风攻出。 南瑞麟冷笑道: “你们徒然自寻死路,怪不得我。”一晃身形,让开景正阳攻来五指,手臂一扬,两指如戟,竟朝朱化龙“期门穴”点去。 胡尔昌朱化龙一直静立在旁,寒着一张脸,不声不语,猝未及料南瑞麟竟施出声东击西之策,撒开景正阳,朝自己这面闪电袭来,慌不迭地身躯连闪。 景正阳只见面前人影一花,已失去对方身影,招式已然用老,不禁暗生凛骇,飞速旋身一掌劈出。 那知南瑞麟“禹龟洛行四十五步”奇绝武林,景正阳劲力方吐,南瑞麟已自闪在朱化龙胡尔昌身后,但景正阳掌力发出十成,虽然警觉硬撤已是不及。 胡尔昌朱化龙这时不啻是两面受敌,那南瑞麟戳来两指,抡转如电,竟不知是向何人袭来,身形穿闪避让之际,蓦感一片阴寒的劲风由身后袭来,不由得心神一分。 只听得两声闷哼腾起,胡尔昌朱化龙突然跌倒尘埃,口喷鲜血昏死在地。 景正阳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料知胡朱二人被对方奇奥指法点中,又被自己掌力误袭加重伤势,自知强留于此必无法幸存,暗中一咬牙,疾推双掌,劲力甫出,身形冲霄而起,掉首望长城外扑泻而去。 岂料才扑出城垣外,身在凌空之际,忽听大喝道: “你逃得了么!”,猛感两只足踝为一双铁钩扣住一拉,不禁狂叫得一声, 一颗心几乎要夺出口腔,真力消泄,腾云驾雾般被擒回古长城上,捧在尘埃。 饶是景正阳武功不凡,这一摔只摔得骨架似震散了一般,痛彻心脾,不由心胆皆寒,拧身立起抬目望去,只见南瑞麟面罩浓霜的道: “前晚你们在顺风镖局,我已瞧出你们与汤怀祖互相勾结,佯装敌对,意图淆惑我等视听,我等是什么样人,怎会让你们蜮谋祈蒙敝,如不道出实情,我要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景正阳闻言不由大惊失色,怎样也想不出对方为何识破他们诡计,看来正派人物未可轻视,大有能人在,恐怕自己这方种种安排,均属徒劳无功,此时只觉生不如死,暗感万念俱灰之际,摄魂掌刘奇已微笑道: “景坛主,刘某代你可惜,大丈夫宁为鸡口,毋甘牛后,何必受笛神子风雷道人驱策,为人送死,纵然降龙真诀抄本全部被风雷道人得去,你又有什么好处,我不敢劝景坛主弃暗投明,只望独善其身为是。” 景正阳不禁黯然半晌,轻轻叹息一声道: “二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汤怀祖怎曾与我等勾结,他乃心术阴险之辈,互为利用而已。” 刘南二人闻言大奇,诧道: “这是何故?请景坛主明言相告。” 景正阳道: “汤怀祖能耐不在我们三人之下,为何深藏若拙,这就是他阴狡之处,不久之前他暗中与袁当家密议,共议除去左大鹏,使他成为甘凉诸大镖局盟主,护镖盈利均分,袁当家欣然同意,才有目前镇远镖局之事发生……” 说至此,景正阳忽面现愤激之色,接道: “那知就在那晚,左大鹏的镖局诸人全都失踪,我们大为惊疑,不知是何人所为,敝山与金天观主结盟已久,必不是风雷道人所为,推敲之下,判断汤怀祖是大有可疑……” 刘奇与南瑞麟静听得出神,只听景正阳道: “降龙真诀副册抄本之事,当时已传遍西北,袁当家预料左大鹏必不会自砸名望,明知有险也有护镖上道,所得手之降龙真诀副册两本亦必随身携带,定计在甘青边境截袭夺取,经此一来全盘落空,先尚远对汤怀祖知只存一分疑心,后来侦知其柬邀正派高手与我等为敌,用意已是十分显明,故景某等前晚率领人去手镖局询问他用心究竟,再也在探明左大鹏等人下落,但汤怀祖竟含糊其词以对……” 刘奇微笑接道: “这样说来,景坛主之行此刻是尚欲寻觅汤怀祖的了,但汤怀祖已远离兰州,不知遁往何处,奉劝阁下悬崖勒马,急流勇退,可保善终,采纳与否,悉凭尊便。” 景正阳黯然一笑,拱手谢道: “谨遵金言,他日相见还当拜谢。”转身挟起朱化龙胡尔昌跃下城垣而去。 刘奇急道: “我们快追汤怀祖这厮。” 两人如飞弛去…… 口口口 日方中天,阳光轻洒,会宁静宁道上有三骑快马飞奔,荡起烟尘滚滚,夹砂漫天。 戴辟邪一马居前,戴昆吾一骑殿后,将旋风八枪汤怀祖挟在当中。 汤怀祖蓦然将马勒住,笑道: “此去六盘山已不远,两位盛情相送实不敢当,贤昆仲还是赶往天水紫霄观吧。” 前面戴辟邪已转辔回身道: “汤总镖头,愚兄弟奉了天心大师之命须相送至地头才可离,你我一见如故,何必如此见外。” 汤怀祖心知被戴氏昆仲挟持,不由暗中恨得牙痒痒的,面上仍自微笑道: “桃花潭水;足见两位友情深厚,有友如此,在下终生何憾。”刷拉一声,马鞭凌空挥舞脆响,座骑又四蹄亮开,望前奔去。 这条道上,山峦绵密,冈陵起伏,汤怀祖心中默默起念乘隙逃去。 三人在骑上突见山道转角处,屹立着五六人阻住去路,心中一怔,不由把座骑奔行速度放缓了下来。 只见阻住去路六人,老少不一,形态狞恶,为首的是一三旬开外青年人,面形瘦削,目光阴沉狠鸷若电,深注了三人一眼,冷冷说道: “那位是旋风八枪汤怀祖老师。” 汤怀祖早就心中大震,只缘来人中认出一半,闻言面色微变,强笑道: “不敢,汤怀祖就是在下,尊驾名讳还请见告。” 那人阴笑一声道: “我姓瞿,汤老师必知道我的来历,毋庸赘说,瞿某为汤老师引见一下,”手指着二位须眉皓白,神手狠鸷老者道: “这两位是西北道上久着威望的塞外双屠常恩萨琨两位老师。” 汤怀祖心胆皆寒,拱手笑道: “久仰。” 辣手屠夫常恩,黑心厨子萨琨只嘴角动了一动,算是答礼,傲慢已极。 姓瞿那人随用手一指高髻狞恶道者道: “这位是恶钟馗纪太秋”,随即将小阎罗蒲之奇,红沙手麻亮一一介绍。 汤怀祖已自面色大变,暗中大骇道: “看来中原黑道高手均被笛神子网罗!自己这番诡谋分明被他们识破,恃强顽抗,无异以卵敌石,不如唆动戴氏昆仲与他们拼搏,自己再图善策,逃离此地。”,想着,目光不禁望着戴辟邪戴昆吾两人。 戴氏昆仲一听来人姓瞿。即知是昨晚伤毙苍梧大侠金仲骥那人,不由怒血翻腾,但继知所来诸人俱是驰名黑道高手,忖有不敌,汤怀祖又是心怀叵测之辈,何必容他利用,姑且暂采观望态度,静观演变如何。 两人同是存此心意、对汤怀祖目光佯装未见。 旋风八枪汤怀祖不禁心中又气又急,目光闪烁,道: “但不知瞿老师指名要会汤某为何?” 瞿姓那人面上现出微微笑容道: “家师相请汤老师一叙。” 汤怀祖不禁暗吸了一口冷气,口中问道: “令师现在何处?在下事了一定准趋谒见如何?” 霍地,小阎罗蒲之奇飞跃而出,目中逼射摄人闪电,冷笑道: “姓汤的,做事怎的如此不光棍,瞿玖兄替你保留颜面还不知情,识相点与我等一起走,我等也不为难你”,说时,目光移注在瞿玖身上,道: “这两位姓戴的如何处置?” 瞿玖冷冷说道: “让他们离去。” 滇中双侠闻言心中大怒,同地身形一动,飞闪向前,戴昆吾顿住后,即沉声道: “戴某兄弟虽是武林小卒,也难忍诸位夜郎自大神态,倚仗人多势众,便敢胡作非为么?” 小阎罗蒲之奇哈哈大笑道: “放你们一条生路都不知道,既然要死,赶紧纳命来吧!”一掌平胸推出,快逾星飞。 掌势甫出,潜力激荡,排空驳云,呼啸生飙,敢情他是发出独门掌法阎王印。 戴昆吾身形一侧,右掌一招“剖甲剔筋”劈出,猛砍小阎罗蒲之奇袭来手臂,凌厉已极。 两人一发一接之际,猛感一片潜厉劲风袭来,逼得两人身形一分,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多出一个面像英悍的少年人。 戴昆吾瞧出那是许林“南瑞麟”,不禁一喜,眼角忽瞥见摄魂掌刘奇闪在汤怀祖身后,汤怀祖面色变得惨白如纸,较方才尤甚,知他已被刘奇制住,心中一宽,缀缓退了三步,走在刘奇身侧。 小阎罗蒲之奇见来人是个不甚起眼的少年,不禁一怔,只见对方望也不望他一眼,目中冷电投在瞿玖等人面上久久不移,只道对方轻视于他,大喝道: “你是谁?” 南瑞麟微微一笑,突然身形极诡疾一动,迅如电光石火般五指飞出。 蒲之奇只见眼前手影乱晃,竟瞧不清攻来部位,不禁大骇,双掌蕴力外吐,分劈了出去,蓦感胁间被点了一指,气血猛然回逆返攻,眼中一黑,倒了下去。 群魔目睹南瑞麟转瞬之间,便把小阎罗蒲之奇制住,不禁大为凛骇,面面相觑。 南瑞麟已定下迅雷不及掩耳攻势,一点住蒲之奇后,即如风电闪般扑向塞外双屠。 他已知塞外双屠罩门所在,何况他那禹龟洛行四十五步奇绝天下,离奇莫测,那还不一击成功。 两声惨-扬出,只见双屠张嘴喷出泉涌鲜血,跄踉奔出数步跌倒于地,气绝死去。 这等旷世无俦奇绝武功,毕生目睹,恶钟馗纪太秋红沙手麻亮两人双双转身逃之夭夭。 瞿玖也为之战傈,暗中一咬牙,嗖地振肩拔出,闪电掉首掠去, 戴昆吾见状,大叫道: “许少侠,不可让穿蓝衫匪徒逃走。” 南瑞麟如言穿空扑出,激矢离弦般追向瞿玖。 瞿玖只觉身后劲风飒然袭来,不禁既骇又怒,身形一顿,双掌甩旋劈了出去,口中冷笑道: “朋友,你道瞿玖怕了你么?” 劲力轮啸,瞿玖只觉掌力劈空,抬目望去那有半个人影,不禁一怔。 忽听身后响起冷冰冰语声道: “朋友,你真姓瞿么?” 瞿玖不禁大骇,刺出一步,身形前俯旋身仰起,双掌同时而出,大喝道: “我姓瞿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南瑞麟恍然悟出戴昆吾为何出声勿让这人逃走之故,身形一晃,退后三尺,冷笑道: “你姓瞿,正好纳命来吧。” 瞿玖大怒道: “凭你还要不了姓瞿的性命”,趁着南瑞麟退后的空隙借势欺进,两手宛若魅影般攻出,手法博杂玄奥,正邪之长兼收并蓄,攻势凌厉无比。 南瑞麟被他玄奥手法迫得连退出数步,忙移宫换位将那“乾坤九式”展出,亦是快如电奔,战着“禹龟洛行四十五步”奇幻步法配合,那瞿玖手法往往递空,然而封闭之间,却将南瑞麟“乾坤九式”封住。 瞿玖忽冷笑道: “朋友,请接我下一招试试。”双掌改式穿飞而出,“双龙盘柱”向南瑞麟胁下攻至。南瑞麟哈哈一笑,身形左挪,右手五指由上往下猛攫,那瞿玖却趁着南瑞麟挪闪时,双脚一踹,撩出两丈开外,足不点地飞奔而出,去势电疾,瞬即无踪。 只见南瑞麟微微一怔,欲追前的步子突然收住,转身向汤怀祖走去。 汤怀祖早被刘奇出其不意点上“期门穴”,神色黯淡,见南瑞麟目光沉厉,不禁心胆皆寒。 刘奇说道: “我们先挟着此贼赶回兰州,留此恐怕生变。” 南瑞麟知刘奇老于江湖,阅历之丰无人可及,道了一声好,抓起汤怀祖与刘奇两人拔上路旁高坡,疾驰奔去。 戴昆吾望了戴辟邪一眼,说道: “此人武功卓绝,但丝毫不懂江湖礼数,怎么不打个招呼迳自离去。” 戴辟邪摇首叹息道: “大凡武功特高的人,习性定必奇将,孤傲自赏,不随世俗浮沉,那位许少侠不知是那位隐世高人门人门下,只瞧他在顺风镖局莫测高深举止,就可想而知”,说着一笑,又道: “大哥,这事且放开一边,我们快马加鞭转道天水,颁邀紫霄观主相助吧!” 滇中双侠勒转马头,风掣电驰奔去…… 且说南瑞麟挟着旋风八枪汤怀祖与摄魂掌刘奇在锦延起伏丘陵上飞驰了一阵,只见前面是一片-林,时值春夏之交,枝叶茂盛,含翠凝烟,令人有清新悦目感觉。 两人一踏入林内,南瑞麟即放下汤怀祖,背倚着一株树干斜斜而坐。 汤怀祖此刻的心情,有生不如死的感觉,面色惨白,目中露出惊悸忧惶之色,只见南瑞麟望着自己微微一笑,道: “汤总镖头,像你两面逢迎,一手掩天的心术,委实做得不太高明,现在请你说出左大鹏等人被囚禁何处。” 汤怀祖心中大震,暗道: “他怎么会知道的,此事我做得天衣无缝,神鬼不觉,就是左大鹏等人身入樊笼之前,也蒙若无知。”虽然猜不透其中究竟,然而此时此地却不容诿赖,自己邀请真正助拳的人尚未到来,不然怎有此失?好汉不吃眼前亏,强颜一笑道: “现在兰州庄严寺后地窖中,不过汤某臆料,兰州内外均有太白宫及西倾山伏椿眼线,两位自是无妨,但一发现镇远镖局等人,只怕左大鹏等生命堪虞。” 南瑞麟冷笑道: “这个无须你来忧虑。”飞指点了汤怀祖的晕穴,挟起与刘奇双双奔去。 残阳夕照,万户炊烟,兰州城庄严寺外喧嚣鼎沸,游人如蚁。 凉风习习,熙来攘往人群中,南瑞麟漫步逍遥踱向庄严寺山门内。 庄严寺建于唐初,除殿宇巍娥,禅房幽静外,内有三绝,塑绝,写绝,画绝。 佛像生动,衣折细叠,迎风欲举,栩栩如生,塑绝也,字体过劲,直逼颜鲁,写绝也,壁画观音像,既端好,而所披白衣,覆首至足,俨然纱谷,柳枝经久如新,相传为吴道子所绘,是为画绝。 正殿两庑,壁画琳琅,大殿塑像,精美绝伦,均堪夺目怡神。 