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骅骝》 第一章 “四面云山,万竿烟雨,此真福地, 一拳黄石,千载赤松,聊结仙缘。” 这些年来,此联已在武林中流传,最近更是甚嚣尘上,由宇义推敲,系讲述当年汉留侯张良遇圯上老人赠书之事,木与武林江湖莫不相干,但竟在武林中传诵不绝,如此平添了异样气氛,更显得不简单了。 炎阳正午,川陕驿道上现出三骑快马,并辔追风,掀起漫天黄尘,骑上人汗流浃背,突然响起一个洪亮粗豪的嗓音道:“咱们半日一夜已赶了八百多公里长途,人渴马乏,前途不远有一酒肆,该歇息一下了吧。” 约莫一箭之遥,驿道左侧草坡上可见一株合抱巨槐,接柯连荫,覆空蔽日,斜挑出一张酒帘,草坡上结有一椽草棚,棚外摆设八九张白木方桌儿,已有四张桌面坐著歇足的肩挑负贩,在聊天喝酒。 尚有一张桌面上端坐著一面如冠玉年少书生,侧首陪坐一个年约三旬精壮短衣汉子,那汉子之後摆有一挑箱笼,似是游学士子。 树荫下暑气尽涤,凉爽宜人,与驿道上流金烁石,热气如焚判若天渊。 三骑快马如飞而至,落鞍下马,为首一人踏入树荫下,现出一个紫膛脸汉子,浓眉虎眼,阔面方额,颔下蓄著一部浓髭,约莫四旬开外,背搭一口鬼头刀,用汗巾拭乾满面汗水,虎目中逼射两道威棱扫视了一眼,迈步向少年书生对首桌面上坐了下去。 其馀两人以是一双孪生兄弟,面目神肖,黄脸鼠目,钩鼻薄唇,均蓄著两撇鼠须,目光闪烁,一望而知昆仲两人均是工於心计。 他们系好马匹後坐在紫膛脸汉子两侧,其中唇边长著一颗黑疣汉子突响起尖锐嗓子唤道:“酒保!” 一个十六七岁大姑娘,急急走来,笑道:“三位大爷要用什麽?” 姑娘女虽是土布裙钗,却也明眸皓齿,皮肤皆皙白,巧笑嫣然。 那人望了少女一眼,色迷迷道:“打五斤酒,拣现成的酒菜送上,大爷还要赶路咧!” 少女低应了一声掉面走去,须臾,酒食均送了上来。 紫膛脸汉子鲸饮了一碗酒後,扯过一只鸡腿撕嚼著,咳了一声道:“如非洪老大传讯甚急,说什么也不愿在这大热天赶路,计算途程,庙台子距此不过百把里路,最迟傍晚时分可赶到地头。”言下之意,似已爱此树荫下凉爽,欲多作逗留,待烈日西斜,暑热稍减时继续登程。 那唇有黑疣汉子低声道:“洪老大说明了约会之处麽?” 紫膛脸汉子道:“地方好找,就在张良庙後授书楼上,并有紫柏山龙驹寨李红髯在扬。” 那孪生弟兄不禁面露惊喜之容,举碗劝饮。 年少书生轻酌浅饮,神态悠闲,似全未听见三人所说之话。 卖酒少女就距年少书生不远傍著一株老柳之下,纤纤玉指不经易地折扭柳枝,灵活的双眸不时瞟向食客们,防食客需添索酒食。 忽闻一极轻微的冷笑道:“凭你这四块糟料也能觊觎旷绝武功,不世仙缘麽?” 声虽不大,却字字清晰送入那三个汉子耳中,无异声雷轰击。 三人也非等闲之辈,紫膛脸汉子名唤天罡刀罗浩,在川南四煞中排行第二,孪生弟兄长者名唤毒翅蜂金伯宣,其弟名摘天星金仲毅,昆仲二人一身武功甚强,心狠手辣,好色贪花,无恶不作,尤其独擅小巧功夫,神偷绝技媲美妙手空空。 四煞老大流星剑洪逵无疑是罗浩口中所述的洪老大,此刻三煞面色骤然一变,六道阴冷目光来回巡视,欲找出说话之人。 忽地—— 六道目光齐皆盯在年少书生身上,泛出森厉杀机。 突闻那冷笑声又起:“人家是手无缚鸡之力文弱书生,不料平素自诩目光锐厉的川南四煞,今日居然也走了眼啦!” 三煞面色更是一变,毒翅蜂金伯宣低声道:“一定是那醉汉,我等佯装不知,趁其不备猝袭出手一击而毙,杀之灭口。” 金仲毅罗浩二人发现一张木桌上一个身著蓝布短装,长发散肩凌乱的四旬中年汉子已是酩酊大醉,枕著桌面上,口角流延昏昏睡去,右手尚持著倾斜欲倒酒碗。 三煞认定了醉汉所发,更料知醉汉其有惊人武功,互望了一眼,缓缓立起,先後朝那醉汉慢慢走去。 天罡刀罗浩忽感胁下革囊一动,情知有异,忙伸手一摸,只觉胁下革囊已失,迅疾身形一旋,发现一个瘦小人影正手持革囊已在两丈开外遁向树林中,大喝道:“朋友胆子不小,敢在虎口内拔牙!”喝时身形疾如离弦之弩般扑去,一道寒光夺销而出,飚生电奔,风雷狂啸,砍向那条瘦小身影。 刀势凌厉绝伦,那人惊觉有异,身形冲空涌起,无如罗浩刀招奇快,刀尖已划过左腹,血光迸射,冷哼出声,身形望下微沉,疾又穿空拔起,革囊脱手飞出,跌在年少书生足下。 金伯宣金仲毅两昆仲正向醉汉蹑近,闻得罗浩喝声有异,却待回身,醉汉突仰面发出哈哈宏亮长笑道:“凭你这三块废料如何成事,咱们紫柏山不见不散。”身法如魅落在年少书生跟前,手出如风欲抓起革囊,怎奈寒光电奔而至,已是冷笑一声,穿空飞起,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亏得罗浩反身抢回革囊,不然革囊落在醉汉之手,显然革囊内藏有重要之物。 罗浩抢回革囊,抛了一锭纹银在桌上,大喝道:“咱们快走!” 三煞各自抢上座骑,扬鞭疾驰如电而去。 这不过是转瞬间事,年少书生怎见过如此场面,不禁痴痴发怔。 座上食客受惊纷纷结账离去,只剩下年少书生一主一仆,突闻少女响起银铃悦耳笑声道:“公子受惊了麽?” 年少书生摇首叹息道:“江湖中人均若如此凶恶狠毒,杀人不眨眼麽?难怪常人视江湖为畏途。” 少女嫣然笑道:“此话也不尽然,其实江湖中事云诡波谲,不能以常理而论。” 草棚中忽走出一个发须斑白短装老头,咳了一声道:“蓉儿,那人伤在罗浩刀下,刀身淬有奇毒,必逃之不远,不妨寻觅相救。” 少女眸光一怔,螓首微颔,身形疾晃而杳。 书生不禁一呆,忖道:“此女不料也是江湖中人,可见草莽风尘中藏龙卧虎……” 那发须斑白老头已走了过去,在年少书生对面坐下,笑道:“老汉崔景云昔年亦是武林中人,後因事恢心江湖,携女崔湘蓉在此卖酒,其实亦为了探明一宗武林奇案,八年岁月弹指而过,海底捞针,不意今日才微现端倪,意欲相求公子臂助。” 年少书生秀眉微微一皱,摇首笑道:“在下身非江湖中人,手无缚鸡之力……” 崔景云微笑道:“老汉把话说明白,公子就知老汉并非强人所难。”语音微微一顿,又道:“公子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少年书生道:“复姓南宫,草宇鹏飞,学剑不成,读书仅识之无,惟嗜烟霞山水之癖……” 忽闻草棚内传出崔湘蓉娇吁道:“爹,快来!” 崔景云面色微变道:“小女想必将人救来,公子可否同老汉一往往检视,尊价请在此歇息一下。” 两人先後近入茅屋,只见崔湘蓉已扶著一瘦小老人倒卧在草榻上,左裤为鲜血濡染湿透。 崔景云一见瘦小老人不禁失声惊诧道:“千里追风韦云淞!” 韦云淞微睁眼帘,浮起一丝怆然微笑道:“你就是烧成灰,韦某也认得出是望重武林,威震辽东的金刚散手崔景云。” 崔景云黯然叹息道:“韦兄,小弟困踬茅屋,八年於兹,以酒浇愁,一蹶不振,当年之事提他则甚?韦兄伤势如何?” 韦云淞道:“韦某还不至于就此死去,惟罗浩刀上淬有剧毒,韦某已闭住穴道,使伤毒不致内侵,但因毒性甚剧,剑口周近已是腐烂,必须用小刀剜除腐肉,望不致损及筋络才好,否则必须养息半月才能行动。” 崔景云忙道:“蓉儿,你速取一碗陈醋,为父与韦伯父剜去腐肉。” 韦云淞道:“慢著,崔兄先将韦某怀中所藏窃得罗浩革囊察视。” 崔景云不禁大感惊楞,诧道:“革囊!罗浩不是失而复得麽?” 韦云淞鼻中轻哼一声道:“韦某如非偷天换日,有意诱使罗浩追来怎能受伤,韦某知道你易名改姓真正用意,难道我等就能撒手不管了么?” 崔景云忙向崔湘蓉道:“蓉儿,今天不用做生意了,你去收拾桌椅,南宫公子随从暂时引往松林内稍後,说不定我等即将他往了。” 这时崔景云迅疾在韦云淞怀中取出革囊。 南宫鹏飞目睹革囊,竟与罗浩所得一模一样,不禁大大惊异。 崔景云伸手将囊中之物一一取出,最先是一颗晶圆澄绿鸽卵大小明珠,散发出蒙蒙碧绿光华。 再取出五粒腊封药丸,上有朱字“大还丹”,次第取出一本“七禽掌法”,一长仅七寸钢筒,筒端显出五豆大圆孔,握手之处并有按扭,制作极为精巧,最後取出一柄黄玉符,上镌有展翅尖啄雷神图纹。 韦云淞已挣扎坐了起来,与崔景云目睹囊中之物不禁相顾失色。 南宫鹏飞茫然不知武林中事,见两人神色,约摸忖知这囊中之物,必是稀有罕见武林奇珍异物。 韦云淞突转喜容道:“韦某毒伤已不碍事了!”急将裤管撕开,显露出五寸许刀口,皮翻肉绽,血路已断,四周俱紫肿坟起,创口已糜烂黑腐,急抓起那颗碧绿明珠在创口四周不停地流转。 崔景云低声向南宫鹏飞道:“此非罗浩所有之物,罗浩同行尚有一双孪生面目神肖兄弟金伯宣、金仲毅,在川南四煞中,虽排名老三老四但两人武功极高,精擅神偷绝技,囊中之物又是他兄弟偷去,这颗明珠系北海白鹭崖谷姥姥稀世之珍,召唤避毒珠,随身携带,寸步不离。” “大还丹乃昆仑绝顶天池逸叟葛慕九练制,功能起死回生,换骨洗髓,此丹天池逸叟惜如性命,百求无一应,而且存数不多,更难赠赐,罗浩身旁竟有五颗,宁非怪事。” 南宫鹏飞凝耳倾听,纵然有心询问,因武林之事一无所知,他无法措词。 只听崔景云道:“‘七禽掌经’系天山名宿三绝手裘元独门绝学。此人乖张冷僻,从未授徒,结庐于兜罗峰上,外人妄登定无活著返回,那钢管乃天南卓著威名之罗刹追魂唐天残独门暗器‘五行夺命针’,一筒五发,可罩及十丈方圆,中者立时丧命。”说著语声略略一顿,手指著那柄黄玉符,又道:“此符一出,震动武林,乃戈壁风云堡堡主雷震子所有,黑白两远高手无不忌惮三分。”继而摇首叹息,黯丝苦笑道:“五物被窃,此五人均是当世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倘发现被偷失窃,必掀起江湖非常之变。” 只见韦云淞伤口四周紫肿消退,腐肉转红,流出腥臭黄水,那避毒珠碧绿光华渐变暗蓝。 南宫鹏飞不禁暗暗称异。 韦云淞忽停住滚珠驱毒,剥开腊封“大还丹”一口咽下,笑道:“不料我韦云淞因祸得福,大还丹助我平添二十年功力。” 崔景云冷笑道:“猪八戒吃人参果,糟塌了珍异灵药,五物都是武林中人梦寝难求之物,罗浩必在途中检视,若发现被你偷天换日手法易取,定去而复返。” 韦云淞摇首笑道:“他虽发觉也不会疑心到你金刚散手崔景云身上。” 崔景云冷冷一笑道:“你太轻视了川南四煞,尤其金氏昆仲工於心计,料事如神,失物在此而起,他们必然重回……”忽地耳闻户外落足微声,不禁面色一变,急将南宫鹏飞抵在右壁角,右手抓起“五行夺命筒”,左手将四物连同革囊送往榻上,身形疾跃落在门侧。 南宫鹏飞虽不擅武功,却镇定如常,目光一瞬注视在崔景云身上,瞧他如何举动。 室内阴暗如晦,似水沉寂。 蓦地…… 忽闻户外金伯宣阴冷语声传来道:“桌椅均已收去,此事显有蹊跷,小弟先就对那穷酸已生疑窦,莫非是这穷酸主谋。” 南宫鹏飞暗中一惊道:“真乃飞来之祸,竟然疑心到我的头上。” 只听金仲毅冷笑道:“他们得手後已鸿飞冥冥,我等不妨入内察视有无遗留之物查明端倪。” 啪的一声大响,房门已被踢开,三条身影疾逾闪电鱼贯掠入。 三煞尚未落定,藏身门侧的崔景云“五行夺命筒”一扬,机刮开处,射出一蓬五彩飞针。 罗浩闻声有异,暗道不好,已是不及,夺命五行针射中三煞穴道多处,倒地惨嗥滚转一阵气绝丧命,七孔溢出黑血,转瞬形销骨化成一滩黄水。 崔景云早相好出手方位,免韦云淞南宫鹏飞两人波及。 千里追风韦云淞不禁惋惜道:“生擒三人,道出口供,也非可收事半功倍之效麽?” 崔景云冷笑道:“川南四煞凶残暴戾,宁死不折,他们自知必无幸免能吐实么?说不定你我被他引上岐途,自投罗网,岂非弄巧成拙。” 韦云淞点点头道:“三煞一除,永绝後患,但仍找不出一丝端倪,崔兄在此八年,小弟不信崔兄一无所得。” 崔景云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容从长计议,你我速迁地为良,大煞洪逵久候三煞不至,定起疑心,必探访来踪去迹。” 蓦闻户外传来笑道:“崔老儿之言是极!” 人影连闪,掠入崔湘蓉及赤足芒鞋,短褛遍体油垢的醉汉,满脸皱纹,目中精芒如电。 崔景湘想起一人,面色一变道:“尊驾莫非就是威震八荒的云中雁铁手丐龙大侠龙霄腾麽?” 醉汉笑道:“不敢,在下正是龙霄腾。” 崔湘蓉道:“龙伯父与女儿目睹三煞来此,防爹不敌即扑袭出手,爹,我们要离去了么?” 崔景云哈哈大笑道:“傻孩子,卖酒当炉并非我等份所应为,你我快走!” 南宫鹏飞欲言又止。 崔景云道:“尊价已有安排,距此不远即到,容老汉向公子把话说明,决不强人所难,去留任便”,说著连声催促快走。 众人一行离了茅屋,穿入一片松林小径,地势渐高,翻过一道岭脊,投向葱郁蓊翳山谷中,映现一幢石砌屋宇。候至临近,龙霄腾不禁赞道:“好个人间仙境。” 只见此屋面谷依山,山顶上斜泻一道银瀑,摇曳喷珠飞雾,扑面清凉,谷中松竹滴碧翳,绿意盎然,屋宇五间座落在黄土崖坪上,一丛幽篁,三株奇松,龙翔凤舞,绕屋而植,屋内窗几乃净,摆置典雅古朴。 南宫鹏飞仆从已先在内守候,目睹主人等莅临,肃然垂手。 众人分宾主落座後,崔湘蓉即下厨治理筵席。 崔景云望了南宫鹏飞一眼,感喟了一声道:“公子虽非武林中人,但近年来武林流传甚久的一付联语尽人皆知,雅俗皆赏,公子谅必然知晓?” 南宫鹏飞道:“在下就是为此而来。”接著朗诵道: “四面云山,万竿烟雨,此真福地。 一拳黄石,千载赤松,聊结仙绿。” “风闻紫柏山张良庙景物绝佳,不禁仰慕响往,游兴大发,故携仆相伴离家背井作万里之游。” 崔景云点点头道:“其实这是一武林不解之谜,十三年前武林奇才,一代怪杰苍冥剑客华修翰突然无故在武林中销声匿迹,既未撒手人寰,其衣钵传人双掌翻天冯翊亦茫然不知其师失踪是何原因。 在苍冥剑客华修翰未失踪之前这首联语便已流转开来,武林中便有人华修翰失踪与联语有关,推测华修翰隐遁之处传出这副联语,若有人悟解语中之秘,不惜将旷绝奇学倾囊相授……” 南宫鹏飞道:“且慢,请问崔老丈那华修翰与冯翊师徒之情分如何?” 崔景云不禁望了韦云淞及龙霄腾一眼,而现欣喜之色,道:“老汉生平相人多矣,从未见过如公子这般根骨人品,英秀挺拔,气质凝重,尤其在天罡刀罗浩与龙大侠抢夺革囊之际,公子居然丝毫不露畏惧之色,此刻公子发问恰巧是问题症结所在,足证睿智心细。 冯翊秉赋才华无一不高,但心术阴沉,出手狠辣,自视极高,微忤其意即致人於死,虽年岁轻轻即名满大江南北,狠辣阴险之名亦因此传扬武林。 其後冯翊结怨太多,仇冢师长大兴问罪之师,动手交锋,冯翊频遭重挫,并受对方讥讽说他武功仅及其师十之三四,并谓其师早瞧出冯翊心性狼狠阴毒,故多种绝艺秘不相授……” 南宫鹏飞道:“此言可是真情实话麽?” 崔景云含笑道:“谅非无的放矢之词,亦非无因而发,早年苍冥剑客华修翰行道江湖时救人无数,树恩立威,片言解怨,江湖中人莫不怀德,故对冯翊无不礼让三分,辱而不杀,望其皤然悔悟。”说著长叹一声:“冯翊心情怨毒沉痛奔往苍冥剑客华修翰清修之处邛崃绝顶,那知竟人去室空,自从以後便失去华修翰踪迹,存亡莫卜。” 南宫鹏飞微笑道:“在座那位可以确证此事。” 韦云淞摇首叹息道:“谁也无法确实指证,华修翰失踪系冯翊亲自吐露,之後冯翊也奔走四方探访其师踪迹,然而冯翊也竟在江湖中销沉,如天河星逝杳不复闻……” “我等为此推测,极可能冯翊满怀怨毒,恨其师藏私,未能绝艺相授,毒计残害,毁尸灭迹,也许华大侠早料知冯翊必生叛异,已迁移他处。” 南宫鹏飞摇首微笑道:“两种猜测均属无稽,一来华修翰若为其徒害死,冯翊必不致销声遁迹,再则华修翰另迁他处,这么多年来为何不现身江湖,倘谓华修翰自恨无识人之明,亲手除却逆徒,灰心之馀,从此绝意江湖,不问世事亦无可能,因冯翊叛迹未显,决不能以莫须有之罪加之於冯翊。” 龙腾霄哈哈大笑道:“问题症结就在此处了。”继而面色一正接道:“就在华修翰师徒相继失踪後两年,武林高僧,华修翰方外至友大方禅师突接一封怪函,函中嘱大方禅师参解联语疑义,找出一卷武林绝学藏处,毋使湮没将其发扬光大,言词恳挚,密密麻麻,写了十数张信纸。 但字迹陌生,又无下款,大方禅师世外高人,久已不问世事,只觉来信未免可疑,百思莫解。 大方禅师端祥此函良久,突然脑际灵光一闪,忖思如非自己至交挚友,岂能冒昧来函,发现函中十数字内有一极为熟稔笔迹,取出华修翰昔年来函,对证之下果为华修翰书,迅所摘录之下将其隐句重新组合,谓其劣徒冯翊已入魔道,他日为害甚烈,如不及早除之,後患无穷紫柏山中藏有前辈奇人武功秘录,须参解联语奥义,找出藏处,觅一根骨人品奇佳之人,传授克制冯翊……” 南宫鹏飞道:“如此说来,那华修翰并未死,仅系受制于冯翊之手。” 龙霄腾哈哈大笑道:“是极,英雄所见略同。” 南宫鹏飞玉面一红,道:“在下斗胆妄言,焉敢担当英雄之称。” 韦云淞微微一笑道:“公子无须自谦,我等向公子言说此段武林秘幸来龙去脉实有深意在内。”说著一顿又道:“其後大方禅师赶往紫柏山,大方禅师亦失去踪迹。” 南宫鹏飞惊诧道:“这是何原故?难道大方禅师也丧命在冯翊手下麽?” 崔景云道:“现在言及本题了,紫柏山龙驹寨主无相天君余旭威震中州,势力浩大,却不容江湖中人探觑紫柏山,轻则刖去一足一腿,重则处死,但明言拜山,则恭敬备至,迎上送下礼数无亏,却又从不为恶,轻财仗义……” 韦云淞咳了一声,道:“话说长了,恐南宫公子厌烦,再说公子已然明白,只有恳求南宫公子相助……” 南宫鹏飞慌得倏地立起,道:“在下不擅武功何能相助?” 崔景云笑道:“老汉相人多矣,从未见过南宫公子如此根骨秉赋,而且他日必迭获奇缘,成就当冠绝天下。” 忽闻门外传来娇笑道:“真的麽?我到要向南宫公子预为祝贺了。”话声中崔湘蓉已疾闪而入,笑靥如花,提著一只食盒,端出热香四溢菜肴。 此刻的崔湘蓉与方才所见判若两人,云鬓斜髻,眉如远山,星眸剪水,芙蓉如面玉为神,娇艳如花。 南宫鹏飞不禁心神怦然微震,端坐面色凝肃。 韦云淞忽取出窃得罗浩处革囊,道:“囊中之物我等无用,悉举以相赠南宫公子,但此非其时,除‘大还丹’送赠南宫公子服下,其馀四物崔兄暂代保存。” 南宫鹏飞藉隶江南,书香门弟,世代为宦,南宫鹏飞襁褓时随父游宦并京,遂在京师落藉,其父後厌恶当时政风窳败,暮夜苞宜,贿赂公行,遂弃官从商,又在郊外治田百亩,南宫鹏飞幼时聪颖好学,闻一知十,明敏果断,癖爱山水烟霞之胜,从师摹临丹青,自知须艺事更精,非遍历名山大川,得其父首允,携仆作万里之游,不意今日因缘际会逢此奇遇,但雅不欲愿,心下大感为难。 崔景云察颜辩色,呵呵笑道:“老汉风鉴之术百不爽一,须知数由命定,公子他日必是武林一代人杰,老汉言说不准,自剜双目以谢公子。” 宴席已摆下,崔湘蓉盈盈含笑在各人面前满满斟了一碗酒,连声催用。 龙腾霄大笑道:“龙某久闻崔兄神相之术,只以天南地北,缘悭一面,今日幸会,到要试试,崔兄请相告南宫公子家世,我等洗耳恭听。” 南宫鹏飞心中一动,暗道:“这到是好主意。” 崔景云举杯相敬後,咳了一声,目光注视在南宫鹏飞面上片刻,才笑道:“公子本世代书香,官宦之後,南人北藉,父母双全,姐弟三人,公子排行最幼,令尊官运不重,必弃官从商,饶有家财,老汉言短意简,不知说得是也不是。” 南宫鹏飞闻言大为惊异,道:“老丈说得一点不错。” 韦云淞道:“不知公子可有意否?”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道:“在下有无所适从之感,即是应允也莫知所措。” 崔景云大喜道:“只要公子首允,我等三人便可筹划策略,包管此行万无一失。” 龙腾霄道:“莫辜负这等好酒好菜,馋虫已爬上了喉咙了,来!南宫老弟,我龙化子先敬你一杯!” ※※ ※ 庙台子隶属留霸县,位於紫柏山之东南麓,负山面水,形势险要,扼川陕驿道之要冲,此去宝鸡,南达汉中各距二百馀里,原为古褒斜道之驿站,周围数十里内峰峦重叠,群山环抱,清流萦绕,漫山翠柏苍松,枫红醉眼,修篁萧疏,烟云飘渺,飘风轻拂,波涛起伏,宛如一片碧海,风景佳绝。 张良庙在驿道右侧崖上,山门东向,前有清溪,背负山林,循庙台子东行百数十步即达。 那日夕阳染霞,啼鸦绕林之际,驿道上现出一俊美挺秀书生,青衫飘飘,手持摺扇,意态悠闲,登上石阶,步入张良庙而去。 这书生正是南宫鹏飞,信步走入张良庙,只见一老僧迎面走来合掌施礼道:“施主止步,请明日再来观赏,庙内入晚即有邪魔出现,惊吓施主,小僧担当不起。” 南宫鹏飞道:“在下等不信邪怪,禅师尚且不怕,在下何惧。” 老僧一愣道:“那么实僧失眼了,施主竟是身具武功的江湖侠士。” 南宫鹏飞笑道:“在下一介书生不擅武功。” 老僧微微一笑道:“请至禅堂待茶。” 南宫鹏飞道:“赵师不必费心,在下随意观赏。” 老僧道:“如此贫僧不奉陪了。”说著飘然走去。 庙内达有两座大殿,皆崇宏瑰丽,其一系三清殿,供奉太上老君,另一为留候殿,内塑张良塑像,儒巾布服,神态潇洒,令人肃然起敬。 南宫鹏飞暗道:“博浪一锥,辞万户候,视功名利禄如敝帚粪土,大丈夫应如是耳。” 浏览片刻,由殿右转出登山向授书楼上走去。 授书楼相传为圯上老人授兵书与张良处,内有圯上老人坐像。 南宫鹏飞拾级而上,此刻暮瞑入眼,山风振袂,云山苍茫,碧涛如潮,不禁神往。 蓦地,楼下传来人语声,步履凌乱中楼口上鱼贯现身十数人,为首者系一貌像威严,豹目鹰鼻五旬老者,目中精芒慑人,颔下一部赤红虬髯,肩披一柄金钩。 南宫鹏飞暗道:“大概此人就是罗浩口中所说的李红髯了。” 紧随著红髯老者的满脸紫瘢,鸷猛狞恶,爆牙突睛,目露凶光的五旬老者。 第三人系一身著蓝色纺衫少年,鸢肩蜂腰,玉面朱唇,却目光阴冷,隐含栗悍之色,年岁二十五六,嘴角噙著一丝微笑,右臂上抱著一只雪白小猿。 却待第四人登上楼来,南宫鹏飞目光突然一亮,只见是一丽绝人寰的少女,明眸皓齿,云袖紫衫,手执一根柔长马鞭,笑靥如花。 随後又登上三个劲装捷服,背搭兵刃中年汉子。 南宫鹏飞虽不好色,却为此女绝世风华所吸引,不由注视了一眼,转过面去暗道:“此女真乃人间殊色。” 赤髯老叟及满脸紫瘢老者目睹南宫鹏飞不禁望了一眼,紫瘢老者低声吐出沙沉语声:“怪事,怎么他们三人尚未赶至,莫非途中出事了么?” 南宫鹏飞已在崔景云口中得知这满脸紫瘢老者就是川南四煞老大洪逵。 只听红髯老者略一沉吟道:“据汉中分舵弟子飞鸽传讯,谓昨晨发现三匹快马经过汉中奔来,只以马驰如风,无法辨明是谁,但衣著打扮似为罗浩及金氏昆仲,论理昨晚就该到了……” 言尚未了,那少年重重咳了一声,以目示意制止两人说话,随手捡起一枚松子右腕疾扬,一缕劲风向南宫鹏飞後脑打去。 南宫鹏飞蒙若无觉,突见那少女急扬马鞭,啪的一声,鞭梢宛如灵蛇般,疾如闪电将松子击飞开去。 少女耸肩嗔道:“此人不擅武功,焉能无故伤人?” 那少年玉面一红,道:“在下出手自有分寸,最多昏睡片刻而已。”继而冷笑一声道:“依在下看来此人有意佯装。”说时身形如电,右手五指迅疾无伦望南宫鹏头肩头搭下。 南宫鹏飞只觉肩头痛澈心脾,臂骨已错了开来,不禁哎呀出声,身形跌地,满脸惨白冒出豆大汗珠,向少年咬牙怒道:“你我萍水相逢,为何出手伤人?” 少女见状不忍,用卑屑目光投了那少年一眼,伸出织纤玉掌将南宫鹏飞臂骨复原,冷笑道:“杨少侠手法委实旷绝。” 杨姓少年似是对这绝色少女极为种情爱慕,闻言知忤了少女之意,顿时面色如土,便打了一个哈哈道:“究竟余姑娘神目如电,在下到错怪了这位仁兄了。”伸手欲待扶起南宫鹏飞。 少女轻叱道:“不敢劳动杨少侠。”目光示意身後一双劲装大汉。 一双汉子立时抢出,将南宫鹏飞搭起,这时南宫鹏飞臂骨虽已复原,却肿起老高,痛得面无人色。 少女嫣然微笑道:“方才同伴无知,旨犯了公子望请见谅。”说看示意一双大汉又道:“稍时将这位公子扶往大寨养伤。” 杨姓少年一脸悻悻之色,敢怒而不敢言。 红髯老者向南宫鹏飞略一抱拳,笑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南宫鹏飞道:“小可南宫鹏飞,燕京人士,只以癖嗜丹青,携仆作万里之游,途次汉中,风闻紫柏张良庙风景如画,碧涛如海,是以来此游赏。” 红髯老者道:“尊价呢?” 南宫鹏飞道:“现在悦胜客栈中。” 红髯老者又道:“公子何时离开汉中府?” 南宫鹏飞道:“昨日凌晨离开汉中,在下与仆随俱皆乘马,本来昨晚可抵庙台子,不意途中受惊,滞留一晚,直至今日傍晚才抵达……”忽觉肩头痛欲剧,不禁身形一阵摇晃。 蓦地…… 授书楼下疾逾飞鸟般掠上一条瘦小身影,低声向那绝色少女及红髯老叟等人数说了一阵。 大煞流星剑洪逵面色大变,道:“洪某意欲前往一探!” 红髯老者喝道:“慢著,兹事体大,我等先赶返大寨商议再作处置。” 绝色少女示意一双大汉用软兜抬送南宫鹏飞。 ………… 南宫鹏飞躺在软兜上,苍穹繁星闪烁,莫辨东西,只觉抬奔如飞,不禁胸中波涛起伏,心乱如麻,频频叹喟。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但觉被抬入一座灯烛辉煌大宅,人声喧嚷,却紧记也崔景云等三人之言不可稍露神色,引起龙驹寨中人疑窦,装作痛楚不胜闭目任由所之。 突然软兜放下,只听得一串银铃般娇笑,倏地睁开眼来,但觉置身一间布设幽雅的闺房,两个年少俊婢笑靥迎人,伸手掺扶自已,忙道:“两位姑娘,这是何处?” 一婢娇笑道:“这是我们姑娘读书之所。” 南宫鹏飞身不由主地被送往一张罗榻上,只听一婢道:“我们姑娘片刻就来,公子请睡一会,如要需物,婢子就在邻室,呼唤即至。” 两俏丽女婢翩若惊鸿般疾闪出室。 榻上锦褥罗被散发出阵阵幽香,如兰似麝直冲入鼻,南宫鹏飞饶是臂痛如割,也不禁心旌猛摇。 忽闻宏迈苍沉语声道:“南宫公子何在?” 女婢答道:“现睡在姑娘书室中。” 只见一儒服老人飘然入室,这老人五官匀整白皙,剑眉凤目,发扎黄色丝巾,颔下一部乌漆黑色的长须,约莫五旬开外年岁,神态霭然飘洒。 南宫鹏飞挣扎勉力坐起欲待起立。 老者伸手阻住,微笑道:“洞庭君山少寨主杨玉龙不知冒犯南宫公子,望乞见谅,老朽余旭闻听小女翠娥提及,心甚不安,故来探视。”说着伸手解开南宫鹏飞肩衣,只见肩背伤处紫肿坟起寸许,不禁双眉微皱,道:“下手怎么如此辣重!”取出一颗红色丹药,笑道:“公子服下伤肿即可平愈。” 南宫鹏飞道:“原来是余老先生,小可失敬了。”谢了一声接过服下。 余旭微微一笑,端详了南宫鹏飞一眼,道:“山野之人,公子不必以俗礼相询。”暗道一声可惜,右手三指伸出,扣在南宫鹏飞腕脉上。 南宫鹏飞只觉余旭指中逼出一缕热力循著行血攻向伤处,痛楚渐失。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余旭缓缓松去三指,唤道:“梅英!” 一个俏丽红衣女婢应声而入。 余旭道:“泡茶,我尚需与南宫公子长谈。” 红衣女婢应了一声,妩媚一笑翩然走出。 南宫鹏飞欠身立起,长施一揖道:“不敢打搅宝庄,小可伤痛已愈,可否遣贵僮送小可至庙台子悦胜客栈,他日必有以报德。” 余旭大笑道:“公子未免迂腐,天晚已深,山路奇险,何妨暂且住下,公子以一介文弱书生,竟敢作万里壮游,胸襟浩阔令人钦敬。” 南宫鹏飞惶恐答道:“只是客栈中尚有一仆相候,见小可久出不归,定然……” 余旭笑道:“不必烦虑,公子来寒舍途中,小女已命人前往悦胜客栈。”说著略略一顿,道:“公子家世谅系名门望族,可否见告。” 南宫鹏飞答道:“承老先生垂询,敢不奉陈。”说著将身世来此经过详述。 红衣俏丽女婢已托著两盏香茗放在榻旁案上,垂手侍立在余旭身後倾听。 余旭神态蔼然,微笑频频颔首。 南宫鹏飞叙至在崔景云酒肆外疏下歇足饮酒时,驿道上飞奔而来三匹快马,骑上人似是烈日炎暑下,马乏饥渴下鞍买酒用食。 余旭忽道:“这三人是何形像?” 南宫鹏飞思索须臾,答道:“他们三人坐在小可对首一桌,瞧得极为清晰,一是满面紫瘢,背插一柄鬼头刀汉子,另两人似一双孪生兄弟。” 余旭点点头道:“公子是否瞧见他们三人由何方离去,因三人与老朽与旧识。” 南宫鹏飞似是昨日凶杀情景逼视眼帘,面现惊悸之色,摇摇首道:“这三人业已惨死!” 余旭面色微变,道:“如何死的!可否见告?” 南宫鹏飞摇首浮起无可奈何苦笑道:“这等凶杀之事,小可又在惊惶择处藏避之际,恐难备述详情。” 余旭道:“公子只将目击情形告知,老朽不胜心感。” 南宫鹏飞长叹一声道:“小可只觉情势发生得太过突然,那面目逼肖孪生弟兄忽离座而起,转身扑袭另一桌上伏案沉醉之人,满面紫瘢大汉急急离座,忽见其後飞起一条小巧身影扑向林内而去……” 他似难於叙述当时情形,吱唔一阵,道:“满面紫瘢大汉警觉身後有异,旋身飞横出刀,那逃走之人被刀砍伤,身子下沉却又腾身翻入林中抛回一物,堕在小可桌旁。” 余旭诧道:“丢回何物?” “一只革囊!”南宫鹏飞道:“紫瘢大汉不追回身拾起革囊,那孪生兄弟扑袭醉汉,醉汉发出震耳大笑,身形飞起逃往另向林中,三人急急追赶而去,小可惊惶之馀,发现四座食客逃奔一空,连卖酒老翁及女儿也不知何往,仆随强拉著小可藏身草蓬矮屋中,由门隙外望,察觉三人去而後返,急急解开马匹似欲逃去,那知驿道上疾掠现出九个蒙面人,掌中各一蓬黑烟,只听三人惨嗥倒地……” 余旭惊诧道:“掌发黑烟?” 南宫鹏飞道:“正是!小可藏身矮屋距三人丧命之处甚远,只觉确是发出黑烟,其後一蒙面人冷笑道:‘川南三煞也有今日。’” “另有一蒙面人在满面紫瘢大汉身旁解下革囊用火焚去……” 余旭面色大变,道:“用火焚去了麽?”言下面现惋惜之色。 南宫鹏飞道:“那蒙面人用火焚除革囊後,在身旁取下一摸一样的革囊,怪笑道:‘金氏昆仰自诩神愉,怎知强中自有强中手。’说罢用手一挥九人疾穿过驿道投向林中杳失身影,随即川南三煞形销骨化不见踪迹,小可与仆随惊骇已极,身形绵软不能动弹,就在此草棚矮屋中睡了一晚,今晨才离那凶杀之处。” 余旭面色频频变异道:“那卖酒的父女返回了麽?” 南宫鹏飞摇首答道:“直至小可离开之前迄未返回。” 余旭倏地起立,抱拳蔼然微笑道:“承蒙见告,不胜心感,天色甚晚,请早歇息。”随即四面目注了红衣女婢一眼,又道:“好好看顾南宫公子,不可忤慢。”言毕飘然走出室外,穿过一条白石小径,走入一间宽敞大厅。 厅内已有十数人坐候,其女余翠蛾及红髯老者、流星剑洪逵、君山少寨主杨玉龙亦在其内。 余旭扫视了诸人一眼,长叹一声叙出询问南宫鹏飞经过。 流星剑洪逵不禁面色大变。 杨玉龙冷冷一笑道:“此人所说未必是真情实话。” 余翠娥鼻中轻哼一声。 杨玉龙悚然无语。 余旭淡淡一笑道:“老夫足证南宫鹏飞毫未虚言,第一他是适逢其会,其次老夫方才扶视他的脉象,竟是丝毫不擅武功,且川南三煞必是丧命在‘五行绝命针’下,最令人忧虑的囊中之物失去,江湖之内乱象必将丛生,掀起一场浩劫。” 杨玉龙道:“余老前辈可否猜测毒手残害川甫三煞蒙面人物是何来历?” 余旭太息一声道:“如老夫猜测不错,蒙面人物并非失主察觉所遣,必是另一隐世凶邪党羽,金氏昆仲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後,致为所算。” “倘不幸为老夫料中,那隐世凶邪必探明三煞来踪去迹,择地下手,明知龙驹寨日後必查出川南三煞就在近处丧於非命,寓有杀鸡儆猴之意。” 说著面色肃然一沉,道:“失窃物主又是武林知名辣手人物,江湖中从此多事矣!” 红髯老者目露忧容道:“山主,兹事体大,如不预为防患,本山危在旦夕。” 余旭颔首,望了杨玉龙一眼,道:“杨贤侄,君山与龙驹寨忧戚相关,请速转告令尊严加防患,并相助老夫探明蒙面人物身後主使凶邪,原定之计仍不变。” 杨玉龙道:“小侄遵命,但不知川南三煞盗来革囊中除‘五行绝命针’外尚有何物,如家父手下发现失物踪迹可当机立断,以免坐失良机。” 余旭微微一笑道:“令尊知之甚详,贤侄赶返君山途中必须慎秘行踪,防罹受川南三煞同一命运。” 杨玉龙闻言悚然色变,他知余旭之言决非危言耸听,川南三煞一身武功堪称武林一流上乘高手,自己艺业虽不逊於三煞,但“五行绝命针”乃武林中极为辣毒暗器,不禁心头泛上一股奇寒。 此刻,厅外忽走入一黑衫中年儒生领著南宫鹏飞仆随走入,道:“山主,南宫公子从人张福请至,衣笼书画亦已取来。” 张福望了余旭一眼,躬身施礼道:“山人张福叩见山主,二公子现在何处?” 余旭微笑道:“张管家请坐,南宫公子现已安睡,他因昨日受惊太重,又在授书楼阶石上因天暗失足堕伤,但伤势无关紧要,明晨便可痊愈。” 张福闻言立现忧惶感激之色道:“身谢山主相救。” 余旭微微一笑,道:“张管家不必拘礼暂请坐下。”随即垂询南宫鹏飞家世及昨日受惊经过。 张福所答与南宫鹏飞所言家世无异,至於三煞丧命,因藏身矮屋中未能与南宫鹏飞目击情景致语焉不详。 余旭等人闻言察知张福之言,语语真诚,与南宫鹏飞所吐并无出入,疑虑尽释,命人领张福去客室安顿。 大厅群雄目睹山主余旭与其爱女余翠娥双双走入内宅,各自散去,仅留下杨玉龙及红髯老者两人。 杨玉龙郁郁不乐,面色阴沉。 红髯老者及龙驹寨第一把高手擒龙手李星岳,见状知杨玉龙心情,笑道:“杨少侠年岁轻轻,才华卓绝,铁臂仙猿之名大江南北尽人皆知,誉为江南之秀,实非幸致,他日成就必不可限量,老朽知少侠情有独锺,无如余姑娘曾在神前盟下重誓,年满廿四才能婚嫁,惟须武功能胜过她的始可雀屏中选。”说著又是微微一笑,道:“望少侠不可因疑生妒,南宫鹏飞不过一介文弱书生,余姑娘何能许嫁,但愿少侠他日艺业猛晋,独占鳌头。” 杨玉龙玉面一红,嗫嚅答道:“在下不知怎的,一见南宫鹏飞不禁妒念大发,在下知道如此狭隘心性定为余姑娘看轻,却情不由主,致李老英雄见笑。” 李星岳哈哈大笑道:“情有所锺,由爱生妒,此乃人之常情,老朽个中过来人,焉能取笑少侠。”说著面色一肃,接道:“少侠恐明晨即要赶返君山,唉,不料三煞一步之差致铸大错,山主及我等亦须离山奔波於险恶江湖中,老朽尚要去劝慰洪老师,恕不奉陪了。”言毕抱拳一拱,走出大厅。 铁臂仙猿杨玉龙眼珠一转,疾步跨出厅外,整了整衣衫,堆上满面笑容,踱向内宅。 走至一列长廊上,只见眼前黄衣一闪,现出一个黄衣女婢,晶激双眸注视了杨玉龙一眼,道:“杨少侠意欲何往?” 杨玉龙道:“在下意欲明日清晨赶返君山,姑娘现在何处?在下特来辞行。” 黄衣女婢盈盈一笑道:“少侠不要见了,姑娘现与山主在密室会商,似发生争吵,少侠去了也不会见你。” 杨玉龙诧道:“他们争吵什么?” 黄衣女婢道:“姑娘似不愿山主下山沾惹江湖是非,为此两人争持不下,婢子们不敢偷听,免犯杀身之祸。” 杨玉龙暗道:“川南三煞此来必有重大图谋,为何山主及李红髯如此讳莫如深,不如私下套问洪逵真情实话。”遂微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也未便前去求见,有劳姑娘代致一声,不胜心感。”说罢转向迎宾客舍快步走去。 迎宾馆舍楼高二层,负山面涧,星月交辉下一无灯火,楼角上疾如鬼魅闪出一条黑影,悄无声息落在第三间窗前,迷蒙月色映照下,只见此人黑巾蒙面,一身劲装捷服,从怀中取出一只铜嘴仙鹤,插入窗隙中吹入一缕迷魂毒香。 须臾,将铜嘴仙鹤收置怀内,以巧妙手法拨开窗拴,迅疾无伦穿窗而入。 这间房内睡有三人,似均为迷魂毒香所迷昏睡如死,那蒙面人审明洪逵面貌,挟在胁下身如箭射穿窗飞出。 ………… 南宫鹏飞仰面沉思,久久不能成寐,不禁翻身坐起,独坐灯下随手握起案头一册书卷翻阅。 忽闻门外传入娇媚语声道:“公子还未睡麽?” 南宫鹏飞矍然一惊,只见那名唤梅英红衣俏丽女婢推门走入,杏靥含笑,妩媚动人,不由秀眉微皱道:“在下因不能成眠,致惊动姑娘歉疚难安,在下伤势现已平愈,姑娘请早回房安歇吧!” 梅英盈盈一笑,道:“莫非公子有什么心事辗转不能成眠么?” 南宫鹏飞俊面一红,道:“在下只觉人生遇合之事,如非受伤,焉能一至贵寨。” 梅英妩媚动人一笑道:“公子是否觉得我家小姐很美么?” 南宫鹏飞点点头道:“风华盖代,美绝人寰。” 梅英格格笑道: “其实公子与我家小姐委实算得珠联璧合,天生佳藕,可惜公子不会武功。” 南宫鹏飞胀得满面通红,摇手道:“小姐貌若天人,在下凡夫俗子,何能作此非分之想。” 梅英正色道:“婢子从未见过我家小姐对待任何人有公子这般好法,可见一见锺情并非虚语,婢子方才闻听山主向小姐言说,公子虽不会武,但根骨秉赋无一不佳,倘弃文修武,他日成就不可限量,望公子莫要辜负我家小姐一番心意。” 南宫鹏飞忙道:“姑娘不要胡乱猜测,唐突了小姐在下何以为人。” 梅英嗔道:“婢子说的是真话,其实公子在授书楼上负伤,小姐只消一颗丹药立即可愈,何致费了这麽多手脚将公子护送至龙驹寨,再说这房内岂是任何人可以住的么?” 南宫鹏飞闻言不由一怔,苦笑一声道:“姑娘何必取笑,在下从不痴心妄想,自寻苦恼,明晨就要告辞下山了。” 梅英忽噗嗤一笑道:“公子仆随张福已命人接来寨中,现住在迎宾馆舍,明晨便可相见,我家小姐如让公子明日离此,何必如此费事。” 南宫鹏飞不由呆住。 梅英嫣然一笑道:“公子请早安睡,婢子不多哓舌了。”惊鸿疾闪而出。 这晚上,南宫鹏飞目不交睫,思潮起伏不定。 窗外射入一线曙光,天色尚未大亮,远处突传来急如雨点鸣锣之声,将南宫鹏飞惊起。 房门忽呀地开启,只见梅英领著余翠娥走入,不由俊脸一红,心神狂跳。 余翠娥落落大方道:“公子昨晚睡得还好麽?” 南宫鹏飞道:“还好,在下承姑娘知山主救治并蒙厚待就此拜谢。”说罢长施一揖。 余翠娥柳眉微皱,裣衽一福道:“不敢!” 梅英抿嘴一笑道:“小姐,公子一夜未能交睫,还说睡得好咧!” 其实余翠娥早就察觉南宫鹏飞神色困倦,眼皮微肿,不禁嫣然一笑,回面低叱道:“不许胡说!”随即转面道:“贵管家张福已来山寨,现在迎宾馆舍暂住,我领公子前去如何?” 南宫鹏飞道:“在下昨晚已从梅英姑娘告知,不敢劳动小姐,请指点路径,在下自会前往。” 余翠娥忽霞生双靥,心知梅英昨晚必在南宫鹏飞面前胡言乱语,不由回面怒视了梅英一眼。 梅英忙道:“小姐错怪了婢子,婢子是一片好意。” 余翠娥转身向门外走去,道:“我反正须去迎宾馆舍,你我一同前往吧!” 南宫鹏飞道:“有劳小姐了!”随著余翠娥走向迎宾馆舍。 迎宾馆前募集著四五人,山主无相天君余旭,与李星岳杨玉龙及一瘦长如竹,目光如炬老人,面色震怒低声商谈。 余旭目睹南宫鹏飞走来,立改和颜悦色道:“公子起床了!” 南宫鹏飞长施一揖道:“无端打搅,心甚不安,在下特来告辞。” 余旭微笑道:“贵管家张福已来舍间,公子去留稍时再说,老朽现有事急须处理,事了再与公子叙话吧!”以目示意余翠娥。 余翠娥嫣然一笑,扯了南宫鹏飞衣襟一下低声道:“你我去见贵管家吧!” 杨玉龙心中满不是滋味,既酸且妒,目中闪出一抹怨毒之色。 余翠娥、南宫鹏飞正待离去,忽见张福忽忽自宾舍内奔出,注视了南宫鹏飞一眼,道:“二少爷身体好否?” 南宫鹏飞道:“些许微伤,经山主赐药业已痊愈,你是如何来的?” 张福道:“山主命人接小人来此,昨晚……”忽瞥见杨玉龙,不禁面色微变。 杨玉龙亦在不时偷觑余翠娥三人,发觉张福神色有异,只道张福怀恨自己无故出手伤了他的小主人,暗暗冷笑,也不置意。 但,却被余翠娥瞧在眼内,心中微微一动,道:“此处风大,我们且回内厅叙话。” 三人入得内厅,只见一张镶嵌大理石桌面上摆好早餐稀粥馒首,四色小菜,山鸡片、松茸、油笋、皮蛋。 余翠娥催请南官鹏飞、张福入座,自己就主位进食,张福久随老主人及南宫鹏飞,见闻颇广,谈锋亦健,词令诙谐并用,引得余翠娥笑口常开。 食罢不久,山主余旭忽飘然走入,余翠娥道:“爹,本山防患严密,怎么竟会让人把洪逵劫走,传扬开去必贻人笑柄,依女儿之见,来人定系武林知名凶邪。” 张福忽道:“小人约略知情,只是……” 南宫鹏飞低声喝道:“张福,你能知道什麽?不准胡说!” 余旭不禁一怔,微笑道:“你有什么话只管向老朽说出,说错了老朽也不致见怪。” 张福道:“山主方才是为了宾舍无故失踪的洪逵之故麽?” “正是!” 张福道:“馆舍外与山主商谈的那位少年侠士是谁?” 余旭面色一变道:“此人是洞庭君山廿八寨少总寨主杨玉龙,你问他则甚?” 张福道:“洪逵就是杨玉龙劫去!” 余翠娥不由惊诧出声。 南宫鹏飞怒道:“江湖之事,岂是你能……” 余旭手掌一挥,接道:“很容易,你为何肯定系杨玉龙所为?” 张福道:“小人昨晚因内急入厕,正关上厕门,忽听邻厕木门轻轻地被推了开来,因板壁破缺相通,又以月色皎洁穿窗射入,可清晰瞧见来人面孔正是杨玉龙……” 余旭道:“之後呢?” 张福道:“小人虽非江湖中人,但久知江湖险恶诡诈,稍一不慎,立招杀身之祸,故小人屏住呼息,不敢出声,只见杨玉龙罩上一重黑衣劲装,并以乌巾扎住面目悄悄溜出,小人不禁动疑,随後尾蹑,贴身楼门外偷觑……” 南宫鹏飞沉声道:“张福,你句句是实么?” 张福道:“小人怎敢谎言欺骗,只见杨玉龙竟在第三间窗前,从怀中取出一支鹤形之物,插在窗隙用嘴慢慢吹送……” 余翠娥冷笑道:“卑鄙无耻,竟施展下流鼠辈迷魂毒物!” 张福道:“不知他用什么奇巧手法,将窗打开翻身掠入,须臾将洪逵背出,奇快无比跃下楼去跳入山涧,小人所见仅如此,以後就不知情了。” 余旭不禁面色铁青,目泛杀机,道:“张管家待杨玉龙跃入山涧後,为何不唤醒同室之人告知所见详情。” 张福摇首现出无可奈何苦笑道:“当时小人实在不知杨玉龙作下此事用心何在,而且事不关已,直待今晨才知。” 余旭点点头,转身欲待掠出。 余翠娥忙唤道:“爹,杨玉龙必有接应之人,目前不宜打草惊蛇,只遣人暗蹑杨玉龙之後,另遣能手搜觅本山百里方圆之内,谅小贼接应之人必难在短短时辰内逃出百里之外。” 余旭赞许道:“我儿委实心细如发……”说著疾掠出室而杳。 广场中铁臂仙猿杨玉龙正在与擒龙手李星岳及瘦长如竹目光阴冷老人低声谈论,忽见山主无相天君余旭快步走来,李星岳道:“启禀山主,方才巡山舵主回报尚无发现劫走洪逵之人去迹。” 余旭面色忧郁,长叹一声道:“洪逵劫走,不独本山而且波及整个武林,如本山若不预为绸缪,江湖间半年之内必掀起一片血腥浩劫,杨少寨主何时起程。” 杨玉龙躬身笑道:“晚辈这就要动身,有何份附?” 余旭忽注视瘦长如竹老人道:“蔡贤弟,你护送杨少寨主返回君山,顺途暗中查访川南四煞之事,小女尚有事奉托贤弟,现在内厅立候。” 瘦长老人道:“属下遵命!”快步望内宅走去。 杨玉龙见余旭命瘦长如竹老人护送自己返回君山,不禁暗暗凛骇,却不敢现於颜色,只见余旭与李星岳附耳密语了一阵。 李星岳忽拔身冲空五丈高下,半空中一个筋斗旋转如电,两臂疾张,疾如飞鸟望西南方向扑去。 这时瘦长如竹老人身法奇快掠出内宅,望了杨玉龙一眼,笑道:“少寨主,你我立即起程。” 杨玉龙向余旭抱拳一揖道:“晚辈告辞了。” 余旭微笑道:“令尊面前代老朽致候,恕不恭送了。”言毕转身向内宅走去。 两匹快马载著铁臂仙猿杨玉龙及瘦长如竹老人奔离紫柏,风驰电掣晌午时刻,已自赶至相距汉中仅三十里处清风铺上。 清风铺仅一条由东而西青石大街,两旁店肆林立,两人牵马而行,一阵酒香扑鼻,杨玉龙忽笑道:“蔡老师,你我且饮三两盅再去贵山清风分舵如何?” 瘦长如竹老人含笑点了点头道:“也好!” 杨玉龙当先走向一家饭庄,那瘦长老人嘴角忽泛出一抹阴笑,他知杨玉龙必在用饭之际施展金蝉脱壳之计甩脱自己,暗道:“小贼,饶你阴狡如狐,也难脱老夫手掌。” 店内窜出一个店夥,牵住两匹马,哈腰谄笑道:“两位爷,请内面坐。” 此刻,店内已上了七成座,两人选一靠壁方案对首坐下,唤了酒菜对酌,瘦长加竹老人用蚁语传声道:“川南四煞三死一人失踪,少寨主宜守口如瓶,不可外泄,返回君山後,也只能向令尊一人吐露,不然必惹杀身大祸。” 杨玉龙正色道:“这个在下知道,究竟罗浩革囊中藏有何物?蔡老师可否见告。” 瘦长如竹老人低声太息摇首道:“老朽只知此事前因一鳞半爪,大煞流星剑洪逵半月前忽拜山探望擒龙手李星岳,私谓江湖上流传之那首联语,字义涵意虽与圯上老人授书张留候之处,所以江湖谣诼紫柏中内藏有奇珍异宝,其实非是,洪逵直认已悟解这首联语实系四处,而四处藏珍之处禁制凶险,稍一不慎,必肇形销魂碎之祸,所以命三煞偷取武林中五知名人物独门宝物才可克制四处禁制,那‘五行绝命针’便是其一……” 杨玉龙不由出声问道:“其他之物呢?” 瘦长如竹老人摇摇首道:“三煞未至前,洪逵言未至时机,碍难吐露,如今三煞已死,洪逵更不愿吐实了。”言罢又微叹一声道:“洪逵与李星岳交厚,以川南四煞之力决难如愿,故恳请李星岳相助,李星岳暗禀山主,山主满口应允,倾龙驹寨之力助其如愿,不过事成之後须共享其成,怎知变生不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神龙驹寨从此永无宁日矣!” 杨玉龙略一沉吟道:“如此说来,洪逵必知革囊中之物了。” 瘦长如竹老人颔首道:“那是当然,但愿劫走洪逵之人并非与戮杀三煞同党,否则江湖中亦是风波迭起。”心中暗暗冷笑道:“小贼!他日老夫如不将你送入绝境,身罹惨死,难消心头之恨。” 杨玉龙道:“不论是何人劫走洪逵,毒刑之下何求不出。” 蓦地…… 邻座上忽传来一阴恻恻冷笑,一秃额红面老者疾闪而至,目中精芒逼射向瘦长如竹老人道:“蔡泽波,一别三十年,还认得昔年故人麽?” 瘦长如竹老人似认出对方是谁,倏起立起,冷笑道:“原来是你,我只道你墓木已拱,骨化成灰……” 秃额红面老者喝道:“住口,昔年一掌之恨应如何清偿法?” 蔡泽波阴阴一笑道:“任凭与你!” 秃额红面老者道:“好,你我就在清风铺外择一无人之处,各凭真实掌上功夫拼一高下,百招以内如无法取胜,前怨从此一笔勾销,但不许第三人暗助。” 蔡泽波向杨玉龙道:“少侠暂访宽坐,老朽去去就来。”两人一前一後快步走出店外。 杨玉龙正无计可逞将蔡泽波早早甩脱开去,心中大希,暗道:“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迅疾取出一锭白银,招来店夥,道:“此银暂存柜上,在下意欲暗助同伴,稍时再回饮用。”不待店夥答话,快步走出,不择驿道,由小道僻径展开上乘轻功重返留霸紫柏山。 约莫一个时辰後,铁臂仙猿杨玉龙已自赶至川南三煞丧命之处,只见草棚茅屋仍在,槐荫下椅桌依然如旧,蝉鸣喧耳,却并无一人。 他阴冷目光仔细四巡了一眼,瞧瞧有无蛛丝马迹可寻,忽快步向那茅屋走去。 突然槐柯浓翳密叶中飞出一声森冷澈骨怪笑,疾如鹰隼电射疾落六黑衣人,将杨玉龙围在当中。 杨玉龙面色一变,冷笑道:“六位朋友意欲如何?” 其中一人阴恻恻冷笑道:“明人不说假话,朋友你来此觑探有何动机。” 杨玉龙朗声大笑道:“在下往来这条驿道一年中不知多少趟,往昔在下必在此歇足饮上两盅,今日却并无一人,瞧瞧店主为何今日不做生意。” 那人面色一变,目露凶光,冷笑道:“杨朋友,凭你这几句话便可搪塞过去,无异痴人说梦,速实话实说,否则可别怨我等手辣心狠。” 杨玉龙面色一变,喝道:“六位朋友是何来历,为何识得在下姓杨。” 那人阴阴一笑道:“洞庭君山廿八寨少总寨主铁臂仙猿杨玉龙那个不晓,但杨朋友可别小觑我等乃威震天南罗刹追魂唐天残门下六杀星君。” 杨玉龙一闻得唐天残三字,伸手立挽肩头,一道寒光飞起,振腕勾出三点碗大寒星攻出。 六人面色一变身形倏分,杨玉龙哈哈一声长笑,三点寒星倏聚,一式“穿针引线”飞出。 只听一声冷哼,刺中一人穿肩而过,鲜血如泉喷出。 杨玉龙身法奇快无比,剑化“吴刚伐桂”,寒光电闪,嚓啦一声,另一黑衣人左臂被生生削落,血涌如注。 弹指之间,六黑衣人尚未及拔刃即连伤两人,可见杨玉龙一身武功不同非俗。 只听杨玉龙喉中发出一声刺耳啸音,身形潜能升空拔起五六丈高下,陡地一个翻身,化为苍鹰攫兔,刃势洒开一蓬银网凌空罩袭压下。 六杀星君被杨玉龙占了先机,连伤两人,震怒已极,扬腕打出独门暗器,怎奈杨玉龙心知唐门阴毒暗器辣毒绝伦,已预先想好制胜之策,剑罡如天河倒泻压下,只听一片叮叮金铁撞击之声,暗器尽被磕飞。 此刻,六杀星君知已无取胜之望,再要恋战下去,必伤在杨玉龙之手,一声呼啸,纷纷疾遁逃去,穿林而杳。 杨玉龙身形落地,大喝道:“你等逃得了么?” 他却不追出,身形凌空腾起,穿飞如电,瞬眼身形消失。 茅屋之後疾闪出瘦长如竹老人蔡泽被,阴恻恻笑道:“小辈,饶你阴狡如狐,也中了老夫借刀杀人之计了。”振臂腾空,追蹑杨玉龙身後而去。 龙驹寨侦骑四出,却内重於外,大举搜山,搜觅川南四煞老大洪逵,山主无相天君余旭极为相信杨玉龙二更时分劫走洪逵,其正当炎夏盛暑,四鼓已是天明,在这里已一个时辰内,必难将洪逵运出山外,即是有接应援手,也难避开严密伏桩之下,无疑将洪逵藏在近处。 擒龙手李星岳奉了山主之命,选了数名机敏心细高手跃入涧谷,仔细搜完杨玉龙有无遗下蛛丝马迹可寻。 这道涧谷中怪礁石林立,急湍奔雷,水却不甚深,仅可没胫。 寻至下流三里许,水势因涧谷回弯,更形险湍,忽闻一人高呼道:“李香主,你瞧这是何物?” 擒龙手李星岳一跃而去,只见一只青鞋夹在两块礁石间,伸手去取,仔细端详了青鞋一眼,鼻中冷哼一声,颔首道:“正是洪逵足上失落,想是杨玉龙挟著洪逵在胁上,一时慌乱为礁石擦落,被水流冲在此处……”说著略一沉吟,又道:“倘不出老朽所料,洪逵藏处必在上游不远,我等找过了头。”锐利目光注视上游涧谷两侧。 蓦地…… 李星岳身形如鸟腾身飞起,落在上游左侧涧壁之上,这块涧壁原为墨黑破裂石礁所形成,犬牙交错,天然两石之间成一隙缝,可以侧身进入。 他乃武林老辈成名人物,见多识广,年老成精,断定裂隙中必是洪逵藏处,身形一闪,侧身而入,慢慢进去两丈馀,眼前突然开朗。 由於李星岳且力逾於常人,虽然昏黑如漆,却可察出那是一间长广如三丈馀的石室,壁角横躺著一人,无疑是流星剑洪逵,冷笑道:“果然不出老朽所料!” 李星岳伸手一摸洪逵,胸口气息未毕,只见穴道受制而已。 忽闻洞外传来高声道:“李香主!” 擒龙手李星岳突声答道:“老行已发现洪逵,可进来一人相助老朽搬出。”说时立即燃著了夜行火摺,一道熊熊火光亮起,映得一室通明,目光巡视了全室一眼,只觉并无第二条通路,亦无人曾住过洞内,暗道:“不知杨玉龙何时发现了此间秘密洞穴?” 洞径内走出一个瘦小黑衣中年汉子,目睹流星剑洪逵,不禁现出惊喜之色,说道:“属下不知杨少寨主为何如此,真是人心难测!” 李星岳鼻中冷哼一声道:“山主素有知人之明,早就瞧出杨玉龙心术不正,小姐对他也极为厌恶,奈山主与其父系至交好友,胜於手足,不得不虚与委蛇……”语声略顿,又道:“你我速将洪逵搬回大寨,免得山主耽忧。” 两人搬起洪逵躯体极为费事搬出涧谷後,李星岳发出一声长啸,率众疾返大寨。 无相天君余旭与其女余翠娥南宫鹏飞张福同站在广坪上端候李星岳返回,目睹李星岳挟著洪逵,道:“速来内厅!” 第二章 进入内厅後,李星岳禀明发现洪逵经过。 余旭深明杨玉龙点穴手法,伸掌拍开洪逵穴道。 只见洪逵似郁闷难伸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睁目醒来,神色极为困倦,缓缓立起,抱拳黯然一笑道:“多谢山主施救,杨玉龙这小贼现在何处?” 余旭目露迟疑之色道:“洪老师为何身受杨玉龙暗算?” 流星剑洪逵苦笑一声道:“在下不知情,经杨玉龙喂服解药後,才发现处身在幽暗山洞内,诧问其故,杨玉龙神色不善,言明施展迷魂药物将在下移至此处,并谓死去的二弟罗浩囊中藏有何物,来龙驹寨拜山动机逼令实话实说。” 余旭微笑道:“洪老师吐实了没有?” 洪逵答道:“不瞒山主,在下察觉杨玉龙神色不定,眉泛杀机,立即猜出杨玉龙心有畏忌,知在下虽被劫出,尚未逃出紫柏山中,并知答出必难逃一死,坚不吐实或可活命……” 余旭道:“人称洪老师机智无匹果然不虚。” 洪逵不禁赧然笑道:“山主谬奖,此不过情急智生而已。立向杨玉龙道:‘说与不说均难免一死,与其如此反不如坚毅不挠,何况少寨主尚不曾逃出紫柏山外。’ 杨玉龙狞笑道:‘龙驹寨无人知是杨某所为,你如不吐实休怨杨某心辣手黑,死在此地三年五载之内,龙驹寨难觅至洪老师遗骸!’ 在下又道:‘此事木无向杨少寨主守秘之要,即使吐实少寨主也无能为力,不过要洪某实话实说,必须将洪某带回你君山大寨不可,少寨主请速回龙驹寨,稍时天明,龙驹寨必发现少寨主失踪与洪某被劫有关。’ 此话一出,杨玉龙果然神色大变,疾伸右手将在下点住穴道,此後恕在下就不知情了。” 余旭面上立时罩上一重阴霾,目吐杀机。 李星岳鼻中冷哼一声道:“此人不除,必成无穷後患,蔡泽波香主与杨玉龙同行,此刻尚在奔往汉中途中,请山主立即传讯与蔡泽波,将杨玉龙制住,擒回大寨治罪。” 余旭摇首道:“这么做似有未妥,老朽得讯山外陕川驿道上频频发现唐天残及谷姥姥门下现踪,事机绝不可外泄,万一蔡香主应付不善,被杨玉龙逸去,反带来一扬大难,不如让杨玉龙自投罗网,他必甩开蔡泽波,重返洞谷山洞,那时他必无词可辩。” 余翠娥道:“如此一来,必与洞庭君山结下不解之仇。” 余旭道:“这是无可避免的!” 南宫鹏飞情不自禁出声道:“倘须避免,在下有一良策。” 余翠蛾闻言不禁用晶澈双眸注视南官鹏飞,杏靥含笑,道:“公子,真有良策麽?” 南宫鹏飞道:“在下虽不是武林中人,亦不知此事个中真实原因,再说在下也不愿预闻,不过……” 余旭微笑道:“请问计将要出?” 南宫鹏飞道:“杨玉龙途中必设法支开那位蔡老丈,到不如将计就计,故作不知,找个机会离开杨玉龙片刻,如此杨玉龙必乘机溜走。 其次,在下闻听山主方才说起唐天残谷姥姥两人门下已频频现踪在附近,必是闻得川南三煞死讯,这死讯无疑那日当场目击惊逃的食客闲谈传了开来,山主何不……” 语声至此,南宫鹏飞似有碍难,面露愧疚之色,欲言又止。 余旭诧道:“公子为何不言!” 南宫鹏飞喟然感叹一声道:“此计未免有伤仁厚,在下是说山主何不传讯门下引唐天残或谷姥姥门下前往川南三煞丧命之处,守侯杨玉龙,在下料定杨玉龙重返龙驹寨途中,必去川南三煞丧命之处查看蒙面人有无留下蛛丝马迹。” 余旭大笑:“借刀杀人,不露痕迹,令人称绝,但杨玉龙一身武功已臻化境,唐谷两人门下决非敌手。” 南宫鹏飞正色道:“在下原要如此,唐谷两人门下闻山主语气似非廖寥数人,杨玉龙武功再高,决难斩尽杀绝,何况他心急於返龙驹寨外洞谷秘洞中逼令洪大侠吐出隐秘,只惊退两人门下後急急赶返龙驹寨……” 余旭道:“他返转洞中,发现洞内洪老师已失去踪迹,即知奸谋败露……” 不待余旭话了,南宫鹏飞接道:“原要洞中有人!” 余旭愕然道:“洪老师重返那洞穴么?” 南宫鹏飞摇首道:“并非洪大侠本人,而是山主另选一武功高出杨玉龙之人,易容扮作洪大侠,待杨玉龙潜返回洞中後,即明言他并非洪逵,而是唐天残或谷姥姥门下高手,一发觉失劫後,即找上洪大侠,将其杀死,扮作洪大侠迳往龙驹寨等候川南三煞自送上门,岂料变生不测,川南三煞未至龙驹寨已身遭惨死……”在此处语声倏顿,赧笑道:“此不过在下一时之愚,运用之妙在乎一心,山主武林高人,足智多谋,在下再若赘言,未免画蛇添足。” 余旭不禁大惊,目露讶异之容,一翘拇指赞道:“公子才华绝伦,智比诸葛,老朽自愧不如。” 擒龙手李星岳流星剑洪逵亦相顾失色,顿生江湖代有才人出,英雄老来暮途穷之感。 余翠娥一见南宫鹏飞即为他玉树临风气质所吸引,立时心中起了一个怪念头,脉脉含情望了南宫鹏飞一眼,微垂螓首陷入一片沉思中。 余旭仅此一女,爱若掌上明珠,对余翠娥一举一动无不了如指掌,察觉其女神色,心中已是恍然,忖道:“自己何不助其达成心愿。”暗暗叹息一声,目注李星岳一眼,道:“照计施为。”说著与李星岳附耳密语一阵。 李星岳道:“属下遵命!”身形迅如飞奔去。 余旭转面向南宫鹏飞笑道:“目下风云险恶,公子何不在敝寨多住几天,小女意欲向公子学习丹青笔触意境之术。” 南宫鹏飞面上一红,遂笑道:“在下初学涂鸦,何堪为人之师。” 余旭笑道:“公子不必过谦,老朽虽是山野之人,却眼力不虚。”随即又道:“老朽尚有俗务羁身,娥儿陪伴公子随处游赏,请不必拘束,洪老师我们走吧!” 两人离去後,张福亦颇知趣躬身笑道:“小人昨夜无法入睡,只觉困倦异常,二公子如无事吩咐,小人急欲回至宾馆小睡片刻。” 余翠娥道:“张管家请便吧!寒舍仆从如云,你家公子自有人照顾,大可放心。” 张福躬身告退。 内厅只剩下余翠蛾及南宫鹏飞两人,南宫鹏飞只觉得余翠娥明朗大方,丝毫不忸怩作态,柔声软语,笑靥迎人,顿感孤男寡女,有暗室亏心之感,不禁面红耳赤,期期艾艾显得不自然起来。 余翠娥见状知南宫鹏飞是一正人君子,不近女色,拘谨诚厚,而腹笥渊博,才智超群,更不由爱苗滋长,娇媚一笑道:“你我目前闲暇无事,何不去紫柏山中一游,敝寨附近数十里方圆之内胜迹甚多,尤其摩云峰云海奇幻,流泉飞瀑,怪石诡异,滴绿滴翠,不亚於黄山太华。” 南宫鹏飞闻言不禁精神一振,道:“只是有劳小姐,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余翠娥嫣然一笑道:“公子太多礼了,我等武林人物大多脱略形迹,只要公子不以为怪,我就安心了。”说著一顿,又道:“暂请宽坐一会,我回房稍事换上一袭衣衫,立即就来。” 南宫鹏飞道:“小姐请便!” 须臾,余翠娥已换上一袭翠袖劲装,额系丝帕,肩披宝剑,蛮腰似柳,肤如凝脂,更显得楚楚动人。 余翠娥托著一颗朱红扑鼻清香药丹,道:“此时虽是盛夏炎暑,但绝顶览胜仍风寒难禁,我辈武人虽然不惧,公子想有衣不胜寒之感,此丸可增强体力,聊以赠服。” 南宫鹏飞谢了一声,接过服下。 两人出了龙驹寨,余翠娥领路择一山径而去。 山势雄奇,烟云变幻,令人目不暇接。 余翠娥沿途指指点点,笑语相谈。 南宫鹏飞在来张良庙之前,经龙霄腾传授内功坐息口诀,这两日体力大增,又经余翠娥赠服灵药,浑身生出阳和之感,身轻足健,举步如飞。 日已停午,余翠蛾忽道:“我们歇息一会吧!”择一块洁净山石上坐下,从腰旁革囊取出一纸包展露一包自己烹制的肫肝及山鸡腿,笑道:“腹中饥如雷鸣,我们也该进食了。”拿过一只鸡腿,送在南宫鹏飞手中。 南宫鹏飞谢了一声,试一品尝,只觉清香腴美可口,不禁称赞不绝。 余翠娥笑道:“紫柏山中盛产山鸡,土著居民捕捉後腌腊行销中原数省,此乃本地名产,公子不知么?” 南宫鹏飞摇首道:“在下见闻浅陋,有逊小姐多矣。” 余翠娥嗔道:“请直呼我名就是,何必以小姐相称。” 南宫鹏飞不禁一怔,道:“在下不敢!” 余翠娥道:“公子今年贵庚。” 南宫鹏飞道:“在下十八。” 余翠娥忽嫣然一笑道:“我比你年大一岁,若不嫌弃可否以後用姐弟相称。” 南宫鹏飞道:“恭敬不如从命!” 余翠娥忽指著一座插天高峰道:“那就是我所说的摩云峰,绝顶之上已为雪海湮没,长年积雪,恒古不化,奇寒凛冽,中有一古寺,寺内有甚多罕不一见之异迹,伫立绝顶,天风振荡,雪海之奇,飞瀑倒泻千丈,怒奔雷鸣,令人叹为观止。” 南宫鹏飞道:“经小姐一提,在下不禁神往,但不知摩云峰还有多远。” 余翠娥嗔道:“你又是小姐在下了,摩云峰距此仅十里之遥,但登上绝顶,以你我的脚程,必须耗去两个时辰。” 南宫鹏飞愕然道:“那已是日落黄昏,你我如何赶回龙驹寨?” 余翠娥格格娇笑道:“你呀!就是有点迂腐,山顶古寺住有僧侣,并有客房,宿食两便,你我在寺内打住一宵,明晨才尽兴游赏奇如何?” 南宫鹏飞点了点头。 两人食用既饱,稍事休息後动身走向摩云峰而去。 暮瞑入眼之际,两人登上摩云峰绝顶,只见一座古寺位於南崖上,似觉天风汹涌,雪花飘舞,积雪盈寸,寒气砭骨。 余翠娥防南宫鹏飞文弱之躯登山失足,一路掺著南宫鹏飞登山绝顶,笑道:“你我入寺用杯热茶暖和身体吧!” 入得寺去,朦胧中只见大雄宝殿内映出灯火外,其馀均是一片漆黑。 谅因天风狂烈强劲,这座古寺除大雄宝殿略高,僧舍俱为矮堵粉壁,余翠娥领著南宫鹏飞经由大雄宝殿左侧循著一条白石小径穿过月洞门,隐约可见一所精致小院落,白雪中植满奇花异草,清香扑鼻,沁人肺腑。 东南两向廊庑内建有屋舍八间,依旧黑漆漆地不见一点灯火。 余翠娥推开东首第二间,疾闪而入,擦燃火摺,点著案头一盏油灯。 南宫鹏飞接踵而入,张望了室内情景一眼,室内只有一榻、一桌、木椅两把,榻上一袭棉被摺叠齐整,案头除了一盏油灯外尚有文房四宝。 余翠蛾笑道:“我住在邻室,看来今晚客舍中只有我两人了。” 南宫鹏飞道:“平常有游客麽?” 余翠娥道:“难得普通游客登山摩云毕绝顶。” 南宫鹏飞道:“武林人物呢?” 余翠娥道:“因摩云峰在龙驹寨辖区之内,武林人物必须拜山,而且事先须说明来意,家父礼待无亏,否则视如仇雠。” 南宫鹏飞诧道:“那又是为什麽?” 余翠娥嫣然一笑道:“你并非武林中人,武林中事不可以常情来衡量,我虽多方譬解你也难懂。” 此时门外忽走入一个瘦矮老僧,面色冷漠如冰,望也不望他们两人一眼,右手捉提一把瓷壶,右手托著一方托盘。 走近桌前,将瓷壶轻轻放下,在盘中取出两盏茶碗,并在碗中各斟满热气腾腾香茶,合掌垂肩退出。 余翠娥道:“此茶是寺内所产,功能益元补气,怯痰生津,不可错过。”举碗慢慢喝尽。 南宫鹏飞见茶色碧绿,清香扑鼻,知余翠娥之言不虚,饮了一口,只觉苦中带甜,异常清爽,不禁赞了声道:“好茶!” 突然又是一老僧进入,与前所见并非一人,此僧系送上饭菜及一壶酒,亦是一言不发,神情冷肃,并肩合掌退出房外。 南宫鹏飞目睹六色菜肴中有四样荤脂,山鹦片炒香蕈、冬笋烧兔肉、清蒸活双鲫、脆爆虾仁,不禁诧道:“这寺中僧侣竟是不忌荤腥麽?绝顶雪峰那来的新鲜鱼虾。” 余翠娥格格娇笑道:“寺僧长年茹素,那有不忌荤腥之理,此瑞为登山游客烹治,鸡兔本山随处均有,鱼虾寺後鱼池内所养,菜蔬烹治可口,快用吧!” 两人进食之际,余翠娥默默无言,似在沉思。 南宫鹏飞道:“娥姐似满腹心事,不知可否见告。” 余翠娥望了南宫鹏飞一眼,道:“我在想杨玉龙是否会去而复返。” 南宫鹏飞道:“杨玉龙似是对娥姐一往情深,为何娥姐始终不假以颜色……” 余翠娥玉颊飞霞,嗔道:“此人心术不正,提他则甚?” 南宫鹏飞察觉余翠娥对杨玉龙极为厌恶,赶紧转过话题,问道:“小弟理解不出先前所见两名老僧,神色冷漠,一言不发,难道他们是聋哑不成。” 余翠娥笑道:“寺僧共是六人,年岁俱在花甲以上,长年诵经顶礼,与世隔绝,言谈之间,难免格格不入,你不问他,他也懒得开口了,愚姐一年之中来此寺数次,见多也就不怪了。”说著似想起一事,忽道:“邻院一间暗室中住著一得道高僧,长年打坐蒲团上不食烟火足不出户,学究天人,文武精博,能晓过去未来,你不妨去在门前,他若与你有缘则自会唤你入见……” 南宫鹏飞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就是大方禅师麽?”微微一笑道:“小弟又有何求?” 余翠娥闻言心中大感忧急,她领南宫鹏飞前来摩云峰实含深意在内,嗔道:“他若与你有缘,则可指点迷津,详言你前途、婚姻,一生休咎祸福,如何趋吉避凶,无缘的话,你就跪上三天三晚也无用。” 南宫鹏飞道:“如此说来,姐姐一定是见过这位高僧!” 余翠娥摇首道:“这位高僧不喜与阴人相见,愚姐既然无缘,亦无法强人所难。”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道:“好,小弟不妨一试!” 余翠娥妩媚一笑道:“愚姐领你前往!” 两人走出房外,循著庑廊折向南厢尽端,只见一道狭窄木门严闭。 余翠娥挨近木门,伸手一推,狭门悠悠开启,低声道:“直向前不过十丈外,一间小屋中就是那老僧所住,你站在门前,低声报名请老禅师指点迷津,若无回声,则无望相见立即返来就是。” 南宫鹏飞依言走入,里间小院隐约可见满植梅花,浮香暗影,随风四溢,泌人肺腑。 他慢慢走前,果见一幢小屋,门敞开著,内面伸手不见五指,瞧不出屋内是否有人,踌躇了一下,低声道:“弟子南宫鹏飞求见老禅师指点迷津。” 突闻门内传来一苍老的语声道:“进来!” 南宫鹏飞只觉一股巨大无朋的吸力吸来,身形不由自主地走入室中。 “碰”的一声,两扇木门重重闭合。 南宫鹏飞不禁心神巨震。 只听苍老语声道:“孩子,你过来!” 一点火星亮起,渐渐大亮,南宫鹏飞抬面望去,但见一银发披垂肩头,白须及腹,身著灰色俗袍,盘坐在土墩蒲团上。 但右侧点著一盏油灯,那老人枯瘦如柴,满面皱纹,目中神光却精芒电射,语声慈详道:“孩子,你相求老衲指点迷津为何?”伸出鸟爪般的右手,扣向南宫鹏飞腕脉。 南宫鹏飞蓦觉腕脉一紧,心中-惊道:“请间老禅师是否武林中誉望甚隆之大方上人。” 老人不禁面色一变,低喝道:“你是听何人说的?” 南宫鹏飞道:“弟子是受人所托寻见老禅师前来。” “受何人所托?” “崔景云韦云淞龙霄腾三位老英雄。” “原来是他们三位!”这老人面色略霁,道:“你身无武功何能抵此摩云学绝顶?”缓缓松开扣在南宫鹏飞腕脉上五指。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说来话长……”续将来此前因後果详细叙出。 老人目露惊异之色,似为赞许南宫鹏飞过人才智,颔首笑道:“老衲正是大方禅师,你大还丹带来了么?” 南宫鹏飞在张良庙搜索楼相遇余翠娥杨玉龙等时,本无携带大还丹,龙霄腾隐身在授书楼近处,将他们一言一动均瞧在眼中,知余翠娥已萌滋爱意,立知妙计得售,心料无相天君余旭行事异常谨慎,必遣人去客店接张福入山,立时赶往悦胜老店嘱咐张福,并托暗交两物“大还丹”及一本“七禽拳经”。 大方上人不禁大喜过望,道:“老纳意欲将一身武学传授於你,不知你可愿意?” 南宫鹏飞道:“不知弟子有无福泽得为老禅师传授,想弟子姿质愚鲁,有负老禅师一片深心。” 大方上人笑道:“如非你根骨奇佳,余翠娥这丫头怎会引你前来,老衲平生相人多矣,你很骨秉赋非但上乘,而且福泽深厚,逢凶化吉,更常获奇遇巧合,亦可助老衲了一重大夙愿。” 南宫鹏飞道:“老禅师在此隐迹,可是为了苍冥剑容华修翰大侠之故?” 大方上人黯然叹息道:“目前尚不算吐露,待你习成武功再说,至於崔景云三位施主老衲自有打算。”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跪伏下地口称:“恩师!” 大方上人微笑道:“起来,你将两颗‘大还丹’一并服下。” ………… 余翠娥目睹南宫鹏飞进入门中,只听碰的一声木门闭合,知南宫鹏飞已蒙大方禅师收为弟子,芳心大喜,顿生落寞惆怅之感,慢慢走回房中。 一夜狂风,窗纸猎猎,余翠娥虽拥被而眠,却未曾交睫。 雪夜生白,窗纸外忽映现出一条人影,余翠娥心中一惊,身形疾穿离榻,悄无声息落在门侧,扬腕飞出一片银芒,打向窗纸外。 忽听一声娇喝道:“什麽人暗算姑娘!” 话音未落,余翠娥疾闪而出,只见一个黑衣劲装少女闪避寒芒跃落院中,眸中神光凝视了余翠娥一眼道:“姑娘是否就是龙驹寨余山主掌上明珠辣手龙女余翠娥麽?” 余翠娥道:“正是,姑娘是何来历?为何来此摩云峰绝顶。” 黑衣少女盈盈笑道:“小妹名唤谷中凤,家母系北海白鹭崖谷姥姥,谅余姑娘也有耳闻,家母失窃避毒珠一颗,查明系川南四煞金氏昆仲所偷,小妹万里追踪,却闻川南三煞已然丧命在驿道旁,距龙驹寨不过百馀里路程,贵山不能不有所耳闻?” 余翠娥心中暗惊,答道:“川南三煞身遭惨死,敝寨已有耳闻,因事不关已,未便过问。” 谷中凤冷笑道:“川南三煞似向龙驹寨奔来,近日来道听途说均谓川南三煞与令尊有关,金氏昆仲偷窃之物不仅家母稀世之珍避毒珠,如非令尊授意,谅川南四煞也不能如此胆大妄为。” 余翠娥格格娇笑道:“谷姐姐话中异常矛盾,风闻二字岂可为凭,试问金氏昆仲既是家父授意,岂能无人接应,容他人得去,江湖传言,言人人殊,事实终有水落石出之日,无端生事成仇,甚为不智。” 谷中凤冷笑道:“江湖传言并非是捕风捉影,如川南三煞之死实是来源有自,小妹为了证实传言,亦避免无端生事,故独自一人查探。” 余翠娥面色一肃,如凝寒霜,沉声道:“想是谷姐姐查明端倪了。” 谷中凤道:“尚未,风闻那付江湖盛传的联语与摩云峰大有关连,所以夜探摩云峰即为此故。” 余翠娥冷笑道:“事实胜于强辩,小妹不愿多言,寺中只六名俗僧,摩云峰是否与联语有关,亦茫然不知,任凭谷姐姐察觅,决不阻拦,但天明後若为敝寨门下发现踪迹,碍於家父令出如山,小妹难以保全。” 谷中凤听得前数句心中对余翠娥颇生好感,但听得最後不禁怒道:“小妹尚未把龙驹寨放在眼中。” 余翠娥面色一寒,冷笑道:“北海门下骄妄无礼,看来传言委实不虚,但龙驹寨也非易与,任人自然来去,谷姑娘既然目中无人,如再礼让,岂不贻人话柄。” 谷中凤喝道:“余姑娘可是要向我谷中凤动手么?” 余翠娥冷笑道:“不错,愿领教北海绝学。”倏地撤出肩头青锋剑,寒光夺鞘而出。 谷中凤身手奇快,亦自把肩头长剑撤在手中。 余翠娥嫣然一笑道:“恕我无礼了。” 玉腕疾振,一招“斗转七星”抢攻而出,寒飚锐啸中幻出七点寒星袭向谷中凤。 “斗转七星”乃余翠娥独门绝学一式辣毒奇招,七点寒星轮转无定,使对方眼花了乱,袭无定处。 谷中凤目睹此招不由面色大变,身形连连闪避。 那知余翠娥剑势如附骨之蛆般紧追不舍,玄诡绝伦。 谷中凤银牙一咬,猛然一剑封出,剑动风雷,寒光如潮,只听一阵叮叮金铁交击之声,两女身形倏地分了开去。 余翠娥目中杀飞猛冷,冷笑道:“北海绝学‘风雷八招’威力惊人,再接我一招试试。”喉中突发出一声清啸,身形陡地拔起半空,一招“天河垂钓”挥腕展出。 只见漫空剑飚洒飞出寒星万点,宛如撒下一蓬光网,夹著排山倒海罡风压下。 谷中风不禁暗吸了一口冷气,道:“好辣毒凌疠的剑招!”脑际已思出两败俱伤之策,左腕暗扣著一粒“子母阴雷”,右手扬剑一挥而出。 蓦地…… 突闻一声大喝道:“我儿不得伤人!” 余翠娥听出其父无相天君余旭喝声,迅疾撤招,半空身形一翻,落在右院墙上。 只见一条庞大身形如张翅巨鹏电泻落下,正是无相天君余旭,抱拳向谷中凤笑道:“老朽一步来迟,致促谷姑娘与小女言语误会动手成仇,所幸大错未铸,不然老朽无颜愧对令堂。” 谷中凤又愕诧道:“余山主怎么知道晚辈的来历?” 余旭哈哈大笑道:“自川南三煞之死,敝寨更戒备严密,紫柏山中更密布暗椿,无异天罗地网,老朽属下已发现谷姑娘形迹来此摩云毕,奉劝谷姑娘敝寨并无隐密,与江湖传言丝毫无关,但老朽并非不伸手过问,已遣人暗暗查访,谅不久自可水落石出。” 谷中凤冷冷一笑道:“晚辈并非确指,只是查证而已,但晚辈有一事不明,为何令媛在此寺内栖宿。” 余旭发出震天大笑道:“小女自幼便喜爱此寺,作为练功传艺之所,每年中总有数次登临,打住旬日半月才回龙驹寨。”说著语声略顿,又道:“老朽山寨还有要事待理,谷姑娘既然动疑,不妨在此绝顶勾留半日一天,恕不接待就是。”言毕向余翠娥道:“我儿与为父一同返山吧!”言未落人已飞起,与余翠娥疾掠如风,转瞬已杳失寺外。 谷中凤不禁发怔,暗道:“看来定与龙驹寨无关了,不然余山主为何如此大方。”却又不舍就此轻易离去,忖说:“我何不问问寺僧再作道理。” 这时东方已经鱼吐青白,茫茫大雪仍自漫空飞舞飘落,谷中凤已欲前往大雄宝殿僧舍之际,忽见一道山门中飘然走出一个丰神秀逸貌若潘安的年少书生,不由凝眸平视。 紫柏山涧谷中奔流意湍,泡沫浪花飞溅,蜿蜒九折,全长数十丈,沿途山岭抱翠,叠嶂危崖,古木矗天,丛莽森翳。 只见涧旁现出一条疾闪身影,此人身法虽快,却鹤行鹭伏,恐被人发现形迹。 此人正是那去而复返,心术阴险的江南水寇霸主洞庭君山廿八寨少总寨主铁背仙猿杨玉龙。 他熟悉紫柏山地形,连对龙驹寨布伏暗桩了如指掌,但此次去而後转,发现龙驹寨伏椿方位变迁,搜觅严密,心中暗惊,知是搜觅大煞流星剑洪逵。 杨玉龙有恃无恐,满以为劫去洪逵藏身涧谷隙洞中神不知鬼不觉,决无法猜出他所为,却避免形迹败露,弄巧成拙。 计算途程,洪逵藏身之处仅二里之遥,心中更急,恨不得一步掠入洞中探出隐秘。 忽闻一阵急剧衣袂破风之声传来,赶紧伏下,由浓草隙中外望,只见五个黑衣长衫人疾如闪电奔来。 他认出是唐天残门下,心中更惊,暗道:“怪不得龙驹寨伏椿严密,看来余旭胸有成竹,逼不得已时才手出手,究竟洪逵腹中有什麽重大隐秘?” 一念至此,五黑衣人已如风疾掠而过,急揉身闪出,扑向那洪逵藏身之处。 杨玉龙抵达那方崖隙之下,不禁长吁一声,如释重负,侧身钻入石隙,小心翼翼探首入洞,穴内黑暗似漆,伸手不见五指,只觉洞内岑寂如水,心料洪逵穴道受制,必尚未解开,大胆跨进穴内,步向洪逵躺身之处。 他取出夜行松油火摺,嚓啦一声煽开,暗中突升起一道熊熊火光。 洪逵仍自昏睡在地,瞑目如死。 杨玉龙心细如发,瞧出洪逵躺睡昏地姿态方位丝毫不变,脚下失去一履,知龙驹寨迄未发现,不觉嘴角泛出一抹阴阴冷笑。 蓦地—— 洪逵猛然面目一睁,身形离地飞起,落在入口处阻住杨玉龙逃路,桀桀怪笑。 那笑声宛如枭笑鬼哭,令人头皮发炸,不寒而栗。 杨玉龙不禁大惊失色,道:“洪逵,你为何能自行解穴?” 洪逵又是阴恻恻一笑道:“杨玉龙,你认为独门手法洪某无能自解,须知川南四煞并非庸手,你离去了不久,洪某仅费了片刻功夫逼驱体内两仪真气冲破阻滞气血。” 杨玉龙心神猛凛,诧道:“两仪真气,在下委实不信洪老师能练成两仪真气,据在下所知,武林中尚无其人习成此宗旷绝真学。” 洪逵大笑道:“不管杨少寨主想信与否,总之洪某已自解穴道。” 杨玉龙道:“洪老师既然已解开穴道,为何不趁机逃出山外。” 洪逵冷笑道:“不瞒杨少寨主,洪某地形不熟,无法逃出山外,何况亦不愿离去,因为洪某来龙驹寨即是欲探出一项武林隐秘,不料险些为杨少寨主误了大事。” 杨玉龙更是一怔,面色大变,听出洪逵之话含有蹊跷,冷笑道:“在下不信洪老师不知。” 洪逵哈哈大笑道:“杨少寨主与余山主是通家至好,以生死性命挟持何求不得,故洪某在此守候,算准杨少寨主必去而复返。” 杨玉龙不禁嘿嘿冷笑道:“洪老师,谅你未必是在下对手。” 洪逵哈哈大笑道:“洪某有三个最有利的条件可使杨少寨主俯首就范,你最好不要动手。” 杨玉龙道:“那三个有利条件,在下洗耳恭听。”嘴角撇出一抹鄙屑笑容,暗暗算计如何一击出手,将洪逵毙命,眼珠滴溜溜地乱转。 洪逵似已察觉杨玉龙用心,冷笑道:“杨少寨主,别妄起歪念头,洪某如无十拿九稳制胜之机,也不致在此株守少寨主了。” 杨玉龙不禁胆战心寒。 洪逵淡淡一笑道:“首先,即使洪某有意纵使少寨主离去,那无异少寨主惹火烧身,洪某返转龙驹寨,必说出杨少寨主使用下五门迷魂毒香挟持离去,如此少寨主将令余山主不齿,余翠娥天香国色,风华绝代,少寨主必不愿洪某从中破坏吧!” 杨玉龙不由机伶伶打一寒噤,暗道:“这主意委实辣毒绝伦。”眼神中充满怨毒。 洪逵又是桀桀一声怪笑道:“其次,倘使少寨主有意与洪某合作,洪某必使少寨主如愿以偿,只须套出余山主口风,悟出川南三煞所头之物作何用处,洪某则感恩不浅,合则两利,分则两败,请少寨主三思。” 杨玉龙闻言,不禁如坠五里云雾中,浑然摸不著头脑,诧道:“洪老师系川南四煞老大,所偷之物作何用处,你那能不知……” 洪逵桀桀怪笑道:“少寨主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真认为老朽确是流星剑洪逵麽?” 杨玉龙大惊失色道:“尊驾究竟是何人?” 只见洪逵抹去脸上易容药物,立时变易一面目森冷狠鸷老人。 杨玉龙面色大变,撤出肩後一柄奇门兵刃“如意神爪”,五只钢瓜不用时束成一笔尖形,可作判官笔点穴镢施展,柄安暗扭,掀开时可收屈自如,形如虎爪。 那老人暴喝一声道:“少寨主最好不要冒险,老夫即使不敌,亦可两败俱伤。”说著左掌心一舒,狞笑道:“请瞧老夫掌中何物?” 杨玉龙凝目望去,只见洪逵掌心托著一影墨黑滚圆珠状之物,认出是子母雷珠,一经掷发,十丈方圆内草木山石被炸成灰,何况血肉之躯,不禁大惊失色道:“尊驾从何处得来这‘子母雷珠’?” 那老人颔首微笑道:“少寨主果然见多识广,目光锐厉,此物正是‘子母雷珠’,不管老夫从何处而得,雷珠一发,你我俱已化成劫灰,老夫年逾六旬,死不足惜,但少寨主年少英发,威望渐隆,遽而殒折,令人扼腕。” 杨玉龙“如意神爪”缓缓垂下,苦笑一声道:“请问尊驾要如何合作之法?” 那老人略一沉吟道:“只要少寨主应允合作,那就好办,老夫决不伤害少寨主,请少寨主速返君山大寨,不得稍吐露口风,只能予令尊知道,老夫在龙驹寨再作旬日勾留……” 杨玉龙不禁欣然於色,立时接口道:“在下唯命是从!” 老人狞笑一声道:“老夫还未说完,少寨主且慢高兴,半月之内老夫定要前往君山大寨。”说著左手取出一粒蓝色药丸,沉声道:“少寨主请服下此粒药丸。” 杨玉龙不禁面色惨变,道:“在下言出如山,决无更改,尊驾为何不信。” 老人冷冷一笑道:“此药服下决无半点不适,功力丝毫不减,但每月必再服一粒,否则必五内如焚,酸筋蚀骨,惨嗥七日,髓乾骨枯,口喷黑血丧命。” 杨玉龙面色惨变,心惊胆寒,委实心中不甘,却又畏惧老人手中“子母雷珠”,默然不语,暗中思忖逃出之策。 老人面色一沉,冷笑道:“少寨主别生妄念,请张口让老夫喂服,老夫数至九时少寨主如不张口,子母雷珠立时出手。” 杨玉龙面泛苦笑道:“如此尊驾也无法活命,何不容在下郑重考虑片刻。” 老人面色一冷,煞气逼泛眉宇,冷冷笑道:“老夫如施展缩骨奇术脱出洞穴,掷入‘子母雷珠’又将如何?” 杨玉龙平日阴狡如狐,至此却一筹莫展。 只听老人喝声道:“一……二……三……” 每数一字,杨玉龙心头如罹雷击。 数至八时,杨玉龙情不自禁张开口来。 老人手不见动,那枚毒丸疾如奔电射出,投入杨玉龙口内。 杨玉龙意欲将毒丸含在口内,却不料那粒毒丸已投至喉外,立即溶化成液顺喉流下,只觉微带甜涩气味,不禁面色惨白如纸。 老人微微一笑道:“多谢杨少寨主了,此丸服下仅有片刻头晕,过此便一切如常,望少寨主别怀贰心,致激使老夫加速少寨主体内毒性发作。”说著略略一顿,又道:“少寨主请速返君山大寨等候老夫,不许逗留。” 杨玉龙道:“在下可否问尊驾一事?” 老人道:“什么事?” 杨玉龙道:“那真正的流星剑洪逵现在何处?” 老人冷冷一笑道:“他死了,一句实话也没说,老夫想不到他会自绝而死,到有硬朗骨气,不屈不挠,老夫为之心折。” 杨玉龙闻言似万箭穿胸,那还听不出老人指桑骂槐,心内虽怨毒已极,却不敢露於颜色。 只见老人哈哈一笑,身形暴缩如婴儿,疾闪而杳。 杨玉龙不禁嗒然若丧,匆匆离洞而去…… ※※ ※ 摩云峰绝顶古寺内谷中凤正要离去,忽见小门中走出玉树临风,洒脱不群的南宫鹏飞。 谷中凤貌美如花,却冷傲如霜,比余翠娥更甚,却为南宫鹏飞那文秀气质所吸引,不禁睁著清澈双眸凝视著,暗道:“这年少书生是谁,怎会住在此绝顶古寺中。” 南宫鹏飞发觉谷中凤注视著自己,却不知谷中凤是谁,或是余翠娥闺中良友,只因年少腼腆,不善与少女交谈,俊面一红,翩然走回自己居室。 他知余翠娥必已离去转返龙驹寨,胸中顿萌怏怏若失之感,落寞惆怅坐在案前,握管濡笔,信笔画下一阙“好事近”咏梅小词: 灯烛上山堂, 香雾暖生寒夕, 前夜雪清梅瘦, 已不禁轻摘, 那歌声断室清空, 妆光艳瑶席, 好趁笑声归去, 有随人月色。 字字工整,书法宗赵,只听身後起了轻极衣袂飘风声,心中一怔,鼻内送入一股幽香,心知必是前见那位黑衣少女,却懒於回面周旋,暗道:“自己来个不理不睬,她自感无趣,必悄然离去。”於是他又振笔作书: 月色透横枝 短叶小花无力 北客一声长笛 怨江南先得 谁交强半腊前开 多情为春忆 留取大家沉醉 幸雪休风息。 忽听身後响起娇脆语声道:“绝妙好辞!” 南宫鹏飞故作慌张,别面问:“是谁?”抬面只见谷中凤清冷的玉靥上泛出笑意,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姑娘!” 谷中凤道:“公子为何住在此绝顶古寺中。” 南宫鹏飞道:“在下住此作画,紫柏山峦壑秀奇,飞瀑雪海,人生原是客,欲作画里游,此乃在下生平之志,承蒙山主惠允在下在此作勾留旬日,姑娘亦是登临揽胜而来麽?” 谷中凤略颔螓首,嫣然展齿一笑,疾掠穿出室外而杳。 南宫鹏飞不禁一呆,暗道:“这位姑娘来去匆匆,眉梢眼角蕴含忧郁,似非龙驹寨中人。” 忽见一灰衣老僧走入送上馒首稀粥及四碗菜肴,面色仍冷漠如冰,合掌低声道:“本山事故频频,黑衣少女系龙驹寨敌对人物,必去而复返,施主如须练功,切莫在室内,东崖绝壁十丈下有一山洞,可握著山藤揉身而下,洞内宽敞异常,午刻傍晚再回敝寺用饭。”言毕转身而去。 南宫鹏飞道:“多谢大师指点。” 他只觉胃口大增,把馒首饭菜一扫而尽,整了整衣衫飘然走出寺外转向东崖而去。 果然,谷中凤去而复返,翩然进入南宫鹏飞居室,只见灰衣老僧正在收拾碗盘,诧道:“那位公子呢?” 老僧答道:“这位施主食饱就出去了,谅又为寻幽揽胜到处乱跑乱闯……” 谷中凤冷笑道:“这少年书生未必寻幽揽胜,而是别有用心。” 老僧闻言大愕道:“这位南宫施主年少敦厚,谨诚文质彬彬,名门官宦之後,世代书香,贫僧不解女施生话中涵意。” 谷中凤柳眉一扬,欲得发作,却又按忍住,淡淡一笑,道:“大师之言似是真实,南宫公子可是余姑娘送来的么?” 老僧摇首道:“余山主亲自送来,余姑娘已先在敝寺。” 谷中凤道:“如我所料不差,余山主必相中南宫公子人品,暗许为坦腹东床。” 老僧轻喧了声:“阿弥陀佛,女施主此言委实罪过,贫僧世外坐禅之人,那知人间男女之事,但风闻余姑娘自视甚高,非武功绝顶,人品奇佳之少年英杰不嫁,南宫公子品貌虽好,却是一文弱书生。” 谷中凤轻哦了一声道:“怎麽他不擅武功。”暗道:“可惜!” 不知她所言可惜二字系指自己或余翠娥而发,默然须臾,翩然出室而去。 谷中凤耗去半个时辰,无法找到南宫鹏飞踪迹,卓立在东崖,目注郁勃云海跌入沉思中。 殊不知南宫鹏飞就藏身足下一座岩腹山洞中。 山风过处,传来一清朝语声道:“谷姑娘别来无恙?” 谷中凤不禁一怔,尚认为是南宫鹏飞,继而警觉不对,南宫鹏飞尚不知她姓谷,面色一变,转身望去,只见是一三旬左右蓝衫少年,认出是唐天残得意弟子夺命连环江天平,秀眉微皱,道:“江兄亦来此一游麽?” 江天平哈哈朗笑道:“在下与姑娘还不是一般有所为而来。” 谷中凤淡淡一笑答道:“江兄必探出一丝端倪?” 江天平微喟了声道:“在下清晨在川南三煞丧命之处,不意而遇敝同门弟兄,据他们禀告川南三煞之死实与君山少总寨主铁臂仙猿杨玉龙有莫大干系,发觉杨玉龙本已离开龙驹寨前往汉中,不料竟偷偷折回,在川南三煞丧命之处附近逡巡,本门弟兄见状可疑,拦劫询问其故,杨玉龙悍然出手伤了本门弟子,奔往龙驹寨,在下立即随後追来,投帖拜山……” 谷中凤道:“江兄登门索人,不知余旭献出了杨玉龙否。” 江天平摇首叹息道:“事情未尽如在下所料,余山主亲自出迎,接待有礼,在下明言拜山用意。” 谷中凤冷笑道:“余旭必诿言无中生有。” 江天平摇首道:“余旭并未谎言相骗,直承大煞洪逵在山多日,杨玉龙亦曾在他寨中作客,洪逵登山意在结交,并未说明来意,亦未说其盟弟亦须来龙驹寨,直至得知三煞丧命,洪逵力辩不知其盟弟死因。 余旭见洪逵不吐实,也不便强人所难,何况川南三煞并未丧命在龙驹寨,流星剑洪逵无颜再留,决定第二日清晨离去。” “那知就在当晚洪逵被人用迷魂毒香劫走……” 谷中凤诧道:“此是何人所为,恐此言有点不尽不实。” 江天平答道:“据查明就系杨玉龙所为。” 谷中凤愕然道:“杨玉龙,哼!此人心术不正,阴狡如狐,余旭之言似非虚假,但余旭不能交出杨玉龙为之奈何!” 江天平道:“余旭力言只要发现杨玉龙形迹,立即发出讯号,决不偏私。” 言未毕,天际遥处忽传来一声清澈长啸,云层下闪出红黄旗花,江天平忙道:“已发现杨玉龙形踪,在下告辞。” 谷中凤道:“我也去!” 两人一先一後掠下摩云峰循著啸声传来方向疾如流星奔去。 龙驹寨外张良庙内授书楼上聚集了甚多江湖豪雄,龙驹寨山主无相天君余旭率领门下擒龙手李星岳等高手也在座,面色严肃,目蕴怒光。 楼板上躺著一具躯体,面色惨白如纸,口角溢出墨黑血丝,赫然正是流星剑洪逵。 无相天君余旭双手互搓,眉峰浓聚,叹息一声道:“只待洪逵醒来便可问出真情,杨玉龙下手毒辣,洪逵恐无生望,那位身上有珍奇灵药,尚可苟廷半天一日生机。” 一个面如锅灰老者道:“洪逵要生还除非大还丹。” 这时授书楼下掠上江天平谷中凤两人。 余旭含笑道:“江少侠谷姑娘来得正好!” 只见洪逵手足动了一动,眼皮微睁。 余旭忙趋在洪逵面前,道:“洪老师你有什麽话说?” 洪逵黯弱无力出声道:“望……山主……为洪……洪某……复仇……” 江天平朗声道:“洪老师身遭何人毒手?” 洪逵眼神黯淡,答道:“杨……玉……龙……” 群雄不禁喟然出声。 江天平道:“洪老师盟弟罗浩及金氏昆仲是否亦是杨玉龙所为?” 洪逵点了点头道:“杨玉龙毒……手……暗算……洪某时……自……承是……他……所为。” 江天平望了群雄一眼,接道:“洪老师可否将你那盟弟三人死因告知我等麽?” 洪逵似欲提聚一口真气,但已无力,喉中咕噜噜疾喘,嘴角黑血猛溢,头一歪气绝毙命。 蓦地,一黑衣劲装汉子如飞穿上楼来,向余旭抱拳道:“启禀山主,卢舵主得自传讯,杨玉龙已度过子午河似欲横越大巴山而去。” 江天平立道:“在下等告辞!” 江湖豪雄纷纷辞离追踪杨玉龙。 无相天君余旭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杨玉龙竟做下如此豺狼之行,令人齿冷,非但龙驹寨与君山十数年深厚交情,一旦付之流水,而且武林从此多事矣!” 擒龙手李星岳道:“山主,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龙驹寨自给自足,从不为非作歹,何必插身江湖是非中。” 余旭颔首道:“贤弟说得正是,不过武林乱象一萌,又事在本寨而起,恐无法偏安。”言落率众返回龙驹寨,命人抬尸回山殓葬。 余翠娥迎著余旭回至内厅,道:“爹!他们瞧出了破绽了没有?” 余旭微一沉吟道:“为父看来必无人瞧出,一来易容逼肖,再则伤重语声黯弱沙哑,唉!南宫公子才华无人能及,如非依他之言妥为布署,今日为父恐睡难安枕了。” 突然,一苍老语声道:“谁是南宫公子呀!娥儿,为娘就从未听说起。” 说时内宅走出一个慈详含笑的老夫人,身後由一中年仆妇掺扶著。 