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辔红缨》 第一章 银汉七星北斗寒 晚秋十月,千山落木,万里飞霜,幕阜山丹枫渐转黄萎,随着西风离枝漫空飞舞,云压天低,雁声悲唳,触目萧瑟凄凉。 山道上出现一条人影,疾步如飞,那人约莫五旬开外,微黄脸膛,颔下疏髭如猬,身材瘦小,一身玄衣劲装,右手提着一柄寒光闪烁缅钢软刀,肩头斜搭着蓝布包袱,目光灼灼逼人,却隐含忧惶焦急之色。 突然山谷中送来一声刺耳长啸,那人面色一变,正欲向深密树林中窜去,猛见四面八方涌出无数身影,纷纷大喝道:“阎老儿,还不束手就缚。” 阎姓老者目中怒焰暴炽,左掌蓄劲不吐,右手缅刀挥洒出一片寒星,望东方扑去。 敢情这阎姓老者是位武林名宿,当者披靡,截击之人纷纷断肢缺腿,血肉横飞,掌力排空狂飚,惨嚎之声弥漫山谷,入耳心惊肉跳。 但截击之人显然是武林中高手,一身所学内外兼修,泯不畏死,如潮水般拦截阎姓老者。 阎姓老者万里奔波,疲累不堪,虽有盖世之勇,但双拳难敌四手,肩背腿股负伤多处,并中了数枚绝毒暗器。 只见阎姓老者浑身血染,张嘴发出惨厉的狂笑,左手迅疾解开胸前扣结,将包袱搁在手中奋力抛向半空。 江湖群豪一见竟置阎姓老者于不顾,纷纷疾朝包袱扑去,立时展开了一番惨烈的抢夺,血腥愈炽,嚎叫惨厉令人战粟…… 夜幕低垂,云山苍茫,萧瑟秋风送涛悲吟,弥漫着刺鼻血腥,除此之外一片寂寥。 一条蜿蜒清溪葺葺密草间,立着一个眉清目秀小童,喟然低叹一声,伸手扶起昏死草中的阎姓老者,背着涉水而过,穿过一片疏林而去。 傍山现出一椽茅屋,炊烟袅袅,一个白发老妪扶杖倚间而望,只见小童背伏着一人由林中走出,不禁霜眉微皱,喃喃自语道:“这孩子,又多管闲事了。” 小童一步一步走近茅屋前,察觉老妪目光似有不悦之色,忙道:“婆婆,翔儿不能见死不救。” 白发老妪忽霁容一笑,道:“翔儿,你背进来吧。” 小童将阎姓老者平躺在一张草床上,以清水洗涤阎姓老者脸上血污。 阎姓老者睁目醒来,挣扎坐起,以黯淡无神的目光望了老妪小童一眼,抱拳微拱,浮起感激的笑容道:“蒙小哥儿相助,老朽感恩不浅,老夫人,此处已成是非之地,不可安居,务请迁地为良。”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柄寒气逼人匕首朝自己左肩猛切而下。 “咔嚓”微响,阎姓老者一条左臂应刃坠地,不见丝毫溢血,断处青紫如铁。 小童骇然色变,张口欲百又止。 老妪叹息一声道:“先生江湖英侠,豪壮义勇,令人油然起敬。恕老身不是江湖人,不便询问个中恩怨,但老身祖孙相依为命,在此卜居七载,恬淡成性,迁居不易。” 阎姓老者略一沉吟,道:“老夫人高寿几何?” 老妪答道:“老身七十有八。” 阎姓老者道:“老夫人请不要以区区之言为忤,人生譬如朝露,去日无多,倘老夫人百年之后,小哥几何以安身立命,区区稍知星鉴之术,小哥儿貌像不凡,绝非池中之物。” 这阎姓老者似不欲多言,说完后立即闭上双目调息。 老妪向小童道:“这位是风尘奇士,江湖异人,你千万不可失礼,我去厨下准备一些酒菜,你就在此照料照料。”说着即往屋后走去。 阎姓老者倏地睁开双目,道:“小哥儿姓名可否赐告?” 小童道:“我姓霍名文翔。” 阎姓老者正色道:“此处巳非善地,你与老夫人及早迁离,老朽在修河镇文昌祠侧自赁一间小屋,可供老夫人与小哥儿栖身,千万不可泄露相救老朽之事。以免杀身之祸。”用手一指地上一截断臂,接道:“有劳小哥速埋这截断臂,紧埋深掩。” 霍文翔不知怎地,对这不知来历的江湖奇人,却是由衷的钦敬,应了一声,拾起断臂,匆匆走出门外。 他转至屋侧却见一只黄鼠狼噬死的小鸡,顺手拾起向山边洼地气,掘土葬埋。 繁星满天,迟月初升,山风呼啸,在霍文翔不远身后却悄无声息飘落四条黑影。 霍文翔突闻身后响起一个银铃悦耳语声道:“小兄弟,深更半夜,你一个人在此做什么?” 他闻声不禁心中大骇,回首一望,只见一个清丽绝俗的黄衣少女,嫣然微笑望着自己。 少女身后随着三四个凶神恶煞,面目冰冷的黑衣人,目中神光宛若利刃,似欲看穿肺腑。 霍文翔面色微变,立起朗声道:“我在此埋鸡,还要你们管吗?” 少女柳眉微皱,微泛起不悦之色,一个黑衣人鼻中冷哼一声,疾伸右臂,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抓住霍文翔左臂,狞笑道:“小娃儿,你出言不逊自讨苦吃。” 霍文翔只觉得痛入骨髓,不禁失声呼叫。 少女突伸两指,划空闪电点向黑衣人右臂曲池穴。 那黑衣人骇极面目疾变,忙放开扣住霍文翔的五指,移形换位闪开三步,道:“秦姑娘,你这却是为何?” 少女面有怒容道:“你们龙门三霸也是成名的人物,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三尺小童,有失英雄行径。” 黑衣人不禁面红耳赤,悻悻答道:“谁叫他说话不尽不实。” 少女不禁一怔,转向霍文翔道:“小兄弟别怕,我绝无害你之心。” 那黑衣人冷笑道:“他掩埋的绝不是鸡。” 黄衣少女冷冷一笑道:“郭老师委实神目如电,但你不妨掘出瞧瞧再说。”黑衣人伸出五只鸟爪掘开松土,赫然显出一只麻鸡,不禁嘿嘿一笑道:“郭某这次竟失了眼啦。” 黄衣少女面色一寒道:“我等此来系冒万险而来,传扬出去,立即招致杀身之祸,佛面人屠铁少川为了夺取‘星河谱’,暗中聚约了百四十名江湖好手一路追踪北斗令阎鹏展,在此幕阜山布下天罗地网静候阎鹏展入伏,殊不知阎鹏展一身武功出神入化,临死不乱,解开‘星河谱’飞掷投空引起武林群雄自相争夺,他得以乘间遁去,此为铁少川始不及料。但武林群雄在这场惨烈抢夺中死亡殆尽,星河谱虽为铁少川所得,却不知真假……” 龙门三霸同声道:“这个我等均已知道。” 黄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就是为了三位知情,我必须陈明利害。”笑靥如花,妩媚动人,霍文翔为之一呆。 龙门三霸道:“我等洗耳恭听。” 黄衣少女微微一笑道:“要知北斗令阎鹏展是有名的阎王帖子,嫉恶如仇,手到命除,机智卓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会让‘星河谱’落在佛面人屠铁少川手中,这点铁少川本人亦必深知。 方才一枝桃曾飞临终遗言,说是此次铁少川暗约群雄异常慎密,谁走泄风声,立即自招惨死之祸。 龙门三霸面目一变,郭姓黑衣人低声道:“这样说来,曾飞之死系铁少川杀人灭口。” 黄衣少女点点头道:“郭老师颖悟极高,难怪武林享有盛名。”语声略顿,微微一笑道:“佛面人屠铁少川暗器及手法独步天下,阎鹏展既然身中暗器,虽未必死,却断然逃不出这幕阜山外……” 龙门三霸不禁目露疑诧之色。 黄衣少女嫣然一笑道:“铁少川独门暗器‘蚂蝗针’,一中人体,立即循血攻心,阎鹏展功力再高,亦须即时闭住气穴,运功驱迫‘蚂蝗针’出体外,否则将不治身死,所以铁少川料测阎鹏展此刻仍匿藏在幕阜山内,他不愿意此事传扬开去,更不愿阎鹏展生离,亦不许外人获知蕴秘,三位可知处境之危么?……” 忽闻随风送来森冷声道:“你们知道得太多了……” 龙门三霸闻言骇极,倏地冲霁奔空,疾掠如电,瞬眼无踪。 黄衣少女闻声面色一寒,莲步姗姗走了开去,只见林荫暗中走出一个精神奕奕,气质犷悍的青衣少年,见少女不理自己,忙追了上去道:“琪妹,铁少川就在此附近现踪,在下深恐龙门三霸坏事,将他惊走。” 但黄衣少女似若无闻,身形一晃,穿空而隐。 冷月横空,山风啸林,幕阜山野仍是梦一般的迷蒙。 霍文翔虽出了一身冷汗,但仍保持了无比的镇静,重新将鸡尸埋好,奔回家中。 一步踏入门内,草床上北斗令阎鹏展却身形杳失,不禁一怔。 却闻门外一个雄浑的语声随风送入耳中,道:“小兄弟。” 霍文翔转面望去,只见是一个慈眉善目,面如满月的老者立在身前,含笑在望着自己,忙道:“你老人家可是迷失路途?” 老者微微一笑道:“请问小兄弟可曾见过一个矮瘦老头么?”继而将北斗令阎鹏展形象叙述一番。 霍文翔机智异常,推称不曾见过,并道:“荒居僻隐,长年经月少有生客来访。”心中暗道:“敢情此人就是佛面人屠铁少川。” 他幼小心灵中充满了好奇与神秘,无疑今日之遭遇,是他十二年以来极为刺激,令人兴奋。 此刻,老者注视了他一眼,忽鼻中一吸,皱眉笑道:“此人分明巳来过。你小小年纪为何谎言欺骗老朽?” 霍文翔心内暗惊,摇首答道:“你老人家说话真正奇怪,此人何曾来过,倘不相信去问我祖母就是。” 老者笑道:“老朽嗅到一股气味……”说时突神色一变,疾掠出屋而去。 霍文翔情知有异,疾探首门外,月夜星光下只见七个装束极怪的头陀阻在老者之前,阴恻恻龇牙低笑,那笑声冰冷澈骨,令人不寒而栗。 老者面含微笑,抱拳一礼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幕阜山又遇上七位尊者。”—— 个头戴束发金百叶金箍,满脸横肉头陀狞笑道:“铁老儿不要装聋卖哑,你做的好事?” 老者正是那佛面人屠铁少川,朗声大笑道:“老朽做下何事有劳七位见问?” 勒发头陀怪笑道:“铁施主行事酒家无权过问,风闻铁施主到手一册武林秘笈‘星河谱’。” 佛面人屠微笑道:“风闻二字,焉能深信。” 勒发头陀狞笑了笑道:“老二,你取出证物给铁施主瞧瞧。” 倏地佛面人屠铁少川神色一变,身形拔空冲霄,凌空疾转如轮,身化金雕展翼,头下足上,两臂舒张,手掌挥出一片暗劲,只见七个头陀神色惨变,同声发出惨嚎,身形倒地之际,肤肉蚀化为黄水,变为七具白骨骷髅。 铁少川身形甫一沾地,立即掠入屋内,但霍文翔已不见,连白发祖母亦身影难觅,匆匆搜了一遍,知已逃走,神色立变森冷,飞身出屋追去…… 深秋河南,萧瑟中却含蕴着清丽凄艳,寒枫天际红,晚菊臂边香,云高雀远,霜林悲啸,令人触目不禁泛上难言的愁意。 修河镇是一不足三千户小镇集,因东接鄱阳湖,北临浩荡长江,地形重要,商贾舟揖云集,店肆如林,繁荣鼎盛。 残阳西坠,炊烟袅袅,镇南天官巷文昌祠侧一间小楼上火光一闪,一盏油灯燃亮。 楼上两张竹床相对摆设着,中置一张木桌,北斗令阎鹏展与霍文翔面对面坐着,只见阎鹏展正色与霍文翔道:“翔儿,幸亏你机警逃来,不然令祖母与你无法幸免毒手,因佛面人屠铁少川形踪异常隐秘,武林中人罕有见其本人,尤其处于敌对之势,更难逃覆亡之祸,目前你处境甚危……” 霍文翔道;“这是为什么?”神色诧异。 北斗令阎鹏展道:“铁少川嗅知老朽断臂之味,这气味即是他独门秘制剧毒,故断定老朽必逃藏尊居,若非哀牢山七尊者赶到你难免受苦,目下他必侦骑四出捕获于你。”继而长叹-声道:“老朽如非拼死逃出重围后昏迷,怎会罹受残肢之祸。”言下神色黯然。 霍文翔内心替这位武林名宿着实难过,但无言相慰。 只见阎鹏展目中神光一亮,沉声道:“老朽一日不死,铁少川就睡难安枕,不敢明目张胆为害武林,不过武林从今以后难免多事了。” 话声方落,忽地神色一变,朝门外低声喝道:“何人藏在门外。” “恩主,是我端木长春。”门外一条身影疾逾鹰隼射入,现出一个粗布短装四十余岁村汉。 阎鹏展道:“端木老弟请坐。” 端木长春神色虔敬,抱拳一礼,欠身坐下,道:“晚辈方才在镇上发现铁少川爪牙多人,必是寻觅恩主及这位霍老弟。” 阎鹏展冷笑道:“铁老儿枉费心机,端木老弟,今后老朽与霍老弟须深居简出,外事全仗老弟照料。” 端木长春道:“此乃晚辈分所应为,义不容辞,但恩主封闭七处主穴,无法习成‘星河谱’绝学,坐令铁老儿猖獗武林,也不是妥善良策。” 阎鹏展道:“依老弟之见呢?” 端木长春望了霍文翔一眼,微笑道:“晚辈看霍老弟资质根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恩主不如收霍老弟为传人,扎好根基,再授以‘星河谱’秘学,除去武林大害以了恩主心愿。” 阎鹏展在他严谨的面色上,首次泛出一丝笑意道:“老朽虽有此意,但不愿强人所难,武林阴险鬼蜮,身涉江湖,即难自拔,老朽碍难出口。” 端木长春目注霍文翔微笑道:“老弟如何?令祖母处自有在下劝说。” 霍文翔大喜过望,立即离坐向阎鹏展躬身下拜道:“恩师。” 阎鹏展左臂一伸,搀扶而起。 端木长春面现笑容,飘身外出…… 四年后,又是秋风生寒,黄叶飘飞。 京淮道上,蹄声得得,一头黄骠马上现出一个风标玉立,瞻鼻朱唇的少年,控骑缓策,游目骋怀。 道旁一座小酒肆酒帘迎风飘展,酒香随风送鼻,只见这位美少年鼻子一耸,似为酒香勾起了馋虫,控骑往酒肆驰去。 酒肆中摆了五六张白木桌子,竟告满座,只有一张桌面坐了一个三旬开外,白净脸膛,目光灼灼有神,抬面望了店外正在下鞍的少年一眼,复又擎杯浅饮,举箸挟起一块卤鸡咀嚼出声。 少年迳向这张桌面走来,相对坐下微笑了笑道:“告罪了。” 那人抬面一笑道:“不敢,萍水相逢总是缘,待兄弟做一个东道如何?” 休看这少年文质彬彬,倒也豪爽得很。霍文翔称谢一声便命酒保送上酒来。 那人轩眉一笑道:“兄弟名杨昆,尊驾姓名可否赐告。” 少年答道:“在下霍文翔,去年乡试不举,奉祖母之命前往江都谋一馆席糊口。” 杨昆微笑了笑道:“原来是霍老弟。”说时以不经意的目光瞥了左首席一眼。 霍文翔察觉杨昆目中神光带有忧虑之色,不禁一怔,偷眼觑望过去,只见那张桌面上坐着三个悍猛鸷狠汉子,一式黑衣劲装,肩头露出一截刀把,腰旁革囊突鼓,似内藏有暗器,六道险毒的眼神注视在杨昆身上,只听一人发出低沉冷笑道:“灌饱了黄汤,也上路了。” 接着霍地立起,招来小二会了酒钱三人离店而去。 一语双关,霍文翔巳知其意,向杨昆低声道:“在下虽非武林中人,但察觉方才离去三人似与阁下结有宿怨,恐前途有事呢?” 杨昆闻言不禁怔得一怔,一翘右手拇指赞道:“霍老弟不愧神目如电,前途实有危险……”语声低沉,并以手指醮酒在桌面挥写。 霍文翔才知杨昆乃是长沙永通镖局总镖头,这次接下一趟价值巨万的红镖,因新近苏鲁冀三省兴起的飞鹰帮横行无忌,为慎重计,自己亲身前来,明镖改为暗镖,不知怎地风声走漏,飞鹰帮爪牙一路暗缀而来。 杨昆目注霍文翔黯然一笑道:“天色已近未中,江都尚有一天行程,老弟不如就在此酒店权且歇足,明晨起程不迟,以免波及。” 霍文翔诧道:“阁下明知前途有险,尚欲赶去,似非所宜。” 杨昆剑眉上剔,英气勃生道:“镖局生涯,本是刀口舐血勾当,常言道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杨某不死,霍老弟你我后会有期。”说着将碗中余酒仰饮而尽,留下一锭纹银,倏地离座步出店外而去。 霍文翔微微一笑,擎杯痛饮,举箸进食,片刻投杯振衣而起,出店跨上马,挥扬破空,蹄声如雷,身形隐入滚滚黄尘中。 且说永通镖局总镖头杨昆离了酒肆,不择僻径反朝官道上施展上乘轻功身法飞奔。 蓦地—— 去路冒起一片黄尘,只闻紧骤如雨的蹄声传送入耳,隐隐可见五人五骑风掣电驰奔来。 杨昆心弦倏地猛张,立即刹住脚步,双掌蓄劲,凝神望着来人。 五骑迫近,为首一骑高声道:“可是杨总镖头么?在下祝飞龙迎接来迟,望乞恕罪。” 杨昆闻言面泛喜容,抱拳一揖道:“不敢有劳少庄主远迎,令尊可好?” 五骑上人飞跃下鞍,祝飞龙长得方方大耳,虎眼剑眉,英气勃勃,闻言跨过一步,道:“家父偶患风寒,不能出庄远迎,大函奉悉,命在下护送至地头,飞鹰帮虽猖獗横行,却不敢无视我鸥游山庄。” 突闻道旁生出阴恻恻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祝飞龙循声逼视,虎目中暴射精芒,大喝道:“什么人?”右掌一扬,打出一蓬银芒飞针,疾如电射飞出。 道旁草丛中腾起六条身影,传来桀桀怪笑道:“好精湛的暗器手法,果然不愧六臂韦陀之名。” 银芒飞针悉数打空,六条身影来势如电,沉桩落地,为首者是一麻面鹞眼老叟,颔下虬须灰白环卷,肩上插着一柄外门奇形兵刃“如意金夺。” 祝飞龙及杨昆一见老叟形像,蓦地想出一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认出是横行滇南独行大盗大力神郝鲸,面色顿变。 郝鲸冷笑道:“敝帮主与鸥游庄河水不犯井水,这几年来彼此相安无事,如今少庄主硬地插手架梁,那就难说了。” 祝飞龙鄙视一笑,道:“原来郝老师在滇南无法容身,现在此飞鹰帮托庇,不知郝老师在飞鹰帮居何职司?” 郝鲸用怨毒目光望了祝飞龙一眼,忽朝杨昆,道:“尊驾不如把镖献出,保全性命。” 杨昆毫无怯意,哈哈大笑道:“胜了杨某,暗镖任凭取走,只怕无此容易。” 突由祝飞龙身后扑出一条身影,十指箕张,带起锐利指风,朝郝鲸两肋抓去。 郝鲸鼻中冷哼一声,待来人扑至身前尺许,倏地往旁一让,左手欺风闪电般攫住那人后胸,右拳如刃朝那人双肩飞砍而下。 动作奇快已极,只听“卡察”两声接着嘶声惨嚎,叭哒坠地,两臂如中利斧,离肩飞出,血水泉涌,昏死过去。 杨昆祝飞龙等人见状不由心神大震,只听郝鲸狞笑,道:“非是敝帮不念江湖道义,只是令尊目中无人,今后友仇端凭令尊取舍。” 祝飞龙冷冷一笑,右手一挽,撤出肩上多耳降魔杆。 郝鲸道:“少庄主此举未免不智。”眼神示意手下,立时四条身形飞窜而出将祝飞龙圈在当中。 杨昆见状知今日凶多吉少,猛一横心,撤出肩上长剑震出一抹寒星,袭向郝鲸数处要害重穴。 要知杨昆并非庸手,一柄长剑闯南荡北真下过功夫,郝鲸双手一拂,推出排空潜劲将杨昆剑势荡开,撤出肩头如意金夺一式“泰山压顶”压下。 夺势如同排山倒海,疾如霄霆,杨昆警觉不妙,扬剑上格,当的一声,只听杨昆一声闷哼,长剑脱手飞出,虎口震裂鲜,血涔涔溢出,所幸他闪让得快,斜闪出七尺。 郝鲸桀桀怪笑,道:“杨总镖头速将暗镖献出,不然休怨郝某下手辣毒。”说时身形一动,巳接踵欺在杨昆身侧。 暮霭笼罩四野,西风狂劲,黄叶飘舞中传来一个冰冷澈骨语声道;“郝鲸,你也太猖狂了。” 叭哒一声,一块竹牌坠落在大力神郝鲸足前。 郝鲸神色暴怒,伸手俯身欲拾起那块竹牌,手指堪堪触及之际,猛的缩手,如中蛇蝎,面色惨变灰败,目露悸惧之色。 杨昆亦是惊愕不已,目光落在那面竹牌上,竹牌毫无奇异之处,长不过六寸宽仅两寸五分,摩挲既久,通体晶黄油亮,纹理细密,上镌北斗七星,雕北镌篆书一个“阎”字,不禁惊喜交集,知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这面竹令符就是当今威震武林的阎王帖子北斗令,只见郝鲸大喝一声:“走。” 率着五匪往道旁窜下,去势如电,转瞬杳入苍茫暮色中。 四野起了一片啸声,此起彼落,逐渐远去声微,显然在此郊野中飞鹰帮已设下多处伏桩。 此刻,祝飞龙走了过来,目注地上的北斗令牌面现惊疑之色,继而向杨昆抱拳微笑道:“恭喜杨老师一路顺风,在下料测飞帮必不敢再生心劫夺,杨老师回程之际,务必到舍下一叙。” 杨昆道:“这是当然,少庄主相助盛情,铭感五衷,回程理应登门叩谢。” 当下作别而去。 那面竹令符留置于地上,谁也不敢触及,生似会因此带来不测横祸。 秋风萧索,拂体生寒。 杨昆怀着一腔兴奋的心绪,疾展身形如飞奔去。 突闻身后传来一阵鸾铃骊奔蹄声,马势如飞,转眼掠越身侧,挟起一片劲风,只见那马上人惊噫出声,一拉缰绳,奔马刹住,送来-个熟稔语声道:“是杨兄么?” 杨昆只见是霍文翔,如遇旧知故人,不禁喜上眉梢,朗笑道:“兄弟巳逢凶化吉,此去沧州回程之际,愿作江都三日之游,不知霍老弟馆席何处?” 霍文翔抱拳相贺,道:“在下拟就馆于江都俞云彤者英雄寓。” 杨昆哦了一声道:“万胜刀俞老英雄,俞云彤淮扬名宿,古道热肠,片言解纷,惜近年韬光隐晦,绝意江湖,大概为了飞鹰帮之故。” 霍文翔目露诧异之色道:“看来飞鹰帮内藏龙卧虎,江湖侧目。” 杨昆朗声赞道:“老弟见解不错,飞鹰帮势焰日涨,但迄至如今无人知道帮主是何来历,然而今日形势突变……” 霍文翔道:“这为什么?” 杨昆道:“因北斗令再出江湖,使飞鹰帮魂落胆寒,今后飞鹰帮当锋芒稍敛。”言下面上不禁泛出得意的笑容。 霍文翔道:“北斗令是何许人?” 杨昆望了霍文翔一眼道:“老弟不是武林中人,当然不知,北斗令是当今武林中第一高手,行侠仗义,嫉恶如仇,却如神龙在天,难见首尾,最近几年突然隐去,武林传言已归道山,不料兄弟这条性命是他老人家救回来的。” 说着不觉抵达一处热闹的镇集,夜市方兴,万家灯火,行人肩磨接踵,把一条大街上显得拥挤不堪。 杨昆轩眉朗笑道:“老弟,你我早点安歇,街尾那家太白栈酒甚佳,痛饮几杯如何?” 三更月冷,太白栈内一片沉寂,霍文翔与杨昆分居两室,月华似霜,映得室内明亮如画。 霍文翔此时尚未入眠,脑中思潮起伏,初入江湖,不知是何滋味,只觉惊,奇中有点惶惑。 窗外秋风卷荡落叶微声,激起阵阵离愁,蓦地,一个落足音响随风入耳,霍文翔不禁一怔,忙闭上眼睛,曲肱侧卧,鼻息沉落有致。 邻室杨昆亦为惊醒,啪的一声,踹开窗门,疾射而出,低喝道:“什么人?”却瞥见一双中年夫妻立在院中。 中年人低笑道:“杨兄,邓某并非觊觎暗镖而来,但深夜惊扰杨兄好梦,深感歉疚。” 杨昆看清了来人,面现惊愕之色,抱拳一礼道:“原来是贤伉丽,不知有何指教,请入室坐叙。” 两室只有一板之隔,霍文翔蹑至壁侧,觑向壁缝,只见邻室两人,男的约莫四旬开外,浓眉虎眼,狮鼻海口,长像威严,女的淡扫蛾眉,风目流波,肤白如玉,徐娘风韵,楚楚可人。 中年人抱拳一笑道:“杨兄之名,一夕之间便已震动大江南北……” 杨昆面现愧容道:“合该杨某不死,蒙北斗令相救,吓退飞鹰帮。” 中年人继问了详情,面现错愕之色道:“风闻飞鹰帮遣出高手多人,似心有不甘,他们认为威望受损太钜,又料测另有其人假冒北斗令之名。” 杨昆冷笑道:“武林内谅无人敢假冒北斗令之名行事。” 中年人微笑道:“江湖传言北斗令巳归道山,他又无传人,这推测与事实无太大出入。” 杨昆道:“北斗令仙去何人目击?” 中年人不禁怔得一怔,道:“我也是这么想,但飞鹰帮心有不甘却是真的,如果北斗令真是阎鹏展本人,以他嫉恶如仇的个性,绝不会容郝鲸活着逃出手下……” 那中年美妇嫣然展齿一笑道:“此话显然错不了,所以愚夫妇赶来就是通知杨老师明日途中须提防暗算。” 杨昆略一沉吟,答道:“贤伉丽盛情心感,但杨某认为北斗令真意不在郝鲸,却在飞鹰帮主本人,所以如此,无非是借郝鲸之口传达而已。” 中年夫妇闻言不禁神色微变,那中年人抚掌大笑道:“怎么在下想不及此,杨老师真是一针见血之词。” 忽闻窗外送入阴恻恻悸人冷笑。 三人神色大变,立即离座飞起,穿出窗外,只见院中各按方位屹立十数飞鹰帮高手,大力神郝鲸也在内。 郝鲸一眼瞥见中年夫妇,即冷笑道:“原来是千里追风邓子瑜无情龙女崔金凤两位,郝某方才几乎上了你们的大当。” 邓子瑜微微一笑道:“郝老师莫非认为我邓子瑜假冒北斗令么?”说着面色一变,沉声道:“其实郝老师这点微末艺业,还不在我邓某眼下,更用不着冒用北斗令之名。” 郝鲸闻言不禁气往上冲,目中怒芒猛炽如火,大喝道:“姓邓的,你胆取奚落郝某。” 邓子瑜朗笑道:“成不成手底便知,暴躁狂妄徒招人轻视。” 郝鲸冷笑一声,一个鹞子翻身,双掌猛向邓子瑜双肩打去。 邓子瑜见郝鲸以“大摔碑手”法攻来。力沉劲猛,势如雷霆,不禁冷笑出声,身形一晃,以小巧功夫“燕青十八闪”身法配合玄门小天星掌法迎敌。 要知邓子瑜是当今武林卓著声名中州七友之首,出手狠快辛辣无比。 那大力神郝鲸功力也非同寻常,身法亦巧快灵滑,掌力呼啸潮涌,片刻功夫,数十回合过去,令人目为之眩。 邓子瑜忽的以“蝴蝶穿花”身法,朝漫空掌影中趁隙欺入,右腿一移,欺至郝鲸身右,右手迅如风施展“摘星换斗”猛向郝鲸右肩抓下。 这一手如真被邓子瑜用上,郝鲸那条右肩臂就算卖给他了,但郝鲸并非幸得盛名之辈,怎会让邓子瑜用上,掌式急撤,一个“玉蟒侧翻身”反转到邓子瑜身后,喉中吐气开声,右腕一提,用重手法向邓子瑜后胸“命门”穴打下。 无情龙女崔金风突厉叱道:“闪开。”撤肩后“玄女剑”,一溜青光点向郝鲸右肩。 就在此际,郝鲸发出一声凄厉惨嚎,身形左歪仆倒在地,背上多出一块惊心骇目的北斗七星令符,冷月光辉映射下,符上七星泛出青光,与苍穹高悬的北斗七星一般凄淡生寒。 这情景,邓子瑜夫妇及飞鹰帮匪徒顿时为之骇然变色,接着一个苍老雄浑的语声传来道:“老朽是否已死,无需你等证实,寄语飞鹰帮主,安排时地会面,老朽当准时而去,若故示神秘,不知敛踪,老朽自会取他死命。” 飞鹰帮匪徒早自胆寒魂落,闻言立即穿空遁去。 院中秋风盈耳外,岑寂如水,邓子瑜缓缓转面向杨昆微笑道:“阎老前辈再出江湖,乃武林苍生之福,惜缘吝一面,不胜怅然。” 杨昆诧道:“贤伉丽昔年未见过阎老前辈吗?” 邓子瑜道:“在下只在随师学艺时见过一面,童子无知却算不得,但语音未变,分明是他老人家。”说着抱拳一揖道:“杨老师此去一路顺风,愚夫妇无庸杞人忧天,惊扰好梦,容后致歉。”右手一带崔金凤,凌空升起,胸中感慨万千,翻身疾沉墙外而杳。 杨昆目注大力神郝鲸尸体久久不移,此诚不可思议之事。 他不愿多事探索,只觉这条命是白捡得来的,北斗令行事不测,自己平庸才劣,何必妄费心机推敲,遂转身回房。 探首在霍文翔窗外一瞧,只见霍文翔薄被带头带脚蒙住,呼呼酣睡正浓,不禁摇首一笑,走回房中。 杨昆未曾合眼,曙光未现,啼声初起,即叫醒霍文翔上道,谈起夜来之事,霍文翔如在梦中。 江都。 十里金粉,绿杨城郭,眼前已是枝秃叶凋,枫落江冷,秋意瑟索。 往日明艳清丽的小西湖,弦歌已缀,只剩下半湖断荷秃梗,触目凄凉。 湖堤上突传来得得蹄声,现出一人一骑。 骑上人正是霍文翔,游目聘怀,肄意观赏秋景,口中低吟道:“菡蕊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碧波间。” 倏地,霍文翔勒马停鞍,目注座落在瘦西湖畔一幢气派宏伟的宅院前,只见宅中进出频频,八九均是武林人物,神色匆忙,暗道:“北斗令再出,看来已震动整个武林,奉师所命,不得不尔。”一拍马背,纵骑奔前下鞍,门内趋出一个壮汉,神色恭谨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容小的通报。” 霍文翔微笑道:“在下霍文翔,要面交一封信与俞老英雄。”说着从怀中取出信函递与壮汉。 壮汉道:“阁下请稍待。”接过书信快步奔入。 须臾,脚步声巾只见壮汉之后随着一个面如朱砂,蚕眉凤眼,气度威严的老叟,目睹霍文翔翩翩潇洒,宛若玉树迎风,暗赞道:“好人品”后,吐出宏亮的笑声道:“霍老弟,老朽出迎来迟,望乞海涵是幸。” 霍文翔欠身施礼道:“不敢。” 俞云彤呵呵一笑,伸出右手,挽臂同行进入大厅。 厅内已有宾客在,霍文翔大都不识,只有一少女令他心神一震。 这少女就是他在幕阜山中葬埋断臂时所遇黄衣少女,今日仍是一袭鹅黄罗衣,风华艳世,仪态万千,明澈双眸注视着自己面上,只觉一阵耳热心跳。 但听俞云彤宏声道:“这位霍老弟是老朽所聘西席,教导爱孙文课,霍老弟颖悟机智,根骨上乘,惜喜文厌武,不然成就当在老朽之上。” 霍文翔面色一红,道:“老英雄谬奖,令在下汗颜无地。” 这时,仆役们走进摆下一席丰盛酒筵,霍文翔紧靠着俞云彤右手坐下,终席未发一言,只点头静听,不过他得知席上群雄来历姓名,那少女是当今武林中最负美艳之名的,瑶池仙子秦丽琪。 俞云彤道:“看来武林传言不甚可信,北斗令再出江湖,又将掀起一场血腥浩劫,只是老朽难予理解北斗令为何向飞鹰帮挑衅。” 昆仑名宿擒龙手戚绍光咳了一声道:“其中必有蹊跷,昔年传说北斗令与佛面人屠在幕阜山为争夺一册武林秘笈‘星河谱’拼搏惨烈,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似盲人人殊,与传言大有出入。” 俞云彤不禁一怔道:“老朽也有耳闻,但‘星河谱’落在何人手中。” 秦丽琪娇笑道:“听说佛面人屠铁少川终于将‘星河谱’抢到手中,但发现并非真的。” 俞云彤道:“那么北斗令阎鹏展到手亦非真的?” 秦丽琪嫣然一笑道:“这是何故?” 俞云彤捋须微笑道:“此乃一段武林秘密,多年前武林名宿紫府书生虞冰夫妻行经到天山冰河绝谷,为避寒罡冰飚之故,藏入一个天然冰穴中,发现‘星河谱’武林秘笈,展阅之下,知难以习成,携回封藏于其居处附近……” 秦丽琪道:“这又是何故?” 俞云彤黯然叹息道:“虞冰曾与老朽说起,欲习成星河谱绝学,非服下两粒天龙丹不可。”说着声语一顿道:“天龙丹藏在西南深山一寒潭中,潭水冰冷澈骨,深达百丈,下有蛟龙守护,并有一柄神兵玉勾斜,其后虞冰夫妻前往觅丹取珠,与蛟龙恶斗,终因潭水奇寒,禁受不住,双双罹受重伤,寒侵骨髓,下身瘫痪,不料四年前深夜,虞冰全家老幼遭害,鸡犬不留。” 戚绍光道:“连同星河谱亦被劫走是么?” 俞云彤摇首道:“此乃不可解之谜,北斗令与佛面人屠抢夺的星河谱,说不定根本就是赝物,真本尚藏于秘处,虞冰巳死,恐寻觅不易。” 秦丽琪嫣然响起银铃娇笑道:“俞老英雄说了半天,犹未提及正题,究竟虞老前辈如何发现星河谱难以习成之原因么?” 俞云彤鲸饮了一杯酒后,叹息道:“武学一道,须顺序渐进,方能有成,星河谱上武学系穷天地之奥秘,造物之神奇,与普通武学截然不同,虞冰夫妇必需废除本身武功,服下天龙丹,才能将星河谱绝学融汇为一体,虞冰一念之差,种下必死之因。” 擒龙手戚绍光道:“虞前辈全家究系何人所害?” 俞云彤略一沉吟道:“照情理推论,无疑为佛面人屠铁少川所为,但虞冰全家死在重阳深夜,而佛面屠铁少川正值在七旬寿诞,在其熊耳山寓所大宴群雄,宾客盈门,川流不息,盘桓半月才纷纷散去,铁少川本人终日周旋于宾客间,证实虞冰全家及幕阜山俱非他所为了。” 戚绍光冷笑道:“这也不见得。” 俞云彤望了戚绍光一眼,微笑道:“但铁少川三年前封刀归隐,举家西迁,不知所终,戚老师心底猜疑虽然不错,却极难解开。” 秦丽琪道:“故北斗令首先向飞鹰帮下手,逼使飞鹰帮主现身,以查明是否为铁少川。” 俞云彤呵呵大笑道:“秦姑娘委安慧颖,猜准了北斗令阎前辈的心意,倘飞鹰帮主真是铁少川,他将如何行事?” 在座群雄目注秦丽琪,期待着回答。 秦丽琪微微一笑道:“恕我不能预测。” 俞云彤突向霍文翔微笑道:“老弟虽非武林人,但智慧才华绝伦,请问老弟之见?” 霍文翔倏而面色一红,道:“恕在下无可置答。” 俞云彤含笑道:“这是老弟自谦,日后还须借重老弟之处甚多,尚望毋吝赐教。”继而挨次敬酒,神情极为愉快。 座上沉默寡盲的湘江高手“满天花雨”丁筱平突扬眉笑道:“如丁某所料不错,那铁少川必先谋知‘天龙丹’藏处,设法取出服下,习成星河谱绝学,再向北斗令阎鹏展施以毒手。” 俞云彤闻言倏地面上笼罩着一片阴霾,目露黯然之色道:“丁兄,一点不错,就是俞某恳邀诸位前来相助原因,因俞某与紫府书生虞冰相交莫逆,知其行事为人亦较旁人为多,‘星河谱’、‘天龙丹’、‘玉勾斜’真正藏处虽不确知,但从虞冰话中可找出蛛丝马迹,不无可循,因此几乎带来一场杀身危难,最近数月内舍间迭遭神秘人物光临,并留下警言,命俞某相助他找出三宝确处,不得走漏风声,否则将屠害俞某全家……” 秦丽琪道:“老英雄可曾与此人动手么?” 俞云彤赧然笑道:“惭愧至极,此人隐秘面目,身法极快,似不愿与老朽硬拼,一接即退,但俞某看出此人武功高不可测,他所以如此无非欲从老朽身上找出三宝藏处,目前向俞某施以毒手无用,因俞某也不确知,此人心计甚工,不如长线放短,使俞某寝被难妥,不战而屈,是以忖思再三,一面柬邀诸位前来相助,一面将孙儿命人护送他处……”继而爽朗宏笑道:“现在事过境迁,北斗令再出,即是铁少川也自顾不暇,遑论其他……” 突闻厅外随风送来阴恻恻冷笑道:“未必见得。” 俞云彤神色一变。 丁筱平扬腕挥掌,打出一蓬九棱蒺藜,只见数十道银线,疾如电芒飞出。 席间群雄跟着纷纷扑出厅外,但见院中黄叶飘飞外,那有半个人影。 擒龙手戚绍光目露忧容道:“俞老师,情势比起北斗令未出前更为险恶,恐俞老师你及令孙有性命之忧。” 俞云彤面色微这叹息道:“俞某年逾古稀,虽死无恨,唯幼孙堪忧。” 秦丽琪略一沉吟道:“戚大侠所见虽然不错,但据我看来,他们似投鼠忌器,恐北斗令隐在其后,若恃强出手,反遂渔翁之利,我看不如……” 俞云彤长叹一声道:“目前也只好如此了。” 霍文翔斜枕在书室中凉榻上,目凝向窗外出神。 夜已三更,冷月朦胧,霍文翔耳闻西风细诉,秋虫悲吟,胸中波涛起伏,感慨万千,游子他乡,情何以堪,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突闻门上起了轻微剥啄声,不禁一怔,翻身离榻启门,只见一个老苍头跨入室中,袖出一极小揉搓纸团递与自己,不发一声,反身趋出门外而去。 霍文翔知是俞云彤送与自己,急展开览阅,不禁泛出焦虑之色,忽闻门外又传来步履声,迅疾将纸团捏握在掌心内,抬目一望,原来是老苍头去而复返,当下微笑道:“老人家,有什么事么?” 但见老苍头欠身道:“秦女侠求见霍公子。” 霍文翔料不到这么深夜秦丽琪要见自己,禁不住心神微震,暗道:“难道她瞧出了破绽不成?”忙微笑道:“请进。”他已瞧见秦丽琪已是在门外,不愿犹豫,反启疑窦。 香风一闪,秦丽琪却已到了他的身前,星眸含情,瓠犀微绽,吐出银铃悦耳的语声道:“霍公子,深夜登门惊扰,请恕我冒昧唐突。”说时靥现梨涡,妩媚动人。 霍文翔面色一红,抱拳长揖,道:“请问姑娘有何指教?” 秦丽琪道:“我只觉得与霍公子曾在何处见过,依稀面熟得很,但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 霍文翔道:“在下因不习武,从未在江湖走动,女侠谅记错了。” 秦丽琪嫣然一笑,道:“说给霍公子听也许不信,我有过人记忆力,一经过目,终生难忘。” 话声略顿,望了霍文翔一眼,接道:“霍公子说不习武,令人难以置信,双眼精华内敛,分明内外兼修,功力已臻化境……”说时玉腕疾伸,两指快如电光石火往霍文翔右肩点去。 霍文翔一声呵哟惊呼出口,两指堪欲点在肩头之际,忽见秦丽琪神色疾变,仰腰疾射出窗而去。 只听院中响起一个沙沉的语声道:“俞老儿在么?” 霍文翔疾蹑在门外,但见院中站着一个高大老人,背部微隆,双目炯炯如电,院中纷纷疾现擒龙手戚绍光、满天花雨丁筱平、瑶池仙子秦丽琪等武林群雄。 秦丽琪一眼瞥清此老人,不由愕然道:“原来是方老前辈。” 擒龙手戚绍光等武林群雄均已察觉此人是绝意江湖,潜踪巳久的晋西吕梁山断云崖方行健,不禁大愕,知此人难惹难缠,戚绍光立即抱拳笑道:“方城主,你我一别,屈指八载,英风依旧,不减当年。” 方行健微微一笑道:“诸位谅惊诧老朽为何再出江湖么,其实武林是是非非,无非名利作祟,这些老朽都已看淡了,断云崖美景无边,旷情悦性,说什么老朽也不会再奔波江湖,但老朽舐犊情深,为了儿女也就顾不得了。”说时目光望了一望瑶池仙子秦丽琪。 秦丽琪面上立时罩上了一层浓霜,森冷如冰。 武林群雄均知其子方龙灿种情瑶池仙子已久,怎奈一个落花有意,另一个却是流水无情,这等事情,怎好启齿,默然不置一词。 方行健微微一笑道:“三月前,犬子负气出走,老朽已封刀归隐,内外事务均交与犬子,深恐犬子为情所困,走入岐途,为此再出江湖寻觅于他,却不料在徐州于房山遇上了一宗怪事……” 戚绍光暗道:“此人竟也学会了说话转弯抹角。”不禁问道:“遇上了什么怪事?” 方行健哼了一声道:“老朽在子房山中相救了一个缺耳少鼻,被点破七处气穴的自称为宁再扬之人,他说是受了俞老儿之命,护送其孙前往武当耆宿华松清处学艺却为不知名的武林凶邪劫走……” 戚绍光大惊失色道:“宁再扬现在何处?” 方行健沉声道:“那点破宁再扬气穴之人手法歹毒高明已极,老朽无能解开,只可保住七天性命,现暂藏于范增墓台之下,老朽一路赶来,途中传闻已知此事端倪,再频频发现久霸中州,威慑江湖的娄家堡爪牙,莫非此事与九指追魂娄子明有关不成。”说着目光一寒,沉声道:“俞老儿何在?老朽不辞跋涉,千里报讯,如此冷落慢客,老朽万难容忍。” 戚绍光暗中眉头一皱,含笑道:“俞云彤如在,早就出迎,岂能等到现在?” 方行健同言面色一怔,赧然笑道:“老朽错怪了。”忽地目光落在秦丽琪的身上道:“秦姑娘,请过一步,老朽要与姑娘说几句话。” 瑶池仙子秦丽琪冷冷一笑道:“人各有志,不必相强,方老前辈只管请便吧。” 方行健捋须哈哈大笑道:“就凭姑娘这一句话,即是老朽有万千由衷之盲,也无法启齿……”说时目光隐泛怨恨之色,倏地向群雄抱拳略拱道:“各位珍重,青山不改,容再相见。” 方行健正待穿空飞起之际,忽地丁筱平道:“方老请留步。” 只见方行健冷笑一声,双肩微晃,人巳冲霄腾起,半空中弹腰斜射,月夜星光之下去势如电,瞬眼,身影杳如黄鹤。 擒龙手戚绍光道:“丁老师为何留阻方行健?” 丁筱平面现不安之色道:“丁某猜测宁再扬得以不死之故,莫非劫走俞者前辈爱孙系江湖凶邪有意欲方行健传话,趁我们倾听不防之际将俞老师劫走,北斗令再出,时机不容犹豫或失……” 蓦地—— 一个阴悸冰寒笑声随风传来,道:“猜是被你猜着了,可惜,晚了一步……” 武林群雄不禁大惊失色。 突闻一声凄厉惨嚎,将此人话声阻住改为喝叱:“小辈找死……” 群雄纷纷循声疾扑出去。 瑶池仙子目光锐利,发现宅院之外远处腾起数条黑影,最后-条身影追逐逃匪,似为霍文翔,心中一动,竟反身向霍文翔居室掠去,双足方站实霍文翔门外,低声暗道:“霍公子。” 屋内竟无回音,秦丽琪毫不迟疑,玉掌一送,推门而入,目光落处,只见榻空人无,心下已料实了霍文翔必有所为而来,稍一忖思,遂端坐榻上守候霍文翔回转。 男女情悦,出自内心,微妙之极,秦丽琪貌美如花,冷若冰霜,一见霍文翔,便难自己,宁非咄咄怪事。 须臾,霍文翔闪身掠入室内,一眼发现秦丽琪,不由神色微变,诧道:“秦女侠……” 秦丽琪妩媚笑道:“俞老英雄是被劫走了么?事已如此,便不可收拾,临渴掘井,于事无补,只有设法觅出此人是谁,以便抢救俞老英雄,急有什么用?” 霍文翔黯然答道:“有负师命,百死莫赎。” 秦丽琪道:“令师是谁?” 霍文翔道:“家师端木长春。” 秦丽琪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端木前辈高足。”神色似甚困惑。 霍文翔道:“家师奉俞老师柬邀相助,但家师考虑再三认为在下未涉江湖,行事不为人注目,所以遣在下赶来,怎料遇有此失,有负家师之命,岂能……” 秦丽琪皓腕一摇,笑慰道:“公子不可自怨悔恨,宅中如许武林高人,尚无法发觉,何况公子,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我去去就来,你在此等我,不要不告而别。”吹气如兰,如迎春风。 霍文翔似感秦丽琪一只柔荑按向自己肩头,身不由己地坐在榻上,只见秦丽琪回眸一笑,百媚俱生,身形惊鸿般疾闪而杳,不禁茫然若失。 月黑星沉,霜落满天,五更将尽,天色尚未现出曙光,秦丽琪一闪而入,见霍文翔仍是端坐榻上沉思出神,不禁娇笑道:“群雄已赶往徐州子房山,我发现俞老英雄虽然失踪,但来必是受人暗算被掳而去,其中大有蹊跷。” 霍文翔闻言暗中心神微震,诧道:“女侠必有所见?” 秦丽琪正待启齿,忽玉容一变,低声道:“有人来了。”身形往门后迅疾隐去。 却闻门外传来低沉语声道:“怎么偌大的宅院竟无人在,莫非俞老儿死了不成?” 语声未落,两条瘦长身影疾闪而入,月黑无光,室内又无灯亮,霍文翔目力惊人,仍可察辨所来两人目中神光如电,貌相阴悍,无疑是内家高手。 来人似亦发现霍文翔端坐榻上,不胜惊疑,一人阴侧侧笑道:“俞云彤何在?” 霍文翔故作惊愕道:“尊驾是谁?”其实内劲贯蓄指梢,话才出口,人已离榻飞出,五指迅如电光石火向一人肩胛骨抓去。 他身法出手快如奔电,令对方措手不及,五指已抓入肩骨上,只听咔嚓声响,肩臂骨环已拧断,痛极闷嚎出声。 霍文翔右脚一抬,踢在来匪小腹上,惨嚎未及出口,鲜血似泉涌般在口耳鼻眼中冒出,气绝倒下。 另一人见状大惊喝道:“如此心辣手黑,饶你不得。”双掌推出一股潜劲,忽然惨嚎出口,仆栽于地气绝而死。 原来秦丽琪由门后疾闪出来,一缕指风如剑点在匪徒后心。 秦丽琪搜索两匪人身旁,搜出两面铜牌,察视之下,笑道:“原来是娄家堡爪牙。”回眸注视在霍文翔面上接道:“如今公子如何区处?”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在下欲赶往子房山,如侦得蛛丝马迹,先着手救出俞老英雄。” 秦丽琪嫣然笑道:“也好,恐未必如你所愿,我先走一步,子房山再行相见。”娇躯一晃身影消失在门外。 霍文翔定了定神,知俞宅已成是非漩涡,自己必须慎秘行藏,以免露出马脚,迅疾提起两具尸体沉入水池中。 他正要走向马厩之际,忽闻一片衣袂破风之声,急闪入墙角隐匿身形。 天色已现蒙蒙曙光,昏茫晨空中只见纷纷坠下十数条人影,悄然落地无声,不言而知均是江湖高手,一身武功不同凡俗。 但见一个面目阴鸷矮小老者道:“看来这俞宅是无人在了,擒龙手戚老儿说俞老儿被暗算掳去,谅也言之非虚,诸位请猜测是何人所为?”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一人答道:“九指追魂娄子明尚在途中,先行赶来的均是堡中爪牙,本人既不在,谅不敢轻举妄动,但传闻北斗令再出,阎老儿强仇大敌乃佛面屠铁少川,莫非是他。” 矮小老者摇首道:“久闻北斗令伤已重不治身死,佛面人屠亦已当众封刀归隐,我看未必如阁下所言,或另有其人,无论如何,我等目的端在星河谱、天龙丹、玉勾斜三宝,谁人获得,便可无敌天下,独霸武林……” 他正在口沫横飞之际,寒峭秋风忽送来悸人心魂冷笑道:“谁要妄念染指三宝,立招杀身之祸。” 江湖群雄心神大震,纷纷腾空而起遁去。 霍文翔藏在暗处不动,江湖群雄遁去之后,只见一条黑影由一株参天古木之后走出,四顾了宅院一眼,冲霄腾空疾杳。 他见状心头大骇,忆起恩师阎鹏展之言:“江湖辽阔,奇人异士比比皆是,千万不可挟艺自重,招致非常之祸。”回身疾向马厩掠去,胡乱牵过一匹骏骑,打开后院小门而去…… 第二章 黄叶秋风漫武林 九月秋风,阵阵生寒,徐淮道上,黄叶衰草漫空飞舞,不时奔驰过快马,骑上人个个劲装捷服,挥鞭纵骑,神似匆忙。 霍文翔紧控缰绳,伏鞍飞驰,日方傍午,已自抵达房山麓,将马藏起,迳望范增墓扑去。 范增墓仅有石墓台一座,面裂倾圯,上堆黄土一坯,墓前竖立一碑,模糊隐约可辨:“楚相范增之墓。” 千古英雄人物,只供后人凭吊,墓周景物不胜荒凉。 此刻,范增墓却不见一个人影,风沙弥漫,拂林劲啸,卷起连天衰草凋叶,霍文翔察视墓台四周,却不见任何迹象,暗道:“宁再扬定是有人移走,但不知是谁?” 忽闻一个阴冷语声道:“少年人快走,不要做屈死的冤魂。” 霍文翔不禁一怔,迟疑了一下,循声走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带发头陀,斜倚在一株树根下,捧一只朱红葫芦咕噜牛饮。 这头陀长像威猛,环眼精芒逼射,目睹霍文翔走来,只拍了拍身旁草地,示意坐下,道:“咱们且瞧瞧这场连天好戏开场。” 霍文翔知是武林异人,脱略形迹,不拘俗礼,依言坐下,道:“瞧什么?” 头陀环眼一睁,道:“你不知道吗?那么为何来此?”语声冷漠如冰。 霍文翔道:“晚辈只知一鳞牛爪。” 头陀冷哼一声道:“那你就等着瞧好了。” 霍文翔暗道:“风尘异人,大都性情怪异。”索性不声语。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风沙弥漫中挟着几条黑影如风闪电掠向范增墓而来,先后落在墓台上,显出五个黑衣蒙面人。 只听一人道:“老夫终生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想不到俞云彤老儿狡猾机灵无比,老夫如擒住他,当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另一人接道:“不料北斗令再出,将令主计划破坏无遗,我等应如何回复令主。” 一株参天巨树上忽电泻落下擒龙手戚绍光,冷笑道:“你们令主是谁?” 五蒙面人不禁一怔,一人阴恻恻冷笑道:“原来是昆仑戚老儿,你也受了俞云彤之愚了,我等令主是谁,无须你来过问。” 戚绍光冷笑道:“故示隐秘,为恶江湖,哼,老朽不管,何人可管。” 一蒙面老者厉声道:“姓戚的,实告诉你,俞云彤尚活在人世,为恶武林的是他,你不信宁再扬尚苟延残喘在云龙山大佛寺中,趁着他不死便可问出,你那几手擒龙手法老夫还不屑一顾,不过老夫佩服你的胆量,竟敢来此范增墓。” 戚绍光乃当代武林名宿,那经得起如此奚落,不禁勃然大怒,双臂疾伸,一式“五爪擒龙”幻出漫天指影抓向那蒙面老者而去。 虽只一式之微,却精奥绝伦,人身诸大要害重穴,无不在他指锋之下。 蒙面老者冷笑一声,不退还进,双臂一圈往外疾伸。 只听轰的一声,劲力相接,两人均各震得倒退七八步,沉桩停住。 霍文翔忽听怪头陀自言自语道:“糟,我又料错了啦!”不禁目光落在他脸上,却见他又仰饮黄汤,不再言语,忖道:“他料错了什么?” 但闻蒙面老者哈哈大笑道:“戚老师,你伤不了我,老夫等本欲在此范增墓,设下金饵钓鳌之计,等候假冒俞云彤主人入伏……” 戚绍光大诧道:“俞云彤何来真假之分?” 蒙面老叟大笑道:“看来戚大侠仍在好梦未醒中。”声语中五条身影冲霄拔起,迅杳入漫空风砂中。 戚绍光闻言不禁呆若木鸡,只觉此话委实难解,忖思了一下,暗道:“不如先去大佛寺再作道理。”如飞疾奔而去。 霍文翔暗道:“江湖中真是云淆波幻,扑朔迷离……”忽发觉身旁怪陀悄然无踪,不禁心神大震,突闻身后送来一声曼妙叹息道:“公子尚在此处想什么?” 他回首一望,只见瑶池仙子秦丽琪俏生生地站在身前,脉脉含情凝视自己,不禁面色一红,道:“秦女侠也来了么?” 秦丽琪嫣然一笑道:“天下群豪均望而却步,公子豪气惊人,居然敢步入危境,不过情势一波三折,否则公子不死必伤。” 霍文翔不由一怔,道:“这又是为何,女侠请道其详,以开茅塞。” 秦丽琪道:“我也是抵达徐州时才发现真情,此处说话不便,请随我来。”纤臂一挽,牵着霍文翔如疾风闪电离了范增墓。 片刻时分,到了一座尼庵前竹林中,秦丽琪妩媚笑道:“霍公子,此处清净,无人惊扰,你我就在林中席地长谈如何?” 霍文翔望了尼庵一眼,道:“不怕惊扰庵主么?” 秦丽琪笑道:“庵主云游外出,你不见庵门上了锁么?” 于是,霍文翔与秦丽琪面对面坐下。 此刻,霍文翔大胆做到目光平视,只见秦丽琪长得无一处不美,清华绝俗,气质高贵,不由自惭形秽。 秦丽琪似看穿霍文翔心意,露齿一笑,道:“你我都是二世为人,江湖所见的俞云彤乃江湖凶邪所扮,本意将我等一网打尽,怎料北斗令再出,迫不得已乃改弦易辙……” “真俞云彤哩!” “想必已死,不然必遭桎梏。” “那宁再扬也是故弄玄虚的了。” 秦丽琪樱唇乍启,忽地花容一变,低叱道:“速觅地藏起。” 霍文翔不遑寻思,身形离地疾射而起,落足庵檐,才将身形藏起,耳闻一片衣袂破空之声,探首一望,只见秦丽琪身周纷纷落下十数条红衣人,最后电飞疾落下一蓝衣少年。 这少年貌像霍文翔曾在何处见过,稍一寻思,即悟出在幕阜山中秦丽琪不假颜色之人,只见秦丽琪面凝严霜,冷冷说道:“你来做什么?” 蓝衣少年神色谦和,抱拳一揖道:“贤妹一向可好?” 秦丽琪冷漠如冰道:“我不是很好么?” 蓝衣少年毫不以为忤,长叹一声道:“这些年来,难道贤妹都不知愚兄心意么?” 秦丽琪道:“你见我就是为了讲这些话么?” 蓝衣少年叹息道:“愚兄并未失德,为何不蒙贤妹青睐,但无论如何,愚兄纵然海枯石烂,此情不渝……” 秦丽琪面色一变,蓝衣少年忙道:“贤妹,请听我说,愚兄深知贤妹欲获星河谱、天龙丹、玉勾斜三宝,为此这些年来,奔波天涯,搜觅三宝下落,天幸不负,侦出一线下落……” 说时,面现得意之色。 瑶池仙子秦丽琪心中一动,神色仍是冷漠如冰,淡淡一笑道:“真的么?” 蓝衣少年道:“愚兄何曾骗过贤妹来,在紫府书生虞冰所居之侧,发现隐秘洞穴得一幅藏宝图,那天龙丹和玉勾斜与世传有误,分藏两处,但山川形势复杂,恕愚兄未能参透。” 秦丽琪冷笑道:“以你颖悟绝伦,还参悟不透,无异一幅废物,那星河谱呢?” 蓝衣少年道:“在铁少川手中。” “你怎么知道?” 蓝衣少年目露忧虑之色道:“贤妹还不知么?大佛寺已血腥一片,惨绝人寰,铁少川本拟将阎鹏展诱擒,怎奈武林群雄赶去,为他那绝毒暗器‘七巧蚂蝗针’戮杀殆尽,因此他醒悟北斗令再现江湖,非阎鹏展本人……” 突闻一声阴恻恻冷笑传来,道:“小辈你知道太多了。”半空中落下一个黑衣蒙面老叟。 蓝衣少年大惊失色道:“阁下莫非是铁老前辈。” 蒙面老叟沉声道:“你不管老夫是谁?速献出藏宝图。” 蓝衣少年断定老者非佛面人屠铁少川,胆气一壮,冷笑道:“未必见得。” 蒙面老叟忽仰面笑道:“老伴,你也下来。” 竹叶梢顶哈哈一笑,落下一个白发如银,皱纹满面的老妪,目注秦丽琪微笑道:“你就是秦姑娘么?老身与令堂昔年至交,睽隔二十年,天涯一方。”说着拿出一物,递与秦丽琪,接道:“老身相烦姑娘带交令堂,昔年借物,令堂一瞧就知。” 秦丽琪见老妪掌心托着一只白底烘云小玉盒,不虞其诈,伸掌欲接,忽感一阵异香扑鼻,只觉头晕目眩。 老妪轻笑一声,左臂疾伸,五只鸟爪迅如电光石火扣在秦丽琪腕要穴上厉声道;“方龙灿,你不取出藏宝图,老身即将你心上人生生劈死掌下。” 蓝衣少年神色一变,怒道:“这等鬼蜮暗算,叫在下如何心服。” 老妪冷笑一声,右手掌迅自紧接在秦丽琪后心“心门”上,道:“人间殊色,我见犹怜,生死端操在你一念间。” 秦丽琪人巳昏迷过去,面色苍白如纸。 霍文翔暗中见状大感焦急,却投鼠忌器,犹豫不敢妄自出手。 只见方龙灿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束羊皮纸卷,递与蒙面老者。 蒙面老者接过,也不展开察视,迳交与银发老妪。 老妪立时哈哈一笑,挟着秦丽琪冲霄奔空而去。 方龙灿勃然大怒,手掌一挥,十数红衣人出剑如电。攻向蒙面老者。 蒙面老者双掌一挥,逼出排空罡劲,剑势立时荡开,只闻数声惨嗥腾起,三个红衣人震得倒飞出去,血喷如雨,栽地毙命。 老者人如玄鹤升空,去势如电,转眼疾杳。 银发者妪挟着秦丽琪疾掠而去,进入一片松杉密林中,放下秦丽琪,点了她三处穴道,微笑道:“姑娘醒来。” 秦丽琪悠悠醒来,只觉浑身绵软乏力,星眸睁处,只见银发老妪含笑站在身前,不禁怒道:“你究竟是谁?为何暗算于我。” 银发老妪凤目射出两缕精芒冷电,注视了秦丽琪一眼,轻轻叹道:“老身与令堂昔年至交,后因一事彼此反目,姑娘只要带交信物,就知老身来历,还有小儿资质不恶,意欲求姑娘为偶……” 秦丽琪粉脸涌满绯霞,怒道:“你胡说什么?” 老妪微微一笑道:“老身在你身上点了三处穴道,无人可解,令堂如不应允婚事,姑娘活不过一月……” 忽闻一声阴沉的冷笑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老妪面色疾变,大喝道:“什么人?”右掌拂出一片罡劲,只见落叶激飞,树身晃动,劲风四溢。 林外忽遥传来深沉语声道:“你助纣为虐,老夫难以饶你活命。”语声森如刃,令人神魂皆悸。 老妪耳闻语音稔熟,乍然忆意此是何人,不禁面色惨变,暗道:“阎鹏展竟然未死。” 事到临头,她亦不敢妄自逞强,宁可信其有,倏地冲空遁去。 秦丽琪突泛出百合盛开般笑容,身形一闪迅即隐去。 须臾—— 只见霍文翔疾掠入林中,发觉秦丽琪已无踪影,心中大诧道:“老妖婆明明独自遁逃,怎么秦姑娘不见了。”不禁目中流露黯然神伤之色。 秦丽琪暗中瞥见,芳心大慰,暗道:“果然是他,莫非他与北斗阎鹏展有极深的渊源么?不然怎能模仿得阎鹏展语音如此相像?” 须知秦丽琪心细如发,智计尤工,霍文翔毕竟是初涉江湖,举止神情不免露出些微破绽,秦丽琪更暗暗钟情与他,凡事均深为留意,霍文翔竟被她察破来历,但尚未发觉霍文翔就是武夷山中所遇之幼童。 秦丽琪正待现身出现,忽闻一片衣袂破空带起急风之声传来,只见方龙灿带着七个红衣人迅疾如风掠入林中,回顾了一眼,目中射出鹰鸷狠毒的精芒。 这时,霍文翔亦已惊觉地藏起,方龙灿厉声道:“一对老妖物是何来历?”神色不胜激动。 七红衣人悚然不语,面带惊怯之色。 方龙灿目露杀机望了七人一眼,冷笑道:“方才老怪物出现,倘你等施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攻老怪物,岂有此失,再老妖婆落下之际,你等又未及时出手,一误再误,秦姑娘如何为其所趁,该当何罪。” 七人面色惨变,低首躬身道:“小的合该万死。” 方龙灿厉喝道:“你等还不饮刃自尽。” 七人立时拔出兵刃,却见一个红衣中年大汉道:“禀少主,小的绝非乞命,不过此举于事无补。” 方龙灿冷森一笑道:“莫非你有什么妙计追回藏宝图及秦姑娘不成?” 中年大汉躬身道:“那老妖婆自称与秦姑娘之母是昔年至交,何不赶往求见一询便知……” 方龙灿闻言眼珠一转,面泛笑容,右手拍向自己脑袋,道:“我竟不想及此。”一声“走”宇出口,率着七人穿林奔去。 秦丽琪惊鸿一闪.翩然掠出,唤道:“霍公子。” 但空林迹杳,久无回声,不禁幽怨一声叹息出口,突然玉容一变,喃喃自语说道:“必须赶回家中,先方龙灿到达,不然恐有巨变。”身形倏地穿林而去,掠入黄叶秋风中…… 徐州北门外,一家小饭庄内,灯火莹然如豆,远处传来一声声狗吠,夜风瑟瑟中现出一条踽踽人影,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饭庄而去。 黯弱灯光映显出那人,不过廿六七年岁,头发凌乱,剑眉虎目,瘦削长脸,目光中露出忧郁之色,腿上似负伤,步履维艰。 店内七八张黑黝黝的桌面,仅有一少年在低首进食,灯光昏暗,景物不胜凄凉。 小二走了过来,道:“客官要用些什么”” 那人皱了皱眉道:“竹叶青打上三斤,有什么现成的菜随便送上。” 小二喏喏而退。 门外突传来雨点般急骤蹄声,由远渐近,那人扬眉一剔,逼吐怒芒,身形渐渐靠近墙壁,右手紧按着胁间,蓄势以待。 正在进食的少年亦似为蹄声所惊,抬面望了望,却见店外人影疾闪而入,现出三个面目阴沉黑衣人,不禁暗惊道:“原来是龙门三霸。” 这少年正是霍文翔,他见方龙灿进来寻觅秦丽琪,心底禁不住泛出一种无名的厌恶,他也急于觅到秦姑娘下落,立即离去。 天色渐暗,暮霭苍茫,他始终找不出一点线索,不禁心灰意冷,在饥肠辘辘中进入这小饭庄。 他思绪潮涌,前尘往事一一映现脑中,四年来恩师深重如海,只觉有负重托,不禁生出前路茫茫之感。 此刻,龙门三霸一现身,一霎那间武夷山一幕又涌现眼前,只感心头热血沸腾,杀机逼吐。 龙门三霸中瘦长如竹的大汉,鼠眼一翻,冷笑道:“温焕龙,你如今有何话说?” 温焕龙厉声道:“你我一战而巳,未必伤得了在下。” 瘦长个子阴恻恻一笑道:“你腿负毒伤,已无解药可治,温焕龙你还逞什么强,趁早将瞽老人潜踪所在相告兄弟,你还可以落一个全尸。” 温焕龙冷笑道:“既然在下迟早不免一死,你枉费唇舌作甚?” 瘦长个子阴阴一笑,道:“温老师铁胆豪气,兄弟极为钦佩,换在平时,我龙门三霸愿和温老师交个朋友,如今又当别论……” 温焕龙大喝道:“废话!” 瘦长个子狞笑一声道:“温老师火气倒是不小,郭老二去给他吃点苦头。” 龙门三霸在黑道中卓著盛名,老大荀青、老二石炳炎、老三郭盛。功力极高,尤以老三郭盛最是阴毒,心辣手黑,无恶不作。 只见郭盛应声而出,身躯微晃,人已向温焕龙欺去,左手迅如闪电向温焕龙右肩抓下。 温焕龙伤在右腿,运转不灵,奋力将右腿一缩,痛得满头直冒汗水,左足支身,硬生生往左旋了开去,按在胁间右手抽出一柄缅钢软刀,“白蛇吐信”攻出,电奔寒光直指郭盛前胸。 怎料郭盛似料到他有此一着,身形轻描淡写地闪开,但五指却如附骨之蛆般抓下,一把扣住温焕龙肩骨。 但听咔嚓微响,温焕龙肩骨已然错开,郭盛才只狞笑得半声,猛感后胸一麻,大叫出口,两腿一软卜咚栽在地上,昏死过去。 猝然巨变,荀青、石炳炎二霸不禁一呆,荀青似知遭遇劲敌,疾向肩头拔出鬼头刀。回面向霍文翔喝道:“是你这小狗么?”声出入出,鬼头刀一抡幻出一片光影,当头罩下。 “叭”的一声脆响,霍文翔身法奇奥无比地闪在苟青左侧,右手一扬,荀青颊上竟挨了一下重的,左腿一抬,踢在苟青小腹“气海”穴上。 苟青发出一声凄厉惨唪,五官鲜血喷出,倒地气绝毙命。 这本是弹指霎那间事,石炳炎本意与荀青联手合攻霍文翔,左掌扣着一把“鱼鳞镖”,右手钢刀巳攻出半途,见状不禁胆飞魂落,扭身疾向店外窜去。 霍文翔冷笑道:“你逃不了。” 石炳炎身形尚未沾地,忽觉眼前人影一花,霍文翔已落在身前,骇极哀呼道:“少侠……” 霍文翔疾伸两指,在石炳炎胸腹等处点了七处要穴。 石炳炎只感全身气血逆窜乱行,宛如虫行蚁走,不禁面色惨变,道:“龙门三霸与少侠无仇无怨,为何下此毒手?”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以你们龙门三霸恶名罪行怎能不死,速将解药献出救治那位温朋友。” 石炳炎汗如雨下,惨笑道:“石某鱼鳞镖剧毒无比,当时救治可愈,但温朋友不听喝阻,又强行封闭穴道奔逃,恐须割去右腿,否则无药可治,石某实话实说,并无欺骗少侠之处……” 只见霍文翔冷笑道:“速将你那同伴尸体提去,但你走不过千步外,你可在千步内择一僻静葬身之处,也好落一个全尸。”右掌虚空向郭盛一拂。 石炳炎自知不免,功力已失,报仇无望,摇摇晃晃走上前提起两具尸体,转身噙着泪珠步履蹒跚走出店外。 霍文翔目送石炳炎离去的身影,微微一笑,只觉名震黑道的龙门三霸竟折在自己手中,初露锋芒,不禁信心顿增。 耳闻温焕龙道:“多谢少侠相助,此恩此德,投齿不忘。” 霍文翔四面一望,发现温焕龙将缅刀一扬,猛向右腿砍下,不禁大惊,大声喝道:“兄台不可。”身形疾射出去,一缕指风点在温焕龙右手腕脉穴上。 温焕龙只觉一麻,手中缅钢软刀呛琅堕地,目露黯然之色,苦笑道:“这右腿既然无用,何必累赘,少侠因何拦阻兄弟。” 霍文翔微笑道:“在下不信兄台右腿无可救治。” 立在柜旁的店主及小二吓得呆若木鸡,半晌不能动弹,霍文翔转面目注店小二,沉声道:“适才发生之事,不可吐露一丝风声,免遭杀身之祸,贵店有无一间静室,暂借一用。” 店主连称有,道:“二位英雄请随小的来。” 霍文翔搀起温焕龙缓缓随着店主走去。 后院一间黄土矮屋,窗外是连绵起伏岗峦,苍茫月隐,松涛似海。 店主掌灯将霍、温二人引入后,躬身退出。 温焕龙道:“少侠武功高绝,兄弟不胜钦佩,龙门三霸在黑道上凶威久著,少侠一举而歼,为武林苍生造福不浅。” 霍文翔谦笑道:“在下趁其不备先发制人,侥幸致胜,岂足挂齿,倒是兄台腿伤可虑,在下愿试为一治。” 温焕龙蓦然想起一事,面泛喜容,道:“我怎愚蒙如此,少侠武功身法似为端木前辈之独门武学,少侠定是端木前辈传人?” 霍文翔颔首微笑道:“兄台猜得委实不错,在下授业恩师正是端木长春。” 温焕龙道:“那么兄台右腿有救了,端木前辈医术通神,武林尊称‘要命郎中’,能把性命在阴司中要了回来,且武学日臻化境,能要凶神恶煞性命。” 霍文翔不料端木长春尊号却一语双关,谐谑之极,禁不住哑然失笑道:“在下资质鲁钝,不过得家师之所学皮毛而已,兄台请稍待,在下去去就来。”说着身形穿窗疾杳。 片刻时分,霍文翔掠返室内,手中多出一只赤练毒蛇,长仅五寸,却钩牙密森,蛇信伸缩卷曲如电,不言而知是一条极毒之蛇。 温焕龙不胜惊疑,只见霍文翔笑道:“兄台请面向墙壁侧卧,在下以便施治。” 不待温焕龙应允,疾伸两指点了睡穴倒下,褪下裤管,将赤练蛇放在“风尾”穴道上。 赤练蛇紧噬在温焕龙右腿上,吸取毒血。 本来温焕龙紫肿右腿,缓缓肿消转红,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霍文翔两指一捏赤练蛇七寸上。 蛇口倏张,全身不能动弹,僵垂毙命。 霍文翔拍开温焕龙睡穴,温焕龙睁目醒来,只觉右腿痛楚沉重若失,不禁惊疑不信,迅即翻身坐起,若置身梦中。 他发现霍文翔手中死蛇,道:“少侠莫非用以毒攻毒之法,治好兄弟腿伤么?但少侠怎能在俄顷间觅获身蕴奇毒之赤练蛇?” 霍文翔笑道:“在下自幼生长在山中,蛇性藏处最所擅知,倘非如此,兄台右腿难保。” 说着话音略顿,望了蛇尸一眼,接道:“此蛇尚须安置,免贻毒无穷,兄强台请调息些时。”话落跃身出门而去。 温焕龙定了定神,振身而起,迳向前院店内走去,招呼小二烫酒准备饭菜,并赏给一锭纹银。 俟霍文翔返回室内,只见桌上摆了两副杯筷及四色菜肴,温焕龙已含笑立候道:“得蒙结识少侠,今晚乃生平第一快事,兄弟要敬酒三杯,聊表谢意。” 霍文翔也不推辞,即席坐下,在敬三杯后,问道:“温兄为何与龙门三霸结怨?” 温焕龙闻言不禁目中一红,泪珠夺眶而出,将经过说出,原来温焕龙是擒龙手戚绍光入室弟子,四五年来武林中人莫不以寻获三宝为宏愿,尤其北斗令之死,震荡整个武林,均知与三宝有关,四五年来黑白两道奔走江湖,觅搜三宝下落,昆仑名宿擒龙手戚绍光亦不例外,怎奈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此次,戚绍光突奉万胜刀俞云彤函邀相助,说与三宝有关,本人更有性命之危,是以匆匆赶来,岂知云谲风诡,变起非常,满不是这么一档事。 戚绍光在赶向徐州途中,相遇温焕龙,师徒分头探询真情,温焕龙风闻宁再扬落在大佛寺,匆匆赶去,发现寺内一片血腥,积尸狼藉,黑白两道人物丧生者达卅八人,戚绍光奄奄一息待毙。 温焕龙大惊,扶起戚绍光,只见戚绍光微弱出声道:“速去相寻瞽目老人……”话尚未了,即气绝而死,不禁悲愤交集。 突闻阴恻恻冷笑从身后生起,不由骇极四面一望,只见龙门三霸狞笑望着自己。 霍文翔目露诧容道:“令师可是三霸所害。” 温焕龙摇首道:“三霸也是漏网之鱼,藏在积尸中幸免遭毒手。” “此话可靠么……” “三霸自承如此,谅不虚言,他窥听见先师临终之语,立即长身而起,兄弟发觉三霸神色不善时,右腿巳自中了鱼鳞镖,无力一拼,遂冒死窜逃……”说此,忽黯然长叹一声道:“少侠曾闻听过武林中医卜二绝么?” 霍文翔摇摇首笑道:“在下初涉江湖,家师又沉默寡言,传艺之外从未语及江湖中事。” 温焕龙对此话深信不疑,道:“这也难怪,令师端木前辈不苟言笑,木讷耿直,武林中久已传闻,医绝就是端木前辈,卜绝即方才兄弟所说的瞽目老人,卦卜如神,但不轻一卜……” 霍文翔望了他一眼,道:“令师之意是?……” 温焕龙叹息道:“先师之意有二,首为求卜凶手是谁?” 霍文翔诧道:“难道令师不知?” “莫说是先师。”温焕龙苦笑道:“就是幸免罗网的龙门三霸也不知情,其次是求卜三宝真正藏处,唉!但谈何容易,瞽目老人游戏人间,萍踪无定,一身武学旷绝神化,他双目事实未瞽,更精擅易容之术,化身千万,觑面不识,叫兄弟如何寻觅,龙门三霸认定兄弟知情,百般恫吓,三霸那里知道兄弟连瞽目老人名姓来历亦茫然不知。” 霍文翔劝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瞽目老人既是武林前辈,绝难坐视,或可因缘巧合与兄台不期相遇。” 温焕龙黯然一笑道:“目前也只好如此了。” 院中突传来“啪”的一声入木响声,霍文翔不禁一怔,疾飘出室外,发现屋椽上钉着一双钢镖,镖尾系着一张红纸,伸臂一攫,就着星光之下凝视,只见纸上隐约显露字迹:“两位请至燕子楼一叙。”下未落款署名。” 温焕龙巳然掠至霍文翔身侧,愕然惊疑遭:“此事确令人费解,但不知吉凶如何?”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看来温兄此来定还有人暗中蹑随,这时你我已为人监视着,不如你我前去赴约。” 四更时分,西风萧瑟,夜空如墨。 霍文翔与温焕龙衣袂飘飞,奔向燕子楼。 突然,燕子楼内红光一闪,燃亮一盏红灯,悬在梁上,迎风摇晃着。 楼外暗处忽传来低沉语声道:“两位真是信人,果然来了。”暗中忽走出一青袍老人。 温焕龙抱拳一笑道:“老英雄何事召约在下两人?” 青袍老人含笑道:“老朽不过是传信而已,邀约两位的现在楼上恭候,老朽前面带路,两位请!”身形一转,迳向燕子楼走去。 霍、温两人惊疑不止,互望了一眼,随着青袍老人走上燕子楼。 楼内空旷无物,风寒狂劲,红灯下屹立着一个老者,面色凝肃。 霍文翔一眼瞥清那人,原来是“满天花雨”丁筱平,不禁一怔。 温焕龙抱拳躬身道:“丁师伯。” 丁筱平长叹一声道:“令师之死,老朽无力相救。内心不胜愧疚,不过温贤侄幸免龙门三霸之手,此乃不幸之万幸。” 温焕龙诧道:“原来丁师伯均已知情。” 丁筱平道:“老朽亦藏在积尸之下,只因被闭住穴道,不能动弹,眼见三霸拦劫贤侄,无能为力,待老朽自解穴道后,追踪赶往,途中发现石炳炎挟着两具尸体蹒跚而行,与另一别衣蒙面人相遇,以指划地叙明经过,黑衣人立即穿空而去……”话声一顿,又长叹一声道:“老朽突见石炳炎倒地气绝,立即向前探视,审明字迹,即赶往饭庄后院飞镖留书,谅此刻匪徒已至店内搜觅两位。”说着目先转注在霍文翔脸上。 夜空中忽传来一声刺耳长啸,丁筱平不禁神色大变。 霍文翔与温焕龙二人感胸后冷风袭体,只觉穴道一麻,卜咚倒地。 五条黑影涌上楼头,灯光摇晃下,四条黑影捷逾飞鸟般占守四角,剩下一个蒙面老者冷笑道:“丁筱平,老夫手下从无漏网之人,能在大佛寺幸免,已算不错了,哪知天网恢恢……” 丁筱平大喝道:“住口!你是否佛面屠铁少川?” 蒙面老者诡秘一笑道:“是与不是,日后就知,不过你是无法目睹老夫真面目了。”说着蒙面乌巾中逼射出两道利芒,语声一沉,接道:“九爪追魂娄子明现在何处?” 丁筱平鼻中冷哼一声,身形一转,疾向东面扑去,快如离弦之弩。 东北二角一双黑影同声大喝道:“回去。”四掌交又推出一股排空潜劲。 丁筱平身在悬空,冷笑道:“未必见得!”身形突然上升,发出九种暗器,芒雨漩飞,锐啸破空,向燕子楼外冲去。 蒙面老叟身形一晃,奇快无比,超越丁筱平,鹞扑而来。 丁筱平不愧为武林高手,全身硬生生一沉,倒飞退后,反臂撒出一柄四棱蛇形戟,抡出一片光影,冷笑道:“铁少川,你妄想把丁某留在此处,恐无如此容易。” 蒙面老叟身形奇快无比掠回,冷冷说道:“老夫倘真是铁少川,你早就毙命多时了。”右臂一横,一式“飞星投月”,奇异无比攻去。 丁筱平也不答盲,蛇形戟展开一套精奥戟法,只见戟影漫空,寒光飘飞。 四个蒙面匪人亦涌前联手合攻丁筱平,一招一式均如利斧砍山,呼啸雷奔,威势骇人,但他们却小心翼翼,似对丁筱平那柄四棱蛇形戟有所畏忌。 霍文翔虽被封住穴道,不能动弹,却耳聪目敏,眼看他们拼搏猛烈,难以兼顾时,逃逸而去,正是大好良机,遂暗运真气欲冲开封闭穴道。 猛然狂风大作,灰砂刮扬,只感身躯离地而起,被一只软馥馥手臂挟住,幽香扑鼻袭人,曳空带着飞去。 耳边忽闻喝叱之声,但愈去愈远,蒙面老者似追之不及,忖道:“莫非是秦姑娘。”苦于无法动弹,只得紧闭双眼,遂由所之。 半晌风定人静,只觉身躯放置在一张软榻上,睁目一望,但见自己身处一间闺阁中,可是却不见救自己之人何在,暗惊道:“秦姑娘武功卓绝,身法奇快,但又为何不与自己相见,反而急急闪避?……” 天色已微现曙光,他只觉数日来所经所遇,如坠五里雾中,浑然摸不着头脑,波谲云诡,迷离幻变,悔恨自己为何不去大佛寺中探视,否则,或可揣摸出端倪。 半晌,不见有人来,暗道:“既已脱险境,何不自解穴道。”遂静心潜虑,默运其师阎鹏展所授“周天玄功”迫运真气冲注三百六十大穴。 移时,穴道已解开,睁目一望,不禁惊得呆了,只见九个俏丽少女立在榻前,凝眸巧笑,妩眉荡人。 一个白衣少女响起银铃娇笑道:“霍公子醒来啦!” 霍文翔惊得哦了一声,翻身坐了起来。 白衣少女笑道:“公子不愧为武林奇人高足,居然解开老贼独门精奥无比闭穴手法,我家姑娘委实慧眼识人,不过却为我家姑娘带来一场祸难。” 霍文翔不禁一怔,倏地下榻立起,抱拳一拱道:“烦劳姐姐通禀姑娘,说在下要当面叩谢。” 白衣少女娇笑道:“不必了,我家姑娘也就来了。” 忽的走来面笼薄纱的翠衣少女,仿佛甚美。 一霎那间九婢均屏息无声,只见翠衣少女道:“这庄宅虽好,眼前却非久居之地,黑道高手已在庄外窥伺,你等须要谨防小心,些许差错徒贻杀身之祸。” 九婢低应一声“是”,盈盈退出门外而去。 霍文翔见此女并非瑶池仙子秦丽琪,不禁大感困惑,但此时不容他寻思,躬身长揖道:“在下拜谢姑娘救命大德,为了在下替姑娘带来祸难,在下……” 少女纤手一摆,道:“公子无须内疚,黑道群雄迟早也要寻来,但我也不是好惹的”。 霍文翔道:“在下友人温焕龙及丁老英雄生死下落如何?姑娘可否见告。” 翠衣少女道:“令友安然无恙。”接着冷笑一声道:“公子以为丁筱平是好人么?落在他手,生不如死。” 霍文翔闻言不禁大诧,只觉得此女语音虽娇脆,却嫌冰寒刺耳,目露疑容道:“难道丁筱平居心不良么?” 翠衣少女道:“此事说来话长……”忽地话声一顿,望了室外一眼,低声道:“公子速藏在罗帐后,有人来了。” 霍文翔闻言迅疾掠在帐后,心内暗暗惊疑不止,猜不透此女是何来历。 突闻窗外起了落足轻响,房门微一启开,一条身影疾若电闪,侧身掠入。 只见一个鸢背瘦长,肩插双剑,猪肝马脸黑袍老人,两只蛇睛逼露凶芒,一瞬不瞬望着翠衣少女笼面纱巾上,嘴角似笑非笑道:“令尊娄子明何在?就说老朽蟠冢一怪景启鹤有要事求见。” 翠衣少女冷冷答道:“原来是景伯父,为何不容通禀,迳闯侄女闺阁,传扬开去,徒贻笑柄。” 景启鹤哈哈大笑,道:“贤侄女好犀利的言词,老朽与令尊脱略形迹已惯,又老朽不拘俗礼,是以不容通禀;只是贤侄女守紧闺门,老朽数次访谒令尊时均未见到。”说着目光闪烁,上下打量个不停。 翠衣少女柳眉微皱道:“家父外出未归,恕侄女不能接待。” 景启鹤面色一冷,道:“贤侄女是驱客么?好,稍时沅江双凶等人来犯,老朽无颜相助,应谅令尊也不能见怪。” 翠衣少女冷笑道:“景伯父明知家父不在,来此有何居心,何故闪烁其词。” 蟠冢一怪景启鹤不禁一怔,道:“久闻娄子明有女翠鸿,非但人间殊色,而且机智过人,果然不错,速速交出霍文翔温焕龙二人,老朽自会劝阻沅江双凶等人。” 娄翠鸿冷冷一笑道:“伯父认为家父不在,便可欺压侄女,么?” 景启鹤怪笑道:“贤侄女不要自恃武功,须知沅江双凶等人功力仅逊于佛面人屠,你父女一般刚愎成性,自招覆灭,老朽言在此,听与不听端在于你。”说着身形疾闪而杳。 娄翠鸿冷笑一声,白衣女婢一闪而入,道:“危机四伏,我等人单力薄,是否须命人赶往通知老爷子。” 娄翠鸿摇首道:“远水救不了近火,老爷子受方龙灿邀约前往杨柳青天荡湖去了。” 霍文翔听说方龙灿三字,不禁心神一震。 白衣女婢道:“方龙灿心卑鄙阴恶,秦丽琪避不见面,怎能说动老爷子上门提亲去啦。” 娄翠鸿叱道:“胡说,老爷子为了别事而去。”说着挥了挥手,接道:“你们谨慎勿自露形迹,免我无法兼顾。” 白衣女婢忧形于色道:“姑娘一人独拒强敌,叫婢子们如何放心,不如撤走是为上策。” 娄翠鸿低喝道:“你知道什么?如能撤走也不用你说了。” 白衣婢女幽幽发出一声叹息,望了帐后一眼,疾闪出门外而去。 藏在帐后的霍文翔道:“娄姑娘……” 话才出口,娄翠鸿低喝道:“噤声!有什么话稍待再说吧。” 霍文翔话已出口,又咽了回去,只觉胸中怒火难抑,忖道:“男子汉七尺昂藏之躯,怎可一少女庇护,岂不令她小觑于我。”猛一转念道:“兹事体大,小不忍则乱大谋。”遂又压抑下去。 只闻娄翠鸿低声道:“快屏住呼吸。” 霍文翔闻言心中一惊,将呼呼屏住。 此刻,室中岑寂如水,只见娄翠鸿缓缓向一旁交椅坐了下来,曲肱支颐佯装睡去。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门外突翩然掠入一双獐头鼠目,五官不正,玄衣劲装打扮的中年汉子,其中一个两颊都带前一条紫红刀疤,神态更显狞恶。 两人瞥见娄翠鸿情景,相视一笑,只听颊有刀疤汉于低声道:“沅江二凶倨傲托大,轻视我兄弟,须知我这断魂香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吸入后只觉困倦欲眠,眼皮沉重,这丫头,眼见睡去,我倒要瞧瞧沅江二凶稍时到来,有何话说?” 另一人道:“久闻此女貌美如花,与瑶池仙子秦丽琪并称人间殊色,小弟意欲一亲芳泽。”说着向娄翠鸿走了过去,伸手一挑娄翠鸿面纱。 这两人乃江湖上众所厌恶的粉蝶花蜂史仁义兄弟,贪财好色,无恶不作,武功颇高,白道人物对史氏兄弟无不恨入骨髓,但他们做案却不留下一丝痕迹,掩饰得天衣无缝,故而莫可奈保。 面纱一揭,显出娄翠鸿沉鱼落雁姿容,眉若远山,目若秋水,瑶鼻樱辱,肤若凝脂,真个风华绝代,人间殊色。 花蜂史义也不知是看得呆了,还是惊骇已极,一只右手久久不能收回,继而面色惨变,心坎重穴只觉一麻,立即气绝死去,尸体始终屹立不倒。 粉蝶史仁在其弟揭娄翠鸿面纱时,发觉娄翠鸿双眸睁开,分明未曾昏睡,欲出声示警时,只觉身上七处要害重穴一麻,声犹未出,便告气绝。 娄翠鸿正欲出手惩治一双江湖无耻宵小,见状不由大感诧讶,心疑是霍文翔出手暗助,正待出口询问时,忽闻院中传来哈哈大笑道:“虎父不生犬女,史氏兄弟怎能不死,娄家侄女,你不拜迎老夫入室么?” 娄翠鸿面色微变,答道:“孔伯父么?难说伯父系父执前辈,但男女授受不亲,恕侄女未能接待。” 院外语声立变沉厉,喝道:“那么室内私藏少年男子,你又作何解释。” 娄翠鸿叱道:“孔伯父,请口角留德,这捕风捉影之事,岂是父执前辈信口开河的么?” 一条庞大身形疾如星射掠入室内,现出一个面如朱砂,浓眉虎目,阔口银须的葛衣者叟,貌像威武之极。 这老者目光望也不望娄翠鸿一眼,却流目四巡,只见室内并无异状,面色一变,喃喃自语道:“莫非传言有误么?” 娄翠鸿缓缓立起,盈盈一福,道:“原来孔伯父只凭传言风闻,就来无事生非么?” 老者闻言面色一变,冷笑道:“蟠冢一怪景启鹤生平不出虚言,绝不致无的放矢,娄家侄女,老夫实话实说,你救来霍温二人关系至巨,倘你能据实见告,老夫定保你安然不受侵扰。” 娄翠鸿响起一声银铃娇笑道:“真的么?可惜侄女无能为力,那温焕龙侄女并未相救于他,下落难明,至于霍文翔,他在史氏昆仲侵扰之际,自解穴道离去了。” 孔姓老者冷笑道:“凭他怎能自行解穴?这话老朽不信。” 娄翠鸿面色一寒道:“侄女实不相瞒,这点穴手法委实奇奥,恕侄女无此崇高之功力,难道侄女将他藏起,不是侄女出言放肆,即是伯父一身卓绝武学。也未必能将霍文翔封闭穴道解开。” 孔姓老者心中猛然一惊,暗道:“这话倒是实情。”迟疑地望了娄翠鸿一眼,道:“霍文翔能自行解穴,功力非同寻常,但不知是何来历?” 娄翠鸿冷冷答道:“伯父不知,侄女更难知情了。” 孔姓老者神色暴怒,目吐精芒,突然“啪”的一声,赫然威震武林的北斗令,穿窗飞投落在孔姓老者足前。 七星斗宿显明入目,孔姓老者神色惨变,一股奇寒由脊骨升起,泛布全身,黄豆般大冷汗冒出,僵立着不动,目露悸惧之色…… 娄翠鸿亦为这猝然惊诧不胜,暗道:“霍文翔是北斗令传人?哼!‘定是他’”芳心不禁泛起一缕难言的感情,也不知是爱是忧,纷乱如麻。 她心细如发,此时此刻北斗令突现,绝不会如此巧合,而且北斗令与她毫无渊源,与其父九爪追魂娄子明,更是势若水火,极不相容,北斗令怎能对她垂怜,恍然悟出定是霍文翔故弄玄虚。 这时,娄翠鸿目睹老者神色,不禁冷冷说道:“孔伯父武功旷绝,为何畏北斗令如虎。” 孔姓老者忽的灵机一动,徒地哈哈大笑道:“窗外朋友,一面竹牌未必吓住老朽,何不请进一叙。” 一个深沉雄浑的老语声立即传出道:“闺阁妆台,男女有别,阎某例不妄入,孔老师既然不惧北斗令,阎某就在院中恭候赐教。” 孔姓老者满头汗珠如水涌出,面色惨白,厉声喝道:“你尚未死?” 院中传来大笑道:“死生由命,武林传闻岂能置信。” 笑声语音宛然是北斗令阎鹏展所发,孔姓老者不禁毛骨悚然,张惶失措。 蓦然—— 一声大喝传来,接着扬起凄厉惨嗥,继而只听阎鹏展冷冷笑道:“偷袭暗算,死不为辜。” 就在此际,孔姓老者倏地往后窗扑去,右臂一伸,啪地震开窗门,身如箭射穿出。 娄翠鸿自睹孔姓老者仓惶遁去,不禁如释重负,正欲掠出室外窥探阎鹏展是何长像,突发现地上北斗令符已失踪迹,神情为之一呆,纵身跃出门外,只见院落中横尸五具,俱为重手法击毙,颅骨粉碎,胸裂腑现,浆血模糊,令人不忍卒睹,但阎鹏展身影杳然。 对面远望屋檐上忽飞起一条人影,疾逾飞鸟般展臂平掠而来,距身三丈开外,曲腰弹腿一个筋斗,身如落叶般站地,现出仪容都丽,丰神潇洒的霍文翔。 娄翠鸿先不知是何人物,蓄势戒备,及待看清是霍文翔,不禁哦了一声道:“公子往何处去了?” 霍文翔展齿微笑道:“那老贼急急如丧家之犬逃走,但阎老前辈穷追不舍,群邪亦闻风而逃,在下急于瞧个明白,惟悬心姑娘安危,是以中途折转。” 娄翠鸿闻言,玉靥上泛起两朵玫瑰红晕,似嗔道:“真的么?”忽幽幽轻叹一声道:“阎鹏展老前辈一身武学震古铄今,如果他真的再出江湖,武林情势将因他为之改观,但群邪中不乏才智之士,倘发觉受愚,公子将陷入步步凶险之境。” 霍文翔内心一惊,暗道:“此女真个聪慧。”面色镇静如恒,微笑道:“姑娘之言恕在下不解。” 娄翠鸿淡淡一笑道:“公子大智惹愚,我是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霍文翔正色道:“在下探出群邪有对令尊不利之意,姑娘不如赶去相助,在下也要探望一位友人,可顺道偕行。” 娄翠鸿神色微变,点点头道:“此处已非善地,无可留恋,但距天荡湖不下千里长途,中途危机四伏,尤其公子更是凶险……” “这就奇怪了。”霍文翔诧道:“在下与群邪并无仇怨,为何必欲置在下于死地。” 娄翠鸿道:“公子是否为要命郎中端木长青前辈得意高足?” 霍文翔点点头。 娄翠鸿道:“令师与北斗阎鹏展私谊甚笃,此乃武林中尽人皆知之事,是以欲从公子身上侦出北斗,令生死之谜,尤其温焕龙访知瞽目老人踪迹,更是千手所指,这道理公子懂了吧?” 霍文翔长长哦了-声道:“如非姑娘一言点破,在下尚在梦中,那温焕龙现在何处?” 娄翠鸿道:“我无力解开穴道,已将温少侠交与昆仑门下……”说此,忽改颜笑道:“要走就快。”轻脆三声击掌。 屋角僻暗之处纷纷掠出九个女婢,娄翠鸿嫣然一笑道:“你们速收拾随身紧要之物,赶往天荡湖。” 霍文翔摇头道:“姑娘,我等必须避免形迹败露,不如改为男装,在下先行-步,途中自会相见。”说时双肩-振,穿空斜飞掠起,耳冈娄翠鸿娇呼道:“霍公子,且慢…… 他充耳不闻,身如流星奔矢,瞬眼杳失在黄叶西风中。 朝阳未升,晨风拂面料峭生寒,衰草凝霜,叶凋枝秃,冀南道上充满秋残冬临景象,一切了无生气,仅道上泼刺刺冲过几匹快马,骑上人肩上丝穗飘扬,劲装捷服,神态栗悍意气飞扬,霍文翔紧控缰绳,挥鞭急驰,无数道上江湖人物,对他深深注目。 云淡天远,风急雁嘶,衰草黄叶逐空漫飞,霍文翔在鞍上,只觉烦躁不安,才出江湖,就逢上如此怪异诡奇之事,心底郁郁难舒。 突感胯下一震,坐骑扬蹄悲嘶猛又蹶了下去,警觉不妙,人已离鞍飞起,半空中发现两条黑影,捷似鬼魅窜向道旁而去,不由又惊又怒,一式“风沾扬花”斜扑而去。 两条身影起落甚快,倏隐倏现,霍文翔急迫猛扑,不觉远离官道百数十丈,置身岗峦绵密,林荫蔽空中。 前奔两人突回身站住,只见两人都是四旬上下年岁,目中神光充沛,腰旁凸起,似带有软兵刃,其中一人道:“尊驾可是霍少侠么?” 霍文翔不禁-怔,身形沉桩,冷笑道:“两侠这是何意?” “兄弟陈耀韩广,昔年身受端木前辈救命大恩,前途凶险万分,不得已采此下策,诱少侠远离官道……” 劲寒秋风忽送来-声明恻恻冷笑,陈耀韩广不禁面色大变。 林中人影疾闪,掠出三人,中立者身着玄衣长衫,身矮而胖,鼻下蓄着两撇棕黄卷须,-只豆眼精芒逼射,面色阴冷如冰。 身侧紧立着-双魁梧大汉,手中各握若寒光逼人的鬼头钢刀。 霍文翔沉声道:“请问尊驾姓名来意?” 那人见霍文翔略无畏惧之意,不禁一怔,森冷面上微现笑意道:“兄弟侯文宗,奉家主人景启鹤之命,邀约少快拨冗一叙。” 霍文翔傲然一笑道:“敢是那蟠冢一怪?” 侯文宗面色疾变道:“家主人名讳即是令师也不敢率直称呼,少侠不嫌胆子忒大了么?” 霍文翔轻晒道:“他比佛面人屠铁少川如何?” 侯文宗勃然变色道:“霍少侠,恕侯某要得罪了。”目光一望身侧两大汉。 一双大汉立即会意,鬼头刀一振,寒光电奔,分刺两胁,势至中途,震腕幻出一片寒睡,带起凌厉啸空之声。 陈耀韩广面色一变,斜身跨出两步,挽出蛟筋软鞭,一待发现霍文翔凶危时,即奋身抢救。 霍文翔瞧出一双大汉身手不弱,身形玄奥无比地挪出两步,让过一人刀势,右手扬腕一刁,将另一人诡厉刀势逼开,蓦地五指一式“分光掠影”抓去。 只见霍文翔手指一曲一挥,顿时腾起一声惨嗥,疾倒下一个大汉,胸前插着鬼头钢刀,鲜血汩汩溢出。 另一大汉刀风已卷挥霍文翔胸后,但见霍文翔身躯七转,左手疾弹出一缕指风。 指风如箭,恰弹在大汉腕脉上,大汉只感一麻,鬼头刀立时脱手飞出。 霍文翔身手快极,一式“飞云出雁”抓住大汉肩胛,左掌迅疾雷奔印在前胸上。 叭的一声,血喷出口,侯文宗见状大惊,他久闻端木长春武功卓绝,但却料不到霍文翔年岁轻轻就能承受乃师精湛绝艺。 此刻,侯文宗搜地身形拔起,躲过急掠而至的大汉尸体,身躯悬空一个转折,双掌推出一股潜劲,袭向霍文翔。 韩广急喝道:“掌力阴毒,少侠接不得。” 话才出口,霍文翔右掌已穿胸拂迎而出。 侯文宗嘿嘿出声冷笑道:“倒下!” 霍文翔道:“未必!” 掌力相接,劲风四溢,只听侯文宗低哼一声,身形平飞震出两丈开并落下,面色大变。 要知霍文翔授艺恩师北斗令阎鹏展及要命郎中端木长春,一是武林奇人,一是江湖异士,一身武学,无不博奥精深,阎鹏展更将“星河谱”的绝学命霍文翔熟记脑中,在未取得“天龙丹”服下之前,不准妄用,更不允轻露他的武学招式,深恐为人瞧破来历,仅仗端木长春独门武学行走江湖。 霍文翔聪明颖悟,体念其中阎鹏展的苦衷,非独其师个人恩怨,而且事关整个武林,将端木长春武学渗以阎鹏展精奇招式在内,融汇一炉,不着痕迹。 这时,侯文宗自知讨不到好去,阴阴一笑道:“侯某方才小觑了霍少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当有相见之期。”嗖地转身窜起。 侯文宗身未落下,眼前一花,现出霍文翔冷笑道:“侯朋友,你走不了。” 霍文翔深知若容侯文宗逃走,将为他引来一场无边危难,决心把侯文宗留下。 侯文宗把心一横,大喝道:“姓霍的,你遭侯某畏惧你不成。”右臂疾仲一振,幻出漫空掌影。 不料他快,霍文翔比他更快,右手一式“捕风捉影”已蹈虚切入,挥拳打实侯文宗腹上。 只闻一声轻响,侯文宗被掌力震开丈外,平跌在地,昏死过去。 陈耀韩广两人走向前来,抱拳笑道:“少侠神技惊人,前行虽凶险,只要应付得宜,料也无妨,兄弟本当追随少侠,聊供驱策,但有难言隐衷,暂且别过,他日若有机缘,再行拜谒。”说着一揖到地,转身疾奔如飞离去。 就在此刻,侯文宗却重伤未真个昏迷过去,趁着他们说话时,取出一道旗花掷空撩起,空中顿时爆射如雨红焰。 霍文翔不禁-怔,怒道:“侯朋友心术歹毒,留在人世徒然为害江湖。”一掌疾拂出-片罡劲。 侯文宗只觉真气一泄,立即毙命。 漫空红焰芒雨淅敛,云天遥处忽送来数声刺耳长啸。 霍文翔知群邪将至,目光回巡,忽一鹤冲霄拔起,掠上一株苍青乔木枝密叶中掩蔽身形,约莫半盏茶时光,林中纷纷如电掠来八九条身影,为首老者正是蟠冢一怪景启鹤,相继而来的,无一不是年岁已逾六旬,面目阴冷的盖世凶邪。 霍文翔仅认识景启鹤及孔姓老者,余外的都不识。 群邪日睹侯文宗三具尸体,不禁面色-变,只听景启鹤道:“莫非又是北斗令阎鹏展所为么?” 孔姓老者略一沉吟,道:“我看未必,此与北斗令行事不符,孔某发觉受愚,阎老儿倘在人世,孔某此刻那有这般消遥自在?” 景启鹤冷笑道:“生死手孔万渊在武林中,亦是叫得响人物,岂料惧怕阎老儿如此之甚。” 孔万渊毫不动气,哈哈大笑道:“景兄休要讽刺孔某,管窥蠡是之言,听信与否,端凭景兄,眼前情势微妙复杂已极,举一必发动全身,景兄虽素工心计,亦为必应付得宜。” 群邪中忽走出秃额尖颔老叟,冷冷一笑道:“两位休生争执,正如孔兄所言,眼前情势复杂已极,须知我等目的端在三宝,当务之急应如何着手?” 蟠冢一怪景启鹤鼻中哼了一声道:“愿闻庄兄高见。” 秃额尖颔老叟道:“庄某不认为阎鹏展尚在人世,倘侯文宗真丧在阎老儿手下,早该现身了,为何不见,此人目的端在制造混乱,使我等心神不稳,首鼠两端,自乱步骤……” “那么此人是谁?” “景兄休急。”秃额尖颔老叟望了景启鹤一眼,道:“依庄某之见,我等不如在方龙灿身上追查出,但景孔两兄业已与九爪迫魂娄子明结怨,恐此事须耗费相当周折。” 孔万渊道:“庄兄是疑心方龙灿是么?” 秃额老叟道:“庄某生平谨慎,其中错综复杂,非片言可以解释,更不敢盲目发矢,须知差以毫厘,谬失千里……”说时,发觉群邪均露不悦之色,忙哈哈笑道:“非是庄某故意卖关子,风闻方龙灿在紫府书生虞冰住处附近岩穴中觅得一帧三宝藏址图,但为一双老怪物挟制秦丽琪抢去……” 景启鹤道:“这事老朽等已风闻。” 秃额老叟道:“关键就在此处,方龙灿到手藏图是否真迹,一双老怪物来历只有七海补龙秦锦寿,天魔女罗银姬夫妇知情,而秦锦寿又与方龙灿格格不入,更卑视方龙灿心性,日前方龙灿仍在沧州逡巡不前,令人高深莫测,庄某认为目下武林乱像,均系方龙灿一人而起……” 景启鹤诧道:“庄兄是说方龙灿有诈?” 秃额老叟面色一冷,答道:“庄某不敢妄下断言”忽地目射两道寒电,扬腕挥掌,一股寒网飚往霍文翔藏身密枝中送出。 “叭叭”数声断折响处,坠下一片粗如儿臂树枝,落叶弥漫眼目。 老叟喝道:“快追!”身如玄鹤飞起。 群邪不禁一怔,均未发觉有何异状,但不暇思索,纷纷腾空而去。 原来霍文翔在倾听群邪说话之时,忽感顶上树枝一晃,警觉有异,抬面一望,只见一条黑影掠空如飞离去,不禁双足垫劲,弹身横掠过两树,欲认明此人去迹方向。岂料惊动群邪,所幸他身法极快,若差一分,必伤在庄姓老叟手下。 群邪离去后,霍文翔几乎吓出一身冷汗,四顾人静,不禁惘然若失,忖思那庄姓老者之言委实奇幻,与常理大相乖违,暗道:“自己初涉扛湖,难于观察入微,说不定为那老叟言中,我何不赶去沧州探明,再决定行止。” 心意已决,遂疾飘落地,辨明方向后,衣袂飘飞而去。 第三章 南儒北丐 炊烟四起,暮色苍茫。 沧州城南关下行人车马熙来攘往,官道大路忽驰来辆双辕套车,帘幕低垂,车辕上坐着一个虬筋栗肉赶车短装汉子,扬鞭挥空叭叭连响。 套车距城关不过十数丈远近,车把式忽口中“哎唷”一声,缰绳一勒,行车纹风不动。 道旁正伫立五个黑衣劲装江湖人物,十道目光注视套车一瞬不瞬。 只听车把式高声道:“请问爷台意欲在那一家客栈投宿?” 车内之人打了一个呵欠,道:“沧州到了么?车行颠簸,筋骨酸痛难耐,这样吧,天色还未晚,我就下车眺赏街景,随意小酌一番。”说着一掀帘帏,跨出一个衣着华丽中年商贾,取出一锭银子,笑道:“够你买酒吃了。” 不待车把式道谢,即一摇三摆走入城关而去。 华灯初上,沧州大街早游人如蚁,这中年商贾伫足在一家买卖鼎盛的“恒长”酒楼下,只见进出的多半是武林人物,心中一动,立即走入。 店伙见他衣着华丽,殷勤招待,引往楼上,只见楼面已上了七成座,人声喧哗,呼芦喝雉之声不绝于耳。 这虽年巳三十的商贾正是霍文翔改装,他目光四巡了一眼,迳住窗口-张桌面坐下,点了酒菜后,悠闲地观赏窗外景色。 这恒长酒楼紧靠城厢,城外竟是-片不大不小的湖荡,虽无浩渺烟波,万顷湖光之胜,但辽阔,碧波粼粼,芦获翻白,萧瑟秋意中有清丽凄艳之感。 忽耳闻一声清朗低笑道:“得罪了。” 霍文翔不禁-怔,转面-望,只见-个儒眼青衫,眉目如画的少年立在面前,含笑道:“这家酒生意真好,竟告满座,在下见尊驾-人在此,意欲共席,只是萍水相逢,似嫌冒昧。” 少年眼神笑容异常眼熟,霍文翔不胜惘惑,忙起身离座抱拳笑道:“兄弟正愁孤独寂寥无人共叙,阁下不嫌兄弟庸俗,容兄弟作个小东如何?” 那少年也不推辞,欣然道谢,就在对面坐下,互通了姓名。 霍文翔自称黄鸿冒,少午通名吴雅文,因乡试不举,抑郁难舒,藉洒浇愁,排遣落寞心绪。” 此时店小二已送上杯筷酒菜,霍文翔即为斟上两杯劝饮,笑道:“兄弟也是读书不成,改儒从商,须知人生际遇不尽相同,飞黄腾过,富贵荣华说穿了亦无非是昙花倏现,-枕黄梁,老弟又何必认真。”说时仔细察观了吴雅文一眼,只觉仿佛神似娄翠鸿,暗道:“莫非就是她?” 他越看越相似,亦不说破,两者均各有隐衷,正好互相利用,免启四座江湖人物疑窦。 霍文翔谈笑风声,词令文雅,使人如沐春风中。 但吴雅文似神意不属,答非所问,两耳倾听邻座三个带刀汉子说话。 三个汉子太阳穴高高隆越,不言而知均是内家高于,却带了七分醉意,话声渐扬,只听一人说道:“咱们当家的命我等三更时分在华昌客栈外会齐,咱们酒醉饭饱该走了。” “酒兴方浓,你急什么,说真的,华昌客栈住着什么三头六臂人物,值得如此劳师动众。” “流星剑方戈灿,九爪追魂娄子明,强敌辣手,总该明白了吧!” 吴雅文秀眉-轩。 霍文翔心中已瞧出了十分,知确是娄翠鸿扮装, 忽地-一 楼下走上一个双目炯炯如电,面色姜黄的中年黑衣汉子,直趋邻席三人坐处,低声说话,杳不可闻。 吴雅文急立起抱拳笑道:“黄兄,在下内急,去去就来。”说时面上涌起薄薄红晕,转身快步下楼。 霍文翔微微一笑,抬来店伙信手递过二两纹银,低声问明华昌客栈座落何方,道谢一声,离开酒楼,奔向华昌客栈。 华昌客栈设在-条僻巷中,雪白粉墙墨画四个大字,清冷月色下,显明醒目,八字门墙,气振宏伟,俨然王侯府弟。 霍文翔步上石阶,只见店伙迎面走来,问道:“店家,可有清洁上房?” 店伙哈哈谄笑道:“爷台来得正巧,方才走了一批客人,早来一步,只有请爷台照顾别家咧。”说着领了霍文翔走入。 霍文翔只觉这家客栈房屋甚多,格局脱俗,庭院假山,晚菊飘香,稀少两三处灯光外,余外黑沉沉的,有种阴森恐怖气氛,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便询问,暗中蓄势戒备,跟着店小二穿过了五重庭完,来到一处三明两暗的院落,雕花长门,糊以雪白宣纸,院中百菊纷陈。 店小二回面笑道:“这座跨院布置幽雅,爷台住了包管称心满意,说时一推厅门,接道:“爷台请进,待小的燃亮油灯。”当先走入。 霍文翔一路行来,除阴暗森沉外,并无可疑之处,暗暗忖道:“莫非方龙灿娄子明已撤退。”忖念之间,一步跨入室中,火光一闪,忽然感胸后一麻,真气凝闭,仆跌倒地不起。 只闻一个阴冷如冰语声道:“将他放在暗室,俟退去强敌后再行发落。” 店小二应了一声,疾伸右臂,抓起霍文翔哈哈一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进来,朋友请委屈点,小的得罪了。”抓起霍文翔走进里间。 霍文翔不禁恨得牙痒痒的,仅摆设一张白小桌,放置一盏油灯,光亮阴暗。 店小二将霍文翔抛在墙角,嘿嘿冷笑道:“朋友委屈你了。”说罢扬长走出门外。 霍文翔目光望了室内一眼,不禁一呆,只见此室已先有四人在,其中一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吴雅文。 而吴雅文就在他身旁,眼神中泛出惊愕愤怒之色。 霍文翔当然深知娄翠鸿心意,认为自己也是对其父图谋不利而来,逐徽傲一笑。 娄翠鸿似厌恶霍文翔含有深意的目光,迅即紧闭双眸。 霍文翔暗叹一声,无暇寻思其中蹊跷,忙运真气逆行冲开封闭穴道。 约莫一盏茶时分,只觉四肢可微微动弹,不禁心头狂喜,他体会出向自己施展暗算之人,较前次在燕子楼蒙面老人功力犹高出一筹,暗道:“当真武林中好手竟是不胜枚举,看来日后行走江湖更须小心谨慎。” 他依照阎鹏展绝乘心法,逼使真氕逆行周天,汗出如雨,突地体内一震,阴阳二气正反运转如飞,任督二脉豁然贯通,想不到因此反因祸得福。 这一喜非同小可,双眼睁开,只见娄翠鸿凝眸注视自己,翦水双眸中隐隐显出疑诧之色,逐又微微一笑,手指划地,写道:“娄姑娘,令尊何在?” 娄翠鸿不禁惊骇得魂不附体,苦于无法出声,又不知霍文翔究竟是何人,不由神色大变。 霍文翔以手指划地道:“姑娘休惊,在下霍文翔。” 娄翠鸿心头大石方始落了下来,望了霍文翔一眼,眼神中似询问霍文翔为何手臂可以伸展自如,既然可以自行解穴,何不助她离开虎穴。” 霍文翔用蚁语声道:“姑娘稍安勿躁,解铃还须系钤人。”身形一晃坐式不动,平地飞起,疾如流星掠出里间暗屋,飞落在外间窗前。 霍文翔两指醮湿,穿透了窗纸,觑向窗外,只见月华凄迷,花阴堵角处悄悄地卓立着两条魅样般人影。 蓦地—— “叭”的一声,廊下青石上飞落一枚石子石子,火花直冒,嗡然大震,冲破这如水的岑寂。 霍文翔心弦不禁一震,只见-条黑耀疾逾而飞鸟般电泻落下院中。 此人一身黑衣长衫,颀长鸢立,颔下一部长须迎风飘舞,目光炯炯如电,霍文翔认出是生死手孔万渊,却惊诧藏在壁角两人为何不猝袭出手。 孔万渊喃喃自语道:“猴崽子消息真个灵通,竟事先撤走一空,看来老夫又迟了一步。”说着疾然旋身,两臂猛伸,迅如奔雷向墙角两条黑影袭去。 那两条魅立人影原是奉命设桩,见孔万渊-人独自前来,知孔万渊身后大有人在,深恐打草惊蛇,暂时按忍着,岂知孔万渊故意装模作样,首先发难,猝不及防,回臂疾推而至。 要如生死手孔万渊乃江湖巨擘,身手高绝,认位奇准,势如万钧,只听一声惨嚎腾起,-人胸腹陷裂,鲜血喷溢,当场毙命。 另-人如中重击,咔嚓两声,双臂齐肘而断,痛彻心脾,嗥叫出声。 孔万渊手法绝快,右手顺手推舟而出,一把抓住了那人肩胛骨上,沉喝道:“方龙灿何在?” 此刻墙外如风闪电般纷纷落下魅样黑影其中-人冷笑道:“孔老师,苗某亦是为着方龙灿在此安排钓饵,却不料孔老师误打误撞,引起-场误会。” 生死手孔万渊凝眼望去,不禁一怔,道:“原来是你这老猴儿,哼,你休作违心之语,方龙灿与娄子明栖身华昌客栈内,看来已得知风声撤走远遁,你在此岂非守株待兔。” 那人冷冷一笑道:“孔老师自己做下之事还不明白么?” 孔万渊不禁-呆,沉声道:“老朽做了什么事,苗老师请说个清楚明白?” 那人桀桀怪笑道:“孔老师,你与蟠冢一怪景启鹤逼得娄翠鸿无法栖身,迫不得已娄翠鸿赶来回沧州投奔其父,苗某设下金饵钓鳌之计静待娄翠鸿自投罗网……” 孔万渊嘿嘿冷笑道:“苗老师耳目委实灵通。” 苗姓中年人阴阴一笑道:“孔老师未始不是用心如此,然而娄翠鸿这丫头狡滑无比,形迹飘忽,一路追踪,枉费心机,不过孔老师白捡现成恐无如此容易吧。” 孔万渊哈哈大笑道:“铁戟温侯苗逢春在江湖上虽小有名气,也敢阻扰老夫行事。” 苗逢春冷笑-声道:“孔老师,苗某敬你是江湖前辈高人,始终未失礼,就拿孔老师无端出手毙命苗某手下,即犯了敝帮之人忌,再说敝帮高手如云,无不是武林知名人物,还不把你生死手孔万渊放在眼中。”神态倨傲,语气凌人。 生死手孔万渊闻言,不禁怒火沸腾,目现杀机,大喝一声道:“你在找死!”微一转腰,双臂疾如电光石火,向苗逢春抓去。 指风锐啸,孔万渊见苗逢春有意奚落,不禁怨毒入骨,双手用足了十成功力,迅准无比。 铁戟瘟侯苗逢春早就存心警戒孔万渊,免他气焰万丈,迅疾一挪,让开三尺,身形微侧,双掌呼地一招“铁犁耕地”猛推过去。 孔万渊只觉苗逢春推出掌力异常凌厉,宛如巨浪排空,心中微凛,化爪为掌迎出。 两股掌力一接,劲风四漩,双方各自身形晃了一晃,倒退三步。苗逢春迎面发出尖锐狂笑,道:“见面不如闻名,尊驾也不过尔尔,孔老师何不啸声传警,召来蟠冢一怪景启鹤,沅江双凶等卓著成名人物,我这华昌客栈虽非藏龙卧虎,但也接待得住。” 孔万渊闻言神色大变,暗道:“听他口气,这客栈内必另有甚多飞鹰帮高手,数年来飞鹰帮主仍是谜样人物,黑白二道均有所畏惮,不敢招惹,自己何必树此强敌。”心念一转,强自压抑怒气,大笑道:“飞鹰帮竟敢与天下武林为敌,老朽当拭目以待,苗老师,你须紧记不忘,眼前震荡武林之事并非飞鹰帮,而是北斗令再出江湖。”说时双肩疾振,人已离地冲霄拔起,去势如电,转瞬已消失在夜色沉沉中。 苗逢春在生死手孔万渊离地腾空之际,阴恻恻笑道:“孔万渊,你未必走得了。”正待追去时,忽由邻院中传来阴冷语声道:“穷寇勿追,这笔血债总有清偿之时,但孔万渊之言对极,本帮在未查明北斗令生死之谜前,似不宜多树强敌,你我趁早离去为上。” 苗逢春不禁一怔道:“香主,周详安排,俱都付之流水了么?” 只闻阴冷语声又起:“胡说,风声已走漏,不待天明,沧州城均知方才之事,我料方龙灿及娄子明也走不了太远,娄翠鸿迟早终须落在本帮手中。” 苗逢春道:“谨遵香主之命,但囚禁之人如何发落?” “审明来历,然后处死,这还要问么?”语声森沉慑人。 霍文翔判明这语声寒冷如冰飞鹰帮香主就是暗算自己之人,脑中思忖如何解救娄翠鸿之策。 但见院中众匪纷纷离开,只剩下苗逢春及三个匪徒。 苗逢春望着两具手下尸体,低喟了声道:“陈香主行事似太沉稳持重了,本帮何至于惧怕北斗令……”倏地止口不言,右手一摆,接道:“这两具尸体速速移去葬埋。” 三匪立即搬抬尸体离去,苗逢春迅疾转面步向室内而来。 霍文翔迅疾如电掠回屋内,相度有利方位后坐下。 一条身影翩若惊鸿般飘入室内,足尚未站实,霍文翔人巳平飞攫出,五指一把扣住苗逢春右手腕脉要穴,低笑道:“苗老师,在下得罪了。” 铁戟温侯苗逢春不禁胆寒魂落,只觉腕脉一紧,如中五只铁钩,气血立时逆攻而上,浑身虫行蚁走,难受巳极,颤声道:“尊驾何人?” 霍文翔冷笑道:“无须盘问来历,烦请解开四人身上禁制,不然苗老师难保性命。” 苗逢春面色惨白,目光怨毒,颤声答道:“尊驾只道苗某是摇尾乞怜,贪生怕死之辈么!” 霍文翔忽然微笑道:“这四人与兄弟并不相识,但无法见死不救……”语声略顿,望了苗逢春一眼,冷冷说道:“兄弟新近习成一宗玄门绝学‘太乙搜魂’手法,尚未曾一用,姑在苗老师身上一试,苗老师须受尽四十九日阴火焚身。”说完,迅即又向“期门”穴一指点下。 铁戟温侯苗逢春只觉万蚁穿心,这滋味任是铁铸铜浇汉子也难禁受,面肤扭曲,冷汗如雨,颤声道:“尊驾……且慢……这阴风闭穴手法……苗某恕难……为力……必须……陈香主方可解……开……” 霍文翔莞尔一笑道:“兄弟也不惧你弄鬼,但必须依照兄弟之话行事。”右掌朝苗逢春头顶百汇穴轻轻拍下。 苗逢春体内酸麻骤然减轻,道:“在四人脑后‘风府’穴各拍一掌,立可出声说话。” 霍文翔道:“多谢指教了。” 他将娄翠鸿等四人拍开“风府”穴道后,微微-笑道:“现在你我去请陈香主来此。” 苗逢春默默无言转身走出,暗暗冷笑道:“此人定要自投罗网,谅系天夺其魄,哼哼!我苗逢春非将你锉骨扬灰,方消此恨。”嘴角不禁泛出一丝阴笑。 霍文翔紧随其后,苗逢春身近外问门首,突疾仰两指点在苗逢春“神道”穴上,低喝道:“站住。” 苗逢春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只听得耳边霍文翔一阵蚁语相嘱,不由神色惨变,知复仇热望顿成泡影,高声道:“来人啦!”- 个彪形大汉由院外疾掠而入,抱拳躬身道:“舵主有何吩咐?” “香主何在?” “现在厅中,相侯舵主偕同离去。” 苗逢春道:“速禀香主,请他独自前来,说我有机密大事相商。” 大汉疾步离去。 苗逢春道:“香主一身武学,已臻化境,尊驾不要弄巧成拙。”’ 霍文翔冷笑道:“兄弟无制胜之把握,焉能出此一策,奉劝苗老师死了这复仇之念头。” 苗逢春不禁心神大震,色如死灰。 新月西斜,凄迷惨淡,秋风悲啸,似对苗逢春死前无望的挣扎,作无言叹息。 皖外忽响起阴冷语声道:“苗老弟,有何机密要事相商。”一个瘦长马脸老人走来。 苗逢春忽感神道穴上一紧,忙道:“被擒人,一个自承知悉方龙灿潜迹之处,神情言语闪烁,属下不敢深信,是以惊动香主。” 老者道:“待本座查问,便知真假。” 苗逢春闪身让开,老者一步跨入房中。 老者突闻身后苗逢春闷哼-声,-缕急风向胸后而至,情知有异,身形迅疾的-挪。 霍文翔算准老者必有此举,右手“金豹露爪”改为“拂云见月”一把扣住了陈香主“肩井”穴上。 老者心神猛骇,只觉四肢百骇瘫软乏力,瞥明了霍文翔貌像后,道:“暗算偷袭,不似英雄行径。”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投桃报李,有何不可。” 老者发觉苗逢春已然倒毙,面色苍白如纸,望了霍文翔一眼道:“阁下制住老朽意欲为何。” 霍文翔道:“里间尚有四人为香主阴风闭穴手法所制,烦请解开,在下自当释放香主。” 老者暗暗忖道:“这话竟能骗得到老朽,还不是与苗逢春一般,不如尽量拖延时刻,姑且应允,俟手下发现老朽久久不回赶来相救,任他武功盖世,也插翅难飞。”口中答道:“既为所制,只求速死。” 这老者心机毒辣,无与伦比,知一口应允,反启霍文翔疑窦。 霍文翔似识破这飞鹰帮香主心意,不由冷笑道:“陈香主,你少动歹念毒意,妄想拖延时间,让你手下赶来,须知在下与贵帮无怨无仇,来此不过适逢其会而巳……”话声略顿,一指点在“神道”穴上,接道:“不让你尝点苦头,也不知在下厉害。” “老朽不惧死,阁下岂奈我何?” “恐难禁受‘太乙搜魂’手法痛苦。” 陈姓老叟一闻“太乙搜魂”四字,不禁面色一变,望了霍文翔一眼,道:“危言恫吓,不值一笑,当今武林中,只廖廖数人能施展‘太乙搜魂’手法,阁下是何来历?” 霍文翔也不答话,取了出“北斗令”在老者眼前一晃。 老者目露悸容,面色惨白如纸,骇极说道:“阁下莫非是……” 语尚未了,霍文翔疾如电光石火伸指点在“喉结”穴上,顿时哑然无声。 霍文翔将北斗令收置怀中,沉声道:“陈香主,在下言出如山,决放你回去,死生二字端端凭于你。” 老者黯然望了霍文翔一眼,自动走向里间而去,一一为娄翠鸿等解开穴道。 霍文翔微笑道:“恕不恭送了。” 老者转身疾步趋出。 娄翠鸿道:“放了此人,无异开柙释虎,后患无穷。” 霍文翔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岂可失信于他。” 其余三人走了过来,正待致谢,霍文翔忙道:“从速撤离,迟则无及。” 曙光朦胧,郊野霜凝草结,黄叶飘飞,寒深侵入。 娄翠鸿低声与霍文翔道:“速摆脱这三人。” 霍文翔知娄翠鸿用意,迅即与三人笑道:“在下因有急事待办,无暇与三位畅叙,他日江湖道上,容再相见。” 三人相顾一愕,其中一人抱拳道:“蒙阁下相救之思,誓必相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等三人并非宵小奸妄之徒,请阁下赐允。” 霍文翔见此三人英气奕奕,眸子甚正,略一沉吟道:“我辈行道江湖,济困扶危,乃份所应为,何恩之有,既然如此,三位请稍待,在下与这位吴老弟尚有要事相商。”说着示意娄翠鸿并肩缓缓走开。 娄翠鸿目露幽怨之色道:“为何不遣走三人,同行徒然碍事。” 霍文翔微笑道:“姑娘急觅寻令尊下落,在下又另有事待办,彼此不同行,有何碍事?” “公子不相助我么?” 霍文翔叹息一声道:“在下与方龙灿势苦水火,恐有不便,何况……” 忽闻风送入耳一个阴沉沉冷笑道:“娄姑娘,别来无恙?” 娄翠鸿闻声不禁心神大震,转而望去,只见凋枫林中缓缓走出生死手孔万渊,蟠冢一怪景启鹤。 孔万渊含笑道:“无论如何姑娘怎么改扮,那-双明澈双眸绝难变易。” 娄翠鸿面色-沉,道:“孔伯父,你与侄女苦苦作难,却是为何?” 孔万渊道:“老朽并无恶意,只是欲从姑娘身上找出令尊与方龙灿门下落。” 语音方落,只听-声朗笑道:“不用找了,在下就在此?”- 条身影疾闪现出,霍文翔认出正是流星剑方龙灿。 方龙灿一身蓝衫,剑眉星目,白哲脸膛,肩带一支长剑,英气逼人。 孔万渊景启鹤两人不禁-怔,抱拳微笑道:“方少侠久违了。” 方龙灿道:“两位寻觅在下有何见教?” 蟠冢一怪景启鹤道:“风闻言少侠在紫府书生虞冰遗居附近觅获——帧三宝藏址图,但求一见……” 方龙灿哈哈朗笑道:“实不相瞒,确有其事,不过为一银发老妪抢去,这银发老妪只有灭荡湖女主才知来历,在下三次求见,均为所拒,现风声已然传开,在下不得不慎秘行踪。” 孔万渊道:“躲躲藏藏,终非了局,方少侠,何不与我等合谋共图,事方有济。” 方龙灿略一沉吟,道:“兹事重大,容在下思虑。”说着忽向娄翠鸿走去,抱拳展齿微笑道:“娄姑娘,令尊昨晚去天荡湖未回,姑娘可否与在下同返。” 霍文翔暗使-眼色。 娄翠鸿道:“我尚有同行之人,恕难即时前往,这样吧,我在运河西龙神祠相候,如家父返回,烦少侠通知一声。” 方龙灿陡现失望之色道:“这个,在下自不能强姑娘所难……”忽的面色一变,倏地撒出头长剑,旋身扬腕,一股寒电长虹脱手飞出。 只闻一声凄厉刺耳惨嗥腾起,跟着重物坠地。 方龙灿身如电飞而出,提起-具尸体,死者约莫五旬开外,目瞪口张,死前似惊惧过甚,胸头上插着一柄长剑,殷红鲜血汩汩溢出。 景启鹤道:“难怪少侠流星剑法驰誉中原,这次老朽算是开了眼界了。” 方龙灿拔出长剑,面色微沉道:“我等已被飞鹰帮暗缀上了,速退。” 远处忽传来一声长啸,声播长空,啸声尖锐,入耳心惊。 方龙灿面色疾变,忙向娄翠鸿道:“望北疾奔,迟则无及。”话才出口,人即冲霄拔起。 生死手孔万渊及蟠冢一怪景启朗似防方龙灿遁隐无踪,先后电射飞起。 啸声传来甚疾,娄翠鸿略一迟疑,正待离去之际,四周忽涌来数黑衣人,其中五人合击娄翠鸿,三人将霍文翔四人围在当中,面目阴冷,但又不立即出手,尚有二十余黑衣匪徒散立有利方位,却不知何人为首。 霍文翔为当前情势有所犹豫,瞥见娄翠鸿力拼五人绰绰有余,心下略宽,四顾三人均却兵刃在手,蓄势戒备,面色一沉,冷笑道:“各位是冲着在下来的么?” 一个尖嘴猴腮老者阴恻恻一笑,道:“尊驾委实心狠手辣,陈香主惨死,帮主对尊驾虽恨入骨髓,却钦佩尊驾武功才华,意欲延揽入帮,但不知尊驾之意如何?为友为敌,端在尊驾一念。”说时目光逼射在霍文翔脸上,炯炯慑人。 忽见一个彪形大汉道:“林舵主,帮主嘱咐须查清楚这四人来历后,再行处置,再说这位也许不愿意咧。” 尖嘴猴腮老者喝道:“胡说,帮主最是爱才……” 霍文翔用手摆,道:“兄弟飘泊江湖半生,借一枝栖身有何不可,但必须面见贵帮主。” 老者哈哈笑道:“老朽林天成,蒙武林朋友抬爱,赐老朽一个通臂神猿外号,在西北道上小有名气,老朽除好酒贪杯外,却重义轻财,说话算话,尊贺既有意投效敝帮,老朽当会禀知隐衷,不得虚与委蛇。霍文翔微微一笑抱拳答道:“兄弟黄鸿昌,江湖上无名小卒,难受贵帮抬爱。” 林天成含笑道:“原来是黄老师,失敬了。”手指着霍文翔身后三人道:“这三位还未见告?” “在下仙霞徐鹏飞、罗嵩、方玄泰。”一个紫瞠脸大汉朗声回答,面有不忿之容。 霍文翔忽瞥见娄翠鸿已被五人凌厉迫攻,逼得渐渐远退,杳失一座土阜之下,不禁心中大惊,身形甫一稍动,林天成迅即用手一拦,笑道:“黄老师可是为了娄姑娘么?其实本帮并无相害娄姑娘之意,只是关系至巨,稍时黄老师面见敝帮主时,自然获知内情。” 徐鹏飞忽大喝道:“黄大侠,此人之言有诈,先将此人擒住再说。”欺身如电,刀光电奔,一招“投鞭断流”攻了出去,刀沉力猛,出手迅速无伦。 林天成冷笑一声,挫腰缩腹,右躯陡地猛伸,竟比常人手躯长了两尺,如风闪电般,抓向徐鹏飞钢刀。 徐鹏飞不禁大骇,林天成五指堪触在刀背上,幸亏徐鹏飞武功不俗,身形疾仰,左足猛踢林天成“血海”重穴,手中钢刀硬生生撤了回来。 罗嵩、杜玄泰见状亦双双抡刀猛攻而出,幻作两团光影,寒星暴射,袭向林天成周身重穴。 霍文翔看得眉头一皱,暗道:“怎么这三人不判明眼前情势敌众我寡,徒逞匹夫之勇,反误了大事。”但已成僵局,眼见群匪均跃跃欲动,不能袖手不顾,却耳闻匪徒高声道:“两位丁香主来啦!” 抬眼一望,只见十数丈远处、双矮小身影如流星掠来,不禁蓄势戒备。 一双矮子身法迅快如飞,转眼即至,面貌逼肖,葫芦头,蓄着一脸雪白胡须,五官紧蹙着一处,眼眯成一线,却精芒逼射,唯一能分辨者,其中一人颊生一颗豆大肉疣,紫黑显明。 霍文翔猛然忆起端木长春曾谈及一双矮子来历,不禁沉声问道:“两位莫非就是东川极负盛名的丁源丁洪老英雄么?” 颊生肉疣矮子双眼一睁道:“老朽正是东川双矮,尊驾能制死本帮陈香主,想必大有来历。” 霍文翔道:“在下黄鸿昌,武林末学,不足挂齿。” 丁源厉声道:“黄老师最好说出师承来历,以免老朽开罪。” 霍文翔冷冷答道:“在下师承来历?说了出来,二位未必知道,何必多此一举。” 东川二矮武功高绝,手段狠辣,东川道上闻名色变,闻得霍文翔冷傲之间,不由激起杀机,丁洪怪笑一声道:“凭你这句话,就有取死之道。”身形疾转,霍地翻身,双掌一式“神龙归海”向霍文翔攻去。 掌力排空,呼啸如潮,强猛如山。 霍文翔身知处境之危,已无避让之心,双掌呼地推出迎去。 两股强猛的掌风-接,“轰”的大震,只见两人同时退出三四步,各自气浮血涌,但丁洪脏腑已受震荡,面色微变。 这时,徐鹏飞等三人已在林天成等群匪合攻之下,众寡悬殊,均带有轻伤,力竭被擒。 林天成见双方力拼高声道:“帮主欲延揽黄老师入帮,丁香主不要伤了彼此和气。” 丁源冷笑道:“他如胜得了我川东二矮,情愿以外二堂香主让他,不然,今生休想。” 霍文翔倏地抢攻出手,连出三招,手法奇奥,划带出锐啸劲风,幻出一片掌影,攻击丁源周身重穴。 丁源似认出霍文翔手法,心中微惊,右足-滑,身形让了开去,道:“原来是端木老儿传人,这一下你是死定了。”双掌一圈,拂拍而出,竟施展他独门绝招“月影回环”掌力阴柔,更含蕴有擒拿手法,拂向霍文翔臂腕穴道。 霍文翔招至半途,忽改少林不传之秘,右手斜拍出一招“我拂拈花”右掌攻出一记“普天法雨”。 这两招均威力无匹,而且暗藏无数奇奥变化。 丁源不愧江湖名手,眼力极高,不禁面色大变,暗道:“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只觉来掌不能硬封硬接,双足一垫劲,身子弹飞窜上,掠越霍文翔头顶,-个倒翻,双掌迅疾如电按向霍文翔“命门”要穴。 霍文翔目睹丁源身法神奇,暗暗惊骇,猛感身后生风,全身倏地一沉,双足微点,疾如箭射窜前五尺。 丁源见机不可失,双足甫-点地,立即迫扑而上,双掌回环出手,招招如铁锤敲山,迅如雷霆,一轮急攻出十数招。 那面丁洪已自调匀气血,一声大喝出口,飞身掠出,两臂抡转如风,掌影飘飘,合攻霍文翔。 霍文翔虽然初出江湖,对敌经验不丰,但他究竟是北斗令衣钵传人,一身所学渊博精奇,举手投足无不是神奥绝伦招式。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了,双方仍是轩轾难分,东川二矮竟是越打越骇,他们二人横行江湖数十年,除了少数武林顶尖人物外,少有人不败在他们二人合击之下,二矮杀机顿萌,互使一眼色,心意相通,身子一转,分挪向霍文翔两侧,功舒两臂,四掌同推。 这-招无异破釜沉舟,石破天惊,存心要将霍文翔毙命掌下。 霍文翔只觉四掌尚在中途,罡气已然如山涌袭而来,情势极危,掌势更迅如奔雷,闪避已自不及,眼看就要毙当场,却为一种求生本能,激发潜有的能力,情不由主地施展出“星河谱”绝学,双掌回旋平挥,脚下暗踩九宫,一招“天孙离座”攻出。 他如非任督二脉已通,这一招“天孙离座”绝难发挥威力,面上逆血攻心,脏腑震荡,自己反受重伤。 只听得两声闷哼,东川二矮身形倒震飞出,着地一连八个翻滚,嘴角溢出血丝,面色苍白如纸。 霍文翔亦被反震出七八步,方始拿桩稳住,只觉喉头一甜,眼前发黑,身形晃了两晃,却硬行撑住未曾倒下。一口逆血即将喷出口外,又咽了回去。 东川二矮虽身受重伤,但伤敌之念始终未除,目睹霍文翔情状,知已无力与他们对抗,面泛狞笑,缓缓向霍文翔身前走来。 忽地风送一声笑骂道:“矮猴儿,今天怎不依你们平素誓言行事,一击不中,绝不再击,哼!我人家越看越生气。” 骂声中,两缕银白芒线暗器如电般打中东川二矮腿弯处,东川二矮“哎唷”出口,人巳仆栽在地。 通臂神猿大惊,高声道:“何方高人,请现身出见。” 风送一个冷笑传来道:“老朽就是不愿见你们,快滚吧。” 通臂神猿林天成闻言如蒙大赦,用手一挥示意抱起东川二矮,急急如丧家之犬纷纷遁去。 这时,霍文翔只觉眼中金花乱涌,支撑不住,翻侧在地昏迷过去。 黄叶飘飞中冉冉现出一个须发斑白老人,迳往霍文翔身前走去。 这老人头发凌乱,挽成一个发髻,身着一袭百补油污蓝色大褂,满脸皱纹,抓起霍文翔腕脉凝神扶察脉象,皱了皱眉,摇首叹息一声。 只见这老人又走向徐鹏飞、罗嵩、方玄泰倒身之处,三人因失手被擒,被林天成点住穴道。但神智极清醒,老人一一解开穴道后,跃身而起,抱拳拜谢道:“多谢老前辈解救大德。” 老人猛一翻眼,道:“你们俱是郜环门下么?” 徐鹏飞听出老叟语气似为前辈高人,心头一凛,神情凝肃,躬身答道:“先师正是郜环。” 老人冷冷望了徐鹏飞一眼,道:“你误了此人大事。”说着遥向霍文翔一指,冷笑道:“徒凭血气之勇,浮躁狂妄,郜环含恨九泉亦痛悔教出三个不成器徒儿。” 徐鹏飞惶愧无地自容,面红耳赤道:“晚辈实该死,不知这位黄大侠还有救么?” 老人鼻中哼了一声道:“老朽现须带回此人从速施救,无法与你们同行,此处向西行约莫二十里,有一座小庙,老朽暂栖身在内,你等可随后赶来。”说着纵身一跃,抱起霍文翔奔去,人影飘飞,愈行愈远,渐至杳然。 不知过了多少时分,霍文翔悠悠醒转,但觉身睡在绵软舒适草堆上,痛楚消失,只是绵软乏力,流目四盼,发现他睡在破败荒凉的神殿侧庑下,大感茫然,暗道:“是何人相救自己。” 回忆当时情景,恍若置身梦中。 忽地隐隐传来两人对话声,由远渐进,只见一个须发斑白凌乱的老叟与一神仪清奇的中年秀士慢步并肩行来。 老叟发现霍文翔醒来,神色欣喜道:“你根骨真元深厚,复元才如此快,不然老朽也无能为力。” 霍文翔道:“老前辈救命大德,终生铭感。”说着挣扎欲起。 老叟右手一伸按住,道:“不要妄动,必须静养,调匀气血……”说着略-沉吟,又道:“东川二矮武功极高,手底狠辣,武林高手少有人能挡得住他们联手合力一击,即是老朽,也无能稳操胜算,你居然能使他们内腑重伤,定大有来历,瞧你武功手法极似我那老友,但予东川二矮制命一招,委实神奇,老朽无法认出,可否见告师门来历。” 霍文翔心内暗惊,只觉老辈人物,目光锐厉,-招之微,立即察觉,身受人家救命之恩,怎能不据实相告,但忆起恩师严禁不行轻率道出师门来历,不禁踌躇为难置答。 忽发觉中年秀士两道眼神如挟霜刀般逼视在自己脸上,似看穿自己的心意,冷笑说道:“老化子,你救了人家性命他也许不承你的情咧。” 霍文翔忙道:“两位前辈暂勿动怒,晚辈霍文翔,并非本来面目,实有难言之隐,不似坏人,晚辈授业恩师复姓端木名讳长春。” 老叟与中年秀士相视-笑,道:“老朽猜测如何?我道要命郎中就此归隐林下,恩仇了了,无视江湖是非。原来一心调教这根骨杰出传人。” 霍文翔缓缓地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老叟暗赞道:“好人品。”继而望着中年秀士微笑道:“现在,你当不吝一粒夺命金丹了吧?” 中年秀士朗声一笑,从怀内摸出一只瓷瓶,倾出一粒桐子大小,扑鼻清香,金色药丸向霍文翔道:“服下后,速气运周天,使药力送达伤处去瘀生新,功力自复。” 霍文翔谢了一声,接过咽下,灵丹入口即化,其热如焚,速瞑目行功,约莫-盏茶时分过去只觉丹田一震,一股热流在体内飞速运转,知功力非但全复,而且大增,立即翻身坐起拜谢。 老叟笑道:“你既是端木老儿之徒,别拘俗礼,老朽还有话问你,你那种伤东川二矮掌招也是端木老儿传授的么?” 霍文翔道:“正是,恩师尚未能将这招绝学悟彻玄奥,故转授晚辈时严嘱非至性命攸关时不可施展,慎防自身脏腑离位,不死即伤。” 老叟闻言一愕,继从怀中取出-面北斗令,道:“这面北斗令是得自何人手中?” 崔文翔心中暗惊,知不可隐瞒,道:“北斗令是阎前辈亲手赐赠晚辈。” 老叟与中年秀士闻言不禁目露惊诧之色,均皆面泛笑容道:“霍贤侄,令师必与你说过武林中,除了黑白两道外,介乎正邪间有那些知名人物么?” 霍文翔摇首答道:“家师沉默寡言,不苟言笑,除习武功外,从不与晚辈淡及武林见闻,又匆匆外出,三两日不归是常事。” 老叟道:“令师性情,老朽最是深知。” 霍文翔道:“晚辈见闻浅陋,望乞见告。” 老叟微笑道:“江湖中知名人物,不啻恒河沙数,声名卓著者当推四奇、二绝、六凶、七阴、九霸、一神仙……”话声略顿,接道:“二绝就是令师与丘知易,号称医卜二绝,四奇乃东令西佛南儒北丐,不言而知东令系阎鹏展,西佛乃佛面人屠铁少川。” 手指着中年秀士微笑道:“这位就南儒司空陵,老朽为北丐佟青松,我两人虽名列四奇,却比起东令西佛犹若霄壤之隔,不啻滥芋充数,聊备一格而已。” 霍文翔知是佟青松谦虚之词,接道:“老前辈名满天下,驰誉八荒,晚辈有缘拜见,幸何如之。” 司空陵朗笑道:“霍贤侄,老化子之言却是事实,并非谦虚,老弟现在可否将阎鹏展为何将北斗令赐赠之故说出么?” 霍文翔无意之间,阎鹏展与端木长春闲谈之际也曾听说起南儒北丐之名,所以讳莫如深之故,乃不敢违背其师之命耳,当下想了一想,将四年前在武夷山所遇之一幕,绘声绘影叙出。 他将阎鹏展断臂之事略下隐瞒,只因佛面人屠铁少川搜觅追杀,阎鹏展身罹重伤,由官径逃往端木长春处,自此以后并未过阎鹏展,奉命行道江湖之前,其师带他至一隐僻深壑中拜见阎鹏展老前辈,阎老前辈将北斗令持赠与他。 这故事编得天衣无缝,无丝毫破绽,北丐佟青松目露惊喜之色道:“这样说来,武林传闻并非空穴来风,无疑地阎兄尚未死去,端木老儿出外,三两日不归,不言而知与阎兄治伤。” 南儒司空陵点点头道:“阎兄将北斗令赠与霍贤侄,相托,之责谅必艰重。” 霍文翔答道:“责成晚辈取三宝,习成绝学,手刃铁面人屠铁少川,除却武林大害。” 南儒北丐相顾动容,北丐道:“霍贤侄你无须隐瞒老朽,方才你与东川二矮过招时,虽有阎老儿武学,如老朽猜测不错,阎兄已将独门武功相授贤侄,端木老儿虚有师名,阎兄却是贤侄授艺恩师。” 霍文翔垂首答道:“老前辈神目如电晚辈实有不得已之苦衷。” 北丐笑道:“这个岂能怪你,就是老化子也是一样。”继向南儒司家陵道:“看来我们这班老不死的又要松动松动筋骨,无法偷闲了。”说着将手中北斗令递还霍文翔,正色道:“老朽与东令交情深厚,只缘彼此飘泊江湖,睽违多年,现在虽知实情,老朽难以袖手,霍贤侄近日所为,已有风闻……” 霍文翔接过北斗令道:“风闻二字与真实大有距离。” 佟青松呵呵大笑道:“贤侄请将详细情形遭出,老朽洗耳恭听。” 霍文翔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毫无遗漏和盘托出。 南儒司空陵笑道:“贤侄对万胜刀俞云彤如何说法?” 霍文翔道:“事后方知真情,俞云彤说不定本人已死,假冒俞云彤者如非佛面屠铁少川也必与之大有关连。” 司空陵颔首道:“虽不中并不远矣,待老朽将其中的原委道出,于贤侄日后觅取三宝不无俾益。” 霍文翔精神一振,只听司空陵娓娓说出,北丐佟青松搬出酒肴席地饮酌。 原来紫府书生满门惨死始终成谜,由于言人人殊,莫衷一是,武林中人均推测为佛面人屠铁少川所为,却因事后获知,无法找出真凭实据,唯一可能目击者就数北斗令阎鹏展,而又阎鹏展迄今未明生死,是以近数年来武林中呈现一片阴云疑霾,猜忌不安局面,佛面人屠铁少川雄才大略,武功极高,觊觎武林霸主之位已久,未敢妄动,无疑地“星河谱”秘笈是他唯一克星。 司空陵说到此处,擎杯在手,仰饮而干,望了北丐一眼道:“据小弟推测,铁少川必已得手‘星河谱’,真伪暂不置论,却为阎鹏展置之死地不可,但不料人算究竟不如天算,阎鹏展命不该绝,遇上霍老弟,得以逃去。” 四年来,铁少川始终为了一桩心愿,无法轻举妄动,一则不知阎鹏展生死,再因阎鹏展未向他寻仇,推测‘星河谱’未必是真,而且‘天龙丹’、‘玉勾斜’二物还未觅得藏处,因此亟待图谋将三宝攘在手中……” 北丐佟青松笑道:“司空贤弟才华盖世,学究天人,察微知著,料事如神,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司空陵道:“老化子,别打岔。”继而长叹一声道:“如我料测不差,那铁少川四年来常去紫府书生虞冰居处搜觅三宝线索,发现流星剑方龙灿也在附近逡巡。” “方龙灿虽是中上之资,武功虽跻绝乘,却心计至工,阴险刁猾,觅获藏图后,故布疑阵,俟铁少川察觉受愚时,方龙灿已鸿飞杳杳……” 北丐笑道:“铁少川就此罢了不成?” 司空陵瞪了佟青松一眼,接道:“铁少川知俞云彤仗义疏财,黑白两道人都均与他有交往,俨然一方盟主,故设下毒计,假冒俞云彤,密函分邀同道赶来相助……” 佟青松道:“这个老化子及霍贤侄均知,不须赘叙,铁少川目的何在?”司空陵道:“人尽皆知方龙灿迷恋秦丽琪,誓言永作裙下臣,甘为卿死,千方百计,以博玉人青睐,铁少川若将秦丽琪擒住,换取藏图,那怕方龙灿不俯首就范,自动献出,再擒龙手戚绍光与瞽目老儿丘知易交情并非泛泛,从擒龙手处探知丘知易踪迹,仗他神易卜出三宝下落,双管齐下之策,不可不谓神机妙算,却不料北斗令重出江湖,一番心计顿成泡影……” 霍文翔恍然大悟,道:“云龙山大佛寺屠戳之惨,晚辈虽未亲眼目睹,也未能付出其真正原因,老前辈可知其故么?” 南儒摇摇首道:“无他,杀人灭口,杜绝后患,制造恐怖,淆惑视听,主谋者谁,尚无法付出,谅与铁少川不无大有关连,其间错综复杂,有若干头万绪,只一不慎,便谬之千里。” “那么飞鹰帮主又是谁?” 南儒司空陵摇首长叹道:“不知,江湖之上,最是诡谲幻变,其中微妙玄虚,老朽仅知十一,不敢妄加蠡测。” 霍文翔暗道:“说得极是!”忆起一双恩师,四年来面色庄肃凝重,悉心调教自己,似对自己期望甚大,尤其恩师阎鹏展对其惨痛往事经历,从不提起一字,此次奉命出道江湖,只严命投奔俞云彤处,密访‘天龙丹’、“玉勾斜’下落,到手后才准赶回另明后命,如非兹事重大,焉能如此。” 他一想到一双恩师,油然泛起敬畏之心,只觉责艰任重,不禁忧心如焚。 北丐似瞧出霍文翔心事,微笑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但欲速则不达,徒然心急于事无补,我们这一双老不死的不伸手则已,一经伸手便知冤魂附体,不死不休,我们三人最好分头办事,霍贤侄不如前往天荡湖求见七海神龙天魔女夫妇,探问银发老妪是何来历,并查明藏图真伪。” 霍文翔道:“晚辈遵命,倘或秦姑娘未曾返回,晚辈应如何说词。” 司空陵道:“此乃细节问题,容待商榷,目前最令人忧虑的是不知飞鹰帮主来历,据迹象观察,飞鹰帮亦意在三宝,近数年来飞鹰帮势焰猖獗,网罗高手甚多,就拿东川二矮而言,足已证明,又耳目甚众,一举一动,均难逃其耳目,天荡湖主拒方龙灿,唯恐带来一场杀戮,索性装着不闻不问,只怕霍贤侄尚未至天荡湖,即已濒临危境……” 说此,忽耳闻庙外隐隐传来一片衣袂破风之声,北丐佟青松神色一变,身形如弩离弦,迅如流星射向庙外而去。 须臾,领着徐鹏飞、罗嵩、方玄泰及蓬首垢面,鹑衣百结二个中年乞丐进入。 徐鹏飞三人方才由北丐口中得知黄鸿昌实是霍文翔扮易,面色恭谨向霍文翔抱拳一揖。 北丐佟青松忙道:“无暇寒喧,敌迹已至,你等速觅地藏起,待老化子退敌。” 司空陵微微一笑,示意霍文翔徐鹏飞等四人往庙后急闪隐去。 庙外阵阵送来秋风扫落叶沙沙声响,突然夹着一个落足微音,只见一条瘦长黑影闪落在庙门首。 那人目光阴寒如冰,青惨惨长脸,颔下无髭,肩头露出一柄判官笔,一件宽大黑色长衫,瑟瑟飘舞,令人一见有森冷骇人之感。 神庙前三个化子踞地而坐,饮酒大嚼,对来人似未察觉,望也不望一眼。 瘦长怪人目中神光一变,逼露杀机,低声发出阴森长笑道:“原来是三个臭化子,竟敢大模大样坐着不动。”说着右掌一伸,疾如电光石火拂出一片玄寒劲气。 北丐佟青松哈哈一声大笑,身形离地飞起,一掌疾迎而出。 掌力甫接,瘦长怪人神色一变,身形疾飘向后,佟青松如附骨之蛆般追去,前后仅及五尺之距。 瘦长怪人似如遇上劲敌,两足一踹,陡地急翻腾空,大喝道:“你可是北丐佟青松么?” 佟青松笑道:“我这老化子形象最是好认,走尽天下,仅有这么一个,不像你脱胎换骨,钻在狐窝中一蹲,藏身七八年,满认为无人识你,却不知老化子记性特别,你那右耳上独有标记却改不了。” 瘦长怪人桀桀怪笑道:“老化子,我霹雳毒掌肖天申也未必惧你。” 佟青松瞪了肖天申一眼,道:“谁说宇内六凶之辈惧怕我老化子,但是你肖老师先找我晦气而来,老化子岂能示弱。” 肖天申面色一怔,语声温和道:“这是误会,肖某致歉,不过肖某适才追踪三人,这三人除了藏在小庙内,并无他处藏身,是以……” 佟青松不禁冷笑道:“是以猜疑老化子将他们藏起,哼!我老化子向来不伸手招惹闲事,并不过问江湖恩怨,除非事情临头,老化子无不接着。” 肖天申皱了皱眉,道:“这就奇怪了。” 佟青松道:“三人是何来历?” 霹雳毒掌肖天申仰面似作沉思,默然不答。 北丐佟青松笑道:“肖天申,你为何不答话?” 霹雳毒掌肖天申缓缓低下面来,两道冷峻的目光望了望佟青松一眼,道:“老化子,方才你不是说过不过问江湖是非么?” 