南瑞麟飘然入内,大殿内鱼鼓梵呗之声隐隐传出,香烟飘渺,灯火如昼。 殿外有五六丈方圆,坛内植有古柏,苍劲挺直,高耸云汉。 他一眼瞥见左边右坛近侧立着三男两女,正在喁喁低语,不禁心中大震。 原来那两女正是樊玉珍,樊玉莲,均穿着一身白色罗衣,迎着晚风飘拂,清丽脱俗,盈盈若仙。 另外三人却是陆地阴魔郑天雄玉面吕布郑峰父子,大罗手谭光羽三人。 南瑞麟暗暗诧异道: “听陆逢春说樊氏双妹被铁氏两怪点成疯疾,怎么举动有若常人,大概陆逢春所说有点不尽不实处。” 他对樊氏双姝无限愧疚、每每思及后觉耿耿难安,不禁踅向樊氏双姝近身不远处,佯作观赏两庑,然眼角不时偷觑,耳中凝神静听他们在说什么。 只听大罗手谭光羽低声说道: “年前降龙真诀被铁氏双怪巧取豪夺到手,我等知正派高人必不容双怪坐大,是以我等蛰伏不动,果不其然,天王谷一旦烟消瓦解,双怪亦毙命于太白宫中,但降龙真诀被少林得去,西北道上对此抄本无不有攘夺之心,谭某不胜惶惑,大为不解。” 樊玉莲道: “谭叔叔你不知道少林得去的乃残缺不齐的抄本,铁氏双怪揣逃的却是真品。” 谭光羽大为惊愕道: “樊二姑娘你何不早说?” 樊玉珍道: “本来侄女还想不说,事到如今,太白宫中已生勾心斗角局面,彼此猜忌,是以姑母命侄女与叔父等密议对策。” 南瑞麟心说: “原来江南二神得手偷的乃是膺品。” 忽听郑天雄道: “令姑母不是早与笛神子共谋双修,怎么反来与老朽等商议,这不是有点舍本逐末么?” 此话似显露骨,樊氏双姝杏脸绯红羞意涌颊,樊玉莲答道: “笛神子一来性情大异往昔,颐指气使,令人难忍,何况姑母也是乖张孤僻,怎会爱他一套,再则侄女们经笛神子解穴治愈疯疾,有此德惠,是以暂且容忍,不便反颜成仇,但此非久长之计,故与叔父等计议。” 大罗手谭光羽望了二女一眼,煞觉踌躇道: “三本真诀风雷道人得手其一,尚有两册落在左大鹏手中,但左大鹏下落不明,老朽纵有心相助,也是无可奈何?” 樊玉莲笑道: “这不难,只要叔父们应允相助,挑动笛神子风雷道人毒鹞子袁鸿逵自相残杀,三本降龙真诀便可视作囊中物。” 谭光羽郑天雄同声惊说道: “什么?难道左大鹏手中两册……” 樊玉莲摇首制止道: “轻声,侄女知道这兰州城有不少风雷道人伏椿眼线,庄严寺自不例外,慎防被他们偷听。” 南瑞麟仍是负手凝立,眼角发现五人目中神光电扫四外,心中只觉怦然跳跃。 有倾,樊玉莲又道: “左大鹏就在此庄严寺中。” 南瑞麟不禁一凛,只听樊玉莲接道: “镇远镖局有一镖头名唤魏达武,此人本是西倾山毒鹞子袁鸿逵手下,佯作投靠,其实是奉命而来,那晚左大鹏劳三山被擒,适为他瞥见,机警藏匿仅以身免,他认出那晚擒去左劳之人就是旋风八枪汤怀祖,但他不知左劳二人被擒何往,日夕跟踪汤怀祖,终于发觉汤怀祖半夜来此,断定左大鹏等人囚在寺内,侄女今晨偶在太白宫外散步,忽见魏达武神色匆匆奔来,侄女拦住盘问,他坚不说出,经侄女略施手法,魏达武受刑不住和盘托出。” 郑天雄道: “你这丫头,与义父还要卖关子,何不早说,现在就去搜索左大鹏等人,免得降龙真诀落在他人手中。” 樊玉莲笑道: “义父真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左大鹏怎么把降龙真诀留在怀中,必藏在别处,否则,汤怀祖已攘为已有了,目前问题重心转在汤怀祖,只擒得汤怀祖,降龙真诀不难而获,今晨,瞿玖率领塞外双屠等人侦觅汤怀祖,说他已远离兰州奔往六盘山而去,瞿玖闻讯追踪,现尚不知究竟。” 郑天雄还未说话,大罗手谭光羽摇首接口道: “依老朽看来,二姑娘大为失策,万一左大鹏之降龙真诀被汤怀祖搜得携往六盘山,又被瞿玖夺去,我等岂不是守株待兔。” 樊玉莲嫣然微笑道: “汤怀祖如真的得手,避之唯恐不及,怎会泄漏行踪,侄女料汤怀祖亦在险中,意在求救而已,不过义父说话也对,目前搜出左大鹏囚在寺中何处再说。” 郑天雄苦笑道: “二丫头真是,骂一把又摸一把,令人啼笑皆非。” 在他们说话时,樊玉珍忽发觉南瑞麟后影,芳心一怔: “多么像他啊,不要就是他吧?”眸光不时打量南瑞麟后影,越瞧越神似。 只缘南瑞麟凝立不动,佯装观赏庑壁丹青壁画,暮色甚沉,但一轮冰魄高悬天际,蒙蒙光辉如若白日,谁也不会认为南瑞麟在假装,樊玉珍虽是满腹疑云,未能瞧得面目,不便出声相喊。 南瑞麟似已发觉樊玉珍注意着自己,心中微觉慌乱。 忽听玉面吕布郑峰朗声说道: “神拳无敌裘叔父也来,神色有异,不知为了何事。” 南瑞麟心知是洛阳一豪神拳无敌裘飞,却不敢回面窥视,只听数人凑在一处细语商量。 这时,樊玉珍闪在樊玉莲身侧,悄语道: “妹妹,你瞧是不是像他?” 樊玉莲抬目望去,果然逼肖南瑞麟后影,芳心猛感一震,只觉一阵凄楚袭涌全身,狠狠说道: “就算是他,这种负心人理他做甚么?” 南瑞麟听得异常清晰,暗暗叹了一口气,不禁自问: “难道我真负心么?” 曼妙一声叹息出自樊玉珍口中,只听她道: “妹妹,事实未明,千万不可误会于他,他不是去了卧龙山庄么?是姑母不准我们与他相见,我们一气出走敦煌,之后我们为铁氏双怪祈擒,安知他不曾设法犯险救出我们,只是我们被双怪点上疯穴不知罢了……” 樊玉莲默然不语,樊玉珍又道: “姑母昔年与司空老前辈不也是神仙眷属,只为一念生妒铸成大错,直至如今依然难填恨海,月缺难圆,我们岂可蹈其覆辙。” 南瑞麟暗暗点头,忽听裘飞等人步履甚沉走来,大罗手谭光羽道: “二位姑娘,风雷道人在金天观毒杀江湖黑白两道高手数十人,已引起武林公愤,太白宫今日早时起屡现敌踪,笛神子又察出我等与他阳奉阴违,有除去我等之念。” 樊玉莲冷笑道: “内忧不除,何能对外,笛神子真要这么做,委实卓绝群伦,只怕他心怀首鼠,没有这种胆量,裘叔父为何知道这般清楚?” 裘飞道: “令姑母已察知笛神子有此心意,命老朽通知你们留神,寺外老朽已发现笛神子及西倾山党徒多人。” 樊玉莲眼珠一转,道: “诸位叔父,现在就离开此地,装作神色匆匆,煞有介事,诱他们心疑跟踪后蹑,这里自有侄女们小心从事。” 南瑞麟耳听得裘飞等人远去步声,正要回面之际,蓦闻樊玉珍发出一声极轻微的惊呼,情不自禁地转身,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双眼内陷,鹰鼻狮口,两腮猬须戟立老者立在二女身前。 这老者一身蓝衣劲装,双肩插着一双仙人掌,身短腿身,两眼逼射湛蓝寒光,神态鸷猛狞恶之极。 樊玉莲嫣然一笑道: “袁当家怎么也来庄严寺游玩。” 南瑞麟听出这老者就是西倾山盗魁毒鹞子袁鸿逵,不禁深深打量了两眼。 只见袁鸿逵眼中闪出一抹异样光芒,冷冷说道: “二姑娘,别在老夫面前耍花枪,那魏达武可是二姑娘害死的么?”语音森厉,逐渐提高声调,令人不寒而懔。 樊玉莲微微色变,倏又隐去,娇靥陡然盛开妩媚迷人的笑容,喉间响起一阵银铃似地笑声。 第卅章 太白宫中 勾心斗角 毒鹞子袁鸿逵冷笑道: “你少在老夫面前来这狐媚手段。” 樊玉莲陡地面罩浓霜。叱道: “姑娘敬你年老,才尊称一声袁老当家,请你出言谨慎点,魏达武是何人,姑娘一点不识,以莫须有之罪见加,请问袁当家居心何在?” 袁鸿逵怒不可遏,大喝道: “老夫自认眼下无虚,魏达武尸上指痕分明的女人纤指,不是你还有那个?” 樊玉珍焦灼不已,樊玉莲冷笑道: “世上女人又不止姑娘一人,袁当家为何强栽硬指,如无证据确凿,哼哼,袁当家你少不得还我一个公道。” 这一争吵,四外已聚了不少旁观游客,人丛中忽传出冷峭语声道: “佛门净地,大声叱喝,也不怕扰人清兴,一个下五门匪徒,竟敢在此有王法之地耀武扬威,胆大妄为,无耻已极,趁早快与我滚吧!” 袁鸿逵闪电双眼扫视围观游客,却又不能发现是何人所发,这语声生像四方八面而来。 樊氏双姝闻得语声,明澈双眸中陡现惊诧光芒。 袁鸿逵冷笑道: “尊驾是谁?何不现身出来,以免累及无辜。” 冷峭语声又起: “惊世骇俗,你纵不惧,恕我不能,实告诉你那魏达武是我亲手诛杀,谁叫遣他去镇远镖局卧底,左大鹏对他恩重义厚,就该皤然悔悟不可作不义之举,像这绝灭人性之徒,难道不该杀吗?” 袁鸿逵不由大惊,目中射出浓重杀机,正要开口喝骂,冷峭语声再度扬起道: “你如想见我,四鼓时在古长城上源远楼前晤面,那三本东西已让风雷道人囊取,现在你也在危中,岂不闻冤死狗烹之理。” 袁鸿逵面色大变,高声说道: “好,老夫在源远楼前等侯尊驾就是。”说着昂首迈步向寺外走去。 游客一哄而敌,只剩下樊氏双姝惊愕不已,南瑞麟已杳不见身影。 樊玉莲迟疑地望了望樊玉珍,低声说道: “这暗中解围之人是谁?语音有三分像他,他说三本真诀为风雷道人得去,不知是真是假?” 樊玉珍幽幽叹息一声,道: “依我之见,就不管此事,爹已死去,要这三本真诀何用,姑母自司空前前辈离去后,益发乖张暴戾, 一意孤行,日后定然玩火自焚,难道我们非要随她日趋沉沦不可么?” 樊玉莲默默不语。 蓦然,参天古柏之上电泻飞落一围白影,樊玉莲眼明手快, 一把捞住,舒掌细瞧,见是一方揉卷成团的白纸,展开一瞧,映入眼帘的却是寥寥十数字: “裘飞等人在五泉山遭遇强敌,速去救援”,下并未落款,字迹金划铁钩,刚劲有力,不禁一怔。 双姝仰面而视,只见叶影婆娑,随风起舞,月映干枝,巍然插天,那有半个人影。 樊玉莲道: “宁可信其有,我们这就赶去。” 樊玉珍略现踌躇之容,道: “妹妹可是放弃寻觅左大鹏之念么?” 樊玉莲仰眉一展,冷笑道: “一切都晚了一步,就想暗中解围那人怎会知道魏达武之事,左大鹏早被人家救走去啦!我们还存什么妄想。” 双姝走出庄严寺外,如飞驰向五泉山而去。 庄严寺后,一泓水塘之侧,柳枝低拂水面,涟漪生波,穹苍星月交辉,清风徐来,宁谧寂静。 蓦然—— 七八条黑影由寺墙之内激射而出,足一沾地,又星丸飞挪向西北奔去,转瞬,已自无踪。 在兰州之北,镇远桥北端左方一里许金城关,依峭壁面临黄河,扼陇青新三省咽喉,其上为白塔山突出之断壁悬崖,下为断崖千尺之石壁,再下临为奔腾雷泻的黄河,湍急惊险,临关俯视,令人骇汗目眩。 关内灯光外映,人影幢幢。 这些人正是南瑞麟刘奇左大鹏劳三山等人。围聚着一张方案,俯首大嚼。 案上酒肴纷陈,甘香四溢。 席中左大鹏说出降龙真诀两册因瞧出风雷道人目光闪烁,有攘夺之意,因此不敢随身携带,埋藏于太白宫对峰云栖山巅崖石之下,汤怀祖勒逼道出存放地点,他坚不吐实,汤怀祖也为之莫可奈何。 南瑞麟微笑道: “降龙真诀对在下来意丝毫无关,只是适逢其会而已,在下远来皋兰拜访老镖头,是在询问老镖头知否金鼎其人现在何处?” 左大鹏闻言愕然,凝望南瑞麟面上久之,半晌才叹息一声,目含悯侧之色,徐徐出言道: “不言而知,少侠定是南星白大侠后嗣,终南瓦解冰消之事,已盛传遐迩,-震武林,金鼎是老朽多年老友,身怀绝技不露,又不作何营生,每日颓唐丧志,声色犬马,酩酒自娱,老朽疑虑其胸怀郁磊或愧疚前愆,无法排遣,以致怅触无端,又过无可补,藉酒浇愁,每设词套间,金鼎废然叹息不吐,直至去年腊暮,突罹重疾不治,临终才吐露真情……… 他说他昔年与令尊欧阳玉修本是结盟兄弟,义共生死,其时三人尚未娶妻,不想女人祸水,落得个两人惨遭非命, 一个饮恨而终。 金鼎迷恋一盗魁之女,此女长得妩媚娇艳,颦嗔动人,不禁背着令尊欧阳玉修赘入盗窟,不禁日趋沉沦邪恶,做下令人发指的罪行无数。 令尊与欧阳玉修见金鼎失踪可疑,四出查访,五年后才在滇南巧遇,恰值金鼎做案时,令尊欧阳玉修伸手架梁,责斥金鼎之非,并劝金鼎悬崖勒马,皤然改悔。 金鼎愧怒交加,恨在心里,佯作应允,推称返山携带妻儿出来当改邪归正,令尊义重如山,深恐金鼎脱帮身危,令欧阳玉修同行相助。 怎知欧阳玉修一去不回,亦迷恋金鼎妻妹,同沦盗窟,如虎添翼,从此西南道上骷髅帮益发横行无忌,且形踪飘忽,无法捕获。 一晃又是七年,金鼎欧阳玉修联袂做案千里之外,返山时,盗窟已剩一片瓦烁,儿女惨遭非命,其妻亦是先奸后杀,尚留下一封书信,该函系令尊手笔,大意谓两人年来罪不容诛,虽幸逃诛戮,但妻儿理该遭报,留款是令尊之名……” 南瑞麟怒气填膺道: “先父怎会做下此事,安知不是别人陷害。” 左大鹏太息一声道: “事实也是如此,怎奈金鼎欧阳玉修家毁人亡,理智丧失,决意找令尊寻仇,但令尊当时也销声匿迹,这一来两人越发认作令尊所为。 令尊原来不是名唤星白,也不知为了何事脱离武林多年,其后十数年金鼎亦与欧阳玉修分手,金鼎隐迹兰州,对昔年所为深深忏悔,血腥满手,理应遭报,打断了报仇念头。 