余旭笑道:“南宫公子才智人品无一不好,难得娥儿相中,为父可了却一件心事,可惜南宫公子不擅武功,是一文弱书生。” 老夫人闻言喜上眉梢。 余翠娥飞霞涌靥,娇羞不胜,嗔道:“娘,别听爹胡说,女儿迄今还未有嫁人的念头。” 老夫人道:“只要人品好,终身可托,斤斤计较则甚。” 余翠娥羞得直跺足,道:“娘与爹都是一鼻孔出气,女儿就是不嫁。” 老夫人道:“南官公子现在何处,为娘要瞧瞧他是否能与娥儿相配。” 余旭道:“他现在摩云峰上弃文修武,勤练武功。” 老夫人不禁一怔道:“南宫公子年庚几何?” 余旭无法作答,眼神却落在余翠娥面上。 余翠娥红霞重又涌上双颊,低垂螓首道:“他今年十八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南宫公子唤何名字,何方人士,娥儿如何认得他的?” 余翠娥不由娇嗔道:“娘,女儿又没说非要嫁给他不可,盘根究底则甚?” 老夫人呵呵一笑道:“你们父女瞒得纹风不透,如今娘问问又有何干。” 余翠娥跺足道:“娘,您不知内中详情。” 余旭咳了一声,便低声道出其中详情,又道:“南宫公子恐难在短短时日内回到龙驹寨。” 老夫人道:“难道我就不能去摩云峰瞧他麽?” 余旭道:“夫人去自然可以,不过南宫公子还不知道老朽与娥儿的心事,千万不可说破,待他艺成下得摩云峰再说。” 老夫人点了点头,忽望了余旭一眼道:“老爷,你当真不知川南四煞的死因么?” 无相天君余旭忽面现黯然之色,太息一声道:“老朽有难言隐衷,此刻尚未便吐露,唯望南宫公子习成绝艺,武林可现太平。” 蓦地—— 厅外传来一阵云板急敲声。 余旭面色一变,道:“娥儿,你瞧外面有何急紧之事?” 余翠娥应命疾掠而出,须臾快步返转道:“爹,赤城山有人求见!” 余旭闻得赤城山三字,面色大变,顿现惶急之容,倏地立起,道:“现在何处?” 余翠娥道:“在议事厅中,来了六人。” 余旭道:“我儿不可随往,让为父一人去见他!”说著急步如风向议事大厅而去。 走入大厅,只见六个儒生打扮中年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六人别无可异,只是森冷煞重,令人一见寒意凛然。 余旭一踏入议事大厅,立时抱拳一揖,满面含笑道:“不知六位驾临,余某未能出迎,当面恕罪!” 六人缓缓立起,其中一灰衣断眉儒生道:“令主风闻川南三煞已死,得手之物告失去,你可知罪麽?” 余旭面色肃然道:“余某知罪,川南三煞一死,老朽立即传讯禀报令主。” 儒生冷笑道:“余寨主尚未查明是何人所为麽?” 余旭长叹一声道:“查明此事恐千头万绪,无法在短短时期内使出线索,目前更形混乱。” 儒生眉峰一皱,道:“为何益更混乱?” 余旭微喟了声,将大煞流星剑被君山少寨主杨玉龙施展迷魂毒香劫往涧谷经过叙出。 儒生两道断眉聚得更紧,目中逼射慑人神光,意似不信道:“余寨主既然找出洪逵洞穴,为何不即时将洪逵救出。” 余旭冷笑道:“当时洪逵仍在昏迷中,尚不知是何人把他劫持此处,更点穴手法奇奥无比,所以余某心疑劫持大煞之人必是杀害三煞同为一人,忖料此人去而复返,不料竟是杨玉龙……” 儒生断眉一剔,厉声道:“龙驹寨举山之众,高手如云,为何不能将杨玉龙擒住保全洪逵性命。” 余旭不耐儒生凌傲神态,冷笑道:“余某平生行事谨慎,谋定後动,杨玉龙未必就是真凶,或因好奇心所致,急於探出洪逵隐秘,是以余某隐在洞穴内,瞧杨玉龙如何举动……” 那断眉儒生似知触怒余旭,心头不觉一震,立时转为和颜悦色道:“兹事重大,在下心忧情急,不知冒犯了寨主,请乞见谅,以後呢?” 余旭淡淡一笑道:“那知杨玉龙料知老朽藏身所在,故作无觉,将洪逵一把抓起横在胸前,左手托出一物,狞笑道:‘余山主,倘不容在下安然离去,我你三人必同归於尽!’” 断眉儒生面色一变,说道:“他掌中何物?” 余旭沉声道:“子母雷珠!” 此言一出,六儒生不禁心头大震,猛然色变。 断眉儒生道:“‘子母雷珠’乃戈璧风雷堡堡主雷震子威震大漠南北独门暗器,轻不赠人,如何杨玉龙持有。” 余旭道:“那余某就不知情了,这时余某只能眼睁睁容杨玉龙安然离去,一至山口外,即丢下洪逵奔去。” 断眉儒生冷笑道:“杀害川南三煞,毁去革囊珍物,无疑主凶是杨玉龙了?”继喝道:“六弟!” 一身著蓝衫,面如满月儒生立起道:“大哥有何吩咐?” 断眉儒生道:“传讯禀明令主,命人前往君山大寨登门索人。” 余旭喝道:“且慢!” 儒生断眉一挑,道:“余寨主为何阻拦?” 余旭道:“万一真凶并非杨玉龙,将如何善後?” 断眉儒生道:“余寨主怎知杨玉龙并非真凶。” 余旭冷笑道:“目前尚难断定,现唐天残、谷姥姥、雷震子门下均纷纷追赶杨玉龙,君山寨主杨镇波俨然大江南北绿林盟主,势力不小,万一真凶趁机推波助澜,恐自招覆亡之祸。” 断眉儒生目露疑容道:“听寨主弦外之音,似已知道真凶是谁?” 余旭道:“余某不敢武断。” 断眉儒生道:“寨主不妨猜猜看。” 余旭日中暴射神光,峻厉巡视了六儒生一眼,道:“此人似为冯翊!” 六儒生不禁面色大变,直望了一眼,断眉懦生阴阴一笑道:“在下不信冯师怕再出江湖,他为何不去见家师赤城令主?” 余旭不禁哈哈大笑道:“当年冯翊一怒叛师,改投在令师祖门下,令师祖仙逝之前严嘱他日谁能霸尊武林,谁就接任掌门之位,言罢奄然而逝…… 冯翊认为他乃师兄,理该他来代摄掌门,为此师兄弟一怒反目,动手较量,谁知打了三日三夜,依然胜负不分,师兄弟商妥,既然不分胜负,就依从师命,各奔前程,他年必返山接掌门派,令师至今仍是勿释於怀……” 断眉儒生道:“家师无日不在暗中查访冯师伯下落,始终查不出一丝线索。” 余旭道:“其实令师尊武功虽高,犹未能比拟苍冥剑客华修翰,但冯翊心术不正,故吝於相授,余某若猜测不错,冯翊必是找到华修翰埋骨隐处……” 断眉儒生大惊失色道:“华修翰一身绝学武功皆得之於册笈上,冯师伯若习成武功,则无异如虎添翼,後患无穷。” 余旭摇首笑道:“後患虽难免,目前尚言过早。”说时望了断眉儒生一眼,道:“阁下说得不错,倘冯翊习成绝艺,则必然先往赤城面晤令主,余某料测冯翊仍未能融澈神髓,不能须臾稍离,杀害川南三煞真凶,定是冯翊心腹死党!” 断眉儒生想了一想,感觉委实合情合理,道:“那麽冯翊目的何在?” 余旭笑笑道:“一则防止令师坐大,再则志在‘大还丹’那‘大还丹’功能伐骨洗髓,助他速成,奉劝令师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悟出武林流传那付联语真解,必可找到冯翊潜迹之处。” 断眉儒生点点头道:“寨主此言不错,我等赶回禀明。”说著在囊中取出三粒墨绿丹药,笑道:“令主有命此丸赐服寨主,虽比不上‘大还丹’却能延年益寿,永驻青春。” 无相天君余旭勃然作色,冷笑道:“阁下误会了,余某并非受制於令师,俯首听命不可,乃朋友相交,不负诺言。”说时手指一弹,一缕罡风击实断眉儒生掌中药丸。 只听波波声中,三颗药丸,立时粉碎,化成一蓬腥臭青烟,渐渐散去。 断眉儒生不禁震惊怒道:“余寨主可是存心背叛令主麽?”六儒生身形倏分如魅,各占方位。 余旭发出震天狂笑道:“余某方才已说过与令师不过是朋友相交而已,何谓背叛二字,余某功力只在令师之上,汝等来此神态傲人已属不敬,尚敢出言不逊,如不稍加惩治,汝等更将目中无人。”右掌轻拂而出。 只见一儒生被他那无相神功送出厅外,蓬咚堕地出声。 断眉儒生骇然色变,道:“原来余寨主受制於家师是佯装的。” 余旭冷冷一笑道:“请转告令师,为友为仇,悉凭於他。” 五儒生忽十掌同推,袭向余旭。 余旭冷哼一声,双掌环扫,未听掌力相接之声,只见五儒生面色惨变,身形摇晃退後数步,其中两人指骨已折,鲜血溢出。 断眉儒生大喝道:“走!” 五人疾如鬼魅掠出厅外而去,无相天君余旭忽目光黯淡走回内宅。 第三章 无相天君余旭在赤城令主门下六儒生离去後,转至内宅之际,忽见一条娇小身影一闪,沉声道:“娥儿,你又偷觑为父之事麽?” 余翠娥闻言现出,道:“爹!您近年来功力精进,此真可喜可贺之事。” 无相天君余旭黯然一笑道:“只怕末必。”说时喉头一甜,一股逆血冲出口外,吐出一滩黑血。 余翠娥不禁大惊失色,叫道:“爹受伤很重麽?” 余旭在囊中取出五颗黄色药丸咽下,浮起一丝苦笑道:“为父还死不了!我们回房再作详谈。”说著偕同余翠娥快步如风望内宅走去。 半个时辰後,余翠娥携剑施展上乘轻功疾如流星奔进摩云峰上。 此刻已是红日西坠,四山云封,绝顶古寺超然矗立在郁勃云海之上翻腾,天风振荡罗衣,秀发飘飞,她只觉与往昔登上摩云峰心情有著极显著的不同。 大雄宝殿内隐隐传来梵呗铙钹,晚课未了,余翠娥疾行如风进入南宫鹏飞居室,室中并无一人,案头尺镇一叠素笺,走近取过素笺上面三张,只见上面三张已书就几首诗词。 满庭方咏渔舟下咏游踪寄怀 红蓼花繁 黄芦叶乱 夜深玉露初零 霁天空阔 云淡楚江清 独棹孤篷小艇 悠悠过烟渚沙汀 金钩细 丝纶慢卷 牵动一潭星 时时横短笛 清风皓月 相与忘形 任人笑生涯 浮梗飘萍 饮罢不妨醉卧 尘劳事有耳谁听 江风静 日高未起 枕上酒未醒。 余翠娥深通诗词,只觉格调清高,典籍蕴雅,喃喃赞语道:“好个悠悠过烟渚沙汀 ………… 清风皓月 相与忘形 ………… 尘劳事有耳谁听……” 声词歌赋中可察出南宫鹏飞心性宁静淡泊,与世无争,余翠娥不禁爱不忍释,不知是爱词意清雅抑或爱慕南宫鹏飞其人。 她正阅读次阕词曲,忽闻门外起了南宫鹏飞清朗话声道:“姐姐从龙驹寨而来么?跋涉远劳,小弟内心委实於心不安。” 余翠娥少女矜持,自然不好意思直承探望南宫鹏飞,嫣然一笑道:“愚姐是来问问你与大方禅师见面情形如何?” 南宫鹏飞道:“蒙他老人家不弃,小弟已被收列门墙。” 余翠蛾闻言代南宫鹏飞不胜欣喜,道:“你问问他老人家长年枯守此室,寸步不离为了何故?” 南宫鹏飞摇首道:“小弟设问,不过恩师言说,七日後就命弟子下山代他老人家了却一桩心愿……” 余翠娥诧道:“七日後!天下那有如此速成的武功?” 南宫鹏飞道:“小弟也是如此说法,不过恩师说行走江湖并非全凭武功端靠智慧,孙子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即指此。” 余翠娥摇首笑道:“此说并非全然,不过这位佛门高僧其中必有道理,究竟令师传授了你什么武学?”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道:“佛门不动金刚禅功、点穴拂脉手法、空手入白刃、飞云步轻功及达摩神拳。” 余翠娥心中大感惊异道:“七日之内能习成多种禅门绝艺,真是匪夷所思,换在常人,秉赋略差尽毕生之力也难悟澈神髓。” 南宫鹏飞颔首微笑道:“恩师也曾如此说过,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武功一道重在历练经验,目前只不过传授基本心法而已。” 余翠娥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但江湖上云诡波谲,防不胜防,倘无真实武功,必险难艰阻,愚姐不自量力意欲转授几手剑法,而且家父精擅易容之术,到时你回龙驹寨时,家父决然不吝传授。” 南宫鹏飞道:“小弟在此先拜谢传艺大德。”说罢长施一揖。 余翠娥格格娇笑道:“那有如此拜师之礼!” 南宫鹏飞不禁一怔道:“丈夫膝下有黄金,怎肯低头拜妇人。” 余翠娥闻言不由霞生双靥,娇羞不胜,嗔道:“你怎么了?” 南宫鹏飞自知失言,面现惶愧之色,抱拳赧然道:“小弟口不择言,望乞见谅。” 余翠娥白了南宫鹏飞一眼,羞意未减道:“下次不可!” 说时老僧将晚饭酒菜送入房来,两人进食後南宫鹏飞领著余翠娥前往崖洞。 这座崖洞名谓“乾灵仙宅”,石室十数间,宽敞爽朗,每间室中均嵌有一颗鹅卵大小夜明珠,光可鉴发。 余翠娥道:“此洞乃我常游之地,自幼习练武功亦在此洞,四季温暖如春,隐秘异常。”说著撤出肩後长剑,又道:“愚姐这套剑法名为‘散花剑’共廿七式,一式三变,合为九九奇数,虽然诡异精深,但贤弟悟性极高,举一反三,不难在短短时日内悟澈神髓。” 南宫鹏飞道:“小弟资质愚鲁,怎谓悟性奇高,如此谬奖不胜汗颜。” 余翠娥嗔道:“别酸啦!大方禅师佛门高僧,宇内奇人,他相中之人还会差么?”说著将散花剑法一招一式缓慢展出,口叙譬解,反覆演练了七次,一次比一次快捷。 她心爱个郎,不厌其详地反覆施为,以期南宫鹏飞参透剑法神奥。 南宫鹏飞默然凝视,心领神会。 余翠娥鬓角微微见汗,收剑娇笑道:“你不妨运剑一试。”伸手将剑递与南宫鹏飞。 南宫鹏飞接过青钢剑,笑道:“小弟献丑了!” 只见南宫鹏飞施展“散花剑法”居然丝毫无异,力贯剑梢,罡风雷动,余翠娥不禁芳心大喜,剪水双眸睁得叉圆又大,道:“看来愚姐愧为人师,无法教你了,愚姐也不扰你练功,先返寺中。”说罢一闪而出揉上崖顶重回南宫鹏飞住室。 一踏在案前,忽闻身後响起一声阴恻恻低笑,不禁大惊,电疾旋身,只见一白衣怪人立在身後两丈开外。 那怪人生就一张马脸,而色惨白如纸,掀唇塌鼻,双目一线启阖之间精芒逼射,白衫白袜白履,头戴一顶无常白帽,宛如鬼魅令人一见毛骨悚然。 余翠娥情知此人长像装束怪异,一定大有来历,能在龙驹寨严密伏桩之下安然潜至摩云峰上,足见武功极高,面色一寒道:“尊驾夤夜闯入意欲何为?” 白衣怪人阴阴一笑道:“风闻辣手龙女余翠娥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在下乃雪山人魅次徒白无常申阳,今宵得见姑娘可谓大缘,乞姑娘见怜,得亲芳泽,在下虽死亦无憾。” 余翠娥大怒,气得满面凝霜,厉叱道:“你在找死!”说时长剑抑出,“孔雀开屏”一式攻去,寒飚如潮中爆射出点点飞星,罩袭申阳三十六处重穴。 申阳飘身疾退,喝道:“住手!” 余翠娥冷冷喝道:“你还有何话?” 申阳道:“姑娘剑法委实神奥辣毒,不过却非在下之敌,在下来此紫柏山为了二事……” 余翠娥心中一动,扬眉怒道:“那两事?” 申阳道:“在下奉有师命,一是寻觅当年禅门高手大方禅师下落,风闻大方禅师潜迹之处就在紫柏山中……” 余翠娥冷笑道:“江湖谣诼均是捕风捉影,令师为何相信。” 申阳淡淡一笑道:“家师从不轻信人言,行事极为谨慎,大方禅师潜迹紫柏山谅非无因。” 余翠娥心中暗惊,怒道:“这个恕我并无所闻。” 申阳桀桀怪笑道:“在下认为姑娘知晓,其次是查明川南四煞死因。” 余翠娥冷笑道:“四煞之死又非龙驹寨所为,你来此是否恃强无是生非……” 申阳用手一摇,道:“余姑娘到推得乾乾净净,川南四煞三人丧命在山外,大煞死在寨内,听说是杨玉龙所为,但内情却不无可疑,在下明查暗访二日一夜并未查出一丝线索,然见了姑娘,意欲从姑娘口中问出。” 余翠娥冷笑道:“不要说姑娘不知,就是知道也无法奉告。” 申阳道:“与姑娘若成就百年之好,姑娘自然愿告知在下了。” 余翠娥大怒疾攻三剑,寒星朵朵,辣毒狠厉。 申阳身法虽快,但余翠娥散花剑法精奇迅厉,只听嗤的一声,一件雪白长衫为剑芒划开尺许裂口。 白无常申阳目光杀机暴射,双臂抡转如风,欲抢制先机,吐出寒冽气罡。 忽闻门外传来森冷语声道:“申阳,你好大胆子,敢来此摩云峰侵扰。” 白无常申阳心中一凛,旋身吐出一掌,身形随着掌力冲出,疾如脱弦之弩。 余翠娥只闻蚁语传声道:“姑娘最好不要出去!” 忽闻门外传来一声惨嗥,余翠娥由窗隙凝目望去,但见白无常申阳已倒在地上,两手护眼翻腾疾滚,渐渐不动,转眼形消骨化变成一滩黄水吸入雪中。 窗外风吼狂烈,并无人声,余翠娥忍不住跨出门外,院中一无人影,知那人已离去,弯身凝视白无常申阳丧命之处,捡出三支泛出蓝汪汪光华细如发丝淬毒钢针,不禁大骇,暗道:“这不是‘五行绝命针’麽?” 及至想到南宫鹏飞安危,欲去探望,又防那人既然施展“五行绝命针”,无疑是杀川南三煞的主凶,未免心有顾忌。 “我若去洞内探望南宫鹏飞,岂非引狼入室,弄巧成拙。”心念一动,便又回转室内坐下,只觉心乱如麻,如坐针毡。 约莫一顿热饭过去,余翠娥终于按耐不住,由後窗穿出疾闪出崖沿,四望了一眼抓着山藤揉入,掠入洞内。 岂知一条迅疾如魅的人影尾蹑余翠娥身後,悄无声息,身法奇快。 余翠娥只见南宫鹏飞盘膝端坐石室中,龟息入定,五心向天,面上神光焕然,头顶冒出袅袅白气,不禁骇然变色,暗道:“我爹称他根骨奇佳,举世难觅,日後必成为武林奇才,不料他竟能在一个对时外功行精进如此惊人。” 她不愿打扰南宫鹏飞行功,坐在相距不远石凳上俯首凝思,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蓦地,南宫鹏飞出声道:“姐姐尚在此麽?想是寺内孤寂,无人相谈又回此洞。” 余翠娥黯然叹息一声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将经过叙出。 南公鹏飞楞然道:“白无常申阳真是为‘五行绝命针’所杀?” 余翠娥道:“愚姐虽未目睹过‘五行绝命针’,但此物在武林中传闻甚炽,故可断言定是‘五行绝命针’,何况申阳如非此物也无法取他性命。”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道:“此人必是杀害川南三煞主凶,来此定非无因,姐姐急命寨中高手搜觅,但切勿动手,一面禀明山主严于防患。” 余翠娥忧形於色,道:“三煞之死与龙驹寨丝毫无干,於心无愧,可虑的摩云峰下高手云集密布,申阳与此人居然能安然进入,莫非寨中藏有内奸?何况家父最怕的就是大方上人安危。” 南宫鹏飞道:“恩师屋中设有奇门禁制,不虞被发现,小弟猜测贵寨必有内奸,因来人武功太高,贵寨伏桩定遭点穴制住。” 余翠娥面色微变,道:“愚姐去去就来。”闪身出洞而去。 南宫鹏飞目光凝视石室外,低声道:“是那位前辈驾临?” 一条身影疾射而入,现出云中雁铁丐龙霄腾,嘻嘻一笑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公子耳目敏锐惊人!” 南宫鹏飞俊面一红,抱拳长揖道:“龙前辈误会了,晚辈一听‘五行绝命针’就知前辈来此,不知有何赐教?” 龙霄腾嘻嘻一笑道:“老朽在悦胜客栈中得张福传讯知公子已找到大方禅师,并拜在大方禅师门下,但不知禅师对公子提起当年之事麽?” 南宫鹏飞摇首道:“恩师言时机未至不便见告!” 龙霄腾闻言不禁一怔,略略沉吟道:“看来老化子要自己找他了!”问明了大方禅师所居,疾逾闪电掠出揉上峰顶,几个起落便落在那小屋前。 寒风刺骨,夜黑如漆,龙霄腾目光如炬,逼视在那敞开的大门,低声道:“老禅师可愿一见我这要饭的麽?” 只听门内传出苍老语声道:“龙叫化麽?进来!” 一股奇怪无匹的吸力使龙霄腾身形不由自主地投向门内…… 接连数日,紫柏山中平静如水,余翠娥亦未登上摩云峰绝顶,然南宫鹏飞却飘然下得山来,衣袖飘飘如行云流水走向龙驹寨。 龙驹寨城堡外无相天君余旭父女及擒龙手李星岳已自伫立相迎。 南宫鹏飞一捐至地,道:“山主为何知在下……” 余翠娥一把拉住南宫鹏飞,带向寨内快步如飞走去,笑道:“贤弟,你别闹此酸礼,你我到内宅再说。” 南宫鹏飞身不由自主地被余翠娥拉往内厅坐下,茫然摸不著头脑,说道:“贵山又出了事故麽?” 余翠娥笑道:“你一下得摩云峰就获传讯,不过家父却非迎候於你,而是另有其人,恭贺你艺成下山。” 南宫鹏飞俊面一红道:“姐姐取笑了,那有七日便可谙晓武功,奉师命江湖历练并寻求两物。” 余翠娥妩媚一笑道:“愚姐已为你摆酒庆贺。” 南宫鹏飞道:“小弟不敢当!” 余翠娥哼道:“你我还要分彼此是麽?” 两人正饮酒谈笑之间,突见无相天君余旭神色凝重走了进来。 南宫鹏飞立起,只见余旭道:“公子少礼,娥儿,你道长白竹杖客来此何事?他竟是为了风雷堡主雷震子孽子雷武撮合作媒人来了。” 余翠娥不禁花容失色道:“爹,你应允了麽?” 余旭沉声道:“虎女岂能配犬子,现竹杖客仍坐在大厅,为父现稳他谓须商得你母同意,为父虽然不惧风雷堡,但不愿为此惹出事端……”说著望了南宫鹏飞一眼,道:“南宫公子才智卓绝,老朽意欲问计於公子?” 南宫鹏飞不禁大感为难,垂首沉思须臾,抬面望望余翠娥一眼,只见余翠娥眸露乞求之色,灵机一动,道:“在下到有一计,不妨一试。”遂低声把自己所想之计详细叙说。 无相天君余旭一听,立时展颜大笑,转身快步如飞走出,一至议事厅门外,面色一整,飘然迈向厅内。 大厅内端坐著一白眉银须老叟,尖额秃顶,鱼眼鹰鼻,目光精芒闪烁,身穿一件洗涤乾净的灰白长衫,太阳穴高高隆起,不言而知内功极高,下首由擒龙手李星岳相陪。 竹杖客目睹无相天君余旭进入,欠身立起,含笑道:“不知令正之意如何?” 余旭神色安详道:“雷少堡主年少有为,文武并资,小女能侍巾栉实为万幸,不过……” 竹杖客道:“不过甚么?” 余旭眉宇间充满忧郁,长叹一声道:“阁下可知交趾鹰愁崖法轮尊者其人麽?” 竹杖客不禁呆住,从未听说过法轮尊者其人,茫然地摇首苦笑道:“在下并未闻过法轮尊者其人!” 余旭道:“余某亦未耳闻,前日傍晚有一自称厉信之人拜山,手持法轮尊者亲笔书函,云其三徒端木彪前年在罗浮山不意而遇小女,惊为天人,自此想念成疾,特命首徒厉信拜山撮合,并命厉信献上奇珍……” 竹杖客失色惊道:“难道山主应允了麽?” 余旭道:“当然余某不会同意,一则与法轮尊者并无一面之缘,孤陋寡闻,是否有此法轮尊者其人尚是存疑,再更难知这端木彪品性心性如何,即与厉信言明,俟老朽有暇当亲赴鹰愁崖拜山,并观察端木彪人品一年半载方可答覆。” 竹杖客目露疑容道:“厉信如何回答?” 余旭道:“厉信言说他愿山主言而信有,最好在未拒绝其三师弟端木彪婚事前,望勿轻许别人,余某当即答道一言九鼎,如非目前敝寨为川南四煞之死困扰,立即与厉朋友前往鹰愁崖。” 竹杖客道:“此话是真麽?” 余旭哈哈大笑道:“余某一生待人无他是处,仅诚敬二字,阁下若然不信,现尚存有法轮尊者亲笔手函,厉信尚在宾舍犹未离去。” 竹杖客立道:“在下愿一见厉信。” 余旭略一沉吟,颔首道:“好,随我同住宾舍!” 宾舍沿山涧建造,楼高两层,舍外花木扶疏,山明水秀,飞檐绿瓦,朱红楹柱,凭楼倚望,令人神怡。 无相天君余旭走在最前,登楼而上,擒龙手李星岳与竹杖客并肩同行,李星岳道:“厉信冷傲乖张,阁下最好勿触怒他,以免闹成僵局,若应付不当,将招致敝山一寨大祸。” 其实竹杖客最乖张狂傲,自恃武功高强,除武林中有限几位知名人物外,均不以为礼,闻言心中大怒,但强于抑制,冷冷一笑道:“厉信武功如何?” 李星岳答道:“似高深莫测。” 竹杖客目蕴怒光,激动已极,鼻中冷哼一声。 三人登上楼廊,隐闻谈笑声入耳,擒龙手李星岳道:“内堂香主陈钦豪现在陪伴厉朋友。”说著急趋超前,立在最後一间门前,朗声道:“山主拜望厉老师!” 只听一个百粤口语道:“厉某不敢。”说时走出一面色森冷如冰蓝衫中年,已展出笑容,一眼瞥见竹杖客神色不善,倏地笑容顿敛,冷冷答道:“山主,在下意欲明晨离山,山主何时光临,望乞见告?” 余旭含笑道:“余某已修书一封,烦交令师,一切均在函中言明。”说著又道:“厉朋友,请借过一步说话。” 厉信道:“余山主,有话请讲当面。” 余旭似无可奈何,暗叹一声道:“厉老师,余某与你引见一位朋友,这位是关外名宿长白双杰之一竹杖客。” 厉信神色冰冷,答道:“幸会!” 竹杖客心中怒火猛炽,双手抱拳道:“厉朋友,令师法轮尊者隐居南荒,其名不彰於中原道上,其中定有原因,莫非从前是中原武林中著名人物,罹受拂逆重挫,灰心世事么?”一股暗劲送出。 厉信身形奇奥一动,避开暗劲,冷笑道:“家师世外高人,怎可与沽名钓誉,口蜜腹剑之徒相提并论。” 竹杖客目露杀机嘿嘿冷笑一声。 余旭双眉一皱道:“两位不要伤了和气,使余某左右为难。” 竹杖客沉声道:“在下习性厌恶狂妄自负小辈,闻得李老师言说厉朋友武功高不可测,必是自恃武功,在下意欲讨教几招。” 厉信冷笑道:“竹杖客之名又非武林道上卓著盛名人物,与厉某动手恐还不配。” 竹杖客不禁气得五内俱裂,大喝道:“老朽若不将这狂妄小辈点倒,割耳毁舌,从此在武林中除名。” 无相天君余旭神色极为尴尬,连连抱拳陪笑道:“两位都是来此为小女撮合而来,何必为了一句话误会动武。” 厉信神色一变,道:“什麽,余山主你仅一女,究竟许配何人?” 余旭庄颜肃色,高声道:“余某尚未应允两位任何一方。” 厉信道:“山主你曾许下诺言,在未驾临鹰愁崖拒绝婚事前,不可许让别人。” 竹杖客冷笑道:“余山主有择配之权,你何能妄言?如再口无忌惮,莫怨老朽出手狠辣。” 厉信哈哈狂笑道:“你一再口出狂言,定自恃绝艺,厉某非要你从此在武林中除名。” 竹杖客怒道:“好!”纵身一跃,疾如飞鸟般掠下楼去,立在草坪上,右拳蓄满真力横胸相待。 只见无相天君余旭神色忧急,拦阻厉信道:“厉老师不可轻动无名,竹杖客老师系为风雷堡少堡主雷武说谋,成与不成均由余某作主,厉老师因一时之忿,树下风雷堡巨敌,为令师带来大祸,似得不偿失。” 厉信冷冷一笑道:“风雷堡主雷震子有名无实之辈,厉某何惧,余山主请释疑虑,莫说是雷震子,就是天塌下来厉某也能接住。”说著竟自望楼梯走去。 不言而知厉信是南宫鹏飞所扮,余旭望望李星岳一眼,他虽对南宫鹏飞之才华机智极为信赖,但南宫鹏飞在短短七日内习成武功,令人难以置信。 这时目睹南宫鹏飞居然不会轻功身法步下楼去,不禁心神大震,知竹杖客向有手黑心辣之名,恐南宫鹏飞难避毒手。 竹杖客见状亦不禁大感惊疑,只觉李星岳之言不虚,厉信举动诡玄高深莫测,只见厉信缓缓下得楼来,慢步飘然走在自己面前,目光上下打量了两眼,淡淡一笑。 余旭李星岳飞跃下楼,余旭伸手一拦,苦笑道:“此事若传扬开去,余某必贻人笑柄,何颜在武林中立足!” 厉信冷冷一笑道:“人为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此事与山主全然无干。”说著目注竹杖客接道:“尊驾既以竹杖为名,想必在竹杖上费了几年功夫,何不取出施展,厉某就凭一双肉掌领教。” 竹杖客目中暴射凶光,伸掌腰间一拍,衣腕腾起一根长仅三尺翠竹,粗如拇指。 原来他用异种实心方竹,以药物浸软环束在腰,此竹不但坚硬如铁,而且首端尖锐,力贯竹梢,无坚不摧。 厉信大喝道:“请速出招!” 竹杖客早就按耐不住,手腕振起,一招“天孙织锦”撒下满空竹影,杖势如山,挟著刺耳悸人罡啸凌头压下。 余旭李星岳不禁心头暗震,见竹杖客甫一出手即施展辣毒奇招,知欲制厉信於死,双双忙蓄势待发,一见不妙立即抢攻出手。 那知厉信身法奇快无比,竹杖客甫自一振,即闪电欺身,抢制机先,右手疾挥。 竹杖客猛感腕脉一麻,厉信已自退出两丈开外,五指抓著一根正是自己的竹杖。 只听厉哈哈狂笑道:“尊驾仗以成名的兵刃,看来亦不过尔尔。” 竹杖客不知厉信用何手法将自己竹杖夺出手外,不禁心神大骇,面色狂变。 余旭李星岳亦大感惊诧,以他们二人眼力之佳,竟也无法瞧清。 厉信又冷笑道:“尊驾既是武林道成名人物,谅不食言,从此在武林中除名。” 竹杖客虽知厉信逞险取巧,苦于自己无法瞧出他的武功来历,这口恶气怎能咽下,厉声道:“厉朋友,老朽一言九鼎,决无反悔,三月之内林某定然赶往鹰愁崖找回此过节。” 厉信冷笑道:“尊驾不敌厉某,找上鹰愁崖也是白白送死,何况尊驾亦未必寻出鹰愁崖所在。”转面向余旭抱拳道:“山主,厉某在留在此必然多事,不如趁早赶回鹰愁崖覆命,但愿山主言而有信,只要山主一现踪岭南,厉某即赶来接引。” 余旭回面向李星岳道:“贤弟领厉老师前往书房,余某亲笔手函即在镇纸之下。” 厉信将竹杖弃置在地,冷笑一声,随著李星岳离去。 竹杖客气得满面铁青,心知厉信取巧,凭真实武功厉信根本无法取胜,但又不得不承认厉信身法委实奇奥,无奈自己以一武林名宿便败在无名小辈手下,无颜再留在龙驹寨。 余旭趁机走近,附耳低声道:“如今武林情势朝夕万变,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我暂且容忍,还求阁下向雷堡主美言,只须将法轮尊者师徒歼毙後,即将小女送往风雷堡完婚。” 竹杖客咬牙痛恨道:“这包在在下身上,雷震子必全力以赴,在下返回风雷堡後即有急使赶来,不知山主何时动身前往鹰愁崖?” 余旭叹息一声道:“余某书信中未言明确期,只说在年内抽身拜望,一则川南四煞之死,予敝寨带来莫大困扰,再雷堡主亦失去珍物,恐引起江湖大乱,恐无法分身,为此余某必须慎重。” 竹杖客道:“余山主你也太小觑了风雷堡潜势。” 余旭抱拳一笑道:“总之余某全仗阁下在雷堡主面前美言,但须应允余某两个条件。” 竹杖客道:“那两个条件?” 余旭道:“第一,此事不可张扬外泄,否则余某拒绝与雷堡主结为秦晋。” 竹杖客道:“那是当然之理。” 余旭道:“其次,小女曾许下重誓,非武功胜过她的不嫁,届时如余某护送小女前往风雷堡,雷少堡主倘无法取胜,婚事只有暂时作罢!” 竹杖客不禁楞然道:“凭真实武功印证高下麽?” 余旭点点头道:“一点都不能取巧!” 竹杖客道:“好,在下当即转告。” 此刻擒龙手李星岳快步走回,道:“厉老师已离山,属下送至寨城外作别而去。” 竹杖客脸色一变,冷笑道:“他走了么?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在下亦要告辞。”双拳一抱,身形冲天而起,几个起落,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余旭心知竹杖客必是追踪厉信身後,向擒龙手李星岳微微一笑,低声道:“贤弟方才瞧清了南宫公子夺取竹杖手法麽?” 李星岳摇首微笑道:“南宫公子奇奥手法属下虽未看清,但他胆大心细,时机拿握得极准,方能制胜机先,换在属下,恐无法出手。” 余旭哈哈大笑道:“贤弟一向轻不服人,这次也心服口服了,不要说贤弟,就是余某也望尘莫及。” 李星岳面色一正,道:“山主宜早为之计,免得龙驹寨为别人抢去。” 余旭笑道:“小女慧眼识人,余某心中早有此一打算,只恐南宫公子已订下婚事。” 李星岳诧道:“山主未问明张福麽?” 余旭道:“此事余某怎便启齿,不过遣往燕京探听其家世之人这两日就该返转了。” 忽闻余翠娥嗔道:“爹!您又在议论女儿么?” 但见余翠娥罗裙飘飘,霞生双靥,立在一株翠柏之下。 余旭哈哈大笑道:“娥儿,你还不愿意麽?” 余翠娥羞不可遏,嗔道:“爹,你真是……”双足一跺,如飞奔往内宅而去。 ………… 南宫鹏飞已恢复本来面目,神采飘逸,独坐书房,握卷阅读。 忽闻一阵朗朗大笑道:“公子在麽?” 南宫鹏飞闻知是余旭语声,倏地立起,只见余旭快步掠入,抱拳谢道:“公子智比诸葛,从客退敌,大德不言报,老朽在此先拜谢了。” 一貌美女婢掺著老夫人进入,老夫人道:“理当言谢。” 南宫鹏飞一揖至地道:“在下一得之愚,侥幸得逞,山主言谢愧不敢当。” 老夫人道:“老身意欲向公子请教一事,不知可否?” 南宫鹏飞道:“老夫人有何垂询,不妨请说?” 老夫人缓缓坐下,示意余旭侍婢退出。 余旭道:“老朽还有事,你们慢慢谈吧!” 老夫人待余旭待婢退出室外之後,开门见山道:“老身膝下仅有一女,意欲托付终身,公子不知可愿意否?” 南宫鹏飞不禁面红过耳,道:“令爱千金之躯,在下凡夫……” 老夫人不待他说完,面色一沉道:“公子愿意不愿意只管直截了断说出。” 南宫鹏飞嗫嚅答道:“但愿老夫人之命!” 老夫人展露笑容道:“公子身旁有无珍物,请赐老身作为聘定?”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道:“在下贴身有一小玉马,悬在颈间,容待取出。”说看走向邻室脱衣取下递交老夫人。 老夫人凝目望去,只见玉马仅拇指大小,色泽朱红,毛发纤细可辩,栩栩如生,以金练穿贯马鼻,乃价值连城之物,不禁欣然色喜。 忽闻余旭呵呵大笑走入,道:“恭贺夫人得一佳婿。” 老夫人道:“老爷还不是一样麽?” 南宫鹏飞面色通红,不知所措。 余旭含笑望了南宫鹏飞一眼,道:“老朽斗胆唤公子一声贤契,此後就是一家人,无分彼此,贤契行道江湖在即,无须急急改口称呼,以免不便。”话声略顿,又道:“贤契奉命行山,令师可有什麽吩咐?” 南宫鹏飞道:“家师言说武功一道,渊博精深,浩瀚若海,尽有生之年所得者不过一鳞半爪耳,此次奉命下去,首重历练,借他山之石可以攻错……” 余旭颔首微笑道:“令师确有见地,以贤契姿质根骨,不难举一反三。”南宫鹏飞道:“家师命在下顺途寻觅两物。” 余旭道:“那两物何名?” 南宫鹏飞道:“一是玉果,一是火龙珠,两物若取到立即赶回摩云峰覆命。” 余旭大诧,道:“玉果,火龙珠出自何处?” 南宫鹏飞摇首道:“家师并未言明,只道此乃可遇而不可求之事。” 两人谈论之际,老夫人却已悄悄离去,余旭垂首沉思良久,叹息一声道:“谅系为了那首联语之故,令师未向贤契明言禅坐摩云峰绝顶之故麽?” 南宫鹏飞道:“家师未曾明言。” 余旭面色凝肃道:“看来贤契此行任务极为艰难险阻,贤契好好休息一天,明晨容老朽传授易容之术,行走江湖不无裨益。”说著转身走出。 南宫鹏飞平日眼高极顶,庸俗脂粉毫不置意,在燕京时说亲提媒客户限为穿,概为所拒,不料紫柏山中竟获奇缘。 余翠娥盖代风华,天香国色,在武林有第一美人之称,一来她与南宫鹏飞一见锺情,南宫鹏飞翩翩风采,浊世神龙,行道江湖时难免为人夺爱。 南宫鹏飞只觉人生遇合之奇,不可预料,突见家人张福步入欣喜於色道:“少爷回来了!小姐命小的请少爷到她房里去。” 南宫鹏飞不禁一楞,道:“这样不妥吧!” 张福道:“小人也是如此想法,但余小姐却坚定命小的催请少爷,说是有事相商。”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答道:“如此你就带路吧!” 张福领著南宫鹏飞走去。 余旭内宅占地宽敞,建造式样一如燕京王候寓邸,回廊朱栏,水阁园亭,重门叠户,宏伟中不失幽静雅致。 余翠娥所居系-处独院,奇花妍发,阵阵幽香沁心肺腑,廊檐下设有鱼缸盆景,俨然旧景。 张福高声道:“小姐,我家少爷过来了。” 只听余翠娥莺声呖呖道:“请进!” 南宫鹏飞踌躇了一下,掀开门帘跨入房中。 余翠娥身著一袭鹅黄罗衣,玉靥霞生,脂粉薄施,立在妆台前,嫣然微笑,不啻月里嫦娥。 南宫鹏飞不禁看得呆了。 余翠娥羞赧不胜,裣衽微福道:“恭贺贤弟艺成下山了,因这几日愚姐怕你练武分心,所以未去摩云峰探望,再山外频闻谷姥姥爱女谷中凤探闻贤弟行踪,为此愚姐不胜耽忧。” 南宫鹏飞诧道:“小弟与谷中凤并无爪葛,她找我则甚?” 余翠娥白了南宫鹏飞一眼,嗔道:“你真不知道麽?谷中凤似看中了你?” 南宫鹏飞玉面通红,道:“姐姐别说笑!” 余翠娥慨叹一声道:“愚姐并非说笑,你人品奇佳,日後行道江湖,难免为儿女私情牵缠,尤其谷中凤面冷心热,你若拒绝,无异刺伤了她的心。” 南宫鹏飞楞然道:“姐姐是指谷中凤而言麽?” 余翠娥叹道:“你真是痴子,愚姐是拿谷中凤譬论。” 南宫鹏飞摇首一笑道:“姐姐放心,小弟虽非柳下惠,却见色不乱。” 余翠娥道:“如此姐姐就放心了。”说著在屉中取出一件柔软淡黄,薄如层纸,非丝非绒,道:“此乃神猊宝衣,水火不侵,刀剑难入,赠你贴身穿著,防人暗袭。” 南宫鹏飞知不可推辞,连声称谢。 余翠娥嫣然一笑道:“家父连日事繁,命愚姐代传易容之术及说明目前武林各门各派形势,将来你行道江湖时较为方便。” 南宫鹏飞道:“有劳姐姐费心。” 余翠娥道:“愚姐用数日时光将各大门派形势人物正邪的武功源流俱已书下,贤弟且请坐下,容愚姐细叙。” ※※ ※ 一弯新月,几株垂柳,长安大雁塔倒影映在涟漪绿波上,织成梦一般的诗景。 南宫鹏飞独自一人伫立在一泓水塘边,微风飘衣袂跌入沉思中,他油然泛起一种惘然若失感觉,不知何去何从,更不知如何著手寻觅翠果及火龙珠,禁不住长叹一声。 忽闻身後飘传入耳一阵银铃悦耳娇笑道:“月夜沉思人不寐,他乡游子独怆然,公子是否思念家人麽?” 南宫鹏飞闻得语声甚熟,不禁一怔,转目望去,正是那谷中凤,不禁秀眉微皱,道:“原来是姑娘!” 谷中凤仍身看一袭黑衣,明眸皓齿,清丽无俦,月夜之下宛如一只墨凤凰,只听谷中凤道:“公子是何时离开摩云峰的?” 南宫鹏飞道:“自那晚在摩云峰古寺见得姑娘後,第三日一大早就离开紫柏山了。” 谷中凤道:“时已三更,公子独自一人徘徊在雁塔前莫非是等候友人麽?” 南宫鹏飞微笑道:“时值炎夏盛暑,大白天里酷热难耐,反不如此刻酷暑尽涤,清风徐来,置身诗境画意,岂非更好么?” 换在别人,谷中凤必然暗骂穷酸,掉首不顾而去,但男女之间不易以常理譬释,妩媚娇笑道:“公子真雅兴不浅……” 蓦地,塔後响起一声清啸,播回夜空,只见塔顶飞鸟般腾起两条人影,电泻落下飞奔而来。 谷中凤面色微变,低声道:“冤孽!” 两人身形倏地顿住在谷中凤身後三丈开外,其中一人是二旬五六少年,背搭一柄降魔杵,另一人是一五旬老音,目光阴冷。 这少年目蕴怒光望了南宫鹏飞一眼,含笑与谷中凤抱拳道:“谷姑娘伤了澜沧三凶门人,此刻澜沧三凶已发现姑娘行踪,片刻之後便将赶至,特来通知姑娘慎防一二。” 谷中凤冷冷一笑道:“多谢葛兄,澜沧三凶如不惧子母雷珠,只管前来寻仇好啦!” 那老者阴阴一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三凶似非全为了寻仇,姑娘一人独留陕中,他们心疑姑娘必已侦知川南三煞之死线索。” 谷中凤冷笑道:“这与他何干!” 葛姓少年向老者暗示了一眼色,含笑道:“姑娘豪气干云,不让须眉,在下有愧多矣,姑娘可否引见友人。” 谷中凤鼻中轻哼一声道:“我与这位公子萍水相逢,无意邂逅,与葛少侠两位文武殊途,问人姓名似嫌冒昧。” 葛姓少年意虽不信,却脸现讪讪之色,正欲启齿,忽见远处月色茫茫,现出多条速快身影,不禁脸色一变道:“三凶来了。” 南宫鹏飞转身飘然离去,只听身後谷中凤怒骂喝叱声,因事不关已,莫动於心,仍自是面向大雁塔。 忽闻一声轻喝道:“站住!” 眼前人影疾闪,葛姓少年已阻在他身前。 南宫鹏飞冷冷答道:“在下与尊驾夙不相识,为何拦住去路。” 葛姓少年沉声道:“我不信阁下身无武功!” 南宫鹏飞怒道:“在下会不会武,与尊驾何干!” 葛姓少年目中暴射杀机,冷笑道:“半夜三更,阁下一人独游未免令人起疑。” 南宫鹏飞面色一变,道:“官府尚且不禁在下独游,尊驾是何许人物,敢向在下出此无礼之言,真形同匪盗,无耻之尤。” 只听雁塔之下暗处飞出一声阴冷笑声道:“骂得好,葛天粱你平日趾高气扬,倚仗你老子之势无恶不做,今晚遇上丝毫不会武功穷酸敢当面折辱与你,活该你倒楣啦!” 葛天粱大喝道:“你是谁,迅速现身通名受死!”说时右腕疾晃,三点寒星疾如电奔打去。 塔下草丛中冲起一样黑影,非但毫不闪避,反如飞迎向三点暗器扑来。 只听叮叮叮微响,三点暗器悉数飞尽,那条身影迅疾无伦地撞向葛天粱而来。 葛天粱心神一震,忙右足一滑,挪开三尺。 那身影迅快如电擦身而过,叭叭两声大响,葛天粱双颊挨了两下重的,牙齿迸落,鲜血喷出。 葛天粱只觉眼中金星飞冒,那人下手极重,痛彻心脾,不禁厉叫出声,目中怨毒至极。 那人身影一落,南宫鹏飞已辨出正是云中雁铁丐龙霄腾,他奉命来长安雁塔上与所约人四更晤面,因时刻末至,目睹月色甚美,即在雁塔下徘徊留连。 此刻龙霄腾望也不望南宫鹏飞一眼,向葛天粱嘿嘿冷笑两声道:“没出息的东西,自己不获青睐,反向不相干之人出气,我老化子委实瞧不顺眼。” 葛天粱瞧清楚江湖道上著名的杀星老怪物龙王爷,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苦笑道:“老前辈你误会了……” 龙霄腾大喝道:“老化子有什么不知道,你心胸狭隘,无事生非,老化子越想越有气……”说时五指疾如电光石火伸出,施展分筋错骨手法错开两处重经。 葛天粱不由痛得满面冷汗如雨,面色惨白如纸,踉跄奔去。 随著葛天粱同来之老者闻声掠至,识出是出手狠辣,嫉恶如仇的龙霄腾,不禁胆寒魂落,也不顾葛天粱去向,玄鹤冲天拔起,逃之夭夭。 那面澜沧三凶等人正要向谷中凤弹攻出手,亦辩出觉来人是龙霄腾,忙道:“谷姑娘,你我後会有期。”急急转身遁去。 谷中凤转面一望,只见龙霄腾走来,裣衽施礼道:“龙老前辈又再出江湖了,难怪三凶亡魂丧胆。” 龙霄腾怪目圆瞪,哈哈大笑道:“老化子闻听川南三煞死因,便知江湖中即生变乱,未免静极思动,瞧瞧掀风作浪是何许人物。”说著一顿又道:“澜沧三凶其实不须老化子出手,只消姑娘一枚‘子母雷珠’就够他受了。” 谷中凤面色一红道:“子母雷珠威力霸道,此处怎可轻发,况且子母雷珠系雷震子堡主成名之物,向甚珍惜,蒙他赐晚辈一枚,如非生死紧要关头,岂能妄用。” 龙霄腾笑道:“谷姑娘到是诚实不欺,令堂可好么?” 谷中凤道:“托老前辈福庇,家母健康如恒。”说时发现南宫鹏飞不见去迹,神色忧急。 龙霄腾咧嘴一笑道:“莫非寻找那年少书生么?” 谷中凤不禁飞霞涌靥,道:“正是!” 龙霄腾呵呵大笑道:“这娃儿人品奇佳,惜不擅武功,姑娘素有貌美如花,心冷如铁之名,何独相中这娃儿。” 谷中凤闻言不禁羞急交集,顿足道:“老前辈为何取笑,晚辈是忧心他为葛天粱暗算。” 龙霄腾深深注视了谷中凤一眼,长叹一声:“也难怪你,就是老化子也瞧中了他的根骨秉赋,意欲收他为传人,姑娘谅有耳闻老化子精擅风鉴之术,这娃儿福泽深厚,遇合极奇,他日必扬名江湖,冠绝武林,可惜……” 谷中凤诧道:“可惜什么?” 龙霄腾笑道:“可惜他命中多妻,姑娘爱上这娃儿难免燃酸吃醋。” 谷中凤羞急嗔道:“老前辈又来取笑了。” 龙霄腾肃颜正色道:“老化子是真话,今晚老化子就去找他愿否能拜在我门下,如他应允,就是老化子衣钵传人,日後姑娘如果遇上纷扰,找上老化子,别怨我要饭的作不了主。” 谷中凤闻言羞赧不胜,这等儿女之事,又是片面种情,极难启齿,低垂粉颈,默然不语。 龙霄腾哈哈大笑道:“我老化子要走啦!” 谷中凤忙道:“老前辈……” 龙霄腾圆睁怪眼,道:“老化子年逾古稀,这等儿女之事有什麽不明白的,我虽嫉恶如仇,就极愿成人之美,以後姑娘如相让老化子未来徒儿三分,此事包在我老化子身上。” 谷中凤低垂螓首道:“还望老前辈成全!” 龙霄腾点点头道:“好,老化子就去找他,姑娘明晨在大雁塔相候就是。” 谷中凤忽道:“老前辈真能找到他麽?” 龙霄腾哈哈一笑道:“老化子自留坝一路尾随而来,暗察他心性为人,时非一日,与他比邻而居,怎能不知他住在何处?” 谷中凤忽玉靥一红,现出羞意道:“老前辈知他姓名么?” 龙霄腾呵呵大笑道:“他祖宗三代老化子均能背诵,世代书香,名门显宦之後,复姓南宫,名鹏飞。” 谷中凤道:“老前辈虽武功旷绝,但武学一道决无一夕可成之理。” 龙霄腾摇首笑道:“南宫鹏飞虽是官宦之後,其父厌恶朝纲不振,辞官就商,他本人亦不求功名,嗜癖山水林泉之胜,自幼逢一异僧,已扎好上乘内功根基,其游踪四海亦是访求名师……”说著呵呵大笑道:“老化子话已说得太多,姑娘亦可回旅店休息。”说著振臂潜龙升天拔起,去势迅快如飞,杳失於夜色苍茫中。 谷中凤怀著一腔喜悦,乃如流星返转客店。 南宫鹏飞藏身大雁塔上,两人答问听得极为清晰,暗暗焦急道:“自己未婚妻房余翠娥就是防我行走江湖沾染儿女私情,龙前辈为何多事。” 忽闻塔外一声轻笑道:“南宫贤侄!” 身影一闪龙霄腾飘身而入,嘻嘻一笑道:“贤侄不可怪老化子多事,大丈夫何患三妻四妾,何况命中注定,丝毫不能勉强,更少树一强敌,於贤侄不无助益。就是老化子不愿多事,日後困扰更甚。” 南宫鹏飞笑笑不语。 龙霄腾正色道:“老化子受令师付托之重,岂能不权衡利害,令师一再严嘱千万不能吐露师承,只推说是老化子寄名弟子就是,这一切均是令师预为安排。”说著怀中取出一函,接道:“明晨贤侄持函去见长安三星镖局拜见总镖头日月金轮何慕豪,老化子还有事三天後晚再来大雁塔相见。”疾如闪电而出。 南宫鹏飞抽出书信就著月色拜阅已知就里,慎藏怀中,拾级下塔。 五更不到,天色已是大亮,城门大开,南宫鹏飞飘然漫步入得城去。 街上已有行人,肩挑负贩叫卖不绝。 他走入一家饭庄,食客虽然不多,也有三成座,看来这饭庄生意不恶,日夜买卖,择一洁净座头坐下,唤了一碗羊肉泡馍及炸三脆,并要了一角酒。 正在低首进食之际,忽闻邻居窃窃低声道:“这事透著点稀奇古怪,五天前三星镖局接下一批红镖,价逾百万,须送往安庆,迄至如今尚未见动静,何慕豪这老儿行事委实莫测高深。” 另一人冷冷笑道:“这批红镖大半俱是金珠,万不能偷偷运出,何慕豪知风声外泄,说不定正在约请能手相助,倘途中出了岔错,倾家荡产也不够赔累。” “即然咱们决定劫镖,就不怕他飞上天,咱们骑驴子唱本等著瞧吧!” 南宫鹏飞心中一怔,垂首饮酒之际偷觑邻座,只见是三个面目阴沉悍鸷身著蓝布大褂五旬左右老者。 忽见一獐头鼠目短装汉子匆匆奔入在三人空著的一方坐下,低声道:“三星镖局十万金珠尚封存在库房内,日夜守护,尚未打听出何时起程。” 南宫鹏飞凝耳倾听,突然邻座寂然无声,不由抬目望去,邻座四人已离席步向店外。 匆匆饱腹结账走出,转向三星镖局而去。 三星镖局乃长安四大镖局之首,门前气派宏伟,广场方坪竖一支五丈左右铁竿,上端飘扬一白锦金绣花边的三角镖镇,朱织三星,鲜明夺目。 宫门前分是著八个抱刀大汉,挺胸怒目,顾盼生威。 南宫鹏飞神态安详,朝左首一个抱刀大汉含笑抱拳道:“有劳通禀何总镖头就说在下南宫鹏飞求见。” 大汉答道:“请问南官少侠师承来历?” 南宫鹏飞道:“在下见了总镖头自会知道。” 那大汉淡淡一笑道:“恕兄弟歉难应命。” 南宫鹏飞鼻中冷哼一声道:“显然尊驾碍难通报,在下自会去见贵总镖头。” 霍地四道刀光疾闪,拦阻南宫鹏飞去路。 只听四声闷哼,呛啷连声单刀堕地,也不见南宫鹏飞如何动手,人已踏上石阶朝镖局内走去。 早有人望内飞报,南宫鹏飞走入不过十数步,但见一浓眉豹眼花白长须紫脸老者快步迎出,眉梢眼角隐含忧虑,抱拳含笑道:“南宫少侠,属下无礼冒犯,望内海涵见谅。”肃客入厅分宾主落座。 何慕豪道:“少侠枉驾敝局必有见教。” 南宫鹏飞袖一函递与何慕豪,道:“总镖局头阅了此函便知在下来此何为。” 何慕豪心中忐忑不安,神色紧张,待阅读书函後阴霾尽失,喜笑颜开道:“原来是龙大侠高足,何某失敬。”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在下未来之前,风闻总镖局,接了一宗红镖,价逾百万,已有黑道人物欲来劫镖,不知总镖局有耳闻麽?” 何慕豪长叹一声道:“何某正为此事烦忧,镖局生涯,原就是刀口上舔血勾当,生死无常,无如这宗红镖担当甚大关系,不能稍有疏失,为此函邀知友赶来长安相助。” 南宫鹏飞道:“总镖头决定何时启程。” 何慕豪惨然一笑道:“除寥寥数位知己赶到舍间,所约能手却一个未见到来,风闻参与劫夺红镖之人其中不乏著名的凶邪,何某已横出心肠,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决定明晨起程。”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道:“依在下之见,不如暂缓数日,容总镖头援手赶至,再在下出外侦悉劫镖凶邪如何布署。” 日月金轮何慕豪道:“就依少侠之见!” 南宫鹏飞欠身离坐,道:“在下告辞。” 何慕豪送至门首作别而去,南宫鹏飞迳自走向大雁塔。 他每日朝出午归,去雁塔其上由龙霄腾崔景云韦云淞三人轮授独门心法,尤其千里追风韦云淞尽心指点,并授他妙手空空绝技。 回至镖局後一语不发,讳莫如深,令人有高深莫测之感,何慕豪问他,就说家师龙霄腾亦赶来长安,一切均有妥善安排,时机未至,在下无法相告,何慕豪也不便多问,待南宫鹏飞如同上宾。 镖局中人难免良莠不齐,为此暗中烦言啧啧,谓南宫鹏飞心怀叵测,决不是威震宇内的铁丐龙霄腾大侠衣钵传人,说不定是对头人物冒充,总镖头引狼入室,红镖更无法保全。 当然南宫鹏飞也有耳闻,故作不知,黄昏日落,即至镖局後院练武场参观众武师练武。 武师中不乏身手奇高的名家,拳掌兵刃均有独到之处,目睹南宫鹏飞旁观,耸恿激使南宫鹏飞过招印证,但他含笑谦虚,无论如何相激,总避不出手。 第六日傍晚,晚霞满天,南宫鹏飞正负手旁观武师捉对儿厮打,忽瞥见院墙外人影一闪,翻落院中,现出一个面泛青光,枭睛鹰鼻的老者,颔下一部短短地虬须,肩头插著一对蛇头拐,发出一声阴恻恻冷笑。 众武师齐皆撤手止住,面露惊疑之色,只听一人失声诧道:“澜沧三凶大凶断魂拐严繁!” 严繁耳闻武师直呼其名,目中闪出一抹冷电凶芒,右腕一扬。 只听一声惨嗥,那出言武师左肩为严繁毒暗器打实,血光迸射,歪身撞地晕绝过去。 群武师大怒激於义愤,纷纷扑前。 断魂拐严繁桀桀怪笑,倏地撒出肩後两支蛇头断魂拐。 南宫鹏飞朗喝道:“诸位暂请住手!” 武师们闻言纷纷纵身疾退,均以惊疑目光望著南宫鹏飞,暗道:“莫非南宫鹏飞里应外合?” 南宫鹏飞慢慢走前,冷笑道:“眼前的可是澜沧严老当家麽?为何登门行凶无是无非。” 严繁枭睛一翻,嘿嘿冷笑道:“你是何人,唤何老儿出来当面回话。” 南宫鹏飞面色一沉,道:“对在下说也是一样!” 严繁目露凶光,厉声道:“三更时分,严某来此取五十万金珠,绝不伤人,否则三星镖局今晚烟消瓦解,鸡犬不留。” 南宫鹏飞徐徐伸出右掌,道:“拿来!” 严繁不禁一怔,大惑不解,道:“什么?” 南宫鹏飞道:“解药!” 严繁面色一变,大喝道:“小辈,你凭什麽敢向老夫伸手敢讨解药。” 南宫鹏飞淡淡一笑道:“严老当家,你不速取出解药,这镖局後院就是你埋骨之处。” 严繁闻言胸中怒火猛炽,双拐一分,暴喝道:“小辈胆敢在老夫面前猖狂,速取出兵刃,老夫如不将你拐下断魂,也枉称澜沧三凶。” 众武师精神一振,虽在情势危急中倒要瞧瞧南宫鹏飞绝艺。 这时日月金轮何慕豪迅快奔至,见状示意众武师退开远处。 南宫鹏飞沉声道:“就凭你严繁微未技艺,少爷尚不屑亮出兵刃。” 严繁大怒,双拐一式“拂云催日”袭出,劲风如潮挟著漫空拐影如山攻到。 南宫鹏飞身形一斜,欺身如电,双掌疾封,中食两指如戟,猛吐暗劲,飞戮严繁腕脉要穴。 行家伸手,便知有无,严繁目光锐厉,瞧出南宫鹏飞出手法奇快无比,招中套招,含蕴无数神奇变化,不禁大惊,只觉指风如刃点至,拐势倏沉,身形左挪三尺。 南宫鹏飞手法神奇绝伦,如影随形跟至,双掌玄幻一旋飞出。 严繁拐势未起,只觉双手虎口一麻,两支蛇头断魂拐被震落脱手呛啷堕地。 南宫鹏飞吐气开声喝道:“打!” 右腕一翻,掌心吐劲,小天星掌力已发出八成,噗的一声,击实在严繁胸坎上。 严繁只觉气涌血逆,痛彻心脾,厉嗥一声,张嘴喷出一股鲜血,踉跄跌出五六步,身形摇摇欲倾,面色惨厉。 他成名多年,少遇敌手,不料未即两招败在无名小辈之手,怎不令他气极羞怒欲绝。 院墙外电疾风飘纷纷掠入七八条身影,现出二凶毒刀马棠魁、三凶梅花无影夺候炳奎的面目狰狞江湖邪恶,见状不禁骇然变色。 南宫鹏飞冷笑道:“红镖後日启程送往安庆,诸位如不畏死,尽可在中途伸手。” 二凶毒刀马棠魁桀桀狞笑道:“血债血还,今宵就是血洗三星镖局之日,何必等到後天!” 南宫鹏飞身法迅快,五指疾伸扣在大凶严繁腕脉要穴上,冷笑道:“严繁!休怨在下辣手心黑!”左掌倏翻,徐徐扬起。 马棠魁见状大惊,喝道:“住手,你敢击毙严老大,三星镖局数百口生灵尽遭毒手!” 忽闻一声格格娇笑道:“马老二,你也太狂言不惭了,屋外埋伏的狐群狗党尽已夹尾巴逃之夭夭,倘不见信试出声相见如何?” 屋面上忽腾起一条娇小身影,旋风飘落在地,正是那谷中凤。 马棠魁等凶邪闻言不由胆寒,又未曾目睹严繁如何失手落败当时情景,令人无法置信严繁伤在南宫鹏飞手下,此刻见严繁已制人手,耳闻谷中凤之言,急示意匪党。 一个匪徒突然翻身窜上墙头,双足尚未沾实,只觉一股强猛罡力涌至,身不由主地跌下。 众匪邪不禁心神猛凛。 南宫鹏飞沉声道:“严老大,你还不取出解药!” 严繁目露怨毒神光,却又不敢违忤,伸手人怀取出一包解药。 一身形魁梧镖师抢步掠至接下转身一跃而去。 严繁狞笑道:“严某如不死,总有相见之期,阁下何妨报出万儿。” 蓦地,远处传来一声长笑道:“龙老叫化衣钵传人,凭你澜沧三凶也敢找回过节。” 群邪闻声大骇,严繁暗暗追悔不及,忖道:“那晚明知老怪物在长安现迹,就不该利诱薰心,如今自找罪戾,怪得谁来。” 谷中凤冷笑道:“劫镖主使人是谁!谅你三凶也无这份胆量,还不吐实。” 梅花无影夺候炳奎把心一横,狞笑道:“谷姑娘未免大小觑我澜沧三凶了,严老大不过心高气傲,轻忽不慎失手,若凭真实武功,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只听传来龙霄腾宏声道:“谷姑娘,与此等凶邪枉费唇舌则甚,用剑挑斩马棠魁右足主筋,使他再无法使展毒刀,再剜去候炳奎两目,削去双手拾指,瞧他如何用无影梅花夺,严繁则点他七阴绝脉,他恶行如山,让他先受活罪慢慢死去,三凶如恃强玩抗,子母雷珠可发出。” 谷中凤闻言疾展长剑,横剑挥出。 只见寒光电奔,但闻候炳奎惨嗥出声,双手抬指迎刃堕地,血涌如注。 谷中凤出招奇狠辣,候炳奎心神旁骛之际,不料剑势电奔削至,闪避不及罹此断指之痛。 马棠魁忽地一鹤冲天起,腾身疾弹,迅如奔矢射向墙外。 谷中凤叱道:“你走得了麽?” 长剑变招疾出,一式“金针度厄”点向马棠魁右足主筋。 马棠魁只觉右足一痛,厉啸出手,一道蓝汪汪光华回身劈出…… 第四章 谷中凤剑变“法轮度世”,寒光狂转,将马棠魁一柄毒刀绞成满天流星粉碎纷纷落下。 马棠魁手指削落,血流如注,痛极昏绝倒地。 谷中凤存心在南宫鹏飞面前卖弄,身形奇闪,落在大凶严繁身前,左手疾伸如电,点了严繁七阴绝脉。 严繁被制南宫鹏飞之手,目睹谷中凤伸指疾点自己,不禁心战胆寒,闷哼出声,昏死过去。 南宫鹏飞松开严繁,面色一变,向其馀匪徒喝道:“还不快滚!” 匪徒们如闻大赦,挟起澜沧三凶窜出高墙,遁逃如丧家之犬,一刹那间已逃得一乾二净。 三星镖局局主日月金轮何慕豪见状大喜,多日来忧虑至此方始消释。 诸武师均不由对南宫鹏飞肃然畏敬,人家虚怀若谷,大智若愚,不禁面现愧疚之色。 南宫鹏飞走前向谷中凤抱拳笑道:“谷姑娘为何知道在下在此?” 谷中凤妩媚一笑道:“听令师说的,令师果然学究天人,短短时日内便调教成武林奇才。” 南宫鹏飞忙向谷中凤示了一眼色,俊面微红道:“天下事决无一蹴即成之理,在下从幼即习龟息之法,已扎好内功基础,打熬出几膀力气,故敢携仆游历国内名山大川,不畏虫豸,惜未遇明师,比起姑娘来无异天渊,拜在恩师门下,耗费本命真元助在下打通奇经八脉,生死玄关,但学无止境,还望姑娘不吝时时指点。” 话音甚微,只有谷中凤一人可闻。 谷中凤明知南宫鹏飞自谦之辞,但听来十分受用,芳心大慰,不禁靥泛如花笑容,嗔道:“贱妾微末技艺怎能与公子相比……” 何慕豪已自跨步走近,道:“南宫少侠,这位姑娘是何来历,承蒙伸手解救,得能化险为夷,感激不尽。” 南宫鹏飞道:“这位姑娘就是名震武林北海白鹭崖谷姥姥爱女谷中凤!” 何慕豪闻言不禁暗暗大惊道:“谷姥姥爱女出了名的难惹,是朵有刺玫瑰,与其母一般,行事心性介乎黑白之间,不问曲直,端凭交情厚薄,如非南官少侠,今日三星镖局定遭瓦解。”心念之间,目露感激之容,抱拳笑道:“原来是谷女侠,难怪澜沧三凶不是敌手。” 谷中凤道:“澜沧三凶身後尚有凶邪,何总镖头不可大意,途中必然出事。” 何慕豪道:“多谢谷女侠指点。”说著忙肃客返转大厅。 谷中凤只顾与南宫鹏飞亲近,低声说笑,何慕豪瞧在眼中,已知谷中凤锺情南宫鹏飞,道:“红镖决於明晨起程,何某尚有琐事料理,有劳少侠陪伴谷女侠,片刻就来。” 南宫鹏飞道:“何老英雄请便!” 何慕豪抱拳一拱,转身趋出。 谷中凤道:“少侠怎麽来在三星镖局?” 南宫鹏飞道:“家师一生行侠仗义,嫉恶如仇,因与何慕豪昔年师门渊源颇深,得知澜沧三凶密谋劫镖,是以命在下前来相助,亦可历练撷取经验。” 谷中凤嫣然一笑道:“令师久未露面江湖,此次再出必有所为?” 南宫鹏飞摇首答道:“这到未听家师说起。” 谷中凤望了南宫鹏飞一眼,似含有深意,笑道:“少侠想必一路护送红镖去安庆,平安到达地头後,不知有无什麽打算?” 南宫鹏飞道:“在下意欲返京一行,省视双亲,离家甚久思乡颇殷,在京打住稍时後再定行止。” 谷中凤正待出言邀他去洞庭一行,忽闻一丝破空风声,“笃”的一声,击实在楹柱上,不禁面色一变,抬目望去,只见柱木上钉著一支钢镖,系有一束纸卷,纵身跃起,将钢镖拔在手中,拆开纸卷,面色更是一变,冷笑道:“今晚尚有凶邪到来!”把纸笺递向南宫鹏飞。 南宫鹏飞接过,只见纸上寥寥数字: “三更时分有警,慎防暗袭!” 字体潦草,未有具名。 南宫鹏飞鼻中轻哼一声道:“有谷姑娘在此,他们尚敢泯不畏死逞凶,定叫他们有来无返。” 谷中风格格娇笑道:“别在贱妾面上贴金,今晚来袭扰的显然并非寻常凶邪,但此事有悖常情,镖货虽钜,却系寻常金珠,若谓见财起意,尽可在途中拦劫,岂能明目张胆在长安城内生事,莫非红镖中藏有武林奇珍麽?” 南宫鹏飞闻言大感惊楞,道:“这个未,在下倒不知情了,不妨请何老英雄一问便知。”忙著命人请来何慕豪,将镖柬递与并将谷中凤之言叙出。 何慕豪摇首叹息道:“金珠俱封存在库房内,并无武林奇珍异宝,二位倘若不信,何妨来库房内检视。” 谷中凤摇首嫣然一笑道:“这到不必了,无论如何,你我得提防今晚凶邪寻仇之事。”语声略顿,又道:“我去去就来!”一晃娇躯,惊鸿疾闪而杳。 何慕豪拉著南宫鹏飞望库房内急步走之。 三更未到,月色苍茫,蝉鸣嚣耳,树枝纹风不动,竟是一点风均无,仍是暑气如蒸,淌汗雨下。 三星镖局灯火寂灭,宁静如水。 鼓楼传来清晰可闻更鼓,镖局外忽起了两声当当锣鸣,声虽不大,却震人心弦,分明凶邪已至。 蓦地…… 突闻日月金轮何慕豪苍迈语声道:“是那位好朋友枉驾?何某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忽听镖局外树荫暗处响起阴恻恻长笑道:“不愧长安八大镖局之首,竟算准了老夫今晚驾临,但别忘了老夫不轻伸手,一出手即心狠手黑,斩尽杀绝。”笑声宛如冰谷阴风,使人不寒而栗。 何慕豪道:“玉面神枭叶松玖老英雄何某倾慕已久,镖局生涯本系刀口上买卖,全仗武林朋友赏口饭吃,今晚叶老英雄看中了这价值钜万的金珠,尽可当面开口。” 墙外忽冲起一条飞鸟般庞大身形,在空中神龙翻身,轻飘飘落在练武场上,现出一个身高八尺,虎目重瞳,豹额方脸青袍老叟,颔下一部花白疏须根根见肉,斜搭在背一口金丝虬龙软鞭,貌像极为威武。 何慕豪藏在眼角暗处,嗖的飞身窜出,抱拳哈哈一笑,道:“金珠现成,任凭叶老英雄取去,但何某不明所以,久闻叶老英雄从不妄自伸手,来去清白,何某必有开罪之处,可否见告。” 叶松玖虎目中精芒闪动,冷笑道:“寻常金珠老夫焉能放在心上。” 何慕豪楞然道:“那麽老英雄来此何为?” 叶松玖面色一沉,怒道:“你还是真的不知,还是明知故问。” 何慕豪冷笑道:“何某平生待人诚信无亏,叶老英雄何不开门见山,直言直说,无须拐弯抹角,煞费疑猜。” 叶松玖不禁老脸微热,怒道:“川南三煞身怀异宝丧命之事何老师谅有耳闻。” “不错!”何慕豪道:“此事已不胫而走,传遍武林,何某虽是浪得虚名之辈,亦有风闻,但与何某何干。” 叶松玖怒道:“那几宗奇珍异物就藏在你那镖货之内!” 何慕豪淡淡一笑道:“既然叶老英雄如此肯定,何某多费唇舌亦是徒然,不过何某却未曾得见。” 叶松玖冷笑道:“你将五物献出,老夫立刻就走。” 何慕豪面色一沉,道:“似此无中生有之事,何某难于应允,叶老英雄受人播弄,恐怕令名贻羞。” 叶松玖凶芒电射,厉声道:“看来老夫不动手也不行了,何慕豪,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忽闻不远处响起一串银铃娇声道:“叶前辈似受澜沧三凶愚弄了!” 暗中闪出一明眸皓齿黑衣少女。 叶松玖瞧出来人正是谷姥姥爱女谷中凤,不禁一怔,嘴角咧出无可奈何笑容,道:“原来是谷姑娘!” 谷中凤道:“晚辈奉家母之命,追回失物,倘失物藏在镖货之内,决不敢劳前辈越俎代庖。” 玉面神枭叶松玖虽骄妄暴戾,却不敢轻树谷姥姥如此强敌,抑制著满腔怒火,道:“老朽也是受人之托,当忠人於事。” 谷中凤道:“但红镖之内无失窃之物!” 叶松玖道:“姑娘何以确知?” 谷中凤道:“三日来明查暗访得知。” 叶松玖道:“何以澜沧三雄……” 谷中凤忙道:“前辈知道澜沧三凶是伤在何人之手?” 叶松玖不由呆得一呆,道:“莫非伤在姑娘之手。” 谷中凤冷笑道:“不错,我等都中了那杀害川南三煞主凶移花接木之计,可惜澜沧三凶冥顽不灵,不知省悟,反恃强出手,晚辈忍无可忍,故而略施惩治,岂料他们竟怂恿前辈来此生事。” 叶松玖老脸一红,道:“三星镖局是否与令堂原系旧识?” 谷中凤道:“非亲非故,陌不相识,晚辈为免节外生枝,掀起一扬武林劫杀,不得已出手制止。” 玉面神枭叶松玖略一沉吟道:“此次参与之人不仅老朽,恐三星镖局在护镖途中难免生事,既无失物在内,老朽决不淌此浑水。” 谷中凤知叶松玖已萌退意,道:“但不知尚有何人参与劫镖其事?” 叶松玖面现为难之色道:“这个,老朽不便明言。” 谷中凤格格娇笑道:“他们如不怕死,尽可在途中拦劫。” 叶松玖不禁怒道:“如此说来,姑娘定要护送了。” 谷中凤嫣然一笑道:“晚辈要赶往君山,查明失物端倪,何必强揽是非,但前辈回去不妨转告一声,三星镖局另有奥援,铁丐龙霄腾前辈已将此事揽在身上。” 玉面神枭叶松玖不禁神色大变,强笑了两声,厉声道:“龙老化子么!老朽与他有不解之仇,既然如此,老朽决与龙老化子途中相见了。” 谷中凤不料竟弄巧成拙,心中大感懊悔。 忽闻一声阴冷笑声道:“凭你也配与龙化子动手!” 叶松玖闻声旋身如电,双掌吐劲送向一株大树,狂飚雷奔。 只听轰的一声大响,枝叶断折纷飞如雨,碗大粗径青枝哗啦坠下,威势骇人。 枝叶横飞中突见一条如鸟人影冲起半空,带出长声怪笑,曳空电闪疾杳。 玉面神枭叶松玖大喝道:“那里走!”一鹤冲天而起。 ………… 一幢荒废已久巨宅座落於长安城正北城厢,如水月华映照下,重楼朱阁,亭台花榭,隐约可见当年富丽景像,惜因年代久远,无人居住,园中长草促膝,蛛网层结,虫声唧唧,充满著一片凄凉。 蓦地…… 只见一鬼魅般人影电闪落在园中,目光冷冷扫视了一眼,这人正是玉面神枭叶松玖。 怒闻阴恻恻冷笑声传来道:“叶老儿得手了么?” 玉面神枭叶松玖鼻中冷哼一声道:“有龙化子从中作梗,是以无法得逞。” “这话有谁能信,你分明心怀叵测,意欲独吞!”那话声冰冷澈骨,令人不寒而栗。 叶松玖神色一变,冷笑道:“丁老儿,这话从何说起。” 暗中飕地窜出一骨瘦如柴白衣老人,目中如芒逼射,沉声道:“你以为老朽不知麽?你与谷丫头密谋串通,在三星镖局内设下埋伏,将老朽等一网打尽,哼!你如今身入罗网,还不束手成擒。” “血口喷人,有何确证。” 白衣老人阴阴一笑道:“老朽亲耳闻得白鹭崖谷老贼婆门下密议,并目睹在三星镖局四外布下伏桩,还有何话说。” 叶松玖不由大惊,疑云满腹道:“想必你已将白鹭崖门下擒来?” 白衣老人厉声道:“无须,你见老朽并未至三星镖局,但尚未知事已泄,故与谷丫头前来擒杀老朽,要知老朽是何许人物,你就认命了吧!” 叶松玖知此人心辣手黑,反面无情,暗中已蓄势戒备,冷冷一笑道:“你所说的谷丫头人呢?” 白衣老人厉声道:“稍时必至,老朽定要使你心服口服。”说著伸出右手,疾如电闪向玉面神枭叶松玖推来。 出手玄奥诡异,五指乾枯尖锐鬼爪吐出阴寒罡劲,叶松玖周身重穴,无不在他那掌势所罩之下。 玉面神枭叶松玖昂然不动,左手中指向白衣老人掌心点来,右掌疾抓,挥向白衣老人面门,一式“二龙取水”,两指向两目猛戮而下。 他那一式两招,全是克制白衣老人掌势的奇招。 白衣老人目光一变,飘身疾退五尺,桀桀怪笑道:“好呀!原来你处心积虑习成克制老朽的武功,意欲将老朽除去,永除心腹大害。”说著面色又是一变,三招连环政出,辣毒狠厉。 叶松玖亦举掌迎攻,只见掌影凌空,风声雷动,卷起尘飚如雾,他心知白衣老怪物在这座宅中布下险伏暗桩,欲全身退出,必须制住对方才可。 数十照面过去,突闻白衣老人家桀桀怪笑道:“叶老儿你已中毒了,还不束手成擒。” 叶松玖心中一震,冷笑道:“这倒未必!” 白衣老人阴阴一笑道:“若想不信,你不妨运气搜宫过穴试试是否中毒。” 叶松玖沉声道:“你那鬼蜮伎俩用在叶某身上未免妄费心机。” 白衣老人阴恻恻笑道:“老朽并非危言恫吓,只要你能走出百步之外,老朽定任你离去。” 玉面神枭叶松玖嘿嘿冷笑两声,缓缓转身走出两步,只觉一阵口渴心烦,头目微眩,不禁心神猛震。 只听身後白衣老人发出刺耳长笑道:“还不与我拿下。” 长草丛中疾突电射出五人扑向叶松玖。 白衣老人目中逼射杀机毒芒,突然面色大变,惊呼道:“子母雷珠!” 但见一粒紫芒流转核桃大小雷珠落在他足前,他那惊呼声惊动了他五名扑向叶松玖的党羽,更震惊了叶松玖。 他们陡的一鹤冲天拔起,雷珠同时爆裂,连珠炸音宛如霹雳阵雷,震耳欲聋,火光连闪,眩目耀眼,硝烟喷射卷起尘雾腾空,四外树木房屋震憾不止。 白衣老人及玉面神枭叶松玖虽惊觉得快,幸免一死,但却也炸得衫履碎裂,伤痕屡屡,逆血翻腾,半空中飞腾的身形连翻了几翻,欲坠又起。 五名匪徒身法略缓,甫一腾起,三人即遭惨死,血肉横飞中响起三声凄厉惨嗥,馀下两人炸断一臂,身负重伤,拚死狂奔逃去。 硝烟尘雾未遏,远处巨干上疾如鹰隼飞落一娇倩人影,现出冷艳如花的谷中凤,莲足一跺恨声道:“惜被两邪逃去,辜负了一粒子母雷珠。” 忽闻一声清朗笑声道:“姑娘未免下手似狠毒了点!” 谷中凤闻声不禁一呆,循声望去,只见丰神俊逸的南宫鹏飞立在五丈开外,展齿微笑,玉靥一红,道:“南宫少侠也来了,岂不知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之语么?少侠如知白衣老人是谁,就不会轻责我出手狠辣了!” 南宫鹏飞不由目露楞容,道:“白衣老人是何来历?” 谷中风冷笑道:“他就是宇内五大凶人之一,名催命伽蓝丁大江,擅使无形剧毒,能使对方不知不觉中罹毒惨死,防不胜防,一生恶行擢发难数,武功又极高,江湖人物无不对他惮忌,见影避道,闻风远遁。”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意似不信道:“如此说来,丁大江岂非宇内无敌,横行无忌。” 谷中凤不由噗嗤娇笑道:“自然武林中尚有不畏丁大江高手,家母就是一人,何况家母尚有避毒珠在身,如今失去,丁大江自然须找出窃珠之人,不然他无法活命,因丁大江在武林中树下无数强敌,视他如眼中钉,非拔之而後快。” 南宫鹏飞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但他有此之能,尽可向三星镖局迳行下手,为何利用玉面神枭叶松玖。” 谷中凤微微叹息一声道:“究竟少侠初出江湖,对江湖中的险恶丝毫不知,丁大江如果亲自下手,若失物真藏在镖货之内,岂非武林中尽人皆知是丁大江所为。” 南宫鹏飞点点头道:“说得不错,眼下丁大江叶松玖正是亡魏胆寒……” 言犹未了,谷中凤螓首一摇道:“未必,我本设计使他们二邪火拚,猝施雷珠永绝後患,不料天意未绝,致成画饼因而树下强敌二人,此番镖局途中必然见生死,丁大江尚未泯除贪念。”说著目露忧容,又道:“他暗我明,防不胜防,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少侠我们走吧。” 两人先後穿出废宅,中途分手,南宫鹏飞独自一人返回镖局。 老镖头日月金轮何慕豪笑询此去经过。 南宫鹏飞怕引起何慕豪等不安,将催命伽蓝丁大江之事一字不提,只言谷中凤施展子母雷珠,玉面神枭叶松玖虽负重伤但依然拚死逃去,途中险阻稍减。 何慕豪认为有铁丐龙霄腾、谷中凤等高手暗中相助,此行必然有惊无险,宽心异常,寒喧了数句告辞离去。 南宫鹏飞端坐窗前,独对孤灯凝目沉思。 忽闻窗外生起落足微声,南宫鹏飞不禁一怔,身形倏地离坐,飘行如风闪出室外,只见一束花丛旁立着一身著紫衣俏丽长发少女,剪水双眸注视看自己。 南宫鹏飞暗道:“怎么江湖中竟有如此多习武美丽少女,真乃江湖之大,无奇不有。”遂微笑抱拳道:“姑娘夤夜驾临镖局有何见教?” 少女本眉蕴浓煞,竟然舒展,抚媚一笑道:“公子尊姓大名,在镖局充何执事?”她惊於南宫鹏飞人品,暗诧南宫鹏飞为何屈身充任西席账房? 南宫鹏飞道:“在下复姓南宫,草字鹏飞,来此作客。” “原来是南宫公子,我意欲请问一事,不知可否见告?” 南宫鹏飞微笑道:“姑娘可是为了江湖无稽谣传而来麽?这本是子虚乌有之事,如此武林奇珍岂能藏在镖货之内,张扬外泄,徒招杀身之祸。” 少女嫣然一笑道:“我也是这麽说,如今失物主人均遣出高手纷纷赶来,公子敢断言必无麽?” 南宫鹏飞正色道:“在下岂能谎言欺骗,失主的是武林高手,理亦慎思察理,殊不知中了他人移花接木之计。” 少女道:“江湖中事并非全凭风闻,不过三星镖局险危难免,我相信公子的话,不再找何慕豪了。”说著身形穿空飞起,瞬眼疾杳。 南宫鹏飞大感困惑,匆匆向何慕豪房内走去。 四更不到,天色未亮,镖局中已自忙碌不堪,饱食已毕,镖车就道,人马迤逦向城外行去。 往昔护送镖货上下均是兴高采烈,此刻无一不是面色沉重,何慕豪背搭一对仗以成名兵刃日月金轮,按辔来往飞驰著,不敢丝毫怠忽,令人诧异的就是镖局一行中未见南宫鹏飞踪影。 炎阳正午,酷热如蒸,镖车一行已来在红沙屯外。 红沙屯是一极僻小镇集,仅寥寥卅馀户人烟,五家店肆,三星镖局就停在屯口昌茂饭店外,店夥忙碌张罗酒食。 何慕豪与六名镖师围坐一张方桌,举碗鲸饮了一口酒後,道:“半日来未有动静,但愿此去一路平安,来!我等用饱歇息片刻後再继续赶程。” 镖师们见何慕豪心情沉重,不便说什么宽慰之言,须臾一坛酒已自点滴无存,命店夥再添一坛。 何慕豪在每人面前碗中斟满了酒,举碗欲饮时,突然为一粒砂石击中酒碗,啪的一声碗碎酒溅,传来少女语声:“酒中有毒,不可再饮!” 忽见十丈开外密田中腾起一条娇小身形,抡起一道寒芒电奔袭向官道旁一株巨树上。 寒芒尚未触及巨树,只听一声桀桀刺耳怪笑腾起,浓枝密叶中疾喷出一片白烟。 娇俏人影忽尖叫一声,身形如断线之鸢般坠下,浓枝密叶接踪掠下催命伽蓝丁大江,挟起少女疾逾飘风奔去。 那被擒少女正是谷姥姥爱女谷中凤,她虽被丁大江毒烟所算,手足无力,却神智未曾昏迷,异常焦急,知落在丁大江之手,污辱之罪比死还要难受。 丁大江抓著谷中凤落在一处巨墓中,墓前古木参天,浓荫匝地,景物异常荒凉阴森令人有恐布之感。 只见墓後疾掠出一个青衣面目森冷可憎背剑少年,年岁约莫二十五六,含笑道:“丁老前辈,既将谷姑娘擒来,足见镖货中并无避毒珠等物在内,与谷姥姥结怨树敌似不值得。” 催命伽蓝丁大江桀桀怪笑道:“老朽怎能不知,但此贱婢昨晚猝施毒手,如非老朽警觉得快,岂非被子母雷珠炸成粉碎。”说著略一沉吟,接道:“既为如此,老朽就成全了你吧!” 那青衣少年闻言大喜,抱拳躬身长揖道:“晚辈多谢成全之恩,日後如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丁大江森冷面色上绽出一丝笑容道:“那就便宜了你吧!”话音甫落,人影疾杳。 青衣少年缓缓行在谷中凤身前,微笑道:“谷姑娘别来无恙。” 谷中凤认出是野人山主坎离真人首徒邱常真,此人为色中饿鬼,落在他手中必受淫辱不可,不禁心中大急,厉叱道:“邱常真,你如敢非礼姑娘,日後必将你挫骨扬灰。” 邱常真目中泛出异样光芒,阴阴一笑道:“在下将姑娘救出虎口,实指望博取姑娘青睐,姑娘竟出此言,怎不令人心寒,再在下想一亲姑娘芳泽也不是一天了,到手美食岂能平白失去。”说著伸手欲解开谷中凤上衣,低声道:“此处偏僻无人,正好权作阳台,你我颠鸾倒凤销魂片刻。” 谷中凤惊得一颗芳心几欲跳出腔外,花容失色。 忽闻传来一银铃语声道:“哥哥,你又要造孽麽?” 邱常真右手方触及谷中凤腰际,闻声如中蛇蝎,倏地伸手,面露狠毒之容,厉声道:“妹妹,你少管我的闲事,从速离开此处,不然休怨我忘却手足同胞之情!” 只见墓後缓缓走出长发紫衣少女,面色加罩浓霜,眸蕴冷煞,道:“既然不顾手足之情,我也不得不出手了!”撤出肩头长剑,缓缓走近邱常真身前。 邱常真似极畏惧此女,忙闪身飘开,目露凶狠之色,厉声道:“好,你我之刻从此情断义绝,日後如犯在我手,必令你求生不得求死难能。” 长发少女冷冷答道:“真的麽?”右手一挥,剑花朵朵飞出,逼起一片急风锐啸,涌袭邱常真全身要害重穴。 只听一声大喝道:“住手!”一条白影划空急射掠至,身影一定,却是催命伽蓝丁大江。 长发少女疾撤剑招,飘身而退。 丁大江怒道:“兄妹之间有何不解之仇,何况老朽之事不容他人作梗,老行弹指之间伤人于无形,邱姑娘你还是速速离去吧!” 谷中凤目睹救星自天而降,不禁喜出望外,岂料丁大江再度现身,她此刻心情比死还要难过。 墓林森翳中,蓦传出一令人森冷语声道:“暗算施毒,伤人於无形,委实大言不惭!” 丁大江面色大变,喝道:“尊驾是谁,何不现身出见?” 林中跨出一个中年汉子,身著蓝布短装,面色黧黑,两手沾满泥土,如非目中湛冷清澈,神似一庄稼粗汉。 丁大江用森冷目光凝视来人身上,瞧不出此人是何来历及有何可异之处,不禁阴恻恻一笑道:“方才发话可是尊驾么?” 短装汉子道:“不错,正是在下!” 丁大江怒道:“尊驾胆敢藐视老朽用毒之能?” 短装汉子冷冷答道:“你既然自负高明,不妨出手一试!” 催命伽蓝丁大江嘿嘿冷笑两声,忽伸右掌,疾逾闪电,一式“金豹露爪”,抓向汉子右臂曲地穴。 显然丁大江武功亦旷绝已臻化境,出手既快,识穴又准,五指瞬眼即至。 眼看指力方沾及短装汉子袖管,那汉子疾飘出五丈开外,站实在墓台上,冷笑道:“在下委实瞧不出你那施毒手法有何高明之处,不过倚仗出手快捷而已,须知强中更有强中手,依在下奉劝不如藏拙为妙。” 丁大江如影随形飞掠在墓台上,方才出招并未施毒,须俟对方心神旁鹜之际才暗中施展,如此才能百发百中,厉声喝道:“再接老夫一招试试。”一翻右腕,“五星连珠”疾挥而出,指风戮向短装汉子“心俞”、“期门”等处要害穴道。 短装汉子身形疾转,弹手连攻三招。 丁大江目光何等锐厉,瞧出对方攻出三招似慌乱失措,破绽败露,却奇奥旷绝,攻向部位点是令人意想不到之处,不禁暗暗纳罕,忖道:“这分明是初出道的新手,其武功却又传出名师,狠毒诡异,此是何人弟子?”心念之间已自递掌挥攻。 那面邱常真兄妹似又发生了争执,已自动手相搏,两人出剑狠毒,流芒电奔。 谷中凤仍躺在地上,手足乏力无法自解,眸光侧视凝注著催命伽蓝丁大江与短装汉子相搏,她只觉那短装汉子两道眼神异常稔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她亦察出短装汉子武功不甚精湛,却又博大精深,与丁大江相对数十招後,渐趋平实,宛如一脉春泉滔滔不绝,天衣无缝,平实中更又玄诡奇奥。 谷中凤暗暗纳罕,忖道:“此人似未竟全力,无异与人印证武功模样。” 殊不知此人正是此意,在丁大江身上察出本身武功到达何种境界。 突然丁大江一声大喝道:“倒下!”翻腕“迎风拂竹”掌拂出柔风袭向短装汉子面门。 只听汉子冷笑道:“未必!” 五指倏地扣向丁大江脉门要穴。 丁大江目中突露惊悸之色,不知对方为何不畏无形奇毒,心神大震,双肩一抖,潜龙升天拔起,半空中身如轮转,张臂如鸟,去势如飞,转瞬落入一片绿海中。 短装汉子也不追赶丁大江,转身一跃疾逾电闪落在邱常真身後,两指疾伸,错开邱常真肩骨。 邱常真闷哼一声,神色大变,右手中剑脱手堕地。 长发少女面色一变,长剑飞撤,移形换位,厉叱道:“不得伤我哥哥!” 短装汉子冷冷答道:“你这哥哥禽兽不如,他既无手足之情,姑娘何必为他求情!” 长发少女道:“此乃我兄妹之间的事,与尊驾无干!” 此时邱常真额上冒出豆大汗珠,滚滚落下,痛苦不胜,目中暴泛怒毒神光,狞声道:“尊驾暗袭不备,并非英雄行径。” 短装汉子冷笑道:“你心地阴险,罪行如山,平日暗算他人多矣,今日让你尝尝苦头有何不可。”说著语声一沉,接道:“速将解药取出,救转谷姑娘,方可饶尔活命。” 邱常真心猛震道:“谷姑娘乃催命伽蓝丁大江毒烟所制,并非在下所为,在下那有什么解药?” 短装汉子冷笑道:“你与丁大江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无疑系预谋行事,若谓你不知情,有谁能信。” 邱常真道:“谷姑娘无须解药,仅两个时辰後便可自行恢复自如。” 短装汉子冷冷一笑道:“那么有烦守候谷姑娘恢复自如後,才能将你放走。” 长发少女怒道:“阁下未免强人所难。” 短装汉子不答,忽走向谷中凤身前,伸手向各中凤右腕搭去。 突问谷中凤娇叱道:“尊驾住手!” 长发少女冷笑道:“尊驾好意相救,人家未必领你之情!” 短装汉子微微一笑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长发少女不禁一怔道:“不料尊驾竟是文武兼博,可惜……” 短装汉子忽双目一张,道:“可惜什么?” 长发少女只觉短装汉子目中暴射炯炯神光,令人不可逼视,不禁别面侧顾,冷哼一声。 短装汉子却乘著长发少女不防此际,两指暗弹出一缕指风,袭向邱常真胸後无名穴道。 邱常真猛感头目一阵晕眩,面色惨白,冷汗如雨滚下。 短装汉子双手一伸疾如电光石火将谷中凤抱起,穿空飞腾而去。 长发少女厉叱道:“恶贼!那里走?”纵身跃起,仗剑追扑。 谷中凤见自己为陌生男子抱著,顿生异样感觉,小鹿撞胸芳心急剧跳跃,连声喝叱将自己放下。 怎奈短装汉子充耳不闻,身法又快,掠向一片深山中。 长发少女愈追愈远,前後渐相距十丈开外,只见短装汉子抱著谷中凤掠入一处崖下石穴,急施展八步赶蝉功夫,嗖的飞落洞口,冷笑道:“尊驾如不将谷姑娘放下,恕我无礼施展火攻。” 只听传出短装汉子语声道:“谷姑娘何辜,亦遭烈火焚身之祸,在下并无恶意,姑娘何妨请入容在下说明。” 长发少女冷笑道:“姑娘进入穴内,正好中你瓮中捉鳌之计,尊驾既无恶意,何必挟著谷姑娘逃走呢?” 短装汉子答道:“在下惧丁大江老贼去而复返,率领妖邪联手群放,在下纵有虎贲之勇,恐无法逃出毒手。” 长发少女道:“话虽然有理,却人心难测,焉知你将谷姑娘带来此处不施以非礼。” 忽闻短装汉子大喝道:“胡说,姑娘何妨请入,将谷姑娘交你,在下立即就走,日後谷姑娘如有三长两短,惟姑娘是问。” 长发少女以剑护胸,疾若惊鸿般一掠闪入,只见谷中凤躺在壁角,短装汉子相距甚远,目蕴怒光逼视著自己。 忽闻谷中凤惊噫出声道:“阁下莫非是南……” 短装汉子忙道:“正是在下,谷姑娘不可道出在下来历。” 谷中凤心胸只觉舒然开朗,娇笑道:“少侠易容之术委实巧夺天工,神鬼难分,如非怒极出声露出破绽,此刻我仍蒙在鼓中,邱姑娘,赶来相救之情铭感五内,他日必有以报德。” 长发少女剪水双眸仔细打量了短装汉子两眼,道:“你是何人,似无须如此隐秘!” 短装汉子答道:“在下无意与令兄妹结怨,今日若以本来面目相见,将後必招来无穷纷扰。” 长发少女冷笑道:“我习性不伸手则已,一经伸手务须水落石出,尊驾如不以本来面目相见,恐不易善了。” 谷中凤道:“邱姑娘何必强人所难?” 短装汉子尚有事待办,闻言心中大急,又不耐与长发少女纠缠不休,一时之间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长发少女寒著一张脸,手引剑诀蓄势待发。 短装汉子忽长叹一声道:“姑娘既然坚持,在下何吝以本来面目相见,但须姑娘守秘,即是令兄亦不可吐露。” 长发少女略一沉吟道:“好,姑娘答应你!”她出於好奇,瞧瞧此人容貌是何来历。 短装汉子道:“姑娘若日後口不应心……” 长发少女怒道:“不得好死,这准行了吧!” 短装汉子道:“言重了,姑娘请稍待。”匆匆望洞後走去。 须臾走出一个面如冠玉,丰神俊逸的南宫鹏飞。 长发少女不禁一呆,诧道:“原来是你!” 南宫鹏飞答道:“不错正是在下。” 谷中凤只觉一怔道:“你们两人原是旧识。” 南宫鹏飞道:“这位姑娘昨晚曾至三星镖局踩探,不意而遇,所以相识。” 长发少女忽妩媚一笑道:“如此我倒错怪了少侠了,恕我不知不罪,我尚须探视家兄,片刻即回,务须等候我。”说著飞身疾闪出洞而去。 谷中凤道:“少侠赶快施救,不然我要急死了。” 南宫鹏飞忽疾伸两指,点在谷中凤睡穴上。 谷中凤嗯了一声熟睡过去。 南宫鹏飞取出一支线香,用火镰石点燃纸媒,燃著线香,香烟袅袅升起,慢慢吹入谷中凤鼻中。 龙霄腾已将避毒珠交与南宫鹏飞,为何他不取用,因避毒宝珠有种奇异香味,弥留难除,是以他力主非至必要,决不展露。 谷中凤忽喷嚏一声,四肢舒展,翻身坐起,目睹线香,诧道:“不料少侠竟身怀万年龙涎香,能解百毒,咳,如非家母避毒珠被窃,焉能误中丁老鬼暗算。” 南宫鹏飞把龙涎香熄灭,收置囊中。 谷中凤忽含有深意望了南宫鹏飞一眼,道:“少侠易容之妙,深得无相天君余旭神髓,看来少侠在龙驹寨必有所获。” 南宫鹏飞摇首道:“此乃家师所授,余山主只见过一面,其时龙驹寨因川南三煞之死警讯频传,自顾不暇,那有什么心情与在下晤谈,何况在下又是文弱之躯,他为何传授易容之术?” 谷中凤一双晶澈杏眸凝注在南宫鹏飞脸上,似信非信,道:“那麽少侠在龙驹寨一定见过余翠娥了。” 南宫鹏飞颔首道:“摩云峰古寺中仅见过一面,略事言谈她即行离去。” 谷中凤靥泛笑意道:“余山主择婿甚苛,少侠如此人品,难道他无意以少侠作东床坦腹么?” 南宫鹏飞俊脸一红,正色道:“风闻余山主择婿条件,须武功胜过余姑娘,而且人品奇佳者方可许之,在下凡夫俗体,何敢妄念,况家严未必允婚。” 谷中凤芳心一震,道:“这是何意?” 南宫鹏飞道:“家严治家方正,始终不允在下习武,遑论娶武林中人为妻。” 谷中凤只觉一阵心酸,忖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定可达成心愿。”嫣然一笑,道:“少依你瞧贱妾与余姑娘相较,谁人孰美。” 南宫鹏飞知谷中凤话中含意,不禁笑道:“春花秋月,各擅胜场,但夫妇匹配乃终身大事,皮像之美难及贤淑慧婉,姑娘福泽纯厚,日後大喜之期,在下定前往祝贺。” 谷中凤不禁霞涌双靥,白了南宫鹏飞一眼,嗔道:“贱妾与少侠说正经,怎么竟扯到婚娶之事来了。” 蓦地,长发少女翩若惊鸿般闪入洞中,眸含幽怨之色道:“少侠手法委实奇奥,总算将家兄解开穴道,使错骨复原,但尚有些许晕眩。” 南宫鹏飞叹息一声道:“龙生九子不尽相同,令兄与姑娘心性无异天渊之别。” 长发少女黯然一笑道:“他可不仁,我不可无义,家兄孽重难回,结习难改,恐日後难逃恶报,但手足之情又无法坐视不问。” 谷中凤道:“少侠,容我引见这位姑娘乃野人山主爱徒邱珍慧姑娘。” 南宫鹏飞抱拳笑道:“幸会!” 谷中凤道:“日後我若遇上令兄,必将他碎骨万段,方消心头之恨。” 邱慧珍苦笑一声道:“叫我做妹子的如何说好,他虽多行不义,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冒犯谷姐姐,此次实际受丁老鬼怂恿。” 南宫鹏飞诧道:“丁老鬼尽可自己出手,为何须借重邱常真之手。” 邱慧珍叹息一声道:“因川南三煞之死,已震动天下武林,失物中‘七禽掌经’及‘大还丹’乃武林中人梦寐相求之物,更因避毒珠乃丁老鬼克星,是以丁老鬼必须到手不可,但几经查访,宛如石沉大海,仅凭风闻难以确证失物藏在镖货之内,不过……”说著望了谷中凤一眼,接道:“丁老贼因见谷姐姐在长安城逗留,定有所为,暗疑谷姐姐必探出失物下落端倪,因他当年树敌甚众,与其自己露面主持其事,反不如教唆家兄出面,他退居幕後暗中操纵……” 南宫鹏飞道:“令兄乃高人之徒,为何听命於丁老鬼?” 邱慧珍道:“丁老鬼应允事成後,只取避毒珠及大还丹一颗,其馀悉数相赠家兄,家兄利欲薰心之下一拍就合,老鬼又知谷姐姐必不吐实,授意家兄向谷姐姐求亲,待木已成舟,何求不得。” 谷中凤羞得啐了一声,银牙猛咬,暗暗痛恨,道:“此刻我一无所得,如我所料不差,三星镖局乃无辜受累,误中洞庭君山小贼杨玉龙移花接木之计。” 邱慧珍道:“真的麽?” 谷中凤道:“怎麽不真?”继将杨玉龙挟持大煞流星剑洪逵藏在涧谷石窟洞中,佯装告辞离去迳往洞庭经过说出。 邱慧珍道:“杨玉龙天夺其魄,如非他前往三煞出事之处致形迹败露,焉有此失,如今谷姐姐须赶往洞庭去了。” 谷中凤点点头。 邱慧珍日含深意瞄了南宫鹏飞一眼,道:“少侠也要前往洞庭君山麽?” 南宫鹏飞摇首道:“在下不愿涉身江湖是非中,一俟到达安庆,便即返里省亲。” 邱慧珍道:“少侠家住何处?” “燕京。”南宫鹏飞忽抱拳笑道:“在下要告辞了!”说著身形疾闪出洞而去,耳闻两女呼唤少侠慢走,他充耳不闻,施展轻功穿入森翳林木中。 他掠奔如飞,远去了六七里之遥,身入一片松林中,只觉松韵涛海,绿满眉梢,衣袖飘拂,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伫步停身,眺望山景。 南宫鹏飞恪遵师命,为他日减少险阻,不得不与谷中凤、邱慧珍虚与委蛇,内心不免有愧对余翠娥之感。 他凝思了半刻,意欲觅一藏身之处,重新易容,忽闻一衣袂飘风之声掠入林中,情知来人必是武林人物,忙闪身巨干之後,纵身腾上树柯,从叶隙外望,只见三条高大人影鱼贯掠入松林,现出一身高肥硕僧人,穿著一袭赤红如火僧袍,凹鼻海口,一部花白虬须,双目眯成一线,启阖之间冷芒逼吐,左肩搭著一柄月牙钢铲,右肩露出一列五支蛇头短枪。 另一人长像猥琐,身著一袭褪色破旧蓝衫,发须凌乱,手执一柄摺扇,神似失时霉途的材塾学究。 最後一人约莫六旬开外,面色姜黄,身材瘦小,却穿著一件宽大古铜色长袍,双臂特长过膝,手掌暗蓝,目光阴森。 