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秋山夕阳红》 第一章 燕京旧都,季节最是分明,夏残秋至,已显得早晚有点凉意了。 那年,中元节後一天,玉蟾高悬天际,冰魄照射之下,燕京城有著恬静古朴之美。 前门大街左侧有条弯弯曲曲胡同,长度约有百十来丈,在这胡同中段有一所宽规宏伟庄院,八字门头,朱赤大门紧闭著,兽耳铜环,两蹲石狮栩栩如生分踞石座上,额楣悬有一匾,上书: “留云别府。” 笔力雄浑,鸾翔凤翥。 牵牛花藤爬满了宅墙,一株四季古桂横柯攫伸巷外,浓郁芳香随风弥漫。 胡同中阒无人行,寂静得有点凄凉。 蓦地,只见一条黑影迅疾无伦从对面屋瓦上掠越落入宅墙之内。 此人一身黑衣劲装捷服,掠闪之间,轻灵俐落,悄无声息,不带半点风声。 寂静暗巷内传来击柝声,似一颗石子丢掷一泓死水中,清澈回澜。 天方交二鼓,这片宅院中却不见一星灯火,黑甸甸地,极似一所荒废已久,无人居住的宅院。 这夜行人面部扎一方乌巾,仅露出两睛,射出两道炯然寒电。 他为一无灯火,阒静无人景状极为震驽,暗道:“难道我迟了一步麽?” 煞费踌躇後,缓缓向宅内行去,目光频频略视。 “留云别府”与一般官绅富豪住宅布置无异,宅内庭院洒落,遍植花竹,篁韵飘香,天棚甫方拆除,重门叠户,堂屋绣阁,虽在昏夜,却可隐窥堂皇气象。 夜行人乃有为而来,行动举止,微现焦急不安神状。 暗中,正有两道锐利目光注视他,那目光中隐泛骇然,震惊无比。 夜行人在宅中走了一圈,发现宅内一切陈设俱无,只剩下一具空壳,暗中忖道:“究竟差了一步,他已闻风声兔脱遁逃,唉,天涯茫茫,四海之阔,再要觅得他的踪迹,又须耗费一翻手脚。” 心头充满懊丧惆伥,徐徐长叹一声,纵身一跃,倏地凌空拔起,翻入一片植满细竹林中。 他正欲拔身再起,翻出宅去,忽闻衣袂破风之声传来,心中一凛,知有其他夜行人光临,身形一晃,迅疾无伦掠入竹林。 须臾,四条如魅人影凌空泻落,身方落地,即扑入屋内而去,去势如风,眨眼无踪。 在这一转瞬间,所来四人形貌俱被夜行人一一瞥清,不禁勃然变色,暗道:“怎么他们竟未死去?哼!”森锐目光中杀机毕露。 他心欲等待此四人出来,抑或追蹑此四人身後,只觉拿不定主意,踌躇为难。 最後他拿定了主意,心说:“我既然无发现,他们亦必扑空,不如在此守候,再暗蹑他们之後。” 他知道四人与自己要寻的人亦是势若水火,积不相容,怎么样也不会凑到一处去,看来他们来势汹汹,必有不轨之企图,或能在四人身上找出一丝端倪。 心念一定,遂按耐心神在暗中潜伏著。 突然只听一声鸟呜腾起,一头宿鸟从一株参天古枪树梢噗噗受惊穿叶飞出,接著四条人影疾划而过。 夜行人暗喊了一声:“糟!” 刷地潜龙升天拔起半空,变式“苍鹫翻云”,电奔星曳向四人去向追去。 这时── 一条人影从暗中掠了出来,如银月色映照下,此人身穿一件青色长衫,面形团圆,俨然养尊处优官绅富豪,约莫四旬中年。 此人匆匆向宅中一瞥,但是无限留恋,立即纵身翻出院墙落在胡同中。 他向两面望了一眼,然後步履从容,一摇三摆走去,转向另一条暗街中。 燕京有几处正是夜市鼎盛之际,车水马龙,灯火如昼,满街吆喊叫卖之声。 这人身影现出於骡马市大街东口人丛中,肤色白皙,海口短髯,浓眉大眼,神态庄重肃穆,使人一见即生敬畏之感,可惜鼻嫌鹰钩,目光带有一种闪烁不可捉摸之色。 他身形转入前门大街,望南而行,进入九流三教杂聚之处天桥。 春明茶园座落于天桥中心,灯火辉煌,卖了九成座,人声鼎沸。 一个眇了右目老头,半跨在一条长凳上,右手擎著茶杯呼噜噜喝茶,目光凝注在店外,似有所待。 眇目老头面色忽然微变,迅即在怀中掏出两枚制钱望桌上一扔,走出春明茶园,迳向一条暗僻污秽不堪小巷内走去。 在他身後默然无声跟著正是那“留云别府”内身著青衫的中年人。 小巷中有一辆陈旧套车停在一家大四合院子门前,眇目老者在门前一站,後行中年人急趋了几步,与眇目老者略颔首即杳入门内。 眇目老者身裁伟岸,独眼中寒芒暴射,伸手车辕座下取出一支长三尺许铁烟斗,装满了烟丝,“丁”的一声火镰石敲击轻响,火光生起,就著烟斗燃吸。 火光一灭,只留下一点红星,白烟袅袅冒起,眇目老者斜支著墙壁竟吞云吐雾起来。 突地,一条黑影疾掠而来,眇目老老身子一挺,低沉喝道:“王虎,什么口?” 来人是个瘦小汉子,肩带钢刀,闻言答声:“并无何事,有些日子未来向侯老爷子问安,今晚闲暇路经,顺便向侯老爷子请安。” 两只贼眼骨碌碌打量那辆骡车,又道:“李爷好!” 眇目老老微微一笑,道:“老朽托庇,难得你有这好心,侯老爷子正在扬中较练把式,你去必可见到他。” 王虎抱拳笑道:“如此王某就去那边找侯老爷子,李爷再见。”身于一转,疾跃而出。 那眇目老者一伸手中铁烟斗疾加电光石火望王虎胸後“命门”要穴点去。 王虎忽感一缕劲风自身後袭来,心中一震,身子疾拔而起,右手疾挽肩头钢刀。 眇目老者分明是个武功绝高能手,身形诡速无比,而是一点倏地升空,铁烟斗震碗亮出三点红星,左掌蓄劲虚空拍去。 王虎钢刀甫出鞘,忽感腰间一麻,为铁烟斗点实,未待他嗥叫出口,一股绵软阴寒气劲压实後胸,只觉眼中一黑,心脉已是震断直坠而下。 眇目老者一把捞住王虎,抛入另一方矮墙中,再度倚壁吸上一筒旱烟,悠然自得,似未发生方才的事一般。 …… 天色未明,城门已开,车马行人,负阪走卒络绎往来不绝。 一辆陈旧的套车由两匹健骡曳拉著,缓缓出了西直门,车辕上高踞著眇目老者,扬鞭嘶喝,座下健骡放蹄狂奔,望西山绝尘而去。 此时的眇目老者一反如昨晚的形态,老态龙钟,须发斑白,但他独眼中更为炯炯有神。 西山又名小清凉山,在宛平之西山,高耸入云,嵯峻巍峨,步其巅,寒冽特甚,冬雪积不易融,自下望之,若初琢之玉,洁白而峭峻,燕京八景,有西山霁雪之称。 其实霁雪西山并不代表其美!西山枫叶,其红似火,尤其在夕阳残照下,晚霞烧天的枫叶夺锦相映,景色绝美,徘徊其间辄为神往。 且说骡车在蒙蒙曙光中疾驰而去,田野一缘无涯,麦秀稻香,令人心旷神怡。 眇目老者心无旁鹜,一直赶程,额角上沁出点点汗珠,八月秋风,凉透重襟,这季节,流汗在练武人身上堪称罕见少睹,若非心情紧张,焉曷臻此。 车行另一处斜坡,左面紧临峭壁危崖,右临数十丈深壑,奇险之极。 行未及半,两匹健骡似受巨惊,狂嘶一声,四蹄腾空,绳缰无故自断,一掀之力将套车向深壑之下坠去。 辕顶眇目老者知有人暗袭,大惊失色,套车坠下深壑之际,人已离座疾掠而出,飘向斜坡上。 身形尚未站地,峭壁之上飘落下来阴寒彻骨冷笑声道:“李森,纳命来吧,你还逃得了么?”接著一股劲风如江河倒泻之势压下。 眇目老者闻声知警,虚空一滑,前飘七尺,旋身後顾,只见一个面蒙纱巾黑衣人疾如鹰隼泻下,接著又是三个蒙面人电泻落地。 其中两人疾望崖下堕车之处跃落,另外两蒙面人一言不发,欺身夹攻眇目老者。 眇目老者大喝道:“鼠辈,胆敢暗算,老夫……” 一个蒙面人手出如风,玄诡疾奥搭上了眇目老者腕脉要穴。 按理来说,眇目老者身负武学之高,在目下武林中堪称数一数二的高手,怎能一招不到即被人所制,无奈心忧堕崖车内之人生死,又在前後夹攻之下,未免分神。 他在蒙面人五指搭在腕脉上,骤然一惊,右臂倏地望下一沉,忽感後胸一片如山罡力撞来,怎么也来不及闪避,忙运功护住後胸要穴,心内惊骇车内人犹未出面相助。 面前蒙面人冷笑一声,手腕一翻,五指疾的撞在眇目老者腕脉穴上,只觉一阵飞麻循著行血逆攻而上,真力乃泄。 眇目老者祸不单行,後胸如山劲力撞实,狂嗥一声,口喷鲜血伏尸在地。 两蒙面人弃尸不顾,迅即掠下崖去,搜索车内,半晌蒙面人腾身落在斜坡上,只听一人冷峭说道:“奇怪,他并未携在身旁,究竟藏在何处,莫非尚藏在留云别府中?” 另一人狞声道:“我等不追回此物,誓不甘休。” “人已死了,万事干休,你别痴心妄想。” “哼!俺只从烟鬼如花似玉的妻子身上逼出,谅不甚难。” “对,此策甚妙,走!” 四人电疾星奔望燕京城而去。 崖下套车支离破碎,一具尸体半露车外,血污满面,目瞪口张,正是那留云别府中青衣中年人。 京畿重地,出了命案,捕快仵作快马疾奔出事之处。 死者经验出是洪步云,留云别府主人,京城钜富,在此京都地面开了几家大字号,布庄、银号、当铺。 洪步云交游广阔,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一掷千金毫无吝色。 但在出事前夕,所开商号尽已易主,连留云别府亦赁让他人。 显然洪步云预知有杀身之危,以他交游之广,京城地面内家高手不乏其人与洪步云相知,只要他开口相求,何致拒绝,若非有难言苦衷,岂能弃家出走。 但洪步云还是免不了废命荒郊绝壑,致命伤痕在後脑门上有一粟米大小穿孔,早在堕落悬崖之先就已受暗算而死,可是李森却蒙然无知。 李森却是白城头桥一带著名一霸,为何与洪步云卖命,此中情由,连与李森相知甚深之人均猜不透原委。 洪步云之死震动了燕京九城,其人身世似谜,死因难解,找不出一丝端倪。 留云别府中只有男女主人,男者即为洪步云,女主人乃年方十九,貌美如花少妇,早在三日前,就动身赴浙,瞻仰闻名宇内,脍炙人口之海宁秋潮。 唯一的线索於此女主人身上,於是侦骑扑奔於京杭道上。 ※※※ 八月十二晚,蟾魄欲圆未圆,寒辉银泻,西子湖千顷碧波,一平似镜,菌苕半残,莲叶荷花,仍飘香十里,沁人肺腑,却游人稀少,满湖萧索。 苏堤旁畔只闻咿哑一声,在桥洞中荡出一艘湖船,珠帘垂幔,灯光映射帘外,隐约可见舱内对坐云鬓钗环,船尾坐著一个三十许船娘唉乃荡桨,船首卓立著一个皓首银须老人。 这老人见西湖景色明媚凄艳,对月感怀,不禁出声长吟道: “湖上水清辉 棹影轻於水底云 去意徘徊无奈泪 衣巾 犹有当时粉黛痕 海近古城昏 暮角寒沙雁队分 今夜相思应看月 无人 露冷依前独掩门。” 调宗南乡子,歌声凄苍雄浑。 句里行间显示这老者当年也是风流蕴藉,倜傥不群之五陵少年,如今霜鬓老去,年华已逝,有感而发。 忽听舱中传出一声银铃悦耳娇笑,失声中,只见一个貌美婵娟盈盈走出舱来,後随一半老徐娘及一七龄重子。 这蝉娟年方十九,瓜子脸庞,瑶鼻樱唇,瓠犀半露,一双清澈明眸,勾魂夺魄,青丝如云,穿著一身淡黄色罗衣,绰约风姿,倾城倾国。 半老徐娘貌仅中姿,但雍容端庄,华贵大方,手牵著那七龄小童,显得极是清秀伶俐。 只听得那貌美少女道:“龙大叔,你又伤感了。” 老者捋须哈哈大笑道:“老朽那里是伤感,即景生情是有的,今晚月夜游湖,除秋风萧瑟外,与仲夏芰浓秀放,波光荡漾,堤柳婆娑,塔影亭亭一般无二。 其实白日景物大殊,木落水寒,岸柳淡烟疏雨,夹岸丹枫红透欲醉……” 少女娇笑道:“好啦,龙大叔一说就说个不停,今夜秋高月洁一镜平湖,晶莹空碧,恍如广寒仙境,足资濯魄醒心。” 这少女就是洪步云的未亡人柳凤薇。 洪步云十二年前在豫中黄河泛滥涡浪中救起一双父女携来燕京,稚女即为柳凤薇,三年前其父命危临终时,感洪步云救养之德,示意柳凤薇与洪步云成婚。 结裢以来,洪步云对待柳凤薇虽是相敬如宾,但洪步云在家时分外阴沉冰冷,似有隐衷郁结於胸,问他也不说,近半年来,一变孤独不近人情,夫妻之间时起勃奚。 柳凤薇伤感所托非人,只得寄情山水,藉遣愁怀。 老者乃洪府所聘武师龙如飞,出身括苍,以七十二式神龙鞭法扬威江南,少妇与稚子乃龙如飞甥媳徐菁及孙甥何小雄,特地邀他母子同行陪伴柳凤薇,以免寂寥。 柳凤薇说完忽然凄怨出声长叹。 徐菁柳眉一皱,笑道:“薇妹何事长叹。” 柳凤薇黯然道:“小妹不知为何加此,出京以来,只觉眼皮常跳,不知是吉是凶?” 龙如飞哈哈大笑道:“夫人方才还责老朽不是,如今夫人也伤感起来了,人生自有命运安排,得过且过,夫人後福无穷,不似老朽老来孤独,有什么想不开。” 柳凤薇幽怨说道:“我的心事,大叔难道不知麽?” 龙如飞不禁默然。 此时湖心忽现出,一叶扁舟,箭驶而来,行行近了,只见船首卓立一白衣少年,负手凝立,吟哦出声道: “十里丹枫红欲醉 凄怨箫声不忍听 载酒穿荷何须宁 直教明月下西冷。” 歌声铿锵,可扣金石。 龙如飞不禁一怔,两道炯然神光逼射在那只小舟上。 小舟行驶正速,转眼一掠而过,但龙如飞却将白衣少年形貌摄入眼帘。 只只这少年气宇非凡,鸢肩蜂胶,人如玉树临风俊美如玉中显露出粗犷豪放神态,尤其两眼英华内蕴,分明是一内外双修,身负过人武学的後起英杰。 那艘小舟向平湖秋月驶去。 柳凤薇那只游艇亦是缓缓往平湖秋月荡去。 舟抵岸际,柳凤薇弃舟离岸迳步亭中。 “平湖秋月”为西湖胜景之一,三面临水,後接孤山,画槛曲栏,直抱波际,小坐其间,湖光山色,一览无遗。 龙如飞见亭中阒无一人,不禁心中暗疑道:“这白衣少年小舟明明见得是向此处驶来,为何不见?” 他因为白衣少年舟身擦掠之际,少年竟冲他展齿一笑,龙如飞老於江湖,只觉此少年似是有为而来,不禁对少年留下了神。 此时不见白衣少年,心头暗自纳罕。 他们甫自落坐,突闻亭後两声阴沉冷笑飘送入耳,其寒如冰,令人神悸魂飞。 龙如飞脸色一变,倏地起立,右手五指疾扣著腰间软鞭鞭柄,两道冷电神光凝注亭後。 只见亭後现出两条瘦长人影,迈步迳向亭中走来,虚飘如风,神速绝伦,眨眼,既行入亭中。 所来两人均是瘦骨嶙峋,削颊无肉,枭目深陷,暴射精芒,黑色长衫在夜风中瑟瑟飘飞,乍睹之下,不啻山魈木客,狰狞恶鬼。 柳凤薇徐菁不由花容失色,何小雄人虽幼,却胆子甚大,双眼平视这一对怪人。 左侧怪人望了龙如飞等人一眼,阴恻恻冷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死鬼无福,到成全了我兄弟平白得这美貌娇娥。” 龙如飞闻言大怒,暴喝道:“两位把话说明白点,冲著老朽等来意欲为何?” 左侧怪人枭目一瞪,冷电逼射,道:“我不是把话说明了,那只怨你两耳皆聋,洪步云已死了,死得极惨。” 柳凤薇一听,玉容惨白,泪珠簌簌顺颊流下。 龙如飞闻言心神猛震,大喝道:“洪步云可是两位害死的么?” 右侧怪人冷冷说道:“他自己翻车坠崖,惨遭非命,燕京九城,无人不知,怪我等何事,但洪步云欠我兄弟一笔巨债,如今人虽死,但前债未偿,只有向其美貌娇妻身上索取。” 龙如飞冷笑道:“有道是欠债还钱,可有字据麽?” 左侧怪人凶睛一瞪,道:“龙老师,这事你管不了,八九玲珑神鞭可吓不了我吕梁双判。” 龙如飞闻知眼前一双怪人就是名震关中吕梁双判,不禁面色大变。 这吕梁双判乃孪生兄弟,长名北希言,弟名北希滇,武功怪诡,心辣手黑,与其为仇者无一幸免,关中黑白两道,莫不谈虎色变,但想不出洪步云怎么会与双判结有过节,遂冷笑道:“龙某主人怎会与两位结有过节,莫非是借故生事。” 北希言一声怪笑道:“你不过是护院豪犬,怎知道洪步云来历,闪开些。”说著身形一欺,五指疾如鬼魅攫向柳凤薇而去。 五指扑近柳凤薇右腕,柳凤薇听得尖叫一声。 龙如飞大喝一声,软鞭霍地挥出,一楼急风点向北希言腹结重穴。 何小雄疾弯腰拾起两颗石子,双手齐扬,向吕梁双判打去。 准头恰如分寸,一向北希言“曲地穴”打去,一向北希滇心逾重穴电飞疾射而至。 北希言五指方欲触及柳凤薇肩头,龙如飞鞭梢电飞点来,冷笑一声,五指一沉,斜翻变式望鞭稍抓去。 变式之快,出手之奇,无与伦比。 忽感一缕急风打向自己曲池穴,心中一惊,急撒身飘後五尺。 龙如飞一条软鞭欺风闪电卷至,雷厉无俦。 北希言措手不及,被逼出亭外。 高手过招,端在抢制机先,龙加飞老於江湖,深明此理,又知北希言武功比自己高出太多,若不抢快逞险,今晚凶多吉少,铁腕一振,挥起漫天鞭影,锐啸破空,排山倒海向北希言攻去。 那面北希滇见何小雄投石掷来,不禁冷笑一声,目泛杀机,右掌虚空一挥,无形劲力将石子震飞半空,左手五指抓向何小雄。 徐菁不由惊叫一声,玉容惨白。 亭外忽一条白色人影箭射而至,落在北希滇身後,道:“心黑手辣,饶你不得!” 北希滇心神微凛,撤身斜飘,旋面只见一个白衣少年,两道湛然眼神怒视自己,不禁气往上撞,厉喝道:“无知小辈,胆敢在我吕梁双判面前生事架梁,你是嫌活得不耐烦了麽?” 白衣少年冷笑道:“我不为得你们吕梁双判,还不至於赶来咧!” 语声并不高,却传入北希滇耳中,震鸣欲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面色一变,道:“阁下找北某弟兄何事?” 他知白衣少年是一内家高手,不觉狂傲之气一收。 白衣少年朗声大笑道:“你们近日所为,令人发指,究竟何因,你心中有数,用得著明指么?哼!” 北希滇目光森厉,满面杀气,喝道:“大哥,住手!” 北希言正抢得一招扳回先机时,忽听老二喝声,急穿闪而至,两道夺人寒电逼射白衣少年,厉声道:“你是何人?” “我么?”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武林末学,无名小辈,但吕梁双判,尚不在我眼中。” 北希言狂笑道:“你既敢与我吕梁双判为敌,想必武功不差,只接得下我兄弟‘天雷五式’,老夫饶你一条性命就是!” 白衣少年冷冷一笑,道:“你尚未听清吕粱双判不在我眼中麽?什因天雷五式,你尽量放手施为。” 北希言厉喝一声:“小辈,真不知死活,接招!” 兄弟连心,身形一分,四掌同推,逼出奔雷劲风,疾撞向白衣少年。 这“天雷五式”乃吕梁双判仗以震慑关中掌法,一经施为,绵绵不绝,向对方撞去,一式比一式沉重,将敌手挤压撞炸得四分五裂粉骨碎身,尸体无存,端的厉害已极。 但见四股如山劲力交叉疾撞,狂飚急漩,霹雳雷声不绝於耳,束压白衣少年。 龙如飞耽忧白衣少年不是敌手,目光忧急焦注在白衣少年面上。 何小雄忽挨近龙如飞身侧,低声问道:“舅公,您老人家看来,他准能胜麽?” 所说的他无疑是指白衣少年,龙如飞拍拍何小雄头顶,道:“目前尚难说,但虽未能准胜,却也未必落败。” 何小雄道:“但愿如此!” 柳凤薇与徐菁骇惊之色犹自未退,心中狂跳,两腿发软,手扶在亭栏上动弹不得。 只见白衣少年面色凝肃,双掌回旋虚空连续拍出,一掌接看一掌,迅疾如风。 龙如飞竟瞧不出白衣少年施展的是何种武功,张着双目,不胜惊疑。 反之,吕梁双判面现骇怖之容,震惊无比,似是认出白衣少年武功来历。 蓦地—— 白衣少年身躯风车般急旋,只见一团白影暴涨开来。 “轰”,“轰”。 只听一声震耳霹雳雷鸣巨震。 吕梁双判忽厉啸出口,身形震飞腾空曳掠向孤山而退,去势如电,洒落数点血迹。 两声厉啸,回播云空,刺耳心悸。 白衣少年大喝道:“那要走!” 两足一顿,穿空斜掠拔起。 龙如飞忙道:“穷寇勿追,尊驾请留步。” 忽感右臂一麻,眼中急黑,身形望後就倒。 一条黑影疾逾飘风掠至,伸臂一探,将柳凤薇挟在胁下穿空遁去。 白衣少年闻得龙如飞相阻之声,急沉落地,见状大惊,向挟著那条柳凤薇黑影追去。 此时徐菁与何小雄叮得手足冰冷,魂飞魄散,猝遇巨变,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何小雄胆大,走近龙如飞身侧,蹲下察视,只见龙如飞右臂上插著一支骷髅小箭,肤色青紫,面形肿涨,气如游丝,不禁失声痛哭道:“舅公,你老人家死了,雄儿必为你报仇。” 龙如飞睁开双眼,凄然一笑,复又闭上。 何小雄哀声痛哭,如杜鹃啼血。 徐菁软瘫在亭内,只觉六神无主。 秋风箫瑟,月夜西湖竟是如此凄凉。 半个时辰过去,白衣少年疾掠回还,抱著星眸紧闭,玉容惨淡的柳凤薇落下,一见龙如飞奄奄一息,忙将手中的柳凤薇塞在徐菁胸前,察视龙如飞伤势。 他瞥明龙如飞臂上骷髅小箭,先是一惊,继而面泛怒容道:“原来是这魔头徒子徒孙,无怪这么猖妄。” 何小雄见白衣少年救回柳凤薇,心中对此少年极具好感,收住哭泣,道:“大叔,你看我舅公能活么?” “他死不了。”白衣少年微笑道:“你舅公内力深厚,换在别人已然无救。”说时两指如电在龙如飞肩背之处点了三指,封住穴造。 然後在怀里取出一只晶黄玉瓶,倾出五颗梧桐子大小葱绿色药丸,一股清香随风弥漫。 白衣少年将药丸喂服龙如飞口中,再细心拔下龙加飞臂上骷髅箭,托在掌心,凝神沉思。 何小雄不敢惊扰於他,只呆呆望著龙如飞惨白无神的面上。 柳凤薇与徐菁显然受惊过度,半晌,才逐渐神定,但已是惊弓之鸟芳心忐忑不安,柳凤薇更甚。 在白衣少年沉思时,柳凤薇两道秋波偷觑少年,只觉此人年岁约在二十三四上下,面如冠玉,长眉飞鬓,星眸明澈,鸢肩蜂腰,丰神俊逸中却带有男人独粗犷豪放气息。 回想他抱著自己转返,自己渐渐苏醒中,鼻中嗅入一种使人神迷意乱气味,如换在另一处境下,将使她不能自主,不禁心中暗叹一声。 月华似水,笼披湖光,似蒙上一层白纱,雾一般凄迷。 雨风起处,芦苇翻风,瑟瑟悲呜,此情此景,令人惆怅难已。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龙如飞忽翻身跃起,张口呕出一滩腥臭黑水,定了定神,朝白衣少年抱拳一捐,道:“相救之情,老朽没齿不忘,少侠高姓大名,可否赐告?” 白衣少年连忙还礼道:“不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我辈之应为,何谢之有,在下吕松霖,龙老师为何与骷髅魔君门下结怨。”伸手一递骷髅箭。 龙如飞不禁一震,摇首道:“老朽从未与骷髅魔君门下结怨,莫非……”底下之话倏然收住,忽沉吟不语。 须臾,龙如飞长叹一声道:“此事真个迷惑难解,家主人昔年真是武林人物么?” 吕松霖道:“龙老师主人可是吕梁双判口中所说的洪步云么?” “正是!” “在下方从燕京而来……” 吕松霖话才出口,柳凤薇忽问道:“他是否真的死了?” “不错。”吕松霖答道:“此事已传遍了都门城,翻车坠崖而死,依在下所料,尊夫昔年乃武林人物,结怨甚深,改易名姓避祸燕京……” 蓦地—— 对湖远处忽起了数声长啸,清澈如龙吟,随风播送入耳,吕松霖不禁面色微变,忙道:“尊夫之死,有著不可解之谜,只因尊夫在京结交颇多达官贵人,比责破案,来者显然是六扇门中人,在下不便相见,奉告夫人,决不能随意应承,为自己带来无边凶危。”匆匆说完,人已凌空拔起,捷逾飞鸟投向孤山,去势如风,瞬眼身形疾杳。 龙如飞目送吕松霖远逝身形,喃喃出声道:“奇怪呀奇怪,他为何知道来人就是六扇门能手。”言下不胜惊诧。 片刻,只见後山丛树中现出三条人影,如风掠至。 为首一人身未落地,即出声道:“龙护院么?” 龙如飞看出来人是都城名捕豹掌银剑江振远,相随两人乃其得力助手霹雳掌华士弘及追风无影顾凤举,忙抱拳为礼道:“江大人为何知老朽在此处?” 江振远道:“途中无意窥见吕梁双判谈话,双判想已来在此处吃了苦头遁逃,江某暗中发现双判臂指受伤不轻。” 话声略顿,又道:“令东翁业已翻车坠崖而亡,龙护院知情否?”说时目光一瞥柳凤薇。 龙如飞答道:“业已在吕染双判口中得知,江大人为何不擒捕吕梁双判,敝主人之死双判或知真情。” 江振远摇首微笑道:“据江某判断双判也不知情,不过令东翁之死,谅为了一宗武林稀世奇珍种下杀身大祸,洪夫人可知情么?” 柳凤薇道:“我那知他的事?” 江振远知他们夫妻之间冷落陌路,谅柳凤薇不知情,却又不能不问,遂微微一笑道:“尊夫遗体,尚停灵官府,人命关天,无法结案,江某此来为请夫人回京,以便设奠厚殓。” 柳凤薇两道秀眉皱了皱,低声道:“江大人请先回京,民妇随後就至。” 江振远道:“一同同京,彼此有个照应,不是方便得多。” 柳凤薇频摇螓首道:“结伴同行,惹人注目,民妇万一有失,江大人难逃刑责。” 江振远猛然一震,暗道:“这话也对,江某担待不了如此艰钜风险。” 忽地,霹雳掌华士弘疾然旋面大喝道:“何方鼠辈,鬼鬼祟祟,还不与华老爷滚将出来!” 江振远顾凤举不禁一怔。 龙如飞及柳凤薇等人更是一凛,只道吕松霖去而复转,被华士弘发觉。 话声方落,亭後靠山丹枫丛中腾起一阵桀桀怪笑。 笑声如狼嗥枭鸣,森冷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只见九条黑影纷纷扑来,身法如电,转眼即至。 龙如飞知今晚灾难频迭,无法避免凶搏,忙示意柳凤薇徐菁何小雄避往亭内,免得分心碍手。 柳凤薇三人忙退至亭中。 冷月清辉下,只见九人疾逾飘风而至,一到散开,均是黑衣蒙面,深藏面目。 江振远冷笑一声,右臂疾挽向肩头剑柄,卡簧响处,一道银虹匹练飞起,沉声喝道:“九位朋友可是冲著江某而来?” 蒙面人中一个沙闷语声答道:“我等尚不屑与六扇门中人往还。” 江振远大怒,暴喝道:“那么朋友来意为何?” 一个蒙面人手指柳凤薇,道:“为她而来。” 江振远心中一惊,冷笑道:“妇道人家,又非武林入物,朋友用心不正昭然可察。” “住口!”此蒙面人大喝道:“老朽要在她身上找出昔年一宗武林不解之谜,谁说老朽用心不正,江老师,桥归桥,路归路,这不关六扇门中事,逞强伸手,落得身败名裂老朽以为不智,只交出柳凤薇与老朽带走,以留他日相见馀地。” 江振远淡淡一笑道:“这样说来,洪步云堕崖非命,莫非是受朋友暗算所致。” 但见蒙面人突仰面哈哈狂笑不止。 笑声如雷,响震云空,四外鸣应不止。 江振远见蒙面人大笑,不禁一怔,怒道:“朋友为何发笑?” 蒙面人笑声嘎然而止,道:“江老师,亏你还是六扇门中第一高手,析理竟加此朦混不智,如是老朽所为,何不留下洪步云活口,万里奔波,舍本逐末,岂非愚蠢之极。” 江振远冷然答道:“那么就请朋友说出昔年武林什么不解之谜,与洪步云大有牵连。” 蒙面人轻笑一声,道:“难以奉告。” 豹掌银剑江振远不禁脸色一变。 霹雳掌华土弘,追风无影顾凤举双双冷哼一声。 江振远大喝道:“朋友,光棍眼中不揉砂子,洪步云凶案显是你等所为,还不束手就缚。” 蒙面人桀桀狂笑道:“江老师,老朽并非惧怕六扇门,乃因井水不犯河水,故奉劝置身事外,怎料江老师不识抬举,定欲兵戎相见,老朽愿见六扇门中高手究竟有何惊人武学。” 说著手腕一抬,撤下一柄奇形外门兵刃,似仙人掌又似判官笔,月牙钢掌,里厚外薄,刃口附有逆刺,月牙上首突伸三指,两指斜伸,一指外钩,显得不伦不类。 江振远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据他所知,普天下武林中就无用此奇形兵刃的高手。 他暗中凝式以待,脑海思念电闪,未放弃忖出对方来历,他搜索记忆数十年来封刀息隐武林妖邪怪杰。 这时,亭中的柳凤薇突觉有颗小石子击中後脑,心中大骇,迅疾向後望去。 只见吕松霖隐在树丛一侧,用手示意招自己迅即过去。 柳凤薇怔得一怔,忙莲步疾碎奔去。 适为一个蒙面人发现柳凤薇逃走,大喝一声:“那里走!” 身形凌空,身化苍鹰攫免电射扑去。 这一声大喝,全场为之震动。 徐菁何小雄母子两人先凝注亭外场中一触即发猛然凶搏,未免聚精会神,却未发觉柳凤薇离去,此时大吃一惊,那蒙面人疾逾电奔扑向树丛中,柳凤薇身形已消失无踪,不禁心头骇然.惊叫出声。 经此一来,场中密云战雨顿时烟消云散,蒙面人等闻声纷纷扑去。 一个苍老语声,森厉冷沉道:“展开搜索,务不能让她逃出手去。”继又回面向江振远喝道:“江老师,他日有缘再行相见。” 九蒙面人疾逾飘风般在孤山一带展开搜索。 这情形大大困惑了老於江湖稳健机智的豹掌银剑江振远,不由愕住,皱了皱眉望著龙如飞道:“洪夫人为何怆惶逃出亭外?” 龙如飞面色凝肃答道:“谅是受惊过度所致。” 江振远忙道:“走!不能让洪夫人落於妖邪鼠辈之手。” 四人立即奔空扑去,留下痴痴发怔徐菁母子二人。 月落星沉,霜浓漫天。 九黑衣蒙面人始终未发现柳凤薇形迹。 一个纤弱女流,丝毫不知武功,怎能逃出九蒙面人魔爪之下,如非另有能人救去或妖邪掳走,绝不可能逃出这严密搜索。 九蒙面人彼此啸声相聚,密语商量几句,立即虹飞电射离去。 江振远等四人突飞身落在九蒙面人聚立处,只听江振远道:“看来,蒙面人并未将洪夫人搜出,失望离去,但洪夫人何去何从?” 华士弘道:“这情形只有一个可能,洪夫人已被另一批人劫走。” 江振远顾凤举认为极为正确,除此以外并无可能。 龙如飞想把吕松霖之事说出,话至喉中倏又忍住,他暗自忖思,倘不是吕松霖所为,岂非恩将仇报。 如果是他,侯江振远三人去後定会现身相见,於是隐忍不言,然而眉宇之间泛现焦急之色。 重返“平湖秋月”时,徐菁母子亦告失踪。 龙如飞不禁心神大震,伸手入怀,打亮松油火摺,“嚓”的一声,一道熊熊火光燃起,察视有无可疑痕迹。 江振远突出声道:“他母子业已转回家中了。”手指著一支亭柱。 亭柱上刻有何小雄歪歪斜斜字迹,说是其母徐菁突然昏厥,不得已就乘原舟回城。 龙如飞略略宽下愁怀。 江振远忽长叹一声道:“身入公门,终身劳役不得自由,江某实非情愿涉身武林恩怨中,怎奈洪步云凶死京畿,严比之下不能不问,龙老师相随令东翁有年,竟丝毫不知令东翁出身来历,也不知案发之前有何异状么?” 龙如飞摇首苦笑道:“如果家主人昔年真是武林豪杰,恕龙某昏朦失眼,委实不能辨察,迄至如今,不等真象水落石出之前,龙某尚坚称家主人不擅武功。” 江振远叹息道:“令东翁真是深藏不露,就是江某也被瞒过,他如非大智即是巨诈。”说时仰面望了望天色,又道:“天色已将黎明,你我暂回杭城再作计议吧。” 龙如飞江振远等四人满怀忧急,一腔索然疾奔而去。 …… 第二章 东方微现青白,漫天飞霜,晨风生寒。 “平湖秋月”亭中突现出一男一女。 男的正是人若玉树,秀逸不群的白衣少年吕松霖。 女的却是明眸皓齿,绝代风华的柳凤薇。 吕松霖手指著千顷碧波,远山隐约微笑道:“稍时朝阳初上,景色艳丽无比,诗情画意,恬性悦目,与黄昏日落时一抹丹露,千株碎锦,影醉夕阳,波浸落霞相比更胜一筹。” 柳凤薇低垂粉颈,默然不作一声。 吕松霖见她不答,无可奈何,转目移注亭中对联,吟哦出声道: “穿牖而来,夏月清风冬日日, 卷帘相见,前山明月後山山。” 击节赞赏道:“的是佳句,不可多得。” 柳凤薇螓首微抬,靥上泛起红晕,曼声低语道:“你为何惧怕不敢相见燕京名捕江振远?” 莺声呖呖,甜脆悦耳。 吕松霖不禁一怔,继而笑道:“不敢相瞒柳姑娘,在下本是鼠贼狗窃妙手空空,怎不见公门中人望而生畏。” 柳凤薇望了吕松霖一眼,道:“我就不信鼠窃之辈竟然满腹珠玑。” 吕松霖正色道:“在下之话句句实在,并无虚言,不过在下与一般鼠窃不同,不义之财不取,非分之事不为。” 柳凤薇默然有顷,幽怨低语道:“夫丧不奔,何为人妻,你送我回城去见龙护院,速回燕京。” 吕松霖摇首道:“龙如飞现与江振远一处,姑娘与他们偕返,徒然招祸。” 柳凤薇道:“听你语气,是要我单独回京。” 吕松霖点点头。 柳凤薇道:“万里长途,叫我一个女流之辈,如何能行。” 吕松霖道:“如姑娘不嫌弃,在下愿护送回京。” 柳凤薇再度飞红双靥,道:“你为何口口声声叫我姑娘!” “姑娘与洪步云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一言震惊了柳凤薇,娇躯一阵撼震,颤声道:“你是怎样知道的?” 吕松霖目注亭外,道:“凡事逃不出一个理字,姑娘天人,在下不信洪步云是柳下惠再世,竟舍得姑娘独自来杭,如非身有隐疾,在所难能。” 柳凤薇芳心一颤,震惊不已,脸红得一张布似地,一颗螓首几乎埋在胸脯上。 良久只听她一声叹息,抬起面来,一对秋水无尘双眸中泛出无限幽怨,道:“你知道得太多。” “在下只知一鳞半爪。”吕松霖面色严肃道:“姑娘比我所知更多,所以妖邪必欲攘得姑娘而甘心,追索一宗武林秘密。” “错了,我也不知道洪步云出身来历。” “妖邪不会如此想法。” 柳凤薇默然无语。 吕松霖道:“姑娘不如先辟一旅邸,慎作考虑,在下不过是局外人,毋庸越俎代庖,一切均由姑娘自己作主。” 柳凤薇幽幽曼叹一声,缓缓走出亭外,道:“走吧!” 一对璧人身影逐渐消失于朝烟凝望,霜红雾紫中。 …… 未初时分。 艳阳普照,在四山环翠,一镜停泓的西子湖上,疏柳丹枫掩映中,隐约可见吕松霖与一蓝衣老者对坐於断桥上,低声谈话。 老者只可窥见背影,面目不能辨识。 但听老者道:“看来柳凤薇不知此事原委,自然也不知道此物究在何处了。” 吕松霖道:“正如老前辈所料。” 老者道:“目前风闻盛传,四个魔头遣出爪牙纷纷南来,依老朽之见,少侠行藏最好避免败露。” 吕松霖朗笑一声道:“在下与老前辈想法正好相反。” “为什么?” “四个魔头万难获悉晚辈出身来历,略施小计,四个魔头必利用在下接近柳凤薇,订定城下之盟,各遂所愿,而且四个魔头必难同心一致,暗中挑拨必成自相残杀之局。” 老者道:“少侠固然睿智无匹,才华盖世,但四个魔头武学均为一代宗匠,心辣手黑,防他识破少侠用心,以免误人误己。” 吕松霖凛然道:“谨领老前辈指教,在下对日後之事已妥为安排,苦思十日所得,逐步按计施行,四个魔头纵然阴狡毒辣,谅也莫奈在下何?” 老者颔首笑道:“但愿少侠能得心应手,忽老朽无多大助益。”霍地一鹤冲天而起,斜空掠飞,星奔矢射,眨眼无踪。 吕松霖慢慢立起,纵目环顾一眼湖山秋色,不禁兴起一腔怅惘,翩翩缓步躞蹀向苏堤走去。 他眼廉中不禁泛出柳凤薇倩影,那绝代风华永无休止,萦回脑际,只觉红颜自古多魔障,自己如非责艰任重,何忍见她历尝苦难,载美泛舟,啸傲林泉,不问世事,共偕白头。 但谈何容易,人间多少沧桑事,到得头来不自由。 吕松霖耳力聪敏已极,虽在意烦心乱中,却闻得身後轻微衣袂破风之声传来,警觉有人暗缀,不禁冷哼一声,步法加快。 但,身後衣袂破风仍然可闻,知暗缀之人身法也是加快,遂刹住脚步,猛然同身,只见一个枣面虬髯大汉与一身矮不及四尺,蓄着一部山羊胡须老者,目光森冷,紧蹑身後。 两人忽陷睹吕松霖反身注视他们,不禁呆了一呆,老者佯咳了一声,微笑道:“尊驾好俊的耳力。” 吕松霖面色一寒,沉声道:“两位追踪在下为了何故?” 老者重重又咳了一声,皱眉道:“老朽两人本欲选一适当时机攀交尊驾,有事相求……” 吕松霖冷笑道:“在下与两位陌路相逢,素不相识,别妄费心机。” 枣面大汉忽狞笑道:“尊驾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吕松霖剑眉猛剔,目中怒焰暴射。 老者忙笑道:“尊驾可曾闻听武林有一武学极高,旷绝古今的异人么?老朽就是受托於这位异人,他有意与尊驾暗谈,故命老朽促驾同往。” “是谁?” “北瀛岛主。” 吕松霖心头一震,面色不改,冷笑道:“恕在下见闻寡陋,从未听过有北瀛岛主其人,他与我风马牛毫不相干,碍难从命。” 疾然转身,迈步行去。 一股强猛掌风袭向胸後,接著只听枣面虬髯大汉,森厉大喝道:“你走得了么?”欺身如电扑上。 吕松霖身形斜闪,旋面伸臂一探,迅如电光石火,五指望枣面虬髯大汉右臂擒去。 大汉不料吕松霖身手如此奇诡迅疾,一个收势不住,右臂曲地穴恰为吕松霖一把扣住,如中钢钩,痛得怪叫一声。 老者面色微变,道:“尊驾莫非不要柳凤薇性命了吗?” 吕松霖闻言心神大震,怒喝道:“阁下太以卑鄙,竟向不会武功,纤秀弱质施诸毒手。” 老者微笑道:“未必如尊驾说得如此,柳凤薇还不是好好住在西陵客栈中么?若尊驾坚拒北瀛岛主礼邀,则後果难料。” 吕松霖似为老者恫吓住,面色大变,五指缓缓松开枣面虬髯大汉,苦笑道:“在下本是局外之人,不欲涉身这宗扑朔迷离武林公案内,阁下不嫌强人所难麽?” 老者微微一笑道:“尊为岂不闻语云,万事不由人计较,一切都是命安排,尊驾放心,北瀛真君并无恶意。” 吕松霖满面不情愿之色,迫於无奈地叹气道:“既然如此,阁下就请引路吧!” 老者道:“北瀛岛主就在不远岳坟之後恭候大驾,老朽理当带路。”身形一迈,望前行去。 枣面虬髯大汉目注吕松霖道:“尊驾武功不凡,咱们要找个机会好好的较量一下。” 吕松霖淡淡一笑道:“若尊为心存芥蒂,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随即跟著老者身後走去。 岳王墓前古木蓊郁,气象肃森。 吕松霖尚距墓陵甚远,只见一个身穿团花夹衫高大老叟徘徊於陵地黄叶秋风中,银须衣袂瑟瑟飘飞起舞。 老人似是知三人已至突然面向三人来处微笑。 吕松霖发觉北瀛岛主貌相极是威武,霜眉凤眼,狮鼻海口,凤眼中精芒熠熠,令人生畏。 北瀛岛主一俟吕松霖来到近前,却微笑道:“老朽不情之处,望老弟海涵。” 吕松霖深知北瀛岛主数十年前即名负海内,威震华夏,誉称武林十大高手之一,心辣手黑,谈笑中杀人於无形,闲言立即趋前下拜道:“老前辈何事相召?” 北瀛岛主手指一块石凳,道:“说来话长,你我且坐下叙谈,他日仰仗老弟之处甚多,客老朽将事情原委从容细叙,老弟也好临事不乱。” 吕松霖惶悚道:“晚辈武林末学,恐难当重任。” 北瀛岛主大笑道:“能折辱吕梁双判者武功定然不弱,老弟可否将姓名来历赐告?”挥手示意枣面虹髯大汉二人离去。 吕松霖答道:“晚辈吕松霖,先师四明老人。” 北瀛岛主长长地哦了一声道:“令师竟作古人了么?唉,神交已久,无缘亲候,他日有暇,老朽必亲赴四明在令师坟前展拜。” 吕松霖连称不敢。 北瀛岛主突脸色一肃道:“老弟,你我长话短说,老朽奉恳一事,不知能应允否?” 吕松霖略一沉吟,道:“只要力之所及,晚辈无不从命,但敢问何事?” 北瀛岛主道:“老弟听说过百年前发生过一宗震惊武林之凶搏么?千百高手在此一役丧亡殆尽……” 吕松霖忙道:“老前辈可是指在昆仑绝顶争夺一册‘紫府奇书’之事?” “正是”北瀛岛主神色庄重道:“此册‘紫府奇书’最後为黄叶道人抢在手中,不幸为幽魂手平梧出手劫夺,双双堕下灵鹫峰千仞云封绝壑之下毙命,但‘紫府奇书’则不知所踪。” 说此,只见北瀛岛主神色一变,黯然一笑道:“十五年前老朽与血影手侯绍鸿、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阴阳圣指唐慕斌联袂云游四海,路经昆仑灵鹫峰绝壑之下,岩隙之内无意发现这册紫府奇书……” 吕松霖暗道:“哼!五大凶人竟聚在一处,不为著‘紫府奇书’你争我夺,宁非怪事。” 只听北瀛岛主说下去:“老朽尊凛於百年前殷鉴,决意五人合参‘紫府奇书’,另创门派,在武林中开一奇花异彩,不料阴阳圣指唐慕斌竟将‘紫府奇书’窃去,遁逃无踪。” 吕松霖口露诧容道:“十五年来老前辈找到了唐慕斌否?” 北瀛岛主冷笑道:“找是找到了,可惜唐慕斌人已死去,‘紫府奇书’不知下落,唐慕斌就是洪步云。” 吕松霖大惊道:“唐慕斌就是洪步云么?他武功卓绝无伦,堕崖身亡其事大有蹊跷,晚辈不敢相信洪步云就是唐慕斌。” 北瀛岛主道:“不要说老弟不相信,就是老朽等也深表怀疑,迄今尚在查明唐慕斌死因。” “燕京刑部验伤,唐慕斌致死之由是後脑门‘强间’穴上有一粟米大小穿孔。” “这个老朽知道。”北瀛岛主道:“唐慕斌一身武学出神入化,与老朽不相伯仲,以一武功绝顶之人,何能不知逃避猝袭致死,更行事荒谬不近情理,乘套车出逃,岂非骇人听闻?” 吕松霖亦觉这点太不近倩理,无法启齿相答。 北瀛岛主又道:“据老朽暗中窥察,柳凤薇似对老弟暗中钟情,但对老弟颇有疑忌之意,老朽奉恳老弟在她身上查出‘紫府奇书’下落,男女之间,只有情之一字可动真心。” 吕松霖俊面不禁一红,不安答道:“晚辈路见不平,才挺身相助,并无非分之想,此女亦不知洪步云即唐慕斌,谅‘紫府奇书’之事她茫然无知。” 北瀛岛主大笑道:“人非太上,岂能忘倩,老朽亦是过来人,此姝人间绝色,老弟不可言不由衷……”说着语音一沉,接道:“柳凤薇如果知情‘紫府奇书’,老朽并不致多费周折了,此女在留云别府十二年,唐慕斌一举、一动,泰半均落在她的眼中,老朽深信‘紫府奇书’藏在留云别府内,下面的话老朽也不必赘说,老弟自然会意,如若探出,老朽当以紫府奇书内武功传授三种相谢。” 吕松霖面现为难之色,沉吟不答。 北瀛岛主微笑道:“老朽深知此事极难达成愿望,只望老弟尽力而为。” 吕松霖摇首苦笑道:“晚辈当然尽力以赴,不过侯绍鸿、戎云虎、温蔚翔三位老前辈知道,若与晚辈为敌,晚辈无法苟全性命。” 北瀛岛主霜眉皱了皱道:“你放心,老朽决阻止他们有损老弟一丝毫发。” 吕松霖如释重负,精神一振,道:“老前辈一言九鼎,晚辈放心不少,但愿不负老前辈重托,不过晚辈有一言提醒老前辈。” 北瀛岛主道:“老弟请说!” 吕松霖朗声道:“‘紫府奇书’真落在唐慕斌手中,十五年来唐慕斌早习成绝世旷代武功,成为武林第一高手,何致……” 北瀛岛主伸掌一摇,道:“此点乃老朽极欲查明之事……” 蓦地…… 参天古柏之上电泻落下三个奇形怪状,面目森冷老者。 北瀛岛主不禁脸色微变。 吕松霖猜出所来三人就是北瀛岛主口中所说的血影手侯绍鸿、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 只听血影手侯绍鸿桀桀怪笑道:“好啊,你这老儿在此岳坟四周布下严密伏桩,意在撇开侯某三人独自攘有‘紫府奇书’。” 北瀛岛主面目一冷,道:“老朽宁有此心,就是侯老儿你言语不慎,搞得武林人尽皆知,纷起攘有之心,倘若出错,看你如何收拾。” 侯绍鸿凶睛一瞪,狂笑道:“虎口取食,自讨其死。” 乾坤钓客眉头一皱,忙道:“休作无谓争执,办正事要紧。”目光移注吕松霖面上,道:“这重责他能担当得了么?” 北瀛岛主沉声道:“我等尚有其他更紧要之事须待查明,温兄若另有高见,严某收回就是。” 温蔚翔见北瀛岛主神色不善,心头极为不怿,但面色如常暗自容忍,微笑道:“严兄心智过人,温某自愧不如,怎有异议。” 天河鬼叟戎云虎道:“既然如批,我等速离此地。” 四条人影穿空而起,风中传来北瀛岛主语声:“老弟好自为之。” 说至最後一字,话声渐不可闻。 吕松霖木然卓立,良久才步出岳坟。 夕阳衔山,天际落霞。 吕松霖身形向苏堤走去,逐渐消失在人间红叶天边锦,十里飞霞萧瑟秋中。 …… 西陵客栈是杭州首屈一指的招商客寓,仕马行台,不但房间多,而且布置异常清新幽雅,骚人墨客下榻於此,因其背枕西湖,推窗外望,踞高临下,湖中景色,一览无遗。 湖山苍茫,露雾织锦之际,西陵客栈面湖一扇长窗呀地推了开来。 现出一面如瓜子,明眸皓齿,黛眉若画,秀绝人寰黄衣少女,伸出一只玉臂支颐,凝眸望著西湖远处,眉目之间泛出无限幽怨。 这少女正是柳凤薇,为这箫瑟湖山,黄叶秋风勾起她那惆怅哀愁,不时发出凄惋叹息声。 忽地房中一阵疾风涌入,起了两声落足微音。 柳凤薇觉察有异,同面一望,只见吕梁双判北希言、北希滇屹立房中,目光森冷望着自己。 这一惊非同小可,玉容失色,两足发软动弹不得。 北希言狞笑道:“那姓吕的小辈呢?” 突由门外传进一声冷笑道:“真不要脸,明知姓吕的不在,上门欺侮弱质女流,快快滚了出来,否则别怨老夫手黑心辣。” 吕梁双到闻声面目一变,仰身疾射出室,落在菊茂桂放院中,四道冷电神光飞巡,一无人影,不禁一怔。 倏地从一株丹桂之後冒出一条黑影,风中落叶般飘身落在双判之前,阴阴一笑道:“两位臂伤新愈,怎不自量力潜入柳姑娘房中,真乃胆大妄为已极。” 双判见来人只是一身矮不及四尺,颔下一部短短山羊胡须,貌不惊人老头,不由气往上撞。 北希滇狞喝道:“你是何人,胆敢管我吕梁双判闲事,是想找死么?” 矮老头忽然噗嗤一笑,道:“我是苦命老头,早就不想活了,怎奈阴曹地府拒收,二位如蒙成全,当感恩不尽。” 北希言炯炯眼神上下打量这矮老头不住,只觉凭他吕梁双判威名,除了少以武林高手外,无不闻名退避三舍,惮而远之,这矮老头显然有恃无恐,定是成名黑道高手。 他猛然想起一人,不觉面色微变道:“阁下莫非就是扬威苗疆滇南的矮阎罗艾丹阳么?” 矮老头嘻嘻一笑道:“那是武林朋友抬爱,送我这矮老头一个名号,些许虚名,怎比得上吕梁双判誉满关中?” 北希言听出这矮老头果如自己所料的矮阎罗艾丹阳,不禁一惊。 但吕梁双判也是名播江湖,响当当的黑道巨擘,岂能让矮阎罗艾丹阳慑住。 北希滇不由激发骄妄歹毒之性,狞笑道:“矮阎罗只能吓退无名小卒,我吕梁双判未必将你放在眼中。”双掌蓄势,俟隙突发。 艾丹阳呵呵大笑道:“艾某空负阎罗之名,要不了一双判官性命,但自有人向二位索取。” 话犹未了,只见九条黑影在院墙外冲起,纷纷泻落院中。 来人均是黑衣蒙面,暮色笼罩下,萧萧西风拂动衣袂,人影如魅,平添了几分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矮阎罗艾丹阳忙道:“这不关老儿的事,吕梁双判,你看著办吧!”声出人晃,疾掠出院外顿杳。 九蒙面人不防艾丹阳有此一著,同声怒哼。 一个苍老阴森语声扬起:“这老鬼到也见机,暂饶他一命,你们呢?” 显然是冲著吕梁双判而说。 吕梁双判看出九蒙面人身法灵奇,落地悄无声息,知是劲敌,深怀戒心,却闻言气涌怒生。 北希滇狂笑道:“我吕梁双判出道以来,来得明,去得白,不似汝等藏首露尾,鬼鬼祟祟,还敢大言欺人。” 那蒙面人冷笑道:“凭你们吕梁双判,尚不配使老夫等显露本来面目。”探右臂倏地如风望肩头一挽,掣出一柄奇形兵刃,沉声道:“尊驾若认出这柄兵刃来历名称,老夫等立即撤走,不然就请俯首认擒。” 双判见这蒙面人手中兵刃,长可三尺六寸,用紫金砂风磨铜合铸打成,月牙钢掌,里厚外薄,锋芒犀利,刃沿铸有逆鳞钢刺,泛出蓝汪汪光华,不言而知蕴有剧毒,钢掌上端突伸三指,两指斜伸,一指外钩,似仙人掌又似判官笔,却两者都不是,显得不伦不类。 吕梁双判横行江湖数十年,见多识广,今宵却难到了他,不但未曾见过这种奇形兵又,而且闻所未闻,何况来历出典。 双判不禁面色连变,目瞪口张。 那蒙面人冷森森一笑道:“井底之蛙,尚敢夜郎自大,骄负妄狂。” 北希滇目中怒焰暴炽,抬手扬腕,呛啷啷一声龙吟过处,寒芒连闪,已将一柄缅钢打造的青锋剑撤出肩头,怒喝一声,剑式猛出,一招“火中取粟”攻向那蒙面人。 寒飚青霞中托出一点碗大寒星,点向蒙面人胸前“玄机”重穴,剑猛力沉,疾如闪电,锐啸破空刺耳,迅厉已极。 蒙面人一见视若无睹,剑势堪堪攻到胸前,倏地右足一滑,向外闪挪三尺,手中奇形兵刃猛然向青锋剑搭去。 只听到叮的一声金铁交鸣,火星四溅,北希滇只觉右臂一阵酸麻,不禁心神一凛。 猛感自己这口青锋剑被对方奇形兵刃钩指扣住,更是一震。 只听蒙面人桀桀怪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右腕一拧掌中奇形兵刃,铜掌上另外两指突然射出一片牛毛飞针,电旋疾飞望北希滇打到。 一拧之力,青锋剑几乎被绞出北希滇手外。 吕梁双判盛名并非幸致,北希滇剑柄顺著蒙面人拧转方向疾旋,滑出钩指中。 此时牛毛飞针已然近身,北希滇猝然斜身一仰,震剑荡出一片寒星,将牛毛飞针悉数震得飞了开去。 一旁的北希言见其弟势危,一式“金蜂戏蕊”洒出一片剑雨攻向蒙面人。 蒙面人冷笑道:“好不要脸,以二打一,今晚要叫吕梁双判无伤逃出手中,老夫从此退出江湖。” 说时,展开手中奇形兵刃,攻出掌影漫天,势加迅雷奔电,攻式奇奥,袭向意想不到部位而去。 吕梁双判剑式犹若风卷残云,剑芒惊天,见式破式,却守多放少。 其馀七蒙面人忽扇形散开,掣出兵刃在吕梁双判身後,抽冷子一式攻出,另一蒙面人疾撞入室内。 七人攻式缓慢,却歹毒辛辣已极。 吕梁双判知今晚如不乘机逃遁,准要横尸在西陵客栈内,心中一寒,剑一式“日月合璧”幻出一片剑墙,身形冲霄奔空而起。 只听一声暴喝道:“你们未必走得了!” 一道寒虹冲霄暴伸了出去。 只听两声闷哼,双判人在半空肩背之处,为奇形兵刃逆鳞钢刺划开一条血槽,拉下尺许肩肉,洒下漫空腥血。 双判也是失运否时,连遭两次败辱,气得发出两声凄厉长啸。 啸声袅袅曳播夜空,宛如狼嗥鬼哭,令人毛骨悚然。 手持奇形兵刃老者冷笑道:“双判必然逃不出五里之外,倒毙途中。” 一个蒙面人身形一动,疾向柳凤薇居室门内迈去。 右足方跨入,猛感室内涌出一股柔中带刚内家罡气,竟撞实在胸前,只觉如中万斤重击,胸骨登时折断了两根,痛极神昏,不禁狂嗥一声,身形震得倒飞仰跌院中,昏死过去。 这蒙面人口角溢出涔涔鲜血,胸衣之上显出赤殷渍血一片。 七蒙面人不禁大惊,料知还有一同党入内,久久不出,必然无幸。 手持奇形兵刃蒙面老者厉喝道:“何方高人请出来回话,暗算偷袭,枉称英雄行径。” 室内寂然无声,七蒙面人只觉心情紧张已极,精芒电射。 半晌,只听一个阴寒彻骨语声道:“姓韩的,你深藏面目防人认出,却瞒不到老夫神目如电,识像的,早早来紧尾巴逃命要紧。” 手持奇形兵刃蒙面老者机伶伶情不自禁打了两个寒颤,心头大悸,倒退了一步,沉喝道:“朋友,居然认出在下,委实高明,但吓不退在下。” 室内语声又起:“那么韩朋友何妨入室,老朽当竭诚款待。” 说真的,骤然之间,手持奇形兵刃蒙面韩姓人可真有点心中发毛,踟蹰不前。 虽然韩姓老者为他们之首,其馀,七蒙面人更不知所措,进又不敢,退又不能。 最後,韩姓老者抱定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决心,那柄奇形兵刃斜封胸前,护住胸腹要穴,身形缓缓走了过去。 他一逼近门首,奇形兵刃疾震,震出三点夺目银星飞入,人迅即欺入房内,纵身一跃夺扑对面窗下反身站定。 等他目光电巡,不禁一怔。 房内黑沉沉地一无柳凤薇身形,却壁角站在一条黑影,竟是贴墙而立,一动不动。 韩姓老者冷笑道:“朋友,韩某已然进入房中,怎不打话,有失迎宾待客之道。” 那黑影默然不答。 猛然,韩姓老者想起一事,不禁面色大变,忖道:“那柳凤薇何去?自己同党一人又何往?西陵客栈周围布有伏桩,如他们逃走为何不发出警讯。”事情显然又出舛错。 忽地壁角黑影竟然向前倒下,轰隆一声大震。 韩姓老老冷哼一声,伸手入怀煽开夜行火熠,熊熊火焰映照之下,倒下黑影赫然却是蒙面同党尸体。 後胸口上钉著一支骷髅白骨箭,箭簇深没入骨,尸体僵硬冰冷,气绝毙命多时了。 他认出这骷髅白骨箭乃骷髅魔君之物,这魔头横行关外,心辣手黑,与这魔头为敌,委实棘手。 但想不出骷髅魔君竟会喝破自己,自己与他素昧平生,他谜样来历就是普天下也找不出数人可以认出,不禁大为困惑。 韩姓老者忽地惊绝七个蒙面同党一个却未随入,莫非又出舛错,他只觉心神一凛,立身垫腰,疾如离弦之弩掠出房中。 身形尚未站地,惨景已映入眼帘,不由气极大叫一声,胸口气涌血翻,喉头发甜,陡然喷出一股血箭,身形摇摇欲倾。 原来院中倒著八个蒙面尸体,胸口上端端正正每人插著一支骷髅白骨箭,口耳眼鼻内尚涔涔溢出黑色血丝。 非仅如此,八人四肢尽被支解破下,血流成渠腥臭扑鼻,中人欲呕。 韩姓老者一顿足,怨毒骂道:“骷髅魔君,我与你势不两立,不报今宵之仇,誓不为人。” 骂声中,两肩猛然一振,搜地一鹤冲霄拔起五六丈高下,身化“摩云展翅”张臂斜穿泻空扑去,去势如电,瞬眼即杳。 雨风悠悠吹起,黄叶离枝悲吟,长空雁过,月寒似水,院中血腥弥漫,尸体狼籍。 人间天上但见一股肃杀,无情霜降中萧瑟秋风之後,严寒皓冬转眼疾至,将又是树枯草残,腥风血雨…… ※※※ 江南八月,秋高气爽,太阳照射在身,有著煦和舒适的感觉,四郊山野草黄枫红,凋叶离枝飘飞,长空雁过,赋别情唳,悦目中隐含萧瑟凄凉,似美人迟暮,令人见景生情,无限依恋。 杭城海宁间,行人车马,络绎於途,官道上,远远望去,只见人头压压,几至水泄不通。 奇怪的是,只见其去,不见其来,或有也是寥寥可数,千不及一。 原来他们是去海宁观潮的,人群中几乎包括各色行业,携老载幼,全家出动。 海宁潮,天下奇观。 缘钱塘江口,岩壁削露,河流突出,潮汐吞吐,至海宁而极盛,八月中旬,潮头高达三丈,浩然大观。 方海潮东来,远望海门,初则白光一线,既近,如霜戈银甲,万里腾空,流珠溅沫,飞洒半天,比拟谓云: “沧海倒流吞日月 青天中裂走雷霆”之势,诚为不诬。 但潮汛最盛期为八月十八日,过此势即逐渐转弱。 浙人有云不观海潮者,有负此生,其实并非夸张之语。 闲话休提,且说:官道人群车马中,有著一人一骑,身似玉树临风,骑是千里乌骓,异常惹目。 骑上人玉面朱唇身著一件雪白纺绸长衫,剪裁异常合体,衬出鸢肩蜂腰,更显得气宇轩昂,倜傥潇洒。 这少年正是那谜样来历的吕松霖,地缓缓策骑离开官道,迳望四明山驰去。 马行如风,他脑海中深印著柳凤薇倩影,不时浮现眼帘,只觉柳凤薇天生丽质,自有神韵,增之一分则嫌胖,减一分则嫌瘦,骨肉停匀,纤浓合度,不禁喟然叹息道:“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比之如妲蛾谪尘不为过,只是自古红颜多薄命,不许人间见白头………” 座骑奔雷掣电,登山越涧,如履平地,正行在一片峡谷中,两侧绝壁千仞,危嶂蔽日,地势奇险。 蓦地—— 百丈危嶂上一声使人心悸欲飞之阴恻恻冷笑,随风传送入耳,吕松霖不禁心神一凛,单掌一按,飘落下骑,急拍马背一下。 那匹追风乌骓“希聿聿”一声长嘶,鬣毛竖立,四蹄翻飞,疾驰而杳。 这时危嶂上疾如鹰隼电泻,落下三条身形,先後沾地。 吕松霖一眼瞥清来人正是败在自己手下的吕梁双判,同著发须松黄,面如朱砂,狮鼻海口高大威猛老人,不禁冷笑道:“败军之将,尚敢厚颜寻仇么?” 吕梁双判目光怨毒,面色铁青。 面如朱砂老人沉声道:“就是他麽?” 北希言道:“正是。” 面如朱砂老人目中逼吐慑人寒电,打量了吕松霖一眼,冷冷说道:“你将柳凤薇藏至何处?” 声寒彻骨,使人心悸战栗。 吕松霖虽不知此面如朱砂老者是何来历,但知必为一盖世隐名巨邪,暗中蓄势戒备,朗笑道:“柳凤薇关在下何事?风萍偶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後各奔前途,恕在下无法奉告,在下臆测,吕梁双判较在下尚要清楚柳凤薇行踪一些,阁下不如问他们吧!” 北希滇冷笑道:“雷老前辈别听他胡说。” 面如朱砂老人面色突然一沉,厉喝道:“你趁早实话实说,须知老夫辣手无情。” 吕松霖微微一笑道:“阁下不是强人所难么?”目光落在面如朱砂老人肩头龙首长剑银柄上,他脑中突然想起一人,面色陡然一变。 老人目光沉凝在吕松霖面上,道:“谅你已想起老夫是谁?谎言欺骗,徒然招祸。” 吕松霖仍然不亢不卑,微笑道:“老英雄莫非就是昔年威震天南,蛮荒一剑雷鸣霄么?” 老人面色一沉,大喝道:“既知老夫之名,还不实话实说?” 吕松霖朗声大笑道:“无法奉告。” 蛮荒一剑雷鸣霄倏地伸手撤出肩上长剑,一道蓝汪汪光华冲起,寒气逼人。 一望而知是一柄稀世宝刃,可惜剑身染有剧毒,沦入邪魔之手。 吕松霖心情虽是紧张无比,面色却镇定如恒,缓缓在腰中解下龙鳞软钢缅剑,振腕一抖,剑身挺得笔也似地直。 内力之强,直贯剑端,吕梁双判见状暗中心惊,雷鸣霄也为之眉头浓皱。 只见吕松霖冷笑道:“老英雄定欲强人所难,在下亦不为威武所屈,唯有诉之一战了。” 雷鸣霄哈哈狂笑道:“你倘接得住老夫三招,老夫立时放你一条生路,此事亦暂作罢论。” “说话算话么?” “老夫是何等样人物,岂有说话不算数之理。” 吕松霖道:“既然如此,就请老英雄赐招。” 雷鸣霄怒道:“傲慢狂妄,你这是自找死路!” 吕松霖答道:“在下与老英雄无仇无怨,叫在下如何出招。” 雷鸣霄一声狂笑出口,大喝道:“接招!” 一式“云屏千峰”横扫而出。 蓝虹匹练一闪,剑罡怒涌。 吕松霖只觉剑式奇奥幻绝,势走偏锋,使人发生错觉,不知实际攻向何部位,心中大惊,暗道:“蛮荒一剑,威望南天,自称剑中之圣,果然名不虚传。” 心念之间,已步孕璇玑,移形换位,缅钢软剑洒出一片光网。 但雷鸣霄这一式“云屏千峰”非但生生不已,有如长江大河般,滔滔不绝,而且将吕松霖剑势悉皆克制,只听一串金铁震鸣之声,两剑相撞,火花迸冒。 吕松霖人影疾望左飘出,胁下衣衫呈露一个大孔。 但雷鸣霄剑势如附骨之蛆般,跟踪而到,大笑道:“能接下老夫一招,已是难能可贵,再接一招试试。” 剑势宛若惊天蓝虹,爆出万千寒星,漫空飞涌。 只听吕松霖冷哼一声,身形脱出剑势冲霄奔空,突然又如断线之鸢般坠了下来,踉跄数步方定住身形。 吕松霖左臂划了一道尺许长短的血槽,鲜血如注,冒溢出来,面色苍白。 雷鸣霄收住剑招,沉喝道:“你能在老夫两招之下幸免一死,足见良材美质,但伤在左臂,奇毒已循著行血逼攻脏腑,活不过两个时辰,你如拜在老夫门下为徒,老夫立即赐药。” 吕松霖冷笑道:“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岂能屈身妖邪。” 雷鸣霄目中凶光逼射,大喝道:“老夫岂可谓之妖邪?” 吕松霖道:“是非不分,恃武凌人,你今日行径,更甚於妖邪,在下所说并不过分其词。” 雷鸣霄道:“你的胆量豪气足使老夫心折,然而老夫并非你想像的那么坏,你得仔细考虑考虑,千古艰难唯一死,泰山鸿毛之分,你不是不知。” 吕梁双判闻言大急,见雷鸣霄爱吕松霖资质,收徒之念甚坚,对吕松霖之念不丝毫为忤,他收徒不要紧,与自己夺取“紫府奇书”之事大有干得,而且败辱之耻不容不报。 北希滇忙道:“打蛇不死反成仇,晚辈亲眼得见他与骷髅魔君沆瀣一气,西陵客栈八尸惨毙,就是这小子与骷髅魔君所为。” 雷鸣霄闻言目中凶光暴射,大喝道:“此话可是真的么?” 吕松霖此时毒性已泛布整个左臂,火辣焚灼,虽然及时封住穴道,不使毒性侵入,但仍有一丝渗透,脏腑间微感麻痹,真气已不能运用如心。 他死生已置之度外,自忖纵然他佯允投在雷鸣霄门下,虚与委蛇,难免为雷鸣霄带来一场大难,自己满腹隐衷也不能及时解决,延误失时,反为不美。 但不应允雷鸣霄,只怕活不过两个时辰,心中大感为难,穷思苦索如何设一两全之策。 雷鸣霄见吕松霖不答,只道北希滇之言是真,勃然大怒,杀机毕露,沉喝道:“原来你不肯拜在老夫门下,是为了骷髅魔君……” 他尚未说完,北希滇又自接口,火中泼油道:“这小子无疑是骷髅老贼传人,晚辈就败在骷髅阴罡之下。” 雷鸣霄与骷髅魔君结有宿怨,他已起杀机,闻北希滇之言毫不思索,信以为真,冷笑道:“老夫不如成全你,以免後患。” 北希滇忙道:“杀鸡焉用牛刀,晚辈代劳。” 话出人出,疾逾电闪,右臂疾伸,一翻手掌向吕松霖胸前按去。 突然,北希滇一声闷哼出口,如受重击,身形倒撞同来,只听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随风传来。 声云虽不大,却使人耳中鼓膜震鸣不已。 雷鸣霄不禁一呆,只见树丛中现出一个长眉银须,清瘦矮小老僧。 老僧身穿一袭葛黄僧袍,两手拾指修长洁白如玉,握着一串色黄润菩提子佛珠,飘然走来,含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檀越们何故在此杀人?” 雷鸣霄见北希滇身形撞飞,似受伤不轻,知这老僧是一劲敌,冷冷一笑道:“草莽江湖,是非之地,劫杀难免,大师方外之人,亦欲涉身恩怨是非中么?” 老僧高喧了一声佛号,微笑道:“老衲避世已久,怎可涉足是非漩涡,方才之事,老衲于林中已目睹身闻,这位小施主似非与檀越结有前怨,檀越何故非杀他不可,敢请道其详。” 雷鸣霄不禁语塞,脸色变得铁青。 吕梁双判突骤然发难,大喝一声,虚掩在老僧身後,双双疾如离弩之矢般拾指箕张,朝老僧两胁抓到。 双判指透劲风,势道奇猛,若然抓实,老僧必然两胁洞穿,横尸在地不可。 老僧竟若无觉,双判指锋才触及僧袍,猛感老僧体内逼出一片无形潜劲,拾指如受钢槌重击,痛彻心脾,身形亦被撞飞出十数丈外坠下。 雷鸣霄不由大感凛骇,忖念与老僧交手拚搏,胜负难料,此时犯不著无故结怨,立即呵呵大笑道:“老禅师佛门绝学非凡,如非雷某还有要事待办非得领教不可,但愿青山不改,有缘再见。” 说著取出一包解药掷至吕松霖面前,又道:“服下毒性立解。” 两臂一振,倏地拔起七八丈高下,凌空一个筋斗,穿空斜飞而去。 去势如若流星飞射,转瞬身形杳失於青冥翠郁中。 第三章 双判已是昏死过去,迄未醒转。 吕松霖毒血已冲开封闭穴道,瘫软跌坐在地,瞑目强行运气阻截毒血侵入,满头冷汗如雨,面露极为痛苦之色。 老僧叹息一声,走了近前,拾起雷鸣霄掷留解药,撬开吕松霖牙关,喂服而下,一掌按在吕松霖头顶“百汇穴”上,以他一甲子修为真元助他提早痊愈。 吕松霖解药服下,毒性立解,只觉一股阳和之气由顶门透入,运行周天,浑身舒泰已极,知老僧此举大有原因,索性端坐不动,让自己本身真力与老僧所赐合而为一,不觉打通奇经八脉,生死玄关任督二穴。 老僧收掌赞叹道:“果然良材美质,天生异禀,无怪蛮荒怪物动了收徒之念。” 吕松霖一跃而起整了整衣衫,伏地叩谢道:“老前辈大德,晚辈吕松霖没齿不忘。” 老僧欠身扶起,微笑道:“小檀越真姓吕么?老衲不知四明老人有小檀越此一衣钵传人。” 吕松霖闻言脸色大变,惶悚下拜道:“不敢欺瞒老前辈,晚辈实……” 老僧倏地手出如风,捉住吕松霖腕脉腾空而去。 吕松霖任由老僧捉住,心内惊疑不至,随著老僧掠上一处天风强劲,雪峰绝顶上。 老僧掀髯含笑道:“老衲普陀潮音上人,喜於禅悦,甚少涉足中土,武林中仅寥寥数位方外之友知老衲之名,此次前来中土因证果在即,不欲一身绝学随身而殉,欲觅一传人相授。” 说著目注吕松霖微微一笑接道:“小檀越在平湖秋月起,老衲一路相随至今,发现小檀越心性人品俱皆上乘之材,却又有莫大隐衷在身,暗中不时泛出重忧,是以……” 底下之话倏然住口,仅露慈祥眼光凝注在吕松霖面上。 吕松霖知自己所行所为,莫不为潮音上人看在眼中,不禁两眼微潮,泪光滢然,道:“晚辈复姓南宫,草字松霖,谎言四明老人之徒,其实非是,身负血海大仇,与紫府奇书有着莫大关系,晚辈所以背人面泛重忧,即因本身武功微末,无法应付日後艰危。” 潮云上人道:“小檀越与北瀛岛主等巨邪虚於委蛇,无异与虎谋皮,固然小檀越心智才华无一不超人一等,虽筹谋万全,但百密总有一疏,只怕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吕松霖心神一惕,答道:“北瀛岛主等与紫府奇书更有著极大的关连,如舍弃此一重要之线索,甚难以竟全功。” 潮音上人长叹一声道:“紫府奇书,旷古绝今,老衲生也晚,又因证果在即,无缘目睹。” 说著从怀中取出一卷手抄册笈,接道:“此中所载,乃老纳一生心血所聚,虽不及紫府奇书,但亦浩瀚繁博,以小檀越天生异禀,假以时日,不难大成,於小檀越日後艰危不无助益,今举以相赠,望时体上天好生之德,毋多造杀孽为是。” 吕松霖心中狂喜,叩拜伏地,道:“此恩此德,弟子肝脑涂地无可相报於万一。” 潮音上人含笑扶起,道:“小檀越可在此四明山中择一僻静之处,将笈中所载默记於胸,用火焚毁,无使沦入妖邪之手。” 吕松霖诚谨答道:“弟子遵命。” 潮音上人面色急转肃穆,道:“柳凤薇天生丽质,无怪你一见倾倒,老衲观你面相,日後必情孽缠身磨折重重,情之一字,圣贤难免,望你好自为之。”说时,大袖一拂,奔空而起,飘下绝顶。 风中传来潮音上人之语声道:“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江湖之上,云谲波诡,今朝为友,明日成仇。” 语声仍袅袅回应,潮因上人身形已杳失天外。 吕松霖捧著潮音上人持赠之武功秘笈发了一阵呆後,揭开卷首一页,不由一怔。 原来页中夹著一方纸条,上书:“唯女子与小人是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字迹雄浑,龙飞凤舞,笔力遒劲,直透纸背。 分明潮音上人事前所书,举以知惕。 但吕松霖一时之间,不明所指,茫然发怔。 天风强劲,衣袂飘飞,吕松霖卓立绝巅,目凝苍冥远处,百感交集,怅触无端…… ※※※ 拾日後。 渤海湾内,天空彤云密布,风吼呼啸,浊浪涛天。 水天远处,忽现出一艘三桅巨舟随著波涛起伏,时隐时现,望大沽口缓缓驶来。 船首舱面上站著四人,神色显得举止不宁。 这四人正是留云别府护院七十二式神鞭龙如飞,及燕京名捕豹剑江振远、霹雳掌华土弘、追风无形顾凤举。 他们均知道座舟一进入永定河中上溯燕京,即陷入重艰险危,因舱内之人,正是江湖中人急欲攘有之主,风华绝代,洪步云遗孀柳凤薇。 龙如飞捋须长叹道:“如非屡承那白衣少侠施救,洪夫人岂能安然无险脱出西陵客栈,并承卖棹安顿洪夫人后,命人带讯寻到龙某及三位大人,十日来,得以安枕无忧。这白衣少侠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行事令人莫测高深。” 江振远道:“连日来龙兄每每谈及白衣少侠,想必人品极佳,武功绝高,难道连个名姓都无有么?” 龙如飞摇首微笑道:“侠士救人,不欺其志,他功成引退,正是表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所为而来,与此事一无牵涉,何必留下姓名,予人疑窦。” 江振远极不同意龙如飞所说,道:“西陵客栈,尸体八具,并非白衣少侠一走了之即可脱却干系,倘死者之友兴师问罪,首当其冲者正是你龙老师,追问白衣少侠来历,龙老师何词以对?” 龙如飞神色一肃,沉声道:“这样说来,我辈救人先要问明与自身无干者才予施救,岂非市恩沽钓之徒,令人齿冷。” 江振远面色一红,道:“江某不过就事论事而已,身为公门捕役,凡事只重利害实际,龙老师勿介意。” 龙如飞长叹一声道:“龙某何敢对江大人心存芥蒂,敝东之死不但可疑,而且江湖著名妖邪更因之对洪夫人不利,其中若非有关系武林重大秘密,焉曷臻此,洪夫人却又丝毫不知情,每一念及,令人心烦。” 江振远道:“洪夫人真个不知情么?” 龙如飞双目一瞪,道:“江大人迄至如今尚不相信龙某之言麽?” 江振远浓眉重皱,笑了一笑道:“龙老师一言九鼎,江某那有不相信之理倘真个洪步云之死有关武林重大秘密,不久之後,腥风血雨即将弥漫整个武林,焉能不令江某忧虑?” 说时,船首已进入浊浪滚滚永定河中,纤夫纷纷起岸,拽索出声。 江振远出京之时,尚不知洪步云身死何因,及至杭城,传闻频仍,谣诼满天,谓洪步云致死之因乃为“紫府奇书”所引起。 “紫府寄书”旷代绝学,百年前为此书在昆仑绝顶灵鹫峰上引起一场凶搏,武林中千百高手在争夺此一奇书战役中丧亡殆尽。 最後虽为黄叶道人攫得,又为当年凶邪巨擘幽魂手平梧猝施暗算,黄叶道人身负重伤,仍奋力卫此紫府奇书孤注一掷,双双堕下千仞绝壑之下,紫府奇书亦告失踪。 此为武林百年来惨烈战役,武林精英元气大损,至今仍辗转相传,故莫不知悉,寻觅“紫府奇书”者亦不乏其人,但犹如石沉大海,无人找得一丝端倪。 不料,“紫府奇书”竟与洪步云之死有关,宁非怪事。 若洪步云真个得到“紫府寄书”,习成绝学,即可睥睨武林,无敌天下,但何为匆惶乘车遁逃,亦何致丧命? 其中矛盾百出,令人如坠五里云雾中,穷思不解。 江振远都城名捕,分析事理超人一等,百不爽一,料测如神。 但,洪步云之死,却令他束手无策,困惑不解。 由海口至都城,船行两日一夜,一路行来,竟然风平浪静,不生半点事故,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留云别府中自柳凤薇转返,车马冷落一变为门庭若市,户限为穿,设奠超度,钹鼓梵呗之声,不绝於耳,声扬户外。 灵堂前,都城名捕豹掌银剑江振远、霹震掌华士弘、追风无影顾凤举等三人分立于角隅,留意每一祭奠之人。 洪步云尸体尚未盖棺,停灵堂後。 柳凤薇坐在棺侧嘤嘤啜泣。 龙如飞及两名护院亮著兵刃守在柳凤薇之後窗前,虎目炯炯,神光逼射。 忽地,一个小厮急急走入,向龙如飞附耳密禀了一阵,只见龙如飞神色微变,瞬即平复,与小厮走出灵幕直趋堂外而去。 柳凤薇窥见龙如飞神色,暗暗纳罕不已。 龙如飞随著小厮走出留云别府,府外瞧热闹之人围观如堵。 只见人群趋出一个面容陌生,年在四旬开外,身著青衫中年汉子朝著自己抱拳一揖,道:“龙老师别来无恙。” 龙如飞不禁愣住,但觉与这人夙不相识,道:“老朽健忘得紧,阁下请赐告来历姓名,以免开罪。” 中年汉子哈哈大笑道:“富贵戚友远,安乐故人疏,龙老师怎么竟忘怀了在下。”说著,五指疾如电光石火一伸。 出手奇奥不测,龙如飞警觉已是不及,为他一把扣住了自己腕脉穴。 中年汉子又是一声大笑,道:“龙老师真个忘怀了么?” 不由分说,牵著龙如飞向门内走去。 龙如飞只觉酥麻无力,身不由主地为中年汉子牵著,心内大感凛骇。 但闻中年汉子低声道:“在下吕松霖,为防人识破,故易容而来。” 说时五指舒开,接道:“这几日,留云别府恐有变故,在下乔装,为相助龙老师一臂之力。” 龙如飞心中大喜,正待启齿,为吕松霖眼色制止,低声道:“此时不宜多谈,免人起疑,龙老师佯作与在下乃多年未见至交好友就是。” 龙如飞听吕松霖郑重其词,必有所见,心神暗暗一震,点了点头,与吕松霖偕入灵後,默然不语,亦未与华士弘、顾凤举二人引见。 华顾两人互望了一眼,暗感纳闷。 这时灵堂内鼓乐声大作,走入一个体形矮小老者,在洪步云磁绘遗容前展拜了三下,缓缓转面目注江振远道:“二十载睽隔故人,不想竟成人天永诀,老朽意欲见故人最後一面,不知可否?” 江振远道:“理该如此。”带著老者直趋灵後。 老者端详著洪步云遗体,久久不语,忽出声长叹道:“冤有头,债有主,洪兄,你死得太早了一点。” 言语显得不伦不类,使人煞费疑猜。 吕松霖看出这老者正是血影手侯绍鸿,不禁心中一震,目光留神侯绍鸿的举动。 只见侯绍鸿缓缓围著灵柩走了一圈,伸出右掌,喃喃出声道:“老友,你一无牵挂而去,尚有什么不瞑目,可怜愚兄还须为了你身後未了之事劳碌奔波,老友!你安静地闭上双眼吧!” 说著,手掌欲向洪步云面门按去。 突然,侯绍鸿如蓦遇蜂噬,手掌疾缩,面色微变,张目四巡,忽向柳凤薇笑道:“红颜命薄,自古已然,尚望善自节哀珍重。” 话落人出,似一团旋风般掠出幕後。 江振远不禁一怔,疾随而出。 柳凤薇抬面向龙如飞,道:“此人是谁?龙护院可知麽?” 龙如飞摇首苦笑,表示不知。 柳凤薇星眸忽转在吕松霖面上,只觉吕松霖眼神甚熟,似在何处见过,却又想它不起。 四道目光相接,吕松霖心神一颤,疾然垂视。 这时,陆续接踵而来三个怪老叟,一个出去,一个又至,均端详洪步云尸体久之,嘴中喃喃有词,临去之际,深深地瞪了柳凤薇一眼。 此三人只有吕松霖知道,那是北瀛岛主、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 他们之来均欲察视洪步云遗体,是何物致死,从暗器上查出凶手是谁? 以他们四大凶人老於江湖,目光锐利,竟瞧不出一丝端倪,满怀懊恼而退。 柳凤薇只觉此四人异常可疑,四人形像深深地印入脑中。 设奠,发引,安葬於西山之阳,忙了一整天,柳凤薇已疲累不堪,倒在塌上倦慵欲眠。 窗外月华似水,丹桂飘香,徐徐轻风如吟如诉,柳凤薇曼叹一声,星眸哀怨,无限伤心往事历历现於眼前。 蓦地—— 一个落足微声惊觉了柳凤微,仰身坐起,抬眸望去,不禁花容失色。 只见血影手侯绍鸿立在室中,两道慑人心悸寒芒,逼注在柳凤薇面上久久不移。 柳凤薇瘫坐著动弹不得,娇躯颤抖著,口噤不能出声。 半晌,侯绍鸿笑了一笑,道:“姑娘休怕,老朽此来并无相害姑娘之心,只恳求姑娘相助老朽找回失物,老朽当有以报德。” 柳凤薇壮著胆,颤声道:“一个女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恐无可相助。” 侯绍鸿道:“这与武功有无,并无多大关系,只有姑娘应允,当不难找回失物。” “所失之物是什么?” 侯绍鸿乾咳了声,道:“一本书,武林中人梦寐不忘,希世难求之‘紫府奇书’。” “紫府奇书”,柳凤薇星眸满含惊讶道:“恕我无法应命,因我没有见过。” 侯绍鸿似若无闻,面色一寒,冷森森道:“你那死去的丈夫,窃取老朽此书,改名易姓,弃武从贾,溷迹都门,害得老朽江湖奔波,走遍天涯海角,有如大海捞针,若非……” 说此突然止口不语,目光转向窗外似有所觉。 一个阴侧侧语声随风传来道:“卑鄙无耻,紫府奇书真是你的麽?” 侯绍鸿面目一变,凶光逼射,一式“飞燕穿林”疾逾电闪穿出窗外。 柳凤薇惊魂稍定,想不出自己为何今晚如此胆大。 忽地,身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叹息。 柳凤薇不禁大惊,别面後望,只见一个白发萧萧,慈眉霭目老妪,面含微笑望著自己。 这笑容有一种亲切之感,使人不禁生出如迎春风,柳凤薇恐惧顿失。 老妪含笑叹息道:“孩子,你在此有如置身虎穴,遍地荆棘,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处境委实可怜。” 柳凤薇似满腹委屈,珠泪断线般流下,道:“老人家,你救救小女子,最好离开此处。” 老妪叹息一声道:“老身救不了你,否则,老身也要走上一步杀身大祸,唯其自救,才是善策。” “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可以自救,您老人家在说笑。” 老妪目中精芒电射,正色道:“老身绝非说笑。” 倏又转满面春风道:“老身去瞧瞧外面情形,再与你细说根由。”一顿足电射出得窗外而杳。 柳凤薇呆呆望著窗外出神,剪水双眸含蕴著复杂情绪,千愁万感,不觉油然兴起。 片刻,老妪疾然掠入,匆匆说道:“时刻无多,老身与姑娘叙说武林当年一宗惊天动地公案,但出之老身之口,入得姑娘之耳,不可泄露第三人知道,否则,姑娘蒙受惨祸时,老身也救不得你。” 柳凤薇点头应允。 两人就在榻上端坐,只听老妪说及当年武林一段惊天动地公案…… 百年前,武林中出现了一个奇人,与其说他是奇人,毋宁称之为怪杰差可比拟,武功奇特,蹊径独创,兼蓄佛道邪三家之长,行事异於寻常,介乎正邪之间,独来独往,居无定处,自称紫虚居士。 紫虚居士辣手无情,正邪各派高手丧命在他手中的不计其数,於是,武林中人对他莫不恨如切齿,如芒刺在背,非拔之而後快,联合同道,筹谋除他之策。 但计议未妥时,紫虚居士突然来到,与谋之人无一幸免。 如此紫处居士纵横武林数十年,武林中人对他畏如蛇蝎,无不敬而远之。 一天,他找上昆仑而去,昆仑一派大事恐慌。 紫虚居士微笑道:“老朽此来非为拚斗,欲有相求。” 昆仑掌门心中大宽,道:“阁下如有所命,只要力之所及,当竭力以赴。” 紫虚居士笑道:“相求掌门人代发武林帖,就说老朽在此,老朽已忏悔前非,在化去之际须将恩仇了断,掌门人请免疑虑,老朽此次决不出手,如有口不应心-当死於万剑之下……” 柳凤薇听来津津有味,不觉入神,见老妪突然住口不说,问道:“後来呢?” 老妪微笑道:“昆仑掌门当然应承,发下武林帖,不久天下群雄闻风毕集,相率登上昆仑绝顶灵鹫峰。 紫虚居士当众宣称,他所以得纵横天下无敌者,归功一册‘紫府寄书’,说著由怀中取出一本秘笈。 他言自知物化之际,又无衣钵传人,更不欲绝学从此淹没,今将紫府奇书公诸天下武林同道之前,谁可保有此紫府奇书者谁就是得主。 说罢,立即鼻垂玉筋,端坐物化,那本‘紫府奇书’乃牢牢握在他手中。 这样一来,天下武林高手立即燃起一场争夺奇书之战,千百精英悉丧生在昆仑绝顶。 最後黄叶道人与幽魂手平梧双双争夺此书,各负重伤,同坠下万丈绝壑,紫府奇书亦随之以殉,遍寻无著。” 柳凤薇道:“既然如此,‘紫府奇书’如何可在先夫之手。” 老妪沉沉叹息一声道:“十五年前,武林魔头数人联袂同去昆仑灵鹫峰下,无巧不巧在岩隙之内发现这册‘紫府奇书’。 这几位魔头就是威望宇内的北瀛岛主、阴阳圣指唐慕斌、血影手侯绍鸿、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 四人本定下共参奇书之约,但紫府奇书终为阴阳圣指唐慕斌携之遁逃而去。 其馀四邪天涯追踪,一晃多年,均不知唐慕斌何往……”说时目露深意望了柳凤薇一眼,接道:“方才姑娘所见矮小老者正是那血影手侯绍鸿,他於日间吊奠尊夫时,姑娘必已见过,其馀三邪亦不致不来。” 柳凤薇憬然悟出日间探视其夫遗体四个怪老人即是老妪口中所述四个魔头,不禁惊诧道:“你老人家所说的阴阳圣指唐慕斌未必就是先夫洪步云。” 老妪微微一笑道:“正是他。” 柳凤薇摇首道:“先夫不擅武功,显然非是阴阳圣指唐慕斌。” “须知大诈若诚,大智若愚。”老妪正色道:“唐慕斌才智深负盛誉,十数年来才得以避过四魔跟踪。” 柳凤薇凄怨叹息道:“小女子不能不信,亦不敢相信,先夫如真是唐慕斌,他武功卓绝,岂能不习成‘紫府寄书’内载绝学,纵横天下,亦未必能身罹暗算,堕崖身亡。” 老妪微笑道:“紫府奇书均是上古甲骨象形文字,义理晦涩深奥,江湖中人十有其九均是文盲,唐慕斌未必例外,不要说他,即是当今博学道儒,能辨识上古甲骨象形文字亦寥寥无几。” 说著目露怜悯之色道:“杀死尊夫者显是著名妖邪,与尊夫有过宿怨前仇。” “敢是北瀛岛主、血影手侯绍鸿、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四人之一么?” “大有可能。”老妪正色道:“杀夫之仇,不共戴天,姑娘岂能不报,何况四邪有如冤魂缠体,姑娘怎能脱出他们魔掌之下,唯有自救,方为上策。” 柳凤薇星眸含泪,凄然答道:“纵有报仇之心,但力有不逮为之奈何?” 老妪蔼然微笑,伸出右掌抚摸著柳凤薇青丝云发,道:“找出尊夫藏匿之‘紫府奇书’,习成绝学,何患无报仇之日,老身愿指点你基本武学,你一面觅寻紫府奇书藏于何处,四邪定不放过蛄娘,威迫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但不妨虚与委蛇,徐图复仇之策,倘姑娘应允,可趁祭扫尊夫庐墓时,老身就在西山镇海寺内秘魔崖上。”说著双袖一展,人影穿飞疾杳窗外。 柳凤薇如痴如呆,喃喃自语道:“夫仇不共戴天,他如何是我夫君?” 她凄然一笑,凝目窗外满天星斗,不觉流下两行清泪…… 月落星残,秋风过处,寒透重襟。 柳凤薇惶惧不宁,只感方寸已乱,心绪如麻。 休看她深闺弱质,不擅武功,但智慧无双,判断事理,有条不紊。 她想著唐慕斌惨罹横死委实可疑,为了一册到手无用之“紫府奇书”,宁可捐舍一世英勇威名,溷身庸俗铜臭中,这是极不合情理之事,为了什么? 一个才华杰出之士,决不会如此愚蠢,必有另外原因,并非如此单纯。 蓦然传来一声阴恻恻笑道:“姑娘不要胡思乱想,老朽所求,不知可否应允?” 微风飒然,一条人影疾射而入,正是那去而复返的侯绍鸿。 柳凤薇这次不似方才那麽惶恐,强自镇定幽幽说道:“一件虚无之物,叫我怎么应允?叫我如何相助?” 侯绍鸿阴阴一笑道:“老朽坚信姑娘定能找到,尊夫所创的店号南七北六各省均有分号,‘紫府奇书’必在其中一处尊夫遗物中,细心检觅之下,假以时日,当然不难水落石出,至於姑娘身家安全,保在老朽身上。” 柳凤薇点点螓首幽幽地答道:“好吧!我尽力而为,不过先夫惨遭横死……” 侯绍鸿接道:“尊夫与老朽乃过命之交,连日来奔波劳碌均是侦访凶手究是何人,不要说是姑娘,就是局外之人也是不容凶手逍遥法外,望姑娘守信慎秘,老朽随时自会与姑娘联络。”略一抱拳,疾跃出窗而去。 