一次,金鼎在陕南道上巧遇当年仇家,一场拼搏,金鼎众寡悬殊不敌重伤倒地,那仇家自动道出奸杀妻儿的就是他所为,因为他也与令尊结下不可解的冤仇,故设计陷害,说完扬长而去。 金鼎伤重待毙,幸被山民发现,扶回家中调治,半年后才得痊愈,立即寻访欧阳玉修告知此事,不料欧阳玉修已在三月前将令尊全家杀害,少侠侥幸在外免遭毒手,事已做错,悔之无及,金鼎回兰州后较前更形颓唐现世。 但有一事始终疑存金鼎腹中,令尊留函确为令尊手笔,尚有一点令尊如何埋名江湖多年不出,始终查不出原因。 武林恩怨,多不可解,是是非非,曲直难分,最重要一点就是令尊金鼎欧阳玉修均非原来之名,老朽是局外人,只听金鼎道出梗概,其中真象至今仍是一个谜团,往者已矣,老朽奉劝少侠人生不可自苦,只求心安而已凡事看开些。” 南瑞麟目中噙泪,无语久之,忽仰面长吁了一口气,苦笑道: “但不知金鼎所遇仇家是谁?金鼎可曾向老镖头说出否?” 左大鹏不禁一怔,道: “金鼎并未与老朽详说姓名,但金鼎言仇家亦中了他‘三阴绝户掌’,性命亦无法保全。” 南瑞麟心中只觉有说不出难受,心情激动不已,目光落向窗外望了两眼,忽霍地立起,道: “在下尚有一约会,去去就来。” 音落,身形激射穿窗而出,落向金城关外。 夜风劲疾,阁下急湍奔雷之声,震越夜空,荡回摇曳,梢挂斜月,蒙蒙朗照,兰州城垣,龙蛇蜿蜒。 垛堞上突现出一条黑影,淡烟疾逝向古长城上掠去。 源远楼前,毒鹞子袁鸿逵正自等得不耐烦,脚下不时踢动,眼内蓝光四射,嘴内喃喃骂道: “无胆的小辈,日后如若撞上,定叫你化作毒水不可。” 突然,随风飘来朗朗大笑声,道: “袁当家你自言自语骂谁?在下如今晚不如约前来,日后撞上,袁当家怎知道就是在下?你那百毒暗器还是留作对付太白宫中存心暗害你的人吧!” 毒鹞子袁鸿逵一双枭眼惊疑地四外电扫,沉声喝道: “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哈哈大笑再度扬起声中,一候黑影由源远楼上疾泻而下,落在袁鸿逵身前五尺开外,似一张落叶般悄无声息。 袁鸿逵仔细打量来人两眼,冷笑道: “朋友,魏达武可真是你所杀的么?” 南瑞麟微笑道: “这还有假的不成?” 袁鸿逵见他答得斩钉截铁,不由他不信,但魏达武尸上伤痕千真万确,明明是少女纤指,难道自己还能认错不成,这疑窦极不可理解,沉吟须臾,冷冷说道: “朋友,不可替别人背上这个冤架,袁某察出魏达武背上掌印分明是……” 南瑞麟不待袁鸿逵说完,即伸出右掌,大笑道: “袁当家,在下知道你心中疑虑,可瞧清了在下这种右手,是否相像再说也不迟。” 月色映照南瑞麟右手,宛若少女茅荑,细腻雪白,柔若无骨。 袁鸿逵不由信到十分,瞪着双眼,久久说不出话来,南瑞麟收回右手,微笑道:“袁当家你信了吧!魏达武这种小人不要说是在下瞧他不惯,就是袁当家也未必不出手制他死命。” 袁鸿逵不禁一怔,道:“朋友你在说什么?魏达武系袁某手下,他又没犯袁某规律,怎能杀他。” 南瑞麟微微一笑道:“在曹营当差,与周营办事,这种人请问袁当家如何处置?” 袁鸿逵愕然无语,不知南瑞麟由何而指,但见南瑞麟正色道: “实不相瞒,左大鹏手中两册降龙真诀,就是魏达武献给风雷真人的。” 袁鸿逵闻言,暴跳如雷的道: “袁某这就去与这牛鼻子理论,反盟背约,袁某岂是眼中揉得砂子的人?” 南瑞麟见离间之计已售,暗暗心喜,闻言微笑道:“风雷道人倘来个不承认,魏达武已死,死无对证,袁当家又当何如?何况笛神子亦有此图,袁当家将睡不安枕矣,还想什么降龙真诀。” 袁鸿逵呆了半天,暗道:“这人说话极有理由,自己不如装着若无其事般,乘间而取,岂不美哉。” 想定遂抱拳笑道: “多蒙朋友指点,感激不尽,容图后会,不过,朋友是否也是志在降龙真诀?袁某倒想问问?” 南瑞麟朗声笑道: “袁当家,你怎不明如此?在下若志在降龙真诀,岂能将个中秘密告知,请放心,在下另有所图,但话要说明,天予不取,反得其咎,唯有各凭机缘造化了。” 袁鸿逵道了一声“好”,略略抱拳,回身掠出长城外,电飞而去。 南瑞麟叹了一口气,缓缓向金城关走去。 他见着众人一阵商议,决意自己独自前去太白宫一次,并请众人暂勿露面,与摄魂掌刘奇附耳细语了几句,便告辞向太白宫而去。 口口口 太白宫位于兴隆山,去兰州约八十公里,林木茂盛,溪泉环绕,风景幽绝。 晨光熹微,朝曦未上,天边尚留下一颗寒星,晨风拂啸林谷,涛起天籁,尚有着料峭的春寒。 太白宫别殿,樊玉珍樊玉莲二女倚着朱栏窃窃私议,眉宇隐泛忧虑。 樊玉珍道: “昨晚五泉山义父等人迭遇强敌,均非笛神子西倾山党羽,而是江湖黑白两道高手,甫一对手,即飞身隐退,连个形像却未瞧清,看来风雷道人在金天观后洞毒害数十知名江湖人物已然泄露,引起武林公愤恐怕太白宫已临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境,我们姐妹何苦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樊玉莲幽怨地叹息一声,答道: “姑母一意孤行,无法启齿相劝,我们忍心弃他而去吗?近两日笛神子似乎与姑母面和心违,不知为了什么事?姑母也整日寒着一张脸,细微小事都会无故动气,这一切,小妹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姐姐,难道你没看出。” 樊玉珍神情似乎黯然,凄然一笑。 忽然神拳无敌裘飞匆匆走来,见到二女,神色不安道: “二位侄女,老朽听来清息,铁室中被风雷道人擒囚的,内有一位飞花手陆逢春……” 二女同声惊诧道: “陆大叔,他怎么会被风雷道人所囚,不要是传言失实吧?” 裘飞冷笑道: “老朽那会听错,风雷道人分明心怀叵测,你们未见他对老朽等人神色异常冷漠么?如老朽臆测不差,他必有异图,对我们有疑忌之心。” 樊玉莲秀眉-蹙,冷哼了声道: “那里是别有异图,三本降龙真诀均为他所得去,还用得我们着吗?如非武林公愤均指着他而来,早就遁去了,还留在太白宫则么?” 裘飞猛然一愕,樊玉珍拉了樊玉莲一把衣袖,嗔道: “妹妹,你胡言乱语什么?我们不过有此心疑,岂能断定三本降龙真诀均为风雷道人所得去。” 樊玉莲惊悟说漏了口,连忙改口道: “裘叔父,侄女有此心疑而已,尚不能断定是否如此,请忽走漏口风,侄女们尚要留心窥察,走!我们去见风雷真人,命他放人。” 裘飞知樊玉莲刁钻灵慧,必有所见,否则不会无的放矢,当下点点头,同着樊氏双姝走出别殿,转向正殿而去。 樊琳与笛神子风雷道人等人端坐于正殴内谈论,两旁侍立十数劲装大汉。 裘飞三人进内,互相见礼后落坐,樊玉莲望了风雷道人一眼,冷笑道: “风雷前辈,你把我们卧龙山庄简直不放在眼内,这是何故?” 这突如其来的责问,使风雷真人几乎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面色怔得一怔,咳了一声道: “二姑娘,贫道自问并无开罪姑娘之处,此等疾言厉色相责,尚请明告?” 樊琳面色一寒,骂道: “二丫头,你少胡言乱语。” 樊玉莲道: “姑母,您别臂肘望外弯,咱们庄中陆总管被风雷前辈囚禁铁室,口风不露,不与我们知情,难道不是别有用心?否则,这不是瞧咱们卧龙山庄不在眼内么?” 樊琳闻言,面寒如冰,冷笑道: “风雷观主,这话当真么?” 风雷真人见樊琳神色不善,不禁有气,亦冷冷答道: “贫道离开金天观,追踪逃出后洞的人,在五泉山擒获三人,即迳奔太白宫囚禁铁室,连日来因忙于规划一切,无暇顾及,将此事遗忘脑后,何况贫道又不知道他们是卧龙山庄朋友,这能怪贫道么?” 樊琳亦是性如烈火之人,冷笑道: “风雷道兄这就是你不对了?” 风雷真人诧道: “贫道有什么不对?” 樊琳道: “前些日,道兄在金天观后洞以降龙真诀为饵,说是藉此网罗西北武林道上精英组盟成帮,异己者就地击毙,老婆子与笛神子老师极力反对,因降龙真诀道兄只得其一,尚有两册在左大鹏手中,事未有成,就犯武林大忌,万一事机不密,若有泄漏,我等将成众矢之的”,说此,声音转沉,接道: “果如老婆子所料,还是为人逃出后洞,左大鹏亦告突然失踪,与我等为对江湖能手相继赶来,转眼便成一片腥风血雨,似此大难当前,自应齐心协力才是,怎么反将老婆子手下囚禁铁室,来个不闻不问,这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 风雷道人一时被问得答不出话来,只瞪着双眼,怒光逼射,面红耳赤,嘿嘿冷笑不住。 笛神子忙笑道: “二位不可因误会而起冲突,依老朽看来风雷道兄事先必不知情,把话说开了也就算啦,自家人何必伤和气。” 樊琳突怒视笛神子,笑得一笑,这笑容森冷已极,道: “你也帮起人家说话来啦!” 笛神子虽年在六旬开外,但肤色白皙,神色气秀,飘逸不群,少年时必是一美男子无疑,闻言面色微微一红,正色道: “在下就事论事,也不能就说帮着别人。”眼中竟闪出一抹异光。 风雷真人神色转和,微笑道: “合则留,不合则去,古有明言,既是贫道见疑于樊女侠,日后定难共事,与其日后势成水火互不相容,不如趁着如今辞别,或者还有相见之期。” 语音甫落,殿外忽传来一阵大笑,道: “风雷道兄你走不得,如此误会将成更深,你这一走,袁某只当你三本降龙真诀得了手啦!” 话声中,毒鹞子袁鸿逵已飘身入内。 袁鸿逵不说这话还好,这一说,不禁引起笛神子樊琳二人疑心,目光炯炯逼视着风雷真人。 风雷真人面色变得异常难看,杯弓蛇影,樊琳笛神子二人疑云更自加重了几分。 毒鹞子袁鸿逵看在眼内,不由相信南瑞麟所说显然是真情,暗中起了杀机,心说: “袁某如不杀你,我这毒鹞子之名从今往后在江湖中不用了。” 樊氏双姝不由互望了一眼,神拳无敌裘飞寻思樊玉莲在别殿所说之话,无疑地樊氏双姝心有所觉风雷真人心怀诡诈。 风雷道人这时干笑了两声,道: “不是袁兄一言提醒,贫道倒成了果有异图之小人了,这离去的事暂作罢论,待贫道前去释放三人,是非皂白,自有澄清之日。” 离座立起,向后殿行去,樊玉莲向裘飞示了一眼色,裘飞当即会意,急急跟着风雷真人身后快步如飞。 笛神子望着袁鸿逵笑道: “袁当家,另两本降龙真诀果为风雷真人所得么?老朽也有这心疑。” 袁鸿逵大笑道: “真有其实,袁某还会放过这牛鼻子么?此不过是说笑而已,但一本降龙真诀在他手中是真的,二位真能让他一走了之吗?”说罢,又是哈哈大笑。 大凡此等武林高手,江湖巨擘,无一不是谲诈术险之人,那会说出真心话。 笛神子眉头微微一皱,冷笑道: “袁当家如不及时到来,他此刻未必不弃尸殿中了。” 樊琳嘴角噙出一丝笑容道: “你太把风雷真人看作等闲之辈,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不见得就胜得了他?” 笛神子笑笑不言,目光凝向殿外。 忽然,殿外三条人影急闪而夹,笛神子不禁啊了一声立起,只见瞿玖及恶钟馗纪太秋,红砂手麻亮人遍身血污,衣衫残破,奔了进来。 笛神子沉声道: “瞿玖,你为何如此情状?” 瞿玖躬身答道: “左大鹏失踪,经徒儿查明确为汤怀祖擒囚,是以徒儿与纪大侠等前往诱擒汤怀祖,不料汤怀祖与滇中双侠已乘骑赶赴六盘山而去,徒儿等由捷迳截捕,正要得手之际,却被追魂三煞中老大刘奇及一姓许的架梁生事,塞外双屠及蒲少侠均遭姓许的击毙当场。” 笛神子大怒道: “那姓许的是何来历?” 瞿玖惶恐答道: “徒儿不知,还有徒儿回途中,又遇上天心和尚及青城三子,如不是见机得快,恐怕徒儿鸡有命在,如今兰州到得武林人物不少,均是指着咱们太白官而来。” 笛神子剑眉一耸,暴喝道: “现在天心贼秃等人呢?” 瞿玖嗫嚅答道: “只怕在兴隆山断鳌口不远处。” 笛神子冷笑了一声,身形疾晃,如风般闪出大殿外,瞿玖纪太秋麻亮及侍立殿中十数劲装大汉紧随而去。 毒鹞子袁鸿逵向樊琳笑道: “樊女侠,咱们也去瞧瞧,虽说山口内外咱们暗卡密布,好手云集,恐峨嵋贼秃等人难以得逞,但也得慎防万有。免笛神子说咱们暗中抽后腿。” 樊琳冷冷说道: “好吧。”立起与袁鸿逵双双走出殿外。 大殿上只留下樊氏双姝,两人对望了一眼,心中有说不出怅惘之感,因为昨晚在庄严寺目睹一人后影神肖南瑞麟,回至太白宫后,睡不交睫,愁绪翻涌,只觉别有一番滋味,闷塞心头。 樊玉珍忽瞥见殿外一条英俊身影疾掠而过,忙道: “莲妹,你看是不是他?” 