他们三人席地而坐,那身著古铜色长衫老者伸手在衫中取出一只朱红葫芦、一只粗碗及另一荷叶纸包。 荷叶纸包内均是佐酒卤菜,只见老者拔开葫芦塞盖,一股芳香涌出,随风弥漫。 南宫鹏飞暗道:“好香,定是陈年佳酿。”他知此三人衣著怪异定非武林泛常之辈。 那学究模样老叟鲸饮了一口酒後,抓起一块牛肉塞入嘴中咀嚼一阵咽下,两眼一翻,微哼一声道:“苏某看来中了君山小贼移花接木之计。” 红衣僧人冷笑道:“不错,小贼形色匆惶,洒家本早生疑,不想一念之仁被他花言巧语所惑,否则那本七禽掌经已落在洒家手中了。” 那身著古铜色长衫老叟咳了一声道:“七禽掌经虽是上乘武功,却非旷绝奇学,风闻苍冥剑客华修翰无意侦得一册上古秘笈名唤‘伏义天玑图解’,虽仅寥寥数式,却夺天地造化,非内功绝顶,秉赋奇佳之武林高手无法悟解神髓,若获得此本图解,争霸武林,易如反掌。” 此三人均是武林中凶名卓绝高手,红衣番僧乃阎罗铲天罗禅师,另一为追魂学究苏廷芳,身著古铜色长衫老者名九煞手漆元章。 漆元章从不虚言,但言必有中,追魂学究苏廷芳眉头一皱,道:“漆兄今日说话为何离谱太远。” 九煞手漆元章两目一瞪,道:“你知道什么?这本图解藏处似在一深邃无比地腹中,其上有两物守护著,一是毒龙,口喷毒雾,武功再高也难幸免,一是魈魃,浑身金铁不入,力大无比,生裂猛兽如摧枯拉朽……”语声略顿,又道:“即是能通过此二险阻,那地腹内弥布阴寒黑眚,你我闯入,必血冻体凝,欲攘得‘伏义天玑图解’,无异痴人说梦。” 两人一面吃喝,倾听漆元章如此胡言乱语,均不信有其事,追魂学究苏廷芳哈哈大笑道:“漆兄之言闻所未闻,玄而又玄,谅漆兄瞧我等两人心情郁闷,出此解颐妙语。” 漆元章拿起一块鸡腿,慢慢嚼完,正色道:“你道漆某出言相戏麽?却确有其事,川南三煞盗劫之物必有人主使,此人必欲攘有‘伏义天玑图解’,‘大还丹’能脱胎换骨,平添半甲子功力,习成七禽掌经,身法轻捷如鸟,即是不敌魈魃,亦可避闪灵活,用五行戮魂针制魈魃死命……” 天罗禅师道:“魈魃金铁不入,五行戮魂针何能致其死命。” 漆元章道:“戮魂针乃海底寒铁真精所铸,无坚不摧,魈魃最弱之处就是双目,只须射入眼中,魈魃必死无疑。” 苏廷芳半碗酒咕噜噜牛饮而尽,道:“那避毒珠无疑是用来制伏毒龙的是么?” 漆元章点点头微笑道:“不错!” 天罗禅师咳了一声道:“漆施主并未亲眼目睹,怎可信其有。” 漆元章正色道:“那是华修翰至友亲口吐露,但此人早归道山,墓木已拱,无法对证,二位如不信那也无可奈何。” 苏廷芳道:“真如漆兄所言,即使能除去一双怪物,也无法禁受阴寒黑眚,可望而不可即,无可奈何。” 漆元章冷冷一笑道:“尚须觅获两种旷世异物不可。” 天罗禅师忙道:“那两种旷世难觅异物?” 漆元章故作神秘,微微一笑道:“这个嘛,恕漆某暂难奉告!” 苏廷芳不禁望了天罗禅师一眼,同时眼中闪出一抹阴森杀机。 九煞手漆元章机灵无比,陡地哈哈大笑道:“两位大可不必妄兴贪念,你我三人倘能觅获那两种旷世珍物,也无法通过阴寒黑眚。” 两人不禁同声说道:“这却是为何?” 漆元章正色道:“必须由童子之身,更具有七阴绝脉之人,服下其中一种,才可通过阴寒黑眚。” 两人不禁哦了一声。 天罗禅师忽道:“大概漆施主知道那本伏义图解藏处了。” 漆元章摇首朗笑道:“漆某倘知藏处,亦无须恳请两位相助了。”说著微微一顿,又道:“目前当务之急,先查明主使川南三煞之人是谁,其次须查知杀害川南三煞主凶是何来历,我等若将失物夺获,则一切迎刃而解。” 藏在树柯上南宫鹏飞听得出神,暗道:“莫非摩云峰绝顶大方恩师所坐之下就是‘伏义天玑图解’藏处麽?” 忽闻一宏声大笑道:“三位前辈委实闲情逸致,在此饮酒谈笑,可容晚辈加入聆听高论麽?” 南宫鹏飞倾目望去,只见是一年约廿三四少年,身著白黑两色排扣劲装,上罩金黄绸质披风,方额广颏,虎目蒜鼻,英气逼人。 三人面色微变,同地立起,抱拳笑道:“原来是雷少堡主,谅堡主亦已赶来中原。” 雷少堡主答道:“家父尚坐镇堡内,由在下先行赶来,顺道拜望龙驹寨余山主,藉明川南四煞死因,惜余山主父女亦离山扑奔江南,由擒龙手李星岳叔父亲自接待,得已明白其中梗概。” 追魂学究苏廷芳道:“雷少堡主想是前往洞庭君山。” 雷少堡主面色凝重,颔首道:“不料杨玉龙心怀叵测,竟然与风雷堡为敌,家父大感震怒,不惜与洞庭一战。” 天罗禅师道:“在未水落石出之前,难下定论,川南四煞身後主使者及杀害三煞主凶未必可以断言就是君山所为,鹬蚌相争,渔翁获利,少堡主行事不可不慎。” 雷少堡主微微一笑道:“这个,在下知道,方才漆前辈之言是否真实有据。” 九煞手漆元章不禁哈哈大笑道:“漆某姑妄言之,少堡主不妨姑妄听之,日後自然明白,看来雷少堡主形色匆匆,想是追踪龙驹寨余山主父女。” 雷少堡主不禁面色一红,讪讪笑道:“漆前辈委实料事如神。” 漆元章摇摇首,道:“余旭父女易容,即是见面相逢也不相识,不如与我等结伴同往洞庭如何?” 雷少堡主道:“此乃晚辈求之不得,不过晚辈尚有同行随从多人,此辈心性强悍,如无晚辈在旁,难於驾驭,前途当再拜见三位前辈。”说著略略一抱拳,转身穿出林外。 南宫鹏飞亦从另向穿出浓密树林,尾随雷少堡主而去…… 衡山城厢街衢狭隘,一家酒店伸展街心屋檐下坐满了横眉怒目劲装汉子,大酒大肉吃喝著。 骄阳正烈,这群汉子汗流夹背,衣衫湿透,店外木桩上栓著数匹黄骠马,似经过一段长途跋涉,本来江湖人物一歇下来,便高谈阔论,短话长说,然而他们却一语不发,气氛显得太沉闷了点。 蓦地…… 一阵奔蹄声传来,只见两匹快马转道城厢奔向这家酒店,骑上人是一蓝衫彪形大汉,虎目逼射威棱及一灰衣老者。 彪形大汉翻身落下骑来,向一人附耳密语数句,片刻之间走得一乾二净。 灰衣老者顾盼了一眼,低笑道:“咱们在此饮两杯酒,贵少寨主准会到来麽?” 彪形大漠面色诚敬道:“少总寨主半个时辰後到来,难得丁老前辈光降相助,在下理应盛宴洗尘,在此未免太简陋了点。” 灰衣老者摇首微笑道:“避免形迹败露,不得不尔,老朽已约定小徒在此会面!”说著连声催酒,吩附店夥送上。 这时走来一个儒生,衣履破旧,大概是这家小酒店老宾主,店夥送上灰衣老者桌上酒食後,便招呼儒生就座,送来一壶酒、一碟熟牛肉,笑道:“魏相公,小的预祝相公今年秋闱高高得中,光闾门里,小的亦可沾沾喜气。” 儒生长叹一声道:“富贵如浮云,功名如粪土,反不如一袭布衣逍遥自在。” 店夥道:“话不是如此说的,岂不知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之理。” 两人对答之话,灰衣老者认为这儒生并非江湖人物,而且又是酒店座上常客,便不置意,与彪形大汉低声相谈。 店夥又闲聊了两句退了开去。 儒生已知那灰衣老者正是催命伽蓝丁大江,重首浅酌沉饮,倾听丁大江说话。 彪形大汉道:“敝少总寨主无端受诬,无法辩白,显然暗中为人陷害,迩来风云日益险恶,老寨主为此寝食难安,此番老前辈赶来相助正如大旱之望云霓,不胜感激。” 催命伽蓝笑笑道:“同道相助,何言感激两字,此次情势险恶,老朽独力难以成事,贵寨必须同舟相济,才可化险如夷。” 忽地一个黑衣劲装汉子疾愈迅电掠至,向催命伽蓝躬身道:“天罗贼秃、追魂学究苏廷芳及九煞手漆元端三人已进入本城南盛客栈!” 催命伽蓝丁大江嘴角泛出一抹阴狠笑容,道:“你速去南盛客栈暗中监视贼秃三人,千万不能让他们走失,倘敢疏忽定於严惩。” 黑衣劲装汉子应命转身奔出。 须臾,那儒生显然已用饱,取出一块散碎纹银留在桌上,离座而去。 ※※ ※ 华灯初上,衡山县东西两条大街游人如过江之鲫,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这两日衡山到的江湖朋友不少,街上充斥著鲜衣劲装,肩头丝穗飘扬的江湖人物。 南盛客栈座落在西大街首端,两盏纸糊灯笼高悬门首,斗大红字“南盛”鲜明入眼,高墙巍立,气派宏伟。 一辆乌蓬马车辚辚缓缓驰抵南盛客栈门前,御者身形刚落,一跃下辕,伸手扬开车帘,笑道:“到啦!两位姑娘请下车。” 只见先後跨出两个明眸皓齿,美艳大方的少女,肩头搭著长剑,莲步姗姗望门内走去。 店夥迎著,笑嘻嘻道:“敝店正好空著一间独院,花木清幽,两位姑娘居住再合适没有。” 两女正是谷中凤邱慧珍,谷中凤嫣然一笑,道:“那就劳驾带路啦!” 吐声如莺,笑靥如花。 店夥不禁一呆,暗道:“好美!”楞著那儿动也不动。 邱慧珍目中逼射慑人冷芒,道:“你是怎麽啦?” 店夥不禁省悟,吓得一哆嗦,忙道:“小的这就领两位姑娘前往。”急急转身走去。 南盛客栈占地甚广,屋宇连绵,少说也有七八十间,店夥领著二女走入一处花木扶疏院落,一列两间正房,雕花落地长窗,房内布设雅洁,窗明几净。 店夥笑道:“两位姑娘还合适麽?” 谷中凤略略颔首道:“好,咱们还未用饭,你吩咐厨下速送上可口的酒菜。”说著取出一锭约莫十两重白银,接道:“权存柜上,馀下的赏你就是!” 店夥接过,连声称谢,笑逐颜开转身趋出。 忽闻院外一声朗朗大笑传来道:“谷姑娘在麽?” 谷中凤柳眉微皱,答道:“是那位朋友光临?” “在下邓公玄!” 谷中凤望了邱慧珍一眼,淡淡一笑道:“邓尉梅隐少主,此人武功极高,深得其父真传,机智绝伦,若倚为臂助可减却险危不少,你我不妨一见。”遂扬起银铃娇笑道:“原来是邓少庄主!”偕同邱慧珍盈盈走出,只见院中立著一个身长鸢立,剑眉飞鬓的少年。 邓公玄面露笑容,望了邱慧珍一眼,道:“这位姑娘是何来历,可否引见,以免在下失礼。” 谷中凤微微一笑道:“这位是野人山坎离真人老前辈爱徒邱慧珍姑娘。” 邓公玄长长哦了一声,抱拳长揖,道:“坎离前辈威震南天,只怕无缘拜见,邱姑娘英华内蕴,武功必得真传,暇时务请指点一二。” 邱慧珍靥泛红霞,裣衽一福道:“邓少庄主好说,请至内面坐叙。” 邓公玄走入房内,分宾主落坐後,道:“谷姑娘大概不知自身之危么?” 谷中凤不禁面色一变,道:“这话何说,小妹不知,少庄主可否见告?” 邓公玄叹息一声道:“家父本已归隐,绝意江湖,只缘令堂与家父系莫逆之交,风闻令堂失窃避毒宝珠,遂命在下四出查访,稍尽棉薄,如今三湘群英毕集,在下无意得知凶邪意图欲向姑娘不利。” 谷中凤诧道:“小妹想不出其中原委,那意图向小妹不利之凶邪,定为少庄主查悉。” 邓公玄摇首道:“在下尚未查明,但今晚三更时分,必有举动,两位姑娘务请留神,风闻谷姑娘已探知杀害川南三煞主凶,那主使三煞盗物之人岂甘得而复失,故而……” 谷中凤嫣然一笑道:“小妹已明白了,意图向小妹不利之人即是川南三煞身後主使人。” 邓公玄道:“一点不错,然在下穷究心力尚未查出一丝端倪,谷姑娘是独自一人前来麽?” 谷中凤略一沉吟,道:“家母门下已自追踪赶来,大概也就到了!” 邓公玄点点头道:“在下就住在邻院,彼此可以呼应,为防姑娘只身力薄,是以来此烦渎……” 忽闻院外起了一片嘈杂争吵声,谷中凤耳力甚好,听出争吵语声中似有南宫鹏飞口音,不禁心头狂喜,正欲出外探视,突闻一低微语音送入耳中: “谷姑娘,不可急著出外,南宫鹏飞为老化子拦著命他赶来衡山,他已易容乔装,你不妨以本门多年未见师兄相认,以免邓公玄起疑。” 谷中凤听出是前辈丐侠龙腾霄语声,强自压抑著喜形於色,柳眉微蹙,只见邓公玄怒道:“天色未晚,就胆敢生事,待在下稍施惩治,免得他们目中无人。”说著转身快步走去。 邱慧珍向谷中凤正色道:“谷姐姐,你听出邓公玄话中语病麽?” 谷中凤不禁一呆,诧道:“什麽语病?我怎未察出。” 邱慧珍道:“他既知三更时分有凶邪来此生事,又言无法查明其人,岂非前後矛盾麽?” 谷中凤嫣然一笑道:“贤妹玉雪聪明,自愧不如,我等暂以不变应万变,自然察出其中蹊跷,我们出外瞧瞧吧!” 话说邓公玄急步跨出院外,只见一方长的天井中店夥向一面色冷漠如冰中年人诋毁辱骂。 那中年汉子穿著一袭洗涤得极为乾净的陈旧灰衣长衫,须发凌乱不整,寒著一张脸一语不发。 邓公玄沉声道:“店家,何事争吵?” 店夥摆著一付盛气凌人神态,指向中年汉子冷笑道:“敝店上房已住满,这人蛮横无理,强索两位姑娘所住的独院,并言两位姑娘住不了这多,分住一间何妨,我道是客人住店,无异财神上门,小的那有望外椎之理,但这间独院已为两位姑娘包下,说什么也不肯听,小的拚命拦著,为此发生争吵,邓相公评评理看,是否小的狗眼势利。” 邓公玄目光上下打量中年汉子一眼,抱拳微笑道:“尊驾这就不对了……” 语尚未了,中年汉子两眼一瞪,道:“大爷住店给钱,有什么不对,阁下狗咬耗子,未免多事!” 此刻,邓公玄身後已奔来四个带刀大汉,想是邓尉门下高手,一人桀桀怪笑道:“尊驾无事生非,狂妄无忌,谅系自负武功……”说时,已自欺身电闪,呼的一刀劈出。 刀沉力猛,啸声悸耳。 中年汉子冷冷一笑,巍然凝立,不试不避,待电奔寒芒堪近胸前,忽地右臂疾伸,右腿一招“魁星踢斗”飞出。 只听一声狂叫,那人股间如中千斤重击,身形飞撞向一方砖墙,轰然大响坠地昏厥过去。 那中年汉子仍是冷漠如冰,浑如无事人一般,右手多了一柄钢刀。 邓公玄不禁心神大骇,他竟然瞧不出中年汉子用何手法夺去属下手中兵刃。 蓦闻一声娇叱,邱慧珍迅疾如电掠出院门,嗖地一剑攻出,震出五点眩目寒星袭向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倏地飘出七尺,钢刀一扬竖指,缓缓一招“独钓寒江”砍出。 刀招平实无奇,却含蕴著一股无形凌厉的潜势,邱慧珍只觉全身均在对方刀势之下,若不出奇制胜,恐先机尽为所克,不禁柳眉一剔,眸中泛出一抹杀机,忽闻谷中凤喝道:“且慢!” 谷中凤身形一动,闪在两人当中,嫣然一笑道:“丁师哥么?” 中年汉子刀势一撒,鼻中轻哼一声道:“你还认得我这师兄么?” 语声森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栗。 谷中凤笑靥如花道:“长远未见,师哥又无复当年容颜,如非丁师哥使出独门刀法,小妹无法辨认,师哥还是当年习性不改,请入内坐叙吧!” 中年汉子冷冷一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著跨步踏入院中。 店夥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只是发怔。 谷中凤和颜悦色道:“店家,不知者不罪,谁来怪你,速送上酒菜就是。” 店夥喏喏连声奔去。 谷中凤又向邓公玄邱慧珍各施一礼,道:“我这师哥,面冷心热,人却不坏,若有忤犯之处,请看小妹薄面见谅是幸。” 邓公玄微笑道:“谷姑娘此话在下未免有愧,我这属下恃强出手,理该严惩。”说看回面喝道:“还不抬回房去。” 三个带刀大汉慌忙扶起昏迷在地同伴,一跃腾上屋面,翻下邻院。 谷中凤偕同邓公玄邱慧珍回房中,只见中年汉子踞坐在一张八仙桌上首,莲步急趋,裣衽一福道:“小妹拜见师哥,这多年来四出探访师哥下落,怎料石沉大海,一无音信。” 中年汉子道:“你怎么找得著,愚兄厌恶是非江湖,薄田五亩,茅屋一栋,躬耕务农,差堪温饱,何等逍遥自在。” 谷中凤盈盈一笑道:“师哥年未四旬,便已看破世事极是难得,此次师哥再出江湖意欲何为?” 中年汉子两眼一瞪,沉声道:“还不是为你而来!” 说著右掌一扬,三根流芒疾逾奔电穿过窗纸射出。 只听窗外一声轻哼,带出疾逾风声而去,显然负伤远扬逃去。 邓公玄大感震惊,察出中年汉子暗器手法沉劲诡异,三根流芒飞针方欲穿破窗纸之际,突然散开,作品字形射出,忖道:“北海武功怪异竟超出武林传闻,不若自己想像之弱。” 谷中凤目露感激之色,中年汉子一挥右手冷冷说道:“不用谢我,你探出一些眉目么?” 盛气凌人,倨傲冷漠,令人难耐。 谷中凤摇首答道:“尚未查出端倪!” 中年汉子冷笑道:“你可是实话?” 谷中凤忙道:“小妹焉能欺骗师哥,如有虚假,甘受重责。” 中年汉子忽喃喃自语道:“这就怪了,为何均谓你已查明线索,主使川南三煞凶邪门下须把你生擒活捉。” 谷中凤道:“师哥必已探明川南三煞身後凶邪何人,可否见告。” 中年汉子两眼一瞪,冷笑道:“我如知道,还来问你!” 谷中凤默然不语。 邓公玄邱慧珍只觉此人冷漠傲慢,委实气忿难忍,无奈系人家师兄妹间私事,不便参与,面色异样难看。 店夥恰巧走入,送上酒菜。 谷中凤笑道:“小妹该死,忘了与两位引见我这位面冷心热的丁汝楚师兄。”说著向丁汝楚嫣然一笑道:“师哥,这位是邓尉梅隐邓寿彭老前辈少君邓公玄,这位是野人山坎离老前辈爱徒邱慧珍姑娘。” 丁汝楚冷冷一笑道:“幸会!” 邓公玄不禁气望上撞,目蕴怒光,谷中凤忙以眼色制止,笑道:“师哥,多年未见,今晚不期重逢,小妹敬酒一杯如何?” 在丁汝楚面前满满斟了一杯,示意邓公玄邱慧珍二人就坐。 邱慧珍意似不愿,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邓公玄道:“在下还有事得办,恕不奉陪了!”抱拳略拱,转身昂然走出室外而去。 丁汝楚眼皮略翻,目露不屑,微微冷笑一声,举杯独饮。 第五章 谷中凤低声向邱慧珍道:“邱妹妹,你倘知他是谁,也就不会见怪了,目前时机未至,暂难奉告,因小妹亦未明白其中究竟。” 邱慧珍闻言如坠五里云雾中,低声诧道:“他真是你师兄麽?” 谷中凤附耳密语道:“此人就是你梦寐难忘的南宫鹏飞!” 邱慧珍不禁羞红面靥,嗔道:“谷姐姐自身之事,却推在小妹头上,我不信是他。” 丁汝楚忽出声道:“快用吧!”说罢自酌自饮,仍是面色冷漠如冰,一言不发,邱慧珍憋著一肚子闷气,索兴不理会丁汝楚,与谷中凤闲聊,慢酌浅饮。 丁汝楚匆匆用完,倏地立起,疾闪而出。 邱慧珍自送丁汝楚後影消失在门外,鼻中冷哼一声道:“小妹真气他不过,作威作福,自尊自大……” 谷中凤忙示了一眼色,低声道:“形势险恶,耳目众多,他又是易容而来,不得不如此,岂能怪他矫情。” 忽闻院外传来邓公玄语声道:“在下有事与三位相商,可容一见么?” 谷中凤答道:“邓少庄主请内。” 邓公玄飘然而入,发现丁汝楚不在坐,神色微微一变,向谷中凤道:“令师兄离去了麽?” 谷中凤善於察言辨色,知邓公玄必未发现南宫鹏飞离去,嫣然一笑道:“丁师兄因久别重逢,兴奋之馀不免多饮了几杯酒,他素不善饮,已酪酊大醉回房歇息去了。”语声略顿,又道:“丁师兄面冷心热,倘有忤犯之处,尚望见谅是幸。” 邓公玄含笑道:“岂敢,岂敢。”面色一肃,又道:“今晚三更时分你令师兄告知了姑娘侵扰麽?” 谷中凤摇首答道:“未曾!” 邓公玄微叹一声道:“在下虽有风闻,却查不出一丝倪端,看来今晚定凶险异险异常,你我师门交情并非泛泛,在下武功浅薄,也无法坐视,幸亏姑娘武功极高有恃无恐。” 谷中凤不禁冷笑道:“说什麽有恃无恐,小妹惟於心无愧,胸怀坦荡而已,凶邪如此含血喷人,只恐弄巧成拙,作法自毙。” 邓公玄点点头道:“在下亦心疑杨玉龙为了自保,不惜施展移花接木,借刀杀人之计……”说著垂首沉思有顿,抬面意欲启齿,忽传来急促脚步声,听门外店夥高声问道:“邓少庄主在么?老庄主有急使赶来求见。” “现在何处?” “在少庄主住处立候。” 邓公玄抱拳笑道:“家父不知为了什麽事遣急使赶来,在下去去即回。” 谷中凤道:“少庄主请便!” 邓公玄出门而去,一条身影疾闪而入,正是丁汝楚,一言不发,取出三支线香就在烛焰上燃著,插在壁角暗处,用木椅挡住。 谷中凤邱慧珍两女目睹丁汝楚举动诡秘,大感困惑,只见丁汝楚右掌虚空一扬,烛光熄灭,室内黑暗如漆。 丁汝楚低声道:“三更已近,两位姑娘请蓄势戒备。” 二女闻言立在壁角,蓄势相待。 须臾—— “啪”的一声轻响,忽见一物撞破窗纸射入堕在桌面上,两女不禁心神大震,凝目望去,桌面上现出两点豆大绿光,依稀可见似是一只毒蛙,体大如拳,两腮收鼓起伏不定。 那毒蛙目中绿光转弱,一跃反身由原处射了出去。 窗外檐下立著一条人影,见毒蛙无功而退,坠地萎蘼无神,不禁惊噫出声。 忽闻一声森沉冷笑传来道:“漆元章,你何以愚蠢如此,北海门下纵然避毒宝珠被窃,仍另有解毒之能,区区一只毒蛙,岂能伤得了她?” 那暗中趣使毒蛙之人正是九煞手漆元章,闻声不由心神猛震。 只听森沉语声又起:“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後,漆老师算计我北海门下,怎料另有人亦在加害漆老师等,我北海门下姑念漆老师误中奸人借刀杀人之计,本於人为善之旨,不愿为仇……” 话尚未了,九煞手漆元章已自沉声道:“尊驾也是北海门下么?” 暗中飘然走出丁汝楚,两道竣冷目光逼视著漆元章,慑人心神,阴恻恻一笑道:“漆老师倘不见信,你等三位决活不过明天子夜。” 九煞手漆元章闻言不由冷出一股寒意。 屋面上突发出两声阴冷笑声,天罗禅师及追魂学究苏廷芳身影如魅落下,追魂学究苏廷芳道:“事必有因而发,老朽实猜不出有何人加害我等,尊驾似危言耸听。” 丁汝楚冷笑道:“信与不信端在三位,祸至临头便後侮已迟,三位速速离此,免在下下驱客令。” 天罗禅师等三人见房内一无动静,不禁直望了一眼,漆元章伸掌抓起毒蛙放入囊中,注视丁汝楚一眼,心疑谷中凤必已受蛙毒昏迷过去,此人显系心怀叵测另有用意,冒充北海门下惊走自己三人,遂他获取渔翁之利。 漆元章越想越对,不由怪笑一声道:“老朽凭何采信尊驾确是北海门下?” 丁汝楚冷笑道:“方才说过,相信与否端凭三位,在下从未与陌生人说过这么多话,请速离去,否则,别怨在下出手狠辣。” 天罗禅师狞笑道:“凭你也配!” 追魂学究苏廷芳身形疾闪,宛如脱弦之弩般落在谷中凤门前,意欲推门而入探视究竟。 岂料丁汝楚更比他快,已自横阻在面前,疾伸两指,一缕暗劲迳点苏廷芳掌心。 苏廷芳不禁大骇,身形疾仰倒窜下出去。 丁汝楚如附骨之蛆般接踵而至,抡掌疾放三招,幻出漫空掌影,逼出如潮山涌罡风猛袭苏廷芳。 苏廷芳冷笑道:“尊驾武功果然不弱。”身形疾转之际,不自撒出独门兵刃铁烟竿攻出。 天罗禅帅与漆元章直望了一眼,倏地抢步欺身,出手群攻丁汝楚。 丁汝楚另有深意,不愿施展师门绝学,尤其是漆元章对他须用攻心之法,长线放远鸢,才可慢慢查明究竟,仅施展寻常武功抗御三人。 但漆元章三人乃黑道中极著盛名绝顶高手,招式狠辣,配合严谨,不到片刻,丁汝楚渐被迫为守势。 蓦地—— 丁汝楚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手法疾变,招式突望,竟含蕴天下武林各门各派绝学,最令人震骇的是其招式宛如一气呵成,绝无一丝破绽。 三邪心中大震,瞧出丁汝楚武学博杂精纯,猛萌毒念,知不施展杀手,留下此人恐成终身大害。 正在此际,忽闻房内由传出银铃悦耳娇笑道:“师兄,他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虽苦口婆心,却难渡冥玩不灵,师兄请闪开,让他们尝尝子母雷珠厉害。” 三邪面色大变,丁汝楚身形疾飘开去。 只听院墙上响起一声朗笑道:“三位请住手,这是一段误会,谷姑娘,可容在下雷洪武一见否?” 话声中,风雷堡少堡主雷洪武飘身落地。 房门呀的开启,谷中凤邱慧珍先後莲步姗姗走出。 追魂学究苏廷芳目露讶异之色,诧道:“谷姑娘,这位真是令师兄麽?” 谷中凤嫣然微笑道:“这还有假麽?家母因丁汝楚师兄年事渐长,年方十七即命丁师兄回籍,丁师兄事母至孝,不愿远离膝下,故躬耕务农,晨昏定省,此次风闻师门失窃赶来相助。” 雷洪武哈哈大笑道:“此是一段误会,漆老师似嫌卤莽了,在下风闻迅疾赶来,尚幸未酿成重大恩怨,在下代为致歉。” 谷中凤道:“不敢,如不嫌房内狭窄,何妨稍坐?” 雷洪武道:“这个……恭敬不如从命。” 谷中凤肃客请入,燃著案上烛火。 雷洪武立道:“姑娘是否查出端倪?” 谷中凤摇首道:“迄未查出丝毫线索,君山杨玉龙虽不无可疑,却不敢确指,要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必须抽丝剥茧,方可水落石出。” 漆元章面露尴尬笑容道:“老朽该死,误听谣诼致冒犯姑娘,望请兄谅是幸,方知令师兄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後之话,不知可否得闻。” 丁汝楚冷冷答道:“原因漆老师知道得太多了。” 漆元章愕然色变,道:“老朽所知何事?” 丁汝楚冷冷一笑道:“今年在下无意在衡山县城厢小酒店中窥听得两人说话……” “那两人说话?” “催命伽篮丁大江及铁臂仙猿杨玉龙……”便将杨玉龙之言叙出,因漆元章所知地腹中藏有“伏义天玑图解”之事,故密谋杀之灭口。 漆元章等人不禁骇然变色。 丁汝楚又道:“丁大江擅使无形剧毒,防不胜防,只要微毒沾身,便不知不觉渗入内腑,一俟发作,即无可解救。” 九煞手漆元章目中泛出一抹杀机,道:“丁大江久未露面江湖,恐阁下所遇并非丁大江本人。” 丁汝楚鼻中微哼一声,叙出催命伽蓝形像穿著,又道:“倘不见信,尽可前往那家小酒店中问问店夥,此店僻处城厢,买卖冷落,店夥或可记忆催命伽蓝及杨玉龙形貌,方知在下之言不虚。” 漆元章霍地立起,抱拳笑道:“承蒙指点,他日必有以报,漆某等人赶往酒店中查明此事,俾能有所防范。” 言毕与群邪告辞出门而去。 雷洪武道:“夜深不便吵扰姑娘,请即安歇,明晨还要再来拜望。” 群邪告辞离去,立即扑往城厢,果然有一家小酒店,三更时分尚有食客坐在檐前饮酒闲谈,店夥无事,亦参入地北天南无所不谈。 店夥目睹四人走来,即哈腰笑道:“四位要用些什麽酒菜?” 漆元章道:“内面有坐麽?有什麽现成酒菜随便送上。” 店夥连声道有,引著四邪走入店内,心中暗暗纳罕,忖道:“天气炎热,多喜在户外檐前迎风饮酒,较为凉爽,为何他们竟喜户内,江湖人物,真是僻性怪异!” 四人就座,店夥送上酒菜後,雷洪武道:“店家,我等深夜来此系应两个朋友约会,约定在此相见!” 店夥恭顺笑道:“你老说话客气,四位就是通宵饮酒,小的照样接待不误,怎能推财神出门。” 雷洪武笑道:“你很会说话,我并非此意,两位友人一向信守不渝,言出必践,照理他们两人应比我等先到,怎知未见影踪……” 店夥道:“这个麽,小的就不知情了。” 雷洪武一沉吟道:“如我忖测不错,他们二人必已先来此处,临时遇急事匆匆离去,或已留下话来请店家转告我等,故而相问。”接著把杨玉龙形像描叙一番。 店夥哦了一声,答道:“是有过这麽一位少年客官,出手甚是大方,晌午时分在小店饮酒,但未留下什麽话来。” 雷洪武不禁一怔,道:“这就奇怪了,他是独自一人来此麽?” 店夥摇首道:“不是,尚有一位友人在此共饮。” 雷洪武忙道:“此人是何形像?” 店夥想了一想,叙出催命伽蓝丁大江形貌穿著。 四人闻言知丁汝楚所说不虚,苏廷芳笑道:“不错,他俩就是我等约唔友人,大概因事未了以致爽约,店家有劳你了。” 店夥欠身逊笑离去。 漆元章目露惊容道:“此事只有你我四人知情,为何丁老贼及杨玉龙得知,确证杨玉龙果然心怀叵测。” 雷洪武低声道:“三位有所不知,敝堡失窃之两面玉符,固然可以提调西北武林人物,但王符本身系两块万年温玉,身怀此玉,寒魄冰飚难侵。” 漆元章一拍大腿,高声道:“难怪如此,两面玉符还有这段妙用。”语声一顿,又道:“请问少堡主,此处应如何着手。” 雷洪武道:“衡山距洞庭匪遥,此间君山耳目必密布,我等如不找他,他亦必找上我等,敝堡属下日内即将纷纷赶至,定有家父书信带来,家父深谋远虑,谅有指示,届时依言行事便了。” 追魂学究苏廷芳点点头道:“衡山风云毕集,我等在此期间,必可查出一丝端倪。”说著在各人碗中斟满了酒,举碗相敬。 他们四人低声谈话饮食之间,追魂学究苏廷芳陡感一阵头晕目弦,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追魂学究被人追魂了。” 雷洪武等不禁大惊,倏地立起,同感头晕目弦,情知著了别人道儿,面色惨变,只见追魂伽蓝丁大江面露诡笑,飘然走入。 漆元章厉声道:“丁大江,我等与你无怨无仇,为何暗施毒手。” 催命伽蓝丁大江阴阴一笑道:“不错,你我本无怨无仇,无奈丁某平生行事只知利害,不计恩怨,如四位听命於我,可留活命,否则明日此刻,就是四位毕命之期。” 雷洪武四人乘著催命伽蓝丁大江说话之际,以本身精解内功封闭各处要穴,逼驱毒性贮在空穴内不使发作。 丁大江又微微一笑道:“丁某奇毒罹体,再高的武功亦无法活命,一个对时之後,如无丁某解药,必然发作,五内败腐,口喷黑血而死。” 雷洪武四人同地纵身一跃,将催命迦蓝丁大洪圈在当中,横掌於胸,蓄势欲一击将丁大江制伏。 丁大江双眉猛剔,哈哈大笑道:“丁某早算准四位有此一举,若妄用真力必自速其死,况丁某亦未将解药带在身上。” 雷洪武冷笑道:“那麽你我俱无法活命。”说著掌心已扣著一粒子母雷珠。 丁大江似有恃无恐,淡淡一笑道:“老朽年逾六旬,死不为借,雷少堡主年岁轻轻,竟舍得一死相拚,老朽奉陪就是。” 苏廷芳冷笑道:“苏某想不出你也为何舍得一死!” 丁大江道:“以一拚四,到也值得。” 漆元章道:“那你心机未免白费了。” 丁大江道:“这也不见得,老朽要瞧瞧雷少堡主是否有必死的决心。”说著抢步飞身,右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扣在雷洪武腕脉要穴上。 雷洪武只觉腕脉一麻,一粒子母雷珠落在丁大江手中,雷洪武不禁面色大变。 漆元章道:“丁老师欲有何求?” 丁大江嘿嘿冷笑道:“无他,只须相助丁某获得‘伏义天玑图解’。” 漆元章哈哈狠笑道:“丁老师心机妄费了,即使漆某侦知图解藏处,觅获数种奇珍,丁老师身非童身,亦无能进入。” 丁大江沉声道:“丁某平生无他善,只不犯淫孽二字,六十年来,尚是童身。” 漆元章道:“丁老师是否特具异禀,身有七阴绝脉。” 丁大江不禁一怔,摇首道:“那到无有!” 蓦然,丁大江忽感左腕为一缕似箭暗劲击中,痛澈心脾,一颗子母雷珠坠地,不由大骇。 一条身影疾逾闪电掠入,将子母雷珠抓起。 丁大江闻风知警,身形疾飘开去,只见来人是一面目森冷中年汉子,冷笑道:“尊驾是何来历?”说时两指暗弹出一缕无形奇毒。 雷洪武等四人认出来人正是谷中凤师兄丁汝楚,不禁心头狂喜,知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只听丁汝楚冷冷一笑道:“你那无形奇毒并非无往不利,在下何惧之有。” 催命迦蓝丁大江心神大震,狞笑道:“尊驾也救不了四人性命。”说著疾闪而杳。 丁汝楚望了四人一眼,道:“四位看来不信在下之话,自找杀身大祸,怨得谁来,在下并无解毒之能,四位也是数该如此。”说罢微微叹息一声,向门外走去。 漆元章忙道:“尊驾慢走!” 怎奈丁汝楚充耳不闻,身形闪出门外消失於夜色沉沉中。 漆元章不禁面泛苦笑,懊悔不绝。 雷洪武长叹一声道:“此毒非丁老贼莫解的了,但老贼已鸿飞冥冥,一个对时如何能觅获解药,除非……” 天罗禅师道:“除非什麽?” 雷洪武道:“如不出在下所料,那丁汝楚必知解毒之法,我等不妨前往相求谷姑娘。” 天罗禅师道:“事急求人,若传扬江湖,恐贻人笑柄。” 雷洪武正色道:“这也不算什么丧失颜面之事,大丈夫能屈能伸,况且错在我等,由在下启齿就是。” 凡人好生恶死,虽盖世凶邪亦所难免,三邪闻言默然无语,随著雷洪武走出店外,只见店夥伏在檐下案上昏睡如死,雷洪武低喝道:“咱们走!”纷纷穿上屋面,如飞奔去。 ………… 客栈内谷中凤与邱慧珍仍尚未睡,敞开长窗在案前对奕,忽闻窗外传来清朗语声道:“两位姑娘尚未睡麽?” 谷中凤不禁一怔,道:“少堡主么?请进!” 雷洪武推门走入,望了室内一眼,道:“令师兄呢?” 谷中凤盈盈一笑道:“小妹就是守候他返转,迄今未回,他此人行事令人莫测高深,神出鬼没,小妹也无可奈何?” 雷洪武踌躇了一下,道:“在下有事相求,不知可否相助。” 谷中凤道:“只要力之所及,无不从命。” 雷洪武便将前事和盘托出。 谷中凤不禁大惊失色,道:“小妹深知丁师兄习性,他如能相救决不会撤下不顾,四位不如择一隐秘之处藏著,小妹候师兄返回立即赶来,但行藏必须慎密,千万不可落在丁老贼及君山眼目中。” 雷洪武略一沉吟道:“南郊有一水濂洞可以藏身,在下先去,姑娘千万不可失信。”说著一闪而出。 天色蒙蒙,已现曙光,丁汝楚从外返回客栈,谷中凤接著将雷洪武前来相求之事说出。 丁汝楚面露为难之色,摇首苦笑道:“愚兄何能为力,老贼无形奇毒仅能预防,一俟吸入若无独门解药,即无法相救。”说时暗示了一眼色,竟指院外有人窥听,接道:“愚兄相救雷洪武四人之际,几为丁老贼无形奇毒所伤,如非屏住呼吸,惊退老贼,想愚兄亦难免毒手,离开酒店後,察觉为君山手下暗暗蹑踪,愚兄故意在山间荒野乱转,才算甩开了蹑踪匪徒。” 谷中凤道:“无论有无能力相救,我等不可失信赶往水濂洞内。” 丁汝楚点点首,微叹一声道:“我们这就赶去,邱姑娘你是否留此。” 邱慧珍嗔道:“我何能独留在此,走。” 三人疾掠出室而去,院中暗处突闪出催命迦蓝丁大江及一双劲装汉子,穿空拔起追蹑谷中凤三人之後。 花圃间枝叶一阵晃动,长身立起邓公玄,目露迷惘之色,道:“看来谷中凤是委实不知情了。”双肩一振,嗖地拔起七八丈高下,四肢蜷曲猛舒如鸟,穿空如电而去。 朝阳正上,田野迎风翻浪,滴翠摇金,远山蒙胧如烟,丁汝楚三人施展上乘轻功奔向一片巍峨矗天山峰。 水濂洞位在那是矗天插云峰下壑谷中,一条银龙飞瀑由山颠倾泻而下,宛若匹练长虹,注入深潭中,轰轰如雷,声震山谷,洞即在飞瀑之後,三人穿瀑飞入,谷中凤唤道:“雷少堡主在麽?” 只听传雷洪武语声道:“谷姑娘果是信人,令师兄同来否?” 三人探身入洞,只见穴中燃著一支粗如儿臂牛油巨烛,红光闪闪中雷洪武等四人盘坐于地,额上冒出滚滚汗珠。 丁汝楚摇首叹息道:“四位若以本身内功逼驱体内奇毒,无形自速其死,在下并非见危不顾,而是力不从心……”说著四面向谷中凤邱慧珍二女望了一眼,又道:“我等此来,催命迦蓝丁大江必已在後蹑踪,有劳师妹及邱姑娘潜伏洞外,如老贼一人进入不可出手拦阻,解铃还须系铃人。” 谷中凤道:“老贼如率来人手众多呢?” 丁汝楚沉思索久,道:“如不出愚兄所料,老贼之後还有人追踪,此人是谁,愚兄虽然不知,但却非老贼同路人物,必在水濂洞外掀起一场激烈凶搏,师妹只容老贼一人进入就是。” 二女闻命嗖地掠出洞去。 苏廷芳缓缓立起,诧道:“丁大侠欲制住老贼以性命胁迫换取解药是麽?” 丁汝楚摇首道:“在下武功并不强过四位何能将老贼制住,在下来时一路穷思,四位如要保全性命,不妨虚与委蛇,听命於他,此乃一举两得之计。” 四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丁汝楚咳了一声,取出四粒金丹,道:“金丹并无解除四位身罹奇毒之能,但可延缓毒性发作之苦,在一月之内如常人一段,但四位不可立即服下,俟老贼进入,尽量拖延,俟至半个对时前毒性必然发作……” 雷洪武诧道:“何以必须待毒性发作?” 丁汝楚正色道:“若老贼察觉四人未有毒性发作之象,则四位命危矣!” 四人不禁面色大变,漆元章道:“毒性已发,老贼虎视耽耽,何能将金丹吞服。” 丁汝楚道:“那时,老贼必出言恫吓,四位不妨应允听命於他,老贼必取出药丸命四位吞服,四位均是身手绝伦之辈,以偷天换日手法易去,将在下金丹服下,老贼所赐丹丸必非解药,使四位心灵受制听命於他。” 苏廷芳道:“之後呢?” 丁汝楚笑笑道:“老贼并非有意相害四位,而是欲借重四位助其查明失物下落,获得天玑图解,遂图霸武林野心,四位此次前来三湘,实有图谋.不妨与老贼互为利用,欲达目的,何所不可。” 四人不由脸红过耳,雷洪武道:“丁大侠之恩必有以相报,但所赠金丹只能保全一月性命……” 丁汝楚已知雷洪武弦外之音,摇首笑道:“在下只求避毒宝珠重返师门,并无妄念‘伏义天玑图解’,金丹在下自会按时送上……” 天罗禅师道:“丁大侠何妨多赠贫僧等人数粒金丹。” 丁汝楚不禁朗笑道:“昨天离开酒店之後,在下已奔波了一百馀里长途,相求一名隐世医隐才得四粒金丹,因金丹尚存无多,医隐慨然应允离山外出采集药物重新配制,禅师莫非心疑在下有以金丹挟制之意。” 天罗禅师红透满脸,苦笑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若有此意,将不得好死。” 丁汝楚道:“在下无须枉费唇舌,端凭四位心意。”说罢转身飞掠出洞而去。 雷洪武道:“在下看来丁汝楚并无歹意,何况此计委实高绝,一点不露痕迹,我等还是照计行事。” 追魂学究苏廷芳道:“苏某意欲出洞察视。”举步望洞外走去,飞瀑之外隐约可见催命迦蓝丁大江率领十数人凝视银帘巨瀑,不禁心头一凛,暗道:“果然为丁汝楚料中。”急急转身飞掠入洞。 一个虬髯四旬中年汉子道:“丁前辈为何不进入,北海门下武功不过尔尔。” 催魂迦蓝摇首道:“老朽并非惧那北海门下,而是雷洪武身怀子母雷珠。” 虬髯中年人摇首笑道:“雷洪武惜死贪生,焉能施展子母雷珠同化劫灰。” 丁大江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诸位请守护洞外,老朽只身进入。” 突闻一声朗朗大喝道:“站住!” 森翳林木中疾掠出七人,为首一人正是邓公玄,手执一柄缅钢长剑,目泛威棱,阻在丁大江身前。 丁大江道:“尊驾是何来历?” 邓公玄冷笑道:“在下邓公玄。” 丁大江淡淡一笑道:“原来是邓尉梅隐之子,你我无怨无仇,老朽不愿出手伤你,邓少侠请速离去吧!” 邓公玄剑眉猛剔,沉声道:“要在下离去不难,必须胜过在下手中长剑。” 丁大江注视了邓公玄一眼,冷冷答道:“正是初生犊儿不畏虎。”四顾左右喝道:“拿下!” 虬须汉子及一紫脸老者震好两刀齐出,寒光电奔攻向邓公玄。 追魂迦蓝丁大江却疾掠入飞瀑,身形迅即隐去。 邓公玄鼻中冷哼一声,长剑疾振,寒飚电转。 叮叮两声,一双兵刃被长剑震了开去,只听虬髯汉子发出一闷嗥,胸前为寒芒划开尺许口子,鲜血迸飞如雨。 邓公玄剑招诡变莫测,疾转为“吴刚伐桂”,寒芒怒闪,紫脸老者一只右腕齐肘削落,血涌如注,痛极发出一声凄厉惨嗥。 其馀诸人目睹邓公玄剑招辣毒,纷纷大喝猛扑,群攻邓公玄。 其中一人穿空飞起,旋身张臂,右掌扣著一把绝毒暗器,身形倏沉,直待距邓公玄头顶不及三尺处,舒掌疾吐,撒下一蓬暗蓝光雨。 邓公玄早自留神此人,身形疾仰,垫步腾空,半空中身形疾转,挥出漫空寒芒漩电,将一蓬暗蓝光雨卷成铁屑纷纷落下。 只听邓公玄大喝一声,剑势未衰,反更凌厉,那人倏沉身形正巧罩及,惨嗥声中,尸分数截,撒下漫天血雨。 谷中凤邱慧珍丁汝楚三人藏身岩石之後,目睹邓公玄凌厉的剑招,不禁暗觉震骇。 丁汝楚目光一瞬一瞬,注视邓公玄剑招神奇变化,默默参悟神髓。 此刻众匪徒不由震慑,顿萌逃意,不料邓公玄剑势凌厉迅疾,流芒电转卷起一片剑浪,只听凄厉惨嗥此起彼落,群匪颅断胸折,悉数歼戮在地。 邓公玄长啸一声,凝视飞瀑,欲待穿入。 只听谷中凤娇甜语声传来道:“且慢入内,少庄主武功高绝,不胜钦佩。” 邓公玄闻声不禁一呆,循声望去,只见岩石之後鱼掠出谷中凤邱慧珍丁汝楚三人。 谷中凤盈盈一笑道:“少庄主强入洞穴,只恐反误了雷少堡主四人性命,我等身无丁老贼独门解药,丁老贼欲有所求,必不敢加害雷少堡主等,不妨骗此解药到手再作道理。” 邓公玄摇首笑道:“在下为事所误,才有此失,他们四人如落在丁老贼手中,恐掀起武林浩劫,老贼心机狠毒,怎会将解药取出。” 谷中凤道:“少庄主请暂宽心,如非有备,决无坐视不救之理。” 丁汝楚冷冷接道:“若少庄主不畏无形奇毒,尽可入洞相救。” 邓公玄闻言气愤填膺,目蕴怒光,转念一想,自己甚无把握不畏丁大江暗中施展无形奇毒,微微一笑道:“依姑娘之见呢?” 谷中凤道:“我等何妨在此守候老贼出外,审明情势再定对策不迟。” 邓公玄略一沉吟,道:“就依谷姑娘。”说著走近谷中凤闲谈武林情势。 且说追魂学究苏廷芳急急走回,盘坐於地,道:“催魂迦蓝丁大江率领十数君山高手已赶出洞外,即将入来,我等不可露出神色。” 果然追魂迦蓝丁大江疾闪而至,目睹四人盘坐於地,不禁哈哈笑道:“奇毒已侵入内腑,非丁某独门解药,无法解开,以内功强行逼驱体更自速其死。” 雷少堡主冷笑道:“与我等结怨,恐为阁下带来杀身大祸。” 丁大江道:“雷少堡主已落在老朽手中,风雷堡不敢妄动老朽一丝毫发。” 漆元章道:“此刻非强词舌辩之时,我等不幸误罹暗算,丁老师不妨打开窗子说亮话。” 丁大江微笑道:“还是漆老师明白,丁某无他求,只望四位竭力相助找回失物并取出那册伏义天机图解。” 苏廷芳阴恻恻笑道:“那几宗失物并非丁老师所有,何必妄费心机。” 丁大江桀桀怪笑道:“苏老师,须知武林胜者为高,不要激怒丁某,於苏老师并无好处。” 苏廷芳怒道:“大不了一死!” 丁大江道:“千古艰难惟一死,何况奇毒发作之苦比死胜过百倍。” 雷洪武道:“这话在下不信。” 丁大江阴阴一笑道:“四位罹受奇毒半个对时後必然发作,此刻已近半个对时,倘然不信,丁某何妨等待片刻,方明丁某并非恫吓危言!” 话声甫落,雷洪武四人只感体内有异样感觉,奇痒攻心,百脉具蠕蠕而动,虫行蚁走,丹田穴内泛起一缕奇寒,禁不住面色惨变,额角冒出逗大汗珠,身形颤动,喉中发出呃呃之声。 漆元章忽大叫道:“罢了,丁大江速取出解药,漆某听命於你就是。” 丁大江面色上不禁泛出得意狞笑,在囊中取出四粒黑绿丹丸,喝道:“你等速速吞下,随丁某而去。”将丹丸分赐四人。 雷洪武接过,目露怨毒之色道:“此丹是解药尚可,否则丁老师身後在下已放置一粒子母雷珠,你我五人同时炸成飞灰,以免武林沦入血腥浩劫。” 催魂迦蓝丁大江心中畏惧的就是子母雷珠,但算准雷洪武必然惜命,不敢施展,闻言却不由自主两眼四望。 雷洪武四人却乘著丁大江回顾之际,易取金丹服下。 丁大江回顾并无发现子母雷珠,不由脸色一变。 只听雷洪武冷笑道:“子母雷珠倘为你察觉在下放置之处,岂非弄巧成拙。” 丁大江森森阴笑道:“老朽若然畏惧子母雷珠,也不敢只身进入了,雷珠藏在何处?” 雷洪武道:“雷珠就在你身後石壁之内。” 丁大江转身一望,只觉石壁有一破碎之处,无疑雷珠藏在内面,右臂疾伸如电欲待取出。 雷洪武忽长身一跃,伸臂阻住丁大江,喝道:“你不怕死麽?”两指拨开一块拳大破石,取出一颗紫芒流转的雷珠。 丁大江冷笑道:“四位不要认为已服下解药,老朽便无法约束四位,子夜时分毒性必然发作一次,四位如若心怀叵测,休怨丁某手狠心辣,走!”身形一闪穿出飞瀑。 一落在瀑布崖上,只见遍地尸体狼藉,率领同来之人手无人活命,不禁呆住,神色大变。 忽闻邓公玄哈哈大笑道:“丁老师心机白用了,请速将雷少堡主等四位留下。” 话声沉劲,不为如雷瀑声遮掩,显然邓公玄藏在近处却无法发现邓公玄藏身所在。 此刻,雷洪武等四人已接踵飞出洞外,追魏学究苏廷芳朗声道:“邓少庄主赶来相救,德重心感,无以为报,不过丁老师亦出自善意,我等自愿随往,请勿留难是幸。” 邓公玄冷笑道:“在下不信他能慈悲为怀,大发善心。” 丁大江哈哈大笑道:“日後自然明白,邓少侠如若张扬出去,老朽无法保全雷少堡主等人性命。” 邓公玄怒道:“丁大江,日後你如落在在下之手,必叫你求死不得,求活难能。” 催命迦蓝丁大江冷冷一笑道:“彼此一样,这要看你是否能制住老朽了。”说著率著雷洪武等四人疾奔而去。 丁汝楚谷中凤邱慧珍邓公玄等人显出身形。 邓公玄面色激动,道:“谷姑娘就眼看看雷少堡主陷在丁老贼手,无动於衷麽?” 谷中凤嫣然一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小妹如此做法,意在保全四人性命,总比邓少庄主恃强进入,老贼被逼无奈,动了杀机来得好些。” 邓公玄竟对谷中风冷嘲热讽毫不为忤,微笑道:“这话委实合情合理,但在下恐他们心灵受制,风雷堡势力浩大,高手如云,老贼有雷洪武在手,无异如虎添翼,为武林之内带来血腥浩劫,那将是得不偿失。” 谷中凤微微叹息一声道:“小妹那有不知之理,他们四人均是顶尖高手,怎甘受制人手,必俟机逃出,小妹之意先要求得解开奇毒灵药再作道理,少庄主如不放心,可遣人在後暗暗蹑踪。” 邓公玄点点头道:“目前只有如此行事了!” 手掌一挥,所率七人身形如飞疾奔而去。 邓公玄又道:“谷姑娘尚须转回南盛客栈麽?” 谷中凤微颔螓道:“小妹在未探明避毒珠下落前,决不轻举妄动,家母严命不得卷入是非漩涡之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邓公玄道:“令堂明哲保身,本属正理,但恐身不由主……”说著,又道:“在下还有俗事未了,有暇当往南盛客栈拜见。”说著双拳微拱,施展八步赶蝉轻功,身如流星奔电顿杳。 丁汝楚目送邓公玄即将消失的身影,道:“此人剑招辣毒凌厉,武功极高,谅不在成名人物之下。” 谷中凤道:“邓公玄武功不如外传之弱,深藏不露,城府极深,看来他赶来三湘必有所为。” 丁汝楚心中一动,目注天际浮云,似跌入沉思中。 邱慧珍用手肘微推了谷中凤一下,低声道:“你瞧他又在想什麽?” 谷中凤见丁汝楚如痴如呆,不禁发出银铃娇笑。 丁汝楚蓦然惊醒,叹息一声道:“在下不知何去何从,姑娘现已化险为夷,在下意欲返京省亲……” 谷中凤惊道:“你要走了麽?那可不行,俗云送佛要送上西天,岂能半途而废。” 丁汝楚道:“在下只觉江湖是是非非,均与我漠不相关。” 谷中凤嗔道:“无论如何,你不能就此一走了之。” 丁汝楚点点头,道:“好吧,容在下再作考虑。”三人同回南盛客栈。 ………… 夕阳在山,暑气渐收。 一骑毛片胜云异种良驹上乘坐著邓公玄,慢骑得得向南盛客栈而来。 邓公玄面如冠玉,剑眉飞鬓,身穿一袭天青色纺衫,背插一把长剑,面含微笑,显得神采翩翩,英姿不凡。 店夥趋出牵著丝缰,笑道:“邓少侠,这匹马是您老买的麽?” 邓公玄点点头,吩咐道:“以上好的草料喂食。” 店夥道:“您老放心就是!” 邓公玄飘然走入,迳向谷中凤所居的独院而去,高声唤道:“谷姑娘!” 房门呀的开启,谷中凤嫣然笑道:“少庄主造访有何指教?” 邓公玄跨步入室,只见就是谷中凤一人,道:“怎麽就是姑娘一人独留室中,令师兄与邱姑娘呢?” 谷中凤道:“师兄僻性乖异,来去匆匆,不知何事独自一人外出,邱姑娘略感困倦,在邻室小寐。” 邓公玄哦了一声道:“谷姑娘知否情势又有变化麽?” 谷中凤诧道:“有何变化?” 邓公玄叹息一声:“洞庭总寨主混海金龙杨镇波暗邀武林七大门派掌门人驾临君山,非但如此,连昆仑绝顶世外高人天池逸叟葛慕九及天山名宿三绝手裘元一并请至,亲自询问其子杨玉龙,并立下重誓若是君山所为,任凭处理,决不还手。” 谷中凤柳眉一皱道:“杨镇波是真话么?” 邓公玄道:“杨镇波自愿以其幼子幼女作为人质,以证他所言不虚,候水落石出之期接回……” 谷中凤道:“七大门派作何处置?” 邓公玄道:“当然应允,杨镇波幼子幼女均暂送往少林,责成杨玉龙查明失物下落,七大门派等人今天纷纷返山,杨玉龙亦离开君山不知何往。” 谷中凤面色一变,道:“那催魂迦蓝丁大江老贼等人呢?” 邓公玄面色沉肃道:“根本未往君山而去,在下所遣蹑踪之人回讯,却未明言,依在下忖料,必在某处与杨玉龙暗晤,是以在下特来告知……”说著语声略略一顿,又道:“在下转回客栈收拾行装,饭後即离此就道,追踪丁老贼而去,如谷姑娘不嫌弃,你我四人结伴同行可否?” 谷中凤道:“蒙少庄主见告,才明就里,不然还蒙在鼓中,小妹奉有严命,务必寻回避毒珠,结伴同行亦无不可,但须禀明师兄才作决定。” 说时丁汝楚已然返转,面色异样难看,叙明外出所得风闻君山之事,与邓公玄之言丝毫无异。 邓公玄笑道:“足证在下所言无讹!” 谷中凤提起邓公玄意欲结伴同行。 丁汝楚面色冷漠如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少庄主,咱们各走各的,丁某欲意前往君山一探,杨镇波老辣机智,如此做法似另有深意在内!” 邓公玄缓缓立起,道:“丁兄既然见拒,在下无颜再留,谷姑娘珍重。” 谷中凤忙道:“少庄主请别动怒,丁师兄并非厌恶少庄主,而是与催魂迦蓝丁老贼结怨已深,眼前又得天罗禅师、追魂学究、九煞手及风雷堡少堡主为助,不啻如虎添翼,尤其老贼擅使无形奇毒,防不胜防,小妹二人已决定易容分途而行,如此易於行事,与少庄主同行惹人眼目,小妹说过须禀明师兄再作决定就是为此。” 邓公玄长长哦了一声道:“如此在下到错怪了丁师兄了,在下也未便强人所难。”抱拳一揖告辞走出。 丁汝楚身形疾闪而出,谷中风不禁愕然,这时邱慧珍由内室走出,笑道:“所说之话我已听得一清二楚,邓少庄主似对谷姑娘暗中种情,他人品不凡,武功又高……” 谷中凤已自霞涌双靥,嗔道:“别胡说,邓公玄与我有什相干,贤妹与我虽相知不深,谅有耳闻愚姐习性为人。” 邱慧珍格格娇笑道:“谷姐姐是出名的黑衣罗刹,有刺玫瑰,小妹岂能无所耳闻,但这几日来你对……”说此压低语声接道:“南宫公子似与武林传言大相迳庭。” 谷中凤嗔道:“贤妹你呢?还不是一样。” 邱慧珍玉靥一红,落落大方道:“小妹久居苗疆,男女相悦纯出真情,不喜娇揉做作,小妹也不瞒谷姐姐,小妹对南宫公子异常倾慕,但他内心却莫测高深,令人不胜忧虑。” 谷中凤曼叹一声,道:“人言少女朝夕万变,不可捉摸,不料他更甚於少女,若说他无情,岂能匆匆赶来相救,到此从未曾一现本来面目。”言罢芳心惆怅无似。 突然,院外檐下起了一阵急促步声,只见店夥探身走入,托看一只食盒,送来晚饭,哈腰笑道:“小的送上两圈玉兰花,乞两位姑娘笑纳。”说著揭开食盒,只见一只瓷碟上放著两圈玉兰花,清香扑鼻,雪白使人喜爱。 谷中凤道:“这怎么成。”说著欲取一两白银买下。 店夥忙道:“此花是小的家中所种,也不值什麽,蒙姑娘厚赐,无以为报,故命舍妹编妥送来,些许之物,怎敢使姑娘破费,再说亦违小的本意了。” 谷中凤嫣然一笑道:“如此多谢了。” 店夥躬身走出。 两女进食之间,低声相谈,复念丁汝楚为何迄未返转,那两圈玉兰花幽郁浓香,愈来愈盛,弥漫全室。 夜幕低垂,清风徐来,二女只觉眼皮沉重,作作欲睡,心内情知有异,却四肢乏力,不禁大感焦急。 只听一声微阴恻恻冷笑随风飘送入耳,三条魅样人影电疾风飘地穿窗掠入,身形现处,只见三蒙面黑衣人立在案前,目光炯炯注视了二女一眼。 蒙面人低声笑道:“江湖传言,谷中凤貌若天仙,却冷若冰霜,果然不差,这邱慧珍亦是人间殊色,可惜严令难违,不然亦可销魂一度,艳福不浅。” 二女闻言又羞又怒,无奈四肢不能动弹,眼睁睁的容此人口头轻薄。 另一蒙面人喝道:“你不怕死么,让老鬼知道,可有得你罪受,那姓丁的小辈未曾返转之前,我等速挟制两女赶回覆命,曾老大留下,守候丁汝楚依计行事。” 蓦闻传音丁汝楚笑声道:“不用等了。” 二女闻声不禁大喜。 三蒙面人心神大震,疾伸右臂向二女抓去,猛感一片无形潜劲过来,重逾山岳,三蒙面人不由自主地迫得退後。 丁汝楚如风掠入,左腕一带,虚空将二女身形送得飞向邻室而去,冷笑道:“你们走得了么?”三蒙面人迅疾无伦扑出,寒光电奔,急袭丁汝楚。 丁汝楚左手一晃,迎向一扑来蒙面人,只听一声嗥叫,身形侧飞而出。 他施展空手入白刃上乘武功夺下一柄雁翎刀,疾挥一招“横断云山”。 刀光过处两蒙面人已腰斩四截,丁汝楚身形扑向另一蒙面人,左手扣著腕脉要穴,揭下蒙面纱巾,显露出一刀疤满脸汉子。 丁汝楚大喝道:“你奉何人所命?” 那汉子目露惧容道:“催魂迦蓝丁……”说时面色大变。 丁汝楚忙道:“他现在何处?” 汉子面色冷紫,有气无力答道:“三十里……外湘江……小……舟……” 忽地耳眼口鼻内涌出黑血,气绝毙命。 丁汝楚迅疾掠入内室,以线香燃点插在地下,道:“在下须赶返湘江追踪丁老贼,二位苏醒急离此处。”说著疾掠而出。 二女除却脑中昏昏,四肢无力噤不能出声,灵智一如常人,闻言芳心大急,狂吸线香,强提真力,不到片刻,已四肢舒展自如,翻身跃起,谷中凤忙道:“邱贤妹我们走!”二女如飞穿出窗外,杳失於夜色苍茫中…… ※※ ※ 天青似水,野绿连空。 湘水如一条锦带,在朝阳映照下,金鳞泛彩,帆影片片,远山含烟,美景如画。 数株老柳在旁,泊著一叶扁舟,一条瘦小黑影疾掠如飞奔向舟中。 舟山内传出催魂迦蓝丁大江语声道:“吴豹麽?” 那人疾步向跨入,只见丁大江与雷洪武漆元章苏廷芳天罗禅师五人酒酌谈笑,躬身向催魂迦蓝行礼,禀知洞庭君山杨镇波以幼子幼女送往少林作人质,证明与川南四煞之死毫无关系,一面责成杨玉龙查明此事经过详细说出。 催魂迦蓝丁大江面色一变,道:“杨镇波此计委实高绝,洞庭君山危如累卵之势被他此著扭转乾净,杨玉龙此刻必找寻丁某……” 天罗禅师道:“丁老师似惧杨玉龙甚深。” 丁大江面色一变,冷笑道:“丁某何惧于他,只不过他所知甚多,不得不虚与委蛇。”立时向吴豹喝道:“放舟流中,远离此处,在对岸崖弯处停泊。” 吴豹应命走出,船身一晃,悠悠驶离。 这时,丁大江堆满面笑容,在四人杯中斟满了酒,举杯欢饮,呵呵笑道:“丁某只须四位相助,不敢加害,事成之日,丁某当感恩图报,且请乾此一杯,听丁某细述理由,片刻之後就要与四位分手了。” 四人闻言不禁一怔,举杯倾饮而尽,追魂学究苏廷芳道:“丁老师前往何处?” 催魂迦蓝丁大江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九煞手漆元章。 九煞手漆元章不由心头一震,面色微变。 丁大江道:“请问漆老师须觅获‘伏义天仪图解’尚须那二件奇珍?” 漆元章忖道:“就是告诉你,你也无法得手。”当即答道:“一是翠果,另一是火龙珠。” 丁大江道:“两物有何妙用?” 漆元章道:“‘伏义天玑图解’藏处寒魄黑眚浓重,常人一入立髓冻血凝,纵然有万年温玉在身,仅能护住心灵不死,无法动弹.更使黑眚郁勃,更无法辨明远近景物,火龙珠烈焰十丈,寒魄之被所驱,而且烛照光明,如同白昼。” 丁大江点点头道:“原来有此妙用,那翠果呢?” 雷洪武三人虽各怀异端,但对此闻所未闻之事,不禁凝耳倾听。 只见漆元章望了丁大江一眼,笑道:“那火龙珠酷热如焚,不要是身怀紧藏,就是触手也成枯炭一般,势必须先服下翠果不行,翠果虽是天生异种,但产自酷寒冰谷内,百年只生一颗,更非身具七阴绝脉之人无法服用。” 丁大江目露惊容道:“这又是为何?” 漆元章哈哈笑道:“漆某服下翠果,必然肝脏寸裂而毙!” 丁大江恍然悟出其中道理,道:“漆老师既然知道得这麽清楚,为何不先取两物。” 漆元章微笑道:“问题症结就在此了,非万年温玉无法下得酷寒冰谷。” 丁大江目露感激之色道:“承蒙见告,感激不浅,火龙珠与翠果产自何处可否见告?” 漆元章道:“西邛崃山脉万山丛中,有一座火山,每三年必有一次喷火,浓烟冲霄,溶浆流溢,相传山腹藏有火龙,但不喷火时则遍觅无著。至於翠果,由长白绝顶北望,一山巍然,相距千里,常人难近,罡风挟著万千冰屑长年不息,重逾山岳,绝壑中更是罡风烈卷,宛如千军万马,奔腾怒啸……”说著哈哈一笑,接道:“漆某所知仅是如此,只是耳闻,并未见过。” 催魂迦蓝丁大江立时在怀中取出四封密缄,缄上一片空白,仅显出一只十二足毒蜘蛛图记,道:“函内密柬已书明每人前往之处,雷少堡主仍回风雷堡,其馀三位均有详尽指示,彼此之间不许外泄……” 说著只见漆元章四人眉梢眼角均不禁泛出喜悦之色,突然丁大江面色一变,冷笑道:“四位认为丁某受愚了麽?哼!其实受愚的只是四位自己,洞穴中并未服下丁某所赐解药是麽?” 四人闻言面色大变。 丁大江阴阴一笑道:“丁某无形奇毒非独门解药莫救,北海门中之药只能维持暂不发作之苦,但怎能逃过丁某如电神目之下。”说看手指向席间残酒馀肴,桀桀怪笑道:“酒内丁某已下有剧毒,片刻之後必然发作,面内已留有六颗灵丹,按时服下,不可多服,请紧记图上蜘蛛图记,此後丁某即以此图记传讯,至於如何查得失物下落,函中已有详尽指示……” 漆元章四人面如土色,显然毒性渐已发作。 丁大江唤道:“吴豹!” 那瘦小汉子疾步趋至,道:“恩师有何吩咐。” 丁大江附著吴豹耳内密语数句,吴豹连连点首道:“徒儿知道!” 只见吴豹目注雷洪武道:“雷少堡主请随在下来。”说著转身掠出屋外。 雷洪武体内已生虫行蚁走感觉,目中闪出一抹怨毒精芒,快步随向吴豹之後,飞跃上岸。 吴豹只望了雷洪武一眼,道:“快走!”纵身一跃望西奔去。 奔出三里外,吴豹倏地停身,微笑道:“雷少堡主迳望西奔,约莫十里外,毒伤渐已发作,少堡主立即折开书函,取出灵丹服下一颗,谨记书中所嘱後立即毁去,珍重再见!”转身望湘江泊舟奔返。 雷洪武有生以来未曾受过如此屈辱,怨毒满胸,咬牙切齿骂道:“丁老鬼,日後如不杀你,誓不为人。”望西飞奔而去。 ………… 湘水之旁人影一晃,丁汝楚身形现出,目光四巡,江边那有半条帆影,暗道:“千虑必有一失,不料君山情势突变,致丁大江未前往君山,若不亡羊补牢,早自为计,武林中必酿成巨变。” 毒发身死丁大江手下绝气前之言必然不假。 显然丁大江离去不久,似无一丝端倪可寻,心中大感急躁。 突见一只矮蓬小舟由江中驶向岸边,迅疾身形腾起,掠上巨柳将身隐起。 舟行放缓,泊碇岸边,只见舟中跨出一双江湖人物,为首一人面如锅灰,一部短须根根见肉,塌鼻掀辱,双目炯炯,玄武劲装,背搭一柄龙鳞剑,年岁约莫四旬开外。 后随一虎背熊腰大汉,浓眉豹眼,步履沉重,回顾了一眼,目中余悸犹存,道:“张兄,咱们算是捡回一条性命了。” 面如锅灰汉子诧道:“那舟中老者究竟是何来历,李贤弟似知之甚深。” 李姓大汉冷笑道:“此人就是凶名久著催魂迦蓝丁大江。” 张姓汉子面色一变,道:“竟是他麽?幸亏贤弟及时阻止愚兄现身,不然无法全命!” 眼前忽感人影一闪,只见一面目森冷如冰中年短装汉子阻住去路,面色惊骇,张姓汉子道:“尊驾阻住去路为何?” 丁汝楚嘴角泛出一丝笑容,抱拳微拱到:“在下与丁大江老贼结有不解之仇,如蒙见告,不胜铭感!” 两人互望了一眼,李姓大汉手指下游对岸,道:“距此约莫五里下游,江流激转崖壁之下泊著一艘小舟,丁老鬼就在舟中。”言罢与同伴急奔上岸去。 丁汝楚纵身飘起,悄然登上那艘矮蓬小舟,舟子是一白发苍苍老者,正敲打火镰吸著旱烟,一见有人登舟,立即站起,笑道:“客官要船麽?” 丁汝楚取出一绽纹银,道:“劳驾送在下去对岸下游流弯道崖壁之下。” 舟子接过银两,笑声相谢,道:“客官请至舱中稍坐。”说著挽起长篙,站岸一点,舟身荡开,其速似箭,穿往波心。 丁汝楚伫立舱首,衣袂飘飘,凝注远远帆影,山重水流,云间天淡,无奈他心思重重,别有所属,无暇观赏江上美景。 片刻之间,已近江流弯处,忽舟子高声道:“客官,是此处麽?” 丁汝楚抬面望去,只见一艘小舟停泊在六七丈外崖壁浅滩下,忙道:“多谢了!”未俟舟行靠岸,两足一点,身如飞鸟拔起,向小舟飘泻掠去。 他七禽身法已臻炉火纯青之境,落叶般落在舱板上,只觉杳无动静,右掌护胸,缓缓跨入舱中。 舱内矮脚木案上残酒剩肴仍在,却并无一人,无疑催魂迦蓝丁大江已离去,不禁大感失望。 桌上五付杯筷,足证雷洪武等人不久之前与丁大江尚在舟中,暗道:“龙前辈丐帮弟子耳目遍及天下,只行踪稍露必然得知。”一动念向丐帮门下求助,但见数只金蝇飞落在残肴中,须叟飞起,才一升空,立即落下转了两转死去。 他见状大骇,知酒食中下有奇毒,不禁为雷洪武四人危,忽感舱身一晃,迅疾掠往舱门之外。 舱外翩若惊鸿般掠入一矮小汉子,丁汝楚手出如风,两指飞点在精促穴上,左腕一翻疾扣在那人右臂。 来人正是吴豹,只觉一阵酸麻袭体,不禁面色惨变,忙道:“小人该死,只道此是一艘无人空舟,致冒犯大侠,望乞见谅。” 丁汝楚不知吴豹之言是否真实,伤及无辜,未免有干天和,寒著一张脸,逼视吴豹。 吴豹不禁心头发毛,频频偷视案上残酒剩肴。 “我生平厌恶不吐真言之人,犯在我手上予重惩。”说著施展分筋错骨手法,错开吴豹十三处。 吴豹这罪可受得大了,全身只感筋缩骨裂,万蚁吞噬内腑,顿时豆大汗珠流滚冒出,惨嗥出声,颤声道:“小人愿说实话!” 丁汝楚冷笑道:“你分明是催魂迦蓝丁大江老贼之徒,离去之际,匆惶不及湮没桌上毒酒毒菜,是以奉命赶回,我判断无讹麽?” 吴豹闻言心中大骇,知无法欺骗此人,忙颤声道:“正如大侠所言。” 丁汝楚冷笑道:“丁老贼现在何处?” 吴豹道:“兼程追踪杨玉龙,约会在平江再与小人会面。” 丁汝楚道:“那雷洪武漆元章等四人何往,实话实说,若我发现你话中有丝毫不实之处。任你受尽分筋错骨之苦。” 这时吴豹身受之苦非可言形,恨不得立即死去,却又不能,忙吐声据实,又道:“个中内容,小人委实无法知道,只知信封上印有一只十二足蜘蛛图记,师父示意四人单独分途,必另有深意,避免四人互知,大侠最好赶向风雷堡面见雷洪武,便可知书中内容。” 丁汝楚道:“漆元章望北去麽?” 吴豹连连点首道:“正是望北!” 丁汝楚略一沉吟道:“你那师父心狠意毒,我有心放你一条生路,惟恐丁老贼恨你泄漏机密,杀之灭口,有违我本意。” 吴豹久随催魂迦蓝丁大江,深知丁大江心性为人,丁汝楚之言毫无危言恫吓之意,忙道:“大侠如释放小人,情愿削发为僧,朝夕膜拜大侠不死之恩。” 丁汝楚冷冷一笑道:“未必如所言如此容易,丁大江见你不返,即知机密已泄,你久在丁大江门下,能有几人逃出他掌下。”说时伸手解开吴豹穴道,吴豹痛定思痛,知丁汝楚之言是实,立即跪下,痛苦流涕道:“望大侠指点一条生路!” 丁汝楚道:“你速依照丁大江之言施为,毁去毒物,赶返覆命……”随即附著吴豹耳内密语一阵,又道:“照我之话行事,回头向善,可免惨死之祸。” 吴豹目露感激之色,道:“小人如口不应心,必遭寸碟惨死。” 丁汝楚身形一晃出舱而杳。 吴豹拾回一条性命,决心改过迁善,迅疾将剩馀酒菜埋葬在沙土内,将小舟沉没,窜上崖後如飞奔去。 崖上突现出南宫鹏飞身影,他已抹净易容药物,换上一袭青衫,神采飘飘,循著江边向北行去。 炎阳清风却减去几分暑热,人如行云流水般,身形渐远,杳失在拂柳摇翠中。 ※※ ※ 长沙北门外骡马市集,人喊马嘶,密集如蚁,黑压压地一片。 骄阳未升,已是暑热如蒸,汗臭刺鼻,东一处西一处都是马圈子,这圈子系马贩子在四角打下木桩,以麻索上下圈围,宽广各十馀丈。 圈内经常有四五匹良驹来回绕奔,一个壮健汉子赤裸著上体,挽著长鞭,在奔马鞍上翻竖换跃,表演他俐落精湛的骑术,不时口中吆喝著鞍下马匹产自何处,马齿若干,价银多少。 圈外人群如堵,心欲购马的虽有,看热闹的却占大多数,目睹骑术惊险处,不禁喧起一声震天的喝彩。 南宫鹏飞亦在围观人群中,湛朗的眼神却落在东角小圈中一群马匹中。 令人惊奇的南宫鹏飞似乎看出其中一匹嬴瘦的红马,毛片上沾满了乾透了的泥污,无精打采地嚼著一束乾草。 他不禁缓步穿过如堵的人群,马贩子为一五旬上下老者,瞥见南宫鹏飞走来,即含笑道:“公子是否想买一匹乘骑?” 南宫鹏飞手指著那匹红马,道:“这匹马价银若干。” 马贩子不胜惊愕,道:“公子要这马,这畜牲玩劣不受驾驭,公子恐非所宜。” 南宫鹏飞含笑道:“不妨事,良驹识主,你说价银吧!” 马贩子笑笑道:“算五两银子,公子是否嫌贵?” 南宫鹏飞点点头道:“不贵!”取出五两白银。 马贩子谢谢一声,牵过红马,配上鞍缰,那红马似是认识南宫鹏飞般,发出一声低嘶,不像方才那般无精打采,摇首迎主。 南宫鹏飞接过丝缰,慢慢走去。 忽闻一声朗笑道:“阁下眼力无异伯乐,这匹马实系大漠汗血异种,日行千里不亚於赤兔追风,惜小可慢了一步,为阁下捷足先登,不胜怏怏。” 第六章 南宫鹏飞听得语音甚稔,四面望去,只见正是那邓公玄,微笑道:“在下离家日久,思乡殷切,乃觅一代步乘骑,不过尊驾眼力亦不错。” 邓公玄道:“阁下仙乡何处?” 南宫鹏飞道:“在下籍隶燕京。” 邓公玄哦了一声道:“阁下台甫可否见告,小可邓公玄,正欲进京,意欲结伴同行,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南宫鹏飞暗暗钦佩邓公玄已瞧出自己身负武功,不然以他怎会愿与一文弱书生结伴同途,暗道:“互为利用,虚与委蛇有何不可。”遂微微一笑道:“在下复姓南宫,草字鹏飞,结伴同行本无不可,怎奈在下性喜随处赏游,雪泥鸿爪,游辙无凭,恐耽误了邓兄行程。” 邓公玄摇首朗笑道:“无妨,小可去京亦无事,江湖作客,天涯为家,如南宫兄不弃,愿随骥尾。” 南宫鹏飞道:“邓兄太谦虚了,在下现住茂德和客栈,在长沙尚有一二日逗留,务请移趾光降。” 邓公玄轩眉颔首微笑道:“理当晋谒,小可随後就至。” 两人相与长捐作别而去。 邓公玄目送南宫鹏飞後影,暗暗纳闷道:“此人精华内敛,一身武功分明已臻化境,分明无疑是武林人物,自己在武林中名望颇著,怎么他竟毫不动容,如非初出道的雏儿,定是江湖奇人之徒。” 他自负素有知人之明,不信眼力有失,略一沉吟,转身走去。 南宫鹏飞牵著马转回茂德和客栈,命店夥洗刷乾净,以上好的食料喂服,吩咐已毕,转身又转往大街上,作竟日之游,长沙胜景无不游赏殆尽。 烟树苍茫,万家灯火之际,南宫鹏飞飘然漫步转返茂德和客栈,店夥送上香茗,笑道:“公子用过饭麽?” 南宫鹏飞微笑道:“晚饭尚未用过,不过腹中尚未觉饥饿,稍等片刻自会招呼你。” 店夥躬身退出。 南宫鹏飞随身无有长物,只有一包袱内置换洗衣衫及两锭赤金一些散碎银两,他发觉被人动过痕迹,却未缺少丝毫,心知邓公玄必已潜入,遂微微一笑。 孤灯一盏,南宫鹏飞握卷以解客旅孤寂,忽闻邓公玄朗笑传来道:“南宫兄,可容小弟登门造访麽?” 南宫鹏飞忙启门,微笑道:“邓兄枉驾,在下不知未及出迎望乞海涵。” 邓公玄飘然走入,分宾主落坐後,即道:“南官兄俊逸潇洒,气宇不凡,令人一见顿生倾慕之感,邓某不辞高攀之嫌,望勿见却是幸。” 南宫鹏飞哈哈朗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我惺惺相惜,倾心而交,何用谦虚客套之词,再要如此,似嫌矫揉做作了。”说著击掌出声。 店夥匆匆奔入,欠身施礼道:“公子有何吩咐?” 南宫鹏飞道:“速送上可口酒菜!” 店夥喏喏连声而退。 邓公玄道:“南宫兄买下那匹赤兔追风试试脚程么?” 南宫鹏飞摇首笑道:“在下现命店夥照料,待它恢复体力再说吧!”说著语声略顿,又将自己竟日游踪叙出。 他心料邓公玄必在身後暗蹑,游踪纤细无遗。 果然不出所料,邓公玄见南宫鹏飞诚实无欺,尽释胸中所疑,笑道:“南宫兄癖尝烟霞之胜,心胸辖达,与世无争,与人无尤,邓某自愧不如。” 南宫鹏飞道:“邓兄武林高人之徒,江南少年侠士,拯难扶危,行道江湖,在下何能企及。” 邓公玄哈哈大笑道:“谬奖过甚,不胜汗颜,看来南宫兄亦是同道中人了。” 南宫鹏飞摇首道:“在下虽略擅技击,却仗以防身,何能与邓兄相比,邓兄此次途经长沙,必有所为,不知可否见告?” 这时店夥已将酒菜送上。 两人酒酌谈心,邓公玄将川南四煞之死经过叙出。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道:“邓兄目下须查明何事?” 邓公玄道:“目前虽欲查明杨玉龙行踪,却更须查出川南三煞盗窃大还丹七禽掌经等物主使人是何来历,及劫杀川南三煞之人又是谁?当然尚须查出动机何在?” 南宫鹏飞目露诧容,望望邓公玄一眼,道:“此事对邓兄有如此重要麽?” 邓公玄不禁心头一震,面色镇定如恒,微笑道:“江湖纷争,牵一发而动全身,虽说事不关己,但天池逸叟葛慕九与家父相交莫逆,飞书恳请家父找回失物,是以奉命唯谨。” 南宫鹏飞微微叹息一声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人生不过百年,弹指即过,依在下料测,定有一凶邪暗中心怀叵测,制造事端,以遂其私欲。” 邓公玄愕然道:“南宫兄之言是指主使与劫害川南三煞者同为一人?” 南宫鹏飞点首道:“在下之见如此。” 邓公玄摇首道:“我看未必……”忽地面色微变,凝耳倾听门外,只闻一阵轻微衣袂飘风声戛然而止。 南宫鹏飞猛然变色道:“不好!” 身形才欲立起,似天晕地转般,踉跄数步望後摔下,一声大响,仰面昏倒在壁角。 邓公玄肘角带动衣袂,拂息灯火,退在床侧,目光凝视门上。 室内黑暗似漆,岑寂如水。 蓦地—— 轰的一声门板被踢开,一条黑影疾如电闪射入,身未落地一扬手发出一蓬飞花银芒向邓公玄打去。 邓公玄双掌倏地推出一股罡劲,将击落暗器悉数震飞,喝道:“鼠辈敢施展鬼蜮暗算!” 那人影身形疾转,宛如脱弦之弩般穿出门外。 邓公玄冷笑道:“那里走!”急如电射追出。 南宫鹏飞佯装若昏绝,目睹邓公玄追出,正欲立起,只见一条身影飘入房内,体态婀娜似为一少女,不禁一怔。 只觉一股香风扑面,那少女已落在他身前,南宫鹏飞本欲一击出手,怎奈他禁不起好奇之念,睁开一线眼帘,瞧瞧此女有何举动。 忽闻少女幽幽发出一声叹息,喃喃自语道:“城门失火,殃及他鱼,邓公玄外似君子,其实心胸阴险,怎可与他为友。” 说时娇躯一转,走向案前,嚓啦声响,燃开了夜行火摺点著了烛火。 南宫鹏飞目光望去,只觉此女约莫花信年华,穿著一身黑衣,肌肤胜雪,眼若秋水,云鬓凤钗,仿佛甚美,但见少女在囊中取出一色药未倾洒人酒中,又向自己走了回来,忙将眼帘紧闭。 只觉冰凉玉指掀开嘴唇,清香酒液缓缓流注入嘴中,突闻户外一声轻微口哨响起,少女似弃开酒杯,翩落惊鸿闪出户外而杳。 南宫鹏飞急急弹身一跃,虚掌拂熄烛火,掠出门外,一鹤冲天拔上屋面,只见两条黑影一前一後迅疾如飞望南奔去,猛然一吸丹田真气,施展上乘轻功追蹑两人之後。 迟月甫升,四野苍茫。 南宫鹏飞已追出城外,只见两条身影迅疾快投入一片蓊翳枫林中,心料邓公玄必在林内,两肩一振,潜龙升天而起,穿上一株巨柏,展出七禽身法,身如飞鸟,沾枝飞越,投入枫林。 林中显露出十数丈方圆旷地,四个黑衣人各列方位将邓公玄围住。 黑衣五旬老者阴恻恻笑道:“邓公玄,去年仲秋罗师弟于夏口江边无心之失伤了一名六合帮船主,你不该伸手架梁,非但不排怨解纷,更心辣手黑将罗师弟与同行七友悉数剑毙在蛇山之上。” 邓公玄闻言剑眉猛剔,哈哈朗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锦州关外飞魔邵天雄门下,六合帮虽是长江水寇,但汝等也非正派人物,我邓公玄行侠仗义全凭是非,错在罗鸿诋毁邓某,以致激怒动了杀机。” 那老者大喝道:“血债血还,师弟之仇不可不报。” 邓公玄冷冷一笑道:“凭你等微末技艺,尚胜不了邓某,我邓某为息事宁人计不愿多增杀孽,奉劝四位速速转回关外,以免丧失性命。” 四黑衣人面色一变,扬腕出刀,只见四道寒光电奔,刀沉力猛,砍向邓公玄。 邓公玄哈哈大笑,剑走游龙,寒飚飘洒,行起万千银星,涌向四外。 四黑衣人猛地飘开一步,错插如飞,挥刀疾攻,刀势如潮,青虹眩目,展开一片刀阵。 南宫鹏飞虽瞧出四黑衣人刀阵精奇凌厉,配合无间,但曾目击过邓公玄剑法辣毒,不禁为四黑衣人暗暗耽忧,又纳罕那少女为何不现身。 突闻邓公玄朗喝道:“住手!” 四黑衣人立住手不攻,老者冷笑道:“尊驾临死之前还有什么遗言不成?老朽应允将话带到令尊处!” 邓公玄淡淡一笑道:“四位是系受了江湖传言之愚,邓尉武功平实无奇,不足与江南各大武林门派相提并论,其实邓某严遵庭训,不得妄自轻露锋芒,四位寻仇谅系藉口,似受凶邪怂恿而来,如邓某猜得不错,定是催魂迦蓝丁大江老贼。” 老者面色一变,大喝道:“我等与丁大江毫无渊源,尊驾诿过於他人是何用心。” 邓公玄目中杀机逼泛,冷笑道:“杀你!” 一剑“宇宙中分”电闪而出,悸人锐啸破空,势如电霆,老者措手不及,一声凄厉惨嗥腾起,被生生劈成两半,鲜血挟著五脏六腑溢流体外,惨不忍睹。 其馀三人不禁震骇,未及出手,邓公玄剑势突变“流云断岳”,宛如匹练狂泻卷体而过,只嗥叫半声,已自尸横六截,血里成渠。 林中突飞出一男一女,大喝道:“好歹毒的剑招,还不纳命来。” 那中年人打出两支梭形暗器,挟著一片刀光罩袭而下。 少女抄袭邓公玄胸後,长剑疾震,飞吐十数点寒星攻向要害重穴。 邓公玄身手绝伦,左臂一封将两支飞梭震落,长剑突胸猛刺过去,刀势已为凌厉的剑罡逼开,寒芒势若奔雷,洞穿中年人胸口。 正好少女剑势堪堪刺及邓公玄後胸,邓公玄倏地潜龙升起拔起四五尺高下,长剑仍留在中年人胸口上,突倒转身形,双手拾指倏地抓实在少女双肩。 少女痛得嘤咛一声,花容惨变,呛啷铁剑脱手堕地。 邓公玄微微一笑道:“姑娘想是玫瑰仙子黄凤珠了?” 黄凤珠挣扎扭身,叱道:“恶贼,放开我!” 邓公玄道:“放开姑娘不难,须应允在下一个要求。” 黄凤珠悲愤欲绝,珠泪涌溢,叱道:“别人不知你邓公玄,妙通庵三尼如何惨死姑娘亲眼目睹,你如敢妄念,姑娘虽死也要索命。” 邓公玄目中逼泛冷芒,沉声道:“如此更不能让姑娘轻离了,除非姑娘肯下嫁邓某为妾,不然……” 突见三片竹叶袭向自己左太阳穴,月色映照下,三片竹叶飞如螺旋,罡风破空,不禁大骇,忙松开扣著黄凤珠肩骨双手,凌空腾起。 那知树梢间疾射出十数片竹叶,邓公玄半空中认出这暗器手法绝高,势能贯穿金石,不由胆寒魂飞,凌空施展铁板桥身法,双足发直一踹,平射出十数丈,迅疾一转,掠入林中。 只闻阴恻恻冷笑送入耳中道:“邓公玄,你走得了麽?” 邓公玄那敢停留,身形宛如流星曳电遁去。 南宫鹏飞身影疾如鹰隼电泻流下,只见黄凤珠已昏死在地。 原来邓公玄心毒手黑,不愿妙通庵三尼惨死之事泄漏,情急临危放手之际,伸指点了黄凤珠要害重穴。 南宫鹏飞不禁呆得一呆,探出黄凤珠尚有气息,伸手挟起,掠入一处隐蔽山谷中,检视黄凤珠伤势。 所幸邓公玄畏忌竹叶暗器沉劲迅疾,急於避闪,出手较轻,黄凤珠得以保全性命。 南宫鹏飞急取出龙腾霄独门神妙伤药喂服黄凤珠,掌心按在命门穴上输送纯阳真力。 黄凤珠渐渐苏醒过来,只觉一只奇热无比手掌紧按在胸後,以为又落在邓公玄手内,与其活著身受淫辱,恨不能就此死去,叱道:“恶贼……” 突闻身後传来南宫鹏飞语声道:“黄姑娘请不要动弹,缓缓引真气复归玄经,驱开淤伤。” 黄凤珠闻得语声,知是什麽人相救,不禁靥泛红云,诧道:“是你!” 南宫鹏飞道:“正是在下,蒙姑娘相救在下一条性命,理应投桃报李,那有见危不救之理,姑娘现在最好不要言语,俟伤愈了再说。” 黄凤珠不再言语,片刻後复原如初,一跃而起,回眸嫣然微笑,织手掠梳鬓间乱发,道:“我差点被恩公骗了。” 南宫鹏飞愕然诧道:“在下只觉未欺骗姑娘。” 黄凤珠格格娇笑道:“在客栈中恩公如真是昏迷,怎知为贱妾相救?” 南宫鹏飞笑道:“姑娘委实玉雪聪明,但姑娘何以洞悉邓公玄之奸?” 黄凤珠眸泛幽怨之色,双颊红晕道:“贱妾去年春暮途经无锡惠山,偶然发现邓公玄,窃慕其翩翩气质,又是名门高人爱子,暗蹑其後,却不料他潜入妙通庵内……” 说此顿然止口不言。 南宫鹏飞道:“姑娘为何不说下去?” 黄凤珠叹息一声道:“也是贱妾无心之失,贱妾只道他入见妙通庵主持,他又是邓尉梅之子,地近通道,方外至友,不疑有他,是以就在庵外徘徊,远眺胜景,忽闻庵内传出凄厉惨叫,急由後墙翻入,只见三妙龄女尼一丝不挂被奸杀榻上,令人发指……” 南宫鹏飞面露怒容道:“这事姑娘可告知同门么?” 黄凤珠摇首道:“没有,因为一无人证,二无当场目击,但无疑是他所为,恐贻颠倒黑白,无事生非之讥。” 南宫鹏飞颔首道:“这就好,不过姑娘慎勿与他相见,他只道姑娘在他指下丧身,否则,恐罹杀身之祸,更不能提及为在下相救。” 黄凤珠鼻中冷哼一声道:“这怎么可应允,同门惨死之仇,不可不报,何况贱妾亦不能就此隐姓埋名,但恩公相救之情贱妾虽可隐忍不言,却应结草衔环答报。” 南宫鹏飞叹息一声道:“邓公玄胸罗奇学,却用心叵测,此次川南四煞之死引起江湖轩然大波,其中不为无因,他行动诡秘……” 黄凤珠诧道:“恩公怎知邓公玄举动诡秘?” 南宫鹏飞道:“他虽与在下萍水相逢,曲意结交,但在下早就注视邓公玄已久,目前似言之过早,未可妄自忆断,然在下自信邓公玄必与川南四煞之死有极大关系,望姑娘暂赏在下薄面,不可急於复仇……” 黄凤珠颦眉笑道:“恩公之言,贱妾自应遵命,但贱妾返回师门,无法自圆其说。” 南宫鹏飞沉思须臾,微微一笑,低声密语一阵道:“姑娘照在下话去做,令师必可瞒过。” 黄凤珠妩媚一笑道:“恩公之话焉敢不遵。” 南宫鹏飞道:“姑娘请勿以恩公相称,日後若在江湖途中重逢,恐自露马脚,在下要转回客栈去了,姑娘珍重。”话声甫落,人已穿空飞起,杳落在翳密枫林中。 黄风珠眼见南宫鹏飞身影消失呼喊不及,落寞惆怅感觉不禁油然泛起,眼中润湿,曼叹一声望谷外走去。 ………… 南宫鹏飞转回客栈,只见室内灯光明亮,心说邓公玄必在室内守候,推门而入。 果见邓公玄独自一人拈杯独饮,目注南宫鹏飞微笑道:“兄台能安然无恙,邓某亦可衷心得安。” 南宫鹏飞道:“在下一嗅入异味,即屏住呼吸,但仍然禁受不住,只觉天晕地转昏倒,幸亏所中毒性不深,神智稍复,挣扎立起,以酒液冲服解毒之药後,外出寻觅邓兄,却无从相觅,邓兄遭遇如何?贼人似冲著邓兄而来。” 邓公玄长叹一声,道出经过详情,却隐讳贼人来历并为竹叶暗器惊走,推称贼徒系催魂迦蓝丁大江党羽,悉为他歼戮。 南宫鹏飞佯装大惊失色道:“丁大江!邓兄为何与这凶邪结怨?” 邓公玄黯然一笑道:“正邪不两立,水火难相容,邓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生性嫉恶如仇,出手未免辣狠,怨隙难免。” 南宫鹏飞点点头,忽注视邓公玄一眼,似含深意道:“邓兄似急於追踪丁大江老贼下落,更急於找出被制在老贼手中的九煞手漆元章等四人下落?” 邓公玄大感骇然道:“兄台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南宫鹏飞道:“在下方才出外寻觅邓兄,却无意探出一宗骇人听闻之事。” 邓公玄似为此言大为震奋,诧道:“什么骇人听闻之事,兄台不知可否见告?” 南宫鹏飞叙出寻觅邓公玄,掠出城郊,四顾茫茫,不知何去何从,遂信步由之,顺著湘江走去,发现一座寺宇矗立江滨,寺名似为朝峰寺…… “不错!”邓公玄点点首,道:“是有这么一座朝峰寺,但寺宇不大,僧侣均为俗僧。” “寺左建有七级浮屠,五层塔内突现出一星灯火,引起在下好奇之念,掠身塔侧拾级登上,但发现三四两层内部已然塌圯……” 邓公玄凝耳倾听,知南宫鹏飞之言毫无虚假,情不自禁地默然颔首。 只听南宫鹏飞说下去:“在下遂由塔沿揉身而上,由外觑内只见是两身著土布长衫老者盘膝对坐,面前大色小色下酒卤菜,两大胡芦酒,酌饮笑谈。”并叙出两人形像穿著。 邓公玄道:“此二人之言竟与邓某有关麽?” 南宫鹏飞道:“二人似为催魂迦蓝丁大江老贼羽党,只听一老者道:‘主人此次竟不费吹灰之力,竟将黑道中卓著盛名四位高手制伏,最令主人得意的就是九煞手漆元章,此人就范,主人图霸武林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什么?”邓公玄诧道:“漆元章有如此重要麽?委实使人难以置信?” 南宫鹏飞道:“在下姑妄言之,邓兄不如姑妄听之。”继将所闻丁大江挟制四人在湘水舟中,酒食中已然放下奇毒,四人自知如不就范,必难幸免,首先听命於老贼,漆元章吐实川南三煞所盗之物为取得一册武林奇学秘笈必须之物。”并叙出各物妙用。 邓公玄剑眉浓皱道:“那册武林奇学秘笈藏在何处,兄台可有所闻麽?” 南宫鹏飞摇首微笑道:“即是漆元章吐露,丁老贼亦不能外泄,此二人虽知梗概,却未知其详,但取得武学秘笈尚缺两宗珍物……” “那两样珍物?” 南宫鹏飞道:“一是翠果,一是火龙珠,缺一不可,是以丁大江命四人分别就道,各有使命,邓兄如欲未雨绸缪,阻止武林杀劫,非先寻出漆元章与丁老贼踪迹下落不可。”语声略顿,又道:“在下当闻得二人之言,因老贼心忌邓兄所知太多,非杀之後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邓兄不可不留神一二。” 邓公玄不禁跌足叹息道:“兄台似应当机立断,猝施奇袭,将两匪徒制住,即可知老贼去迹下落,可免去盲目摸索之苦。” 南宫鹏飞哈哈笑道:“在下手无寸铁,双手紧攀塔缘,慢说在下无有必胜把握,就是有亦无法展开手脚,何况在下无意於武林是非,成事不足,败事有馀……” 邓公玄面色凝重,摇手忙道:“邓某无意责怪兄台,适才情急无礼,还望见谅,兄台离开朝峰寺时,两匪徒仍在塔中么?” 南宫鹏飞道:“酒食将毕,两匪徒立起似欲离去,在下因恐败露形迹,遂飘身下塔,迅疾离寺赶回客栈。” 邓公玄站起,略一思忖,道:“邓某意欲前往朝峰寺一探,不知兄台可愿同往么?” 南宫鹏飞知邓公玄尚未释去胸中疑虑,立即首允道:“去去何妨?” 两人跨出室外,炎夏放曙甚早,此刻四更将残,天色已呈显蒙蒙曙光,疏星明灭,凉风四溢,他们先後腾身穿上室面飞掠而去。 一至湘水之滨,只见江流浩潮,两岸山铺朱底,草散茵毯,碧波如玉,风帆上下,景物令人心旷神怡。 朝峰寺仅距长沙十数里,片刻即至,南宫鹏飞相距邓公玄身後七八丈左右,邓公玄途中几次放缓脚程,才免去落後太远。 事实上南宫鹏飞有意如此,始可免去邓公玄忌刻心机,日後亦可减除几分险危。 朝峰寺已然在望,邓公玄回面向南宫鹏飞笑道:“我等不妨问问寺僧,或可问出两匪徒来踪去迹。”说著入山门,只见一位老僧白须飘飘正由殿阶面下迎面走来,一见两人,即合掌施礼道:“两位施主是来敝寺烧香还愿麽?” 邓公玄抱拳微拱道:“在下来此访唔友人,本约定昨日,只因在下途中为事羁延,竟致爽约……”继叙明两人形貌穿著,又道:“约定不见不散,谅在下友人当借宿贵寺,不知大师可否见告。” 老僧答道:“昨日傍晚确有此二人光降敝寺,与施主所叙形像穿著一模一样,他们未说明在敝寺等候施主,来时带有甚多荤腥酒食,乞假一席清静之地作长夜之饮,方丈因敝寺房舍不多,荤腥带入寺中更甚畏忌,推称塔上清净,因三四两层圯塌,故无人惊扰,施主两友当即前往塔上,此刻在与不在就非老僧所知了。” 邓公玄哦了一声,道:“在下自去寻他就是。”谢谢老僧後,与南宫鹏飞掠往塔下,两肩一振,潜龙升天拔起,凌空一个斛斗疾转,穿入五层塔内,只见地上满弃狼藉骨刺,酒味冲鼻,知南宫鹏飞之言不虚。 他突然发觉南宫鹏飞并未随上塔来,不禁一怔,探首出外,只见南宫鹏飞负手凝立塔下,眺望寺院景物,他未出声呼唤,目光转注著塔缘。 塔缘上现出两手紧攀指痕,更证实南宫鹏飞确已来过,胸中疑虑顿释,飘身上得塔来,向南宫鹏飞苦笑道:“两人早就离去了,他们去迹无法查出蛛丝马迹。” 南宫鹏飞沉吟思索须臾,道:“老贼必须寻回川南三煞失去之物,那毒手劫杀三煞之凶邪亦不可能就此罢手,江湖中变异难免,如此不无端倪可寻,再抽丝剥茧,终有水落石出之日。” 邓公玄点点头道:“兄台言之有理,邓某为了阻止武林浩劫,急须邀请至交好友相助,歉难与兄台同行,容後再作相见。”说著双拳一抱,穿空飞去,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走出寺外,沿著江边浏览贻目景物,忽闻江边一艘大船上亮起沙哑语声道:“客官要坐船麽?” 只见一老年舟子站空在船舷上,面含微笑,不禁心中一动,忖道:“他为何唤自己乘舟,莫非是龙大侠门下,命他乔扮舟子,有所嘱咐。”遂跨上舟中。 舟子一言不发,引入舱内後,只见已摆好酒菜,不禁一怔,但觉船身一晃,已远离江岸,突闻邻舱传出甜脆娇笑道:“恩公不要多疑,是贱妾吩咐船家的。” 南宫鹏飞听出是黄风珠语声,诧道:“姑娘尚未离去麽?” 中舱木板倏地拉开,黄凤珠探身进入,妩媚笑道:“恩公才智卓绝,竟将邓公玄玩弄於股掌上朦若无觉。” 南宫鹏飞面色微微一变,道:“姑娘何从得知?” 黄风珠道:“昨晚贱妾暗随恩公同至茂德和客栈,耳闻恩公向邓公玄所说,邓公玄竟信以为真。” 南宫鹏飞道:“在下之言句句是真。” 黄凤珠道:“但昨晚恩公未去朝峰寺。” 南宫鹏飞道:“在下筹划周详,预为之计,不然邓公玄心计过人,智慧又高,难免察出破绽,姑娘慎勿泄露,免招杀身之祸。” 黄凤珠道:“贱妾自会守口如瓶,但贱妾难回师门,恩公所设之计固然不错,那邓公玄心辣手黑,为了灭口不惜毒手残害师门,此去关外,长途万里,难免为邓公玄党羽所乘,意欲向恩公讨教几手绝艺,以便防身。” 南宫鹏飞朗笑道:“在下何能为人之师……” 语尚未了,忽闻江面送出一支响箭,划空锐啸,刺耳悸人。 南宫鹏飞面色一变,急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戴上,顿变成一面目森冷中年人,目光疾落向窗外,但见三只快舟如飞拢向而来,舟中均是劲装把刀江湖人物。 黄凤珠道:“他们均是君山水寇,似冲著恩公而来,恩公不明水性,不可不防。” 君山盗舟迅疾无比拢靠围住,一个怀抱雪亮钢刀大汉飞跃登上,向舟子大喝道:“请南宫公子出见!” 这舟子目露惶恐之色,道:“小人船上并无什么南宫公子。” 南宫鹏飞已自迈出舱外,冷笑道:“白日持械,强登民舟,无异盗匪,你奉何人所命,意欲何为。” 那大汉面色一愕,道:“尊驾就是……” 南宫鹏飞目中逼射慑人精芒,冷冷答道:“在下并非什麽南宫公子,速下舟去,不聚休怨在下手辣心黑。” 大汉沉声道:“兄弟并非无事生非,此事与尊驾无涉,兄弟只查看一下,立即离去。” 说时黄凤珠已走出舱外,盈盈一笑道:“让他查看吧!我等不愿树敌结怨,但须速速离去。” 大汉冷笑一声,右手一招,君山手下纷纷登舟搜寻,遍觅无著,只得出舱覆命。 只见那大汉目光注视在南宫鹏飞面上,突然面色一变。 南宫鹏飞知是大汉已察出有异,右臂伸手,疾若电光石火点向喉结穴。 认穴奇准,指力如箭。 大汉闷嗥一声,仰身倒地,喉间被洞穿一孔,一股血箭喷出,毙命气绝。 群匪不禁慑住,南宫鹏飞冷笑道:“无事生非,横行无忌,杨镇波也太纵容汝等了。”立命舟子驶向江岸,禁止君山群匪离舟。 一个悍鸷年少水寇忽纵身一跃,飞落向盗舟。 南宫鹏飞冷笑道:“你走不了!”曲指弹出一缕劲风。 那水寇凌空的身形似遇千斤重击,震飞出七八丈外,发出凄厉惨嗥,哗啦堕向急流中,身形冒了两冒,沉没不见。 黄凤珠眸泛惊异之色。 群匪立时震住,不敢生心图逃。 