佟青松不禁一怔,道:“你既不说,我也不便多问,咱们相隔多年,破庙中尚有冷酒残肴如不嫌弃,你我共饮几杯如何?” 肖天申面有为难之色,尚未答言,荒野远处,忽送来声长啸,不禁目露惊诧之容道:“难道又出了什么差错?” 只见十数条黑影从远处现出,疾如流星射而至,正是那通臂神猿林天成率领飞鹰帮高手赶来。 林天成目睹肖天申与佟青松在谈话,欲言又止。 肖天申喝道:“还不拜见神丐佟老前辈。” 林天成一听此人就是名倾海内,四奇之一的北丐佟青松,不由神色一凉,赶忙抱拳道:“在下林天成拜见佟老前辈。” 佟青松哈哈大笑道:“岂敢,老化子不抱俗礼,林老师请随便吧!” 林天成听得佟青松语音不似暗伤东川二矮,救走黄鸿昌之人,立即向肖天申暗示了眼色。 肖天申当即会意,问道:“林舵主是否有事前来找我。” 林天成垂手答道:“九爪追魂娄子明救走其女后,扬言与本帮势不两立,并杀伤弟兄多人。” 肖天申煞眉一皱,冷笑道:“谅娄子明没有这大的胆量。” 林天成道:“这话难说,属下亲眼目睹生死手孔万渊,蟠冢一怪景启鹤,还有沅江双凶,大有与娄子明沆瀣一气可能。” 肖天申神色一变,道:“你看得真切确是沅江双凶么?” 林天成点点头道:“绝错不了。” 佟青松突微笑道:“他们这几人暗怀鬼胎,重利忘义,绝不可能凑到一处,但也不会容许贵帮得逞。” 肖天申哈哈大笑道:“老化子,你错了,我肖某不过是飞鹰帮客宾之位,凡事作不了主,倒是我与沅江双凶昔年有段不小的过节,亟须清偿……” 突传来一声冷笑道:“肖老大,我也同意清结昔年旧帐,可惜焦某现在无暇,另订时地如何?” 肖天申闻声目中凶光暴射,大喝道:“好,何时何地?” 似闻破空微响,久久不见回音。 肖天申神色一变,道:“佟老师,咱们后会有期。”身形穿空飞起,转瞬疾杳。 通臂神猿林天成率众疾退,一霎那间走得一干二净。 佟青松四顾了一眼,缓步走回庙内,一个化子禀道:“就在前辈与肖天申对话之际,飞鹰帮高手频频入庙窥探,晚辈亦不理会,他等又自动退了出去。” 庙后忽掠出南儒司空陵,道:“因为了老化子名头太大,他们怎敢轻树强敌,似也不致就此甘心,必在暗中潜伺窥伏。” 佟青松颔首道:“这个老化子已知道……”忙向司空陵附耳密语一阵,率着一双中年化子飘然走出庙外。 庙内冷寂若水,光阴幽暗,显得清凄阴森。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忽疾逾鬼魅地掠入五条黑影,屹立在神龛前,响起一声阴森的冷笑道:“本帮在周围四五十里布伏桩耳目,密如星罗棋布,任谁均不能逃出,除非那姓黄的胁生双翅,何况他又身罹重伤……” 另一语声接道:“显然是那向东川二矮两位香主施展暗算之人救去,本帮虽耳目众多,但近日现踪武林之人均无一不是名望卓著,身手高绝,百密一疏,或为他们趁隙逃去。” “哼,他们无一不在我等严密监视中,不至万一,副帮主严命不得招惹树敌罢了,但那姓黄的小辈武功甚高,手法路数神似北斗令阎鹏展,怎可给他逃走,据迹象判断,此荒庙定是他们落足寄身之处。” 说着,神帷无风自开,扑下南儒司空陵,十指疾拂而去。 五匪警觉有异,不禁骇然变色,欲待迎击攻出,但已不及,只觉穴道一麻,翻身倒地。 此刻,神座后疾跃出霍文翔徐鹏飞四人,迅疾将五匪衣履腰带脱下换上。 司空陵道:“霍贤侄,你去杨柳青找一位长眉老丐,请他指引天荡湖秘径,潜入湖心堡,须见机行事,此去数百里途中难免有事,以贤侄功力,足可无虑,恕老朽不送了。”说着取出一支玉质柳叶,碧翠澄莹,递与霍文翔,接道:“柳叶翠符乃丐帮信物,慎勿失落,去吧!” 霍文翔接过道谢了一声,跃出庙外,打量了去向,展开身法,疾如流星往杨柳青奔去。 天色已是薄暮,苍茫云飞,霍文翔身形似箭,几个起落,已远在百数十丈外。 一株巨干榆树上哗啦一声,坠下一条人影,低声道:“葛舵主。” 霍文翔身法快极,已掠越那人身前而过,只低声喝道:“留意小庙。” 那人微一怔神,霍文翔已远去六七丈,不虞有诈,目光遥注着小庙半晌不见有异,不禁疑云顿生,待一转面,霍文翔身形已消失无迹,一跺足,扑向小庙而去。 第四章 射阳惊魂 寒月中天,时逾三鼓。 霍文翔一路疾奔,遥遥望见远处现出灯火数点,忖料已近镇集,四下打量了一眼,只觉无人蹑踪,迅疾脱下那袭贼衣,埋置树底,飘然向灯火闪烁处走去。 夜深人静,镇街上已无人行,秋风瑟索,霍文翔单影只身,踽踽独行,不禁心底泛起一种无名的惆怅。 他走入一家虚掩着两扇门的客栈,推醒了伏案假寐的店伙,引往一间中合院东首厢房,唤来酒食,遣店伙离去。 邻室灯光外映,隐隐传来对语声,霍文翔耳力锐利,只听一个云遮月嗓门道:“王贤弟,你我总算把信已带到飞鹰帮手上,白捡回两条性命,咱们一杯在手,百愁俱解。” 另一人鼻中冷哼一声道:“周师兄,别把事看得太开了,咱们昆仑四大高手齐出,虽然四位师伯武功已臻化境,但与飞鹰帮对敌恐未必稳操胜算了,就拿那位引你我去见他们头目的迅快诡奥手法,可见一斑,风闻飞鹰帮所网罗的俱是江湖顶尖好手,妄想报却戚师叔惨死大仇,谈何容易?” “你别长别人威风,弱自己锐气,四位师伯武林翘楚,谁不敬仰,何况除掌门外,本门好手几乎倾巢而出,飞鹰帮虽势焰嚣张,却也不能不有所畏怯。” “但愿如师兄所言,白砂岗之约就在五鼓天亮时,你我尚须赶至白砂岗,禀明经过。” 蓦地,屋面上响起一声阴森悸魂的冷笑道:“对极,也该走了,敝帮已如约赶赴白砂岗,两位朋友若不及早赶到,恐不及相见最后一面。” 邻室灯光一黑,疾如闪电般两条身影鱼贯射出,仰面只见屋面立着一条人影,四臂倏扬,打出一片青芒暗器,似暴雨飞花般罩袭飞鹰帮匪徒而去。 那飞鹰帮匪徒显然是一内外双修好手,不退反进,右掌一扬,将那两道青芒暗器,悉数震飞,一跃落下屋面,沉声道:“本帮向不留活口,无奈你们两个奉命下书而来,暂贷一死,意敢在敝帮圣地逞凶暗袭,哼!速各自行断一臂,免我动手!” “朋友,我周绳武王守范又非初出江湖,自断一臂容易,但非朋友两句大话便可照办。” 只见那匪徒阴沉若冰的面上竟显出一丝笑意,语气不平和道:“看来两位朋友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缓缓撤出肩上一柄长剑。 剑身甫一出鞘,呛琅琅龙吟过处,一道碧绿光华冲起,翠生眉宇,寒气逼人,不言而知是口吹毫可断,切石若腐的稀世宝刃。 周绳武王守范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互示一眼色,先发制人,两般兵刃齐出。寒光电奔,招到中送,右腕同地一震。 震腕之间,两人各自攻出七招,幻化出没空刀影寒飚。 周王两人均展出昆仑凌厉绝招,奔雷掣电,攻向飞鹰帮匪要害重穴。 匪徒轻笑一声,眉泛杀机,一剑“回风舞柳”迎出,似缓实速,青霞划出半道圆弧,手腕一震,洒化无数飞星,只听“呛呛”两声,周王两人手中钢刀立被削断,只剩两截刀把。 周绳武王守范不禁心神大骇,两截刀把当作暗器打出,身形望后跃去。 匪徒发出阴森冷笑,道:“想走无此容易。”剑光飞虹向两人卷挥而下,右掌一挥荡开两截刀把。 眼看周绳武王守范就要丧命,正在危机一发,命悬俄顷之际,一条黑影抢扑面出,两指如戟,点向剑身,喝道:“朋友,你也太心黑手辣了。”指力潜将剑势逼了开去。 飞鹰帮匪徒万不料在此遇上劲敌,大喝道:“你是何人?”创势回撤,身形飘闪疾转,青虹又暴射攻出,狠快推辣绝伦。 却不料来人正是霍文翔,身手更快,就在匪徒飘闪开去之际,如影随形跟踪而上,两指不离匪徒腕脉间,精奇玄奥,迅如飞电。 匪徒非但剑势不能展开,只见对方指法犹若附骨之蛆般甩不开去,而且侵肤若割,不禁胆寒,顿萌逃念。 但闻霍文翔喝道:“撒手!”两指一沉,左腿踢出。 匪徒只觉腕脉一麻,宝剑脱手坠地,猛感右股如中千斤重击,咔嚓一声骨折,惨嗥出口仰面倒地,血涌如注。 霍文翔低喝道:“两位还不快走。” 迅疾无伦伸臂抓起那口宝剑,在匪徒肩上解下剑鞘,仔细看了剑柄-眼,只见上镌“射阳”。 周绳武王守范二人正欲上前拜谢时,霍文翔巳自身形腾起,杳失夜色沉沉中。 王守范道:“看来这位大侠不顾与我等相见。”二人并肩窜上屋面,奔向白砂岗而去。 两人身后遥跟霍文翔身影,似淡烟般一抹而逝。 天际现出鱼肚青白,寒风狂劲,白砂岗上掀起漫空尘沙,风沙中屹着四个鹤发童颜老叟,面色凝肃,掌心蓄劲,目中神光炯炯。 蓦地,随风飘送过来一声清啸,啸声余音未成时,远处隐隐现出七条黑影,来势快极,转瞬,巳掠至昆仑四老身前。 其中一人瘦长等肩,穿着一袭皂褐色长衫,面蒙黑纱,双目神光凌厉外射,抱拳笑道:“兄弟得信较迟,兼程赶来,不知昆仑四位高人有何见教?” 一个面如满月老叟,目中精芒一闪,道:“阁下可是飞鹰帮主么?” “敝帮主三月前东海访友未归,兄弟权代帮主。” “那么徐州云龙山大佛寺武林人物惨遭屠戮,阁下当巳知情了。” “武林之内,尽人皆知,敝帮自然是知道了。” 那老叟冷笑一声道:“自己做下之事,当然是知道。” 蒙面人不禁一怔,厉声道:“什么?” 继而放声大笑道:“本帮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用不着隐瞒惧怕,兄弟深知四位也是因贵派戚老师而来,但本帮迄未松懈追查此事,望四位不要听信空穴来风之词,再看本帮地面近日黑白两遭人物纷纷沓来,无不是卓著盛名的高手,尤其北斗令再江湖,何以四位不深入查明?” 昆仑四老闻言不禁一怔,只觉此人言词委实犀利得体,相视了一眼,面如满月老者沉声道:“听阁下弦外之音,莫非是指北斗令所为?” 蒙面人道:“兄弟并未确指,本派猜测必有人假冒北斗令之人,存心掀起一场武林血腥杀劫。” 昆仑四老之首擎天手符孟良,人最火躁暴烈,冷笑道:“阁下巧言饰辨,把事推得一干二净。” 蒙面人闻言不由激发杀机,喉中发出冰冷澈骨的长笑,半晌才定,沉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本帮自主舵开坛以来,从不无事生非,藉故寻仇,却也不怕事,在兄弟看来,昆仑四老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卖老逞强,只要那一位划下道来,兄弟无不接。” 符孟良大喝道:“老朽得罪了。” 左手一招“疾挥五弦”拂出,迅如电光石火抓向蒙面人纱巾,右掌攻出一式“神龙出岫”,一股排山气劲推向那蒙面人而去。 刚柔并济,诡奇精奥,虽只一式两招,出手动作,其间变化,巳臻炉火纯青境界。 那蒙面人朗朗一笑,右掌弧形虚飘飘拍出一掌,看似平淡无奇,其实神妙巳极。 符孟良突觉来招神奇绝伦,全身要害重穴无不在他那掌影之下,阴柔潜力将自己招式封了开去,不禁心神一凛,身形滑开两步。 蒙面人冷笑一声,欺身如电,双掌连环击出,眨眼间,巳攻出九招。 他这九掌宛如一气呵出,招中套招,绵绵相连,迫得擎天手符孟良连连退后,自己击出掌力亦被对方阴寒潜劲引了开去,心中大惊。 其余昆仑三老瞧出蒙面人功力神奇旷绝,方知飞鹰帮短短数年中,势焰威望蒸蒸日上,帮内竞网罗了如此之武学怪异旷绝的高手。 这时,三老见符孟良失去先机,已被蒙面人所制,如不出手施救,恐难保昆仑威望,身形一动,抡掌疾攻,合击威力奇丸掌风如排山倒海般,逼攻蒙面人而去。 蒙面人长笑一声,身形飘忽,掌法愈发诡奇,掌影似飞花片片落向昆仑四老。 足足有一盏茶时间,蒙面人忽大笑道:“兄弟无此必要杀害贵派戚老师,倘是寻仇暗害,尽可择一隐秘之处……” 擎天手符孟良满头银发根根倒竖,目中怒焰火炽,大喝道:“罪证确凿,欲盖弥彰,飞鹰帮难逃祸害武林之责。” 蒙面人大笑道:“看来,只有将四位一一毙命掌下了,并非兄弟认罪,而是无法容忍。”掌法一变,右掌一圈,横推击出。” “蓬”的一声,一股罡力击中符孟良左胁,痛极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倒退出三四步,张口呛出一口鲜血,面色大变,摇摇欲倒。 蒙面人身形奇快,掌式不变,曲肘斜推,迅如电光石火袭向另一位老叟肩头。 堪堪就要击实时,忽风送入耳一声断喝道:“住手!” 蒙面人暗中面色大变,掌力疾撤迅快无伦身形飘后七尺,扭身循声扑去。 另一方传来沉笑道:“阁下想法未免轻率了点,最好站着不动。” 蒙面人不禁心神大骇,只道北斗令阎鹏展,蓄劲双臂,欲趁着阎鹏展现身时迅雷一击,先发制人,至不济也可自保得以遁去。 昆仑四老性命才算从鬼门关口救了回来,疾飘身丈外,但闻得语声却不似阎鹏展,不禁怔住,暗惊此人胆智过人。 蒙面人久久不见此人现身,蓦然大悟,不禁冷笑道:“朋友速早现身,不然休怨兄弟心辣手黑。” “尊驾也太猖狂了。”语声森沉入耳,风沙漫漫中冉冉现出一个蒙面青衣少年。 只这蒙面青衣少年冷冷说道:“大佛寺屠戮武林群雄之谜,在下正追查此事,不过飞鹰帮难脱重嫌。” 蒙面人厉声喝道:“尊驾为何不先自报来历,显露庐山真面目,分明是作贼心虚。”说此语音一沉,接道:“尊驾用心可诛,趁此与昆仑四老一会,嫁祸于北斗令,以遂武林自相残杀阴谋,倘四老不信,则杀之以灭口,故布疑阵,使武林坚信北斗令所为,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一切奸谋悉为在下洞察……” 蒙面人听得又惊又怒,右掌一挥,掌影飞花般向青衣少年袭去,出式如电,毒辣诡异绝伦。 青衣少年朗声一笑,右掌向外一引。 蒙面人只觉青衣少年所攻无形潜劲将自己掌及身形引得往外冲去,心神猛凛。 青衣少年冷笑道:“尊驾且慢动手,在下还有话说。” 蒙面人沉声道:“阁下还是免开尊口吧!”说着振吭发出一声刺耳啸音。 青衣少年道:“一个时辰内,贵帮手下谅无人赶来相助……” 蒙面人闻言不禁毛骨悚然,只听青衣少年接着说下去:“贵帮耳目众多,昆仑四老尚未赶来时,已预作一网打尽之计,岂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待青衣少年说完,蒙面人霍地右手在腰间一拍,撤出一柄锋利无比,寒光如电的短剑,脱手飞袭而出。 青衣少年说至中途,不料蒙面人倏地出手驭剑,一道寒虹奔雷而至,猝不及防,幸而他临危不乱,身形疾仰倒下,寒芒嗖地擦胸而过,一件青衫竟割穿一条尺许裂口。 蒙面人委心狠手辣,一剑出手,立即疾逾奔弩扑前,右掌疾按而下。 这一掌若容他打实,青衣少年不死亦身负重伤,那知青衣少年一仰即起,右掌护胸微晃。 只听啪的一声,双掌猛按,蒙面人微哼出声,身形倒射出去,那柄剑也自动寒芒电奔飞回手中。 昆仑四老目睹蒙面人拔剑出手,非但迅快绝伦,而且无一不是震烁古今之武林奇学,见青衣少年势危,不禁大惊,正待出手相救,身形扑出之际,发现青衣少年已转危为安,紧张的心弦方始缓和下来。 青衣少年朗声一笑,疾挽出肩头长剑,龙吟过处,一道青虹应手洒出一抹寒星。 蒙面人心中一震,退了一步,目露惊骇之色道:“阁下这柄剑得自何处?” 青衣少年厉声道:“得自一位武林朋友手中。”一式“织女穿梭”当胸点去。 一抹青虹托出一朵碗大寒星,然锐啸破空,直指蒙面人胸前“七坎”死穴。 在蒙面人眼中觉自身胸腥诸大重穴无不在青衣少年剑势之下,迅如雷霆,剑星如潮,较自己驭剑之学更凌厉奇绝,不禁大骇,短剑一挥,洒出满天剑雨。 叮叮双剑交击,火星迸冒中,蒙面人左肩血光喷洒,痛极闷嗥出声,跺足奔空,去势如电,眨眼无迹。 青衣少年剑势未衰,回卷如虹,立在丈外的一列六名飞鹰帮匪徒目睹蒙面人负伤遁去。不禁胆寒纷纷腾起,急奔身势凌厉电卷,悉数腰折两截,洒下满天血雨。 那青衣少年似神疲力竭,长剑垂下,竟不追赶蒙面人,缓缓坐了下来。 昆仑四老知青衣少年与蒙面人虽仅寥寥一招,却包含了天下武学神髓,青衣少年胜来不易,却也身负内伤,不禁快步走前,同声慰问道:“少侠怎么了?解救之恩,老朽等没齿不忘。” 青衣少年正是霍文翔,伸手揭下蒙面巾,默然叹息一声遭:“在下习艺不精,让这厮逃脱,武林杀劫恐绵绵永无止期了。” 擎天手符孟良诧道:“这么说大佛寺之事确系飞鹰帮所为。” 霍文翔摇首道:“尚难断言,眼前燕云江湖群邪频现,均是手辣心黑,威名卓著巨擘,这宗凶案,与他们无不息息相关,牵一发动全身,内蕴恶毒阴谋……” 擎天手符孟良颔首道:“这个老朽知道,目前武林乱象均由‘星河谱’、‘天龙丹’、‘玉勾斜’而起,却因北斗令再出江湖,无异止水投石,更形紊乱。” 霍文翔微笑道:“北斗令再出江湖,无稽传闻,不可听信,四位请速离此白砂岗,迟恐有变。”说罢闭上双目,运功调息。 他方才与蒙面人施展的剑式,表面上虽是一招武式中熟知能详的上乘剑学,其实骨子里却用出“星河谱”内神奇变化,才能将蒙面人伤在剑下,但自身脏腑气血亦被反震之力逆荡重伤,如非他任督二脉巳通,势必弄巧成拙,当场毙命不可。 昆仑四老闻听霍文翔之言,知霍文翔与北斗令阎鹏展必有渊源,心感霍文翔相救之德,怎能弃他而去,默默守护着四方。 风沙弥漫中隐隐只见两条人影疾奔而来,兔起鹘落,快如奔弩。 擎天手符孟良低声道:“来人似为周绳武王守范。” 一至近前,果是周王两人,周绳武尚未稳住身形,即已发现霍文翔情状,不禁大惊失色,道:“符师伯,这位少侠伤势如何?” 符孟良见周王两人忧形于色,诧道:“你们二人敢是认识这位少侠?” 原来周绳武王守范二人一路扑奔白砂岗而来,天色未明,已然赶至相距白砂岗五里外一片乱林中,突闻一声阴冷笑声传来道:“朋友,你躺下吧!” 只感一缕寒风袭在右胁软麻穴上,只觉一麻,双腿无力,蓬然倒地。 二人虽然被制,但耳目未失聪明,忽听匪徒对话道:“解香主不知何故,严命我等不准伤害昆仑门下性命,仅允将他们点上穴道,严老大,你定有耳闻可知其故么?” “你忘怀了本帮门规第十七条么?奉命行事,恪遵母违,探询机密,犹疑不前,视同叛帮,法应处死。” 发问匪徒不禁噤若寒蝉。 只见一条人影疾掠而来,四名匪徒悄无声息暗袭出手,来人冷笑一声,右掌一挥,将四匪徒逼得跃出丈外,沉声喝道:“你们是那一舵的弟兄?” 四匪不禁大惊,这语气分明是本帮中人,隐约辨明来人面蒙黑纱,肩上插着一口“射阳”剑。 “射阳”剑在飞鹰帮内无人不知,威名喧赫,不禁背骨上直冒寒气,悚然躬身道:“原来是童香主,属下系神机元字第三舵弟兄。” “解香主现在何处?” “属下等均随解香主先昆仑四老赶至白砂岗,现在乾宫方位,一俟五鼓天明,解香主即与昆仑四老晤面。” 来人低哼了声道:“副帮主传令来下,方龙灿巳逃向燕京,你等立即循着运河兼程赶来,如发觉形迹可疑之人务必生擒,此处有我与解香主足够应付昆仑四老,昆仑门下悉数制之灭口。” “属下遵命,昆仑门下巳悉数点倒。” “你们去吧!” 此刻,天色微露曙光,突随风传来一声长啸,来人辨察出啸音起自乾宫方们,忙说道:“解香主巳去白砂岗赴约,无须你等在此,可转传副帮主之令立即赶往运河追踪方龙灿,违令者处死。” 匪徒不虞有诈,又凛于帮规森严,急急离去。 周王两人知是霍文翔假冒,苦于无法出声,幸而所制穴道不重,约莫半个时辰自解,急急赶来。 昆仑四老得知详情,感德怀恩,符孟良叹息一声道:“这位少侠根骨超绝,英风侠行,他日不可限量,必冠冕武林,我等身受大恩,更不能弃之而去。” 霍文翔面色已转红润,气血渐匀,闻言睁开双目,朗笑遭:“在下伤势巳愈,有劳四位前辈高人守护。”说着一跃而起,抱拳微拱,本想询问温焕龙及瞽目老人丘知易下落,突然脑际闪过一个念头,忙道:“在下还有要事待办,珍重再见”一鹤冲天而起,曳空星射而去。 霍文翔满怀欣悦,因他获得一柄“射阳”宝剑,由童姓香主口中获知飞鹰帮内不少隐秘,而且悟出了甚多“星河谱”内实用奇学,对他日后行走江湖裨益良多,非但把来时懦怯不安心情一扫而光,而且把四年来潜伏在心底遭遇不羁性格再度振起。 四年来他习于抑制、谨慎,此刻只觉得这无形的桎梏已是消失无踪。 秋风振荡衣袂,他身形如行云流水般飘然走向杨柳青,途中他发现有不少异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均带惊诧疑骇之色,他虽然心内只是狐疑着,但却毫不顾忌地奔走。 “杨柳青”市面繁荣,人烟稠密,大街小巷游人如蚁,熙来攘往,充斥于途。 霍文翔发觉有人在后暗跟着,不禁暗暗冷笑,走入一家饭庄匆匆用膳后,倘佯漫步,若无其事般随意眺赏街景。 那间跟之老人有若附骨之蛆般甩他不掉,不由微皱眉头,杀机顿萌,身形转入一条僻静小巷内。 巷内阴暗,并无行人,只有一个化子背倚着墙坐在酣睡,身旁放着一大海碗及荷叶一张,剩酒残骨零乱。 霍文翔心中一动,暗道:“几乎走遍了这杨柳青街巷,就未见一个化子,要知长眉丐的踪迹,莫非应在这化子身上。” 忽感身后三缕疾风袭至,知是暗器,急横身拧腰一旋,听风辨物,让过两只暗器,右手迅如电光石火抓住一线擦面而过寒芒,只觉着手甚沉,也不审视是何暗器,反腕投出。 寒芒电飞,只听一声惨嗥腾起,跟着耳中隐隐传来一个冷冷语声道:“好辣毒的手法。” 霍文翔不禁一怔,这时巷侧两面屋上纷纷疾跃下十数黑衣人,手执兵刃寒光闪烁。 其中一个面以阴沉,目光鸷狠如鹰的彪形大汉,一晃手狼牙锯齿刀,沉声道:“尊驾可是姓童么?” 霍文翔冷笑道:“阁下何必指鹿为马,请说明来意?” 那人阴森一笑道:“童老师不用多问,不如束手就缚,还可免去一死。” 霍文翔冷笑道:“阁下无事生非,抑或有意寻仇,请速赐告来历,不然……”说时倏地拔出“射阳剑”寒光虹飞电卷,剑飚洒出万朵金星,惨嗥声中,血光进射,数名匪徒颅飞肢残,尸体震飞半空。 那面目森冷彪形大汉机警闪避得快,虽然如此,也为剑芒削去一支右耳,不禁胆寒魂飞,忽哨一声,纷纷腾空遁去。 这突如其来的寻仇,迄未知匪徒来历,霍文翔目睹尸体,怅触感慨,不禁喟然低叹一声。 蓦地发现那乞丐已走向巷尾,心中大惊,疾追而去,只见那乞者奔向郊外,竟是愈走愈快,疾逾流星。 霍文翔展开“八步赶蝉”身法,一阵猛赶,显然艺高一筹,渐渐赶及.前后相距不过五七丈远。 只以丐者满头乱发,分辨不出是老是少,霍文翔高声喊道:“兄台留步,在下有事求教。” 丐者充耳不闻,一股劲狂奔。 前途不远,有片竹林,丐者身形窜起,悬空一个筋斗翻入林中。 霍文翔身形迅疾无伦扑入林中,已不见丐者踪影,不禁惘然若失,发出一声长叹。 突闻一声朗朗语声道:“童香主,丐帮与飞鹰帮一向河水不犯井水,追踪化子为了何故?若有意发衅,哼哼,丐帮决意周旋到底,虽然贵帮声誉隆极一时,但我丐帮也非弱者。” 霍文翔道:“兄台不可误会,在下实是有事求教,望求指引叩见一位前辈高人。” 那化子朗朗大笑传来道:“薰莸不可同器,你我并非同道,童香主请免开尊口吧!” 霍文翔闻言知化子成见极深,忙道:“在下霍文翔,并非兄台所说的飞鹰帮的童香主,蒙宇内四奇北丐佟青松老前辈指点来此杨柳青访谒一位丐帮高人。” 话音方落,人影一闪,显出那丐者身影,满面垢污,双目精芒逼射。颔下浓须沾满了油腻黏结如绞,打量了霍文翔两眼,道:“阁下所盲,倒也有几分可信,不过佟前辈数十年来浪迹扛湖,独往独来,从不受人涓滴之恩,亦不市人些微之惠,阁下来意与他平生行事不符,化子焉能采信,阁下还是见告师门来历。” 霍文翔道:“在下师门来历不便奉告。” 化子面目一变,冷笑道:“阁下不说,化子也不能强人所难,你我萍水相逢,毫无渊源,还是各走西东为是。” 霍文翔见化子有离去之意,心中大急,忙从怀中取出柳叶玉符,道:“兄台请瞧瞧此符再说” 化于瞥见霍文翔手中的柳叶玉符,目中神光突露惊愕之色,神情一肃,倏然拜伏在地,对柳叶玉符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立起,注视霍文翔一眼道:“柳叶玉符在我丐帮中具有无上威权,生死予夺,但轻不一见,非有重大事故绝不启用,何况认符不认人,阁下有什么事只管说出,化子奉命唯谨,绝不皱眉。” 弦外之音,霍文翔那有听不出来之事,当下微笑道:“这只柳叶玉符实是佟老前辈赐赠在下,来此访谒长眉神丐。” 化子闻言不由大愕,继而面现笑容道:“丐帮人物混迹风尘,游戏人生,与普通武林道不尽相同,性情孤僻怪异,尤其长眉师祖更甚,阁下虽有柳叶玉符在身,所求自然应允,但阁下仍不免遭遇困难。” 霍文翔抱拳微笑道:“兄台指教,在下铭感五内。” 化子见霍文翔毫不为意,暗道:“年少气盛,此去相见长眉师祖必有苦头吃。”当下微微一笑抱拳一拱道:“化子带路。”转身一跃而起。 霍文翔紧随身后,那化子穿过竹林,奔向阡陌田野,远处隐隐可见屋宇掩映在一片林木中,化子用手一指道:“长眉师祖就在此处栖身。” 约莫一顿饭光景,霍文翔紧随化子投入竹中,发现却是一幢极宏伟的庄院,雪白粉墙内檐角飞耸,屋宇甚多,俨然富绅府第,不觉疑云忽生,暗道:“丐帮高人视富贵荣华宛如过眼云烟,怎能居此华丽庄宅?” 那化子不从前门进入,竟带着霍文翔绕过完墙,走向宅后一道门前,突回面笑道:“阁下也许诧异丐帮中人怎会栖身此宅,其实想通了也不足为奇,飞鹰帮近年来势焰逼人,燕云江湖武林人物无一不在他们严密的监视之下,一举一动均难逃其耳目,倘非如此,我丐帮岂能与他飞鹰帮分庭抗体,互不相犯。” 霍文翔闻官方始恍然。 化子说罢立即伸指在门上击敲,疾徐不一。 小门突然开启,门内立着一个狮面老丐,目光炯炯望着化子沉声道:“你有何事?” 化于垂手答道:“这位少侠带有本门柳叶玉符求见长眉师祖。” 狮面老丐面色一惊,望了霍文翔一眼,道:“你领他前去。” 化子推门而入,须臾一个苍老语声传出道:“请进!” 霍文翔神情凝肃,走入门中,只见一个须发银白老人盘坐于地,两道胜雪长眉披拂双肩,一件百结鹑衣洗涤得极为干净,面色冷漠异常,躬身长施一揖道:“晚辈霍文翔拜见神丐。” 长眉神丐道:“不用了,烦求一见柳叶玉符。” 霍文翔取出柳叶玉符递与长眉神丐。 长眉神丐不接,倏地立起道:“果是柳叶玉符,少侠请赐告来历,以免失敬。”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家师阎鹏展。” 长眉神丐面目一变,奋臂疾伸,五指一晃,诡奥无伦扣向霍文翔曲池穴而去。 他那招委实神奇莫测,另有两缕冷风点向霍文翔“期门”、“将台”穴道。 霍文翔不禁大骇,喝道:“老前辈你这是何意?” 霍文翔本能地施展出一招“九宫连环”掌影轮转漫空,正是克制长眉神丐的神奥奇招。 长眉神丐疾撤右臂,飘身左闪,呵呵大笑道:“不错,正是北斗令独门武功,霍老弟有何差遣?” 霍文翔说出来意。 长眉神丐略一沉吟道:“今日武林情势,混乱不堪,友敌,难分,各自巧弄心机,勾心斗角,老化子认为目下情势复杂混淆端在佛面人屠铁少川、飞鹰帮主、流星剑方龙灿三人身上,尤其方龙灿心术不正,险谲阴毒,少侠遭遇恐系是方龙灿一人所弄玄虚……” 霍文翔诧道:“请老前辈指点愚蒙,晚辈至今仍是茫然。” 长眉神丐叹息一声道:“老化子曾说过武林情势,泾渭难分,不待水落石出,无法察如真象,也许秦丽琪知方龙灿最深,并已料出方龙灿阴谋……” 说此语声略略一顿,目注了霍文翔一眼,微微一笑道:“天荡湖环周千顷,碧波无涯,湖内螺潜星罗棋布,荻草侵入,水道纷歧,沉沙险伏,飞鸟难入,老化子在七海神龙秦锡寿未入主天荡湖之前,曾数次游赏湖中景物,遍历全湖,形势了若指掌,不过湖主人秦锡寿、罗银姬性情乖张冷傲,喜怒不测,其女虽貌美如花,却动则杀人,老弟此去成败尚在未知之数……” 霍文翔闻长眉神丐之言,只觉对秦丽琪评语未免言过其实,虽感疑惑,神色却始终安详不变。 只见长眉神丐黯然长叹一声接道:“星河三宝,武林百年来纷争莫不与此有关,眼下蒸云,甚多难得在江湖露面,黑白两道之凶邪高手频频现踪,均欲染指三宝,七海神龙秦锡寿岂甘坐视,武林杀劫当在不远!”言下不胜感慨。 霍文翔听长眉神丐说了半天,大半均是不关痛痒之言,暗道:“这位老前辈莫非有什么顾忌,不敢畅所欲言。” 其实长眉神丐深知兹事重大,就是北斗令亲身再出江湖,也未必能挽转浩劫,却寄望于霍文翔机缘福泽,是以寓言于微,冀霍文翔心领神会。 长眉神丐向一旁弯手而立的化子道:“查九,速准备两条小舟,我送这位霍老弟同往天荡湖。” 查九应了一声而去。 长眉神丐目注霍文翔似张口欲言,但神色之间有所踌躇,略一沉吟,笑道:“霍老弟,我们走。” 长空雁鸣,湖光浩渺,芦荻翻白丛中忽隐隐传长眉神丐低声道:“此去荷叶渚不远,老弟珍重。” “泼刺”一声,芦荻中穿出一条小舟,现出丰神如玉,潇酒俊逸的霍文翔,双手蔼桨,目观湖光山色。 秋阳斜照,白云卷空,水天一色,霍文翔目凝远处,只觉无法排遣落寞沉重的心绪,不禁泛起一缕无名惆怅。 人生历程竟是如此波折迭生,回溯童年以迄如今,恍若置身梦境,如非相遇恩师阎鹏展,现在他仍然在武夷山中日夕与朝霞暮云为伍。 他自身入江湖,就未有此刻的倘佯湖水中享有之宁静,回忆使人痛苦,亦可获暂时的温馨与快慰。 碧波秋风,水天远处,忽驶来一条快舟,其行似箭,上立一个蓝衫五官清秀中年文士。后随四个执刀大汉。 中年文士喝道:“尊驾为何不经通报,便擅自入天苗湖?” 霍文翔抱关拳微笑道:“在下霍文翔欲求见湖主。” 中年文士面色一变,目中威棱暴射,忽瞥见霍文翔肩头“射阳”剑遂又改颜相向,含笑道:“原来是霍少侠。” 身形一跃,如风飘叶般沾足霍文翔船首,接道:“兄弟韩梦云失敬了。”说着抱拳当胸一拱,一股暗劲如飚送出。 霍文翔早听长眉神丐之嘱,江湖险恶,人心蛇蝎,天荡之行凶险异常,早就凝势戒备,目睹韩梦云抱拳当胸,已自合单一迎,笑道:“幸会!” 韩梦云神色微微一变,哈哈朗笑道:“霍老弟神仪挺拔脱俗,气质潇洒不群,令人一见如沐春风之感,兄弟何幸得以亲近。”右手一挥道:“速去禀知湖主出迎。” 那艘快舟掉头如飞驶去。 韩梦云与霍文翔两人操桨前驶,但韩梦云绝口不问霍文翔师承来意,含笑道:“最近数日,嘉宾云集,均是时下极负盛名的武功高手,济济一堂,替这天荡湖瀛海山庄生色不少。” 霍文翔道:“但不知贵庄为何嘉宾云集,是否秦老前辈伉俪寿诞吉庆?” 韩梦云含笑道:“不是,少侠到时自然知道,兄弟一向不过问江湖之事。” 霍文翔见韩梦云闪烁其词,微微一笑,明知此行吉凶参半,但为了星河三宝,成全恩师未了之愿,既抱定破釜沉舟决心,也说不得这么多了。 韩梦云偷觑霍文翔神色安详,心中暗凛。 舟行甚速,苍茫暮色中,靠抵一凸出水面,尖尖如笋礁石丛中,惊涛拍岸,潮音如梵,置身其间,使人尘虑尽益。 荷叶渚本为天然突出的湖面一块整体礁石,周广十数里,七海神龙选其形胜峻奇,筑此泫海山庄。 韩梦云领着霍文翔舍舟登岸,步向瀛海山庄,只见十数里黑衣大汉捧着火把簇拥着一个方面大耳,威仪非常的高大老人立在庄门前。 只听韩梦云低声道:“敝东主亲自出迎了。” 霍文翔疾趋了两步,向七海神龙秦锡寿一揖至地道:“在下初涉江湖,武林末学,怎敢有劳秦老前来亲身出迎,令在下惶悚无地。” 七海神龙秦锡寿宏声大笑道:“霍少侠年岁轻轻,便已名噪大江南北,老朽岂能傲慢不敬,来来来,你我把臂同行,大厅尚有武林群雄在,老朽当为少侠一一引见。” 霍文翔脑际忽闪过一个念头,道:“在下之意暂不与武林群雄相见为宜,因在下受令爱之邀而来,尚有一宗紧要之事望老前辈赐教。” 秦锡寿闻言不禁一怔,含笑道:“既不少侠有为难之处,老朽也不勉强,少侠远来辛劳,且请在客房憩息片刻,老朽与武林群雄略事周旋后,再行与少侠畅叙如何?” 说罢也不待霍文翔置与可否,即回面喝道:“速领霍少侠至晚菊轩。” 两个大汉应声而出,霍文翔谢了秦锡寿,随着一大双大汉走去。 七海神龙秦锡寿目送霍文翔远去的身形,眼中神光烁幻变,沉声道:“韩贤弟,你瞧这人是否真是飞鹰帮中童骏骐香主?” 韩梦云道:“依属下之见,绝错不了。” 秦锡寿目露忧容道:“飞鹰帮崛起江淮,才不过三四年,势焰便已扩及大江南北,武林为之侧目,惮而生畏,可见其帮主必非常人物,坛下网罗之高手,悉不为人知其来历,出必以黑纱蒙面,武功均怪异高绝,最使老朽耿耿难安的,就是迄今不知其帮主真正来历,不然,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韩梦云道:“这是庄主持重沉稳,老谋深算,不至时机成热,绝不轻率出手,天荡湖与飞鹰帮始终相安,怎知不是庄主威望所致。” 秦锡寿道:“这倒未必,但老朽猜测不透童骏骐为何改名霍文翔之故?其中必有诡谋毒计。” “他改名显然与令爱有关,此人仪容都丽,蕴藉倜傥,令爱冷傲矜重,向未轻示男子颜色,独对此人垂青,必有他的长处,此人如自承姓童,寄身飞鹰帮,恐适得其反。” 韩梦云加生语气说道:“连令爱均不知他来历,无疑别有用意,此来定是与星河藏图有关。” 七海神龙秦锡寿点点头道:“贤弟言之有理,请问贤弟应如何行事?” 韩梦云迅疾趋到秦锡寿身前附耳密语。 秦锡寿面现笑容道:“贤弟不愧智计过人,就这么行事吧。” 再说霍文翔随着一双大汉进入“晚菊轩”后,一个汉子躬身抱拳道:“小的命厨下准备酒食送上,如有什么事,少侠但请击掌,自有仆役前来听候吩咐。”说罢告辞而去。 霍文翔目光四巡,只觉此室窗明几净,陈设古雅,窗外庭院中晚菊飘香,沁入肺腑,他凭窗独望,目光凝向天际迷蒙冷月,脑中思湖迭涌,自知置身虎穴,生死成败端仗自己福泽,他思虑应如何应付今后面临的困难之际,忽闻廊外响起步履声,只道秦锡寿前来,但见一个青衣小厮提着一个食盒进入室中。 那青衣小厮年岁甚轻,才不过十一二岁,面色诚敬,将食盒中酒肴一一取出,放置在紫檀木桌上,道:“相公请用,稍时小的自会前来收取。” 霍文翔微笑道:“请问秦姑娘可在庄内否?” 小厮呆了一呆,摇首道:“我家小姐深居内院,庄主家规森严,虽三尺童子不能擅入一步,否则立招杀身之祸,何况小的只在厨下执役,终日劳累,身外之事概不顾及,小姐在与不在,并非小的所知,请霍相公见谅。”说罢躬身退出。 霍文翔见小厮谈吐不俗,词锋不卑不亢,深为得体,不禁心神微震,暗道:“瀛海山庄内一个小厮却有这么难惹,可见一斑。”满怀忧虑,不禁再度泛起。 他抱定随遇而安之心,暗道:“既来之则安之,疑惧惶徒然丧志失措。”心念一定,目光向桌上望去,只见八色精致莱肴纷陈,酒香四溢,不禁勾起辘辘饥肠,执起酒壶倾酒入杯之际,不禁目光一怔。 原酒壶底下镇着一粒纸团,情知有异,迅忙抓在手中,纵身一跃落在门前,探首门外,察视并无人偷窥,方展开一望,只见纸上写着寥寥十数字“酒菜无毒,食用无妨,剑不可离身,慎防暗算。” 字体潦草,并无下款,霍文翔猜测不出是何人示警,倘系秦丽琪,尽可与自己相见,不禁大感困惑,暗道:“留书之是谁?必与自己相识,既然酒食无毒,大可放心饮用。” 霍文翔究竟是武林高人之徒,学养俱深,临事不乱,镇定异常,轻酌慢饮,杯不释手。 三更不到,院外忽传来七海神龙秦锡寿朗朗大笑声,一进门前,即道:“霍少侠安歇了未?” 人影一闪,七海神龙踏入室中。 霍文翔已自立起,肃然长揖道:“老前辈驾到,晚辈未及出迎,望乞海涵。” 秦锡寿大笑道:“岂敢,老朽因周旋武林群雄中,未能及早叙谈,究嫌慢客,不免失礼。”说着目注霍文翔接道:“小女因事三日前外出,月中才能返转,听小女说起,曾在扛都俞府相遇少侠,盛道少侠人中龙凤,少侠来历师承可否见告?” 霍文翔道:“家师端木长春。” 秦锡寿眼中闪过一抹异芒,长长哦了一声道:“老朽与令师昔年武林旧友,多年不见,只不知令师安好否?” 霍文翔道:“家师托庇康健如昔。” 秦锡寿咳了一声道:“少侠来此尚有何紧要之事?” 霍文翔略一沉吟,遂将蒙面老叟霜发老妪挟制秦丽琪,劫去方龙灿手中藏宝图之事详细说出,并道:“其后霜发妪虽将令爱释放,但在令爱身上点了数处穴道,晚辈恐现身反误了令爱性命,待霜发老妪离去后方行出见,但令爱已杳无身影,是以晚辈放心不下,来此探望令爱伤势平愈否。” 秦锡寿微微一笑道:“少侠心意可感,小女之伤经拙荆疗治复元,这一对老怪物近日必至舍下,是以小女出外邀请人手前来相助。” 说着微叹一声道:“星河三宝,巳造成武林纷争,想不到平静无波的天荡湖也卷入这场是非中。” 霍文翔只觉无法措词回答,略一沉吟道:“晚辈武林末学,不敢妄论是非,既是令爱不在,晚辈意欲明晨离去,只是无端打扰,歉疚难安。” 秦锡寿哈哈大笑道:“离去之话休提,且作老朽座上嘉客,明晨拙荆还要见少侠。”忽目光望了霍文翔肩头一眼,接道:“少侠这柄剑可是‘射阳’剑?” 霍文翔道:“正是,晚辈赶来杨柳青途中,如非机警,险遭不测,为晚辈施展诡计除却一名飞鹰帮匪徒,在他身上取下这柄‘射阳’。” 秦锡寿闻言暗暗冷笑道:“哼,老夫神目如电,怎可为你谎言所骗。”面色安详,微笑道:“小女盛道少侠武学卓绝,才华出众,青出于蓝,果然不虚。”说着望了外天色一眼,又道:“少侠劳累,请早安歇”说着抱拳一拱,转身而去。 霍文翔发觉秦锡寿离去之际,目中神光似带不善,不禁心神一震,扬掌拂熄了室内烛火,择一阴暗壁角将身形隐藏住。 户外秋风悲吟,室内似水一般岑寂。 霍文翔足足守候了一个更次,并未见丝毫异状,心正不耐烦时,忽闻室外生起落足微音,两条人影先后疾射而入。 他目力极好,稳稳瞧出来人面目鸷冷,从两人入室轻快的身法就知武功并非泛泛之辈。 只听得一人阴恻恻地冷笑道:“童骏骐,你此来无异是自投罗网,速早现身,免遭不测。” 霍文翔倏地一跃而出,长剑疾弹,寒星飞洒,剑势凌厉已极,一双匪徒闪避不及,尸分两截倒地。 蓦地,窗外送来一声冷笑道:“好辛辣的剑招,小辈,纵然你武功盖世,插翅也难飞越这片天荡湖,何况这瀛海山庄高手如云,寡不敌众,依老夫之劝,及早束手就缚,自吐阴谋,尚可免去一死。” 霍文翔听得语言甚熟,大喝道:“尊驾指鹿为马,妄入人罪,用心何在?” 一声长长怪笑从窗外扬起,道:“老夫生死掌孔万渊,童骏骐,狡言强辨已属无用,一剑二命,血债血还。” 霍文翔冷笑道:“久闻生死掌孔万渊江湖名宿,看来也是胆小怯懦之辈,在下接着你就是。” 正欲扑出室外之际,忽从另一间窗外送来蚁语传声:“少侠不可造次,速从此窗逃出,如遇阻截,格杀勿论,老朽引你一藏身之处俟机逃出天荡湖。” 霍文翔闻言立时左手抓起一只瓷墩,掷向窗外,叭的一声,窗木断飞,瓷墩飞射而出,只听孔万渊大喝传来,人早飞起,朝另一窗外扑出。 身未落地,四股刀风卷袭而至,霍文翔射阳青虹轮转挥卷而出,一沾实即又神龙升空拔起五六丈高下,只见远处一条黑影朝正南方疾掠而去,定在那暗中指点之人,迅疾身形卷缩,曲腰弹腿,流矢似地曳空射出七八丈远。 在霍文翔落在一座假山石上,忽闻右侧低语声传来道:“少侠速来,迟则不及。” 距离假山石三丈开外一间矮小房屋门前突显出一条黑影,霍文翔不假思索,双足一踹,疾射而去。 那人低喝道:“快快藏起。”一手牵住霍文翔衣袖进入矮屋中。 只见那人动作极快,在榻后掀起一块青石,显露出一方地穴,道:“先在此藏身,待老朽设法逃去。” 霍文翔百忙中未暇辨认救他之人面目,只谢了一声,趋下地穴。 那人掩好了石板后,迅即跃上草榻,扯过一袭薄被,呼声大作。 这是一间斗室,并无窗户,显得阴暗异常,室中摆设简陋,仅有一榻一柜一桌,什物凌乱,四周通风不良,室内弥漫着一股霉味。 草榻上佯睡之人是一矮小五旬开外的老者,面朝外向,双眼眯合之间射出一线精芒。 室外隐隐传来喝叱之声,接着生起一片劲急衣袂破风,显然追踪霍文翔之人不在少数。 只听一个尖锐刺耳嗓音道:“我就不相信这小辈能插翅飞出天荡湖?” 继闻另一语声接道:“桑兄,小弟认为此事似嫌草率,倘此人真是飞鹰帮童骏骐,我等能否与飞鹰帮为敌,后果堪虞。” “无论如何,我等旨在查明大佛寺行凶之人究竟是谁?而飞鹰帮嫌疑最重,难得童骏骐自投罗网,又经秦庄主同意,你我再畏首畏尾,恐遭蚕食之祸。” “桑兄言之成理,小弟却是一种想法,但已势成骑虎,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再说了。”话声略顿,又道:“这幢矮屋要否查视?” 但闻韩梦云道:“此屋是魏大司务所居,并无窗户,童骏骐匿藏于此,无异身投牢笼。”继而高声唤道:“老魏。” 连续唤了数声,韩梦云却已推门而入。 床上的魏大司务似梦中惊醒,惺忪爬起,呓语出声道:“是韩师爷么?呼唤小的有何吩咐。” 韩梦云微笑道:“是否有入侵入室中?”一双黑衣老叟如风闪电跨入室中,迅疾搜遍每一个角落。 魏大司务愕然瞪目,茫惑不知所答。 韩梦云笑道:“没事啦,魏大司务,惊扰好梦,抱歉之极。” 魏大司务神情惶悚,憨笑道:“韩师爷在说笑了。” 韩梦云同一双黑衣老者退出斗室。 魏大司务将门闩好,等了片刻,才低声道:“少侠可以出来啦!” 石板滑动移开,霍文翔身而出,正待拜谢,魏大司务微微一笑,摇首道:“时间无多,咱们长话短说,老朽姓魏名韶,在此天荡湖总理数百人膳食,为时五年之久。因老朽烹调甚精,妣美易牙,故瀛海山庄大小均称老朽为大司务。” 霍文翔目露诧容道:“老英雄武功巳臻化境,敛藏不露,为何托迹天荡湖,谅必有所为。” 魏韶颔首笑道:“老朽知你必有此一问,你我来意均是为了‘星河三宝’,故同病相怜,只有彼此合作,方能有成。” 霍文翔不禁一怔,诧道:“星河三宝竟落在天荡湖。” 魏韶摇首道:“老朽并非此意,相传三宝沉藏在水流激湍,深达百丈弱水寒潭中,昔年紫府书生虞冰夫妇如非禁受不住水力冲激,澈骨奇寒,血行阻滞,功力半废,焉能全家悉遭屠戮,鸡犬不留。”话声一顿,目注了霍文翔一眼,接道:“少侠有所不知,瀛海山庄女主人罗银姬珍藏一袭‘獭皮宝衣’,能入水不濡,烈火不侵,衣上尚紧缀着七种异宝,老朽不知耗剖多少心血,迄今无法到手……” 霍文翔道:“老英雄旷绝武功,机智无匹,何愁不能到手,在下武林后学,恐力不从心,弄巧成拙,反为不美。” 魏韶笑道:“老朽向有知人之明,只有少侠可了却老朽心愿。” 霍文翔摇首叹息道:“老英雄犹有图霸武林之念么?” 一言勾起魏韶沉重心事,目露黯然之色道:“老朽年逾古希,岁月不再,何来如此妄念一则为了此三宝不沦入凶邪之手,再则是受了故友之托,数年来涂身吞炭,无非不欲自毁诺言,如今群雄云集瀛海山庄,其用心昭然若揭,时不与我,稍纵即逝,少侠与老朽岂能自误。” 霍文翔道:“老英雄相救在下,在下当感恩知报,不过在下也有难言的隐衷……” 不待霍文翔说完,魏韶已自摇手微笑道:“这个老朽知道,少侠无须烦虑,老朽绝不能强人所难,你我两人最终目的也许异途同归咧!” 霍文翔不禁一怔,目露茫然困惑神色。 魏韶见状又是微微一笑道:“事不在急,你我从长计议,少侠须暂时屈身地穴两三日,目下他们搜查甚严,插翅难飞。” 霍文翔闻言大感忧急道:“他们为何坚认在下为飞鹰帮之童骏骐?纵经在下辨白其非亦难获谅,这是何故?” 魏韶叹息一声道:“一则因少侠身后‘射阳”剑而起,但显然有人利用此一既成事实,遂他渔翁得利阴谋……”话声略咯-顿,忽道:“天色距曙不远,老朽必须去厨下提调酒食,少侠且请定心,老朽当为设法,静候佳音便是了。” 霍文翔欲言又止,低声致谢抱拳一揖,转身揭开石板,步下地穴。 他胸中有太多的疑问,只觉百头千绪纷乱难解…… 荷叶渚南端,濒临确岸只建有一座飞阁,雅丽宏伟,礁岸陡峭如刃,湖水湛碧,波平浩渺,拍岸浪花闻梵音,风景佳绝。 临湖一扇雕花长窗呀地开启,显霹出半身绝色丽人,明眸皓齿,芙蓉双眉,却眉梢微锁,泛出淡淡衷愁。 忽同身后传来一声娇唤道:“小姐。” 丽人缓缓转面四顾,只见一个青衣俏丽稚婢提着一只食盒,柔声道:“秋萍,放在桌上吧!” 秋萍娇笑道:“魏大司务今晨精制两样点心,说是小姐从来不曾吃过的,须趁热进口,冷了味道便差啦!” 绝色丽人展齿嫣然一笑道:“真的吗?魏大司务手艺太好,难怪老夫人不舍,几次请辞,均被婉言慰留。”说着盈盈地走向桌前,提开了土层食盒,只见两色点心,一是蓝色碧翠,形同梅花,清香扑鼻,另一碗珍珠似的粉红透明丸汤,不说好吃,就光瞧这色彩便逗人喜爱。 秋萍道:“一是荷叶莲沙饼,一是松茸珍珠丸,魏大司务说,保管小姐明晨还嚷着要吃。” 丽人玉面淡淡红晕薄嗔道:“魏大司务老是把我看作小孩一样。” 秋萍道:“他这么大年纪,当然把小姐视同三岁孩童了。” 丽人伸出纤纤玉指捏一块荷叶莲沙饼浅尝一下,只觉芳腴可口,沁人心脾,不禁赞了一声“好。” 秋萍望了丽人一眼,道:“小姐,听说岛上闹得惊天动地,你可知道么?” 绝色丽人正是瑶池仙子秦丽琪,闻言柳眉皱,道:“这几日清净幽寂的瀛海山庄平添了甚多武林凶邪,你知道我顶厌恶这些人,索性来个不闻不问,我怎知道反正也不关我的事。” 秋萍道:“听说昨日傍晚来了一位飞鹰帮香主童骏骐,此人年岁极轻,仪容出众,老爷对他款待甚厚,引往晚菊轩住下,怎奈群雄不容,恃强暗袭,那童骏骐剑毙了两人逃逸无踪,老爷断定童骏骐必还藏在荷叶渚上,搜捕终夜无着。” 秦丽琪只淡淡一笑道:“风闻飞鹰帮有这么一个童骏骐香主,武功甚高,仗着一柄稀世宝刃‘射阳’剑威名卓著,在飞鹰帮内担任外刑堂香主,其人狠辣歹毒,行事稳健干脆,不露一丝痕迹,但并非如你所说的那么年轻。”说着又是嫣然一笑道:“这不关我之事,你去看老夫人起身了未。” 秋萍应了声退出室外。 秦丽琪似喜尝到这荷叶莲沙饼,食到第三个时似觉内心有物,不禁一怔,凝视之下,赫然一小纸团揉在饼心内。 她心细如发,情知必有蹊跷,展阅一下,面色微变,忽见秋萍匆匆走入,道:“老爷子过来啦!” 门首已现出七海神龙秦锡寿高大身形,迈入室中,宏声笑道:“琪儿,这几日感觉如何?” 秦丽琪早将纸团塞怀中,盈盈立起裣衽,暗笑道:“母亲疗治手法委实高明,再有两日便或复原了。” 七海神龙秦锡抚须大笑道:“你母亲的能耐,不但是你,就是为父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咧。” 说着目光一巡,微笑道:“这幢厅潮阁真是人间仙境,如非是你爱住这儿,为父早就搬过来啦。” 他慢慢踱向窗口,望了一望,转身笑道:“琪儿,你用早点吧,为父尚要去见你母亲。”说罢疾奔如飞出室而去。 秦丽琪目送其父身形消失后,向秋萍笑道:“这点心可口味腴,你去唤魏大司务来。” 秋萍笑应了声走去。 秦丽琪目凝窗外连天碧波,心底不禁泛起无限的涟漪,喃喃自语道:“魏大司务为何认识霍文翔,莫非他也是武林人物么?”脑中涌起霍文翔潇洒俊秀身形,盏茶时分过去,秋萍巳领着魏大司务进入“厅潮阁”。 魏韶躬身笑道:“小姐有何吩咐?” 秦丽琪嫣然露出妩媚笑容道:“魏总管,我要问明这荷莲抄饼做法。”说着目光转注秋萍道:“你去北村何老三家中后园,摘一篮新鲜甜枣来。” 待秋萍离去后,秦丽琪面色一寒,目光如挟霜刃般逼射魏韶面上。 魏韶无所惧,神色威肃道:“不瞒小姐说,老朽昔年也是武林人物,但避仇遁迹,托身在瀛海山庄。”说着,目光中神光一黯,徐徐叹息一声,接道:“老朽已是七旬外年岁,恢心世事,身同枯木,风烛残年,去日无多,但目下江湖蕴酿着一场血腥浩劫,却由不得老朽不忧虑。”目注了秦丽琪一眼,又道:“老朽深知小姐性情,兰心慧质,孤芳自赏……” 秦玉琪嗔道:“魏总管,你为何说这些题外之言,我还没问你呢!” 魏韶右手一摆道:“小姐有所不知,听说有位带剑少年独自一人驾舟拜庄,自称霍文翔应小姐之约而来,庄主受韩梦云所惑,说霍文翔是飞鹰帮童骏骐托名,心存图谋而来……” 秦丽琪神色微变道:“方才庄主已来过,怎不向我提及?昨晚之事我已有耳闻,但不知是霍文翔。”继而鼻中怒哼一声道:“我去问韩梦云详情。” 魏韶忙摇手道:“小姐千万不可操之过急,韩梦云坚指是童骏骐,事无佐证,小姐无法直指其非,何况老朽意料,韩梦云必心情叵测,万一激起巨变,肘腋之害,祸患无穷。” 秦丽琪目露忧容道:“听说霍文翔逃匿无踪,魏总管必知他匿藏之处,是否可以见告?” 魏韶心中一惊,暗道:“这丫头果然料事如神。”干咳一声道:“霍少侠星标玉立,气宇不凡,他日必不可限量,冠冕武林无疑,问题是小姐真心爱他么?” 秦丽琪料不到魏韶问得如此露骨,不禁飞红小颊,怒嗔道:“魏总管,你说话太放肆了。” 魏韶正色道:“兹事重大,关系霍少侠生死安危,老朽不得不直率置言。” 秦丽琪低垂粉颊,沉吟有顷,深知魏韶之言是实,柳眉微紧道:“魏总管胸中必有卓见,如蒙赐告,当感谢不尽。”她说得异常委婉得体,弦外之意无异自承喜爱霍文翔,却丝毫不着痕迹。 魏韶道;“小姐与霍少侠相知甚深,霍少侠师承来历可否见告?” “他似有难言苦衷,并未明言。”秦丽琪眉泛朝霞,娇羞不胜道:“据我所知,他似是北斗令阎鹏展老前辈嫡传高足。” 魏韶不禁哦了一声道:“老朽怎不料及此,委实老眼昏花”继而面色一变道:“飓风起于微末,如老朽推测不差,此事必酿起武林巨变,容老朽推测其严重后果……”说着忽施展蚁语传声,只见他嘴唇牵动,足足约有一顿饭光景。 秦丽琪面色连连变色,目露惊愕之容。 忽魏韶目中神光泛出杀机,蓦然回身,朝东向窗外疾飞而出,势如急弩离弦。 秦丽琪似为魏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所惊不禁呆得一呆,但魏韶挟着一个黑衣瘦小汉子掠返室中。 那黑衣瘦小汉子为魏韶挟住臂力勒得痛澈心脾,面色惨白,鼻中溢出丝丝腥红鲜血。 魏韶低喝道:“匡三保,你为何人所差窥视小姐举动。” 匡三保料不到魏韶竟身怀卓绝武功,又深知小姐貌美如花,惩治异己手段却狠毒无比,颤声道:“小的奉韩师爷之命行事,身不由己,望小姐恕罪”。 魏韶目注秦丽琪道:“老朽所料如何?”伸臂出掌一按匡三保前胸。 匡三保立即心脉震断,横尸在地。 秦丽琪诧道:“还未问明其中阴谋,为何将他击死。” 魏韶道:“打草惊蛇,反为不美,这瀛海山庄内,显然有不少飞鹰帮卧底奸细在内,不仅韩梦云一人。”说着挟起匡三保尸体,掠出窗外身形疾杳。 瑶池仙子秦丽琪只觉一股无名的惆怅泛起心底,微喟了一声,迈步姗姗走下了厅潮阁。 花林小径中飘然走来韩梦云,见着秦丽琪抱拳微笑道:“姑娘早!” 秦丽琪嫣然一笑道:“韩大叔,那飞鹰帮童骏骐搜捕可有些线索了么?” 韩梦云笑道:“原来姑娘巳知情,在下务使不要惊扰着姑娘……” “如此惊天动地之事,怎可瞒得纹风不漏。” 韩梦云察觉秦丽琪并无不怿之色,知她所闻不过一鳞半爪,心下略宽,答道:“据在下料测,童骏骐尚藏在岛上,谅他胁生插翅也难逃脱。” 秦丽琪望了韩梦云一眼,叹息一声道:“此举似属不智,将为天荡湖带来一场祸劫,童骏骐以礼拜庄,我等岂能慢客,家父为何轻信凶邪危词所惑。” 韩梦云神色微变道:“在下也曾相劝庄主,怎奈群雄百口俱指童骏骐实为大佛寺祸魁,庄主亦难忤公论,不过庄主威望海内,谅飞鹰帮不敢轻启衅端。” 秦丽琪娇笑道:“韩大叔才华久负盛誉,家父倚畀为左右,谅成竹在胸,我自难妄加议论,不过飞鹰帮非等闲人物。” 这句话无异巨石坠潭,令韩梦云心神大震,道:“如此说来姑娘已探出飞鹰帮主真正来历了。” 秦丽琪察觉韩梦云神色有异,知魏韶之言不虚,不禁胸中升起一腔怒火,却又强自压抑下去,淡淡一笑道:“我若知道,他亦难担飞鹰帮重任,我还要去家母处省视,韩大叔你请便。”衣裙飘飘迳自走去。 韩梦云面色惊愕,秋风瑟瑟,只觉侵衣生寒,目送秦丽琪远去的身影,目中不禁泛出惘惑神色…… 第五章 烟波江上使人愁 一幢精舍筑在翠竹云林中,门上横立一匾,草书“般若庵”。 字体龙翔凤舞,笔力苍劲,似为名家手笔。 天魔女罗银姬昔年纵横江湖,辣手无情,武林中人无不惮忌敬畏,不知为了什么。罗银姬十五年前突皈依佛门,一代魔道煞星竟从此与江湖绝缘,亦不过问七海神龙秦锡寿所作所为。 庵内隐隐传出清磬梵呗之声,禅课犹自未毕,瑶池仙子秦丽琪疾如风般掠至般若庵前。 只听一声刺耳低声喝道:“庵主禅课未毕,什么人胆敢妄入竹林,是不怕死了么?”声如鸱声,令人毛发坚立。 秦丽琪道:“卫婆婆,是我。” 庵内忽现出一白发披垂老妪,长样奇丑,手执一只蛇头铁拐,一目已眇,面色冷漠的道:“姑娘,不可惊扰庵主禅课。” 秦丽琪嫣然一笑道:“这个我知道。”身形疾掠而入。 卫婆婆竟不及阻拦,摇头轻叹一声道:“这孩子真是……” 须臾,只见七海神龙秦锡寿快步如飞迈入般若庵中,宏声大笑道:“夫人何事召唤于我?” 一眼望去,不禁一怔。 原来禅堂上端坐的布衣中年美妇面色如罩秋霜,眼神竟然寒冷如冰,一旁侍立的其女秦丽琪意也无视其来,心下已料到了几分,知一场口舌之争已难免。 天魔女罗银姬冷笑道:“你做的好事。” 秦锡寿故作痴呆,诧道:“我做了什么事?莫非为了飞鹰帮香主童骏骐。” 罗银姬冷笑道:“你明白就好,此人以礼求见,自称霍文翔应琪儿之邀而来,为何诬指为童骏骐,加以暗算狙击,传扬开去,你这天荡湖主颜面何存?” 秦锡寿长叹一声道:“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蟠冢一怪景启鹤自称八年前亲眼目击要命郎中端木长春陈尸于巫山仙女庙前,怎还有传人,霍文翔于江都拜见万胜刀俞云彤时,曾持函求见,说是奉其师之命,不言而知心存诡诈……” 罗银姬冷冷说道:“有道是亲眼得犹恐是假,你耳闻就信以为真,你常自诩有知人之明,那霍文翔是个淫邪之徒么?” 秦锡寿不禁一呆,脑中浮现霍文翔身影,只觉霍文翔丰神如玉,翩翩不群,委实不似奸妄淫邪……” 罗银姬冷笑道:“我看你是愈来愈老悖昏花,就算霍文翔是童骏骐,来此有何图谋,倘谓垂涎琪儿美色,藉翩翩年少以作进身之阶,为何四年来未作此妄念,反在纷敌惊扰,群情愤激之际犯险一试,你道飞鹰帮主真是寻常庸智之辈么?” 秦锡寿闻言不禁恍然大悟,跌足自责道:“贤妻之言洞察入微,我怎不见及此,贤妻有何卓见,我当洗耳恭听。” 罗银姬冷冷笑道:“事虽铸成大错,但亡羊实牢犹未为晚……”略一沉吟,又道:“霍文翔自称格毙童骏骐之言显然可信……” 秦锡寿道:“这点我有疑问,霍文翔杀死童骏骐夺其‘射阳’剑,他无异飞鹰帮眼中之钉,飞鹰帮耳目众多,安得不紧加追杀,除之后快,却任他安然奔向我天荡湖,岂非矛盾之极。” 罗银姬鼻中冷哼一声道:“飞鹰帮行事周详沉稳,更诡毒机诈,崛起才不过短短三四年,作案从不留下可疑痕迹,你也是当代武林名宿,堪为一派宗师,你又知道飞鹰帮多少?” 秦锡寿赧然笑道:“夫人请莫责斥,速道其详。” 罗银姬冷笑道:“飞鹰帮不追杀霍文翔之故,并非畏惧霍文翔武功高强,其实怀有歹毒恶谋在内,飞鹰帮主知道霍文翔必不忍舍弃射阳剑,带在身,定有人觑觎暗算于他,不论霍文翔死活,正好坠入他一石二鸟之计。” “何谓一石二鸟?” “若霍文翔身遭暗算而死,则借刀杀人之计已售,倘霍文翔机警,剑下所杀的无论是黑白两道高手却不与他相干。”罗银姬冷笑一声又道:“霍文翔真个身死在天荡湖,飞鹰帮定兴师问罪,引起武林浩劫,罪魁祸首非你其谁?” 秦锡寿不禁冷汗侵体,道:“如非夫人之言,我尚置身梦中。”说着转身欲欲走出般若庵。 罗银姬叱道:“你去何处?” 秦锡寿正色道:“我与韩梦云商量对策。” 罗银姬冷笑道:“从霍文翔之事,就知韩梦云心怀叵测,分明是飞鹰帮派来卧底之奸细……” 秦锡寿神色一变,沉声道:“韩梦云随我多年,忠心耿耿,并无过错,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夫人何必多疑。” 罗银姬忽绽露笑容,道:“当家的,你我打个赌如何?” 秦锡寿不禁一怔,道:“恕我难解夫人之言,莫非韩梦云有什么把柄落在夫人手中?” 罗银姬道:“以后之事你不得过问,悉由我来安排,倘为我言中,你须削发为僧如何?” 秦锡寿呵呵大笑道:“悉依夫人之命。”说着目注秦丽琪微笑道:“琪儿,霍文翔之事为父负疚良深,当命停止搜觅,如霍文翔仍在岛上,他自会与你相见。”说罢转身走了庵门。 罗银姬突出声道:“卫大婶。” “叮”的一声,白发披垂的卫婆婆一顿蛇头铁拐,由门外飞掠而入,躬身道:“主母何事吩咐?” 罗银姬附耳低声嘱咐了一阵。 卫婆婆点头,望了秦丽琪一眼,一点拐杖,身如玄鹤般展臂扑出庵门而去…… 霍文翔在地穴中倚壁而坐,只觉百无聊耐,心绪纷乱如麻,前尘往事,走马灯般涌现眼前。 这地穴并不觉气闷,另有气孔通往假山石下,悠悠凉风阵阵袭入,拂人欲醉,霍文翔渐入睡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耳闻石板移开微响,蓦地惊醒立起。功行两臂,蓄势以待。 只听魏韶身形巳步下石阶,手提食盒,笑道:“事情大有转机,老朽已见过秦姑娘,少侠且息忍耐稍委屈一两日。” 霍文翔闻言惊喜于色,道:“秦姑娘在么?为何庄主推称外出。” 魏韶道:“韩梦云恐系飞鹰帮遣来卧底奸细,庄主倚畀甚深,又先入为主,故而铸成大错,但影响所及,非仅少侠一人,关系整个武林……”说时揭开食盒,取出一只烛台。 嚓的微响,扇开了夜行火摺,一道熊熊火光升起,燃着了油烛。 魏韶一面取出酒食,一面笑道:“老朽实不曾料到少侠竟是北斗令阎恩主之传人。” 霍文翔猛地一惊,面色大变道:“老英雄据何而知。” 魏韶微笑道:“秦姑娘亲口相告老朽,但老朽尚有怀疑,倘少侠真是阎恩主高足,老朽当竭尽全力,纵使粉身碎骨,也要相助其成。” “老英雄胸中有何疑虑?” “因为阎恩主曾说过此生无意授徒,一身绝学恐随入黄土,盲不不胜感慨,似有莫大隐衷,其后老朽才知恩主为了追查紫府书生虞冰全家惨死之因,及觅寻星河三宝无暇将一身绝学悉心调教传人。”魏韶说着一笑,席地坐下,接道:“少侠,老朽敬你一杯,聊致失敬歉意。”在霍文翔酒杯中满满斟了一杯。 霍文翔沉吟须臾,徐徐启齿道:“秦姑娘聪颖慧悟,巾帼奇女,在下稍一不慎败露行迹,立即为她猜出。”说着从身旁取出七星北斗令符。 魏韶一见肃然起立,抱拳说道:“见此令符如见恩主,少侠,老朽胸中疑虑已释,便可畅所欲言,少侠请坐,你我一边吃-边谈吧。” 霍文翔知道这班老辈人物均是性情中人,一相投契,便毫无抱束,谈笑风生,如言坐下。 他腹中已是饥饿难忍,一面进食,一面倾听魏韶投身天荡湖经过…… 两人正在纵论今后如何行事并分析当前武林局势之际,假山石上突捷如飞鸟般泻落两条人影。 其中一人正是五官清秀,玉面微须的韩梦云,另一个是虎目海口,长像鸷悍的中年大汉。 韩梦云面色森冷,四顾了一眼,道:“张老师,兄弟敢断言那童骏骐必藏匿在岛上,怎么庄主竟言童骏骐巳逃出天荡湖,下令停止搜觅。” 大汉答道:“庄主此举不无道理,童骏骐既可不由接引,避开巡湖九艘驶来荷叶渚如入无人之境,便可安然离去。” 韩梦云道:“童骏骐自进入瀛海山庄,兄弟便严命船只离开岛岸,驶往湖心,他如何能逃出荷叶渚。” 大汉咧嘴笑了一笑,道:“或许童骏骐深明水性,泅水而逃。”突压低嗓声道:“来人真是童香主么?” 韩梦云面色一变道:“这等事怎可轻易出口询问。你我只奉命行事,不能有丝毫犹疑。” 大汉森寒目光四巡一眼,道:“这个小弟知道,但当前情势扑朔迷离,动则得咎,令人举措难定。” 韩梦云轻叹了一声道:“难怪张老师惘惑,兄弟又何尝不如此,自北斗令再现江湖,本帮就连续遇上甚多棘手难事,以帮主雄才大略,武功旷绝,尚力持稳健,故你我切不可疏忽误事……”说着目中泛现浓重忧郁困惑的神光,接道:“此人选去将影响极重,故兄弟犹不死心,原因是流星剑方龙灿觅获藏宝图,三次遣人来庄约请秦姑娘往见,却不敢亲身前来……” “不知道藏宝图是真是假?” “显然是真。” “既然为真,为何要张扬外泄,自招杀身之祸,更以此图博取秦姑娘芳心,甚属不智。” “哼!”韩梦云鼻中发出低沉的冷笑道:“方龙灿机诈无比,他这样做法,自有他的道理,秦姑娘人间殊色,他纠缠多年难获青睐,此次却又不敢轻身涉险,故显而易知藏宝图绝非是假,何况本帮草创之先,兄弟即奉命卧底在瀛海山庄,数年来却一事无成,日夕忧心,耿耿难安。” 那大汉也是飞鹰帮派来卧底奸细。但他在帮中职司低微,难预闻机密,甚至不知韩梦云及自己奉命潜迹在天荡湖有何图谋。 此刻,他不敢多问,反落窥探机密之嫌,遂不再言,忽风送一股酒菜香味入鼻,禁不住脱口出声道:“好香。” 韩梦云也有所觉,望了魏韶所居一眼,微笑道:“魏大司务又在独饮独酌了,他自酿美酒,烹调手艺堪称独步天下……” 说至此处,忽见一个壮丁疾奔而来,禀道:“方才濮舵主由杨柳青返庄,说童骏骐已在沧州道上现踪,辽西八鼠老三老五觊觎童骏骐肩上射阳剑,双双毙命在童骏骐剑下,为此蟠冢景大侠在议事厅大发雷霆,庄主命小的请韩师爷商议。” 韩梦云面目一变,道:“我这就去,濮舵主回来只说了这些么?” 庄丁稍一沉吟道:“濮舵主风闻流星剑方龙灿得来藏宝图确是真物,被毒手摩什万钊玄衣花女杜素素夫妻抢去的是膺品。这一风声传开,武林翕然震动,方龙灿形迹更是隐秘。” 韩梦云闻言猛一顿足,咬牙冷哼出声道:“不幸为我料中。”与张姓大汉双双疾掠而去。 门开一线,伸出魏韶毛葺葺的人头,目光向两面一望,疾缩入内,回面向霍文翔笑道:“老朽险些坏事,忘怀地穴与假山相通,酒味浓香透出,倘若韩梦云动疑前来查视,难免被他瞧出破绽。”说着目中神光一亮,正色道;“少侠,韩梦云之话你我听得一清二楚,事实花女杜素素所抢,至今尚难确知真假……” 霍文翔道:“在下亲眼目击,如何不真?” “少侠误会老朽之意了。”魏韶道:“老朽是指杜素素劫去的藏宝图。”话声略顿又道:“方龙灿把此事故意宣扬,用心诡毒不言而知,志在引起扛湖混乱争端,再从中取利。”说着一笑道:“不论如何,老朽要查明韩梦云来此卧底真正用意。”身形一闪而出,拉上了门慢步踱出。 他利用特殊的身份,全庄由下至下均不置疑他是身上蕴上乘武学的武林名宿,酒气醺醺,醉态可掬,步履微浮走向议事厅而去,厅门前守卫森严。其中一人笑道:“魏老,你又吃醉了。” 魏韶把头摇得布浪鼓似地,瞪目道:“胡说,我几曾吃醉过。”走上前去,搭三扯四,却双耳凝听厅内说话。 只闻孔万渊宏声道:“秦兄,看来方龙灿是不来的了,不如你我前去找他,索取藏宝图。” 秦锡寿大笑道:“我这天荡湖美景无边,秦某夫妻淡泊忘世,已无意再逐鹿武林,各位情谊可感,来年中秋,贱辰七旬初度,奉邀各位兄台持螯赏菊如何?” 蟠冢一怪景启鹤道:“说得好听,倘不幸为景某料中,那毒手摩什万钊玄衣花女杜素素不出三日,必到你瀛海山庄提亲。” 秦锡寿大笑道:“女儿私事,只要他们自己愿意,秦某也难以作主。” 景启鹤冷笑道:“恐怕他们表面上是为了求亲,其实骨子里却是借取‘獭皮宝衣’。” 七海神龙秦锡寿闻言不禁一呆,继而哈哈大笑道:“景兄放心,‘獭皮宝衣’虽有,却也无此容易取走。” 景启鹤道:“秦兄别先夸海口,难在取得宝藏图,获知三宝藏处,你这天荡湖绝无现在如此风平浪静,即就是景某,也要再来一遭。” 魏韶从外听得,不禁暗笑道:“狐狸终久要露出尾巴。” 只闻秦锡寿朗朗大笑道:“这样说来,反激起秦某万丈雄心,只要那位到手藏宝图并查明三宝确处,秦某定将‘獭皮宝衣’奉赠,言虽如此,却要瞧有无能耐在秦某手中拿去。”继又笑道:“韩贤弟。” 韩梦云闻声不禁一呆,道:“庄主有何吩咐。” 秦锡寿道:“八年前:獭皮宝衣’曾为秦某好友烟波钓徒龚一萍借用,有烦贤弟去龚一萍处讨还借物。” 韩梦云神色微变道:“龚一萍行踪飘渺,如何去找?” 秦锡寿道:“龚一萍虽喜泛舟独钓,浪迹江湖,但每月望日必赶回他居奠拜他死去的老伴,除非他有重大事故,风雨不缺,贤弟你去收拾行装,明晨立即起程。” 魏韶暗笑道:“好个调虎离山之计。”遂与守卫搭讪了两句,步履跄踉而去。 月华似水,霜浸帘拢,韩梦云挑灯独坐,双眉重锁,窗外西风劲啸,不时飘入片片高枝黄叶,落在他发际肩头,他恍若无觉,目光呆凝,似有极重的心事。 蓦地—— 韩梦云目光一变,喝道:“窗外何人?” “是我,张筱苍。” 一条身影疾闪而入,正是与他在假山石山聚谈的虎目海口大汉。张筱苍道:“风闻韩老师即将远行,不知确否?” 韩梦云目露忧容,喟然长叹一声道:“不料情势变化如此之快,令人手足无措。” 张筱苍道:“韩兄为何忧虑,此正大好良机,韩兄在此卧底多年,谅系志在‘獭皮宝衣’现在奉派向烟波钓徒龚一萍处计还借物,得手即投往总坛,岂不是大功一件。” 韩梦云冷笑道:“你说得倒很容易,兄弟忧虑不无道理,庄主当众宜布此事,恐有借刀杀人计在内。” “你说什么?”张筱苍面色一变,诧道:“韩兄来历可是不慎为庄主察觉?” 韩梦云摇头黯然叹息道:“这话很难说。也许‘獭皮宝衣’确系龚一萍借去,但此行不言而知凶险万分,最堪忧虑的是匡三保突然失踪,恐不慎形踪败露……” 张筱苍略一沉吟道:“这倒无庸置虑,匡三保好酒贪杯,沉缅赌博,说不定躲在村中豪赌,为今之计韩兄是否传讯分坛,以便接应。” 韩梦云道:“庄主尚未将龚一萍居住相告,此时传讯似嫌过早。”继而暗中闪过一个念头,接道:“也好。”身形走入内室。 须臾,韩梦云走出,右臂立着一只鹦鹉,小巧如拳,毛羽雪白,左手两指一弹,鹦鹉穿出窗外,韩梦云道:“兄弟一走,此地烦张老师权择,兄弟已草拟一份名单,紧藏勿失,熟记后立即烧毁,你走吧!”说着递过一束纸卷。 张筱苍接过道:“小弟祝韩兄一路顺风。”抱拳一拱告辞走出。 寒月中天,秋虫悲鸣。 张筱苍心虚,风吹草动,即徘徊四顾,走过两重庭园,忽觉脑后生风,不禁大骇,闪身不及,只感背上一紧,五指钢爪插入背内,痛澈心脾,禁不住出声嗥叫。 嗥音尚未出口,一缕寒风已点在哑穴上,真气回逆,立即昏了过去。 张筱苍功力甚高,只当时痛极神昏,但又悠悠醒转,但觉身躯被人提起疾奔而去,忍住澈骨奇痛,偷眼觑望制住自己之是是谁,不禁心神大骇。 只见是面目奇丑,白发披垂的卫老婆婆,他久闻这卫老婆婆功力高不可测,来历似谜。随侍天魔罗银姬在般若庵,终年屡月极少听她说话,冷漠深沉,瀛海山庄上下无不对她惮畏。 张筱苍不禁魂落胆寒,暗道:“此番死定了。” 卫老婆婆掠入般若庵中,五指一松,张筱苍身形叭哒撞地,只摔得张筱苍四肢百骸欲散,死去活来。 佛堂上银烛高烧,面色森寒的天魔女罗银姬端坐在太师椅上,身旁侍立着瑶池仙子秦丽琪,樱唇启动道:“卫婆婆回来啦!” 卫婆婆鼻中微哼一声,左掌一拂解开张筱苍的穴道。 张筱苍颤抖挣扎立起,抬头望去,只见天魔女罗银姬目光如挟霜刃,肩上站立方才韩梦云放飞传讯的雪白鹦鹉,知机密已泄,不禁面无人色。 罗银姬道:“卫婆婆搜他身上。” 只见卫婆婆鼻中冷哼一声,在张筱苍怀中搜出一束纸卷递与罗银姬。 罗银姬接过展阅,只见上在非但有飞鹰帮潜伏在荷叶渚上的匪徒,而且注明如何与分坛传讯联络之法,不禁凤目逼射出两道威棱。 张筱苍由不得机伶伶打一寒颤。 秦丽琪道:“娘,照这单上所列的飞鹰帮匪徒悉数诛戮,永除后患。” 罗银姬摇首道:“无须,杀死他们反打草惊蛇,将张筱苍功力废去,囚在秘室内。” 卫老婆婆疾伸左臂,迅如电光石火抓起张筱苍向般若庵后走去。 罗银姬忽转慈祥的笑容道:“琪儿,你相中的霍文翔人品必然不差,现在你可以带给为娘瞧瞧。” 秦丽琪玉靥绯红,娇羞不胜,嗔道:“谁说女儿看中他了。” 女儿家的心事,罗银姬是过来人,那有不知的道理,含笑道:“为娘就这一桩心事未了,你还不去则甚,不然娘就撒手不管了。” 秦丽琪娇嗔道:“娘,你就爱作弄女儿。”一溜烟似的疾闪出般若庵,迳向魏韶居处奔去。 秋夜凄迷。清丽中带有萧瑟气氛,暗蓝色的苍穹不时飞过一只离群的孤雁,忧声悲唳,庭园中落木萧萧,景物令人徘徊惘怅。 魏韶坐在门前石槛上,两手抓着一只烧鸡大啃,面前摆着一碗芳香四溢的陈年绍酒,咀嚼出声,正吃得津津有味。 假山石后忽送来一个悦耳银钤语声道:“大司务。” 魏韶头也不抬,只笑道;“老朽算计小姐也该来了。” 秦丽琪莲步盈盈走来。晶澈双眸注视了魏韶一眼,道:“魏韶,我猜测你当年亦是武林知名人物,为何潜迹在瀛海山庄,据实相告,不然我也无法保全你的性命。” 魏韶啃完了最后一块鸡腿,随手一撩,眯着眼笑道:“小姐,别吓唬老朽,不错,老朽昔年亦是闯南苗北,纵横江湖武林人物,避仇遁迹在此,但无害于瀛海山庄,亦非有所图谋,小姐何必追根查底。”身形已缓缓立起。 秦丽琪轻笑一声道:“你倒推得干净,怎奈骗不了我。” 魏韶摇摇首叹气道:“新人未上床,便把媒人扔过墙,过桥抽板,莫此为甚。” 秦丽琪闻言陡地红霞泛眉嗔道:“你说什么?”目泛怒光。 魏韶忙道:“老朽并未胡言乱语,小姐别发脾气。’’ 秦丽琪怒容稍敛,道:“他在何处?” 魏韶犹未答言,忽闻门内朗声道:“秦姑娘。”人影疾闪而出。 冷月光辉下映照下,显出潇酒清逸的霍文翔身形。 四目交接,秦丽琪只觉芳心一震,柔声道:“相救之情,无时或忘,公子驾临敝庄,反受惊扰,负疚良深。” 霍文翔抱拳一揖道:“在下深恐姑娘伤在老怪物手下,情急无奈出此下策。” 这时魏韶已身影消失无踪。 秦丽琪嫣然一笑道:“公子放心,我绝不泄露公子来历。” 弦外之音是知霍文翔真正来历,骗不了她。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在下原不该冒昧造访,只是放心不下姑娘伤体,在下只觉那老怪物点穴手法怪异玄奥,如不治疗复元,恐贻无穷之害。” 秦丽琪芳心大慰,禁不住喜上眉梢,娇羞笑道:“在一双老怪物现身之际,我已自蓄势戒备,如非她施展蚀魂幽香,怎能猝为所制,不过从这蚀魂幽香我已猜出来历。” “他们是何来历?” “星宿海双恶毒手摩什万钊玄衣蛇女杜素素。”说着忽靥泛娇羞道:“杜素素为他蠢子求亲,其实心中另有所欲,家母已知他的用心,更深明他点穴怪异手法,经家母疗治再有三四日便可复元,公子盛情心感。” 霍文翔忽向秦丽琪深深地望了一眼,道:“但愿在下不曾猜错,只怕姑娘伤势未必轻易就可复元.令堂仅将伤势稳住,表面上宛若常人一般,而伤势瘀深入脏肺,三五年后一发即不可收拾,姑娘不可不慎。” 秦丽琪面色微变,倏又转妩媚笑容道:“我倒忘怀了公子系当代神医端木前辈之高足,稍时自当恳求公子一治。”话声略顿又道:“奉家母之命,邀请公子拔冗一往。” 霍文翔道:“在下理当拜见。” 屋内忽传出魏韶低笑道:“少侠小心,别让丈母娘看上啦,那无形束缚滋味可不好受。” 秦丽琪飞啐了一口,嗔道:“贫嘴。” 霍文翔面色诚谨,道:“姑娘先请。” 两人比肩慢步向般若庵而去。 途中,霍文翔道:“在下如此不隐秘形迹,那韩梦云知道恐引起贵庄纷扰。” 秦丽琪娇笑道:“韩梦云已为家父遣走去办一事,潜伏庄中的飞鹰帮匪徒亦已受严密监视。” 霍文翔愕然道:“韩梦云心怀叵测,将他除戮,永除后患,纵虎归山,似有不妥。” 秦丽琪道:“如今江湖上,人心鬼蜮,借刀杀人之举层出如缕,少侠亦被安上童骏骐之名,倘非少侠应付得宜,岂非中了飞鹰帮主借刀杀人之毒计。”说着嫣然一笑道:“家父命韩梦云向烟波钓徒龚一萍索回‘獭皮水靠’,亦难全命而回。” 霍文翔诧道:“难道韩梦云不省悟此行凶险万分么?” 秦丽琪冷笑道:“他在敝庄卧底多年就是为此‘獭皮水靠’而来,此去必然禀知飞鹰帮帮主,飞鹰帮主虽知有诈,也不能不冒险一试,但武林高手扛湖凶邪亦必随后暗蹑,河蚌之争,势所难免。” 霍文翔叹息一声道:“然而亦为烟波钓徒龚一萍招至无穷困扰。” 秦丽琪笑道:“龚一萍久借不还,自应索还,家母胸有成竹,韩梦云绝不能到达烟波江。” 霍文翔诧道:“烟波江,这地方在下极少听过。” 秦丽琪知道:“即是我也不知道烟波江在可处?” 不觉已走在般若庵竹林外,寒月凄迷,篁影摇拂,风送金桂暗香,沁人肺腑,使人心境一舒。 竹林中忽疾闪出鸠面霜发的卫婆婆,寒光慑人眼神注视在霍文翔面上久久不移。 秦丽琪秀眉一皱,道:“卫婆婆,庵主命我请这位霍公子来此,为何拦阻。” 卫老婆婆道:“这个老婆婆知道,风闻霍少侠武功已臻化境,老婆婆意欲印证几招。” 秦丽琪深知卫老婆婆武功极为霸道,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伤人,忙道:“这又何必。” 卫老婆婆道:“姑娘放心,老婆子只点到为止,绝伤不了他霍少侠。”说时左臂疾伸,五指疾拂出一片劲风,丝丝如箭袭向霍文翔胸腹臂腿各大要害重穴,表面上辛辣已极,其实力含蕴半吐。 霍文翔只觉这卫老婆婆手法奇诡绝伦,无论避向何方均无法躲过,索性立桩不动,上身一仰,右手圈胸一式“金豹探爪”飞出,两指疾点“曲池”穴而去。 他藏身地穴,百无聊耐之际,潜心参悟“星河谱”绝学,因他四年来绝大部份都是勤习两位恩师独门武功,但“星河谱”仅命熟记于胸,在“天龙丹”未服下之前,绝不能妄用,恐真力一经发出,导致真气逆窜,脏腑重伤。 前次遇东川二矮时,为解救险危试展,如非南儒司空陵赐服“夺命金丹”必将终身饮恨,但因此亦获不少进益,在地穴中悟出不少神髓,与本身所学融汇参用,可免此一大意。 这招“金豹探爪”内含“魁星点斗”招式神妙已极,卫老婆婆如不撤招,这条左臂势非伤在霍文翔招下不可。 卫老婆婆大吃一惊,暗道:“难怪姑娘倾心于他,非但人品极佳,而且武学神奥绝伦。”左臂一沉,身法步罡踏斗,转动之际,已自攻向霍文翔胁下。 但霍文翔深知这班老辈江湖奇人争胜炫武之念,与年岁俱增,绝不轻易罢手,遂“魁星点斗”招式不改,如影随形点向“曲池”穴,不容卫老婆婆有缓手之机。 卫老婆婆子泛惊异之色,连连闪避,身形如飘花晃柳,却闪让不开那附骨之蛆指风。不禁激起争胜之念,弃去手中蛇头拐杖,双掌一正欲推出,忽闻庵内传来罗银姬语声道:“你犹未泯灭争胜逞强之心吗?” 语声虽温和,但入得卫老婆婆耳中无异雷霆巨击,身形疾翻出丈外。 霍文翔闻得语声之际,立即撒招不动,抱拳向卫老婆婆一揖道:“老前辈可否容晚辈入庵?” 卫老婆婆寒冷如冰的面色绽露一丝笑容道:“少侠身为般若庵上宾,老婆子何能不允,姑娘,你领少侠拜见令堂吧。” 秦丽琪娇笑一声,玉手一牵霍文翔,双双疾跃向庵前,只听罗银姬语声传出道:“少侠请进。” 霍文翔肃容而入,只见庵上端坐一个中年美妇,赶紧拜见。 罗银姬檄笑道:“少侠免礼。”凤目打量了霍文翔两眼道:“少侠远道而来,老身事先不知,致少侠蒙受虚惊,请有以见谅。” 霍文翔道:“不敢,晚辈来得冒昧,若不见责实属万幸。” “少侠太谦逊了”罗银姬面上露出笑容道:“令师阎老英雄可好?” 霍文翔暗中一惊,知不可隐瞒,道:“家师在武夷山不慎身受佛面人屠铁少川暗算,无法再出江湖翦恶除暴,严命晚辈觅星河三宝,伸张正义,追查那武林中无辜被害千百条性命主凶是谁?” 罗银姬道:“不言而知就是佛面人屠铁少川了。” 霍文翔道:“家师严嘱千万不可以私忿而受蒙蔽。” 罗银姬叹息一声道:“令师正人君子,万千武林同道无不翕然景仰,老身昔年不幸沦入魔道,双手血腥,接受武林神尼感化,痛悟前非,皈依我佛……”说着忽面色一变,只听卫婆婆大声喝道:“什么人胆敢在此般若庵撒野。” 一声宏厉大笑传来,人影一晃,一条蓝色人影疾掠而来,身后扑入卫老婆婆,蛇头拐杖一式“风卷残云”挥出一片锐啸劲风劈向蓝色人影。 那蓝色人影足未沾地,身形疾转,右手迅如电光石火,诡幻已极五指一把扣住蛇头拐杖,厉喝道:“你要找死吗?” 那蓝衣人身材短小,面色姜黄,绿豆眼、酒糟鼻,颔下蓄着数十根短须,穿着一身崭新蓝褂裤,脸上挂着诡秘冷笑道:“秦大嫂,别来无恙,打狗要看主人面,老朽实不愿出手伤人。” 卫老婆于见蛇头拐杖被这蓝衣人扣住,满头白发根根坚立,目中暴射出两道森厉寒芒,显然已萌杀机。 天魔女罗银姬一眼瞥清这人是谁,不禁神色一变,忙喝道:“卫如霜,没你的事,你出庵去吧。” 蓝衣人哈哈大笑,五指松开蛇头拐杖,道:“究竟是秦大嫂明理。” 罗银姬身形立起,冷冷说道:“蓝老师,你也有失礼之处,未经通报,擅闯佛庵,你也太目中无人了,天荡湖并不如你蓝老师所想像任来任去,如入无人之境。” 蓝衣人面色一沉,冷笑道:“我蓝景辉一生行事,不受拘束,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大嫂恫吓之言,最好少说。” 罗银姬冷哼一声道:“你来此究为何事?” 蓝景辉道:“蓝某此来别无用意,仅询问一事,大嫂如据实相告,蓝某立即就走。”说着冷冷一笑,道:“风闻大嫂珍藏一袭‘獭皮水靠’宝衣,现为烟波钓徒借去,不知是否属实?” 罗银姬道:“信不信由你。” 蓝景辉哈哈大笑道:“就算蓝某相信,那龚一萍现在何处?” “烟波江。” 罗银姬语音寒冷如水。 蓝景辉闻言不禁一呆,道:“烟波江在何处?” “滇南,蓝老师一生行迹遍及天下,何必多问,再说‘獭皮水靠’你也未必拿得到手。” 蓝景辉冷笑道:“除非大嫂谎言欺诈,无有不能到手之理,权借一年,届时璧还原赵,望大嫂勿生心阻挠,当知蓝某言出必行,心辣手黑,不然天荡湖荷叶渚立时成焦土。” 霍文翔只觉此人傲慢无礼,目空一切,不禁冷笑道:“大言不惭。” 蓝景辉闻言一怔,转目望去,但见了个紫酱面色,貌相奇魄少年,神态不屑注视着自己,不禁心头火发,严声喝道:“你是谁?” 原来蓝景辉掠入庵中之际,他已自带上一副制作精巧的面具,霍文翔冷笑道:“在下也是求借獭皮水靠而来,至于在下来历不说也罢,恐你闻听之下胆寒魂落,鼠遁而去。” 秦丽琪暗暗焦急,忖道:“这魔头你也敢惹他。”不由伸手碰了霍文翔一下。 蓝景辉哈哈狂笑,目中凶光暴射道:“老夫一生纵横江湖,凭你这乳臭未干小辈也胆敢危言恫吓,不管你是谁,冒犯老夫就是死罪。” 罗银姬冷冷的道:“蓝老师,这般若庵,不是你行凶之地。” 霍文翔冷冷道:“庵主放心,谅他未必伤得了我。”说着目注蓝景辉一眼,接道:“你我去庵外较量一下。” 蓝景辉不由心生微凛,暗道:“这小辈恐大有来历。”忙道:“老夫手下不死无名之辈,最好先报出个来历姓名”他虽狂妄自大,内心却畏惧武林中硕果仅存的寥寥十数顶尖高人,看出霍文翔有恃无恐,必然大有来头。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在下来历你去问铁老前辈就知。” 蓝景辉暗中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忖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这小辈定是那笑里藏刀铁老儿的传人无疑了。” 他内心虽然暗惊,面上却镇静异常,鼻中冷哼一声道:“年岁轻轻,说话无须拐弯抹角,令师可是佛面人屠铁少川么?” 霍文翔寒着一张脸默然不答。 蓝景辉似乎气馁了,却内心犹有不甘,一翻右掌缓缓推出。 霍文翔昂然不动,道:“在下不耐烦与你无谓纠缠,奉劝休生‘獭皮水靠’妄念,在下敢断言你蓝景辉必到不了烟波江上。”说着足踏星宿缠步,两指戟伸,划出一片漫空指影罩袭蓝景辉胸腹重穴。 蓝景辉暗惊道:“这是什么身法?”身不由主地疾闪开去,只觉一缕指风擦肤如割,霍文翔身形已掠出庵外,不禁厉喝道:“想走未必如此容易。”身形疾射追出。 他深知佛面人屠铁少川比自己更要狠辣,若让霍文翔逃去,无异自招杀身之祸,身形落在庵外,但见翠竹送涛,绿影摇拂,那有霍文翔半个人影,不禁一怔,暗道:“这小辈身法如此快捷。” 突然,一个清朗语声随见送来:“在下急须向方龙灿索取藏宝图,烟波江上觅访龚一萍,无暇与蓝老师纠缠,但江湖道上总有相见之期。”语声袅袅远在十数丈外。 蓝景辉目中怒焰暴炽,恨不得将霍文翔裂成粉碎,更无颜返回般若庵内询问罗银姬这少年来历,厉啸一声,身形奔空如流星曳泻追踪而去。 天荡湖千顷碧波上,蓝景辉身形如豆远去无踪。 般若庵前翠篁中疾掠出霍文翔身影,面现愉快笑容,他首次显露无比的智慧,非但骗走蓝景辉,而且为佛面人屠铁少川树一强敌。 一踏入庵内,只见秦丽琪粉面涌霞正在与其母罗银姬附耳窃窃私语,目睹霍文翔踏入庵堂,立即止口不语,似若娇羞不胜。 罗银姬含笑道:“蓝景辉塞外巨凶,横行漠北,功力已臻绝顶,较老夫妇犹高出一筹,飞花摘叶致人于死,所畏者寥寥数人,佛面人屠铁少川即为其一,少侠施展绝世才华,将他惊走,为瀛海山庄化解一场灾难,老身谨以致谢。” 霍文翔玉面通红,道:“那是前辈谬奖。” 罗银姬又道:“少侠虽未明说来历,老身已知隐情,愿少侠竟成其志,但老身皈依佛门,即摒弃世缘,不能涉身是非中,是以……”语声略顿,侧顾秦丽琪道:“琪儿,你去取来。” 秦丽琪嫣然一笑,往庵后静室走去。 罗银姬目注霍文翔道:“老身只此一女,还当少侠之意么?” 霍文翔不料罗银姬突转题外之言,竟玉面通红,嗫嚅答道:“姑娘天人,晚辈庸俗……” 言尚未了,那卫如霜闪身而出道:“你只说愿意不愿意,别吞吞吐吐。” 霍文翔更是手足无措,期期艾艾不能说出一字。 罗银姬微笑道:“别难为他,少侠你身旁有无信物?” 半晌,霍文翔在身旁取出一只翠玉金鱼,红着脸道:“晚辈仅有此物不知可否?” 罗银姬接过端详了一眼,知是霍文翔祖传珍物,言欲启齿,卫如霜已自低喝道:“还不拜见岳母。” 霍文翔不由喜出望外,赶忙拜伏在地。 罗银姬含笑挽起,霍文翔显得更仓惶失措,秦丽琪已自庵后走出,四道目光相接,只觉心间一震,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 霍文翔只闻罗银姬唤自己为翔儿,遂又抬起面来,但见罗银姬面前摆置一袭非丝丝锦质料柔软色彩灰白的紧身衣及两封密缄道:“此件紧身衣虽不如‘獭皮水靠’却可刀剑不入,内家劲气阴毒掌力难侵,你日行道扛湖可恃以防身,两封密缄其一俟你取得藏宝图后才可拆开,另一封交烟波钓徒龚一萍。”话声略顿,又道:“烟波江系泛海源流南支,不难找到,但龚一萍泛舟作宅,萍迹无定,此事也不在急,我意料江湖中必掀起血腥浩劫,你福泽根骨虽厚,却也难免凶险艰危,有此衣防身,可免不虞。”说着向秦丽琪道:“你们好好谈谈吧。”说罢缓缓起身往庵后静室走去。 般若庵中仅秦丽琪与霍文翔两人,四目相对,呼吸可闻,秦丽琪不失为落落大方,妩媚笑道:“翔弟,我三年内无法行走江湖,因被玄衣花侄女杜素素阴毒点穴手法伤了肝经重穴,虽经母亲疗治得宜,亦只三年可活……” 霍文翔闻盲不禁大惊失色。 秦丽琪忙笑道:“瞧你急成这副模样,但并非无药可治之症,峨嵋后山腾云崖绝顶峭壁上有株千年朱实,功能起死回生,但腾云崖主冷面弥勒冯晓岚生性冷僻,功力绝高,视千年朱实甚逾性命,卫老婆婆已允承为盗取,恐有性命之忧。”她虽笑语如珠,但眉梢眼角隐泛忧虑之色。 霍文翔诧道:“为何岳母未一字提及。” 秦丽琪道:“母亲知你身负艰巨,万不能为了女私情分心,再说我也非夭折之相,何况还有三年,为时还长你急什么?” 霍文翔道:“在下终究要去腾云崖一趟,为琪姐取来千年朱实。” 秦丽琪嗔道:“你要我为你日夕担忧么?” 霍文翔遂不再说此事,详谈别后经过…… 翌日傍晚,秋阳柔软无力沉没在地平线下,跳望白沟镇的官道上突现出两骑快马,荡起漫天黄尘。 滚滚烟尘中两骑上人均是彪悍无比,肩头露出刀把中年大汉,迳向镇上奔去。 炊烟缕缕,百家灯火,镇南街口上广福客栈门前坐着一个小二模样壮汉,两只骨碌碌眼珠不住地凝望镇处,遥遥只见黄尘冒起,喃喃出声道:“来啦。” 两骑来势如电,片刻时分已奔至广福客栈前一跃下鞍,店小二疾趋上去接过缰绳,低声道:“当家的在等发急咧!” 一个大汉鼻中冷哼出声道:“韩梦云已向自沟镇走来,易容扮作学究穷儒,虽是只身独行,但不是好吃的主儿,徒然焦急又有何用?”双双走入,又双又奔出,跨鞍疾驰而去。 一片辽阔松林,如银月华映照下,碎锦铺地,松涛悦耳,林中现出一条踽踽独行人影,身法其缓,慢步从容,月华穿林而入,隐隐可见是个身穿蓝布大褂穷儒。 蓦地—— 一声阴侧侧冷笑响起道:“韩梦云。” 那穷儒闻声不禁一呆,只见两个彪形大汉疾掠而出,当下微笑道:“两位好俊的眼力,居然认出在下是韩梦云,但在下自忖与两位并无过节,为何拦阻在下去路。”- 个大汉朗声道:“韩老师尚未离天荡湖,便已在我等眼目严密监视下。” 韩梦云面色微变道:“那么二位请示来历?” “兄台巨灵神方山,开道神骆云”。 韩梦云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西北绿林道上卓著盛名人物,请问来意?” 骆云嘿嘿干笑道:“敦请韩老师去见一人。” 韩梦云略一沉吟道:“倘在下在愿去呢?” 骆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韩老师请勿自误。” 韩梦云哈哈大笑道:“凭你们两人尚难请动在下。”说着五指如风抓去。 出手奇奥无比,一把扣住骆云左臂,韩梦云一步欺出,左掌如刃向骆云肩头猛砍下去。 只听呼呼一起,骆云一只右臂离肩坠地,血涌如注。 骆云忍着痛不出声,面色狞恶,目露凶光厉喝道:“姓韩的,血债血还,相信会令你赔一只手臂。” 巨灵神方山不禁胆寒,振吭发出一声怪啸。 林中立现如魅人影,纷纷疾掠而至,不下数十人,为首一个蒙面老叟如奔电落在韩梦云身前,道:“老夫手下骆云是你所伤么?” 韩梦云道:“不错,尊驾为何隐秘本来面目?” 蒙面老声冷笑道:“老夫从不示人面目,与韩老师无干,韩老师请速相告烟波钓徒龚一萍隐迹确处,不然性命难保。” 韩梦云似有恃无恐,冷笑道:“未必见得。” 忽听得数声惨嗥腾起,韩梦云微微一笑。 蒙面老叟暗中面色一变,冷笑道:“听说你与飞鹰帮暗通声气,老夫先还不知情,如今于事实显然,留下你性命总是祸患。”右掌一伸,疾向韩梦云胸前“期门穴”点下。 韩梦云已自蓄势戒备,横身一挪,右手两指朝蒙面老叟右臂曲池穴点去。 两人都是出指奇奥迅疾,眨眼间已是换了九招,指风锐啸,人影兔飞鹘落,快打猛攻。 林中惨嗥连续响起,蒙面老叟手下纷纷疾退,飞鹰帮党徒渐次涌前。 猛然蒙面老叟大喝一声,一招“探云拿月”荡开韩梦云招式,扣在韩梦云肩肿骨上,身形穿空飞起,抓着韩梦云去势如电,转瞬已远在十数丈外。 三条如魅人影赶至,见状大惊,纷纷升空追去。 林中弥漫血腥气,陈尸十数具,均是断臂折腿,胸腔裂开,死状厥惨。 约莫一盏茶时分,一条翩若惊鸿人影射入林中,正是那塞外人魔蓝景辉,目中精芒四,微叹一声道:“难道老朽来迟了一步么?” “不错,韩梦云已为蟠冢一怪景启鹤擒去。”丈外一个清朗语声传来,飘然走出潇洒俊逸的霍文翔。 蓝景辉不识霍文翔就是般若庵戏弄于池的紫酱奇魄的少年,瞪目问道:“你怎知道?” “因为在下来得比尊驾稍早,亲眼目击,但也迟了一步。” 蓝景辉似不深信,冷笑道:“你为何不追踪跟去,逗留在此则甚?” 霍文翔冷冷答道:“孤掌难鸣,无可奈何。”说着缓缓转过身躯即待离去。 蓝景辉大喝道:“站住!” 霍文翔走出两步,别过面来,面寒如水,道:“在下原认尊驾较飞鹰帮匪徒及景启鹤凶邪等来得正派些,看来也不过一丘之貉,在下已失悔多言,你我萍水相逢,无须疾言厉色。” 蓝景辉诧道:“飞鹰帮亦参与其事。”随即长叹一声道:“老朽多年积习难改,武林均认老朽不近人情,但老朽除对异己者出手狠辣外,亦不失面冷心热。”他只觉为霍文翔清秀气质所吸引,不禁说出这番话来。 霍文翔不禁暗笑,面色转霁道:“这数年来,飞鹰帮势焰日盛,炙手可热,举足轻重武林,星河三宝,獭皮宝衣岂有不垂涎之理?” 蓝景辉道:“老朽远在塞外,十年来未曾涉足中原,时物变迁大异,近日所见所闻,仅一鳞半爪,但不知飞鹰帮主是何人物?” 霍文翔摇首微笑道:“飞鹰帮主来历隐秘,在下江湖末学焉能知道,只知飞鹰帮武学旷绝,一代枭雄。” 蓝景辉冷笑道:“他比老朽如何?” 霍文翔只微微一笑道:“在下须追觅蟠冢一怪景启鹤潜迹之处,日后有缘,当请益于老英雄台前。” 蓝景辉似察觉自己语病,不禁莞尔一笑道:“老朽不相告自身来历,当然你不知老朽是何许人……”忽思念疾转,忖道:“塞外人魔恶名在外,还是不说为是。”咧嘴笑了一笑,问道:“老弟也志在三宝,竟敢与蟠冢一怪为敌,胆智堪谓惊人,如老朽意料不差,老弟必知景启鹤踪迹。” 霍文翔颔首笑道:“为了三宝,天下武林震动,前途必有蛛丝马迹可循。”说着双肩一晃,人已穿空突飞起,捷逾飞鸟般已远在七八丈外。 塞外人魔暗道:“好俊的轻功。”嘘地斜穿而出,接踵掠去。 两人轻功,均达上乘境界,疾如流星奔空,奔行一个更次,渐见岗陵起伏,夜风卷扬弥漫黄尘夹着衰草黄叶逐天飞舞,弯月迷蒙下景物不胜萧瑟荒凉。 霍文翔倏地停身在一处沟谷中,谷内满生藤萝杂树,地形极为隐秘。 蓝景辉打量了谷内景物一眼后,道:“老朽昔年足迹遍历天下,此处必接壤小五台山。” 霍文翔点点头道:“不错。” 蓝景辉诧道:“途中你我未曾发现半个可疑人物,老弟为何确知景启鹤往这方向奔来。” 霍文翔笑道:“稍时必然知情,你我且歇息一时如何?” 蓝景辉只觉这少年举动令人莫测高深,不禁心中暗凛,忖道:“这人恐大有来历?” 只见霍文翔巳盘膝坐下,肩头长剑丝穗随风飘舞,眼珠一转,笑道:“老弟这口剑必非凡品。”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此剑乃家师所赠,百炼精钢筹造,恃以防身尚无不可,但比起玉色斜不啻霄壤之别。”他离开荡湖时,巳将“射阳剑”柄鞘上了古朴花纹磨蚀,不易辨认。 蓝景辉不经意地望了射阳剑一眼,道:“令师谅是武林卓著盛誉高人。”说着缓缓坐了下来。 霍文翔闻言,目中顿露黯然神色,道:“在下随师学艺,恩师对自身来历始终未曾明告,似有难言隐衷,前年深秋暮夜。为人毒害而死,为此天涯寻觅仇踪。”说着凄然一笑道:“大仇谅功力已臻化境,非习成绝艺,无法手刃大仇,试想在下岂有不问鼎星河三宝之理。” 蓝景辉不禁点头道:“在志者事竟成,老弟紫芝眉宇,根骨绝佳,他日成就不可限量,但不知两年来老弟探访出一丝眉目么?” 霍文翔长叹一声道:“天下事欲速则不达,悖事逆行,反蒙其咎,在下非俟水到渠成,才全力一击,在下两年来探觅仇踪,抽丝剥茧,已有一丝眉目,罪嫌不下数十人,稍假时日,不难找出正凶。” 蓝景辉似大感兴趣,情不自禁问道:“可否赐告,老朽绝不泄露,也许老朽愿助一臂之力。”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沅江双凶、方行健、蟠冢一怪景启鹤、毒手魔什万钊、玄衣诧女杜素素、峨嵋后山腾云崖冷面弥勒冯晓岚、佛面人屠铁少川,尚有目前震动武林之飞鹰帮帮主。” 蓝景辉目露惊诧之道:“老弟所说无一不是功力绝顶,辣手委毒之江湖巨擘……” 这时天色已微现署光,霜侵衣寒,落叶飘飞,沟谷中忽现出三条黑影,身法快逾奔电,眨眼已至二人丈外之处。 忽在三条人影倏地停住,目露惊宅之色注视着霍文翔。 来人均是飞鹰帮匪徒,面目阴沉,内中一人窃语道:“他莫非是童香主么?为何肩上长剑不似原物?” 童骏骐在飞鹰帮内身份崇高,被霍文翔杀害之事竭力不准张扬,只有寥寥数人知情,内中蕴有极辣毒之阴毒,就拿天荡湖之事可见端倪。 霍文翔缓缓立起,朗声道:“景启鹤现在何处?” 内中一人抱拳略拱道:“禀香主,现在紫荆关正南十里一听大宅院中,风闻方龙灿也在附近,景启鹤意图以韩梦云挟帛方龙灿……” 霍文翔沉声道:“这我知道,你等为何不救出韩梦云?” 那人面现惶恐之色,道:“景启鹤在紫荆关附近网罗甚多武林高手,本帮已伤亡惨重,是以属下赶返禀明副帮主请授机宜。” 塞外人魔蓝景辉面现惊愕之色,暗道:“好小子,竟敢胡言乱语作弄老夫。”目中泛露杀机。 只见霍文翔道:“三位请过来,本香主有一物带交副帮主。” 三匪不知有诈,快步行前。 霍文翔突地身形一转,射阳剑巳自脱鞘飞出,寒虹疾卷,三匪立即腰斩倒地,鲜血洒半空。 蓝景辉见状不禁大感惊愕,诧道:“老弟,你这却是为何?” 霍文翔收剑回鞘,缓缓别面道:“老英雄真以为在下是飞鹰帮香主么?” 蓝景辉闻言呆得一呆,道:“其中玄虚恕老朽难以理解。” 霍文翔道:“此中原委,一时之间难以叙明,敌踪已明,不可坐失良机。”身形一跃,落在三丈开外,疾奔而去。 蓝景辉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数十年来老朽首次被人提着耳朵走。”继而一笑道:“除非老朽出于自愿。”双肩一振,疾往霍文翔身后追去。 群山绵亘,万峰荣回,雄踞万里之长城龙蛇蜿蜒,浩荡薄于危险峭崖间。 朝阳正升,晴空一碧,浓霜凝草未褪,西风拂送阵阵寒意。 霍文翔停身打量山势地形,别面四顾道:“老英雄,咱们应走那一条才对?” 蓝景辉发觉霍文翔换了一副面目,脸色苍白森冷,不禁一怔,道:“百年前有一千面纵横武林,享誉甚久,不图今日在老弟身上得见。”目光一掠地势,伸手一指接道:“咱们取道峡谷。” 两人进入狭窄峡谷,转角数处山角,地形突然开阔,斜斜山坡上满生杂树,林中隐隐现出人影,蓝景辉道:“是这里了。” 举步进入林内,只见三三两两聚立着五湖四海高手,散展几达十丈方圆,一片空旷萎黄草地上端坐着韩梦云,闭目合睛,面色苍白如纸,似身罹极重内伤。 在韩梦云身旁紧立着蟠冢一怪景启鹤,神色森冷。 江湖群雄目睹塞外人魔蓝景辉及霍文翔走入林中,均目露惊异之色。 生死手孔万渊冷冷说道:“蓝老儿,你也赶来凑这场热闹么?” 蓝景辉面色一沉道:“如此连台好戏,岂能错失良机。”慑人目光飞掠了一眼,冷笑道:“来此均是江湖名宿,身手高绝,为何不见动手?” 孔万渊沉声道:“向谁动手?” 塞外人魔蓝景辉微微一笑道:“孔老师明知故问,韩梦云身蕴‘獭皮宝衣’之秘,在场之人,无不欲取在手中,藉以潜入寒潭劳获‘星河三宝’……” 生死手孔万渊鼻中冷哼一声道:“你知道就好,只请在侧默默旁观,少动妄念。” 蓝景辉目中暴射怒焰,正等发作,只见蟠冢一怪高咳了一声遭:“蓝兄请别动怒,稍时即知详情。” 蓦地遥遥传来一声刺耳长啸,震荡山谷,江湖群雄面目陡地一变,心弦猛张,循声望去,只见山谷转角处纷纷掠出一数十条人影,疾逾流星,正是那流星剑方龙灿、九指追魂娄子明,及其女娄翠鸿等人。 方龙灿口角噙着一丝冷笑,目注在韩梦云身上,冷冷说道:“景伯父飞书相召,就是为着此人么?” 蟠冢一怪景启鹤道:“方贤侄,老朽擒住韩梦云,如同贤契获有藏宝图一般,非但无益,而且招致杀身大难,贤契岂不知你我已在飞鹰帮严密监视中,只待飞鹰帮主亲自赶来,在场群雄无一不是受歼对象。” 方龙灿摇首轻笑道:“景伯父无须危言耸动。” 景启鹤厉声道:”老朽偌大年岁,当着在场群雄之面,岂可故作危言,失了老朽身份。” 方龙灿道:“景伯父飞书相召就是如此么?” 景启鹤略一沉吟道:“眼前情势,我等非同舟共济不可,合则两利,分则各个就戮,速觅出三宝,共同参研……” 话尚未了,方龙灿已自冷笑道:“小侄不信飞鹰帮主如此厉害,景伯父威望四海,怎么今日胆小如鼠?” 景启鹤面目疾变,神色暴怒须发根根坚立戟张。 突闻北面如刃峭壁上随风送来阴恻恻语声道:“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语声不高,却寒冷如冰,字字清晰无比,送入耳中听来毛骨悚然。 陡地峭壁之上疾逾飞鸟般张臂掠下三条人影,身法神妙,同时沾地,显露出三个蒙面老叟,分着红黄蓝三色长衫,袍袖飘飞掠入林中,停身在景启鹤方龙灿二人之前。 景启鹤上下打量了三老叟一眼,沉声道:“如老朽所料不差,三位必是飞鹰帮人物,但不知哪位是帮主?” 黄袍蒙面老人厉声道:“帮主东海访友,尚未赶回……” 红衣老叟、蓝衣老人倏地身形一动,分扑击出。 蓝衣老人身法似电,出手奇怪,双手十指洒下漫沉指影,抉着一片阴柔劲风向方龙灿罩袭而下。 方龙灿已自蓄势戒备,蓝衣老人扑来之际,流星剑一式“周天神龙”卷挥而出,寒飚如潮攻去。 岂料攻势乍展,方龙灿只觉右臂巨震,长剑几乎脱手飞出,心神大骇,猛感胸腹间如中十数支利箭,惊叫一声,仰面翻地。 蓝衣老者阴恻恻一笑,迅疾无伦抓起方龙灿,身形一鹤冲天拔起,扑向北面笔立如刃削壁而去。 红衣老人更快,扑至韩梦云身前,双掌拂一片排空劲风,防群雄截击,右腕一翻五指扣在韩梦云肩胛上升空拔起。 两人去势太快,追赶不及,九指追魂娄子明、蟠冢一怪景启鹤、生死手孔万渊等将一股怒气尽情泄在黄衣老叟身上,排山般运掌攻向黄衣老叟而去。 黄衣老人身法奇奥,移宫换位,连连让过三人,左掌打出一蓬翠绿色光球,右臂横推,迎向蟠冢一怪而去。 蓬的一声巨响,劲风四溢,景启鹤立时面色一变,移桩三步,黄衣老人身形摇晃了两下,鼻中冷哼出声。 那蓬翠绿色光球,生死手孔万渊见多识广,知是绝毒暗器,急招呼娄子明喝道:“暗器阴毒,硬接不得。”急窜出两丈开外,回身虚空扬掌推出一股狂飚。 翠绿光球两股激射开来,经排山劲力推撞,发出连珠爆音,呼地一片绿色火焰蔓延泻了开去,炙热如焚带着一股异臭气味。 蓝景辉见状忙道:“老弟快屏住呼吸。”右手一带霍文翔跃开三丈。 霍文翔屏住吸吸,只听蓝景辉低声道:“又有人来啦!” 抬目望去,只见他们所来的峡谷处忽掠来七八条黑色身影。 那黄衣老人似也发现黑影如飞掠至,哈哈一声长笑,神龙穿空腾起,扑向北崖,如刃削壁似有物攀手,只见他升起七八丈后,右臂向外一带复又升起,更换两三个身法后登上绝顶。 蓝景辉低声道:“中原江湖高手,彼此勾心斗角,互存观望,怎能成得大事。” 但见那七八条黑影如飞掠至,为首者是一瘦长个子,眉浓如刷,鼻梁高耸,下颔尖削无髭,面目森冷如水,右肩露出一截判官笔,凝神在景启鹤面上,冷笑道:“阁下就是景启鹤么?那韩梦云何在?”神色鄙夷不屑。 蟠冢一怪景启鹤显然未受内伤,但一掌相拼已落败,一腔怒火杀气无处可泄,怎经行起如此无礼一问,目中不禁进吐杀机…… 这时满地流焰绿火急剧燃烧开来,风助火势,轰轰呼呼,群雄慌不迭地走避,那黑衣瘦高个子眉头一皱,与景启鹤说话时,右掌虚空一扬。 毒火绿焰经一片无形罡气罩压,顿然熄灭,只剩刺鼻浓烟不断冒起,景启鹤见状心神一震道:“尊驾是何来历?” 瘦长个子浓眉微剔,目中精芒电射,冷冷答道:“兄弟复姓西门,名古松,在飞鹰帮中忝为副帮主。” 景启鹤闻官不禁大骇,暗道:“怎么又来了一个副帮主?”大喝道:“方才黄衣蒙面老贼不是贵帮副帮主么?” 西门古松神色一呆,道:“竟有人冒本帮之名行事,哼!他也逃不出手外,看来韩梦云巳被劫走了。” 景启鹤沉声道:“非但韩梦云被劫走,连方龙灿也被挟持而去,尊驾无须掩耳盗钤,故弄玄虚,怎能骗得了老朽。” 酉门古松厉喝道:“敝帮对你们这班虚有其名之辈还不值得如此耗费心机,你杀害本帮弟兄多人,这笔血债该向你清偿。” 景启鹤大怒,斜斜挥出一掌。 要知景启鹤系当今武林数高手之一,一身所学诡异奇奥,一招出手立即震腕幻化九招,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辛辣狠毒。 西门古松冷笑一声,横跨两步,另掌封出一招“投鞭断流”,掌影如同漫空絮般飘出。 掌招虽是武林中熟知能用的寻常招式,但在西门古松运用起来却另有无穷神妙,将景启鹤攻来奇招悉数封身外门。 景启鹤只觉西门古松掌式中含蕴着一种无形引力,将自己吐出掌劲卸去了大半,不禁大惊,将自己独门武功展了开来。 西门古松似占夺先机,掌式奇幻莫测,但对方乃卓著盛名的江湖凶邪,一时之间尚不易取胜。 这时蓝景辉低声道:“老弟既志在‘獭皮宝衣’,狗咬狗场面不屑一顾,你我还是追踪黄衣人而去。” 霍文翔摇首道:“是否飞鹰帮故弄玄虚尚不得而知,在下意欲察视一个究竟,再说西门古松率来七人,眼中精华内蕴,分明均是功力高绝,在场群雄均在他们监视中,若有人图遁立即搏击,安然退身恐不易,如不相信,稍时便知。” 塞外人魔蓝景辉闻言鼻中微哼一声道:“他们若要拦阻老朽,这是自找死路。” 忽见群雄中一双矮小身影朝北奔去,立时飞鹰帮一个黑衣匪徒身如离弦之弩,疾射追出,只两三个起落便已追上,大喝遭:“站住!” 一双矮小身形充耳不同,以而加快了身法,那匪徒垫步弓腰飞空弹出,半空中一个筋斗掠落在两人之前,横掌一击出手。 一双矮小身影右掌疾迎而出,只听两声嗥叫腾起,一双人影倒震飞起落下,臂为之骨折。张口鲜血喷出,横尸在地。 霍文翔见状向塞外人魔蓝景辉道:“老英雄,在下预料如何?” 蓝景辉冷哼一声,道:“者弟,你看老朽是软弱无能,束手待毙之辈么?西门古松武功虽然高强,但老朽自问不比西门古松稍逊。” 霍文翔微笑道:“在下并无此意,但据在下预料情势将有惊有发展。” 只听“叭叭”巨响,西门古松与景启鹤相击实了一掌,两人各疾跃数丈外,额角淌汗,面色苍白,显然双元气血翻逆,都带有内伤。 西门古松调匀了体内翻逆的气血,突然一声狂笑出口,身形拔起,身化鱼鹰入水,头下足上,半空中已自撤出肩头判官笔,洒下漫天笔影,势如巨瀑狂倾凌头扑下。一飞鹰帮中五名黑衣高手亦同时发动,掌剑交击,同时向蟠冢一怪景启鹤扑袭而去。 只听蟠冢一怪景启鹤发出一声厉啸,西门古松等六人身形倒飞开去,景启鹤身影冲起半空,洒下一片血丝电飞遁去,眨眼已落在二十丈外,一落即起,身形消失在山谷外。 西门古松两眼充满血丝,面色惨厉,意待再追,只听七八丈外一株合抱大树上传来阴森刺耳的语声道:“西门朋友,见好就收。” 只见一条庞大身影冉冉落了下来,现出一个面色红润,霜眉银发,虎目狮鼻,面现清奇,威严灰衣老叟。 西门古松目露惊容道:“阁下是何来历?” 灰衣老叟微笑道:“贵帮主与老朽有两面之雅,可对他说出老朽形象,就知老朽是何人。” 这时,霍文翔只觉肩头射阳剑突然轻震,发出低微的篁啸,古剑示警,情知有异,立道:“不好。” 蓝景辉与霍文翔比肩而立,亦感觉有异,不禁回顾了一眼,只觉疏木杂树外卷入一片稀薄略呈灰淡烟雾,倘不经心观察,无法察觉有异,面色一变道:“老弟我们速……” “退”字尚未出口,两人只觉脑中天晕地转倒地。 耳闻那灰衣老叟哈哈长笑,接着一声霹雳巨震之后,人事不省。 霍文翔醒转,睁目见白云蓝天,夕阳衔山欲沉,已是傍晚时分,感觉前胸微微酸胀,想起前情如置身梦幻,不禁暗感诧异。 他仰身坐起,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空旷草坡上,距身不远跌坐一人,须发凌乱,衣袍残破,似是经过一场拼搏,真元耗损甚巨,闭目合睛,正在运功调息。 他只道塞外人魔蓝景辉,再一督清,不禁骇诧震惊,发觉那人竟是四奇之一的南儒司空陵,惊噫出声。 南儒司空陵闻声睁目醒来,颔首笑道:“你知今日之危么?” 霍文翔道:“老前辈是指那灰衣老叟?他是何来历?” 司空陵摇首叹息道:“尚无法猜出,那无形烟雾蕴有奇毒,他似是欲一网打尽,老朽与佟老化子赶至时,只见他巳伸手触及你胁下豹皮革囊,只因你身怀北斗令及丐帮柳叶玉符,涉及武林安危,双双出掌合力击……”说此目中泛出惊疑之色道:“哪知这灰衣老功力旷绝,闻风知警,右手改向你前胸按下,右掌虚一扬,一按之下,其势无比。显然此人武功比我二人更为精纯……” 霍文翔只得暗暗惊心,南儒北丐名列宇内四奇,威震武林,功力已臻化境,这灰衣老叟武功竟胜过南儒北丐,那么此人是谁? 只听司空陵道:“佟化子见他一掌向你胸前按下,不禁大惊,甘冒万险,欺身递掌,右足急蹴贤侄身躯,踢出三四丈远,我两人合力与他恶拼猛搏,只觉此人武学蹊径别走,高深莫测,有几次几乎伤在此人掌指之下,拼斗五百回合后,北丐示意老朽将你带走,恐你重伤不治,是以老朽将你带来此地,发现你脏腑略受震荡……” 霍文翔道:“晚辈蒙般若庵主赐借一袭宝衣,不惧掌力,那佟老前现在何处?” 司空陵笑道:“佟老化子比我更鬼,不会与他硬拼,天黑以前老化子找来此处,你将进入天荡湖经过详情道出。” 霍文翔遂将经过详情丝毫不隐一一倾吐。 司空陵大笑道:“我辈武林人物,最怕为情所累,想不到你竟得情之助,天魔女罗银姬未皈依佛门之前,非但天魔武学称绝武林,而且智计绝伦,其女秦丽琪虽貌美如花,但冷若冰霜,却对你一见钟,大是异数……”话声一顿,目光一掠西南,笑道:“佟化子来啦!” 霍文翔抬目望去,果是佟青松飞奔而来,忙躬身长揖,道:“佟老前辈。” 司空陵接道:“老化子你坐下,咱们谈正事要紧。”继将霍文翔至天荡湖经过说出。 佟青松似大感意外,望了霍文翔一眼,道:“天魔女这计谋委实高明称绝,令韩梦云与方龙灿两人成为众矢之的,不过情势发展更形微妙,使人坠入五里云雾中,有茫然无措之惑。” 司空陵道:“依我推测,并不如你想像如此复杂,此事该分两面来说,首先秦老儿当众宣扬‘獭皮宝衣’已借给烟波钓徒龚一萍并命韩梦云索还,群邪虽明知其中大有文章,但想到秦锡寿一向出言无欺,未必是假,却知龚一萍是一极辣手难惹的人物,而且萍踪无定,獭皮宝衣并非容易得手。” “然而秦锡寿料定此一风声必将传扬开去,算定群雄必暗蹑韩梦云之后,时机有利之际必挟持韩梦云偕往烟波江,但群邪未曾料到韩梦云与飞鹰帮大有渊源,天魔女这一借刀杀人,群邪自相火拼之局已然收效。” 佟青松摇首道:“贤弟之见虽然不错,但情势却有变异,那分着黄蓝红三色长衫蒙面老人挟制韩梦云方龙灿两人遁去,假冒飞鹰帮副帮主之名,而真副帮主西门古松不旋踵而至,更有灰衣老叟突然现身,云谲波幻之极。” 司空陵冷笑道:“那是烟幕,易于混淆武森中视听,令人不禁误入歧途,其关键就在灰衣贼身上。” 北丐佟青松不禁瞪着双目狐疑不解。 司空陵笑道:“别想得太多,如我所料不舛,灰衣者叟、西门古松种种本是一而二,二而一,但西门古松尚蒙在鼓中。” 佟青松诧道:“这为什么?” “岂不知飞鹰帮主来历似谜,即是本帮中人也不知他真实来历面目,也许灰衣老贼就是飞鹰帮主。” 佟青松一竖拇指,高声赞道:“高明,高明,贤弟察事入微,老化子不胜钦佩。” 司空陵望了佟青松一眼道:“老化子你且慢高兴,南儒北丐即落在灰衣老贼眼中,日后别想那么安稳自在。” 佟青松目泛怒光道:“老化子纵横江湖数十年,几曾怕过谁来?” 司空陵摇首笑道:“明箭易躲,暗箭难防,灰衣老贼在未得手星河三宝之前,绝不会露面,但你我一现身江湖,非但祸生不测,而且吏令他警戒慎秘,于事无补。” “依贤弟之见呢?” “罗银姬心计最工,料事之能比小弟尤胜。”司空陵微笑道:“她交与霍贤侄两封密缄,小弟虽不知其内说些什么?但她必料知今之变,灰衣老贼挟持韩梦云亦无济于事,秦锡寿必嘱韩梦云沿途相晤某些人,辗转命其至烟波江,那方龙灿藏宝图也无此容易参透。” 佟青松略一沉道:“贤弟是说韩梦云终将释放。” 司空陵大笑立起道:“小弟之见如此,老化子你意如何?” 北丐佟青松正色道:“贤弟料事如神,从无差错,但灰衣老贼亦非易与之辈。他未必不去天荡湖。” 南儒道:“此刻,瀛海山庄已是空无一物,举庄迁离。”转目望着霍文翔,道:“今后武林安危集于你一身……”说着忽用蚁语传声嘱咐霍文翔如何行事。 霍文翔抱拳一拱道:“谨遵老前辈之命,晚辈立即告辞。”转身一跃,奔向前去峡谷之处。 如银寒月,映着那峡谷疏木,分外冷寂凄迷。 只见那塞外人魔蓝景辉独倚着树干上仰面沉思,面色阴晴变幻不测,不禁唤道:“老英雄。” 蓝景辉似是一怔,目注霍文翔惊喜道:“老朽算准老弟必定转回相寻。” 霍文翔闻言不由呆住。 蓝景辉哈哈大笑道:“老朽内功深厚,毒雾吸入较其他人为少,自然醒转较早。亲眼目击灰衣老贼与南儒北丐猛拼,只是疲软异常,恨未能相助一臂之力,后见老弟为南儒救去,北丐一味戏弄灰衣老贼俟隙遁走无踪。” “之后呢?” 蓝景辉倏地面上升起浓重杀机,冷笑道:“老贼似凛于南儒北丐遁去,本欲将我等中毒之人悉数屠戮心意立改,折辱老朽一番,哼,老朽日后如不杀他,誓不为人。”说时咬牙切齿,面色铁青。 霍文翔知道当时折辱滋味难堪之极,不然蓝景辉绝不至如此痛恨椎心,长叹一声道:“老英雄无须气忿,此事关系武林劫运。老英雄实犯不着淌这浑水,在下前路艰危凶险,不愿见老英雄受累。” “什么?”蓝景辉怪叫道:“一定是那穷酸说了老朽什么坏话……” 霍文翔忙道:“这倒不是,司空前辈说此灰衣老贼似与佛面人屠铁少川表里为奸……” “这样说来,老朽非要淌这浑水不可,只要能手刃那灰衣老贼,一切都听命于老弟如何?” 霍文翔不料蓝景辉对灰衣老人怨毒如此之深,不禁目露疑诧之色。 蓝景辉悻悻苦笑一声道:“折辱之情,非人所能忍受,我意已决,老弟不必多问。” 霍文翔道:“岂非委屈老英雄了。” 蓝景辉怍色道:“你我已是忘年之交,弟兄相称才是。”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第六章 龙亭斜阳秋霜寒 秋风载途,寒意瑟索。 去汴染官道上,凋枫衰柳间驰骋着一辆华丽马车,两匹马异常仰昂神骏,毛鬃纯白无一丝杂色,车身系雕花粟木打造,漆成紫铜色,绿幕深帷,辕上高踞着一个短衣汉子,头戴青毡帽,下颔剃得光溜发青,不时挥鞭扬空叭叭脆响。 道上不时奔驰过数骑快马,马上均是带兵刃,惮悍猛鹜的武林人物,掠过马车时俱深深的打量了两眼。 车辆华丽,武林人物不屑一顾,但这一双马匹,分明是千里神驹,怎不让人垂涎,但望望然而去,似有所顾忌。 辕上短衣毡帽汉子忽低声道:“老弟,丐帮弟子传讯那黄衣老叟落在三合会,我们这一计策看来并未收效,怎么不见动静。” 这车把式原来是塞外人魔蓝景辉易容扮装,神情逼肖。 车内传出霍文翔语声道:“你别急,还怕三合会匪徒不上钩么?” 暮霭渐垂,车行在一截黄土漫漫,四周空旷的官道上,前途只见尘土滚滚冒起,蓝辉冷笑道:“那话儿果然来啦!” 但见七骑如风追云驰来,为首的是一刀疤满脸,枭目塌鼻的中年大汉,年岁约在四旬五六,神态悍鸷丑恶。 随后六骑老少不一,均是太阳穴高高隆起,显是内家高手。 那满脸刀疤大汉勒马刹住,打量了马车一眼,高赞道:“好马。” 车辕上蓝景辉冷笑道:“尊驾目的既不在两匹千里神驹,何不把话说开。” 刀疤大汉闻言一怔,继而桀桀怪笑道:“阁下好锐利的眼目。不错,兄弟果为着一物而来,阁下是否惠州振威镖局?” 蓝景辉冷冷说道:“尊驾是否为三合会?” 刀疤大汉面色微惊道:“阁下是真人不露相,定是振威镖局大镖头,你我长话短说,兄弟赵游,奉三合会主之命,求借暗镖中一只‘分水寒犀角’。” 蓝景辉哈哈大笑道:“在下一个趟子手,何敢当此大镖头称呼,要借‘分水寒犀角’不难,除非叫贵会主亲自前来,尚须瞧咱们镖头高兴。” 一语言出,激怒了赵游身后一名匪徒,暴喝一声,身形疾拔腾起,双掌推出一股凌厉的劈空掌力向蓝景辉攻去。 蓝景辉呵呵大笑,坐式不动,人已虚空上升五尺,手中皮鞭斗腕一抡一震。 但见长鞭似灵蛇般向那大汉卷去,疾如闪电,只听“啊呀”一声惊叫,大汉身形似抛球般带飞半空,急坠堕下,只挥得那大汉皮开肉绽,脏腑震荡昏死过去。 赵游早就瞧出这车把式是内家高手扮充,大喝道:“拿下。” 骑上匪徒纷纷扑下鞍来,蓝景辉巳自飘身落地,长鞭招式怪异诡奇,鞭势展开扩及一丈方圆,逼得五匪徒团团乱转,喝叱连声。 蓝景辉未施展杀手,只一味戏弄,似藏有深意在内。 赵游枭睛中射出凶光,注视了车前帷幕一眼,霍地抽出雪亮钢刀,倏地身形电欺,扬腕以刀尖一挑车幕。 刀尖堪触及车幕之际,突然幕布一开,伸出一只晶莹如玉手臂,五指一把扣住刀身,车内跨出一个衣饰华丽的俊美少年来,微微一笑道:“朋友未免无礼已极。”五指疾松两指轻弹,嘘的一声,赵游只觉一股酸麻循臂攻上,钢刀脱手飞出丈外,身形倒飞而出。 赵游武功精纯,霍文翔又未存心伤他,身躯悬空坠下之时,一提丹田真气,落叶般悄然沾地,不禁目光发怔,只见那少年俊美潇洒外,气度威严非常,更背着一柄黄金雕镂,嵌满明珠名贵无比的长剑。 只见霍文翔微笑道:“我那车把式说得一点不错,凭尊驾这点微末技艺尚借不到分水犀角,除非你们会主亲自前来。” 赵游业已气馁,一挥手招呼同党住手,抱拳冷冷笑:“敝会礼数巳到,但愿阁下此去一路顺风。”弦外之音无异相告三合会不得手分水寒犀难以干休。 但见赵游等人欲待纵身上鞍离去之际,只见霍文翔笑笑道:“且慢。” 赵游不禁面色一变,道:“阁下还有什么话要说?” 霍文翔道:“我有向例,凡与我无事生非之人,均须留下一点记号才能离去。” 赵游等匪不禁面色惨变。 “杀人不过头点地”赵游厉声道:“阁下未免欺人太甚了。” 霍文翔突面色一变,沉声道:“尊驾拦道劫镖就不算恃强欺人。”语声未了,一道精芒暴射虹卷而出。 嗥叫声中,诸匪右臂均被削落在地,血涌如注。 霍文翔微微一笑,向蓝景辉道:“我们走!”身形一迈,跨入车厢。 蓝景辉长笑一声,腾身上辕,长鞭挥空,疾驰而去。 马车缓缓进入汴京城,已是万家灯火,车水马龙,行人熙攘,拥挤不堪。 蓝景辉好不容易将马车靠抵一家“天祥客栈”。 店门奔出一个店小二,躬身抱拳笑道:“爷台可是要住店?” 蓝景辉两目一瞪,道:“咱们不住店到你这儿来撞魂么?废话。” 店小二哆嗦,不敢作声,陪着笑接过马缰牵入一片空旷院落,院中已系有十数骑马匹。 只见车内走出一个衣饰华丽背剑公子,手中挽着一只长仅盈尺小铁箱,微笑道:“可有清净独院么?” 店小二忙不迭地道:“有。”三步并作两步领着二人走去。 霍文翔慢步从容随着店小二穿过数重庭院,途中发觉内有锐利目光窥视着自己,不禁暗暗冷笑。 只听店小二道:“这幢独院爷台觉得还合意么?” 霍文翔眼一望,答道:“咱们只需清净,就是这儿吧!” 蓝景辉喝道:“快送酒饭来,咱们总镖头一天还未进食呢。” 店小二闻言愕然道:“总镖头……”疾又改容抱拳笑道:“原来是达官爷,小的先还以为是贵官公子,失敬得很,但不知是那家镖局,敝店店主也许亲自前来拜谒。” 霍文翔用眼一瞪蓝景辉,微笑道:“我们是惠州振威镖局,路经汴城,住三两日就走。” 店小二谄笑道:“达官贵人,小店岂能不敬。”说着躬身退出。 两人彼此未说话,只端坐椅上闭目沉思。 片刻,院外传来一片零乱步履声,为首走入一个肥脸大耳,身躯臃肿老者,其后随着一个背剑皂袍老叟,继而跟着手提食盒的小厮。 身躯臃肿老者堆上一脸笑容,抱拳道:“小老儿周福,适才得自店伙禀报,接待不周,小老儿急急赶来致歉。” 蓝景辉闻言冷笑道:“明人不说假话,店主请详告来意。” 周福闻言一怔,背剑皂袍老叟面色一寒,道:“老朽肖天申,与振威镖局局主相交莫逆,偶经惠州必相与盘桓三五日,宾主甚欢,局中大小俱皆相识,但未曾与阁下把晤。” 霍文翔微笑道:“原来是肖大侠,请问肖大侠最后一次去惠州是何时?” “半年前!” “这就是了。”霍文翔道:“人事沧桑,犹若白云苍狗变异非常,肖大侠记得太远了。” 肖天申只觉霍文翔词锋犀利,咄咄逼人,眉梢微微一皱,遭:“阁下请勿见责老朽多事,缘阁下方才途中重创三合会匪徒,已使汴梁震动,恐匪徒不易善了,天祥客栈将受鱼池之殃。” 霍文翔冷笑道:“如此说来汴梁城是没有王法的所在,任令宵小匪徒横行了。” 肖天申怫然变色道:“老朽不过看在昔日情谊,武林同道份上,愿效棉薄,不过阁下来历可疑……” 话尚未了,霍文翔已自微微一笑,怀中敢出一面振威镖旗,道:“肖大侠见过此物么?” 话声一顿,又道:“此次护送暗镖,事关重大,而隐秘非常,岂料风声依然外泄,若暗镖有失,非但振威镖局信誉无存,而且倾荡产亦不敷赔偿。” 肖天申一见令旗,闻言不改容笑道:“果然是振威镖局,老朽失敬,三合会匪徒巳在店外频频现踪,一俟夜阑人静,恐有所举动,但不知三合会为了什么奇珍异宝竟敢犯险伸手。” “那是为了一只分水犀角。” 肖天申不禁目光一怔。 霍文翔手指放在榻上铁箱,道:“其实箱内之物,无一不是罕见之物,价值连城,一路行来小心翼翼,如临深渊,似履薄冰,行程屡屡变易,如今既巳败露,说不得只好一拼了。” 肖天申略一沉吟道:“天祥客栈内住有甚多武林人物,振威镖局护送暗镖之事已有耳闻,他等均认为贵局暗镖并无什么‘分水寒犀’志在挑拨武林杀劫。” 霍文翔哈哈大笑道:“若所言属实,则在下罪孽深重。”望了店伙一眼道:“打一盆水来。” 店人唯唯应是,急急往外走去。 霍文翔微微一笑,身形往榻前走去。 肖天申与周福两人目中顿露奇光,蓝景辉悄无声息已立在窗前守护,防凶邪趁隙闯入劫宝。 只见霍文翔启开箱盖,进射出一室奇光异颜,显露出整箱珍珠、玛瑙、珊瑚等奇珍。 霍文翔伸手拨取出一支犀利,通点碧绿的犀角。 这时店伙已盛水进来,霍文翔也不言语,将犀角浸入水中,只见盆水立时中分两半,向盆外涨溢。 霍文翔收回犀角,笑道:“两位看清了么?”顺手放回箱内锁好。 肖天申肃容抱拳道:“老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衷心负疚,二位请用酒饭,老朽稍时当再来请教。”说着与周福及店伙退出室外而去。 蓝景辉急掠出室外,须臾重又返回,低声道:“老弟这一手内功委实高绝,老朽若不先知情,亦被你骗过。”目凝桌上一席酒菜,微喟一声道;“满席佳肴,酒甘味醇,可惜食不下咽。” 霍文翔微笑道:“只管放心饮用,他们未必有此胆量,万一被你我识破他酒菜下毒,岂非奸谋败露。” 塞外人魔蓝景辉即席坐下,满满斟了两杯酒,道:“一杯解千愁,来,老弟你我干一杯。” 鼓楼更鼓频敲,已是四鼓暮夜,人静更深,鼓声凄凉。 龙亭残碣颓柱间突冒出五条魅样人影,只闻一个寒沉阴声道:“方才肖老师来言,谓亲眼目睹振威镖局暗镖内确有一支分水寒犀,会主严命我务必将分水寒犀取来,不惜施展辣毒手段,会主稍后立即赶来。” 另一人语声答道:“我看来未必如此容易到手,惠州振威镖局两人功力臻化境,必有所恃。” “箭在弦上,不能不发,走!”人影虚空腾起,疾如闪电,奔向天祥客栈。 那座清净独院内灯火全无,阴沉沉地蕴有恐怖气氛,蓦地五条魅影泻落在院中,一个阴沉慑人语声响起:“振威镖局朋友请出面回话。” 室内了无回声。 一个马脸阴鸷老人闪在门前,一掌护胸,冷笑出声道:“朋友,如不出来回话,恕老朽要无礼了。” 室内沉寂如水,马脸老人立知有异,面色一变,右脚猛踢而进。 “砰”的巨响,木门踢飞,马脸老人身形疾如离弦弩射入室内,右掌当胸外拂,拂出一片寒冽罡劲,左手“咔嚓”一声,燃着了松油火摺,一道熊熊火光亮起。 火光映照,马脸老人面色又是大惊。 原来房内已无蓝景辉、霍文翔身影,当然,那红镖铁箱也随之鸿飞杳杳,不禁目中进射森森杀气,厉声道:“速传周福进见。” 须臾,周福匆匆奔入,见状不禁目瞪口呆,嗫嚅道:“这院外伏桩密如星罗棋布,插翅也难飞出,二人怎能逃去,未免可疑。” 马脸老人厉声道:“二人逃去却是事实,稍时会主亲自前来,看你有何话答对。” 周福素知帮规森严,稍有过错其惩治之酷,非人所能禁受,不禁面色惨白,噤若寒蝉。 室外一人道:“牛香主,事已如此,责斥于事无补,依小弟之见,这两人岂能在伏桩严密中遁逃,定在附近匿藏,你我不妨搜觅一番,谅能找出。” 马脸老人鼻中冷哼一声道:“眼前也只好如此了。” 室外一条身影惊鸿疾闪而入,正是那霹雳毒掌肖天申,目光一掠室内,惊愕道:“肖某藏在对面屋脊上,始终未曾松懈注意,这两人怎能逃去。”倏地面色一变,道:“牛香主,你瞧这屋顶承尘。” 马脸老人同声仰面凝视,只见承尘木板隐隐显露出一圈割缝,分明是霍文翔以射阳剑割划,两人逃出后又用木板安上,如非细心察视,绝无法瞧出。 肖天申两肩微晃,身形疾拔而起,右掌一托,咔的微响,那片割裂的木板立为托开,屋瓦业已揭开十数片,如银月华顿映射室中,无疑地由此遁去。 只见肖天申身如灵蛇冲上屋面,马脸老人抬跨腾上,循着瓦面察视。 肖天申忽鼻中冷哼一声,道:“青瓦拆裂,必是手执铁箱,又是伏身而行,足下真力沉浊踩裂,牛香主,你我循迹定能找出他们逃踪。” 沿屋瓦不时发现裂痕,不知是霍文翔真的足力浊沉,抑是有意诱敌。 霹雳毒掌肖天申及马脸老人率着一千三合会匪徒循踪追往城外一片荒郊,萎黄长草侵膝,月色凄迷,寒风啸掠,只见十数魅影冉冉移动,景物恐怖森沉。 长草中突冒起霍文翔蓝景辉两人。 蓝景辉面寒如冰,戟指着肖天申冷笑道:“肖天申,你也算是江湖知名人物,竟自甘卑下,为虎作伥。” 肖天申微微一笑道:“朋友,别逞口舌之利,趁早献分水寒犀角,还可饶汝一命。” 蓝景辉目蕴杀机,冷笑道:“久闻你霹雳毒掌辣毒无比,一击实对方,立即剧毒内侵循着行血攻入内腑,半个对时即不治毒发身死,武林人物死在你掌下的不少……” 肖天申淡淡一笑道:“既知厉害,何不束手就缚。” 蓝景辉厉声喝道:“你那掌力虽然绝毒无比,却莫奈我何,今晚我要为丧生在你掌下的武林朋友清偿这笔血债。” 马脸老人突然沉声道:“且慢,你们较量武功或清偿血债均不关老朽的事,老朽此来只求分水犀角一用,无意伤害两位。” 霍文翔道:“尊驾请示来历。” 马脸老人道:“老朽牛浩,身为三合会金燕堂香主。” 霍文翔冷笑道:“你若胜得在下肩后长剑,‘分水犀角”立即双手献上,但你未必胜得了在正是。” 牛浩不禁目泛怒光,喝道:“这是阁下自速其死,不怪老朽。” 话尚未了,肖天申巳自发动,双掌蓄劲,倏地身形飞鹰攫兔扑出,两臂穿胸一分推出。 蓝景辉冷笑一声,双掌迎出。 “轰”的一声巨响,掌手相接,只见肖天申蹬!蹬!蹬!一连退出三步方始拿桩稳住,面色惨白,怨毒望了蓝景辉一眼,道:“肖某不信振威镖局能有阁下如此身负绝顶武功的高手。” 蓝景辉冷笑道:“你此时明白已太迟了,毒劲回攻逆窜,你也难逃活命。” 肖天申虽身怀解药,但两臂已为蓝景辉掌力震断,苦于无能取出服下,不禁冷汗冒出如雨,咬牙忍住体内如同虫噬痛苦,身形慢慢颓挫倒下。 牛浩见状,知肖天申两臂折断,内伤奇重,不禁大惊。回面喝命手下道:“还不快在肖老师怀中取出解药喂服。” 那知他手下匪徒身形倒地不动,目光呆滞,分明为人点制住。 牛浩不禁面色大变。 霍文翔、蓝景辉互望了一眼,目光不胜惊诧。 牛浩倏地前欺,翻腕劈出一掌,出掌如电,掌招奇诡,幻出漫空飞花掌影。 他那掌势奇快绝伦,“砰砰”两声,霍文翔胸腹两处重穴被各击实了一掌。 霍文翔鼻中冷哼一声,刁腕外翻一抓,五指一把扣住牛浩右臂腕脉要穴上。 牛洁只觉腕臂一麻,奇痛彻骨,不由嗥叫出声,霍文翔左手两指飞点在“玄机”穴上,牛浩应指倒地。、 蓝景辉目露惊容道:“老弟你未受伤么?” 霍文翔摇首微笑道:“幸无所伤。” “那么为何不逼问……” 霍文翔不待蓝景辉语毕,忙以眼色制止,道:“在下要先谢暗中助手制住匪徒的那位朋友。” 夜风中忽送来一声悦陡甜脆的娇笑道:“你无须谢我们小姐,小姐倒要谢谢少侠‘分水犀角’咧。” 霍文翔不禁大惊,循声望去,只见数丈外立着一个风华绝代,清丽高贵的白衣少女,身侧持立着笑靥如花媚秀可人的翠衣女婢,不禁剑眉微皱,道:“两位姑娘是否‘三合会’中人?”他瞥清翠衣女婢手提着正是自己那只红镖铁箱。 翠衣女婢笑道:“我们若是三合会中之人,少侠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不过我们暗随少侠身后甚久,所以目击红镖藏处,事非得已,恕我们不告而取,小姐说‘分水犀角’暂借半年,到时原壁还赵。” 霍文翔叹息一声道:“不告而取,人所难忍。” 翠衣女婢道:“如此说,少侠是不愿借了。” 霍丈翔道:“那也不是,但在下不知两位姑娘需分水犀角何用,莫非亦志在星河三宝,两位姑娘当知贪欲者适以残其生之理。” 翠衣女婢道:“少侠不知星河三宝与我家小姐渊源甚深,小姐来历……” 白衣少女忽望了翠衣女婢一眼,眸上神光如挟霜刃,翠衣女婢不禁面色微变,噤口不言。 蓝景辉从始至终目光望着白衣少女面上,若有所思,忽向霍文翔低声道:“这位白衣姑娘神态使老朽不禁想起武林中一位老辈高人,但两事矛盾之极,令老朽狐疑不解。” 霍文翔闻言略不置意,目注两少女面上叹息一声道:“两位姑娘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在下铁箱中并无什么‘分水犀角’,那是在下施用诡计,诱凶邪自动上钩,便于找出方龙灿下落。” 白衣少女闻言玉靥上忽泛起阴霾愁云,莺声呖呖道:“少侠所说是真的么?” 霍文翔正色道:“姑娘倘不相信,尽可将那只铁箱取去,在下绝不阻拦。” 白衣少女眸中神光一黯,发出曼妙凄怨的叹息道:“我也不信少侠箱中真是分水犀角,既然如此,翠萍,你把铁箱放回原处。” 翠衣女婢意似不愿,却不敢违拗白衣少女,转身走去。 霍文翔忽向蓝景辉道:“烦劳将诸匪点上死穴,仅留下牛浩一人活口。” 忽闻白衣少女道:“岂非有伤上天好生之德。” 霍文翔正色道:“除恶务尽,正我辈所应为,纵虎归山,祸害无穷,更因我误尽天下苍生,则罪恨难赎了。” 白衣少女发出一声凄怨长叹,忽面色一变,道:“有人来了。” 三人倏地隐缩在长草丛中不见。 只见三条黑影远在十数丈外如风闪电般掠越过,将这深夜荒郊平添了恐怖气氛。 三条魅影仅来回逡巡一趟,未发现草丛中昏睡的匪徒,疾如流星般掠去无踪。 霍文翔蓝景辉长吁一口气立起,两少女亦已悄然无踪,遂扶起牛浩躯体杳失于夜色苍茫中…… 鄱阳湖在龙亭之侧,两水浊清,芦衣翻白,落叶飘浮,秋风狂劲,夹着漫空黄尘,景物萧瑟凄凉。 湖中荡浮着一艘小舟,舟上斜躺一人,漫漫黄尘,瞧不清此人是谁。 湖堤上忽隐隐现出二个身影,步履如风,其中一人似发觉那艘小舟,不禁噫了一声,刹住步伐凝神舟上。 另-人道:“有什么好瞧的,你我还有正事要办,昨晚遣出的高手几乎全军覆灭,会主追踪也颓然而返,震怒异常……” 那人惊呼一声道:“舟中不是牛香主么?” 小舟这时已靠抵堤岸,只见牛浩似已筋疲力尽,艰难巳极地挣扎立起跨上岸来,身形摇摇欲倾。 两人大惊奔前扶住,道:“牛香主,你这是怎么了?” 牛浩面色苍白,眼神黯然无光,嘶哑出声道:“不要多问,快扶我面见会主禀明经过。” 两人闻盲搀着牛浩向龙亭如飞奔去。 龙亭,在午朝门北,南值南薰门,本宋故宫之大内,明洪武十一年在其故址建周王府筑土山于王宫后,十二年改建万寿宫于其上,故名龙亭。 至清中叶,龙亭逐渐荒废,殿宇九间,重檐四覆,黄瓦辉明,虾龙蟠醉,朱红游廊,惜其阶草丛生,无复崇焕壮丽旧貌,游屐稀廖。 龙亭后靠山一幢屋宇,砖墙长满厚厚的绿苔,老树参天,覆荫其上,令人有阴森森恐怖的感觉。 一株合抱虬柯古松上突震泻落下五个面目阴沉瘦削汉子,目凝着两人搀着牛浩如飞奔来,面色一惊,无暇询问,忙引着牛浩掠入门中,奔向侧屋,拾级而下,现出一条斜下深长的地道。 地道警戒森严,十步一桩,壁间嵌设油灯,昏黄幽暗,尽端左转显露出一所大殿,中设豹皮交椅,端坐一面如锅底,豹目威棱逼射,修髯如墨黑衣人,座侧两旁坐着十数三合会高手,正在聚议,发现牛浩重伤,为人搀扶着走进,不禁面目一变。 牛浩已自面色凄然,嘶哑喘不成声道:“屑下无能,全军覆灭,振威镖局小辈已逃出水路溯黄河而上,属下装死才能幸免……”说此,呛咳出两口腥臭黑血。 