偌大的“留云别府”戒备森严,不但护院武师整夜巡视,而且都城名捕府内外棋布伏桩,虎视耽耽,任由妖人来去自如,丝毫无觉,宁非怪事! 其实并非如此,妖邪侵入府中,一丝一毫均无所遁形,原因为吕松霖暗中授意龙如飞不可轻率出手。 妖邪志在紫府奇书,此书在水落石出之前,妖邪绝不会轻举妄为,龙如飞这方须查明凶手何人及紫府奇书下落,此刻打草惊蛇,反为不美,不如长线放远鸢,任它暗中自由发展。 然而,吕松霖却没想到柳凤薇与白发箫萧老妪晤面这一幕,身居客宾,免人起疑,不便单独行动窥听实情。 殊不料事态发展出人预料,愈演愈烈,武林纷争,肇端于此。 蒙蒙曙光,柳凤薇吩附套车前往西山,龙如飞等人随行相护。 一连三日均是如此,朝出晚归,柳凤薇在镇海寺中食用斋饭,并借客房休息,紧扃房门,龙如飞等人丝毫不起疑心。 燕京地面,武林黑白两道高手不绝如缕赶到,暗中风云勃郁,勾心斗角。 一晚,柳凤薇坐在案前,银虹高烧,灯光映照下,只见她一手支颐,皓腕胜雪,云发委肩,剪水双眸含蕴著一片迷惘之色。 案上展开著一卷厚厚册笈,页内尽是龟甲文字。 蓦地…… 一声朗笑传来道:“果然被姑娘寻到了。” 急风破空,血影手侯绍鸿由南面窗口飞身掠入,身形平空,拾指箕张,望案上那本册笈攫去。 北面窗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道:“无知妖邪,胆敢觊觎奇珍。” 两条身影扑入向血影手侯绍鸿撞去,急如离弦之弩。 血影手侯绍鸿大怒,只见人影一合,两声凄厉惨嗥传出,一双身形轰然堕地。 此刻,北面窗口紧接著扑入一条身影,右臂疾探,一把抓起案上册笈,掉首穿出窗外曳著长声哈哈狂笑。 侯绍鸿大怒,厉嗥出口,急追而去。 房中却不见柳凤薇身影,地上横躺著一双尸体,面门为侯绍鸿以重手法击碎,血肉模糊一片,眼珠突出,惨不忍睹。 三个怪异老叟疾飘而入,目睹地面一双尸体均不由一怔,目中同泛出惊异之色。 在一双尸体胸前呈显“骷髅”丝绣图记,三人同声道:“骷髅魔君门下。” 血影手侯绍鸿匆匆回返,一脸盛怒之色,见著三人道:“紫府奇书为骷髅魔君抢去。” 三怪异老叟不禁面目大变。 北瀛岛主喝道:“我等速赶往骷髅魔君巢穴,先他而至,合手全力施为。” 话落人起,四条身影疾逾闪电鱼贯穿出窗外。 楼下喝叱连声,刀光剑影奔空…… 留云别府女主人,柳凤薇突然失踪,紫府奇书为骷髅魔君劫去。 风声不胫而走,立时传遍燕都九城。 其中情形有著异常的矛盾,倘或骷髅魔君得手之紫府奇书是真,柳凤薇何致於离奇失踪,如非见色起意,正邪双方不屑一顾。 否则柳凤薇诡谋移祸於骷髅魔君,挑动武林是非,她怀著真本潜逃秘投名师研修书中绝学。 武林中人急於查明真象,一面追寻骷髅魔君是否得手真本“紫府奇书”,另一面访觅柳凤薇下落。 更使武林高手内心不安的是骷髅魔君乃是一穷凶极恶,心黑手辣,如等他练成紫府奇书无异如虎添翼,他们认定紫府奇书并非旷世绝学,仗之可纵横天下无敌,武功一道本极繁博精奥,前辈高人独门武功多已绝传散失或埋藏秘处以待有缘,幸而寻获或能克制紫府奇书所载武功。 一叶离枝天下秋,武林群情翕动。 江湖从此多事矣。 ※※※ 大雪飘飞,宇宙银白。 一匹毛片墨黑骏骑驮著一个白衣少年鼓著怒吼朔风,奔上芦沟桥。 往昔长桥卧虹,洪涛吞鲸,此时已不可复辨,银砌玉堆,天地同色。 骑上人正是吕松霖,玉面朱唇,星目胆鼻,神采照人,他一鞭在手,策骑如飞而去,口中低吟道: “严冬飞雪出都门 怅然失意空断魂 妲娥应知多情恨 浇酒解愁天地昏。” 吟声凄苍。 忽闻身後传来宏亮大笑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人生一大憾事。” 吕松霖不禁一怔,勒住丝缰,回面一望,只见一个乱发蓬松,衣不蔽体的化子,一双赤脚在骑後赶来。 这化子大约四十开外年岁,虎头燕颔,目中神光炯炯如电,身法迅快,不带出半点声息,分明是一身怀绝学武林好手,遂抱拳含笑道:“在下信口胡诌,反被尊骂见笑了。” 化子竟若无闻,目光端详那匹乌骓一阵,啧啧称赞道:“好马呀好马。”忽双目一瞪,望著吕松霖道:“阁下意欲何往?” 吕松霖笑笑道:“在下飘踪无定,到处为家。” 化子大叫道:“好哇,化子吃十方,到处乱跑,寂寥得紧,这下可找著伴了。” 吕松霖见他自说自话,一厢情愿,不禁暗中好笑,但口中答道:“尊驾如不嫌弃,何妨同行。” 化子大喜自称邵元康人称“太极铁掌”。 吕松霖双肩一扬,离鞍下骑,抱拳道:“原来是邵大侠,在下吕松霖失敬了。” 邵元康双眼一瞪,道:“什麽大侠不大侠,委实刺耳,叫我邵化子好了。”说著仰面望了望天,又道:“这场风雪正旺,说不定要下个一天半日,咱们赶至龙平,找个僻静酒店,打上两角酒,赏雪倾谈如何?” 吕松霖朗笑道:“但凭尊意。” 一跃上鞍,叭叭长鞭挥空脆响,策骑翻蹄奔去。 邵元康不即不离,并肩随行。 ………… 翌日清晨,大雪仍是纷飞,呵气成雾,滴水成冰,酷寒凛冽。 吕松霖与邵元康已远在燕京五百里外漕河镇郊。 途中邵元康考问吕松霖胸中所学,吕松霖虽有不答,却含蕴不露锋芒,令邵元康揣摸不出深浅。 距漕河镇不远,邵元康忽道:“吕老弟,此去漕河镇有一化子多年未见好友,你我扰他一顿酒饭如何?” 吕松霖无可无不可,道:“在下奉陪。” 漕河镇本极热闹,但为这酷寒飞雪气候,显得异常冷落荒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三两行人埋首疾行。 邵元康引著吕松霖循著正街岔入一条小巷,巷尾一所巨宅巍然矗立,门楣横有四字:“颖川世家。” 朱漆大门紧闭著,邵元康直趋门前,敲击兽耳铜环。 半晌,两扇大门开露一线,探首出来,一个老苍头,打量两人一眼,道:“两位是……” 邵元康忙道:“烦劳通禀,就说邵元康求见。” 老苍头面有难色,笑道:“家主人远游未归。” 邵元康哦了一声道:“他不在家麽?咳!真是不巧。” 吕松霖立道:“既然不在,你我且去酒店喝上两盅驱驱寒气。” 邵元康道:“也好!” 转身之际,突瞥见一个江湖打扮中年汉子立在巷口,目光闪烁注视著他们两人,只一闪便已不见。 邵元康老於江湖,即知此人可疑,不禁鼻中冷哼一声。 吕松霖淡淡一笑,马首一牵,与邵元康冒着漫天飞雪迈开大步转向正街。 堪欲步出巷口,忽听一声冷笑传来,漫空旋舞雪片中,三点银星疾向邵元康打到。 三点银星打来手法高绝,两只分取胸前,一取气海,互换方位,隐於雪片之後,令人防不胜防。 邵元康大喝道:“鼠辈敢施暗算。” 猛地全身一塌,铁掌旋弧疾挥,劈出一片强劲掌风,将三点银星震得散了开去,身形一侧,斜窜了出去,疾如离弦之弩。 吕松霖已先邵元康一步冲霄而起,掉首一式“苍鹰攫免”,目光落去,只见一团黑影立在风狂雪涌中。 此人不防打出暗器有失,待警觉对方功力甚高,心中一震,吕松霖已自飘落他身後,邵元康接著扑来,无可退避,猛一咬牙,狞笑出声,双掌翻天推了出去,身形斜飘,落在一所民户檐下。 邵元康单掌引开那人推来掌力,落地冷笑道:“化子与你何怨何仇,竟施辣手暗算。” 那人正是方才所见目光闪烁中年汉子,冷森森一笑,忽地窜上屋詹,如飞遁去。 吕松霖不禁一怔,道:“莫非他认错了人,将邵兄误作仇家。” 邵元康摇首道:“此中大有可疑,先别管它,走。” 吕松霖回身牵过乌骓,步向正街,望一家“四海春”饭庄走去。 立在门首店夥趋了过来,接过吕松霖手中绳缰,高声吆喝:“看座!” 吕松霖揭开厚重门帘,只觉内面一股热气涌上身来,不禁出声道:“好热!” 抬目望去,内面只上了三成座。 邵元康选了一副靠壁座头,点了数味酒菜,催促店夥快快送上。 吕松霖目光向四外缓缓一巡,瞥见相邻一席踞坐六个武林人物,细声谈论,神情诡秘,不时目光望自己两人偷觑过来,这六人个个貌像阴狠险鸷,一望而知不是良善。 对面靠壁一座,坐著一老一少,老者面色红润,狮鼻凤眼,海口一部花白长须及腹肩上插著一柄红穗连鞘钢刀。 另一是年方十八九岁少年,眉目如画,面貌娟秀佼如少女。 突然,门帘一扬,走进一个中年汉子,直趋六个武林人物席上。 吕松霖一眼瞥明正是方才途中猝施暗袭遁逃之人,不禁冷哼一声。 邵元康倏地按座立起,冷笑道:“自投上门,还不向化子实话实说,何故暗算化子,如有一字是虚,须知化子辣手心黑。” 这汉子呆得一呆,面目微变,淡淡一笑道:“那是一宗误会,风雪迷眼,误认仇家,倘阁下不见信,为友为仇,悉凭尊意。” 但闻面色红润老者飞出一声冷笑,自言自语道:“险诈之徒,防不胜防。” 七个阴险狠鸷匪徒不由面色一变,目中凶光暴射。 吕松霖忙立起向邵元康微笑道:“既是误会,你我就此揭过,何必为著这点小事引起轩然大波。” 邵元康哼了一声,缓缓坐了下来。 店夥趁机送上酒菜,一场即将燃发之拚搏暂时平熄。 一顿饭时刻过去,七匪徒离座走出门外。 一老一少倏地立起,丢下一锭银两接著离去。 邵元康霍地放下手中杯箸,道:“老弟,你我也走,马匹权寄在店中马厩。” 两人步出四海春,只见风吼雪涌中一老一少身影,望镇外扑去。 邵元康道:“你我尾随二人。” 两人身法迅快如电赶向镇外。 彤云密布,灰压压地穹苍低垂,雪更大了,狂风呼啸怒吼夹著鹅毛似的雪片飞涌旋舞,凛冽彻骨。 原野上一片银白,一望无际,秃干凋枝被厚厚的雪封住,显得光怪陆离,景色满目凄凉。 在一处不太高的雪丘之後,聚坐著十数个黑衣江湖人物,四海春内七人亦在内。 中心燃著一堆木柴,火光熊熊。 只见一个吊客眉,鱼眼威棱逼射老者重重咳了一声,宏声道:“经半月查访,陈鸿秋老儿似未离开居宅,当家的又尚未赶到,我等奉命不可轻举妄动,如此僵持下去,万一有变,如何是好?” “依小弟之见,索兴登门寻衅,不怕陈鸿秋老儿不露面。” 那老者冷笑一声,道:“如万一有失,被陈鸿秋遁去,当家怪下罪了,你能担当么?” 停了一阵,老者又道:“陈鸿秋老儿似已知道,放出风声,说他本人远游未归,令我等知难而退,殊不知当家的非找到他誓不甘休……” 说此面目一变,目光转向远处大喝道:“什么人偷听老夫说话。” 只听一阵宏亮雄浑大笑声中,雪地中冒起两条身形疾跃而至。 正是四海春中一老一少。 老者面色一沉,戟指冷笑道:“郑伯雄晋北大同夤夜杀死七命,恶行发指,老夫万里追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竟让老夫寻到,还不束手就缚。” 十数匪徒纷纷窜起,人影如飞,将一老一少围在当中。 那面貌娟好少年立时撤出肩上长剑,青虹疾闪,护住老者身後。 郑伯雄吊客眉一剔,桀桀狂笑道:“不错,大同七命是郑某一手做下,为友报仇,义行可嘉,但郑某手底不死无名之辈,阁下请报出万儿来。” 老者冷笑道:“老朽天罡刀沈万苍,你倚仗人多势众,老朽何惧,就是你当家矮阎罗艾丹阳赶到,也奈不得老朽何。” 郑伯雄面色一变,桀桀怪笑道:“原来阁下就是名动三晋的沈万苍老师,不过阁下太狂了,三十六式天罡刀法未必胜得了郑某。” 他目中杀机毕露,右手一挽撤出肩後一柄青铜点穴镢,眼光一巡同党,示意若有不敌,全力合攻出手,将此一老一少击毙,以免後患。 这时天罡刀沈万苍已亮出金背砍山刀,沉声道:“郑伯雄,老朽今日要令你死得心服口服。” 未必-─ 郑伯雄话才出口,青铜点穴镢振腕分心刺到,一式“毒龙寻穴”,碗大寒星点向“心俞”大穴。 他这一式似实还虚,暗含著无数变化,意在封住沈万苍舍攻为守。 沈万苍威望三晋,功力卓绝,经验老练,错出一步,视来招於无赌,翻腕斜出三招“漫天风雨”、“天河倒泻”、“星移宿换”,一式紧接著一式,金虹炫眼,疾厉玄诡。 一上手就是三式绝招,刀风猛烈,郑伯雄猝不及料,反为所制,先机顿失,暴喝一声,青铜点穴镢迎攻出手。 十数匪徒同时发动,挺身跃出。 那少年朗声喝道:“无耻匪徒,想以多取胜麽?” 振剑一挥,洒出一片寒星,迫开攻来五六匪徒,迅疾转身又是一剑挥出,身法轻灵无比。 少年剑掌并施,一时之间,匪徒被逼得不敢侵越一步,但匪众均是江湖成名人物,一身武学均有极深的火候,人多势强,此进被退,少年无法兼顾,似有疲於奔命之感。 只听沈万苍一声大喝,刀光电奔划开郑伯雄左臂一条血槽,鲜血如注涌出。 郑伯雄虽然左臂负伤,点穴镢却用险招斜点而起,寒星暴射,点中沈万苍左胁。 沈万苍禁不住痛得哼了一声,身形踉跄退得两步。 郑伯雄桀桀狂笑道:“天罡刀法也不过尔尔。” 青铜点穴镢翻腕一振,望沈万苍心口刺去,疾如电闪,眼看沈万苍就要丧生在点穴镢下。 少年瞥见沈万苍命在顷刻,不禁大惊,分心之下,一个虬髯匪徒双掌呼地推出一股强猛掌风。 待少年惊觉时已无及,顿为击中肩头,撞得身形倒飞了出去。 忽听一声大喝道:“休伤老朽好友。” 只见飞雪漫天中凌空扑下一条魁梧身影,双掌发出一股排山倒海劲风,望郑伯雄压下。 另一方向,两条身影疾如离弦之弩先後掠出,当先一人猿臂疾探,猛地挪开沈万苍避开郑伯雄堪堪刺及胸口青铜点穴镢。 另外一人一把接住倒飞撞来的持剑少年。 郑伯雄眼看沈万苍就要丧生点穴镢下,不想天外惊变,沈万苍被人救出,蓦闻一声大喝,猛感一片强猛潜力凌空压下,不禁胆寒魂飞,身形一塌,左窜三丈开外。 这惊人变化,全场匪徒立为慑住。 凌空扑下那人是一发须苍白青衣老叟,神清目朗,洒脱出尘,面有怒容。 救下沈万苍的正是“太极铁掌”邵元康。 接住持剑少年的却是吕松霖。 蓦地…… 雪野近处随风传来一声龙吟长啸,接著哈哈宏亮大笑声中,只见一条矮小身影掠空落下,现出一矮仅四尺,蓄着一部山羊短须,貌不惊人的老头。 休看矮老头其貌不扬,其实乃威震滇南蛮荒,绿林怪杰矮阎罗艾丹阳。 艾丹阳面含诡笑道:“如非艾某略施诡计,你这擒龙手陈鸿秋也许一辈子也不会露面。” 青衣老叟正是邵元康访谒拒见之擒龙手陈鸿秋。 陈鸿秋目露歉意的望了邵元康,面色一冷,转注艾丹阳沉声道:“陈某与艾老师一在地北,一在天南,河水不犯井水,毫无前怨,用诡计毒谋逼使陈某露面为何?” 艾丹阳哈哈大笑道:“艾某生平不做暗事,话却要说得明白,两月前艾某登门造访,陈老师却拒而不见,推说远游未归,艾某意兴索然,怅然离去。” “先只道陈老师远游在外是实,後经探明陈老师拾年来足迹未离开漕河镇一步,分明是有意相拒……” 陈鸿秋接口道:“不要说是艾老师前无一面之雅,即是至亲好友,如非万不得已,一概拒而不见,何独艾老师例外。” 艾丹阳冷笑道:“倘不如此,陈老师怎可今日留得命在。” 陈鸿秋大怒道:“艾丹阳,你也忒轻视我陈鸿秋了。” 艾丹阳淡淡一笑道:“艾某料事如神,晋北大同毙命七人是艾某授意而行,有意让沈万苍发现,追踪千里,沈万苍乃陈老师八拜之交,金兰至好,他来访你,你亦拒而不见,这事极不合情理,艾某料得你虽然拒见,但暗中必然侦查沈万苍来此何因……” 话尚未了,陈鸿秋已自面色铁青,目中精芒如电,怒喝道:“艾丹阳你这是何意?” 矮阎罗纵声狂笑道:“两月前,艾某不是将来意透露一点托贵管家转告陈老师?陈老师,艾某不是寻仇,意在询明当年一段武林疑案,出君之口,入我之耳,有何不可?” 陈鸿秋不禁怔住,面色阴暗不定,脑中思绪纷涌,内心极感为难。 第四章 在矮阎罗说话之际,吕松霖正眼望持剑少年肩伤。 那少年肩骨虽未碎,但皮开肉绽,震伤内腑,痛得面色苍白,满面冷汗如雨淌下。 吕松霖扶住少年,取出一颗丸药,低声道:“兄台伤势不轻,将这药丸服下保住内腑。” 少年目中泛出羞涩不胜之色,轻谢了一声,用手接过吞服而下。 吕松霖发现他手掌润洁如玉,五指纤细,暗道:“怎么这人生得似少女一般。” 他本拘谨不苟正人君子,念头不望别处想,此刻一心救人为务,取出一瓶金创圣药,五指向少年肩头即欲撕开伤处。 那少年忽惊惶嗯了一声,苍白面色上泛出一片绯红,身形让开吕松霖五指。 吕松霖不禁一呆,少年举动神色令他莫明所以。 少年赧颜一笑道:“肩头些许微伤,岂可亵渎兄台,小弟自己动手方便些。”伸手要过金创圣药,展齿一笑,背转身躯走出数步自行涂敷。 他那笑容,妩媚已极。 吕松霖不禁又是一呆。 此刻,场中擒龙手陈鸿秋与矮阎罗艾丹阳已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目光转向场中望去,不遑寻思那少年。 只听陈鸿秋沉声道:“艾老师,你找错人了,陈某不知其内情,你这不是枉费心机,问道於盲么?” 艾丹阳哈哈大笑道:“陈老师别推得一乾二净,今日武林情势,也许陈老师比艾某知道得更清楚,即是艾某不来找你,亦难禁别人找上门来,恐怕日後陈老师睡难安枕。” 陈鸿秋道:“那是陈某自己的事,不消艾老师烦虑。” 艾丹阳面色一变,冷笑道:“看来,陈老师有意轻视艾某,不屑相告了。” 陈鸿秋道:“艾老师要作如此之想,陈某也是没有办法。” 矮阎罗艾丹阳面色异样难看,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我放手一拚,艾某不敌,立刻就走,你如不胜,则应实话实说。” 陈鸿秋不答,双掌平胸,凝式不动。 艾丹阳狞笑一声,右掌一式“拨云见日”缓缓挥出。 他这一招寓缓於速,暗含无数巧妙变化。 陈鸿秋乃天山名宿,擒龙手法是称武林一绝,冷笑一声,揉身欺进,二十八式擒龙手疾如电光石火展出,玄诡迅厉已极,指风锐啸破空,掌影漫天。 艾丹阳深知陈鸿秋擒龙手法路数,“拨云见日”掌式突变,掌法源源攻出,奥奇错综,幻变不测,尽是封制陈鸿秋内家手法。 两人鹘飞兔走,拚斗猛烈。 矮阎罗艾丹阳手下匪众见当家的已出手,不禁跃跃欲动。 郑伯雄目光闪烁,伸手入怀。 沈万苍突大喝一声,刀光匹练寒电般向郑伯雄面门疾挥而去。 郑伯雄冷笑一声,右手青铜点穴镢一隔,疾跃後飘七尺,伸入怀中左手正待抽出,“太极铁掌”邵元康迅疾无伦掠在他一侧,虚空击出一掌。 “拍”的一声脆响,郑伯雄左臂肘骨为邵元康重手法击断。 郑伯雄闷嚎出声,面色惨变。 沈万苍恨郑伯雄犹如切骨,趁机一刀挥出,寒光电奔,只见郑伯雄一颗头颅飞起半空。 诸匪徒大怒,纷纷出手向邵元康沈万苍两人攻去。 雪地中,立起一片混乱殴斗。 吕松霖身形一动,行云流水般掩至矮阎罗艾丹阳之後,单掌一式“屏断天南”按去。 艾丹阳力拚陈鸿秋略占上风,忽感身後飒然微风袭来,立知有人暗算,倏地一鹤冲天拔起,凌空倒翻猛扑,目中凶光暴射,大喝道:“你在找死!” 扑下之势如移山填海,雷厉万钧。 吕松霖冷笑道:“未必!” 身形一提,双掌猛推迎去。 半空中人影一合即分,掌力猛接之下,矮阎罗艾丹阳只觉两臂酸痛乏力,胸口气血翻动。 陈鸿秋一招“金丝缚龙”攻出,五指攫向艾丹阳右臂腕脉要穴。 艾丹阳身受震伤,知不可恋战,忙提气压下翻动的气血,身形穿空遁去,去势如电,眨眼杳入风狂雪涌中。 群匪见当家逃去,不禁大惊,迅疾後撤疾奔而出。 沈万苍尚欲追杀,邵元康道:“穷寇勿迫,让他们去吧!”接著呵呵大笑道:“陈兄,你把化子冤得太苦,拒而不见,趁兴而去,败兴而返。” 陈鸿秋抱拳苦笑道:“事非得已,尚祈见谅。”手指吕松霖道:“这位是谁?邵兄请引见。”慢步走了过去。 吕松霖与艾丹阳对掌,气血亦是狂震翻腾,此刻在引气调息归元,真气渐诱归主经。 邵元康哦了一声道:“这位老弟是化子忘年之交吕松霖。” 陈鸿秋立即挪步,趋向吕松霖之前,长施一揖道:“如非吕少侠武功卓绝及时相助,陈某定遭艾丹阳毒手。” 吕松霖忙道:“不敢,在下犯险一击,虽侥幸成功,在下亦脏腑震伤,如以武功而论,矮阎罗较之于在下不啻霄壤之别,何值谬奖。” 陈鸿秋知道吕松霖谦逊之语,不禁微笑道:“吕少侠少年老成,持重自谦,陈某不胜钦佩。”随即目注那少年道:“这位是……” 沈万苍忙道:“那是小弟甥儿朱玉琪。”接道:“琪儿,速拜见陈伯父。” 朱玉琪面上一红,抱拳长揖道:“陈伯父!” 陈鸿秋深深地打量了朱玉琪,含笑还了一礼,转目移注在沈万苍面上,忧容又现,长叹一声道:“小弟拒而不见,虽因情势所迫,仍未免愧对知己,负咎良深。” 邵元康大声道:“究竟为了什么事,使天山名宿这等畏首畏尾。” 陈鸿秋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你这化子倘与小弟易地相处,只怕你将整日愁眉苦脸,长吁短叹了。” 邵元康冷笑道:“我邵化子不像你,天下没有不可解决的事,俗云天坍下来有地接住,头掉下来不过碗大的疤。” 陈鸿秋鼻中浓哼一声,道:“陈某并非为著身家著想,此事关系整个武林,传扬开去,立肇血腥浩劫,有你说得这么简单么?” 风雪仍浓,溯风砭骨。 沈万苍道:“此地非谈话之处,不如回转镇上再作长谈。” 邵元康两眼一瞪道:“那就要瞧陈老儿有无胆量邀我等过府。” 陈鸿秋道:“只要你不惧惹火烧身,陈某有何不可,你认为矮阎罗艾丹阳锻羽败北就此了结么?哼!麻烦留在後面咧!” 邵元康冷笑一声,不再言语,暗中似疑似信,心忖擒龙手陈鸿秋乃当年心雄万丈,豪气干云人物,如非事关重大,绝不致自甘气馁,暂且按忍住,俟同往他府中听他叙说木末再作道理。 ………… 陈府大厅设下盛宴一筵,主宾五人就座。 大厅一角,盆火熊熊,驱寒回温,内外俨然两个气候。 酒过三巡,“太极铁掌”邵元康道:“陈老儿,闷葫芦终要揭开,究竟为了什麽事?化子不才,大小总可替你拿个主意。” 陈鸿秋按杯不饮,冷冷说道:“你真能拿主意麽?好,反正小弟已卷入这场是非中,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为了什麽?‘紫府奇书’!” “紫府奇书”四字闻入吕松霖耳中,心神只觉一阵猛震,陈鸿秋竟与“紫府奇书”有关,做梦也未曾想到。 邵元康闻言双目瞪得又圆又大,叱道:“天下武林无人不知‘紫府奇书’已落在骷髅魔君手中,怎么竟与你有关,真是闻所未闻。” 陈鸿秋冷笑道:“世事幻变无常,每多出人意料之外,岂是你这化子能知道的?” 邵元康阴阳怪气道:“难道在留云别府劫去‘紫府奇书’是你所为?” 陈鸿秋作色道:“胡说,陈某岂能做下此事。”说著又转颜叹息道:“自贾其祸,悔已莫及,十五年前,小弟访友昆仑未遇,索然下山,路经灵鹫峰侧,偶遇当年西北独行大盗鬼眼伽蓝姜煊。 姜煊横行西北,掳掠烧杀,奸淫妇女,恶行滔天,令人发指,正派人物无不以除他为念,只以他行踪飘忽,做案乾净不露痕迹,莫奈他何。 小弟向平嫉恶如仇,一言不合,是而交手拚搏,想当年小弟龙须针暗器尚未封存,趁隙打出一筒‘龙须针’,施展满天花雨洒金钱手法,姜煊武功虽高,依然不能避免,立为打中,翻身倒地。 那时除了他性命甚好,经他哀求此後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力赎前愆,小弟想人非圣贤,谁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那知一念之慈,种下今日之祸……” 邵元康道:“姜煌与紫府奇书有什么相干?” 陈鸿秋道:“邵化子猴儿性情还是改不了,小弟见姜煊重伤倒地上,哀告求饶,不觉发了仁念,训诫了数句,立即离去,才奔出数十丈外,突见武林中六大凶人立在一块崩压危岩之下,发生争执……” 沈万苍问道:“那六大凶人?” 陈鸿秋沉吟良久,踌躇再三,毅然说道:“阴阳圣指唐慕斌、血影手侯绍鸿、北瀛岛主、天河鬼叟戎云虎……” 说至戎云虎时,只听朱玉琪鼻中微哼出声,玉面泛青。 沈万苍望了朱玉琪一眼,朱玉琪赶紧低下头去。 这情形吕松霖瞧得极为清楚,付道:“难道他与天河鬼叟戎云虎有仇麽?他一听式云虎之名,神色惶怒有不安之感觉,其中大有蹊跷。” 只听陈鸿秋说下去:“乾坤钓客温蔚翔、夺魄郎君巫翰林。” 这六人是举世闻名,谈虎色变之凶邪巨擘,武林中人见过他们的并不多,但过上必死无疑。 在座四人闻言心神一凛,吕松霖微现怒容,目中精芒一闪即敛。 邵元康道:“你这老儿竟惹上他们么?” 陈鸿秋冷哼了一声,道:“惹上了他们小弟今日那有命在?” 沈万苍道:“他们争执何事?” 陈鸿秋长叹一声道:“紫府奇书!” 四人不禁惊哦出声。 陈鸿秋又道:“你等可知阴阳圣指唐慕斌是谁?” 邵元康双眼一翻,宏声道:“唐慕斌就是唐慕斌,这话问得未免离谱。” 陈鸿秋冷笑道:“你这化子知道什麽?唐慕斌就是震动武林,天下瞩目之留云别府坠崖惨死的洪步云。” 邵元康惊得跳了起来。 忽听厅外随风传来,一个阴沉冷笑道:“不错,唐慕斌就是洪步云。” 邵元康面目一变,大喝一声,身形疾如离弦之弩,扑向厅外。 只听邵元康大笑道:“原来是你这老不死的。” 说时邵元康同着一浓眉环眼,短衣跣足的和尚进来。 这行者腰束一条金线蛟筋龙头软鞭,胁下系著一个紫红大葫芦,咧著嘴嘻嘻直笑。 陈鸿秋一见此人矍然立起离座抱拳恭敬道:“陈某不知骆大侠驾临,未能出迎,当面恕罪。” 天罡刀沈万苍虽未见过此人,但瞧此人装束打扮及陈邵二人对他恭敬之态,就知是八方头陀神行客骆毓奇。 骆毓奇天生无发无须,顶上牛山濯濯,颔下光洁,其实并非僧人,他不属何宗何派,一身武学兼正邪之长,软功提纵术登峰造极。 乍睹之下,骆毓奇不过四旬开外年岁,其实年逾古稀,沈万苍亦离座抱拳为礼。 陈鸿秋替骆毓奇引见了沈万苍、朱玉琪、吕松霖三人後,延之落座。 骆毓奇道:“骆某不速之来,似嫌冒昧,无故打断了陈老师话头,更属无礼,陈老师请说下去,片刻之後,骆某还有话说。” 陈鸿秋点点头道:“陈某既发现六凶,只以地处稍远,无法知悉他们在争执什么?是以身形蹑近,原来他们觅得百年前黄叶道人与幽魂手平梧以身殉葬於灵鹫峰下之‘紫府奇书’。 六凶各不相让,均欲攫有此书,君子与小人分别此际显而易见,终至乃欲动武。 最後北瀛岛主提议六人具同研修,另创一门派,将天下武林臣伏他们之下。 但他们却知道,各人谁也不相信谁,六凶固属臭味相投,然暗中形若水火,积不相容。 六凶中五人均暂同意北瀛岛主说话,唯夺魄郎君巫翰林蓦地在北瀛岛主手中抢去紫府奇书,遁空飞逃。 其余五凶那肯放过,纷纷腾身往巫翰林身形消失之处追去,最后终于追上,遂发生一场围殴。 这是一场极惨烈拚斗,百年来罕见罕睹。 六凶各自负伤,力拚不退。 巫翰林虽武功精绝,但在五凶联手合殴之下,身负十数处重伤,岌岌可危。 阴阳圣指唐慕斌一招‘二龙抢珠’,骈指如风点中巫翰林左手腕脉穴上。 巫翰林痛澈心脾,怪叫一声,身形踉跄冲出两步,倒在尘埃,手中一卷‘紫府奇书’脱手坠地。 其馀四凶正欲出手制巫翰林於死地之际,不料唐慕斌伸臂疾将紫府奇书抢在手中,反身疾奔而逃。 四凶见状又惊又怒,放过巫翰林追扑唐慕斌。 小弟为观察究竟暗中蹑随,四凶虽身负有伤,但功力犹自惊人,身法奇快,小弟无法赶上,竟是愈追愈远,怅然而返,发现巫翰林竟然失去踪迹,而换了一具尸体。”说至此时,陈鸿秋面现忿容,积恨难平。 邵元康道:“尸体何人,你必然认得。” 陈鸿秋凄然叹息道:“当然认得,正是小弟访而未遇之至交昆仑八剑之一青萍剑客葛子彤。” 八方头陀骆毓奇不禁一怔道:“葛子彤莫非返山途中无意发现夺命郎君巫翰林,为巫翰林猝施暗算毙命?” 陈鸿秋道:“骆大侠只猜中一半。” “却是为何?” “葛子彤诚如所言,返山突然发现巫翰林重伤垂危,但却非巫翰林所害。” “那是何人下的毒手。”邵元康忙道:“是否另有妖邪窥伺在侧,与巫翰林结有宿冤,嫉葛子彤施救,故猝施暗算。” 陈鸿秋苦笑道:“诸位做梦也不曾想到,葛子彤是死在我陈鸿秋之手。” 骆毓奇等五人不禁愣住。 只见陈鸿秋目中泛出泪珠,黯然神伤道:“他是死在龙须钉下,但并非小弟所为,而是鬼眼伽蓝移祸江东,想不到纵虎归山终噬自打蛇不死反成仇。” 骆毓奇道:“陈老师迁来漕河镇,隐姓埋名,就是为此麽?” 陈鸿秋黯然苦笑道:“正是为此,还有何因,当时纵然求见昆仑掌门说明事实真象,他未必能信我陈鸿秋之话,当时,陈某束手无策,旁徨踌躇,突见南面壑口忽现出数道魅形身影,流星电奔而来,陈某知道北瀛岛主等数凶转返,忙跃避於岩下藤蔓翳密之处。 岂知并非北瀛岛主等凶邪,而是昆仑门下,发现葛子彤尸体,查明为陈某龙须钉所害,不禁破口大骂陈某人面兽心,非欲将陈某碎骨粉身不可。 诸位试想,陈某就是舌粲莲花,百词亦难辩白,非将鬼眼伽蓝姜煊擒来对证,方可昭雪含垢,是以迁来漕河镇上隐姓埋名,除邵沈二兄及寥寥数人外,均不知我陈鸿秋避居此镇。” 邵元康摇首道:“化子只知你迁来此镇,从此不过问江湖是非,并受托不得告於他人知之,却原来内中竟有这么一档子隐情,你为何不早说出。” 陈鸿秋道:“自身之事自己担当,何必连累他人,十五年来陈某易容换装,天涯寻访鬼影伽蓝姜煊下落,无奈江湖道上竟从此未有姜煊其人。” “难道姜煊死了麽?” “哼!姜煊死了还好,陈某从此埋名武林,永不见人就是,何致矮阎罗艾丹阳找来此地,唉!也是陈某一时失情,两月前路上不平伸手仗义,被贼徒看出擒龙手法,暗暗随在身後。” 骆毓奇长叹一声道:“十五年来昆仑高手无不在找寻陈老师之下落,昆仑掌门深明大义,料事谨慎,他知陈老师与青萍剑葛子彤莫逆之交,决不能无故加害於葛子彤。 但昆仑门下见陈老师访谒葛子彤,定然有故,龙须钉是陈老师独门暗器,别人甚少会用,群情愤激,声言誓必擒捕陈老师不可,最後昆仑掌门力主持重,不让扬宣出去,令门下只可暗中查寻陈老师的下落,骆某亦受昆仑掌门之托,岂料陈老师隐居在此。” 陈鸿秋黯然答道:“陈某知如不找到鬼眼伽蓝姜煊,无法洗刷冤屈,不得已出此下策,七月中元陈某适去都门,在天桥杂技场外人群中陈某无意发现阴阳圣指唐慕斌……”底下沉吟不语。 邵元康道:“後来呢?” 陈鸿秋道:“葛子彤之死唐慕斌实不知情,陈某无意找他,突见唐慕斌面色一变,急急转身走去,不禁大疑,只见唐慕斌身後有四人暗随……” 骆毓奇道:“这四人必是北瀛岛主、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剑客温蔚翔、血影手侯绍鸿。” “不错!正是他们。”陈鸿秋答道:“唐慕斌身法迅快,掠入一条暗巷中失去踪迹,但四凶守住天桥四周不走,而且四凶率来许多能手,布下天罗地网,天色将曙,唐慕斌忽又现身出来,四凶不采行动,唐慕斌知道他们已离去,疾如电奔在屋面掠去,岂知四凶暗暗尾随。” 邵元康道:“你亦跟去了么?” 陈鸿秋点点头道:“正是,只见唐慕斌掠入留云别府中不见,四凶在府外商议了一阵,转身奔空而杳。” 邵元康笑道:“倘若留云别府主人就是唐慕斌,四凶志在紫府奇书,怕唐慕斌学成紫府奇书内所载旷绝武功,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正是如此?” “那么唐慕斌是何人下的毒手?” “这个陈某不知,陈某已返归漕河。” 邵元康不禁一怔,道:“你返回漕河,必另有隐情。” “当然另有原因,为的是四凶暗组一宗派,江湖黑道帮派多纳入其下,鬼眼伽蓝姜煊不但未死,而且身为坛主,风闻他已侦知陈某隐居漕河,欲来寻仇,陈某忙赶同遣开家下,蓄势以待一拚,意料姜煊竟耸惑矮阎罗艾丹阳,诬陈某与骷髅鹿君沆瀣一气。” 八方头陀骆毓奇哈哈大笑道:“究竟骷髅魔君得手之紫府奇书是真是假尚未可知,疑窦关键端在柳凤薇失踪上。” “但姜煊诬称陈某将柳凤薇擒走,令我雪上加霜,含冤莫白。” 骆毓奇道:“陈老师目前困境并不在凶邪,而是昆仑门下即将赶至漕河,骆某特来通知陈老师。” 陈鸿秋面色微变道:“那只好陈某随他们去见昆仑掌门,为友为仇,任凭选择。” 驻毓奇喟然叹息道:“昆仑这数月来厄运频仍,门下高手纷纷惨毙,致命伤痕均是陈老师独门暗器龙须针。” 陈鸿秋不禁目瞪口呆,愤怒激动道:“昆仑疑是陈某所为麽?” 忽听一声阴沉笑音飘送入厅,道:“不是你,还有何人?” “轰”地一声巨震,严扃的厅门为一股巨猛掌力震了开来,砭骨寒风狂涌而入。 只见厅外檐下卓立著五人,道俗皆有,面目深沉,怒视著陈鸿秋。 陈鸿秋认出这五人是赤阳子、天玄剑客、开碑手董克明、射阳神箭胡宏旭、百步神拳詹泰川。 这赤阳子乃昆为名宿,掌门师弟,一身武学内外兼修精奇卓绝,性烈如火,陈鸿秋一见赤阳子到来,就知事非三言两语可以善了,不禁心头怙啜踌躇。 八方头陀骆毓奇自然也认得五人,抱拳施礼,寒暄问好。 岂知赤阳子五人不闻不答,十道慑人冷电仍凝注在陈鸿秋面上。 骆毓奇大怒,暗道:“连老朽也恨上了,哼,看你等怎样下台。”不禁鼻中浓哼出声。 厅内厅外一片沉寂,空气似冻凝了般,酷寒逼人。 吕松霖正眼也未瞧赤阳子五人一眼,只垂首沉思。 朱玉琪一直留神看吕松霖神情举止,方才陈鸿秋提起柳凤薇之名,吕松霖暗叹一声,引起朱玉琪疑心,他亦无视昆仑五人之来。 这时,大极铁掌邵元康咳了一声道:“赤阳老师来此何为?” 他问话直率了当,此刻也无须转弯抹角。 赤阳子沉声道:“这个诸位心里自然明白,何需贫道赘言。” 语气不善,傲慢凌人。 邵元康不由气往上撞,冷笑道:“邵化子不是赤阳老师腹中蛔虫。” 赤阳子报之以冷笑道:“反正贫道又不是冲著你邵老师而来。” “冲著谁来?” “陈鸿秋。” 邵元康嘿嘿乾笑了两声道:“陈鸿秋欠你的。” “当然!”赤阳子声色俱厉道:“欠死去的师侄葛子彤一笔血债。” “是你亲眼目睹?” “住口!龙须针是陈鸿秋独门暗器,何必非要贫道亲眼目击。” 邵元康微微一笑道:“七日前,邵化子在都门郊外发现五通鬼使商福尸体,商福胸前中了赤阳掌力毙命,想商福乃天河鬼叟戎云虎得意高足,天河鬼叟肯与你善自干休,只怕天河鬼叟已赶往昆仑寻仇,闹得天翻地覆,你还在此火动无名,不嫌盲目麽?” 赤阳子不禁面目大变,怒道:“此情是真是假?” “邵化子向来说话是一不二!” “商福胸前赤阳掌印可也亲眼目睹。” 邵元康怒哼一声,道:“天长日久,我邵化子尚要见人,不似你赤阳子无风兴浪,唯恐天下不乱。” 赤阳子道:“贫道不信有此事。” “邵化子又不要你见信,只天河鬼叟认定爱徒确是赤阳老师毒手丧命就是。” 赤阳子忽地哈哈怒笑道:“凭邵老师三言两语就能把贫道骗走,不啻梦想天开。” 邵元康冷冷答道:“就凭赤阳老师五位,尚难唬得住邵化子等。” 赤阳子勃然变色,大喝道:“贫道之来,不仅为了葛子彤师侄,尚有门下无辜多人亦丧命在龙须针下,难道贫道不该问么?” “谁禁你发问,但邵化子瞧不顺眼你这凌人傲气。” 赤阳子闻言气往上撞,面红似火,大喝道:“今日贫道并非冲著你邵老师而来,而且在龙须针之下惨遭非命的又不是仅昆仑一派,邵老师你能担当得起么?” 八方头陀骆毓奇忍不住出声道:“那么尚有其他门派?” “峨嵋、青城。” “然则赤阳老师坚信是陈老师所为?” “倘不是陈老师,还有何人?” “鬼眼伽蓝姜煊移祸江东。” “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叫贫道如何可信?” 骆毓奇双眉一剔,目中精芒电射,冷笑道:“那都门郊外五通鬼使惨罹赤阳掌力毙命,定是赤阳老师所为了?” 赤阳子不禁语塞,有顷,冷冷一笑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不管是否贫道所为,骆老师何可幸灾乐祸,再说五通鬼使死於非命那是题外之言,无庸骆老师烦虑。” 屋面上突起令人战栗,阴寒彻骨的笑声道:“不打自招,血债血还。” 赤阳子面目一变,扭身扬腕呼地劈出一掌。 一股炽热如焚猛厉劲风望天井上撞去。 只见赤阳子身形一震,倒退了一步,骇然目光泛出。 又是一声阴侧侧冷笑飘来道:“赤阳掌力震惊武林,但闻名胜如见面,亦不过尔尔。” 话声中,风云飞舞中数条魅样人影,由天井上飘落。 只见五个分著红黄蓝白黑,面目怪异老叟屹立在天井中心,十道如刃利芒怒视著赤阳子。 赤阳子思索不出来人是何来历,不禁冷笑道:“五位何方高人,请示来历?” 身著红衫老叟微笑道:“老朽五人久处西北边陲,从未一履中原,此次涉足中原武林,系应友人之邀,老朽等名头不够响亮,阁下少有闻及,但西北道上,五行异老之名无人不知。” 赤阳子不禁心神一凛,五行异老在西北道上系极辣手歹毒的魔头,但他性情傲怒自恃,面色一沉,厉声道:“五位在西北武林中名头响亮,贫道不无耳闻,但五位来此何为?” 红衫老者冷笑道:“老朽替五通鬼使商福索还一笔血债。” 赤阳子不禁大惊只觉脊骨上泛上一缕奇寒,更有蝗虫爬行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不是惧怕五行异老,他震惊於“太极铁掌”邵元康之言,原以为邵元康吓诈之语,不料竟是事实,这一来不但与天河鬼叟戎云虎结下怨仇,他们四凶连为一体,异常辣手,而且为昆仑带来一场无边危难。 赤阳子想不出是何人移祸於他,赤阳掌力更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放眼当今武林仅有他一人具有此种功力,倘非预谋铸计挑动武林是非恩怨,焉能有此事,这主谋者定是一极为可怕人物。 他暗自沉思斟酌当前情势,知再逞强不得。 八方头陀骆毓奇咳了一声道:“阁下就认准是赤阳老师杀害商福么?” 红衫异叟道:“普天下无人再具有同样的赤阳掌力。” “然则阁下今欲如何?” “命赤阳子束手就擒,解往总坛听候发落。” “赤阳老师若不应允呢?” 红衫异叟阴恻恻冷笑道:“祸福无常,唯人自召,端凭赤阳子心意。”弦外之音,只要赤阳子出言抗拒,立即全力袭击出手。 赤阳子面色铁青,两掌平胸,其馀昆仑四人均暗自凝神蓄势。 红衫老叟视若无睹,反自泛上笑容。 笑意中含蕴著无比的冷酷,杀气。 这时,太极铁掌邵元康、八方头陀骆毓奇、擒龙手陈鸿秋三人虽然恼怒赤阳子傲气凌人,但大敌当前,在正邪势不两立下,暂捐弃嫌隙,同仇敌忾,蓄势戒备。 朱玉琪则负手卓立厅隅,暗暗纳闷著,他发现吕松霖突然向厅後而去,久久不见其出,有心侦视吕松霖何故离去,却干碍著另一微妙的感觉,使他踌躇却步。 情势有如山雨欲来风满楼,一触即发。 天色阴霾如压,朔风怒吼,飞雪漫天,檐前冰柱盈尺,酷寒奇冻。 蓝衣老叟突然狞笑道:“赤阳子!速速决定,免获罪戾。” 蓦地…… 詹上电泻疾落一条灰白人影。 五行异老不禁呆得一呆。 只见那人面无血色,寒冷似冰,缺肩无臂,右手高举著一面“恶鬼令”。 五行异老一见“恶鬼令”,面色悚然一变。 那人冷冷出声道:“令主传下话来,五位速回总坛听候调遣。” 话才落音,人已笔直拔起穿空而杳。 五行异老不由面面觑一眼,红衣老叟目注赤阳子阴阴一笑道:“赤阳子,休以为你暂可脱除一步杀身大祸,限你七日之後去邙山之阳断魂崖自行投到,若你认为并非你所为,必须於七日之内查明正凶擒来听候发落,不然,昆仑一派尽皆化为劫灰。” 赤阳子大怒,双掌猛推出去。 然而五行异老先一步凌空拔起,穿出檐口之际,十掌望下虚接了一掌。 赤阳子如受重击,闷哼一声,踉跄倒地,猛又展身立起,气翻血腾,喉头发甜,一口逆血似欲喷出,忙自运气压下,满面怒恨难平之色,一口钢牙咬得喀吱乱响。 八方头陀骆毓奇叹息一声道:“赤阳老师,目前武林乱象已萌,对方采用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龙须针与赤阳掌俱为妖邪借用来淆惑视听,造成自相残杀之局,以遂他们坐收渔利毒计。” 赤阳子气血调顺,冷笑道:“安道仍然不信。”迅即向同来同门喝道:“走!” 五人电射奔空,瞬眼即杳。 骆毓奇长叹一声道:“此人如此刚愎自用,确是少见,他如蒙受其祸,那是自作自受,无可怜悯,昆仑何辜,连累遭殃,我等须从速定计弭祸於无形才好。” 吕松霖忽由厅後从容走出。 朱玉琪低声问道:“兄台方才何往。” 吕松霖面露愧容,道:“在下适内急,致不告而离,朱兄休怪。” 朱玉琪面一红,转目他视不答。 六人重又入席商议,决定分作三路进行。 沈万苍陈鸿秋朱玉琪三人,探访鬼眼伽蓝姜煊下落,首先赶赴邙山之阳断魂崖寻觅端倪。 邵元康与骆毓奇赶奔昆仑向掌门解说原委,并说动昆仑联合同道对抗四凶并定计查觅紫府奇书下落。 吕松霖因另有隐衷,不愿与他们为伍,自称志在山水烟霞,但愿暗中留意骷髅魔君踪迹。 匆匆议定,当下吕松霖先行告辞,五人送出门外。 邵元康依依惜别道:“化子与老弟一见如故,本冀偕行天涯海角,登临览胜,无奈为事所阻其愿,惟愿不久之後江湖道上,与老弟再度把晤。” 吕松霖朗笑道:“阳关一曲为惜别,山重水远期相晤,邵兄诸位珍重再见。”说罢一揖至地,转身衣袂飘飘没入漫天风雪中。 时已未初,风云载途,天色阴霾如暝暮。 吕松霖回到“四海春”牵回乌骓,一跃上骑,扬鞭挥空,千里乌骓希聿聿一声长嘶,展开四蹄,雷奔电掣而去。 他接辔骋驰,两眼凝向前方,心头泛起一片哀愁,只觉愁怅万千。 潮音上人授他一册秘笈,名谓“七禽经”,内中所载均是不世奇学,只以词理深奥,晦涩难解,虽然背诵烂熟,将七禽经焚化,朝夕未尝间断勤练苦思,但仅悟彻练成十之三四。 缘由为何? 为了柳凤薇失踪,费时数月,都城九门内外搜觅殆尽,无法获得一线蛛丝马迹,分神心烦之下,致延缓其武功进境。 他失望离京,欲在骷髅魔君身上找寻柳凤薇下落,不意漕河遇上这档事故,获知五凶之外尚有一凶夺魄郎君巫翰林。 口中喃喃念道:“巫……翰……林。” “…………” 吕松霖茫然地唤了巫翰林名字数遍,微叹了一口气,撤开混乱思想,转神移思悟解“七禽经”真谛。 ………… 三日後,吕松霖马行迅疾,由邯郸转取太行山脉,直奔阳城。 风云仍是漫漫,玉封银冻。 到得阳城後,匆匆果腹又继续赶程望王屋山奔去。 马行中途,只见十丈远处雪地中倒著一具尸体,醒红血腥周近盈尺积雪,不禁一怔立即飞身掠下马鞍。 只见死者约四旬开外年岁,四肢已然折断,胸前呈现一只掌印衣襟内陷。 吕松霖剑眉一聚,撕开胸衣一瞧,赫然一只鲜明的赤阳掌伤,不禁一怔。 他只觉如今武林中有著无比的云谲波诡,这情形前未曾有,所采手段有欠光明正大,歹毒狠辣,无所不用其极。 “世风日下,人心浇薄……” 吕松霖不禁出声长叹…… 突然,随风传来急促马蹄踏雪声。 吕松霖别面一瞧,只见风云狂涌中显出一团红影,眨眼即至。 那团红衫是匹全身尽赤的关外名驹,轩昂神骏,骑上人是个年方弱冠的少年,目朗如星,胆鼻耸梁,鸢肩蜂腰,英俊不群,惜肤色略黑,浓眉带煞。 这少年一见雪地中尸体,目中精芒暴射,飞身下鞍“唉”了一声道:“一步之迟,致铸大错。” 吕松霖道:“兄台可是认得死者?” 那少年摇首道:“在下只知死者是太原镖局名镖头赵衡山,押送一趟极贵重的镖货,在下途中相遇,发现匪徒欲下手劫镖,是以一路尾随,不想在下为事稍误,竟出了岔子。” 他目光一落在赵衡山胸前朱红掌痕上,出声惊“噫”道:“赤阳掌!哼!昆仑名宿竟然如此卑鄙。” 吕松霖知他指的是赤阳子,摇首微笑道:“据兄弟所知,恐非是赤阳子所为,三日前兄弟曾与赤阳子偶而邂逅,见他而别,兄弟马行迅快,无论如何赤阳子不能抢先兄弟。” 那少年不禁一怔,道:“那此是何人所为?赤阳掌难练难精,武林中居然有同样功力之人。” 吕松霖答道:“兄弟也有同感,都门郊外天河鬼叟戎云虎得意高足五通鬼使商福身罹赤阳掌力惨毙,赤阳子为此大感愤怒,显然其仇家移祸江东。” 那少年点了点头,忽展齿微笑道:“在下仇宗胡,籍隶龙江,阁下高姓大名,可否赐告?” 吕松霖抱拳答道:“兄弟吕松霖。” 仇宗胡喟了声道:“雪大风狂,地面遗留痕迹尽为大雪封掩,不然可从镖车轨辙上查明贼人去向。” 说时,忽鼻中哼了一声,扬掌望地面一拂。 劲风如割,雪尘飞扬,周近十丈开外积雪被刮起五寸,西北方向现出零乱车辙步痕。 吕松霖暗惊仇宗胡武功高绝,不禁赞叹道:“仇兄武功卓奇,在下望尘莫及。” 仇宗胡道:“不敢当此谬奖,小弟察视赵衡山尸亡时刻不过半个时辰,积雪仅只五寸。” 吕松霖更暗惊仇宗胡心智过人,与自己不相伯仲,这拂开积雪察视贼人去迹自己居然没有想到! 只听仇宗胡道:“吕兄,我等试试可否追上贼徒,替武林除一大害。” 吕松霖笑道:“好。” 两人一跃上骑,循车辙方向追去。 仇宗胡每距四五十丈必然扬掌拂削地面积雪。 马奔迅如雷奔,片刻时分,已自遥远赶至一处农村,寥寥数十户,人迹全无。 吕松霖道:“看车辙痕迹,贼徒必在此村逗留。” 仇宗胡颊上泛出一丝冷森笑容,目笼杀机,沉声道:“小弟看来,贼人必还未去,说不定这小村就是贼徒分舵所在。” 蓦地—— 只听一声大喝传来,村中冲起十数条黑影,迅疾掠至。 两人倏地勒住奔势,并肩按辔。 十数匪徒均是面目阴沉,为首一人满脸刀痕,目光狠鸷,显得异常狞恶。 满脸刀疤匪首目光打量了两匹坐骑一眼,突地扬声狂笑道:“好马!好马。” 狂妄倨傲,根本无视仇吕两人存在,笑声宛如狼嗥枭鸣,尖锐刺耳,令人战栗。 仇宗胡浓眉一掀,哈哈大笑道:“朋友,你眼力委实高明,在下这匹名谓‘赤免追风’,武圣所乘嫡裔,至於在下那位兄长乘的么,名唤‘乌骓奔电’,西楚霸王爱骑纯种,动心了么?在下打算将两匹名驹与朋友交换一物如何?” 满面刀疤汉子不禁一呆,茫然不知所答。 仇宗胡紧接著又道:“朋友若有意,将太原镖局镖货交换。” 满面刀疤匪首勃然色变,大喝道:“你在找死!” 倏地窜出一个持刀匪徒,一式“西风卷帘”,刀光电奔向仇宗胡劈去。 仇宗胡冷笑一声,纵身下鞍,人在凌空,伸指疾探,一把抓住刀尖,拧腕一振。 只听匪徒“哎呀”一声,一柄钢刀脱手飞出。 双方相撞之势未戢,匪徒扑势凶猛,仇宗胡左掌一伸。 匪徒出声凄厉惨嗥,身形被震得倒飞出三四丈外,胸胁骨折内陷,脏腑尽麻,张嘴喷出一股黑血,当场气绝丧命。 仇宗胡一声狂笑,道:“吕兄,咱们上。” 话才出口,人已向匪首扑去。 吕松霖飞身离鞍,手中长鞭叭的卷挥而出。 鞭势龙蛇夭矫,锐啸破空。 只见四五匪徒卷起半空,惊嗥出声。 其馀匪徒大骇,纷纷夹击抢攻,力光掌风,凌厉威猛。 吕松霖一挥马鞭,卷、拿、挥、劈诡奇电奔,但未尽全力,却掩饰得天衣无缝,不温不火,恰到好处。 仇宗胡却又不同,似恨极了匪徒,出手辛辣,攻向部位无不是致命要害重穴。 满面刀疤大汉显然是一黑道高手,只掣出一柄判官笔,洒出漫空笔影,勉强支撑十数回合。 怎知仇宗胡武功绝伦,变换手法,一式“金豹露爪”,五指电攫一扬一搭,劈手夺过判官笔,左手两指骈戟,已点在刀疤大汉胸前。 满面刀疤大汉不禁胆魂飞落,机伶伶打一寒噤,只道命丧顷刻。 岂料仇宗胡两指并未吐劲点下,眉目间泛满森森杀机,张嘴欲待喝问,目光忽转向吕松霖那面,浓眉一皱,右手判官笔一闪,插在刀疤大汉琵琶骨上。 刀疤大汉大叫一声,仰面就倒,鲜血汨汨溢出。 仇宗胡见吕松霖在十数匪徒围攻之下,虽未露败象,取胜却也不易,故暂时放过匪首不问,一跃扑攻匪徒。 匪徒等均发现仇宗胡重创制住匪首,内心已呈胆怯,此刻见仇宗胡扑来,更生逃意。 仇宗胡扑势如电,两臂疾振,抡起数十条臂影,抓著五六个匪徒鱼贯撩起半空。 吕松霖压力骤松,神威大振刷的一记,鞭势乌龙卷尾,叭的扫中一名匪徒头上。 那匪徒狂嗥一声,颈骨折断,一颗头颅飞出丈外,鲜血涌泉般喷出。 两人合手,须臾十数匪徒悉告就歼。 仇宗胡长吁一声,掀眉一笑,转身疾跃在满面刀疤大汉身前,一把抓起,冷笑道:“你要死还是要活?” 满面刀疤大汉知落在人手中,无法幸免一死,但希冀少受一点活罪,然而却骄妄成性,尚不肯示弱,厉声答道:“大丈夫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尊驾有话只管问,休用生死二字为要挟,易地相处,尊驾还不是与俺一样。” 仇宗胡冷笑道:“你到硬气得很,镖车何在?” “已被运走,不知何往。” “那有你不知之理,哼哼,不说实话,可别怨我辣手无情。” 大汉冷笑道:“方才在下已说过,休用生死二字为胁,要知敝帮组织严密,界限分明,只准奉命行事,不得逾越探询,违者赐死……” 仇宗胡道:“汝帮何名?” “龙虎十二盟。” 仇宗胡不禁一怔,未曾耳闻有此黑道帮会,大约是新近崛起,当下问道:“龙头是谁?” 大汉答道:“瓢把龙头是谁,不要说是在下,就是较在下高出数级之人也是无从知悉,敝帮以十二生肖为统属,在下不过是最起码的舵主罢了。” 仇宗胡知是实情,道:“总坛何在?” “在下不知,尊驾若坚欲侦破敝帮秘密,不妨去至孟津河边,见著三桅巨舟只悬天狗小旗,那是比在下高一级主舵,著手查明可也。”话声略略一顿,又道:“不过尊驾恐遭遇无边危难,穷年累月,尚难获知真象,敝帮能手如云,广布南七北六十三省,依在下看来,尊驾这番心意还是不动的好。” 仇宗胡冷笑道:“我生性偏不信邪,那赵衡山是何人出手击毙的?” “不知。” “龙虎十二盟中何人具有‘赤阳掌’力?” “不知。” 一连两个不知,恼得仇宗胡性起,右腕一拧。 “克嚓”一声,刀疤大汉一条左臂生生被扭断离肩。 刀疤大汉狂嗥一声,痛得几乎昏死过去,额上沁出黄豆般大小汗珠,双目怒凸,痛苦已极。 仇宗胡犹有不甘,一把抓起右臂,如法泡制。 一声凄厉惨嗥过去,大汉已晕厥过去,两臂断处血流如注。 吕松霖见状不忍,道:“此人留下无用,不如赐其一死。” 仇宗胡向大汉冷笑道:“便宜了你。”伸指点下死穴。 这时仇宗胡笑道:“吕兄如今何往。” 吕松霖微笑道:“在下去王屋南麓,一祭先人祖莹。” 仇宗胡哦了一声道:“原来吕兄籍隶山西,为何吕兄说得一口京腔。” 吕松霖微微一笑,道:“在下原籍晋南,只以先父服官燕京多年,在下诞生於京,後随先父宦游,先父喜爱富春江山明水秀,告老乞回,移籍浙西。”说著又是一笑道:“在下雅嗜山水之癖,好作林泉之游,效弃文修武,锻练体力,秉赋根骨均非上乘之材,是以武功一道不及仇兄多矣。” 仇宗胡笑道:“那是吕兄自谦,王屋之行吕兄如不在意,可否相助小弟一臂之力,去孟津河边一探。” “碍手碍脚,反为不妥,倘仇兄不嫌,在下愿随骥尾。” 仇宗胡大喜道:“小弟正感寂寥,吕兄同行,凡事总有个商量。” 吕松霖道:“盂津事了,在下必经赴王屋一行。” “那是当然。” 两骑如飞,一红一黑,瞬即消失於漫空飞雪中。 ………… 暮暝四合,风雪仍浓。 孟津河边,浊浪滔天,澎湃汹涌。 河岸畔,樯橹连云,只见如林船桅中悬著一盏气死风灯,来同急剧地摇晃著,黯弱的红光映照下,舟群显得一无生气,三两灯光在蓬隙中渗出,人声低语如蚊。 这一切充满萧瑟凄凉。 天交三更,岸上突扑下两条魅样的人影,悄无声息,落在一只巨舟舱板上,身形一分,杳失於舟群中。 这两条人影正是那仇宗胡、吕松霖。 两人分扑向悬有红灯这座巨舟,吕松霖一连翻掠过三四艘,如入无人之境,只觉有点可疑。 照说这等秘密帮派,舵椿所在,定是伏卡严密,怎么一无动静,何况并未发现悬有“天狗”旗帜模样,分明其中有诈。 他这一动念,身形前扑之势立即放缓了下来,只见仇宗胡身法迅疾如电,已扑至悬灯舟上。 仇宗胡停在舱门前,略一踌躇,猿臂疾探将舱门拉开,目光望去,不由一怔。 原来舱内银烛高烧,映照得一舱通明,舱内陈设华丽,锦榻罗帐,菱镜妆台,色彩悦目,却阒无一人。 突然,吕松霖一跃落在邻舟,低声相唤道:“仇兄,恐你我有错,依在下之见,不要无故结怨,速退回从长计议。” 仇宗胡迟疑了一下,掠至吕松霖身侧,道:“为何有错?” “船桅并未悬有天狗旗帜。” 仇宗胡闻言抬面望去,果然红灯之下并无天狗旗帜,颔首道:“无论是否,这舟中大有蹊跷,小弟决心一探究竟。” 吕松霖正要出言阻拦,仇宗胡已一跃而出,疾闪入舱,只见舱内灯光一暗,寂然无声。 他不由一惊,知仇宗胡中了暗算,双肩微振,身形尚未跃出,突感一只柔荑由肩後伸出掩在鼻上,只见一股淡淡幽香送入鼻中,神智一昏,立即无知觉向後仰倒下。 吕松霖醒转,发觉睡在舟内舱中,阒无人影,浑身酥软乏力如瘫。 他心中大急,知穴道已被人制住,暗运真气打通受制各穴。 但发现点穴手法十分高明,真气碍阻反逆,体内火热如焚,如勉强逼运真气,必然走火入魔,不由废然叹息一声。 一条娇俏人影翩若惊鸿般闪进舱来,只见是一容貌俏丽,身轻似燕的青衣小婢,见吕松霖神状,不禁柳眉一挑,嫣然娇笑道:“你别妄费心机打通穴道图逃,须知我家公主武功旷绝,点穴手法更诡奥难解,若轻举妄动,必肇走火入魔,稍时公主即来,你如不违忤其意,婢子保证安然无事。” 吕松霖道:“你家公主是谁?” 青衣女婢抿嘴笑道:“霓裳公主。” “可是龙虎十二盟的封号么?看来龙虎十二盟果然龙蛇混处,良莠不齐。” 青衣女婢响起一阵银铃笑声道:“你到知道得很多,但霓裳公主不属龙虎十二盟,不然,你必死无疑。” 吕松霖冷笑道:“那也未必见得!” 青衣女婢拍掌娇笑道:“到到底是公子哥儿脾气,身落人手,尚敢自吹自擂,婢子只消两指一伸,取你性命易如折枝反掌。” “暗算偷袭,又当别论,姑娘如解开在下穴道,放手一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青衣女婢妩媚一笑道:“别说婢子无此高绝武功解开你的穴道,就是有此身手,婢子也不敢,公主赐罪下来,婢子可没有两条性命。” 这青衣女婢说话轻俏悦耳,妩媚动人,却不带半丝淫荡之色。 蓦地—— 舱外起了一声冷笑。 笑声阴寒澈骨,令人战栗。 青衣女婢面色一变,叱道:“什么人舱外偷窥?” “在下罗虎!” 话声中,一个身著黑色长衫汉子走入舱内。 这汉子年约廿七八,鱼目薄唇,鼻削鹰钩,面色白中带青,酒色过度斫伤。 青衣女婢柳眉一扬,粉面凝上一层寒霜,叱道:“罗老师,你到我舱中何事?” 罗虎目光闪烁,阴阴笑道:“在下为此人而来。”手向吕松霖一指,接道:“将他带回押交坛主。” 青衣女婢叱道:“他又未与贵帮结怨,哼!罗老师,明人不讲暗话,你究竟存下什么心?” 罗虎淡淡一笑道:“秦姑娘,如欲在下卖个交情,也未尝不可,秦姑娘,你得打发打发在下。” 青衣女婢剔透聪明,打发二字含意什么?那有不知之理,闻言粉面一红,突转铁青,叱道:“你把姑娘看作什么人?滚出去!”声色俱厉。 罗虎反而哈哈一笑道:“姑娘既然不允,在下也无可奈何。”说著,身形缓缓向吕松霖逼去。 青衣女婢五指一挥,斜步欺身向罗虎面门拍去,幻出无数指影。 这一式本是少林绝学“五指幻山”蜕变而来,但更精奥诡奇。 罗虎面色微变,道:“姑娘出手辛辣,可怨不得在下狠毒了。” 右掌一翻,斜斜一封,恰为克制青衣女婢这一式奇学。 青衣女婢似知罗虎武功深浅,指到半途突然变式,闪电三招出手。 三招竟包含“崆峒”、“峨嵋”、“昆仑”三派奇学,攻向意想不到部位,神妙不测。 罗虎面色沉重,如临大敌,迅疾无伦封出三招,招式怪异,将青衣女婢三式荡了开去。 他招式寓守於攻,辛辣无比。 只听青衣女婢娇叱一声,双臂攻出如风,展出一套精奇掌法,快如闪电。 第五章 舱中空间不大,本无法放开手脚,但两人均是卓立如山,见式破式,拆封快攻,使人眼花缭乱。 青衣女婢出手极快,可是罗虎武功堪为第一流好手,掌式凌厉如山,船身为之摇晃不止! 吕松霖见两人动手情形,凝目久之,不禁猛感惊骇。 惊的是青衣女婢竟有如此惊人武功,霓裳公主身手自是高绝。 罗虎似不是龙虎十二盟重要人物,居然有此卓奇武学,可见龙虎十二盟中藏龙卧虎,网罗的却是妖邪巨擘,内家名宿极一时之盛,不禁为日後武林动乱忧虑。 忽听罗虎一声冷喝道:“秦姑娘,恕在下不能容忍了。”扬手一拂,猿臂竟荡开姑娘掌势,趁隙切入,五指箕张,望胸前抓到。 青衣女婢惊叫出声,花容失色。 罗虎颊下泛出一丝阴笑,五指堪堪触及青衣女婢乳峰上,舱外忽传来一声娇叱,忙撤掌缩臂,面目一变。 一条身形电射掠入,迳向罗虎撞去。 罗虎倏一掌拍出。 只听一声惨嗥出口,罗虎身躯轰然倒下。 罗虎一条右臂断折离肩,掌骨外翻,血流如注,面如白纸,呻吟出声,显然内腑已受重伤。 来人身形一定,现出一绝世风华丽人,坠髻横凤钗,波湛横眸,霞分腻脸,盈盈笑动香靥,肌肤胜雪,绰约若仙,吕松霖不禁看得呆了,目不转瞬。 只见丽人道:“你自取杀身之祸,可怨不得我。” 纤纤玉指飞出,望罗虎死穴上点去。 舱外飘送一声苍老雄浑语音道:“且慢,公主且赏老朽薄面,留罗舵主一条活命。” 话未落,一个貌像威武,发须灰白身高老者走进舱来。 绝色丽人露靥笑容一敛,星眸微瞪,道:“非我之请,撞入舱者必死,冯坛主,你也不例外。”弦外之音,罗虎难逃丧生之劫。 老者面色一变,目中神光冰寒如雪,凝注在绝色丽人面上一语不发。 舱外涌入寒风拂动他那黑色长衫瑟瑟飘飞,宛如一具幽灵,令人不寒而栗。 半响,老者才沉声道:“霓裳公主,看来你是将老朽不方在眼中了。” 丽人冷笑道:“我向来言出法随,绝不因人而施,休说是冯堂主你,就贵帮龙头盟主来,非我之请,也一样施为。” 老者眉泛杀机,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丽人面色凝霜,也是杀机毕露,叱道:“冯堂主,你是赖著不出舱了么?” 老者冷笑道:“老朽敬你远来是客,龙头盟主临时有事不能到来,老朽就是此地主人,怎料你竟不识好歹……” 话声未了,丽人素手一扬。 老者冷哼出声,右掌接去。 劲力一接,老者不禁面色大变,倒退了一步,额上汗流如雨,怨毒目光望了霓裳公主一眼,不发一声,疾然转身步出舱外而杳。 青衣女婢柳眉一颦道:“公主,你这不是与龙虎十二盟结了怨麽?此後将永无宁日了。” 丽人微微一笑道:“迟早难免,何必与他们虚与委蛇,与其堕入术中,无法自拔,不如及早回头,立法树威,使他们有所警惕,知道我不是一个好惹的。” 纤指一落,罗虎闷哼一声横尸在舱。 丽人纤掌轻击了两下。 舱外突奔入两锦衣华服带刀大汉,躬身垂手,道:“公主有何吩附?” 丽人道:“将这具尸体化去,传命启碇驶向下游。” 一人疾趋上前,探怀取出一只细颈玉瓶,用左手小指修长指甲挑出一星黄色粉末,倾洒罗虎肩臂断处,迅即收藏玉瓶一跃而出。 青衣女婢微叹一声道:“天明时分,冯家驹必然率飞马坛下四舵拦劫,敌众我寡,婢子不胜杞忧。” 丽人笑道:“玲儿,你怕了麽?” 青衣女婢轻摇螓首道:“婢子有何可惧,所虑的只是公主无法脱出重围。” 丽人不答,转面注另一位锦衣大汉道:“将这位相公送往我的舱中。” 锦衣大汉应声奔前,抱起吕松霖掠出。 舱外吕松霖此时被制穴道已打通一半,潮音上人所授绝学包罗万象,旷绝玄奥,他穷思苦学悟解口诀,终於被他悟出自行解穴之法。 他被大汉抱入陈设华丽的舟舱中,放在锦榻上,大汉退出,只觉船身晃动,悠悠飘浮,知已开航驶向下游,却不见丽人走入。 显然,丽人对他并无加害之意,却思忖不透霓裳公主既无相容之心,又不解开自己穴道纵之离去,其中道理百思不解。 他不禁想起仇宗胡生死安危,思潮起伏不定。 舱外寒风怒吼,心头充满一种悲怆凄凉感觉。 吕松霖徐徐长哼一声,闭上双眼,运行真气攻开受制穴道。 忽感数缕阴柔劲风拂体而过,真气豁然贯通,不禁睁开双眼,只见青衣女婢盈盈含笑立在榻前。 他不禁哦了一声,仰身坐起,道:“姑娘解穴手法高明之极,在下不胜感佩。” 青衣女婢抿嘴低笑道:“婢子那有如此精绝功力,是公主解开相公穴道。” 吕松霖一愕,道:“公主呢?” “有事出舱而去,吩咐相公不可离舱,待离了险境再说。”说著又道:“公主命婢子送来酒菜,相公如果腹内饥饿,只管请用。”纤手望妆台上一指。 吕松霖抬目望去,只见妆台上放著一只有盖的提盒,盒隙渗出腾腾热气,忙道:“在下怎敢当公主如此厚待。” 话才出口,青衣女婢翩若惊鸿般一闪而杳。 吕松霖不禁一怔,心头一阵沉吟,犹疑不决还是不告离去抑或暂且留下。 他此次离开都门,为的只访觅柳凤薇与紫府奇书下落,更重要的是追寻一位盖世魔头。 眼下江湖,种种怪诡的举动,莫不与紫府奇书息息相关,从青衣女婢武功推测,霓裳公主武学高不可测,举动亦是令人莫测高深,说不定霓裳公主与紫府奇书株有关连。 他决定走一步险棋,就是暂留舱中。 为什么? 他认为霓裳公主至少深知龙虎十二盟内情,若得她吐露个中秘密,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心念一定,振身立起,茫然回顾舱内陈设,心头不禁泛上柳凤薇的音容笑貌。 霓裳公主与柳凤薇相形之下,一是谪尘妲娥,一是人间殊色,两者相将,并无逊色。 吕松霖虽不是好色之徒,但爱美乃人之天性,只觉为两女绝色所吸引,但一想到身膺重责,临深履薄当永戒於心,怎敢妄起儿女私情,自乱脚步,不禁心情一凛。 蓦地—— 汹涌寒风遥遥送来一声厉啸。 吕松霖不禁一怔,知方才天马坛主冯家驹率众赶来寻仇,忙蹑在舱门前目光外观。 只见舱板上立著霓裳公主青衣女婢及五名锦衣大汉,更有一缺耳皓首伛腰手持拐杖老者。 天色微现曙光,仍是彤云密布,灰压压地一片,朔风怒吼,瑞云漫空飞洒。 舟行缓缓靠抵河岸停住。 霓裳公主率着七人步上河岸雪地中,面色凝肃,向啸声传来方向伫候。 那厉啸声愈传愈烈,在狂风中弥漫,使这河岸上平添-浓重恐怖气氛。 啸声戛然而止,十数条黑影迅逾流星掠至。 为首一人面蒙玄巾,身长八尺,黑须及腹,身材瘦削,宛如一截竹竿。 霓裳公主吐出银铃语声道:“来人可是龙头盟主么?” 蒙面人阴恻恻一笑道:“盟主有事不克前来,命在下急急赶来迎迓,岂知公主不告而别,令在下实感为难,故而……” 霓裳公主道:“要我回去是么?” 蒙面人道:“不敢,请恕在下冒昧敦请返驾。” “阁下想必身居龙虎十二盟中重职,请示来历姓名。” “在下姓董,身为巡方坛主。” 霓裳公主突然出声厉叱道:“贵帮龙头盟主显然不将我放在眼中,要我回去容易,必须你们盟主亲自前来。” 蒙面人冷冷答道:“公主,岂不知来得容易去时难。” “凭你这小小坛主就能将我留下。” “不信,你就试试,龙虎十二盟还未见过有来去自如之人。” 舱中突闪出一条白色人影,略上江岸在青衣女婢身侧落定。 来人用一方白绫将面首扎裹紧紧蒙著,只眼部剪穿一对小孔。 青衣小婢认出是吕松霖,柳眉一皱,恨声道:“你怎么来了?” 吕松霖道:“在下理当稍尽绵薄。” “哼!你不来还好,害得公主分心。” 吕松霖不禁心神一震。 霓裳公主望了吕松霖一眼,瞬即转向蒙面人道:“奉劝阁下慎言毋妄,免讨无趣。” “这样说来,公主是一定要走了。”蒙面人突然怪笑一声,道:“在这黄河上下游数十里方圆,本帮高手已布下天罗地网,插翅难飞,公主纵然武功盖世,也无济於事。”双臂倏地一振。 同来十数匪徒飞攻而上,掌风刃光,宛如巨浪排空,长虹奔电。 霓裳公主这面全数迎去,仅馀青衣女婢及吕松霖随护公主身後。 蒙面人仰首振吭发出一声尖锐长啸,随著朔风远播了开去,突然两臂一张,疾逾狂风向霓裳公主扑来。 来势甚猛,带出一片强烈内家罡气。 霓裳公主冷笑一声,两指一圈,疾划一招“剖甲剔筋”。 指风锐啸破空,迅如电光石火。 吕松霖见状大惊,他认出这招是失传已久释门绝学,“降龙指”法最精奇之一招。 蒙面人见状大骇,前扑之势猛然刹住,身形一斜,两掌交互攻出五招。 他这五招不但迅疾无伦,而且用著两种力道,招式奇诡,兼蓄正邪两家之长。 霓裳公主指法连变,竟是巧诡莫测,点向蒙面人掌心。 此是一场罕见之凶搏,吕松霖瞧得目骇神摇。 那面缺耳身伛老者一杆镔铁拐杖宛如乌龙舞空,只见漫天杖影将匪徒追得东跃西窜。 五个锦衣大汉则与匪徒功力悉敌,免起鹘落,激博猛烈。 吕松霖忽然惊觉上下游驶来数十艘巨舟,岸野远处风送一片此落彼起长啸,知贼众赶到,如不趁机抽身,再脱身也就难了,心中大感焦急。 猛然忆起北瀛岛主暗赠一方铜牌,上镌“龙虎风云”形像,仅言危急时持出当不无助益,至少可暂脱去危难。 他暗付道:“莫非四凶就是龙虎十二盟中首魁,不管有用无用,且取出一试。” 迅即探手怀内取出铜牌,大喝道:“住手!” 霓裳公主不禁呆了一呆,身形飘离七尺,凝目注视吕松霖,面露惊诧之容。 蒙面人住手不改,狞笑道:“尊驾有话快说,此时欲握手言和已迟。” 吕松霖冷笑一声,跨前两步,掌心托著那方铜牌,伸向蒙面人眼前,道:“阁下请看过此物再说。” 蒙面人定睛望去,一见吕松霖掌心铜牌,不禁骇然猛震,吐音微颤,道:“阁下有何吩咐?” 果为吕松霖料中,不禁心头狂喜,沉声道:“尊驾命令全军尽撤,不得再向霓裳公主为难。” 用手一挥,率来匪党均住手不攻,取出一只铜哨,呜呜声放四外。 须臾,此落彼起啸声立止,上下游船只均折还远去。 蒙面人抱拳道:“在下已遵命遣离部众,不向霓裳公主阻劫,但此去必遇上其他江湖中人狙击,恕在下无能为力了。” 说罢转身率众奔去,瞬眼无踪。 霓裳公主一对剪水双眸注视著吕松霖掌心铜牌久之,泛出一抹异光,道:“请问相公此铜牌何处得来?” 吕松霖道:“恕在下另有隐衷,碍难相告,不过在下非龙虎十二盟中匪人,请公主放心。”说著抱拳一揖,又道:“在下就此告辞,公主珍重。” 青衣女婢目露幽怨之色,道:“你就忍心一走了麽?” 霓裳公主粉面一红,白了青衣女婢一眼,嗔道:“玲儿胡说。”随即向吕松霖嫣然一笑道:“相公请暂留步,我还有下情相告。” 吕松霖微一踌躇,颔首道:“恭敬不如从命。” 众人步下舟中,立即开船。 霓裳公主与吕松霖相对而坐,四色精致小菜,一壶松子佳酿。 吕松霖面对玉人,异常拘谨。 霓裳公主嫣然一笑,道:“相公尊姓大名?” “在下吕松霖。” 霓裳公主柳眉微扬道:“与吕相公同来之人,可是同门师兄弟么?” 吕松霖哦了一声,答道:“不是公主提起,在下几乎忘怀了,此人名唤仇宗胡,与在下还是昨日风萍偶聚。”继而说出此行经过。 霓裳公主点首微笑道:“我因略擅风鉴之术,此人城府甚深,机诈狡谲,吕相公日後与他重逢,请莫推心置腹。” 吕松霖胸中一凛,暗道:“仇宗胡出手狠辣,心情可见一斑。”忙道:“公主慧眼识人,在下敬受指教。” 他举起酒杯浅饮了一口,又道:“不却公主为何与龙虎十二盟结怨。” 霓裳公主微喟一声,目中泛出幽怨之色道:“古人道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竟是为了一部‘紫府奇书’,因此遭祸。” 吕松霖大为惊诧道:“公主从何获有‘紫府奇书’?” 霓裳公主螓首摇,颦笑道:“我何曾到手‘紫府奇书’,但事因它而起,我因娴擅上古甲骨文字,风闻‘紫府寄书’内所载都是甲骨文,而且晦涩玄奥,故龙虎十二盟帮主遣人重礼邀我前来。”说著又喟然长叹一声道:“也是我不好,‘紫府奇书’天下第一奇学,昔年紫虚居土纵横武林,无敌天下深得这本奇书之助,羽化之前,武林数百精英以身殉书,可见此书吸引力之大,举世罕见。人之所以为人,难免贪嗔爱慕,我也未能免俗,闻语不禁怦然心动,私忖紫府奇书既非我先睹过目,内载绝学玄奥亦非我莫解,首先习成者更非我莫属,我这一妄起贪念,遂种下今日之果。” 吕松霖微笑道:“公主只是龙虎十二盟主已到手紫府奇书,所以急急赶来。” 霓裳公主道:“正是如此,我赶来途中,才得知‘紫府奇书’为骷髅魔君所得,就是在孟津舟中赐死之罗虎,他因觊觎我美色,就他所知倾吐供出。 得知他们龙虎帮主不怀好意,将我诱来欲以威迫充作妾侍,日後得手‘紫府奇书’由我指教於他。 是以我一至孟津,就停航不前,命冯家驹传信与他龙虎盟主,请他赶来孟津会晤,暗作脱身之计。” “这杨说来,公主已知龙虎十二盟总坛所在。” 霓裳公主道:“不知。”忽目露惊诧之色接道:“吕相公,难道你也不知么?” 吕松霖沉吟一阵,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当在下发现太原镖局赵衡山尸体上赤阳掌印,尚不知妖邪移祸於昆仑究竟存了什么歹毒用心,後与仇宗胡循著车辙方知龙虎十二盟所为,之後,在下从身怀‘龙虎风云’令牌上隐约推测出十二盟首恶巨魁,但经公主一说,又不禁推翻方才料测……” 霓裳公主诧道:“为什么?” “因为在下推测龙虎十二盟不可能只有一个龙头盟主。” “不止一个!” “嗯。”吕松霖垂首微应一声,作思索状,抬面答道:“在下还不能拿准,但断言不可能有一个独揽大权之龙头盟主。这等世外凶人,暗中互相倾轨,勾心斗角,决不可义结同心,共图大事。” 霓裳公主轩眉妩媚一笑道:“吕相公说了半天,他们是谁呢?” 吕松霖不禁一笑道:“事至自然明,恕在下不能奉告。” 霓裳公主遂不再说,两人推杯浅饮,细说自己来历身世。 原来霓裳公主乃西陲夷人土王之女,灵心慧思,其父爱若掌上珍珠,自幼即聘一胸罗珠玑,才华盖代隐名异人调教於她,故霓裳公主文武兼资,人又长得艳丽无俦,慕名提亲者不计其数,均为霓裳公主一口回绝。 霓裳公主眼高於顶,等闲男子视如粪土,可是今日一见吕松霖不禁情难自己。 吕松霖固属翩翩浊世佳公子,玉面剑眉,丰神逸朗,但他具有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迷人神采,使人一见即生亲近之感。 霓裳公主皓腕支颐,妩媚一笑道:“我不信吕相公行脚江湖,并无所为。” 吕松霖轩眉朗笑道:“眼下武林,莫不瞩目於‘紫府奇书’,在下何能例外。” 霓裳公主笑容依然,道:“得了紫府奇书後,下一步将何如?” “当然就教於公主,否则,虽得之亦如同废物一般。” “真的吗?”霓裳公主一撩云发,道:“吕相公把握取得那册紫府奇书。” 吕松霖目露毅然之色道:“在下虽誓在必得,但此事极难,如今武林动乱方兴未艾,三年五载也未必能成。” 霓裳公主默然无语,须臾方幽幽长叹一声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吕松霖颔首道:“世事纷纷,真要看得透,勘得破,非具有绝大智慧不可,在下……” 底下的话倏地收住,只觉舱外落足微声有异,右手迅疾如电向舱外一拂。 只一声冷哼传来,接著一个阴森语声道:“不速之客,求见霓裳公主。” 吕松霖忙取出一方纱巾将面部蒙住。 霓裳公主柳眉一挑,冷笑道:“何方高人,求见我则甚?” 舱门一动,一条身影疾闪而入,现出一个羽衣星冠背剑道人。 道人两道眼神从霓裳公主移至吕松霖蒙面纱上,立变为恶毒光芒,道:“原来公主还有嘉宾在。” 突欺身电射,右掌向吕松霖面门拍去。 霓裳公主见道人向吕松霖猝施毒手,不由大怒,忽闻舱外青衣女婢惊呼道:“公主,救命!”知来敌不只一人倏地穿出舱外而去。 那道人一掌拍向吕松霖面门,指端透射五缕阴寒锐劲,拍势如电,玄奥不测。 吕松霖竟然不闪不避,来掌堪抵面门之际,突然身形左闪,右臂疾扬立掌如斧,望道人攻来右掌砍下。 道人做梦也不曾料到吕松霖身法如此奇诡,右掌接空,一个收势不住身躯冲出半步,待惊觉如割劲风袭来,撤臂已是不及。 只听得一声惨嗥,道人一只右掌齐腕生生被砍拆落下,血涌如泉。 吕松霖身手诡疾无伦,翻腕伸指疾点了道人胸前一指。 道人应指倒下,吕松霖身形晃出舱外,目光落去,不禁一怔。 原来舱面上阒无一人,船只竟靠停河岸上,一方铁块下镇著一张书有字迹白布。 吕松霖拿起详阅:“愚兄一路尾随贤弟,发现兰州金天观主雷震子意图霓裳公主不利,闻紫府奇书上甲骨文非霓裳公主不识……” 书到此处,突无下文,他认出是师门至交好友“苍龙神鹰”郝浩云笔迹,因见霓裳公主危急,不暇续完匆忙赶去,看来霓裳公主定遇凶厄。 吕松霖不禁面色一变,转身窜回舱内,解开那道人穴道喝问原由。 道人睁开双眼,苦笑道:“施主未免欺人太甚。” 吕松霖怒喝道:“你自登门欺人,还敢含血喷人,霓裳公主与你们金天观主何怨何仇,挟掳而去为了何故?” 道人失神目光望了吕松霖蒙面纱巾一眼,叹息道:“武林之事委实是非难论,敝观主一番好意反变成恶意了。” 吕忪霖不禁一怔,道:“恕在下不解,请道其详。”取出一包伤药,敷上道人断腕之处。 道人谢了一声,振身立起,道:“尊驾可知当年威望名振宇内,冠绝武林之紫虚居士出身来历麽?” “不知,难道紫虚居士出身金天观?” “正是,紫虚居士系敝观内定十三代掌门,後因上代尊长责他个性偏激,有失雍容大度,决不能光大本门,反贻无穷之祸,命其面壁五年修心见性。 紫虚居士因师命难违,不得已怀著一腔愤怒进入白塔山地穴闭关潜修,未及一载,十二代掌门羽化,命其师弟接充掌门,不知紫虚居士如何得信,一怒破壁离去,带走了一册‘紫府奇书’……” 吕松霖诧道:“紫府奇书,他可是在白塔山地穴中寻获的么?” 道人点点首,叹息道:“紫虚居士才华盖代,胸罗珠玑,堪为一代宗师,只嫌失於偏激,上代师长有意成全,命其面壁潜修实含有深意在内,紫府奇书非其莫解,岂知所期正好相反,紫虚居上恃技好斗,纵横天下,行事半在善恶之间……” 吕松霖道:“终紫虚居士有生之年,贵观为何不全力追回紫府奇书。” 道人微喟一声道:“紫虚居士在昆仑坐化之前,敝观始终不知他就是十三代掌门,若非十五代掌门发现十二代掌门遗牒,亦不知紫虚居士携走的就是紫府奇书。” 吕松霖方始恍然紫虚居士出身金天观,百年来蠡测纷纭,不攻而破,沉吟须臾说道:“贵观主挟掳霓裳公主出诸善意,在下不尽深信。” 道人道:“武林妖邪莫不知悉霓裳公主精擅甲骨文字,无不意欢网罗门下收作己用,敝观掌门虽说存私,却无如沦入妖邪之手好得多,施主如不信,且请拭目以待。” 吕松霖脑中思念电转,匆匆下了个决定,道:“误伤道长,殊深歉疚,日後在下终有以报德,道长速离舟中,寄语贵观掌门雷震子,善待霓裳公主,如果霓裳公主损伤一丝毫发,休怨在下血洗金天观,玉石皆焚,莫谓在下言之不预也。” 道人单掌稽首道:“贫道必将施主之语带到。”话落,身形一动,迈出舱外而去。 蓦地—— 只听一声凄厉刺耳惨嗥传来,吕松霖不禁一怔,忙伸首探望舱外岸上。 但见那道人已尸横雪地中,四五条人影迅疾如电扑向舟中而来,吕松霖迅即一晃杳然无踪。 这四五条人影闯去舟中,四处搜索,舱板揭开,并未发现有人匿藏。 其中一人惊说道:“奇怪,怎么舟中竟未有人在,莫非……” 语尚未了,突然面色大变,气绝倒地。 其馀数人都似一般遭遇,目瞪口张,面色不胜痛苦,瘫倒舱中废命。 片刻,只见火舌外冒舱外,霎时烈焰高张,舟身全掩没在熊熊烈火中。 风仍是怒吼著,雪片依然鹅毛飞涌。 滔滔浊流卷冲一片片的焦干枯木送下下游,舟身逐渐沉没,腾出一蓬焦烟,支离破碎,送向水天远处…… ※※※ 洛阳西郊,冻云密布,灰暗如压,刺骨寒风不停地呼吼狂吹著,雪,刚停了半日,现在,继续鹅毛般疏疏落落飘了下来。 在这郊野景色,却是无比肃杀、凄凉,屋宇、茅舍、枯树、衰草均为一片灰白所笼盖,几乎分辨不出景物轮廓,但依然可以瞧出那古墓隆阜,虽不高而险峻的邙山。 雪野中,忽亮出一声“希聿聿”长嘶,渐渐现出一个黑点,瞬眼,可见得一人一骑奔向邙山而去。 骑上人丰神逸朗,在此风雪征途中,口中长吟道: “苦游不住铁鞋穿, 踏到天涯又向前, 已自顿超海外海, 犹疑天外岂无天。” 铿锵悦耳,随风弥漫。 这骑上人正是吕松霖,他表面上潇洒从容,其实内心却负载太多的沧桑变故,不堪回首往事,永远沉郁心头,无人倾诉,似厚厚的一层积雪,莹洁澄净,但等明年春来,雪融寒消,地土上显出斑斑丑陋的痕迹。 他想,这一切均让时间来冲淡,不愿将太多的往事使心灵上加重负担,信口长吟,排遣愁怀。 蓦听身後传来一阵朗朗大笑道:“阁下雅兴不浅,信口成篇,的是隽才。” 吕松霖不禁一怔,同首一望,只见一个身著葛衣,足登芒鞋,三绺黑须中年人,目中射出异样神光,满面含笑踏雪走来。 这人身法看似缓慢,其实迅速无比,身轻如燕,雪上不见一丝脚印,一望而知是个身负绝学武林高手。 他不待吕松霖开口,已自又道:“似此残冬腊暮,风雪征途,邙山鬼域,阁下如何不惧?” 吕松霖道:“人不犯鬼,鬼何能侵人?” 那人哈哈大笑道:“阁下豪气逼人,佩服佩服,但不知阁下此时此地来邙山何故?” 吕松霖道:“银砌玉堆,美景无边,浇酒赏雪,以消块垒,还有何故?” “逸士雅趣,难得,难得!”那人说後,电疾星奔,超越吕松霖之前,去势如风,瞬眼即杳。 吕松霖目送那人远去的身影微微一笑,策骑挥鞭急驰而去…… 上清宫,在翠云峰上,邙山绝高处,红墙围绕,殿宇巍峨,相传老子索马修练於此,古柏数十株,霜皮铁叶,耸干凌霄,枝皆南向,皆因地势极高,北风劲疾之故也。 此时之上清宫,为一片重雪掩盖,凛冽砭骨。 上清宫北翠云洞上,一块宽旷数十丈平台上,盘膝端坐著身穿红、黄、篮、白、黑,五色长衫,面目阴沉怪异老叟,不声不语。 天空冻云密压,灰霾似暮,银片玉屑,漫天飞雪落,在五个老叟身上,竟然起不了一丝作用,为五老体内逼出热气融化,散作一缕缕轻烟。 平台左侧之下,壁立百仞,危岩削空,不幸失足,必罹粉骨碎身之祸。 正是邙山著名人厌鬼愁之处“断魂崖”。 良久—— 红衫老叟缓缓抬目,向四外扫视了一眼,道:“此时大约什么时候了?” 篮衣老叟答道:“未未申初。” 红衫老叟冷笑道:“赤阳于是不会来了,漕河镇手持恶鬼令符,定是赤阳子同党调虎离山。” 黑衣老叟厉声道:“害得我等空自忙碌奔波,如不将昆仑夷成平地,难消心头之恨。” 忽听一声阴沉冷笑随风飘送入耳道:“谁说贫道不会来?谁说是贫道同党调虎离山,么魔小丑,贫道何能惧怕你们?” 话一落音,上清宫後南向冒出五条身影,迅快如云,掠向平台而来。 五行异叟见大敌已至,一跃而起。 来人鱼贯落定,现出赤阳子、天玄剑客、开碑手董克明、射阳神箭胡宏旭、百步神拳詹泰川五人。 红衫老叟双目倏睁,精芒寒电逼吐,沉声道:“赤阳道长果是信人。”话声一顿,扫了五人一眼,接道:“不论以恶鬼令符调开老朽五人是否为道长同党,亦不管五通鬼使商福之死是否真为道长赤阳子所为,就凭么魔小丑四字,五位就该丧命於断魂崖下。” 赤肠子冷笑道:“大言不惭!” 红衫老叟微微一笑,右手望後一招。 只见翠云洞内掠出二十馀人,屏封平台三方,独空断魂崖这一方缺口。 显然决意使昆仑五人丧生断魂崖下。 这二十馀人,个个太阳穴隆起如坟,身法轻灵,一望而知均是武功好手。 射阳神箭胡宏旭大怒道:“你们这是何意?” 红衫老叟淡淡一笑,手指断魂崖下,道:“奉劝舍身自跃,免老朽等动手。” 胡宏旭不由气往上撞,欺身电朴,翻腕抖掌,呼地劈出一股强猛掌风,迳向红衫老叟撞去。 红衫老叟冷笑一声,伸臂抬腕,反掌正待推接,忽听一声大喝:“杀鸡焉用牛刀!” 一个执刀大汉扑出,刀光电奔,一式“金鸡三点”,碗大三点刀花袭向胡宏旭三处要害重穴。 岂知胡宏旭已动了杀机,他乃昆仑高手,掌风如春潮泛滥,怒涛澎湃,竟是有增无已,犹若排山倒海之势。 执刀大汉顿觉迎面劲风如山重压,令人窒息,胸前气血狂逆,脚步浮跄,不禁大惊,两足一顿,冲霄拔起。 胡宏旭正欲他如此,左手一扬。 大汉身在半空,突发出一声凄厉惨嗥,身如断线般坠下,轰的一声大响,跌在厚厚雪地中,已然气绝。 只见大汉咽喉双目各钉著一支小箭,箭镞深入,鲜血汨汨如注渗出,惨不忍睹。 出手之快,认位奇准,劲道之强,胡宏旭委实不愧射阳神箭之名。 五行异叟等人不禁勃然色变。 红衫老叟身形电欺,右手迅如电光石火向胡宏旭拂去。 胡宏旭只见眼前红影一闪,劲风扑面,心中一凛,斜身踏步,右臂猛抬,掌心吐劲,撞向红衫老叟“气海”穴,左手袖底倏放,打出五支“穿阳”箭。 红衫老叟手法奇诡绝伦,五只鬼爪一把抓住胡宏旭腕脉穴上,冷笑一声,却不料五支穿阳箭电疾打至,逼得放松五指,疾然飘开七尺。 此刻—— 天玄剑客见不可善了,已暗中打一手式,同赤阳子三人骤然发难。 开碑手董克明、百步神拳詹泰川两人武功均以刚猛见称,力能开山裂碑,一动起手来,惊飚巨涛四起,强劲呼啸,在平台三方诸匪措手不及,纷纷撞下断魂崖去,惨嗥之声不绝於耳。 天玄剑客一只长剑犹如怒龙搅海,寒虹电闪,赤阳子掌力如山,迭出奇招。 五行异叟面色凝霜,纷纷推掌,配合无间。 翠云洞上只见雪涌腾空,人影逐飞,猛搏激烈。 