樊玉莲也发现那疾掠而过的极似南瑞麟身影,芳心一喜,道: “姐姐,我们追去瞧瞧是不是他?” 两女身形一弓,电射而出,只见一条身形流星奔矢般闪入蓊郁翠林中,似向对峰云栖山而去,两女身形毫不停顿,施展飞燕掠波轻功身法,紧追不舍。 话分两头,且说风雷道人怀着一腔闷气向后殿走去,发觉神拳无敌裘飞跟来,不禁停步回面沉声道: “裘施主可是奉命监视贫道么?” 裘飞不禁一怔,微笑道: “观主说那里话来,在下不过与飞花手陆逢春交厚谊笃,一来探望于他,再则与他解释不可误会观主,怎么观主反倒疑心在下来了,观主武功绝伦何惧在下微末技艺。” 风雷真人哈哈大笑道: “这样说来,贫道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又继续迈步走去。 裘飞高声问道: “观主,在下有事不明要请问观主。” 风雷真人不禁一怔,停步反身微笑道: “裘施主有话只管说出,贫道无不尽情相告。” 裘飞道: “眼前天下群豪无不闻风而来,大有与我等为敌之意,无非是为着降龙真诀,但降龙真诀三本只观主得手其一,其余二册尚在左大鹏手中,左大鹏又下落不明,如此看来,在下认为天下武林为对,似乎有点不合算。” 风雷真人凝视了裘飞一眼,淡淡一笑道: “裘施主所说深合机宜,依常情衡度,我等早应离开太白宫为是,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中微妙情形,也非一言可道破,总之一着错全盘皆差,说穿了,我们武林人物谁不是不到绝境,自然不会悬崖勘马,然而一至绝路,再想回头就迟了。” 他那淡淡笑容中,显露出一种难言的忧郁。 裘飞知道这些江湖巨憝,都有一种僻性,谁也不服贴谁,做错了就让他错到底,他原也是个中人物, 设身处地一想,便自了然。 于是裘飞默然无语,有很多话不便说出。 但见风雷真人又微微一笑道: “裘施主,贫道再详细说出便可知道贫道心情,武林中人大都勾心斗角,汝虞我诈,明知玩火自焚,均为利欲泯灭良知,或在勉为一试心意下,逞强弄智,也就是说,谁人占处优势,便可锋芒毕露,威名远播。 最初,贫道虑心密虑,只料尽如自己所算,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目前尽成逆局……” 说时,目中泛出黯然之色,只见风雷真人负手凝望了云天须臾,长长叹息一声道: “铁氏双怪在太白宫中双双偕亡时,贫道同左大鹏取得降龙真诀后,约定不得泄露此事,但真诀载有旷世罕有之武功,谁能习得,便可称尊天下,君临武林,贫道未能免俗,逐起独吞之心,然而左大鹏也窥知贫道用心,避而不出,将降龙真诀之事秘密传将出去,以后的事,裘施主当能猜出,毋庸贫道赘言,现在笛神子袁施主及樊女侠虽说与贫道结盟,但各存私心,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裘飞道: “看来观主还是未能忘情于降龙真诀的了。” 风雷道人冷笑道: “裘施主你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这太白宫是为了何事?” 神堂无敌裘飞微微一笑道: “道长明知,何必多问。” 风雷真人朗声一笑,迈步向前走去。 忽地,风雷真人惊噫了一声,身形一振,斜飞而出,扑入左侧万竿修篁中,裘飞知风雷真人必有所觉,紧接着拔起翻出。 一落入竹林中,只见宫中设下之暗椿尽被点倒于地,东一具,西一具,风雷真人心中一凛,察视被点到的暗椿,均是由独门点穴手法制住,以他的卓绝武功都无法解开,更是骇震不禁脸上微微色变。 他回面望了裘飞一眼,见裘飞也是满面惊诧之色,忙道:“不好,太白宫内外我等均密布能手,但一无传警之声,便侵入太白宫腹禁之地,此人必是一武林高人,看来,铁室所禁囚之人俱被来人救出无疑。”说着,振吭吐出一声长啸,清澈悠亮,散播四外,山谷回应。 立时便有数声长啸应和传来,只见数条蓝影疾如鹰隼飞闪而至,身形定处,四个清一色蓝袍持剑道人一列立定,目中现出惊诧之色。 风雷真人沉声道: “你们可发现有人侵入竹林中么?” 四道相望了一眼,躬身禀道: “未曾察出有人侵入,观主有命不得擅离暗椿,纵然发现有异,但未见得告急求救信号,亦是无法离开本身防地。” 风雷真人目中迸出怒光,喝道: “松明,你前去铁室察视一下,瞧瞧囚禁之人在否?” 一道急急转身掠去,风雷真人目转在裘飞脸上道: “我等面临一场生死危难,此皆由贫道引起,贫道内心无限愧疚。” 裘飞正待答言,突见凉处一道旗花冲霄而起,半空中敌红绿两色火焰,忙道: “不好,断鳌口传警,我等须赶往驰救。” 松月道人匆匆掠返,身形尚未落定,便道: “铁室囚禁之人均被逃出,逃走方向似为玉旗峰。” 风雷真人沉声喝道: “你们向玉旗峰追去,并传命各处暗椿随时传警。”说着回面道: “裘施主,我们走。” 双双激射而出,疾如电奔,向断鳌口驰去。 在他们离去不久,只听翠篁深处传出一声轻微响音,一条身影疾闪而出,立在风雷真人前存身之处,四顾了一眼,面上现出一丝轩朗的微笑。 这人正是南瑞麟,仍然是易容面目英悍三旬不到的少年,他事先询明左大鹏,去太白宫路径,由玉旗峰进入不易发觉,因为玉旗峰崖峭笔立,危壁插天,轻功再好的人,也视为畏途,稍一失足,即坠身百丈危崖之下,粉骨碎身不可。 左大鹏虽未坚持欲南瑞麟取这路径,但南瑞麟略一沉忖,觉还是由玉旗峰潜入来得妥善。 天色泛出鱼肚白时,南瑞麟已自翻上玉旗峰顶,只见存身之右,却是百丈悬崖,下临无地,谷壑深邃,涧泉溪流之声奔腾如雷,天风强劲,略一下望,不禁为之有点目骇神摇。 他循着峰脊飞奔,忽见距身十数丈远处,人影一闪,一身穿蓝衣劲装汉子峙立于峰脊阻住去路。 南瑞麟猛然刹住身形,凝眼望去,只觉那人形貌异常眼熟,略一寻思,认出那人正是在洛阳洛安客栈所见的“十二煞手”马永涛。 他心中大感为难之极,马永涛与他并无深仇大怨,但处于今日局面之下,非立判生死不可。 世间事往往不易分辩清楚,其中复杂情形也往往是微妙已极,强存弱死,物兢天择却是千古不移之理。 南瑞麟知道这一对手拼搏,就不能希冀有丝毫宽谅及人道在胸中,对敌人宽恕即是对自己残忍,无异是步向覆灭路径,闪电思念在脑中有所决定,绝不容任何对方在手中逃脱。 心念一定之际,但闻马永涛大声高喝道: “朋友,妄闯玉旗峰,必死无疑,但马某争下不死无名之辈,请留下万儿来。”话声中,身形如风窜来,在他面前不足丈抖处定住,面上现出狞笑。 南瑞麟冷冷说道: “尊驾说话狂妄已极,这玉旗峰又非尊驾私产,焉可不准任人登临,何况尊驾这点微末技艺,也难要在下的性命,在下在武林中从不留下万儿,尊驾请免动问吧!” 马永涛闻言激怒无比,暴喝一声,侧身欺近,右手迅如电光石火般一式“五雷奔击”劈向南瑞麟“肩井”穴。 手出半途,左足倏然刺前滑进三尺,跟着左手骈起两指,飞快绝伦地望丹田“气海”穴戮去。 手法之迅疾凌厉,部位之准,委实不是等闲易与之辈。 南瑞麟微微一笑,掌风堪近肩际,足尖轻灵玄诡地一动,马永涛只见眼前一花,已失去了对方身影,不禁大吃一惊,招已走老,身不由主地冲出两步,才将掌力指式撤回,只闻身后发出讥诮的笑声道: “原来是十二煞手马永涛,这煞手法也不过尔尔。” 马永涛不禁脊梁上冒出一股奇寒,心知今日遇上生平劲敌,电闪旋身,双掌顺势甩扫而出,潜力涌出宛若巨浪排空,风啸如雷,-势惊人。 南瑞麟尚心存仁厚,不忍猝施杀手,却不料马永涛竟会展出如此雄浑掌力,剑眉一挑蓦生杀机之际,狂风已自袭体,毫不犹豫双掌奋推而出。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出自马永涛口中,马永涛身形被震得飞起半空,口中喷出一股长龙似地鲜血,头下足上望无底百丈深渊中坠去,愈坠愈速,愈小愈杳…… 那声凄厉的长-尚自摇曳天际,袅袅不绝。 南瑞麟亦被反震之力震出丈余,踉跄立住,突然足下一滑, 一块松动的山石奔雷般坠下深谷,他慌不迭的身一俯,两手猛力望一块岩石上戮去。 笃地一声,火花迸出,两手十指齐指没入石中,只觉一阵火灼剧痛袭涌两臂,双腿已然悬空,他不觉满头汗水沁出,心知这条命算是捡了回来。 现在,他全身重量全靠十指之力悬住,他警觉到马永涛惨-大叫必引来同党,是以他强熬着十指灼痛,丹田之气猛然上提,身躯往上旋起,左足勾住一根山藤根部,拾指倏地抽出,同时身形一个倒翻,全身猛扑在峰脊之上,略一定神,腾身跃起。 伸出拾指一瞧,只觉指上皮肤已然刮掉,鲜血涔涔溢出,不禁怒哼了一声,抓起一把山土涂抹双手止住泪血外流,只觉马永涛死有余辜,心中恨恨不已。 耳中忽闻喝叱之声,抬目一望,只见三条身形疾如电奔扑来,南瑞麟知道今日若稍心存仁念,必将带来武林一场祸害,身形一动,疾逾闪电似地迎向前去。 双方俱是疾冲之势,南瑞麟只见迎面三条人影一分,跟着三条长剑光华连闪,托着九点寒星,分向自身重穴攻到,迅辣异常。 他那“禹龟洛行四十五步”委实奇奥诡幻,右足一沉,左足半旋,已是移宫换位,钻空隔隙而过,反臂一扬,叭的大响,单掌已砍着一人肩后。 只听那人哼了一声,身躯被南瑞麟雄厉的掌力,震得前冲了数步,南瑞麟一掌打出后,跟着左腿飞踢而出,踢向另一人阴廉穴去。 这一掌一腿出式迅快无伦,逼得此人不得不疾跃后退,闪避此凌厉的腿势,但南瑞麟无法兼顾第三人一支长剑攻到,眼见一道光华迎向劈来,眨眼已袭近面门。 南瑞麟怒哼了声,先求自保,头望后一仰,左手迅如电光石火般攫出,攫向来剑剑尖。 对方不禁大吃一惊,空手攫剑,如非要过人的功力,怎敢挺而走险,不禁手中缓得一缓,猛感剑身一震,虎口酸麻袭涌, 一支长剑登时脱手而出。 南瑞麟得手不让人,眼角已瞥见另二人已挺剑袭来,全身电射而进,左掌一招“拨云吐月”疾撞而去。 一声叭的大震中,只见对方身形已被震得激射半空,向万丈谷底飞坠而去,带出一声哀鸣嘶嚎,荡空震谷,凄厉之声不禁使人寒懔。 第卅一章 用心毒绝 作法自毙 南瑞麟一掌“拨云吐月”撞飞那匪徒向万丈绝壑之下坠去,他望也不望一眼,回转身形涌电而去。 一声激厉惨-,回谷绕空,播送天际,为他引来数拨匪徒重重阻截。 南瑞麟神勇绝伦,掌劈足踢,数拨匪徒尽遭歼毙,脚下毫不停顿,不觉来至绝顶峰崖,垂目一望,只见太白宫琳宫梵宇就在崖下,隐现于翠树碧叶丛中。 对崖云栖山,挺秀拔翠,殿宇栉比,林木茂盛,风景迷绝。 南瑞麟伫足崖顶,略略忖思之下,双肩一振,鹰隼疾泻,掠下崖顶。 太白宫周近暗桩密布,他施展玄诡奥绝步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逐个点住。 他正欲赶扑云栖山崖顶时,忽见太白宫殿内如风掠出十数条人影,不禁一怔。 但见这十数人望山口外奔去,不是望云栖山方向,心下不由一宽,身形疾闪,飞扑云栖山,却不料为樊氏双妹瞥见,暗蹑身后。 他一掠过兴隆山与云栖山相接之云龙桥,即觉身后风声有异,未徨寻思回顾,即闪入翠篁郁树丛中,伫足觑望,瞧瞧暗蹑身后的是何人。 林外小径两条娇小身影疾落停身,只见是樊氏双姝,双姝俱是穿着翠绿箭袖劲装,亭亭玉立,风姿绰越。 樊玉莲星眸闪出惊疑之色,道: “姐姐,如小妹判断无讹,我们所追蹑的人就是他,他为何奔向这云栖山中呢?” 樊玉珍竟幽幽一叹道: “他真狠心,明知我俩存身太白宫中,还吝啬一见,他如真负心,我非眼见他骨化成灰才甘心。” 南瑞麟听得心头一震,不禁愧疼之念涌上心头,只听樊玉莲道: “姐姐,你那偏激之性如今更盛,试想他如真个负心,便不至于在庄严寺内暗中为我们解围了。” 南瑞麟暗道: “樊二姑娘究竟是细心如发,被她听出是自己。”目光凝视林外,只见樊玉珍一脸黯然神伤之色,又是一声凄惨的叹息,道: “妹妹,我岂不知他也是无可奈何,心忌姑母,更惧我俩痛恨于他,为此不敢相见,说真的,降龙真诀此刻与我们风马牛不相及,但愿与他比翼飞去,这种江湖争夺劫杀,眼不见为净。” 樊玉莲嫣然一笑道: “姐姐,你这话出自肺腑真心么?” 樊玉珍目注在樊玉莲脸上,缓缓启齿说道: “女儿家心事确瞬息万变,但先倾心示爱,钟情对方,却始终如一,这些日来心情沉重,也为了此事你我共胎孪生,从小长大,形影不离,这点你还未瞧出?” 樊玉莲娇靥上泛出朝霞笑容,星眸中闪出喜悦神光,答道: “姐姐你若未有心视他如仇仇,那就好办了,他定在此山中,我俩细心搜索,出声呼唤,他定然现身了。”说着,双姝娇躯一晃,扑向云栖山上而去。 