三合会主震怒异常,厉声道:“两个无名小辈怎能如此厉害……” 牛浩摇首道:“两人功力巳臻化境,尚有甚多武林高手相助,属下装死之际,耳闻他们谈话,不知他们如何知情劫持韩梦云、方龙灿系本会所为,恐即将生变,望会主戒备……” 三合会主面色大变,正待问明经过详情,忽闻钟声长鸣紧敲,显有敌侵犯,喝道:“速速迎敌,格杀勿论,不可走漏一人。”一跃而起,率众奔出。 大殿上只剩下牛浩及搀扶他的两名匪徒,牛浩微弱出声道:“速扶我去卧室。” 地底石室如峰巢,两名匪徒搀着牛浩进入一间斗室,牛浩苦笑一声道:“多谢两位,外有强敌,两位请去接应,我只须调息行功绝死不了。” 两名匪徒抱拳一拱,转身退去。 牛浩似乎精神一振,盘坐榻上凝神倾听室外动静。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倏地起立,忽闻室外送来银铃低笑道:“少侠在此枉费心机,那韩梦云方龙灿已离此他往,请迷离此险地,免成瓮中之鳖。” 这牛浩原来是霍文翔伪装,闻声不禁大惊,听出语音乃是昨晚所遇翠衣女婢所发,呼地疾窜出室外,只见通道中横尸五具,显然是那翠衣女婢辣手毙命,忙展开身法,朝来路奔去。 沿途不时发现匪徒尸体,却不见翠衣女婢身影,暗暗诧惊道:“此女武功身法极高,但不知是何来历?” 一窜巳抵门首,正待掠出门外之际,猛感一股强劲无伦,如同排山倒海的罡风,汹涌如潮袭来。 霍文翔不禁大骇,他知道若为这股罡劲阻遏,立时变成瓮中之鳖,不由自主的双掌圈胸,推一招“九天云生”星河谱中一记绝学。 “轰”的一声巨震,霍文翔身形如“金鲤穿波”似的穿出门外,腾身扬空遁去。 耳闻身后传来一声厉喝道:“好小辈,往那里逃,还不束手就缚。” 霍文翔充耳不闻,几个起落,翻出城,身落在漫空黄沙中。 他怎么也想不出形藏为何败露得如此快,狐疑满腹,身形疾逾奔电转往城南,隐于长草丛中。 只见如风闪电般疾随而来十数江湖凶邪,面如锅底,豹目阴冷的三合会主亦在内。 三合会主目光电巡了一眼,冷笑道:“此人必藏身草丛中,梁某意欲火攻如何?” 一言方落,草中突冉冉立起牛浩身形,肩插长剑,冷冷一笑道:“阁下不怕造下天孽么?” 群邪不禁心神一震,三合会主跨前一步,沉声道:“尊驾非但杀害老夫手下,更混身本会总坛。意图不轨,究竟与本会有何宿怨?” 霍文翔哈哈大笑道:“贵会心存狠毒,劫夺在下暗镖,欲置在下于死地,你既不仁,焉能斥责在下不议。” 三合会主厉喝道:“尊驾也太狂妄了。”身形斜欺,右手疾拂了出去。 其他群邪身形一动,搏击出手。 联手合击霍文翔的群邪,均是武功极高的黑道顶尖人物,出招精奥奇诡,攻向部位无一不是要害重穴。 霍文翔剑眉一剔,霍地撤出肩头射阳剑,龙吟过处一道青虹暴射,寒光袭人。 他知道这是生死存亡一战,射阳剑一震,幻起漫空精芒,寒星爆射,招式辛辣绝伦。 群邪只觉霍文翔剑势宛若星河下泻,狂澜如潮,砭肤如割,被逼得纷纷避了开去。 但霍文翔剑势如附骨之蛆般,追击群邪而去,只听两声惨唪腾起,一双凶邪藕切横尸在地。 三合会主大喝一声,扬手打出一片灰白色芒珠,经剑罡一撞,立即爆裂弥漫毒雾。 那知霍文翔剑学出自星河谱,表面上看来似有隙可寻,其实无懈可击,寒飙更是排空呼啸,毒雾立即逼得弥漫飞散。 三合会主心机毒辣,心想只要有一丝缝隙,毒雾立时侵入,霍文翔仅吸入一丝,便神智昏迷,毒发身死,怎料霍文翔剑学如此精奇,不禁心神大震。 霍文翔恨三合会入骨,剑式“天外流星”碗大寒星曳着一股寒虹望三合会主猛袭而来。 三合会主大骇,只觉闪避何方均已不及,鼻中怒哼一声,又掌推出一股玄罡,力逾万钧。 但依然阻止不了射阳剑势,只闻一声裂帛声响,剑虹划破罡幕电闪穿入。 三合会主不由胆寒,仰身倒窜,剑势雷奔电掣,将他发髻削落了一半。 霍文翔神勇绝伦,射阳剑展了开来,剑势扩及十数丈方圆,只见寒虹惊天,金星漫空,风雷之声不绝于耳。 群邪纷纷倒窜,三合会主暗骇道:“此人不除,终成大害。”但他也是亡魂之犬,怎敢轻拓剑锋,身形贴地倒射出六七丈外。 霍文翔存心将眼前群邪一一歼毙,不然将替他带来无穷之害,射阳剑回环出手之际,蓦闻一声刺耳长啸随风传来,不禁一怔。 剑势稍缓,霍文翔循声望去,只见一条人影疾逾奔电落在丈外处,现出一个满头乱发怪人。 怪人生成一副死板面孔,除了眼中精芒电射外,冷漠如冰,了无表情,道;“你何处得来这柄长剑?”语音刺耳悸人。 霍文翔道:“尊驾管得着么?” 怪人喉中发出一声桀桀怪笑。斜身一闪,五指箕张,抓向射阳剑而去。 霍文翔忖料此怪人武功必高不可测,右腕疾振,剑芒飞动,托着碗大三朵寒星刺向怪人掌心要穴。 怪人目中神光露出惊诧之色,右掌疾晃幻出无数掌影仍抓向射阳剑。 霍文翔只觉怪人掌劲滞黏,卸去剑罡大半,不禁猛凛,剑光微沉,振腕疾出三式,力贯剑稍,划空锐啸。 怪人右臂仍未稍撤,只觉掌式变幻奇诡,五指如电仍然抓向射阳剑,他已取得先机,霍文翔剑势悉被克制。 霍文翔顿感这怪人功力旷绝无伦,自己施展之招俱是星河谱内奇学变化运用,若欲狐注一掷,强施星河谱内绝学,胜负虽未可逆料,但自己必真气逆震内腑毙命无疑,衡量得失,方才迅快,若非怪人顾忌射阳犀利无匹,早被他夺出手外。 霍文翔深知再逞强拼搏,势必束手成擒,目光一掠,发现群邪散立周外,布成一座奇门阵式,心中大惊,猛听怪人一声大喝,左掌飞拍而出。 出手如电,“嘭”的一声,霍文翔前胸如中斧锤,闷哼出声,身形震飞了出去,飞向三合会主立身之处。 怪人此招用足了全力,料定霍文翔肝脏分裂,只能活上两三个时辰,虽仙丹妙药亦不能治,并未再予追击。 岂料霍文翔身形未落地,射阳剑疾卷如虹,三合会主虽有戒备,但剑势迅如雷奔,猝不及防,可怜三合会主一代枭雄,被射阳剑绞成一团肉泥。 霍文翔身形毫不停顿,疾如流星遁窜而去。 怪人在出意料之外,又惊又怒,厉啸一声,率令群邪紧紧迫扑。 追出三四里外一片密林内,忽闻一阵木鱼喙敲声传来,怪人不禁一震,示意群邪不准妄入,自己蹑足飘入林中。 林内幽暗,隐约只见一个白衣老尼端坐一株老树之下,闭目合睛,手击木鱼默诵经文。 怪不人禁心头一震,忖道:“她怎么还在人世?” 他认出老尼是武林中最辣手难惹的普陀摩诃神尼,相传二十年前已涅盘证果,如今目睹岂能不心惊暗骇。 突见摩诃神尼缓缓站起,道:“林中有那位施主在?” 怪人不吭一声,只沉吟须臾,悄无声息,退出林外,示意群邪觅地隐匿,窥察摩诃神尼举动。 摩诃神尼见久久未闻回答,只微微一笑,阴暗处突闪出白衣少女及翠衣女婢塞外人魔蓝景辉。 白衣少女道:“那怪人走了么?” 神尼摇首道:“为师料定他必在林外窥伺。” 白衣少女眸中泛出忧郁之色道:“这怪人是何来历,恩师何不即及时歼戮,以免养虎为患。” 神尼微笑望了白衣少女一眼,道:“如非罪大恶极,为师绝不出手,再说此人来历为师难以揣测,而且胜负难料……” 寒外人魔蓝景辉道:“神尼佛门高人,功力已臻化境,为何对此人见惧?” 神尼微笑道:“岂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贫尼这点微末武功,当今武林中不胜车载斗量……” 蓝景辉道:“那是神尼过谦了。” 神尼正色道:“蓝施主也是一代天纵奇才,竟对这位霍小施主钦佩之极,眼见事实霍小施主亦不敌此人,可想而知这怪人武学怪异精奥,贫尼纵然出手,未必稳操胜算。” 蓝景辉道:“怪人似认出神尼,胆怯而退,如今计将何出。” 神尼叹息一声道:“群邪窥伺林外,意在霍小施主,那怪人伤霍小施主掌法似为佛门大乘伏魔掌力。一中人身,脏腑寸裂,但愿霍小施主吉人天祥……” 言尚未了,两条人影疾闪而至,现出两个老化子,躬身向蓝景辉禀道:“林中并无霍少侠踪迹。” 白衣少女等人不禁神色一变。 蓝景辉双眼一红,忍不住淌下两珠泪,道:“老朽素擅星鉴之学,我这霍老弟并非夭折之相,难道星相无凭么?” 摩诃神尼道:“蓝施主不要难过,据贫尼所知,那怪人施展的系佛门大乘伏魔掌力,就是贫尼在不防之下亦必重伤不起,霍小施主居然仗剑逃走,谅性命无忧……” 其实霍文翔就在附近,藏在一株巨干树根空穴之内,他虽仗宝衣避过死亡之劫,但也震得气逆血翻,更强展星河谱内绝学,阴阳二气倒转,若不觅地调息抑制,恐功力全废。 他在树穴内调息行功,正是紧要关头,虽耳闻蓝景辉等人语声,但苦于无法出声,只听神尼说下去:“蓝施主,不论霍小施主生死,我等应续分头行事,蓝施主先往西南觅寻烟波钓徒龚一萍踪迹,贫尼率徒儿追踪方龙灿,丐帮弟子侦访霍小施主下落如何?” 蓝景辉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神尼叹息一声道:“蓝施主古道热肠,令人敬佩,武林乱象已萌,即是获有星河三宝,也无法阻遏这场弥天血腥杀劫,贫尼恐不久即将证果,未能眼见武林澄平,日后小徒行道江湖,请多加照顾。” 蓝景辉道:“令徒青出于蓝,功力已臻化境,如有用得着蓝某之处,当不惜赴汤蹈火。” 神尼微微一笑,道:“蓝施主言重了,请觅地藏起,贫尼要出林以释群邪之疑。”说着飘然走出林外。 群邪布伏林外,见林中久久不见摩诃神尼出来,大感不耐,怪人道:“莫非这小辈被摩诃神尼所救,此刻在救治中。” 只见林内隐隐走出摩诃神尼,往东走去,身形似行云流水,人远渐杳,不禁大感惊疑,立起目露诧容道:“看来老尼并不知道此事,我等庸人自扰而已。”略一沉吟道:“老朽掌下从无逃生之人,那小辈必死无疑,但小辈身怀射阳剑及有关北斗令生死之秘,务须找到尸体不可。”手臂一动,示意散布林外群邪进入林中搜觅。 在林中搜觅了近一个时辰,并未发现霍文翔尸体,怪人不禁暗骇。 蓦地—— 远处忽腾起一声惨嗥,怪人闻声一呆,身形疾晃而去,只见三合会中天鼎堂香主奄奄一息躺在草中,躯体并无伤痕,忙问道;“廖香主你怎么了?” 天鼎堂香主面色苍白如纸,目露骇悸之色,手指着三尺外长草中,断续出声道:“北……斗……令……” 只说了三字,头一歪气绝死去。 怪人闻声心神猛凛,疾掠向草中手掌一分,并无什么“北斗令”符在,凝目望去,目光一怔,探手拾起一物,托在掌心内。 原来怪人掌心内显露出一支三角形状,大小如枣核暗器,色作湛灰,并无剧毒,但怪人心神更是震撼惊惧,他认出是阎鹏展独门暗器“夺魂钉”。 在林内搜觅的群邪均闻声纷纷赶来,见此情景,均不禁骇然色变。 紧接着,林内出现冷艳风华的白衣少女等人,暗蹑群邪身后而去。 原来三合会天鼎廖香主搜觅霍文翔,发现树穴为浓草掩蔽可疑,撤出肩后一柄蛇头点穴撅一招“拔草寻蛇”发出,刺向树穴,仅差半寸即刺着霍文翔右胁要害。 他倘不轻举妄动,怎会招来杀身之祸,霍文翔心中一惊,须半个时辰后方可体能复元,但眼前情势危殆,不能自误,那廖香主正欲取出绝毒暗器打入树穴之际,猛见一物从穴内飞出投向草中,不禁一怔。 他将点穴撅拨开丛草,赫然显露一面北斗令七星令符,不禁骇色变。 就在骇震心神涣散之际,忽感数缕冷风袭中背部要穴,另有一物击实命门要穴,只觉真气迸散,痛彻心脾,不禁张嘴发出一声凄厉惨嗥,仰面倒地。 霍文翔不料廖姓香主内功如此精湛,临死之前竟然发出嗥叫,知必引来群邪,忙飞身出得穴外拾出回七星令符,揉身树干浓柯密叶中藏身,他这一妄用真力,又激发旧伤,忙调息运功,导气归元。 一个时辰过去,霍文翔缓缓立起,忖道:“恩师一再严嘱,星河谱内载绝学不能妄展,轻则功力全废,瘫痪终身,重则有性命之忧,除非服下天龙丹,否则自贻丧身之祸……” 他深深体会出自己恩师所说绝非虚假,出道江湖以来才不过短短数十日,所遇者均是武林中卓着凶名,绝顶高手,若非强展星河绝学,恐已遭不测,不禁深深为自己未来忧虚…… “难道世上只有天龙丹才可习成星河谱武功么?”他不禁自问着,他眼中充满了迷惘困惑。 “天龙丹”亦是前辈武林奇人采集灵药炼成,世上既有此物,自己为何不能觅寻采集? 虽然霍文翔内心异常烦虑焦躁,放步如飞走出林外,不辨方向行去。 黄昏日落,蔼云苍茫。 霍文翔不觉行至一偏僻小镇集外,只见炊烟缕缕,已是上灯时分。 突然,道旁忽传来一声惊噫。 霍文翔闻声一凛,只道是凶邪发现自己,忙凝神蓄势戒备,只见道旁掠起一个中年化于,一式“黄鹄穿云”,身法美妙无比落在霍文翔身前,道:“阁下敢是霍少侠么?” 霍文翔仔细打量中年化子两眼,道:“在下正是霍文翔,尊驾何以认得在下?” 中年化子微微一笑,遭:“少侠已是名动武林人物,谁人不知,化子姓粟名雷,在长眉师祖处曾见过少侠,但少侠不知罢了。”话音略顿,又道:“化子奉命寻访少侠……” 霍文翔道:“奉何人所命?”他在短短时日中已察出江湖中云谲波诡,人心险恶如刃,若不慎小心,恐堕入凶邪计算。 粟雷答道:“化子奉佟长老及长眉师祖之命而来,并带来令师端木大侠及天荡湖秦姑娘各一封书信。” 霍文翔闻盲不禁喜上眉梢,道:“兄台想巳见过家师及秦姑娘?” 粟雷摇首笑道:“端木大侠与佟长老不期而遇,天荡湖瀛海山庄业已迁离,秦女侠曾亲往长眉师祖处恳捎一信送交少侠,化子无缘拜见,只奉命而来,少侠请瞧书信便知一切。” 说话语音微顿,又道:“少侠请随化子来。”转身一跃,往路旁不远一座茅屋掠去。 霍文翔紧随其后,踏入茅屋,只见其内摆设虽是简陋,却窗明几净,洁净异常。 粟雷贴身取出两封书信,递与霍文翔,燃亮几上烛光,笑遭:“化子去去就来。”身形一晃,疾穿出屋而杳。 霍文翔见粟雷举动诡秘,暗道:“风尘寄迹,奇人异士,习性大都奇特僻怪,自己当淡然视之,不然杯弓蛇影,庸人自扰,岂不有碍大事。”遂一一拆开展阅书信。 他看完后,不禁百感交集,心情沉重无比,原来端木长春这数年来,频频出外觅采灵药,为清除恩师体内毒伤,阎鹏展虽当机立断切下左臂,但铁少川“蚂蝗钉”绝毒无比,一中人在,立即蔓延全身,是以尚有余毒渗入体内,端木长春遍历名山大川,除数味主药外,大都备齐…… 其中一味主药,责成霍文翔求取,这味灵药就是千年朱果,因峨媚后山腾云崖冷面弥勒,冯晓岚不但僻性古怪,而且与两位恩师昔年口角结怨,恐不易求取。 秦丽琪书信中只提及思念之情,并鼓励有加,请不以她为念,得手千年朱果后,可请粟雷指点她迁居确处。 霍文翔不禁长叹一声,他为求取千年朱果虽不惜粉骨碎身,但不明千年朱果究意生有几颗,天生灵物,倘只此一颗独实为之奈何…… 天下事大都如此,若小心谨慎,则寸步难行,霍文翔喃喃自语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此时忧虑徒乱人意。”心情方始泰然。 片刻时分,只见粟雷一闪而入,道:“方才化子相遇同门弟兄,探出蓝大侠已奔向西南滇黔,寻觅烟波钓徒龚一萍,已留下话来,若霍少侠仍健在人世,可即刻赶来,并请相遇燕姑娘代为致意?” 霍文翔诧道:“谁是燕姑娘?” 粟雷微笑道:“小侠曾见过一面,摩诃神尼高足,身着白色罗衣,风华绝世之少女。” 霍文翔不禁一怔。 粟雷望了霍文翔一眼道:“蓝大侠说燕姑娘与少侠正是一对天生佳偶……” 霍文翔玉面一红,急摇手忙道:“兄台请勿取笑,蓝大侠不知在下已与秦姑娘巳订下亲事。” 粟雷笑笑不愿多言,道:“少侠此去峨嵋凶险异常,丐帮弟子奉命暗中相助,但仍却不得现身,望少侠留神凶邪暗算。”说时忽面色一变,扬腕拂息烛火,低声道:“有人来了。” 霍文翔已耳闻户外落足微声,振身而起疾飘出外。 寒月映照下,户外立定一个黑衣背刀中年汉子,目睹霍文翔,如遇蛇蝎面色大变,惊诧道:“你果然未死。” 霍文翔面寒如冰道:“在下与尊驾素不相识,为何说出此话。” 那汉子在霍文翔说话时,陡地转身电射而去,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但闻霍文翔低喝道:“尊驾既来之则安之。”那人闻言不禁魂飞胆寒,右手一横推了出去。 霍文翔冷笑一声,五指诡幻一晃,一把扣住那汉子腕脉要穴。 汉子面色惨变,接着转为青紫,嘴角溢出丝丝黑血,身形倒了下去。 霍文翔不禁一怔,显然此人嘴内预置剧毒,现已咬破毒发身死。 粟雷已闪身外出,见状不禁叹息道:“无疑他们均奉命不得吐露隐秘,何以他们都怀有必死之心?身后之人定为盖世凶邪,可见少侠已成眼中之钉。” 霍文翔大笑道:“在下并未把生死置之于心,小丑跳梁,何足为惧。”说着抱拳微笑道:“师命急迫,刻不容缓,在下不愿耽误行程,兄台珍重。”说罢身形如风,没入夜色茫茫中。 霍文翔取道襄城南阳入鄂,循巴东入川,一路平安未受丝毫狙击,心中不禁暗暗诧讶。 十月初冬,万里飞霜,寒凉萧索,万县陈家坝处一凋秀柳林显得格外凄清,往日翠拂行人,垂飚迎风,绿映眉宇,已成陈迹。 霍文翔身入柳林中,突闻喝叱传来,不禁心中一动,身形一起疾掠了前去。 只见一双面目神肖蓝衫少年,面对着三个神态悍鸷扛湖人物怒形于色。 其中一阴脸老者,目光阴沉望了一双蓝衫少年,尚且升起-丝诡秘笑容道:“既然二位问老朽来意,说出料也无妨,老朽翁公达,二位年少英伟,当是老朽旧友冷鸿哲嗣,老朽千里迢迢赶来有要事相告令尊,烦求引见。” 两少年面色微和,一个颊生红痣少年抱拳道:“原来是翁大叔……”说着面现凄然神色,接道:“先父已在四年前逝去,家母严嘱我兄弟不得与武林人物交往,大叔远来愧不能接待,二位请回吧。” 翁公达叹息道:“贤侄不知老朽与令尊是什么样的交情,故而谎言令尊已然物故,其实令尊四年前如非老朽冒死护送,恐不易留得性命在,老朽此来为探出昔年令尊仇家,已知令尊居此处,恐三两日必来府上,届时覆巢下,焉有完卵。” 两少年不禁面色微变,颊有红痣少年冷笑道:“大叔不言,愚兄弟也没有办法之事,本欲领大叔一往先父芦墓,奈母命难违。” 语音方落,突随风传来一个刺耳阴沉冷笑道:“冷鸿真的死了么?” 翁公达面色大变,忙道:“令尊仇家手下已赶至,恕老朽不能相助……” 只见一条庞大身影疾掠而至,翻腕拂掌如电,翁公达三人应掌倒地。 冷姓少年不禁骇然色变,但见来者是一发须斑自高大老人,手长过膝,炯炯神光逼视神自己两人,只觉一缕澈骨奇寒,由脊升起,霎时泛布全身,如置身酷冽严寒中,僵栗震颤。 只听老人沉声道:“你两人叫何名字?” 有痣少年答道:“在下名冷祟灏,二弟冷崇信。” 老人冷笑道:“你俩如爱惜性命,速领老夫去见令尊。” 冷氏兄弟霍地拔出肩头钢刀,只听一个苍老妇人话声传来道:“不得妄自出手,待为娘会他。” 柳林暗处猝然扑出一个五旬开外青衣老妪,手持一柄青钢长剑。 冷氏兄弟身形疾退。 高大老人冷冷一笑道:“来者可是冷夫人么?老朽都庞岭程明玄,程某并非有意生非,只是奉令主之命邀请冷老师一往,冷夫人请放明白点,这柳林之外已有甚多高手在,奉劝不可自误。” 老妇面色凄厉,目露怨毒神光大喝道:“佛面人屠欺人太甚,老婆子与他誓不两立。” 程明玄面色一变,厉声道:“冷夫人你不要命了么?”左手疾出如风,五指一翻紧扎在青钢剑上,右手两指迅如奔电点在老妇“期门”大穴…… 冷氏兄弟大惊失色,身形电欺而上,钢刀卷起一片寒飘挟袭程明玄。 程明玄身形昂立不动,冷森森笑道:“令堂性命悬在老夫手中,只消微使暗劲,令堂立即气绝横尸,却怨不得老朽心辣手黑。” 冷氏兄弟闻言震慑疾退,满面悲愤之色。 程明玄微微一笑,正待出言,忽地掠来一双劲装捷服黑衣人,躬身禀道:“搜觅冷府,并无冷鸿踪影。” 老妇冷笑道:“寒门与佛门屠铁少川何怨何仇,定要斩尽杀绝。” 程明玄道:“夫人责斥老朽,老朽只奉命而为,恕未能置答,请见告冷老师何在……” 说时一双劲装捷服匪徒示一眼色。 一双匪徒猝然发难,向冷氏兄弟疾扑了出去,四臂猛伸挟着锐啸指风点去。 冷氏兄弟不料匪徒哑声偷袭,未及防备下警觉过迟,胸前各中了两指。 程明玄接道:“令主志在寻觅冷老师,老朽看在昔年同道份上,当网开一面。” 老妇知将难免,厉声道:“外子有事陇中,七日后必回,到时程老师再来找他就是。” 程明玄略一沉吟,微笑道:“老朽就借尊寓楼栖身七日恭候冷老师返回。”口中打一呼哨,材外疾逾流星掠至数黑人,挟持老妇及冷氏兄弟急奔离去。 柳林内只剩下程明玄一人,仰面沉思须臾,转身拍开翁公达三人穴道。 翁公达等三人一跃而起。 程明玄道:“冷鸿有事陇中,七日后必回,看来此话可信,你速去禀明令主。” 翁公达道:“属下不明令主去路。” 程明玄道:“令主已去峨嵋后山。” 翁明达三人立即转身扑出林外,程明玄身如行云流水走去。 片刻,暗中闪出霍文翔,神色迷惘困惑,突耳闻语声传来遭:“少侠走了么?” 只见粟雷身形疾掠而来,足一沾实,即道:“化子本不愿现身,及见少侠有出的相救之意,不得已出声阻止。” 原来霍文翔目睹程明玄制伍冷鸿之妻时,不禁泛起同仇敌忾之心,右手倏向肩头伸去之际,突闻粟雷低微出声传来道:“少侠不可轻率出手,冷鸿本铁少川心腹死党,死不为辜,少侠宜权衡轻重,不能本末倒置。” 霍文翔不由一怔,暗道:“他怎么也来了。”只觉粟雷之话确有道理,无奈按忍住一腔怒气,眼睁睁任由匪徒挟冷鸿之事及二子离去。 及见粟雷现身奔来,禁不住问道:“兄台为何拦阻在下,冷鸿昔年虽是铁少川老贼死党,但已悟前非,毅然叛离弃邪归正……” 粟雷微笑道:“少侠何以确知冷鸿已弃邪归正?” 霍文翔不禁语塞。 粟雷似不愿霍文翔过于难堪,又道:“江湖之事,云诡波谲,少侠岂不见翁公达本系程明玄同党,施展苦肉计,可见其中定藏有歹毒阴谋,不过少侠身负重任,岂可为此耽误行程,而且铁少川亦去峨嵋后山,万一少侠有误使命,岂非抱撼终生,百死莫赎。” 霍文翔闻言不由如梦方醒,躬身长揖道:“如非兄台之言,在下乃误大事。” 粟雷笑道:“化子愿在此探听,如关系重大,化子当冒死抢救冷鸿满门出险。”。 霍文翔道:“那么重托兄台了。”说罢微一抱拳转身疾行如飞而去。 粟雷目送霍文翔远去后,沉思有顷,用手一招,林中忽闪出两个鸠衣百结老丐,附耳密语了数句,星散而杳…… 第七章 寻寻觅觅 西南山水之胜,莫过于四川,黛屏拥翠,丘壑秀丽,逐处都引入神往,蜀中名山有六。首推峨嵋,周围千里,危岩叠翠,云海变幻,束涧怒瀑,古木蓊郁,峨嵋天下秀,信不虚言。 那日薄暮,峨嵋山麓健步如飞奔上一个青衫背剑少年,眉目衣履均带有风尘之色。 山中寒意甚浓,林木瑟瑟,这少年瞥见林木之间隐隐现出寺墙,不禁放步奔入,抬面望去,只见寺门横书:“虎溪禅林”。 四个大字,龙蛇飞舞,笔力万钧。 寺内忽跨出一个黝黑中年僧人,一眼瞥见青衣少年,面色一呆,深深打量了两眼,合掌稽首道:“施主何来?” 青衫少年躬身长揖道:“在下霍文翔,由江南而来意欲向大师打听一个地方,不知大师可否指点。” 中年僧人闻言不胜惊异,道:“施主就是最近名震中州的霍少侠么?” 霍文翔微笑道:“不敢,江湖传闻,以讹传讹,不可深信。” 中年僧人面色肃然道:“那是霍施主过谦,但不知施主询问什么地方。” 霍文翔道:“在下初涉江湖,不明途径,请问腾云崖在何处?” 中年僧人不禁面色微变,瞬息间又转和颜悦色道:“腾云主人冯晓岚僻性怪异,落落寡合,从不容人踏入腾云崖一步,即是本门亦视为禁地,腾云崖在金顶西向,若从金顶望去,可见一耸天孤峰穿出去海之上,现时天色已晚,施主不如就在敝寺打住一晚,明日再行如何?” 霍文翔微笑道:“大师盛情可感,在下因有事在身,不容逗留。” 中年僧人道:“那么小僧不便强留,只是腾云崖之行,施主慎防性命之忧。” 霍文翔抱拳一拱,道:“多谢指点。”转身迈开大步走去。 中年僧人目光芒电射,,暗暗冷笑一声,两臂猛振,身形潜龙升天拔起,射入蓊郁林中疾杳。 霍文翔展开身法,一路疾奔,迅逾电射,三更时妥,已自抵达金顶之下。 他长途跋涉,两日一夜不眠不休,身心似疲累不堪,强提了一口真气,攀登四千余级台阶。 山从人面起,云由脚底生,天风怒啸,鼓撼衣袂,霍文翔施展梯云纵法,一股劲拔上三千余级后始停身调息。凝目眺望,只见云海澎湃,波涛起伏,却不能察见腾云崖在何处,碚道:“那和尚说得一点不错,须从金顶绝颠望去,方可辨明腾云崖……” 正在忖思之际,忽感肩头射阳剑强烈簧振,不禁大惊,耳边突传来一声寒酷冷笑,只觉为一股强猛如山罡风撞得离地飞起,往千仞绝壑之下坠去。 人在危亡之际,不忘竭尽其本能救助其生命,霍文翔虚空疾堕时,连续施展了几个身法,却未能稍减其下坠之势,竟是越坠越快…… “蓬”的一声,霍文翔只觉痛彻心脾,气血狂逆,眼中金花乱涌,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霍文翔渐渐苏醒过来。只觉四肢百骸松散了般,酸痛乏力。 一线阳光由云隙射出,可见谷底情形,西山东涧,奔流湍急,置身之处只是涧旁不足丈许方圆草地,除外均系乱石堆云,嶙峋嵯峨,倘偏坠稍许,必胸裂骨折横死绝壑无疑。 他发觉内伤虽奇重,却未至致命不治,但须调息三数日,更一身武功为之废去大半,不禁忧心如焚。 忽闻一声吱吱怪鸣,霍文翔不禁心头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乱石堆上现出一只巨大毒蜈蚣,身长七尺,朱红如火,两排翼列长腿生着棘刺金毛,双睛逼射红光,口部张开,利齿如钩,唁唁作势。 霍文翔瞧得心头骇然,暗道:“深山大泽,无奇不有,只瞧这毒蜈躯体而言,非有百年气候不成。” 再一眼望去,心头更是一震,但见毒蜈踞身乱石对面上蹲着一只毛色碧绿小猿,长仅盈尺,两臂虚张,身躯前扑作势,下颔微扬,分明是一旷绝武学招式,不禁暗感大奇。 那毒蜈虽怒目汹汹作势,却似有畏忌,不敢猝然发难。 碧绿小猿不时发出吱吱之声,似挑逗毒蜈发作。 毒蜈踞身上下不动,任小猿吱吱挑逗,约莫僵持了一盏热茶时分,突然毒蜈目中红光一暗。 霍文翔暗道:“不好。”不由自主地右臂缓缓伸向剑把,置伤痛酸疲如不觉…… 果然不出所料,那毒蜈巳蓄势弓满必发,只见毒蜈身躯电射飞出,两只前爪攫向碧绿小猿,口中喷出一股墨黑毒烟。 碧绿小猿已知毒蜈发难在即,毒蜈射出之际,全身上腾,双掌发出两蓬细如芒雨金针,却不未曾料及毒蜈此时会口喷毒烟。 墨黑毒烟又浓又厚,喷得又是时候,这时将碧绿小猿身躯罩没。 只听一声吱吱尖叫,碧绿小猿坠下地来,毒蜈虽中了不少芒雨金针,但前攫电射之势丝毫未曾稍减,向碧绿小猿扑下…… 霍文翔一眼发现碧绿小猿,就心底生出喜爱之情,瞥见小猿势危,硬行拔剑扬腕飞掷而出,一道惊虹宛若匹练暴涨,寒飙漫空飞涌。 他此举本情急无奈,岂料恰恰用到好处,毒蜈似知遇克星,半空全身蜷缩如球,但仍不免遭劫,寒芒过处,身分六截,叭叭堕地,射阳剑插入一块青石中,深没及柄。 但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寒芒及身之际,口中向霍文翔箭喷一股墨黑毒烟。 霍文翔只觉腥臭刺鼻,脑中晕眩,再度又昏死过去。 碧绿小猿心感霍文翔救命之德,竟跃身过来,从猴囊中吐出一片墨绿清香扑鼻树叶,置入霍文翔口内。 原来小猿预置有避毒树叶,所以无丝毫中毒模样,但须屏住吸呼,但一心不能二用,如非霍文翔射阳剑及时挥出,恐碧绿小猿不死也伤。 只见碧绿小猿护在霍文翔身旁,两只火眼金睛凝注观察霍文翔面色。 半晌,霍文翔始呻吟出声,神智渐复,只觉太阳穴刺灼奇痛,眼中金花进冒,口内异常烦渴。 碧绿小猿天生灵异,深通人性,见状不住抓头掏腮,露出惶恐神色。 突然,小猿一个反扑,身形电射,落向毒蜈尸体之处,两手捧毒蜈首部使劲一拧。 “咔嚓”一声,竟将蜈脑生生裂开,滚出一颗晶黄,大如龙眼内丹。 碧绿小猿吱吱喜叫一声,两手捧着毒蜈内丹跃向霍文翔身前,将内丹放入霍文翔口中,再跃向涧旁,寻出一块瓢状石头,舀起一瓢涧泉,作人行状走在霍文翔身前,将一瓢涧泉倾注于霍文翔口内。 那毒蜈内丹随着涧泉滑喉而下,咽入腹中。 一顿饭光景过去,霍文翔神智清醒,烦渴已除,两眼睁了开来,似知碧绿小猿相救于他,目注小猿笑道:“多谢你了。” 碧绿小猿,喜极雀跃,发现霍文翔仍是躺着不动,两臂作势欲霍文翔立起。 霍文翔凄然一笑,扬臂伸手云迷雾绕千仞绝壑之上指了一指,道:“我受凶恶妖人暗袭,在绝顶坠下,身受极重内伤,三五日内似不能行动自如。” 碧绿小猿似通人言,望着霍文翔点点头,一溜奔去无踪。 霍文翔挣扎坐起,提聚一口丹田真气,循周天流百穴,将逆荡气血导归主经,但感比前次在崖上跌下,苏醒过来时松泰舒适得多,悟出是毒蜈丹之功。 他闭目调息行功约莫经过半个时辰后,突感有只手臂轻轻撼摇肩膀,睁目望去,只见碧绿猿已去而复返,手中提着寺僧化缘布袋,嘻嘻直笑,从袋内取出一只朱红色果实塞入自己口内。 霍文翔毫未思索,只当小猿摘来自己充饥,轻轻一咬,皮破浆溢,顺喉咽下,甜香沁入肺腑。 碧绿小猿一连塞了五只果实,霍文翔只觉身心舒泰无比,痛楚若失,体内真气飞速流转,一无阻滞,不由灵机一动,面色微变,道:“这是千年朱果么?” 碧绿小猿点点头。 霍文翔似察出袋内还有朱果,道:“是否产在腾云崖千仞绝壁上的么?” 碧绿小猿又点点头。 霍文翔暗叹一声道:“此等福缘,毕生难求。”衷心喜爱小猿灵慧,一把揽在怀中。 碧绿小猿善体人意,扑伏在霍文翔怀中,宛如乳婴般,逗人喜爱。 霍文翔与碧绿小猿亲热一会,霍文翔立起,将射阳剑拔出,小猿忽指着蜈尸吱吱的叫,霍文翔知小猿必有用意,但茫然不解。 小猿忽挣脱跃下地来,跳在蜈尸前指划嘴叫,示意霍文翔用剑部开蜈尸。 霍文翔不禁恍然大悟,道:“你是叫我部开蜈尸么。”毫不迟疑,将剑尖部开尸脊。 剑芒犀利无比,脊骨应刃而开,骨碌碌滚下十三颗赤焰四射的天蜈珠。 霍文翔满怀欣悦,知这天蜈珠系稀世异宝,功能辟毒,一一收置豹皮囊内。 碧绿小猿一跃而出,抓起布袋,掏出七颗朱果,示意霍文翔一并收存。 霍文翔含笑谢了一声,收置囊内贴身藏妥,正欲询问小猿出谷路径,忽闻隐隐传来语声,心中一惊。 碧绿小猿一跃落在霍文翔右臂,目露精芒射向语声传来之处。 只见霍文翔身形一晃藏在乱石之后,语声慢慢清朗,只听—人道:”我等追随梅香主多年,迄今未曾见过令主之面,令主如此诡秘不知是何缘故,风闻令主武学旷绝神化,行事如此诡谲莫测令人难解。” 另一人冷哼道:“即是梅香主也未见过令主真面目,我等下人用不着猜疑,若担上刺探机密罪名,恐你无葬身之地。” “嘿嘿”那人冷笑两声道:“随口说上两句也没有多大关系,要你狐假虎威则甚?” 一声哈哈朗笑起道:“自家弟兄不要伤了和气,咱们别说这些,倒是梅香主命我等搜觅昨日被踢下堕崖的小翠尸体要紧。” “有什么好找,千丈悬崖跌下,必然尸骨无存,你我不如转回,禀明梅香主就说觅不到。” “哼,稍时梅香主赶来发现尸体,瞧你有何话说。” 峡谷云雾弥漫,隐隐走来两条黑影。 蓦地,峡谷远处突传来一声低沉的啸音,两条黑影急疾退隐而去,霍文翔从石后掠出,疾追而去。 来人退的很快,峡谷云封如绵,目力再好,难及五尺外,霍文翔地理不熟,身法显得迟缓,只听去路语声传来:“奉令主之命赶往阿家坝……” 涧流湍奔雷动,底下之话杳不复闻。 霍文翔心神一凛,循声赶去,已无踪迹,只好强压抑着一腔愤怨,慢慢摸索出谷。 峨嵋周广千里,霍文翔出得谷外之际,已非来时的途径了。跃登一处峰脊,辨明方向奔去。 在山外途中霍文翔将射阳剑柄鞘黄金饰物剥落,并戴上人皮面具,换成三旬上下中年汉子模样,不虞为人辨识。 暮霭苍茫,寒风飘飞,山道旁大树柯荫处一支酒帘随风飘扬,霍文翔远远瞧见,顿感饥肠辘辘,身法加疾,走入酒店内。 这酒店简陋异常,只是三间茅屋,摆设了七八张白木桌,木梁上悬着三盏纸糊灯笼,灯光昏黄阴暗。 店内只有一个食客,背面朝外,霍文翔只觉此人后影甚熟,择邻座坐下,仔细打量了那人两眼,不禁一怔。低声唤道:“粟老师。” 那人正是丐帮高手粟雷,闻声一怔,霍文翔容颜已改,肩上又蹲着一只碧绿小猿,甚是陌生,不由呆住。 霍文翔走了过来,微笑道:“在下霍文翔,兄台为何离开陈家坝。” 粟雷惊喜过望,低声诧道:“少侠未死么?”急抓起桌上两个馒头,拉着霍文翔疾出。 霍文翔知有蹊跷,随着粟雷展开身法疾逾电射奔向一条羊肠小路。 正行之间,道旁疾闪出两条身形,阻住去路,喝道:“朋友何往?” 粟雷笑道:“在下须往金龙寺拜见普光大师,朋友非佛门中人,为何阻住在下去路?” 两人不禁面色大变,道:“金龙寺并无普光大师……” 粟雷倏地伸臂,立掌如刃,迅如雷光石火势劈向一人肩头,出式奇快,啪的一声,那人肩头全碎,嗥叫未出口,粟雷已自翻腕,中指飞落在他七坎死穴上。 另一人不禁大惊,振腕出剑,寒光电奔袭向粟雷后脑。 碧绿小猿突从霍文翔肩头扑出,只听一声凄厉惨嗥腾起,那人眼珠不猝及防为小猿掏了出来,带起两道血箭,仰面翻倒,一柄长剑亦脱手飞向半空。 粟雷低喝道:“走!”身形疾逾闪电往前掠去。 霍文翔始终猜不出粟雷此举有何用意,普光大师在他脑中甚是陌生,满腹疑云扑近一座建筑宏伟的寺院。 山门楣额坚有“敕建金龙寺”,两扇大门虚掩着,一无灯火,松风锐啸,在此月黑光的晚上,有着恐怖的气氛。 粟雷低声道:“莫非方才那声惨嗥惊动了他们……” 声犹未落,寺外松林内发出了一声阴恻恻冷笑,似万丈冰窟内卷出寒风,使人毛骨悚立。 一霎那间,魅影纷纷涌现,将粟雷霍文翔二人圈在当中,霍文翔目力锐利,十丈以内见物如同白昼,他发现一人不禁一怔,原来此人竟是自己在峨嵋伏虎寺门前所遇僧人,恍然大悟粟雷为何拉他来此,微微一笑道:“哪位是普光大师,在下意欲拜见。” 只听一声:“阿弥陀佛”宏亮的佛号在夜空中响起,那僧人目中露出惊愕之色飘身出来。 粟雷暗道:“霍少侠聪明绝伦,不愧为阎老前辈传人。” 只见僧人目光阴冷上下打量霍文翔两眼,道:“贫僧就是普光,施主既来相寻贫僧,为何杀害两条人命?” 霍文翔微笑道:“这等妖邪,自取其死,有何可惜,不过大师出身峨媚名门正派,为何与凶邪沆瀣一气。”说时暗中曲指一弹,一缕暗劲箭射而出。 昔光大师不禁杀机毕露,大喝一声,只感“期门”穴一麻,身形踉跄倒退两步,摇摇欲倾。 群邪见状不禁大惊,霍文翔一招得手,身形倏地潜龙升空拔起,身化大鹏展翅,肩头“射阳”剑随腕挥出,青虹暴卷出漫空飞星。 那碧绿小猿早自肩头飞出,掠向群邪之外落入暗中。 剑势迅如掣电,寒飙压涌下,颅飞洞胸,鲜血喷洒,惨嗥声中纷纷倒毙。 三个匪徒站立稍远,见机得快已逃出五丈开外。但暗中突飞射而下碧绿小猿,利爪如钩,迅疾无比抓出眼珠,各自大叫一声倒了下去。 那普光大师已自冷汗如雨,身形支持不住,跌坐在地,见状自知不免,无奈霍文翔点穴手法委实高绝,全身一点力气俱无,即使自绝也有心无力,遂凄然长叹一声道:“贫僧与施主无怨无仇……” 霍文翔大喝道:“住口!” 粟雷微笑道:“大师,你在峨嵋亲眼得见那霍文翔粉身于绝壑之下么?” 普光心中一惊,答道:“怎么不真,是贫僧亲手埋葬,霍施主失足堕下粉身碎骨,可惜柄射阳剑堕入涧流冲激不知流向何处?” 霍文翔大怒本想说破,为粟雷轻轻一拉衣袖,知粟雷此举必有用意,遂按忍不言。 只听粟雷冷笑道:“分明是你通风报信,霍文翔才遭毒手。” 普光大师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粟雷淡淡一笑道:“你无须强辨,我今点了你的十三处阴穴,送上峨媚掌门处,人证俱在,瞧你有何话说。” 昔光大师闻言,不由魂飞魄散,送上峨同嵋无可畏惧,叛门之罪有死而巳,但点破阴穴痛苦,非但遍身虫行蚁走,而且稍微一动身形,痛澈心脾,不禁面色惨变,苦笑一声道:“施主,你不觉行事出手太过分了一点么?” 粟雷冷笑道:“你若是从实吐露,我便饶汝死命,不然,别怨我手辣心黑。” 普光低叹一声道:“施主要问贫僧什么?贫僧昔年一步走错,致使瘫疽之毒,附身难脱。” 粟雷道:“你在金龙寺聚议何事?” 普光答道:“奉令主之命,只因发现昔年叛帮高手冷鸿潜在陈家坝,但冷鸿适外出未回,已掳他家小作为人质,俟冷鸿自行投到,令主深知冷鸿武功极高,为人又机诈多智,万一激使他择走极端,不可不防,是以密令帮中各地分舵,一发现冷鸿行踪,立即诱擒。” “你们令主是谁?” “恕贫僧未能知悉。” 粟雷冷笑一声道:“那么冷鸿昔年为了何事叛帮?” 普光答道:“不是贫僧不说,实在贫僧不悉,只知事关武林一项重大公案,若容冷鸿走露机密,必然掀起血腥杀劫。” 粟雷望了霍文翔一眼,道:“冷鸿家小掳住何处,你定必知情了。” “嘉陵。”普光叹息一声道:“在嘉陵城中。贫僧偶闻囚在针姓宅内,贫僧只知道这些,余外并无所知了。” 粟雷略一沉吟,忽伸指点向普光和尚昏穴。 普光和尚应指倒地。 粟雷向霍文翔笑道:“兄弟无暇说出详情,恐普光贼秃离开金龙寺,再找他就难了,因兄弟在道旁酒店时,正遇上贼秃与一黑道人物同座低谈,闻及少侠失足堕崖,粉骨碎身,又言他须往金龙寺接充方丈职位,兄弟将信将疑,欲去峨嵋一探。少侠适时到来,省悟出贼秃必是是铁少川手下,他去金龙寺亦有重大阴谋……”说着面现歉容道:“少侠,你我赶往嘉陵,途中再继说详情吧。”说着挟起普光和尚躯体,当先疾奔而去。 霍文翔知粟雷闯荡江湖已久,足智多谋,得此臂助良友,欣喜何似,紧随着粟雷杳入夜色沉沉中。 嘉陵山明水秀,距城东二里,傍着的流水行云林中,有座水母庙,庙虽不大,香火极盛,过往船只,均须三牲香烛献祝,赐佑一路顺风。 天色微曙,寒意料峭,云密风劲,黄叶逐天乱舞,水母庙屋顶栖息着甚多乌鸦,呱呱呜叫,景物异常萧瑟凄凉。 庙门呀地开启,走出一个年约五旬,发须苍白的庙祝,手持竹帚,打扫隔日爆竹果壳残屑,喃喃自语道:“怎么今日有恁多惹人厌恶的乌鸦。” 他打扫至旗杆下,忽觉地面浮动一团黑影有异,倏地抬面望去,只见旗杆上悬着一具半身赤裸的尸体,不禁面色大变。 再一仔细望去,发现那是五具僧尸,颈上悬着一块铜牌,那面铜牌似若蛇蝎一般,庙祝骇极面无人色,蹬蹬蹬退出两步,目中突射出阴鸷之色道:“何方武林朋友请速现身赐教。” 四个除寒风啸涛林木外,一无回声。 庙祝似有畏忌,踌躇了一下,身形疾拔而起,左手迅如电光石火摘取僧尸颈上的铜牌,半空中身化“鱼鹰入水’’掠入庙内,紧闭庙门,从庙后一溜烟闪出。 他四顾了一眼,慢步走向嘉陵城关,却掩不住忧急之色。 只见庙祝一进入嘉陵城关,即穿入僻巷中。 庙祝对嘉陵街巷了若指掌,熟路旧径,身法如行云流水,七转八弯,穿入一条狭窄青石板长巷。 巷径幽长了无一人,两旁却是砖砌高墙,抵达一幢八字门宅前。 这宅院气派宏伟,门前两座石狮蹲如人高,朱门紧闭,楣上塑有:“翰苑世家”四个大宇。 那庙祝整了整衣衫,伸出右指,在兽环上敲了五响,疾徐不一。 沉重的朱门蓦然开启,探出一个豹目深睛老人半身,瞥见来人是水母庙祝,目露疑诧之色道:“陈舵主为何来此?” 庙祝低声向那人说了几句,老人不禁神色一变,沉声道:“你身后无人暗蹑么?进来。” 门开后又紧闭,老人领着庙祝穿过三重庭院,踏入一片布置幽雅的庭园。 时当初冬,庭园依然绿葱郁茂,黄菊盛放,一泓小池,只剩下残荷断杆,却游鱼可数,嬉逐在碧波间。 庙祝随着老人踏上一幢高阁廊前,只听阁内传来森沉悸人语声道:“门外是什么人?” 老人赶躬身道:“禀香主,水母庙陈舵主有紧急大事禀报。” “唤他进来。” 庙祝随着老人进入阁楼大厅,只见一个廿七八紫衣少年手执一卷坐在榻上。 紫衣少年眉目若画,肤色皙白,倘非目光略现阴森,语音泠涩,不失俊美潇洒。 庙祝上前肃然抱拳施礼道:“禀香主,今晨庙外旗杆上高悬一具僧尸,似为本帮弟兄……”说着呈上铜牌。 紫衣少年接过铜牌,端详了一眼,倏地面上罩下一重浓霜,目中逼泛杀机。 庙祝不禁面无人色。 豹目深睛老人道:“香主且慢,此事必有蹊晓,或系巧合也未可知,陈舵主多年来小心谨慎,从无人知道他会武功,而且……” 底下的话宛如蚊蚋,杳不可闻。 紫衣少年冷笑道:“如要不知,除非己莫为……” 豹目老人沉声道:“若对方获悉,此宅早就成为是非漩涡了,何不先查明这具僧尸是谁,再据而推测用意。” 紫衣少年望了豹目老人一眼,叹息道:“贺老根据常理判断,自属不错,然而如今对方大有能人,行事诡奇难测,令主夙以稳健自诩,迩来常坐立不安,眉聚难舒,由此可见,不用查了,死者系峨嵋普光大师……”说着森沉的目光急向窗外望了一眼,嘴角噙起一丝狠毒的冷笑道:“窗外那位朋友何不请进。” 但闻寒风扫落叶沙沙一片,并无回音。 紫衣少年目光突冷,向豹目老人示了一个眼色。 两人身形疾晃,分向扑往窗外,紫衣少年认定必有武林能手跟踪庙祝潜入本宅,那知大出意料之外,竟是平静一如往日,清查宅内布伏的暗桩,居然一无异动,不禁大感惊诧。 豹目老人咳了一声道:“老朽不认为已走漏风声,此事为令主亲自策划,仅两三人知情,况陈家坝已布下天罗地网,静候冷鸿入伏,若事机不密,慎密的安排不但尽付流水,而且影响整个大局。” 紫衣少年冷笑道:“贺老且慢下结论,你我且查视死囚牢中再说。” 豹目老人略一沉吟,答道:“也好。” 两人一先一后向宅后迈去。 大厅内庙祝仍自僵立着,神色惊诧,喃喃自语道:“这是怪事,知情禀报,反险获罪,悔不将僧尸弃沉江中,人不知鬼不觉……” 正说之间,突感一缕冷风似箭点中胸后“命门”穴,头目一阵晕眩,栽倒在地。 园中人影纷纷疾闪,向宅后一幢砖造大屋围去。 这大屋墙瓦均为爬山虎遮没,位于参天古木浓林密叶中,蔽空幽暗阴森,身入此境有恐怖心惊之感。 一条长长甬道内现出紫衣少年及豹目老人,查视冷氏母子三人仍在,心情立宽走出,忽闻一阴寒如冰冷笑声起自身后,不禁大骇,身形转动之际,两人猛感腕脉一紧,如扣钢钩,禁不住痛极闷哼出声,面色惨淡。 紫衣少年只见暗算自己之人,是一个面阴冷,三旬上下黑衣人,当即开口道:“鬼蜮暗算,有失英雄行径。” 来人正是霍文翔粟雷两人,霍文翔冷笑道:“掳人母子,为虎作怅,辱没翰苑门风,以暴止暴,有何不可。” 紫衣少年暗运真气欲挣脱逃出,一试之下,只觉逆血激荡,喉中发甜,一口鲜血几欲喷出口外,心神不禁猛禁震,冷汗如雨淌下,黯然长叹一声道:“尊驾意欲将在下作何处置?” 豹目老人突厉声道:“死则死,何必多问。” 霍文翔朗笑道:“自古艰难唯一死,两位恐不易立即死去。”说着左手疾伸如电。 粟雷从身旁取出一支竹管,吹出一缕尖锐的哨音。 宅外涌入十数丐帮高手,均易作商贩庄稼模样,粟雷低喝道:“速将冷氏母子救出,这一双贼子囚于秘处,不可走漏一丝风声。” 丐帮高手躬身应命纷纷向内扑入,四人挟着紫衣少年豹目老叟疾奔而去。 江湖上,传出一项骇人传闻,佛面人屠铁少川意欲图霸武林.三合会飞鹰帮均是铁少川筹组的帮会,迩来情势对他愈来愈不利,在万县陈家坝设置临时总坛。 这—传闻显然是有人故意传播,立时不胫而走,江湖传说,本以讹传讹,附会渲染,但此次却不离真实,于是,天下武林震动,然而最惊疑不安者莫过于佛面人屠铁少川本人了,侦骑四出,追查传闻起自何人,一面加紧图谋于星河三宝。 川东道上这几日,武林道人物来往络绎,行色匆忙,却对陈家坝似有畏忌,大多不敢妄入雷池一步,只在陈家坝周外十数里逡巡不前。 那日清晨,天空布满厚厚的彤云,风势狂劲,吹蔼起漫天尘抄,距陈家坝四十余里外裴渡正是当集之期,肩挑负贩纷纷赶来,终绎不绝行旅中杂有不少武林人物在内。 裴渡集外搭有十数家茶棚,东首一家上了九成座,几乎全是江湖人物,劲装密扣,肩头丝穗飘扬。 棚外传来一串急骤蹄声,只见一个貌像俊武,背剑灰衫少年纵马到得棚外掠下马,微微一笑,向茶棚内缓缓踱入。 茶棚内突扬起一个语声道:“这人不是流星剑方龙灿么?奇怪,风闻他被人暗算所擒,怎会在此现身。” 流星剑方龙灿只当未闻,面上笑容益发开朗了,昂然顾盼,眼神奕奕,走至一个发须苍白,神色萎靡的蓝布短装老者对面坐下。 只听一沙沉语声传来道:“方少堡主别来无恙。” 方龙灿转目望去,认出是苍梧三杰之首铁扇子朱武,忙起立拱手笑道:“原来是朱老师,请过来一叙如何?” 朱武哈哈笑道:“兄弟从命。”起身走了过来。 这时棚外走进中州七友之首千里追风邓子瑜无情龙女崔金风夫妻,不少武林正派人物纷纷起立寒喧为礼。 接着又走进两位少女,其中一个身着白色罗衣的少女,冷艳风华,人间殊色,立时吸引了棚内群雄,顿为之鸦雀无声。 白衣少女低声向身旁的翠衣女婢道:“苹儿,棚内有空座么?” 翠衣女婢答道:“壁角尚有一副座头,只是幽暗了点。” 白衣少女道:“不要紧,出外人该将就点。” 两女语声虽低,但清脆可闻。 流星剑方龙灿一见白衣少女,不由丧魂落魂,两道眼神盯住不放,暗道:“此女清标脱俗,傲霜寒梅,比起秦丽琪姑娘又是一番风韵,只是不知系何来历?” 坐在流星剑方龙灿对面的发须苍白,神色萎靡的老者似在白衣少女身上看出什么?黯淡目光中突射出一线清芒冷电,倏又收敛起来,低首默默进食。 店内沉寂再度恢复了嘈杂,只听一个粗豪语声扬起道:“自从北斗令再出江湖,武林中顿掀起惊涛骇浪,迄至目前尚未见一丝端倪,我辈仆仆江湖道为的何来?” “嘿嘿。”冷笑声腾起道:“樊兄,你白走了半辈子江湖,北斗令再出江湖,为的结清武夷山一笔旧债,铁少川自知难免一场生死拼搏,是以在陈家坝蓄势相待,你我本是看热闹而来,无须如此热衷……” “看来江湖传闻并非子虚,但武夷当年一段疑案时,铁少川已封刀归隐,举畅作寿,拜寿到会群雄却亲眼得见铁少川在府中周旋宾客间,这又如何解释?” “江湖传闻,并非全然有据,就拿小弟来此途中,于成都客店投宿时,深夜不寐,偶闻邻室两人低语说是陈家坝并非临时总坛,只是昔年叛离铁少川的一名叫冷鸿高手潜迹之处,铁少川耗费甚多心机,才寻出冷鸿藏在陈家坝,但冷鸿外出未归,一场扑空,仅掳去妻子作为人质,在陈家坝安下吊饵,静候冷鸿入伏,却不知何人走漏了风声,铁少川逼不得已改弦易辙……”这两人侃侃而言,傍若无人,群雄均不约而同循声视去,只见一双面目阴冷的中年汉子都带有七分醉意,竟是越说越高。 蓦地,一声闷雷大喝:“住口!” 茶座上倏地立起一个满脸大麻老者,肩上插着一柄奇形月牙兵刃,寒光闪闪,目寒如冰,缓缓向那一中年汉子走去。 那被止住话头的中年汉子不禁大怒,霍地站起,冷笑一声道:“你凭什么拦阻在下说话?” 麻脸老叟目露狠毒的光芒,沉声道:“老夫无意与阁下为难,是想问明这话是何人说出?” 中年汉子冷笑一声道:“看来,尊驾是铁少川的手下了。” 麻面老叟倏地脸色一寒,道:“不错,阁下最好明白相告,免贻杀身之祸。” 中年汉子神情似是凛骇震恐已极,醉意全消,干笑了声道;“尊驾无须危言恫吓,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之事,在下成都客偶听邻室对话,好奇偷觑是何人物,只见是一中年和尚,另一人仅只瞧见背影,那和尚为峨嵋普光大师。” 麻面老叟神色不禁一怔,沉声道:“真是峨嵋普光大师么?” 中年汉子答道:“在下也不识是否为普光大师,仅闻两人对话互称。” “那么另一人姓什么?”神情狂傲,咄咄逼人。 “啪”的一声大响,另一中年汉子似忍不住麻面老叟倨傲凌人神态,右手击桌,霍地立起,暴喝道:“尊驾是有名人物,我等亦非胆小怕事之人,佛面人屠铁少川纵然亲身前来,在下也不致见惧。” 麻面老叟鹞目中泛出杀机,森厉慑人,阴侧侧笑道:“铁令主为了谣诼,已严令追查何人所传,老朽奉命所为说不得要请贵同伴去陈家坝一行。” 那中年汉子冷笑道:“万一在下同伴不愿前往咧?” 麻面老者道:“那就瞧两位是否能生离此地?” 说时猛感肩后风生,倏地错步一挪,疾然转身五指虚抓。 蓦地。 他扣住一柄长仅五寸的小金剑,显然那支金剑锋利无比,麻面老叟指缝间溢出丝丝鲜血,不禁神色大变道:“方少堡主为何施逞暗算?” 流星剑方龙灿朗笑道:“在下瞧不惯你狗仗人势神态,略予薄惩,还不滚了出去。”麻面老叟目露狠毒之色道:“老朽不愿在此动手,在东向五里外松坪候教。”说时目光一望两个中年汉子,接道:“两位也算上。” 转身迈出茶棚之际,四座纷纷立起六个黑衣劲装背刀汉子随着麻面老叟走出,无疑是佛面人屠铁少川爪牙。 方龙灿哈哈大笑道:“在下正要试试佛面人屠铁少川厉害。”说着亦向棚外走去。 一霎那间,棚内群雄亦立起,随着方龙灿赶往松林而去。 整座茶棚武林人物均是赶往松林,只剩下白衣少女翠衣女婢及与方龙灿同席而坐的神色萎靡老者三人。只见由白衣少女发出曼妙一声低喟,盈盈立起。 翠秀女婢道:“小姐也要去松林么?” 白衣少女点点头道:“哪有不去之理,我们所来何事。”说着盈盈立起,与翠衣女婢并肩莲步姗姗向棚外走去。 老者将散碎银两放在桌上,倏地离座,遥遥跟随两女,目光一掠四外无人,高声唤道:“两位姑娘慢走。” 白衣少女闻停住脚步不行,缓缓回面道:“老英雄何事呼唤?” 老者黯然一笑,紧跨了两步道:“姑娘可是南海摩诃神尼高足?” 白衣少女面色微微一变道:“老英雄神目如电,居然瞧出我的来历。” 翠衣女婢眉泛杀机,两道目光如挟霜刃逼注在老者面上,一瞬不瞬。 老者长叹一声道:“老朽只是觉姑娘颇为面善,使老朽不禁忆起昔年往事,只不知姑娘芳名是怎样称呼,可否赐告?” 翠衣女婢面有愠容道:“我家小姐姓燕名霞,你何故动问?” 燕霞轻叱一声道:“苹儿不要多口。”接道:“老英雄相问必有原故。” 老者神情一呆,目露诧容道:“老朽八年前曾护送一位友人之女投奔南海,蒙神尼倚允收为门下……” 话尚未了,燕霞不禁失声惊道:“老英雄莫非就是冷……” 老者双手连摇,目露惶急道:“姑娘噤声。”四外一望,并无异状,面上泛出一丝笑容,道:“姑娘定是虞锦凤,老朽正是冷鸿。” 燕霞道:“冷叔父,我在未报却血海大仇之前,还是以燕霞为名,江湖传闻了陈家坝与冷叔父有关。” 冷鸿凄然一笑道:“老朽乍闻妻子被掳,愤不欲生,兼程赶来营救,但冷静一想,老朽岂能自投虎口,何况老贼行事极为慎秘,怎得风声走漏,必是为武林人窥见,有意放出风声暗示老朽不能自蹈罗网,说不定老朽妻子亦为所救。” 燕霞略一沉吟道:“冷叔父所说不无有理,侄女终须往陈家坝一行。” 冷鸿神色忧急道:“姑娘未获有星河三宝前切莫任性,不然老朽百死难赎。” 燕霞幽幽发出一声叹息道:“慢慢再说吧。”身形一转,接道:“冷叔父,我们走。” 展开绝顶轻功如飞掠去。 在这一段短短途程中,燕霞乍与冷鸿相遇,心头深感着无比的惆怅,说不出是喜是悲,只觉冷鸿是她唯一的亲人,忆起冷鸿相护之恩,不知如何报答,星眸中渐湿红润。 翠衣女婢似已察觉,道:“小姐,你怎么哭了。” 燕霞怒道:“我何曾哭。”身法加疾转瞬已进入一片松林中。 林中多是铁鳞巨松,间杂有数株老枫,时值初冬,已是叶凋枝秃,风中摇曳不止。 武林群雄聚立如屏在林内一片周广不及廿余丈的空旷草地前,但见麻面老叟手持月牙奇形兵刃正与方龙灿凝神蓄势对峙着,一触即发。 方龙灿一支青钢长剑平伸斜指着麻面老叟期门大穴上,剑光颠动,幻射出朵朵飞星。 麻面老叟沉声道:“方少堡主如欲扬名立万,江湖之大,何处不可展露身手,非要与别人卖命不可?” 方龙灿哈哈朗笑道:“你莫非是怕了么?” 麻面老叟冷哼一声道:“你那流星剑在武林中虽薄有虚名,但未必胜得了老朽。” 方龙灿神色一变,厉声道:“真的么?”青钢剑一震,一招“百鸟朝风”攻出,生象干百支长剑脱手飞了,寒芒簇奔,奇奥凌厉,挟着一片刺耳悸人破空锐啸。 麻面老者口虽狂言,内心却不敢轻敌,月牙奇形兵刃环身弧形挥出,寒光幕展暴涌如潮。 半空中生起一片金铁交鸣之声,火花进冒,双方身形疾退,转瞬间又各出招扑上。 又方招式辛辣狠毒,无一不是攻向对主要害,兔起鹘浇,快打猛攻,展开一场生死拼搏,劲风四溢,吹得旁观武林群雄衣袂飘飞。 那一双传播铁少川擒住冷鸿妻子的汉子,正在与千里追风邓子瑜无情龙女崔金凤搭讪着,坚认他所说都是事实,并非虚假。 这时,林外如风飘闪而来九爪追魂娄翠鸿父女,生死手孔万渊,蟠家一怪景启鹤四人。 生死手孔万渊与千里追风邓子瑜原为旧识,略一寒喧便询问双方拼搏原委。 邓子瑜细说经过。 生死手孔万渊倾听之下,不禁眉头一皱,道:“邓老师,孔某有两种看法,倘若铁老儿,为清理门户,我等大可不必卷入这场浑水,反予铁老儿口实,其次是铁老儿故使诡计,吸引天下群雄纷纷赶来陈家坝,制造不大不小纠纷,使群雄去留两难,他可遂其无阻获得星河三宝之愿。” 这番话群雄听来不禁为之怦然心动,暗觉有理。 邓子瑜道:“孔老师之言顿开茅塞,但不知藏宝图确为铁少川所得么?” 孔万渊略一沉吟道:“这一点值得商榷,孔某仆仆江湖即为了追踪韩梦云踪迹,就是知道藏宝地址,没有獭皮宝衣也是枉然,至于藏宝图询问方龙灿便知实情。” 场中方龙灿突一声大喝,人影倏分,只见麻面老曳左肩被方龙灿剑光划开两寸宽裂口,鲜血汩汩溢出。 麻面老者目光怨毒,冷笑道:“方少堡主,你我仇已结下,日落时分,老朽必清结这笔血债。”弹身一跃,潜龙升天拔起穿空掠去,转眼身影如矢而杳。 生死手孔万渊长笑道:“方少堡主别来无恙。” 方龙灿缓缓将长剑回鞘,微笑道:“孔前辈莫非要问藏宝图下落么?其实在下并未获有藏宝图,所以如此者无非追查杀害紫府书生的谁?不料却引起武林人物觊觎,前次有意被擒亦是为此。” 孔万渊道:“老朽不信。” 方龙灿冷冷一笑道:“信与不信,任凭前辈,不过在下行事向不容人多问。” 生死手孔万渊不禁为之气结,厉声道:“好狂妄的口气,就是令尊亲自前来,也不敢向老朽这般无礼。” 方龙灿笑道:“在下身为后辈怎敢狂妄,倒是我等已涉入险境,转瞬即将祸生不测,前辈掌下功力称绝武林,何不面对佛面人屠铁少川较量高下,让在下大开眼界。” 孔万渊气得七窍生烟,杀机逼射,然而蟠冢一怪景启鹤九爪追魂娄子明却比他来得沉稳些,知方龙灿所说是实,铁少川歹毒绝伦,心机高绝,万一堕入他的诡谋,犹若冤魂缠体,不死不休,同方龙灿之言,心神一剔,猛萌退念。 娄翠鸿一心寻她梦中情郎,为情消瘦憔悴,此人是谁?不言而知是霍文翔,但霍文翔犹在梦中。 就在娄翠鸿身测不到三尺,霍文翔两目阴冷屹立着,咫尺天涯,伊人肠断却谊不知情,一心贯注在情势演变如何。 蓦地,林外传来呱呱低鸣,非枭非鸦,入耳悸人心寒,立在燕霞身后的冷鸿不禁面色大变,低声道:“佛面人屠即将来到,姑娘,我们走。” 燕霞灵机一动,一个念头在脑际生起,疾然转身隐入林中。 景启鹤一闻怪声乍起,即面色微变,道:“此时此地,老朽还不愿与铁老儿相见。”一鹤冲天奔霄而杳。 江湖人物大都见机,闻言心神猛凛,纷纷散去。 燕霞翠萍冷鸿三人奔了一段荒郊,冷鸿道:“这环十里老贼儿必布下伏桩,只要不是他找寻之人,何况姑娘与令尊令堂有七分神肖,不如觅地藏起避过再说。” 翠萍道:“恐有人在内居住。” 奔至近前,只见是一幢破屋,土墙半圯,屋面陷坍,木门缺无,蛛网密结,冷鸿说道:“看来是无人居住的了。”两臂轻振,身形穿窗而入。 燕霞暗道:“这位冷叔父倒是心细如发。”与翠萍双双疾穿入屋。 屋内阴暗如晦,一股霉腐之气直冲入鼻。 忽闻冷鸿惊噫了声道:“怎么先有人在内。” 燕霞翠萍闻声一惊,凝目望去,只见靠着壁角巳先有两人席地而坐,隐约看出正是那茶棚内高声谈论之一双目阴冷中年汉子,不禁心内暗暗惊疑道:“他们身法竟比自己快,无论如何,自己三人离开时,尚见二人立在邓子瑜身旁……”顿悟出这两人是一双风尘奇人,心智卓绝之铁少川辣手强敌。 这两人是谁? 不言而知是霍文翔粟雷,两人手脚做的异常干净,迄至如今冷鸿妻子被救,佛面人屠仍蒙在鼓中。 霍文翔粟雷只望了燕霞三人一眼,双目闭上调息养神。 户外寒风啸掠,涛声盈耳。 约莫盏茶时分过去,突闻屋外响起一个粗豪语声道:“奇怪,这两个小子总不能胁生两翅飞上天去,我看八成藏在这破屋内。” 火光一闪,只见三个手持雪亮钢刀大汉跨入屋内,其中一人左手燃亮了火摺。 六道锐利的目光,瞥见燕霞翠萍冷鸿三人,不禁一怔,顿为两女艳光所吸引,但发觉还有两人坐在壁角,一个大汉喝道:“在这里了。”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三位是找在下两人么?” 一个白瘢脸,狞恶无比汉子道:“朋友,咱们令主请二位一行。” “你们令主是谁?” “铁老爷于铁少川。” 霍文翔冷笑道:“他何不亲自来见在下,他现在何处?” “哼,令主现在就在周近,周贤弟,你去发出讯号。” 霍文翔右手一扬,虚空拂出一片罡力。 三个汉子同时发出一声闷嗥,应掌倒地,七窍溢出殷红鲜血。 粟雷道:“贤弟掌毙三人,难保其他匪徒不寻来此处,连累二位姑娘不妥。” 霍文翔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小弟先不知他们三位亦会入此破屋,但却不能破坏原定之策。” 此时冷鸿忍不住道:“彼此同道,不必有所顾忌。” 霍文翔微笑道:“现在时机还未成热,万不能与铁老贼动手,何况在下两人也力有不敌,最好三位请离去为上。” 燕霞凝眸望了霍文翔一眼,道:“苹儿,我们立即动身去陈家坝一探。” 霍文翔不禁一笑,诧道:“姑娘去陈家坝有何用。” 燕霞道:“阁下所说冷鸿妻子被掳是否事实?” “不错。”霍文翔目露诧容道:“但姑娘用不着涉险。” 燕霞淡淡一笑道:“这倒不用阁下关心。”说着一拉翠萍疾闪外出。 冷鸿不禁大惊失色,道:“姑娘不可鲁莽行事。”身形一如离弦之箭疾射而去。 霍文翔愕然望着粟雷道:“这位姑娘似与冷鸿有极大关连,我俩应及时制止,免误大局。” 粟雷轻叹一声道:“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看来你我原定之策不得不改弦易辙了。” 两人将面具换过,易作一双面目可憎少年,将长衫反穿,相视一笑,飘身出得屋外而去。 且说燕霞三人出得破屋一箭之遥,冷鸿愁容满面道:“姑娘定欲一往陈家坝么?” 燕霞嫣然一笑道:“叔父勿庸担忧,老贼不知我们来历,定不敢冒昧出手,侄女会见机行事,万不能见危不救。” 冷鸿暗叹一声,忖道:“这位侄女性情与他双亲一般,刚愎自用,神尼陶冶多年,犹未能铸炼其心性,令人不胜忧心。” 正想之间,突道旁闪出一个鸢背蜂腰少年,正是那流星剑方龙灿,阻住二女去路,含笑道:“二位姑娘何往?铁少川就在前路不远,姑娘前往,无异飞蛾扑火。” 燕霞冷若冰霜答道:“我与铁少川无怨无仇,阁下未免危言耸听。” 方龙灿道:“铁少川本人及门下高手无一不是贪花好色,两位姑娘玉貌花容,国色天香。难保不生意外,在下一片好意……” 翠萍冷笑道:“盛情心感,但我等去心似箭,不必多说。” 蓦地,风送入耳一声清澈长啸,播散云空,冷鸿闻声不禁面色微变。 只见十数条人影如流星奔来,为首者正是佛面人屠铁少川,脸如古月,慈眉善目,一点不似杀人不眨眼,双手血腥的黑道煞星。 铁少川一见方龙灿,即停身止步笑道:“方贤侄,适才闻报你与老朽手下一言不合,动手拼搏,将我手下剑伤……” 方龙灿道:“前辈可是要亲自找回过节么?” 铁少川用手一摇,微笑道:“老朽与令尊素称莫逆,贤侄年少血气方刚,动手之下难免伤亡,老朽此来为了江湖谣诼,不得已再出江湖,查明谣诼何出,请问贤侄可曾见过在茶棚内的一双中年汉子?” 方龙灿道:“未曾。” 铁少川目露诧容道:“这就奇怪了,老朽伏桩密如星罗棋布,难道他插翅飞走了么?” 方龙灿笑道:“经渭同流,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前辈既无此事实,何惧之有。” 铁少川冷笑道:“武林之内,谤怨集身,后果堪忧,老朽不如不追查个水落石出,定谓老朽为恶武林,狠毒难测。”说着一眼瞥见燕霞,不禁面色微变,忖道:“此女怎么与他像异常神似。” 一种深藏他心内已久的心病不由泛起,道:“方贤侄,这两位姑娘可是与你同行,不知可否为老朽引见。” 方龙灿含笑道:“萍水觊面,小侄不知。”说着望了燕霞一眼。 燕霞冷笑接道:“我的姓名来历亦要你过问么?” 佛面人屠铁少川含笑道:“老朽偌大年岁,随口询问并无什么用意,只不过发觉姑娘精华内敛,分明一身功力巳届化境,后辈少侠,能有此炉火纯青造诣还是罕见……” 方龙灿道:“小侄深知前辈极少对人称许,独对这位姑娘另眼相看,定是不错的了,但不知小侄在前辈的眼中如何?” 铁少川闻言暗感一怔,暗道:“这小辈心机狡猾,居然在老夫面前卖弄,哼哼……”忽的灵机一动,微笑道:“贤侄年岁极轻,便已名满江湖,家学渊源,武功已臻上乘,但比起这位姑娘来犹相形逊色,贤侄不信,老朽判断贤侄在这位姑娘手下必走不了十招。” 燕霞心中暗惊道:“老贼眼力委实高绝。” 只听方龙灿笑道:“如此说来,小侄日后倒要向这位姑娘请益了。” 话声略略一顿又道:“江湖谣诼未必就是事实,适才那不知来历的中年汉子在裴渡茶肆酒后传播前辈在陈家坝囚冷鸿妻儿,小侄心疑那人别有用心,如非前辈手下心急误事,此刻已套出真情了。” 铁少川哈哈大笑道:“全是事实,冷鸿昔年是老朽亲信,但不料其包藏祸心,叛离老朽,乃置老朽与万劫不复之地,老朽清理门户,并无什么不对。”说时突发现二女及冷鸿眼中均露出愤激之容,顿感心神陡地一震。 忽地遥遥传来一声锐啸,忙道:“想必已有发现。”说着双臂一振,腾身一跃,身形已远在六七丈外,群邪疾随而去。 燕霞道:“我们走。” 方龙灿忙道:“姑娘请暂留步。” 燕霞三人充耳不闻,身形如飞掠去。 陈家坝,仅寥寥廿余户人家,土墙矮屋,枣树成荫,仅冷鸿居宅宏敞壮伟,高墙深院,紧旁激湍江流,景物秀丽。 冷鸿怀着一腔紧张的心情,领着燕霞翠萍二人扑向陈家坝,他地形极熟,择径幽秘,一路而去,未见一人阻截,暗感蹊跷,道:“姑娘,莫非老贼已撤走。” 燕霞道:“叔父请勿忧心,老贼纵然撤走,必有蛛丝马迹可循。” 三人一踏入陈家坝,当地土著尚在户外闲聊,见三人走来,均日露惊诧之色。 因为冷鸿形象变易,居民自不复识,冷鸿走了上前,抱拳一揖道:“请问此处可有冷鸿其人么?” 一个庄稼老汉望了三人一眼,道:“尊驾可是冷老爷故旧戚谊?” 玲鸿道:“我与冷鸿昔年在京城本是共事知友,路经此地特来一叙故旧。” 庄稼老汉摇首叹息道:“三位来的不巧,前几日有十数人似为官府遣来,称冷老爷实为江洋大盗,将其家小拿去,冷老爷适外出未归,幸免桎梏,老汉委实不信冷老爷为江洋火盗,平日深居简出,乐善好施,尤其冷夫人贤淑和霭,全村均曾得过她的不少好处,不料遭此不白这冤,可见天道无凭了。” 冷鸿面色大变,怒道:“竟有此事,他家中尚有无官府人在,可否请领我前往。” 老汉答道:“听说尚有官府中人住在冷老府中,今日迄未一见,不知离去了未,”手指着宏伟宅第,接道:“那就是冷老爷府上,老汉惧受株连,尚望见谅。” 冷鸿道:“多谢了。”说着转身与二女慢慢走去,低声道:“老赃委实心机歹毒,知村民无知,惧怕官府,如非正派高人窥知真情,透出风声,只怕老朽已命染黄沙了。” 燕霞知冷鸿感触甚深,暗感侧然,三人越墙翻入宅内,只见偌大宅院,意是空寂寂地了无一人。 冷鸿屹立在大厅中,陡然泛起物在人亡之感,不由悲往中来,两颗晶圆泪珠夺眶而出。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姑娘既自投樊笼,速说出师承来历及与冷鸿有何渊源,如有半点不实,别怨老夫心辣手黑。” 冷鸿闻声不禁魂魂飞胆寒,暗道:“老贼来得真快。”暗中叫苦。 燕霞虽感震惊,却力持镇静,冷笑道:“姑娘乃南海摩诃神尼门下姓燕名霞,与冷鸿陌不相识,风闻来此一探究竟。” 暗中人影一闪,翩若飞鸿掠入佛面人屠铁少川,微微一笑道:“姑娘真姓燕么?” 燕霞只觉心神一震,怒道:“姑娘亦非惧你,一个人姓名怎有虚假。” 佛面人屠铁少川大笑道:“姑娘豪气胆量老朽钦佩,不过姑娘功力再高,究竟火候不够,就是令师在此,也不是老朽的对手。” 燕霞冷哼一声道:“大言不惭。” 佛面人屠铁少川沉声道:“老朽向不与后生辈过手,但须略示薄惩,委屈一时,俟老朽擒住冷鸿对执后再行释放。” 燕霞不禁怒泛胸头,叱道:“姑娘要来就来,要去就去。你有何能为阻得住姑娘。” 铁少川道:“老朽言出如山,这陈家坝高手如云,任凭姑娘有盖世功力,也难逃出……” 燕霞陡然柳一剔,肩上长剑应手拔起,一道夺目青虹飞出,剑芒流闪,一招:“瑞雪缤纷”洒下流萤万点,剑啸悸耳,将铁少川身形罩在剑势内。 铁少川道:“姑娘使得极好,这是摩诃剑法伏魔三绝招一手‘瑞雪缤纷’,却莫奈老朽何。”右臂一晃,幻起千重掌影,潜罡排空如潮,逼得燕霞退了一步,剑势缓得一缓,铁少川穿隙而出,人影一闪而杳。 只听铁少川阴沉笑声传来道:“奉劝姑娘莫生逃走之意,茶饭自有人按时送上,容老朽查明,只要是姑娘因一时好奇来此窥探,老朽立即释放。” 燕霞大怒,循声挥剑扑去。 扑势迅疾如电,虚空中陡感一片阴柔潜力猛撞而至,只觉身形一震,被震得倒弹了回去。 所幸燕霞武功精纯,深知内家罡力不能硬拼,若然势均力敌,毫无伤损,只要一方功力稍弱,越是逞强硬接,所受内伤越重,是以被弹之际,借势倒射,卸去大半反震罡力,悬空一个“风卷落花”轻飘飘落地,未受半点损伤。 但在燕霞双足沾实之时,突闻翠萍一声尖叫,不禁大惊,转目望去,只见翠萍右手护在左肩,面色苍白如纸,额角巳冒出珠状冷汗,不由失色惊道:“苹儿,你这是怎么了?” 突闻铁少川阴恻恻笑声道:“被老朽虚空点穴手法所伤,三日内不能妄动真力,否则逆血流窜十二主经,哀嗥七日身死。” 燕霞不禁怒火如焚,胸头热血澎湃,厉声叱道:“姑娘与你何怨何仇,看来武林传言你用心叵测,图霸武林是一点不错了。” 铁少川答道:“姑娘且莫无中生有,不过老朽向有料事之明,知道姑娘所言似有不真不实处,只要姑娘据实相告,老朽当看在令师份上,从轻释放。” 燕霞此际已怒令智昏,夺口喝道:“老贼,你……” 忽闻冷鸿颤声唤道:“姑娘,老奴委实禁受不住,速点了老奴的昏穴吧。” 燕霞闻声一惊,四面望去,只见冷鸿翠萍—巳颓坐于地,冷汗如雨,目中神光泛出痛苦难禁之色。 但听铁少川语又起:“老朽这点穴手法,奇诡难解,每日必按时发作一次,神尼武功心法上必有解穴之法。”说时竟示了一眼色。 第八章 同舟共济 燕霞见状不禁俯身伸手解开冷鸿衣扣时,只听冷鸿压低语声道:“老贼想激怒姑娘吐实,身在险中,暂请忍耐。” 铁少川语声方止,冷鸿之言亦尽。 燕霞憬然省悟,暗中咬牙切齿道:“老贼,日后我若不将你碎尸扬灰,难消此恨。” 佛面人屠铁少川语声又起:“老朽武学僻异,与中原武功大相迳庭,令师禅门武学虽冠绝武林,但未必解得了老朽这点穴手法,姑娘一奴一婢不消半盏茶时分必然痛定神复,若姑娘强行解穴,二人惨死莫怨老朽言之不预,再说……” 说至此处,语音突然中断。 冷鸿道:“又有强敌侵扰,我等权且忍耐,待时而动。” 侧到厢房内忽飞出森冷语声道:“你们三人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果然此宅中布有甚多匪徒,他们一举一动都在严密的监视中。 燕霞霜刃目注视了厢房一眼,欺身如风扑往前去,但一扑至中途,厢房内射出一蓬飞芒毒针,燕霞一抡长剑,荡出一片剑浪,将毒针震飞。 但飞芒毒针连续发出,有增无已,尚挟着强猛罡风,燕霞不得已又退了回来。 她一回至大厅,毒针立时停住不发,顿把燕霞气得粉脸铁青,但为了翠萍冷鸿安危,心有顾忌,垂首沉思盘算逃出之策。 约莫盏茶时分过去,冷鸿与翠萍长吁了一口气,倏地立起,痛定神复,宛如常人一般。 燕霞只望了他们两一眼,继续沉思着。 且说方龙灿追赶不及,眼珠一转,立即转身追踪佛面人屠铁少川去。 远远望去,只见傍山一片斜坡上,密集着甚多江湖人物,黑压压地。 飞奔近前,发现草地倒着尸具,前与自己交手的麻面老者亦在内,全身一无伤痕,但目瞪口张,似骇极惊怖而死。 武林群雄聚立而视,均目露诧容。 佛面人屠铁少川面寒如冰,向下喝道:“凶手是谁?你等可曾见到否?” 一个獐头鼠目瘦小汉子惶恐禀道:“小的只发现七人尸体,并未瞧见凶手离去。” 生死手孔万渊亦在群雄中,不禁微笑道:“铁老师武功渊博,从七人致死之由,不难找出凶手来历。” 铁少川望了孔万渊一眼,道:“难就难在此处,孔老师如能找出致死之由,铁某甘愿向孔老师执弟子礼。” 孔万渊闻言一怔,道:“孔某不信。”说着走上前走,俯身遂一察视七尸,不禁心神大震,果然找不出致死伤痕,倘为内家高手点穴致命,那穴道上定有豆大青晕,失色诧道,“看来凶手定功力高不可测。” 铁少川冷笑道:“这也不见得?此七人必是死前受了暗算,只不自知罢了,等猝遇强敌时,内力提聚之际已引发毒伤突然倒地不起。” 方龙灿突接口出声道:“前辈猜得不错,此刻前辈定巳然猜出凶手是谁?” 铁少川立即哈哈大笑道:“那么说来,贤侄也巳知道凶手来历了,不妨道出”。” 方龙灿道:“冷鸿。” 铁少川面色微变,道:“贤侄所猜确有见地,冷鸿难道不顾及妻儿安危。” 方龙灿道:“他如不这样,岂能调虎离山,再潜入陈家坝救出妻儿。” 铁少川大笑道:“老朽是何等样人,他的妻儿仍在陈家坝么?冷鸿虽愚,也愚不及此。” 孔万渊道:“请问冷鸿何事叛离铁老师?” 铁少川闻言不禁长叹一声道:“此本乃铁某私事,不愿张扬,但近来江湖谣诼,谓铁某居心叵测,图霸武林,若不澄清,铁某将百口难辨,此事说来话长,若诸位不弃,裴渡在天酒楼上铁某恭请诸位小酌,容老朽细叙根由如何?” 方龙灿朗笑道:“我等不去也是不行了?” 铁少川面色微微一变道:“此话何意?” 方龙灿道:“前辈七名属下之死,在场群雄均蒙受嫌疑,我等纵然不愿应邀,恐难安然走出这十里之外。” 群雄闻言不禁心神大震。 佛面人屠目注方龙灿微笑道:“贤侄锋芒太露,未必是贤侄之福,老朽并无此意,诸位有谁不愿应邀,尽可离去就是。” 武林群雄深知佛面人屠铁少川心机阴险,手段狠辣,口虽说得大方,其实笑里藏刀,谁也不知铁少川腹中藏的什么诡谋,沉默不言。 当下,群雄中忽走出一个锦衣劲装的大汉,抱拳道:“铁令主盛邀,在下受宠若惊,无奈在下身有要事,无法应命,只好拜别了。” 铁少川认出是翻阳湖浪里蛟孙鳌,捋须微笑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便留,孙老师请便吧。” 孙鳌道:“足感盛情,在下拜别了。”转身疾奔而去,去势电疾,转眼间,巳远在二十余丈外,身影如豆。 蓦地,遥遥送来一声惨嗥,嗥声凄厉,武林群雄目光锐利,只见孙鳌倒地,滚了几滚,便自不动,不禁相顾骇然。 只闻铁少川叹息一声道:“老朽知道有人假老朽之名为恶江湖,遂其霸尊武林之愿,老朽誓必查出其人……” 孔万渊道;“孔某不信真有其事。”领着群雄赶去。 但见孙鳌目露怖悸容,浑身青紫斑斑,两耳内溢出丝丝黑血。 孔万渊诧道:“这是什么阴毒武功。” 铁少川长叹一声道:“此人心机之毒无不胜过老朽当年。”说着眼中逼射两道威棱,沉声道:“各位此刻均心疑是老朽手下所为么?” 群雄均以方龙灿之言先入为主,口虽不言,其实都认为铁少川此举志在杀鸡儆猴。 铁少川见状微微一笑,道:“老朽在江天酒楼恭候各位要先行一步了。”两拳一抱身形如飞而杳。 他故示大方,群雄为之愕然,连年老成精的生死手孔万渊也大感困惑,苦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孔某一生走南闯北,多大风浪都经历过,有道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倒要瞧瞧铁老儿有何话说。”说着转身迈开大步走去。 武林中人未有不好奇的,明知凶险万分,但却存侥幸心理,趁此一会便可扬名立万何乐不为,均都不约而同,纷纷奔向裴渡而去。 一霎那间,郊野静荡了无一人,恢复原始的平静,只留下一个面目狰狞的孙鳌尸体。 草丛中闪出霍文翔粟雷身影,察视了孙整尸体一眼,粟雷道:“老弟,你看是否是铁老贼所为?” 霍文翔忽面色一变,喝道:“不好。” 粟雷闻声诧道:“你这是怎么了?” 霍文翔道:“这人不是真的佛面人屠铁少川,真人留在陈家坝,小弟险为所愚,走……快!快!” 一连二个快,显得情势异常危急,几乎把粟雷催得头昏脑胀,只见霍文翔身形迅如流星,已远在十数丈外,暗暗忖道:“我这位霍老弟显然为燕霞姑娘姿色沉醉,如果失慎中伏,叫我如何对得住长眉师祖及秦姑娘之托。”心中一急,疾追而去。 两人扑向陈家坝,只见山凹处树荫丛中,隐隐现出一座庙宇。 霍文翔道:“这是何庙?” 粟雷答道:“据丐帮弟子禀报,距陈家坝五里远近有座东岳庙,香火冷落,近日频频发现江湖人物在内,谅系铁少川爪牙,为恐被匪徒看出蹊跷,丐帮门下撤出远离,大概正是东岳庙。” 霍文翔略一沉吟,附着粟雷耳密语数句。 粟雷面色微变道:“此计太冒险,佛面人屠铁少川功力巳臻神化,堪称武林第一高手,万一弄巧成拙,反被所害……” 霍文翔摇首道:“心术诡诈之人,必然疑心病重,既不能力敌,就该运用计谋,巧布疑局,使老贼坠入术中。” 粟雷见他意志坚决,知强不过他,遂叹息一声道:“好,化子依你就是。” 两人身形一分,霍文翔扑奔东岳庙而去,粟雷身形如飞绕向东岳庙后。 霍文翔身形落在庙前一株龙瓜槐下,只听树上传出一声阴沉沉的冷笑,一条身形疾泻落地,阻在霍文翔身前,现了出个青面高颧的瘦长汉子。 青面高颧汉子仔细打量霍文翔一眼,道:“朋友何来?”语气森冷无比。 霍文翔冷笑一声,瞪了他一眼,道:“在下终生飘泊江湖,你问这话似乎离谱了一点,朋友,你无事生非,冒犯无礼,理该折足断臂。”说时,五指疾出向那汉子右肩抓去。 青面汉子见对方出手诡奥迅疾,不禁大骇,身形疾飘开去,但霍文翔武学高绝,五指如影随形一把扣住右肩骨上,只觉痛澈心脾。 “咔咔”声响,青面汉子一条右臂为霍文翔生生拧断。 青面汉子禁不住连续重创,发出一声凄厉惨嗥。 霍文翔突闻身后传来一声断喝道:“住手!” 接着一片排山劲气压体而至。 霍文翔身形疾转,双掌一翻,倏地扬腕迎出。 “蓬”地一声巨响,只见一条身形震得翻了回去,悬空打了向个筋斗,才沉桩落地,显出一个双目暴射焰火的秃发老者,喝道:“小辈是何来历,竟敢来此东岳庙逞凶撒野。” 霍文翔朗声大笑道:“东岳庙香火胜地,何阻游客瞻拜。”语音突然一沉:“江湖传闻铁少川在陈家坝潜迹,尊驾应是老贼手下。” 话声中人影如魅,纷纷落在四外。 秃发老者冷冷一笑道:“小辈既然明知,还不束手就缚。” 霍文翔笑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你无须倚仗人多势众,在我眼中还不屑一顾。” 秃发老者目光往外一瞥,立时扑出四名好手,刃光电奔挥向霍文翔,刀风疾厉,攻向人身要害。 霍文翔大笑,身形疾转如轮,双掌反甩一式“西风卷帘。” 四名匪徒攻自中途,突感如受万斤重击,兵刃脱手飞出呛琅坠地。人也仰面倒翻,口耳眼鼻中鲜血进射,尸横当场。 秃发老者见状,不禁心神猛凛。 霍文翔微笑道:“你如不自量力,尽可派人上来送死,但在下不愿杀生太过……”说着右手在怀中取出一物,接道:“在下带来信物,有劳通禀铁老儿,就说在下在东岳斋恭候驾临。” 秃发老者见霍文翔手中之物,正是震慑武林之北斗令符,不禁魂飞魄散,面色苍白,道:“原来阁下系北斗令传人,老朽失敬了,阁下请稍后,容老朽通禀。”转身仓惶向陈家坝疾奔而去。” 霍文翔微微一笑,负手向东岳庙慢步行云走入。 他随意眺赏庙中景物,借故与匪徒搭讪,絮絮询问不休。 群匪均是一身武功高强,凶顽残暴,嗜杀成性,但此刻均落入极尴尬处境,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霍文翔存心捉弄群匪,——面熟记匪徒面目,一面盘算佛面人屠铁少川到来,如何应府及救出燕霞三人之策。 且说秃发老者赶到陈家坝,正是燕霞二人被困大厅之际,佛面人屠铁少川闻报不禁面目一变,道:“此人现在何处?” “尚在东岳庙立候令主。” “你先回去说老朽随后就到。” “令主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回去吧。” 此刻的铁少川只觉浑身冰冷,宛如堕在万丈冰渊中,暗道:“阎老儿若真还在人世,真是匪夷所思之事。”他暗暗忖着,只觉无论如何必须将来人诱擒,不然,自己将终日忧惶,坐立难安。 他轻轻一击掌,屋角暗处立时掠出四个黑衣人,跃在铁少川之前,躬身说道:“令主有何吩咐?” 铁少川面色凝肃嘱咐一阵。 四个黑衣人躬身而退,隐入暗中不见。 铁少川仰面沉思须臾,拂袖离地飘起,身法迅快,转瞬杳失于黄叶凋林中。 霍文翔口角噙着微笑,负手眺赏着殿庑廊柱上一副长联: 遭冠两仪功司地藏。 德尊三界爵与天齐。 笔力雄浑苍劲,似为名人手笔,联仗工整,不禁吟咏出声。 忽地,身后传来安详笑声道:“这位老弟须面晤老朽何事?” 霍文翔闻声一惊,缓缓回转面来,抬目望去。只见正是武夷山所遇之面如古月,慈眉善目灰衣老叟。 佛面人屠铁少川仔细打量了霍文翔两眼,只觉这少年面色似嫌枯涩冷煞外,双目精华内敛,气定神闲,分明一身武功已臻不可想像之境,心中不禁一惊。 霍文翔望了铁少川一眼,抱拳冷冷说道:“铁老前辈,在下奉命而来,惊扰之处,望乞恕罪。” 铁少川微笑道:“不敢,老弟是奉令师阎鹏展兄而来么?” 霍文翔道:“在下无此福缘得阎老前辈青睐,只是阎老前辈与先师相交莫逆,偶幸蒙他老人家指点了两手独门心法而已。” “如此说来,令师是武林高人了,可否见告?” “先师一生隐迹山林,并未在江湖露面,歉难见告。” 铁少川闻言不禁一忖,道:“老弟既有碍难,老朽不便勉强,请问老弟在何处相逢阎兄?”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阎老前辈于四年前深秋至先师处,盘桓至翌年开春方始告别,在下先师作古后,飘泊江湖,到处为家,三月前在剑门天险突与阎老前辈相遇,他老人家与一些友人同行,神色匆匆,命在下携带北斗令求见铁老前辈,想恳释放冷鸿妻儿,说罪不及拿,与老前辈名望有损。” 铁少川哈哈大笑道:“老朽只当什么大事,冷鸿判门之罪,不可不诛,但他妻儿仍安然无恙,既然阎兄说情,老朽焉敢不遵,相烦老弟将他妻儿带走。” 霍文翔道:“老前辈气度恢弘,高山仰止,在下不胜钦佩。” 铁少川微笑道:“好说,老弟请随老朽一往陈家坝。” 霍文翔望了铁少川一眼,双臂轻振,穿空斜飞而起,朗笑道:“不敢有劳前辈带路,在下先行一步了。” 铁少川目睹霍文翔轻功身法已臻登峰造极境界,不禁心神暗凛,鼻中泠哼一声,目中泛出狠毒寒芒,身形离地飘出。 短短五里途程,不消一盏茶时分,便自抵达陈家坝,但铁少川始终落后一箭之遥,铁少川从心底泛起一丝奇寒,只觉这位面目森冷青年是他生平唯一棘手劲敌。 霍文翔一落地冷宅外,突射出一条黑影,寒光电奔,挟着一股猛厉如山力撞至。 扑势迅疾凶猛,刀势奇奥,存心一击将霍文翔毙命掌下。 接着又疾射出三条黑影,扑势迅速,打出三蓬芒雨暗器,逼使霍文翔无所遁逃。 只见两条人影一合,扬起一声凄厉惨嗥,霍文翔身形冲霄奔空而起,堪堪避过三匪暗器合击之下。 这时,佛面人屠铁少川已自如风闪电赶至,暗道:“此人不除,后患无穷。”右掌虚扬,一股暗劲直撞霍文翔悬空的身形而去。 “蓬”的一声,霍文翔顿为击实后胸,悬空的身形向宅内翻堕下。 燕霞正在大厅柳眉深锁,沉思苦想逃出陈家坝之策,突见一条身影由天井之上飞堕而下,身法散乱。侧遇强敌追袭所致,不禁一呆。 霍文翔身形坠地之际,突然一个鲤鱼跃龙门,全身上仰,趁势向侧一滚,单足沾地而立站起。 厢房内忽掠出一个麻面老者,双掌一式“推山立鼎”向霍文翔推去。 霍文翔身形斜闪,双掌横推迎去。 麻面老者猛感如山重击,狂嗥一声,两臂骨折腕断,鲜血如注涌出,栽扑在天井中昏死过去。 佛面人屠铁少川已自侧门内疾掠入来,见状不禁一怔,道:“你尚未死。”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在下如无自知之明,怎敢轻身涉险,老前辈,你这是大大失策,有道是擒虎容易放虎难。” 铁少川沉声道:“你还想活着回去么?”疾伸两指,一缕暗劲虚空点向霍文翔“期门”大穴。 霍文翔右腕一翻,两指迎出。 两股指力一接,两人身形同时猛烈撼震,面色大变,铁少川身形猛射而出,右掌迅疾如电一招“怒龙剔甲”印向霍文翔右胁。 铁少川自恃功力精湛,指力相接,气血震荡,即知这少年武功精奥,若不除去,必成大害,趁着对方真气散乱不匀之际,迅雷不及掩耳一击而出。 那知霍文翔亦存着同一心理,身形陡斜,右掌一招“风雨漫天”打向铁少川小腹。 双方攻势迅快如电,谁也不防对方逞险进招。 “啪!啪!”两声。 两条人影同迸震飞开去,霍文翔半空中身化风卷扬花,落在壁角。 铁少川亦同翻落在地,一眼望去,只觉霍文翔不见身负重伤模样,自己胸前气血翻腾不止,不禁心神一凛。 这原是瞬息间事,燕霞三人不禁看得呆了,只觉这位面目森冷少年居然能不伤在铁少川掌下,武功委实旷绝。 铁少川目光凝注在霍文翔面上之久,忽出声道:“少年人,你无须硬撑着内伤,要知如此死得更快。” 霍文翔冷冷答道:“老前辈你也错了,在下虽伤得不轻,老前辈也未必无碍,纵然在下丧命此处,于老前辈非但无益且有害。” 铁少川面色一怔,道:“这话怎说?” 霍文翔微笑道:“你知道阎老前辈同行何人,前往何处?” 铁少川神色极不自然,嘿嘿笑道:“老朽洗耳恭听。” 霍文翔道:“同行者正是老前辈所要擒捕的冷鸿……” 此言一言,佛面人屠铁少川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燕霞、冷鸿、翠萍闻言不由面面相觑,目露惊诧之色。 只听霍文翔咳了一声,接着说下去。 “冷鸿这几年来尝尽千辛万苦,寻觅北斗令阎鹏展下落,皇天不负苦心人,究竟被冷鸿寻着,要知冷鸿昔年是你心腹左右,一切诡谋毒计俱知悉无遗……” 铁少川厉声喝道:“老朽是何等样人,怎会受你危言所耸,你先说说看冷鸿形象如何?” 霍文翔淡淡一笑,详叙冷鸿穿着形貌,言语神态。 他并未见过冷鸿本人,但他从冷妻口中得知,顿把立在厅中的冷鸿听得呆住了,僵住发怔,霍文翔所说丝毫无假.一切皆无破绽,暗道:“这少年是何来历,竟对自己了若指掌。”心下惊疑不已。 铁少川听得心神猛震,额角上淌出冷汗。 霍文翔接着说下去:“冷鸿已将家小生死置之度外,随着阎老前辈前往紫府书生故居搜觅藏宝真图取出星河三宝,再与你清结武林血债。” 铁少川鼻中冷哼了一声道:“他在作梦,老朽不信阎老儿活在世上。” 霍文翔道:“信与不信,悉凭于你,以你威震江湖,誉称武林第一高手,竟效宵小之徒,掳人妻儿,岂不贻笑武林。” 铁少川目光暴射怒焰,身形缓缓向霍文翔身前逼去。 燕霞此时巳激发同仇敌忾之心,暗中伸腕抓向肩头剑柄,选择有利方位一击而出。 只听霍文翔断喝道:“站住!” 铁少川道:“你还有何话说?” 霍文翔森冷的面上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道:“请问有在老前辈两掌一指之下逃生之人么?” 铁少川不禁一怔,道:“尚未有过。” 霍文翔傲然一笑道:“老前辈倘再走前一步,你我出手一击,恐眼前溅血三尺,横尸两具。” 铁少川果然为霍文翔气势所慑,因多少年来从未曾有生还他掌下之人,不禁悚然停步,沉声道:“你倒狂妄自负,老夫掌下绝无逃生之人……” 霍文翔冷冷笑道:“在下不是好生生地活在这儿么?” 铁少川厉声道:“天星掌力之下,绝难活半个对时,老朽当眼见你肝肠寸裂,七窍喷血而亡。” 霍文翔忽地轻笑一声道:“在下掌力也非寻常,老前辈现在是否感觉小腹之上麻痒稍止,变为针砭火焚,如不立即运用本身功力封闭穴道,搜宫疗作,日后恐始终身之恨。” 显然铁少川正如霍文翔所说一般感觉,不禁心神大震,忖遭:“这小辈一身高绝武功不知是何人所授,他出手投足却找不出一丝阎鹏展武功心法,自己如不改弦易辙,恐讨不了好处。” 他坚信霍文翔所言是实,冷鸿既与阎鹏展同在一起,如不立即截击,日后将死无葬身之地。 铁少川有甚多疑问欲相询霍文翔,无奈此时此地不便出口,眼珠微转,面色始终镇如常,哈哈大笑道:“老朽功力精湛,你虽得天独厚,秉赋奇佳,但究嫌火候不够,怎能伤得了老朽。”话声略顿,又沉声道:“老朽相信你所言属实,烦劳通知冷鸿,他如愿念妻儿生命须立即赶返请罪。”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精巧白玉小瓶,倾出一粒朱红药丸,接道:“这丹药可使你掌伤复元,但必须把话带到,免误了冷鸿妻儿性命。” 只见佛面人屠铁少川微微一笑,将丹放在案上。 燕霞突出声道:“这丹药吃不得。” 铁少川道:“燕姑娘怎知老朽这丹药吃不得。” 燕霞冷笑道:“久闻你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这丹药如服下,神智立为你所控,那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依姑娘看来,还是不服下为好。” 铁少川沉声道:“不错,老朽素有心辣手黑之名,但非宿仇强敌,绝不轻易施展毒手,要取你四人之命,不过是老朽举手之劳而已……”话声微顿,又微笑道:“老朽本想赠姑娘两粒药,救治你那仆婢二人,既然姑娘有所心疑,只有暂作罢论。”说着缓缓转身飘然而去。 大厅内立时岑寂无声,平静如水,仅户外传来风送树涛,一片沙沙,不时天井上风刮过来两三片萎黄树叶,平添了一种凄凉气氛。 霍文翔只望了燕霞姑娘一眼道:“多谢姑娘指点之德。”身形慢慢向一把太师椅走去,欠身坐下,闭目合睛,宛如老僧入定,不声不语。 天色近暮,大厅内渐渐昏暗下来。 翠萍低声道:“这人言语神态冰冷,似不尽人情,身在危中还坐在这里,不筹思逃出之策,等死不成。” 燕霞怒目一瞪翠萍,道:“他身负极重的内伤,如不调息行功自疗,怎能逃出老赃密布伏桩之外。 翠萍道:“那么除了服下老贼丹药外,绝无活命之望是么?” 只听霍文翔道:“未必见得,不过壁缝有耳,姑娘还是不宜出声为妙。”说着朗声笑道:“在下不信活不了半个对时。” 忽地随风传来铁少川森冷的话声道:“且慢狂妄得意,半个对时内老朽取赌你禁受不住伤痛,自会眼下那粒老朽秘制灵丹。” 霍文翔冷冷答道:“那你等着瞧吧!” 佛面人屠铁少川并无回答,天色已晚,大厅内幽暗异常,霍文翔伸手入怀取出一支短短红烛,扇开夜行火摺,燃着了烛芯,摆于八仙桌上,映得整座大厅有着谜样的气氛,昏红如梦。 燕霞只觉霍文翔举动莫测高深,忍不住说道:“少侠是否还有后援。” 霍文翔道:“在下孤身前来,怎还有什么后援。” 燕霞诧异道:“岂非坐以待毙。” 霍文翔微笑道:“六个时辰后,在下自有脱身之法。”言毕,再度闭上双目。 燕霞只觉霍文翔神态委实傲慢,既不询问自己来历姓名,又不问自己陷身此宅经过,冷漠无情,不禁泛起憎恶之心,身形往天井侧走去。 霍文翔道:“姑娘最好不要走出这间大厅。”语音冷漠,双眼迄未一睁。 燕霞不禁一怔,心赞佩霍文翔锐利的耳力,却憎恨他那冷漠无情的神态,冷声笑道:“我如非一奴一婢身罹老贼指力内伤,投鼠忌器,早就闯出此宅了。” 霍文翔闻言冷冷答道:“老贼倘非投鼠忌器,姑娘那还有命在?”说着喟然长叹一声道:“人间自有真挚情,患难风雨共同舟。” 燕霞心中一动,剪水双眸一瞬不瞬凝视在霍文翔脸上,她听出语音稔熟,似在何处听过,但一时之间想它不起,眉宇间不禁浮泛迷惘神色。 霍文翔睁开双目,怀中取出一荷叶纸包,道:“三位谅已腹中饥饿,在下途中买得一包卤菜,聊可充饥,三位稍安勿躁,一俟天明,自有脱身之策。”含笑放在桌上,仍自回身坐下闭目调息行功。 燕霞已感腹中饥饿难忍,谢了一声,打开荷叶纸包,只见是一只酱鸭,已然分切好,肉厚色红,香味扑鼻,立与冷鸿、翠萍分食。 约莫一个时辰,忽隐隐传来呱呱低鸣,声音似极遥远,但厅内四人听得极为清晰。 霍文翔精神一振,倏地立起,道:“友人闻讯赶来相助,屋内老贼爪牙谅皆撤走无遗。” 燕霞闻言不禁一怔,道:“少侠为何知道?” 霍文翔道:“友人传声示意,故而知情,但陈家坝四外均有严密伏桩,老贼为何不杀害我等,因心有畏忌我等离去,必有匪徒在后暗暗蹑随,以便查明姑娘及在下身后之人是谁。”说着摇首叹息一声道:“老贼委实心机狠毒绝伦,他知姑娘同着两个带伤之人,行程必定滞延缓慢,使三位无法逃出他的眼目下……”说此突目泛起怒光,冷笑道:“老贼算准在下必不敢服下他所留丹药,运功抑制伤势不发,强行赶回阎老前辈处,哼,在下怎会使他如愿。” 冷鸿突出声长叹道:“少侠睿智过人,料事如神,老贼果是这般心意,但不知少侠有何妙策可安然离开。” 霍文翔微笑道:“声东击西,金蝉脱壳。” 燕霞暗道:“若真如他所说,则此人堪称才华绝世。”身形一动,疾向厢房内射入,霍文翔扇燃松油火摺,一道熊熊火光亮起。 果然了无一人,厢房暗门半开,老贼伏桩显然均由此撤走,转身掠回厅内,嫣然笑道:“贼人已撤走啦!” 笑容如盛开百合,醉人如酒,霍文翔不禁心神一惑,连忙别过面去。 冷鸿道:“老朽有一事不明,可否见教。” 霍文翔道:“不敢,只要在下所知,无不掬诚相告。” 冷鸿望了霍文翔一眼,道:“少侠方才与老贼之言是否真实。” 霍文翔道:“只有一半真实,须知心机至工之人秉性多疑,疑则乱,在下之言乃一针见血之词,足使老贼废寝忘餐,坐立不安。” 冷鸿赞叹道:“这倒是实情,只不知少侠何以对冷鸿形象神态知道得这般清楚?” 霍文翔闻言不禁一怔,道:“这样说来,老英雄与冷鸿相交莫逆。” 翠萍笑道:“我们就为相救冷叔妻儿而来。” 霍文翔长长哦了一声…… 蓦地,厅外忽飞射进来一条极小的黑影。 燕霞惊叱一声,单掌拂去。 黑影射势迅快如弩,落在肩头,霍文翔身形跃开,朗笑道:“姑娘休惊,此是小灵。” 燕霞定睛望去,只见一极小的碧绿灵猿蹲伏在霍文翔肩头,双眼红焰外射,逗人喜爱,手持纸卷递与霍文翔。 霍文翔匆匆阅毕,目中神光突泛忧郁之色,道:“料不到情势就至如此?” 燕霞三人闻言面色一变。 只见霍文翔向冷鸿道:“尊驾请容在下察视一下伤势如何?”不待冷鸿同意,疾伸右臂,迅如电光石火扣住冷鸿右手腕脉穴上。 冷鸿只当霍文翔看破行藏,面色大变。 燕霞厉叱道:“放手!”纤纤右掌迅疾一翻,作势按向霍文翔后胸。 霍文翔置若木闻,凝神扶察冷鸿体内气血经行变化。 燕霞见霍文翔并无加害冷鸿之意,右臂缓缓缩了回去。 半晌,霍文翔摇首叹息道:“在下差点受了老贼之愚,尊驾所受指伤并无大碍,调息三五日定可痊愈,你我所见的老贼,并非佛面人屠铁少川本人。” 冷鸿惊诧道:“不是铁少川本人?” 霍文翔点点头,忽抱拳道:“在下还有要事待办,愿江湖道上有缘再见。”说着身形一转,跃落在天井中,两臂一振,潜龙升天冲霄拔起。 燕霞急道:“且慢!”三人先后疾追而出。 星光灿烂下,只见霍文翔已远在十数丈外,燕霞紧紧追随,发现霍文翔身形翻入一座小庙中。 燕霞暗道:“莫非他友人在此小庙相候。” 三人悄然落在庙外,只听霍文翔一声长叹道:“姑娘何必跟踪在下,为姑娘带来一场无谓的灾难。” 燕霞三人鱼贯进入庙内,只见霍文翔立在一座剥蚀模糊的神像旁,神案上上点着一盏长明油灯,昏黄幽暗,景物阴森。 霍文翔道:“目前,老贼爪牙视在下为眼中钉,恨入骨髓,但又不敢妄自出手,奉命监视在下去迹,三位原可置身事外,为何定欲自投罗网……”说着目中神光倏变,逼射出两道寒芒,肩上碧绿小猿突离肩扑出庙外。 只听庙外腾起一声凄厉惨啤,入耳毛发悚立。 霍文翔沉声道:“在下身在庙中,死者与在下无干?”身法疾如奔弩离弦,射出庙外,飘欲飞,在此深山黑夜乍睹之睛,令人不寒而栗。 一个怪人道:“铁令主邀约阁下去总坛一叙。” 霍文翔答道:“在下方才已见过铁令主,怎么又有一个铁少川,难道佛面人屠化身千万么?” 怪人桀桀怪笑道:“阁下知道得太多了。” 霍文翔沉声道:“请转致贵令主,就说在下身有要事,不刻前往,他日有缘,定当把晤。” 怪人大笑道:“恐由不得阁下了,阁下纵然身负武功精纯,也该顾念三位同道安危。” 霍文翔心神一颤,憬悟燕霞三人迄未出现,定遭暗算,陡地回身窜入小庙,只见燕霞三人直挺挺躺在神案前地上。 四名黑衣匪徒正要俯身挟持三人离去,突见霍文翔掠回,不禁骇然变色,大喝一声,刃光电奔,幻出一道寒星暴射,猛萌杀机,肩上“射阳’’剑呛琅离鞘,只见寒飚飞洒,青虹过处,四声惨嗥腾起,匪徒悉数腰斩颅飞,鲜血溅喷如雨。 他不知燕霞三人为何中了暗算,摩诃神尼高徒,一身武学已臻神化,不禁目注三人发怔。 庙外随风传来阴森语声道:“阁下死在目前,犹敢逞凶。” 只见庙外飞入三颗核桃般暗器。落地爆裂,立时涌起灰暗色毒雾,瞬即弥漫整个殿屋。 碧绿小猿突从外掠入,前爪急向霍文翔革囊伸入,取出红光灿烂的天蜈内丹。 奇怪,那片灰暗毒雾一见红光,立即逼得往外飞去,霍文翔顿悟出自己为何不为奇毒晕倒之故,不言而知燕霞三人猝中奇毒,抗拒无力皆昏死在地。 只见小猿飞掠向燕霞倒地之处,以天蜈丹在燕霞心窝上不停地滚转。 此刻,庙外沉寂无声。 霍文翔屏息凝神守护在门侧,防妖邪侵入。 半盏茶时分过去,突听一个阴森声道:“我等昔年纵横江湖南北,五毒珠下未逃生之人,这小辈委实棘手,难怪令主严令擒捕逮送总坛,否则格杀勿论。”话声略略一顿,又道:“有这么久了,这小贼定已昏迷倒地,速擒回总坛,免得夜长梦多。” “且慢!”另一阴森语声又起:“欲速则不达,檀香主异常敬畏小贼,说在他双掌一指下逃生之人寥寥无几,由此可见小贼功力不在你我之下,尚且慎重为是。” 霍文翔暗道:“天夺其魄,自速其死。” 只见碧绿小猿将天蜈丹已移在冷鸿心坎上,燕霞、翠萍两女手足已缓缓欠伸,忙以蚁音传送入三入耳内道:“三位苏醒时,务请忍耐不可出声。” 神猕小灵疾收收珠,一跃而返,将天蜈丹递还霍文翔收置囊中。 只听庙外惊咦了一声道:“老三,你瞧见红光一闪么,必有蹊跷。”身形疾射而入。 五条魅影纷纷掠进殿内,但见燕霞三人躺在地下,尚有四具死状极惨的尸体,血肉分飞,狼藉分陈,却不见霍文翔的踪影。 五怪面面相觑,一怪惊诧道:“他怎能逃出这庙外?他又怎能逃离星罗棋布严密伏桩下?更何能不被五毒珠昏迷?”未曾发生过的离奇之事,竟在此一夕之间发生。 蓦地,五怪猛感头顶百汇穴一阵针刺奇痛,接着一片软罡力沉压而来,张口欲嗥时,已自气脉震断倒地毙命。 霍文翔身似落叶般从梁上飘下,燕霞三人倏地翻起。 冷鸿一眼瞥见五怪尸体,不禁失声惊道:“唐门五毒!” 霍文翔望了冷鸿一眼道:“老英雄认识五怪?” 冷鸿自知失言,答道:“老朽昔年闯荡江湖时,曾同唐门五毒结过梁子,险些丧命在五毒珠下,回首前尘,尚有余悸。” 霍文翔聪明绝顶,一听便知冷鸿暗有隐衷,言语不尽不实,此际不便追问,微笑道:“这样说来,老英雄算是三世为人了?” 冷鸿闻言不禁老脸一热。 霍文翔说后即向肩头神猕小灵道:“贼入伏桩严密,你知逃出途径么?” 小灵闻言立时跃下肩头,向庙后奔去。 霍文翔道:“姑娘,我们走!” 庙后一段崎岖山径,危崖峭壁间丛生荆棘藤萝,四人小心翼翼,鹤行鹭伏,披荆斩棘,不时发现颅裂浆溢,双目洞穿的尸体。 霍文翔长叹一声道:“如非小灵相助,今晚恐不易生离此处了。” 燕霞知他指碧绿小猿,口虽不言,但心底却泛起微妙涟漪,只觉这一人一兽虽来历似谜,语音森冷可憎,却屡受他们救命恩惠,不禁把厌恶之念消释,剪水双瞳凝视着霍文翔后影,油然兴起敬爱之心。 翠萍与燕霞并肩而行,低声道:“婢子在陈家南时曾听出,这位少侠口音变异,似在何处听过,但婢子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燕霞颔首道:“我也察觉有异,看来似非他本来面目。”说着低吟出声。 “人间自有真挚情,患难风雨共同舟。” 蓦地—— 随风传来一声清澈长啸,划破如水沉寂的夜空,播荡山谷,鸣回不绝。 霍文翔突低喝道:“速速觅地藏起”人往荆棘丛中岩石之后隐去。 燕霞等三人闻声一惊,各择隐秘之处藏身不动。 星光闪烁下,只见来路疾逾流星掠来三尊龙鸟般身形,一至临近,收身止步,六道眼神炯炯如电扫视四外。 一位老叟冷哼一声,疾伸右掌,向霍文翔藏身岩石虚空劈出。 “轰”的一声巨响,岩石四分五裂,震散半空,带起漫天尘土,向山谷间坠下,威势极为骇人。 藏在近处的燕霞不禁惊得一颗芳心几乎跳出腔外,仍未见霍文翔窜出,已知霍文翔机警闪避另处。 只听一个老妇语声道:“铁老,穷寇莫追,情势异非常,定须速筹对微,方可亡羊补牢。” 老叟不禁一怔,道:“大嫂请道其祥,俾解胸中茅塞。” 霍文翔在老叟发掌之先,已自揉身在一株参天古木之上,穷极目力,将所来三人认明,不禁骇然暗道:“怎么他们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如非亲眼所见,真还不信有其事。” 原来三人正是佛面人屠铁少川,毒手摩什万钊,玄衣姹女杜素素。 武林盛传万钊与铁少川昔年为事反目,势若冰炭,水火不容,如今目睹却非事实。 只闻杜素素道:“铁老曾坚谓阎鹏展不在人世,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依我猜测,阎鹏展似仍活着,唐门五毒死在七星针下便可证明,除了他还有谁能将唐门五毒一击毙命。” 铁少川摇首浮起一丝苦笑道:“事虽显然,但其间有极大矛盾,老朽穷思苦索,迄未解透,昔年阎鹏展在武夷山中为老朽‘天绝蚂蝗钉’所中,须知老朽独门暗器一中人身如不立即封闭穴道,两个时辰后化为脓血而亡,阎鹏展在云集高手狙击下,虽自恃功力精深逃脱,但仍未必能及时封住气穴,所中‘天绝针’犹多……”说此,眉峰浓聚集,摇首接道:“纵使封住穴道,伤处亦当溃烂,毒水漫延终至不治身亡,除了老朽及时赐服解药,起下天绝针外别无解救。” 万钊道:“这样说来,阎鹏展绝无活命之可能了。” 铁少川道:“正如嫂夫人所言,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说着猛一跺足道:“这小贼绝不能让他逃走……” 远处忽冲起一道旗花,爆射晶黄寒星,闪耀天边。 铁少川大喝道:“那边已发现小贼踪迹,走!”身形穿空而去。 万钊杜素素并肩离地,转眼杳入夜色沉沉中。 霍文翔身形泻落下,燕霞三人纷纷闪出,却见霍文翔迫不及待地疾展身形奔去。 燕霞三人紧紧危随着,天色渐渐现出蒙蒙曙光,只见霍文翔奔向江边一艘双桅巨舟而。 巨舟中突掠出一个锦衣中年汉子,一见霍文翔,面色肃然,抱拳说道:“少侠回来了。粟老师已先赶去,留下话来,小侠一到,立即启碇。” 霍文翔道:“屡承兄台等多方暗助,小弟得以化险为夷,日后在下当有以报德。” 锦衣中年汉子含笑道:“区区微劳,何足挂齿。” 燕霞三人已如风电赶至,霍文翔回面笑道:“三位此去一路顺风,恕在下不恭送了。” 翠萍嫣然娇笑道:“少侠有意驱客,无奈我们姑娘还有事请教。” 霍文翔微皱眉头,道:“既然如此,三位就请登舟一叙,但在下须赶办一件私事,恐未能于三位有所助益。” 巨舟舱中清洗一新,陈设雅致,窗明几净,如乘画舫,水碧山青,宛然置身图画中,舟舱中已准备了一席盛宴,锦衣中年汉子道:“少侠辛劳,兄弟聊备水酒一席洗尘,不成敬意。” 霍文翔道:“此乃份内所为,在下愧不敢当。” 三人依宾主坐下,燕霞嫣然一笑道:“贱妾心中似有一点疑虑,可否见告,以解胸中茅塞。” 霍文翔微笑道:“姑娘有话只管请问。” 燕霞道:“少侠前往陈家坝孤身涉险,无疑为了解救冷鸿妻儿而去,但少侠相告铁老贼,阎鹏展与冷鸿已赶往紫府故居,岂非更使铁老贼变本加厉,恐弄巧成拙。” 霍文翔道:“这样冷鸿妻儿反而安若泰山。” 燕霞不禁一怔道:“这样说来,少侠孤身涉险并非解救冷鸿妻儿了。” 霍文翔含笑播了摇首不言。 燕霞不禁大诧道:“那么少侠可是寻求一项不解之秘。” 霍文翔道:“老贼化身千万已求得一项解答,这点武林中人多不知情。” 冷鸿突出声道:“少侠为何对冷鸿形象言语神态知道得这般清楚。” 霍文翔望了冷鸿一眼道:“老英雄何以能知在下对冷鸿描述丝谊不差?” 冷鸿闻言不禁一呆,暗道:“这位少侠委实冷漠怪异,在他口中竟掏不出一丝真情。” 锦衣中年汉子频频劝用酒菜,微笑道:“少侠,为了三位竟耽误一日时光,趁此短暂欢聚,何不说些人间轶事,尽欢而别。” 霍文翔望了锦衣汉子一眼,目光中隐含斥责之意。 锦衣中年人佯装未见,淡淡一笑。 燕霞如雪聪明,闻言玉靥上微现红晕,嗔道:“我等武林中人,应磊落光明……” 不待燕霞说完,锦衣中年人立即朗声大笑道:“姑娘且慢见责,实不敢相瞒,少侠得知三位潜往陈家坝,就知有生命之危,孤身涉险解救不肯明言,恐姑娘误会另有用意,似这等君子坦荡胸怀,姑娘心中犹有疑虑,未免令人寒心。” 燕霞道:“如今天下武林纷乱,敌友难明,我与少侠风萍未谋一面,如非有因,为何甘冒生命危险相救。” 霍文翔道:“这点就难解释了。” 翠萍望了霍文翔燕霞一眼,道:“婢子知道,我家姑娘人间殊色,玉貌花容,少侠动了好逑之念……” 燕霞料不到翠萍竟会说出此话,玉靥立时罩下一重严霜,叱道:“翠萍,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胡说什么。” 锦衣中年汉子呵呵大笑道:“男女相悦,发乎情,止乎礼,圣人不免,燕姑娘国色天香,岂能禁人爱慕,但少侠已订鸳盟,绝无得陇望蜀,见异思迁之意。” 霍文翔拂袖立起,转入另舱中而去。 燕霞三人不禁面现尴尬之色。 锦衣中年汉子微笑道:“行侠仗义,快意恩仇,本我辈份所应为,既属同道,就该竭诚相对,姑娘诡秘自身来历,诘难少侠,怎怪少侠怫然离去。” 燕霞浅然一笑道:“我有难言之隐,少侠若不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锦衣汉子道:“据兄弟所知,少侠亦有不得已的隐衷。” 舱中顿时寂然无声。 冷鸿霍地立起,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姑娘,我们也告辞了。” 锦衣汉子道:“三侠稍安勿躁,放舟中流,急行似箭,巳离傍岸,而且两岸铁老侦骑密布,目前离舟有不测之危……”说着长叹一声道:“其实姑娘并非与少侠初次谋面,可说是第三次了,他在汴梁城中以避水寒犀诱三合会匪徒时几乎为姑娘作梗误事……” 燕霞惊诧道:“是他?” 锦衣汉子道:“不错,是他。” 燕霞此时的感觉,宛若跌入万丈深渊中,近似麻木不仁。 冷鸿长叹一声道:“姑娘,我等已铸成大错,不如让老朽向少侠请罪,共谋武林大局。” 锦衣汉子叹息道:“可惜迟了一步,小侠已离舟他往。” 燕霞目露幽怨神色,道:“怎么?他竟不告而别么?” 锦衣汉子望了燕霞一眼,道:“少侠为了姑娘耽误了一日之久,已是心急如焚,姑娘若知道少侠是为了什么也不会见怪了。” 燕霞黯然一笑道:“莫说少侠于我三人有救命之恩,既便没有也不能怪他,少侠究竟为了何事可否见告。”语意神情令人不忍拒绝。 锦衣汉子不禁一呆,沉吟不答,似有难言之隐。 冷鸿道:“不瞒阁下,燕姑娘实是紫府书生虞冰老前辈之爱女,老朽冷鸿,与铁老儿不共戴天,并非讳莫如深,兹因老贼耳目众多,稍有不慎足招覆灭之祸。” 锦衣汉子不禁失色,顿足道:“阁下何不早说,尊夫人及令郎俱为少侠救出,阁下若重蹈罗网,岂非使霍少侠一番心血白白耗费。” 冷鸿顿时精神一振,欣喜过望,道:“老朽妻儿现在何处。” 锦衣汉子道:“这个,在下并不知情,仅霍少侠一人知道。”继叹息一声道:“在下即领三位赶去与霍少侠见面,但此行凶险异常,万一有失,切莫吐露真言,以免……” 蓦地—— 一声清啸由水波划送过来,啸音甚劲,耳膜震鸣不绝。 锦衣汉子面色一变,忙道:“三位速藏往舱底,由在下应付。”说着一闪而出。 约莫盏茶时分,江面上急驶下一条小舟,舟上立着三个身形魁梧黑衣老人,舟行似箭眨眼逼近双桅巨舟。 两舟相距丈余,三黑衣老叟倏地凌空腾起,疾逾飞鸟般落在船舷上。 冷鸿燕霞翠萍三人虽藏身舱底,却凝神蓄势戒备,耳闻外舱喝叱嘈杂,纷乱一片,只听锦衣汉子叱喝道:“胆大盗贼,竟敢劫掠官府,如不立即离舟,定擒送官府查办。” 接着一声哈哈大笑,曳空远逝。 须臾,舱板传来击掌声,只听锦衣汉子道:“略施诡计,匪徒已驱退,三位可以请出舱来了。” 三人鱼贯而出,谢了一声,继续就坐,舱外突走近一个眉清目秀小童,捧着一把长耳酒壶,向锦衣汉子道:“尾舵刘香主接奉帮主密谕,请赵香主一往。” “飞鸽传书。” “在下去去就来。” 冷鸿道:“尊驾有事只管请便。” 锦衣汉子消失于舱外时,青衣小童突低声道:“赵香主回来时,姑娘可推称倦极欲眠,小的还有话说。” 燕霞闻言不禁一呆,情知有异,正待询问时,青衣小童已将酒壶放下,飘身外出,身法迅快如风。 冷鸿低声道:“其中分明有蹊跷,莫非锦衣汉子也是老贼派来卧底奸细。” 须臾走近一个蓝布短装,满面皱纹,发须斑白老者,抱拳道:“不料赵香主竟是佛面人屠派来卧底奸细,现老朽冒用帮主密令,命他捕杀方才来舟的三盗。” 燕霞惊诧道:“这无异于开栅纵虎。” 老者道:“非此不能一网打尽,权宜行险,事出非已,老朽意欲燕姑娘前往相助,时机急迫,稍纵即逝,望姑娘俯允。” 方才所见青衣小童探首进舱,道:“禀告香主,舟已傍岸。” 老者颔首道:“好,本座这就走!” 燕霞道:“我随老前辈同行。”与老者鱼贯掠出舱外,疾射登岸。 岸旁俱是老树枯藤,翳密如网,壑空幽暗,处处峭壁危峦,险骏异常。 燕霞随着刘姓老者往一座陡峭云,嶙峋石岭下奔去,中途忽闻传来轻轻击掌声。 刘姓老者倏地停步,双掌交互一击,只听右侧翳密林冒出-条黑影遭:“刘香主么,赵虎城已去峰巅三元观相候中条三怪。” 刘姓老者忙道:“你守住原地不动,只待中条三怪到来时,发出信号就是。” 那人闻言疾倒窜入林隐去。 老者目中怒光逼射,向燕霞道:“不出老朽所料,幸亏赵虎城当时无法说明尔等来历,此去务须先发制人,不然后患无穷。”继与燕霞商妥歼敌之策,迅疾如鸟般翻上岭去。 只见绝顶上一座道观隐现在松柏间,仅三栋平屋,粉增剥落,观门上悬有一匾,上书:“三元观”,字迹已模糊不清,想系年代久远,风雨剥蚀之故。 老朽身形急于一株古柏巨干后,燕霞双肩一振,独鹤冲天,拔起五六丈高下,身化“风翔杨絮”悄无声息落在屋面。 燕霞身形疾塌,望观后飘身而下,只见一道腐朽木门虚掩着,心中一喜,右掌缓缓伸出推开木门闪身而入。 她蹑足掩入走向神龛后,觑眼望去,只见锦衣汉子负手卓立,两眼凝向观外,喃喃自语道:“中条三龙怎还不见到来。”语音忧急。 这时燕霞右掌已扣着三支“落花神针”蓄势待发,突闻观外起了落足微声。 锦衣汉子双眉一剔,朗声道:“中条三友么?小弟已等候多时了。” 话音甫落,蓦感体后“风府”、“尾间”、“命门”三穴一麻,情知不妙,面色大变。身形猛旋,右掌拂出一股排空劲力。 那知掌劲发至中途,右臂曲池穴突感一紧,行血顿时逆攻内腑,耳边传来语声道:“赵香主,你就认命了吧!” 语声入赵虎城耳,心神猛震,内伤发作,闷嗥一声昏死过去。 燕霞疾掠而出,道:“那中条三怪来时不见赵虎城,必知有变,若被遁去恐为贵帮带来血腥浩劫。” 老者微笑道:“无妨。”击掌三下。 只见观外走进一人,手提一只食盒。 燕霞目睹此人,不禁呆住,原来此人与赵虎城一模一样,服饰形象神态无不逼肖。 刘姓老者笑道:“梁兄弟,下一台戏要瞧你的啦!” 这人只嘴角咧了一咧,将食盒掀开,取出一只卤鸡及一壶酒。 刘姓老者拿过食盒,向燕霞笑道:“姑娘,你我只藏在庙后,但观梁兄行事。”双双闪入神龛藏身。 片刻,只听得云空远处一串银铃声随风入耳,刘姓老者面色紧张起来。 帷幔内四道神光逼射外望,只见观外疾逾鬼魅般掠入三个面目阴冷的黑衣老者。 一个马脸鼠目老者目睹赵虎城身前摆着鸡酒,不禁一怔,道:“赵贤弟,你怎可携来鸡酒,不怕丐帮门下起疑么?” 赵虎城道:“卧底多年,谨慎小心,已得帮主信任,唯其如此,更可不疑。” 马脸老者望了赵虎城一眼,道:“这话也对,贤弟如何托词离船。” 赵虎城道:“多年旧友隐居在此,顺道一访天明即归,命厨下备妥鸡酒携来……”说着话语微顿,又道:“三位请坐,小弟有重大要事相告,尽一夜之期,相商如何行事,并望速传讯令主立即赶来。”说着欠身席地坐下,提起酒壶,迎着壶嘴鲸饮了一口酒。 中条三怪见赵虎城说得如此郑重,均不禁席地而坐,马脸老者道:“老朽三人得了贤弟密讯,立即驾舟赶来,发现贤弟拦阻老朽等劫舟并暗语来此三元观相晤,难道舟中系令主强仇劲敌么?” 赵虎城冷笑道:“虽不中亦不远。” 中条三怪不禁面色微变。 赵虎城长叹一声道:“舟中三人就无陈家坝在令主手下漏网的少年,只有摩诃神尼之徒燕霞一婢一仆。” 中条三怪顿时目露忿容道:“为何贤弟拦阻老朽,及时擒住,岂非免得夜长梦多。” 赵虎城冷冷一笑道:“三位比令主如何,小弟拦阻并非轻视三位武力,而是为免打草惊蛇,误了大事。”说着提起酒壶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应从长计议。”继微笑道:“此酒乃远年陈绍,埋在地底已逾百年,芳香甘冽,足供三位齿颊留芳,容小弟细叙这四人来龙去脉,便知小弟力主郑重之故?” 中条三怪一入三元观便嗅得酒香弥漫,就知好酒,马脸老者接过咕噜噜鲸饮了一口,大声赞道:“老朽好酒贪杯,每至一处。必遍尝美酒,但不及此多矣。” 三怪传饮,交口赞赏不绝。 赵虎城撕裂鸡腿塞在口中大声咀嚼道:“令主设下金钩吊鳌之计,意欲冷鸿自投到,殊不知冷鸿就是燕霞随身老奴。 马脸老者面目一变,道:“此话当真?” 赵虎城正色道:“怎么不真,他在小弟离舟之前自吐真实来历,他们四人进行一项毒计,若容得逞,则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什么毒计?”中条三怪同声惊问。 赵虎城又鲸饮了一口酒后,突面色一变,身形倏地射出三元观外。 中条三怪只道赵虎城发现丐帮高手在外窥视心神大震,霍地跃起,那知酒内预置明断肠剧毒,三怪腾身立起,气血微翻,毒性立时发作,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仰面翻倒在地。 赵虎城疾闪而入,冰冷的面色上浮出一丝笑容,道:“刘香主,幸不辱命,可以出来啦!” 燕霞与刘姓老者双双走出。 赵虎城嘬嘴打出一声唿哨,观外立时涌进十数丐帮高手。 刘姓老者喝道:“将叛逆和中条三怪押往舟中。”继又向燕霞微笑道:“大患已除,我们可以走啦!” 燕霞道:“刘香主沉稳若定,出奇制胜,令人不胜钦佩。” 刘姓老者微微一笑道:“过蒙夸奖,愧不敢当。”身形一躬,当先窜出观外。 第九章 破斧沉舟一江寒 三更月冷,寒风劲疾,蜿蜒江流上孤零零一只双桅巨舟泊在江心沙滩傍,芦荻掩映射出一丝灯火。 舱中肃然端坐刘姓老者、燕霞、冷鸿、翠萍四人,面前放着赵虎城昏厥躯体。 刘姓老者目中射出森厉慑人的寒芒,突伸两指点在赵虎城“精促”穴上。 赵虎城身躯全颤,喉中发出一声嘶哑痛苦的呻吟,睁目一望,不禁面色大变,目露怨毒之色道:“刘广楚,赵某一时不慎,误中你那毒计,只求一死,可别想在赵某口中套出一句话。”说时猛感一身武功俱被散去,由不得额角淌出豆大的汗珠。 刘广楚冷笑道:“赵虎城,你叛逆通敌,帮主早在半年前俱已洞悉,无须你说出真情实话,你当知道押交刑堂应受什么酷刑。” 赵虎城道:“死,赵某何惧,只怕你也难活出三天,倘若不信请试目以待。”他不知中条三怪已被一网打尽,自恃有援,暗暗冷笑道:“日后你落在我赵虎城手中,必使你求生不得求死难能。” 刘广楚察言辨色,鼻中冷哼一声,一举按在赵虎城“期门”大穴上,赵虎城立即昏死过去。 燕霞道:“刘香主,我等不如弃船,赶上霍少侠,联手歼灭铁贼。” 刘广楚摇首道:“这样反使老贼警觉有异,老朽已成竹在胸,只须谨慎从事定可化险为夷,姑娘不在必得之人,老朽责重如山,还是慎重行事。” 舱外突传来一声石击“啪”的脆响,刘广楚面色一变,疾闪而出,只见芦苇中探出一个水衣水靠汉子。 刘广楚认得是丐帮中水性特高的水蛇樊倜,目露诧容道:“樊兄弟来此何事?” 樊倜附着刘广楚的耳边密语数句,刘广楚脸色变得异常沉重,颔首道:“知道了,老朽自当遵照帮主之命行事。” 只见樊倜窜入水中,浪花一溅,涌起一串细密水泡,身形杳然。 刘广楚回转舟中,约莫顿饭光景,底舱突然开启,放出一艘梭形小艇。 中舱走出燕霞、翠萍等人。 燕霞与翠萍扮作少年文士,冷鸿易为须眉银白老叟,刘广楚戴宽沿竹笠,一身蓝布短装,尚有梁姓丐帮高手仍是赵虎城貌像,下得梭形小艇。 刘广楚沉喝道:“沉舟。” 但听得起了一片凿舟声,须臾,舟身缓缓沉下,没入水底,凿舟丐帮弟兄纷纷泅水往岸上游去。 燕霞等五人舟行似箭,不到片刻时分,弃舟登岸,分作两起,燕霞翠萍冷鸿三人同作一路,刘广楚赵虎城并肩而行,前后相隔一箭之遥,彼此佯装互不相识。 上岸之处,濒近天险,青林密壑,山水雄奇。 只见赵虎城刘广楚向一条峡谷奔去,峡谷两侧壁千仞,谷径仅容两人比肩而行,沿途并未发现江湖人物,只是两人面容严肃,心情异常紧张。 忽闻到刘广楚低声道:“到了。”手指着东西峭壁之下,藤萝密翳隐露出一方洞穴,接道:“这就是帮主命我等与王堂主会晤之处。”继而神色微变,道:“为何沿途不曾发现一名本帮弟兄伏桩,这分明大有蹊跷,说时面色惊疑不止。” 赵虎城四外扫视了一眼,道:“咱们帮主一向谨慎,兹事重大,天下高手云集之下,不得避免显露形迹。” 刘广楚想想也对,低声道:“咱们进去。” 两人先后一式“鱼鹰穿波”射入洞中,只觉洞径幽暗狭窄,奔了一阵,到达一间宽敞石室。 石室中红光熊熊,燃着一堆松脂木叶,煦暖如春。 刘广楚一步踏入石室,不禁面色大变。 原来室中躺着四具尸体,均失去头颅,更不见一丝血液外溢,创口平整,显示锋刀利刃所杀,四人服饰打扮,一望而知是丐帮中人。 两人相顾失色,赵虎城皱眉道:“王堂主武功臻神入化,来人能一击毙命本帮四位高手,定是盖世凶邪,莫非……”说此猛然止住,又目凝向石室两扇暗门,浮出惊疑之色。 此刻燕霞三人掠入,见状-震,燕霞道:“这四人之死是何人下的毒手。”刘广楚冷笑道:“难道是我们下的毒手不成,朋友,你自己心里明白。”说时目光却逼视着两扇暗门。 燕霞玉雪聪明,闻声已知刘广楚心意,鼻中冷哼一声道:“看这四人,服饰分明是丐帮门下,两位既非丐帮弟子,并无渊源,尊驾弦外之音是指在下所为么?” 刘广楚冷笑道:“天下那有这么巧的事,藏军古洞少为人知,三位接踵而来,不是三位是谁?” 燕霞厉叱道:“尊驾指鹿为马,无事生非,用心何在?” 赵虎城道:“三位既是无意闯入,速速退出洞外远离,免卷入是非漩涡中。” 蓦地,左侧暗中突传来回一声冰冷低沉的笑声,入耳毛发悚立,如置身寒冻冰窖中,不由自主地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 五人不禁面目一寒,刘广楚倏地出手三只银镖,只三缕寒芒飞向左侧暗门内。 但三只银芒飞入,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响。 只闻阴冷语声又起道:“暗器手法虽高,却莫奈我何?” 刘广楚大喝道:“本帮四位弟兄之死是否阁下所为?” “如是我所为,此刻焉能有你命在?”森冷语声接道:“但我却曾亲眼目击,不过事非与我有切身利害,概不伸手过问。” 刘广楚惊疑地望了赵虎城一眼,高声道:“阁下是否为此洞主人?倘蒙见告杀害本帮四人凶手来历,当惑恩不浅。” 沉寂了须臾,方闻暗中那人答道:“我也只比贵帮四人早来一步,并非此洞主人,凶手从首至脚蒙上一重黑巾,难辨面目,但其身手只略逊于我……” 只听那森冷语声接下去:“久闻丐帮帮主驭下甚严,恩威并济,但统属其众,遍及南七北六十三省,门下难免良莠不齐,依我看,贵帮有奸细混入卧底,机密无不预闻,不然贵帮四位高手形踪慎秘,如非走漏风声,焉能罹遭惨死。” 刘广楚闻言心中猛凛,忖道:“此人察理入微,说得一点不差,就拿赵虎城而言,便知一斑,但不知此人,是友是敌,心意如何?”迟疑了一下,答道:“在下谨遵教益,阁下可否赐告当时情形,俾便查觅凶手踪迹。” 暗中那人冷笑道:“你还要找他么?倘不出我所料,这洞外已布下严密伏桩,你们此来均落在他们眼中,已是瓮中之鳖,除了束手被擒,别无生机。” 燕霞柳眉一剔,冷笑道:“想不到武林中竟有你如此冷漠之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也难逃毒手。” 忽闻哈哈大笑道:“我一向冷漠无情,今天说话已是太多了,我藏身之处甚好,谅他们也找不到。” 燕霞冷笑道:“至少在下知道你藏身在室内。” 暗中忽传出阴恻恻笑声道:“你只要说出我的藏身所在,管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燕霞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你未免自负过甚。” 暗中仅传出一声冷笑不语。 洞径中忽起了一阵衣袂破风之声,冷鸿不禁一凛,以目示意,将蓄势相待。 只见四个身穿黑色长衫,面目森冷的汉子急步入室内。为首的一个眇目中年大汉,独眼中逼射凶光,杀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懔。 赵虎城大喝道:“你等是何来历?妄自闯入洞穴,速速道出,否则可别怨在下手辣心黑。”说时跨前半步,右手按胸,三指外竖。 独目汉子见状神色微变,冷冷说道:“这五人看来并非丐帮门下,我等尚有要事待办,暂且放过他们性命,走!” “走”字出口,四人电疾飘身退回洞径内。 赵虎城大喝道:“想走未必如此容易。”一掌推出,身形箭射追去。 刘广楚忙喝道:“贤弟不可轻身涉险。” 暗室中那人突传出语声道:“你那同伴准死无疑,恐你们也活不了。” 燕霞冷笑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准活得了?” 那人阴森一笑道:“你心智委实不差,料定匪徒必重来,妄想激怒我现身,与匪徒为敌,怎奈我涌养功深,才不中你那鬼计。” 燕霞朗笑道:“龟缩兔藏,怕强欺弱,怎么可以说是涵养功深……” 突然,一条血污人影疾掠入,只见是赵虎城,肩股等处负有剑重伤,鲜血涔涔滴下。 刘广楚面色一变,道:“贤弟为何如此模样?是否前来的四人所伤。” 赵虎城摇首苦笑道:“洞外遍布铁老贼手下,身手之高无一不是顶尖黑道人物,看来他们并非对付我们,另有所图……” 洞径蓦地传来一声阴寒如冰冷笑,冉冉现出一具通体墨黑的身影,似未脚沾实地,凌空飘浮,不啻鬼魅,乍睹之下,令人头皮发炸,不寒而懔。 燕霞暗凝真力,欲展出“大金刚印”手法一击而出,忽觉赵虎城轻轻拉了她的手臂一下,不禁恍然大悟,知赵虎城此举必有所为,逐沉凝不动。 来人蒙首黑巾内显出两只眼孔,寒芒逼射慑人心神,缓缓吐出尖锐语声道:“只你们五人么?” 燕霞冷笑道:“你意欲何为?” 那人恻恻笑道:“一举搏杀,不容有漏网之鱼。” “只怕未必如此容易。” 黑衣蒙面人似为一怔,道:“大言旦旦,必有所恃。”倏地转面逼注暗门之内,须臾扬起一声桀桀怪笑,右臂一扬,大袖挥起,伸出一只瘦骨嶙峋,森白锐长鬼爪,虚空往暗门疾拂而出。 只见五只鬼爪内透射五股黑气,疾如飞弩射入。 室内忽传出一声怒啸。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阵撼震,却屹立桩步不动,只见暗门内冒出一个黄衣怪人,刷眉凸睛,陷鼻掀唇,露出森森獠牙,面色靛蓝。 刘广楚面色极为惊骇,低声道:“沅江双凶老大龙衡,双凶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怎么老二文桑不见。” 龙衡耳功极为锐敏,阴恻恻一笑,回面望向另一扇门,道:“文老二,你也出来吧!” 只见飘然走出一个白衣中年儒生,秃额尖颏,面色森冷如冰目光向黑衣蒙面人上下打量一眼,道:“这等鼠辈,还用得着我俩动手么?” 龙衡道:“文老二,你有眼不识泰山,昔年名震桂南的恶手黎湘也投在铁老儿门下,怎可说是鼠辈。” 黑衣人桀桀怪笑道:“铁令主布下天罗地网,就是为着二位……”说时变掌狠推而出,身形洞径射去。 文森大喝道:“哪里走!”身如离弦之弩追去。 大凶龙衡倏地伸臂,疾如电光石火向燕霞抓去。燕霞怒叱一声,右掌横胸拂出一招“顺水推舟”罡力如潮,排空雷吼。 沅江大凶龙衡见多识广,目睹燕霞吐招发掌,不禁惊噫出声,全身虚空飘起,凌空一转落在室角,目露疑愕之色道:“你在何处偷习得摩诃老怪大金刚手印掌法?我知老尼生平未收传人,何况不收男徒。” 冷鸿淡淡一笑道:“你怎知摩诃神尼不收男徒,神尼曾立下誓言么?” 龙衡道:“这倒未曾。”忽然面上涌起森厉杀气,喝道;“昔年龙某曾拜受摩诃老尼一掌之赐,这笔帐就算在你身上……” 洞外忽送来一声怪啸,龙衡面色一变,身法逾电疾射出洞而杳。 冷鸿忽向燕霞正色道:“姑娘千金之躯,一身系天下之安危,切不可恃强愤事。” 燕霞道:“是不可忍也!” 赵虎城忙道:“我们快走!” 五人鱼贯掠出洞外,只见峡谷深处一片乱林中沅江双凶正与五个黑衣人激烈拼搏。 双方武功均雄奇精奥无比,掌风呼啸雷动。 群雄围观如堵,冷鸿惊诧道:“怎么各大门派中人也来了。” 赵虎城突低声道:“我等必须避免露出形迹,先择一古树藏身,容群雄离去后我们再走。” 燕霞知赵虎城话中含有深意,答道:“就依赵老师之言。”嗖地一鹤冲天,拔上一株苍天古桧浓密叶中。 冷鸿等人先后腾空掠上隐起,居高临下,一览无遗。 场中沅江双凶似泛起凶心,同声振吭发出一声刺耳厉啸,身躯一个盘旋,四臂吐招如云,幻起满天掌影。 只听“啪”“啪”数声脆响,围攻的黑衣人如断线之鸢般震飞跌了下来,均是右肘骨断折,鲜血如注,面色苍白惨厉,目射凶光。 二怪文桑望了龙衡一眼,冷冷笑道:“我俩多年未开杀戒,此次也顾不得了。”说着右臂缓缓抬起…… 忽闻一声断喝:“且慢!” 沅江双凶闻言一震,转面望去,只见群雄中飘然走出佛面人屠铁少川。 铁少川微笑道:“睽隔多年,两位还是辣手性情不改,铁某手下纵有忤慢之处,也不会死罪。” 文桑冷冷笑道:“五人均是铁兄手下么?” 铁少川道:“倘若非是,铁某绝不致出面。” 龙衡道:“他们自有取死之道,我俩在藏军古洞中调息行功,你那手下无故施展鬼手抓魂手法……”说着冷笑一声道:我俩性情铁兄深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出手绝无幸免……” 铁少川立时面上罩下一种严霜,目射威棱,向受伤五黑衣人沉声道:“这话是真实么?” 一个断臂匪徒挣扎欲坐起,面色不胜痛苦,铁少川右手一摆,向沅江双凶含怒道:“铁某心想这是一段误会,武林朋友均知铁某封刀归隐,那知近来盛传铁某有意问鼎武林,为恶江湖,诸般腥风血雨均归罪于铁某,所以铁某决意追查含血喷人目的何在?主谋是谁?” 二怪文桑冷笑道:“真象自有大白时,何能妄行施展毒手,怎可说是出诸误会,你那手下杀害丐帮四位高手也是……” 铁少川面色一变道:“文兄不要含血喷人,何人为证,今日如不把话说明白,恕铁某要得罪了。” 文桑眼角眉梢不禁逼泛杀机,冷笑:“我沅江双凶未必就会惧你,但藏军古洞还有人证在。” 此言一出,群雄翕然震动。 铁少川厉声道:“是何人证?” 文桑冷冷笑道:“共是五人,先后进入藏军古洞,均曾目击死体,先来两人似为丐帮高手,后来三人是年逾古稀老叟,另外一双俊美少年。” 铁少川道:“铁某不信,容铁某入洞请来作证。”说着身形一转,欲掠向藏军古洞。 龙衡突然一声峻喝道:“且慢!” 铁少川怔得一怔,缓缓转面问道:“龙兄有何指教?” 龙衡道:“这少年来历甚高,似为南海摩诃神尼传人?” 铁少川闻言心神大震,面色仍安详自如,含笑道:“龙兄不可危言耸听,铁某又非三岁孩童……” 龙衡哈哈大笑道:“龙某方才拜领他一掌之赐,施展‘大金刚手印’此及南海不传之技,不是摩诃神尼之徒是谁?”话声略顿,接道:“龙某生平说一不二,武林诸般传闻,绝非捕风捉影,但我沅江双凶无意与你为仇,不过事到临头时无不接着。” 佛面人屠微微一笑道:“谤怨集身,罪无旁贷,却不能禁铁某追查个水落石出,澄清真象。”说着身形疾飘如飞,掠入藏军古洞而杳。 文桑目注铁少川背影,泛出一丝冷冷的笑容,道:“老大,我俩还有要事待办,走!” 两人双肩微晃,潜龙升天拔起,穿空如电飞去。 群雄窃窃私议,言人人殊,推论不一。 藏身浓枝密叶燕霞暗暗懊悔不已,不该展出“大金刚手印”被沅江大凶龙衡识破来历,铁少川心计尤甚,闻言定察出自身易钗而弃,不禁偷觑了冷鸿等人一眼,只见冷鸿倚在树柯上闭目沉思,刘广楚赵虎城四道炯然电射目光逼注在藏军古洞方向,留神佛面人屠铁少川举动。 须臾,佛在人屠铁少川飘然射出藏军古洞外,面色异常激动。 岭南武林顶尖高手罗浮散人迎着铁少川问道:“铁老师,沅江双凶所言是否属实?” 铁少川冷笑道:“铁某迩宋流年不利,洞内了无一人,只剩丐帮门下四具身首离异的尸体,显然为沅江双凶所害,竟妄指铁某手下所为,有意诬害,用心歹毒之极。” 燕霞暗暗一惊道:“老贼委实心计绝伦,厉害之极。” 只听佛面人屠铁少川冷笑又道:“想必沅江双凶趁着铁某入洞之际,藉故遁去了。”说着走向断臂五黑衣处,察视伤势,长叹一声道:“双凶蛇头截魂钉,绝毒无比,现已无救。”右掌虚空一拂,拂出无形罡蒙震断五人心脉气绝。 群雄不禁瞧得心头暗暗骇然,那有见死不救之理。 冷鸿面色微变,低声道:“杀人灭口,好辣毒的手段。” 但见佛面人屠铁少川略一抱拳,道:“铁某巳与沅江双凶势不两立,立即追踪,诸位倘有发现,只须命门下带一口信,铁某当有以图报。”拱了拱手,一鹤冲天拔起六丈高空,右臂疾如电光石火伸出,抓住附在峭壁上一根韧藤,借势上拔,四肢飞舞,眨眼,已登上百丈峭壁,身形一闪便自不见,身法之,快,已臻神化。 这时翠萍蹙着一腔激怒已久的心火,道:“我们也好离去了。” 冷鸿神色一变,忙道:“慢着,你认为老贼已离去了么?老赃心计习性老朽最所深知,看来我等须耐心守候。” 燕霞闻言心中大急,烦躁不安。 赵虎城道:“老英雄说得极是,我等必须定候有利时机,才能避免露出形迹。” 武林群雄纷纷离去,尚有十余人逡巡不走,意欲窥探藏军古洞之秘。” 一个虎背熊腰铁髯大汉突宏声道:“俺有意前往洞内一探,各位意下如何?” 