船行甚远,片刻之间已泊江岸。 南宫鹏飞右腕突翻,迅疾扣住一匪,冷冷笑道:“在下与君山并无丝毫过节,这南宫公子是何来历,为何指鹿为马,分明另有用心。” 那人痛苦难禁,面色惨白,道:“尊驾不是南宫公子麽?小的只知少总寨主吩咐我等,日後如见著南宫公子务必请来君山作客,其中原由不得而知,方才接获本帮暗桩传讯,说是南宫公子已登此舟,所以急急赶来。” “南宫公子是何来历?” “不知!” “那么你等何能认得南宫公子。” “少寨主已详叙南宫公子形像,但不知是敌是友,少总寨主也未言明,只嘱善待南宫公子。” 南宫鹏飞冷冷一笑道:“你回报寨主,就说催魂迦蓝门下问候。”说著与黄凤珠踏下舟去,疾掠如飞而去。 ………… 平江县东门长街上一家茶楼,是家老字号,颓暗败朽,却门庭若市,取名亦雅,一块“吟风茶楼”木匾蒙上一层腻黑油灰,字迹模糊莫辨。 吴豹坐在後楼凭窗座上,默默进食,楼西上食客如过江之鲫,此来彼往,喧嚣如潮。 忽地,走来一中年儒生,穿著一袭陈旧土布长衫,在吴豹对首坐下,招呼店夥道:“两斤竹叶青、白切鸡、牛髓浓汤、十五个包子。” 吴豹听得语音甚熟,知是丁汝楚,不由精神一振。 只闻丁汝楚蚁语传声道:“吴老师,你与令师见面了麽,是否已知他们四人何往?” 吴豹摇首答道:“家师一句口风不露,多问反令起疑,但家师命在下邀请数位黑道名宿八月仲秋在燕京红叶山村聚会……”说著取出一张纸卷,接道:“一切都书明在内,大侠还有什么吩咐,在下须即刻就道!” 中年儒生道:“吴老师盛情心感,燕京见面再说。” 吴豹立时离座走去。 中年懦生将纸卷收置怀中,饱食後出得“吟风”茶楼,无人之际详阅纸卷後毁之于火。 他取道岳阳入鄂,迳奔夏口,由於他向往黄鹤楼之胜,催魂迦蓝丁大江及君山小贼铁背仙猿杨玉龙亦由此道而去,循迹追踪。 午未之交,烈日当空,中年儒生一袭布衫疾行如飞,现身在咸宁南四十馀里外黄土官道上。 道旁浓荫巨树丛中,隐隐现出屋宇,只见一形貌阴鸷中年汉子匆匆走出。 中年儒生正是南宫鹏飞,目睹那汉子步履轻捷,足不扬尘,一望而知是武功上乘江湖高手,心中一动,举步望屋宇走去。 但见是一村庄,约莫四五十户人家,发现一幢大宅门首忙碌著悬灯扎彩,却发现这些人中竟无一人喜形於色,面色凝重,忖道:“看来这家是办喜庆大事,怎地面色如此异样难看,其中必有隐情。” 行至临近,却隐隐闻得户内传出啼哭,不禁一怔,遂走近一老者,微笑道:“在下路经此处,请问老丈可是办喜事么?” 老者望了他一眼,摇首叹息道:“什么办喜事,简直是办丧事嘛!暗无天日,生不如死。” 南宫鹏飞愕然道:“这话怎讲?” 老者似是憋著满腹怨气难伸,竟向南宫鹏飞倾吐。 原来此悬灯结彩人家,宅主人刘南祥,娶妻柳氏,家道富裕,为人乐善好施,邻里称道,膝下仅有一女名唤淑鸾,貌美如花,娴静慧婉,与十里外远房表侄孟昭亮订下鸳盟,年下就要成婚,不料为黄塘湖水道雄主连环金刀单天雄看中上强纳聘礼,娶为三妾。 刘南祥自然无法应允,当即拒绝,那知单天雄恼羞成怒,将孟昭亮掳往水寨,声称若不允婚,即将孟昭亮杀死,并要血洗刘南祥满门,鸡犬不留。 南宫鹏飞闻言不禁目泛怒光,道:“难道刘南祥不会携妻女暂迁他处,禀知官府麽?” 老者叹息一声道:“尊驾说得这么容易,单天雄早料及此,如刘南祥妻女逃去,将殃及全村,何况还有孟昭亮作为人质。” 南宫鹏飞道:“方才在下目睹一貌像阴鸷中年人离此,莫非就是单天雄麽?” 老者摇首道:“这恶贼是单天雄手下最险恶之徒赤练蛇姚康,他去镇街购取应用之物,片刻即回,尊驾不可逗留,免惹火烧身。” 南宫鹏飞冷笑道:“天下事天下人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知黄塘湖定於何日前来抬亲。” 老者不由一愕,上下打量南宫鹏飞一眼,摇首苦笑道:“就凭尊驾一人麽?恐画虎不成反类其犬,尊驾盛情心领,请快快离去吧!” 南宫鹏飞冷冷一笑,昂然走入宅中飞步抢进大厅,只见两老哭作一团。 那与南宫鹏飞说话之老者及同村之人均急步随入,老者摇首苦笑,朗声道:“好啦,不要哭了,救星从天而降,应转颜为喜讯才是。” 刘南祥与柳氏闻言不由拭泪止悲,道:“喜从何来?” 老者手指南宫鹏飞道:“此位侠士自称可以化解此事。” 刘南祥意虽不信,但无法不作死马当作活马医之想,当即肃客上座。 南宫鹏飞笑道:“请转告各位乡邻好友仍如铺张喜事模样,不可形之於色,自有在下应付。” 村邻闻言将信将疑转身离去。 南宫鹏飞微笑道:“吉人自有天相,员外安人请暂释悲怀,府上遭遇在下已得知梗概,无庸赘述,贵村有否干练健行之人,为在下赶往咸宁寻觅一位朋友赶来相助。” 刘南祥连声道有,立即趋往宅外。 南宫鹏飞向柳氏借来文房四宝,立挥就一函,封缄上并未落题投递何人,只绘下一飞龙标记。 只见刘南祥领著一个少年短装村汉,面貌朴诚,道:“此是老汉堂房侄儿刘麟,诚谨无欺,恩公有事只管吩咐吧!” 南宫鹏飞目注刘麟道:“刘兄请附耳过来!” 刘麟倾听唯唯喏喏,接过书信,贴身藏好,出得後门,由小径奔往咸宁而去。 赤练蛇姚康已转返,手提著一只布包,嘴角泛出一丝阴笑,昂然跨入刘宅大厅,呵呵笑道:“姚某奉命选购饰物,这些均是价值不赀珍品,令媛真是有福之人。”打开包袱,霞光逼射,俱是珍异饰物。 他自说自话,猛然瞥见南宫鹏飞在座,不由面色微微一变,诧道:“这位是何人?” 刘南祥目露惶恐之色,嗫嚅不能成声。 南宫鹏飞右手迅如电光石火伸出,一把扣在姚康腕脉上,五指缓缓紧勒。 姚康只觉痛澈心脾,额角豆大汗珠滚滚冒出,面色惨变嗥叫出声。 南宫鹏飞冷笑道:“强迫成婚,虎狼成性,今日撞在我手,瞧你有何话说。” 姚康颤声道:“姚某奉命施为,罪在单天雄,即是将姚某凌迟处死,也於事无补。” “真的麽?”南宫鹏飞冷笑一声,向刘南祥道:“尊府有何僻静之所,请借在下一用,容在下设法救出令婿孟昭亮再说。” 刘南祥道:“寒舍有一小楼,房内堆置旧书,数十年来久无人居住,不知可否?” 南宫鹏飞道:“请速领在下前往。”说著一指点了姚康昏穴。 刘南祥领看南宫鹏飞走去,只见一座满植桐柚小院内现出木楼一角,由廊下木梯登楼,门上铁锁已锈蚀,显然久无人开启。 只听刘南祥道:“此楼祖先相传闹鬼狐崇,告以严锁不启,恩公如不惧鬼狐妖物……” 南宫鹏飞笑道:“在下不惧!”伸手一拧铁锁,如同催枯拉朽般拧落,推门而入,一股霉气扑鼻冲入。 房内四壁书架堆满了书册,全蒙上一层尘灰,并有一榻一案,南宫鹏飞打开撑窗,一室明亮光辉。 刘南祥道:“还合适麽?恩公尚须何物?” 南宫鹏飞微笑道:“茶水被褥有烦命人送上,别的无需,员外无须忧急,只安祥不露神色,必然转危为安。” 刘南祥连声道谢离去。 南宫鹏飞将昏厥的姚康放在榻上,拍开穴道。 姚康睁目醒来,狞笑道:“尊驾无故树敌,恐危及全村数百口老幼性命,爱之反以害之,甚为不智。” 南宫鹏飞冷冷一笑道:“在下如无必胜把握,也不敢只身强揽是非,你不实话实说,恐难禁在下阴毒手法。” 姚康似有恃无恐,狞笑道:“姚某纵然实话实说,尊驾也救不了孟昭亮性命。” 南宫鹏飞道:“那要瞧瞧单天雄有多大的道行了!” 姚康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南宫鹏飞冷冷一笑,疾伸右臂,施展分筋缩骨手法,错开全身骨节,姚康只觉一阵酸痒感觉由脊梁上泛起,由轻转重,不由目露惊悸之色。 他名赤练蛇,深知这手法厉害,如无绝乘武学无法施展,哀嗥道:“姚某吐实就是!” 南宫鹏飞问出後日就是黄道吉日,单天雄命人前来抬亲,并问明黄塘湖地形出入之法,不厌其详,反覆说明,证明姚康之言不虚後,冷冷一笑伸指点了姚康哑穴,弃置榻底。 此时姚康只觉生不如死,那痛苦滋味无法以笔墨形容,卷身榻底,面肤扭曲,四肢颤抖,内腑如油煎火熬,万蚁噬体,却又不能出声,涕泗横流。 窗外夕阳沉山,流霞惊天,忽闻梯板一阵凌乱步声,只见刘南祥推门而入,後随刘麟及一独目老丐。 刘麟躬身道:“信已送到,还有何吩咐?” 南宫鹏飞道:“有劳跋涉,容後相谢,这两日尚请多费心力,还有借重之处。” 独目老丐趋前欠身施礼道:“数月前已获龙长老急令命属下来听命师叔差遣,怎奈迄未发现师叔行踪,今接奉这位刘兄弟携来师叔符谕,属下立率坛下十名得力弟子听候差遣。” 南宫鹏飞道:“不敢,请问坛主尊姓大名。” 独目老丐道:“属下陈藩。” 南宫鹏飞点点头微笑道:“有劳陈坛主等暗中护卫此村并接应在下,在下意欲易容扮作赤练蛇姚康模样,只身前往黄塘湖救出孟昭亮。” 陈藩面色一惊,道:“单天雄与洞庭君山互通声气,水寨中网罗黑道凶邪均是身负上乘武功,师叔只身前往,恐防人识破自蹈罗网。” 南宫鹏飞道:“无妨!”伸手抓出榻下的赤练蛇姚康,可怜姚康已昏厥过去数次,又无法出声。 一见被抓出,目露乞求之容,只求一死,涕泪模糊。 南宫鹏飞伸掌拍开姚康哑穴,冷笑道:“我现欲去黄塘湖救出孟昭亮,施诸於你是我独门手法,武林中仅寥寥数人可解,我于明晨若不返回,则你必死无疑。” 姚康已听出南宫鹏飞言外之音,颤不成声道:“小人所吐俱是实言,但大侠只身独闯黄塘湖,湖内遍处都是伏椿,步步有危,小人难保大侠安然来去。” 南宫鹏飞沉声道:“如易改你容貌,以你姚康身份谅可通行无阻麽?” 姚康闻声不禁骇极,忙颤声道:“小人身旁现有一支三鹤令旗,只身虽可通行无阻,但带著孟昭亮恐未必能成。” 南宫鹏飞冷笑道:“这个我自有道理。”说时在姚康怀中取只一支卷束三角旗,舒展开来。 这三角旗为墨黑贡缎所制,只绣三只盘旋张翅白鹤,织绣甚精,栩栩如生。 南宫鹏飞忽伸指落在姚康昏穴上,目注刘麟道:“请借菱镜一用!” 刘麟闻言飞奔下楼,须臾抱著一面菱镜入房递於南宫鹏飞。 南宫鹏飞谢了一声,在身旁囊中取出易容之物,对镜涂抹药物,半晌已易容妥当,转身笑道:“在下这付尊容是否还有破绽?” 刘南祥及刘麟两人只觉与姚康貌像丝毫无异,不禁面上泛出笑容,独目老丐陈藩,道:“师叔易容之术委实神乎其技。” 一老者突登楼而上,向刘南祥道:“黄塘湖单湖主命人求见姚舵主!” 南宫鹏飞笑道:“大事成矣!”急附在刘麟耳内密语数句。 刘麟点头不止,急奔下楼,进入厅堂,只见一个面颊无内,钩鼻薄唇目光阴冷的中年汉子立在堂内,即堆上满面笑容道:“尊驾请坐,姚舵主现在内室劝慰小姐悲哭,稍候片刻立即出见。”说著在堂中倾出一碗香茗。 那人皮笑肉不笑道:“小姐还在啼哭麽?难道还想不开?嫁给咱们湖主何等荣华富贵,堂上一呼百诺,比嫁於那姓孟的穷小子不啻天渊之别。” 刘麟笑道:“小人也是这麽说,那位姚舵主能说会道,多方譬解,刘小姐已有回心转意,请问尊驾台甫上下怎麽个称呼,以免小的失敬。” 那汉子笑笑道:“我姓花,名得标,久在姚舵主手下任职。” 早有隐在厅外丐帮高手闻听清楚,一抹淡烟般掠入小楼禀知南宫鹏飞。 南宫鹏飞冷冷一笑,拍开姚康穴道,问明花得标身份来历及应付之策,并换上姚康衣著。 恶人自有恶磨,姚康此刻生不如死,只求早些解脱痛苦,无不实话实说。 南宫鹏飞立命准备一席丰宴,并邀请村上父老,领著刘南祥下楼前往厅堂。 刘麟正陪著花得标瞎聊,花得标一见南宫鹏飞跨入厅来,做梦也不料到其中有诈,慌忙立起,躬身行礼道:“属下奉湖主之命来此询问婚事铺排如何,後日即是大庆之期,需要人手相帮麽?” 姚康右掌一摆,阴阴笑道:“花老二,事虽办得差不多,但今晚你我尚须回见湖主,咱们等回再说吧,费了半天唇舌,才劝得刘小姐回心转意,已是唇焦口乾,饥腹如雷。” 语声竟与姚康一模一样,姚康川人,一口浓浊成都土腔,刘南祥不禁暗暗称奇。 片刻间,宴席摆上,水陆纷陈,村中父老纷纷连入,对姚康花得标异常恭敬。 刘南祥敦请姚康花得标上座,自已在主位坐下。 由刘麟执壶斟酒,笑道:“此为六十年陈酒,小人特为开坛,欢宴嘉宾。” 姚康目睹酒液碧澄,宛如醇醪,芳香扑鼻,知刘麟之言非假,举杯齐眉,笑道:“乾!” 席间刘麟已由南宫鹏飞授计,频频向姚康花得标二人殷勤劝酒。 姚康兴致甚高,以酒好菜佳为词,酒到杯乾,酒量豪饮。 花得标频频皱眉,忖道:“舵主虽以酒量著称,似这般饮法,今晚也要烂醉如泥了。”但此酒芳冽可口,他亦是嗜酒若命之徒,劝酒难却,与姚康无异酒到杯空。 待到席残,姚康已是醉眼模糊,舌头也大了。 花得标亦有八分醉,却心里明白,苦笑道:“舵主,你我今晚看来无法转返总舵了,不如明晨向湖主覆命。” 姚康两目一瞪,大著舌头道:“这怎么成,走!你我还须明晨赶回。”立起告辞踉跄跨出宅门。 刘南祥恭送如仪,郑重相嘱道:“姚舵主,小女所提务必向湖主陈明。” 姚康哈哈大笑道:“员外请放心,姚某定然把事办成,不然无颜面见员外了!” 花得标掺著姚康快步走出。 约莫十数里路,已抵黄塘湖口上,月色迷蒙,只见芦苇侵入,一望无际,难见湖水。 花得标撮嘴打出一声尖锐哨音,刺破夜深,遥送天际。 芦苇丛中嚓啦穿出一只梭形小艇,操舟人是一健壮汉子,道:“原来是姚舵主,请速登舟,大概是赶回向湖主报明古期。” 花得标掺著姚康登舟坐下,低喝道:“别多问了,舵主今晚饮酒大多,已是烂醉如泥。” 姚康大著舌头,瞪眼喝道:“谁说我醉了,本座是千杯不醉酒量。” 小舟一动,箭射穿入芦苇丛中,叶拂人首,水声汨汨。 花得标唉了一声道:“舵主为何今晚定须赶回,其实明晨也不致大晚,到嘴的鸭子还怕飞上天去。” 姚康瞪眼道:“你知道什麽?刘小姐数次要用利剪自刎,俱为家人抢下守住,要知人到了骨节眼儿,连死都不怕,还惧的什麽殃及满门,血洗全村咧!” 花得标摇首笑道:“看她不出,刘小姐还是一个三贞九烈之人,湖主娶她倒蛮有福气。” 姚康道:“谁说不是,经我多方譬解,费尽唇舌,才将小姐劝得回心转意,但提出两个条件……” 花得标诧道:“什么条件?” 姚康道:“刘小姐说湖主如果真心娶她,不始乱终弃,必须索一万五千两白银,一万两供作双亲终老度用,五千两给孟家算是退婚之偿,第二须将孟昭亮释回,如有一不允,则决心自殉,我想这两件均是轻而易举之事,咱们湖主还在乎一万五千两银子麽?再说既已允婚,留著孟昭亮何用,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博取美人欢心……”突然哇的张口,吐了一滩秽物在湖中。 花得标道:“舵主,你是真醉了。” 姚康道:“谁说我醉。”接著又取出三鹤旗握在手中迎风招展,身形伏在舷上。 船行似箭,姚康偷觑水道形势,只见黄塘湖浅滩洲渚宛如坟起小丘,港汊纵横,草丛中不时射出一道强烈的黄光,映向行舟。 谅系照得三鹤小旗,并未出声喝止,得以通行无阻,姚康暗道:“黄塘湖独得地形之险,纵然身有绝乘武功也无法潜入,天然盗薮,难怪单天雄据以称霸。” 小舟行速,穿芦拂叶,惊起水鸭四飞翔空,月夜之下,顿成悦目奇景。 渐逼近大寨,只见岛丘上现出无数灯火,其中一处灯火照耀如画。 花得标道:“总坛内似乎在接待嘉宾。” 操舟小盗道:“今晚嘉客来得不少,湖主正欢宴嘉宾。” 姚康突仰面高声道:“花老二,不必去面见湖主,醉态难看,扶我去居室略事歇息,你暗中请出湖主,此事今晚必须办好。” 花得标笑道:“交给属下办好啦!” 小舟傍岸,花得标掺著姚康踏上土坡,寨口上戒备森严,雁翅般列开两行抱刀劲装大汉,一人笑道:“花爷,姚舵主怎么啦!” 花得标笑道:“湖主喜庆顺利办妥,姚舵主欣奋不禁多喝酩酊大醉。” 那人道:“姚舵主千杯不醉海量,那有这般沉醉。” 花得标鼻中冷哼一声到:“你们那里知道,湖主泰山大人今晚取出窖内埋藏将近六十年的五坛佳酿,此酒香冽甘醇,後劲很足,咱们姚舵主至少尽了三坛,怎可不醉。” 姚康猛然双目一瞪,喝道:“胡说,谁醉了?格老子见鬼。” 捧刀大汉们见姚康大舌语重不清,不禁哈哈大笑。 两人入得大寨,姚康任由花得标掺著东转西弯,走入一幢砖屋,送向一张木榻上,醉眼模糊笑道:“花老二速去禀知湖主,我略事歇息片刻。”说著倒在榻上,似倦极长吁了一声。 花得标匆匆奔出。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忽闻花得标高声道:“湖主来啦!舵主速起。” 语声中一个面色微黄,环眼微髭的蓝袍中年人已各飘身跨入室内,后随花得标。 姚康挣扎坐起,目露惶恐之色,赧然笑道:“湖主……” 单天雄右手一摆,犷悍的面色上泛出一丝笑容道:“不必说了,俺已得花得标禀知详情,此事办得好,孟昭亮即可释出,银子已命人准备装船,你这般醉不如明日前往。” 姚康摇首道:“那怎么成,属下已应允天亮前办妥,咱们行事不能输一个理字,日後也无贻人话柄处,孟昭亮无关轻重,有属下看住,待三夫人接入湖中才纵之离去,属下酒醉已醒,稍歇片刻也就好了,湖主请回款待嘉宾,等著做新郎倌吧!” 单天雄见姚康舌卷醉态,不禁莞尔一笑,点点头转身走出。 花得标低声道:“舵主,你知道咱们寨中来的是何嘉宾?” 姚康摇首道:“不知!” 花得标道:“其中有三人由湖主另外接待,在密室中聚饮,听说系催魂迦蓝丁大江玉面神枭叶松玖及野人山主首徒邱常真,丁大江献计咱们湖主取代君山为东南雄霸,风闻湖主已首允。” 姚康面色一沉,喝道:“兹事重大,如何能张扬出去,你速去办事吧!” 花得标急急奔去。 姚康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躺在榻上凝思如何探出漆元章何往,决定施展长线约鳖之策。 心中盘算既定,花得标匆匆走入,道:“舵主,均准备安妥,咱们起程吧!” 姚康翻身坐起,苦笑道:“我此刻仍是头昏目眩,你掺著我走吧,孟昭亮人在何处?” 花得标伸手掺起姚康,笑道:“孟昭亮已上船,这小子闻得刘府退婚,愁容满面,他捡回一条性命,已算是不幸中万幸,尚敢胡言乱语,依得花老二性情,乾脆一刀杀了。” 姚康低喝道:“休得胡说,我们走!” 两人走向湖岸,只见已停著四只小舟,舟中放著十只红木抬盒,尚有二十名喽罗,一个神色萎靡,愁眉不展的灰衣少年坐在船尾,目光凝视在水面上,姚康一踏上舟中,立命开船。 天色未亮,已自抵达刘府,宅内灯火如昼。 刘南祥带著村中父老迎出,目睹孟昭亮已安然释回,不禁喜笑颜开。 姚康哈哈大笑道:“湖主宽宏大量,令媛所提两条件,谅系应允。” 刘南祥称谢不止。 花得标立命喽罗将一万五千两银子抬入大厅。 姚康道:“花老二,如今我要睡上一个大觉,你等听从员外吩咐张罗喜事。” 花得标道道:“舵主放心,这点小事无须舵主费神。” 刘南祥吩咐杀猪宰羊设宴款待黄塘湖水寇。 姚康带著孟昭亮花得标入见刘淑鸾後离去。 花得标笑道:“小姐委实花容月貌,难怪湖主非她莫娶了!”说著走出内室。 刘南祥迎著,道:“花二爷,小女嫁妆丝毫未备,姚舵主已开列一张物单,劳驾命手下前往咸宁赶办。”说著取过五百两纹银及一张长单。 花得标笑道:“这交给我花老二好了!”接过立即奔出。 姚康登上小楼,紧闭房门,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随手抽出书架上一册绢面线装薄本,由於积尘甚厚,字迹模糊莫辩,拂掸挥除积尘,渐可现出:“遁玄奇数”四字,书写魏碑,笔力雄厚,不禁一征,暗暗诧道:“这是什么书?” 展开首页,临窗坐下凝神阅读,禁不住欣喜若狂,原来书中所述俱是星遁奇门之学,由浅入深,不觉神移其中。(ocr :甘都得!) 傍午时分,启门走出,只见花得标正拾级而上,便道:“花老二,事情办妥了麽?” 花得标答道:“俱已办妥,舵主还有什么吩咐。” 姚康颔首微笑,正待出言,忽见一名喽罗神色惶恐奔至,道:“禀舵主,宅外忽来了三个蒙面人,要见面舵主,似来意不善。” 姚康面色一变,疾掠而下,与花得标二人疾奔宅门,抬面望去,只见三黑衣蒙面人并肩立在树下,目中吐出腊慑人冷芒。 三蒙面人均背搭奇门兵刃,中立一人阴恻恻冷笑道:“来的可是黄塘湖姚舵主么?” 姚康答道:“不敢,在下正是姚康,三位此来相寻在下为何?” 中立蒙面人道:“我等三人均与贵湖主单天雄结有不解之仇,风闻单天雄明晨就是大婚之喜,特来趋贺并清偿前怨。” 姚康冷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在下不能非议三位无礼,但三位朋友来的不是时候,如欲清偿前怨,尽可前往黄塘湖。” 中立蒙面人哈哈狂笑道:“咱们在下等候不也是一样,有烦传讯单天雄,就说查氏三杰在此恭候。”说时左右顾视了一眼,笑道:“咱们去瞧瞧新娘子。” 姚康面色一变,低喝道:“花老二,暗青子喂他。” 花得标双手疾扬,六只毒镖疾如电闪袭向三蒙面人。 三蒙面人突哈哈狂笑,身形凌空飞出,撞向六只毒镖,叮叮数声毒镖俱为震落。 居中蒙面人身法电疾,右手迅捷无伦抓出,五指一把抓住花得标胸脯,宛如钢钩般生生嵌入内脏,只听得一声凄厉惨嗥出口,血涌如泉喷出。 姚康宛如飞鸟掠入宅门,急向喽罗道:“你等由後门出去,赶回黄塘湖禀知湖主,姚某将小姐觅地藏起,快走!” 众水寇目睹花得标惨死,不禁胆寒,闻言疾奔而去。 蓦地—— 林丛中传出一声长啸,人影纷纷掠出,现出黄塘湖主单天雄、催魂迦蓝丁大江、玉面神枭叶松玖、邱常真等十数人。 三蒙面人均是丐帮高手授南宫鹏飞密计施为,如此一来,情势为之立变,不禁楞住。 其中一人情急智生,身如电射投入宅门而去,只听一声惨嗥传出,似是姚康已遭毒手。 单天雄不禁大惊,防蒙面人挟持刘淑鸾,大喝一声,扑向宅门而去,忽感门内涌出一股排山排岳潜劲,单天雄迅疾穿空腾起,翻身疾飘落在五六丈外。 只见门内抛出一具身形,轰然堕地,正是赤练蛇姚康尸体,那蒙面人缓缓飘身走出,沉声道:“单天雄,今日你恶贯满盈,还不束手就戮。” 催魂迦蓝丁大江阴恻恻冷笑道:“这倒未必,三位何不揭下蒙面纱巾,老夫掌下不死无名之辈。” 那蒙面人跨前了一步,冷笑道:“丁大江,你那无形奇毒唬不住在下,依在下之劝,何不离去,你尚有要事待办,多树强敌,未免不智。” 丁大江闻言心神猛骇,厉声道:“看来,尊驾知道得大多了,留下三位活命,恐贻无穷後患。” 玉面神枭叶松玖疾闪而出,撤出一支长剑,喝道:“多言无益,不如在武功上一论高下。” 那蒙面人冷冷一笑,疾伸右腕,右肩上撤出一支奇门兵刃三棱剑。 其他二蒙面人疾掠如电,投入刘宅门中疾杳。 单天雄见状大急,忙示意手下赶去,黄塘湖高手四人立扑入刘府。 这时,蒙面人一抡三棱剑,幻起一片寒飚,冷笑道:“叶松玖,你无故恃强出来,在下第一招要磕飞你手中长剑,第二招洞穿左掌,三招取你性命。” 叶松玖面色一变,长剑“风卷落花”攻出,寒芒流奔中挟著无数飞星涌袭蒙面人,逼起悸人啸风,凌厉沉劲。 蒙面人握剑上指,巍立不动,剑芒堪堪逼近胸前,一式波山压顶击出,大喝道:“第一招!” 只听一声金铁重击,叶松玖发出闷哼,长剑脱手堕地,身形踉跄退出,只见叶松玖虎口震裂,鲜血涌出如注。 蒙面人身形电疾,宛若附骨之蛆跟踪而至,三棱剑一招“金针度厄”飞出一线流芒锐啸电奔。 叶松玖只觉剑势奇诡无法闪避,左掌疾封,猛感掌心痛澈心脾,三棱剑已洞穿而过。 蒙面人哈哈大笑,三棱剑一招顺水推舟,不撤反进,只听叶松玖狂嗥出口,前胸为剑尖没入三寸,一股鲜血如泉喷出。 这本弹指瞬眼功夫,蒙面人三招如同一气呵成,精奇毒辣,丁大江发觉情势有异,已是不及不禁面色大变,冷冷笑道:“阁下好辣毒的剑招!” 蒙面人飞撤三棱剑,疾如飘风地一招“裂岳断碑”斜身攻出,单天雄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不禁心胆皆裂,暗道:“不好!”身形猛塌,欲侧向避开,只觉眉心一凉,狂嗥一声,仰身横尸在地,眉心一线殷红鲜血汨汨溢出,目瞪口张,似悸惧已极。 黄塘湖高手目睹湖主单天雄毙命,心无斗智,纷纷转身疾逃遁去。 蒙面人也不追赶,三棱剑横胸,炯炯慑人目光隔视在催魂迦蓝丁大江面上。 丁大江面色阴晴不定,瞬息万变,震惊此蒙面人剑法奇奥,迅如雷电,更无法瞧出他剑招路子,不禁大为骇异,而且更为玉面神枭叶松玖惨死剑下所震慑。 此刻紧立在丁大江身後仅有邱常真及不知来历的一双面目森冷老者,觉察蒙面人目中杀机闪动,内心不禁泛起一股奇寒,均不敢逞强出手。 丁大江冷森森一笑道:“尊驾是何来历?” 蒙面人朗笑道:“丁老师何必多问,在下为寻仇而来,如今大仇已报,恩怨得解,你我最好各奔东西,定要恃强出手,恐与丁老师极为不利。” 丁大江冷笑道:“大言不渐,尊驾已中老夫无形奇毒,片刻便无可解救,老夫爱惜尊驾武功,不如归顺老夫,以免葬身之祸。”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丁老师擅使奇毒,防不胜防,用毒之奇,在下不胜钦佩,但在下有备无患,岂奈我何。”说著又笑一笑道:“丁老师难道不知自身之危麽?你我无怨无仇,急急离去吧!” 丁大江沉声道:“老夫有何危险?” 蒙面人轻笑一声道:“丁老师眼下已成众矢之的,强仇大敌纷纷急於找寻你的下落,在下如不明白告知,恐怕你尚蒙在鼓中,其中一人就是邓公玄。” 丁大江闻言不禁心神巨震,佯作镇定,道:“他找老夫则甚,凭他也配向老夫无事生非。” 蒙面人微微一笑道:“丁老师所作所为,自己心中明白,何容在下赘述,事实上搜觅丁老师之武林高手不仅邓公玄一人,恐丁老师前途艰险万分,胜败难卜。” 催魂迦蓝丁大江说道:“尊驾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蒙面人冷笑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急於搜觅丁老师下落之人,除邓公玄之外,还有风雷堡及天池逸叟葛慕九等失主……” 丁大江目中更露惊异之容,道:“老夫与他们风牛马不相关,此话似危言耸听。” “谁说无关!”蒙面人语声立沉,道:“尤其邓公玄曾亲眼目睹丁老师挟持雷洪武漆元章苏廷芳及天罗禅师四人离去,是以无人不知丁老师就是主使川南三煞盗物,不料川南三煞身遭惨死,得手之物又告失去……”语音略顿,又道:“如在下料测不错,丁老师挟持雷洪武四人必是欲假四人之手为助,追回失物。” 催魂迦蓝丁大江心中暗惊,哈哈大笑道:“胡言乱语,尊驾如不信,不妨去风雷堡,瞧瞧雷洪武是不是安然无恙返回堡中,当面一问就知,莫须有之罪,老夫决不承认。” 蒙面人冷哼一声道:“此事与在下无干,巧言舌辩何用,总之事实俱在……” 语犹未落,催魂迦蓝丁大江突面色一变,身形暴腾,倏地身化天际飞龙之式两手疾扬,发出一蓬毒雾望蒙面人罩下。 眼见那蓬黑雾罩住蒙面人身形,却迅速向外散飞开去,由浓转淡,只听蒙面人发出一声哈哈大笑,三棱剑使出一奇式“火树银花”,漫空金星夹著悸人罡啸卷袭丁大江及邱常真等人。 丁大江不禁一惊,身形疾飘开去,却苦了邱常真等人,除邱常真断除一只手臂外,其馀均是洞裂胸腹,惨嗥凄厉,血涌如注倒地毙命。 邱常真抱著一只血手断臂,怨毒眼神盯了蒙面人一眼,如飞奔去。 丁大江骤然变色道:“尊驾姓名可否见告。”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在下就是不愿现出本来故蒙住面目,此次无意路经此宅,目睹张灯结彩,一经询问之下,才知单天雄强迫成婚,昔年在下与单天雄结怨,错在双方,因此寻仇无名,幸亏得假此一罪行,名正言顺就地诛戮,在下亦可问心无愧,丁老师尚欲赐教麽?” 丁大江摇首答道:“老朽只想问明一事,尊驾为何不畏老朽所发奇毒,纵然有备也所难免,莫非身怀异宝麽?” 蒙面人微微一笑,伸手探怀取出一支形如睡莲紫白相间小花,枝上附生七片圆叶,叶沿呈锯齿形,略呈枯萎,却浓香扑鼻,道:“此乃‘七宝冰莲’花,为天地精英所生,百年罕遇一株,幸为在下无意探获,百毒难侵,现在丁老师明白了吧!”说著哈哈一声长笑,玄鹤冲天拔起,两臂倏张,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丁大江愕然变色,猛跺了跺足,内心怨毒已极,转身疾步奔去。 刘宅内掠出一条飞鸟身形,落在群邪丧身之处,现出铁丐龙腾霄,目中泛出惘惑神光。 接著又掠出五旬老丐,躬身向龙腾霄行礼道:“弟子所用的独门兵刃三棱剑经南宫师叔一用,立时如登龙门,身价十倍,弟子只好再觅求别的趁手兵刃了。” “说得是极,你南宫师叔却并非须以三棱剑作为兵刃不可。”龙霄腾说著目中闪出困惑不解神光,摇首喃喃自语道:“奇怪,委实令人奇怪!”突向那老丐道:“你去接应同门,以防他们失慎堕入暗算。” 老丐立时如飞奔去。 须臾,蒙面人疾若闪电掠至,躬身向龙霄腾行礼道:“恩师,您老人家也赶来了。” 龙霄腾颔首微笑道:“如丐帮有你如此资质奇佳的弟子,不出五年,丐帮必可领柚武林了。” 蒙面人正是南宫鹏飞,闻言赧然笑道:“怎么恩师也来取笑弟子。” 龙霄腾正色道:“你那恩师为了你日後行走江湖方便,允借与为我老化子寄名弟子,说真话无传艺之德,你方才施展剑法是何来历,余翠娥散花剑法虽为武林一绝,却无你如此凌厉精奇。” 南宫鹏飞道:“大方恩师在摩云峰绝顶虽传授弟子一套佛门上乘剑法,弟子鲁纯,尚有多处神奥未能参悟,一则不敢妄自施展,贻门户之羞,再防人识出武功来历,方才施展的一招‘火树银花’实系余姑娘飞花剑法衍变而来,因为弟子目睹邓公玄辣毒剑招得以悟出甚多神髓。” 龙霄腾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其实大方禅师所传武功,均是近年来悟彻所得几种神奥武学,即是露出也无人识破来历。”跟著又朗声笑道:“丁老儿亦为你怪异剑招所震慑,他除使毒外,一身武功不曷轻视,即是我老化子亦未必是他敌手。” 南宫鹏飞道:“事出侥幸可一而不可再,弟子已命丐帮高手暗蹑丁老贼之後,避免形迹败露,防老贼察觉。” 龙霄腾赞道:“好!老化子还有事待办,途中再行相见。”一闪无踪。 独目老丐陈藩由刘宅跨出,抱拳行礼道:“师叔还有事吩咐麽?” 南宫鹏飞道:“蒙赶来援手相助,得以化险为夷,容後图报,你欲返回咸宁麽?” 陈藩答道:“正是!” 这时刘南祥由宅内奔出,拉著南宫鹏飞,道:“无论如何,恩公须多留一日。”死拉活扯,将南宫鹏飞及陈藩拖入宅内。 ………… 麻城地位在鄂东边陲,东行取径滕家堡经铜锣关天险,横越大别山脉便是皖境,扼鄂皖孔道,为入皖必经之处,县城虽小,却市尘繁荣。 东西南北四道城门车马行人来往不绝,但门外官道上相对各有一所木屋,其一为饭庄,专为过路客商进食卖酒卖饭,另一所木屋只见江湖人物进出,解下随身兵刃後方可进入麻城县内。 这情形为别处独无,使人甚为惊异,西门外那家饭庄靠门首一张座上端坐著南宫鹏飞,虽是书生模样,却毫不起眼。 店夥送上酒食後,南宫鹏飞道:“店家!”手指著对面木屋接道:“为何江湖人物须解下兵刃后方准进入城内,莫非官府禁令麽?” 店夥摇首笑道:“大概相公是外地人,不明此中原因,因麻城县内衙前街住有武林鼎鼎有名的大别七剑,严禁江湖人物携带兵刃入城,是以近年来鼠盗绝踪,官府中亦暗中赞同,乐得不闻不问。”说完转身离去。 南宫鹏飞浅酌慢饮之际,忽见一市衣老者竟在自已侧首坐下,高声唤道:“切三斤牛肉、烧买二十、五斤酒!” 店夥高声唱喏。 这老者望也不望南宫鹏飞一眼,目光注视城下进出的车马行人,片刻间店夥将他所需酒食送上,只见老者以指沾酒在桌面上画一飞龙标记。 南宫鹏飞恍然明白老丐是丐帮高手。 那老丐用蚁语传声道:“丁大江现在大别七剑宅内,昨日本门弟子曾发现追魂学究苏廷芳於大街现踪,但一闪即隐,恐亦落在大别七剑府中。” 南宫鹏飞道:“大别七剑是何来历?” 老者答道:“七剑乃异姓兄弟,十数年来久未在江湖中现踪,蛰居麻城,但其武功极高,鄂东乃无人不知,刚愎自负,狂妄不可一世,却不知其师承来历。” 南宫鹏飞点点头,微笑道:“承蒙指点,铭感五衷,在下筹思进入大别七剑府内良策後,再恳请相指。” 老者道:“师叔言重了,四城外均有本门弟子,师叔只须找上一人传讯,必全力以赴。”说後便大嚼大喝。 店外忽走入肩搭长剑一双村姑装束的少女,额扎布巾,面肤粗糙,但一双杏眸,却晶澈明亮。 南宫鹏飞不禁一怔,暗道:“她们怎麽也来了?” 正是那谷中凤邱慧珍两女,她们虽涂抹易容药物,却逃不过南宫鹏飞锐利双睛。 接著又见邓公玄飘然走入,不禁灵机一动,智计忽生,朝老者密语了数句。 老者点点头,望柜上会了帐後,迳自向二女走去。 二女择一壁角光线幽暗座位坐下,忽见老者走来,不禁一呆。 只听老者低声笑道:“两位可是谷姑娘邱姑娘么,老朽受南宫少侠所托而来。” 两女眉稍一舒,笑靥横生,道:“老人家请坐,他在何处?” 老者坐下,道:“少侠现暂时不能与两位姑娘相见……”语音突然压低。 两女目光转注了远处座位上邓公玄一眼,谷中凤嫣然笑道:“就依少侠之计施为,劳驾转告少侠,就说我等急须与少侠见面。” 老者点点头道:“老朽遵命。”起身离座走出店外。 约莫盏茶时分,一个中年短装汉子匆匆走入,迳向邓公玄身前立住,道:“阁下可是邓公玄少侠麽?” 邓公玄缓缓立起,抱拳微笑道:“素昧平生,不知尊驾何以识得在下,尊驾请坐望乞见告。” 中年汉子道:“少侠名扬江南,无人不知,兄弟李百昌。”说著在一旁坐下,接道:“谷姑娘请问少侠是否追踪催魂迦蓝丁大江而来么?” 邓公玄目中一亮,道:“正是,不知谷姑娘有无发现老贼形踪?” 李百昌低声道:“谷姑娘来在麻城已有三日,曾发现追魂学究苏廷芳形踪在大别七剑府外甫现倏又隐去,心知苏廷芳必藏在大别七剑宅内,丁老贼以奇毒狭制雷洪武等四人,分明包藏祸心,命他们四人分头行事,若不制止,恐掀起武林血腥浩劫,谷姑娘虽有心潜入大别七剑宅内擒走追魂学究,又恐事机不密,打草惊蛇,反为不美,更他师门与大别七剑有旧,为此心怀顾忌,谷姑娘无意发现少侠形踪,特来问计於少侠。” 邓公玄微微一笑道:“谷姑娘太抬爱在下了,她只身来在麻城麽?” 李百昌道:“谷姑娘与邱姑娘同来麻城。” 邓公玄道:“她师兄丁汝楚未随来麽?” 李百昌道:“谷姑娘师兄只身追踪雷洪武而去,据谷姑娘说她师兄须赶往风雷堡查明雷洪武是否返堡,从雷震子举动安排谅可测知其动向。” 邓公玄点点头,望了李百昌一眼,道:“李兄谅也是北海门下?” 李百昌赧然摇头笑道:“兄弟昔年充任镖局镖夥,曾蒙谷姑娘拯兄弟於杀身之祸,因老母在堂,自觉镖局无法厮混,改行经商,就在麻城经营粮米生意。” 邓公玄道:“谷姑娘为何找在下相助?” 李百昌摇首笑道:“这个兄弟无法知情,但谷姑娘说过远水难救近火,因谷姑娘断定丁大江必知失物下落,川南三煞之死或就是老贼所为,少侠若再犹豫,则恐老贼鸿飞冥冥,再要找他就难了。” 邓公玄略一沉吟,道:“请上覆谷姑娘,在下自有道理,李兄宝号在何处。” 李百昌道:“就在西街恒丰米行。”抱拳一拱转身离去。 邓公玄似跌入沉思中,半晌喃喃自语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匆匆饱食後扬长外出。 谷中凤向邱慧珍低声道:“我们也走!” 只见邓公玄飘然慢步走向西关门首,只听一声大喝道:“尊驾为何不解下身佩长剑?” 一个面色狞恶劲装大汉拦在邓公玄面前,怒目炯炯逼视。 邓公玄嘴角含笑,慑人眼神上下打量了大汉两眼,冷冷答道:“阁下似非官府中鹰犬,喝阻在下为何?”手出如风,五指如刃劈下。 只听一声惨呼,大汉一条左臂生生被切落,血涌如注,仰面倒地。 邓公玄正欲举步前行,城厢内突涌出八个带刀大汉,只见一个头带紫红刀疤汉子冷恻恻笑道:“尊驾好辣毒的武功。” 邓公玄目光一冷,朗笑道:“麻城县自有官有司,大别七剑何能越俎代庖,在下与七剑无怨无仇,才赦此人不死,八位如执意为难,休怨在下手辣心黑。” 大别七剑威震鄂东,从无一人敢犯禁闯入麻城,遂养成七剑手下目空一切,盛气凌人,虽目击邓公玄武功诡异狠毒,仍然拦阻不放,八柄钢刀横胸蓄势。 邓公玄长剑出鞘,一剑“横扫千军”挥出,不容八人合击,只见流芒疾闪,八个大汉身形疾退,胸口被划一条五寸口子,鲜血汨汨溢出。 远立旁观人群如堵,不禁骇然变色。 刀疤汉子知邓公玄剑下留情,苦笑一声道:“尊驾请示来历!” 邓公玄冷笑道:“在下邓公玄!” 刀疤汉子面色一变道:“原来是邓少侠,失敬。”右掌一摆,转身与七人疾奔入城而去。 邓公玄微微一笑,修长的身形飘忽入城,脸上现出无畏神光。 麻城西街虽然狭窄,却店肆林立,行人熙来攘往,热闹异常。 邓公玄身佩长剑昂然而行,来往行人均投以惊异目光,尤其方才邓公玄剑伤八人,乃麻城近年来骇人听闻之事,立时传遍四城。 他抬目望去,只见一块竖悬招牌“恒丰米店”入眼,李百昌站在门首,目睹邓公玄走来,遂若不经意般迎著擦身而过,低声道:“两位姑娘已潜入七剑府内。” 邓公玄不由一怔,暗道:“她们为何不守候自己。” 忽闻奔马蹄声雨点般传来,行人纷纷闪开,远处一骑如飞驰近,骑上人红须及腹,面如淡金,威仪非凡,哈哈大笑道:“邓少侠驾临,属下不知多有得罪,盛某赶来致歉。”纵身离鞍,疾如飞鸟落在邓公玄面前,抱拳长揖。 邓公玄知是七剑之首白猿剑盛刚,拱手微笑道:“不敢,在下年少任性,伤了盛老师手下,还望海涵。” 盛刚哈哈大笑道:“少侠说那里话来,如非少侠剑下留情,盛某手下焉能活命。”说著语声略顿,又道:“令尊风范威仪,少侠侠名誉满江南,盛某久已倾慕,今日得见,快何如之,请至舍下一叙如何?” 邓公玄略一沉吟道:“在下路经麻城,赶往安庆赴一友人之约,下次再来叨扰吧!” 盛刚道:“少侠似不屑与盛某为友,盛某不才,却未……” 邓公玄忙道:“大别七剑名震鄂东,在下何敢鄙视,既如此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盛刚宏声大笑道:“少侠豪气干云,见面胜如闻名,来,你我把臂同行。” 路人眼看著两人联袂走去,不胜骇异,窃相议论。 大别七剑府邸气派宏伟,高墙耸立,八字门墙外雁翅般分立著十二名抱刀锦衣大汉,石阶三层,门首双狮张牙舞爪,栩栩如生,门楣横列黑漆金字巨匾,上书“七剑府”,笔力雄浑刚劲。 盛刚偕同邓公玄双双趋上石偕,锦衣大汉纷纷弯腰为礼,面色极其恭敬。 转入照门,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宽广数十丈士坪,当中一条宽可一丈的白石箭道,延伸入蓊翳林木花树中,林木之後隐隐可见华屋朱阁,宅第连云。 盛刚笑道:“承祖先馀荫,薄有田产,自觉江湖生涯终非了处,何必整日动刀使棒,所以异姓兄弟七人,索兴在此面团团作富家翁了。”说著又是哈哈宏笑如雷。 穿过林木,只见一座堂皇宏伟大厅外,肃立著六人,邓公玄情知必是盛刚异姓手足六剑。 盛刚一一引见道:“盛某为邓少侠引见,此乃是二弟穿云剑纪卓伦、三弟蛇形剑贝康、四弟鹰剑周天佑、五弟金龙剑董浩云、六弟云飞袖剑王凤弼、七弟风雷剑阮虎。” 邓公玄满面春风,含笑抱拳连道:“幸会!” 盛刚肃容延入大厅,厅内已摆下一席盛宴。 邓公玄身入虎穴,外表虽异常镇静,其实内心严加戒备,倘催魂伽蓝丁大江潜隐在此,酒食中必渗入奇毒,却又不可示惧。 他乃机智卓绝之人,脑中已生出一计,七剑延请入座之际,朗笑道:“在下来时食用已饱,七位如此盛情只有心领敬谢了,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见告?” 盛刚道:“如我等所知无不奉告,请问少侠何事不明?” 邓公玄道:“七位因何禁令江湖人物不得携带兵刃入城?” 盛刚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可见少侠方才薄惩盛某手下更是无心之失,稍时定可奉告,少侠且请上坐,盛某决不能有失迎宾待客之礼!” 邓公玄道:“七位太盛情了,在下问心难安。”如言坐向首席。 盛刚道:“少侠方才动问之事要远溯在十数年前了,我等七人昔年行道江湖,难免结怨树敌,归隐麻城後,仇家纷纷找上门来生事,麻城地狭人稀,屡屡殃及无辜,遭官府怒斥欲缉拿兴狱,经上下打点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似长此以往不胜其烦,自请官府禁止江湖人物携带兵刃入城,官府自然应允,却为律所不许,未便张贴告示,如此做法,倘系仇家必然生事,则可在城外就地解决,以免殃及无辜。”说著手执酒壶,在邓公玄面前满满斟了一杯酒。 蓦地—— 厅外忽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你如不愿丧身在此,最好酒莫沾唇。” 风雷剑阮虎神色一变,大喝道:“何方鼠辈胆敢挑拨离间。”身如电射,循声扑去。 盛刚大感震惊。 邓公玄立即目中怒光逼射,冷笑道:“七位为何蓄意图谋在下。” 盛刚苦笑道:“少侠勿听奸人挑拨离间之言,如若不信,盛某当面服下此酒。”立即仰怀一饮而尽。 那阴寒如冰笑声再度由厅外传来道:“七剑已预服下解药,奇毒系丁大江老贼亲自所下,无色无味,除了他无人可解,信与不信,全凭于你。” 此时六剑神色大变,倏地身後长剑出鞘。 邓公玄右脚一抬,轰的巨响将八仙大桌踢飞开去,唏哩哗啦杯盘碗盏悉数砸碎,一道寒虹亮起,已将青钢长剑握在手中。 盛刚见事机已泄,无可隐讳,冷笑一声道:“邓少侠,我等奉命所为无可奈何,识时务者是为俊杰,不如弃去长剑,束手就缚。” 邓公玄冷冷答道:“你等奉何人所命?” 盛刚道:“丁大江!” 邓公玄道:“他为何不敢露面?” 盛刚哈哈狂笑道:“杀鸡焉用牛刀。” 邓公玄目中寒芒逼闪,怒道:“凭你等大别七剑也配与在下动手。” 此刻厅外传来此起彼落尖锐悸人哨声,七剑府中高手显然纷纷搜觅方才发话之人大是忙乱。 邓公玄知此人出声示警,急在逼使催魂迦蓝丁大江老贼不敢现身。 风雷剑阮虎疾掠入厅,见盟兄六人剑拔弩张,不禁一愕,盛刚道:“七弟,少侠已然明白,我等奉命所为,势成骑虎,此刻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邓公玄怒道:“七位还是单打独斗,抑或联臂群攻。” 董浩云人最性暴,突大喝道:“邓少侠接招!” 一道金虹迅雷掣电般刺向邓公玄左胁。 邓公玄不闪不避,眩目金芒堪堪触及胁下,突然脚步一滑,身形疾转,反臂挥出一招“鸿沟初分”。 青芒划空逼出刺耳破空啸风之声,只听董浩云厉嗥一声,身形顿被横切两截,五脏六腑随著如泉殷红鲜血溢出,慑人心神。 六剑见董浩云末及一招便自丧身,几疑并非事实,不禁相顾失色。 盛刚忖道:“这邓公玄武功高不可测,非如江湖传言之弱。”面色大变,喝道:“六剑合壁!” 剑势飞如春江涌潮,罡风如雷,大厅中飞舞千万银星,罩袭而下。 邓公玄长啸一声,展开长剑迎攻而去。 大别六剑果非易与之辈,剑招上均有独到之处,非但辣毒精奇,而且配合严谨,威势无匹,方才董浩云亦非弱手,无奈对方武功太强了,要知高手过招,粟米之差使生死胜负立判。 邓公玄疾攻十数招,无法迫退六剑如潮剑势,心中大感焦急。 蓦地—— 邓公玄猛感足底一沉,身形不由自主地下降,心中大骇,知六剑必然发动机关,忙提聚一口丹田真气,两足互踹,施展梯云纵步拔上。 怎奈如潮罩袭剑势力逾万钧,一升又沉,身形急剧下降,就在此刻六剑中腾起四声凄厉惨嗥,剑虹倏敛,只见盛刚、王凤弼两人目瞪口呆。 地面上恢复原状,不见邓公玄踪影,显然已堕入机关中,原来纪卓伦、贝康、周天佑、阮虎四剑跌翻在地翻滚,面色似极为痛苦。 厅外突疾闪而入一双老者,正是催魂迦蓝丁大江及追魂学究苏廷芳。 盛刚道:“丁老前辈,他们四人显然已遭邓小贼阴毒暗器,望乞援手救治。” 苏廷芳一伸手中铁烟杆疾如电光石火向周天佑点去。 他那里快,催魂迦蓝丁大江比苏廷芳更快,身形疾闪,铁烟杆只差一寸湛湛触及周天佑昏穴上,苏廷芳只觉腕脉一麻,已被丁大江五指紧扣住,身形被一带之力,踉跄斜出数步。 追魂学究苏廷芳不禁呆住,忖测不出追魂迦蓝为何出手阻止。 只见丁大江阴阴一笑道:“苏老弟为何如此卤莽,如非丁某及时制住,不然老弟命危矣。” 盛刚王凤弼两人闻言大惑不解,目露惊诧神光。 纪卓伦四人满地翻腾,喉中发出凄厉惨嘶。 四具身形突然不动,四人眼耳口鼻中流出丝丝黑血,身躯渐渐缩小,形销骨化,变做一滩腥臭黄水。 王凤弼惊得面无人色道:“此是何阴毒暗器?竟然如此厉害!” 丁大江黯然长叹一声道:“非是老朽见死不救,而是爱莫能助。”说看望了王凤弼一眼,接道:“此物即是震惊武林,唐天残视若拱壁之五行绝命针。” 此言一出,盛刚、王凤弼及苏廷芳三人如遭雷殛,目瞪口张,色如败灰。 丁大江又道:“方才如苏老弟烟杆触及周天佑身上,那奇毒立时循著烟杆蔓延入体,渗入毛孔中,此刻老弟必和四剑一般形消骨化而死。” 苏廷芳闻言,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道:“五行绝命针之厉害只凭耳闻,如今亲眼目睹,令人无法相信。” 王凤弼道:“老前辈足称用毒之奇,武林无出其右,为何不能解开五行绝命针奇毒。” 丁大江冷笑道:“即是唐天残本人也无能相救。” 盛刚诧道:“这为什么?” 丁大江道:“五行绝命针不是唐天残所制,而是偶获机缘得此奇物,此毒非但性极恶,而且绝命针不知何物所铸,虽玄功护体亦无法挡开一筒三十发,用磬则无,故唐天残珍惜如性命,轻不施展,唐天残能独霸南疆,皆是五行绝命针震慑之助。”说著长叹一声道:“此针用後即成废物,毒性尽渗入人体,老朽无法研制解药,因不明此针毒性,目前老朽虽练制一种解药,可事先服下,中此针後谅可无性命之危,但何人敢冒此必死之险以身相试咧?” 说著目光突寒,注视了苏廷芳一眼,道:“现在苏老弟谅已明白了,老朽为何急急於找出川南三煞死因,及失物下落,老朽素以心辣手黑著名,请勿认为老朽强盗发善心,动此悲天悯人之念,因老朽擅使奇毒,能查明其毒性配制解药,万一落在别的凶邪手中,恐武林之内血腥浩劫难免。” 王凤弼道:“五行绝命针显然是邓公玄所发,如此说来,川南三煞之死必系邓公玄所为。” 丁大江冷笑道:“除了他还有谁,所以老朽请七位将他诱来制伏,不料竟累及四位好朋友身遭惨死,令老朽愧疚难安。” 盛刚忽记起一事,道:“如非暗中那人示警,急有此变,不知此人可擒住了他麽?” 说著,厅外见奔来一个锦衣大汉,躬身禀道:“搜遍全宅,不曾发现潜入鼠辈。” 丁大江略一沉吟道:“谅已逃去,我等速入地穴逼供邓公玄要紧。” 盛刚道:“此人逃去,必成无穷後患。” 丁大江冷笑道:“你怕他不来麽?有邓公玄在此,金饵诱鳌,今晚定有多人侵入贵宅抢救邓公玄,那时自可一网打尽。” 王凤弼道:“我等似嫌人单力薄,倘或此人邀请甚众武林高手,大举进犯,老前辈虽然武功旷绝,用毒甚奇,亦恐双拳难敌四手。” 丁大江大笑道:“无妨,邓公玄必身怀五行绝命针筒及大还丹避毒珠等物,他们虽大举侵犯,恐难挡老朽布下无形奇毒……”说罢猛然忆及那中年儒生身怀异花,能避百毒,不禁心中立冒寒意,面色微变,大喝道:“我们走!” 诸人离开大厅後,屋梁上突闪出一条身形,疾似淡烟,迅如电光石火掠出。 宅外高将之下谷中凤邱慧珍二女伫立守候,心中忧急异常。 突见一条黑影掠出,疾晃无踪,谷中凤惊呼道:“那就是他。”两女迅疾追去。 ※※ ※ 邓公玄身形急剧下降,眼前一片疾黑,咚的一声,只觉堕入寒凉透骨的水潭中,一股腥臭直冲入鼻。 幸亏水不很深,仅没及胸,他虽生长江南,自幼居住太湖之滨,深通水性,却也有力不从心之感。 他身形立起,运开夜眼凝目四望,只见黑漆漆一片,无分南北西东,怀中一摸,发觉火摺子已然湿透,无法照明,不由心生急燥,暗道:“不知此水牢究竟宽广多少,麻城本是筑自山上,倘此水牢系山腹地底,源流本远自江河,则我性命死定矣!” 邓公玄虽心生懊悔,但不由自主地忆起方才大厅上那暗中出声示警之人,暗暗自问道:“此人究竟是谁?” 人在危难中,不免有所感触,善恶是非如走马灯般一一映现眼前,他不禁坠入天人交战中。 半晌,他出声长叹一声道:“出类拔萃,睥睨江湖,非是一蹴即成,千古以来,成则为王,败则为寇,那有什麽善恶是非?” 看来,邓公玄恶狠天生,孽重难返,日後惨死之祸未始无因。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不见动静,邓公玄心中大急,虽断定出声示警之人必是谷中凤同道,必不致见危不救,但难找出自己陷身之处,而且慑於催魂迦蓝丁大江武功施毒,防不胜防,无法侵入,自己万不能束手待毙,须找出死中逃生之策。 他身形往往走前,两手缓缓挥动,猛然手指触及一处奇硬之物,知是水牢石壁,遂沿著石壁慢慢摸索,意欲找出水牢暗门枢扭。 蓦地—— 只见人声隐隐传来,上方映现一道阴暗光亮,抬目望去,发现石壁上方呈现一小圆孔,突闻一尖锐高唤道:“邓少侠!” 邓么玄正欲出声回答,猛然灵机一动,默不置答。 忽闻惊急道:“难道他被淹死了不成!” 另一人冷笑道:“胡说,邓公玄生长太湖,深通水性,怎会淹死,何况水又不深,必然被剑罡震落堕水,逆血翻涌,内伤甚重,昏死过去。” 那人笑道:“这就是了,他昏死过去,又被水浸没,怎活得了?” “依我判断,他临危不乱,必挣扎立起,挨著石壁站立,体力渐不支昏厥,仍自强撑著身躯不倒。” “你这话倒有可能。” 一道强烈孔明灯光射入,巡扫四壁。 邓公玄忙紧闭双目,佯装昏迷,傍著石壁直立在水中。 强烈阳光忽停在他面上,只听传来一声朗笑道:“我说如何!” 另一人道:“丁老前辈似畏惧邓公玄甚深,其实在水中施放奇毒,索兴将邓公玄毒毙,根除後患,一了百了。” “你知道什么?我无意窥听得丁老前辈与盛大庄主谈话,谓邓公玄身怀异宝,什麽避毒珠等物在他身上,纵然施展毒奇,他亦无所惧,四位庄主不就是丧在邓公玄五行绝命针之下么?” 邓公玄闻言不禁心神大震,暗道:“什麽!五行绝命针,原来老贼是认为自己身怀避毒珠、五行绝命对等物,故而有所畏惧,何不将计就计,可望脱险。” 只听语声又自传来道:“丁老前辈方才原欲亲自前来逼供邓公玄,後因宅中惊讯频传,贼人施放火箭,宅中起火多处,却又找不出丝毫敌踪,且莫管邓公玄生死,我等还是回去复命吧!” 但见灯光移动,突然瞥见正前方石壁上嵌著两只铁环,心中一动,暗道:“这铁环莫非就是水牢枢扭。”认准了铁环方向,等灯光隐去,身躯疾朝前方走去,挨近石壁,猛吸一口丹田真气,玄鹤冲天拔起。 哗啦一响,人从水面上急跃起三四丈高下,右手倏地一抓,已抓住一只铁环,左臂挥舞摸索,亦已拉住了另一只铁环。 他神功透运双臂,猛力一拉。 轰的一声,一方丈许四方巨石应手掀脱,倒向水牢,如非邓公玄放手闪身得快,定遭巨石压毙。 邓公玄闪出巨石下压之势,两足直踹,穿入缺口之内,耳闻一声巨吼,悸人欲聋,心中一惊,身未落下,长剑已应手脱鞘,寒芒飞射,飘身落定。 他凝目望去,只见六只绿焰逼视著自己,隐隐瞧出是三只巨兽,无疑是虎豹之属。 那三只巨兽已作势扑噬,似畏惧邓公玄手中锋芒犀利长剑,狺狺低吼。 饶是邓公玄胆大武功高强,也不禁为之胆寒,他虽不畏虎豹,却不知这地底究竟有多少险伏强阻,只身之力,难以支撑。 忽闻一声大吼,一股强风挟著一具庞大身形扑来,不禁大喝道:“孽畜找死!” 弹腕出剑,一式“指天划日”挥出,寒虹电奔,刺向巨兽腹部。 三兽似训练有素,见邓公玄出剑,其他二兽扑向邓公玄身後。 邓公玄无异腹背受敌,顾不得伤眼前巨兽,纵身腾起,化为苍鹰攫兔之势,长剑突变“万花吐蕊”,行出漫空剑影金星袭向三兽。 三兽目睹剑势迅厉,凌空挫身猛退,其中一兽闪避不及,伤及皮肉,削挥尺许大小毛皮,鲜血涌出,不禁激发兽性,厉吼如雷,掀尾凌空一翻扑下,势如泰山压顶。 凌空下扑宛如泰山压顶,邓公玄虽然不惧力可制此兽死命,但须顾及其馀二兽发动扑袭,怎么可在瞬息之间一举致三兽於死,稍差毫厘自己必伤在兽爪之下。 且不道邓公玄如何毙命三兽,只说谷中凤、邱慧珍在七剑府外发现南宫鹏飞身影,急急追踪而去。 远出城郊五六里外,二女发现南宫鹏飞屹立在险峡峦崖上,凝目四巡,似找寻失物般。 二女一跃而上,落在南宫鹏飞身前,察觉南宫鹏飞已易为一朴实敦厚中年常人模样,不禁眸泛幽怨神光,谷中凤嗔道:“不告而别,害得贱妾二人好找。”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时机稍纵即逝,应当机立断,无法走告,请乞见谅。” 邱慧珍道:“少侠在七剑府内掠出来此,必有所发现,不知可否见告?” 南宫鹏飞长叹一声道:“有极大发现,与川南三煞之死关系甚钜。” 二女诧道:“什么?”目露愕容。 南宫鹏飞道:“此人身法奇快,惜在下轻功太差,无法追及,此人在丁老贼率领大别七剑围攻邓公玄,邓公玄误触消息坠入地穴之际,在厅外发出五行绝命针。” 谷中凤面色大变,道:“真是五行绝命针麽?” “决错不了!”南宫鹏飞正色道:“四剑丧在五行绝命针下,死状至惨,形销骨化变为一摊黄水。”并叙出丁大江判断必是五行绝命针无疑。 邱慧珍道:“少侠为何不立即猝袭此人,不容此人兔遁。” 南宫鹏飞摇首笑道:“在下适藏身在大厅梁上,又为丁大江言语所误,因老贼认为五行绝命针系邓公玄陷堕地穴时发出,迄今尚未发觉另有其人,在下寻思四剑中针倒地方位,悟出并非邓公玄而是另有其人,趁著老贼退出大厅欲前往地穴逼供邓公玄後,在下才趁机掠出,那人身影已远在十馀丈外林木中一闪即隐。 在下又恐邓公玄陷入老贼毒手,匆匆命丐帮弟子纵火多处,扰乱老贼心神,无法顾及邓公玄,未免有所稽延,以致那人走失。” 谷中凤目露幽怨神光道:“邓公玄心胸狠毒,少侠为何定欲保全他。” 南宫鹏飞叹息一声道:“邓公玄心性为人,在下何尝不知,但在下料测他心怀叵测,与川南三煞之死,有莫大干系……” 谷中凤诧道:“为什么?” 南宫鹏飞道:“他为何亟亟於追查川南三煞死因,他又非行侠仗义之人,在我意识中,邓公玄非无因而为,所以在下无法不保全他性命,以免线索中断,何况他武功极高,陷入老贼之手口老贼更无异如虎添翼。” 谷中凤点点头,道:“贱妾对他也有所疑,少侠保全他性命,他必然不领情,日後恐生恩将仇报之举。” 南宫鹏飞摇首笑道:“在下原未打算要他有所图报之意。” 邱慧珍突然想起一事,道:“少依追踪那人因何用五行绝命针致四剑于死。” 南宫鹏飞道:“他原认为一击可以制老贼及七剑死命永绝後患,怎奈老贼与盛刚王凤弼二人天意未绝,致成漏网之鱼。” “此人为何不连续引发第二次五行绝命针。” 南宫鹏飞笑道:“在下也有此疑,稍强寻思,便悟出其中道理,因五行绝命针本为唐天残所有,一筒三十发,用後即无法替补,此人劫为己有,一则不知筒中尚存多少发,再则另有重大用处……” 谷中凤嫣然一笑道:“留著进入伏义天玑图解藏处之用是麽?” 南宫鹏飞微笑道:“此传说近日已在江湖中不胫而走,两位姑娘已有耳闻了,所以五行绝命针发出一次即少一发,唐天残视逾性命,非在生死一发,性命攸关之际绝不展露,何况此人?”说著仰视苍穹一片浮荡白云,似有所思。 谷中凤突响起一串银铃悦耳娇笑道:“少侠在想什麽?是否在寻思如何救出邓公玄之策。” 南宫鹏飞道:“不错,迟则不及,在下意欲立即前往七剑府当着老贼之面索人,但在下想如何解救两位姑娘危难!” 两女闻言不禁面面相觑,大感不解。 谷中凤诧道:“贱妾两人何来危难。” 南宫鹏飞不禁朗笑道:“请问两位,邓公玄是受何人指使前往七剑府。” 邱慧珍愕然笑道:“虽说是受贱妾二人指使,亦是奉少侠之命所为。” 南宫鹏飞道:“这就是了,邓公玄倘获知四剑丧在五行绝命针下,必疑心是两位姑娘所为,无异是指两位姑娘与三煞之死难脱钜嫌,纵然百口辩解,也无济於事,如此一来,岂非为两位带来杀身危难。” 二女不禁花容失色。 谷中凤忽转笑靥,嗔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少侠总不能见危不救吧?” 南宫鹏飞忽灵机一动,低语了数句接道:“那麽在下先行一步,两位姑娘紧记在下之言就是。”说著飘落崖下,向麻城掠去,身如流星飞矢,瞬眼即杳。 ………… 七剑府虽遭此巨变,但秘不张扬,宅门外仍屹立著十二个抱刀锦衣汉子,但面色冷森紧张,月光闪烁盼望。 忽有一背搭长剑布衣短装老者快步趋向七剑府。 十二抱刀大汉面色一变,一个面如锅灰锦衣大汉刀光一闪,拦住老者喝道:“请问阁下来意?” 老者微微一笑道:“当然是找人了。”说时目中逼吐慑人寒芒。 大汉目光一接,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盛气立敛,抱拳笑道:“七位主人因事他出,阁下改日再来吧!” 老者仰面发出一声长笑,声震回空,半晌才收住,面色一沉,冷笑道:“老朽找是那邓公玄,非但大别七剑在内,而且催魂迦蓝丁大江亦潜身在此,尊驾为何谎言相骗,速去通报盛刚,就说老朽来此索放邓公玄。” 十二抱刀锦衣大汉个个面色大变,迟疑未答。 老者冷笑一声,撤出肩後长剑,道:“你等想是奉命拦阻,老朽自去找盛刚就去。”右腕一振,剑芒电奔。 十二锦衣带刀大汉只觉一股巨大无伦剑罡将身形逼得踉跄倒退,只见老者身法奇快掠入宅内而去,立即放出哨音,传声告警,纷纷扑向宅内。 老者正是南宫鹏飞易容所扮,抢步飞入,落在广坪中,只见盛刚王凤弼率领十数武林高手疾步而来。 那面如锅灰锦衣大汉掠在盛刚身前禀明老者来意。 盛刚面色一变,道:“邓少侠已在寒舍中待为上宾,阁下为何索人。” 老者冷冷一笑道:“老朽是邓公玄师叔,有丁大江在,绝做不了好事,邓公玄必为其无形奇毒所制,所以来此索人,盛老师助纣为虐,恐亦难逃公道。” 盛刚强作镇定,佯装宏声大笑道:“阁下误会了,邓少侠尚在大厅下酒酌欢饮,阁下倘不见信,容盛某带路,便知所言不虚。” 老者怒道:“人无害虎心,虎有害人意,老朽唤出邓公玄就是,鬼蜮心机,老朽不会上当。” 盛刚虽疑心邓公玄决不会有什麽师叔,但老者既公然登门索人,必非易与之辈,手式一摆,那十数名高手一跃而前,身形疾出,将老者围住当中,手刃直指老者前胸。 在此情形老者无异置身刀阵之下,只须有些微举动,十数柄兵刃同地出手,武功再高,也无法悉数避过。 老者垂著长剑,眼皮微翻冷笑道:“老朽没有猜错吧,邓公玄已非座上客而成阶下囚。”说时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见剑光连闪,两名高声惨嗥出声,仰面倒地,腹腔已裂了一尺许口子,五脏六腑随著殷红鲜血涌出。 其馀高手不料老者出手竟如此迅快若电,等情知有异纷纷出手时已是不及,老者已掠越两具尸体之外落下。 盛刚王凤弼不禁面色大变,只觉眼前老者剑招之奇比邓公玄更精奇辣毒,心神猛震。 只听老者冷笑道:“老朽忍无可忍,数十年首次要开杀戒了。”慑人眼神环扫了一眼,大喝道:“倘不愿助纣为虐,请立即逃生,否则休怨老朽心辣手黑!” 盛刚王凤弼面色一变,双双出剑,其馀匪徒亦挥刃猛攻。 老者哈哈一笑,长剑刺空环身疾划一周天圆圈,“兹”的一声,宛如裂帛,入耳心悸。 只听数声闷哼,围攻匪徒疾跃开去,胸衣为凌厉剑罡割开尺许口子,皮破肉绽,鲜血汨汨溢出。 其中数人似受创沉重,伤及脏腑,身形晃了数晃噗咚倒地。 盛刚王凤弼亦不例外,胸前渗出腥红鲜血,面色惨变,但受创不重,不禁胆寒魂飞,情知遇上了平生未见之劲敌,倘不逃生,今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丁大江久久未出,谅已遁去,疾转身躯穿空遁入林中。 其他匪徒群龙无首,无心送死,吆喝胡哨,四散奔去。 七剑府中立时大乱,各自逃命。 南宫鹏飞慢慢走向大厅。 在南宫鹏飞与盛刚等人动手之际,催魂迦蓝丁大江追魂学究苏廷芳已在近处潜身窥视,目睹南宫鹏飞施展“一元大极”奇招,心神猛骇。 丁大江向苏廷芳低声道:“老朽出道江湖数十年,从未见过剑招之奇有如这老鬼,不是老夫气馁,现身出战无异自找败辱。” 苏廷芳道:“丁老师不能施展无形奇毒麽?” 丁大江摇首道:“这老鬼自称为邓公玄师叔,邓公玄身怀五行绝命针,说不定避毒珠藏在这老鬼身上,何况无形奇毒并非无往不利,我等不如速离七剑府,哼!俟我等觅获‘伏义天玑图解’,那时再清偿这笔血债也不迟。”一拉苏廷芳转身择径穿出宅外。 早有丐帮高手监视,暗暗尾随蹑去。 ………… 邓公玄面色森厉杀气,一手搏剑浑身血污水淋,三只巨兽虽悉为戮杀,但已显得筋疲力尽,喘息频频。 石室中阴暗如晦,巨兽粪便气味中人欲呕,不奈久在此室,他已察出系三只巨豹,暗道:“三豹既为七剑豢养,必有专人喂食,此室定有暗门出入。”调匀了真气後穷极目力发现一道石门,与原有石壁合成一体。 邓公玄武功极高,长剑慢慢刺入隙缝望下切去,只觉剑身逼阻,知是门外铁扣,臂运神力猛切而下。 克嚓一声,铁扣迎刃而断,将剑身抽出,左掌推去。 只觉石壁缓缓向外开启,不禁心头狂喜。 移时石门被推开来,走入一间点著一盏昏黄油灯狭小石室。 室内放置两张草榻,榻上均有一黑衣人蜷身而卧。 榻上一黑衣人似为邓公玄衣袂带风惊觉,倏地翻身而起,不禁噫了一声道:“邓少侠是你!” 邓公玄闻声一呆,说道:“谷姑娘!” 另一人自然是邱慧珍亦闻声离榻而起。 谷中凤应道:“正是小妹,多谢邓兄赶来相救!”说著剔亮油灯,发现邓公玄浑身湿透血污,不由一呆。 邓公玄面现尴尬笑容,道:“在下与两位姑娘一般,亦堕入老贼暗算所乘,两位姑娘何时落在老贼手中?” “谷中凤在城外酒店发现邓兄,因七剑耳目密布,故未便现身,疾入麻城找到昔日旧交恒丰米粮行店主李百昌,请他前往酒店找寻邓兄,因李百昌久在麻城,无人起疑。”话声略顿,轻轻叹息一声,又道:“李百昌离去後,小妹无意瞥见追魂学究苏廷芳身影,立即留话与店夥後尾蹑苏廷芳之後潜入七剑府,那知府内戒备森严,丁老贼、苏廷芳与七剑疾臂出手,小妹与邱姑娘力竭为苏廷芳点上穴道被擒。 老贼正欲刑供小妹,邓兄已在城厢伤了七剑手下,老贼忙命盛刚只可智擒不可力敌,将邓兄诱来宅中再作计议,遂将小妹两人暂囚禁此室。” 邓公玄道:“谷姑娘尚有高人相助麽?” 谷中凤眸中泛出困惑不解神光,摇首道:“没有呀,除李百昌外并无何人?” 邓公玄暗道:“五行绝命针看来不是她了,而是另有其人了,幸亏话已说明,不然这误会可引向岐途不能自拔。” 忽闻室外传来一阵浓浊脚步声,一道铁门被踢了开来,只见李百昌横著一把钢刀押著一个面无人色,身上带伤的锦衣大汉走入。 李百昌日睹三人,不禁笑道:“三位均在此处安然无恙,小人放心了。” 谷中凤诧道:“你怎找到此处?” 李百昌道:“小人自邓少侠被盛刚延入宅中後,放心不下,隐在对街探觑,见两位姑娘及邓少侠久久未出,心中急燥,傍晚时分,突见宅内奔出甚多妇孺接著又奔出七剑手下,形色张惶,小人认为三位幸已得手,但不见三位出来,小人斗著胆潜入宅内,只见满地狼藉尸体,并无一人,寻来寻去,才遇上这人从墙圯挣扎爬起,问出三位陷身在此,是以押他前来。” 谷中凤面现讶异之色,道:“想必宅内发生变故。”目注锦衣大汉道:“你如真话速说,我当可饶你一条性命。” 那锦衣大汉吞吞吐吐道:“邓少侠跌下水牢之际,厅外忽射入一片暗器,四位庄主立即毙命,身化浓血。 丁老前辈立即断出此乃五行绝命针所伤,本以为是邓少侠堕下之前发出,意欲逼供少侠,怎奈宅外射入多处火箭,庄院延烧多处,丁老前辈知邓少侠尚有援手,便命搜觅敌踪,率同盛王二位庄主及苏老英雄匆匆奔出,欲找出那出声示惊少侠之人,遍觅无著,行经望云楼前,楼上突扑下甚多蒙面人及一无名持剑老叟……” 邓公玄诧道:“无名老叟!” 锦衣大汉道:“老叟就是向少侠出声示警之人。” 邓公玄更感惶惑不解,问道:“他是何形像?” 锦衣汉子将老叟形貌描叙一番,又道:“丁老前辈问此老叟姓名来历,他竟自称系邓少侠师叔。” 邓公玄摇首苦笑道:“在下何来师叔?” 锦衣汉子接道:“老者问丁老前辈少侠现在何处,丁老前辈答称少侠已坠下深水潭中已遭淹毙,老者冷笑道:‘死了倒好,我与他师父虽不两立,仇如海深,但却不能不代他报仇。’ 双方动起手来,那老者剑招辣毒已比,连伤多人,丁老前辈暗中施放无形奇毒,冷笑道:‘你已中了老夫无形奇毒,还不束手就缚。’ 老者哈哈狂笑道:‘老朽身怀避毒珠,岂奈我何。’说著取出一支圆形铁筒,丁老前辈见筒面色大变,转身穿空如飞逃去。 那老者疾追离去。 盛王两位庄主及苏老英雄冲出重围弃庄奔逃,蒙面人大肆杀戮,将妇孺驱出,小人被掌力震伤昏绝,苏醒时又遇这位……” 邓公玄恍然已明,却不知老者是何许人,眉泛杀机,长剑一抖。 谷中凤忙道:“且慢,我等不可失信,且此人生死无关宏旨。”挥令锦衣汉子逃生,四人接踪离去。 走出宅外,谷中凤道:“小妹意欲转回白鹭崖禀明家师,邓少侠何去何从?” 邓公玄道:“自然在下须追踪丁老贼!” 谷中凤道:“那么小妹暂且别过!” 邱慧珍仍是与谷中凤同行,作别而去。 邓公玄目送二女後影,忽生出一丝疑念,暗道:“无名老叟形迹已现,谷中凤理应与自己同行继续追踪,怎麽她竟生出转回北海之念,其中必有蹊跷,莫非她存心要用脱自己么?” 决心追随二女一阵,疾奔而去。 夜深更残,星斗满空。 只见二女投入一处村集而去,防自己入得镇街形踪败露,停住心生踌躇,忽闻身後隐隐传来一片衣袂破风之声,身形疾闪入道旁密树中。 五条魅样黑影身如飞矢掠来,距自己藏身之处七八丈外顿住,邓公玄察觉五人均是乌巾蒙住面目,只听一个阴恻恻冷笑道:“邓小贼似已进入镇街,你我不可形迹败露,令主严命不可走失邓小贼。” 三条人影一跃而出,扑向镇街上。 留下二人仍自留在原处,只听一人语声又起:“令主追踪丁老贼之意,端在寻出漆元章下落,假老贼之力,收渔翁之利,此计甚好无可厚非,但邓公玄风马牛不相干,令主何以如此重视。” 另一人沉声道:“令主行事神鬼莫测,我等只奉命所为,休妄自猜疑,以免自取罪祸。” 蓦地—— 一条庞大如鸟身影疾掠而至,两蒙面人似乎一怔,悚然躬身道:“令主也赶来了!” 星光闪烁下,映出来人身影,正是锦衣汉子口中描叙的自称为邓公玄师叔老者。 邓公玄不禁一呆。 老者沉声道:“邓小贼现在何处?” 蒙面人答道:“不知为何邓公玄追踪谷中凤二女,似已入得镇街上,同行三名弟兄已暗暗尾随而去。” 老者鼻中冷哼一声,目光炯炯凝向远处。 一个蒙面人似放胆问道:“令主,邓公玄有如此重要麽?” 老者微微一笑道:“邓公玄似与川南三煞之事大有牵连,何况他武功机智无一不高,与老夫他日行事不无梗阻,为未雨绸缪计,如不能收为臂助,趁早歼戮以免後患。” 邓公玄暗中闻言不由机伶伶打一寒颤,忖道:“好一个大言不惭老匹夫!” 只听那蒙面人道:“邓尉梅隐在江南武林中虽名望甚高,但本身武学却不能算顶尖高手,邓公玄家学渊源,未必就可青出於蓝。” 老者点点头,似甚为赞许,道:“邓公玄一身武功似非出於其父,恐另有隐秘。” 邓公玄闻言暗中大惊,忖道:“这老鬼究竟是何来历,武林中黑白两道隐去已久高人名家,自己大半所知甚详,怎麽未听说过有如此形貌人物!” 忽闻蒙面人道:“方才令主在七剑府施展那招剑学,委实威力无伦,属下斗胆请求可否传授,藉以防身。” 老者闻言不禁哈哈宏笑如雷,声播夜空,宿鸟噪飞,十丈方圆内枝叶簌簌落下如雨。 邓公玄更为震惊此老者好精深的内功。 半晌,老者笑定,道:“武学造就高下虽说其火候经验极有关系,却端凭於本身根骨秉赋,你姿质虽然不差,可属中上之选,但须习成老夫这招剑法七成威力,非十年不可,这样吧,趁著此处夜深无人之际,老夫不妨演练此招,假时再传授口诀心法。”说著缓缓拔剑出鞘,又道:“你两人紧立在老夫之後,免致误伤。” 邓公玄暗中聚精会神凝视老者剑式,只见老者将长剑缓缓平伸而出,吐气开声,剑随身转,虚空划了一圆圈。 剑罡破空,发生裂帛刺耳锐嘶。 老者划满一周天後,即放剑回鞘,四外并无任何异样情状。 邓公玄不禁暗感纳罕。 老者笑道:“你两人以劈空掌力挥向四外,便可明白老夫剑招威力如何。” 两蒙面人身形一分,相背而立,双掌一招“风卷落叶”挥出,劲风潮涌,只见四外树木迎风根根断裂,哗啦啦大响,尘雾漫空飞涌,威势骇人。 半晌尘定,碗口粗径大树断折了数十株,断口平整光滑,邓公玄目光锐利,不由心神凛震。 蓦地—— 镇集上三条黑影现出如飞奔至,以惊疑目光望了四外一瞥,躬身向老者禀道:“谷中凤二女未在镇集上逗留,继续前行,似转返北海,但未发现邓公玄形踪。” 老者目泛怒光道:“无用的东西,邓公玄必已发现你等暗暗在後蹑踪,择处隐藏,必隐身在镇集周近,你等速速搜觅,一察觉有异,即施展旗花传讯。” 五蒙面人闻言身形分向掠去。 夜风狂劲,老者须发衣袂飘拂出声,他屹立如一座泥塑木雕神像,目光沉凝,眺望远处。 邓公玄矮身蹲下一动不动,心中大感急燥。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远处天际忽冲起一道红光,老者两臂一振,腾起宛若飞鸟穿空,身形迅若流星,划空疾逝,杳失在苍茫夜色中。 邓公玄暗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身形掠出,转望往麻城方向掠去。 他离去不久後,嗖的掠出一蒙面人,扯下面巾,现出一乾枯如柴中年汉子,嘴角似笑非笑咧开,扑向村街上。 东方已现鱼肚白,镇街上渐见行人,一家饭庄店夥忙碌著应市,门首放著一只大油锅,热袖滚沸。 一个裸著上体肥胖汉子在旁舞动一双铁筷,拨弄锅中所炸的麻花油条糯饼。 食客渐渐旺盛,已上了五成座,傍栏一张座位上端坐著一中年文士,目光不时眺望街心。 忽地发现食客中有四道极为稔熟的眼神,就在邻座上,中年文士不禁一呆。 这中年文士正是南宫鹏飞,方才易容为老者施展剑术绝乘奇招“一元太极”,惊退了邓公玄,以免邓公玄追踪谷中凤节外生技,再换易文士模样来此饭庄,听候丐帮弟子传讯丁老贼行踪。 他发现察觉这四对眼神甚为稔熟,猛然忆起双邪铁臂仙猿杨玉龙及龙驹寨混元爪樊炎杰二人。 樊炎杰系龙驹寨外坛舵主,张福在客栈中系由樊炎杰接来寨内,谈过两句话後却不复见。 南宫鹏飞暗道:“龙驹寨有此吃里扒外的内奸,岳父素有知人之明,怎未察觉,樊炎杰竟与杨玉龙沆瀣一气,神情鬼崇,-定然不是好事。” 只听杨玉龙轻唉了一声道:“不料七剑府一夕之间烟消瓦解,五死二逃,那无名老鬼身怀五行绝命针却不知是何来历,毫无端倪可寻,甚感棘手。” 樊炎杰道:“想必丁大江已知,日後相遇丁大江不妨套问真情。” 杨玉龙摇首道:“丁大江老年成精,机智绝伦,若然相遇只恐自投罗网。” 樊炎杰道:“如此说来,少寨主就此罢手不成。” 杨玉龙道:“事有缓急之分,在下必须获得一柄宝剑,才能立於不败之地。” 樊炎杰诧道:“少寨主身後这柄不是上好缅钢打造,锋芒犀利的好剑麽?春秋神物,切石若腐,此乃罕遇难求之物,恐难如愿。” 杨玉龙不禁笑道:“在下已探出燕京宋御史府中藏有一柄‘星寒’剑,若能到手,此剑切金断玉如摧枯拉朽,纵然宇内六凶联手在下亦不畏惧。” 樊炎杰满面欣喜之色,低声道:“少寨主是想将‘星寒’剑盗出么?” 杨玉龙摇首微笑。 樊炎杰愕然张目道:“当面求赠或重金购买麽?” 杨玉龙低哼一声道:“说得这么容易,即是宋御史本人也不知府中珍藏此剑,其祖先癖嗜古玩,收藏甚丰,俱存在一密室中,此剑连柄仅二尺七寸,漆黑无光,宛如一截锈铁,锋口滞钝,比平常刀剑更不起眼,施展起来非内家绝顶高手,力透剑身才能发挥星寒剑威力,风闻宋御史祖先收购此剑时本不愿买,但卖主力证为大禹治水时,禹帝则持此星寒剑歼除群妖,方予给银五十两勉强买下。” 樊炎杰目露惘惑之色,说道:“少寨主怎么知道得这麽清楚,无稽传闻,何可采信。” 杨玉龙微微一笑道:“家父手下有一高手辣手人屠庞洪,樊兄必然知晓。” 樊炎杰点点头道:“令尊手下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却常不露面,长年潜迹在後寨小楼上。” 杨玉龙点点头道:“樊兄那知他是当年一名独行大盗,一身功力已臻化境,他潜迹在宋御史府中充任一名护院武院,假此身份作为护符,在燕京城大户官绅家中盗窃珍宝。 庞洪无意窥得宋御史府中收藏古物清册,发现有一柄‘星寒剑’名称,他在山习艺时偶闻老辈人物谈及此剑出处神奥,故而紧记在胸。 但他费了匝月功夫,始终未觅得‘星寒’剑所在,不知宋御史先世弃置另处或是为人携出,套问宋御史本人,亦茫不知情。 後因庞洪犯案如山,京城大户无一不失窃,只有宋御史宅中毫无所事,是以六扇门因而生疑,庞洪自知无法再留,潜逃无踪……” 混元爪樊炎杰听得津津有味。 而南宫鹏飞亦在聚精会神倾听著。 杨玉龙虽自诩工於心计,目光锐厉,早就详察店中食客中无一人是江湖人物,又是低声谈话,无异蚁语传音,却不料南宫鹏飞易容神妙,精华内敛,内功精湛,两人对语无不清晰入耳。 只听樊炎杰道:“庞洪虽曾目睹藏珍记述,但始终未曾觅得‘星寒剑’,说不定早就遗失,欲觅得星寒剑不啻大海捞针。” 杨玉龙摇首笑道:“依家父判断,‘星寒剑’未必遗失,因宋府屋宇宽宏,年代久远藏珍之处屡经迁徒,也许其弃置之处为人遗忘,若剑流落在武林中,必然震动江湖。” 樊炎杰道:“杨老前辈料事如神,必然不差,你我应及早赶至京师,捷足先得,以免落入他人手中。” 杨玉龙道:“天下事欲速则不达,况无他人知情,觅获此剑并非一蹴即成,须用权变之术,家父与庞洪等人已先行赶往京城,慎密策划,才可收水到渠成之效,在下缓慢行程之故,意在侦明川南三煞失物下落。” 樊炎杰略一沉吟道:“目前武林纷纷,无不追寻失物及找出三煞死因,找回失物便可寻得那册武林绝学‘伏义天玑图解’,但星寒剑是否有助於此事。” 杨玉龙微微一笑道:“樊老师有所不知,在下未明言‘星寒’剑诸般珍异之处,此剑不但可助於防身,而且有避毒避邪,水火不侵诸般妙用……” 樊炎杰道:“京畿实是藏龙卧虎之处,宋御史权势炙手可热,若有失慎,恐弄巧成拙,不知应如何进行才能不露形迹到手。” 杨玉龙目光四外巡视了一瞥,道:“据家父与庞老前辈判断‘星寒’剑仍藏在宋宅,因此剑有此珍异,夏日蚊蝇不生,毒物远离,只需逐处查视,定然可找出端倪,再不然……”说著目中突逼射狠毒神光,接道:“纵火烧毁宋御史宅等,如此剑仍在,藏处必然无法波及!” 南宫鹏飞暗暗惊心道:“此人心计委实辣毒,星寒剑必然不能容他到手。”心内盘算如何施展釜底抽薪之策。 但听混元爪樊炎杰道:“如此说来,兹事重大,决不可纹风泄露,不然洞庭将成众矢之的。” 杨玉龙笑道:“星寒剑武林高人虽有人知其珍味,但无人知此剑落在宋宅,只须我等不露行藏,定可神不知鬼不觉将星寒剑取到手中,再说,目前若有与洞庭为敌者则无异与七大门派作对,家父以幼弟送质少林,以示徵信,并力言非找出川南三煞死因寻回失物不可,恐无人甘冒奇险惹火焚身。” 南宫鹏飞暗道:“看来事态越发严重了。”愁眉深锁,意欲立即出手将两人制住,突然发觉邻近各座有数人目中神光一闪即隐,猛感心神一震,忖思:“这数人如非洞庭党羽,必是七大门派中高手遣作暗中防护杨玉龙,此时出手定引起一场劫杀。” 他投鼠忌器,筹思无策,最令他为难的是无法分身,因追觅催魂迦蓝丁大江行踪虽说比杨玉龙较为重要,但星寒剑倘落在洞庭手中,为祸更烈,目前处境无法并顾,忽地目中一亮,只见邓公玄率领五人走入茶楼,择座坐下,不禁计上心来。 原来邓公玄折返麻城後,他同党亦随後赶到,聚商密议之下决不能让催魂迦蓝逃脱,更不容无名老人得逞,仍须继续追踪,但邓公玄系惊弓之鸟,惧形迹败露,亦易容而来。 南宫鹏飞不禁哑然暗笑,忖道:“好啦,暗中相斗,智者为高,有热闹好瞧啦!” 杨玉龙目睹邓公玄等人走入,虽不知是谁,但一望而知均是武林人物,赶忙住口不谈。 南宫鹏飞离坐而起,飘然离去。 ………… 玄武湖波平似镜,满眼尽碧,周十馀里,钟山峙於东,幕府山亘於北,西侧石城迢递,逶迤湖畔,湖中有五洲,堤柳含烟,幽篁蔽日,盛产樱桃莲藕,入夏满湖红裳绿盖,暗送荷香,泛舟其间,风光胜绝。 那日,正交未末辰初,玄武湖中一艘华丽画舫荡漾於碧波间。 舫上两面明窗蒙以碧纱,弦管娇笑之声隐约可闻,舱内南宫鹏飞已恢复本来面目,剑眉星目,面如冠王,丰神秀逸,潇洒不群。 一双貌美船娘依偎其旁,轻颦浅笑,不时响起一串银铃,一个身著浅绿灰罗衣纤手握著一管竹箫,道:“公子尚要吹奏一曲麽?” 南宫鹏飞微笑道:“不用了!”说著目光凝向纱窗外,只见湖面附近现出一叶扁舟,舟上两人对坐打桨相谈,不禁眉头一皱,暗道:“他终於到了金陵!” 扁舟上正坐著邓公玄与一丰额浓眉,虎目炯炯,身著灰衣中年汉子,南宫鹏飞自离开镇集茶楼後,即密命丐帮调遣高手暗蹑杨玉龙及邓公玄等人,并故意放出风声,谓催魂迦蓝丁大江等人逃向金陵。 果然杨玉龙及邓公玄等人先後赶抵金陵。 船娘察觉南宫鹏飞神色有异,不禁互望了一眼,绿衣少女娇声道:“公子可是发觉有熟知友人亦在湖上泛舟么?” 南宫鹏飞微微颔首展齿笑道:“姑娘委实伶俐聪明,不过尚碍难与他们相见,在下意欲拜托两位姑娘一事,但不知可否愿意相助。” 翠衣少女格格笑道:“公子有何差遣,贱妾定能尽力以赴。” 南宫鹏飞道:“那么两位姑娘紧记那座小舟上两人形像。”说著手指在窗外相距十丈远近小舟。 两女不禁一怔,织指挑开一线碧纱,凝眸望去,须臾转身,另一红衣少女道:“那两人莫非是公子熟友麽?请问有何差遣。” 南宫鹏飞道:“现在无暇言说,姑娘府上不是住在附近麽,请速将舟傍岸,在下就在府上打扰片刻,书就一函,两位姑娘任一人将书信送达两人,在下即感恩不浅。” 人间虽尽多美男子,但南宫鹏飞飘逸潇洒迷人气质世所罕见,两女见南宫鹏飞自动去她们家中,那有不允之理。 两女所居就在湖心洲堵上,船行甚速,已弃舟登岸,引著南宫鹏飞走向柳云丛中。 一楹瓦屋,竹篱围绕,打扫得极为乾净,两女本是好人家女儿,只以父早丧母又染有风湿宿疾,不得已操此生涯,却卖笑不卖身,长者周素珠,妹唤周素贞。 厅屋内窗下坐著一个霜鬓灰发老妪正刺绣著一双鸳鸯,周素珠娇笑道:“娘。” 老妪忙放下针绣,抬面目睹南宫鹏飞,不禁一呆,道:“这位公子是何人?” 周素贞笑道:“女儿尚未请问公子尊姓咧!” 南宫鹏飞胡捏了一个姓,道:“在下姓赵,打扰尊府甚是不安,在下片刻後即离去。” 老妪忙命二女张罗茶水酒食。 南宫鹏飞忙道:“老夫人不用费事,在下食用已饱。”暗中向二女使一眼色,周素贞半扶半推将老妪送往内室。 周素珠取来笔墨纸砚,南宫鹏飞磨墨濡毫,书下一函,附著周秦珠耳内低声嘱咐。 南宫鹏飞日送周素珠携著书信离去後,忽见周素贞走出,目现潮红似已哭泣过,不禁诧道:“姑娘为何哭泣,莫非为了在下致受令堂严责。” 周素贞见问,不禁珠泪夺眶而出,摇首凄然一笑道:“并非为了公子,而是愚姐妹命苦,因幼年父丧母病,家母无奈举债将我姐妹扶养长大,本不得不操此卖笑生涯以维度日,不料恶叔竟迫家母将我姐妹买与吴姓恶人作妾。” 南宫鹏飞内心甚感恻然,宽慰微笑道:“姑娘不必悲苦,此事已成定局了么,在下自不能坐视不救,唤你恶叔前来,在下与他理论。” 周素贞摇首凄然答道:“公子盛情我姐妹心感,那吴泰康为金陵一霸之子,府内蓄养甚多武师,横行乡里,动则殴人致死,公于文弱之躯,怎可与此人理论。” 南宫鹏飞不禁朗笑道:“姑娘放心,在下如无化解之能,也不致自夸海口。”说时目中泛出一抹慑人神光。 周素贞似已察觉南宫鹏飞眼神有异,知非常人,不由绽开如花笑靥,向南宫鹏飞盈盈一幅,道:“贱妾无恩可报,先在此行谢了,恶叔傍晚时分必然来此,公子且请稍坐,容贱妾禀白家母。” 南宫鹏飞道:“姑娘请便吧!” 周素贞满怀欣悦转身疾向内室走去。 蓦地…… 门外疾落惊鸿般闪入三条人影,现出三个年少壮建汉子,躬身行礼。 南宫鹏飞认出三人是丐帮弟子,立即微笑道:“三位来得正好。”立即转身书下三道信函,分发三人,又道:“照书行事,不能稍有错失。” 三人接过如飞掠去。 且说周素珠驾船迅速找到邓公玄泛舟之处,忙打浆逼近,娇笑道:“船上那位是邓公玄少侠?” 邓公玄不禁心神猛震,倏地立起道:“姑娘为何识得在下。”目中泛出一抹杀机,蓄势右掌,若回答有异,立即击毙。 周素贞妩媚笑道:“片刻之前有两位姑娘坐这小舟游湖,命小女子梢一书信前来并叙明二位形像,不然小女子怎能相识。” 邓公玄闻言不禁微微色变,道:“那两位姑娘姓什么?是何形像?” 周素珠答道:“她们自称姓谷姓邱。”继将两女穿著形貌叙出,又道:“谷姑娘说函内之事关系邓少侠生死,请折阅便知详情。” 邓公玄忙伸手接过来书信折阅不禁神色大变,在怀中取出一锭白银,道:“聊以相谢,此事请姑娘慎勿外泄。” 周素珠接过谢了一声,嫣然一笑操舟离去。 那同舟虎目炯炯汉子诧道:“这书信莫非谷中凤所写麽,不知为了何事可否见告。” “不错!”邓公玄目泛忧虑之色道:“谷中凤不久之前在湖上泛舟,发现我等两人亦在此,本欲相见,不料察觉你我舟後有可疑人物尾随,忙弃舟登岸,查明不但丁老贼等人到了金陵,而且发现洞庭少寨主杨玉龙也已抵达,湖周密布伏桩均是杨玉龙党羽,谷中凤命我等故作从容,速返客栈……” 汉子诧道:“此事有虚假否?” 邓公玄摇首道:“在下看来到是千真万确之事,我等所住客栈亦有贼人眼目,杨玉龙亦投宿在内,谷中凤严嘱茶水饮食千万不要沾唇,以不变应万变,俟她们邀请能手赶至。”说著将谷中凤来信递与虎目炯炯汉子。 那汉子名唤铁指金刀连天雄,纵横八闽,威名卓著,接过书信,目睹笺上密密麻麻一笔工整簪花小格,清秀端丽,已自信了五分。 笺函内言词恳切,敌我情势分晰得极为清楚,知无虚假,道:“这显然是真的了,连某本认为此女来得可疑,传受杨玉龙指使伪装受谷中凤之命而来,再邓少侠本属易容,怎能形迹败露,今阅此函,方知少侠折返麻城後不慎被杨玉龙党羽在後蹑随。” 邓公玄冷笑道:“在下并非畏惧杨玉龙,而是有所顾忌那无名老人,走!你我先回客栈去。” ………… 栖霞山北麓宇端在,清溪环绕,山明水秀,不啻世外桃源。 这片屋宇不下百数十户人家,枫林掩映一幢高墙大屋,气派宏伟,门前一条宽可二丈碎石马径笔直引往清溪,河上横架吊桥。 暮霭苍茫,那幢高墙大屋灯火如昼,鼓乐之声扬溢户外,吊桥首立著四抱刀劲装捷服,貌像阴鸷汉子,不时有江湖人物及快马通过吊桥,向把守的劲装的大汉投上一份贴子,便迳向大宅行去。 忽然桥上现出一个灰发老者,满面乌瘢痕,目光阴冷,花白长须,腰配一柄长剑,他行经把守桥口上四抱刀汉子,未有投帖,一个狞恶大汉突面色一变,伸刀一拦,冷冷笑道:“尊驾未有敝主请帖,恕难延入。” 老者两自一翻,逼射慑人寒芒,冷笑道:“你家庄主可是吴庆瑞么?” “正是!” “今日是他花甲上寿之期麽?” “不错!” 老者哈哈大笑道:“老朽与他是多年不见旧知,想不到他居然有此排场,纵有请帖,也无法投递。” 抱刀大汉不禁一怔,道:“请问老英雄尊姓大名,容小人传讯庄主,敝庄主定然出迎。” 灰发老者哈哈大笑道:“那倒不必了,老朽姓诸,言者诸,今夕宾客如云,老朽又非武林高人,不想惊世骇俗,自去寻他便了。”说著身形一闪,已在七丈开外碎石马道中。 四大汉不禁面面相觑,迅疾以飞鸽传讯入庄。 灰衣老叟耳闻一溜鸽哨划空送入庄内,峻冷面色上微泛一丝阴森笑容,飘然慢步走向宅门而去。 身近宅门,只见石阶前立著一锦衫老者,目中逼射威棱,後随多人,均是肩头丝穗飘扬江湖高手,内中有一少年,鹰鼻尖腮,似是酒色过度面泛青白。 灰表老者知这锦衫老人就是金陵一霸吴庆瑞,不禁微微一笑,面色从容,一步一步走进。 吴庆瑞一瞬不瞬打量来人,忽地两眉浓聚,不胜惊愕,宏声道:“尊驾是谁?” 灰发老者哈哈大笑道:“江山依旧,面目已非昔年,兄弟还是诸定邦,十年弹指过,头上华发生,吴庄主已是一方之雄,兄弟依然故我,难过便不复记忆么?” 吴庆瑞面色一变,狞笑道:“尊驾真是诸定邦。” 灰衣老者淡淡一笑道:“不错,还会假得了?” 吴庆瑞眼中毒芒一闪,哈哈狂笑道:“诸老师命大,甚是难得,此次光临想必……” 诸定邦厉声道:“意欲索还十年前双掌一箭之仇。” 突闻吴庆瑞身後一声厉喝道:“凭你也配!” 身影一闪,现出-面如朱砂,貌像威武老者。 诸安邦不屑理会,目注吴庆瑞冷冷笑道:“今日是你寿诞之期,难道吝惜一杯水酒麽?” 吴庆瑞冷笑道:“碍难延请!诸兄意欲复仇,请另订时地,吴某准依时赴约。” 诸定邦摇首道:“诸某还有要事在身,今晚定要清偿,昔年助纣为虐之徒,亦须一并诛戮。” 那面如朱砂老者双掌猛推而出,潜劲山涌袭向诸定邦。 蓦地—— 寒光疾闪,只听一声凄厉惨嗥,面如朱砂老者身形倒横在三四丈开外,双臂已断,腹腔洞裂,血涌如注。 群邪不禁大骇,未见诸定邦长剑如何出鞘,只觉诸定邦剑势辣毒无比。 诸定邦暗暗叹息一声道:“我非好杀成性,此举本属杀鸡儆猴之意,不然徒增杀孽於事无补。” 吴庆瑞内心震骇已极,虽未瞧清诸定邦如何出剑,却心想诸定邦身蕴上乘绝学,已非当年。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宅内飘然走出催魂迦蓝丁大江,目光阴森悸人心神,注视了诸定邦一眼,道:“尊驾此来意欲清偿前仇,本无可厚非,但冤家宜解不宜结,当年之事可否见告,老朽愿为双方排难解纷。” 诸定邦怒道:“阁下未免多管闲事!” 丁大江闻言目中满蕴杀机,冷笑道:“你知老夫是何许人么?” 诸定邦厉声道:“阁下老恃强出头,恐侮根莫及。” 第七章 丁大江闻言面色微变,他正与吴庆瑞叙话,忽见吴庆瑞接获鸽讯,得知一灰发老者未有请帖,谓系吴瑞庆昔年旧知强闯入庄,心中不由一动,疑系麻城大别七剑府中那无名老叟急急随後在宅门内觑向外面,察觉诸定邦并非那无名老叟,心头一块大石方始落下。 此刻闻知诸定邦之言,心神又为之一震,暗道:“莫非此人系受无名老叟查访自己下落而来。”不禁暗暗後悔,面色一变,冷笑道:“尊驾不听老朽之劝,种下杀身大祸犹不自如,倘不见信,不防察看四外情势。” 这诸定邦正是南宫鹏飞化身,双目缓缓四巡,察觉宅外林中布满伏椿。 丁大江身後忽走来白猿剑盛刚飞鹤神剑王凤弼、追魂学究苏廷芳三人。 苏廷芳低声道:“为何不施展无形奇毒。” 丁大江摇首道:“他显然并不认识丁某,此时此地不宜张扬,以免那无名老叟追踪而至。”说着目注盛刚王凤弼道:“两位系武林中用剑名家,方才谅已察知诸定并剑招。” 盛刚道:“出其不意,乘其不备,无非一个快字而已。” 丁大江道:“两位可有把握制胜。” 两人互望了一眼,点点头抢步飞出,王凤弼趁著诸定邦察觉四外情势之际,倏地纵身腾起,唰的一招“白鹤穿云”剑势快如雷奔电闪刺向诸定邦双肩。 