平台侧突又涌上三人,正是那沈万苍、陈鸿秋、朱玉琪赶至,加入赤阳子这方,战况愈见混乱。 暮冥四起,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擒龙手陈鸿秋正出手搏斗三名匪徒时,忽感左胁一麻,全身劲力尽泄,两眼发黑,一条如魅身影由身後掠至,伸臂一探,将陈鸿秋扶起,望断魂崖下电泻飞坠。 朱玉琪眼尖,发现陈鸿秋被人掳去,忙挺身一跃,掠下绝壁如削断魂崖。 断魂崖高可百仞,如非身负绝顶轻功,决不能跃下後丝毫无伤。 幸而崖下积雪厚达三尺,朱玉琪半空中连换几个身法,落实後虽无损伤,也不由骇出一身冷汗。 那掳走陈鸿秋之人已远在数十丈外,朱玉琪忙施展上乘轻功,流星电射追去。 但前面那人竟是越来越快,距离逐渐拉远。 天色已暗,风吼雪涌。 朱玉琪见那人挟著陈鸿秋掠入一所巨宅而杳,心中大急,不假思索,迳向巨宅扑去。 突然,只觉脚下一空,身不由主地望下坠去……… ………… 一间斗室中,烛光荧然。 陈鸿秋躺在地面一束稻稿上,悠悠醒转,睁目四巡,只见此室并无门窗,但闻屋外强风怒吼,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为何人掳来。 他此刻四肢绵软乏力,生像功力被人废去了一般,他只觉生命已到了终极,绝望地长叹一声! 蓦地—— 室门突然开启,走进一个身穿葛衣,足登芒鞋,三绺黑须的中年人,目中泛出异样的神采,嘴角噙著一种阴谲险笑。 陈鸿秋见了此人,不禁一呆,惊道:“鬼眼伽蓝姜煊!” 姜煊阴恻恻一笑,点首道:“陈大侠居然能认出在下不死之身,难得,难得。” 陈鸿秋道:“阁下将陈某擒来,意欲如何处置?” 姜煊朗笑道:“十五年前蒙陈大侠赦我姜煊不死,姜煊来而不往非礼也,是以也赐你不死,不过这活的滋味却难受的紧呢!” 陈鸿秋已横下了心,自知生还无望,哈哈大笑道:“这个不消姜老师过虑,死活二字陈某有自知之明,姜老师所以饶我不死者,大概心有顾虑。” 姜煊不禁面色微变,沉喝道:“姜某有何畏忌?” 陈鸿秋淡淡一笑道:“如今姜老师身为龙虎十二盟中坛主,权尊位重,但心头一层阴影始终不能消释,惟恐龙头盟主知道十五年前往事?” 姜煊鬼眼中异样眼神闪烁,冷笑道:“请说清楚点!” 陈鸿秋道:“灵鹫峰下六凶争夺‘紫府奇书’,自相火拚一幕,你亲眼目击,这点你始终讳莫如深。” “姜某又未参与其事,龙头盟主就是得知,又待如何?” “你无须强辩,倘他们查明巫翰林为你救去,哼哼,姜老师处境恐无陈某眼前如此好受……” 鬼眼伽蓝姜煊不禁面色大变,目中泛出杀机,右掌暗暗蓄劲待发,但为一种顾忌按忍下来。 只听陈鸿秋似自言自语地说下去:“倘贵盟龙头侦知姜老师暗怀心机,吃里扒外,与骷髅魔君暗中互通声气……” 姜煊忽大喝道:“住口,姜某之事你知道得太多了……” 陈鸿秋道:“所以姜老师三次遣人来漕河镇,不惜杀人灭口,欲置陈某於死地,怎奈陈某命授之於天,岂是你姜老师能伤害得到的。” 鬼眼伽蓝姜煊冷笑道:“如今呢?” 陈鸿秋哈哈大笑道:“眼前姜老师更是投鼠忌器,因为十五年前往事不仅陈某一人知道,而姜老师屈身龙虎十二盟者,无非让他们取得紫府奇书後,引起鹬蚌相争,遂你坐收渔翁之利。” 一言点破姜煊心病底蕴,不由自主地冒上一股寒意。 陈鸿秋神目如电,似已看穿姜煊首鼠两端,不禁暗喜自己暂可保全性命,当下微微一笑道:“姜老师,有一点陈某始终忖测不透,昔年姜老师曾被陈某点破穴道,废除一身武功,何能逃去?” 姜煊诡谲一笑道:“这一点姜某暂难奉告。” 倏地,姜镟面色一变,回面喝道:“门外是什么人?” 只听一个沙哑语声答道:“禀坛主,温盟主驾到。” 姜煊不禁色如死灰,身形一晃,掠出室外而去…… 第六章 朱玉琪坠下陷坑後,身形只觉微微一震,为一层软软网形束住。 这面结网非丝非麻,用尽精力竟然捏它不断,不禁心中大感焦急。 突然,结网悠悠拉了上去。 朱玉琪骇然变色,暗道:“这番休矣,匪徒定然将自己折辱个够。”一想这情景,恨不得即刻死去。 网结已然拉出陷阱外,只觉一条黑影立在网外放松锁口,风狂雪涌,伸手不见五指,朱玉琪只道是匪徒,待网口一舒,立即挺身跃出,双掌迅疾向那人胸前撞去,口中喝道:“恶……” 猛感一只手掌掩住自己嘴唇,使他噤不能出声,双掌打上那人胸前,如中败革,力道尽被消卸,心中大骇。 他只觉为一只强有力手臂抱住,疾掠出去,用尽内力挣扎,但丝毫无用。 前掠之势立止,只听一个稔熟语声响起耳边道:“朱贤弟禁声,有厉害魔头来了,如发现你,必死无疑。” 朱玉琪听出那是吕松霖语声,不由面红过耳,只觉吕松霖右臂倏地一松,飞身而去。 他摆在那儿,思潮波澜起伏,喜怒哀怨,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无法遣释。 半晌,尚不见吕松霖返转,付道:“莫非他遭了盖世魔头毒手。”方一起念,身形情不由主往那所宅院扑去。 那知偌大的宅院竟空荡荡地一无人迹,一星灯火俱无,终於被他撞到囚居陈鸿秋斗室。 斗室中残烛将罄,微弱的火光,显得阴森恐怖。 朱玉琪走入斗室,一眼即发现陈鸿秋横尸在稻稿堆上,目瞪口张,似乎死不瞑目,禁不住惊呼一声,目中一酸流下两行清泪,哽咽道:“陈伯父,你如英灵不昧,助晚辈代报杀身大仇!” 背後忽生起一个极微叹息,道:“别痴心想呆了,这仇岂是你能报的?” 朱玉琪心中一颤,斜身旋面,只见面前立著一个年方弱冠少年。 这少年浓眉带煞,虎目中两道冷电眼神一瞬不瞬望著朱玉琪。 朱玉琪不由面上一热,叱道:“你可是这宅院主人么?” 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如是此宅主人,尊驾岂有命在?” “那么阁下是谁?” “在下仇宗胡。”少年答道:“也是方才来此,但比尊驾略早。” 朱玉琪似疑似信道:“阁下可曾目睹陈伯父是何人害死?” 仇宗胡微喟一声道:“在下虽曾亲眼目击,但无能为力,乃天河鬼叟戎云虎用内家罡指点死,当时乾坤钓客温蔚翔力加阻止,怎奈天河鬼叟戎云虎猝然出指,杀人灭口,因陈鸿秋所知太多。” 朱玉琪一听戎云虎之名,面色变得铁青,狠声骂道:“恶贼,我与你誓不两立。” 忽听一声阴恻恻冷笑道:“你们还不配与老夫寻仇!” 朱玉琪面色一变,身如离弦之弩激射而出。 仇宗胡接踪跟去,只见天河鬼叟戎云虎伸臂如电,已将朱玉琪挟著,大喝一声:“还不将人放下!” 双掌推出一股潜猛气劲,排山倒海,凌厉无俦。 天河鬼叟人已冲霄而起,潜风卷涌上腾,戎云虎冷笑一声道:“小辈,你也难饶!” 左掌平平压下一掌。 两股掌力猛接,轰的一声大震,仇宗胡只觉两腕欲折,脏腑气血翻腾,几欲呛噤伤口出血。 天河鬼叟已是曳空电掠无踪。 狂风啸掠,雪,仍是漫天飞飘。 仇宗胡跌坐於地,目光怨毒,面色狰狞,一动不动,雪片落在他的身上,渐渐变成一个雪人…… 这一切均变得异常复杂,令人有扑朔迷离之感,如坠五里云雾中。 曙光微现,天色灰蒙蒙地,飞雪渐止。 邙山翠云洞上尸体狼籍,赤阳子、天玄剑客、射阳神箭胡宏旭、开碑手董克明、百步神詹泰川五人均洞胸裂腹,死状颇惨。 沈万苍则不保其元,一颗六阳魁首不知何去,血凝结滩,雪腥成渠,骇目惊心。 五行异叟亦不例外,均为重手法致命而死,断魂崖下尽是残肢缺体,双方全军尽墨,无一幸存。 蓦地—— 天边传来一声刺耳长啸,四山回应不绝,凝雪簌簌崩落,腾起一蓬白尘。 啸音仍袅袅不绝,一个面目阴沉老叟挟著胆寒魂飞,玉面惨白的朱玉琪电泻疾落在积尸血污狼籍的平台上。 这面目阴沉的老叟正是那天河鬼叟戎云虎。 戎云虎目睹尸体不由呆住,不禁放下朱玉琪,趁视五行鬼叟是因何致死。 他不相信五行异叟会与赤阳子等人同归于尽,交手拚搏,胜者存,败者亡,泾渭分明,决不能混淆不清,必另有能手乘隙猝袭,五行鬼叟措手不及,遽遭毒手。 朱玉琪一眼瞥见沈万苍身死,不由大叫一声:“舅父,你死得好苦!” 形似疯狂,扑向天河鬼叟。 天河鬼叟冷哼一声,穿胸一掌拂出。 “叭”的一声,朱玉琪尖叫一声,身形撞飞出三四丈外,内腑震成重伤,只觉眼冒金星,气逆血翻,不能动弹。 戎云虎厉声道:“你那舅父并非老夫所害,连你亡父亦非受了老夫毒手致命,老夫抓你前来,就是与令舅沈万苍对质当日你父死因,哼,你太不知好歹,怨不得老夫心辣手黑。” 朱玉琪此时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而且危在旦夕,闻言自空自愤怨,不由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戎云虎冷笑一声,转面寻视五行异叟,解开五人衣襟,五人胸脯赫然各呈现一只赤如朱砂,鲜血艳明的掌印。 他不禁骇然猛凛,不禁倒退了一步,忖道:“这是何种阴毒掌力,居然自己均辨认不出来历,血影手侯绍鸿掌成凝紫,周遭毒发糜烂如糊,肤色青黑,显然不是侯老儿所为,赤阳子赤阳掌力又等而下之,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以他如此盖世魔头,姜辣老练,见多识广,各门各派奇绝武学如数家珍,竟然辨认不出。 戎云虎迷惘了,不禁茫然发怔。 蓦听身後传来清朝语声道:“老前辈!” 戎云虎大吃一惊,连身後来人均懵若无觉,来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岂知同头一瞧身後之人,不禁噫了人出声:“是你!” “正是在下吕松霖。” 玉朗神清的吕松霖面色平淡,口角含笑凝注在戎云虎面上。 戎云虎目露凶光,沉声道:“五行异叟可是你这小辈杀死的么?” 吕松霖微微一笑道:“老前辈试想晚辈有此登峰造极之功力么?” 他反问得极妙,针锋相对,隐含讥刺。 戎云虎眉头一皱,道:“那么是何人毒手所害,看来你必亲眼目睹。” 吕松霖面色一整,道:“诚有所见,说出只恐老前辈不信。” “你且说说看。” “乾坤钓客温蔚翔老前辈。” 戎云虎不禁脸色一变,心内信服了几成,但温蔚翔具有此厉害的掌力,竟深藏不露,显然另有居心,不禁冒上一股寒意,忙说道:“当时情形,你可否详叙老朽一闻。” 吕松霖道:“那是自然要详禀一切,不过,晚辈有一不情之请,望乞俯允。”说着目光落在朱玉琪面上,接道:“但求老前辈保全此人一条性命。” 戎云虎不禁一怔,道:“他与你是同路?” “并非同路。”吕松霖答道:“但他与紫府奇书颇有干系,晚辈不惜千里追踪,自然不愿见他丧命老前辈的手中。” 戎云虎更是一怔,目露诧容道:“老夫不信他与紫府奇书有什么关连。” “这个老前辈有所不知,他同沈万苍由川东来,目的是相随天山名宿擒龙手陈鸿秋,眼前这翠云洞上单单失踪陈鸿秋其人,而当今武林中知‘紫府奇书’前因後果内情更多者莫过于陈鸿秋……” 戎云虎闻言不由心神一震,冷笑道:“信口开河,牵丝攀藤,居然愈扯愈远。” 吕松霖冷笑道:“老前辈不信,再说亦是多馀,晚辈请问老前辈,迄至自前,找著柳凤薇或是骷髅魔君没有,以老前辈盖世功力,门下高手如云,当不难找出。” 戎云虎几乎被吕松霖搞得头昏脑胀,说话似离谱太远,不知他真正用意是什么?陈鸿秋已死,是死在乾坤钓客温蔚翔手下,莫非温蔚翔畏忌他知内情,是以杀人灭口。 但吕松霖这娃儿似乎不知陈鸿秋已死。 目前关键端在柳凤薇及骷髅魔君身上,不料陈鸿秋又有关,演变竟是越来越复杂了。 擒龙手陈鸿秋真与紫府奇书有关么? 天河鬼叟沉吟有顷,道:“你先别问老夫,且将你所知细说一遍。” 吕松霖望了朱玉琪一眼,道:“救命如救火,老前辈是否吝啬一粒灵药。” 天河鬼叟冷哼一声,在怀中取出一瓶,倾出三颗紫色丸药,道:“老夫已用了九成恶鬼七煞掌力,心脉虽未震断,但脏腑俱已糜鹬,此药服下可保不死,然要全愈却非一只成形何首乌不可,否则他不死亦是废人一个。” 吕松霖心中胆寒,暗道:“这老贼端的辣手,哼,日後如不使你身遭惨死,誓不为人。” 当下接过三粒丸药,喂服入朱玉琪口中,脑中思念电转,已想好一片说词,使天河鬼叟坠入术中。 天河鬼叟森沉的目光落在吕松霖面上,似在找寻吕松霖有无诡诈之处。 吕只霖面色镇定如恒,坦然自若,咳了一声道:“晚辈半月前离京,宿於涿郡旅邸,夜深人静,邻室忽闻窃窃语声,似为了紫府奇书之事,不禁朝板缝中觑望,发现两人对谈……” “两人是谁?” “一是骷髅魔君得力助手矮阎罗艾丹阳,另一人当时不识,过后才知道是鬼眼伽蓝姜煊。” 天河鬼叟戎云虎闻言不由面目一变,道:“他们谈论什么?” “姜煊说如要获得紫府奇书,非去漕河镇觅得擒龙手陈鸿秋方能水落石出,他因身属龙虎十二盟,不宜单独行动,致招无妄之祸。” “哼,天下无人不知紫府奇书为骷髅魔君得去,你这不是节外生枝,危言惑听。” 吕松霖朗笑一声道:“骷髅魔君到手之物是真是假,尚不得而知,否则,老前辈何必亟亟於找寻柳凤薇的下落。” 天河鬼叟不禁语塞。 吕松霖又朗笑一声道:“老前辈如听完晚辈之言,就知所言不虚。”接著就将他暗随矮阎罗艾丹阳侵入陈鸿秋府中,艾丹阳败退,及将陈鸿秋在席间叙说十五年前往事详细说出。 天河鬼叟面色大变,因为当年灵鹫峰下争夺奇书他亦身经其境,吕松霖之言丝毫无误,想不到鬼眼伽蓝姜煊竟然如此险诈,忙道:“你是说陈鸿秋与柳凤薇失踪有关?” 吕松霖点首不语。 天河鬼叟猛然省悟温蔚翔决意杀死陈鸿秋之故,为的是恐怕自己获知详情…… 吕松霖见天河鬼叟阴晴不定,凶芒闪烁,知计已售,心中暗喜,佯作长叹一声道:“四位老前辈理该同衷相济,方可共图大事,晚辈看来,老前辈们似是同床异梦,暗中勾心斗角,互相倾轧,持续下去,这情形後果堪虑。” 话尚未了,天河鬼叟戎云虎已自厉啸一声,冲霄奔空而起,去势电疾,啸音仍自袅袅不绝,身形已杳失在雪野尽处。 吕松霖面上泛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倏地转面目注朱玉琪歉然说道:“朱贤弟,愚兄为事耽误,致贤弟伤在老贼手中,负疚良深,离此不远,伏牛山中有一医道精湛怪杰卢燕,愚兄意欲伴贤弟前往求治。” 朱玉琪服下三粒丸药後,伤痛虽止,但四肢虚弱乏力,气喘昏眩,闻言凄然一笑道:“小弟已是废人,活著也无味,只求吕兄替小弟手刃天河鬼叟戎云虎老贼,小弟虽死九泉亦感大德。” 吕松霖诧道:“贤弟与戎云虎有杀父之仇么,哎,愚兄不知,不然……” 朱玉琪摇首道:“吕兄不必负疚,舅父沈万苍是死在温蔚翔手中么?” 其实吕松霖并无所见,方才对戎云虎称五行异叟之死乃温蔚翔所为,本属谎言,如今朱玉琪一问使他著实为难。 他本机智绝伦,匆忙间灵机一动,忙道:“这些事以後再说吧,贤弟身体要紧,待去过伏牛再作计议。” 朱玉琪摇首道:“吕兄尚不知陈鸿秋伯父也遭了毒手么?” 吕松霖不禁一怔,面色微变。 蓦地—— 邙山之下,忽传来数声尖锐怪啸,令人魂悸欲飞。 吕松霖猿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将朱玉琪挟在胁下,穿空腾起,望断魂崖下电泻而落。 雪野中突现出十数点黑影,疾逾电闪却不向翠云峰上而来,却朝鬼眼伽蓝姜煊那所大宅院方向而去。 ………… 冻云密布,鹅毛似的雪片,簌簌落落地又漫天飞降了下来,刺骨的寒风怒吼啸掠更烈,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 鬼眼伽蓝姜煊那所大宅院中,仇宗胡盘坐在雪地中,闭目垂帘,僵然若死,头顶,身上,均遮盖著一层半寸厚的积雪,只露出一方阴沉的面目,脸色呈现一种骇人的靛紫。 无论何人发现眼前的仇宗胡,无疑的均会众口同声认为他已死,致命之因乃身负重伤耐不住酷寒凛冽冻僵而毙。 其实大谬不然,仇宗胡不但未死,而且不是昨日的仇宗胡。 这片宅院中魅影纷纷相继莅临,大厅中灯火如昼。 不言而知,这是龙虎十二盟中人物一个不平常的聚会。 午夜,魅影纷纷离去。 十数条黑影走出大厅,就在仇宗胡僵坐之侧停住,只听一个语声道:“属下恭送戎盟主。” 戎云虎冷峭答道:“不用了,汝等在此守候鬼眼伽蓝姜煊回返,老夫料他必须回此一遭,他倒不是难舍这片基业,而是他要取回一宗紧要之物。” “那是什么物事?” “老夫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什么?汝等须慎防姜煊狡诈多谲,武功辣手。” 话落,人已腾空冲霄而起,势如奔电,眨眼杳失於飞雪漫天沉暗夜色中。 一声嗟叹出自一人口中道:“究竟姜坛主犯了什么重大的罪行,看来,戎当家非将姜坛主碎尸粉身难消此恨。” 突然,仇宗胡一跃而起,两道眼神如冷电暴射,似只喷怒的猛兽,择人而噬,骇人之极。 十数黑道高手骇然大震,尸体竟会还魂,一个匪徒扬手亮起风吹不熄松油火摺。 霍霍游闪火烛映照下,仇宗胡神色竟似凶光恶煞,森厉骇人。 “好小子,你藏身在此偷听,这是你找死。” 一溜寒芒震出九点银星飞袭仇宗胡胸前,迅厉疾奥。 仇宗胡暗道:“这一手是峨嵋剑招绝乘心法‘九星连珠’,怎么峨嵋门下竟沦入邪道中。” 想时,右臂一动迅如电光石火抓出,一把扣住来剑,左掌随著身形电欺,吐气开声劈出一掌。 “嘿!” 一道紫焰自仇宗胡掌心中喷出一闪。 “叭”的一声,那人右胁已然接实。 凄厉惨嗥声中,那人身形顿被撞飞出三四丈外,胁骨全折而亡。 一个塌鼻掀唇老者身形抢出,大喝道:“小辈,你竟敢与龙虎十二盟为敌,快通名授死。” 仇宗胡此时宛如凶神附体,目中怒焰暴炽,发出一阵悸人心魄的长笑道:“什么龙虎十二盟,一样的邪魔外道。”说时,双掌呼地劈出。 一股炽热眩目的紫焰一闪。 老者惊呼道:“这是什么邪术?” 双掌情不自禁地推出,人向後疾跃了出去。 “轰”地一声大响。 那老者身未落地,猛叫一声,栽入雪地中气绝身亡。 群匪大惊,同声大喝道:“上!别让那小子逃了!” 刃光如电,掌风如雷,飞蝗暗器猬袭仇宗胡。 仇宗胡突然身形暴起,嗖地如电拔起五六丈高下,掉首猛扑而下,紫焰巨飚沉如山岳,排山倒海压下。 惨叫连声中,群匪悉数毙命,那巨大潜劲气流漩起雪尘漫天,半响渐止。 一个匪徒手中的松油火摺倒插在一株矮松上,火势显得更旺了,映在仇宗胡面上益发森厉。 仇宗胡似是志得意满,目中闪出熠熠如电神光。 他昂面长吁一声,自言自语道:“恩师,徒儿终於习成紫焰毒掌了,虽身受其害亦在所不惜,因为徒儿等不及取得三种药物服下後才能展开紫焰掌力,请恩师谅宥。” 忽见一条黑影疾似狸奴闪向大宅内厅,他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鬼眼伽蓝姜煊。”身形一晃,钉准那条黑影跟去。 只见那条黑影掠向後院,窜上一层阁楼向右里间一闪不见。 仇宗胡悄无声息地落在门外,目光觑向门隙。 一道火焰升起,照着那人瘦长的身形。 那人煽著夜行火摺,就著案头半截油烛燃点。 呼的一声熄了火摺,缓缓转过面来。 仇宗胡不禁心神一震。 此人身形瘦长,葛衣芒鞋,三绺黑须,五官却也端正,可是目中泛出异样神光,绿芒逼吐,令人心悸,嘴角噙著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 只听此人冷冷出声道:“门外是那位朋友在,何不进来一见,是不屑我鬼眼伽蓝姜煊么?” 仇宗胡一声朗笑,迈步而入,抱拳道:“姜老师真是快人,在下仇宗胡。”说著伸臂舒开掌心,掌内托著一颗五角紫星形状晶玉,含笑道:“姜老师可认得此物麽?” 姜煊瞥明此物,不由大惊,忙道:“老弟你就是……” 说此,倏然住口,接道:“老弟稍候。”身形迅快无伦抢至榻前,揭开榻板取出一只澄黄多孔塞向怀中,手牵著仇宗胡右臂喝道:“老弟,我们速离此是非之地。” 两人身形穿出窗外而杳…… 天色微露曦白,仍是风吼雪涌著,寰宇皆银,凛冽砭人。 嵩山南支一座矮矮雪峰上,鬼眼伽蓝姜煊与仇宗胡两人走向两山夹峙避风幽壑。 姜煊四面望了望,道:“此处甚好,风雪难侵,咱们席地长谈。” 仇宗胡颔首道好,两人就在一株匝荫十亩斜松之下坐著。 姜煊目注远处,长叹一声道:“十五年了,岁月催人,不知令师可好?” 仇宗胡答道:“家师甚好,家师屡对在下言及姜老师宏恩,慨叹难报万一。” 姜煊朗笑一声道:“仇老弟,繁文褥套咱们两免,目前姜某宛如丧家之犬,中州一带暂不可存身,老弟,你此次前来是为著紫府奇书么?令师想已又出江湖。” 仇宗胡摇首道:“家师尚未准备万全,短时还不致露面江湖,但在下在家师面前夸下海口,誓必寻获紫府奇书献上。” 姜煊目注仇宗胡点首道:“老弟堪称豪气干云,但此事极难,咱们长话短说,老弟你可听真?” 他略一沉吟,接道:“当年阴阳圣指唐慕斌得手之紫府奇书乃是第四册,令师才华盖世,有过目不忘之能,在灵鹫峰下六人展阅之际,令师记忆第四册中全部甲骨文字,但未知其真义,多年来令师必豁然贯通……” 仇宗胡道:“这个,在下不知情。” 姜煊微微一笑道:“骷髅魔君从柳凤薇手中抢去之紫府奇书是否是真,尚未可知,亟待查明,第一册迄至如今,下落仍是未明……” 仇宗胡接道:“第二册呢?” “风闻落在昆仑手中,但空穴来风,尚难采信。” “首册呢?” “百年前紫处居士威震宇内,纵横天下,其身世来历如谜,最近才得知紫虚居士系金天观十三代道统掌门,但未接掌即离去,目前盛传金天观以不择手段挟掳霓裳公主,霓裳公主通晓甲骨文字,可想而知首册定落在金天观,现龙虎十二盟四凶纷纷赶向兰州金天观……” 话声一顿,又道:“老弟,你如欲获得紫府奇书,不如前往金天观一行,霓裳公主仍是处子之身,老弟人品英俊,若获青睐,不难事半功倍,咱们後会可期。” 仇宗胡愕然诧道:“姜老师你意欲何往?” 姜煊苦笑一声道:“龙虎十二盟声势浩大,眼目广布南七北六十三省,姜某现为叛帮弟子,不如暂避,投奔向阎罗艾丹阳,顺便一探骷髅魔君得手之物是否是真。”说时迅快如电塞一纸卷在仇宗胡手中,身形一鹤冲天而起,借足松干,腾身峰顶一闪而杳。 仇宗胡微微一怔神,暗说:“紫府奇书既有下落,何不去金天观一行。”身形疾展出得幽壑迳向洛阳奔去。 他那知鬼眼伽蓝姜煊狡诈多端,所说之话半是真情,另外一半却含有歹毒深意在内。 他更不知对崖半峰之上正有一对锐利眼神注视著他们两人,将他们之话一丝不漏闻入耳中。 仇宗胡一走,此人身形现出,正是英俊飘逸玉树丰神的吕松霖。 他足下躺着被点了睡穴之朱玉琪。 吕松霖是抱著朱玉琪奔向伏牛山中鲸首崖,隐居之隐名怪杰圣手韩康卢燕求治,无意发现鬼眼伽蓝姜煊与仇宗胡趋往壑下谈话,不禁停步倾听。 他从两人话中忖出仇宗胡乃盖世魔头夺魄郎君巫翰林弟子,目中顿时泛出仇恨的火焰。 稍顷,目中怒焰一敛,一种迷惘的感觉泛布心头,徐徐长叹一声,抱起朱玉琪下得峰腰,取道临汝鲁山边境,迳向伏牛山脉奔去。 风雪征途,饥寒难耐,但抱著一人,又须避人耳目,强自忍著,展开“八步赶蝉”绝乘轻功身法,快如星射电飞。 傍晚时分,已自进入伏牛山绝壁危崦中。 突听一声宏亮哈哈大笑传来,崖上一条庞大身影电泻疾落,距吕松霖丈外钉住。 吕松霖一见此人,心中暗暗叫苦。 原来此人正是乾坤钓客温蔚翔,两道慑人心魄的眼神一瞬不瞬逼视在吕松霖面上。 吕松霖忙放下朱玉琪,定了定神,躬身施礼道:“老前辈别来无恙。” 温蔚翔鼻子浓哼一声道:“小辈,你少在老夫面前来这一套。” 吕松霖面现诧容,道:“晚辈自问并无触忤老前辈之处,老前辈为何如此盛怒。” 温蔚翔目中怒焰暴炽,厉喝道:“黄口利齿,搬弄是非,借刀杀人,小辈,你的心意委实歹毒。” 吕松霖正色造:“老前辈把话说清楚点,恕晚辈茫然不解。” 温蔚翔激怒得发须戟立猬张,厉喝道:“五行异叟之死是你诿过於老夫麽?” 吕松霖抗声道:“老前辈从何而知?或是亲耳得闻?” 温蔚翔大喝道:“戎老儿亲口向老夫言说是你所讲,还有假的不成。” 吕松霖淡淡一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老前辈相信戎老前辈之言,请问他也相信老前辈之言麽?” 温蔚翔不禁一怔,面色变了一变,喝道:“住口,不论是否你所说,反正你也该死,因你所知龙虎十二盟秘密太多。” 吕松霖闻言不禁心神大凛,佯作镇定道:“老前辈欲取晚辈性命,易如折枝反掌,不过,老前辈你将终身抱憾。” “利口小辈,往昔北瀛老鬼爱你资质,利用你潇洒人品亲近柳凤薇,易觅紫府奇书下落,老夫当时即不应允,如今柳凤薇人已失踪,要你何用,小辈你拿命来吧。” 双掌一翻,劈出一片乾天罡气。 吕松霖大骇,斜身走步,两掌发出一招“西天雷音”。 要知“西天雷音”乃潮音上人所授绝学中最具威力之“小乘伏魔九掌”中一招,可惜他尚未融汇贯通,仅发挥出三成威力。 一声惊天巨震,狂飚四漩,雪尘溅涌中,吕松霖身躯弹飞撞出四五丈外,只觉浑身骨节松散了般,剧痛欲裂,逆血翻腾。 温蔚翔阴恻恻冷笑道:“斩革除根,免留後患,小辈,休怨老夫心辣手黑。” 说时,目露凶光,身形迈向吕松霖身前而去,右掌蓄劲待发。 吕松霖此刻性命危如累卵,命在悬发,目睹温蔚翔走来,心说:“我命休矣!” 突听一声暴雷似地大喝:“什么人在老夫门前撒野逞凶?” 乾坤钓客温蔚翔不禁一怔,只见雪丘之下冒起一个头如巴斗,一身蓝布短衣,赤著双足怪老人。 怪老人浓眉如刷,豹眼狮鼻,一部花白长须,右手捏著一支竹烟管,威仪非常,豹目中精芒扫视了吕松霖朱玉琪一眼,道:“你也不打听打听,在老夫门前逞凶该当何罪?” 温蔚翔凶名久著,闻言勃然大怒,喝道:“你是谁?” 怪老人咧开大嘴,哈哈笑道:“你不认得老人家,我却认得你叫做什么乾坤钓客温蔚翔。” 温蔚翔呆得一呆,道:“既知老夫之名,当知老夫辣手无情,还……” 话尚未了,怪老人已自哈哈大笑道:“我老人家更比你无情辣手,还不与我快滚。” 滚字出口,竹烟竿迅飞出手,点向温蔚翔胸前。 温蔚翔不禁心神一颤,倒退了一步。 原来怪老人一式出手不但迅疾如电,而且奥奇难测,烟竿震出一点豆大寒星,竟似向周身百穴点到。 温蔚翔身形尚未退稳,只听怪老人哈哈长笑中,竹烟竿如同附骨之蛆般点至,逼得温蔚翔空有一身绝世功力无法施展,左闪右挪,一连几个大翻身,才算脱除一招之厄。 此时,乾坤钓客温蔚翔怒极如狂,抖掌劈出乾天玄罡,势如怒涛奔涌。 怪老人不退还进,竹烟竿震成一圈碗大掌影,爆射无数星点,震射而至。 温蔚翔只觉推出乾天玄罡消卸於无形,竿锋闪电而至,侵肤如割,护身罡力竟然无用,不由心中大骇,顿萌退志,身形一仰疾望後跃。 说时迟,那时快,怪老人竹烟竿已点在温蔚翔肩头。 只听温蔚翔哼一声,身躯倒飞出十数丈外,旋身奔空遁去。 去势电疾,眨眼隐入雪野茫茫无尽中。 怪老人也不追赶,同身察视吕松霖伤势。 吕松霖已是昏迷不醒,面色惨白如纸。 怪老人面现悯恻之容,摇首道:“可怜的孩子。”在怀中取出一粒清香扑鼻,色作翠绿丹药,捏碎喂服吕松霖口中。 他又掠至朱玉琪之前,审视了两眼,不禁浓眉深皱,喃喃自语道:“怪事怪事。” 怪老人眼帘眨了两眨,迈向吕松霖身前,扶起一掌拍向胸後“命门穴”。 吕松霖咳了一声,呛出一口淤血,睁目醒来,忙伏身下拜,道:“老前辈救命之德,晚辈永铭五中,来生必结草衔环,誓报万一。” 怪老人哈哈笑道:“孩子,你与温蔚翔老魔如何结怨。”随手扶起吕松霖。 吕松霖道:“不瞒老前辈,晚辈未与他结怨,是他在此拦袭,因为晚辈所知温老贼秘密太多。” 怪老人点了点首,目光移注朱玉琪身上,道:“他呢?” “他因罹受天河鬼叟戎云虎九成恶鬼七煞掌力,脏腑俱呈糜烂,虽仗著灵丹苟全性命,但无成形何首乌不能痊愈,是以晚辈抱此位贤弟来此伏牛求治。” 怪老人面色微微一变,道:“你打算向何人求治?” 吕松霖道:“晚辈意欲寻觅圣手韩康卢燕老前辈求他老人家施治。” 怪老人眉头一皱,道:“孩子,你认得圣手韩康卢燕么?” “晚辈不识。” “那麽你知卢燕隐居之处?” “晚辈也不知。” 怪老人哈哈大笑道:“老朽所知圣手韩康卢燕数十年从未露面江湖,他生具怪僻,不愿见生人,而且仅以胸中爱好才施展回春妙手,否则你就百般哀求,他也不允,何况更不知他已归道山否?” 吕松霖闻言不禁冷了半截,苦笑道:“多承老前辈相告,但据晚辈臆测,圣手韩康他老人家不致於这般不尽人情,那有见死不救之理,江湖谣谈,本多无中生有,言人人殊,不尽可信,除了他老人家驾返极乐外,晚辈有此自信。” 怪老人湛然目光凝注了吕松霖一眼,大摇其首道:“这伏牛山广袤千里,你抱著一人盲目瞎闯,那能寻得圣手韩康居处,即是老朽久居伏牛,也不知卢燕所居,何况於你,难!难!难!” 一连三个难字,几乎将吕松霖信心顿变,懊丧欲绝,星目中滚下两行清泪来。 怪老人道:“大丈夫泪贵如金,何得轻洒。” 吕松霖赶紧收泪,黯然一笑道:“晚辈是替这位贤弟身世凄惨而悲。” 怪老人眨眨眼道:“老朽方才见你对抗温老邪出招,竟是老朽好友,南海普陀潮音上人伏魔掌学路数,但却又似是而非,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授业恩师是何人?” 吕松霖心中一喜,面现愧容道:“晚辈曾获潮音上人垂青,相授绝学,但未执弟子礼,只以晚辈资质鲁纯,未能参悟玄奥,致动起手来,不能发挥其威力。” 怪老人眼中神光逼射,哈哈大笑道:“潮音上人相中的,根骨那能差得了,其实武功一道,单凭根骨上不成,火候占极重要部份,所谓与时俱增,炉火纯青是也,潮音上人禅门高僧,武学已臻化境,相传与你的定是极艰深旷绝奇学,你有此进境,已属难得,假以时日,必能大成,无须抱愧。” 略略一顿,又道:“孩子,你尚未把姓名与授业恩师吐露。” 吕松霖忙道:“晚辈目前以吕松霖之名行道江湖,其实并不姓吕,乃复姓南官,因另有隐衷逼非得已,世居王屋,习艺於先父……” 话尚未了,怪老人面现惊容道:“南官弼勋是你什么人?” “是先父。” 怪老人面色如罩上一层霜,右手挟起朱玉琪,左手一牵吕松霖,道:“南官贤侄,咱们走。” 吕松霖被他一牵,身形曳空疾射,只觉怪老人身法极快,似是凌虚御风,朝一片雄奇冰壑中而去。 沿途雪崦冰嶂,耀目生眩,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停抵在一座琉璃洞穴之前。 洞穴之上云封不见天日,下临一片澄泓十亩清潭,潭沿植有寒梅千株,云跨封干,枝头黄蕾初绽,芬芳浓郁,沁人心脾。 吕松霖随著怪老人走入洞府,只觉气候如春,内外俨然两个世界。 洞径宽敞,阵阵药香扑鼻,深入数十丈,豁然开朗,共有六个石室,一室居中作圆形,其馀五室扇形启开,榻椅陈设精致,古雅清丽,插签万卷,丹瓶葫芦罗列,井然有序。 怪老人将朱玉琪放在第三间石室榻上,走出即向吕松霖蹙眉道:“贤侄,我那南宫老弟何时仙去的?” 吕松霖目中一红,黯然神伤答道:“先父并非寿终正寝,而是为夺魄郎君巫翰林毒手所害。” 怪老人面色立变,一把抓住吕松霖大叫道:“巫翰林,他有何能为,害死南宫老弟。” 吕松霖落泪道:“晚辈适出山外游,短短一月,即遭此剧变,晚辈回山时,先父已遭毒手横尸榻上,临终之前留有遗书一封,谓害他者乃巫翰林,复仇宜慎,不可凭血气之勇。” 怪老人目中尽赤,道:“贤侄,你已查明巫翰林为何向令尊施展毒手之故麽?唉,老朽久未涉足武林,江湖已然陌生。” 吕松霖面现激厉之色,道:“晚辈经半年查访根由,乃巫翰林老贼恩将仇报。” 遂将紫府奇书十五年前在灵鹫峰下为六凶无意发现,攘夺之下,巫翰林重伤不起,终为阴阳圣指唐慕斌夺去遁走……将他所闻所见一一陈叙。 他所推断者,就是巫翰林与鬼眼伽蓝姜煊彼此扶伤逃出昆仑分开,途中巫翰林伤重不支,其父无意发现携返山中治伤,不言而知,南宫弼勋渐发觉巫翰林真实来历,巫翰林竟枭獍心毒,先下手为强致南宫弼勋於死。 怪老人闻言默然无语,沉吟垂首,半晌抬面惨然笑道:“南宫老弟,一生忠厚,竟获此惨报,可谓苍天无眼,贤侄,老朽必助你成就一身绝世武功,手刃巫翰林老贼。”话声一顿,又道:“老朽就是贤侄所要寻的圣手韩康卢燕。” 吕松霖惊喜欢狂,顿时伏身拜倒,口称:“卢伯父。” 卢燕豹目一瞪,一把将吕松霖托起,沉声道:“贤侄听著,老朽半月为期,用本洞灵药助你打通生死玄关,尽老朽胸中所蕴武学悉授於你,你能否融汇贯通,端视你的造化。” 吕松霖心神一凛,忧喜交集。 只见卢燕手指著里间榻上的朱玉琪,道:“一路同行,贤侄尚未发现他是女儿身?” 吕松霖俊面一红,低首道:“抱来伏牛途中,方始发觉朱贤弟是女儿身。” 卢燕长叹一声道:“他要复元,期非三月不可,自这时起,你万不能为他分心,最好不要见她的面。” 说时伸手一把扣住吕松霖腕脉穴,走入第五间石室,转入後洞而去…… ※※※ 洛阳至凉关道上,万里封冻,玉雪飘飞,朔风刺骨。 按理来说,这严冬岁暮,冰雪载途,道上早该人踪寂减了。 可是却大谬不然,道上竟是不绝如缕,一拨紧接著一拨江湖人物飞驰於途。 时近正午,道上忽传出一阵“泼刺刺”蹄声,远处惭现出一人一骑,走得近了,只见一匹毛片火赤,高头骏马,亮蹄如飞,奔向潼关而去。 骑上人正是那紫面凝霜,眉带煞气的仇宗胡。 江湖人物纷纷让道,啧啧称羡道:“好马!”也有人高声喝骂。 仇宗胡无视道上武林人物,一劲望前冲奔。 忽听一声大喝:“下来!” 喝声中斜刺刺扑来一条迅疾如电黑影,伸掌吐力劈向马首。 那匹赤免追风骤然受惊,前蹄高竖,希聿聿一声惊嘶,鬣鬃猛摇,几乎将仇宗胡掀下骑来。 仇宗胡勃然大怒,伸掌一按马背,全身上提,化作“风中落叶”在空中一旋,急飘下地,抬目望去,只见是一面像鸷猛狞恶,肩插墨剑中年大汉。 那大汉狞笑道:“小狗,道上是你能闭眼瞎闯的麽?” 仇宗胡闻言怒火猛炽,杀机逼露,冷笑道:“少爷挡伤了你么?” 大汉嘿嘿一笑道:“这到未曾。” 仇宗胡大喝道:“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奈何桥,怪你何事,哼,无事生非,快屈膝当众磕三个响头,尚可饶你不死。” 道上围观武林人物如睹,不少闻言哈哈大笑。 大汉闻言大怒,面色一变,反腕伸向肩头剑柄。 只听呛啷啷一声龙吟过处,一道眩目青霞夺鞘而出,暴喝道:“小辈,你这是自不量力,可知桃花追魂史大康的威名么?竟敢在虎口中捋牙,胆大妄为已极。” 仇宗胡宛如秋风过耳,两道目光落在史大康这柄剑上。 只见剑身长可三尺六寸,薄如层纸,一泓秋水般,寒气逼人,暗道:“端的一柄利刃宝剑。”顿萌夺为已有之念。 他目光森厉望了史大康一眼,冷冷说道:“你也配使剑麽?没得辱没了这口名剑。” 人群中有人出声道:“史老三,趁早宰了这小辈,尽与他磨牙则甚?” 敢情史大康还有同党。 史大康鼻中浓哼一声,振腕挥出一招“金蜂乱蕊”,剑化百十道寒虹,洒出无数金星,强风啸耳,寒气如割。 说真的,仇宗胡虽身负惊人武学,可也不敢硬攫稀世宝刃强锋,身形一挪,疾拔冲天,掉首下扑,双掌吐出内家“小天星”掌力,呼啸如潮。 他不敢妄用紫焰毒掌,一则须用来对付强敌,再则每展用一次,真元损耗必蒙受其害。 史大康亦是江湖有数的高手,武功卓绝,一声怪笑中,剑势疾变“九星连珠”。 只见漫天剑影中飞起九颗碗大寒星,袭向仇宗胡扑下胸腹九大重穴。 仇宗胡不禁猛凛,半空中一提气,仰腰疾翻而上,身化神龙搏云,翻出三丈开外,沉身落地,迅即揉身进扑。 史大康喝道:“好小辈,果然有点门道,无怪这么狂妄。” 说时剑势有若狂风急雨展了开来,眨眼之间,即攻出七剑,招招辛辣霸道。 仇宗胡顿为所制,身形被史大康辛辣剑势圈在当中,一件长衫被锋利剑芒割破数处,芒尾侵肤,划伤三处表皮,鲜血汨汨渗出。 此时-─ 仇宗胡面色森厉,杀机上涌,右掌倏招。 只听仇宗胡一声暴雷似地大喝,紫光一闪。 接著史大康发出凄厉惨嗥。 漫天流转剑影一收,史大康身躯掠飞出丈外。 仇宗胡身形倏忽如电,接踪抢出,右手一把抢下史大康手中长剑,震腕疾抡。 剑虹飞卷,只见史大康已绞出一团内泥。 仇宗胡已飘身丈外,右手利剑平胸,左手五指握著剑鞘,神威凛然。 道上群雄看得骇目惊心,料不到仇宗胡竟反败为胜,谁都未瞧出仇宗胡以何种惊人武功取胜,不由面面相觑。 仇宗胡亦防群雄瞧出他用紫焰毒掌,是以迅电出剑绞碎史大康尸体。 他志得意满,望了剑柄上“龙鳞”二字一眼,缓缓还剑回鞘,扫视著群雄冷笑一声道:“少爷名叫仇宗胡,那位要与史大康复仇的,趁早出来,少爷可没有时间等著。” 群雄中飞出一声冷笑道:“姓仇的,你到狂,有得你罪受,望後瞧吧!” 仇宗胡瞪眼冷笑道:“藏在人後冒大气,算是那门子英雄,少爷可没有时间与你嘀咕。” 右手一招,在道旁守著的赤免追风迅疾奔来。 仇宗胡一跃上鞍,哈哈长笑声中,风驰电掣而去,马後掀起一片雪尘,转眼人骑即杳。 ………… 暮冥四合,潼关东大街周记老店中挡风门帘一掀,跨进一个背剑紫面少年,大马金刀般向一付空座头坐下。 店中只是六成食客,均以诧奇目光望了紫面少年一眼。 店小二忙走了过来,笑道:“大爷,您要些什么?” 紫面少年道:“打上一角酒,牛羊肉各来上两斤,另加烧饼一斤。” 店小二喏喏而退。 不到片刻,送上酒肉烧饼,另有一大盘热气腾腾高汤,并一小盘香菜、辣椒、葱头、蒜瓣。 少年两手撕开烧饼,泡入高汤中,加入牛羊肉葱蒜少许,斟酒快饮,旁若无人。 忽闻邻座窃窃语声:“那小夥子肩後长剑甚似史老三那口‘龙鳞’宝剑,怎么到这小夥子肩上来了。” “嗯!正是‘龙鳞’剑,怪事,敢情史老三失手被窃不成。” 紫面少年不言而知是仇宗胡。 仇宗胡听得一清二楚,心内暗算,仍是埋首进食。 只听一个云遮月嗓门道:“真是邪门,俺越瞧越像,怎么……” 突然,街心传来一阵零乱奔雷蹄声,在门前骤然而止,门帘一掀,一股寒风涌入,迈进三个面目阴沉的黑衣人,六道如电的眼神朝屋内巡视了一眼。 屋内食客悚然无声。 云遮月的嗓门又起:“李坛主不会无故而来,定是发生什么重大事故。” 仇宗胡仍是埋首进食,竟似无视无闻。 第七章 屋中的黑衣人,一张马脸,目寒如冰,阴惨惨的神态骇人。 这屋内气氛较雪地冰天中更时冷三分,空气生似冻凝一般。 蓦听那马脸黑衣人阴森森说道:“那位是仇少侠?” 其实他早瞧见了仇宗胡,但见仇宗胡镇定若恒,心中略生怯意,是以故作发问。 仇宗胡缓缓立起,转身目光一抬,答道:“在下就是仇宗胡,尊驾有何见教?” 那黑衣人身形略迈,抱拳一拱,道:“兄弟李藩,奉命而来……”说时在怀中取出一张红色请柬,接道:“敝堂主孙守亮心仪仇少侠,故遣兄弟前来迎邀,孙堂主现在风陵渡口立候,万请少侠移趾。” 仇宗胡哈哈朗笑道:“尊驾何不开窗子说亮话,贵堂主是为了桃花追魂史大康了,慢说是小小分堂,就是龙潭虎穴,在下也要一闯,尊驾请回上覆贵堂主,在下随後就到。”接过红帖望怀中一塞。 李藩面色微变,抱拳佯笑道:“兄弟告辞了,但愿少侠一诺千金。” 转身回看两人迅疾如风掠出,一阵奔马蹄声亮了开去。 店中七个魁梧大汉离座而出,临出门之际狠狠盯了仇宗胡一眼。 仇宗胡微微一笑,坐下依然进食如故,霎那间风卷残云般吃得一乾二净,扔了一块散碎银两,迈开大步走出店外。 店小二早就牵过赤免追风等候著,仇宗胡接过丝缰,一跃上骑立时电奔而去。 潼关城郊一片墨黑,伸手不见五指,风雪扑面,寒风砭骨。 仇宗胡纵骑出得关外,未及数十丈,只听一声断喝道:“打!” 劲风锐啸劈面而至。 仇宗胡浓眉一剔,身形离鞍嗖地拔起三丈高下,厉声高喝道:“暗算偷袭,无耻小辈。” 喝时,半空中龙鳞剑已夺鞘而出,一道惊天寒虹在夜空中闪耀,道旁可见人影疾闪。 仇宗胡冷哼出击,“苍鹰攫免”疾扑了过去,龙鳞剑一式“飞星逐月”洒出漫空银星。 两声惨嗥中,一双贼人丧命无常。 远处突传来,一声马匹惊嘶。 仇宗胡心中一颤,知马为贼人掠走,怒喝一声,身如流星疾射循声追去。 嘶声又起渐远,贼人由道左疾遁。 仇宗胡追出四五里远,眼前却是一片黑压压乱林。 突然火光一闪,林中奔出十数人,四只火把高举。 这十数人均是劲装捷服,雁翅般列开,面目阴沉屹立如山。 中间并肩踱出两人,一是前见之李藩,另一是年约六旬,豹头环眼,身裁修伟,颔下一部灰髯的老人。 这老者目中精芒电射,望了仇宗胡一眼,道:“尊驾可就是仇宗胡少侠么?” 仇宗胡冷笑道:“不错,阁下谅系孙守亮。” 老者环眼一瞪,大喝道:“还不弃剑就缚,尚要老夫动手不成?” 仇宗胡长声狂笑道:“那要瞧你等有无能为!” 孙守亮倏地臂出如风,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扣向仇宗胡右手腕脉,左掌发出一股阴寒气劲。 仇宗胡料不到孙守亮出手如此诡疾,心中一惊,疾飘向後,怎知孙守亮三指已搭上脉门,只觉手腕一麻,龙鳞剑呛啷坠地,阴寒气劲已然压体而至。 两侧匪党纷纷夹击出手,雷厉万钧,均欲制仇宗胡於死地。 好个仇宗胡,临危不乱,身形一塌,贴地疾窜出去。 那股阴寒气劲恰好贴体拂过,撞上一棵碗口树干,啪的一声,齐干而折。 仇宗胡脱除一掌之厄,一式“鲤鱼打挺”冲霄拔起。 他这时心情既失神驹,又失宝刃,大感痛心疾首,形似疯狂,半空中抖足紫焰毒掌真力吐劲压下。 两名匪徒首当其冲,同声发出惨嗥,仰面就倒,心脉震断而死。 孙守亮已将龙鳞剑捞在手中,见状面色一变,喝道:“毁了这小辈,万不容他逃脱。” 挥剑旋起一片剑芒,扑攻仇宗胡而去。 仇宗胡身形落地,两掌连发紫焰毒掌,沉厉如山。 惨嗥声中又是数人废命。 仇宗胡忽惊觉寒芒袭至,身子一斜,旋身投掌,呼地一声“黄龙抖甲”劈了出去。 要知孙守亮乃峨嵋名宿,一身武功已臻化境,知仇宗胡大有来历,是个扎手人物,早就想好除他之策,在仇宗胡转身之际,足踏九宫一挪,迅疾无伦转至仇宗胡身侧,一抖长剑,飞出一抹寒星刺向仇宗胡双掌。 仇宗胡一式劈空,就知不妙,剑在已向掌心点到,忙一撤双臂,那知孙守亮斜身欺至,左掌“叭”的一声按实在後胸上,身躯猛震,只觉一股奇寒之气透穴而入,立时泛布全身。 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暗道:“好冷!” 仇宗胡也是灾星照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暗中李藩欺身扑到,一掌击在右肩上,只听李藩大喝道:“还不与我躺下!” 李藩掌中藏有三颗铁蒺藜,专破气功横练,一掌击实,铁蒺藜全部嵌在肩胛骨上。 仇宗胡怎禁受得起,只觉痛澈心脾,出声狂嗥,身形摇摇欲倾。 李藩狞笑道:“与龙虎十二盟为敌者,决无幸免。” 夜风中突飘送入耳一个悸人心魄冷笑道:“这到未必!” 李藩忽张口狂叫一声,两手掩面,鲜血从指缝中挤出,滴下。 孙守亮不禁大惊,反身一瞧,只见手下匪众无声无息毙命躺在雪地上,四根松油火炬靠著一株松干火焰仍炽,却不见半个人影。 他只觉脊骨上冒上一股奇寒,剑诀护胸,左掌凝式外翻,冷笑道:“鬼祟行藏,算得什么英雄行径,何妨请出一见。” 扰人心魄阴笑又起,只觉一条魅影由林中冉冉虚空飘出,落在孙守亮身前三丈处。 孙守亮一见此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头皮发炸。 原来这人面似淡金,无眉无须,生似寺庙中一具泥塑金身,神色漠然,一件宽大黄色长衫在夜风中猎犷飞动,令人毛发笔立。 “卜通”一声,李藩身躯栽在雪中。 仇宗胡则缓缓坐了下去。 金面人冷冷说道:“你不是请我现身麽?怎么出来了你又说不出话了。” 声音不类生人,阴寒彻骨。 孙守亮壮著胆,沉声道:“阁下必是武林隐名高人,还请见告。” 金面人张口发出一阵刺耳长笑,半晌,笑定方冷冷出声道:“高人,怎比得上北瀛岛主、血影手侯绍鸿、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盖世英名?”说时话音略略一顿,又道:“我久未履涉尘世,姓名已渐淡忘,你也不必问了,” 孙守亮听出语气不善,不禁一凛。 金面人伸手一晃,抓向孙守亮胸前,诡奥莫测。 孙守亮不禁胆怯,心理上已落了败著,只觉避不开去,大喝一声,长剑一震,洒出一天银星攻向金面人。 只听孙守亮一声冷哼,漫天银星全数荡了开去。 金面人右掌迅疾无伦一刁,龙鳞剑不知怎地竟到了他的手中,左手五指疾扬,蓦的一声,五只利爪插入孙守亮胸前。 孙守亮胸腔五股鲜血箭似地随著金面人五指喷出,仰身横尸在地。 金面人仰面发出凄厉长笑,随风四播,宛如狼嗥。 仇宗胡虽重伤坐地,但迄未死去,金面人现身经过一一瞧在目中,暗中心惊道:“此人不知是何怪物?” 忽见金面人向身前走来,目光闪烁望仇宗胡上下打量,冷冷出声道:“你方才摧毙群匪用的是何种武功?” 仇宗胡此时已察觉生机无望,体内真力已散泄殆尽,脱口答道:“紫焰毒掌!”他大概知死期不远,不如和盘托出,希冀金面人代他传讯其师。 金面人诧道:“紫焰毒掌,这掌力不见经传,令师是谁?” “夺魄郎君巫翰林。” 金面人似无动於衷,面色漠然,思索有顷,喃喃自语道:“巫翰林……巫……翰……林,哦,我想起了,听说他已死去,怎么还在。” 仇宗胡张提了一口气力,道:“他老人家未死去,约晚辈一年後岁暮除夕在巫山神女峰下见面,唉……” 金面人淡淡一笑道:“你可是感觉死不瞑目么?” 仇宗胡喑哑出声道:“死有泰山鸿毛之别,这样死未免不值。” 金面人哈哈一笑道:“只要你有求生之意志,那就好办。”倏地出手伸指在仇宗胡身上点了数处穴道,左掌托著一颗药丸,道:“你服下去!” 仇宗胡不由自主地伸手取过药丸服下,突感头晕目眩,昏迷倒下。 金面人面现险恶狞笑,伸手将仇宗胡狭起,冲霄穿入夜空疾杳。 ※※※ “石洞飞泉一道斜, 坡陀背影见人家, 峦岗十里相联纵。 领看山崖桔梗花。” 这是昔人一咏燕京西山诗,燕京西山景色极美,无分春夏秋冬,四季游人不绝,春日游者最盛,其时万卉争妍,芳阙红紫,初夏则绿树荫浓,横池荷香馥郁,秋来满山红叶,岁寒霁雪琢玉,徘徊其处,辄为神往。 大年除夕,漫天飞云,彤云密垂,时交申初,天色渐暗了下来。 燕京西郊官道上现出四条身影,步履如风向西山飞奔而去。 这四人正是留云别府护院龙如飞及都城名捕豹掌银剑江振远、追风无影顾凤举、霹雳掌华士弘。 远处传来鞭炮之声,此落彼起,不绝於耳。 江振远苦笑一声道:“别人早就在家抱孩子吃年夜饭了,祝来年大吉大利,我等尚在喝西北风,劳碌奔波,一事无成,真是化不来咧。” 龙如飞笑道:“年年抱孩子,显得陈旧老套,今年与众不同,透着刺激却又新鲜。” 话可是这么说,龙如飞笑容中竟含有抑郁凄凉意味。 数月以来,柳凤薇失踪後龙如飞出入九城,明查暗探,迄无音讯,心中一块大石竟是愈来愈沉重。 都城名捕江振远三人较之於龙如飞倍感劳形,他们认定柳凤薇并未离开燕京,因为六扇门眼线遍布都城内外,武林人物虽络绎不绝来往,但却未有与柳凤薇失踪有关。 江振远判断力之强,在公门中可算得第一把交椅,头脑清晰,料事如神,不然他也到不了今天地位。 他想到柳凤薇失踪之前,每去西山祭奠定要往镇海寺,借住兰若,严扃门户,一打住就是半天,其中大有蹊跷,推测柳凤薇失踪与镇海寺不无有关。 但今日去镇海寺是第九次,以前八次均未查出丝毫端倪,镇海寺内僧人均是庸俗之辈,可是江振远决不放弃此一线索,今晨得自密报,镇海寺发现一白发萧萧老妪,形迹诡祟,启人疑窦,是以通知龙如飞来西山。 此刻的江振远露出一片迷惘之色,哀叹道:“洪步云之死,武林谣诼纷纭,莫衷谁是,江某始终猜测不透紫府寄书为何会落洪步云手上,洪步云坠崖惨死,为什么紫府奇书又会被柳凤薇寻获? 假使洪步云为得紫府奇书潜逃,那么为何不藏在身上? 推究起来,内中错综复杂,就像一团乱麻,遍无头绪,纠缠不解。” 龙如飞亦叹息道:“依龙某看来,此去亦是一场扑空,家主人之死似关系著一宗武林秘密,牵涉极广,非你我所能为力,但时至自然明,终有水落石出之时。” 江振远苦笑道:“江某也有此想法,但一入公门,即身不由主,严比之下,丝毫不敢怠惰。” 暮暝四台,风云转浓,狂吼厉啸,漫天飞舞。 四人弃官道正途不行,迳向路边一条松林岔径飞奔而去。 突至镇海寺不远一块山崖嘴下,忽闻两个细微语声由崖上传送入耳,江振远不禁一怔,示意三人止步,仰面凝耳顷听! 只闻一个苍老话声道:“时刻已至,咱们堂主尚未见来,究竟是什么事,咱们仍瞒在鼓中,只奉命不得任人出入,一俟发现格杀无论,老二,你知堂主有何强仇大敌住在镇海寺中么?” “哼!谁知道,据闻擒捕一名叛徒。” 江振远暗中纳罕,吃惊说话之人显是黑道门下,如今江湖帮派林立,不知何路盗魁爪牙,但料出为了柳凤薇而来。 惊的是盗党居然比自己消息灵通,心下一翻怙懵,暗中忖到:“倘柳凤薇真的落在镇海寺内,那么今晚势必非动手不可,是不是这麽一挡子事呢,普通江湖寻仇,岂非……” 心念未定之际,忽闻天边远远传来一声凄厉长啸,随著狂风四波,阴森恐怖,入耳心惊。 崖上出声道:“堂主来啦!” 江振远压低著嗓音喝道:“上。” 声出人已腾身拔起,掠上崖去。 龙如飞三人亦跟踪拔上。 江振远尚未站实崖上,蓦地里响起一声暴喝:“打!” 一缕锐啸劲风向胸前打来。 夜黑如漆,虽瞧不出是何暗器,但江振远老练姜辣,向侧一滑,那缕锐啸劲风堪从肩上擦过。 江振远身形落地,两条黑影迎面一闪而至,大喝道:“朋友,退下崖去。” 四掌同推,劲力山涌。 龙如飞三人疾然飘来与江振远并肩而立,各各迎出一掌,掌力相接,轰然巨震。 一双匪徒震得後退三尺。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暴喝道:“朋友,你这是找死路,怨不得俺心辣手黑。”夜空一道寒光疾闪,震出九点寒星飞洒,袭向江振远四人胸前。 剑势诡奥凌厉,不言而知对方是一黑道高手。 江振远冷笑道:“只怕未必。”背後银剑已撤鞘而起,森森寒光斜斜挥出。 “叮”的两剑相击之声,荡开匪徒凌厉的剑势。 江振远侧身欺进,冷笑道:“你等速自承来历,不然江老爷可要不容情了。” 两贼人闻言,疾向後跃开去,一人惊诧道:“尊驾莫非就是江振远大人?” “不错。” “在下身属龙虎十二盟,奉命而来擒捕一名叛徒,又未作案,也关六扇门中的事麽,江大人未免太多管闲事了。” 当今江湖中各门派根源,瓢把子是谁,江振远无不熟之能详,可是“龙虎十二盟”江振远压根儿就不知情,不禁愕然望了龙如飞三人一眼,大喝道:“住口!京畿重地,江湖宵小均在江老爷管辖之下,由不得你们任意非为,龙虎十二盟瓢把子是谁?叛逆又是谁?速说实话。” 龙如飞忙道:“江兄,耽误时刻则甚?”怀中长鞭刷地挥出,一溜劲风直点匪徒“腹结穴”。 华士弘同时发动,踏步欺身,挥掌一招“五雷轰顶”向另一匪徒攻去。 追风无影顾凤举一拉豹掌银剑江振远道:“咱们走!” 双双斜穿而起,扑向镇海寺而去。 两匪徒见状大惊,挥刃快攻,其中一人振吭发出一声厉啸传警。 华士弘冷笑道:“你鬼叫什么?”双掌攻势凌厉,掌风如山迫攻。 匪徒身形滑溜,刀招奇诡,武功之高并非寻常之辈所可比拟,华士弘霹雳掌力,宛如利斧开山,强猛霸道,但在黑夜之间却不能拿准身形方位,屡屡走空。 华士弘不禁暗怒,左手在胁间解下一柄鬼手五爪镰。 这鬼手五爪镰为巧匠打造,造作精巧,比手掌大不了多少,柄长一尺,内藏弹簧,一掀暗钮,立即暴伸三尺,鬼爪五指舒缩自如,锋芒锐牙,一著人体,立即透骨嵌牢,人身无幸,华士弘不遇强敌决不轻露,江湖中人罕知他有此一柄歹毒兵刃。 忽听龙如飞一声断喝:“躺下!” 接著惨嗥腾起,另一匪徒为龙如飞精奇快捷鞭势卷带半空,向数十丈崖下坠去。 此贼闻声知同党无幸,心中一寒,身形缓得一缓,忽感华士弘强劲猛厉掌风中一片黑影挟著锐啸电射飞至,暗道:“不好!” 身形忙向左一滑,但怎来得及,“叭”的一声,鬼手五爪镰打实在他的胸前,五支钢爪嵌抓入胸骨,痛彻心脾,不禁狂嗥一声仰面倒下。 华士弘冷笑一声,摔腕松爪,招呼龙如飞一声,奔空电射掠向镇海寺中,瞬即杳失。 ………… 厉啸北风夹著鹅毛般的雪片漫天飞舞,冰冽雾灭,偌大的镇海寺一星灯火都无有,死沉沉的阴森骇人。 龙如飞与华士弘小心翼翼地进入镇海寺,慎防匪徒暗袭,但由山门口穿过旷坪踏入大雄宝殿,如履无人之境,丝毫阻击均未曾有。 两人不禁怔得一怔,龙如飞低声道:“莫非那匪徒方才啸声传警,盗众闻声远扬,江大人与顾大人追去是麽?怎么不见?” 华士弘道:“我等尚未走遍全寺,草草论断似言之过早。” 龙如飞不禁面上一热,以一声乾咳遮过。 霹雳掌华士弘在都城名捕中最沉默寡言,外和内刚,行起事来有条不紊,决不草率冲动,江振远得他之助良多,他说完後即向殿後廊庑走去。 忽见一片竹林之後僧舍尽端灯火一闪,华士弘鼻中冷哼一声,身形暴射穿空而去,龙如飞接踪掠出。 几个起落後,到达僧舍尽端一间云房首,房门虚掩,一绿灯火穿隙外射。 只听屋内江振远浓重语声道:“华贤弟龙老师麽?请进来!” 华士弘一掌虚按房门,与龙如飞先後闪入云房中。 只见江振远顾凤举两人面色沉肃,榻上躺著一个萧萧白发老妪,双目仰瞪,嘴唇微微翕动,气如游丝,已去死不远,仰瞪双目渐渐闭上。 华士弘诧道:“这是什么原因?” 江振远苦笑道:“我等晚了一步,来时这老婆子已然被人点了七阴穴脉,并挨了一记内家绵掌,江某用尽心力只暂保住她的心脉不断,点断数条主筋使七阴焚身歹毒手法无法得逞,但绵掌掌伤使内脏功能失去,慢慢糜腐而死,过不了半月之期。” 华士弘深深注视了榻上老妪一眼,道:“这老婆子是何来历?” 江振远摇首道:“不知,她目前不能说话,此後更不能言了!” “她对我等很重要么?” “依江某臆测。”江振远答道:“柳凤薇失踪,她必然知情。” 老妪忽睁开双眼,黯淡的眼球转了一转,复又闭上。 此情形俱落在四人眼中,肯定她对柳凤薇失踪必然有关,华士弘道:“据江兄如此说来她是无药可救了?” 江振远微喟一声道:“武林中唯有一人可以救得了她。” “谁?” “圣手韩康卢燕,此人已多年未露面江湖,他老人家学究天人,才华盖世,尤其医术一道,更是技宗华陀,著手成春,如非仙去,定隐居世外。”说著,江振远忽苦笑一声,道:“江某不知他隐居之处,就是知道,远水亦救不了近火,何况圣手韩康卢燕深具怪僻,未必能请得动他,因为这老婆子我等不知她究是何许人物,试想卢燕为一不相干的人物,跋涉长途,施展其回春圣手?” 华士弘道:“这话说了也等於白说,除了圣手韩康之外,别无他人么?” 江振远道:“江某想不出还有何人?” 华士弘略一沉吟道:“镇海寺僧全都死绝了麽?怎么一个不见。” “均被点晕穴,半个对时他们会自动醒转。”江振远答时,忽地似想起一事,面色微微一变,身形疾晃出室而去。 须臾,江振远领著一个须眉如银,身披袈裟老僧进入。 龙如飞一眼认出是镇海寺主持方丈悟禅,只见悟禅方丈趋近榻前,目注奄奄一息老妪久之,忽长叹一声,眼中泛出泪光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她是贫僧胞姐,沉沦邪淫,恶行擢发难数。”缓缓转眼望著江振远,接道:“佛门中人戒打诳语,江大人屡次相问,贫僧以谎言搪塞乃逼不得已,而且也确不知事实详情。” 江振远沉声道:“为什麽?” 悟禅方丈道:“家姐比贫僧年长十岁,许字邻村许姓武师,完婚後即随许武师离家闯荡江湖,音信杳然,其时贫僧仅八龄稚童,不幸双亲染疾先後亡故,举目无亲,故舍身为僧。时光如白驹过隙,不觉又是半年,家姐突然找上寺中,劝令贫僧还俗,随她而去,数责贫僧无后为大,怎可自断香烟,贫僧迫不得已随她而去。不料贫僧发现他们夫妻为江湖巨盗,杀人无算,烧杀掳掠,无所不为,令人发指……” 江振远道:“令姐夫妻真实姓名还请见告?” 悟禅方丈道:“家姐碧珍,江湖人称辣手仙娘……” 华士弘哦了一声道:“令姐夫必是关外一霸金蜂剑容许天行。” 悟禅方文黯然点点头,道:“正是,贪僧置身盗窟,度日如年,知家姐积重难返,劝她反遭毒打,贫僧与她反目,决意剃度为僧。家姐大怒,本想杀却贫僧,大概她念及手足之情,令贫僧盟下重誓後,任贫僧安然离去。其後数十年迄未谋面,今年中秋前数日家姐突然来至敝寺,不是她说起,贫僧几乎认不得她了,她说已幡然改悔多年,费时甚久方探听贫僧在此,辗转而来叙叙手足之情。” 华士弘道:“方丈竟相信令姐之言是实。” 悟禅黯然微笑道:“贫价相信如此,事实上家姐已悔过向善,但忘不了其夫惨死之仇,誓言必报。” “许天行丧在何人手中?” “家姐坚不吐出,谓贫僧身非武林中人,最好不要过问,否则,定招来一场杀身大祸。” 江振远道:“这倒是实情。” 悟禅方丈长叹一声道:“殊不料家姐会牵涉在洪夫人事中,洪夫人假敝寺歇息,命贫僧诵经超度洪檀越亡魂,贫僧便请家姐陪伴洪夫人叙谈,家姐说她露面恐非所宜,只有暗中则可,要贫僧守口,且不让第三人知道。” 龙如飞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洪夫人屏却从人,室门严扃,原来是多了这个缘放?” 悟禅点点首道:“贫僧只还她昔年恶名彰著,认得她的人太多,所以不疑有他,但俟洪夫人失踪,家姐亦在同时不告而别,贫僧方悟出家姐为了紫府奇书而来,然而在七天之前,家姐又来镇海寺,贫僧责问她是否掳去柳凤薇,她却坚不承认。” 华士弘道:“今晚之事,方丈想必早就在预料中了。” 悟禅道:“这却不然,到此时为止,贫个尚不知实情,她亦不知今晚有人寻仇,不过这数日显得神色不安,似预知今日之祸,贫价套词讯问,家姐坚不吐露,贫个又问她是否与洪夫人有关,她只点头长叹一声即离寺而去,数日来来去匆匆,神色更见沉重憔悴。” 四人一听老妪真与柳凤薇失踪有关,不禁各各心神一震。 江振远道:“这样说来,她是决不能死的了。” 悟禅方丈稽首问道:“江大人,家姐是否有救?” 江振远沉吟道:“这很难说,端视我等是否能寻到一位武林前辈,还要看那位前辈俯允施治与否,眼前紧要的是急需一种灵药维护令姐脏腑不继续糜烂,不然,远水难救近火。” 悟禅方丈道:“贫僧去年蒙户部陈尚书恩赐半支老年成形人参,不知是否有用?” 江振远闻言不禁面露喜容,道:“半支成形人参是可维持令姐一年伤势不再险恶,事不宜迟,令姐绝不能再在镇海寺,另觅僻处不使人知。” 众人鱼贯而出…… ※※※ 新春元宵,大雪初霁,寒冽侵骨,朔风扑面如割,比降雪时更冷。 长安道上一片积雪,粉妆玉琢,寰宇皆白,凋干秃枝挂著琉璃冰条在寒风中瑟瑟飞舞,道上行人车马寥落,触目凄凉。 蓦地—— 道上传来一阵得得蹄声,尚有叮叮悦耳鸾铃与蹄声相互应和,冰雪载途中渐现出一人一骑。 座骑毛片胜雪,无一丝杂毛,轩昂神骏,骑上人是一女郎,披著一袭狐裘大氅,裹著翠绿紧扣劲装,足登皮套蛮靴,面目被一重乌巾覆扎著,只露有一双眼孔,隐隐可见两只灵活剪水星眸,背上斜插著一柄五色丝穗长剑,不疾不徐策骑向长安而去。 这少女风姿绰约,虽然隐蔽面目,仍不难猜想得到,这少女长得明眸皓齿,花容绝色,风华盖代。 这时,道上奔雷似地飞驰而来三骑,骑上一色黑衣劲装,彪悍鸷猛,掠过少女身侧猛地勒住丝缰,转过面来,六道森厉眼神逼视少女蒙面纱巾上。 蒙面少女似若无睹,迳自翘首从容策骑。 一个眉心长着一颗豆大黑痣,鹰鼻削腮汉子冷笑道:“看来这女娃儿长得不错,怎不让俺瞧个逼真。”说著猿臂一探,手出如风,疾望少女面门抓去。 忽地,另一汉子大喝道:“且慢!”一掌横椎而出,将那眉心黑痣汉子右臂推了开去,埋怨道:“你怎可如此造次,要把我俩性命葬送在你手中么?” 蒙面少女若无其事般一抖缰绳,座骑四蹄骤然展开,奔雷蹄後荡起一片雪尘,眨眼人骑远杳雪野尽端。 眉心黑痣大汉,甚是不忿同伴出手拦阻,高声叱骂。 出手阻拦汉子冷笑道:“你是猪油蒙了眼,一个孤身背剑的少女上道定有大大来头,你要是不信,追上前去试试,吃了苦头可别怨俺束手旁观,见死不救。” “那是当然!” 眉生黑痣大汉冷笑出口,一拨马头疾驰追去。 另二人相视一眼,牵转马头疾追赶上…… 元宵佳节,长安城锣鼓宣天,舞龙玩狮,到处张灯结采,人潮拥挤,倒将这凛冽奇寒冲淡了。 一条店肆林立大街上更是水泄不通,灯式花样名目繁多,八仙过海、和合二仙、大泗州城水妖……高跷……一串长龙般,锣鼓鞭炮之声不绝於耳,灯火如昼,两侧停观人群如墙,一片鼎沸繁嚣。 太白酒楼上食客们纷纷探首下望,仅有一人例外,正是那蒙面少女,席上店小二刚刚送来四味精致菜肴。 只见她将蒙面纱巾掀起挂在耳轮上,露出樱唇小口,举箸慢慢进食,对街心热闹场面不置一顾。 这时店夥领著一白衣少年走上,就在她比邻座头坐下。 白衣少年向店夥要了酒菜後,不经意望了蒙面少女一眼,似是一怔,又飞快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蒙面少女又何尝例外,只觉这白衣少年体形似在何处见过,只是少年面目冷森,麻瘢满脸,显得异常丑陋令人厌恶,也就不再往下想去。 忽听一声冷笑飞起:“在这里了!” 三条鸷猛大汉踏上楼来,为首的却是那道上所见眉生黑痣,削腮鹰鼻汉子,望著蒙面少女险恶地一笑道:“有此桃腮樱唇已足勾魂了,何论其他。” 大踏步走向一付空座斜对蒙面少女坐下,另二大汉铁青著脸不发一声择位坐著。 街上锣鼓之声远去,玩灯舞狮已转至另一条街道,食客纷纷离窗就座,有不少江湖人物一见三大汉,均趋前问好寒暄。 不久,眉长黑痣大汉一按桌面,长身立起,噙著险恶笑容走向蒙面少女桌前。 四座食客愕然张目注视著,鸦雀无声,预料即将有一场惊人事件发生。 人均怀有一种欣赏新奇刺激的事物,籍以谈论来打发寂寞的时光,再也表示自己身逢其会,自诩见多识广。 百数十道不同的目光,怀著异样的心情来注视此一刺激事件发展及猜测。 突然,那眉生黑痣大汉张嘴疼嗥出声,身形踉跄倒退,右手急护著右眼,指缝中溢出鲜血,顺着手背流出。 四座大惊,直立而起。 只见大汉退出数步後,厉吼一声,左掌呼地劈出一掌,疯虎般扑了上去。 那知他掌力犹未发出,只觉掌心一麻,扑势尽泄,轰通栽在楼板上,竟然不起。 蒙面少女若无其事般,仍在低首进食,望也不望那大汉一眼。 究竟大汉是何人暗中出手所伤,除了那白衣少年外无人察觉,不过均料测是那蒙面少女所为,是以四座大惊,江湖人物更是骇凛震慑。 因为江湖人物却是明眼人,蒙面少女所伤人於无形,武功必然登峰造极,焉得使他们不胆战心寒。 只见一个胡爪长脸黑衣老者趋在倒地大汉身前,检视了一眼,面现骇容,犹豫了一阵,向蒙面少女抱拳笑道:“老朽同伴无知冒犯,望姑娘宽谅他一条性命,老朽当有以报德。” 少女缓缓答道:“你认错人啦!姑娘手指儿没动他,怪姑娘何事?” 莺声呖呖,甜脆悦耳。 老者不禁一怔,面色微变道:“难道姑娘不给老朽一点薄面吗?” 蒙面少女娇声笑道:“抱歉之极,姑娘并不认得阁下!” 老者闻言,只觉脸上有点挂不下去,面色一寒,嘿嘿乾笑了两声道:“老朽关中一雁罗永祥,姑娘谅不会不知。” 罗永祥乃长安一霸,跺跺脚四城皆动,威震关中,堪称响当当的人物,在他想来,蒙面少女既在江湖走动,总不能不知道。 那知事出意料之外,蒙面少女噗嗤一笑道:“姑娘方才抵达长安,还没功夫打听,何况姑娘并非卖艺靠帮,须事先拜望本地老大,恕我不知什么雁什么鸟的。” 罗永祥闻言不由气往上撞,有生以来从未在此众目睽睽的之下受人奚落,浓眉一掀,杀机猛泛,目中逼吐森森啸人寒电。 但他念头一转,忖道:“这贱婢能伤人於无形,武功已臻化境,自己出手若胜还则罢了,否则一世英名尽付之於流水。” 心生惕念,面色一转,哈哈大笑道:“老朽不愿与女流之辈见识,但姑娘无故伤人,自有人向姑娘讨还公道,恕老朽置事身外。” 弦外之音,显示既不给他面子,自有你的苦头吃。 蒙面少女轻笑一声,转过脸去不予理会。 罗永祥脸色愈青,喝令两人扶起伤者,目光怨毒望了蒙面少女一眼,用手一挥,抢步奔下楼去。 楼面上江湖人物竟随著罗永祥走了一乾二净。 蒙面少女似有意目光向白衣少年望去,她只觉这少年镇静异常,这大违人之常情,不禁暗暗留神他的举动。 白衣少年仍是自斟自饮,并未察觉蒙面少女目光。 此时,店夥忽走在蒙面少女身前,哈腰低声道:“姑娘,这罗永祥在长安势力甚大,耳目众多,一经为仇,只怕姑娘人单势孤,迟早不免遭他毒手,依小的之见,姑娘不如速离长安,免得吃亏。” 蒙面少女点点头道:“多承相告,我向你打听一人,不知你可知道?” “只有小的所知,无不据实禀告。” “文昌镖局老镖头贺柏青还在长安么?” “姑娘问的是贺老镖头麽?在,在,文昌镖局就在街右首向左拐弯第三家就是。” 蒙面少女立起,取出一锭白银,道:“有多的就赏给你。”迳往楼下走去。 白衣少年倏地立起,留下银两,步落楼下。 ………… 文昌镖局门首广坪上正在耍舞龙灯,聚观人群如睹。 石阶上伫立著三四个健壮镖夥,指点说笑。 忽地一骑快马在门首停住,马背上跃下一个背剑的蒙面少女。 镖夥一见这少女不由脸上涌上紧张骇然神色。 消息传得太快,显然镖夥已知太白酒楼之事。 蒙面少女望了镖夥们一眼,道:“烦劳通禀望老镖头有人求见。” 一个镖夥诡笑道:“姑娘来得不巧,我们老镖头已去汉中,返转之期当在五日之後。” 蒙面少女冷笑一声,右臂疾伸,一把抓住那镖夥肩头,道:“真的不在家?” 那镖夥如中五只钢钓,直嵌入肉,痛澈心脾,张嘴杀猪般大嗥道:“姑娘饶命,小的就去通禀。” 另两镖夥大骇,奔入镖局而去。 蒙面少女冷笑一声,舒开五指,叱道:“与姑娘带路。” 镖夥痛定思痛,如遇蛇蝎,怎敢违忤,喏喏连声领著少女进入。 入内不远,忽见四个镖师簇拥著一花白长须,面色红润,貌像威武老者走来。 这老者眼神上下打量蒙面少女,一面说道:“老朽贺柏青与姑娘陌若平生,不知有何见教?” 少女轻笑一声道:“老镖头尚未瞧见面目,就说素不相识,不嫌出言草率么?” 贺柏青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暗道:“好厉害的丫头。”忙笑道:“风闻姑娘在大白酒楼中露了一手绝顶武功,实堪钦佩,但姑娘得罪了罗永祥,罗永祥系关中一霸,势力强大,老朽为免牵连,不便接待,望姑娘见谅。” 蒙面少女冷笑道:“姑娘即刻就走,决不使老镖头为难,请老镖头借过一步说话。” 贺柏青略一沉吟,右手一摆。 四个镖师转身退後两丈开外,贺柏青道:“姑娘有什么话请快说!” 蒙面少女怀中取出一面小巧竹令符来,道:“老镖头可认得此物,请老镖头指点老君现在何处?” 贺柏青一见竹令符脸色一变,忙低声道:“姑娘请在今晚四更来此,唉,姑娘形踪隐秘一点不是好麽?何必无故结怨,为姑娘招来一场无边危难。” 蒙面少女犹未作答,蓦从镖局门外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七条黑影电疾掠至。 贺柏青一见来人不由脸色大变,趋前抢步,一揖至地,笑道:“不知甘老师驾到,贺某未曾出迎,当面恕罪。” 为首者是一额生三颗赘疣,貌像狞恶老人,鼻中哼了一声,目光森厉望了蒙面少女一眼,沉声道:“就是她么?” 身侧一个鼠眼闪烁,矮小黑衣中年人道:“正是这贱婢。” 甘姓老儿望著蒙面少女大喝道:“老夫手下何罪,胆敢致其死命,心辣手黑,饶你不得。” 蒙面少女叱道:“谁曾亲眼得见是姑娘出手?” 甘姓老者厉声道:“到了这段时分,妄想推卸罪刑也由不得你了,贺老镖头,她是谁?” 贺柏青答道:“贺某尚不知她的来历?”内心是忐忑不宁,目光瞟向蒙面少女面上。 甘姓老者冷笑道:“这就奇怪了,难道她竟会无故来到贵镖局,真是匪夷所思。” 蒙面少女冷笑道:“来此寻仇,你管得到么?” 甘姓老者闻言杀机猛泛,厉喝道:“与老夫拿下这贱婢!” 左侧忽掠出鼠眼闪烁矮小黑衣中年人,身形猛挫,两臂疾伸,十指箕钩,向蒙面少女扑去。 扑势如电,两手十指带起一片锐啸,抓向少女两臂,距离既近,眼看蒙面少女就要丧生在那铁爪之下。 铁爪堪堪触及少女腰侧,只见少女身形一晃,向左滑开七尺,寒光电奔,长剑已自出手。 出手之快,在场之人均无法瞥清,只见一颗碗大的寒星直点对方胸坎大穴。 矮小黑衣人一势扑空,尚未收势後撤,忽觉一溜寒芒直袭胸前,不禁大骇,忙侧身一塌激射而出。 那知剑势犹如附骨之蛆而至,只觉腰际一凉,寒芒疾卷,一声惨嗥出口,尸分两截,鲜血溅飞如雨。 甘姓老者勃然大怒,暴喝道:“将这贱婢分尸万段!” 一声令下,甘姓老者等五人联攻出手,攻势凌厉如山,尤其甘姓老者掌法诡奥莫测,擒、扣、拍、拿,无一不是精奇玄幻,攻向部位出人意料之外。 蒙面少女剑招宛如雷霆飞掣,满天寒星暴射,洒成一道剑墙,但依然不能阻遏六人攻势。 虽然如此,甘姓老者六人一时之间亦不能取胜,因为蒙面少女剑法几乎包括天下名门各派创招,兼蓄正邪之长。 甘姓老者不禁暗皱眉头,思索不出蒙面少女是何来历。 忽地蒙面少女震腕展出少林绝学达摩十三式剑法一招“莲粟金雨”,千百道剑影嗡嗡刺出。 两声惨嗥平地腾起,一双匪徒肩胸两处被剑划过一道尺许长短口子,鲜血飞射,人影暴退。 甘姓老者不禁面色大变,目中凶芒逼射,掌法一变,如山掌影,夹著强劲罡力,排山倒海攻去。 尚有三名匪徒,显然亦是武林高手,鞭、刀、槊,三种不同的兵刃,招式精奇迅疾的合作无间。 蒙面少女究竟是女流之辈,虽仗著剑招精奇,侥幸并未落败,但渐感真力不足,额上沁出汗水来。 第八章 蓦地—— 一声阴沉的冷笑随风传来道:“甘德麟,居然做下如此卑鄙无耻之行,合殴女流之辈,胡作非为,尚有何颜立足於江湖。” 语音虽不大,却入耳清晰,刺人心弦。 甘姓老老知来人是一劲敌,面目疾变,挥身後跃不攻,回面大喝道:“什么人?” 只见一片白影由门外急射掠至,身形现处,正是太白酒楼中所见之面目森冷丑陋白衣少年。 蒙面少女压力一松,赶紧运气调息,一见白衣少年现身,不由一怔。 甘德麟目中射出两道慑人心悸的凶光,冷冷一笑道:“阁下既敢与老朽为对,想必来历不小。”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当然来头不小,否则,怎敢在龙虎十二盟长安分坛甘副坛主头上动土。” 一个匪徒长鞭挥出,鞭梢疾点向白衣少年面门而去,大喝道:“鼠辈躺下!” 白衣少年横掌一旋,迅疾无伦地五指抓住鞭梢,冷笑一声道:“你与我躺下!” 健腕一拧一振。 只见那匪徒身不由主地被甩飞丈外,撞在高墙上,凄厉惨嗥声中叭哒坠地,颅裂粉碎,血浆溅射惨不忍睹。 甘德麟不禁大骇…… 文昌镖局内今晚新正元宵竟横生枝节,贺柏青等大有天塌下来的感觉,捏著一把汗,惴惴不安,无论蒙面女郎是胜是败,祸患终将不免。 白衣少年突然而来,不禁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铅石方始沉了下来。 贺柏青走镖多年,老於江湖,见多识广,白衣少年既胆敢伸手架梁,必有恃无恐。 甘德麟面色冷沉森厉,狞笑道:“小狗,你自报来历,老夫手下不死无名之鬼。” 他口中虽这么说,其实内心悸惧惶恐,暗暗示意手下急返颁请救兵。 一个黑衣汉子转身疾纵腾起。 白衣少年冷笑一声,身形疾晃而至。 那黑衣汉子身才落地,只觉眼前白影一闪,抬目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白衣少年已阻在身前。 只听少年冷笑道:“回去!” 抬腕横掌一送。 黑衣汉子身不由主地被一股阴柔潜劲送了同去,无巧不巧恰好落在原处。 虽然丝毫无伤,却令甘德麟心神大震,喝道:“阁下未免欺人太甚!” 白衣少年目光一沉,冷冷一笑道:“方才在下於太白酒楼亲眼得见你手下妄起邪念,对这位姑娘无礼,是在下瞧不顺眼,方暗中出手惩处,你不但不勒束手下,此後不得无事生非,反而率众前来寻仇,欺人太甚是你并非在下。” 甘德麟闻言不由一怔,道:“竟是阁下所为?”继而摇摇首冷笑道:“阁下犯不著与人顶罪!” 白衣少年朗笑一声道:“不明偏听,恃势凌人,罪犯本门多少法条。” 甘德麟闻言不禁色如死灰,张口结舌久之,才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白衣少年笑道:“甘坛主,你最好返回本坛,在下稍时必到,到时自知在下来历。” 说时,身形一鹤冲天拔起,穿空疾杳。 甘德麟生似大祸临头,急急转身率著残馀手下奔出镖局大门。 贺柏青忙掠至蒙面少女身前,附耳密语道:“老君现在汾县泾河北岸一片柳林深处,贺某所知仅是如此,姑娘速离此是非之地。” 蒙面少女点点头,莲足一跺,腾空急闪,身形消失於沉沉夜色中。 天色蒙蒙,寒气侵晓。 龙虎十二盟长安分坛尸横十三具,甘德麟亦在内,削足断臂,惨死之状,不忍卒睹。 一条白影由分坛内疾掠而出,踏空飞奔向汾县而去。 ………… 由长安北渡黄河过泾阳,汾水之侧,雪地冰天中,现出三条武林人物。 这三人乃一僧一道一俗,长像清奇洒脱飘逸。 三人均是六旬开外年岁,身法如行云流水,看似缓慢,其实甚快。 僧人忽出声长叹一声道:“阿弥陀佛,武林乱象已萌,贫僧三人又出山扑奔江湖间了,昆仑掌门急事相召,大概为了一部‘紫府奇书’之故,其实妄起贪嗔,常引起酷烈之祸,这又是何必。” 俗装老者摇摇首道:“这话不尽然,昆仑也是为情势所逼,风闻赤阳子已遭了毒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道人笑道:“赤阳子刚愎自用,先入为主,迟早难免杀身之祸,到是昆仑掌门函中,道及请我等去昆仑途中,留意骷髅魔君及柳凤薇的下落,此事辣手异常,因为真相难明,恐招无事生非之讥。” 说到此处,忽闻前途一片凋林中,有喝叱及金刃破空之声,隐隐传来,三人不禁一怔,身法加疾,只见十数个江湖高手围攻一个蒙面少女。 蒙面少女一柄长剑招术精奇,寒飚惊天,宛如神龙夭矫,锐啸破空。 三人在林外一站,仔细察看,他们不想多管闲事,但亦瞧不惯以多凌寡有违武林规矩。 这三人乃当今赫赫有名人物,武林中誉称风尘三侠,俗者名秦昌南外号天龙八掌,另一是鹤羽真人,以一套太乙连环遁光剑法驰誉武林,以及金刚佛手大智禅师,江湖宵小一见此三人无不头痛生畏,避道远行。 此刻天龙八掌秦昌南冷笑道:“横行闽南剧盗夜鹞子邓通竟在此处,我到处找他,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身形一迈,疾掠而出,大喝一声:“住手!” 身形腾空拔起,掉首扑下,掌力雷霆万钧向夜鹞子邓通压来。 十数匪人,闻声一呆,纷纷止手不攻,夜鹞子邓通只觉强风压体,不由胆寒魂飞,急掠在一个虎面修髯老者之後。 蒙面少女脱除围困之危,身如离弦之弩激射出十数丈外,一跃上骑风驰电掣逸去。 虎面修髯老者两掌一翻,一式“天王托塔”扬去。 两股劲力相接,只见天龙八掌秦昌南扑下的身形暴起,半空中打了两个旋转,飘落下地。 鹤羽真人大智禅师此时亦一掠而至。 虎面修髯老者冷笑道:“风尘三侠,多管闲事,自遭覆灭之路。”声出人起,半空喝了一声:“走!” 率众向蒙面女郎追去,疾如闪电,瞬眼远去二三十丈外,身影如豆。 风尘三伙不禁一怔,天龙八掌秦昌南道:“此人武功不凡,不知是谁?” 大智禅师略一沉吟道:“竟是他么?” “谁?” 秦昌南鹤羽真人不禁同声追问。 大智禅师道:“看此人的掌法似是少林武功路子‘大力天王’掌法,不然,秦贤弟天龙八掌无坚不摧,何等雄浑,风闻数年前少林清修堂圆镜大师叛门还俗,力闯罗汉阵终於脱出重围,少林对此事讳莫如深。” 秦昌南鼻中浓哼一声道:“叛逆之贼不除,还待何时,我等岂是畏首畏尾之人,追!” 鹤羽真人道:“形踪已杳,追他已是艰难,但不知这蒙面少女又是何人?” 忽闻疏林远处飘来一个森冷的语声道:“要知贼人去迹,赶往汾县泾河北岸老君观便知。” 秦昌南闻声立即腾空拔起,双臂一旋循声扑去。 远处传来赞声:“好俊的天龙身法!” 只见数十丈外,一条黑影穿空疾闪而杳。 秦昌南暗惊此人身法之快,望尘莫及,知再追也是枉然,身一落地,即反身掠回。 大智禅师道:“不论真假,我等前往老君观一行。” ………… 天色灰霾霾地一片晦暗,彤云欲压,朔风刺骨,雪片簌落落地又飘了下来。 泾河北岸,残雪碎冰,泥泞满途,往昔柳云十里,翠拂行人,如今已是枯干秃枝,憔悴支离,触目不胜凄凉。 在这残凋柳林中,有一座道宇老君观,它并无画梁雕楹,飞檐走角那种金碧辉煌建筑,只是七进平房,外围一堵土墙,矮椽低檐,倘不是正门额上那块斑剥褪了色的“老君观”直匾,显示此乃道家清修之所,骤看起来却似聚族而居的大宅子。 老君观外阒静无人,寒风刺骨,瑞云漫天,忽从寒风中传来一阵清晰奔马蹄声。 须臾,只见一骑白马疾奔,骑上人正是那蒙面少女,她在鞍上一挺柳腰,身如离弦之弩飞起,掠落土墙,目光扫了观内一眼。 只见观内阒无人影,雪径中并无足迹履痕,不禁一怔,心说:“难道此是荒废已久,无人居住的道观麽?她老人家会不会是离开多年,料不到观主弃观率众出走……不会的……” 她纵身扑下,疾掠过三进道院,第四进头上才是三清古殿。 说他是殿,毋宁说是供奉三清神像的堂屋来得恰当些,因为规模甚小,比别处道院相去远甚。 蒙面少女犹未进入三清古殿,只觉殿内阴森森地,心头不由自主地泛上一股寒意。 她略一犹豫,举步迈向殿内。 她一脚才跨入,抬目望去,不由惊得呆了。 只见三清祖师神像前端坐著一个貌像清瘦,年逾古稀的老道,银须及腹,身著一袭青衣道袍,面色沉凝肃穆,眼神锋芒如电中闪出一抹忧急之色。 可惜蒙面少女未曾察觉老道眼中神色,因她目光扫向老道两侧分立著十二个手持长剑中年道人。 这六双中年道人剑诀斜引,寒芒外吐,一望而知全是内家上乘剑招路子,神色肃穆,乍见蒙面少女进入,目中神光顿现惊怒,剑尖震颤出一片寒星,嗡嗡不绝。 但却未贸然出手,对蒙面少女突然无故出现怀有疑意。 蒙面少女暗暗惊诧道:“这是怎么的呀?” 默默无言地凝注端坐老道一眼,道:“上坐的可是观主麽?” 老道目中神光瞬息万变,答道:“贫道正是老君观主,女施主何来,老君观清修之地,恕不接待游客,何况敝观内无一可观之处,请女施主速速离开老君观。” 蒙面少女急从怀中取出一面竹令符,道:“观主可认得此物么?” 观主一见竹令符,倏地立起,手出如风抢过竹令符塞入怀内,忙道:“那赠女施主令符之人可有什么吩咐,时刻无多,须长话短说。” 蒙面少女乃玉雪聪明之人,闻言即料知老君观内必有巨变,忙道:“她老人家说以此符为凭物,望观主交还留存之物。” 老道面色微微一变,忙由怀内取出一束纸卷,急道:“此是‘紫府奇书’第三册首七页,中七页在商州金狮毒爪处,必须智取……”说此神色又是猛变,似有所觉,疾塞在蒙面少女手中,急道:“姑娘快……” 走字尚未出口,蒙面少女陡觉後胸之处微麻,寒气透穴立生散窜之势,忙行功运气封住穴道,抬腕抖闪掣剑出鞘。 只听得一声令人神悸欲飞厉声大笑道:“丫头,还不躺下。”倏觉脑後风生。 蒙面少女临危不乱,反手挥出一剑,洒出一片剑芒飞星,身形急射出殿而去。 在闪电穿出之际,已瞥明是一身高青面老者。 青脸老者未曾料到蒙面少女犹有能力遁逃脱去,不禁一怔,暴喝道:“丫头,你还想走麽?” 身形一顿,两足才虚空腾起,老君观主双掌外吐,印向青脸老者胸後。 十二个中年道人身形微动,振腕出剑,锐啸破空中,十二只剑影,寒光电奔,刺向青脸老者环身要害重穴。 青脸老者冷哼一声,喝道:“真不知死活。” 