人影一闪,一个驼背老者疾落在大汉身前,道:“我等此来不过志在探询星河三宝隐秘,无意与佛面人屠为敌,何况我武功微末,为了不相干之事丧命在此,那才是冤枉咧!” 大汉冷笑道:“咱们闯荡江湖,本就是玩命勾当,若畏首畏尾,不如回家抱媳妇,免得丢人现眼。” 驼背老者叹息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既是罗老师固执己见,老朽就此告辞,各行其事。”说着躬身一窜,身影渐远。 铁髯大汉冷笑道:“胆小怕事之辈。”腰干一挺,一式“巧燕穿柳”望藏军古洞扑去。 余下江湖群雄相望了一眼,纵身尾随其后。 铁髯大汉身距洞外丈余,忽听阴冷寒冰笑声传来道:“站住!” 声虽不大,却闻在耳中无异雷鸣。 铁髯大汉闻声心神猛凛,前扑的身形硬生生倒翻回去。 身未落下,眼前人影急闪,一具魅影疾泻落,现出一个蒙面黑影人,沉喝道:“你是想死么?” 铁髯大汉倒退了一步,厉声喝道:“朋友为何而来,我罗端是江湖上籍籍无名之辈,却未必惧怕朋友。” 那人在蒙面乌巾眼孔内射出两遭慑人寒芒,阴冷一笑,道:“兄弟也曾耳闻过罗老师在冀北绿林道上七十二路快刀威名,有道是耳闻不如目睹,兄弟今日要见识罗老师绝艺,罗者师,你亮刀出手吧。” 罗端冷笑一声,反臂躬腰,呛琅琅巳将一柄多耳九环钢刀拔在手中,雪亮光华,眨人眼目,喝道:“朋友是否佛面人屠铁少川手下?” 蒙面人冷冷答道:“罗老师,你问此冲是多余,今日峡谷就是你葬身之处,有什么遗言,趁早说出。” 罗端不由眉泛杀机,身形一个疾转,倏地凌空飞出,探臂出刀,一挥之间,已攻出七招,幻化出漫天刀影寒芒,钢环震起一片懔人巨啸。 刀势奔电,端得快极,招招连环,凌厉奇绝,攻向黑衣蒙面人胸腹间要害重穴。 黑衣蒙面人轻笑一声道:“好招!” 右臂一扬,回环攻出一招,以臂代剑,似缓实速,两指划出一线如刃锐风。 罗端只觉蒙面人招式怪异,看似平淡无奇,其实无法破解,自己凌厉的刀招挨近攻来右臂,似有一片弹劲逼了开来,不禁心中大骇。 只听蒙面人冷笑一声道:“着!” 猛觉腕臂一麻,一柄多耳九环钢刀不由自主地呛琅坠地,那黑衣人身法奇快,侧身电欺,左腿塌出。 咔嚓一声,罗端狂嗥出声,右腿肘骨被踹断,仰面倒地,口中喷出一股腥红鲜血。 罗端同道骇然变色,猛萌逃念,只听蒙面人大喝道:“站住!” 这些江湖人物真也听话,骇然止步,目光中带着极度悸惧之色。 蒙面人道:“各位如想留下性命,请吞服下一粒药丸。”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把墨绿色药丸。 一个瘦削灰衫中年人走了上前,注视着蒙面人掌心药丸慢慢出声道:“药丸服下变化如何?” 蒙面人阴冷一笑,答道:“这药丸服下腹中,体内立生变化,神智迷失,浑然忘却前事,三月后药力逐渐消失,再赐服一丸。” 灰衫汉子道:“如此说来,生不如死。”突然双手一扬,夺手飞出一蓬黑飞针,身形笔直拔起,往蒙面人头顶掠飞而过。 距离不近,手法甚劲,蒙面人似无幸理,那知飞针打中落实,却被一片无形潜罡,震得纷纷落地。 灰衫汉子仅逃出两丈开外,忽发出一声凄厉惨嗥栽伏倒地,全身化为一滩血水。 燕霞早在蒙面人取出药丸时,心中一阵激动,不禁右臂虚扬,手腕疾翻,意欲发出“大金手印”却不料为冷鸿疾如电光石火扣住腕脉。 冷鸿神色惶急低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姑娘不可造次。” 燕霞似怨怒已极,及见灰衫汉子身化血水,不禁花容失色道:“峡谷中还有老贼伏桩么?” 冷鸿面色肃然不语,目光凝视在蒙面人身上。 此刻,蒙面人已收杀鸡儆猴之效,十数人目露黯然懊悔神色,走了上前在蒙面人掌心内拿起一颗丸服下。 蓦地,峡谷上空传来一声龙吟长啸,一点弹丸人影由百丈峭壁上电疾泻落,正是那佛面人屠铁少川。 蒙面人躬腰抱拳道:“令主回来了,可曾追上沅江双凶。” 佛面人屠铁少川冷冷答道:“沅江双凶,釜底游魂,如要擒他易如反掌,但老朽不愿当着天下群雄之面做下失策之举。”话声略略一顿,道:“龙衡曾言在藏军洞内与赵虎城一处的少年实为摩诃神怪之徒,老朽只觉其中大有蹊跷。” 蒙面人诧道:“属下已然见过,只是不知是否摩诃神怪衣钵传人,莫非令主心疑沅江双凶所言有不尽不实处?” 铁少川摇首道:“沅江双凶自负盛名,生平不出诳言,但摩诃老怪绝不可能收男徒,是以判断出那三人系陈家坝遁出之燕霞贱婢……” 蒙面人似乎一震,道:“真是她么?” 铁少川目露疑容道:“必是此女及一婢一奴无疑,但姓霍小辈何往,赵虎城怎未据实禀明?” 蒙面人见铁少川有责怪赵虎城之意,忙道:“令主不可错怪赵虎城,他奉了帮主密命赶来藏军洞与丐帮同门会晤,为了避免败露马脚,只好以打手式示意属下退出,趁着追扑出外,嘱属下禀明令主,一切详情俱已告知中条三友转禀令主……” 铁少川面色疾变道:“老朽始终未曾见中条三怪回报,莫非已遭了毒手不成?” 蒙面人道:“属下默察近日武林情势,似对令主极为不利,如今令主计将安出?” 铁少川眉梢微微一剔,目蕴怒光道:“谋定后动,方可稳操胜卷,武林情势,表面上似极为对老朽不利,其实黑白两道宛如一盘散砂,亟亟于私利是图,不难各个击破……” 蒙面人道:“然则令主有何畏惧,不如放手大举问鼎武林。” 佛面人屠摇首叹息道:“天下事未可逆料……”忽面色一寒接道:“赤甲山盘龙谷内隐藏一幢宏伟宅院,似为一武林隐名好手所居,你可赶往盘龙谷,两日后天色未明之际,老朽定然赶至。” 蒙面人道:“屑下遵命,那宅院是否就是秦锡寿遁迹所居。” 铁少川道:“未能断定,似极为可疑……” 话声未了,一个玄衣劲装老叟飞落下崖,肃容躬身禀道:“嘉陵分舵飞报,钱香主及妻儿无故离奇失踪了,宅中遗下尸体十数具,均为重手法毙命,腐烂腥臭,分明是已经出事多月。” 铁少川不禁面色大变,喝声:“走!”率着蒙面人及劲装老者奔向峡谷外而杳。 燕霞等人枯候两个时辰,天色慢慢昏暗,暮霭四布,赵虎城方独自揉身下来,搜觅峡谷两头,发觉匪徒已撤去,才出声招呼四人掠下,道:“老贼方才所说盘龙谷,我等不如前往,说不定霍少侠就在盘龙谷。” 五人兼程赶向夔门三峡而去。 三峡天险,绵亘达七百里,以巫峡最称奇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蔽天日,非傍午夜时分不见曦月,江流曲折,春冬水减,林寒涧肃,夏秋水涨,急流大漩,澎湃而下,景奇壮观,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其,空谷传响,哀啭久绝,故有: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之句。 那日傍午,忽有一叶扁舟顺着蜿蜒江流而下,舟行似箭,舱中忽立起一人,正是那丐帮高手粟雷,伏腰疾抓起一支藏钩,向峭壁上猛击,叮的一声,火花进冒,铁钩钉入石壁内,小舟顿在激端江流中漩转不停,粟雷身躯亦似陀螺般旋转, 半晌,小舟方始稳定,粟雷转面笑道:“老弟,你我可以分道扬镳,这牛肝峡临流江壁,不甚陡峭,而且仅二十余丈高下,有两株藤蔓可借力拔上,直奔东北觅至盘龙谷,询问谷主钟离炎老人,自有人领老弟去秦姑娘处。” 舱中缓缓立起霍文翔,他仍是中年书生装扮,肩头蹲着碧绿小猿,目露忧容道:“小弟中途甩掉燕姑娘三人实是不智,万一让老贼看破冷鸿来历恐罹不测之祸。” 粟雷笑道:“老弟无须忧虑,愚兄立即赶往接引,燕姑娘身手高绝,谅然无事,不过老弟此行必须慎秘,老贼在此巴东三峡密布高手,稍一不那个,留下蛛丝马迹,必将为令岳引来一场祸难。” 霍文翔微喟了声道:“小弟遵命。”说时仰面凝视着峭壁,只见壁上悬附着两支山藤,在空中飞舞,藤色枯黄,距头顶有五六丈高下,心疑那两株枯藤不能着力,迟疑了一下,身形凌拔起,两臂微张,一把抓住两株山藤,只觉坚韧无比,借势一蔼身形凌空飞起七八丈高下,反复施为,眨眼落在一块峭壁边缘突出之处,再上六七尺便达绝岭。” 他正欲提聚一口真拔起,忽闻语声隐隐入耳,不禁大惊,暗道:“果然老贼在此巴东三峡布下天罗地网……”接着一阵酒香扑鼻,心知崖上必有三四人在。 只听一个沙沉苍老语声道:“唉!咱们令主此次竟大张旗鼓,在此巴东三峡布伏了四百九十名高手,兄弟追随令主多年,经历了无数风波,尚未经历过如此庞大场面,如非事态严重,令主绝不致……” 另一语声接道:“莫非令主得讯阎老鬼落在巴东三峡。” 那人喟然叹息道:“并非如此简单,此事当远溯于童骏骐香主之死而起,童香主丧命在霍文翔小辈之手,那霍文翔竟敢取走射阳剑闯入天荡湖,韩护法正欲诱擒戮杀,不料霍文翔机警遁出天荡湖外……” “霍文翔是何来历?” “据闻是医绝端木长春入室弟子,但他一身武学出神入化,令主断定小辈与阎老儿大有渊源。” “但钱香主飞报霍文翔已死在峨嵋后山万丈老壑之下。” “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令主本意已绝心腹大害,怎知在陈家坝又遇一小贼,形貌虽非霍文翔一般,却使令主心疑是二而一,一而二。” “杯弓蛇影,神智自昏,适足以自败。” “胡说,嘉陵钱宅弃尸数具,钱香主不知所迹,足证实霍小贼未死。”苍老语声微顿徐徐长叹道:“令主料事如神,算准小贼必投向巴东三峡,小贼志在獭皮宝衣,怎会不自投罗网。” “咱们令主可称得算无遗策。” 霍文翔暗暗心惊,忖遭:“老贼果然心计过人。”深知酒能乱性,匪徒若再有几杯下肚,还可窥听得甚多诡谋隐秘,逐施展壁虎功,缘上崖沿,偷眼觑望,只见三个匪徒围着一块山石而坐,石上放着花生米、酱干、卤鸡、酱肉,一大铜壶酒,举箸擎酒杯,已食用去过半。 那沙沉苍老语声是个满头银发,珠砂蟹脸的老者。 另一个是麻子,身材高大,紫酱脸膛,额有刀瘢,二日凶光外射,尚有一矮短肥胖中年汉子,五官蹙在一处,形象异常猥琐。 三匪均是密扣紧身衣裤,肩头带有兵刃,已有数分酒意,正酒酣耳热之际,忽见林中人影一闪,并肩走出沅江双凶。 那三名匪徒虽已半醉,却极机警,同时跃起,兵刃出鞘,珠砂蟹脸老者一眼看见两人面像,忙哈腰躬身道:“原来是沅江龙文两位前辈?” 大凶龙衡阴阴一笑道:“难得你居然认得老夫。” 蟹脸老者道:“两位前辈望重武林,威震八荒,江湖中提起两位前辈,谁不敬畏。”神色谦恭之极。 二凶文桑面色一寒,冷喝道:“废话,铁老儿在此巴东三峡设下严密伏桩为何?” 蟹脸老者面色微变,知方才酒后失言,悉被沅江双凶窥听,忙道:“在下只知铁令主为了捕获霍姓小辈,在三处要道上设下极厉害的埋伏,不过在下三人在此设桩,无非为防霍文翔遁逃冲出以备万一。” 文桑哈哈一笑道:“这是铁老儿的私事,我等不必过问,你可知盘龙谷在何处么?” 蟹脸老者道:“朝东北直奔十五里就是。” 沅江双凶哈哈大笑,袍袖疾展,如飞朝东北掠去,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三匪亦身疾掠入林中隐去。 霍文翔身形冒出,展开绝顶轻功赶往盘龙谷。 十五里途程片刻即至,霍文翔立足山脊,遥遥望去,只见一片峡谷盆地为茵柯浓叶笼罩住,暗道:“此必是盘龙谷。” 迟疑了一下,掠下岭去,流目四望,暗道:“形势奇险,藏龙卧虎之地。”峡谷四外均是危壁如堑,古松参天,森森蔽日,仅一羊肠小径可行。 他急于想见秦丽琪,双肩一晃,疾如流星奔去,隐隐可见一幢宏伟宅院掩映在松枝摇拂中。 正奔行之间,忽闻朗朗语声道:“尊驾可是找人么?” 语声入耳,霍文翔不禁一怔,止住身法,但见一株虬柯松之后转出一葛衣竹杖银发飘拂老叟。 霍文翔近来行走江湖增长见识不少,变得异常机警谨慎,闻言忙抱拳微笑道:“在下要赶往襄阳,为取捷径,只因地形不熟,迷惑路途,方才在岭上发现谷中有屋宇,故而来此询问,老丈可是宅主人么?” 葛衣老人含笑道:“老汉隐居盘龙谷,弹指岁月不觉卅载,罕有嘉宾来访,几与世外隔绝,难得阁下来此,可否请至寒舍一叙,稍尽地主之谊。” 霍文翔抱拳答道:“无端打扰,心甚不安,老丈昔年谅亦是武林前辈,不知可否赐告,免得在下失敬。” 葛衣老人微笑道:“老朽姓朱,名号久已不用,已渐淡忘。”说着目注霍文翔肩上碧绿小猿,道:“通灵异物,稀世珍兽,阁下从何处得来。” 霍文翔答道:“先父昔年有事南海,收伏此猿,豢养至今,此兽善解人意,忠心护主。” 葛衣老人又望了碧绿小猿两眼,含笑道:“老朽头前引路,阁下请。” 霍文翔默默随着葛衣老人走去,疑云满腹,忖道:“粟雷说宅主人名钟离炎,他为何自称姓朱,其中心有蹊跷。”心神猛剔,暗运先天罡气护身。 宅内景物令人心旷神怡,园中有荷,时已至冬,尚未见一丝萎象,必是异种无疑。 霍文翔无心观赏,随着葛衣老人步入大厅。 厅内陈设古雅,两人先后步入大厅中央,葛衣老人突然转身问道:“阁下可是姓霍么?”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几乎使霍文翔瞪目结舌,手足无措,幸亏他机警多智,怔得一怔,立即答道:“在下姓李……” 话犹未了,葛衣老人倏地抬腕,竹杖疾如电光石火点向霍文翔“期门”要害重穴。 势如电奔,霍文翔猝不及防顿为所中。 葛衣老人大喝道:“倒下!” 只见霍文翔蹬蹬退出五步,并未倒下,肩头碧绿小猿怒叫一声,朝葛衣老人电射扑去。 葛衣老人冷笑道:“孽畜大胆。” 右掌一挥,一股寒冽罡气涌出。 小猿刁钻无比,身躯突往下沉,一溜烟似地掠回霍文翔身后。 只听葛衣老人哈哈狞笑,大厅立即变得昏黑如漆,伸手不见五指,飓飚四涌,呼啸怒吼。 霍文翔已激起杀机,右掌一翻,欲展出星河绝学孤注一掷,见状不禁大骇,身形缓缓退后,倏地回身更是一震,原来已无退路,整个大厅似已变异成为一座石牢。 忽闻葛衣老人冷笑道:“老朽这七毒黑眚只一丝收入腹中,半个时辰立化血而亡,趁早自承真实来历,老朽还可法外施仁,饶你一条活命。”语音寒洌澈骨,令人毛发笔立。 霍文翔闻言不答,凝目察视,只是黑毒雾浓异常,难辨眼前景物,忖思这葛衣老人究竟是何来历,莫非钟离炎已遭毒手,那葛衣老人叟无疑是佛面人屠铁少川爪牙。 他一思至此处,不禁为秦丽琪安危捏了一把冷汗。 葛衣老人见霍文翔不曾答话,又发出一声阴森冷笑道: “你休恃功力深厚,要知老朽这七毒黑眚一经吸入,愈是内功精纯之人,毒性发作愈是厉害。” 只听霍文翔冷冷答道:“这倒未必,不过老丈指鹿为马是何居心。” 葛衣老人闻声一怔,略一沉吟道:“你真不姓霍么?” 霍文翔答道:“在下姓甚名谁,与老丈何干?” 葛衣老人森冷答道:“你如真非姓霍,实是迷途井非有为而来,再候片刻能不死,老朽定以礼相送指点出山。” 霍文翔知他不是出自肺腑之言,宁可错杀,不可错放,暗暗伸腕向肩头“射阳”剑柄摸去,一面辩明葛衣老人存身所在,全力一击出手。 五指堪堪触及剑柄时,忽感心头一震,暗道:“他现在还拿不准自己是否是霍文翔,若射阳剑一出,寒光暴射,立即被认出是射阳剑,自己矢口否认也不能了。” 一想到此,立即右手放下,盘算如何才能出困。 那面葛衣老人也惊疑万分,七毒黑眚剧毒无比,任甚绝顶高手,如非预知并服下解药,否则,难逃身化血水之劫,暗道:“不知这小辈是何来历,怎能禁受这奇毒。” 双方均是屏息无声,一霎那间,大厅中除了狂风怒吼外,如置身黑暗地狱中,恐怖阴沉。 一盏茶时分过去。 远处角隅突传来一个粗犷语声道:“沅江双凶龙衡文桑二人求见,倨傲狂妄,属下推称主人有事外出,请他们三日后再来,双凶大怒执意入宅,出手伤人,情势异常危急……” 葛衣老人怒道:“待老朽会会他们,走!” 厅中立时风止声寂,岑寂似水。 霍文翔知葛衣老人已走,暗道:“此时不走还待何时?”立时取出蜈内丹,红光逼射,黑眚浓雾如寒冰向阳,慢慢四飞消散。 蓦地,忽传来语声道:“是霍少侠么?” 霍文翔闻声不禁一怔,只觉这语音似在何处听过,但一时之间想他不起,当下问道:“尊驾何人?” “在下陈耀韩广,时机匆逼,在下带领少侠出险。” 霍文翔循声而去,红光下,陈耀韩广一脸惶急。 陈耀韩广目睹霍文翔形象变异,不禁一呆。 霍文翔立时揭下面具显露本来面目,两人不禁一喜,陈耀道:“时机紧迫,稍纵即逝,少侠快随在下出困。”转身向壁间一转。 机钮掣动,显露出一条狭长甬道,陈耀韩广转身飞掠而入。 霍文翔毫不迟疑,立即尾随两人身后,道:“那葛衣老人是谁?” 韩广答道:“铁令主手下第一高手,武功高绝,在下虽奉命受他节制,却不知他姓名真实来历。” 霍文翔道:“莫非此宅主人已然遭害么?” 陈耀叹息道:“连天荡湖主人四海游龙秦锡寿举家恐不免毒手。” 霍文翔大惊失色道:“此事当真?” 陈耀道:“在下亦不深知,待出困后,容在下指出秦锡寿潜迹之处,一路上伏桩严密,险恶异常,恕在下等不能远送。”说时三人先后掠出一方地穴。 霍文翔流目四顾,只觉存身在一片绝塑之中,四外屏峰如堑,陡峭插云。 陈耀一脸歉疚之色道:“在下只送到此为止,少侠沿着谷底向南直奔,发现一座森森如戟,茁柯虬松石色暗褐高峰,绝顶上‘大士庵’就是少侠所要去之处。” 话一落音,不待霍文翔答话,陈韩两人倏地跃下地穴隐去,一方山石缓缓移动将穴口封没。 霍文翔发了一阵怔,只觉碧绿小猿突跃上肩头,猿爪紧勒入肉示意他立即赶去。 他长叹一声,循着陈耀所说疾如流星奔去。 乌云密布,暮霭笼垂,松风涛啸,“大士庵”前守立着四个面目森冷的黑衣中年汉子,均都是太阳穴高高隆突,凶光逼射。一望而知是身蕴内外绝学,已臻炉火纯青境界的绝顶高手,衣袂飘舞,屹立如魅。 这四人正在低声谈笑一些武林轶事及一些骇人经历,突然只觉一缕寒风侵入“期门”要穴,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立即如泥塑木雕般定在那里。 庵前一株参天古柏上疾如电泻堕下一条人影,箭矢般射入大士庵内。 一盏清油昏灯供左“观音大士”佛像案前,景物甚是惨淡,那条身影一落在地,只听一个黯弱无力语声传来道:“你是何人?” 霍文翔循声望去,只见鸠面无盐卫如霜持着一根蛇头铁拐立在庙门内,不禁大喜,道:“卫前辈,在下霍文翔……”他又发现卫如霜神色萎靡,诧道:“卫前辈你这是怎么样了?” 卫如霜黯然一笑道:“老身武功巳失,苟能活命已实万幸,还有何望,少侠的千年朱果到手了么?” 霍文翔闻言知是铁少川毒手所致,无暇问明详细经过,忙道:“幸而到手。”说着在豹皮囊中取出三枚朱果,道:“岳父母及秦姑娘现在何处?他们未必……” 卫如霜伸手接过,摇首叹息道:“你来迟了,请去厅后一瞧。” 霍文翔情知有异,回身掠向庵后,一掠入后院,只见一座素幔灵堂入目。 堂上平放着三具朱漆棺木,棺盖尚未封钉,霍文翔心头不禁布泛寒意,一跃上前揭开一具棺盖。 只见绝色姿容的秦丽琪躺在棺内,面目栩栩如生。 霍文翔不禁手足冰冷,肩头小猿吱吱哀鸣,不由两行珠泪断线淌了下来。 霍文翔哽咽落泪,胸前窒闷几乎喘不过气来,如置身世界末日。半晌,渐渐神定,他不相信眼前的是事实,但由不得他不相信,忖道:“另二具棺木无疑的是秦锡寿罗银姬两人。”他暗道:“琪姐随身侍婢咧?为何一人未见,那卫如霜何以能幸免毒手?魏韶亦何以不见?” 他不禁疑云满腹,喃喃自语道:“我何不问问卫前辈,秦老爷子等是遭了何人毒手?” 厢房内只有一张竹榻竹椅,卫如霜已杳若飞鸿般不见踪影,不禁大感惊愕。 忽闻庵外有人声隐隐传来,急掠至窗前觑望,只见前被自己制住的四名黑衣汉子又在谈笑自若。 “怪事!怪事!” 一连两件怪事,霍文翔自问,不禁神色连变。 蓦地,山谷远处风送传来一声银铃长啸,四个黑衣子顿时木立无声,面现敬畏之色。 霜文翔急掠,回庵后,从天井中跃上屋面,身形一杳,伏在屋面凝视啸声传来之处。 一轮皓月悬挂天际,寒辉皎洁,映得群峰如同披上一重雾毂。 他目力本好,发现远处山岭上十数点豆大人影,疾如流星,移时而杳。 片刻时分过去,十数条人影先后冒起,掠落在庵前。 为首者正是佛面人屠铁少川,面色凝重。 随后是清癯灰衣老僧,胸前悬着一串龙眼般大小菩提佛珠,霜眉银鬓,气宇庄严。 紧靠着老僧右肩的是一羽衣星冠道者,目若点漆,三绺长须飘拂及腹,一派仙风道骨。 其余的却是年岁在五旬开外的武林高手,僧、俗均有,霍文翔只觉来人除铁少川外均是陌生不识。 只见铁少川问道:“有可疑人物来此么?” 四黑衣人躬身答道:“属下守此一日一夜,并未见何人登上峰顶。” 铁少川鼻中微哼一声,转面向老僧微笑道:“大师,铁某为了澄清群疑,不怕自毁封刀诺言再出江湖,追踪那用心险诈,含血喷人恶贼,迩来武林是是非非,谣诼丛谤,莫不与铁某有关……” 那清癯老僧合掌低诵了一声佛号道:“铁施主邀请老衲等来此赤甲松云峰大士庵必有为,莫非那人就在大士庵?” 铁少川摇首叹息道:“诸位有所不知,老朽月前风闻七海神龙天魔女夫妻为了避仇远祸,迁来巴东三峡潜隐,铁某心想七海神龙夫妻武功旷绝,堪为一派宗师,此举实令铁某不胜困惑,多次寻觅才探知七海神龙夫妇归隐居在大士庵内,为此铁某柬邀诸位登门造访问明其故,或可澄清铁某不白之冤……” 一个蓬头垢面带发头陀忽冷笑道:“说得好听。” 佛面人屠铁少川面色微变,望了那带发头陀一眼,含笑道:“铁某恶名远播,难怪天象禅师不信,铁某也无法置辨……”语声微顿,又道:“铁少川发出书信柬邀诸位后,即赶来大士庵,那知竟来迟了一步,七海神龙夫妇及爱女均遭了毒手所害……” 群雄不禁骇然失色。 铁少川又道:“诸位倘若有心,铁某已备棺木三具,停尸在堂,诸位验明伤痕便知何人所为。” 群雄惊疑不胜,随着铁少川走入大士庵。 穿过佛堂进入后庵,素幔灵堂映入眼帘,一列停放三个朱红棺木,香案上燃着半截油烛,烛光黯淡,凄凉异常。 铁少川揭开右首一具棺盖,凄然一笑道:“秦老师惨遭毒手,死不瞑目。” 群雄走上前去,果见秦锡寿直挺挺地躺在棺木内,两眼怒瞪,显为猝遭毒手,死得不忿。 羽衣星冠道长注视了尸体一眼,道:“秦老师因何致死?” 铁少川道:“昆仑掌门请验视秦老师胸后便知端的。” 霍文翔伏身屋面,只见昆仑掌门人翻转秦锡寿尸体,撕破内衣,“命门”穴上赫然显出乌云一只掌印,不禁心中一颤。 清癯老僧高宣了一声佛号道:“黑煞掌。” 昆仑掌门说道:“大师是说毒手摩什万钊。” 清癯老僧点点头叹息了一声。 铁少川又道:“秦老师妻女亦是黑煞掌力丧命,但万钊施用掌力之前,秦老师及其妻女必先中了暗算,不然何致在毫未拼搏下束手毙命。” 蓬首垢面头陀宏声道:“这其中不无蹊跷,毒手摩什万钊行事绝不会留下可疑痕迹……” 铁少川沉声道:“铁某巳说过只是一步之差,万钊夫妇本欲毁尸灭迹,因不及措手匆忙遁走,不论诸位相信与否,铁某现无法置辨,不过此间事了,铁某恳邀诸位去舍下,当众宣布一件大事,便知铁某是否为武林罪魁祸首。” 群雄见铁少川说得如此郑重,不由半疑半信,连霍文翔都感觉异常迷惑,暗道:“莫非真是毒手摩什万钊玄衣姹女杜素素所害?”回想前情,杜素素勒逼秦丽琪与其子成婚,内中不无大有关连。 只听天象头陀道:“此间尚有何事?” 铁少川道:“入土为安。” 突然山谷间又传来尖锐悸人长啸。 佛面人屠铁少川面色微变道:“沅江二位旧友也来了。” 啸声尚还缕缕未绝,沅江双凶已自夺门而入。 双凶目睹佛面人屠铁少川及各大门派武林高人均在,不由一怔,及至瞥见三具棺木停放在堂,眼中泛出茫然惊诧神光。 铁少川微笑道:“天外来佳客,小弟未及远迎,望乞恕罪。” 文桑道:“不敢,这三具棺木内不知死者何人?” “七海神龙秦锡寿及其妻女。” 双凶似不相信望了一眼,龙衡道:“是何人下的毒手?” “毒手摩什万钊。” “万钊何在?” “鸿飞杳杳。” “万钊为何向秦锡寿施展毒手?” 龙衡妄傲无比,疾言厉色,武林群雄均面有怒容,但佛面人屠铁少川却神色安详,面带微笑。 这时庵外又掠入蟠冢一怪景启鹤,生死手孔万渊,九指追魂娄子明娄翠鸿父女、流星剑方龙灿等人。 铁少川与娄子明等人颔首为礼后,望了沅江双凶一眼,凄然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铁某昔年为门下之死与秦老师结怨,在塞外戈壁拼搏三日三夜,秦老师不幸失手负伤败……”话声微微一顿,又道:“双方动手之初,曾立下诺言,无论何方落败,日后绝不准寻仇,冤冤相报,何时可了,不能引起武林血腥杀劫……” 清癯老僧黯然一笑道:“两位檀樾仁心盛德,神鬼皆钦。” 铁少川黯然一笑道:“那知事不尽然,秦老师败北后,一言不发,掉首就走,从此绝意武林,隐居在天荡湖,铁某为此也深深内疚,罪在门下,无可推诿,故亦封刀归隐,岂料紫府书生满门惨遭屠戮,武林风风雨雨,俱谓铁某所为,数年后又盛传武夷山狙杀北斗令阎鹏展,迩来星河三宝,江湖诸般腥风血雨,含沙射影,铁某顿成十手所指,十日所视罪魁祸首,是以铁某这十数年来无日不在暗查此人究竟是谁?” 霍文翔听得暗暗惊心道:“好个辣毒老贼,逞口舌之利,危言惑众。”他恨不得跃下当众揭穿,怎奈无真凭实据,强行抑制下去。 只听天象头陀冷笑道:“江湖之事,终非无因,铁施主邀约我等来此,那是断定了毒手什万钊,种种俱是他所为了么?” 铁少川喟然叹息道:“铁某不能遽下断言,因铁某自始至终疑心系秦老师不忿落败,又不能自食诺言,故意图谋诬害铁某,现秦老师已遭毒害,死无对证……”说到此处,倏然口不言。 沅江大凶龙衡冷笑道:“咱们前往星宿海面质万钊,何愁不水落石出。” 铁少川道:“秦老师尚且不敌,两位未必是其敌手,在未明真象前,铁某绝不妄自出手以免落人口实,何况万钊定然未返回星宿海。” 群雄闻言不由一怔,均察出铁少川话中涵意,昆仑掌门人道:“铁少川莫非是说万钊从秦老师处探出星河三宝隐秘,前往攫取星河三宝,贫道之意。诸大门派切不能坐视袖手,防患未然,宜未雨缪凋才是。” 群雄深然其说,均颔首赞同。 铁少川微笑道:“诸位未采取行动之前,尚望光临摩天岭舍下,铁某当宣布-件大事。” 群雄人多于众,将三具棺木抬往庵后蓓土安葬。 晨雾迷蒙中,群雄随着佛面人屠铁少川离去,只有娄子明父女及流星剑方龙灿三人立在墓前。 霍文翔始终潜隐暗处窥察,他发现方龙灿对秦丽琪之死,亳无哀楚之色,不禁心中起疑,暗道:“难道方龙灿移情娄翠鸿,负心薄幸,怎怪琪姐说他心术不正,无耻卑鄙。” 只听娄子明咳了-声道:“方少侠,你适才可听出铁老儿言语矛盾之处么?” 方龙灿闻言不禁一怔,道:“在下鲁钝,前辈可否请道其详,以解胸中茅塞。” 娄子明道:“铁少川弦外之音,当年紫府书生满门遭害,及近日之江湖杀劫均是七海神龙夫妇所为……” 方龙灿摇首道:“即是七海神龙秦前辈已知星河三宝隐秘,为何不前往三宝藏处取出,习成星河绝学,称尊武林……” 娄子明沉声道:“当年紫府书生为何身死?” 方龙灿道:“那是寒潭水冰,血凝髓冻,紫府书生夫妇半身瘫痪,功力未复,致遭毒手。” 娄子明哈哈大笑,道:“秦锡寿也未能将獭皮宝衣弄到手,前辙之鉴。故因循自误。” 娄翠鸿忽秀眉一皱,嗔道:“爹,咱们可以走啦!”目露幽怨之色。 九指追魂娄子明呵呵笑道:“孩子,你随为父去摩天岭一趟立即返家如何?”随即附着娄翠鸿耳旁密语。 娄翠鸿顿时玉靥红霞,娇羞不胜,嗔道:“爹,你尽白胡说什么?” 娄子明大笑声中,右手挽着娄翠鸿冲霄腾空,方龙灿迟疑了一下,独鹤冲天拔起,疾随娄子明父女掠去。 山风疾荡,拂体生寒。 霍文翔察知空山无人后,跃下屋面,跪伏在坟前,只觉愧对红颜知己,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忽闻身后传来叹息声道:“翔儿,不必悲痛,你只须代报此仇,足慰死者在天之灵了。” 霍文翔闻声一震,四面望去,只见端木长春抚髯含笑望着自己,不禁大喜,道:“师叔。” 端木长春道:“你我均来迟了一步,致使抱撼终生,但死者已矣,悲能伤人。忍痛复仇方不辜负你那恩师期望之深。” 霍文翔心神猛剔,道:“他老人家好么?” 端木长春点点头道:“还好,风闻你去冯紫岚处讨取千年朱果,不知到手没有?” 霍文翔道:“翔儿逢凶化吉,得自神猿之助。”说着手指着肩头碧绿小猿,将取得千年朱果经过说出。 端木长春大喜道:“朱果现在何处?” 霍文翔闻言立将腰旁革囊取下,道:“尚有十数颗,不知可够恩师疗伤之用?” 端木长春接过,理也不理,道:“翔儿,老朽来时,曾见佛面人屠铁少川偕同武林群雄离去,无意听得铁少川似往摩天岭,其中必有重大阴谋,你无须逗留此地,急急赶去。” 霍文翔道:“翔儿遵命。”躬身一拜,转身急掠下峰去。 端木长春长叹一声,庵内突闪出南司空陵北丐佟青松两人。 佟青松笑道:“你将霍老弟遣走了么?” 端木长春叹息道:“非是小弟要赶走他,儿女私情有误英雄壮志,铁老儿心怀叵测,矫揉做作,已博得武林诸大门派掌门人深信不疑,如小弟所料不差,这几年来铁老必定已习就数种极厉害的武功,深藏不露,非星河绝学不能制胜,何况他将武林群雄邀往摩天岭,必又施展一项阴谋,日后武林情势,将是一场极艰危斗智局面,我等不可不防。”说着语音略顿又道:“小弟意欲先走一步,翔儿行走江湖就有劳二位指点了。”话未落音,人已冲空而起。疾逾鸟飞,转瞬即杳。 霍文翔刚走,岭下又冒起五六条迅逾飞鸟般人影,北丐佟青松定睛望去,见是粟雷领着赵虎城、刘广楚、冷鸿、燕霞、翠萍五人赶来。 粟赵刘三人一见佟青松司空陵均曲膝参行大礼。 佟青松含笑扶起,目注赵虎城道:“你办得甚好,此后就以赵虎城行事,慎匆露出破绽。” 赵虎城垂首应了一个是,面色恭敬凝肃。 粟雷道:“霍少侠来了没有?” 佟青松叹息道:“他与我等均迟了一步……”细叙明经过详情。 燕霞闻言玉容惨变,失色惊道:“他竟走了。” 司空陵早就注视燕霞形貌,目露疑惑之色,道:“这位少侠是何来历?” 粟雷低声道:“紫府书生虞老前辈后人虞风栖姑娘……” 南儒北丐闻言不禁大惊失色,司空陵忙道:“虞姑娘,速随老朽离开这是非之地。” 人影纷飞,空山寂杏,大士庵前出现鸠面无盐卫如霜凄然身影,发出沉重怆凉的叹息。 这一切都是谜一般耐人寻味,令人惘惑不解…… 数日后,摩天岭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佛面人屠铁少川当众宣布看破红尘,皈依我佛,五台高僧清玄大师为之剃度,并赐法名不空,但不空立即坐化身亡。 武林是非,皆系佛面人屠铁少川而起,然而人死恩怨可了么?不,武林情势因他之死将更是惨淡艰困…… 第十章 猿鸣三声泪沾裳 大雪纷飞,朔风怒吼,锦宫城外一片银白、竹篱、矛舍、小桥俱笼罩在鹅毛般雪片之下,四野寂寥无人。 官道上突现一匹快马,四蹄飞奔,泼刺刺荡起-片雪尘,骑上人伏在鞍上,一迳冲进城门内。 那匹骏骑似是识途,自动转往一条宽敞长巷内,飞奔之势也缓慢下来。 巷尾“连环镖局”门首石阶上立着一个短衣棉鞋,发须斑白老者,他正吸着-袋旱烟,吞云吐雾,怡然自得。 他忽然发现-骑缓缓驰来,不禁失声惊道:“那不是卢贤弟么?”遂忙高呼传声入内,纵身一跃,抓住马鞍,只见骑上人面如金纸,双眼紧闭,气如游丝,忙抱下鞍来,唤道:“卢贤弟,你这是怎么了。” 镖局内如风电叫窜出四五条人影,其中一个身着天青长衫,矮瘦精悍中年人,见状双眉一皱,低喝道:“速抬入内。” 众人将伤者抬往大厅放下,矮瘦中年人右掌徐徐伸出,对准伤者后心“啪”的一掌击实。 只见伤者咳了一声,呛出一口浑浊紫黑的血痰,睁开双目,望了矮瘦中年人一眼,右手在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凄然笑道:“局……主……五……十……万……两……白银……” 话声未落,忽口耳眼鼻涌出黑血如注,大叫一声,气绝而死。 矮瘦中年人甚感困惑,倏地抢过那封书信,拆阅详观,不禁面色大变。 原来连环镖局三月前应松潘将军之命,护送五十万金珠至燕京当道奸相,局主铁臂苍猿许阳认为兹事体大,途中难免出事,沿途邀请甚多武林名手暗中相助。 铁臂苍猿许阳乃昆仑门下,一身武学得白昆仑真传,江湖中人缘颇广,走镖以来从未出过舛错,可是此次经豫冀边境丹风岭下,却不料遇上蒙面盗贼二十余人,几乎人镖俱亡,所幸邀约武林名手赶至驱退,镖银安然抵京。 许阳此时目睹书函,几乎疑心不是事实,一旁老镖师飞弹银镖王子和道:“局主,信中写些什么?” 铁臂苍猿许阳面色异常难看,道:“王镖头,你拿去瞧瞧。” 王子和接过书信,只见函内寥寥数语:“丹凤一别,时逾三月,五十万白银,望七日内备妥存放丞相祠后,草草匆书,毋自蹈覆亡,蒙面人白。” 这-封信,字体潦草涂鸦,言短意简,并非出自饱学之士手笔,但含恐吓之意甚明,王子和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道:“如今计将安出?” 许阳冷笑道:“许某创设连环镖局十数年来,蒙诸位戮力同心,才立下这片其业,虽赚的着实不少,但许某疏于钱财,纵然倾家赔了出去,也值不了五十万……” 王子和咳了一声道:“局主别说丧气话,对头人既然寻仇问衅,我等如果示弱,照书信去作,也未必能将事平息下去,尽七日之期,局主赶速邀请同道相助。” 许阳忽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可虑的是,丹凤匪徒迄未知其来历。” 当下,许阳遣出了九骑快马,干练名手,分途邀请同道至友相助。 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已是第六天了,所邀约的人手一个均未见来,连派出之人也未见回报,镖局中人均忧心惶急,铁臂苍猿许阳面色阴冷,负手在室内来回踱步。 这日风雪比往日大,寒冷异常,天空积压着阴霾云层,虽在傍午,却如晦暮,气氛着实令人郁压难伸。 窗外呼吼啸掠,北风如潮,振动窗纸欲破,突然,啪的一声,一扇窗木禁不住汹涌朔风被吹了开了。 铁臂苍猿许阳不禁一怔,忙跃向窗前伸手推窗。 蓦闻一声阴冷语声随风传来道:“许朋友,限期已至,明晓三更将银两送至,不然,可别怨老夫心辣手黑。” 许阳闻声一按窗沿,身形疾翻而出,循声扑去,身未落地,只一条黑影似箭离弦射向大雪纷飞远去杳失。 他知再追也是枉然,对头人似存心逼自己走上绝境,不由顿了顿足,转身一跃,穿窗入室。 王子和已先在室,目光凝注在许阳脸上,道:“局主,莫非对头人来了。” 许阳点头,铁青脸不语,走出室外向大厅奔去。 两人先后步入大厅,只闻户外隐隐传来一阵奔马蹄声,戛然寂止,一个精壮汉子奔入大厅,抱拳说道:“夏大侠接奉局主书信后,慨允立即赶来。” 许阳道:“李阳,途中无人狙击么?” 那精壮汉子摇摇首道:“并未遇上阻挠,顺利无比。” 许阳不禁一怔,喃喃自语道:“这就奇怪了。” 他本认为强仇寻衅.绝不容节外生枝,九骑快马派出,并未寄予厚望,却不料竟然一路无阻,令人难解。 抬头望去,却见那精壮汉子依然肃立原处,摆了摆手,道:“辛苦你了,暂回房休息吧。” 精壮汉子转身向外走去,尚未跨出门外,忽全身扑栽在地。 许阳及王子和不禁大骇,俯身抢前扶起已是全身冰冷,气息均无,解衣检视,并无发现致命伤痕。 王子和目露忧容道:“局主,对头人存心置我等于死不可,燃眉之急,不可不设法。” 许阳沉声道:“这个兄弟知道,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生死两字兄弟置之淡然,目前,李阳之死,显示途中巳受暗算,只是自己不知罢了,我等无法找出致命伤痕,找出对头人来历,对头人居心叵测,兄弟不胜忧虑他们用心,不仅在连环镖局,而是挑起一场武林血腥杀劫。” 王子和诧道:“事态有如此严重么?” 许阳面色阴沉地点点头道:“王老师倘或不信,今晚便可分明。” 果然不幸为铁臂苍猿料中,一波未平,接二连三地又来,派出八骑快马陆续转返。与第一人一般暗伤突发,七窍流血暴毙。 经此一来,连环镖局内愁云黯淡。人人自危,如千斤重石压在每个人心头般,深深地喘不过气来。 彤云密布暮霭笼罩,雪,愈加狂劲了,寒风锐啸侵肤如割,大街上一个头发半秃,蓄着两撇山羊胡须的灰衣老者跨着一匹川马,缓缓踏雪策入连环镖局那条宽敞长巷内。 那老头其貌不扬,从他身上察不出一丝武林中人气味,鼻中低声哼着川剧,韵味甚佳。 令人惊奇的是他穿着-身单薄灰衣短装,狂风大雪之下,竟瞧不出他有丝毫瑟索之感。 忽地那老头眉梢一扬,道:“什么怪气味?”说时右手五指虚空往漫天风雪中抓去。 只见一条黑影腾空窜起,离地三尺似遇阻力,身形急骤下沉,改向老头扑来。 老头哈哈一声大笑道:“龟儿子还敢发横。” 这毫不起眼的老头儿显然是武林高手,身法奇快,往左一摆,滑下马鞍,右臂-圈,一式“倒转阴阳”疾抓而出,迅如奔雷。 一把顿时扣在那扑来的黑影腰眼所系丝绦上,只听闷哼一声,便无声无息。 老头抓住那人,望也不望,随手搭在马背上,牵着缰绳步行,一步一步向连环镖局走去。 连环镖局景象惨淡凄凉,门前悬着两只油纸灯笼,在狂风中摇晃不定,灯光昏黄,一个镖伙倚在石狮上,神色忧郁不宁,瞥见风雪中的老头牵马走来,目露惊异之色,道:“老英雄是找人么?” “不找人。”老头瞪目答道:“是你们局主请我来的,快去通禀局主,就说川边葛宁带来一件贵重礼物求一见。” 树的影儿,人的名儿,神鞭无影葛宁廿年独歼太行八寇威震江湖,镖伙一听,大喜过望道:“原来是葛大侠……”说着转身急奔入内,须臾铁臂苍猿许阳随着镖伙快步迎出,抱拳满脸堆着笑容道:“在下事急求人,葛大侠慨允拨冗亲临,感恩不尽。” 葛宁哈哈大笑道:“许局主,你我最好免去繁文褥礼,咱们办正事要紧。”伸手挟起马背上匪徒,急步走入镖局大厅,发现那匪徒已面泛青紫,气绝身死多时了。 许阳诧异道:“匪徒预置剧毒藏在齿缝内,看来欲查对方主持人恐徒劳心机。” 葛宁冷笑道:“这也未见得,许局主,你将此事原委经过详叙出,容老朽商酌对策。” 许阳细叙原委,只见葛宁不停地搜觅那具尸体,检视浑身上下,终于在衣襟内角发现绣着三只细小金铃,面色不禁微变。 神鞭无影葛宁-向为人诙谐,此时面色严肃沉凝,冷笑道:“许局主,此人似非向你我找回过节而来,只怕要掀起武林剧变,说不定老朽要把命赔上。” 铁臂苍猿许阳目露骇容道:“葛大侠莫非已查出此人来历?” 葛宁摇首道:“只找出-丝端儿,尚未敢贸然断定,许局主,你我不如前往武侯祠一探。” 许阳连日来已是六神无主,此时病急乱投医,唯葛宁马首是瞻,两人纵身跃出,往城外武侯祠奔去。 月黑无光,风雪载途,武侯祠内一片幽森,神殿内长明灯火黯淡无光,帷幔瑟瑟翻动。 两人在祠内搜觅了一遍,并无丝毫可疑之处,葛宁喃喃自语道:“这就奇怪了。” 许阳道:“约期应在明晚,你我来得为时太早。” 蓦地—— 一声冰冷的笑音忽从帷幔内传出道:“一点不早,许阳,你那银子可曾备妥了么?”语音宛若地狱阴风,入耳毛发悚立。 许阳葛宁不禁心神猛凛,悚然倒退一步,葛宁大喝一声道:“阁下何不现身出见。” 帷幔一动,只见一条黑影飘射而出,悄然落在两人身前丈外之处,昏黄灯光下,那人满面是油绘五彩斑烂,双目逼射夺人心神寒芒。 许阳心头一凛,抱拳道:“阁下就是丹凤岭总瓢把子么?” 那人阴阴一笑道:“兄弟奉总瓢把子之命,今晚在此等候许阳局主驾临。” 许阳道:“贵总瓢把子有何话说?” 那人答道:“望许局主勿自误误人,五十万两白银在你许局主眼中不啻九牛一毛,明晚如数送到,昔日过节一笔勾消,若邀人助拳,只怕今后江湖内血流成渠,积尸如山。” 葛宁冷笑道:“好大的口气。”横身踏步,右臂疾伸,一招“金豹探爪”攻出,出手如电,攻向部位更是势所必救。 那鬼脸人屹立不动,五指疾拂迎出,带起一片划空锐啸。 葛宁面色一变,身形右滑三尺,双掌快如奔电,连攻出七招,无一不是奇奥精绝武学。 鬼脸人阴侧侧一笑,五只鬼爪在空中飞舞,引起一片怪啸,逼出无形潜力使葛宁倒退。 突然,灯光-黑,葛宁发出一声闷哼,许阳不禁大惊。 长明灯又复一亮,鬼脸人已不知何往,葛宁右颊上竟被鬼脸人鬼爪划开一条三寸许血槽,却不见一丝血液外溢,倚在殿壁上,目露激厉怒容。 祠外随风飘送鬼脸人阴恻恻冷笑道:“我那爪子内蕴有奇毒,无药可解,七日之后毒性发作,全身腐烂而亡。”语音说至最后一字,渐远微弱,杳不可闻。 许阳目注在葛宁脸上问道:“葛大侠伤势如何?” 葛宁鼻中冷哼一声道:“老朽死不了,走!” 两人疾奔转回连环镖局,所邀约武林能手俱已赶到,目睹葛宁面上血槽,问知详情,不禁大惊失色。 葛宁面泛苦笑道:“一场武林弥天浩劫巳在酝酿中,你我均难逃过这一场劫运,为今之计,许局主你明晚单刀赴会,应允五日内筹妥五十万两白银。” 许阳大出意外,讶异道:“葛大侠为何竟出此言?” 葛宁颊伤宛如万千烙针灼焚,熬受不住,一阵头昏目眩,忽大叫一声,倒在地下,昏死过去。 群雄不禁大骇,手忙脚乱,将神鞭无影葛宁抬往厢房榻上,却不敢妄用药物施救。 天色已是四更,连环镖局内武林群雄相继赶到,嘉宾云集,却不见一丝欢愉之色,愁云密罩,相对无欢。 突闻镖伙飞报青城掌门人威灵子,少林掌门人元元上人驾到,许阳精神一振,率领群雄出迎。 元元上人瞥见许阳出迎,合掌高宣了一声佛号道:“许檀越,老衲不请自来,望许檀越不要见怪。” 许阳躬身行礼道:“两位掌门老前辈驾临,晚辈感恩不尽,但两位老前辈何以知道晚辈处境困危?” 威灵子面色沉肃道:“到里面再说吧。” 群雄随着两位掌门人进入大厅,元元上人目光巡视了群雄一眼,含笑道:“葛施主为何不见?” 许阳不禁一怔,暗道:“这位少林掌门人预知葛宁前来。”当下不便询问,遂将葛宁身负毒伤经过说出。 元元上人面色微变,向威灵子道:“葛檀越所料不错,威灵道兄,你我将置身在这武林杀劫中。” 群雄闻言茫然不解,威灵子倏地离座,步向厢房而去。 神鞭无影葛宁仍是昏迷不醒,面色焚热火赤。 元元上人已随入内,目睹葛宁情状,叹息一声道:“葛檀越何必自苦如此?” 威灵子徐徐伸出右臂,两指在葛宁身上点了十三处血经重穴。 元元上人取出一粒芳香扑鼻金丹,卸开葛宁下颚喂服而下。 半晌,只见葛宁四肢微微鼓动,睁目大叫道:“闷杀我了。”一眼瞥清两位掌门人,不禁哈哈笑道:“两位相信在下的话了。” 元元上人含笑道:“檀越虽服用了老衲金丹,仅能暂时苟延性命,威灵道兄将奇毒逼驱十三处穴道,也只能保住半年……” 葛宁笑道:“在下年逾花甲,虽死何惜,有半年已足够了。” 威灵子道:“并非贫道被施主说服,怎奈本门两位师弟遭暗算,身罹奇毒,与施主一般,所以赶来请问其详,料不到施主也遭此变故。” 葛宁淡淡一笑道:“若不是在下有意让鬼爪抓上,纵然在下舌生莲花,你这一派之尊也未必能全然见信。”说着下身起坐,正色道:“威灵道长可曾记得十八年的一段往事么?” 威灵子愕然诧道:“贫道健忘,想它不起是何往事?” 葛宁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十八年前重阳佳节,你我偕同前往剑门紫云崖上访谒紫府书生虞冰,那时虞夫人外出未归,他一人独自伫立绝顶赏月,见我两人到来不禁大喜,你与他本是棋友,各持黑白飞扳搏杀,在下旁观战,不料一个鬼脸老人率着十八名蒙面匪徒登上崖顶有意寻衅,坚欲与虞冰兄印证武功……” 威灵子神色一呆,道:“诚有其事,但贫道想不出有何关连之处?” 葛宁望了威灵子一眼,道:“那时鬼脸老人目睹你我二人在,神色微异,在下即断定是这鬼脸老人,不曾料到你我二人在重阳月夜竟会不速而至紫云崖上,但势成骑虎,不得不先发制人,不待虞冰兄答话,即施内家重手,双掌齐出,撞向虞冰兄而去……” 青城掌门威灵子肩头微皱,道:“这个贫道知道。” 葛宁冷笑道:“你却不知道在下为追赶一名负伤蒙面匪徒,越过三座岭脊才将他追上,施展满天花雨手法打出九支月牙镖,那名匪徒身中五支倒地,却非要害,但已毒发身死,在下在他衣内发现特有的标记……” 威灵子道:“什么标记?” “三枚线绣金铃。” “施主当时为何不说?” 葛宁冷笑道:“当时在下赶回紫云崖,十七名蒙面匪徒俱已命丧在道兄太清玄功之下,鬼脸老人与虞冰兄各以玄功拼搏,终于鬼脸老人不敌遁去,你我请问虞冰兄那鬼脸老人来历,虞冰兄淡然一笑不答,续与道兄对弈,在下忖思鬼脸老人谅系虞冰兄旧识,他既似有隐衷,在下何能哓舌……”话声略顿,又道:“之后,紫府书生夫妻偕往滇南觅取星河三宝,因水深酷寒,凝力又大,回山终因受寒太甚,血凝髓冻,罹患下体僵痹,恰遇强仇猝袭,罹受满门覆灭惨祸,紫府书生武林中人均翕然景仰,无不同声衰悼,多年来武林同道明查暗访凶手是谁?至今仍石沉大海,杳无蛛丝马迹……” 元元上人不禁动问道:“这两件事有何渊源,而且与连环镖局有何关连?” 葛宁正色道:“极有关连,在下也是接获许局主飞函相邀下才豁然想通,当日鬼脸老人与紫府书生印证武功并非寻仇,而是查明紫府书生是否觅获星河三宝,是以后来才有灭门惨祸,如今,他欲从连环镖局细微过节,掀起江湖滔天风波,目的端在星河三宝……” “什么?”元元上人摇首道:“这话老衲似不尽信?” 葛宁冷冷一笑道:“在下来时从镖局外擒获一名匪,他口内藏有奇毒,失手被擒后,立即毒发身死,但在他衣襟内发现绣有三枚金铃标记……” 两位掌门人不禁骇然,元元上人低诵了一声:“阿弥陀佛。”叹息道:“那么鬼脸老人是谁?” 葛宁冷笑道:“在下虽然不知,但断言他必是当今卓著盛名的人物。” 威灵子道:“祸乃福之倚,说不定此人天夺其魄作法自毙,我等只有走一步说一步。” 第十一章 英雄情泪 东方朦朦发白,雪似乎更下得狂劲了,锦宫城覆掩在一片粉妆玉雕下,气候异常寒冽。 连环镖局群雄纷纷出动,三三两两,相继扑奔武侯祠而去,在武侯祠外五里周围,布下严密伏桩。 武侯祠气氛肃杀,静得出奇,漫长的白天一丝异动元均无,入晚三更,参天古柏甬道上屹立着元元卜人、威灵子、铁臂苍猿许阳等七人,相对无语,心情无比的沉重。 蓦地—— 凛冽呼啸寒风巾忽然传来一声尖锐长啸,威灵子心神微震道:“来了!” 突由祠内响起阴恻恻冷笑道:“老朽已恭候多时了。” 威灵子等人心神大震,他们来时已详密搜武侯内外了,此人由何而来莫非另有通道。 殿阶上忽生起一爆烈炸音,轰的一声,冒起一蓬熊熊绿焰,可映及五六丈之远,树木景物惨淡碧绿,令人不禁生起恐怖之感。 只见殿内冉冉飘浮出一个黑衣蒙面老人,身法似缓实速,眨眼,便已落在群雄丈外,道:“许局主言而有信,谅不致与老朽为难?“ 威灵子合掌稽首道:“施主谅是武林高人,请赐告来历,以免贫道不敬。” 蒙面老人道:“这是老朽与连环镖局私人过节,并未激起武林风波之念,昆仑掌门人何必挑起血腥浩劫?” 威灵子不禁怒容满面道:“施主心怀叵测,未必没有别项企图。” 蒙面老人冷冷一笑道:“一派至尊,岂可无的放矢,含血喷人,老朽志在找回过节,要许局主今晚交出五十万两白银,前怨一笔勾销,老朽率领手下连夜撤走。” 元元上人含笑道:“老衲本佛门中人,及不愿意卷入江湖是非,但连环镖局九条人命施主如何说法。” 蒙面老人冷笑道:“老朽已严命手下不准无故伤人,谅他们也不敢违忤老朽严命,连环镖局九人之死,老朽毫不知情。”说着,身形前欺了-步,向许阳道:“请问许局主,今晚之事应如何解决。” 许阳朗声大笑道:“你认为许某是何许人物?别说许某无有,就……” 蒙面老人突厉声道:“这是你自找死路,别怨老朽心辣手黑。”右臂疾拂而出,一片阴寒如冰的罡风压向许阳面门。 招式玄诡难测,出手电奔,令人无从闪避。 许阳大惊,只觉避向何方均无法逃出对方罡风之下,逼不得已,右臂一式“霸王卸甲”横格而出,左足猛踢向蒙面老人气海重穴。 行家伸手便知有无,威灵子元元上人均瞧出蒙面老人功力高不可测,只觉许阳万万不是对手,正欲把前出手,忽见许阳出招硬接,暗说要糟,只听许阳发出一声凄厉惨嗥,身形蹬蹬蹬跌出数步。 许阳一条右臂已断折垂下,鲜血顺着袖管滴落尘埃,右颊显明划开一条血槽,面色映在惨淡绿焰之下,更显得苍白如纸。 威灵子面色一寒,喝道:“阁下出手辣毒,贫道要得罪了。”身形一晃,双手齐出,瞬眼便攻出七招。 元元上人高喧了一声佛号,施展少林降魔掌法,揉身递掌,劲风雷动。 蒙面老人哈哈一笑,身形诡异无伦展出一套迷踪步法,滑溜无比,只在一僧一道掌风中飘闪,两支鬼爪觑空进招,抓到意想不到的部位,神奇莫测。 尚有四五名武林高手均有着同一心意,如不联手合击,将无法制胜,互望了一眼,各择有利立位,凌厉出招,夹袭蒙面老人。 突然,蒙面老人厉啸一声,身形疾走如风,双爪疾转电闪,数声闷哼同时腾起,围攻蒙面老人的武林高手倏地身形跃开,面色苍白。 显然都遭受蒙面老人的毒手,这时武侯祠外武林群雄疾逾闪电奔入,目睹情状,不禁骇然失色。 蒙面老人已掠至殿阶上那蓬绿火中央,映得他那身形愈发森厉悸人。 滇南名宿单掌开碑莫维英怒目逼注了蒙面老人一眼,步向元元上人身前问道:“老禅师怎么样了?” 元元上人黯然叹息道:“少林武学至达摩祖师相传迄今,凡我少林历代掌门,无不耗尽心血,将七十二宗绝艺继续发扬光大,维护本门威望历久不衰,老衲敢说少林绝艺在武林中堪称精奥繁博得浩瀚似海,无可比拟,但今日之下,老衲自愧坐井观天……” 莫维英忙道:“此非自怨自艾之时,老禅师伤势如何?” 元元上人叹息道:“老衲罹受的是一宗极诡异的旁门奇学,气血逆行,无法可解……” 蒙面老人道:“少林掌门,你错了,老朽所施展的乃是玄门太清正宗绝学逆血神功,此种神功最难修为,非内功已臻化境,而且须奇经八脉打通,冲开生死玄关之人不能练习,更须悟性奇高,而施展用逆血神功必须耗费一须时间,若二位掌门人不轻视旁鹜,而老朽定无所逞。” 武林群雄中不少搏闻强志之士,均未曾耳闻武林中有“逆血神功”绝学,暗暗心惊。 但听蒙面老人叹息道:“老朽本不愿结怨与少林青城,但势成骑虎,逼非得已,少林掌门说无法可解,确是真话,老朽自得逆血神功秘笈以迄于今,只觉此一绝学异常狠辣阴毒,无另一宗武学可予化解……” 莫维英沉声道:“在下似不尽信?” 蒙面老人冷哼一声道:“身中逆血神功之人,真气行血逆冲,无法遏止,日受阴火自焚之苦,终于形神槁销,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自焚成一束焦炭。” 莫维英冷笑道:“你也不怕与天下武林为敌,自取灭亡么?” 蒙面老人桀桀狂笑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朽亦非志在伤人,与天下武林为敌,不过老朽还有一味灵药,除非……” 莫维英道:“除非什么?” “除非随老朽返山,按时服下灵药,半年后可平复如常,但一身武功必然半废。” 单掌开碑大喝道:“危言耸听!”喝时身形前扑,右掌疾伸,凝蓄十二成掌力,一招“五丁开山”,一股排空狂涛掌风向蒙面老人劈去。 蒙面老人屹立在殿阶绿焰中不闪不避,莫维英掌力堪堪触及蒙面老人前胸,猛感-片无形潜劲将自己掌力卸去多半,忽觉那无形潜劲-震。 莫维英大叫一声,身形倒飞而回,所幸他武功精纯,借力在半空中一个斛斗,身化杨枝飞絮飘然沾地,虽无所伤,但面却变色。 蒙面老人冷笑道:“莫老师,老朽方才如果施展逆血神功,恐不能幸免于死,老朽所说是实,绝非危言耸听,逆血神功轻重可运用如意,重则立即身死,轻则如同少林掌门人一般,此刻老朽可一走了之,但少林青城掌门等人如走出十五里外,其身受之苦更百倍于现在。” 群雄均震慑在蒙面老人气势之下,面面相觑,噤不出声。 单掌开碑莫维英强笑道:“少林青城二位掌门乃一代宗师,非威武所能屈,生死两字岂能要挟于他。” “老朽何能勉强,似死有泰山鸿毛之别,可否容老朽与两位掌门等诸位商谈几句?” 莫维英目光望着元元上人及威灵子,但见元元上人黯然叹息道:“且听他说些什么?” 但见蒙面老人冉冉步下殿阶,向元元上人身前走来。 莫维英忙向武林群雄示一眼色,蓄势戒备,若发觉不对,立即全力出手。 蒙面老人立在元元上人威灵子身前默不出声,群雄大感诧异。 须臾,只听蒙面老人冷冷出声道:“二位决定了么?” 元元上人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老衲只好随施主一行了。”接着目注在威灵子脸上道:“道兄如何?” 威灵子道:“贫道追随骥尾。” 单掌开碑莫维英等群雄闻言心神猛震,他发现罹受“逆血神功”重伤之人面色惨白,额角冒出豆大汗珠,似禁受不住气血逆行之苦,暗道:“这是什么怪异武功,若不及早除他,今后武林永无安枕之日了。” 只见蒙面老人向铁臂苍猿许阳冷冷说道:“许局主,你我过节从此一笔勾消。”说罢缓缓转身望殿阶上走去。 却发现元元上人等默默无言跟随蒙面老人,群雄不禁面色大变。 蒙面老人步上殿阶倏地转身,朗声笑道:“老朽隐居在大凉山离雁谷,诸位有兴光临,老朽自当扫榻恭候。”言毕,那蓬绿焰突然全灭,立时昏黑如墨,朔风怒吼,挟着漫空雪片飞舞,武林群雄惊惶无措,忍不住脊骨上一股奇寒,犹豫不敢妄动。 但听单堂开碑莫维英厉喝道:“想走么,未必如此容易。”呼的一掌劈了过去,跃上殿阶,掏出松脂夜行火摺,察的一声,亮起一道熊熊火焰,已不见蒙面老人威灵子等人踪影。 莫维英鼻中冷哼一声,右腿迈向祠内,身未入全,只觉神殿内卷起一股怪异香味,头目微微昏眩。 祠外忽传来葛宁语声道:“莫兄,不得妄入。” 莫维英心神一凛,疾退身形,跃落青石甬道上,只见一株参天古柏上一条身影疾泻而下,现出神鞭无影葛宁,道:“葛某先诸位来此两个时辰,潜隐树上,却未能发现匪徒丝毫形迹,可见蒙面老人处心积虑已久,一切均有详密妥善安排,显然这武侯祠内另有通道……” 语尚未了,参天古柏上突传来一个清朗语声道:“对极!正是另有通道。” 先后飞鸿坠下两条人影,一是短发光额,貌像丑陋,蓝衣短装老者。 另外的是一身着葛衫,五旬上下的儒生。 令人惊异的是两人似不相识,互相望了一眼,目中露出惊愕之色。 单掌开碑莫维英认出那儒生是谁,忙抱拳笑道:“原来是甘凉一剑朱风翔大侠,风闻阁下已封剑归隐,想不到阁下竟静极思动,又再出江湖了。” 朱凤翔含笑道:“武林之内,将掀起弥天血腥浩劫,小弟自不能坐视无动于衷,三日之前小弟已来此武侯祠潜迹……”说着目露忧容道:“小弟始终未曾见这蒙面老贼来踪去迹,但老贼施出‘逆血神功’,使小弟联想到一项武林隐秘。” “什么隐秘?” “在小弟未封剑归隐之前七八年中秋月夜,小弟游踪天台,无意偶遇武当耆宿桑松清,谈起武林轶事,不觉提起武当有一绝传秘学逆血神功……” 群雄不禁凝耳倾听。 朱风翔望了群雄一眼,接着说下去:“桑松清谓逆血神功系武当开山祖张三丰晚年毕生心血悟研而成,但逆血神功最难修练,亦最难运用,故三丰祖师归隐封置秘处,至今湮没失传,岂料此蒙面老贼……”说此叹息一声道:“桑松清曾谓逆血神功施诸人身,愈是武功高强之人,其所受的痛苦不堪想像,宛若万蚁噬心,阴火蚀髓,只有星河谱内一宗武学可予解救。” 群雄一听星河谱,更是心神猛震。 葛宁叹息一声道:“果然不出葛某所料,蒙面老人志在星河三宝,看来两位掌门人性命无忧,不过武林前途险恶堪虑。” 那短发光额,貌像丑恶的老者忽冷森森出声道:“朱老师所说是真么?”面色狂傲无比,语气凌人。 朱风翔望了他一眼,道:“朱某所言句句是实,可惜桑松清巳归道山,事无对证。” 貌像丑陋老者忽身形一晃,如箭离弦般射向武侯祠内而去。 群雄认为他必发现什么!纷纷疾射入内,只见老者已燃亮武侯塑像前长明灯,凝神观察塑像一眼,忽缓缓伸出两臂,神座之下赫然显明露出五尺见方洞口,内有石级而下,似甚深遽。 老者怪笑一声道:“我只道此贼身怀异学,有五遁之能,原来是另有通道逸去。”说着望着洞穴须臾,摇首轻笑一声道:“老朽还要留着这条老命多活几年,不想轻身涉险……” 莫维英冷笑道:“贪生怕死之辈,还敢闯荡江湖,不怕丢人现眼!” 老者嘿嘿冷笑两声,目中逼射两道慑人寒芒,道:“你骂谁?” 语声森严骇人,令人不寒而懔。 莫维英性烈如火,冷笑道:“骂你!” 老者面色一寒,眉宇间隐隐泛出杀机,沉声道:“久闻你掌力雄厚,能裂石开碑,老朽极愿见识。”接着发出一声宏厉大笑,身形鸢腾,两臂急如电光石火一式“日月争辉”拂出,一片阴寒潜劲罩袭而下。 莫维英冷笑一声,望左滑开五尺,双掌一翻疾迎,吐气开声,高喝道:“打!” 只听轰的一声,掌力相接,劲风四溢,莫维英只觉两腕震得火辣辣地酸麻,心中一惊,但见那老者身形突化“飞鹰攫兔”扑下,双手十爪挟着锐啸破空劲风抓向莫维英胸腹重穴。 武林群雄大惊,均知莫维英遇上武林已臻化境高人,抢救不及,跟着莫维英就要丧生。 突然,风雪漫天中送来一声清澈朗啸,啸音传来甚速,一条身影迅如奔电由殿外飞掠入内,横插在莫维英及短发老者之侗,身法迅快一转。 那短发光额,貌像丑陋老者抓势雷厉万钧,万万不能撒手,顿时抓中飞来身影两肘,只觉十指一软,从那人身上却发出一种反弹之力,震得倒飞了出去。 灯影一晃,人影落定,只见来人是个年轻潇洒,三绺黑须,玉面星目的中年书生。 面像丑陋的老者弹飞飘旋落地,震怒异常,只听耳内突传来一个低微语声道:“蓝老哥哥,休要动怒,如非小弟,岂不要丧生你那两支鹰爪之下,这莫维英大有蹊跷,不如留下性命,从他身上可找出蒙面老叟真正来历,你我却要装作互相不认识。” 原来那短发光额老者正是塞外人魔蓝景辉,中年书生无疑的是霍文翔。 塞外人魔蓝景辉猛然省悟,面色由怒转和,哈哈笑道:“老朽江湖半生,少有人接下老朽这一式‘混元鹰爪’之下,尊驾居然能接下毫无伤损,极是难得。” 霍文翔鼻中冷哼一声,转面向单掌开碑莫维英微笑道:“双方毫无怨隙,大可不必意气用事,拼个你死我活,徒贻江湖笑柄。” 莫维英面色一红,抱拳笑道:“多承阁下相助,莫某铭感五内,其实莫某与这位老师本无怨隙,怎奈瞧不惯他那狂傲凌人之态。” 塞外人魔蓝景辉怒哼出声,目光炯炯逼射在莫维英脸上。 单掌开碑莫维英却也怒焰逼吐,大有将蓝景辉生裂活噬,方消此恨。 灯光莹莹,一室岑寂,双方情势再度剑拔弩张,气氛深沉。 霍文翔哈哈一声朗笑道:“莫老师滇南名宿,武林高手,须知一时不忿,易招致酷烈之祸,显然都是为朋友助拳,以武林大局着想,何必妄动意气,令亲者痛,仇者快,其实……”说时望了望蓝景辉一眼,接着道:“莫老师是误会了,这位老师积性难改,面恶心善,在下知之甚深……” 蓝景辉冷笑道:“什么!你可能说出老朽来历?”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尊驾是要在下说破来历么?恐尊驾未必情愿吧?”语声微微一顿,突转话锋道:“在此七日内,在下无一日不至武侯祠内窥探,却未曾料到神像座下另有通道,但在下可断言洞径内毫无拦阻,蒙面老贼及其羽党早挟持两大掌门等人鸿飞杳杳了。” 莫维英抱拳一揖,道:“兄台高姓大名,师承来历可否见告?” 霍文翔道:“不敢,在下名唤毕玉楼,天南五指痴道人门下。” 痴道人在中原武林中甚是陌生,莫维英不便详问,道:“原来是毕老师,失敬了。” 群雄中闻听洞径无阻,不禁豪气顿生,当下便有数人拾级而下。 霍文翔徽微一笑,转身飘然走出殿外。 天色檄曙,大雪稍霁,寒冽砭骨,只见铁臂苍猿背倚着古柏干上,面色惨白如纸,霍文翔叹息一声道:“尊驾伤势谅无碍,但三月之内不得妄用真力,当可痊愈。” 群雄已随着外出,神鞭无影葛宁道:“葛宁也罹受毒爪所伤,与许局主一般无二,幸得少林昆仑两位灵药疗治,但尚可保住半年活命,不知毕老师是否有宽解之言?” 霍文翔缓缓别面,目注葛宁脸上久之,徐徐答道:“少林青城掌门武学渊博梢深,所言是实,但天生异物,相生互克,在下在五指山中,无意巧获一枚天蜈蛛,能解百毒。” 葛宁闻之大喜道:“解救少林青城掌门之事不在急,须从长计议,谋定后动,你我护送许局主先回镖局内如何?” 霍文翔道:“悉听尊命。” 将铁臂苍猿许阳抬回镖局后,经霍文翔悉心疗治,许阳葛宁两人痊愈如初,但霍文翔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奇失踪,而塞外人魔蓝景辉自武侯祠现身后迄未前往连环镖局,镖局内群情鼎沸,对镖局发生之事人言人,莫衷谁是。 青城宫外一间低檐土墙的小酒店内塞外人魔蓝景辉却与霍文翔偏坐在斗室内饮酒倾诉离肠。 蓝景辉绿豆眼一翻,道:“老弟,你骗得我好苦!” 霍文翔诧讶道:“在下并无什么事骗你呀!” 蓝景辉哼了一声道:“老朽今日才知你就是在天荡湖般若庵戏弄老朽的小辈。” 霍文翔哑然失笑道:“如此说来,你是要向在下讨回过节了。” 蓝景辉道:“志在必报,但俟诸异日,眼下却是不行。”继而叹息一声:“想不到天荡湖主举家竟遭毒手摩什万钊残害,真始末及料。” 霍文翔闻言不禁勾起一腔悲愤,目露黯然神伤之色,凄然笑道:“在下本忿不欲生,后经冷静一想,将种种疑窦集成一项铁的事实……” 门帘一揭,如风窜入三条身影,正是粟雷、刘广楚、赵虎城三人。 霍文翔一一为蓝景辉引见。 蓝景辉略事寒喧,道:“老弟请道其详。” 霍文翔黯然说道:“先从老哥哥说起,烟波江上并无烟波钓徒其人,累你一场扑空,可见烟波钓徒已落在铁少川老贼手中,因獭皮水靠根本不在烟波钓徒处,老赃无从将星河三宝囊获,先岳母闻讯,知老贼不会甘休,凛于自身之危,故迁来巴东三峡,不料竟遭万钊毒手……”说到此不禁热泪夺眶而出。 蓝景辉心内甚感怆然,劝慰道:“死者已矣,老朽决助你复此血仇,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霍文翔拭泪叹息道:“铁老贼摩天岭坐化,在下断言此乃烟幕,混淆武林耳目,如在下臆料不差,老贼还在人世,连环镖局乃他幕后主持,志在诱使紫府书生后人及在下露面,连根铲除。” “什么!”蓝景辉愕然诧道:“虞冰穷酸还有后人?” 霍戈翔点点头。 蓝景辉大感意外,呆得一呆,道:“为今之计安出?” 霍文翔道:“两月来在下默察江湖情势,已有初步策略,如今武侯祠一事,在下发现甘凉一剑朱风翔单掌开碑莫维英系蒙面老贼同路人,而蒙面老贼恐就是铁少川本人。” 刘广楚道:“英雄所见略同,老朽亦有同感,但所惧者老贼一身武学旷绝神化,令师司空前辈均谓若不服下天龙丹练成星河绝学,恐无人可制胜铁老贼。” 赵虎城道:“据兄弟得讯,瞽目先生丘知易前辈亦落在老赃手中,丘知易在酷刑积威之下,无可耐何卜得天龙剑玉勾斜尚留置寒潭内……” “什么寒潭,位在何处?” 蓝景辉急不择言脱口就问。 赵虎城摇首道:“这就非兄弟所知了,除丘知易铁少川二人无法获悉真情。” 蓝景辉道:“那么星河谱咧!”. 赵虎城苦笑道:“这更晦涩难知了,是否铁少川在武夷山围袭阎老前辈时即已拥有,因无天龙丹无法习练,目前关键端在‘獭皮宝衣’,老贼图霸武林之意图刻已显然,如不及早戢止,中原武林将涂炭倒悬了。”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小弟之意已决,无论如何,先救出丘知易再说。” 赵虎城目注了霍文翔一眼,道:“佛面人屠党羽遍及天下,囚禁之处甚难查明,少侠不宜轻身涉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怎能因噎废食。” 粟雷见霍文翔意志已决,即微笑道:“兄弟亦不赞同犹豫观望,既然如此,我等唯霍贤弟马首上瞻,在武侯祠南十里外有一大庄院,看似富豪所居,其实是老贼成都分堂所在,不如就从此宅着手如何。” 当下计议已妥,约定联络之法,霍文翔霍地立起离座而出。 大雪已止,成都郊外一片银白,一条迅快的人影在雪地上飞驰,似一缕淡烟绕过武侯祠向南疾奔。 那身影疾奔了盏茶时分,远远望去,前途已现出一片为瑞云所笼罩蓊荫林木,身法更自加疾,一掠人林中,突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什么人?站住!” 那人身形猛然刹住,笑道:“康兄么?小弟朱风翔!” 林中人影一闪,现出一个豹首燕颔,两日炯炯有神高大老人,道:“朱贤弟,连环镖局风声如何?” 朱凤翔道:“武林群雄纷纷计议分头赶往大凉,青城少林两大门派俱为之震动,总镖把子妙计巳售,雄图霸业垂手可得。” 高大老人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这片宅院并未引起丝毫疑窦么?” 朱凤翔尚未答言,林外忽传来疾驰如雷奔马蹄声,神色一变,忙道:“康兄,小弟身份不同,不能露面。”身形一闪,杳失林中不见。 蹄声已近,云尘弥漫中只见六人六骑如飞驰来,为首一骑宏声大笑道:“康化成兄,睽隔十年,还记得我娄子明么?” 六骑迅快如电,语声未落,人影已纷纷落地。 高大老人定睛望去,来人正是九指追魂娄子明,紧随着美艳如花的娄翠鸿,其后是一色玄衣劲装,背上斜插着一柄鬼头刀,面目森冷悍鸷的四个中年汉子。 娄子明回首唤道:“鸿儿,快拜见康伯父。” 娄翠鸿走向前去盈盈一礼道:“康伯父!” 康化成呵呵大笑道:“贤侄女少礼,娄兄,十年流水,弹指光阴,你已然威名远播,小弟还是依然故我,不胜惶愧。” 娄子明哈哈笑道:“江湖生涯原是梦,浮名误尽我残生,康兄,小弟为你引见江北四杰,途中无意邂逅四杰,说起康兄,心仪钦慕威望,故结伴同来,望康兄恕罪。” 四个汉于趋前抱拳,康化成大笑道:“如不嫌简慢,请至寒舍一叙。” 一行七人同向林深红墙大宅行去。 红墙外伸出数丛绿萼腊梅,铁柯鳞枝,浓香馥郁,沁人心脾,墙角处忽盈盈走出一个白衣少女,明眸皓齿海棠双靥,瓜子面庞,美艳照人,伸出纤纤玉手,撷采一枝绿梅,嗅了又嗅,曼吟出声道:“昨晚夜色透横枝 短叶小花无力 醉客一声长笛 怨江南先得 谁交强半腊前开 多情为春忆 留取大家沉醉 正雨休风息。” 忽闻林中朗笑道:“绝妙好辞,姑娘文采非凡。” 白衣少女闻声一怔,星目泛出怒光,叱道:“什么人来此窥探?” 只见林荫暗处走一个剑眉星目,气质犷悍的背剑青衣少年,跨步上前,抱拳一揖道:“在下吕梁方龙灿拜望康庄主,姑娘可是康老英雄独生掌珠么?” 白衣少女听得方龙灿之名,不由心底泛上无名厌恶,倏地面色罩下一层浓霜,道:“家父有事外出未归,未能接待,方少堡主请改日再来吧。” 方龙灿含笑道:“姑娘何必欺骗在下,须知令尊隐秘在下俱已知悉,若张扬出去,非但令尊一生英名付之流水,而且性命亦将不保。” 白衣少女闻言心神大惊,玉手一挥,一招“星斗齐飞”攻向方龙灿胸坎重穴,左手两指疾骈,斜点“天府”穴道。 一击未中,双掌齐出,无一不是凌厉绝伦的武学。 方龙灿轻笑一笑,身形倏地一鹤冲天而起,凌空一翻,掉转身形望林中掠去。 白衣少女叱道:“哪里走!”娇躯一晃,疾如流星追去。 她知道若被方龙灿放出风声,将为其父带来一场杀身大祸,故猛萌杀机,疾展上乘轻功追赶。 只见方龙灿一出林外,身形倏顿,扭面笑道:“姑娘是否有杀人灭口之意!” 白衣少女冷笑道:“你知道就好。” 方龙灿眼中忽精芒逼射,右臂疾伸,一振之间,九招齐出,漫空掌影尘飞,白衣少女全身重穴无一不在掌势之下。 要知高手过招,端在抢制机先,方龙灿虽年岁轻轻,但受高明传授,禀赋本高,年未及立,却已名满江湖,所展招式诡异辛辣。 白衣少女大惊,玉手齐挥,但俱为掌式所制,忽感肩头一冷,右臂真气立时涣散,方龙灿哈哈出声,五指一把扣住姑娘左臂曲池穴上,微微使力一带,白衣少女娇躯不由自主地为方龙灿搂在怀中。 软玉温香抱满怀,方龙灿不由淫心大动,目中泛出异样光芒。 白衣少女尖叫一声,羞急昏死过去。 方龙灿双手抱起,疾望南面一片竹林中掠去。 竹林内搭着一幢木板小屋,方龙灿推开木门,将白衣少女放在榻上。 白衣少女悠悠醒转,只见方龙灿目中欲焰狂吐,只急得芳心乱跳,星眸一红,厉叱道:“方龙灿,你敢污辱姑娘清白,姑娘身为厉鬼誓不饶你。” 方龙灿笑道:“姑娘,你我地为连理,也不辱没你,就是令尊前来,见木已成舟,也是无可奈何!”右手缓缓伸出,解开姑娘罗衣。 一要那间,菽乳酥胸呈露,姑娘珠泪满面,只觉生不如死。 正在危机一发之际,忽闻一声冷笑飘送传来道:“万恶淫为首,方龙灿,你还不滚出授首。” 方龙灿闻声知警,倏地手腕向肩头一扬,剑如流星夺鞘倒射飞去。 叭的一声,穿窗而出。 只听一声冷笑,一条人影疾若惊鸿般疾闪而入,右手两指挟着那柄流星剑。 方龙灿惊得魂飞胆落,尚未瞥清来人面目,双掌推出一股雄厚劈空劲力,望来人推去。 “蓬”的一声,如中破革,方龙灿只觉双腕剧痛如割,不禁闷嗥出声,双腕齐折,鲜血如注涌出,但见来人是一俊美潇洒少年,不禁厉喝道:“尊驾何人?” 来人正是霍文翔,微笑道:“方龙灿,你死星照命,犹敢逞口舌之凶,须知在下并非慈悲为怀之人,见你双腕已折,便可饶你活命放走了事。” 方龙灿闻言不禁目露悸容,懊悔色令神昏,误却大事。 但他究竟是个心计过人,狡猾如狐之辈,眼珠一转,冷笑道:“方某并非贪生怕死之徒。” 霍文翔冷冷笑道:“方龙灿,你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疾伸两指,点在方龙灿璇玑穴上。 方龙灿应指倒地,霍文翔伸指抓起撩向屋外,身躯飞射而出,却不闻落地响声。 霍文翔回身将白衣少女解开,迅忙转过身去,道:“姑娘,你穿好衣服速速离去,今日之事慎勿说出。” 白衣少女急急束好罗衣,双靥绯红,凄然说道:“承蒙相救,保住清白,此恩此德,必有以报,少侠名姓可否见告?” 霍文翔长叹一声道:“姑娘只须规劝令尊不再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就算报答在下了。” 白衣少女闻言呆得一呆,道:“原来少侠已知道了?” 霍文翔道:“方龙灿不也知道了么,要知愧心之事天理难容,悬崖勒马,犹未为晚。” 白衣少女幽幽发出一声叹息道:“少侠有所不知,家父亦是受害者,身不由主,岂能怨得他老人家。” 霍文翔呆得一呆,转过面去,道:“令尊是受何人所迫。”只见康姑娘清丽脱俗,秋水如神,双眸凄楚郁忧,摇首道:“不知道,听说是-盖世凶邪。”说着盈盈一福,跪了下去,接道:“少侠请受贱妾一拜。” 霍文翔慌不迭地闪了开去,道:“不敢。” 蓦地,雪地中忽然传来疾骤蹄声,白衣少女道:“家父寻觅贱妾来了。” 霍文翔道:“在下此时还不便与令尊相见。”身形一晃疾杳。 白衣少女暗道:“好快的身法。”芳心中,不禁泛起一片无名的怅惘。 奔马蹄声迫近,响起玄浑苍唤喊声:“玉莲……” 康玉莲莲步姗姗走出木屋,应了一声道:“爹,女儿在此。” 只见九头狮子康化成率着五人五骑赶来,同行五人除了两名本宅武师外,尚有九指追魂娄子明父女,另一人是个面如冠五,星目含煞,二十四五岁少年。 康玉莲柳眉微皱,问道:“怎么他又来了?”厌恶之心油然泛起。 康化成望了康玉莲一眼,似察觉其女神色有异,诧道:“这木屋内可有什么蹊跷?” 康玉莲嫣然一笑道:“这两天成都镖局中人频频现踪,似冻蝇般乱闯……” 九头狮子康化成面色一冷,沉声道:“为父已说过,少惹江湖是非,一个女儿家胡乱外跑成何体统,快见过娄伯父。” 康玉莲知其父怕自己无意泄露隐秘,装作受了极大委屈,白了康化成一眼后向娄子明福道:“娄伯父!” 九指追魂娄子明呵呵捋须笑道:“贤侄女免礼,老朽见你时还在襁褓中,岁月似水,贤侄女竟出落得花朵儿般,这是小女翠鸿,你俩多亲近点。” 康玉莲与娄翠鸿似故友重逢,极为热络。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莲妹已找到,康老,咱们可回去了吧!”忽面色一变,身如箭射,向左扑去,喝道:“什么人在此窥探?” 只见一条僧影冒起,飘身落在三丈开外,出现一个浓眉虎目,肤色黝黑的中年僧人,高念了一声佛号道:“贫僧行脚偶经,是否冒犯了施主?” 少年不禁一怔,星目中隐泛杀机,冷笑道:“出家人窥听私言,分明不是守清规僧人,该当何罪。” 那僧人目蕴怒光道:“请问施主贫僧该当何罪?” 少年冷笑道:“剜目割舌,砾尸扬灰。” 中年僧人闻言不由怒火高涌,沉声道:“那么贫僧只有领教了。”说着伸手向肩头一挽,拔出一柄缅钢打就的雪亮戒刀,一招“神龙撩云”攻了出去。 少年早就料到有此一着,身形嗖地拔空腾起,半空中呛当当长剑出鞘,青霞暴射,长虹惊天,雷霆万钧罩袭而下。 僧人面色一惊,知这少年武功高绝,忙滑开一步,刀招迅疾攻出。 那少年身形沾地,展开一路诡奇剑法,剑影如山,啸声悸耳,右手两指骈立如戟,蓄势待发。 僧人所展的刀招,全是少林正宗大路,平实无华,而精奥异常,宛若长江大河滔滔不绝。 九指追魂娄子明低声道:“康兄,方才你与小弟引见的这位少侠姓柳,不知他的真实来历如何?” 康化成闻言不禁一呆,道:“他是邛崃剑隐衣钵传人,名柳金吾,娄兄问这个则甚。” 娄子明迄未闻武林中有邛崃剑隐其人,疑诧地望了康化成-眼,道:“这位柳少侠功力似有含蓄未曾展露,却眉目间逼泛杀机,那僧人分明是少林高手,既无怨隙,何必招惹,为你带来无穷后患。” 康化成心神一凛,问道:“你怎知我另有隐衷。”急见柳金吾剑势一变,立将僧人刀招压住,左手一晃,正欲施展杀手。 忽然林内纷纷掠出七八个少年僧人,康化成大喝道:“住手!” 两条身影倏地分开,康化成身形迈前,抱拳含笑道:“这是一段误会,老朽康化成隐居在此,从不过问江湖恩怨,迩来武林风风雨雨,寒舍亦遭不明人物骚扰,柳少侠血气方刚,误认大师系凶邪党羽,故而言语冒犯。” 那少年僧人收刀稽首道:“贫僧少林百非,敝掌门人不慎误中暗算,为一蒙面老贼所制掳去,敝派闻讯倾全寺之众赶来相救,此处距武侯祠秘径不远,似为蒙面老贼遁去必然途径,所以须查明来踪去迹……” 康化成愕然答道:“此事老朽亦已风闻,贵掌门人蒙难,康某有心无力,但愿吉人天祥,化险为夷,寒舍就在不远,大师可否拨冗一叙,康某如有所知之处,无不奉告。” “贫僧有事在身,他日有缘当造府拜谒。”说着转身率领少林僧人疾奔而去。 康化成面色阴沉,柳金吾却满面春风牵着丝缰,执意让骑与康玉莲乘坐。 娄翠鸿厌恶地望了柳金吾一眼,扯了一下其父衣襟,低声遭:“爹,咱们回去好了。” 娄子明立即哈哈大笑道:“康兄,府上想已酒寒肴冷,小弟对你那自酿远年桂花火面馋涎欲滴,还要尽情痛饮呀!” 康化成展颜一笑,登骑与娄子明并肩行去,康玉莲忽跃身落在娄翠鸿鞍后,道:“姐姐,我们走吧。” 娄翠鸿盈盈一笑,扬鞭挥空,坐骑四蹄翻飞,荡起雪尘如烟疾驰而去。 柳金吾似不料康玉莲竟有此举,目中逼射一抹险恶异芒,但瞬即平复如常,与两名康府武师扬鞭疾驰,转眼,杳失在雪野茫茫中。 夜黑如墨,朔风怒吼,漫空再度飞雪,康宅中一片宁静安谴,庭园中弥漫浓郁寒梅香味,沁人心脾。 一条黑影捷似狸奴飞落入康宅,掠上一座高阁,身法奇快,悄然无声。 阁楼一角,灯光莹亮,来人突仲中指蘸湿,点破窗纸,只见柳金吾与康化成相对而坐,康化成面色阴霾凝肃,那柳金吾嘴角噙着一丝阴狠笑容道:“康老英雄,不如依在下之见,举家西迁,放弃此宅,以免败事自误。” 康化成长叹一声道:“老朽家业在此,少林百非禅师只是巧合,他未必就瞧出我等稳秘。” 柳金吾冷笑道:“在下井非指那百非贼秃,只是令嫒似有可疑,如不出在下所料,令媛去那木屋定是会晤一人,不然令嫒绝不会独自去那木屋,在下当时不揭破,本意保全老英雄,万一被令主知悉,那时可别怪在下无法徇私了。” 康化成不禁呆得一呆,道:“小女虽骄纵成性,但无如此大胆……” 蓦地,房门吱的一声被踢了开来,康玉莲怒容满面仗剑掠入,戟指向柳金吾叱道:“柳金吾,你胆敢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姑娘与你拼了。” 喝时,连环三绝剑疾攻而出,嗖嗖嗖三点寒星袭向柳金吾“玄机”、“将台”、“期门”要害重穴,招式辛辣无比。 康玉莲招式迅如奔雷,凌厉无俦,堪堪袭实柳金吾,怎料柳金吾身形奇快,转在康化成身后,一掌紧抵康化成胸后“命门”要穴上,诡笑道:“姑娘,你不怕令尊丧失性命了么?”接着喟然叹息道:“姑娘不知在下用心良苦,其实在下本可离去不管,无奈令尊所知隐秘太多,而且令尊必须按时服药,不然令尊所受的痛苦非人所能禁受。” 康玉莲闻言心神一颤,星眸中泪光莹转,夺眶而出,凄然笑道:“你若真心爱我,就应解除我父亲的禁制。” 柳金吾道:“恕在下无能为力,姑娘如不信,请察示令尊头顶‘百汇穴’便知在下所言非虚。”说着飘身闪开。 康玉莲抬面望去,只见其父面色苍白,默然无言,一双虎目亦惨淡失神注视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向她嘱咐,急道:“爹,他所说是真的吗?” 康化成黯然点点头。 康玉莲走上前去,伸出纤纤玉手,拨开康化成头顶浓发“百汇穴”上插一根湛蓝银针,只露出二分针尾,分明附有百毒,不禁芳心如刀绞,三指欲向针梢拔去。 柳金吾见状大惊失色,喝道:“姑娘,这使不得,一经拔出,令尊立即身化浓血而死。” 康玉莲面色一变,扭身长剑疾攻而出,寒芒暴射,剑势凌厉至极。 柳金吾冷笑一声,目泛杀机,沉声道:“在下虽有意保全,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怨不得在下心辣手黑。”说着两指疾伸,向康玉莲“乳中”穴点去。 康化成突然大喝道:“住手!”面如喋血,声如春雷,发须皆张,森厉骇人。 柳金吾手指堪堪欲触及康玉莲穴道,闻声一怔,缓得一缓,突同门外传来九指追魂娄子明语声道:“康兄,有什么事?” 康化成闻声面色渐渐和缓下来,目光示意康玉莲不可露出可疑痕迹。 柳金吾似心念疾转,迅疾飘了开去,装作和颜悦色。 康化成重重咦了一声道:“娄兄么,小儿女论武发生争执,不禁动起手来,小弟喝阻,致惊扰娄兄好梦……”说着走向门前,拔下门拴拉开,只见娄子明父女面现惊愕之色,笑道:“贤父女请入内小坐如何?” 娄子明瞥见室内只有三人,柳金吾满面堆着郝愧笑容,康玉莲依然怒容未收,他虽目光犀利,却未瞧出破绽,只当是实,哈哈大笑道:“小弟只当有江湖宵小之徒侵扰府上,原来令嫒与柳少侠论武争执,早知如此,小弟也不过来了。” 柳金吾趁机告辞退出。 娄子明与康化成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亦偕其女转回客室就寝。 其实柳金吾潜隐在楼廊上窥视出他们举动,若康化成泄漏隐秘,则一举搏杀,以免后患。 这时,只有康化成父女共处一室,柳金吾正欲身形贴近窗口,忽感凛冽朔风中央有-股阴寒劲气在他颈间拂过,立时感觉脖子分外的不舒服,运转不灵,心中大为骇异,暗道:“难道我是遇见了邪鬼么?” 别面一望,黑漆漆地,那里有半个人影,忽猛感颈上三处筋络酸缩,头部不由自主地向左歪了过去,不由神飞魂悸,幸亏武功未失,歪着头跃下楼去,奔向居室,盘膝坐榻上运功调行气血。 室内康玉莲将遇救之事不厌其详描绘叙出。 康化成不禁面色大变,叹息道:“孩子,非是为父贪生怕死,甘愿为虎作伥,一则兹事体大,泄漏走口,将不知武林多少精英丧失,再则为父一死,遗下你孤苦无依,所以暂且忍耐,衷心盼望武林正派高人寻获星河三宝,练成旷代奇学制服老贼,但谈何容易。”言下不胜希虚。 康玉莲道:“老贼是何人?” 康化成黯然摇首答道:“为父不知。” 蓦地,窗外传来一个清朗语声道:“康姑娘!” 康玉莲闻声一怔,暗道:“是他!”玉靥立时展露花朵般笑容道:“是恩公么,请进。”身形跃在窗前扯开窗拴。 两扇窗门一开,一条身影疾若飞鸿掠入,悄然落地,现出一个剑眉星目,丰神如玉的美少年。 康玉莲盈盈一福,脉脉含情道:“贱妾拜见恩公!” 霍文翔身形疾闪,笑道:“不敢,姑娘可否为在下引见令尊。” 康化成抱拳一揖道:“蒙少侠相救小女,老朽感恩不尽。”说着目光向窗外望了一眼,微露悸容。 霍文翔见状笑道:“无妨,方才柳金吾被在下略施诡计,现在运功疗伤。” 康玉莲惊喜不胜道:“恩公趁机除去他,以免后患无穷,岂不甚好。” 霍文翔摇首微笑道:“这样做,解决不了问题,将替武林之内带来一片血腥浩劫,亦为令尊带来杀身危难。”说着目注康化成道:“如今武林滔滔,群情忧疑,如在水深火热,朝不保夕,不知老英雄可否见告此贼隐秘,以解倒悬。” 康化成黯然一笑道:“少侠见闻,老朽自当坦诚相告,但老朽所知恐不详尽,老贼的真实面目来历,迄至现在还是一个谜……”说着重重叹息一声接道:“老朽昔年一时不慎,受制于老贼,老朽并非贪生怕死,数年来无日不筹思歼除老贼之计,怎奈苦无良策……” 霍文翔微笑道:“据在下所知,老贼来历似为佛面人屠铁少川。” 康化成不禁目露惊容,播首沉吟出声道:“这……不可能吧,铁少川已坐化身死,武林知名人物均皆目睹,恐另有其人吧!”说着略略一顿,又道:“据老朽所知,此贼功力已臻化境,一身所学内外双修,集佛道邪三家之长,密谋图霸武林已久,却似畏惧着武林内几位武林高手……” 霍文翔凝耳倾听,心中已瞧料了几分蒙面老贼真正来历。 但听康化成说下去:“老贼党羽遍布天下,黑道帮会八九俱受他控制,目前少林青城两大门派掌门人不幸大意失手为之控制,更使他震慑江湖,威望如日中天……” 霍文翔诧道:“老英雄怎说两大门派掌门人大意失手受制。” 康化成肃然颔首道:“元元上人威灵子均是一派之尊,心地磊落光明,蒙面老贼出手过招时只顾露三分真实功力。使两大掌门疏于凝神戒备,须知‘逆血神功’虽是武林绝学,但防备得宜,老贼自无法得逞。” 霍文翔道:“在下也是这样想法,不过在下料测老贼用意,志在诱使北斗令及紫府书生后人露面,夺获獭皮水靠,藉以获取星河三宝,再进而图霸武林。” 康化成愕然张目,良久徐徐长叹一声道:“少侠真乃神人,据老朽所知武林高人瞽目神卜丘知易不慎落入老贼手中,老贼威逼丘知易卜得獭皮宝衣在一位阴人手中,此女与北斗令及紫府书生大有渊源……” 霍文翔神色微变,忙道:“丘知易现在何处?” 康化成摇首道:“不知,丘知易暗晓奇门布阵之学,风闻老贼不杀害于他,是欲丘知易相助布成一极厉害的奇门,为此老贼与丘知易寸步不离,威迫利诱,但丘知易却虚与委蛇,采取拖延策略,目前极难确知老贼潜迹之处。” 霍文翔见问不出一丝端倪,不由微感噪急,突然灵机一动,道:“柳金吾是何来历?” 康化成道:“是老贼得意高足。”说时面忽现痛苦之容,身形摇摇欲倾。 霍文翔忙伸指疾点在康化成右腮无名穴道上。 康化成只觉一股阳和真气注入空道,顺着周天飞速运转,精神不禁一振,失声惊叹道:“老贼制穴手法精奥诡奇,无人能解,看来少侠似能解开老朽身上禁制,如蒙施治,老朽当感恩图报。” 康玉莲星眸一红,盈盈拜了下去,幽幽说道:“望求少侠垂怜相……” 话尚未出,霍文翔慌不迭的搀起,道:“在下此来也是为了相救令尊,暗中已观察令尊气备运行变化,姑娘可守护室外,容在下试为施治。” 康玉莲又是盈盈一福,退出屋外,霍文翔的潇洒俊逸身影却深深烙印在她的心版上,拂拭不去,绮念澜思荡漾不已。 第十二章 玉楼深锁多情种 寒风啸掠,东方泛出一丝鱼肚白,朦朦曙光映在庭园中,昨晚大雪,满院繁梅堆金砌银,又平添了几分美景,浓郁梅芬弥漫,沁入心脾。 一幢精舍中,柳金吾端坐榻上逼运真元搜宫过穴,只觉周天各穴均未受制模样,但头部牵强如故,时轻时重,酸胀如裂,不禁咬牙切齿,怒槌床板,但又有何用。 忽闻门外步履声传来,只听康化成语声道:“柳少侠,还未起来么?” 康化成与其女双双走入,只见柳金吾扭脸歪颈,眼中怒芒逼射,神精甚是好笑。 他们父女强自忍俊,故作惊容,康化成诧道:“少侠为何这般模样?” 柳金吾暗疑内有蹊跷,苦于无法说出,歪嘴苦笑道:“昨晚告辞回房就寝,忽感一阵冷风袭体,立即变成这副模样,在下搜宫过穴,未发现丝毫气血阻滞模样,委实不明其故……” 他忽瞥见康玉莲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心中猛然一剔,冷笑道:“原来是你们父女弄的鬼!” 康玉莲立时粉靥罩下一重浓霜,鼻中轻嗤道:“我们有这么大的能耐,你未必能活到现在!” 柳金吾闻言,暗道;“是呀,他们父女纵然将我恨入骨髓,但武功不如我也是莫可奈何,倘或另有其人,然而此人趁机取我性命,易如反掌之劳……”此中原由煞是难解,不禁呆住。 康玉莲目睹柳金吾神色不禁冷笑出声。 九头狮康化成怒视了其女一眼,含笑道:“老朽料测少侠必是风邪侵入经络所致,此须延医诊疗方可痊愈。” 柳金吾目瞪道:“是真的么,在下不信庸手凡医可以治愈。” 康化成略一沉吟道:“怪疾须要怪医,依老朽之见,少侠不如遣人求丘知易一卜,便知真象。” 柳金吾大叫道:“不是老英雄提起,在下几乎忘怀了,但丘知易僻性倔强怪异,从不轻为人卜,即是恩师相求,也要推三阻四……”忽感颈内三条主经抽缩,奇痛难禁,满面冷汗如雨。 康化成道:“难道少侠任听如此了么?” 可怜柳金吾痛得面上惨白,额上青筋迸冒,汗如雨下,幸好他内功精湛,强自抑制着,良久痛楚缩筋稍缓.长叹一声道:“无论如何,在下不愿为人所知,只好相求康老英雄,不过在下从不轻受人惠,若老英雄应允上求,在下亦拼着受责,解除老英雄身受禁制。” 康化成闻言心中冷笑道:“口蜜腹剑,奸诈小人。”但不形于色,微笑道:“老朽如何解救少侠?” 柳金吾道:“老英雄只须遣一介之使,身怀在下信物,由蜀入鄂,斜取皖西,途中自有人告知家师及丘知易行踪……” 康化成诧道:“令师不在大凉么?” 柳金吾道:“不在!” 康化成略一沉吟道:“老朽所遣之人,令师如何信得过。” 柳金吾此时惜命要紧,道:“据在下所知,家师必不在大凉山。”由怀中取出一串古钱,共是十二枚,用绞筋串牢,接道:“以此征信,可通行无阻,但得引接家师来此解救,则在下感恩不浅。” 康化成心中窃喜,接在手中端详了一跟,这串古钱以十二生肖提排列,质地甚古,恐是商周之物,郑重收起。 忽闻室外响起九指追魂娄子明宏亮大笑道:“贤父女怎么起身如此之早。”说着,娄子明父女巳踏步入室,瞥见柳金吾神状不禁愕然变色,询问其故。 康化成答称柳金吾昨晚抱遇怪风罹此怪症,迄今尚未明了其故,他又不便说明柳金吾身来历,正只觉难以解说清楚,听得娄子明直皱眉头,暗道:“这是什么怪病,看来内中有不尽不实之处。”面上不禁隐隐泛出不择之色,只是身居客位,不便穷根澈底,鼻中冷哼一声不语。 要知这班江湖高手,见多识广,察言观色,便知康化成似有难言之隐,再听出言语之间稍有支吾,立即体会出内中必有蹊跷,暗道:“莫非此川西地面风风雨雨,与康化成有关。” 蓦地,天外寒风送来一声长啸,柳金吾面现喜容道:“家师来了!” 康化成父女神色一变,转身望外疾掠而出,只见寒梅丛中两条身影疾晃现出。 左侧一个面部戴着金色面具,目光阴冷如冰青衣老人,另外一个头发花白半秃,姜黄脸瞠,眸子白多黑少老者,身着一袭团花纤锦茶褐色长衫,年岁约在六旬开外,神色凝肃庄穆。 康化成一见金色面具老人,立即抱拳躬身道:“令主到来,康某不知,有失迎迭,望乞恕罪。” 老者嘴角动了一动,道:“金吾为何不见?”忽两道冷峻目光逼射在康化成身后。 康化成似有所觉,忙笑道:“康某尚未与令主引见,这位……”手指着身后疾步跨出室外的娄子明父女道:“就是名震江湖的九指追魂娄子明老师与其爱女。” 老者冷哼一声道:“幸会了!”神态倨傲无比。 九指追魂娄子明是何等人物,那有瞧不出这老人冷漠倨傲神情,不禁气往上冲,冷笑道:“康兄,这位是何方震慑武林的高人,怎尚未向小弟引见。” 康化成不禁一呆,暗道:“你这是自讨苦吃嘛!” 金面老人沉声一笑道:“欲知老朽来历,须展露真才实学胜过老朽,久闻九指追魂仅薄有虚名,其实也不过尔尔。” 娄子明不待金面老人说完,九支怪爪暗聚真力,一式“捕风捉影”疾抓而出。 出式玄诡如电,只见漫空指影罩袭而下。 金面老人冷笑一声,身形飘飘如风,右掌向后一引,竟把娄子明指风引向一侧,左掌趁势攻进,抖腕一招“犀牛望月’,飞甩按向娄子明的左肩。 娄子明只觉对方掌力中,蕴有一股奇异的潜劲,把自己指力如磁铁吸石般引向一旁并卸去多半,暗道:“此人好怪异的武功,生平罕见。”猛感对方左掌来势如风,直奔肩头,忙侧身后仰,左臂一式“玄鸟划砂”疾划扫出,五指迅扣金面老人腕脉要穴,喝道:“连环镖局之事莫非是你所为?” 此言一出,金面老人目光暴炽,按向娄子明肩头左掌翻腕一移,一把扣住了娄子明右手腕脉要穴,沉声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康化成脸色一变,忙道:“令主手下留情,此是娄老师无心猜测之语。” 娄翠鸿花容失色,叱道:“休伤我父!”青虹出鞘,抖出三点豆大寒星猛袭金面老人胸腹二处重穴。 另一老人道:“姑娘休要鲁莽。”用手一挥,一股真力把娄翠鸿带出五尺开外,接道:“令主,此非正事,不可节外生枝。” 金面老人鼻中冷哼一声,右手五指缓缓松开。 九指追魂娄子明一条右臂竟肿得像紫茄般,酸麻沉重乏力,目露怨毒之色。 金面老人向康化成道:“老朽为你引见,这位就是武林中医卜二绝中的神卜瞽目先生丘知易老师。” 康化成心神不禁一震,忙抱拳道:“久仰丘老师誉满四海,望重武林,如今有缘瞻仰奉采,幸何如之。” 丘知易淡淡一笑道:“不敢!” 金面老人目光四外望了一眼,诧道:“拙徒柳金吾为何不见?” 康化成说明柳金吾昨晚中了风邪之事。 金面老人目露诧容道:“天下竟有等邪异的事!” 丘知易淡淡一笑道:“这也不算什么稀奇之事,风邪歪颈,百病之一,诚司空见惯,令主为何大惊小怪。” 金面老人摇首道:“此病若在普通人身上老朽也不会惊奇,次徒柳金吾功力虽稍逊于首徒韩宗善,但未必能罹此症。” 丘知易冷笑道:“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令主现在总该相信丘某的话吧!” 金面老人略一沉吟道:“你我前去探视即可察出端倪。” 康化成忙道:“康某领路!”带着金面老人丘知易向柳金吾居室走去。 剩下九指追魂娄子明,目中怒焰暴射,冷笑道:“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康玉莲幽幽发出一声叹息道:“娄伯父,小不忍则贻杀身之祸,尚望暂且忍耐,家父也逼非得已,翠鸿姐,你扶伯父先回静室吧!” 娄翠鸿欲言又止,目睹其父臂肿伤重,银牙一咬,扶着娄子明往阁楼走去。 康玉莲目送其父女远去的身形,心中不禁泛起一种无名的感慨,娇躯向回廊疾射而杳。 却说金面老人一眼发现柳金吾神情,两道慑人目光不禁变为惊骇之色,回首望着丘知易道:“丘老师,我敢说他是受了暗算。” 丘知易淡淡一笑道:“令主神目如电,明察秋毫,丘某万万难及。” 柳金吾翻身下榻,伏拜在地,道:“恩师,请。”话出喉边,突感喉头硬塞,嘶哑竟不能出声,嘴向左侧歪斜,痛得满脸豆大汗珠沁冒如雨。 金面老人目光一变,右手迅出如电扣住柳金吾腕脉要穴,察视他体内真气运行是否有异,只觉无丝毫异征,不禁心神一震,忙伸指疾点了柳金吾十九处穴道。 那知不点还好,一经点下,柳金吾立时昏厥过去,全身筋络乱跳。 丘知易见状叹息道:“看来并非风邪所侵,系受了武林能手暗算,倘丘某所料不差,这手法似与令主逆血神功有异曲同功之妙。” 金面老人目光骇然一变,道:“丘兄,你能否为老朽一卜,明了此人意向何在?” 丘知易从怀中取出五枚制钱洒落在地,当啷啷数声,五钱滚转半晌方定.端详了良久,神色变了数变,道:“此人隐在锦宫城中,似由东海而来,意在与令主较量武功高下,唉,令主若想图霸武林,非得星河三宝不可,否则颠危挫折重重。” 金面老人似心里猛震,鼻中冷哼一声道:“天龙丹可望而不可得,恐武林中无人可获此奇比缘,老朽武学已臻登峰造极,除北斗令及紫府书生外无人是老朽敌手,丘兄弟未免危言耸听。” 丘知易淡淡一笑道:“令主倘不信,请拭目以待,丘某敢赌项上人头,五行相克,百物有制,令主那逆血神功,化尸毒掌,混元鹰爪三种绝艺虽然厉害,但亦有克制武功。” 金面老人厉声道:“什么武功可克制?” 丘知易道:“丘某只从卦象推出,别的一概不悉。” 金面老人闻言立时心内如巨石梗塞,只在室中来日踱步,不时望着柳金吾。 丘知易道:“柳少侠无妨,两日后定可逐渐醒转,恢复武功。” 金面老人突道:“你我前往锦宫城中探明此人踪迹。” 丘知易摇首道:“令主还怕他不会自动尾随跟踪,依丘某之见,小不忍则乱大谋,令主不如筹计将天龙丹到手再说,丘某近来爻卦,中途虽有波折,但令主终可囊有。” 金面老人似意志已定,颔首道:“我志已定,你我立即前往,但老朽犹未能相信有克制老朽武功之人。” 丘知易道:“北斗令阎鹏展如何?” 金面老人目中神色一变,右臂疾伸,拉着丘知易举步迈出室外。 丘知易目光似有意无意的望了窗外一眼,嘴唇微微翕动。 自始至终,霍文翔立在窗外窥视金面老人举动,暗道:“他真是铁少川化身么?”只觉身材、举止、话音等等均是,可惜面目为金面具遮没,不然亦可察出端倪。 霍文翔感觉此千载难逢的良机,蓄意搏浪一击,不成立即身退,但一想到恩师吩咐之重,七海神龙夫妻爱女不明死因,天下武林鼎沸,于是又按忍了下来,忽闻丘知易细微话声传来道:“老朽随处在土墙上留绘金钱标记,循迹找来,自会引你至天龙寒潭,至于星河三宝那端在你福泽奇缘了。” 语音似蚁,但字字清晰入耳,使霍文翔不禁一呆,但见丘知易身形已消失在室外,康化成趋送出房,暗道:“丘知易显然是有心人,屈身老贼身旁,一切恶谋诡计却瞒不了他,老贼真是天夺其魄,恶贯满盈。”正想疾穿入窗中,忽见金面老人旋风般掠飞入室,两道慑人寒芒扫视室内。 户外丘知易笑道:“令主难道还不信丘某之话,此人绝不会潜隐在宅中。” 金面老人沉声道:“那么他又何能知悉老朽在此,尾随老朽?” 丘知易大笑道:“难道令主就不准此人在宅周外布伏暗桩,你我一举一动却难逃他那眼目之下。” 金面老人鼻中冷哼一声道:“此人心计之工不在老朽之下了。”说着目光暴射,右掌忽朝霍文翔存身窗外疾拂出手。 一股阴寒潜劲涛涌奔出,霍文翔不禁大惊,他知若身形闪让,必带出微响而被金面老人察觉,自持身着宝衣,右掌迎胸,运出巧妙卸劲将袭来掌力消去多半,只感身形微微一撼。 但窥见金面老人目露诧疑之色,踌躇了一下,转身出室而去,暗道:“好险!” 金面老人迈出室外,丘知易竟望着他淡淡一笑道:“令主可曾找出此人么?” 丘知易言语带有讥刺,但金面老人似涵养功深,无动于衷,取出三粒赤红清香灵丹,交与康化成道:“每日午时喂服柳金吾一粒,谅无大碍。”说罢,身形冲霄奔空而起。 丘知易接踪穿空飞起,双双杳入大雪纷飞中。 康化成见金面老人与丘知易身形消失后,方始心头一块大石消释。 突闻身后传来康玉莲娇呼道:“爹,他们走了么?” 康化成默然点点头。 康玉莲盈盈走前,又道:“那位少侠人咧?” 康化成犹未答言,只见娄翠鸿搀着九指追魂娄子明快步走来。 娄子明虽然右臂紫肿若茄,疼痛难忍,但满面怒容道:“这老贼是何来历?” 康化成面泛一丝苦笑,授首道:“说与娄兄听也难予置信,其实小弟对老贼真正来历毫不知情。” 娄子明冷笑道:“康兄心存诡诈,为虎作伥荼毒武林,兄台如不说实话,若小弟张扬出去,恐与康兄大大不利。” 康化成正色道:“小弟说话句句是实,娄兄不信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娄子明闻言目中暴射怒焰,厉声道:“我娄子明一臂虽废,但左臂功力仍在,哼哼,如不说实话,可怨不得我心辣手黑。” 娄翠鸿秀眉一皱,唤道:“爹。” 只闻一个清朗语声传来道:“康老英雄所说确是真话。” 娄翠鸿闻声别面望去,只见霍文翔丰神如玉,露齿微笑,倚在一株绿萼古梅之下,不禁失声惊道:“是你!” 霍文翔含笑道:“不错,正是在下。”快步如风走前,一手抓起娄子明右臂扣在腕脉穴上。 娄子明只觉一缕酷热如焚气流入穴道,顺着经脉运行,但感右臂有着一种舒泰无比的感觉,疼痛若失,紫肿逐渐消褪,不禁暗惊道:“这少年人功力奇奥精深,而且俊美倜傥,难怪女儿倾心于他。” 娄翠鸿一双星眸凝视在霍文翔脸上久久不移,只觉有千言万语倾诉,但胸头梗塞不能吐露一言半句别后离情,芳心落寞。 立在一旁的康玉莲将娄翠鸿神情全瞧在眼中,女儿家对此事最是敏感,一丝莫明的嫉妒不禁油然泛起,但闻霍文翔微笑道:“娄姑娘,咱们有很久不见了,天寒地冻,姑娘为何不与令尊在家纳福,是非江湖,险恶万分,争名好胜,适以招致杀身之祸……” 娄翠鸿暗道:“我不是找你,早就返回堡中去了,你还教训我一顿,真是岂有此理。” 满腹委屈,星眸中两颗晶莹的泪珠几乎夺眶而出。 康玉莲暗道:“原来他们不是一对情侣。”妒意立即消失,代之兴起同情之念。 娄子明呵呵笑道:“少侠,你错怪我女儿了,自风闻少侠峨嵋后山罹难,小女痛不欲生,其后又传闻少侠尚活在人世,神龙见首不见尾,种种事绩,小女推测必是少侠所为,是以强拉着老朽寻觅少侠下落。” 霍文翔闻言剑眉微微一皱,答道:“关注之情,在下铭感五内,堡主此时血气方通,不可多说话,最好返回内室调息行功,一个对时后才能完全复原。”说着目光转注在康化成面上,接道:“柳金吾必须将他藏起,有人找他就答称奉命离此他往,千万不可露出神色。” 康化成道:“老朽紧紧记下了。” 霍文翔道:“柳金吾那串古钱可否错与在下一用。” 康化成立时从怀内取出那串古钱,霍文翔接过也不望一眼,身形立时独鹤冲天拔起,高声道:“珍重再见。”身形斜飞,去势如电,瞬眼,杳入风雪漫天中。 娄翠鸿大急,颤声娇呼道:“霍少侠……” 去之已远,明知呼唤本是多余,但情不由自主,眼角润湿,两行珠泪断线般顺颊淌了下来,目露衷怨之色。 康玉莲亦是心中有说不出的惆怅,暗暗叹息一声,道:“娄姐姐,他有不得不去的苦衷,岂能任儿女私情消磨了他的雄心壮志,我们回房吧!” 两女并肩罗衣飘飘走去,康化成与娄子明相视苦笑一声,随着两女身后踱向大厅。 嘉陵,虽是隆冬酷寒,却不见一丝雪意,木凋水寒,另是一番萧瑟。 距嘉陵城外十里,有一座砖造长亭,盛夏酷暑,为征旅长途歇息的好所在,如今阒无人声,孤零零地摆在山道上,看来似不胜荒凉。 亭墙上却绘着一枚古钱标记,下绘有一支短箭,箭头指在一条羊肠蜿蜒的荒径,用白垩绘涂,显明夺目。 山道上现出一条飞快的人影,迅如流星望砖造长亭掠来,一至临近,显出是一面目森冷背剑青衫少年。 那少年一眼发现了墙上古钱箭头标记,不禁一怔,他不明丘知易为何多绘一短箭,立在墙旁吟思忖其故。 蓦然由亭内飞出一声阴恻恻冷笑,森寒如冰,入耳心悸魂飞。 接着传出一个刺耳炸音道:“朋友,何不入亭稍坐。” 这少年正是霍文翔,闻声一怔,冷冷一笑,飘身进入,只见两条青石凳上端坐着四个鸠衣百结老丐,一双灰衣中年僧人及五个俗装打扮江湖人物,尚有一个豹眼虬髯,目露凶光魁梧大汉。 霍文翔感觉这气氛有异,鼻中冷哼一声道:“方才是那位朋友呼唤在下?” 那大汉桀桀怪笑了声道:“是兄弟呼唤尊驾。” 霍文翔道:“请问为了何故?” 大汉注视了霍文翔一眼,道:“为了墙上古钱标记,谅尊驾必然知晓。”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在下不知!” 大汉略一沉吟道:“那就奇怪了,尊驾对此物的来历可知情么?”伸掌托出一个形如鸡心紫绣荷包。 霍文翔伸手接过,突然发现四个老丐目露惊异之色,心中一动,注视了荷包两眼,摇摇首道:“这个在下更难知来历。”说着递还那大汉。 大汉顿时目露骇然之色,身形不由退后两步,冷笑道:“兄弟瞧尊驾脸中似有隐秘,为何不说实话?” 霍文翔怒道:“古钱标记可是与朋友有杀身之危么?朋友如此咄咄逼人,无礼之极,念在武林同道份上,在下不为己甚,恕在下告辞了。” 大汉冷笑道:“你走不了!”身形一动,右臂疾仲如电,一招“撩云抓月”,五指带起一片锐啸风声抓向霍文翔“肩井”穴。 休看大汉貌像粗豪,身形步法招式却无一不精奥奇诡,五指堪堪抓及霍文翔肩骨上,只见霍文翔奇幻的一晃,脱出抓势之外,右臂一圈,五指登时扣在大汉右臂“曲池”穴。 大汉只觉一股飞麻袭体,行血逆攻而上,怪叫了一声,面色惨白,冷汗如雨,目露狠毒之色。 这时,五个俗装打扮江湖人物立时一跃而起,厉喝出声,出刃雷奔,纷纷指向霍文翔五处要害重穴,却距霍文翔身前寸许按刃不动,蓄劲贯刃,幻出洒飞寒芒。 霍文翔似若无睹,冷笑道:“朋友,你我萍水相逢,毫无前怨,为何棘手暗算?” 大汉道:“尊驾如不放手,恐活不上半个时辰。” 霍文翔冷笑道:“未必!” 大汉苦笑一声,道:“方才兄弟递与尊驾紫绣荷包,内藏无色无味奇毒,尊驾内功虽精湛,半个时辰内必然发作,化为浓血而亡。”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在下乃用毒圣手,这无形奇毒伤不了我。”说着望了四丐二僧一眼,接道:“四位丐帮高手及二位少林僧人想是不慎也误中了你的暗算所致。” 大汉想是痛苦难忍,厉声道:“尊驾如不放手,恕兄弟要施展棘手了。” 霍文翔实在激怒无比,五指猛然加劲,大汉禁不住狂嗥出声。 这时五股兵刃猛刺向霍文翔五处在穴,刃光电动,眼看霍文翔就要丧生。 忽闻五人连续发出闷哼,身形跃后面色大变,五股兵刃均震出手外呛啷落地,虎口震裂,涔涔溢出殷红鲜血。 霍文翔沉声道:“赶速解开丐帮高手少林僧人所中奇毒。”五指疾松。 虬髯大汉踉跄跌出数步,面色如败灰,怨毒望了霍文翔一眼,颠巍巍向少林僧人走去。 一个黑衣劲装汉子忽向亭外窜去。 霍文翔大喝道:“哪里走!”右掌虚空一拂。 黑衣劲装汉子凄厉发出惨嗥,叭哒坠地,颅骨裂成粉碎桨血飞溅,惨不忍睹。 霍文翔出手之威,立时慑住亭内群邪,目露悸惧之色。 虬髯大汉取出一支长头瓷瓶,倾出六粒白色药丸一一喂服入喉。 约莫一盏茶时分,六人发出一声长吁,欠伸两臂立起趋前抱拳稽首道:“承蒙少侠解救,此恩此德,容后图报。” 霍文翔微笑道:“不敢,请问因何结怨。” 一个老丐躬身道:“此人似与连环镖局有关,少侠逼问此人或可供出,老化子来前尚有武林朋友误中暗算。” 霍文翔目光一变,厉声问虬髯大汉道:“那人何在?” 虬髯大汉嗫嗫答道:“弃置在道旁山沟内。” 一个化子身如箭射扑出亭外,须臾背着一个瘦小老人进入,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霍文翔身形跃前,五指一拂脉象,忙点了七处穴道,喂服了一粒药丸,叹息一声道:“半个时辰后可醒转,但武功已废。”说着身形疾转,五指拂向群邪。 虬髯大汉及四人面色大变,只觉穴道一冷,立时昏迷倒地。 四丐一僧瞧得暗暗震骇,忖道:“此人不但武功神奇,而且手段狠辣,不知是何来历?”均不约而同起了凛戒惮畏之心。 霍文翔缓缓转过面朝两少林僧人道:“两位大师想是赶往大凉而去。” “不是!”左侧一僧稽首道:“贫僧方由大凉离雁谷回转,敝掌门人安然无恙,只是须半年后方可自行解开逆血神功所受禁制。” 霍文翔诧道:“什么,一定要半年不可么?贵掌门人亦未受到丝毫迫害!” 那僧人摇首道:“敝掌门人与青城掌门威灵子道长共处于离雁谷内庄严寺一间静室中,寺内仅一名俗僧供侍茶水斋饭。” 霍文翔诧道:“那么蒙面老人将贵掌门带往大凉何故?” “据敝掌门人面告,蒙面老人离去之际曾谓逆血神功旷绝深奥,大违武学原旨,易发难收,一经施展,势必伤人,若欲气血导元归主,则非依他传习导气之法,按时服下秘制珍药,半年后自可复元。” “然则蒙面老人已不在大凉了!” “不在!” 霍文翔默然须臾道:“其中定有蹊跷,贵掌门人愿留在大凉自有难言之隐衷。”继又转注在四丐面上,含笑道:“四位欲待何往?” 一须发半白的老丐答道:“化子只是偶经路过,并无一定去处。” 霍文翔深深地注视了老丐一眼,叹息道:“在下来历不明,难怪四位深怀戒心。”取出柳叶玉符托在掌心。 四丐见符不禁大惊失色,均躬身下拜,面现敬畏之色,那名老丐禀道:“望少侠恕我等吐言不实之罪,敝帮主追踪蒙面老贼,已得一索,沿途留下本门标记,化子四人追踪而来,但至此处,标记突告消失,但见此人……”说着手指躺在地上的瘦小老人,接道:“在亭墙上绘留古钱短箭图记……” 霍文翔惊呼诧道:“怎么竟是此人!”脑中一个念头电闪掠过,接道:“有劳将匪徒弃置于山沟中,贵帮主恐已遇险,赶救宜速。” 四丐面色大变,纷纷将匪徒挟向亭外。 霍文翔向二僧含笑道:“两位大师谅须赶回嵩山少室,恕在下失陪了。”挟起瘦小老人疾掠出亭。 深谷荒径只见四个鸠衣百结老丐疾奔如飞,却不见霍文翔身影。 约莫奔了半个时辰,进入一座幽暗蔽空,蓊郁深林中,只听林中传出一声长笑道:“又是四位不速之客,兄弟何幸,得丐帮金龙堂四大高手光临,不胜荣宠之极。”语声未落,一株参天古木之后转出一个面如银盆,阔口方颐,三绺黑须,穿着一袭土黄色长衫,目光炯炯如电,气宇不俗的中年人。 四丐目睹此人,不由心神狂震,须发双白老丐面色一肃,抱拳含笑道:“老化子苗敬尧想不到在此与石老师重逢了。” 那中年人两道虎眉望上猛剔,冷笑道:“好说,我白面无常石泰三九年前拜领贵帮之赐,基业荡散,天涯浪迹,今日重逢,贵帮恩赐石某必须清偿了断。” 苗敬尧哈哈大笑道:“石老师真是快人快语,老化子那有个不情愿之理,不过话总要说明,风闻石老师投在金凤帮内,石老师寻仇是否奉命所为!” 白面无常石泰三闻言面色一变,嘿嘿冷笑道:“石某了结恩仇,与金凤帮无干。” 苗敬尧目光一寒,沉声道:“石老师,明人不说假话,敝帮主何在?” 白面无常石泰三嘴角泛出一丝阴笑,伸手向肩头一按,掣出一柄寒铁打就判官笔,长二尺四寸,拇指粗细,笔端泛出蓝汪汪光华,不言而知蕴有剧毒,冷冷出声道:“不错,贵帮主石某知其下落,四位如胜得了在下这杆判官笔,石某自然引四位相见……” 苗敬尧冷笑道:“石老师如落败咧?” 石泰三宏声狂笑道:“四位就该认命了吧,若要生出此林无异痴人说梦。”忽地嘴中打一唿哨,响澈入云。 苗敬尧大喝道:“老化了生平之中多大风险俱见识过,这待场面尚吓不了老化子。” 说时倏地穿空腾起三四丈高下,扭腰倒扑,右手却多出一柄五爪钢镰,一招“漫天风雨”幻出无数爪影挟着锐啸劲风凌空扑下。 石泰三冷笑了一声,身躯突然滑开七尺,判官笔疾攻出手,六指齐出,真个快如电奔。 苗敬尧身躯尚未落地,判官笔招式电闪袭至,攻向六处要害重穴,暗道:“好快的招式。”身形忙虚空一仰,“鲤鱼倒穿波”贴地窜了开去,扭身一弓,五爪镰泼风般迎攻而上。 但石泰三非复当年吴下阿蒙,一支判官笔招式出神入化,要知高手过招,一分之差立判生死强弱。 十数照面过去,苗敬尧便已守多攻少,额角微微见汗。 其余三丐见苗敬尧已落下风,互望了一眼,各择方位,疾攻而上。 石泰三宏声大笑,笔势立变,洒下万点寒星,罩袭四丐而去。 四丐施展本身绝学合攻白面无常石泰三,一场骇人激烈搏斗展开,人影翻飞,锐啸劲风,逼得周外草木偃卧。 石泰三以一敌四,显得非常吃力,虽然判官笔招式凌厉诡奇,但四丐一身武学内外兼修,招式精纯,无懈可击,一时之间,不易取胜,心内暗暗急躁,忖道:“他们为何不前来相助。”偷眼觑望散布周外同党一眼,不禁一怔,发现他们如同泥塑木雕般目光呆滞,显然遭了暗算。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突感眼前人影一花,虎口发麻,判官笔不知怎地脱出手外。 只见面前立着一个面目森冷地青衣少年,右手正执着自己所持的那支判官笔,声寒如冰道:“石泰三,丐帮帮主现在何处?” 白面无常石泰三人最狠毒,深知来人是一棘手强敌,却趁着对方说话时,拾指蓄势,哑口无声,一式“狮子搏兔”抓向对方两肋,疾若流星奔弩。 苗敬尧大声喝道:“少侠留神!” 说时迟,那时快,霍文翔似毫无戒备,白面无常石泰三双手拾指猛插在霍文翔的肋下。 只听石泰三狞笑道:“倒……” 接着石泰三发出一声厉嗥,身形倒震出丈外,双手十指根根折断,血涌如注,面色惨厉。 霍文翔微笑道:“石泰三,这是你自取其辱,怨不得在下心辣手黑。” 白面无常石泰三痛得浑身颤抖,惨笑道:“阁下功力惊人,石某自知今生报仇无望,惟期诸于来世,丐帮帮主现在为敝帮座上嘉宾。” 霍文翔含笑道:“可否请石老师领路?” 蓦地,林内突传出一片箫笙弦管之音,其声曼妙柔和,似生自天籁,令人神怡。 石三泰似浑然忘却了痛苦,面现喜容。 只见八个宫装少女手捧宝剑盈盈走来,身后随着四个青衣小童,簇拥着一个面色漆黑的老妇走来。 霍文翔暗道:“这必是金凤帮主无疑了。” 那老妇似发现了石泰三负伤甚重及手下被制住穴道,凤目中射出两道寒光,令人不可逼视,与身旁宫装少女低语了两句。 两名宫装少女虚空腾起,疾如鸿飞落在受制匪徒之前,伸出纤纤玉掌,曼妙无比疾拍而下。 被制匪徒一个个似噩梦初醒,四肢活动自如,面泛惊愕之色。 一双宫装少女身形奇快飞落在老妇身侧,俏生生地面含媚人巧笑。 霍文翔看出这八名宫装少女非但美艳冶丽,而且武功精湛,不言而知那金凤帮主必是个极难惹的人物。 只听老妇道:“是那位老师伤我金凤帮手下。”语音甜脆宛如少女。 霍文翔身形飘然向前,抱拳含笑道:“金凤帮主……” 老妇凤目吐威,道:“老身乃金凤帮护法,你是何人,缘何来此本帮禁地。” 霍文翔朗声答道:“在下偶经路过,贵帮石老师倚众凌寡,拔刀相助,有何不可。” 说时,八个宫装美艳少女身形疾动,将霍文翔及四丐圈在当中,纤纤玉手向空中一揭,撤出一片无形蛛网漫空罩下。 霍文翔只当八女施展什么阴柔掌力,蓄神凝势相待,但未觉有半丝劲风,心知有异,猛感着体疲软,迅疾收拢,自己与四丐空有盖世神功,无可施展,不禁心神猛骇。 只听老妇道:“你等还不束手归降,我这天蚕神网虽锋芒利器不能割断,要老身兵刃身么?” 霍文翔冷笑道:“误中诡计,狗屁不如,在下虽被网住,你等依然不能把在下奈何。” 老妇面色一变,喝命宫装少女将霍文翔处死。 一双艳光照人宫装少女扬腕拔剑出鞘,两道青虹亮出,震腕寒光电奔刺向霍文翔胸前。 四丐暗中叹息一声,眼看霍文翔就要丧生剑下。 那知霍文翔右手两指疾弹而出,一缕劲风弹中一名少女腕脉穴道。 少女如中利刃,腕脉奇痛澈骨,啊的一声,利剑脱手飞起半空。 这时,另一道青虹已刺至胸前,霍文翔左掌望外一引,将剑势引开外侧,宫装少女扑势太急,一个收势不住,霍文翔猿臂疾探,装宫装少女一把抱住,与少女贴面只隔了一重无形丝网,两张嘴唇顿时靠紧。 那宫装少女嘤咛一声,娇靥绯红,羞急得两支玉臂欲将霍文翔推开。 霍文翔软玉温香抱满怀,那还肯将宫装少女脱出手外,左臂一紧。 少女羞急,大骂恶贼,粉拳猛槌。 霜文翔冷冷说道:“姑娘最好不要妄动,以免在下失手误了性命。” 果然那宫装少女听话得紧,不再挣扎,心内却羞愤欲死。 其余七名宫装少女似投鼠忌器,束手无策。 那老妇一张黑脸气怒紫胀,喝道:“你难道不怕死么?” 霍文翔朗笑道:“恐怕你难取在下性命,不过在下愿求一见贵帮帮主。” 老妇冷笑一声,道:“将他们五个人带回总坛听候发落。”七名宫装少女虚空一带,扯动无形天蚕网。 霍文翔及四丐只觉身形被牵动走去,他本欲施展金刚不动身法,又恐误了四丐性命,忖想丘知易前辈既命瘦小老人留下图记指引前来,其中必有道理,心念一动,便不作抗拒,只紧抱着那宫装少女走去。 老妇及四中青衣童子前行,弦管宫商大作。 霍文翔只听宫装少女凄然出声道:“求求你,放下我好不好?” 少女泪流满面,无限凄楚。 霍文翔轻笑道:“在下虽死,也要作风流鬼,姑娘丽质天生,在下井非柳下惠,一夕温存,但死何恨。” 少女闻言惊得魂灵出窍,咬牙叱道:“姑娘死为厉鬼也不饶你。” 霍文翔笑道:“在下甘愿作一同命鸳鸯。”嘴唇一亲少女玉靥。 少女嘤咛一声,羞愤几乎昏厥过去。 四丐目睹情状,暗道:“这位少侠也真诙谐,临死不惧。” 一行迤逦穿出密林,走向一葱笼蓊郁山谷。 霍文翔暗中打量地形,见此山谷为绝岩危崖峡峙,形势异常隐秘,山风过去,松林摇晃,隐隐可见谷内高楼巍阁,红墙绿瓦,绚丽相映。 谷内奇花异草,松柏翠竹,煦和如春,与谷外宛然两个季节。 霍文翔发觉整座山谷未遇见一个匪徒,却隐隐有着无比恐怖气氛。 他与四丐被带往一座高阁,只觉身形为巨力猛推,推入一间密室中。 四面一瞧,室门巳闭上,天蚕网已撤去,仅宫装少女依旧抱在手臂中。 他星目扫视室内情景,锦榻绣枕,紫檀木桌几,妆台绞镜,陈设雅洁,两支流苏宫灯高悬,放出柔和淡白光辉,如置身香闺。 此刻,霍文翔似胸有成竹,将宫装少女点了三处穴道,平放在锦榻上。 少女全身绵软无力,泪流满面,只恨生不如死。 霍文翔微笑道:“在下也不致辱没姑娘,何至痛哭若是?” 少女只道不免蹂躏,那知霍文翔并未轻薄于她,负手卓立床前含笑凝视自己。 她只觉霍文翔面目森冷使人憎恶外,笑时露出一列编贝,气质却潇洒无比,暗道:“得夫如此,只怨命中注定。”猛一咬银牙,狠声道:“你难道不知处身之危么?” 霍文翔故作愕然道:“如花美眷,此间乐不思蜀,还有何危?” 少女怒瞪了霍文翔一眼,道:“解开我的穴道,放我起来。” 霍文翔略一沉吟,拍开了少女两处穴道。 少女欠伸一下两臂,盈盈立起,冷笑道:“这座高楼非木质建造,乃铜烧铁铸,内安风雷水火毒蛇猛兽诸般埋伏,外藏奇门遁甲,相公武功虽高,插翅也难飞出。” 霍文翔微笑道:“姑娘谅深知出入之法。” 少女摇首道:“只有苟护法及帮主知道,可惜帮主亦身不由主。” 霍文翔听出话中另有文章,诧道:“贵帮主是何人,怎么不能作主?”- 少女似知失言,凄然一笑道:“告诉相公亦是无用。” 霍文翔朗笑道:“姑娘为在下一叙又有何妨。” 宫装少女幽幽叹息一声,娓娓倾诉。 原来金凤帮老帮主林中奇本是江湖知名人物,十五年前伏龙手在林中奇名震江淮,却在盛兴如日中天之际,林中奇突然失踪,引起甚多猜测,有说为仇家所害,有说看破世情隐遁林泉,人言人诛,莫衷一是,后逐渐为人淡忘,却不料在蜀中建立金凤帮。 林中奇人本耿直方正,本不屑为绿林巨魁,奈昔年受一无名老人救命大恩,感恩图报之下,受此救命恩人之托创出金凤帮,名为帮主,其实为此无名老人遥控。 现任帮主为林中奇独生女林凤珠,一身武学受其父及无名老人指点,但无名老人严嘱帮主之位不得由阴人执掌……” 霍文翔听到此处,禁不住问道:“既然不能由阴人执掌,那么现任帮主为何是林凤珠?老帮主现在何处?前后矛盾,在下难解。” 少女白了霍文翔一眼,嗔道:“听我说嘛,老帮主于前年身亡,在老帮主未死之前,无名老人授意将现任帮主与爱徒韩宗善结为连理,唉,凤珠姐姐衷心不愿,奈父命难违,含屈应允,老帮主亡故后,藉口三年服丧未满,不能成婚,金凤旗令现由荀涵烟老妖婆代掌……” 霍文翔抚掌微笑道:“在下已明白其中因果,那无名老人可是面戴金色面具老者么?” 少女张目惊诧道:“相公怎么知道?昨晚还偕一丘姓老人宿在此室,今晨已离山他往。” 霍文翔闻言,心中一动,低首沉思须臾,微笑道:“那韩宗善可是其貌不扬,或是品德卑贱,怎么不为林凤珠所喜。” 少女冷哼一声道:“韩宗善贪花好色,不知多少良家妇女遭其淫辱!” 突闻室外传来一个曼妙语声道:“黛青姐姐。” 少女闻声应道:“兰妹妹么?我安然无恙,望勿以我为念。” 只听微微一响,壁上露出一小圆孔,径仅盈尺,室外情景洞悉无遗。 霍文翔望外凝视,但见一个黄衣丽绝人寰少女与前见老妇荀涵烟并肩立在大厅中,身后侍立四个宫装少女。 大厅一角盘膝端坐四丐,又一须眉如霜,皓首赤面老者及一星冠高髻,清癯老道,六人全是低眉合眼,面色苍白如纸。 荀涵烟手捧金凤旗令,双目开阉之间,威棱逼射,冷冷出声道:“黛青,你问他姓名来历,对他说除了归顺本帮外,只有死路一条。” 霍文翔立即朗声应道:“你摆出此场面有何用意?” 荀涵烟道:“这六人都是武林知名人物,一是丐帮帮主,一是昆仑掌门,另四丐帮高手系与你同时被擒,老身要你亲眼目睹他们身受之惨。” 霍文翔哈哈大笑道:“他们却与在下风马牛不相干,你那杀鸡儆猴之计,对在下毫无用处……” 苟涵烟大喝道:“真的么?”目中逼射森厉杀机。 霍文翔道:“要在下投效贵帮并无不可,不过要依在下两个条件。” “那两个条件?” “第一,须要依仗本身真才实学与在下印证武功,不论由贵帮那一位出手,只要胜得在下一招半式,在下衷心归顺,终身追随。”- 苟涵烟不禁皱了皱眉头,道:“那第二个条件呢?” 霍文翔道:“在下只听命于帮主。” 荀涵烟不禁望了黄衣少女一眼,沉声道:“你难道轻视我这金凤帮护法作不了主么?” 霍文翔摇首微笑道:“这倒不是,武林大小帮派莫不以掌门地位至尊,似金凤帮本末倒置,在下还投听说过。” 黛青低声道:“相公不要触忤荀涵烟之怒,荀护法是无名老人心腹死党,狡狠阴毒,防不胜防。” 果然荀涵烟为霍文翔之言怒,右臂缓缓抬起,身旁黄衣少女嫣然一笑道:“荀护法,此人不明本帮底细,不知者不罪,也难怪他。” 荀涵烟鼻中冷哼一声,右手一摆,四个青衣童子身形疾转,向五丐一道低喝道:“走!” 丐帮帮主双眼只睁开了一下,后又闭上,缓缓立起,吐声沙哑道:“道兄,我们走!” 只听荀涵烟道:“阁下所提两个条件老身接受就是,但等老身禀过帮主再说。”说罢亦与黄衣少女离开大厅。 黛青低声道:“这老妖婆委实工于心计,黄衣少女就是本帮帮主林凤珠姐姐,无疑她不明说,必另有深意在内。” 霍文翔星目中注视着黛青,似含有异样光芒。 黛青目光与霍文翔相接之下,不由自主地芳心一颤,玉靥绯红,娇羞不胜道:“相公为何这么看着贱妾?” 霍文翔道:“在下诧异姑娘为什么会突然关心在下……” 黛青嗔道:“这还用说,贱妾既然与相公有肌肤之亲,就是相公的人了,夫妻本休戚相关,自然应同甘共苦。”说时红云满面,如同依人小鸟,楚楚动人。 霍文翔听她这般关怀自己,心中大是感动,微微一笑,道:“在下貌像奇丑,姑娘下嫁与我,似嫌彩凤随鸦,令人叫屈。” 黛青粉颈低垂,道:“只望相公始终如一,贱妾何敢多求。” 霍文翔暗道:“此女真个痴情。”叹息一声道:“在下已定有妻室……” 黛青凄然一笑道:“这个早在贱妾意料中。” 霍文翔道:“不过相者谓在下多妻……” 黛青忽鼻中嗤笑,嫣然露齿,娇声道:“凭你这副长相,谁甘愿嫁你屈就自身。” “那么说来,姑娘亦是不甘心情愿的了。”说着轻轻揭开面具,显出一个俊美迷人面庞,丰神如玉,倜傥潇洒,几乎把黛青瞧得呆了。 黛青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面前的竟是丰神如玉,英俊潇洒的美少年。 她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也不能信霍文翔对她垂怜青睐,虽然她姿色可人,秀丽明艳。芳心中不禁泛上无名哀愁,幽幽叹息一声道:“相公究竟是何来历,可否见告贱妾。” 霍文翔道:“在下姓霍,与那金面老人有宿怨大仇。” 黛青明澈双眸,睁得又圆又大,愕然惊呼道:“贱妾似曾听说过,相公已是轰动武林不世奇才,相公不要自承真实来历,免遭杀身之祸……”厅内忽传来莲步悉悉之声,黛青止口不言。 霍文翔迅疾戴上面具,滑开数步。 只是一名宫装美丽少女走在圆孔边,嫣然笑道:“黛青姐姐,小妹与你们送来食物。” 黛青道:“多谢兰妹妹了。” 宫装少女笑道:“自己姐妹,那来这般客套。” 黛青忽低声道:“兰妹未听帮主说何时放我出去?” 宫装少女四面望了一望,答道:“帮主倒有此意,怎奈荀护法执意不肯,她说你美艳灵慧,藉此羁糜来人乃最佳良策。” 黛青不禁娇靥泛上红霞,啐了一声道:“老妖婆呢?” “江湖群雄纷纷赶来总坛,明日恐不免与姐姐夫婿印证武功。” 黛青闻言大是惶急,忙道:“兰妹妹,你能否给帮主捎一信息,请她来此一趟顺说此人归降,而且我亦有机密大事须亲自禀明。” 宫装少女面现为难之色道:“捎一信息本无不可,只是老妖妇耳目众多,这高楼上下三步一桩,五步一卡,监视严密,只怕帮主恐有碍事。” 霍文翔忽唤道:“姑娘!” 黛青不禁一怔,回面诧道:“相公有何吩咐?” 霍文翔走前与黛青附耳密语。 宫装少女大感奇怪,忖道:“我黛青姐姐平素眼高于顶,竟对如此奇丑之人垂青,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令人难解。” 只见黛青靥泛笑容,迅即与宫装少女低声嘱咐一阵。 宫装少女先是惊愕,两道明如秋水的目光凝视在霍文翔的脸上,继靥泛朝霞,瓠犀嫣然道:“小妹这就去。”弯身将食盒中酒菜一一递与黛青,转身莲步姗姗走去。 谷内景物如画,四季如春,尤其在谷南有一片天然湖荡,明瑟如镜,云影天光,一碧千顷。 湖岸栈阁玲珑,云树瞟缈,如海外仙山,贻丽佳绝。 只见这宫装少女疾行如风,望湖岸柳荫丛中一幢黄甍碧瓦花榭,建造瑰丽,山石丛竹,翠丝摇拂,前临碧水,花树掩映,榭后清泉,细流淙淙,如闻琴韵,点缀成一派江南风味,使人流连忘返。 宫装少女正走至花榭朱门前,后推门而入,忽闻楼上曼吟道:“伤高怀远几时穷 无物似情浓 离愁正引千丝乱 更南陌飞絮朦朦 嘶骑渐遥 何处认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 南北小桥通 梯横画阁黄昏后 又还是斜月帘拢 沈思细恨 不如桃杏 犹解嫁东风” 词藻华丽,吟声凄怨,令人心酸。 “帮主又在伤感了。” 接着吟声又起: “落花浮水临池 年前心眼期 见来无事去还思 而今花又飞 浅螺黛 淡胭脂 开花取决宜 隔帘灯影闭门时 此情风月知。” 宫装少女不禁眼角有点润湿,暗道:“这几年苦了凤珠姐姐,心底哀怨,多愁善感,虽是笑靥迎人,却背地珠泪偷弹,早知如此,才不要干这个有名无实的金凤帮主。”纤手一推,进入一大厅,只见两个老者守在大厅圆柱之下。 其一长得虎背熊腰,赤面长辑,虎目炯炯生威,穿着一袭天青长衫,背搭两柄虎头金钓,寒光闪闪。 另外是一姜黄瘦脸,蓄着两撇山羊胡须,手执一杆褐黑色非金非竹旱烟管,正在吞云吐雾狠劲吸,一见宫装少女走入,咳了一声,嘴角泛出一丝阴笑道:“兰姑娘,他俩鱼水和谐吗?” 宫装少女立时面疑浓霜,冷冷说道:“我那黛青姐姐并非低三下四之人,那由此人一厢情愿,夏老师,你未免多管闲事。” 瘦脸老者哈哈笑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难道她胆敢违忤荀护法之意。” 赤脸长须老者目中忽闪过一抹杀机,怒视了瘦脸老者身后一眼,示意宫装少女不要理会他。 宫装少女娇躯一扭,迳自上楼而去。 立时有四宫装少女簇拥着她问长问短,关怀黛青之情令人感动,她微微一笑道:“待我见过帮主再说。” 忽闻室内呖呖莺声道:“宛兰么?进来!” 宫装少女应了一声走入,只见一个丽绝尘寰黄衣少女倚着宙前朱栏上,凝视在窗外翠池柳烟间,星目中泛出淡淡哀愁,头也不回道:“宛兰,可是黛青不愿,唉,我也无能为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宛兰答道:“黛青姐姐说有办法,只要帮主答应。” 林凤珠闻言缓缓回过面来,目露迷惘之色,道:“我有何办法。” 宛兰趋在林凤珠身前附耳密语。 林凤珠微俯螓首,沉吟有顷,星目中闪动一抹喜悦光芒,遭:“这人真的姓霍么?” 宛兰点点头。 林凤珠盈盈立起,露齿嫣然一笑道:“走!” 莲步姗姗走出门外,率着七名宫装少女走下楼去,那瘦脸羊胡老者见林凤珠走下楼来,愕然问道:“帮主意欲何往?” 林凤珠目挟霜刃,冷笑道:“夏胜桥,我的行动也要你过问么?” 夏胜桥干咳一声道:“这个属下不敢,不过荀护法临行之际,严嘱属下,这两日必有强敌侵袭,帮主千金之躯,慎防暗算,故命属下留神守护。” 赤面长须老者冷笑道:“你自问武功能否扭此重任?” 夏胜桥嘿嘿冷笑道:“郭锦,你自问胆敢违忤荀护法之命么?” 郭锦厉声道:“郭某只唯帮主之命是遵。” 夏胜桥阴阴一笑,道:“郭老师,你不要后悔就是。” 郭锦目光暴射杀机,大喝一声,双掌朝夏胜桥劈去,呼啸如雷,掌飚如潮,力能开碑劈石。 夏胜桥身形疾飘开去,面泛诡笑道:“你那点玩艺儿还不在夏某眼中……”说着手中旱烟杆疾如风雨攻出九招,招招不离郭锦要害重穴,辛辣歹毒之极。 却见郭锦掌随身走,身法变幻,掌势飞花飘絮,幻出漫空掌影,蹈隙拍向肩背,与自己所料大不相同,不禁心神骇震。 宛兰见状低声向林凤珠道:“帮主你不出言制止么?” 林风珠道:“夏胜桥狗仗人势,忒也可恶,郭叔叔存心折辱他已久,怎奈找不到适当良机,今日荀涵烟不在,趁机给夏胜桥一点颜色。” 宛兰道:“万一荀护法回来,于帮主大有不利。” 只见郭锦掌势一展开来,诡异辛辣,变化之奇层出不穷,将夏胜桥招势克制,渐处下风。 林凤珠道:“你不知今日之危么?若待韩宗善赶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矣。” 宛兰心中大感困惑,帮主之言令她茫然不解。 但此时此地林凤珠不能作太多的解释。 只见郭锦一声长笑,凌空暴起,身化“惊龙扬空”,右掌蓄凝太清真力,一掌飞劈凹下。 “啪”的一声,掌力击实夏胜桥右肩,夏胜桥厉嗥一声,右肩骨全碎,叭哒摔跌在地昏死过去。 郭锦猛萌杀机,下击之势丝毫未缓,右掌一翻按向夏胜桥胸坎穴。 蓦地,一条人影由厅外疾逾闪电射入,却向郭锦扑去,两指骈戟点向郭锦“气海”穴。 郭锦若叫此人点上,必死无疑,林凤珠目光锐利,面色一变,扬手打出一蓬寒芒,叱道:“闪开!” 此人闻声知警,凌空的身形竟望上疾翻了上去,斜飘沾地道:“贤妹,是愚兄来了。” 来人是三旬不到,五官清秀,肤色晰白的黑衣少年,气度却也不凡,只嫌鼻准带钩,目光森冷,不言而知是个诡计多端,心机阴沉之辈。 林凤珠鼻中冷哼一声道:“韩兄不来还好,看来你们越来越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小妹早就想把这金凤帮主拱手让给韩兄。” 来者正是金面老人首徒韩宗善,闻言目露愕容道:“贤妹误会了,愚兄奉恩师之命赶来金凤帮总坛,匆忙之间认是强敌侵袭,不然怎会向夏老师施展毒手,却不料竟是郭老师,箕豆相煎,手足相残,为了何故。” 林风珠柳眉微扬,道:“韩兄自问夏胜桥好了,他自有取死之道。” 