盛刚旋身一剑飞出,疾展“白猿摘果”,剑出七朵寒星,袭向诸定邦胸腹七处重穴。 名家出手自是不凡,不但身法之奇武林罕见,而且剑身逼出强猛疾劲罡风。 吴庆瑞一见二剑出手,不禁面现笑容,紧张心情立时一舒。 身後紧随面色青白少年低声道:“爹,此人真是诸定邦麽?孩儿总觉非是,其中必有蹊跷。” 吴庆瑞摇首道:“十易寒暑,已是不太短的岁月,诸定邦身中两掌一箭,论理必死无疑,今晚突然现身,仗剑寻仇,必有一番奇遇,容貌显然已改变甚多。” 吴泰康道:“诸定邦依希还是当年容貌,只是苍老而已,孩儿认为可疑的是他口音及武功。” “你认为他不是诸定邦么,那他交是何人?为何迳指为父索还十年前双掌一箭之仇。” 吴泰康不禁语塞 但见盛刚王凤弼双剑合攻,威势凌厉无比,诸定邦似先机已失,全仗著奇快的身法,长剑不时反攻一招得以避开。 丁大江苏廷芳四道目光逼注在诸定邦长剑上,只觉诸定邦挥出剑招平淡无奇,却含蕴极巧妙的变化,将大别二剑凌厉的剑势封了开去,不禁暗暗纳罕。 二十招过去,突然诸定邦剑势一变,剑影漫空,流星狂闪,盛刚王凤弼二人剑势立被制,那诸定邦剑招似杂乱无章,却辣毒狠猛。 蓦地…… 盛刚发出一声闷哼,右肩为诸定邦辣毒剑招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涌注,湿透了整个衣袖,呛啷一声右臂软垂,长剑坠地。 又是一声闷哼出自王凤弼口中,剑芒疾闪划过右股,鲜血如雨喷出。 丁大江面色一变,大喝道:“住手!” 只见诸定邦身形疾闪,左手迅如电光石火攫出,一把抓住吴泰康,如苍鹰攫兔般捉起,飞落在十丈开外。 吴庆瑞不禁大惊失色,喝道:“冤有头,债有主,诸老师挟制犬子有失英雄行径!” 丁大江见吴泰康落在诸定邦手中,大感震惊,望了苏廷芳一眼。 苏廷芳亦感无计可施,低声道:“无疑诸定邦已察觉处境甚危,挟制少庄主急欲脱身,我等不如欲擒故纵。” 丁大江点点头道:“只有出此一策了。” 但闻诸定邦冷笑道:“好!诸某此来就是为了寻你清债十年宿怨,请问你可亲自了断么?” 吴庆瑞厉声道:“你我二人亲身较量,死而无怨,决不容他人插手。” 诸定邦鼻中冷哼一声道:“话可是你亲自说的,倘有口不应心如何?” 吴庆瑞怒道:“一言如山,决无反悔,若有口不应心,当罹乱剑穿身之祸。” 诸定邦道:“诸某住在金陵东兴客栈中,三更时分请只身依时赴约,不然令郎无法苟延到天明。”说著挟起吴泰康身形穿空斜飞而起,去势如电,瞬眼已落在七八丈外。 丁大江低喝道:“追!” 清溪上吊桥已悬起,只见诸定邦身形一顿,纵身横掠飞越。 溪面少说也有廿馀丈,只见诸定邦横飞七八丈後,眼看力道已趋衰竭,突弹身翻飞冲起四五丈高下,疾泻对岸而去,形如飞鸟,一个翻身轻飘飘地沾足溪岸,迅如流星消失於夜色苍茫中。 吴庆瑞与群邪赶抵溪岸,目睹诸定邦神奇的轻功身法,不禁骇然瞠目结舌。 丁大江暗中心神一震,忖道:“不好,诸定邦分明是那无名老叟门下,他方才施展的身法无疑为武林中绝乘轻功七禽身法。” 只见吴庆瑞长叹一声道:“不料吴某寿诞之期竟变生不测,有负诸位盛情美意,吴某决亲身了断,就此告辞,倘五更天明吴某尚未返回,可命家人前往东兴客栈中收尸可也。” 追魂学究苏廷芳道:“慢著,我等岂可坐视不救,吴庄主先往,我等随後就到,但我等未赶至时吴庄主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吴庆瑞苦笑了一声道:“那么有劳了!”命庄丁放下吊桥,如飞奔去。 ………… 华灯初上,秦淮河画舫来往如梭,燕声莺语,笙歌凌云,风光旖旎。 铁背仙猿杨玉龙独自一人在秦淮河畔徘徊,他本贪花好色之徒,目光不时眺向画舫中云裳玉肌。 混元爪樊炎杰因事暂离,约定黄昏时分在秦淮河畔晤面,久候不至,心中大感急燥,杨玉龙暗暗咒骂樊炎杰。 杨玉龙目迷五色,心痒难熬,恨不得身入画舫,左拥右抱,因樊炎杰爽约,致辜负了大好时光,竟不由根得牙痒痒地。 忽地,只见两人分著蓝衫黄衫远远走来,相距三丈开外突然停步不走,目光投向河上画舫内。 那两人太阳穴高高隆起,目光炯炯若电,不言而知是武林高手。 杨玉龙只听一人低声道:“奇怪,你我来回走了三次,为何不见杨玉龙形踪。”不由心神巨震,暗中面色大变。 另一人答道:“邓少侠已擒住樊炎杰带回东兴客栈,那邓少侠独门手法异常阴毒,任是铁打铜浇汉子也难禁受,樊炎杰终於熬刑不住,吐出他与杨玉龙相约在此秦淮河畔晤面谅非虚言。” 杨玉龙暗中大惊,知樊炎杰已落在邓公玄手内,难怪久候不至,幸亏他未吐实自己易何形像。 蓝衫人摇首道:“我看樊炎杰未尽吐实言,怎么杨玉龙不见影踪。” 黄衫人轻笑一声道:“杨玉龙好色如命,只怕已身在画舫中纵情声色,左拥右抱了,你我且觅一画舫,暗中寻觅他便了。”说着两人转身走出十数步,步下河沿石阶,招手引来一舫,身形步下穿入舱中。 杨玉龙不禁呆住,暗暗忖思,混元爪樊炎杰生死本无足轻重,但樊炎杰知道隐秘甚多,万一受刑不住吐露,与洞庭君山极为不利,倘不设法救出或杀之灭口,必贻无穷後患。 心意既定,急急转身掠向东兴客栈而去。 东兴客栈后院内一列三间厢房植有数株梧桐桃树,月华如水,叶影婆娑,但灯火俱无,岑寂如水,气氛阴森。 中间房内邓公玄与铁指金刀连天雄分立两侧暗隅,屏息凝神守候杨玉龙入伏,两厢内外安有伏椿,人影如魅,益增恐怖。 混元爪樊炎杰被反绑在一张檀木方桌脚上,目瞪口张,似不胜痛苦。 原来南宫鹏飞在二女家中,分函三丐帮高手受命分头行事,杨玉龙与樊炎杰蒙然无觉,已为丐帮高手暗暗一路尾随追踪抵金陵并严密监视。 正巧樊炎杰因访觅旧友,与杨玉龙分手约定黄昏日落前在秦淮河畔文德桥附近晤面。 樊炎杰正走向台城鸡鸣寺山道上,只见黛白翠绿,清风扑面,暑气尽涤,景物令人目旷神怡。 忽然迎面林中闪出一条人影,横现道中,哈哈大笑道:“樊兄,别来无恙?” 混元爪樊炎杰不禁心神猛凛,自已变易容貌,虽说访友,但友人不与之明言,亦无法一眼之间即能辩认,心知有异,拾指舒张,猛袭向那人,势如雷霆,堪堪抓中,忽感身後胁间一麻,闷嗥出声,扑势立衰,栽扑在地。 他两手拾指戮入一块山石,火花迸裂,山石粉碎,身後一条迅快人影落定,向拦阻在山道上那人哈哈大笑道:“大功告成,你我快走。”捉起樊炎杰双双奔向山谷僻静之处顿住,放下樊炎杰。 樊炎杰虽被制住,却神智仍极清醒,抬面望去,只见是一双面目森冷的黑衣中年汉子,冷冷一笑道:“樊某自问并无开罪二位之处,亦未与江湖朋友树怨,猝施暗算为何。” 一黑衣汉子鼻中冷哼一声,怀中揣出一柄令符,道:“樊舵主,你认识此物?” 樊炎杰一眼看真是龙驹寨信物,不禁大骇,却仍镇定如恒,怒道:“樊某已向李香主告假办理私事,并未犯有叛门过错,两位是何坛弟子……” 黑衣汉子冷笑道:“住口,你知山主已离山再出江湖么?山主如未发现舵主罪嫌,怎能命在下两人擒你。” 樊炎杰道:“樊某身犯何罪?” 黑衣汉子沉声道:“与君山少寨主杨玉龙沆瀣一气,心怀叵测,岂非一项大罪么?” 樊炎杰闻言不由勃然变色,仍自冷笑道:“川南四煞之死与杨玉龙大有可疑,樊某途中无意与杨玉龙相会,在龙驹寨时樊某与杨玉龙颇相莫逆,或可趁机探知隐秘,难道有什么不对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山主为何不明若此。” 黑衣汉子不禁轻笑一声道:“并未断言樊舵主确身犯大罪,只是胸中疑虑,在下两人奉山主之命,嘱樊舵主欲证明本身清白,必须遵山主之命行事方可洗刷。” 樊炎杰呆得一呆道:“山主怎么说?” 黑衣汉子在怀中递出一封密缄,拍开樊炎杰两臂穴道,冷冷一笑道:“此乃余姑娘所书,请舵主一阅,遵令行事,如舵主并无罪嫌,自可赦免一死。” 樊炎杰接过一阅此函,果是余翠娥笔迹,不禁暗暗心惊,他亦本工於心计之人,眼珠微转,已思出一策可脱罪嫌,遂出声长叹道:“樊某遵命行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两位请将樊某送往东兴客栈吧!” 黑衣汉子取回密缄,收置怀内,重又封闭樊炎杰双肩穴道,与同伴使一眼色,挟起疾奔离去。 这时邓公玄与连天雄已回转金陵,调遣同行手下布伏客栈内外。 连天雄诧道:“少侠为何不乘机离开此地。” 邓公玄道:“我等来时不是有人暗暗蹑踪么?可见我等已在严密监视中,拚搏终久难免,不妨张弓待鸟,何况谷姑娘尚须约请能手相助,你我胜算已操,逃逸非在下所愿。” 连天雄道:“倘谷中凤见情势险恶,无能相助,改弦易辙袖手不顾,则我等危矣。” 邓公玄略一沉吟道:“谷姑娘决不致见危不顾。” 说著忽开门外传来沉声脚步声。 连天雄喝道:“什么人?” 只听店夥答道:“是小的送上茶水!” 第八章 说时店夥已推门而入,把著茶盘放著壶盎,放在桌上,向两人望了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低声道:“谷姑娘命小人送来,请邓相公一阅便知。” 邓公玄接过匆匆一阅,面露喜容,忙道:“此人现在何处?” 店夥答道:“谷姑娘放在柴房内。” 邓公玄问明柴房位在何处,即一闪而出,店夥随後离去。 须臾,邓公玄挟著混元爪樊炎杰掠入,放下在地,冷笑道:“朋友,望你实话实说,杨玉龙有何密谋对在下不利。” 樊炎杰摇首冷笑道:“在下不知。” 邓公玄一指点向樊炎杰“精促”穴上。 樊炎杰只觉遍体酸麻难禁,汗如两下,目露悸惧之色…… 樊炎杰似熬刑不过,摇首苦笑道:“在下即是实言相告,也是无补於事,因在下所知不多,杨玉龙受无名老叟之命,须将少侠生擒活捉……” 邓公玄面色大变说道:“无名老叟!此人是何形像?” 樊炎杰道:“少侠明知故问,听杨玉龙寨主言无名老叟就是与少侠先後进入府堂七剑府,施展五行绝命针惊遁催魂迦蓝丁老贼之人。” 邓公玄知樊炎杰所言不虚,道:“无名老叟在何处?” 樊炎杰答道:“他急於追蹑丁大江行踪,无法分身,依在下奉劝,识时务者是为俊杰,目前少侠处境已陷入天罗地网之下,杨少寨主一俟三名武林高手赶至,立即动手。”接著望了窗外天色一眼,微微叹息道:“三更将届,少侠恐无幸免。” 邓公玄闻知无名老叟不会到来,立时心情大宽,将樊炎杰反绑在桌脚上并点了哑穴。 果然杨玉龙中计,将随行之君山高手调集扑向东兴客栈而去。 密布东兴客栈内外之丐帮门下,事先已接获传讯杨玉龙率众扑来立时撤走一空。 双方均是武林後起之秀,武功超群,更工於心计,却不料强中犹有强中手,被南宫鹏飞玩弄於股掌上而不自觉,不禁令人感慨。 东兴客栈内杀机密布,双方箭拔弩张,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杨玉龙欲先探明樊炎杰所囚之处,能救则救,不然先杀之灭口。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邓公玄所居院外突然翻入十数条黑影,悄无声息落在院中。 忽闻一声冷笑传来道:“服大鼠辈无事生非,速纳命来!”伏在暗处邓公玄手下发出暗器,嗖嗖如雨,密集如网袭向侵入匪徒。 翻入院中杨玉龙疾挥兵刃,刀光胜雪,震磕袭来如雨暗器。 邓公玄疾闪而出,冷笑道:“请杨少寨主当面回话。”手掌一挥,暗器立止。 喝话之际一条淡烟般人影飘向房内。 连天雄右手金刀平胸,左手两指并戮,一见有人侵入,立即大喝出手,一抹刀光如电挟著凌厉指风袭向来人。 那侵入室内之人正是铁臂仙猿杨玉龙,长剑疾挥,寒飚狂奔逼开连天雄。 樊炎杰目睹杨玉龙,甫自心喜救星天降,却见杨玉龙挥剑逼退连天雄之际,目中逼吐杀机,不禁懔寒,却交苦於无法出声,但觉一股罡劲扑面,气血立时同逆,眼前一黑,心脉震断毙命。 杨玉龙瞬息之间将樊炎杰灭口,长剑疾抡出一朵斗大的剑花,猛窜出门外。 恰巧邓公玄闻得连天雄喝声,情知有异,倏地回身正好迎著杨玉龙,疾攻出三剑。 杨玉龙冷笑出声,挥剑还放,双方却是剑招狠毒凌厉,神奥绝伦。 金刀铁指连天雄疾扑在室外,招呼暗椿袭攻杨玉龙党羽,展开一片混斗。 此刻金陵一霸吴庆瑞已赶抵城郊,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吴庆瑞,休要妄念救回你那劣子,若你横剑自绝,老夫徒儿诸定邦谅可饶恕你那孽子一命。” 话声中树丛内闪出一灰衣老叟,炯炯目光慑人。 吴庆瑞闻知此人即是诸定邦之师不禁大惊失色,黯然一笑道:“在下应令徒之约赶往东兴客栈,只望救回犬子,在下虽死无怨。” 那老人冷冷一笑道:“老夫方才已见诸定邦,他另有任务他丢,吴庄主即是赶去也无法见著,不如明日清晨独自一人前往玄武湖畔当面清结恩怨。” 吴庆瑞不禁呆住,道:“老前辈是何来历,望请赐告!” 老叟冷然一笑答道:“老夫无名,听老夫之劝可保全令郎一命。” 吴庆瑞答道:“玄武湖周十数里,不知……” 话尚未完,老叟沉声道:“湖西沙堤上。”话落人起,神龙穿空,瞬眼即杳。 吴庆瑞面色大变,心知要安然救出吴泰康已是绝望,不禁泪珠夺眶而出,自已偌大年岁,威望金陵,富甲王侯,竟横遭此逆,至是万念俱灰。 忽闻一声长叹道:“吴庄主,令郎也是数该如此,老朽爱莫能助。” 吴庆瑞四面一望,只见催魂伽蓝丁大江迫魂学究苏廷芳率著十数武林豪雄已然赶至,苏廷芳目中馀悸犹存。 苏廷芳低声附著吴庆瑞耳内道:“吴庄主,你知那老叟是谁麽?他就是在府堂七剑府内以五行绝命针摧杀五剑之人是以丁老师也爱莫能助。” 吴庆瑞闻言不禁猛生透骨奇寒,色如死灰。 苏廷芳暗暗叹息一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最好吴庄主不要前往玄武湖应约,诸定邦见庄主未去,未必就会杀害令郎,必定重入贵庄寻仇,我等不如暂回从长计议,或可救回令郎。” 吴庆瑞将信将疑道:“万一那无名老叟随诸定邦同来,恐舍下将遭血劫,鸡犬不留。” 丁大江摇首道:“老朽断言未必,那无名老叟另有急事须办,庄主及诸定邦之间纯系私仇,怎会插手其间。” 吴庆瑞不禁升起一丝希望,知丁大江如无无名老叟伸手,必不甘坐视不救,默然随著丁大江等人返回庄中。 江湖劫杀,必须探明敌情虚假,再不然亦须遣一精练能手前往东兴客栈窥探,无奈丁大江已是惊弓之鸟,见而生畏,苦於无法宣诸於口。 催魂伽蓝丁大江途中默默无言,似心绪沉重,面色阴暗如罩上一重霾云。 苏廷芳低声道:“丁兄难道就罢手不成,无名老贼在此现身,更须蹑踪攫回失物。” 丁大江点点头道:“老贼既已现身,便可急事缓办,丁某只在诸定邦身上找出老贼行踪下落。” 吴庆瑞一行消失夜色苍茫中,夜风劲疾,长草丛中冒起一条身影,正是那无名老叟,微微一笑,提著吴泰康疾如流星般投向玄武湖滨而去。 湖滨柳影婆娑中突闪出三个老丐,一个秃额凤目银须老化子躬身道:“杨玉龙已率众扑往东兴客栈。”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好,有劳将吴泰康藏在隐秘之处,在下一俟事了,即予发落。”将吴泰康交与老丐,转身掠向东兴客栈。 此刻邓公玄与杨玉龙拚搏了一百招过去,功力悉敌,无分胜负。 但双方死伤过半,金刀铁指连天雄负伤多处,鲜血染满衣袖,但他金刀依然凌厉狠毒,挥舞如风。 邓公玄剑势突变,唰的一剑“投鞭断流”攻出。 只听杨玉龙低哼一声,左肩被刺破,鲜血泉涌而出。 杨玉龙面色森厉,左肩虽带伤,手中青虹振腕飞出一招“贯虹移斗”,势如奔雷掣电。 邓公玄但觉头顶一凉,一绺黑发飘落下地,不由暗惊。 蓦地…… 院墙之外传来一苍老喝声道:“杨玉龙速率众撤往院外,待老夫擒他。” 邓公玄闻得语声入耳,不由胆寒魂飞,身形倏地穿空,平著屋面掠去。 但闻苍老语声传自身後:“邓公玄你跑得了么?速弃剑就缚,老夫当可饶你不死。” 邓公玄充耳不闻,猛吸一口丹田真气,施展八步赶蝉上乘轻功翻出城外。 百忙中回首一瞥,只见一头似巨鸟般身形正由城头腾起,不禁大骇,继自疾奔逃生,但闻身後随风传来纷纷大喝,暗道:“莫非谷中凤邀来高手赶至拦截无名老贼。” 他虽作如此想法,却不敢停步,掠入一丛长草中,觑望远处,只见四条黑影兔起鹘落合攻无名老贼。 那四人似是知邓公玄已逃遁无踪,不敢恋战,四散奔去,无名老叟不愿追赶,长须飘飘,屹立如山,仰面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澈起,振回云空,四散开去,划破了这如水沉寂的深夜。 邓公玄只觉双耳鸣震不已,暗暗惊骇道:“这老鬼究是何来历,内功如此精湛,此人不除,自己将无法得遂心愿。” 老叟目光四巡了一眼,身形疾闪得两闪,已自翻落入金陵城内。 石头城下,大江辽阔,碧波浩瀚,滚滚东流。 江滨桅桩连云,停泊无数舟楫,一艘三桅乌木巨舟内坐著周素珠周素贞母女三人,对烛枯坐,二女柳眉深锁难解。 夜空苍茫,月色将残,四更已过,天尚未亮,江风狂劲,惟闻惊涛拍岸之声,入耳烦愁。 一条人影疾掠上舟,响起一声轻笑道:“二位姑娘入睡了麽?” 周素珠闻传语声,愁眉一舒,盈盈立起,娇笑道:“贱妾未睡!” 南宫鹏飞飘然步入舱中,向周母为礼,目注二女微笑道:“你那恶敌与吴泰康已予严惩,但他们恶性难改,迟早仍须找上你们母女,金陵非久居之地。”说着取出两锭黄金,接道:“在下是以命人相送至燕京安顿,并代置田产,足够母女三人衣食度用。” 周素贞听出南宫鹏飞弦外之音,芳心一颤道:“公子不与贱妾同行么?” 南宫鹏飞微笑道:“在下尚须在金陵作短暂勾留,望珍重再见!”身形掠出舱外立命舟子开船。 二女接著走出,已不见南宫鹏飞身影,舟身已缓缓远离江岸,星眸中不禁泪珠夺眶而出。 南宫鹏飞此刻已身入另舟,是艘五桅七帆可容三百石的艨艟巨舰,新下水不久,光亮鉴人。 舱中灯火明耀,龙霄腾正与崔景云韦云淞两人酒酌谈笑,一见南宫鹏飞进入,韦云淞即哈哈大笑道:“贤侄,真有你的,韦某闯荡江湖数十年,以贤侄才华智慧之高尚未见过,目前迹象已渐明朗,再抽丝剥茧,必可水落石出。” 南宫鹏飞面色一红,道:“老前辈夸奖!” 崔景云正色道:“南宫贤侄,目前武林乱象已落,老朽与韦老须等寻冯翊下落,再赤城山主暗中网罗高手之众,几乎包括各大门派之人,显然心怀叵测,我等必须查明隐秘,无暇旁观,查出三煞死因与制止丁大江诡谋得逞,一切俱付托与贤侄了!” (ocr:奇了,三煞不明明是这老儿宰掉的么?) 南宫鹏飞道:“晚辈敢不竭力以赴。”说著目注崔景云欲所启齿,却又忍了下去。 崔景云已明南宫鹏飞心意,微笑道:“小女已去燕京,贤侄返回燕京时,她自会找你。” 韦云淞哈哈大笑道:“南宫贤侄人品才华无一不可,只惜命带桃花,虽享齐人之福,只恐他日雨露不均左右为难。” 南宫鹏飞满脸通红,尴尬无地自答。 龙霄腾微笑不言。 崔景云骂道:“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贤侄莫理他,天色将明,贤侄是否去玄武湖滨应吴庆瑞之约。”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道:“晚辈早就决定不前往玄武湖滨了。” 龙霄腾三人不由一怔,说道:“这又是为何?” 南宫鹏飞道:“晚辈事前设下此诡计已定逐步施为,每一细节均有重大作用在内。” “此刻丁老贼必在算计从诸定邦身上找出无名老叟下落,已在玄武湖周近布下严密伏桩,怂恿吴庆瑞应约,必要时牺牲吴庆瑞父子亦在所不惜。” “晚辈若不去应约,非但丁老贼一番巧妙安排,俱成泡影,而且他已憬然悟出自身处境已危,定然与苏廷芳离去,在此杯弓蛇影之下,精神大感沉重,也许可早日找出漆元章藏处。” 崔景云三人只觉南宫鹏飞心智绝伦,令人莫测高深,不禁赞佩不绝。 龙霄腾笑道:“时刻无多,贤侄可以走了。” 南宫鹏飞抱拳一挥道:“晚辈告辞了。”一闪而出。 苍空残星明灭,月落西沉,天际远处微现一线曙光,玄武湖笼罩著一重薄雾,近水远山若有若无,迷蒙如幻,宛如诗境。 柳堤远处现出一条人影,步履沉重一步一步向柳堤走来,不言而知是金陵一霸吴庆瑞。 吴庆瑞用忧郁悸惧的眼神望了四外一瞥,只觉静悄悄地如一泓死水沉寂,暗叹了一声,望一块石凳坐下。 他枯坐下了半个时辰,已是旭日东升,渐见游人,滨湖扬起一片清脆歌声,探菱少女乘坐小船来往於菱叶间。 吴庆瑞知诸定邦一定不来赴约,心如刀绞,只觉其子已凶多吉少,热泪几欲夺眶,强令抑制住,震地立起,转返家中。 一抵宅门,只见一壮汉迎著目露惶恐之色道:“方才丁老前辈已返转,只说情势危急,无名老贼已查觉我等在湖滨布下伏桩,无法再留,不然将连累庄主满门惨遭屠戮,匆匆离去。” 吴庆瑞面色一变,道:“丁老前辈竟然走了麽?” 那汉子道:“武林群雄亦匆匆离去。” 吴庆瑞苦笑一声道:“走了也好!”目睹宅门外面悬灯结彩,怒气无处发泄,双拳连摧,毁之无存。 忽闻一声哈哈震天大笑,自参天古树上,突电泻落下一条人影,疾如鹰隼悄无声息沾地,现出诸定邦,背剑屹立,慑人眼神注视著吴庆瑞一语不发。 吴庆瑞不禁大惊失色,道:“诸老师为何不践诺言。” 诸定邦冷笑道:“那只怪吴庄主,家师言明须庄主只身前往,为何在湖周密布伏桩。” 吴庆瑞怒道:“诸老师不要信口雌黄,含血喷人,有何明证。” 诸定邦发出震天狂笑道:“家师已追踪丁老贼而去,老贼纵然易容,也难逃家师神目如电,这且不谈,你我之间如何清偿。” 吴庆瑞面色激厉,冷笑道:“罪不及孥,诸老师如放回犬子,你我放手拚搏,吴某不敌,虽死无怨。” 诸定邦微微一笑道:“令郎就在树上,安然无恙。” 吴庆瑞竟似不信,一鹤冲天而起,只见吴泰康放在三叉树桠上,被点了睡穴,昏昏如死,探手抚鼻,只觉气息甚匀,知诸定邦言之非虚,纵身飘下,拔出兵刃,道:“诸老师请出手吧!” 诸定邦微微一笑,倏地长剑应腕而起,一招“天际舞鹤”扬出,剑势缓慢无比。 吴庆瑞只觉来剑神奇莫测,竟然无法封架,不禁身形一斜。 突感剑芒眩目,肩头奇痛,一股鲜血泉涌喷出,呛啷一声兵刃脱手落地。 吴庆瑞自知武功有逊诸定邦太远,凄然一笑道:“吴某年至花甲,死不为夭。”左拳疾伸,按向头顶竟欲自绝而死。 诸定邦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抓出,一把扣住吴庆瑞脉门淡淡一笑道:“诸某已不复十年以前心性,望你洗心革面,布施功德,以赎前衍,令郎半个对时後必可醒来,但令郎在外依势凌人,恶行如山,经诸某点了三处残穴。”言罢,双拳一抱转出疾步如飞走去。 ※※ ※ 燕京。 宋御史府是一幢宽敞宏伟近百年老宅,重门深院,古木笼荫,入夏以来,到处张著天棚,早晚洒水,以消酷热。 主人宋燕彰,年约六旬,官居都察院都御史,直诤无隐,刚正不阿,圣眷极隆,尝许之为大唐名臣魏徵。 宅外忽现出一约莫古稀策杖老人在附近徘徊,老道龙种,缓缓而行。 忽眼中一亮,只见室内走出一个五旬瘦小老者,他认出此人系宋府账房王秋和,甚获宋御史信任,竟尾随王秋和而去。 王秋和走出胡同,穿过两条大街,转入一条深巷,迳向一幢住宅走出,忽闻身後呼唤道:“王师爷!” 语声陌生,王秋和不禁一怔,别面望去,只见是一策杖老人,目露迷惘之色道:“阁下方才是唤兄弟么?” 老人微微一笑道:“王师爷,你我十年不见,音容已改,老朽姓……”说此忽然一顿,似又所畏惧,压低语声道:“你我可否找一家酒楼相叙,此地说话有所不便,因尊驾不久有灭门大祸,念在知交,特来相告及早预为防范。” 王秋和闻之面色大变,道:“请至合下一叙如何?” 老人略一沉吟点点头道:“也好,不过请尊府亲眷家小回避,兹事体大,不容纹风走漏免贻灭门之祸。” 他一再说出灭门之祸四字,使王秋和心惊胆颤,忙点头应好。 双双联袂走入,其妻儿迎著,王秋和吩咐其妻道:“准备酒菜送往书房,我有要事相谈,不准喧吵。”说著肃客进入书房。 老人忽掀起满头白发,微微一笑道:“王师爷,你还认得老朽么?” 虽是相隔十年,容颜老去,当年面目却依稀可辨,认出是曾任宋府护院武师庞洪,不禁大惊失色道:“庞武师!” 庞洪点点头道:“不错,老朽正是庞洪。” 王秋和胆战心惊,忙道:“当年……” 庞洪手拳一摆,道:“当年之事不提,何况你我之间毫无怨隙,庞某此来并非恶意,但灭门大祸却非危言恫吓之词。” 王秋和禁不住脊骨上直冒寒意,毛骨悚然,嗫嚅道:“庞武师可否请道其详,指点一条趋吉避凶明路,在下当感恩不浅。” 此刻其妻已送来酒菜,两人忙止口不言,王秋和待其妻离去後,将房门严拴。 只听庞洪笑道:“庞某已改过迁善,洗手不干多年,但庞洪乃武林中人,武林朋友甚众,难免交往,最近有一武林朋友找上庞洪隐居之处,直叙来意……” 王秋和诧道:“庞武师那位武林朋友是谁?” 庞洪摇首笑道:“你还是以不知道为妙,那位朋友查明你东翁祖先收藏一物,此物本系一武林前辈奇珍,关系目前整个武林兴衰,他知庞某曾充宋府护院,恳求庞某相助再出,盗回这件奇珍……” 王秋和目露诧容道:“那武林奇珍是何物?” 庞洪鲸饮了一杯酒後道:“且听庞某说出原委,这位武林朋友武功甚高,心狠手黑,他认为我庞某熟门熟路,如允相助,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否则,他拚著夜闯宋宅,血洗宋府全家找出那件武林奇珍……”话声略顿,又道:“庞某力劝这位朋友不可操之过切,天下事欲速不达,庞某应允相助,但绝不可行凶,是以庞某想来想去,只觉王师爷堪可信托。” 王秋和闻言不禁手足冰冷,面色苍白嗫嚅道:“庞武师,你我无怨无仇,何必强拉在下身上。” 庞洪目露凶光,冷笑道:“只有你王师爷相助,才能顺利到手,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宋大人根本不重视此物,因为是一具顽铁,在宋府内一钱不值,但到了武林中人手中,却价值连城……” 王秋和面如死灰,暗道:“难怪上月相命,言我流年不利,应五鬼凶煞……” 庞洪忽堆上满面笑容,在怀中取出四锭黄金,重可百两,道:“王师爷,百两黄金,敬乞笑纳……” 王秋和双手连摇,道:“这万万不能收下,在下绝非见财忘义小人。” 庞洪面色立时一沉,如罩上一重严霜,冷笑道:“庞某亦非请王兄买主求荣,只相求查明藏处,由庞某自取。”说著目光森冷逼视在王秋和面上,接道:“王兄,你可曾感觉腹中隐隐生出灼焚刺痛麽?须知庞某在此酒中已下得无形奇毒,每三日须服下解药,不然奇毒发作,裂肠穿腹,七孔流血而死。” 王秋和口噤不能出声,呆若木鸡。 庞洪又道:“方才庞某进入尊府之际,嫂夫人与令郎亦为无形奇毒所中。”说时丢下一封书信,道:“照书行事,此宝若然得手,将不吝万金相报。”转身拔闩启门一闪无踪。 第二日清晨,一青衫俊美少年飘然走下宋御史门前,阳光映照下,益显得神采焕发,秀逸不群,在门环下轻轻敲下两下。 大门缓缓开启,只见一老仆探身而出,打量少年两眼,显然为此青衫少年气度所慑,笑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找人麽?” 少年微笑答道:“在下南宫鹏飞,身怀宋大人授业恩师钱怀渊老先生亲笔手书来此面谒宋大人!” 那老仆长长哦了一声,道:“公子请稍待,容小人通禀。” 片刻老仆趋出,笑道:“大人已在客厅外恭候。” 南宫鹏飞随看老仆走入,只见一气度威严,身著一袭布衫老者负手立著厅外天井前,心知此老人即是直声震朝都御史宋燕彰。 宋燕彰目睹南宫鹏飞走来,不禁暗赞一声:“好俊的人品!”峻冷的面色立霁现出一丝笑容。 南宫鹏飞急趋了两步,一揖至地,道:“晚生参见大人!” 宋燕彰含笑肃客进入大厅,分宾主落坐,仆人献下香茗後,宋燕彰却不索取钱怀渊书信,殷殷垂询南宫鹏飞家世。 南宫鹏飞毫不隐韪,据实而陈。 宋燕彰失声惊道:“世兄就是渔甫哲嗣麽?” 渔甫系南宫鹏飞严亲别字。 只听宋燕彰笑道:“令尊是我同窗好友,借其辞官不就,息於田园,彼此之间日渐疏远,难得见面,风闻渔甫兄之公子,人中龙凤,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擅丹青之术,厌恶功名利禄,身如闻云野鹤,莫非就是世兄么?” 南宫鹏飞面色一红,道:“小侄凡愚之躯,不求上进,怎敢当此谬奖之词。” 宋燕彰捻须大笑道:“世兄人品决然错不了。”继而面色一正,又道:“世兄想必萍踪游迹,路经金陵,不知我授业恩师书信到来有何训诲?” 南宫鹏飞面色诚敬,在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与宋燕彰手上。 宋燕彰接过折阅,面色渐渐严肃,沉声道:“世兄你我前往书房一叙!”领看南宫鹏飞走入一间万签插架,琳琅满目书房相对而坐。 只听宋燕彰叹息一声道:“谚云玩物丧志,我秉性耿介,祖先虽留下古玩多件,均封藏於密室中,数十年来绝未过目,俱是前人字画,铜鼎玉瓶之属,那有武林奇珍,倘世兄所言属实,任凭取去,决不吝惜。”说著便要击掌传人领南宫鹏飞去密室。 南宫鹏飞忙道:“世伯且慢,容小侄叙明原委。”低声叙出无意窥听杨玉龙与樊炎杰之言,接道:“此剑还不知弃剑何处,若小侄进入藏珍室,恐打草惊蛇,恐酿无穷後患。” 宋燕彰诧道:“打草惊蛇!” 南宫鹏飞道:“小侄如猜测不错,府内必有内应之人,那庞洪早就来到燕京。” 宋燕彰闻得庞洪之名,不禁怒形於色,道:“依世兄之见!” 南宫鹏飞道:“小侄不如假赴科扬之名,寄居世伯府中,短短时日中必可查明藏在府中内应奸细!” 宋燕彰爱南宫鹏飞人品,又是世交,自无不允之理。 一晃已是三日,宋宅合府上下无不与南宫鹏飞相识,中午饭罢,南宫鹏飞偶经帐房房外,忽闻一声低沉叹息,似郁积难舒。 南宫鹏飞不禁一怔,暗道:“经三日来默察,并无发现一形迹可疑,据世伯说府中均是相从多年,忠心不二,看来并不虚假,这账房王秋和幼年即至宋府,勤於任事,明敏干练,一介不取,怎么出声声长叹?”灵机一动,迳往账房走入,笑道:“王师爷,在下瞧你闷得很,你我对奕一局如何?” 王秋和神色微微一变,站起笑了一笑道:“我怎是公子敌手?” 南宫鹏飞微笑道:“胜负无关宏旨,聊以消遣尔。” 两人对奕之间,王秋和似神思不属,落子频错,南宫鹏飞聪明绝顶,已知王秋和必与星寒剑之事大有关连,也不询问,奕罢迳自告辞,望宅外而去。 东来顺是燕京首屈一指大酒楼,烹调之精,脍炙人口,屋宇宽敞,咄嗟之间,可办出千台酒席,都城人士,趋之若骛。 一座幽静雅室中,坐定七个黑衣人,桌上摆满珍馐海错,七人只浅酌低饮,面色严肃,说话声音极低。 忽闻门外传来语音道:“南宫少侠到!” 语声中,南宫鹏飞已自含笑飘然走入,七黑衣人倏地立起抱拳为礼。 南宫鹏飞道:“七位请坐,不必以俗礼相拘,请问那杨玉龙已赶来燕京途中麽?” 一人答道:“杨玉龙行踪已在本帮严密监视中,据获急讯,杨玉龙今日傍晚可赶抵沧州,他自金陵为少侠所惊,已是惊弓之鸟,途中不敢停留,亦不取捷径,避免行踪败露,故作迂回,少侠有何指示。”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道:“好,诸位食饱後急讯沧州分坛,命严密监视杨玉龙,不可走失,在下随後即赶往沧州,诸位分出三人随在下赶往!” “可是要将杨玉龙生擒活捉麽?” “不错!”南宫鹏飞道:“此乃釜底抽薪之计,逼使杨老贼不敢轻举妄动。”继叙出王秋和神色可疑,定被君山门下挟制,有劳诸位探明,但不可打草惊蛇。 丐帮七高手中快刀手马安骥人最精明干练,机智无比,道:“究竟君山老贼图谋宋御史为了何事,令人百思莫解,不知少侠可否见告?”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并非在下故作神秘,实因兹事体大,仅恩师知情,目前君山尚未知在下已获知他们图谋隐秘,是以在下极力避免打草惊蛇,万一宣扬武林,将掀起一场血腥浩劫。”说著别转话题,殷殷劝酒,谈笑风生。 酒残兴尽,南宫鹏飞率著马安骥三人兼程赶向沧州而去。 四人施展轻功上乘身法,去如流星奔电,南宫鹏飞尚未竟全力,身如行云流水,神舒意闲,可是马安骥三人却感力有不继。 马安骥暗暗吃惊道:“难怪龙师祖对这南宫师叔另眼看待,许之为武林奇才,只准为寄名弟子,无意收为衣钵传人,现在方始明白,南宫师叔一身武学似高不可测,他日成就必可冠冕武林。” 南宫鹏飞不允丐帮门下称他为师叔,年纪轻轻,怎为高人尊长,恳嘱改口以兄弟相称。 丐帮门下不愿失礼,先是不允,最後始允南宫鹏飞之请以少侠改称。 途中马安骥忽向南宫鹏飞道:“少侠尚未转返府下探视家人么?” 南宫鹏飞闻言一怔,听出话中有因,诧道:“此事重要不宜分心,回到家中,难免酬应频频,顾此失彼,莫非舍下有事麽?” 马安骥道:“并无事,因师祖已捎信少侠令尊令堂,转告少侠安好,不久即将转回燕京,属下猜测今尊令堂必然盼望少侠,所以动问。” 南宫鹏飞知马安骥必不敢欺瞒他,长长哦了一声,也不是意。 马安骥与同行两人示了一眼色,微微一笑,暗道:“君子可欺之以方信不虚言。” 暮色苍茫之际,沧州城垣已隐隐在望,南宫鹏飞戴下一具人皮面具,易成为面目森冷中年书生。 到达沧州分坛,丐帮门下即报知杨玉龙等人已抵沧州,藏身一家运河边冷僻小客栈内,召有四个本城最著名的粉头饮酒作乐。 南宫鹏飞立时遣众赶去。 运河旁景物宜人,月华似水.绿波汨汨缓流,其平似镜,片影双帆,往来不绝,河畔绿柳翠拂,摇丝如烟。 河滨隐隐现出七八户人家,其中一家是所一幢小客栈,檐下挑出两双灯笼,风吹摇晃,灯笼糊纸上虽有字迹,却无法辨明。 後院一间敞厅中开著一席盛宴,灯火照耀,四个妙艳少女陪伴杨玉龙一干匪徒,媚笑冶态不堪入目。 只听一个大喝声道:“小金花,你这浪蹄子,应允了大爷陪宿一宵,怎地又来此处,莫非大爷银子不够雪亮麽?” 喝声中,马安骥横刀掠入,目中逼射两道慑人寒芒,神态凶煞。 小金花不知马安骥是谁,却惊得面无人色,颤声道:“大……爷……你老是……” 马安骥冷笑道:“别说了,快跟大爷走!” 君山一个面貌狞恶中年匪徒倏地推杯而起,厉喝道:“朋友,你无事生非,情势凌人,哼哼,可知道我等是何来历麽?” 马安骥冷笑道:“在下自找小金花,诸位来历与在下何干?”说著伸掌抓向小金花而去。 小金花叮得尖叫一声,面无人色。 那匪徒冷笑一声,道:“朋友有眼无珠,怨不得兄弟心狠手黑。”一掌向马安骥劈去,掌沉力猛,一股排空劲风撞向马安骥前胸。 马安骥浓眉一挑,右腕疾振,只见一抹寒芒疾闪。 那匪徒猛地怪嗥一声,双臂已断,血涌如注,望後倒下,马安骥心狠手黑,接著又起一刀,拦腰切成两截,五脏涌溢地面。 杨玉龙目睹马安骥刀招快如奔电,不禁骇然面色,尚蒙然无知马安骥有意生事,目中凶芒闪动,身形疾跃,落在马安骥面前,出指如飞,喝道:“倒下!” 只听户外应声冷笑道:“未必!” 一股无形潜劲将杨玉龙右臂震开,只见一黑衣面目森冷中年人疾如鬼魅阻在杨玉龙身前。 杨玉龙情知有异,心神不禁大震。 第九章 君山匪徒纷纷拼死窜出屋外,四个粉头娇娃发出尖呼锐嘶奔出。 却不料埋伏在店外的丐帮的门下截住,展开激烈拼搏。 铁背仙猿杨玉龙一身绝学,却急忙图逃,拳指腿同时疾攻而出,奇奥狠辣。 南宫鹏飞不愿有所失误,施展神奇手法以快制快,暗蕴天罡指力,突然大喝一声:“倒下!” 杨玉龙突然感右手脉门要穴上似为毒蜂蛰了一下,刺痛过後,一阵飞麻循著行血攻向内腑,不禁面色大变,额上汗出如雨,身形踉跄倒退倚壁如同软蛇般颓了下来。 南宫鹏飞正欲抓起杨玉龙,忽耳门外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且慢!” 只见一个身著锦袍,腰系丝带中年人疾飘而入,门外隐隐可闻丐帮与君山尚在拼斗。 南宫鹏飞不禁一怔,只觉此人约四旬开外,面白如玉,三绺黑须,神态庄肃,不怒而威,肩上斜搭著一支九孔笛。 此人伸出手指道:“他就是杨玉龙,虽蔽住本来面目,却仍有破绽。” 南宫鹏飞点点头道:“这个在下早就知道了。” 锦袍人似为赞许南宫鹏飞诚实无欺,泛出一抹笑容,颔首道:“彼此都是有心人,兄弟慢了一步,不过尊驾如允兄弟不情之求,将杨玉龙让与兄弟,必有厚报。” 南宫鹏飞淡淡一笑道:“杨玉龙竟是如此重要麽?” 锦袍人哈哈大笑道:“你我都知杨玉龙重要,尊驾何必作此违心之论。” 南宫鹏飞冷冷答道:“在下与杨玉龙纯属私仇,费尽心机才能到手,你我夙昧平生,相求之事,歉难应命。” 锦袍人淡淡一笑道:“那么兄弟只有强行出手,不许尊驾将杨玉龙带走。” 南宫鹏飞忖思不出这锦袍人是何来历,但可断言绝非君山之友,自己决不能容此人将通盘大计破坏,以蚁语传声丐帮弟子道:“君山门下不容半个漏网,事成後觅地藏起,此处由我只身一人应付。” 锦袍人见南宫鹏飞久久不答,只道对方有转圆之意,微笑道:“尊驾主意拿定了无有?” 南宫鹏飞冷冷答道:“阁下怎能强人所难。” 锦袍人面色一变,左掌圈胸推出,右手疾如电光石火向杨玉龙抓去。 这两式用得极为神奥,攻其必救,南宫鹏飞倘不让杨玉龙劫走,则非伤在他那掌力之下不可,否则杨玉龙必落在锦袍人手中。 那知南宫鹏飞竟看穿锦袍人心意,右掌望锦袍人乳中穴横切推下,掌中带指,劲风若箭。 锦袍人不禁大惊,料不到南宫鹏飞竟然不顾自身之危,施展两败俱伤狠招,情不由主地双臂飞撤,移步躲身避开南宫鹏飞一击。 南宫鹏飞大喝一声,掌式绵绵攻出,疾如奔雷,幻起漫空掌影,罡风潮涌。 锦袍人心头微震,双掌抢攻而出,招招都是奇奥绝伦。 两人互争先机,转瞬已走过了三四十招,双方虽无胜负,但均感心头暗骇,因南宫鹏飞只觉此人武功博奇玄诡,相生互克,出人意表,如非施展恩师奇学早就落败。 锦袍人忽大喝道:“住手!”身形疾飘开去。 南宫鹏飞道:“阁下尚有何赐教?” 锦袍人道:“请问尊驾来历?” 南宫鹏飞略一沉思,微笑道:“碍难奉告!” 锦袍人双眉浓皱道:“那么尊驾知否兄弟来历?” 南宫鹏飞道:“在下用不著知道。” 锦袍人面色一变,从怀中取出圆如雀卵,紫芒流转之物,托在掌心,道:“尊驾可知此是何物!” 南宫鹏飞望望锦袍人掌中一眼,冷冷答道:“此乃风雷堡主雷震子独门暗器‘子母雷珠’,但阁下并非风雷堡主,莫非依恃雷珠逼使在下屈让麽?”说著倏地亦取出一颗“子母雷珠”,与锦袍人一般无异。 锦袍人不由骇然变色,目泛森冷寒星道:“兄弟乃风雷堡副堡主铁笛居士梁文燕,尊驾何来子母雷珠?” 南宫鹏飞闻知此人竟是风雷副堡主梁文燕,不由心中生了一个主意,故作哦了一声道:“原来阁下就是风雷堡梁副堡主,在下失敬了,不瞒梁副堡主,这颗‘子母雷珠’实是友人转赠,但友人系夺自催魂伽蓝丁大江之手。” 梁文燕不由面色大变,沉声道:“尊驾此言是真?令友姓名可否见告?” 南宫鹏飞淡淡一笑道:“是否真实,端凭梁副堡主相信与否,在下用不著梁副堡主听信,不过在下友人姓名却末便奉告。”说著面色一寒,沉声接道:“你我均有子母雷珠在手,最多两败俱伤而已,何况副堡主武功虽高,也未必稳操胜算。” 梁文燕只觉怒火腾沸,目中暴射杀机,忽长叹一声,黯然神伤,道:“想不到梁某一步之差,致误了大事。” 南宫鹏飞诧道:“梁副堡主何能辨识已变易形貌的杨玉龙?” “梁某在君山就一直暗中紧蹑其後……” 南宫鹏飞点点头道:“在下明白了。” 梁文燕望了南宫鹏飞一眼道:“尊驾明白什么?” 南宫鹏飞道:“因川南三煞之死,杨玉龙适在龙驹寨,大煞洪逵又惨死在杨玉龙毒手之下,是以盛传杨玉龙与失物大有关系,故副堡主奉命潜入君山大寨,但因他矢口否认,又以幼弟作为人质,请求寻回失物以洗涤不白之冤,故犹疑不决,一路尾随其後,却察出他别有用心,为此不愿在下从中作梗,否则非一番心血尽付诸东流了。” 梁文燕冷笑道:“尊驾宛若亲眼目睹般,梁某自愧不如,但与尊驾何干?” 南宫鹏飞道:“在下尚有要事待辨,恕难再与副堡主作无谓纠缠,其实在下念在武林同道份上,意欲奉告二事,既然话不投机,在下也不愿枉费唇舌了。” 梁文燕在风雷堡内素有知事之明,更从善如流,毫无其他成名江湖人物狂妄暴戾,刚愎自负的习气,心知南宫鹏飞话中有因,忙改颜抱拳笑道:“梁某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冒犯尊驾,望乞见谅。” 南宫鹏飞亦抱拳还礼道:“久闻梁副堡主虚怀若谷,待人恩泽,风雷堡主名震大漠,威望江湖梁副堡主功不可没……”说著望了天色一眼,接道:“梁副堡主如信得过在下,请另择隐蔽之处叙谈。” 梁文燕道:“但凭尊驾!” 南宫鹏飞抓起杨玉龙掠出,与梁文燕租一无人小舟娓娓倾谈。 梁文燕闻及少堡主雷洪武已受催魂伽蓝丁大江无形奇毒所制,不禁大惊失色道:“尊驾之言是否是真?” 南宫鹏飞道:“副堡主奉命来中原时,想必系与雷洪武同行……” “不错!”梁文燕答道:“中途因事分手,如今雷少堡主不知有性命之忧么?” 南宫鹏飞道:“此刻雷少堡主已赶返风雷堡去了,他为奇毒所控,贵堡必有剧变,事实究竟如何,恕在下不得而知。” 梁文燕面色大变。 南宫鹏飞继又叙出大别七剑府内邓公玄亦为催魂伽蓝所算,幸为灰衣老者施展五行绝命针惊走丁大江等情叙出。 梁文燕已有传闻,但无南宫鹏飞如此详细,道:“这灰衣老者无疑为毒手残害川南三煞主凶,此人真正来历是否已查出一线端倪。” 南宫鹏飞摇首道:“因事不关己,在下仅由友人告知,却无法追究,但在下却可断言杨玉龙未必知晓内情,不过受人利用而已,目前梁副堡主当务之急须兼程赶返风雷堡,严密侦视雷洪武举动。” 梁文燕矍然立起,抱拳谢道:“蒙不吝见告,梁某感激不浅,梁某立即赶回,不过……”说时望了杨玉龙一眼。 南宫鹏飞忙道:“君山小贼实与川南三煞之死无干,倘副堡主不信尽可逼问,但须杀之灭口,但副堡主须守口如瓶,将今日之事丝毫不露,以免引起血腥浩劫。” 梁文燕神色凛然说道:“这却是为何,君山小贼有如此重要麽?” 南宫鹏飞道:“君山老贼将幼子送质于少林,如此做法端为了将七大门派倚作护符,在事实未水落石出之前,绝不能强人入罪,副堡主若对杨玉龙既不能杀,又不能放,则无异替风雷堡树下了强仇大敌,内忧外患,永无宁日。” 这一番话虽未明言,暗暗中指点得极为明白,杨玉龙身後尚有七大门派,若梁文燕处事不慎,恐後患无穷。 梁文燕矍然立起,抱拳目露感激之色道:“一语点破梦中人,但愿他日青山不改,有缘相见。”说著飕的掠出舟外,施展登萍渡水轻功,晃了几晃消失在夜色茫茫中。 南宫鹏飞挟著杨玉龙离舟登岸奔回燕京。 ………… 辣手人屠庞洪离了王秋和宅中,向天桥走去。 天桥为龙蛇杂处之所,三教九流形形色色,从朝至晚,充斥其间,庞洪走入一家四合之院,登上小楼推门而入。 谁也不知君山临时总坛设在此处,只闻门内传出低沉语声道:“庞贤弟,王秋和尚未找出藏处么?” 庞洪答道:“尚未找出,但王秋和似已找出端倪。” “剑在何处?” “似在宋夫人佛堂内?” “从何而知!” “佛堂内蚊蝇不生,显然剑在佛堂内,但遍觅无著,小弟意欲今晚潜入宋宅探明。” “慢著!”君山老贼沉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由王秋和探明下落,经他的手带出宅外神鬼难察,贤弟且请按忍。” 室内默然须臾,只见一瘦小黑衣汉子飞跃登楼,擎指轻敲门环。 君山老贼沉声道:“进来!” 那黑衣汉子掠入躬身禀道:“少寨主昨晚在沧州被不明身份凶邪围袭,不慎失手被擒掳去。” 君山老贼与辣手人屠庞洪不禁大惊失色,庞洪道:“你从何而知?” 那汉子禀道:“少寨主随行弟兄无一幸免,仅高明身负重伤佯装昏厥才逃去一死,租一骡车星夜兼奔入京……” “高明现在何处?” “现在福清客栈,因其内腑重伤,一路震荡过甚,口喷黑血已是奄奄一息不治,据高明说擒走少寨主之人似是邓公玄门下。” 辣手人屠庞洪面色一变,喝道:“速领老夫前往福清客栈!” 两人急急赶往福清客栈内,走进一间暗房内,只见一人躺在榻上,口角溢血,面目怒瞪。 庞洪唤道:“高明!” 并无回声,空气中弥漫血腥气味。 庞洪亮开火招,一道熊熊火光升起,只见高明嘴唇翕张,却黯哑不能成声,庞洪一掌紧按在丹田气穴上。 高明突精神一振,断断续续说出三字:“华……严……寺……” 辣手人屠庞洪闻言立即转身疾如闪电掠了出去。 瘦小黑衣汉子忙取出一粒药丸喂在高明口中,道:“你我快走!” 华严寺距京城南郊三十里,深处山谷中,古木参天,殿宇宏放僧舍清幽。 辣手人屠庞洪调集洞庭高手赶来华严寺,深入林木葱郁中,忽闻朗朗大喝道:“来人止步。” 只见两株连打接柯巨松之後闪出一锦衣大汉,貌相彪悍,背搭一只判官笔,目光炯炯,打量庞洪等人两眼,道:“寺内现有官府,奉令游人止步。” 辣手人屠庞洪冷笑道:“名山古刹,十方胜地,怎能禁人喧拜,我等草野之身,不受官法所拘。”说时缓缓向前逼去。 那锦衣大汉似察觉庞洪来意不善,判官笔倏地离肩点出,震出三点眩目银星,袭向庞洪心腹要害大穴,冷笑道:“你是在找死!” 林中突纷纷掠出甚多锦衣人,刀光震奔攻向君山匪徒。 庞洪发出一声慑人长笑,巨灵手奔疾如闪电抓向锦衣大汉判官笔,手法迅狠辣毒,十数照面过去,锦衣大汉已相形见拙,险象现出。 这时又扑出三人合攻辣手人屠庞洪。 庞洪目中突逼出凶芒,发出桀桀怪笑,一招“捕风捉影”,抓住一人,拧腰一扭两手疾分。 只就一声凄厉嗥呼,被庞洪生生裂成两半! 庞洪宛如凶神附体,手出如风,凄厉惨呼过处,又是一人惨遭裂尸。 忽闻一声冷笑道:“尊驾也太心辣手黑了!” 庞洪突感一股奇寒袭逼胸後,不禁心神微凛,疾窜开去,双掌回扫,身随掌动,抬目望去,只见是一持剑青衣少年,目泛威棱,道:“尊驾是何来历?” 庞洪突发觉君山高手均陷入危境中,不禁骇然变色,狞喝道:“阁下是否就是邓公玄麽?” 青衣少年剑眉一剔,冷笑道:“不错,显然尊驾是有事而来。哼!心辣手黑,血债血还,尊驾纳命来吧!” 辣手人屠庞洪冷笑道:“你尚未必要得了老夫之命,邓公玄!速放出杨玉龙,不然噬脐莫及!” 邓公玄闻言不禁暗暗一惊,知此人必受愚而来,但亦自知处境之危,唰的一剑,寒光电奔刺向庞洪右臂。 庞洪厉声道:“鼠辈,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双掌回环劈出,劲风呼啸,催山撼岳,砂土腾飞,威势骇人。 邓公玄剑出如风,寒芒流闪。 两人激搏猛烈之际,只听四外,闷嗥之声此起彼落,君山高手及邓公玄党羽纷纷倒下。 邓公玄眼力锐利,见倒下之人面如金纸,情知有异,大喝道:“住手!” 辣手人屠庞洪亦觉出有异,纵身疾飘开去,喝道:“为何倒下之人遍体不见伤痕?” 忽闻阴恻恻冷笑随风传来道:“你们省悟已迟了!” 邓公玄闻声面色一变,喝道:“催魂伽蓝!”转身疾如闪电掠入华严寺而去。 庞洪忽怒道:“丁大江,你此是何意!” 催魂伽蓝丁大江身影疾现而出,阴阴笑道:“真乃好心无好报,如丁某不赶来,你难逃丧身邓公玄剑下之罹。” 庞洪鼻中冷哼一声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丁大江毫不为忤,哈哈大笑道:“咱们无须唇枪舌剑,要知合则两利,分明两败,你尚无丁某之助,永无法救出杨少寨主,不过……” 庞洪心中一动,冷笑道:“不过什麽?” 丁大江嘴角含蕴一丝诡笑道:“此次君山几乎高手倾巢而出,必有所为,庞兄能否见告麽?” 庞洪呵呵大笑到:“我只说是什麽大事,原来为此,此无丝毫稳秘可言,端在查明指使川南三煞主谋者及戮毙三煞劫去五行绝命针等物凶邪是谁……”说此,目中忽泛出一抹异芒,道:“庞某正要找丁老师,可说是踏破钉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丁大江面色一变,冷笑道:“你找丁某则甚?” 庞洪道:“风闻丁老师在麻城大别七剑宅中猝施展五行绝命行之灰衣老者,事隔多日,丁老师必有所知。” 丁大江道:“这要问杨少寨主了。” 庞洪不禁一怔,暗道:“莫非杨玉龙真与此事有关,难怪他返转君山言语闪烁,形踪隐现无定……”猛然悟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理,若星寒剑为杨氏父子获有,则自身性命亦恐将难保,遂望了丁大江一眼,点点头道:“好,你我暂时联手放出杨少寨主再说。”说著目光扫视在四外,接道:“君山弟兄为无形奇毒所制,请速解救以免人手单薄。” 催魂伽蓝丁大江微微一笑,身形迅快加飞,逐一解救醒来,接著又将邓公玄率来手下救醒,喝道:“老朽虽饶你等不死,但诸位须入华严寺内通知邓公玄速放出杨玉龙!” 邓公玄党羽明知杨玉龙未在寺内,亦非邓公玄所为,但在江湖巨凶之前不欲辩白致横生枝节,默然不语纷纷奔向华严寺内而去。 庞洪忽地面色微变,道:“说不定邓公玄已乘机从寺後逃去,此刻已鸿飞冥冥,无处可觅!” 丁大江阴阴一笑道:“丁某已在此华严寺外布下无形奇毒,谅他插翅难飞。” 庞洪冷笑道:“未必就如丁老师所言,丁老师无形奇毒亦非无往不利,大别七剑宅内为何不顺利将邓公玄擒住?” 催魂伽蓝丁大江道:“长线放远鸢,还怕他飞了不成!” 忽闻一声森冷如冰轻笑传来道:“丁老师别来无恙!” 两人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身高八尺重瞳虬须紫袍老者站在三丈开外。 催魂伽蓝丁大江目睹此人,认出是天南魔夫罗刹追魂唐天残,不禁心神暗骇,哦了一声道:“唐老师亦赶来燕京了!” 唐天残微微颔首道:“唐某不慎,将五行绝命针失去,致掀起江湖是非杀劫,唐某岂能坐视,为了追回失物,竟有劳诸位竭尽心力暗中查寻,德重心感,容日後定当图报。” 他们三人均是江湖巨擘,口中虽仁义道德,其实暗地勾心斗角,丁大江与庞洪暗骂道:“口密腹剑,说得好听!” 但见唐天残面色微沉,注视在辣手人屠庞洪面上,淡淡一笑道:“残杀川南三煞主凶刻已现踪江湖中,丁老师曾在麻城目睹此人形像,此人飘忽宛如天际神龙,见首难见其尾……” 丁大江冷笑道:“你太夸奖他了!” 唐天残似若无闻,目注庞洪接道:“却风闻贵少寨主与此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暗中潜入京师,实有图谋……” 庞洪勃然大怒,厉喝道:“胡说!” 唐天残冷冷一笑道:“庞老师无须色厉内荏,有人亲眼目击贵少寨主与无名老人相唔,杨玉龙若无不可告人之处,为何变易容貌,又为何被邓公玄所擒?” 庞洪怒道:“唐天残,你血口喷人,当心自取罪戾。” 罗刹追魂唐天残冷笑道:“凭你庞洪,也敢向唐某动手!” 庞洪目中冷出一抹杀机,寒芒疾闪,冷哼道:“庞某未必惧你!” 丁大江忙道:“两位休要意气之争,我等不妨入寺当面向邓公玄要人,一问杨玉龙即知!” 唐天残冷冷笑道:“两位先请,唐某随後。” 一行人等小心翼翼进入寺内,俗大的华严寺内竟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大雄宝殿楣匾上飘扬著一方白纸,上书: “青山不改, 後会有期。” 显然邓公玄已离去! 辣手人屠庞洪满怀懊丧,怒视催魂伽蓝丁大江一眼,冷笑道:“丁老师方才夸下海口,在此华严寺四外山布下无形奇毒,邓公玄怎可安然离去?” 丁大江老脸一红。 唐天残突然灵机一动,道:“邓公玄莫非身怀避毒宝物么?”继又想起杨玉龙落在邓公玄手内,杨玉龙既与无名老叟沆瀣一气,那避毒珠难免在杨玉龙怀内,由此类推,不言而知……”遂宏声大笑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庞老师,有烦带唐某面见杨镇波老儿!” 庞洪心中一惊,道:“庞某不知他在何处?” 唐天残面色疾变,右腕迅若雷光石火抓向庞洪左臂“曲他穴”,中指戟伸,一缕劲风似箭射出,掌中套指,辛辣诡毒,凌厉绝伦。 辣手人屠亦非易与之辈,身形疾闪,移宫换位,双掌一招“三环套月”攻出,柔中带刚,不带半点风声。 他那掌力阴毒异常,击实人体,表面无丝毫伤痕可寻,其实脾脏全碎。 唐天残阴恻恻长笑,变招快攻如电,庞洪亦展开浑身绝艺,掌影泛空,攻势如潮。 丁大江退在一旁,冷眼旁观,默然忖思,知唐天残向辣手人屠庞洪猝然出手其中必有道理,冀望唐天残获胜,可在庞洪口中得知端倪。 他乃心黑手辣之巨凶,换在昔日定须施展奇毒将双方制住,无奈连日来杯弓蛇影,已成惊弓之鸟,何况唐天残满身均是毒器凶物,防不胜防,万一打蛇不死反成仇,为此心怀顾忌。 蓦地…… 庞洪长啸一声,纵身腾空扬掌撤下一蓬白骨针,急如骤雨。 唐天残突哈哈大笑,一袭紫袍无风暴涨,似一只圆球般,白骨针悉数落在袍上。 庞洪身方沾地暗道:“此时不走,还待何时!”忽瞥见鼓涨紫袍内突一溜火光电奔飞出,暗道不好,腾空纵起,只感左肩奇痛彻骨,庞洪闷哼中一条左臂炸得骨肉横飞。 唐天残如飞而至,一把抓起庞洪,身形逾电掠去。 催魂伽蓝丁大江不禁骇然变色,踹足追向唐天残身後,转眼消失於碧翠黛绿远处。 ………… 南宫鹏飞擅於丹青之术,不知怎麽竟传入宋夫人耳中,恳宋燕彰转请南宫鹏飞赐绘一帧佛像。 宋燕彰知南宫鹏飞有所为而来,怎有馀暇作画,本不允所请,被南宫鹏飞闻及立即应允下来。 那日清晨。 南宫鹏飞在沧州赶回,返抵宋宅,於书房中捡出一卷画轴及丹青画笔向佛堂走去。 横越一狭长天井,穿过一所月洞门,便是一座清幽的小院,桐影榴花,檀香芳郁。 一四旬馀仆妇正在打扫佛堂外檐下,忽瞥见南宫鹏飞飘然走入,忙道:“佛堂重地,夫人不准任人进入其诵经礼佛处所,稍时夫人必来,公子虽然不怕,奴婢却吃罪不起!” 南宫鹏飞微笑道:“无须惊怕,你现去禀明夫人,说我在此院中作画,不准旁人惊扰,连你也不例外!” 那仆妇如言离去。 南宫鹏飞缓缓步入佛堂,只见佛堂内打扫得纤尘不染,案上磬清木鱼经卷井列有序,檀香四溢,沁人心脾,神龛内由巧匠以百年沉檀雕刻观音善才龙女三像,涂沐光漆,丈二法身栩栩如生。 南宫鹏飞目光仔细打量佛堂内景物,毫无可异之处,甚难察觉星寒剑藏於何处,暗道:“莫非王秋和向庞洪胡诌的麽?” 继而又暗感不对,王秋和决不会以全家性命儿戏相赌,但王秋和又从何处察出,不禁沉思起来。 他在佛堂内留连,将近一个时辰,只感毫无蛛丝马迹可寻,一筹莫展,不由心生焦燥。 突然── 南宫鹏飞眼中一亮,似有所觉,泛出一丝快慰笑容,他察觉案上两只红腊烛燃倾斜方向有异。 佛堂正门敞开,气流由外而内,烛焰应向内倾斜,但却倾向外,南宫鹏飞灵机一动,伸出右掌横阻烛焰暗内侧,烛焰复正。 此刻南宫鹏飞已判明星寒剑确在佛堂内,他锐利目光忽凝现在千手观音庄严宝相上。 南宫鹏飞两道慑慑目光一敛,忽纵身提气,落在观音佛像之侧,徐徐伸出右手摸捏一只耸直手臂。 只听卡嚓微响,漆裂臂断,南宫鹏飞慢慢抽开那只金臂,但见一支黝黑无光铁剑插在臂管内。 南宫鹏飞知当年雕刻佛像时,并非雕匠有意将剑藏在右手臂中,而是雕匠制作不慎将手臂折断,又是百年沉檀,无法兑换,更又雕琢费时恐获斥责,百忙中将星寒剑充作无用废铁,装在臂管内将断臂接好,外涂光漆,掩饰得天衣无缝。 他此刻将星寒剑系在身旁,小心翼翼以一只竹管将断臂续好,退出佛堂外而去,由後门出得宋宅。 一条狭仄胡同内并无一人,南宫鹏飞满怀著欣悦飘然走出,忽感肩头轻震,那柄星寒剑似欲离鞘冲起,不禁一呆,知剑警慎防暗袭,暗中凝神蓄势,仍自望前走去。 蓦地…… 巷口外人影疾闪横阻著南宫鹏飞去路,只见是一麻冠背剑道人。 那道人面形瘦削,目光森冷如电,身著八卦道袍,面色惨白如纸,令人不寒而栗。 南宫鹏飞道:“道长阻住在下去路则甚?” 麻冠道人低咳一声道:“施主大名可否见告?” 南宫鹏飞道:“在下姓名与道长何干?” 麻冠道长阴阴一笑道:“说他无关也有关,贫道俗家姓郭,名唤郭东彦,少有人知,但铁冠追魂郭麻冠则在武林中薄有虚名……” 南宫鹏飞鼻中微哼一声道:“原来是麻冠道长,在下失敬了。” 郭东彦接道:“贫道接奉昔年好友庞洪飞书相告,谓宋宅内藏有一柄宝剑,不逊干将莫邪,但只宜智取,不可力敌,命贫道今日此时在此守候,他已安排内应与贫道见面……” 南宫鹏飞面色微变,忙道:“道长,此处说话不便,快随在下来……”身逾飞鸟同郭东彦如飞飞向郊外奔去。 掠至一处荒凉无人墓地停下,南宫鹏飞道:“好险,幸亏道长遇见在下,不然自投罗网误罹杀身大祸,庞老师已被生擒住,在下见机得快遁出宅外……” 麻冠道人似信非信,目中闪出一道异芒,忽地右臂迅如电光石火劈向南宫鹏飞。 南宫鹏飞横掌一封,两人掌力相接,麻冠道长震得右臂酸麻,气血微震,急飘身开去。 只听南宫鹏飞道:“道长这是何意?” 麻冠道人目光怨毒望了南宫鹏飞一眼,道:“施主并非庞洪所言安排已妥的内应!” 南宫鹏飞道:“道长从何而知?” 麻冠道人道:“庞洪已蹈罗网,施主见机逃出,因何未见有人追踪?” 南宫鹏飞诧道:“在下未自承是庞洪安排的内应,却亲眼目睹庞洪被擒,庞洪言说宋府藏有宝剑原是子虚,在下亦是受愚而来。” 麻冠道人倏地拔剑,震腕划出一道银弧,厉喝道:“贫道竟会受愚,那宝剑就在施主肩头!” 南宫鹏飞朗声大笑道:“道长又从何而知?” 麻冠道人冷笑道:“因庞洪手书命贫道在後巷接应,并将宝剑交与贫道,哼,施主分明见利忘义,意图攘为己有……”说时银弧突地成万点流萤,破空锐啸,南宫鹏飞身形全罩在剑势之下。 南宫鹏飞不料麻冠道人剑招竟然如此神奇凌厉,不禁大惊,急拔剑出鞘。 只听一声嗡嗡出匣轻吟过处,一道墨绿光华飞出,寒气逼人,剑化“万花迎风”。 此乃飘花剑法中一记绝招,墨绿剑花朵朵如潮涌出。 金铁交击声中,只听麻冠道人闷哼一声,身形疾离开去,手中铁剑已剩下一截剑把,目露惊悸之色。 南宫鹏飞大喝一声,反腕甩出一招“穿针引线”。 墨绿光群疾闪,势如电奔。 麻冠道人只觉剑招非但迅疾绝伦,而且诡奥无比,无法闪避,情不自禁地右掌横封攫出。 麻冠道人忽发出一声凄厉惨嗥,望後倒下,横尸在地,只见掌骨已穿,透胸而过,一股鲜血喷起三尺多高…… 燕京城暗潮迭涌,由於京师系首善之区,不容江湖人物掀风作浪,但震惊武林之事却在暗中发生,更传闻纷纭,令人一夕数惊。 前门外三庆园茶栈内一角坐定两个青巾扎额,村姑模样少女喁喁相对低语。 一个须发苍白老者迳望两女桌面上坐下,低声道:“两位姑娘别来无恙,在下邓公玄。” 二女正是谷中凤、邱慧珍两人。 谷中凤神色微变,低声道:“少侠千万不要露出形迹,这三庆茶园内龙蛇混杂,耳目众多,免遭不测。” 邓公玄心中暗惊道:“姑娘可否见告是那些人物?” 谷中凤星眸中不禁泛出怒光,道:“少侠这是明知故问,眼下三庆茶园内食客中有君山高手及其同道中人,志在搜寻少侠及唐天残。” 邓公玄大感震凛,低声道:“他们怎知在下必来此处。”目露不信之色。 邱慧珍道:“无人不知少侠擒囚君山杨玉龙藏在华严寺,实有图谋,辣手人屠庞洪率领君山手下赶至华严寺索放杨玉龙,不料为催魂伽蓝丁大江一扰,更为南天魔头唐天残闻风赶至,少侠虽被逃脱,但辣手人屠庞洪却为唐天残擒去……” 邓公玄点点头道:“华严寺俱为事实,但杨玉龙失踪实与在下无干。” 谷中凤道:“姑无论事实真假,但传闻言之凿凿,杨玉龙及庞洪均身负重大隐秘……” 说著忽止口不言,两道目光注视在一正欲离开的瘦长食客身上。 邓公玄心中一动,道:“此是何人?” 谷中凤道:“此人是唐天残门下。”轻轻一拉邱慧珍,道:“我们追去!” 双双离坐急步追出店外。 邓公玄不禁一怔,欲待赶出,店小二已送上茶点,忙取出一些银两,道:“在下片刻即转。”急步趋出,只见那唐天残门下修长的人影已远在十数丈外人丛,却不见两女身影。 他笃信谷中凤所言绝不致欺骗,杨玉龙来京决有所为,那麽只有找辣手人屠庞洪才可问出真情,遂快步如飞追向那人身後。 城外绿野茫茫,一望无际,邓公玄紧随著那人行经一片修篁夹道小径内。 蓦地—— 只见那修长身形转了过来,此人生就一张奇丑马脸将五官拉开,更显得阴森骇人,身著土黄长衫,阴冷如刃目光望了邓公玄一眼,嘿嘿笑道:“尊驾是跟踪兄弟麽?” 邓公玄本想反唇相讥,自忖与其争执不下到反不如承认来得乾脆些,遂朗笑一声道:“朋友委实料事如神,但在下绝无恶意,有烦带路去见唐老前辈!” 那人不禁面色微变,阴恻恻一笑道:“家师僻性怪异,他要见你,你就百计闪避也无法躲开,如不允见你,恃强动武恐罹杀身之祸。” 邓公玄淡淡一笑道:“若在下当面告知‘五行绝命针’真实下落,令师也不愿与在下相见麽?” 瘦长个子面色又是一变,沉声道:“但愿尊驾所说是真。” 邓公玄正色道:“令师名震南天,武功超绝,在下只身一人,焉敢以性命当作儿戏。” 瘦长汉子只觉此言委实有理,鼻中冷哼一声道:“尊驾请随兄弟来吧!”转身施展身法掠去,竟是愈奔愈快,去势如风。 由京北行,乃燕山山脉,邓公玄随著那瘦长汉子疾奔如飞,渐入碧峦翠谷中。 瘦长汉子忽停步回望,只见邓公玄仅距身後七尺,不禁微微一愕,道:“尊驾轻功不弱!” 邓公玄道:“朋友谬奖!” 那人道:“家师就在此处不远谷中隐迹,尊驾姓名请赐告,以便禀明家师……” 言尚未了,突见一块山石之後如风闪电掠出三条白色魅影,悄无声息落在瘦长汉子之前,现出三个无须森冷如冰的白衣人,右腕疾动,寒光如电,两柄短剑指在瘦长汉子两处要害穴道上,只听阴寒如冰冷笑道:“佟环,速领我等去见唐天残。” 其中-白衣人短剑疾弧,指向邓公玄,却蓄势不吐。 邓公玄冷冷答道:“在下亦是来见唐天残!” 那白衣人道:“似尊驾如此来见唐天残,只恐尚未见到,命已断送无常了。”语声低沉冰寒,令人入耳战栗。 邓公玄朗笑道:“那也不见得,但在下到要瞧瞧三位如何面见唐天残。”说时暗中打量三白衣人,只觉三人年岁已不轻,至少也在五旬开外,但颔下光滑无髭,鬓发似已染过,未见一茎白发,大阳穴突高,精芒内敛,武功似高不可测,暗暗纳罕不止,忖道:“这三人是何来历?显非良善,自己不妨采取观望态度,静俟情势演变。” 此刻,佟环面色大变,目中怒光逼射,厉声道:“三位是向家师寻仇麽?” 一唇角长有一颗豆大黑痣白衣人阴森森一笑道:“我等与令师并无仇怨,但面见令师却不可不防他心辣手黑,反脸无情。” 佟环冷冷一笑道:“那麽请随在下来吧!”转身大踏步走去。 一双白衣人紧随著佟环,唇有黑痣的白衣人却与邓公玄联袂同行。 邓公玄见此人监视甚严,淡淡一笑道:“朋友,你把在下看得很紧未免舍本逐末,须知三位朋友已身入险伏中,且不可稍有旁鹜分心,免遭不测。” 那白衣人闻言一怔,四外凝目巡视,只见翠翳出谷中似笼罩著一片薄雾,别无异状,正欲冷笑讥言邓公玄危言耸听,突见佟环发出哈哈大笑,身形疾闪无踪。 紧随佟环的一双白衣人不料竟在眼前略无遮蔽之处失踪,不禁心神大感震凛。 只闻森冷长笑腾地,荡回山谷,令人心神欲飞。 半晌笑声才住道:“你等来此求见老夫则甚?” 邓公玄道:“近闻唐前辈擒住辣手人屠庞洪,意欲与庞洪当面问明一句话,是则……” “问明什么?尊驾心中之话最好暂时隐忍。” “问他杨氏父子潜隐之处。”邓公玄胡乱答话,一心想察出奇门破解之法。 唐天残冷哼一声道:“老夫已问出了,不用枉费心机,四位请在此歇息片刻,俟老夫燕京返回时再作长谈。” 言罢寂然无声,邓公玄微微一笑,倚在一株大树旁坐下瞑目沉思。 三白衣人知陷身禁制,不由心中大感焦燥,互望了一眼,转身奔出。 甫一掠出数步,猛然一片排空如山潜劲撞来,眼前景物倏变,浓雾郁勃滚滚涌生,弥漫眼目。 邓公玄忽睁眼冷冷笑道:“三位别妄想图逃,不如待唐天残擒来杨镇波再作计议,可惜在下一番心机图谋,却被三位一扰顿成幻梦空花。” 唇有黑痣白衣人,自露疑容,诧道:“尊驾图谋,与我等何干?” 邓公玄淡然轻笑道:“事已成过去,多言无益,三位且养精蓄锐,稍时当有激烈拼搏。” 三白衣人果然不再言语,六道目光频频巡视四外,表面上镇静如恒,但掩不住内心之激怒愤懑。 邓公玄本以为谷中凤、邱慧珍两女一路暗随而来,不能见危不救,必邀约能手赶来相助。 他心内思潮起伏不定,纷乱如麻,唐天残不急於问明自己“五行绝命针”下落,分明已察出自己用心,更唐天残获知辣手人屠庞洪吐露杨镇波父子隐秘,急於赶往燕京,显系异常重要,不禁暗生急燥…… ………… 谷中凤、邱慧珍藉追踪佟环避开邓公玄纠缠,忽发现邓公玄亦离开三义园匆匆追来,急扯著邱慧珍跃入一条僻巷内,道:“邓公玄已赶来了,你我不如改弦易辙回去了吧!” 邱慧珍诧道:“回去!去那儿呀?” 谷中凤柳眉一扬,娇笑道:“自然回转南宫少侠兄长家下,守候南宫少侠,我想他已返回燕京了。” 邱慧珍目露诧容道:“难道姐姐不回白鹭崖了麽?” “谁说不去。”谷中凤道:“但不知他是否能与我等同行。” 邱慧珍知她情有独锺,也不再言,随著谷中凤东转西弯,走向一家恒泰兴布庄。 对街旁下正有两道锐利目光注视著二女後影,这人正是南宫鹏飞,与身旁蹲著一个鸠衣百结老化子低声道:“他们不是谷中凤、邱慧珍麽?怎不赶回白鹭崖,去家兄店内何为?” 老丐微笑道:“她们向令兄自承与少侠交厚莫逆,已在恒泰布庄内住了两天了。” 南宫鹏飞不由愕然。 只听老化子又道:“看来少侠不知情,崔湘蓉余翠娥两位姑娘已先後到达府上,尤其余姑娘自称与少伙已订下鸳盟,令尊令堂煞费苦心,为诸位姑娘分别安排住处……” 南宫鹏飞未待老化子言毕,忙道:“在下不愿回家了。” 老化子闻言不禁一呆,道:“本门弟子已奉命诱骗杨镇波赶来……” 南宫鹏飞忙道:“我们迎上,不让杨镇波前来恒泰兴就是,说著身形一晃穿入僻巷内…… 那大四合院後小楼上君山总寨主混江金龙杨镇波坐卧不宁,只觉心惊肉跳,来回踱步,暗道:“莫非我儿遭了什麽祸事麽?” 只听窗外传来庞洪语声道:“寨主速出,此非善地,迟则不及。” 杨镇波面色大变,呼地一掌震开木窗,身如脱弦之弩疾射而出,翻上屋面,凝目望去,但见辣手人屠庞洪在五七丈外屋面上向自己招手,毫不迟疑,向庞洪掠去。 庞洪不待杨镇波掠近,立即腾空扑出,一前一後,宛如流星划空出得城池。 杨镇波忙道:“贤弟,我儿出了何事!”察出庞洪仅剩下一只手臂,面色一变。 辣手人屠庞洪满脸苦笑道:“寨主,小弟已遭唐天残毒手所制,寨主暂择地秘藏,俟向王……”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庞洪,你是不要命了麽?” 辣手人屠庞洪闻声不禁脸色惨变。 杨镇波循声望去,只见唐天残寒著一张脸立在三丈开外,冷冷说道:“杨兄,别来无恙。” 语声森寒低沉如冰,令人战栗。 杨镇波冷笑道:“唐兄,你我无仇无怨,为何施展霹雳梭炸断庞贤弟一只手臂。” 唐天残道:“他自取其祸,怨不得唐某,杨兄,令郎现在唐某处,你如不想今郎丧命,立即随唐某一往。” 杨镇波闻言机伶伶打一寒颤,怒道:“我儿何辜?” 庞洪厉声道:“寨主,令郎不在唐天残手中。” 唐天残道:“在何人手中?” “邓公玄!” “是你亲眼目睹麽?” 庞洪不禁无言。 杨镇波道:“我儿何罪?” 唐天残阴阴一笑道:“令郎是唐某所救,怎道唐某所害,岂不令好朋友寒心。” 庞洪厉喝道:“寨主别听信他谎言!” 杨镇波不由得呆住,他舐犊情深,高声道:“唐兄欲有所求,倘犬子安然无恙,杨某力之所及无不如命。” 唐天残不禁朗笑道:“究竟杨兄是一寨之主,出言如山,唐某当然有所求,不过唐某先将令郎送在杨兄手中再说。” 杨镇波道:“那麽杨某就在此恭候就是。” 唐天残面色微沉道:“令郎身受重伤,经唐某救出,点了十二处穴道,并服下独门灵药,但须静养七天不能动弹,恕唐某有所碍难。” 杨镇波暗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唐天残已无五行绝命针,岂奈我何。”点点头道:“唐兄乃武林成名人物,必不我欺,请带路吧!” 唐天残微微一笑,转身飘然如风走去。 杨镇波正欲招呼庞洪同行,不知何时庞洪已倒地气绝丧命,由不得面色大变,施展百步凌风之行,赶上天南魔头唐天残,冷冷说道:“唐兄未免太心辣手黑。” 唐天残回首一笑道:“庞洪并非死在唐某霹雳梭,而是丧命催魂伽蓝丁大江奇毒暗器下。” 杨镇波怒道:“这话杨某不信。” 唐天残哈哈大笑道:“唐某又非懦夫,焉有不承认之理。” 杨镇波因非目击,无法再加斥责,随著唐天残疾奔如飞而去。 片刻时分,奔入幽静优美山谷中。 一条身影迎面飞落,现出一个黑衣劲装汉子,神色惶惧道:“杨玉龙又为邓公玄劫走,不过却已陷身奇门禁制中,奇门内另有三白衣人早陷身在内,属下等不敢妄动,恐危及杨玉龙性命。” 唐天残面色一变,向杨镇波道:“唐某所言如何,究竟令郎身怀什么重大隐秘,成为众矢之的。” 杨镇波道:“此乃无中生有之事,中伤流言,焉可听信。” 唐天残笑笑道:“唐某并非歹意,邓公玄剑法超绝,除了五行绝命针唐某无法稳操胜算。” 杨镇波道:“唐兄请领杨某一见邓公玄。” 唐天残注视了杨镇波一眼,点点头道:“杨兄如不面见邓公玄,永无听信唐某之言。” 杨镇波随著唐天残转过一道弯谷,眼前云气猛生,弥漫眼目。 只听唐天残道:“云雾中便是奇门禁制,杨兄请入内循七星步法便可面见邓公玄,救出令郎须以智取。” 杨镇波道:“多承指教了。”在怀中掣出一根银丝蛟筋鞭,可柔可刚,鞭鞘拖出一只三棱钢刺,信手一晃,抖得笔也似地直,疾闪而入。 云气中突闪现一白衣人,手持一柄短剑,青虹闪跃,冷笑道:“来人站住!” 白衣人喝声中,混江金龙杨镇波银丝蛟筋鞭已自先发制人唰的一招“分波寻月”点出。 杨镇波鞭法堪称江湖一绝,点、刺、震、打,均辛辣狠毒。 白衣人虽避开杨镇波一招奇袭,但先机却为杨镇波所占,一柄短剑无法施展开来,暂采守势。 另一白衣人却疾跃过来,流芒电奔,破空锐啸,形成合攻之势。 双剑合璧,威力骤增,剑势宛如惊涛骇浪。 只听杨镇波闷哼一声,疾跃开去,左臂上中了一剑,血涌如注,染透了整个衣袖。 忽闻一声大喝,唐天残疾掠入阵,迅如电光石火将杨镇波救了出去。 杨镇波只感两白衣人剑招奇诡变幻莫测,也不知自己为何闪避不开糊里糊涂挨了一剑,深感纳闷。 唐天残笑道:“杨兄如今才知唐某所言不虚了吧!” 杨镇波诧道:“两人中谁是邓公玄?” 唐天残摇首答道:“都不是!” “那麽两人是何来历?” “邓公玄党羽!” 杨镇波目露诧容道:“邓公玄乃邓尉梅隐之子,邓尉梅隐武功虽高,却算不上登筝造极。” 唐天残笑道:“杨兄知否含蕴不露,心胸阴险之说麽?” 杨镇波不禁一怔,道:“莫非川南四煞之死与邓尉梅隐极有关连麽?” 唐天残面色一正,道:“正是,唐某虽然僻性偏激,心辣手黑,但却非无因而发,此次远离天南无非因追回那件五行绝命针而来,如今,邓公玄虽被奇门禁制困住,却对之莫可奈何,故欲向杨兄求助。” 杨镇波闻言大感困惑,道:“杨某何能相助?” 唐天残冷冷一笑道:“邓公玄年岁轻轻,却因秉赋根骨奇佳,身蕴绝学,他困在阵内时久必察出奇门变化脱困而出,那时令郎性命危矣!”说著语声倏停,注视了杨镇波一眼,接道:“杨兄此次北来,闻庞洪说是为了一柄古剑而来……” 杨镇波猛感心神大震,答道:“不错!” 唐天残淡淡一笑道:“风闻此剑不亚干将莫邪,犀利无匹,切金断石如摧枯拉朽,剑气可逼十丈远近,非但如此,此剑尚有水火不侵,避邪驱毒诸般异能,为取得‘伏义图解’必需之物。” 杨镇波暗道:“此必是庞洪吐露,所幸庞洪只吐露一半,他用意是使自己吐实,在未见得我儿之前,不可说出真话!”心念一定颔首微笑道:“唐兄既然全知道了,何必多此一问!” 唐天残面色微变,目中泛过一抹杀机,却一闪即隐,和颜悦色道:“却不知此剑藏于何处,若得此剑,邓公玄必然授首无疑!” 杨镇波亦是老奸巨恶之徒,闻言长叹一声道:“此剑藏处只是犬子及庞洪隐约知情,故庞洪来京多日,就是探明此剑真实下落以便盗取。”言下有怪责唐天残不该将庞洪杀死之意。 唐天残道:“杨兄真不知么?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杨镇波正色道:“小儿危在倾刻,杨某尚敢隐密自珍麽?” 唐天残一脸懊丧之色,心中追悔不该将庞洪暗算身死,但如杨镇波必有不尽不实之处,无奈阵中困住四人尚不知来历,需杨镇波吐出真言,非眼见杨玉龙不可。 除此之外,势必出手制住杨镇波勒逼吐实,但又恐弄巧成拙,慨然长叹一声道:“如此唐某将无计可施了,只恐邓公玄亦需取得此剑,令郎如受刑难禁吐实,此剑落在邓公玄之手,武林之内必有一番剧变!” 杨镇波心中一动,暗道:“我儿倘真落在邓公玄手中,那倒是可虑之事。”双眉浓聚,是否吐实犹疑未决。 唐天残见状暗暗欣喜。 杨镇波忽闻蚁语传声道:“杨寨主,不要中了唐天残诡计,令郎是否落在邓公玄手内尚不得而知。” 他一问得蚁音传声,不禁脸色大变,乾咳了一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犬子真要身罹横逆,也是命该如此,唐兄威望天南,武功卓绝,若谓无法制邓公玄死命,恐无人相信。” 唐天残哈哈大笑道:“唐某武功比起杨兄何为?” 杨镇波闻言不禁一呆,道:“杨某自愧不如!” 蓦地—— 不远处传来朗笑道:“杨寨主虚怀若谷,不愧为一寨之主。” 两人循声望去,只是天山名宿三绝手裘元及昆仑天池逸叟葛慕九两人飘然走来。 唐天残心中暗震,含笑抱拳相迎道:“原来两位也到了燕京。” 裘元道:“岂止我等,武林七大门派中高手多人亦纷纷赶来了。” 唐天残诧道:“莫非他们已查出端倪!” 裘元道:“那是当然,盛传唐兄独门暗器‘五行绝命针’落在一无名老叟手中,不久前在麻城七剑府内现身将催魂伽蓝丁大江惊走,并施展五行绝命针将大别四剑毙命。” 唐天残点点头道:“这个唐某早有风闻,但无名老叟未必来到燕京。” 裘元摇首笑道:“定然来此,他一路追踪催魂伽蓝丁大江,因丁大江所知太多,从他身上可查出‘伏义天玑图解’藏处。” 唐天残道:“丁大江亦已赶来燕京了麽?” 裘元点点头道:“不错!” 唐天残道:“那无名老叟两位可查出了一丝端倪麽?唐某心中已有所疑。” 天池逸叟葛慕九道:“唐老师是否疑心我等相熟中武林高手所扮。” 唐天残微微一笑道:“唐某正有此心……”突然放低语声道:“无相天君余旭大有嫌疑。” 三绝手裘元呵呵大笑道:“余老师与我俩结伴同行,一路而来,始终未须臾稍离,岂可对他动疑。” 唐天残闻言大感惊愕,面色一红,赧然笑道:“唐某所疑也不无道理,余老师现在何处?” 忽闻风送入耳一阵大笑道:“唐老师是找我余某麽?” 不远处现出无相天君余旭含笑飘然走来,道:“大概唐老师指余某擅於易容,那无名老叟谅系余某所扮,疑测不无道理,但唐老师错了一点,川南四煞之死余某至愚也绝不会在龙驹寨附近下手。” 唐天残森白的长脸上红云重起,嘿嘿假笑道:“误会之处,望乞见谅。” 余旭微笑道:“余某倘有所误会,亦不致与唐老师相见了。”说著目光转注在杨镇波面上,诧道:“杨兄为何落得如此狼狈。” 杨镇波摇首苦笑叙出原委。 余旭情知三白衣人,心知必是赤城山主门下,无奈他另有隐衷,佯作不知,目光向葛慕九裘元唐天残巡视了一眼,道:“以我等五人之力不难制胜,但邓公玄是否真挟制杨玉龙在手,不然兴师无名,自贻话柄。” 唐天残暗道:“陷身奇门禁制中四人均不知其来历,遑论邓公玄杨玉龙……”他本心计至工之巨邪,冷冷一笑道:“邓公玄胸罗奇学,此一简易奇门禁制未必能困住他,杨兄又未能当机立断,只怕此刻已挟制杨玉龙逃去取剑了。” 葛慕九日露诧容望了杨镇波一眼,道:“杨寨主,真有此剑麽?” 换在别人,杨镇波早就吐实了,但一再闻得蚁音传声示警不可吐实,心中有所警惕,见问苦笑一声道:“此乃辣手人屠庞洪昔年未投洞庭之前曾为独行大盗,都门富豪无不光顾过,他与小儿情谊甚洽,无话不谈,说起昔年在都门盗窃一家藏珍之所,发现珍藏册上载明有此剑後叙明珍异之处。 但庞洪数入此宅迄未发现此剑,不料因他案形迹败露,立足不住,才投往洞庭敝寨,从此隐姓埋名,自川南三煞之死震惊武林,小儿返归洞庭,庞洪无意谈及此剑珍异,经小儿耸恿之下,庞洪方允再出盗剑,但杨某始终不知此剑落在何处,只小儿及庞洪知情。” 裘元向唐天残道:“我等入阵救出杨玉龙再说!” 唐天残硬著头皮领著裘元四人步入奇门中。 但静荡荡地,除云气飞幻外并无人影,显然邓公玄及三白衣人已脱困离去。 葛慕九道:“目前我等只有找出邓公玄行踪,才可救回杨兄爱子了。” 唐天残撤除禁制,裘元寻出白衣人去迹,示意众人追踪而去…… ………… 南宫鹏飞与一名老丐目送唐天残等人消失身影後,方始脱身。 老丐笑道:“少侠睿智无匹,如此双方均无所获,不过武林各大门派高手均闻风赶来,只恐行事难免遇阻。” 南宫鹏飞道:“我等只找出漆元章下落,获悉丁老贼密谋,其馀均无关宏旨。” 说时,一株巨柏之上电疾泻落如鸟般人影,现出千里独行铁丐龙霄腾,面含笑容示意南宫鹏飞近前附耳密语。 南宫鹏飞俊面通红,道:“弟子遵命。” 龙霄腾哈哈大笑道:“那麽你就回家一行。”语音甫落,倏地潜龙升天拔起,去如流星,转瞬无踪。 南宫鹏飞与老丐作别,飘然而去。 小红门外平畴沃野远处翠云环袖,隐隐映现庄屋楼阁,村舍井然,约莫七八十户人烟。 南宫鹏飞家宅是一幢宽宏庄屋,前临碧水,花树掩映,似影成荫,宅内外四时之景不同,春花竞艳,夏荷飘香,秋波镜空,冬松挺秀,均足赏心悦目令人神往。 其父将家宅半仿江南式样建造,匠心巧思,不落窠臼,布设雅致,不带半点俗气。 一个家丁模样之人正由宅门跨出,猛然瞥见南宫鹏飞形影走来,目中顿露惊喜之色喃喃自语道:“三少爷回来啦!”疾转身躯,奔入飞报。 南宫鹏飞飘然走入,迳往内宅谒见双亲。 稍时,一青衣小童领著南宫鹏飞走向一幢飞阁,拾级登楼,娇笑道:“余姑娘,咱们少爷回来啦!” 门帘一掀,余翠娥翩落惊鸿般疾闪而出,雪容花貌,美若天仙,南宫鹏飞不禁一呆抱拳施礼道:“姐姐,你为何事先不告知小弟?” 余翠娥妩媚一笑道:“娘说我反正是你们家的人了,龙驹寨是非之地,不可留此,偕同我离开龙驹寨……” 南宫鹏飞诧道:“岳母亦来此处?” 余翠娥道:“家母现暂住外婆家,完婚之日自会前来。”说此霞飞双靥,娇羞无比。 南宫鹏飞不由心弦怦然一颤,俊面一热,道:“闻家严说姐姐来此已半月有馀,寸步不离飞阁,闺中无伴,未免寂寞。” 余翠娥格格娇笑道:“我已有闺中良友,你我进房叙坐如何?” 南宫鹏飞点了点头,慢步跨入室中,不禁一呆,只见崔湘蓉盈盈微笑立在床侧。 余翠娥笑道:“你想不到吧!蓉姐与我作伴亦有半月之久,奕棋绣花,颇不寂寞。” 南宫鹏飞向崔湘蓉抱拳一揖,禁不住俊面通红,道:“蓉姐,令尊好否?” 崔湘蓉白了他一眼,嗔道:“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啦!” 显然,余翠娥并不知南宫鹏飞与崔湘蓉相识经过,只道途中结识,嫣然一笑道:“弟弟,我听说你在途中一路而来,结识无数红粉知己,是否真有其事。” 此刻女婢已在房中桌上摆设三付杯筷,美酒佳肴次第送上,待女婢退出後,南宫鹏飞赧然答道:“两位姐姐最知小弟并非沾花惹草之人,怎奈事非得已,须权衡当时情势……” 崔湘蓉道:“你别急,一面吃一面说,看来你途中所遇定然动人之极,我们洗耳恭听如何?”说著在三人杯中斟满了酒。 余翠娥举杯相敬嫣然一笑道:“借花献佛,与你洗尘。” 南宫鹏飞仰饮一尽,敬过二女後娓娓叙出此行经过,言至麻城七剑府无名老叟以五行绝命针毙命四剑,惊走催魂伽蓝丁大江事情。 余翠娥不知南宫鹏飞即是无名老叟,神色微变道:“你看真那无名老叟形像吗?” 南宫鹏飞道:“小弟藏身甚远,无法眼真,无名老叟追踪丁大江之际,小弟亦在後遥遥尾随,不敢大过逼近,无奈此人身法太快,以致追失……” 崔湘蓉轻哼一声道:“还不是悬念谷中凤、邱慧珍安危,中途折返七剑府了。” 她知无名老叟是谁,有意作此醋言酸语,以免余翠娥起疑。 余翠娥盈盈一笑道:“谷中凤自视甚高,平素孤芳自赏,冷傲无情,想不到都堕入情网中,邱慧珍谅必也长得天仙化人……” 南宫鹏飞恐二女越说难听,忙将麻城之後经过详情叙出。 余翠娥星眸中泛出惊喜之色道:“我爹亦来京麽?” 南宫鹏飞正色道:“姐姐千万不可去探望今尊,他此举必有深意在内。” 余翠娥颔首微笑道:“我知道。” 崔湘蓉忽凝视在南宫鹏飞面上道:“你该去令兄店中探望谷中凤、邱慧珍,身为女人最知女人习性,器量狭隘,成事不足,败事有馀。”(ocr 者按:着啊!) 南宫鹏飞缓缓立起,道:“小弟这就去。”疾闪而出,掠离村外向京城飘然走去。 近得恒泰布庄,只见一骑赤兔马系在门外木桩上,不禁一呆道:“黄凤珠怎会找来布庄。” 恒泰兴布庄是他二哥所置店业,南宫鹏飞微微生出不豫之意,忽瞥见对面檐下有两道锐厉眼神逼视在红驹上,凝目望去,察出那是邓公玄。 邓公玄易装中年江湖人物,背插长剑,目光闪烁,似有所思,突闻一个清朗笑声道:“邓兄别来无恙。”循声望去,见是南宫鹏飞,不禁心神猛震,面色大变,抱拳略拱,诧道:“南官兄为何识破在下行藏?” 第十章 南宫鹏飞微笑道:“邓兄这对眼神在下异常熟稔,何况这两日邓兄威名已震动京师,所以在下一眼便认出是邓兄。” 邓公玄目露迷惘之色,诧道:“传闻那有如此之快?” 南宫鹏飞道:“京师乃藏龙卧虎之处,尤其江湖中事瞬息之间节能传遍九城,邓兄是否在华严寺遇君山巨盗辣手人屠庞洪寻仇……” “不错!”邓公玄道:“他无事生非,硬栽邓某掳囚了杨玉龙,无礼索放,之後催魂伽蓝丁大江与天南魔头唐天残先後寻来,邓某见机遁入华严寺由寺後逃去。” 南宫鹏飞点点头道:“这样说来,那杨玉龙是无中生有的事了。” “正是!” “但唐天残扬言曾将邓兄及同道困在奇门禁制内又被逃遁无踪……” 邓公玄冷笑道:“诚有其事,邓某如非不愿掀起是非杀戮,那甘心如此善了。” 南宫鹏飞叹息一声道:“邓兄纵然为息事宁人计暂且容忍,可是唐天残等人并非如此想法,京城内外已布下耳目甚众,邓兄形迹一落在耳目中脱逃就不易了!” 邓公玄神色微惊道:“兄台是在何处听闻,谅一个唐天残有何能为?” 南宫鹏飞诧然道:“茶楼酒馆无不谈论此事,邓兄却无丝毫耳闻麽!邓兄已成众矢之的,不仅唐天残,尚有君山盗魁杨镇波、天山名宿三绝手裘元、天池逸叟葛慕九、催魂伽蓝丁大江等江湖巨擘,最可虑的是欲获渔利的无名老叟。” 邓公玄不禁奇寒猛生,面色大变,急拉著南宫鹏飞转入一条暗巷中,抱拳苦笑道:“兄台决不会危言相欺,请有以教我。” 南宫鹏飞面色大感为难,无可奈何似地,苦笑一声道:“家业在此,又在下并非武林中人,无能相助,只望邓兄及早抽身返回太湖,或可无事。” 邓公玄冷笑一声道:“势成骑虎,宁折不弯,邓某决与他们周旋到底。” 南宫鹏飞不答,目光凝视暗巷另端,十数丈外一双来人面上,久久不移。 那两人并肩缓步而行,低声相谈,目光频频抬起瞥向邓公玄。 邓公玄亦已发现走来两人,只觉异常面熟,猛然忆起来人却是与自己同困在唐天残奇门禁制中三白衣人中两人,情知南宫鹏飞之言不虚,忙低声向南宫鹏飞告辞,匆匆走去。 南宫鹏飞疾闪向暗处,一双来人却疾掠而过,略一沉吟,迳望恒泰兴布庄入去。 其二哥正在柜上招呼生意,目睹三弟南宫鹏飞入来,面色一惊,赶忙趋出,拉著南宫鹏飞进入密室,道:“二弟,你怎么今日才回,有三位姑娘先後藉等候三弟为由,竟赖著留住店内不走,休看他们美貌如花,却擅使刀弄枪,你怎结识……”说著忽瞥见南宫鹏飞肩头亦搭著一柄铁剑,不禁悚然无语。 南宫鹏飞笑笑道:“二哥放心,自有小弟应付,门外那匹红驹请牵至後院马槽喂食。”言毕向後宅走去。 忽闻送来一声闹笑道:“少侠回来了。” 南宫鹏飞抬目望去,只见谷中凤、邱慧珍、黄凤珠立在花棚下盈盈含笑,抱拳笑道:“在下一路之上贪赏景物,未免苟延时日,三位姑娘枉驾不知有何指教?” 谷中凤嫣然一笑道:“一则拜谢途中相助之恩,再需问明一事。” 南宫鹏飞愕然道:“什么事?” 谷中凤道:“少侠似身不由主地涉身这宗武林疑案中,如陷泥淖,不可自拔,多日来少侠定然明了其中全盘局势,胸有成竹,不知可否指点我等一条明路。”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并无谷姑娘说得这般严重,在下一直置身事外,毫无机心,姑娘是指找回‘避毒珠’问在下是否查明下落麽?” 谷中凤摇首道:“并不全是,而是如何才能获得伏义天玑图解?” 南宫鹏飞闻言心神一震,道:“那伏义天玑图解对姑娘有如此重要么?” 谷中凤答道:“即使我不需要图解,家母绝不甘坐视落入凶邪手中!” 南宫鹏飞长叹一声,道出途中经过,接道:“大劫将兴,群魔乱舞,未必就能从心所欲呢!” 谷中凤默然须臾,道:“风闻家母已离白鹭崖,必闻讯来京,只有俟家母来到再作计议。” 南宫鹏飞点点头,目注黄凤珠道:“黄姑娘为何不迳返关外,邓公玄已在京城现踪,万一被他遇上危矣!” 黄凤珠凄然一笑道:“贱妾身如飘萍断梗,无所适从,回至关外也免不了一死!” 南宫鹏飞诧道:“这却是为何?” 黄凤珠道:“贱妾有难言之隐,莫非恩公有驱客之意麽?” 南宫鹏飞忙道:“在下并无此意,不过方才邓公玄在对面已发现了姑娘形踪……”说出识破邓公玄行藏经过叙出。 黄凤珠闻言花容失色。 南宫鹏飞忙道:“家兄处不可久居,在下知一极隐秘之处适於三位姑娘居住,倘不以为忤,在下即领三位前往!” 谷中凤道:“当然愿意啦!” 突然—— 只见一个青衣汉子快步走来,禀道:“邓公玄命人下书求见!” 南宫鹏飞不禁一怔,道:“人在何处?” “现在二厅立候。” 南宫鹏飞略一思索,道:“你领三位姑娘去我平日习画之所,待我去见此人。”说著,快步如风走向二厅。 二厅内立著一个四旬中年人,高颧鹰鼻,二耳招风,一双凤目启阖之间,精芒逼射,蓄著三绺短须,面色肃沉,一望而知是工於心机之辈。 此人一见南宫鹏飞上立即泛上满面笑容,长施一揖道:“在下饶百城奉了少主人之命携书冒昧求见。”说著抽出一封密缄书函。 南宫鹏飞接过微笑道:“请坐。”拆阅书函,不禁油然泛起一丝不悦之色,道:“请上覆少主人,在下无意插身是非,书中所指什麽黄凤珠姑娘在下毫不相识。” 饶百城淡淡一笑,道:“黄凤珠乃塞外飞魔之徒,虽貌若桃李,却心如蛇蝎,恐为少侠引来一场杀身大祸。” 南宫鹏飞道:“多承指点,日後遇上那黄凤珠必须慎加提防一二。”语声略顿,又道:“贵上现在何处?” 饶百城道:“泰康客栈内,敝上曾谓倘少侠有兴,今晚泰康客栈内有场火炽好戏,不妨作壁上观。” 他见南宫鹏飞似无动於衷,淡淡地哦了一声道:“信中所求,如蒙应允,敝上自当感恩图报。” 南宫鹏飞点点头道:“只要力之所及,无不如命。” 饶百城抱拳一揖,趋出恒泰丰布庄。