双姝奔出数十丈外,身形如空,林中走出南瑞麟,脸上现出迷悯无尽之色,他顿了顿足,暗道: “不管怎样,我先将两册降龙真诀到手再说,岂可为了儿女私情便将武林一场弥天浩却置于不顾。” 心念一定,他朝云树蓊翳丛中闪上崖顶而去…… 樊氏双姝满山飞走,不时遇上笛神子袁鸿逵两人所遣留驻的暗桩,她们为了行动不受人监视起见,由樊玉莲佯装与暗桩问话,樊玉珍从后飞袭暗桩点上死穴。 云栖山中暗椿悉遭双姝点毙,只是未见南瑞麟踪迹,两女不禁芳心焦燥,伫足于留云殿外互望了一眼樊玉珍说道: “他到那里去了?既然他在云栖山,就似存心避着我们,妹妹,你说不是么?” 樊玉莲也觉南瑞麟存心避着她们,口中仍与南瑞麟辩护道: “姐姐不可妄自起疑,他若知道我俩追蹑身后,必不至于不见,他那身法迅捷无匹,说不定他已离开此山了。” 突然,忽听一声阴恻恻的冷笑飘送入耳,二女不禁大惊,侧身抬目一望,只觉心神猛震。 只见一片翠篁中走出毒鹞子袁鸿逵。目中冷光森厉,口角却噙着微笑。 袁鸿逵一步一步向前来,二女随着他的步-伐芳心就猛跳一下。 原来袁鸿逵与樊琳扑出向断鳌口而去,行至半途,袁鸿逵暗道: “风雷真人还留在太白宫,连日来自己观察风雷真人神情,只觉得他已知另二册降龙真诀下落,此时他不说出之故, 一定是利用自己等人力抗拒正派群雄,等到双方力尽神疲时,他便坐享其成。” 袁鸿逵越想越有道理,急思返回太白宫,但碍于樊琳在旁,不好明言,心中思念电转,猛生急智,暗对樊琳道: “樊女侠,你我分赶断鳌口,隐在一旁,暗中窥视,如笛神子他们不敌,俟机出手如何?” 樊琳不防袁鸿逵另有异心,只道是实,连忙道好,袁鸿逵立时一鹤冲天而起, 登上东向断崖,樊琳亦扑向西首崖上。 袁鸿逵身躯一场,远望樊琳身影在西边崖上消失后,不禁泛出一丝得意的狞笑,反身朝太白宫扑去。 但他来至太白宫外四处巡视,风雷真人业已杳然不见,万竿修篁内不时发现暗桩尸体,均是为同一独门点穴手法点毙,不禁骇然色变。 非独风雷真人等不见!就是樊氏双姝也形影杳然,心中大感旁徨。 他突在太白宫外地面浮沙上发现二女莲足纤印,足迹方向似望云栖山而去,不由暗中起疑道: “这两个丫头平时狡黠善变,难测心意,莫非魏达武真是她们害死的,哼, 一对丫头敢在老夫面前弄鬼,管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着,身形疾展,也向云栖山中奔去。 无独有偶,云栖山中亦是陪桩尽遭点毙,细一审视伤痕,袁鸿逵鼻中浓哼得一声,喃喃骂道:“这两个丫头心意好毒,将老夫手下几乎一网打尽,她俩心意不宣而知。” 他急于捕获二女,极力搜索,身在一片竹林中隐闻二女语声,不禁一怔,停足于竹林内窥听二女说话袁鸿逵虽不知二女口中所说的他究竟是谁,但他前在许邪口中无意获悉二女有一心上人姓南的少年,他暗中点了点头,便迈步而出。 二女一见袁鸿逵现身,芳心大震,樊玉莲强作镇定,巧笑道: “袁当家不是同敝姑母去断鳌口外助阵,怎来此云栖山中为了何故。” 袁鸿逵嘴角噙着一丝微笑,立时显得开朗了,道: “有笛神子令姑母在,足够打发这等跳梁之辈,老朽为防对方乘隙而入,为此放心不下前来察视。” 说着手出如风,疾向樊玉莲抓去。 二女明知袁鸿逵来意不善,已蓄势戒备,一见袁鸿逵出手,樊玉莲印身形仰窜,平射出去,樊玉珍移宫换位, 一招“五丁开山”撞向袁鸿逵胁下“天溪”重穴,口中叱道: “袁当家无端出手,为了何故?岂不知鹤蚌相争典故么?” 袁鸿逵斜身一掠,让开樊玉莲来掌,右掌缓缓伸出,厉声道: “住口,你们少在老夫面前花言巧语,老夫问你们,为何点毙此山所布暗椿?” 樊玉莲故装一愕,又泛出妩媚笑容道: “袁当家你误会了,我俩也是为此追捕其人。” 袁鸿逵冷笑道: “老夫岂是眼中揉得进砂子的人,如说不是你们所为,那为何独你们两人可安然无事?” 二女心惧被他察出果是自己两人所为,但事已至此,索性不认赖到底面上同罩一层浓霜,樊玉珍冷冷说道: “袁当家不可诬蔑乱指!加人以罪,如我俩后来一步,难免我俩也误指袁当家另有异心了。” 袁鸿逵不禁一怔,目光陡涌杀机,狂笑一声,大喝道: “贱婢,少在老夫面前弄鬼,方才你们说的话俱已被老夫知悉。”说着伸出的右掌微微一扬,又冷冷说道: “贱婢,你们当已知道老夫擅使百毒,中人必死,赶快说出真话,尚可饶你们一命。” 就在袁鸿逵右掌微微一晃时,樊氏双姝只觉心神微生一个寒噤, 一股酸软感觉涌泛全身。 二女顿时玉颜微变,心知已中了袁鸿逵无形无色无味剧毒,樊玉莲心机狡黠,佯装镇定,笑道: “袁当家咄咄逼人,你要我们说什么真话,儿女私情,又未碍着袁当家,当家的未免管得太多了。” 袁鸿逵冷笑道: “大敌当前,还有心事谈什么儿女私情,他是谁?” 樊玉莲道: “南瑞麟。” 袁鸿逵不禁一愕,喝道:“他人在何处?” 樊玉莲冷笑道:“我们倘找着他,也不至于遇上袁当家了,依我猜测不错,他现在定在山巅。” 袁鸿逵不禁升起一阵疑惑,望了二女一眼,道: “南瑞麟来此云栖山巅为了何事?” 樊玉莲本是胡诌,却无巧不巧为她说中,她为急于脱身,急智横生,冷冷笑道: “我也是将数日来发生之事综合起来,费神蠡测所得,袁当家还记得在庄严寺有人暗中发话,相约在源远楼会面之事么?” 袁鸿逵不禁一怔,忙道: “樊二姑娘,你说相约老夫之人就是南瑞麟,莫非降龙真诀……” 这时二女已支持不住,只觉心跳耳鸣,脑中似有风车般,不停地旋转,樊玉莲忙阻住袁鸿逵话头,急道: “袁当家,恕我无力说话了。” 袁鸿逵忙取出两颗白色药丸,道: “二位姑娘将这药丸服下,可暂保无事,但切莫生心图逃,无老夫解药一个对时以后,必无法保全性命。” 二女接过丸药服下,略等片刻,二女立觉宛如常人,袁鸿逵催促樊玉莲快说。 樊玉莲望了崖顶一眼,说道: “那在源远楼头约晤袁当家之人就是南瑞麟,据我臆测,他探知魏达武是袁当家遣在左大鹏镖局中卧底秘密,便跟踪魏达武身后,不想一步之差,魏达武将两册降龙真诀献与风雷真人,南瑞麟一怒之下,将魏达武击毙,我想他潜迹太白宫中跟踪风雷真人已久欲侦出降龙真诀被风雷真人藏在何处。”说着辗颜一笑,又道: “他此刻在云栖山现身,一定侦知风雷真人将降龙真诀藏于此山,他为防风雷真人趁着双方拚搏混乱之际,取走真诀鸿飞冥冥,故他捷足先登。” 袁鸿逵见樊玉莲忖测之言甚有道理,忽然眼角瞥见崖顶似有人影一闪,心中一怔,急舒两臂,指出如风分点二女“软麻穴”后身形一振,穿空斜飞,扑上崖顶而去。 二女只觉胁下一麻,立即两腿酸软翻倒于地,樊玉珍苦笑一声道: “方才妹妹与袁鸿逵说话时,愚姐试运真力,但觉一丝力道均用不上,毒聚三焦,知他言之不虚,倘无人发现我俩, 一个对时以后将毒发而死。” 樊玉莲仰望云天,淡淡一笑道: “姐姐,你放心,管保死不了。” 樊玉珍见地说得斩钉截断,颇为自信,她深知其妹慧黠敏智,料事如神,不由心下略宽。 这是一个极难忍受的等待!仰面淡淡白云过眼,一片又一片的过去,无限怅触不由自来…… 口口口 云栖山崖顶是一片蜿蜒数百丈岭脊,青葱郁绿中千百块黝黑碧苔巨石点缀其间。 南瑞麟一登上崖顶,游目四望了一眼,不禁一怔,暗暗说道: “自己匆匆忙忙离开金城关,忘了问左大鹏两本真诀藏埋在崖巅何处,至少须问出巨石特征,这一疏忽,势必要这岭脊巨石一一审视不可。” 他似无可奈何地苦笑了笑,只得逐块将巨石详察,瞧瞧有无经过挖掘痕迹。 这样一来,延捱时辰不少,其实左大鹏亦不知实际所在,因在月黑无光深夜,又恐风雷真人在后蹑径情急慌乱之余,将两本真诀胡乱藏至一块巨石之下,又未辨明方向,亦未记忆巨石特征,故而无法与南瑞麟细叙清楚。 南瑞麟在崖顶飞掠逐一察视巨石之际,不慎为袁鸿逵瞥见,他心无旁骛,专一神注,袁鸿逵在身后七八丈外隐窥着,懵若无觉。 他飞跃在一块径达一丈隆然巍起巨石之侧,环绕审视,蓦地他停住身形不走,目中射出炯炯神光。 原来在紧贴山土之处,巨石上显明露出十指嵌入印痕,他暗道:“左大鹏江湖尊称神力金刚,必然以力见胜,看来真诀是藏在这块山石之下了。” 他估计此块巨石不在两千斤之下,自问膂力不可胜任,心正思索掀开巨石之策时,忽听一种似曾熟悉的语声飘传耳中道: “南少侠别来无恙,可容袁某一见否?” 南瑞麟心中大震,别面抬目之下,只见西倾山盗魁毒鹞子袁鸿逵立在三丈外,口角虽含笑,目光却深沉注视在目己身上, 一惊之余,淡淡一笑道: “原来是袁当家,但不知袁当家为何知道在下姓南?” 袁鸿逵干咳两声,道: “少侠威名,如月中天,焉有袁某不知之埋,请问少侠,此来云栖山脊,莫非已探出降笼真诀藏于此么?” 南瑞麟不禁微微色变,沉声道: “在下不是当面告知袁当家,降龙真诀已为风雷真人取去,在下另有所图,这也干碍着当家么?” 袁鸿逵哈哈大笑道: “袁某不过是一句戏言,少侠何必认真。”说着忽疾伸左手,面色顿变狰狞喝道: “袁某无形剧毒,中人必死,你已经中了老夫剧毒,不消两个时辰,便自身化血水而亡,你远是实话实说的好。” 南瑞麟试一运气,只觉脏腑间并无不适之处,不禁剑眉一耸,朗声大笑道: “只怕未必!” 袁鸿逵厉声道: “老夫从不危言耸听,信与不信听凭于你,老夫深信三本降龙真诀就埋在这块巨石之下。” 说时,突然南瑞麟疾冲而来,五指迅如电光石火般抓向自己面门。 袁鸿逵这等江湖巨擘,耳聪目敏,又早经戒备,南瑞麟一出手,身形倏的倒翻出去,望岭坡飞泻斜掠而下,疾逾离弦之矢,落在云树翠篁翳密之中。 南瑞麟一把未抓中,懊丧不已,猛听袁鸿逵冷笑之声道:“妄想独吞,袁某岂能让你遂心如愿,何况两个时辰之后,你必身化血水,姓南的劝你平心静气再想一想。” 究竟是否中了袁鸿逵无形剧毒,南瑞麟自己都摸不清楚,闻言暗道: “袁鸿逵身旁定有解药,不管自己身受剧毒是真是假,将他擒住便无问题。”心中暗思擒捉袁鸿逵之计,冷笑道:“那么袁当家何妨等在下身化血水之后,在巨石之下顺利取出降龙真诀,这些废话,未免多余。” 袁鸿逵立在密树中不禁大感为难,眼前正派门中在扑向太白宫,两个时辰以内局势变更甚大,倘或正派高手获胜攻入,则袁某势单力孤,若不早为筹划,恐成泡影梦幻, 一番心意俱都成空。焦燥之下,猛生一计,大喝道: “你纵然不惜死,那樊氏二女将无辜丧命断送在你手中,你又何忍。” 南瑞麟不禁一震,冲口问道: “你这话是何用意?”其实他心中已有所觉,失悔自己专心寻取真诀,把樊氏双姝追来之事忘了,此刻尚未见樊氏双姝身影,定为袁鸿逵擒住。 袁鸿逵扬起一阵得意大笑道: “樊氏双姝就在是崖下留云殿中,如不见信,请至留云殿外一望就知。” 南瑞麟心知事必有蹊跷,奋身下扑,双推掌劈向袁鸿逵出声之处。 这一雷霆下击,挟排空驳飙威势,只听轰的一声大响,但见林木断折横飞,长空溅叶洒雨,尘雾弥天宛如天崩地裂一般,威猛之极。 但一步之差,掌力未及之际,袁鸿逵已自远去,曳出一声讥嘲长笑。 南瑞麟一扑未中一沾地又超,电泻星飞追去,一落在留云殿前,不禁一怔。 只见毒鹞子袁鸿逵顷现狰狞笑容,立在殿阶之下,背上两只仙人掌已撤出,指端分对着躺在地面樊氏双姝胸口要穴上。 南瑞麟怒气进涌,冷笑道:“袁家家也是武林卓著盛名人物,竟对女流之辈使出这等卑劣手段,你不怕威名扫地么?” 袁鸿逵哈哈大笑道: “少侠,你岂不闻欲成大事者当不择手段,袁某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 南瑞麟目睹二女星眸紧闭,粉靥苍白无神,生像等待死之降临,不禁心情激动,热血澎湃,只觉袁鸿逵此举卑劣无耻之极,目中射出杀机。 袁鸿逵又是一笑道: “南少侠,两位樊姑娘已被袁某点上穴道,又中了袁某夺魂拘命无形无色无味剧毒,若无袁某解药, 一个对时以后即化血水而亡,少侠你也一样,不过药性比较重,只有两个时辰而已……” 他自夸自擂,不禁忘形,喉中发出一声极为得意的笑声,沾沾自喜道: “袁某这无形剧毒,天下之寥寥数宗药物可解,这药物生长在穷山绝岭人迹罕至之处,除此以外尚有武林二件解毒奇珍可解,与你说此未免多余,但为要你知道生死决于袁某手上,你那种拚命,用心可算是徒劳。” 南瑞麟听说还有二件解毒奇珍可能,不由灵机一动,心说: “千年琥珀珠还在我手上,说不定可解他的无形剧毒,为今之计,首先需擒住袁鸿逵,万一千年琥珀珠无效,也可逼他拿出解药,但他那一对仙人掌刃指正点在二女胸坎上,自己一动不要紧,二女首遭其害……他这样做,似属多余,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当下问道: “袁当家,你这样做未免画蛇添足,显然在下二个时辰以后就要命归地府,你大可等在下死后命你手下掀开巨石取走真诀,何况你无形剧毒可运用由心,弹指即死,让在下两个时辰后才死,岂不是多余。” 