郭锦突冷笑道:“以下犯上,恃势凌人,一帮之主威严岂容有损,夏老师如此作为行若叛逆,按律当死。” 韩宗善乃诡诈多智,心计至工之人,心中自是恍然,眼珠一转,毫不思索,扬空虚挥一掌拂向夏胜桥而去。 只见夏胜桥身躯微微动弹了一下,便自气绝毙命。 韩宗善微笑道:“愚兄之心,天日可表,贤妹总该满意了吧!” 林凤珠只微微一笑,似朝霞娇艳,妩媚动人。 韩宗善道:“最近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凤珠道:“韩兄这是明知故问。” 韩宗善踌躇了一下,笑道:“家师因有事短期内不能赶回总坛,昆仑掌门与丐帮之主误蹈总坛被擒,势成骑虎,捉放不能,必引来无数强敌侵袭,是以急愚兄赶来……”说着又是微微-笑,接道:“方才愚兄一入谷口,便从守谷口弟兄处得知荀护法用天蚕网擒住一名无名高手……” 话尚未了,林凤珠道:“正是,小妹现去劝降,如能归顺本帮,本帮将增一名高手。” “此人好色无行,黛青姑娘以美色相饵,绝能牢牢笼住他,不过此人来历似谜,未必他就不是对头人那面的,岂非引狼入室。” 林凤珠冷冷答道:“荀护法向有知人之明,并严刑逼问与此人同行四丐帮高手,此人只是偶经路过而已。” 韩宗善干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愚兄可否与贤妹同往,此人与荀护法提出两项条件,愚兄见识此人有何真才实学。” 林凤珠道:“那自然可以,不过待小妹劝降后再说,韩兄就请在这烟雨榭内休息片刻。” “愚兄遵命。”韩宗善微笑道:“贤妹去吧!” 林凤珠率领女婢及郭锦离去,韩宗善目送林凤珠婀娜生姿的身形,目中泛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她们一行沿着湖堤走去,郭锦突然低声道:“帮主,老朽总觉得韩宗善这次奉命前来动机不纯,帮主千万得提防于他。” 林凤珠目露幽怨之色,叹息一声道:“郭叔叔这么些年来忠心耿耿,爱护之情,令侄女五衷铭感,先父那批旧人差不多俱动摇初志,侄女身置虎口,无日不在提心吊胆,如涉深渊,如履薄冰,不过坚信丘老前辈神卜……” 郭锦道:“丘老前辈卜象如何?” 林凤珠低吟道:“有凤来仪,遇雨呈祥,造物变幻,蛰龙冲天。”随即嫣然笑道:“九如之数,上上吾卦。” 郭锦道:“但愿丘老前辈卦象有准。” 说着已在霍文翔所困楼前,石阶上雁行列开八个紧衣密扣带刀武士,目睹林凤珠前来,均躬身肃立。 其中一个瘦矮面像骠悍老者道:“帮主意欲何往?” 林凤珠道:“本座以言辞说服此人归顺本帮。” 那人道:“荀护法曾予严嘱俟她返回再作决定,纵然此人心存不轨,谅他插翅难飞,帮主何必亲劳千乘之尊。” 林风珠面色一寒,冷笑道:“我乃一帮之主,凡事自由我决定。” 那人腰干一挺,朗声道:“属下不敢违忤护法之命。” 林凤珠心中大怒,纤手一扬,一股罡气拂向那矮子。 矮子料不到林凤珠竟会出手,骇然变色道:“帮主……” 只觉一股微风拂体而过,五官悍息,气血阻滞,闷嗥一声栽伏在地。 其余七武士中有四人系苟护法心腹死党,见状均骇然变色,他们从未目睹过林凤珠显露武功,虽知林凤珠一身武学授自老帮主及金面老人,却未料到有如此精湛。 林凤珠冷笑一声,道:“本座性非懦怯,只因你等越来越不像话了,紧守勿离,否则凌迟处死。” 七武士噤若寒蝉,目光垂下。 林凤珠疾登上楼,走向一条圆柱,转动柱底,囚禁霍文翔密室豁然显露出一处门户,盈盈走进,只见霍文翔与黛青并肩坐在榻上,轻笑低语。 黛青一见林凤珠进入,霞生两靥,立即站起盈盈一福,唤道:“帮主!” 霍文翔仍坐在榻上,目光凝向林凤珠,暗道:“人间殊色,与我丽琪姐姐春花秋月,一样艳绝。” 林凤珠暗道:“此人气质不俗,只是面目奇丑冰冷,奇怪,黛青竟对他垂青,可见各有姻缘莫羡人。” 黛青忽向霍文翔嗔道:“相公,这是敝帮主,随行之人均是姐妹亲信,有什么话尽管放胆诉说。” 霍文翔缓缓立起,道:“在下只仅对贵帮主一人说话,壁缝有耳,谨防泄漏。” 林凤珠注视了霍文翔一眼,回顾随行之人道:“你们权且退出,严密监视楼内外本帮弟兄行动。” 郭锦躬身答道:“遵命!”率领宫装少女疾奔出室而去。 宛兰守在楼口,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只觉室内始终无说话之音传出,寂静似水,心内大感诧异。 蓦地,一条淡烟的人影疾掠登上楼来,宛兰目光锐利,已瞧出来人是谁,心中大骇,急高声道:“帮主,韩少侠到啦!” 人影悄然落在楼口,正是那韩宗善,目中泛有一抹怒光,望了宛兰一眼,飘然走进室内。 他目光飞巡了室内一眼,只见林凤珠坐在靠窗旁一把交椅上,黛青站在林凤珠身侧,那霍文翔则坐在榻上,微微一笑,道:“林帮主!” 林凤珠柳眉微皱,立起道:“韩兄此来谅有急事。” 韩宗善正色道:“方才愚兄接获苟护法密报,嘉陵天下群豪云集,不知是何人走漏风声说昆仑与丐帮主落在金凤帮内,但群豪尚不知金风帮总坛确址,荀护法已分头布下疑迹,却不能不防万一,故而传讯命我待严密戒备,愚兄特来报知帮主。” 林凤珠嫣然一笑道:“这偏劳韩兄了。” 韩宗善道:“义不容辞,份所应为,何言偏劳二字,帮主太客气了。”说着话声一顿,目光凝视在霍文翔脸上道:“帮主,此人应允归顺本帮否?” 林凤珠略颔螓首道:“应允了,只待荀护法返回,即举行人帮之礼。” 韩宗善冷冷一笑道:“朋友贵姓大名,师承来历可否见告?” 霍文翔忽倏地立起,朗声道:“兄台在金凤帮是何职司?” 韩宗善闻言一怔,心知遇见了辣手强敌,眼珠一转,大笑道:“风闻朋友武功上乘,在下意欲讨教一二。”不待霍文翔同意,右手疾幻无伦的飞拍而出。 这手法武林罕睹,攻袭的部位难测,一抡掌影似飞花飘絮般拍向霍文翔周身重穴。 霍文翔一见他出手诡奥,心神一凛,只觉无法解拆,若欲封架,即被抢去先机,但他乃是武林奇人之徒,一身武学旷绝,冷笑一声,两指攻出一招“骊龙探珠”,指风似箭,袭向韩宗善双目,快若奔电。 韩宗善大惊失色,固然他这一招可将霍文翔伤在掌下,却不能避过霍文翔奇厉招式,双目恐罹被剜惨祸,立即飘身后退,道:“朋友好招式!” 声尚未落,霍文翔指势未撒,如影随形地疾攻,指影漫空,劲风锐啸如刃落向韩宗善肩腹臂胸等处要害。 攻势凌厉,占尽先机,韩宗善展开了一套诡奥的掌法,却是守多攻少,目中怒焰火炽如焚。 林凤珠目露惊异之色。 忽听韩宗善发出一声长笑,身形在漫空指影内暴射飞出,右掌反击“啪”的一声,击实在霍文翔左肩上。 黛青花容失色,不禁啊哟叫出声。 韩宗善微笑道:“黛青姑娘,绝伤不了他,只是封住十三处气血穴道,五日不能动弹罢了。” 霍文翔冷笑道:“未必见得!” 韩宗善面色一变,突又转和颜微笑道:“果然朋友身负惊人绝学,难怪帮主及荀护法对朋友垂青了,倚作臂助,在下怎能为仇。”说时抱拳略拱,目注林凤珠道:“帮主,愚兄在烟雨花榭相候。”身形一晃,形踪已杳。 黛青柳眉一皱,问道:“相公,你受伤了么?” 霍文翔摇首道:“幸好无伤,姑娘不必担忧。” 林凤珠道:“此是金面老人绝艺之一,逆血神功内封穴手,中者毫无幸理,不知少侠……” 霍文翔微笑道:“帮主请不必多问,在下方才瞧出这位韩宗善阴柔险诈,此来用意显然欲探出在下是否与帮主勾结,在帮主未应允下嫁与他时,双方暗若水火,是以在下如为帮主收用,则无异芒刺在背,非拔之而后快。” 林凤珠道:“这个我已想到了。” 霍文翔道:“但帮主并未想到本身比在下更危险万分,帮主请赶速返转,将韩宗善看住,使他无法施展诡谋。” 林凤珠玉靥不由泛起淡淡红晕,怒道:“他怎敢如此!” 霍文翔道:“阴柔狠毒,不可不防。” 林凤珠叹息道:“少侠心地善良,难怪黛青妹子竟会对你垂青。” 黛青抿嘴娇笑一声道:“固然霍相公诚厚朴实,但却非本来面目。” 林凤珠闻言吃了一惊,星目中泛出迷惘之色道:“怎么我,瞧不出来。” 霍文翔扯下面具,显出玉树丰神。 林凤珠不由靥泛朝霞,道:“恭喜黛青妹子了,得此夫婿,终身无憾。”说着盈盈走出门外。 她只觉有生之年,从未有过今日心情烦乱如麻,默默无言走去。 宛兰等女婢及郭锦见状大感烦虑,却不敢出声发问,恐扰乱帮主沉思,然而林凤珠却茫然不觉。 目至烟雨花榭后,韩宗善迎出门外,笑道:“贤妹回来了!” 林凤珠露齿一笑道:“有劳韩兄出迎。” 此刻已是苍霭低垂,四山烟云苍茫,韩宗善纵目盼视,笑道:“人间仙境,愚兄屡次来此徘徊流连不舍离去,奔波江湖,不觉厌倦。” 林凤珠起步登楼,笑道:“韩兄真有此念?恐口不应心。” 韩宗善道:“恩师武林图霸,垂手可成,愚兄再也不愿跋涉江湖了。” 林凤珠心中一惊,笑道:“这个小妹知道,他老人家临行之前已微露口风,此行必然设计诱杀守潭毒龙,以便取得天龙丹。” 韩宗善面色微变,道:“正是!”暗暗忖道:“这等重大之事,恩师岂能轻易露出口风,莫非林凤珠在探询自已么?”心中猛然警惕。 谈话之间,两人一先一后已跨入林凤珠书房,林凤珠忽回眸妩媚笑道:“韩兄似心疑小妹所说有点不尽不实,故弄神奇是么?” 韩宗善心中大惊,暗道:“此女真个灵慧聪明,竟猜中自己的心思。” 只听林凤珠道:“其实小妹蒙他老人家过份溺爱,故而得知,韩兄倘若不予见信,去问他老人家好啦。” 韩宗善道:“愚兄怎敢不信贤妹之言,令愚兄惶恐无地自容。” 宛兰忽走进室内燃亮两盏宫灯。 林凤珠道:“兰妹,你去吩咐厨下送上晚饭,再送一坛未开封陈年百花春来。” 宛兰低声应了一声“是”,转身退出。 林凤珠翩然进入内室更衣,韩宗善则负手眺望窗外苍茫景物,面色阴睛不定。 须臾,林凤珠已换着一袭乳白色罗衣,裙衫飘飘,斜髻凤钗,益增妩媚。 宛兰亦已捧着一泥封酒罐走入,放在案上,慢慢剥开封泥,揭开罐盖,一股醇冽芳香弥漫全室。 韩宗善回过面来遥指酒罐,赞道:“好香!” 林凤珠凝视了韩宗善一眼,笑道:“此酒是小妹自酿,醇而不烈,且不易醉,其味甘甜无比。” 韩宗善朗笑道:“贤妹多才多艺,居然会自酿美酒,愚兄,是不醉无归的了。” 厨下已送上六碗佳肴,林凤珠与韩宗善对坐,只见林凤珠盈盈立起,在韩宗善面前满满斟了一杯,道:“小妹力不胜酒,仅以一杯为度,但韩兄乃海量.尽可痛饮,小妹歉难奉陪。”说着在自己面前也斟满了一杯。 她处处小心,提防着韩宗善在酒内暗使手脚。 韩宗善微笑道:“这个贤妹放心,愚兄亦非好酒贪杯之徒,何况饭后愚兄奉家师之命一切安排还要与贤妹商谈。”说着擎杯道:“愚兄先干为敬。”仰饮而干。 林凤珠嫣然一笑,浅饮了一口。 韩宗善似不知林凤珠处处提防着他,谈笑风生,频频欢饮道:“贤妹不知家师已操有七分胜算么?” 林凤珠呆得一呆,道:“小妹不知韩兄所指,请道其详。” 韩宗善道:“剑潭毒龙按时必浮出潭面戏水,兴风逐浪,当风清月白之际,隐隐可见潭底双剑玉勾斜及蛇纹铁匣长颈朱瓶……” 林凤珠诧道:“韩兄是说星河三宝仍在剑潭?” 韩宗善点点头。 林凤珠道:“没有獭皮宝衣,恐不易到手。” 韩宗善鲸饮了一口酒,道:“贤妹有所不知,毒龙每月必有两次出水,时刻当在深夜,恩师设下毒饵之计,将毒龙毒毙,则星河三宝易于探囊取物。” 林凤珠突感一阵头晕目眩,只见韩宗善忽面现淫邪笑容,不由芳心一颤,道:“韩兄……” 韩宗善笑道:“愚兄为恐夜长梦多,今晚愿成就好事,共偕连理,此后愚兄当囊助贤妹成为一方盟主。”说着倏地立起,双手抱起林凤珠走向内室。 林凤珠欲喊无力,急得泪珠双流,骂道:“你这人面兽心东西,我虽死也不饶你。” 韩宗善充耳不闻,将林凤珠放在榻上,轻解罗襦,一片迷人景色呈现眼前,他目中欲焰火炽。 林风珠羞急欲死,嘤咛一声,不禁昏死过去。 第十三章 恨海难填 在囚居霍文翔楼上,突由窗口掠出一条黑影,迅疾无比泻落在地面,悄无声息。 这人玄巾蒙面,只露出两只炯炯若电眸子,背搭一柄长剑,身法奇快地闪入花树林中。 蓦地—— 林中突涌现数十盏黄灯,每隔数丈,即有一盏悬放在树杆高处柯叉间,黄光强烈,虽虫豸无所遁形,心中暗暗叫苦,暗道:“莫非我霍文翔遁出楼外时不慎露了形迹。”逐潜伏不动。 约莫一盏茶时分,只觉了无动静,忖道:“楼外林木中均按九宫缠度方位布伏,若要顺利到达这烟雨花榭,必须依九宫变化方位步出,但灯光照射下,无所隐形,则如何是好。” 伸掌囊内抓着一把金钱镖,欲将黄灯全部打灭,忽脑中一个念头电闪掠过,猛然一惕,暗道:“这无异打草惊蛇,弄巧成拙,反为不美。”逐一挺身形,飘然而起,依九宫方位走去。 只听一声断喝道:“站住,尊驾是何来历,胆敢潜入本帮重地。” 两丈开外闪出一双持刃金风帮中高手,其中一人额颊等处有多处显明刀疤,面目阴冷骇人,跨出两步横刀相阻。 随后是个手执虎头双钩大汉,凝式蓄势不动! 霍文翔渊亭岳恃,鼻中冷哼一声,左手伸屈比划了几下,只见那手执双钩大汉目露惊愕之色。 那面目阴冷汉子先是一愕,继而厉喝道:“你比划什么?”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你穷嚷嚷干啥,既然瞧不懂,这个总该明白啦!”说着取出制作精巧栩栩如生的一支金凤钗。 汉子认出是荀护法金凤三令之一,不禁骇然色变,肃容抱拳道:“原来尊驾是奉荀护法之命而来,但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霍文翔冷笑道:“在下奉命赶来有机密紧要大事禀明帮主。” 面目森冷汉子道:“既然如此,尊驾请候片刻,容兄弟禀报帮主。”说着疾转身形,跨出了一步。 忽闻霍文翔低喝道:“慢着。” 汉子闻声一怔,转过身子道:“尊驾还有何吩咐?” 霍文翔峻冷说道:“因昆仑丐帮二位掌门人失踪不明下落,已震动武林,目下嘉陵天下群雄云至毕集,他们已获知两人陷身在金凤帮总坛,但尚不知总坛何在,荀护法刻已布置陷阱诱敌入伏……”话声略略一顿,慑人目光注视了那刀疤满面汉子-银,接道:“群雄中不乏身怀绝学,望重武林的奇人名宿,万一寻至此谷,目睹灯光辉煌,无异引狼入室,还是隐去灯光的好。” 刀疤满面汉子道:“尊驾说得正是,但韩少侠吩咐,黄灯高照,可使来敌无所遁形,谷内布置有奇门埋伏,虽盖世高手也难逃罗网。” 霍文翔心内暗惊道:“可是韩宗善兄么,如今何在?” “现在烟雨花榭与帮主商淡。” 此是,霍文翔忽闻蚁语传道:“霍老弟,愚兄陷身九宫阵内,请没法相救。” 霍文翔听出那是粟雷传音,心神一震,他乃机智绝顶之人,故作略一沉吟道:“依在下之见,敌势太强,还是将灯光隐去的好,但在下此来之前,荀护法已命一杨姓老师赶来,不知可见着了么?” 刀疤满面大汉不禁一怔,摇首道:“兄弟毫无所知。” 东南方林中粟雷高声道;“杨某在此。”只见人影一闪,走出一个背脊微驼的老人。 霍文翔道:“杨兄先在下赶来,为何落后,莫非发现强敌。” 粟雷也是精明绝顶的人,赶紧与霍文翔附耳密语。 霍文翔忙向手执虎头双钩大汉道:“强敌已逼近谷外,有劳兄台带领这位杨老师抄捷径出谷引开强敌。” 双钩大汉立即右手向粟雷一招,转身奔去,粟雷如影随形尾随,瞬眼疾杳。 这时霍文翔沉声道:“事不宜迟,在下与兄台同往烟雨花榭面见帮主。” 刀疤满面汉子不疑有诈,道:“兄弟带路。”纵身一跃向烟雨花榭奔去。 霍文翔紧随在后,暗中留神林木内布置,隐隐发现人影幢幢,气氛低沉,这林木花树虽是天然产生,却暗含正反九宫奇门遁甲相生相克的奇幻变化在内,诡奥莫测,不禁心中暗惊,忖道:“若非帮主方才暗中指点出入之法,只怕我也要陷身林中,进退维谷。” 两人身法奇快,先后迈入烟雨花榭中,霜文翔一眼即知有异,忙道:“不好!” 只见厅内宫装女婢及郭锦均昏迷倒地,那满面刀疤汉子亦骇然四顾。 霍文翔右臂迅如电光石火按在刀疤满面汉子“命门”要穴,一股暗劲送出。 霍文翔如飞疾掠上楼,那韩宗善已自宽去了上衣,目中欲焰火炽之际,不虞救星天降。 韩宗善正欲褪下长裤,忽然身后劲风飒然,心知有人暗袭,左足一挪,滑开七尺,陡地旋身反甩一掌。 霍文翔深恐为韩宗善逃遁,留下无穷后患,掌势如附骨之蛆跟至。 “啪”的一声,掌力相接,双方身形播撼了几下。 韩宗善百忙中瞥见来人面蒙玄巾,知是劲敌,忙五掌快攻而出。 这五掌均是武林中罕见奇学,掌风雷吼,罡飚如狂,威势骇人之极。 林凤珠已悠悠醒转,泪如泉涌,只觉浑身赤裸,羞愤急怒恨不立即死去,泪眼微睁,却见两条人影激搏猛烈,韩宗善赤着上体向一黑衣蒙面人施展“五雷掌”法,不禁大惊,迸出语声道:“硬接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黑衣蒙面人身形猛迎五雷掌力而去,两手拾指箕张,奇幻飞弧一式“流星飞射”,势若雷奔向韩宗善两肋插下。 林凤珠虽觉黑衣蒙面人武功奇高,但不知韩宗善五雷掌力威力强猛,恃强硬拼,势必伤在他那五雷掌下,脱出淫辱之望遂告幻灭,不禁幽怨发出叹息。 那知却大出意料之外,韩宗善双掌“啪啪”击实在霍文翔胸脯上,霍文翔拾支利爪已截穿韩宗善双肋。 只见韩宗善面目惨变,蹬蹬蹬退后三步,左右双肋喷出鲜血如泉,目泛怨毒光芒,狞声道:“尊驾施展的何种武功?” 霍文翔乌巾蒙面,根本不能瞥清脸上有何变化,但身形摇撼了几下,微微退后了半步。 林凤珠目睹情状,大感惊异。 韩宗善惨笑一声道:“尊驾为何不回答在下问话。” 霍文翔屹立如山,良久,才徐徐出声道:“是何武功只有令师知情,但可惜韩朋友生机已绝,无法复仇了。”说后,张嘴呛出一口浓黑血痰。 韩宗善见状嘴角泛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道:“两败俱伤,尊驾亦难有生望。”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未必见得。”一转身躯,取出一颗千年朱果嚼吞入喉,疾掠在林凤珠身前,双掌各伸中指点在林凤珠玉乳蓓蕾上,两股热流涌入体内飞速运转。 林凤珠嘤咛一声,红云满面,紧闭星眸,眼角淌出两颗晶莹泪珠。 约莫一盏茶时,只听霍文翔道:“林姑娘,速穿好衣服。” 林凤珠闻言眼开星眸,只见霍文翔已立在窗前,负手眺望窗外,韩宗善已萎顿在地,面色惨白如纸,鲜血流了一地,疾翻身坐起,穿好罗衣,在床头拔出一柄寒气逼人宝剑走向韩宗善身前。 韩宗善尚未死去,苦笑道:“贤妹,愚兄虽是无行,但爱贤妹之心始终不变,望贤妹速赐一剑,解除痛苦。” 林凤珠面色铁青,叱道:“你这衣冠禽兽也有自食恶果的一天。”寒光一闪,刺穿胸膛,横尸在地。 霍文翔转过身来,道:“在下救援来迟,姑娘蒙受虚惊,负疚良深!” 林凤珠飞霞涌颊,娇羞不胜,盈盈拜下道:“霍少侠再生之恩,定当结草衔环。” 霍文翔忙伸手搀起,笑道:“在下早知瞒不过帮主一双慧眼,如今不是寒喧之时,帮主速清除韩宗善尸体,在下尚须去楼下解救帮主侍婢。”身形一晃疾杳。 午夜三更,风送涛啸,谷内一片寂静黑暗,一条模糊黑影捷如鹰隼飞落在烟雨花榭前,扬起一个语声道:“帮主何在?” 厅内郭锦应声道:“荀护法回来了。” 红光一闪,燃起一道熊熊烈焰,只见郭锦左手握着夜行火摺,紧衣密扣,右手横着一柄寒光闪闪钢刀。 宫装少女均换着紧衣密扣,玄帕扎发,手执兵刃如临大敌。 火光映照下,现出一个奇丑无比的老妇,目露惊愕之色,道:“本座命人赶来调遣人手,久久不见回转,莫不是总坛发生变故……” 话尚未了,郭锦答道:“韩少侠已精选二十五名武功高强的能手兼程赶去,护法未遇到么?” 荀涵烟两道森厉慑人心魄的眼神注视了郭锦一眼,冷笑道:“本座只觉今晚情形大异寻常。” 郭锦老于江湖,听出语气有异,暗感胸头一震,面色却镇定如恒,诧道:“护法此话何意?” 荀涵烟面色森寒如铁,道:“你们个个劲装捷服,如临大敌,九宫阵中却与平常一般,矛盾异常,莫非你等对本座意图不利。” 郭锦亦脸色一寒,冷笑道:“荀护法说话有欠考虑,明知帮主法令不行于外,似乎太武断了点。” 此言一出,女婢们的花容失色,均深知荀涵烟这老妖婆悍毒暴戾,嗜杀成性,不禁为郭锦担心,均暗中蓄势戒备,防荀涵烟猝然出手制郭锦于死地。 果然不出所料,荀涵烟忽地冷森森一笑,宛如万丈冰窟卷起一阵怪风冰冷澈骨,斜跨了两步,陡地两指疾若闪电向郭锦点去。 出手部位拿捏奇准,使郭锦无法封避。 两指相距郭锦仅五寸之际,突闻一声娇叱道:“住手!” 荀涵烟倏地一惊,身形飘出七尺,抬面望去,只见林凤珠眉蕴秋霜,面含杀机,与往常温顺柔弱大不相同,不由自主地肾骨泛上一缕奇寒。 林凤珠冷冷说道:“护法铲除异己手段太毒辣了点,要知今天你还不是一帮之主。” 荀涵烟心神大震,勃然怒道:“须知金凤三令仍在我手,由不得你。” 林凤珠冷笑道:“此乃先父遗物,岂可托之匪人,贻害武林,拿来。”说时身形一提,快如惊鸿般闪落在荀涵烟身前。 苟涵烟狞笑一声,身形暴涨如猬,双手缓缓舒张,掌心现墨云,猛感头顶劲风如山压下,怪叫了一声,身形电射掠出厅外。 只见一条黑影落下接踪追出,林凤珠喝道:“不能让老妖婆遁去,追!” 鱼贯扑去,林中九宫奇门突然发动,黄灯涌现,荀涵烟凝目扫视了一眼,发现奇门中均是林中奇心腹死党,自己党羽一个不见,忙双掌扬空急挥。 排空狂飚潮奔,黄灯立时击灭了十数盏,断枝树叶疏疏飞落。 一黑一暗,视力错觉之际,荀涵烟身形,杳失不见。 霍文翔跌足叹息道:“此人一逃,无异开栅纵虎,惟势于我等蒙受大大不利。” 林凤珠摇首道:“她逃不了,谷外已由群雄守住,严密监视之下她不敢妄念冲出重围,她必逃至黄峰峡。” “黄峰峡在何处?” “西北十里外。”林凤珠道:“这是老妖婆秘密巢穴,在她布署下,黄峰峡无异死域,步步都有杀机,昆仑丐帮高手均囚于此处,但贱妾亦未去过黄蜂峡内。” 郭锦忽道:“他若以昆仑丐帮二位掌门之生死作为要挟,恐帮主投鼠忌器,奈何她不得。”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她恃险固守,自有授首之期,以二位掌门人生死要挟,亦未必可惧,在下深恐若有一人作漏网之鱼,风声外泄……”说此忽长叹一声道:“凡事尽其在我,但求无愧于心,赶尽杀绝,有干天和,也说不得了,林帮主,请带路吧,在下独自前往。” 林凤珠嫣然一笑道:“相公似不必操之过急,老妖婆秉性多疑,三两日内必不敢冒险逃出黄蜂峡,等我筹商妙计一网打尽。”身形始终屹立不动。 宛兰忽暗扯了霍文翔一把,跟着宛兰身后走去,道:“姑娘何事吩咐?” 宛兰凝眸望了霍文翔一眼,道:“少侠,凤珠姐姐已认定少侠是她未来夫婿,她岂肯让你轻身涉险。” 霍文翔皱眉道:“怎能为了儿女私情,贻误武林大局。” 宛兰娇嗔道:“少侠不知女儿家的心理,黄蜂峡步步都有杀机,就是婢子等亦不愿少侠轻身涉险。” 霍文翔大感为难,略一沉吟,道:“蒙兰姑娘指教,在下当与帮主善为解说。”说着又向林凤珠走去,低声道:“帮主!” 林凤珠白了他一眼,默然不答。 霍文翔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在下明白帮主心意,黄蜂峡虽奇险万分,在下自恃可履险如夷,定可割取荀涵烟项上首级,帮主不用替在下担忧。” 林凤珠星眸中突流下两行情泪,凄然道:“你独自前往,贱妾更难放得心下,何况你方才承受韩宗善五雷掌力内伤未愈,怎能恃强。” 霍文翔道:“在下有自知之明,珠姐大可放心。” 林凤珠听他改口称自己珠姐,芳心大慰,螓首微垂,妩媚一笑道:“既然相公坚欲前往,贱妾不便相阻。”与霍文翔并肩飘然走去。 苍穹星光黯淡,夜风侵衣生寒。 迄逦一行走向一片崇山峻岭,绝壁危岩,山势极为险恶,岩莽密集,怪石嶙峋,崎岖难行。 不觉走入两峰对恃一道宽敞峡口,林凤珠用手一挥,止住脚步。 霍文翔目力锐利,还在深夜黑暗中,十丈方圆内可明察秋毫,穷极目力打量四外景物,只见双峰对峙高耸入云,峭壁千仞,谷口内满植参天古木,不时传出一声刺耳枭鸣,荒山深夜,如置身鬼蜮,令人不寒而凛。 只闻林凤珠柔声道:“黄蜂峡就在谷内,贱妾有一不情之请,望相公俯允。” 霍文翔道:“珠姐如有赐教,在下无不洗耳恭听。” 林凤珠娇嗔道:“相公那有如此重的穷酸气,此时距天明已不远,不如等天色放曙再行进入黄蜂峡,凶险亦自可减少几分。”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在下遵命就是。” 忽闻身后传来一声娇呼道:“帮主!” 林凤珠闻声玉靥泛出百合般笑容道:“黛青妹子。” 言尚未了,黛青惊鸿一闪而至,裣衽向霍文翔一福,娇声道:“贱妾在房内又寻获丘老前辈所留一封密缄。”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封信函。 霍文翔拆阅之下,不禁大喜道:“丘前辈委实学究天人,荀涵烟必授首无疑,如非丘前辈留函,在下怎算知珠姐有险。”说着抬起左袖,唤道:“小灵,出来!” 天色朦朦青白,风云飘浮卷舒。 林凤珠明澈双眸露出迷惑之色,只见霍文翔左袖中钻出身高不及半尺,茸毛翠绿,尖嘴赤睛小猿,跃在霍文翔掌心,小巧灵慧,目光灼灼,不禁惊噫出声。 “小灵,你先去黄蜂蛱侦悉途径,窥察荀涵烟老妖婆潜迹之处,速速赶回,不可惊动他们,知道了么?” 碧绿小猿点点头。 林凤珠喜爱这小猿之极,伸出纤纤玉掌欲将它托了过来,那知小猿竟向林凤珠扑去,伏在胸脯上状至亲热。 霍文翔微笑道:“芳泽微闻,虽死犹甜。” 林凤珠猛地红云上颊,娇嗔道:“贫嘴!” 小灵蓦地身形箭射而出,迅若流星掠入峡谷森森林木之中杳然。 霍文翔笑道:“幸亏小灵是雌猿,不然在下醋海生波,挑起武林是非了。” 黛青白了霍文翔一眼,与林凤珠吃吃低笑。 霍文翔仰面目注天际一片飘浮默然思忖着。 蓦地。 谷中忽腾起一声尖锐刺耳长啸,声播入云,谷鸣回应不绝,落叶簌簌飞下如雨。 林风珠不禁面色一变。 霍文翔朗笑道:“此人意在恫吓,不可侵入雷池一步,在下非要见识黄蜂峡是否为藏龙卧虎之地,珠姐,紧守谷外,绝不容一名匪徒漏网。” 林凤珠忙道:“相公不等小灵回转么?” 霍文翔道:“无须,它自会找来。”双肩一振,陡地潜龙升天拔起六七丈高下,双臂猛张,身化鹏搏九天,曳空翔飞掠入谷内。 他一落至林中,只见地面腐草如泥,弥漫着一种刺鼻难闻的气味,古木耸天,浓翳蔽空,隐隐只见幢幢魅影,令人有恐怖森沉之感。 突然,五丈开外生起低沉桀桀怪笑,一株巨干之后转出一人。 此人瘦骨嶙峋,一张马脸衬着两只鱼眼,阴冷如电,穿着一袭白色长衫,木立树前逼视着霍文翔,宛如山魈木客,使人心悸神飞。 霍文翔漠然无视,身如行云流水飘洒向那白衣怪人走去。 他一步一步逼近白衣怪人,那白衣怪人却不能抑制内心震动,目光微微一变。 双方均是哑口无声,气氛低沉,情势却剑拔弩张。 霍文翔相距白衣怪人一丈五六开外,白衣怪人突然双手齐扬,打出一片芒雨蓝光磷球。 手法强劲奇奥,那片蓝球罩飞约五丈方圆,虽霍文翔身法奇快,亦不能逃出芒雨之外。 霍文翔鼻中冷哼一声,双掌弧形疾飞,推出一片阴柔潜罡。 磷球经掌罡一阻,激飞相撞,只听一串爆裂之音,进射强烈火光,掺着牛毛毒针,并有浓郁花香,非麝非兰,弥漫十数丈方圆。 白衣怪人鱼目毒眼暴射狠毒狞恶寒光,现面得意笑容。 那知磷球烈焰漫空中,突然冲出一条迅如流星人影,向身前扑至,白衣怪人不禁心神猛凛,闪避已然不及,只见一道惊天寒虹劈下,嗥声未出,生生被劈成两半,五脏六肺如泉涌流出膛外,惨不忍睹。 人影一定,霍文翔长身鸢立,疾收回“射阳剑”。 只听林内飞出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好辣毒的剑法!” 霍文翔朗朗出声道:“尊驾何不现身相见?” 阴恻恻笑声又起道:“阁下身入黄蜂峡,还想全身而回么?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束手归降,既往不究,留得一条活命。” 霍文翔沉声道:“尊驾大言不惭,藏头缩尾,有失英雄行径。” 那人答道:“阁下已入迷宫林中,老夫不屑出手,要瞧着阁下活活生困饿死。”话音阴冷刺骨。 霍文翔道:“那倒未必见得。”眼神一巡四外,果然迷失不辨出谷途径。 那人冷笑道:“阁下既然强硬不屈,老夫也爱莫能助。”话声方顿,忽又大喝道:“什么人?” 继而忽怪叫一声,身形不由自主地冲了出来。 霍文翔蓦睹此人面像,不由一怔,只觉此人一张死人面庞,惨白如纸,那两道眼神,却炯炯生威,左肩背上鲜血涔涔溢出。 他熟视两眼,淡淡一笑道:“尊驾可是万胜刀俞云彤么?” 俞云彤三字出口,那人不由机伶伶打一寒颤,目光大变,力喝道:“阁下是何来历……”说时寒光一闪,肩头紫电钢刀撤出,幻出漫空寒飚刀影凌头罩下。 他快,霍文翔比他更快,射阳剑一式“笑指天南”,寒虹如柱刺入漫空刀影内,只听一串金铁交鸣声响,刀光寒虹猛敛,紫云钢刀只剩下一截刀把。 俞云彤身形奇快的闪入林木中不见。 那碧绿小猿突然飞射而出,落在霍文翔肩头,双爪连连比划。 人畜之间,相处已久,霍文翔已知其意,荀涵烟仍在,谷中有极厉害的埋伏,但只须随着它走便可畅然无阻。 霍文翔低笑道:“我依你就是。” 小灵忽跃下肩头,向左侧林中跃去。 霍文翔疾随小灵身后,他只觉生平未经历过稀有的途径,挑莽荆棘,岩穴隙缝,阴暗潮湿,仅能蛇行鹭伏,有时尚须用金刚大力手法裂开岩隙。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小灵忽止住脚步,手指着左侧千仞石壁上裂开的一条隙缝。 霍文翔抬目望去,只见那是一条天然石缝,宽仅两尺许,由上至下裂开十余丈。 小灵忽扑向霍文翔怀中藏在衣内,一动不动。 霍文翔打量四外形势一眼,两臂一振,身如离弦之弩,射向那道裂缝边沿。 探首一望,不禁骇然变色,只见石壁两侧满附着三寸长短毒蜂,蠕蠕如蚁。 令人惊奇的是,霍文翔一落足石隙内,毒蜂反向上下移动,唯恐避让不及。 霍文翔见状暗暗忖道:“恐系身怀天蜈内丹,百毒不侵,虫豸克星所致。”于是放胆慢慢走入了去。 隙缝深邃曲折,蓝景辉进入廿余丈后,只听隐隐的传来两人对话声,忙止步凝耳倾听。 但闻一个沙沉语声道:“方才接获俞云彤老师回报,说来敌仅一不明来历黑衣人闯入黄蜂峡,武功奇高,追魂叟老师惨死剑下,俞老师亦仅以身免,但俞老师退入迷宫奇门,反不见这黑衣人闯入……” 另一人怪笑道:“那厮必是窥探虚实,发现峡内情势极为凶险,又匆匆退出,倘若不出荀护法所料,对方必不甘心放弃侵扰,那时必一网打尽。” 沙沉语声应道:“老朽只觉心绪不宁,恐不能尽如人愿。” “哼,荀护法如非林凤珠贱婢生心离叛,勾结武林群豪,怎会退入黄蜂峡内……” “局促一隅,藉险固守,非久长之计。” “你知道什么?敌势太强,峡内仅有十二人,你我固非庸手,但众寡悬殊……” 两人正说之间,霍文翔已自蹑近,两指缓缓伸出,施展星河绝学“贯星指”,两缕暗劲送出。 两人不虞有此,只觉穴道一震,便自噤不能声,气血凝闭,心脉立断便自殂命。 霍文翔跃身落在尸侧,在两尸口腔内洒下化尸药粉,只见尸体渐渐化成一滩黄水。 两匪立身之处有三条岔径,小灵忽探首出怀,指着右面一径。 一连两间石室,燃着-盏黄油灯,悬在壁上,室内景物显得异常惨淡凄凉。 石室中歪七竖八倒着武林诸大高手,均对自己未来命运不敢置信有生还之望。 长期的折磨,令人意志消沉,唯有丐帮四大高手尚希冀着三分逃生之望。 蓦地,一条人影翩若惊鸿般掠了进来,丐帮四大高手察出来人正是北斗令传人霍文翔,不禁大喜过望。 正欲呼唤出口,却见霍文翔目光示意制止,凝耳倾听室外有匪徒走来。 同居石室中武林群雄目睹昆仑掌门及丐帮帮主神色,已知来人是友非敌,不禁精神一振。 霍文翔一一为武林群雄察扶脉象,却是同一种奇奥绝毒闭血手法所制住,身受之苦与攫阴戮魂手法异曲同工,不禁黯然叹息道:“老贼端的狠毒.此人不除,武林永无宁日矣。” 一一为之解开穴道,传习调息复元之法,使之凝滞真气导归主经,恢复原有功力。 霍文翔藏身在门侧一身形魁梧老身后隐起。 武林群雄均依霍文翔传授的口诀,盘坐调息行功。 灯光莹莹,昏黄如豆,石室诸人宛如泥塑木雕般,惨淡气氛一变为严肃。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石室之外隐隐传来衣袂破风之声,只见老妖婆荀涵烟偕着一双面目森冷奇丑,瘦长如竹的灰衣老叟走入。 荀涵烟望了武林群雄一眼,只见群雄个个面现痛苦之色,额角冒出黄豆般大的汗珠,以本身定力对抗,冷冷说道:“老身不愿造下血腥浩劫,意欲与昆仑掌门丐帮帮主商谈。” 昆仑掌门缓缓眼开双眼,低喧了声:“无量寿佛,荀老师是否穷途末路,意欲释放贫僧等换取荀老师一条生路。” 苟涵烟冷森森-笑道:“掌门人你错了,天下群雄及贵帮门下均来此营救你等,黄蜂峡内奇门埋伏极为恶毒,万一群雄恃强妄入,老身逼不得巳发动埋伏,这黄蜂峡立时化成劫灰。” 昆仑掌门冷笑道:“危言耸听,贫道等巳将生死置之度外,诡计阴谋无所施逞。” 苟涵烟怪笑如枭道:“你等虽不惜死,武林群雄的命就不是命么?” 昆仑掌门人微微一笑,缓缓阉上双眼,默然不答。 荀涵烟目中暴射两道慑人寒芒,杀机满布。 突然武林群雄均一跃而起,丐帮四大高手一列散开,封住石室出路。 变生不测,大出意料之外,荀涵烟等三人不禁心神大震,不知群雄何以能自解身上所受恶毒禁制。 荀涵烟一震之后,突又放声怪笑,声如枭鸣鬼哭,令人心神欲飞。 丐帮帮主大喝道:“你笑什么?” 荀涵烟笑声嘎止,面包铁寒,厉声道:“你等纵有解穴之能,也无望生离这石腹秘径。”双掌猛向丐帮帮主拂去。 劲力欲发之际,突感两缕罡力如箭般点中掌心要穴,封闭不住,奇寒如刃劲气循着行血飞速逆攻而上,荀涵烟不禁神色大变。 只听荀涵烟全身骼卜卜巨响,此乃散功之象,荀涵烟面色如败灰。 一双面目森冷奇丑灰衣老叟在荀涵烟发难同时,飞撤出两支蛇形奇鞭,挥卷出手,那知腕脉穴道一麻,蛇鞭脱手飞撞石壁上,叭叭哒地,两人面目惨变,霎那间口耳眼鼻内黑血涔涔流出。 只见荀涵烟眼角淌出两粒晶莹泪珠,凄然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奉劝诸位不必妄念星河三宝,老身知道你们正派群雄表面上同仇敌气,其实骨子里为了星河三宝无不暗中勾心斗角,令主在各大门派中均派有卧底奸细,诸位还是转回清除内患隐忧,须知……”语声渐趋微弱。 蓦听石室之外步履急促,似有多人走来,武林群雄不禁一怔,只见林凤珠偕北佟青松首先进入,后随着塞外人魔蓝景辉、粟雷、金凤帮高手等人。 林凤珠一入石室,立即寻觅霍文翔何在,发现霍文翔双目紧闭,盘坐在门侧,不由尖叫了声:“郎君,你怎么样子?” 北丐佟青松见状两道寿眉一皱道:“林姑娘,他无妨,片刻自会醒转,不可惊动于他。” 此刻,荀涵烟已气绝倒地。 丐帮帮主见了佟青松抱拳一拱道:“前辈也巳赶来,为了本门之事,累及前辈奔波江湖,晚辈实感不安。” 佟青松身形飘开三尺,道:“不敢当。”说时趋前与昆仑掌门人执礼寒喧,朗声道:“诸位老师脱此桎梏,诚乃不幸之万幸,但金面老贼耳目众多,鱼目混珠,莫可分辨,望出去后不可说出今日之事,尽量隐秘,免罹杀身之祸。”说着与昆仑掌门附耳密语数句。 昆仑掌门点点头,面色凝肃道:“贫道遵命。” 佟青松回面望着林凤珠微笑道:“林姑娘,请遣散数人护送昆仑掌门人等出谷吧。” 林凤珠道:“郭锦带领本堂高手代为相送。” 郭锦立时趋出,昆仑掌门人等鱼贯随着郭锦走出室外。 霍文翔仍是端坐不动,眼皮也不睁,林凤珠忧心如焚,星眸含泪,望着佟青松道:“老前辈,他有无凶险。” 佟青松叹息一声道:“霍老弟福泽深厚,并非夭折之相,只是……” 林凤珠芳心稍慰,道:“只是什么?” 北丐佟青松忽目注荀涵烟,颔下银须无风飘扬,似抑制不住内心激动,道:“蓝老儿,你与老化子俱是武林中眼皮广,见识多的哼哈二将,是否瞧出荀涵烟真正来历。” 塞外人魔蓝景辉两道慑人眼神注视荀涵烟久之,忽摇首道:“我这老魔头眼力迟钝,居然瞧不出她真正来历。” 佟青松正色道:“她就是九幽魔巫申飞凤,卅年前横行天甫,杀人无算,威震武林,不幸败在虞冰手下,从此稍繁匿迹,不料她竟与金面老贼沆瀣一气。” 蓝景辉面色一变道:“真是她么?” 佟青松道:“谁说不是,她与虞冰印证武功之时,已练成一项‘颠倒乾坤’魔法,一经施展,十里方圆内石碎土裂化成劫灰,其实她为虞冰丰神气质所吸引,不忍施展‘颠倒乾坤’魔法,何况本身真元损耗过巨,那知心神稍分之际,竟为虞冰所趁,负伤逃去。”说着长叹一声道:“方才之事,已可想像,申飞凤来此竟欲威协被囚群雄就范,协迫昆仑掌门人诱我等进入黄蜂峡,施展‘颠倒乾坤’魔法将你我一网打尽,却被老弟察出,先下手为强,不然你我此时已化成劫灰了。” 蓝景辉惊失色道:“怪不得你这老化子方才见俞云彤说话,半信半疑。” 佟青松道:“早知是申飞凤,老化子也不敢轻身涉险了。”说着人已向霍文翔走了过去,揭下面具,只见霍文翔面赤如火,不禁心中一惊,五指迅疾扣着霍文翔右手腕脉穴上,不禁两道霜眉微微一皱。 林凤珠不由自主地芳心一震,颤声道:“老前辈,他……怎么……啦。” 佟青松双目一瞪,道:“林姑娘别慌,老化子保险还你一个活跳新鲜的丈夫。” 林凤珠红霞涨面,娇啐了一口。 佟青松哈哈大笑,两指疾伸点了霍文翔“精促”穴,抱起向石室外飞奔而去。 烟雨花榭绣楼上霍文翔拥被熟睡,渐渐四肢屈伸,翻了一下身子又复睡去。 林凤珠黛青守护在侧,絮絮细语。 北丐佟青松走了进来,问道:“霍老弟醒过来了么?” “佟前辈,相救之情,永铭五内”。 佟青松鼻中冷哼一声道:“如非令师预知你必将施展星河三绝学,传老朽解救之法,你再有两条性命,也回天无术。”说着略略一顿,叹息一声道:“倘不是你及时制住了申飞凤,黄蜂峡立时劫灰,老化子也将葬身峡中。” 霍文翔道:“在下也是逼不得已,须知丘知易老前辈留下密函相嘱,务必一击制死老妖婆,不能容她漏网,在下知深知老妖婆武功太高,非施展星河三绝学无法制他死命。” 佟青松神色黯然道:“俞云彤奉了申飞凤密命,佯装悔悟前辈,领我等进入黄蜂峡救出被囚群雄,那颠倒乾坤魔法与申飞凤心意相通,倘诡计得售,将不堪设想。” 霍文翔道:“俞云彤现在何处?” “已毒发身死。”佟青松叹息道:“一念之差,永沦九幽,实胜浩叹。” 霍文翔一跃离榻,来回踱步,沉思有顷,道:“此间事了,在下意欲赶往滇西石林剑潭先攫取天龙丹。” 佟青松点点头,答道:“老朽正为此事而来,三宝藏在滇西石林剑潭内不知何人获悉,传揭开来,黑白两道顶尖高手闻风纷纷赶去,途中必凶险万分,燕霞心切父仇,已奔向滇西途中,老化子忖测是老贼设下金饵钓鳌之计,若此,武林精英将损折殆尽。” 林凤珠忽道:“老前辈所料不差……” 蓦地—— 山谷中起了一支响箭破空啸声,遥遥传来,划空甚速,锐啸悚耳。 林凤珠面色微变,捧起金凤三令道:“不知是谁闯入总坛?” 只见室外人影一闪,郭锦笑逾飘风奔入,禀道:“单掌开碑莫维英,甘凉一剑朱凤翔奉令主之命求见韩宗善少侠。” 林凤珠望了霍文翔一眼,道:“就说本座有请。”说着盈盈走了出去。 单掌开碑莫维英甘凉主剑双双走入烟雨花榭,只见林凤珠手捧金风三令,身后紧随两宫装女婢及郭锦与霍文翔。 林凤珠含笑道:“两位远来,得讯较迟,未及远迎,望乞海涵。” 两人不禁相顾一愕,朱凤翔道:“林姑娘何时接掌金风帮。” 林凤珠道:“两位尚不知本帮昨晚发生惊天动地,骇人听闻剧变么?” 朱凤翔诧道:“林姑娘请道其详。” 林凤珠冷笑道:“昨晚北斗令阎鹏展潜入本帮重地,救出昆仑掌门丐帮帮主等人,现荀护法及韩少侠均追踪前往,故荀护法将金凤三令交付与我。” 朱凤翔莫维英相顾失色道:“北斗令阎鹏展。” “正是!” “是何形像?” 霍文翔道:“在下亲眼目睹。”继而将北斗令阎鹏展形像衣着不厌其详描叙道出。 朱凤翔面色大变,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情势堪忧。” 林凤珠诧道:“这话怎说?” 朱凤翔道:“姑娘可知西域第一高手百花翁亦赶来中原么?” 郭锦闻得百花翁之名,不禁面色显得沉重,长叹一声道:“百花翁原是中原人士,世代书香,腹笥渊博,书典经籍,三教九流,无不通晓,怎奈文章憎命,屡试不第,愤而掷笔,远游西域,偶遇西域魔僧看中他的质资,遂成西域第一高手。” 朱凤翔望了郭锦一眼,道:“郭老师倒是见闻广博。” 郭锦鼻中冷哼一声道:“郭某昔年随侍老帮主,老帮主对于当代武林知名人物无不熟知能详……” 言尚未了,林凤珠突面色一寒,道:“此事无关宏旨,郭老师无庸申辨。”接着又道:“朱大侠,令主就是为了百花翁有所顾虑么?” “岂止顾虑而已。”朱凤翔道:“令主此承不容分心旁鹜,令朱某调遣韩少侠荀护法率领贵帮高手查明百花翁行踪,不择手段阻挠暗袭。” 霍文翔冷笑道:“一个名不见经传之辈,有何可惧,在下倒要见识见识他有多少道行。” 朱凤翔怒瞪了霍文翔一眼道:“尊驾是什么职司,说话如此不知轻重。” 林凤珠嫣然一笑道:“他是韩少侠金兰结义,刎颈之交,稍时他还要领二位追踪韩少侠荀护法咧!” 朱凤翔似知失言,立时改容相敬,抱拳一揖道:“朱某失敬,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霍文翔道:“小可姓黄!” 林凤珠道:“两位远来不易,请略事休息饮食,本座慎挑人手领两位赶去。” 宛兰姗姗走出,向朱莫二人笑道:“两位大侠请随婢子来。” 朱莫二人身影消失在烟雨花榭门外时,北丐佟青松等人从厅后疾闪而出,道:“想不到百花翁再入中原,节外生枝,对我等夺取星河三宝有莫大的妨碍,百花翁武学博杂,智计多端,防不胜防,此人工于心计,如欲生心攫取一物,没有到不了手的。” 粟雷诧道:“此人竟然有如此厉害?” 佟青松道:“百花翁擅于易容,虽在你身侧却朦若无觉,不过此人并非嗜杀成性,但性情却怪僻异常,只要你能合他的脾胃,无不有求必应……” 说着略一沉吟,目注霍文翔微笑道:“老化子想出一以毒攻毒之策,可收事半功倍之效。”遂低声说出妙算,又道:“霍老弟去吧,老化子与林姑娘随后策应。” 霍文翔点点头,走出烟雨花榭向柳荫花径疾行如飞,远处隐隐可见一幢白色精舍深染在夕阳落霞中,绚丽无比。 甘凉一剑朱凤翔正与双掌开碑莫维英立在舍外一株木莲树下喁喁低语,目睹霍文翔走来,立即止口不语,朱凤翔含笑遭:“黄少侠,帮主意下如何,此事十万火急,万一误了令主大事,我等吃罪不消。” 霍文翔道:“两位用过饭未?” 朱凤翔道:“兄弟来时已在山外小店用过。” 霍文翔道:“既然如此,在下就领二位前往吧!” 莫维英不由大愕道:“方才林帮主似曾说过慎挑人手,怎么……” 霍文翔忙道:“两位休生误会,帮主巾帼奇女,睿智无双,西域第一高手百花翁东来中原,星河三宝志在必得,他绝非一人,必尽出西域能手,我等劳师动众,浩浩荡荡,反成众矢之的,是以林帮主将遣出人手分散,可不露形迹,迩来武林情势险恶,黑白两道高手纷纷奔波川滇道上,各自为谋,勾心斗角,暗算加害,不可不防。”说着接道:“在下带路。”身法如行云流水般走去。 朱凤翔莫维英只觉霍文翔身形步法看似缓慢,其实甚速,两人施展上乘轻功跟随,前后相距永远保持一丈开外,无法追及,不禁暗感骇震。 要知他两人均是当代名震一方武林名宿,自视甚高,那知与霍文翔相比,不免瞠乎其后,油然泛起自叹弗如之感。 群山绵互,峻岭萦回,崎岖陡削难行,奔行了一个时辰,才得出山外,进入一片林中。 冷月迷朦,寒风瑟索,林中不时飘飞下片片黄叶。 霍文翔停身在一株老枫后,目注树杆上久之。 朱莫二人掠近前,只见枫杆上刮上一片树皮,镌有一箭形花纹,但听霍文翔低诧道:“奇怪!” 霍文翔道:“韩兄与苟护法已去陇东,只怕追不上了。” 朱莫二人不禁面面相觑。 霍文翔见状冷冷一笑道:“二位休急,天下事欲速则不达,金凤帮主已尽遣帮中高手,在下虽不才,但自问武功不比韩兄与荀护法稍逊,为权宜之计,二位与在下先往滇西助力如何!’’ 朱凤翔闻言嘴唇动了一动,正欲答话,蓦闻远处一声尖锐长啸划破寂静的夜空,随风飘送入耳。 霍文翔倏地一鹤冲天拔起,身躯一转,循着啸声传来方向穿空斜扑而去,迅疾如电,转眼已落在十数丈外。 朱凤翔暗道,“好快的身法。”双双一跃而起,接踪赶去。 忽见霍文翔身形疾杳,伏在一土丘之后,两人心中一惊,急掩蔽身形,择一茸茸长草处蹲下,觑眼望去,相距土丘五丈开外,只见十数绣巾扎额,奇装异服之人聚作一堆,不知在议论什么。 片刻时分,十数奇装异服之人,突向正南方奔去,其快虹风,眨眼杳失在月色茫茫中。 霍文翔长身而起,微吁了一声,道:“看来,他们都是百花翁门下了。” 朱莫二人已跃落在霍文翔身后,闻言莫维英道:“少侠可曾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霍文翔播首道:“不知,窃窃密议定蓄有异谋,你我只要跟踪赶上,或可探出百花翁下落。” 朱凤翔道:“好,事不宜迟,老朽两人唯少侠马首是瞻。” 霍文翔一声“不敢”出口,人已远在三四丈外。 三人疾奔如风,片刻已转入一条灰尘漫漫官道上,道旁一株大树上忽捷如鹰隼泻落一黑衣劲装老者,向霍文翔躬身一揖道:“禀少侠,林帮主一行已先赶往嘉明镇上。” 霍文翔道:“你可曾见十数奇装异服之江湖人物么?” 那老者答道:“瞧见了,似亦向嘉明镇奔去,今晚,这条官道上不时发现江湖豪雄,不绝如缕,形色匆促,帮主吩咐下去,不遇必要,少侠不可出手,以免露出形迹。” 霍文翔右手一摆道:“知道了!”. 黑衣老者倏地冲天拔起,身形隐入翳密浓叶中。 突闻官道来路传来一串奔马蹄声,驰骤如雷,苍茫月夜下只见尘土滚滚如烟冒起,类尘中现出一辆双骑马车疾驰而来。 车行甚速,车辕上高踞着一个蓝衣老者,挥鞭扬空,带起叭叭脆响。 霍文翔目肖锐利,认出车辕上老者正是冷鸿,那车内无疑是燕霞主婢两人,暗道:“果然佟老前辈说的不错,虞姑娘亦来了。”突见车后尚有五骑赶来,骑上人伏身鞍上,五骑显然是塞外异种,四蹄如飞,似追赶那辆马车。 莫维英低声道:“朱兄,你瞧出了蹊跷么?” 朱凤翔点头道:“江湖劫杀,你我司空见惯,那有瞧不出之理,但我等不宜伸手。” 说话之间,马车已如风驰过,那五人五骑急赶追上,只距一箭之遥,急见霍文翔身形斜扑,猿臂疾伸如电,抓住了最后一骑马尾,身形奇快地帖在马腹上。 两人不禁相顾错愕,莫维英道:“少侠此举定有道理,你我且赶上见机行事。” 转眼,五骑已超越马车三丈远近,突然一转马头,为首一骑是个满面疙瘩,貌像狞恶大汉,凶光暴射,厉喝道:“停住。” 马车猛然刹住,冷鸿面色一寒道:“你我素无仇怨,萍水相逢,喝住行车却是为何?” 大汉嘿嘿怪笑,道:“将车内两个绝色美女留下,我也不难为你,自行去好了,不然可别怨我澜沧五蛟心辣手黑。” 双掌开碑莫维英闻得澜沧五蛟之名不禁一震,五蛟横行澜沧,恶行滔天,烧杀淫掠,令人发指,舟旅为之裹足,尤其五蛟乃沅江双凶龙卫文桑师弟,黑白两道虽不直所为,但畏惧双凶成名,均隐忍不言,暗道:“只怕有场好戏瞧了。” 忽见车辕上冷鸿目中精芒暴射,手中长鞭叭的一声疾挥攻出,鞭声带出一溜劲风,直袭大汉胸前七坎死穴。 那大汉目中泛闪一抹杀机,冷哼出声道:“原来你也是会家子。” 右掌一式“回风拂柳”奇幻无比抓向长鞭而去。 冷鸿当年也是武林知名人物,一身所学内外兼修,功力博湛,长鞭一振,洒出漫空鞭影,袭向对方周身要害重穴,鞭势凌厉奇奥。 大汉喉中桀桀狞笑,身形腾跃如飞,一双毛茸茸怪掌,蹈空趁隙、抓、劈、扣、拿,辛辣无比。 其余四蛟倏地离鞍而出,疾如奔电往马车扑去。 朱凤翔莫维英忽听霍文翔传音喝道:“两位还不出手则甚?” 两人不禁一怔,不及寻思,双双电射抢向马车,大喝一声遭:“光天化日,你等居然官道上打劫,忒也目无王法了。” 莫维英双掌平胸,呼地一声推出。 朱凤翔身形悬空出剑,震出九朵碗大寒星涌袭两名匪徒而去。 四蛟不料有此猝变,身形一沉倒翻了出去,扭腰旋身哑口快攻。 双方都是武林高手,一招一式无不极见功夫,攻守严密,毫发之差均足以招致性命之危。 朱凤翔道:“这位黄少侠藏身马腹下始终未见现身,不知为了何故?” 蓦地—— 只听一声阴寒澈骨笑声道:“住手!” 声虽不大,却刺入耳鼓。 双方不禁一怔,霍地飘闪开去,循声望去。 这时,中天寒月为一片浮云遮隐,周外景物一片黯淡苍茫,只见官道上屹立着一个绣巾扎额,身着一袭黑白相间丝质长衫,飘拂鼓舞,那一张惨白无神的面庞使你毕生难忘,如同幽灵魅影,令人毛发皆竖。 但见那人冉冉虚空飘浮而来,神速无比,冷冷说道:“有女如玉,吉士诱之,兄弟并非有意伸手架梁,只是想获知一事。” 满面疙瘩大汉厉喝道:“你是何来历,竟敢伸手管大爷的好事。”霍的一扬,打出五道黑影暗器,迅如流星袭向那人胸腹五处重穴,出手如电,认穴奇准,狠毒绝伦。 “游彪!”那怪人身形奇幻一闪,右掌一式“分不蹈影”将五支只暗器悉数扣住,冷冷说道:“澜沧五蛟之首,也不过尔尔,你我双方最好不以兵戎相对。” 五蛟之首不禁大骇,知遇上了劲敌,喝道:“阁下想问什么?” 怪人微微一笑道:“尊驾久居滇南,必然熟悉路南石林地形,如蒙尊驾五位领兄弟前往石林潭……”说着语声微微一顿后,又干笑一声接道:“俗谚:来而不往非礼也,倘蒙应允,兄弟决相助将车内两绝色美女擒住相赠。” 游彪狂笑道:“路南石林寒潭也是阁下能去的么?不要说游某不知,就是知道也万难应允。” 怪人面色一变,道:“你们真不知道么?”目中神光忽射出奇异光芒。 澜沧五蚊与这怪人目光相接,立感心神一震,神智似有点恍惚。 坐在车辕上的冷鸿目睹如此情景,不禁大感困惑,暗暗忖道:“自己何不趁机离开此是非之地。”突闻一个极为熟稔细微的话声随风送入耳中,道:“冷老英雄,最好暂且按忍不动,让他们狗咬狗,以便查出怪人来历,虞姑娘若欲得星河三宝,必须在怪人身上找出端倪。” 冷鸿不禁一呆,似已听出那语声是何人,目中神光一亮,嘴角泛起一丝愉悦笑容。 厚厚的帷幕隙缝内有四道晶澈明亮的眼神一直在贯注车外的情势。 虞凤霞依然是美若天人,玉容稍见清减,眉梢眼角隐隐含蕴着内心的郁忧。 翠萍似依人小鸟般依偎在虞凤霞肩旁,道:“这怪人似武功高深不可测,他要向小姐伸手应如何应付?” 虞凤霞柳眉微皱,低声道:“萍儿,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怕什么?”猛见冷鸿侧顾嘴角泛出欣慰笑容,不禁大奇,低声问道:“冷叔叔,为何发笑?” 冷鸿道:“看来我等可高枕无忧,霍文翔也来了。” “他……”虞凤霞不禁芳心一颤,道:“不知,霍少侠宛如天际神龙,行事不测,难见首尾,姑娘请稍安勿躁。” 此刻,官道上沉寂无声,澜沧五蛟神智不宁,似偎惧那怪人目光,却又回避不开。 怪人施展迷魂魔法,当然有所图谋,突闻寒风中送来一阵低微语声道:“阁下似乎来自西域,不然怎知迷魂魔法……” 语声入耳,怪人不禁神色大变,迅急四顾,但这语声不似朱莫二人所发,又不似车内传出,却又似不远处所发,目光瞬息万变,只听语声又起:“阁下勿庸惊疑,区区与阁下虽非敌友,但并无伸手过问之意,澜沧五蛟,为恶滇南,擢发难数,假阁下之手除之可谓大快人心,不过阁下欲知路南石林寒潭确址,似乎找错了目标,请问阁下知否金面老人……” 这一席话深深吸引了那怪人心神,闻言不禁点点头,目露骇然之色。 霍文翔藏在马腹之下见状,知计已售,暗笑道:“金面老人现在寒潭近侧,图谋攫得潭内星河三宝,阁下定必深知。” 怪人更惊骇不已,但他亦是擅于心计之人,暗道:“此人居心叵测,意欲假我等西域之力,图获渔翁之利,哼哼,此无异与虎谋皮,那时当知我的厉害。”心念一定,又点了点头。 此种举动,令朱凤翔莫维英大感惶惑,却知道怪人必是施展什么西域魔法。 怪人但听得霍文翔语声传来道:“官道上两老者,一是甘凉一剑朱凤翔,另外是双掌开碑莫维英,均是名震一方当代中原武林高手,秘密投靠金面老人门下为虎作伥,欲知寒潭确址,须从这两人身上着手。” 话声一寂,怪人目光立时转注在朱凤翔莫维英脸上。 莫维英忽闻霍文翔低喝道:“莫老师你还不走,留在此处则甚。”当下面色一变,右臂一拉朱凤翔道:“我们走!” 双双身形腾空之际,忽见眼前人影一闪,一片阴柔罡力阻止冲前之势,不由凌空一个斛斗倒翻出丈余。 只听冷森如冰语声道:“两位暂请留步。” 朱莫两人沉桩落地,莫维英大喝道:“尊驾是否无事生非,接我一掌试试。”说着双掌推出一招:“五丁开山”怒潮排空,狂飚柱涌,威势雷霆万均。 跟着朱凤翔精钢剑一式“拔草寻蛇”攻出,一溜寒虹刺向怪人胁下。 两人配合无间,尤其朱凤翔剑势清奥奇诡,这一式看来招式平凡,其实寓神奇于平淡中。 蓦地—— 冷鸿只觉手腕带着缰绳一动,两匹健马突发聿聿长嘶四蹄翻飞疾驰而出,如雷蹄声带起一片黄尘。 怪人不禁一呆,朱莫二人掌剑已袭近身前,忙身形疾飘开去。 那知朱莫二人急腾身穿空落向道旁密林中,眨眼杳失身影。 怪人目中泛出怒芒,右掌扬空掷起一道旗花,天际但见爆射红焰芒雨,映出绚烂异彩。 澜沧五蛟显然为那西域迷魂魔法所制,目光呆滞,木雕泥塑般立在官道上,茫然无觉。 怪人高声道:“是那位朋友传声,兄弟极愿一见。” 林风飕飕,黄叶飘飞,但不见有人现身,怪人不禁怔得一怔,冷森森一笑,喃喃自语道:“谅你也逃不出我手掌外。”冷电眼神注视了澜沧五蛟一眼,道:“五位请随兄弟来!” 澜沧五蛟此刻倒真也听话,随着怪人疾奔而去,只见马腹下窜出一条黑影,遥跟澜沧五蛟身后,瞬眼,杳失在夜色沉沉中。 第十四章 风波暗起 嘉明镇两条长长石板街道,暮夜风寒,寂寥无人,只有几只野狗逡巡街头,月白如霜,映得街景分外凄凉。 远处忽隐隐传来一串奔马蹄声,蹄声甚急,划破寂静如水的夜空,只见一辆马车驰近街首。 车辕上冷鸿回望车内一眼道:“姑娘,该住居了。” 车内虞凤霞莺声呖呖答道:“端凭大叔作主。” 街首有家聚英客栈,早就掩门熟睡,似听见门外车马蹄声,一扇木门突呀的开启,一个店伙伸出脑袋望了一眼,道:“爷台要住店?” 冷鸿一跃而下,道:“可有两间上房没有?” 店伙不绝连声答道:“有,爷台请。”人已跨出门外,手提着一盏灯笼。 只见帷幕一动,两个艳光绝美的少女盈盈耀出马车,向店内走去。 店伙不禁目光发直,疾忙趋向前带路,领入一处侧院,一列四间厅房,道:“内首两间较为宽敞,正合爷台两位姑娘居住。”说着已推门而入,燃亮了案头烛火。 冷鸿道:“不用费事张罗,你看去吧!” 店伙喏喏退出。 虞凤霞秀眉一皱,道:“大叔,见着霍少侠没有?” 冷鸿苦笑一声,摇首道:“未曾,马匹惊嘶狂奔,分明是霍少侠弄了手脚……”突闻院外传来步履声,忙拉开门缝一线觑眼外望,只见店伙领着神色仓惶的甘凉一剑朱凤翔双掌开碑莫维英跨入院中,笑道:“这几日小店生意兴旺,住店的大都是江湖达官,只剩下两间上房,爷台是否中意。” 但听朱凤翔沉声道:“我们合住一间好了。” 冷鸿扬掌拂熄灯火,室内一片漆黑,低声道:“他俩人怎能逃出那怪人之手,看来今晚不能好睡了。” “谁?” “朱凤翔、莫维英!” 寒风瑟瑟,落叶敲窗,客栈内岑寂如水,月冷中天,窗外一片霜白。 突然,一条魅样人影泻落在院中,两道慑人眼神望着朱莫二人居屋,阴恻恻一笑,道:“朱朋友,莫朋友,兄弟但求一见。” 来人正是官道上所见之绣巾扎额的怪人。 室内了无回音,怪人目中泛出一抹杀机,身形一晃,迅如飞鸟落在朱莫二人居室之外推门进入。 朱莫二人目露骇容,正分峙甬隅蓄势相待,一见怪人推门走入,掌剑即待出手,但听怪人冷冷笑道:“兄弟并无加害之心,何必兵戎相见。”眼神逼射出异样光辉。 朱凤翔心中一块大石方始稍落,但警戎之心丝毫未松懈,道:“尊驾请说明来意?” 那怪人倘佯慢步于室中,缓缓启齿道:“兄弟来意,两位明知,风闻二位来自石林寒潭,只求见告寒潭确址,兄弟感激不浅。” 朱莫二人脸色大变,朱凤翔道:“风闻二字,无足采信,尊驾不知在何处听闻得到,或许是老朽仇家,有意谗言挑拨。” 怪人惨白的脸上泛出阴谲的笑容道:“兄弟向来不屑为无稽之事,二位当代武林名宿,种种事绩,兄弟无不了如指掌,时贵如金,二位若不愿相告,莫怨兄弟要得罪了。” 莫维英趁着怪人说话心神不注时,猛然双掌推出,一股强劲绝伦的力量涌袭怪人前胸而去。 怪人忽身形腾空而起,朱凤翔一剑亦自寒虹挥卷飞出。 两人招到半途,只感穴道一麻,劲力全泄,莫维英两臂倏地软垂下来,朱凤翔长剑当啷坠地。 怪人身似飞燕盘旋落地,目注两人脸上,口中念念有词,须臾说道:“两位请随兄弟去见一人。”缓缓转身走出,朱莫两人目光发直,鱼贯随出门外,穿空翻出墙外。 邻室冷鸿虞风霞翠萍三人疾掠出室,腾空追蹑而去。 朦朦月夜,只见那怪人等三人身形奇快,迅如闪电,扑向一片山谷间。 川南多山,甚多亘古罕见人迹古木森林,三人一进山谷,只见一片蔽天蓊荫森森林木。 冷鸿持重沉稳,低声道:“西域高手,鬼计多端,尤其迷魂魔法防不胜防,姑娘慎勿败露行迹,以免着了他的暗算。” 虞凤霞星眸中显出神伤之色,道:“大叔,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意么?” 冷鸿点点头,叹息一声道:“姑娘心意老朽岂有不明白之理,老朽也料定霍少侠今晚必来此处,但形势不同,霍少侠自顾不暇,请姑娘三思而行。” 虞凤霞默然不语,心底不禁油然泛起无名惆怅,虽觉往事如烟,浮生若梦,她本巾帼英雄,胸襟洒脱。 但霍文翔英俊丰神,深深印在她的心版上,只是排遣不去。 蓦地—— 山谷中传来一声凄厉惨嗥,那嗥声不忍卒闻。 虞凤霞忙道:“大叔,你我总不能见死不救,何况朱凤翔莫维英二人身蕴一项武林隐秘,说不定可探出铁老贼生死之谜。”说时,身如离弦之弩,扑往山谷内。 冷鸿顿了顿脚,与翠萍二人紧迫而出。 山谷内一片黝黑,触目俱是合抱参天凌霄古木,枝柯虬结,叶浓如烟,地面上覆着厚厚的落叶,陈年久置,弥漫充塞着霉腐臭味,中人欲呕。 又是一片凄厉惨嗥传来,隐闻继续喝叱声,三人鹤行鹭伏蹑近,抬目望去,不由悚目惊心。 只见树柯上悬着两具尸体,手足被刖除,血涌如柱,双目亦被剜掉,惨厉骇人。 显然并非甘凉一剑朱凤翔及双掌开碑莫维英两人,尚有五名中原江湖人物,面对着一双身穿红白相间锦衫,绣巾扎额西域高手僵恃着。 只闻一名西域高手冷森森笑道:“擅闯禁地,应刖手重惩,五位速自断左臂,以免自误。”此人虽说着汉语,但口齿不清,舌音僵硬。 五中原江湖人物似惮于威势,但心有不甘,目中怒焰狂炽,突然一人迅逾电射扑去,挟着一抹惊虹疾挥而去。 那西域高手冷笑一声,右掌虚拍迎去,啪的声响,一条身影倒飞而出,四平八叉坠地.五官渗出殷红鲜血,气绝而死。 尚有四中原江湖豪雄目睹西域高手旷绝功力,不禁心神大凛,相顾失色。 突听一声断喝道:“住手!” 只见一个面目森冷,身穿五色采衣,瘦长怪人走出,说道:“师尊有令,不准妄自出手伤人,凡误闯谷禁武林群雄,一律延入善待劝降。” “他们未必甘心情愿。” “先礼后兵,罪不在我方,误闯谷禁,即是我等不出手,亦必迷途不能返回,除了归顺还有何法。”那身着五色彩衣的西域高手目注四人微笑道:“兄弟闻讯来迟,望乞海涵,师尊有命迎迓佳宾,请随兄弟一行。” 那四中原江湖人物竟软弱得一无生气,相视苦笑一声,随着此人步入莽莽森林中。 余下一双西域高手目光阴森四外扫视了几眼,突然身形隐去。 谷林中恢复了一切原始的宁静恐怖。 翠萍低声道:“姑娘,我们出不去了么?” 虞凤霞道:“他们绝非危言耸听,这四位江湖人物当非著名人物,依我看来,百花翁此举无非千金市骨之意,欲网罗中原群雄,或另有诡计,不过对我等利害参半,为今之计,先擒住一人带回再说。” 冷鸿略一沉吟道:“老朽之见不宜造次,不如先退出再筹商对策,姑娘当前急务是攫得星河三宝及探明铁老贼生死之谜,百花翁似与姑娘无干,何必节外生枝,自寻烦恼,再说……” 虞凤霞幽幽说道:“好啦!大叔金玉良言,焉敢不遵。” 三人立即转身,鹤行鹭伏出谷,不料竟迷失路途,难辨方向。 在此情形之下,无论武功多强,定力再高之人,也不禁为之心神慌乱。 三人在林莽深谷中窜走了近半个时辰,林中突然黄光一闪,显出一个身穿兽皮短衣,上身半裸,束发金冠,面目阴鸷犷悍少年。 这少年腰带上钉着九只小剑,泛出蓝汪汪光华,那一片黄光从他束发金冠上嵌着一颗龙眼大小宝珠发出。 三人赶紧转身蹲下定住,屏住呼吸,不使发出任何声息。 只见那少年锐厉森寒目光扫视了一眼,沉声道:“哪位朋友潜入谷中,速速现身,在下当以礼相待,不然恕在下得罪了。” 其声如豺,令人不寒而懔。 但久久未见回音,少年面目一变,扬手疾挥,击出一股无形潜力。 突听一声宏亮的哈哈大笑,只见一条庞大的身影在黑樾樾的树林中冒了出来,身影坠地,宏声道:“老弟耳目锐利,竟然觉察老朽存身之处,难得之极,老朽毒手摩什万钊,求见百花老人有机密大事相告。” 少年面色一怔,打量了毒手摩什万钊两眼,抱拳略拱道:“原来是万老英雄,家师恰巧离谷他往,明晨即可赶回,万老英雄如不嫌简慢,就请在家师居所稍候。” 毒手摩什万钊哈哈大笑道:“真是不凑巧得很,无奈老朽还有要事待办,不能久留,明晚再来造访令师。”身形一转即要窜隐林中。 那少年身形奇快,一晃身即落在万钊身后,道:“老英雄即使不愿久留,也该说明来意,在下当据实禀明家师。” 万钊料不到这少年身法快得出奇,面色微变,身躯缓缓转回,含笑道:“名师出高徒,果然青出于蓝,请问老弟名号?” 少年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道:“不敢,在下姓隗名丹。”’ 万钊道:“风闻少侠与令师曾往星宿海蜗居枉驾过访,谅也为武林谣言所惑,其实七海神龙秦锡寿夫妻并非老朽毒手所杀,那袭獭皮宝衣也不在老朽手上……,’ 隗丹道:“事出有因,并非全然空穴来风。” 万钊大笑道:“想不到令师睿智无匹之人,亦为佛面人屠铁少川移花接木诡计所惑。” 隗丹不禁一怔,道:“铁少川不是死了么,众目俱睹,尽人皆知,老英雄未免危言耸听。” 万钊冷笑道:“令师坚信铁少川涅盘而归了么?” 隗丹微微一笑道:“虽不尽信,但无法查出。” “自然有法查出。”万钊目中神光一闪,沉声道:“须知现在寒潭处觅攫星河三宝之金面老人,老朽疑惑他就是铁少川化身。” “家师也有此想法。”隗丹朗声道:“不过石林绵亘广达百里,奇怪陆离,神工鬼斧,天然迷宫,金面老人又设下奇门埋伏,步步有险……” 万钊沉声道:“老弟无须转弯抹角,今晚老朽正为此事而来,欲知石林寒潭路径,只从一人身上长出,此人就在嘉明镇上,老朽已成众矢之的,有所碍难。” 隗丹面现惊喜之色,道:“老英雄请明言相告。” 万钊摇首道:“此事重大,只能让令师一人耳闻,老朽急于返回,亦为防此人遁走无迹可寻。” 隗丹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在下当送老英雄出谷,老英雄现下榻何处,家师返回,在下立即禀知赶往老英雄住处相晤。” 万钊道:“老朽现住在嘉明镇南万圣观内。” 隗丹忽然面色一变,大喝道:“林中那位朋友请快现身?” 说着手腕向腰间一甩,三支金剑立即朝上斜飞而出,带着三溜蓝虹,疾便宜电射,分向三方飞去。 锐啸破空,内力手法强劲绝伦。 只听三声嗥音传来,茂密蓊郁枝叶中坠下三条身影,叭哒坠地。 万钊不禁一怔,只见三只苍猿尸体,苍猿心窝正插着一支蓝汪汪短剑,鲜血涔涔溢出。 接着遮天密林中传来吱吱群猿惊叫,树枝摇晃,窜走远遁。 隗丹走上前去拔下三支短剑放回腰间,目露惊愕之色,喃喃自语道:“怎么有这么多的苍猿。” 万钊含笑道:“隗少侠功力已臻化境,即此一端,可见一毫。” 隗丹道:“老英雄夸奖了,不胜汗颜,在下恭送老英雄出谷。”说着当先走去。 万钊道:“有劳隗少侠了。” 两人逐渐消失于林深莽莽中,黄光一黯,林内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虞凤霞翠萍冷鸿三人不禁吁了一口气立起。 只听一声吱吱低鸣起于虞凤霞身侧,虞凤霞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觉肩头一动,一只小猿落在玉肩上。 虞凤霞将小猿抱在怀中抚摸了几下,柔声道:“小灵,你那主人在何处?” 小灵突然挣扎跃下身来,牵着虞凤霞裙角,虞凤霞只觉小猿力道很大,身不由主地随着小灵走去。 冷鸿知道小灵猿是受霍文翔指点而来,暗暗庆幸他等可安然出谷。 天色未交五鼓,月魄西沉,夜空如墨,三人已随着小灵出得谷外,虞风霞忽然噫一声! 翠萍道:“姑娘惊呼什么?” 虞凤霞幽幽发出叹息一声,道:“小灵不见啦?”满头秀发随风飘散,在眸中泪珠莹然欲滴,芳心中不由泛起阵阵哀怨。 冷鸿最知虞凤霞心情,含笑道:“姑娘,那小灵忠心于霍少侠,受少侠指点接引我等三人出谷,职责已尽,自然赶往霍少侠处去了。” 虞凤霞螓首微扬,道:“他分明不愿与我相见……” 冷鸿忙道:“姑娘不可妄自怪责霍少侠,他与姑娘一般有大仇在身,何况大士庵一段血仇,岂能不追踪毒手摩什万钊而去。 虞凤霞为冷鸿一言提醒,哦了一声道:“侄女错怪他了,那么我等不如赶往万圣观。” 冷鸿摇首道:“我们只知万圣规在嘉明镇南,不明确处,妄自摸索,易于出事,如不出老朽所料,武林将自嘉明镇始,引出一场血腥浩劫,姑娘,我们不妨暂回聚英客栈,静候霍少侠来访。” “霍少侠真会来么?”虞凤霞明眸中再度又泛起哀怨之色,低叹了声道:“我看他未必与我见面。” 冷鸿道:“人与人之间,应彼此尊重了解,方见真情,往往细微隔阂铸成终身大恨,千古以来屡见不鲜,霍少侠人品方正,并非薄幸绝情之人。” 虞凤霞娇嗔了声道:“大叔说话总是那么唠叨没完。”身形一晃,疾如电射远去三丈开外。 冷鸿摇头叹息一声,与翠萍双双赶去。 霜落满天,东方已现曙光,嘉明镇郊外道旁林中,不时发现三三两两江湖人物。 冷鸿三人目睹这般情景,不禁暗暗惊诧。 相距镇口不远,突然道旁窜出一个身材修伟老者,伸臂一拦,冷笑道:“三位请暂留步。” 冷鸿不禁一怔,怒道:“在下与朋友素昧平生,如何拦路相阻。” 那老者豹目微微一翻,冷冷说道:“兄弟欲打听一件事,不知可否见告。” 虞凤霞闪身而前,喝道:“你这人好没来由,无事生非,闪开!”说着右腕一翻,疾如电闪,五指疾扣老者腕脉要穴。 老者也非弱者,无奈虞凤霞出手迅快奇奥,错步闪身之间,腕脉穴上只觉一麻,巳被虞风霞扣住,一拧一送,庞大身形已弹飞而去。 只听老者半空中冷哼一声,身躯疾转如轮,双臂一层,盘旋化为“平沙落雁”悄然坠地,豺目中威棱逼射,厉喝道:“兄弟好意相问,毫未失礼,为何出手猝袭,哼哼,三位此去恐将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冷鸿闻言不禁一怔,道:“尊驾请详说来意,免兹误会。” 老者冷笑一声道:“兄弟受沅江二友之托,询问昨日三位途中澜沧五义之事。” 虞凤霞冷笑道:“澜沧五煞为百花翁手下迷魂大法制住掳去。” 老者脸色一变,道:“姑娘所说可是真情实话。” 虞凤霞道:“我为何要欺骗尊驾。” 老者略一沉吟,道:“沅江二友就在附近,三位可否随兄弟一往,二友尚有事讨教,兄弟绝无恶意,聚英客栈内外已布有恶毒埋伏,静候三位自投罗网,凶险万分。” 冷鸿不由心神一震,诧道:“尊驾方才所说,在下不明其故。” 老者正色道:“昨晚甘凉一剑朱凤翔双掌开碑莫维为百花翁手下掳去,适为住在店内武林群雄内一人发现,后又曾见三位赶去,群雄疑心三位是百花翁同路人……” 虞凤霞冷笑道:“真金不怕火炼,是非曲直,自有公道,尊驾好意不胜感激,沅江二友如有赐教,不妨前往聚英客栈一叙。”说着与冷鸿翠萍夺路行去。 老者目注三人后影泛出一抹杀机,向官道旁窜下,瞬眼无踪。 三人心情沉重无比,虽向聚英客栈行去,却蓄势戒备严加警惕着。 聚英客栈已然在望,门前静悄悄地一无异样,街卫三两行人来往安详,冷鸿外走江湖,见多识广,越是如此,分明那身材修伟老者说得不错,不禁望了虞凤霞一眼。 虞凤霞低声道:“我等早在他们暗暗监视下,万不可自乱步骤,先查明武林群雄用意何在,再筹对策或见机行事。” 冷鸿颔首道:“姑娘这几月来江湖阅历大增,老朽可放心不少。”说着聚英客栈内慢步跨出五个玄衣劲装北方大汉,也不阻拦三人去路,只面色阴沉,目中泛出一丝异样光芒。 三人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七分警觉,突闻道旁一声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多年不见,不想在此嘉时镇上又与叶老师重逢了。” 冷鸿不禁一呆,循声望去,只见南儒司空陵、北丐佟青松并肩快步走来,猛然醒悟,亦佯装故友重逢模样,宏声豪笑遭:“叶某只道是谁,原来是你们一对老叫化穷酸。” 北丐佟青松望了虞凤霞一眼,道:“这是令侄女么?多年不见,竟出落秀丽无俦了。” 冷鸿忙向虞凤霞道:“快见过佟伯父、司空伯父。” 虞凤霞盈盈一福,娇笑道:“侄女拜见二位伯父。” 司空陵含笑道:“姑娘少礼。”说着目注冷鸿道:“叶老师今晨才到达么?” 冷鸿答道:“叶某昨日才至,途中竟遇见百花翁第一高手西域门下施展迷魂大法将澜沧五煞掳去,叶某见机得紧,趁机兔遁逃抵嘉明镇上,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佟青松大惊失色道:“百花翁,他来中原则甚?” 司空陵冷笑道:“还不是为了星河三宝。” 五个大汉暗中失色,一个个溜进聚英客栈内。 佟青松不禁窃笑,高声道:“叶老师,咱们入内计议如何?” 一行五人跨入聚英客栈,店内寂然无声,每室紧关着门户,极似山雨欲来风满楼情况,充满着恐怖肃杀氯氛。 进入小院居室,司空陵突然出手,迅如电光石火向冷鸿卧榻之下击去。 只听-声闷哼,四肢蠕动一下,便寂然无声。 冷鸿不禁色变,料不到榻底竟藏有人。 司空陵暗中向冷鸿示了一眼色,高声道:“叶老师,可否见告昨晚详细经历?” 冷鸿立即会意,侃侃而谈,声溢户外…… 万圣观外一片修竹,万篁碧翠,风送韵涛,如吟如啸,一曲清溪环绕着这片修篁,下弦月斜挂西天,迷朦光辉映照下如置身诗意梦境。 突然,清溪之上忽传来咿呀声响,一艘渔舟荡漾逐波而下,隐隐可见一人斜枕着舱尾,一手扶着橹桨,另一手把着酒。壶,口中朗吟道:“舱畔一壶酒 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能饮 影徒随我身 哲伴月将影 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 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 醉后各分散 求结无情游 相期邈云汉。” 此人将诗对李白一阙“月下独酌”五言古诗窜改二字,韵律铿锵,如鼓金石,声调豪放雄迈,歌音随着晚风播散开来,冲破静寂的夜空。 这时正巧毒手摩什万钊赶回,闻声不由停住脚步。 毒手摩什万钊目注这艘小舟,目光闪烁,泛出一抹异样光芒。 竹林中疾如电闪掠出玄衣姹女杜素素,飞落在毒手摩什万钊身旁,低声道:“可是察觉有异么?” 万钊眉头一皱,道:“此人中气充沛,声劲而沉,显然是一位武林内家高手,莫非我等形迹败露,为老贼手下发现么?” 杜素素道:“只怕未必,老贼现在石林寒潭,多年处心积虑网罗的武林隐名高手泰半均调往石林,余下的都是不足称道之辈,即是我等形迹落在老贼手下耳目中,谅老贼手下不敢轻捋虎须。”说着又道:“你见着了百花翁未?” 万钊目注清溪之上即将消失的渔舟上,摇首答道:“我已与百花翁衣钵传人晤面,约定百花翁……” 声犹未了,忽闻衣袂破风之声入耳,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两条人影沿着溪畔疾如流星奔来。 月色苍茫下,察见隗丹领着一个白袍老人奔来,身法绝快,不禁出声诧道:“百花翁……” 语声甫出口际,一个面像清癯之人疾驰而至,凤眼长眉,银须飘拂胸前,凤目开阉之间,一线精芒略露,功力内蕴,分明已达不可想像之境。 百花翁微笑道:“老朽甫出山外赶回,即闻拙,拙徒禀报,万老师空劳跋涉,老朽内心深感不安,所以立即赶来,万老师对拙徒说有要事待办,不知办妥了未?” 万钊暗道:“好厉害的老匹夫,如非我万钊事急求人,岂能忍下这口气。”当下微微一笑道:“万某也是刚刚赶回万圣观,愚夫妇为铁少川老贼暗箭中伤,害得愚夫妇不便暴露形迹,不过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因此万某推测铁老儿用替身之法诈死,果然不错为万某料中……” 百花翁神色一愕,道:“铁老儿未死么!他现在何处?” “在石林寒潭。” “震骇武林,成都郊外以逆血神功制住少林、昆仑两派掌门的鬼脸老人就是铁老儿么?” “正是。” “万老师是从何处得知,恐无人相信是真。” “从铁老儿一名手下口中得知。”万钊正色道:“此说未必能使神翁见信,但有一法神翁可知万某出言不虚,出入石林路旁,除老贼外仅寥寥数人知情,其中一人名唤韩梦云,昔年派在天荡湖卧底,图窃取獭皮宝衣未果……” 百花翁颔首道:“此人老朽亦耳闻其名,现在何处?” “现在嘉明镇,不知有何图谋,万某仅从老贼手下得知,尚无法找出他潜迹之处,韩梦云熟知石林奇门埋伏,神翁只须找出韩梦云,便可水落石出。” 百花翁略一沉吟,道:“隗丹,你立即赶返谷中,调遣三大尊者乔装中原武林人物,混入嘉明镇,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务须查明韩梦云潜迹之处。” 隗丹应命,立时双肩一振,穿空飞起,瞬眼已远在五七丈外,去势如电,消失在苍茫夜色中不见。 万钊欲将百花翁延入万圣观内,忽闻溪流远处又起铿锵歌声: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返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 …………” 歌声嘹亮,高吭入空。 杜素素面色忽变道:“此人内力沉劲,泛舟载酒,形迹可疑,妾身意欲查明此人来历。”说时身形如离弦之箭,疾射而出。 百花翁道:“尊夫人所说不差,此人功力已臻上乘,分明是中原武林卓著盛名高手,老朽意欲相助尊夫人一臂之力。” 此际月已西隐,苍穹如墨,目力再好难及十丈开外,但闻歌声逐渐远去,以他们三人乃当今武林巨擘,轻功已臻化境,却歌声愈远,无法追及,不禁心中暗凛。 三人沿着溪畔追出十里余,歌声已杳,但见溪流中飘浮着一艘无人小舟。 蓦地—— 对溪如壑峭壁上传来一声阴恻恻悸人心神冷笑道:“百花翁,别来无恙,你我多年宿怨旧债,也该清偿了。” 百花翁不禁一怔,喝道:“尊驾何人?” 那人阴沉沉一笑道:“见了面,还怕认不出老朽是谁,放开胆量前来,老朽绝不趁你无备暗袭出手。” 百花翁只觉语声甚是陌生,他乃聪明绝顶之人,憬然有悟,大笑道:“尊驾故弄玄虚,欲引开老朽,趁机下手,老朽岂可容你得逞。” 对岸朗声应道:“邢老儿,你又卖弄聪明了,老朽下手什么,你且说说看,若被你猜着,老朽立即离开此地,绝不管这场武林是非。” 百花翁不禁悚然一怔,暗道:“此人刁钻如狐,不要中了他的道儿。” 毒手摩什万钊玄衣姹女杜素素心神猛剔,互望了一眼,均不由泛起一个不吉念头,忖道:“大士庵七海神龙之死,中原武林莫不将万某夫妻怨入骨髓,莫非此人就是为了自己而来。” 他本桀傲不驯,狂妄自负一代武林巨擘,不幸为铁少川流言中伤,逼不得已忍辱负重,但一想起此事,不禁怒火如焚,恨不得将铁少川分尸碎身,否则寝寐难安,因此不由主地厉喝遭:“朋友是找万某而来么?” 对岸那人冷笑道:“自有人找你毒手摩什万钊算帐,老朽还不屑出手,那老儿,你那谷中从明日起,永无宁静之时,你我何不今晚了结这笔旧债,免得一心悬挂两头,行事缚手缚脚。” 毒手摩什万钊忽地一扬手,对岸峭壁上猛生炸裂之音,惊天巨响,火光进发,峭壁中飞起磨盘大小巨石,坠入溪中,激起浪花如涛。 半空中曳荡一声长笑,笑声远去如流星奔电,余音袅袅。 荡漾夜空不绝。 百花翁神色微变,道:“贤伉俪不如暂作老朽佳宾,同返谷中,共襄大事。” 万钊沉吟须臾,抱拳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黎明薄曙,霏霜漫空飞落,寒意袭人,苍茫中只见三条身影如飞而逝。 嘉明镇朝阳升起,屋面上尚凝结着一层薄霜,早市鼎沸喧哗,人群如蚁,往来不绝,满街呼卖声中忽现出一个面冷的紫衣少年,身如行云流水飘然向聚英客栈走去。 客栈内不时发现江湖豪雄峙立着屋角门侧,如临大敌,目睹紫衣少年走入,不禁错愕,却未伸手阻拦。 这少年深入二进内院,忽跃出一个虎背熊腰大汉,沉喝道:“尊驾何往?” 一挥手中钢刀,洒出一片寒飚刀影,阻住去路。 那少年伸腕奇奥一翻,迅疾无伦地将大汉钢刀夺在手中,冷冷一笑,左手五指变换用了三种不同手式。 大汉先是大惊失色,继而面转惊惶,倒退了一步,道:“尊驾既是自己人,何不说明。” 少年沉声道:“情势险万分,你等尚敢胡作非为,误了令主大事,你们何人担待。” 语声沉厉,不怒而威。 大汉不禁面目惨变。 少年又冷冷一笑道:“朱凤翔莫维英不幸被西域魔都第一高手百花翁门下所擒,与内院两女一老者并无丝毫关连,胡乱猜疑,无故树此强敌,何况还有南儒北丐为助,你等如此作为,几误大事……” 大汉嗫嚅答道:“樊坛主令出如山,小的焉敢不遵。” 正说之间,阴暗侧屋门内忽疾逾飘风掠出一人,瘦长身躯,断眉鼠目,面色阴沉的黑衣中年汉子。 紫衣少年道:“来的可是樊坛主么?” “不错!”那人道:“尊驾本门手式暗语纯熟洗练,不知尊驾在……” 突然紫衣少年冷笑一声,从怀中取了出一物,冷笑一声,道:“樊坛主,不是在下来的快,你几乎惹下滔天大祸。” 黑衣中年汉子一眼瞥明紫衣少年手中是一串十二枚古钱,不禁如受重击,骇然猛震,面色悚然如同死灰。 紫衣少年望也不望樊坛主一眼,旋面四顾,冷冷说道:“这店内尽是本门中人么?” 樊坛主躬身答道:“正是,此店本住有黑白两道各门各派人物,自昨晚甘凉一剑他们失慎被制擒去,生恐波及,纷纷离去。” 紫衣少年冷笑一声,道:“樊坛主,事已至此在下不便责备于你,你附耳过来……” 黑衣汉子附耳倾听,神色连变,喏喏称是。 紫衣少年身形一迈,疾逾飘风向内进掠去。 只听得冷鸿朗朗语声溢出房外,正说至他们三人追踪西域怪人时,不禁重重哼了声道:“在下及欲一见老英雄,不知可否?”他眼角瞥见布伏四处暗桩纷纷撤去。 屋内人影如箭纷纷掠出,南儒北丐一眼瞥见紫衣少年心中已然恍然。 冷鸿目注紫衣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眼,道:“阁下要见老朽是么?” 紫衣少年颁首道:“不错,朱凤翔乃在下族叔,可否借一席之地,俾可讨教经过详情。” 佟青松哈哈大笑道:“老化子代为作主,请进!” 紫衣少年微微一笑道:“有僭了。”昂然跨入室内。 北丐为首,鱼贯随入,室内却静悄悄地出奇。 忽听院外随风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只见沅江双凶并肩一闪而入,身后随着秀丽无俦的林凤珠及郭锦,最后跨入身材修伟的老者。 林凤珠满脸怒容,显然失手被沅江双凶制住。 “什么人?”北丐佟青松大喝一声疾掠而出。 龙卫冷笑道:“老夫龙卫……” 一眼认明鱼贯掠出的北丐佟青松南儒司空陵等人,不由面现惊愕之色。 佟青松轻笑一声道:“原来是沅江二友,为了澜沧五煞不惜横生枝节,多树强敌。” 文桑干咳了声道:“老化子不要血口喷人,文某向不无事生非,来此请问百花老贼手下来踪去迹,故而冒昧造访。”说时目注冷鸿、虞凤霞、翠萍三人面上。 佟青松笑道:“好说,好说,老化子愿奉告二位。” 文桑嘴唇一咧,皮笑肉不笑的道:“如蒙见告,感恩不浅。” 佟青松道:“迄至如今,百花老贼手下来踪去迹尚难明了。” 沅江双凶面色猛地一变,森厉骇人。 佟青松长笑一声道:“二位是否想动手?” 南儒北丐名列武林四奇,功力旷绝,沅江双凶怎么也不愿在此时此地树此强敌。 龙卫悻悻笑道:“沅江双凶向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诸位既不愿相告,龙某也不便相强,但日后愚兄弟查明诸位若故意隐瞒,则别怨我兄弟得罪了。” 双凶转身之际,陡闻一声断喝道:“且慢!” 声虽不大,却震耳欲聋。 双凶转面望去,只见一个面目森冷的紫衣少年走了出来。 龙卫本蹙着一腔怨气无处发泄,厉喝道:“你意欲何为?” 紫衣少年手指着林凤珠、郭锦二人冷冷说道:“这二人随你们而来似并非所愿,且将这二人留下。”说着右臂一伸,疾阳电光石火向龙卫拍去。 龙卫似料不到紫衣少年出手如此之快,饶他一身盖世功力乜无法对架,忙横身疾飘开去。 那知紫衣少年右臂未收,手腕一翻疾向文桑刁去,端的快如闪电。 文桑见紫衣少年出手迅快奇奥,一掌竟逼开龙卫,不由一凛。 岂料就在这微一怔神之际,自己右腕突感一麻,被紫衣少年五指扣住,劲力全泄,身不由主的望龙卫冲去。 紫衣少年一招得手,身法丝毫未停,双足一跌,横向扑去,右腕疾翻,掌心蕴吐暗劲按向那身裁修伟老叟胸坎死穴。 叙来话长,其实却是一瞬间事,紫衣少年出手投足,简直如同一气呵成。 那老叟闪避不及,只觉心腔如压巨石,眼前沉黑,声却未出,心脉已被震断横尸在地。 翠萍暗向虞凤霞道:“这紫衣少年身手奇奥,似是霍少侠。” 敢情二女一直误认为紫衣少年是朱凤翔族侄。 虞凤霞为翠萍一言提醒,越瞧越神似,除了此斗令传人,那还有如此旷绝武功,不禁心神为之一振,一双剪水双眸逼注在紫衣少年身上。 只见紫衣少年两手迅快如电拍开林凤珠、郭锦二人穴道,那面沅江双凶怒吼一声,双双向紫衣少年扑来。 南儒此丐同时哈哈一笑,各攻出两掌,排空如潮劲风撞向沅江双凶而去。 沅江双凶却不敢硬接,猛地身形倒翻飞落中院中,杀机猛萌,目中逼射出狠毒怒火。 紫衣少年冷冷笑道:“二位无须意气用事,自相残杀,须知百花翁手下密布嘉明镇上,意欲将我等中原武林高手一网打尽,二位倘或不信,稍时便知在下所言不虚。” 龙卫冷笑一声道:“老夫与你仇如海深,耸听危言,老夫不屑一听。” 紫衣少年朗笑一声道:“风闻沅江双凶刚愎自用,不明事理,看来果然传言不虚,澜沧五煞为迷魂魔法所制时,在下隐在一侧亲眼所睹,五煞虽为恶不仁,但在下怀着同仇敌忾之心欲待相求,怎奈孤掌难鸣,只有暗蹑而去。” 双凶不觉凝神倾听,文桑道:“尊驾果然亲眼目击么?其后呢?” 紫衣少年冷冷答道:“在下随后蹑踪在一片密林中,只见将五煞擒往林中一间木屋内,百花老贼带来的西域高手显然不少,暗桩密布,在下用声东击西之策,潜入木屋后制住一名暗桩偷觑木屋内举动……” 龙卫道:“尊驾必有所见。” 紫衣少年点点头道:“百花翁正施展七绝搜宫恶毒手法在澜沧五煞身上。”说着叹息一声,接道:“老贼认为五煞久居滇境,必去过滇南石林,逼使五煞自承,五煞似禁受不住这辣毒手法,推称他们虽去过石林六次,迄未觅得寒潭确址。” 双凶神色大变,显然紫衣少年之言不假,文桑道:“那百花翁长像如何?” 紫衣少年微微一笑道:“秃额尖头,凤眼寿眉,启阉之间精芒内蕴,银须及腹,身穿一件雪白长衫,两手特长,蓄有卷曲指爪。” 文桑神色一变,道:“果然是他!” 紫衣少年冷笑-声道:“五煞也是太没骨气,禁受不住供出搜觅寒潭六次时均有二位在内,每次分途搜索,或系二位藏私,明知不告,故在下推测稍时百花翁手下必相等两位。” 双凶闻言不禁怔住,目蕴怒容。 紫衣少年朗声道:“百花翁万里跋涉虽志在星河三宝,却似有将我等一并网罗,施以迷魂魔法,驱使与鬼脸老人拼搏,以遂他渔翁之利。” 龙卫沉吟一下,道:“那木屋在何处,望求见告。” 紫衣少年轻哂一声道:“二位急也无用,你我不找他,他电要找二位,那时以二位奇奥武功制住老贼爪牙,不难救出澜沧五煞。” 双凶不禁面色一变,龙卫喝道:“谁信你胡言乱语!” 一条黑色人影从墙外冒起,电疾泻落在司空陵身前,现出一个面目粗悍矮小中年汉子,躬身禀道:“司空大侠,镇外不时发现可疑武林人物,似是百花翁手下易作汉人装束,在下偷听他们说话,似欲向聚英客栈而来。 司空陵道:“百花翁门下来此有何图谋?” 瘦小汉子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他们说话大半用西域土语,勾轮格砾,其难明了,总之居心叵测,司空大侠不可不防。” 司空陵道:“有劳尊驾了。” 瘦小汉子抱拳一拱,腾身拔起,翻落墙外疾杳。 院外忽隐隐传来一串步履声,只听一人高声道:“奇怪,这店内居然一个人都无有,难道死光了么?” 紫衣少年面色一变,道:“百花翁门下来啦!”说着目注沅江双凶,笑笑道:“道不同不相与谋,二位珍重再见。”话落,与南儒北丐等人纷纷掠入室中隐去。 沅江双凶不禁怔得一怔,院外鱼贯电窜入来七条身影,来人均是眼眶略陷,一望而知不是汉人。 为首是一三绺短须,目光闪烁,商贾装束中年人,上下打量沅江双凶一眼,道:“两位似是武林卓著盛名的沅江双友龙卫、文桑大侠么?” 双凶料不到来人竟开门见山问话,心神微微一凛,文桑答道:“老夫等正是!” 那人目光望了望地面尸体一眼,眉头微皱,忽又面泛喜容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竟不费功夫。”怀中揣出一封信函,双手递与文桑胸前,笑道:“在下受友人之托,带交一封书信送呈两位台前。” 文桑却不敢伸手相接,微微退后半步,面色略变道:“此函系何人所托。” “澜沧五煞!” 双凶面目突变狞恶,凶睛中逼射出怨毒寒光,龙卫厉喝道:“那么,阁下是百花翁门下了。” “不错!”来人面色镇定如恒,含笑道:“两位请勿动怒,五煞现在百花师尊座上佳宾,无论如何,请详阅此函再说。” 文桑在武林名望甚著,明知百花翁诡计百出,此刻岂能示弱,右手缓缓伸出,抽出信笺凝目视去。 果然是五煞中老三笔迹,厚厚一叠信笺,怕不有五六张之多。 龙卫却不敢同时观看,恐心神分散,百花翁门下趁隙暗算,凝神守着文桑身侧,提防着百花翁门一举一动。 一方豪雄,武林巨擘,显然为百花翁气势所慑,暗中已输了一筹,处处均落在下风。 百花翁门下七人却意态舒闲,口角含笑。 只见文桑详阅信函,面色连连变异,约莫在盏茶时分,才将一叠信纸看完。 龙卫道:“是他们写的么?” 文桑如受无限郁忧积,长吁了一声,答道:“老三亲笔所书,绝错不了。” “信中说的什么?” 文桑道:“你拿去瞧吧,小弟也无法详说。” 龙卫不由一愕,接过书信。 他也与文桑一般,面色频频变异,等到看完不禁长叹一声。 那商贾装束中年人微笑道:“二位意下如何?” 文桑道:“既是令师至诚相邀,情不可却,就请带路。” 商贾装束中年人微笑道:“这是在下所应为,不过要请问二位大侠,在此嘉明镇上可曾见到过一位金凤帮主么?” 文桑摇首道:“老朽未曾见过。” 那人又道:“何以这间聚英客栈内没有一人?” 文桑答道:“老朽来时就是阒无一人,留下这具尸体,想必店内已生过激烈恶搏,惊吓四奔,仓徨遁去。” 那商贾装束中年人眉峰微皱,略一沉吟道:“这倒要查明发生何事了。”说时身形飘然而动,走入此座宅院四间房屋。 只见这四间房屋纤尘不染,妆榻被褥俱已折叠,只案上留着几杯残茶,余无一丝异状。 那商贾中年人目光闪烁,暗道:“这就奇怪了。” 忽感这间房屋内保留着一股淡淡脂粉余香,不禁一怔。道:“莫非我等在宫道上制住澜沧五煞时,疾遁而逃的那辆马车内两个美貌少女么?虽然未曾亲眼目睹,但从澜沧五煞口中得知二女风华绝代,艳丽无俦,无疑定是那金凤帮主林凤珠了。” 他踌躇了一下,目下搜巡,忽感全身泛起一种无名寒意,遍体飕飕,不禁徘徊四顾,暗蓝色目中神光露出骇诧之色,立即飘身掠出门外廓下。 双凶已有不耐之色。 只听另一名西域高手道:“你有无发现?” 那商贾装束中年人只摇首一笑道:“我们走吧!” 众人鱼贯走出院外。 大凶龙卫手持着那封书信,忽然脱手落下,信笺亦一张一张被风吹落墙角草丛。 屋面上忽电泻落一紫衣少年,迅疾无比捡起信封信笺,腾身拔上屋面,瞬疾杳然。 从此—— 江湖上又暗起风波,云谲波诡,迷离万变。 第十五章 天涯飞霜悲鼓角 沪江支流江水汹涌,波流激湍,礁石星罗棋布,形成险滩,使水道逼仄,两岸峭壁如刃藤萝密翳,不亚于三峡天险。 在两处乱礁间,泊着一艘三桅巨舟,舱面上立着一个带刀黑衣武士,目光凝望着江边。 远处忽现出数条迅快如飞人影,疾如流星奔来。 但闻此丐佟青松哈哈大笑道:“林姑娘,你在此处设坛,堪称形胜天险,人鬼不知。” 数条人影先后落在一块乌油黝黑的大礁石上。 来人正是南儒北丐,金凤帮主林风珠及郭锦虞风霞翠萍鸿七人。 林凤珠伸手一理鬓间为风吹乱了的头发,嫣然一笑道:“此处原是一条峡谷,四山涧水汇注尸此,每当春雨水涨,山洪暴发,怒潮澎湃,一泻千里,长年冲刷,形成奇险水道,再由此往下游七里,流于沪江正水,出口处芦荻隐蔽,罕有舟舶行经。” 南儒司空陵星目眺望了一下形势,笑道:“林姑娘必在扼要峻险处布下伏桩。” 林凤珠颔首道:“晚辈年事甚轻,初当重任,殊欠周详,望老前辈随时指教,晚辈感恩不浅。” 司空陵笑道:“姑娘太自谦了。” 正说之间,巨舟舱中走出八个貌美宫装少女,身似飞燕,掠登礁石上,娇笑道:“帮主姐姐赶来了,我们在此已守候两日。” 林凤珠道:“如非霍少侠施救,我怎能赶来。” 八宫装少女闻言面现惊诧之色。 林凤珠为来人一一引见后,登舟进入内舱落坐,咄嗟间,已摆下一席盛宴。 佟青松拈杯长叹一声道:“老化子从未经历过如此险恶风波,看来一场血腥杀劫,即将在武林间展开。” 司空陵剑眉一挑,道:“你这老化子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则甚,武林乱象险恶,谁不知道,还用你说,老化子,沅江双凶功力虽稍逊你我一筹,但为何见得澜沧五煞书信,竟俯首贴耳随去,宁非怪事。” 佟青仅松播首答道:“其中玄虚,老化子迄今尚难理解,不如俟霍老弟转返,方可水落石出。” 忽闻舱外高声道:“霍少侠到!” 人影一闪,正是丰神倜傥的霍文翔含笑踏入舱中,手中执着一封澜沧五煞沅江双凶的书信。 佟青松不禁惊诧道:“老弟这封书信从何处得来?” 霍文翔道:“龙卫有意失落在院中,双凶一则因晚辈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羞于求人,再知三位前辈必目击一切,定然忖知函中蕴有恶毒阴谋……”说着微喟一声,接道:“信中写的俱是双凶生平劣行恶迹,重大隐私,最后一页纸上附有百花奇毒,他本惊心骇魄,气神涣散之际,百花奇毒不由猛吸而入,半个对时后若不服下解药,必身化脓血而亡。” “这就更费人理解了。” 佟青松说道:“文桑已知身罹百花奇毒,何以不暗中示警于龙卫逃走么?百花翁如非有万全从容准备,那能如此故作大方,是以文桑深知采取险着,反误了他们两人性命,何况我等难保不坐视不问。” 司空陵颔首道:“双凶亦不失为机智过人之辈,不泄漏我等踪迹,故意卖一个交情,失落书信之举更是神来之笔,委实妙绝。”话音略顿,又道:“此信可否容老朽一瞧么?” 霍文翔道:“百花奇毒不能久留于纸上,已为风吹散殆尽,不过老前辈尚要屏住呼吸,以防万一。” 司空陵接过书信,仔细详阅,不禁长叹一声道:“百花老人果然诡计百出,料事如神,沅江双凶处处都落入他计算中,看来百花老人有心网罗中原武林群雄以供驱策。” 佟青松哈哈大笑道:“你我在此稍避两三日,略施诡诈,当叫百花老贼疑神疑鬼,踌躇不前,哼哼,莫谓中原无人。” 司空陵道:“计将安出。” 忽舱外走进一个金凤帮武士,趋在霍文翔之前,低声禀遭:“苗琛带到!” 霍文翔哦了一声道:“诸位暂且回避,仅留林帮主在此。” 群雄走入邻舱,林凤珠手捧金风三令端坐在一把交椅上,霍文翔侍立一侧。 须臾,只见两个锦衣下士带着一个眼蒙黑巾汉子跨入舱中,锦衣武士立时与那汉子松开蒙眼黑巾。 霍文翔笑道:“苗坛主,百花老贼诡诈狠毒,无孔不入,目下风云险恶,难保苗坛主不落入老贼手中,权宜措施,望请见谅是幸。” 苗琛抱拳躬身道:“这个小的知道,在聚英客栈外曾发现林帮主不慎为沅江双凶所制,小的俗率手下犯险施救,继而,一想少侠在店内,林帮主必然无恙,果然不到片刻,发现几个西域高手易装商贾模样进入聚英客楼内相偕沅江双凶走出,神色黯伤,小的既庆幸林帮主已化险为夷,更警惕街头巷尾充斥着形迹可疑人物,立即下令择地隐秘藏起……” 霍文翔颔首道:“做得好,不负令主赏识。” 苗琛面现一丝受宠若惊之色,连忙躬身抱拳道:“小的还忘了参见林帮主及少侠。” 林凤珠道:“免去俗礼,目前形势虽险恶,但仍可挽救,百花老贼志在星河三宝并图霸武林,急于找出谙悉三林寒潭途径之人,本座临来之际,韩少侠一再嘱咐严密保护其叔韩梦云安危,万一其叔落在百花翁手中,则后果不堪想像。” 苗琛躬身答道:“韩梦云现在嘉明镇西紫霞庄王相国府中充当西席。” 霍文翔道:“在下立即随苗坛主一往,免为百花老贼所趁。” 林凤珠螓首微颔首道:“也好!” 当下霍文翔与苗琛告辞而出,苗琛一出舱外,锦衣武士立时将他双眼蒙了起来,低声道:“得罪了!” 苗琛只觉被霍文翔五指拉着手臂,拔足飞奔,身似腾云驾雾,御风而行。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蓦地,山谷中突起了一声尖锐刺耳长啸,苗琛猛感心头一震,脑中昏旋倒地不起。 霍文翔身形隐在一片乱石荆棘丛中,只见山谷中现出十数条白色人影,疾逾流星奔来,现出西域怪异装束,面目森冷的高手,在他潜身之处三丈开外停住,数十道惊异目光交相投注,勾轮格砾频频倾诉。 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从他们神色观察似追踪什么人而来。 只见那十数西域高手谈论了-阵掉头如飞奔去,一抹灵机在霍文翔心头闪过,藏在一堆乱石之后,发出低声如枭鸣的长笑,笑声迂回飘荡,似从四面八方送出。 笑声逼入西域高手的耳中,纷纷心神大震,迅忙四散觅寻。 突然,一条瘦长如竹西域怪人飞落在霍文翔藏身那堆乱石之前,湛蓝的眸子逼射出精芒似有所疑虑。 只见此人徐徐伸出右臂,吐劲劈出。 那知,霍文翔纵身跃起,迅如电光五指疾扣而出,一把扣住怪人腕脉要穴,长笑一声,冲霄奔起,穿空电射掠去。 诸西域怪人闻声惊觉,见状大惊,纷纷追赶霍文翔,但霍文翔身法奇快,片刻时分,形踪俱杳。 霍文翔带着那西域怪人在一隐秘山谷中,也不理会于他,只负着双手背立着怪人,迎着山风,衣袂飘飞,仰面凝视云天,沉思出神。 西域怪人暗暗凛骇,他身负怪异武功,钢筋铁骨,刀剑不入,寻常点穴法难制住他,怎么此刻功力宛如散去,软绵绵地乏力,只觉浑身困倦无比。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西域怪人似情急无奈,竟打着纯热的汉语道:“你我无仇无怨,尊驾何将兄弟擒来此地?” 有顷,霍文翔才徐徐出声道:“原来阁下竟会汉语,难得之极,风闻西域第一高手百花翁老人率领门下多人踏入中原有所图谋,先还不信,如今亲眼目睹居然事实。” 西域怪人道:“这是人尽皆知之事,尊驾何必明知故问?” 霍文翔冷笑一声道:“欲图谋霸尊武林,觅取星河三宝,但非一蹴即得,眼下百花翁图谋,只怕心劳力拙,空花泡影一场。” “这也不一定。”西域怪人道:“百花师尊,算无遗策,尊驾最好不要从中作梗,否则,身败名裂,后悔莫及。”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就凭阁下一句话,我非要伸手不可。”缓缓转过面来,声音一沉,接道:“百花翁之一切图谋,阁下谅已知悉,倘不照实说出,阁下身受之苦若非人所能禁受。” 西域怪人闻言,心底不禁泛起一缕奇寒,但却寄望着同党寻来此地相救默然不予作答。 须臾,西域怪人只觉周身气血蠕蠕而动,宛如虫行蚁走,初还熬受得住,强自撑持着,但气血竟是越走越快,万蜂噬体,痛痒难禁,豆大汗冒出,喉间呃呃出声,躺在地上,面肤歪曲,颤声叫道:“兄……弟……愿……从……实……说出……” 霍文翔微微一笑,右手虚拂一掌,一股奇寒劲风拂向西域怪人躯体。 西域怪人只觉痛痒立时消失,目露惊愕之容道:“中原武林,果然不乏奇才异能奇士……”说着突转话锋道:“百花师尊眼前图谋觅一人,从这人身上可得知三林寒潭奇门布设,现此人踪迹已得,进入石林是指顾间事……” “此人是谁?” “这个兄弟就不知情了。” “此人可是姓韩么?” 西域怪人不禁面色微变。 霍文翔冷笑一声,锐厉目光似欲穿透西域怪人肺腑,道:“原来阁下还是心存诡诈……”说时右掌缓缓伸了出去。 西域怪人神色大变,忙道:“此事千头万绪,叫兄弟从何说起,但决未心存诡诈,这人确是姓韩,名梦云,现在紫霞庄主王相国府中。” 霍文翔不禁大感凛骇,暗道:“我如不捷足先登,武林浩劫难戢止了。”迟疑了一下,道:“既知韩梦云在相国府中,百花翁为何不将他擒住,以免夜长梦多了。” “那韩梦云在王相国府中充当西席,是欲谋取一块御赐‘瑁玉’,瑁玉有避水之异,只以年代久远,珍物散失泰半,王相国后人纨裤年少,谅不知此物何存,韩梦云又不便询索,只有暗中探觅,百花师尊巳遣出多人,长线放远鸢,欲人宝俱获。” “倘或韩梦云无法寻出‘瑁玉’呢?” “那只有强行索取一策。” 霍文翔忽伸出两指,一缕暗劲如刃向西域怪人胸前点去,只听西域怪人闷哼一声,应指倒地。 他冷冷一笑,抓起怪人尸体奔向百花翁潜迹之处,将尸体悬挂对柯上。 这一来,百花翁门下大感手足无措,岌岌自危。 画栋飞云,珠帘卷雨。 一个神采飘逸的中年文士静静的立在一片亩许水池前,水清见底,游鱼历历可数,残荷断梗,凋柳秃枫,景物萧瑟。 除此之外,花木葱笼茂盛,并无一丝冬天气息。 中年文士眉峰不舒,忧郁的眼神凝注在水面,似有严重的心事困扰着。 忽闻园中传来一个呼唤声。 “韩师爷……韩师爷……” 中年文士缓缓转过身去,只见一个体态略肥,身着一袭团花纤锦深绿色长衫之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息频频奔来,立即绽展微笑道:“东翁,呼唤学生何事?” 那人等了一下,喘息渐平,神色激动道:“两三日来闷得发慌,欲去城中访友,怎奈武师阻挡,说是韩师爷之命,不敢违忤,这是为何?”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东翁不知你有性命之忧么?即是东翁杜门不出,学生亦难保意外,因此学生在此沉思对策,只觉无计可施。” 那人大惊失色,道:“我王效贤并未与江湖间有何恩怨,委实难以理解相信。” 中年文士正是韩梦云,叹息一声道:“江湖之事,波诈云谲,他们并未与东翁有丝毫宿怨,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却为了东翁一块御赐‘瑁玉’而来。” 王效贤神色一愕,道:“我府中那有‘瑁玉’。” 韩梦云道:“那是尊祖在朝为相时,圣上赏赐,年代久远,东翁或许不知,此物有避水之异,江湖凶邪志在必得,东翁倘知‘瑁玉’所在,献出即可保全性命,难就难在东翁丝毫不知情,但凶邪并不相信,若认为东翁隐秘自珍,则性命危矣。” 王效贤面色惨白,喃喃自语道:“这如何是好?” 忽见一名武师奔来,道:“韩师父,宅外有一黄姓少年,坚欲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嘱。” 韩梦云神色微变,略一沉吟道:“韩某有请。” 武师闻言急急奔去。 一条宽阔平整青石箭道上,已有两名骠悍武师阻住一面目森冷紫衣少年。 紫衣少年冷冷说道:“在下身有急事,二位执意相阻,误了大事别怨在下辣手无情了。” 左侧一名武师沉声道:“废话!命你等候,韩师爷倘不见你,大爷立即撵你出去。” 紫衣少年大笑道:“凭你两块废料,岂奈在下何?狗仗人势,哼哼,在下如不打狗看主面,必然打断你们狗腿。” 那武师大怒,右掌一式“拔草寻蛇”劈出,带着一股强劲的掌风挥向紫衣少年的左胁。 紫衣少年冷笑一声,右手一晃,迅如电光石火伸出,一把扣住武师腕脉穴道,一拧一推。 只见那武师身不由主地,悬空直翻斛斗,摔落在两丈开外。 显然摔得不轻,那武师哎哟一声,久久爬不起来,骨节宛如被折散一般。 另一武师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刀光乍起,一缕银虹疾如奔电攻向紫衣少年,堪近胸前之际,腕力一振,幻起九点寒星,罩袭向紫衣少年诸大要害重穴。 此一式刀招凌厉已极,无论紫衣少年避向何方,均在他那刀势之下。 武师狂笑甫起,一刀砍在紫衣少年胸骨上,面色大变,只觉腕骨剧痛欲折,一柄钢刀脱手射出半空,叭的一声,插在一株柏树杆上。 但见那武师满面淌出豆大的汗珠,惨白如纸,一条右臂肿得紫茄般大,目露惊骇悸之色。 紫衣少年冷笑道:“酒囊饭袋,也敢出手伤人,快去通知韩师爷,命他出见在下。” 说时,正巧一名武师匆匆奔来,见状面上变色,却又震慑紫衣少年威势,敢怒而不敢言,注视了紫衣少年一眼,大声道:“韩师爷有请。” 紫衣少年面寒如水,道:“速速带路。” 那武师面现不忿之色,倏地转身,道:“请!” 片刻,已到水池,韩梦云一见紫衣少年不由目露惊愕之色,道:“不知黄少侠找我韩梦云有何要事,望请明告。” 紫衣少年不即回答,望了王效贤一眼。 韩梦云心神一震,蓄势戒备出手,忙道:“这位是韩某东翁。” 紫衣少年略略颔首为礼道:“情势危急,无暇寒喧,你我择一隐秘之处商谈如何?” 韩梦云当即会意,道:“东翁请便吧!” 王效贤呵呵朗笑道:“我命厨下治席恭候二位就是。”略一抱拳,与那武师快步行去。 霍文翔见二人走远,从袖底取出一串古钱。 韩梦云大惊,改颜正色道:“原来黄少侠乃令主所遣,不知有何吩咐?” 紫衣少年道:“令主询问‘瑁玉’得手了未,交与在下带交令主,百花翁相率门下一二日内定然来犯。” 韩梦云神色忧虑,长叹一声道:“韩某为了‘瑁玉’,耗费尽心机,怎奈遍觅无着,东翁王效贤自己也不知祖上遗留有否此物,难就难在此处,百花翁之事已有耳闻,韩某布置停妥,但似嫌人力过于单薄。” 紫衣少年略一沉吟道:“百花翁西域第一高手,非但武功旷绝,而且精擅迷魂魔法,紫霞庄平庸武师如何能抵挡得住,在下意欲派遣一位轻功能行之人,去往寒潭调来高手多人,或能阻遏一时。” 韩梦云道:“府中武师关你我何事,你我急于找出‘瑁玉’所在,一旦到手立即鸿飞冥冥。” 紫衣少年冷冷一笑附在韩梦云耳旁密语一阵。 韩梦云不禁神色大变,逭:“百花老贼居然如此狠毒。” 蓦地—— 一声惨嗥腾起,来自不远,紫衣少年目光一变,道:“想不到他们发动如此之快。” 韩梦云双肩一晃,循声扑去,紫衣少年接踪而去。 只见树杆旁倒着一名武师尸体,胸骨全裂,紫血汩汩溢出,目瞪嘴张,死状狰狞恐怖之极。 尸旁立着一双全身红衣紧扣,背插奇形兵刃凶煞,左侧一人约莫五旬开外年岁,一张黑惨惨脸膛,浓眉猬须如刷,钤眼蒜鼻,唇厚露齿,目光阴沉。 另一个刀瘢削脸,惨白如纸,鱼眼鹰鼻,稀发无须,森冷悸人。 韩梦云低声向紫衣少年道:“这两人是黔灵丧门吊客,武功怪异,出手狠辣,但久不在江湖行走,亦不知所踪,怎奈今日竟找到紫霞庄来。” 紫衣少年道:“看来,丧门吊客二怪已受百花老贼网罗,此来必是探听紫霞庄虚实,这些武师酒囊饭袋,用来送死徒然则甚?”. 韩梦云眉峰微皱,低声道:“武功精纯上乘的武师均派在藏珍楼附近。” 奇怪,黔灵丧门吊客二怪目光森冷凝视着韩梦云与紫衣少年身上,一言不发,气氛沉闷之极。 韩梦云微微一笑道:“黔灵二怪到我紫霞庄则甚?江湖规矩,血债血还,难道二位不知么?”、 丧门许平吊客纪灵是当年江湖有名杀星,闻言发出阴恻恻悸人心魄长笑。 纪灵道:”我俩出道江湖以来,杀人不计其数,双手血腥,区区一个武师还吓不了我。” 韩梦云道:“你敢藐视我紫霞庄无人。”嘬嘴送出一声尖锐啸音。 白石小径内飞掠而出四个巨灵大汉,身高九尺,太阳穴高高隆起,身形灵活,一望而知四人学有非常造诣。 许平正眼也不望那四人一眼,森森一笑道:“韩梦云,你休派这些无用之人送死,识相的,赶紧交出‘瑁玉’。” 韩梦云朗笑道:“兄弟如果知道‘瑁玉’所在,还会留在紫霞庄么?” 许干阴阴-笑道:“此话倒是实情,有劳韩老师领我黔灵二怪面见宅主王效贤,只要韩老师置身事外,我兄弟俩绝不为难于你。” 韩梦云朗笑一声道:“好说!好说!敝东翁现在藏珍楼,即就是在下置身事外,二位也恐难如愿。” 纪灵目中精芒怒射,喝道:“韩老师是说还有人相阻?哼哼,是谁?” 韩梦云道:“就是在下这双肉掌。”话才出口,身形如电向黔灵二怪欺了过去,右掌斜腕一刁,出式“星宿飞河”力沉劲猛,望许平肩头拍去,左手骈起两指,“魁星夺斗”迅如电火,点向纪灵“玄玑”要穴。 一式两招,奇奥精诡,雷厉电闪,黔灵二怪措手不及,被迫得纵身一跃,分向跃开去。 黔灵二怪老于江湖,深谋历练,知同向避了开去,韩梦云必如影随形攻来,占尽先机,故而分向跃开,使韩梦云无法兼顾。 那知韩梦云比二怪更鬼,一式出手,暗中扣在右掌心三支“无影燕尾钉”趁着纪灵跃开之际猛发射出,身形如附骨之蛆向许平跟踪而去,双掌一错,运出五式,无一不是辛辣狠毒奇招。 纪灵身形还未沾地,突感身后三楼微啸暗劲袭来,心说不好,倏地一个燕青十八滚,贴地滚了开去。 叮叮叮三声,三支燕尾钉深没于砖石中。 纪灵一跃立起,跟前人影疾晃,只见四个巨灵大汉已将自己团团围住,不禁怒火如焚,猛萌杀机,右臂反掠,将肩后一柄奇门兵刃“三棱两刃刀”亮了出来。 这件兵刃通体用紫金砂与风磨铜合铸而成,柄粗如卵,紫斑灿烂,锋口犀利寒光闪闪。 四个巨灵大汉各持着一柄牛耳泼风大砍刀,凝式站立不动,八只深沉目光注视着纪灵。 休看这四人貌像粗鲁,其实谙守着武功上乘心法,敌未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十二字法诀。 纪灵此时已知紫霞庄表面松懈无防,骨子却藏有无数内家高手,得手不易,丝毫不敢大意,一双鬼眼乱转,只见韩梦云与许平搏斗猛烈,各展出乎生绝艺,许平依然不能占丝毫上风,紫衣少年立在一旁却虎视眈眈,暗暗惊心。 只见他目光转了两转,突然一鹤冲天拔起,忽听四声大喝中,刀光电奔,泼浪掀涛般劈向纪灵原存身之处- 这正如纪灵所料,突听纪灵发出一声桀桀怪笑,但见一道银虹惊天而下。 两声凄厉惨嗥同声传出,血光进射,一双巨汉为纪灵奇门兵刃在胸腔划开尺许口子,仰身倒地。 其余一双巨灵大汉手中兵刃脱手飞起半空,吓得面如土色。 纪灵怪笑未落,一条紫影巳电闪而出,面色大变,喉中发出一声闷哼,身形蹬蹬蹬退了三步方始停住。 只见纪灵长前胸前被紫衣少年指力划裂尺许口子,鲜血涔涔渗出。 令纪灵惊心的却是紫衣少年伤他的一式,就是方才自己用来伤四武师的一式奇招,不由瞪目问道:“尊驾武功是何人所授?” 紫衣少年冷笑道:“在下精擅偷袭别人独门心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何不可。” 话声微微一顿,又道:“在下未施煞手之故,系原谅二位此来,并非有意,迫不得已,奉劝二位悬崖勒马。” 纪灵面色又是一变,道:“尊驾何不明白说出?” “百花翁是么?” 纪灵面上不禁泛起一丝苦笑道:“能制住黔灵二怪的人,武林中尚不多,尊驾知道就好,恐怕相继来犯紫霞庄之人尚不仅我黔灵二怪。” 紫衣少年微微一笑道:“承蒙见告,感激不浅,奉劝纪老师转告百花翁,不要枉费心机,刚愎自用,徒使盛名付之流水,废于一旦,说着忽扬手向一株树叶丛中虚空拍出一掌。” 啊呀一声,一条身影悬空坠下,叭哒一声,颅裂气绝而死,此人装束是江湖普通打扮,紫衣密扣,由于头颅粉碎,浆血模糊,面目已不可辨,但从腰旁携带凸鼓革囊可以瞧出是鼠劫之辈。 纪灵心头暗感一震,那面韩梦云与许平巳对接了一掌,显然许平功力稍逊一筹,身形未稳住桩,恼羞成怒,倏地掣出肩头兵刃,忙嚷了声道:“老大,我们走吧!” 许平闻声一怔,转面瞥见纪灵胸前长衫被割裂一大块,流血虽已止住,幅上却遗有血渍,知今日他们必讨不了好处,冷笑道:“韩老师,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相见有期。”话毕,与纪灵双双转身疾奔而去,转身即杳。 紫衣少年微喟了一声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紫霞庄巳卷入一片惊涛骇浪中。” 韩梦云点点头,不胜忧虑道:“如今计将安出。” 紫衣少年略一沉吟,道:“还是依在下之见,命人赶往石林请援。” 韩梦云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奈何?” “不然!”紫衣少年道:“武林群雄如今均知韩老师潜迹紫霞庄,志在觅‘瑁玉’只要你我不离紫霞庄,他们投鼠忌器,必然暗中防护你我安危,因为韩老师尚不知‘瑁玉’藏在何处,百花翁虽愚,也不致出此下策。” 韩梦云目中神光一振,道:“对!就是这么办!”说着又面色微变,道:“派人赶往石林不明路径也是枉然。” 紫衣少年道:“万全之计,莫如在下亲自赶回,不过令主急需觅获‘瑁玉’,此间情势恶劣,人力单薄,在下不可轻离,韩老师请绘于图形,由在下去嘉明镇派苗琛坛主兼程赶往。”说着微微一顿,道:“在下现去察视庄外情势,恐此刻庄外已是暗桩密布……” 韩梦云摇首道:“无须,你我先去藏珍楼,以二人之智或侦了一丝端倪,兵贵神速,事不宜迟。” 紫衣少年暗暗发笑,知韩梦云对他无一丝疑虑,故作沉吟须臾,点点头道:“也好,或许‘瑁玉’久已散失,我等徒然心劳力拙。”言不下胜怅然。 韩梦云转身疾奔如风走去,紫衣少年随后,只觉紫霞庄占地甚广,林园辽阔瑰丽,不觉行在-枫林中,枫叶凋残殆尽,秃杆枯枝上尚留有一两片萎黄枫叶,迎风瑟索,林木中建有三层石造楼宇,石道巳作灰黑,令人有阴沉森森之感。 一进藏珍楼,不时发现暗处屹立着黑衣武师,戒备异常森严。 进入藏珍楼后,紫衣少年目中神光流盼四顾,察觉此楼辟有多间独室,分门别类摆设珍玩,虽只一晃而过,却瞧出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韩梦云忽转面道:“藏珍均经兄弟整理过,其中不乏珍品,但世俗之物,不堪寓目,三楼有一间暗室,独存古玩多种,兄弟对其中十数种尚难明了珍贵之处……” 紫衣少年道:“韩老师是说那暗室中或可找出瑁玉下落。” 蓦地—— 户外云空远处送来一声清啸,韩梦云不禁神色微变,忙道:“兄弟事先已绘下进入石林地形,少侠请速遣苗坛主赶往请援,等兄弟诱来犯劲敌进入藏珍楼。” 紫衣少年道:“在下必须至深夜方能离开,天下事不能操之过急,急则生变。” 韩梦云叹息一声道:“但愿他们如少侠所料,投鼠忌器才好。”说时已登入二楼,掠入暗中。 紫衣少年守在门外,只觉门内火不一亮一暗,韩梦云翩若惊鸿般闪出,手中拿着一张叠折成块的羊皮纸地图,正色道:“全仗少侠了。” 紫衣少年道:“但愿用不着此图。” 韩梦云不禁怔得一怔,说道:“这却是为何?” 紫衣少年道:“苗琛携古钱符而往,自有人带入晋见令主,本用不着此图,但武林各大门振高手已纷纷赶往石林,阻止令主获得星河三宝,若石林暗桩自顾不暇,则必须依仗此图,万全之备不能不防。” 韩梦云点点头道:“少侠紧随兄弟脚步,禁制已由兄弟引发,来人只要妄入一步,必遭惨死。” 紫衣少年心中暗惊,紧随着韩梦云身形步法,默记韩梦云所经之处。 只见韩梦云已跨出藏珍楼外,紫衣少年是暗疑韩梦云举动离奇,此刻他步步为营,暗道:“天下事欲速则不达,只要功夫深,那怕他不坠入我手中。” 枫林外人影幢幢,寒光闪闪,忽闻一声高喝道:“韩梦云出来回话。” 喝音响若洪钟,震耳欲聋。 韩梦云飞步走出,只见林外散立着十名黑白两道群雄,其中著名人物有沅江双凶龙卫文桑,南儒司空陵,北丐佟青松,尚有数人装束怪异,面目冰冷,江湖上均未曾见过他们这些人走动。 以韩梦云昔年久走江湖,竟识不出此数人来历,又不是百花翁手下,不禁大感纳罕,遂朗笑道:“是那位呼唤兄弟?” 忽从数装束怪异人中迈出一个紫酱脸膛满面于思的大汉,声若洪钟的道:“在下卫大刚。” 韩梦云不禁神色微变,抱拳道:“原来是霹雳金刚卫老师,兄弟心仪已久,今日得能瞻仰丰采,实三生有幸,但不知有何指教?” 卫大康道:“韩老师是明知故问!” “可是为了‘避水瑁玉’而来么?” “不错!” 韩梦云剑眉一闪,放声朗笑道:“纵使瑁玉为兄弟取得持以相赠,卫老师亦不能安然离去。” 卫大刚沉声道:“卫某要来就来,要去就去,韩老师不必杞人担忧。”神情狂傲,目无余子。 奇怪的是场中群雄无一人出声,屏肃凝立,似存心瞧热闹来的。 场中气氛异常沉闷,煞似心头如压巨石,逼得喘不过气来。 韩梦云本足智多谋,诡诈若狐,此时的他已感计穷力绌,大感困惑。 忽觉身后起了一阵沉重步履声,心中一怔,疾然转面,只见王效贤捧着一支四方擅香木匣快步走来,高声道:“王某方才在书室后一旧架顶上寻得此匣御赐瑁玉,不知有无避水之异,王某非武林人物,不愿见紫霞庄卷入江湖杀劫中。” 霹雳金刚卫大刚目中神光一亮,快步向王效贤走来。 沅江双凶龙卫文桑发出阴恻恻冷笑,纵身如电疾射,四掌猛推,厉喝道:“站住!” 狂飚如潮,猛向霹雳金刚卫大刚袭去。 卫大刚已自身形如电,掠在王效身前,五指疾伸方搭在木匣上,忽感腕脉一麻,如遇蛇噬,猛然回缩,身形踹空拔起。 那股狂飚方欲撞在王效贤身上,王效贤身形突然一挪,神奇无比地竟滑开七尺。 这一突然巨大的变化,不由把韩梦云惊得呆了,他只道王效贤声色犬马,手无缚鸡之力,何来如此精湛的武功。 紫衣少年也不禁暗噫了声,目泛异光芒。 沅江双凶及霹雳金刚卫大刚飘身落空,目中怒焰如炽,发须根根猬立。 只见王效贤冷冷一笑道:“王某早年虽习武功,目的不过防身而已,非与诸位逐鹿武林,争名好胜可比,这块‘瑁玉’引起江湖杀劫,殊非王某所预料,但王某决定割爱,却不知得主所属。” 佟青松大笑道:“匣中真是‘瑁玉’么?” 王效贤望了佟青松一眼,回面喝道:“出来!” 枫林中两个汉子疾步走出,抬着一盛满清水木盆,放在王效贤身前。 只见王效贤抽开木盆,取出一块形如凉枕,黛翠深碧,夹着云形花纹石块,微微一笑欠腰缓缓放在水中。 武林群雄一霎那间鸦雀无声,数十道目光凝注在那块“瑁玉”上。 显然“瑁玉”并非膺品,盆水立时中分,溢喷盆外,须臾,盆内滴水无存。 王效贤呵呵大笑,迅疾无比将“瑁玉”放回匣中。 文桑突伸右臂,电光石火向木匣攫去。 蓦闻王效贤大喝道:“且慢!” 文桑不禁怔得一怔。 王效贤身形飘了开去,冷笑道:“王某只消右掌略使暗劲,‘瑁玉’立成碎粉。” 此举立时将文桑震慑住。 王效贤道:“只要诸位决定得主谁属,王某绝不吝惜持以相赠,现存在藏珍楼内,期以三日,逾期王某当毁之无惜。”话落,缓缓转身走入枫林,步向藏珍楼而去。 韩梦云神色微变,高声道:“东翁慢走!” 只感腕脉一紧,一阵飞麻袭体,身后忽伸来一支手臂,五指锐利如钩扣住,但闻龙卫阴恻恻怪笑道:“韩梦云,你走得了么?” 韩梦云不禁冒出机伶伶寒气,打一寒颤,突感脑后“风市”穴上被针尖猛戮了一下,禁不住闷哼一声。 此刻四外群雄一涌而上,南儒司空陵道:“龙老大,你制住韩老师用意何在?” 龙卫冷笑道:“他与王效贤狼狈为奸,在他身上定可得回‘瑁玉’。” 司空陵道:“龙老大,你这是言不由衷,‘瑁玉’对你一无价值,沅江双凶,威震天南,名望隆尊,岂可为虎作伥。” 此言一出,龙卫不禁神色在变,狞笑道:“穷酸,你此话是何意?” 司空陵朗声大笑道:“你们二人是受命百花翁为擒走韩梦云来的是么?试想这紫霞庄外群雄云集,将韩梦云挟持而去无异痴人说梦。”说着五指疾拂而出,喝道:“放开!” 龙卫冷笑道:“未必见得!”右手一带韩梦云身躯,疾转如轮,左手一式“撩云拂月”,望司空陵来掌迎去。 两股暗罡猛接,“啪”的一声大响,气流漩荡,卷起一片黄尘,两人身形摇撼了两下,各自撤出数步。 龙卫狂笑道:“名列四奇的南儒功力也不过尔尔,恕龙某不能奉陪了。” 蓦地—— 庄外传来一声龙吟长啸,只见墙外掠来纷纷人影,为首者是一个白袍老人,身法绝快。 群雄中忽有人惊诧道:“百花翁!” 来人秃头尖额,风眼寿眉,银须及腹,两手特长,蓄有修长指爪,身穿一件雪白长衫,两目开阉之间,精芒如电。 随后来的是百花翁门下西域高手,穿着五彩缤纷异色长衫。 百花翁正眼也不望武林群雄一眼,向龙卫颔首微笑道:“及时制住韩梦云,可挽救武林杀劫,功莫大焉。” 北丐佟青松笑道:“大言不惭。” 百花翁闻盲目中精芒逼射,冷冷答道:“老朽向不作无补实际空言,但除了老朽之外有谁可挽救中原武林浩劫,若待鬼脸老贼攫得星河三宝,则中原精英将死无噍类矣。” 佟青松道:“无疑你也是觊觎星河三宝而来,看来,你白白耗费一番心血,恐难如愿了。” “这话由何而指?” “韩梦云真会将石林寒潭确址供出么?哼哼,只怕你那迷魂魔法亦无法逞其技。” 百花翁不禁一怔,向沅江双凶道:“此话作何解释?” 沅江双凶如坠五里云雾中,浑然摸不着头脑,迟疑不能即答。 佟青松笑道:“鬼脸老人的来历谅你也忖出几分,他心性为人,控制手下之法比你尤为狠毒,方才龙卫以袭制住韩梦云手法,‘阴手抓魂’无疑是你所授独门武功,怎知韩梦云及时吞下了老贼为之所配追魂毒药,非老贼趁虚点他穴道莫能解开,老化子说你枉费心机一点都错不了。” 百花翁闻言心头暗感一震,冷然笑道:“老朽却是不信。”目光凝注在韩梦云脸上,果然发现韩梦云眼神有些呆滞,黯然失去光彩,虽为龙卫五指扣住,面上却不见半点痛苦难禁之色,不禁向龙卫询问当时经过详情。 龙卫扼要说出,百花翁失声诧道:“王效贤手无缚鸡之力,乃逐情声色无用之辈,怎会有此精湛武功,其中必有蹊跷。” 佟青松大笑道:“鬼脸老贼已捷足先登,老化子说你枉费心机一点不假。” 百花翁不禁咬牙切齿,顿足怒道:“你这臭化子为何不早说。” 此丐佟青松长叹一声道:“老化子也无须脸上贴金,就在你来到之前才悟出其中玄虚,鬼脸老贼此刻必已逃向石林,老化子虽在紫霞庄外布下严密暗桩,老贼擅于易容,武功已臻化境,但难以阻止于了。” 紫衣少年一直屹立在一株枫树旁,似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在沉思探索,闻得老化子之言不由面现惊愕之色。 百花翁鼻中冷哼一声道:“此话老朽似难尽信。” 他口中虽这么说,其实内心却有九分信服,要知他乃是城府深沉机警之人,眼前情势变化,无一不与老化子所说丝丝入扣由不得他不信。 如说是佟青松手下或同道人物所获,尽可得手后安详离去,为何要在黑白两道群雄之前炫露,岂非自相矛盾,那么鬼脸老贼此举分明意在使群雄困惑踌躇,让其有宽裕时间远去无法让人追踪。 南儒司空陵笑道:“既然阁下不信,王效贤现在藏珍楼,阁下何不前往察视。” 说时一条人影如飞掠至,现出一鸠衣百结,须发蓬乱的老叫化,向佟青松躬身禀道:“佟长老……”说时眼角瞥见百花翁,不禁失声惊噫,目光发楞。 佟青松见状大感惶惑,问道:“你这是为何?” 那化子道:“方才屑下亲见这位百花前辈背负布囊,一般装束,望滇境方向走去,形色从容之极。” 此言一出,武林群雄不禁哗然色变。 百花翁瞠目问道:“是尊驾亲眼目睹么?” 老化子答道:“不错,而且尚有十数名弟兄均曾目击。” 佟青松微笑道:“老化子所料如何?你的一举一动,均落入此人所算中,你来时他尚未离去。” 百花翁成名以来,从未吃过如此暗亏,他潜迹之处频频发现强敌侵扰,来敌形踪飘忽如魅,火警频传,使他疲于奔命,倘无此事,如及时赶来岂能让此贼得手而去,痛恨不已,经佟青松一激,愈发杀机猛萌。 霹雳金刚卫大刚道:“佟老师,何不明言此人来历?” “鬼脸老人。”佟青松正色道:“至于真正来历迄今为止犹是武林不解之谜。” 卫大刚冷哼一声道:“真要是他,卫某要将石林夷为平地。” 佟青松大笑道:“石林何辜,遭此祸劫。” 卫大刚面上一红。 突然,百花翁疾转身躯,伸手如电抓住韩梦云。 韩梦云仅面上浮出一丝痴笑。 司空陵疾逾闪电掠至韩梦云身后,冷冷说道:“你是欲将韩梦云挟持而去么?” 百花翁怒道:“在他身上可得知老贼来历,你是欲与老朽为难么?” 司空陵正色道:“武林是非自有公道,百花老师既有挽救武林之心,就该坦诚相待,韩梦云罹受禁制未必是你独自一人能解,眼下来此皆是武林中出类拔萃高手,集我等智慧或能解开韩梦云所受禁制。” 百花翁道:“佟化子不是说韩梦云吞下迷魂坶药么?” 佟青松笑道:“此乃老化子猜测之言,但观察韩梦云神色,却为老贼独门手法点中穴道。” 百花翁疾然转面,目注韩梦云须臾,暗道:“佟化子之言果然不差。”忽伸手拍向韩梦云胁下穴道。 韩梦云猛然瞪目上翻,嘶哑嗥叫一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百花翁不禁面红耳赤,忽振吭一声长啸,踹足凌虚拔起半空,挟着韩梦云电射掠去。 西域高手及沅江双凶随着纷纷腾空拔起,去势如电,转眼已远在数十丈外。 卫大刚大喝道:“追!” 武林群雄亦随着鱼贯窜起,司空陵发出一声长笑,腾空两臂猛张,宛如一头展翅大鹏,身法美妙,去如流星电闪,投向庄墙外疾杏。 佟青松目注紫衣少年微笑道:“在韩梦云身上弄了手脚是老弟所为么?” 紫衣少年不禁一怔道:“并非晚辈所为,真是老贼么?” 佟青松面色一变,摇首叹息道:“此非老贼,而是另有其人,看来情势变化愈来愈复杂了。” 紫衣少年道:“韩梦云已将石林地图交与晚辈,晚辈意欲兼程赶往石林寒潭,先老贼夺取星河三宝。” 佟青公长叹一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弟你去吧,老化子别无所能,最擅挑拨离间,扇动百花翁与鬼脸老贼拼个你死我活,让老弟从容得手。” 紫衣少年正是霍文翔,闻言抱拳一拱,道:“有仗老前辈了。”身形一晃电射而去。 佟青松迎风巍立,眺望紫霞庄内景物一眼,正欲离去之际,忽见一条娇俏身影翩若惊鸿般一闪而至,现出冷梅傲霜的虞风霞姑娘。 虞风霞道:“老前辈,他们人呢?” 佟青松道:“情势变化得极为离奇复杂,大出老化子意料之外……” 话未说完,虞凤霞似焦急不安道:“霍少侠人呢?” 佟青松似有所见,面色微微一变,忙道:“姑娘,此地非畅谈之处,速速离去。”用手一拉虞凤霞穿空而去。 藏珍楼内冒出一虬髯赤面老人,捷如鹰隼电泻落下,宏声道:“都走了么?” 树荫丛中跃出四个黑衣大汉齐齐躬身道:“都走了!” 赤面老人目光炯炯生威,道:“我等功成身退,也可离去了。”右掌一摆,纷纷疾隐于林中不见。 这一切却是梦一样的谜,犹如雾里看花,令人不禁有似是而非之感。 石林奇景,骚人墨客游踪其处,不禁瞠目结舌,叹为观止,只缘其僻处南荒滇西峡谷,道路崎岖,旅人甚少涉足,由滇西路南东北十余里入山,于绝顶下望,只见山麓下簇拥着一堆乱石,神似棋盘上黑白棋子,毫无引入入胜之处,但身入其境,即蔚为奇观,根根耸立数十丈,宛如万笋朝天,停足凝视之下,其形象光怪陆离,莫可言宣,或如伛支颐老人,或如怒目金刚一臂擎天,或如无数奇兽怪禽,咆哮腾跃,张牙舞爪,纠结成群,步履其间,无数景象变化在眼前涌现,令人目不暇接,有如身入太虚幻境。 路南石林,地质学考察属于二叠纪石灰岩,迄今已有两亿八千万月,雄伟壮观,气象万千,石南峭壁上刻有甚多擘窠大字,誉之为“天开异境”,“天造奇观”,“彩云深处”,“磊落万古”与“天下第一奇观”,实不能比拟其万一。 寒潭俗称剑峰池,深藏石林之内,峭林团聚,仅一孔隙可达,池水湛碧奇寒。 午刻时分,一轮红日倒映在池水中,鲜丽夺目,却未带来暖烘烘的感觉,依然有料峭寒意。 剑峰池东面如刃峭壁上,巍然矗立着两条人影,一个头发花白半秃,姜黄脸瞠,眸子白少黑多,身着一袭团花绣锦茶褐色长衫,面色庄肃。 另一个是戴着金色面具老人,穿着-身油光滑亮紧身衣靠,阴冷目光中含有焦急之色。 两人久久不发一声,沉寂得宛如眼前一潭死水般。 半晌,金面老人目光流动,哑声道:“丘老师,老朽一向行事沉稳,抱着人定胜天之心,瑁玉志在必得,亦可稍灭凶危。” 瞽目神卜丘知易冷冷答道:“一饮一酌,莫非前定,人何能逆天行事,那瑁玉得主并非令主而另有其人,错过今日,要想星河三宝更难了。” 金面老人道:“老朽全然不信。” 丘知易冷冷一笑道:“令主不信,丘某再说也是枉然。” 金面老人鼻中冷哼一声,目中更显得阴冷骇人。 只见一条黑影在数十丈开外石林一闪,飞快绝伦,如流星掠来。 来人身法绝快,转瞬即至,身影甫定,即躬身禀道:“瑁玉已被百花老人所得,向石林兼程赶来。” 金面老人大惊道:“那韩梦云呢?” “为百花老人擒住。” 金面老人厉声道:“你等速分头拦截,诱他深入遁甲奇门困住。” 丘知易叹息一声道:“未必能困住他,看来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那人已疾如流星而去。 金面老人沉声道:“丘老师,别尽说些丧气话,时机稍纵即逝,老朽意欲潜入寒潭觅取星河河三宝,能为老朽一卜否?” 丘知易道:“行事贵在当机立断,何必问卜。” 就在此刻,远处忽现在一道旗花冲霄奔起,爆放漫空红焰流彩。 金面老人不禁一怔,转面凝望漫空流焰红彩,目光骇异道:“百花老儿竟来得这么神速。” 尚未回面之际,对面峭壁现出一条紫色人影,迅疾无比地一式鱼鸢入水,穿入寒潭内,咚的一声,激起尺许水花泡沫。 