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只见天井屋面上疾跃下两条人影,一是丐帮高手快刀马安骥,另外是一五官端正,貌像如同儒生的中年人。 马安骥道:“这位是武当俗家高手袁振斌,江湖尊称铁鞭昆仑,行侠仗义,深为龙长老器重,少侠若与袁老师同行,日後可减除不少无谓困扰……” 南宫鹏飞闻言已明白袁振斌是受龙霄腾之命而来,忙抱拳一揖,道:“在下不知袁老师驾临,未及迎迓望请见谅!” 袁振斌道:“不敢,兄弟奉龙老前辈之命附随骥尾,还请随时赐教益以匡不逮。” 南宫鹏飞肃客入厅就坐,叙出饶百城奉邓公玄之命下书,微微一笑道:“因君山老贼杨镇波偕同三绝手裘元等落在泰顺客栈风声外泄,今晚催魂伽蓝丁大江必去泰顺客栈……” 马安骥诧道:“丁大江岂非自投罗网。” 南宫鹏飞道:“因为他们却知杨镇波蕴藏隐秘,与川南四煞之死有著莫大牵连,但邓公玄并非诚心邀请在下相助,而是调虎离山……” 马安骥诧道:“这是为什麽?” 南宫鹏飞详细说出黄凤珠借乘红骑来此,不幸为邓公玄瞥见後影,因黄凤珠无意撞见邓公玄隐私,欲杀之灭口,但必须引开自己,说著朗声一笑道:“但泰康客栈今晚有事绝不是无中生有,不管杨镇波有无隐私,丁大江为了图谋得遂,必须先发制人。” ………… 泰康客栈并不在京城内,却傍官道上而建,是幢大四合院子,土墙瓦屋,不下数十间,为去津门必经之处。 日薄崦嵫,天际流霞,绚烂悦目,官道远处现出两匹骏骑,风驰电掣,骑上人却是一色黑衣劲装,目光森冷慑人,令人不寒而栗。 两骑快马缰绳一勒,转望黄土坡上泰康客栈而去。 店门外早有夥伴接著马匹,领著一双黑衣人走入一幢小院。 两黑衣人,一为五旬老者,背插铁鞭,另一为约莫廿五六少年,背搭一柄锈匣铁剑。 这幢小院仅有一明一暗两间,那少年推门而入,只见窗明几净,不禁道了一声:“好!” 店夥忙道:“两位要用酒饭麽?” 少年颔首答道:“有什么现成菜肴即刻送上!” 店夥喏喏连声,退出之际,又注视两人一眼,快步跨出。 那黑衣老者正是铁鞭昆仑袁振斌,低笑道:“少侠,你瞧出店夥举动有异麽?” 另一人不言而知是南宫鹏飞,仅淡淡应了一声,道:“这无足惊异,客栈中人均被催魂伽蓝丁大江收买,令人震骇的就是在此整个客栈内已布设无形奇毒。” 袁振斌闻书神色诧愕,道:“少侠从何而知?” 南宫鹏飞道:“说穿了也没有什么惊奇,双方均在张网捕鸟,明知对方存心捣鬼,却自恃艺高不便示惧。”说著伸手一指,指在承尘横梁上,低声接道:“横梁後装有一支线香,此香虽无色无味,吸入并无任何不适之处,但线香须至天明时方始燃尽,待吸入渐多,便缓缓发作。” 袁振斌不知南宫鹏飞从何察觉,令人无法置信,心中大感不解。 南宫鹏飞笑道:“你我不必惧怕,且用过酒饭再作举动,唐天残杨镇波等人就住在邻院,我俩不妨暗中暂作壁上观。” 须臾—— 店夥已送上酒饭,待两人用罢,已是月上中天,二更将残。 南宫鹏飞拂熄烛火,与袁振斌双双疾掠而出,翻入邻院,藏身一株参天古树上。 那座院落异常宽敞,一列厢房七间,灯光如昼,房内人影晃动。 他们藏身树上恰巧将室内景物瞧得清晰无遗,天气炎热,长窗敞开,室内摆有一张大圆桌面,盛宴大开。 桌上坐的是天池逸叟葛慕九、三绝手裘元、罗刹追魂唐天残、无相天君余旭、混江金龙杨镇波、及一霜眉银须清瘦老僧。 只听三绝手裘元高声道:“依裘某看来,今晚丁大江未必真敢前来赴约,无非是危言恫吓,令我等自相惊扰。” 唐天残冷笑道:“他又为何投柬约定今晚三更必来。” 余旭淡淡一笑道:“他书中言说,各有所求,今晚来此非是动刀使剑,却有所商谈,依余某想法他定然应约。” 葛慕九道:“余山主心计过人,料事如神,不妨猜猜丁大江有何图谋?” 余旭略一思忖道:“莫非他意欲在杨兄身上套出真言作为交换条件。” 杨镇波面色一红道:“杨某有何隐私,尤其在诸位兄台之前何敢隐秘。” 唐天残冷笑道:“只恐言不由衷。” 杨镇波不禁怒形於色道:“杨某只知犬子为寻觅一柄宝剑而来,此不过捕风捉影之事,可有可无……” 裘元道:“什麽宝剑?” 杨镇波摇首苦笑道:“听说是一柄春秋神物,无异干将莫邪……” “藏在何处?” “恕杨某不知!”杨镇波长叹一声道:“此剑仅犬子与庞洪知道始末,杨某毫不知情,现小儿无故失踪,庞洪又遭唐老师毒手毙命。” 唐天残闻言目中凶光逼射,厉声道:“杨寨主无须诿过唐某,庞洪应系死在丁大江慢性奇毒之下,稍时丁老贼来时,杨老师定会自吐隐秘。” 清瘦老僧高喧了一声佛号,道:“老衲看杨施主并非如此藏私不露之人,丁大江定能使杨施主吐露。” 唐天残阴恻恻一笑道:“如果杨玉龙落在丁大江手中呢?” 裘元摇首笑道:“杨玉龙知悉此剑出处,丁大江尽可向他逼供,何必多此一举。” 群雄虽相聚一室,气氛却不融洽,可隐约瞧出彼此之间勾心斗角,同床异梦。 南宫鹏飞与袁振斌只觉此院中群邪并未布伏暗桩大感纳闷。 两人细心如发,知必有蹊跷,仔细巡视院中景物,发现暗中虽设有暗桩,却已被制住,显然尚有能手先他们而至,不禁心神暗暗一震。 院中巨干古木多株,枝叶密翳如茵,南宫鹏飞目光锐利,发现一枝扎柯密叶暗处藏著一条身形,遂用手腕碰了袁振斌一下,伸手一指。 袁振斌亦察觉此人,不由暗惊道:“此人是……” 南宫鹏飞道:“难怪你我翻入此院未遇拦阻,唐天残等人布下伏桩均被制住,此人如非丁大江门下,就是邓公玄党羽。” 袁振斌道:“你我进入此人未发觉麽?” 南宫鹏飞道:“那有不察觉之理,但不愿因我等打草惊蛇。”说著摘取一颗树实向室内打去,左掌随著劈出一股掌风。 室内群雄正在勾心斗角,唇枪舌剑。 蓦地,灯火全熄,眼前漆黑。 杨镇波突感胁下一麻,脑中微生晕眩,神智暂失,坐在原处不动,呆若木鸡。 群雄纷纷大喝出声,窜出室外。 恰在此刻,南宫鹏飞另一树实疾如闪电打向藏於密叶丛中那条身形。 那人腿弯处如被蛇噬,不禁出声闷哼,身形离树坠下,唐天残目光锐厉,不待此人身形堕地,一溜火光脱手而出。 但闻一声轻微炸音过处,那人发出凄厉惨嗥,为唐天残霹雳梭炸断一只右臂,昏厥倒地血涌如注。 四外巨干之上疾如飞鸟电泻落下十数条人影,只闻森冷阴沉笑声传来道:“唐天残,你也太心辣手黑了,丁某亦非惧怕於你,不过此事被你自误了。”人影疾闪,现出催魂伽蓝丁大江。 群雄纷纷立定,唐天残桀桀怪笑道:“丁大江,你算计算错了,你在此泰康客栈内设下毒香,意欲将我等一网打尽,须知人算不如天算,你那毒计已成泡影空花了。” 催魂伽蓝丁大江闻言面色大变,嘿嘿冷笑两声,目光怨毒望了群雄一眼,道:“丁某本与诸立无仇无怨,何况毒香亦非针对诸位……” 唐天残冷笑道:“说得好听!” 清瘦老传突高喧了一声佛号,道:“那毒香是对何人施为?” 丁大江淡淡一笑,道:“原来是峨媚金顶普修上人,丁某所设毒香原是意在君山总寨主杨镇波,因丁某心疑杨镇波就是无名老叟心腹羽党,倘丁某不揭破,则诸位不知不觉地受他利用,至死而不悟。” 唐天残曲唇狞笑道:“丁大江,唐某看你被无名老叟吓破了胆。” 丁大江冷笑道:“你如不惧,何不向无名老叟索还‘五行绝命针’?” 唐天残沉声道:“唐某如知无名老贼潜迹之处,定然登门索取,何用你出言相讥。” 丁大江淡淡一笑道:“一问杨镇波就知,或擒住邓公玄救出杨玉龙,他俩父子犯有重嫌。” 三绝手裘元发觉君山总瓢把子杨镇波随出室外,不禁噫了一声,道:“怎么杨寨主不见?” 天池逸叟葛慕九疾掠入室,偕同杨镇波走出,冷冷一笑,道:“丁老师,你如有一言不实,今晚休想生离此处。” 丁大江目中凶光逼泛,道:“丁某自知武功不敌,但为了自保,不惜两败俱伤。” 普修上人诵喧了一声佛号,道:“丁施主难道须施毒麽?要知老纳等已有防范,只恐施主弄巧成拙,偷鸡不著反蚀把米。” “这未必见得!”丁大江冷笑一声,目注君山总瓢把子杨镇波,沉声道:“杨寨主,无名老叟现在何处?” 杨镇波被树实打中穴道,神智恍惚,淡淡一笑道:“无名老叟麽?恕杨某不知情?” 唐天残道:“奉劝杨兄不如实话实说,今晚处境委实对杨兄不利。” 杨镇波望了唐天残一眼,默默无言。 唐天残见杨镇披神色,认其於心有愧,是以无法作答,殊不知他已神智涣散。 催魂伽蓝丁大江哈哈大笑道:“诸位兄台,如今可知丁某之言并非无的放矢。” 裘元道:“目前杨寨主又未承认与无名老叟狼狈为奸,丁老师怎能断言必是。” 丁大江呵呵大笑道:“须杨镇波吐实,只须以杨玉龙生死为胁,便可不劳而获。” “那杨玉龙何在?” “现在邓公玄手中!” 唐天残冷笑道:“邓公玄怎会自献杨玉龙,此无异刻舟求剑,痴人说梦。” 丁大江阴恻恻一笑,道:“邓尉梅隐现在丁某处,那怕邓公玄不自行投到。” 群雄不胜愣然震惊,裘元道:“真的麽?裘某未能置信。” 丁大江微微一笑,道:“丁某现住红叶山庄,乞将杨镇波交与丁某同返,诸位若愿光降,当扫榻相迎。” 无相天君余旭冷笑道:“丁老师何不将邓尉梅隐移来泰康客栈内?” 丁大江冷冷一笑,道:“丁某既未勉强诸位,那麽诸位也不必勉强丁某。”说著右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一把扣在杨镇波腕脉上,大喝一声:“走!”冲空腾起掠去。 其率来党羽纷纷一鹤冲天拔起,去势电奔,唐天残面色一变,厉喝道:“那里走!” 普修上人道:“穷寇勿追,我等如追至红叶山庄,慎防误中他一石两鸟之计,现在尚无法断定杨玉龙是否真落在邓公玄之手。”语声略顿,手指在地为霹雳梭炸断一臂昏厥匪徒,接道:“不妨问他邓尉梅隐是否陷身红叶山庄?” 唐天残走前,拨动躯体,发现此人面肤泛紫,气息冰冷,早就气绝死去。 普修上人叹息一声道:“丁大江心机辣毒,你我均非其之敌。”说著两道目光忽炯炯如电仰面逼视在一株巨干之上,冷笑道:“那位施主藏身树上请现身出见。” 袁振斌不禁心神猛凛,南宫鹏飞忙道:“另有其人,你我暂稳住不动。” 只见密叶中如飞飘落七条白色人影,为首是一面目森冷白衣老者,冷冷笑道:“禅师目光委实锐厉,察出我等七人藏身之处。”说著语声一沉,接道:“我等均是守候邓公玄前来,不让丁大江阴谋得逞,与诸位无干。” 普修上人愕然诧道:“七位怎知邓公玄必来,他莫非身蕴重大隐秘,不然他怎可受七位重视若此。” 白衣老者答道:“邓公玄就住在泰康客栈内,蒙有重嫌岂可容他消遥法外。” 群雄不禁一怔。 唐天残道:“七位是何来历,可否见告?” 群雄中仅无相天君余旭知七人来历,心知七人必不置答,果然七白衣人面寒如冰,屹立不答。 三绝手裘元见状不由气望上撞,他们都是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那堪忍受如此奚落,目中泛过一抹杀机,身形缓缓向白衣老者身前逼去。 普修上人喝道:“裘施主,且慢!敌友未明徒树强敌则甚,俟邓公玄赶至再作计议。” 裘元鼻中冷哼一声,缓缓转过身躯,与群雄进入室中,七白衣人倏地拔身腾起藏身树上。 ………… 夜静如水,三更将残,苍茫月色之下,泰康客栈似一块大礁影矗立于黄土坡上。 十数条人影如魅,电疾风飘由官道上窜起扑向泰康客栈,只听一语声腾起道:“少主,恒泰丰布庄内有何可疑之人物,为何施展调虎离山,少主有无发现。” 邓公玄语声答道:“饶老师,是在下疑心太多之过,那骑红驹少女并非在下所料之人。” 饶百城点点头,忽出声诧道:“怎么客栈内毫无动静,丁大江竟爽约未至……” 忽随风传来阴森如冰冷笑道:“邓公玄,你回来得太晚了点。”说著一条白影在十丈开外,黄土坡中冉冉冒起,飘浮如云落在三丈远近处。 邓公玄凝目望去,认出是与自己同困在唐天残奇门禁制三白衣人中一人,冷笑一声道:“在下返回早晚与尊为何干?” 白衣人道:“邓少侠休要盛气凌人,要知少侠性命危在旦夕,倘与兄弟等人携手合作,可保无虞。” 邓公玄淡淡一笑道:“盛情心感,在下尚可自保……” 白衣人忙道:“兄弟绝不相强,少侠请入客栈,还有好朋友正在守候驾临。” 邓公玄闻言不禁一呆,道:“是何好朋友守候在下?” 白衣人答道:“罗刹追魂唐天残、三绝手裘元、天池逸叟葛慕九、无相天君余旭及峨媚金顶普修上人,他们都是当今武林顶尖人物……” 邓公玄愕然道:“在下与他们无怨无仇……” 白衣人忙道:“他们并无对少侠有不利之意,但丁大江已然来过,将杨镇波擒去,并谓令尊邓尉梅隐亦陷身红叶山庄,少侠须以杨玉龙交换令尊。” 邓公玄大惊失色道:“在下怎有杨玉龙其事,丁老贼存心鬼蜮,在下与他誓不两立。”说著双掌一拱,率众掠入客栈中。 群雄所居院中岑寂如水,室内灯火全无,黑沉沉地一片,只听邓公玄朗声道:“诸位前辈在上,晚辈邓公玄拜见。” 室内火光一亮,燃著了烛光,门内纷纷趋出罗刹追魂唐天残等人。 天池逸叟葛慕九打量了邓公玄一眼,含笑道:“邓贤侄,令尊已落在丁大江之手,被囚在红叶山庄,恃强相救,反恐误了令尊性命,贤侄不如用杨玉龙交换令尊出险再作计议。” 邓公玄苦笑一声,道:“前辈何能听信他血口喷人之词,晚辈迄未见过杨玉龙其人。” 葛慕九闻言不禁一呆,暗道:“看来决非谎言,他怎可置其父生死不顾。”微微颔首,接道:“老朽等均相信贤侄之言是实,但丁大江坚指贤侄囚擒了杨玉龙,更谓贤侄与川南三煞大有牵连。” 邓公玄冷笑道:“事非曲直,终有水落石出之日,晚辈现在就去红叶山庄救出家父……” 葛慕九道:“好,贤侄先走一步,老朽等随後就至。” 邓公玄抱拳躬身一揖,三绝手裘元忽身形疾闪,两指迅如电光石火点向邓公玄後胸。 葛慕九手腕一翻,迅疾无比点向乳中穴而去。 两人出手神奥狠辣,拿捏分寸极准。 邓公玄闻风知警,却猝碎不及防,尚未闪避出手,只觉两处飞麻,真力涣散,冷笑道:“这是何意?” 葛慕九微微一笑,道:“老朽不想节外生枝,只好委屈贤侄一时同往红叶山庄。” 邓公玄手下不禁大惊失色,不敢妄自出手抢救。 唐天残道:“你等最好与我等同行!”说著目光仰注树柯中,接道:“七位请现身!” 白影纷纷电疾泻落,那白衣老者道:“唐老师有何赐教!” 唐天残道:“方才阁下言说不可容邓公玄落在催魂伽蓝手中,所以我等商议之後认阁下之言不无道理,现在邓公玄应如何处置,老朽等只须追回失物,不愿招惹是非。”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此不失为明智之举,因邓公玄师承来历至今仍是一不可解之谜,既已被制,抽丝剥茧不难找出其底蕴,但眼前当务之急必须赶往红叶山庄救出邓尉梅隐及杨镇波再说。” 邓公玄不由暗暗震凛,追悔不该恃强而入误罹暗算,冷笑道:“只恐你等後悔莫及。” 唐天残阴阴一笑道:“老夫行事出手向不後悔,我等走吧!” 忽见无相天君余旭道:“余旭尚欲查明一事後立即赶来。”不待群雄答话,立即穿空如飞掠去。 唐天残冷笑道:“余山主有不满我等之意了。” 葛慕九摇首微笑道:“唐兄不可误会,他实有逼非得已隐衷,试问川南三煞出事之处就在紫柏山附近,大煞洪逵更丧命在龙驹寨内,虽说杨玉龙罪嫌最大,究竟并非当场亲眼目击,他为求水落石出,又不愿因人成事,他此去是为了追寻杨玉龙下落,却非不满我等。” 南宫鹏飞袁振斌目送群雄与七白衣人押著邓公玄离去後,袁振斌低声道:“我等急速尾随他们……” 声犹未了,邻近巨干之上嗖嗖疾落下三条白影,传出语声道:“树上两位朋友请当面回话!” 袁振斌、南宫鹏飞两人先後落下。 三白衣人似面上涂了一层白腊般,死板板的森冷如冰,中立一人道:“两位是何来历,奉谁之命探觑我等隐私?” 袁振斌双眉猛剔,冷笑道:“江湖中事自有江湖中人管,谁也说不上探觑谁人隐秘,三位似自命不凡,盛气凌人,须知我等亦非易与之辈,姑念初犯,否则休怨我辣手无情。” 三白衣人目光齐齐一变,白影凌空,挥手出剑,寒芒如电交织成一片剑网望袁振斌、南宫鹏飞两人罩面而下,带起汹涌如潮的劲风。 袁振斌冷笑一声,铁鞭挽在手中,振腕半弧,一招“分光掠影”挥了出去。 “叮叮”交击声响中,袁振斌鞭势雷厉万钩,磕开了一剑,剑网顿破了一孔,冲空腾起,鞭势突变如山压下。 南宫鹏飞施展师门绝技,两手抬指奇幻绝伦抓出。 一双白衣人猛感手腕一麻,不知怎地两柄剑均被夺出手外,只听一声凄厉惨嗥腾起,另一白衣人为袁振斌如山鞭势砸破脑门,骨破髓溅,鲜血飞喷横尸在地。 袁振斌飘身落下,只见南宫鹏飞双剑已点在两白衣人“期门”穴上,但闻喝道:“袁兄,速揭去他们面上涂抹药物,查明来历?” 铁鞭昆仑袁振斌虽未看清南宫鹏飞是如何制住那一双白衣人情形,却钦佩南宫鹏飞果有一身非同寻常的武学,他虽出身武当,却私淑龙霄腾为寄名弟子,敬重若师。 他自授业恩师病故後便未再返回武当,仗一身精湛武功走南闯北,行侠仗义,结纳四方,因他交游极广,见识又丰,是以龙霄腾命他相助南宫鹏飞。 当下袁振斌笑应了声,铁鞭一横,以六角钢棱向两白衣人面上擦去。 一双白衣人面上果是涂有白腊,应鞭白腊脱落,现出本来面目。 袁振斌不禁失声惊道:“两位不是……” 只见两人面色疾变青紫,七孔之内涔涔溢出黑色血丝。 南宫鹏飞道:“此二人谅是袁兄旧识。” 袁振斌长叹一声道:“他俩均是北岳一派,人极方正,难道北岳掌门……” 南宫鹏飞摇首道:“北岳掌门丝毫不知真情,另有凶邪暗中已控制著各大门派的高手罗为己用。” 袁振斌道:“此人是谁?” 南宫鹏飞道:“这就是你我必需找出的主要关键,此人如非主使川南三煞窃盗‘五行绝命针’等物凶邪,定是杀害川南三煞的主凶。”说时目睹地面尸体叹息一声道:“你我掩埋尸体离去吧!” 两人掘土成坑,将尸体掩埋,袁振斌道:“快走!” 南宫鹏飞微点头道:“袁兄别急,唐天残等人必不敢进入红叶山庄,双方各怀首鼠,定在外僵持不下。” 袁振斌道:“我等总宜寻出九煞手漆元章下落,以免夜长梦多。” 南宫鹏飞本设下长线放远鸢之策,只要丁大江不死,自会带他上漆元章藏身之处,但又无法明言,不便拂逆袁振斌好意,双双穿空飞起,投入夜色苍苍中。 ………… 红叶山庄内灯火如画,大厅檐外廊下站著催魂伽篮丁大江,目光闪烁,独自沉思。 追魂学究苏廷芳匆匆走来,道:“杨镇波似罹受一种怪异阴毒手法所制,浑浑噩噩,神智恍惚,答非所问,苏某无法解开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丁大江面色猛然一变,阴恻恻笑道:“怪道他们如此大方让杨镇波轻易为丁某带走,如今理屈在我方,他们师出有名,哼!丁某岂能遂他们之愿。” 苏廷芳摇首道:“话不是这麽说,自无名老贼施展‘五行绝命针’现踪形势立即突改,说不定他们数人中就有无名老叟在内。” 丁大江闻言不禁机伶伶直打寒噤,暗道:“此言极是。”苦笑一声道:“如贤弟之言属实,他制我等死命易如反掌,因何不出手……” 苏廷芳道:“五行绝南针等物并非天下无敌,他欲恃以觅获‘伏义天玑图解’方可称霸武林。” 丁大江黯然叹息道:“如此说来,那‘伏义天玑图解’得手无望了。” 苏廷芳道:“这也未必见得!” 丁大江精神一振道:“计将安出?” 追魂学究苏廷芳与丁大江低声密语一阵,只见丁大江面泛笑容,连连点首道:“好计!好计,至少你我可立於不败之地,邓公玄、杨玉龙现在是无关紧要的了。” 晤谈之间,忽见一名手下奔来禀道:“唐天残等人擒住邓公玄,现在奔来红叶山庄途中。” 丁大江道:“我等出迎。” 明月在天,四野苍茫。 罗刹追魂唐天残等人身影疾如流星赶奔红叶山庄。 突闻三绝手裘元喝道:“且慢!咱们不可进入红叶山庄,我明他暗,恐罹暗算,防不胜防。” 只听远处传来丁大江清朗笑声道:“丁某虽然恶名在外,也并非不择手段之人,行事自有分寸。” 远处丁大江率著苏廷芳十数人纷纷疾掠而至。 唐天残冷笑道:“丁老师,你问出了杨镇波究竟什麽没有?” 丁大江摇首微微一笑道:“无有,只知来京寻获一柄宝剑,详情仅庞洪、杨玉龙两人知道。” 裘元冷笑道:“那不是妄费心机了麽?” 丁大江望了裘元一眼,毫不为忤,满面春风答道:“丁某绝非一己之私,裘老师何责之过甚。” 裘元不禁一呆道:“此话何解。” 丁大江正色道:“丁某不久之前曾获一匿名书函,谓若习成伏义图解,丁某将是首遭诛戮之人。” 裘元冷笑道:“那也难怪,催魂伽蓝恶行如山,擢发难数,看来此人亦算是有心人了。” 丁大江微微一笑道:“这封书信中竟开列甚多知名人物必须诛戮,裘老师亦榜上有名,何幸灾乐祸乃尔?” 裘元不禁面色一变。 丁大江忙摇手微笑道:“裘老师不必动怒,信与不信均无关紧要,丁某却非危言耸听,此人下书之意,端在恫吓丁某为他所用,取得那伏义天玑图解。”说此语声略顿,目光望了群雄一眼,又道:“丁某岂甘示弱,故设法探明天玑图解藏处,先此人而得手,武林或可得以太平。” 唐天残冷笑道:“好一个美妙诡词,图解倘落在你丁大江手上,武林之内将永无宁日了。” 丁大江哈哈大笑道:“不管诸位对丁某作如何想法,丁某绝无据为己有之意,所以丁某与诸位开诚布公商谈,合则两利,分则俱败,丁某若有一言不实,日後当不得其死。” 普修上人忽高喧了一声佛号,道:“丁施主出言至诚,我等岂可断绝与人为善之意,不妨洗耳恭听。” 催魂伽蓝丁大江四面示意解开混江金龙杨镇波及邓尉梅隐两人。 邓尉梅隐怒容满面道:“丁大江,老朽誓报被擒之辱。”说著大踏步向群雄走去,突发现邓公玄目光怨毒,一脸不屈之色,诧道:“玄儿,你是怎么样了?” 天池逸叟葛慕九伸指解开邓公玄穴道。 邓公玄冷笑道:“今日身受大德,铭心刻骨,有生之年不敢或忘,爹!我们走吧!” 三绝手裘元大喝一声道:“小子,你尚敢在老夫等面前发横,老夫叫你死无葬生之地!” 邓公玄厉声道:“成名人物亦效那狐鼠之行,鬼蜮暗算,威望令誉一扫无存,怎可受在下尊重!” 群雄闻言不禁面露愧色。 混江金龙杨镇波神智似恢复如常,瞥见邓公玄,不禁怒火陡生,暴喝道:“还我儿来!”银丝蛟筋鞭呼的一招“移山撼岳”挥出,鞭影横空,泰山压顶,滔滔不绝猛袭而去。 邓公玄冷笑一声,长剑洒出漫空流芒寒飚,剑招毒辣凌厉,无如杨镇波乃成名老辈人物,又是江南水道雄主,一身武学已登峰造极,邓公玄虽剑招诡奇,却无法得逞。 尤其杨镇波被一双白衣人刺伤右臂,认是平生奇耻大辱,是以绝不存丝毫仁心,招招均是杀手。 这时邓尉梅隐目露困惑神色,显然他不知其子胸中隐秘,暗暗纳闷。 普修上人默诵了一声佛号,目注催魂伽蓝丁大江,微笑道:“丁施主此乃何意?” 丁大江答道:“丁某慎思密虑之下,只觉纵然杀死邓公玄,也无法使他说出实话,与其结怨,反不如释之,长线远鸢,他自会领我等找出端倪。” 普修上人颔首微笑道:“善恶是非端在一念方寸之间,看来丁施主并非如外传之盛这等穷凶极恶。” 催魂伽蓝微微一笑道:“老禅师不可言之过早,是非曲直,终须论定,丁某也不韪言邪恶,但比起无名老贼不啻霄壤之隔。”语声略略一顿,又道:“诸位如不赚丁某,何妨入庄郑重商议。” 适时无相天君余旭偕同白鹭崖谷姥姥如飞而至。 余旭笑道:“余旭与白鹭崖主不期而遇,相偕而来,丁老师是否欢迎我等这不速之客。” 丁大江含笑道:“那有不欢迎之理。” 突然场中两条身影一分,杨镇波、邓公玄双双疾跃了开去,两人肩臂等处均负有伤痕,鲜血透染衫袍。 邓公玄冷笑一声,向其父邓尉梅隐示了一眼色,振臂穿空腾起。 杨镇波大喝道:“那里走!”身形倏腾,曳空如飞,去如流星,三条身影先後杳失於夜色茫茫中。 唐天残愕然诧道:“就如此轻易纵之离去麽?” 丁大江淡淡一笑道:“他们未必就可走得了!” 群雄闻言已知丁大江另遣能手暗中跟踪,遂不再言。 丁大江肃容延入庄内大厅,厅内灯火辉煌,布设华丽,已设下两桌丰盛酒筵,山珍海错,水陆纷陈,酒香四溢,令人馋指大动。 群雄不禁一怔,互换了目光一眼。 催魂伽蓝丁大江已知其意,呵呵笑道:“诸位尽可释去疑虑,丁某绝无相害之心,诸位饮用与否任凭心意,但丁某不可失礼。”说著亦不催请群雄就座,在怀中取出两束图卷,铺展在胡床上。 群雄趋前围观,只见两副山川地形图,丁大江道:“无名老贼得手五行绝命针等物,志在藉以觅获‘伏义天玑图解’可霸尊武林,‘大还丹’、‘七禽掌经’等物固是武林绝学灵药异物,还不足以顺利获得图解,必须另两物不可……” 唐天残道:“那两物?” 丁大江道:“一是翠果,一是火龙珠!” 普修上人道:“此两物有何异能,产自何处?” 丁大江微微一笑道:“此非一言可尽,如诸位不疑丁某有加害之意,请入席饮用,待丁某详细道出其中究竟。” 群雄都是武林高手,涓滴入腹,有毒无毒立时察知,唐天残朗声一笑,率先就座。 丁大江仰饮了一杯以示相敬後,立道:“各位均知‘伏义天玑图解’乃上古秘笈,习成上面所载武功後,可纵横江湖,霸尊武林,但这图解深藏在地腹中,要取得图解必先通过数道艰阻!” 普修上人道:“那数道艰阻。” 丁大江道:“那地腹内有毒龙魈魃防护其上,毒龙魈魃之下尚有密布阴寒黑眚,非武功已臻化境无法抵敌毒龙,因为此龙修为有年,矢矫幻变,大还丹可增半甲子功力,七禽掌经有助身法於疾幻……” 唐天残道:“不用说了,不言而知避毒珠可克制毒龙喷毒,五行绝命针可制魈魃双目。” 丁大江道:“是极!” 谷姥姥淡淡一笑道:“那风雷堡玉符到有何异能?” 丁大江答道:“玉符是万年温玉,穿过阴寒黑眚仅可保住心头微温不死,不然,立即血凝髓冻。” 群雄试出酒菜并未下毒,放心饮用,只觉酒肴腴美可口,香冽芳醇。 天池逸叟葛慕九道:“如此还是无法取得图解。” 丁大江道:“尚须取得翠果、火龙珠两物不可。此珠烈焰十丈,阴寒冰罡可逼驱不侵,但此珠热度奇高,触手枯焦,非先取得翠果服下。” 普修上人道:“两物产自何处?” 丁大江手指在胡床上面图笑道:“图就是两物产处,翠果产自北荒,由长白绝顶北望,冰天雪地中隐隐可见一柱插天峭峰,峰下壑谷中长年罡风狂卷,挟著无尽屑冰,宛如千军万马,翠果就产在壑中……”说著鲸饮了一杯酒後,又道:“火龙珠产自邛崃万山丛中火山,此火山三年必一发,发作时浓烟冲霄溶浆四溢,传火口内蛰有火龙一条,此珠就在火龙脑中。” 唐天残道:“唐某有一不明之处请问丁老师,为何丁老师知晓得如此清楚,此等重大隐秘又为何告知我等?” 丁大江哈哈大笑道:“诸位说丁某知晓得如此极为清楚麽?尚有更比丁某清楚之人。” 群雄不禁大诧,同声惊问道:“谁?” 丁大江正色道:“无名老贼!” 群雄不禁一呆,互望了一眼,有不信之意。 丁大江淡淡一笑道:“如丁某料测得不错,这无名老贼倘非与杨玉龙有关,必与邓公玄大有渊源,也许在座各位中就有一系无名老贼化身……” 此言一出,群雄心神猛凛,不禁面色大变。 丁大江道:“此是丁某猜测之词,丁某自离麻城大别七剑府後,似是无名老贼就尾随不舍,但此刻却又不见他现身,谅去长白途中觅获翠果,自知一人难成此事,所以面告诸位,任谁取得翠果、火龙珠便能制止无名老贼得逞。” 唐天残突冷冷一笑道:“唐某就不信你丁老师如此慷慨大方,必心怀叵测,另有图谋。” 丁大江怒道:“若有一言不出自肺腑至诚,日後必死在寸砾凌迟之下,丁某系为制止武林浩劫,怎能另有用心。” 普修上人高喧了一声佛号道:“丁施主从何处获知此项隐秘。” 丁大江朗声道:“丁某在九煞手漆元章口中获知漆老师昔年当为华修翰得力手下。” 群雄不禁恍然大悟。 天池逸叟葛慕九道:“如今漆元章何在?” 丁大江微微一笑道:“漆老师目前正忙於觅寻天玑图解藏处确址,再说那翠果及火龙珠即是得手也难以成事。” 葛慕九大诧道:“这却是为何?” 丁大江道:“身无七阴绝脉而又童身之人,服了翠果之後,必肝脏寸裂无法全命。” 唐天残冷笑道:“怪不得丁老师如此大方。” 丁大江沉声道:“只要你唐老师觅得身有七阴绝脉,根骨奇佳童子作为衣钵传人,即使翠果、火龙珠为丁某得手,亦自动送与唐老师!” 唐天残道:“你就不惧唐某生心图霸武林么?” 丁大江哈哈大笑道:“武林千百年来丁某就未听说过那一前辈高人无敌天下,一统武林,须知物竞天择,互为克制,唐老师不要妄启贪念,方可克享令名。” 唐天残不禁默然语塞,面上泛上尴尬笑容。 丁大江道:“图仅两张,诸位请看後紧记於胸,方位不可谬误。” 群雄均知丁大江之言虽虚假,但取翠果、火龙珠之前必还有一段艰辛难阻,尤其群雄均有私欲,丁大江就是利用此一点,使群雄在不知不觉中上钩。 这一席酒饮用至东方大白,群雄方始纷纷告别而去。 催魂伽蓝丁大江阴冷面上不禁泛出得意微笑。 追魂学究苏廷芳道:“你所说莫非尚有不尽不实麽?” 丁大江鼻中冷哼一声道:“丁某之言,句句是真,并无丝毫虚假,我之所以出此一策,即是为了制止无名老贼顺利得手,他们群雄这一离去之後,消息必然不迳而走,遍传南七北六十三省,武林高手相继赶往长白之北,我等也远离杀身之祸。” 苏廷芳道:“武林群雄必不能同衷相济,难免勾心斗角,发生你争我夺之举,杀劫纷扰仍是难免。” 丁大江冷笑道:“正要如此,我等方可获取渔翁之利,有烦贤弟唤吴豹来,我等即刻离开红叶山庄。” 苏廷芳道:“为何即刻离去?” 丁大江道:“丁某不愿武林群雄怀疑我等留此别有用心。” 苏廷芳点点头转身离去…… ………… 燕京外城城垣上罗刹追魂唐天残无相天君余旭白鹭崖之各姥姥袍修飘飞相对晤谈。 只听谷姥姥道:“余兄,你说丁大江之言是实么?” 余旭略一沉吟,颔首道:“在下细心观察之下,只觉其言并无虚假,因丁大江自知无法取得翠果、火龙珠,与其让无名老贼垂手而得,反不如集群雄之力制止老贼。” 谷姥姥道:“无名老贼究竟是何来历?” 余旭淡淡一笑道:“目前还是一不可解之谜,丁大江说得好,昨晚我等在座之人谁都有嫌是无名老叟化身。” 只听一声阴恻恻冷笑传来道:“不错,只有你余山主身负重嫌。” 两人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是邓公玄及门下高手在城角现身缓缓走来,面色冷漠如冰,尤其邓公玄眉宇之间蕴含浓煞杀气。 余旭不由哈哈大笑道:“倘老朽真是无名老叟,你怎可留得命在!” 邓公玄冷笑道:“这也未必见得?” 余旭面色一沉,道:“邓公玄,你若欲湔雪昨晚被制之仇,须知老朽并未出手,再说老朽也未必惧怕於你,难免自招丧身之祸。” 邓公玄冷笑道:“在下非力所不敌,系不慎猝中暗算,你等均是一丘之貉,在下誓报此仇,唐天残你放手过来一拼吧!” 唐天残面色冷漠如冰,闻言两道煞眉一挑,狞笑道:“你们同上吧!唐某手下不死无名之辈。” 邓公玄目中神光如同霜刃,霍地拔剑出鞘,挽出一圈剑花,厉声道:“你们三人一齐上,在下若十招之内不取胜,从此永绝江湖。” 余旭闻言不禁一呆,邓公玄既敢口出大言,必有所恃,忙传声道:“唐兄,邓公玄此举必有蹊跷,须慎加小心!” 忽闻一个森冷语声传来道:“邓公玄!你那用心究竟是何,老夫不信你一人之力可制胜武林三位威望卓著的高手。” 邓公玄闻声面色大变,这语声使他终日惶惶,寝食难安,不言而知此人正是无名老叟。 他若无法说出,方才口出狂言,如今又不便不战而遁,循声四顾,却不见身影。 唐天残三人亦目露骇异之色,显然他们并非同路。 邓公玄忙向手下示了一眼色,示意搜觅无名老叟潜迹之处,率来羽党纷纷扑去。 唐天残冷笑道:“邓公玄!方才那人是何来历,瞧你似有畏惧之意,莫非此人就是无名老叟么?” 邓公玄不愿答话,倏的一剑电奔飞出。 寒飚疾闪,出剑之快无与伦比。 唐天残虽闪避得快,但剑势奇奥绝伦,嗤的一声裂帛响音过处,一截衣角离身飘飞如蝶,堕向城外。 余旭谷姥姥暗道:“好快的剑法!” 唐天残不由大惊失色,身形疾飘开去,又闻森冷语声传来道:“这一剑委实凌厉无匹,难怪你胆敢口出狂言,想必你昨晚离开红叶山庄,获有奇遇另得高明传授……” 邓公玄不由自主地机伶伶打一寒噤,暗道:“此人潜藏何处,怎么同行之人却是武功上乘高手迄无法搜出!”率来党羽犹在四外城厢下搜索。 只听森冷语声接道:“老夫现在明白了,传授你剑法之人必是主使川南三煞窃盗大还丹等物的凶邪。” 邓公玄厉声道:“不错,阁下为何不敢现身,凭真实武功以决胜负。” 无名老叟传来桀桀怪笑道:“凭你几手剑法也胆敢向老夫狂妄无礼,老夫本欲收你作为衣钵传人,所以饶你不死,如今老夫须改弦易辙,从你身上找出那人来历!” 邓公玄心神猛凛,厉声道:“关你何事?” 忽闻一声凄厉惨嗥腾起,相距七八丈远城垣转角处一条身影倒摔飞出。 无疑此人找到了无名老叟藏身所在,才罹遭丧身之祸,胸骨内陷,脏腑尽裂,鲜血似泉般口中喷溅而出,摔在城厢下毙命。 森冷笑声又道:“邓公玄,速通知你身後那人收敛妄念,不然可别怨老夫辣手无情!” 唐天残等三人互望了一眼色,身形循声慢慢走去。 突闻一声大喝道:“站住!” 唐天残不禁一怔,只听厉声传来道:“老夫现在尚不想和你等见面,再要前进一步,恕老夫施展五行绝命针了。” 谷姥姥道:“尊驾为何吝於现身一见?” “相见何益?”无名老叟答道:“虽说避毒珠等诸位乃系物主,但老夫却在川南三煞身上取得,事成之後自当璧还,三位请速离去吧,老夫尚要对邓公玄略施惩戒……” 邓公玄不由心胆皆寒,未待无名老叟言毕,身形一跃而起,扑望城下,率来同党慌忙离去。 十数丈外突掠起一条人影,只闪得一闪,瞬即无踪。 唐天残面色阴晴无定,向余旭谷姥姥两人问道:“两位是否察出邓公玄小辈方才一招诡异剑法源流麽?” 余旭摇首长叹一声道:“剑法太快了,委实无法察出。” 唐天残黯然一笑道:“日後遇上邓公玄小辈,必须出奇制胜,砍断小辈双手,不然我等威望无存。” 谷姥姥知唐天残心中难受,自己心情何曾不会沉重,只笑得一笑道:“你我先离开此是非之处再说。”三人飘身下城离去。 且说邓公玄一路疾奔,心中怨毒无比,约莫奔出十数里後,投入一片枫林中。 在邓公玄一行人等之後,遥缀一条身影,不即不离,始终保持二十馀丈左右。 那人一袭灰衫,衣布蒙面,颔下花白长须,肩头搭著一柄铁剑,目睹邓公玄等投入枫林中後,即顿住身形,仰面疑视著天际一片飘浮的白云,久久不动,似跌入沉思中。 蓦地。 忽听身後随风传来,一个阴沉语声道:“尊驾为何不继续追踪?” 灰衫蒙面老叟一动不动,淡淡一笑道:“因为老朽知道朋友亦遥随在後,老朽并非志在邓公玄!”说时缓缓转过身来,只见一个背剑黑衣老叟距他五丈开外立住。 无独有偶,那黑衣老叟亦是乌巾蒙面,却不掩住双目,炯炯若电,慑人心神,闻听对方之言,双肩微撼,似抑制不住心头骇凛,诧道:“尊驾从何而知在下!” 灰衫蒙面老叟道:“此易知耳,邓公玄虽然武功辣毒,却不致敢向唐天残三人狂妄叫阵,更一夕之隔,武功绝无有此精进变异,料定必有所恃,更料定朋友必藏在近处。” 黑衣老叟冷笑道:“一切皆被尊驾料着了,但究竟难逃出在下手外。” 灰衣老叟道:“无须大言不惭,朋友命川南三煞窃偷大还丹等物,不幸功败垂成为老朽不劳而获,奉劝朋友永熄贪念,那‘伏义天玑图解’绝到不了朋友手中。” 黑衣老叟冷笑道:“未必见得!”声未起掌已先出,势如奔电攻向灰衣衫老叟前胸。 灰衫老叟料不到对方出手这快,右掌疾封,两掌顿接,只觉虎口微麻,不禁心神一凛,暗道:“好锐奇凌厉的掌法!”身形疾挪,左掌横切飞出。 黑衣老叟趁著对方疾挪身形之际,已然取得先机,双掌交错攻出,罡风如潮,力逾山崩。 灰衫蒙面老叟先机一失,处处受制,仗著身法变化灵巧,掌指奇奥才暂立於不败。 转瞬五十照面过去,黑衣老叟掌法凌厉迅快,绝不让对方有缓手之机,因他畏忌对方施展五行绝命针。 陡然,黑衣老叟喉中发出一声大喝,一掌击实在灰衫老者左肩上。 只闻灰衫蒙面老者发出一声闷哼,身形被震飞出去,尚未沾地,凌空倏地一翻,身似离弦之弩般,朝空斜飞而出,去势如电。 黑衣老叟大喝道:“你走不了!” 身如流星奔矢望灰衣老者追去。 不料转过一道山嘴,却不见灰衣老者踪影,黑衣老叟锐厉目光四顾巡扫,只见林树森翳,无法察出灰衣老者藏身之处。 忽地,响起灰衫老者森冷笑声道:“如今我暗你明,慎防老朽的五行绝命针。”一声大喝:“打!” 黑衣老叟如受雷殛,双掌狂扫,身形凌空。 只见一片断折之声,十丈方圆内林木根根催倒,枝叶溅飞,尘灰冲霄奔涌,威势骇人。 似闻灰衫老者喝打之声由四方八面连续传来,黑衣老叟知如此僵持下去,难免为对方所乘,不敢逗留仓皇遁去。 ………… 华灯初上,前门外车水马龙,行入熙来攘往,络绎不绝,人群中现出一黑衣背剑中年人及一黑衣少女。 那少女明眸皓齿,眸中却蕴含煞气,肩头插著一柄青钢长剑,忽低声道:“丁大江离了红叶山庄藏身嘉陵酒栈内究竟有何异谋。” 黑衣中年人沉声道:“不论他有何异谋,你我奉命劫取那卷图形,快走!” 嘉陵酒栈就在前门大街上,买卖旺盛,食客如云,一双黑衣男女迳向店内走去。 店夥堆著笑脸迎著。 黑衣少女道:“我们要找个僻静之处最好是店後院内。”说著纤手取出一绽白花花纹银。 店夥却不用手去接,面上泛起尴尬笑容道:“後院早有食客在内,歉难应命,姑娘可否另选别处独间……” “有人了么?谅系他们早来了。”继说出丁大江形貌穿著,接道:“可是此人么?” 店夥忙不迭的道:“正是这位客官!” 黑衣少女道:“这锭银子还是赏给你,我俩与他们约定在此会面,不料他们竟先我俩而至,我俩自去找他们,你去前面招呼客人吧!”笑靥如花,语声清脆甜美。 店夥千恩万谢地向前走去。 一幢小院房中,催魂伽蓝丁大江十馀人正在聚商前往长白如何行事,忽闻院中响起银铃笑声道:“丁老英雄可否出见须臾?” 丁大江闻声大变,霍地离座,疾逾飘风般射出房外落下,定睛打量了黑衣男女两眼,抱拳笑道:“两位请示来历,恕丁某陌生得很……” 黑衣中年人突沉声道:“我等奉命来此向丁老英雄借取一物,望慨然允借。” 丁大江愕然诧道:“两位奉何人所命,借取何物?” “借取一卷图形!” “什么图形?” “伏义天玑图解藏图。” 丁大江不禁冷笑道:“两位从何处风闻,老朽并无此图。” 此刻房内群邪相继掠出,黑衣中年人森厉目光望了群邪一眼,沉声道:“漆元竟何在?” 丁大江不禁面色大变。 追魂学究苏廷芳示意一矮瘦老人从後猝袭黑衣中年人,矮瘦老人拾指箕张,闷声不响,突然挫腰攫扑而去,挟著锐利指风戮向黑衣中年汉子双胁。 那黑衣中年人似身後长了眼一般,身躯一个疾旋,长剑应腕飞出,虹卷眩目,只听一声惨嗥过处,矮瘦老人双臂顿被削断,栽仆在地血涌如注,昏绝过去。 丁大江嘿嘿冷笑道:“尊驾如此手黑心辣,别怨老朽无法容忍,两位此刻已身中奇毒,如不弃剑就缚,片刻後即身化浓血而死。” 黑衣少女嫣然笑道:“我兄妹俩如惧怕你无形奇毒,也就不敢前来了。” 丁大江怒道:“江湖是非,胜者为高,只要你们武功胜过丁某,丁某自会领你们去漆元章处。” 语音甫落,追魂学究苏廷芳等人齐齐出手攻向黑衣男女而去。 一双黑衣男女朗笑一声,振腕出剑,幻出漫空寒星,剑飚虹飞电奔,挟著一片悸人狂啸。 群邪却是武功高强能手,出招辣毒,攻向部位,均是致命死穴。 一双黑衣人兔起鹘落,身法矫捷,双剑如天矫神龙般,突闻少女一声娇喝,剑光疾闪中,一人咽喉穴为剑芒点中,未及惨嗥,一道鲜血泉似地喷出,侧身倒地。 黑衣中年汉子突然剑势一变,突地剑啸划空,两个匪徒立时倒了下去,双双被砍断腿。 凄厉惨嗥声中,血喷如雨。 丁大江猛地潜龙升天拔起,凌空翻身,双手倏扬,打出一片“飞蜈钉”,漫天花雨的罩袭而下。 “飞蜈钉”头尾俱全,长有双翅,神似一只只蜈蚣,漫天匝地扑下。 一双黑衣人双剑疾卷为惊天飞虹,磕飞开去。 那知撞上剑身叮叮声中冒出一蓬有形毒烟,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第十一章 催魂伽蓝丁大江大喝道:“咱们快走!”身形腾起,疾如星飞而去。 追魂学究苏廷芳等人纷纷一鹤冲天拔起,疾离嘉陵客栈,追上丁大江,道:“一双黑衣小辈似已受制,我等为何逃离……” 丁大江冷笑道:“他们身後还大有能人,我等如不逃离,终成瓮中之鳌。” 苏廷芳意似不信。 丁大江察言辨色,已知苏廷芳有不满之意,不禁泛出一丝苦笑道:“丁某无形奇毒往昔非但使武林中人畏如蛇蝎,而且目睹丁某即退避三舍远扬无踪,但如今除避珠珠外尚有他物可制,既不够得心应手,更无法恃之必胜,再说我等离开红叶山庄到此本隐秘异常,这一双男女为何知情……” 苏廷芳不待他说完,即大不以为然冷笑道:“丁兄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畏首畏尾,一事无成,小弟不愿忍受如此东逃西躲,请解开禁制从此分手。” 丁大江目中泛出一抹及机,虽怒满心头,却仍和颜悦色道:“我最知贤弟心情,倘不见信,贤弟不妨领数人重回嘉陵酒楼将那一双鼠辈擒来。” 苏廷芳鼻中冷哼一声,示意三名匪徒重返嘉陵酒楼後院,小心翼翼翻墙掠回原处,只见自己伤亡数人外,那一双黑衣中年汉子及少女似毒发昏迷倒在一株石榴树下,不禁喉中发出阴恻恻笑声道:“丁大江也太胆小了,快将这一双鼠辈擒走!” 三名匪徒迅疾掠去,正待伸手抓起黑衣男女,忽见树後流芒电闪,三匪闷嗥一声,身形倒撞摔下,咽喉重穴各洞穿一孔,泉涌鲜血汨汨冒出。 苏廷芳不禁大骇,只见树後闪出邓公玄阴恻恻笑道:“苏老师,料不到在下在此现身吧!” 那一双黑衣男女却一跃而起,剑洒寒飚防苏廷芳遁逃而去。 追魂学究苏廷芳这时变做学究亡魂了,骇得面无人色,目露悸容道:“你们并未中毒!” 那少女娇笑道:“我等事先有备无患,怎能罹此暗算。” 苏廷芳大诧道:“那两位为何又轻易让丁大江逃去?” 少女格格一笑道:“早料尊驾必去而复返!” 苏廷芳不禁一怔,心情疾转,面泛怒容,冷笑道:“苏某与此事无干……” 邓公玄面色一沉,喝道:“在下早知苏老师为丁大江老贼挟制,不过在下欲找出漆元章下落,须苏老师相助。” 苏廷芳淡淡一笑道:“漆元章下落只有丁大江一人知情,苏某无能相助,何况少侠须探悉之事目前并不隐秘,因为丁大江已向群雄吐露,谅少侠也有耳闻。” 邓公玄沉声道:“这个在下知道,但‘伏义天玑图解’藏处丁大江并未说出。” 苏廷芳道:“丁大江自己亦无法知道图解藏处。” “漆元章知情!” “桥归桥,路归路,漆元章关我苏廷芳何事。” 邓公玄冷笑道:“丁大江在你身上弄了手脚,难道在下就不能在你苏廷芳身上做手脚么?” 苏廷芳闻言暗中直冒寒气,却佯作镇定无惧,面上泛出淡淡笑意道:“只怕少侠弄巧成拙,於事无补。”说著一晃手中铁烟袋,面色倏沉,接道:“少侠手下见真章!” 语音未落,铁烟袋振腕电闪攻出,一式“风卷落花”幻出漫空竿影带出悸耳风啸袭向邓公玄三人。 这式“风卷落花”乃苏廷芳成名绝学追魂九招中最辣毒一招,兆但迅如雷霆,变幻莫测,而且暗含打穴招式。 邓公玄面色一变,冷笑道:“你在找死!”三支长剑划空奔电,虹飞眩目,只听叮叮金铁交击之声,三剑击实在铁烟竿上,烟孔内突爆射出一蓬牛毛飞针。 苏廷芳倏地腾空冲天而起。 邓公玄三人虽身负绝学,却被苏廷芳辣手奇招及飞针逼得身形避开,剑起“屏断天南”将飞针磕飞,未免缓得一缓。 黑衣少女急道:“不可让苏廷芳走脱!” 邓公玄道:“他走不了!”两脚一踹,疾逾飞鸟掠起,右臂一式“度厄金针”奔出一道青虹袭向苏廷芳。 蓦地—— 一股如山罡劲卷来将邓公玄雷霆电奔剑势震得回撞开来,邓公玄只觉右臂飞麻,气血狂逆,不禁大骇,身形倏地下沉。 只听随风传来森冷笑声道:“邓公玄!你难道不知令尊已被丁大江在身上弄了手脚么?” 邓公玄闻声不由面色大变,厉声道:“尊驾是谁?” 森冷语声又起:“别问我是谁,只问你能否斗得过催魂伽蓝丁大江?” 一双黑衣男女疾逾闪电掠至,落在邓公玄身侧,面现惊疑之色。 邓公玄向黑衣汉子少女示了一眼色,冷笑道:“鹿死谁手,尚末可知,尊驾不要将丁大江瞧得太高了。” 那黑衣少女及中年汉子正要循声扑去,忽闻断喝道:“站住!若妄念找出我存身之处恐不得其死!” 邓公玄不由眉头一皱,忙止住两人。 只听森冷语声接道:“我一生行事不偏不倚,嫉恶如仇,丁大江虽非良善,却比你心术好得多!” 邓公玄闻言面色大变,心神凛震目中暴泛杀机。 那黑衣少女不禁眸露惊诧神光,暗道:“这人恐非信口雌黄,不然,邓少侠为何面色如此难看。” 邓公玄冷笑道:“在下仰不愧天,俯不诈地,仗义行侠,光明磊落,尊驾岂能含血喷人。” 只听阴恻恻冷笑道:“说得到也动听,我老人家暂时保全你的颜面,不揭破你罪行阴私,望及早改过迁善,否则到时後悔莫及。”说罢寂然无声。 邓公玄顿了顿足,目露怨毒神光,疾挥一剑循声扑去,但见十馀丈穿起一条鸟般身影,星泻横空而逝,知无可再追,暗咬钢牙,叹了一声道:“我们回去了吧!” ………… 朝阳初上恒泰丰布庄,已开门应市,店外面走入一翠衣少女,双堕髻,眉似远山,眸若秋水,肤不凝脂,杏靥胜霞,婀娜多姿,朝柜上道:“请问有一南宫鹏飞在内么?” 柜内是一四旬中年店夥,凝注了少女一眼,忙道:“姑娘尊姓,请问姑娘找他则甚?” 那少女双目一瞪,嗔道:“姑娘姓胜,他在么?” 少女目光如挟霜刃,店夥禁不住机伶伶打一寒颤。 只听内宅传来南宫鹏飞清朗语声道:“是那位见访,不知有何指教?”说时南宫鹏飞已飘然跨出,天青绸衫,手持摺扇,神采飘逸,目睹少女似乎一愕,双拳微抱含笑容道:“姑娘请入内为坐叙如何?” 南宫鹏飞气质神态使少女不禁著迷,身不由主踏入宅内,嫣然一笑道:“贱妾胜玉珠,奉邓公玄少侠之命望请相助。” 南宫鹏飞睿智绝伦,就知邓公玄用心歹毒,朗声笑道:“胜姑娘与邓少侠是否同门兄妹,在下微未技艺,焉能相助,他太抬爱在下了。” 胜玉珠嫣然一笑道:“不错,邓公玄乃贱妾师兄。”言毕面色微微一变。 南宫鹏飞道:“姑娘之师想必系武林内卓著盛名高人,不知可否见告。” 胜玉珠已知说漏了嘴,却又无法收回,道:“授业恩师逃禅世外,从未将姓名示人,恕贱妾无法奉告,邓师兄现在危中,他说只有少侠可以相救,请念在武林道义上望勿见却是幸。”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请道其详?” 胜玉珠道:“少侠可认得黄凤珠姑娘么?” 南宫鹏飞摇首答道:“在不不识黄凤珠!” 胜玉珠诧道:“少侠当真不识黄凤珠么?” 南宫鹏飞正色道:“在下用不著对胜姑娘有所隐瞒,黄凤珠究竟是何许人?邓少侠遇何艰危?” 胜玉珠见南宫鹏飞神色似非虚假,暗道:“怪事,邓师兄为何坚指他与黄凤珠是夙识。”清澈明眸凝视了南宫鹏飞一眼,嫣然一笑道:“邓师兄於日前与少侠曾相晤,但因其父被丁大江所擒,致未能畅叙……” 南宫鹏飞失声诧道:“邓尉梅隐为何落在丁大江手中?” 胜玉珠叹息一声道:“就因邓师兄嫉恶如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塞外飞魔恶徒五人戳杀,不料黄凤珠却亦是塞外飞魔之徒,事情发生之日就在少侠与邓师兄无意邂逅于三湘之际。” 南宫鹏飞恍然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但其时又像似未闻邓少侠提及此事。” 胜玉珠道:“萍水相逢,怎可冒渎……” 南宫鹏飞淡淡一笑道:“为何邓公玄以莫须有之词坚指在下与黄风珠相识?” 胜玉珠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泛出一丝歉意,娇笑道:“望少侠暂勿见责,容贱妾说明,因黄凤珠怀根於心,与塞外飞魔计诱邓尉梅隐献与丁大江……”接著将红叶山庄外发生事情详细叙出。 南宫鹏飞道:“既然邓尉梅隐被释,父子团聚,还有什么纠缠。” 膀玉珠冷笑道:“丁大江心辣手黑,岂能轻易将邓尉梅隐释放,他在邓尉梅隐身上安有奇毒,邓师兄事先未知其诈,事後发觉解救其父,不幸邓师兄亦为剧毒蔓延侵向内腑,幸及时封住穴道,暂可无虞,功力亦无碍,只是久後定然毒发,因此找上嘉陵酒楼後院丁大江等群邪,不幸贱妾亦为无形奇毒所侵,终被丁大江逃去。” 南宫鹏飞道:“无形奇毒,鬼蜮暗算,确是防不胜防,但此事与在下风马牛漠不相关……” 胜玉珠道:“邓师兄曾目睹黄凤珠骑赤兔驹来此恒泰丰在庄,赤兔驹为少侠所有,为此……” “心有所疑是么?”南宫鹏飞冷笑道:“那麽邓公玄为何不立时擒住,在下无法相信他认明是黄凤珠。”说著望了胜玉珠一眼,接道:“姑娘此来是否奉了邓公玄之命向在下索人,请上覆令师兄,赤兔驹确借与一位姑娘乘骑过,但非黄凤珠,再则在下与令师兄萍水相逢,并无深交,为友为仇,悉听尊便。” 胜玉珠道:“少侠不可误会,邓师兄云少侠并不知他与黄凤珠师门结有不解之仇。”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多言,在下与黄凤珠毫不相识,有劳枉驾寒舍,殊感歉疚。”身形缓缓立起。 此无异逐客令,胜玉珠起身离座,道:“邓兄之意如言之属实,少侠曾与黄凤珠为一双情侣,念在相交份上,请黄姑娘向丁大江索取解药,如今少侠竟坚谓不识黄凤珠,显与事不符,贱妾深致歉意。” 南宫鹏飞但笑不语,送客出门。 胜玉珠满怀懊恼,离了恒泰丰布庄奔往天桥,天桥乃五方离处之所,人群如蚁,只见她穿入一条僻巷中。 突闻邓公玄语声道:“贤妹回来了,可见南宫鹏飞麽?” 胜玉珠抬目望去,邓公玄在一道窄门内探首出来,不禁面现嗔容道:“见是见著了,他坚称不识黄凤珠。”说著跨入门中。 邓公玄道:“贤妹何必动怒,可否将晤谈之话细叙。” 胜玉珠使把详情奉告。 邓公玄愕然道:“难道我竟猜错了麽,南宫鹏飞深藏不露,分明身负旷绝奇学,那乘骑赤兔驹之少女,虽是一街之隔,但愚兄相信目力不差,确是黄凤珠……” 胜玉珠冷笑道:“邓师兄,你自信目力无差,料事如神,南宫鹏飞既然身负绝学,又与黄凤珠为一双爱侣,无疑与我等立于敌对之位,那么他有何可惧,坚谓不识黄凤珠。” 邓公玄默然不语,他最耽心的就是他奸杀女尼之事被南宫鹏飞知悉,苦笑一声道:“师妹,那南宫鹏飞未出言诋毁愚兄麽?” 胜玉珠不禁一呆,道:“师兄有何隐私为南宫鹏飞诋毁。” 邓公玄不禁面色一红,道:“愚兄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毫无欺心。” 胜玉珠道:“师兄既无为人诋毁之处,有何可虑,眼下应如何去处?” 邓公玄长叹一声道:“丁老贼此计委实狠毒,在家父身上施以禁制,又纵使杨镇波手下到处搜寻我等行踪,使愚兄有天下虽大却无容身处之感。” 胜玉珠道:“我等总不能束手待毙!” 门外一条黑影疾闪而入,只见那黑衣中年人目露惊悸之色道:“我等已为君山盗匪严密监视住。” 胜玉珠冷笑道:“既然难免放手一战,何必示弱,邓师兄我们离开燕京吧!” 邓公玄道:“我等前往何处?” 胜玉珠道:“自然是去长白,丁大江是阻止我等去取翠果,小妹岂能乘他心愿。” 邓公玄道:“如此正好乘其心愿。” 胜玉珠不禁一呆,道:“小妹不解师兄话中含意?” 邓公玄道:“老贼明知无法以他之力取得翠果,故作大方向群雄吐出翠果、火龙珠隐秘,目的志在藉群雄之力减除阻碍,但又不欲群雄垂手而得,他已不便出手拦阻……” 胜玉珠道:“所以必须藉你我之力制止群雄,他可获渔翁之利。” 邓公玄大笑道:“贤妹王雪聪明,一点就透,他算准我等师门乃世外高手,身後还有奥援,你我身罹奇毒,到时不惧你我不为他所用,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走吧!” 三人疾和行云流水般离去天桥向城外奔去。 胜玉珠频频後望,察觉遥遥现出甚多迅快身影紧缀,不时耳闻破空啸声,禁不住柳眉微皱。 邓公玄道:“贤妹且别管他们,我等暂赶往红叶山庄再说。” “红叶山庄!”胜玉珠惊诧道:“岂不自投罗网。” 黑衣中年人笑笑道:“贤妹有所不知,红叶山庄乃燕京郭天官别墅,今天郭天官钦差岭南,合家南游,丁老贼假之避眼目,如今老贼他去,正巧作我三人避居之所。” 红叶山庄庭园极广,花木葱笼,亭台如画,池水清碧,万卉华妍,芳开红紫,徘徊其处,心怡神旷。 三人翻墙掠入,落在林荫深处,潜迹不动。 暮霭深垂,月映朗空。 忽见红楼一角灯火突亮,窗纸映著半身人影握卷,只听风送琅琅吟咏声: “纷纷堕叶飘香砌 夜寂静 寒声碎 真珠帘卷玉楼空 天淡银河拖地 年年今夜 月华如练 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 酒未到 先成泪 残灯明灭枕头欹 暗尽孤眠淞味 都来此事 眉间心上 无计相回避。” 吟声铮锵悦耳。 胜玉珠低声道:“庄内本住得有人。” 邓公玄道:“原要住人!”吟声娇脆,无疑为一少女而发。 语音一落,那红楼内灯光又倏地熄灭。 邓公玄不禁一怔,暗感红楼灯火一燃一熄为时短暂,莫非那吟咏者亦是武林中人。 心念甫动,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传来道:“邓公玄,我儿何在?” 黑衣中年汉子长剑一挥,流芒狂奔疾跃而出,只见君山总寨主杨镇波面色激动,率著四劲装老者立在林树之外,不由冷笑道:“杨寨主,令郎实不在邓师弟手下,何必听信谣诼误中借刀杀人诡计。” 杨镇波银丝蛟筋鞭一横,冷笑道:“尊驾姓名可否见告?” 黑衣中年汉子答道:“在下闵荣。” 杨镇波道:“闵老师之言如属实,为何邓公玄不敢露面?” 邓公玄闻言勃然大怒,迅疾掠出,沉声道:“在下问心无愧,有何不敢露面。” 杨镇波目睹邓公玄现身,厉声道:“你本心术阴险,暗地里无所不为的无耻小人,胆敢自称问心无愧。”蛟筋鞭疾迸闪电攻出。 君山高手纷纷现身猛攻出手。 胜玉珠撤出长剑闪出林外,三人合力抵敌,寒飚飘飞,惊虹过处血光飞溅,闷嗥声此起彼落,剑势辣毒绝伦。 无如君山调集高手如云,泯不畏死,潮水般涌袭攻上。 闵荣腾身迅扑之际,忽感足胫骨为鞭梢扫中,痛撒心脾,不禁狂嗥一声,摔跌倒地,鲜血如注冒出。 杨镇波右手疾点如风,点了闵荣三处穴道。 邓公玄、胜玉珠目睹闵荣被擒,不由又惊又怒,双剑剑势更是雷厉电闪。 君山高手伤亡甚众,不下卅馀人,但邓公玄胜玉珠双拳难敌四手,久战力疲,渐渐无复初时凌厉。 突然胜玉珠胸前一麻,嘤咛一声,扭身长剑洒飞“虹断西天”,逼开君山匪徒窜候林中。 邓公玄人单势孤,未免心头发怵,忽见数点暗器藏在刀光之後飞袭而至,虽然察觉,却无法将全部磕飞,叮叮叮响声中长剑挥击,但仍有一只毒箭穿隙而过,肩头顿为所中,情知不妙,倏地穿空腾起堕入林树茂密中不见。 杨镇波自然绝不能容邓公玄逃去,喝命展开搜索,务须活捉生擒,君山高手由四方八面扑入林树中,燃开夜行火摺,似收缩袋口般,使邓公玄、胜玉珠无法遁形。 胜玉珠及邓公玄却先後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一角红楼而去,途中并未遭遇狙击,两人互相不知都是同一条道路,这抑是天意,抑是人为不得而知。 他疾登楼上,赫然显霁一座布设华丽的书房,玉石长案上放著一盏紫铜宫灯,光芒四射。 四壁条幅书架,琳琅满目,幔蔽窗口不露一深灯火,邓公玄暗道:“难怪不见一丝灯光,原来为厚重的帷幕遮蔽。” 突闻一个娇脆语声道:“你是何人,胆敢妄闯我书室。” 只见邻室中姗姗走入一个满身珠翠的妇人,约莫三旬五六年岁,皮肤皙白,明眸皓齿脂粉浓抹,媚波冶荡,目睹邓公玄少年英俊,立时响起一声荡笑道:“今儿怎么有客啦!公子尊姓?深夜造访,必有赐教?”语声一变为甜软娇媚。 邓公玄不禁一怔,暗道:“难道此女竟对园中发生凶搏就一无所闻麽?” 邓公玄抱拳含笑道:“在下姓邓,请问……” 那妇人格格娇笑道:“我名花蕊夫人,长年无定居,今晨才由洛阳返此……”忽有所见,面色一惊道:“公子受伤了吗?” 邓公玄颔首道:“在下身中儿绝毒暗器,夫人谅必是武林高人,不知能否施治。” 花蕊夫人神色微微一变,诧道:“绝毒暗器!公子是何人所伤,待我察视伤处?” 邓公玄道:“乃君山老贼杨镇波所伤。”人却向花蕊夫人走去,他只觉半边肩头麻木不仁,胸口气涌血逆,知暗器毒性甚强,若不及早设法解毒,恐这条臂膀无法保全。 花蕊夫人嫣然笑道:“公子是否为邓尉梅隐爱子邓公玄,风闻公子驰誉江南,人中龙凤,却守身如玉择偶甚苛,难道公子今日尚未有爱侣吗?” 邓公玄面上一热,答道:“事实并非如此,因在下习练童子功。” 花蕊夫人媚笑道:“真的麽!公子习练童子功目的何在,是否为了取得那‘伏义天玑图解’?” 邓公玄不禁心神大震。 只听花蕊夫人媚声道:“我若治好公子毒伤有何答报?”说时纤纤玉指已搭在邓公玄肩头,突失色惊道:“白骨钉!杨镇波何来白骨钉?” 一甲子武林中用毒名手毒尊者狠辣暗器又现踪武林,邓公玄闻言面色如土,罹此钉者若不解救终必身化白骨惨死非命,不禁大骇道:“真是白骨钉么?” 花蕊夫人道:“我怎能欺骗公子。” 邓公玄道:“不知有无可救?”他说时猛感花蕊夫人居此楼大有蹊跷,杨镇波率众围搏自己她怎能漠然无视,莫非她亦是杨镇波同路人,心中大感焦急。 花蕊夫人道:“尚有可救,公子为何与杨镇波结此不解之仇,昔年毒尊者非深仇大怨绝不施展白骨钉伤人。” 邓公玄苦笑一声道:“杨镇波误认在下将其子杨玉龙擒掳囚害,追踪不舍,其实在下根本无有此事。” 忽闻楼下传来杨镇波苍迈语声道:“楼上有人在麽?” 花蕊夫人不禁格格娇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杨老寨主还记得我费月萍麽?请稍待片刻,容小妹整装接待。” 邓公玄不禁大惊失色,只见花蕊夫人向他望了一眼,低声道:“公子可藏在我卧室中,不可弄出声响,我自会应付。” 但闻杨镇波哈哈大笑道:“费贤妹怎么在此红叶山庄内?” 邓公玄已迅疾无比闪入花蕊夫人居室,花蕊夫人稍定了定神,莲步婀娜下得楼去。 另一室中忽疾若惊鸿般闪出胜玉珠,胸前染透鲜血,柳眉深锁,似欲唤叫邓公玄,又觉不妥,重又掠回原处隐藏。 片刻—— 花蕊夫人陪著君山水道雄主杨镇波进入书室。 杨镇波炯炯目光扫视了一瞥,道:“贤妹真未瞧见邓公玄与一名贱婢么?” 花蕊夫人嫣然一笑道:“杨寨主难道不信小妹之言么?那麽就请搜觅可证是否小妹有所隐瞒。” 杨镇波霜眉微皱道:“并非老朽信贤妹不过,因为老朽昨日就被丁大江所擒囚在此红叶山庄内……” 花蕊夫人纤掌微摆,娇笑道:“小妹与此宅主人本是至交,每年盛夏酷暑小妹必来红叶山庄内稍住,今晨由洛阳赶抵红叶山庄,杨寨主不是不知小妹习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片刻之前园中凶搏猛烈因事不关已故不置意。”说著略略一顿,又道:“杨寨主不知为何与邓公玄结下深仇宿怨。” 杨镇波长叹一声,面现怒容从川南三煞死因起,扼要告知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道:“如此说来,令郎与三煞之死委实无干,虽说令郎来京为了谋取一柄稀世宝刃,杨寨主不知实情大违常理,难免群雄不谅。” 杨镇波老脸一红道:“老朽实毫不知情!” 花蕊夫人妩媚一笑道:“倘小妹料得不错,令郎与邓公玄均志在谋取‘伏义天玑图解’,令郎谋取之剑无疑为春秋神物,吹毫可断,切石若腐,乃除魈魃毒龙不可少之物。” 杨镇波道:“话虽不错,但谈何容易,非身具七阴绝脉而又童身者无法进如图解藏处,犬子平生无他恶,却喜走马章台,涉足花丛,已非纯阳童子之体,邓公玄,嘿嘿……” 花蕊夫人道:“风闻邓尉梅隐仅此一子,人品出众,博学多才,风流自赏,崖岸自高,平常脂粉不屑一顾,年逾弱冠尚未成婚……” 杨镇波不禁变色,嘿嘿冷笑道:“邓公玄心术阴险,暗地里无所不为,惠山妙通庵奸杀三妙龄女尼。兽行令人指发。” 此言一出,花蕊夫人不禁一怔,双靥霞生。 邓公玄暗中面色大变,如受雷殛,心中怨毒已极,无疑是塞外飞魔放出风声,暗道:“我若不将你等砾骨扬灰难消此恨。” 胜玉珠忖道:“这话显然有意中伤之词,难道邓师兄确有失德么?” 只听花蕊夫人道:“此事迹近捕风捉影,已非当场目击……” 杨镇波忙道:“老朽非信口雌黄之徒,妙通庵事发之时尚有一烧饭老妇藏身榻底亲眼目击……”说著哈哈一笑道:“此是题外文章,老朽无暇久留,擒住邓公玄非将其碎尸万段无以平心头之愤。”说著告辞走出。 花蕊夫人道:“小妹倘发现邓公玄踪迹,立即传讯与杨寨主。” 杨镇波道:“老朽先在此言谢了,如所料不差,邓公玄身中白骨钉,必难逃出这红叶山庄。” 拾级下楼,语声渐远。 邓公玄方始心头一块大石消释,但肩头麻木逐渐蔓及半身无法行动,更无能逃去,只有守候花蕊夫人返回。 半晌,才听得书房内花蕊夫人曼怨长叹一声,吟道: “花前月下暂相逢 苦恨阻从容 何况酒醒梦断 花谢月朦胧 花不尽 月无穷 两心同 此时愿作 揣柳千丝 绊惹春风。 ………… 数技杏蕊对芙蓉 零落意忡忡 不知多少忧怨 和泪位东风。 人散後 月明中 夜寒浓 谢娘愁卧 潘令闲眠 往事何穷。” 词寄诉衷情,歌意春思,挑逗缠绵绯恻。 邓公玄暗道:“她为何不入房相救,再若捱延,只恐左臂要断送了!”继而恍然憬悟道:“莫非君山匪徒尚在暗中注视她,她岂可启人疑窦。”强於按捺忍住。 半晌。 花蕊夫人才莲步姗姗走入,软慵媚态动人心弦。 邓公玄在帐後现出,道:“夫人不可听信老贼无耻中伤之言。” 花蕊夫人媚笑道:“是否事实均与我无关,待我察视毒钉伤痕。”盈盈移至邓公玄肩後,纤指撕开伤处肩衣,察视了一眼,失声惊道:“此非剜除腐肉不可,但剧毒倘侵入内腑则无法施救。”说著抓起邓公玄右手腕脉,三指扣在寸关尺上,观察脉象以望邓公玄体内血行变化。 蓦地—— 突闻花蕊夫人格格荡笑道:“邓公子,你说话似有不尽不实之处。” 邓公玄心中一震道:“在下句句实在。” 花蕊夫人道:“公子并非纯阳之体!” 一语揭破邓公玄并非童身,无疑是指妙通庵三尼奸杀之事确是邓公玄所为。 邓公玄半晌做声不得。 花蕊夫人荡笑一声,道:“公子能为我一夕销魂麽?” 花蕊夫人双肩一抖,外衣褪下,只剩下一袭薄如蝉羽雾壳轻纱,胴体赛霜欺雪,粉弯雪股,菽乳高耸呈裸在邓公玄眼前。 如此活色生香当前,休说是邓公玄,就是铁打铜浇汉子也难禁受。 花蕊夫人两指捏送一颗丹药喂服邓公玄口中,呢声道:“此药可解白骨钉剧毒。” ………… 邓公玄只觉血脉贲张,面红如火,心痒难熬,目中吐出如火兽焰。 花蕊夫人知是时候,不禁出声荡笑,将桌上银灯挑暗。 藏在邻室中的胜玉珠忽闻不堪耳闻之声,只觉心头小鹿撞胸,银牙紧咬。 只听邓公玄气喘咻咻道:“夫人,定要相助在下将丁大江及塞外飞魔碎尸万段。” 花蕊夫人媚声道:“你惧塞外飞魔宣扬你的丑事么?只要你应允同心合取图解,葛鲍双修,明日定将丁大江塞外飞魔手到擒来。” 环佩叮咚,云雨未休。 忽闻花蕊夫人颤声道:“弟弟,能否告知你师承来历。” 邓公玄道:“小弟只知恩师名唤洪无极,在吕梁山潜隐,小弟只知如此……”底下的话模糊不清。 胜玉珠暗道:“师门隐秘,奉命不可告人,邓师弟怎么……”粉脸一热,有心离去,怎奈园中定尚留有君山盗党,自己胸前负有重伤,阵阵刺痛难脱罗网,不禁首鼠两端。 突然。 一条魅样的人影疾如淡烟般飘闯入室,就在自己藏身之处三尺外立住,背朝自身,似凝神倾听邻室声响。 胜玉珠羞赧不胜,暗暗嗔恨邓公玄不应受妖妇诱惑,泄露师门隐秘,忖料此人必是君山高手,无论如何定须出声示警。 突见此人疾转身躯,手出如风,两指点在胜玉珠哑穴上,环腰扶起,穿窗飞出。 胜玉珠不禁又急又羞,惊怒交集,只觉落在君山盗匪手中,必饱受蹂躏,恨不能立即死去。 此人身法奇快,东闪西避,途中无阻出得红叶山庄,向西山南麓掠去。 繁星满天,凉风习习,蟾月隐在一片厚厚层巾,四野苍茫。 胜玉珠只见那人扶著自己掠入山坡上一幢茅屋内,一颗芳心几乎跳出腔外,察觉那人一身墨黑,玄巾蒙住面目,将自己放在榻上,不由泪珠夺眶而出。 那蒙面人解开胜玉珠哑穴,别面低声道:“姐蛆,有劳救治胜姑娘伤势。” 邻室曼应了一声,红光疾闪,只见一短装貌美少女擎著一支烛台走出。 蒙面人快步走出屋外而去。 胜玉珠才知自己料错,这蒙面人并非君山盗党,目露诧容道:“姑娘尊姓,方才救我逃出红叶山庄之人是令弟麽?”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们是异姓手足,胜姑娘先别问,待我治好你伤势再说,胜姑娘现在有何感觉?”这少女乃崔湘蓉。 胜玉珠道:“只觉得伤处麻得很。” 崔湘蓉轻轻解开胜玉珠上衣,察视一眼,长叹一声道:“此非暗器,却是一只毒蜈,所幸此虫尚幼,毒性不强,杨镇波并无此物,系九煞手漆元章役使毒物,显然他须留下活口,不然姑娘无法活命。” 胜玉珠只觉对方虽同属女身,却又羞赧之感难以抑制,紧闭星眸,芳心感激异常道:“多谢姑娘救治。” 崔湘蓉道:“不用言谢,但姑娘数日内尚不能妄用真力。”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胜玉珠只觉酥胸上一片清凉,涂抹药未後以布帛束紧穿好上衣,睁开星眸道:“大德无法言谢,容後图报,贤姐弟来历可否见告。”说时离榻似欲告辞。 崔湘蓉抑肩微颦,娇笑道:“胜姑娘最好在此养伤,以免君山匪徒发现,莫非姑娘须寻令兄邓公玄麽?邓公玄不必耽心,倒是胜姑娘有性命之危不可不防。” 胜玉珠不禁面色微变,不解少女话中涵意。 崔湘蓉接道:“邓公玄心术阴险,倘知姑娘藏在邻室中必起杀人灭口之念。” 胜玉珠不由机伶伶打一寒颤,道:“我不说,他也不会知道。” 只听门外传来朗笑道:“胜姑娘伤势无碍了麽?” 胜玉珠听得口音极为熟稔,只是想不起在何处听过,但见蒙面人飘身掠入茅屋内,揭下蒙面玄布,却是那神采飘逸的南宫鹏飞,不禁霞涌双靥,盈盈福了一福,道谢相救之情。 南宫鹏飞道:“胜姑娘,你说邓公玄不知道麽?他断然知情,因姑娘遗下数点鲜血在邻室中,若谓我等有意危言耸听,在下让姑娘亲眼目击便知在下不虚。” ………… 朝霞绚烂,红叶山庄外飘浮著片片薄雾,翠黛拥蔚,野绿连空,令人神往。 花蕊夫人身著一袭雪白罗衣,姿色艳丽,莲步婀娜现身庄外,眉梢眼角春意盎然。 忽闻一声哈哈大笑道:“夫人青春长驻,多年不见,竟是越来越美啦!” 花蕊夫人一望,只见是一鸢肩长立四旬中年文士,身穿一袭清蓝纺衫,凤目开阖之间精芒逼吐,身执一柄泥金描竹摺扇,慢摇轻挥,嘴角含笑缓缓走去,认出是震慑粤东笑面书生谭鸿藻,不由格格一阵娇笑道:“谭老师,如今你也学会奉承啦!” 谭鸿藻道:“在下向来实话实说,决不虚假,夫人昔日誉称武林四大美人,颠倒众生,享誉之隆,无与伦比,二十年後夫人仍是风华绝代,令人钦羡。” 花蕊夫人媚笑道:“我怎知谭老师是由衷之言。”倏地面色一寒,两道目光如挟霜刃,冷笑道:“谭老师你也投身君山了么?” 谭鸿藻笑容愈加开朗,道:“为友助拳,有何不可,夫人与杨镇波兄本是旧识,相交莫逆,为何不怿。” 花蕊夫人道:“谭老师分明像奉了杨镇波命监视我。” 谭鸿藻哈哈笑道:“夫人之话离题太远,试问邓公玄昨晚在此红叶山庄内失踪,杨镇波判定邓公玄必仍藏在庄内,此与夫人风马牛漠不相关,夫人如何对在下疾言厉色。” 花蕊夫人疾转笑容道:“本来与我无干,万一姓邓的已鸿飞冥冥,无踪可寻,谭老师是否须在庄外守候一年半载。” 谭鸿藻虽怒火如焚,仍自嘻嘻笑道:“这也与夫人有关麽?除非夫人将邓公玄隐匿藏起,作贼心虚,故色厉内荏……” 话尚未尽,花蕊夫人面色一变,罗袖飞出,“拂云卷月”罡风劲厉向谭鸿藻袭去。 谭鸿藻嘻嘻一笑,指扇疾点而出。 他这一使展开来,摺扇点,拍、挥、截、错综变幻,神奇莫测。 花蕊夫人一双罗袖招数神奇凌厉,宛如白云狂卷,罡风呼啸,使人眼花了乱。 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道:“谭老师快快住手。” 谭鸿藻疾飘开去,只见一只庞大飞鸟般的身形疾掠落下,现出一身形魁梧鸷猛老者,道:“少寨主已在长城北口烽火台上找著,你我快去。”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谭鸿藻笑道:“夫人,你我後会有期!”与老者疾奔如飞而去。 红叶山庄周近现出纷纷人影,去如流星疾杳。 花蕊夫人心中似放下一块大石,长吁一声,突忽有所见,娇叱道:“什么人敢在此处偷窥!”玉掌一挥,一股暗劲击向左侧长草丛中,只见一条瘦小身影疾拔而起,凌空一个翻身落在五六丈外。 此人是一矮小中年汉子,目光炯炯,冷笑道:“姑娘为何出手伤人?” 花蕊夫人妩媚笑道:“你在此鬼鬼祟祟窥探为何?” 矮小汉子道:“在下奉命来寻少主人。” 花蕊夫人道:“你奉何人所命,你少主人是谁?” “在下奉胜姑娘之命,寻找少主人邓公玄。” “胜姑娘是谁?” “她乃少主人师妹!” 突闻门外飘传出来邓公玄清朗语声道:“刘俊进来!” 汉子闻声先是一怔,继而面现喜容迅疾迈入大门中,抬目只见邓公玄面色憔悴,含笑道:“胜姑娘现在何处?” 刘俊躬身答道:“现在客栈中养伤。” “在那家客栈?” “吉茂栈。” “她怎知我在此?” 刘俊答道:“胜姑娘与少主人昨晚在此红叶山庄内被君山匪徒围攻并负暗器重伤,幸月淡云遮,胜姑娘得以逃出,在庄外隐暗处藏身,因未见少主人逃出,放心不下,回至吉茂栈找来小的命赶至红叶山庄探望遇机接应,只以庄外密布君山匪徒,未得其便……” 邓公玄含笑道:“这个我都知道,胜姑娘向你嘱咐了什么?” 刘俊道:“胜姑娘命小的如未找到少主人,便立即赶往吕梁禀明祖师爷飞速援救。” 邓公玄点点头道:“她还说了什么?” 刘俊怔得一怔,道:“只如此吩咐,并未再说什么?” 邓公玄冷冷一笑,目中泛出一抹杀机,道:“你回覆胜姑娘就说我片刻之後立即赶来客栈。” 刘俊道:“遵命!”疾转过身去,邓公玄突欺身如风,虹飞如电,一剑疾挥而出。 嗥声未出,只见刘俊一颗头颅离肩飞起,鲜血狂喷飞溅尸横在地。 花蕊夫人不由也诧然道:“你为何杀了他!” 邓公玄道:“谁叫他所言不实。” 花蕊夫人媚笑道:“你怎么知道!” 邓公玄道:“昨晚在下师妹就藏在邻室内,一切均被她耳闻目睹。” 花蕊夫人面色微变道:“公子从何而知?” 邓公玄冷笑道:“邻室内尚留有血迹犹新,显然胜师妹在天明之前才离去,你我之事如为他禀明恩师,在下必死无疑。” 花蕊夫人神色大变道:“依你之见?” 邓公玄冷笑道:“杀人灭口,可怨不得在下心辣手黑。” 花蕊夫人格格娇笑道:“瞧你急得这付模样,我同你走一趟吧!不过你尚不能妄用真力,以免伤势转恶。”玉手一伸,携手同入庄内林树森郁处。 一株参天古柏之上疾如鹰隼泻落南宫鹏飞与胜玉珠两人,胜玉珠望了地面刘俊尸体一眼,黯然叹息道:“如非亲眼目睹,贱妾无法相信邓师兄用心如此辣毒!”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胜姑娘咱们返回再作计议。” 两人疾如流星返回茅屋,崔湘蓉已自立在门外守候,迎著笑道:“胜姑娘见著了邓公玄么?” 南宫鹏飞便叙出邓公玄剑杀刘俊,尚须赶去吉茂栈杀人灭口,接道:“此事在下已有安排,但胜姑娘日後必无法相遇邓公玄,以免罹受杀身惨祸。” 胜玉珠凄然一笑道:“贱妾意欲赶回吕梁禀明家师。” 崔湘蓉正色道:“胜姑娘,令师正邪小妹不知,但姑娘如何能使令师相信此事实,姑娘应如何启齿,这样做有无不良後果,万一邓公玄先下手为强又将如何?” 南宫鹏飞道:“问题症结端在於令师究竟听信姑娘抑或邓公玄?” 胜玉珠凄然一笑道:“两位好意贱妾不胜心感,有生之日必当图报,但师恩深重,不能背叛师门。” 南宫鹏飞道:“姑娘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之语,在下并非耸恿姑娘背叛师门,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血腥江湖非姑娘所可沾惹。” 胜玉珠黯然叹息一声,道:“贱妾谨记两位之言。”向二人裣衽一福转身窜出门外。 南宫鹏飞道:“小弟就知她不听信规劝,其师定然是令尊急须寻找之人……” 崔湘蓉道:“你说其师莫非就是冯翊!” 南宫鹏飞颔首道:“即是不是,也与冯翊大有牵连,蓉姐请速禀明伯父,遣人严密跟踪胜玉珠,小弟现须赶往吉茂栈。” ※※ ※ 北国气候,虽是盛夏炎暑,但早晚仍自凉爽宜人。 吉茂栈座落在一条狭窄长街上,这街上均是低檐瓦屋,房子里面酷如蒸,故一至傍晚,均跑至户外纳凉。客栈店主在街檐上搭著天棚,待太阳西下,卷起天棚分外凉爽,清风习习,左邻右舍均坐在棚下谈天说地。 这日清晨,吉茂客钱外住店的早就离去了,静悄悄的无人,只有一店夥躺在棚架上鼾睡如雷。 店外忽走来一双中年夫妻,貌相平凡,丝毫不惹眼,但包袱上均带有一柄钢剑,分明是江湖人物。 那中年人推了他一下,店夥惊得翻身立起,睡眼惺忪,哈腰笑道:“两位是住店麽?” 那少妇笑道:“自然是住店,我们要上房。” 店夥连声道有,领著两人走入一间清静独院,送上茶水烟酒後退了出去。 中年汉子立时搭上长剑,道:“萍姐,小弟去查明店内胜玉珠睡在何房中。” 少妇道:“你招来店夥问明不省事得多么?” 中年汉子冷笑道:“我这师妹也是心计至工之人,定然有所防患君山匪徒,难免嘱了店夥,还是小弟独探较妥。”说著疾闪而出。 这吉茂客栈地处偏僻,算不得什么大字号,大小内外只二十来间房屋。 中年汉子不言而知是邓公玄他搜觅了大半,均是空并无一人,不禁一怔,暗道:“莫非胜玉珠离去了么?” 忽闻一阵朗吟声自邻院飘传过来,语声沙沉苍老,只听得之: “丽日千门 紫烟双阙 琼林又报春回 殿阁风微 当时去燕还来 五侯池馆展开 探芳菲走马天街 重帘人语 辚辚绣轩 远近轻雷 雕貌霞滟 翠柚云飞 楚腰舞柳 宫面妆梅 金猊夜暖 罗衣暗褪香露 洞府人归 放笙歌灯火下楼台 蓬莱犹有花上月 清影徘徊。” 邓公玄暗道:“确是绝妙好词,无疑为老童生而作,困居都门,向往题名金榜,得意青紫,徵歌逐舞……”心念之间已自飘身跨入邻院。 吟声忽戛然而止。 蓦地—— 户内传出大喝道:“什么人胆敢闯入老朽院中?” 一花白短须老头,背搭铁剑,穿著蓝布短装迈出房外,打量了邓公玄两眼,冷笑道:“朋友是否奉了老朽当年仇家之命而来?” 邓公玄笑笑道:“老丈休要误会,在下也是住店而来,怎是何仇家所命。” 那老头眼中精芒一闪而隐,冷哼一声,道:“怎么?朋友也是住店来的麽?这话有谁能信,难道店夥死了不成,放著财神爷不接待麽?” 邓公玄目蕴怒容道:“老丈误会了,在下已住下一间独院,只不过随处游赏……” 老头面色一变,厉喝道:“老夫眼中不揉砂子,京师繁华甲胜天下,什麽地方不好玩,平白无故来老夫这间院中,居心叵测,还不实话实说,不然老夫铁剑无情。” 邓公玄冷笑一声道:“既然老丈不明理,只有剑上论是非了。”说著疾挽出长剑,寒芒疾闪,但他紧记花蕊夫人之言,不能妄用真力,心中暗暗叫苦,又恐惊走了胜玉珠。 花蕊夫人惊鸿疾闪掠入院中,道:“夫君为何发生争吵?” 邓公玄把情由叙说了一遍。 花蕊夫人冷冷一笑道:“这就是老丈的不对了?” 老者两目一瞪,大喝道:“老夫有什么不对,瞧你这长相,烟视媚行,面带桃花,分明是一荡妇,你丈夫戴了绿头巾犹以为荣咧?” 花蕊夫人大怒,顿萌杀机,长剑疾拔出鞘。 老者也缓缓拔出长剑,只见剑身黯黑无光,锋刃钝厚,毫不起眼。 花蕊夫人两剑迅快若雷,一点寒星飞向老者一肩头。 突然,只听花蕊夫人一声惊哼。 邓公玄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老者一柄铁剑不见他如何动作,剑尖已然点在花蕊夫人右乳尖上。 花蕊夫人只觉一缕奇寒由乳尖直攻内腑,不禁面无人色,鬓角淌汗。 老者目露卑屑之色,冷笑道:“原来这未一点道行,就敢奉命前来寻仇。” 邓公玄怒道:“在下说过并非奉人之命前来。” 老者道:“那麽你方才说过在剑上论是非高低。” 邓公玄道:“拙荆一时大意失慎,算不得什么丢脸之事。” 老者缓缓将剑回撤,道:“老夫一生不愿投机取巧,贻人话柄,尊夫人如若不服,请再出剑一试。” 邓公玄冷笑道:“在下并非无是生非而来,亦无意老丈树敌结怨,老丈倘执意为仇,在下三日後午夜当在芦沟桥候驾。”伸手一拉花蕊夫人,疾步向院外跨出,只闻身後送来老者森冷讥讽笑声飘送入耳,不禁胸中怒气沸腾。 花蕊夫人道:“这老鬼剑招近乎邪道,天下无有如此迅快的剑招。” 邓公玄正欲答话,忽见店夥站在座下神情闪烁,沉声喝道:“店家!” 店夥快步趋前,耸肩笑道:“客官怎么招惹上这老厌物,最好不要走进他独院。” 邓公玄道:“老怪物姓甚麽?” 店夥答道:“小的只知他姓郭,在下店中长住月馀,店饭钱一个不少,性情却古怪奇特,惹上他时蛮横无理……” 邓公玄道:“我问他来历,你可知情么?” 店夥不禁一笑道:“他老人家来头特大,内廷侍卫副总领是他衣钵弟子,两位将就忍著点吧,委实惹他不起。” 邓公玄长长哦了一声忽道:“店家,昨晚有否一位姑娘投店。”述叙出胜玉珠模样。 店夥连连点头应有,道:“这位姑娘并非一人,似是身带有伤,却天未大亮即离店他去。” 花蕊夫人愕然,望了邓公玄一眼,道:“既然她已离去,我们也用不著再找了。”谢了店夥一声,并眉急步回房。 邓公玄面色异样难看,道:“看来这贱婢已回吕梁,小弟须先她而至不可,而且闵荣师兄又落在君山老贼手中,不可不防,小弟传讯各处暗桩及师门同道,发现贱婢先行稳住伺机下手除她以免後患。” 他俩前脚一走,铁剑老者疾如电闪离开客栈,换骑赤兔驹风驰电掣离了都门,远赴吕梁…… ………… 翠果 火龙珠 伏义天玑图解 这些都是武林奇珍,江湖群雄纷纷赶扑关外。 但,却又有武林高手奔向他途,扑向三普而去。 胜玉珠之前先有人赶奔吕梁,在他身後又尾蹑得武林能手。 之後又有邓公玄花蕊夫人等等身份如谜样人物。 涿郡之南官塘大道上尘头涌起,黄土漫空中现出一骑快马,骑上人身手不凡,驭驹如风,平稳异常,现出武当俗家名手铁鞭昆仑袁振斌。 他远远望去,只见前途尘头中隐隐现出一辆黑色骡车,知是胜玉珠所乘,不禁心头一喜,辔头疾操纵骑赶走骡车。 不到片刻功夫,袁振斌已追至骡车之後五六丈外,发见一个瘦小化子贴身睡在骡车蓬顶,一身黑衣,不是注意无法瞥见。 袁振斌右手一扬,掷出一颗搓揉的小纸团,疾如流星掷向化子。 那化子手掌疾伸,一把接住,袁振斌人骑已掠至骡车右侧,低声唤道:“胜姑娘!” 胜玉珠独自一人为形迹隐秘,故乘坐棚车,芳心落寞惆怅,百感交集,不禁心乱如麻,只觉前途茫茫。 忽闻帘外传来陌生话声,不禁大惊,握住长剑指著帘外,叱道:“谁!” 只听车外答道:“在下袁振斌,奉了南宫鹏飞少侠之命赶来,并带有一封书信,函内附有伤药灵丹,并谓邓公玄与花蕊夫人已随後赶来,传讯各地暗桩并师门同道,如发现姑娘形踪即格杀勿论,请姑娘慎防。” 话声中垂幕已疾掀开来,送入一封书信。 胜玉珠接过书信,尚未看清袁振斌形像,帘幕倏地放下,袁振斌人骑如风超掠骡车之前奔去。 官道左侧,树荫丛中隐隐现出一座大庙宇,不过此寺半已倒塌,庙貌蚀落,荒废已久,寺外却摆设了十几张白木桌子卖茶卖酒。 桌面上寥寥七八食客,说不上什么样人物,身著贩夫走卒装束,却又赖著不走,眉目间隐隐注出栗悍之色。 但,真正的过路食客却也不少,但食完就走,决不捱延逗留。 袁振斌一骑如飞奔至,掠下马来将缰绳系在树干上,掸除衣上黄尘,择座坐下唤了一角酒,数味酒菜吃喝著。 忽然惊觉一对异样眼神朝自己频频逼注不禁一呆,凝目望去,察觉一张桌上坐著一五旬左右老农模样,头戴一顶宽檐竹笠,瘦削长脸,面色姜黄,络腮短髭,鼠目断眉,穿著灰旧短褂短裤,汗透濡湿,脸上汗珠滚滚,这模样异常稔熟。 袁振斌思苦索之下,猛然心神大震,终於想出一人,暗道: “他莫非就是自己强仇骷髅槌侯阳,多年未知他下落,不料竟在此现踪,看来他被邓公玄之师所网罗。” 一阵清风过处,忽随风传来,蚁语传声道:“袁老师似为强仇找上,不过无妨,胜姑娘有我等暗护,你只管对付你那对头仇家就是。” 袁振斌察觉语声传来自树柯上,不禁心情一宽,仍自装著不经意般饮酌。 突然—— 侯阳缓缓立起,向袁振斌身旁走来,轻笑一声道:“袁老师,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又在此相会了。” 袁振斌装著一楞,凝目注视了侯阳一眼,似乎忆起侯阳是谁,面露惊喜之色道:“侯老师麽?人生苦短,十年不见,你我不觉两鬓霜斑,华发相催垂垂老矣。” 侯阳嘴角笑了一笑,就在侧角坐下,他带来一只酒杯,洒满了一杯酒,道:“十年来飘萍断粳一无是处,咱们这笔旧债也该清偿了吧!” “侯老师,袁某一向爽脆俐落,决不拖泥带水,还是就地解决抑或另选时地,袁某无不如命。” “好,袁老师英雄本色,磊落光明,无怪铁鞭昆仑之名驰誉江湖,如非你我积怨难解,侯某极愿交你这朋友……” 他本欲答称就地解决,仗著他有同伴暗助,袁振斌只身一人,武功再高也无法制胜,十年积怨定获清偿,突见远处官道只现出一辆骡车,车行甚缓,心中一动,接道:“侯某此刻尚有琐事未了,三日後就在此荒寺内清结旧怨如何?” 袁振斌摇头道:“不行,袁某三日後须赶至江都友人双亲七旬大寿,无法耽误,我看不如今晚,则半月後袁某定然赶回。” 侯阳不禁冷笑道:“袁老师委实自负,你准知能活过今晚。” 袁振斌闻言双眉猛剔,目中笔射怒焰,怒哼一声道:“成不成手底便知,袁某不耐与侯老师斗嘴皮子。” 侯阳不禁语塞,而且泛起一重森森杀气,冷冷一笑道:“好,就是今晚,咱们不见不散。”说著双拳微抱,离座向官道旁走去。 骡车已缓缓驰行,车把式哎哟一声停住,一跃而下,拿著一只水壶疾行在庙前买点茶水酒饭送往车内胜玉珠食用。 骷髅槌侯阳趁著车把式离开,身形逼近车旁正以伸手揭开车帘,探视内面究竟,忽闻一阵奔马蹄声急骤如雷般传来,抬目望去,只见道上现出两骑快马,骑上人似是一男一女,却都是蒙住面目,暗道:“那女的莫非就是胜玉珠!” 心念一转,右臂回撤,那两骑已如飞而至,转注道左直入庙前,马行立缓。 一男一女似年岁甚轻,均肩披长剑,两骑行至木桌附近,蒙面少年四顾了一眼,忽向卖酒老头低喝道:“五斤酒,有什么现成卤菜,速送往庙内。”话声未落,双骑如风奔往破庙里面而去。 卖酒老头应喏,向一壮汉喝道:“快送去!” 这壮汉打酒时偷洒了一些白色药未,但却落在铁鞭昆仑袁振斌目中,不由大怒,两道剑眉一剔,威棱逼射,忽闻蚁语传声道:“袁老师休要轻举妄动,用不著我等发急,有得他们罪受,你等有好戏瞧吧!” 袁振斌闻言,才知一双蒙面少年少女是有为而来,不禁心情一宽,暗道:“来人不知是否南宫少侠,长白之行系当务之急,他怎会赶往吕梁。” 他虽然不知吕梁之行异常重要,尤其邓公玄师长更事关当年武林一段秘幸,默然忖思那蒙面男女是何来历…… 壮汉将酒食送入破庙内,只见一男一女坐在殿阶上,阶石已拂拭一净。 只听那少年朗声道:“就放在此处。”手指著阶石。 壮汉唯唯应命放下。 少女抽出一锭纹银,娇笑道:“多馀的就赏给你吧!” 壮汉接过称谢,转身之际偷看了他们一眼,一瞧他们如何揭下蒙面巾。 只见他们掀开一角面巾,露出嘴唇,少年饮了一口酒後,点点头道:“好酒!” 此汉暗道:“他们也不嫌烦,迟早总要昏睡过去。”垂首疾步向寺外走去。 那知这一双蒙面男女将面巾扎在颊上只露出嘴部,轻酌慢饮,谈笑风生。 侯阳等匪徒竟误认蒙面少女系胜玉珠,尤其少女肩头那柄长剑更是胜玉珠所有,居然放过了骡车。 侯阳待送酒菜的壮汉出来,挥手示意匪众分散蹑入寺内,一面向袁振斌冷冷笑道:“侯某一将此事办妥,即向袁兄清结前怨。” 袁振斌沉声道:“桥归桥,路归路,你办你的事袁某绝不伸手!” 侯阳闻言大感宽心,道:“好,袁兄光明磊落,侯某自愧不如。”纵身一跃,掠向寺内拔登一条苍天古柏之上。 那荒废侧坍大殿四周树丛内上下密布匪徒,数十百道锐厉目光注视在这一蒙面男女。 侯阳低声向相邻一匪邪道高手道:“酒内下药很重,照理来说应该醉倒昏迷不醒,怎么尚未有动静,其中必有蹊跷……” 蓦地—— 蒙面少年忽将手中鸡恳骨弹出,疾逾电射,向一株参天密翳树上打去。 只听一声凄厉惨嗥腾起,断线之鸢般堕下一条身影,叭哒坠在青石上,颅裂浆溢,鲜血飞溅,死於非命。 侯阳知藏身不住,暴喝一声,人影纷纷电泻疾落,缓缓向两蒙面人聚拢围上。 两人似若无睹,乃自浅酌对饮。 侯阳阴恻恻笑道:“两位朋友,兄弟姓侯,在大内当差,前晚宫内失窃物,追踪而来,两位如果将宝物交与兄弟,兄弟决不为难两位就是!” 蒙面少年冷笑道:“候差官怎知我们就是大内飞贼?” 侯阳道:“前晚兄弟曾亲眼目睹两位本来面目,两位如今将面目蒙住,显然……” 话尚未了,蒙面少年狂笑道:“贤妹,他们自要找死怪得谁来。”与少女同时疾揭下蒙面纱巾,显出两张满面血痕紫瘢狰狞面目,生似一双恶鬼,令人恐怖…… 侯阳等人一见这双男女血喋紫痕般恶狰狞面目,顿时大惊失色。 尤其侯阳久走江湖,知已犯了江湖大忌,所幸自己冒认大内侍卫,不然今日难免惨遭奇祸。 侯阳自信对方虽是辣手人物,但倚大内侍卫名头对方必然投鼠忌器,只听那少年笑道:“前晚飞贼尊驾既然认清,那么就请瞧瞧,可是愚兄妹麽?” 笑声阴森恐怖,充满杀机。 侯阳不由脊骨上冒起一缕奇寒,佯作镇定,目注两人微微一笑道:“兄弟奉令行事,身不由主,两位出京一路即有人暗暗蹑踪……” “住口!”少年一声大喝道:“在京为何不向愚兄妹动手!” 侯阳道:“京畿重地,恐两位作困兽之斗,误伤良善,此寺荒废无人,请二位随兄弟去京一行。” 那少女格格娇笑一声,向少年使了一眼色,疾逾闪电向破殿内射去迅杳。 面目森冷黑衣劲装中年匪徒阴恻恻一笑道:“真是她麽?” 侯阳点点首,沉声道:“无疑是胜玉珠,她也瞧出了我等系奉邓公玄之命杀她灭口,似她也不揭破我等来历,侯某畏忌的端在那不知来历的少年!” 邪匪徒道:“如今应如何区处?” 侯阳道:“目前只严密监视著这座大殿,守候邓少侠赶至。” 匪徒道:“照理来说,邓少侠该早赶到了。” 第十二章 侯阳道:“未必,闵荣身陷催魂伽蓝丁大江手上,邓少侠恐闵荣吐出门稳秘,现急于找出丁大江潜迹所在,谅无暇分身赶来……” 那中年匪徒鼻中冷哼一声道:“在下明白了,我等只奉命稽阻胜玉珠行程,俟邓少侠事了赶来再说,却恐夜长梦多,久则生变。” 侯阳知此人陕南一怪孔应龙出名的难惹,他除服膺邓公玄外,别人无法使他就范,遂点点头道:“孔老师料事加神,兄弟素所钦佩,但胜玉珠乃邓少侠一师之徒,武功非同寻常,我等万一有甚失闪,未免愧对邓少侠付托之重。” 孔应龙知侯阳所说是实,默默无语,大殿外虽平静无波,却阴云密布,笼罩著森森杀气。 庙外骡车仍停在官道旁,车把式奉酒食入车内与胜玉珠饮用後,自己则在袁振斌对首桌上留下进食。 胜玉珠在车内一面进食,一面拆阅南宫鹏飞信函,并服下所增灵药。 函中言词真挚,感人至深,胜玉珠不料邓公玄竟为了自己窥破他隐私起了杀人灭口之念,不胜感慨。 