步孕璇玑,迅疾无伦前後左右踏出四步,将老君观主凌厉如山的掌力及十二只奇奥辛辣的剑势悉数避了开去。 老君观主不禁大骇,心神猛凛,双腕疾抡,瞬眼之间已攻出九掌,端的快极。 只见青脸老者矮身疾塌,身躯一个旋转,突又暴伸,右臂探出,疾如电光石火,五指一屈,一把夺下一个道人手中长剑,穿臂外引疾挥,正好脱出老君观主掌势之下。 匹练惊虹中,连声惨嗥腾起,血光飞溅,十二个道人已倒下四双,均是腰斩而过,尸分两截,脏腑溢出,惨不忍睹。 青脸老者心意歹毒,一招得手,毫不饶人,剑势疾变,一招“飞泉涌波”,一片剑影笼罩之下又是四人丧生。 老君观主见门下尽皆惨死,不禁目眦欲裂,大喝道:“手黑心辣,斩尽杀尽,贫道与你拚了。”抡掌如飞攻出。 青脸老者哈哈狂笑道:“牛鼻子,老夫已遣人向你示警,献出七页紫府奇书,不然老君观必屋舍成墟,鸡犬不留,你不但不听命,反摆下阵仗,将七页紫府奇书交与那贱婢,尚谓老夫心辣手黑么?” 说时,剑出“回风舞柳”奇招,似缓实速,青霞飞成一道圆圈,散出一蓬寒星,逼起一片剑罡。 老君观主发出掌力均被剑罡荡了开去,眩目寒芒,环身剑影,无论避向何方,均如附骨之蛆接踵而至,不禁暗叹一声道:“大限已至,合该命绝。”把心一横,瞑目待死。 青脸老者见状不由狂笑,剑光电奔插入老君观主胸口,抽剑而出,狞笑一声,弃剑於地,转身疾掠出殿而去。 由蒙面少女身中暗器脱逃至老君观十三道俱遭毒手止,原不过弹指间事,遂不知风波迭起,武林中又加深了一重骇涛惊浪。 老君观主胸口喷出一股鲜血,身形倒了下去,一只右掌护住胸口,一动不动。 蓦地—— 殿外纷纷疾闪,掠入十数条人影,正是那虎面修髯老者率众赶来,目睹殿中惨景,不禁狠狠出声骂道:“好歹毒的贱婢!” 夜鹞子邓通道:“甘分坛主等人惨遭暗算,迄至如今为止,犹未能确定究是蒙面贱婢所为抑或那白衣小狗所为,眼下老君观这批杂毛老道横死,坛主何所断定乃贱婢施展毒手。” 虎面修髯老者沉声冷笑道:“倘是白衣小狗所为,在文昌镖局内何不出手,定要事後暗算方可,要知江湖人无不以扬名於世,为图一朝成名,天下皆知,何必舍本逐末,效那鼠偷狗窃之行,此其一,再说老君观死者致命之由,均系利剑所杀,蒙面贱婢用的是剑,而白衣小狗则非,不是贱婢所为是谁?” 夜鹞子邓通见他说得丝丝入扣,默然无语。 殿外突传来落足微声随风入耳,虎面修髯老者鼻中冷哼一声,电射出室,诸匪亦鱼贯掠出。 三清正殿中忽闪出一个面目丑陋白衣少年,纵身一跃,落在老君观主身旁,伸手一扶观主左手腕脉穴,只觉脉搏未止,尚微微跳动,不禁自语道:“还有可救!” 翻腕伸臂移开老君观主护住胸口上血溢凝紫的右掌,审明伤势,青脸老者一剑竟偏了一分,并末损及心脏。 看来,老君观主命不该绝,白衣少年神指疾点了胸口周近数处重要穴道,左掌紧抵在气海穴上,一缕阳和真气注送丹田,运转周身重穴,四肢百骸。 老君观主渐渐回苏,黯淡眼神望了白衣少年一眼,嘶哑叹息道:“施主救活不了贫道,何苦为了贫道耗去真元。” 白衣少年道:“道长死不了,不过需费时一年,静养调息。” 老君观主闻言顿时燃起生命之火焰,道:“真的么?”眼神中露出对白衣少年怀有疑忌之色。 白衣少年道:“道长放心,在下对道长并无所求,不过须请问道长那青脸老者是谁?” 老君观主惊道:“施主你对方才经过俱已目睹么?” 白衣少年点点头道:“在下出身名门正派,对紫府奇书无染指之意,虽然有意,也当光明磊落登门索赠,最重要的在下亟须查明仇踪。” 老君观主道:“青脸老贼名戎云豹,独居米仓,多年未露面江湖,昔年武林中人多对其畏惮三分,匪号青面鬼王,乃天河鬼叟戎云虎同父异母兄弟,自幼兄弟不和,避若尹邢……” 白衣少年隐隐听得殿外喝叱破空之声入耳,知风尘三侠与少林叛门逆贼圆镜大师动起手来,不禁灵机一动,道:“道长是否要报戎云豹一剑之仇。” 老君观主苦笑道:“武林中人恩仇二字最为看重,怎奈心有馀而力不足,为之奈何?” 白衣少年道:“在下为道长想出一石二鸟之计,要报此仇可不费吹灰之力,借刀杀人何必非得手刃大仇,徒逞一时之快。” 老君观主道:“何谓一石二鸟之计?” 白衣少年忙向老君观主密语了一阵,忽双眉一皱,身形一晃顿杳,任令老君观主半死半活躺在殿上。 三清古殿外已自弥漫著拳劲掌风,森森剑气,风尘三侠力拚十数黑道高手正岌岌可危。 那虎面修髯老者武功惊人,突然厉啸出口,双臂一振,扬掌发出九只钉形暗器。 他打出暗器手法诡奥莫测,九钉旋弧电飞,毫无定轨,後发先至,锐啸劲疾,风尘三侠已被十数匪人迫得守多攻少,待至警觉不妙时,闪避已自无及,九只钉形暗器悉数打在三人身上。 风尘三侠闷哼出声,踉跄倒地。 虎面修髯老者冷笑道:“这是你等自取死路。”虚空伸掌,即待向三侠按去。 蓦听殿内传出一个森冷语声道:“无事生非,徒与本门树敌结怨,看来叛逆之人不可恃亦不可靠。”接著发出一声慑人心悸的笑声,便自寂然无闻。 虎面修髯老者闻得语声甚熟,猛然想起一人,不禁脸色大变。 夜鹞子邓通见他神色不对,心中不由自主地冒上一股寒意,低声道:“此人是谁?” 虎面修髯老者黯然一笑道:“本门值坛令主之一,天河鬼叟戎云虎。” 夜鹞子邓通不禁神色又是一变,他昔年横行闽南无恶不作,一肚子坏水,忙嗫嚅低声道:“我等身属温令主麾下,又不受他管辖,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必惧他。” 虎面修髯老者闻言不语,暗中沉吟。 他率来十数匪人均面现不安之色,无不懔懔自危,有大祸临头之感。 虎面修髯老者忖道:“我昔年一步走差,不见容於本门,逼不得已托身龙虎十二盟,奈薰莸不可同器,他们对我深怀疑忌,看来飞鸟未尽,良弓已藏,狡免未灭,走狗当诛。” 思念至此,不由懊悔莫及,一失足殊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夜鹞子邓通猜知他心情,忙道:“是否是戎令主还不可知,坛主何必为此心忧。” 虎面修髯老者只觉邓通之话有理,遂率众举步进入三清古殿中,但心内有惴惴不安感觉,暗中蓄势戒备。 暗入殿内,那有天河鬼叟戎云虎人影,而且景物一无更改,只是十三具尸体中有一具微微动弹。 虎面修髯老者不禁一怔,趋步向前注视,只见一个年逾古稀老道目中神光黯淡,面现苦痛之容,手足似耐不住痛苦不停地颤动著,呆了一呆,问道:“你是观中何人?那施展毒手的是谁?” 老道嘶哑微弱答道:“贫道就是老君观主,那屠戮本观之人乃昔年江湖久著凶名之青面鬼王戎云豹。” 虎面修髯老者惊诧出声道:“戎云豹,他莫非就是天河鬼叟戎云虎同父异母兄弟。” 老君观主道:“施主说的不错,天河鬼叟戎云虎方才来此,将贫道一条性命强勾了回来,逼问出其弟来踪去迹,勿勿追赶而去。” “戎云豹为何向观主施展毒手。” “因为贫道无意获得紫府奇书第三册首七页,不幸风声走漏,被戎云豹耳闻,致罹杀身之祸,七页紫府奇书亦为他劫去。” 虎面修髯老者不禁面色一变,忙道:“如今戎云豹何去?” “皋兰!” 虎面修髯老者四面大喝一声:“走!” 率众电射而出。 夜鹞子邓通忽惊呼一声道:“三个老鬼已被人救走!” 虎面修髯老者亦大感意外,但心头另有更紧要之事牵挂,忙道:“老夫‘天狼钉’霸道无比,中者无幸,救走三人也未必保得他们性命留在。” 当先穿空腾起,向老君观墙外掠去,夜鹞子等人接踪腾空尾随。 ………… 时方未初,大雪仍是纷飞,天色已是晦暗如暮,凛冽砭骨的北风呼吼啸掠著。 陇东天水县城为盈尺厚雪所遮盖,南关外“灵湫”泉畔有家小酒店,土墙矮詹,门首留著风雪剥蚀的红纸春联。 这家酒店并无招牌,但远近驰名,一问南关蔡家酒店,妇孺皆知,固然蔡家老店创设年代久远,而其酒菜醇美更脍炙人口,故席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就是不喜饮者亦莫不去店中喝上两盅儿。 今儿虽是酷寒凛冽,蔡家老店中二三十张桌面仍然上了七成座,店内中心燃著一团马粪火坑,红光熊熊,温暖如春。 店外忽走进一个少年,头戴六角楞帽,身著一袭锦缎面内镶珍珠狐皮抱,长身鸢立,白生生脸膛,浓眉大眼,削鼻挺耸,气宇轩昂不凡。 食客们一见这少年走入,纷纷起立为礼,一人笑道:“李少庄主怎么今日有兴前来。” 少年微微一笑,抱拳道:“各位请坐,在下南关访友未遇,特来喝上两盅。”说时已择一空座坐下,吩附店小二道:“源发茂的陈年荷叶青来上五斤,弄一个双份红烧羊肉,牛肉泡馍。” 李姓少年谈风很健,与店中食客们天南地北闲聊,妙语解颐,店中不时扬起爽朗大笑声。 半个时辰过去,李姓少年已是酒甘食饱,点滴无存,正要起立离去时,突然,店外起了一个重物坠地声,不禁一怔,身形迈出店外。 只见店外一匹毛片如雪骏马下,侧躺著一个背剑蒙面少女,背上血渍斑斑,似欲挣扎立起,只见少女两手支撑无力,连撑了三次仍未能坐起。 少年一见情状,知这蒙面少女身负重伤,忙伸臂欲掺扶起立。 怎料蒙面少女叱道:“不要碰我!难道你不知男女授受不亲麽?” 李姓少年不禁面红耳赤,浓眉轩了两轩,咳了一声道:“姑娘伤重,如强用真力必然加剧伤势,在下并无不良之意,看来姑娘仇者很快就会赶到!” 蒙面少女倏地右手勾著马蹬,奋力一拉立起,靠著马身上频频气喘,道:“你怎么知道我仇家转眼追至。” 李姓少年道:“姑娘一路未曾歇息,人困马乏,伤重不支,如非强仇紧追不舍,何致如此,在下李庆嵩,家住距此不远西关外,姑娘何妨随在下去寒舍暂避强仇,养好伤势再行登程如何?” 蒙面少女微一踌躇,道:“你猜得对,也好,但不准走漏风声。” 李庆嵩暗道:“这倒好,首次遇见如此不讲理的姑娘。” 他存著好奇的念头,因为一个大姑娘,风雪长途,身负重伤,定有什么离奇经历,如今武林乱象纷纷,无不与之有关,决心查明此事,闻言笑道:“在下遵命。”纵身一跃,折下一支臂口粗细树枝,道:“姑娘,请扶著借力登上鞍去。” 蒙面少女也不客气,伸手一扶奋力登上鞍去,伏在马背上,李庆嵩牵著绳缰一步一步走去。 大雪纷飞中人骑渐远,雪地中显出零乱的蹄痕,及数点鲜明的血迹。 所幸蒙面少女堕马,仅为李庆嵩一人闻及,不然一扬传开来,李庆嵩立时招致巨祸,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雪地中一条身影流星划空而来,在蔡家老店门首顿住,现出青面鬼王戎云豹,青惨惨的面孔,目光阴冷甚是骇人。 戎云豹目光落在雪地上,注视远去零乱蹄痕,鲜明的血路,及蒙面少女堕马雪地中留下的凹痕,不禁鼻中低哼一声嘴角噙出一丝狠毒阴笑。 忽地,他目光一抬,只见距身五丈开外立著一个面目阴冷丑陋的白衣少年,凝视那数点血迹。 戎云豹冷笑道:“你瞧什麽?” 白衣少年阴森森答道:“与你一样,这还要问。” “你知老夫在瞧什么?” 戎云豹眼中暴泛杀机,右手捏握三只天狼钉,一俟白衣少年答话可疑时上即施展毒手。 白衣少年狂笑一声道:“你不是急须查明那蒙面少女的下落么?这个在下知道。” 青面鬼王戎云豹不禁一震,目露疑容道:“你既知道,为何不赶去。” “在下如果有此能力,岂能与你说明。”白衣少年冷冷一笑道:“她为一个武林怪杰救去,在下自忖武功不敌,怎可自招杀身之祸。” 戎云豹沉声道:“你说与老夫听是何用意?” “这还用问,阁下如果对紫府奇书无兴趣的话,说了也等於白说,在下告辞。” 白衣少年语声末落,身形疾转,一个箭步远出两三丈外。 戎云钓大喝道:“且慢!”电射扑去,右臂迅如电光石火,五指箕张如钩,抓向白衣少年。 指锋堪堪触及白衣少年肩胛,雷厉电奔。 白衣少年突然向左一滑,迅疾无伦地滑开四五丈左右,身法竟然诡奇莫测。 戎云豹不禁大吃一惊,暗道:“瞧不出这小子身法如此高明。” 白衣少年反转身躯,目光森厉沉喝道:“阁下意欲何为?” “方才你说什么?” “紫府奇书!” “你怎么知道?” 白衣少年仰天发出震天狂笑,笑声穿云裂石,震人耳鼓。 戎云豹不禁面色大变。 良久,白衣少年笑定,冷冷出声道:“阁下如有意於‘紫府奇书’,最好收敛起你那残狠凶心,若你我携手合作,则不难垂手可得。” 戎云豹心中一动,微笑道:“怎么个合作法?” 白衣少年道:“七页紫府奇书由阁下得去,但蒙面少女则由在下所有。” 戎云豹目中一亮,哈哈大笑道:“那好办,老夫平生不好色,你我一言为定。” 白衣少年冷笑道:“但在下要活的不要死的,阁下白骨针霸道无比,请赐解药施救。” 青面鬼王戎云豹面有难色,心内暗暗惊诧蒙面少女之伤他从何而知自己所为,莫非老君观一幕为他窥见,若然,这白衣小狗定是异常辣手人物,在未确知他的真正用意之前,甚难…… 只听白衣少年冷冷一笑道:“如果蒙面少女已死,则紫府奇书当为那武林怪杰取去,合作亦是无用!” 戎云豹陡地哈哈大笑,右手伸入怀内,取出一只玉瓶,倾出六颗翠绿丹丸,道:“半数外敷,另一半用无根水服下立即痊愈,如今蒙面少女何在?” 白衣少年道:“在下自然与阁下同往,难免引起拚搏,由阁下出手制那武林怪杰死命,在下施袭蒙面少女。”伸手接过解药。 其实他也不知蒙面少女何去,不过胸有成竹,定可查出少女下落,目前重要的是获得天狼钉解药。 戎云豹暗暗冷笑道:“你如敢向老夫弄鬼,休怨老夫手黑心辣。” 白衣少年将解药收置入怀,道:“事不宜迟,在下与阁下就此前往。” 身形一迈,循著蹄痕走了出去。 戎云豹恐他遁逃无迹,如影随形掠去,并肩同行。 白衣少年正要他如此,暗中冷笑一声,袖底伸指向戎云豹後胸点去。 戎云豹只觉胸後一冷,全身真气尽泄,不由冷哼一声,面色惨变。 白衣少年哈哈狂笑,左掌抖成十成功力向戎云豹前胸印去。 “叭”的一掌接实,戎云豹惨嗥一声向後倒去,胸骨俱皆裂折,心脉震断,张嘴喷出一股鲜血,横死在地。 白衣少年在戎云豹怀中搜出一囊霸道歹毒的白骨针及解药,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宛若凤哕龙吟,随著怒吼狂风送了出去,声播雪野,袅袅不绝。 这啸声惊动了蔡家老店食客,纷纷出店探望,只见二三丈外传来一声大喝道:“非是我天河鬼叟戎云虎不念手足之情,怎奈你居心狠毒,贪得无厌,毒手伤我手下,七页紫府奇书岂是你能染指的,今日之死乃你自取。” 语声未落,但见一条灰白人影激射穿空而去,瞬眼杳入大雪纷飞中。 食客们均一字一字听得异常清晰,纷纷奔去探视,目睹青面鬼王戎云豹狰狞死状,不禁色骇齿颤,面面相觑。 蓦地—— 只见十数条人影疾如流星电奔而至,正是虎面修髯老者率著夜鹞子邓通等人赶来,一见戎云豹身遭惨死,不禁一怔。 众食客恐遭池鱼之殃,竞相走避。 夜鹞子邓通纵身一跃,抓著一个五旬老者。 老者惊呼道:“好汉饶命,这不关老汉的事。” 邓通沉声道:“谁说关你的事,不过问问此人是谁杀害。” 老者面无人色,颤声将所闻道出。 虎面修髯老者闻言不禁愣住,面色瞬息万变,道:“看来,老君观主之言不虚,七页紫府奇书显然由戎令主得去,老朽之见,不如赶奔兰州寻觅温令主详禀此事,请温令主定夺。” 夜鹞子邓通放开老者。 老者如捡回一条性命,亡命豕奔逃去。 众食客早逃得一乾二净。 邓通道:“戎令主隐怀异谋,居心叵测,不早禀明温令主妥定对策,恐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坛主之见甚好,事不宜迟,就此赶往兰州。” 突闻一声冷沉语声飘送入耳道:“想得虽好,恐怕未必如你所愿。” 声落,雪地中冒起三条人影,疾逾飘风一闪而至。 虎面修髯老者抬目望去,只见是风尘三侠天龙八掌秦昌南、鹤羽真人、大智禅师三人,不禁骇凛,暗道:“他们中了老夫的天狼钉,眼前武林中仅寥寥数人可救治,怎么……” 秦昌南目中射出两道怒焰,厉声道:“圆镜!想不到你竟然丧心病狂得如此地步,叛师逆门已不见容於天下武林,更倒行逆施,盲目残害异己,怎奈我等天命未绝,蒙天河鬼叟戎云虎老师施救,并谓龙虎十二盟中不容皂白不问,无事生非狂徒,命我等执法,你束手就毙吧!” 话声中,风尘三侠倏地一鹤冲天而起双手齐扬,发出满天牛毛细雨的白骨针,电漩飞射,夹著锐啸破空之声,十丈方圆罩没而下。 纷纷惨嗥声中,群匪鱼贵倒地。 虎面修髯老者身中三支白骨针,胆寒魂落,冲天而起,曳空遁泻,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秦昌南跌足叹息道:“此人逃去,後患无穷。” 忽闻一声朗朗语声传来道:“如此恰好成就在下心愿,唯恐他不逃去,他必然禀知乾坤钓客温蔚翔,可收自相残杀之功。” 只见白衣少年缓缓走来,面带微笑。 三侠立即卷拳拱手,秦昌南豪笑道:“少侠,秦某平生自负强傲,今日对少侠是衷心佩服,但遗憾的是未知少侠尊姓大名,身世来历。”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三位誉满武林,德被四海,在下何放不向三位坦诚相告,无奈在下另有隐衷,身世来历有苦难言,相告三位反而有害,三位如不弃,在下当以前辈相待。” 大智禅师高喧了一声佛号,道:“贫僧等何敢,少侠睿智无匹,必是前辈异人衣钵传人,贫僧别无所能,但素有知人之明,如臆料不差,少侠必非本来面目。” 白衣少年心中一震,暗道:“好高的眼力。”当下微笑道:“是耶非耶终有真象大白时,如今三位何往。” 大智禅师道:“贫信等须赴昆仑掌门之约。” 白衣少年抱拳微笑道:“如此在下告别,日後有缘,江湖道上再见。”说著身形一晃,瞬即远去七八丈外,如飞而去。 鹤羽真人长叹一声道:“貌像取人,失之子羽,这位少侠日後当冠冕群伦,领袖武林。” 风尘三侠嗟讶不已,奔赴昆仑途中…… 夜空如墨,朔风厉啸。 天水城楼上传来击拆之声,清晰可辨,时已三更初点了。 飞雪漫天,凛冽彻骨,蔡家老店内火坑更旺了,温暖如春,生意亦更见兴隆,反而上了七八成座,食客们纷纷谈论店外林中弃尸及江湖人物凶残暴戾,面色犹有馀悸。 蓦地…… 店门厚重遮帘向内一揭,走进一个面目森冷,丑陋可憎的白衣少年,一件白长衫,已显出陈旧灰黯之色。 食客们犹如惊弓之鸟,数十道震悸眼神,不约而同地投在白衣少年面上。 只见白衣少年漠然无视,默然走向一付空座坐下,命店夥送上源发茂酿制远近驰誉的陈年荷叶青拾斤、清蒸鱼头、红烧羊肉,另外又要了牛肉泡馍多加葱蒜。 众食客见白衣少年除了其貌不扬外,并无丝毫异处,只当是普通食客,心情顿为之一宽,话匣子又打开了。 只听一个苍老语声道:“怪道李少庄主突然无故离去,显然他已有所闻,练武人耳力自较我等庸俗强上百倍,动作其快如风……” “但我等出去并未见李少庄主?”另一人插口道:“只怕是一种巧合而已,事有前後,岂能混为一谈。” “不论如何,李少庄主必然发现尸体,也许李少庄主不愿沾上是非,抽身即回家去。” “那有道理,李少庄主素有孟尝美称,排难解纷,挺身仗义,向不畏难而退,袖手事外,你此话与李少庄主平素为人不符。” “好啦!好啦!”另一人笑道:“休要为此事争论,我明日去至西关外面见李少庄主,询问他可知今晚之事,瞧瞧李少庄主如何答话。” “你倒托大得紧,如李少庄主来个不理不睬,看你有何颜面。” 你一言,我一语,蔡家老店中一片鼎沸烦嚣。 夜深更残,食客们纷纷扶醉踉跄离去,只剩下白衣少年大醉,俯案鼾声大作。 店主是一七旬老者,走了过来,露出慈祥怜悯之色,叹息道:“少年人好酒贪杯,一至如斯。”伸手轻摇白衣少年肩头,唤道:“客官,醒醒,醒醒。” 摇了一阵,白衣少年忽出呓语道:“好酒隹肴,果然名不虚传,但得杖首三千钱,日作醉乡游。”又作笑声道:“梦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好酒!好酒!” 店主摇首叹息,著实摇撼了几下。 白衣少年似被推得酒醉已醒,抬起面来,醉眼朦胧望看店主,道:“老丈何故扰人清梦?” 店主笑道:“夜已深了,食客全都走啦,小店也要关门,客官请同家早早安歇。” 白衣少年苦笑道:“身是他乡客,穷作万里游,小可那有什么家。” 店主道:“原来客官是读书人,不求取功名则甚,买醉他乡岂非误了终生。” 白衣少年长叹一声道:“文章憎命,屡试不第,如今科场考官暮夜苟且,以貌取人,小可自知今生不能飞黄腾达,遂作万里之游,藉增广见识。” 店主颔首道:“人之际遇无常,奈命莫何,这不是勉强得的,但客官不作营生,终非了局。” 白衣少年道:“卖文鬻字,把脉治病,足可糊口,这倒无庸置虑,不过落拓江湖行,未报哺育恩,能不怆然泪下。” 忽地门帘一展倏然走入一个头戴六角楞帽,浓眉大眼,削鼻挺耸,气宇轩昂不凡的少年。 店主一见此少年,忙趋前为礼道:“李少庄主,怎么尚未回庄中?” 李庆嵩面上略无笑容,答道:“在下已回转家下,不过方才风闻贵店附近发生江湖凶杀之事,一时好奇又转返查视,就在店外不远发现多具尸体,致命伤痕同为一种绝毒暗器所致,敝庄从此多事了。” 店主诧道:“这与少庄主何干?” 李庆嵩苦笑道:“店主那知道江湖之事,家父与在下在陇东执一方之雄,黑白两道人物均有交往,凡风吹草动,均得预闻,如今出事地点近在咫尺,事前虽未得警兆,但怎可说是不知情,日後麻烦可多著呢!” 说时不禁忧形於色,频频目注白衣少年。 店主虽不是武林人物,但卖酒生涯做了一辈子,见多识广,知李庆嵩对白衣少年已动了疑忌,忙笑道:“这位客官是个异乡人,因屡试不第,穷途潦倒,所幸略擅医道,足可糊口,但终非了局,老汉意欲荐於一房远亲为教书先生。” 李庆嵩微笑道:“哦,原来如此,医道一宗,内外有别,但不知先生所学……” 白衣少年忙接道:“先父昔蒙走方异人传授,外科毒伤最是精擅,一经施治,无不著手回春,小可愚鲁,所得不过十一。” 李庆嵩微笑道:“家学渊源,必不会差,先生可对江湖凶器毒伤疗治方面有否涉猎?” 白衣少年眉头皱了皱,道:“这个在下很难置答,但医不离宗,内疾外伤,只要是不致命疾伤谅不难治愈。” 李庆嵩闻言似精神一振,道:“阁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白衣少年道:“不敢,小可复姓诸葛,单名一个文字。” 李庆嵩道:“在下李庆嵩,意欲借重诸葛先生查明店外死者是何物致命,如幸能不立即死者,是否可有其他药物救治。” 诸葛文略略踌躇,即予应允,道:“小可滥芋充数,如有不逮之处,祈少庄主勿见责是幸。” 李庆嵩微笑道:“诸葛先生太自谦了,请!” 诸葛文坚持随後。 李庆嵩道:“如此,在下有僭了。” 两人先後出得蔡家老店,风雪扑面,砭骨如割,伸手不见五指。 嚓的一声,李庆嵩手中燃著一支松脂火摺,一道熊熊火焰在寒风中摇瑟。 第九章 矮林中十数具尸体上已然掩著一层薄薄的冰雪,李庆嵩逐一检视,在一具尸体肩上起出一支细如牛毛,灰白中微泛浅蓝色小针,递与诸葛文手道:“诸葛兄请瞧此针,死者同为此针致命,在下来时亦曾检视过,并无其他外伤。” 诸葛文就松脂火焰下凝目审视,沉吟苦思,良久才抬目答道:“小可虽非武林人物,但知此针非须负绝高武功之人无法施展,首先得将内功贯注针尖,一著人体即深嵌入骨,不然则如衰竭之弩,鲁缟不入……” 李庆嵩浓眉一皱,似嫌唠叨寒迂,丝毫摸不得痒处,忙道:“还有呢?” 诸葛文腰干一挺,朗声答道:“针身独有剧毒外,更附有多年枯骨麟毒,其毒性循血攻入,使心脉麻痹而死,若能及时护住心脉待救,未始无望,但毒性极强,发作甚速,且负伤神智慌乱之馀,往往令人措手不及,自误性命。” 李庆嵩颔首赞赏道:“如此说来,身中此针只能不死还有可为?” 诸葛文道:“少庄主一方之雄,誉满武林,定知此针来历名称?” 李庆嵩略一沉吟,道:“在下不瞒先生,垂暮时分在下救了一位蒙面女杰,身中绝毒暗器甚是沉重,扶归家下後,那位女杰坚不允在下等人察视伤势,无可奈何由家母在其肩上起出暗器,与此针一般无二,显然同为一人所为……” 诸葛文道:“她并未说出仇者是谁麽?” “未曾!”李庆嵩摇首苦笑道:“她坚不吐实,非但如此,而且独扃一室拒在下等入内,仅家母例外,更不露庐山真面目,家父以本门灵药赠服,罔然无效,家父认出此针是武林一个著名凶人独门歹毒暗器‘白骨针’,非他特制解药莫救……” 说至此处,忽警觉有失,面上一红,忙道:“先生可以施救麽?” 诸葛文道:“姑且一试,小可自忖大概当无问题。” 李庆嵩大喜,道:“如能治愈,在下当致重酬,不过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请勿将此事外泄。” 诸葛文道:“小可决守口如瓶。” 李庆嵩为何请一陌不相识之人为蒙面女郎施治,因为他父子在陇东一方甚负时望,一举一动无不惹人注目,若延医入庄,风声将不胫而走,诸葛文乃穷途潦倒落魄书生,又不擅武功,如此可避免谣诼。 松油火熠突然熄灭,两人身形隐入如墨夜色中。 ………… 西关外伏义庙後,一条清澈见底,宽仅及丈许,弯弯曲曲三面绕有一座气宇雄伟的宅院。 这座宅院在西北道上江湖人物是无人不知的铁指韦陀李崇宇所居,土著称其所居为李家庄,其实不过是他一家人居住,楼台亭阁,园内四时之景不同,春花竞艳,夏荷飘香,秋波镜空,冬松挺秀,赏心悦目之极,俨然王侯宅第。 秋镜楼下,一个白发萧萧老安人右手持著拐杖,颤巍巍地爬上楼去,走至厅左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出声唤道:“姑娘!开门!” “是老安人么?”微弱带著甜脆语声传出:“唉!不敢当老安人一再劳动,小女子之伤只要调息五六日就不碍事了。” 老安人微微叹息一声道:“姑娘,话不是这麽说,庄主查视暗器,知是武林中极著凶名妖邪天河鬼叟戎云虎独门歹毒暗器白骨针,如不及早施治,就是幸免一死也要落得个瘫痪终身,故此延了一位名医……” 话尚未了,蒙面少女已自答道:“老安人,既是名医,只须用药就是。” “这位先生须扶一扶姑娘脉象,才好用药。” 房内寂然良久,蒙面少女才出声道:“好吧!只准老安人同他进入,但他须蒙住面目。” 老安人摇摇首,暗中感慨不已,她从不习武,也不过问江湖之事,但耳濡目染甚多,却未遇上这种奇突怪异之事,只觉这蒙面少女委实倔强任性,充满了谜一般来历。 老安人回身走至楼口,把话传了下去。 须臾,诸葛文走上,他非但将面目蒙住,长衫也换了一袭崭新宝蓝色绵袍。 老安人领著诸葛文来在门首,道:“姑娘,已遵你所嘱,请开门。” 只听拔开木栓之声,房门竟末开启。 老安人轻轻的推了开来,引入诸葛文,只见蒙面少女已将一床棉被将整个身躯盖掩,仅在被底伸出一只玉嫩葱剥的手腕。 诸葛文不禁大失所望,暗道:“只要她不离开,迟早会被自己查出。”欠身侧在榻沿,三指紧搭在玉腕上。 半晌,诸葛文收指立起。 老安人问道:“如何,还有可治么?” 诸葛文道:“不是学生自夸海口,只消一贴药立可痊愈,待学生下楼开一药方,配来後学生要亲手熬煎。”说著向门外走去。 李庆嵩在楼下厅内伫候,一见诸葛文忙问讯详情。 诸葛文只概略答道:“药医不死病,有救。” 索来纸笔开了一贴药方,李庆嵩立命人速去城中配药。 不到片刻,药已购回,诸葛文就在楼下煽炉煎药。 就在此时,一个老迈龙种苍头走入,向李庆嵩道:“少庄主,老爷有命唤你立即去见他。” 李庆嵩不禁一怔,皱眉望著诸葛文笑道:“家严不知有什么事唤在下前去,暂且失陪。” 诸葛文道:“少庄主只管请便。” 俟李庆嵩老苍头一走,诸葛文伸手入怀取出得自青面鬼王戎云豹玉瓶,倾出六颗绿色药丸掷入药汁中融化。 他将药汁送在房门口,由老安人接入。 诸葛文立在门首怔得一怔,慢慢走了开去。 大厅上铁指韦陀李崇宇李庆嵩父子在谈论蒙面少女来历可疑,紫府寄书之事目前传遍遐迩,李崇宇早有闻知,所以他们父子对蔡家老店附近死者不胜忧虑,因为从白骨针上断出乃天河鬼叟戎云虎所为。 铁指韦陀李崇宇虽是武林耆宿,一方之雄,却也不能无故为了蒙面少女与天河鬼叟结怨,为难的是丝毫探不出蒙面少女口风,方才闻讯蔡家老店外武林人物云至毕集,定是与紫府奇书有关,是以李崇宇斥责李庆嵩不该多管闲事。 李庆嵩道:“孩儿总不能见死不救。” 李崇宇沉声道:“这位姑娘承你的情麽?哼,她拒人千里之外,来历似谜,从此家中多事,扬出去,恐贻有目无珠,引狼入室之讥。” 李庆嵩道:“父亲此种顾虑未免太杞人忧天,孩儿自信此事隐秘异常,即是走漏出去亦不足为惧,如畏首畏尾,武林之人,反将耻笑我等怕事。” 铁指韦陀李崇宇怒气上涌,喝道:“嵩儿,你真不知天高地厚……” 厅外忽传来宏声大笑道:“初生之犊不怕虎,雏凤清於老凤声,李大侠不可深责令郎,此事你要袖手事外恐不可得呢!” 李崇宇父子不禁一怔,抬目望去,只见厅外走入八方头陀神行客骆毓奇。 骆毓奇面色略带忧戚,抱拳笑道:“不速之客,窃听之嫌,请勿见罪是幸。” 李崇宇大笑迎向前去,执手寒喧道:“骆兄什么风吹得来的?” 他两人十数年未见,故友重逢,其快何似。 李崇宇道:“嵩儿,见过骆伯父!” 李庆嵩上前长身一揖,口称:“骆伯父,小侄拜见。” 骆毓奇笑道:“贤侄少礼。” 李崇宇延之入坐,李庆嵩侍立其侧。 骆毓奇忽长叹一声道:“李兄可知危在眉睫么?” 李崇宇不禁一怔,道:“骆兄之话何意。” 骆毓奇道:“小弟适从昆仑而来,途中忽见江湖人物纷纷赶向天水,小弟不禁好奇,暗蹑随後到了南关外蔡家老店,方知店外矮林中发生骇人听闻武林凶杀,李兄可知死者是谁?” 李崇宇道:“兄弟不知。” “死者乃天河鬼叟戎云虎异母同父兄弟青面鬼王戎云豹,他兄弟各走极端,势若水火,惨死在其兄绝毒暗器白骨针下,其馀死者系乾坤钓客温蔚翔爪牙,亦在白骨针下丧命……” 李崇宇面现惊愕之色,道:“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世外双凶,虽心辣手黑,但与兄弟何干。” 骆毓奇微微一笑道:“李兄别急,容小弟细叙根由,恐李兄欲置身事外而不可得也。”话声略略一顿,遂将燕京洪步云堕崖而亡,紫府奇书被骷髅魔君劫去,柳凤薇失踪一一说出。 李崇宇道:“此事兄弟已有耳风,但与小弟风马牛不相及。” 骆毓奇也不理会朗笑一声道:“眼前云集蔡家老店外为首者,乃乾坤钓客温蔚翔拜弟四海游龙石中玉……” 李崇宇一闻石中玉之名不禁脸色一变,石中玉乃罗浮名宿,昔年与李崇宇因故不和,含怒出手相搏,一著失慎李崇宇败在石中玉掌下,一掌之辱,至今不忘,怎不令李崇宇勾起积恨。 骆毓奇微微一笑道:“那石中玉一代名宿,明珠暗投,丧心病狂自不必说,眼前辣手难题立即应在李兄头上来了。” 李崇宇摇首微笑道:“骆兄你无须危言耸听。” 骆毓奇大笑望了李庆嵩一眼,道:“只怪令郎行事不密,救走蒙面少女情形落在一人眼中。” 李庆嵩不由惊得呆了,猜不出是何人窥知。 骆毓奇叹息一声道:“其实也不怪令郎,蔡家老店外,稻草堆内正藏有一个乞丐,他冻饿交迫,无奈藏身其中避寒,不料被他窥知,贪图石中玉重赏悉皆吐实。” 这话虽使铁指韦陀李崇宇父子震骇,却听出骆毓奇之话,其中不无矛盾之处。 铁指韦陀李崇宇咳了一声,道:“骆兄,兄弟有一点不明,既然死者除了青面鬼王戎云豹外,馀者俱为温蔚翔老邪爪牙,小犬所救蒙面少女,同为天河鬼叟所伤,仇者为一,理该同仇敌忾才是,怎么石中玉不找天河鬼叟理论,反向兄弟寻事生非,其理安在?” 骆毓奇哑然一笑道:“武林是非最是难论,而其中利害最是显明,关键在於紫府奇书……” 李崇宇父子不禁凝耳倾听。 骆毓奇面色一正接道:“当年紫虚居士在昆仑绝顶以紫府奇书诱使天下武林人物自相残杀,以致黄叶道人及幽魂手平梧连同此书殉命灵鹫峰万丈绝壑之下的乃是第四册。 然而十六年前世外六凶,北瀛岛主、夺魄郎君巫翰林、阴阳圣指唐慕斌、血影手侯绍鸿、乾坤钓客温蔚翔、天河鬼叟戎云虎结伴西游昆仑,无意寻获第四册紫府奇书。 六凶各存攘夺之心,引起火拚,巫翰林当场重伤,为阴阳圣指唐慕斌攫得遁去,不知所踪。 不意第四册紫府奇书竟落在一个满身铜臭,庸俗不堪之洪步云府中,洪步云遂种下惨死之祸,该书又为骷髅魔君攫去,倘柳凤薇无故失踪,断然骷髅魔君攫得是真,如今真耶非耶,尚难肯定其词……” 说此,骆毓奇举杯饮了一口香茗後,道:“此中原由,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小弟长话短说,扼要说明数点,李兄不难明白。第一,紫府奇书分为四册,相传首册落在金天观中,因紫虚居士出身金天观。” 李崇宇恍然大悟,道:“怪道近日风闻金天观外江湖能手频频窥伺,而金天观道众杜门不出,原来是这个缘故。” 骆毓奇微微一笑道:“次册风闻落在昆仑手中,而昆仑掌门坚决否认,江湖谣诼,本难置信,未必不是空穴来风之词。第三册散失江湖,不知落在谁人之手。所以令郎所救蒙面少女,难说不是无故失踪的洪步云未亡人柳凤薇……” 李庆嵩愕然张目,心神大震。 李崇宇目露惊容道:“骆兄是说她身怀第四册紫府奇书,致遭天河鬼叟‘白骨针’之难。” “很难说。”骆毓奇道:“主要的是泾河北岸老君观主不知在何处获有第三册紫府奇书内七页,蒙面少女乘隙劫去,天河鬼叟一步之差失手,大怒之下发出白骨针,蒙面少女伤重落荒奔逃,幸为令郎发现救走,不想带来一场无边危难。看来,天河鬼叟与乾坤钓客均要光临府上,李兄得提防一二,不可大意,此中原委小弟偷听石中玉之言才知。” 铁指韦陀李崇宇不禁忧形於色,喃喃自语道:“这怎么是好。” 变生即将进迫眉睫,李崇宇心急如焚,狠狠的瞪了其子一眼。 李庆嵩嗫嚅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河鬼叟乾坤钓客又不是三头六臂人物,有何可惧。” 铁指韦陀不禁厉声叱道:“畜生,真不知天高地厚。” 骆毓奇道:“李兄不可斥责令郎,道义上李兄亦不能置身事外。” 李崇宇不禁一呆,道:“这却是为何?” 骆毓奇长叹了一声,黯然神伤道:“李兄八拜之交擒龙手陈鸿秋惨死在天河鬼叟掌下,不意漕河一别竟成人天永隔。” 李崇宇闻言虎目一红,泪光欲滴,急抓住骆毓奇手臂,厉声道:“此话是真?” 骆毓奇道:“小弟也是闻风而知……” 说此,忽见一条人影在厅门外一闪而过,不禁一怔,忙道:“李兄府中有多少人手,及早安排,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李崇宇道:“兄弟久已不过问江湖是非,纳福家居,得力人手齐散往外地,各就其业……” 语尚未了,骆毓奇不禁面色大变,急啊一声道:“不好,有人侵入府中。” 扭身垫步,身形如离弦之弩,激射出厅外而去。 李崇宇父子闻言大惊,如影随形掠出厅外。 ………… 天色晦暗如暮,风吼雪涌,酷寒难耐。 秋镜楼下门前负手卓立著诸葛文,凝目投向远处,心绪如麻,惆怅之感无由自生。 他心头怀念著那瑶鼻樱唇,星眸剪水,绝世风华的柳凤薇,几次生心欲去窥视蒙面少女是否为她,又恐弄巧成拙,强行抑制住,但心情一直不得安宁,只觉百无聊耐,郁结难伸。 蓦地—— 园中一株参天古柏之後闪出一个面目森冷黑衣老者。 诸葛文不禁骇然变色,身形一闪隐匿门後,暗道:“天河鬼叟,他怎麽知道找来此处。” 戎云虎竟未发现诸葛文,只见他目光如电,抬面望了秋镜楼一眼,突然两臂一振,穿空飞起,扑向秋镜楼上。 诸葛文心说:“不妙!” 急步窜出园中,仰面一瞧,只见天河鬼叟已一掌震开蒙面少女所居长窗掠入房中。 诸葛文急一鹤冲天拔起,掠上楼廊,正要扑入房中,忽闻戎云虎冷哼一声,忙贴向窗侧,只见戎云虎风也似地掠出窗外飘落楼下而去。 戎云虎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并未见他掳走蒙面少女,诸葛文不禁心中猛凛,只道蒙面少女及老安人,均遭了毒手,急掠入室中查视。 但事情又变,不由把诸葛文惊得呆了,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只见老安人安详睡在榻上,锦被半掩,蒙面少女则不见,显已鸿飞杳杳。 他恐蒙面少女手辣心黑,将老安人点了死穴,急忙查视,伸手一抚鼻息均匀,才知点了普通睡穴,紧张心情立时松弛了下来,身形一晃穿窗而出,在楼下厅内端坐一把交椅上,一卷在手,装模作样吟哦出声。 此刻,李崇宇父子及骆毓奇三人迅疾如风,神色紧张,扑入秋镜楼中,只望了诸葛文一眼,窜上楼去。 但听李庆嵩惊呼一声:“娘!” 诸葛文一跃而起,快步登上楼去。 只见老安人已被李崇宇拍开睡穴,睁目醒来,李崇宇忙问蒙面少女何去。 老安人叹息一声道:“药力如神,果然霍然而愈,这位姑娘立时要走,强留不允,她说女人祸水,留下反与尊府带来一场大难,恩将仇报,於心何忍,临行之际,除去面纱,现出一副娇艳如花明眸皓齿绝世姿容,银齿一笑即伸手点了妾身睡穴,之後……” 铁指韦陀李崇宇如释重负道:“她走了也好………” 李庆嵩面上油然泛起一片惋惜之色。 骆毓奇忙道:“那侵入尊府那人究竟是谁呢?” 突然楼外起了一声惨嗥,接著一个重物坠地巨响。 三人不禁一震,急穿窗掠出。 只见园内雪地中倒著一个中年汉子,已然气绝,双目内溢出两行血丝。 李崇宇仔细察视之下,死者瞳仁中赫然露出两支白骨针尖,不禁心神猛凛。 骆毓奇李庆嵩二人也发现了白骨针,心头更是骇然。 寒风吼涌中,突传来数声厉啸,尖锐刺耳,入耳心惊战栗。 啸声未绝,十数条人影曳空电飞掠入园中。 铁指韦陀李崇宇认出为首身背双剑,方面大耳气宇威严老者,正是那明珠投暗浮罗名宿四海游龙石中玉。 石中玉之後却是在蔡家老店为风尘三侠白骨针下漏网逃去虎面修髯老者,少林叛门弟子圆镜大师。 李崇宇定了定神,含笑抱拳道:“石大侠别来无恙?” 石中玉一眼瞥见雪地尸体,两道剑眉猛然上剔,眼中泛出森森杀机,冷笑道:“李庄主,石某为侦查一宗武林疑案,特遣手下先行拜庄,说明石某随後就到,怎李庄主不分青红皂白,将石某手下戳害为何?” 李崇宇冷冷一笑道:“兄弟半辈子江湖厮混,也不至於如此不讲情义,石大侠请不要血口喷人,先去瞧瞧死者是否为兄弟所害。” 石中玉闻言怔得一怔,知必有蹊跷,即与虎面修髯老者疾逾飘风般掠至死者之前察视,两人顿时骇然色变,面面相觑。 虎面修髯老者身中白骨针伤,虽经治愈,似乎尚未复元,面色苍白,如今更似死灰般,惨淡无神,痛定思痛,前创犹悸。 石中玉低声道:“戎令主果然来了,温令主所疑显然为事实,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虎面修髯老者道:“诚如石大侠之言,戎令主私心自用,残杀异己,如今昭然若揭,但不过尚有一点存疑,戎令主七页紫府奇书显然到手,无须重来此处,如此做法,岂非画蛇添足掩耳盗铃自露马足。” 石中玉略一沉吟,冷笑道:“他重来天水,无疑杀人灭口。” “杀谁?” “蒙面少女。”石中玉答时,面色严肃,转身向李崇宇三人走去,冷冷问道:“李庄主,请问是否有一蒙面少女为少庄主所救?” 铁指韦陀李崇宇早想好答词,毫不犹豫朗声答道:“不错,诚有其事。” “如今蒙面少女何在?” 李崇宇放声豪笑道:“石大侠,蒙面少女为天河鬼叟劫走,你这是明知故问,可是有意来此寻事生非?” 石中玉一脸胀得通红,目中怒芒逼射,沉声道:“石某不信真有其事。” 李崇宇一声大喝道:“你那手下因瞥见戎云虎劫走蒙面少女致死,否则死者致命暗器白骨针系何人所为,石中玉,你无须藉故生非,我这庄中可不容擅自出入撒野之辈。” 石中玉冷笑道:“你待如何?” 李庆嵩纵身一跃,厉声喝道:“每人留下一条胳膊,才可网开一面。”伸手撤出一柄短戟,接道:“石中玉,小爷欲领教你一身罗浮绝学,是否浪得虚名之辈。” 四海游龙石中玉虽然气得身躯狂震,但却碍难出手与李庆嵩为敌,要知他在武林中辈份极尊,自视甚高,此次受龙虎十二盟拢络,礼遇隆崇,客宾之位不受统属,如今李庆嵩叫阵,自己如果出手,胜之不武,反落以强凌弱,以大凌小骂名,是以为难得紧。 石中玉身後突掠出一个持刀彪形大汉,道:“杀鸡焉用牛刀,石大侠,容我钱豹一会这小子。” 钱豹话声方落,刀光电奔,一式“三星追月”,洒出三朵寒星猛袭李庆嵩胸前。 李庆嵩才不过廿四五,业已扬名西北,武林公称之“玉面孟尝小温侯”,武学造诣不凡,唯其如此才心高气傲,敢指名挑斗。 钱豹一招放来,李庆嵩斜身外闪,短戟疾抡,风骤雨狂地攻出七招。 出手之快,招式之奇,身法之捷,无一不恰到好处,戟影漫空,星飞电闪。 钱豹料不到李庆嵩有如此高绝身手,被凌厉的戟法逼得一连避开三步,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一著受制,满盘皆输,守多攻少。 叮的一声金铁交鸣,李庆嵩戟猛力沉,点在钱豹钢刀之上,钱豹只觉虎口欲裂,把持不住,钢刀脱手坠落地面。 钱豹大惊,欲纵身跃出圈外,李庆嵩冷笑一声,身形电欺,左臂“叶底偷桃”穿出,掌吐真力,叭的一声击实在钱豹小腹之上。 一声凄厉惨嗥出自钱豹口中,身形撞飞五六丈外,嘴喷一股血箭,气绝废命。 李庆嵩面现得意之色,忽感一片冷风袭向肩头,不禁心神一凛,忙塌身箭步跃出。 只听耳後石中玉笑道:“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心辣手黑,饶你不得。”冷风有若附骨之蛆般袭去,但感曲池穴突然一麻,被石中玉五指扣住动弹不得。 铁指韦陀李崇宇见爱子被制,不禁勃然大怒道:“石中玉,你上门欺人尚不自知理亏,竟敢侍强凌弱……” 语声未了,石中玉哈哈大笑放开扣住李庆嵩五指,道:“石某要取汝子性命,犹如折枝反掌,但石某尚不屑为之。”一掌轻拂而出。 李庆嵩闷哼一声,撞开五六步方始定住,脸色苍白如纸,额角黄豆般冷汗冒出,显然内伤不轻。 铁指韦陀李崇宇须发怒张,一鹤冲天而起,拔出五六丈掉首扑上,左掌右指,夹著一片沉逾山岳潜动,望石中天凌头压下。 石中玉深明厉害,冷笑一声,疾飘开五尺,双掌托天迎去。 李崇宇身形到得中途,突感胁间一麻,神智-昏,断线般坠落地上。 石中玉无独有偶,亦是仰面倒地不起。 更有骆毓奇李庆嵩及群邪亦无声无息纷纷倒下雪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人震骇恐怖。 庄园中无一人幸免,此又是一宗震惊武林公案。 究是何人所为? 诸葛文么?不!他不曾亲眼目睹。 风仍在吼,雪片漫天飞舞,一片一片向园中倒著十数具武林高手身上落下,不久即将湮没无形,一丝痕迹不露。 风雪弥涌中,一条庞大身形捷似飞鸟由空中电泻疾落,现出面目森冷的老人。 老人正是四凶之一乾坤钓客温蔚翔,目中精芒怒射,厉声道:“戎云虎,老夫不杀你誓不为人。”两手抓起石中玉及虎面修髯老者冲霄穿空而去。 去势电疾,转眼即杳入风雪漫天中…… 诸葛文俟李崇宇父子及骆毓奇扑出窗外,即向老安人道:“这等武林凶杀之事,老太太不见为妙,请速回内院歇息吧。” 老安人长叹一声,点点头,颤巍巍地离去。 诸葛文迅疾无伦穿出窗外,身化“神龙入云”翻上一株参天凌干巨楠之上。 这时,铁指韦陀李崇宇与四海游龙石中玉唇枪舌剑,转眼拚搏难免。 他竟似若无睹,冷电眼神频频四外搜索,凭他臆测天河鬼叟戎云虎定然藏匿宅中,未必即离。 果然,邻近一株柏树上正有两道慑人眼神凝向李崇宇等人。 诸葛文目光锐厉,瞧出那就是天河鬼叟戎云虎。 戎云虎听得李崇宇鬼话连天,说自己劫走蒙面少女,不禁鼻中发出一声低哼,目中射出怨毒光芒。 忽地,只见戎云虎面色一变,离枝遁空而去。 诸葛文“鹧鹩展翅”腾空尾随而去,仗著园中森森古木掩蔽身形,一路追去。 宅院占地甚广,但见戎云虎亦是尾蹑一条人影,那人正是乾坤钓客温蔚翔。 诸葛文暗惊道:“看来,四凶俱已到齐,他们暗中勾心斗角,不久,必转为明相火拚。” 他为自己妙计逐渐得逞,面上不禁泛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只见乾坤钓客温蔚翔在马廊外逡巡,漫天飞雪一寸一寸的地面加厚,将一切所留痕迹湮没。 温蔚翔伸手轻轻拂向地面,刮起一片雪尘,露出蹄痕去向。 天河鬼叟戎云虎藏匿在远处树後,却未防诸葛文窥何在侧,戎云虎枭睛疾溜溜地乱转,一张狰狞地面孔满怖杀机,恨不得将温蔚翔吞下去。 诸葛文暗中窃笑不已,只见温蔚翔身形暴起,穿出窗外而杳。 戎云虎毫不怠慢,接踵扑出墙外而去。 诸葛文微一躇踌,追出墙外,但风雪漫漫,弥天汹涌,阻碍了视线,穷极目力下只见远处人影一闪即隐,他施展绝世轻功,追出五七里远,双凶已是无影无踪,不禁废然折了回去。 他一飘入院墙,即闻一声冷笑,只觉一股强猛劲风撞来,情不由主平胸双掌推了出去。 两股潜劲猛接,诸葛文身形一阵撼震,斜身踉跄退出两步,抬目望去,只见天河鬼叟戎云虎立在两文开外,阴冷澈骨一笑,道:“好小子,武功居然不弱。” 诸葛文冷笑道:“你是何人,擅闯本庄非奸即盗,速俯首就擒尚可留得命在。” 戎云虎不禁怔得一怔,道:“你姓李?” “不错。” 戎云虎脸色一变,右臂疾伸而出,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探向诸葛文“脉门”要穴。 他这一招,看似平凡,其实玄奥不测,任凭闪向何方也避不开去,江潮中无数成名人物均败在他这一招之下。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诸葛文并非当日吴下阿蒙,戎云虎一招展出,即深明其中玄奥,卓立如山,不避不让,右掌平胸微微一抓。 天河鬼叟招式如电,指锋锐啸堪堪触及诸葛文右臂“曲地”重穴。 诸葛文突然右足一撤,身躯未旋,时间之拿捏竟然恰到好处,不差分毫。 戎云虎指臂擦著诸葛文胸前而过,一抓成空,戎云虎不禁心头一震。 就在此时,诸葛文横肘一推,撞向戎云虎胁下“神堂”穴,猛一翻腕,五指迅疾无抡抓望肩头。 一式两招,非但雷厉电奔,而且精奇难解。 天河鬼叟戎云虎只觉一股潜劲向“神堂”穴撞来,肩头又感锐啸风生,不禁吓得胆寒魂飞。 他不敢以护身罡气硬抗,身形急望前一栽,垫步窜起穿空遁逃而去。 诸葛文为自身武功突飞猛晋感到骇异,怔了怔神,身形疾展,扑向秋镜楼而去。 他一至秋镜楼外远处,凝目望去,不禁呆住,只见地面倒著十数具尸体,悉为四海游龙率来龙虎十二盟中匪徒,但石中玉及虎面修髯老者不知何往。 铁指韦陀李崇宇玉面孟尝小温侯李庆嵩及八方头陀神行客骆毓奇似重病方愈,惨淡无神,在倾听一个金面人说话。 此人面似淡金,秃眉无须,神色木然如冰,一袭宽大黄色长衫在呼啸寒风中猎猎起舞,语声极低,但不时发出扰人心魄的短笑。 蓦地—— 金面人鼻中沉哼一声,仰面扬掌虚空击去。 只听一声惨嗥腾起,耸干柏柯上断线般坠下一人,叭哒堕地,耳目口鼻中鲜血涌出,四肢一伸气绝废命。 金面人木然望了死者一眼,道:“此人乃天河鬼叟手下,作恶多端,死了无愧。”话声寒峭阴冷,令人毛发笔立。 接著金面人又道:“老朽山野之人,避居尘世已久,久不过问武林是非,奉劝三位,切莫深信外貌良善心怀阴谲之人,更莫寄望於自视名门正派高手,警记斯言,当可减免灾难。” 话落,冲霄奔空而起,半空中传来语声道:“珍重再见。”人影疾杳无踪。 三人互望了一眼,面现苦笑,并肩步入秋镜楼中。 他们发现诸葛文倒在楼口下,僵睡若死。 李崇宇眉头一皱,道:“嵩儿,拍开此人睡穴,赏赐重金遣之离去。” 李庆嵩尚念诸葛文医道,意欲留作臂助,道:“爹……” 铁指韦陀面色一沉,喝道:“不必多说,照为父之命行事,此人面目可憎,不可深信。”说後偕骆毓奇登楼而去。 李庆嵩暗叹了一声,一拍开诸葛文睡穴。 诸葛文擦眼爬起,面容惶恐道:“少庄主……” 李庆嵩微笑道:“此後本庄步入多事之秋,劫杀难免,本想延揽兄台,奈兄台不擅武功,如有不测,在下何忍,只有留待他日了。”说著在怀中取出一锭黄金致赠,又道:“在下深知兄台耿介,区区俗物乃出自在下一片诚意,望忽见却是幸。” 诸葛文再三推辞不获,只好收下告辞。 李庆嵩送出庄外而别。 诸葛文本想再潜入庄中探明金面人来历及方才发生之事始末,但他急於寻觅蒙面少女。 他认定蒙面少女就是柳凤薇,权衡轻重,只有暂舍李家庄於不顾。 风雪漫漫,皓寒凛冽。 诸葛文怀著一腔落寞惆怅,重回南关外蔡家老店中,谋求一醉再上征途。 他伸手一揭门帘跨入,只见店内竟上了满座,店主正巧立在门侧招呼小二送酒送菜,一见诸葛文面现愕然之色,嘴唇翕动欲言,他忙以眼色制止。 店主溜出口边之话,又复咽了下去,笑道:“您老将就与旁的客官并一并坐。” 诸葛文点了点头,目光四巡,突然眼中一亮,步向里首壁偶一付座头而去。 这座上正坐在一个乱发蓬松,满身油污的化子,大盏盛酒,左手握著一根鸡腿塞入口中,咀嚼出声,吃像极难看。 诸葛文微微一笑,认出是太极铁掌邵元康,迳在侧首坐下。 邵元康虎目瞪著诸葛文,哈哈一笑道:“咱俩正好配对,化子邋蹋,你也尊范不堪恭维。” 诸葛文首一低,蚁语传声道:“邵老哥哥,在下吕松霖。” 语声送入邵元康耳中,邵化子不禁张大了眼发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吕松霖忙转面望著走了过来的店小二点了酒菜。 蔡家老店中一片繁嚣鼎沸,七成食客均是武林人物,肩插兵役,丝穗晃动。 吕松霖低声问讯别後经过。 邵元康道:“此非详谈良机,而且店内还有化子对头人物在,正虎视耽耽注意我等,嘿嘿,他有耐心等待,化子也存心磨姑,老弟,咱们尽兴一醉,谈点别的如何?” 吕松霖有意无意目光缓缓扫视店内,忽瞥见一人侧影,令他胸中怒火沸腾,道:“老哥哥对头仇人,是否就是蛮荒一剑雷鸣霄。” 邵元康双目一翻,道:“你认得他。” “在下亦与他有仇!” 邵元康不禁一怔,瞪眼凝望著吕松霖,道:“怎么,你也与他有仇?” 吕松霖目露忧容,道:“别管雷鸣霄,你我谈正事要紧,老哥哥为何与骆大侠分手,在下经历极为惨痛新奇,更堪忧虑武林前途日非。” “那麽你先说。” 这时小二已送上酒食,吕松霖饮了一口酒後,滔滔不绝说出自漕河镇分手所经所遇,只隐去圣手韩康卢燕姓名不说。 邵元康闻及沈万苍陈鸿秋遭了毒手,不禁目中一红,须眉无风自动。 吕松霖一口气说完,邵化子面色瞬息万变,半晌不语,急叹息道:“骆毓奇危矣,他与化子在兰州分手,约定三日後再见,他定是风闻此事赶来与铁指韦陀李崇宇晤面,不想竟会遭遇……” 吕松霖大诧,惊道:“骆大侠不是很好么?” 邵元康冷哼一声道:“你认为金面人是良善之辈?” “那么他是谁?” 邵元康摇首表示不知,倏地擎杯黯然一笑道:“老弟,咱们一杯解千愁,此事千头万绪丝毫不能自乱步骤,慢慢来。” 太极铁掌本来性如烈火,这次表现除异常沉稳,因为兹事体大,一点粗卤不得。 他说时目光频频向蛮荒一剑觑望过去。 只见雷鸣霄座上又多了两人,正是吕梁双判北希言北希滇,双判在与雷鸣霄低声说话。 倏地,蛮荒一剑面色一变,矍然立起,低喝道:“走。”与吕梁双判离店而去。 三人尚未揭开布帘跨出店去,只听门外一声高呼道:“那不就是蒙面少女!” 雷鸣霄吕梁双判闻言,风也似般窜出。 四座翕动,纷纷掠了出去。 吕松霖不禁心神一震,暗诧道:“她怎么又回来了。” 情不由主的站了起来,随著群豪走出。 太极铁掌邵元康痛心知友惨死,悲怆郁怀,也浑浑噩噩随著吕松霖步出店外。 第十章 寒风呼啸四涌,雪甫告止住,郊野一片银白,凋乾秀技急剧掠晃著。 远处枯干下立著一个少女背影,她正将座骑系在树干上,那匹马虽是匹口外粟灰色名驹,却非白雪神骥,不言而知,那少女并不是前见蒙面少女。 见她转身慢慢走来,只见她面目被一方乌巾紧紧覆扎住,披著一袭黄狐大氅,内裹一身紫色劲装,足登麂皮软靴,肩头长剑翠色丝穗飘扬。 吕松霖暗道:“啊!极像她!怎么如此相似?” 除了座骑,衣著不同外,身裁,步履婀娜无一不神似前见少女。 数十百道目光炯炯逼射在这走来的蒙面少女身上,面上表情各有异样。 他们都认为她就是她,因为江湖群豪只风闻是一骑马的蒙面少女,而马有什么特徵,少女服饰是何颜色,均茫然无知。 吕松霖似乎有点迷惑了,他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她,目睹蒙面少女婷婷走来,心旌不禁为之动摇,一路追踪而来,多么渴望著揭开少女来历,如今又感觉躇踌为难。 太极铁掌邵元康低声问道:“是她么?” 吕松霖摇首苦笑一声,却未置答。 突然一声雷鸣似地大喝道:“兀那女娃儿站住!” 一个两腮无肉,鹰鼻如钩黑衣老者闪身相阻在蒙面少女之前。 蒙面少女身形仍未停顿,步履却放慢了,冷冷说道:“你是向我说话麽?” 黑衣老者厉声道:“不是向你,还有谁来!” 蒙面少女冷笑道:“别这么凶神恶煞,姑娘可没犯著你,你是谁?” 走在丈外处停住,她语声虽然甜脆,却异常阴冷。 黑衣老者大喝道:“老夫捞山勾魂金叉蔡九松,你总该闻名。” 勾魂金叉蔡九松在青鲁一带凶名久著,武功甚高,江湖上堪称响当当人物,在蔡九松想来,蒙面少女只要在江湖道上走动,没有不闻名之理。 那知蒙面少女噗嗤一笑,道:“恕姑娘见闻浅陋,从未听说起过蔡九松之名,不过你阻住姑娘的去路是何缘故?” “老夫想问问紫府奇书之事。” 蒙面少女长长哦了一声道:“是为了紫府奇书,这个……姑娘到不能说不知情。” 江湖群豪不禁拉长了耳朵倾听,生恐一字遗漏。 只听蒙面少女语声一寒,冷笑道:“凭你蔡九松,还不配预闻紫府奇书之事。” 蔡九松不禁面色一变,目中凶光暴射,怒喝道:“你这女娃儿别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说出紫府奇书便罢,不然老夫可无怜香惜玉之心。” 蒙面少女霍地撤出肩後长剑,呛啷啷龙吟过处,一道夺目青霞弧形飞出。 群豪中有人惊呼道:“好一口春秋神物!” 那口宝剑在蒙面少女震颤出一溜寒星,久未衰弱,嗡嗡剑啸之声不绝於耳。 敢情蒙面少女内家剑法造诣已登峰造极,尤其那口春秋神物寒气侵人如割,血肉之躯,武功再高,也不能恃强轻缨锋镝。 蔡九松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知今日走了眼,但话已出口,却不能自损威名示弱一走。 突闻吕梁双判同声冷笑,北希言道:“蔡九松,这位姑娘说得不错,凭你这名头号尚不配过问紫府奇书。”身形一分,将蔡九松夹在中间。 勾魏金叉蔡九松见北希言在众目睽睽下,讥讽自己,不禁勃然大怒,抬腕按向肩头,掣出一柄三股金叉,顺势一招“八方风雨”,幻出漫天叉影攻向吕梁双判而去。 蔡九松凶名并非幸致,一招出手即变,闪电之间已换攻五招,身法如魅,每一招极尽诡异辛辣。 吕梁双判冷哼出声,双双倏地冲霄拔起,半空中掉首下扑,展出震慑关中的“天雷五式”。 如山劲力,狂飚雷动,夹著两声悸人心魄的怪笑,令人魂慑胆寒。 蒙面少女还剑就鞘,缓缓闪过一边,欲向蔡家老店走去,好似吕梁双判与蔡九松激搏拚斗不关她的事。 蛮荒一剑雷鸣霄斜身迈出一步,沉声道:“姑娘,事由你而起,你不能走。” 语声方落,太极铁掌邵元康冷笑道:“欺压一个女娃儿,也显不出你雷鸣霄的威风。” 雷鸣霄凶毒目光转注邵元康身上,厉声道:“邵化子,你自认活得太长了么?” 邵元康嘻嘻一笑道:“你也一样,咱们是死约会,不死不休,但今日化子不准你无故欺压女流,这是出自化子善意,不忍见你不明不白冤死。” 雷鸣霄冷笑道:“雷某尚想不出有何人能致我死命。” 邵元康哈哈大笑道:“你不信稍时即知,我邵化子平生不打诳话。” 雷鸣霄不禁怔住。 蒙面少女突然发出一串银铃悦耳的笑声。 雷鸣霄不禁面红耳赤,目中泛出怨毒神光厉声道:“邵化子,若你打混水摸鱼算盘,哼哼,雷某可不能饶你。” 邵元康哈哈大笑道:“我化子可没打算你从此剑下留情。” 雷鸣霄怒哼一声,知再斗口自己必占不了便宜,别过面去不再理他。 蒙面少女不走了,伫步凝望吕梁双判与蔡九松骇目惊心凛烈猛搏。 蔡九松显然不能抵敌吕梁双判两人合搏,一柄三股金叉招式渐见呆滞,额面沁出豆大汗珠。 双判毫不放松,“天雷五式”绵绵进攻,一式比一式沉重,狂飚怒漩,轰轰雷动,一意要制蔡九松死命。 蓦地…… 蔡九松一声暴雷大喝出口,左臂一振,扬掌连续发出三十六支勾魂金叉,交互电漩向吕梁双判打去。 他那暗器手法高绝,一蓬花雨似地,交叉飞舞,先发後至,不受双判天雷真力阻挡还好,一阻即斜转方向更自加疾射去。 吕梁双到见蔡九松暗器反而猬集,更快打来,已近身前,知闪避不了,不禁猛一横心,起念与蔡九松同归於尽,竟将天雷五式运发十二成真力,四掌猛推。 三声闷哼腾起,人影疾分反撞而出。 只见蔡九松踉跄倒出八九步方始顿住,面色苍白异样难看,忽地身躯一颤,张嘴喷出一股血箭望後倒下。 吕梁双判臂胸肩腿各中了数支暗器,痛得面色大变,犹强自兀立不倒,目光鸷厉道:“雷兄,千万别让蒙面贱婢走了,她就是柳凤薇,身怀紫府奇书。” 江湖群豪闻言不由心神猛震。 在场群豪半数均系觊觎紫府奇书而来,四分之一乃龙虎十二盟中爪牙,在未奉令前他们暂不能出手,其馀系意在观望混水摸鱼之辈。 雷呜霄闻言一呆,沉声道:“她走不了。” 转身横跨一步,疾如闪电阻在蒙面少女身前,冷冷一笑道:“柳姑娘,你何必逆天行事,须知怀璧其罪,不如献出紫府奇书,老夫包你安然离去,丝毫无损。” 蒙面少女叱道:“谁说姑娘姓柳!” 雷鸣霄目吐慑人寒电,厉喝道:“老夫礼数已尽,还不拿将出来!” 突然,自後一声冷笑飞出道:“姓雷的,你也真大言不惭,当著天下英雄之面,竟敢妄言包她安然离去。” 雷鸣霄面色一变,倏地转身,抬目望去,只见面前立著三人,阴阴谲笑。 他认出是霍山三鬼,不由狞笑道:“凭你们三个,岂堪老夫一击。”说时,倏地撤出肩後长剑,一道寒气逼人蓝汪汪光华冲起,震腕一式“怒涛飞泉”趁势飞出,竟是奇快绝伦。 剑势宛若惊天长虹,爆出万朵靛蓝寒星,夹著锐啸之声,漫空宇涌飞电掣雷击而去。 只听三声惨嗥中,霍山三鬼中倒撞而出,只见两人腰斩两截,五脏六腑溢出,一鬼逃避快了一步,仍免不了由肩至臂被剑锋划开了一条血槽,鲜血如注涌出。 一鬼踉跄立定,强忍著肩背剑伤奇痛,反身狞喝道:“今日之仇,誓……” 语声未了,剑毒已然发作,面色突惨变青白,汗如雨下,身形渐渐萎矮了下去…… 雷鸣霄放声狂笑,声彻云空,弥播雪野,宛若霹雳,送入群豪耳中膜鼓欲聋。 泰半江湖群豪不禁胆慑怔住。 太极铁掌邵元康暗凛忖道:“雷老怪物多年不见,武功造诣精进不少,真要动起手来,到要提防他一二。” 蒙面少女纱巾内一双星眸瞬息万变,不知她心中是何想法。 蛮荒一剑雷鸣霄睥睨群豪,得意傲然,缓缓转面向蒙面少女冷笑道:“识时务者是为俊杰,姑娘,听老夫相劝献出……” 只听剑簧震鸣,蒙面少女倏然撤出肩後长剑,精芒掣电,欺身快攻,连环递出五剑。 但见寒飚金星漫空狂卷,锐啸刺耳,式式均是辛辣霸道,而且玄奥诡异之极,攻向部位莫测虚实。 邵元康不禁低声惊噫出口。 吕松霖忙道:“如何惊诧?” 邵元康道:“少女剑招似由擒龙手蜕变而来,她如非天山一脉,定是与陈鸿秋大有渊源。” 吕松霖未即回答,只见雷鸣霄似不曾料到蒙面少女出手如此快捷,一个措手不及,居然被逼得手忙脚乱,连连退後,一张朱砂红脸变得紫肿发青。 武功之道,务在先发制人,蒙面少女一著得手,剑势宛如长江大河般,滔滔不绝,奔雷掣电攻去。 要知蛮荒一剑雷鸣霄威震天南,在武林中亦是首屈一指顶尖高手,塌身游闪,穿隙走险,一式“云屏千峰”,横刷而出。 昔日吕松霖险些丧身就在这一招“云屏千峰”之下,不禁凝神观察此招中的玄奥莫测变化。 只听叮的一声,火星迸射,两剑相击,蒙面少女剑势为雷鸣霄剑尖猛点,荡开一片缺口。 雷鸣霄神威大震,剑走偏锋欺进洒出一片篮虹,剑罡怒涌。 他自称剑中之圣,剑势威力无匹,七朵蓝星电旋飞射堪近蒙面少女肩头。 眼见蒙面少女封架不及,即将伤在雷鸣霄毒剑之下,蓦闻一声大喝中,半空中电泻疾扑而下两条人影。 一人朴势疾猛,喝道:“撒手!” 扬掌劈下,雷霆万钧。 雷鸣霄只感一股重逾山岳潜劲当头压下,手腕一震,长剑荡开几乎脱手飞去,不禁大骇急仰身倒窜开去。 另一人影拾指箕张向蒙面少女抓去。 蒙面少女胆寒魂落,斜身迅疾闪开五丈左右。 此人竟若附骨之蛆抓到,快若电奔。 吕松霖目光锐厉,瞧出那人是谁,挺身奔空而起,低喝道:“老前辈手下留情。” 此人身形一沉,竟坠下地,现出身穿团花长衫,霜眉凤眼,狮鼻海口,高大威武之北瀛岛主。 北瀛岛主凤目中熠熠威芒逼注在吕松霖面上,上下打量了一眼,沉声道:“阁下是谁?” 他只觉吕松霖体形异常熟稔,仍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吕松霖道:“晚辈吕松霖。” 北瀛岛主道:“你为何易容改变本来面目?” “如非如此,晚辈怎能避开乾坤钓客天河鬼叟两人,这两位老前辈不知是何原故视晚辈如仇雠,非将晚辈置之於死地不可。” 吕松霖答声甚低,却一字一句送入北瀛岛主的耳中,清晰异常。 北瀛岛主目光沉注在吕松霖面上,答道:“老朽不信真有其事。” 吕松霖道:“晚辈绝非危言耸听,惑词煽拨,有事实为证,不过说来话长,容稍时详禀一切。” 话声略略一顿,又道:“不过晚辈有事不明要请问老前辈,此女是否与老前辈有过节,以老前辈望重武林,负誉八方,决不致无故向一个女流未学出手。” “你这是明知故问。” “晚辈委实不知。” “她就是柳凤薇。” 蓦闻雷鸣霄一声厉啸出口,穿空疾遁而去。 吕松霖眼角瞥见蛮荒一剑雷鸣霄乃败在四凶之一血影手侯绍鸿掌下,侥幸未伤见机得快遁走。 心内微凛,答道:“她不是柳凤薇。” 北瀛岛主闻言一怔,道:“老朽不信,倘然是实,你有负老朽重托。” 吕松霖剑眉一剔,正色道:“晚辈并无有负老前辈相托,假使没有温戎两位老前辈从中作梗,柳凤薇岂能逃出燕京,何况柳凤薇现为戎云虎抢去………” 话声末了,血影手侯绍鸿疾闪掠至,闻言冷笑一声道:“小小年岁,竟敢施展挑拨离间之计。”右掌缓缓抬起。 北瀛岛主眉头一皱,低喝道:“侯老弟且慢。” 侯绍鸿呆得一呆,手掌缓缓又放了下来,闪烁目光打量个吕松霖不住。 吕松霖微微一笑,转身向蒙面少女走去,道:“请姑娘放心,在下并无恶意,为姑娘自身安危计,不如揭开面幕,以释群疑。” 蒙面少女果然抬腕伸出五只纤纤玉指向面幕揭去。 江湖群豪除龙虎十二盟属下外,仍有一多半留下不走,均欲明了其中真象。 数十道目光投注在蒙面少女五指上。 吕松霖只觉眼中一亮,现出一张艳若春花面庞,明眸皓齿,但却非柳凤薇。 少女冷冷说道:“瞧清楚了吧,我是否像你们所说的柳姓姑娘。” 吕松霖微笑道:“两位老前辈如何?” 北瀛岛主眉头一皱,道:“老朽向姑娘致歉,姑娘你走吧。” 少女粉脸倏地罩上一层浓霜,柳眉向上猛剔,大极铁掌邵元康忙道:“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姑娘请随化子来,化子邵元康与你父有八拜之交。” 少女不禁一怔,樱唇翕动欲言。 邵元康不由分说,手出如风拉著姑娘大氅,飞步走向蔡家老店而去。 江湖群雄纷纷作鸟兽散,雪地中只剩下北瀛岛主、血影手侯绍鸿及吕松霖三人。 北瀛岛主沉声道:“老弟且说出经过详情。” 吕松霖略一思索,逐道:“当日骷髅魔君在留云别府柳凤薇劫走紫府奇书,引走四位老前辈,却不料有一白发老妪趁虚而入,掳走柳姑娘,只以老妪身法迅快,在下一时追赶不及被他兔脱……” 北瀛岛主道:“这老妪莫非如今江湖盛传在镇海寺中离奇负伤之人?事後她与镇海寺主持突然失踪……” 吕松霖点点头,微喟一声道:“看来此事两位老前辈尚蒙在鼓中,晚辈经数月查访,才知老妪早潜迹在镇海寺内,掳得柳姑娘後即远引而去,但又半途折返……” 血影手侯绍鸿诧道:“这却是为何?” “老妪名童碧珍,人称辣手仙娘,原属戎云虎老前辈坛下,不知因何背叛,半途折回之故,系遇戎老前辈重重拦劫,命柳凤薇他奔,不得已折返镇海寺内。” 北瀛岛主望了侯绍鸿一眼,道:“戎老师为何讳莫如深,迄未告知老朽等。” 侯绍鸿冷笑道:“侯某已早说过,与他共事无异与虎谋皮,江湖谣诼未必全然是假。” 北瀛岛主略一沉吟,继又问吕松霖道:“老弟为何知之甚详。” 吕松霖早就慎思密虑,想好一片天衣无缝说词,面色一正道:“晚辈去镇海寺发现辣手仙娘童碧珍时,她已遭戎老前辈卓绝武功重伤奄奄一息,晚辈问出她的来历及柳姑娘何去,她说出柳姑娘已奔往老君观,其馀详情因她晕厥不醒作罢,是以晚辈匆匆赶往老君观……” 继又说出自己途中发现戎云虎温蔚翔毒手杀害陈鸿秋沈万苍等人之故,屡遭戎温两人猝袭幸免一死,待赶往老君观时,老君观主已遭横死,柳凤薇得自老君观主七页紫府奇书又被戎云豹抢去,戎云豹凶毒成性打出白骨针,柳凤薇身罹针伤逃奔天水南关外此处。 吕松霖一口气说到此处,长吁一声道:“青面鬼王戎云豹追踪不舍赶至,柳凤薇伤重堕马踣地,戎云豹正待施展毒手之际,不幸其兄戎云虎赶到,一卖不合,兄弟激烈猛搏,此刻蔡家老店闪出玉面孟尝小温侯李庆嵩救走柳凤薇。”说著一顿,又道:“以後之事,不待晚辈详陈,老前辈已知过半了。” 北瀛岛主面色微变,道:“那柳凤薇仍在李家庄中麽?” “被戎云虎掳去,除他之外,白骨针毒无人可解。” 血影手侯绍鸿,大喝道:“严兄,你我去找戎老鬼理论去。”倏地一鹤冲天而起。 北瀛岛主勿勿向吕松霖道:“老弟,三日後午时在天水南关等候老朽,老朽尚有事相托。” 吕松霖道:“晚辈遵命。” 北瀛岛主已自潜龙升空而起,曳空如电,瞬眼疾杳。 吕松霖目送北瀛岛主消失的身影,卓立在怒吼寒风中,冷漠如冰的脸色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他本不知辣手仙娘童碧珍之事,凭江湖传闻以及无意窥听得燕京名捕江振远手下谈论,综合臆测所得再添枝加叶胡诌一气。 虽然他信口猜测之词,却与事实相去不远,是以北瀛岛主血影手侯绍鸿这等盖世巨邪居然骗得深信不疑。 寒风四涌,衣袂飘飞,吕松霖心头突泛起一股无名惆怅,暗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身向蔡家老店走去。 蓦地…… 身後忽起了一声阴恻恻冷笑,随著寒风送入耳中,不禁毛骨悚然。 他斜身飘出七尺,旋身抬目望去,大吃一惊。 原来丈外之处,立著一个面似淡金,秀眉无须,僵木如冰,乍眼望去,神似庙中一具泥塑金身,仅一袭宽大黄色长衫在呼啸狂风中猎猎起舞。 金面人冷冷说道:“看你不出,居然鬼话连篇,武功到也不差。” 语声刺耳低沉,悸人心魄。 吕松霖道:“在下那一点是鬼话胡诌,尊驾不妨指出。” 金面人似为之语塞,冷漠的目光闪烁百变。 须臾,金面人喉中发出一声扰人心魄的阴笑,道:“就算你不是胡诌,老朽问你,你为什麽万里追踪那柳凤薇。” 吕松霖不觉怒火上涌,冷笑道:“尊驾这是明知故问,不仅在下,天下英豪莫不是为了紫府奇书。” 金面人目中忽精芒暴射,鼻内浓哼一声道:“言不由衷。” 吕松霖大喝道:“究竟为何,尊驾何不直言?”说著,耳根只觉一阵燥热。 金面人冷冰冰一笑道:“老朽要你自己说出来。” “在下如果不说呢?” “由不得你!” “未必见得!” 针锋相对,互不容让。 金面人目中杀机暴涌,欺身如电,曲指一弹,一缕劲风向吕松霖胸前袭去。 他出手动作如风,那知吕松霖比他更快,步踏璇玑,斜身向左滑开七尺,复又向右挪开丈外。 身法灵奇诡异,已臻化境。 金面人弹出指力击实在一株碗大径口矮松上,叭的一声脆响,齐中折断,上半截弹飞了出去,枝上坚冰厚雪溅飞如雨。 指力之雄厚,令人咋舌。 金面人见一击成空,目睹吕松霖神奇身法,不禁暗中骇凛,冷笑道:“能避开老朽一击,已算不错,再接老朽一招。” 说时拾指暴伸,揉身进扑,十缕寒风罡劲作网形罩出。 他心想此次吕松霖必无幸免,那知吕松霖竟由十缕指风中穿隙冲霄拔起,挥首猛扑。 右掌展出潮音上人所授的“小乘降魔九掌”中的一招“西天雷音”,左手五指护胸外翻如钩。 掌力如山,罡飚怒涌,宛若天河倒泻,威势骇人。 金面人拾指成空,地面被刮起雪尘一片,弥漫空中,忽见吕松霖扑下,只觉掌力似禅门降龙绝学,身法尤为高明。 他似瞧出吕松霖身法来历,两腕一翻,扬掌猛迎了上去。 两股如山劲风相接,霹雳大震,冰屑雪尘随著气流旋荡,卷起半空…… 雪尘渐止,吕松霖飘身落地,已不见金面人踪迹,知金面人已遁离而去。 他心内暗惊金面人武功,劲风猛接之下,他只觉两臂震得酸麻乏力,又凛於不知金面人来历,看来金面人与柳凤薇渊源甚深,日後处境艰难危困可想而知。 吕松霖发了一阵子怔,忖道:“暂不管它,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踱进蔡家老店中,店内食客寥落,只上了三成座。 太极铁掌邵元康与那少女坐在最内壁角一付座头上。 坑火闪晃掩映中,只见那少女星眸中淌下两行珠泪,顺颊流下,玉肩耸动,悲不自胜。 吕松霖走了过去,目睹姑娘吞声淌泪,不禁一怔。 邵元康面现戚容道:“老弟,这位姑娘就是老化子八拜之交,擒龙手陈鸿秋盟兄独生爱女陈玉茹。” 吕松霖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陈姑娘已知令尊……” 邵元康防勾起姑娘再度伤心,忙以眼色制止,岔开话题道:“陈姑娘深得一心神尼衣钵真传,一心神尼乃当今武林中十大高人之一,老弟你得多加亲近。” 吕松霖含笑点点头。 姑娘粉面一红,暗道:“此人生得怎么如此丑陋。”星眸瞟了吕松霖一眼。 邵元康已察觉,暗笑道:“谁家少女不爱俏,这位吕老弟如以真面目示人,恐怕情难由己,梦魂为牵呢。” 口中却说道:“贤侄女,此店中不但菜好,而且酒也芳香甘咧,来,来,来,老化子敬贤侄女一杯。” 姑娘乃巾帼奇女子,爽朗强毅,提得起,放得下,用罗巾拭乾眼泪,嫣然一笑道:“还是由侄女敬世伯及吕少侠一杯。” 三人表面上乐趣盎然,其实骨子里均深藏悲痛怆郁,强自抑制。 炉火熊熊,一室生春。 突然,店外走入四个带刀彪形大汉,须髭绕腮,鹰悍鸷猛,傲然占住一付座头,临坐下时,森厉目光盯了吕松霖三人一眼,大汉吆喝上酒送菜,一派目中无人。 吕松霖凝视了四人服色一眼,低声道:“此四人均是龙虎十二盟中匪徒,但均为回回土著。” 只见店外门帘一掀,如风掠入八方头陀神行客骆毓奇,迳向四彪形大汉扑去。 邵元康吕松霖不禁一怔。 四彪形大汉更是一惊。 骆毓奇扑势迅猛,四彪形大汉猝然之下不知所措,一人被骆毓奇夹胸抓起,左掌疾按,立即心脉震断,口喷鲜血惨嚎而亡。 其馀三大汉大惊,倏地跃起,纷纷怒喝出口。 骆毓奇出手迅快绝伦击毙一人後,两掌一分,以铁劲琵琶手法向两大汉面门撞去。 叭叭两声,一双大汉面骨碎裂,眼珠凸出,狂嚎出口,翻倒於地。 第十一章 另一人窜起落向骆毓奇身後,拾指如钩,矮身进扑,戳向骆毓奇双胁。 指锋破空,疾厉电奔。 骆毓奇冷哼一声,倏地滑开三尺,转身探臂,两指骈戟,迅如电光石火点向大汉左手脉门要穴。 滑身转面探臂指点,四个动作直如一气呵成,而且蕴含神妙变化,错非武林高手,无法臻此境界。 大汉奇袭成空,只觉左手腕脉一麻,气血逆行攻去,左臂不由自主地软垂了下去。 右臂及两腿均感酸软乏力,心中猛凛,不禁目露悸骇之色。 骆毓奇冷笑道:“留汝一条蚁命返报,擅闯李家庄者必死无疑。”说罢,转面即行店外。 邵元康忙出声唤道:“骆兄!” 骆毓奇似是一怔,转面望了邵元康一眼,眼中神光冷漠,却似陌不相识,疾然掉首快步走出店外而去。 蔡家老店遭此剧变,顿成混乱,食客纷纷豕突逃离,店主手足无措。 被骆毓奇指力点伤汉子步履蹒跚,踉跄浮跌,宛如醉汉走出店外。 邵元康双眉一蹙,道:“其中大有蹊跷,化子意欢暗蹑骆毓奇,两位稍候,化子去去就来。” 声未落即一溜烟似地掠出店外,如飞而去。 店内只剩下陈玉茹吕松霖两人,默然无言,相对静坐。 陈玉茹暗道:“此人虽然貌像奇丑,却是个老诚君子,目不邪视,难得之极。” 姑娘深知男女爱好,出自天性,她本人花容月貌,谁见了均为之吸引注视,却遇上了吕松霖如此拘谨之人,令她暗暗纳罕。 吕松霖真个是柳下惠再世么? 不! 他心中已为柳凤薇绝世风华,丽质妩媚倩影所占,处处留情,反而带来无穷烦恼,是以他不涉半点绮念。 其实,他此刻正跌入一片沉思中,眼前数宗可疑之事,无法猜测其中真象,使自己大有无所适从之感。 首先,柳凤薇何去何从,他本欲迳向兰州金天观左近查访,必可得一丝端倪,但又遇上邵元康绊住,更北瀛岛主嘱他三日後相见,不得不暂留此处,他与北瀛岛主虚与委蛇,有著无比诡计在内,事关武林大局,权衡轻重,不得不尔。 但他脑中紧念著柳凤薇倩影,刻骨难忘。 其次,金面人的来历又使他费神猜测,他只觉此人较四凶犹更可怕。 之後,一串的思想浮起,霓裳公主、老君观、李家庄,以及金天观、骷髅魔君、世外四凶,似走马灯般无休无止,他将其中有连贯性可疑关键,组成一条线索,以便揭开真象。 陈玉茹见他端坐木然,一种被冷落的寂寞感觉使她极为难堪,禁不住咳了一声,道:“吕少侠!” 吕松霖闻声似若梦酣乍醒,迷惘地哦了一声,蓦地警觉失礼,赧然一笑道:“陈姑娘有何指教?” 陈玉茹平视了吕松霖一眼,嫣然娇笑道:“小妹初涉江湖,西北道上陌生得很,请问少侠此地因何名谓天水,可否见告?” 吕松霖道:“在下对於西北山川文物,亦是一知半解,不过天水之名出处就在店外不远,相距仅百数十丈有泉名‘灵湫’,俗名天水,因此名地。”说後,似嫌其简略,语焉未详,又道:“灵湫泉上盖以木板,共有八个八方形井口,水清澈见底,全城饮水赖以供给,历遭大旱,水从未涸,居人崇之若神,故名天水。” 陈玉茹妩媚一笑道:“少侠见闻广博,小妹自叹不如。” 吕松霖见她笑语似花,吐气如兰,小鸟依人,逗人怜爱,不禁心神一荡,却又赶忙收敛遐思,与姑娘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亦庄亦谐。 蓦地,门帘半掀,一股如割寒风涌入,吕松霖不禁一怔,抬目望去,只见一个蓬首垢面的小化子探首进来,两只灵活的眼珠碌碌朝店内巡视,面现疑诧之色。 小叫化终於走入店中,店主迎了前去询问来意。 只见小叫化双眼一瞪,冷笑道:“你开的是店,小节给钱就是,有啥可问?” 店主大是尴尬,连声应是。 小化子冷笑一声,忽朝吕松霖走去,道:“尊驾可就是吕少侠?” 吕松霖睹目小叫化虽仅十四五岁,但眼内精芒逼射,太阳穴微微隆起,一望而知是个身负内家武学,穷家帮後起之秀,忙立起抱拳笑道:“兄台有何见教?” 小叫化颔首为礼,展齿一笑,露出雪白编贝似地牙齿,道:“吕少侠人确是不差,邵老前辈并没说错。” 吕松霖道:“兄台何处相遇邵前辈?” 小叫化微笑道:“我叫稽康,吕少侠直呼贱名就是,方才在北关相遇邵老前辈,嘱咐小叫化前来寻找少侠。”说著目光四面一望,似防人听见。 吕松霖道:“店主忠厚老实,谅他不敢泄露,稽兄弟有话只管请说。” 稽康低声道:“邵老前辈追踪一人,短时谅难赶回,请二位不要枯候,小叫化另有机密相告少侠,就是蒙面少女现在甘谷县南十五里镇远堡内。镇远堡内藏有一位佚名已久武林巨盗,只怕蒙面少女堕入狡计,凶多吉少,是以邵前辈急命小叫化转告少侠赶往相救。” 吕松霖矍然而惊,抱拳答道:“多蒙相告,在下立即赶往。” 稽康道:“小叫化地头见面。” 不待吕松霖答话,小叫化身形一晃,穿出店外而杳。 ………… 彤云压天低,阴霾晦暗,风雪载途,朔风澈骨如砭。 镇远堡深藏於万山环抱中,冰崖嶙峋,削崦插天,晶莹夺目,银砌玉琢。 堡南山口外是一片数十亩平坡,此时积雪三寸,鸟兽绝迹,仅疏落落的几株白杨,凋枝枯干在寒风中瑟瑟飞舞,景象肃杀凄凉。 天色向晚,暮霭低垂,风雪更大更狂了,只闻一片刺耳呼掠锐啸之声,鹅掌般的雪片漫天飞落,地面上一分一分的加厚。 须臾,天色一变为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蓦地,平坡中忽升起一道熊熊绿火,转眼扩及数丈方圆,那团绿火之後冒起三个瘦长身形,均是削腮目陷,狞恶阴沉的怪人。 火光映照下,面色惨绿骇人,三付宽大黑衫在夜风中飘飞,宛如山灵魈魅,使人不寒而栗。 中立怪人忽地仰面振吭发出一声长啸,啸声激越高亢,随著狂风四散播了开去,山谷回应不绝。 啸声未止,山口内人影如魅,纷纷掠了出来,迅逾飘风一闪而止。 为首者是个肥颀高大老者,须发如猬,豹眼狮鼻,双肩斜插一对形式奇特日月双环,目睹三怪人先是一怔,继而宏声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鬼谷三灵,寒冬暮夜,光临敝堡有何见教。” 中立怪人阴恻恻一笑道:“左平,我鬼谷三灵无事不登三宝殿,明人也不讲暗话,此来非别,风闻有一骑白马蒙面少女,落在你堡中是麽?” 左平脸色微微一变,冷笑道:“仅凭风闻二字,焉可采信。” 中立怪人道:“你当知鬼谷三灵向来行事从不虚发?” 左平点点头道:“左某也不满三位,诚有其事,但左某要请问那蒙面少女与三位是否有亲?” “无亲。” “有故?” “素昧平生。” “有仇?” “无仇。” “有怨?” “无怨。” “既非亲非故,无仇无怨,找她则甚?” 中立怪人峻喝道:“我鬼谷三灵为的那女娃儿身上一卷紫府奇书而来。” “你确知她身怀紫府奇书么?” “不管有无,你将那女娃儿献出就是。” 左平哈哈大笑道:“你说话未免太狂妄了点,自恃骷髅魔君为靠山,但我左平岂是惧怕骷髅魔君的。” 中立怪人喉中发出枭鸣的怪笑,身形冉冉而出,一团惨绿火焰随之而附竟有尺许厚薄。 左平身後突窜出一持剑黑衣大汉,狞喝道:“灵霸,你要怎的?” 鬼谷三灵乃嫡亲兄弟,长名灵霸,次名灵杰,幼名灵英,一身武功邪异旁门,潜隐在王屋山鬼谷之内,当年横行三普关中,江湖中人无不侧目,近二十年来突告销声匿迹,武林中渐已淡忘鬼谷三灵其人,如非左平喝破他们被骷髅魔君所网罗,只道已获天谴。 左平亦是昔年绿林剧盗,十数年前,提起日月双环左平之名是无人不知,心辣手黑,武功甚高,作案乾净俐落,不留下一丝可疑痕迹,虽知他所为,但苦无证据也莫奈他何。 似乎基於同一原因,与鬼谷三灵般在江湖中突告隐去,无人知其下落。 岂料他避居镇远堡内,化明作暗,自己不露面,指使西北绿林巨寇,坐地分赃。 此刻,灵霸阴阴一笑道:“要你等献出蒙面女娃儿,万事干休,否则……” 大汉怒喝道:“否则怎么样?” 灵霸两眼中暴射两道湛绿慑人寒芒,笑道:“夷平镇远堡,鸡犬不留。” 笑声无比的阴森,令人头皮发炸。 大汉暴喝道:“满嘴胡言,接我一剑试试!” 喝声中长剑一振,震起三点寒星,分向灵霸上中下三部位刺去。 灵霸阴阴一笑,不退反进,冉冉跨前一步。 大汉之剑迅猛递出,只觉灵霸附身火焰外有著一片无形潜劲,手腕一软一震,反弹之力竟使他身不由主地跟後三步,胸口气血微微翻腾。 他目露悸骇之容,才知鬼谷三灵名不虚传,不是易与之辈。 日月双环左平凝视鬼谷三灵,默然忖思制胜鬼谷三灵之策,见大汉一招无功,双眉微微上剔,但未加阻止大汉,他欲藉此探出鬼谷三灵武功深浅。 只听大汉一声大喝出口,左手一扬,九枚金钱镖飞出,上下交叉电旋,疾望灵霸打去。 他乘机迅疾无伦晃在灵霸背後,一招“分水剖甲”,寒光电奔,用出十二成真力刺向灵霸後胸。 