金面老人闻声惕然四顾,道:“丘老师,你有否所见?” 丘知易冷冷说道:“毒龙卷尾所致,令主,人不可逆天行事,紫府书生前车可鉴,纵然星河三宝为令主所得,也不克久享。” 金面老人不答,在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倾出九粒红药丸吞下,闭目合睛,俟药力散发全身。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金面老人只觉浑身炽热如焚,筋肤似欲胀裂般,突然一鹤冲天拔起半空,一式“鹞子翻飞”,身躯轮转,头下足上穿入寒潭中。 丘知易长叹一声,面色激动,目光凝望蓝天白云,喃喃自语道:“武林间又见一片血雨腥风,人力岂能胜天。”眸中不禁流出两粒晶莹泪珠。 只见他激动的面色渐渐平复下来,探手入怀,取出五枚金钱,反复数掷,细推卦象后,嘴角竟泛出一丝笑容…… 且说紫衣少年嘴跃下寒潭后,立即沉入潭底,只觉池水寒冷如冰,但仍禁受得住,迅疾无比撤出肩后的射阳剑,睁目四巡,凝神察视星河三宝何在? 只缘池水甚深,天光不能透入池底,穷极目力,仅能窥及五尺周围以内景物。 他小心翼翼挨着潭壁缓缓持剑搜索,发现潭壁孔穴甚多,暗道:“莫非星河三宝深藏在孔内,由毒龙守护着,这倒是煞费周章之事。” 突然猛感一股奇猛的水力如柱直撞向自己而来,身形不由自主地望潭壁退去,只觉身躯一个旋转,被逼入一方孔穴内,不禁大骇。 他只觉这股奇猛的水力竟是有增无减,遂将自己身形退至一方死角藏身,幸亏潭底孔穴宛如珊瑚礁,四通八达,不致被堵住,为之宽心不少。 紫衣少年正是霍文翔,他忖测不出这股奇猛无比的水力是何原因,渐见眼前水色竟是愈来愈亮,不禁大感骇异。 待他凝目瞥清,发现一头独角龙首停在孔穴之外,那光亮系目射出,张牙舞爪,却似畏惧霍文翔那柄射阳剑,踌躇不前。 自武夷山佛面人屠铁少川奇袭北斗令阎鹏展后,霍文翔奉命出道江湖,星河三宝在武林传言中竟是人言人殊。 第一次传闻系紫府书生夫妻行经天山冰河绝谷,为寒罡水飒所阻,避于天然冰穴中,竟发现“星河谱”武林秘笈,展阅之下,非服天龙丹不可习成,携回故居暂封于秘处,夫妇双双觅至寒潭,与毒龙恶斗,终因潭水奇寒,又罹受重伤,寒侵骨髓,返回故居后遭强敌毒手所害。 但霍文翔知道星河谱为恩师阎鹏展所得,却在武林中仍是一个谜。 再有一项说法,就是虞冰夫妇携星河谱至寒潭取天龙丹,后因罹受重伤,寒侵骨髓,自知无望成星河绝学,一气之下,索性将星河三宝弃置寒潭留待有缘。 当时尚有甚多传闻,附会渲染,与事实违背太远,不可持信,但天龙丹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物,服下后不但武功倍增,而且能驻颜长寿起死回生,即是无星河谱,也志在必得。 这时,霍文翔目睹独角蛟龙张牙舞爪,作势欲扑,他本极聪明之人,忖道:“莫非‘天龙丹’就藏在这附近孔穴内。”遂留神附近孔穴内有无天龙丹,不禁身形转动。 那知毒龙张口喷出一股水柱,将他身形撞在石壁上,痛得几乎张口出声,但霍文翔坚守着心神,手中射阳剑使劲划出一抹青虹,逼得青龙迅疾退后数尺。 一人一龙就在水底僵持着,由于霍文翔穿着宝衣,身前潭水能逼开寸许无虞空气匮乏。 毒龙亦深通灵性,前次与虞冰夫妻恶斗,亦受重伤,痛定思痛,不敢妄自逞凶,存心将霍文翔逼住无法换气,窒息死在寒潭内。 双方这一僵持,反予金面老人可乘之机,金面老人虽服下耐寒丸药,却依然感觉潭水奇寒澈骨,深知动手要快,挨延时刻,反增自己性命之忧。 他穿入水底,即发现毒龙盘踞一方孔穴之前,仅回着望了金面老人一眼,便弃置不顾,贯注在霍文翔身上,一瞬不瞬。 毒龙通灵,见霍文翔手持射阳剑,即知是一强敌,不敢丝毫懈怠,因天龙丹就藏在霍文翔存身之处附近,而一柄神兵玉勾斜又抓在后爪上,是以将金面老人不置于怀。 潭底光洁,无半丝泥砂,毒龙身长五丈余,鳞甲灿烂,后爪握着连鞘玉勾斜,龟纹斑斑,可以瞧得逼真,金面老人不由心中窃喜。 金面老人目中却蕴着一抹忧虑,因未发现“天龙丹”何在,“天龙丹”对他关系重大,暗道:“尝闻紫府书生虞冰吐露口风,‘天龙丹’为一坚硬铁匣封存其内,非神兵宝刃不能削开,毒龙监视守护甚严,那孽蓄也深知若服下龙天丹便可得上九天,但始终未悟出‘玉勾斜’犀利无匹,可削开铁匣,人兽智愚分野亦在于此。” 他默默权衡形势利弊,自知无法在水底久留搜觅“天龙丹”何在,不如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下“玉勾斜”,再用玉勾斜杀死毒龙,浮起水面换气后从容搜觅天龙丹。 他这一心念既定,探手匣中揣出一柄锋芒犀利的匕首,长仅六寸,身形慢慢蹑近毒龙体后。 那毒龙一心贯注在霍文翔身上,霍文翔身形突然迅疾无比滑至孔穴另一方。 霍文翔知道毒龙如此严密防范着自己必有缘故,两道目光四处搜视。 蓦地—— 他发现孔穴通往另一孔穴水道中有着一支铁匣,宽厚仅尺许,猛然悟出匣中必是天龙丹,他盘算出手部位后,倏地伸臂出剑,疾逾奔电向铁匣拨去。 毒龙大怒,备力吐出一股含有毒液的水柱,清水立变浑浊,水力汹涌如潮。 射阳剑经水柱一冲,立时荡了开去,霍文翔只觉虎口一震,射阳剑几乎脱手,不禁微微一凛。 但霍文翔目睹水色浑浊不清,知毒龙吐出毒液,暗道:“时机不再,尚等待什么。” 他不畏剧毒,身形如箭滑至铁匣藏处,左手抓起,一摸之下,不禁一怔,原来这具铁匣是整体烧铸而成,心中忖道:“若将铁匣携出寒潭,此时石林四周云集武林高手,泰半却是觊觑‘天龙丹’而来,倘有失手便铸成大错。”猛然萌生以射阳剑削开铁匣之念。 浑浊水色由浓转淡,毒龙认为喷出毒液,来人必禁受不住,离开孔穴逃去,那知大出意料之外,目睹铁匣已在霍文翔手中,右手射阳剑已向铁匣削去,不禁又惊又怒,知弄巧成拙,急喷出一股水柱,前爪攫抓霍文翔而去。 水力奇猛,力逾万钧,由不得霍文翔不把身形挪闪开去,但见毒龙右爪锐利如钩攫向左肩而来,逼得他后中射阳剑改弦易辙向毒龙右前爪削去。 毒龙谅认出射阳剑犀利无匹,斩金断玉,不可强攫锋芒,爪势一斜拨水冲激来剑。 霍文翔在水底孔穴地势逼狭,不能展开手脚,又因潭水重压阻滞剑势,经毒龙水力一冲,射阳剑不禁震得横向前削去。 那知无巧不巧削在铁匣上,克嚓微响,铁匣中裂分成两半,二粒嫣红夺目,大如龙眼的天龙丹顺着人力水冲向霍文翔面前。 霍文翔情急生智,张口将两粒天龙丹吞入腹中。 毒龙目睹自己守护多年,珍逾性命的“天龙丹”为霍文翔服下,不禁劣性大发,眼中几乎喷出火来,突然一个回身窜去,耳闻掀涛如雷潮声,把霍文翔搞得莫明其妙。 霍文翔服下天龙丹后,至感浑身倦怠,两眼沉重阉闭,暗感不妙,心欲起身浮出寒潭上,但心有余而力不济,渐渐神昏睡去。 毒龙四窜,便是金面老人攫取毒龙爪上“玉勾斜”之时,金面老人目睹毒龙毫不防备,认为有机可趁,手中锋芒犀利的短匕猛向毒龙后爪胫骨戳去,左手五指施展混鹰爪力一把抓在剑鞘上沉劲一拧。 短匕寒光电奔猛戳在毒龙胫骨上,鳞坚甲厚,虽未伤及内肉,但金面老人功力绝乘,劲沉如山,却痛澈入骨,不禁尾部一摇,身躯疾转了过来。 金面老人混元鹰爪力未将玉勾斜夺出爪外,却被毒龙巨身旋转之势,带得旋起,不禁暗怒道:“孽畜,老夫如不杀你,誓不在扛湖上行走。”右手依然紧抓在玉勾斜剑鞘上不放,身形猛然贴紧龙腹,右手匕首连连戳向龙腹要害。 人龙立时展开一场激烈搏斗,池水扬沸腾空,激起寻丈波浪,惊险骇极。 且说石林入口有处石林铺小小镇集,不过四百户人家,矮檐瓦屋,仅一条狭仄短短街道,市面萧条。 这日晨曦方起,石林铺竟突形热闹起来,三五成群的武林人物形色匆匆奔向这小小镇集,茶楼酒馆充斥着各色各样的江湖豪雄。 往常江湖人物却是喧嚷不绝,开怀痛饮,顾盼自雄,今日却意外的沉默缄言,一杯在手,目光却凝望向外面,等候着什么似的。 突然—— 街衢上忽扬起一个粗豪语声道:“百花翁已奔向石林方向来啦,迟则无及,走!” 武林群雄闻声纷纷跃起,各自留下茶钱酒资,窜向门外,赶奔石林入口山上。 石林入山途径,异常峻险,两旁峭壁耸天,光洁如堑,猿揉难上,仅两人并肩宽五尺崎岖小道,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这时山道上寂寥无人,气氛异常肃杀,阴沉。 只见远处十数条人影疾如流星,飞奔而来,一至临近,正是百花翁率领着西域高手,身形飘风,转眼即至。 百花翁倏地停身,道:“这就是石林入径么?” 身后疾然跨出一个上身半裸,下体着一袭兽短裙,腰带上系着几只小钩,头戴束发金冠,面目阴鸷犷悍的少年,锐厉的目光打量了山势地形一眼,答道:“恩师,这正是石林入山途径。” 百花翁沉声道:“隗丹,风闻金面老儿在此石林周近设下先天奇门,布有严密伏桩,你去察观一下。” 声还未落,峭壁之上随风送来一声阴沉悸人的冷笑,只见五条黑影捷逾鹰隼,电泻疾落在百花翁七丈开外,现出五个黑衣劲装背刃老人,太阳穴高高隆起,精芒闪蕴,一望而知都是内外兼修,武功绝顶的上乘好手。 百花翁微笑道:“五位都是金面老儿手下么?” 居中一个面色白晰,五绺黑须的老者答道:“正是,阁下是否西域第一高手百花老人?” 百花翁含笑道:“老朽本是中原人士,游踪西域,倦鸟知还,风闻贵瓢把存有霸尊武林之雄图,愿求一见。” 那老者冷冷答道:“阁下身怀‘瑁玉’,觊觑寒潭三宝,居心叵测,敝当家曾吩咐下来,阁下如愿献出‘瑁玉’,那是同道至友,不然,阁下恐难生离此滇西。” 百花翁面色一寒,道:“真的么?隗丹,你去取他项上人头。” 隗丹应了一声,一跃而出,右臂疾伸如电,一式“玄鸟划沙”向那老者颈间削去。 第十六章 万里中原风劲云集 虽只武林中极平淡寻常的招式,但在隗丹手中运用却意外不同,不但出式电奔,而且精奥异常,含蕴着无数神奇变化。 那老者见状不禁勃然色变,身形一仰,疾滑开五尺,右掌攻向隗丹心俞要穴,左手两指飞戳对方腹右“章门”穴道。一招两式,凌厉奇诡。 隗丹冷笑一声,吸腹挫胸,右臂一圈,虚空一掌向老者拍去,突然腹部一挺,腰带上九支蓝汪汪光华小剑,飞出两把,交叉向老者颈间射去。 老者留神提防隗丹虚空掌势,忙圈臂横掌意欲将来掌封于门外,踏中空趁隙进掌,却不料两柄小剑势如电奔电掣,待他警觉不妙,已嫌太迟。 只听老者惨嗥半声,双剑交叉而过,飞回隗丹处,一颗头颅离腔落地,却不见一丝鲜血外溢,尸体亦不曾倒下。 说来话长,其实只不过转瞬间事,端的快极。 其余四个黑衣老者大怒喝道:“百花老贼,石林奇门就是你今日葬生之处。”说罢身形猛拔而起,落足峭壁踹足再起,只几个起落,便已拔上峰顶杳然。 敢情那峭壁上另有落足之处,如非极为娴熟之人,绝难算准落足之处。 忽闻一声清朗笑声传来道:“百花老师暂请留步。” 百花翁不禁一怔,转面抬头望去,只见山坡下涌出三山五岳黑白两道豪雄,为首者却是名列四奇的南儒司空陵,不由冷冷笑道:“司空穷酸,你是否有意与老朽为敌?” 南儒司空陵道:“你我无怨无仇,穷酸并非无事生非之人,不过武林群雄均心疑在紫霞庄劫走瑁玉的与百花老师本是二而一,一而二,故布疑阵,巧弄玄虚,其目的何在?” 百花翁冷笑道:“你也认为是老朽所为么?” 司空陵道:“不敢确言,或系另有其人假冒百花老师,但不知百花老师抓住那冒名之辈么?” 百花翁面上一红,道:“此人忒也狡猾如狐,老朽追踪其后,屡屡扑空。” 司空陵身后霹雳金刚卫大刚冷笑道:“这话有谁能信。” 百花翁闻言不禁面目一冷,杀机逼泛眉宇,沉声道:“不信又待如何?” 司空陵忙笑道:“两位休生争执,请问百花老师未擒住冒名之辈,取得瑁玉,百花老师来此石林则甚?俟你觅得寒潭时,恐星河三宝已被金面老人得去鸿飞杳杳了。” 隗丹已自听得不耐烦,喝道:“你这穷酸兀自唠叨什么?” 司空陵望了隗丹一眼,道:“你叫什么名字。”声冷如冰,面色一寒似水,不怒而威。 隗丹冷笑道:“我名唤隗丹。” 一声叭的脆响,司空陵身法迅快绝伦掠在隗丹之前,伸臂如电,重重地赏了隗丹一个耳光,笑道:“百花老师,你怎么教导出不知礼数的高足,穷酸暂替你管教管教。” 百花翁两道寿眉不由上扬了两下,心中忿怒已极,沉声道:“化外之人,向不知中原礼数。” 显然隗丹这一掌着实挨得不轻,眼冒金星,左颊肿老高,火辣辣的灼痛难忍,不由激发野性,振吭发出一声狼啸,两掌望腰间一拍一掀,九支蓝汪汪毒剑分向飞起,疾如电旋交叉向司空陵卷下。 司空陵哈哈一声长笑,人已虚空飞起,身化龙翔九天之势,双掌回旋抓出。 叮叮数声金铁相撞,司空陵迅自飘落在地,几支小剑端端正正夹在司空陵指缝中。 百花翁面色微变道:“不愧为中原武林四奇之一。” 隗丹不禁慑住。 只见司空陵道:“剑上染有剧毒,这待凶物,本应废去,念汝初犯,下次再若无故出手伤人,我这穷酸出手狠辣无情比令师犹有过之。”说着两手疾扬。 只见九线蓝芒,疾如电奔脱手向隗丹射去。 百花翁急呵呵一笑,大袖倏地挥起,九线蓝芒如泥牛入海的投入百花翁袖管中,面色陡地一变森厉阴沉。 司空陵大笑道:“穷酸本是好意相阻,反被误会结怨,我何必节外生枝,自寻烦恼,百花老师你请吧!”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笑声清越,四山鸣应袅袅不绝。 百花翁怒满填膺,暗中咬牙切齿,只听得南儒司空陵,武林群雄朗笑道:“老朽知道另有一条秘径进入石林中,各位如愿相随,请与老朽同行,不过有无险阻,老朽却无法预知。” 只见南儒司空陵缓缓转身,行云流水般飘然向山下走去。 武林群雄纷纷转身离去,但却未追随南儒司空陵,四散无踪。 百花翁不禁大感困惑,两目凝视远天,似作沉思。 一个彩巾扎额,身着红黑相隔长袍怪人趋近百花翁身前,低声道:“弟子看司空穷酸有意使师尊踌躇不前,趁机潜入石林寒潭劫取星河三宝,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望师尊明决。” 百花翁面色转和,微笑道:“我岂不知司空穷酸心意,进入石林我已成竹在胸,不过多造杀孽,有干天和……” 隗丹一脸杀气冷笑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师尊不可坐失良机。” 百花翁望了隗丹一眼,笑道:“司空陵名列四奇,你败在他手下,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为师行事,一向谋定后动,不能操之过急,待查明审视石林奇门阵势再说吧。”说着身形穿空而起,掠向登山崎岖小道。 隗丹等人急随百花翁之后,竟未遇有金面老人手下阻截。 登上绝顶,百花翁伫立山顶,俯目下视石林形势,只觉阵内隐隐布有杀机,变化诡异,暗道:“江湖代有人才出,老贼不愧旷绝奇才,布下遁甲错踪离奇,妄自逞强,我手下必然摧折殆尽。”回面冷冷说道:“三大尊者率领其余人手下何时可赶到?” 隗丹答道:“午刻时分必可陆继赶至。” 百花翁颔首默然不语,两道深沉目光注视着石林忖思如何破阵之法。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百花翁衣袂飘飞,忽而沉思,忽而细细打量峰下石林阵势,始终不发一声。 隗丹等人不由暗感焦急不耐。 这时登山小径百花翁手下,纷纷相继赶至,内中还有澜沧五煞,晨日中天,石林中忽冒起一道旗火,冲霄奔空,爆射漫天滚焰异彩。 百花翁不禁大笑道:“我已想出破阵之法了。”回面用手一招,隗丹率西域高手立即掠在百花翁身前,百花翁低声指示策略后,挥手道:“去吧!” 只见百花翁手下一拨拨扑下峰去,分向攻入石林,他自己本人沉思须臾,两臂一振,掠下峰头。 剑峰池人影寂杳,池水掀涛狂飒,四面八方不时隐隐传来喝叱惨嗥声。 瞽目神卜丘知易巳不知何去,一条白影急闪,立在寒潭四面峭壁上,显出秃额尖颔,寿眉风目的百花翁。 百花翁目睹潭水扬沸腾空情景,不禁一呆,暗道:“莫非金面老鬼已下潭去觅取星河三宝,人龙发生激战。”他始终认定在紫霞庄劫走“瑁玉”的就是金面老儿本人,故弄玄虚,易作玉效贤及自己形像,移祸栽赃,混淆视听。 突然,一股水柱奔空喷起六七尺高,隐隐可见一只龙爪在水柱中一晃,瞬即隐没,池水涌起一片红浪。 那股水柱哗啦啦奔了下去,潭水渐趋平静,西面峭壁上现出一条水淋淋身形,赫然正是金面老人,手持一柄斑剥龟纹的长剑,紧身水靠,多处残破,溢出鲜红血液,尤其是左臂袖管、被爪裂了一大片。 金面老人已是强弩之末,猛然发现百花翁在对面峭壁上,不由暗中吃惊。 但他乃-世之枭雄,心智过人,深知此时不能让百花翁瞧出自己内力耗损过巨,强提了一口真气,宏声笑道:“百花老儿,人算不如天算,你虽侥幸攘获‘瑁玉’,但可惜你来迟了一步,星河三宝俱为老朽所得。” 百花翁不禁面色大变,道:“你手中握着的可是‘玉勾斜’么?” “不错!” “天龙丹呢?” “已吞在腹中。” 百花翁脸色不由泛起一丝苍白,显然内心深受震撼,冷笑道:“老朽不信真有其事,那星河秘笈呢?” 金面老人左手缓缓向水靠内探去,取出一本甚薄的羊皮氏笈,扬了一扬,道:“你枉用心机,棋差一着,奉劝你速回西域,免自讨无趣。”说着身形沿着潭周如堑石墙向百花老人走去。 这一攻心之计显然生效,百花翁不禁面色大变。 金面老人一面慢慢走去,一面笑道:“你那迷魂魔法对我无法得逞,久闻你武功已臻化境,老朽意欲见识你那惊人绝学。”说着两人距仅不过三丈远近。 百花翁两道锐利的目光注视着金面老人,由于戴了金色面具,委实难于察觉对方已是强弩之末,冷冷笑道:“尊驾何不现出庐山真面目。”右手一伸,疾逾电光石火向对方金色面具抓去。 金面老人做梦也不曾料到百花翁竟有此着,避让却不及,情急生智,手腕一振。 百花翁五指堪欲抓着金面老人面具上,突然寒虹一闪,只觉中指一凉,情知不妙,喉中发出长啸,腾空拔起。身如流星,瞬眼已远在数十丈外。 石上留下一截鲜血淋淋的断指,金面老人身形摇晃了几下,只觉余悸犹存,倘若不是“玉勾斜”之助,今日必形迹败露,丧生在百花翁手下。 适才龙在潭底激战,侥幸毒龙负伤,夺下玉勾斜,毒龙机警,藏在潭底孔穴内,自己寒冷难禁,疲惫难堪,又多处为毒龙抓伤,实无力再下潭觅取天龙丹,不禁暗叹一声,脑中忽闪过一抹毒念,跃下石壁边即杳失身影。 喊杀惨嗥之声渐趋低弱,日薄崦嵫,残阳余晖映射石林中,到处都是狼藉尸体,断肢残腿,颅裂腹穿,血流成渠,惨不忍睹。 石林外武林群雄尚在守候,南儒司空陵北丐佟青松盘坐在一块山石上,面前放置一荷叶纸包,内有酱鸡卤鸭牛肉花生米豆干之类,并有一葫芦酒,吃得津津有味。 忽有一条庞大身影飞落在山石上,只见一个虎背熊腰,身披黑色风氅,环眼狮鼻大汉,冷笑道:“两位既是武林名宿,就不该袖手旁观。” 佟青松呵呵大笑道:“苏老师名震三湘,智计过人,老化子自认无能,愿请苏老师赐教,老化子当洗耳恭听。” 此人乃三湘巨灵掌苏子和,闻言不禁一怔,自知失言,尴尬一笑道:“在下实想不通株守在此有何益处?” 司空陵微微一笑道:“金面老贼在石林内布下恶毒埋伏,用心险恶,实欲将我等武林精英一网打尽,眼下百花翁率领门人攻入石林,如不出兄弟所料,他们必两败俱伤,你我坐收渔利有何不可?” 苏子和道:“如让星河三宝落在无论哪一方,武林中即将掀起一场血腥浩劫。” 佟青松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苏老师倘要进入石林,老化子绝不阻难,也无能为力相助。” 苏子和碰了一个不硬不软的钉子,面如火盆,冷笑一声,掉面望石林入口途径窜去。 他身形尚未沾地,蓦见百花翁率领着隗丹沅江双凶六七人飞奔而出,诸人均是遍体鳞伤,尤其是隗丹浑身似血染了般,神态骇人,苏子和不禁一怔。 北丐佟青松陡地一声长笑,身似海雁掠波,飞下山石,抱拳略拱道:“恭喜百花老师大功告成,挽救中原武林血腥浩劫,功德无量,老化子实感恩不尽。” 百花翁目中怒芒逼射,疾言厉色喝道:“佟老乞儿,你坐视成败,讥刺嘲讪与老朽并无所损,那金面老贼已将星河三宝攘在手中,中原武林浩劫当在不远,老朽将吊你在墟墓中。” 佟青松不禁一呆,摇摇首道:“这话似危言耸听,老化子不信真有此事。” 百花翁冷笑一声,伸出手掌,沉声道:“你我均是当代武林知名人物,罡气护身,平常刀剑岂能伤得了你我,老朽也用不着瞒你,总该相信老朽的话吧。” 佟青松定睛望去,只见百花翁中指断去一截,血流已止,但断痕犹新,不由大感惊愕,诧道:“百花老师可为老化子一叙详情么?” 百花翁将寒潭相遇金面老人及负伤情景详叙而出。 佟青松与司空陵面面相觑,深皱眉头,司空陵道:“百花老师既然没有取得瑁玉,那就奇怪了,莫非真是老贼作百花老师所为……”心中不禁为霍文翔暗暗担忧,百花翁中指已断,无疑地玉勾斜为金面老贼攫得,那霍文翔呢……不禁垂首沉吟起来。 百花翁发现司空陵神思不属,只当南儒北丐不信他所言,不禁冷笑一声道:“老朽誓必报此深仇,但须俟中原浩劫来临,你等须相求老朽……” 佟青松不禁大笑道:“百花老儿无须脸上贴金,老贼剑锋所指,你乃首当其冲,如果不信,老化子愿与你打赌!” 百花翁面目一变,喝道:“老化子,你倒说说看!” 佟青松目中神光逼射,冷冷答道:“眼下老化子无法言明,那老贼既然玉勾斜已得,锋利无匹,为何不追袭阁下制你死命,阁下细思此中道理,已知过半矣。” 此刻武林群雄已云至蚁集,倾听两人高手对话,屏息静气,鸦雀无声。 蓦地—— 石林中腾起一声刺耳长啸。 百花翁生似惊弓之鸟,闻声大喝道:“走!” 率领隗丹疾如电奔离去。 佟青松朗声道:“一着错满盘皆输,半年内武林中必有非常之变,奉劝诸位,不如暂且回返,诸大门派必不座视,诸位定可收到武林贴共商武林大局。”说后司空陵穿空腾起疾杳。 武林群雄目睹百花翁如此旷绝身手,尚遭铩羽惨败,人贵有自知之明,谁还敢逞强以攫“玉勾斜”镝锋,纷纷散去。 四山云起,暮霭苍茫,石林中不时传出一声刺耳悸人长啸,在石谷中回荡不绝,凭添了浓重的恐怖气氛。 石林南方,一条长长的狭谷,松柏翳茂,覆盖天日,形势异常隐秘。 林凤珠虞凤霞等人伫守在谷内,个个忧形于色,焦躁不安,夜空月明如洗,忽地传来一声黛青娇呼道:“佟老前辈来啦!” 虞风霞转面-望,只见两条人影迅如流星般掠入谷中,不禁迎上前去,询问石林情势。 佟青松不由长叹一声,将百花翁铩羽折伤详叙而出。 虞凤霞花容失色道:“这样说来,星河三宝均被老贼获得。” 佟青松道:“老化子相信百花翁句句是真,但事实经过百花翁并未亲眼目睹。” 虞凤霞道:“那霍文翔呢?” 佟青松目露忧郁,叹息一声道:“迄至眼前为止,霍老弟尚未有音信。” 林凤珠不禁星眸中泪光莹转,幽怨地问说道:“霍少侠是否有性命之忧?” 司空陵内心极感难受,道:“霍少侠并非夭折之相,林姑娘不用忧心。” 话虽是这么说,但男女之间情感并非一言可以抹杀,连秉性坚强矜持的虞凤霞,禁不住也流下了两行珠泪,哽咽说道:“早知如此,不该让霍少侠孤身涉险,帮主姐姐,我们去石林找他去。” 佟青松慌不迭的伸手一拦,道:“姑娘不可造次!” 虞凤霞星目圆睁,怒道:“不能见死不救。” 佟青松咳了一声道:“姑娘请稍安勿躁,稍时自有消息,目前尚难判明霍老弟遇险,我等若卤莽行事,万一弄巧成拙,反为不美。” 忽见粟雷疾掠而至,肩上蹲着碧绿小猿,向佟青松躬身禀道:“金面老贼已率众撤离石林,他经百花翁侵扰,双方伤亡惨重,属下进入石林窥探,并未遗留伏桩,尸积如山,不下百数十具,寒潭池水殷红,未见毒龙尸体浮起。” 佟青松喃喃自语道:“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神色之间不禁泛出迷惘惶惑,又凝目望了粟雷一眼,接道:“你是否发现霍老弟的踪迹。” 粟雷摇首道:“没有,这神猿小灵与霍少侠心性相通,若霍少侠被掳或遇凶险,它必然知道。” “然则霍少侠何往?”佟青松神色凝肃道:“老化子亲眼目送霍老弟进入石林,但只见其入,不见其出,岂非怪异。” 林凤珠认定霍文翔凶多吉少,不禁柔肠寸断,珠泪断线般流下。 虞凤霞星眸中泪光莹转欲滴,怒视着佟青松,如非老化子极力拦阻,说是不让霍文翔分心有碍大事,岂会让霍文翔一人独自涉险。 如银月色从浓荫中穿隙射入,映着诸女面上凄怨愤怒,佟青松顿时成了千手所指,千目所视,人神共愤的凶邪。 佟青松面色激动地高声道:“老化子还是一句老话,七日之内保险还给你们一个活跳新鲜的丈夫!” 虞凤霞立时红云涌上双颊,星眸中逼射一抹杀机,振腕拔出肩头长剑。 蓦地—— 叭的一声,一道闪亮的银线疾闪划空,钉在一株巨大树杆上,众人不禁一呆,只见树杆上钉着一支银镖,镖尾系着一封书信。 司空陵伸臂如电,疾摘而下,在函中抽出一纸信笺,就在月色之下详阅。 信中略谓霍文翔无恙,但短时不能相见,老贼为了夺取星河三宝,党羽伤亡惨重,此人最是记恨,虽得玉勾斜,却负伤甚重,在未来几月中老贼必在武林中掀起一场杀劫,报复之酷可想而知,其毒辣阴谲手段不防胜防,望转知各大门派谨慎提防。 石林寒潭老贼尚派有高手潜伏其处,望勿轻入窥探,形像一落入老贼爪牙眼目中,横祸立至。 下款绘一龟蓍,并无具名。 佟青松不禁望了司空陵一眼,道:“此书乃丘知易所留,霍老弟必另有要务,我等不如遵照他所言离去,再作计议如何?”说时又望了诸女一眼。 诸女心中委实不愿,面面相觑,忧怨之色不由泛起。 突然,一条身影疾掠入谷,现出塞外人魔蓝景辉,身形一止,即道:“霍少侠已赶往陕中,命蓝某转告诸位务勿须忍耐,短时即会相见。” 虞凤霞急道:“他究竟到何处去了?” 塞外人魔蓝景辉身形巳腾空而起,道:“蓝某要赶去与霍少侠护法。”话声缭绕长空,人迹已杳。 虞凤霞不禁一怔,叱道:“追!” 人如惊鸿飞起,诸女纷纷腾空,佟青松与司空陵相视一笑,电疾离去。 石林寒潭依然如故,潭水澄清湛碧,不时有武林人物徘徊潭侧,窥伺潭中异状,但俱都知难而退。 日暮长安远,楼台数万家。 雁塔之南,翠柳万株,柳丝如云中隐隐可见一幢大宅院,朱门铜环,门前蹲着一对大石狮栩栩如生。 宅前不远一株巨柳之下,躺着一个衣不蔽体的中年乞丐,发面油垢污秽,身旁置有一支破碗,尚剩有残余饭汁。 那中年乞丐鼻息沉沉,但两眼眯成一线,似睡非睡。 忽然,一个身背两只短戟劲装少年飘然走入,目光锐厉如电凝注着那座宅门上,停身不走。 只见这少年面上泛起一丝狠毒笑容,反手抚摸了一双短戟寒光犀利,暮色苍茫下,隐隐泛出蓝色光芒,分明染有剧毒,乞丐心头暗暗一惊。 那劲装少年忽沉声道:“这宅主人是否风雷震八方汤万临老师所住么?” 乞丐心神一凛,忙欠伸了一下,望了劲装少年一眼,缓缓立起道:“不错,正是汤老爷所住!” 劲装少年目光深沉问道:“你知道宅门紧闭却是为何?” 乞丐眦牙一笑道:“听说有人向汤老爷寻仇,这几日府中戒备森严!” 劲装少年深深望了乞丐一眼,面色微变道:“你怎么这般清楚?” 乞丐答道:“小的每天均要向府中讨一碗残酒冷羹,这几日情形大异往昔,从小厮口中问知!” 劲装少年目中泛出一抹杀气,沉声道:“你知道他们仇家是谁?” 乞丐摇首道:“小的并非武林人物,这等寻仇劫杀大事小的从何处得知?” 劲装少年略一沉吟,竟昂首迈向宅门而去。 乞丐知少年原起心杀他,后来不知怎么改变心意,惊恐的一颗心方始放下,袖底忽飞出一物,直向宅中投去。 那少年尚未踏上石阶,蓦地两扇朱漆大门隆隆开启,迎面现出一个身材魁梧,绛紫长衫,虎目长须老叟,两眼中射出慑人威棱道:“宋少侠来得好快,得讯过迟,未及远迎,望乞海涵。” 语声洪亮如雷。 宋姓少年面色大变,似为老叟气度所慑,抱拳略略一拱道:“阁下是否名震三秦之风雷震八方的汤万临老师?” 老叟只微微一笑道:“请!” 少年稍一踌躇,面上又呈现一股杀气,哈哈大笑道:“好!” 迈步如飞走向箭道,抬目望去,只见大厅中灯火明亮,光辉如昼。 大厅中两旁一长列的太师椅上,均坐着武林人物,神态威重,目光中均含有愤怒之色。 倏地那身穿绛紫长衫的老叟忽洪声道:“宋少侠,你我素不相识,如今长话短说,你的来意速速说出。” 那少年昂然不惧,喉中发出——声阴沉的冷笑道:“你等为何知在下姓宋?” 老叟厉声喝道:“你自认在涵谷屠戮菊三林阖家老小做得天衣无缝,干净俐落是么?哼哼,速自承姓名来历及寻仇来意,免得身受无妄之苦。” 少年实在想不通怎么风声外泄,连自己姓宋均察知,此刻也不遑忖想,冷笑说道:“在下宋天保,看来阁下就是汤老师了,在下奉命取汤老师性命来了。”反手一动,短戟寒芒奔向老叟心坎要害。 出手迅如雷奔,招式玄奥诡奇,距离又近,眼看老叟就要伤在宋天保戟势之下。 “当”“当”两声,两颗石子飞掠击在戟杆上,劲沉力猛,宋天保短戟撞得歪了一歪。 老叟趁机飘开数尺,一件绛紫长衫胸前划裂一条尺许口子。 座上群雄纷纷一跃击起,各立方位,将宋天保包围在当中。 宋天保冷笑道:“是何人胆敢暗器施袭!” 群雄中一个精悍短小汉子冷笑道:“宋天保,你尚未说明师承来意,还有胆在此妄狂。” 宋天保哈哈狂笑道:“今晚这间大宅内鸡犬不留,无有一个活口留下!” 精悍短小汉子冷笑道:“这倒未必见得尸霍地抽出一柄青钢长剑,手腕一振,一式“凤凰三点头”幻出三点寒星攻向宋天保。 宋天保短戟疾起,蓝芒电奔,只听得金铁交鸣大响,一柄长剑震得脱手飞起半空。 但见短小汉子惨嗥了一声,右臂血光进射,整个身躯摔在丈外,整个右臂被血染浸了般,额上汗珠黄豆般大冒出,惨笑遭;“此人戟上有剧毒,不要让他逃出此宅,我楚光今晚算是认了命了!但要目睹小贼丧命分尸才能瞑目。” 宋天保阴恻恻一笑道:“你最多活不了六个时辰,还要哓舌,我要剜除你一双眸子。” 汤万临万喝道:“心辣手黑,饶你不得!” 立时有四条人影带着迅厉刃光攻向宋天保。 宋天保左肩上短戟已飞快拔在手中,双戟疾起,蓝芒雷卷,只听得惨嗥连续生起,四条身影先后飞起,血光飞洒中摔跌在地。 宋天保戟势不但未撤,反朝厅内群雄卷去,似疯虎一般,不择而噬。 群雄心神大震,知宋天保一身所学辣毒无比,各自施展绝学迎攻。 绛紫长衫老人正是风雷震八方汤万临,目睹宋天保戟势诡毒迅转,暗道:“此人是何人门下,又不说明寻仇原因,自己如未事先获一无名武林高手投函传警,必遭灭门之祸,看来今晚终将难免!” 忽见好友催魂镖蒯泰大喝一声,扬手飞出九点寒星,电漩星射打向了宋天保而去。 宋天保冷笑一声道:“你可别怨我手辣心黑!” 双戟一式“风卷云扫”,将袭来九点寒星悉数斩得飞了开去,两腕疾振,双戟改式“双龙取水”疾点而出。 蒯泰发出一声凄厉长嗥,仰面就倒,左右乳心上喷出两股鲜血。 群雄大怒,猛厉合攻出手,汤万临此刻已不能袖手,亦出手参与。 大厅中不时发出一声闷哼,群雄身带戟伤,自知无望再活,尚浴血猛折,绝不容宋天保活命。 只见宋天保双戟招式愈是毒辣,宛如怒龙翻涛,威势无比。 此时汤万临亦负伤多处,一挥金刀泼风翻浪般仍自攻向宋天保。 宋天保冷冷一笑,右戟弧形一卷,削卷汤万临左手腕臂,戟芒锋利,眼见汤万临左肘就要断在他那毒戟之下。 忽闻一声阴沉断喝道:“住手。” 宋天保只觉胸后一股潜劲疾压而来,不禁一凛,身形奇快原一转,双戟一招“万花吐蕊”,幻出漫厅寒星。 此乃他威力奇猛,夺命绝招,凌厉万均。 那知双腕一麻,手中一双短戟脱手飞出,呛啷跌在地下,进起一束火星。 更使宋天保震骇已极的就是眼前并无半个人影,厅内群雄亦大感惊愕。 只听得窗外传来冰冷语声道:“寻仇生事终必有因,宋天保你不说出实话,休想活命!” 宋天保凝耳倾听语声传来方向,目光却阴暗变化不定,突然倏地身形窜起,朝另向长窗冲去。 他身法奇快,已堪掠出窗口,猛感一股排空巨浪推来,只听一声断喝道:“回去!” 宋天保身躯倒掠而回,叭哒掉跌在地,倏又一跃而起,面色狰狞喝道:“窗外那位朋友何不进来。” 阴冷如冰的语声自窗外传入道:“宋天保,你可是受金面老贼之命而来么?” 宋天保闻言不禁机伶伶打一个寒颤,面色大变道:“不错,尊驾为何知道!” “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还是对汤老师说出真情实话吧尸 宋天保道:“还是不说的好,只恐掀起武林剧变!” 窗外传来冷笑道:“你回去无法覆命,也是一条死路,老朽只消授你一条瞒天过海之计,可使老贼深信不疑。” 宋天保心中一动,却犹豫不决,忽感一股冷风如箭点中他的“精促”穴,只听阴冷语声道:“天性狠毒,不自悔悟,老朽已点上你九阴逆经。” 那九阴逆经手法辣毒无比,乃内家绝传旷绝手法,武林中人只听传闻,却未闻有人施展过。 无论怎么凶狠之人,濒临性命之危时也不得不顾惜自己,宋天保长叹一声,说出一番话来,令群雄不禁瞠口结舌。 原来金面老人离开寒潭后,在石林潜伏十二名高手,将窥探寒潭之人一一查明来踪。 风雷震八方汤万临在第三日与翻江哪咤康宁结伴赶至寒潭,因康宁深涌水性,跃入寒潭后获得一颗宝珠,可是潭水奇寒,康宁几乎被寒冰冻僵,回家后得了一场大病。 金面老人训练二十八名少年,各凭资质秉赋传授一种绝学,奉命下山寻仇,因汤万临觅获宝珠,是以深遭金面老人之嫉…… 又金面老人严命在三月之内杀害二百卅六名武林人物,依宋天保料算,二十八名高手下山未及半月,惨遭毒手的不下五十人之数…… 话尚未了,一条翩若飞鸿般人影掠入厅中,现出一个五旬上下文士,微笑道:“这样说来,你们所学均是星河秘笈上所载么?” 宋天保呆得一呆,道:“这个在下就不知情了!”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你将解药取出,在小雁塔上等候老朽。” 宋天保迟疑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倾出二十余颗墨绿药丸,交与中年文士,收起地面双戟窜出门外而去。 中年文士将药丸分赐受伤群雄咽服。 汤万临抱拳一揖,道:“如非阁下相救,在下等定遭毒手!” 中年文士摇手笑道:“现在不用说了。”说着附着汤万临耳内密语一阵。 汤万临道:“谨遵赐教!”说着取出一粒碧光四射宝珠。 中年文士望也不望-眼,接过收存怀中,身形一闪。便自杳然。 且说宋天保一掠出汤宅外,惊魂甫定,月华似水,夜风拂衣生凉,抬面望去,只见大小雁塔并峙云霄,心中还是拿不定主意,是否依言在小雁塔上守候。 他本工于心计之人,眼珠乱转,忖道:“这穷酸故作宽厚不杀害自己,分明想利用我,哼哼,休说师恩深重,即是折辱之耻,仇深似海,有仇不报非君子,各逞心机,管教你丧在我手。”心念一定,便向小雁塔奔去。 星移斗转,凉风四溢,时已三更,夜深沉寂。 宋天保在小雁塔顶层内守候,思潮起伏,心神不定。 突然—— 顶角忽生起落足微声,宋天保心神一震,只见一条身影翩然入内,正是那中年文士,不觉欠身立起。 中年文士摇摇手道:“坐下,坐下。” 宋天保为他气势所慑,服服贴贴坐了来。 中年文士道:“你无须在老朽面前逞弄心机,要知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令师为图谋星河三宝,党羽伤折大半,因此令师怨毒怀恨,命你二十八人分头下山行事,但你等亦未必顺利达成任务,令师刻毒残忍,处罚之酷非人可以禁受,并非老朽危言耸听,不让你亲眼目睹无法置信!” 宋天保悚然无语。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你下一次该去翻江哪咤康宁处了吧!” 宋天保不禁脊背上冒起一缕奇寒,道:“正是!” 中年文士探怀取出一颗明珠,道:“你回山覆命,便推说百花翁大弟子隗独已先下手,风雷震八方汤万临闽家老幼惨遭屠戳,鸡犬不留,你去时,汤万临一息奄奄,指示藏珠秘处,恳你代报此仇。” 宋天保目露疑容道:“这话准能使他老人家见信么?此珠妙用如何?” 中年文士朗笑道:“只要你不露神色,一条命便算捡回来了,此珠老朽忖料除令师外,无人能知妙用,你去吧,老朽十数年来未妄杀一人,念你年岁甚轻,奉命所迫,非本心所为,不然,老朽也要废除你一身武功。” 宋天保立起抱拳道:“多谢老前辈不杀之恩。”身形窜出塔门不见。 塔顶忽闪下一条黑影,一溜烟掠入塔内,道:“贤弟,为何纵他而走,他落在我粟雷手中,未必如此便宜了他。” 霍文翔笑道:“小弟料他必不敢就此返山,定先找同门师兄弟,小弟巳布下眼线,可收一网打尽之效!” 粟雷愕然道:“廿八人分头行事,地域辽阔,如想一网打尽,不啻大海捞针!” “不然。”霍文翔摇首道:“老贼鉴于上次散布太广,致被我等个个击破,此次小弟料他必不敢重蹈复辙,廿八名门下相距行事并不太远……” 粟雷知道这位北斗令传人机智绝伦,料事如神,颔首道:“但愿为贤弟料中,找上老赋巢穴,与武林灭此大害。”两人并袂跃下小雁塔,身形杳于夜色苍茫中。 “灞桥两岸千条柳,送尽东西渡水人。” 晨曦方出,烟雾霏柳中隐隐可见碧波悠悠灞桥之上,宋天保俯在桥栏上,凝望着倒映环拱桥影。 忽闻远远送来一个极熟悉语声道:“宋贤弟!” 宋天保蓦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修长鸢挺,肤色黧灰的廿七八岁少年,背插单剑,目光炯炯,快步走来,不禁面泛喜色,唤道:“年师兄。” 那修长少年两面望了一眼,目蕴怒光,沉声道:“你忘怀了么?只可唤我年兄,或直呼年颂庆,以防武林中人起疑!” 宋天保赧然答道:“小弟遵命,下次不敢就是。” 年颂庆道:“事情办妥了么?” 宋天保道:“虽巳得手,但有了差错!” “什么?”年颂庆面色一变,沉声道:“瞧你如何回山覆命!” 宋天保微微一笑道:“错不由小弟生起,只是晚了一步,汤万临合家老幼俱被百花翁首徒隗独斩尽杀绝,小弟赶至时,汤万临已倒卧在血泊中,发现他一息尚存,小弟贯输本身真元助他苏醒,汤万临误认小弟是昆仑门下,将寒潭所得宝珠赠与,嘱小弟传讯武林代报此仇!” 年颂庆居然深信不疑,叹息一声道:“难怪恩师对百花贼怨毒已极,只不知百花老贼为何获悉我等举动。” 宋天保道:“如小凝推测不错,此乃巧合而已,隗独必潜伏在石林附近,奉有老贼密令,与恩师不谋而合!” 年颂庆面色大变道:“贤弟之言委实不差,万一让百花老贼门下事事抢先,我等将处于下风了!”说着低喝一声道:“我们快走!”伸手一拉宋天保越过灞桥奔向北岸。 两人一阵疾奔,约莫一顿饭光景,泾阳城镇隐隐在望,脚步不禁放绝了下来。 南大街上行人如蚁,车马络绎不绝,年颂庆领着宋天保面含笑容,慢步行云走至一家杏花酒楼前,只觉香味扑鼻,宋天保不禁低声道:“好香!” 但见年颂庆有意无意地朝对街一望,面色郁忧道:“怪事!” 宋天保正欲询问,年颂庆已自拉着他走入杏花酒楼。 年颂庆朝临窗座位下,店小二趋前哈腰笑道:“客官,要用些什么?” “送上五斤远年大面,你们店内有什么拿手名菜选上几样也就够了。”年颂庆一面说,锐厉目光朝四座飞巡了一眼。 只见已上了六成座,充斥着各色人物,喧哗鼎沸如潮。 宋天保正待追问,只见年颂庆示了一眼色,忙将溜至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却发现一个蓝衫秃额老者就坐在邻席,沾杯浅饮,两目精芒内蕴,分明是一内家高手,不禁心神微震。 这真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焉得不使宋天保胆战心怯。 年颂庆面色安详,两道眼神频频移注在对街一幢八字门墙大宅上。 只听邻座老者喃喃自语道:“不要终朝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珠,这实在是太不合算呢。” 两人不禁一怔,只见老者桌上菜罄酒空,伏在案上眯着双眼,呼呼睡去。 宋天保低声道:“这老鬼有点邪门。” 年颂庆冷哼一声道:“咱们试一试就知,真要是与咱们作对,管教他横尸剑下。” 此刻店伙已送上杯筷及一大壶酒,年颂庆道:“小二,我向你打听一件事。” 小二哈腰笑道:“只要小的知道,无不奉告。” 年颂庆手指着对街那所大宅,道:“五年前,在下来此拜望李飞龙老师,记忆犹新,不料今日此宅似易主了。” 小二答道:“李老爷年事巳高,在郊外已置办田庄,三日前搬进舍新寓,旧宅借让与新科举人,不过李老爷今日午简要来敝店赴宴,爷台不如就在此等侯,以免徒劳跋涉。” 年颂庆道:“多谢了。” 店小二转身离去。 杏花酒楼上更形热闹了,已上了九成座,扛湖人物来的不少,雄视阔步,肩头丝穗飘扬,洪声如雷。 邻座上秃额老者仍是伏案大睡,鼻息甚沉。 店小二两手捧着一碗鲜鱼过来,从老者背后探过,突然老者-声啊哟出口,叫道:“好大的苍蝇。”手掌叭的一声反扬而出,无巧不巧正碰上那碗鲜鱼。 鱼碗脱手飞出,店小二怪叫一声,碗中鲜鱼连汤带汁浇得年颂庆满头满脸。 鱼汁滚烫,年颂庆虽有一身武功,也禁受不住,痛得哇呀呀大叫,面上灼起几颗水泡。 四座食客不禁捧腹大笑,店小二见闻下了大祸,一溜烟逃走向楼下而去。 年颂庆巳知这秃额者者有心如此,恼羞成怒厉喝一声,呼地右掌向秃额老者直击而出。 秃额老者头一缩,迅即无比躲在桌下,叭的一声雄厚掌力已将桌面击得四分八裂。 年颂庆霍的伸手拔剑出鞘,一道青虹逼射,似欲将老者劈死不剑下。 那知秃额老者身形奇快,就在桌面四分八裂之际,飞身而出,手指着年宋二人呵呵大笑道:“你认为我老头子不知你的来历,最近几桩武林血案就应在你们身上。” 宋天保心中暗感震骇。 年颂庆怒火腾沸,厉喝道:“老贼,你别血口喷人。” 秃额老者面色一肃道:“老朽若大年岁,怎会信口开河,那金钩窦光雄的九翠鸳鸯就是你所取。” 此言一出,座上的武林人物均为之一震,金钩窦光雄世居米脂,陕北一霸,结交广游,为人行事介乎黑白两道之间,坐地分赃,富可敌国,却讲义气,重然诺,故黑白两道对窦光雄本人均有好感。 三日前深夜,窦光雄府中突来遭敌侵扰,十四名武师丧身于敌剑下,窦光雄负伤极重倒卧血泊中,被劫稀世珍物数种,那九翠鸳鸯亦在内。 为此窦光雄同道至友纷纷探觅仇踪去迹,杏花酒楼亦有数人在内。 年颂庆目中射出两道慑人寒芒,杀机陡生,向秃额老者身前缓缓逼去。 秃额老者却连连退后。 座上忽有人沉声道:“朋友,真金不怕火烧,是非自有公论,此处住居闹市,动手有所不便,不如前往西郊理论,是与不是,立可判明。” 年颂庚不知宋天保在汤万临处巳遭重挫,不禁狂笑道:“有何不敢。”, 秃额老者嘻嘻一笑道:“朋友不要色厉内荏,中途溜走。”立即扬声道:“老朽带路。”长衫一撩,蹬蹬蹬直奔下楼。 年颂庆似对老者无事生非怨毒已极,大喝道:“哪里走。”极快赶向秃额老者之后。 四座群雄纷纷急随。 宋天保赶在年颂庆身侧,低声道:“你我尚须办正事,无事结怨树敌恐受恩师重责。” 年颂庆道:“无妨,这老贼端的可恶,可杀之树威,再则李飞龙亦可自动寻来,免我等寻觅之劳。” 只见秃额老者身形步法如同行云流水般望城门走去,宋天保不禁心中一动,道:“老贼武功甚高,不要是百花老贼门下吧!” 年颂庆不觉心神大震,道:“贤弟从何察出。” 宋天保道:“此乃小弟猜测之词,是否百花老贼门下稍时便知,须防迷魂魔法一二。” 片刻,已自奔入西郊一片矮丛松林中,秃额老者身形疾转,朗声大笑道:“老朽平生从不无中生有,两位还不认罪么?” 年颂庆大喝道:“老匹夫,年某从不识窦光雄其人,亦未去过米脂,你不是血口喷人,无中生有则甚。” 群雄中疾掠出一个红脸大汉,冷笑道:“这位老英雄乃中州七友内烟霞客韦安澜,平生不打诳语,朋友既是武林人物,就该敢作敢当。” 韦安澜大笑道:“那九翠鸳鸯就在这位朋友百宝囊内。” 年颂庆拔出长剑,厉声道:“武林是非,胜者为高,在下身有要事,不耐与你等纠缠。” 红面大汉冷冷一笑道:“朋友是否不敢解开百宝囊,想恃武为胜,恐怕由不得你。” 霍地拔出一柄虎尾枣核鞭,巨腕一振,洒下漫空鞭影,带着锐厉啸风,指向年颂庆平胸腹要害重穴。 年颂庆冷笑一声,长剑寒芒飞洒,空中划出三道正反银流。 只听金铁交鸣声,红面大汉一截断腕落地,血涌如柱,虎尾枣核鞭断成数截飞向半空。 这红面大汉亦是关中成名人物,未及一合,就断腕伤生,武林群雄大震,立时窜出四人,身法奇快,扬刃如电,喝道:“朋友这等心狠手辣,江湖难容。” 年颂庆狂笑道:“是诸位武林朋友有心寻衅,并非在下无事生非,在下手中宝剑出必伤人,望诸位悬崖勒马,免得在下多增杀孽。” 韦安澜自年颂庆使出那式怪异剑法,神色立变严肃沉重,目中泛出忧虑光芒。 年颂庆冷笑道:“那就莫怨在下心狠手辣。”刷地一剑挥出,空中又现正反三道银弧。 合攻年颂庆四人均是黑道颇具威名人物,手底功力亦着实不弱,明知年颂庆武功高不可测,但与窦光雄交情厚,怎能任年颂庆恃强凌人。 韦安澜亦瞧出此四人是黑道著名崤山四鬼,暗器阴毒驰名江湖,心想:“四鬼无恶不作,若阴毒暗器胜了年颂庆固然是好,否则任其在剑下丧生除了武林祸害亦无不可。” 只见年颂庆怪异奇招将出未出之际,崤山四鬼大喝一声,刀招忽夹着“逆须针”、“毒鱼刺”、“蒺藜钉”、“白骨镖”,数量又多,花雨般电漩急射罩下。 那知年颂庆三道银弧一现,剑罡暴涌,叮叮当当,将四般暗器悉数磕飞开去。 宋天保暗道:“年师兄比自己秉赋较高,其武功成就是自己望尘莫及。” 突然三道正反银弧暴涨开来,光芒眩目,轮飒飞舞。 只听崤山四鬼同声发出怪嗥,但见四条身躯蓬咚摔在地上,均断去一臂,血如涌泉,面色惨白。 宋天保忽道:“年兄,仇已结下,在场诸人不能留下一个活口,以免与你我留下无穷后患。” 在场群雄除韦安澜外具为年颂庆怪剑招慑住,闻得宋天保之育,顿时有两人反身窜出。 年颂庆冷笑道:“走得了么?”身如箭射,剑势飞虹挥出。 只听两声惨嗥,跳窜二人为寒虹卷切双腿,倒在血泊中呻吟不绝。 韦安澜忽沉声道:“好毒辣的阴阳正反三绝剑。” 年颂庆心中一惊,回面冷笑道:“阁下好高的眼力,居然认出阴阳正反三绝剑,但亦不能逃出这阴阳正反三绝剑外。” 韦安澜大笑道:“你也太狂妄了。”大袖一展,飞出一颗剑丸,向年颂庆冲激击下,迅如电击电掣。 年颂庆却生出一分戒心,剑芒飞射,当的一声,剑丸震飞五尺,只觉剑丸击势奇猛沉重,震得右臂酸麻,不由暗惊。 剑丸一飞起,重又直击而下,较前更为迅快。 宋天保从始至终,不敢掉于轻心,前车之鉴,未敢庆幸年,颂庆躲过。示意年颂庆速战速决,才能避开杀身之祸,他瞧出,情势险恶异常,暗暗焦急。 只见剑丸下击,年颂庆长剑疾展,当的一声,剑丸虽被震开,却重又下击。 这次更迅快,当,当,当,三声金铁交鸣之声,年颂庆被震得退开三尺,韦安澜驭剑飞引之学虽仅三分火候,能有如此威力,可称难能。 年颂庆突大喝一声,银虹暴涨将剑丸震得飞起三丈,迅快无比地变式“阴阳正反三绝剑”,精芒乱闪迫向韦安澜而去。 “嘶”的一声,韦安澜疾移影挪位飘开七尺,虽避让得快,一件长衫却被剑芒割裂成两半。 在场群雄不禁失色,面色大变。 年颂庆杀机猛萌,剑势未撤,反变势进袭韦安澜而去,蓦闻一声断喝道:“住手!” 喝音阴沉如冰,悸人心神。 年颂庆心弦一震,长剑疾撤。 最震骇心悸的就数宋天保,他面色惨变,手足如冰,循声望去,只见是来人面色苍白如纸,身穿一件黑白相间长衫,目中射出两道碧绿光芒。 这人屹立如山,令人一见即不由生出一种森冷骇人的感觉。 宋天保不禁失声道:“百花门下。” 那怪人森冷一笑道:“不错,你们当是金面老贼门下。”袖底一扬,噗刺刺飞出金嘴红眼白羽小鸟,冲空飞入云霄,接道:“兄弟奉命追觅令师下落,数月幸劳,皇天不负,得知两位踪迹……” 宋天保暗扯年颂庆衣袖,低声道:“快走!” 怪人道:“两位莫生逃意,我这样鸟飞出,数百里方圆之内立即布下星罗棋布眼线,两位就是胁生双翅,亦难逃出。” 年颂庆只觉怪人两道眼中有种奇异光芒,只感心神一阵恍惚,身形不禁浮动。 宋天保见状大惊,左臂疾将年颂庆环腰抱住,两足一顿,穿空飞去。 怪人阴恻恻笑道:“走得了么。”虚空腾起,疾如电射,追向两人身后。 转眼身影俱杳,落入云天苍茫中…… 宋天保挟着年颂庆奔出数十里,四面一望,只见那怪人并未追来,方始将一颗紧悬的心落了下来。 年颂庆心神渐定,问道:“那人没有追来么?” 宋天保脚步一收,黯然叹息道:“师兄差点被他迷魂魔法迷住,至今犹感心悸。” 年颂庆摇首道:“恩师尝嘱,迷魂魔法不可妄自施展,最耗真元,施展一次必须调息半月方能恢复功力,对方只要眼神来被百花门下吸住即无法得逞,但我方才心神稍分,只觉不能避开他那两道异样神光,几乎为他所擒,现时,望着去路不远,是一片连亘不断崇山峻岭,苍蔚郁茂,接道:“不远即进入歧山,你我入山避开百花门下眼线一时,再作计议。” 两人奔向山口,只见入山口处搭着一间草棚,炊烟缕缕,饮香四溢,随风飘送两人鼻中,顿时引起饥肠辘辘。 一抵茶棚,只见茶棚内摆着三张小白木桌,硬木长凳,一个伛偻龙钟的老汉正蹲在灶前吹火,灶上放着一架蒸笼,灶上白烟弥漫。 宋天保高声道:“喂,有吃的么?” 那老汉似是耳聋,叫了数声方才立起,睁着朦胧老眼,面眼笑容道:“有,有,两位爷台请坐,待老汉送上。” 宋天保取出一两重散碎银放在桌上,道:“咱们还要赶路,拣现成的包一点就行啦。” 他脱下长衫,捡了三十个馒头,卤野猪肉,煮鸡子,胡乱包起就走。 两人入山远离山道避往岩谷内坐下大嚼,他们亦真是饿了,津津有味,甘美已极。 宋天保塞下一个鸡子后,道:“师兄,你是否尚须去李飞龙处?” 年颂庆摇首道:“不去,咱们赶往汉中米仓山四师兄处,恩师曾谓四师兄处险峻隐秘,可设临时分坛,如遇挫阻,即退至米仓飞讯传警。” 宋天保道:“师兄之见有理,但你我必须改装而行……” 话尚未了,蓦地从三丈开外处,噗刺刺一头怪鸟冲空而起。 正是那西域百花翁门下所放出那只金嘴红眼羽白怪鸟,两人不禁魂飞胆寒。 宋天保道:“我们被跟上了,快走!” 双双疾窜而起,窜入深山中。 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不觉深入莽莽森林中,突然年颂庆一怔,诧道:“贤弟,你好似吓破了胆似地。” “什么!”宋天保呆得一呆,道:“小弟恐为迷魂魔法迷住,不由自主地泄露隐秘,你我罪该万死。” 年项庆不禁冷笑道:“我也有错,为他先声所夺,其实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突然,林中呱的一声,接着四方八面响起一片咕咕呜叫。 年颂庆面色一变,大喝道:“什么人?” 他认为是人声所为,两道锐厉目光四外巡射。 那咕咕怪鸣之声逐渐远去,继而林莽中腾起鹰枭桀桀怪笑,笑声慑魂夺魄。 宋天保面色惨变,额角渗出雨点般冷汗。 年颂庆面现杀气,沉声道:“我们走!”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走了一日一夜,沿途并未发现强敌阻截,但却怪声频频,使他们心神不宁。 直至第二日薄暮时分,抵达一处小村镇,询问汉中相距仅七十里,两人不敢耽搁,在小店中匆匆果腹,即刻起程扑奔汉中而去。 星斗满天,凉月如水,两人行路甚疾,展开了绝顶轻功飞奔。 突然,年颂庆只觉为一物绊了一下,身形一个踉跄,道旁丛草中冒起一条黑影,怪声大骂道;“你这人走路没生眼睛么?我老人家在此好睡,为何踢我一脚。” 年颂庆定睛望去,只见一个须眉花白,面目森冷短装老者,瞪着双眼怒视着自己,不禁冷笑道:“要睡干么不住店,躺在山道上挺尸则甚?” 老者气得哇呀大叫,两目圆睁道:“我老人家有事赶了两日一夜长路,疲惫不堪,躺在此处就碰到你失魂惊醒好梦,你还出口伤人,我老人家非要教训教训你一顿。” 叭的一声,那老者出手甚快,年颂庆左颊被挨了一下重重的,直打得眼冒金星,牙床松动,真气逆散。 年颂庆大怒,刷的一剑挥出,夜空中幻起三圈银弧,夹着一片风雷声。 老者身法奇快,倏地仰倒翻出去落下,笑道:“慢来,我老人家认出你们来了,百花门下已布下天罗地网,等候你们入伏,我老人家犯不着招惹百花门下,算我自认倒霉,请,请。” 年颂庆剑势一出,闻言立时回撤,只见老者身形一转,迅快隐入茫茫月色中不禁呆住。 宋天保惶急道:“师兄,你看我等如何是好?” 宋天保面色激动,沉声道:“是福不是祸,天坍下来自有地接着,拼了一死,他们亦无可奈何,贤弟走!” 他剑不离手与宋天保并肩身法如飞奔去。 汉中城西关外十里长亭,有一岔道通往一小山隘口,岔道两旁,翠柳如云,柳丝织锦,清新悦目。 官道上起了一片如雷蹄声,远远望去,黄尘漫空中隐隐可见十数骑风驰电掣奔来,转入岔道而去。 骑上人均是黑巾蒙面,身材俏小,似均为少女。 十数骑远去蹄声渐隐之际,官道上一株枯槐浓柯密叶间疾如鹰隼泻下两条身形。 一个碧眼重瞳,环腮有松黄短须中年人,身着一袭葛黄长衫,另外是两个额生一个古钱大小黑痣的五旬老者,四道炯炯目光远送骑踪消失后碧眼重瞳中年人沉声道:“华老师,你瞧林凤珠会受我等笼络否?” 老者略一沉吟道:“林凤珠在金面老贼目中,视为叛逆,有如芒刺,但未必为你我所用。” 碧眼重瞳中年人沉声道:“姑为一试如何?” 老者望了他一眼,叹息道:“匡老师如此做法,徒然多树强敌而已,但老朽当勉为其难,成与不成,休怨老朽。” 碧眼重瞳中年人目光一转,道:“那是自然。” 老者暗叹一声,向岔道柳林丛中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近隘口,迎面人影一闪,隘道中掠出一锦衣带刀武士,沉声道:“两位可是找人么?家主人息影江湖已久,从不与武林人物交往,两位如无要事,还是请回吧。” 老者笑道:“老朽与令主人八拜之交,请通禀就说辽东乾坤七掌华三元求见。” 锦衣武士深深打量了华三元一眼,抱拳说道:“原来是华大侠,小的失敬,只是……” 忽闻隘口内传出朗朗大笑道:“华二哥,睽隔十年,久违鱼雁,想念殊深,不料二哥竟然枉驾下顾。” 只见走出一个面如朱砂,貌像威严老叟,鬓发根根黑亮如漆。 华三元正待趋前寒喧时,那碧眼重瞳中年人已自出声笑道:“尊驾就是名重关里的穿云手汪绍清庄主么?” 汪绍清一愕,道:“华二哥,这位是谁?” 华三元眉梢暗暗一皱,道:“这位是西域百花翁门下高足匡子衡老师。” 汪绍清顿时面色一沉,道:“华二哥,小弟已封刀归隐,不问江湖恩怨是非已久……” 匡子衡冷笑道:“汪庄主.只怕由不得你了,金面老贼已遣出二十八名高手,搜擒金凤帮主林凤珠治罪……” 汪绍清怒道:“林凤珠与汪某何干。” 匡于衡冷冷一笑道:“那林凤珠就落在贵庄,老赃门下七名高手追踪前来,不知为了什么要事,他们中途变计改向而行,如不出在下所料,今夜不来,明晚贵庄必惨遭屠戮。” 汪绍清道:“不错,林凤珠乃汪某故友之女,托庇敝庄本人情之常,此事早有风闻,敝庄已作万全准备,匡老师未免杞人忧天了。” 华三元心中大急,恐两人闹僵,忙笑道:“汪四弟,匡老师此来并非恶意,百花神翁与金面老贼势如水火,积不相容……” 汪绍清道:“那又与小弟何干?” 匡子衡忽阴森森一笑道:“汪庄主,在下也不瞒你,今日情势非友即敌,家师为报断指之仇,明誓旦旦,务要查出老贼潜迹之处,林帮主谅必知情,倘蒙林帮主见告,可免中原武林倒悬之危。” 汪绍清呵呵大笑道:“令师如此托大,未免不智,中原武林高手如云,怎能坐视,既然匡老师如此说情,汪某未便再拒丹人于千里之外,不过林帮主见与不见,则不关汪某的事了。” 说着用手一引,道:“请!” 忽闻厅后传出莺声呖呖道:“不用啦!” 只见厅后转出明艳照人的林凤珠,嫣然笑道:“匡老师心计至工,一石二鸟,端的狠毒已极。” 匡子衡面色一变,道:“林帮主何出此言?” 林凤珠妩媚一笑道:“令师自寒潭挫败后,即未转返西域,潜迹深山,命门下四出探觅,老贼踪迹,怎奈老贼狡猾如狐,沉稳不动,令师耗尽心血,亦告徒然。” 老贼遣出二十八名高手,本人不知,鬼不觉,怎知他们在巴东相聚时酒后失言,适为一丐帮弟子无意听悉,急急奔往江边传讯,不慎慌乱之际绊住树枝为他们警觉,群起追赶劫杀灭口,那丐帮弟子伤重昏死过去……” 匡子衡听得暗暗惊心,林凤珠如同亲眼目睹一般,与事实毫无出入,竟目露诧容,道:“林帮主如何知道得这般详尽?” 林凤珠微微一笑道:“天下事往往出入意料之外,那名丐帮弟子心脉却未断,适为贵帮百花门下发现,输送真气催动心脉,丐帮弟子断断续续说出那经过详情,贵同门认其无法复生,立时弃之而去传讯同门拦劫,那知这丐门弟子囊中存有一颗续命灵丹,其他的事不言可想而知了。” 匡于衡不禁暗中跌足失悔。 林凤珠倏地面色一寒,冷笑道:“匡老师在此四外已布下严密伏桩,意欲将金面老贼及我等一网打尽是么?” 匡于衡道:“这话未免无稽,林帮主不可轻信中伤离间之言。” 林凤珠道:“匡老师不用强辩,稍时自可水落石出。” 忽地,谷中突腾起一声清澈长啸,啸声传来甚劲,尚自划空荡回之际,厅外即起了一阵宏声大笑道;“匡老师,办妥了未。”说着厅门外人影-闪,走进毒手摩什万钊。 匡于衡道:“林帮主疑忌已深,在下无法说动。” 万钊目眺泛起一抹杀机道:“林姑娘,你这是自取灭亡。” 林凤珠响起一串银铃娇笑道:“万老师,你还不知自己已陷入危境么?”纤手一扬,面前立弥漫起一重白烟,将汪绍清一并隐入。 万钊目中怒芒逼射,厉喝道:“贱婢,你走得了么?” 右掌刚欲挥出,忽听厅外随风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笑声冰寒,令人毛骨悚然。 三人面色一变,反身疾掠出厅,落在厅外一片广场中,只见场中立着十数个均年在三旬以下面目鸷冷的少年。 匡子衡认出是金面老贼廿八名高手中十五名精英,面色又是-变,低声道:“这些人均是金面老贼门下,奇怪,汪绍汪何以不没防任意容他们侵入,其中分明大有蹊跷。” 眼前红影一闪,一个红衣劲装少年落下,两指疾点向匡子衡“期门大穴”。 出手奇快,玄奥绝伦。 匡子衡心神一凛,塌腰吸腹,挪身疾飘开五尺。 他虽闪身得快,却亦被锐利指锋划开衣衫寸许口子,禁不住面色大变,目中吐出两道碧绿寒芒。 “百花门下也不过尔尔。”笑声桀桀,宛如枭鸣,霍地拨出一支奇门兵刃,似仙人夺却多出五须钢钩,长约三尺二寸,刃 背有五个大小孔,这支兵刃蓝光闪闪,随手一振,发出一片悸人心魄的啸声。 只见红衣少年面色一沉,道:“尊驾可是姓匡么?” 匡子衡暗聚功力,蓄势一击出手,道:“不错,兄弟正是姓匡。” 红衣少年道:“在下奉家师之命,请转告令师速出中原,不然百花门下将无人幸免。” 匡于衡大笑道:“阁下未免太狂了。” 红衣少年沉声道:“那么尊驾就认命了吧!” 突然乾坤七掌华三元从红衣少年身后掩至,双掌交错,劲风如山望红衣少年胸后袭去。 红衣少年却似背后长了眼睛,奇形兵刃奇奥一振,环身立起一片蓝虹,夹带着悸人啸音。 只听华三元厉嗥一声,蹬蹬蹬,急退三步,蓬咚跌坐在地上,两腕齐齐折断,血涌如柱,从左胸至右小腹,穿了五个小孔,孔内溢出丝丝黑血,面色惨厉道:“你这是什么恶毒武功。” 华三元委实禁受不住浑身另有一种虫啮蛇咬的痛苦,豆大汗珠冒出如雨,狂叫一声,仰面倒下。 红衣少年阴森森一笑,恶毒目光注视了匡子衡一眼,沉声道:“匡老师倘能认出在下方才施展的那招式武学,在下立即放手而走。” 匡于衡一身武学内外兼修,渊博精湛,却未能瞧出红衣少年方才那一怪异奇招诡异变化,自然不知名称,面色由白而红,红中透青,楞在当场,做声不得。 毒手摩什万钊虽是卓著盛名魔头,但对当前的红衣少年似有顾忌,却又不甘示弱,哈哈大笑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老夫数十年未用兵刃,今日也不得不见技手痒,意欲领教几招。”右掌一拍腰间,带出一柄蟒鳞软剑,剑梢一振,幻起一片如雨点般剑影。 红衣少年似知毒手摩什万钊是唯一强敌,决定快攻出手,使对方措手不及,倏地一挥手中奇形兵刃,只见一片夺影凌空罩下,带着悸耳荡魄啸风,攻势凌厉无匹。 毒手摩什万钊委实姜辣老练,蟒鳞软剑变招飞洒出一片剑雨,左手两指曲弹而出。 空中立升起一串金铁交鸣之声,双方招势却未衰竭,反更凌厉转毒,只见红衣少年身形摇撼两下,显为毒手摩什用指力所中。 这时,匡子衡嘬唇送出了一声长啸,高亢云霄。 散立四外的金面老人门下闻声一拥而上,高喝道:“你鬼叫什么?”各各施展辛辣毒招围攻匡子衡。 红衣少年虽为毒手摩什指力所中,只冷哼一声,手中奇形兵刃疾出三招,夺影如山压下。 蓦地—— 只闻一声金铁交鸣的巨震,万钊与红衣少年身形霍的分了开来,只见万钊一件长衫被划裂成支离片幅,藕断丝连随风飘舞,面色狰狞骇人,红衣少年却面色惨白如纸,目中怨毒冰冷。 匡于衡倚仗一柄铁骨摺扇,迎敌十数名高手,虽然招式诡奇,但金面老人门下各有一套辣毒的武功,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匡子衡是守多攻少,凭神奇的身法跳跃腾挪避让开迅猛的攻势。 突然一个银衣劲装少年朗声喝道:“匡子衡,你还不束手归降么?啸音求救有若空花沾影,你那助手均被我等拦截无法侵入雷池一步。” 匡于衡听得心神大震,啸音发出甚久,却未见半个同门前来,所说显系真情,并非虚言恫吓,心内思念电闪,盘算逃出之策。 红衣少年面色渐渐恢复如常,冷笑道:“万钊,你岂料在下还有动手之力,你若再接得住在下三招,在下网开一面,任你逃生,决不追杀!” 万钊厉声狂笑道:“好狂妄的口气!” 语声未落,红衣少年已自幻起一片如山掌影罩下。 忽闻万钊一声冷哼,穿空猛腾拔起,厉声道:“好小辈,际我再见时就是你丧命之期。” 去势如电,余音袅袅,转眼身巳落在数十丈外。 红衣少年似耗损真力过巨,无法追赶,目中射出两道怨毒中光,嘴角泛起阴狠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在下等着就是。” 匡子衡一见毒手摩什万钊逃走,不禁胆寒,顿萌逃意,铁骨扇一转,身形霍地拔上半空,头下足下,身化飞鹰搏兔,摺扇嚓啦一响,散飞敫射出漫空灰白色雨点般珠状暗器。 灰白珠雨自相激撞,爆发出一股浓郁异香的毒雾。 只听一声大喝道:“蚀骨断魂香,退。” 合攻匡于衡的金面老人门下疾飘散开,匡子衡却趁机在半空中一变身形,往庄外掠去。 匡子衡两足沾地欲起时,迎面只见两条人影一闪,大喝道:“想逃么,回去!” 剑光耀目,寒罡逼体,迫得匡子衡身形疾飘回去。 来人正是年颂庆宋天保两人,双戟一剑正待出手再攻,匡子衡已自长长叹息一声,道:“一着错满盘皆输,兄弟俯首认擒就是,但事情尚未了,依兄弟之料,日后情势将更惨烈,无所不用其极,诸位将永无宁日了!” 一个黄衣少年快步走上,冷笑道:“两虎相争,终有一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何必多言。”说着两指疾伸,在匡子衡“玉井”穴上点了一指。 匡子衡怨毒地望了黄衣少年一眼,缓缓闭上双目不再言语。 黄衣少年疾然转身,迈步如飞,走向大厅外,朗声道;“令主有命,宣金凤帮主林凤珠随在下返山。” 厅内忽翩若惊鸿般掠出五条娇俏身影,林凤珠手捧金风三令,身穿白色罗衣,笑靥如花,美艳照人。 她身后紧随着四个貌美玄衣劲装女婢,抱刃而立。 林凤珠道:“令主何故见召。” 黄衣少年道:“欲林帮主自行认罪!” 林凤珠娇笑道:“我有何罪,目前还有要事待办,未便同行。” 黄衣少年冷笑道:“恐怕由不得林帮主了。”五指飞出,疾如电光石火向林凤珠左臂曲池穴上抓去。 黄衣少年出手快极,五指堪欲触及林凤珠左臂,只听林凤珠娇喝道:“放手!”身形昂立不动,纤纤玉手缓缓划出“柳絮迎风”一式,软而无力。 那黄衣少年竟瞧不出虚实,出手快撒招更快,冷冷一笑道:“姑娘有何话说!” 林凤珠嫣然一笑道:“阁下知道此庄为何不设防么?” 黄衣少年不禁一呆,摇摇首道:“不知!” 林凤珠道:“你我谊属同门,我亦无与令主为敌之意,金凤帮基业荡然因果一时之间也难解说得清楚,不过诸位自问武功比令主得意高足韩宗善柳金吾及本帮护法苟涵烟如何?” 此刻黄衣少年同党均聚立在身后,闻言面面相觑。 黄衣少年目露诧容道:“请问林帮主此话真正用意为何?”话声一顿又道:“但闻恩师令主言韩宗善柳金吾两位师兄武功资质均系上乘,无不高过我等,如非林帮主生心叛离,韩柳两位师兄怎会遭害……” 语尚未了,林凤珠面色微寒,道:“阁下何以见得我生心离叛,韩柳两位师兄已遭害。” 黄衣少年冷笑道:“恩师寒潭取宝,攻败垂成,如非林帮主……” 林凤珠厉叱道:“我做了什么?倘非强敌侵袭,荀护法被困在黄蜂峡中,逼不得已施展‘颠倒乾坤魔法’,将黄蜂峡炸成石粉,苟护法亦重伤致死,金凤帮众伤亡殆尽,我潜迹此处势非得已,不想令主竟谓我生心叛异,岂不是令人寒心。”语毕凄怨一笑道:“倘不见信,韩柳两人现尚在庄内养息,他们两人受北斗令阎鹏展老贼辣毒指力所伤,仍昏迷不醒,诸位一瞧就知我所言不虚。” 黄衣少年星目中泛出困惑不解之色,诧道:“真的么?” 林凤珠手指东北宛如一片红云的桃林丛中一幢白色精舍道:“我领众位前去。” 四婢身形一动随林风珠向桃林而去。 黄衣少年回面望了一眼,道:“不论如何,我等必须查明林凤珠之言是否属实。” 金面老人门下疾随林凤珠走去。 那白色精舍一间宽敞卧室中相对设了两张木榻,榻上分卧着韩宗善,柳金吾两人,面如金纸,双眼微张,惨淡无神。 黄衣少年等人均曾由韩宗善柳金吾传授本门武学以扎实基础,故而一见就知,目睹两人瘦弱不堪,对于林凤珠之言,显然有四五分相信。 只听林凤珠说道:“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每日必由汪绍清庄主推宫过穴,使散乱之气血逐渐循归主经并保持心脉不断,但你们两位师兄仍不能搬动,恐气血浮窜口吐黑血而死。”说着笑了一笑道:“我若随诸位去见令主,恐韩柳二人难免一死,再说诸位此来必引来强敌侵犯,依我相劝,不如急回禀明令主,定商大计,否则……” 正说之间,忽闻谷外冲起一支响箭,带起锐啸划破云空,疾传而来。 林凤珠面色一变,道:“不好,强敌来啦!” 黄衣少年道:“是否因我等之故?” 林凤珠道:“正是。” 室外忽掠进一个面目森冷少年,道:“西域百花老贼门下虽为我等击退,但他们心有不甘,引来中原门派高手赶来……” 黄衣少年冷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可惧,走!你我迎敌去。” 林凤珠正色道:“万一你等失手落败被擒,逼出令主潜修所在,为令主带来无穷大患,则罪孽深重,百死其赎!” 黄衣少年闻言心神一震,忙抱拳谢道:“如非林姑娘一言提醒,在下还在梦中呢。”一声走宇出口,纷纷疾如电射掠出室外而去。 林凤珠莲步盈盈走出室外,只见金面老贼门下已人迹去杳,发出一声曼怨叹息道:“黛青,我们只有守候霍相公赶来了,唉,我真不想卷入这场江湖杀劫中,无奈迫不得已。” 蓦见桃林之内一条人影疾闪而入,只见一个兽皮短装少年身法奇快奔来,一见林风珠绝世姿容,不禁凝注在林凤珠身上,淡淡一笑道:“在下隗独,请问姑娘他们往何处去了?” 林凤珠玉靥一红,道:“原来是百花神翁高足,他们是谁?” 隗独道:“金面老贼门下。” 林凤珠道:“隗少侠来迟一步,他们巳离去啦!” 隗独似神意不属,一双眸子泛出异样光芒,逼注在林凤珠面上,嘴角似笑非笑道:“姑娘绝世姿容,丽比天人,在下仪慕难巳,不知可得一亲芳泽否?” 林凤珠闻盲玉靥绯红,心头如小鹿乱撞,只觉隗独异样目光勾魂摄魄,闪躲避让不开。 蓦闻一声大喝道:“小辈,你来此则甚?” 隗独猛感身后一股强风袭来,禁不住身形疾闪,右臂一圈,身随臂转,五指飞攫抓出。 来人是一面目丑陋怪异光头老者,冷哼一声,双掌奇奥无比迅快攻出九掌,招招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雷厉电闪。 隗独单掌迎敌,掌影飞花般洒出,将来人辛辣招数卸了开去,趁隙逼攻老者,嘬唇发出一声怪啸。 啸声未绝,谷外纷纷掠来装束怪异,身着五颜六色彩衣西域高手。 隗独左手疾指林凤珠,-喝道:“将这位姑娘擒回,不得伤害于她。” 一株古槐之下送来一声阴森森冷笑道:“无耻已极,还不滚了出去。” 林凤珠闻声一喜,只见一条紫色人影疾泻而下,身未落地,一个鹞于疾翻在隗独身前,右掌疾挥而出。 隗独只感被一股绵软无形潜力牵了开去,不禁大惊,抬目望去,只见一个冷漠如冰的紫衣少年,目光宛如利刃般,忍不住暗中打了一个寒噤。 紫衣少年两眼一瞪,杀机暴炽,喝道:“亏你还是百花翁的衣钵传人,金面老贼廿八名门下侵扰中原,令师自告奋勇,以挽住狂澜于既倒为自任,岂料一再铩羽,同门被擒,还有脸在此耀武扬威么?” 隗独不禁一呆,道:“什么人被掳?” “匡子衡。” 隗独当然知道匡子衡被掳,无奈骑虎难下,故作痴聋不知,此刻隗独抱拳笑道:“蒙君见告,感激不浅。”目光深深注视了紫衣少年一眼,转身率众如飞退去。 紫衣少年道:“隗独心有不甘,恐会卷土重来!” 林凤珠走上前去,盈盈-福,笑靥如花道:“相公别来无恙?” 霍文翔道:“凤姐好!” 林凤珠叹息一声道:“贱妾不以西域百花门下为忧,老贼门下无一不是各有一项绝学在身,只觉比百花之徒尚要可怕!” 霍文翔默然点点头,锐厉目不四顾了一眼,神色略现不安。 那光头秃额老者正是塞外人魔蓝景辉,目睹霜文翔神色,忙低笑道:“老弟,你已三日三夜不寐赶来此处,也可略作休息,诸事有我呢,百花老贼虽近在咫尺,却也不敢妄狂侵入一步,多树强敌,对他并无好处!” 霍文翔道:“金凤帮昔年为老贼最强有力的党羽,百花翁始终疑虑未去,在下料他必不死心再度重来!” 林凤珠道:“贱妾已有万全准备,相公小作憩息何妨。” 霍文翔点点头,随着林凤珠走去。 日落崦嵫,暮色苍茫。 偌大的庄院中,沉寂如水,灯火具无。 突然五条黑影一闪落在广场中,身法疾快扑向一幢花轩而去。 那轩内已燃亮一星灯光,荧荧如豆游移不定,凭添了一种异样的气氛。 五条黑影一掠至窗前,灯火立即灭去,忽闻窗内传出阴恻恻冷笑道:“来人可是奉百花翁之命而来么?烦请转告于他,他胸中有何疑虑,不如独自一人前来商谈,免伤无辜。” “好狂妄的口气!” 一条人影疾射穿窗掠出,喝道:“五位形像装束当是隗山五鬼。” 夜色沉沉中隐隐可见五人身形瘦长如竹,穿着白色长衫,目光阴寒慑人。 此刻,五鬼一见此人穿出窗外,十掌疾推,“蓬”、“蓬”,击实在那人体上如中败革,五鬼不禁心神猛骇。 忽地,檐前升起一盏孔呀灯,射出强烈黄光,映射着五鬼骇悸面色。 只听霍文翔冷笑道:“掌力阴毒,暗算偷袭,本该赐死,因在下不愿树敌,还望转告百花翁,此处并非金面老贼沆瀣一气……” 不远处忽生起长笑道:“说得好听,怎奈老朽不中你的诡计。” 十数丈外只见百花翁缓缓走来。 霍文翔面寒如冰道:“信与不信,端凭于你,百花老师如再犯敝庄,休怨在下心辣手黑了。” 百花翁大笑道:“老朽一向行事轻不出手,出手即无反悔之理。”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百花老师尚不知今日之危么,那金面老贼已挑动甚多久已不在江湖露面的高手,纷纷和你作对,百花老师如执迷不悟,覆灭之祸当在不远。” 百花翁面色微变,冷笑道:“危言耸听。” 阴山五鬼突然各取出一柄寒光逼射的短剑,同声大喝,五剑振出漫空精芒,涌袭霍文翔而去。 蓦地,阴山五鬼发出一声怪叫,漫空精芒俱敛,五柄短剑呛啷脱手坠地,只见五鬼右臂缓缓弯了下来,面上淌出豆大冷汗。 百花翁见状大感震骇,他竟未察见霍文翔是如何出手的,两道目光渐渐泛出异样光芒。 “不必向在下施展迷魂魔法,在下指点你一条明路,金面老贼门下挟持匡于衡似向米仓山而去,你我是敌是友,全在你一念之间,阴山五鬼咎由自取,三日之内,不能妄动真力,言尽于此,百花老师请回吧!”说着,手掌一挥,灯光疾隐,又恢复了一片黑暗,霍文翔已人踪迹杳。 百花翁面色异样难看,鼻中冷哼一声,率着阴山五鬼离去。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全庄灯火一明,大厅中霍文翔正与汪绍清执手寒喧,一条人影疾逾闪电掠入大厅中,霍文翔发现来人正是冷鸿,神色慌乱,不禁趋前询问道:“冷老英雄为何如此?” 冷鸿一见霍文翔目中神色一亮,喜形于色,道:“虞姑娘今晨闻讯少侠再出江湖,在汉中现踪,坚欲老朽随行寻觅少侠,不料无意窥听金面老贼门下说话,得知米仓山为老贼秘密分舵,姑娘心切父仇,已赶往米仓山,命老朽回报林帮主,途中不时发现久不露面武林高手,奔向米仓,敌友难分,恐虞姑娘此行凶多吉少。” 霍文翔不禁顿足长叹道:“大巴米仓绵亘千里,不明确处无异大海捞针,冷老英雄你与在下同行,不过在下尚要嘱咐林帮主几句言语,慎重安排,以免在下后顾之忧。” 冷鸿道:“此乃理所当然之事,老朽在此相候就是!” 第十七章 波潮迭涌 汉中之南,往米仓山。途中,一片荒山离离乱冢,枯骨呈露,白杨荆棘,充满了荒凉,尤其是暮夜月黑之际,风吹起漫漫尘砂,不时传来一声声夜枭怪鸣,更添了浓重的恐怖。 在崎岖山道上可见两座丘陵间建有一石砌矮屋,似无人所居,系寄放棺木之处。 这晚三更时分,石屋中竟亮着一盏灯火,虽是星点如豆,却在十余里外隐隐可见。 山道上忽掠宋两道迅快人影,落在矮屋三丈开外,响起虞凤霞语声道:“此屋竟是有人住么?为何与墟墓为邻,这大是怪异之事。”拔剑出鞘,夜空中突泛出一片青光。 翠萍道:“不可造次,还是觅一人家投宿。” 虞凤霞不答,横剑护身,一掠入屋,只见矮屋中停放着四具棺木,棺木上尘有寸许,似已久未拂拭,第二具棺木上放着一盏油灯,灯油满盏,显然刚燃亮不久。 她们主婢为追踪一个形迹可疑的蓝衣少年,不料距此五里外转折处蓝衣少年竟离奇失踪。虞凤霞自信轻功上乘,绝不会无故追失,发现此屋灯火可疑,不禁寻来此地。 翠萍随着虞凤霞的身后,星目中泛出惶惑之色,张口欲言,虞凤霞忙使一眼色,笑道:“你我明晚便可赶至广元与家人相聚了,年来萍踪万里,飘泊江湖,也该倦鸟知返了!”说着在屋内巡视一眼,接道:“借此屋栖身,强似无有,你我倚壁而卧如何?” 翠萍知虞凤霞心细如发,知已看出蹊跷,颔首道好,主婢二人便在棺木之后坐下。 须夜,忽随风传来一声“呱呱”夜枭怪鸣,恐怖刺耳,随后屋外隐隐传来一片衣袂破空声响。 突闻一个沙哑语声道:“是这里了,他们投帖约斗就在此乱葬岗上!” 虞凤霞主婢二人不禁大惊,忙矮身蹲伏在棺木之后,只见屋外人影一闪,迎门立着一个缺耳厚唇左目已眇的老叟,独目中精芒暴射,一眼发现四具棺木,不禁狞笑道:“好小辈,竟敢在老夫面前故弄玄虚。” 缓缓伸出一只巨灵右掌,对准第四具官木猛扬劈下。 就在他掌力方吐未吐之际,第四具棺盖拍的一声大响掀了起来,飞出一个面目阴冷的锦衣少年,右臂如刃疾划老叟胸前。 这招看似用险,但含蕴了无数神奇变化,更另具险辣狠毒的威力,竟把老叟逼得疾飘了出去。 星光闪烁下,坟地中另站了一个满面浮肿,豆眼獠牙,长发披垂双肩老叟,一见同伴情状,目露惊愕之色。 锦衣少年一掠出屋外,即笑道:“老前辈,可认出晚辈方才一招来历么?” 两位怪老叟互望了一眼,眇老叟狞笑道:“你就是在老夫两人隐居之处盗走一瓶灵丹的小辈么?” 锦衣少年在怀中取出一支长颈玉瓶,笑道:“老前辈炼制灵药不下数十种,却未标明用处,晚辈盗来无用,半分不少,原璧归赵,想老前辈必不见责。”说着玉瓶脱手飞出。 眇目老叟伸掌一把接住,嘿嘿冷笑道:“你方才一招是否就是所传的星河秘笈上所载的绝学,老夫看来威力不过如此。” 锦衣少年道:“晚辈所得不过十一火候,老前辈何见之小耶,家师昔年与二位老前辈微故反目,割席断交,曾立下重誓,今誓言已竟,二位老前辈还有何说!” 眇目老叟面色微变道:“老夫犹不信他真取得星河秘笈。” 锦衣少年朗声笑道:“晚辈临行之时,家师严嘱叮咛,说二位老前辈自负武功旷绝,如与晚辈等人印证武学,例有三击不中,永不再击,不知是否。” 眇目老叟沉声道:“令师所说一点不假!” 锦衣少年丝毫不放松,接道:“倘若晚辈险胜一招,老前辈则应允晚辈一件要求是么?” 眇目老叟忽厉声道:“那要看老夫愿否与你印证武功!” 锦衣少年道:“如此说来,两位老前辈似畏惧星河武学的了!” 眇目老叟激怒如雷,厉声道:“好小辈,不管你存心如何,老夫出手势必伤人无疑。” 锦衣少年道:“晚辈死而无怨!” 眇目老叟突右腕一翻,一招攻向锦衣少年胸前,不带半丝劲风,却幻出无数掌影,锦衣少年周身要害重穴,无不在他那掌势之下,奇奥绝伦。 锦衣少年卓立如山,两指骈戟如剑,身形疾转,幻起指影如飞蝗骤雨,点向眇目老叟掌心。 这一式正是克制眇目老叟奇招,眇目老叟面色一变,疾攻两招。 锦衣少年刁腕一沉,身形疾转,只见一团人影,忽闻嘶的一声裂响。 眇目老叟身形暴退,锦衣少年喘息频频,只见眇目老叟长前下幅,为锦衣少年划裂一条尺许口子,顿时满面铁青,怒芒逼射。 满面浮肿老叟震天狂笑道:“老二,咱们说了的话可不能不算数,且看他有何要求?” 锦衣少年面容一肃,诚敬无比,递上一红色密缄大信封,道:“家师曾言明两位老前辈言出如山,决无反悔,今日一见果然,晚辈带来家师亲笔书信一封,两位老前辈一阅即知。” 眇目老叟鼻中冷哼一声道:“我这天残地缺老怪物,向不受人挟制,老夫只允你一件要求,你无须得寸进尺,说不定你是弄巧成拙。” 锦衣少年暗道:“果然这一对老怪物难缠得很,必须慢慢套上才行。”微笑了笑道:“两位老前辈且看过了这封书信再说!” 虞凤霞一听这两人是天残一缺,不禁大骇,忙低声道:“翠萍,我们走,稍时就走不了啦。” 这停棺矮屋仅有一出入之处,必须从锦衣少年之后窜逸,别无通路。 主婢二人一蹑进门首,锦衣少年忽转身低喝道:“朋友,最好别妄生逃走之念。” 虞凤霞面寒如霜道:“我主婢二人偶经路过,你我毫无过节,为何阻挡去路。” 锦衣少年目中泛出一抹杀机,沉声道:“废话少说,在下言出必行,二位若妄行图逃,休怨在下心辣手黑。” 虞凤霞翠萍心内暗暗叫苦,目露惶急之色,暗暗思忖如何一击出手,趁晾逃逸之策,无奈天残地缺这一双老怪物在场,武林中著名的极为难惹难缠,如果他们出手,则后果堪虑,不禁踌躇犹豫。 翠萍更是忧形于色,焦急如焚。 此刻,天残地缺已看完了书信,对视了一眼,向锦衣少年道:“令师虽是言诚语挚,但老夫犹未能尽信,姑且应允,但一发觉有诈,可别怪老夫反脸无情!” 锦衣少年躬身答道:“家师焉能欺骗两位老前辈!” 满面黄肿老叟目注虞凤霞翠萍两人一眼,道:“她们是何来历?”只觉得虞凤霞翠萍两人神仪内秀,资质根骨上乘,越看越是心爱。 锦衣少年答道:“晚辈不知,她们二人偶经过系属实情,无奈隐秘为她们窥知,除了归顺本门外,只有死路一条。” 虞凤霞冷冷一笑道:“谁知尊驾藏在棺中装神扮鬼,诱人入罪,有失英雄行径。” 天残地缺彼此以蚁语传声道:“这两个娃儿姿质根骨上乘之选,我们又无传人,不如收她们为徒,光我天池门户。” 只听锦衣少年冷笑道:“两位是想找死么?听在下之劝,随在下返山去见家师,投效本门,不失为一条明路。” 虞凤霞道:“倘若在下不应允呢?” “那只有自绝一途。” 虞凤霞面色一变,倏地掣出长剑,沉声道:“我辈武林人物宁折不弯,阁下如此逼人太甚,只好兵刃相见了!” 锦衣少年突纵声朗笑道:“朋友自信有望生出在下掌中么?” 虞凤霞道:“阁下虽武功奇奥,但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我若伤在阁下之手,好那只怨我学艺不精,投师不高。” 说着忽生起一声冷笑道:“方才我目睹阁下与这位老前辈印证,阁下不过是以诡道幸胜,并非本身武功所致。” 此言一出,天残地缺不禁面现笑容,互望了一眼,暗暗期许。 锦衣少年满面杀气,厉声道:“朋友自愿一死,于在下无干。”右臂疾抬而起。 天残突然出声喝道:“且慢!” 锦衣少年不禁一怔,道:“老前辈有何指教?” 天残丑恶的脸上泛出一丝慈祥笑容,宛如冬日太阳,煦和动人,缓缓启齿道:“这两个娃儿质资根骨不比你差,老夫数十年未出江湖,意欲觅一衣钵传人,万不能丧在你手!” 锦衣少年暗道:“这对老怪物委实难缠难惹!”当下答道:“只怕她们未必情愿,何况老前辈不知她们真正来历!” 天残道:“老夫不问他来历如何,只问他情愿与否,若是不愿则生何杀由你,老夫定袖手不问!” 虞风霞心中一动,暗道:“这倒是不失大好良机。” 只见天残和颜悦色道:“你们姓名来历可否说知老朽一听!” 虞凤霞毫不思索答道:“晚辈江维翰,先父在朝为官吏部右侍郎,因晚辈性喜习武,拜大内待卫董浩为师……” 天残颔首笑道:“老朽曾耳闻董浩为形意门第一高手,秘技自珍,崖岸自高,你获其青睐,定然将形意门武学扎好基础。” 虞凤霞道:“晚辈末学,仅识皮毛而已,未敢窥涉堂奥,缘三年前先父去世,扶柩归里,奉养母亲,去岁恩师董浩又罹病身亡,因此与书僮田鹤云上京祭奠……” 双怪闻言一喜,天残道:“董浩已去世了么?” 虞凤霞凄然一笑道:“正是!” 天残突正色道:“你们可愿拜在老夫二人门下!” 虞凤霞道:“那是晚辈求之不得,不过晚辈还要禀明家母,免使她老人家倚间盼望。” 双怪丑恶脸上现出愉快笑容,天残道:“这个当然!” 虞凤霞翠萍两人立即双双拜倒,口称恩师。 天残地缺同声哈哈大笑,搀扶而起,虞凤霞翠萍两人易钗而弃,装得维妙维肖,不带半点脂粉气息,虽天残地缺目光锐厉却也瞒过。 锦衣少年道:“晚辈看这两人来历可疑,老前辈不要中了他的诡计。” 天残冷笑道:“已是老夫之徒,有什么可疑。”独目中杀机猛炽。 锦衣少年暗道:“此时万不能触其怒,哼哼,到时才知我的厉害。”心念一转,微笑道:“既然如此,晚辈不便固执己见。” 天残沉声道:“现在往何处去!” 锦衣少年道:“晚辈尚须等侯一位同伴,也该快来了!”说着往山坡上走去。 虞凤霞忽低声道:“恩师,此人方才施展武功根本不是什么星河秘笈内所载奇奥武学。” 天残诧道:“什么?你怎么知道?” 虞凤霞道:“弟子忖测其师金面老人虽在寒潭幸获前古神剑玉勾斜,却未必能将天龙丹星河谱一并到手,否则天下武林早在他卵翼之下,为何尚需两位恩师之助,弟子耳闻金面老人阴狠狡毒,恩师慎防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祸!” 双怪不禁互望了一眼,地缺吐出沙哑之声道:“此话委实合乎情理,但他尚不敢欺骗你我。” 虞凤霞道:“稍时弟子当证实弟子之言不虚。”说时锦衣少年已疾奔而下,即冷笑道:“荒郊野墓地,夜露风寒,我等要守候至天明不成!” 锦衣少年怒道:“令师在此,并无尊驾说话之余地,何况在下幸胜令师,在未履行在下要求之先,一切概由在下作主!”狂傲神态,不可一世。 天残地缺鼻中冷哼一声。 虞凤霞道:“那么在下要先行告辞了。”说着向翠萍道:“云儿,我们走!” 身形一跃,掠出丈外,眼前人影疾闪,锦衣少年已阻在身前。 锦衣少年冷冷说道:“江少侠不要逼在下出手,如非看在令师面上,两位早就丧命多时。” 虞凤霞道:“这倒未必,尊驾武功虽然奇诡,但似嫌失于正道,在下形意门武学讲究博大中正,以柔克刚,以正制诡,阁下决胜不了在下。” 锦衣少年眉宇间泛出狂傲之色道:“你自问比令师如何?” 虞凤霞笑道:“我那恩师心存厚道,与后辈末学未免托大,致为你所趁,阁下还在脸上贴什么金?”说时右腕肩头一挽,簧鸣过处,青虹逼射,轻飘飘挥出一招“平沙落雁”,剑势犹如淙淙流水般平和柔舒。 天残地缺究竟是老辈著名人物,地缺道:“果是形意门独门剑法太极慧剑中最具威力九招之一,极具火候,化神奇于平淡,委实难得。” 锦衣少年冷笑一声,以指代剑,右腕一振幻出漫空指影疾攻,左掌五指攫向虞凤霞长剑,辛辣绝伦。 虞凤霞突变式一转,只见剑芒流转,煞似万簇剑尖轮转,荡起一片悸耳锐啸,将身形隐去不见。 天残地缺目中顿射出惊奇神光,嘴角含笑。 锦衣少年亦身形疾转,掌指如飞攻出。 蓦地—— 两人身形倏分,虞凤霞持剑飘落在双怪身前。 只见锦衣少年肩袖等处被剑芒划破多处口子,面色愧怒铁青。 天残大笑道:“徒儿,你已得太极慧剑神髓,年岁轻轻,功力已臻化境,董浩亦应泉下含笑!” 双怪至此深信虞凤霞之说,锦衣少年施展武功并非星河秘笈上所载,但此刻且不想揭破他。 其实双怪与金面老人彼此都是勾心斗角,各存私欲,虞凤霞虽不知那信上写些什么,却知双怪绝不甘心为金面老贼利用,她想从双怪口中慢慢套出金面老人真正来历,以报血海大仇。 这时锦衣少年目不阴睛幻变不定,暗中巳扣着绝毒暗器欲除去虞凤霞,无奈投鼠忌器,举棋不定。 忽闻远处随风送来一个凄怨歌声,锦衣少年不禁一怔,凝耳倾听,只听是: “巴子城头青草暮 巴山重叠相逢处 燕子古巢花脱树 杯且举 瞿塘水阔舟难渡 ……” 歌声低苍,飘忽不定,时近时远,生似孤魂野鬼在坟墓中艾怨凄叹,令人不寒而栗。 锦衣少年面色大变,身形如脱弦之弩而去,迅即消失于夜色沉沉中。 歌声霎那间寂然而止。 天残道:“老大,你猜出此人来历?” 地缺鼻中冷哼一声,答道:“七杀恶判又再出江湖,你我莫错过这场热闹!” 虞凤霞听出七煞恶判与天残地缺双怪似有宿怨,不禁问道:“七杀恶判是谁?” 天残冷笑一声,道:“武林两大凶人之一,与佛面人屠铁少川齐名,复姓东方单名一个旭字。”说着向地缺道:“老大,你我目前尚不能与他相见!”示意虞凤霞翠萍二人择一荆棘丛中将身形隐去。 矮屋内仍是一灯如豆,坟野风声啸掠,灰砂坠地沙沙声响,益增荒凉恐怖之感。 一条飞鸟般人影疾落在矮屋前,目注荧荧如豆灯火,及揭开盖板的一具棺木,面现惊愕之色,突然用手一扬,一点蓝光脱手飞出,这人身形立时腾空飞起。 只听一声霹雳惊天巨震,矮屋立时炸得粉碎,四具棺木,炸成木块冲天而起,棺木中尚有三条人影厉啸出声,曳空电射追踪那人而去。 那知那条人影身法奇快,倏地一沉,尚未沾地,横飘开七尺,草丛中突冒起十数条魅样人影响起一片桀桀怪笑声,野草亦顿时燃起了多处火头,烈焰熊熊,却未见蔓延开去。 火光映视着十数条身形中有一白面无须中年人,两道吊客眉斜插两额,目光炯炯寒光慑人。 金面老人门下三人身形一落,顿时发觉情势有异,不禁面色大变。 白面无须中年人微笑道:“老夫也不难为你们,只要你们束手就擒,领老夫去令师处,可饶你一死。” 三人犹豫了一下,白面无须中年人立即大喝道:“老夫七杀恶判掌下立死,你等犹敢忤么?”说时五指疾出,一把扣着了一人,左手疾抓着左腿。 只听一声凄厉惨嗥中,那人被生生裂成两半,五脏六腑溢出,鲜血如柱涌出。 七杀恶判微微一笑,抓起肝脏塞在口中咀嚼咽下,转瞬间吃了一干二净。 尚有二人见状面无人色,口噤不语。 藏在远处的虞凤霞目睹情状,心惊战懔,低声道:“世间怎有这等凶人!” 天残笑道:“徒儿别怕,那东方旭喜吃活人肝脏,但每吃一次,便可七日七夜不饮不食,却不致无缘无故杀生害命!” 但见七杀恶判冷冷一笑,道:“你们二人是愿死愿活?” 两人噤若寒蝉,面如土色,暗叹一声,道:“在下情愿领路!” 七杀恶判冷笑一声道:“好!” 曲指弹出两缕暗劲。 金面老人两名门下全身打一寒噤,功力被制。 只见七杀恶判东方旭手掌一挥,火光顿时熄灭,荒山郊野恢复了一片黑暗。 旷野中荡起慑魂裂魄的长笑,飘浮无定,笑声渐远,余韵仍自在山谷间回响不绝,广场坟野间更形恐怖。 须臾,只听矮屋前响起锦衣少年语声唤道:“两位老前辈何在?” 天残道:“老夫自在此地,难道你看不见!” 语声寒冷如冰。 锦衣少年疾跃而至,道:“在下一时不慎,为七杀恶判东方旭老贼声东击西诡计引开,致有此失。” 天残道:“你在此地也未必是他敌手。” 锦衣少年道:“难道两位老前辈……” 天残道:“老夫绝不无故伤人!” 锦衣少年长叹一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家师星河秘笈恐难保全了。” 双怪不禁面色一变。 只听锦衣少年说下去:“另三具棺木中,三名同门均有绝毒迷香置于棺内,一俟七杀恶判走近引他起疑,立即点燃,这迷香无色无味,在他心神犹豫中,不知不觉吸入,渐渐神智昏乱,可一击搏杀,但不幸为卫大刚霹雳弹所毁,致功亏一箦。” 天残不禁冷笑道:“你是前言不符后语,欲盖弥章,分明是欲老夫两人搏杀七杀恶判;那知事与愿违……” 锦衣少年忙道:“老前辈不用胡乱猜疑,日后便知,那两名同门为七杀恶判挟制,及待解救,迟则无及。” 天残独目慑人精芒注视了锦衣少年一眼,沉声道:“那么你带路吧,老夫若发现你所言有许,哼哼,可别怨老夫手黑心辣。” 锦衣少年道:“晚辈怎敢!”身形一转,望山岗下走去。 天色渐明,晨露霏霏,沾穗欲湿,前路隐隐只见炊烟缕缕升起,镇集已近,沿途山凹沟地可见三两茅舍土屋。 虞凤霞只觉锦衣少年所择路径均为崎岖小道,罕有人行,暗遭:“他路径甚熟,分明他是本地土著。” 一行人转入正道上,突然道旁冲起一支怪鸟,呱的一声鸣叫冲霄展翅飞去。 去势迅快,转瞬疾杳。 锦衣少年面色大变,忙道;“不好,此乃百花门下豢养。”身法加快,竟望镇外一所森森绿树中大宅奔去。 大宅为高高红墙围着,两扇大门紧紧关着。锦衣少年一跃落在门前,用门上铜环重重敲击了九下。 两扇重门缓缓开启,走出一个青衣小童,一见锦衣少年,啊-声道:“少爷赶回来了,年少爷、宋少爷,党少爷昨日傍晚已赶至。” 锦衣少年神色一呆,问道:“仅他们三人么?” 青衣小童答道:“正是,尚有一名被擒的百花门下。” 锦衣少年回面含笑道:“此乃晚辈寒舍……” 地缺天性冷漠,不喜多言,只鼻中冷哼了一声。 天残道:“很好,老夫奔波了一夜,腹中饥饿如雷,免去世俗之礼,有什么拿什么给老夫食用。”说着,不待锦衣少年延入,昂然迈步跨进大门。 只见宅中院园布局雅致,花木缤纷,清新悦目,一条白石小径直向大厅。 厅前肃立着宋天保年项庆及一黄衣少年,一见锦衣少年急步走来,年颂庆立即笑说道:“潘师兄回来了。” 锦衣少年为三人一一引见,天残地缺及易名为江维翰田鹤云之虞凤霞翠萍。 虞凤霞从锦衣少年得知黄衣少年名党奎。 党奎向锦衣少年说明在汪绍清山庄遭遇,掳擒匡子衡后,正待制伏林风珠时,得讯强敌赶至,所以纷纷散撤走,只不知其他诸人何以未赶至此处。 锦衣少年目露隐忧道:“大约午刻以前,百花老贼必寻来寒舍,须慎作准备才好。” 年颂庆道:“两位老前辈威望武林,名震八荒,百花老贼有何可惧。”说着,望了天残地缺一眼。 天残地缺宛如老僧入定,面色冷漠如冰,目光仰视着大厅正梁。 锦衣少年暗感气愤,目中闪出一抹怨毒之色。 这时两名苍头各提着一支食盒走入大厅,在八仙桌上摆放一席盛宴。 党奎向锦衣少年使了个眼色。 锦衣少年即恢复了和颜悦色,恭请天残地缺虞凤霞翠萍四人入席。 天残地缺离座入席,神态仍是冰冷。 虞凤霞翠萍心意相通,亦模仿天残地缺神态坐下。 这一席酒金面老人门下,吃得索然无味,然天残地缺四人却酒到杯干,大快朵颐。 锦衣少年实在忍不住,咳了一声,道:“老前辈!” 天残独目——瞪,道:“你有何话说?”说时咧嘴哈哈笑道:“老夫已知你何意,是问老夫说话究竟算不算数,但你我有话在先,老夫只应允了一个要求,稍时强敌侵袭,老夫与你搏杀-名强敌就是。” 锦衣少年面色一红,悻悻笑道:“有老前辈助力,晚辈可安枕无忧。” 天残道:“别想得这么轻松,老夫先要把话说明,现在就指定一人,是百花翁,抑是七杀恶判东方旭,二者不能混为一淡。” 锦衣少年略一沉吟道:“七杀恶判东方旭。” 天残面现笑容望了地缺一眼,地缺冷冷说道:“百花翁来时恕老夫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突然一条浴血青衣人影奔入大厅,身形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年颂庆大惊道:“这不是徐师弟么?”一跃离座搭扶起立,只见这人胸背十二穴道各钉着一支蓝色银针,针刺处渗出黑血丝,面色如同死灰一般。 锦衣少年面色大变,一掌印上青衣少年后心“命门”穴,一股阳和真气透穴而入。 青衣少年渐渐苏醒,继继续续道:“小弟中了百花老贼暗算,请师兄……代……报……此……仇……” 说到最后一字,口中喷出一股黑血,头一歪,气绝而死。 锦衣少年面色凌厉,沉声道:“我不杀百花者贼誓不为人。” 忽闻窗外传入阴恻恻冷笑道:“凭你还不配!” 锦衣少年面目猛变,大喝道:“什么人?”身形激射掠出,宋、年、党三人随着跃出厅外。 虞凤霞道:“恩师,你老人家必须应允他搏杀七杀恶判不行么?” 天残道:“为师两人急于找出星河谱是否为他觅得,须知他与为师面和心违,嫉克殊深,万一真有其事,为师两人日后将葬身无地矣。” 虞凤霞知天残口中的他系指金面老人,有心追问金面老人真正来历,又恐天残起疑,遂笑道:“弟子听主说金面老人并末攘得星河秘笈,他激恩师前往必心怀叵测。” 天残冷笑道:“我这一对老怪物也不是省油的灯。” 厅外隐隐传来喝叱声,虞凤霞倏地立起,道:“弟子可否去瞧瞧?” 天残道:“不准妄自出手。” 虞凤霞道:“弟子遵命。” 厅外白石小径上百花翁率着隗独等十数高手向锦衣少年索取匡于衡。 锦衣少年冷笑道:“匡老师无事生非,暗箭伤人,理应重惩,但匡老师已痛悟前非,不愿再助纣为虐,在下不能违背匡老师的意愿。” 百花翁面色一变,寒冷如冰,沉声道:“那可怪不得老朽辣手无情了,老朽行事一向绝不手软,风闻你等各有一身奇奥武功,不妨尽量施展。” 锦衣少年面色虽镇定如恒,却心神大震,偷觑了大厅一眼,未见天残地缺一双老怪物出外,心知双怪冷漠无情,坐观成败,暗暗为今日危,但此时不好示怯,仰天发出朗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只有领教了,但在下还有一事不明,老前辈来此是志在索回匡老师,抑或另有意图?” 百花翁冷冷说道:“自然志在寻获令师,报却断指之仇。” 锦衣少年道:“老前辈自问胜得了家师么?” 百花翁嗯嗯冷笑两声不答锦衣少年之言,却向宋天保欺前了一步,伸掌寒声道:“拿来!” 宋天保不禁一怔,诧道:“老前辈问在下索取什么?” “你在风雷镇八方汤万临处取得一颗宝珠,献出可免一死。” 宋天保大笑道:“世俗之物,怎值得老前辈重视!”探怀取出一颗龙眼大小明珠,接道:“老前辈乞笑纳。” 百花翁料不到宋天保如此慷慨,乃疑不是事实,目光灼灼望着宋天保,道:“真是此珠么?” 宋天保顿时大笑道:“老前辈既不知此珠妙用,如同废物一般,需索到手亦无济于事。” 说着缓缓收置怀中,接着冷笑道:“武林中谁不知令徒隗独血洗汤万临全家,鸡犬不留,宝珠亦被取去,老前辈此举系遮尽天下英雄眼目,指鹿为马,含血喷人,有谁见信。” 隗独立时大怒,疾跃至宋天保身前,目露杀机,厉声喝道:“原来这谣言就是阁下所放出的么?”右掌一挥,劈出一股阴寒气劲,拍向宋天保“玄玑”重穴。 这一式玄诡奇奥已极,乃至瞧不出他是如何出手的。 宋天保早自蓄势待发,隗独右掌将出未出之际,肩头双戟已自抽出振起漫空戟影攻出。 年颂庆党奎亦立时抽出肩头奇形兵刃,攻向百花门下。 锦衣少年向百花翁道:“家师现与两位好友在厅内叙话,老前辈倘志在报却断指之仇,何不随在下去见家师。”说时,身形倒纵而起,疾如离弦之弩望大厅激射而去。 这一着借刀杀人之计,显然已收效,百花翁暗道:“瞧他,们有恃无恐,原来老贼在此。”心中一动,望锦衣少年身后追去。 锦衣少年身法奇快,一落至大厅前,正巧虞凤霞翠萍联剑掠出,忙道:“慎防老贼猝然施袭,速退!”说完,奔弩似地掠入大厅。 虞凤霞翠萍只见百花翁如飞般掠来,迅制剑疾挥,寒芒流围中幻起千百条寒星涌袭攻出。 此式正是星河秘笈中一记绝招“星移斗换”蜕化而出,因霍文翔知二女未服天龙丹,无法习成星河秘笈武学,将原招变化转授,虽无原招威力,却奥妙无穷。 百花翁甚为惊骇,双臂轮转蹈虚欺入,拾指弹拍而出,诡奇绝伦。 只听两声低哼,虞凤霞翠萍被点中穴道,双双晕倒于地,百花翁冷笑一声,疾跃入厅内,发现天残地缺双双端坐于八仙桌旁,面色寒冷凝视,身后侍立着锦衣少年。 他认出这一双老怪物来历,心中惊暗道:“天残、地缺久未露面江湖,竟亦被老贼邀来,看来图谋星河三宝愈发荆棘重重了。” 此时,百花翁佯作不识天残地缺,微微一笑道:“少侠不是说令师在此,为何不见!” 锦衣少年目中闪出一抹阴狠之色,低声向天残地缺道:“两位老前辈慎防暗算,令徒已遭百花老贼毒手!’’ 天残地缺闻言不禁勃然色变,双双拂袖而出,一片强猛罡气逼向百花翁。 百花翁双掌一推,轰地大震,三人各自疾跃开去。 双怪一退又进,劈出罡气力能裂石开碑,不啻万钧,似此硬击猛攻打法,如非本身功力绝乘,无法出此下策,因一招之微,足使自身陨命。 百花翁号称西域第一高手,功力非同寻常,也是一般快打硬攻,大厅中劲风四溢人影飞晃。 转瞬,十数照面过去,百花翁冷笑道:“两位与老朽并无宿怨大仇,为何施招杀手,意欲致老朽死地不可。” 天残道:“我徒儿与你何仇,遭你毒手丧命。” 百花翁不禁一怔,身形疾飘开去,大喝道:“且慢!” 双怪住手不攻。 百花翁冷冷一笑道:“令徒是谁?两位休要中了锦衣小贼借刀杀人之计。” 天残闻百花翁之言,发现锦衣少年身形巳杳,不由面色一变,身形一跃掠出厅外,只见虞凤霞翠萍两人倒在厅外石阶上。 他目力锐厉,一望而知是百花翁独门点穴手法制住,不禁厉声道:“不是你是谁?” 百花翁及地缺已先后如影随形掠出,诧道:“此乃一场误会,老朽并不知是两位爱徒。”说着伸手拍开两女穴道,并取出两颗丸药喂服而下,接道:“令徒只须静躺两个时辰,俟气血归元便能行动自如,老朽当要追擒锦衣小贼,恕不奉陪。”说时忽瞥见场中已倒着数具自己门下,血染污体,死状惨不忍睹,宋天保年颂庆党奎三人与率来其余人手亦不知何往,杳无踪迹,不由面色大变。 蓦地—— 只见一条迅快人影翻墙掠入,疾逾流星飞矢般而至,百花翁认出来人是七杀恶判东方旭,忙道:“东方老师来迟了一步,竟被他们逃逸无踪。” 东方旭人影一定,即沉声道:“逃了么?未必,贵门下已追踪而去……”目中慑人寒芒却凝注在双怪人面上,陡然桀桀怪笑道:“我只道你们已伴黄土而眠,原来尚在人世,你我这笔旧债正好连本带利清结。” 天残大笑道:“及愿奉陪。” 七杀恶判东方旭身形迅疾飘后五丈,道:“两位上同上抑或是单打,我东方旭无不接着。” 天残地缺互望了一眼,默不置答,身形向七杀恶判身前缓缓走去。 忽地天际遥处升起一道红色旗花,东方旭急道:“清偿旧债有日,你我江湖道上再见。”身形穿室掠去,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天残地缺大感意外,不禁相视一呆,忽发觉百花翁及虞凤霞翠萍三人同时身影失,猛感心神巨震,面色大变。 “老前辈,令徒已为百花老贼掳去。”一条人影自一株参天银杏电泻而下。 天残怒道:“你目击拙徒为百花老贼擒去,为何不出声示警。” 锦衣少年正色道:“在下不要命了么?何况两位老前辈面对着七杀恶判东方旭,已神稍一疏忽,必伤在七杀恶判手下,非但与事无补,反弄巧成拙,是以……” 天残厉声道:“百花老贼逃向何方?”他深感锦衣少年说话委实理正词严,无可斥责。 锦衣少年正色道:“庄外已布有严密眼目,他逃往何处自有人暗蹑,擒回令徒包在下身上。” 天残忽手出如风,疾扣在锦衣少年腕脉要穴,厉声道:“走,老夫徒儿若有下测,定将你分尸砾骨。” 锦衣少年只觉体内气血逆窜,额角淌出豆大汗珠,面色苍白.道:“在下如不救回令徒甘愿一死。” 天残五指略略松开锦衣少年道:“但望你口能应心。” 双怪制住锦衣少年在宅内搜索一遍,偌大的庄宅内人已四散逃空,静荡荡的杳无人影。 于是——双怪带着锦衣少年离开庄宅而去。 一抹斜阳,天际泛起流霞异彩。 山道上隐隐传来迂缓得得蹄声,渐现出一头毛片雪白神驹,骑上人是一身穿天青衫的俊美少年,唇红齿白,星目胭鼻,丰神潇洒,肩上插着一柄缕金长剑,五色丝穗飘舞,手执着一支红缨长鞭,顾盼从容,更显得英姿焕发。 突然骑后微生衣袂飘风声,只见三条人影疾如电奔而来,转瞬在骑侧飞掠而过,回眼望了骑上少年一眼,脚步一停又继续又前奔去。 这三人均四旬开外年岁,头戴宽檐软边草笠,一色黑衣劲装,浓眉虎目,面像粗豪鸷猛,肩后各搭着一柄连鞘大环刀。 距山道一箭之遥,山丘起伏,荒冢垒垒,断碑残碣,森森白骨触目俱是,好一片荒凉的所在。 三人一跃而上山丘,六道目光飞巡,只见巨陵上剩下三方石基,周围十丈以内俱是断石木片,附有硝烟痕迹。 一个紫酱脸大汉道:“是这里了,昨晚问询那金面老贼垂死门下,他说在此处已布下毒计,看来炸痕犹新,定是昨晚之事……”忽地面色一变,手指在荒草丛中撕裂两半,已呈腐烂的三具尸体,诧道:“瞧这儿不是么?死者并无虚言。” 语声方落,不远处山风送来一个阴恻恻冷笑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一座露出土外朽棺内急冒出一个面色灰白少年。 那少年身形奇快,飞落在三人丈外之处,瘦骨嶙峋,面目森冷宛如新出土旱魈,拾只怪爪蓄着长可盈寸锐利指甲,肩头搭着一双白骨五爪锋,苍芒暮色,山风劲疾,吹得满头黑发蓬飞,更增了几分恐怖。 那三人乃陇西三刀,异姓兄弟,老大奔雷力戴阳,老二闪电刀仲雄,老三追魂刀毛飞,久走江湖,见声识广,毫不畏惧,戴阳冷笑道:“尊驾是金面老人门下?” “不错!”少年阴森森一笑道:“在下白帆,三位可是陇西三刀么?请问在下同门身死何处,姓甚名谁?丧在何人手下?” 戴阳沉声道:“贵同门姓徐,倒在汉中城墙下奄奄待毙,他说伤在不知来历、武功诡异白面微髭中年人手下。” 白帆道:“三位为何找至此处,可是我徐师弟相告的么?” 戴阳沉声道:“不是!” “为什么?” “我有两位知友无故丧在贵同门年颂庆剑下,与友报仇,不惜万里追踪。” 白帆冷冷笑道:“可惜三位无法完成代友报仇心愿。”猛然瞥见青衣少年按辔缓缓而来,得得蹄声令人心弦震撼,不禁面色微变。 只见这青衣少年似无见白帆及陇西三刀,勒住丝缰徐徐下鞍坐在一株矮树下,横笛吹奏,笛声响遏行云,音律悦耳之极。 白帆面色大变,厉喝道:“朋友,你是何来历?” 青衣少年收笛冷冷答道:“你我风马牛不相关,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奈何桥,谁也不犯谁,在下来历与朋友何干?” 白帆不禁语塞,嘿嘿发出两声冷笑。 陇西三刀瞧出那青衣少年虽非同道,但绝不是白帆一路,不禁精神大震,毛飞厉声道:“白朋友,年颂庆何在?若蒙见告,便可饶你一死。” 白帆狂笑道:“谁要谁的命还不知道呢?”左臂一扬,五指鬼爪夹着刚寒锐劲,疾逾电光石火抓向毛飞肩头。 毛飞见白帆出手奇奥迅快,不禁心头一凛,身形疾动,移宫换位,横飘开七尺,右手挽出肩后大环刀。 白帆哈哈一笑,左手五指如同附骨之蛆抓向毛飞“肩井”要穴,右掌横削击出,迅如奔雷制电。 毛飞大环刀未出,手背如中斧钺,澈骨奇痛,大环刀当啷脱手坠地,接着肩头猛感一麻,啊呀一声,翻跌在地。 戴阳仲雄两人不禁大惊,双双一跃扑出,两把钢刀振起一片如幕刀影,夹着刀环叮当悸人响声。 两人刀法当真是奔雷闪电,快绝无伦,转瞬之间,两人已攻出九招,辛辣歹毒,俱是攻向令人意想不到的部位,尤其是配合严谨,逼使白帆措手不及。 白帆无愧金面老人嫡传高足,一声狂笑出口,身形玄鹤冲天拔出六七丈高,肩头一对白骨镰已飞掣而出,半空中疾换身法,化为“天龙入海”,白骨双镰撒下漫天阴寒罡罩涌压下。 只听当啷啷金铁乱鸣中响起两声厉嗥,戴阳仲雄双双横躺在地,两人后胸衣被白骨镰划破裂口,鲜血汩汩溢出,大环刀飞出手外插入黄土中。 白帆飘身站地哈哈狂笑道:“陇西三刀艺业也不过尔尔,足证我那徐师弟并非丧命在你们刀下,是以在下手底留情,饶你们一命。” 正说之际,忽耳中传来细若蚊蚋语声道:“好毒辣的招数。” 此乃“蚁语传音”,倘非内功绝顶之高手无法施展,白帆心疑是那青衣少年所发,不禁脸色一变,目光凝视着青衣少年,只见这少年已倚树假寐,由不得呆住。 此刻已是暮霭苍茫,天际升起半弦新月,墓地平添了几丝恐怖荒凉气氛,白帆脊骨上不禁泛上一缕奇寒,暗道:“此人竟是莫测高深,委实拿捏不准是友是敌。”狐疑满腹,两道冷森目光凝注在青衣少年身上久久不移。 陇西三刀虽身受伤,却神智清醒,戴阳厉声道:“白朋友,何不爽快将我等杀死,如出盲羞辱,留下我等性命,他日必报此仇。” 白帆笑笑道:“在下话巳出口,绝不杀害三位,但须从三位身上找出杀害我徐师弟凶手。” 忽从一座半圯坟台上蔼起一个悦耳银钤娇笑道;“凭你也配找那凶手么?” 白帆不禁一怔,转目望去,只见坟台上走下一个红衣少女,月色映射之下,仿佛容颜绝美,迈步姗姗,衣裙飘舞,一至临近,但感红衣少女靥如芙蓉,瑶鼻樱唇,烟视媚行,风情万种,令人不禁泛起绮念。 红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你真是金面老人门下么?” 语声甜脆悦耳,笑容销魂蚀骨,那一双媚眸则更是慑人心魄,白帆不禁心神一荡,目光不敢逼接,强行抑制心神道:“姑娘可是目击那杀害我徐师弟的凶手是么?” 红衣少女道:“不错,杀害你同门的是七杀恶判东方旭,你武功虽高,却不比死者强过多少……” 白帆闻是七杀恶判东方旭,暗中机伶伶打一个寒颤,面色微变。 红衣少女似发现了倚树假寐的青衣少年,荡魂慑魄目光瞟了少年一眼,接道:“是以妄欲复仇,不过是枉费心机。” 白帆冷笑道:“未必见得!” 红衣少女媚笑道:“你别嘴强,我与陇西三刀行至此处,即发现你藏身朽棺内,用意何在?” 白帆答道:“在下在此守候同门,飞鹰传讯,不见不散,只不知同门因何爽约。” 红衣少女忽荡起媚魂娇笑道:“天下竟有你如此蠢材,分明你同门师兄弟已先你而至,遇上强敌铩羽逃走,那三具尸体不就是你的同门么?” 白帆转首毅然答道:“不是!” 红衣少女目光凝望了白帆一眼,忽娇笑道:“风闻你同门二十八人,令师因人而异,就其秉赋各传授一宗奇奥绝艺,武功出自星河秘笈上……” 白帆道:“不错!” 红衣少女格格响起银铃笑声道:“真的么?那我非要领教令师旷绝武学不可!” 白帆道:“家师隐居山林,还不想与武林中人争强论胜。” 红衣少女媚眸一转,喝声笑道:“你领我前往不成么?” 白帆只觉心神一荡,面色凛然道:“在下恕难从命。’ 红衣少女媚笑道:“那我得用强了。”纤纤玉手虚拍而出。 白帆神色一变,白骨双镰振腕欲起,那知红衣少女掌势似缓实快,迅奥绝伦,肩头已被拍实一掌,只觉一股奇寒阴冽气劲透穴而入,霎那间泛布全身,但感血凝髓冻,面无人色。 红衣少女笑道:“我这白骨阴风寒罡功力比你如何?” 白帆不答,目中泛出怨毒神色,森厉骇人。 红衣少女纤手一掠鬓边乱发,道:“白少侠,你我即刻起程如何?” 白帆道:“往何处去?” “去见令师,此去江湖途中,必遇上你同门,见你被制,定纷纷营救,再从他们身上,逼使令师现身。” 白帆暗道:“此刻不顺从这贱婢,徒然受无穷痛苦,倒不如随着她走,见机行事,哼哼,日后你落在我手中,定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默不作声,身形缓缓一步一步走下山坡。 红衣少女微微一笑,突然发现那青衣少年身形已杳,连同那匹轩昂雪白神驹亦已不见,不禁惊诧出声。 白帆忽闻红衣少女惊噫出声,不由得旋面回顾,只见红衣少女满面惊疑之色,也发现青衣少年不知何往,大感震骇,他意识中认为,这青衣少年较红衣少女更为可怕,暗道:“恩师曾言我等二十八人习成绝艺,他日必纵横武林,闯荡江湖,所向无敌,看来武林中大有能人在。” 他身形未丝毫停顿,心中思绪万千,寻思逃出红衣少女手外之策,茫然地信步走去,耗尽了心智,仍然忖思不出适当之策,也不知红衣少女是否在身后随着。 蓦地—— 条人影飞落在陇西三刀身前,现出青衣少年,右掌疾挥,一片阳和之气拂向陇西三刀。 陇西三刀立时爽然若失,一跃而起,躬身抱拳道:“蒙恩公相救,宏恩大德无可相报,愿追随蹬后效犬马之驱。”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道:“方才见危不救,乃逼不得已,致使三位罹受白骨阴功之苦,不过……说着目注陇西三刀接道:“三位倘欲相助在下,务望依照在下之话行事,免碍武林大局。” 陇西三刀眼力过人,知这少年来历似谜,武功高不可测,似为金面老人劲敌,足可倚赖,何况又有救命之恩,戴阳正色道:“我等虽出身草莽,但最重信守,恩怨分明,恩公有所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青衣少年颔首道:“但愿如此,不过三位最好不要以恩公相称。”说着用手一招,荆棘中忽跃出雪白神驹。 只见青衣少年疾飘而起,落在鞍上,扬鞭挥空,四蹄如飞奔去。 陇西三刀相视了一眼,施展轻功,疾如流星奔矢,月色迷茫下,只见一骑三人前后飞掠而去,蹄声渐远,人影渐杳。 晨光熹微,大地又现葱绿,道上青衣少年坐骑缓了下来,扬鞭指着前路,笑道:“距此不足五里之遥,有一小小镇集,白帆想必已至该处,三位随在下进入镇街,须慎防暗算。” 戴阳答道:“我等遵命。” 走进镇集,一株榕树之下坐着一个浓眉虎眼,耳垂金环,虬髯魁梧头陀,他一发现陇西三刀,虎目中不禁流露出惊异之色。 忽地,那头陀-跃而起,宏声笑道:“三位可是陇西三刀么?” 戴阳不禁心神猛震,望了青衣少年一眼,答道:“正是,大师是何来历?” 头陀道:“洒家行脚江湖,化缘十方,禅号无定。”说着略顿,喉中干咳了声道:“三位可是找寻白帆么?他方才投宿在晋安客栈内。” 奔雷刀戴阳暗道:“萍水相逢,陌若平生,他为何知道白帆之事,莫非这秃驴未存着好心。”不禁冷哼一声道:“蒙大师见告,甚为心感。”说着与仲雄,毛飞打了-眼色,抄过无定头陀身侧掠去。 无定头陀大喝一声道:“站住!” 陇西三刀不禁一怔,只见道旁纷纷窜出十数江湖人物,各站方位守住。 青衣少年端坐鞍上,微微一笑,似若无睹,陇西三刀见状心情立宽。 戴阳大喝道:“大师是何存心,拦截戴某何为?”大环刀寒光电奔,直劈而出,当真是出手快极,无愧刀势奔电。 无定哈哈大笑,横掌一刁,五指攫向戴阳刀尖。 那知三指堪堪触及刀背,突觉“曲池”穴上一麻,戴阳刀势凌厉,克嗦一声,无定头陀一条右臂被生生砍落下地,血涌如注。 无定头陀面色惨厉,蹬蹬蹬退后三步,忙闭穴止血,狞笑道:“贫僧不信戴施主有此精湛的武功。” 戴阳亦有所觉,大笑道:“大师如不信,不妨再试,戴某三招这内砍掉你一条左臂!” 语声方落,一身蓝色道袍中年羽士疾飘而出,道:“贫道方城山乾坤羽士蔡一修愿领教陇西三刀绝奇刀法。” 奔雷刀戴阳道:“戴某三人自觉与诸位无怨无仇,请问用意何在?” 蔡一修略一沉吟,微笑道:“贫道也奉命所为,仅略知一二,如今天下武林纷乱,目的在夺取易河秘笈,敝上不愿有何阻碍……”, 戴阳大笑道:“我陇西三刀不过是武林中无名小卒,承贵上青睐有加,不胜劳幸,谅贵上是当今武林中极著盛名人物,可否见告。” 蔡一修道:“三位如胜得贫道掌中剑,无不相告。” 戴阳道:“道长一定要动手么?” 蔡一修道:“无定禅师是贫道师弟,断臂之仇,血债血还。”说着撤下一柄松纹古剑,腕力一振,流芒疾奔,袭向戴旧“章台”重穴。 戴阳心中一震,暗道:“好快的剑法!”大环刀一招“丹凤胡阳”望上一刁,一溜寒光迎着剑势接去。 蔡一修剑芒堪堪触及,突然一撤身形疾转,剑随身走,撒下满天剑影,带着悸耳锐啸,凌厉如山,罩向戴阳而下。 蓦地—— 一串金铁交鸣之声响起,两条人影疾分,只见蔡一修左臂被割裂尺许口子,鲜血涔涔溢出,戴阳肩头亦为蔡一修刺中,手抚肩头,殷红血液,在他那指缝间渗了出来。 忽从不远处随风传来一阵银钤娇笑,道旁林中姗姗走出一个美艳俏媚的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媚眸一荡,娇笑道:“我今日遇上了生平未曾一见的怪事,无定禅师及乾坤羽士蔡一修据我所知功力比陇西三刀为高,却伤在戴阳刀下,岂非怪异,你说是么?” 说到你字,目光有意无意地望鞍上青衣少年一飘,神态冶媚,娇艳如花。 青衣少年却目凝云天,冷冷说道:“高手过招,讲究是克制先机,功力二字不过是余事尔,陇西三刀武学亦不可等闲视之。” 红衣少女道:“这样说来,戴阳并非你暗中相助了。” 青衣少年道:”陇西三刀与在下萍水相逢,何能相助。” 红衣少女似畏惧青衣少年,明知所言不实,但也无可奈何,盈盈一笑道:“但愿我能相信你是真心实话。”手取出两颗丹药分赐与无定禅师及乾坤羽士蔡一修服下。 蓦地—— 郊野远处忽传来一声清澈长啸,啸声激越,震回云空,红衣少女玉容微变,循声望去,只见两条人影疾逾流星飞掠而来。 这一双身影来势迅快无比,眨眼即至,现出两个形像怪异的老叟,红衣少女立时靥泛朝霞,娇媚笑容道:“原来是天池两位老师来了。” 陇西三刀闻言不禁心神大震,青衣少年星目望了天池双怪天残地缺一眼,道:“武林杀劫已萌,魃魅魍魉均纷纷出现江湖,看来是难以戢止了。” 地缺寒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天残独目中逼射出一道慑人精芒,皮笑肉不笑道:“车姑娘,你也来凑起热闹来了,难得,难得。” 红衣少女格格娇笑道:“不敢,有两位在前,我亦无耻不甘后人,星河秘笈旷世绝学,武林中人梦寐以求……” 话声未了,天残沉声道:“胡说,我俩对星河秘笈兴趣索然,此来为追寻老朽两位爱徒。” 红衣少女日露讶异之色道:“两位竟觅获衣钵传人了么?怎么我毫未耳闻?” 天残道:“老朽就是目前才收下,怎奈为七杀恶判东方旭掳来,所以追踪到此。” 红衣少女诧道:“奇怪,方才我见过东方老师,他并未谈起此事,他又是独自一人,我看其中必有蹊跷,可否见告详青。” 天残略一沉吟,遂道出其中扼要梗概。 青衣少年面色微变。 红衣少女诧道:“令徒乃形意门中第一高手董浩传人,想必根骨秉赋无一不是上上之选,难怪两位青睐有加。” 天残道:“东方旭现在何处?” 红衣少女道:“据我料测七杀恶判毫不知情,恐系中了金面老贼移花接木之计,令徒定落在锦衣老贼手中,两位如不信,我愿领两位去见东方旭。” 天残颔首道:“好,老朽自应与他晤面以释胸中疑虑。” 青衣少年忽道:“车姑娘之言极是,要追寻令徒踪迹下落须从车姑娘身上着手。” 红衣少女面容一冷,叱道:“我与你何怨何仇,为何血口喷人。” 天残地缺巳发现青衣少年,气质根骨较虞凤翠萍更高,暗道:“怎么如今人才辈出,这少年精华内蕴,含蓄不露,功力已臻不可想像之境,不知是谁得此传人。”心内欣羡不胜,不禁多望了青衣少年几眼。 只见青衣少年展齿笑道:“在下尚未把话说明白,姑娘何必动气,在下并非无的放矢,信口雌黄,须知这位老前辈所说爱徒系在下莫逆好友,要找出下落,非从金面老贼门下着手,白帆不是被姑娘所掳去么?那白帆不是金面老贼门下么?” 那笑容气质迷人,红衣少女不禁意乱情迷,低哼哼一声道:“算你有理。” 青衣少年一抖马缰,座骑立时飞奔而出,陇西三刀急随辅后,向镇集奔去。 红衣少女忙向天残地缺道:“两位请吧!” 镇集上行人往来不绝,红衣少女与天残地缺等人走入街口,即发现一个黑衣劲装人匆匆奔来,向红衣少女躬身抱拳道:“东方老前辈相候姑娘甚久,命小的赶来请姑娘一叙。” 红衣少女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可瞧见骑白马的青衣少年么?” 那汉子呆了一呆道:“小的并未瞧见。” 红衣少女目露惊异之色,纤手一摆,身法加疾望一处客栈奔去。 客栈门首高悬着两盏油纸灯笼,上书“晋安客栈”四字木门朽旧,墙壁粉烟剥落,显然这家客栈年代久远,老旧不堪。 红衣少女当先走入,穿进两重天井,到达一片小院落,院中植着数株碧叶梧桐,数哇花圃,盛放着玫瑰,嫣红姹紫,飘送淡谈芬香,葡萄藤则攀延高墙,缀满翠绿小叶,悦目清新,令人神爽。 院落西北眦连着六间房,西厢突走出七杀恶判东方旭道:“车女侠,老朽等候已久了。”一眼瞥见天残地缺,立即面色一沉,冷笑道:“死对头竟是冤魂不散……” 天残右掌一摆,道:“东方老儿,咱们那点旧怨留待日后清结,你我当前应面对强敌共同携手才是。 “你说是谁?” “金面老贼!” 七杀恶判冷笑道:“你们这投机取巧的诡计,休想骗得了我,星河秘笈你我均志在必得,最好各行其是,两位请离去吧,休惹我萌泛杀机。” 天残闻言,不禁怒火猛升,大喝道:“难道我怯你不成,你我且在此比划比划。”一掌横胸,蓄势待出,一时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红衣少女娇笑道:“东方老师休要误会,金面老贼门下掳去了天池二老高足,竟嫁祸于你,方老师,若二位拼个你死我旨,则反落入金面老贼毒计中。” 七杀恶判东方旭闻盲不禁一怔,道:“车女侠所说是真?” 红衣少女道:“句句实言。” 东方旭望了红衣少女一眼,道:“车女侠邀请天池双怪前来,必有高明卓见,老朽当洗耳恭听。” 红衣少女道:“我意欲由白帆身上找出金面老贼潜隐之处。” 东方旭冷哼一声道:“金面老贼驭下甚严,老朽曾擒住他们下三人,任凭用尽恶毒手法,仍抵死不吐,情急绝望时即服毒气绝,车女侠休要痴心狂想。” 红衣少女摇首笑道:“那不要紧,我们先搜取白帆身上预置毒药,他求死不能,自然活命要紧。” 东方旭面上泛出淡淡笑容道:“倘若搜不出呢?” 红衣少女不禁一呆,道:“只要他藏在身上,那有搜不出之理。” 东方旭道:“此种严酷驭下手法,使老朽不禁想起一人,他将烈性毒药预藏在手下穴道内,秘授手下行气之法,性命攸关时,他手下人只消真气一逼入穴道,立即引发毒性身亡,金面老贼是否就是他,老朽眼下尚不敢臆断。” 红衣少女道:“那就点破白帆的气穴。” 东方旭道:“更加速其死,要知气穴一破,剧毒立即流窜蔓侵内腑。” 红衣少女神色微变道:“这么说来是无法可想,束手无策了。” 忽闻墙外传来轻笑道:“在下倒有一个方法不妨一试。” 一条人影疾翻而入,现出星标玉立,气度潇洒的青衣少年。 这晋安客栈内外密布着红衣少女党羽,青衣少年竟能无声无息地安然闯入院中,不由红衣少女面色一变。 七杀恶判东方旭忽大喝道:“你是谁!竟敢闯入内院。”一掌疾抓而出,出手快极,迅如奔电。 五指堪堪搭着青衣少年左肩上,忽然青衣少年身躯极巧妙的一转,斜飘开三尺,冷笑道:“招商客寓,广纳四方,任人去留,你来得在下就来不得么?” 东方旭、红衣少女及天池双怪万万没料到眼前少年竟有此神奇的身法,居然能脱出七杀恶判狠辣的招式之下,不由心中大感骇凛。 红衣少女暗道:“我且瞧瞧他的武功来历再说。”只见七杀恶判东方旭面蕴杀机,左足一迈,欺身而上,右掌斜拂青衣少年而去。 青衣少年似察出七杀恶判东方旭手法诡异狠辣,变化神奇,心中冷笑一声,倏一挫腰,左足横跨,身形疾转至东方旭身后,两指飞点向东方旭命门要穴。 要知东方旭乃当今武林有数高手之一,武功神化,身形奇快,竟跟着青衣少年一转,掌落内劲猛推出去。 青衣少年心内暗惊,忖道:“好快!”以指化掌,迎了前去。 轰的一声微震,掌力接实,各自斜走了两步。 七杀恶判东方旭现目微变道:“再接老朽一掌试试。”语音寒厉,巳萌杀机。 青衣少年冷冷笑道:“老前辈如此逞强使气,到处树敌,未必是老前辈之福。” 红衣少女道:“东方老师暂且息怒,少侠是我旧识。” 东方旭鼻中冷哼一声,身形慢慢走了开去。 青衣少年向天残地缺说道:“令徒乃在下至交,在下比两位更为忧急,目前之计,不如采取欲擒故纵之策,任令白帆逃去。”不待天残地缺答话,即目光转注红衣少女道:“请问姑娘,白帆现囚何处?” 红衣少女媚眸一转,道:“少侠,请随我来。” 第十八章 古墓魅影 白帆囚在一间柴房内,暗不见天日,浑身乏力颤抖,寒冷难禁,不时发出长长的叹息,只觉生不如死,但他仍不绝望,等待援救,暗道:“我随那贱婢来时,沿途曾留有数处暗记,不知有无同门发现,若发现图记,此刻定循线索寻来此处。” 突闻门外起了一个落足微声,不禁精神一振。 克嗦声响,门外铁锁似为来人拧断,呀的一声木门悠然晃了开去,不禁一呆。 原来门外现出身形正是在坟地所见白马青衣少年,白帆呆了一呆道:“阁下来此何为!” “救你出去。”语音森寒异常。 白帆道:“白某与阁下并非同道……” 青衣少年面色一沉,低喝道:“你怎知我非同道,我奉令主密命侦查武林情势……”说着面色疾变,右臂迅如电光石火爪住白帆,疾窜出房,翻墙落在田陇上如飞奔去。 他提着白帆,展开上乘身法向一片祟山峻岭间,半晌方始停住。 白帆经过一阵剧烈的颤震,只觉脏腑翻腾离位,真气窒闷,冷汗直流,眼前只是发黑晕眩。 约略一盏茶时分过去,他才察出自己存身在一座破败荒芜的小庙内,青衣少年站在眼前微笑道:“兄弟无力解开你所罹白骨阴功,不过兄弟身上尚有一颗纯阳丹,可祛寒助长体力,望你能平安逃抵潘寿处,传讯禀明令主赐药解救。” 白帆见他竟能道出潘寿之名,疑虑顿释,确信他系令主心腹亲信,道:“在下遵命。”说着目中泛出一丝疑虑之容道:“目前强敌环伺窥伏,尤其百花翁手下甚众,只恐在下一至中途难免凶危。” 忽闻蛛网密结的神龛内飞出一声阴寒悸人低笑,一条身影疾射掠出,轻如落叶般沾地,现出一个面目阴森黑影中年人。 青衣少年道:“尊驾是何来历,藏身神龛中为何?” 黑衫人冷冷答道:“百花门下。” 青衣少年倏地一掌挥出,疾如电光石火,斜拍“期门”大穴,却不带半点风声,似虚还实。 黑衫人见对方猝然出手,奇奥迅快,不禁面色一变,回环双掌出手,幻出漫空掌影,飞花落叶般投向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微微一晒,翻腕望外疾扣,蓦的一声,一把扣在黑衫人左手腕脉要穴上。 黑衫人只觉劲力尽失,心中大骇,忽感腰下一麻,眼前漆黑不省人事倒地。 藏在暗中的天残地缺七杀恶判红衣少女目睹青衣少年武学精奇玄诡,一照面便将武功不弱的黑衫人制住,不禁大为骇异。 只见青衣少年望也不望黑衫人一眼,飞掠入柴房挟出白帆,取出一颗药丸与白帆服下,搀着他翻出墙外望郊野中奔去。 白帆经过一阵奔跑后,血行渐动,无复方才一身僵硬感觉道:“蒙尊驾相救,感恩不尽。” 青衣少年笑道:“在下与潘兄本忘年之交,奉令主之命赴江南办事,途中略有耽搁,致形势疾变,如今久未露面之武林高手纷纷再出,莫不与令主为敌,你我倘不赶至潘寿处传讯,同门拦截,情势危殆已极。”说着目注来路,暗中却偷觑白帆举动。 白帆冷笑道:“恩师令主若非潜修星河秘笈,无法分身,否则何惧七杀恶判等人。”忽然发现一株树皮上刻有四朵玉簪花乃金面老贼门下独有联络标记,若白帆一问之下,立即露出马脚,他乃聪明绝顶之人,脑中电闪过一个念头,忙道:“不好,七杀恶判与红衣贱婢追踪而来!”右手一托白帆胁下,疾逾流星掠入林莽森森中。 他身法奇快,片刻已自掠出七八里外,白帆被他带起飞奔,强风呛口不能出声,直至青衣少年身法缓了下来,才出声道:“他们追来了么?” 青衣少年目注林外,面现焦急不宁之色道:“红衣贱婢想从你身上寻出令主潜修之处,你我未必能逃出他们毒手之外。” 白帆面色骇然一变,忙道:“尊驾方才瞧见本门信号么?” 青衣少年不禁一怔,道:“什么?怎么我未发现?” “本门玉簪花标记。”白帆道:“望西北方大约十里之处,便可与本门师兄弟晤面。” 青衣少年道:“如此快走!” 两人向西北方向疾奔而驰,进入一片松柏林中,只见古杆参天,苍翠播曳空际,笼荫蔽空。 忽闻林中深处传出一声低喝道:“来人可是白帆师弟么?” 白帆闻声面现喜容道:“正是小弟,年师兄么?” 林内枝叶一动,疾射出身背双剑的年颂庆。 年颂庆察觉白帆面色有异,身形电欺在青衣少年身前,厉喝道:“你是何人?” 青衣少年淡淡一笑,取出一串古钱,道:“你从这串古钱上便知我的来历?” 年颂庆不禁骇然变色,道:“原来尊驾是自己人。” 白帆忙道:“潘师兄亦在此处么?”不待年颂庆询问,遂将自身经历详情和盘托出。 年颂庆大惊道:“这红衣贱婢谅系九尾天狐车京玉。” 青衣少年道:“不错,那红衣女郎姓车,目前可堪忧虑的是潘寿掳去天残地缺的徒儿,天残地缺忿而与本门为敌,目前我等万不能多树敌人,不如放回他那两徒。” 年颂庆摇首叹息道:“潘寿大大失策,他奉恩师密计诱骗天残地缺出山,志在使天残地缺忿而与七杀恶判东方旭为敌,万幸恩师之计得售,天池双怪已应允合手联歼东方旭,不料又横生枝节,潘寿嫉忌双怪两徒……” 语言未竟,青衣少年巳知就里,忙道:“潘寿现在何处,在下面见他令其放出,迟则无及。” 年颂庆道:“请随我来!” 青衣少年猿臂疾伸挟起白帆,疾随而入,只见林中人影幢幢,低声道:“你们已聚集了么?” 年倾庆答道:“尚未,已聚集十八人及同道高手,今晨传讯恩师请示机宜。” 说着又来在一座巨冢之前,数十丈青石墓道旁立翁仲石兽,大多歪圯,斑剥缺损,墓台下石栏青苔浓厚,青衫少年暗道:“此墓气派宏伟,年代久远,不知是何将相之墓。”问询之下,年颂庆答称是明代反寇之墓,僭制称帝,反败身死,为其党羽葬在此处,只因地势极高隐秘,江湖中人营作巢穴,罕为人知。” 正说之间,墓后人影疾闪,响起宏亮的语声道:“年贤弟,那是何人?”一个魁梧壮汉迅快掠至。 蓦地—— 空际遇处随风传来一声尖锐悸耳长啸,青衣少年面色一变道:“九尾天狐与七杀恶判东方旭已蹑踪而来,年少侠快去率众拒敌,不得容他们侵入墓地。” 年颂庆道:“遵命,路师兄你速引这位兄台去潘寿处。”说着身形冲天,循声掠空如电而去。 路姓汉子不禁一呆。 青衣少年面色一沉,低喝道:“速领我去见潘寿。”说时将,白帆躯体放下。 路姓汉子似为青衣少年气度所慑,略一迟疑,领着青衣少年去至墓后。 只见路姓壮汉,跃落在一座石翁仲之侧,双手抱着翁仲两臂猛力一旋,墓台之下一方巨石竟缓缓移动,现出孔穴。 两人先后拾级而下,青衣少年发现墓底竟有多处通道,犹若蛛网,要口处均守着捧刀劲装大汉,石室不下百数十间,心中暗惊。 