南宫鹏飞潇洒气质令胜玉珠无法自己,紊乱如麻,却一则师恩深重,不愿叛逆师门,再又瞧出崔湘蓉与南宫鹏飞似为一双情侣,自己又何能横刀夺爱,亦不能自作多情,所以毅然辞别。 却不料邓公玄存心歹毒,心中顿生遇人不淑之感,不由感起南宫鹏飞函中之语,劝语我辈习武,应明择慎思,不可因私失义…… 胜玉珠心绪如潮之际,忽闻车把式传来语声道:“大爷,用饱了麽?小的要赶车上路了吧!”说著伸手入得车内收拾碗筷。 她只见脚旁又多出一摺束纸卷,不禁一怔,拾起展开,猛感车身一动,突闻一声大喝道:“朋友,你唤侯阳速与袁某相见,不然袁某可不愿株留在此,朋友恃强留难可有得你好受的。” 胜玉珠挑开一线窗帘,发现一个大汉跌在车旁,袁振斌站在三丈开外,嘴角泛出冷笑,知袁振斌有意生非,以便自己离去。 那大汉面如巽血,一个虎跃腾起,双掌猛的推向袁振斌,怒啸如潮,劲风凌厉。 袁振斌身形一斜,欺身如电,右臂疾如电光石火伸出,五指一把扣住那大汉腕脉要穴。 大汉只觉一麻,身形被甩飞腾起,似断线之鸢般摔落在地,痛彻心脾,久久不能爬起。 袁振斌冷冷一笑道:“朋友这点道行,也敢向袁某无礼,速报知侯阳,就说袁某无法久候。” 大汉摔得额青肉绽,鲜血涔涔从伤口溢出,挣扎爬了起来,咧嘴狞牙,目露怨毒之色,冷笑道:“袁朋友先别急,此仇不报永不为人。”言毕强忍著疼痛疾奔寺内。 骷髅槌侯阳仍自株守在殿外,目睹大汉奔来,道:“是否有邓少侠传讯?” 大汉摇首禀道:“无有,属下奉命监视袁振斌,察觉袁振斌有离去之意,属下立即上前阻止,怎奈此贼无礼出手……” 侯阳瞧出他狼狈情状,料知必为袁振斌折辱,沉声道:“老朽知道,你只说老朽还有要事尚未办了,至於袁振斌愿否留此任听去留,你等不必拦阻。” 大汉闻言一怔,道:“是否这一双蒙面男女异常辣手?” 侯阳点点头,面色凝肃,沉声道:“不但辣手得很,恐侯某今日要栽在这座荒寺内。” 孔应龙冷笑道:“你姓侯的也是江湖上名头响亮的人物,怎么说此垂头丧气的话,那一双小辈又非三头六臂,孔某生平不信邪,偏要伸手试试。” 侯阳冷冷一笑道:“你在侯某面前吹大气则甚,谅你也不敢!” 孔应龙鼻中冷哼一声,人缓缓望大殿内走去,撤出一对判官笔,双臂轻震,幻起一团寒飚,一步跨入大殿门中而去。 侯阳眼见孔应龙身形没入大殿内,只听得一声闷哼传出,但见孔应龙身形摇摇晃晃,踉跄走出,面如金纸,一手护住左胁,判官笔已失去,目露悸容。 无疑孔应龙遇上了煞星,侯阳心神猛骇,道:“孔老师,你是怎么了?” 陕南一怪孔应龙苦笑道:“侯老师说的不错,委实扎手异常,孔某人尚未见到而遭毒手,侯老师速传讯邓少侠,这两小贼藏身此寺用心……” 话尚未了,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护住左胁的手掌自动松了开来,只见已洞穿一孔,殷红鲜血喷出,仰身向後倒下,昏绝过去。 侯阳不禁大惊,手掌向树丛一招,立时疾若飘风般掠出五条黑影,划空如电落在侯阳之前,现出五个长发披肩,面色苍白如纸,目光碧绿阴冷怪人。 中立者塌鼻高颧,唇露两只森森獠牙,道:“师兄有何吩咐?” 侯阳道:“五位贤弟入殿窥探两小贼作何举动,但不得轻敌。” 五人望了孔应龙一眼,面色漠然如冰,鱼贯向大殿逼去,天色渐暗下来,暮瞑四合,远处天际忽闪起一道蛇电,似不久将有一场风暴狂雨。 侯阳暗道:“阴山五鬼功力与我不相伯仲之间,尤其他们合搏之术更有独到之处,虽不胜亦不致立即落败。” 阴山五鬼走入那破败倒坍的大殿内,只见昏沉阴森,尘网集结,却无法发现那一双青年男女的身影,不由一怔。 蓦地—— 忽闻阴森冷笑道:“五位何来?” 五鬼面色一变,身形倏地站立五行方位。 大鬼道:“两位藏身不露为何?” 那冷森语声又起:“我俩自立在这儿,五位有目如盲,怨得谁来,五位是何来历,请将姓名见告。”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又无法分辨出语声传来方向,五鬼骇然震凛,道:“我等乃异姓手足,边辉、公孙豹、李同、郑三山、邴浩,江湖人称阴山五鬼。” 忽听响起长声阴笑,似寒谷冰飚,使人战栗,良久笑定才道:“鬼眼有异於人,难怪五位无法瞧见愚兄妹立身之处,请转告侯阳,无须以大内当差恫吓,请速转知邓公玄,害人终害己,在下绝不让他那妄念得遂。” 边辉大惊,低声道:“我等只须套出此人真实姓名,似呼名摄魂之法也许可以致胜。” 郑三山摇首低声道:“唱名摄魂大法最耗真元,又非百试百应之法,万一其法不验殃及自身,恐弄巧成拙,如果此法可行,侯师兄早就请我等唱摄胜玉珠真魂了。” 只听森冷笑声又起道:“你们商议好了麽!” 五鬼听出语声从东面传来,互望了一眼,纵身疾跃,迅如离弦之弩望东扑去。 突然一道异样光华闪现划空,虹飞怒卷,在大殿内转了一圈。 五鬼只觉身上被冷水浇淋一般,寒凉透体。 突然,霹雳大作,天崩地裂,庭柱撼摇,尘砂崩落,殿顶裂隙中闪入眩目电光,倾盆大雨如注。 五鬼面色漠然,慢慢转身去走出。 侯阳见五鬼面色有异,大惊失色道:“你们怎么样了?” 边辉张口欲言,声犹未出,一丝黑血由嘴角泌出,其馀四人一般无异,而且泛出狰狞凄然笑容,突地向後倒下,气绝而死。 雨水冲刷五鬼面上,虽将血水冲净,但洗不净令人恐怖之色。 侯阳不禁心神猛震,只觉进退两难,在倾盆大雨下呆若木鸡,暗道:“自己传讯邓少侠,怎尚未接获回讯,理应赶至,莫非邓少侠遭遇了困难么?” 蓦地—— 大雨滂沱远处现出一道旗花,红色璎珞爆射半空,与电闪相映,绚烂无比。 侯阳精神不禁一振,知邓公玄已然赶至,凝耳倾听下,哗啦哗啦雨声中隐隐传来奔马蹄声。 蹄声愈来愈近,闪电照耀天边,映照下只见数匹快马上骑著数位白衣人风驰电掣而至。 转瞬,快马如飞奔近庙外,九个白衣老人如风闪电掠入,在侯阳近侧定身。九老虽面孔各异,却阴鸷森冷,如注大雨丝毫不濡衣衫。 侯阳知是邓公玄其师手下九宫使者,武功怪异绝顶,那九宫使者锐厉目光凝注在阴山五鬼,陕南一怪横躺在雨水如渠中,躯体上面色变化互异。 良久,九宫使者之首龚槐阴恻恻笑道:“邓少侠现正布署相救闵荣之策,无暇分身,是以命老朽九人兼程赶来,所困蒙面男女中那女的确是胜玉珠么?” 侯阳颔首躬身道:“衣著身材兵器确是胜玉珠!” 龚槐道:“她迄今尚未显示本来面目。” 侯阳答道:“均显露过,但非本来面目,血瘢满面狰狞恐怖,无疑有意易容,希图瞒骗……” 龚槐沉声道:“你何以断定他确是胜玉珠!” 侯阳答道:“她从吉茂栈离开後,七星坛弟子便已发现她的行踪,为避免打草惊蛇一面尾随,一面飞报少侠,那知她竟随著一人,蒙住面目双双乘骑奔出京城……” 龚槐道:“现在殿内的就是此人麽?” 侯阳道:“正是。” 龚槐又指著阴山五鬼陕南一怪道:“此乃何人所伤?” 侯阳摇首苦笑一声道:“不知!”便将前情叙出。 龚槐森冷的面色只不禁注出一丝惊愕之容,与其他的人互望了一瞥,轻轻叹息一声道:“箕豆相煎,手足互残,非本门之福,怎奈邓少侠坚指胜玉珠有叛门之嫌,同行之人乃辣手强敌,以勾魂符令命我等务必戮杀。” 侯阳道:“胜玉珠是否有叛门罪行?” 龚槐沉声道:“此非我等所能问,不过除了胜玉珠外,绝无人轻易能伤得了他们。” 滂沱大雨渐止,远处天际尚闪电流奔,雷声隆隆,但云开月明。 龚槐手掌一摆,与其他人缓缓向殿内走去。 到达大殿之内,只见满地积水,神龛前立著一双血瘢狰狞少年男女并肩横剑,目中精芒闪烁,慑人心神。 龚槐九人不知怎的,只觉心中有点发毛,龚槐抱拳略拱,道:“胜姑娘别来无恙?” 少女默默站立,眸中寒芒突盛,如挟霜刃。 那少年冷笑道:“你还认得胜姑娘?” 龚槐淡淡一笑道:“老朽只对勾魂符令奉行不渝,谁是谁非,留待主人裁决,非老朽之责。” 少年道:“你说是受邓公玄勾魂符令躯策麽,倘或胜姑娘未有叛门情事,叛门者乃邓公玄,大错铸成,九位如何善其後?” 九宫使者闻言不禁楞住。 龚槐道:“老朽只奉命行事,无暇计较是非。” 少年冷笑道:“倘或胜姑娘以勾魂令符相召呢?” 龚槐不禁一怔,道:“令符仅只两面,一在主人处,一在邓少侠身上。” 少年倏地发出哈哈长笑。 笑声宏烈,大殿梁柱忽生撼摇,九宫使者不禁面色大变,龚槐道:“尊驾为何发笑?” 少年道:“如果你主人将另一面勾魂令符付与胜姑娘呢?” 龚槐呆得一呆道:“那不可能!” 少年冷笑道:“世上无不可能之事,看来九位只认符不认人,胜姑娘倘取出勾魂令符,命你等搏杀邓公玄……” 龚槐忙道:“老朽以先为主!” 少年阴阴一笑道:“阁下那里是先入为主?不过与邓公玄狼狈为奸,恐胜姑娘将他奸谋禀明贵上,是以先下手为强,妄图杀人灭口,以绝後患!” 龚槐目中逼吐杀机,怒道:“尊驾休血口喷人,尊驾是何来历,如不实言,休怨老朽等辣手无情!” 少年冷笑道:“贵上见著在下也不敢无礼,再要出言不慎,阴山五鬼陕南一怪,即是你等前车之鉴!” 袭槐闻言不由机伶伶直打寒颤,哼道:“看来,不取出勾魂令符是不行了。”倏地在怀中取出一面形如鬼头铜牌,鬼眼内嵌首两粒蓝珠,泛出没之靛芒,喝道:“胜姑娘见了勾魂令符还不下拜俯首就擒麽?” 勾魂令符一出,神龛前一双少年男女忽地身影杳失无踪,九宫使者不由骇然变色,面面相觑。 忽然侯阳领著一手持竹杖老叟掠入,九宫使者认出是风雷堡高手竹杖客。 竹杖客与九宫使者老四乌宏亮交谊颇笃,略一拱手,笑道:“兄弟本不愿插手是非中,那少女是否确是胜玉珠。” 乌宏亮诧道:“胜玉珠与风雷堡曾有过节?” 竹杖客摇首笑道:“倘真乃胜姑娘,兄弟即刻离此,恐系另外一人。” 龚槐闻言极为厌恶地望了竹杖客一眼,只听侯阳诧道:“犹未见著胜玉珠麽?” 乌宏亮猛然身形一跃腾起,飞落向神龛前。 竹杖客阴恻恻一笑道:“原来藏身在神龛内。”伸手揣入怀中,取出一颗“子母雷珠”,喝道:“两位速速现身……” 龚槐忙横身一掠,手出如风,迅如电光石光攫向子母雷珠而去,喝道:“此乃敝门中事,与尊驾无干!” 竹仗客身形奇奥飘出七尺,左掌击了出去。 龚槐横拳一旋,叭的脆响,双掌猛接,两人身形一阵巨震後倏地分了开去。 但见人影一闪,那满面血瘢少年疾现而出,手持勾魂令符,大喝道:“龚槐听令,你等合力搏杀竹杖客,违令者死!” 九宫使者一见那少年手中令符并无虚假,不禁面色大变,暗道:“莫非主人真将另一面令符交与了胜玉珠,难怪他们有恃无恐!”不敢违令,九人身形疾分占九宫之位,将竹杖客围在当中。 龚槐道:“尊驾不要认为我等奉命搏杀竹杖客之际便可趁机逃去,那无异痴人说梦。” 少年哈哈大笑道:“在下与胜姑娘倘要离此,决不愿见了你等即起畏惧图逃之念,你放心,在下不见邓公玄将他生擒活捉交与贵上绝不离去。” 龚槐深觉此人之言不假,目光转注竹杖客道:“我等奉令施为,恕老朽无礼了。” 竹杖客自那少年现身,便一直注视少年举动,勾魂令符似是威严无此,知非口舌能辩,真力贯注竹杖,龚槐话声甫落,一杖疾如风雨挥出,破空锐啸,势如奔雷。 龚槐不禁为杖势逼开纵身侧跃。 竹杖客竹势未撤,反倒加劲,一招“虹飞破日”,竹影似箭射向那少年。 竹杖堪堪点在少年前胸,少年突然一晃而杳。 龚槐双拳狂吐,大喝一声道:“尊驾还不束手就缚!”掌力摧山撼岳,击向竹杖客後胸而去。 其馀八人掌刃齐齐出手,攻向竹杖客。 竹杖客为求自保,杖势疾改变招震起漫空杖影,呼啸如山,招势辣毒。 九宫使者武功极高,合搏谨严,竹杖客以一敌九,渐露败象,突然竹杖客喉中发出一声怪啸,潜龙升天拔起,厉喝道:“速闪开,雷珠一发此殿立成灰烬。” 九宫使者闻言大惊,四散跃出,但竹杖客伸手一摸,却发现雷珠已失,不禁胆寒魂落。 幸亏竹杖客机警无比,半空中双足疾踹,由殿顶破隙中穿出。 此刻,仅龚槐留在大殿中,其馀八人纷纷穿出。 只听神龛中传出那少年深沉语声道:“龚槐,我两人如不与邓公玄当面解决绝不贸然离去,但你等如让竹杖客逃离罪行难免。” 龚槐沉声道:“老朽自然奉命唯谨,但尊驾不能越俎代庖。” 那少年厉声道:“龚槐,你是认符还是认人?” 龚槐面色一变,冷笑道:“当然认符,但尊驾显然是借刀杀人。” 少年朗笑一声道:“在下如不看在胜姑娘面上,立即命你自裁!” 龚槐闻言不禁默然,陷入一片无穷苦脑中,他为了遵守勾魂令符,不偏不倚,以免同门诬指他与邓公玄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现在不但将他那念头全部推翻,而且辣手异常,进退维谷,因为胜玉珠亦身怀勾魂令符。 一旁的九宫使者老六童光耀,低声道:“老大不要作难,勾魂令符虽仅两面,但主人绝不能将两面令符同时由邓少侠胜姑娘分持,何况又是同行,其中一面必是假的,再则我等无法证实她就是胜姑娘。” 龚槐目注童光耀微微叹息道:“话虽不错,愚兄也有此虑,但仔细寻思之下,立觉无法启疑。尚或此女非是胜玉珠,她又何从持有勾魂令符,如谓令符是假,他更为何不乘机下令命我等撤除,在我等去察觉之前遁逸……” 话尚未了,忽闻朗笑声由神龛内传出,那血瘢丑脸少年疾现而出,道:“两位互语均已察闻无遗,疑虑确有见地,但在下怜悯九位等已罹杀身大祸犹不自知。” 龚槐九人不由面色大变,童光耀冷笑道:“尊驾可否见告其详?” 少年沉声道:“箕豆相煎,本为不祥之兆,片刻之前,风雷堡竹杖客无故参与这场是非,用心叵测,可笑九位尚蒙在鼓中……” 童光耀诧道:“童某尚察不出竹杖客有何歹毒用心,尊驾无须挑拨离间……” “胡说!”少年声色俱厉喝道:“自作聪明,蠢不可及,竹杖客身怀子母雷珠,为何不施展将九位炸成飞灰,龚槐身旁勾魂令符已为他盗去,犹不自知。” 龚槐不禁面如败灰,迅疾伸手入袋,果然那面勾魂令符不翼而飞。 童光耀胆寒魂落,道:“邓少侠若知我等失掉令符,必死无疑。” 少年沉声道:“生死端在九位一念之间,胜姑娘亦无意与九位为难,看来邓公玄是无法赶来了,因他急欲获有‘伏义天玑图解’,又惧胜姑娘泄漏他叛门重嫌,首鼠两端,权衡轻重之下,还是以图解为重,更不料九位会失去令符,在下与胜姑娘不耐久候……” 九宫使者听出那少年有离去之意,龚槐忙道:“邓公玄确有叛门重罪麽?” “他为花蕊夫人费月萍妖妇美色所迷,本门机密尽泄无遗,惟胜姑娘知悉,所以动念杀人灭口,最好九位佯装不知,置身事外,或采阳奉阴违之态,当可远祸。” “在下与胜姑娘须立即赶往吕梁,九位珍重。” 龚槐长叹一声道:“龚槐九人虽不惜死,但须死得其所,我等并无他疑,只是胜姑娘为何不现身出见,可否……” 语尚未了,那少年朗声笑道:“九位何以如此糊涂,知否邓公玄为何破费月萍美色所惑么?” “知道。”龚槐应声答道:“红叶山庄内遭丁老贼等凶邪围袭,罹受白骨钉歹毒暗器,误入费月萍妖妇房室,经妖妇治愈,在此情况下,邓公玄难禁……” 少年沉声道:“胜姑娘那时身在何处?” 龚槐不禁一怔,道:“同在红叶山庄。” 少年冷笑道:“胜姑娘亦为阴毒暗器所伤,先後避入妖妇红楼内,胜姑娘伤势不比邓公玄稍轻,恐被妖妇发觉罹杀身之祸,冒险逃出红叶山庄,不料胜姑娘伤处流血于地,还是为邓公玄察觉,是以邓公玄起了杀人灭口毒念,目前胜姑娘尚在养伤,即是相见,也无法多言。” 龚槐恍然大悟,森冷面色上不禁露出愧疚之容,长叹一声道:“老朽如梦方醒,於今信符已失,自顾不假,两位速赶返吕梁吧!” 少年微微一笑道:“我等可来去自如,龚老师不可自乱脚步,失窃令符亦不可向邓公玄吐露,以免惹祸丧身。”言罢身形倏忽隐去。 龚槐转面目注侯阳道:“侯老师作如何想法,” 侯阳道:“侯某绝不会出卖九位,令符失去倘有泄漏为邓少侠耳闻,侯某亦无法全命。” 龚槐叹息道:“我等虽可骗过一时,却难免会被揭穿……” 突然传来少女语声道:“这到未必,我自有良策诿过於邓公玄。” 龚槐等人闻言知是胜玉珠说话,不禁心内暗喜,顿生感恩载德心念。 侯阳急步趋出寺外,方才一场风暴大雨,食客们已竞向奔走一空,仅铁鞭昆仑袁振斌除外,仍独坐一隅,就花生来浅饮。 袁振斌目睹侯阳走出,笑道:“人无信不立,是以袁某去而复返,眼前四下无人,你我就此清结宿怨如何?” 侯阳摇首笑道:“你我之间宿怨仍前恐从此一笔勾销,袁老师只管上路,侯某想不远送了。” 袁振斌朗笑一声,抱拳笑道:“珍重再见!”说时一鹤冲天而起,穿空疾杳。 侯阳忽闻天际远处飘传过来一声清澈长啸,响播云空,袅袅不绝,不由一震,只见数点人影似豆,疾如流星奔天掠来。 身影逼近,正是邓公玄、花蕊夫人费月萍妖妇、及三个须发如银,分著蓝红白长衫老人。 侯阳不禁心神猛凛,暗道:“不好,如应付不善,杀身之祸难免!”灵机一动,装作振奋已极,躬身抱拳,笑容满面道:“少侠赶来了!” 邓公玄道:“胜姑娘呢?” 侯阳道:“现在困在荒寺殿内。” 邓公玄道:“她同行者是何来历?” “不知!”侯阳摇首答道:“此人武功超绝毒辣,孔应龙等人均伤在此人剑下,现龚槐率众布伏殿外严阵相待,胜玉珠二人数次欲冲出殿外均为龚槐驱回。” 邓公玄面色一冷,右手一招,与花蕊夫人及老叟疾掠入寺中而去。 侯阳不由暂时放下一块心头大石。 九宫使者耳闻啸声便知邓公玄赶至,不禁面色大变,只闻殿内少年传来语声,仅九人耳可听闻。 龚槐立时大喜,招来一人附耳匆匆数语,九人立即投往殿内。 邓公玄等五人掠至殿外,不见九宫使者,神色一怔,只见一个瘦小汉子目露惶惧之色,沉声道:“袭槐呢?” “片刻之前为胜姑娘两人激怒,攻入殿内,至今未出,恐凶多吉少。” 邓公玄不禁面色微变,正欲喝问详情,只听殿内传出一声阴恻恻冷笑道:“杀人灭口,恐未必就可如你所愿!” 花蕊夫人目注地面一怪阴山五鬼神色惊愕变异,低声道:“你最好套出此人来历。” 邓公玄未暇寻思妖妇之言,冷笑道:“尊驾是谁?” “自然是你同门,你不该心生叛异,为色迷惑,竟置师门宏恩於不顾!” 邓公玄冷笑道:“你究竟是谁?武林是非难辨,信口雌黄,含血喷人均属无用。” “在下就在殿内,你若有胆量,不妨只身入殿与我等相见!” 邓公玄向花蕊夫人示了一眼色,朗声道:“邓某到要瞧瞧尊驾究竟是何人?”说著撒出长剑缓缓走向大殿正门而去。 花蕊夫人同著三老人分朝殿侧窗中疾如星射掠入,一落在殿中,只觉昏黑晦茫中似弥漫著一重霾云,同行消失无踪,显得自己形单影只,不由大感震骇。 邓公玄步入殿内,顿感眼前一暗,阴风飚飚,遍体陡生寒意,练就夜眼无用,莫辨东西,不禁厉喝道:“原来尊驾会使障眼法,雕虫小技,邓某何惧?” 只听响起森冷长笑道:“魔由心生,在下何能为此,莫非你作贼心虚。” 邓公玄忽朗声道:“胜师妹!” “她已睡著,你吵她则甚!” 邓公玄察出语声传来方向,双掌狂飚劈出,身手绝伦,右腕如电按剑出鞘,一道寒光飞虹,划空逼出悸耳锐啸。 忽闻森冷笑声传自另外方向道:“邓公玄!你那心机妄费了。”只见体後微风飒然,邓公玄心头一凛,旋身塌腰,长剑疾攻而出,流芒电奔,辣毒绝伦。 但眼前并无人影,却似暗中四面八方有人奇袭而至,邓公玄空有一身绝世武功,令他徒呼负负。 花蕊夫人掠入殿中,震骇殿中景物似有若无,情知有异,娇呼邓公玄之名。 妖妇只觉语声发闷,忽闻一声冷笑传来,啪啪重响两颊各著了一下重的,血管欲裂,痛彻心脾,不禁尖声颤呼。 五人各有不同遭遇,陷入奇门禁制中。 邓公玄忽冷笑道:“尊驾不似英雄行径,设此奇门禁制,藏身其内不敢见人,邓某为你羞惭。” “邓公玄,你激怒在下无用,只待你胜师妹伤愈,同见师尊,谁是谁非由师尊发落。” 这时邓公玄暗自心惊,冷笑道:“说得好听,只怕你们不敢面见本……”忽感心神大震,喝道:“九宫使者现在何处?” “已被在下生擒,勾魂令符亦为在下所得。”语声突寒冷如冰,接道:“邓公玄,令符一现,如师尊亲临,快跪下拜见信符。” 邓公玄虽面色大变,但仍不为所动,暗中火光一亮,映出一面勾魂令符,一闪倏又熄灭。 忽闻那少年森冷笑声又起道:“见令不拜,心生叛逆,显而易见,邓公玄,你还不知罪麽?”殿堂空旷,回音袅袅。 ※※ ※ 出得娘子关天险,山道崎岖,黄土烈日之下,一轮骡车飞奔著,带起漫空滚滚黄尘。 骡车右侧窗帘被揭了开去,胜玉珠倚窗眺望景色,她已换易一付容貌,平淡无奇。 车把式裸著上体,汗流挟背,长鞭挥空,不时响起叭的一响脆响,口中不停地说话,与躺在车蓬上矮小化子瞎聊,天南地北,备然和谐。 胜玉珠有时忍俊不住,响起一串银铃般笑声,气氛极为详和。 蓦地。 车後来路传来一片奔马蹄声,胜玉珠忙揭下车帘,只听奔马赶近渐缓了下来,接著来人与车把式低声相谈,这才放下心来。 片刻之後,奔马蹄声又起疾奔远去,只听车把式低声唤道:“胜姑娘,南宫少侠命人送来甚多东西转交姑娘。” 胜玉珠不禁粉面一热,只觉一种无名感触泛上心头,低声漫应了声。 车把式掀开车蓬,递入一只竹篮,篮中大包小包高高隆起,并有一封书信,函上书有四字:“送呈即阅!”并无上下款。 胜玉珠接过,暗道:“南宫鹏飞人品俊秀,令人不由自己,只有他已有倾心爱侣,自己何能相比,所以不愿留在燕京亦是为此。”情不自禁地低声长叹。 忽闻蓬顶化子轻笑道:“姑娘不可自怨自艾,化子定能玉成姑娘心愿。” 胜玉珠闻言羞赧不胜,娇赧一声道:“老英雄别胡猜,我那有什么心事。” 化子哈哈大笑道:“姑娘,老化子是过来人,儿女之情,老化子最瞧得清摸得准,百不爽一,姑娘的事包在老化子身上,不过请先拆阅来函。” 胜玉珠娇羞得无地自容,闻言暗中异常快慰,似又羞於启齿,默默闷声,掀开窗帘,拆阅来函,看毕眸露惊容,伸手打开一小包,赫然呈显一面勾魂令符。 她知道得最清楚,这面勾魂令符系其师交与邓公玄随身携带,可以便宜行事,如此一来,形势逆转,邓公玄此刻已随身陷泥淖中不可自拔。 只闻化子语声道:“胜姑娘,少侠信函可否给老化子一阅?” 胜玉珠立道:“少侠有命请二位过目。”说著将书信从窗中递出。 须臾。 只听车把式大笑道:“少侠怕我等途中孤寂,命人送上点心果子,南宫少侠年岁甚轻,却恩厚待人,武功极高,但又不偏傲狂诞,令人衷心悦服。” 胜玉珠将篮中点心果子分与化子车把式,他们两人嚼谈甚欢,胜玉珠芳心落寞惆怅,别有一番滋味。 一顿饭光景过去,忽闻一声暴雷似的大喝:“停住!” 车把式哦了一声立时把库停住,只见前途矮平山嘴後疾闪出身量高大,黑衣白扣的大汉,手中握著一口厚背砍山刀,比常见的为巨,连柄至梢共四尺九寸,浓须如刷,面目猝异。 陡地。 车蓬上飞腾起一条矮小老化子,身形如鸟般飞落在大汉身前,高矮悬殊,形成强烈对比。 化子冷冷地望了大汉一眼,道:“方才可是尊驾呼喝停车麽?” 大汉冷笑道:“难道还有别人?” 化子道:“尊驾姓名请见告。” 大汉沉声道:“兄弟卫云衡。” 老化子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尊驾就是巨灵神。” 卫云衡笑声如雷道:“既知兄弟之名,还不献出胜玉珠来!” 化子不禁一怔,道:“卫老师说什麽,恕我老化子不解。”右腕一指,撤出一支缅钢软剑,振腕一弹,崩得笔也似地直,一招“星斗飞移”寒光电奔,点向卫云衡咽喉重穴。 卫云衡怒喝一声,厚背砍山刀一招“五岳压顶”劈下,刀势如山,劲风锐啸。 化子自然不敢硬接,脚下一滑,移宫换位,剑势疾滑,劲贯剑梢,洒出一抹寒星,颤起悸耳啸声。 休看卫云衡身量高大,却灵活异常,刀势如同狂风骤雨的攻出,变化奇幻莫测。 老化子亦是丐帮高手,缅剑招式狠绝辣毒,攻其必救,如此打了一个平手。 黄土山嘴之後又纷纷闪出数条人影,扑向骡车而去,为首一人更是迅如电掣扑向车窗。 一声凄厉惨嗥出自那人口中,扑势遇阻,骤然震了回去叭哒一声堕地,横尸在地面。 其馀数人大惊纷纷刹住,尽情望去,只见那人耳眼口鼻内鲜血涔涔溢出,四肢宛若砍折离身,断处血涌如注。 忽闻车内传出一苍老长笑道:“老夫年逾七旬,早年虽心狠手辣,但近年来甚少过问武林是非,也不无故伤人,但犯者必死。” 此刻巨灵神卫云衡与老化子停手不打跃向开去,目睹车中跨出一个银须白发,目光阴森鸠面老叟,不禁勃然变色,厉喝道:“你是谁?” 老人嘿嘿一笑道:“既不知老夫是谁,为何阻住车行无事生非,那胜玉珠又是何来历?” 卫云衡道:“阁下真不知胜玉珠是谁麽?” 老叟冷笑道:“老夫方才说过甚少过问武林是非。” 卫云衡道:“那么阁下是否风闻邓公玄其人?” 老叟目光如电闪出一抹杀机,鼻中冷哼一声道:“是那邓尉梅隐之子麽?後起小辈不值一谈,但近日来邓公玄名字鹊噪腾起,甚嚣尘上,谅与你等结有宿怨。” 卫云衡道:“邓公玄之师与川南三煞之死极有关连,胜玉珠又与邓公玄同门手足,师兄妹二人为了私欲细故反目,胜玉珠盗了邓公玄一卷秘图潜逃……” 老叟厉喝道:“老夫与邓公玄素昧平生,江湖中流言蜚语却杂乱无章,不足凭信,尚未到水落石出,焉可确指,但你等指鹿为马,居心何在?如老夫所料不差,你卫云衡必是受人指使而来!” 卫云衡知无法取信于老叟,更知不能善了,狞声厉笑,道:“不错,我等均是受了盟主之命,务必生擒胜玉珠,却不料因误成仇……” 话声中突见一个绿衣人,身形疾晃,闪在老叟身後,双手按向老叟两胁。 老叟身形疾转如风,掌随身出,分击绿衣人双手。 “蓬”的微响,绿衣身形疾震踉跄後退数步,尚未站稳,倏地脸色惨变,目光泛出惊悸已极之色,躯体摇撼了几下,似一条软蛇般委顿在地,张口冒出黑血。 卫云衡不禁勃然变色。 原来绿衣人系催魂伽蓝丁大江弟子,亦习有使毒之术,无如姿质相差,只习得五分全身积毒蓄聚於双掌必存恶念,欲一击毙命老叟。 不料这老叟亦蓄聚十成功力,迎击之下将绿衣人毒功逼回脏腑,害人不成反害己,作法自毙,自食恶果,身遭惨毙。 卫云衡魂飞胆寒,发觉同党逃遁,这时倏地一转冲天腾起,凌空一个倒翻,飘落在七八丈外。 老叟哈哈大笑道:“你逃得了麽。” 身形如鸟腾起,迅如流星追去。 老化子不知这老人是敌是友,忙传声道:“胜姑娘,速将少侠之函及勾魂令符藏起,此老不知是敌是友,等会姑娘就说是我老化子妹妹樊芙。” 胜玉珠答道:“我已藏起了!” 须臾。 老叟如电返回,目住老化子道:“你身手不凡,谅是穷家帮名手?” 老化子抱拳笑道:“不敢,化子樊华,此次护送胞妹返回夫家,夫妻不和,负气反目……” “你那妹妹家住何处?” 樊华答道:“长安南部高兴铺农家李登……” 声犹未了,那老人疾闪入车,伸掌一把扣住胜玉珠带了出来。 胜玉珠痛彻心脾,面无人色。 老化子樊华喝道:“阁下意欲何为?” 那老人冷冷一笑道:“催魂伽蓝丁大江虽然恶毒无比,但行事谨慎,决不无因而发,樊老师之言绝非实话。” 樊华怒极厉声道:“阁下把樊某当作何许人……” 老叟扣在胜玉珠肩井穴上,离开官道走去,道:“樊老师休急,这位姑娘倘如你所言并非胜玉珠,老朽当立即释放,二位何妨去寒舍作客片刻。”愈走愈快。 樊华向车把式示了一眼色。 车把式立即会意。 樊华疾奔如风追向老者而去,车把式随後相距一箭之途,只见那老人拉著胜玉珠疾行如风,奔向一崇山峻岭中,投入怪石嶙峋,松竹森翳谷内。 四个赤足瘦长如竹中年黑衣短装汉子,排立在一幢砖造大屋外,躬身道:“老爷子回来了!” 老人鼻中低哼一声,回面只觉樊华及车把式赶至,微微一笑,道:“有屈三位了!” 樊华冷笑道:“你这是无事生非……” 老叟怪笑一声,两手分点在樊华车把式期门穴上,他那点穴手法奇奥迅疾,认穴奇准,两人似措手不及,只觉穴道一麻,不由自主地摔跌倒地。 三人被送往一间阴暗如晦大厅内坐著,只见一黑衣人向老叟躬身禀道: “方才沈四弟回报道:‘那胜玉珠与一蒙面少年被邓公玄羽党陕南一怪孔应龙等人围困在距涿郡不远官道旁荒寺内,现邓公玄与花蕊夫人等赶到,迄今尚未见其出,只不知谁胜谁负?’” 老叟面色微变,道:“此话是真么,沈翔飞呢?” “现在用饭,是否将他唤来?” 老叟颔首启齿欲言,樊华冷笑道:“阁下现作如何想法!” 天际遥处忽传送一声长啸入耳,啸声森厉,令人心惊,又一黑衣人,飞掠入厅禀道:“巨灵神卫云衡率众来犯。” 老叟冷笑一声,目注樊华道:“老夫决不会亏待三位,待老夫来了再与三位解开穴道吧!”率众而出。 胜玉珠泛出凄然苦笑道:“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看来到达吕梁途中是倍极艰辛了,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身罹叛门之罪。” 樊华先不置答,唤道:“还有人么?我老化子渴死啦,请赐山泉以解烦渴。” 一连数次,并无回声,知已倾巢而出,樊华叹息道:“姑娘这般想法未免辜负少侠一番苦心!” 胜玉珠不禁芳心一震,只觉杏眶一热,珠泪忍不住夺眶流出,凄然答道:“老英雄不知我另有隐衷?” 樊华道:“老化子知道,但并非如姑娘所想像的那般曲折复杂,姑娘请不要胡思乱想,谨记少侠所嘱,定可迎刃而解。”说著目注车把式笑道:“老弟,你我三人都机警异常,不留丝毫引人疑窦之处,但老弟准信少侠亲自赶来麽?” 车把式点首道:“一定能赶来,出事之处在下已留下告急暗记,沿途并设下隐密指标,老贼如何精明也不会料到这一著。” 樊华一翘拇指,赞道:“老弟真有你的,如老化子所料不差,这老鬼与胜姑娘之师必有一人与少侠川南三煞盗物有关。” 胜玉珠不禁诧道:“什么?家师竟与此事有关!” 樊华道:“姑娘休要心烦,事情终有水落石出之日,你我三人眼前必须悟出自行解穴之法。”说罢缓缓闭上双目。 ………… 谷外。 那须发如银老人力敌追魂学究苏廷芳及天罗禅师,峰起云涌,劲风雷动,双方无分轩轾,打了一个平手。 巨灵神卫云衡砍山刀独自一人拼斗十数黑衣高手,刀势惊虹掣电,震起漫天刀影,万朵寒星流泻,卷攻而出。 地面上横著廿馀具尸体,血流成渠,断肢折臂,死状极惨,双方伤折人数不少。 显然卫云衡同来之人虽少,但俱已伤亡殆尽,仅除了他及苏廷芳天罗禅师三人。 蓦见卫云衡一声大喝,刀芒过处,只听两声凄厉惨嗥腾起,两人栽倒在地,胸腹留下几处刀孔,鲜血如注般涌出。 黑衣人见状惊怒急集,攻势愈更凌厉辣毒。 卫云衡人又高大,刀身如巨,宛如金甲天神般,刀势宛如怒龙搅海,飞芒流矢,啸空悸耳。 只听一声裂帛,又是二人撞飞倒退,股上划破一条血口,痛得面色大变。 此刻,一条人影曳空如电疾落在谷中,目睹如此凌厉的拼搏,不禁骇然,暗道: 这位高大之人刀法尚未臻化境,不然这群黑衣人恐无一幸免。 他只望了苏廷芳等人一眼後,迟疑了一下,疾奔入谷中而去。 骄阳似火,流金烁石。 但这谷中却是一片清凉,郁林深处隐隐现出一所大宅,宅外松竹环绕,篁韵悦耳,凌云参天,匝影十亩,蝉呜曳枝,暑气至此尽收,风生雨腋,凉爽宜人。 一株巨柏之上,疾如鹰隼电泻落下一人,约莫四旬左右,虎头豹眼,手执一只铜剑,目注来人闪入一脸惊悸之色道:“尊驾止步!” 来人是一面色惨白冷漠如冰背剑灰衣少年,右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攫去。 那虎头豹眼中年汉子不料来人会猝然出手,心中一惊,横剑疾砍,大喝道:“撒手!” “未必!” 只觉长剑一震,剑身已为少年五指扣住,左掌按出,叭的一声,胸骨全裂,张嘴血喷倒地毙命。 那少年丝毫不停留,疾向大厅内掠入。 樊华目睹来人,不禁喜笑颜开道:“少侠来啦!” 胜玉珠星眸一望,诧道:“他是么?” “在下是南宫鹏飞!”那少年道:“看来三位均被制住穴道了!”伸手拍开三人穴道。 胜玉珠向南宫鹏飞裣衽一福,凄然笑道:“贱妾日来所遇,只觉莫明所以,请少侠乞告其详,免使贱妾如在鼓中。” 南宫鹏飞道:“姑娘稍安勿燥,此事说来话长,樊老师,这老人来历尚未查明麽?” 樊华摇首答道:“尚未!”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道:“必须查明此人来历,三位仍佯装被制,让此人自动吐实。” 大厅内晦暗阴森,岑寂如水。 南宫鹏飞翩然而离,胜玉珠三人悄无声息,默然调匀真气。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那须眉如银的老人手执长剑身形如风掠入大厅,向樊华三人巡视了一眼,轻笑道:“在官道上卫云衡本认为三位与胜玉珠无关,自无与老夫结怨之必要,无心恋战离去,後见老夫制住这位姑娘挟制两位随来,疑云又生,引来追魂学究苏廷芳等一干凶邪……” 樊华冷冷接道:“想必阁下大获全胜?” 老叟淡淡一笑道:“未必,杀人一万,自损三千,老夫手下伤折过半,他们苏廷芳卫云衡天罗贼秃仅以身免,但此仇既已结下,老夫若不将丁大江断尸万段,难消此恨。” 樊华道:“阁下与丁大江仇恨有如此之深麽?” 老叟摇首答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道是血债血还,老夫如不替死去的手下复仇,死者岂甘瞑目。” 樊华冷笑道:“化子也是一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阁下无故伸手,我等三人受此折辱岂可不报。” 老叟不禁一怔,倏又转颜哈哈大笑道:“只要老夫不死,倘执意为仇,老夫无不接著。” 樊华目中怒光逼射,厉声道:“阁下为何不将真实姓名见告,此谷谅不是阁下潜迹之处?” “不错!”老叟眼内闪过一抹阴森神光,接道:“此处乃老夫借居,真实姓名也碍难见告,但老夫乃本来面目。”说著略略一顿,似乎有所犹豫,接道:“老夫本为解了三位穴道返转,现在老夫已改心意,三位穴道,对时後自解……” 樊华听出老叟有离去之意,忙道:“阁下欲待何往!” 老叟道:“老夫赶往涿郡找那邓公玄胜玉珠。” 樊华道:“听阁下之言,邓公玄胜玉珠两人与阁下结有宿怨深仇?” 老叟哈哈大笑道:“不是,老夫为了找寻一位仇家,我费了甚多岁月,遍觅无著,故此已疑他们两人之师是多年未见之仇家。” 声犹未了,厅外忽随风送来一声咕咕怪鸣,凄厉悸耳。 车把式面色一惊,道:“阁下恐走不了啦!丁大江似已找上门来。” 白发老人疾逾鬼魅般飘出厅外而去。 胜玉珠三人等腾身扑至窗侧凝望窗外,只见白发老人立在草坪上神色凝重,目注十丈外远处。 那草丛中又起了一声咕咕怪鸣,窜出一条怪蛇,粗约七寸长约两丈,浑身作红紫色,蛇头六角棱形,目光如电,凶芒四射,疾行如风。 白发老人撮嘴发出一声长啸,神龙升天拔起七八丈高下,穿空如飞射去。 那怪蛇亦发出怪鸣腾空追去,在那怪蛇之後扑出催魂伽蓝丁大江,厉喝道:“那里走!” 双肩一振,破空追去。 但闻南宫鹏飞传来语声道:“三位此刻可出来了。” 胜玉珠三人掠出窗外,只见南宫鹏飞现身於一株巨干奇松之後,微微一笑道:“丁大江找上了他,宛如冤魂附体不死不休,此人来历必然自己暴露开来。” 樊华道:“两人武功孰高孰劣!” 南宫鹏飞道:“均是盖世凶邪,武功各有千秋,恕在下无法见告。” 胜玉珠幽幽发出叹息道:“少侠,家师有如此重要麽?如若见怜贱妾,何必令贱妾受那叛师重罪。” 南宫鹏飞正色道:“胜姑娘,闵荣是否你同门师兄?” 胜玉珠点点头。 南宫鹏飞道:“闵荣陷丁大江之手,终久必吐师门隐秘,姑娘,倘令师确非我等所疑,在下当始终保全,何必忧虑过甚,不然,令师终必惨罹丁大江或白发老人毒手。” 胜玉珠恍然大悟,忙道:“如此我们快走,速在埋藏之处起出勾魂令符,贱妾带少侠同往吕梁。” 车把式叹息一声道:“可惜平白弃置一辆骡车。” 他们向谷外奔离,南宫鹏飞笑道:“一辆骡车所费无几,有甚可惜,到是我等急事缓办,行程放慢。” 樊华诧道:“这又为了什麽?” 南宫鹏飞道:“邓公玄叛门罪行已不径而走,盛传江湖,其师必然风闻,此刻那荒寺中奇门禁制已渐失效,邓公玄与妖妇等人冲破奇门奔来,途中无疑遇上白发老人与丁大江,不论谁胜谁败均与我等无干。” 勾魂令符等物埋藏在官道旁枯树之下,胜玉珠起出後与南宫鹏飞等人远离官道择径幽僻身法如行云流水走去。 途中胜玉珠听闻南宫鹏飞与樊华互道迩未武林情势,才知江湖乱象已露,无法避免,她又发觉途中留有甚多暗记,系丐帮弟子所为,瞧樊华对南宫鹏飞异常恭敬,暗暗诧异,南宫鹏飞年岁轻轻,为何得道多助,又不便询问。 山西全境均为黄土高原,终年雨量不丰,冬则严寒,夏则酷热,景物不似江南,转过一座土屋,眼前景物一异,胜玉珠不禁噫了一声。 只见前面现出一幢庄舍,屋外松竹围绕,一道清溪由北而南汨汨而流,上架小桥,水声潺潺与松声竹韵,相与唱和,溪水湛碧,清澈见底,游鱼可数,令人神怡。 那憧屋舍虽是瓦木修建,却修洁幽雅,扑而不华,庭前土地平旷,花木扶疏,两只白鹤,高丈过人,正对日翱翔,徘徊於松竹小径中。 另一垂髫童子手持竹帚,只向走过小桥而来的南宫鹏飞等人淡淡望了一眼,又低首打扫庭前落叶。 在这屋舍左侧斜坡之下另有一竹篱茅屋,樊华急抢先而行,掠下坡去,落在篱外却不敢进入,唤道:“甘大娘在麽?” 蓦闻茅舍传出一个沙哑苍老语声道:“是谁找我老婆子。” 门内突惊腾疾射先後掠出三条人影,为首是一白发苍苍老妪,手握一根铁杖,凤目中精芒慑人。 後随中年布衣裙袖,约莫三旬五六,体态丰腴,貌仅中咨,眉梢眼角含忧郁之色。 最後是一八龄幼童,身佩短剑,眉清目秀,瞧他奔出身法,似武功扎有根底。 老妪一见樊华,不禁留泛喜容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请进!”说时目光却朝坡上那幢屋舍望了一眼。 南宫鹏飞发觉那垂髫小童在偷望他们,心中一动,暗暗纳闷道:“那屋中所居必是世外高人,为何樊华来时未提起。” 只见樊华低声与老妪又说了几句。 老妪面现惊容,连声道:“快请,快请!”殷勤请入厅堂,命中年少妇送上牛肉泡馍酒食。 樊华笑道:“甘老婆子,你何时迁来一位邻居?” 老妪微喟了声道:“此人既非恶邻,亦非善邻,但总算承此人之情,救了我老婆子一场杀身大祸,两年来虽并不往来,但亦相安无事。” 樊华面色一惊道:“是你昔年仇家找上门来了麽?” 老妪面色凝重,点点头道:“不错,是我仇家门下金指银笔彭得寿老儿误打误撞竟会踏上舍下,如非此人欣赏此处山明水秀,神似江南,心生喜爱,意欲结庐在寒舍之旁,自动助拳,将彭得寿戳毙,除得大患,不然如让其逃走通风报信,後果不堪设想。” 樊华道:“说了半天,老化子尚不知此人来历姓名?” 老妪摇首苦笑道:“老婆子已应承决不吐露,何况老婆子委实不知此人来历,恕难奉告。” 南宫鹏飞轻轻叹息一声道:“在下本与此事无关,但彭得寿突告失踪,两年于兹,不无蛛丝马迹可寻,终久须找到府上。” 忽闻窗外随风飘送入耳道:“尊驾说得太迟了一点,我等已找上门来了。”语声阴寒如冰,使人战栗。 老妪面色一变,拐杖一式飞出“飞云出岫”,身随杖出,疾逾奔电穿出窗外,仗势犹如怒龙掠空,劲风山涌。 怎知杳无人影,不禁一怔。 坡上那屋宇内突现出一秃顶老人,两道寿眉银白披垂面颊,面红如火,狮鼻海口,凤目开阖之间,精芒如电,一部银须披拂在一袭崭新蓝袍上,鲜明入眼。 一只白鹤飞落在老叟左肩,只见这老人慢步走下坡来,沉声道:“来人身法奇快,老夫三徒现已追去,谅不久可返回覆命,来人是你仇家遣来的麽?” 甘姓老妪冷笑一声道:“不管来人是谁?是敌非友无疑……” 言尚未了,一条灰色人影曳空电闪掠入,现出一个四方脸膛,龙眉虎目,英气勃勃中年汉子,望老人抱拳躬身禀道:“此人身法奇快,徒儿追赶不及,看来甘老夫人仇家非大举侵袭不可。” 甘姓老妪冷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笔血债早该清偿了。” 老叟略一沉吟道:“你那仇家老朽迄今尚不知是何来历,当年结仇经过亦茫然不知,不过你那仇家因何至此处?” 老妪察知他弦外之音,不由呆得一呆道:“阁下可是疑心暗中有人走漏甘老婆子潜迹在此麽?” 那老叟颔首微笑道:“甘大嫂果然不愧为聪明人,其中蹊跷就出在尊府访客身上。” 甘老妪目注那四方脸膛汉子一眼,摇首朗笑道:“来客均是我甘老婆子至交,阁下未免多疑了。” 老人面色一寒,道:“你这话未免自欺欺人,四人中仅樊华为丐帮名手是你多年旧交,其馀三人毫不相识,须知人心奇险,不可过於推心置腹。” 甘老妪心中暗暗一震,深感此老之话不无见地,但樊华是他亡夫生死至交,绝不致口蜜腹剑,见利忘义,无如江湖中事委实云诡波谲,无法直指此人所言非是,不由两道眉毛暗蹙碍难置答。 此刻,樊华南宫鹏飞胜玉珠与车把式已疾掠而出,南宫鹏飞冷笑道:“阁下从何察知我等来意不明,心怀叵测?” 老人目中精芒逼射,怒道:“不但来意不明,心怀叵测,而且你等均非本来面目,似此鬼祟闪烁,老朽不胜厌恶。” 南宫鹏飞道:“阁下神目如电,居然瞧出我等并非本来面目,但我等另有隐衷,与甘老夫人仇家无关,阁下厌恶我等,殊不知阁下如此刚愎自用,狂妄无礼,在我等心目中作何想法。” 四方脸膛中年汉子忽向老人道:“师父,此人无礼,弟子略施惩治,免得他目中无人。” 老人眼中闪泛一抹杀机,微微一笑道:“也好!” 甘姓老妪怒道:“蓝剑棠!你敢无事生非麽?” 蓝剑棠面色一楞,道:“此人出言侮辱师长,晚辈怎甘忍受!” 樊华忙示了甘婆子一眼色,低声道:“你最好置身事外!” 蓝剑棠右腕一抬,撤出一柄月牙掌奇形兵刃,目注南宫鹏飞淡淡一笑道:“尊驾请出剑。” 南宫鹏飞道:“在下剑不轻出,出必伤人,还是空手与蓝朋友月牙钢掌接招吧!” 此言一出,甘姓老妪与那老人大感震骇。 蓝剑棠闻言不由怒火腾涌,只觉从未受过如此奚落,杀机猛落,月牙钢掌疾攻三招点向南宫鹏飞数处重穴,中著必死,辣毒异常。 眼前人影一花,钢掌悉已走空,南宫鹏飞身法奇奥,移形换位竟落蓝剑棠身後,递掌按向蓝剑棠肩头。 甘姓老妪及秃额老人均无法看真南宫鹏飞用何身法避开此奇绝钢掌招式,尤其秃额老人不能置信南宫鹏飞在他独创精研月牙纯钢掌招式居然无所伤损,情不自禁惊噫出声。 蓝剑棠只觉脑後风生,已知遇上辣手强敌,身形疾旋,月牙纯钢掌飞瀑洒空,流芒寒星,势如地网天罗,振起一片锐啸。 只听南宫鹏飞冷笑一声,翻腕疾伸,蓝剑棠但感虎口一麻,一柄月牙钢掌已到了南宫鹏飞五指中。 蓝剑棠疾跃出丈外,面无人色。 秃额老叟大喝道:“接招!” 一掌呼的劈出,掌势如山,力逾千钧。 南宫鹏飞身形一斜,月牙钢掌飞点秃额老叟脑後“命门”要穴。 秃额老叟上身疾转,左手五指抓钢掌,右掌如山掌仍自推去。 南宫鹏飞不退反进,右腕一刁,钢掌月牙尖“顺水推舟”点向秃额老人掌心。 他那招式奇诡莫测,劲贯刃尖,尚未逼近秃额老人掌心,已自寒气逼人,慌不迭地双掌後撒,疾飘开去。 南宫鹏飞冷笑一声,右手疾挥,一道寒虹投向松竹丛中,笃的一声,那柄月牙钢掌插在松干内,没入尺许。 秃额老人趁机掠前,双掌一指,展开一套凌厉掌法,快攻南宫鹏飞。 南宫鹏飞虽得摩云峰顶大方禅师授艺,但觉武功一道应顺序渐进,譬如积丝成缕,集缕成布,绝无法丝毫幸成,自知火候经验均无法望人项背,不如藏拙,极力避免与人硬打硬拼。 此刻。 他不容将已筹定之全盘策划为这秃头老人破坏影响武林情势至钜,运掌相迎,以佛门达摩神掌对敌,身形屹立如山,以慢制快。 秃头老人本怒容满面,但,瞬即换易诧容,目注南宫鹏飞神奥绝伦掌法,掩不住心头震骇至极。 他瞧出南宫鹏飞施展的这一套禅门旷绝武学,而且掌招内尚杂有拂穴斩脉手法在内,不禁暗暗心惊。 数十照面过去,胜玉珠亦瞧出南宫鹏飞已立於不败之地,招式愈斗愈奇,有时逼得秃额老人疾变数招才将南宫鹏飞攻招化解开去。 樊率低声向车把式道:“少侠存心以这老鬼试练武功,研习本身武学参悟神奥。” 秃额老人愈打愈惊,因南宫鹏飞立在原处未有移动分毫,此乃佛门失传之金刚不动身法,竟在此一无名少年身上练出,怎不令他心惊胆悸,大喝道:“住手!”纵跃开去。 南宫鹏飞停手不攻,道:“阁下还有何话说!” 秃额老人道:“尊驾师承可否见告?” 南宫鹏飞摇首沉声道:“阁下自身来历尚讳莫如深,何可动问在下,奉劝阁下还是回家纳福,休要妄自树敌。” 语里话间,意指秃额老人无法取胜,徒然自取其辱,秃额老人不由羞怒如焚,厉喝道:“你敢在老夫面前卖狂。”双掌平推了出去。 第十三章 南宫鹏飞卓立如山,施展金刚不动身法,目光沉凝,极力掩抑内心的紧张。 轰的一声大震,南宫鹏飞只觉气血狂逆,耳鸣目眩,却身形不动分毫。 秃额老人双眉晃摇,真气有涣散之感,心中不禁大惊,退出半步,猛泛杀机。 蓦地—— 天际遥处突随风传来一声长啸,飘回云空,老化子樊华面色突变道:“甘老婆子,你的强敌赶至,我们先退回屋中以逸待劳。” 老妪尚未答言,秃额老叟冷笑道:“屋内无险可凭,此无异瓮中捉鳌。” 樊华蚁音传声道:“甘老婆子不可迟疑,老化子还会害你不成?” 老妪叹息一声道:“穷凶祸福,非可逆睹,老身等如遭不幸,也是数该如此,阁下请置身事外,以免老身负疚。”说著裣衽一福,转身偕同樊华等掠入茅舍中隐去。 半空中盘旋两只白鹤,倏地电丸直泻落在秃额老人双肩,交相怪鸣了数声。 秃额老叟在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倾出两粒丹药,与其徒蓝剑棠分服而下。 蓝剑棠低声道:“师父,此事难道非管不成麽?” 秃颇老叟两目一瞪道:“唇亡齿寒,不能不管,你知道为师何以迁居此处?” 蓝剑棠摇首答道:“不知!” 秃额老叟道:“为师亦是避仇而来,因为仇家认为为师潜隐避世,绝不会找上此处,一则附近三四里外均有农家,再亦不能与甘六娘毗邻而居,所以绝无法想到……” 蓝剑棠道:“如今?” 秃额老叟叹息一声道:“为师义助甘六娘半为私心,挟恩索报以不得吐露为师在此隐居为酬,互为利用,两年来为师已悟彻一宗奇学……”说时只见十数点人影如弹凡疾掷掠至,倏地止口,向蓝剑棠低语了数句,身形疾闪隐去。 蓝剑棠目注迅快掠来的人影,默思对策,忽感身後微风飒然,心中一惊,别面望去,但见那面目森冷如冰的南宫鹏飞已落在三尺远处,不禁怒火陡涌。 南宫鹏飞微笑道:“蓝朋友,你我并非宿仇大恨,面对强仇大敌,应敌忾同仇才是!” 蓝剑棠悚然一怔,南宫鹏飞却迅疾跨前与他并肩而立。 来人纷纷停身站在蓝剑棠三丈开外,目露惊愕之色,一灰衫中年人满面寒霜,鼻中冷哼一声道:“两位可是甘六娘请来助拳朋友?” 南宫鹏飞冷笑道:“什麽甘六娘在下不识,此处乃舍间,朋友来此意欲何为?” 灰衫中年人阴恻恻笑道:“兄台豪气惊人,居然担当得起。”手指甘六娘茅舍,面色一沉,接道:“兄弟已查得一清二楚,甘六娘率领寡媳幼孙迁来隐居有五年之久……” 南宫鹏飞眉头一皱,道:“在下不喜唠叨,从未听说过甘六娘三字,尊驾如不信何妨入内察视究竟,若无事生非,莫谓在下辣手无情。” 灰衫中年人目中泛过一抹杀机,合拳微拱道:“多承指点!” 暗劲如山,直撞南宫鹏飞前胸。 南宫鹏飞冷冷答道:“朋友少礼!”单掌一摆。 灰衫中年人只觉自己送出的暗劲为一股奇妙的力道卸於无形,不禁暗暗震懔,目光示意同来之人。 此时跃起四人,向甘六娘所居寒舍扑去。 蓝剑棠心中一惊,认为南宫鹏飞与灰衫中年人设下圈套愚弄他们师徒两人,那有命匪徒前往寒舍探视究竟之理,他又奉其师之令不能坐视,意欲出手阻止,双肩一晃,身尚未纵起,只觉左腕一麻,已被南宫鹏飞五指扣在腕脉要穴上。 但闻南宫鹏飞蚁语传声道:“蓝朋友,在下如无万全准备,岂可引狼入室,朋友愚昧,适足於愤事,何妨暂负手旁观。” 蓝衫中年人深阴目光打量南宫鹏飞蓝剑棠两眼,道:“两位来历,可否见告?” 南宫鹏飞道:“在下两人世居在此,躬耕务农,恬淡自乐,与世无争,与人无尤,无可奉陈,到是朋友来历望请赐告!” 灰衫中年人道:“兄弟姓彭,草字海渊,奉家师之命擒捕甘六娘。” 南宫鹏飞道:“令师是谁,想必是江湖中卓著盛名高手。” “这个未……”灰衫中年人微微一笑道:“碍难奉告!”左掌一摆,立有五六人向秃额老人所居疾如奔雷扑去。 南宫鹏飞大喝道:“站住!” 那六人如闻霹雳,心神巨震,不由自主地沉身止步,回面察视。 南宫鹏飞沉声道:“彭朋友速率众离此,免自招杀身之祸。” 彭海渊尚未答话,那边甘六娘寒舍的三人已疾奔而来,一彪形大汉道:“那屋内并无一人,显然甘六娘已闻风逃避。” 蓝剑棠闻言大感困惑,暗道:“怪事,茅屋中无处遁身,何以一个不见。” 彭海渊冷笑道:“那老虔婆避往坡上屋内,怪不得喝阻彭某,哼,彭某不受危言恫吓。”说著右掌疾扬,嘶地破空一道旗花冲霄腾起,半空中爆射流焰异彩,绚烂夺目,率众扑向秃额老人居屋而去。 蓝剑棠只觉与其师原定之计似南辕北辙,目睹匪徒扑去不禁大怒。 南宫鹏飞道:“他们末必能在令师手中讨了好去,蓝兄稍安毋燥,强敌後援恐须陆续赶至,留点气力从容待敌。” 蓝剑棠道:“匪徒来历恐阁下早就察知了。” 南宫鹏飞摇首道:“与蓝兄一样,在下此刻尚茫然不知。” 蓝剑棠目露诧容道:“难道甘六娘未将内情奉告麽?” 南宫鹏飞道:“各有隐衷,难言之苦,在下何能相强,其实亦无关宏旨,在下与丐帮樊华系莫逆之交,他为人方正,所交的朋友亦必然错不了。” 蓝剑棠心恐其师安危,无心闻听南宫鹏飞之言,目注坡上屋内动静。 南宫鹏飞道:“蓝兄似不安心,你我藏身树丛窥探匪徒举动如何?”说著不待蓝剑棠答话,右手已搁在蓝剑棠左臂上,倏地腾身而起…… 彭海渊与众匪徒扑抵秃额老叟屋外,只觉沉寂如水,由不得心中泛起一种无名紧张恐怖感觉,暗中打手式示意将此屋严密监视住,不得轻举妄动。 众匪徒似是训练有素,各布方位蹑向檐下暗处。 正值炎夏盛暑,虽然山居较凉爽,但窗户仍是敞开著,彭海渊立右窗侧,目光觑向内面,只见一竹榻上盘坐一面红如火秃额老叟,正瞑目调息,头顶冒出如蒸热气,彭海渊不禁大骇,忖道:“此人内功已臻化境,难怪那人阻止我等前来窥探以免杀身大祸。” 但认定甘六娘潜藏在此,倚老人作为掩护符,不能示弱退去。 蓦闻左方不远忽腾起一声惨嗥,心内猛的大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同党倒在尘埃,两手掩住双目,指缝中涔涔溢出殷红鲜血,一只白鹤张羽穿空飞上树梢。 可想而知,那匪徒为白鹤尖锐嘴爪伤及双目,白鹤亦显然此屋主人豢养,不禁咬牙切齿暗咒道:“扁毛畜生也敢欺人!”扬腕打出三支瓦面透风镖,疾逾电射打向那只白鹤。 那白鹤正偏目怒视彭海渊,见三只透风镖打来,居然不慌不乱,一俟距身前不远处,突然振翅击落三只暗器,嗄的一声怪鸣,搏下扑拿彭海渊。 彭海洲大喝道:“你在找死。”手出如风,攫向飞鹤足胫。 他手法怪异,带出阴冽澈骨的暗劲,那飞鹤似知彭海渊掌法厉害,倏的腾空而起,盘旋似择有利方向猛搏击下。 突然,不远处又传来一声闷哼,彭海渊心神猛凛,发现又是一只白鹤暗袭同党。 同党警觉灵敏,只左肩後被喙穿一孔微伤,人鹤顿起一场激烈拼搏。 一双白鹤久经调教,其扑搏之式暗合上乘武功。 南宫鹏飞虽习有七禽身法,自认皮毛之学,却不敢炫露,那双鹤身法令他神移其中,参悟其中巧妙变化。 蓝剑棠心中大感焦急,群匪扑近屋外逼伺,其师并无动静,不知其师弄何玄虚,只听天际远处传来刺耳长啸。 南宫鹏飞忽道:“看来,甘六娘仇家亲自赶来了。” 蓝剑棠忽心中一动,诧道:“甘六娘为何不见,莫非他们有隐身之术麽?”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仍在屋中,匪徒有目无珠,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蓝剑棠无法相信,正欲出言询问,忽见彭海渊左手五指怪异一把抓住鹤胫上,右掌噗的一声,击实在白鹤胸脯,惨唳一声抛击在地。 换在常人,罕有其人能在彭海渊掌下活命,那白鹤临罹重伤,却振翅飞起冲入窗内落在竹榻上。 秃顶老人无疑是在内功正紧要关头,无法分神,眼帘始终未曾一启。 彭海渊闪在窗外目睹秃顶老人情景,看出蹊跷,身形一提疾如惊鸿掠入室中。 忽闻一清脆冷笑道:“胆大匪徒闯入人家,用心为何?” 忽感金刃劈风之声猛袭身後,他慌不迭移形於位,挪步旋身双掌抓了出去,只见一眉清目秀八龄垂髫幼童,手持长剑行出漫空寒点袭向自身。 对方年岁虽幼,却武学极高,剑招诡奥辣毒,逼迫彭海渊连连倒退,相距竹榻七八尺外。 彭海渊因无法确知此秃顶老人是否与甘六娘系同路人,不便盲目树敌结怨,忙道:“小兄弟,你只告知甘六娘藏身之处,我立即退出室外不伤你的是。” 那垂髫小童冷笑道:“谁是甘六娘,你不要将无中生有之事来搪塞,你伤了我豢养的鹤儿,还不赔他命来。” 长剑挥展之间,呼啸潮涌,剑虹电奔。 彭海渊不敢怠慢,手中取出一柄铁骨摺扇,点、拨、挥、拿,招式奥绝…… 蓦地—— 尖锐长啸又起,啸声中三条红影电泻疾落在秃额老叟宅外,现出三个面月森冷红衣老人,其中,马脸老者鼻中冷哼一声,目睹高可及人白鹤与一双手下激然猛搏,目蕴怒光大喝道:“住手!”电闪掠入宅内,用手一招。 那只白鹤於顿感彼一股强劲的吸力,身不由主地自动投往马脸老人掌心。 只听马脸老人冷喝道:“甘六娘在内麽?” 一个匪徒答道:“迄未发现甘六娘?” “那你们在此则甚?” “奉彭舵主之命,不敢或违。” “彭海渊何在?” “在此屋内与一幼童激烈拼搏。” 马脸红衣老人不禁一呆,放开掌中白鹤,飘身窗外,果见彭海渊与一幼童打得难解难分,他那目光却落在竹榻上的秃顶老人上,似曾相识充满著无比的惊愕,沉声喝道:“彭海渊!” 彭海渊闻声急攻三招,将垂髫小童逼开疾闪出室。 那小童也不追出,只护住室内。 彭海渊躬身抱拳道:“属下参见香主。” 马脸老人道:“甘六娘何在?” 彭海渊手指坡下茅屋,道:“那老虔婆与其寡媳幼孙本住在屋内,属下赶到时,茅屋内已并无一人……” 马脸老人道:“是否甘六娘已经闻风逃去。” 彭海渊略一沉吟道:“未必,甘六娘被属下发现半月,虽严密监视,却不露痕迹,监视甘六娘之人又系一不擅武功之凡庸,他怎知我等定在今日擒拿与她,今晨甘六娘尚在溪畔濯衣,她祖孙三代失踪得极其可疑……” 马脸老人冷笑道:“所以你疑心到那秃顶老人身上。” 彭海渊面色一红,道:“属下心疑不无道理,倘甘六娘假此秃顶老人作为护符,潜藏屋内,岂非……” 马脸老人面色一寒,道:“令主如非心有顾忌,岂可容甘六娘逍遥法外,你怎可恃强侵入那秃顶老贼室中。” 彭海渊面色人变,心知那秃顶老人为一极难惹人物,只见马脸老人冷笑道:“仇已结下,殊难化解,老夫先往甘六娘所居,瞧瞧有无蛛丝马迹留下。”疾转身躯飞掠出宅。 那一双红衣老人目睹马脸老人返回,密商了两句,马脸老人与彭海渊向茅屋一掠而去。 这时南宫鹏飞向蓝剑棠低声道:“此三朱衣老人来历可疑,闻听他们说话,似为武林中极秘密帮派的高手,令师与三朱衣老人凶博难免,蓝兄仍藏身在此注视匪徒动静。” 蓝剑棠道:“尊驾意欲何往?” 南宫鹏飞道:“去那茅屋中,略施小计,使马脸老贼成为惊弓之鸟,一场杀劫或可消弭於无形也未可知。”说时身形一鹤冲天拔起八九丈高下。 只见南宫鹏飞拔起之势衰竭之际,倏地凌空一个筋斗,张臂如鸟,向茅屋中泻落。 他那身法非但奇奥,而且疾如鹰隼,蓝剑棠大感惊愕,顿生望尘莫及之感。 南宫鹏飞悄无声息落在茅屋之後,藏身草堆之侧,只见马脸红衣老人偕同彭海渊环绕著茅屋巡视走来。 突闻马脸老人阴恻恻冷笑道:“依老夫看来,那甘六娘祖孙三代依然藏身在茅屋内,并未逃走。” 南宫鹏飞闻言不禁大吃一惊,暗道:“此人目光锐利,居然被他瞧出屋内布设奇门禁制。” 突然那马脸红衣老人右腕一动,一颗弹丸之物飞掷在茅屋顶上,倏地轰起一团火光,燃烧起来。 南宫鹏飞大喝一声,凌空扑去,掌力啸风如潮将火势压熄,轻飘飘落在红衣老者之前,冷笑道:“你我素未谋面,无怨无仇,如何施此毒手将在下寒舍焚毁。” 红衣老者不由愕然,诧道:“尊驾与甘六娘是何渊源?” 南宫鹏飞朗笑道:“在下一日之间就听得三次甘六娘,究竟甘六娘是何人物,迄未得知,阁下因何确指有否明证?” 马脸红衣老者不禁呆住,目光转注在彭海渊脸上。 彭海渊立时冷笑道:“尊驾别大言唬人,谁不知这片茅屋是甘六娘所居?” 南宫鹏飞反颜相讥道:“彭老师真能确证麽?”目中逼射两道慑人心神寒芒。 彭海渊目光相接,顿生寒意,嗫嚅不知所答。 在此情形之下,使马脸红衣老者僵在那里莫知所措,心中大感恼怒气愤,怒视著彭海渊。 彭海渊沉声道:“尊驾你咄咄逼人,彭某来前已查明甘六娘确住在此地,也非无的放矢。” 南宫鹏飞冷笑道:“彭老师忒以言辞犀利,无中生有,现事实证明并无甘六娘其人,既然彭老师已查明,能否将在下相邻的秃顶老人来历姓名见告,因为在下与他毗邻而居,五年於兹,互有往还,迄未知其来历姓名,在下相信彭老师不致不将甘六娘紧邻轻以放过。” 马脸红衣老者闻言心神一震,暗道:“这人显然是一极难惹难缠的人物。” 彭海渊面色一变,冷笑道:“尊驾妄想用话挤迫彭某,须知我彭某眼中不揉砂子,尊驾有何证明此屋确为尊驾所居。” 南宫鹏飞冷笑道:“这容易得很,在下邻居那位秃顶老前辈便可证明。” 此话似未经思想便信口道出,但南宫鹏飞这一敲,端的敲在紧要关节上。 立在坡上的一双红衣老人不禁面面相觑,隐在暗处蓝剑棠暗竖姆指,道:“此人心计卓绝无伦,说话掷地有声!” 彭海渊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马脸红衣老人道:“尊驾此话当真?” 南宫鹏飞朗笑道:“二位不信即请一问就知?” 马脸红衣老者道:“那自然须问个清楚明白!” 南宫鹏飞冷冷一笑,负手巍立,凝眸远天,不再言语。 马脸红衣老者向彭海渊示了一眼色,倏地同时拔上坡去,与另外一双红衣老叟相聚,只见南宫鹏飞迅疾闪电掠入茅屋内形踪杳失。 三红衣老人窃窃私议,只听沙哑语声道:“令主说急须找出邓公玄及胜玉珠,事关本门生死存亡,为此令主无暇启及甘六娘及秃顶老鬼,此刻更不能与秃顶老鬼为敌,以免被他猜出我等来历。” 彭海渊道:“此刻改弦易辙尚还不迟。” 马脸红衣老者叹息一声道:“无奈甘六娘知道本门太多隐秘,令主宛如芒刺在背,非欲拔之後快,今日若不将甘六娘除之,徒贻无穷祸患。” 彭海渊诧道:“甘六娘昔年亦是本门弟子麽?” “不是,他子甘麟雄昔年身为本门内堂副护法,谙晓本门甚多隐秘,甘麟雄忽生叛门之念,与另一凶邪暗中勾结,不慎为令主察觉,甘麟雄亦自知处身危如累卵,连夜率同家人逃出总坛……”马脸红衣老人长叹一声道:“甘麟雄冲出重围之际,不幸身负重伤,终不治身死,但令主不愿隐秘外泄,多年来一直遣人搜查甘六娘下落……” 彭海渊获知马脸老人当年与甘麟雄交情不恶,即使见得甘六娘,也不忍下得毒手,道:“这多年来,如要吐露本门隐秘,甘大娘尽可宣泄无遗了,杀他们祖孙三人又有何用?” 另一红衣老叟脸色一寒,道:“你知道什麽?令主之意在逼令甘六娘吐出曾经向何人泄露本门隐秘,瓜蔓抄之连根诛绝。”彭海渊悚然无语。 蓦地—— 一声霹雳大喝道:“是何小辈伤了老夫的爱鹤?” 布伏在秃顶老人舍外的匪徒伏椿纷纷退了出来,只见面红如火的秃顶老人飞身掠出,挥掌追击退出宅外匪徒。 两声凄厉惨嗥腾起,只见一双匪徒为秃顶老人掌力击实,踣折倒地,背骨根根断裂,狂喷鲜血而死。 彭海渊只觉人影一闪,秃顶老人已飘然落在身前,道:“小徒目睹你率众侵入老夫草庐,妄施毒手重伤爱鹤,老夫问你用意何在?”语声寒冷如冰。 马脸红衣老者冷笑道:“并无什么用意,我等来此寻觅一人,与阁下无干?” 秃顶老人厉喝道:“既与老夫无干,为何伤我爱鹤?” ※※ ※ lionking:缺500、501页 秃顶老人本来朱砂红脸,变作苍白,著地沉浊,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蓝剑棠身受微伤,左肩血迹斑斑,飞身掠至道:“恩师,你受伤了么?” 秃顶老人在怀中取出一颗丹药吞下,调匀了真气,面色渐渐恢复红润,苦笑道:“这三才合击之式端威力无匹,如非为师两年来研悟一宗奇学,今日岂能幸免,不过他们三人伤得不轻,损及内腑,看来为师只须假与时日,或可与此魔头一较长短。” 蓝剑棠道:“恩师仇家是谁?可否告知徒儿?” 秃顶老人长叹一声道:“此非其时,你不知道还好,否则恐惹杀身大祸。” 蓝剑棠道:“三红衣老鬼似不知恩师……” 秃顶老人忽纵声大笑道:“他们怎么不认出为师来历,此刻双方多存私心,暂不揭破,其实真相均知对方身份。”说时还剑回鞘,身形如鸟飞起,疾如离弦之矢落在茅屋外,道:“来犯之敌暂被驱退,至少一个对时之内可无卷士重来之虞,可容老朽入见否?” 他说话时凝目内望,寂无一人,只剩下一座空荡荡房屋,并无桌椅床榻,宛如久无人居模样,不禁心中大奇。 忽闻甘六娘传出语声道:“两年来,你我两家互不通闻,壁垒分明,今日阁下为何纡尊降贵,光临寒舍!” 秃顶老人道:“因无老朽发现你我均是同一大仇!” 甘六娘答道:“因舍下已布设奇门禁制,老身亦未能谙晓其中奇奥变化,无法出迎请乞见谅。” 秃顶老叟闻言呆得一呆,暗生愧疚之念,因他自诩所学渊博,但未能察出茅屋中设有奇门,不禁耳根发热。 突然眼前人影一闪,现出南宫鹏飞,含笑道:“请进!”欠身肃客。 秃顶老人跨入门内,眼中景物大异,只觉厅堂中甘六娘等人均离座施礼迎接自己,忙抱拳哈哈大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朽知错矣!” 甘六娘道:“阁下无错,老身并不愿阁下牵入此项是非中。” 秃顶老人诧道:“为什么?” 甘六娘道:“因为阁下与老身仇家不过是意气之争,但老身有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轻重有别,道不同不相为谋。” 秃顶老人俯首无语,须臾长喟一声道:“虽说如此,但老朽不能坐视不问,无动於衷,而且唇亡齿寒,老朽亦未必便可自保。” 南宫鹏飞道:“我等目前亦无法稳操胜券,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故我等片刻之後,必须离此潜入朱衣总坛……” 秃顶老人面色忽变,道:“吕梁总坛,凶险万分,你等人数单薄,轻率闯入,徒招杀身之祸,甚为不智,而且朱衣令主冯翊武功旷绝,阴险残暴……” “什么?”南宫鹏飞诧道:“朱衣令主名唤冯翊么?” 秃顶老人自知失言,目露惶恐之色,道:“冯翊是他真实姓名,普天之下除老朽外,恐无第二人知情。” 南宫鹏飞道:“谅阁下与冯翊本为好友,後因事反目不和麽?” 秃顶老人苦笑道:“老朽这点微末技艺,怎配与他为友,老朽昔年是他亲信属下,不过此乃一二十年前的事了。” “二十年是一不太短岁月。”南宫鹏飞目含深意道:“其时冯翊尚在苍冥剑容华修翰门下为徒,华老前辈耿直方正,怎容他广植私党。” 秃顶老人道:“尊驾所知不谓不多,但怎知冯翊其时已背师重投,私植羽党,当时老朽还是他心腹,言无不从,计无不从。”言下自悔不胜,又道:“老朽不该将真实姓名泄露,为诸位带来不测之祸。” 南宫鹏飞摇首微笑道:“无妨,冯翊树敌结怨太多,自顾不暇,决不致自己前来,但不知冯翊背师另投何人?” 秃顶老人忽面色一变,道:“尊驾休再妄念在老朽口中套出丝毫真情实话!” 南宫鹏飞哈哈大笑道:“阁下不请自来,冯翊之名又是阁下自动说出,我就不信你就脱得了干系。” 秃顶老人面色大变,良久长叹一声道:“尊驾说得不错,不过尊驾是否欲以此胁迫老朽么?” 南宫鹏飞闻言,不禁目泛怒光,冷笑道:“此话未免妄度君子之腹,阁下请自便吧?” 驱客令一出,秃顶老人脸上似有点挂不住,银须无风自动,显然怒极,两臂蓄满真气。 南宫鹏飞见状,鼻中一哼,道:“阁下还是留点气力对付冯翊遣来高手吧!如我所料不差,今晚三更前後必卷土重来。” 秃头老叟突然长叹一声道:“老朽年逾七旬,无儿无女,了无牵挂,生既无何欢,死又有何惧,但今晚必须留神一二,冯翊暗投另师为昔年武林凶煞毒尊者。” 南宫鹏飞一闻知毒尊者之名,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暗道:“邓公玄乃冯翊门徒,但仍伤在催魂伽蓝丁大江白骨针下,不言而知催魂伽蓝丁大江亦是冯翊手下,此中必有蹊跷?” 他茫然不解,後又灵机一动,不由恍然大悟,道:“冯翊投在毒尊者门下时,毒尊者谅另有他徒。” 秃顶老人以惊异目光望了南宫鹏飞一眼,似赞佩南宫鹏飞推事察理,层次有序,点点头道:“尊驾料得委实不错,老朽虽知冯翊另有一师兄,但老朽等无法到达毒尊者潜隐之处,不知事实真象,只依稀风闻毒尊者逝去,师兄弟二人争夺掌门之位,遂演变成阋墙之祸,师兄弟二人形成极端对立,直至今日愈演愈炽……” 甘六娘突问道:“他那师兄是谁?” 秃顶老人微微一笑道:“你我就是所知太多,故今日不免风声鹤唳,一夕数惊,他师兄迄今老朽尚不知其名,前十年冯翊之事,老朽比较清楚,但十年後恐令郎胜过老朽所知。” 甘六娘闻秃顶老人提起其子,不由心头一酸。 其媳目眶莹光流转,珠泪落下断线般。 南宫鹏飞忙向秃顶老人道:“今晚强敌必至,阁下应有所准备。” 秃顶老人自知失言,引起甘六娘婆媳伤心往事,忙道:“老朽稍时再来!”大袖一扬,掠出户外而杳。 南宫鹏飞望了甘六娘婆媳一眼,道:“两位请不要难过,在下决相助两位手刃大仇,但此非其时……” 忽闻户外传来一声闷嗥,南宫鹏飞疾闪出室,掺著一人进入,只见是铁鞭昆仑袁振斌肩脊等处殷红鲜血流下…… 胜玉珠不禁花容失色,心如刀绞,道:“袁老师,你怎么了。” 袁振斌豪笑道:“袁某死不了,只受了点皮肉轻伤,少侠,如不及时撤离此处,恐双拳难敌四手。” 南宫鹏飞微笑道:“袁兄威望武林,怎么今天胆小如鼠起来了。”说著取出一粒丹药与袁振斌服下。 袁振斌眼皮微翻,冷笑道:“袁某只知此处三里方圆之外匪邪密布伏椿,半为身著红衣,武功诡异,并非袁某自诩武功出众,能胜过袁某的却亦寥寥无几,似红衣凶邪却武功个个极高,我等人力单薄,无法稳操胜算。”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道:“据袁兄观察,他们共有多少人?” 袁振斌道:“约八十馀人,袁某并非危言耸听,他们尚在守候援手,趋吉避凶,不是示弱……” 南宫鹏飞忙道:“逃遁已无门,老兄已连杀他们四人,匪徒岂肯罢休,置之死地而後生,在下与樊老英雄出外判明形势後,再定对策,袁兄请休息片刻。” 袁振斌道:“慢著,那红衣匪徒是何来历?” 南宫鹏飞道:“这还要问,自然胜姑娘师门有关了。”偕同樊华疾掠出去,藉著地势隐蔽不显身形。 樊华道:“少侠计将安出?” 南宫鹏飞道:“以毒攻毒,釜底抽薪。”右手一托樊华腋下,腾身拔起,疾如流星而杳。 ………… 暮暝四合,云山苍茫。 陵岳如阜,绿草及膝,草丛中冉冉冒起两条黑影,风动衣袂,瑟瑟出声。 四外长草中隐隐逼射十数道森厉眼神,注视著那一双人影。 只闻一低沉话声道:“邓少侠吩咐你我在此守候吴江七雄,他们当在三更时分赶至。” “为何一定要等吴江七雄?” “邓少侠一著失策,致胜玉珠遁逃无踪,荒寺中又被白发无名老贼一阵阻扰,更无法可寻胜玉珠下落,恐谋画成空,又恐令主不容,是以欲先发制人,在此不远一幢茅屋内潜隐祖孙三人,这三人使令主久久寝食难安,少侠发现本门不少高手赶至……” “什麽,邓少侠命我等就为此麽?” “正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我与吴江七雄暗中施展绝毒暗器诛戮朱衣匪徒,邓少侠与花蕊夫人潜入吕梁总坛……” 本就语云甚低,说至此处更是细为游丝,杳不可闻。 蓦地—— 夜空中起了弩箭破空声,劲疾势猛,逼出一片悸耳尖锐啸风,由四面八方涌袭那一双人影。 但闻起了叮叮怪声声响,蝗弩悉数磕飞开去。 只听草丛中响起森厉大喝道:“是何鼠辈妄施暗算,速滚了出来!”一双黑影正是南宫鹏飞及樊华两人。 四个朱衣老者疾然现身,横剑立在四象方位,八道炯炯目光慑人心神。 玄武方位朱衣老者阴恻恻笑道:“两位藏身草丛,形同宵小,分明心怀叵测……” “胡说!”南宫鹏飞厉喝道:“你等在此还只是奉了老贼乱命,屠戮异己,为虎作伥,宵小不如。” 那朱衣老者狞笑道:“尊驾知道得太多了。” 南宫鹏飞轻笑一声道:“怎么?四位可是起了杀人灭口之念?” “不错。” 南宫鹏飞大笑道:“四位自然心中明白,我等是何许人及有何图谋了,因为你等潜隐附近,不慎为你等耳闻,但此无关紧要,因为诸位已成瓮中之鳌。” “尊驾真是邓公玄私党?” “不错!”南宫鹏飞答时,肩头星寒剑出鞘,向那朱衣老者飞点而去,迅疾如电点在胸坎上。 “啊……”只嗥得半声,鲜血如雨喷出,栽仆在地殒命。 其他三朱次老者不禁骇然变色,目睹星寒剑宛如一截顽铁,粗钝无光,尤其南宫鹏飞有意不贯输绝乘内功,难察觉其黑绿光华犀利无匹,所以茫然莫明。 因为。 身无高强武功,根本无法身著朱衣,显然朱衣是一职司极高的标记,这面对南宫鹏飞樊华四朱衣老者均有一身绝乘武学,罡气护体,寻常刀剑休想伤得他们毫发。 但是。 竟伤在南宫鹏飞剑下,而且是极平常的刀剑,洞穿胸腔,贯穿背骨,怎不令三朱衣凶邪震骇。 殊不知南宫鹏飞拿捏极准,剑尖点在死者胸坎之际才施展内力,墨绿剑罡如同摧枯拉朽般穿胸毙命,无人能瞧出其异。 三朱衣老者骇极亡魂,同地,一鹤冲天腾起,分向如飞掠去。 樊华目露茫然不解之色,摇首喃喃自语道:“此乃不可能之事,匪夷所思!” 南宫鹏飞道:“你说什麽?” 樊华道:“少侠手中这柄剑并非顽铁,而是犀利无匹神兵宝刃,却毫无异徵,忆老化子幼时,无意闻听一位武林前辈尝谓数百年前曾有一柄奇剑出现在江湖上,两年後又即淹没无闻,自此以後即不再现,极似必侠手中这柄铁剑。” 南宫鹏飞目光望了四外一眼,道:“樊老英雄可否请道其详,在下洗耳恭听?” 樊华道:“大约五百年前江湖中有两句话流传: 天动星斗寒, 云卷墨螭飞。 其时有一武林怪杰,耿直刚毅,嫉恶好仇,因好揭人阴私不留人馀地,致黑白两道均对他厌恶,非除他而後快,一次途次深山中遭受猝袭,重伤逃去,幸免於死。 数年之後,江湖中传出风声谓此怪杰需清偿猝袭之仇,当年参与猝袭之人均将不免。 这一怪杰果然再出武林,施展一柄奇剑,表面上看似钝铁一般,其实犀利无匹,但需极高武功无法施展,剑身贯轮太乙真力,方可使其内蕴威力发挥,墨绿剑罡无坚不摧,威势宛如雷霆万钧。 两年间这怪杰仗著那柄‘墨螭’剑,纵横武林,睥阖江湖,诛杀了一百七十四名黑白两道高手,震动整个武林,而此人突告销声匿迹,墨螭剑亦不知下落……” 南宫鹏飞笑道:“你何以断定在下手中这柄剑就是墨螭剑?” 樊华道:“老化子只说神似,却未敢断言,但只有少侠才可使用墨螭剑,此剑具有避邪驱毒,水火不侵之异……”说时注视了南宫鹏飞手中铁剑,不胜迷惘惶惑。 南宫鹏飞道:“不论在下手中铁剑是否墨螭,绝不可张扬出去。”说著突压低语声道:“匪徒又卷土重来。”一拉樊华,身形疾塌藏入长草丛中不见。 须臾,如风云闪电般掠来七条身影,长短不一,目光炯炯电射慑人。 只听一人冷笑道:“在这里了!” 他们找著那具朱衣老者尸体,但闻另一人叹声道:“我不知此人用的什么剑?居然能将姜老五洞胸裂腹毙命?”接著手中飞出一条约莫九尺索状虫豸。 接著其他六人在袖中亦飞出同样之物。 南宫鹏飞目光锐厉,瞧出那是七只铁鳞毒蜈,心中暗暗一震,忖道:“如非身怀避毒珠及墨螭剑,只怕今晚要丧命在七只铁鳞毒蜈凶吻之下了。” 他知樊华所言是实,墨螭剑就是星寒剑,他喜爱墨螭剑名逐捐弃星寒不用。 无疑地冯翊既是毒尊者弟子,擅于役使百毒,毒蜈自然系毒尊者豢养的了,用毒之法更比催魂伽蓝丁大江尤为高明。 连贯想到赤城山主其人,不言而知赤城山主乃冯翊同门手足,各为私欲,逐成阋墙之争,幸亏武林中有他两人互相牵制,才未酿成大劫。 樊华道:“他们放出是何毒物?” 南宫鹏飞答道:“七只铁鳞毒蜈,有墨螭剑在百毒不侵毋庸惧怕。” 草丛中起了一片吱吱怪鸣,令人不寒而栗。 那七具魅样人影,只觉毒蜈逡巡不前,似遇上克制之物,不禁暗暗心惊,但听语声扬道:“难道他们遁逃远去了麽?怎么末发现两人去处!” 南宫鹏飞冷笑道:“谁逃走了,那毒蜈吓不了在下两人,邓少侠已谙晓役使百毒之法,你等提防反噬。” 七匪闻言暗中大骇,面色一变,其中一人迅疾在怀中取出一节竹筒就唇缓缓吹起尖锐哨声。 那哨声似有节奏,高亢震耳,随著夜风飘传开去,入耳战颤。 七只毒娱本疾行如风,猛的似遇强阻,在南宫鹏飞樊华两人身外止住,不敢继续前行缩成一团。 忽地闻得竹哨声,迅疾身躯挺得笔直,口中吐出毒烟,腥臭刺鼻。 南宫鹏飞墨螭剑平指,内力迸吐,身形平射宛如离弦矢弩矢墨螭飞虹平地疾卷。 樊华配合奇佳,身形玄鹤冲天拔起,防误伤在犀利剑锋之下,扬手打出一蓬飞针,疾为蝗雨,袭向七条魅样人影。 果然墨螭剑威力无匹,七只毒蜈悉为墨剑飞虹绞成肉酱烂泥。 竹哨虽然中止,七魅人影纷纷出掌逼开樊华袭来飞蝗银针。 南宫鹏飞疾然踏出。 一个面如圆月,三绺继短须朱衣老者迎著南宫鹏飞掠来,逼射凶光,冷笑道:“老朽等灵蜈俱被你克制麽?” 南宫鹏飞冷笑道:“俱为在下杀了!” 那朱衣老者面色大变,喝道:“老朽不信尊驾是邓公玄私党?” 南宫鹏飞道:“邓公玄乃在下至友,信与不信却是一般。” 那老者阴恻恻发出一声冷笑,背上掀出一柄奇形兵刃“锁口金轮”,道:“邓公玄未必不告诉你老朽是何人?”振碗一晃,夜空中挥出金飕寒芒,利轮索咯疾转。 南宫鹏飞道:“在下一向不擅浮夸,胜负高下一试手底便知。” 话声甫落,红衣老者冷笑一声好,金轮疾弧,迅逾雷奔切向南宫鹏飞左腕。 此招看似迅厉无比,那知竟是虚招,势至中途,突然一变“流星赶月”,金轮钢刃指向南宫鹏飞咽喉重穴,轮转可飞,轴两前端圆孔内并打出三支枣核毒钉。 休说是南宫鹏飞,就是大方禅师也难免伤在此一辣毒奇招之下。 南宫鹏飞见轮招太过奇奥,而且迅厉无比,即使能避过“流星赶月”轮招,也无法逃过三支枣核毒钉,心中一急,内力疾迸透输剑身,墨绿光华竟飞出去卷落枣核毒钉并迎向轮招而去。 那朱衣老者不禁惊嚎出声,墨虹势为奔雷,只觉头面奇寒,颚尖一麻迎刃倒地。 南宫鹏飞喉中发出一声轻啸,身形腾空,化为龙飞九天之式,墨绿飞虹如飞瀑怒潮般望六条人影罩袭而下。 那六个朱衣高手一见同党倒毙,不禁大怒,正欲联臂出手之际,岂料南宫鹏飞以粟米之先剑势压下措手不及,俱成剑下亡魂之鬼。 樊华目睹南宫鹏飞剑招至奇,不由瞠目结舌,只觉南宫鹏飞武功虽奇不足于致七朱衣凶邪死命,系得墨螭剑之助,但不知南宫鹏飞从何处得来的墨螭剑。 蓦地…… 远处夜空忽闪出一道异彩眩目旗花,照耀天边。 樊华忙道:“不好,甘老婆子被匪徒围袭。” 南宫鹏飞冷笑一声道:“红衣凶邪果然歹毒,但在下原要为此,他们虽人单势薄,恃仗奇门禁制,在短短时刻内无法得逞,你我趁机找上丐帮弟子散布流言。” 樊华道:“老化子一人绰绰有馀,少侠还是赶往甘六娘处,何况少侠之计已然奏效,冯翊闻讯必不敢离山。”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颔首道:“老英雄须留神一二。”说著望甘六娘所居奔去。 ………… 红衣匪徒果然中计,一面急讯报明吕梁总坛,为恐夜长梦多,分出七武功已臻化境高手对付南宫鹏飞樊华等人,多半赶扑袭甘六娘处,尚有四五人居间策应并负责传讯,双管齐下,只许成功,不容失败。 两幢屋宇静悄悄在如墨夜色中,一点灯火俱无。 一双黑衣汉子为首掠来,每人手中各持著一只长仅尺许银筒,身法迅快如电,飞落在秃顶老人居宅外。 他们身甫落地,两只银筒卡簧一响,筒口内喷出两股强猛火焰夹著甚多磷粉。 磷粉黏性极强,均粘在秃顶老人墙壁瓦面上,著火猛燃,蔓延成燎原之势。 忽闻一声霹震大喝道:“好歹毒的火器,老夫不能饶你!” 窗内秃顶老人疾穿而出,势若奔雷,双手向两黑衣汉子抓去。 一双匪徒厉喝道:“你在找死!” 秃顶老人哈哈大笑,手法奇诡如电,笑了两声,将一双黑衣汉子手中火筒夺下。 他那夺筒手法极其霸道,不但喷火筒被夺去,而且一双黑衣汉子十指根根断裂,鲜血如注,十指连心,痛彻心脾,惨嗥一声,就死过去。 此刻,凶邪纷纷接踵而至,联臂合攻秃顶老叟。 蓝剑棠与垂髫小童相继现身,将匪徒接著。 但,匪徒似今晚竟遣出不下百数十人,分兵两路,将甘六娘茅屋团团围住。 一匪徒高声道:“甘老夫人何必如此顽强,须知覆巢之下必无完卵,令郎何辜,惨罹此劫。” 只听甘六娘怒骂道:“猫哭耗子假慈悲,老婆子不领尊驾的情,今晚已安排妥善,稳操胜算,尊驾何不束手就缚,可饶你一条命。” 那匪徒冷笑一声,摸出一只喷火银筒,厉声道:“兄弟奉命施为,无法保全,请甘老夫人见谅。”说时烈焰如注喷向茅屋屋顶,火焰中带著磷粉。 突然,不知何处生出一股狂风,呼啸如潮迎向烈焰压来,那匪徒身後还有甚多同党,狂风将磷粉烈焰迸震扫回,粘在甚多匪徒身上,著火燃烧起来。 立时腾起一片哀嗥,只见四五具火人倒下就地滚转,欲将火压熄。 但那磷粉异常恶毒,一粘人身燃著即无法熄灭,非全部烧完无法压抑。 哀嗥之声音愈叫愈厉,不忍卒闻。 只见那数人俱烧成一截枯炭,惨不卒睹。 突闻一朱衣老者厉声道:“看来甘六娘是无法保全了。” 但听甘六娘传来冷笑道:“谁要你等保全。” 那朱衣老者面色一变,双掌平推拂出一股如山暗劲,欲摧毁茅屋。 他只觉这如山潜劲如一种奇妙的力道卸於无形,不禁大骇,怒喝道:“甘六娘,想不到这些年来你居然练成绝艺,这样吧,你我印证一番,如老朽落败,立时率众退走。” 苍空繁星明灭,星光闪烁下,秃顶老人师徒三人与朱衣凶邪激搏狠烈,但茅屋外群邪如魅,色厉睛凶,却不敢妄闯入茅屋半步。 那朱衣老叟又道:“甘六浪,你知老朽是谁?” 只听甘六娘道:“尊驾是谁与老身无干,既然奉命来此侵袭,就是老身强仇大敌。老身亦不愿与尊驾印证武功。” 朱衣老叟四顾了一眼,长叹一声道:“老朽沙隆熙,与令郎交谊深笃,虽奉命来此,意欲曲为保全,只须随往总坛,沙某尽力求令主赦免死罪,另觅一屋安置。” 甘六娘冷笑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沙老师能否活过三日,尚未可知。” 沙隆熙闻言一呆,冷冷笑道:“老夫人莫非危言恫吓?” 甘六娘冷笑道:“谁来吓你!数月前邓公玄前来找我老婆子密谋除去冯翊恶贼,老婆子自然首允,计议之下约定俟机而行,但目前已恐我与那邓公玄因密谋被其师妹胜玉珠侦悉,所以先发制人,前月邓公玄已遣人来找甘老婆子处……” 沙隆熙大喝道:“这一重大机密,为何吐露予沙某等人闻知?” 甘六娘道:“沙老师是聪明人,自然可猜出我老婆子吐露机密用意!” 沙隆熙不禁面色大变,招来群邪计议,低声辩论,猛然悟出甘六娘话中含意,不由胆寒心惊。 甘六娘冷冷一笑道:“沙老师想出来了麽?” 沙隆熙道:“莫非邓公玄请你有意泄漏居处让我等察觉,俾使今主遣出大部高手擒拿与你,使吕梁总坛内部空虚,俾使邓公文长驱直入……” “沙老师委实聪明睿智,一点就透。”甘六娘冷笑道:“可惜沙老师你省悟得太迟了点。” 沙隆熙心神巨震,道:“听你语气,可是那邓公玄叛徒已奔往吕梁总坛去了麽?” “正是!” 沙隆熙冷笑道:“邓公玄未必能称心偿愿,因为他叛门意图已盛传江湖,令主已有防患,而且吕梁总坛无异金城汤池,邓公玄此去正好自投罗网。” 甘六娘哈哈大笑道:“吕梁总坛步步死域,凶危万分这话本非虚词,对外来陌生强敌确是金城汤池,但肘腋之变却形同虚设,邓公玄对吕梁总坛布设一草一木,无不了若指掌,他易容改装潜入重地易於探囊取物。”说著语声微微一顿,又冷笑一声道:“吕梁总坛布置宛为森罗地狱,此非一朝一夕之功,设置有年,决不能中途因变改弦易张,老身就是为了所知太多,冯翊才严令搜觅下落杀之灭口。” 沙隆熙知甘六娘所说均是实情,摇首暗暗叹息,重重咳了一声道:“老夫人吐露胸中隐秘,显然抑制不住得意之感,须知人算不如夭算,万一邓公玄毒谋有变……” 甘六娘喝道:“沙老师莫想说动我老婆子,你等不知此刻已陷入重伏中,想活不到明天,即使能逃出重围,返回总坛报与冯翊也无济於事,因为冯翊无法辨认每一个手下都可能是邓公玄,杯弓蛇影,睡卧不宁。” 只听十丈开外随风传来阴森森冷笑道:“老夫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为已甚,沙老师可否率领同党向南走来,可见一株匝荫十亩巨樟,老夫就在树上恭候。” 沙隆熙闻言面色一变,道:“阁下来历可否见告?” 那森冷语声又起:“老夫少在江湖行道,即是道出姓名也不知老夫是何许人,诸位已困在天罗地网之下,老夫不愿妄造杀孽,请来商谈。” 沙隆熙只觉事有蹊跷,道:“阁下为何不愿现身,定欲沙某等人前往商谈,用心叵测,沙某不中阁下的诡计。” 蓦地…… 随风传来一声长笑,笑声虽不宏,却内力沉厚,刺入耳鼓,良久笑完才道:“沙隆熙,老夫一番好意,到反落了一个不是处,你不知邓公玄从风雷堡处窃来九颗‘子母雷珠’,就埋设在茅屋周边,说不定就在你脚下,只须引发一颗,立即引发炸烈,血肉横飞。” 沙隆熙骇然变色,高声道:“甘六娘此事是真麽?” 静悄悄一无回声。 忽地从另一方向远处传来甘六娘语声道:“千真万确!” 群邪不禁胆寒魂飞,又察觉坡上那秃顶老人及蓝剑棠幼童亦无踪影,知情势危险万分,另一朱衣老者低声道:“甘六娘何能在我等环密伏椿之下遁出,足证此人之言决非危言恫吓之词,但那株巨樟之下亦非善地,我等不可坐失机宜,速密商如为何冲出重围逃回吕梁。” 只听森冷语声又随风传来道:“沙老师心意已决否,老夫无法延挨,数到十时,老夫引发子母雷珠。”说著沉声道: “一!” “二!” “三!” ………… ………… 数至六时,沙隆熙等心神大震,大喝一声道:“走!” 群邪朝东奔去,去如流星奔矢,转瞬间,已奔至一矮丘洼地。 沙隆熙忽压沉语声喝止,回面凝望远处,目露迷惘困惑之色,冷笑道:“我等上当了!” 另一面目阴森朱衣老者道:“是否受了骗?” 沙隆熙面色异样难看,答道:“因为他们为何不追赶我等?所以才察出甘六娘及此人语中有诈。”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传来道:“料不到沙老师你如此冥顽不灵,你等已身陷重伏,为何需追赶你等未免多此一举。” 语声中眩目紫光闪得两闪,惊天霹雳大作,硝烟轰起如雾腾起一片惨嗥声。 沙隆熙目睹紫光,不禁大骇,高叫道:“子母雷珠!快走!”身形倏地拔起,群邪亦惊觉有异,纷纷腾身奔空。 但子母当珠威力奇大,一经引发,十丈之圆内立成劫灰,所幸这颗雷珠大小,威力亦减弱多半。 虽然如此,沙隆熙等人中有十数人被炸成重伤,血肉模糊,群邪鼠奔豕突逃去。 硝烟渐敛,星光闪烁下,只见南宫鹏飞及胜玉珠、铁鞭昆仑袁振斌等人如飞掠至。 南宫鹏飞迅疾出指将伤者点了昏穴。 甘六娘祖孙三人相继赶至,她那寡媳与胜玉珠似友谊颇深,两人窃窃私语。 最後秃顶老人偕蓝剑棠及垂髫幼童电疾风飘掠抵。 甘六娘道:“子母雷珠威力似非与外间传言之盛。”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武林中甚多高手及後起之秀,因缘际遇获雷震子知道,慨憎子母雷珠以为防身避凶之用,或另有深意以为他是索报之本,但此雷珠与他防身所用却大不相同,不但所含的成份有著极大之差异,而且威力亦大减。” 甘六娘恍然大悟道:“少侠是说子母雷珠有两种,片刻之前所施展的系雷震子所赠并非所用的。” 南宫鹏飞点点头道:“不错!” 甘六娘道:“沙隆熙等人让其逃回吕梁,无异开押纵虎,後患无穷。” 南宫鹏飞摇首笑道:“在下原要他逃走,不过沙隆熙等人逃回吕梁总坛途中,并无安逸,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非死即伤。” 秃顶老叟道:“今晚侥幸逃开杀身之祸,大德终当相报,非是老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那有救命恩人不知姓名之理。” 夜空中忽传来苍老语声道:“老纳也有同感!” 星光闪烁映照下,一个貌像清瘦老僧缓缓走来。 这老僧骨瘦如柴,穿著一条灰色僧袍,须发如银,手持一串佛珠,袍袖飘飞,向甘六娘南宫鹏飞等人含笑问讯。 甘大娘爱孙虎儿,目睹老僧,不禁喜笑颜开,飞扑上前,抱著老僧右腿,仰面道:“老和尚,你答应去年夏天必来探望虎儿,怎麽迟至如今才来嘛!” 清瘦老僧面带慈祥笑容,抚摸虎儿头顶,道:“乖孩子,是老衲遇上一场重大之事,为此耽误了一两年时光。” 虎儿道:“这事极为重要麽?” 老僧点点头道:“不但极为重要,而且事关整个武林大局安危,因此老衲不得已失信爽诺。” 甘六娘面色一变,低喝道:“虎儿,有话稍待再说,别打扰老禅师。” “不要紧。”老僧轻轻抚摸虎儿面颊,目光四顾了一眼,含笑道:“老衲南海普陀法雨寺无住。” 袁振斌失声惊道:“无住大师?” 他知无住大师乃少林前辈,不知为了何事,十数年前无住大师悄然离了嵩山,从此武林中就失了无住大师身影。 无住大师注视了袁振斌一眼,微笑道:“如老衲眼力不差,施主莫非是袁振斌大侠麽?” 袁振斌抬掌一拱,道:“昔年自别老禅师後,想念殊深,风闻老禅师负气离开少林後……” 无住大师右掌一摇,黯然叹息道:“非是老衲负气离山,而是在少林中无立足之地。” 袁振斌诧道:“这是何故!” 无住大师长长叹息一声,道:“此非一言可尽,老衲稍时自当详细奉告。”说著望著南宫鹏飞,又道:“老衲来时曾与韦檀樾相遇,极力推许施主为武林奇才,但施主并非韦檀樾所叙形象,更不能赞同将沙隆熙等人纵返吕梁,可否请问其故?” 南宫鹏飞正色道:“在下与老禅师往昔无一面之缘,谬托知己恐误大事,老禅师既谓在下不似韦大侠所叙形象,何以又知在下就是韦大侠所说之人。” 无住大师道:“因老衲方才遇丐帮高手现身拦阻,正巧遇上韦檀樾,他亦盛赞施主武林奇才……” 秃顶老叟笑道:“莫非老禅师动了好胜之念,老朽甘愿作证。” 虎儿说道:“老和尚,您老人家与他似是旧识?” 无住大师哈哈大笑道:“孩子,这点到被你猜中了,老衲离开此处後,察觉武林中蕴含一股险恶诡秘情势,并发现吕梁红衣教主实为老衲心目中所疑之人,因在途中无意解救了这位武林怪杰鹤叟方兰亭……” 袁振斌道:“老禅师在方老英雄口中得知冯翊是麽?” 无住禅师颔首微笑道:“为此老的恳求方檀樾暗助甘老夫人,冯翊决不愿甘老夫人祖孙三代逍遥自在,恐泄漏吕梁隐秘,杀了灭口。” 方兰亭道:“老朽奉命来时,深恐遭受甘大嫂误会不容,正巧冯翊属下凶徒侵袭甘府,老朽助其将来犯者诛绝,趁机提出喜爱此地景物不亚江南,意欲结庐其旁潜隐……” 甘大娘道:“方大侠若说出是受老禅师之托也不致……” 方兰亭忙摇手微笑道:“一则老禅师严嘱不准说出,再则老朽与冯翊有过一段极不平常的渊源,恐更遭大嫂误会反为不美。” 