这大汉满存著如意算盘,九枚金钱镖淆惑灵霸心神,护身潜罡也随之一分,此招万无一失,必将灵霸戳个透明窟窿。 岂知灵霸木然僵立,嘴噙阴笑,九枚金钱镖一入附身绿焰中,竟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大汉一剑猛刺,居然刺入绿焰中,剑锋触及灵霸後胸,不禁狂喜,大喝道:“倒……” 下字尚未出口,突闻大汉闷哼一声,身形倒震撞出,掌中长剑竟附著绿焰。 那绿色火焰,如油引火般,一触即延,霎那间蔓延大汉整个身躯。 只听大汉出声凄厉狂嚎,身形倒下,在雪地中乱滚乱翻,嚎叫之声愈厉,火焰非但不灭,反自更盛。 转眼,大汉被烧成一截枯炭,雪溶了一大片,满是人油脂膏,腥臭气味随风散了开去,中人欲呕。 日月双环左平及手下盗党见状不禁大震。 灵霸冉冉飘後,与灵杰灵英并肩而立,三人同声发出低沉长笑,更添了几分鬼气森森。 只听灵霸笑定,阴冷冷说道:“左平,识时务者为俊杰,速献出蒙面少女。” 左平是战是退尚未拿定主意,只听遥处数声厉啸随风传来,不禁心头暗喜,冷笑道:“灵霸休狂,自有人制你,左某尚不屑出手。” 说时,右掌一摆,转身与手下疾如流星杳入山口内。 鬼谷三灵闻得啸声,不禁互望了一眼。 只闻啸声传来甚速,凄厉刺耳。 啸声未止,夜空如墨中电泻疾落十数条人影。 鬼谷三双目光锐厉,瞧出即是骷髅魔君强仇死敌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多人。 但北瀛岛主及血影手侯绍鸿未至,不禁胸头微凛,暗暗忖道:“他们消息竟传布得如此快法,但日月双环左平显然非是龙虎十二盟中人,骷髅令主尚未到来,只怕此事有点棘手。” 只见天河鬼叟戎云虎疾行了数步,停在鬼谷三灵两丈外,以森冷目光注视著,久久不出一声。 鬼谷三灵体形瘦长加竹,天河鬼叟戎云虎却是个身不及四尺之躯,一高一矮形成解明的对比。 风吼雪狂,漆黑如墨,所以数十亩方圆雪地中,仅恃鬼谷三灵附身绿焰。 那绿色火焰看来惨淡淡的,映得场中诸人面目皆绿,稍远者似隐若现,益显得鬼气森森,使人毛发耸然。 半晌,天河鬼叟才出声道:“鬼祖宗来了,鬼子鬼孙尚敢横行无忌?叫姓田的现身回话。” 灵霸答道:“有我三人足够,天河鬼叟之名还吓了谁?” 天河鬼叟闻言精芒逼吐,怒火满面,倏又怒气一敛,仰面哈哈大笑道:“你们三个居然长成了气候,目中无人,稍时,老夫到要试试你们有何惊人艺业可恃。”话声微微一顿,又冷笑道:“田雨苍真个没来么?” 田雨苍乃骷髅魔君真姓本名。 鬼谷三灵漠然不答。 天河鬼叟戎云虎阴恻恻的一笑,目光移视在不远处一截枯炭尸体有顷,道:“这死者是谁?” “并非你们龙虎十二盟中之人。” “如真是老夫手下,今宵要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鬼谷三灵冷然一笑。 灵霸道:“未必见得,但灵老大要请问戎老师,率众而来可就是冲著我鬼谷三灵而来的?” 戎云虎冷哼一声道:“老夫乃冲著田雨苍而来。” 语带不屑,弦外之音鬼谷三灵在他目中尚是么魔小丑。 鬼谷三灵面目一变,惨绿骇人。 灵霸冷冷说道:“灵老大有一点不明,戎老师为何接获我兄弟三人来此消息如此快法?” “南七北六省龙虎十二盟眼目甚於天罗地网,凡江湖中风吹草动,丝毫也瞒不过老夫。” 语气甚傲,狂妄之态溢於言表。 只见鬼谷三灵互相低语,嘴唇翕动,却又听不出他们说的是什么。 灵霸之意,既然不是镇远堡日月双环左平通风报讯,看来戎云虎尚不知蒙面少女落在堡内,事情尚有可为,彼此商量一番,决定尽量捱延时间,待骷髅魔君赶至,暂不说破,遂出声狂笑道:“戎老师言不务实,不攻自破,半年来你探出田令主栖隐之处么?” 戎云虎面色一红,双目圆睁大喝道:“就在你们身上找出田雨苍老鬼居处。” 一场骇目惊心拚博势不可免。 蓦地,遥处忽传来两声长啸,在山谷中回袅不绝。 啸声戛然而止,北瀛岛主及血影手侯绍鸿划空星飞疾泻落地。 鬼谷三灵见二人现身,不由心神猛震。 天河鬼叟戎云虎及乾坤钓客温蔚翔见二人之来,更是面色微变。 北瀛岛主微笑道:“戎贤弟。”手指著鬼谷三灵道:“他们也与紫府奇书大有干系么?” 戎云虎道:“鬼谷三灵乃骷髅老儿田雨苍得力助手,从他们身上可追出田雨苍居处。” 北瀛岛主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怪道贤弟匆匆赶来,鬼谷三灵为何来此镇远堡外?” 戎云虎面色森冷答道:“这个小弟就不知情,他们谅与镇远堡结有宿怨。” 北瀛岛主微微颔首道:“愚兄只道骷髅老儿来此,为防贤弟一时不慎落败,所以匆匆赶来。”接著转向戎云虎手下大喝道:“你等还不将鬼谷三灵拿下!” 立即有八人抢出,迅疾无伦刃光掌风相继望鬼谷三灵攻去。 这八人武功都是上上之选,招式精奇迅猛,彼此呼应抢攻。 鬼谷三灵如自倏地转身,成品字形背靠背屹立著,目光冷沉,一动不动。 待八人掌刃攻进身侧,突地同声冷哼,左掌右指攫点兼施,护身惨绿潜罡一卸一震,动作飘忽加风,奇诡无论。 只听八人相继闷嗥出声,身形撞飞出七八丈外,摔跌於地一跃而起,八人忽然打了一个寒噤,面色大变,痛苦万分。 原来鬼谷三灵那附身绿焰乃千年尸毒磷火所练成,非但收发由心,伤敌更有内外之分一沾及对方,可由外焚及体内,亦可由体内引发三昧真火。 这八人乃被鬼谷三灵阴磷剧毒所中,循著穴道由行血攻向内腑,燃发阳明真火。 但见个个仰面倒地,翻滚哀嗥不绝,身躯渐见萎缩,皮焦肉枯,腹腔内穿燃一蓬绿焰。 天河鬼叟与乾坤钓客惊怒交加。 北瀛岛主与血影手侯绍鸿相田愕然。 蓦地—— 天边升起翠绿色旗花,奔空爆散宛如璎珞宝伞,夺目眩神。 鬼谷三灵面色陡地猛变,虚飘飘升空而起。 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双双大喝一声,穿空腾起,掌力如山推出。 但鬼谷三灵去势电疾,附身绿焰宛如天边三种移动流星,愈远愈杳。 天河鬼叟乾坤钓客紧追不舍。 他两人乃盖世妖邪,轻功身法已然登峰造极,瞬息之间已追出七八里之遥,落在旗花升起之处,只见一条人影如飞窜起。 戎云虎身形何等迅快,鬼谷三灵遁去,使他大感痛心疾首,那容比人轻易兔脱,探臂出掌,五指迅如电光石火,一把抓住那人後胸。 五指锐如鹰瓜,裂肤嵌骨,痛澈心脾,那人不禁痛嗥出声。 此时,北瀛岛主与血影手侯绍鸿率众跟踪而至。 北瀛岛主道:“戎贤弟,留下此人活口。” 戎云虎冷笑道:“那还用说!”跟著五指一松一紧。 这人又惨嗥一声,痛得几乎昏死过去。 戎云虎宛如凶神附体,面现狞笑,喝道:“你还是要死要活?如要留得命在,赶紧实话实说。” 这话本是多问,那有人不惜命的,何况戎云虎五指紧嵌入骨,痛极神昏,唯望及早免除痛苦,死生不计,只听那人颤声道:“小……的……实话……实说……” 戎云虎冷笑一声道:“鬼谷三灵为何前往镇远堡?” 说著五指一松,那人痛得一身冷汗长流,至此才缓了一口气,壮著胆子说道:“风闻有一蒙面少女落在镇远堡中,此女身怀紫府奇书,故尔鬼谷三灵奉命前来。” “既然如此,鬼谷三灵为何不迳入堡中索人,反在堡外逗留何故?” “三灵只奉命诱镇远堡主日月双环左平及堡中高手在堡外拚搏,田令主则率众潜入堡内擒人。” “那蒙面少女被擒去麽?” “被她闻风遁走,方才旗花报讯便是命鬼谷三灵急速撤走追踪。” 戎云虎冷笑一声,回面望著北瀛岛主道:“小弟几乎含冤不白,如今出自对方之口,严兄可释疑虑了。” 北瀛岛主双眉一皱,微笑道:“他的话有点不尽不实,未必能信。” 戎云虎面色一变,道:“看来严兄对小弟简直不能相信了?” 乾坤钓客温蔚翔摇首苦笑道:“严兄如此作为,实令人寒心,无法共事。” 北瀛岛主咳了一声,微笑道:“两位贤弟显然有点误会,愚兄所说不可尽信,并非指戎贤弟而言,因愚兄日间在天水南关蔡家老店亦发现一蒙面少女,待揭开面目,才知不是我等急欲捕获的柳凤薇,是以愚兄臆测,要知不是暗与我等为敌之人安排的狡计,使我等暴露形迹,送其张弓铺网之计。” 温蔚翔道:“严兄睿智过人,如所猜是实,那暗中与我等为敌之人是谁?” 北瀛岛主略一沉吟,道:“如严某臆料不差,那人就是巫翰林。” “巫翰林?” “……” “……?” 三凶不禁异口同声诧问。 北瀛岛面笼重忧道:“正是,巫翰林不但未死,而且尚在人间,风闻他处心积虑制我等四人於死地不可唉!我等如不同衷共济,到头来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天河鬼叟乾坤钓客血影手三凶均不禁瞠目色变,心神狂凛。 其实北瀛岛主说的是一半真话,另外一半畏忌天河鬼叟乾坤钓客背心离叛,擅有作为,对他极为不利,内忧不除,何以克制外患。 戎云虎大笑道:“我等四人同心断金,谅巫翰林有何能为,严兄可知巫翰林下落。” 北瀛岛主摇首道:“这就是愚兄亟欲查明之事,但迄未侦出,故愚兄一直隐藏在心,说了反徒乱人意,眼前骼髅魔君异常辣手,堪为当务之急。” 戎云虎陡地向扣住那人大喝道:“骷髅老贼巢穴何在?” “这个小的委实不知,就是鬼谷三灵也无从知悉,何况小的。” “谅不用酷刑,你也不说出。”戎云虎杀机泛起,五指一紧。 那人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北瀛岛主道:“想必他所说是实,我等龙虎十二盟总坛所在,仅寥寥数人知道,此人武功浮浅,骷髅魔君怎能让他获知潜迹之处。” 戎云虎五指一松。 那人缓过一口气来,额上豆大冷汗滚滚冒出,嘶哑出声道:“纵然老前辈将小的断筋截脉,受尽百般痛苦,也无法说出田令主所居,但三日之内在兰州白塔山必可找到田今主踪迹。” 戎云虎迅起一掌按下,那人心脉震断,气绝横尸於地,当下忙道:“小弟之意我等应立即赶往白塔山,势非如此,小弟无法洗涤含冤。” 侯绍鸿暗中冷笑道:“强词饰非,阳柔阴诈,这等奸妄之徒,岂能共事。” 四凶恶名久著,逆行难数,唯血影手侯绍鸿在四凶中较为良善一点,北瀛岛主更是心机甚深,笑里藏刀,但此不过五十步与百步之别尔。 北瀛岛主含笑道:“就依贤弟。” 四凶长身一跃,刺入如墨夜空中疾杳。 ………… 且说镇远堡主日月双环左平闻得厉啸传来,知天河鬼叟戎云虎已赶来,趁机退入山口。 紧随著左平的神算秀才苗冬青低声道:“堡主,学生看此事不尽如人意,只怕其中有变。” 苗冬青乃左平得力臂助,满肚子坏水助纣为虐,左平对他言无不从,计无不允,武功一道亦非泛常。 左平闻言不禁一怔,道:“贤弟此话是何意?” 苗冬青乾咳了一声,道:“鬼谷三灵为何不迳入堡中,反在门口外讨战,其中大有文章,恐骷髅魔君已侵入堡中,趁我等不在,将蒙面少女掳走。” 左平闻言神色微变,摇首道:“堡内消息机关多重,遍地均是死域,他即使侵入必有旗花告警,怎反未见动静,恐不如贤弟所料。” 苗冬青道:“就未见动静,更大有可疑,此乃大违情理之事,不过,但愿学生预料有差。” 左平知苗冬青言不虚发,发必有中,忙喝道:“走。”率众疾向堡中奔去。 镇远堡内一片漆黑,一星灯火俱无。 日月双环左平突然似有预感,一种不祥的感觉泛袭心头,果然不出苗冬青所言,偌大的庄园中横七竖八倒著堡中能手,不禁大骇。 细心察视之下,均被高明手法点了穴道,无法解穴,虽未死去,但非待一个对时後才醒转。 消息机关非但安然无恙,而且一无触发模样,自视铜墙铁壁的镇远堡,来敌如入无人之境,怎麽不令日月双环怵目惊心。 苗冬青见左平只是发怔,忙道:“堡主休气,且瞧瞧那蒙面少女在未,学生心料骷髅魔君必找不到囚处,若是如此,事情尚大有可为。”左平恨恨骂道:“不报此仇,难以安枕。” 苗冬青笑道:“堡主欲涤耻雪恨,包在学生身上,但也不急在一时。” 日月双环左平疾如电奔掠去,苗冬青急急赶随身後。 绕过两重楼房後,穿越一处月洞门,是一片自成院落精致雅舍。 舍前小池一泓,池中建右一座翼然八角凉亭,曲槛石凳,一条木桥跨延池岸,往昔曲槛观荷,清风徐来,月色如银,袭人花香,令人徘徊留恋不舍。 此时俱为夜色所罩,不可瞥睹,雪涌风吼中送来寒梅吐芬,沁人肺腑。 左平一跨入月洞门,忽闻苗冬青道:“堡主,您瞧东方天边。” 左平闻言不禁一怔,抬目望去,只见夜空中爆散成伞状绿色焰火,闪耀了东方,诧道:“这是鬼谷三灵急求救的旗花么?” 苗冬青道:“未必尽然,但两方不论谁胜谁败,镇远堡是必来之地,不可不防,速察视蒙面少女仍在否,挟之他去免遭毒手。” 左平闻言一跃而出,平身横掠池心翼然小亭中,拔身探臂一按亭梁上枢纽。 隐隐只见亭中心石桌急速旋转陷落下去,露出圆形孔穴有石阶供上下。 镇远堡主左平伸手入怀,探出一把火熠子,“嚓啦”声响中,火熠已然煽开,一道熊熊火光燃起,映得亭中明亮如昼。 他正要踏级而下,蓦听一个寒冷澈骨喝声道:“且慢!” 亭侧倏地一条黑影!火焰猛然一暗欲熄。 左平闻声望去,目睹此人,不禁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面色大变…… 火熠光焰一熄复亮,映著那人形像极为清晰。 只见那人长发掩覆面目,长青衣短褂裤,裤管长仅及膝,显露一双毛茸茸的小腿,足登川边多耳麻鞋。 那怪人头一掩,扬开了覆面长发,一方紫红烙斑,陷睛蓝眸,塌鼻掀唇,白牙森森狞恶面庞。 苗冬青等人立在池畔,见此人不由胆慑怔住,噤若寒蝉,惊惶失措。 左平壮著胆,大喝道:“尊驾是谁?” 怪人冷冷答道:“我就是我,还用得著问么?” 左平厉声道:“尊驾就不说,左某也能猜出。” “那么你就说说看。” 左平道:“不用说了,尊驾请示来意。” 怪人阴阴笑道:“蒙面少女可是被囚在此洞穴内麽?” 那笑容挂看那张丑恶的脸上,愈显得恐怖骇人。 左平不答,只双目凝注在怪人身上,留神戒备。 怪人道:“你不肯说,难进老夫就不知道么?” 说时长发飘动,身形缓缓向洞穴走来…… “站住!”一声春雷似的大喝绽出左平口中,肩後日月双环索啷啷撤起两轮寒光。 怪人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五指一式“骊龙探珠”向日环攫去。 岂知左平武功卓绝,先发制人,双环一碰上下飞出,轮芒眩目夺眼,电飚交舞,漫起一声心悸轮转啸声,轮势未至,潜力已自惊人。 显然,左平已内力施展,而且是他独门绝学,罕有一露之“天行二十八式”,一式紧接一式,变式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怪人见左平功力之高似出乎意料之外,被双轮迅厉潜劲逼得游走三步,终於仰身平掠翻越水池,沾身池畔。 左平如影而至,双轮更施展得凌厉迅猛,不容怪人措手之机,他手下亦参与围殴合攻。 怪人喉中厉啸连声,双掌勾抓忽劈,点、扣、拍、拿,无不是精奥诡奇之学,欲全力抢得先机。 苗冬青伫立一旁,目光闪烁乱转,忽地身形疾晃,一缕轻烟般射入亭中,却不防一条黑影紧贴着他身後,随著苗冬青闪下洞穴。 也是苗冬青灾星照命,不虞有人紧随其後,但身後那人功力之高可见一般。 苗冬青骛然为旁骛所注,又心急浮燥,耳目不及往时灵聪,他迅疾无伦地窜下复径密如蛛网的地道中,朝其中之一奔去,沿途解除四处禁制,在一处石室之前停下,探臂伸向门侧暗纽,左手擦亮火熠。 只听一阵隆隆微声过处,石壁沉下,露出六尺许门户,火光映处,但见蒙面少女坐在一席石榻上,榻前被一重鹅卵粗细铁栅围住。 她肩上一柄吹毛可断锋芒犀利的宝剑,却放在铁栅外三尺开外桌上。 看神情蒙面少女未受任何凌辱,只被困住无法逃出。 苗冬青踏入石室中,暗蹑那人却未随入。 蒙面少女一见苗冬青倏地离榻立起,叱道:“你又来则甚?” “姑娘请勿误会,在下特来相救姑娘出险。” 少女冷笑道:“豺狼成性,我那里相信得过你。” 苗冬青道:“在下可对天盟誓,时刻无多,请姑娘相信学生,迟则必罹惨死之祸。” 蒙面少女察言观色,虽知苗冬青真实,但却别有企图,暗中思念电转,匆匆下了一个决定,忖道:“先逃出险地再说,徐图摆脱此人。”当下答道:“好,尊驾既诚心救我出险,请取剑来。” 苗冬青暗中一惊道:“好厉害的丫头,哼!你若逃出苗某掌下,我也枉称神机秀才。”当下毫不迟疑地将长剑伸向铁栅内。 少女接过宝剑,立即拔剑出鞘,猛力砍削铁栅成两尺方圆缺口,矮身钻出。 不料苗冬青趁著蒙面少女弯腰时,两指迅如电光石火向少女“曲池”穴上点去。 蒙面少女骤不及防,只觉一麻,右臂垂下,左臂亦酸软乏力。 苗冬青阴阴一笑道:“姑娘,谁叫你不相信在下,不得已为之,姑娘,委屈点!” 顺手一牵少女左臂,疾拉著向室外奔去。 蒙面少女知骂也无用,闷声不出,一面暗中运气自解穴道,一面盘算脱身苗冬青掌握之策。 苗冬青却不向原来途径而走,在密如蛛网之复径中游奔不定,约莫一盏茶时分才出洞穴,但此处已非镇远堡,而是在万山丛中一处峡谷内,坚冰厚雪,寒冽彻骨。 蒙面少女道:“现在不如把话言明,你将我挟之离堡有何企图?” 苗冬青哈哈笑道:“风闻燕京留云别府女主人天生丽质,国色天香,在下并非圣人,又有寡人之疾……” 蒙面少女听了,心内暗忖寒颤。 只听苗冬青嘿嘿冷失两声说下去:“第二,那册紫府奇书为洪夫人携离燕京,在下身为武林中人,能不衷心向往,有道是天与不受,反获其罪……” 蒙面少女虽然心惊胆骇,却仍娇笑道:“你错了,我不是什么洪夫人,也没有什么紫府奇书,你这一番心机算是白费了。” 苗冬青不禁一怔。 只听蒙面少女娇笑道:“不过,那洪夫人我到知其下落,但你为人阴险狡谲……” 苗冬青闻言更是一怔,继而冷笑道:“姑娘,你骗不了在下,亦无须妄费心机……” 突闻身後起了一声阴森的冷笑,苗冬青只感胸後一麻,神智疾昏仰面倒下。 蒙面少女猛感身形凌空,腾云驾雾般被人挟著离地悬空掠去…… ………… 镇远堡内日月双环左平等人尚在与长发怪人激烈猛搏,长发怪人功力精奇,初被左平凌厉快攻,乃无还手之力,後仗身法灵奇,逐渐扳回平手,虽经多人围攻,迄未露出败象。 蓦闻寒风中数声厉啸遥遥飘送入耳,日月双环左平心内大惊,知又来了妖邪,眨眼绿焰从空冉冉而来,似缓实速,鬼谷三灵电泻疾落而下。 只听灵霸冷笑道:“左平,以卵击石,其愚竟至如此?” 日月双环左平大喝道:“住手!” 双环一并,疾跃而退。 镇远堡手下闻喝不禁心神略分,长发怪人伸臂闪电攫起一人,执著两腿猛力望外一拉。 一声凄疠惨嗥腾起,那人生生被裂成两半。 长发怪人哈哈狂笑中疾飘开去。 左平目中怒焰如火,从鬼谷三灵附身绿焰映射之下,发现神机秀才苗冬青失去踪影,暗中一喜沉声道:“四位无事生非,左某虽目前不敌,日後誓当报复。” 灵霸阴森森答道:“我鬼谷三灵绝不会以莫须有之事加诸左老师身上,那蒙面少女何在?” 左平尚未回答长发怪人已自接口道:“在亭心地穴中。”倏地欺风闪电般晃至左平身前,五指一晃,一把扣在左平右手腕脉穴上。 他欺身出手动作竟快得无法形容,左平警觉已属不及,只觉浑身气血逆行,顿感武功在一霎那间俱已消失,不由暗叹一声。 长发怪人冷冷一笑道:“劳堡主之驾,引我等前往蒙面少女囚处。” 左平傲然而笑道:“四位欺人太甚,恐大祸临头,噬脐莫及。” 灵杰道:“这不消堡主耽忧,江湖风云,瞬息万变,谁也难保今日青山,明夕黄土。” 灵霸灵英二人身形一分,向左平手下臂投指点,全数点倒於地。 左平见状怨毒於心,冷笑道:“走!” 与长发怪人同时投入地穴中。 怎知进入囚禁蒙面少女石室中,目赌铁栅栏被砍削成一方缺口,人去室空,那有蒙面少女及苗冬青的身影。 左平不禁面色微变,心神起了一阵撼震。 苗冬青与蒙面少女离开地穴本早在左平意中,唯铁栅可由苗冬青按动消息自动上升,如何会有利剑砍成缺口,个中情形甚为难明,莫非有什么变卦不成。 长发怪人凶睛一瞪,道:“她可是逃走了么?” 左平苦笑颔首。 长发怪人冷笑一声,两指疾点在左平胸後晕穴上,左平应指倒地。 灵霸惊诧道:“苏兄为何制他死命。” 长发怪人摇首笑道:“他罪不致於死,只让他昏死三日。” 灵霸叹息道:“田令主旗花传警,设计诱使四凶离镇远堡,并牺牲一名弟兄,向四凶谎言蒙面少女已闻风遁逃,离开镇远堡,怎料一语成谶……”说此忽皱眉道:“依小弟看来,苏兄不如解开左平穴道,查视蒙面少女逃踪,或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长发怪人闻言,道:“有道理。”一掌拍开左平穴道。 左平悠悠醒转,一跃而起,沉声道:“要杀要剁,悉听尊便,无端凌辱,莫怪左某……” 话声末了,灵霸大笑道:“左堡主,无须动气,苏老大欲知蒙面少女往何处逃走的以明去迹,谅决无推辞之理?” 左平因两臂穴道受制,地穴机关虽杀机重重,困住四怪绝无问题,但身不由主无可奈何,索兴故作大方道:“四位请随左某来!”跨步出室。 鬼谷三灵长发怪人紧随左平身後。 日月双环左平也是城府甚深,狡智多谋人物,多年来能得以保全首领,无非就是倚仗卓智慎思,事非万全绝不贸然轻率行事之故,但此次一著失算,竟满盘皆输,而且输得极惨,怎不令他怨毒在心。 是以,他引著四怪在洞穴蛛网复径乱走,所择之途均是极厉害消息机关之处,让四怪记忆所经,待日後相机报复,算计四怪必重来镇远堡。 积恨怨於人,犹如引火自焚,可见行事待人之道不可不慎。 左平引著四怪在地穴中转了半天才出蒙面少女及苗冬青出处。 时已东方发白,风雪漫天,峡谷中寒冽侵肤如割。 灵英忽失色惊诧道:“这是何人?” 拾道目光凝视在三尺开外,发现苗冬青僵卧在地,体上已掩履一层冰雪。 左平道:“是本堡中人名唤苗冬青,是他挟蒙面少女离去的。” 长发怪人趋前翻视苗冬青的躯体,探手抚摸心脏,发觉苗冬青心脉仍在微微跳动,鼻中冷哼了一声道:“此人还有救。”拂开苗冬青体上冰雪,两手不停地与苗冬青推宫过穴。 左平狐疑满腹,猜测不出苗冬青何以僵倒在此,自然他也料到苗冬青遭人暗袭所致,但其中真实原委却难臆测。 只见苗冬青双眼已然张开,眸露骇悸之色。 在苗冬青想法,那暗袭自己之人,必是鬼谷三灵其中之一,或系骷髅魔君田雨苍本人,一眼瞥见左平被制神情,越法证实自己的想法是真。 但闻长发怪人惊噫出声道:“怎么我无法解开他的穴道。” 鬼谷三灵闻言大惊群向察视苗冬青後胸“命门”穴上指伤,指痕尚距命门穴半分,故尔苗冬青留得命在。 长发怪人与鬼谷三灵眼力奇高,认出那是何人独门指法,面面相觑,不禁同声惊道:“怎么是他?” “他是谁?” 日月双环左平瞠目怔视四怪,只见四怪面目森沉,迄未说出下文。 灵霸向苗冬青喝道:“蒙面少女何在?” 苗冬青嘶哑出声答道:“学生猝受暗袭,昏倒不省人事,黑夜之间,伸手不见五指,怎可知何人所为,瞧四位神色定心内有数。” 四怪冷笑一声,倏地冲霄奔空而起,沾足雪崖,捷逾鹰隼如飞而去。 峡谷中仅剩下日月双环左平神机秀才苗冬青两人。 左平虽然两臂软垂,但双腿却可行动自如,尚可以离去,然而他不忍舍弃四肢瘫痪的苗冬青,目露忧虑焦急之色。 苗冬青不禁内愧於心,嘶哑出声道:“堡主不可为了学生自误,学生万死不足惜,堡主你还要筹谋复仇之策,保重要紧,请速回堡为是。” 左平苦笑道:“贤弟与愚兄相辅相助已久,何忍置贤弟生死於不顾。” 苗冬青不禁目中流出两行珠泪,只觉有千言万语哽在喉中,但无法倾吐,更不知从何说起。 风狂厉啸,飞雪茫茫。 蓦地—— 漫天风雪中一条蓝色人影曳空电射而至,身形显处,只见是个面如冠玉,星目隆隼,五绺长须,气度不俗的四旬左右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一双星目打量左平苗冬青两眼,含笑道:“方才老朽途中,无意发现鬼谷三灵及六盘殃魔苏衙由这方向而来,老朽暗随身後偷听他们说话……”话声一顿,又道:“两位想来定是遭了他们毒手么?” 左平点点头道:“正如阁下所说。” 蓝衫文士鼻中微哼一声,缓步走近左平身前,伸腕捉住左平双臂察视了一眼,道:“苏衙手法虽然奇特难解,但难不倒老朽,不过稍费一点手脚而已。” 他一矮身检视苗冬青伤痕,面色不禁微微一变。 左平忙道:“阁下想是认出何人独门点穴手法?” 蓝衫文土目中发出逼人神光,道:“老朽虽然知道,但知此人个性乖僻,你这位同伴被所制穴道老朽固然可以解救,却不啻与他结下深怨,有道是事不关已莫须问,烦脑皆因强出头。” 左平听出蓝衫文士有撒手不管弃之自去之意,心中大急,忙道:“阁下岂可不念武林同道份上赐于援手,在下两人当感再生大德,日後如有所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蓝衫文士微笑道:“老朽有感世途日非,人心浇薄,绝意不过问江湖恩怨已久,江湖上尽多口蜜腹剑,以怨报德之人,往事可忆,能不使老朽寒心。” 日月双环浓眉微微一耸,道:“老前辈……” 他瞧出蓝衫文士必是世外高人,或为隐世已久昔年极负盛名高手,竟自动改了地呼,说道:“武林之内虽多此辈小人,但也不能一概而论,晚辈虽身属绿林黑道,却一诺千金,终身不渝。” 蓝衫文士道:“话虽如此,老朽为救两个莫不相关之人,结下不世强仇,权衡轻重,老朽似嫌得不偿失。”言下不觉面现极感为难之色。 左平只感眼前一片灰黯,心弦猛震。 苗冬青早不存活命之念,但一息尚存,求生意志仍在,他本心机深沉之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嘶哑出声道:“看来,老前辈乃惧怕之人了!” 蓝衫文士眼中疾寒光逼吐,哈哈大笑道:“你倒会激将。”继而脸色一沉,接道:“伤你之人与老朽前有过节,乘机除他未尝不可,不过你们得听命於老朽,凡事不可隐瞒,同衷相济,方可有成。” 左平大喜道:“晚辈等如有异心,天诛地灭,遭身惨死。” 蓝衫文士探臂抓起苗冬青,向左平道:“领老朽到你的住处再说。” 左平应喏,垂著双臂领著篮衫文士走向洞穴而去…… ※※※ 甘谷县西宝珠峰嵯峨险峻,冰崖嶙峋,风雪之夜,寒峭凛冽。 时已四更,星月无光,悸人的风吼,夹著呼啸漫天的飞雪,平添了几分夜的恐怖。 峰阳隐秘的水崖下,一座矮檐瓦屋之前,一条魅样的人影挟著蒙面少女落下,进入瓦屋之内。 一道火花亮起,燃亮了屋内案上一支半截油烛,映得一室通明。 案前立著一个金面人,面上虽然冷漠如冰,但眼内流露神光闪烁,表现了内心有着极复杂的感情。 榻上卧著蒙面少女,她过度震惊已然昏死过去,一柄犀利长剑仍自紧握在手中。 这间瓦屋虽小,却陈设俱全,一应家用百物,无不应有尽有,无疑的金面人以此为家多时了。 金面人缓缓转过面去,目中神光凝注在少女面幕上,徐徐抬起右臂舒掌五指向少女面幕抓去。 手指堪欲触及面幕,忽地神色一变,低喟一声,似积郁难舒,目光黯然,手臂慢慢弯了下来。 蓦地…… 一股汹涌狂风撞门而入,叭哒一声案上残烛倒熄,瓦屋又重回黑暗中。 金面人警觉有变,迅疾无伦地向榻上抓去,猛感触指成空,蒙面少女已为人救去,不禁心神一震。 只闻门外一声冷笑飘送入耳到:“螳螂捕蝉,安知黄雀在后,我这里拜领阁下多时了。” 声犹未落,金面人已自疾逾流星射出门外,拾指一曲猛弹。 劲力著地嗤嗤洞穿坚冰。 金面人又知弹指成空,震凛於来人身法之快。 只听左侧吼风中响起了一阵清朗哈哈大笑声,倏忽之间,那笑声已远在十数丈外。 金面人耳闻笑声远去,心中又急又怒,大喝一声,循声穿空疾追而去。 屋内烛火倏地重燃,榻前站著一个貌相奇丑的白衣少年,榻上蒙面少女已早悠悠醒转,仰身而起,一见白衣少年,怒叱了一声道:“贼子,你无故将姑娘掳来此处则甚。”手腕一振,精芒电奔,向白衣少年喉间刺去。 白衣少年疾跃飘後,忙道:“姑娘请别误会。” 只见门外疾掠而入陈玉茹姑娘道:“蒙面姐姐你误会了。” 蒙面少女不禁一怔,道:“我怎能误会,哼,你们休想串通一气蒙混于我。” 陈玉茹娇笑道:“挟走姐姐来此屋的另有其人,我们不过是相救姐姐来的。” 蒙面少女仍是不信,道:“此人何在?” 烛焰微微一晃,一个蓬首垢面小化子掠入,瞪眼道:“小化子辛辛苦苦把这怪物引走,差点丧身在怪物指下,你们尚敢逗留此地,片刻他必重返此处,还不快走。” 白衣少年苦笑道:“稽兄弟,恐怕走不了,这位姑娘竟误认我等就是掳走她的怪物。” 稽康轩眉笑道:“小化子早说过狗拉耗子,多管闲事,你救了她,她未必承你之情,谁叫你多此一举呢!” 陈玉茹道:“埋怨也没用,我等不如等这位姐姐见擒走她的怪物面目,就知我等之言不虚。”继向蒙面少女道:“姐姐,请随小妹来。” 蒙面少女将信将疑,犹豫了一下,随著陈玉茹步出门外。 白衣少年扬掌虚空一按,烛火顿熄,屋内一片沉黑。 夜残更深,山野中厉啸的风声,悸人心魄。 须臾,一缕急风破空之声掠入矮屋内,火光一亮,残烛三度重燃。 只见金面人满脸怒容,杀机森森,在狭小逼仄的屋内来回踱步,似作一项巨大决定煞费思虑。 屋角檐上豆大小孔正有一只灵活星眸朝内窥视。 不言而知那是蒙面少女,揭开一角面幕,凝眸注视金面人举止神情。 忽然,蒙面少女似遇蛇蝎,不由自主地娇躯一阵颤震,喃喃低语道:“怎麽是他?不可能是他?” 语声细如蚊蚋,身旁的白衣少年却听得极为清晰,心中不由一震。 这时金面人忽瞥见烛台之下压著一张纸笺,面色不由一变,迅即探臂将纸笺抽出,勿勿一阅,忽踹足穿飞户外而杳。 ………… 天色方白,风云稍止,寒气仍自逼人,呵气成云,滴水成冰。 甘谷县城北端,一条僻静小巷中安福客栈後院内,蒙面少女与陈玉茹严扃左厢房娓娓倾谈。 右厢房中白衣少年则与小叫化稽康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小叫化口齿犀利,谈风甚健,天南地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蒙面少女始终未除下纱巾,亦避开木身来历姓名不谈,只扼要叙出陷身镇远堡经过,但语焉不详。 陈玉茹旁敲侧击,欲使蒙面少女无意间溜出一丝真情实话。 然而蒙面少女却守口如瓶一丝不露。 陈玉茹暗忖:“这位姐姐真难缠。”当下微笑道:“姐姐,天下武林无不知道姐姐来历姓名,何必讳莫如深,徒然自招烦恼。” 蒙面少女响起一阵银铃悦耳的笑声,但不置答,却向陈玉茹道:“陈姑娘,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陈玉茹愣得一愣,笑道:“姐姐有话只管请问,小妹无不据实相告。” 蒙面少女道:“那位白衣少年是否陈姑娘心上人?” 陈玉茹闻言不由两朵红云飞上两靥,娇羞不胜道:“小妹与他乃是道义之交,风萍偶聚,相知不深,仅属兄妹之谊,何况小妹尚不知他的姓氏呢!” 蒙面少女闻言不禁一怔,哦了一声,诧道:“陈姑娘尚不知他的姓氏?谅言不由衷!” 突然门外响起小叫化稽康唤道:“酒也凉了菜也冷了,两位姑奶奶请啦!” 陈玉茹娇然一笑道:“我们即刻就出来。” 小叫化喉中嘀咕一阵,回转右厢房内坐下。 香风一闪,两位姑娘翩若惊鸿走了进来,陈玉茹暗中向白衣少年眼色示意,无法套出蒙面少女口风。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露出编贝似的雪白牙齿,道:“两位姑娘请坐,一夜劳顿,想必腹中已是饥饿,吃饱了略事休息还要上路。” 蒙面少女突向白衣少年道:“少侠尊姓?”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姑娘你呢?何不先赐告在下。” 蒙面少女轻摇螓首道:“身为不祥,知之反获罪戾,少侠相救之德,当期诸来生必结草衔环。” 窗纸上忽生出沙沙微响,小叫化矍然立起,道:“郑香主么?” “正是!”窗外一个苍老语声答道:“外面风声很紧,镇远堡、天水李家庄、四凶骷髅魔君等侦骑四出,如今甘谷县群英毕集,安福客栈是必来搜索之处,两位姑娘宜慎密行藏,目前暂以不露面为是。” 稽康道:“有劳郑香主报讯,小叫化知道了。” 白衣少年听出小叫化稽康在穷家帮中地位极高,不禁目光望了稽康一眼。 稽康一屁股坐下,道:“不知道这些妖邪究竟是何用心,一个姑娘他们如何放不过。”说时瞪了蒙面少女一眼。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稽兄弟,你岂不知飓风起於萍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缘起於四凶暗中勾心斗角,戎云虎坚决否认已在蒙面少女身上夺得紫府奇书,唯澄清含冤非擒来那蒙面少女对证不可,是以牵一发而动全身,波及整个西北武林。” 稽康叹息一声道:“不知这位姑娘何在?她心中作何想法?” 他人小鬼大,言语尖刻,当著秃子骂葫芦。 蒙面少女闻言怒恼不得,默不作声,她那蒙面纱巾早就卷了起来露出一张樱桃小口,只低首进食。 约莫半盏来时分,院外起了一阵步履踏雪沙沙声,稽康迅疾立起,道:“两位姑奶奶速请藏身,小叫化去去就来。” 身形一晃而出,立在檐下两手叉腰当著院门,只见年老店主神色惶恐领著七个黑衣劲装枭猛彪形大汉走来。 稽康一声大喝:“站住!” 店主愁眉苦脸道:“老汉说过是爷台包下这座独院,无奈这几位好汉不听,坚持要来此搜索可疑之人。” 为首一个阴阳脸大汉狞笑道:“凭你这胎臭未干小叫化,尚敢阻住俺等去路,闪开些,休在掌下做鬼。” 说时,脚下一滑,右掌当胸一招“五丁开山”劈出。 掌沉力猛,一股如山潜劲呼啸破空望小叫化胸前撞去。 稽康早自气纳丹田,蓄势待敌,看出对方一击之势威力甚强,丝毫不敢大意,冷笑一声,左掌倏地斜推引开方直击掌势,右手食中两指一骈,迳向对方曲池穴上点到。 出手奇快绝伦,闪电而至。 阴阳脸大汉似想不到对方一个年岁甚轻的小叫化子,竟然身具如此上乘武学,不禁啊了一声,右臂疾撤,身形横跨了一步。 那知稽康两指点出之际,右腿跟著一招“云里飞鹤”猛踢了出去。 啪的一声,一脚正踢中大汉左腿股上,如著万斤钢槌猛击,顿时股骨立断,不禁闷嗥一声,神色惨变。 小叫化得胜不饶人,右手扬势换掌,顺势疾印了下去。 阴阳脸大汉股骨一断,痛极神昏,猛感一股绵软气劲当胸压下,心口微微一麻,立时心脉震断,仰身倒地,口喷黑血而死。 一招之间,立判生死,在这转瞬间出手之快,疾如电闪雷奔,凶险万分,令人瞠目结舌。 其馀六大汉见同伴惨死小叫化掌下,震惊大怒,同时拔出肩上兵刃,右刃左掌相继攻到。 小叫化朗笑一声,移宫换羽,臂转如轮,右掌呼地劈出了一掌,逼退了两人一步,右臂疾探,翻腕斜出,迅逾电光石火,一把抓住另一大汉手中一柄钢刀猛力一带。 大汉身不由主望前一冲,稽康立即飞出一腿,踢中气海重穴,狂嗥声中,口吐黑血倒撞了出去,一柄钢刀亦为稽康夺在手中。 稽康一刀在手,犹若猛虎出闸,刷、刷、刷,连出三招,精芒电奔。 这三招威力无匹,奇诡莫测,只见寒飚旋空,金霞如轮,爆射满天飞星,骤雨般罩射对方而去。 血光迸现,惨嗥连声,立有三人倒下。 大汉中有人惊呼道:“武当镇山太极连环三绝招。” 小叫化稽康神威凛凛,又起一招“雷轰五岳”,寒光匹练中霹雳连珠,强风如潮。 屋内白衣少年传出一声赞道:“好刀法!” 其馀匪徒纷纷胆寒疾飘而退。 蓦地,院外魅影连闪,掠入两个头戴九梁冠,身著八卦衣的背剑全真老道,一肥一瘦,面目阴森。 那体瘦如竹老道右掌一挥,指锋向稽康钢刀攫去。 一股绵软劲力随掌而出,手法奇奥绝伦。 稽康只觉手腕一震,钢刀几乎出手,老道五指已如电闪堪欲沾及刀身,稽康不禁一凛,身形奔空而起,掉首疾挥连环九刀。 体瘦如竹老道啊了一声道:“无怪你这麽狂,原来是奇松老化子传人。”说时两掌迎空推出。 稽康只觉一片猛烈无形潜力撞来,不由冷哼一声,两腿一曲一弹,身形弹起半空,飘旋落在园中,沉声喝道:“你们两个牛鼻子无事生非,竟敢找我小化子麻烦,我小叫化乃出了名的难惹瘟神,你们得当心点!” 体瘦如竹老道见稽康身法灵奇,不禁点头赞许,闻言冷哼一声道:“大胆,连你老化子师父对本真人都恭敬异常,你岂可对我等不敬。” 稽康冷笑道:“小叫化不知你们两个是谁,要知为大不尊,自甘下流,人品低卑,令小叫化如何敬重你。” 一双老道双眉一剔,怒芒焰吐,同声大喝道:“住口!” 稽康哈哈大笑道:“小叫化在此以酒会友,关你们何事,无由生非,自招其辱,怪不得我小叫化。” 胖老道阴森森一笑,不理稽康,电疚掠入。 稽康大喝一声:“站住!” 手中钢刀一式“凤凰展翅”震出九朵寒星追袭老道而去。 体瘦如竹老道身形疾晃,阻在小叫化之前,伸臂旋掌一抓。 掌影漫天逼得稽康退了两步,只听瘦老道桀桀怪笑道:“看你不出,还偷学了武当上乘心法,无怪这麽狂妄。” 稽康又急又怒,刀招泼风似地猛攻,想迫开瘦长老道。 瘦长老道单掌抡攻,抓、打、拍、拿,无一不是精奥不测的奇学,令稽康守多於攻,刀法渐见呆滞。 且说胖老道掠至右厢房门首,突闻屋内传来一声扰人心魄的冷笑。 笑声虽不高,但入耳心惊肉跳,不禁神色一变,佯咳了一声,跨步走入房中。 抬目望去,只见一张四方桌子上首,端坐一个面目丑陋,冷漠阴森的白衣少年,正在擎杯呷了一口酒。 忽地,白衣少年目光注视在老道面上。 四道目光相接,胖老道暗中身躯一震,只觉少年两道眼神如同利刃般剜人心胸。 但听少年冷冷说道:“阁下何故侵入居室?” 倏地,两缕急风破空电射老道而去。 老道神色一惊,伸腕一晃,手中捏住一双木筷,但劲力甚猛,老道迫退了半步。 忽觉眼前一花,白衣少年已掠至身前,目光森冷,淡淡一笑道:“阁下玄门修士,既跳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么做出鼠偷狗窃之行,还不俯首认罪。” 语带讥刺,令人难耐。 胖老道面目一变,右臂疾探而出,快如电光石火一般,猛向白衣少年抓去,口中厉声喝道:“小狗出言无礼,莫怪真人心辣手黑。” 白衣少年冷冷一笑,身形滑开半步,左手五指一招“金龙探爪”反向老用腕脉抓去,口中应道:“瞧瞧谁手辣心黑。” 老道瞧出白衣少年反击一招,不但玄奥凌厉,而且迅快绝伦,更是攻其必救的脉门要穴,不禁暗中骇惊,硬将攻出右手急急回撤。 他收势快,白衣少年攻势更快,被白衣少年中指扫沾衣袖,劲风触肤,只觉腕脉一麻。 老道大吃一惊,左掌猛挥而出,一招“雷生九天”,掌势有如巨斧开山般直击而去。 白衣少年微哼一声,左臂仍自未撤,翻腕一旋,直迎了出去。 掌力猛接,轰的一声大震。 老道竟拿不住椿,蹬、蹬、蹬,连连倒退了三步,只觉胸前气血翻腾,右臂酸麻欲折。 白衣少年朗笑一声,身形暴射而出,右掌一伸望老道胸前印去,疾逾雷奔电闪,却无半点风声,似若虚飘无物。 胖老道震惊之馀不禁一怔,不知对方弄的什麽玄虚,方才双掌相接,已知对方武功甚高,不敢硬接,身形一侧,斜刺避了开去。 怎知白衣少年虚掌竟如附骨之蛆般跟踪而至,当胸切下,掌心距胖老道胸前七寸之处,劲力猛吐。 老道只感胸前一闷,心中大为凛骇,只道无幸,不知白衣少年为何改变心意,掌力半吐,换击为抓,一把扣住老道胸肉内。 老道痛彻心脾,禁不住闷哼一声。 蓦听窗外小叫化稽康一声惊呼传来,白衣少年不禁一怔…… 白衣少年知小化子吃了瘦老道的暗亏,忙扣著胖老道跃出厅外,只见稽康被瘦老道一柄五爪短镰紧抵著前胸。 当下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一命抵一命,不赔不赚,到也直截了当。” 瘦老道见同伴被制,脸色大变,尖声怪叫道:“你放开他!” “咱们走马换将。”白衣少年道:“你也放手!” 瘦老道犹豫了一下,悻悻然移开五爪鬼镰。 白衣少年冷哼一声,右掌一送,胖老道身不由主地踉跄冲了前去。 瘦老道横臂一栏,挡住胖老道前冲之势。 稽康指著瘦老道冷冷道:“小化子一时不慎才为你所算,稍时必叫你好看。”继句白衣少年道:“这一对牛鼻子乃鄂西天宝山逍遥观和合羽士,胖的名叫罗庄和,矮的名叫诸肇合武当弃徒,坏事做绝,大哥你出手打发了他吧!” 和合两羽士嘿嘿冷笑不住。 白衣少年道:“请问两位道长,我等素无怨隙,何故生事为仇?” 诸肇合沉声道:“贫道等乃为了寻觅一人行踪而来,并无过节,但小叫化无端阻拦,令贫道无法容忍。” 白衣少年大笑道:“在下也不能容忍两位目中无人傲态,两位如再恋恋不去,休怪在下心辣手黑。” 两道不禁一凛,罗庄和向诸肇合示了一眼色,道:“本属一场误会,彼此原可揭过,但眼前这场过节……” 白衣少年脸色一变,五指迅如电火飞出,向罗庄和疾抓而去。 罗庄和本是惊弓之鸟,白衣少年手到中途时,人已一鹤冲天拔起,诸肇合亦跟踪腾空。 稽康大喝道:“那里走!”两足一顿,刺空追去。 白衣少年道:“穷寇勿追。”身形立时拔起,五指抓住小叫化一只裤管疾沉落下。 稽康一脸不怿之色道:“两个牛鼻子睚眦必报,犹若怨魂缠体,不死不休,此时如不除他,日後麻烦多著呢!” 白衣少年道:“正事要紧,我等尚无暇沾惹是非,只不知这和合羽士,是奉了谁人所命而来。” “这个小化子就不知情了。” 就从白衣少年闻听稽康惊呼扣著罗庄和离室後,一条黑色人影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侵入室内。 室内一片岑寂,朦胧昏暗,户外风声厉啸,平添了几许恐怖气氛。 这人冷电眼神缓缓移扫室内情景,像两股利刃般慑人心魄,忽朝榻後帷幕抓去。 身形之快,无与伦比,却一抓成空,虚软软的并无有人匿藏於内,不禁微哼一声,付道:“莫非我失眼了麽?” 揭开帷幕,果然空空如也,但仍馀留著一丝残存淡淡幽香,不禁一怔,心道:“我并未失眼,只是贱婢快了一步得以兔脱。” 此人在室中慢条斯理地走了一圈,欲去还留,举棋不定,似不舍放弃这一条线索。 突然,白衣少年与小化子稽康两人进入,发现一个面目森冷的老者在室内。 稽康冷笑道:“如今鼠偷狗窃越来越不像话了,竟公然无忌,白昼横行。” 老者断喝道:“住口!你知老夫是谁?” “你知小爷是谁?” 老者眉目之间陡泛杀机,凶芒暴射。 白衣少年忙道:“不论尊驾是谁?无故潜入在下居室,似嫌理亏。” 老者望了白衣少年一眼,冷笑道:“谁说无故?蒙面少女何在?” 白衣少年大笑道:“尊驾加此问法,极似在下窝藏要犯般,但捉贼要赃,请问尊驾证据呢?” 老者不禁语塞,猛地脑际闪过一抹念头,身形疾晃穿出室外不见。 身法奇奥迅快,两人只觉一阵微风擦过身侧,白衣少年诧讶不已,从老者身法推断其武功必然高深莫测,动起手来,自己两人未必是他对手。 老者去得太突然了,白衣少年猛然惊觉两女为何不见现身,身形疾掠在帷幕前,右臂一探揭开帷幕。 第十二章 靠近壁角有方暗门,乍看起来仍是一方板壁与其他结成整体,并无什麽异样之处。 白衣少年推开暗门,里面已阒无人在,小窗洞开,窗外飞雪涌入,寒气逼人,不言而知两女人已离去。 他不禁愣得呆了,两女为何不告而别,倏然之间脑际泛起几种念头。 首先,他想到是否二女遭人暗擒而去,紫府奇书一出,震惊武林,群邪乱飞,无一不是等闲之辈,自己是否中了妖邪声东击西之计,联想到黑衣老者去得太离奇突然了。 一念至此,他不禁心神大震,目中暴射夺人的神光。 其次,在钱杭西湖所遇的柳凤薇是个丽质天生纤秀文弱女流,岂料她不但是个含蕴不露,身负内家武学巾帼英雌,而且是一城府深藏,机智百出女杰,连自己也为所愚,何况其他,柳凤薇为自身安危,深恐为人指出出身来历,不得已采取毒辣手段制住陈玉茹随她逃离。 她为什么采取这一著?显然她对自己等人救她出险动了极大疑心。 柳凤薇疑嫉自己与稽康心怀叵测,唉……只怪自己为何不吐露姓名及揭开假面具。 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白衣少年只觉怅惘难已,人天杳杳,何去何从,再想寻获她又恐须耗费一般漫长时日了。 小化子稽康探身而入,见白衣少年伫立在窗口内低首沉思,任凭那风雪涌入侵身,恍若无觉,不禁一怔道:“大哥,两位姑娘呢?” 白衣少年抬面苦笑道:“走啦,鸿飞冥冥,不知何往。” 小叫化稽康玲珑剔透,早料到他对柳凤薇动了痴情望了白衣少年一眼,道:“是真的不告而别麽?怎么陈姑娘亦会随她而去,恐大哥推测有错。” 白衣少年黯然一笑道:“但愿我推测无舛,不然……”话声突止,叹息一声,便将他的想法说出。 稽康道:“大哥两种推测极有可能,不告而别显然非是。” 白衣少年道:“依贤弟之见,应如何善其後,愚兄此刻已是旁徨无主。” 稽康道:“找寻线索,天涯追踪,小叫化如臆料不差,不外镇远堡、李家庄、金天观三处。” 白衣少年稍一寻思,道:“你我先去兰州金天观一行,群邪固然欲夺取柳姑娘身怀之第三册紫府奇书,而亟亟所图者,实为金天观紫府奇书首册。” “此乃一种烟幕。”稽康答道:“小化子相信武林传言是混淆耳目之诡计,驱使天下群雄自相火拚。” 白衣少年不禁一怔道:“贤弟何所而断。” 稽康道:“紫府寄书湮没无闻,将近百年,仅当年昆仑灵鹫峰惊心骇目之战,仍辗转相传,并无紫府奇书分作四册之说,但留云别府主人西山伏尸之後,此说盛嚣尘上,如今更盛,其意无非使人堕入壳中……” 白衣少年摇首道:“愚兄不信贤弟论断是事实。” 稽康笑道:“小化子也不相信,但愿不是事实,反正紫府奇书上文字,谁也不识。” 白衣少年道:“这一点愚兄同意,闲话少说,你我先赶往金天观一行。” 两人立即留下一锭银两外出,跃上屋面掠去,转眼杳入漫天风雪中。 风雪漫漫隐隐现出数条如飞人影暗蹑白衣少年及小化子稽康之後。 天方停午,风雪稍戢,距兰州府东六十里外拜钩驿外茫茫雪地中,鬼魅凌风般坠下六七条黑色人影。 其中一人道:“我等长途追踪,并未发觉这两小子有何可疑之处,莫非令主判断有差。” 另一人冷哼一声道:“令主怎会舛错,只奈棋差一著,被两个贱婢金蝉脱壳逃去,是以令主严嘱我等只在这两小子找出蒙面贱婢下落。” “既然如此,我等何不明问他们,以我等之力,他们不敢不说出。” 忽地遥遥随风飘来一声阴森冷笑道:“恐怕未必,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後。” 雪地中突冒出,十数条黑影,电奔流星而至,为首之人正是那四海游龙石中玉。 石中玉拈须微笑道:“乌蒙七友别来无恙!” 这乌蒙七友也是赫赫著名凶邪,武功阴毒怪异,南疆武林称他们为乌蒙七煞,白骨煞神黎寅、金蛊煞神洪吉、桃花煞神金同、黑眚煞神彭天梁、七星煞神童灌、迷魂煞神杨雷、黄蜂煞神汤化成合称乌蒙七煞。 当下白骨煞神黎寅一见石中玉,顿时目中泛出狠毒凶光,狞笑道:“石老师昔日你我过节,三年已一笔勾消,莫非你又要旧事重提麽?” 石中玉大笑道:“黎老师,往昔之事休再提起,唯风闻你乌蒙七友投在骷髅魔君田雨苍门下,石某此来用意,在问明田雨苍下落。” 乌蒙七友一闻此言不禁勃然色变。 白骨煞神黎寅一双鱼眼猛翻,凶芒暴射,喉中突然发出扰人心魄的长笑。 其声不类生人,听入耳中,只觉神悸欲飞。 石中玉神色一凛,道:“黎老师发笑却是为何?” 黎寅笑定,面色一寒,厉声道:“田雨苍令主与黎某等乃莫逆之交,为友助拳有何不可,纵然黎某告知田今主身在何处,凭石老师这点武功与田令主寻仇,无异以卵敌石。” 石中玉双眉一剔,沉声道:“黎老师,石某是一片好意,为何出言侮蔑,黎老师你知道你自己已患了杀身大祸么?” 黎寅闻言一怔,冷笑道:“石老师最好把话说清楚点。” 石中玉微微一笑道:“最近天水甘谷凶杀迭生,死者均为白骨针所伤致死,那白骨针乃天河鬼叟戎云虎独门暗器,不言而知是他下的毒手,但天河鬼叟绝口否认,并说白骨针久已弃而不用,乃黎老师所为……” 话尚未了,黎寅勃然大怒,厉喝道:“石中玉,莫含血喷人。” 四海游龙发出震天大笑道:“说此话的为天河鬼叟戎云虎,可非石某。” 乌蒙七煞虽然凶悍暴怒,却对天河鬼叟戎云虎不无忌惮,均各心神一震,互望了一眼。 黎寅冷冷一笑道:“武林是非,最是难论,黎某行得正,坐得定,并无做出此事,自有澄清之日,但石老师并未说出寻找田令主真意。” 石中玉道:“石某乃受乾坤钓客温蔚翔之托,用意为何,天下武林莫不知之甚详,石某不用再作警言,黎老师若据实说出,石某当网开一面,让你等逃生。” 黎寅神色狰狞,大喝道:“石中玉,你也太狂了,须知我乌蒙七煞无一是省油之灯,心辣手黑,从无活命之人……” 石中玉朗笑道:“要有,石某可算唯一生还之人,黎老师,苗疆蛊术虽然厉害,但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还是藏拙的好。” 语音甫落,乌蒙七煞中突飞出五条金线,向石中玉等人电射而去。 那五条金线飞到中途,似遇重击,吱吱哀鸣中叭哒坠在雪地中。 只见如银冰雪中躺著五只长仅四寸的金蚕,腰部均钉著一支细如毫发银针,金蚕首尾仍颈尾不时摆动。 七煞中突发出一声闷嗥,但见金蛊煞神洪吉脸色惨白如纸,目露怨毒凶光。 不言而知这五只金蚕是洪吉所发,金蚕被伤,心如刀绞,忿恨万分。 石中玉大笑道:“石某已奉劝你等藏拙为妙,不听良言,怪得谁来。” 黎寅神色一变,仰面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啸声,随著狂风散播开去。 须臾,雪野远处响起啸音呼应。 啸音传来甚速,只见西北方向现出数个黑点流星电奔而来。 四海游龙石中玉面色一惊,凝目望去,只见来者乃鬼谷三灵、六盘殃神苏衙及矮阎罗艾丹阳、蛮荒一剑雷鸣霄六人,不禁骇然色变。 六邪一掠身沾地,黎寅即迎了上去,低声诉说。 蛮荒一剑雷鸣霄目中威芒熠熠逼吐,怒哼一声,转目注在石中玉脸上,沉声道:“雷某正要找戎云虎,他现在何处?” 石中玉道:“你找他则甚?” 雷鸣霄森森一笑,道:“戎云虎自己做下之事,阴毒谲险,尚敢诿祸他人,雷某差点上了他的大当。”话声一顿,嘿嘿连声冷笑,接道:“他杀害了蒙面少女抢去紫府奇书,又安排诡计支使另外少女扮做蒙面女郎,图使鱼目混珠,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自己置身事外,此獠不除,雷某焉可甘心。” 他忆起在天水南关外与蒙面少女拚搏,正要得手之际,不料北瀛岛主及血影手侯绍鸿天外奔至,自己疏神之际,差点丧在血影手侯绍鸿手下,面临双凶忖料不敌,穿空遁去仍未远离,窥视得见蒙面少女揭开面幕,并非那留云别府女主人柳凤薇。 及闻得吕松霖与北瀛岛主血影手双凶侃侃谈论,恍然大悟知中了戎云虎诡计,那还不将戎云虎恨之切骨。 镇远堡之事,鬼谷三灵及六盘殃神虽皆参与,但不信逃出镇远堡外又被一不知名怪人擒去之蒙面少女真是柳凤薇。 他知道,除非擒住天河鬼叟戎云虎,无法大白真象。 此刻,石中玉知一场拚搏势所难免,自恃还有奥援在後,仰面大笑道:“雷鸣霄,你真大言不惭,如非侯绍鸿老师手下留情,你早丧命在天水南关外了。” 雷鸣霄勃然大怒,反手撤出肩上长剑,一道寒气逼人,蓝汪汪光华腾起。 随之鬼谷三灵、六盘殃神、乌蒙七煞身形倏忽逼前。 石中玉率来之人无一不是龙虎十二盟中高手,纷纷大喝出声,迎上前去。 雷鸣霄大喝声中,震腕一剑挥出。 剑势雷霆电掣,寒飚山涌中万朵蓝星暴射而出。 石中玉肩上双剑亦撤鞘展了开来,惊天匹练,卷虹飞涌,剑势犹若江河倒泻,滔滔不绝。 一个是罗浮名宿,一个南荒巨擘,两人都是剑中高手,每一招不但劲贯剑梢,嗡嗡啸空,颠出千百朵寒星,而且辛辣诡异,集剑学各门各派之大成。 银白雪野上展开了一场惊心骇目拚搏,寒芒闪电,掌风如雷。 鬼谷三灵附身绿焰,大白天里虽杳不可见,却更运用灵妙,伤敌於无形,对手三人尚未走至十数照面,忽地前胸一冷,不由自主打一寒噤,阴磷毒焰已侵入体内,引发本命真火。 但见龙虎十二盟中之匪徒翻身倒地,哀嗥乱滚,瞬即皮焦骨枯,变成一截黑炭。 鬼谷三灵冷笑连声,魅影凌虚般转扑向三人。 乌蒙七煞掌劈指点,神勇绝伦,但对方亦是江湖上颇著名的凶神巨恶,武功并非等闲,狂风骤雨迫攻,使乌蒙七煞一时之间缓不开手脚。 乌蒙七煞乃苗疆恶蛊圣手,更身怀绝毒暗器,倘让他们腾开手脚发出,则後果不堪设想。 但七煞另有一种心意,因方才洪吉放出金蚕,被银针钉住,认系龙虎十二盟中能手所为,不禁犹疑不敢出手。 突然响起一声大喝,只见六盘殃神苏衙右臂如轮,抓一个十二盟中匪徒,执著匪徒双腿两臂向外一分。 凌疠惨嗥中匪徒活生生地被苏衙撕裂两半,五脏六腑溢了满地,惨不忍睹。 龙虎十二盟高手不禁大怒,联臂猛迫,暗器满天花雨般漫空打出。 桃花煞神金同,一时不慎被打来三般暗器所中,闷哼出声,蹬蹬蹬退了三步,神色惨变狰狞。 石中玉与雷鸣霄正打得难分难解,心无旁骛,凝神贯注折解对方奇招。 蓦地,天外两声厉啸传来,一双人影从远处现出,疾如流星电射而至,现出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双凶。 温蔚翔大喝道:“石老弟我等还有要事,且容他们多活几日。走!” 龙虎十二盟中闻声齐撤,石中玉刷刷攻出两剑,与温蔚翔奔空而起。 蛮荒一剑雷鸣霄冷笑道:“那里走!” 拔空追出,毒剑疾展,蓝光寒飚袭赶乾坤钓客温蔚翔四海游龙石中玉而去。 前後追逐,去势电飞,转眼已远在十数丈外。 场中天河鬼叟戎云虎桀桀出声怪笑,扬手打出一片白骨针,左臂迅疾无伦向黎寅伸去,两指曲弹如风。 只听黎寅鼻中闷哼一声,身形摇摇欲倒,额上冷汗冒出如雾。 其他鸟蒙六煞不禁慌了手脚,纷纷趋视黎寅伤势,天河鬼叟戎云虎一声怪笑出口,身形冲霄拔出,穿空斜掠而去。 鬼谷三灵及六盘殃神苏衙厉啸出口,跃空追扑,疾如电射。 且说蛮荒一剑雷鸣霄追出五七里外,见乾坤钓客温蔚翔四海游龙石中玉两人去势如电,相距落後老远,不禁停身不追,欲待返回原处。 东南向一块雪阜之後,突飞出一声阴寒彻骨冷笑,声虽不大,送入耳中却只觉神悸欲散。 雷鸣霄不禁大惊.转目望去,只见雪阜之後缓缓冒出四凶之一血影手侯绍鸿身形,冉冉走来。 看似不快,其实快如电疾,转眼即迫近身前。 雷鸣霄一剑斜指,沉声道:“侯老师意欲何为?” 侯绍鸿诡笑道:“岂不闻合则强,分则弱,逐个击破易於收效,如今雷老师人单势孤,当面比较好说话。” 雷鸣霄不禁心神微凛,道:“但不知侯老师要与雷某说些什麽?请道其详。” 侯绍鸿道:“侯某需知田雨苍下落,只请据实相告。” 雷鸣霄冷笑道:“倘雷某不允说出呢。” 侯绍鸿桀桀怪笑道:“方才侯某说过雷老师人单势孤,须知好汉不吃眼前亏,雷老师要三思而行。” 雷鸣霄闻言,怒火猛炽,厉声道:“大言不惭,你如今也只是一人,如以武功相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侯绍鸿道:“出君之口,入我之耳,有何关系,以雷老师负誉天南,与田雨苍卖命似嫌不值,再说侯某自信武功较雷老师你稍胜。” 语气虽委婉,但恫吓之意却溢於言表。 雷鸣霄大怒道:“这到未必!”手腕一振,三招连环使出。 这三招剑式极辛辣霸道,阴阳合运,正反逆行,使对方揣摸不出剑路,易为所伤。 岂料蓝虻寒飚中血影手侯绍鸿竟穿隙而入,侧向欺身如电,右掌望雷鸣霄胸胁按切而下。 掌红如巽血,雷鸣霄只见眼前朱霞眩目,胁上一麻,便知不妙,身不由主地倒退了两步。 侯绍鸿狂笑声中疾飘开丈外,目注雷鸣霄道:“雷老师,你这叫做不到黄河心不死,敬酒不吃吃罚酒,何苦奈尔,姑念你成名不易,彼此又无深仇大怨,侯某只用出五成真力。”说著语声一冷,嘴噙阴笑道:“这总该相告侯某田雨苍现在何处吧!” 雷鸣霄面色惨白无神,暗中运功自疗伤势,闷声不答。 侯绍鸿目中凶芒闪烁,口角泛起一丝得意狞笑,阴阴说道:“我这掌力非独门解药无法治愈,你这是枉费心机。” 雷鸣霄闻言知他所言是实,只觉不行功还好,一强自运气,遍体灼痛刺麻,血行逆郁,不禁把万丈雄心陡地化为烟消云灭,一世英名,片刻之後俱付於流水。 正在此身败名裂之际,忽见天河鬼叟戎云虎身形竟如流星奔矢而至,口中喝道:“侯兄,死鬼在金天观外现踪,盟中十二能手俱遭毒手,严兄信鸽传书命我等速赶回金天观外。”说时掌中向雷鸣霄打出一蓬白骨针。 雷鸣霄闷嗥一声,蓬然倒地。 侯绍鸿诧道:“贤弟为何致他死命。” 戎云虎正色道:“此人留下终不为我用,反为大害,到不如杀了灭却後患。” 侯绍鸿暗道:“哼,不知你又藏了什麽诡计毒谋,一俟侯某查明,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口中应道:“杀了也好。”随即目露诧容道:“方才侯贤弟与愚兄同行之时,并未有死鬼露面於金天观之外之说。” 戎云虎答道:“因小弟引开鬼谷三灵及六盘殃神,正忖念如何一一制他们死命之计时,天边鸽哨锐空响起,就知严兄有什么重大之事,立即丢开鬼谷三灵等人,啸声引鸽才知其事。” 侯绍鸿面色大变,失惊道:“死鬼真个未死麽?走!” 两凶身形先後拔空而去,瞬即无踪。 寒风刺骨,刮起漫空雪尘冰屑,呼啸涌腾,雪野中人踪寂灭,秃干凋枝不停地在风中瑟瑟飞舞,充满了肃杀,凄凉。 蛮荒一剑雷鸣霄仗著内功精湛,并未死去,耳目犹为失聪,但比死去还要难过。 豪枭尽迹,英推气概,历历为绘,走马灯般重现眼前,他慨叹如今俱已变成身後浮名,不禁黯然伤神,悠悠长叹了一口气。 忽听耳边人声呼唤道:“雷大侠!” 雷鸣霄不禁一怔,脖子极为艰难地循声转了过去,只见面前立着一个丑陋的白衣少年道:“老朽与尊驾似未谋面,尊驾为何识得老朽?” 白衣少年微笑道:“雷大侠贵人多忘事,在下於四明山差点命丧雷大侠剑下。” “你不是……” “在下已易容,雷大侠何能复识。”随即叹息道:“雷大侠身受血影掌及白骨针伤,如不及时施治,恐将含恨九泉。” 雷鸣霄闻言精神微微一振,道:“尊驾有此功力能为老朽疗治?” 白衣少年含笑点点头。 雷鸣霄摇首黯然一笑道:“尊驾想是有目的而来。” 白衣少年朗声大笑道:“在下并无所求,但武林同源,岂能见死不救,何况雷大侠亦无大恶,只惜雷大侠威望南天,竟为骷髅魔君作伥。” 雷鸣霄道:“一步走差,终为拖累,但尊驾亦与四凶同谋,岂能相责老朽。” 白衣少年微笑道:“雷大侠你错了,在下与四凶势若水火,积不相容,那有同谋之理,此事无庸多说,且容在下为雷大侠施治,目前风萍偶聚,日後也许江湖道上不再相逢,大侠无须心怀耿耿在下不是施恩索报之人。” 雷鸣霄不禁大为感动,但不信白衣少年有此精湛医术,他知血影掌与白骨针伤乃武林中公认最难医治的伤势其中之二,然而尽天命而已。 岂料白衣少年正是吕松霖,巧逢当世无二神医圣手韩康卢燕,悉心造就故人之子为盖代奇人,将一身所学十之八九转授了他。 吕松紧根骨奇隹,闻一知十,短短时日内武功医技突飞猛晋,不负圣手韩康的一番苦心。 当下吕松霖将雷鸣霄挟至一无人山洞内,脱除雷鸣霄全身衣裤,检视伤势。 目睹雷鸣霄左胁下一只血红掌痕,已是腐软内陷,以及十数处白骨针伤,不禁慨叹道:“侯绍鸿老鬼真的辣毒,掌力只须左移三分,撞上‘期门’大穴,雷大侠必致当场废命,但他所以不如此做的,就是令雷大侠受尽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雷鸣霄恨恨骂道:“戎云虎更甚於他,非致老朽於死地不可,老朽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吕松霖道:“大侠暂且息怒,容在下治伤後再说。”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盒,捏起九根金针,手法迅疾无比,四支分插入左右“期门”、“天豁”穴道,阻遏血影掌毒不致蔓延开去。 两支钉入“神藏”穴道护住心脉,使白骨针毒不能入侵,另三支针插入“百合”、“神庭”、“神阙”三处大穴使翻逆气血平息,导归主经。 金针过穴之法看似极易,其实难用难精,手法轻重,针入深浅,丝毫增减不得,不但效能减弱,甚至适得其反,轻则终身残废,重则立即丧命。 吕松霖拿捏得极准,雷鸣霄只觉伤痛大减,不禁大为惊异。 此时,吕松霖双手与雷鸣霄身上推宫过穴。 盏茶时分过去,吕松霖取出小刀,挖去伤肉及白骨针,以药内服外敷後,不禁长吁了一口气道:“不碍事了,但一月内雷大侠不能妄用真力与人拚搏。” 雷鸣霄闻言大喜,翻身起立穿好衣衫,抱拳相谢道:“我辈最重恩怨,少侠此德重如山海,岂可不报,如有用得老朽处,只管吩咐,老朽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吕松霖微笑道:“如此岂非在下市恩索报么?此话再也休要提起,在下并无所求,只望雷大侠不再相助骷髅魔君田雨苍,保全令名。” 雷鸣霄心下好生感激,暗中却已打定了报恩主意,略一沉吟,慨叹出声道:“四明山一别,少侠已是今非昔比,谅少伙已获不世奇遇,一身武学得自南海衣钵真传,唯潮音上人未闻精擅岐黄之术,为何……” 语尚未了,吕松霖已摇手制止雷鸣霄说下去,微笑道:“医道一宗,乃先父所授,不足挂齿。” 雷鸣霄大感惊异,呆得一呆道:“令尊是谁?可否见告?” 吕松霖黯然一笑道:“先父被仇家所害,在下因此天涯追觅仇院,未明仇家是谁之前,碍难奉告,尚希见谅,但仇家与四凶大有渊源。” 雷鸣霄闻吕松霖提起四凶,不由怒火猛腾,道:“既然与四凶有关,老朽益发要相助一臂之力,就是少伙不允,侯绍鸿戎云虎之仇不报,老朽难以瞑目。” “在下自不能阻雷大侠雪根。”吕松霖微笑道:“但期在一月後方可真力运用自如,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大侠何必急在一时。” 雷鸣霄知道是实话,也不再说,遂与吕松霖谈起紫府奇书之事…… 蛮荒一剑不胜欷虚,说出骷髅魔君虽自留云别府在柳凤薇手中劫走紫府奇书,但未明真假,又闻知该书共分四册,不禁贪念大炽,欲攘为己有,习成盖世武学,独霸武林,一再恳邀自己出山相助,情面难却之下,不得不勉为其难,不料几乎铸下杀身大祸…… 他说至此处,猛然忆起一事,话锋突改,问道:“少侠,老朽受伤倒地之际,耳闻戎云虎向侯绍鸿说死鬼在金天观左近露面,这死鬼究指何人?” 吕松霖微笑道:“当年并非四凶,而是六凶,缺少夺魄郎君巫翰林阴阳圣指唐慕斌两人,这一双凶人互相本是死敌,而且与四凶势若冰炭,戎云虎所指当是两者其中之一,但风闻此两人同时在江湖上偶露行踪……” 忽闻洞外小化子稽康出声呼唤道:“大哥在么?” 吕松霖矍然立起,答道:“愚兄在此,贤弟不妨进来见见雷大侠。” 小化子良久不答。 吕松霖方自一怔,只听小化子惊噫出声道:“怎么鬼谷三灵等人来啦?” 继又道:“奇怪,他们为何架著一重伤之人?” 吕松霖道:“雷大侠请暂调息,权借尊剑一用,在下出洞瞧瞧就来。” 他知鬼谷三灵六盘殃神等群邪是骷髅魔君死党,非雷鸣霄可比,若被他们发现雷鸣霄,虽然不怕,但与自己日後行事大有不利。 雷鸣霄点点头,道:“老朽遵命,但这柄毒剑无人不知是老朽用物,只怕……” 吕松霖笑道:“这个在下自有话推托。”在雷鸣霄手中接过毒剑掠出洞外,只听小化子稽康又惊噫一声。 一掠出洞外,稽康立在洞侧小树之後藏身,见吕松霖出洞忙招呼藏起。 银白雪野中,鬼谷三灵等群邪正被一群江湖人物阻住,相与谈论。 吕松霖低声道:“那一拨江湖人物是谁?” 稽康答道:“昆仑,想不到昆仑竟会与骷髅魔君田雨苍邪恶们沆瀣一气。” 吕松霖悟出太极铁掌邵元康昆仑之行,丝毫实情不露,似有难言之隐,却原来昆仑暗与骷髅魔君田雨苍搭上,狼狈为奸,所以大极铁掌邵元康、八方头陀神行客骆毓奇两人,察言观色,知难而退。 当下吕松霖低声道:“贤弟守在此处谨匆出动,愚兄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也不待稽康答话,一缕轻烟似地疾掠了出去。 他择一顺风位置,距十数丈外,身形一塌,伏在地下,凝耳倾听。 只听得一个苍老语声道:“我等急於擒住霓裳公主,如不捕获,无法辩明紧府奇书真假,那我等奔波劳碌岂非白费。” “霓裳公主何在?” “风闻也在金天观左近,但不知所藏确处,故敝派掌门转请田令主暂不宜急图紫府奇书,先捕获霓裳公主要紧。” “光凭风闻二字,甚难采信。” “敝掌门决不致无的放矢,已得知霓裳公主一点行迹,请诸位疾随兄弟前往,金老师白骨针伤亦须去兰州设法求治。” 当下群邪一行疾奔而出。 吕松霖回洞口道:“贤弟急转致雷大侠觅地休养一月切匆露面,愚兄须去金天观一行,在镇远栈会面。” 话落人出,转瞬即杳。 ※※※ 甘肃取名於西北之甘州及肃州两名之首字,古来当西域交通之要冲,且为防匈奴之要塞。 首府兰州,周初属西羌,秦汉始为陇西郡,汉时又改名金城郡,西秦乞伏氏却于此,后魏改为子城县,隋改五泉县,唐以後称兰州,沿袭其名以迄于今。 我国地势西北高而东西低,唯以地域辽阔,不易感觉细察河流方向,始可了然。 兰州废於秦陇高原中,又称西北高原,恒在海拔三四千公尺以上,昼热夜寒,纯属大陆气候,终年雨量不丰,农耕不宜,甚至凿井数十丈尚不及泉者,西北荒寒乃最苦地带。 但兰州独例外,奔腾澎湃,一泻千里的黄河,沿著北面城墙滚滚流过,尚有天然溪流灌溉田亩,阡陌葱笼,远眺城外远处,石田梯田,翠绿每每,嘉禾茂密,尤其瓜果之佳,冠於全国脍炙人口。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天色阴霾,彤云欲压,狂风呼啸漫云,兰州城在一片积雪堆砌之下,分不出那是天那是城。 东关大街上到处坚冰积雪,泥泞满途,并印有交叉纵横骡马大车深深辙痕。 已是掌灯时分了,街上行人衣负著厚重皮裘,肩摩踵接,泄沓来往,异常热闹。 人群中忽现出吕松霖,穿著一袭灰白色狐皮长衫,轻飘飘地顾盼踱步,悠闲无比地似眺望街景。 只见他忽停在街旁檐下果贩摊前,正有一个少女弯腰选购冻梨。 按:“兰州瓜果,为我国他处所不及,冻梨亦为他处所无,其大约握,皮厚肉丰,水汁特多,采後任其熟化浸於凉水中,须臾,梨面结下一层薄冰,食时将冰壳剥下咬孔吮吸而食,甜如蜜汁。” 那少女面目被一重挡风纱巾遮住,身穿一套深紫紧身衣裙,领袖等处露出茸茸黑毛。 吕松霖为这少女所吸引著,两目微微斜凝注视,紧挨看少女身旁。 他并非好色之徒,亦未识破少女真面目,这为了什么? 当然有原因。 他满忆兴奋凝动,只因这少女身裁晃常稔熟,使他忆起一人,他也装模做样地拣选冻梨,东挑挑,西拿拿,一无是处。 那年头,生意人十分和气恭敬,你就不买他东西,也不致动气,摊主是一个老头,正抽著一管旱烟,白色烟雾浓浓上升。 忽听那少女莺声呖呖道:“够啦!多少?” 娇甜银脆悦耳语声送入吕松霖耳中,吕松霖暗道:“一点不错,正是她。” 店主讲了价钱,少女付了价银提著一筐冻梨离去。 临去之际隔著面幕有意无意地望了吕松霖一眼,莲步姗姗,弱不禁风走去。 吕松霖暗笑道:“她到装得好像。”急取出两个大枚拿起一只冻梨,急急跟随少女身後。 只见少女向北城走去,行人稀少廖落,吕松霖繁紧尾随不即不离。 忽地,少女身形一停,转面娇叱道:“狂徒,紧随姑娘则甚?” 吕松霖微微一笑道:“秦姑娘,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并无干碍,秦姑娘为何对在下疾言厉色。” 少女娇躯一阵颤抖,大吃一惊,道:“你为何识得姑娘姓秦?” 吕松霖心中尚有一分疑虑,至此尽释,含笑答道:“秦姑娘休要害怕,在下就是孟津河畔被姑娘相救之人。” 少女不禁一怔,纱巾内剪水双瞳凝视久之,道:“真是公子麽?怎麽不像?” 吕松霖道:“在下已易容,难怪秦姑娘不识,风闻群邪均欲对公主有所不利,请秦姑娘引在下去见公主,稍尽棉薄。” 少女喜上眉梢道:“公主这两日还在惦念著公子,快随婢子来。” 两人一前一後,愈行愈疾。 寒风凛冽,暮色苍茫中,隐隐只见一片偌大府邸。 少女身形一闪,穿越墙头落入邸内不见。 吕松霖紧接著跃入,映入眼帘只是一片嫣放牡丹,鲜艳夺目。 少女回面娇笑道:“群邪怎么也想不到公主会藏身此处,这座宅院为肃藩故邸,称为节园。” 节园为明肃王封藩驻节在此,明太祖十四子模初封汉王,洪武二十年改封肃王,就藩肃州,三十一年移节兰州此宅,府内亭台阁榭,花木扶疏,春夏黎花皤白,秋冬牡丹艳开,徘徊其内,辄为神往。 吕松霖道:“公主离了孟津後,一直避居在此么?” 少女颔首微笑道:“公主深知群邪放不过她,匿居此宅已久,出外时乔装为龙钟老妪,择居此宅,公主另有深意在内。” “什麽用意?” “这个小婢不知,那只有公主自己知道。” 正说之间,已走在一座阁台之前,楼上一室灯光外映。 忽听霓裳公主甜脆语声由楼上传来道:“玲儿,你与什底人说话?” 话未落,吕松霖忽觉微风飒然面前人影一闪,现出一绝世风华丽人,云鬓堕髻,横插一只凤钗,步摇流苏晃动,波湛横眸,霞笼香靥,肌肤胜雪,绰约若仙。 吕松霖见是霓裳公主,一揖至地,道:“在下吕松霖拜见公主,久违公主玉颜,公主迩来可好?” 霓裳公主先是一怔,继而双颊红霞陡涌,长长睫毛扬了扬,笑靥如春道:“是吕公子麽,请至楼上一叙。” 吕松霖随著霓裳公主登上绣阁,只见房内锦塾檀桌,玉器珍玩琳琅满目,一角书架插签万卷,另一-角设一紫檀木扇,罗帐钩分,锦被绣枕,布置得高雅脱俗。 霓裳公主嫣然笑道:“我这地方布置得不错么?” 吕松霖道:“岂止是不错而已,高雅无比,不带人间一点俗气,错非公主灵心慧思布置,焉可如此。” 霓裳公主发出一声悦耳脆笑,请吕松霖就坐。 吕松霖正襟就坐,道:“当日黄河舟中,公主与秦姑娘遭金天观道众挟掳而去,在下心急如焚,意欲赶来救援,怎奈在下亦遭凶危……” 霓裳公主冷笑道:“这班牛鼻子怎敢,贱妾是藉此为由,避开龙虎十二盟追踪,金天观道众一一为贱妾与玲儿痛惩制住,趁间逃逸避居此处以迄如今,不过还是多谢吕公子师门至友暗中相助。” 吕松霖不禁一怔,诧道:“莫非是那苍龙神鹰郝浩云。” “正是郝大侠。” “他现在何处?在下急於见他。” “少侠别急,时至自然相见。” 这时,方才与吕松霖同来之少女,托著一盏香茗进入房中,嫣然笑道:“吕公子请用茶。” 吕松霖忙欠身立起,道:“多谢秦姑娘!” 少女抿嘴娇笑道:“哟!婢子怎敢当公子如此称呼。” 霓裳公主横眸娇媚一笑,道:“她名叫秦婉玲,公子以後唤她玲儿就是,玲儿虽是贱妾贴身丫鬟,但情如姐妹,并无主婢拘束。” 秦婉玲纤腕一掠鬓发,道:“公子,婢子已准备数味可口酒菜,片刻即可送上,公主请与吕公子倾谈别後经过,婢子失陪了。” 娇躯一转,莲步婀娜向室外走去。 霓裳公主玉靥绯红,低鬟妩媚一笑道:“公子请坐吧,别与她客气。” 吕松霖落坐,面色一正道:“公主何不返西陲?” “不能忘情紫府奇书,更为一事牵挂,所以逗留兰州,留恋忘归。”说到此玉靥上平添了几分娇羞。 此刻,吕松霖宛若痴呆,对霓裳公主语中含意竟不领会,道:“紫府奇书公主可得手麽?” 霓裳公主不禁暗嗔道:“呆子,你怎么不懂我的用心。”盈盈一笑答道:“谈何容易,金天观犹若金城汤地,杜门禁出,武林巨邪每日徘徊金天观外,似有所畏惧,不敢妄入,何况贱妾。”说此略略一顿,又道:“公子可知贱妾隐藏肃藩故邸其中真正用意麽?” 吕松霖愕了一愕,道:“恕在下鲁纯愚味,不能妄测。” 这时,玲儿已送上酒菜,催请吕松霖入席。 吕松霖欠身立起,道:“怎敢当公主如此款待。” 走近桌前,只见桌上摆着几色菜肴,一盘野雉、一碗糟鸦、另一是红烧羊肉的一大海碗清蒸黄河鲤鱼,香喷喷地令人食指大动不禁啧啧赞不绝声,道:“那就是瞧上一眼,也知烹调味佳,想不到玲姑娘是个女中易牙,精於庖厨,谁个如娶了玲姑娘,终身口福不浅。” 玲儿闻言,红著一张险,娇嗔道:“吕公子真会说笑,只怕公子尝不上口呢。” 吕松霖爽朗哈哈一笑,与霓裳公主相对坐下,道:“请问公主隐居藩邸用意。” 霓裳公主与吕松霖斟酒把盏,敬饮了後,道:“贱妾自来兰州途中,风闻紫府奇书共分四册,首卷在金天观中地底秘穴内……” “这个在下也有所闻。” 霓裳公主接道:“但金天观主雷震子迄至如今,尚未觅获首卷紫府寄书。” 吕松霖诧道:“这却是为何?” 霓裳公主妩媚一笑道:“此即为贱妾隐居藩邸理由。” 吕松霖只觉两者之间,风马牛各不相涉,不禁茫然不解,两道目光凝注在霓裳公主脸上。 霓裳公主微微一笑道:“此宅系肃王封藩居此,世袭罔替,金天观也是肃王修建,建造之时正值燕王棣兴兵作反,始乱终篡,肃王心危燕王对他不利,命巧匠修改此宅及金天观……” 吕松霖哦了一声道:“在下明白了,同为一人修建,莫非公主要找出金天观图样。” 霓裳公主道:“吕公子睿智无匹,才华绝世,一猜就著,但贱妾仍未寻获,假以时日谅不难找到。”话声一顿,又道:“请问公子别来经过。” 吕松霖微喟一声,将别後经历详情,一一细叙,道:“风闻群邪意欲对公主不利,是以在下寻觅公主下落,如非偶然发现玲姑娘,真无法想见公主呢。” 霓裳公主多喝了两杯酒,已显得有点醉意,红晕双靥,愈来愈鲜艳娇媚,皓腕支颐,凝视了吕松霖一眼,柔声道:“黄河一别,公子是否仍惦念著贱妾。” 吕松霖料不到霓裳公主有此一问,不禁愣住,良久才嗫嚅道:“公主天人,在下一介凡俗何敢妄念。” 蓦闻楼外一声哈哈大笑道:“老弟也来了麽?” 吕松霖听出正是师门好友苍龙神鹰郝浩云语声,正好搅破这场尴尬僵局,大喜立起道:“是郝兄麽?怎不进入。” 一条人影疾如电射穿入,飘身沾地,现出一个三绺长须,貌像清奇的老者。 霓裳公主道:“郝大侠来得正好,请入席与吕公子洗尘。” 郝浩云正色道:“群邪已疑心公主避居肃王藩邸,片刻即至。” 霓裳公主粉脸立时罩上一层浓霜,冷笑道:“他们只顾来,可别怪我手黑心辣。” 郝浩云忙道:“公主以不露面为是,公主手下亦不宜出手,由老朽与吕老弟来应付。” 说时手掌一扬,灯火顿熄,与吕松霖双双疾闪出室而去。 ………… 夜深更沉,偌大的肃藩故邸寂静得可怕,唯闻狂风怒啸,刮落枝上松冰,簌簌洒落。 十数条黑影忽疾如电射掠入邸园中,迎风兀立,数十进冷电眼神频频巡视。 “霓裳公主真个隐藏在此宅麽?” 这人说话虽然甚低,却阴冷彻骨。 另一人答道:“风闻如此,不论如何,我等务须搜索一番。” 忽闻一低惊呼:“不好,又有人来了。” 绿焰一亮,只见数十身形鱼贯掠入邸园中,为首者正是鬼谷三灵、六盘殃神苏衙等群邪。 鬼谷三灵在附身绿焰映照下,面目惨绿骇人,宛如行尸走魈,使人毛发悚然。 只见灵霸阴森森一笑道:“原来是金天观牛鼻子,灵老大只道你们闭门潜修,永不外出。” 一声刺耳冷笑出自一个矮小羽衣星冠老道口中道:“怪事,自命名门正宗昆仑派,竟会与一班穷凶极恶的妖邪沆瀣一气。” 灵霸冷哼出口,一掌虚拍而出。 一股阴寒砭骨掌风直袭矮老道。 那矮道冷笑道:“贫道如果惧怕你们鬼谷三灵尸脏奇毒,也枉称为三阳真人了。” 百年前因紫虚居士在昆为绝顶灵鹫峰上,以紫府奇书相诱,天下群雄莫不赶往灵鹫峰参与此一盛会,奇书当前,引起一场拚搏,各派精英丧失殆尽。 是以百年以来,各派元气未复,绝学失传,大有一蹶不振之势,唯独金天观未曾参与西昆仑之会,刻苦自励,琢磨武学,致人才辈出。 第十三章 三阳真人金天观著名高手之一,武功路子纯以阳刚正宗,对付鬼谷三灵,显然胸有成竹,不但未退,反自斜欺上前,左手逼取胁下,一式“拿云攫月”飞出。 跟著右掌同时一式“推波助澜”迎著灵霸掌力而去。 两股潜力猛接,轰然大震,气流旋荡中,只见灵霸如中蛇噬,神色惨变.连退了两三步方始沉椿稳住。 灵霸只觉体内如同火焚,喧害有声,循著行血燃攻五脏六腑而去,体外附身绿焰渐趋黯淡微弱。 这一来,灵杰灵英二怪,不禁大惊失色,忙趋向灵霸身前出指疾点,替灵霸封住穴道。 三阳真人冷笑道:“贫道三阳掌力正是你们鬼谷三灵阴脏尸毒克星,非俟体内阴脏尸毒被三阳真火烧尽,功力散失,还要灵药急救,否则无法活命。” 灵杰灵英双双目露怨毒,厉喝道:“贼道,我与你誓不两立。” 四掌同攻,破空怒啸,势如山倒,雷霆万钧朝三阳真人猛推而去。 三阳真人哈哈大笑道:“你们是不要命了麽?” 身形一腾,双掌疾分,三阳掌力劲风如轮,向三灵罩袭而下。 六盘殃神苏衙大喝道:“二兄快退,由我接下。” 喝声出口,人已穿空飞起,掌出一片阴柔潜罡。 这时,双方竞相找寻对手拚搏,刀光剑影,掌风如雷,乱成一片。 六盘殃神与三阳真人凌空一接即分,坠下倏又向前迫改,抢制机先。 凛冽寒风中忽传来一声森冷笑声道:“狗咬狗,有什麽好争。” 声音极沉,送入每人耳中清晰异常。 双方立时怔住,住手不攻,不约而同循声望去,藉著鬼谷二灵附身绿焰映射下,只见森森林木中冉冉冒出十数人影。 为首者正是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 身後同行者不言而知龙虎十二盟中高手,双凶死党。 还有北瀛岛主及血影手侯绍鸿呢? 他们不急於捕获霓裳公主吗? 不!他们两人正搜索肃藩故邸每一间屋宇。 两条黑影如鬼魅飘风般穿上霓裳公主楼廊上。 忽闻血影手侯绍鸿低声道:“唔!好香,似是女人所用脂粉味,霓裳公主是在此居住。” 刷拉一声轻响,侯绍鸿燃著一支夜行火摺,与北瀛岛主双双进人房内。 双凶艺高胆大,夷然无惧,昂然走入房内,瞥清房内布设,北瀛岛主不禁道了一声:“好!” 侯绍鸿凶毒目光游射室内,忽见案上烛台下镇著一函,不禁一怔,诧道:“严兄你看烛台下是什麽?” 北瀛岛主鼻中浓哼一声,身形疾迈掠在案前,伸手抽出信函。 凝目望去,只见封套上书有:“书奉龙虎十二盟四位盟主阁下。” 字体虽是簪花小格,却笔力清劲,令人一见有爱不释手之感。 北瀛岛主神色一变,忙抽出函内书笺展阅。 “孟津久候,不晤为怅,贱妾在此节园偶动思乡之念,中土虽好,却不及故园人情淳朴,是以动身西旋,临别依依,不胜欷虚。” 款留贱妾霓裳裣衽百拜。 北瀛岛主嗔目须发飞扬,怒气填膺,半晌长叹一声道:“此女真个才智无双,不论品貌武功如何,就论她算准此封信函必落在我们手中,也堪称女中诸葛了。” 侯绍鸿道:“可惜严兄事事沉稳,然而在霓裳公主身上错下了一步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贤弟之言愚兄不解。” “当日孟津,倘不是严兄有意收他为妾侍,有为事卦误,她也不会离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垂涎她的美色,强人所难,我等礼之为上宾,那有今日之失。” 北瀛岛主真名严陵逸,被侯绍鸿责讽得面红耳赤,怒剔眉梢,沉声道:“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贤弟岂可如此相责。” 侯绍鸿笑道:“严兄不必心存芥蒂,我等虽心雄万丈,但前途艰危仍钜,料不到骷髅魔君田雨苍、死鬼巫翰林、金天观、还有隐伏巨患、尚有戎云虎温蔚翔两人离心,足令我等棘手知难。” 北瀛岛主不禁一怔,道:“贤弟,你说还有什麽隐伏巨患。” “这一点严兄你尚未想到麽?”侯绍鸿面现诡笑,正想说下去…… 忽闻窗外送入一个阴森冷笑道:“对!还有阴阳圣指唐慕斌!” 双凶脸色不禁面目大变,怒喝同声。 侯绍鸿右手迅如电光石火疾伸,翻掌一扬,啪的一声一股劲风撞开窗页,双凶身形如离弩奔矢般射出窗外而去。 