路姓汉子走在一间石室门首,击指敲门唤道:“潘师弟!” 须臾,只听门内应声道:“路师兄么?何事?” 石门豁然开启,现出一锦衣少年,气质犷悍,目光阴冷注视着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微笑道:“墓外强敌侵袭,潘少侠好闲情逸致,藏至室内养心贻性。” 潘寿不知青衣少年来历,只觉他言语讥刺,不觉面色一变,目中泛出杀机,突见青衣少年捋着一串古钱,由不得面以立变惨白。 他知这串古钱乃其师令符,持符之人能生杀予夺,忙肃然躬身道:“尊驾可是由恩师处来么?不知恩师有何令谕。” 青衣少年冷冷一笑,不即作答,目光电射巡视了屋内情景一眼,发现石室另有一处门户通往邻室,暗道:“虞凤霞姐姐必在室内。”望了身后路姓汉子道:“你去接应年颂庆去。” 路姓汉子不安望了潘寿一眼,却不敢违忤青衣少年之命,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青衣少年面色一寒,生似罩上一重严霜,道:“潘寿,你知罪么?” 潘寿闻言不由机伶伶打一寒噤,垂首道:“在下不明何罪,请道其详。” 青衣少年大喝道:“你奉令主之命诱使天池双怪与七杀恶判为敌,已然如愿,为何擒囚天池双怪之徒,现天池双怪与七杀恶判闻手与我等为敌,此非令主所愿,罪该万死。” 潘寿悚然一凛道:“在下已诿过于百花老贼,天池双怪已深信不疑……” 青衣少年喝道:“胡说,你比天池双怪如何,一双老怪物何等精明,骗得一时已属侥幸,怎能令他深信不疑,哼哼,似你如此好高鹜远,自以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剑劈斧诛百死不足蔽辜……”说时伸手向肩头按去。 潘寿面色大变道:“在下知罪,不过那两人易钗而笈。” 青衣少年心头暗暗一震,喝道:“易钗而弃与你何干,倘使他们意在刺探本门隐秘,为何不对你佯作亲近,取悦示信,言语之间热讽冷刺,从未对你略假颜色?” 潘寿不禁心神大骇,青衣少年如同亲眼目睹,色如败灰,悚然不语。 青衣少年喝道:“那两人现在何处?” 潘寿道:“现在内室。”身形一转望内室走入,青衣少年抢步随后,暗中伸指望潘寿“三阳”穴空点了一指。 只见虞凤霞、翠萍两女并卧一榻,清醒如常,只四肢不能动弹,眼角尚蕴留泪珠遗痕。 青衣少年知两女已然听见自己语音,佯装不识,冷冷望了两女一眼,向潘寿道:“你未见色起心轻薄她们么?若是如此我也不能救你一命。” 潘寿躬身答道:“在下不敢有此邪念。” 青衣少年冷笑道:“貌美如花,我见犹怜,不信你是坐怀不乱诚正君子。” 潘寿道:“尊驾不信,一问就知。” 青衣少年寒着一张脸不语,只在室内徘徊踱步,一霎那间室内岑寂如冰。 潘寿心中焦急如焚,不知青衣少年打的什么主意,浑身宛若针刺一般,两道目光不时偷觑青衣少年面上神情变化。 约莫半盏茶时刻过去.青衣少年忽喃喃自语道:“只有釜底抽薪之策,方可免于危难。”疾向潘寿耳中密语一阵。 潘寿面现笑容道:“遵命。”大步跨出石室而去。 青衣少年走在榻前,长长叹息一声,拍开两女穴道。 两女一跃而起,虞凤霞玉靥绯红嗔道:“翔弟,你为什么不将潘寿制于死地。” 霍文翔道:“姐姐,你不是常说血海大仇,不可不报,若杀了潘寿,将无法找到老贼潜迹之处,现小弟传授两位姐姐三种武功心法,恃以防身,随天残地缺进入老贼巢穴,以备万一。” 虞凤霞盈盈一笑道:“老贼巢穴如何可入,恐未必如你所愿,但武功心法我们必须要学。” 霍文翔道:“时刻无多,两位姐姐必须紧记。”遂正襟危坐,以一截木筷在手中比划…… 墓地西北方啸声尚自荡回天际,五条人影疾如飞鸟般落在参天苍松翠柏之外,一色黑褐色长衫,目光冷峭湛碧悸人。 林中忽传出森冷喝声道:“三位来此为何?”身背鞭剑的年颂庆慢步踱出。 其中一人口吐晋腔道:“我等欲求见贵上,烦请传讯祷明就说百花门下有事相商。” 年颂庆冷笑道:“家师与令师形若水火,积不相容,何况家师亦不在此,歉难应命。” “真不在此么?”那人阴恻恻笑道:“就请尊驾领我等前往亦是一样。” 年颂庆哈哈大笑道:“朋友,你这不是痴人说梦么?倘朋友胜得了在下手中剑,无不如命。” 那人沉声道:“兄弟看来朋友真在作梦,此刻武林高手均向此处赶来,势若雷霆万均覆巢之下,焉能完卵,阁下武功虽高,恐也难逃死劫。” 这时,啸声此落彼起,在墓野中飘回荡越,凄厉惊心,阳光为一片厚厚的彤云遮蔽,凭添了浓重恐怖气氛。 年颂庆表面镇定如常,却心内危凛战颤,此处本是其师苦心经营秘密巢穴之一,罕为人知,怎奈白帆被擒,得青衣少年之助逃出,岂料群雄暗蹑而来……” 此际已不容年颂庆多想,心存速战速决之念,身形一斜,长剑已自出鞘疾挥攻出,弧形剑圈夹着漫天金星飞洒耀眼欲眩,诡奥绝伦,出手之快极。 那人目睹剑光耀目,暗骂道:“好快剑法!”两脚疾动,移形换位飘了开去。 但究竟迟了一分,左臂至肘已被划开三寸长口子,鲜血渗出。 其他四名百花门下大怒,欺身攻出,眨眼之间,各人手中多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点穴镢,只见惊飚流转,招式奇奥辛辣。 松柏林中忽响起一声宏亮的大喝道:“以多为胜,无耻已极。” 一条身影疾射而出,现出路姓汉子,在其身后人影鱼贯纷纷射出林外。 路姓汉子扬手飞出两道寒光,疾如电卷虹奔,只听一声凄厉惨嗥,一个百花门下尸横两截,血涌如注中五脏六腑翻溢而出,惨不忍睹。 四外已布置甚多百花门下高手,见状由四方电射扑出,双方已成混战之势,只见寒光乱闪,兔起鹘落,杀声盈野,啸如风雷。 那路姓汉子手中飞出两道寒虹匹练,犹如神龙夭矫,雷掣电奔,轰击百花门下,但百花门下已自有备,一个满面猬须绿衣人手中短塑一式“力架华山”当当两声,两股寒虹震得倒飞腾起。 那绿衣人亦被震得两臂酥麻,气血狂逆,身形倒退出三步方始停住。 路姓汉子面色森厉,狞笑道:“再接我一招试试!”寒虹一退又进,宛如长江倒泻,惊神悸耳。 忽一声冷笑中疾如鬼魅飞出-条人影,右拳疾扬将两道寒虹抓住。 寒光顿敛,人影一定,显出百花翁,一双风眼射出慑人精芒,冷笑道:“你那剑丸之术尚未臻炉火纯青,就敢横行无忌。”手掌中托着两枚鹅卵大小,光华闪闪的剑丸。 路姓汉子目睹百花翁现身,便知不妙,双掌一张,身如飞鹰攫兔向百花翁扑去,掌心一震,幻起漫天指影,戳向百花翁周身要害重穴。 这一式是武林旷绝奇招,威力绝伦。 百花翁眼中顿露出骇异光芒,暗道:“老贼真个得了那星河秘笈么?”身形旋转如风车,脚下踏着七星距步,幻出数十百花翁人影,使路姓汉子眼光缭乱,不辨伺者是虚是实,不禁呆得一呆。 就在路姓汉子心神略分之际,忽感胁下一寒,惨呼出口,腰间喷出两股血箭,气绝丧命。 忽听一声朗朗大笑道:“好奇奥辛辣的武学。” 百花翁不由一怔,转面望去,只见身后五丈开外一列站着天残地缺、七杀恶判东方旭、九尾天狐车素玉。 四个武林魔头,黑道煞星一现面,百花翁面目顿变,大喝道:“住手!” 一片混乱中,百花门下闻声均住手跃了开去。 只见百花翁两道寿眉一耸,面寒似水,冷冷笑道:“老朽不愿被人捡得现成便宜,既然四位志在星河秘笈,老朽置身事外如何?” 七杀恶判东方旭笑道:“这是说人并非志在攫有星河秘笈么?” 百花翁道:“老朽一向实话实说,断指之仇,不可不报,星河秘笈乃属题外之事。” 七杀恶判东方旭道:“好,阁下就请旁观袖手。”双肩微晃,身形迈出三丈,目光迅疾扫了一眼,只见他们双方各死伤了四五人,实力并未丧去,如若硬拼恃强,只恐怕百花老贼获渔翁之利。 他乃老奸巨滑,心机辣毒,略一思忖之下,即望着金面老人门下道:“你们如若惜命,速速道出金面老贼何在,老夫可网开一面,饶你等不死。” 蓦地,松柏密林中传出一声茄角悲鸣之声,金面老人门下纷纷倒射入林身形疾杳。 七杀恶判东方旭面色一变,双肩疾晃,穿空离地而起。 只听车素玉娇喝道:“且慢!” 东方旭人已离地扑出一丈,闻声悬空一个倒翻飞向,悄然无声落在原处,分毫不爽,道:“车女侠如何阻拦。” 车素玉道:“金面老贼狡毒如狐,林中分明有险恶埋伏,不可轻身涉险,你我三思而行,谋定后动,一鼓而歼岂不甚好。”说着望了百花翁一眼。 百花翁微微一笑道:“你我非敌亦非友人,老朽已事先说明袖手,决不相助。” 东方旭狞笑道:“谁要你相助,西域武功在我眼中也不过尔尔。” 百花翁闻言,神色激动,须发无风自扬,倏又面转和葛,轻笑一声,负手昂然目光凝向林中不答。 只见林中忽走出一个锦衣少年,飘然慢步,神态安详,嘴角含笑。 天残一见锦衣少年,不禁怒火狂腾,呼的一掌劈出,一股排空如潮的罡气向潘寿撞去。 潘寿忙身形横跃开去,道:“老前辈为何动怒,向在下猝袭出手。” 天残大喝道:“老夫徒儿何在?” 潘寿微笑道:“在下耗尽心机,险丧性命,救回令徒,现在一双令徒于在下处养悉,如若不信,就请老前辈一瞧便知在下言之不虚。” 车素玉忽道:“慎防有诈!” 潘寿朗笑道:“姑娘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天池两位老前辈乃家师至友,怎敢相欺。” 东方旭闻言不禁面色一变,日中怒光逼射。 天残望了地缺一眼,道:“你我前去察视究竟,谅他亦不敢轻捋虎须。” 地缺寒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并肩联袂向潘寿走去。 九尾天狐车素玉轻轻扯了一下东方旭衣角,娇笑道:“我等何不随去瞧瞧。”双双走出。 潘寿眼中泛出一抹杀机,微微一笑,身形转动,慢慢向松柏林中行云流水般走去。 九尾天狐车素玉七杀恶判东方旭与天残地缺相距仅不过两三丈左右,但一踏入林中,立即失去天残地缺踪影,只见一条狭长青石墓道处巨冢巍然,松柏高耸入云,荒草蔓烟中石马铜蛇,静荡荡地一无人迹,不胜荒凉。 两人不禁一怔,相顾失色,只觉墓地中有些邪门,林中似有一层稀薄的烟雾,如絮云般伸卷逸飘,如非穷极目力甚难发现,心中暗感大骇。 其实天残地缺他们的距离不远,天残回面一望,发现车素玉东方旭神色有异,立即警觉墓地中似有玄虚。 潘寿踏上墓台石阶,回面一笑道:“家师所设奇门委实奇奥难测,易入难出,九尾天狐七杀恶判武功再高,也难免一死。” 天残沉声道:“你也太小觑七杀恶判,纵然一时被奇门所惑困住,但你等也要伤折过半,最后亦将被东方旭遁出奇门之外。” 潘寿目注了天残一眼,道:“不知老前辈前言有信否?” 天残地缺料不到潘寿竟在此时旧话重提,互望了一眼,天残冷冷说道:“只要老夫两徒安然无恙,如你所言真实,老夫绝不食言。” 潘寿朗声道:“那是当然。” 双方语声清朗,奇怪七杀恶判东方旭九尾天狐车素玉两人如同无闻。 东方旭低声道:“老朽奇门阵图之学,五行生克变化,九宫迷踪无不深谙,却瞧不出墓地所布奇门玄虚,我就不信他真个将星河秘笈得在手中。” 车素玉喟然叹息道:“世事多出乎预料之外,他真个是铁……” 东方旭竟用眼色制止车素玉说话,道:“在当今武林中老朽由衷钦佩的仅有两人,一是北斗令阎鹏展,另一就是你我所说的人,才华卓绝,老朽自愧不如,他这一手偷天换日,移花接木诈死之法,的确掩尽天下人的眼目,虽心有所疑,却不能抹煞亲眼目击之事……”说着,话声微微一顿,长叹一声道:“老朽绝不能容他习成星河秘笈内所载绝学,是以先发制人。” 阵中忽随风飘入耳极轻微低笑,东方旭不由面色一变,呼的一声循声劈了出去。 一掌之力何等凌厉,宛如排空巨浪,不啻千钧,明明击中一株径尺参天古柏,但柏杆竟不见动摇,亦未闻击实之声,却落下漫空柏叶松针。 东方旭大感骇凛,暗道:“莫非我眼中所见是幻影么?” 心念一动,不由向那株参天古柏走去。 九尾天狐车素玉见状一惊,暗感自身已履危境,又不舍放弃觅寻心目中情朗青衣少年,深知此时不可与东方旭分散,遂紧随东方旭走去。 那知这段路竟是永无止境,分明见着那株古柏距身仅五丈左右,却永远无法到达。 两人不禁心神大震,但东方旭究竟是武林中有数高手,见识渊博,忙将身形停住,两道目光注视四外景物,默察阵势变化。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东方旭目中神光一闪,似已察出玄奥,身形疾转,向兑宫方位抓去。 身如箭射,出手电奔。 只听一声惨嗥,一名黑衣劲装汉子身形疾摔倒地,两胁十指洞穿,血涌如柱。 突闻冷笑声入耳道:“好俊的眼力,但阁下终必困死阵中。”四面八方忽奔出六道剑光,分袭东方旭车素玉二人。 东方旭大喝道:“这倒未必!”探腰抽出一柄九宫环奇形兵刃,振腕一晃,寒光环影中飞射出牛毛毒针。 车素玉亦飞撤肩头长剑,洒出扇形流芒。 森翳林中惨嗥此落彼起,尸身显露倒地,但双邪所面临的袭击却有增无减,猬至弩集,使双邪陷入困境。 东方旭沉声道:“车女侠紧随着老朽,逐步为营,不难将匪徒悉数歼灭。” 车素玉知东方旭已察明阵势奇奥变化,遂紧随着东方旭施展平生绝学。 片刻,双邪已杀伤十数人,袭击攻势忽告消失,霎那间静悄得出奇,几乎可闻松针坠地声。 东方旭冷冷一笑,道:“车女侠,你我依干官方向出阵。”身形横跨两步后,大步直向前迈去。 翳林水无止境,东方旭却显得胸有成竹,嘴角噙着冷笑,昂然跨步,车素玉暗暗忧虑着。 忽闻一个轻微语声传来道:“老前辈,这星河迷踪阵变幻无穷,接十二时辰正反逆换,似老前辈这般走法,永远出不了这片松柏深林中。” 东方旭不禁一怔,道:“阁下是谁,何不现身出现。” 只听轻笑声传来道:“在下亦与老贼势不两立,自应敌忾同仇,但在下碍难现身出见。”说时东方旭脚前忽吐出一声坠下一根草绳,又闻语声接道:“老前辈紧抓着绳端,在下自能引老前辈出阵。” 东方旭惊疑地望了车素玉一眼,疑云满腹,煞费踌躇。 但闻语声又起道:“老前辈切莫猜疑,在下若有相害之心,尽可施展辣毒诡计,时刻无多,趁此时阵势未变转之际,急速出阵。” 东方旭暗道:“此言极是。” 遂毫不迟疑抓起草绳,只觉得草绳一动,牵着自己左转右折走去。 走了一刻功夫,东方旭车素玉猛感脚下一沉飞坠而下,心中大骇,双邪忙吸提丹田真气,眨眼身形站实,但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但闻话声传来道:“此处是一条深遽的墓道,老前辈功力精深,且难虚室生明,照倾斜方向走去自可出穴,恕在下不能恭送。” 东方旭渐能辨出眼前景物,只觉是一条青砖所砌的倾斜墓道,不由笑道:“车女侠,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我遵他所说而行,老朽昔年不知经历过多少巨风大浪,有何可惧。” 九尾天狐车素玉道:“这次却不同,你我所面临的是从未曾有过的强敌。” 东方旭鼻中冷哼一声,缓缓走向前去,但心情显得无比地紧张,只觉这墓道中有着异样的气氛,飕飕寒气,令人毛骨耸然…… 且说天残地缺随着潘寿进入地穴石室,潘寿高声唤道:“江少侠。” 内室走出虞凤霞翠萍及霍文翔,虞翠二女一见天残地缺立即面现喜容,拜伏在地,口称:“恩师!” 天残地缺寒冷如冰的面色上泛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双手搀起道:“你们安好么?”’ 虞凤霞立起躬身道:“徒儿两人蒙潘少侠在百花门下虎口中救出,又经徒儿金兰之交赵大哥赐药推穴,现已恢复功力。”说时望了潘寿一眼。 这一席话立时将天残地缺瞒过,潘寿趁机躬身道:“老前辈一言九鼎,谅无改悔。” 天残瞪目道:“你可是要老朽击杀七杀恶判么,好,老朽两人大功告成立即去见令师,不再卷入这段江湖是非中。” 潘寿道:“这是自然,此刻七杀恶判与九尾天狐已进入墓道,老前辈,趁他不防时迎头痛击。” 室外墓遭中隐隐传来东方旭与车素玉对话声,潘寿道:“老前辈快去。”身形飕的迅快如电掠出室外。 天残道:“老大,你我言出必行,趁早恩怨了了,免得贻留深祸。”大袖疾展,与地缺先后出室。 霍文翔亦随之掠出,虞凤霞翠萍正欲一跃而起,忽见石门疾合不禁大惊,突闻一个苍老语声传来道:“两位姑娘请稍安勿躁,尚须等候令主到来,与两位姑娘商谈。” 虞凤霞不禁大惊,旋身发出一掌,排空劲风轰的击实在石壁上,只听霹墙内传来阴恻恻冷笑道:“好纯厚的佛门金刚掌力。” 翠萍暗拉虞凤霞衣袂一下,低声道:“霍少侠发觉我俩未随出必来施救。” 虞凤霞银牙紧咬,粉面铁青,拔出肩头宝剑蓄势戒备,可是那老人迄未有动静,显然已离去,连白帆亦形踪杳然。 二人心乱如麻,又无法逃出石室,不禁恨得牙痒痒地,无计可施。 石室外,又是另一情势,潘寿领着天残地缺出得石室,就遇上东方旭车素玉迎面走来。 九尾天狐车素玉不禁惊噫一声,她那声惊呼是指随着天残地缺身后的霍文翔而发。 潘寿本心智至上,聪明绝顶之人,察言辨色,立知事有蹊跷,暗道:“我几乎被他骗过,幸而发觉得早,哼哼,稍时我不令你死无葬身之地,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忙道:“老前辈全在你了。”说时身形已飘后七尺。 但这一举一动已落在霍文翔眼中,霍文翔近来见识大增,聪明才智无一不在潘寿之上,身如附骨之蛆向潘寿跟去。 只见潘寿已疾飘入另间暗室中,五指伸向一块石墙,困乍入石室,暗黑如漆,霍文翔无法立即辨明潘寿作何举动,但知不利于自己,右掌迅如电光石火向潘寿拂去。 潘寿只觉心头一震,气血耀腾,一跤摔在地上。 霍文翔忽闻身后车素玉娇呼道:“门被关上了。”不禁一怔,眉头微微皱转面说道:“怎么车女侠亦来了。” 车素玉道:“贱妾发现这小贼神色有异,便知他必暗中弄鬼,果然不出贱妾所料,但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霍文翔一听车素玉自称贱妾,不禁脸色微变,暗道:“如非你出声惊诧,岂能让潘寿瞧出‘蹊跷’,但事已至此,口出怨言于事无补。”默然不答,探手入怀,取出天蜈珠,红光逼射,映得一室洞明。 低声凝目望去,只见潘寿面色青紫,惨笑道:“朋友,可惜在下一时为你蒙混过,不然朋友早丧命黄泉,魂游地府了。”说着复又惨然一笑道:“在下已先发动这地穴中机关,朋友已逃生无望,在下已是待死之人别想在下口中逼出一丝真话,恕在下先走一步了。”语落,眼耳口鼻间黑血丝丝渗出,毒发身死。 霍文翔不禁呆住,面色惨白,他猛然忆起虞凤霞翠萍二人并未随出室外,暗道:“若她二人因此身亡,我将百死莫赎了。” 车素玉见状微叹了声道:“少侠不必忧虑,以你我二人之力不难出困。” 霍文翔如麻紊乱的心绪渐渐定了下来,忖道:“目前仅潘寿一人察觉自己来历可疑,其他金面老贼手下尚蒙若无觉,只要匪徒一人来此室中还有脱困希望,但车素玉于自己大为不利,不如将她毙之掌下。”恶念陡生,掌底暗凝真力,但瞥见车素玉双眸含情脉脉,一脸纯真,娇媚冶荡似一扫而尽,心头忽感不忍。 只见车素玉道:“贱妾方才察出一丝可疑情形……” 霍文翔道:“什么可疑?” 车素玉道:“少侠出手虽快,但潜力似未触及潘寿身体即摔下毒发,不知何故?” 霍文翔猛然一怔,忖思其故,怀疑方才潘寿奉命离开石室,暗中虚空点了他的“归元”穴,只要妄自施展十分内力,便将逆血攻心而死,必是潘寿见自己如影随形追来,心头大急,欲掣动机括,情不由己的施展十分内力…… 思念及此,不禁联想到一项事实,潘寿力道一发,未必发动全部消息便自逆血攻心,但恍惚之间,潘寿认为他已及时按动机钮…… 但愿自己所揣是真,不然情势危殆矣。 室内景物宛如闺阁,流苏锦帐,檀榻暖衾,妆台菱镜,幽香袭人,及壁间悬着四幅美人出浴图,启人遐思。 霍文翔正欲动问车素五东方旭所来经过详情,忽见车素玉嘤咛一声,飞燕投林飞扑而上,将霍文翔搂得紧紧的倒向榻上,呢声道:“冤家,奴与你共寻襄王好梦,云雨阳台,你别辜负奴家一番相思之苦。”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令霍文翔大感惊惶无措,奋力挣出车素玉怀抱之外,怒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在下虽非柳下惠,但耻于桑闲滩上贱行。” 只见车素玉粉面绯红,像熟透了苹果似地,星眸中喷出两道欲焰,云鬓不整一跃而起伸指自解罗衫。 霍文翔不禁惊得魂飞魄散,目睹车素玉一件一件地褪下,露出高耸酥浮,粉腰玉臂,由不得口瞪目张,别面不敢正视。 却不料车素玉飞扑而上,再度将霍文翔紧紧搂住,樱口翕张,丁香半吐将霍文翔嘴唇吮住。 霍文翔初尝异味,心神狂跳,但他心智仍然不乱,右手伸出两指欲点车素玉死穴,却感觉车素玉靥热烫如焚,不禁大感惊异,两指点了晕穴一指。 车素玉似一只绵羊般无力地倒在霍文翔手臂中。 此刻,霍文翔也不顾男女之嫌,将车素玉抱放在榻上,伸指按在车素玉腕脉上。 须臾,霍文翔低叹一声道:“我几乎又错杀了她了。”他发觉车素玉体内蕴有乱性迷毒,必是此间室内有异,遂不暇思索,取出一粒解毒灵丹,撬开车素玉银牙研末喂下,双手拾指推宫过穴。 半晌,车素玉嘤咛一声道:“闷死我啦!” 星眸一张,发觉自己赤身裸体,霍文翔与她推拿穴道。不禁羞愧无地自容,颤声道:“你……” 霍文翔倏地收指,身形疾飘右壁角背立道:“姑娘方才中了邪毒,快穿好衣服。” 车素玉恍惚忆起方才情景,不禁玉靥绯红,星眸泪珠夺眶而出,忙穿好衣服,凄怨无比说道:“贱妾非淫娃荡妇,虽有九尾天狐之名,寻常男子对贱妾稍启无礼邪念,必死在贱妾手下,守身如玉,不料……” 霍文翔道:“姑娘不可自怨自艾,在下并未稍存轻视之意。” 忽闻一个苍老语声赞道:“铁铮铮男子,见色不乱,难得难得!” 霍文翔不禁一怔,只觉一道石壁自动开启一座门户,走出一名老者,目中神光只觉一震,说道:“魏老,是你?” 那老者正是在天荡湖伪作厨师总管魏韶。 魏韶认出是霍文翔,不禁喜笑颜开,道:“原来是老弟。”忽瞥见潘寿已横尸室中,目中闪出两道异芒,忙道:“老弟两位速随老朽来。” 霍文翔车素玉两人随着魏韶走入暗门复道左转右侧踏入一间石室中,仅有两张白木桌及数条板凳。 魏韶伸手一让,道:“两位请坐。” 霍文翔诧道:“魏老不带在下逃出墓道外么?” 魏韶摇首道:“老朽无此能力,在此地穴里任厨监已有半年之久,不见天日,如同幽冥异路,外间世事隔绝,行动亦受严密监视,昨今两日谅是强敌逼伺,监守懈怠,但老朽不明路径,何况老贼似亦赶来此处……” 霍文翔不禁面色一变道:“魏老所指老贼是何来历?” “不知。”魏韶摇首道:“只知是此间的当家总瓢把子,似与佛面人屠铁少川有着甚深渊源,风闻铁老贼已削发为憎,涅盘坐化,老弟丧身在峨嵋山千丈绝崖之下,可是传言失误么?” 霍文翔诧道:“魏老与外界隔绝,为何知之其详,在下命不该绝,险丧命峨嵋绝壑,在下不明魏老何故陷身此处?” 魏韶长叹一声,娓娓叙出经过详情。 原来霍文翔离开天荡湖后三日,似有重大变故发生,气氛异常阴沉。 那日暮夜,魏韶熟睡之际,在他榻前留置一函,魏韶醒来发现展阅之下,才知女主人般若庵主罗银姬所书,略谓荷叶沿日内必生剧变,逼不得已撤去,命魏韶见函后及早离开荷叶渚。 魏韶当即以火焚化,忽闻户外起了衣袂飘风落足微声,知有夜行人物来到,迅忙拥被而卧,鼻息沉沉。 房门本是虚掩着,碰的微响疾速开启,一股寒风夹着一点迅逾流星的黑影掠入室内,现出一个面目阴冷中年人。 这人目不四望了一眼,屋内陈设简陋,孤灯一盏,幽暗异常,桌上留有狼藉残肴,碗中剩酒余沥未尽,见魏韶尚拥被熟睡,伸手推了推道:“喂,魏总管起来。” 魏韶佯装酒醉嗯了一声,大舌口齿不清道:“小牛子别吵我老人家,厨下有酒饭,你不会去吃么!” 底下尚喃喃骂了两句,仍自呼呼大睡,反而将脑袋缩入被中。 那中年人不禁轻哂了一下,伸手一揭被掀了开去,低喝道:“起来!” 魏韶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睁着醉眼喝道:“小牛子你找死么?”一眼瞥明面前立着一个陌生人,不禁面色大变,颤声道:“恕小老儿眼拙不识尊驾,唤醒小老儿何事?” 中年人面色一沉道:“这荷叶渚上之人俱跑到哪里去了?” 魏韶不禁口呆目瞪,讷讷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中年人似知魏韶不应允,遂随那中年人前往,发现同行者均是太阳穴高高隆起,分明一身武功内上双修,心头暗暗惊骇。 区徒亦不防备于他,无意言谈之间,被魏韶窥知那中年人是飞鹰帮代帮主,魏韶暗道:“此为大好良机,莫可错失。”遂不图逃,他那一手好菜脍炙人口,匪徒们喷喷称赞。 但匪徒似久经训练,虽在醉后亦少吐露口风,魏韶辗转被送来此墓穴,发觉被囚在此黑白两道知名人物不少,从他们口中得知武林大事。 最后,魏韶笑道:“这墓中监守严密,机关恶毒,老朽从未目睹有生离此墓穴之人,依老朽之见,不如混在被囚群豪中,俟机而动。” 霍文翔长叹一声道:“在下为救两人出险,功败垂成,魏老务须设法……”继附耳密语有顷。 魏韶大惊道:“是她们么,方才老朽尚送过饮食……”忽闻一个宏亮语声传来道:“魏总管速准备卅四人酒菜,要快。” 话落突由一道复门内闪出背搭双钩的神威凛凛的锦衣大汉。 在锦衣大汉语音初起时,霍文翔车素玉机警迅快掠隐来路门后。 只听魏韶道:“洪香主,老汉已开过午膳,并无遗漏,卅四人酒饭并咄嗟能办,何况柴米酒肉蔬匮乏无法采购,目前已派人去附近村集采办否?” 锦衣大汉搓手沉吟道:“外间强敌逼伺,百花老贼率领门下及黑白两道高手虎视眈眈,墓中天残地缺与七杀恶判搏斗猛烈,令主严令不得任意出入……”忽面现苦笑道:“这些话你难道理解,不过民食为天,当务之急,需要及早设法才好。”转身大步走去。 那锦衣大汉穿过两重门户,只觉肩头为人轻轻拍了一下,不禁吓得魂不附体,面色大变,转面望去,只见一青衣俊美少年面含微笑注视着自己道:“令主现在何处?” 青衣少年态度从容,安详已极,令锦衣大汉摸不着高深,不禁呆得一呆道:“尊驾是何来历,何能混入墓中?” 他说时暗中蓄势凝劲,只要青衣少年答话一有不对,立即出手。 只见青衣少年微微一笑,取出一串古钱道:“兄台由古钱令符上可知在下来历,三月前奉令主之命,奔走江湖,联络同道共襄大举,返回总舵之际相遇白帆引来此处,正与潘寿共话时,突然潘寿匆匆离去,久候不回,且石门紧闭,在下初来,不明方位,糊里糊涂,转了半天,望尊驾烦为指点。” 锦衣大汉神色一凛,肃然答道:“令主是否到来兄弟尚不知情,石门自动关闭,想是墓坠强敌侵袭之故。” 霍文翔佯作惊异诧道:“何人竟如此胆大,自投罗网,潘寿想必拦截强敌故未返回,请引在下前往相助潘寿一臂之力。” 锦衣大汉信以为真,躬身抱拳道:“遵命。” 霍文翔紧随着锦衣大汉,默记所择路径,他发现径复杂迷,方位步数必须毫厘不差,否则必遭身死。 半盏茶时分过去,便隐隐听得劲风雷动,叱声震耳,锦衣大汉身一踏在岔道口,似有所见,不禁出声惊道:“怎么令主已赶来了?” 霍文翔闻言不由一呆,疾伸两指,迅如电光石火点在锦衣大汉死穴上。 他举动快速无伦,趁着锦衣大汉未倒地之际,左掌横向一送,将锦衣大汉推入另一石径中。 径道幽暗如漆.甬道中忽爆射蓝焰将锦衣大汉躯身化作絮絮淡烟销尸化迹,后又伸手不见五指。 霍文翔暗道:“好厉害。” 他贴身石壁探首觑望右侧甬径中,只见距身五六丈外背立着一条人影,玄巾蒙面,肩头搭着一柄长鞘宝剑。 甬道尽端但见天残地缺以二敌一,合搏七杀恶判东方旭,招数猛然凌厉,极奇辛辣。 突然,东方旭一声大喝道:“住手!” 天残地缺疾飘退后,寒着一张脸蓄势止手不攻。 东方旭道:“你我本有宿怨.极待清结,但非其时其地,我知老贼心极歹毒,此举旨在翦除异己,无论何方得胜,都免不了一死,明智如两位,何一时之愚受人利用。”天残怒道:“胡说,我等并非受老贼利用。” 东方旭大笑道:“令徒并未释放,显然你等为保全令徒性命,逼不得已受人挟制是么?” 天残地缺不禁一怔,打了半天,两徒形踪俱无,连潘寿及不知来历的青衣少年俱形影杳失,只觉东方旭说话委实中肯,无奈又不能输口,面色寒冽异样难看。 蓦地—— 东方旭身后突起了一阵急促快步声,心神不由微震,只见一个灰衣少年面色惨白,目光呆滞,领着七个装束怪异的百花门下走来。 霍文翔遥遥望见那紧随着灰衣少年是隗独,百花翁得意高足,更觉察灰衣少年显然是受了迷魂魔法所驱使。 只听背立蒙面人鼻中低哼一声,身形疾如电射扑出,肩头青霞暴展,一道十丈寒虹匹练飞出。 寒气砭骨如割,七杀恶判东方旭及天残地缺警觉那是一柄锋芒犀利,切金断玉神兵利器,护身罡气无用,迅疾身形一塌。 那道匹练长虹迅如电掣掠过三邪头顶,直奔灰衣少年穿胸而过,惨嗥一声,鲜血喷出如雨,横尸在地。 隗独眼见寒虹一闪,即知不妙,身形拔地上腾贴住石壁,他虽侥幸避过锋芒,后随三人却遭了殃,虹光疾扫,声未出已倒卧在血泊中。 七杀恶判东方旭不愧为武林顶尖高手,身形一塌之际,即向天残地缺道:“速冲出墓穴,免成瓮中之蟹。” 三邪身如离弦之箭从百花门下之侧冲出墓门逸去。 那蒙面人厉声道:“谅你们也逃不出老夫手掌之外。”寒虹疾缩。 隗独心神大震,目注着蒙面人道:“你手中剑可是玉勾斜么?” 蒙面人冷笑道:“老夫掌中剑仅略逊于玉勾斜,墓中禁制巳被老夫倒转,无法逃出,你如惜命,速俯首就擒。” 隗独不答,目中射出异样光芒,由浅变深。 蒙面人鼻中沉哼一声道:“你那迷魂魔法对老夫无法得逞。”说着仗剑慢慢逼前。 脚步如山,三个百花门下心弦猛惊,面色大变,右臂一晃,幻起一团寒光,护住身前。 霍文翔此刻心中举棋不定,那蒙面人虽然无法确指为老贼,但手中的剑无疑是玉勾斜,威力无比,与自己射阳剑相形之下不啻霄壤之别,若一击不中立即身陷于危境,心中思念电转,权衡得失后,忖道:‘不如暂潜身墓中,探明墓穴蕴秘救出虞凤霞等人。”一念甫定,即望来路掠去 一入兑中方位,眼前人影疾闪,迎面一双黑衣劲装汉子阻住。 霍文翔出手迅快,扬掌一挥,一双黑衣人只觉胸前如山重压,立即心脉断绝倒地。 他一出手即身形掠出,途中连遇阻截,悉数毙命掌下。 踏入石室,只见魏韶偕同九尾天狐车素玉神色忧惶立在门侧,不待魏韶出言埋怨,即叙出经过。 魏韶大惊道:“两位速随老朽来。”领着二人走入一间宽敞石室,室中悬着一盏昏弱油灯,灯光惨淡映照下,只见室中倚壁而坐着数十个武林人物,须发不整,一股中人欲呕汗臭体酸弥漫全室,目睹魏韶领着霍文翔车素玉进入室中,数十道惊诧目光注视在两人身上。 霍文翔佯作悲忿黯然神色随着魏韶走向壁角。 魏韶冷笑道:“坐下,不得心生妄念以图逃走。”说着转身走去。 霍文翔车素玉并肩坐下,闭着双眸养神调息。 忽闻有人长吟道: “双蝶绣罗裙 车池宴 初相见 朱粉不深匀 闲衣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 人人道 柳腰身 昨目乱山昏 来时衣上空” 一阙词曲歌罢,歌声又起: “朱粉不须施 花枝小 春偏好 娇妙近胜衣 轻罗红雾垂 琵琶金画风 双条重 卷眉低 啄木细声迟 黄蜂花上飞。” 这两阙词曲,艳而不淫,却听得车素玉粉脸通红,霍文翔垂着头如同无闻。 忽有人冷笑道:“查老师,你苦头还未吃够么?” 这人显然被囚已久,须发盈尺,憔悴中尚有悍鸷不屈之色,闻言冷冷答道:“怕什么,天塌下来也有地接住,头掉下来碗大个疤,如有一日得出樊笼,查某誓报此仇。” 门外突传来吆喝声,两个黑衣持鞭大汉押着四个百花门人进入,隗独新断去一臂,目中喷出怨毒火焰,一脸不屈之色。 一个大汉吐的一鞭抽向四个百花门下,喝道:“坐下!” 鞭抽衣破皮开肉绽,鲜血横飞。 百花门下痛得闷哼一声,-人右腕一翻,疾抓长鞭,左掌一式“霸王卸甲”,劈向大汉前胸。 那大汉眼明手快,左掌一横,隔开百花门下左臂,趁水推舟切下,碰的一声大响,身形栽仆在地昏死过去。 两名持鞭大汉嘿嘿狞笑一声转面走去。 隗独怒视着两大汉身影消失后,重重顿了顿足。 霍文翔喃喃出声道:“隗少侠!” 隗独不禁一怔,道:“尊驾为何知道在下?” 霍文翔道:“在下也是方才失手被擒,窥见隗少侠相遇那蒙面人手持一柄稀世宝刃,可是玉勾斜?” 隗独目中神光一振,说道:“玉勾斜,隗某也有此疑。” 霍文翔长叹一声道:“神兵利刃,切石如腐,非血肉之躯可抗拒,亦非隗少侠力有不敌之过,只不知令师为何放心让隗少侠等涉险。” 隗独面现愧容道:“在下也是贪功太过,距此十里外,发现灰衣少年向墓地疾如流星奔来,在下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他的周身气穴,使之无法自绝,逼令引在下七人进入墓内,一面通知家师,殊不料一念之差,致有此失。” 霍文翔播首叹息道:“令师绝然不会犯险到来,何况亦到不了墓中,墓外布下先天迷踪门,神妙不测,看来我等只有靠自己设法脱出樊笼了。” 那吟词姓查武林人物突冷笑一声道:“谈何容易,你我迟早必死,何必痴人说梦。”说着目注隗独一眼,接道:“百花门主与此间主人,同是一丘之貉,险诈歹毒,与他商谈,无异与虎谋皮。” 隗独面上一红,目中射出两道慑人寒芒,阴森森笑道:“尊驾出言讥损太甚,誓必相报。” 那人道:“你还活得了么?” 霍文翔忽一跃而起,疾射在门侧,只见门外如风电闪掠入五个劲装老者。 来人似未料到霍文翔藏身门侧,甫一警觉,霍文翔已拦住去路,不由面色大变。 霍文翔道:“五位来意不善,请道其详。” 只听一人喝道:“尊驾能混入墓穴中不死,可谓难能,但亦不能挽回一条性命,奉令主严令,来取诸位首级。”说着刀光电奔劈向霍文翔而去,势如毒蛇穿洞,凌厉绝伦。 霍文翔俊美面庞上闪过一抹微笑,神采逼人,他瞧出所来五人都有一身不同凡响的绝学,龙吟过虚,青虹逼射,掌中多出一柄寒如秋水的宝剑。 那老者似乎一惊,刀势疾撤,呵呵一声道:“射阳剑!” 霍文翔沉声道:“不错,在下手中正是射阳剑,五位当是飞鹰帮中高手。” 五人面色大变,各自迅立方位,抢攻出手。 只见五股兵刃发出嗡然破空锐响,千百点寒星攻向霍文翔要害重穴之上。 招式之奇,攻势凌厉,创未曾有。 霍文翔双肩一塌,疾溜溜一转,神奇无比的脱出五股兵刃之外,射阳剑发出一丝令人寒懔的光芒,疾然一吞一吐,剑芒暴射。 只听一声凄厉嗥声腾起,一个老者颅骨至左耳被射阳剑削去半边,桨血溅飞中轰隆倒地。 其余四个老者为剑罡惊得跃开五尺,袍袖上划裂尺许口子。 只听被囚群雄中出声赞道:“好神奇的剑招。” 霍文翔微微一笑,射阳剑一吐一振,化作万条剑丝罩向四个老者头顶。 但他剑势一展即收,漫空流芒立即收敛。 四个飞鹰帮高手身上不见剑伤,却面色惨白,汗如豆大冒出……。 第十九章 石破天惊 且说蒙面人自七杀恶判东方旭及天残地缺双怪遁走后,立即掣动墓道机关,封闭各处要口,转望内飞奔而去。 密如蛛网遂道中不时发现血淋淋的尸体,他目光锐厉,一望而知是为锋利兵刃诛截,几乎未抗拒便声丧命,可见来人功力之高,不禁心神骇震,身形窜入一间宽敞石室中,室内即有十数高手本聚坐商谈忙肃立躬身。 蒙面人纱巾中射出两道慑人寒芒,沉声将所遇经过说出,并遣出七人搜索各处,如遇可疑人物即予格毙,务使勿纵。 七人飞奔而出。 蒙面人道:“崂山五雄去将被囚黑白两道人物,一律处死!” 说时,忽掠入一棕衣少年,闻言一怔,道:“令主不怕激起非常之变么?” 蒙面人厉声道:“他等均是待宰之兽,留下性命待贻无穷后患,快去!” 崂山五雄闻言悚然,如飞出室。 棕衣少年微叹一声道:“墓外百花翁虎视眈眈,尚有武林各大门派高手均纷纷赶至.待时而动,七杀恶判东方旭及天残地缺双怪虽困在阵中,但弟子等无力制他于死地,不如毁墓离去是为上策。” 蒙面人厉声道:“你来此就是为了说这番话么?”目中杀机猛泛。 棕衣少年知蒙面人心辣手黑,往往一言丧生者不知凡几,不禁机伶伶打一个寒颤,躬身禀道:“弟子来此找寻潘寿师兄,怎么迄未再见潘师兄再出……” 蒙面人诧道:“潘寿也在此么?” “正是!”棕衣少年道:“他擒囚天池双怪一双徒儿,囚在乾宫九室,但因禁制谅为令主发动,弟子无法到达乾宫九室,听潘师兄说这一双少年似为女扮男装,来历可疑。”说着目光望了蒙面人一眼,接道:“潘师兄曾闻令主说过,内中一少女系令主仇家后裔!” 蒙面人色变心惊,喝道:“速随老夫赶往乾宫九室。”身形如同抢出室外,沿途掣动机钮,踏入乾宫九室,果然发现一双俊美少年盘坐于地,正在闭目调息行功。 虞凤霞虽在调息行功,但丝毫未懈戒备之心,耳闻有异,倏地一跃而起,横剑一闪洒飞出-片寒芒,叱道:“站住!” 蒙面人与一群匪徒似为这诧奇剑招所震,本是一涌而入,猛地倒跃出三尺。 只听蒙面人阴恻恻冷笑道:“虞姑娘,别来无恙?” 虞凤霞面色一变,道:“你是何人,为何不显出本来面目。” 蒙面人道:“老夫奉命而来,请两位姑娘去见一人,到时姑娘自会知道老夫来历。” 虞凤霞面寒如冰道:“若我不愿随你同往呢!” 蒙面人道:“这恐难由得姑娘情愿,生葬在此墓穴老夫也宁心不忍。” 翠萍早自跃起,低声向虞凤霞道:“徒费唇舌何用,你我不如仗剑冲出墓穴。” 语声虽低,蒙面人却听得极为清楚,哈哈狂笑道:“虞姑娘,最好莫要妄生逃念!” 虞凤霞怒叱道:“阁下是倚仗人多势众么?” 翠萍突挥剑洒出一片流芒,生似万道剑簇爆射开来,凌厉绝伦。 登时有四人闪避不及,同时惨嗥倒地,胸前刺穿了九个米粒针孔,鲜血如线喷出。 蒙面人疾飘开去,见状大骇。 虞凤霞亦长剑疾洒开来,流芒惊闪,双剑合击威力奇大,蒙面人率来一群高手无一人能幸免,非死即伤,啊呀惊呼中纷纷倒地,血染重衣。 虞凤霞翠萍二人料不到霍文翔所授剑招比师门降魔慧剑更具威力,不禁又喜又惊。 蒙面人竟认不出二女剑法来历,心中更信当年紫府书生已攘得星河秘笈,虞凤霞所展的就是星河秘笈内旷绝奇学。 但其中尚有甚多蹊跷之处,不易解释,当年紫府书生夫妻为何身死,难道“天龙丹”已为人取得?那么?“天龙丹”得主是谁?当前武林高手均在可疑之列。 北斗令阎鹏展么?摩诃神尼么?……宋天保在风雷震八方汤万临处取得之明珠是否即为天龙丹? 此刻,他不遑多想,厉喝道:“住手!” 手中玉勾斜疾挥而出,一片寒飚潮涌弥漫石室。 二人女剑势未撤,双方剑罡-接,只见蒙面人剑罡中,有一股黏滞力道将双剑几乎吸住,不禁大骇,双双跃至壁角,双剑展出九成真力。 只听蒙面人冷冷道:“姑娘剑法出自何人所传,还请明告,不要老夫误伤故人之徒。” 二女不答,双剑连展出三招,剑势犹如长江大河般滔滔不绝攻去。 蒙面人厉声喝道:“姑娘果然坚决不说么?哼,莫怨老夫心辣手黑了!” 虞凤霞突朗声道:“玄天七星北斗寒。” 说着两女剑招疾变,寒芒流转,风雷大作。 蒙面人大喝道:“北斗阎鹏展门下,更难饶恕你。”玉勾斜一式“长钓金鳌”,一道寒虹奔电射出。 叮叮两声金铁交鸣,二女猛感一阵巨震,双剑被玉勾斜削成两截,呛啷坠地,激起进冒火星。 二女不禁大骇,只觉胸口气血逆涌,头目晕眩,暗道:“此次必死无疑!” 蒙面人嘿嘿一声悸人阴笑出口,左手疾骈两指,欲待点住二女穴道,忽感体内真气又有浮逆之势,不禁一呆,知妄逞真,力,自身必贻无穷隐患,说不定铸成大错,忙吞服一颗灵丹,行功调息。 蓦地—— 南面邻室忽传来两声凄厉惨嗥,蒙面人陡地身形一震,疾跃向北面石壁,只见一条青色人影掠入。 二女突口中喷出两股鲜血倒地,青色人影手中飞出一道青霞向蒙面人袭去,见二女状不禁剑势一缓。 那知这一缓间,北面石壁突裂分尺许宽石缝,蒙面人身形滑入,石壁疾合而杳。 青色人影一定,现出霍文翔身形,目露怒光,顿了顿足,忙蹲下察扶两女脉象,只觉两女脏腑已受重伤,翻动离位,叹息一声,忙取出两颗药丸捏碎喂服而下。 这时,救伤已是次要之事,因老贼已遁走,防老贼掣动消息,非但两女难救,而且自身也有性命之忧,回身一跃,射阳剑向北面石壁刺去。 卡擦一声,石壁被霍文翔神力穿裂一孔。 他乱剑交挥,石雨如粉,顿砍穿尺许方圆孔径,霍文翔疾穿而去。 霍文翔身形一杳,室外一条红色娇俏人影疾掠入室落下,美妙双眸瞥了室内情景一眼,发现石壁砍裂一孔,地上横尸十数具,不禁一怔,暗道:“霍少侠走了么?” 忽闻虞凤霞呓语出声道:“翔弟……翔弟……贱妾死不瞑目。” 来人正是九尾天狐车素玉,闻声呆了一呆,不禁凝望了虞凤霞一眼,恍然大悟虞凤霞易钗而弃,虽面色苍白,但依然掩不掉绝世姿容,只觉心头一酸。 翠萍受伤较虞凤霞为轻,悠悠醒转,睁开星眸,幽幽唤道:“小姐,我们未死么?” 朦胧之间,把九尾天狐车素玉错认做虞凤霞。 车素玉冷冷答道:“我不是你家小姐。” 翠萍挣动坐起,只见虞凤霞仍是昏迷不醒,凄然落泪,道:“姑娘何人,我明明见着霍相公赐药喂服,为何不见?” 女人善妒,车素玉醋念顿萌,暗道:“难怪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原来另有所恋!”妙目微微一转,灵机一动,正色说道:“霍文翔追踪蒙面老贼去了,两位姑娘伤重内腑,非经相当时日调治,无法复元,霍少侠嘱我携两位姑娘去我住处,他事一了自会寻来!” 翠萍道:“如此多谢姑娘了。” 车素玉微微一笑,道:“患难相助,理所应为,何庸言谢。”说着纤指醮着地面血液在壁上书写一行字迹,即将虞凤霞翠萍搀起,缓缓由来路走出。 约莫一盏茶时分,霍文翔由石壁缺口穿入,不见虞风霞翠萍身影,心中大感惶急,猛然发现壁上血字:“黄鹤山中相见,车。” 霍文翔暗道:“莫非她已救走两女?” 留字上未有救去虞凤霞主婢二人之语,因此他不敢肯定,也许被老贼重返石室擒去,他只觉徘徊失措,忖道:“黄鹤山在何处,倒未听说过。” 突然传来塞外人魔蓝景辉语声道:“霍老弟在么?” 霍文翔立即答道:“小弟在此!” 石壁裂口外鱼贯疾射掠进蓝景辉、粟雷、冷鸿三人。 蓝景辉道:“武林群雄及少林昆仑两位掌门人均在墓外搜杀残余匪徒,但武林群雄也已伤亡不少,如非一无名老人突然现身指点奇门奥秘,恐我等甚难幸免。” 霍文翔愕然诧道:“武林群雄何故涉险闯入奇门。” “他们久候老弟迟迟未出,恐老弟身遭暗算,故犯险闯入相救!” 霍文翔叹息一声道:“若此,在下罪咎难赎矣,那无名老人是何形像。” 粟雷把无名老人形像描叙一番。 霍文翔不禁失色惊道:“瞽目神卜丘知易,他如今何在?” “不知何往?” 霍文翔立现黯然神伤之色,长长叹息一声道:“如在下猜测不错,老贼及手下均鸿飞杳杳,目前虞姑娘恐被老贼擒去……” 言犹未了,冷鸿不禁大惊失色道:“虞姑娘被老贼擒去了么?”虎目一红,热泪夺眶而出。 霍文翔见状,心内顿泛一种无名内疚,道:“冷老英雄不必惶急,在下不惜赴汤蹈火将虞姑娘救回。”转目一望蓝景辉道:“蓝大哥,你早年脚迹遍历天下,可知黄鹤山在何处么?” 蓝景辉闻言不由一愕,沉吟思索良久,摇首道:“老朽并未听过黄鹤山这名字,你问黄鹤山是何意?” 霍文翔便将结识九尾天狐车素玉以及墓中经过叙出,之后面现愧容道:“在下尚难断定虞姑娘及翠萍究竟是否被她带走!” 蓝景辉双眼注视霍文翔摇首叹息道:“老朽断定为车素玉带走,谁叫老弟生就翩翩气质,女人善妒,她不获青睐,一气之下便将二女带去。” 霍文翔不禁默然半晌,良久才出声道:“事已至此,悔又何用,亡羊补牢,犹未为迟,粟兄请出墓外转告武林群雄,老贼虽遁走,绝不从此韬光隐晦,在下敢断言老贼还要变本加厉,请各自返回勤习本门绝学,慎防暗袭,顺代致谢意!” 粟雷闻言诧道:“贤弟你将何往?” 霍文翔道:“小弟决独自一人探觅老贼潜迹之处,并救出虞凤霞,不愿见武林精英折伤殆尽,但须借重丐帮弟子传讯。”遂详言所行之策,又道:“小弟虽单独行事,却不孤立,诸位只在暗中相助,便已心感不浅。” 蓝景辉笑道:“老朽尚有一策,不知是否贤弟可以采纳。”遂娓娓道出良策。 霍文翔深蹙眉梢为之舒展,点头道:“此策较在下犹为高明,不过……” 正说之间,只闻惊天一声巨响,石壁塌倒,灰尘弥漫中陇西三刀与魏韶及一少林老僧已先后掠入,奔雷刀戴阳抱拳道:“武林群雄发现蒙面老贼行踪,已纷纷赶去。”手指着灰衣老僧道:“此位是少林罗汉护法无住大师,奉命探望少侠安危。” 无住大师立即稽首合掌为礼,道:“施主维护少林,相救掌门之恩深重似大海,特命老僧问讯今后武林大计。” 霍文翔抱拳一揖道:“不敢,相烦大师转告贵掌门,穷寇勿追,不可操之过急,待时而动,在下尚有要事待办,暂不与贵掌门相见了,一俟找出老贼潜迹确处,即当通知贵掌门人。” 无住大师道:“施主一言九鼎,敝掌门人定当遵命,但石林寒潭内星河三宝至今真象不明,武林群豪深感不安,此次若让老贼逃去,今后武林各大门派恐为保全实力,将持观望不前之态。” 霍文翔闻言叹息道:“老贼虽已获有玉勾斜,不啻如虎添翼,但星河秘笈在下却敢断言他未得去。” 无住大师合掌躬身道:“少侠只此一言便已够了,贫僧告辞,他日有缘再行拜见。”转身双肩一晃,瞬即杳失。 霍文翔忽面色一变,道:“不好,此人有诈。”忙向陇西三刀问道:“这僧人是与三位同来否?” 陇西三刀不禁互望了一眼戴阳答道:“武林群雄犯险闯入阵中,形势极危殆,死伤垒垒,后得无名老人指点,转危为安,老贼党羽忽悄然撤去,群雄正欲破墓而入,被无名老人阻止,言他与霍少侠有一面之缘,少侠必无危难,墓中机关歹毒,若群雄破墓闯入,必将一网打尽,群雄在外,老贼投鼠忌器定弃墓图逃……”说着语音略顿,又道:“是以武林群雄中止破墓之意,散布周外守候,不想有人扬言发现蒙面老贼行踪望南遁走,群雄纷纷赶去,突然无住大师跃在我等之前,云奉少林掌门人之命要见少侠,戴某不疑有他前来,在墓道中相遇魏老英雄寻来此处。” 霍文翔骇然变色,顿了顿足道:“老贼委实心机至工,佯命无住贼秃冒作少林高手,一则有意相探,再为延阻在下赶去,幸亏在下尚未详实吐露。”说着又道:“相烦诸位与在下救出被囚群雄,快走!” 天色薄暮,墓外林中阴森如晦,霍文翔等人将被囚群雄一一救出,只听数声霹雳巨震,墓穴炸毁,硝璜砂石冲空爆飞,火光浊天,地上撼摇不止,声闻数十里外,声威骇人。 粟雷骇然咋舌道:“定是那无住贼秃所为,贤弟怎察知他的诡谋?” 霍丈翔道:“无住贼秃奉命而来,定蕴有重大阴谋,怎会三言两语轻易就走,何况在下与无住大师无一面之缘,少林掌门怎能命无住传话。”说着一一为被囚群雄拍开穴道。 隗独缓缓立起道:“老贼门下手法阴毒,隗某等人罹受禁制过久,武功已是半废,皆是少侠之赐……” 霍文翔脸色一沉,喝道:“为恩为怨,全在你一念之间,快走!” 隗独目泛怨毒,偕同门大步走去。 才走出七八步,塞外人魔蓝景辉忽鼻中冷哼一声,穿空飞起,掌吐内罡如潮挥出。 隗独等人只觉后胸一闷,眼前发黑,声都未出,便已心脉震断倒地气绝身死。 经霍文翔救治的被囚群雄见状齐齐色变。 霍文翔不禁大惊道:“你这是为何?” 蓝景辉正色道:“老弟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老贼此举意在将老弟及被囚群雄葬棰在墓穴内,目前绝不能让老贼得知我等尚活在人世,隗独若容他离去,定张扬开来,于老弟及武林大局将蒙受极大不利。” 霍文翔不禁长叹一声。 蓝景辉向群雄道:“诸位请迷离此是非之地,不能泄漏今日之事.免惹杀身大祸!” 群雄如释重负,深深望了霍文翔一眼,抱拳一揖到地,转身纷纷疾奔而去。 蓝景辉突然将隗独等人尸体一一飞掷在硝烟弥漫中,那爆炸余势仍然未竭,落石如雨,霎时将隗独等尸体击成粉碎。 霍文翔与粟雷魏韶蓝景辉低语数句,衣袂一动,身如行云流水望南走去。 暮瞑四合,新月初升,山野间浮起来柔和迷朦光辉,高树、田畦、竹篱、茅舍,均似在有无之间,呈现梦一样的美。 霍文翔来到一片幽邃山谷,忽闻隆隆如雷瀑声入耳,不禁信步循声走去,只见一条玉龙飞瀑悬曳倒泻注入潭中。 他坐在潭侧一块岩石,让激起水花泡沫扑洗他的面孔,合上双睛沉思着。 相依为命慈祥祖母,恩师阎鹏展、端木长春……秦丽琪、虞凤霞、翠萍等等音容笑貌,一一浮现在脑际,心情激动如潮,只觉无名愧疚有负他们恩情,前尘往事,不绝如缕涌上心头。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纷乱的心绪渐平,又兴起一种无端地惆怅空虚。 月上中天,他才缓缓立起,向山径小道走去。 扑面杨柳轻似烟。 一夜清风花枝繁。 朝阳正上,隆德集人潮似水,满街叫卖声,距街心十数家可见一块高悬黝黑陈淖木招牌,字迹模糊,但依然可辨“李记刀剑老铺”,门前各分植着一株老柳木莲树,柳丝翠拂,阳光下微风过处满树摇金,苍干绿叶的木莲树头缀满着碗大花朵,雪白似玉,浓郁芳香沁心脾。 从这两株树龄来瞧.李记刀剑老铺怕不已开了百十来年,祖孙袭替,老铺两字当之无愧。 忽地,李记刀剑老铺内走出一俊美如玉,翩翩丰采的青衣少年,肩头斜背着一柄鞘套斑烂,形式苍古长剑,用略带郁忧的眼神望了街上纷沓人群一眼,神态从容横穿而过,向对首一家万和楼饭庄走入。 这日正是隆德镇当墟之期,(注:北方称之当集),买卖兴旺,门庭若市,万和楼饭庄已上了八成座。 小二瞧见青衣少年衣着华丽,气宇不俗,奔前领着登楼就座,青衣少年神态昂然端坐一张临窗的座头,点了几味酒菜,目光便凝视着窗外。 只听邻座响起一个宏亮的吸子道:“老朽自然去过寒潭,躬逢其盛,留着一条老命回来已算是侥天之幸,石林中尸体狼藉,杀戮之惨,亘古未有。” 说话的是一个须发斑白,红光满脸的老者,言下不胜唏嘘感慨。 对座一个长脸瘦汉道:“侯老师,那星河三宝究竟得主是谁?” 老者鲸饮了一杯酒后,道:“据老朽所知金面老人得了一柄‘玉勾斜’,锋利无匹,西域第一高手百花翁指断,含恨而逃,那天龙丹却被七杀恶判东方旭得去,至于星河秘笈老朽尚未耳闻得主确讯,唉,刘老弟,武林杀劫已萌,你我今日有酒今日醉,莫管这些江湖是非,来,我俩干一杯。” 青衣少年虽目注街心,却字字清晰入耳,不禁泛出一丝微笑,回过脸来,却见一个面色阴森的中年汉子向邻座走来,略一抱拳道:“两位兄台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须发斑白老者不禁一怔,欠身离座立站道:“老朽侯华,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面目阴森中年汉子道:“原来是关外长白侯老师,八步赶蝉,轻功身法名噪江湖,有幸得亲尊颜,兄弟姓何,江湖无名小卒,不知天龙丹为七杀恶判东方旭所得?这消息可是实在?” 八步赶蝉侯华似被何姓汉子恭维得心神舒畅,笑口颜开,道:“这传闻千真万确,老朽是听车素玉女侠言说。”说着,面色一正,接道:“七杀恶判东方旭乃武林中有数绝顶高手之一,武功旷绝,飞花摘叶,伤人于无形,何朋友也生攫得天龙丹念头么?” 何姓汉子哈哈大笑道:“兄弟那有如此大胆起这妄念,不过敝主人志在必得,故而动问。” “贵上尊姓大名,定是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侯华惊疑地道:“东方旭现在何处,恕老朽不知,贵上必须向车素玉问明东方旭来踪去迹,不然,恐心愿成空。” 何姓汉子呆得一呆,道:“这是为何?” 侯华哈哈大笑道:“天龙丹若然为东方旭服下,岂非一场幻梦空花。”笑声宏亮,震动四座。 万和楼上有不少江湖人物,均早注目侯何两人,窃窃私语。 何姓汉子面露嘿然之色,咳了一声道:“承蒙相告,不胜心感,容兄弟禀明敝上后行再相见。”略抱拳一拱,目光转注四座一眼,大步向自己席上走去。 蓦地,楼口忽走上一个中年商贾,面色白晰微髭,见座无虚席,不禁皱了皱眉头,只好在青衣少年对首坐下,略略颔首,以致歉意。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便自举杯一饮,伸筷夹菜,耳闻对首商贾中年人用蚁音传声说道:“果然不出少侠所料,那无住贼秃似与金面老贼失去联络,在一处绝崖上守候,蓝老前辈蹑向近处施展‘摧心指,点中无住贼秃命门穴上,无住虽中暗算,却浑如无觉,直至黎明,不幸,有百花门下无意路经,一言不合动手拼搏,无住贼秃施展内力引发伤处,口吐狂血而死。” 青衣少年正是霍文翔,闻言低声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中年商贾和霍文翔话意,无住贼秃如不死,他等行踪必落入无住贼秃眼中,行事必受阻骤,但无住贼秃活在人世,便可从他身上找出金面老贼潜迹之处,事已成定局,霍文翔不浮不躁,淡然处之,中年商贾不禁暗暗钦服。 这时,楼口又冒上一双玄衣劲装,肩头丝穗飘拂的面目森沉的汉子四道锐厉的目光朝楼面一巡,忽瞥见霍文翔睚擎杯吸酒,不禁面色一变,一人说道:“这不是无住禅师所说的那小辈么?” “叶老四,无住禅师语焉不详,误树强敌,惹火烧身,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无住禅师现不知何往,造次行事反为不美。” 那汉子鼻中冷哼一声道:“咱们令主得手星河三宝,已名震寰宇,谁人敢捋虎须。” 此两人是为了无住贼秃一句话,墓穴炸毁未详细检视尸体,对青衣少年生死还存着一个谜,令主临行严命非将青衣少年致之于死命不可。 但这一双汉子自负武功,认为一个黄毛未干,乳臭未褪的小辈,再高的武功也未必强过他们。 于是一双汉子目光冷厉,缓缓望霍文翔席上走去。 霍文翔与中年商贾早发现这一双汉子形迹可疑,佯作无睹,只觉得两人竟朝自己席面空着的一方双双坐下,高声招呼店伙道:“喂。”指着桌面上的鸡鸭酒肉接道:“照样来一份,要快,咱们还要赶路。”四道眼神不时觑望着霍文翔。 霍文翔与中年商贾埋头进食,不加理会。 一个额突青筋的汉子似沉不着气,阴阴笑了一笑,向霍文翔道:“阁下这柄宝剑兄弟似曾见过,莫非‘射阳剑’?” 一语惊四座,喧哗如潮的食客立时鸦雀无声,数百道目光投注在霍文翔席上。 “射阳剑”从飞鹰帮童骏骑身死失去,已盛传遐迩,如今在此青衣少年身上发现,怎不震人心弦。 只见霍文翔慢慢抬起脸来,道:“兄台目光委实锐利,竟能瞧出在下这柄剑的来历,但何以兄台能瞧出,可否赐教。”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射阳剑谁人不知,那个不晓。” 霍文翔面色-沉,冷笑道:“信口乱吠,指鹿为马,兄台可知射阳剑的异处么?” 那汉子不禁一怔,答道:“射阳剑锋利无匹,切石成晕,此乃武林中人无人不知,尽人皆晓的事。” 霍文翔立即解下肩上宝剑,递向那汉子道:“兄台请拿去察视是否为射阳剑?” 那汉子立时觉察情形有异,面色一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霍文翔微微一笑,将哑簧一掀,长剑拔出鞘来,那有夺卧寒光,黄澄澄地剑身一片金色,锋口钝迟。 那两汉子不由愕然瞪目,面色苍白,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 四座食客中传出数声讥笑。 那额突青筋汉子忽狞笑一声道:“幸亏阁下这口剑不是射日剑,不然,兄弟可断言阁下走不出这镇口外三里,横祸立至,身首异处。” 霍文翔呆得一呆,道:“这话却作何释?” 汉子冷笑道:“据在下所知,金面老人得手玉勾斜,扬言天下无敌,宇内称尊,武林中人将不准用剑……” 食客中忽传出冷笑道:“好狂妄的口气。” 一双汉子闻声霍地起立,阴森慑人的目光向外一瞥,喝道:“是谁?” 霍文翔冷冷说道:“两位最好安份饮食,否则横祸将迫在眉睫。” 额冒着青筋汉子突然纵身一跃,掠过三张桌面,悄无声息落在一席之前向一浓眉大眼黑衫汉子厉声道:“方才冷语讥嘲是尊驾所发么?” 黑衫人双眉一挑,冷笑道:“是又怎样?” 额冒着青筋汉子右臂疾仲,五指疾如电光石火,一招“骊圮探珠”抓去,端的奇奥神诡。 黑衫人似未料到对方武功如此高强,面色一惊,而且危在转瞬,不容闪避,疾施一招“脱袍挂印”横臂一挡,两指朝上飞点对方眉心要穴。 一式两招,本是武当最上乘武学心法,辣毒神奇,而且黑衫人存心两败俱伤,来个硬拼硬封。 双方抢至半途,额冒青筋汉子耳边忽生起霍文翔寒冷如冰语声道:“此处是打架所在么?” 额冒青筋汉子不禁大骇,招势硬撤,一鹤冲天升起,贴在楼板上,斜擦掠过四五张桌面落下。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郊外僻静,何不前往,大庭广众,出手伤人法所不容。” 黑衫人目注霍文翔一眼,朗声道:“口气如此狂妄,兄弟委实瞧不顺眼,好,就依尊驾所请,镇外动手一拼,兄弟瞧这两人来历知是金面老贼门下,教训教训他们也好,免得目中无人。”忽长身空疾掠在额冒青筋汉子面前,厉声道:“方才是你找我,现在兄弟约请过招,总不该自找台阶鼠遁溜走!” 话一说开,额冒青筋汉子衅由他起,再也不愿示弱,立即狂笑道:“好。”右手向同伴一招,道:“我俩就在镇南恭候大驾就是。”双双鱼贯而出穿窗而去。 霍文翔身形飘然望楼下走去。 江湖中人大多均有好奇之心,但万和楼上群雄均有自己胸中蕴秘,各有所图,簇拥着随黑衫人身后走下万和楼奔向镇南郊外。 郊外是一片斜坡草坪,方广达十丈,坪外数百亩田畦,秀禾怒茁翠穗,微风过处,绿浪翻波,睛空艳阳,远远群山群立如屏,悦目怡人。 坪中植着七八株垂柯如藤大榕树,遮阳蔽日,绿荫如伞,三伏炎夏,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一双面目森冷的金面老怪门下屹立在一株巨榕之下,目注着奔来的群雄。 黑衫人当先飞掠而至,哈哈大笑道;“两位倒不失为英雄行径,如若此时鼠遁逃逸,岂非令兄弟大失所望。” 额冒青筋汉子怒道:“查氏双雄一生闯南走北,并未向人示弱,尊驾敢是武当门下么?” 黑衫人双眉一剔,道:“河间查氏两鬼,恶行滔天,竟是你们么?这更饶不得。”说时双臂疾出,展出一路双阳沓手快攻猛打。 查氏双鬼武功原就不弱,近数年来投靠金面老赋门下,聆获一些武功心法,仗着鬼聪明,耳渲目染,艺业大增,以二敌一,更是得心应手,奇招迭出,掌风逼溢,尘土飞涌弥漫威势骇人。 八步赶蝉侯华紧傍着霍文翔而立,突出声道:“今日伏龙手向云只怕输定了。” 围观如堵群雄不禁为向云紧捏着一把汗。 只听霍文翔冷冷出声遭:“未必见得。” 蓦闻椿树上腾起数声凄厉惨嗥,人影如飞纷纷坠下,只见七个手捧排箭毒弩黑衣劲装汉子口角涌出黑血而死。 查氏双鬼不由面色大变,突然仰身后跃三丈,喝道:“咱们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日后有缘,江湖道上再行相见。”话音未落,双双疾窜,望田畦间奔去。 伏龙手向云大喝道:“那里走!” 身如箭射,疾如离弦之弩,穷追不舍。 八步赶蝉侯华紧随掠出,高喝道:“向老师,侯某助你将一双鼠辈留下。” 向云华素以轻功著名,疾如流星飞赶,渐渐追至。 查氏双鬼附耳闻身后衣袂破风之声,不禁大骇,猛然咬牙怪叫道:“咱们与你拼了!” 还未转身之际,蓬蓬两声,胸后各击实了一掌,只觉胸口如中千斤重锤,眼冒金星,望禾穗中仆身倒下。 查氏双鬼仆下这际,突扭身扬掌发出一蓬毒烟,夹着牛毛飞针。 侯向两人猝然不防查氏双鬼尚有还击之能,心中大骇,幸亏两人武功泛常。 应变机警,四掌同推,潜力如潮,将毒烟飞针逼得四散开去。 那知查氏双鬼虽受内伤,却未丧命,方才乃有心做作,乘着侯向两人疏神之际,双双又穿空飞起,去势如电,瞬眼已远在数十丈外。 群雄赶至侯向两人处,一个长胡俊脸老者道:“两位未受伤么?” 向云面现愧容道:“在下一时疏忽,致被两贼窜遁。” 老者微笑道:“查氏两鬼必逃不出多远,我等循踪追去,不难擒获逼供出老贼行踪。” 伏龙手向云虽不识老者来历,但却瞧出老者气度非常,精华内蕴,分明是“风尘奇士”,立时抱拳说道:“如此我等万万不能容他逃去。” 老者大袖一挥,身形腾空而起,群雄紧紧接踪而去。 查氏双鬼奔至一处怒涧流泉之旁,忽觉胸口气血翻腾,张嘴喷出一股鲜血来,相视凄然一笑。 额冒青筋汉子道:“看来咱们今晚到不了恶鬼堡啦!” 涧畔草树离离,绿荻高可半丈,忽见荻叶疏疏中分,走出万和楼所见之青衣背剑俊美少年。 查氏双鬼不禁面色惨白,骇然猛凛。 只见霍文翔面带笑容,掌中托着两粒雪白的药丸,道:“两位服下灵丹,足可挽救性命,今晚准能赶至恶鬼堡。” 双鬼料不到霍文翔此时突然出现,拿不准对方心存是何念头,不禁楞住。 额冒青筋汉子道:“阁下赐药莫非有所图谋么?” 霍文翔朗笑道:“不敢打劫,在下须知金面老贼现在何处?如若两位确不知,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在下决非挟惠索报。”说着掌心一伸,两颗雪白清香扑鼻药丸呈现在查氏双鬼眼前。 武林中人大义当前,视死如归的确不乏其人,却大多惜命,查氏双鬼相望了一眼,叹息一声,接过药丸吞服而下,只觉气血渐平,伤痛消失。 额冒青筋汉子望了霍文翔一眼,道:“查龙查虎兄弟横行河间,积恶难改,自知难容于江湖,双双投奔金面令主门下,但我等不过是末学小卒,所知不多,受恩不报,是为不义,叛逆令主,是为不忠,势难两全……” 霍文翔展齿微笑道:“两位不说也无关紧要。” 查虎道:“此处往南约行一百四十里,有一敕建护龙寺,禅寺之后可见群山绵互,内有一峰矗耸入云,其形如笔,恶鬼堡就藏在峰后崖谷中,地形极为隐秘,奇门禁制恶毒异常,令主常年永驻,不过要进入恶鬼堡,必需将环周里外十三道暗桩捣毁,否则永难踏入雷池半步。”说着一抱拳,笑了一声道:“奔荡扛湖,终无是处,我们从此隐迹山林,削发为僧,就此拜别。” 查龙望了查虎一眼,颔首道:“好主意,你们走吧!” 两人向霍文翔深深一揖,联袂转道望西奔去。 霍文翔目送查氏双鬼身形消失后,感觉查虎之言有欠真实,武林群雄近来擒住老赃爪牙,不在少数,从无一人吐实,两鬼伤不至死,区区两粒伤药决难打动向善之心,莫非其中有恶毒阴谋不成。 他负手凝望天际浮云,只觉心绪万千,潮涌叠至,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须臾,侯华向云偕同群雄相继奔至,目睹涧畔留有两滩血渍,向云道:“敢问阁下这是否查氏两鬼所吐鲜血么?’’ 霍文翔道:“在下来此只发现地面鲜血,查氏两鬼已不知何往。” 八步赶蝉侯华不禁一怔,道:“想不到两鬼身法如此之快。”流露出怅然若失之色,略一沉吟,道:“侯某尚要赶回长白,向老师,你我日后在江湖道上再行相见。” 忽闻一苍老语声道:“侯老师请留步。” 侯华面色微变,回面望去,只见是方才同行之长须及腹,气度威严之老者,猛剔双眉道:“阁下唤住侯某为了何故?” “请问侯老师,东方旭得手天龙丹可是真实么?” 侯华答道:“侯某闻得车素玉女侠之言,想那车素玉与东方旭同行,她的话决非无的放矢。” 老者忽冷笑一声,五指疾伸,神奇无匹的一把扣在侯华的右臂曲池穴上。 侯华只觉行血逆攻内腑,如万虫噬体,难受之极,不禁冷汗如雨冒出,瞪目喝道:“阁下猝然毒手相加为了何故?” 老者沉声道:“受命老贼,扇惑武林,颠倒黑白,故入人罪……” 霍文翔突伸两指向老者腕脉穴点去,冷喝道:“撒手!” 指力如剑,老者如不撒去扣在侯华右臂的五指,那条右臂必废在霍文翔指力之下,老者无可奈何,将右臂撤回,疾飘出五尺,大喝道:“尊驾无端出手为何?” 霍文翔朗笑道:“阁下是否是七杀恶判东方旭。” 老者寒着脸道:“老朽吴伯城,乃东方旭过命之交。” 霍文翔道:“吴老师既非东方旭本人,岂知天龙丹不是东方旭所得,侯老师之言决非捕风捉影,在下也曾耳闻车素玉亲口所言。” 老者不禁一怔,继而面上笼罩一层阴霾,冷冷说道:“既然如此,由不得老朽不信。”说着扬空掷起一物,到得七八丈高下,爆射出漫天红焰流彩,接道:“稍时东方老师来此,两位对证便知真假。” 群雄一闻知七杀恶判东方旭既将到来,不禁骇然变色,纷纷溜走,一霎那间,走了一干二净,只剩下霍文翔侯华及长须及腹老者。 三人各自冰冷无言,气氛冷肃如冰。 霍文翔背着双手,慢步顺着水滨走去,眺赏黛山青,蚰云幻变,不觉走出七八丈远。 身后飒然微风响起,老者疾如流星落在霍文翔身后,一个鹞子翻空阻在霍文翔之前,喝道:“站住,你想藉机溜走么?” 霍文翔剑眉一剔,冷冷说道:“在下要走,你也拦阻不了。”倏即脸色一变,喝道:“闪开!”右掌一式“闭云封月”劈出一股汹涌劲风。 老者不禁一惊,只觉来势刚中带柔,变化莫测,双掌一翻猛迎。 轰的一声大响,只觉漩涡,砂飞尘涌,老者不由倒退了三步。 霍文翔一翻右腕,疾攻出三招,指影袭向胸腹要穴,逼得连加倒退。 蓦地—— 不远处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少年人,你武功来历可否赐告?” 霍文翔头也不回,冷笑道:“阁下就是威震江湖的七杀恶判么?” 东方旭不禁眉宇泛起一片杀机,大喝道:“老夫名号也是你能叫的么?叫者必死。” 霍文翔缓缓转过面来,朗声大笑道:“那也不见得,你在江湖上虽凶名久著,双手血腥,见者无不惮畏,但目下武林能手辈出,你倘须保全令名,还宜谦逊为妙。” 东方旭杀机猛炽,暴喝道:“小辈胆大,出言无礼。” 霍文翔怒道:“谁是小辈,你难道忘了被困墓穴,如无天残地缺相助,想已葬身墓底了。” 东方旭不禁脸色大变,暗道:“他怎么知情。”望了吴伯城一眼。 吴伯城道:“东方兄。”手指着侯华道:“这位长白侯老师在万和楼散布谣言,谓东方兄获有星河三宝中天龙丹,小弟追问来源,竟谓九尾天狐车素玉亲口所说……” 七杀恶判东方旭面色森厉骇人,只见吴伯城手转指在霍文翔面上接道:“此位少侠亦坚称确系车素玉所言,故此小弟放出信号催请东方兄来此面执。” 七杀恶判东方旭忽大喝一声,右掌朝侯华劈去,雷掣电击,掌力如同排山倒海。 侯华大惊失色,知七杀恶判掌力辣毒无比,如不闪避,必遭无幸,但东方旭出手快极,掌风潜力罩及五六丈方圆,他轻功再高,亦无法在一瞬间逃出掌势之外,暗道:“我命休矣!” 东方旭心中怨毒已极,掌力已达十成,欲一击制侯华死命,猛感一股暗劲将自己掌力卸于无形,不知何时霍文翔已掠至侯华左侧,这一惊非同小可,面色苍白如纸。 霍文翔冷笑道:“似你这等不问情由,心狠手辣,比金面老贼犹有过之,武林之内难容你这败类。” 东方旭不待霍文翔骂完,已自面色铁青,毛发根根戟立,大喝一声,身如箭射,双掌回旋出掌望霍文翔肩胸打去,漫天掌风罩袭而下。 霍文翔只觉东方旭掌式刚猛奇诡绝伦,暗道:“老辈人物,果然名非虚致。”不遑寻思拆解之法,身形一斜,尽量暴露左肩,右腕一刁,欺身如电,掌心望东方旭打去,右腿立即踢出。 无巧不巧正是克制东方旭招式,东方旭心神一震,身形疾翻开去,暗道:“这小辈是何来历,武功竟包含三家之奇,功力已臻化境,想取胜他并非容易。”想着不由暗暗气馁。 只见霍文翔冷笑道:“东方老师显然未得手天龙丹,不然在下万万不是敌手,不过谣言决非空中楼阁,来源必有所自……” 东方旭面色一变,霍文翔摇首微笑道:“阁下无须心急,容在下慢慢说明,天池双怪与阁下被困在墓穴与蒙面人为敌之时,在下亦在石道中目睹,无奈被墓中机关隔阻,不得已转道寻求出困路径。” 语声微微一顿,霍文翔忽长叹一声道:“在下不觉误入一间宽敞石室,室内囚禁着黑白两道群雄不下数十人,穴道受制过久,血行逼凝阻滞,个个鸡立枯槁,面无人色,九尾天狐车素玉亦被囚于此。” 东方旭忽道:“少侠未受阻截么?墓中匪徒何往?”他甚觉霍文翔之言不无语病,只觉偌大墓穴,石道如蛛网,机关密布,岂能没有匪徒驻守拦截。 霍文翔道:“墓外强敌逼伺,老贼已萌退志,将爪牙俱遣出墓外,分批逸走,是与在下与九尾天狐车素玉等逃出墓外一瞬后,墓穴即被炸毁。” 东方旭只觉此言委实合情合理,自己亦在远处目击硝烟奔空,轰隆音声闻十里,略一沉吟道:“如此说来,金面老贼有意炸毁,但不知两位在何处听闻车素玉言说天龙丹为老朽所得。” “自然在被困石室中,如在下所料不差,车姑娘谅是耳闻被囚群雄谈论,心中动了疑念,不觉向在下吐露。”手指着侯华道:“侯华亦是被囚日久,可为证明。” 八步赶蝉点头道:“侯某被囚墓中半月,与群雄不免彼此倾诉谈论,以打发漫长的时光,亦曾耳闻提及东方老师再出江湖,与星河三宝极有关连,是以金面老贼授意其徒唆动天池双怪除去东方老师。” 东方旭不禁勃然变色,大怒道:“老夫与此贼势不两立!” 霍文翔道:“如星河三宝为老贼所得,天下将无人制伏,老贼散播谣言无非是转移视听,乘机习成星河秘笈内所学。”忽神色猛变,喃喃自语道:“是了,必是九尾天狐车素玉受老贼挟制,不得已照他所说散布谣言,风闻车素玉住在黄鹤山,此山究在何处,东方老师必然知之。” 东方旭目光灼灼,道:“黄鹤山在甘境六盘山南支,少侠找车素玉何故?车素玉既受老贼挟制,焉能任意放她逃去。” 霍文翔朗笑道:“此中经过委实变幻神奇,既是在下也不能置信,老贼本想将被困群雄连同天池双怪等一网打尽,及见东方老师破穴遁走,所以网开一面,容在下等安然逃离……血乃欲擒故纵之策,在下如不赶至黄鹤山,车素玉必遭毒手无疑,说不定那凶手就是东方老师。”说着抱拳一拱,接道:“容再相见,侯老师,咱们走!” 两人身形先后穿空飞起,去势迅如流星,东方旭脸色微变,喝道:“且慢!” 林中忽掠出天池双怪,落在涧畔,天池独目中逼射精芒,怪笑道:“咱们是死冤家,不见不散,你我那笔旧帐总该清结了吧。” 东方旭大笑道:“老朽还有要事,不奉陪了。”潜龙升天暴起,去势急如电闪,天地双怪大喝道:“你走得了么?”双双追去…… 第二十章 柳暗花明 霍文翔一剑在身,疾行如飞,瞑色入眼,万鸦归林之际,不觉走至万山怀抱,群峰萦回峡谷中,流目四顾,只觉密林深菁,峭壁层崖,那有一处人家。 正徘徊之际,忽感体后风生,知有人暗袭,灵机一动,佯作无觉,两支毒弩顿时射入后体青衫上。 啊哟一声痛呼出口,全身向前仆下,滚入深可及腹的山草中。 崖角忽掠出四个劲装老叟,其中一额生肉瘤老者放声狂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令主眼中之钉除去其一,你我割下首级来赶回报功去。” 两条人影如飞扑入霍文翔倒下处,手中寒光闪烁望下砍去。 蓦地—— 草中射出一股夺目金霞,剑势如虹,两人未及惨叫出口,已身首异处,腔中鲜血喷起三尺高下。 随后扑下两人身形尚未落实,见状不禁魂飞胆落,双足互踹,展出梯云纵法,硬生生拔起一尺来高,怎料金霞疾卷,四腿疾斩落下,鲜血洒飞如雨,二贼身躯掉跌在丈外,发出两声凄厉惨嗥。 空谷传音,嗥声远播四外,万山鸣应不绝。 霍文翔身形立起,只闻远处忽生起响箭传音破空响声,知自身已被老贼爪牙发现形踪落入严密监视中,不禁暗暗焦急,忖道:“此去六盘山不下数百里,若不甩开老贼眼目,虞凤霞翠萍两人将有性命之危。”稍一打量方向,疾展身形奔出山谷,望四垅间驰去。 星月皎辉,远处可见两三灯火隐现在疏林中。 霍文翔身形奇快,投往灯火处,身入林中,只觉扑鼻芳香,沁人心脾,略一流览下,只见置身一片矮枝虬柯桂林中。 金桂吐蕊,只见三间茅屋,谅此乃异种四季盛开,暗道:“林中主人,不是奇士就是隐士。”凝视望去,只见三间茅屋,粉壁明窗,窗前挂有数丛挺干铁竹,粗如拇指,竹叶狭长宛若椰叶,那灯光正是从竹叶中秀隙映出。 霍文翔略一踌躇,迳望茅屋走去。 茅屋暗处忽扑出一只庞然巨獒,前爪如卵,獠牙利齿,疾如电射,张口向霍文翔噬下。 霍文翔暗道:“好畜牲。”身形一挪闪开,右臂疾若电光石火伸出,五指箕张一把抓紧巨獒喉间要穴,望地下一摔。 巨獒坠地,无声无息晕死过去。 突闻一阵宏声大笑由门中传来道:“好一记形意门中‘拂门拿月’手法!夜静更深,不意嘉宾登门,恕老朽有失迎迓。” 说时门内走出一面如满月,虎目狮鼻银须老叟,向霍文翔抱拳一揖道:“请!” 霍文翔深深一揖至地,道:“寅夜迷失路途,目睹府上灯光不禁冒味登门,意欲打扰一宿明晨即行。” 老者打量了霍文翔一眼,似含有深意,微笑道:“四海之内俱朋友,何言打扰,快快请入。” 霍文翔随着老者走入里面一间静室,内是一张凉榻,案几井然,壁悬两幅长联,上书:“立身苦被浮名累,涉世无如本色难。” 联无上下款,但笔力雄劲磅礴,出自名家之手。 老者含笑道:“少侠不必以俗套寒喧,老朽耳闻绿林中响箭破空啸音传警,定是追踪少侠所发,稍时匪徒自会赶来此处,少侠但请安心,容老朽打发他们离去就是。” 霍文翔料不到老者察知真象,忙道:“在下并无连累老英雄之意,不如在下此刻离去为上。” 老者微微一笑摇手道:“此刻离去,绝不能避开匪徒眼目,稍安勿躁,老朽去去就来。”说着吹熄案上烛火带好门户退了出去。 霍文翔绝无畏惧匪党之理,但他志在赶往黄鹤山,务须避开匪徒追踪是为上策。 独坐静室,万千揣想,无由自来,忖道:“金面老贼若是确是佛面人屠铁少川,他乃心毒手辣魔头,虞凤霞被车素玉带走落在他眼中,则虞凤霞必无幸理。 铁少川念念不忘星河秘笈,而星河秘笈早落在恩师之手,他未必确知,倘疑紫府书生临危之前交与虞凤霞,则虞凤霞罹受之惨将不堪想像……” 思念至此,不禁如坐针毯,悚懔不安。 室内岑寂似水,忽闻邻室隐隐传来呻吟之声,不禁疑窦顿生,疑耳倾听。 只觉那呻吟继续传来,似为久病之躯,中气无力所致。 突然耳闻户外响起宏高语声道:“花老师在么?” 须臾,那老应声道:“何人呼唤老朽?”佯装熟睡吵醒,答声沙哑。 “兄弟程南淮,奉命追擒一名青衣小贼,不想在此间周近竟被他兔脱……” 老者故作惊诧道:“原来如此,莫非程香主心疑老朽匿藏青衣小贼么?私不废公,请入舍下搜查就是。” 程南淮大笑道:“兄弟怎敢疑心花老师,转来通知一声,若青衣小贼误投府上,请速旗花传讯,免他逃脱,青衣小贼武功甚高,花老师须将他稳住,免他起疑。” 老者答道:“这个自然,他若至舍下无异羊入虎口,自投罗网,程香主何妨用茶稍叙。” 程南淮道:“不用了,令主严命不敢有误,请代向令正及姑娘致意问好。”说罢语声寂杏,显然人已离去。 只听关门落闩之声,接着老者步履缓缓传来户外,红光一闪,但见老者手擎着一支红烛,含笑道:“匪徒虽然未入,但舍下四周已在严密监视中,老朽忧虑明晨少侠如何安然离去。”说着将红烛放在案上,又道:“少侠定须明晨赶程么?” 霍文翔道:“在下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上路,但必须甩开匪徒暗蹑,倘或在下不急于救人,区区匪徒自不在眼中。” 老者暗中吸了一口气忖道:“好大的口气!” 霍文翔深深注视了老者一眼,道:“看来老英雄似与盗魁甚为稔熟,但不知盗魁是何来历,可否见告。” 老者闻言突目露黯然神伤之色道:“此话一言难尽,老朽如若探悉此贼真正来历,还会隐居在此处?少侠可曾耳闻当年武林中有九宫双环花氏昆仲么?” 霍文翔不禁忆起在修河镇端木长春无意谈起武林知名人物,似曾提起九宫双环之名,答道:“老英雄可是花展云大侠么?” 老者摇首凄然一笑道:“那是先兄之名,老朽名花九鹏,当年老朽携眷南游,先兄适在太原神武镖局充任副总镖头,路经探望,不料前夜先兄无故遭人毒手,丧失首级,侄儿亦被点破七阴残穴,多年来暗中探觅仇家,宛如石沉大海。” 霍文翔道:“那么花老英雄为何隐居在此?莫非藏有深意么?” 花九鹏一翘拇指,赞道:“少侠见微知著,足见睿智,老朽隐居在此实谋与匪徒亲近,寻觅线索,金面老贼是否是杀害先兄的凶手?老贼也曾邀请老朽入伙,但为老朽婉辞推却,淡泊明志,从不与武林中人来往,藉灭老贼疑虑。” 霍文翔暗道:“他怎么说话前后矛盾之极,既谋与匪徒亲近,推却入伙,令人不解。”不禁目露疑诧之色。 花九鹏似已察知,微微一笑道:“少侠是否感觉老朽之言前后矛盾,其中情形确委实微妙,稍一不慎,便招致杀身大祸,此乃欲近还远之策,一时之间,甚难言详尽……” 这时邻室又传来一声呻吟,花九鹏不禁微蹙眉头,眼中泛出凄悯之色。 霍文翔道:“邻室呻吟,是否令侄,可否容在下察视,在下稍谙岐黄医理,有道是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说不定在下可减轻令侄阴火焚经,按时发作之苦。” 花九鹏不禁目露惊喜之色,倏地立起道:“老朽一眼便觉察少侠神仪挺秀,精华内蕴,定身负旷绝奇学,请!” 霍文翔随着花九鹏走出室外,只见数室门户虚掩着,灯光由隙缝透射而出。 花九鹏重重咳了一声,道:“客来啦!” 一扇木门呀地开启,只见一个慈眉霭目霜发老妪及一少女迎门而立。 这少女年约二九,虽布衣裙钗,却明眸皓齿,柳眉杏靥,清艳照人。 霍文翔抱拳一揖道:“惊扰伯母与姑娘,深感歉疚。” 老妪答道:“少侠少礼!” 花九鹏笑道:“少侠,你我一见如故,最好免去俗套,这是拙荆和小女素珍。” 老妪笑道:“相公真是,少侠来了这么久,尚未请问少侠尊姓大名,不觉失礼么?”‘ 花九鹏道:“少侠浊世神龙,人间麟凤,身负旷绝奇学,来历身世自有难言的隐衷,老朽不便出口相询。” 霍文翔暗道:“姜是老的辣,老辈人物自有令人钦敬之处。”逐微微一笑,目光凝注在病榻上,只见一少年病骨支离仰睡着,消瘦苍白,两眼洞凹失神,面露痛苦难禁之色,暗暗叹息一声,走向榻前拿过少年右臂,三指尖抚脉。 有顷,霍文翔望了花九鹏一眼,道:“令侄自被点了七阴穴脉,即未清醒过,一日之中难得有意识清楚的时候,十二时辰中循环不息阴火焚身,照理说活不了半年之外,为何竟苟延三年之久,莫非藉灵药之助得以不死。” 花九鹏面现惊异之色,道:“少侠真乃神人,老朽迁来此处已逾两年十月,迁来时两月之后,程南淮来访,坚邀老朽入伙,老朽以舍侄伤重难治,灰心江湖,程南淮幸幸而回,时逾七日,程南淮偕同金面老人再度来此,诊视舍侄,蒙金面老人用奇奥手法拍开五处封闭穴道,赐以灵药一瓶,谓他已尽其能保全舍侄性命,并说普天之下无人能治愈,俟他寻获了一册武林秘笈后,即可解救。”说着一笑道:“今日才知武林秘笈乃‘星河谱’。” 霍文翔轻轻冷笑一声道:“危言耸听,安知令兄之死不是此贼所为。” 花九鹏不禁动容道:“老朽也有此疑,怎奈事无佐证……” 霍文翔道:“事必有因,金面老贼坚邀老英雄入伙必有深意。” 花九鹏道:“无他,九宫双环在武林中武功平常,但精擅土木消息之学。” 霍文翔不禁恍然大悟,遂不再问,翻动病榻少年,道:“王伯母及姑娘退出室外,容在下施治。” 花九鹏笑道:“老朽尚须防护户外匪徒突然侵入,免得手足无措,少侠请需用物件时,只须呼唤一声,拙荆即会送来。”领着妻女退出室外。 夜空如洗,星移斗换,时正四更。 桂林中忽掠来五条魁梧黑影,守着宅门前的巨獒倏地窜起,凌空飞扑而下。 一人大喝道:“畜牲找死!” 刀光电奔,劈向巨獒顶骨。 锋芒相距巨獒五寸时,巨獒突然身躯一沉,凌空一个疾转,后爪抓向那人后脑。 来人均是江湖高手,却低估了那异种巨獒智慧,又久经花九鹏调教,身躯转换,爪袭部位,无不暗合上乘武功。 只听一声痛极怪叫腾起,那人被尖锐利獒爪抓裂了尺许长口子,衣破肉绽,鲜血外溢。 突闻门内大喝一声,九宫双环花九鹏疾掠而出,道:“五位朋友登门何事?” 巨獒疾跃而回,蹲在花九鹏身后,狺狺欲作扑势。 来人中一条黑影疾跨出一步,抱拳道:“花老师,咱们令主有请花老师一往!” 花九鹏不禁一怔,答道:“方才程南淮香主已来过,并未提起,老朽不信真有其事,只怕五位朋友另有用心。” “兄弟等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假冒令主之命,实是奉令主传讯,望花老师请不要与兄弟等作难。” 花九鹏大笑道:“好说,老朽怎能证明五位身份。”说着面色一沉,接道:“贵上如属挚诚,除非他亲自登门,还可商量,五位请速离舍下,不然哼哼,别怨老朽辣手无情。” 只听一声阴恻恻冷笑道:“花九鹏,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风闻你武功甚高,九宫环堪称一绝,但双拳难敌四手,覆巢之下焉能完卵,听兄弟好言相劝,随我等前往总坛。” 话声甫落,花九鹏右臂一扬,夺目环形寒光三招疾出,幻起漫空环影,带出悸耳锐啸,攻向五人。 五人二跃而开,各立方位,刀光脱手飞出,此退彼进,配合严谨,招式辣毒玄诡。 花九鹏知所来五人无一不是内家名手,五行合运阵法威力惊人,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尽量捱延时刻,不使霍文翔分心。 十数回合过去,忽由林中传来一阵朗喝道:“住手!” 五人闻声均后跃撒招不攻,只见一虬须老者疾掠而至,抱拳笑道:“花老师,你我别来无恙。” 花九鹏认明来人,面色微微一变,道:“原来是罗香主,这五位朋友是罗香主手下么?” 虬须老者笑道:“是罗某接获令主密讯,所以命他们前来邀请,但罗某恐花老师不信,所以匆匆赶来,果然不出所料,几乎铸成大错。” 花九鹏冷笑道:“贵上枉驾寒舍时,罗香主你也在场,花某曾说过人各有志,不必相强……” 虬须老者不待花九鹏说完,含笑接道:“罗某奉命差遣,身不由己,令主实是为了借重花老师精擅土木消息之学,意欲花老师丈量地形,绘图监造,为时短暂,府上用度自会按时送上,花老师请别自误,三思而行。” 花九鹏闻言,不禁脊骨上泛出一缕奇寒,知道这一去就永无返回之日…… 忽闻一个细如蚊蚋语声透入耳中道:“花老师不妨应允,诱他们入宅,再一网打尽。” 花九鹏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容花某收拾一些应用之物,叮嘱家小数句,立即动身。”说着身形疾转向内走去。 虬须老者以目示意四人,紧紧随后。 屋内一丝灯火俱无,伸手不见五指,阴森闷沉,气氛使人不禁心底冒奇寒。 六匪突感腿弯处被虫噬了一口,如受针刺,情知不妙,虬须老者面色一变,意欲大喝出口,猛觉一缕冷风似箭在“喉结穴”拂过,陡然失声,双腿一软,纷纷倒地。 火光一亮,花素珍已势剑掌烛现出,道:“爹,这六匪如何处理?放既不能,杀又不可,陡然招致杀身大祸。” 花九鹏目睹六匪倒地情状,就知是霍文翔暗中出手相助,不禁惊异霍文翔一身武学高不可测,答道:“一切有少侠作主,女孩儿家你管什么?” 花素珍道:“少侠人呢?” 暗中传来霍文翔语声道:“在下在此!”人影一闪,疾飘而出。 花素珍陡地红云上靥,低垂粉颈,不敢正眼平视。 霍文翔附耳与花九鹏密语数句,两人分抓住六匪腰中丝绦由后门走出,穿空杳入夜色苍茫中。 花九鹏颔首微叹一声道:“天赋异禀,才华横溢,武林代有奇人出,日后此子必冠冕武林,领袖江湖无疑。” 花素珍知其父夸赞霍文翔,故作不知,秋波一转,道:“爹,你老人家说的什么?” 花九鹏笑骂道:“蠢丫头。”忽闻户外起了落足微声,巨獒狺狺欲吠,面色微变,忙示意花素珍噤声,接过花素珍手中烛火。 蓦地—— 宅外传来程南淮高声道:“花老师在么?” 花九鹏未立即应声,以掌掩口,徐徐答道:“谁呀!”人却向外走出,花素珍藏在暗中,持剑蓄势凝视室外,一有异状,立即出手。 门外程南淮领着十数高手,屹立在夜风中,衣袂飞动,虎目炯炯,一眼瞥花九鹏肩带九宫环,长衫扎束,不禁目露诧容,道:“花老师为何这般装束?” 花九鹏心神微震,知自己忙中有错,被程南淮看出破绽,双肩微剔一笑道:“程香主适才来访说青衣小辈行踪就在近处,老朽岂能安心就枕,万一青衣小辈闯入舍下……” 程南淮哦了一声道:“兄弟倒忘怀了。”说着轻咳了声道:“片刻之前罗香主奉命拜访花老师未见么?” 花九鹏不禁神色一呆,道:“罗香主并未来到舍下。” 程南淮面色大变,诧道:“真的么?咄咄怪事。” 忽从程南淮身后掠入獐头鼠目矮汉,道:“属下瞥见罗香主及五行刀先后向花老师宅中奔来,怎么说是未见,其中定有蹊跷。” 程南淮虎目中泛出两道杀机,冷笑道:“花老师,你居心叵测,莫怪我程南淮无礼了。” 突然——,一条黑影由林中疾掠而来,迅如奔电,道:“程香主,罗香主尸体在山涧乱石中发现,乾宫暗桩曾目睹青衣小贼窜入密林中,怎奈身法太快,追踪不及……” 第二十一章 勾心斗角 程南淮神色大变,道:“花老师,方才冒犯,请多包涵,稍时兄弟还要赔不是。” 花九鹏道:“程香主请留步。” 程南淮方欲转身,不禁一怔,道:“花老师有何话说?” 花九鹏略一沉吟道:“老朽已绝意江湖,有些话不便出口,却不能不说,依老朽看来,这青衣小辈似为贵上强仇大敌,他未必急欲逃去,罗香主一身惊人武功尚且惨遭毒手,可见他武功之高,青衣小辈此举意在激使贵上露面,不然,便是想从程香主等人身上找出贵上隐迹之处……” 话声未了,程南淮已自不耐,强笑一声道:“他武功再高,只有一人,兄弟天明即回。”说时变足一跺,率众疾逾飘风而去。 程南淮赶至距花宅五里之遥,傍山一条山涧旁,只见虬须老者直挺挺躺在涧旁乱石上。 程南淮挥手命匪徒搜索四外,弯身蹲下抚虬髯老者面门,只觉还有鼻息,与常人无异,不禁呆住。 月华似水,虬髯老者闭目合睛,呼吸均匀,极似安然憩睡,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可疑的伤痕。 程南淮对点穴一道本有独到功夫,却用尽手法未能解开虬髯老者穴道,不禁震骇已极。 忽闻匪徒高声道:“在这里了!” 程南淮不由自主地机伶伶打一寒噤,硬着头皮循声扑去,山边密植着一片枣树,枣树横柯上只见分悬着五具躯体,均以勒藤穿着琵琶骨,虽未死去,却与虬髯老者一般无二。 月色苍茫映射下,五具躯体面色苍白如纸,风送叶啸,不时远处传来一声枭鸣,令人不寒而栗。 山谷远处忽传来数声清啸,刺破如水寂静夜空,月影横斜之下,只见七条黑影急逾飞鸟般。 这七人身法奇快,瞬眼即至,一列屹立身着穿玄色长衫背剑少年。 一个目光森冷,鼻梁耸高挺削,两颧外张,面肤白晰,年约廿七八少年跨出一步,沉声道:“青衣小贼擒住了没有?” 程南淮面色悚然道:“尚未,青衣小贼形迹飘忽,武功高不可测,防不胜防……” 那少年冷笑道:“无用的东西!” 程南淮当年也是武林知名人物,一身武学内外兼修,香主位尊权重,睥睨江湖,哪还经得起少年斥责,不由面红耳赤,厉声道:“宗少侠,你不过是令主传艺高徒,又非负有职司在身,程某只听命于令主,你等来此照理应归程某坛下提调,目前大敌当前,应同心戮力才是,怎么宗少侠狐假虎威,口出非礼之言,可别怨程某依门规第十八条执行了。” 那少年料不到程南淮竟敢出言顶撞,不由愣着双目,面色苍白如纸,半晌说不出话来。 另一矮小少年见闹成僵局,连忙笑道:“程香主不必动怒,本帮年来连遭挫折,处处不如人意,我等未来之时,接讯年顷庆宋天保党奎等六位师弟已遭七杀恶判东方旭掌下毙命,宗师兄同门义重,忿急冲胸,竟口不择言,望乞海涵。” 程南淮冷冷一笑道:“不敢,如今罗彪香主及五行刀胡氏昆仲五人均遭小贼奇奥点穴武功制住,程某武功浅薄,恕无能为力,宗维扬少侠得自令主武功真传,请速解救,以免时间过久,落得个终身残废。” 宗维扬面色铁青,门规森严,却又不敢违忤,暗中咬牙骂道:“日后如落在我的手中,管教你生死两难。”沉声道:“罗香主何在?” 程南淮道:“现在涧旁,胡氏昆仲五人就在眼前枣树柯上。” 宗维扬抬面一望,只见五条直挺挺身躯悬着枝柯间微微晃荡着,不禁心神微震,纵身一跃,伸手以指刀向藤条一划。 勒藤咔嚓一声,如剪刀剪过一般,立时中分,躯体落下,宗维扬左臂疾伸接住,轻轻放在地下。 宗维扬三指按扶脉象,欲明白体内气行变化后再出手诊治。 只见宗维扬面色微变,低首沉吟,徐徐伸指点在“命门”穴下五分。 程南淮等人面色凝肃,目光注视在伤者身上一瞬不瞬。 宗维扬面现喜容道:“有救了……” 语声未落,只听伤者发出-声凄厉惨嗥,张嘴喷出一股鲜血,在地面上动了几动,气绝而死。 宗维扬面色煞白,手足无措。 程南淮叹息一声道:“看来,这小贼手段毒辣已极,除了令主亲身前来,是无法挽救性命,更无能擒住小贼了。” 宗维扬冷笑道:“这也未必见得.只要小贼未逃出这十里方圆内,区区定能手到擒来。” 程南淮暗道:“年少气盛,血气方刚,委实大言不惭。”淡淡一笑道:“程某自信小贼尚潜伏在近处。” “这是为何?” “小贼此举用意显然已明,无非激使令主亲身前来!”程南淮道:“或动摇我等意志,知难而退,他随后暗暗蹑踪,觅至令主隐居之处……” 忽随风飘送入耳一阵低沉阴森长笑,笑声如夜枭凄鸣,令人寒毛笔立。 程南淮等不禁心神猛骇。 只见枣林深处人影如魅纷纷掠出,不下十数人。 宗维扬一见为首来人,不禁大惊失色,来者正是百花神翁。 程南淮心神猛凛,暗道:“环周十里,暗桩密布如天罗地网,他如何能如入无人之境。”岌岌自危的感觉油然泛起。 只见百花翁目注宗维扬道:“令师现在何处?”语音森寒,目光闪烁幻变,感人心神。 宗维扬深知酉域慑魂魔法厉害,忙示意诸人守住心神,目光不要与百花翁门下眼神相接。 百花翁大笑道:“老夫绝不以密宗魔法相加,各凭真实武功,你只据实相答,领老夫前往报却断指之仇,包不损伤你等半丝毫发。” 宗维扬道:“既以真实武功论胜,在下如败,无不从命。” 百花翁扬声大笑道:“好,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继而面色倏变,沉声道:“沙门黎!” 一个身穿五色横条长衫,应声掠出,是一个秃额无须中年人,面目奇丑,吊额从肩,一对绿豆眼逼射精芒,酒糟鼻孔,手持一柄月牙短铲,泛出湛湛蓝色光华。 宗维扬右臂疾挽出一支寒铁长剑,横剑手持。 两人相距三尺,足步向左滑动,慢慢移动,由慢转疾,而谁也不敢先出手,深守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之兵家心法。 约莫半盏茶时分过去,双方突然身形一个旅转,大喝一声,兵刃疾挥出手,两道寒虹电奔。 只听两声丝吊撕裂响声,双方长衫均为对方长刃划破尺许口子,幸未伤及皮肤。 但双方均未停手,宗维扬一支长剑宛如天际游龙,天蛟腾奔,三招疾攻,虹飞狂卷,剑罡啸空悸耳。 百花翁门下一支蓝汪汪毒铲洒下漫空蓝雨,辣招猛攻。 这时,百花翁锐厉目光只注视着宗维扬,只觉宗维扬剑招广蓄各家之长,忽尔武当,忽尔少林,倏尔点苍……均是各门派中镇山绝招,威力强猛,剑势犹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无隙可寻,不禁暗皱眉头,忖道:“风闻仇家自爱徒韩柳二人失踪后,竟变本加厉将绝艺授于廿七名资质根骨上乘的少年,果然不错,宗维扬造诣确是不同凡俗,堪与中原第一流高手互争短长,较之首徒隗独并无逊色。” 他一忆起隗独丧身墓穴之惨,不禁怒火陡涌,双目杀机大炽。 突然,宗维扬剑招疾变,振出满天光环,涌漩幻变,眩人眼目,百花翁暗道:“不好!” 只听金铁交鸣大作,环形虹影光华暴涨,沙门黎声未出,一颗六阳魁首离腔带着一股喷血冲起老高。 百花翁神色大变。 宗维扬大喝道:“程香主,你速去察视各处暗桩,发动阵势,不容一人漏网。” 百花翁满面杀气,冷冷答道:“老夫来得,就可安然离去,小辈,你纳命来吧。”说时,身形飞出,五丈远近瞬眼即至,右掌一伸,挟着一片寒罡抓向宗维扬。 宗维扬早自有备,百花翁掌势未出,长剑飞洒出满天流芒,簇袭百花翁而去。 其余六同门似与宗维扬心意相通,宗维扬长剑出手,六股长刃猛击,攻向百花翁。 百花门人大怒,亦纷纷扑前阻截,但程南淮手下匪徒众多,以三敌一,拦截百花门人。 一霎那间变为混殴战阵,杀声盈野,刀光剑影纵横闪烁。 只有程南淮未出手,稍一忖思,穿空掠出枣林,夜风扑面如水清凉,却压抑不住心头怒血翻腾,也不知是急忧,还是忿嫉。 他掠空在涧旁,目睹罗彪躯体,不禁热泪夺眶而出,只觉英雄百年,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黄梁春梦,今晚宗维扬狂傲斥责,令他如梦初醒,但悔已不及,身陷泥潭,不可自拔。 忽闻一个清朗语声道:“程香主,迷途之不远,来者犹可追,何不弃暗投明,改邪归正,在下自信能为程香主祛解体内蕴毒。” 程南淮不禁胆战心惊,强自镇定,转面望去,只见一个青衫俊美少年,立在丈外含笑凝望着自己道:“程香主,在下并无相强之意,愿与不愿,端在程香主一念之间,百花翁并非易与之辈,今晚程香主等未必稳操胜算,贵上恶贯满盈,伏诛只在迟早而已,阁下悬崖勒马,犹未为迟。” 程南淮默然无语。 青衫少年又道:“宗维扬鼻钩心险,耳后见腮,在下不胜为程香主担心。” 程南淮长叹一声道:“程某方寸已乱,但请少侠有以教我。” 青衫少年附耳密语数句,程南淮面现喜容如飞奔去。 月色欲沉,灿烂星光之下,双方激战惨烈,互有死伤,百花翁神威凛凛,掌力排山倒海,逼得宗维扬剑招只出半途疾改,守多攻少,却诡奥绝伦。 百花翁双掌连环猛袭,招招如利斧开山,奔雷怒吼,全身虚空上提,右掌一招“天雷掣顶”,斜击宗维扬左肩。 宗维扬闷哼一声,左肩骨粉碎,气血翻腾,忽觉右胸“心俞穴”真气奔涌,右臂不由自主地挥出一剑。 剑势犹如怒龙横空,十丈惊虹脱手飞出。 百花翁料不到宗维扬尚有还击之能,不禁一怔,冷笑一声道:“你在找死!” 右腕疾翻,掌心吐劲劈出,猛感剑星潜力如山,不禁大惊,迅自身形疾飘开去,掌劲向外一卸一震。 宗维扬剑势如受神使,风卷狂雪般如影随形袭去,逼得百花翁右手五指逞险反腕上刁,攫夺长剑。 叮的一声脆响,只见百花翁疾松五指,神色大变,倏地冲空腾起,大喝一声:“走!” 敢情那百花翁也吃了不小暗亏,百花残众见其掌门人情状,怎敢恋战,纷纷穿空电射遁去。 天际远处已飞跃数道红焰,啸声频传,程南淮已发动阵势拦截。 宗维扬挥出一剑后,只觉心力交疲,冷汗虚脱,眼中金花乱涌,两腿一软,跌坐于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六同门均衣履残破,身上带有几处剑伤,血汗交流,发现宗维扬情状,纷纷奔来。 宗维扬惨笑一声道:“愚兄自知必死,哪知方才一剑如有神助,竟将百花翁躯退,诚不幸中万幸,自此以后百花翁贼对我等谅不敢正眼相视。”说着又吐出一口鲜血,黯然失神的目光望了左侧少年一眼,道:“赵藩师弟,你身旁尚存有恩师灵药没有?” 赵藩忙道:“尚有三颗。”从身旁取出一只玉瓶,倾出三颗清香扑鼻的碧绿药丸。 宗维扬接过吞下,苦笑道:“有恩师灵药虽可保得性命在,但武功将丧失一半。”言毕,闭目合睛调息行功。 苍穹尚留着一颗启明星,东方泛出一丝鱼肚白,晨露霏霏,郊原山野呈现一片青葱碧绿,令人心旷神怡。 这时,程南淮率领三名带刀大汉疾奔而至,见状大惊失色道:“宗少侠伤势如何?” 赵藩答道:“宗师兄方才一剑驱走百花老贼,耗损真力太过,性命无妨,百花老贼已遁走了么?” 程南淮道:“已戮毙百花门下三人,似无能困住老贼,被他遁走,想尚会卷土重来,如今计将何出?” 宗维扬睁开双眼,道:“那青衣小贼尚潜迹近处么?” 程南淮道:“谅已离去,倘或仍在,方才百花老贼侵袭,他正可暗算我等。” 宗维扬点点头道:“说得极是,令主极需邀请花九鹏去至总坛,建造堡中恶毒机关,如今我等与武林各大门派势若水火,积不相容,万一来犯,也可将他们悉数歼戮! 程南淮道:“如此你我速去花九鹏家中,此非善地,宜及早撤离。” 宗维扬已气运周天,伤势已无大碍,只仍感虚弱无力,强自支撑立起,由赵藩搀扶着,向花宅而去。 且说花宅不见一丝灯火,黑沉沉地岑寂如水,花九鹏父女守着暗处屏息凝势。 忽闻霍文翔语声传来道:“花老英雄!” 花九鹏闻言大喜,道:“少侠回来了么?”手中察的一声,燃开了松油火摺,一道熊熊火光亮起。 只见霍文翔由后门穿入道:“匪徒已与百花门下激搏,自顾不暇,黎明之前绝不会来此。”话声略顿,目注花九鹏一眼,接道:“在下恳求老英雄一事,不知可否应允?” 花九鹏不禁一怔,道:“少侠但说无妨,只要老朽力之所及,无不从命。” 霍文翔道:“老贼邀请花老英雄前往总坛,谅系借重老英雄精擅土木消息之学,建造恶毒机关,不妨应允,在下与老英雄里应外合,免武林精英损伤殆尽。” 花九鹏面现难色,叹息一声道:“先兄血海大仇,老朽此仇不报死不瞑目,怎奈家小在此,难免……” 霍文翔微笑道:“在下已明白老英雄之意,老贼心机诈毒,恐尊府大小为老贼掳作人质,在下已想出一诈死之策,使老贼不疑。” 花九鹏不明所言,瞠目不知所答。 霍文翔展齿一笑,道:“在下绝无相害之心,令侄已可行动自如,只须调息三月便如常人。”说着伸指如电疾向花素珍“归元”穴点去。 花素珍轻嗯一声,应指倒地。 九宫环花九鹏不禁大惊失色。 霍文翔道:“时刻无多,此时无暇细说。” 暗中突闪出花九鹏之妻,手持鸠首铁拐一式“五雷盖顶”,向霍文翔凌头打去,威势猛厉。 霍文翔左臂疾出,五指一把扣住铁拐,右手两指虚点而出。 花九鹏之妻应指倒地不起。 九宫环花九鹏大感困惑,又惊又怒,喝道:“少侠,你这是做什么?” 霍文翔五指诡幻无伦扣在花九鹏腕脉要穴上,正色道:“老英雄同我去见令侄。” 花九鹏只觉浑身真力消失,身不由主地被霍文翔拉着走入内室、只见榻上少年眼神充沛,唤道:“叔父!” 霍文翔不由脸色一变,低喝道:“不要说话!” 病榻少年似吃了一惊,目露骇容,霍文翔疾如电光石火,伸指点在胁间上。 只见少年瞠目张口,直挺挺不动,面上余悸犹存。 花九鹏只觉-阵急怒攻心,头目晕眩,呆在房中。 霍文翔笑道:“老英雄不必忧急,设非如此,焉能取信于老贼,程南淮已有投暗向明之心……”说着语声如蚁。 花九鹏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声,道:“少侠何不事先言明,也好使老朽不空自忧急。” 霍文翔摇首道:“错非如此,情况哪有如此逼真,程南淮手下无一不是见识广博,老于江湖之高手,若被看出破绽,岂非连累老英雄受害!” 花九鹏暗暗钦佩这少年心思缜密,睿智过人,堪称武林奇才。 只见霍文翔望了窗外一眼,道:“天已放曙,程南淮即将来到,老英雄请速作准备。”身形一晃杳失在窗外。 花九鹏疾掠至厨下,将椒粉揉至眼中少许,不禁滋泪交流,眼眶红赤,走在过道中凝望着其女躯体,脑中回溯其兄花层云惨死情景,禁不住悲从中来,放声嚎啕大哭。 突闻程南淮高声道:“花老师在么?” 花九鹏快步走出,只见程南淮与数人立在户外。尚有一名面色苍白灰衣少年由一黑衣少年搀着,口角犹留有血渍。 其余诸人均衣履残破,负伤带彩,显然经过一场激烈拼搏。 程南淮目睹花九鹏目红赤,泪光莹转,满脸忿激之色,心中已是恍然,故作不知,惊诧道:“花老师为何如此悲愤,莫非遭遇横祸不成。” 花九鹏喉声沙哑答道:“自程香主到舍间谓青衣小贼形迹巳现,老朽一夜不寐,忽闻远处一声长啸,飘送入闻,老朽深恐程香主不敌小贼,意欲相助-臂之力,循声扑去,竟发现百花翁率同手下多人形迹诡秘,蛇行鹭伏,向南方走去。 老朽见不是青衣小贼,百花翁人多势众,自忖贵门已有周密布署,何容老朽这局外人介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忖思再三,又退回舍下……”说时面色疾变悲愤,接道:“老朽妻女与舍侄就在老朽离开时,惨遭毒手……” 程南淮大惊道:“花老师可知是谁么?” 花九鹏凄然一笑道:“老朽不知。” 程南淮鼻中怒哼一声,道:“恐系青衣小贼所为。”说时已快步跨入门中而去。 宗维扬赵藩等亦跨入屋内,怒视之下,三尸横陈各处,情况逼真,毫无破绽。 程南淮叹息道:“果是青衣小贼所为,与罗香主等人情状无异。”右掌一扶花素珍鼻息,只觉触尹冰冷,不禁心神大震,暗道:“莫非真个死了,否则这青衣小侠武功真个高不可测。” 宗维扬暗示了赵藩一眼色。 赵藩已明其意,遂走上前去,探手-扶花素珍鼻息,又走向花氏婶侄一一察视,迅又走回,摇首叹息道:“已死去多时,纵有九转仙丹,也回天泛术。” 花九鹏暗暗心惊,忖道:“少侠果然料事如神。”捏着一把冷汗始告释然。 程南淮道:“此乃不幸中的万幸,倘花老师仍在室内,亦将罹受不测之祸,不如随程某前往总坛,探觅青衣小贼行踪以报此仇。” 花九鹏凄然叹息道:“老朽本无意武林,灰心江湖,现遭大变,睹物思人,情何以堪,蒙贵上宠邀,无可推却,老朽决以末学所擅策划建造土木,不过容老朽办理亡妻后事再行。” 程南淮道:“这个当然,但不知尊夫人等须下葬何处?” “曹家集西老朽已买妥一块吉地,本为舍侄无法苟延时下葬之地。”花九鹏哽咽落泪道:“老朽决意将妻女之体皆葬此地。” 程南淮目注黑衣老者道:“张舵主,烦你快马去曹家集购买三具上好棺木赶速送来。” 黑衣老者躬身领命奔出。 程南淮又道:“此处非善地,宗小侠等人宜赶速撤回总坛,途中必须慎秘行踪,以免对头人暗暗蹑踪,程某仅留下三人相帮花老师办理后事,一经落葬,立即偕同花老师赶回总坛。” 赵藩道:“程香主你要小心,全力保护花老师不可落在对头人手中。” 程南淮沉声道:“三日后程某必赶到。”遂手指两名匪徒留下,接道:“赵少侠,你们去吧!” 宗维扬等人转身出宅,向绵亘群山方向行去。 程再淮命两匪徒守在桂林中候棺木到来。 两匪徒身影门外后,程南淮花九鹏两人不由相视一笑,端坐在厅内俟霍文翔返回。 约莫半个时辰,厅外人影一闪,霍文翔翩若惊鸿掠入厅中,道:“棺木距此二里之遥,片刻即将到来,速换素服白袍,到后立即装殓启行。”话落,身影一晃便自不见。 只听一阵奔马蹄声入耳,由远而近,花程两人疾趋户外,但见两匹快马曳着一辆无篷大车,横列着三具朱红棺木奔来,车后荡起烟尘中,隐现出两人。 转眼,即至门前,那黑衣老者一跃下鞍道:“棺木已备妥。” 程南淮道:“张舵主,辛苦你了,你等三人速往内室换穿素服白袍,避免暴露形迹。” 万里无云,阳光下一辆大车由两骑并辔在驿道上曳驰着,车架上并放着三具朱红棺柩,策骑者系花九鹏本人。 车后紧随着四人四骑,面色庄穆沉重,煞有介事地,默默无言。 车飞驰在一条黄土坡上,遥遥可见坡下远处屋宇密集,炊烟袅袅升空,曹家集已然在望。 蓦地,道旁林中疾如鹰隼掠出三条人影,阻住道前。 花九鹏故作慌张失措,高手喝叫,缰绳猛拉,两匹健马发出唏聿聿惊嘶,前蹄高举,几乎将花九鹏掀下辕来。 经过一阵踬奔,方始停住。 花九鹏早将来人瞧在眼中,来人正是七杀恶判东方旭及一双蓄有山羊胡须,面目逼肖矮小老叟。 他早年久走扛湖,认出是横行八闽,恶名久著的阴阳二矮赖乾赖坤两人,心头不觉大震。 程南淮五人俱将随身兵刃藏于棺木之下,易容改颜,目中精芒尽量收敛,为防有人认出,这时心神震恐巳极,一时之间竟想不出应敌良策。 赖乾发出一声阴侧侧低笑道:“东方兄,在下看棺中定有蹊跷,这五人不言而知是老贼的党翼。”倏即向花九鹏喝道:“老夫眼中不揉砂子,装模做样则什?老夫一伸手可后悔不及啦!” 忽地道旁响起一声长笑道:“亏你们还是黑道知名人物,竞目光如炬,死人棺木也不放过?” 赖乾闻言不由面色一变,循声望去,只见坡边上曲肱躺着一个老化子。 定眼望去,面色更是一惊,道:“佟化子,是你!” 老化子正是北丐佟青松,一跃而起大笑道:“你等追寻之人已远在百里外了,竟找上凡夫俗子晦气,不怕贻笑江湖么?” 东方旭眼中逼射精芒,冷笑道:“佟化子,你我河水不犯井水,怎知我东方旭追踪何人?” 佟青松大笑道:“丐帮弟子,遍及天下,耳目众多,你等行迹早落在丐帮眼中,你误信百花老儿之言,百花老儿诡诈如狐,到嘴上肉岂肯分你共尝……” 东方旭双眉一皱,沉声道:“老化子无须唠叨,何不直截了断说出。” 佟青松面色倏沉,答道:“三位追踪的是否宗维扬么?哼,宗维扬虽经百花老儿掌击重伤,但决死不了,百花老儿更未必说出宗维扬真实行踪,三位如不信,启开棺木察视,便知老化子之言不虚。”说着转目望着花九鹏道:“阁下不妨启开棺木。” 花九鹏似无可奈何,颤巍巍地爬上车架,掀开三具棺盖。 七杀恶判东方旭及阴阳二矮赖氏昆仲如闪电掠上车架,只见棺中陈放着霜鬓鹤发的老妪,面目娟秀布衣少女及一瘦骨形削的少年三具尸体,不禁面面相觑,同时飘下车架。 佟青松眯着双眼,面上神情似笑非笑道:“如何?丐帮门中十三位高手已暗随百花老儿一行身后,眼下武林诸大门派既不愿见老贼荼毒武林,更不欲百花者儿攘得星河三宝……” 东方旭厉声道:“星河三宝确为老贼所得么?” 佟青松冷冷一笑道:“玉勾斜已落在老贼手中业已证实,其余二物仍是待揭之谜,三宝天下武林群雄所瞩目,志在必得,三位也不例外。” 东方旭冷冷一笑道:“佟化子,你的话太多了,你在此处必有所为……” 佟青松哈哈大笑道:“老化子在此守候一位老友到来!” “谁?” “司空穷酸!” 东方旭不禁神色微变,忖道:“一个化子异常难惹,再加上穷酸更难缠了!”冷冷说道:“原来如此……” 话到中途,一条迅如鹰隼人影疾闪落下,现出儒雅蕴籍的南儒司空陵。 司空陵身形一站实,高声道:“佟老儿,那对头人形迹已现,我们走!” 阴阳二矮随着东方旭疾如流星向南儒北丐身后赶去。 程南淮暗道:“好险!”示意花九鹏驱车疾奔曹家集西一条小道上。 这片佳地落在山阳,鸠之筑墓,人丁众多,天色入暮,墓穴已筑好,三棺尚停墓外,选在翌晨寅时落葬。 花九鹏取出一锭十两奉黄金,交与黑衣老者道:“张舵主,有烦去集上钱庄换散碎银两,散发工资,并烦三位代老朽作东,在三阳春酒楼叫两席酒菜以慰他们辛苦,老朽与程香主尚留在此守灵。” 工人齐声欢呼致谢,随着黑衣老者三人向曹家集走去。 入夜,月上柳梢,山林间忽现出四条迅快人影,疾如流星飞奔而至。 花九鹏面泛笑容道:“少侠么?老朽在此相候多时了。” 人影一定,只见是霍文翔偕同塞外人魔蓝景辉,八步赶蝉侯华及小叫化栗雷。 霍文翔对程南淮颔首微笑为礼后,迅即向三具棺木走去。 棺盖仅上了浮钉,略使暗劲,将棺盖一一掀开,落指如飞,朝棺内三人各点了七处穴道。 须臾,只听花素珍出声道:“爹,闷死孩儿了!” 花九鹏闻声大喜,目中热泪不由夺眶而出,道:“素珍,快起来。” 程南淮暗中感慨莫名,庆幸自己弃邪归正,否则,早随罗彪陈尸荒郊,含恨不瞑。 继而花九鹏妻侄先后呻吟欠伸坐起,由九宫环花九鹏一一扶出棺外。 花素珍星眸泛出迷惘神色,娇声道:“爹,这是何处?”一眼瞥见霍文翔,不禁怒火猛升,双掌一翻,叱道:“小贼,姑娘与你拼了。”身如箭射,掌带出一股排空劲风扑向霍文翔而去。 霍文翔似料知花素珍必有此举,身形一挪,右掌微弧外送,一股软绵罡劲将花素珍往回一震,送回花九鹏怀中。 花九鹏双臂接住,怒喝道:“素珍,不可鲁葬。” 花妻贾氏诧道:“相公,这是怎么了?” 九宫环花九鹏沉声道:“一时之间,其中原委也难向你等说个明白。” 说时,只见霍文翔蓝景辉栗雷三人动作迅疾,将砖石摆在棺木内用土填实,将棺盖一一钉好。 霍文翔道:“我们走!”右臂一伸,挟起花九鹏之侄向苍茫山谷间飞掠而去。 花九鹏等人接踵奔去。 苍苍山领古松参天,翳密葱绿,只见一岭云屏天半,岭下翠竹丛中隐现出一座尼庵,粉壁朱门,门上大书一个佛字。 霍文翔等人星丸掷射,疾行如风,转眼落在庵门外,栗雷击指敲门道:“悟静师太!” 两扇朱门呀地开启,走出一身穿灰衣老尼,合掌施礼微笑道:“施主请!” 花九鹏看出恬静师太凤目中精芒内蕴,步履轻捷,一望而知是隐世神尼,不禁抱拳长揖道:“花某身非得已,惊扰庵主清修,深感不安。” 悟静师太含笑道:“花施主说哪里话来,俱是武林同道,施主一念向善,为武林苍生造福,贫尼钦敬已极,施主请入席,相叙吧!” 群雄鱼贯走入,至禅堂落座。 霍文翔与程南淮相邻毗坐,忽见霍文翔身形一斜,右掌直击向程南淮“脏血”穴。 动作迅快,距离又近,程南淮猝不及防,“噗”的一声掌力打实。 只听程南淮大叫一声,脏腑气血翻动,张嘴喷出一口腥臭色作碧绿淤血。 霍文翔朗笑道:“恭喜程香主毒伤已解,今后须全仗大力了。”说着取出一颗朱红丹药,接道:“用清茶送下,此丹不但可培元固本,而且可助长功力。” 程南淮一口毒血喷出后,翻动气血立平,只觉脏腑舒畅无比,不禁大喜道:“此恩大德,如受再生,程某来生难报。”接过丹丸用清茶咽下。 霍文翔目注悟静师太道:“花老夫人及其侄就重托师太了。” 悟静师太道:“区区微劳,何言重托。” 霍文翔急唤道:“小灵出来!” 只见袖管中钻出一只长仅七寸碧绿茸毛小猿,跃在霍文翔怀中。 霍文翔笑道:“此猿天生异种,不畏刀剑,由花老师携往老贼总坛,不可使人知,有什么使命小灵可带信返回庵内,在下还有要事待办,最迟月终可赶回,速回墓地吧!”说着将小猿交于花九鹏手中,向悟静告辞。 悟静师太与贾氏素珍姐弟送出庵门,洒泪而别。 第二十二章 万里追踪 天水,古名秦州,地属陇南,三国时名将姜维守天水即其地也。 天水外内共五城,城城相连,宛如梅花,中城最大,房屋栉比,市面繁荣,盖天水南入四川,北走宁夏,东通陕西,西上楼兰,皮毛药料皆集于此。 中关大街上熙攘人群中现出一个红衣少女,星眸流波,风情万种,其后随着十双少年,眉目如画,俊如子都,行人均为红衣少女艳冶姿色所吸引,不禁伫足凝视。 红衣少女靥现蜡朵般媚人微笑,莲步姗姗向锦福客栈门首走去。 客栈门左石阶上放着一挑羊肉皮粉担子,炭炉炽盛烧着一锅羊肉汤,香味四溢。 西北夏迟,虽是阳光普照,尚有料峭寒意,担主是个头藏青毡帽身着短装汉子,正盛着一碗滚沸羊肉皮粉端向一个靠壁倚坐的老化子,一眼瞥见红衣少女不禁看得呆了,俟红衣少女消失在客栈门内,犹自目瞪口呆。 老化子鸠衣百结,两只污秽的赤足伸出屋檐外,长须覆面,双手伸接羊肉皮粉时,一见摊主色授魂与模样,忽发现红衣少女身后一双少年,不禁心中暗惊,笑骂道:“你难道没见过女人么?看你这苍蝇钉血模样,老化子真有点恶心。”一把抢过羊肉皮粉。 奇怪这沸汤烫满溢的羊肉皮粉在老化子手中,竟点滴未泼出来。 摊主如梦初醒,面上-红,赧然笑道:“老化子你是心有余力而力不足,我是力有余而难获美人青睐。” 老化子在怀中取出一双竹箸就着碗呼噜噜三扒两扒吃了一干二净,立起笑骂道:“癞蛤蟆自丑不觉,何不照照镜子。”放下空碗向北城走去。 天水城至玉泉观,楼阁玲珑,古柏苍翠蔚然,景致幽美,为全城之冠。 观外一株耸干凌霄汉柏之下,立着一青袍道人,道者浓眉大眼,目光闪烁,面上隐泛淫邪之气,-望而知不是清修之辈。 他负手眺望观外景色,景物虽美,但他司空见惯,顿生厌恶之心,两道浓眉紧紧聚蹙着,忽见老化子远远走来,高声遭:“桂花子,这两天为何不见你踪影,往何处去了?” 老化子嘻嘻一笑道:“西城王员外为其尊翁周年之祭,打了三日罗天大醮,老乞儿在王员外家大碗酒,大块肉,吃得痛快之极。” 道长鼻中冷哼一声。 老化子又是嘻嘻一笑道:“麻道爷,瞧你神情似足无法解闷,老化子方才瞧见一个妞儿不知有多美,管保道爷瞧见了神魂颠倒,坐立不安,不知道爷今儿个有没有空。” “你说的妞儿现在何处?” “就在中城锦福客栈内,麻道爷不妨去瞧瞧,倘合意的话,嘻嘻,那要瞧麻道爷的了。” 道者点点头,摸出一两纹银掷与老化子,道:“老化子你先去,道爷入观换了俗装立即前往。”转身掠入玉皇观。 老化子手中握着银子,微微一笑,目中逼射两道冷霍寒芒,快步向一旁林中走去,嘬嘴送出一声胡哨。 只见林中人影纷纷掠落在老化子之前,老化子说了两句,人影四散而杳。 老化子疾闪出林,振臂一踹,独鹤冲天拔上凌霄古柏,身形隐入翳密柏林中,这老化子本是丐帮高手,名桂秋叶,寄迹风尘,行动无异常人,玉皇观中尽多黑道名手,目光锐厉,然桂秋叶作得极像,竟使丝毫不疑。 桂秋叶奉丐帮密令,侦访陇南地域佛面人屠铁少川爪牙踪迹,费尽心机探出玉皇观与铁少川有莫大渊源。 玉皇观贼道形迹异常诡秘,深居简出,恶迹不彰,但方才道者麻显渊贪淫好色,屡屡潜出观外采花为恶,但先用金银为饵诱之成奸,遭辱者多为无知村女民妇,桂秋叶本想下手除去,继而一想何不利用麻显渊套出观中机密。 大凡一个人弱点被人抓住,无异太阿倒持,授人以柄,桂秋叶智计多端,暗施诡计,诱麻显渊入彀,数月来,一道一丐,吭瀣一气,狼狈成奸。 且说桂秋叶藏身树顶,只见麻显渊身着一件花绸衫,手持摺扇扮作中年富绅,翻出墙外,装模作样,摇摇摆摆走向中城。 老化子微微一笑,暗随麻显渊身后。 锦福客栈门前仍是喧嚣鼎沸,人群如蚁,麻显渊投入锦福客栈内,就有店小二迎着哈腰谄笑道:“爷台要住店么?” 麻显渊笑道:“不住店,大爷找人来了。”说着取出一锭银子递与店小二手中。 店小二接过,暗中掂了一下,怕不有二两重,禁不住心花怒放,喜笑颜开道:“大爷找的是谁!只要未离去,小的准保将她请来。” 麻显渊摺扇一摇,道:“方才有一位红衣少女来住店么?大爷与这位姑娘是亲戚,有话商谈,速领大爷前往。” 店小二忙不迭地道:“有,有,她现在住在后院厢房内。” 客栈后院一间宽敞洁净的厢房内,九尾天狐车素玉与虞凤栖翠萍两人正用罢酒饭。 虞翠二人的穴道被制,忧心如焚,眉头迄未开展,车素玉虽巧言如簧,但话中甚多破绽,却骗不了二人,又不能揭破,防车素玉恼羞成怒;引起杀机,连日来思忖如何脱困之策,但忖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车素玉巧于心机,诡诈如狐,为防形迹败露,夜行日宿,却不料六盘山已遥遥在望,猝然生变。 她盈盈一笑道:“两位姐姐请睡吧,明晨尚要赶路。” 虞凤栖冷哼一声道:“我还不困!” 车素玉面色微变,蓦地,一颗石子由穿外投入,叭的一声,落在桌上,不禁一呆,只见石上裹有一层涂满字迹白纸。 她伸手接过,展开详阅,只见纸上潦草笔迹:“老贼已发现姑娘行踪,片刻即有强敌侵扰,慎防一二!” 九尾天狐不禁暗暗心惊,忖道:“这是何人所投?”她摸不清示警之人是友是敌。 忽闻廊外步履声起,只听店小二高声道:“姑娘,你亲戚拜访你来啦。” 车素玉一闻此言,便知其中必有蹊跷,一跃出室,娇笑道:“什么人找姑娘?” 麻显渊万料不到车素玉是个多刺的玫瑰,往昔老化子桂秋叶与他拉线,无不顺利成章,此次自然更不用心疑有所变卦,闻得莺声嘘嘘入耳,已自神不守舍,色迷迷笑道:“姑娘,是麻大爷来啦!” 语尚未落音,乍见一条红衣娇俏身影翩若惊鸿地疾掠出室,不禁面色大变,摺扇一晃,身已飘开落在院中。 红影一定,现出车素玉俏丽绝伦面庞,笑靥如花,麻显渊不禁目瞪口呆,暗道:“这等美人儿真个少见,真能与她销魂比翼,死也值得。” 麻显渊色迷心窍,殊不知车素玉展露笑容,其实心中杀机暴炽。 车素玉妩媚一笑,好整以暇纤手梳理云鬓,横眸流波娇声道:“是你找姑娘么?”说时身形飘闪急出,右掌向麻显渊肩头拍去。 麻显渊见车素玉出手猝击,迅快若电,奇奥绝伦,便知不妙,忙展开手中摺扇斜削车素玉右碗,右手两指疾点乳中穴,指带劲风,辛辣无比。 车素玉发出一声荡媚娇笑,脚下移星换斗,右掌变式一沉,一把抓住在摺扇,左掌平胸拍出,正与麻显渊两指撞上。 只听麻显渊惨嗥一声,指断骨折,胸前亦被掌力击实!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摔跌在地。 车素玉身形一闪,莲足蹴在麻显渊胸前,笑吟吟说道:“麻大爷,你是否金面老贼手下,速据实答出,不然姑娘施展错骨分筋手法,令你求生难能,水死不得。” 麻显渊才知上了桂秋叶大当,心中怨毒已极,道:“麻某唯求一死,别想从麻某口中说出一个字。” 车素玉娇笑道:“真个么?”纤指一伸,点在“期门穴”下。 麻显渊立时面色大变,只觉浑身虫行蚁走,血行逆窜,额角豆大汗珠淌出…… 只听墙外忽生起阴恻恻冷笑道:“车姑娘,好狠辣的手段!” 墙外疾如飞鸟翻入九位持剑道人,迅按九宫方位圈住车素玉。 所来九道无疑是玉皇观中高手,他们为何能及时赶到,亦系桂秋叶使的诡计,他暗蹑麻显渊身后,眼看麻显渊将步入中城,立即掉头疾展绝乘轻功赶往五皇观,抢步进入观中,在柏菜甬道中遇见苍髯老道,喝道:“老化子,这玉皇观也是你能来的么?” 桂秋叶立现惶恐之色,躬身打千道:“化子系奉了麻道爷之命有急事禀明观主。” 苍髯老道面色一变,喝道:“什么急事,与我说也是一样。” 桂秋叶面现苦笑道:“麻道爷吩咐老叫化的话难懂,化子只照话直叙,麻道爷说他在中城大街锦福客栈发现了九尾天狐车素玉与令主急须擒获的两个强仇,命化子赶来报与观主遣人赴援,迟了恐怕被兔脱。” 苍髯老道面色大变,急急转身往三清大殿飞掠奔去。 桂秋叶面上泛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两肩一振,穿出观外拔上古柏隐去。 只听玉皇观响起一阵急骤钟声,须臾观中飞奔出二十条背剑道人,几乎倾巢而出,向中城奔去。 且说客栈房中虞凤栖翠萍见有人暗中投石示警,突听院中麻显渊语声扬起,就知有变,两女不禁泛起忧急之色。 及至九尾天狐车素玉身形掠出,虞凤栖忙取过桌上纸笺一瞧,迅向翠萍道:“你我设法逃出客栈,免受擒辱。” 翠萍摇首凄然笑道:“穴道被制,即是能走出客栈,也逃不出多远。” 忽闻屋面承尘上传来一个苍老语声道:“两位稍安勿忧,自有人接引出客栈。” 虞凤栖不禁大惊,抬面望去,只见屋面承尘已破了一孔,隐隐可见一双锐利眼神,道:“尊驾何人?” 那人答道:“两位不必多问,老朽乃丐帮门下。” 榻后板壁卡察声响,刀光一闪,已自切开两块木板,正好麻显渊腾起一声惨嗥,将破壁之声掩盖住。 壁外传来低沉的语声道:“两位请出,迟则无及。” 虞凤栖翠萍两女先后钻出木板,只见三个丐帮中年高手立在壁外催促快走。 壁外两尺,矗立着一道五六丈高墙,虞凤栖不禁摇首苦笑道:“我两人穴道被制,无法高来高去。” 她用女声回答,丐帮三人不禁面有难色,突然一人急中生智道:“速解开腰中丝绦接长将两位姑娘拉上。” 丐帮三人均非化子装束,一身玄衣劲装,腰间系着扳带,三人迅快接长腰带,费尽心机,才将二女送下墙外。 二女因穴道被制,功力丧失,无异常人,随丐帮门下穿入暗巷僻弄逃至郊外起伏陵丘中。 西北高原,风砂狂劲,虞凤栖两女随着丐帮门下走向一处断崖峭壁之前,风砂漫漫中隐现出-个长发披肩的老化子,抱拳笑道:“两位姑娘受惊了。” 虞凤栖知丐帮中尽多身手高绝的老辈人物,不敢失礼,忙施礼道:“承蒙老前辈搭救,晚辈感恩不尽。” 老化子笑道:“不敢,老化子桂秋叶,请随老化子来吧!”转身往断崖一端矮树丛中走去。 树丛遮隐崖壁一方土穴,西北晴多雨少,地质干燥,土著喜将干粮贮入土穴,以备不时之需。 桂秋叶转面笑道:“这个穴有三通道,遁逃有路,无虞瓮中捉鳖。”说着转身拾级而下,丐帮三劲装高手则留在洞外守望。 虞凤栖两女紧随着桂秋叶下得洞穴,只觉幽暗无比,进入一间土屋,桂秋叶取出火摺扇开,暗中生起一道熊熊烈焰,映得一室洞明。 这间土室长广约莫两丈,四壁凿得光亮整平,室中已置两草榻,并有一桌一椅。 桂秋叶抽出一支牛油巨烛燃亮插在木桌隙缝内,笑道:“老化子事先遣人打扫干净,二位姑娘请委屈一时,待霍少侠赶来与二位姑娘解穴,恕老朽无能为力。” 虞凤栖目露忧怨之色道:“霍少侠何时可赶来。” 桂秋叶略一沉吟道:“老化子自接奉帮中密令,四出侦访九尾天狐行踪,此事又不便张扬,老贼耳目众多,敝帮内也有老贼卧底奸细?除了老化子外,天水分堂谁也不知情,老化子在锦福客栈外发现两位姑娘,立即慎选谨诚可靠弟子,是以二位姑娘这数日不可出外暴露身形。”说着略一沉吟,接道:“风闻霍少侠与佟长老已兼程赶来,照算早该到了,谅系途中为事所阻。” 话毕微微-笑道:“老化子尚须出外探听信息,茶饭自有人送上,去去就来。” 虞凤栖道:“老前辈有事请便。” 桂秋叶身形疾掠出洞,瞩咐守护洞外三人数句,即望天水中城奔去,去势如电,瞬眼即杳失在漫空风砂中。 再说九尾天狐乍素玉一见九道落在院中,星眸中射出两道森寒杀机,先发制人,盈盈一笑,旋身发出“白骨阴风寒罡”。 一道猝不及防,首为所中,机伶伶打-寒颤,叫道:“好冷!” 立时血凝髓冻.四肢无力,长剑脱手坠地。 其余八道警觉得快,左掌横推,劈出排空劲风,八剑疾出,寒光电奔,由八个不同方位袭至。 九宫方位缺少-环,无论八道配合如何严谨,但仍有隙可寻,只听车素玉响起一串银铃悦耳娇笑,身形如电穿隙而出,右掌往外一刁,一式“玄鸟划纱”,三指削在一道右手肘骨上。 道人如中斧钺,痛澈心脾,那白骨寒罡立时侵肤透穴涌入,循着行血攻心,一声怪嗥出口,轰隆仰身倒地。 车素玉武功奇奥阴毒,招式又辛辣无比,转眼之间又伤了两道。 剩下五个贼道见状,不禁胆寒,顿萌逃念,一声锐哨出口,五道相继腾空拔起。 车素玉叱道:“逃得了么?”玉掌一挥,劈出一股白骨寒罡。 一个长须道人身法略缓,尚未翻出墙外,只觉前胸一冷,身如断线之鸢般坠落下地,气绝身死。 车素玉心悬虞凤栖两人,也不追击,转身掠入房中,不禁一呆。 她目光锐厉,见状知二女无法破壁逃走,定有人暗中相助,略一寻思,又窜出落在院中。 此刻,麻显渊尚未死去,苦痛难禁,颤声道:“姑娘请赐一死,感恩不尽。” 车素玉粉面如罩严霜,冷笑道:“姑娘同行二人被何人掳去,你如吐实,方可赐你一死。” 麻显渊颤声道:“在下也是受人之愚,真实详情委实不知,姑娘去寻那桂秋叶老乞儿便知端倪,贫道句句实话,姑娘请赐贫道一个痛快吧!” 车素玉闻听麻显渊口中吐出贫道二字,叱道:“什么?你与他们同党,显有预谋算计姑娘,哼……”五指一把捏在肩膀骨上! 麻显渊心知她欲施展分筋错骨手法,不禁魂飞魄散,忙颤声叫道:“姑娘纵然把贫道挫骨扬灰,也难以获知究竟,贫道与他们同为玉皇观的,只因一时误听桂秋叶贼叫化言说姑娘花容月貌,色迷心窍,种此杀身大祸……”说至此处,已语不成声。 蓦地—— 墙外飘送入耳一阵宏亮大笑,笑声稔熟,车素玉不禁面色大变。 只见空中飞鸟般坠下三条身影,现出七杀恶判东方旭及阴阳二矮赖乾赖坤两人。 东方旭微笑道:“车女侠别来无恙!”. 车素玉知东方旭笑里藏刀,手段毒辣,暗中已蓄势戒备,嫣然笑道:“东方老师为何来这陇南?” 东方旭道:“就为追踪车女侠而来。” 车素玉不禁怔得一怔,诧道:“我与东方老师又无有过节,追踪于我却是为何?” 东方旭冷笑道:“车女侠自己还不明白?你布放谣诼谓老朽获得天龙丹,居心叵测,老朽此来要向车姑娘讨一个公道。” 车素玉面色-沉,道:“东方老师亏你还是武林名宿,俗云眼见犹恐是假,耳闻岂能是真,你我无仇无怨,又无利害可言,我为何布放谣诼,有损他人无利于己,天下至笨莫此为甚。”说着话音略顿,冷笑一声道:“金面老贼借刀杀人,激使天池双怪取东方老师性命,难道也是我车素玉挑拨离间么?” 东方旭淡淡一笑道:“这等无中生有的谣诼,老朽又非三岁孩童,焉能深信,不过老朽风闻老贼已兼程赶向姑娘黄鹤山所居,姑娘掳制二人大有来历,系紫府书生虞冰后人……” 车素玉闻言一怔,摇首道:“他们是虞冰后人,这个么我毫不知情。” 东方旭大笑道:“车女侠,你这叫做欲盖弥彰,既是不知来历,为何挟制两人返回黄鹤山?” 车素玉面色一寒,冷笑道:“东方老师先解释清楚来意,我当然亦要说个清楚明白。” 七杀恶判东方旭道:“据老朽蠡测,老贼石林寒潭仅取得玉勾斜,那天龙丹也许为金面老贼所得,但星河秘笈尚不知所踪,故老贼尚不敢明目张胆荼毒武林。” 说着笑了一笑道:“老朽虽不敢自诩密智过人,但察事之明颇有自信,金面老贼为何放不过虞冰后人,谅星河秘笈早为虞冰所得,授与后人,说不定秘笈内旷绝武学业已熟记于虞冰后人脑中……”,说此,东方旭突发出嘿嘿慑人心魄的低笑,道:“以后的话,老朽不说车女侠自然心里明白。” 车素玉暗道:“好个老奸巨猾的老贼。” 玉靥上现出如花笑容道:“当然我明白,天下武林莫不欲获得星河秘笈内旷绝奇学,你我也不例外,殊不知虞冰后人已为老贼独门辣毒手法制住穴道,非但武功丧失,而且不能言语……” 东方旭道:“这个老朽不信。” 车素玉道:“事实俱在,不容巧辩,虞冰后人巳为丐帮手下救去,不久,东方老师不信,向丐帮索人,见面就知。” 东方旭略一沉吟,回面向麻显渊喝道:“你方才所说,老朽在墙外已听得真切,可是真情实话么?” 麻显渊满面流汗,恨不得立即死去,颤声道:“句句实话。” 东方旭微微一笑道:“车女侠不妨解去禁制,老朽不信玉皇观贼道若是老贼党羽,岂能与丐帮勾结,分明又是移花接木,借刀杀人之毒计,老朽之见你我往玉皇观问明真实详情,再定对策。” 车素玉向麻显渊虚拂一掌,麻显渊只觉一股热风侵穴透入,循经注流,须臾,痛苦感觉立时消失,缓缓立起,目露悸骇之容。 东方旭伸臂如电,一把抓起麻显渊,四条身影先后翻出墙外而去。 玉皇观外柏树笼荫,风送啸涛,静悄悄地一无人影,蓦地,观内疾逾飞鸟掠出一个蓝袍老道,面目森冷,沉声道:“何方朋友枉驾敝观?” 柏叶突然中分,抛下一具躯体,四条人影电泻而下,七杀恶判东方旭手指抛掷在地麻显渊,道:“这人是贵观弟子么?” 麻显渊想是作恶太多报应,掷得四肢几乎松散了般,气血狂震,痛澈心脾,却紧咬着牙关不嗥叫出口。 蓝袍道人点点道:“此人正是敝观弟子,是否冲撞了施主,兴师敝观问罪。” 东方旭冷冷一笑道:“这倒不是,请问贵观弟子为何扮易俗装,去锦福客栈向这位姑娘无事生非。” 蓝袍道人微微一笑道:“其中微妙复杂,贫道亦不甚理解,敝观主出外未归……” 东方旭厉声道:“你无须推诿,哪有贵观之人出外行事不知之理。” 突然,观内突响起三声悠扬钟声,蓝袍道人面色微变,道:“敝观主已然转回,四位施主请赐告来历,容贫道禀明观主出迎。” 东方旭道:“老朽东方旭偕同阴阳二矮赖氏昆仲,及车素玉女侠特来求见观主,相烦速通禀。” 车素玉心中大感困惑,忖道:“七杀恶判东方旭从未与人如此委婉,今晚为何大异常情。” 只见蓝袍道人躬身稽首道:“原来四位都是武林成名高人,贫道失敬了,四位施主请稍待,容贫道通禀。”说罢飘然走入观门。 东方旭冷冷一笑,目送道人身影消失后,转向阴阳二矮九尾天狐道:“这牛鼻子沉稳若定,似有所恃,玉皇观主未必是主要人物。” 赖乾诧道:“主要人物是谁?” 东方旭道:“恐是金面老贼赶到。” 阴阳二矮及九尾天狐面色不禁一变,郊野远处忽现出纷纷人影,身法迅如流星,疾向玉皇观而来。 四邪不禁目露惊异之色,只见来人身法奇快,转眼即至,为首者正是天池双怪天残地缺,身后随着黔灵山丧门许平及黑道知名人物。 