袁鸿逵道: “你那知实情,袁某无形剧毒有两种,一为当场身死,尸体逐渐溃烂,但武林著名人物一望就知是袁某下的毒手,如你所言,纵然袁某取去真诀,亦为袁某带来杀身大难,故而采用第二种,你既身化血水,死无对证,又查不出何人所为……” 南瑞麟接道: “你知那块巨石非在下一人之力可以掀起,袁当家你也是一样,势必二人之力才勉能掀动,你不怕在下趁隙制住你么?” 袁鸿逵狞笑一声道:“这一点袁某已想过了,但一想到二位樊姑娘命悬在袁某手中,则大为放心,除非你我同归于尽,不然你无论如何不会让二位姑娘就此平白死去。”说罢又是两声干笑,言下似为得意之极。 南瑞麟突然发出朗声大笑。 袁鸿逵似乎为他的笑声一怔,瞪目问道: “你笑什么?” 南瑞麟道: “你的用意是以你我之力掀起大石,真诀归你所有,我们三人则可换回性命,那么事不宜迟,你为何尚自色厉内荏一对仙人掌刃尖犹指着二位姑娘胸口做什么?” 袁鸿逵不禁面热耳燥,高声道: “也好,反正袁某也不怕你图逃,最多袁某不要降龙真诀,但你也难免一死。”说着手腕疾招,一对仙人掌倏地交叉护胸。 岂料南瑞麟比他更快,身形电动,两手骈指疾如星飞地点向袁鸿逵“肩井”穴。 他那手法步伏奇快无比,均是震烁武林的绝学,袁鸿逵蓦见面前人影一花,疾风锐啸,心知不妙,闪避已是不及,笃笃两声,登时两臂卸下。 分筋错骨手法,端的厉害无比,袁鸿逵只觉骨骼酸胀如裂,主筋抽缩,不禁哼得一声,目中露出痛苦恐怖之容,身形渐渐萎颓下去,头上青筋突露,豆大汗珠迸冒如雨。 要知袁鸿逵与南瑞麟目下均属当代顶尖好手,高手过招,毫厘之差即生死立判,袁鸿逵一与南瑞麟可制之机,就落了败着。 樊氏双姝闻得南瑞麟语声,即知自己两人性命可保无虞,所以不睁开星眸之故,为避免南瑞麟的分心。 及至闻袁鸿逵哼出声来,不由星目一睁,见状娇靥上泛起鲜明的笑容。 袁鸿逵似软蛇般颓倒地下,心中虽然惊惧异常,但口中强硬冷笑道: “姓南的,袁某虽一时不慎为你暗算,但你也难保一命,你纵会在袁某身上取得解药,不明服用之法也是枉然。” 在袁鸿逵说话时,南瑞麟已解开二女所点的穴道。 二女舒展了一下筋骨,跃身而起,飞霞涌面,谢了南瑞麟一声,樊玉珍望着袁鸿逵冷笑道: “我就不信袁当家不惜命?” 袁鸿逵一脸痛苦之容,狞笑道: “袁某落在你们手中,还想活命不成,易地相处,也是一样,反不如同归于尽来得上算些。” 南瑞麟微笑道: “袁当家这话一点不错,易地相处,我等想活出云栖山宛如白日做梦,不过袁当家算错了一点。”伸手取出一颗赤红如火,异香扑鼻的千年琥珀珠来,在袁鸿逵眼前连晃了两晃。 袁鸿逵一见,就知毒念成空,本料他们必不舍得同归于尽,自己还占有一分胜算,怎知这解毒奇珍竟在南瑞麟身上,不禁大吼了声: “罢了。” 南瑞麟冷笑一声道: “须知用心不可太绝,人算不如天算,袁鸿逵这是你自食恶果。” 将千年琥珀珠授与樊玉珍手中,说明应用解毒之法,二女翩然掠入留云殿内。 袁鸿逵甄苦万分,两眼努出,骨环根根段裂脱臼,筋脉缩卷,头脸肤色全成青紫,禁不住-叫哀鸣。 片刻功夫,只见袁鸿逵身形缩成一圈,喉间吐出一声惨厉大叫,张嘴喷出一股紫色血箭,滚了两滚,气绝死去。 樊氏双姝盈盈走出殿外,由樊玉莲递还千年琥珀,南瑞麟接过微微一笑道: “二位姑娘现在无暇细叙,可否助在下去崖顶去取降龙真诀。”说着长身一跃,疾望屋顶跃去。 二女相望了一眼,跟着掠上崖顶。 南瑞麟一登崖顶奔往那边大石旁,二女随着也到,只见二女目露幽怨之色。 他乃极其聪颖之人,见状即知二女心情,忙陪笑道: “别后只因事皆违愿,概不由己,连累二位姑娘一再受苦,在下实负罪良深,愧咎难赎,但凭二位姑娘如何责罪,在下无不承当。” 二女星眸微红,隐泛潮湿,樊玉莲幽幽说道: “听说少侠已成家立业,愚姐妹闻信较迟,未能及时造府趋贺,歉仄殊深。” 这话虽为含蓄,但用意极为明显,以南瑞麟之聪颖,弦外之音那有听不出之理。 当下南瑞麟俊脸一红,委惋说道: “方才说过,一身遭遇,概不由己,但区区此心,天日可表,倘蒙不弃垂爱,在下仍是一本初衷。” 二女闻言娇羞不胜,暗自心喜,樊玉莲哼了一声道: “别不爱脸啦,难道要愚姐妹充作妾媵?” 南瑞麟正色道: “恩师有命,无分大小,在下再大的胆,也不敢委屈二位姑娘。” 樊玉莲低鬟一笑道: “将来再说吧!降龙真诀就在这石下么?取出要快,此刻双方已在断鳌口外拚搏死战了。 倘姑母到来,少侠将感进退两难,愚姐妹也不好置喙。” 南瑞麟竟若无闻,两眼只凝视着这块巨石,踌躇无计,良久才道: “在下愧不能推山立鼎,这块巨石至少也在千斤以上,如在下不忘携来玉螭剑,运剑断石当非难事,但此刻则无计可施,二位姑娘兰心蕙质……” 樊玉莲忽笑道: “你且慢恭维,但总有法可想,我才想出一个笨法子,不知可用不可用,内家剑诀有‘卸劲借力,四两拨千斤’两句口诀谅可一用。” 南瑞麟为她一言提醒,大笑道: “在下实在拙钝愚蠢,自愧不如。” 他跃在一颗碗大径口耸直云杉前,略一打量,运掌如斧,齐根部劈断。 那云杉长三丈余,他将根部插入大石之底部,双掌紧执稍端,道: “二位姑娘请在撬开巨石时,抢机取出降龙真诀,这支云杉质疏不坚,谨防脆断。” 樊氏双姝点头,同走至巨石之前,四道眼神注视在石底,静候一撬开,立即伸手。 南瑞麟力贯树身,倏地大喝一声…… 只见大石立时翻了过去,向一块山坡滚了下去,那崩滚之势,猛烈无俦,树木当之无不披靡,轰隆之声,雷动山谷。 巨石一经翻开,赫然现出一只小巧锈黄铁盒,樊玉珍一声惊呼道: “在这里了。”当先攫起,抽开匣盖一瞧,内放两册厚厚的羊皮纸笈。 樊玉珍又道: “还缺一本在风雷真人手中。” 樊玉莲望也不望他姐姐手中铁匣一眼,只望着南瑞麟嫣然笑道: “这袁鸿逵未免死得太冤,早知如此,他大可一人独自从容取出。” 南瑞麟甩开手中云杉,拍了拍手中尘土,笑道: “自古奇珍炫人,易招灾祸,还是贪心不得。”抬目一瞧,只见樊玉珍捧着铁匣, 一面惘然之色,心知她为着降龙真诀吃了不少苦头,心情之感慨悲愤自不待言。 樊玉珍幽怨地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少侠说得正是,贪近贫字,到头来总是一场空。” 说着缓缓走在雨瑞麟面前,将铁匣放在南瑞麟手中,笑道: “有这降龙真诀,一场武林杀却暂可敛手了吧!” 忽地云树丛中嗖嗖扑出十数条人影,剑光映日生寒,南瑞麟抬目望去,正是那风雷真人相率门下来至屋顶,那神拳无敌裘飞也在其中。 因南瑞麟已易容,裘飞做梦也想不到是他,望望南瑞麟一眼,飞步跃在二女一处,悄声道: “他是谁?这铁匣内就是降龙真诀么?” 二女只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俏目注视着风雷真人。 风雷真人以贪婪的目光望着南瑞麟手中铁匣,南瑞麟冷笑一声,将铁匣收存怀内,沉声说道: “金大观主,后洞毒杀武林数十条人命,这笔账该怎么算法。” 风雷真人不禁一怔,冷冷说道: “原来是你。” 陡听一声大喝,一道人持剑急袭而至,一溜寒光急振满天金星朝南瑞麟环身诸穴刺来,迅辣无比。 南瑞麟望也不望一眼,待至剑芒近身,突侧身一挪,右手迅如电光石火般攫在那道人执剑脉眼上,左掌穿上印在道人前胸,跟着一腿飞出。 啪,啪,一掌一腿,用力奇猛,胸裂经断,那道人大-一声,身形如箭矢般震得望外飞了出去,曳出一股血箭,望山坡之下翠篁中坠落。 这一手巧快绝伦,风雷道人心中大震,那旁十数道人见同门惨死,均大怒纷纷出手剑浪掌风,兢相扑袭南瑞麟。 联臂出袭,威力奇猛,何况金天观众道都是一流好手,仅剑法一项,堪称西北武林鳌首。 南瑞麟心中微凛,不敢大意,疾展奇绝武林之“禹龟洛行四十五步法”闪避俟机出手。 艳艳照阳,澹澹春风之下,只见剑气掌劲雄浑凌厉,破空锐啸,逼得四外树木向一旁偃卧,石飞尘涌,威势骇人。 南瑞麟只在剑风掌飙中穿走如飞,只以群道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时尚无法觑机搏击,但那飘忽如电的 身法,足令众道骇然心惊。 风雷真人目光阴沉,微露忧郁焦燥之色,他突然大步向樊氏双姝面前走了过去。 樊氏双姝见风雷真人目光闪烁走来,知其不怀好意,有袁鸿逵之前车之鉴,心怀戒备?不觉身形缓缓退后。 此等险诈心术,邪魅之行,裘飞也是个中老手,见风雷真人向二女身前走去,那有瞧不出之理,倏然双掌护胸,疾穿而出,阻止风雷真人去路,微笑道: “风雷观主,你难道竟撤下门下不管么?” 裘飞这一句刻毒薄损之极,装作不知他有不利樊氏双姝之意,而谓他竟不顾门下死活撒手远逸。 风雷真人不禁呆了一呆,面色微红道: “裘施主误会了,贫道是向两位姑娘有两句话求教。” 神拳无敌裘飞冷笑道: “时至如今,还有什么话要说,在下仍是一本所言,以观主之力难与天下武林为对,降龙真诀,观主只得其一,如同废物,观主竟冒身败名裂之险,实在有点不化算。” 风雷真人眼中逼露电芒,淡淡一笑道: “方才晤谈,莫不知彼此用心,裘施主,你错了,贫道不至最后关头,决不会甘心献出,而贫道用意纵然身殒,降龙真诀也必成广陵绝响。” 裘飞心中一凛,知其话意有毁去降龙真诀之念,不禁鼻中浓哼一声,脑中思索自己进退之策。 樊氏双姝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暗惊裘飞亦是不怀好意,在裘飞而言,无日不在亟亟图谋之中,奈形势不同,投鼠忌器,不得已暂作淡漠之态, 一则前时尚有二册降龙真诀下落不明,如今虽知分持风雷真人,南瑞麟手中,自己站在那一方面,都有不利,故持观望之态。 二女悄声互话道:“他们如有所动,我们则全力猛击两人。” 这时,南瑞麟身法越走越快,金天观道众有十六人之多,半数用剑,半数用掌,掌剑合璧威力无伦,仍然沾不着对方身形,其中数道似有点浮燥,竟摒弃配合攻术,以各人精擅之招术猛袭南瑞麟。 本来,严密合缝之阵式,攻虽嫌不足,但守而有余,经此一来,已然露出大大的破隙。 只听南瑞麟大喝一声,右手五指箕张,飞扣向左方持剑攻来道人,左掌运出全力扫出排空潮涌巨飙,阻止其他攻来诸道。 一声惨-扬起,南瑞麟五指已搭在那持剑道人腕脉穴上,-力一拧咔喳一声,腕骨全折,鲜血冒出,一柄长剑当啷坠落地面。南瑞麟趁势一拉一甩,将道人躯体拉送飞向身后,他那左掌掌力潜猛的劲势,将扑袭而来诸道攻势阻遏,他就在这闪电般的一刹那,右手疾往地上一掠, 一柄长剑已捞在手中。 这一剑得手,如虎添翼,猿凤剑法倏地展开,飞洒寒星中,已有三道洞穿前胸,嚎叫纷涌中,仆倒于地,气绝身亡。 南瑞麟紧接着三招攻出,剑风电芒过处,当者披扉,纷纷倒毙,转眼,仅剩下六道奋力迎战。 一道泯不畏死,竟厉喝一声,“白蛇吐信”一招迅辣刺出,连人带剑撞来。 南瑞麟向右挪出两步,那道人一剑刺空,招术用老,人剑齐冲了出去,南瑞麟身形飞转一招反拍在那道人后胸。 逢的一声大震,那道人闷哼了声,身形踉跄冲出十数步才停止,所余五道各各怔住不动。 只见那道人缓缓回面定住,目光黯淡呆滞,忽地张出一口淤紫血块,竟宛如木桩般栽倒在地上,砰然一响,震得沙土横飞。 风雷道人见状,胸中只感一阵心悸肉跳,面色惨白得为之一呆…… 第卅二章 真诀重归 千里婵娟 樊氏双姝不禁喜形于色,裘飞见南瑞麟功力骇世绝俗,不由心神一阵浮动,暗暗叹息道:“此人功力竟如此卓绝,自己空负神拳无敌之名,如与之一拚显然逊色,万幸并未轻举妄动,看来贪嗔之念还是劲不得。”不由起下改恶迁善,终老洛阳之念。 裘飞移过两步,悄声问樊氏双姝道: “二位姑娘,此人是谁,看他年岁甚轻,竟有如此卓绝功力。” 樊玉莲抿嘴笑道:“练武之道,首重天赋,还须明师指导,年岁老幼并不相干,闭门造车,十年磨剑终不一成,裘叔父你认不得他么,曾在洛安客栈见过裘叔父一次,他就是南瑞麟,武林四圣简松隐之徒。” 裘飞不禁大惊道: “是他么?这怪不得,这怪不得。” 这时风雷真人仍是呆住不动,眼中阴晴不定,突然转身疾奔出去。 那知南瑞麟身形奇决,竟跃起一纵,超越其身反身落下,阻住他的身前。 所余五道倏地快步如风持剑的涌前,忽然裘飞一声大喝,右掌劈出一股掌力。 