狂风吼啸,寒气如割,伸手不见五指,那有什么人影,分明此人早已离去…… ………… 肃藩邸园中一片混战,自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一至,金天观道众及六盘殃神苏衙不禁为之慑住,各自止手不攻。 天河鬼叟戎云虎面泛狞笑,目中凶光,逼射向六盘殃神苏衙沉声道:“苏老师,老夫前次有事在身,不暇取你性命,今番遇上可不能再容情了。” 苏衙哈哈狂笑道:“戎云虎,你别大言欺人,六盘殃神也不是好惹人物,前次那有什么要事,分明心惧夺魄郎君巫翰林向你等寻仇,你等自问武功不是巫翰林的对手,哼哼,说不定巫翰林就隐在近侧。” 天河鬼叟闻言暗中打了一个寒颤,面色微变,忖道:“他怎麽知道,未必所言是假,并非虚声恫吓可比。” 蓦地—— 身後发出一声凄厉惨嗥。 群邪闻声一震。 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面目一变,身转如风,望後掠去。 只见雪中倒著一具尸体,怒目口张,面色狰狞恐怖。 天河鬼叟认出是他心腹死党徐钦,五指一伸撕破徐钦上衣检视伤痕。 死者背骨上赫然呈显一只淡淡紫色掌印,乍睹之下极似侯绍鸿血影手法,但又非似。 天河鬼叟戎云虎脊骨上不禁冒上一阵奇寒,暗道:“莫非这是巫翰林死鬼所为?” 骇惊目光望了温蔚翔一瞥。 温蔚翔亦有同一心意,暗中悚然凝神戒备,以防巫翰林偷袭。 忽闻六盘殃神苏衙大喝道:“三阳道长,你我五日後在金天观前清结灵老大之仇。” 绿焰一失,六盘殃神等人如风离去。 金天观道众亦纷纷窜起,电射出得邸园外不见。 邸园内一片漆黑。 戎云虎大喝道:“速亮起火摺。” 火光一闪,又闻两声惨嗥冒起。 又一双龙虎十二盟高手横尸在地,与方才死者一模一样。 温蔚翔神色狠毒,冷笑道:“暗算偷袭,枉称英雄行径。” 远处随风飘来一个森冷语声道:“对付你们用不著正大光明,因你等均是见不得人鼠辈。” 戎云虎气极,只觉心肺欲炸,大喝道:“尊驾是谁?” “老朋友,怎么你两人有耳如聋。” 温蔚翔戎云虎两人不禁汗毛皆竖,但又听不出语声是谁所发。 却又不似夺魄郎君巫翰林语声,谁?双凶不禁头昏脑胀。 那阴冷语声游走飘忽不定,无法捕捉那人究在何方向。 双凶顿萌逃念,暗中唿哨出声,率众遁空而去。 ※※※ 天色微现曙色,寒气更自逼人。 兰州北关城厢上屹站著北瀛岛主严陵逸及血影手侯绍鸿双凶,四目相对,满面怒容。 侯绍鸿道:“这是何人,有意戏弄我俩大半夜。” 严陵逸苦笑道:“此人身法飘忽如风,除非是他……” 侯绍鸿心神一惊道:“他是谁?” 严陵逸摇首叹息道:“愚兄也不能凭空武断,只是猜测而已,除非是夺魄郎君巫翰林,别人也无此功力。” 侯绍鸿面色一变,道:“那也未必!身法灵奇者比巫翰林高者不计其数。” 严陵逸道:“贤弟误会愚兄话中含意了,有此功力者尽可与我等明面相搏,何必暗中戏弄我等。” “巫翰林真未死去吗?” “风闻如此,未能证实,但有人确亲眼目睹他在金天观外,神龙一现倏隐。” 侯绍鸿默然无语,双凶伫立须臾,胸中为事困扰,并肩缓缓向城楼上走去。 叭哒一声,一颗拳大石头落在双凶之前,石上包著一纸,双凶面色一变,严陵逸探身抓起石头取下纸张。 只见纸上留有字迹: “戎云虎温蔚翔两人已与巫翰林勾结,诡谋暗害二位,望二位千万莫返雁滩,免堕戎温两人妒谋。” 双凶不禁骇然色变。 侯绍鸿道:“此是何人所写,看来其中有诈?” 北瀛岛主摇首叹息道:“不知是何人所为?但确然是实。” “何以见得?” “戎贤弟种种作为我等虽未目睹,但武林传言断然有据,尤其柳凤薇之失踪,老君观及天水南关之事戎贤弟显然心虚,越描越黑,他知我等对他心怀猜嫉,如坐针毡,有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怎能不生心图害我等,拔却眼中之钉。” 侯绍鸿鼻中浓哼一声,心下已信了一半。 但听严陵逸说下去:“尤其我等四人所居之地,虽贴身心腹也不会知之,如非投书之人闻得戎云虎与巫翰林说话,他怎可知道我等临时总坛设在雁滩。” 侯绍鸿略一沉吟,道:“然则我等如何应付?” 严陵逸微笑道:“我等且莫管它,亦不回雁滩,今午尚须在天水南关应吕松霖之约。” 侯绍鸿盖世凶人,此时倒没了主意,唯北瀛岛主马首是瞻,跃下城楼,身形迅快如飞,转瞬杳入白雪无垠中。 ………… 黄河下游五里,河道分岐形成数千亩面积沙洲,兰州土著称之为雁滩,南来归雁,常常借栖其间,因以为名,每当春暖花开季节,南雁北返,翳空蔽日投宿此洲,不下数万只,啁啁欢呜,堪为奇观。 往昔雁滩芦苇丛生,水鸟出没其间,颇饶江南风味,如今芦荻翻白,长可及水,雪湮冰封,河水结冻,一派萧瑟凄凉景象。 黄河冻冰上忽现出一条迅快身形,疾如奔矢,向雁滩奔去。 临得近处,隐隐可见是一星冠蓝袍背剑道人,身形疾掠隐入芦苇丛中。 雁滩中心有一座竹架以芦苇搭成矮屋,深藏苇丛中异常隐秘,如今雪掩冰封更是不易辨出。 这座苇屋颇为宽敞,共是四间一厅,因寒风不侵,屋内温暖如春。 浓密芦苇一动,冒出那背剑道人。 道人年岁约在五旬开外,枣形长脸,面色腊黄,双目英华内蕴,太阳穴高高隆起,胸前飘拂著一部花白长须,一望而知是个内家高手。 这道人行事异常谨慎,停步门前倾耳凝听屋内是否有人,再轻轻拔出肩上长剑。 一道雪亮光华疾晃,剑尖已伸向门缝内轻轻撬开,一溜轻烟似地闪入屋内而去。 四间一厅均已走遍,屋内仅榻几桌凳陈设,四壁徒然,道人不禁一怔,暗道:“四凶在此设立临时总坛,摆设竟如此简陋,设无亲眼目睹,焉可置信。” 忖念之间,猛感胸後“命门”穴上一麻,紧抵著一犀利尖锐之物,只闻身後冷笑道:“胆大贼道,竟敢潜入老夫居处,你可是金天观主雷震子门下麽?” 道人只觉全身筋酸骨痒,逆血翻腾,不禁面色惨变,额角冷汗涔涔滴下。 “你不说麽?”身後话声森沉又起:“老夫令你受尽筋萎骨缩之苦。” 道人闻言不禁魂飞天外,知这酷刑非人所受,与其饱受凌辱痛苦,到不如速死。 但此刻身为人所制,求死不得,忙颤声答道:“贫道实是金天观而来。” “你叫何名?来此何为?实话实说。” 道人答道:“贫道道号五雷,为雷祖殿首座护法,奉观主之命,来此搜觅第三册紫府奇书下落。” 背後飞起一声阴峭冷笑,在五雷道人“命门”穴上加了一指。 五雷道人应指仆倒,不能动弹,只觉酸麻袭体有增无减,禁不住呻吟出声,眼前金花乱涌。 但他双耳并未失聪,可闻零乱步履声走入左厢里间,至少是三人。 只听一个苍老雄浑语声道:“戎云虎温蔚翔二人所作所为,私心忌刻,口蜜腹剑,非但不可共事,而且我等疏神失算之下必遭他们两人残害,严某忍无可忍,此獠不除,无法安枕,侯贤弟以为如何?” 立即有一尖锐刺耳嗓音应道:“好,小弟之意已决,大丈夫行事应以快刀斩乱麻,速断速决,不能因循误事,他们既不仁,莫怨我等不义,但他们两人已知我等有猜嫉之心,遇事戒备谨严,打蛇不死反成仇,你我必须慎密安排不可。” “好个不可因循自误,片刻之後戎温两人仍然转返,被他们听见反为不美,我等不如前往天水南关上从长计议。” 屋内语声顿寂,仅有屋外芦苇迎风沙沙如涛。 五雷道人判明语声必是北瀛岛主严陵逸及血影手侯绍鸿双凶,暗道:“他们四凶也是面和心违,难成大事……” 全身酸痛难忍,不禁怨毒在心。 只听门外起了一阵落足微声,他因仆身在地,无法动弹,不能窥见是何人,心料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双凶。 忽地耳边惊噫一声,猛感身躯为一人足尖蹴得翻转过来,仰目望去,只见身前并肩立著一双面目森冷的老叟。 正是那戎云虎温蔚翔双凶。 戎云虎凶睛一瞪,冷笑道:“你是何人?” “贫道金天观五雷真人。” “你是何人所伤?” “北瀛岛主!” “你怎知我等居住在此?” “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戎云虎鼻中浓哼一声,右臂缓缓抬起,杀机毕露。 五雷道人惨笑一声道:“贫道自知不能活命,死不足惜,只是两位亦将死无葬身之地。” 温蔚翔闻言一震,说道:“你说什麽?” 五雷真人便将严陵逸侯绍鸿对话所闻一一说出。 戎云虎满面杀气,厉声道:“你此话是实?” “信不信全在两位,贫道不过就其所闻道出,事实真象如何,贫道一概不知。” “就是他两人麽?” 戎云虎自知处境,心下自然信服,武林谣诼以莫须有之罪加诸其身,但与自己图谋暗相吻合,只是不从人愿而已,不禁凛凛自危,偷窥了温蔚翔脸色。 但见温蔚翔脸色阴晴不定,举措不安,可见其心情之惶悚。 五雷真人强忍著痛苦,道:“贫道为北瀛岛主背後出指仆地不起,动弹维艰,只闻其声,却难见其人,据贫道耳力度测,当时室内并非两人,而有其他人在。” 温蔚翔面色大变,忙道:“戎贤弟,我等人立即赶往天水南关,窥听他们如何计议,我等也好筹定对策,迟则莫及。” 戎云虎厉声道好,也不问五雷真人生死,与温蔚翔疾逾奔矢穿出门外。 五雷道人面现一丝得意狞毒之色,只觉气血一阵乱翻,喉头一甜,禁不住喷出一股黑血。 苇门突然一动,由外走入三人,一个仪容威穆长须老者,另一是面目怪异丑陋不堪白衣少年,还有垢首蓬发,混身破碎千创百补小叫化。 白衣少年目睹五雷真人情状,不禁叹息一声,道:“大叔,这人不言而知是遭了四凶毒手。”随即弯腰五指弹飞而出,疾点了十数穴道,并取出一块伤药喂服五雷真人口中。 五雷真人药液入腑,只觉伤痛立失,缓缓爬起,向三人打一稽首道:“幸蒙施救,解脱贫道一步大难,此恩此德,没齿不忘。” 白衣少年微笑道:“拯难扶危,本我辈份内所应为,何谢之有,请问道长来历?四凶何去?” 五雷真人答道:“贫道出身金天观,道号五雷。”继将四凶之事说出。 白衣少年不禁一怔,道:“那么我等也须立赶往天水南关。”随即向五雷真人笑了一笑道:“如在下臆料不差,道长来此用意莫非是为了窥探戎云虎那第三册紫府奇书藏在何处?” 五雷真人赧然一笑道:“正是!” 蓦地—— 一声刺耳阴森冷笑传来。 四人不禁一怔。 人影一闪,只见当门立看一人,两道目光慑人心悸。 白衣少年暗惊道:“鬼眼伽蓝姜煊。” 鬼眼伽蓝姜煊还是从前那样装束,赤足芒鞋,身穿葛衣,三绺黑须,目中泛出神采,嘴角噙著阴谲险笑。 姜煊目光闪烁望了四人一眼道:“严令主何在?” 白衣少年道:“严令主方才外出,尊驾尊姓大名,请示来意。” 姜煊面色猛然一变,冷笑道:“老朽差点被你骗了,哼!你等并非龙虎十二盟中人,想蒙混老朽,你们究是何人?速说实话,免老朽辣手无情。” 白衣少年面色一沉,缓缓说道:“这就奇怪了,是尊驾自动登门,又非在下向尊驾无事生非,尊驾何所而断在下等非本盟中人。” 姜煊不禁一呆,道:“老朽从你们眼色中判断而出。” 白衣少年仰面放声大笑道:“俗狗眼看人低,仅凭衣著看人,智者不为,尊驾如此说话未免令人齿冷。” 鬼眼伽蓝姜煊不禁脸上通红,目中怒光逼射,道:“龙虎十二盟中职司稍高者,无不识得老朽,据此而知四位并非龙虎十二盟中之人,决非信口开河。” 他强忍著一腔怒气,细心誉解,他本不怀好意而来,小不忍则乱大谋,兹事体大,不得已如此低声下气。 白衣少年微微含笑。 苍龙神鹰郝浩云与小叫化稽康则面寒如冰。 鬼眼伽蓝姜煊接著又道:“其次,龙虎十二盟总坛决不轻易任人知悉,如非贴身心腹,职司崇高岂能来此,是以老朽确知四位必非龙虎十二盟中人。” 白衣少年冷冷笑道:“尊驾当真认为在下不认识你麽?那就大错特错,幸亏在下乃严令主手下,如换了戎温二位令主,尊驾已遭杀身大祸了。” 姜煊不禁面色微变,乾笑了两声道:“老朽方才发现戎温二位令主向东似有急事在身扑奔而去,所以老朽才敢斗胆前来晋谒严令主,有重大机密要事禀告。” 说著一顿,又道:“老朽来历姓名阁下显然已知,无须再作赘言,既然严令主不在……” 白衣少年紧接著说道:“与在下说也是一样,在下可与严令主拿九份主意。” 姜煊目光闪烁,口角噙笑道:“有无信物可凭,因兹事体大,关系不小。”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在怀中取出一面上镌“龙虎风云”令符,晃了一晃,道:“尊驾见信了吧?” 姜煊一见令符,面上肃然,颔首道:“老朽不得不如此慎重,望阁下勿见怪为幸,三位可曾听说过数十年前有一霞山神姥其人麽?” 白衣少年及小叫化稽康不禁一怔,只觉并无耳闻霞山神姥之名。 苍龙神鹰郝浩云穷思苦索之下,猛然忆起道:“莫非就是当年独闯点苍,剑劈点苍卅七高手的钱晓莺麽?” “正是。”姜煊答道:“钱晓莺就是今日霞山神姥……” 白衣少年突然面色一惊,向郝浩云道:“有人侵入雁滩,有烦大叔同贤弟道长驱开。” 郝浩云已知他的用意,为防五雷真人预闻机密,急一颔首率著稽康五雷真人掠出室外而去。 白衣少年目注姜煊微笑道:“姜老师请说吧,迟恐不及。” 鬼眼伽蓝姜煊心惊白衣少年耳力竟如此锐敏,听出有人侵入雁滩,而自己并无所觉,果然十二盟藏龙卧虎,网罗之人都是一时之选。 他在中州时身为外坛舵主,以自己武功和昔年声望似嫌屈就,未免心怀怨望,今日一见白衣少年年岁甚轻,虽未亲眼目睹其武功之深浅,仅凭眼中英华内蕴,耳力之强可见一班。 当下略一沉吟道:“目前天下英豪云集甘兰,莫不是为找出留云别府女主人柳凤薇的下落,因第二册紫府奇书,骷髅魔君田雨苍得手的是膺本,真本显然仍在柳凤薇怀中……” 说著话音一顿,又道:“不仅如此,其他三册紫府奇书下落柳凤薇亦了然於胸。” 白衣少年睫毛屡屡上扬,但并未答话,倾耳凝听。 只闻姜煊说下去:“今晨老朽发现两名少女行踪望西北奔去,其中一名面目被玄巾蒙住,近来传言啧啧,蒙面少女即是柳凤薇,但柳凤薇狡谲,使人屡屡扑空,是以老朽一发现二女,立即追踪下去……” 白衣少年眉梢一轩,道:“不言而知,姜老师是追上了。” 姜煊摇首苦笑道:“正如阁下所料相反,二女身法极快,老朽可望而不可及,只见二女登上一片峻险雪山中,老朽暗暗蹑随在後,发现二女进入一座荒庵内。” “後来呢?” “深山大泽,必藏龙蛇,荒庵孤零零座落在雪山中,庵主必为隐世异人或著名妖邪,老朽正在揣思入庵窥探与否,尚未拿定主意,忽见一条极快人影落在庵前,老朽认出此人就是武当掌门师弟浮萍子……” 白衣少年道:“浮萍子为当今名门正派中有数高手之一,以‘太极分光’剑法独步武林。” 姜煊冷冷一笑道:“岂料浮萍子乃徒拥虚名之辈,他身形甫落在庵前,庵内突走出萧萧鹤发的老妪,怒声喝叱浮萍子来意为何? 浮萍子狂傲自负,大言炎炎,命老妪交出二女,如敢违忤定将此庵踏为平地。 老妪岂是易与之辈,一言不合即动手拚搏,不出五招浮萍子长剑脱手,并点断了两臂筋络,老妪自道出就是当年声震武林的罗刹女钱晓莺,廿年前改名霞山神姥,嘲讽了浮萍子几句,纵之离去。” 白衣少年目露惊容道:“霞山神姥如此做法,岂非与武林结下深仇大恨,惹火烧身。” 姜煊答道:“老朽也是这样想法,但钱晓莺老奸巨滑,似成竹在胸,早有算计,二女一落在她的手中,必鸿飞冥冥,老朽自忖不敌,所以急赶来相寻严令主禀明定夺。”说著又道:“老朽还有说明一事,以释阁下疑虑,老朽虽与田雨苍暗中相接,但仍奉严令主所命行事。” 白衣少年忙道:“此事重大,不容迟疑,姜老师请详加说明霞山神姥此去方向确处。” 姜煊将路径细加说明。 白衣少年道:“好,姜老师请去源远楼相候,在下片刻即至,因在下还须设法送信与严令主,尚须避免戎温二位令主知情。” 姜煊颔首抱拳道:“阁下万勿误事,老朽准在源远楼头相候。” 身形一迈,出门而去,在芦苇中倏隐倏现,沿途发现三四滩血迹及断剑残刃,及一只道履,仍遥遥闻听喝叱激闹之声,知金天观已发现龙虎十二盟的总坛设在雁滩,率众来犯。 他因身份碍难不愿多事,向源远楼疾奔而去。 姜煊一离,白衣少年立即掠出,循喝叱之声南向流星奔电而去,寻至拚搏之处,只见五个金天观高手合殴苍龙神鹰郝浩云及小叫化稽康。 双拳难敌四手,郝稽两人已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白衣少年大喝一声,从空扑下,一招“祥云四飞”挥出。 这一招乃“小乘伏魔九掌”中最奇诡招术,掌出风生,潜劲由四面笼束罩下,犹若惊涛怒潮,威势骇人。 金天观五道见多识广,知掌势厉害,立时仰身疾射了开去。 白衣少年身形一占地,冷笑道:“以众凌寡,大违江湖成规,何况我等无怨无仇,无端寻事生非是何原故?” 一道者怒喝道:“龙虎十二盟均非善良,本观弟子被残害不少,怎可说是无怨无仇。” 白衣少年哈哈大笑道:“道长你错了,在下等并非龙虎十二盟中人。” 那道长冷笑道:“贫道不信,雁滩乃龙虎十二盟重地,怎能妄入。” 白衣少年面色一沉,道:“只准贵观与龙虎十二盟有仇麽?” 道者闻言呆住,望了苍龙神鹰郝浩云小叫化稽康一眼,道:“两位施主何早不说明。” 郝浩云道:“诸位道长可容老朽有辩释的机会麽?” 道者不禁语塞,心中仍存有阴影,始终不信三人不是龙虎十二盟中党羽。 白衣少年两道眼神注视那道者,道:“道长可是仍有疑虑麽?” 那道者点点头,正待启齿。 只听刷一声,苇丛中掠出五雷真人。 五雷真人忙道:“五位师弟千万不可动手,这位少侠之言确是真话,如非这位少侠施救,愚兄早就命丧黄泉了。” 金天观道众闻言,见五雷真人面色惨白无神,知所言是实,不禁同现赧容。 五雷真人同著郝浩云小叫化出外,走出不远就发现来犯者是同门,心中一惊,忙择地隐起。 他为如此做法,因心感白衣少年救命之德,又知白衣少年骗取姜煊真言必事关重大,不容惊扰,即存心隐在苇屋外不远与白衣少年暗中守护,万一同门入侵,自己亦可现身相阻。 郝浩云与稽康武功卓绝,神勇绝伦,将金天观道众诱往滩南,无奈寡不敌众,正欲现身解围,白衣少年已及时赶至。 他见同门仍不信三人不是龙虎十二盟中人,知不现身是不行的了。 五雷真人又道:“四凶早易地设立总坛,雁滩已有名无实,我等又须耗费时日查出其址,师弟,你我赶回金天观覆命吧。”说著目注白衣少年微笑道:“阁下有暇务请光临敝观一游,贫道当倒履相迎。” 白衣少年道:“在下日後一准晋谒。” 五雷真人打一稽首,道:“珍重再见。”率众疾奔离去。 稽康道:“吕大哥,那人是谁?与你说了些什么?” 吕松霖忙将姜煊之语扼要转叙了一遍,并道:“大哥与贤弟立即前往源远楼伴住鬼眼伽蓝姜煊,再通知风尘三侠向姜煌有意寻衅。” “大哥,你呢?” “我立即赶往相救两位姑娘,天水南关请贤弟似计行事,不可自露马足。” ………… 源远楼临北山,在古长城之上,传为蒙恬所筑,楼高二层,北依黄河,浊水滚滚其下,南望兰垣,了如指掌,傍晚目瞩炊烟岛起,万家灯火,别有情趣。 鬼眼伽蓝姜煊凭栏倚望,久候不见吕松霖至,神色之间微露不安之色。 突然,古长城下现出两条人影奔向源远楼上而来,只见是苍龙神鹰郝浩云及小叫化稽康。 转瞬,郝稽两人登上楼上,抱拳笑道:“迟来一步,累及姜老师久候,望请见谅。” 姜煊抱拳答礼道:“不敢,他们两位呢?” 郝浩云知姜煊是指吕松霖五雷真人两人,长叹一声道:“四位令主互相猜忌已久,长此下去实非本盟之福,兄弟这位世侄须密禀严令主,而且不让其他三位令主知情,消息传到恐须耗费一段时光,并非一蹴即成,请姜老师稍候。” 姜煊道:“盛传留云别府女主人遭戎令主掳害,紫府奇书亦被得去,落在霞山神姥钱晓莺魔掌中,蒙面少女是否就是留云别府女主人尚不得而知。” 郝浩云道:“江湖之内最是云谲波诡,疑真疑假,议论纷纭,此事其中矛盾百出,莫衷谁是,戎令主又坚决否认,是以严令主亟欲查明,若传闻是讹,那田雨苍夺得亦是膺本。” 姜煊点点头一笑道:“田雨苍当姜某之面说是膺本,姜某也急欲查明其事。” 正说之间,长城下如风奔上四条飞快人影,闪电之间登上源远楼来。 为首是个年方弱冠少年,星目胆鼻,鸢肩蜂腰,英俊轩昂,只嫌肤色略黑,两道浓眉带煞。 身後三人均是六旬开外年岁,系一僧一道一俗,长像清奇,飘脱洒逸。 郝浩云认出身後三人乃风尘三侠,天龙八掌秦昌南、遁光剑客鹤羽真人、金刚手大智禅师而为首少年却茫然不识,不禁一怔,望了稽康一眼。 稽康也大感莫明其妙,双目只是愣著。 鬼眼伽蓝姜煊一瞥清这少年面目,不禁脸色微变。 秦昌南向少年正色道:“就是他。”手指向鬼眼伽蓝姜煊。 那少年闻言浓眉一剔,眼中怒芒如电,冷笑出口大步向姜煊欺去。 姜煊道:“仇老弟!” 这少年正是仇宗胡。 仇宗胡闻得姜煊一声“仇老弟”出口,不由呆得一呆,目中怒芒更浓,暴喝道:“谁是你仇老弟,速将偷去之宝剑交还,不然,你无法活命。” 姜煊不知仇宗胡被李藩等人合击,身中一掌三颗铁蒺藜险些毙命,经金面人救回,服了迷魂药物後前事已不复记忆,那里认得自己。 此时一见仇宗胡故作不识,由不得怒血奔腾,喝道:“仇老弟真个不认得老朽了麽,老朽怎会偷你宝剑,别信别人煽惑之词。” 言尚未落,仇宗胡已一掌迅快递至,掌心吐出淡紫烟雾,不禁胆魂飞落,身形一斜,疾飘了开去。 那知秦昌南一掌“黄龙抖甲”按向肩头,冷笑道:“鼠偷狗窃之辈,你还想走么?” 潜力如山,势如奔雷。 姜煊经前後夹攻,不禁杀机顿萌,两臂一抡,旋身攻出三式。 郝浩云稽康两人竟装模作样出手相助鬼眼伽蓝姜煊,却被鹤羽真人大智禅师接住,缠斗不休。 苍龙神鹰郝浩云暗笑道:“这小叫化真鬼,不知玩的什么花样,使风尘三侠引著一个煞星找上姜煊晦气。” 缠斗之时,郝浩云不禁瞟了小叫化一眼。 稽康已知他心意,暗道:“小叫化还有更鬼的主意,你等会瞧吧!” 鬼眼伽蓝姜煊武功甚高,但经不起仇宗胡秦昌南两人前後夹攻,尤其仇宗胡招式诡异,变化莫测,不禁招架无方,迫得手忙脚乱。 他又为旁骛所引,骇异仇宗胡为何对自己视同陌路?反面无情,分明大有蹊跷,其中决不简单,百思不得其解,及见仇宗胡目光发滞,暗道:“莫非仇老弟中了迷魂大法麽?世上竟有迷魂妖法之事,如自己所料不差,那真是匪夷所思。” 心中略略一分之际,忽听仇宗胡一声大喝出口,掌风已欺至胁下,只觉右胁如中钢锤猛击,一声闷哼出口,不由自主地踉跄斜出一步。 小叫化稽康怪叫道:“休伤我好友。”身形斜扑了过去,右掌一式“灵犀分浪”推向仇宗胡,右手三指一曲,暗中挥向鬼限伽蓝姜煊後脑不知名的穴道。 这一手飞快如幻,任谁均未发现。 姜煊为仇宗胡一掌击中右胁,痛极神昏,更不料小叫化会暗中使坏,只觉脑後风生,眼前发黑。 仇宗胡见小叫化一掌推来,鼻中怒哼一声,左掌迎出,右手迅如电光石火向姜煊捞去。 怎料小叫化稽康一招是虚,仇宗胡掌至半途,小叫化人已悬空翻了出去,口中喊道:“好厉害!” 仇宗胡出手如风,一把将姜煊捞住,暴喝一声:“走!”人已冲霄腾空而起。 风尘三侠接踪奔空,如流星快矢般投向古长城下,转眼身影如豆。 小叫化忙道:“咱们也赶去,别让那姓仇的混小子跑了。” 郝浩云随著小叫化追下,一面说道:“小化子,你究竟搞什么花样。” 稽康笑道:“稍时再说,法不传六耳,泄漏机密不是好玩的。” 郝浩云笑骂道:“小鬼头,小心老夫割了你的皮。” ………… 距兰州五十里郊外,雪地无垠,茫无边际。 乌鞘岭南麓六七十户人家被积雪掩盖住,如非炊烟袅袅,简直不知还有村落在此。 由这六七十户村落之後,是登山正途。 山路不高,但绵延斜伸,愈远愈陡,昔日青翠拥黛,如今面目全非。 这村落口上有一家山村酒店,与其说是酒店,毋宁谓之茅亭来得恰当些,一面靠壁,三面畅敞通风,寒气如割,店内设有三四张木桌儿,店主是一糟老头儿,缩著膀子,两手笼在袖管里,卷坐在一角。 仅有一个满面连腮虬须大汉在座,面前烧著一个泥炉沸腾著一锅山雉肉,香味四溢,大碗喝著自酿烧刀子,热呼呼地,大汉似自得其趣。 突然,自店外走入一群羽衣星冠背剑道人。 店主见有人来,赶紧趋前,道:“道爷,要用些素酒麽?” 一个目若寒星,须发乌亮的中年道人微笑颌首道:“打上几角素酒,来些豆鸡子,贫道等用了还有赶一段长路。” 店主喏喏而退,道:“诸位道爷请坐,老汉即刻送上。” 虬须大汉发现道者之来,目中不禁泛出一抹异样的光采,却一现即隐。 一群道者占了三张木桌,他们都面色凝肃,默不出声,正襟危坐著。 一盏茶时分过去,店外又走入一个面目丑陋白衣少年,两道眼神微微一巡,迳向虬须大汉对首坐下。 这白衣少年正是吕松霖,他因急於赶去霞山神姥钱晓莺处寻觅柳凤薇陈玉茹两女,姜煊虽指明方向,但天寒地冻,无径可辨。 与其乱走乱闯,盲目摸索,倒不如探明确实路径为是。 天下事欲速则不达,他深明此理,又知浮萍子遭霞山神姥钱晓莺点废两臂,武当派必兴师问罪。 却料不到武当道众来得如此快法,途中发现武当道众,立即尾随暗钉蹑著。 吕松霖俟店主走了过来,唤了几样现成酒菜,凝目店外出声吟哦道: “记得去年别都城, 花暮春去也。 都城东路, 嘶马将行。 江南江北, 十里五里邮亭。 几程程。 如今塞北岁寒雪重, 不堪高城望远。 泪下沾襟, 今夜何处。 冷落衾讳(衣+韦), 欲眠时。” 声如蚊蚋,舒感寄怀,不胜悲怆。 对面虬须大汉击节赞赏道:“好是好,只是有点韵律不合,但无大病,词雅新隽,太凄婉。” 吕松霖赧然笑道:“学生信口胡诌,有污尊听,请勿见笑。” 虬须大汉摇首道:“彼此同好,何见笑之有,请问尊姓大名,意欲何往?” 吕松霖答道:“在下吕松霖,不第秀才,蒙友人相召,前往凉州授馆,想来命中乖错,注定落泊终身。” 大汉哈哈大笑道:“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老弟不可失意怨望,但读书为求明理,富贵有如浮云,像俺一般也中过秀才,却深恶场屋故不求闻达,一肩明月,两袖清风,行脚万里,醉中自有天地,倒也逍遥自在。” 吕松霖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老前辈。” 大汉笑骂道:“什麽老前辈,俺叫闻人达,托大几岁年纪,老弟就叫俺闻兄好了。” 吕松霖改口称他闻兄,又问起闻人达原籍,有无家小。 闻人达闻言一怔,摇首答道:“命犯孤寡,老弟你看俺这付长橡,没得糟塌了人家大姑娘。” 吕松霖见他答话神色之间不禁流露出黯然之色,分明闻人达有一段疼痛的回忆,忙道:“闻兄取笑,如今闻兄何往。” 闻人达微微一笑道:“同路!” 吕松霖讶异道:“闻兄也是去凉州麽?” 闻人达微笑不言,望了武当群道一眼,便与吕松霖谈起诗词歌赋,诸子百家。 吕松霖觉闻人达博学强识,议论精癖,不禁大为惊服。 闻人达也觉吕松霖才华非凡,谈得异常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吕松霖一面倾谈,却一面暗中留心武当群道举动。 他发现群道只埋首进食,被此不交一言,忖道:“武当派似在等候什麽人偕往乌鞘岭向钱晓莺大兴问罪之师,此人大概并非武当掌门,湖广相距甘兰不下千里长途,就是得讯,也不可能朝发夕至,这是什麽人物呢?” 忖念之际,一个青年道者似忍不住,咳了一声道:“怎麽金天观掌门人还未赶来。” 另一道者面露忧容道:“若金天观掌门人背信,我等只好暂按兵不动,守候掌门师尊到达,再作道理,唉,只恐远水救不了近火,老贼婆闻讯早鸿飞冥冥了。” 武当派群道想是发觉邻座两人均是俗人,戒备之心尽释。 只见一个面目威严老道道:“悟玄师弟说得极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我等不如立即动身赶往,钱晓莺老贼婆武功再好也仅是一人,挡不了我等全力扑击。” 闻人达突然目光一变,暗哼了一声。 又听另一道者道:“暂候片刻,如金天观主仍未见来,我等立即起程。” 这时,闻人达望了天色一眼,向吕松霖道:“老弟,苍穹彤云加厚,片刻之後定降大雪,此去凉州,须越过四百馀里乌鞘岭,寒气难耐,又无人家,看来非待明日雪止方能成行。” 吕松霖佯装搓手道:“这怎麽是好?要返回兰州再住上一宵不可麽?” 闻人达点头道:“只好如此,俺去瞧瞧村中有无可借宿之处,免得跋涉之苦,老弟暂请宽坐,俺去去就来。”说著已离座向店外走去。 吕松霖暗暗窃笑道:“你鬼,没料到自己比你更鬼。” 要知吕松霖机智绝伦,料事如神,与闻人达说话时察觉开人达身蕴武功,问起有无家小时,闻人达目光流露出惨痛之色,再武当群道提起钱晓莺之名,眼中射出一抹异样光芒。 种种迹象,表明了闻人达与钱晓莺大有渊源,说不定两人本是爱侣,为了细故反目劳燕分飞。 吕松霖知道闻人达藉口找寻宿处,是不会回来了,定赶去与钱晓莺报讯。 果然,闻人达并没有虚言,天空渐飘落鹅毛雪片,愈下愈密,风吼雪涌,茫茫一片,目力仅可瞧出数十丈外。 雪野中忽起了一声长啸,随风入耳,悠长劲沉。 武当群道闻得啸声纷纷扑出,一个中年道人扔了一锭银两在桌上,向店外奔去。 吕松霖一式鱼鸢入水,随著中年道人之後,如影随形追出。 他一身白色长衫与天地同色,无虞被人发现。 只见雪野中立著一个蓝袍道人道:“敝观主因强敌环伺,有进袭敝观之意象,自顾不暇,是以不克前来,命贫道带信致歉。”说完,打一稽首,身形冲霄腾起,扑向漫漫风雪中不见。 武当群道转身扑向山麓,弹丸飞射,愈远愈杳。 ………… 第十四章 深入乌鞘岭万山萦迥中,一座石造庵堂建於南向峰腰上,庵前一块数十丈方圆土坪,植有几株古松,百数十枝腊梅。 松干虬曲,垂枝放攫,凤舞龙翥,形态甚奇。 寒梅吐艳,灿烂如锦,散出浓郁芬香,沁人肺腑。 对首山岭忽现出无数黑点,愈近愈显,正是那武当群道大举进袭。 群道一近庵堂峰下,忽闻壁上传来长声哈哈狂笑。 武当群道不禁一怔,抬目望去,只见一条庞大身影,疾如鹰隼电泻而落,认出正是山村酒店所见之虬须大汉闻人达,不禁面目同地一变。 闻人达手持一对外门奇形兵刃,似仙人掌又似点穴镢,二指外伸,两指内钩,掌心中厚像薄,柄长三尺二寸,粗如鹅卵,寒光眩目。 一个长脸,面目阴森道人冷笑道:“贫道失眼了,瞧不出施主是个身负卓绝武功之奇士,请问施主与钱晓莺有何渊源?” 闻人达厉声道:“有无渊源不必多问,奉劝道长们急速返山,免获惨死之祸。” 那道人两道森冷的眼神注视在闻人达那对奇形兵刃有顷,突面色微惊道:“施主可是昔年名震辽东之东海渔夫闻大侠么?” 闻人达面色微变,倏又哈哈狂笑道:“闻腾鳌早作古人了,他是他,俺是俺,用不著多问。” 道人冷冷说道:“贫道悟虚,敝派又非冲著闻大侠而来,望勿多事,闻大侠虽然武功卓绝,难挡敝派合力猛击,被此无怨无仇,请闻大侠三思而行。”他认定闻人达就是闻腾鳌。 闻人达面泛杀机,大喝道:“废话少说!妄登此峰者必死无疑。” 悟虚道人勃然大怒道:“闻大侠如此执迷不悟,可怨不得贫道。”掌中长剑一摆,立有两名道人抡剑向闻人达攻去。 尚有五名道者虎视眈眈闻人达,如见两道不敌立即出手相助。 悟虚道人则率其馀同门扑向峰上。 闻人达见两道抡剑攻来,左手兵刃一招“分花拂柳”挥了出去,一股强猛潜力逼开两支长剑,右手兵刃迅雷奔电趁隙袭去。 他这一招两式看似平淡无奇,其实玄诡之极,使人无法化解。 两道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对方兵刃上中指已划及前胸,不由胆飞魂落,仰身疾射开去。 但到底迟了一分,只听嘶的裂帛声响,闻人达奇形兵刃中指犀利无匹,两道胸前已划开尺许口子,衣裂皮破血绽。 闻人达哈哈大笑,右手兵刃一式“烘云托月”追卷了出去。 只听一声凄厉修嗥中,一个道人被卷成一团肉酱。 其馀旁观五道见状,不禁大怒,五只长剑电奔出手,猛攻闻人达。 闻人达一对兵刃疾展了开来,招式辣毒凌厉。 他心悬扑上峰去悟虚道人等人,为防霞山神姥钱晓莺孤立无助,无奈被六只长剑结成一片光网绊住。 武当剑法首以柔稳沉厚,无懈可击见称,刚中带柔,势若汨汨溪河,绵绵不绝。 闻人达虽然出招猛厉辣毒,但六道剑势配合得天衣无缝,此退彼进,一时之间占不了上风,也无法突围而出。 且说悟虚道人等星丸弹射扑上峰腰,飘身站落坪中,只见庵中人影一闪,走中一个银发霜鬓老妪。 老妪面目有一个美好的轮廓,柳眉黛弯,凤目点漆,瑶鼻小口,面肤经岁月销磨,刻下深细的皱纹,但依然不能隐去当年娟秀姿色。 武当群道知这老妪就是钱晓莺,不由暗生凛骇之心。 只见钱晓莺面上笼罩一层浓霜,凤目吐威,冷冷说道:“你等是武当门下麽?” “正是。”悟虚横前跨前一步,接道:“请问可是钱庵主?” 老妪冷峭答道:“你这是明知故问,来到荒庵则甚?” 悟虚道人亦报之以冷笑道:“庵主也是明知故问!” 老妪面色铁青道:“你是指老身废去浮萍子两臂之事麽,这是他自讨咎戾,怨不得老身。”语声稍顿,又道:“老身居此十有二年,足迹未履出乌鞘岭一步,绝意江湖,不问武林是非,更未与贵派结有宿怨,为何浮萍子仗剑侵入敝庵,是何居心不问,就凭这点合该赐死。” 说著嘿嘿冷笑两声,接道:“老身废去两臂已是宽容大度,你等此来可是大兴问罪之师麽?” 悟虚道人不禁语塞,姑无论如何,浮萍子师叔理亏在先,蒙面少女又干武当何事,几乎将悟虚道人僵在那儿。 究竟悟虚道人颇饶机智,打一稽首道:“庵主所说,贫道并未在场,是非曲直,殊难持平,贫道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钱晓莺哑然失笑道:“道长可是要将老身押交贵派掌门问罪?” 悟虚道人大感为难措词回答,呆得一呆,另一道人大喝道:“正是!” 喝声出口,长剑挥出,寒光电奔刺向钱晓莺咽喉。 霞山神姥钱晓莺竟视若无赌,鼻中只冷哼一声。 那道人剑势奔至中途,猛地震腕一颤,飞出几点寒星,袭向钱晓莺胸腹各大要害重穴。 这一招是武当镇山剑法一记绝招“九星连珠”,威力无匹,丝丝破空生啸,内力强劲。 钱晓莺冷笑一声,右臂疾抬,翻腕一挥。 只见寒光倒奔,九星逆飞。 蓦听道人惨嗥一声,身形倒出一步,摇摇欲倾。 悟虚道人心中猛震,凝目望去,却见那柄长剑竟倒插在同门师弟自己咽喉上,鲜血迸射飞喷而出。 轰然大响,道人仰身倒地,目瞪口张,面色恐怖狰厉。 悟虚道人不禁猛骇,回首望了诸同门一眼。 霞山神姥钱晓莺忽然发现峰下激搏猛烈,认出这俗装虬须大汉是何人时,不由两道柳眉一蹙,暗道:“他怎麽来了?” 禁不住两道眼神凝视在峰下,似忘怀了悟虚道人等虎视眈眈在侧。 悟虚道人见状,窃喜有机可乘,忙向同门示一眼色。 立有五道抢扑入庵,其馀众道与悟虚道人身形一动,剑势犹若奔涛狂潮,寒虹惊天向钱晓莺攻去…… ※※※ 掉转笔锋,且说甘谷县客栈中和合二羽士侵袭时,吕松霖命二女藏起,自己凝神窗外小叫化稽康安危,不料二女藏身帐幕後发现一道暗门。 蒙面少女轻轻推了开来,示意陈玉茹一并进来,将门掩好。 室内只有一小窗,微弱光线映射下,这间暗室尘网密结,霉气中人欲吐。 蒙面少女道:“实不瞒姐姐说,小妹就是柳凤薇,看来你我多留在此一分时刻,即增一分杀身之危,他们未必保全得住你我,何况他们居心叵测,你我索兴逃走了吧!” 他们二字无疑是指吕松霖稽康两人。 陈玉茹不禁一怔,道:“不告而别麽?” 柳凤薇道:“除此一途,还有何策?” 陈玉茹迟疑了一下,嫣然笑道:“他们并非坏人,何况还有救柳姑娘之恩,这样一来,岂不是让他们寒心?” 柳凤薇低哼一声道:“他们救出小妹出险是为了什麽?还不是为了紫府奇书,男人无一存了好心眼,姐姐你说是麽?” 陈玉茹暗暗忖道:“吕少侠虽长得丑陋,却极为拘谨守礼,未必如柳凤薇所言,但为了紫府奇书而救她出险确是真情,如今群邪莫不在搜觅柳凤薇下落,多呆在此安福客栈如坐愁城,不如速离为上。” 念定,微笑道:“那麽说来紫府奇书传言是真,在你怀中?” 柳凤薇摇首道:“小妹已暗中命人带交一位武林前辈,你我速离此去见此位前辈习成绝学,也好扬眉吐气。” 陈玉茹只觉柳凤薇说话似非真情,那有将武林中人冒死以求的紫府奇书托手另外一人,不由怔得一怔。 这时邻室起了一声落足微音,柳凤薇忙由隙缝外望,只见一个黑衣面目森冷老者在室中,两道慑魂夺魄的眼神频频巡扫,不禁芳心一颤,忙低声道:“姐姐,速离此地!” 素手一举,两女穿窗外出。 所幸无人发现,两女急急逃出城外,向北奔去。 柳凤薇苦笑道:“小妹一匹千里神骏,失落在镇远堡,不然可免除徒步奔波之苦。” 陈玉茹嫣然一笑道:“日後终有得回之日,且莫管它。” 柳凤薇道:“镇远堡内姓苗的穷酸,笑里藏刀,一脸奸诈,至今思之小妹犹为之狠狠不已。” 陈玉茹道:“江湖风险,伪善心险之徒到处充斥,不仅是姓苗的穷酸而已。” 两女一阵急奔赶路,时傍停午,雪野无垠,远处隐约现出龙蛇婉蜒的城垣。 那是会宁城,柳凤薇道:“姐姐,咱们去城内饱餐一顿,由西北取径,渡过黄河,即可上得乌鞘岭了。” 蓦地,身後起了一片奔马乱蹄之声。 两女不禁一怔,转面望去,只见来路七骑快马狂奔而来,骑上人个个劲装捷服,肩带兵刃。 陈玉茹芳心一懔,抬腕按向肩头剑柄,凝视来骑。 七人七骑似未发现两女似的,嘶风雷奔抢了前去,转眼人骑如豆。 陈玉茹心上一块大石方始落下。 柳凤薇道:“姐姐且慢安心,麻烦在後面咧,你我绕城而过。” 果然,奔出约莫三里之遥,突见雪地上冒起一双面目狰狞汉子,大喝道:“贱婢留步!” 柳凤薇竟无闻般,身形疾冲了前去,势苦奔矢,素手一扬。 一双大汉猝不及防,双双惨叫声,仰面倒地。 柳凤薇迅疾无伦长剑出手,寒光疾卷,一双大汉拦腰分成两路,五脏六腑溢出腔外,不忍卒睹。 陈玉茹由不得惊呼出声。 柳凤薇冷笑道:“时至如今,你我切莫存妇人之仁,你我落在他们手中,身受惨痛更百倍於死。” 陈玉茹知这是实话,道:“柳贤妹好俊的武功。” 二女更自加急步法,疾如流星奔矢而去。 走出未及三四里之遥,迎面三岔路口乱林中人影疾闪,掠出十数人。 身法轻灵,一望而知是武功卓绝,江湖高手。 柳凤薇忙叱道:“姐姐,咱们冲。” 两支长剑如蛟龙翻浪,寒光迸射,暗器漫天花雨般打出,人随剑势冲了出去。 “啊哟!” “……” “好辣手的贱婢!” “……” 惨叫喝叱声中,两女已冲出十数丈远,施展踏雪无痕绝乘轻功电飞遁去。 群邪猛追两女身後,但相距甚远。 两女一阵急奔,天色渐晚,暮云四合,她在已在一片乱山岗中,群邪仍是不舍遥蹑其後。 陈玉茹忽指谷内树云掩映现出一角屋檐,道:“那边有人家,你我且避一避再说。” 柳凤薇回首一望,只见来路黑点弹丸飞射而来,仍颔首道:“好,我等最好翻墙而入,慎勿留下一点痕迹。” 两女扑向那屋宇处,临近发现此是一座规模甚小道观,三楹瓦屋,墙已半圯。 她们从观侧翻入,隐藏在柴房中。 只听两人步履由屋内走出院中,一人说道:“你我阔别已久,本当倾谈尽言,奈贫道有事羁身,不克久留,但可随时造访,恳托观主之事,如有发现,请立即遣人通知贫道。” “那是当然。”另一苍老语声答道:“不料贵派也参与攘夺紫府奇书之事,看来乱象已萌了。” 二女闻言心头一震,柳凤薇由门缝觑望外去,只见小院中对站著一双道人。 一道身穿蓝袍,身高伟颀,星冠笼髻,一部灰白长须,另一是个银须灰衫道人,均在六旬开外。 只见星冠道者叹息一声道:“武当已逐渐衰微,上代尊长在外相继凋谢仙去,本门甚多绝学因之失传,如图挽回颓势,重振敝派威望,非紫府奇书不可。” 灰衫道者点点头道:“紫府奇书旷代绝学,当年紫虚居士以此纵横天下,称为武圣,不说贵派亟欲攘有,连贫道也不禁怦怦心动。”话声稍顿,接道:“贫道一发现霓裳公主及蒙面少女露迹,当尽速通知道兄不误。” “如此贫道告辞。” 两道并肩走出观外,忽见林中十数条人影疾闪而出,为首是个肥颀高大老者,须发如猬,豹眼狮鼻,双肩斜插一对形式奇特日月双环。 在这老者身後紧随著一个骨瘦如柴,形貌猥琐,斜眼闪烁的中年文士。 一看这两人长像,不言而知就是镇远堡主日月双环左平及神机秀才苗冬青。 两道一见左平等人现身,不由愕然愣住,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左平抱拳道:“两位道长请了,兄弟左平。” 左平之名在甘兰西北道上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人物,当下灰衣道人还一稽首道:“不敢,原来是左堡主,贫道是本观主持,道号三星。”说著手指星冠道者道:“这位是武当掌门师弟浮萍子,请问左堡主驾临敝观有何赐教。” 左平含笑道:“途中发现两女踪迹,其一身怀紫府奇书,兄弟一路追踪而来,据兄弟判断,两女定藏身贵观中,而两位道长不曾察觉,请观主俯允兄弟入观搜查,得罪之处,容後面谢。” 三星道人愕然望了浮萍子一眼,双眉浓皱摇首道:“未必如左堡主所料吧,敝观屋宇狭隘,那有人隐藏在内而不发觉之理。” 左平见三星道人拒允,心疑二女必藏在观中,当即哈哈大笑道:“与人方便,与自己方便,观主何必见拒,兄弟只搜觅一遍决不损坏贵观一草一木。” 身旁苗冬青突发出森冷邪笑道:“分明心中有鬼,堡主,咱们礼数已尽,搜!” 三星道人脸色一沉,在肩上撤出一柄银丝云帚,冷笑一声道:“谁敢妄入本观一步,贫道要他尸横当场。” 一个大汉由左平身後窜出,手中钢刀一式“三花盖顶”,雪片似地劈向三星道长而去。 三星道长冷哼一声,云帚挥出一片无形潜力。 只听啊的一声惊呼中,大汉钢刀脱手飞出,身形被撞回三尺,口角溢出血丝。 这时武当浮萍子已自身形掠入观内,他知左平之言必然有据,绝不致无的放矢。 他发现柴门外雪地上留下几只纤细足痕,不是细心察视不易分辨。 显然二女心慌意乱不慎真气略浊留下足印。 浮萍子审明足印方向,双肩一振,腾身扑向观後,只见里许开外山坡上现出二个黑点,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猛吸一口丹田真气,疾追而去。 且说三星道长云帚一拂击退一人後,日月双环左平勃然大怒,喝道:“道长既执意为难,恕左某出手无情了。”双环一展一磕,“日月交辉”劈向三星道长而去。 环沉力猛,三星道人不敢硬接,斜身一闪,让开双环,云帚卷挥左平胁下。 猛然发现浮萍子失去身影,心中大急,振吭发出一声清越长啸,回波四外,谷鸣山应不止。 左平避开一帚拂胁之势,见三星道人发出啸音,心中一懔,道:“他还有馀党麽?” 双环紧接著猛攻,风狂雨骤般,破空雷动。 三星道人身法轻灵,左闪右挪,一柄云帚抡起帚影漫空。 神机秀才苗冬青暗暗率领五名镇远堡高手潜移向观左翻墙跃入。 足甫沾地,忽闻一声慑人冷笑入耳,迎面人影一晃,屹立著一条身形。 苗冬青不禁猛骇,抬目望去,由不得更是脸色大变,倒吸了一口冷气。 苍茫暮色下,只见迎面立著一个面似淡金,秃眉无须,僵木如冰,神似殿中泥塑鬼王,一袭宽大黄色长衫在呼啸寒风中猎猎起舞。 苗冬青壮著胆子,迸出话声道:“尊驾为何阻住在下去路?” 金面人冷峭答道:“这要问你!” 饶是苗冬青心计过人,一时之间却答不出话来。 两个镇远堡高手由苗冬青之後疾逾闪电掠出,双双抡刀猛砍金面人,口中大喝道:“你这是自找死路!” 寒光电奔,只差分毫便点中金面人,端的险极。 金面人伸腕一扬,动作之快肉眼难辨。 两声嗥叫出口,一对身形仰面倒地。 苗冬青不由机伶伶打了两三个寒颤,面色惨白,愣著双眼望著一对死者。 原来死者钢刀刀尖被金面人抓断,生生嵌入死者咽喉中,鲜血汨汨溢出。 这手惊人武功在弹指霎那完成,造诣之登峰造极可想而知,怎不使苗冬青骇然懔震。 金面人冷冷一笑,右臂一抬,欲向苗冬青挥出。 “且慢!” 苗冬青话声出口,疾退了两步,接道:“尊驾武功已臻化境,在下自知不敌,死而无怨,但话要说明。” 金面人冷漠的脸庞上泛起一县淡淡笑容,道:“你还有什么要问麽?快说!”曲指向外一弹。 苗冬青身後三个匪徒齐声闷哼栽倒於地。 神机秀士见状今宵生还希望甚渺,但不能不尽最後的挣扎,道:“请问尊驾是观中主人?” 金面人冷笑道:“你是说老夫无端插手麽?观主是老夫记名弟子,这你该清楚了吧!” 苗冬青忙道:“在下并非这个意思,尊驾可知在下何故侵入贵观,却是为了蒙面少女匿藏在内。” 金面人不禁一怔,厉声道:“你可是无中生有,欺骗老夫。” 苗冬青肃然正色道:“在下一路追踪而来,亲眼见蒙面少女及另一少女掠入观中,怎会有假,尊驾请在观中搜觅一遍就知在下之言不虚。” 金面人因三星道人啸声引来,他一落入道观即遇上苗冬青侵入,自然不知此事始未。 他亦是每日追寻蒙面少女下落,前次在镇远堡挟出蒙面少女又被吕松霖诡计破去,故此急怒如疯,四出搜觅,如此闻苗冬青之言不禁怦然心动。 天色已暮,昏黑迷眼。 只听金面人冷笑道:“你有火摺子麽?” 苗冬青忙道:“有,有。”迅快在怀中取出夜行火摺,刷地燃起一道熊熊火焰。 金面人对观外喝叱拚搏之声似若无闻,右手一探,疾如电光石火扣住苗冬青腕脉,道:“你只一言是虚,老夫叫你受尽缩筋蚀骨,阴火焚身之苦。” 苗冬青只感一条臂膀麻木不仁,浑似不属於自己般,冷汗满面,苦笑道:“在下并无半点相欺之处。” 金面人鼻中冷哼一声,牵著苗冬青逐处搜觅,突然发现柴房外两对纤细足印,足尖对向观後。 苗冬青喟然一叹道:“她们逃啦!” 金面人熟视足印须臾,冷哼出声,翻腕出指点了苗冬青晕穴,挟於胁下,腾身奔空望观後斜穿而去。 ………… 天色已是大亮,穹苍仍是彤云密压,狂风刮起弥天冰屑雪尘,乌鞘岭积雪漫山漫谷,银白眩眼。 柳凤薇陈玉茹一夜奔波,又累又饿,在乌鞘岭峰谷间疾驰著。 陈玉茹埋怨出声道:“你我要逃到何时才止!” 柳凤薇格格一笑道:“到啦,姐姐请瞧对面峰腰有一所庵堂麽?那武林前辈就住在此。”忽地鼻中冷哼一声道:“这牛鼻子还不死心,又赶上来啦。” 陈玉茹回眼後顾,只见雪坡上现出一个飞快的黑点,又旋面正视对面峰腰。 果见一所庵堂藏在松梅之间,忙道:“我们快去!” 一阵飞驰奔跃,已到得庵前。 只见庵门紧闭,楣额横匾横书斗大“青莲庵”三字,门侧尚有一付联仗: “帘影静垂斜日里, 罄声徐出落花间。” 陈玉茹见庵门紧闭,不由一怔道:“莫非这位前辈已离庵外出。” 柳凤薇道:“且敲敲门再说。”说著伸指疾敲庵门。 忽向庵中传出语声道:“晚辈柳凤薇,奉了童碧珍前辈之命来此晋谒庵主。” 两扇庵门呀地打了开来,现出一个双目晶澈如冰,鹤发老妪,望了望两女一眼,含笑道:“进来!” 柳凤薇道:“钱老前辈,後有追兵,请老前辈驱退。” 老妪道:“来者何人?” “武当掌门师弟浮萍子。” 老妪笑道:“是他麽?老身自会打发。” 二女走入庵内,忽闻庵外落足声响,知浮萍子已然追至庵前。 只听老妪沉声道:“青莲庵不容男子涉足,犯之必死,你是何人?” 浮萍子答道:“武当浮萍子,只为追赶一双少女而来,贫道目睹那二女进入宝庵,望庵主交与贫道带走,免得滋生误会。” 老妪面寒似冰,冷笑道:“玄门清修之士追踪少女则甚,分明不存好心,老身限你即刻下峰离去,不然,莫怨老身无礼了。” 浮萍子不禁杀机顿萌,大喝道:“贫道话出如风,如不交出二女,青莲庵立时变为平地。”伸腕上挽,长剑立即出鞘。 呛啷啷一声龙吟过处,亮出一支秋水一泓,寒气逼人的长剑。 老妪勃然变色冷笑道:“你倚仗武当太乙分光剑法就可目中无人是麽?你可知老身是谁?” 浮萍子不禁一怔,道:“谅也未必是三头六臂人物。” 老妪淡淡一笑道:“老身名唤钱晓莺。” 浮萍子闻言之下不禁脸色一变,当年罗制女钱晓莺单人只剑独闯点苍,剑劈点苍三十七名高手,名震宇内,武林中人谈虎色变,钱晓莺後改名霞山神姥,浮萍子那有不知之理,不想如今时在乌鞘岭中青莲庵,当下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钱女施主,独闯点苍,英名犹在,贫道有缘得见,幸何如之,不过本门‘太乙分光’剑法非点苍剑法诡异可比,博大精深,力走内家正宗……” 青莲庵主钱晓莺面带不屑之色,摇首道:“自吹自捧,又有何用,老身早就弃剑不用,以臂代剑,你如走出五招之下,便饶你不死。” 浮萍子闻言不由气往上撞,要知他乃武当名宿,剑术高手,怎能忍受如此奚落,冷笑道:“如此贫它得罪了。” 一剑斜斜挥出,划出一道青虹点向青莲庵主钱晓莺左肩。 钱晓莺知这招是“太乙分光”剑法起手一招“虹飞晴空”,後面变化无穷。 她不闪不避,只冷冷一笑。 蓦地—— 招到中途,剑势突变“火树银花”青虹疾震,爆出漫天寒星飞袭而至。 钱晓莺喝了一声:“好招法。” 曲碗一伸,右掌徐徐拍下。 一股柔和潜力逼出,宛如和风袭体,舒闲已极。 浮萍子只觉腕脉一震,长剑几乎脱出手外,不禁骇凛猛震,喝道:“果然名不虚传。” 身形一翻,旋腰上腾,剑走“驭龙惊凤”、“太乙无形”、“分光乱影”,三招疾出。 立时寒飚漫空,银芒乱射,啸空刺耳,剑势宛若天河倒泻般罩下。 这三手绝招,是武林罕见罕睹的武学,浮萍子如非今天遇上钱晓莺,也不致显露。 钱晓莺怒道:“好辣手!” 身形电欺至漫空剑影中隐去不见。 忽地浮萍子一声狂嗥,漫天剑飚顿敛。 只见钱晓莺右手已扣住浮萍子腕脉重穴,一支寒光逼人利剑也已到了钱晓莺左手中。 浮萍子面色灰白如纸,汗如雨下,双目怒瞪,似强忍著截脉酸筋之苦。 铁晓莺冷笑道:“道长还有何话说?” 浮萍子道:“学艺不精,虽败犹荣,要杀要剁,任凭尊便。” 钱晓莺大喝道:“念你尚有点骨气,饶你不死,但须废去两臂。” 说时右腕一松,疾伸两指,飞点浮萍子两臂。 浮萍子只觉两臂内主筋被指力点断,软垂了下来,这羞辱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怨毒望了青莲庵主一眼,转身一跃,电飞下得峰去。 柳凤薇从门内忙出声道:“杀了他免得後患无穷,放虎归山,後果堪虞。” 青莲庵主转身入庵,微微一笑道:“你们放心,此去武当三千长途,非一朝一夕可至,他脑门上经老身偷拍一掌,半途他已神智昏乱,语焉不详,就是被人发现,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岂料浮萍子并非单独一人,率领武当门下投在兰州,只他一人前往三星道观拜望旧友,不幸遭此挫折。 青莲庵主望了两女一眼道:“你们一路逃来,谅已饿了,厨下有饭有菜,你们自去食用,饱餐後来见老身,老身还有话说。” 两女一天一晚滴水未曾沾唇,早就又累又饿,闻言大喜,谢了一声,问明了厨下去处,告辞走去。 须臾,两女饱餐已毕,双双走出庵堂拜见青莲庵主。 青蓬庵主微微一笑道:“童碧珍义妹托人带交一函早就收到了,老身因懒於走动,厌倦江湖,亦未出外打听,难得你找到了我的住处。”说著略略一顿,又道:“老身义妹信上说有一册武林秘笈命你带交於我,现在你身上麽?” 柳凤薇轻摇螓首道:“不曾!” 陈玉茹目露诧异之色,只觉柳凤薇前言不对後语,不禁用一对明若秋水双眸凝视在柳凤薇面上。 但见青莲庵主面色一变,道:“那本紫府奇书呢?” 柳凤薇星眸中闪出一抹异样光芒,但一闪即隐,恭谨回答道:“老前辈有所不知,晚辈因身怀这本紫府奇书,屡经凶险,几次死里逃生,晚辈不欲为此丧生,择地埋起,待日後起出。” “埋在何处?” “镇远堡地穴复径石壁下。”柳凤薇便将此行经过说出。 她将前半段出京情形隐约交代,从老君观起以迄於今经历讲解甚详。 青莲庵主叹息一声道:“也难为你了,你可记得藏处。” 柳凤薇略一沉吟,答道:“镇远堡地穴乃由巧匠布设,机关重重,复径密如蛛网,甚难说出确处,如假晚辈纸笔,静静思索或可绘出,镇远堡中有一诡谋多端的神机秀才苗冬青,只擒住此人,以图察址,不难得出。” 青莲庵主垂目沉思,有顷,睁目说道:“日月双环左平江湖小卒,如无奥援在後,决无如此猖獗,你知道左平身後还有何人麽?” 柳凤薇摇首不知。 青莲庵主又道:“那金面人又是谁?武林中老身就从未听过有此人。” 柳凤薇陈玉茹均默然无语。 青莲庵主望了陈玉茹一眼,微笑道:“请问陈姑娘师承来历?” 陈玉茹答道:“家师一心神尼。” 青莲庵主面色微变,倏又转为和颜悦色道:“原来陈姑娘是一心神尼高足,失敬失敬,神尼佛门高人,禅门绝学已臻化境,老身缘吝一面,至今犹为之憾然,名师出高徒,陈姑娘定然不凡。” 陈玉茹娇靥一红,低首道:“老前辈夸奖,晚辈资质鲁钝,得自家师真传中万不及一。” 青莲庵主微笑道:“这是陈姑娘自谦。”说著出声长叹道:“看来老身又要重出江湖了,得手紫府奇书并无所用,而必须要擅甲骨文,据柳姑娘说霓裳公主也隐迹在兰州,那就是说非她不能辨识,幸老身是女身,如找得她接近比较方便。” 说著欠身立起,道:“明晨,老身自会准备纸笔,柳姑娘可默记藏书所在绘出图形,两位远来谅已奔波劳顿不堪,老身引两位去卧房早早安眠为是。” 伸手握住香桌上烛台,领著二女走去。 二女共宿一榻,辗转不能安眠。 柳凤薇在被底低喟了一声。 陈玉茹低声问道:“贤妹叹气则甚?” “童碧珍前辈所托非人,看来庵主亦非善类。” 陈玉茹大惊道:“贤妹何以瞧出?” “童前辈修书之时,小妹在旁瞧得一清二楚,书中只说须请鼎力相助,详情小妹到时自会禀明,并未提及武林秘笈紫府寄书之事,此可疑则一,其次贸然说出紫府奇书时,面色突变凶狠毒恶,可见其人伪貌良善,最後姐姐说出师承来历时,她不觉面色微变,无疑她与令师曾有过节。” 陈玉茹沉思前情,果觉可疑,道:“这样说来,紫府奇书妹妹并非埋在镇远堡地穴中了。” “择地埋藏,确是事实,但非镇远堡,只待明晨细察庵主神色以定去留。” 说时,房门忽起了一声极轻微咿哑之音,二女忙闭上双眼,打出微微鼻息。 柳凤薇因侧首向外,轻启一线眼帘,偷觑门首。 只见房门悠悠地推了开来,走进青莲庵主,缓缓走近床沿。 柳凤薇心头小鹿怦怦直跳,但见青莲庵主只望榻上瞧了一眼,拉了拉棉彼,飘身退出房外,木门又轻轻合上。 二女方始定下心来,安然入睡。 一觉醒来,窗外已是大亮,二女起身梳洗,向佛堂走去只听磐色争廷,知青莲庵主晨课未毕。 来至佛堂,只见青蓬庵主闭目默诵梵呗,一手执槌,一手捻数著佛珠手串。 显然青莲庵主耳力锐敏,睁开双目微笑道:“老身晨课将毕,两位先去厨下用膳。” 等二女转回佛堂时,香桌上已拂拭洁净,铺好一张雪白上品贡宣,笔墨砚均是上等极品。 青莲庵主立在桌旁微笑道:“老身失陪,柳姑娘请静心默记藏书所在绘出,不能丝毫舛误,性命所系,万宜慎重落笔。”说後转向庵後而去。 陈玉茹嫣然娇笑道:“贤妹,愚姐与你磨墨吧。” 柳凤薇笑道:“濡笔挥毫,一伸私衷,鬓迎香腮,吐气如兰,有甚於画眉之乐。” 陈玉茹玉靥绯红,嗔道:“你那学来的油嘴薄舌。” 柳凤薇妩媚一笑,默忆镇远堡地穴布设,缓缓挥笔。 青莲庵主不时走出张望一眼,停午时分,见柳凤薇只绘就一半,不禁双眉微蹙,冷冷出声道:“竟有如此难绘出麽?”目中泛出一抹狠毒神光。 陈玉茹窥见不由心神暗震。 柳凤薇正色道:“老前辈不是说过,性命所系,不许稍有舛误,是以晚辈落笔郑重,晚辈被诱擒在镇远堡地穴,慌乱之馀那能记得如此清楚。” 青莲庵主不禁语塞,面现愠容。 突然门外随风送来哈哈笑声入耳,笑声似在峰下远处,青莲庵主不禁面目一变,疾掠出庵而去。 倏忽之间,青莲庵主掠回庵内,道:“强敌来犯,两位速收去图纸,随老身来庵後暂藏。” 两女闻言忙撤出笔墨纸砚,忽地青蓬庵主双手齐出,快如电光石火,向二女点去。 她手法奇奥迅快,两女在猝不及防下,“神封”穴上各中了一指。 两女顿感四肢瘫软乏力,身形向前倾倒。 青莲庵主两臂捞住,挟往庵後一间暗室中,急急掠出。 二女相视苦笑,陈玉茹道:“早知如此,你我昨晚逃走了为好,一著之差,全盘失错。” 柳凤薇道:“埋怨有何用,小妹所以留在此者,就是童前辈尚有一项信物在她处保存,她始终未曾提起,是以小妹欲盗回此物。” “究竟是什麽?想来关系重大。” 忽然眼前一亮,暗房房门被人打了开来,现出一个面目丑陋的白衣少年。 陈玉茹出声惊呼道:“吕少侠!” 白衣少年默不则声,两臂疾探,将二女拉了过来,挟在胁下,往庵後疾跃了出去,疾如流星电奔展开绝顶轻功身法。 二女又惊又羞,陈玉茹道:“少侠,我俩被钱晓莺贼婆点了穴道,相烦解开,免少侠带著我俩逃奔不快。” 吕松霖道:“点穴一道,各有心法,恕在下一时不能解开,两位姑娘暂委屈一点。”说完哈哈大笑,身法更自加疾。 二女又气又羞,莫可奈何,只恨得牙痒痒地。 吕松霖身法极快,盏茶时分过去,已然远离青莲庵数里之遥。 风雪漫天,寒气砭骨。 吕松霖掠入一座山洞,将二女放下,转身面向洞外,负手凝立,口中吟哦出声道: “十里丹枫红欲醉, 凄怨箫声不忍听, 载酒穿荷何须伫, 直教明月下西冷。” 歌声铿锵,如扣金石,动人心弦。 陈玉茹听得一怔,暗道:“此乃西湖秋景咏词,眼前隆冬岁寒,天南地北,似嫌……” 忖念之间,柳凤薇已自高叫道:“原来是你。” “不错!”吕松霖依然负手凝立,并无转身的意象,口中答道:“正是在下!” 柳凤薇咬牙嗔骂道:“那麽为何在长安太白酒楼不说破,不然在文昌镖局……” 吕松霖冷冷应道:“老君观中、天水南关、以及李家庄施药解救白骨针毒均是在下。” 柳凤薇惊得呆了,想不到都是他暗中解救,玉靥上涌起一片霞红,芳心内只觉有一种微妙的感触泛布全身,不知是战凛也不知是激动。 陈玉茹玉雪聪明,一听两人对话便知过半,心想:“这位吕少侠真个痴情,大概自惭形秽,恐不获柳姑娘青睐,只在柳姑娘危难时暗中解救,以期打动芳心。” 忽听柳凤薇娇叱道:“你还站在洞口做什麽?快解开我俩穴道。” 吕松霖慢慢转身走近两女身侧,道:“青莲庵主点穴手法独辟蹊径,与他人不同,在下是在想用什么方法解开穴道比较不得事,既然姑娘心急,在下只有得罪了。” 说著两手分点而出,迅疾如雨点落下,所点穴道均是…… 两女娇嗯一声,绯红过耳,羞赧不胜,只觉真气已运遍全身,跃身立起。 柳凤薇一双剪水双眸凝注在吕松霖脸上,幽怨嗔道:“你一路暗随於我,分明心怀叵测。” 吕松霖微微一笑道:“那是姑娘疑心,在下志在寻访仇家,但这仇家与紫府奇书大有关联,故暗随姑娘身后,否则姑娘焉能如此安逸。” 柳凤薇嗔道:“我还安逸麽?几次死里逃生,丧魂落胆……” “那是姑娘自作自受。” 柳凤薇恨得牙痒痒地,莲足直跺,叱道:“还不将鬼脸壳子取下,一见你就令人呕吐。” 吕松霖微微一笑,伸手在脸上一抹。 陈玉茹眼前一亮,几乎惊叫出声。 只见吕松霖气宇非凡,鸢肩蜂腰,星目隆准,两道剑眉飞射入鬓,人如玉树临风,俊逸潇洒中显露出粗犷豪放神态,展齿微笑,现出两行洁白编贝,神采逼人。 吕松霖可算是一往情深,但永埋在心底,不敢丝毫流露出来。 柳凤薇玉雪聪明,何尝察觉不出。 然而两人却各有隐衷,不能以儿女之私有误大事。 陈玉茹巾帼英雌,虽丽质天生,却豪迈不下於须眉,察神辨色,知双方均有过一段私慕之情,但那个少女不爱俏,吕松霖现出本来面目,除却玉树丰神外,另有一种使人不可抗拒的洒脱不羁迷人的神采,心底不禁泛出难以言宣的滋味。 是酸、是妒、是慕、是羡?连她本身也不知道。 吕松霖在怀中取出一个荷叶包,笑道:“二位姑娘将就食用,候风雪稍止再定行止。” 柳凤薇接过嫣然一笑道:“少侠命我们去何处?” 吕松霖不禁一怔,赧然笑道:“在下何能决定,端视二位姑娘心意,唯恐二位姑娘又‘坠入虎口’,那麽在下似难以照顾。” 柳凤薇斜睨了吕松霖一眼,媚态可掬,道:“你是说你要离我们而去麽?” 吕松霖黯然一笑道:“柳姑娘行事莫测,谅有难言苦衷,在下以一不相干者身份未便探询,而陈姑娘须向戎云虎索偿杀父大仇,至於在下又须追查一宗武林疑案,事关先父,所以各有所务,尤其目下甘兰武林情势瞬息万变,云谲波诡,终久有分手之日……” 话未说完,陈玉茹嫣然娇笑道:“小妹曾闻少侠谈起,少侠之事亦与紫府奇书多少有关系。” 吕松霖道:“瓜田李下,有所避嫌,柳姑娘一路行踪深恐为人所知,如今武林中人莫不知柳姑娘意在紫府奇书……” 柳凤薇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麽?哼!为德不终,过桥拆板,你是想置之不管了。” 这柳凤薇绝世风华,丽质天生,一颦一笑,轻怒含嗔,无不动人,尤其“你”之一字,含蕴两者关系异常亲密。 吕松霖怦然心跳,不禁面红耳赤,浮起一脸尴尬笑容,道:“在下……在下……” 一连两个在下,只觉无从说起。 陈玉茹见状不禁掩嘴噗嗤一笑,道:“少侠不要在下在下了,最好我们三人同行。” 吕松霖为了天水南关之约,还有一番重要安排,他岂能不去,心内暗中焦急,不觉形於颜色。 陈玉茹柳眉微蹙道:“少侠是否不愿与我等偕行?” 吕松霖知脱身是不可能的了,俏皮一笑道:“在下有一双如花似玉的美娇娥偕行,虽南面王不易,求之不得,何能不愿。” 柳凤薇、陈玉茹闻言清丽双靥陡的升起两朵红霞,海棠秋艳,娇羞不胜,同声低啐,低垂螓首妩媚一笑。 两女早就一缕情丝系在吕松霖身上,尤其女儿家最神秘处被吕松霖沾触,虽说吕松霖绝无乘人有危,但两女白璧有玷,势非吕松霖不嫁。 柳凤薇徐伸皓腕,一撩鬓间青丝,白了吕松霖一眼,妩媚笑道:“其实你将我们救出青莲庵,破坏了我们大事。” 吕松霖不禁一怔道:“这却是为何?” 柳凤薇道:“我在紫府奇书内发现有当年紫虚居士手书的留笺。” 吕松霖眼中现出诧容道:“那笺上写的是什么?” “谁知道。”柳凤薇咬了咬嘴唇道:“笺上满是甲骨文,字旁尚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图记。” 吕松霖目中流露出疑诧神光,忙道:“这笺在姑娘身旁麽?可否让在下一观。” “不在!”柳凤薇摇摇螓首道:“如果仍在身旁,我早没命啦,那留得命在?” 吕松霖不禁愕然。 只听柳凤薇说下去。 “我与辣手仙娘童碧珍前辈都不识甲骨文字,几经参研,判断出与紫府奇书其他三册藏处有关,童前辈本想与我同行前来青莲庵……” 吕松霖道:“那青莲庵主钱晓莺与紫府奇书有何关系?” 柳凤薇道:“青莲庵主与童前辈是结盟姐妹,生死之交,童前辈知道青莲庵主与霓裳公主大有渊源……” 话尚未了,吕松霖已自莞尔大笑道:“柳姑娘为何不与在下商量,在下与霓裳公主渊源略比青莲庵主较深。” 柳凤薇闻言,晶澈双眸凝视著吕松霖道:“你与霓裳公主是何关系?” 陈玉茹展齿娇笑道:“霓裳公主人长得美不美?” 男女之事,少女较男子敏感得多,她们问出此话含意甚深。 吕松霖也是聪明睿智之人,他说溜了嘴,话已出口不能收同,两女之话他有什麽听不出来的,不禁脸红耳赤,微笑道:“春花秋月,各擅胜场,但两位姑娘别误会了在下意思。” 柳凤薇娇嗔道:“误会什麽?天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陈玉茹不由格格娇笑出声。 吕松霖赧然笑道:“在下从未说过男人是好东西,姑娘骂得如此刻毒,在下不禁为天下男子抱屈。” 柳凤薇被他说得笑了起来,花枝乱颤,妩媚动人之极。 陈玉茹亦是一般,前仰後合,如盛放海棠一般,娇艳无匹。 吕松霖不禁看得呆了,两道目光竟为之呆住。 半晌,二女好不容易笑定,见吕松霖神状,不由玉靥霞泛。 柳凤薇白眼娇嗔道:“呆鸟,你瞧什麽?” 说时,娇羞不胜,垂首低啐一声。 吕松霖如同梦中醒了过来,只觉有点忘形,耳根发热,面色一正,道:“柳姑娘尚未说完,在下须听个究竟,才可推测日後情势演变。” 柳凤薇略一沉吟,道:“我知道人与人之间,大多以利害攸关相交,只有绝少数例外披肝沥胆,钱晓莺人称罗刹女,不言而知其心胸狭仄,手段辣毒,所以我事先将书择一秘处藏起,果然不出意料中。” 吕松霖道:“柳姑娘既然预知钱晓莺为人,为何尚要自投虎口?” “明知其可为而为之,无非是欲藉钱晓莺与霓裳公主结识。”柳凤薇轩眉娇笑道:“钱晓莺虽然心狠手辣,但我也要她堕入我的术中,令她至死尚朦若无觉,你这不是坏了我的大事麽?” 吕松霖笑道:“那钱晓莺罗利女外号须赠与柳姑娘了,在下当敬而远之。” 柳凤薇嗔骂道:“你敢!” 吕松霖微微一笑道:“那麽老君观之事又作何解释?” 柳凤薇道:“说来话长,一时之间怎说得清楚。” 吕松霖忽瞥见洞外,雪野中现出数个黑点,流星奔矢般飞驰著,似向青莲庵方向奔近。 他目光锐厉,渐瞧出来人形像,不禁惊噫出声道:“那不是都城之名捕,及护院龙老师麽?怎麽後面还有人追逐?” 柳凤薇不禁玉容一变,忙道:“切不可让他们知道我在此!” 吕松霖不禁一怔,纳罕应了一声,将那丑陋面具匆匆戴上,再度出声惊奇,身影一闪,杳失於洞口不见。 ………… 第十五章 龙如飞及都城名捕,江振远顾凤举华士弘四人自离了秘魔崖後,回京略事拾夺,即兼程离京,一面寻觅柳凤薇的行踪,另一面探听圣手韩康卢燕隐居之处。 长安文昌镖局,泾河北岸老君观均有他们从踪,但得不出一丝要领,照江湖谣诼愈来愈盛,吸引他们四人远来甘兰。 到得天水南关蔡家老店後,已是申初,暮云暗垂,飞雪漫天,寒风刺骨。 龙如飞当先进入店内,一眼看清八方头陀神行客骆毓奇与一黑衣中年人握盏低声相谈。 八方头陀骆毓奇见得龙如飞与都城三名捕鱼贯入店,只淡淡望了一眼,复又与黑衣中年人低谈,似陌不相识。 其实龙如飞与骆毓奇昔年行道江湖时,相识素稔,交往甚深骆毓奇这一冷漠态度,使龙如飞暗暗纳闷。 四人择了一付座头坐下,龙如飞不时偷眼觑望骆毓奇,骆毓奇仍然漠然无视,不禁气在心里,但只觉骆毓奇如此,其中必有缘故。 官府鹰爪却是察神辨色,目光锐厉,都城名三捕当然发觉龙如飞神色有异,江振远低声问道:“龙老师是否瞧出有什麽蹊跷?” 龙如飞苦笑摇摇首。 顾凤举目光望了骆毓奇一眼,道:“如小弟料得不错,龙老师必是认得此人。” 龙如飞颔首道:“顾大人真个神目如电,此人与龙某昔年相交莫逆,今日竟视同陌路,不禁暗暗气闷。” 这时店夥走了过来,哈腰笑道:“爷台要些什麽酒菜?” 江振远随口要了本地著名酒肴数味,俟店夥退了下去,问道:“此人是谁?” 龙如飞答道:“这人是武林名宿,一身武学兼正邪之长,轻功提纵术登峰造极,八方头陀神行客骆毓奇。” 追风无影顾凤举一闻轻功提纵术登峰造极之言,不禁鼻中冷哼出声,面带不忿,及至龙如飞报出八方头陀骆毓奇姓名,心中惊呼道:“原来是他。” 不忿之容倏地从他面上消失无踪。 豹掌银剑江振远霹雳掌华士弘相顾动容,骆毓奇本是武林卓著盛名人物,自然有个耳闻。 江振远凝眼一瞥骆毓奇形像,见骆毓奇圆颅顶秃,浓眉环眼,海口无须,短衣跣足,腰间束著一条金线蛟筋龙头软鞭,胁下系著一只紫红大葫芦,一付行者模样,环眼中两道眼神如炬,炯炯慑人。 龙如飞微喟一声道:“咧嘴嘻嘻而笑是他特徵,如今消失无踪,甚堪忧虑,能不令龙某代其耽心。” 店夥已送上酒菜,江振远与龙如飞满满斟了一杯,再与自己二人一一斟上,高举著酒杯,笑道:“龙老师,有云一醉千愁解,三杯万事和,江某敬你一杯。”仰饮而尽。 四人绝口不提此行之事,杯到酒乾,尽兴而饮,只觉酒菜甘腴,大快朵颐。 忽见一个庄丁模样汉子,走入店中,迈步如飞迳向骆毓奇座上而去,神色恭谨道:“李庄主有请二位赶同。” 骆毓奇与黑衣中年人倏地立起,丢了银两,急步离店。 庄丁尾随身後,亦步亦趋。 龙如飞推杯而起道:“咱们也走!” 店外一片漆黑,飞雪狂涌,阵阵寒风呼啸吼掠,凛冽澈骨。 武林高手均练有夜眼,龙如飞等四人只见骆毓奇及黑衣中年人绕著城垣疾奔,向云城而去,庄丁则不见身影。 龙如飞等人暗暗尾蹑著。 只见骆毓奇两人身形猛然止住,远处忽飘来一声阴恻恻冷笑,十馀条黑影加魅,疾逾飘风阻在骆毓奇及黑衣中年人身前。 龙如飞四人疾闪在一堆雪阜之後匿藏。 但闻骆毓奇大喝道:“何人阻住骆某去路?” 喝罢,骆毓奇凝眼望去,只见一条矮小身影在十数人中疾晃窜出,一眼看出此人来历,不由微惊。 正是那矮仅四尺,貌不惊人的威震滇南帝荒,绿林怪杰矮阎罗艾丹阳。 艾丹阳手捋著颔下的山羊胡须,怪眼中目光闪烁,含笑道:“骆大侠,难道不认得我故人艾丹阳麽?” 骆毓奇冷笑道:“原来是艾当家,失敬。” 艾丹阳见骆毓奇神态冷傲,面现愠色道:“彼此,彼此,艾某意欲向骆大侠打听两件事,不知可否见允?” 骆毓奇尚未答话,同行黑衣中年人已自按忍不住,冷冷一笑道:“骆兄,我等还有要事待办,不要为了这班么魔小丑把大事耽误了。” 艾丹阳闻言,双目一瞪,杀机毕露,口角泛起一丝狞笑。 在矮阎罗身旁突窜出一汉子,厉喝道:“出言无状,你这小子找死!”踏步欺身,横掌一翻,“风卷落叶”、“金龙抖甲”、“北斗横天”三式猛出。 敢情此人也是江湖好手,出手三式如电,精奥奇诡,竟展用三个不同宗派绝学,攻中带守,谨严无隙。 黑衣中年人哈哈一笑,塌身一个旋转,掌像斜切,迅如电光石火欺入对方三式一丝空隙中,震腕一抖。 只听那汉子啊呀一声惊呼,黑衣中年人那只右掌已切至胁下,“梅开五福”幻出五只掌影,印向胁下重穴而去。 幸亏这汉子一身武功非同等闲,猛地仰腰一塌,望左悬空施展出“凌云十八滚”身法,一阵急转在黑衣中年人身後,双掌一错,展开一路掌法。 掌法一展开,急如狂风骤雨,带出锐厉破空啸音,著著逼攻。 黑衣中年人冷笑一声,掌随身转,猿臂疾抡,抓、打、拍、拿,无不精奥难解,而且招招均克制对方攻势。 骆毓奇寒著一张脸,伫立旁观。 矮阎罗艾丹阳两道慑人神光一直在注意著黑衣中年人武功路子。 只见艾丹阳似已瞧出黑衣中年人来历及武功宗派,不由面色微惊,张口欲言之际。 蓦地,黑衣中年人一伸左臂拨开对方千重掌影,右掌飞拍而去。 “啪”的一声脆响。 掌力正接实在艾丹阳手下左胸上,胁骨登时震断了三根,那汉子不由惨嗥一声,向后退去。 黑衣中年人阴沉笑声飞出,道:“你还想活命吗?” 右掌一翻,疾如电飞拍出。 艾丹阳身形斜闪,右掌一式“玄鸟划砂”,扫切黑衣中年人右臂腕脉,道:“朋友,手下留情!” 他这一式含蕴若无数变化,玄诡难解。 行家伸手便知有无。 黑衣中年人当然识货,一条右臂硬生生撤了同来,目中精芒暴射。 艾丹阳亦未再出招,掌式一收,道:“朋友可是东海门下?” 黑衣中年人冷笑道:“艾当家居然眼力不差。” 艾丹阳哈哈宏亮一声大笑,两眉猛剔,道:“那就不错的了,朋友必是故交得意传人,飞罡手司徒青雷。” 黑衣中年人沉声道:“不错,我正是司徒青雷,但家师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与艾当家相识。” 矮阎罗艾丹阳不由目中杀机猛泛…… 只听艾丹阳怒喝道:“不论你是否故交门下,老夫向不容情,今晚你是死定了。” 司徒青雷冷冷一笑道:“那也未必见得!” 艾丹阳鼻中浓哼一声,右手微微一抬,立有七人飞扑而上向司徒青雷攻去。 这时,矮阎罗艾丹阳目光移注骆毓奇脸上道:“骆大侠,老朽今晚相阻,并非藉故寻仇,而是请问几宗不明之事,倘骆大侠见允赐答,自当感恩。” 骆毓奇冷冷答道:“你要问些什么?” 艾丹阳道:“请问擒龙手陈鸿秋,据闻遭了毒手,可是真的麽?” “那还有虚假之理。” “死在何人手中?” “天河鬼叟戎云虎。” “死在何处?” “邙洛” 艾丹阳略一沉吟,道:“风闻蒙面少女被李庆嵩救回家下……” “也是事实,但又被天河鬼叟擒去,不知下落。” “不错。”矮阎罗目光闪烁道:“人虽为天河鬼叟戎云虎擒去,但她身藏一册紫府奇书却为李崇宇搜获。” 骆毓奇厉声道:“那是李崇宇之事,与骆某何干,你不会自去问李崇宇麽?哼,谅你也没有这大的胆子。” 艾丹阳面色一变,大喝道:“你敢藐视老朽。” 骆毓奇冷冷一笑道:“此事显而易见,当事者不问,问我这局外人何干?” 这话一点不错,矮阎罗艾丹阳委实心有顾忌,他无所惧於李崇宇父子,却对一双不知来历的怪人令他犹豫不前。 一双怪人是谁! 一个是面似淡金,秀眉无须,穿著一袭宽大黄色长杉,面目僵冷如冰的怪人。 另一个是浓眉带煞,年方弱冠的少年。 艾丹阳多日来形迹隐秘,窥侦李家庄,得见这一双人物一举一动令人有莫测之感。 他一向行动慎重沉稳,多方探听这一双人物来历,均毫无所知,经此一来,艾丹阳益发迟迟不敢行动。 但心中一块大石急於消除,是以他阻截骆毓奇司徙青雷两人,打算从骆毓奇口中逼出。 那知骆毓奇冷峭一笑,道:“艾当家不会当面询问麽?骆某不知。” 其实骆毓奇真个不知情,并非推托之词。 但听在矮阎罗艾丹阳耳中,却满不是这麽一回事,当下艾丹阳狞笑道:“骆大侠,恕老朽要得罪了。” 骆毓奇傲然沉声道:“艾当家,请放手过来,骆某无不接下。” 艾丹阳冷冷一声,右掌一式“帘卷西风”缓缓挥出。 八方头陀神行客骆毓奇乃武林名宿,一身武学兼正邪之长,冷笑一声,揉身猛欺,双臂抡转,疾如电光石火,手法展开,玄诡迅厉至极。 掌影漫空,劲风锐啸。 矮阎罗艾丹阳绿林怪杰,威震南荒,手爪功夫独创一路,怪异诡僻。“焦卷西风”一变,源原攻出,奥奇错综,幻变不测。 两人紧迫猛攻,抢制先机。 那边司徒青雷飞罡手法著实辛辣,虽经七个黑道高手联臂合攻,仍是平手。 但见司徒青雷双掌奇诡突变,两声凄厉惨嗥在夜空中先後腾起,一双黑道高手被飞罡手法撞出丈外,胸骨全折,口喷鲜血气绝。 其馀旁观黑道高手纷纷怒喝出声,群相出手,联手夹击司徒青雷。 矮阎罗艾丹阳亦是杀机陡涌,凶芒逼吐,掌法更形凌厉,劲风山涌。 夜空如墨,风吼云涌。 城厢下展开一场激烈拚搏,如非武林人物,甚难察觉。 八九玲珑神鞭龙如飞与豹掌银剑江振远、霹雳掌华土弘、追风无影顾凤举四人屏息凝神匿在雪堆之後静观这场生死搏斗。 江振远低声道:“艾丹阳著名凶邪,龙老师昔年与骆毓奇相交殊深,今晚情况,势非出手相助骆毓奇不可。” 龙如飞摇首道:“这却不然,换在往常正如江大人之言,但今晚骆毓奇神态委实可疑,碍难出手相助。” 这时,司徒青雷经十数黑道高手联臂合攻之下,岌岌可危。 骆毓奇忽然怒哼一声,倏地右腕向怀一探,向外一振,已然解开腰间所系一条金线蛟筋软鞭,一式“乌龙搅尾”,划空生啸,逼开艾丹阳一步。 一招奇袭,已得先机。 骆毓奇身形一晃,欺入夹攻司徒青雷匪徒中,鞭势出手,有如怒龙翻江,威力无伦。 他有神行客之名,身法奇快,鞭势纵横如飞,匪徒们齐皆逼了开去。 数声闷哼中,三名匪徒为鞭势击中,肤裂骨折,鲜血横飞。 矮阎罗艾丹阳不禁怒上加怒,揉身扑近,双掌错攻而去。 司徒青雷经骆毓奇解救,面前压力骤减,神威大振,却料不到艾丹阳又攻至,只得接手折解。 突然司徒青雷忽感右腿一麻,心中大震。 骆毓奇也是如此,知著了矮阎罗艾丹阳暗算,但两人闷不出声,鞭法掌势愈加雄厉。 艾丹阳阴恻恻冷笑道:“两位还不束手就擒麽?苦苦撑持,除了後悔莫及,并无好处。” 司徒青雷及骆毓奇均觉艾丹阳之言,并非虚声恫吓,腿上所中暗器部位虽经封住周近穴道,那麻痒感觉仍是循著行血缓缓攻上,却无阻遏之势,内心猛感慌乱。 只听艾丹阳阴狞笑道:“两位不识抬举,可别怨老朽,我矮阎罗有名的阎王帖子,谁要与老朽为敌,他必魂归地府,无法活命。” 蓦地…… 远处突传来一阵扰人心魄的冷笑道:“这倒未必!” 十数丈外忽火光一闪,亮起四支松脂火炬,由四个彪形大汉分执著。 火炬中间映著一个鸠肩蜂腰,浓眉带煞,背插一只宝剑,神态英悍的黑衫少年飞步而来。 来势奇快,转眼即至城厢。 矮阎罗目睹这少年,不由心弦猛震,面色微变。 搏斗之势已止,骆毓奇与司徒青雷退在一旁察看腿上为何种暗器所中。 那神态英悍少年目光慑人,逼视在艾丹阳面上,喉中发出扰人心魄的阴笑道:“你就是矮阎罗艾丹阳麽?” 艾丹阳狞笑道:“不错,正是老夫,阁下何人?” 少年阴阴一笑,道:“我么,本来无名无姓,你必欲知我姓名的话,不妨称我‘无名太岁’。”说时倏地面色一寒,沉声道:“你阻截他们两人则甚?” 艾丹阳不禁语塞,又难找出一个适当藉口,沉吟犹豫难以启齿。 少年冷笑一声,道:“无事生非,看来你们一个也难活命。” 艾丹阳怒道:“阁下未免大言不惭!” 少年道:“你如不信,不妨一试。” 矮阎罗心下一阵怙啜,暗道:“不如让手下先上,察明这小辈武功路数再定除他之策,车轮换攻之下,这小辈纵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 心念一定,狞笑连声道:“阁下既出大言,想必武功出众,老朽亟欲领教,但老朽向例不向无名小辈出手。” 说著用手一招。 一个面目阴沉黑衣劲装汉子疾跃而出,身法灵巧,一望而知是个江湖高手。 艾丹阳沉喝道:“赵锦,你将这小辈拿下。” 赵锦道:“谨遵当家之命。”猛地面色一变,伸手向上疾挽,掀出一只二尺八寸,纯钢打就的判官笔,一式“笑指天南”斜挥而出。 一溜劲风,寒光电奔,向少年肩头点去。 出手一招,竟是又狠又辣。 少年冷冷一笑,左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攫向赵锦攻来判官笔抓去。 五指迅疾无伦一刁,一把竟夺过判官笔。 赵锦不禁惊得“啊呀”出声,目露骇容,身形猛扑之势未曾收住,人向少年冲去。 少年哈哈一声大笑,右掌“黄龙抖甲”撞出。 紫焰一闪,毒劲已接实在赵锦胸口上。 “叭”的一声,随即赵锦惨嗥出口,身形撞飞出落向丈外空地中,七窍喷血当场气绝。 矮阎罗艾丹阳看出少年发出掌力有异,面色一变,右掌连招。 立时又有三人扑上,各出兵刃,攻出飞星寒芒向那少年袭去。 那少年踹足穿空拔起,半空中簧吟过处,龙鳞剑已夺鞘而出,夜空中闪耀出一道惊天寒虹,身影一翻,猛扑而下,一式“飞星逐月”挥出。 只见一圈银虹中洒出漫天寒星,猬集逐袭矮阎罗三名手下。 少年出剑凌厉,扑势奇猛,左掌抖足真力,一式“五丁开山”劈下。 说来话长,其实却是弹指一刹那事,三名黑道高手顿时遭殃,惨嗥声中,两人剑下丧命,一人掌底横尸。 此刻,不用矮阎罗招手,十数人纷纷厉喝出声,扑攻而出。 矮阎罗目中射出骇惊夺人神光,脑中思念电闪一抹抹地掠过,但想不出这少年是何来历,武功宗派。 少年掌剑连挥,神勇无匹,招式怪诡,尤其掌心中吐出渐续紫焰,更是骇人。 一个大汉身形电欺在那少年身侧,两手十指猛戮少年胁下。 如若戮实,少年定洞胁贯腹,毕命当场。 那知少年一剑挥开,逼退攻势,左掌立斧切下。 大汉十指堪触少年胁下,颈後风生锐厉,掌缘已切颈骨。 “嚓”的一声,一颗六阳魁首应掌切落,鲜血如泉喷出。 少年剑势愈来愈凌厉,转眼之间,又是三人剑下丧生无命。 矮阎罗艾丹阳知再不出手已是不行的了,恶念陡生,左掌抓著一把暗器,右掌一横,正待出手。 蓦地一声断喝:“住手!” 一条黑影从空堕下,火炬映照下现出一个黑巾蒙面人,手持一柄奇形兵刃,长可三尺六寸,用紫金砂风磨铜合铸而成,月牙钢掌,里厚外薄,锋芒犀利。 最厉害处是锋沿铸有逆鳞刺,泛出蓝汪汪光华,不言而知蕴有剧毒,钢掌上端突伸三指,两指斜伸,一指外钩,似仙人掌又极似判官笔。 艾丹阳一见此人,忆起在西陵客栈中见过此人,不禁心头一凛,吃惊道:“原来是你?” 蒙面人沉声道:“不错,正是我。” 那神态英悍少年却不识得蒙面人,冷笑道:“你是谁?” 蒙面人冷森森一笑,道:“老朽与姓艾的结有过节,却与尊驾无怨,尊驾有事请离去吧。” 少年面色一变,喝道:“难道姓艾的与少爷就无过节麽?” 蒙面人点点头道:“诚然有,但尊驾已杀掉他手下多半,气该已消,何况尚有他们命在顷刻,艾丹阳暗器阎罗针霸道无比,如不急救,後果无法想像。” 说时手指一指骆毓奇司徒青雷两人。 少年一望两人,只见两人已坐著雪地中,面色灰白,闭目合唇,头上冷汗如雨顺颊淌下,不禁浓眉剔了一剔,迈步向两人走了过去。 艾丹阳竟趁著他们说话疏神之际,率众遁空而去。 蒙面人大喝道:“那里走!” 双肩一抖,身形射空追出,瞬息隐入如墨夜色中不见。 浓眉带煞,神态英悍的少年定睛望了一望骆毓奇司徒青雷,回面向手执火炬四大汉冷冷说道:“你们分出两人抱著两位老师回庄去。” 