甘六娘默默不语,胸中不禁感慨万分。 南宫鹏飞趁机答道:“老禅师,在下谬蒙韦大侠龙大侠抬爱,未免吹嘘有加,江湖末学,怎堪称许武林奇才,老禅师岂可当真。” 无住禅师道:“韦龙二位檀樾,自视甚高,向不对人轻於称许,施主必有真才实学无疑,但老纳对施主举动安排未免有闪烁无从捉摸之感。” 南宫鹏飞早听出无住禅师弦外之音,意欲问出自己真正来历,微笑道:“龙大侠是否告知老禅师在下师承来历?” 无住禅师道:“就是龙檀樾不肯言明,只道出施主复姓南宫名唤鹏飞。” 南宫鹏飞道:“老禅师为何极于问明在下师承来历?假如在下有所碍难不愿言明。” 无住禅师笑道:“老衲自有方法查明。”说著右掌望外一圈,一招“三环套月”击出。 掌式中含蕴著无数巧妙的变化,迅快如雷,掌中带指,拍向南宫鹏飞左胁,三指飞扣南宫鹏飞左手腕眼要穴。 南宫鹏飞目睹无住禅师出掌奇诡精奥,先发制人,若不用奇反击,则尽为克制落在下风,忙旋身错步,右掌三指骈戟如刃,一式“怒鸟投林”横截无住禅师右肘,疾若奔电,破空怒啸。 无住禅师若不及时撤掌,这条右臂立被截断,不由心头一震,手臂疾沉,身形移宫换位,左掌“五岳吞云”印向南宫鹏飞胸後命门要穴,宏声道:“好迅厉的轻斩经截脉手法!” 那知南宫鹏飞身法奇快,右手疾如骤雨抢攻、点、拂、截、斩,玄奥奇诡。 无住禅师长眉浓皱,袍袖飘飞,双掌疾如雷霆,式式宛如铁锤震山,罡风四起。 南宫鹏飞目睹无住禅师动了真怒,喝道:“少林名宿,世外高人,为何妄动无名。”心中暗惊无住禅师武功奇高,自己如不施展师门绝学,定落败无疑。 无住禅师察觉南宫鹏飞武功渊博,并有正邪之长,复乱无序,非但瞧不出师承来历,而且破绽百出,但其破绽似是一陷井,不禁暗感忧虑。 蓦地…… 只闻丐帮高人云中雁铁丐龙腾霄哈哈大笑传来道:“老禅师,你瞧龙老丐儿寄名弟子还堪造就麽?” 无住禅师闻言双掌一封,疾飘开三丈开外,诧道:“什麽,是龙檀樾寄名弟子。” 只见庞大如鸟身影电泻疾落,正是龙腾霄,两目一瞪,道:“难道是我花子说谎不成?” 无住禅师道:“为何先前不说明?” 龙腾霄道:“你虽是少林高僧,但刚愎自负性情至今难改,你武功较之我老叫化稍胜一筹,推许我寄名弟子反而引起厌恶反感……” “不错,老衲积习难改,被你老叫化搞得一清二楚。”无住禅师微笑道:“但凭你这点武功焉能造就南宫施主武林奇才?” 龙腾霄哈哈大笑道:“老叫化就是为此姑允收为寄名弟子。” 天际微现鱼肚白色,郊野远处,只见三条人影弹丸疾射如飞掠走。 只见樊华偕同一双丐帮高手掠至,道:“匪徒败退之际,正巧遇上兼程赶奔吕梁的邓公玄,邓公玄心狠手辣,挥剑戮杀十七人!” 南宫鹏飞道:“只邓公玄一人麽?” 樊华答道:“还有花蕊夫人等同党,但後有那银须老叟等一干追兵,邓公玄不愿恋战,望北逸逃而去。” 南宫鹏飞颔首笑道:“如此一来,冯翊将睡不安枕矣,不但要应付叛门邓公玄心腹之患,而且还需提防同门手足暗袭。”说著转眼目注胜玉珠微笑又道:“胜姑娘最好中止吕梁之行。” 胜玉珠凄然一笑,欲言又止,星眸内似蕴含泪珠。 铁鞭昆仑袁振斌知道胜玉珠心事,忙道:“咱们先回甘嫂府上再说。” 樊华忙道:“化子尚未说完,吕梁匪徒似欲卷土重来。” 南宫鹏飞道:“在下已思好退身之计,走!” 群雄如飞朝甘六娘茅屋如飞掠去…… ………… 日上三竿 鹤叟方兰亭及甘六娘两幢庄宅静悄悄地无人,一切均静得出奇。 蓦地,远处现出七八条身影,疾如电闪,红线划空,瞬眼之间,迅如流星掠落至方兰亭庄外。 只见一阔面方颐,目落朗星,五官匀整,三绺短须,约莫四旬左右中年红衣人,打量庄宅景物一眼,道:“这就是方兰亭居屋麽?” 左肩後红衣老者答道:“正是!” 那中年人道:“怎么他竟会与甘大娘住在毗邻,互不往还几达两载,宁非怪事!” “禀令主,他们不相往来显系故意做作。” 红衣中年人手掌一摆,随行党羽分扑两宅搜觅而去。 须臾,那搜索两宅中人疾又返回,道:“宅内空无人影!” 红衣中年人不言而知是群邪之首,另有一种威严气质,闻言不禁一怔,目中泛出一线怒光,低喝道:“放出旗花,我不信他们能飞上天去!” “对方闻知令主真实来历,已自闻名丧胆,怎敢尚逗留此处。” “方兰亭早知我就是冯翊!” 一道赤红旗花已自冲天射起,闪耀云空。 但,四面八方,天际远处云霄中亦爆射蓝黑流焰。 冯翊不禁脸色铁青,目光森厉骇人,钢牙紧咬,胸中气极。 第十四章 一个貌像猥琐鼠眼闪烁老者道:“方兰亭甘六娘却是藏头露尾之辈,能掀起多大风浪,令主不必挂意,迟早终被擒住……” 冯翊摇首冷笑道:“他们所知隐秘太多,如不杀以灭口,将睡难安枕,何况他们亦未走远。” “令主从何而知?” “我不信他们能逃出伏椿之外不露形迹。” “令主别忘了他们之中另有能人?”另一面色黧黑红衣中年汉子道:“本山心腹之患恐不在方兰亭甘六娘,而在邓公玄及赤城山主,此刻邓公玄已逼近吕梁,望令主速回总坛才是。” 冯翊鼻中冷哼了一声,举掌平胸疾推出手。 只听惊天巨响,方兰亭所居倒塌了下来,灰烟弥漫腾空变成一堆瓦烁,掌力惊人。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木石无知,竟拿无知之物出气,令人齿冷。”语声冰寒彻骨,宛如地骨阴风,令人悚然战极。 这语声竟是在甘六娘茅屋内传出。 冯翊面色一变,右掌平胸疾拂,一般无形罡风送出,只见茅屋屋顶应掌飞出,屋内三条白影一鹤冲天拔起,疾逾飘风掠在冯翊身前开外悄然落地。 三面目冰冷,秃眉无须白衣人并肩而立,掌中各持著一支极好青钢打造长剑,映目生出眩眼光华。 冯栩仔细打量三白衣人两眼,道:“三位是何来历?” 中立白衣人冷笑道:“冯令主莫问我等来历,总之是敌非友,我等奉命查明冯令主潜迹之处,耗时数年,毫无迹象所寻,只道冯令主已归道山,怎料方兰亭竟传出冯翊潜迹吕梁……” 冯翊面色镇静如恒,淡淡一笑道:“看来方兰亭为三位所擒的了。” 那白衣人寒声道:“在下三人一步之差,竟被方兰亭逸去,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冯令主居然自行投到……” 冯翊剑眉一剔,道:“阁下似将我冯翊视作无物,不啻手到成擒,区区不才愿见识三位奇学。” 白衣人道:“在下三人奉命不至逼不得已时不能出手,如今亲眼目击令主尚在人世,必需赶回覆命。” 冯翊道:“贵上何人?” “日後自知!”说时三白衣人似心意相通,疾转身躯长身一跃,倏忽之间已远在七八丈外。 三红衣人大喝道:“那里走!”身如离弦之弩追出。 突然—— 三白衣人疾地转身,长剑平指,一招“穿针引线”迅如流星击出,寒光疾奔,穿空飞去。 那三红衣人如遇重阻,定在那里,冯翊情知有异,不禁面色一变,疾跃至三红衣人之前凝目一望,只见三名属下左胁洞穿一粟米小孔,孔内涔涔流出一丝鲜血,染湿了半边,面色惨白如纸。 冯翊道:“你等为何不闪避,‘穿针引线’虽是剑招内上乘招式,以你等武功绝不致无法避开。” 一红衣老者泛出一丝苦笑道:“禀知今主,那剑招看似平淡无奇,其实神奇绝伦,只觉无法闪避。” 冯翊面色一变道:“有这等事麽?” “非但如此,而且无法封闭伤处穴道,致血流不止。” 冯翊又是面色一变,右手之指如电分点在无名穴道上,顿时血流阻止,身如电奔追望三白衣人。 他身法奇快,一盏茶时分,已可目睹三白衣人後影,那三白衣人做梦也未想到冯翊竟能追上他们,尚自施展上乘提纵术赶回覆命。 三人只觉头顶风生,冯翊已落在道上横身相阻,骇然止步。 冯翊冷冷一笑道:“三位可是我那师弟门下么?” “冯令主师弟何人?恕我等不知!” 白衣人知拼搏难免,力蓄右腕,剑尖斜挑,颤震出眩目飞星。 冯栩道:“这也难怪,贵上可是赤城山主么?他真正隐迹之处望三位赐告是幸。” 一尖腮深颧,面目森冷白衣老叟答道:“冯令主未免多此一问,敝上自然住在赤城山中。” 冯翊微微一笑道:“有劳三位指点确处,当可饶三位不死!” 三白衣人面色一变,大喝出声,快速出剑,流芒电奔,朵朵剑花夹著悸耳锐啸袭向冯翊要害,三剑交织,变化神奇,狠辣绝伦。 冯翊只觉剑招诡狠辣毒,心神微震,身形疾旋,长衫鼓胀如蓬,逼出一片如山罡气。 三剑刺实冯翊在长衫上,如中金铁,虎口酥麻,为无形罡气将剑势荡了开去。 赤城凶邪三人知必须取得先机,才可立於不败,若让冯翊克制剑招则无异待宰之兽,剑势一荡,立即震腕疾攻出剑,寒飚浮空中剑花飞涌。 那知冯栩竟趁著三赤城门下剑势荡开之际,迅疾无伦取出一柄短剑,柄连剑身不过一尺八寸,赭中泛紫,震腕之间飞振一抹赤霞。 只见冯翊身法变幻不测,穿闪在漫空剑影之中,间或攻出两剑,赤霞流奔。 渐渐赤霞大盛,光芒四射,掩盖了三白衣人剑势,叮叮两声,闷哼声中,一双白衣人倒飘开去,两剑坠地,食中两指为赤霞芒尾削断,血涌如注。 冯翊朗笑一声,翻腕之间,短剑锋利剑尖虚点在另一白衣人咽喉穴上,道:“尊驾何必守口如瓶,於事无补有损。” 那伤指两白衣人见状互望了一眼,猛的踹身疾射如飞掠去。 冯翊冷笑道:“尊驾一双同伴,见危不救罔顾道意,令人寒心。” 白衣人闷声不答,瞑瞑双目,似若无闻。 冯翊目蕴怒光,喝道:“冯某原不为已甚,岂料尊驾不到黄河心不死,冯某有办法使尊驾自动吐出。”说时左手两指缓缓点向白衣人胁下阴穴。 指到中途,那白衣人突惨叫一声倒地,面泛青紫,转眼之间化成一滩黑水。 冯翊见状骇然色变,沉思须臾,潜龙升天拔起,如飞掠至。 旷野中陆续现出一拨拨不明来历江湖人物,尾随冯翊之後,身法迅快,愈追愈远…… ………… ※※ ※ 楼头新月一弦,在柳丝摇拂中隐现,城北一幢幽美宅院外人影疾闪掠入。 只闻一角红楼中传出一娇滴滴语声道:“强哥麽?” 来人身形一定,现出一浓眉虎目,身著黑衫中年汉子,闻声笑道:“翠妹,正是愚兄顾永强。” 红楼窗扉敞开,探出半身丽人,瓜子脸庞,眉如远山,齿若编贝,妩媚动人,杏眼斜睨,纤手微扬。 顾永强疾登小楼推门而入,只见丽人穿著一袭鹅黄衣裙,盈盈含笑,站在妆台前,不禁快步上前,执著丽人纤手,道:“小翠,这多天不见,你分外明艳俏丽了。” 小翠闻言樱唇一噘,嗔道:“还说咧,计算日子有五天啦,分明你有了新宠变心……” 顾永强忙指天矢日道:“倘我另结新欢负心日後必不得其死,你知道什么?数日来会主严命我等搜觅一叛门弟子,但无异大海捞针,无一丝端倪,此刻我是离群偷出,午刻时分必须赶回,否则当获重罪。” 小翠诧道:“叛门弟子是谁?有如此重要麽?” 顾永强道:“姓邓,若不将他擒住,本门覆亡之祸当在不远。”说著朗声一笑,又道:“小翠,似此江湖中事提他则甚,寸阴是金,你我莫辜负这大好时光。”说时一手向小翠柳腰揽去。 小翠机伶无比,荡起一声格格娇笑,柳腰甩拼闪了开去,嗔道:“强哥就是如此猴急,窗也不关,门又不闭,若为人撞见,贱妾何以为人。”说著娇媚荡笑道:“贱妾还准备得酒菜,命丫环送上!”似一只蝴蝶般翩然闪离室外。 须臾,一个丑婢随著小翠进入,两人各托著一只光漆木盘,盘中酒菜纷陈,芳香扑鼻,一一端放桌上。 顾永强只见酒色醇碧,菜肴精致,不禁食指大动,执起酒壶满满斟了一杯,鲸饮而尽,连声赞道:“好酒!” 小翠频频劝饮喂食,呢声软语,顾永强色授魂与,不由吃得酩酊大醉,连舌头也短了。 顾永强道:“小……翠……一刻……千……金……快……睡吧……” 小翠扶著顾永强上得锦榻,蓦地侧屋中疾若惊鸿般掠入邓公玄,两指伸出,疾如电光石火朝顾永强精促穴点下。 顾永强闷嗥一声,昏死过去。 小翠面色微变,道:“公子是否将顾永强杀死?” 邓公玄展齿一笑道:“留他活命日後还有大用,姑娘不可露出形色,稍时顾永强必有同党找来。” 小翠摇首道:“此地并无人知,除了当年同著顾永强来的王老头,他同党无一人知贱妾系顾永强外室。” 邓公玄笑道:“那王老头也是本门手下。”说著提起顾永强走入邻室而去。 顾永强神智已呈昏迷,为邓公玄套出不少真情实话,但顾永强并非重要人物,紧要之事并无所得,然而邓公玄却收获不少。 小翠坐在床沿上默默忖思,心乱如麻,忽觉面前人影疾闪,只见邓公玄已站在她面前,手执著一张软皮面具。 那软皮面具制作甚精,宛然顾永强面目维妙维肖。 邓公玄笑道:“姑娘,你瞧这面具像顾永强麽?”将面具戴了上来。 小翠不禁听了一跳,如顾永强面目无异,娇笑道:“公子是否欲以顾永强身份混入?” 邓公玄颔首道:“正是。” 小翠道:“但公子声音变不了,恐自露马脚,弄巧成拙。” 邓公玄朗声一笑,咳了声道:“小翠,你我上床颠鸾倒凤,不可辜负此大好时光。” 竟与顾永强语声无异。 小翠不禁胀得满面通红,嗔道:“公子怎说此不堪入耳之语。”说著又格格一笑道:“学得太像了,显然公子你注意顾永强甚久了。” 邓公玄微微一笑道:“不但注意甚久,而且姑娘与顾永强居间认识还是在下穿针引线。” 小翠闻言不由霞生双靥,嗔道:“怪道公子如此宽宏大量,毫未捻酸吃醋咧!” 邓公玄正色摇首道:“虽说如此,可是顾永强与王老头均蒙在鼓中,原是在下安下的一著棋子,如今才知道这著鬼棋的妙用了。” 小翠是个水性杨花的尤物,不知江湖中事云诡波谲,只觉邓公玄的话玄妙莫解,但懒得追究。 邓公玄匆匆走入邻室,迅又走出,将顾永强衣履换上身去,瞧不出一丝破绽。 蓦地—— 窗外送入沙沉语声道:“顾老三……顾老……” 邓公玄面色微变,道:“王老头,小翠,你照我吩咐去做。”说完提起酒壶就著壶嘴咕噜噜鲸饮了半壶,以内力逼向体外,侧身倒下。 小翠忙奔向窗口,探首而出,只见一身穿短装,貌像平凡五旬上下老者仰面伫立窗下,忙道:“已吃醉了,唤他不醒,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王老头冷笑道:“你这小妖精不知事情轻重,岂能等到明天。”说著登上得楼来,只见顾永强睡在榻上,眯著小眼,口中酒气薰天呓语不停,不由双眉一皱,搭起顾永强,喝道:“顾老三我们快走!” 顾永强似一条软蛇般傍著王老头半抬半拖下得楼去。 王老头对准顾永强耳内大喝一声。 顾永强颤了一颤,睁眼似惺忪半睡道:“你这是做什么?” 王老头沉声道:“令主传下急令,说既然无法寻觅邓公玄下落,料定邓公玄必藏身太原城内,太原分堂撤去,我等亦化整为零,堂主正等候你咧!” 顾永强闻言似酒醉半醒,挺胸欠伸了一下,笑道:“你永远是如此大惊小怪,堂主找我则甚?” 王老头冷笑道:“这两日赤城山高手纷纷赶来,本山风云险恶,未必我等须随堂主赶返吕梁防守。” 顾永强似无可奈何长叹一声,催促王老头带路。 两人先後翻出太原城疾逾流星奔往一片竹林中,只见林中已有十数人在内立候,均是劲装捷服,肩头兵刃鼓凸,丝穗飘扬。 顾永强认出那面似淡金,目光阴森中年人是太原分堂主螳螂爪邝仕豪,神色不善,已想好一套说词。 只听邝仕豪狞笑道:“顾永强你望何处去了?本座命你办的事办妥了麽?” 顾永强悚然一惊,暗道:“要糟!” 幸亏他情急智生,忙抱拳躬身道:“属下奉命办事之际,途中突然发现邓公玄等人形迹……” “什麽?”邝仕豪面色顿变,喝道:“本座这多日来搜觅邓公玄形踪一无发现,怎么竟会落在你的眼中……” 顾永强道:“属下不敢谎言,再属下冒著生命之危,尾蹑邓公玄而去,探得一项隐秘,赶欲回返禀明,故未能办妥堂主之事。” 邝仕豪将信将疑道:“你在何处遇见邓公玄,他是否单独一人。” 顾永强道:“在小西门城垣上,邓公玄偕同一艳媚冶荡的美妇……”继说出美妇穿著,容貌特徵。 螳螂爪邝仕豪心中有三分相信,回巡了一眼,鼻中冷哼道:“必是传说中花蕊夫人费月萍妖妇了,只有他们二人麽?” 顾永强道:“还有一白衣中年文士,此人似是赤城高手,三人聚议,邓公玄谓吕梁布伏悉已改弦易辙,他知危见机暂停恃强侵入,料定太原分堂必知总坛进入之法,商议将太原分堂辖下悉数制住,不可走漏一人,以衔枚疾走之势攻入吕梁总坛。” 邝仕豪冷笑道:“本座也不知总坛布设,令主显然洞烛机先,邓公玄必然自投罗网,伏尸乱刀之下。”说著语声略顿,又道:“太原分堂地址已然变易,邓公玄无法找到!” 忽闻风送一个阴恻恻冷笑道:“邓公玄虽然无法找得,却被我等发现邝堂主率众在此。” 邝仕豪面色大变,厉喝道:“阁下是何来历?” “我等均是赤城门下,先邝堂生一步到达竹林略事歇息,邝堂主竟自动投入罗网。” 邝仕豪判明语声由东向传来,忙率众朝西疾掠出林。 吕梁凶邪一投出林外,迎面忽传来狂笑道:“邝堂主你走得了么?” 只见十数白衣人刃光电奔,破空锐啸向吕梁凶邪快攻出手,立时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凶搏。 由于双方均是身负高强的武功,招式辣毒猛狠,片刻之间惨嗥腾起,双方互有伤亡。 螳螂爪邝仕豪一柄奇形兵刃,招式怪异,连伤三人,择强而攻。 一顿饭光景过去,各损伤一半人手。 蓦地传来一声刺耳尖锐长啸,赤城凶邪闻得啸声潜龙升天拔起,穿空如电遁去。 邝仕豪只觉力倦神疲,面色苍白,四顾了一眼,长吁了一口气,见只剩下六人,苦笑道:“用本门灵药速救治伤者撤往总坛。” 只见一人答道:“对方下手狠辣,均伤重不治。” 邝仕豪不由面现悲愤之色,顿了顿足道:“我等走吧,此处不是善地……” 忽闻传来一声呻吟道:“堂主救我!” 邝仕豪听出那是顾永强语声,不禁一怔,循声前往,只见顾永强躺在草丛中,嘴角溢著一丝鲜血,面色苍白如纸,忙喂服了一丸灵丹扶起。 顾永强吞服了後,运气逼输周天,道:“堂主速离,属下前情禀白尚未竟了。” 邝仕豪率残馀之众奔离六七里外,存身在一座黄土高崖之下。 那士崖高约十馀文,绵亘也不过数十丈左右,寸草不生,孤另另矗立在一片旷野中。 邝仕豪目注两名属下,沉声道:“你两人跃上土崖眺望,居高临下,可知数里外举动,一察知有异,我等即离开此处。” 两人倏地一跃而起,登上土崖。 邝仕豪望著顾永强道:“现在你可详细禀明。” 顾永强道:“事关重大,不容第三人闻及。” 邝仕豪左手一摆,四名匪徒各自飞掠出去,二三十丈方始停住。 顾永强道:“吕梁的布设与前大不相同,增加了许多禁制,险恶万分…… 那白衣文士颇不以邓公玄之言为然,道:‘吕梁一切布设,敝上均了若指掌,虽说令师最近更弦易辙,但万变不离其宗,无法将吕梁地势改变。’ 邓公玄道:‘这个在下知道,但为减少伤亡计,还是依在下之言切莫恃强,非是在下看轻尊驾,家师武功即是贵上亲自前来,也未必可操胜算。’ 白衣文士泠笑道:‘那到未必见得!’ 花蕊妖妇格格娇笑道:‘两位不必争执,不论用何策侵入吕梁总坛,那大还丹必由邓公玄与贱妾各分一半之半数。’” 邝仕豪闻言诧道:“什么?大还丹!此乃天池逸叟独门圣药,令主何来此物?” 顾永强轻笑一声道:“堂主真乃聪明一世,糊涂一世,赤城山主已查明川南三煞实为令主除却,五行绝命针均为令主得去。” 邝仕豪面色一变,道:“真的么?” 顾永强苦笑了笑道:“恕属下不能妄自揣测真假,但邓公玄叛门定非无因。” 邝仕豪面色凝重,点点头道:“这倒是真情实话,令主生平行事高深莫测,我等不可妄议,还有邓公玄他们还议论了什麽?” 顾永强道:“白衣文士言赤城山主已合成一种无形奇毒,无色无味,吸入亦无丝毫有异样感觉,半个对时後令人在不知不觉睡眠中死去,仅山主知道解救之法,一包药量,可减却三里方圆内无数生灵。” 邝仕豪闻言心神巨震,面色大变。 顾永强又道:“尚有甚多言语,关系令主及赤城山主隐私恩怨,末便吐露。” 邝仕豪怔得一怔,道:“你是否想面禀令主?” 顾永强黯然一笑道:“属下尚不知如何是好,赶返总坛途中艰险凶危,决无法顺利抵达,何况属下身负极重内伤,不能妄施内力,若托堂主转禀,又恐堂主无法理解反罹杀身之祸。” 邝仕豪说道:“本座何能罹杀身之祸,请道其详。” 顾永强道:“因他们话中弦外之音,似赤城山主已在本门总坛内外安排了甚多得力眼目,只得时机一至,里应外合,本门即崩溃,不过只有赤城山主及邓公玄二人知之……” 邝仕豪面色一寒,喝道:“顾永强,你是怎么了?与本座说话紊乱无章,牛头不对马嘴,前後矛盾,你以为本座是好欺的麽?”说时目中泛出一抹森厉杀机。 顾永强苦笑道:“不但堂主无法理解,就是属下亦感矛盾异常,却确实情,然而赤城山主不至万不得已时,决不动此著毒棋。” 邝仕豪不禁茫然不解,诧道:“你可否再说得清楚一点。” 顾永强微微叹息一声道:“目前总坛内派去赤城山主卧底奸细,无法查明,即是令主亦无法查明……” 邝仕豪大感惊诧道:“为什么?” 顾永强道:“因为奸细本身不知自己叛门。” “胡说!”邝仕豪厉声说: “你用此迷离支吾言词迷惑本座是何居心。”说著右掌缓缓伸出。 顾永强冷笑道:“属下本不愿说出,心知堂主急燥无法理解,如今果然,因为赤城山主托邓公玄在总坛内外已施了手脚,以一种药物渗入酒食中,择人而施,其人服下蒙若无知,也永不发作,俟赤城山主以另一种药物散布在空中,吸人体内,而立起变化,神智立为所控……” 话声未了,邝仕豪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本座明白了,此事倘为令主闻悉,因无法查明谁是奸细,将导致非常之变,但又不能不向令主禀明,令主为防风声走漏,定将你我二人杀之灭口。” 顾永强叹息一声道:“属下所虑就在此,所以举棋不定是否将此情据实禀明。” 邝仕豪思忖须臾,道:“此事极为可虑,必须将邓公玄擒住,一切迎刃而解。” 只见守在二三十丈外远处四人突迅快掠回,道:“禀堂主,远处发现本门求救旗花信号!” “什么?”邝仕豪诧道:“四面都有告急求救旗花麽?” 一人躬身答道:“正是,旗花一闪而隐,短暂无常,显然情势极危。”说著面色突变,张嘴狂嗥一声,仰面倒下。 其馀三人无独有偶,均面色大变,目露悸容,张嘴同时发出狂嗥倒地翻滚,口内黑血汨汨流出毙命。 邝仕豪与顾永强不禁大惊失色,不知四人遇上何事,只听头顶传来两声凄厉惨嗥,一股劲风凌头压下,忙身形转转了开去。 “叭叭”两声,只见守落崖上两名高手倒撞跌下,口喷黑血气绝而死。 百忙中无暇思索是何缘故,顾永强忙道:“我们快走!” 只听黄土崖上飘传入耳惊声道:“来不及了!”语声阴森彻骨,令人不寒而栗。 崖上忽腾起尖锐刺耳长啸,啸声中人影疾如鹰隼,纷纷泻落,现出身穿黑色长衫蒙面人。 邝仕豪知已身陷危境,故作镇定无惧,冷笑道:“八位来意可否见告?” 蒙面人道:“请两位领我等进入吕梁总坛!” 邝仕豪道:“欲邝某领路并无不可,但一事不明向尊驾请问以释胸中之疑。” 那蒙面人似乎年岁极老,目光冷鸷,分明是八人中之首,闻言冷冷一笑道:“邝堂主何事不明?” 邝仕豪道:“我这六名手下无一不是身负绝学,决不能俄顷之间重伤而毙,显然八位潜隐在此已久,施展歹毒暗器……” “邝堂主只说中了一半!”那蒙面人冷冷答道:“我等均是方才赶来,并非潜伏此处,不过贵手下六人都是中毒毙命,罹毒时刻并非此处,而是在那竹林中。” “竹林中!”邝仕豪大诧道:“不言而知八位也是赤城山主党羽了!” 那蒙面人道:“并非同路,比赤城凶邪先到了一步,邝堂主手下均罹受‘绿甲刺’,毒发生死,仅留下邝堂主及这位最後入林者。” 最後入林无疑是指顾永强。 “绿甲刺是何暗器,为何留下邝某不伤!” 蒙面人冷笑道:“邝堂主非要穷根问底不可麽?哼!你去瞧瞧死者胸後衣上一见就知。” 螳螂爪邝仕豪一跃上前,寻视一名尸者後胸,只见一豌豆大小碧绿澄玉的甲虫钉在衣上,丝毫不动,两指迅疾无伦将甲虫拔起。 甲虫腹尾有一根毒刺,深深钉入死者命门穴上,不由骇然猛震。 蒙面人道:“此甲虫产自穷阴恶瘴之地,极为数少罕见,为家师无意发现,乃於豢养,以一种无名毒果与人血共同喂服,便可驱使由心,一经噬中,甲虫内毒液送入人体,令人渐渐神智丧失,眼中产生错觉,终至毒发身死。” “令师是谁?” “邝堂主似嫌多问了。”蒙面人道:“话到此为止,请二位速速领路,当饶二位不死。” 邝仕豪冷笑道:“八位准知邝某一定能领路麽?” 那蒙面人哈哈笑道:“在下久闻邝堂主是个铁铮铮好汉子,宁折不弯。”说著打出一声尖锐胡哨。 只见土崖後转出三个蒙面大汉及一蒙面妇人,各推著一人。 邝仕豪不禁魂飞魄散,察觉均是其家小被点了哑穴,厉喝道:“家小何辜惨遭此祸。” 蒙面人道:“邝堂主不必心急,在下决不伤损宝眷毫发,只须领我等安然进入总坛後,邝堂主就可安然离去与宝眷会晤迁居,从此逍遥自在。”说著递过一面竹牌,接道:“竹牌上已书明宝眷现在何处,只须循址前往,见牌立即释放。”右掌一挥,邝仕豪家小立即送往崖後。 邝仕豪目露怨毒之色,咬了咬牙,道:“好,邝某领路就是。” 蒙面人道:“如此才不失为明智之举。” 邝仕豪鼻中冷哼一声,望望顾永强一眼,道:“我们走!”两人并肩向东走去。 顾永强系邓公玄易容所扮,目睹情势变得异常迷离幻变,腹中疑念满腹,竹林白衣人传他所施之计,但此八蒙面人却毫不知情,在他们双方答话之际,心中盘算如何行事。 此刻,顾永强低声道:“堂主家小因何落在八蒙面人手中?” 邝仕豪凄然笑道:“三月前本座记得将家人秘密命人送往他处居住,不想还是为此蒙面凶邪侦悉。” 语声颤抖,不言而知内心忧急如焚。 顾永强见邝仕豪向东行去,只觉非是去吕梁总坛必经之路径,诧道:“堂主,我们望何处去?” 邝仕豪道:“自然是吕梁总坛。” 顾永强目露疑惑之容,诧道:“但,东向并非……” 邝仕豪面色一沉,道:“此非你所知,本座所行之路为去总坛一条秘径,今日为形势所迫,不然岂能让你知情。” 顾永强虽悚然不语,却心头狂喜,在山多年,未曾耳闻另有一条秘径通往总坛,显然冯翊对每人均有防患。 半晌,顾永强又低声道:“堂主真心领他们由秘径通往总坛么?” 邝仕豪黯然一笑道:“如仅本座一人,自应宁折不弯,但大丈夫不能保全妻孥,於心有愧,岂可连累无辜,进入总坛後就是他们的事了,我邝仕豪立即离此接回妻孥,从此隐姓埋名,永绝江湖。” 他们二人对话语声均为八蒙面人听得字字清晰入耳。 约莫快步奔行了两三个时辰後,邝仕豪领著蒙面人奔入一片深山中。 这片深山触目崇山峻巅,叠嶂危崖,古木参天,榛莽翳密。 但见邝仕豪望一处峭壁疾奔而去,峭壁如刃,高可数十丈,其上徒峰插云接天。 顾永强心中一怔,暗道:“此是入吕梁总坛秘径么?” 八蒙面人紧随邝仕豪之後,亦步亦趋。 那面峭壁攀满了藤萝小花,附生杂树,并无任何奇异之处,邝仕豪距十丈开外停住,回面向八蒙面人道:“这峭壁距地面十七八丈高下,有一狭斜裂隙,穿隙而过到达幽秘山谷,此谷就是入总坛秘径必经之处。”说著一鹤冲天拔上一株巨干古木之上,旋又升十数丈高下,相度形势一眼,两足疾踹,一式鲤鱼穿波平向峭壁射去。 右手疾伸,抓住了山藤,穿入藤萝中。 八蒙面人鱼贯横向峭壁射越,隐入山藤葛萝内。 顾永强紧随著邝仕豪,果见一道阴暗黯黑的裂隙,斜裂约三尺,仅可侧身而入。 那裂隙似之形状,犬牙交错,费尽艰辛才至彼端,只见其下枝柯密翳中,隐约可见一片盆谷。 邝仕豪身似飞鸟般泻下谷中。 蒙面人及顾永强纷纷飘下谷去。 这谷中笼荫蔽空,不见天日,景物幽森,林木中隐隐只见幢幢巨大人影。 只听邝仕豪道:“此谷不知是前朝何帝王将相墓冢,谅有三四千年,无可考证。” 前行数十步,渐现出一条长草及膝墓道,巨兽翁仲半已残侧北不胜荒凉恐怖。 数十丈墓道将罄,渐见一座巨冢,石台雕栏,附满苔青,冢前分立八具石人,高可丈二,似雷部八将,墓碑剥蚀难辨字迹。 这一切景物似显得太过神秘,顾永强暗感骇然。 邝仕豪握著右侧第三具石人右臂旋转身躯,只听轰轰一阵响声过处,那墓碑竟慢慢移了开去。 一个蒙面人疾逾电闪掠在邝仕豪身後,两指点下。 邝仕豪面色大变,冷笑道:“邝某就送到此为止,以後的事恕邝某无能为力。” 那蒙面人道:“邝堂主为何临时改变心意?” 邝仕豪冷笑道:“我辈江湖人物,一诺千金,话说出口,便无改悔,邝某既然应承领入总坛,非是我邝仕豪为德不卒,怎奈诸位信不过邝某。” 蒙面人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邝堂主为何相责过甚?” 邝仕豪道:“墓道通往吕梁,深及数十里,死者显为前代奇人,墓内禁制极为奥妙,邝某谙悉者不过十一,今被制住穴道,无异驱往死地。” 蒙面人哈哈朗笑道:“邝堂主,你试试真气是否无碍麽?” 螳螂爪邝仕豪闻言暗运真气,只觉毫无滞阻之感,猛然呆住,说道:“那麽因何点了邝某穴道?” “在下曾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只要邝堂主不心怀叵测,当可安然无事。” 邝仕豪点点头道:“请问何时能解开邝某穴道?” 蒙面人道:“送入总坛腹地後立时解开邝堂主穴道!” 邝仕豪微喟了声道:“八位倘身遭不幸将是如何?” 蒙面人冷笑道:“邝堂主将不致陷我等於不利。” 邝仕豪闻言大怒,浓眉上剔,厉声道:“吕梁总坛凶险万分,邝某身为外堂堂主,难知敝上奇门设施,如此邝某万不敢领诸位前往!” 顾永强闻言心中大急,如此一来,节外生枝,既成图谋顿成泡影,低声道:“堂主,一进入总坛,立及正反逆势,不怕他们不就范,何必忤撞触怒他们。” 邝仕豪忙暗示了一眼色,怒道:“此处并没有你说话之馀地。” 只听那为首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邝堂主你不惧死?不怕妻孥罹受惨酷屈辱麽?” 邝仕豪不禁面色一变,怒道:“邝某因无法保证诸位安然无恙,终久难免一死,为何背此贪生怕死,卖主求荣千古骂名。”说著伸手一拉顾永强,疾逾电闪跟入墓门内。 墓门碑迅即合拢。 八蒙面人不禁一怔,只听一人冷笑道:“邝仕豪既然应允领我等进入吕梁总坛,为何又点他穴道,人急悬梁,逼人太甚,周兄弄巧成拙,现在如何区处?” 那出手点制邝仕豪的蒙面人,大感惶急,知已铸大错,冷笑道:“周某就不信邝仕豪视自身与妻孥生死於不顾。” 另一蒙面人阴恻恻笑道:“我辈出身风尘草莽,尽多视死如归顾全大义之豪杰,如是怕死,我等就不会操此刀口舔血生涯。” “秦兄无须相责。”周姓蒙面人摇手笑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周某判断邝仕豪者纯属人之常情,邝仕豪未必便就此毅然不顾他的妻孥安危。” “你将竹牌信符已交与他……” 周姓蒙面人冷笑道:“天下那有此轻而易举之事,他也知道周某尚有紧要之处末曾说出……”说此突转话锋,接道:“秦兄不必埋怨,成败利钝尚未可知,如周某所料不差,邝仕豪两人尚留在墓内。” 秦姓蒙面人淡淡一笑道:“周兄把事看得太容易了,如果他们急讯报明冯翊,片刻之後,我等宛如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未必!” 周姓蒙面人冷笑一声,疾掠在右侧第三具石人之前,照邝仕豪之法,握紧石人手臂推转笨重石躯。 但—— 并未听见墓内传出隆隆之声,碑碣亦未见缓缓开启。 周姓蒙面人不禁呆住。 “阁下错了,这墓门系按时间开的,墓外八具石人按八个时辰,另有四个时辰不能开启,如何开这墓门,端凭诸位智慧了。” 周姓蒙面人闻言朗声道:“邝堂主,为了周某一时之失,便袖手不顾了麽?” 邝仕豪传来语声道:“并非邝某负气撒手不管,怎奈邝某只知进入方法!” “真的么?” 传出邝仕豪笑声道:“邝某岂能将自身性命及家小安危视同儿戏。” 八蒙面人互望了一眼,低声商议,只觉邝仕豪之言并非无中生有,只有分闪在一具石人身前,仔细视察,凝思其中变化。 墓内顾永强见邝仕豪未有甩开八蒙面人之意,心中大感忧虑,道:“堂主,为何不赶去禀知令主,将来犯者一网打尽。” 邝仕豪轻笑一声道:“你真认为此处是通往吕梁总坛密径麽?” 顾永强不禁一怔,道:“难道不是么?” 邝仕豪叹息一声道:“说他是就是,说他不是就不是。” 饶是邓公玄聪明绝顶,心计过人,闻言如跌入五里云雾中茫然不解。 顾永强佯装浑浑噩噩傻笑道:“恕属下不解堂主之言!” 邝仕豪摇手苦笑道:“本座也不见得比你知道得多过多少,据闻令主也是偶获机缘发现此一古墓,令主耗费了约莫一年岁月,才研悟出启墓隐秘,墓内工程之浩大,令人叹为观止……” 顾永强怔道:“堂主来过几次?” 邝仕豪道:“只来过一次,还是几天前随令主进入此处,不过此墓其中玄秘,本座知晓太少,无异九牛一毛。”说著略略一顿,又道:“但此墓确可通往吕梁总坛,墓隧内禁制凶险万分,岔道纵横,宛如九曲黄河,本堂无法全凭记忆可安抵总坛。” 顾永强道:“此刻堂主意欲如何?” 邝仕豪道:“望那蒙面人悟出启墓机纽,假他们之力或可安抵总坛。” 顾永强愕然张目注视邝仕豪,显然心中大惑不解,可又不敢询问。 邝仕豪察颜辨色,知顾永强心中之意,不由浮出一丝无可奈何笑容道:“你心中是否要问本座为何带领他们来到此墓?其实我因人单势薄,力有不敌,欲诱入此墓翳除,不料他竟先发制人点了本座阴穴,唉,此乃斗智之局,瞧谁高出一筹,谁就稳握胜算。” 顾永强默默无语,佯作急燥来回不安踱步,墓内黑暗如漆,伸手不见五指,唯藉邝仕豪束腰带扣方版玉嵌著一粒明珠浮出昏弱光华可辨明三丈左右的景物。 半晌顾永强道:“堂主准知八蒙面人能悟出开启墓门奥秘麽?” 邝仕豪点点头叹息一声,道:“看这八蒙面人目光精华内蕴,步履矫捷,一身功力,已炉火纯青,智慧之高更非常人所及,迟早必悟出启墓奥秘!” 顾永强暗道:“怪道冯翊异常器重邝仕豪,外貌粗鲁不文,其实心细如发,更能临事不乱,堪属将才,自己却小觑了他了。”口中喃喃答道:“那我等只好等待了。”说著取出一只夜行火摺,擦啦声燃起了一道熊熊火焰。 只见前行不及丈许,显出一孔穴循石阶而下直往地底,道:“属下可入内瞧瞧麽?” 邝仕豪略一沉吟道:“循著石阶走下,便是一间神堂,你只能去神堂为止,若再妄入,误犯禁止,本座可救不了你,神堂内亦不得妄动一物。” 顾永强道:“属下遵命!” 他慢慢走向孔穴,循著石阶拾级步下,只觉一股阴冽寒冰之气扑面袭来。 每下一步石阶,阴寒之气愈浓,令人毛发悚立,默默记算石阶级数。 眼前忽感一点亮光映入眼帘,一间石室中摆设一张石案,案上摆有一只石鼎,高约一尺五六,鼎傍呈放一盏油灯,灯蕊甚粗,燃著一朵花瓣大小火焰。 迎面壁上镌刻一具浮雕神祗,狮面人身,张翅翔飞,一手持戟,另一手握著一奇形兵器,两端尖锐如梭。 顾永强暗道:“这是什么神祗?” 忽感四壁有密密麻麻文字,凝目望去,发觉是上古象形甲骨文,不禁一呆。 他虽腹笥颇渊,却对象形甲骨文字并未研习,偶有涉猎,一鳞半爪,未能蠡测全豹,只觉文字内含意深奥。 石案下摆著一柄剑及一柄月牙斧,均是石制,不知因何不用,忍不住两手提起剑斧端详了一眼复又放下。 这石室内,寥寥数物,却含著极神秘气氛,狮首人身石像不知是何神祗,难道古墓是因他而建造麽? 设此石鼎究为何事? 油釜中从何时点燃。 石剑石斧绝非无因而设,象徵什麽?甲骨象形文字记明著什麽? 一切均是不解之秘。 人均有好奇之性,对邓公玄更甚,他决心寻出解答,欲向内深入,忽闻传来邝仕豪微弱唤声。 顾永强倏地反身,踏阶掠登,只见邝仕豪面现喜容,笑道:“他们果然不出本座所料,寻出了启墓之法。” 蓦地。 轰轰声响过处,碑碣慢慢移开,眼前大亮,强光射入,眩目耀眼。 蒙面人唤道:“邝堂主在麽?” 邝仕豪立即应道:“邝某久候在此!”身形一动,跨了出去。 只见八个蒙面人并肩立在墓道上,如雁行般卓立如山,周姓蒙面人冷冷一笑道:“邝堂主立心机委实高绝。” 邝仕豪茫然诧道:“邝某何曾卖弄心机。” “这八具石像上均附有剧毒。”周姓蒙面人沉声道:“邝堂主算准我等不甘就此罢休,必设法寻出开墓奥秘,并用双手触摸每具石像。” 邝仕豪冷笑道:“依你说来是指邝某已预为安排,使诸位兄台不知不觉中计,但八位毒发死了麽?” “这倒不曾!” “那麽邝某预谋何用,在此之前又未曾见过八位,更不知自己会将八位引来!” “如此说来,邝堂主也不知石人身上染有剧毒麽?” “邝某不知!” “你那随从怎未出来!” 邝仕豪猛然发觉顾永强未随之而出,脸色一变,回面喝道:“顾永强!” 墓门内顾永强疾闪而出,道:“属下在此!” 忽闻风传来耳一个阴恻恻笑声道:“是我在石人身上撒有剧毒,意欲借重你等探寻古墓隐秘……” 话尚未了,邝仕豪已自面色大变,厉喝道:“你是何人?怎不现身出见?” 他们均听出那语声似为一个女人所发。 只听阴森语声又起: “邝仕豪,你别得意,你也罹受剧毒甚重!” 顾永强暗道:“侥幸。”窃幸自己成为漏网之鱼,不禁嘴角流出一丝得意笑容。 但见邝仕豪冷笑道:“姑娘危言恫吓,邝某不信身罹奇毒,而且茫然不解这八位兄台为何自知。” “老身已六旬开外,不配堂主所称姑娘,老身决非危言恫吓,如若不信,伸出双掌一瞧便知!” 邝仕豪闻言一惊,伸出双掌,但见掌心内一片乌黑暗影,逐渐散开,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 八蒙面人见状目光一变,秦姓蒙面人道:“我等错怪了邝堂主!”同地伸出双掌。 他们掌心比邝仕豪乌黑墨瘢为大。 顾永强心中暗惊,并暗暗窃幸。 忽闻那阴森语声又传来: “诸位没有一人免得身罹奇毒之祸,但老身决非有意相害,目前也不能与诸位相见……” 周姓蒙面人大喝道:“为什麽?” “因为强敌即将进入此谷,片刻之後诸位定须与来敌激烈凶搏,诸位只须慎发掌力,击中对方,毒性即渗入对方体内,脏腑溃烂而亡。” 顾永强偷看自己手掌,赫然掌心现出一片墨黑,不禁骇然色变,自己委实猜不透为何亦罹受奇毒一边低语声道:“堂主,我等不可堕入她的术中,及早避入墓内!” 说时山谷内忽传来数声刺耳长啸,飘荡云空。 邝仕豪摇首苦笑道:“你我两人决无法安然逃过凶险,目前只有同衷相济才可共渡艰危。” 顾永强不禁一呆道:“与他们携手联合麽想弄巧成拙。” 邝仕豪一摆右掌,道:“眼前只有走一步算一步,本堂心乱如麻,凭我一人之智慧无法解去危局。” 说时突见四外长草丛中,冉冉现出甚多白衣人,举步缓慢,渐渐逼近古墓。 八蒙面人选择方位,互为倚角,目光峻冷,逼射在白衣来人身上。 墓道前端一修长鸢立白衣老者却疾奔如飞掠至台下,那老者花白长发,三角眼,鹰勾鼻,削腮无肉,印堂上长著巨大痣,唇薄疾掩不住两只獠牙,目光阴沉,左肩上搭著一柄六阳戟奇形外门兵刃,右肩斜扣著一列五柄蓝汪汪毒匕。 这老人使人有一见生出阴森恐怖之感,三角蛇眼内寒芒慑人,注视六蒙面人一眼,道:“诸位请揭去蒙面乌巾!” 周姓蒙面人冷笑道:“在下等不惯现出庐山真面!” 白衣老人道:“诸位敬酒不吃吃罚酒,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言外之意稍时迫使蒙面人自揭玄巾。 周姓蒙面人道:“凭你也配!” 白衣老人目中顿注怒光,口中响起桀桀怪笑道:“原来尊驾嘴皮上功夫异常厉害,老朽甘认下风,现在老夫要请邝堂主说话!” 邝仕豪缓缓走前两步,抱拳淡淡一笑道:“在下就是邝仕豪,请问阁下来历!找我邝仕豪则甚!” 白衣老人道:“老朽乃赤城山主门下斯云,老朽来此别无用意,希望邝堂主带领我等面见贵上冯翊。” 斯云二字在武林中虽甚是陌生,邝仕豪却知斯云是一辣手人物。 邝仕豪心头踌躇如何回答,正沉吟之际,不料顾永强抢快答道:“敝上现在吕梁,阁下找上咱们邝堂主似非所宜,何况现在我等亦身不由主。” 周姓蒙面人怒光逼射,瞪著顾永强。 顾永强冷笑道:“你我都是自顾不暇,在下说与不说却是一样,那有人家瞧不出之理。” 斯云冷冷大笑道:“老朽早瞧出来了,只要邝堂主应承一声,老朽定率众将这八蒙面朋友一击搏杀。” 秦姓蒙面人狞笑道:“那倒未必!” 邝仕豪处境甚是作难,一则自己家小陷在蒙面人手中,若蒙面人丧命在赤城匪徒之手,他家小永无生还之望,再则尚有一隐名妖妇悄藏一旁,处心积虑欲取渔翁之利,不禁长叹一声,道:“这古墓就是去敝上隐迹之处秘径,邝某尚无法悟出奥秘,斯老师只安排悟解玄机,邝某决不阻挠。” 斯云道:“真的么?” 邝仕豪道:“若邝某谎言,为何不在斯老师来前,偕同八蒙面朋友进入墓中。” 斯云闻言暗道:“这话也对!”目光巡视了四外一眼。 此刻,身著白衣匪徒散布墓园,不下三十馀人。 古墓在顾永强跨出墓门外後,碑碣竟悄悄不知何时封合,顾永强邝仕豪竟不曾察觉。 斯云重意咳了一声。 草丛中猛然射出一条白影,迅如奔电向一蒙面人胸後扑去。 扑势既快,认穴更准,拾指如刃戮向两臂,全凭阴柔之劲不带半点劲风,若让十指戮实,那蒙面人两胁必洞穿十个透明窟窿。 拾指堪堪触及蒙面人後胁,蒙面人突身形疾转,恰巧错开袭来抬指。 蒙面人右掌却迅疾无伦击实在白衣人後胸上,噗的一声巨响,白衣人鼻中发出闷哼,身形倒撞飞出,疾跌在墓道上。 只见那白衣人翻身挣扎爬起,忽面色惨变,张嘴喷出一口黑血,栽倒在地,气绝毙命。 斯云目光锐厉已极,瞧出同党口喷黑血,知罹受毒掌脏腑糜裂致命,不禁大感凛骇。 吕梁今主冯翊与赤城山主本是一脉所传,均是毒尊者传人,如今双方门下虽未必个个都能施毒,却均有避毒之能,平常之毒岂可伤得了他们。 如此斯云惊骇之心纯属常情。 顾永强见状心神巨震,偷觑了自己手掌一眼,暗道:“这是什么毒,居然如此厉害,为何蒙面人及邝仕豪自己十人能丝毫无伤?” 世事万变,有悖常理者更多,邓公玄无论如何聪明绝伦,也无法将世间事物理解无遗。 一个浓髭如猬,目光炯炯的白衣大汉,一跃而出,落在那蒙面人身前,冷笑道:“尊驾出手委实狠辣无情,在下蒲上燕要清偿这笔血债。” 蒙面人怒道:“如非我闻风知警,岂不是戮个十个透明窟窿。” 蒲上燕趁著蒙面人说话之际,五指疾扫而出。 指势幻奇无比,一声“嘶嘶”裂帛声响,蒙面纱巾竟被蒲上燕揭裂飞舞而出,显露一张抓裂面瘢痕狞恶恐怖。 那蒙面人被抓下纱巾,不禁呆得一呆。 蒲上燕顺水推舟一掌击中前胸,碰的一声,那人身躯撼震晃摇,目露凶芒,双掌猛推而出。 “野马分鬃”虽是平常招式,却在那人手中使出,分外凌厉,双掌击实蒲上燕胸脯。 蒲上燕竟拿椿不住,蹬蹬蹬倒退三步,跌坐在地,面色大变,张嘴喷出一股黑血,右手疾扬,狂嗥声中,倒地死去。 那奇丑无比之人突口中怪呼一声,仰面倒下地去,耳眼口鼻中鲜血溢出。 顾永强突低声道:“堂主,我等绝不能坐山观虎斗,赤城势大,单打独门未必稳操胜算。” 邝仕豪道:“本座也是此想法,但计将安出!” 顾永强道:“请他们联臂出手或有胜望!” 话音甫落,七蒙面人急唤中吐出一声厉啸,同地身形拔起,半空中旋飞交叉扑下,掌势宛如巨潮急瀑,击向白衣人。 白衣匪徒不料七蒙面人会同地出手,他们散立四外,不能呼应相救,只感一片重逾千钧劲风压下,不禁大骇,纷纷横掌迎击。 怪嗥之声相继腾起,白衣匪徒纷纷倒地,手下五六人口中喷出黑血倒地。 斯云大惊,喝道:“快走!” 大袖一展,穿空斜飞而出,众白衣匪徒纷纷拔起,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七蒙面人飘身落下,同落在他同党面前,那人已气绝身亡。 忽闻那阴森语声传来道:“赤城门下虽然逃出去,但必卷土重来,邝堂主速移动右立第四具石人,启开墓门进入,九位都是武林高手,请勿再勾心斗角,以免两败俱伤。” 邝仕豪闻言骇然色变,道:“原来阁下已知启墓之法,何须假手邝某。” “我知得不多,比邝堂主更少,最远处到达神堂为止。” 秦姓蒙面人道:“我等焉可让你坐收渔翁之利!” 只听随风传来阴森澈骨冷笑道:“诸位已无选择馀地!” “为什么?” “尊驾似是明知故问,老身岂能让你等逃出谷外,何况你们未必能安然逃出,即是老身不出手,也是一样。” 邝仕豪暗叹一声,转动右方第四具石人,墓门缓缓开启,转身跨入墓中。 七蒙面人紧随著顾永强入墓,踏入地底神堂。 秦姓蒙面人道:“壁上浮雕的那具神像是何来历。” 邝仕豪摇首答道:“不知!” “那麽石鼎作何用处?”秦姓蒙面人问道:“若说不知,分明是违心之论。” 邝仕豪冷笑道:“邝某委实不知!” 蓦地…… 阴冷语声又起:“邝堂主实在不知石鼎奥秘,老身到知道一二,可惜我也无法说出。” “为什么?” “恐怕你等误入歧途!”说著一条黑影悄无声息飘下石阶落在神殿中。 七蒙面人突然身形散飞掠出,疾旋之际,左掌横胸,右手兵刃闪电撤出。 那黑影是一袭宽大黑纱,从首罩下披拂胸际,内面亦是一身黑衣,只听格格笑道:“你们最好不要妄生毒念,我杀你们易於反掌,如非我将奇毒附粘你们掌内,岂能将斯云等人惊退,难道斯云等人身手弱麽?”话声一变森冷为娇脆甜柔。 邝仕豪鼻中冷哼一声道:“那我等需向姑娘致谢了。” 黑衣妇人格格娇笑道:“邝堂主怎么可称姑娘,老身已六旬开外。” 邝仕豪道:“邝某不信!” 黑衣妇人叹息一声道:“我并非吝於现出本来面目,恐几位迷惑蒙蔽智慧。” 周姓蒙面人大笑道:“我等虽非柳下惠,你就是美比西子,擅於驻颜,亦是六旬开外年岁,难以迷惑我。” 黑衣妇人曼妙发出一声叹息,道:“真的麽!”从黑袍中伸出两手。 两手并无半点皱纹,光滑柔软如玉,纤指尖尖,胜似新剥壳春笋。 黑衣妇人纤纤玉指轻轻揭下纱布,只见是一中年少妇,凤目柳眉,长发似漆,虽非绝色美人,却也明眸皓齿,另有风韵。(ocr 者按:好个“中年少妇”,已经不只一次见到这名词了,一个人同时有两个年龄,一定是妖怪!) 但,九人与这黑衣妇人目光一接,只觉心神一荡,顿感此女有虽说不出之美,令人无法自己。 黑衣妇女忽嫣然一笑,眸光缓缓扫视七蒙面人,柔声道:“现在七位也可将来历告知老身了吧!” 周姓蒙面人道:“我等奉了雷震子之命前来!” 黑衣妇人微颔螓首道:“果然不出老身所料。” 顾永强暗暗心惊道:“如这妇人所说是真,年岁已在六旬开外,实真令人无法置信,越瞧越美,使人难以自禁,平常美色宛如粪土。” 他乃好色之人,但此刻心生警剔,知身在危境,如不找冯翊藏迹之处,必身遭惨死,焉敢心存非分之望。 只见黑衣妇人又将纱重又笼罩面目,道:“邝堂主,时不我与,上次你与冯翊来此,定记忆如新,不可自误,稍时赤城门下及武林群豪侵入墓内,恐噬脐莫及。” 邝仕豪道:“遵命。”弯腰伸手欲抓起案下石剑。 黑衣妇人忽喝道:“慢著!”疾逾电闪右掌虚空拂向石剑石斧又道:“老身上次进入时,神堂中各物均施过奇毒,这奇毒一经沾触,立渗肤内,三日後必然发作。” 邝仕豪道:“如此说来我等只有三个对时好活了。” 黑衣妇人点首笑道:“不错,但老身可与诸位解开,决不食言。” 邝仕豪并不再言,右手执剑,左手握斧,轻轻放在石案上,交叉架摆。 只见狮首人身雕像突然一沉,头顶显露一方孔,周广三尺。 黑衣妇人叹息一声道:“原来另两道门户均是死门,恃强闯入必遭惨死,怪不得老身同道三人俱遭非命。” 说时,双肩一振,迅如电射穿过方孔,七蒙面人相继投入。 邝仕豪目注顾永强沉声道:“你还等什麽?” 顾永强道:“属下有僭了!”身形拔起,疾如灵蛇穿入方孔内。 邝仕豪相继腾起,穿过方孔後,突然反身,左手攀住孔缘,右手送出一股暗劲。 劲风扫中剑斧,推下石案,轰然落地。 邝仕豪立时松开左手飘然落实,方孔倏又封合。 他们复又堕入一间黑暗似漆石室内。 邝仕豪道:“顾永强,展开火摺子。” 顾永强道:“遵命!” 暗中一道熊熊火光升起,只见置身一间密闭石室内,壁镌有无数飞禽,怒目张爪,展翼下博,神态鸷猛。 那飞鸟不似人间所见,均奇形怪状,不知其名。 只听邝仕豪道:“诸位可瞧出了这室内飞禽麽?” 黑衣妇人格格笑道:“当然瞧见了。” 邝仕豪道:“敝令主进入此室,悟出这飞禽扑式实是一种极神奥武功……” 黑衣妇人忙道:“想必你今主习成此百禽掌法?” “不是!”邝仕豪道:“此乃百禽剑法,冯令主瞧出壁间另有两行密迹,为甲骨文所刻,令主学识渊博,说出涵意!” “百禽剑法若习成,必可纵横武林,但须资质秉赋极高之人,更须恒心毅力,在此室中研悟百日方可有成……” 黑衣妇人忙道:“老身要问你,冯令主究竟习成没有?” 邝仕豪冷冷笑道:“谈何容易,冯令主依照一只飞禽扑搏之式出剑,只觉真气逆涌,忙收式调息片刻才平得如初。” 黑衣妇人道:“他没有习成乃武林苍生之福,速速离开此室。” 邝仕豪向一只神似大鹏飞禽,身形疾提,伸指按向鸟目。 一声轻雷过去,只见一方右壁望外移了开来,宛如一道石门…… 黑衣妇人及邝仕豪、顾永强、七蒙面人穿过那石壁后,只觉足下踏著是一片沙地,阴气森森火摺子弱光辉映照下,烟气笼罩,似无止境。 邝仕豪忽面色一变,道:“上次邝某随令主来此,景物似与眼前有异。” 黑衣蒙面妇人诧道:“真的麽?请叙出那日情景。” 邝仕豪道:“那日似有五具幽灵般长人手执兵刃阻挡冯令主。” “长人。”黑衣蒙面妇人诧道:“如此说来,这谷中景物似有人在暗中操纵是麽?” 邝仕豪道:“邝某并未如此说过,因那日才一穿越石壁,那有五条身影群攻冯令主,由于漆黑无光,瞧不真面目,但令主冯翊与五人凶猛缴搏则非虚假,如今则一无动静……” 黑衣蒙面妇人不禁冷笑道:“原来堂主心机歹毒,意欲将我等葬送在五具幽灵兵刃之下。” 邝仕豪沉声道:“倘或邝某有此想法,也不致向诸位吐露。” 黑衣蒙面妇人点点头道:“这倒是真的话,那日拼搏显然是你家令主冯翊获胜,不然今日那有邝堂主命在。” 邝仕豪淡淡一笑道:“动手之初,冯令主因五幽灵招式辣毒玄奥,被迫得险象环生,後来冯令主武功疾变,招式怪异,迫开对方使之散乱不能呼应配合,带著邝某冲出拦截。” 黑衣蒙面妇人不禁一怔,道:“看来果有此事了,但不知邝堂主所见五幽灵拦击之时地与今日一般么?” 邝仕豪略一思索,道:“时地似无多大关系,那日一出得石壁前行了数十步後才相遇五具幽灵。” 黑衣蒙面妇人格格娇笑一声道:“老身此刻无法判断邝堂主之言真假……”语声略顿又道:“不过老身行事绝不涉险,谋定後动,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说著目注七蒙面人道:“七位既是雷震子所遣,想必身怀子母雷珠,不妨由七位前导,一遇幽灵立即施展雷珠,想那雷珠威力无匹,阴霾之气立烟消瓦解。” 周姓蒙面人冷笑道:“借刀杀人,在下等岂可落入她鬼蜮暗算中。” 黑衣蒙面妇人笑道:“七位来意不是欲邝堂主带领进入吕梁总坛是么?如邝堂主之言千真万确,七位当邝堂主罹遭不测,否则你我必同归于尽。” 七蒙面人不禁一呆,互望了一眼,秦姓蒙面人道:“非是我等吝惜‘子母雷珠’,若引发禁制岂非弄巧成拙。” 突然,黑衣蒙面妇人纤手一挥。 顾永强手中火摺子昏黄火焰顿时熄灭,伸手不见五指。 但只听黑衣蒙面妇人语声冰冷彻骨道:“七位可别忘了生死尚操在老身手中,如老身料得不错,七位定非雷震子门下。” 周姓蒙面人冷笑道:“你何以见得?” “因为老身命七位取出子母雷珠,目光中均泛出悸惧之色,显然情虚,而且目光中有联手猝袭老身之意。” 有联七蒙面默然不语。 顾永强暗暗惊心道:“这妖妇目光委实锐厉!若如此僵持下去,节外生枝,恐未必能安然抵达总坛。”不由心生急燥。 七蒙面人暗中凝神蓄势,防黑衣妖妇猝袭,周姓蒙面人沉声道:“邝堂主,你别忘了你的家小仍在我等手中。” 邝仕豪道:“邝某怎能忘记,但目前处境凶危异常,倘不捐弃私欲,戳力同心,哼哼,恐你我俱同归于尽。” 周姓蒙面人道:“兄弟原要邝堂主警剔,不可受黑衣妖妇蛊惑。” 邝仕豪道:“邝某若深知此谷中一切奥秘,怎可尚留在此处束手无策,任诸位讥笑怒骂。” 顾永强暗道:“这话并无分毫虚假。” 蓦地狂风大作,怒吼如雷,汹涌飞沙逼得群邪沉椿不住,足下踉跄浮动,不禁大惊失色。 风力逐渐加强,力逾万钧,飞沙狂卷,宛如千军万马,只听黑衣妇人厉喝道:“我等无疑置身巽卦禁制内,速退身至壁侧互相环抱不为罡风吹起,俟禁制减弱再作道理。” 这几句话此时此情之下,如非身负绝顶武功,必难清晰送入每人耳内。 顾永强罡风初起之际,右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带起邝仕豪转身跃望壁角环肩抱定,沉椿不动。 邝仕豪因故然生变,百忙中未及寻思顾永强有如此机警。 七蒙面人急圈成一团,身形跃下环臂抱住相邻肩头,但不知黑衣妇人藏身何处。 风沙怒吼,天崩地裂,威势骇人,有增无已,看来禁制减弱尚须相当久长的时刻…… ※※ ※ 申牌时分,山谷中落日特别早,尤其参天古木笼荫蔽空之下,那片古墓显得晦阴幽森,长草迎风披拂隐现幢幢翁仲身影,更平添几许恐怖凄凉气氛。 忽地—— 谷中纷纷现出白色人影,身法迅快如电,掠向古墓而来,为首之人正是那赤城高手斯云去而复返。 此次卷土重来,斯云领著高手众多,欲湔雪前辱,但身形落实四顾一望,只觉并无一人,不禁一呆道:“难道他们均进入古墓了麽?” 另一白衣人道:“香主不可再迟疑,宜当机立断,施展雷珠炸开古墓,以免误事。” 斯云点点头,叹息一声道:“子母雷珠乃风雷堡雷震子独门奇珍,山主不知从何处得来托付斯某,如非必要不宜施展,防武林中误认我赤城与风雷堡沆瀣一气。”说著取出一颗子母雷珠,控在掌心。 只听暴雷似的一声大喝道:“且慢!” 斯云不禁面色一变。 只见一株大树之上飞鸟般掠出三条身影,迅快如飞落在墓道上,现出罗刹追魂害天残、白鹭崖谷姥姥、三绝手裘元,斯云暗道:“这三人怎麽到得在一处?” 唐天残望了斯云一眼,冷冷出声道:“雷震子也不知是何用心,竟以雷珠作为结纳奥援重礼,这雷珠若让尊驾妄自施展,不知闯下多少浩劫。” 斯云道:“在下不知闯什么滔天大祸,请道其详。” 唐天残冷笑道:“若用雷珠引发墓中禁制,此谷立生巨变,说不定十里方圆之内都成为火海陆沉,你我均化为劫灰。” 斯云沉声道:“这到好,与冯翊同归於尽,在下心安理得,虽死何惧。” 唐天残道:“万一冯翊并未在内咧?” 斯云不禁语塞,嘿嘿发出一声冷笑。 唐天线道:“非是唐某有意讥刺尊驾,其实此一雷珠对古墓根本伤损不了分毫……”说著掌心托著一颗子母雷珠,接道:“尊驾所有是否与唐某掌中雷珠一般!” 斯云听出唐天残之语前後似有矛盾,这等老辈成名人物决不致如此颠倒,忙伸出左掌。 他掌心赫然显出一颗子母雷珠,与唐天残所有竟是一模一样。 罗刹追魂唐天残不禁哈哈狂笑不止。 斯云眉头浓皱,道:“唐老当家发笑为何?” 唐天残道:“唐某只道尊驾雷珠有什麽不同。” 斯云愕然诧道:“难道竟有两种雷珠麽?” “正是。”唐天残冷笑道:“雷震子赠与同道你我所有的一般,只可驱敌防身,比外传的子母雷珠威力相距不啻十一之比,非但炸不毁古墓,而且连石翁仲也无法使之全毁。” 斯云不禁嘿然,苦笑一声道:“除了雷珠,还有何法进得了古墓?” 唐天残阴阴一笑道:“唐某等物是听凭风闻赶来,是否冯翊藏身墓内却未必真实。” 谷姥姥忽笑道:“此墓系毒尊者所发现,但毒尊者竟守秘不吐,仅向三两知己谓无意发现一座古墓,於二三千年前建造,死者不知何人,亦不见棺木枯骨,建造宏伟,按周天缠度设下奇门禁制,似内藏异室或奇特武功,但无法悟解奥秘……”说著又是一笑道:“他这一说出,害得武林中起了一阵忙乱,但因毒尊者未说出墓在何处,久寻不获,认为毒尊者系信口开河之辞方事渐淡释。” 裘元笑道:“就是此墓麽?” “我想是此墓无疑了。”谷姥姥答道:“武林中虽认他信口开河,但他门下却不以为然,却又不敢当面询问毒尊者,只有在暗中尾随毒尊者之後……” 唐天残道:“谷姥姥是指……” “冯翊及赤城山主。”谷姥姥道:“由于两人均是私心自用,导致今日形成水火不容之势,依我看来,毒尊者终其之生无能悟解墓中奥秘,冯翊虽在毒尊者身上发现此墓,却不敢在毒尊者生前窥探墓中隐秘,目前更不却道冯翊能否全部悟解。” 裘元满腹疑云,诧道:“谷姥姥怎知道得这般清楚!” 谷姥姥知裘元心意,正色道:“我也是片刻之前才悟出其中道理,所以当年寻找毒尊者口中古墓我亦忙乱了一阵,我等来前才知冯翊改投在毒尊者门下,前後印证,不难思出其中梗概。” 唐天残道:“我等暂不推究真象如何,请问这位老师你等作如何计议?” 斯云便说出前事,现卷士重来,务必寻出入墓之策。 忽闻一曼妙唤声传来道:“娘!” 谷姥姥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其爱女谷中凤与一紫衣长发明艳少女在一具石翁仲之後闪出。 两女快步走来,谷中凤嫣然笑道:“娘,这位是坎离神君老前辈爱徒邱慧珍姑娘。” 邱慧珍忙裣衽一福道:“晚辈参见伯母!” 谷姥姥含笑答礼,寒喧了两句,目注谷中凤道:“你是方才来到麽?” 谷中凤摇首答道:“女儿两人来此甚久了。”继将目睹情景,前後详情和盘托出。 “黑衣蒙面妇人!”唐天残不禁失声惊诧道:“她有多少年岁?” 裘元望著唐天残愕然问道:“唐兄似认出此黑衣蒙面妇人来历?” 唐天残冷笑道:“事实真象未明,裘元兄未免太武断其词。” 谷中凤道:“此黑衣蒙面妇人语声柔脆娇甜,仿佛年华二九少女,但自承已六旬出後显露出了庐山面目,虽徐娘半老,却风韵动人之极,竟是愈瞧愈美,使人难於自己。” 唐天残不禁面色一变,道:“难道竟是她麽?此不可能。” 裘元道:“她是谁?” 唐天残摇首叹息一声道:“唐某尚不敢确定,但愿不是她。” 谷姥姥知唐天残习性,他若不说再问他也是枉然,忙向裘元示了一眼色。 裘元会意,也不再问。 此刻—— 那秘密洞口又探入十数条身影,为首者是那妖媚冶荡的花蕊夫人费月萍,见得唐天残,不由格格媚笑道:“唐老英雄也来了!” 罗刹追魂唐天残不由眉头一皱,道:“怎么费女侠也知道这座古墓。” 费月萍格格笑道:“纸永远包不住火,唐老英雄知道,我也自有方法闻悉隐秘。” 说话之际,如风疾闪又来了数拨江湖高手,最令人惹目的是催魂伽蓝丁大江。 似此古墓之外群雄云集,不明敌我,却各怀私心无疑。 唐天残冷笑道:“丁大江,想不到你居然敢来!” 催魂伽蓝丁大江似有恃无恐,目中逼吐凶光,阴阴一笑道:“丁某为何不敢来,若无法将冯翊制住,你我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裘元道:“丁老师别忘了冯翊乃毒尊者衣钵传人,使毒之能不逊於你,你未必稳操胜算。” 丁大江淡淡一笑道:“三位意在找回失物,看来已成竹在胸了,还等待什麽?丁某愿追随骥尾。” 谷姥姥道:“我等尚未找出进入古墓奥秘。” 丁大江冷笑道:“原来诸位均想捡现成便宜来了,天下那有如此不劳而获的事。”忽纵身一跃,疾如飞鸟拔起,落在古墓圆冢顶上,游目四巡。 裘元低声道:“唐兄,丁老鬼弄的什麽玄虚。” 唐天残目不转睛注视著丁大江举动,答道:“如唐某所料不差,丁老鬼意欲寻出启墓奥秘,那麽我等正巧捡现成便宜了。” 谷中凤、邱慧珍两女目光缓缓扫视群雄,她们料定南宫鹏飞必然来此,欲找出心上人易容混迹之处。 只听群雄中发出一声长叹道:“看来‘利令智昏’这话到是一点不假,冯翊未必在此,倘冯翊本人已赶赴塞外觅获两宗奇珍,安排毒计在此古墓一网打尽,那将是近年中最骇人听闻,震惊武林大事。” 语声不大,却字字清晰送入每人的耳中。 群雄不禁心神大震,只觉此话并非危言耸听,却可能性极大。 但群雄竟找不出这说话之人,不少暗中在打退堂鼓,因为其中半数均是存心瞧热闹,或混水摸鱼,忖思如果葬身古墓,似得不偿失。 散立四外武林群雄各怀心事,三三两两窃窃私议。 忽见催魂伽蓝丁大江自墓顶上跃下,与率来党徒低声议论长久。 唐天残已接忍不住,高声道:“丁老师作如何打算。” 丁大江微微一笑道:“丁某打算进入古墓中一探。” 唐天残道:“如此说来,丁老师定找出了入墓秘密。” “不错。”丁大江道:“但丁某说过决不允许有人捡现成便宜,除非……” 裘元道:“除非什麽?” 丁大江冷笑道:“除非听命於丁某!” 谷姥姥道:“如何听命於你,请道其详。” 丁大江道:“容易,丁某有现成药丸请服下一颗就是,如不允听命丁某则请速离此谷。” 裘元哈哈大笑道:“裘某既不愿听命於你,又不想离开此谷,则将如何?” 丁大江毫不思索,斩钉截铁答道:“无异强仇大敌,非拔之而後快。” 裘元哈哈大笑道:“凭你还不配!” 丁大江面色一变,正欲答言,忽闻群雄中传来清朗笑声道:“兄弟怎知丁老师之言是否实在,如果是谎言找出入墓奥秘,岂非我等受愚。” 群雄闻言立起一片喧哗鼓噪。 丁大江面色一沉,喝道:“丁某未有勉强诸位之意,在丁某未动手之前请速速离此还来得及。” 蓦闻清朗笑声又起道:“丁大江也太不自量力了,你有何能妄欲我等非俯首听命不可,论武功远不及我等,论使毒则不异班门弄斧,在下委实猜不出你还有何绝技。” 催魂伽蓝丁大江闻言不禁面色大变,目中凶光暴射,厉喝道:“朋友尽躲在暗中说风凉话无用,何不现身出见让天下英豪见识。” 裘元冷喝道:“丁老师,究竟你有无找出入墓之法,倘欲藉故在此兴风作浪,恐自讨无趣。” 丁大江狂笑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丁某暂退让一步,诸位若无功时丁某再来,但仅限两个时辰……” 唐天残大喝道:“大言不惭!” 丁大江冷笑道:“丁某在此已布下无形奇毒,诸位若谓丁某雕虫小技,无异班门弄斧,尽可留下就是。”言毕右掌一摆,率众疾奔而去。 谷姥姥道:“我知丁大江甚深,他似有恃无恐,我等亟须查明他在谷中耍了什麽手脚。” 裘元道:“他乃攻心之计,使我等不战自乱,他可收渔翁之利,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我不理会就是。” 群雄中不少人闻得催魂伽蓝之言,纷纷藉故散开,悄然离去。 片刻之间,已离去大半。 这时,赤城高手斯云高声道:“启墓枢纽似在八具石人身上。” 谷姥姥点点头道:“方才我与丁大江争执之间,斯老师就一直目注八具石人,想已悟出其中奥秘。” 斯云赧然一笑道:“斯某无能,只能悟出八具石人系启闭墓门枢纽,但无法悟解启闭之法,诸位均是智慧极高之武林名宿,不难悟出其中道理。”说著面色一正,接道:“冯翊久欲称灞江湖,奴役武林,我等若早一刻觅获冯翊潜迹之处,或能制止一场血腥浩劫。” 唐天残突飞身落在古墓之上,欲找出古墓隐秘。 裘元忽推出一掌劈向墓门碑碣。 轰的一声大响,强风四溢,那座巨墓丝毫无损。 裘元不禁骇然变色,忖道:“我这一掌之力无异千斤,怎麽竟然不曾震毁丝毫。” 唐天残突出声惊噫。 谷姥姥道:“唐兄发现了什麽?” 唐天残右手一招,道:“崖主请来一瞧便知!” 谷姥姥、三绝手裘元及谷中凤邱慧珍先後掠上墓顶,只见唐天残脚下踏著一方八卦图形。 那八卦竟然活动,慢慢移动旋转,如非凝视良久,不会发现其异。 裘元不禁目注八卦沉思起来。 谷姥姥低声道:“凤儿,这具八卦图形似有奥秘,为娘须助他们及早悟解,以免夜长梦多,你与邱姑娘两人蓄势戒备,防患肘腋之变。” 谷中凤道:“女儿遵命。” 赤城凶邪斯云等人虽觉唐天残等人言语举动神秘有异,却不知唐天残究竟发现什麽,心中疑云顿生。 斯云出声相唤道:“谷姑娘。” 谷中凤闻唤疾逾飞鸟掠下墓来,落在斯云面前,嫣然一笑道:“斯老英雄何故相唤?” 斯云道:“令堂等三位发现了什麽?” 谷中凤道:“老英雄料事不差,唐老前辈在墓顶眺望谷中形势,发现古墓石兽翁仲及树木似按周天缠度星宿布设,现家母等均在参悟其解,老英雄武林名宿,学识渊博,倘或相助其成,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这话异常得体,斯云听得耳中只觉慰贴异常,微微一笑道:“老朽何能与令堂等相比,不过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说著缓缓向墓顶走去…… 谷外群雄亦是徘徊逗留不走,聚论纷纷。 催魂伽蓝丁大江等匪众退在一处村舍中,只见三条蓝色迅快人影掠至,落在檐下。 只听屋内传出丁大江森冷语声道:“高绍回来了么?” “正是属下等。” 三蓝衣人跨入屋中,只见丁大江与追魂学究苏廷芳等五人杯酒低声谈论。 其中一瘦长,目光炯炯中年蓝衣汉子向催魂伽蓝丁大江躬身道:“属下已将九颗子母雷珠埋置谷内紧要之处。” 丁大江道:“好,有劳三位了,但等时刻一至,我等立即再返谷内,三位请了,自去歇息吧!” 三蓝衣人躬身退出室外,忽感一缕劲风射向後脑,情知有异,只觉脑中微生晕眩,耳中随风送入一个语声道:“三位请望屋後走来!” 似有神鬼牵引般,身不由己似地三蓝衣汉子绕向屋後快步走去。 这村舍外均立有伏椿,认为他们奉了丁大江之命赶往他处办理一事,遂不再拦阻。 三蓝衣汉子耳中继续传来语声,吩咐他们如何走法。 须臾,三蓝衣汉子投入一片矮林中,只见一个俊美背剑青衣书生,展齿微笑道:“三位别来无恙?” 背剑青衣书生无疑是南宫鹏飞。 他从来不曾相识蓝衣汉子,而三蓝衣人被点了穴道亦浑浑噩噩与南宫鹏飞似曾相识,均抱拳为礼,嘴角冽出一丝傻笑。 南宫鹏飞道:“三位少礼,请问三位奉命在谷中埋置雷珠,此一子母珠从何处得来?” 高绍答道:“风雷堡取得!” 南宫鹏飞道:“莫不是丁大江命雷洪武盗取?” “正是。” 南宫鹏飞取出一纸卷,展开赫然正是谷中地形图,一草一木都绘得清晰无遗。 “三位均是在下知友,必不致我欺。”南宫鹏飞道:“那九枚雷珠埋置之处请详为指点。” 高绍三人端详地形图一眼,立即指明埋置雷珠之处。 南宫鹏飞反覆询问,证实其言无虚後即笑道:“多谢三位了。”收卷地图并取出三粒丹丸,又道:“聊以致赠,以酒送服可增添功力,三位速回,在下不送了。” 高绍三人接过握在拳中,略一躬身疾奔而返,到达庄舍外即见一双人影横刀相拦,道:“三位为何回来得这麽快?” “事已办妥,何计快慢。”高绍双目怒瞪道:“谁命你们阻住我等去路?” 一双伏椿嗫嚅一笑,道:“三位请速回覆命吧!我俩不过职责攸关虚应故事,并无留难之意。” 高绍鼻中冷哼一声,偕同两人飞奔而去,掠入村舍另间房内,一张方桌上盛有鸡鸭鱼肉酒饭,碗筷现成,似是流水席,随到随用,饱後即行离去。 三人分坐三方,在碗中各斟满了酒,以酒咽服药丸,片刻只觉腹中异常饥饿,不禁放量食饮。 一个时辰过去,三人烂醉如泥,伏案昏睡如死…… ………… 南宫鹏飞进入谷中,将催魂伽蓝丁大江埋置雷珠九取其八,尚有一粒移置在一株合抱巨干之上。 催魂枷蓝丁大江埋置雷珠均是紧要之处,他身手迅快绝伦,装作东张西望,手拨脚挑,忽地蹲下察视草丛中。 他举动虽异乎寻常,在武林群雄眼中却认为他欲找出墓地玄诡,谁不知他竟在倏忽之间起出子母雷珠。 但他这样一来异常惹目,虽将九颗雷珠安置停妥,尚目不停地在墓园巡视。 突闻一声森冷笑声传来道:“尊驾在此如何鬼鬼祟祟?” 南宫鹏飞猛一旋回,只见面色狞恶四旬汉子,目光斜睨嘴角噙著阴森笑容,接道:“尊驾似心怀不轨么?” “不错。”南宫鹏飞沉声道:“此处是否阁下预定埋骨之所?墓中必预置有殉葬珍宝,恐在下窃取么?” 那狞恶汉子疾伸两指点向南宫鹏飞“期门”穴,厉喝道:“口出不逊,自讨苦吃!” 南宫鹏飞翻腕一封,五指已扣在那汉子腕脉要穴。 只听砰地一声,汉子前胸中了一下重重地,身形震飞出去撞摔在墓道上,闷哼出口,昏死在地。 第十五章 谷中凤忽面现喜容,低声向邱慧珍道:“你瞧是谁来了?” 邱慧珍诧道:“是他吗?” 谷中凤道:“不是他还有谁!” 只见南宫鹏飞一掌震昏那汉子後,冷笑一声,转身慢慢望出谷方向走去。 武林群雄震于南宫鹏飞武功奇奥,更不愿节外生枝,均不愿多事,目送南宫鹏飞离去。 谷中凤见状大急,自己不便离开,忙道:“你去问他须往何处?” 邱慧珍身形如鸟,一跃腾起,掠势如电,追上南宫鹏飞,轻笑道:“公子慢走!” 南宫鹏飞望也不望邱慧珍一眼,道:“邱姑娘,情势险恶异常,你我最好佯装不识,行事可免掣肘,稍时丁大江老贼必然卷士重来,目前唯望谷老前辈等悟出进入墓穴方法,在丁老贼来前进入,不然难免一场凶搏。”说著右掌一送。 邱慧珍惊叫一声,身形腾起半空,盘旋一匝,掠回墓顶。 谷中凤道:“是他么?” 邱慧珍道:“姐姐料的不差。” 谷中凤道:“他说了什麽?” 邱慧珍便将南宫鹏飞之言说出。 谷中凤不禁心神一震。 只听风送南宫鹏飞语声道:“谷姑娘,在下决非危言耸听,不仅丁大江异常辣手,而且现在武林群雄中就有冯翊党徒混迹在内,不论令堂等是否悟出古墓玄秘,却是一个凶险不了之局,望姑娘谨慎应付。” 突然。 三绝手裘元目中神光暴射,喜笑颜开道:“裘某已悟出此墓奥秘。” 唐天残道:“事不宜迟,裘兄速启开墓门,免得夜长梦多。” 三绝手一踏下墓,走近八具石人端详了一眼,伸手望右侧第一具石人望左推旋。 唐天残与谷姥姥母女邱慧珍疾掠下墓,护在三绝手裘元身後。 斯云身形让了开去,道:“裘老英雄悟出开墓之法,真是可喜可贺之事,不知墓门启开了後,是否应允斯某等进入。” 唐天残道:“我等系为了向冯翊索回失物,别无他求,斯老师等与我等无仇无怨,自难相拒,谅墓穴中尚有甚多险阻,你我双方应敌忾同仇,不过见了冯翊後即各行其是。” 斯云微微一笑道:“这个斯某知道。” 武林群雄渐围近墓前。 谷中凤邱慧珍两女握剑刃,面色异常紧张。 此刻武林群雄千百道锐利目光同时注视在裘元身上,看他如何启开墓穴。 谷姥姥察觉两女异常忧急,暗道:“凤儿往常极为自负,眼高於顶,怎么今日神色不对,难道凤儿察觉有异麽?”慢慢走近谷中凤,问询其故。 谷中凤低声道:“丁大江片刻之後即卷土重来,说不定就藏在附近窥伺……” 谷姥姥笑道:“他那使毒之法固然高明已极,为娘虽避毒珠失去却有防患之策,你何必过虑。” 谷中凤道:“事不仅此,眼前武林群豪中还有冯翊爪牙潜伏在内。” 谷姥姥闻言面色一变道:“你如何知道?” 邱慧珍道:“另有同道暗中与令嫒示警。” 话声中忽闻古墓内隐隐传出轰轰之音,碑碣竟缓缓移了开去。 裘元哈哈大笑道:“果然开了,咱们快去,以免……” 话声未了,谷中忽腾起一声刺耳长啸,远处疾逾流星掠来十数条身影…… 来人正是催魂伽蓝丁大江,大喝道:“裘老师,且慢!” 三绝手裘元正欲跨入墓中闻声不禁一呆,见是催魂伽蓝丁大江,怒道:“丁老师喝阻裘某何故?” 催魂伽蓝丁大江老奸巨滑,阴阴一笑道:“恭贺裘老师得能悟出古墓奥秘,我等追随骥尾,谅可减除前途凶危不少。” 裘元冷冷一笑道:“这倒未必,裘某碰巧付出其中奥秘,与化解凶危无关。” 丁大江笑道:“如此说来,裘老师能否顺利找到冯翊尚无把握了,丁某急找到冯翊,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可否让丁某先行入墓?” 唐天残冷笑道:“你要急於找死并无不可,但唐某不愿你检这现成便宜……” 丁大江呵呵大笑道:“丁某是先礼後兵,方才丁某说过在此谷内已布下无形奇毒……” 唐天残面色一变,厉声道:“不错,丁老师已说过二个时辰後,毒性必然发作,此刻已逾两个时辰,并无一人倒地,哼!你这恫吓危言吓得了谁?” 丁大江面色-变,哈哈大笑道:“是丁某忘怀了,今日到场的诸位都是用毒名家,丁某未免班门弄斧,但有一点诸位须留神一二,诸位倘与丁某为敌的後悔莫及。”说著缓缓伸出左掌。 只见丁大江掌心内现出一大加鹅卵,紫芒流转的子母雷珠。 群雄一见不禁心神猛凛。 裘元骇然变色道:“丁大江,你这子母雷珠从何处盗来?” 丁大江嘿嘿冷笑道:“这子母雷珠与雷震子增与武林朋友的大大不同,威力无比,只须三颗便可将此谷化为飞灰。”说著目光四巡了一眼,接道:“雷珠系雷震子亲手所赠,丁某岂肯作此宵小鼠辈之行。” 谷姥姥冷笑道:“一颗子母言珠虽然威力无匹,却吓不倒我等。” 丁大江目光一瞪,沉声道:“丁某身上怀有五颗,随行人等每人亦有一粒防身,而且在此谷中另埋置九颗……” 谷姥姥喝道:“你这是何存心?” “无他!”丁大江阴阴一笑道:“丁某进入墓穴,难阻诸位随往,何况亦须借重诸位智慧,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如诸位身怀恶心,雷珠至少可生吓阻之用。” 唐天残冷笑道:“埋置各中九颗雷珠作何用途?” 丁大江道:“我等进入墓穴後,其馀武林群雄难免闻风赶至此谷,丁某已暗遣伏椿,如察觉有异,立即引发将此谷化为劫灰,以杜後患。” 谷姥姥暗道:“好歹毒的手段!”暗中向裘元示了一眼色。 裘元笑道:“裘某不信雷震子出手有如此大方,即是生死刎颈之交,也未必如此倾囊赐赠。” 丁大江道:“雷珠在丁某手上是真,信与不信任凭与你。” 裘元道:“也罢,让人三分不为弱……”说著侧身一闪,接道:“丁老师先请吧!” 催魂伽蓝丁大江微微一笑,道:“如此丁某承让了。”率领随从鱼贯入墓。 谷姥姥道:“裘老师,我等索兴做一顺水人情吧!”示意斯云及武林群雄先请。 斯云等赤城高手,势在必行,谦让了声也就相继丁大江等人之後入墓而去。 武林群雄不少意存观望,心怀首鼠,半数却不敢涉险自愿留在墓外。 谷中凤低声道:“娘,女儿随後就到,你先走吧!慎防群雄中有冯翊爪牙暗箭伤人。” 谷姥姥点点头道:“为娘知道,你自己当心就是。” 待唐天残三人身影消失墓穴中後,忽闻一声朗笑声传来,只见南宫鹏飞在墓道上快步如风走上墓台,向谷中凤邱慧珍两目一瞪,道:“两位姑娘护著墓穴入口,可是惧我等有意使坏么?” 谷中凤忍住不笑,冷笑道:“丑鬼,凭你也不敢!” 南宫鹏飞鼻中冷哼一声,峻冷慑人眼神扫视徘徊古墓周近武林群雄,沉声道:“催魂伽蓝丁大江在此四外布设了无形奇毒,并非故作危言,那奇毒片刻之後方始散布开来,宛如兰麝,馥郁浓弥,吸入後,片刻即身化一滩浓血,诸位如不畏奇毒,尽可留下来。” 催魂伽蓝之名已足使武林中人丧胆,现在经南宫鹏飞一渲染,均各色变魂飞。 忽闻一声怪叫,只见一个黑衣劲装汉子直梃翻倒,面层渐泛紫黑,空气中弥漫著一股淡淡花香。 群雄见状骇然魂飞,疾如脱弦之弩遁向谷外,片刻之间已五去其四。 一面目森冷老者突阴恻恻一笑,疾掠在南宫鹏飞面前,道:“尊驾分明是丁大江一丘之貉,这无形奇毒……” 南宫鹏飞剑眉一剔,接道:“显然系在下所为是麽?” “不错!” “那么阁下意欲为何?” 老者沉声道:“意欲取你的性命!” “慢说取在下性命并非如此简单,而且阁下似无是生非。”南宫鹏飞冷冷笑道:“江湖中事更非阁下所料,倘有意生非,莫怨在下心狠手黑。” 那老者面色一变,挥手攻出,一股暗劲如山袭向南宫鹏飞。 南宫鹏飞横掌一封,疾飘退後落在二女身前,低声道:“护住墓前石人,不可让他们逼近!”猛一长身,欺身如电落在老者面前撤出墨螭剑。 老者目中凶光逼射,厉喝道:“上!” 留在谷中的群雄十数人均是老者同党,闻声各出兵刃散开。 老者飘身开去,右手疾挽肩头,撤出一支三棱戟,幻出一抹寒芒疾攻扑上,悸人锐啸中撤出漫空金星,势如雷霆万钧。 接著四条身影挟著流芒奔电,攻招辣毒,合袭南宫鹏飞而去。 南宫鹏飞振吭发出一声长啸,长剑振腕挥攻,剑势化作一片狂卷墨虹。 只听两声惨嗥,一双人影摔跌在地,均是指断臂折,血流如注。 老者不禁一惊,暗道:“这是什么剑法,怎地知此歹毒。”三棱戟更是上下翻飞如电攻出。 可是一双凶邪补充伤者空隙,向南宫鹏飞凶猛出手。 忽见三条迅快身影挟著剑电奔飞虹望谷中凤邱慧珍闪掣而上,二女娇叱一声,迎著展开一场凶猛拼搏。 南宫鹏飞墨江惊天,宛如飞瀑狂泻,流萤暴雨,威势绝伦。 只听惨嗥相继腾起,纷纷倒地毕命,只剩下使展三棱戟老者见状,骇道:“这是什麽剑法?” 忽然两手腕脉如同针刺一般,彻痛心脾,呛啷一声,三棱戟失手坠地。 老者面色如土,垂目望去,只见两手腕脉穴上如被点出粟米小孔,涔涔溢出殷红鲜血。 此刻三凶仍与二女凶猛拼搏,互无胜负,南宫鹏飞剑起一招“万花献拂”,洒下漫空墨雨。 三凶嗥叫得半声,翻摔在地,胸腔洞裂,血涌如泉,便自毙命。 南宫鹏飞还剑回鞘,只觉胸前气涌血逆,强自运气压下,迅快取出一粒丹药服下。 死者均是绝顶高手,如非墨螭剑而又损耗极钜真元内力,怎可在弹指之间剑毙十数人。 老者骇然瞪目凝视了南宫鹏飞一眼,凄然笑道:“老朽失眼了,尊驾并非丁大江同党?” 南宫鹏飞笑道:“本来不是丁大江同党,阁下如今是怎以猜测得知。” 老者道:“就是丁大江亲自出手,也未必胜得了老朽,尊驾以一柄顽铁朽剑能将我等生死由心,武功委实已臻炉火纯青,不过留下老朽性命为何?” 南宫鹏飞淡淡一笑道:“阁下是否受冯翊差遣而来?” 那老者面色不禁一变,道:“尊驾为何知道?” 南宫鹏飞道:“在下早已料到冯翊决不会让人侵入这座古墓无动於衷,必派高手暗算,以便一网打尽,但无法找出阁下……” 老者道:“那麽尊驾是如何分辨出来?” 南宫鹏飞道:“今日来此谷中的武林群雄虽多,或为心存观望,或图混水摸鱼,各怀我私,宛如散沙,在下借形势略施小计只剩阁下十数人,阁下等均服有避毒药物,是以不畏丁老贼布设奇毒。” 老者望了南宫鹏飞一眼,道:“尊驾虽目光如电,料事如神,但未必能救得了入墓诸人性命。” 南宫鹏飞冷笑道:“这倒未必,阁下知否不死之故么?” 老者面色惨变,目露悸容,倏又恢复如常,道:“尊驾是否想是老朽身上套出真情,这无异痴人说梦,事实上老朽并非此行之首。” 南宫鹏飞冷冷答道:“真的麽,在下不信阁下能如此倨傲。”说著伸指点了老者数处穴道,接道:“在下知道阁下视死如归,但在下决不让阁下死去。” 老者只觉一缕飞麻自脊骨升起,泛布全身,这滋味非人所能忍受。 南宫鹏飞目注二女道:“两位姑娘须否前往墓穴。” 谷中凤道:“家母等是否有险?” “墓穴中凶险艰危,不言而知,但此墓似为冯翊师长毒尊者所发现,谅年代久远,冯翊已将此墓奥秘悟彻六七……”南宫鹏飞说时,有意无意向老者望了一眼,冷冷一笑道:“此谷显然为按星宿缠度布设,正反相生,有其内必形於外,是以冯翊命这位老师俟我等进入後,立即封闭墓穴,引发禁制,将武林群雄均莽生此古墓中。” 两女不禁花容失色。 老者泛出一缕诡秘笑容道:“尊驾虽然料事如神,但禁制已然渐渐发动,待群雄察觉已是无及,此刻尊驾就是入墓示警亦无能为力……” “真的麽?”南宫鹏飞淡淡一笑道:“阁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老朽姓麻,名天亮。” 谷中凤见南宫鹏飞如叙家常,竟然好整以暇,不禁大感焦急。 南宫鹏飞道:“原来是麻老师,在下却认为未必已发动禁制。” 麻天亮体内飞麻感觉渐浓,另有一种酸心蚀骨滋味泛起,额角不由冒出豆大汗珠,目露悸惧神光。 南宫鹏飞目光凝注谷中凤邱慧珍二女道:“冯翊枭雄机智,知纸必包不住火,武林高手必发现此一古墓,预遣爪牙混乱在群雄内,散布谷中俟隙而动,因为谷中翁仲石兽不少与地底禁制互相有关……” 麻天亮闻言心惊色变。 只听南宫鹏飞说下去:“果然那三绝手裘元找出启墓奥秘,群雄目注墓门开启之际,吕梁门下竟引发各处消息枢纽,不幸为在下察觉,一一均为制住。” 麻天亮道:“百密难免一疏,尊驾虽有料事之能,却亦无法兼顾,怎能在同一时刻内将本门手下悉数制住。” 南宫鹏飞道:“麻老师不信也是枉然。” 突然麻天亮神色大变,手足战颤,涕泪涌出,道:“老朽……只求……一……死……尊……驾……若……施舍……一……剑……” 南宫鹏飞微笑道:“在下这独特手法,可使麻老师求生不得,求死难能,但尊驾髓尽血枯,九九期後真元衰竭而毙。” 麻天亮不禁魂飞胆寒,死罪好受,活罪难禁,伏在一具石象上喘不成声,惨笑道:“尊驾欲知什麽?倘老朽所知,无不见告。” 南宫鹏飞道:“冯翊未必尚在吕梁总坛,他现在何处?”说著一手点了两处穴道。 麻天亮只觉难受感觉稍止,道:“令主现离山他往,属下高手全部撤退,似向关外长白而去。” 南宫鹏飞面色微变,道:“果然不出在下所料,如此说来,这古墓并非通往贵帮总坛的了。” 麻天亮点首道:“正是,太原分坛主螳螂爪邝仕豪领著武林群雄带来古墓,并非诱使群雄堕入术中,只是他不知悟罢了。” 谷中凤不禁一呆,诧道:“是冯翊有意下这一著诡棋麽?” 麻天亮道:“不错。”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道:“看来冯翊膺以阁下重任,此墓隐秘必然获知甚多……” 语尚未了,麻天亮不禁泛出一抹凄然苦笑道:“令主城府深沉,行事不测,十天前麻某才知此墓梗概,令主临行之际,授麻某密令亦仅是依照所嘱步骤施为,对墓内景物禁制却一无所悉。” 南宫鹏飞从他眼中神色中察出,知麻天亮之言毫无虚假,不禁感喟出声长叹,向谷中凤二女道:“冯翊委实心术阴险,每一步棋均有他歹毒之处,最惊人之处就是受命之人也无法窥察出其全盘计策。”说著朗笑一声,怀中取出一卷地图,展开启阅,只见是一幅古墓地形全图。 麻天亮不禁大感震惊,虽然南宫鹏飞戴上面具,森冷丑恶,却也不超过三旬年岁,只望南宫鹏飞行事沉隐持重与他年岁极不相称。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麻老师总该知道在下之意了?” 麻天亮点了点头,道:“只要不引发禁制,群雄自可安然退出,麻某愿领尊驾巡视一周,但愿尊驾并未百密一疏。” 南宫鹏飞向二女道:“有劳两体姑娘守护墓外,在下片刻就来。”说毕匆匆与麻天亮走去。 谷中凤邱慧珍紧护著墓门外,忽由空中泻落一条紫影,疾如鹰隼落在墓台下,现身一面如锅灰,豹目狮鼻,海口黄松,秃顶紫袍执剑高大老人。 两女不禁一呆。 秃顶紫袍老人飘然登上墓台,炯炯神光扫视墓周一眼,喃喃自语道:“死的人到不少?” 忽逼射二女,道:“他们呢?” 谷中凤冷笑道:“他们是谁?” 紫袍老人不禁一怔,目中泛出一抹杀机。 突树丛中疾如电闪掠出三红衣老人,扑上墓台,大喝一声道:“你等也太心狠手辣,本门手下与你等何怨何仇,悉数惨遭屠戮,血债血还,速纳命来。” 三道剑虹电奔,竟刺向紫袍老人而至。 紫袍老人不禁惊噫出声,疾逾飘风地跃开丈外,面色威重,长剑挥洒出一抹寒星,厉喝道:“你等谅是冯翊手下,冯翊何在?” 三红衣老叟剑势未住,反更凌厉,化成一片织锦虹幕卷袭紫袍老人,阴恻恻笑道:“要见令主不难,阁下请弃剑就缚。” 紫抱老人怒极狂笑出声,飕的一剑劈出,剑势如虹,劲风锐啸,致至半途,倏地弹腕震出九点寒星,逼开三红衣老人凌厉剑势,分袭三人胸腹重穴。 谷中凤只觉紫袍老人功力深厚,剑招精奇,心中不禁一凛,暗道:“紫袍老人不知是何来历,自己若与他动手恐无能走出十招。” 蓦闻嘶嘶罡风锐啸,显然紫袍老人全身真力逼送长剑,力逾千钩,三红衣老人封架不开。 只听闷嗥腾起,漫天剑影倏敛,只见三红衣人踉跄倒退,面色惨变,胸腹等穴道汨汨流出殷红鲜血。 一红衣老者苦笑一声道:“阁下形貌穿著剑招,似昔年卓著盛名的西天剑君梅复翁麽?” 那紫袍老人面上竟泛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道:“难得你等眼力不差,老夫正是梅复翁,可以饶你等不死,但须答出冯翊何在?” “冯令主已赶往长白去了。” 紫袍老人哦一声道:“定是觅获那翠果及火龙珠去了,风闻甚多武林知名高人均纷纷北上……”说著语声一沉,接道:“那么此处分明系伏义天玑图解藏处了?” 三红衣老者脸上一片死灰,颓然倒地。 只听随风传来一声冷笑道:“阁下倒也聪明透顶,竟想入非非至此!” 梅复翁不禁一呆,循声望去,只见一面目森冷凶恶背剑青衫儒生飘然走来,怒喝道:“你是谁?竟妄敢讥讽老夫!” 邱慧珍靥绽笑容,低声道:“凤姐姐,假使他俩人打了起来,你说是谁稳操胜算?” 谷中凤柳眉微皱,蚁音传声道:“少侠未必是老贼敌手,合我等三人之力或可获胜。” 只见南宫鹏飞淡淡一笑道:“翠果火龙珠尚未能到手,强闯‘伏义天玑图解’藏处无异自取覆亡,何况此处亦不是图解藏处。” 西天剑君梅复翁似为南宫鹏飞气度所慑,目中隐泛怒光,道:“此处究是何人陵墓?这一对女娃儿护住墓门为何?想谎言欺骗老夫那是自讨苦吃。” 南宫鹏飞道:“此是何人陵墓,即是冯翊也未必知情,相传此墓已逾二千年,为毒尊者所发现,这两位姑娘极有来历。”说著伸手一指谷中凤道:“这位谷中凤姑娘,乃北海白鹭崖谷姥姥爱女。”说著指向邱慧珍,接道:“这位乃名震南荒坎离神君爱徒邱慧珍姑娘。” 梅复翁闻言不禁目中暴射杀气,注视谷中凤厉声道:“令堂现在何处?” 谷中凤答道:“现在墓中。” 梅复翁忽大喝道:“闪开!” 谷中凤邱慧珍两支剑泛起一片寒芒,阻住西天剑君梅复翁去路。 梅复翁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欲待震腕出剑。 陡闻南宫鹏飞森冷笑声道:“成名人物仍免不了乘人於危之举,何况两位姑娘是你後辈,胜之不武,不胜蒙羞,在下似认阁下未免不智。” 梅复翁闻言大怒,但怎么也不好意思向二女出手,疾飘开去,厉喝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讥嘲老夫乘人於危。” 南宫鹏飞冷笑道:“冯翊之意清除异已,设下诱敌之计使武林群雄自投罗网,目前此墓中除赤城山主门下外,还有黑白两道高手及罗刹追魂唐天残、三绝手裘元白鹭崖主谷姥姥等武林高手,他们心存私欲,彼此勾心斗角,搏杀难免,你这一去究竟是相助何方……”说著语声略略一顿道:“在下武林未学一无名之辈,名唤蓝鹏。” 梅复翁怒道:“蓝鹏,不管你所说用意如何,语气似大不敬,如不教训教训你,传扬开去岂非贻人笑柄。” 南宫鹏飞淡淡一笑道:“胜了在下,与阁下威名无损,如不胜呢?” 刺刺大言,神态从容,有恃无恐,梅复翁不禁大感震惊,眼神凝注在南宫鹏飞脸上久久不瞬,忖道:“莫非是初出犊儿不畏虎,自命不凡。”一道杀气飞涌眉梢,喝道:“你有多大火候,老夫怎能败在你手?” 南宫鹏飞道:“长江後浪催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阁下未必胜得了我蓝鹏,何况墓穴中群邪中还有身怀雷珠之人,目睹阁下妄狂自负,大言不惭,气忿难忍之下赏你一粒雷珠,阁下死不足惜,尚连累他人,岂非罪孽深重,百死难蔽其辜。” 梅复翁闻言不禁气往上撞,胸中怒火沸腾,一剑平胸拂出一片剑影。 南宫鹏飞身形後跃,飘开三丈,缓缓撤出背後墨螭“星寒”剑,挽了一个剑诀,足踏子午,剑身斜指。 梅复翁面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瞧出南宫鹏飞展出剑诀乃武林久已失传之奇宗剑法的起手式。 周围气氛立趋阴沉,宛如彤云密布,阴霾弥空风雨欲来的感觉。 谷中凤邱慧珍二女圆睁著星眸,心情无比的紧张,耽心南宫鹏飞伤在梅复翁剑下…… ………… 请看续集《铁骑金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