暗劲潜涌,宛如山岳,逼得五道不禁倒出两步。 风雷真人见状冷笑道: “裘施主想不到你还会打落水狗。” 裘飞哈哈大笑道: “识时务为俊杰,何况这位少侠是裘某旧交,裘某不帮他远助谁?你还不束手就缚做甚?” 风雷真人发出一声狂笑道: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贫道权且忍下这口气,叫贫道束手就缚,简直是梦想。”说着一鹤冲天而起半空身化“孤鹰扑林”疾望崖下扑去。 哭然,远处传来一声大喝: “回去。” 只见风雷真人如断线之鸢般地又倒翻了回来,-然身形一沉,屹立于地,身上却夷然无损,但面上神色大变。 南瑞麟闻得喝声,不禁泛起一丝喜色,但宛如空谷足音,久久不见其人,知那人不愿现身,目光落在风雷真人面上,道: “观主,尚有一本降龙真诀远求相赠,在下亦非私心攘有,一则为纶平武林杀劫,再者要璧还少林。” 风雷真人闻言不禁废然长叹,缓缓取出一册羊皮纸笈,送交南瑞麟手上。 南瑞麟微笑正待出言相谢,只见风雷真人望着残除五道,用手一挥,转身急急走去,五道身形如风跟随身后,转瞬即杳。 一声清越宏亮大笑扬起,只见一条庞大身形疾如鹰隼冲霄现出,加霓云落在南瑞麟面前。 南瑞麟一见,立即拜伏在地。 来人是武林四圣中酒癫弋青阳,发须银白,随风飘扬,嘻嘻直笑道: “我老人家适才不现身之故,就是为风雷牛鼻子是我故人之徒”,随即双眼眯成一线逼向樊氏双姝脸上,噗嗤一笑,道: “难怪瑞麟这小子,始终念念不忘你们,原来是一对绝色美人。” 两女不禁玉靥通红,盈盈一福道: “老前辈是谁,恕晚辈有眼如盲。” 弋青阳哈哈大笑道: “你们虽不认得我老人家,南瑞麟认得就够了,老夫姓弋,你们总该听过。” 两女同时惊哦出声,拜伏在地,道: “原来是弋老前辈。” 弋青阳大笑扶起,道: “老夫赶来此地,就是为着成全你们心愿,眼下还未到拜谢之时,暂时免了。” 两女面色通红立时与南瑞麟目光相触,不禁低垂粉颈,脉脉不胜含羞。 裘飞当头一揖,道: “洛阳裘飞拜见弋大侠。” 弋青阳将手一摆,道: “裘老师少礼。” 樊玉莲忽手指着山下云龙桥上,急道: “有人来啦!” 众人不禁一怔,垂目一望,只见人影晃动,不下廿余人,朝云栖山飞奔而来。 弋青阳笑道: “原来峨嵋天心秃驴也来了。” 南瑞麟心方一定,伫候众人到来…… 口口口 且说笛神子等人疾离太白宫中,一至断鳌口,只见天心长老与青城三子相率武林中有数高手将自己所遣守在断鳌口黑道枭雄多人,几乎毙命半数以上,不由心头怒火顿涌,厉喝道: “好个出家人,出手竟如此狠辣。”喝声中,身形如电,扑向天心长老, 一出手就是迅雷三招,掌未至潜力已是逼人。 天心长老大袖一拂,倏地飘后三尺,面色庄严说道: “老衲虽皈依我佛,但我佛未禁老衲扫荡妖氛,冷檀樾,你茶毒武林,戮害人命甚众,老衲岂能袖手不问?” 笛神子不禁一怔,暗道: “这秃驴怎么知道我真姓?”想着即冷笑道: “置人于罪,何患无辞,冷某蛰居太白宫,从未过问江湖是非,无证无据,冷某有点不心服。” 天心长老正色道: “金天观内屠戮残害武林人物之众,就是冷擅樾主持其事,这事尽人皆知,恐非老衲信口开河。” 笛神子冷冷笑道: “此为金天观主风雷真人所为,冷某根本未知,亦未去金天观一次。” 天心长老沉声道: “冷檀樾说不知其事,显是欺人之谈,何不唤出风雷施主对证。” 笛神子回顾一望,风雷真人及门下均未赶来,遂淡淡一笑道: “风雷观主非冷某属下,冷某何能呼唤-束,不过既有传闻其事,冷某一定查明……” 天孤子忽出声大喝道: “姓冷的,你不用巧言令色,把一概事情推得干干净净,显然你不问外事,为何你门下姓瞿的夜入顺风镖局,将苍梧大侠金仲骥诱在古长城原远楼前段害。” 笛神子不禁一呆,暗道: “瞿玖回报,金仲骥已然毙命,杀人灭口,何能泄露”,不禁疑惑樊氏双姝走口,这时,瞿玖已自变色,挺身跃出,大喝道: “我姓瞿,你说此话有何根据,瞿玖亦非等闲之辈,不能任人诬指。” 天孤子双眼冷电逼射,慑人心神,冷笑道: “你是瞿玖就好,你知人算不如天算,金仲骥当时未立即毙命,挣扎逃回顺风镖局,说出害死他的人乃是笛神子门下姓瞿的所为……” 瞿玖不禁心神一震,恍然悟出在飞赶汤怀祖夜途中,为何滇中双侠出言不能放我逃走之故,只听天孤子冷冷说道: “你还想赖么?”说着手出如风,疾拂瞿玖“志堂”穴而去。 瞿玖也非弱者,暗中咬牙,右掌“排山”掌力呼的一声劈出,逼开天孤子拂势,右手宛如魅影欺电而出,收招攻招之间,竟是玄奥无比,将中原各大门派绝招心法,融汇一炉,错综使出。 天孤子错愕诧奇不已,心说: “笛神子多年未出,不想将各大门派心法尽皆悟澈玄奥,融合独斗绝技,他的门下都有如此精奥武功看来笛神子本身功力当不可小视。” 当下不敢大意,衫袖飘忽若电,双手同击,右掌见招破招,左掌施展青城独门手法,迅疾无伦攻出。 一霎那间,气流漩荡,砂飞走石,威势骇人。 笛神子面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心道: “数十年未踏尘世,苦苦浸研天下武学不传之秘,幸而有成,再加上自己所创之夺魂九招,大可争胜论魁武林,不想降龙真诀又出,所以在降龙真诀未到手之前,暂不露锋芒,瞿玖这孩子天资聪慧,闻一知二,短短时日就将自己所学悟澈一半。” 忖念之此,不禁忧虑风雷真人为何不现身,倘使他已得手降龙真诀全部,自己不成替他背了黑锅。 忽听一声惨号出自瞿玖口中,心中不禁一震,只见瞿玖身形如断线之鸢,翻上半空,又堕落坠地,张嘴喷出一股血雨,头一歪便自气绝。 原来天孤子在青城三老中数他冷漠机智,也推他武功最高,他见瞿玖出手无不致人于死,暗知这人心意恶毒,若不趁此除去此人,非但金仲骥死不瞑目,而且他日这人必成武林煞星,是以收敛三成功力不露激起他骄浮之气,再猛出杀手除他。 果如他所料,瞿玖只觉得青城三老不过尔尔,扬名天下之念不禁泛起,招术倏地一改,手背朝外飞快一飘,攻向天孤子左胁。 招至途中,疾然翻掌斜掌取“幽门”大穴,掌心奔吐一股阴寒潜力汹涌而至。 招术变换之快,令人骇目惊心,瞿玖心料自己掌风有如附骨之蛆般,无论如何天孤子不能脱出掌外。 岂知天孤子机智绝伦,蓦地身形一场山翻,全身仰卧地面,右手一招“火中取栗”反用朝上飞起,瞿玖只觉肾囊已被天孤子五指抓裂,禁不住哗叫一声,奋力跃开,脱出天孤子手外,却无法保全性命,半空中神智已呈昏迷,力竭堕下身死。 天孤子一骨碌翻身爬起,面色冷冷地望着笛神子。 笛神子面色变得阴森无比,戟指向天孤子大骂道: “我门下与你何仇何怨,为何施展如此辣手。” 天孤子冷然一笑沉声答道: “金仲骥无辜身死,该向何人清偿。” 笛神子不禁语塞,阴恻恻的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只短笛,在手中晃了一晃,道: “人说短笛无腔,冷某无事,自创无腔新谱,请共聆冷某俗奏一曲。” 说完横笛即就唇边,一缕裂帛音响喷孔而出,越奏越高,这音调怪异,刺耳欲聋,令人心神震颤欲飞。 在笛神子取笛之时,群雄即料笛神子不怀好意,笛音腾出均收敛心神,充耳不闻。 那知道笛音怪异非常,越是不想听越是钻耳透入,群雄不禁陪暗气浮不宁。 笛神子存心便他们心气浮乱之际,再出夺魂九招全力搏杀之,偷眼一望,自己这方多人业已困顿于地面上神情异常痛苦,似不堪笛音侵扰。 再一抬目望向对方,-见对方人物除双眉紧蹙外,仍自屹立不动,知再过片刻,他们依然不能禁受,心中微微一笑。 忽然,天际飘来一缕缕柔和箫声,随风入耳,使人神志宁静舒畅,群雄不禁精神一振。 笛神子面目变色,短笛趁手一撩,全身挟着奇劲强风扑向前去,欲在此一刹那,乘群雄神智还未全清之时,全力施展煞手。 断鳌口东边崖上倏地电泻飞落数条身形,首先一人凌空大袖一拂,拂出无影潜劲。 笛神子两手猛出之际,忽觉如一堵钢墙气劲迎面逼来,不由蹬蹬蹬退出了三步,面色一变,凝目视去只见为首一老僧银须飘飘,含笑卓立。 这老僧身后尚随着一个面像清癯,身材干瘦的老僧,及三俗装打扮武林人物。 此时群雄神智已复,天心长老已认出所来两僧是谁,朗诵了一声佛号,合十道: “原来少林慈云大师梧叶上人来了。” 笛神子怒气填膺,哼声冷笑道: “少林秃驴,方才箫声是你所发出么?” 慈云大师微笑道: “老衲平生不善音律,方才箫声另有其人,奉劝施主,不可痴迷不悟,须知善泳者,必溺于水……” 笛神子大喝道: “住口!冷某岂是你能说得动的,和尚开口阿弥陀佛,闭口普渡众生”,说着手一指地上积尸,厉声道: “我问你,这血债怎么清偿?” 慈云大师微微一笑,梧叶上人却射出一线怒光。 忽地,天际响起两声龙吟长啸,啸声高亢悠亮,播送云际。 啸音未缀,只见四边崖上,一男一女缓缓飞落,慢步走来场中。 男的身着一袭白色长衫,面貌清秀如玉,双目黑漆湛然有神,胸前三绺黑须飘飘,手摆着一只非金非玉短箫,秀逸潇洒无比。 那女的三旬开外一身翠绿罗农,秋水为神玉为骨,风华绝代,雍容华贵,令人肃然起敬。 笛神子眼神怨毒,冷笑道: “你是谁?” 那中年白衣秀士含笑道:“在下复姓司空,单名一个渝字”,手指向随来少妇道: “山荆崔无双。” 这时梧叶上人见身后忽窜前一人,与司空渝抱拳施礼道: “司空先生别来无恙,可记得在下陆逢春么?” 原来少林二高僧慈云梧叶返归少林后,即发现降龙真诀是膺品,不禁大为震惊,知铁氏双怪带去,如铁氏双怪为经纬后士处死,尚属无虞,万一流落江湖为妖邪拾去,日后必荼毒为害整个武林,是以忧心不已派出众僧在积修功德之余,悉心探访。 果然接得飞报,降龙真诀落在兰州太白宫及金天观中,慈云大师及梧叶上人两高僧联袂下得少林,仆仆风尘向兰州行去。 途中传闻谣诼不绝于耳,人言人殊,传说不一,虽然武林为之轰动,但天王谷殷戒在先,大多抱观望态度,裹足不前。 两位高僧在兰州城内悉心查访,不得一丝眉目,只知左大鹏等人无故失踪,金天观主残害群雄后弃观离去,风闻投入兴隆山太白宫中与笛神子与毒鹞子袁鸿逵沅瀣一气,密谋大举。 梧叶上人向慈云大师,道: “我等一路行来,传闻虽有出入,却大致雷同,不似空穴来风,似为有据,我等何不先去金天观中,谅可找出蛛丝马迹。” 慈云大师道: “谨遵师兄之命。” 两高僧身形飘飘。向松柏参天,宫殿巍峨之金天观行去,慈云大师精擅布阵机关之术,略一凝视后山石洞,便知端倪,与梧叶上人拔上石崖,巡寻出口在何处。 风雷真人毒计欲将异己者一网打尽,必不容走漏风声,但已然走漏,可见有人逃出,慈云大师心知前洞易入难出不加找得出口,犯险而入一察究竟。 但到得五泉山竟发现一道人形踪鬼祟,擒住逼问。 那道人自称风雷真人门下,心感随着风雷真人为恶,必不善终。是以动了还俗之念,他在金天观时已横聚了一笔不少金钱埋藏在后洞内,故奔回欲取出金银远离西北,正想新观主将前后洞以重石封堵,踌躇无计时,恰遇两位高僧前来。 慈云大师问起当日风雷真人坑害群雄主事,那道人迟疑了一下,答道: “风雷观主用意招邀群雄,以利害相逼,命群雄加盟于他,本欲一再为之,可雄图武林,睥睨江湖,不想被人获知后洞开启机关,乘间逃去。经此一来,风雷观主措手不及,慌乱之中毒念顿生,将洞府群雄悉数戮毙,连夜弃观他去。逃出共是四人,三人已为风雷真人捕获囚禁于太白宫中,只有一人安然逃去,此一秘密立即播扬鼎沸江湖。但太白宫笛神子袁鸿逵风雷观主,各自勾心斗角,同床异梦小道知为祸不远,不禁生出置身事外之念。” 慈云大师微笑道: “风闻你们得手降龙真诀,是否确有其事?” 这人想了一想,答道: “据同门耳语聚论,风雷观主只得手一册,尚有贰册则不知下落。” 慈云大师又问道: “镇远镖局左大鹏当亦为你们观主所害。” 道人不禁一怔,答道: “小道不敢妄言,但据小道所知,左大鹏不是风雷观主所害,观主念念不忘左大鹏其人无故失踪,大概左大鹏与其余两册降龙真诀有关。” 慈云大师点点头道: “老衲所料不差,如今相与烦道长领老衲两人去太白宫中一探。” 那道人不禁显出惊悸之色,张口久久不出一语。 怒云大师微笑道: “老衲保证道长无恙,切勿疑心老衲对道长有不利之心。” 道人知事到如今无可奈何,领路而去。 仗着道人路径甚熟,只点头西之伏椿,顺利潜入太白宫,先救出囚禁之陆逢春,贺长龄,马绍乾等三人。 梧叶上人急道: “我佛虽云慈悲众生,但亦不容恶人为害,不如趁此歼除, 一了百了。” 