立时一双大汉掷弃手中火炬,抱起骆毓奇两人。 少年低喝道:“走!” 五条身形如飞奔去疾杳,留下两只火炬仍然火光熊熊。 龙如飞等四人正要闪出雪堆,突然相距七八丈外亦是一处空阜之後冒出五人。 江振远瞧出五人中三人是那江湖中鼎鼎有名的风尘三侠天龙八掌秦昌南、遁光剑客鹤羽真人、金刚手大智禅师,另一神态威严老叟及一小叫化却不识。 小叫化笑道:“今晚李家庄有得热闹好瞧啦!” 鹤羽真人微微一笑道:“小化子淘气,是否要去庄中一扰?” 小叫化冷冷一笑道:“我小化子要凭三寸不烂之舌,耸动他们倾庄赶往乌鞘岭去找那钱晓莺。” 江振远听得心头一震,暗道:“那钱晓莺莫非当年剑劈点苍三十七高手,名震武林之罗刹女。” 只听得秦昌南道:“恐非少侠所愿,万一把事搞差,则补救无方,遗祸无穷,你虽一番热心,但得三思而行。” 小叫化摇首道:“小化子在兰州曾见武当门下多人形迹,浮萍子若然未死,武当门下必然得讯赶往乌鞘岭寻仇。 武林之内声息相通,群邪定然闻讯亦赶往乌鞘岭中,少侠孤立无援,苦於无法下手。 少侠又命小叫化依计行事,我等又不能分身前往乌鞘岭,何况鬼眼伽蓝姜煊不能久落金面人手中若不引他们倾巢而出,岂可下手救出姜煊。” 大智禅师颔首道:“此话确有道理,我等又不可轻离天水,另有任务在身,若一著失错,致令满盘皆输,有负少侠重托。” 江振远满腹疑云,难以猜出他们话中真象。 少侠是谁? 他们在天水有何任务? 乌鞘岭发生什麽事故? 浓眉带煞少年是谁? 金面人又是何来历? 蒙面少女是否真为天河鬼叟掳去及紫府奇书落在李崇宇手中? ………… 诸如此类,似一团乱麻似地,无从理出头绪。 只见小叫化等三人扑向西关而去,穿入夜空中顿杳。 四人一长身躯,如释重负,长吁一声。 江振远道:“我等不妨潜入李家庄查明真象。” 龙如飞道了一声:“好。” 四人展开身法,扑奔李家庄…… 李家庄自从天河鬼叟等人扰侵後,防护益严得有若金城汤地,刁斗森严。 一条瘦小黑影落在庄门外,起了浓浊落足声。 庄墙上忽传下一声大喝道:“什麽人?” “有劳通禀仇少侠,就说我天龙八掌秦昌南有要事求见。” 庄墙上应道:“什么要事?说与我听听也是一样。” 秦昌南冷笑道:“你能担待得起麽?误了大事,哼!招呼你脑袋瓜子,立即分家。” 庄墙上那人显然动怒,厉声喝道:“姓秦的,你少在大爷面前耍花枪。” 秦昌南怒喝道:“秦某没有时间与你斗嘴,与否秦某通禀全凭於你,稍时管教你知道秦某的厉害。” 庄墙上冷笑一声,沉声道:“候著!”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两扇沉重的庄门开启,走出浓眉带煞的仇宗胡,身後随著一个手执火炬的大汉子。 仇宗胡道:“秦老师深夜造访,定有要事,在下接待来迟,当面恕罪!” 秦昌南道:“不敢,秦某差点不得其门而入呢?” 仇宗胡诧道:“这却是为何?” 秦昌南便将庄墙上之人,不允通禀情事说出。 仇宗胡面色一沉,仰面喝道:“李贵下来。” 一条身影从庄墙上跃下,现出神色惶恐的瘦削钩鼻黑衣汉子。 仇宗胡道:“可是真的麽?” 那汉子垂首不则一声。 仇宗胡笑道:“庄规严厉,你明知故违,稍时重重治罪,还不退了下去。” 那汉子目光怨毒望了秦昌南一眼,转身窜入庄门。 仇宗胡道:“秦老师,你我入内一谈。” 秦昌南道:“时已深晚,不便吵扰,秦某尚有要事待辨,风闻蒙面少女落在乌鞘岭青莲庵内,少侠若欲擒来,则应立即赶往乌鞘岭。” 仇宗胡不禁一怔,浓眉往上剔了一剔,道:“在下不敢相信此是事实。” 忽地庄门内飘来一个阴冷如冰,悸人心魄的笑声道:“空穴来风,危言惑听,秦昌南你定是存心弄鬼。” 话声中,门内迈出三人,为首者是那金面怪人,後随李崇宇李庆嵩父子。 秦昌南一见金面人现身,不由心中发毛,却仍壮著胆目注仇宗胡冷笑道:“仇少侠之话,委实使秦某寒心,什麽相交莫逆,情如羊左,却是一片鬼话。” 金面人一声扰人心魄的笑声出口,道:“那姜煊身上是否是你做的手脚。” 秦昌南故作痴呆,面色愣住,诧道:“秦某在姜煊身上做了什麽手脚,姜煊行踪是我秦某说与仇少侠知道,龙鳞宝剑也是我秦昌南起出,交朋友的只能至此地步,再要苛求,秦某无法应命。” 金面人道:“姜煊何以仍昏迷不醒,至今不能说话。” 秦昌南冷笑道:“这个秦某就不知道了。” 仇宗胡猛然忆起前事,忙道:“我想起来了,这不能怪秦老师,定是那小叫化捣的鬼。” 金面人森冷面色渐趋和缓,道:“蒙面少女落在乌鞘岭,仅凭风闻二字,焉可采信。” 秦昌南道:“此乃武当掌门师弟浮萍子口中说出,怎能有假。” “浮萍子何从得知?” “他在三星观外发现蒙面少女望乌鞘岭驰去,一路尾随身後……” 金面人断喝一声:“且慢!” 目光一垂,似作沉思状。 因他在镇远堡外掳回蒙面少女石室中,不想被吕松霖诡计所诱,待其返回後,蒙面少女已被吕松霖救走,不禁急怒攻心,四出搜觅柳凤薇下落。 是以他偶经三星观外,为三星道人啸声引来,却遇上神机秀才苗冬青为求生说出蒙面少女藏匿观中。 他发现柴房雪地中留有两对浅浅纤秀足印,挟著苗冬青追觅了下去。 但因脚印迷失,雪野无垠,天色暮暝、更是无从相觅,迫於无奈,挟著苗冬青匆匆回返李家庄。 此时一听秦昌南之言已信了一半,只点头道:“这话未必是虚,秦老师请说下去。” 秦昌南暗道:“只要你相信,管教你死无葬身之地。”当下稍一沉吟,说道:“浮萍子自恃一身武力,独自追往乌鞘岭,发现二女进入一座名为青莲庵内。 他艺高胆大,当未踏入庵中,庵内忽掠出一带发老尼,喝止离去,声色俱厉,浮萍子自恃太极分光剑独步武林,态度冷傲,出言无礼,带发老尼大怒,动手过招,不出五招浮萍子长剑脱手飞出,脑门上亦被拍了一掌,浮萍子怆惶遁去。” 金面人不禁动容,道:“带发老尼是何来历?” 秦昌南道:“带发老尼羞辱浮萍子几句後,自称就是当年独闯点苍,剑劈三十七名点苍高手的罗刹女钱晓莺。” 李崇宇父子及金面人不禁微微一惊。 金面人又道:“浮萍子现在何处?返回武当是麽?” 秦昌南道:“他现在兰州东郊玉皇观中栖身,他来甘兰率领第二代武当门下多人,现武当门下均纷纷赶往乌鞘岭向青莲庵主钱晓莺寻仇。” 金面人道:“好,老夫现立即去玉皇观一行。” 秦昌南摇首道:“前辈现去玉皇观已是无用。” 金面人不禁一怔道:“这却是为何?” 秦昌南道:“浮萍子被罗刹女脑门上印了一掌,脑内受了极大震动,他自知无法赶回武当,强自支持返转玉皇观向第二代门下说出经过详情後,即神智昏乱,现已是废人一个,前辈去有何用……”说著话声一顿,又道:“不过,为了取信,前辈不妨前往玉皇观一探。”说著拱了拱手,身形疾闪而杳。 金面人沉声道:“我等立即起程!” 李崇宇吩咐紧守庄门後,四人一行扑皋兰而去。 庄外暗中疾掠出龙如飞江振远华士弘顾凤举四人。 龙如飞道:“洪夫人下落既得,我等应先赶往乌鞘岭。” 江振远颔首道:“此为当务之急,其馀武林纷争我等最好一概置之不问。” 身影疾晃,隐入如墨夜空中。 庄内一片小楼内,灯光外映。 骆毓奇与司徒青雷经金面人施治後,起出艾丹阳打入腿中毒针,精神仍然有点萎靡不振。 司徒青雷本睡在榻上,倏地仰身坐起,目露诧容道:“庄主何事召我等回庄,迄未道出原故,骆兄,你知道麽?” 骆毓奇亦是睡在榻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来摇首道:“这个骆某也不知情。” 突然击掌出声,门外走进一个十二岁青衣垂髫小童,擦著惺忪双眼,道:“有什麽事唤小的麽?” 骆毓奇微微一笑道:“茗儿,你知道庄主为何遣人去蔡家老店召还我等?” 小童道:“这不是庄主意思,是金面前辈主意,因为金面前辈遇上两种棘手问题。” 司徒青雷愣然道:“什麽棘手问题?” 茗儿答道:“仇少侠擒来之鬼眼伽蓝姜煊发现他脑门上为人暗中做了手脚,神智昏乱,金面前辈用尽手法无法解开禁制穴道。 首先以金面前辈武功之高,尚无法解开,可见暗中在鬼眼伽蓝姜煊做下手脚之人武学已臻化境,金面前辈为此大惑困扰,思忖不出此是何人,因金面前辈无能瞧出此是何种武功。 其次,据说鬼眼伽蓝对紫府奇书之事来龙去脉及为了然,如今神智昏乱,为此金面前辈大为焦愁。 还有金面前辈在三星道观中擒回镇远堡中神机秀才苗冬青,此人关系金面前辈甚大,是以金面前辈似坐卧不宁,急急宣召四位回庄商量此事。” 休看茗儿才十二三岁,口齿伶俐,有条不紊,平时深得铁指金丸李崇宇钟爱。 司徒青雷闻言沉思有顷,抬面望了骆毓奇道:“鬼眼伽蓝姜煊对紫府奇书之事最为清楚,金面前辈何以能得知,其中大有文章。神机秀才苗冬青不过是镇远堡主日月双环左平得力助手,除了心机阴毒谲险外,武功也只平平,为了他烦虑似嫌不值。” 骆毓奇道:“真象难明,你我岂能妄加蠡测?” 茗儿接道:“此事小的略知一二。” 司徒青雷不禁大奇道:“你怎麽知道的。” 茗儿道:“从金面前辈语里话间,可以约略猜知,茗儿偶然闻知一二,并未推敲其中究竟,仅知金面前辈与紫府奇书必有深切关系,还有他与庄主曾是旧交故友。” 司徒青雷赞道:“想不到你小小年岁,竟有如此过人智慧,真是难得之极,但神机秀才苗冬青又作何解释。” 茗儿迟疑了一下,道:“金面前辈与庄主在室内谈话,他说他曾去过镇远堡,蒙面少女已然被擒,复又兔脱,那苗冬青亦被他点了阴穴,不消一个对时,苗冬青必筋萎骨缩,七窍喷血而亡,他那点穴手法武林中只寥寥数人可解,不料苗冬青竟安然无事,不言而知镇远堡内潜伏著一个身负卓绝武学的奇人怪杰……” 骆毓奇道:“这只须逼问苗冬青不就可知那人是谁。” 茗儿道:“苗冬青不知此人来历,尤其此人面目不露,比金面前辈更为神秘。” 骆毓奇司徒青雷两人愣然互望了一眼。 司徒青雷道:“如今金面前辈何在?” 茗儿道:“他与庄主赶往乌鞘岭青莲庵,因知蒙面少女落在青莲庵内。” “姜煊与苗冬青两人呢!” “尚打在死囚牢内。” 骆毓奇与司徒青雷互望了一眼,两人在交换一瞥眼色中惊疑骇忧交集。 茗儿低声道:“两位前辈如要察明究竟,不妨在姜苗二人身上找出端倪,小的当紧守此项秘密。” 司徒青雷双眉一剔,道:“好,咱们走。”与骆毓奇一跃而出。 在他们三人说话时,早自有六条迅快黑影潜入庄内。 这六人正是太极铁掌邵元康、苍龙神鹰郝浩云、小叫化稽康、风尘三侠天龙八掌秦昌南、金刚佛手大智禅师、遁光剑客鹤羽真人。 小叫化稽康潜入李家庄,竟是熟门熟路,如履无人之境,其他各人暗中惊诧小叫化稽康为何对李家庄如此熟悉。 他们却不知道吕松霖扮作诸葛文时,已将李家庄布置十之八九了然紧记胸内,小叫化稽康一切作为,悉依吕松霖调教。 死囚牢在庄院後端山腹之内,入内必须经由庄中。 云密风狂,呼啸吼掠。 六人一掠近,暗中忽扑出两人喝道:“什么人?” 小叫化稽康压沉著嗓音道:“是我!” 声出欺身如风,两臂一分手出如电,中指分点向喉结穴而去。 两人闻声惊疑,呆得一呆,就在这弹指一霎那间,咽喉部位如中利刃,声都未出,应指横尸在地。 六人方身形杳入甸甸沉黑中之际,空中电泻落下四条黑影,只听豹掌银剑江振远哑沉低声道:“无论如何,不能让姜煊及紫府奇书落在风尘三侠手中。” 方才秦昌南在庄外危言耸动金面人等,全被他们闻悉,是以紧蹑风尘三侠等人身後。 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後,都城三名捕及八九玲珑神鞭龙如飞尚未扑出之际,忽闻狂风中传送一声阴沉冷笑入耳道:“胆大狂徒竟敢潜入本庄,还不纳名受死。” 语声厉沉,入耳心惊,三捕及龙如飞心神一震,循声注目凝去,只见一道晃动亮光升起,映出司徒青雷及骆毓奇两人面目。 司徒青雷左手燃开夜行火摺,寒著一张脸,两道森冷的目光投在三捕及龙如飞脸上。 骆毓奇冷笑道:“不用问了,这四人骆某知道。” “谁?” “燕京六扇门中江振远华士弘顾凤举。”话声一顿,目光望了龙如飞一瞥,指道:“还有留云别府总护院龙如飞。” 龙如飞淡淡一笑道:“龙某只道骆大侠不认故友了。” 骆毓奇大喝道:“谁与你是故交旧友。” 司徒青雷微微一笑道:“六扇门中居然驾临,难得难得。”说著语声突然一寒,手指著雪地中两具尸体道:“这两人罪犯何条,竟遭毒手诛杀。” 江振远道:“阁下别血口喷人,是阁下亲眼目睹麽?” 说时,华士泓与顾凤举两人已转身疾扑向死牢方向而去。 华顾两人心切风尘三侠等将姜煊掳去,扑空一场,而且徒虚强敌,不料他们快,司徒青雷更快,一式潜龙升天,拔起三四丈高下,掉首翻身疾扑,双掌吐出两股强猛劲风,厉喝道:“回去!” 华顾二人,只觉劲风压体,不禁大惊,双双出掌。 劲风交接之下,华顾二人双臂猛震,不由倒撤了两步。 龙如飞冷笑道:“两位相阻,只怕後悔不及,死囚牢已有人侵入,两位如令姜煊被人劫走,尽管出手就是。” 司徒青雷与骆毓奇双双一怔,身形疾晃,扑向死囚牢中而去。 江振远四人紧蹑身後。 司徒青雷骆毓奇两人进入山腹,沿途发现守护之人均被人点倒,不由心中大急,电飞流星掠向姜煊及苗冬青所囚居室。 只见铁栅为利剑砍断,室中已无姜煊苗冬青人在,显然为人劫走,不禁愣住。 骆毓奇目露诧容道:“此必是秦昌南所为,他用危词引开庄主等人以便下手,姜煊其人关系非小,此时失去只恐金面人反脸无倩,怒我等防护不力,不如我等赶往玉皇观先斥其非,使之语塞。” 司徒青雷道好,纵身疾掠,另择通道而去,恰与小叫化等所择的一般。 都城三名捕及龙如飞紧蹑司徒青雷骆毓奇身後不舍。 朦胧曙光,银野雪飞。 只见司徒青雷骆毓奇两人投入古伏义庙不远卦台城内,龙如飞道:“他们必是发现风尘三侠踪迹……” 语尚未了,江振远摇首接道:“无论是与不是,我等均不宜多作拘留,救援洪夫人要紧,先往玉皇观略作察询,再赶往乌鞘岭青莲庵。” 於是,四人一行兼程赶扑兰州,置卦台城於不顾。 殊不知疏忽卦台城不加探视,竟使他们此行任务益增困难可见冥冥中自有天定,一丝勉强不得。 天地冰封银冻,彤云压涌,大雪纷飞。 都城三捕及龙如飞身影如豆,愈远愈杳。 天水城外野无人踪,鸟兽终迹,一束束秃干凋枝摇瑟颤舞,充满了肃杀、凄凉、寂寞…… 第十六章 皋兰城虽严寒凛冽,但人群往来如鲫,骡马大车充溢於途,通往城内官道上车辙纵横,泥泞雪水交织成一片使人厌恶的景色。 东郊玉皇观外古柏蔚然,一座年久失修颓旧,墙已半圯的道观静静地矗立於松柏翳丛中。 时已末初,只见四条捷如鹰集身影掠落观外,现出面目森冷的金面人、铁指韦陀李崇宇、玉面孟尝小温侯李庆嵩父子及仇宗胡四人。 观墙内突然飘送出来一声阴沉的:“无量寿佛!” 三个蓝袍道人疾逾飘风般迈出观门,中立道者马脸长髯,羊眼鸱吻,貌像阴森,右手横握著一柄银丝拂尘,微张著嘴阴阴而笑。 左立一道额上斜横一条紫红刀疤,配著一张蟹脸,益显得丑恶无比。 右首道者年在六旬开外,颊颚上长著稀落了的硬髭,根根见肉,双眼眯成一线,开阖之间射出慑人神光。 三道一见金面人不由面色微变,禁不住心底冒一股寒意,中立马脸道者转眼瞥见李崇宇,道:“原来是天水李施主,驾临敝观有何指教?” 李崇宇跨前一步,抱拳含笑道:“不敢,道长想必就是玉皇观主,请问贵观可有一武当名宿浮萍子在此麽?” 玉皇观主脸色又是一变,稽首答礼道:“出家人不敢打诳语,浮萍子已被武当门下护送返山去了,天色未明,即已起程,此刻当远在数百里外,李施主来得太不巧,因贫道远行在即,不然请至敝观一叙,稍尽地主之谊。” 李崇宇不禁一怔,尚未答一言,仇宗胡已自出声冷笑道:“观主言不由衷,浮萍子分明现在贵观,观主如欲远行只管请便。”说看身形一动,望观内掠去。 刀疤道人横跨一步,双掌劈出一式“推窗望月”,冷笑道:“施主太猖狂无忌,玉皇观亦非易入之处。” 仇宗胡哈哈一声大笑,左掌向外一引,卸开道人所发真力,右掌一弧,趁隙平拍而出。 出式诡奇莫测,迅疾如电。 道人只觉所发劲力卸於无形,不由大惊,对方右掌已递至胸前,忙长身拔起。 只听仇宗胡一声冷笑出口,右腕疾翻,五指箕张飞攫,一把扣住道人左腿“悬钟”穴上,拧腕甩弧,竟将道人身形当作兵刃飞扫。 玉皇观主脸色大变,厉喝道:“还不与我放下!”银丝云帚攻出,一蓬劲风带著万千银丝向仇宗胡肩後撞去。 金面人冷哼一声,五指抓出。 不知怎的,玉皇观主一根云帚竟到了金面人手中。 金面人曲指崩弹,一缕劲风向玉皇观主“心俞”穴射去。 只见玉皇观主惨嗥出声,身形被撞飞出一丈开外,口角溢血气绝而亡。 仇宗胡手中一道亦已晕死过去,另外一道见势不妙,双手一扬,打出一片梭叶镖,电飞旋射,破空锐啸,力道甚劲,扩及三丈方圆,人却穿空斜冲遁逃。 去势如电,转瞬杳入漫天风雪中。 梭叶镖经四人掌力劈撞坠下,正欲入观而去,忽见司徒青雷骆毓奇如风掠至。 仇宗胡两道剑眉微微一剔,道:“两位不在庄中静养伤势来此则甚?” 司徒青雷目中泛出一抹怒芒,却不理会仇宗胡,望著金面人道:“姜煊苗冬青为田雨苍手下劫走!” 金面人闻言不禁脸上泛布森森杀机,令人战栗。 司徒青雷又道:“本来晚辈也不知情,晚来内急出外小解,发现都门三捕江振远华士弘顾凤举及龙如飞潜入庄中向死囚牢而去,晚辈追下,才知田雨苍手下劫走姜苗二人。”说著一顿,又道:“田雨苍手下已远遁无迹可循,但都门三捕已向玉皇观而来,前辈未发现麽?” 金面人面色微变身形一晃,疾射入观而去。 才入观门,突见四条身影挟著一道者穿空腾起向观後落下,不禁大喝道:“鼠辈,还不将人留下。”身形穿空扑去。 司徒青雷早自随著金面人入观,鱼贯奔空追下。 西北地形陡斜,坡峦起伏,都城三捕及龙如飞仗著地形,捉迷藏般倏隐倏现,东闪西挪,金面人等虽有盖世武功,也不免疲於奔命,浮萍子又在顾凤举手上,顾凤举号称追风无影,其轻功身法之高,武林中仅寥寥可数能望其项背。 奔出数十里外,天色渐黑了下来,才避开金面人追逐,但经此一阵奔逃,已感身困力乏,江振远长吁一声,游眼四顾,道:“我等须找个地方歇歇。” 东向林中忽闪了一闪火光,陡现喜容道:“那边必有人家,咱们去歇一歇足。” 四人扑向那火光处,只见是一座孤另另的山神小庙,庙内神台上燃著一段红烛,地上鸡骨狼籍,尚有一只酒碗,已是渖滴无存。 江振远道:“谅此人片刻之前已离去,顾贤弟,将浮萍子放下吧,询问青莲庵位在乌鞘岭何处。” 顾凤举放下半僵的浮萍子躯体,见浮萍子目光呆滞,不禁双眉微蹙,道:“浮萍子脑上穴道想已为人恶毒手法点残,丧失记忆能力,问也问不出什麽了。” 江振远苦笑道:“无论如何,我等应尽人事,但江某就不相信不能解开浮萍子脑上受制穴道。” 蓦地…… 庙外随风传来一声阴沉冷笑道:“金面人片即至,还不逃命要紧,凭你这点功力尚能解开浮萍子穴道,岂非痴人说梦。” 江振远等四人不禁大惊,龙如飞道:“尊驾何不现身出见?” 阴沉语声又起:“青莲庵我老人家知道,由西山口王庄入庄,望北而行,定可找到青莲庵所在,浮萍子最好留下,免贻杀身……” 语声戛然而止,显然有所顾忌。 江振远不由脸色一变,低喝一声:“走!” 四人穿往观外,冲霄拔起。 丈外六条身影疾泻落下,正是金面人等,金面人一见江振远四人遁空,立即冷喝道:“仇儿!你们追去。”人却望庙内掠入。 只见浮萍子僵硬躺在地面,严寒凛冽,已把他冻成奄奄一息。 金面人目光冷森地打量了浮萍子一眼,疾转在狼藉鸡骨酒碗上,目中神光瞬息万变,他知此人奇行隐僻,遗迹山林,必是一辣手人物,眼前他不愿多事树怨,右臂疾伸,五指迅如电光石火向浮萍子抓去。 “住手!” 庙外起了一声冷峻的喝声。 金面人不禁一怔,右臂飞撤,转面望去。 只见当著门首立著一个蒙面老叟,颔下一部花白长须,穿著一身宽大蓝色褂裤,足登芒鞋,手持一杆竹烟管。 老人冷笑道:“你想他没命是麽?此人脑门穴道已受重伤,血行迂缓,现又被冻迂……” 金面人阴恻恻说道:“这个我知道,但老夫行事向不准人过问。” 蒙面老叟张嘴哈哈大笑,笑声狂烈,梁上尘土簌簌飞落如雨。 金面人暗自心惊。 半晌,老叟笑定,点点头道:“敢在我老人家面前自称老夫,也狂妄得可以了,想必有点真才实学,这样吧,你将这牛鼻子治愈,不然,我老人家要问你无礼之罪。” 此时,金面人真个煞费踌躇了,一则不知对方蒙面老叟是何来历,再则也真无把握治愈浮萍子,但,金面人不愧著名凶星之一,脑中念头电转,嘴角泛出一丝险毒的阴笑道:“你是谁?” “我老人家与你一般。”蒙面老叟呵呵一笑道:“庐山真面目恐被人知,何况真实来历?” 金面人又是一惊,道:“浮萍子与你有亲?” “无亲。” “与你有故?” “无故。” 金面人厉声道:“既与你无亲无故,何事阻扰老夫?” 蒙面老叟淡淡一笑道:“我老人家也有话问你,浮萍子与你有怨?” “无怨。” “与你有仇?” “无仇!”金面人答道:“但老夫须从浮萍子口中问明一事。” 老叟鼻中冷哼一声道:“这就是问题症结所在,你自问有治愈他的能力麽?否则,你带著一具尸体又有何用。” 金面人厉声道:“这无须你过问。”眼中凶光逼射,袖底两指暗暗伸出。 老者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将牛鼻子带走吧。” 说得如此轻松,其实内面大有文章。 金面人那有不知之理,忽地一掌向老叟拍出,左手五指望浮萍子电攫而去。 老叟滴溜溜地身躯一转,避开了金面人所发阴毒掌力。 但金面人五指堪堪攫及浮萍子躯体,突然浮萍子身躯自动滑开五尺,五指抓及地面,竟抓起一把土块。 这一来,金面人不由惊愕羞愤交集。 只听老叟冷冷讪笑道:“仅凭这点微末武学,也敢在老夫面前狂妄自大……” 话声未落,金面人恼羞成怒,杀机顿萌,中食二指曲弹而出,人似苍鹰攫免般疾扑而去。 蒙面老叟已窥见金面人弹指,劲力未至,人已陡然拔起,甫触屋面承尘,猛然一翻,竹烟管“三花聚顶”点出,点向金面人胸後“命门”、“三焦”、“关元”三处穴道。 急风锐啸,威势骇人。 金面人不禁心中一颤,全身一个转甩,旋风般飘了开去,两臂向後一张,顺势拾指疾扫。 一式“西风扫落叶”,劲风透指而出,这本是金面人绝招之一,威力之强,武林旷绝,错非对方极为棘手,岂能轻露。 那知身随臂转,凝目望去,蒙面老叟已是不见,连浮萍子亦无踪影,指力划地而过,显出十条深可三寸指辙,尘飞弥漫。 金面人不禁面色大变,突闻庙外随风传来呜呜桀桀一阵断续低沉怪声,宛如鬼哭,似远似近,飘忽不定。 隆冬深夜,在这荒山野庙中,已极阴森凄凉,这似鬼哭又似枭鸣之声,却又凭添了一种恐怖气氛,金面人虽身负绝世武功,也不禁心头泛起一阵寒意。 他正想扑向庙外,察视究竟,眼前人影连闪,现出一双黑白无常迎门而立。 这黑白无常逼肖阎罗殿前塑像,眼似铜铃,长舌外伸,两顶高帽尖耸,手持蒲扇,分执勾魏夺命两牌,鬼气森森,使人毛发耸然。 金面人两道秃眉一剔,凶芒逼射,暴喝道:“装神弄鬼,岂能吓得了老夫。”双掌一分,推出两股潜力,直逼那两无常。 掌势未至,黑白无常已自各吱溜溜一声怪叫,虚飘飘地退出庙门三丈开外,直似借著掌势而退。 金面人目光锐厉,那有瞧不出来的,却惊异黑白无常身法灵奇,竟能及时避开,鼻中冷哼一声,疾射而出。 身未沾地,眼前又是绿焰连闪,现出一列三个附身阴磷尸毒绿火的面目森冷怪人。 正是那鬼谷三灵,灵杰灵英附身线焰旺盛,但灵霸却黯弱惨淡,金面人望了灵霸两眼,暗暗诧异。 他不知灵霸受了金天观三阳真人三阳掌力重伤,引发体内阴火,差点丧失性命,如非骷髅魔君田雨苍及时施救,灵霸焉有命在。 此时田雨苍心有顾忌,不愿露面,所以金面人打量了鬼谷三灵後,眼中巡视庙外,惨绿鬼焰中,他依然可瞧出散布四外来人形像,都是些面目可憎的牛鬼蛇神,但并无骷髅魔君在内,不由胆气一壮,阴恻恻一笑道:“不言而知,你等均是田雨苍手下,哼,可知老夫是何来历?” 灵英冷笑道:“不问你是何来历,只问你要紫府奇书,蒙面贱婢落在李家庄时,她怀中一册紫府奇书被你搜去,赶快献出,不然你无法逃出重围。” 金面人目中迸射两道寒芒,沉声道:“老夫正要问田雨苍在留云别府劫走之紫府奇书何在,似田雨苍作贼喊盗,狗屁不如,如不让你等见识老夫厉害,更要嚣张狂妄……” 话声未了,一个长臂怪人突扑向金面人而去,左拳右掌,发出阳刚阴柔两种不同劲力,一取胁下,一撞小腹,招术怪异,迅捷如电。 长臂怪人足未沾地,掌拳已近金面人躯体,真个快极。 金面人突然身形一挪,右肘一曲飞撞了出去。 但见长臂怪人口中闷哼一声,整个躯体,望上弹升一丈四五,又出声凄厉惨嗥,身形似断线之鸢般坠了下来。 叭的一声,仰横於地,只见长臂怪人面呈青紫,口角溢出黑血,已是五内俱碎,死於非命了。 群邪见状不禁心神大震。 金面人冷冷一声怪笑,身形暴起,右臂一抡,一招“五星赶月”,疾逾闪电向灵英攫去。 他那身法武功著实惊人,倏忽之间一把已扣住灵英右臂曲池穴。 灵霸灵杰双双大喝出口,掌出阴磷尸毒直奔金面人双胁,六盘殃神苏衙欺身如电,吐气开声,双掌打出阴毒寒劲向金面人逼去。 黑白无常同时发动,袭向金面人背後,蒲扇一扬,挥出一片漫天匝地夺魂砂,左手中夺命勾魂双牌一震,牌中心九个小孔,各射出九九八十一支黄蜂针。 这暗器绝毒无比,一著人身,见血封喉,稍迟无救,厉害无比。 金面人四面受敌,对手无一不是江湖中极著凶名的妖邪,攻势雷厉万钧,换了别人,必无幸理,要知金面人乃盖世凶邪之一,早经熟筹对策,右手五指一紧一拧,将灵英当看兵器展开。 群邪大惊失色,但暗器已打出,无法收回,只得各加重潜劲,猛力震开,将诸般绝毒如雨暗器荡得四散,免得误伤灵英。 金面人一声长笑出口,身形冲霄腾空拔起,杳入沉沉夜色中。 那桀桀长笑馀音袅袅,扰人心魄。 ※※※ 吕松霖为了柳凤薇不愿与龙如飞及都门三捕见面,自己亦碍难出见,凝目望去,只见追逐江振远四人之後乃八方头陀神行客骆毓奇、李崇宇李庆嵩父子及仇宗胡四人,不禁一怔,暗道:“仇宗胡,他怎麽与李崇宇父子一处?” 转眼,他们人影已至雪野尽处,突然,天际遥遥传来一声刺耳长啸,随著狂风四播,使人战栗。 啸声尚播回雪野,只见远处忽现出一条人影,迅疾如流星电射而来,现出金面人身形。 金面人脸色如森如冰,手提著灵英躯体电飞疾奔,啸声一止,去路上突起了一声应和啸声。 此应和啸声显然为仇宗胡等人发出,金面人立即身形一顿,将灵英躯体放下,在灵英玄机穴上点了一指,阴阴笑道:“饶你一命。”身形曳空电射,向乌鞘岭方向而去。 灵英此时附身绿焰全失,面色惨白狰狞,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设非是他胸前频频起伏,几疑他已死去。 吕松霖持重沉稳,虽见金面人离去,却未闪出,知骷髅魔君田雨苍爪牙必追踪而来,此刻现身反为不美。 果然,雪野尽头闪现纷纷魅影电射而来,一眼瞥清正是鬼谷二灵灵霸灵杰、六盘殃神苏衙、黑白无常等妖邪多人。 鬼谷二灵一掠至灵英身前,忙将灵英搀起,见状知为金面人辣毒手法所制,灵杰不禁咬牙切齿,狞骂道:“我日後不杀金面匹夫,誓不为人。” 六盘殃神苏衙疾伸两指,点了灵英数处穴道。 只听灵英痛苦呻吟一声,竟然昏死过去。 六盘殃神苏衙非但未解开灵英穴道,反而将灵英加重痛苦,弄巧成拙,不禁目瞪口呆,面现愧疚之容。 黑无常到:“看来,我等不能前往乌鞘岭青莲庵,恃强轻敌,反为不美,何况灵老三亟需山主救治,到不如暂时放手……” 六盘殃神苏衙目露忧容道:“岂非一场心血,尽付流水了麽?” 黑无常摇首道:“这到未必,此去青莲庵,我等并无把握掳蒙面少女,金面人李崇宇父子、武当门下、龙虎十二盟、镇远堡等无一不是棘手强敌,难在他们手中讨了好去,不如长线放远鸢,慢慢望後瞧,如我臆料不差,他们亦难免在青莲庵前落个灰头土脸,青莲庵主亦不是一个好惹的人物。” 群邪只觉黑无常的话极有道理,挟起灵英,转身迅疾如风驰去。 吕松霖心念天水南关之约,假如自己不到,一番安排将弄巧成拙,急招呼柳凤薇陈玉茹二女出洞赶奔天水…… ………… 兰州雪霁,节园内亭台阁榭宛如琼楼玉宇,悦目清新,园中寒梅吐芬,沁人肺腑。 天方巳时,园外忽翻进三条身影,向理政楼疾掠而去,蓦地,树後有人断喝道:“来人止步!” 三条身形猛然刹住,只见树後忽转出八个白衣大汉,雁翅般散开,抱刃而立。 一个身长八尺魁梧虬髯大汉,目光落在三人脸上一巡,忽容颜改和笑道:“原来是吕公子。” 吕松霖跨前一步抱拳含笑道:“有劳通禀公主一声,就说在下求见。” 那大汉答道:“日来强敌频频窥伺,公主不得已采取严密防护,我等奉命行事,望吕公子恕罪。”说著目光望了望柳凤薇陈玉茹二人一眼,接道:“此二位是谁?望请见告。” 柳凤薇陈玉茹此刻已改作男装,已是翩翩不群,俊秀美少年,与吕松霖相较,不啻一时瑜亮。 吕松霖微笑道:“他们是在下至交好友,尊驾请放心通禀。” 大汉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如此三位请稍待,容候恭请。”身形一转,望内疾行而去。 须臾,那大汉疾奔返回,抱拳道:“公主有请三位。” 吕松霖道:“多谢了。”与柳陈二女掠向理政楼。 一近楼前,只听楼上传来一声悦耳银铃笑声道:“吕公子,我家公主已在楼内恭候。” 吕松霖笑应了一声:“玲姑娘麽?”双肩一振,一鹤冲天,身形拔起,姿态美妙已极,悄无声息飘落楼廊上。 柳陈二女如影随形地亦登上楼面。 楼门畅开,吕松霖抬目望去,不由一愕。 原来楼内已摆著一席盛筵,霓裳公主一身宫装,一张纱巾掩住面目,立著桌旁,吕松霖暗道:“今日公主为何如此诡秘?”虽是心中猜疑,但仍展齿微笑,恭身揖道:“公主好!” 霓裳公主盈盈一福道:“三位远来,未及出迎,当面恕罪。” 吕松霖道:“不敢。”手指著柳陈二女道:“这二位是柳凤薇陈玉茹姑娘,为了避开妖邪注目,改易男装冒昧求见。” 霓裳公主娇笑道:“原来是洪夫人,想不到有缘与震动武林之洪夫人把晤,堪称快慰平生,三位快请入席。” 吕松霖道:“在下尚有一约会,需赶奔天水,事了即回,公主请代在下相陪二位姑娘。” 说时,抱拳一拱,身形疾晃不见。 霓裳公主肃客入席,纤手把盏,暗中打量柳陈二女,心说:“风闻留云别府女主人天生丽质,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柳凤薇此刻一见霓裳公主,有若异性姐妹,竟谈笑风生,频频劝酒。 酒过数巡,三女渐渐话入主题。 柳凤薇道:“小妹此次远行皋兰,目的即为求见公主,久闻公主胸中才学,包罗万有,且古甲骨文非公主莫识,所以不惜犯险而来,请公主一解痴迷。” 霓裳公主响起一串银铃笑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因略识甲骨文,几招杀身之祸,以致今日进退维谷……” 话声略略一顿,又道:“风闻骷髅魔君田雨苍在留云别府在洪夫人手中劫去一册紫府奇书不是真本,显然非虚,但老君观时对洪夫人天河鬼叟戎云虎种种传说,又作何解释。” “那也是以讹传讹。” 霓裳公主道:“然则,洪夫人身怀紫府奇书迄未被凶邪搜去。” 柳凤薇鼻中冷哼一声道:“如真让他们得了手去,小妹岂敢只身作万里之行。”言下大有自负之意,眉宇间隐泛冷傲之色。 霓裳公主嫣然一笑道:“洪夫人睿智无匹,令人钦敬,想来紫府奇书定在洪夫人身旁,可否借阅一睹。” 柳凤薇轻摇螓首道:“小妹已觅地藏起。” 霓裳公主叹息一声道:“可惜我不能离开节园,不然亦可目睹此一旷代奇学。” 柳凤薇不禁一怔,剪水双眸凝视了霓裳公主一眼,道:“公主为何不能离开节园,莫非与紫府奇书有关。” 霓裳公主点首答道:“洪夫人真个聪明,一言中的,紫府奇书共分四册,除洪夫人所有外,其馀三册当年均在兰州散失……” 柳凤薇接道:“所以公主留在此处探觅其他三册下落,想必公主已获知端倪。” 霓裳公主微微颔苜。 柳凤薇忙道:“不知公主可否让小妹预闻?” 霓裳公主嫣然一笑,摇首答道:“时机未至,不宜泄漏。” 柳凤薇不禁一怔,星眸微转,瞟了对首含笑凝听陈玉茹一眼,娇笑道:“既是公主有碍难,小妹也不能勉强,久闻公主风华盖代,不知能让小妹等一睹庐山真面目。” 霓裳公主格格娇笑道:“在洪夫人之前还宜藏拙为是,洪夫人貌若天人,蒲柳之姿焉能相比。” 突然,陈玉茹啊哟一声惊呼,如中暗器模样,身形一歪,向霓裳公主倒去。 霓裳公主大惊,伸手向陈玉茹扶去,不料柳凤薇娇叱一声,两指疾出,势如电光石火,朝霓裳公主胁下点去。 陈玉茹歪下的身形猛地一仰,玉掌拍向霓裳公主肩头。 霓裳公主猝不及防,为一掌一指所中,身形迅疾倒退了数步,背倚粉壁支撑身躯不倒,厉声道:“两位这是何意?” 柳凤薇微微叹息一声道:“小妹奔波万里,屡屡死里逃生之故,无非是为了紫府奇书,公主对小妹等猜嫉之意已显然若见,目下武林凶邪,视公主与小妹如同芒剌在背,拔之而後快……”说此微微一顿,又道:“小妹知公主不能与我等共事,公主与其落入凶邪手中,反不如小妹趁早获知其他三册紫府奇书下落,也好消弭武林浩劫於无形。” “言不由衷。”霓裳公主黯然一笑道:“吕少侠可谓有目无珠,一片痴情,尽付流水。” 陈玉茹立现愧容,螓首微垂。 柳凤薇一听霓裳公主说及吕少侠,不禁玉颜酡红,内心顿起人天交战,暗道:“事非得已,但愿他不能怨我。”脸色倏地一寒,如罩下一层浓霜,冷笑道:“这与吕少侠无关,公主倘愿说出,小妹日後当负荆请罪。” 霓裳公主道:“我这楼外布伏天罗地网,洪夫人自问能生离此楼?” 柳凤薇不禁一怔。 只听霓裳公主又道:“我随身四侍婢合手武功不在我之下,稍时进入,你们必无幸理。” 柳凤薇知她是实话,心中一阵怙啜,冷笑道:“公主所言未必是虚,但小妹独门点穴手法无人能解,一个时辰後,公主身受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她们投鼠忌器,谅也莫奈小妹何?” 霓裳公主冷笑一声不语。 柳凤薇虽危言恫吓,却不敢近霓裳公主之身,向陈玉茹道:“有劳姐姐守护楼外。” 陈玉茹漫应一声,转身走去,暗暗只觉柳凤薇貌美如花,狡诈若狐,微感不直柳凤薇所为,但迄至目前尚不明柳凤薇隐衷真意何在?霓裳公主正邪未明,只有权随柳凤薇行事。 柳凤薇待陈玉茹一出,立即面色一寒,低声道:“公主若再不吐实,怒小妹棘手无情了。”莲步一动,身形慢慢逼了前去,却蓄势戒备霓裳公主乘机反噬。 狂风怒啸,理政楼中暗蕴著一片冰冷恐怖的气氛,只见霓裳公主蒙面纱巾由双眸中泛出骇惧神光。 蓦地—— 柳凤薇只觉胸後一冷,五只手指捺住数处穴道,不禁大骇,但听耳後传来一个冷脆叱声道:“不要妄想图逃。” 五股奇寒气劲透射穴道,立时泛布全身,真力顿时消失,不由自主地机伶伶打一个寒颤,出声道:“好冷!” 眼前人影一闪,现出一个与霓裳公主一模一样,身著宫装,面蒙乌纱,环髻玉簪,竟然分辨不出。 只听那宫装少女娇脆笑道:“洪夫人,善泅者必溺於水,你虽心机毒辣,但我也不比你丝毫逊色。” 一番心机白废,此刻柳凤薇只觉生不如死,冷冷一笑,道:“看来,你是霓裳公主的了。” “不错,这大出洪夫人你意料之外吧!” “柳凤薇自甘认输,请问公主将我怎样处置。”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见了吕少侠我自有话说。” 柳凤薇闻言自觉理屈,并非霓裳公主无情,而是自己不义在先,怎能怪得了她。 这时,她只觉浑身浸在寒冰冻泉中,血凝髓结,胸中气瓮郁塞,喘著气颤声道:“成败端在天意,一丝勉强不得,不过我尚不明白公主怎能预先洞悉我有不利公主之谋。” “洪夫人能携著紫府奇书遁出燕京,盖世凶邪均为所愚,途次万里,凶厄重重,洪夫人均能化险为夷,倘无绝伦机智焉曷臻此,尤其洪夫人一举一动莫不具有深意在内,语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处身危机四伏中,怎能不防。” 柳凤薇不禁语塞,一著错满盘皆输,丝毫怨天尤人不得,暗叹了一口气,紧闭星眸,不觉感触万千。 楼外忽随风送入一声低沉哨音,四个美婢穿窗掠进,挟著昏迷的陈玉茹,与霓裳公主迅疾一合,人影疾晃顿杳。 十数条灰色人影疾如鹰隼电泻沉落园中,均是灰袍背剑道人。 内有一猴脸尖腮,颔下疏疏落落雪白似银一部短须,身裁瘦小的老道,火眼金睛内射出两道利刃似的寒芒,频频巡扫园内,慑人心魄。 半晌,只听那猴脸尖腮老道徐徐出声道:“我就不信霓裳公主返同故居!” “师父不能不信,四凶岂能空手怏怏而回,纵或霓裳公主潜迹在皋兰,当无意留在肃王故邸之内。” 这猴脸尖腮老道正是那威震西北武林,金天观主雷震子。 雷震子闻言摇首沉声道:“如非为师闭关潜修,怎可任此女轻易逃去,此女关系不小,严限你等在十日之内侦悉此女行踪。” 一旁三阳真人忙道:“此事急不得,俟骷髅魔君犯本观之後再作计议。” 雷震子冷笑道:“田雨苍只敢侵犯金天观,我管教他片甲不回。”说时目光凝视了理政楼一眼,又道:“肃藩故邸,我已卅年未至,景物依旧,人面已非,当年与旧友对奕理政楼上,往事如昨,追思怀人,倍感怆然……” 话声未了,忽见一个蓝衫中年文士徘徊於盛放牡丹丛间,口中吟哦有声。 这文士面如冠玉,星目隆准,五绺长须,气度不俗。 雷震子以惊诧的目光遥注那中年文士,只见此人慢慢走来,面带微笑,不禁沉声道:“施主何人,怎可擅入肃藩故邸。” 中年文士先是一愕,迅又转笑道:“我姓朱,此宅是我先人故居,那有我不能来之理,不过还未风闻肃藩故邸沦为三清道观之说。” 雷震子目光惊愕道:“这样说来,施主当是亡明遗孽的了。” 蓝衫文士闻言面目立时一变,右掌飞拍而出,大喝道:“贼道!你也无耻。” 雷震子自恃卓绝武功,似对蓝衫文士极为轻视,见对方掌式平淡无奇,更不挂意,暗骂道:“找死!” 来掌带著轻微劲风转眼迫至雷震子胁下,雷震子冷笑一声,右掌拂扣而出。 五指尚未触及蓝衫文士腕脉,雷震子面色陡地猛变,火眼金睛满布骇惊光芒。 原来雷震子突然察觉对方手法平实中竟奥妙不测,不禁大惊,果然蓝衫文士手掌迅疾如电在他指锋中滑过,势若奔雷猛印“天府”重穴。 雷震子不愧为一派宗师,一式“风沾扬花”,身形随著蓝衫文士掌势飘了开去,而且把掌劲卸消了大半。 蓝衫文士不由微皱了皱眉头,忖道:“金天观主果然武学非凡,日後行事还要慎重。” 雷震子飘了关去,沉喝道:“施主究竟是何来历?” 蓝衫文士微笑道:“方才不是说过了麽?我姓朱,未撇朱,这清楚了吧!”说时哈哈长笑出口,身形冉冉而起,斜向理政楼上射去。 雷震子愕然一呆,目送蓝衫文士消失於理政楼中。 三阳真人道:“恩师为何对此人如此宽容?” 雷震子摇首道:“这非你所知,你等布伏园外,一发现此人出去,即暗随其身後查出此人来历。”说时身形拔起,望理政楼扑去。 金天观门下,四散隐入树丛中。 雷震子掠入楼内,蓝衫文士却不见踪迹,楼内一切陈设均如昔年一模一样,不禁一怔,心头情不由己冒起来一股寒意,只觉如入鬼域。 他忐忑不宁地将楼上下细细搜索了一遍,寻不出一丝可疑痕迹,暗道:“霓裳贱婢显然已离去了。” 此时,他不挂意霓裳公主,却对蓝衫文士不释於怀,不知怎的,只觉蓝衫文士对自己未来是一无穷的隐患,疾掠出楼外,即见三阳真人飞身而出,道:“这穷酸身法太快,四师兄七师弟发现时,他已在二三十丈外,已是追赶不及被他兔脱。” 雷震子脸色一变。 三阳真人见雷震子盛怒,恐四师兄七师弟遭殃,忙又接道:“适才十七师弟来报,田雨苍门下已在金天观外现踪,听说田雨苍亦已前来,他们侵犯本观迫在眉睫,弟子不敢不报与恩师知道。” 雷震子脸色又是一变,大喝道:“走!” 身形腾空,迅如流星电奔而去。 三阳真人紧随著穿空飞起,口中发出一声长啸,引著金天观门下离去。 ………… 金天观在西关外,为明肃藩所建,宫殿巍峨松柏参天,丹楹画栋,古色古香。 大殿为雷祖殿,神像林立,风师雨伯,雷霆将吏,雕塑精致,极为壮观,两廊壁间满绘老君应化图,雷祖出巡及回宫图,笔画细致,明代画师所绘,每幅宽约六七丈,高八九丈,诚钜构杰作。 雷震子一返回金天观,立即召集二十四大弟子商讨,严命不论是谁侵入金天观中立即格杀。 金天观主吩附完後,即出声长叹。 三阳真人道:“恩师莫非忧虑紫府奇书。” 雷震子颔首道:“自然忧虑,目前天下武休莫不知紫府居士为金天观十三代掌门,最重要的首卷紫府奇书亦藏在地穴中,为师忝为掌门人,竟无法侦悉藏处,又不能无睹於此本门绝学散失绝传,诚为奇耻大辱,此其一。本观与节园均为肃藩所建,当年建造图样藏在肃藩故邸中,霓裳公主潜迹节园必是寻获本观图样,如今霓裳公主已鸿飞杳杳,无疑图样已为所获,倘她与凶邪沆瀣一气,暗将首卷紫府奇书窃去,为师颜面何存。” 忽地三阳真人一声大喝,扬掌向外挥去,一股潜猛气劲奔向殿外。 只听一阵震天大笑传道:“雷震道友,竟对不速之客拒而不纳否?” 只见一条身影翩然落下,现出一个貌橡阴森,背插九支短剑老者。 雷震子一见此人,立即堆上一脸笑容,长身立起稽首笑道:“索施主已封剑归隐多年,不料此次亦再出江湖了。” 金天观门下一听此人姓索,陡然想起二十年前名震大江南北,武林怪杰百步追魂索铁寒,不禁大震。 雷震子说完,右手一挥,二十四大弟子,急急奔出雷祖殿外而去。 索铁寒怪目一翻,道:“贵观警戒森严,如临大敌,却是为何?” 金天观主一面引客就坐,一面答道:“贫道就不信索施主不知真情?” 索铁寒微微一笑道:“可是为了紫府奇书!你就中了他人虚声恫吓之计了。” 金天观主不禁一怔,诧道:“索施主之话贫道无法理解。” 索铁寒发出震天狂笑道:“观主,你上当了,数月来黑白两道群雄逡巡贵观外,意在虚张声势,吓阻观主不能参与其事,试问觊觎紫府奇书之人,莫不是心机阴沉,武功卓著之高手,在紫府奇书未水落石出之前,决不会轻树强敌,更不致无的放矢。” 金天观主道:“这个贫道相信,但门下三阳日前伤了骷髅老贼手下爪牙,扬言五日後必至敝观寻仇,据种种迹象,显有提早侵犯敝观之意。” 索铁寒大笑道:“观主是说田雨苍老鬼麽?他最是老奸巨滑,遇事极权衡轻重,绝不会为了一个党羽令他全盘计划错乱。” 雷震子只觉索铁寒甚是有理,呆得一呆,道:“看来索施主此来定然有事指教。” 索铁寒叹息一声道:“想不到你一派宗师,受愚若此,黑白两道高手把你局限在金天观内,无异坐井观天,武林动态一无所悉。” 雷震子大怒道:“谁说的!西北武林,分毫均不能逃过贫道眼目。” 索铁寒呵呵大笑道:“霓裳公主何去?” 雷震子不禁愣住。 “蒙面少女何在?” “乌鞘岭青莲庵。” 索铁寒冷哼一声道:“观主还说知情,早就鸿飞冥冥,无迹可寻,扑向青莲庵而去群邪,均扑空怏怏而归,何况蒙面少女是否是真亦难断定。” “施主此来就为的是说与贫道知道。” “不仅是为此风闻龙虎十二盟四邪先後赶往天水南关聚会,田雨苍亦已扑向天水而去。” “这关贫道何事。”雷震子道:“他们又在故弄玄虚。” 索铁寒笑道:“据闻紫府奇书第三卷确落在天水李崇宇处,昔日蒙面少女遭天河鬼叟戎云虎偷袭重伤,为李崇宇之子李庆嵩救同搜去。” “李崇宇有何能为,敢冒此大不韪。” “他身後尚有护符,四邪重犯李崇宇处竟铩羽而归,石中玉几遭不测。” “究竟是谁?” “金面人!” “是何来历?” “这就不知了,不过谣诼第三卷紫府奇书内,曾经紫虚居士手注其他三卷藏处,是以群邪志在必得,臆料霓裳公主也不例外,此书万一落入他们手中,与霓裳公主合谋,则贵观势如累卵之危。” 雷震子矍然动容而起,倏又目露诧容道:“索施主再出江湖,莫非亦志在紫府奇书。” 索铁寒道:“在下志不在此,观主无须耽忧。” 他竟不说明再出江湖用意,令雷震子莫测高深,说著又道:“索某立即须赶赴天水,时机稍纵即逝,途径贵观旧友难忘那有过门不入之理。”说著离座立起告辞。 雷震子忙道:“贫道意欲与施主联袂而行。” 索铁寒迟疑了一下,道:“观主须遮掩木来面目,方可同行,万一对方见观主离观乘虚侵入,索某难免贻人口实。” 雷震子道:“谨遵索施主之命,但请稍候,贫道片刻就来。”略一稽首转往後殿而去。 百步追魂索铁寒目睹雷震子身形消失,不禁嘴角泛出一丝含有深意的谲笑。 他环顾了殿中景物一眼,心知殿中虽然看似阒无一人,但暗中却隐伏著金天观高手监视著,冷咳一声,欠身坐下,脑中思念潮涌。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雷震子走出殿外,道髻已松除披发四垂,遮掩多半面目,一身俗装打扮,肩上斜靠著一柄五色丝穗长剑,道:“索施主,我们走!” 百步追魂索铁寒道:“你我此去各行其事,互不相涉。” 金天观主连声道好,先後疾掠出殿而去。 雷祖殿外阵阵狂风寒冽如割,参天古柏上,不时坠下如雨冰粒,积雪盈阶,阒静无人,一片肃杀凄凉。 蓦地…… 一株古柏上纷纷疾垂落下十馀人,正是六盘殃神苏衙、鬼谷二灵、黑白无常等人。 内有一青衫老者,两手拢袖,一付村客塾师模样,眯著小眼,混在群邪中,垂眉低首,似不胜寒。 六盘殃神苏衙依然长发掩覆面目,一身青衣短褂裤,裤管长仅及膝,露出一双茸茸黑毛的小腿,足登川边多耳毛鞋。 只听他一声冷笑出口道:“金天观敢是死绝了麽?怎无一人出来。” 语声阴寒彻骨,令人毛发悚然。 “施主说话可要口中积点阴德。” 殿内飘送出来一个苍老语声,只见三个羽衣星冠背剑道人并肩走出,者为一六旬开外老道望了群邪一眼,目注苏衙道:“施主可是姓苏麽?” 苏衙陡地昂首一晃,扬开覆面长发,显露他那一张紫红烙斑,陷睛蓝眸,榻鼻掀唇,森森白牙的狞恶面庞。 三道一见,不由暗中打一寒颤。 只听苏衙桀桀怪笑道:“难得你也知我六盘殃神之名,姓苏的向来心辣手黑,有何阴德可积,雷震子在观中麽?” 那道人恼怒苏衙之名,不禁冷笑道:“武林中人出言如山,一诺千金,施主们尚未届期即来此寻仇却是为何?” 苏衙怪笑道:“早点清结,岂非一了百了。” “敝观主有事外出,诸位如要了断明晨再来。” “雷震子不在,找你们也是一样。” 苏衙话声出口,右臂疾伸如风,五指拂向中立道者。 势如闪电,却不带半点风声,奇奥绝伦。 金天观门下均是一身绝学不凡,无一不是易与之辈,苏卫指锋闪电而至,中立道者一式“卧看巧云”身形仰了下去,右腿弹蹴,踢向苏衙“气海”重穴。 认穴奇准,疾若奔雷。 左右二道身形一分,四掌欺攻六盘殃神苏衙,掌生风雷之声,势如排山撼岳。 苏衙心中一凛,暗道:“金天观门下果然棘手。”点足凌空身形一转,在空中飘转了一个五尺圆圈。 身法奥妙绝伦,竟然堪堪避开三道凌厉的迫攻,居然毫厘不差,亦险到万分。 但苏衙彼此一来,虽然失了先机,三道也算计苏衙必然用此身法化解,同声大喝,沾足拔空,六掌同出,风骤雨狂,掌法奇奥绝伦,招招不离苏衙死穴。 苏衙激怒如狂,右掌左指,连攻若飞。 其他群邪见六盘殃神苏衙守多攻少,无法板回先机,均身形微晃,欲待合攻。 只闻柏翳丛中飞出数声冷笑,道:“你等赶紧束手就缚,别生妄念自取其死。” 群邪不禁大凛,转面回顾,但见金天观高手齐出,三步一岗,五步一椿,剑光闪闪生寒涌攻而来。 一场惨烈的拚搏於焉展开,剑飚惊天,掌风狂啸。 那神似塾师学究青衫老者却一溜烟掠入雷祖殿而去,身形疾奔电闯往殿後。 殿後黑暗如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第十七章 突然,暗处响起一声:“无量寿佛!” 一缕劲风按向青衫老者胸後“命门”要穴。 青衫老者冷笑一声,反拍出一掌,身形挪转如风。 两股劲风一接,啪的一声脆响,青衫老老已看清一个持剑道人被自己所发掌力迫得退开一步。 那道者右手中剑却一式“毒蛇寻穴”,寒光电奔而至,一近老者前胸,腕脉一振,送出十数点寒星,剑影如扇,破空锐啸。 他这一式是金天观镇观绝学“流星漫天”,神奇莫测,变化无穷。 青衫老者赞道:“好剑法!” 身形一动,施展九转大挪移法。 果然,这道人连出五剑,剑剑却是诡奇凌厉已极,万千寒星飞涌暴射,却尽让神奥身法避了开去。 青衫老者待这道人剑势略呈衰弱时,欲趁隙反击,却不料道人剑势猛收,身形望後殿一道侧门掠去,飞出一声阴笑道:“施主不如束手就缚吧。” 他这话中含意极为显明,既经闯入,就不想回去,说明了金天观无异龙潭虎穴,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青衫老者似若无闻,身形奔矢离弦,如同附骨之蛆般追扑而去,一先一後,隐入那道侧门内。 他一掠入侧门,即闻身後起了一阵隆隆沉重响声,不禁呆得一呆,转面望去,发现後路已是堵死,竟是一道又厚又重的铁门。 青衫老者不由皱眉暗道:“难道他们已知老夫是谁?” 疾转身形,那道人已是无影无踪,他目力锐厉,虽在沉黑如墨下依然可辨出眼前景物。 他发现自己处身在一条长长的甬道中,两侧似非土壁,伸指一击,铿然有声,不禁冷哼一声,自恃武功高强,向前疾奔而去。 奔行二三十丈,眼前愈来愈暗,竟生出模糊之感不禁心生微骇。 蓦地—— 身前丈外突传来一声阴冷低笑,不类生人而发,入耳毛骨耸然。 青衫老者目光怨毒,听准声音传来之处,拾指攫张,一个虎扑了过去。 只听青衫老者一声闷哼,身形弹飞了回来,面色暴怒,目中神光电射。 原来老者拾指猛撞在坚硬的壁上,痛澈心脾,不禁出声闷哼,气血翻腾,吃了一个暗亏。 以自己的功力,贯石如腐,戮铁成粉,本轻而易举,却不知这甬壁是用何种奇特材料所筑。 经此一来,他深深悟出今日异常险危,雷震子用心恶毒,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甬道远处传来一声嘲讽长笑,青衫老者在笑声初起时,在怀中取出一物,贯足内力急投了出去。 笑声未断,远处轰的一声,暗中突爆射出一蓬绿火,宛如焰火,璎珞四射。 焰光映处,只见四五条道装人影踉跄疾射,并传来两声凄厉惨嗥。 青衫老者怎可容此时机消逝,疾如流星电奔扑向前去,右臂一探,呼地劈出一掌。 掌势涛涌雷奔,力逾千斤。 一道人立被击中,狂嗥一声,胁骨全断,内腑尽腐,蓬声倒了下去,口耳眼鼻喷出箭似地鲜血。 尚有数道疾往内奔去,但迟了一步,青衫老者身法何等快捷,凌空曲指猛弹。 数声嗥哼出口,应指倒地。 青衫老者探臂抓起一道,大喝道:“雷震子何在,速引老夫见他。” 却并无回声,青衫老者定睛望去,只见那道人已是面泛青紫,气绝丧命…… 青衫老者不禁一怔,寻视其馀数道,竟是一模一样气绝身死,无疑金天观道众均在口齿间含上极烈的毒丸,一经遇险,立即咬破丸壳,毒发身死。 他发出暗器附著甬壁仍发出闪闪惨绿光芒,映著他那面上表情,竟是骇震愤怒交集,不禁怒极,大喝道:“雷震子,亏你还是一派宗师,竟使出鬼蜮伎俩,无耻已极,何不敢与老夫明手印证。” 说时面如巽血,目吐恶毒光芒,与来时客客塾师模样宛若两人,此刻,他已变得凶神恶然,狰狞骇人。 他那喝声,宛加雷呜,嗡然回震不绝。 岂知金天观门下见同门之死,知老者厉害,竟引以为鉴,来个相应不理。 青衫老者简直气得肺也要裂开一段,疯狂,出掌挥舞,怒喝大骂,狂飚山涌,撞在甬壁上轰然巨响,但又有何用。 半晌,老者渐渐冷静下来,暗运罡气护住身体,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这条甬道竟似延伸无尽,走了约莫一盏茶时分,已见远处有一线光亮发出,不觉急行了前去,进入一间圆形石室。 此间石室异常宽敞,共有八处门户,犹若蛛网般射散了开去,石壁莹洁如玉,纹质细润,光可鉴人,壁顶嵌著一粒巨珠,射出乳白光华。 只听远处飘送过来一个清晰语声道:“尊驾稍安勿燥,此间石室就是当年敝观十三代掌门紫虚居士潜修之处,静中悟彻紫府奇书内旷绝古今武学,得以纵横武林,名垂不朽。百年前他老人家虽以一卷紫府奇书挑动武林残杀,致失落在灵鹫峰下,如今武林纷纷,莫不为了此卷武学,但其他三卷犹在此穴中,留待有缘,尊驾此来不外寻取得其他三卷,愿尊驾福泽深厚,能得藏处。” 青衫老者不禁心头猛骇,大喝道:“雷震子,你引诱老夫用意何在。” “是你自投罗网,并非贫道设计陷害,不过贫道乃出诸一片诚意,物能择主,但凭福慧造化,田雨苍,久闻你自负睿智过人,贫道要瞧瞧你是否能够取得其他三卷紫府奇书。” 青衫老者正是那骷髅魔君田雨苍。 田雨苍生平未遭此辱,此次竟失之大意,阴沟里翻船,又气又怒,为之气结做声不得。 只听语声又起:“贫道所说句句都是实话,并无虚言,百年来敝观均在索解其他三卷紫府奇书藏处,却并无一人找出,所以观主深信各有因缘,一丝勉强不得,自动放弃严禁门下不得妄念。” 田雨苍暴喝如雷道:“你是何人?” “贫道三阳!” “雷震子呢?” “掌门人有事外出,到时自会相见,田山主,你空自急怒又有何用!” 骷髅魔君固一时之雄,不料竟会落入困境,真是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却是命安排。 他不禁嗒然若丧,面色异样难看。 忽闻一阵步履躞蹀声传来,抬目望去,只见六盘殃神苏衙等人形色狼狈,拖著疲败身躯,蹒跚走入石室中。 田雨苍相率来的手下不缺一人,但都受了不轻的内伤,不言而知群邪经过一场激烈的拚搏,损耗真元过钜,才显露出如此疲败萎靡。 群邪见得田雨苍独自一人困在室中,纷欲出口询问,田雨苍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调息养神,自己盘膝坐下瞑目沉思。 他在求得为何今日被困之解答。 要知骷髅魔君田雨苍虽然凶名卓著,但除了他的手下外就无人见过他本人真面目,金天观居然能认出他来,岂非匪夷所思。 但草莽江湖,最是云诡波谲,事态发展往往令人意想不到,何况田雨苍当局者迷,更不能忖出其中因果。 ………… 天水南关城垣,淹雪水封,寒气逼人,虽然雪霁,天空仍是覆压著一片厚厚的彤云。 天方午时,一条飞鸟般人影掠上城垣,正是那北瀛岛主严陵逸。 他用一双电炬似的目光环顾扫视了一眼,两道浓眉一蹙,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未来?” 显然是指吕松霖爽约。 忽闻一声朗笑传来道:“小弟已先严兄而至多时了。” 严陵逸不禁一怔,转目望去,只见血影手侯绍鸿含笑走来,道:“侯贤弟,你为何不监视温戎二人,竟来此处则甚?” 侯绍鸿道:“小弟只觉吕松霖之言,语语暗含诈诡,藏有深心,深恐严兄有险,为此放心不下,故先行而至,探出吕松霖有何诈谋。” 严陵逸道:“贤弟委实小看了愚兄。” “岂不知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严兄虽然武功惊人,却也双拳难敌四手。” “那麽贤弟定查出了吕松霖异谋安排。” 侯绍鸿面现愧容摇首道:“这到没有,但小弟总觉吕松霖……” 语尚未了,严陵逸已自大笑道:“愚兄别无所能,但最是识人,吕松霖如真是奸诈阴险之徒,愚兄岂能以重任相托,只有他才能亲近柳凤薇套出真情。” 侯绍鸿冷笑道:“以我之能,十个柳凤薇也不能逼出口供。” 严陵逸淡淡一笑道:“贤弟竟忘怀了唐慕斌巫翰林二人麽?” 侯绍鸿不禁脸色微变,道:“这话使小弟茫然不解,请道其详。” 严陵逸正色道:“洪步云就是唐慕斌,西山伏尸显然不是唐慕斌本人………” “这个小弟知道。” “但你疏忽了一点最重要的,唐慕斌脱身逃去,为何不身怀紫府奇书遁去,显然内中藏有极大的阴谋,纵令柳凤薇不知真情,但多年夫妻,在其言语间,形迹举动,不难找出真象,在柳凤薇而言,仍是懵然无知,吕松霖年少英俊,倜傥潇洒,惟以情动才能问出唐慕斌举动言词,再从中揣摸求得真解,你我武功盖世,恐无济於事。” 侯绍鸿默然,心中深感严陵逸之言甚是有理。 严陵逸接道:“两三月来一切迹象,均不出愚兄意料之外,唐慕斌巫翰林二人果然有露面江湖之说。” “究竟唐慕斌用意何在!” 严陵逸不禁泛起一丝得意笑容,道:“如不出我所料,唐慕斌必将此卷紫府奇书熟记在胸,虽然不知其解,但甲骨文全是忆形图文,愚兄素稔唐慕斌才华,以他之能,年深月久,不难全部象记。”遂即又是一笑道:“所以留下这卷奇书,藉柳凤薇之手,诱使天下群雄攘夺自相残杀,逐其从容求取另三卷下落,而且唐慕斌遗留奇书不是被窜解,便是取去数页,贤弟岂可不曾察觉愚兄对此事似乎无动於衷麽?即为其故。” 侯绍鸿叹息一声道:“严兄料事如神,才华出众,小弟自愧不如。” 严陵逸摇首道:“但亦不可全然放弃。”随即长叹一声道:“兄弟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实为心腹之疾。” 侯绍鸿怔得一怔,道:“严兄是说温戎二位贤弟麽?小弟看来未必真如外界传言?” 严陵逸道:“但愿如此。”说著望了天色一眼,皱眉接道:“吕松霖怎的尚未前来,不要是……”说时面目微变,急道:“贤弟,你我往西关一探如何?” 侯绍鸿迟疑了一下,道:“万一你我离去,他又不期而来……” “愚兄忧虑吕松霖遇险。”严陵逸道:“金面人迄未查出来历,此人乃愚兄一块心病。” 侯绍鸿见他说得如此郑重,不禁目光惊疑,低声道:“此人值得严兄畏惧,想必此人来历不小,小弟不信严兄不曾查出一丝端倪。” 严陵逸压低嗓音道:“贤弟精明过人,一猜其中,愚兄胸中疑虑,说与贤弟知道亦无不可,不过切勿泄漏,免遭杀身大祸。” 侯绍鸿闻言目中迸吐神光,诧道:“此人究竟是谁?” 严陵逸张口欲答,忽地面色一变,回掌望後打去。 掌势雄浑无匹,城垣堆积尺许厚的冰雪飞起,化作漫空雪球,狂飚惊涛般激射而出,呼啸奔雷,声势骇人。 但闻远处传来一声森冷笑声道:“严兄好纯厚的掌力。” 双邪闻声不禁一怔,转面望去,只见温蔚翔戎云虎两人联袂缓缓走来,面容严肃。 严陵逸低声诧道:“他们怎知你我在此?” 侯绍鸿道:“是呀!小弟并未走口。”他急於辩解,免严陵逸起疑。 但事买上,严陵逸已断然肯定是侯绍鸿,此事仅侯绍鸿吕松霖知情,无论如何吕松霖不可能让温戎二人获知,除了侯绍鸿外还能有谁? 严陵逸冷哼一声,强自抑压著一腔怒火,迎著走来的温戎二邪佯装微笑。 温蔚翔淡淡一笑道:“两位好闲情逸致在此赏雪玩景。” 侯绍鸿打了一声哈哈,道:“我与严兄正意欲再探李家庄,在此商讨对策,为恐势孤力薄,两位贤弟来得正好。” 他这一语本是圆场谎话,岂料严陵逸更生疑嫉,暗暗生了杀机,心说:“好啊!你们已串了圈套陷害老夫,哼!老夫若不叫你等死无葬身之地,武林中从此除了严陵逸的名号。” 这使侯绍鸿大出意料之外,不但严陵逸动了杀机,而且温戎二邪益发相信严陵逸与侯绍鸿在此图谋除自己两人之策。 戎云虎冷冷笑道:“严兄尚对蒙面少女及第三卷紫府奇书未释然於怀麽?” 北瀛岛主闻言大为作难回答,乾咳了两声道:“贤弟莫非命愚兄置紫府奇书之事不问?” 戎云虎面寒如冰答道:“小弟怎敢。”继目注侯绍鸿道:“只两位兄长麽?尚有其他人呢?” 不知是有意抑或是巧合,无形中使侯绍鸿加深了遭严陵逸的疑嫉。 侯绍鸿犹未作答,严陵逸冷笑道:“二位贤弟莫非与愚兄势若水火,誓不两立,愚兄不忍眼见艰辛创设之龙虎十二盟瓦解冰消,遂对方逐个消灭之毒计。” 温蔚翔道:“这话严兄似难自圆其说,严兄等为何在肃藩故邸弃下小弟两人。” 严陵逸冷笑道:“逼不得已中道改计而行,愚兄两人发现,霓裳贱婢已逃去,却不料阴阳圣指唐慕斌突然现身相诱,故而一路追下,未及通知贤弟等。” 戎云虎沉声道:“如今唐慕斌何在?” 蓦地—— 只听城下一声冷笑传来,九条如电身形纷纷冒起,掠落城垣上。 来人正是乌蒙七煞、矮阎罗艾丹阳及一个肩带一柄里厚外薄,锋芒犀利,泛出蓝汪汪光华月牙钢掌奇形兵刃的黑巾蒙面人。 戎云虎自注黎寅,心头骇凛他竟然能在自己白骨针下生还,委实怪极。 黎寅阴恻恻一笑道:“戎云虎,黎某既称白骨煞神,岂能在你白骨针下丧命,一时不慎致遭暗算,此仇不报,心头之恨难消。” 此刻,戎云虎不是为了惧怕乌蒙七煞等寻仇,而是怀疑严陵逸侯绍鸿勾结乌蒙七煞等,指使黎寅来此遂其借刀杀人之计。 暗暗偷眼一瞥严侯两凶,果然面色冷漠,似若无睹,震恐之下不由凶心大发,狞笑道:“凭你乌蒙七煞,能在老夫手中讨了好去,无异痴人说梦。” 黎寅冷笑道:“若单打独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严陵逸与侯绍鸿慢慢走了开去。 戎云虎益发认定自己所疑无讹,不禁目中凶光暴射,阴云笼面狰狞恐怖。 只听侯绍鸿道:“戎贤弟,徒逞口舌无益,不如及早打发他们上路,免耽误我等大事。” 戎云虎狞笑道:“这是当然!” 说时鼻中嗅进一丝异味,只觉恶心不宁,不禁面目一变。 只听温蔚翔大喝道:“快闭住呼吸,打!” 一掌呼地劈了出去。 戎云虎立即两掌平胸推出。 狂飚如雷,冰飞雪涌,宛如山洪暴发,惊涛四溅。 乌蒙七煞同声长笑,联臂猛攻。 气流旋荡中呈现纷红色彩,竟是越来越浓,而且腥臭异香有增无已。 原来黎寅与戎云虎对话时,金同彭天梁杨雷暗中发出“桃花五毒瘴”、“黑眚蛛气”、“迷魂异香”。 他们深知四邪武功卓绝,如非同时施为,则难臻功,均用暗劲慢慢逼出,待温蔚翔戎云虎警觉有异,已然吸入多半,侵入内腑,却不防严陵逸与侯绍鸿走了开去立在上风,一丝未曾吸入。 严陵逸侯绍鸿为何走了开去? 是否他们真有意假手乌蒙七煞将戎温两人除去? 不! 他们并无此意,因为武林规矩,联臂合殴,为人所不齿,而且温蔚翔戎云虎功力高出乌蒙七煞太多,歼除乌蒙七煞易如反掌,是以不欲插手。 严陵逸目光频频注视那肩带月牙钢掌的黑衣蒙面人,不胜惊疑。 侯绍鸿道:“严兄对此人特别注意,是否在他那奇形兵刃上看出来历麽?” 严陵逸摇摇首道:“愚兄只觉他与艾丹阳是敌非友?” 侯绍鸿闻言一怔,两道冷电神光凝神望去,细心观察,果然发现那黑衣蒙面人紧靠矮阎罗艾丹阳肩後而立,左掌平胸翻腕,掌心向外,五指虚点在艾丹阳肩後五处要害重穴,不由点点头道:“严兄目光锐厉,察事入微。” 严陵道道:“愚兄正忖测他既与艾丹阳是敌非友,为何不杀艾丹阳,又为何同来此处,其中恐大有文章。” 这时,戎云虎温蔚翔两邪已有势穷力绌之感,要知双邪武学精奇,歼除七煞并非难事,却因察觉毒侵内腑,一面暗运体内三味真火烧毁入侵剧毒,另一面运掌抵敌乌蒙七煞。 经此一来,功力上却大大打了折扣,七煞又连番施为身怀成名辣毒器物,双邪纵然武功盖世,也有水火兼迫之感。 突然,矮阎罗艾丹阳冷冷一笑道:“韩兄,看来,鸟蒙七友并未竟全功,恐落得虎头蛇尾悲惨下场,你未见严陵逸侯绍鸿一双老贼并无异样,而且他们目光频频注视韩兄,似不怀好意,韩兄你要当心点。” 蒙面人沉声道:“有劳艾当家关注,但兄弟与四邪无仇无怨,他们未必敢把兄弟怎样。” 艾丹阳冷笑道:“岂不闻四凶心辣手黑,向不徇情,艾某就不信韩兄在四凶之前,低声下气,求情告饶。” 蒙面人道:“兄弟如所料不差,艾当家必死在兄弟之前,兄弟一切举动艾当家无法目睹,诚为憾事。” 艾丹阳不禁脸色大变,冷笑道:“这到未必,不过韩兄似乎打消了偕艾某去见田雨苍之意麽?” “并未!”蒙面人冷笑道:“待擒住了戎云虎问明一事再走。” “你那称心如意的算盘最好别打!” 艾丹阳一语方落,猛见严陵逸侯绍鸿双双疾如奔矢扑来,惊呼出声道:“不好!” 蒙面人五指迅疾向艾丹阳胸後点下,一把抓住,右掌一推。 艾丹阳整个身躯横甩而出,向严陵逸侯绍鸿撞去。 严陵逸右掌拂开艾丹阳时,只见黑衣蒙面人身形疾途电奔向天水城内一条暗巷中投去,眨眼形影杳失。 侯绍鸿忙道:“穷寇勿追,速回援两位贤弟。” 与严陵进逼住呼吸双双回扑,望乌蒙七煞攻去。 这时,乾坤钓客温蔚翔以数十年功力聚集在右掌上,一招“五丁开山”,奔雷闪电印在黎寅胸前七坎死穴上。 啪的一声大响,只见黎寅发出一声凄厉惨嗥,身形撞飞丈外,心脉震断,七窍溢血身死。 温蔚翔一掌之力耗尽大半真元,面色惨白,踉跄望後倒跌,严陵逸在後猿臂疾舒扶住,道:“贤弟!你怎麽样了。” 乾坤钓客闻言犹未答语,只觉肩後“魂门”穴道一缕奇寒透穴侵入,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面色惨变道:“严兄,你好狠毒。” 严陵逸闻言一怔,不知其解。 乌蒙六煞见黎寅身死,艾丹阳也不知是死是伤,不禁胆魂皆裂,一声呼啸,电疾腾空遁去。 天河鬼叟戎云虎神色萎靡,身形颤了两颤复又屹立如山,目光森厉,苦笑道:“两位兄长玩的好诡计,借刀杀人,小弟只要不死,此仇必报。” 严陵逸忙道:“贤弟不可误会。” 天河鬼叟倏地腾空奔起,曳带一阵怨毒笑声投向茫茫雪野,瞬即杳然。 侯绍鸿唉了一声道:“他这一去必反目成仇,龙虎十二盟从此多事矣。” 乾坤钓客温蔚翔此时虽未死去,却已奄奄一息,口角流出腥臭血丝,两目上吊,狰狞骇人的倒在严陵逸怀中。 严陵逸只沉沉发出叹息,未出一语。 侯绍鸿道:“严兄,看你神色,似未向温贤弟施展毒手?” 严陵逸黯然笑道:“叫愚兄如何自明?” 侯绍鸿将信将疑,如说严陵逸无辜,温蔚翔为何说出此话,眼珠一转,道:“看来温贤弟是无救的了。” 严陵逸摇首答道:“有救,但须经过一段甚久时日疗治,愚兄救他不要紧,只恐他日後仍是恩将仇报,愚兄将永无宁日。” 侯绍鸿道:“那有见死不救之理,解开这段误会包在小弟身上。”说著略顿,望了望戎云虎去路,又道:“戎贤弟身负毒伤,去必不远,待小弟去追他。” 严陵逸颔首道:“也好,雁滩已不可前往,愚兄在小西湖东南华林山绝顶九江楼相候就是。” 侯绍鸿转身跃下,疾奔如飞而去。 北瀛岛主叹息一声,将温蔚翔身躯放下,取出一颗独制灵丹喂服而下,暂保存性命。 他目光四巡,迅又垂下眼帘,跌入沉思中。 半晌,猛然抬面而起,只见他面色铁青,沉声道:“吕松霖,老夫誓必杀你。”猿臂一探,抓起温蔚翔离去。 奔行了六七里之遥,已近一片乱林,秃干嵯呀,叶凋枝枯,满目凄凉。 严陵逸进入乱林中,忽闻林内传来一阵惊叱零乱语声,渐见清晰,忙身形一闪,隐在一株合抱树干之後。 只见十数条身影快步如飞奔来,严陵逸认出是戎云虎温蔚翔两人手下,一个阴阳脸汉子冷笑道:“这事透著大有蹊跷,那小子明明身负重伤奔向林中,怎麽遍无踪迹,林外数里方圆也未曾发现有他逃出足印,难道那小子会飞不成。” “身负重伤,已然踉跄不支,那有会飞之理,邹兄又在说笑,我等不宜再耗费时间,令主之命不可违误,就此赶回天水南关。” 十数人远离乱林,树後转出严陵逸,两道眉峰浓皱,暗暗忖道:“兰州北厢城关掷石示警未必虚假,温戎二人与巫翰林勾结,诡谋暗害自己,一点不错,否则他怎会命属下赶赴天水南关,其中必有毒谋……” “他们所说的身负重伤小子是谁?” “不要就是吕松霖吧?” 双眉倏地上扬,提著温蔚翔躯体在乱林中四处寻觅。 一顿饭光景过去,乱林中阒无一人他正要放弃寻觅念头,忽闻一个低弱的呻吟随风飘送入耳,不禁一怔,忙循声走去,凝耳倾听。 走在一株三人合抱的古楠之下,忽地停下脚步,只觉呻吟之声出自树腹,抬面望去,距地三丈之上虬枝繁柯间,树身突现中空,如非细心观察是无法发现。 严陵逸放下温蔚翔,拔身一跃,站足柯枝探目凝视树腹不禁一怔。 那不是吕松霖是谁? 只见吕松霖已半呈昏迷,面色苍白如纸,额角冷汗黄豆般冒出,左肩上殷红血迹濡透,攒眉似忍不住痛苦呻吟出声,不禁唤道:“吕老弟!” 只见吕松霖身形一颤,猛然睁开双目,骇然张顾。 北瀛岛主忙道:“吕老弟休惧,是老朽严陵逸。” 吕松霖似乎瞧清了是何人,面现苦笑道:“严老前辈,请恕晚辈爽约之罪。” 严陵逸探身跨入树腹,微笑道:“老朽岂能怪你,请问老弟为何落得这般光景。”说时取出一只拳大朱红葫芦,倾出三颗墨绿色药丸。 清香扑鼻沁人肺腑,一望而知是罕世难求灵丹。 北瀛岛主又道:“此药乃老朽遍历深山大泽采撷四十七种药草,炼制而成,功能起死回生助长武功。” 吕松霖谢了一声,接过服下,行功运气,须臾苍白面色渐转红润,痛定气增,遂道出经过详情,道:“晚辈紧记老前辈之约,天色未明离开兰州取道源远楼,忽发现戎云虎温蔚翔及手下多人於楼上聚商,晚辈不惜犯险缘梁而上,以壁虎功贴在梁身窥听。” “老弟闻听他们在说什麽?” “密谋除掉严老前辈之策。” “他们未有提及侯绍鸿麽?” “侯绍鸿似与他们沆瀣一气,本来他们已在雁滩设下天罗地网,怎奈老前辈未曾返回雁滩,逼不得已改弦易辙。”吕松霖故作不知,问道:“老前辈,雁滩在何处?” 严陵逸面上如同布下一层严霜,森冷如冰,道:“雁滩就在兰州不远,老弟说侯绍鸿与他们沆瀣一气,老朽难以置信。” 吕松霖黯然一笑道:“晚辈就耳闻所论,并非惑词离间,於人於我均无益处,晚辈何能一愚至此,如非侯绍鸿走漏,戎云虎等人岂能知道老前辈天水南关之约。” 严陵逸不禁心神大震,暗道:“说得极是,果然自己所料不差。” 吕松霖又道:“戎云虎惟恐力不足制老前辈於死地,遣人急邀巫翰林午时赶至天水南关相助。” “他命何人前往?” “刘逵!” 严陵逸闻言目中神光暴射,道:“老弟听出巫翰林现在何处麽?” “这个晚辈未能获悉。”吕松霖摇首道:“晚辈一时失慎,形迹暴露,致遭追袭肩中石中玉一剑,身罹温蔚翔掌伤晚辈,恐老前辈误中奸计,所以强自支撑赶来,不料他们穷追不舍,逃入林中觅树腹藏起,其後就不知情了。” 严陵逸忖道:“大概午时将届,戎云虎温蔚翔二人深恐自己离去,是以命手下继续搜索,二人则赶扑南关。” 吕松霖说完,目露诧容道:“老前辈未曾相遇戎云虎温蔚翔二人麽?” 严陵逸道:“自然见过,他们在老朽之前怎敢逞凶,不过老弟暂勿将此事走漏,老朽尚有要事,容後再行相见。” 身形掠出树外疾沉而下。 吕松霖窥见严陵逸抓住温蔚翔躯体,曳空电射出林,不禁身形一挺,容光焕发,跃下树来。 原来吕松霖方才均是装作,竟将老好巨滑的严陵逸玩弄於股掌之上,朦然不觉。 只听一声哈哈朗笑,林中掠出小叫化稽康及风尘三侠,稽康道:“饶他严陵逸奸似鬼,也要吃小化子的洗脚水。” 吕松霖瞪眼骂道:“你且慢得意,迟早要让严陵逸知道。” 稽康摇首道:“一切均有慎密安排,不留半点痕迹,郝邵两位大侠委实手辣心黑,将温戎二邪率来党羽俱皆戮毙。” 吕松霖道:“这样也好,免除我等顾虑,不然……” 说此倏地面色一变,道:“有人来啦!” 五人身形疾闪,觅地藏起,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狭著矮阎罗艾丹阳疾逾流星奔来,距吕松霖藏身之处十丈外顿住。 吕松霖暗道:“原来是他!” 只见那黑衣梦面人放下艾丹阳,疾伸右掌在艾丹阳胸後飞点了五处穴道。 矮阎罗艾丹阳悠悠醒转,挺身跃起,冷笑道:“韩兄,你这是何意?” 蒙面人发出扰人心魄的狂笑道:“兄弟好意救了艾当家一条性命,反而落得厉言相向,早知如此,不如在严陵逸掌下丧命的好。” 艾丹阳道:“韩兄为人艾某知之甚深,你如非有所求,岂能平白救人一命?” 蒙面人阴恻恻笑道:“艾当家知道就好了,何必挂在齿颊,不过兄弟要把话说明,你尚有三处穴道仍然被制,最好不要妄生诡计。” 艾丹阳鼻中浓哼一声道:“艾某也不骗你,穴道被制一日,我艾丹阳奉命唯谨,若天从人愿,得获自由之身,哼,你我之怨,慢慢走著瞧吧!”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艾当家不愧英雄本色,你我怨仇不是不能解开,唯在一心而已,闲话少说,咱们办正事要紧,田雨苍现在何处?” “兰州!” 蓦地人影连闪掠出一双装束诡异怪人。 艾丹阳面目大变,暗道:“金天观主!” 来人正是雷震子及百步追魂索铁寒。 雷震子虽然解除头上发髻,长发披垂面目,但仍然可辨出他那稀有的特徵,猴脸尖腮,一对火眼金睛射出两道赤红神光。 在索铁寒肩上九只金剑,艾丹阳猛然忆起此人来历,心神不觉一震,然而艾丹阳却不说破,免获无妄之灾,脑中默忖如何脱身之策。 蒙面人卓立不动,默不出声,乌巾内目光不停打量雷震子索铁寒两人。 雷震子忽跨前一步,朝艾丹阳道:“倘老朽所料不差,尊驾可是威震南天之艾丹阳老师。” 艾丹阳点首答道:“在下正是艾丹阳,阁下何人请示来历!” 雷震子微笑道:“山野之人,姓名久已忘怀,请问田雨苍真在兰州麽?” 索铁寒闻言知雷震子已生疑心,因他们赶往天水南关一场扑空,雷震子虽未说什么,但可瞧出他怒恨於心误中自己调虎离山之计。 目前,百步追魂索铁寒乃谜一样人物,不知用心何在,但显然并非雷震子之友,此刻的索铁寒功行两臂,只待艾丹阳答话,一有与自己不利之处,立即全力搏杀。 艾丹阳淡淡一笑道:“田雨苍三日前仍在兰州,他乃形踪飘忽,举动莫测之人,目前在否兰州,在下无以见告。” 蒙面人突出声道:“阁下问明田雨苍真正用意何在?” 雷震子冷笑道:“尊驾鬼祟行藏,尚不配与老夫说话,艾老师,老夫代你出口怨气。” 说著五指疾拂而出,锐啸破空。 他这一招神奥奇绝,食中二指如剪,“双龙取水”直取蒙面人两目,其他三指略钩,奔点两颊及人中,掌心吐劲按向喉结重穴。 一招三式,迅如奔电,威力绝伦。 蒙面人大吃一惊,双肩一振,潜龙升天拔起,半空中已掣出月牙钢掌奇形兵刃,身化“苍鹰攫免”,一式“天河倒泻”凌空劈下。 只见蓝飚漫空,夹著千万月形轮影,一片刺耳怪啸,飞雷掣电压了下来。 雷震子大喝道:“好招!” 身形一晃,疾飘开丈外,右手疾向肩头一挽。 只听一声呛啷啷龙吟过处,寒光暴射,一式“横断云山”挥出。 剑罡飞涌,宛如钱塘春潮,惊涛骇浪般逼了出去。 蒙面人只觉一股推山撼岳劲风撞至,不禁大骇,迅疾收招身形甫一沾地,立即向左滑开七尺。 雷震子桀桀狂笑道:“阁下武功非凡,老朽见技心喜,意欲讨教几手,如阁下能接住老朽三招,立即离去。” 蒙面人不禁为雷震子狂妄口气激起心头怒火,大喝道:“尊驾似言之过早,是否尊驾能安然离去,尚不得而知。” 雷震子闻言迸射两道慑人神光,狂笑不止。 笑声如猿啼枭鸣,阴森刺耳,令人毛骨耸然。 良久失定,沉声道:“阁下竟比老朽还要自负,难得之极。”说时长剑一颤,震出碗大寒星,接道:“老朽此招要刺向阁下‘天府’重穴。” 说时,长剑已自刺出,寒光电奔,袭向蒙面人左胸“天府”重穴。 蒙面人只觉此招太神奇,无法化解,不禁大骇,身形连连闪挪。 怎料雷震子剑式如同附骨之蛆般跟踪而至。 蒙面人一连用了九种不同身法,犯险出招,月牙钢掌一式“撩云托月”斜出横挑。 “叮”的一声金铁交鸣,蒙面人只觉虎口一阵发麻,雷震子长剑被挑开五寸。 蒙面人才幸能让了开去,但馀悸仍存,几乎吓出一身冷汗。 雷震子桀桀怪笑道:“阁下居然能让开老朽一招,难得难得,老朽第二招要刺你‘鸠庭’、‘结腹’、‘气海’三处重穴。” 蒙面人不禁一阵寒意从脊骨上冒起,心知若让对方出招,先机已失,倒不如自己抢先为上,不禁大喝一声道:“尊驾也请接在下一招试试。” 喝声,月牙钢掌倏地三招同出,刃上月轮疾转如风,响起一片悸人心神声响,蓝飚满空,分取雷震子上中下三路。 招到半途,轮飚电转中暴射出无数牛毛飞针,漫空奔射,罩向雷震子而去,他那三式招法兼有正邪之奇。 雷震子不料蒙面人竟先发制人,仓猝之间,大有手忙脚乱之势,潜罡护身,长剑挥出。 但漫空飞针异常辣手,从针泛暗蓝就知蕴有剧毒,而且力道猛劲,啸空如雨,忙大袖连拂,竟欲将毒针全部扫落。 蒙面人一声长笑迸出,月牙钢掌源源不绝迫攻,势如长江大河,使雷震子无缓手之机。 韩姓蒙面人为惧於金天观主雷震子剑招玄诡旷绝,是以先发制人,月牙钢掌内射出漫空毒针,掌式势若长江大河,浪潮澎湃滔滔不绝抢攻。 雷震子一时之间,迫处於守势,又须防避他钢掌内尚蕴有甚多绝毒暗器,心神不能贯注,乍睹之下,无异於功力悉敌,棋逢敌手。 此刻,百步迫魂索铁寒冷著一张死沉面庞,缓步向艾丹阳走去。 艾丹阳见索铁寒神色不善走来,不禁面色大变,身不由主望後退去。 他为了身上尚有数处穴道被韩姓蒙面老者阴毒手法制住,功力不但不能发挥无遗,而且惟恐逆血攻心,自找死路。 再说他理该在蒙面人与雷震子交手时趁机逃走,但他不如此做这却是为何?是他估计当前形势错了,至不济韩姓蒙面人不敌可带他逃去,以示并无二心,受制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何必到处求治,再以机智诱他走上歧途,遂其复仇之恨。 一念之失,几乎铸成大错。 矮阎罗艾丹阳不愧为绿林巨擘,闪电之间权冲利害得失,右掌一扬虚向走来之索铁寒推去,身形倏地穿空斜飞而去。 索铁寒认为艾丹阳一掌之力,必然雄浑霸道,右掌平胸一弧,拂迎而去,劲风排空如涛而出。 那知一接是虚,人已遁空远去,不禁大怒喝道:“你走得了麽?” 身形离弦之弩般激射奔空,左手三指按向肩头,三只金剑离肩射出,势如电飞,追袭艾丹阳身後。 艾丹阳只觉身後劲风锐啸而至,猛地一塌腰,仰面发出一掌,就地滚下,林外一片枯草茂密山坡。 索铁寒如飞掠至,只见三只金剑斜插在雪地上,旁有一截血淋淋手指,但不见艾丹阳踪影,山坡积雪枯草已被艾丹阳滚乱,索铁寒循迹寻去。 滚乱的积雪至坡下为止,知艾丹阳已然鸿飞杳杳。 忽地坡上传来一声轻笑,索铁寒仰面望去,只见金天观主雷震子立在坡上含怒凝视著他。 索铁寒忽感心神一震,两臂一张,疾掠上坡,赧然一笑道:“一步之差,竟让他逃走了。” 雷震子冷冷答道:“让他逃走不要紧,却为敝观带来一场大难,可惜那韩姓蒙面人亦被他兔脱了。” 索铁寒不禁一怔,道:“观主请道其详。” 雷震子忽长叹一声道:“索施主,此话说来话长,你我且席地坐下,容贫道细叙。” 索铁寒不知雷震子葫芦里卖什麽膏药,欠身坐下,凝耳倾听。 雷震子缓缓坐了下来,面上如罩上一层阴霾,道:“索施主已然知道强敌环伺敝观之用意,毋庸贫道再作赘言,黑白双道群雄一直未对敝观采取任何行动,是以贫道亦不能兴师问罪,师出无名徒贻无穷之讥。”说著叹息一声道:“武林传言本非尽然无稽,紫虚居士实是出身金天观,但紫府奇书尚有三册藏於本观山後地穴秘府中甚难采信,因贫道耗费岁月寻觅,犹是大海捞针,迄今未知下落……” 索铁寒道:“观主之话,索某句句相信是真,但对其他武林中人言,这就难说了。” 雷震子颔首道:“此就是贫道所以忧心忡忡之故,澄清之策端在田雨苍身上。” 索铁寒诧道:“观主不说在霓裳公主及蒙面少女身上,现言田雨苍,岂非武断其词。” 金天观主冷笑道:“田雨苍在留云别府劫去的第三卷紫府奇书如是膺本,必不敢冒失从事,如是真本,第三卷内载有其他三卷藏处,定至敝观寻衅。” 索铁寒道:“此话固然有理,但与艾丹阳有何关连?” 雷震子道:“艾丹阳已知贫道欲捕获田雨苍心意,田雨苍怎不先发制人与敝观暗中为难?” 索铁寒默然无语,暗道:“看来,他真不知其他三卷紫府奇书藏处,我这一番心机算是付诸流水了。”须臾,抬面一笑道:“以观主之威望,如日中天,何惧於一田雨苍,观主太多虑了。” 雷震子哈哈大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索施主,你我回观再说吧!” 两人倏地立起,疾逾飘风向兰州奔去。 第十八章 林中突转出吕松霖小叫化稽康及风尘三侠五人。 稽康道:“吕大哥,你看这牛鼻子之话是真的麽?” 吕松霖答道:“目前为止,在下相信金天观主所说未必是假。” 小叫化稽康冷笑道:“牛鼻子有意纵韩姓蒙面人逃走,居心实不可测。” 吕松霖道:“那是从韩姓蒙面人侦出田雨苍真正下落,长线放远鸢,贤弟聪明一世,懵憧一时。” 稽康一翘姆指道:“究竟大哥睿智过人,料事如神,小叫化望尘莫及。” 说时太极铁掌邵元康、苍龙神鹰郝浩云先後掠至。 郝浩云道:“温戎二邪同来党羽已悉数戮毙,吕贤侄可高枕无忧。”