慈云大师摇首道: “不可,降龙真诀尚不知全数确在太白宫中,-依小弟臆料,另两册不在此处,否则,他们必然远遁他处潜修——” 梧叶上人道: “既然如此,我等也无法在此稽延,不如暂离。” 两高僧于是率领陆逢春等人潜出兴隆山外,遣走道人离去后,又赶往兰州普照寺而去。 他们先一个时辰离开。南瑞麟已飞扑玉旗峰途中,慈云大师等人在赶返兰州时,离城郊不远,不料遇上摄魂掌刘奇离开金城关欲潜往顺风镖局探听天心长老等,是否对太白宫有所行动。 摄魂掌刘奇与飞花手陆逢春本是旧识,晤面惊喜之下,刘奇说出南瑞麟已赶往云栖山巅取出二册阵龙真诀之事。 慈云大师大喜,计议之下,决定在太白宫前山进入,引来笛神子等人,使南瑞麟阻难减少顺利取出。 当下慈云大师等五人又自改途赶扑断鳌口,但天心长老青城三子已先头而至。 刘奇也匆匆赶返金城关与左大鹏劳三山等计议…… 这是前言,且说笛神子闻得陆逢春之名,一名断喝道: “陆逢春,卧龙山庄庄主樊稚是你何人?” 陆逢春闻得一呆,道: “卧龙山庄庄主樊稚是陆某故主,你问他则甚?” 笛神子泛起一脸杀气,厉盛道: “樊稚虽然已故,-两女尚在太白宫中,你这卖主求荣之人,留你不得。” 说时,曲腕翻掌,迅如电光石火,右手横切,“心俞”左手斜取“气海”大穴,此是他夺魂九招最迅辣一招“拘魂勾魄”奇奥莫测中扬起破空劲风。 笛神子出手如电,陆逢春无论如何都闪避不及,谁知梧叶上人生起嫉恶如仇之念,右掌呼地拂出,竟施展小金刚不动禅功中“天王托塔”绝招。 劲力在一接之下,砰地一声大震,笛神子竟闷哼一声,身形震飞半空,斜震冲霄而起。 就在此时,崖上突然电泻一条人影,一把将笛神子捞住,坠落地面,现出一个中年美妇凤目吐。 笛神子只是一阵气血震动,身形立定后立即大喝道: “樊女侠,少林秃驴登门欺人,我们联臂出掌,试量试量少林有何绝艺鳌占武林?”说时,力贯双臂呼地一声,双-掌推出。 那中年美妇樊琳百忙中也未打量群雄,亦未去寻思,笛神子双掌一推出,地已联臂出掌,合璧之力,威力绝伦,宛若推山填海,巨飙如雷。 梧叶上人目中顿露慑人寒光,双袖翻飞拂出。 双方劲力方接未接之际,慈云大师知道梧叶师兄动了真怒,“小金刚不动禅功”禅门绝学,威力绝伦,易发难收,梧叶上人这一动怒,不禁发出十二成功力,心知笛神子樊琳二人无法幸存,低诵了声: “阿弥陀佛!” 孤山一鹤司空渝一眼瞥清那中年美妇樊琳,旧恩虽断,余情犹存,见她一意孤行,不禁惊呼道: “琳姐,不可轻举……” 言犹未了,只见轰地一声大震,气流汹涌进旋,笛神子与樊琳二人各自发出一声凄厉惨不忍闻的惨-身形震得翻飞半空,抛出十余丈外,如断线之鸢般落下。 这威势骇人至极,尘雾断草漫空中夹着无数拳大石块雨点般落下,虺嚣如雷。 司空渝截然止口,神情大变,猛地长身一掠,激射而出,身法之决,快过惊鸿隼腾,人在悬空,弯身一捞, 一把将樊琳捞住,落地后急一审视是否有救。 只见樊琳乱发披面,脸如死灰,耳鼻嘴渗出丝丝鲜血,显然内脏尽毁。 司空渝忍不住一阵心酸,低唤道: “琳姐!琳姐,你这是何苦来。” 樊琳星眸本是紧闭着,似有所闻,勉强睁了开来,射出黯淡光辉,认出抱着自己的人是司空渝,无奈口不能出声,只现出一丝凄惨的苦笑,头一歪,埋在司空渝怀中。 司空渝不禁泪下如雨,红颜姹女崔无双飞掠在司空渝身前,伸出皓腕一把樊琳腕脉,微摇螓首太息道: “脉膊已停,无救了。” 司空渝抬面凄笑道: “贤妹,你不会见怪愚兄吧!” 崔无双嫣然微笑道: “你是至情人,怎可怪你。” 司空渝道: “想不到地那固执刚愎的性情,终成致死之由。”说着泪加雨下。 远处慈云大师目睹此情,为之侧然道: “佛云,未能忘情,此之谓乎?” 梧叶上人清癯瘦脸上不禁动容,望了望慈云大师一眼,嘴角动了动,但未说话。 此时,匪徒已狼奔豕突,四散而空,笛神子已气绝毕命多时。 慈云大师道: “风雷真人袁鸿逵未见,需赶奔太白宫擒获,一册降龙真诀尚在风雷真人手中。” 众人正欲起步之际,神力金刚左大鹏,多臂吒哪劳三山及摄魂掌刘奇已匆匆赶来。 他们三人还未停住脚步,来路上又现出五条人影,电飞风疾的掠来。 奔到近前,只见是滇中双杰戴昆吾戴辟邪昆仲花白长须老道,尚有盛云昆及一虎目燕颔微髭老僧。 天心长老不禁哦了一声道: “紫霄观主及法轮尊者都来了”心中忧心不已,知法轮尊者最是护犊,许林伤他门人盛云昆之辱,必引起一番争执,看他一脸怒容,不言而知。 果不其然,法轮尊者超越戴氏昆仲身前停住,与少林二高僧略一见礼后,即面带愠怒向天心大师青城三子道: “何去许林,无端出手使拙徒险遭不测,许林现在何处?” 青城三子不禁心中怒哼了声,碍于情面,不便发作。 天心大师合掌微笑道: “法轮禅兄不必动怒,些许小事,何值计较,年轻人性情刚暴, 一言不合,便要动武,贫僧拦阻不及许林已离开镖局至今未见,所幸舍高足经贫僧服下本门灵药,又经禅师略施神技,已安然无恙,你我都是佛门中人,予人为善,还请禅兄客忍。” 法轮尊者尚未答言,盛云昆忽道: “那边站着的就是追魂三煞老大刘奇,问他就知许林下落。” 手向刘奇之处一指,法轮尊者一跃落在刘奇身前。 这时,慈云大师高喧了一声佛号,道: “法轮师兄,可客贫僧一言否?”他心中暗暗测出许林就是南瑞麟,盛云昆难道年少英俊,-锋芒逼露,目光阴鸷一见而知道恃武凌人,刻薄阴损之器,若非如此,南瑞麟岂能惩治于他。 法轮尊者不禁一怔,答道: “慈云禅兄有言,贫僧自当洗耳恭听。” 慈云大师道: “你我都是佛门之人,首戒虚诳,恕贫僧直率相陈,望禅兄不可见怪。” 法轮尊者呆了一呆,道: “那是自然。” 慈云大师望了望盛云昆一眼,慢吞吞说道: “依贫僧看来,令高足亦不是诚厚谦让大器,定是口角损薄盛气凌人,凡事有不能容忍者,才起冲突俗云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若伤在许林,则禅兄如何区处,这是贫僧臆测之言,天心禅兄青城三位道兄在场目击,当知实情。” 法轮尊者不禁一脸通红,盛云昆垂目于地,咬牙切齿痛恨慈云大师。 只见法轮尊者转目注视天心大师脸上,问道: “可是云昆理屈么?” 天心大师心中为难之极,极勉强答道: “知徒莫若师,贫僧实不愿妄置一词。” 天孤子接道: “法轮禅兄,彼此笃交多年,你徒即是我徒,然不能袒护者,令高徒实不能占一分理去,贫道无故不能相护,恐获防纣为虐之名,贫道拚着割席断交之痛,将令高足与许林之事悉数相告。” 遂将盛云昆自见许林刘奇起,即盛气凌人,口角阴损之极,自是对刘许二人怀着敌对之意,处处为难最后无礼当面斥责刘奇,令人不堪,许林与他争执, 一言不合,令徒先出杀手,才引起这种结果,最后还问法轮尊者,倘易地相处,则又何加? 法轮尊者胀得满面血红,虎睛暴射怒光,霍地回身扬手一掌。 叭的一声大响,盛云昆颊上挨了一掌,踉跄摔出敷步,跌坐于地。 只见盛云昆左颊颅出赤红掌印,目中含泪,羞愤难抑。 法轮尊者冷冷说道: “多谢天孤这兄点破,不然贫僧难免有护犊为恶之羞,但是许林亦不能自辞其咎,拙徒与其他一非宿怨,再非大仇,何能出手如此恶毒,与荼毒江湖为恶之追魂三煞为伍之人,可见亦不是善类,安知他们不是为着攘劫降龙真诀而来?” 这时梧叶上人向慈云大师问出许林是何人,闻言不禁沉声道: “听法轮禅兄之言,莫非还有向许林问罪之意,许林下落贫僧知之当引法轮禅兄相见,不过慈云师弟天心禅兄,天孤道长所以坦陈相告者,只是恐法轮禅兄下不了台,既是法轮禅兄心意已决,贫僧引路就是,但贫僧等尚有要事待办,恕贫僧置身局外。”,说完喝了一声: “走”字,当先向断鳌口内驰去。 群雄惋惜地望了法轮尊者一眼,亦跟着梧叶土人身后飞驰,司空渝仍抱着樊琳尸体,与崔无双随后驰去。 法轮尊者知理屈在盛云昆,犯了众怒,闻得梧叶上人之言,隐示许林大有来历,但势成骑虎,顿了顿脚,向盛云昆怒喝道: “孽障,还不与为师赶去。” 师徒二人怀着满腔羞愤,如飞奔向太白宫而去。 群雄一至太白宫外,不断发现点毙暗桩,太白宫空荡荡地空无一人,左大鹏率先引着群雄奔登云楼山巅而去。 南瑞麟等四人目睹群雄奔登,伫立凝视,只见摄魂掌刘奇与左大鹏当先疾登而至。 刘奇掠至南瑞麟身前即告知盛云昆之师法轮尊者向他问罪寻仇。 南瑞麟不禁一愕,酒癫弋青阳冷冷笑道: “法轮秃驴,麟儿你只管出手,杀杀他骄妄之气,有什么事,自有老夫担当。” 言毕,群雄已赶至,樊氏双姝见司空渝怀中尸体,即容颜惨变双双扑去,啼苦哀唤不止,崔无双在旁劝慰。 法轮尊者与盛云昆跃登山巅,梧叶上人冷冷说道: “那旁立着的就是许林,法轮禅兄自去埋论。” 此刻的法轮尊者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勉强谢了一声,电疾风飘似地掠在南瑞麟身前。 酒癫弋青阳背面而立,此时缓缓转过身来,法轮尊者不禁大震,暗道: “许林如是这老酒鬼之徒,这可是大大棘手之事。” 只见弋青阳笑了一笑,道: “法轮和尚,咱们久违了。”说着缓缓走了开去。 法轮尊者心下略宽,向南瑞麟沉声道: “老衲法轮,你可是许林么?” 南瑞麟神色从容,答道: “不错,正是在下,请问大侠有何指教。” 法轮尊者冷笑道: “你明知故问,盛云昆与你何仇,为何下手如此狠辣。” 南瑞麟朗声答道: “曲直是非,自有明证,一问在场目击老前辈们就知,何必迳问在下,若在下实是理屈,甘愿领责,要知责人者须先责己,大师佛门高僧,当不以在下之言见罪。” 法轮尊者不禁羞愤难耐,大喝道: “无论如何,你不该下手这等恶毒!” 天心大师不禁在旁高声道: “法轮禅兄请三思而行。” 法轮尊者充且不闻,双掌抖腕劈出,昆荼掌力乃系禅宗大乘绝学,掌出飙生,劲力如山。 南瑞麟身形疾晃,法轮尊者只见面前人影一花,立时失去对方形影,掌力落空,不禁一怔,掌力回撤之际只听身后响起南瑞麟朗朗语声道: “在下实不愿与禅师为敌,但请平心静气才是。” 话声未了,法轮尊者已旋身反扑,一出手就是五招连攻出去,劲风潜力如山逼涌,任是南瑞麟身法再快,也不能闪让开去。 南瑞麟不禁怒哼得一声,右掌猛凝太极神功,左掌一招“乾坤九式”中之“干天注云”分推而出。 硬接之下,一声轰然雷震,法轮尊者退出了两步,南瑞麟身形摇晃了两下,立住原桩不动,两人都是胸前气血浮逆。 法轮尊者心神猛震,南瑞麟右掌发出内力有异,他猛然忖出一人,大为惊疑,目光在南瑞麟脸上久久不移。 酒癫弋青阳哈哈大笑道: “好小子,果然不愧名师之徒”,略略顿了一顿,又道: “法轮莫说你伤不了他,纵使占以胜场,你也落得恩将仇报之名,下不了台,我看你远是领着你那劣徒回寺去,严加管束免贻门户之羞。” 法轮尊者不禁大惊倒退了两步,张大著眼睛道: “他是简松隐恩兄之高足么?” 弋青阳道: “不错,看你怎样下台。” 法轮禅师一言不发,回身飞指点了盛云昆九处穴道,挟在胁下,苦笑道: “贫僧一生行事,误在刚愎自用,纵容护犊。贫僧知非矣,请从此别。”大踏步郊飞奔下山去。 天心大师太息道: “法轮禅兄则不失为有自知之明。” 这时南瑞麟走至梧叶上人慈云大师面前,取出三本降龙真诀递交梧叶上人手中。 梧叶上人清癯瘦脸上现出欣欣笑容,道: “有劳少侠辛劳,老衲代少林致谢”,说着向慈云大师道: “心愿已了,我等就此告别返回少室。” 与慈云大师向群雄打了一个稽首,转身飘然步下山去。 那边,樊氏双姝已哭成泪人儿了,司空渝双眼红赤,南瑞麟走前相慰道: “死者入士为安,司空大侠与两位姑娘还请节哀才是。” 司空渝听得南瑞麟口音,不禁一怔,道: “你就是……”南瑞麟含笑道:“在下易了容,难怪司空大侠不识,就是崔老前……”崔无双含笑道: “现在我不是当日了,你叫我老前辈未免不妥”,继又向司空渝道: “渝弟,你空自心丧,亦属无属,则不如依少侠所言,早点落土,令死者瞑目,我看留云殿后风水绝佳就葬在此处。” 司空渝凄然长叹道: “蒙琳姐赐还信符,得能恢复掌门之位,但小弟未能履行承诺,将降龙真诀中下两册取来, 一步之差便致恨海难赎,”说着泪如雨下,抱着樊琳尸体奔往留云殿而去,诸人默默无言,跟随身后。 留云殿金铺玉户,青锁丹墀,重楼叠檐,气象万千,殿后香冢一丘,年年青草,血泪杜鹃。群雄纷纷作别,各奔前程。 征尘影里,南瑞麟与樊氏双姝愈去愈杳…… 残阳衔山,暮色低垂,风动柳丝,钩月东升,隐隐飘来歌声: “……微风别院,明月谁家……休憎轻薄,笑多情似我……飞梦天涯”……人还声杳。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