猛然瞥见丈外地上一截断指,鲜血染在雪上更显得殷红醒目,神色微微一变,道:“此是何人手指?” 吕松霖遂将方才所见说出。 郝浩云冷冷道:“老朽深知雷震子为人,诡计善变,他的话岂能相信,故纵韩姓蒙面人逃离,乃取百步追魂索铁寒坚信不疑,无论如何,我等必须去兰州侦查田雨苍的下落。” 当下七人立即赶奔兰州而去…… ………… 肃园故邸,仍是寒梅吐芬,牡丹艳放,但理政楼上阒无一人。 楼廊上一条白色身影负手凝立著,目光却是那么忧感哀伤,不时发出长长叹息。 这人是谁? 正是那去而复返的吕松霖,他发现人去楼空,妆台上镇著一张素笺,只寥寥八字:“贱妾去矣,缘至相见。”并无上下款。 显然是为他而留字,霓裳公主这一走连带柳凤薇陈玉茹俱无踪影,其中情由大有蹊跷。 吕松霖木然伤神,心头泛起阵阵惆怅,穷思苦索,究竟发生了什麽重大变故,三女才离去得如此突然,但百思莫得其解。 吕松霖在楼廊上徘徊沉思,寒风阵阵侵衣,他仍不胜其寒,喃喃低吟道: “人世多失意 浮云终日行 ………… …………” 声音微不可闻,目中闪出泪光,欷嘘叹息。 他只觉心灰意懒,怅惆难已,在肃园故邸中徘徊了一整天,什麽事都打不起兴趣,忽闻砭骨寒风中传来:“大哥……吕大哥……” 吕松霖听出那是小叫化稽康在呼唤,却仍旧是木然不动,两眼凝望著灰黯的云天。 一条身影疾掠上楼,道:“原来大哥在此处,怎未听见小弟在呼唤。”稽康张著双目,不胜疑诧。 吕松霖转面微微笑道:“愚足在思索著一件重大疑难,致未能耳闻,失礼之处,望贤弟宽谅。” 稽康忙道:“岂敢,岂敢,小弟见肃园中灯火俱无,认为大哥已离去……”说时,忽发现吕松霖神情萧索,诧道:“大哥,莫非……” 吕松霖摇手示意,阻止稽康说下去,道:“贤弟神色匆匆前来找愚兄,想必有什么重大之事。” 稽康道:“金天观观门大开,雷震子宣称,武林人物如欲向金天观寻仇,请指名索斗,他决不左袒,倘意在紫府奇书,亦请入观後秘穴寻觅,得者就是物主,但不容无事生非。” 吕松霖道:“武林人物反应如何?” “午时以前均持观望态度,谁也不敢冒失进入金天观。”稽康答道:“连敝帮也不例外,真令人泄气。” 吕松霖道:“贵帮长老老练沉稳,无人可及,但午时以後呢?” “哼!”小叫化冷笑道:“更令人泄气,均纷纷溜了。” 吕松霖沉吟有顷,目露诧容道:“龙虎十二盟、骷髅魔君、镇远堡及李家庄中人也无动静麽?” “一个人影未见。” 吕松霖只觉心神一震,暗到:“莫非霓裳公主在肃园找出当年打造金天观秘图,与柳凤薇陈玉茹沆瀣一气,趁金天观主雷震子不在时将其馀三卷紫府奇书窃去了麽?” 一想及此,不禁忧形於色,继续暗忖:“金天观已知被窃,所以故示大方,让武林群雄死心,然後金天观才可专心一意查觅霓裳公主及柳凤薇等行踪,不然,金天观本身势如累卵之危,自身难保,唉,霓裳公主这著棋下得极为高明,而雷震子竟比她犹高出一筹。” 稽康见吕松霖久久不答,大诧道:“吕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忽又低声道:“霓裳公主洪夫人陈姑娘三位何在?” 吕松霖长叹一声道:“贤弟不必多问,走,你我去找他们商议。”话落人起,身如飞鹤掠落园中,两个起落便自杳然。 稽康不禁一呆,他本机伶无比,已料出多半,忙道:“大哥,你等等。” 身形疾腾追了出去。 ………… 兰州最首屈一指的老字号庆升酒楼内外灯火通明,照耀如昼,鼎沸喧嚣,生意旺盛。 庆升酒楼老板姓马,是个回回,最擅结交,上至达官显宦,下至贩夫走卒,提起马老板,无不称他是个够义气的朋友,而且酒菜也色香味称绝,脍炙人口,回回除了禁用猪肉外,山珍海味应有俱有。 楼上十几张大桌面座无虚席,黑压压地一片,半数俱为武林人物。 其中一席正是那太极铁掌邵元康、苍龙神鹰郝浩云、风尘三侠。 邵元康皱眉道:“天到这般时分,吕少侠尚未到来,不知这小叫化又去那里闯魂。” “你老人家别骂。”上菜店夥身後突闪出稽康,笑道:“这不是小叫化来啦!” 邵元康两目一瞪,道:“吕少侠人呢?” 稽康伸手望楼口一指,道:“喏,那不是吕少侠是谁?” 吕松霖翩然走来与众人含笑为礼後,入席就座,郝浩云即道:“变生不测,事与愿违,少侠可知么?” “方才已闻稽贤弟说起,但不知详情究竟如何?” 邵元康道:“小叫化怎麽知道,老朽也是方才风闻。”说著压低嗓音,接道:“老朽心想除了少侠外,别无任何人获知真情。” 吕松霖闻言愣住,大惑不解。 邵元康目睹吕松霖神色,就知事情又有变化,忙道:“一个时辰前,金天观中遭遇剧变,十二高手伏尸剑下,秘穴中三卷紫府奇书亦被劫去。” 吕松霖神色大变,道:“此是何人所为。” “蒙面少女柳凤薇。”邵元康,面现讶异凝视著吕松霖。 吕松霖黯然叹息道:“果然不出所料,难怪在下在肃园故邸苦候终日,未见她们返转,原来……” 郝浩云已知就里,不待吕松霖说完,忙笑道:“少侠,不必说了,老朽均已知情,紫府奇书一出,武林乱象已萌,天数如此,我等焉能逆天行事,虽然我辈不可坐观成败,但不应操之过急,语云: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来日方长,只有做一步说一步才是。” 吕松霖俊目中泛出莹然泪光,按杯叹息道:“天数如此……天数如此。” 稽康暗道:“我这吕大哥想是对柳凤薇动了真情,可见情之于人,为害不浅。” 邵元康及风尘三侠也是这麽想法,只有郝浩云明白吕松霖为何如此神伤,却又碍难说出,只有暗暗替吕松霖难受。 忽地郝浩云大笑道:“少侠,有道是三杯万事和,一醉解千愁,来来来,老朽敬你一杯。”站了起来满满在吕松霖面前斟了一杯。 吕松霖强打起精神,一扫满面阴霾,酒到杯乾,谈笑风生…… 翌日清晨,金天观道众倾巢而出,一拨五人分途而行,不讳言查访霓裳公主柳凤薇的下落,只留下三个不擅武功老道看守金天观。 霓裳公主与柳凤薇劫走紫府奇书之事,播传相告不胫而走,短短时日内传遍遐迩,天下武林无不震动。 武休中突然变得风平浪静,气氛异常沉闷,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太突然了,但明眼人均知此是不吉的预兆…… ※※※ 北国春迟,暮春三月了,江南已是草长莺飞,伏牛山中,断木枯干上初茁嫩绿新芽,扑面山风尚有料峭寒意。 山道上忽然转出吕松霖奇快身影,腾挪如飞,直奔向一座高耸入云,陡削危峰直上而去。 一到得绝顶上,立即又向下翻去,越过无数危崦孱崖,一阵浓郁芬芳香风送入鼻中,他不禁喃喃自语道:“到了。” 沿著一条秘壑转了数十步,眼前顿现一片澄泓十亩寒潭,潭沿千株老梅繁开如锦,眩人眼目。 突闻一声哈哈大笑道:“是霖儿麽?” 繁梅丛中跃出一个头如巴斗,浓眉如刷,豹眼狮鼻的怪老人。 怪老人正是圣手韩康卢燕,吕松霖一见老人,立即趋前跪伏在地,口称:“恩师!” 卢燕还是那付穿着打扮,蓝布短衣,赤著双足,右手捏著一支烟管,左手五指抚著颔下花白长须,微笑道:“起来,皋兰之行还得意麽?” 吕松霖闻言顿现黯然之色,把详情一一禀知,道:“徒儿为此尚前往西陲一行,那知霓裳公主迄未返转西陲。” 卢燕豹目中吐出两道冷电精芒,凝视了吕松霖一眼,沉声道:“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那有一蹴即成之理,不过你已成功了一半,至少你已将龙虎十二盟离心瓦解。” 吕松霖道:“这有何用,根木与紫府奇书无关,徒儿忧心的是霓裳公主及柳凤薇若沦入魔道,习成紫府奇书,天下武林不免浩劫。” 卢燕大笑道:“你说得这般容易,紫府奇书晦涩玄奥,当年紫虚居士以旷世才华,穷十二年心力,仅参悟十之七八。” 说著,目注吕松霖一眼,接道:“为师新悟出一套武功,虽不能与紫府奇书相比,但你如能以七日之期面壁参悟习成,融合潮音上人所传,用来对敌当世武林高手,尚可立於不败之地。” 吕松霖功败垂成,满腔失意,此次重来伏牛山,原欲藉此冲淡感伤,有此良机,大喜过望,随著圣手韩康卢燕走入洞府,问道:“朱贤弟呢?” 卢燕道:“他前日已下山了。”说时深深地望了吕松霖一眼。 吕松霖不禁俊面一红,低下头去。 ………… 春暖花开,江南道上一片清新悦目,稻绿迎风,柳丝飘摇,繁花似锦,嫣红诧紫,令人神驰。 鄣湘边境分水岭上车声辚辚,翠树丛中隐隐现出数十辆镖车,迤逦而行。 车前三名镖师开道,乘著三匹高头骏马,蹄声得得,意气飞扬。 突然,一个枣红脸瞠大汉,宏声道:“咱们永胜镖局走镖以来,可算是一帆风顺,不知怎的昨晚小弟有点心情不宁,就怕途中发生波折。” 哈哈一阵震天狂笑由一名面像粗豪的镖师口中发出,说道:“罗大哥,你太也杞人忧天了,凭永胜镖局这块招牌,响震南五省,尤其我们总镖头武功卓绝,人缘更好,试想有什麽宵小鼠辈胆敢在老虎头上动土。” “话不是这麽说,山高必险,树大招风,永胜镖局这几年来作为太令人侧目,居安思危,这趟重镖价值钜万,责艰任重,怎能不令人心忧,刘贤弟你以为如何?” 那被称作刘贤弟之人,是个短小精干,面色姜黄,目中不时射出两道慑人威芒,肩上一柄仙人掌异常惹目,他新近才投到永胜镖局,深受总镖头器重,总镖头与局内众镖师引见时,当众宣称:“这位刘鸿贤弟是老朽师门旧交,机智武功都是上乘,诸位老师住後请多加照顾。” 刘鸿沉默寡言,深藏不露,令人莫测高深,但遇事极为谦虚,殊得同仁敬重。 此时闻言,哦了一声道:“两位久於江湖,老诚练达,在下不敢妄置一词,只觉两位之话均属有理。” 蓦地,迎面道旁翠郁森森中射出一支响箭,奔空冲霄,带出一溜悸人锐啸。 三镖师面色一惊,就知有变,望後举掌一挥,车行立时止住。 只见迎面人影一闪,一个身穿葛黄长衫,面色惨白,三旬左右中年人疾掠而至,阴恻恻一笑道:“留下镖车,便饶你等一条蚁命。” 枣红脸膛大汉刷琅琅挽出肩上砍山刀,怒喝道:“朋友,永胜镖局走镖数十年,线上朋友无不礼让三分,就凭朋友这麽一句话,命在下献出镖货,不也太狂了点吧?” 那黄衣人闻言两眼一瞪,目中射出两道凶芒,发出一声扰人心魄的长笑道:“我就是冲著永胜镖局而来,你可是金刀罗翔。” 说著手指著另一镖师道:“他谅是无影镖赵敛。” 端坐在骑上的刘鸿忽地心中一寒,面色大变。 只见那人手指著自己,道:“他就是新来不久的刘鸿,你三人均在我手中走不了一招,一句话已够,还要多说麽?” 金刀罗翔大怒,疾跃下骑,一招“分波逐浪”,金虹卷飞劈向中年人。 那黄衣人冷笑一声道:“休怪我心黑手辣。”不退反进,横掌一挡,出手疾如奔雷闪电。 刀光如虹中,两条人影疾合,只听金刀罗翔一声嗥叫出口,金刀脱手飞出,身形倒撞出丈外,两腿胫骨已折,血涌如注。 赵敛大惊失色,右手一扬,九枝燕尾镖漫天花雨打出,刘鸿亦自发动,身冲霄拔起,疾变“黄龙入水”寒光电奔,望那黄衣人当头袭下,雷厉万钧。 黄衣中年人右掌劈出一股狂飚气劲,将九支燕尾镖悉数反震四射,目光一望刘鸿飞扑压下的身形,不禁杀机逼露道:“果不出我所料,仅凭你这身法,就有取死之道。”单掌扬空一挥。 但闻两声凌厉惨嗥先後腾起,九支燕尾镖回钉在赵敛身上,仰面倒地,刘鸿身形弹飞震向半空,坠下六七丈外,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惨死非命。 那黄衣人说得不错,三个镖师在他手下走不出一招,果然如此。 永胜镖局趟子手及镖夥等目睹黄衣中年人武功惊人,不由胆寒魂飞,一声唿哨四散奔去。 葛黄长衫中年人张嘴发出震人心魄的长笑,高冲云霄,飘回山谷…… 一株斜阳从云隙中射出,山道上金刀罗翔无影镖赵敛悠悠醒转,呻吟不绝。 不少永胜镖局胆大镖夥,逃而复转,发现两人并未死去,趋前扶起。 罗翔惨笑道:“镖货呢?” “洗劫一空。” 罗翔苦笑了笑,目光移视赵敛。 赵敛虽负镖伤,但均非要害,因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如纸,摇首叹道:“此人武功登峰造极,不知与永胜镖局有何宿怨,拦路劫镖,罗大哥,你我的名头栽了,还有何面目立足於江湖。” 罗翔道:“贤弟错了,江湖中如你我这点微末技艺,车载斗量不计其数,你我在武林中算得了什麽?事情绝非如此简单,那人独向刘镖头施展辣手是为了什麽?” 赵敛憬然忆起那黄衣中年人曾说仅凭刘鸿这身法就有取死之道,其中大有蹊跷,点头道:“不错,大哥说话对极,但此事非你我所能妄测,不如赶同长沙禀明总镖头再作道理。” 一个镖夥找来他们坐骑,扶身而上,快马奔去。 ………… 长沙永胜镖局总镖头铁麒麟彭天梁得自一名逃转的趟子手飞报,不由惊得呆了,面色惨变,急与局中镖师商议,猜测那葛黄长衫中年人是何来历。 镖师马骏道:“总镖头仔细思索,昔年行道江湖时,可曾与此人尊长结怨麽?” 彭天梁已届望七之年,胡须灰白,五十年闯荡江湖,饱经风霜,阅人何止千百,闻言把昔年与他结怨对头,一一映入脑际,都觉非是,不禁摇首道:“老朽昔年闯荡江湖,甚少与人结怨,即是出手也有分寸,如非对方穷凶极恶,决不妄施毒手,只点倒为止,这葛黄衣衫中年人来历委实难测。” 正说之间,忽闻飞报罗赵二位镖头扶伤返局。 彭天梁矍然立起,与镖局同仁奔出局外迎著扶往厅内。 老镖头立即取出接骨冶伤圣药与两位镖头敷上,并询问经过。 罗翔说出分水岭上一幕,并说那中年人对刘鸿出手之前所说之话。 老镖头彭天梁闻言神色突变,面上如罩一层阴霾,半晌长叹一声道:“老朽明白了。”说著目中神光大盛,扫视了众镖师一眼,微笑道:“镖局生涯终非了局,失去镖货,老朽当变卖田产偿赔,多年来蒙诸位贤弟相助,感恩不浅,老朽有生馀年当永铭不忘。” 彭天梁虽谈说从容,但笑容中显露,无限的凄凉。 众镖师听出彭天梁话中涵意,不由面面相觑。 蓦地…… 屋面上随风飘来一个阴冷笑声道:“彭天梁,念你知罪,暂饶汝一命!今晚三更时分,限你前往岳麓南面枫林中自行投到。” 众镖师阎言一怔,竞相穿出大厅拔身屋面上,苍茫暮色中,只见万家灯火,炊烟四起,那有什麽人影。 忽闻彭天梁语声道:“诸位请转来,老朽有话说。” 镖师们掠回大厅,只见彭天梁黯然叹息道:“诸位心意老朽足感盛情,但白饶上一条性命,似嫌不值,老朽今晚三更应约前去,未必就死。” “但哑谜终须打开,乞总镖头请告其详,我等纵然力有不济,但也却不能袖手事外,传扬出去,我等有何面目立於江湖间。” 彭天梁苦笑道:“非是老朽守口如瓶,诸位获知徒贻杀身之祸,而且老朽也有难言苦衷,诸位请回容老朽静思对策。” 众镖师知无法使彭天梁说出隐衷,暗中已有个计较,立即告辞退出大厅。 ………… 时至三更,月华似水。 岳麓之南,阡陌野间,只见一条飞快的身影,流星电奔掠向一片枫林而去。 那身影到得枫林前突然顿住,面现犹豫之色。 林中忽传出阴冷语声道:“彭天梁,你为何胆怯不敢入林?” 铁麒麟彭天梁把心一横,冷笑道:“彭某年将就木,死有何惧,就怕阁下也难逃公道。” 林中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答道:“看来,你已知我是谁?” “尊驾是否就是天河鬼叟戎云虎衣钵传人黄巾力士崔瑚。” “你既然知道就好了,进来!” 彭天梁冷哼一声,迈步向林中走去。 林密地黑,月华从林隙下射,残辉若鳞映影枫林,恍若鬼影潜伺,阴森森地,彭天梁禁不住冒出一股寒意。 凝眼望去,只见一条魅影立在一株古枫之下,目中逼吐慑人寒芒。 彭天梁道:“尊驾约彭某在此,有何话说?” 崔瑚冷笑道:“彭天梁,你在我面前装聋卖哑,可是自找死路。” 老镖头此时已横了心肠,宏声豪笑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尊驾可谓欺人太甚,有何指教只管去永胜镖局指名彭某出去,彭某力之所及,无不应命,何必劫镖杀人,宵小不如。” 崔瑚闻言杀机顿起,大喝道:“彭天梁,我如要杀你易於折枝反掌,速将严陵逸老鬼潜迹之处说出,不然你无法活命。” 彭天梁冷冷大笑道:“凭尊驾这点艺业,敢找严岛主为仇,太以自不量力。” 崔瑚双眉一剔,五指疾拂向彭天梁面门,劲风划空锐啸。 彭天梁虽然口中强硬,其实已知崔瑚武功已臻化境,早自凝神提防,崔瑚五指一出,他立即移宫换位,斜踏星晨疾飘了开去。 怎知崔瑚这一式变化无穷,如影随形拂去,劲风有增无减,源源不绝。 彭天梁一连变换了几个身法,只觉自己竟逃不出崔瑚这一式奇奥无比绝招之下,不禁心中猛骇。 忽闻一声断喝道:“住手!” 崔瑚立即停手,目光狠毒向彭天梁道:“彭天梁,命你自行投到,胆敢违忤暗约人手,可怨不得我姓崔的狠毒凶辣。” 彭天梁暗暗叫屈,他临行之时,一再告戒局中镖师们不得暗随,这样做於人於己均蒙其害。 只听冷笑声传来道:“你直冒大气则甚,我与他陌不相识,只是见你欺人太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森林暗影中缓缓走出一背剑青衣少年,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神似纤秀弱质。 崔瑚目光打量了这少年两眼,冷笑道:“你知无事生非,平白架梁应得之罪麽?” 青衣少年道:“我如果惧你,也不致现身露面了。” 崔瑚闻言心神一震,阴阴一笑道:“看来尊驾自恃武功卓绝,兄弟到要伸手一试尊驾究竟有何惊人艺业。” 青衣少年道:“行不行手底便知,多说什麽?”伸手向肩头一挽,长剑脱鞘而出,寒光森森下令人目眩。 崔瑚冷笑一声,道:“兄弟要空手接你几招。” “你到狂妄自负得很。”青衣少年两道柳眉一剔,目蕴杀机,话一出口,长剑立即挥出,剑尖透出一溜寒星,爆烈四射,化成千万,漫天飞涌。 崔瑚面色一变,只觉来招奇幻不测,竟瞧不出是何宗派,喝道:“好招!”右掌一翻,五指疾向来剑攫去,他意欲以雄浑的罡力逼开青衣少年剑招,以迅雷闪电之势夺下青衣少年掌中之剑。 空手入白刃,力走偏锋,犯险进袭,如非武功已臻化境,不能妄试。 崔瑚一手抓出,只觉来剑逼出潜力,汹涌如涛,尤其剑尖所逼出一缕奇寒气劲直透自己掌心,才知遇上劲敌,不禁大骇,功招疾撤,一式“弱柳惊风”,斜飘旋闪开去。 怎知剑星漫天飞涌,罡风锐啸,无论身形避向何方,均自动涌袭而至,长衫下摆,为锐利锋芒刺破数处洞口。 他不敢恋战,身形冲霄拔起,夹著长声刺耳厉啸,穿空如电掠去。 如银月色,正射著青衣少年面庞,只见他倏地收招,满面汗流如雨,胸口起伏频频,显得疲累耗神。 此虽是转眼间事,双方都耗费了极钜的真元,彭天梁瞧得惊心骇目,疾趋在青衣少年身前,拘拳谢道:“幸蒙阁下仗义,老朽才得掌底逃生,自忖不能相报,只铭志心底,没齿不忘。” 青衣少年调息了一会,逐渐复原,微微一笑道:“此事犹未完结,老镖头且慢相谢,只不知老镖头为何定要应约。” 彭天梁黯然一笑道:“少侠讲得不错,事态尚在萌芽中,往後的演变将是愈演愈厉,老朽已是古稀之年,去期不远,死一老朽总比永胜镖局上下三百馀口连根诛绝为强,何况老朽决意与他同归於尽。” 青衣少年目中蕴含怒容,道:“崔瑚竟有如此凶残狠辣麽?他真是天河鬼叟戎云虎衣钵传人麽?” 彭天梁暗道:“为何他这般清楚?”不禁一怔,目露疑容道:“少侠来历姓名可否赐告,以免老朽失礼。” 青衣少年答道:“在下朱玉琪,乃贵局孙镖头近亲,蒙孙镖头见告,才赶来岳麓。” 彭天梁闻言,满腹疑云这才消释,道:“原来是孙鹏远老弟至戚,老朽失敬。”说著长叹一声道:“崔瑚不但是戎云虎传人,而且是乾坤钓客温蔚翔亲授绝艺,一身兼两邪之长,是以武功甚强,只惜火候不够,假以时日,不难成为凶邪巨擘。” “老镖头说得极是。”朱玉琪颔首道:“在下幸仗兵刃之助,再新近得自前辈异人传授三招剑法,才侥幸险胜。”说时略略一顿,又道:“请问老镖头,那天河鬼叟戎云虎现在何处?” 彭天梁见问,不禁长叹一声道:“此是一段武林秘辛,前因朱少侠谅必知梗概,两月前,兰州群雄毕集,一场滔天杀劫倏然趋归於风平浪静,虽然言人人殊,但迄目前尚是一个不解之谜。” 朱玉琪道:“在下三月前,途次伏中,与一前辈异人相见投缘,邂逅三月,新近下山,虽略有耳闻,但未知其详,崔瑚为何劫镖寻仇,更令在下茫然不解。” 铁麒麟彭天梁点点头道:“少侠就是不问,老朽也要奉告,但请回镖局再说,崔瑚此去必不死心,尚要卷土重来,老朽临来之际,已有安排,将妇孺迁出,崔瑚凶残狠辣,稍一疏忽失策,株连无辜,老朽何忍。” 正说之间,林内忽嗖嗖疾如流星,掠来数条黑影,彭天梁不禁大震,喝道:“什麽人?” “总镖头!是小弟孙鹏远,总镖头无恙麽?” 四人落在彭天梁之前,目露关注之色。 彭天梁含笑道:“幸亏这位朱少侠仗义,以精绝玄奥剑法惊走崔瑚,诸位贤弟,我等赶回镖局再说。” 六人如飞离去。 明月在天,松涛浅啸,涧水低吟,白云如带,榇著岳麓青山秀谷,恬美幽静,令人神驰。 “江南忆, 最忆是长沙, 岳麓秋枫红似火, 湘江春水绿如纱, 多少故人家?” 长沙最著名一家菜馆“望湘楼”上一间密室中,铁麒麟彭天梁及永胜镖局七位得力镖头陪著朱玉琪酒酌议论。 彭天梁迎著窗外而坐,望衢对宇就是永胜镖局,可一览无遗,动静虚实均能察知。 酒过三巡後,彭天梁忽按杯长叹一声道:“崔瑚如何劫镖寻仇?诸位贤弟与老朽共事数十年,均无从知悉,非是老朽守秘,而是有不得已之处,且与诸位老弟无涉,所以一直隐忍至今,各位都知江湖中有一龙虎十二盟秘密帮派麽?” 孙鹏远道:“虽有耳闻,但龙虎十二盟未明目张胆为害江湖,武林中对其均漠然视之,风问十二盟主就是四凶。” “不错。”彭天梁道:“四凶虽创设龙虎十二盟,但暗中勾心斗角,各自扩展势力,互相牵制,背道离心,所以未荼毒江湖,最大原因,还是心中有所畏怯。” 朱玉琪道:“龙虎十二盟畏惧什麽?” 彭天梁捻须答道:“四凶畏惧两人,一为阴阳圣指唐慕斌、夺魄郎君巫翰林……”继说出当年灵鹫峰下夺书经过,又道:“有此前因,才有燕京留云别府之事。” 孙鹏远道:“据武林传言,留云别府主人就是阴阳圣指唐慕斌,西山伏尸者乃是替身。” “有此一说。”彭天梁道:“但言人人殊,无可徵信,除非水落石出,才可真象大白,所以紫府奇书,天下武林莫不翕然震动,四凶处心积虑图谋紫府奇书,欲图霸武林。” “为了紫府奇书,四凶疑嫉甚烈,引起内哄,详情老朽并不清楚,但四凶各以本身武功激搏凶拚之下,四凶均各负重伤,导致龙虎十二盟瓦解,而且四凶亦分成对立之势,北瀛岛主与血影手侯绍鸿并肩携手,那天河鬼叟戎云虎与乾坤钓客温蔚翔深相结合,各奔东西,悄然无踪。” 朱玉琪见彭天梁说了半天,竟与永胜镖局似不相涉,不禁目露诧容,道:“这与贵镖局何干?” 彭天梁道:“少侠有所不知,龙虎十二盟势力遍及天下,老朽与北瀛岛主严陵逸颇有渊源,永胜镖局乃十二盟分舵,但老朽系有不得已苦衷,请少侠不要误会,永胜镖局走镖一帆风顺,也是得龙虎十二盟之助。” 朱玉琪不禁默然无语。 彭天梁望了朱玉琪一眼,面现愧疚之色,道:“老朽虽托身龙虎十二盟,但从不为恶,耿耿此心,可昭天日,望朱少侠见谅。” 朱玉琪微微一笑,道:“老镖头说那里话来,在下焉有不敬之心。” 彭天梁长叹一声道:“四凶各奔东西後,北瀛岛主严陵逸暗中遣人监视戎云虎温蔚翔行踪,获悉双凶将一身武学倾囊相援崔瑚,温蔚翔伤发不治身死,戎云虎命崔瑚下山,一为觅访紫府奇书下落,其次授意剪除严陵逸侯绍鸿散布武林江湖人物,分水岭身亡之刘鸿乃为严岛主遣来,也就是为了这事。” 朱玉琪至此恍然明白此事,道:“崔瑚约老镖头前往岳麓应约,定是有所勒索?” 彭天梁点头道:“崔瑚意在需索老朽龙虎十二盟在西湖花名底册及严陵逸侯绍鸿下落。” 说时黯然一笑道:“其实老朽也不知严陵逸侯绍鸿现在何处,而其师戎云虎亦不知何往,即是崔瑚本人目前亦不知情。” 老镖头屡一提起戎云虎之名,朱玉琪面色即泛布杀机,冷笑道:“那有为徒者不知其师潜隐所在。” 老镖头道:“三凶现身时,怀极重内伤,亟需调养复元,而且势不对立,形若水火,惟恐对方图谋暗害,再阴阳圣指唐慕斌夺魄郎君巫翰林,对三凶恨若切骨,三凶自知若让唐巫二人获知自己潜所踪迹,立肇杀身大祸。” 说时,又叹息一声道:“崔瑚身後尚不知有多少凶人与他共谋,情势发展,未必如老朽所料者尽同,但可推测江湖上将是弥漫著一片腥风血雨。” 朱玉琪沉吟须臾,道:“老镖头分水岭失镖要否寻还?” 彭天梁不禁一怔道:“老朽目前已是朝不保夕,怎能虑及失镖……” 朱玉琪摇首微笑道:“老镖头总不能埋名远避,一走了之,而且事情临头,绝不容老镖头轻易离开,何况事物变化,无所终穷,後来改前,以渐移改,安知崔瑚不为我等所制。” 彭天梁苦笑道:“老朽耄矣,非复英雄少年,豪气干云可比,得失荣辱皆不计较,老朽不能以一已之失镖,丧失多人之性命。” 朱玉琪笑道:“恐由不得老镖头了。” 蓦地…… 门外起了一阵敲门声。 彭天梁等人不约而同面色猛变,只听门外低声道:“总镖头,是小的毛五。” 孙鹏远倏地离座抽开木栓,闪进一个短衣赤足精壮少年,目光忧惶道:“禀老镖头,本城六家镖局均发生失窃,窃去贵重镖物,贼人留下纸条,说是欲寻回失物,问永胜镖局彭天梁自知。” 彭天梁闻言,生似跌入万丈冰渊中,半晌噤声不出,脸色青白互现,突长叹一声道:“崔瑚真个狠毒!” 朱玉琪道:“老镖头勿须忧急,在下想出一策不妨一试,眼前老镖头必需向其他镖局解释,不然他们见永胜镖局空无一人,真疑心老镖头做下不轨之事,含冤莫白,还须放出风声,分水岭崔瑚劫镖加以渲染。” “计将安出?”彭天梁精神似乎一振,示意毛五退出。 诸人倾听朱玉琪妙计,商议一番,立即分头办事。 究竟朱玉琪是什麽妙计?下文自有交待。 时交申初,长沙大街上行人如鲫,人群中忽现出两个背剑灰衣道人,行云流水般向东门外天齐庙走去。 一出东门外,两灰衣道人竟是愈奔愈快,山林小径无人,不惧惊世骇俗。 突然,道左林中断喝一声:“打!” 两道人不禁一震,猛住身形,抬目望去,只见枝叶丛中打出九只飞镖,电旋急射而至。 来镖到得半途,蓦地准头一歪,似有人暗中以劈空掌力横阻。 准头一歪,倏地望下直射,插入地面齐顶而没,馀劲仍是惊人。 只听一声清澈喝音传来道:“鼠辈暗箭伤人,那里跑!” 两道人闻声早自离地腾空扑向道左林中,只见十丈开外一个持剑少年身形向前追出,一闪而杳。 隐隐只闻一声:“啊哟”惨叫,两道人急如流矢奔上,只见一个黑衣汉子倒在青衣少年身前。 这黑衣大汉长像鸷狠凶恶,两目瞪著,臂上划破寸许口子,鲜血汨汨溢出。 两道人纵身上前,稽首向青衣少年为礼,一个道人说道:“蒙施主暗中相助,德重心感,但不知此人为何暗算贫道。”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道:“长沙满城风雨,就在此人身上可找出端倪,在下一路跟踪,只见他进入天齐庙中,在下只瞧出此人形踪可疑,却未敢肯定,一时之间倒不便擅入天齐庙内……” 两道人不禁面色微变,互望了一眼,似不胜惊疑。 青衣少年接道:“在下忽听得庙内传出一声惨嗥,就知大有蹊跷,疾扑入庙内三清殿中,只见殿前一个道人倒卧在血泊中,那汉子由殿後遁出,在下追至近处,发现此贼暗袭两位道长。” 说著手指大汉接道:“此贼被在下点住穴道,两位道长不妨一问来历。” 一个瘦小道人双眉一剔,道:“贫道四极,出身金天观,请问施主可记得天齐庙内死者形像么?” “死者额生一赘瘤!” 四极道人面色立时一变,目注另一道者说道:“少阳师弟,不料江南地面还有与我金天观为敌之人。” 说著弯腰一掌向黑衣大汉“期门”穴拍下。 那黑衣大汉眼珠微微转动两下,爬了起来,见两个道人立在面前,张口欲语,眼角忽瞥见青衣少年含笑负手立在丈外,两道目光冷电慑人,不禁面色大变。 四极道人冷笑一声道:“贫道等与你何仇,杀害同门师弟更暗算偷袭,速实话实说,免自讨苦吃。” 黑衣汉子狞笑道:“奉命差遣,身不由主,焉得怨我!” “你奉何人所命?” “崔瑚!” 四极道人闻言,只觉崔瑚其人并未耳闻过,不禁一怔,大喝道:“崔瑚是何来历?” “天河鬼叟戎云虎衣钵传人。” 四极少阳两道互望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忖道:“是了,本观与龙虎十二盟势不两立,互相劫杀,本观弟子被四凶残害不在少数,後来观主探出龙虎十二盟总坛设在雁滩,命五雷师弟率同门多人前往寻仇,戮杀十二盟门下多人,积怨如山,是以有此事发生。” 少阳道人厉喝道:“崔瑚现在何处?” “他在岳阳城陵矶,奉劝两位不可前往寻仇,崔瑚武功已臻化境,两位前去送死大可不必。” 四极道人心头不由怒火猛炽,忍不住右掌一扬,即待望大汉脑门劈下。 只见青衣少年道:“道长手下留情。”右掌疾拂而出。 四极道人掌力已吐,只觉一股潜劲相接,身形不由晃了两晃,暗惊道:“此人年岁甚轻,竟有如此雄厚的内力。” 青衣少年道:“此人还有用处,在下要将他送往永胜镖局问明劫镖之事,倘死在道长掌下,在下无法交待。” 四极道人面色一红,道:“一时怒极,几乎误了施主大事,贫道就此谢过,望施主见谅。”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岂敢!在下就要赶往永胜镖局,失陪。”说著拱了拱手。 四极道人道:“贫道须回天齐庙料理同门尸骨,随後即至永胜镖局。”说著忽“哦”了一声道:“还忘了请问施主尊姓?” “在下姓朱。” 两道人立打一稽首,疾如奔矢望天齐庙方向飞驰而去。 青衣少年倏地出指在汉子胸前点了一下,黑衣汉子应指倒地。 蓦地—— 突闻一阵银铃悦耳娇脆笑声,随风飘入耳际。 青衣少年闻声面目一变,循声望去,只见叶枝无风自动一分,走出一个杏脸桃腮,明眸皓齿的紫衣少女。 那紫衣少女凝眸盈盈浅笑,莲步姗姗走来道:“金天观两个牛鼻子被你愚弄而不自觉,我委实钦佩你的机智才华。” 青衣少年心中一颤,不由面色又是一变,皱眉道:“姑娘是何来历,敢是有意向在下为难麽?” 紫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你怕什麽?我对崔瑚及金天观均无好感,决不会破坏你那妙计,方才你在永胜镖局外如非我暗中相助,只怕你还不能擒住此贼。” 青衣少年不禁一愕,抱拳笑道:“多谢姑娘相助,无奈在下身有要事,急需赶回,日後有缘容再答报。” 说时右手一提黑衣汉子,疾如离弦之弩望长沙掠去。 遥遥只听那紫衣少女发出银铃笑声,不禁俊面一红,耳根微微发热。 长沙巍峨城堞在望,已是暮霭四垂,万家灯火了。 路人见青衣少年提著黑衣大汉,不禁伫立观望,目露惊骇之色。 青衣少年一路疾奔,到得永胜镖局门外广坪上,忽觉脑後风生,两股金刃破空之声凌头劈下。 第十九章 好个青衣少年临危不乱,身形一俯,猛向前滑开三尺,足尖轻轻在地面一点,猝然旋身穿空而起。 只见两条黑影挥出两道电奔寒光追踪刺来,突闻一声娇叱道:“鼠辈找死!” 两条黑影同声闷哼中,断线般先後著地。 青衣少女亦飘身落下,抬目望去,正是方才所遇的紫衣少女杏目圆睁怒视著一双黑衣匪徒。 一双匪徒显然受伤非轻,怒喝道:“好贱婢,你等著瞧吧!”鼠窜而去。 这时永胜镖局已奔出孙鹏远、马俊两位镖头,将青衣少年手中的黑衣汉子接过。 孙鹏远望了紫衣少女一眼,目注青衣少年道:“这位姑娘可是少……” 紫衣少女已嫣然笑道:“我与他是同道而来的。” 青衣少年不禁双眉一皱,本当否认,无奈又惧此紫衣少女喝破自己的计谋,尴尬笑了一声道:“姑娘!”底下之话却碍难说出。 天色昏茫,孙鹏远未察觉青衣少年神色有点异样,忙道:“两位快请!” 紫衣少女身形一闪,翩若惊鸿般掠在青衣少年身侧,低声道:“你别怕,戎云虎与我有仇,同仇敌忾,良机不再,你何必拒人千里之外?”不待他答话,即莲步姗姗望永胜镖局门内走去。 青衣少年闻言猛觉自己似乎失态,为了自己心病,人家一番好意相助,何必拒人千里,设身处地,自己暗助彭天梁,倘遭彭天梁严词拒绝,将是何等尴尬,一想及此,不由内心对紫衣少女殊深歉疚,暗叹了一口气,紧随紫衣少女之後而入。 永胜镖局此刻戒备森严,屋面上,阴暗处都布有伏椿,大厅上灯火通明,光亮如画,长沙七大镖局均在内会商。 紫衣少女与青衣少年一踏入厅内,铁麒麟彭天梁即立起与其他六大镖局局主引见青衣少年,笑道:“这位就是朱玉琪少侠。” 彭天梁目光移注在紫衣少女身上,不禁一怔道:“这位姑娘是……” 紫衣少女嫣然笑道:“我姓冯,与这位朱少侠是同道,方才朱少侠在途中遇伏,我偶然路过适时相助,才得化险为夷,天河鬼叟戎云虎江湖凶邪,恶行擢发难数,人神共愤,故会同朱少侠前来贵局略效棉薄。” 说著向朱玉琪妩媚一笑道:“你说是麽?” 朱玉琪一张玉面涨得通红,不知是怒抑是羞急,此时又不能加以否认,只乾咳一声,佯笑道:“冯姑娘说得极是。” 紫衣少女突冷笑一声,左掌拂向黑衣汉子面门,右掌弧形一扬,厅内灯火全熄,一霎那间,伸手不见五指。 黑衣汉子闷哼一声,五官窒息气绝毙命。 大厅中群雄立时一震,预知有什么可怕的情况发生,面色大变。 彭天梁沉声道:“冯姑娘你这是何意?” 只听紫衣少女嘘了一声,轻声道:“他们来啦!” 他们二字,无疑的是指崔瑚等人,彭天梁面目一沉,暗到:“屋面上布有伏椿多处,均是长沙七大镖局中一时之选,武功机智无一不高,难道贼人入侵丝毫未曾察觉……” 忽的屋上传来两声凄厉惨嗥,接著腾起一声刺耳悸人心魄的长笑道:“彭天梁,崔某找的是你,不要连累无辜,你卖弄心计,照样难逃出崔某掌心。” 长沙七大镖局总镖头及朱玉琪紫衣少女纷纷掠出大厅,疾如电射穿上屋面。 镖局群雄都是过来人,认作双方年轻俊秀美貌,私恋爱慕而同行,亦不疑有其他。 朱玉琪道:“稍时金天观四极少阳两位真人亦将赶来。” 彭天梁惊诧道:“金天观道众与我等风马牛不相干,他来此则甚?” 紫衣少女暗笑道:“好做作!” 朱玉琪目注躺在地面黑衣汉子道:“此贼奉了崔瑚之命,在天齐庙暗杀四极少阳两道同门,为此赶来相助,再亦是要向崔瑚寻仇。” 说时伸手拍开黑衣汉子穴道,喝道:“你速实话实说,还可饶你一条性命。” 黑衣汉子挺腰坐起,目中凶芒环扫了群雄一眼,面现狞笑道:“七大镖局失镖之事,均是崔瑚命人所为,话尽在此,要杀就杀,如无端凌辱,休怪在下秽言大骂。” 一轮明月甫出东山,柔和光辉映得来敌清晰无比,除了崔瑚外,尚有一肥头胖耳凶僧及指勒金环老者。 镇远镖局总镖头欧阳庆抱拳微笑道:“崔老师,你与永胜镖局彭总镖头结有前怨,兄弟局外之人自不能过问,但敝局失物请予赐还。” 崔瑚哈哈狂笑道:“要回失物不难,端在彭天梁是否愿随崔某一行?” 欧阳庆不禁一怔,答道:“彭总镖头自有其个人主意,非兄弟等所可勉强,即使彭总镖头应允随崔老师前往一行,兄弟未必能相信崔老师赐还失物。” 崔瑚面色一寒,冷笑道:“你不信,此话等於白说?”说话之间,神色倨傲无比。 朱玉琪突然出声冷笑,身形一晃,疾掠至崔瑚身前。 崔瑚一见朱玉琪,眼中不禁泛出一丝骇震怨毒神光,侧面一顾肥头胖耳凶僧道:“就是这小子!” 凶僧一撩僧衣,跨出一步,凶睛上下打量朱玉琪不住,忽发出震天狂笑。 笑声狂烈,奔放四外,令人耳鼓鸣震。 良久笑定,凶芒逼吐,厉声道:“风闻你这小子几手剑法颇见高明,洒家意欲领教几招。”突地伸手一撩袍底,掣出一条软筋绞丝鞭。 朱玉琪冷冷一笑,早自在伸手按向肩头,克叭簧一开,龙吟响处一道夺目飞虹,应手而出,森森剑气令人冒出一股寒意。 他那剑诀更是不同,剑尖下垂,右肘高抬,凶僧心中大奇,暗道:“这起手式是什麽宗派呀?”以他见多识广,竟丝毫不识,不禁凝目久之,凶睛骨碌碌乱转。 此刻彭天梁游目四扫,见自己安排多处伏桩除两人惨死外,均为三邪点倒,不由对今晚之战不胜忧虑,认为凶多吉少。 倏地,远处檐下突然冒上两条黑影,曳空电射飞掠而来,只道是崔瑚党羽,不由心猛骇。 只听来人大喝道:“那位是崔瑚?” 声出人落,现出一双背剑道人。 仓猝之间,崔瑚分辨不出来人是友是敌,答道:“在下就是崔瑚。” 四极道人冷笑道:“是你就好,贫道正要找你!” 肩头长剑应手而出,震出五点碗大寒星,袭向崔瑚胸腹数处重穴。 剑势雷奔,玄诡奥绝,啸空幻影威力惊人。 少阳道人目击凶僧与朱玉琪对峙,蓄势即待展开一场激烈拚搏,心感朱玉琪相助之德,一剑挥出,迅如飞电刺向凶僧後胸。 凶僧猛觉一股寒劲袭来,就知有警,身形倏地滑开,抖腕软筋蛟鞭呼的一声卷甩而出。 鞭影震开,劲风急旋,吸住少阳道人攻来长剑。 少阳道人只觉手腕一震,一股潜猛吸力,几乎将手中长剑脱出手外,忙大喝一声,左掌迅如电光石火切向凶僧右肋。 凶僧眼看道人长剑就要夺出手外,可是这一掌逼出雄厚的内力竟是贴身而至。 此一攻其必救的险招,使凶僧力求自保要紧,逼不得已一式“卧看巧云”仰身一斜,鞭招四撤。 少阳道人趁机长剑疾抽,喝道:“看你鞭招莫非就是荆南普照寺大悲僧麽?” 凶僧狞笑道:“既知佛爷威名,还不束手就缚,皋兰金天观剑学号称武林第一,看来不过尔尔。” 少阳道人眉目之间立时泛起一片杀机,大喝道:“好贼秃,你敢藐视本观武学,贫道要你知道厉害。”身形猛欺,长剑疾挥,洒出漫空剑雨,寒飚如涛,排空狂啸向大悲僧攻去。 大悲僧目亲如此威势,心中微惊,忖道:“金天观武学果然不凡。”冷笑一声,挥鞭抢攻,鞭势如山,锐啸刺耳。 那面四极道人与崔瑚已是数照面过去,忽地,崔瑚一声断喝道:“住手!”身形疾飘了开去。 四极道人踏前一步,冷笑道:“你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话说。” 崔瑚道:“崔某与你金天观……” 突然,朱玉琪飞身掠至,剑虹疾卷而出,冷笑道:“崔瑚,你纳命来吧!” 崔瑚面色一变,急挥掌迎攻。 朱玉琪冷笑道:“有话说就应束手,此刻无你置喙馀地。” 长剑变式一震,一溜寒芒由剑尖透出,瞬即燥裂四射,化成千万金星,漫空飞涌。 这奇奥莫测剑招,正是崔瑚昨晚在岳麓见识过,几乎丧身,崔瑚不禁大凛,今晚再也不敢空手过招,急从袖底掣出一柄铁扇,一招“飞花扑蛱”卷出一片强烈罡风。 崔瑚一身所学经双邪陶治,卓绍非凡,一招挥出,势若长江大河般滔滔不绝攻去。 四极道人目睹朱玉琪剑招之奇,生平罕睹,不禁伫立凝望,目光惊诧。 紫衣少女妙目一瞪,似笑非笑望四极道人叫道:“你怎不动手呀?看著人家替你卖命不成。” 四极道人不由面色一红,道:“贫道那有此心。”挥剑向崔瑚攻去。 此刻,同崔瑚来的指勒金环老者忽地右手一扬,一道夺目寒星望四极道人打去,疾如电奔。 突然的变化,使人无法预防,只听四极道人惨嗥一声,一条右腿齐股断下,立即“波”的炸成粉碎,血肉飞溅。 紫衣少女一直在监视著指勒金环老者,却不料自己向四极道人说话,稍一疏神之际,他竟趁隙暗算,致四极道人罹受断腿之祸,不禁柳眉倒竖,叱道:“恶贼竟敢逞凶。”身形疾闪,素手一挥,向指勒金环老者拍去。 出手快极,势若闪电,指勒金环老者只觉紫衣少女来掌无法避了开去,而且无可破解,不禁一呆。 就在这一怔神之际,啪的一声大响,左颊挨了一个正著,手法极重,眼冒金星,痛彻心睥,急窜了出去,气极欲狂,破嘴大骂道:“贱婢,速道出来历姓名!老夫手下不死无名之鬼。” “姑奶奶姓冯,七星帮蔷薇香主。”紫衣少女轻悄回答,说时,已自如影随形扑去,素手一扬,接道:“你再挨一个耳括尝尝。” 指勒金环老者正待打出凶辣狠毒暗器,不料紫衣少女竟是电闪扑至,宛如附骨之蛆,撇她不脱,厉啸一声,冲霄疾拔腾空。 紫衣少女恐他趁机打出凶毒暗器,叱道:“你逃得了麽?” 莲足一踹,直似一条灵蛇般拔起,双掌平胸呼的推出,一刖一後,曳空流星追逐而去。 四极道人炸断一腿,已然昏厥滚下屋檐,彭天梁飞身一跃,双手一把接著。 朱玉琪与崔瑚激搏得难分难解,兔起鹘落,寒飚扇罡逼起一片旋荡气劲,振得七大镖局高手衣衫瑟瑟飘舞。 崔瑚目光锐厉,胸罗武学渊博,瞧出朱玉琪奇奥玄诡剑学,只寥寥三式,却变化无穷,穷思苦索无法想出破解之招,目睹指勒金环老者逃去,顿萌逃念。 猛听少阳道人大喝一声:“撒手!” 寒光一闪,奇招攻出,剑锋竟划破大悲僧左臂一道寸许口子,鲜血如注涌出。 大悲僧临危不乱,凶睛暴射,软筋蛟鞭一式“火树银花”卷向少阳道人。 少阳道人不料大悲僧居然负伤发招,只见鞭影漫空,潜劲如山压下,忙向外猛一侧身,可是已嫌太迟。 蓦地—— 檐下倏地涌上七个金天观道人,挥剑攻向大悲僧,同时,彭天梁见少阳道人危在眉睫,放下四极道人,大环刀呛啷啷一招“帘卷西风”砍向大悲僧双腿。 崔瑚眼见形势对他极为不利,大喝道:“禅师速退。” 铁扇连攻三招,迫开朱玉琪半步,穿空斜飞而去。 大悲僧蛟筋鞭一卷一挥,逼开多般剑势,身形弹起,宛如奔矢,转瞬杳失天边。 一场风雨虽然暂时平息,但均知崔瑚必不死心,还须使出更辣毒诡计,此刻永胜镖局总镖头彭天梁心情泰然,头砍下来不过碗大疤痕,已是无惧於怀,目睹六大镖局坐观成败,遂冲著欧阳庆微微一笑道:“彭某自身之事自己担当,至於六大镖局失物彭某无权过问,亦不能拖人下水,敝局尚须料理伤亡,诸位请便吧,恕彭某不相送了。” 彭天梁虽是满面笑容,但语气极为不善。 六大镖局中人均是老於江湖,那还听不出来彭天乐涵意,不忿自己等人隔岸观火,心知理亏,见彭天梁存心难堪驱客,再有什么话说,也无法开口,亦无颜逗留,立即纷纷告辞。 彭天梁见六大镖局中人离去後,不禁冷笑一声,转面望著朱玉琪道:“那冯姑娘穷追不舍,老朽甚是耽心。” 朱玉琪微笑道:“不妨,冯姑娘武功已臻化境,稍时必回。”这本是违心之语,忽听随风传来银铃娇笑声,一条身影翩若惊鸿般一闪落下。 正是那明眸皓齿,美绝如花的紫衣少女,剪水双眸斜睨了朱玉琪一眼,妩媚笑道:“被你说中了,我回来啦!不过我那武功不比你那三手剑法高明。” 朱玉琪心中一震,暗道:“好锐厉的眼力。” 彭天梁道:“姑娘可追上那指勒金环老者麽?” 紫衣少女道:“未曾,被他兔脱了。” 此时,金天观道众与少阳道人趋视四极道人伤势,并取出独门灵药,外敷内服後,走了过来。 少阳道人稽首道:“请问指勒金环老贼是何来历?” 紫衣少女道:“你问崔瑚好了,姑娘怎麽知道?” 少阳这人几乎语塞,嘿嘿乾笑道:“姑娘可知崔瑚去迹麽?” “八百里洞庭,水光波影间。” 少阳道人目光灼灼朝紫衣少女打量了两眼,道:“方才姑娘自报来历乃七星帮香主,贫道未听说过江湖中有七星帮其名。” 紫衣少女笑道:“金天观孤陋寡闻,不知道的事还多著呢?何必少见多怪?” 少阳道人涵养功夫似乎甚深,对紫衣少女顶撞,置若无闻,含笑道:“可否请将贵帮主姓名见告。” 紫衣少女柳眉一扬,道:“你此来是为了崔瑚,抑是七星帮。” 少阳道人朗宣了一声:“无量寿佛”,合掌稽首道:“总有一日,贫道总须赴贵帮一行,姑娘就是不说,贫道也不难打听出,多谢姑娘赐告崔瑚行踪,贫道等暂行告辞了。”说完一转身,率领同门狭著四极道人而去,临行之时,向朱玉琪道:“施主大德,容後图报。” 彭天梁诧道:“金天观为何亟亟於追问姑娘来历?” 紫衣少女嫣然一笑道:“藏於金天观地府秘穴中三卷紫府奇书失窃,为此,金天观倾众而出,分道查访,他们决不放过一点可疑的线索。” 朱玉琪道:“金天观失窃之事武林中未曾播传过,怎么姑娘知道。” 紫衣少女冷哼道:“牛鼻子均守口如瓶,姑娘如非在一个临危金天观道人口中获悉,也无法得知金天观竟出了惊天动地之事。” 朱玉琪道:“莫非贵帮得了三卷紫府奇书?” 紫衣少女格格娇笑道:“这就要问我帮主了,你如不弃,我当引见帮主,我们帮主才华盖世,武学旷绝,堪可宇内称尊。” 朱玉琪微微一笑不言。 彭天梁心有专注,对紫府奇书及七星帮漠然无动於衷,见他们说了半天,竟是风马牛不相干之事,忙道:“老朽意欲先发制人,赶往岳阳城陵矶,再入洞庭,擒住崔瑚,少侠姑娘意下如何?” 紫衣少女笑道:“八百里洞庭云水苍茫,自投罗网大可不必,金天观道众此去定然送死无疑,老镖头红镖失去,此乃身外之物,未必倾家荡产赔累,封刀归隐尚可温饱,但老镖头若有把握在崔瑚手中,此又当别论。” 彭天梁不禁语塞,涨得满脸通红。 紫衣少女又道:“崔瑚乃奉了天河鬼叟之命重组龙虎十二盟,势焰猖獗,老镖头如志在复仇除害,除非……” 说著妩媚一笑,凝目仰视蟾光云影,止口不言。 朱玉琪诧道:“除非什麽?姑娘为何打住不说。” 紫衣少女笑道:“老镖头定办不到,我又何必多说?” 彭天梁道:“姑娘说说看,只要老朽力之所及,无不应命。” 紫衣少女一撩鬓侧散乱云发,侧目斜睨,芙蓉双靥似笑非笑道:“真的么?” 彭天梁怔得一怔,道:“老朽偌大年岁,说话岂能如同儿戏。” 紫衣少女悠悠一声叹息道:“武林乱象已萌,风波迭起,却不料自永胜镖局始,崔瑚其人凶狠毒辣,欲置老镖头於死地而後可,依我臆料,老镖头纵然封刀归隐,也难逃崔瑚毒手……” 铁麒麟彭天梁听得心底直冒上一股奇寒,面色大变,额角上沁出豆大汗珠。 朱玉琪见彭天梁神色,不禁疑云满腹,暗道:“恐怕内情并非如彭天梁所说如此简单,其中大有文章,但紫衣少女怎知得这麽清楚,显然来历可疑,居心不测。”不禁注视著紫衣少女,欲在她举动言语上找出她的真正用心何在。 只听紫衣少女接著说下去:“老镖头定有难言苦衷,我又何能勉强,但死有轻重之分,老镖头若欲保全首领,除非投效敝帮不可。” 一言说出,彭天梁心神大震。 朱玉琪面色一变,喝道:“冯姑娘,你居心叵测,用意阴险……” 话尚未了,只见紫衣少女面色微微一寒,道:“朱少侠怎知我居心叵测,老镖头认为我说话说错了麽?” 只见铁麒麟彭天梁汗下如雨,身形战颤,眼中泛出黯然神色…… 朱玉琪目睹铁麒麟彭天梁神色不禁大诧。 只见彭天梁长叹一声道:“倘老朽托身贵帮,可保安然无恙麽?” 紫衣少女正色道:“端视老镖头自己,唯诚持久,若胸怀诡诈,则老镖头危矣。” 彭天梁苦笑一声,目注朱玉琪道:“老朽诚不畏死,但受人之托,当忠人所事,姑娘来意老朽略知道……” 紫衣少女笑道:“老镖头既然知道,那就好办了。” 朱玉琪冷冷一笑道:“交浅不可言深,谬托知已,後悔莫及。” 紫衣少女绽出盛放百合般的笑容道:“我又没得罪你,你为何把我当作坏人?你也许以後要求我相助。” 朱玉琪冷笑道:“为什麽我要求你。” 紫衣少女道:“咱们骑驴看唱本,慢慢瞧吧。” 彭天梁暗忖:“少男少女,总不免意气之争。”当下说道:“两位请至大厅,容老朽细叙根由。” 三人跃下屋面,永胜镖局镖师已料理伤亡停妥,同至大厅落坐,彭天梁尚未启齿,即有一瘦小汉子疾趋入厅,禀道:“分水岭镖车已遍觅无著,询问附近当地土著亦未发现镖车踪迹。” 彭天梁面上立时如罩上一层阴霾,道:“老朽就不信崔瑚将十四辆镖车原封不动运来洞庭,也不信会把它毁掉,一定藏在山中洞穴中。” 紫衣少女轻笑一声道:“崔瑚不致这麽蠢法,在未水落石出之前,决不会遗弃或毁去一丝可疑物件。” 朱玉琪冷冷说道:“冯姑娘居然知道得这麽清楚。” 紫衣少女柳眉一扬,鼻子微皱,薄嗔道:“这样说来,朱少侠比我更清楚了。” 其实朱玉琪至目前为止,仍如堕入五里雾中,闻言不禁玉面微红,道:“在下是对姑娘料事如神,不胜钦佩。” 紫衣少女扬脸一笑道:“承蒙谬奖,愧不敢当,我不敢掠敝帮主之美,敝帮主才有这料事如神,未卜先知之能。” 朱玉琪道:“姑娘将贵帮主说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不怕令人齿冷麽?” 紫衣少女不禁格格笑道:“敝帮主旷代奇才,内外武功均臻化境,虽然目前默默无闻,但一二年内必声名大噪,而且誉满四海,受万千同道翕然景仰,少侠莫说我徒逞口舌之利,不久少侠见到敝帮主後,就知我言之不虚。” 朱玉琪冷失一声,不再言语。 彭天梁见他们两人唇枪舌剑,一时竟插不上话来,此刻才出声道:“如姑娘所言,那崔瑚将镖车藏于何处?” 紫衣少女道:“倘老镖头矢誓取回失物,除非问计於敝帮主,我也是一筹莫展。” 朱玉琪笑道:“问崔瑚当面索还,不是简便得多麽?何必一定要问计於贵帮主。” 紫衣少女正色道:“少侠似处处都对我不满,其实我说话无一不实是求是,绝无一丝虚诳欺诈,须知崔瑚本人武功机智都属上上之选,何况受天河鬼叟戎云虎之命,网罗的均是隐世多年卓著凶名的妖邪,少侠虽武学上乘,究竟寡不敌众,仅凭三式剑法恐无济於事。” 朱玉琪不禁气得一脸铁青,冷笑道:“在下定要仅凭孤剑擒来崔瑚,以免姑娘看轻。”说著身影一晃,便已无踪。 紫衣少女料不到朱玉琪性傲自负,不禁花容失色,立即取出一支竹箭交与彭天梁,道:“老镖头立即偕诸位镖头撤出永胜镖局,奔往衡龙桥东十五里白石庵中,自有人接引去见敝帮主,我须赶上朱少侠,防他遭遇不测。”话落人出,穿空而杳。 ………… 朱玉琪满腔愤惫离了永胜镖局,翻出长沙城垣,疾如流星奔向岳阳而去。 月已西斜,隐现於一朵衣雪中,星光闪烁下,眼前景色不胜荒凉,草树杂离,野径无人,道旁垒垒青冢,不时传来一声声枭鸣,使人毛骨悚然。 四更将残,习习晚风尚有料峭寒意,朱玉琪经过一阵疾奔,扑面晚风使他头脑恢复清醒,步法亦放缓下来,默默忖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实不宜意气用事,紫衣少女虽然来历不明,但未尝不出诸善意,她如果有所图谋,以他武功尽可挟胁彭天梁而去,枉费唇舌心机,未免多此一举。 自己如果容忍,必可知道彭天梁何以如此看重这镖车,莫非车内还隐藏什麽重大秘密麽?” 越想越後悔,意念欲转回永胜镖局,又恐紫衣少女讥笑,不禁一顿足,长叹了一声,暗道:“紫衣少女俏丽绝艳,妩媚可人,自己倘是男身,当深幸一亲芳泽为荣,怎奈自己也是女儿身,只缘妒念铸出大错,若吕兄知道,定然笑我无容人之量。” 他一想起吕松霖,不禁玉面泛霞,耳根发热,吕松霖那儒雅倜傥的玉树丰神,长相萦绕脑际,无时或忘。一时之间心神不属,信步所之,不觉走在一处庄院前士坪之上。 朱玉琪不由愣住,凝目打量这座庄院,湘省本属江南,但庄院建造竟仿北方四合院子筑成,占地甚广,矮矮的平房,墙边植有数株高大枣树,繁柯笼荫,迎风沙沙作响。 坪上堆置数丛稻草,宛如坟冢,西月映射下拖著一条长长黑影,凭添了几分森森鬼气。 蓦地—— “叮”的一声铁石交击之音随风传来,在这似水静夜中听来,无异巨石击潭,轰然巨响。 朱玉琪不禁吓了一大跳,凝目搜索声从何出,只闻草堆後传来一个苍老笑声道:“暮夜更深,风寒月残,这般时分,公子为何驾临寒舍来了?” 一个须眉皆白,一身庄稼穿著的老头在草堆之後跨出,口中衔著一支竹烟袋,烟云袅袅。 朱玉琪哦了一声道:“在下意欲赶程,不幸迷失路途,误踏宝庄,望乞见谅。” 老者向朱玉琪肩头长剑深深打量了一眼,呵呵笑道:“岂敢,不知公子前往何处?” 朱玉琪道:“在下意欲赶往岳阳。” 老者笑道:“远咧,远咧!岳阳距此不下三百里,脚程再好,也须一日一夜,年轻人真是,赶路竟错过宿头,公子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去老汉家中歇歇,用点粗茶淡饭,天明再登程如何?” 朱玉琪道:“怎好叨扰。” 老者笑道:“不嫌简慢就是,何言叨扰二字。” 这老者谈吐典雅,不似庄稼庸俗,湘省文风极盛,朱玉琪不疑有其他,道:“既然如此,只有恭敬不如从命。” 老者一面延请朱玉琪入门,一面笑道:“老汉习惯早睡早起,不想竟遇上公子,颇为难得。” 在厅堂落座後,老者即至厨下端来一碗碗鸡鸭鱼肉,并有一壶自酿好酒,满满替朱玉琪斟上了一碗,道:“老汉生平无他好,就是具有刘伶奇僻,自来得意事,好作醉乡游,此酒系老汉自酿,公子尝尝即知。” 朱玉琪见酒色碧绿如胶,芬芳扑鼻,不禁擎碗浅饮了一口,只觉酒甘味醇,齿颊留香,连声赞道:“好酒!好酒!” 老者不禁喜笑颜开,两人对坐而饮,问道:“公子尊姓,自何处而来?公子肩佩长剑,定是侠士。” 朱玉琪道:“在下姓朱,自长沙永胜镖局而来,粗知拳剑,何敢当侠士之称。” 老者闻言目中不禁闪出一抹异样光芒,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公子是永胜镖局镖头,失敬,失敬。”说时又在朱玉琪碗中满满斟上,接道:“老汉先乾为敬。”伸颈一仰,咕噜噜一饮而尽。 朱玉琪虽力不胜酒,也不便过谦,仰饮而乾,只觉一阵头昏目眩,玉山颓然,伏案睡下。 老者见状微微一笑,右掌虚按桌面,霍地立起,与前判若两人,目光炯炯如电,哈哈大笑。 笑声中,厅侧门内忽娇唤了一声! “爹!”一条红衫,翩若惊鸿闪了出来,现出一个眼波流荡,冶艳媚人的红衣少女。 只见她眼波向朱玉琪一转,嫣然笑道:“爹,他是谁?” 老者沉声道:“他就是无端作梗,使崔少令主功败垂成之人。” 少女嗔道:“崔少令主是他的事,你老人家何必助纣为虐,崔瑚自负武功高强,此人能与他为敌,定然身手非凡……” 老者大笑道:“不必说了,我已知你心意,多少人均不获你青睐,难得你相中他,小妮子,我丑话先说在前面,留神他好看不中吃,碰碰你的牙齿。” 红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女儿凭三寸不烂之舌,不怕说不动他。” 老者微微一笑,踱出厅外而去。 红衣少女走近朱玉琪身旁,只见朱玉琪星眸紧闭,酡红双颊,肤白如玉,不禁又爱又怜,忙两手掺起,扶望自己香闺而去。 少女卧室布设得幽雅洁净,檀榻罗帐,梨案瓷墩,案上一只细颈汉青瓷瓶,插著一束灿烂盛放桃花,在烛光映照下,嫣红鲜艳,倍增春意。 壁上悬有一唐人仕女图之轴,图旁并分挂一联: “芙蓉夜月开天镜 杨柳春风拥画图” 少女将朱玉琪扶往榻上,脱履用被掩好,在案屉中取出一只小瓶倾出三粒翠绿色药丸,掀开朱玉琪嘴唇喂服而下。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窗外鸡啼喔喔,一线曙光侵入,屋内景色苍茫黯淡。 少女斜卧著,皓腕支颐,星眸凝视著朱玉琪,一瞬不瞬。 朱玉琪渐渐苏醒过来,只觉浑身酥软乏力,懒洋洋地困倦不堪,睁开双眼,猛然发现一个少女正凝视著自己,相距不过五寸,吹气如兰,不禁大惊失色,道:“姑娘这是何处?”说时挣扎欲起,只觉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仍瘫软在床。 红衣少女盈盈一笑道:“你稍安勿燥,你服了‘百日醉’,如非我以药喂服,恐怕三两日内还醒不过来呢!待酒性一退,才可平复如初,此处就是……” 话尚未了,窗外突传来一声清澈长啸,少女面目一变,翻身离床,将罗帐放下,并把朱玉琪双履踢入床底,右掌一拂,烛光顿熄,跃在案前,屏息凝声。 啸声嘎然而止,忽闻坪上扬起一个宏亮的语声道:“桑老师在麽?” 只听老者答道:“骆香主驾临必然有故?请!” 宏亮语声随即扬在厅内,道:“永胜镖局在我等严密监视下尽撤一空,崔少令主为此大发雷霆,传命下来,严令各舵发现永胜镖局镖头,格杀无论,唯彭天梁务须生擒。” 桑姓老者叹了一声道:“崔少令主一步差满盘皆输,若不让彭天梁在岳麓离去,安有发生此事。” 那人冷笑道:“桑老师有所不知,内中实情骆某也不获悉,但知崔少令主似投鼠忌器,如非要在彭天梁身上套出真情,焉能让他苟活至今,还有姓朱的小辈,少令主把他根入骨髓,命我等就地截杀。” 桑姓老者呵呵笑道:“骆香主此来就是为了此事麽?” 那人也报了一笑道:“不仅此一端,崔少令主奉命重组龙虎十二盟,所延揽武林高手均纷纷莅止,桑老师与崔少令主尊翁交谊笃睦,少令主有意延揽在盟下有所借重,望桑老师在开坛前赶至。” 桑姓老者微微一笑道:“那是当然义不容辞之事,但不知开坛期在何时?” “期在半月後,四月初二午时,望桑老师偕姑娘同来。”那人忽诧噫一声,道:“桑姑娘人呢?” “小女还在睡,老朽只此一女,未免宠溺惯了,唉,往後找了婆家,瞧她怎生得了。” 那人哈哈大笑道:“令媛兰心蕙质,貌比西子,一身武功青出於蓝,还有谁敢欺侮她不成,骆某此次前来,愿求令媛一见。” 桑姓老者高声呼唤道:“云英,骆香主唤你出见。” 红衣少女目中泛出怒意,半晌才低嗯应声,将云鬓弄乱,眼上擦了擦,装著惺忪双眼,启门外出。 只见一个浓眉大眼,蒜鼻海口,白净脸膛壮年汉子与其父并肩立著,不由眼波一横,媚笑道:“骆香主,你好早呀?” 骆姓汉子道:“骆虎惊醒姑娘美梦,望姑娘见谅,四月初二午时,是敝盟开坛大典,请姑娘玉趾亲临,届时,我骆虎尚要来劝驾。” 桑云英呦了一声道:“骆香主太客气啦?你与家父说了就是,何必一定要亲身与我说,我天大胆子也不敢有违骆香主之命。” 骆虎微微一笑道:“在姑娘面前,我骆虎怎敢失礼。” 显然骆虎有意於桑云英,骑虎年已二十七岁,求偶之念殷切,当时已见过桑云英数面,惊为天人,此时一见桑云英云鬓未理,娇娴懒倦,别有一番韵致,虎目不禁频频注视。 桑云英眉峰微皱,笑道:“骆香主好说!” 忽地,厅外疾奔入来四个劲装捷服武林高手。 骆虎朝一个貌像阴森的老者抱拳施礼道:“丁香主神色惶惚却是为何?” 貌像阴森老者微微一笑,朝桑姓老者一抱拳道:“桑老师,敝盟设在长沙城外伏椿,发现彭天梁等行踪向卫衡龙桥奔去,已分人赶下,但姓朱的小辈似向此径而来,据丁某属下报道,这姓朱的小辈来在宝庄,却失去踪迹,是以丁某心疑……” 话尚未了,桑姓老者面色一沉,道:“丁香主敢是疑心兄弟窝藏在家麽?” 丁姓老者朗声大笑,目光望了桑云英一眼,道:“丁某未有此意,是惟恐姓朱小辈潜藏府内,桑老师未曾察觉。” 桑云英见丁姓老者望了自己一眼,那眼色中含蕴神秘闪烁成份,不禁心神一震,此人名丁天锦,匪号千手狐狸,秉姓多疑,奸诈如狐,暗道:“这却不能不提防一二。”慢慢退向门边。 桑姓老者冷笑道:“既然如此,就请丁香主一搜。” 丁天锡哈哈抱拳笑道:“恕丁某冒犯了。”眼色示意随行三人。 三个匪徒转身奔出门外而去。 丁天锡目注骑虎道:“你我搜索屋内?” 骆虎冷笑道:“丁香主你也太多疑了,往後桑老师加入本盟就是一家人了,你这态度以後恐难以相处。” 丁天锡哈哈一笑道:“奉命差遣,情非得已,理应公私分明,丁某又未冒犯桑老师,骆香主这话未免见外了。” 骆虎冷笑道:“要搜,你一人去,骆某歉难遵命,桑老师,你我去在坪中尚有要事商议。”昂然踏步与桑姓老者走向厅外。 丁天锡阴森一笑,忽发现不见桑云英,冲著房门一瞪眼,竟不进入桑云英的房中,朝对面房中而去。 顿饭光景过去,天色已是大亮,朝阳涌起万道金光,窗外枣树一群黑压压的乌鸦鼓噪而鸣,呱呱不绝。 桑云英惴惴不安立在门侧,留神丁天锡闯入,鸦鸣使她心烦,暗自咀咒不已。 忽闻骑虎宏声道:“桑老师,骆某要告辞了,三日後尚要造谒。” 接著丁天锡响起奸恶阴笑道:“遍觅无著,大概他已逃出宝庄外,丁某已发现去向痕迹,冒犯之处,望桑老师见谅。” 桑姓老者道:“好说!” 耳闻破空飒然,骆丁二人显然离去,桑云英不禁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转身朝榻上走去。 但闻门外响起其父唤声:“云儿!” 桑云英不禁一怔,住步回面微声低应道:“他们两人都走了麽?” “很难说,丁天锡奸狡如狐,他去了你房内麽?” “未曾!” 桑姓老者嘿嘿出声冷笑道:“云儿,你得当心点,留神他去而复返。” 桑云英心中大急,漫应一声,蹑步走至榻前,掀开罗帐,只见朱玉琪仍仰卧著,目中流露惊悸忧惧神光,不禁怜悯之心油然泛起,柔声道:“你好些麽?” 朱玉琪苦笑道:“姑娘可否赐服解药,免得连累令尊及姑娘。” 桑云英轻摇螓首笑道:“有心无力,歉难遵命,不过我包你一丝毫发无伤,你安心静卧吧。” 说著斜睨又是一笑,媚波飞荡。 突然,窗纸人影一闪,桑云英猛地面色一寒,扬手洒出一把飞针朝窗外打去。 只听窗外一声闷哼扬起道:“好狠毒的贱婢。” 接著桑姓老者大喝道:“鼠辈!那里走!” 排空如潮狂风,啸掠远曳,其父喝声渐远,不言而知,其父追逐那人而去。 “嗒喇”一声,门栓竟自动抽落房门开启,一条人影疾落而入。 桑云英疾逾奔电向那人扑去。 那人冷笑一声,右掌平胸推出一股猛劲。 岂料桑云英身形前扑之势忽向左闪,右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抓出,右足一抬踢向“气海”重穴,左掌蓄劲飞按那人右胸。 一把抓住那人腕脉,使劲一拧,左腿右掌已然分中小腹右胸,只听那人凄厉惨毫出声,口中鲜血如箭喷出,一条右臂生生拧裂离肢,摔倒在地,两目鼻耳中亦溢出汨汨殷红鲜血,气绝身亡。 桑云英动作奇快,指扣、踢腿、飞掌宛如一气呵出,其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第二十章 朱玉琪躺在榻上,仍可瞧见帐外情形,见状不禁暗暗震骇,忖道:“这桑姓父女来历举动令人不测,显然也是隐世多年凶邪,如非其女看中於我,後果不堪设想。”一虑及此,不禁毛骨悚然,若被桑云英发觉他是西贝货,那……想不到他男装打扮,却引来无穷的烦恼,真是始料不及。 此刻,门外忽缓步走入一个指勒金环,胡瓜长脸,面目阴森的蓝袍老者。 朱玉琪已窥出就是在永胜镖局屋面上,以辣毒暗器炸断四极道人一条右腿之人,不禁为桑云英大大耽忧。 只见蓝袍老者,慑人目光望了桑云英一眼,冷冷笑道:“貌美如花,毒如蛇蝎,不愧为桑微尘之女。” 桑云英一见老者进入,心情极为紧张,但表面上仍是眼波流媚,银铃荡笑道:“这岂能怪得姑娘心黑手辣,潜入闺秀房中是何居心,难道不该杀吗?哼,你也不例外。” 蓝袍老者面色一厉,沉声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远是装做?” 桑云英一撩青丝,眼儿一扬道:“知道什么呀?” “老夫来历你当知悉。” “擅入居室,非奸即盗。” 蓝袍老者淡淡一笑,缓缓转身似欲出门,猝然闪电翻身,双手飞攫而出,指锋袭罩部位,均是桑云英要害重穴。 桑云英虽早蓄势戒备,却料不到老者身手奇快,玄诡难测,避往何方均在他指锋之下,不禁惊呼出声。 眼看蓝袍老者拾指距身未及一寸,间不容发之际,蓦听一声断喝道:“住手!” 蓝袍老者倏地撤臂左飘五尺,抬目望去,只见桑微尘满面怒容立在门首。 桑微尘冷笑道:“老朽只道是谁?原来是雷火金环卜秋淦老师,请问小女与卜老师结有什么深仇大怨,致卜老师猝施毒手。” 卜秋淦冷然一笑道:“就凭地下横尸一具,令媛就有取死之道。” 桑微尘大喝道:“住口,此乃小女卧房,他潜入房中是何居心,死有何辜,难道卜老师自恃武功,可任意颠倒黑白么?老朽自知武学不高,但与卜老师极力周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咧。” 卜秋淦冷冷答道:“如非念在桑老师与崔少令主颇有渊源,就凭这两句话,嘿嘿,你知卜某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反脸不容情。” 桑微尘哈哈大笑道:“桑某人称煞神恶判,亦非易与之辈,卜老师太小看我桑某了。” 卜秋淦眼皮微微一翻,道:“煞神恶判在江湖上确非凡响,但在卜某眼中却不值一顾。” 桑微尘不禁怒火暴炽,一声冷笑甫出口中,突然窗外传来千手狐狸丁天锡语声道:“卜师兄,金天观贼道似发现师兄行踪,向这面扑来。” 卜秋淦面色一变,两足一踹,穿向窗外,啪的一声,木窗劈裂一个大洞,如矢离弦,射出窗外而杳。 桑微尘冷笑一声跟踪而出。 桑云英疾掠在榻前,撩开罗帐,将朱玉琪挟起穿窗掠出,去势如电,落入墙沿一道小溪中。 小溪旁草长密茂,桑云英地形极熟,一路兔跃鸢飞,东闪西挪,奔入一片绵密森林内。 朱玉琪暗暗焦急,道:“姑娘请放在下下来,让在下离去,他日有缘相见,定当回报。” 桑云英秋波一转,面现薄嗔道:“我如舍得你走,我也不会甘冒此奇险。” 朱玉琪暗暗叫苦,道:“姑娘欲将在下作何处置?” 桑云英娇靥倏地涌上两朵红云,媚笑道:“江湖风险,你我偕隐山明水秀之处,夫唱妇随,岂不甚好。” 说时忽面色一变,疾伸指点了朱玉琪哑穴,将他放置在洼穴中,上有浓密翠草掩蔽,不虞发现,桑云英如矢离弦,几个起落,跃在七八丈外。 蓦地一声阴恻恻冷笑飘落入耳,一条迅快人影疾落在丈外,现出千手狐狸丁天锡,嘴角诡笑尚未收敛,道:“桑姑娘,你独自一人在此为了何故?” 桑云英一听,就知丁天锡并未发现自己隐秘,不禁胆气一壮,道:“这片林中是姑娘常来之地,爱来就来,爱去就去,你管得著麽?” 丁天锡冷冷一笑道:“在平时老夫当然管不著,但今日却又不同。” “什么不同?” “姑娘形迹可疑,老夫不能不查问。” 桑云英面上布上一层浓霜,道:“丁香主你铸成大错了,我桑姓父女也不是无名之辈,凶狠险辣,比你犹有过之,姑娘知你必跟随而来,早在此林中设下天罗地网,你虽阴狡如狐,也有阴沟里翻船之时。” 丁天锡心中一凛,仍若无事的哈哈笑道:“老夫岂会中你虚声恫吓之计。”说著右臂一抬。 桑云英一声娇笑出口,人已腾身拔起,便向林中深入。 丁天锡大喝道:“老去要让你逃出手外,也枉称千手狐狸了。”双臂一振,穿空疾追而去。 桑云英投入一片厚密郁林内,身形甫一沾地,忽见眼前一条白影疾落,手腕猛感一紧,腕脉被一圈铁箍扣住,不由大骇凝目望去,只见是一貌像奇丑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道:“姑娘为何这般惶促,有人追赶姑娘麽?” 桑云英忙道:“快让我离去,若让他追及,阁下也无法逃生。” 白衣少年目露惊诧道:“想必是极厉害武林凶邪,他是何人?” “千手狐狸丁天锡,黄巾力士崔瑚手下,龙虎十二盟天马堂香主。” 白衣少年不由一愕,道:“丁天锡,他为何追赶姑娘?” “因我知道他们隐秘太多,而且残忍好色……” 白衣少年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五指不禁一松。 桑云英忽道:“丁天锡来啦!”身形疾闪顿杳。 白衣少年目光抬去,果见一条人影激射而至,沉声喝道:“来人可是千手狐狸丁天锡?” 丁天锡猛然一震,猛跃七尺,暗惊道:“这丫头果然在林中布下罗网,不要为她言中,如真个阴沟里翻船,那才是奇耻大辱呢。” 目光如炬,扫视了四周一眼,只觉仅白衣少年一人,另无埋伏似的,胆气略壮,冷笑道:“不错,老夫就是丁天锡。” “风闻天河鬼叟孽徒黄巾力士崔瑚奉命重组龙虎十二盟,你身为天马堂香主是麽?”白衣少年冷冷说道:“这总坛设在何处?” 丁天锡厉声喝道:“阁下问此有何用意?” “我想打听一件事,丁香主如能据实答出,於人於己均不无裨益。” 丁天锡震惊了,身不由主地倒退了一步,目中射出两道悸诧之光,犹豫了一下,道:“假如老夫不说呢?” 白衣少年朗声大笑道:“丁香主执意不说,在下何能勉强,但丁香主自问能逃出这片森林麽?” 丁天锡面色一变,突然转身穿空飞起,几个起落,已达在数十丈外。 只听冷笑入耳,迎面白影一闪,他一个收式不住,身形前冲,不由胆寒魂飞。 白衣少年猿臂一探,五指如电光石火抓出。 丁天锡武功确非凡响,临危不乱,身子一歪,侧身平著地疾踹了出去,仰身立起,业已掣出一柄蓝光闪闪鬼爪镰,大喝道:“小辈猖狂可恨,恕老夫不能一再客气了。”鬼爪镰一式“分花拂柳”攻出,左掌吐气开声,劈出一股排空巨飚。 镰影漫空,森森蓝光,夹著一片巨浪奔空罡劲,推山撼岳,威势惊人。 白衣少年左掌旋胸望外一引,将丁天锡劈空掌力卸向四外,右手两指疾骈,疾点鬼爪镰犀利钢爪。 丁天锡只觉左掌一软,酸麻涌臂,便知遇上劲敌,鬼爪镰变式快攻,指天划地,疾逾狂风骤雨。 谁知白衣少年骈伸两指竟似长了眼睛一般,灵蛇般随著鬼爪镰移动,不差分毫。 突然白衣少年一声大喝道:“你找死!” 原来丁天锡越打越骇,凶睛一阵乱转,左手疾伸入怀,尚未取出暗器,闻喝一怔,白衣少年两指戮在掌背上,痛彻心脾,大叫一声,仰面翻倒,一只鬼爪镰脱手撩起半空,钉在树身上。 白衣少年跨出一步,左足踩在丁天锡胸脯,微笑道:“丁香主,你当知道武林中有一宗武功‘回火销元’么?” 千手狐狸丁天锡一闻此言,不由脸色惨变,浑身战懔,当年紫虚居士艺震天下,唯独此“回火销元”武功出之紫府奇书之外,施展次数也最多,用来处置异已残酷无比,一缕焚热起自丹田,慢慢焚延周天三百六十穴道,哀嗥翻滚七日,形槁骨枯,脂乾血竭而亡。 江湖人物死生二字毫不置意,但酷刑活罪则心惊胆寒,休看丁天锡狠狡如狐,也一样骇怕,忙颤声道:“老朽自问与阁下并未有深仇大怨,施展此种阴毒手法未免上干天和。” 白衣少年朗声大笑道:“你如惜死,则请据实答覆在下问话,如有一句不实,休怪在下手段辣毒。” 说著右手挟起丁天锡,左臂迅如电光石火飞出,点了三处穴道。 丁天锡苦笑一声道:“只要丁某所知,无不如命。” “好!首先我要知崔瑚来历!” “崔瑚乃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两人之衣钵传人,因四凶两月前在皋兰黄河游金城关自相火拚,各负重伤分手後,温蔚翔自知不起,将一身武功倾囊传与崔瑚……” “那天河鬼叟呢?” “戎云虎尚在养伤,他的居处只崔瑚约略知情,崔瑚此次奉命重组龙虎十二盟,志在搜觅北瀛岛主严陵逸血影手侯绍鸿的下落,最要紧的就是夺获七页紫府奇书。” 白衣少年大诧道:“什麽七页紫府奇书,是否就是天河鬼叟夺自老君观主手中的麽?” 丁天锡接道:“非是,天下武林仅知紫府奇书有四卷,一卷坠失灵鹫峰下,後在留云别府发现,另三卷在金天观秘府石穴中,但紫府奇书尚有附录二十一页,内载俱是书中精奥神髓,上七页落在老君观,中七页落在金狮毒爪,下七页则在严陵逸手上,眼前崔瑚向永胜镖局彭天梁寻事,无非是在查寻下七页紫府奇书。” 白衣少年只觉心神一震,道:“丁香主你说清楚,恕在下茫然不解,严陵逸与彭天梁及下七页紫府奇书有何关连?” 丁天锡道:“据闻严陵逸得了七页紫府奇书後,唯恐其他三凶知情,觅地藏起,但身负重伤後不能行走,命人带信与彭天梁至藏处起出,再设法送交他本人,所以才有永胜镖局分水岭失镖事……” 白衣少年忙道:“如此说来,彭天梁将下七页紫府奇书藏於镖袋内?” 丁天赐道:“但崔瑚并未寻获,所以崔瑚威胁彭天梁前往岳麓应约,志在逼出奇书及严陵逸的下落,不想为一朱玉琪的小辈无端架梁,又为七星帮姓冯的紫衣少女从中破坏,致功败垂成。” “七星帮?恕我未曾听说过。” “不要说阁下,就是丁某也从未所悉,大概是新近才创设的,昨晚永胜镖局的彭天梁等尽撤一空,似随紫衣少女而去。” “那朱玉琪呢?” 丁天锡闻言愕然,不禁大怔,嗫嚅问道:“方才少女桑云英并非是阁下同道麽?” 白衣少年沉声道:“谁说我是……” 丁天锡面色惨变,道:“朱玉琪就是为桑云英劫走。” 白衣少年竟似不信,冷笑道:“你可是想危词煽惑,藉以掀起一场武林杀劫麽?” 丁天锡道:“丁某所说,句句是实,阁下如果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丁某情愿受死。” 白衣少年闻言默然沉思,暗道:“丁天锡显然并非虚诳,此事发展竟是愈来愈复杂了。” 不觉长叹一声,仰目凝向蓝天白云,两滴泪珠夺眶而出,顺颊流了下来…… 林中忽传来一声长啸,白衣少年赶紧收泪,发出一声清啸应和。 啸声尚仍飘回林谷,只见数条人影流星疾掠而至,现出小叫化稽康、太极铁拳邵元康、苍龙神鹰郝浩云、风尘三侠天龙八掌秦宫南、遁光剑客鹤羽真人、金刚佛手大智禅师、及神机秀才苗冬青七人。 稽康望了白衣少年一眼,道:“大哥,你哭了?” 白衣少年正是吕松霖,佯作怒容道:“谁说我哭了?” 稽康伸了伸舌,鬼脸怪笑一声,手指著丁天锡道:“此是何人?” “崔瑚爪牙,千手狐狸丁天锡。” “大哥在他口中问出了什麽真情实话?” 吕松霖将丁天锡所说和盘托出。 神机秀才苗冬青忽出声道:“八百里洞庭,虽说云水苍茫,浩瀚无际,崔瑚乃奸险之徒,隐秘既然外泄,必然改弦易辙,他的总坛岂能仍设在洞庭。” 丁天锡倩不自禁答道:“这倒是一言中的。”暗暗钦佩苗冬青料事如神。 苗冬青被救出李家庄後,已改面革心甘为吕松霖等人效力,他在镇远堡,仗著他心机慎密料事如神,日月双环左平事无大小,均听命於他,数十年来得心应手,立於不败,全靠苗冬青运筹代策,可见苗冬青虽涉身邪恶,但亦堪属江湖奇才。 吕松霖闻言一怔,道:“苗老师之见,我等应如何著手?” 苗冬青凝神思索了一阵,道:“不如分三处著手,在下与稽少侠赶往分水岭永胜镖局出事地点,如侥幸能寻出一点蛛丝马迹,必可迎刃而解,吕少侠应找出朱玉琪下落,桑微尘父女,那所四合院已是人迹全无,倘在下所料不差,他们父女定须重返宅院一趟,其馀四位大侠则前往洞庭,唉!眼前情势发展之速,不可逆料,天下群豪定闻风而至,血腥浩劫已想像可见,最使在下忧虑的,就是那自称七星帮姓冯的紫衣少女。” 稽康道:“那麽苗老师对七星帮定知之甚详了。” 苗冬青摇摇首,微笑道:“在下亦是方才听得七星帮之名,所知并不比诸位为多,但紫衣少女来历似谜,可见七星帮主必非常人物,我等前途艰阻仍钜,恐难如我等遂心所愿。” 吕松霖黯然一笑道:“凡事尽其在我,何问艰阻。” 稽康忙道:“事不宜迟,我等立即分头行事。”说时望了丁天锡一眼,又道:“此人留下,後患无穷。”扬掌一拂丁天锡面门。 丁天锡喉间只闷呃半声,应掌倒下,五官溢血气绝。 小叫化稽康等七人分头扑出林外,吕松霖黯然神伤,转身慢步行云踱出林去,决意不辞艰险寻出朱玉琪下落…… 日影西斜,暮霭渐低。 那座桑微尘桑云英父女所居的四合平房,寂静静地一无人踪,枣树上飞逐著成群的乌鸦。 屋外土坪中仍堆置著数丛乾草,仅有十数只麻雀来回跳跃啄取虫食。 蓦地—— 两条人影一先一後疾如鹰隼,电泻飘落在土坪上。 来者正是雷火金环卜秋淦及骆虎两人。 卜秋淦胡瓜长脸,已属难看,此时更是目蕴怒光,面色铁青,令人一见有阴森难耐之感。 骆虎满脸不忿之容,道:“卜老师,你将桑微尘父女逼走,叫骆某如何回覆崔少令主。” 卜秋淦冷冷答道:“谁叫他窝藏朱姓小辈,焉能怪得老朽。” 骆虎目中怒焰暴炽,道:“卜老师可是亲眼得见,还是人赃俱获?” 卜秋淦见骆虎神色不善,冷笑道:“老朽由师弟丁天锡面告,怎能有假。” 骆虎微微叹息一声道:“丁香主与桑老师心违面和,恐桑老师加入本盟後,取代他那香主地位,不惜以卑劣手段……” 卜秋淦大喝道:“丁师弟并非如你所说的小人……” 骆虎急挥手制止卜秋淦说下去,高声道:“好啦,不用再说了,事已成过去,争执徒然耗费唇舌,如今应作如何处置?倘骆某臆料不差,桑微尘父女经此一来定然倒戈相向,誓不加盟。” 卜秋淦冷笑道:“谅桑微尘无此胆量!” 骆虎沉声道:“不管桑微尘有无胆量,他们父女本无关紧要,目前急需找出七页紫府奇书下落,少令主心疑彭天梁将七页紫府奇书交与朱姓小辈,但姓朱小辈是否隐藏桑微尘家中,现仍是一个谜,为今之计,不如赶往衡龙桥追踪彭天梁……” 语尚未了,突有一黑衣大汉疾奔而至,手持一面三角小旗挥了一挥,道:“少令主有命,二位速赶往衡龙桥,本盟九人在赶向衡龙桥途中惨遭非命,背上呈露七个小孔,此事致死之由,不知何人下的毒手,现少令主尚在长沙……” 说时忽惊噫了一声道:“丁香主呢?” 枣树之後忽传来森冷语声道:“丁某在此!” 黑衣大汉不禁回面,只见一道金蛇电奔射出,来势迅快无伦,闪避不及,贯穿咽喉,血光迸现中仰面横尸在地,手中一面三角小旗脱手飞插在一丛草堆上。 卜骆二人大惊失色,只见黑衣大汉咽喉上插著一柄短小金剑,鲜血汨汨溢出如泉,枣树後转出八个金天观道者及长发披拂面目,肩後插著一排金剑怪人,迈步向两人身前走过来。 其中一道人目中射出两道狠毒神光,手指著雷火金环卜秋淦,厉声道:“四极师兄就是伤在此人手中。” 长发披拂面目怪人,阴阴笑道:“老朽知道。” 骆虎倏地穿空电飞而去,卜秋淦面目一变,手掌疾扬,五粒星形光华电旋飞出,身形却潜龙升天拔起。 长发披拂怪人眼明手快,身形疾挪点足扑空,背上一排金剑交叉飞出,袭向卜秋淦而去,但他幸能避开卜秋淦凶辣暗器雷火金环,却使金天观群道遭殃。 星形光华距金天观群道头顶三尺,突然爆烈,漫空火星,势疾力猛,罩射而下。 金天观群道有四极道人前车之鉴,均跺足望四外窜去,但依然不能全数避开,一双老道为漫空火星打中,惨嗥连声轰然坠地,血肉模糊,须发袍履烧焦,面目全非。 转眼之间,长发披拂面目怪人从空疾落,目睹此状,不禁切齿顿足。 一个道人冷笑道:“不报此仇,誓不甘休,索施主竟让他逃走了麽?” 长发怪人正是那百步追魂索铁寒,闻言乾咳一声道:“老朽金剑只削落了他一截袍幅,毫发之差,让他兔脱,不过他们此去目的地衡龙桥头已知道,不怕他逃出手去。”接著又道:“死者已矣,我等速速起程。” 两臂一振,身形暴射穿空拔起。 六个背剑蓝袍道人纷纷升空,转瞬即杳。 星月凄迷,映著土坪上倒著三具狰狞尸体,习习晚风,飘送血腥奇臭及阵阵鸦鸣,凭添了几分阴森恐怖。 突然,骆虎由屋侧一闪而出,原来他并未去远,仍隐在近处窥伺。 只见骆虎望那黑衣大汉尸体之前走来,忽惊噫出声道:“那面令旗到何处去了。” 森冷目光四外游扫,他似乎记忆黑衣大汉手中的三角小旗死前脱手飞落草堆上,百步追魂索铁寒及金天观群道可未取去,但此刻却不知所踪。 骆虎只觉心神一震,这面三角令旗关系不小,绝不可落在他人手中,然而在事实上,显然让人取去,於是他缓缓向那丛草堆走来。 忽地草堆中竟伸出一只手臂,迅如电光石火向骆虎右臂扣来。 骆虎做梦也未曾料到草堆中竟藏得有人,猝不及防,右臂“曲地”穴顿觉如被五只钢爪扣住。 藏身草堆中之人存心狠毒,不容骆虎出声惊叫,另一只手掌疾伸推出。 骆虎猛觉一片绵软罡劲印上胸口,眼中一黑,心脉震断毙命,躯体亦被拖入草堆中。 土场中又是两条人影疾落,现出煞神恶判桑微尘父女,桑微尘匆匆打量了场中尸体一眼,跌足叹息道:“此宅不再是安身之处,唉,都是你这孩子闯的祸。” 桑云英嗔道:“爹!女儿终身大事您老人家竟漠不关心?” 桑微尘怒道:“那有你这片面相思,一见锺情的,他不是弃你去了麽?” 桑云英目露幽怨道:“谁说他弃女儿而去,他是为紫衣贱婢劫走,女儿因丁天锡追来,将他置於草丛後,诱使丁天锡远离,岂料女儿返回仅一步之差被紫衣贱婢劫走。”说时鼻中一酸,泪珠夺眶而出。 煞神恶到桑微尘瞪目诧道:“你为何不早说?” 桑云英气得珠泪双流,连连跺足道:“爹不由分说只催女儿快走,此刻却又埋怨起女儿来了。” 桑微尘不禁一怔,迅即哈哈大笑道:“你平日放荡不羁,视男人如粪土,却不料今日居然一见倾心,真正难得,为父到放了不少心思,好,你的婚姻保在为父身上,我到屋中取一样随身之物立即与你重入江湖。”说时转身疾掠入门,须臾又匆匆而出与桑云英离去。 草堆疾然四散松开,冒出一条身形,挥去全身的草屑,正是那吕松霖,目送著远处即将消失的桑微尘父女身影。 半晌,吕松霖有种孤独冷静的感觉,只觉生平并无此时如此寂寞,晚风生寒,振拂衣袂。 他低喟一声,喃喃自语道:“七星帮、紫衣少女,比紫府奇书更为玄虚,看来,我该去衡龙桥了。” 身形冉冉飘动,愈行愈疾,身形杳入月色苍茫中。 全书完,请续看《丹枫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