东方旭冷笑道:“死冤家冤魂不散,又在玉皇观见面了。” 天残独目中逼射寒芒,鼻中沉哼一声道:“前次你我印证,互无胜负,容武林澄净,咱们择一僻处清结旧怨如何?” 东方旭哈哈大笑道:“好,好,两位话说出口,不能不算数。” 天残冷冷道:“我向来说话算话。” 忽跨出一步,而对着九尾天狐车素玉厉声道:“你擒走老夫两徒何在?” 东方旭道:“你何必错怪了车素玉,令徒被金面老怪擒囚墓穴,幸亏车女侠救出,只因令徒为老怪独门手法制住穴道,丧失武功,在天水锦福客栈又为匪徒巧施调虎离山之计将车女侠诱出,令徒又被掳去。” 天残面色疾变,沉声道:“此事兄弟赶至天水风闻此事与玉皇观有关,不知是否如此?” 东方旭道:“那么在下来玉皇观外不为此事,却为了什么?” 一向沉默寡言的地缺,吐出沙沉语声道:“拙徒又非知名人物,老朽至今不解为何放不过拙徒。” 东方旭冷冷一笑道:“两位还懵在鼓在么?令徒真名并非江维翰田鹤云,而是鼎鼎大名的紫府书生虞冰后人,金面老贼为何穷追不舍,不言而知星河秘笈就在令徒身上。” 天残地缺不禁面面相觑,惊愕不胜。 忽然,五皇观内又传出当当响亮钟声,只见观门中走出一个羽衣星冠,面色白晰,朗眉星目,三绺黑须,身着八卦道袍中年道人,身后随着二十四个背剑道众。 那中年道人仪表不俗,步履沉稳,俨然一派宗主模样,望了群雄一眼,稽首道:“不知诸位施主枉驾敝观,出迎来迟,望乞海涵。” 东方旭道:“好说,道长可是玉皇观主么?” 中年道人面现笑容道:“贫道玉峰,忝为玉皇观主之职,敝观门规谨严,从不准与武林中结怨,为何劳动诸位施主大兴问罪之师。” 东方旭冷笑道:“观主真不知么?还是明知故问。” 玉峰真人稽首道:“无量寿佛,三清教下从不打诳语,贫道实不知情。” 东方旭手指着天残地缺道:“这两位是武林中威重宇内天池二老,他们两徒被贵观擒走尚诿称不知么?” 玉峰真人不由面色一变,回面望着一碧髯虎目道人,沉声遭:“本座不在观中,竟做下如此非法恶行,明云,可真有其事么?” 那碧髯虎目道人面色苍白,目露悸容道:“本观弟子实未擒来两人,但事出有因,离奇怪异,弟子迄未明究竟,事由麻师弟引起,如今麻师弟已由东方施主擒来,观主请问麻师弟,便可水落石出,真相大昭。” 玉峰真人面色肃穆,星目内泛出两道威凌,沉声道:“麻显渊,你过来说出详情。” 麻显渊色如死灰,颤抖如待宰之兽走在玉峰真人身前,说出经过详情,并将与桂秋叶老化子结识毫不讳言吐实,道:“弟子不知贼化子有诈,色迷心窍,闯下滔天大祸,弟子该死,请观主治罪。” 玉峰真人冷笑道:“你私自易服出观,同门概不知情,缘何同门驰往锦福客栈相救。” 麻显渊自不知情,不由瞪目结舌,碧髯虎目道人接道:“那是一个老化子自称桂秋叶,说受麻师弟之托通知本观速遣人赶往锦福客栈相救,弟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麻师弟有性命之危,是以遣人赶去,不料九尾天狐武功毒辣,连伤四名同门……” 玉峰真人大喝道:“这等大事为何不速禀报本座?” 碧髯虎目道人惶恐道:“观主返观前,东方施主已然驾临,弟子无法详禀。” 玉峰真人中泛出杀机,鼻中冷哼一声。倏又面向群邪微笑道:“本观并未掳来天池二老高足,事实已明,麻显渊罪该论死……”说着忽伸臂如电,一掌向麻显渊按去。 不料东方旭比他更快,一式“风卷残空”,掌中带指,点向玉峰真人掌心,喝道:“且慢!” 玉峰真人面色虽是从容若定,心中却提防面临强敌,出招快,收招也快,身形斜飘开七尺,怒道:“施主这是何意?” 东方旭哈哈大笑道:“道长此举意在杀人灭口,怎瞒得过老朽。” 玉峰真人淡淡一笑道:“施主不信,贫道纵然舌粲莲花也是枉然,麻显渊就交与东方旭施主,贫道也不过问。” 东方旭鼻中冷哼一声道:“说得好听,贵观难卸其咎,无法置身事外。” 玉峰真人道:“依施主之见咧!” 东方旭道:“贵观应助老朽等觅寻桂秋叶踪迹,以明真相。” 碧髯道人接口道:“弟子已遣人侦访桂秋叶下落……” 言还未了,只见一个持剑道人由左侧小道扶着一人疾奔而来,一见玉峰真人,即禀道:“观主回来了,弟子奉明云师兄之命擒获一名丐帮门下,请观主定夺。”说着放下一个蓬首垢面,衣不蔽体,足登草鞋的中年乞丐。 那丐者面无人色,浑身战颤。 东方旭大喝道:“桂秋叶何在?” “桂掌主带着两名少年向城北荒郊走去,两少年似丧失武功,步履蹒跚,定匿近处,桂堂主行事隐秘,藏在何处,化子委实不知。” 天残忽道:“既有去向就不怕了。”说着手持三根墨绿骨针,迅如电光石火分刺在化子后三处无名穴道内。 那中年乞丐身形撼震晃摇了几下,面上冷汗直流,只听天残道:“你现在领老夫等前往,如言之不实,那三根毒针每晚子时毒性发作,令你受尽阴火焚身之苦。” 中年乞丐面色一变。 蓦见一株参天古柏上一蓬银针芒雨弩射在中年丐者身上,只惨嗥得半声,立即气绝死去。 群邪大喝出声,纷纷扬掌劈出。 排空狂飚疾扫树梢,只见柏叶丛中掠出三条人影,疾如鹰隼,曳空星射投入玉皇观内。 玉峰真人大喝一声,率着二十四名道众扑向观内而去。 群邪掌劲威势绝伦,只听咔嚓连珠声响,枝叶如雨落下,天残地缺身形穿空而起,向道众身后扑去。 东方旭扶起麻显渊与群邪扑向玉皇观,身法迅如鬼魅拨风,去如电疾。 玉峰真人等扑入观内,即喝命道众搜索敌踪,道众纷纷四散分头搜觅。 群邪亦在观内逐处搜索,玉皇观极具规模,殿阁连绵不下百敷十间。 搜觅将近一个时辰,敌踪杳然。 玉皇观主立在殿阶上目露忧虑之色,道:“贫道就不信这三名鼠辈能飞上天去。” 七杀恶判东方旭如影随形紧跟着玉峰真人,寸步不离,闻言冷冷一笑道:“那三鼠辈恐是贵观门下,道长,你在老朽面前玩弄花样,可说是图穷匕现,枉费心机了。” 玉皇观主面目一变,道:“东方施主,疑心生暗鬼,终必自误,丐帮门下志在绊住施主等,以免追觅,哼,依贫道看来,天池二位施主高徒此刻已在百里外了。” 东方旭暗道:“牛鼻子之言委实合情合理,无隙可寻。”但胸中一抹疑云尚未全能消释,冷冷一笑道:“方才三人掠入贵观,为何未有留守贵观门下拦截,老朽不信观主方才将全观道众倾巢而出。” 玉皇观主面色微变,似有所觉,道声:“不好。”身形疾转扑人大殿中。 东方旭如附骨之蛆般跟踪扑入。 玉皇观主一眼望去,不禁面色惨变,只见香案上一列横排着五颗血淋淋人头,高髻发结,一望而知是本观弟子。 香案中置三脚铁鼎,高才尺许,檀香缥缈轻烟升起,在铁脚下却镇着一张宜笺。 雪白宣纸上绘着一具人身半体肖体,其下墨书: “紫府遗嫡 踪迹已得 笼中之鸟 网中之鱼; 作梗必死 阻挠覆亡 老朽百花 三更必至” 玉皇观主长叹一声道:“施主总该相信贫道了吧!” 群邪相继掠来大殿,见状不禁神色骇然。 玉峰真人击鼓传警,举观道众鱼贯奔入大殿。 殿梁上生起宏亮大笑,洒下一蓬弹雨,弹丸相撞,爆射出一片中人欲醉芳香赤雾,一条庞大身形飞鸟般掠出殿外疾杳。 只听东方旭大喝道:“速屏住呼吸,此乃百花迷香毒雾。” 群邪警觉得快,屏住呼吸不使迷香毒雾侵入内腑。 天残地缺首先穿出殿外,只见风劲树涛,花木浮香,哪有百花翁的身影。不禁发须根根戟立,面上升起森厉杀气。 身后传来玉皇观主叹息道:“大敌当前,两位请暂息心头之怒,宜从长计议,百花翁今晚三更时分必卷土重来,那时擒住百花翁,令徒下落一问就知。” 天残地缺相对注目,不知在想些什么,有顷,默默无言转身,只见玉皇观主含笑肃客。 玉皇观主进入大殿分遣道众防守各处,慎防强敌侵扰,并命碧髯道人道:“你去厨下,安排四席素宴。”说后领着群邪巡查观内。 片刻时分,素筵摆设在膳堂上。 群邪大酒大肉吃喝,今日变换口味,只觉清新可口,酒亦香冽醇甘。 玉皇观主谈吐儒雅,令人如沐春风,论武林大局,当前情势,词令精辟,在座群邪俱为之暗暗钦佩。 但,席上有两人除外,一是九尾天狐车素玉,自虞凤栖翠萍失踪,心头不禁浮起歉疚感觉,两女若有意外,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有何面目与霍文翔相见。 七杀恶判东方旭入席后,始终一言不发,忖思微妙复杂的当前情势,抽丝剥茧,推究其理。 猛然,东方旭面色一变,推杯立起道:“观主,老朽只觉百花翁与贵观丝毫无有过节,为何杀害贵观弟子,其中必有玄虚。” 玉皇观主淡淡一笑道:“东方施主,现在你明白得太迟了……” 东方旭面色一变。 只见玉皇观主朗笑道:“施主且慢,容贫道说明利害,这酒内下有蚀脏缩筋毒药,施主若一妄用真力,药性立即发作,如不见信,施主不防逼运真气搜宫过穴,便知贫道之言不虚。” 群邪闻言大惊。 东方旭鼻中冷哼一声,目光森冷慑人,但他持重沉稳,知玉皇观主之言决非虚声恫吓,无中生有,按撩住一腔怒火,暗运三昧真火,搜宫过穴,焚除体内余毒。 天残地缺等群邪均是黑道卓著盛名老辈人物,经验见识无一不高,无如玉皇观主设计之巧,使他们蒙若不觉坠入彀中。 此刻,群邪个个怒形于色,黔灵双恶丧门许平吊客幻灵首先发难,倏地离座腾空似箭向玉皇观主扑去,四柄奇形兵刃寒光交炽,狠辣迅厉向玉皇观主罩下。 玉皇观主仍自兀坐在席上,而且泛起一丝冷森的笑容,双掌缓缓拂出。 丧门吊客如受重击,倒撞飞出,叭哒撞在殿角上,怪叫一声,毒性发作,满地乱滚。 群邪见状骇然变色。 玉皇观主淡淡一笑道:“贫道如此做法,并无恶意,只求诸位施主不要从中作梗,若蒙诸位施主相助,则贫道益发感激不尽。”说着起身离座向黔灵双恶走去,由怀中取出两粒赤红丹药道:“贫道方才已言明不可妄运真力,二位施主请服下丹药,可止住伤毒不发。” 东方旭闻言心头不禁泛起一股寒意,忖道:“听牛鼻子口风,这丹药仅能止住伤毒不发,解毒药似未在他身上,看来玉皇观真是老贼党羽,此时既无脱围之能,不妨虚与委蛇,等待时机再说。” 逐哈哈大笑道:“贵上果有非常之才,老朽不禁甘拜下风。” 玉皇观主面色微变,道:“东方施主既巳明白,何必多问。” 东方旭道:“观主受命制住老朽等,必有所为,何不明言相告。” 玉皇观主倏地起立,道:“有劳诸位相劝搜觅虞冰后人下落。” 天残冷冷说道:“贵上为何不放过虞冰后人,莫非紫府秘笈应在虞冰后人身上。” 玉皇观主冷笑一声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当初虞冰后人佯拜两位施主为师,其实另有深意,可惜两位施主失察,被他们谎言骗过,否则,两位施主已熟知星河秘笈所载旷古凌今奇学。” 天残面色一变,道:“这话老朽不解,既然虞冰后人获有星河秘笈,未必投在老朽门下,岂非同道于盲。” “虽有星河秘笈,但无天龙丹,也是枉然。”玉皇观主冷冷答道:“我等不可错失良机,立即动身去搜觅虞冰后人吧,各位施主勿妄起异心,免罹丧身之祸。” 说着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二十余粒朱红丹药,道:“这丹药可以阻止诸位施主三个时辰伤毒不发,内力如常无异,贫道必按时赐药,随本观主下去吧。” 立即有一背剑道人接过丹药,一一分发。 东方旭将丹药接在手中,端详了一眼,丢在口中服下,道:“倘或我等在这三个时辰中全力袭击贵观,将如之何?” 玉皇观主冷冷一笑道:“莫说敝观已有万全准备,即是各位施主亦无此之愚,于事无补,于已有损,智者不为。”说着手一挥。 道众立即每人择一稽首道:“请!” 群邪为势所逼,满脸不忿之色,默默随着道众出观。 丧门许平、吊客纪灵目露怨毒光芒,悻悻随着碧髯道人走去。 午刻已后,天水城外狂风甚劲,尘砂漫漫,轮日显得昏黄。 风砂弥空中,只见三条身影在风砂中疾驰,其中有一娇俏红影,正是九尾天狐车素玉,身后紧随着俗装打扮,背剑面目森冷的中年人,不言而知是玉皇观道士乔装扮易,混淆他人眼目。 车素玉内心痛苦万分,悔恨交加,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因她内心悔悟,暗中已提高警觉,方才掩饰得极为巧妙,却滴酒未曾入喉,所赐朱红丹药,亦未服下,决心亡羊补牢,挽回颓势。 她回面道:“如此胡乱奔窜,究竟目的地何处?” 一个马脸中年人冷笑道:“姑娘不必多问,离此不远有一间石室,内有人在相候尔等。” “可是丐帮门下么?” “姑娘委实聪明颖悟,一猜就知,可惜……” 底下之话却隐忍不言。 车素玉微喟了声道:“贵上图霸武林之雄心壮志,实令人刮目相看,武林中各大门派都遣有卧底之人,事无纤细,都难途他的耳目之下,可惜……” 马脸中年人面色一变道:“可惜什么?” 车素玉正色道:“百密一疏,那星河秘笈谋图多年,尚未能到手。” 那马脸中年人阴森森地发出嘿嘿冷笑,道:“这个么,无须姑娘过虑,迟早总是我们令主囊中物,天下事并无一蹴即成,垂手可获,端在智慧运用高下。” 车素玉颔首微笑道:“这话委实不错,方才那百花翁诡计令人叫绝,我等俱是武林知名人物,却骗得深信不疑。” 说着眼前已隐隐现出一间石屋位在黄土高丘下,马脸中年人道:“到啦!”身形疾掠在石屋门前,低喝道:“丙化子。” 屋内并无动静。马脸中年人神色一变,右臂向肩头疾挽出一支寒光闪闪青钢长剑,左腿狂抬,踢向木门。 “碰”一声巨响,木门被踢得往内飞去,马脸中年汉子电闪射入。 屋内仅一榻一几,榻前横陈着一具老丐尸体,胸骨折陷,鲜血尚泊泊流出,看来老丐被人用重手法击毙不久。 车素玉与另一中年汉子跟踪掠入屋内,见状一怔,车素玉轻笑一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贵观主棋差一着啦!” 马脸中年人冷笑一声道:“未必,丐帮天水分堂几乎一半都是咱们卧底之人,死去一个无关宏旨,倒是要查出凶手是谁!” 车素玉道:“那就奇怪了,这么多人派出天水丐帮分堂卧底,而未发现桂秋叶竟是天水堂堂主。” “车姑娘不知个中内情,无须多费心机猜测。” 九尾天狐嫣然一笑道:“此人系丧命在百花门下尊驾不知道么?” 两人不禁一怔。 蓦地。 门外传来一声阴恻恻笑声道:“车姑娘目光委实锐利,可是你也难逃无常之祸。” 车素玉一掌拂去,身形疾若惊鸿般射出门外,只见四个奇装异服的碧瞳百花门下一列横身阻住去路。 两匪徒并未随着窜出,门内疾射出一支响箭,穿空冲霄,带起一溜震耳锐啸,在半空中爆射出漫天红焰。 四名百花门下各持着一柄淬毒长剑,大喝一声,攻向车素玉,蓝光电奔,招式狠辣无比。 车素玉却先发制人,右掌劈出一股阴毒寒罡,排空如潮,身形腾空拔起,左掌扣着一把“白骨穿心针”,暗运罡劲洒下一片网形芒雨。 四个百花门下虽警觉车素玉暗器袭来,但仗着一身玄罡护体,丝毫不畏,大喝道:“贱婢你还不纳命来么?”蓝飚飞虹,绞袭交错,踹足腾空挥去。 岂料“白骨穿心针”无坚不摧,数量又多,四百花门下只觉身上一麻,那“白骨穿心针”透穴而入,循着血行攻心而去,闷嗥出声,身形如断线之鸢般坠地。 玉皇观两匪徒此时双双掠出,大笑道:“车姑娘好……” 话犹未了,只觉心头一麻,立即倒地,马脸汉子惨笑道:“姑娘你将后悔无及了。”言毕气绝死去。 原来车素玉早料到两匪徒必在此时窜出,身形飘落之际,已扣着两枚“白骨穿心针”匪徒人影一现立即出手,迅如闪电,两匪不防车素玉猝施毒手,遂罹丧生之祸。 车素玉身一沾地,迅即劈开一枝百花门下手中毒剑,向两匪徒斩下,颅袭藕切,死状互异。 她动作迅快,毒剑又置回死者手中,穿空落在高丘之上,身形晃得一晃杳入尘砂漫漫中。 须臾——,只见风砂中人影纷纷疾逾闪电,飞掠而来,车素玉匿藏在地形极巧的一土崖凹陷之处,无虞被人发现,她却可将石屋外情景一望无遗。 她目光锐利,虽有尘砂涌滚,却无碍视力,只见玉皇观主率着一干群邪赶到,见状面色一变。 那碧髯道人已乔装黑衣老叟,察视双方尸体,禀道:“本观弟子丧在淬毒长剑之下。” “那四个百花门下咧!” “丧在九尾天狐阴毒暗器手中。” “车素玉咧!” “不知所踪。” 玉皇观主垂目沉思,只觉情形定有蹊跷。 车素玉觉察出东方旭天残地缺等群邪目光呆滞,神色冷漠如冰一无表情,不禁暗暗惊异不解。 只听玉皇观主道:“不对,车素玉服下丹药后,此刻已灵智丧失,只有听命于本座,绝不会无故离去。” “禀观主,天下事往往出入意料之外,我等亦不曾料到百花门下亦会赶至陇南……” 玉皇观主面色一寒,道:“罗叫化子咧。” 黑衣老者身形疾闪入石屋,迅即掠出,目露惊容道:“同其他四名振往丐帮卧底之人死状一模一样。” 玉皇观主厉声道:“绝无如此之巧合,依本座看来并非百花老贼门下施展毒手……”说着神色一变,愕道:“速回玉皇观!” 率领群邪如飞退出。 风砂狂劲,呼啸漫空。 车素玉大感困惑,不解玉皇观主何故退去,想起群邪遭遇,幸亏自己掩饰得巧妙,滴酒未入喉中,否则……不禁心底冒上一股奇寒。 她本身也是知名黑道人物,深知江湖人物习性,勾心斗智,逞阴弄谲,玉皇观主绝无如此容易退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只见十数人影疾逾鬼魅向石屋前掠去。 风砂中现出百花翁,毒手魔什万钊及沅江双凶龙卫文桑等人。 只见百花翁面色一变道:“奇怪,五个丐帮弟子在临死之前吐露出虞冰后人藏处一般无二,但找不出虞冰后人,其故何在?” 毒手魔什万钊道:“依万某猜测,丐帮死者却是金面老贼派在丐帮卧底心腹死党,自然不会向我等吐实……”说着略一沉吟,道:“我等不妨暂与丐帮联手对付玉皇观贼道,虚与委蛇,俟机探出虞冰后人下落。” 百花翁道:“万花师之计甚好,无奈远水救不了近火,捱延失时,即星河秘笈已落在他人手中了。” 万钊摇首道:“那虞冰早就料到星河秘笈日后必引起武林纷争,将星河秘笈内所载奇学,命后人熟记于胸后毁之于火。” 百花翁面色微变,道:“此言当真。” 万钊道:“此事在江湖中传言甚久,虽人盲人殊,但无多大出入,绝非空穴来风之言。” 百花翁忽面色一变,向屋后高丘上,大喝道:“是哪位朋友,不妨现身。” 蓦地——,高丘上突卷起一股涡旋尘砂,挟着一条灰色人影,疾如鹰隼电疾泻落,现出一个长须背剑老道,面目不类生人,冷漠如冰,令人一见不寒而栗。 百花翁道:“道长莫非是玉皇观主么?” 道人微笑道:“贫道乃是玉皇观无名小卒,奉观主之命相劝百花施主,逆天行事,必获罪戾,何妨归顺敞观共图大事。” 百花翁面色一变,冷笑道:“胡言乱语,你纳命来吧?”右掌疾拂而出,玄奥已极,一式之中,含有拂穴拿脉手法。 道人冷笑道:“未必。”右掌亦疾拂而出,接道:“百花施主你休要执迷不悟,你等已成网中之鱼,瓮内之鳖,倘或不信,贫道让百花施主见识。”嘬嘴送出一声长啸,响澈云空,随风播送四外。 风砂中人影如魅,纷纷掠出。 百花翁一见来人,暗暗心惊,忖道:“怎么七杀恶判东方旭天残地缺妖邪巨擘会与玉皇观贼道沆瀣一气。” 那道人手指着丧门许平、吊客纪灵道:“将毒手魔什万钊首极取来!” 黔云双恶同言猛地撤出肩后奇门兵刃,嘎地窜起,四肢寒光雷奔,一式“拨草寻蛇”“划天指地”攻向毒手魔什万钊而去。 万钊暗惊道:“哪有这等拼命的打法?”身形左飘,双掌一式“分攻日月”打去,劲力如山,破空呼啸。 丧门许平、吊客纪灵意视万钊恶毒掌力于无睹,刃芒电卷,身形附骨之蛆般跟踪袭到。“叭”“叭”两声,丧门吊客两人各中了一掌,但万钊肩背等处亦被划开数处。 万钊掌力凌厉,裂石开碑,但击中丧门吊客二人,许纪二人身形只晃得一晃,口角溢血,却如疯虎狂袭扑攻,招式辛辣狠毒。 如此打法,无异拼命,令毒手魔什万钊心底冒上一阵寒意,大喝道:“你们不要命了么?”突感伤处麻辣辣灼痛,不禁大骇,他本认为自己玄功护体,不畏刀剑,却不知黔灵二恶奇形兵刃系寒铁真精打造,更淬有奇毒,一时大意,才招此失,由不得悔怒交集,杀机猛萌,双掌展开,如山掌影,带起破空锐啸劲风攻去。 双方都是黑道高手,毒手魔什万钊功力虽高出黔灵二恶,却无如二恶受制,那红色丹药能激发其本身潜力,又系以二敌一,毒招险恶,无视万钊掌招凌厉,逼得万钊喉中怒啸频频。 万钊突然察觉黔云二恶目光呆滞,心中知道将会遭受何种命运,不禁激发凶性,暗道:“今日不是你就是我。” 就在他那罕有一露的秘学“雷音神功”刚发未发时,丧门许平吊客纪灵倏地身形拔起,半空中变换“风翻扬拿”身法,兵刃寒芒怒卷罩袭而下。 刃芒寒飚距万钊半头顶三尺之际,只听咔嚓响声,那奇形兵刃中突喷出三股阴毒暗器,洒下漫空花雨,带起一片悸耳啸空之声,夹着四肢寒虹罩袭而下。 暗器触及毒手魔什万钊躯体时,“雷音神功”亦堪堪发出。 只听黔云二恶惨叫一声,火光疾闪,二恶身形震得飞上半空,炸成粉碎,血肉狼藉如雨洒了下来。 毒手魔什万钊踉跄倒退,面色惨白如纸,显然受伤不轻。 百花翁大惊失色,疾掠在万钊身前,掏出一颗灵丹与他服下,道:“此丹可解百毒。” 那青袍背剑道人冷笑一声道:“血债血还,贫道立叫你死无葬身之地。”用手一挥,七杀恶判东方旭等群邪,纷纷扑向百花门下。 那七杀恶判东方旭竟向百花翁攻去,双掌劈出。 百花翁大喝一声:“且慢!” 东方旭果然停手不攻,但不发一声,目光若定,一瞬不瞬逼视在百花翁脸上。 百花翁两道异样眼神与东方旭目光相接,暗施密宗摄心迷魂魔法,徐徐出言道:“东方老师,你我非敌是友,何必助纣为虐。” 突然,青袍道人扬声大笑道:“百花老师,你那迷魂大法,无法得逞,枉用心机了。” 七杀恶判东方阳嘴角泛起一丝狞笑,双掌疾劈而出,身形箭射,化掌为抓,潮啸罡风中夹着丝丝寒劲,招式之恶毒武林罕见。 百花翁恍然大悟,知东方旭等群邪已迷失本性,受那青袍道人驱使,无怪自己摄心迷魂大法失效,看来,那青袍道人来历甚为可疑,群邪受他挟制显然专为对付自己。 耳闻自己门下惨嗥出声,急急扬袖向东方旭卷去,身形疾退,大喝一声“走”,率着残余徒众遁去。 那毒手魔什万钊服下百花翁灵丹后,毒伤稍解,双掌疾展出“雷音神功”,火光疾闪阻住迫敌。 青袍道人嘿嘿发出一声阴森低笑,率领群邪进入漫空风砂中,迅即杳失。 九尾天狐车素玉暗暗胆寒,负疚之念逾发沉重,自己如不醋海生波,绝不会酿成如此巨变。 忽闻藏身崖下隐隐传来人语低声,不禁一怔,探首垂目望去,只见南儒司空陵北丐佟青松与一老化子低声谈话。 那老化子装束形貌,似为玉皇观贼道及麻显渊口中所述的桂秋叶,不禁凝耳倾听。 只听桂秋叶道:“虞凤栖姑娘藏身之处甚为隐秘,但不知霍少侠何时能赶至。” 北丐佟青松长叹一声道:“武林遭此荼毒,乃劫数使然,非人力可以挽回,想不到我们丐帮亦有老贼卧底之人,在短短时日中又难以侦出,霍少侠为事羁延,如遣人传讯,又恐外泄,为之奈何。” 司空陵神色凝肃道:“此话极是,你我二人非择一亲身赶去通知霍老弟不可,万一他行踪变更错之交臂,虽虞姑娘藏身隐秘,老贼无孔不入,藏身必然外泄。 佟青松神色一惊道:“你认定那青袍老道即是金面老贼化身么?” “谁说不是。”司空陵冷笑道:“如非穷酸自知不敌他肩上玉勾斜,早就现身放手一拼了。” 佟青松略一沉吟道:“情势危急,老化子势必亲身赶回迎上霍老弟不可。” 司空陵颔首道:“速去速回,穷酸独木难支大厦,万一有失,一世英名付之流水事小,有误虞姑娘性命则百死莫赎。”说着叹息一声道:“虞姑娘武功上乘,怎奈为老贼独门手法制住,穷酸又不敢妄行解穴……” 言犹未了,崖上忽电泻疾落红色娇俏身影,现出九尾天狐车素玉,眸中泫然欲滴,裣衽道:“车素玉铸成大错,万死不辞,那虞姑娘系车素玉独门点穴手法制住,只求带往解开虞姑娘穴道,随两位如何处置,车素玉决不皱眉。” 南儒北丐一见车素玉现身,不禁疑云满腹,恐车素玉言险心诈。 佟青松冷笑道:“车姑娘,明人不做暗事,花言巧语,佯作真诚,老化子若带你前往,老贼在身后蹑踪,无异引狼入室……” 车素玉眼中淌出两行泪珠,忙道:“我早知两位不信,请出手将我点倒,四外有无老贼踪迹,必难逃两位锐利耳目之下……” 司空陵忽疾伸两指,迅如雷光石火,朝车素玉“晕穴”点下。 车素玉似束手就戮,身形毫未闪避,嘤咛一声,仰面倒下。 南儒北丐及桂秋叶三人分向搜索敌踪,须臾,返回原处,司空陵一手抓起车素玉腰际罗带,先后腾空疾掠而去。 且说虞凤栖翠萍蛰潜在土穴暗室中,烛光阴暗,空气沉闷,只觉漫长如年,相对敬嘘长叹。 室外飒然破空鱼贯掠入三人,虞凤栖一见司空陵手中抓住九尾天狐车素玉,不禁怒火陡涌,杀机猛生,道:“司空前辈请借剑与晚辈一用,晚辈要将这贱婢凌迟处死。” 司空陵含笑道:“虞姑娘不可因小失大,车素玉已有悔悟之心。”说着将车素玉解开穴道。 车素玉睁开星眸,瞥见虞凤栖翠萍满面怒容,凄怨一笑道:“我不求二位姑娘能见谅,此来旨在解开二位穴道,恢复武功如常,随二位如何报复,我绝不还手。”说着热泪夺眶而出,接道:“一念之差,错已铸成,霍少侠于我有救命之恩,恩将仇报,有何面目与霍少侠相见。”语声凄怨无比。 虞凤栖不禁一怔,道:“霍少侠于你有救命大恩?” 车素玉道:“正是。”说时疾伸两指,迅如电光石火点了虞凤栖翠萍二人九处穴道。 二女只觉体内真气缓缓流注,排开闭塞已久穴道,循周天运行。 桂秋叶道:“老化子在玉皇观外亲眼目击车女侠等人随着玉皇观贼道进入玉皇观中,为何东方旭等人俱丧失神志,女侠独例外,实令化子茫然不解。” 车素玉凄然叹息一声,娓娓说出经过详情。 南儒北丐面露惊容互望了一眼,司空陵道:“老赃设计之周密诡诈,令人咋舌,恐技俩尚不止此,此赃不余,难以安枕。” 佟青松道:“老化子要立即起程了,车女侠不妨暂居于此,出外恐有性命之忧。” 蓦地——,一个中午汉子赤足掠入,躬身禀道:“禀佟长老,附近发现玉皇观贼道及群邪踪迹,搜觅我等下落,似有叛门之人泄露。” 佟青松不禁面色一变,目注桂秋叶道:“你将虞姑娘藏在此处。天水分堂弟子有几人知情。” 桂秋叶神色凝重,答道:“属下自受命天水堂堂主,奉帮主密命清查天水分堂潜伏奸细及秦州境内老贼爪牙踪迹,自觉责重如山,不敢疏忽,密命副堂主暂摄该职,属下私自查访,故玉皇观不识属下,虞姑娘藏在此处,仅三名贴身心腹知情,其他一概不知。” 佟青松道:“这三人均扮成本地土著,守护洞外,看来,只有副堂主姜能训最为可疑了。” 桂秋叶面露迟疑之色,道:“除非姜能训暗暗蹑随属下身后,才知实情,但其中不无矛盾之处,姜能训若是老贼卧底奸细,为何在玉皇观外不传警贼道。” 司空陵颔首沉吟,稍顷说道:“其中必有原因,目下情势可虞,你我还是应付强敌为要……”说时忽送来一声低沉的口哨。 佟青松一跃出室,疾掠至洞口,蚁语传声道:“你们三人速退入洞内。” 三条黑影翩若惊鸿掠入洞径而去,老化子身形贴洞壁而立,只见风砂漫漫中现出青袍背剑道人,身形紧随着玉皇观主,七杀恶判东方旭,天残地缺等十数群邪,距洞右七八丈外停住。 青袍背剑老道目光如电扫射了数百丈断崖一眼,道:“玉峰道长,老夫自幼虽性好习武,但诸于百家,三教九流,无不涉猎,尤嗜星相蓍卜,奇门遁甲之学,虽此道浩瀚苦海,义理深奥,在短短有生之年,甚难穷究其中精微,然而老夫颇得个中神髓……” 玉峰真人神色虔敬,答道:“令主旷世才华,武林奇才,贫道等诚望尘莫及。” 青袍老道微微一笑道:“方才离观之前,老夫卜得虞冰后人就落在此方向不远,并未逃出天水境外。” 佟青松暗暗心惊不已。 只见青袍老道目中泛出迷惘神色,叹息一声道:“奇门遁甲,星相蓍卜之学,武林中精擅此道者无过于瞽目神卜丘知易,可惜此人迄今生死莫卜,如然在此,虞冰后人就擒不过指颐之劳。” 群邪默然无声,面色冷漠似若无闻,玉皇风主神色更是虞敬。 忽见青袍老道目光又扫视这数百丈断崖一眼,沉声道:“断崖之下数十处土穴,你等分成两拨,由东西两端逐穴搜索。” 群邪闻言,各望东西奔去,仅留下青袍老道及玉皇观主屹立在风砂中。 北丐佟青松忙退入内洞,与司空陵等人密议,桂秋叶即道:“属下已有万全准备,安排了逃出路道。” 佟青松摇首道:“不妥,老贼原要我等逃出一网成擒,对面土室储有干草,不如藏身草中,避过一时再说,由老化子再施调虎离山之计,诱群邪离去。 狂风砂中忽送来一声长啸,青袍老道与玉皇观主不禁一呆,循着啸声望去,只见一个满身血污中年道人飞掠而至,一见玉皇观主,即神色惨变道:“观内强敌侵袭,同门已死伤过半,望……” 言犹未了,张嘴喷出一股黑血,仰面倒下。 青袍道人急出一掌,紧按着中年道人“期门”大穴,一缕真气催迫伤者一丝元阳余烬,喝道:“侵犯本观者是何来历?” 中年道者似精神稍振,目泛黯淡神光,两唇翕动欲言,无如伤势太重,内腑俱已破碎,口中又溢出黑血,头一歪,气绝死去。 青袍老道目中逼泛狠毒杀机,猛一顿足,喃喃自语道:“他们就不放过老夫,哼,老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如不搞得武林天翻地覆,也显不出老夫厉害。”引唇振吭发出一声清啸,声如龙吟,在狂风中播飘老远。 七杀恶判东方旭那一拨正待搜索虞凤栖藏身之土穴,闻声疾奔而来,其他一拨亦闻声赶至,随着青袍老道向玉皇观奔去。 土穴内突飞掠而出南儒北丐,相顾瞠目,只觉青袍老道去得太快,揣摸不出老贼心意。 佟青松发现了那具道者尸体,疾跃在尸前,察视伤势,面色微变,道:“此人定是极高的内家罡气所伤,表面无损,其实内腑全毁,显然玉皇观内已生巨变,来敌身手之高极为罕见,莫非是霍老弟已然赶至,穷酸,你留在此处以防万一,老化子潜入玉皇观内一探虚实。”双臂一振,穿空飞起,去势如电,瞬眼隐入漫天风砂不见。 第二十三章 虎穴游龙 三峡天险,林寒涧肃,猿啼清凄,傍午时分,神女峰上一条人影疾逾飞鸟泻落峰下,现出一俊美青衣少年,星目中隐泛泪光,伫身在江边,目光凝注在滔滔江流,似跌入沉思中。 一霎那间,前尘往事,纷至沓来,心绪愁乱,只觉无从排遣。 突然,他发现远处水波中有两条迅快人影奔来,不禁一怔,抬目望去,只见一双劲装捷服,肩头刀把丝穗飘拂的江湖人物,一至临近,感觉来人面目甚为稔熟,佯装重重咳了一声。 来人与青衣少年目光一接,面露惊喜之容,一人高声唤道:“是霍少侠么?” 青衣少年正是霍文翔,他与花九鹏程南淮告别后,兼程赶向黄鹤山,顺道而去赤甲松云峰“大士庵”奠祭秦锡寿夫妻及红粉知己秦丽琪。 人间伤心事,莫过生离与死别,霍文翔放声大哭,直至声嘶力竭,才在墓前拜了三拜,取道神女峰而下。 霍文翔亦看见了那是韩耀、陈广,微笑道:“铁令主已归道山,两位尚在奔波江湖么?” 陈耀面现惊诧之色道:“少侠尚不知如今威慑江湖之金面人就是佛面人屠铁少川么?” 霍文翔闻言面色平静如常,微笑道:“果然不出在下所料,但他那诈死之策武林中已深信不疑,两位如今何往?” 韩广道:“为寻觅少侠而来?” 霍文翔不禁一呆,道:“两位为何知道在下在此?” 韩广抱拳笑道:“咱们两人是受瞽目神卜丘知易老前辈指点而来,丘前辈自石林脱身老贼牢笼,便易容改装,跟踪老贼爪牙中,探刺老贼阴谋布置,因我等久巳弃暗投明之心,他因而指点赶奔此处,丘前辈神卜委实不差,卜得此刻必与少侠相晤。” 霍文翔道:“丘前辈现在何处?” “恶鬼堡内么?” “老贼亦在恶鬼堡内么?” 陈耀道:“我等就是为此赶来,丘前辈相嘱老贼已赶向黄鹤山,但此去必然扑空,因虞姑娘落在天水境内,嘱少侠赶往相救……” 霍文翔面色微变,道:“虞姑娘身遭危险么?” 韩广道:“丘前辈说少侠赶去,必知内情。”说着一望峭壁峻崖,摇摇首道:“少侠如早来三日,必身陷危境,钟离炎两日前奉命将巴东三峡人手悉数带往恶鬼堡。” 霍文翔一闻钟离炎之名,不禁星目泛出两道寒芒,冷笑道:“钟离炎就是那葛衣老人么?那钟离炎早年人极正振,为何与铁少川沆瀣一气。” 韩广答道:“内情极其复杂,恕韩某不知内情。”说着望了霍文翔一眼,接道:“韩某几乎忘怀了丘前辈转告少侠之言,他说七海神龙夫妇及秦姑娘实是诈死,尚在人间。” 霍文翔一闻此言,不由呆住……‘ 韩广又道:“七海神龙秦老英雄与钟离炎乃是至交好友,深知天荡湖已成是非之地,避仇远祸,迁来巴东三峡盘龙谷中,寄居……” 霍文翔目露困惑之色道:“家岳尸体曾经昆仑掌门等武林高人察视致命伤痕,确为毒手魔什万钊阴毒掌力一击毙命,众目所睹,难道是假,莫非丘前辈故作此言,免在下哀痛。” 陈耀摇首笑道:“内情究竟陈某难以获知真相,但丘前辈谓七海神龙秦老英雄夫妻亦是机变睿智之人,发现钟离炎言词闪烁,形迹诡祟,即知身陷危境,苦思脱困求生之策,推托他们两夫妻已看破世情,不宜居在盘龙谷,是以迁至松云峰绝顶‘大士庵’,死者三人俱是替身。” 霍文翔不禁泛出笑容,道:“但愿丘前辈之言是真,蒙两位大叔见告,在下感激不浅,两位如今意欲何往?” 韩广道:“我俩藉采办土木工料之便而来,尚须赶往恶鬼堡中,烦劳少侠解除身上恶毒禁制之蒙丘前辈盗取解药拾颗,每三日按时服下,可供半月之需。” 霍文翔领着陈韩两人去仙女庙后隐秘之处,与两人解开禁制后作别就道,展开绝乘轻功,一日一夜抵达天水东关外。 东关外一片十亩许碧绿草原,牛羊成群,风光明媚,怡性悦目。 草原之中建有一座木造小亭,斑剥蚀朽,显系年代甚久,供离人惜别,过往稍驻所物。 亭中除一卖茶老翁,尚有两江湖人物在内,西北卖茶兼营卖酒生涯,两名江湖人,均系面目黧黑中年大汉,羊杂佐酒,谈笑风生。 霍文翔身形走入亭内,即择一石座坐下,叫了一壶酒,几碟小菜,自酌自饮。 两名江湖人物见霍文翔入亭,话语立时打断,注视在霍文翔身上。 霍文翔也不理会,以手拈杯,目注亭外远处景物。 忽地,不远处现出两条人影,疾奔如飞而来,这两人面目森冷,一身灰衣劲装,握着明晃晃的钢刀,似追踪仇家,神色沉肃,扑入亭中,四道冷森森眼神巡视了一眼。 只见一个黑糁糁脸膛大汉慑人目光注着两江湖人物冷笑道:“朋友,方才可曾发现百花匪徒经过此处无有?” “没有!” 答得很干脆,所来两人互望了一眼,并不深信,那大汉又冷笑道:“这就奇怪了,明明瞧见百花老贼门下奔逃来此……” 霍文翔突朗笑道:“自己追踪竟追得没了影子,路人岂能多管闲事,何况我等又未瞧见百花门下,朋友,你唠叨则甚。” 他深信陈耀韩广之言不疑,虞凤栖翠萍两人既然落在天水境内,必须及早设法寻找下落,目睹所来两人不似正派人物,暗觉这两人必非好路道,莫非与老贼大有关连。 此一动念,正巧误打误撞竟碰上了,遂出言激起来人怒火。 大汉身形奇快,一晃便自欺在霍文翔身前,大喝道:“朋友是何来历,速速说出,以免在下无礼。”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尊驾又是何来历?” 一言顶回,将两人问住,来人系玉皇观贼道换易俗装,自然碍难道出,面色由红转白而青,忽地两声暴喝出口,寒芒电奔劈向霍文翔而去。 只见两股寒芒一闪立消惨嗥腾起,人影霍飞叭哒坠地,玉皇观贼道两只右臂齐肩断去,血流如注。 不知霍文翔施展何种神奇武功,非但将两柄钢刀夺在手中,而且在电光石火间将贼道伤在自己的刀下。 两饮酒江湖人物竟不相信自己的眼力,居然这么差法。 但见青衣少年缓缓立起,走在玉皇观两贼道之前,冷冷喝道:“两位如惜命,快快站起回话。” 霍文翔轻笑了一声,伸出两指在两人脐孔上约七分无名穴道各戳了一指。 那两饮酒江湖汉子目露惊容互望了一眼,暗道:“这点穴法太过奇诡,平生未见,可见武学之道,浩瀚若海,自己一点艺业,可说是沧海一粟,不胜渺小。” 只见两名玉皇观贼道立时面色惨变,用仅存的右手按着肚皮,但感腹内脏腑蠕蜗翻动,绞肠如结,那痛苦委实难禁,满头大汗似黄豆般冒出。 霍文翔面寒如冰道:“两位若不吐实,在下也不勉强,只要忍受得住我这独门点穴手法,脏腑迸裂,肠管根根寸断,七日后才慢慢死去之苦,任凭两位离去。” 这时,不要说两贼道,就是铁打汉子,也寸步难行,只听黑脸大汉颤声道:“朋友手段也未免太狠辣了。” 霍文翔道:“这话未免太欠公允,若非在下武功稍胜一筹,岂不死在两位刀下,衅自你开,焉能怪得在下,朋友,速自承来历是为上策。” 另一名贼道似忍受不住苦痛,颤声叫道:“贫道实是玉皇观出身,奉观主之命追杀百花门下。” 霍文翔不禁一怔,暗道:“话内大有文章,非穷诘根底不可。”右掌虚拂向两名贼道,两道绞肠翻腑之苦稍减,冷冷一笑道:“这话令在下委实不能置信,百花门下为何与贵观结怨,此时此地,百花翁自顾不暇,万万不会纵容门下到处树敌,莫非贵观也被金面老人所网罗么?” 话声虽然平和,但送入两贼道耳中,无异雷击,心神猛凛,知道青衣少年料事如神,谎言欺骗立罹惨死之祸,倒不如实话实说,免得追悔不绝。 黑脸大汉长叹一声说出经过详情。 霍文翔面色微变,右掌疾拂而出,两道只觉心脉一震,眼前发黑,倒地死去。 卖茶老翁怎见过这般血淋淋残酷局面,缩在一角,震颤吓得面无人色。 霍文翔含笑取出十两白银,道:“老丈不要害怕,这锭纹银也可稍维数月用度,请回家稍歇数日,不可将此事吐露,免遭杀身之祸。” 老翁颤巍巍地接过银两,千恩万谢,收拾器皿担挑离去。 霍文翔目光转注在两江湖汉子面上,微微一笑道:“是非江湖,凶险万分,两位及早离开,隐忍方才所见,以免不测。” 两江湖汉子却跨前一步,抱拳一揖至地,一貌像清正的中年瘦小汉子道:“兄弟黄奇及同门师弟易长龄,授艺北岳,方才少侠神奇武功,兄弟望尘莫及,自知艺业浅薄,却怀除恶务尽之志,倘蒙不弃,愿追随冀尾,略尽棉薄。” 霍文翔面有难色道:“金面老贼当世巨邪,手辣心黑,此行凶险异常,两位倘有意外,叫在下长怀愧疚……” 亭外忽送来一声怪笑道:“老弟不必推辞了,我等正需人助拳,何可拒人千里之外。”人影疾如电射落在亭中,正是塞外人魔蓝景辉。 霍文翔一见蓝景辉,不禁皱眉笑道:“你又想来了么?” 蓝景辉大笑道:“愚兄知老弟身蕴绝学,不担心你的安危,岂不知却有人悬念忧虑,是以奉命而来。” 霍文翔知他说的是指谁,不禁面上一热,讪讪笑道:“小弟不信你只身独人赶来,他们人咧!” 蓝景辉哈哈大笑道:“愚兄早料到瞒不过你,他们分成五拨赶来,约在天水南关城楼晤面。” 霍文翔道:“情势已刻不容缓。”手向玉皇观贼道尸体一指,接道:“方才你必巳耳闻,七杀恶判东方旭等巨邪俱被老贼用药酒使之本性迷失,驱使搜觅虞冰后人藏处,小弟意欲前往玉皇观探明情势,你可在南关城楼等小弟转来再定应敌方策。” 蓝景辉知霍文翔不愿他随去分心,颔首道:“好吧,贤弟此去应小心一二。”说着转视黄易二人接道:“两位随老朽走吧!” 霍文翔一晃穿出亭外,疾如流星赶往玉皇观。 玉皇观外柏林隐处暗桩密布,却不见半点人影,除风送树涛外,静悄悄地寂静如一泓秋水。 霍文翔飘然慢步,神态安详走入柏荫笼翠中。 忽从树干后传来一声断喝道:“贵客留步!” 月见树后转出一个灰袍老道,稽首笑道:“敝观适遭变故,奉观主之命劝告游客改日再来,恕今日不能接待,请施主海涵之幸。” 霍文翔故作错愕之容道:“在下久闻玉皇观为天水著名胜境,因与贵观主前有一面之雅,是以不辞远道慕名来访。”说着右手疾如星光石火伸出,一把扣住了道人右臂“曲池穴”上。 老道感觉飞麻袭体,不禁胆寒魂飞。 霍文翔道:“有劳道长领在下去见观主。” 林内尚藏有甚多暗桩,见状大惊,正欲抢出相救,只听老道叹息一声道:“原来施主乃武林高人,贫道失敬了,但贫道之言是实,敝观主片刻之前有事离开玉皇观,不知何时转回……” 霍文翔笑道:“那么在下至贵观恭候观主返回就是。” 老道心内窃喜,忖道:“你愿自投罗网,那就莫怨贫道了。”口中答道:“既然如此,施主请随贫道去敝观吧,万一有江湖宵小冒犯施主,休怪贫道言之不预。” 霍文翔朗笑道:“冤有头,债有主,未必会找到在下头上,道长抚须杞忧。”说着五指一松。 老道说丁一声“请”,请先领路趋出。 霍文翔如影随形跟出,举手投足立可致老道死命,贼道不禁胆寒,忖道:“这人举动似是寻仇而来,武功高不可测,若不设计除他,必贻无穷后患。”心中毒念顿萌,珠眼乱转。 玉皇观内殿阁庄严巍峨,苍松翠柏,合抱参天,清净宁谧。 只见三清大殿廊上负手屹立着一个貌相奇古麻冠道人,沉声道:“修幻,观主严命这两日不能接待嘉宾,怎么你又明知故犯,观主怪下罪来哪个担待。” 老道稽首答道:“这位施主武林高人,与观主曾是旧识,贫道不便拒绝,望护法恕罪。” 麻冠道人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施主与观主原是旧识,敝观这两日遭西域百花老贼无事生非侵扰,不得不权宜措施,拒嘉宾来访,免伤无辜,施主上下名讳可否赐告。” 霍文翔聪明绝顶,近来见识增长,一望而知是故弄玄虚,做张做智,暗暗冷笑一声,道:“烦劳通禀观主,就说雁岩旧友观主必然知情。” 麻冠道人堆下满面笑容道:“观主适才外出,入晚于时才可赶回,施主请入客室用茶,容贫道相陪如何?” 霍文翔微笑颔首。 麻冠道人领着霍文翔走向竹林小径中一间宽敞客室中分宾主落坐,一个青衣小道泡过一盏好茶。 霍文翔接过掀开盏盖,只见茶色碧绿,清香扑鼻,不禁赞遭:“好茶。”一饮而尽,笑道:“在下远道而来,烦渴异常,请道长不要见笑。” 麻冠道人嘴角隐泛出一抹险毒笑容,但瞬息即掀,逊笑道:“不敢,不敢。”随命青衣小道再泡一盏香茗送上。 霍文翔突然面色一变,道:“不好,茶内有毒。” 麻冠道人狞笑道:“施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只见霍文翔颓然自太师椅上滑了下来,倒地不起。 麻冠道人击掌三声,门外疾逾飘风窜进四个中年道长,喝道:“送往死囚牢中。” 四道人一拥上前,突然,惨叫扬起,一道金虹从四道中穿隙而出,直奔麻冠道人。 这一猝然变化,令麻冠道人错愕一呆,金虹已然及体,双肩一凉,左右双臂离肩落地,鲜血如注涌出。 麻冠道人神色惨变,蹬,蹬,踉跄退撞壁角,怎么也解不透那面目冷漠的黄衣少午为何不畏迷毒,只见四道已横尸倒地,殷红鲜血流溢全室,知必无幸,咬牙狞声道:“原来施主是有意寻仇,施主虽然武功高强,也难生离敝观。” 霍文翔冷笑道:“在下也不杀你,无须危言恫吓,在下既来得就可安然离去,若道长纠集举观之众报这断臂之仇,在下在殿庑下恭候就是。”说着转身向室外走去。 麻冠道人双臂虽断,却毒念未泯,见霍文翔走出,不由暗中冷笑道:“这是你天夺其魄,自速其死,令主来观已布设奇门,你只一走错,立被困住,任凭你武功盖世,也难走出奇门外。”心中追悔自己一念之差,欲用药茶迷失他本性收为己用,如先引入奇门困住,何致惨罹断臂之祸。 忖念中人已随着霍文翔走出,不由大惊失色,原然霍文翔已由他领来之路径走向大殿,步履丝毫不差,不禁振吭送出一声凄厉长啸。 霍文翔已走在殿庑上,面对两行耸天古柏夹着一条笔直,宽可两丈石板甬道,面现不屑笑容。 啸声中,只见人影如魅纷纷掠出在石道上,麻冠道人双腿着力,一鹤冲天而起,身化凌云十八翻,疾翻筋斗落在群道之前。 群道一见麻冠道人断除双臂,不禁相顾骇然变色。 麻冠道人道:“这位施主有意寻仇,绝不可任其遁观外。” 只见一面如重枣,络耳虬须老道抢前两步,目中寒光炯炯,逼视霍文翔一眼,厉声道:“施主是否百花门下。” 霍文翔哈哈一声长笑,身形如风飘落在石道上,答道:“非也!” 道人目睹霍文翔身法奇妙,分明一身功力已臻化境,不禁暗中胆寒,退了半步道:“敝观弟子一向戒律谨严,不得轻与江湖中人结怨,施主与敝观何人结有宿仇,请说明何妨,杀戮无辜,枉为英雄行径。” 霍文翔朗声大笑道:“在下并未戮杀无辜,只是这位麻冠道长心术阴险,用药茶欲将在下制于死地,若不断臂示警,岂非任你等无法无天。”说着面色一沉,道:“在下与贵观主玉峰道长及金面老贼结有宿怨,哪位道长愿传讯贵观主速速赶返,清结旧怨后,在下立即离去,绝不妄杀一人。” 群道闻言心神猛震。 面如重枣道人答道:“敝观主离观不明去向,但入晚即回,无须传讯,但金面老贼是何来历,恕贫道芒然不解,施主倘若张冠李戴,指鹿为马,以莫须有罪名加诸于敝观主身上,岂非传笑武林,贻人话柄。” 霍文翔冷笑道:“道长好一张利嘴,那金面老贼未与贵观主同行么?” 面如重枣道人断然答道:“无有!” 霍文翔察言辨色,暗觉道长之话并无虚假,亭中死道吐露详情,只说东方旭群邪被药酒丧失本性,玉皇观受命于金面令主,但未说金面老贼亦在玉皇观,莫非老贼尚未赶至此处。 当下默默心念一转,朗声道:“不论道长之话是否真实,在下已确知贵观主率领东方旭等群邪在此天水郊外追捕百花老贼及搜觅虞冰后人,不明去向之说,骗不了在下。” 道人面色大变,咳了一声答道:“施主既已知情,何不迳向敝观主去处寻仇。” 霍文翔不禁微笑道:“问得好,俗说一动不如一静,在下既非百花同党,何必卷入是非漩涡中。”话声略略一顿,笑道:“瞧你等气势汹汹,环阵相待,莫非有代报麻冠道长断臂之耻么?” “正是!” 霍文翔大笑道:“那你们一齐上吧!” 道者一声大喝出口,人影纷纷窜前,扑攻霍文翔,按五行九官方位,攻势凌厉,配合谨严。 只听霍文翔一声长笑出口,金黄剑飚飞洒乍涌,道众纷纷坠地。 但见九个道者右肋上被剑光刺穿一孔,血液缓缓流出,面色苍白如纸。 令人惊骇的是那剑伤部位居然每人在同一穴道,毫厘不差。 这一手神奇不测的剑法,玉皇观道众不禁慑住。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有哪位道长尚欲出手印证,在下当恭候领教,俗谚识时务者是为俊杰,在下不愿妄戮无辜,尚望遣出一人速禀报观主赶回。” 群道默不作声,目露忿极之色。 霍文翔目光如电扫视了群道一眼,冷笑道:“诸位道长既不愿传讯观主赶回,在下也不勉强,只好在下只身前往郊外搜觅行踪,不过在下须废去诸位道长一身武功,以免祸害武林。” 群道闻言大惊,倏地反身窜去。 耳闻一声大喝道:“站住!” 猛感寒风袭体,气血滞麻,才窜出七八尺外,力道猝阻,仆咚栽扑在地。 尚有两道起身较快,堪堪掠出墙外,忽耳边起了霍文翔清朗语声道:“速向观主禀明,不然无法活命。” 语声乍起,只觉胸腹被击实了两掌,嗥声甫出口中,已被一股强猛掌飚送出墙外。 余下群道尚未图逃,目睹霍文翔身形曳空似流星般飞起,似天际神龙般,在一瞬眼间将妄念逃生同门一一伤在掌指下,不禁胆寒魂飞,双腿颤抖。 一个面像清癯老道长叹一声道:“施主未免手段太毒辣了。” 霍文翔道:“须知除恶务尽,在下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废除武功,留下性命,法外施仁,道长未免太强词夺理了。”说着身形缓缓向老道走去。 老道面色惨变,忽右掌伸向天灵盖“噗”的一声击下,自绝倒地而死。 霍文翔侧然叹息,身形一动,向另一道走去。 群道似僵冻之虫,震栗不能动弹。 片刻之间,群道均被霍文翔点了残穴。 霍文翔暗中长吁了一口气,反身飘然向三清大殿走去,默默思忖片刻之后,即将面临前未曾有的强敌,这些人如似东方旭等盖世凶邪,神智丧失,泯不畏死,其本身武学更非玉皇观贼道可比,如老贼在此,更是棘手。 但他目的志在釜底抽薪,不愿虞凤栖落入老贼手中,最好将老贼慑伏,蛰居恶鬼堡,遂其一鼓歼灭,永除武林大患。 只见霍文翔身影消失在三清大殿门内。 暮瞑渐合,玉皇观内弥漫着一片肃杀凄凉气氛。 群道被废去武功后,心头充寒怨愤,满不是滋味,只觉天地皆灰,蹒跚走出观外。 灰砂漫空,四野苍茫。 青袍老道与玉峰真人联袂率着群邪向玉皇观如飞赶返。 突然,玉峰真人忽口中惊噫一声,神色猝变,目光凝视在远处,不胜愕然。 原来远处出现群道身影,三三两两,步履蹒跚迟缓,似武功已失。 玉皇观主陡地身法加快,捷逾飞鸟,眨眼即迎上群道,喝道:“你等为何如此模样?” 只见一个花白长须道人躬身禀道:“观中忽来一名强敌,武功高不可测,弟子等无能,被来人废去一身武功。” “此人现在何处?” “尚留在观中,指名观主清结旧债。” “此人是何形象?” “身着青衫,面目森冷,年岁约在廿七八。” “是何来历?” “此人坚不吐露,只说观主见面就知。” 玉皇观主心神一凛,不禁望了青袍老道一眼,道:“你将经过详情据实叙出。” 道人一一说出。 青袍老道神色大变,目露疑容道:“老朽那迷神之药,无色无味,饮用后侵入脏腑慢慢发作,此人为何不慑,他用的确为金芒长剑么?” “正是?” 青袍老道沉吟半晌道:“此人来历老朽委实难以猜出,闻贵观弟子口叙此入神奇武学,根本揣摸不出源流宗派,依老朽看来,观主似暂不必与此人相见,俟老朽进入观内再见机行事。”身形穿空飞起,去势若电,眨眼隐于观外翳密松柏中。 就在青袍老道扑向玉皇观之前,北丐佟青松巳翻墙掠入观内,只觉一股血腥气味刺鼻,苍松翠柏间狼藉倒着十数具冠髻尸体,断肢残腿,血肉纷飞,触目心惊。 佟青松喝道:“难道玉皇观中死绝了么?怎么静悄悄地无人。”他不知已赶过了玉皇观主等人之前。 忽闻身后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原来是你这臭老叫化,敝观与你何仇,如此心狠手辣,斩尽杀绝。” 佟青松不禁大惊,对面望去,只见是青袍老道。 老化于早在上穴洞内窥见青袍老道,心疑就是“佛面人屠”铁少川易容所扮,暗暗心神一凛,他诙谐成性,笑骂道:“你这牛鼻子老道瞎了眼么?老叫化手无寸铁的,何能屠戮你那徒子徒孙,你就是玉皇观主么?” 他遂叫做佯装不知。 青袍老道鼻中冷哼了一声,道:“你为何擅自闯入本观,显然心怀叵测,若不从实说出,管叫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 佟青松冷笑道:“未必见得!” 青袍老道神色一变,陡地“飞鹰升空”拔起,右臂已按向肩头,一道惊天长虹疾展,抖腕震洒出漫空芒雨寒飚,密布十丈方圆,向佟青松罩下。 佟青松一见剑光一展,寒气逼人,就知老道果是心中所疑之人,掌中剑无疑是星河三宝之一“玉勾斜”,不禁大惊。 他眼力奇高,这一剑式乍展,就知无论闪挪何方均难逃出剑势之下,更硬拼招架不得,情急生智,身形一远贴地窜出,疾如电射。 甫自脱出剑势之外,犹未弹身立起,只感肋间一麻,真力全泄,仆身在地,暗道:“今日老化子算是栽到家了。” 青袍老道左手五指如钩,一把抓起,冷笑道:“威震武林之北丐,艺业也不过尔尔。” 佟青松身虽被制,却镇定如恒,淡淡一笑道:“你不过是猝然偷袭,先发制人,化子一时托大,误中暗算,如你我敌手印证,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青袍老道阴阴一笑道:“何必使激将之法,说什么贫道也不放你,你丐帮弟子桂秋叶将虞冰后一藏匿何处?” 佟青松闷声不答,暗中逼运真气欲冲开所制穴道。 青袍老道说道:“你不说,贫道自有方法使你说出。”说时忽感脑后风生,传来喝声道:“放手!” 一缕指风迳向青袍老道右臂曲池穴点来。 青袍老道闻风知警,紧抓着佟青松的左手仍自不放,右腕一震,一式“周处斩蛟”寒光如轮,向身后来敌卷挥而去。 来敌似知厉害,右臂一撤,身化“神龙腾空”平飞升起,飘泻在五六丈外,现出青衣面目森冷少年。 佟青松已认出是霍文翔,故意大叫道:“朋友,你我素不相识,我老化子自有脱身之策,何况老化子轻不受恩。” 青衣少年冷笑道:“哪有见死不救之理。”身形一斜,肩头长剑已脱鞘而出,金黄夺目,但却非神兵利器。 老道一见此剑款式毫不起眼,不由大为心宽,暗道:“任凭你武功再高,也难挡玉勾斜一击。”冷笑道:“小辈你纳命来吧!” 话才出口,金霞一闪,对方托着一朵寒星迳身青袍老道“玉勾斜”剑身点来。 青袍老道大吃一惊,只觉生平未曾见过这等快速的剑招,“叮”的一声,玉勾斜震得荡后开去,虎口灼热如焚。 少年剑势迅快无比,寒星斜飞直点青袍老道右臂“曲池”穴而去。 剑光透射寒芒森冽如割,青袍老道被逼得脱手松开扣着佟青松五指,旋身鹏展,玉勾斜抖腕挥出一式“悬绿钓鳌”。 佟青松趁隙跃出,几个起落,已在七八丈外。 反身只见青衣少年洒下漫空栗雨金飚,挟着悸耳锐啸剑罡罩向青袍老道。 只听一声厉喝,金铁交击响音中,一道惊虹由漫空金雨中脱颖冲出,带起一条青色人影曳空电射遁去。 栗雨金飚倏敛,霍文翔托着金剑目露黯然神伤之色,叹息一声道:“天遁三剑,全力施为,尚未能将此贼留下……”‘ 佟青松大叫道:“并非老弟之过,只缘此贼手中剑乃系‘玉勾斜’,‘射阳’剑非其之敌。” 霍文翔闻言一呆,端详射阳剑一眼,发现距剑尖五寸之下被砍裂一粟米大小缺口,说道:“玉勾斜缘何落在玉皇观主手中?” 佟青松道:“他并非玉皇观主,实是佛面人屠铁少川。” 霍文翔闻盲不禁神色大变,道:“老前辈何不早说。” 佟青松老脸一红,摇首道:“老化子命悬他手,若说破老化子早就没命了,老弟快走,此贼必与东方旭等卷土重来,众寡悬殊,你我两人非其敌手。” 霍文翔道:“未必见得。” 佟青松微笑道:“我知老弟已服下天龙丹,将星河秘笈内绝学融汇贯通,但火候犹不够,铁少川纵横江湖数十年,一身所学巳致炉火纯青境界,又得‘玉勾斜’之辅,无异如虎添翼,虽未必落败,但胜他也颇不易,老弟形迹一败露,日后行事将更不易,无益有损,老弟何必逞一时之气,徒增无穷之困扰。” 霍文翔颔首道:“这个晚辈未尝不知,但老贼去得太过突然,如晚辈推测不错,群邪必匿隐观外暗处,只要你我一出,必暗暗蹑踪,防不胜防,与其如此,倒不如挫他锐气,令其铩羽退蛰恶鬼堡。” 佟青松眉头一皱,道:“老化子见不及此,你我藏身在观外密林中,观察情势后再作行止如何?须知虞姑娘每日以泪洗面,望眼欲穿,男女之事,恕老化子我无能为力。” 霍文翔叹息一声,只见佟青松双足一踹,穿空飞出墙外,随即腾身拔起,疾如轻烟般杏失在夜色苍茫中。 狂风啸林,夜瞑四合,苍空闪耀着繁星。 参天柏林外突疾逾鬼魅掠入五条人影,悄悄地立在林中,忽闻一低沉语声:“奇怪,为何迄今未有动静,难道老叫化与青衣少年已离去了么。” “未必!” 这时,林外如风又疾飘而至一庞大身影,佟青松与霍文翔藏身在树巅柏叶丛中,两人目光锐利,已瞧出来人正是毒手魔什万钊,不禁一怔,暗道:“万钊为何只身涉险!” 先来五人均是佛面人屠铁少川党徒,与万钊势若水火,积不相容,这万钊闯入,不言而知另有诡谋。 毒手魔什万钊身形未定,即曲指向五人飞弹而出。 只见万钊五指弹出五点火星,疾如电奔,分向五人打去,这五人尚以为是同党,丝毫未戒备,乃见火星袭来,才知不妙,但已不及,火星触体立即燃烧蔓延全体,红光能熊,成为五具火人,同声惨呼,迅即扑地翻滚,欲压熄火势。 哪知些火系万钊“雷音神功”中绝毒武功雷火指,非但不能压熄,而且更为猛烈,人膏助火,那五邪惨呼之声凄厉不忍卒闻,惊动了布伏四外之匪邪,纷纷赶来。 万钊一手奏功,立即隐去。 只见青袍老道率着群邪赶至,见五人情状,大惊道:“此乃毒手魔什万钊‘雷火指’所伤,万钊如今何在?” 此话问本多余,被烧五人俱已火毒攻心,裒嘶翻腾,须臾被烧成五具枯炭。 青袍老道目中怒焰如焚,狠狠地顿了顿足,正待传令搜索扑入观中,忽听身后腾起一声惨叫,不禁一怔。 转面望去,只见漓江水盗混江龙俞坤伏在尘埃,背上钉着一支蛇头白羽剑,蛇头深没入骨,巳自气绝死去。 远处忽随风送来百花翁阴恻恻冷笑道:“杂毛老道,不论你如何诡化善变,也难逃老朽神目如电,老朽免伤无辜,你如有胆,不妨只身前来,老朽若不叫你原形毕露,从此绝不问鼎中原武林。” 青袍老道中一惊,哈哈大笑道:“败军之将,岂能言武,贫道焉会惧你。”说时身如电闪循声扑去。 群邪鱼贯随出。 毒手魔什万钊一闪现形,去如淡烟暗蹑群邪身后。 佟青松低声说道:“连台好戏,爆烈火炽,大可一饱眼福,无奈我等尚在危中,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伸手一牵霍文翔手臂,疾如鹰隼电泻而下,扑向郊外尘砂茫茫中。 郊外岗陵起伏,风砂卷空,星月无光,两人一阵疾驰,霍文翔忽道:“老前辈暂行止步,晚辈察觉身后有人暗蹑。” 佟青松不禁面色一变,两人收住脚步,凝神倾耳,果然身后传来飒然破风之声,只闻身后有人呼唤道:“佟老师,欲往何处?” 一条黑影疾掠而至,佟青松定睛望去,见是旧识泰山南天一鹤张紫陌,不禁一呆,道:“张老师不在泰山纳福,为何来至陇南。” 张紫陌含笑抱拳道:“张某静极思动,行踪万里,藉览河山之胜,适在酒泉小儿外家盘桓返回,途中风闻泰州群雄毕集,故而顺道来此,不想遇上佟老师等二位。”说着目注了霍文翔一眼,道:“这位是何来历,佟老师可否为张某引见。” 佟青松见张紫陌言词闪烁,巳知有诈,笑道:“老化子忘年之交黄老弟。” 张紫陌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黄少侠,老朽失敬了。”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不敢。” 张紫陌道:“佟老师意欲何往?” 佟青松道:“丐帮门下不幸与百花老贼结怨,惨遭屠戮,侦得百花翁行踪在此一带现踪,意欲清结血债,张老师请速离开此是非之地,免遭横祸。” 张紫陌哈哈大笑道:“佟老师,你也太小看张某了,身在江湖,何惧风波,你我本是道义之交,容张某稍助一臂之力如何?” 霍文翔朗笑道:“佟老前辈,张老师自愿相助,何能拒人千里之外。”说时右臂疾伸而两指迅如电闪光石火朝张紫陌“期门”大穴点下。 距离又近,出手雷奔,张紫陌只觉一麻,气血逆窜,眼前一花便昏花倒地。 佟青松低喝道:“快走!” 两人先后穿空拔起,落在高岗上隐去。 风砂漫漫中现出两条人影如魅,在泰山一鹤张紫陌躯体前停住,摇首叹息一声,抓起张紫陌如飞离去。 霍文翔、佟青松隐在高岗上,穷极目力辨识来人形象,霍文翔道:“其中一人似为钟离炎,晚辈欲意前往一探。”说时巳一晃而出,疾似流星暗随两条前行人影。 只见两条人影如飞往西奔向一片祟崖巍岭中,霍文翔身形异常隐蔽,恐为人察觉。 钟离炎抓着泰山一鹤张紫陌掠上一处高崖,向另一人问道:“令主是否在崖下?” “约定之处就在崖下深谷内,因百花老贼诱敌,不知令主是否已返。”说着右掌掷下一道绿色光球投向崖下。 那片峭崖仅十余丈,崖下是一片狭长幽谷。 只闻崖下响起苍老语声道:“钟离炎老师么?” 霍文翔藏身在一块凹陷绪石旁丛草中,听出那苍老语声正是青袍老道。 这时,钟离炎二人巳跃身泻落下崖,星斗闪烁下,只见青袍老道一闪而出,目睹钟离炎抓着张紫陌,诧道:“张紫陌是何人所伤?” 钟离炎叹息一声道:“张紫陌奉命施行,追上佟老乞儿,佯装路经偶遇,不想为青衣小贼识破,猝施毒手将张老师点倒。” 青袍老道目露威凌,咬牙切齿骂道:“老朽不杀这小贼难消心头之恨。”继而又急道:“如非百花老贼从中阻扰,岂能让此小贼逃出手外。” 钟离炎道:“百花老贼人咧?” 青袍老道鼻中冷哼一声道:“他不敢与老朽正面为敌,捉迷藏似地意欲老朽疲于奔命,以遂其声东击西之诡计,哼,老朽以不变应万变,看他怎奈我何!” 钟离炎道:“属下之见不然,百花老贼似欲令主无法遁身,更掣肘令主图露武林之雄心壮志……” 青袍道人冷笑道:“他如不退出中原,老朽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忽闻远处送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逐鹿中原,谁胜谁负,尚未可知,狂言无益,老朽定不让你称心如意。” 青袍老道大喝一声,双袖拂出一股狂飚循声击去,拙林撼谷,木折树断,轰隆哗啦一片,威势骇人之极。 山谷远处顿起长笑,迂回飘荡,声如豹枭,令人不寒而栗。 青袍老道眉宇间逼泛杀机,右手欲撤肩头“玉勾斜”与百花翁一拼。 钟离炎忙道:“他暗我明,若中诡计,我等将穷于奔命矣。” “依你之见。” “施展金蝉脱壳之计,将百花老贼诱往恶鬼堡中,一面……”底下已杳不可闻。 霍文翔藏身崖上,只觉语音已杳,探身一闪而出,忽见面前人影疾晃,他情急生智,右掌疾伸如电,呼的一掌将此人送下崖去。 那人惊呼中身形急坠下崖,只觉为人一把接住,耳闻青袍老道喝问,那人余悸犹存,答道:“崖上有百花老贼爪牙潜身,本门暗桩俱被点上死穴。” 青袍老道与钟离炎神色一变,双双腾上崖去,山风啸掠送涛,哪有半个人影。 钟离炎在青袍老道耳边密语数句,青袍老道喝道:“走!” 两条身影穿空如电掠去,瞬眼杳失在夜色苍茫中。 霍文翔藏身阴暗处见状忖道:“我道老贼何以疏忽崖上未设有暗桩,原来俱为百花老贼制命,如此看来百花老贼委实系铁少川辣手强敌,何不利用他们鹬蚌相争,缓和武林危机,徐图良机歼除铁少川永除祸害。” 正默默思忖间,突闻不远草丛中送来一声阴森冷笑道:“朋友请现身出见。” 霍文翔心神微震,一跃而出,只见百花翁与毒手魔什万钊及百花门下七人立在丈外远处。 万钊两道慑人目光上下打量霍文翔不住,沉声道:“阁下是何来历?” 霍文翔笑道:“在下武林末学,不求人知,青袍贼道已去,尊驾为何舍本求末,向在下无事生非。” 万钊怒道:“阁下未免太狂妄无礼了,青袍贼道乃武林公敌,老朽意欲求教,怎说是无事生非。” 霍文翔道:“好说,好说,青袍贼道真正来历及来踪去迹,谅尊驾较在下更为了若指掌,求教二字愧不敢当,奉劝尊驾等速速赶去,待贼道鸿飞杳杳,情势一变为他暗你明,更防不胜防了。” 百花翁冷笑道:“他走不了。” 霍文翔道:“这倒未必见得,须知老贼毒辣诡计,如非尚有顾忌,岂肯与百花老师干休。” “他顾忌什么?” “星河秘笈!” 百花翁道:“听阁下口气,似知星河秘笈所在?” 霍文翔朗声大笑道:“在下如知‘星河秘笈’下落,早就攫在手中,择一隐秘之处习成旷世绝学,扬威武林。” 百花翁笑道:“阁下未服天龙丹,虽得星河秘笈亦是徒然。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百花老师既然知之,何不罢手回转西域,风闻老贼已向七杀恶判东方旭逼出天龙丹服下……” 语尚未了,百花翁接道:“这个老朽知道,老朽绝不让星河秘笈落在老贼手中,否则如虎添翼,今后武林惨遭荼毒,陷入水深火热中。” 霍文翔道:“那么阁下已知星河秘笈下落了。” “在虞冰后人手中。” 霍文翔大笑道:“百花老师错了,这星河秘笈老贼早自石林寒潭取得,不过其中缺少十三页,因而急于擒获虞冰后人,不过虞冰后人是否知情,尚不得而知。” 百花翁向万钊投了一眼惊诧之色道:“阁下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霍文翔冷笑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贼此去必逃往恶鬼堡中。”说着将恶鬼堡座落何处详细说出,继而微微-笑道:“百花老师倘欲湔雪断指之仇,良机稍纵即逝,不可坐失。” 百花翁道:“阁下英明睿智,老朽意欲借重如何?” 霍文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有要事,恕难从命了。”说着双拳略拱,身形一转即待离去。 忽闻万钊一声厉喝道:“站住!”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你若妄念狭制在下,那就铸成大错了。”说时身形疾转,右掌迅如电光石火左右开弓挥去。 “叭”“叭”两声脆响,毒手魔什万钊身手如此高的江湖名宿,竟然闪避不掉,两颊各挨了一个耳光。 霍文翔出手极重,万钊大牙进落牙床,两眼直冒金星,怒极厉叫,右掌疾屏“雷音神功”,五指猛弹而出。 罡风疾射,火星乍从五指透射飞出,却不料霍文翔比他更快,左手指迅疾无比地一把扣在万钊右腕脉要穴上,笑道:“万老师你既不仁,莫怨在下无礼了。”五指疾滑,在万钊肘骨上一拧一送,施展“分筋错骨”手法将经络骨节错开。 毒手魔什万钊成名数十年,毕生未曾罹受如此奇挫惨痛,只见他浑身颤抖,冷汗如雨,目光怨毒如焚。 这不过一霎那间之事,百花翁警觉万钊不敌,已是过迟,目中吐出奇异光芒,沉声道:“阁下最好解开万老师禁制,不然悔之莫及。”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百花老师,你那迷魂慑心魔法对在下无所施逞,不如藏拙为妙。” 百花翁闻言不禁冒上一缕奇寒,以目示意手下。 七名百花手下身形倏地分开,按七星方位布阵。 霍文翔早将那七人手中奇形兵刃瞧在眼中,非但淬有奇毒,而且制作特异,内蕴甚多歹毒暗器,他不待七人出手,先发制人,右臂飞挽肩头“射阳剑”。 龙吟过处,只见金飚流芒飞涌,剑簇如雨。 剑式一发即收,七人由肩头延伸至右掌背各被剑锋划开了三尺长,深及分许口子,伤及经脉,鲜血溢出,手臂垂下,奇形兵刃在手指中滑脱坠地,面色惨白。 百花翁大骇,他始料不及铁少川外尚有更辣手强敌,不禁面色一变。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你我无冤无仇,是以在下点到为止。” 百花翁知此时不宜多树强敌,强抑着一腔怒火,道:“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后会有期。” 霍文翔右臂一伸,两指疾弹,一缕指风向万钊肩上弹去,叮叮微响,万钊错骨复整,经脉虽尚未复,但痛楚却爽然若失。 万钊怨毒眼神狠狠地望了霍文翔一眼,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霍文翔微微一笑,转身飘然走去,耳闻身后衣袂破风远去之声,知百花翁已去。 蓦地——,弓弦微响自身后生起,霍文翔面色微变,疾旋转身,只见一双黑衣老叟立在丈外,一人手持一张铁弓,九支毒箭已然发射,疾如流星般袭来,射向胸腹九处重穴,强劲无经。 持弓老叟狂笑道:“小辈纳命来吧!” 岂料霍文翔不闪不避,九箭触及体上,如中败革,纷纷坠地。 霍文翔欺身如电,一把抓住持弓老叟,左掌缘猛劈而下,卡嚓一声,老叟发出凄厉惨嗥,血光进射。 一掌如剪,持弓老叟被生生劈成两半,五脏六腑翻溢腔外,鲜血流了满地,惨不忍睹。 另一老叟屹立不闪,长长叹息一声道:“破云弩弓无坚不摧,虽有玄功护体亦所不免,少侠竟能无损毫发。” 霍文翔道:“尊驾因何不逃。” 老叟黯然一笑道:“老朽有弃暗投明之心,只恨未得其时,阁下谅系程南淮香主敬仰如神的那位少侠。”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尊驾是由恶鬼堡而来的么?” 老叟道:“老朽郝遇春,昨日才奉命由恶鬼堡赶来。”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老贼及钟离炎巳返恶鬼堡么?” “钟离炎巳回。”郝遇春答道:“令主方才与钟离炎计议,欲酿成武林巨变,命潜伏在各大门派中卧底奸细篡占,这样一来,武林风云变色,少侠及正派高手则疲于奔命了。” 霍文翔冷笑道:“他如此倒行逆施,更速其毙。” 郝遇春道:“少侠不可大意,老贼在黔灵山深谷内无意觅获一册武学秘笈‘洗髓经’,他若得喘息之机,必习成‘洗髓经’内武学,变本加厉,为害武林。” 霍文翔道:“难得郝老师弃暗投明,为今之计,当为解救武林各大门派于倒悬,但不知老贼先往何处。” 郝遇春略一沉吟道:“如郝某推测不差,老贼必先往青城,郝某已盗得卧底名册,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只是……” 霍文翔已知其意,道:“在下为郝老师易容解貌,除去身上恶毒禁制,免去郝老师之忧如何?” 郝遇春大喜,一揖至地。 雹史翔道:“郝老师少礼,你我本是侠义道人物,同舟相济,何谢之有。”说时已一闪而开,喝道:“走!” 两条身影疾如流矢,一先一后向南关奔去。 青城。 五岳丈人天下幽,在灌县西南三十里,为道教名山。深邃,曲折,群峦滴翠,万树凝烟,人行其间,须眉尽碧,一片绿海。 赤城阁外山花灿烂,姹紫嫣红,修篁绿翳中现出一个面色皙白,三增长须,气宇不俗的老者,飘洒慢步向赤城阁走去, 突然,阁内掠出一灰衣道人稽首注目来人微笑道:“施主何往?” 老者含笑道:“者朽锦州惠通镖局杨永肃,五十年前与贵掌门人毗邻而居,乃总角之交,三月前老朽护镖成都之便,特来拜望。” 灰衣道人道:“原来是杨施主,贫道尝闻掌门人提及施主誉满白山黑水,钦慕不已,有道是:见面胜于闻名,今日得瞻仰丰采,实乃三生有幸,掌门人现在紫霞宫内,贫道领施主一往。” 杨永肃抱拳笑道:“道长过奖,有劳带路了。” 灰衣道人领着杨永肃转过赤城阁,望一片陡峭峻岭上奔去,岭上满植奇松古柏,间芒铁鳞巨杉,苍蔚滴翠,如同身入一片绿海中。 紫霞宫在岭半,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规模宏伟,两人一至宫外,灰衣道人转面笑道:“施主请稍待,容贫道通禀。”说着往宫内走去。 须臾——,宫内飘送入耳三声清磐,只见一须眉霜白,貌相清癯老道,率着一干背剑道众降阶相迎。 掌门人面现笑容道:“杨老弟,数十载天涯睽隔,鱼雁久疏,但总角同窗,共嬉情景,依然在目,你我粟碌半生,一事无成,回想前情,不胜感慨,难得老弟枉驾,你我共话永书,快慰生平。”说着一一为杨永肃引见身后弟子。 略事寒喧后,青城掌门与杨永肃把臂同行步入宫内分宾主落座。 杨永肃绝口不提武林之事,话论故园儿时趣事,相与拊掌大笑不止。 一俗一道共话生平事,四个青城弟子侍立殿角不离,目光注视在杨永肃身上。 青城掌门人吩咐准备一席素筵接风,杨永肃谈论惠通镖局生涯时,素筵巳然摆上。 杨永肃趁着与青城掌门让座时,偷递了一纸卷塞在青城掌门人手中。 青城掌门人暗感一怔,面色镇静如恒。 筵饮中途,宫外忽随风飘送入来一声清啸,回应不绝,青城掌门人面色一变,只见宫外踉跄奔来一个满身血污的中年道人禀道:“本山有强敌侵袭,匪徒已向玉笏峰掌门人居处掠去。” 掌门人道:“来人是何来历?” “只说奉了金面令主之命而来,要见掌门人,三师兄与匪徒言语冲突,为匪徒点了穴道,口喷逆血昏倒。” 青城掌门人向杨永肃道:“老弟请稍待,贫道去去就来。”说着,大袖一挥,命群道分作五拨朝玉笏峰阻截强敌后,身如电射穿出紫霞宫外。 群道纷纷鱼贯掠出。 青城掌门人身法奇快,片刻时分已甩开了门下,藏在隐秘处,详阅杨永肃递与他的纸卷。 纸卷展开,现出五粒碧绿药丸,纸上密密麻麻字迹,他详阅了一遍,已知就理,将药丸收置囊中,振臂跃登玉笏峰。 峰上上清官已冒出浓烟火光,守宫道众横七竖八躺在宫外土坪上,贼人已去,离时留下警言明晚再来,劝令青城臣伏金面令主,否则玉石皆焚,鸡犬不留。 青墟掌门人激动愤怒,命群道扑灭火头,自己将被点倒道众一一解开。 他立在坪外,目凝着万峰云海叹息一声,面色凝重无比,似无限忧虑。 身后忽走来青城曹宿三元子道:“掌门师兄,看来本门难免遭受屠戮,诸大门派自顾不暇,尤其昆仑峨嵋两派掌门至尊被掳囚在大凉,后虽被救出,但已是惊弓之鸟,力不能自保,何能顾及他人瓦上霜,不如虚与委蛇,俟机而动。” 青城掌门人两道霜眉一皱,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屈身事贼,本座何颜面见历代掌门上天之灵,师弟,本座自有道理,你传本座之命,本门三代弟子在紫霞宫待命。”说着身已向山下走去。 暮瞑渐合,野鸟啼林。 紫霞宫响起悠亮的钟声,青城道众雁翅般列队肃立在宫外,只见青城掌门人率着四名道童,面色沉肃步出宫外石阶上。 两名道童捧着一只苍色水钵放在石阶上,内贮清泉,道众均感愕然,不知掌门人此举何用,不禁面面相觑,大为困感。 青城掌门人徐徐启齿道:“金面老贼为害武林已久,正义之士无不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本门力自约束,不准卷入江湖是非中,岂料还是不能置身事外,青城久为名门大派,怎甘辱身事贼,是以本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话声略略一顿,面色沉肃接道:“十五代掌门人遗下一册‘风雷剑谱’,威力至大,可挽本门危亡。”说着在腰带解下一具朱红小葫芦,倾出五颗碧绿药丸投入道童水钵中融化,微微一笑道:“此药乃十五代掌门人遍历名山大泽,采集灵药炼制,功能换骨洗髓,可速成‘风雷剑法’。” 言毕,命道童双杯在钵中舀水,挨次命道众鱼贯走近钵前饮用。 道众闻言欣然于色,一一步内钵前饮服,只觉清香入鼻,香甜可口。 约莫半顿时候过去,分服已毕。 青城掌门人道:“现在每人调息行功,循周天运行,真气逼冲十二重楼,能冲破任督二脉更佳,这端视各人修为不同。” 道众随即高宣了一声“无量寿佛”,盘膝坐下,闭目行功。 半晌,青城掌门人重重咳了一声。 声虽不大,但传入道众耳中,无异晴天霹雳,不由自主睁开眼来。 抬目望去,只见殿廊上插着十几支火炬,照耀如同白昼,掌门人面寒如水,目中泛出森森杀机。 只听掌门人沉声道:“三清教下戒打诳盲,方才本座欺骗了你们。” 道众闻言均目露惊容,茫然不解。 掌门人冷冷一笑道:“本座不料门下尚有叛徒,与金面老贼暗中勾结,意欲颠覆篡占,使青城坠入万劫不复之地,方才药丸服后,药性渐渐发作,神智慢慢昏迷,自动道出隐秘,如此才可查出潜伏在本门内卧底奸细。” 俗语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道众闻言多半处之泰然,但心怀鬼胎之辈却脊骨上直冒寒气,眼神闪烁转动。 青城掌门人重重击掌一下,一个中年道人忽仰身倒地,口吐呓语,述叙自身童年经历,颠沛流离,受尽坎坷,因此看破红尘,披发入山修道,娓娓详尽。 蓦地。 道众中扑出五人,疾如电射挥剑向青城掌门人劈去。 掌门人不躲不避,五剑堪近身前,突然身后涌现一片剑影,流芒暴射。 袭来五道猝然不料,各个惨嗥了一声,身形坠地,均为犀利剑锋划断了腕臂经络,鲜血涔涔溢出,面如死灰。 只见掌门人身后转出一青衫中年面目森冷文士,缓缓收剑入鞘。 掌门人淡淡一笑道:“本座不究既往,你等若还有与金面老贼沆瀣一气者,速速自承,本座予汝等‘自新之路’。” 忽闻西南方向深山中腾起一声清啸,青衣中年文士神色微变,道:“老贼行踪已现,掌门人只约束弟子不可多事,在下赶去迎敌,驱逐老贼转回巢穴。” 说时宫内突闪出杨永肃与中年文士跺地腾空,去势如电,眨眼即杳。 距紫霞宫西南,数里外凝翠谷聚着青袍老道及七杀恶判东方旭等群邪。 青袍老道目露诧容向玉峰真人道:“时刻已过,怎么三元子尚未到来,莫非此事外泄不成。” 玉峰真人答道:“其中必有蹊跷,若真个走漏讯息,良谋巧计付之流水了。” 青袍老道冷笑道:“纵使走漏,青城与我等为敌,无异以卵敌石。” 话音甫落,崖上突传来阴恻恻冷笑道:“只怕未必。”接着崖上腾起一声清啸,声如龙吟,随风播散开去。 青袍老道厉喝道:“尊驾是谁?” 崖上忽现出两条人影电泻疾落,青袍老道看清两人,见是南儒司空陵北丐佟青松,不禁目露杀机,狂笑道:“凭你这穷酸化子也敢与老朽作对?” 司空陵微笑道:“随你易容如何奇妙,也逃不过我这穷酸两只锐利双目,你认为诈死之策,便可掩尽天下人眼目,哼,骗不了我穷酸。” 佟青松笑道:“穷酸,他就骨头烧成了灰,老化子也认得出来。” 两人一吹一唱,将青袍老道激怒得面如火赤,须发根根倒竖,狞笑道:“二位居然认出老朽来历,委实难得之极,不妨说说看。” 司空陵朗笑道:“铁少川,穷酸如不认出是你,也不会千里奔波,追踪用来。” 青袍老道面色大变,右腕向肩头一拍,一道寒虹离肩挥向司空陵。 出手奇快,部位又准,生似脱手飞出,寒气森冽如割。 南儒司空陵早自有防,迅自移形换位飘闪开去。 但铁少川剑势太快,纵然司空陵及时飘闪,依然将青衫下幅割裂,似蝴蝶翩飞落在丈外。 司空陵暗惊道:“好快的剑法。” 佛面人屠剑势挥出,如同附骨之蛆般接踪袭去,绝不容司空陵有还手之机,只见流芒电奔,寒星飞洒,朵朵袭向司空陵十三处要害重穴。 此丐佟青松见状暗惊道:“此贼果非易与之辈,若不联臂出手,只怕南儒北丐一生英名俱皆丧生凝翠谷内。”心念一起,右掌疾弧,大喝一声,劈空掌力一招“五丁开山”,猛攻佛面人屠铁少川胸后。 狂飚如柱,力逾万钧。 逼得佛面人屠铁少川不得不自救要紧,猛撤玉勾斜,旋身一招“玉龙腾飞”,横卷佟青松。 玉勾斜本是武林奇珍,芒信伸延三尺,切金断玉,无坚不摧,佟青松武功再高,却也不敢强接“玉勾斜”锋芒,身形一塌,仰身贴地倒窜开去。 一塌之际,扬手甩出九只白虎钉,分上中下打来,手法奇诡,后发先至,自动变换方位,防不胜防。 佛面人屠铁少川鼻中冷哼一声,“玉勾斜”抡出一片寒光,叮叮当当,将九只白虎钉磕落。 此时南儒司空陵已自袭至,双双施展重手法袭出,掌力如山。 北丐南儒本与佛面人屠铁少川乃齐名人物,但铁少川深藏不露,敛束锋芒,看似功力不相上下,其实高出太多,如今又得玉勾斜之助,显然相形见拙。 十数回合之下,北丐南儒为一片寒飚罩没。 玉峰真人一旁见状,恶念陡生,暗道:“何不趁机将南儒北丐除去,永灭后患。” 左腕暗探入怀,扣着一把子午闷心钉,蓄势待发。 突感一缕冷风触及腕脉要穴,飞麻逆袭,五指不由自主地一松,子午闷心钉洒落在尘埃。 玉峰真人不禁心神大震,转面望去,只觉一个面目森冷的中年文士,炯炯逼注着自己。 突然,南儒北丐同声闷哼,青袍老道哈哈狂笑,那中年文士面色一变,一式鱼鸢入水挥剑疾劈,只见一道惊天长虹投入玉勾斜寒飚电漩中。 一串金铁交鸣撞击声响,双剑猛撤,青袍老道一眼发现中年文士手中黄澄澄长剑,不禁面色森厉,狞喝道:“原来是你!” 中年文士冷冷一笑道:“不错,正是在下,不过你凶心未曾稍戢,反而变本加利,你今日便是自食其果之时。” 南儒北丐两人肩头各被玉勾斜刺穿了一孔,鲜血汩汩而出。 青袍老道冷笑道:“狂言不惭,就凭你一人也敢在老夫面前狂妄么?” 中年文士道:“这四外高手密布如云,尤其青城举山之众正虎视眈眈,本山已是天罗地网,纵然你臂生两翼,也难飞出。” 佛面人屠铁少山知所说并非危言恫吓,眼珠一转,右手疾如电光石火抓出,诡奥无比一把扣住北丐佟青松“曲池”穴上,阴险一笑道:“老夫并非欲取老化子性命,只烦相送至山外,让老夫等安然离去才予释放。” 佟青松面泛坚毅之色,大喝道:“老化子行年七十,死不为夭,老弟只管出手,无须投鼠忌器。” 中年文士正是霍文翔,暗惊老贼真个辣手无比,踌躇之际,铁少川已自大喝了声:“走!” 率领群邪疾逾飘风而去。 霍文翔愤怒已极,急急赶去。 这谷中四外果然布下了甚多伏桩,但目睹铁少川扣着北丐佟青松,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让他离去。 霍文翔仗剑追出山外,施展绝世轻功,远远望去,只见佛面人屠铁少川已停住,转面笑道:“尊驾如不惧佟化子丧失性命,则不防追踪。” 霍文翔冷笑道:“以阁下这等旷绝身手,何惧在下追踪,挟制勒索,有失英雄行径。” 青袍老道哈哈大笑道:“尊驾睿智过人,老夫最近连连受挫,如料不错,均是尊驾所为。” 霍文翔道:“如此说来,阁下应视在下为强仇大敌,何不放手一拼,强存弱亡,一了武林恩怨!” 青袍老道笑道:“今日若论胜负未免太早,老夫虽未能胜你,但你却未必能胜老夫,老夫从不欲以武胜人,而主不战屈人之兵,期以不远,尊驾终必臣伏老夫麾下,永随效力。” 霍文翔冷笑道:“大言不惭!” 青袍老道哈哈狂笑道:“若尊驾不惧佟化子生死,则不妨出手,何况老夫手中尚有其他人质。” 霍文翔不禁一怔,道:“什么人质?” 青袍老道面露险恶笑容道:“老夫先不言明,所有人质老夫决礼遇有加,不损毫发,但一月为期,望尊驾将虞冰后人送至米仓山黄叶谷中,佟老化子及其他人质概予释放。” 霍文翔偷觑了佟青松一眼,只见佟青松已被点了昏穴,暗道:“他必逃向恶鬼堡,自己已在堡内布有眼目,此时动手一拼未必制胜,万一自己露出星河绝学,被他看出,一击不中再想擒他非易了!” 心头默念之际,青袍老道认为霍文翔投鼠忌器,狡计得售,不由嘴角泛起一丝笑容道:“老夫原非好杀之人,怎奈你等逼人太甚,处处与老夫为敌,奉劝尊驾转告这隐伏四外的江湖豪雄,不可再追踪老夫,免杀戮无辜。” 霍文翔冷笑道:“在下只独自一人,何况虞冰后人与在下风马牛不相涉,这话徒费唇舌。” 青袍老道以目示意七杀恶判东方旭一眼。 七杀恶判东方旭忽横向一跃,势如流星闪电,右掌呼地劈向草业中。 草中伏有正派人物,见东方旭来掌凌厉恶毒,急忙横飘开去,但七杀恶判东方旭认位奇准,恰巧击中前胸,狂嗥一声,胸骨断裂,内腑尽糜,口喷黑血而死。 青袍老道冷冷说道:“尊驾只要应允送虞冰后人去黄叶谷,老夫绝不枉杀无辜,否则尊驾自身也必难保。” 霍文翔大怒,嗖的一剑向东方旭而去,金虹吐信,幻出三朵砖大金星,袭向三处要穴,隐带风雷之声,凌厉奇诡已极。 青袍老道不禁大骇,暗道:“此人诚系心腹大害,如不除去,寝食难安。” 但两人彼此各有畏忌,若一击不中,后患有增无减,是以算计逐步为营,逼使对方走上绝路。 七杀恶判东方旭乍觉寒虹凌厉,迅疾蹲身一跃横冲拔起,身法奇诡之极,但依然避不开剑势,嘶的一声,左股为锋芒割开,鲜血溢射。 青袍老道及时玉勾斜一挥,白蛇吐信,一道寒虹狂吐击向霍文翔手中长剑而去。 “叮”的一声,双剑交击,迸出一串火星。 一剑之力,不啻万钧,两人各自疾飘开七尺,气血微震,青袍老道呵呵笑道:“老朽还有要事待办,无暇与尊驾多事纠缠,尊驾若定欲与老朽为敌,老朽定在前途恭候尊驾就是。”说着举剑一挥,率众疾奔而去,瞬即杳失在夜色沉沉中。 霍文翔凝立原处,夜风振荡衣袂,似跌入沉思内。 不远处忽传来司空陵语声道:“少侠为何不追踪。”一条身影,迅若惊鸿般一闪而出,现出南儒司空陵。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依在下所料,老贼目前不致杀害佟老前辈,此时穷追不舍,正好落入老贼圈套,我等无异自投罗网,不如虚虚实实,令老贼心生暗鬼,要知老贼为心术阴险之人,必自多疑,在下何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使之自乱步骤,不攻自破。” 司空陵道:“计将安出?” 霍文翔道:“在下已约定两人赶来此处,如无周折,谅不久即将到来!”说时星光闪烁下,远处忽现出一条身影疾如流星掠至。 司空陵道:“蓝老儿赶来了。” 来者果是塞外人魔蓝景辉,扮作一身穷学究模样,身形甫定,即道:“老贼往南走向虎溪寺中而去,行程未见匆促,似蕴有异谋。” 霍文翔笑道:“他无非欲我等追踪,一一生擒活捉。” 蓝景辉道:“不错,老贼心中畏忌最深者,仅老弟一人,若我等被擒,老弟必投鼠忌器,不敢与之为敌。”说着语声略顿,又接道:“栗雷已布有眼线,不让老贼形迹杳失,但老弟当断不断,恐铸成大错。” 霍文翔黯然苦笑道:“恩师付托之重,秦老前辈满门惨死,仇深似海,在下如不慎重行事,一死虽轻如鸿毛,但武林难免陷入水深火热则百死莫赎矣。” 夜空中忽生起一串鸽翼振铃之声,霍文翔忙扬手挥空,掷起一点黄色飞星。 一只灰鸽自云霄疾泻降落霜文翔肩头,霍文翔急忙自鸽足上解下一支信管任鸽冲霄飞回。 霍文翔就在星光下详阅信函,面上不禁泛起欣悦笑容。 第二十四章 风云丕变 滇南。 保安砦,崇峦环抱,险峭峻拔,汉苗杂居之处,这日正当赶圩之期,四乡肩挑负贩,肩摩踵接涌向保安砦而去。 砦内人烟稠密,约有三千余户,纵横两条青石板行道,店肆林立,这日天气煦和,阳光普照,两条大街挤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嚣潮,只见万头攒动,行人如蚁。 南街有家“得意栈”,以“鹿肉粉丝”久已脍炙人口,尤其在圩期生意兴旺,不数应市。 店内数十张白木桌儿已变成油光滑亮,黑渍盈分,可是食客却不嫌污秽,趋之若鹜,一张桌面上坐着一个蓄有山羊胡须,身着一袭朱红长衫老叟,眯着小眼向对座一个肥头肿耳大胖子道:“这家‘鹿肉粉丝’真有些不错么?” 胖子咧唇嘻嘻笑道:“包你称心满意,口齿留芳。” 说着店伙已捧上两大盘“鹿肉粉丝”及一壶陈年青稞酒,老叟伸筷夹起粉丝入口,只觉香嫩滑爽,鲜腴异常,不禁连声赞道:“果然不差。” 胖子笑道:“如非你我尚有要事,这家‘清炖鹿蹄’更是珍异名肴,非要大快朵颐不可。” 两人酒到杯干,将两大盘鹿肉粉丝风卷云扫而光,意犹未尽,胖子忽瞥见一俏丽红衣女郎站在店门外与店伙说话,纤纤拾指捧着木盘瓷钵,胖子两道浓眉一剔,低声道:“话儿到了,你我走吧。”顺手掏出一块散碎白银放在盘中,与老叟抢步向店外走去。 此刻,红衣女郎已离开得意栈向一条小巷走入,老叟与胖于遥遥暗随,只见红衣女郎身法轻快,七转八弯,走向一栋连云巨宅,两扇兽环朱门紧闭着,那红衣女郎双肩微晃,飞鸟般掠越宅墙而杳。 老叟与胖子藏匿在十数丈外大树后见状互望了一眼,面色微变。 忽闻身后传来一极微冷笑道:“光天化日之下,两位穷追少女不知是何居心。” 两人闻声不禁心神巨震,勃然色变,旋面望去,竟静悄悄地不见半个人影。 胖子暗道:“这可真邪门,莫非形迹败露,误了大事,非同小可。”忙与老叟低声道:“你我在掌门师尊未赶到之前,千万不宜另树强敌,速退疾传讯同门赶来。” 老叟鼠眼闪烁四巡,口中答道:“来必此人就是宅中爪牙。” 胖子鼻中低哼一声道:“我看不是,否则此刻怎不现身。”右手一牵老叟,纵跃如飞,翻出砦外,奔向一所土地庙内。 他们一前一后正要步入庙内,突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两位才来么?” 两人不由魂飞魄散,这语声正是方才巨宅外所闻,身形倒挫退出之际,忽感身后有一股排山气劲逼得不由自主抢步冲了进去。 神案前屹立着一个面目森冷中年人,寒声道:“两位可是百花门下么,请速吐实。” 老叟答道:“不错,老朽正是奉了百花神翁之命,来此搜觅佛面人屠铁少川老贼妻儿爱女隐居之处,果然藏身在保安砦内,朋友,你我何水不犯井水,何况老贼罪恶滔天,朋友为何助纣为虐。” 那人冷笑道:“如非在下出声惊走两位,只怕两位早就身首异处了,老贼宅内俱是内家好手,而且受他大恩忠心不二的心腹死党,若贵上妄念挟掳老贼妻儿爱女,作为交换星河三宝人质,不啻痴人说梦,白费心机了。” 老叟道:“朋友似危言耸听。” 那中年人冷冷一笑道:“两位如不信,在卞无须枉贯唇舌,谅两位必沿途留下暗记使同门赶来此处,且容在下作壁上观,当知在下之言不虚。” 两人互望了一眼,目露似信非信之色。 那中年人缓缓转身走入神龛后不见。 忽闻庙外传来毒手魔什万钊道:“杨周二位老师在么?” 老叟及胖子闻声不禁喜形于色,疾步趋出,只见毒手魔什万钊率领一千百花同党二十余人赶至。 毒手魔什万钊道:“两位可曾查出了么,百花神翁片刻之后即将赶至。” 老叟答道:“老朽查出铁少川妻女隐居保安砦中一栋巨宅,改姓欧阳,深居简出,终年难得一见,仅一名女婢偶外出购物……” 人影疾闪,百花翁从空疾泻落下,两道霜眉微剔,目中精光电射,沉声道:“走!由杨士倌周筱波领路,闯入铁少川宅中,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掳走老赋妻妾子女,如遇强阻,格杀无论,万不能让老贼赶程。” 毒手魔什万钊道:“铁老贼不是赶向恶鬼堡去了么?” 百花翁摇首道:“他并没去恶鬼堡,形踪飘忽,异常隐秘,似蕴有恶毒阴谋,如不先发制人,必贻无穷之害。” 杨士信躬身道:“属下尚有一事禀明。”继将相遇面目森冷中年人之事禀知。 百花翁面色一变,身形疾往神龛后掠去,右手迅如闪电抓向帷后,裂帛声响,灰尘弥漫,人迹已杳。 只见百花翁一跺足,大喝一声“走”,率众扑向保安砦。 连云巨宅外静悄悄无一人影,十数株苍松翠柏,匝荫十亩,蝉鸣喧耳。 百花翁等人甫抵宅外.一株古松之后忽转出一个锦袍,气宇威严,黑须饱腹中年人,抱拳笑道:“远客远来枉驾,宅主人命兄弟迎候,请至大厅一叙。” 这人说话神情恬淡自如,似已有成竹在胸。 百花翁不禁心中暗惊,忖道:“此人神凝气定,似已有备,倒不可不提防一二。”口中巳自微笑道:“老朽正欲拜见主人,但不知尊驾如何称呼,以免老朽失敬。” 锦袍中午人道:“不敢,在下复姓西门,单名一个柳字,武林末学,不足挂齿,请!”说着缓缓转身向宅门走去。 百花翁眼神向随来人手望了一眼,步履从容随着锦袍中年人走入宅内。 宅内园亭布局精雅,繁花似锦,画栋雕楼,飞瓦重檐,如入山阴道上,目不接暇。 厅左是一泓亩许湖水,明流如镜,遥遥望去,只见山岩错落,溪径幽邃,松柏苍翠,楼阁掩映,景致悦目。 百花翁暗惊道:“此宅布置一如王侯,者贼真个甚富心机,若他霸尊武林必移在此。” 此刻锦袍中年人已登下石阶,肃容入厅。 百花翁自恃功力.夷然无惧率众鱼贯进入大厅落座。 西门柳坐下举掌轻轻拍了三下,六个美婢已自左厢转出,手捧茶盘各托着四盏香茗,体态轻盈走来在几间放下,裣衽万福后又退了出去。 群邪不敢妄动香茗,任其放在几间。 西门柳似瞧穿百花翁心意,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道:“此茶采自千仞绝壁,终年云雾环绕,功能助神提元,乃人间极品,百花老师为何不敢沾唇?” 百花翁面色一红,道:“老朽意欲拜见主人,西门老师为何不予引见。” 西门柳道:“请问百花老师可知敝上是谁么?” 百花翁不禁呆住,暗道:“此人委实刁狡如狐,明知故问。”遂索性来一个卖痴装呆,道:“风闻贵上乃一隐世异人,故而冒昧晋谒。” 西门柳微笑道:“敝居停正在更衣,若各位枯坐索然无味,在下当歌舞助兴。”说时两手重重拍了五下。 只见厅上正壁缓缓升起,现出一方轻纱,其内二十四个俏丽无俦的少女各笼着一袭黄色雾彀,各自曼妙旋舞,吐出娇软歌词,伴以弦管。 音律靡靡乱神,在座群邪似坐立不安,心神摇惑。 突然,二十四个少女身披黄纱一一褪下,依然曼妙歌舞,粉弯云股,妙相纷呈,只瞧得群邪血脉贲张,魂飞神驰,连百花翁这等定力之人也不禁为之心猿意马。 蓦地,百花翁瞪目大喝道:“这是天魔舞,与老朽迷法有异曲同功之妙,快守住心神,不使所惑。”呼地一掌劈向那方轻纱而去。 一掌之力排山倒海,哪知轻纱只微微扬了一扬,少女依然轻歌曼舞,音律更是勾魂荡魄。 西门柳放声大笑道:“百花老师,太晚了,你仔细瞧瞧茶碗盖上。” 百花翁不禁一怔,目光凝向碗盘,只见盖上有着九个粟米大小圆孔,但不见热气腾出。 西门柳冷冷一笑道:“茶内放有销魂蚀骨散,无色无味,只一穿鼻而入,立即侵入内腑,与服下并无二样。” 百花翁鼻中怒哼一声道:“西门老师,你太小觑了老朽了。” 西门柳放声大笑道:“百花老师,一入樊笼,便无法任意轻离,倘不见信,不妨试试。” 百花翁目中射出两道怨毒神光,却不见采取行动,与群邪巍然端坐,目不斜视。 西门柳口中虽如此说,却也不敢轻视百花翁一身奇绝武功,以掌轻轻拍了两下,大厅外立时涌进十数黑衣背剑老者。 百花翁大喝道:“你若妄念老朽可束手就擒,那就大错了。” 西门柳笑道:“在下不敢忤慢佳客,百花老师不妨稳坐。” 毒手魔什万钊倏地弹指飞出一颗火星,射向轻纱而去。 “噗”的一声,火星触及轻纱,立即熄灭坠下。 那方厅壁亦冉冉降落下来,旖旎情景瞬即无踪。 百花翁身形离座而起,飘然向西门柳走去,笑道:“西门老师,你棋差一着,满盘皆输,老朽迷魂用毒,武林首屈一指,你一番心机枉付流水了。” 他随来群邪竟霍地立起,目中神光湛然。 西门柳大感讶异,道:“百花老师何以能解此毒?” 百花翁面现笑容道:“就在西门老师出言说话之际,老朽立即暗中扣着一把能解百毒灵丹在掌心,以本命三昧真火炼化,药物即随着气流满弥漫室,自动吸入鼻中,毒性渐解,我等武林人物,生死立分端在机智先机,西门老师良机坐失,老朽为你惋惜。” 西门柳闻言暗中懊悔不已,面色镇静如恒,淡淡一笑,道:“这个在下未留想到,自愧不如不过……”说时,双掌一扬,掷出一片飞弹相撞,爆射出一片墨黑浓烟,充斥整个大厅,伸手不见五指。 只听百花翁毒手魔什万钊等群邪大喝出口,纷纷挥掌劈出。 那弥漫墨烟渐由浓转淡,西门柳等人形影已消失,然而整个大厅情物却已变异,宛如一具大铁棺被密密封死,生生把百花翁等群邪囚在厅中。 且说土地庙内神龛内走出一个面目森冷的中年人,掠身庙门首,目送百花翁等群邪身影去远消失后,忽闻庙侧传来一个语声:“霍少侠!” 霍文翔应声道:“郝老师么?”人已循声飞掠而去,只见郝遇春立在一株参天古树下笑道:“郝某相遇一无名老人,谓需与少侠相见,有事面告。” 继将此无名老人衣着形貌描叙详尽,霍文翔不禁目泛惊喜之色,忙道:“速领在下前往。” 郝遇春身形疾转,领着霍文翔扑奔一片山谷,谷中修篁宠翠,绿人眉目。 只见一身着葛衫老叟负手凝立在一块山石旁,霍文翔一见此人将身形拜倒,口称:“丘老前辈。” 老叟正是瞽目神下丘知易,含笑扶起道:“铁少川伪善心险,大数将尽,他与紫府书生虞冰一段公案其中因果甚多周折,但杀戮太重,理该遭报,保案砦内铁少川家业系老朽受逼按周天星宿缠度设奇门,破解不易,而且耗时太多,贤侄来此用意老朽已推算明白。”说着在山石上取过一只青布包袱解开笑道:“老朽将你易容,扮作宅内铁少川心腹死掌西门柳,依老朽所言行事,可以水到渠成。”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山谷中一个气度威严,锦袍中年人疾如流星掠向连云巨宅后,翻入高墙,落在两株树间,打量了眼前景物一眼,按四象方位向一幢精舍走去。 他一进精舍,疾晃掠入,只见一扇房门虚掩着,蹑足走了进去,一个红衣少女正端坐妆台对镜梳理云鬓。 霍文翔低声道:“莲姑娘?” 红衣少女发现镜中显出西门柳身影,不禁花容失色,立起转身盈盈万福道:“婢于拜见西门老爷子。” 霍文翔只见翠莲明眸皓齿,摇鼻樱唇,海棠梨屑,肤若凝脂,明艳照人,含笑道:“莲姑娘少礼!”右手缓缓伸手,接道:“姑娘可认得此物么?” 翠莲凝眸望去,但见西门柳掌心托着一只星形搬指,非金非玉,色泽墨黑,暗中心神大震,道:“这搬指老爷子从何处得来?” 霍文翔微笑道:“在下并非西门柳,乃奉丘老前辈之命而来。” 翠莲星眸中露出惶惑之色,暗道:“西门柳狡毒如狐,不知从何处得来星形搬指,莫非瞽目神卜丘老前辈失慎为其所算,哼,我岂能入彀计中。”摇首嫣然一笑道:“婢子不识此物!” 霍文翔檄微一笑,抬腕揭下面具,露出俊美如玉,神采焕发面庞。 翠莲不禁娇眉绯红,裣衽拜了下去,道:“婢子处身虎穴,不得不谨慎,望少侠恕罪。” “不敢。”将面具戴上,接道:“姑娘请去讵骗西门柳来在姑娘香闺。” 翠莲低声应道:“婢子遵命!” 她疾若翩鸿闪出,轻车熟路,莲足如飞奔向大厅。 此刻百花翁等已困在厅内,西门柳退在厅外正待发动恶毒机关,意欲将百花翁等群邪悉数戮灭,突发现翠莲如飞奔来,神色凝重,不禁沉声道:“你来此为何?” 翠莲答道:“令主已遣专使到来,急欲面晤西门老爷子,此人尚需赶往昆仑,他说此来途中,察觉不少正派高手似向保安砦奔来,令主身有要事,无法分身,所以遣人指示应付策略。” 西门柳道:“此人未自报姓名么,他现在何处?” 翠莲答道:“约莫五旬开外年岁,面色白皙,他本欲从正门而入,因发现宅外尚有江湖人物窥伺,改由宅后翻入,自称郝遇春。” 西门柳略一沉吟,向宅中武师道:“百花老贼已困在大厅,谅他们插翅也难飞脱,容我去面晤来人再行定夺。”说着与翠莲走去。 走至精舍门首,翠莲道:“郝遇春老师路经川滇边境,为南儒司空陵内家劲力点伤阻滞真气,现在调息运功。” 西门柳脸色微变,道:“司空穷酸也赶来了么?” 因强敌逼伺,心乱则烦,无暇思索翠莲之言是否有诈,随着翠莲身后抢步跨入,突感胸后五处重穴一麻,心知不妙,接着肩后奇痛澈骨,两处骨节已被错开,冷汗冒出如雨。 翠莲道:“婢子房后有一地穴密室,少侠将西门柳囚禁其内,可便于行事。” 西门柳痛苦难禁,只见身后转出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之人,不禁心神猛凛,暗道:“我命休矣!” 霍文翔五指疾伸,抓住西门柳丝绦提起,道:“姑娘,请带路。” 翠莲领着霍文翔向内室走去。 门外忽传来苍老语声道:“西门老师。” 西门柳一闪而出,沉声道:“何事!” 一个貌相清癯老叟道:“毒手魔什万钊欲施展雷音神功震毁大厅。” 西门柳道:“无妨,兄弟片刻回来。”说着用手一挥。 霍文翔扮作西门柳,面貌神似,按理来说,语音神态,更有其本人禀赋气质,无论如何俱无法模仿得天衣无缝,但他受瞽目神卜丘知易指教,人又聪明,轻易地将来人瞒过。 老叟道:“遵命,那郝遇春人咧?” 他似已动疑怎郝遇春未见。 西门柳道:“黑白两道高手均已扑奔保安砦而来,郝遇春险些遭受南儒司空陵毒手,兄弟已命他探听来敌行踪。” 老叟道:“情势如此危急,难怪令主遣人指示方策,孟某在大厅外恭候了。”说罢略一抱拳,转身走去。 西门柳倏地扬掌,虚空拂向老叟,老叟如若未觉,快步如飞转入树荫丛中。 翠莲在门角窥见,诧道:“孟沧人称铁背苍龙,与西门柳武功不相上下,两人性情不投互相忌刻,暗若水火,少侠方才所为,他佯作未觉,应提防一二。” 西门柳微笑道:“他活不到明日午时,妄动真气,死得更快些。” 翠莲星眸中泛出惊异不能置信之色。 西门柳道:“姑娘速领在下去见老夫人。” 翠莲道:“铁夫人智慧甚高,武功堪作一派宗师,少侠更须当心。” 西门柳道:“多谢姑娘指教,在下记下了。” 翠莲道:“请随婢子前往。”领着西门柳转至精舍后,远远望去,只见一座十数丈高青山,植满巨干修竹,绿入眉宇,迎面是高可七八丈高的峭壁,石面光滑如镜,上镶三擘巢大字:“鉴人石”。 翠莲与西门柳走在光滑石壁之前,忽见翠莲一鹤冲天拔起,伸指按在“鉴”字两点按下。 只闻壁后传出一阵轧轧微响,石壁中分向内开去,翠莲身形落地,向西门柳丢了一眼色,莲步生姿从山腹内走进。 西门柳随着翠莲走入,峭壁自动缓缓关闭,西门柳发现壁顶嵌着鹅卵般明珠,每隔五尺嵌有一颗,泛出乳白色光辉,照耀得光明如昼。 望左一转,但见一间宽敞石室,陈设一如富豪客厅,壁悬名人字面,塔檀瓷凳,花架上摆放四盆水仙,厅内坐着霜鬓凤目老妪及十二岁幼童正在对弈沉思。 旁侍立着一个清丽出尘的紫衣少女,凝视着弈局,淡扫蛾眉,不敷脂粉,年约十六七岁,玉骨冰肌,察觉西门柳与翠莲双双进入,两道湛明眼神凝注两人面上,吐声清脆道:“娘,西门叔父来了。” 老妪旋面一望,眉头微皱,道:“西门老师不奉宣召何得妄入石府内厅。” 西门柳抱拳一揖,答道:“事非得已,请恕潜入之罪,令主适才有信书到来,需面交嫂夫人,情势危急,黑白两道高手纷纷扑向保安砦而来,百花贼及毒手魔什万钊等群邪已困在‘日照’厅内……” 老妪用手一摆,接道:“此事迟早终须到来,地处偏僻隐秘亦是无用,不出老身所料,老身虽与外子性情不投,各走极端,但嫁鸡随鸡,敬夫如天,事到临头,也说不得不开杀戒了。”说着伸出手掌,接道:“且瞧书信如何说法。” 西门柳立即在怀中取出一封密缄书函递过。 老妪接在手中端详了信封上字迹一眼,缓缓拆开,抽出信笺详阅。 西门柳趁着老妪阅看书信之际,打量了幼童一眼,只觉此于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气宇不凡,暗道:“想不到老贼竟有一双气质丽秀子女。” 突然,老妪抬面微微一笑道:“西门老师疏忽了一点而铸成大错。” 西门柳目光微变,不禁一呆,不知老妪之言何指。 老妪道:“笔迹虽与外子神似之极,但书信却无外子秘密暗记,不言而知此信显系伪造……”说时,五指疾如电光石火伸出,奇诡绝伦扣向西门柳左臂。 却不料西门柳察觉老妪言词不利,竟在一发之先出手,两指疾点在老妪“期门”大穴上,身形疾滑两步。 老妪低哼一声,面色修变。 一旁少女大喝道:“你怎敢出手伤我娘。”双掌交互推出。 西门柳身形奇快,点伤了老妪之后,迅即移形换位,施展天星指法,将少女幼童点住。 老妪黯然一笑道:“我虽伤在你手,但你亦不能生离此地,外子在建造此山腹石室时,便在地底埋有地雷火药,我坐椅下便有引药暗钮,适才你出指伤我之际已然制动,片刻之间你我将炸成飞灰。” 西门柳心中暗惊,目光飞巡,只觉已失翠莲踪影,知此女必将暗助自己,淡淡一笑道:“铁夫人你太自恃了,在下如无十成把握,岂能轻身涉险,何况在下亦无伤害铁夫人之意。” 老妪凤目注视了西门柳一眼,道:“看来尊驾并非西门柳了。” “不错,在下凭易容药物扮作西门柳模样,却仍被老夫人察出,老夫人智慧之高,在下由衷钦佩。” 老妪道:“如非书信瞧出破绽,尊驾易容之巧当无法察出。”说着语音略顿,又道:“尊驾既未有伤害老身之意,真正用心何在?” 西门柳道:“尊夫暴戾阴毒,为恶武林,而且狡诈如狐,虽诈死巧骗,却未能逃过天下英雄眼目,在下非如此做法,岂能使尊夫就范。” 老妪淡淡一笑道:“尊驾错了,外子视武林霸业重如泰山,家小等是身外之物,尊驾必将激起非常之变。” 她虽不耻铁少川所为,但也不愿受人挟挟,运用智慧谋取脱身。 然而,霍文翔见识大长,思虑周密,闻言即知老妪心意,不禁莞尔笑道:“老夫人徒劳唇舌,在下岂是受那恫吓危言之人。” 老妪沉声道:“那么尊驾瞧瞧是否能生离此室?” 西门柳目光一巡,竟发现大厅四周布有数十黑衣人物,面目森冷,太阳穴高高隆突,个个兵刃在握,一望而知都是一身武学内外并修的能手,当下淡淡一笑道:“在下对地雷火药尚且不惧,老夫人何必叫人送死,在下不愿戮杀无辜。” 老妪道:“尊驾未免太自负了,老身三人被尊驾抢制先机才为所制,真正放手一拼,尚不知鹿死谁手,这些人均有绝艺在身,联手合攻,恐尊驾难逃乱刀分尸之劫。” 西门柳冷笑道:“未必见得。” 突然,一个额生铜钱大小黑痣,枯削长脸者叟道:“夫人,他不是西门柳么?” 老妪答道:“此人易容之巧,几乎将老身蒙过,金雄,你等无须顾忌,若不敌即将老身三人杀死,免令主有后顾之忧。” 金雄不禁一怔,心中大感为难道:“我鉴人石府机关多半已锈滞失效,地雷火药为地下水源浸湿不能引发,虽然如此,属下已遣人外出调集府中能力,谅此人插翅难飞,老夫人不必忧虑。” 西门柳闻言知翠莲已暗中弄了手脚,不禁暗赞此女真个灵慧机智。 石室外一条黑影忽疾射而入,身未落实,语音急躁道:“金兄,鉴人石府已被封死,无法外出。” 金雄不禁面色大变,目中怒火如焚,身形一晃落在西门柳丈外,厉声道:“朋友可别怨金某心辣手黑。”说着手中长剑一招“丹凤展翅”斜挥劈出,寒芒电闪,袭至西门柳肋下五雨之际,震腕幻出三朵剑花,分袭三处重穴。 西门柳不闪不避,视凌厉剑势如无睹,左腕一刁,“烘云托日”,掌臂敲向金雄下颚。 此招使得神妙之极,“委”的一声,金雄如受铁锤猛击,颚骨全碎,狂嗥一声,鲜血喷出,仰面倒下,长剑虽触及西门柳身躯,却被震了开去。 西门柳右臂迅如电光挥出,将长剑夺在手中,“顺手推丹”一挥,金雄一颗六阳魁首离腔流出丈外,喷血如泉。 老妪看得心头不由自主地泛上一股寒意,暗道:“此人武学诡异奇幻,竟瞧不出是何宗派,不知是何来历。” 西门柳冷冷说道:“老夫人何必令无辜送死。” 语音未落,五条身影电闪欺前,其中一个老叟手捧一截乌黑光亮铁筒对准西门柳,道:“朋友,你知道老朽手中乃是何物?” 西门柳淡淡一笑道:“见不得人的鬼祟暗器不值寓目。” 老叟厉喝道:“住口,这是老夫昔年震慑武林之‘五云捧日烈火断魂钉’,朋友死在眼前尚敢狂妄。”面色一变,大喝道:“动手。”右手横踏,拇指一按卡簧。 其余五人倏地兵刃出手,寒光电奔,左手疾打出独门暗器。 时机拿捏得真准,卡簧掀开,喷出一蓬烈焰毒雾,生似五彩艳云捧着一团火球,绚烂悦目。 老叟被抢过钉筒,只觉虎口烈开,痛澈心脾,闷嗥尚未出口,眼见夺目烈焰迎面飞至,距离又近,无法闪避,发出一声凄惨厉叫,身形滚倒,衣履发肤立即燃烧,熊熊烈火焚成一团,发出吱吱之声。 那五名匪徒眼见兵刃暗器将及西门柳躯体之际,西门柳长剑一式“天河飞鸿”,寒虹如匹练怒潮扩散开来,洒出万点飞星。 剑势一发即收,只见四名匪徒已尸横在地,每具尸体上均露出十数剑孔,鲜血由孔内缓缓溢出。 这时,老叟作法自毙,已被烈火烧得脂罄骨枯,火焰渐熄,那五彩云雾忽聚压在尸体上,化作片片飞絮散了开去,只见尸体融化一滩清水。 西门柳暗惊道:“好厉害的暗器。” 匪徒目睹西门柳武功旷绝,神勇无匹,顿时为之慑住。 老妪凤目流出两行情泪,自知无法脱身,发出一声悠悠叹息道:“外子不仁,累及妻子,尊驾可否赐告来历,老身死而无怨。” 酉门柳道:“在下并无伤害老夫人之心,请稍安勿躁。”说着走向匪徒而去,冷笑道:“诸位俱是一时之雄,不幸为虎作伥,自获罪戾,并非在下好杀成性,乃为势所逼,不得不尔,诸位如要保全性命,速弃手中兵刃。”语音森厉,令人不寒而栗。 只听一个苍老语音道:“武林人物,宁折不弯,老朽等都有自绝之能,用不着朋友自己动手,但朋友须说明真正来历。” 西门柳淡淡一笑道:“铁少川乃武林公敌,恶行擢发难数,我辈侠义道人物只诛首恶,不计肋从,诸位定要为老贼效死,在下也爱莫能助。” “那么铁令主妻儿爱女何罪?” “非如此不能迫使铁少川就范。” “阁下此举是否寻仇?” “正是。” “然则阁下何必隐秘真正来历,要知阁下不是别有用心,天下武林莫不知铁令主获有星河三宝,阁下用意不言而知。” 西门柳冷冷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飞掷而出,落在此人足前。 那人约莫七旬往外,一部花白长须,狮鼻海口,虎目炯炯生威,五指握着一柄七星宝刀,乘目望去,不禁面色大变,惊呼道:“北斗令!” “不错!”西门柳沉声道:“正是北斗令。” 老叟黯然长叹道:“阁下不言而知是阎鹏展传人了,铁令主昔年追擒阎鹏展,为了一部星河秘笈,看阁下武功精奇,那一定尽得星河秘笈内神髓。” 西门柳眉头一皱,道:“老丈似问得太多了。”举步向前走去。 “站住。”那老叟一声春雷大喝出口,七星宝刀三式闪电攻出,尚有四人身形腾空,掌力猛吐,排空怒潮罩袭而下。 这一发动攻势,匪徒中即时奔出六人向铁夫人抢扑掠出,原来他们存有必死之心,意欲抢救铁夫人子女逃出石府。 西门柳不禁怔得一怔,宝剑一式“长风万里”展开,身形疾逾闪电倒射飞去,左手一式“回风舞柳”挥出。 六个匪徒身形甫一沾地,蓦感一股强猛回流飞甩撞至石壁上,蓬蓬数声巨响昏死坠地。 那猝袭西门柳五人亦为“长风万里”奇招剑罡所伤,鲜血从袍幅内涔涔滴下,面色苍白如纸。 老妪望了西门柳一眼,缓缓闭上两目 西门柳知时机不可再事捱延,猛一咬牙,暗道:“倘有一人漏网,则全功尽弃。”身形奇快闪向群匪之前,伸指如飞朝一人天突穴点下。 出指奇诡快速,那人无法闪避,只觉全身一麻,立即昏厥倒地。 那手握七星钢刀老叟虽身负内伤,却不愿目睹同党等死,大喝道:“你们还不快逃!”逃字出口,一股鲜血由嘴中喷了出来,身躯颓然坐了下去。 匪徒如梦初醒,纷纷飞身窜起。 老妪睁开双目凄然一笑道:“太迟了,门户已封闭,想不到鉴人石府中竟藏有叛徒奸细,不然尊驾武功再好,亦无法得逞。” 群邪窜出之际,猛然察觉石门口已封堵合缝,纷纷伫立当前面色大变。 只闻一人厉声大叫道:“我等有负令主重托,不能保护令主家小,何颜偷生人世,兄弟先走一步了。”言毕横刀向颈间一抹,鲜血进溢,仰身倒地。 西门柳身形如穿花蝴蝶般,将群邪一一点倒,但仍有五人自刎而死,暗暗叹息道:“轻生愚忠,虽不足为训,但视死如归令人油然钦敬。”转念之间,已走在老妪身前。 老妪道:“尊驾意欲将老身掳往别处么?” 西门柳不答,两指如飞点下…… 第二十五章 出奇制胜 忽闻壁角传来一声漫长叹息道:“如非婢子机警,相公一念之仁几乎误了大事,大丈夫行事贵在当机立断,不可因循自误。” 西门柳转面望去,只见壁角盈盈走出翠莲,粉脸凝霜,目露嗔怨,当下赧然笑道:“罪不及死,在下委实不忍。” 翠莲道:“相公生死虽轻,贻误武林大局事大,今日错非相公武学旷绝,婢子将机关倒转,恐目下横尸石府的是相公而非他们。” 西门柳被翠莲说得冷汗遍体,深深一揖,道:“金玉之言,深受教益,尚祈时赐良箴,以匡不逮。” 翠莲忙身形一闪,娇靥绯红,道:“婢子怎敢当受如此大礼,因婢子恐有负丘老前辈重托,知所不言,徒增罪愆,不得不尔。” 西门柳道:“如今计将安出。” 翠莲略一沉吟,道:“婢子自知智慧武学不及相公太多,但居此日久,朝夕思虑,可供一得之愚,而且丘老前辈临行之际曾留下锦囊妙策三道,相公不妨一观。”说着探手入怀取出锦囊三策。 西门柳一一拆阅,看后不禁长叹道:“丘老前辈真乃有心人,算无遣策,在下便照计行事。”说着便与翠莲附耳密语数句。 鉴人石府外凝立着五黑衣老叟,都是劲装捷服,兵刃紧握在掌内,目泛焦急之色。 只听一人说道:“西门老师进入‘鉴人石府’久不见出,莫非发生巨大变故么,万一百花老贼脱困如何是好!” 语声方了,鉴人石府忽生起轧轧微响,向内开启,只见西门柳面色严肃走了出来。 “西门老师为何逗留甚久?” 西门柳两道慑人目光扫视了五黑衣老叟一眼,道:“令主当日建造此宅时极为隐秘,却不料目前竟然外泄,强敌纷纷赶来保安砦途中,百花老贼虽不足惧,但尚有更辣手强敌相继来犯,令主无暇分身命郝遇春携来密函,立即将家小迁往他处,怎奈夫人坚执不从,谓此宅固若金汤,弃之可惜,兄弟唇干舌焦,无法挽回夫人心意……”他语音略带沙哑,显然是真。 一个面如重枣老叟道:“既然如此,夫人心意坚决,我等戮力同心或可驱退来敌,但此宅隐秘从何人口中泄漏?” 西门柳略一沉吟道:“我等身受令主洪恩,杀身难报,居此十二年,足不出户,兄弟难谓我等之内必有人生心离叛,但不无可疑,尚谓丘知易走漏,以他之能万万不致守秘至今日。” 五人听出西门柳语气暗指他们内中有人.走漏消息,西门柳威权甚高,处置异己手段狠辣,不禁心内泛起一股寒意。 西门柳一挥手,低喝道:“走,先解决百花老贼再说。” 五个黑衣老叟不敢再多言,疾然转身当先快步奔去。 西门柳随后赶至照日厅外,道:“兄弟之见,不如将百花老贼收为己用,兄弟意欲独自进入说服他。” 只听群匪中一人高声道:“不如发动机关,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西门柳冷冷一笑道:“擒虎容易放虎难,兄弟岂有不知之理,目下我等人手不敷,强敌犯寇,万一应敌不周,伤及令主家小,兄弟无法担当。” “百花老贼与令主仇恨不共戴天,恐不为我用。” 西门柳冰冷面庞上泛出一丝诡谲笑容,道:“七杀恶判东方旭与天残地缺桀傲不驯,终臣令主麾下为何?方才令主已有密谕指示,这个不劳烦虑。”森寒眼神飞巡了群匪一当,接道:“哪位自愿与兄弟进入日照厅?” 立时一个五短身材,秃额小耳老叟应声道:“伏某愿往。”身形疾如离弦之弩,一跃落在一根朱红圆柱前,两臂环抱柱身右转三匝再左转一匝。 只见角隅缓缓裂开一缝,仅容一人进入,秃额老叟快步走进,西门柳道:“小心了。”紧随着走去,群匪虽在厅外,却隐隐可闻厅内轰隆拳击震撞之音,此刻更是震耳如潮。 西门柳只觉地上撼摇,暗道:“百花老贼必激发凶残之性,举措若有不宜,则满盘皆输。”他深深记住其师阎鹏展之言,曾谓天下并无尽善尽美的武学,星河秘笈也有它的缺陷,须知万物相生相克,才能循环交替,绵延不息,若星河秘笈所载武功,无人克制,倘落在妖邪手内,则武林苍生遍无噍类矣,佛面人屠铁少川武林奇才,悟性极高,触类旁通,纵然习成星河绝学,并非稳操胜算,因此霍文翔心情沉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思忖再三才措定对策。 两人一闪入大厅,只觉百花翁及毒手魔什万钊群邪联臂发掌推向一方厅壁,轰轰如雷,气流逼漩,厅壁微微撼动,尘灰弥漫如雨。 西门柳一声大喝出口:“住手!” 喝声如雷,百花翁等群邪闻声不禁一呆,纷纷住手,循声望去,只见西门柳与一矮老叟立在壁角,目泛怨毒。 忽见西门柳伸手疾按在矮小老叟肩头。 矮小老叟面色惨变,只觉胸头一阵绞痛,心脉震断,嗥声未及出口便已气绝倒地。 百花翁大感困惑,两道霜眉微皱,道:“尊驾此举却是为何?” 西门柳长长叹息一声道:“百花老师此来是否意在报却令主断指之仇么?” 百花翁厉声道:“尊驾这是明知故问。” 西门柳道:“百花老师来此未免舍本逐末,铁令主未在此处……” 百花翁怒道:“难道他家小亦未在此么?” 西门柳摇首叹息道:“半月前已迁往恶鬼堡,百花老师若必欲报那断指之仇,务须赶往恶鬼堡,迟则无及,兄弟亦非铁少川死党,怎奈身心为他挟制,脱困无力。” 百花翁似信非信,目露疑容道:“尊驾之言是否真诚?” “出自肺腑,句句真实,星河三宝已为铁少川获得,目前与他功力相捋之高手除百花老师外寥寥无几,若被铁少川习成星河绝学,恐无人能制,百花老师亦将朝不保夕。”话音略顿,又道:“信与不信,端在明择,兄弟自知难邀信任,但不得不盲,半个对时后,兄弟可引百花老师等出险。” 万钊厉声道:“何以须半个时辰后,万某不信西门老师此话真诚。” 西门柳冷冷一笑道:“兄弟方才已说过,倍与不信,端在明择,万老师莫非心疑兄弟有加害之意。” “不错!” 西门柳哈哈大笑道:“这厅外密布无数高手,兄弟不予遣开,必引起一场恶毒激搏,生死存亡莫卜,反滋误会俱深。”说着面色一沉,冷冷接道:“其实,兄弟若有加害之意,一制动机关,诸位恐难逃死劫……” 万钊厉声道:“未必见得。”说时五指疾向西门柳抓去。 西门柳右腕一抓,“分花拂柳”奇诡无比反扣在万钊腕脉穴上。 万钊只感飞麻袭体,劲道全失,以他武功之高,连封闭穴道都来不及,不禁骇然变色。 西门柳叹息一声道:“目下武林之内,惟诡诈是能,非但不可推诚相与,而且忠言逆耳,曷胜浩叹。” 说着将扣着万钊的五指缓缓松开,接着又道:“百花老师离开此处后,务须行踪慎密,更不能宜扬保安砦之事,否则,令铁少川有所凛剔戒备,恐复仇无望了。”言毕身形疾转一闪而杳。 西门柳出得日照厅,群邪发觉伏姓老叟未随出,相顾错愕,一身穿绛紫袍长衫老叟问道:“伏老师为何未见?” 只见西门柳冰冷面色上泛出一丝悯恻之色,道:“伏老师恃武不慎为万钊‘雷音神功’所伤,兄弟亦将万钊伤在掌下,伏老师业已服下令主灵药,一个对时后自会复愈,现在引气归元,调息行功之际不可惊扰于他,是以尚留在厅内。”说着森冷眼神扫视了群邪一眼,接道:“百花翁虽被兄弟说服,内忧已解,但外患仍在,风闻黑白两道群雄已相继赶来保安砦途中,令主为此传谕,兄弟自知才能菲薄,责艰任重,个人智慧有限,为免挂一漏万,意欲在麒麟厅上共商大计,集腋成裘,以挽危机如何?” 群邪齐声称喏。 西门柳又道:“诸位请先去麒麟厅上,兄弟尚须请示铁夫人,如能得夫人拨冗一往麒麟厅更好。” 群邪不虞有诈,快步向麒麟厅走去,西门柳略一沉吟,望鉴人石府才奔出数步,忽闻翠莲娇声唤道:“西门老师,婢子奉夫人之命请拨驾一往有话相询。” 惊鸿一闪,翠莲从树后掠出,长长睫眉眨了眨。 西门柳知翠莲之意,恐有人暗蹑窥听,冷冷答道:“我正要去见夫人。” 两人如飞奔去,进入鉴人石府,西门柳道:“姑娘,在下扮作西门柳形象,虽模样神似,以群邪在下无一人相识,言语之间,恐露出破绽。” 翠莲笑道:“不妨,婢子领相公藏在麒麟厅暗壁后,一一指明其出身来历,但相公准备停妥了么?” 西门柳颔首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在下已配制一味神智控制药物,与老贼所用,有异曲同功之妙,而且不易察出。” 翠莲娇笑道:“相公不愧为医圣端木长春衣钵传人。”说着微微一招手,引着西门柳从秘道进入麒麟厅暗壁之后。 当年瞽目神卜丘知易助佛面人屠铁少川建造此宅设计极巧,从正壁浮镶着一双麒麟眼珠内可窥望厅内景物,一览无遗,群邪说话,更清晰入耳。 翠莲口如连珠,将群邪出身姓名一一为之说话,只听一人高声道:“西门柳怎么还未来,莫非出了什么舛错?” 西门柳心神微震。 翠莲娇声道:“相公你去吧,婢子去厨下吩咐准备宴席。” 群邪正三三两两丛议之际,忽见壁后突转出西门柳身形,立时雅雀无声。 西门柳抱拳微拱,道:“适才夫人相召垂询武林情势,以致来迟,还请见谅,兄弟已吩咐厨下准备数席盛宴……” 话犹未了,忽见一个黑衣带刀劲装汉子疾射入厅,躬身禀道:“宅外发现一个黑衣者妇率领六巨灵大汉,自承姓杜,坚欲入来,阻止不住,黑衣老妇武功高不可测,被他连伤七人。” 厅外遥同告警响箭破空之声,西门柳冷哼一声道:“这必是万钊之妻玄衣姹女杜素素,诸位稍安勿虑,待兄弟将他擒来。”身形一晃,穿出厅外而去。 群邪防西门柳势孤难敌,互望了一眼,纷纷窜出。 西门柳身形掠出宅外,只见黑衣老妇身形飞舞,出掌投指将守护宅外暗桩十数黑衣能手逼得连连倒退,三丈开外,一列立定六个身高九尺,宛似铁塔,面目狞恶巨灵大汉,一动不动!不禁大喝道:“住手!” 喝声如雷,黑衣老妇身形疾飘开去。 西门柳身如行云流水,走了前去,道:“来者可是万夫人杜素素女侠么?” 玄衣姹女杜素素不禁一怔,道:“尊驾既知老身姓名,想必外子与尊驾相识。” 西门柳道:“在下西门柳,与万老师曾有一面之雅,请问在下手下何事冒犯杜女侠?” 杜素素鼻中冷哼一声道:“外子留下暗记显示已在宅内,何故你手下推称未见?” 西门柳大笑道:“他们不知是杜女侠如何能怪他们。” 杜素素道:“这样说来,外子确在宅内了?有劳西门老师命人请他出来相见。” 西门柳道:“万老师已离此他往了。” 杜素素闻言眉目之间猛泛杀机,叱道:“胡说,老身已得传讯,此宅乃佛面人屠铁少川潜迹之处,外子与铁老贼誓不两立,分明陷身宅中,你如不实话实语,莫怪老身无礼了。” 西门柳冷冷答道:“风闻传言,何足为凭,在下居此已逾三十载,与佛面人屠铁少川风马牛不相干,杜女侠竟将在下牵涉在武林是非之中是何道理。” 宅中群邪纷纷掠落在西门柳身后丈外,闻言大感疑诧,不约而同暗道:“既然西门老师已说服百花翁及万钊等人,为何不敢延请杜素素入内。” 忽听西门柳蚁语传音道:“那万钊被兄弟掌伤,百花翁虽被说服,但万钊睚怨必报,恐心怀不忿,万一他夫妻联手为敌,非但原定之策破坏无遗,而且黑白两道高手已相继赶来,说不定已隐在近处,是以一丝口风均不容走漏,势逼如此,不得不尔。” 群邪不禁恍然大悟,暗暗钦服西门柳持重沉稳,难怪令主寄以心腹重任。 只见杜素素面色一变,厉叱道:“诡言舌辩,老身岂是你所能骗得了的。”说着右臂一挥,呼的一掌直劈西门柳而去。 西门柳一式“金鹏展翼”,曲腕一刁,向外疾封推出,中指飞射出一线罡力。 这一式看来平淡无奇,其实神妙已极,含蕴各门各派之武学神髓,变幻无穷。 杜素素目光锐利,不禁面色大变,忙撤回发出掌力,她虽警觉得快,仍然被西门柳扫出两步,神色异样难看。 只见杜素素身后六个巨灵抢步迈出,庞然大物,身形带出一片排空巨潮。 群邪亦疾掠出六人,双掌齐推,大喝道:“退!” 十二掌之力何等惊人,撼出裂石,但依然阻不住那巨灵大汉。 突闻杜素素叱道:“速速出手!” 六巨灵大汉闻命,毛茸茸薄扇巨掌一伸,迅如闪电,抓向群邪而去。 群邪只觉来掌之势奇奥无比,罩向全身各处穴道,而且迅快无比,闪避均不及,逼得横臂猛格,但感如触金铁,痛澈心脾,哼声未及出口,却被巨灵大汉“顺手推舟”五指扣住肩骨,右掌如刃直击砍下。 只听惨嗥相继腾起,六邪被生生由顶至尾劈成两半,脏腑溢流腔外,鲜血喷泉,惨不忍睹。 西门柳不禁大骇,暗道:“此六人非但力逾虎豹,金铁不入,而且武功上乘,不能力敌。”眼珠一转,不由计上心来,厉喝道:“杜女侠,你难道不顾及万钊生死。” 玄衣姹女杜素素面色一变,右掌一挥,六个巨灵大汉疾跃而退,宛如泥塑木雕般屹立不动,目中射出两道慑人寒光,冷笑道:“尊驾如不立时释放外子,只消老身一声令下,恐宅中被杀得鸡犬不留。” 西门柳冷笑道:“在下已说过,万老师目下不在寒舍,不过在下可指点一条明路,可赶上万老师一行,但这笔血债怎么清偿法?” 杜素素目中神光如野兽般火炽,怨毒流转,似欲择人而噬,阴恻恻笑道:“血债血还。”她像发觉西门柳色厉内荏,畏惧率来六巨灵大汉,暗道:“我何不先发制人,不愁他不将万钊安然释放。”目光略一示意六人。 六巨灵已知杜素素心意,霍地扑向西门柳。 只闻杜素素笑道:“六丁六甲,神力无敌,就是铁少川也无法抵御,何况……” 突见西门柳身形一鹤冲天拔起,身化神龙盘空,右掌吐出一股暗劲直击而下。 一声怪叫腾起,掌力击中一个大汉,身形被撞得倒飞出五六丈外,蓬的四仰八叉坠地,尘砂奔空,几乎昏死过去。 西门柳为掩护本身真实功力,免群邪起疑,尽量不施展星河绝学,掌招中含蕴剑震口诀,身形一沾地,右掌疾旋,将其余五人震得往回撞去,冷笑道:“杜女侠,你再如不知进退,可别怪在下辣手无情了。” 杜素素见状,不由心神猛震。 哪知西门柳却趁着她心神怔忡之际,闪电欺身,右手迅疾无伦一把扣在杜素素“曲池”穴上,阴阴一笑道:“人无害虎之心,虎有伤人意,在下势逼如此,杜女侠,得罪了。”左手两指疾伸点在“灵台”穴道上。 那六个巨灵大汉虽摔得不轻,却恃着一身横练,幸未受内伤,目睹玄衣姹女被制,嗓中发出一声兽狺扑来。 西门柳道:“杜女侠是不想活了么?” 杜素素忙喝道:“站住!” 六巨灵大汉闻声前扑之势猛刹止住,只见杜素素目光怨毒道:“尊驾如欲两败俱伤,恐难挡六丁六甲联臂一击。” 西门柳道:“杜女侠意欲在下将你释放么?”说着略略一顿,又道:“在下久居于此,实与佛面人屠铁少川毫不相涉,信否端在杜女侠了。”话落五指一松。 杜素素望也不望西门柳一眼,转身率着六大汉疾奔离去。 群邪中一人出声道:“这妖妇手黑心辣,西门老师为何不将她除去,令死者含恨。” 西门柳转面黯然叹息道:“羊兄有所不知,方才兄弟已耗尽全力才将六巨灵大汉震出,内腑气血散乱逆窜,杜素素虽为所制,但兄弟却无法抗御六人联臂一击,诈胜逞险可一而不可再,是以见好就收,如不出兄弟所料,杜素素今晚将卷土重来,到时定可一网成擒。”随即指挥群邪将尸体清除,返转麒麟厅。 这一番话将群邪骗得异常信服,均知西门柳武功虽较他们稍胜一筹,但也不致强出太多,方才如将六巨灵大汉一击毙命,必使群邪疑窦丛生,此乃西门柳心细如发处。 西门柳当先步入麒麟厅,只见已摆下八席酒筵,山珍海味罗列,酒香扑鼻,心中微微一笑在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倾出三粒朱红如火药丸服下,群邪只道他方才身受内伤服药调匀真气,不疑有诈,择席纷纷就座。 只见翠莲等四个美婢挨席斟酒.西门柳高擎洒杯,朗声道:“我等身受令主洪恩,杀身难报,目下强敌纷纷赶来,望诸位戮力同心,共度辛艰,兄弟已订下歼敌之策,诸位老师请乾此酒后,如有高见不妨提出商讨,以免临时措乱不及。”说着一饮而罄。 群邪立起仰饮杯中酒。 酒内已放下毒药,药性奇烈,立即发作,群邪天晕地转倒下。 只听厅外传出南儒司空陵笑声道:“霍贤侄,我这穷酸平生少有钦佩过谁,但钦服你了。”说时,厅外人影纷纷疾射而入。 西门柳抬目望去,只见南儒司空陵、虞凤栖、翠萍、车素玉、塞外人魔蓝景辉、栗雷及林风珠等一千金风帮高手等群雄掠入。 随着九头狮子康化成及九指追魂娄子明率着爱女康玉莲娄翠鸿走了进来,西门柳眉头微微一皱,抢步趋出,抱拳笑道:“此处有劳诸位了。” 虞凤栖嗔道:“慢着,你就想走了么?” 霍文翔赧然一笑道:“时机不可坐失,以免老贼养出气候。” 虞凤栖道:“老贼尚未返回恶鬼堡,目前形踪飘忽不定,似向此处而来,你这一走,恐失之交臂。”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佟老前辈为他挟制,若不救他出险,问心难安。” 司空陵正色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与老叫化情如手足,心中比你更急,但老贼狡滑多智,一步错满盘皆输,还是照原定之计施行。” 一个黑衣劲装汉子忽奔入大厅,向西门柳躬身禀道:“宅外有一诸姓老叟欲入来求见。” 赧玉春身形闪出,道:“此必是诸浩,人称八臂杨戬,乃铁少川心腹随从,此来必是探望其家小平安与否,少侠须小心应付,免被其看出破绽。” 西门柳点点头。快步走出,只见宅外松下立着一个面形瘦,削,目光阴鸷老叟,立时抱拳道:“不知诸兄驾到,有失迎迓,望乞海涵,令主可好?” 诸浩目光阴冷望丁西门柳一瞥,只觉西门柳神情与前相见迥异,不禁疑云顿生,暗道:“莫非此人不是西门柳么?” 西门柳聪明绝伦,察觉诸浩目光泛出一抹疑惧之色,已知诸浩心意,面色一寒,沉声道:“阁下真是诸浩么?” 诸浩不禁面色一变,倒退了半步,道:“西门老师此话是何意?”说着取出一杯古篆铁柄令符。 西门柳忙用手疾摇道:“诸兄无须取出令符,最近半月来迭遭强敌侵扰,尚有一易容改作钟离堂主持令主亲笔书信前来,若非夫人从书信中看出破绽,只怕兄弟已遭毒手。”说着哈哈一笑道:“一遭被蛇咬,三年怕井绳,身受令主重托,不得不谨慎从事,诸兄不可见怪。” 诸浩疑云顿释,诧道:“此处隐秘异常,从何人口中泄漏,西门兄可查出是谁么?” 西门柳道:“此处不好叙话,诸兄请进。” 两人把臂同行,走向麒麟厅,诸浩暗中察视宅中景物并无异样,道:“为何待客不在日照厅?”他心中又泛出一丝疑虑。 西门柳道:“日照厅内已困住百花翁、毒手魔什万钊群邪。” 诸浩大喜过望,道:“百花老贼巳然遭擒么?令主可稍释重忧了。” 西门柳道:“百花老贼武功精奇绝伦,现虽被困,尚未降伏,而且毒手魔什万钊之妻玄衣姹女杜素素今晚恐卷土重来侵犯。”说着已步入麒麟厅。 大厅已收拾干净,布设与前无二,西门柳肃客分宾主落座,道:“稍时,兄弟领兄前往日照厅后窥视百花老贼等群邪举动。” 诸浩道:“此事不忙,小弟意欲亚谒夫人,烦请禀明。” 西门柳道:“这个当然,不过夫人偶感微恙,须事先获准才能进入鉴人石府。”说着重重击了一掌。 厅后走了同个青衣小厮,垂手问道:“有何吩咐?” 西门柳道:“吩咐厨下送四色下酒佳肴及一壶陈年大曲,并请翠莲姑娘过来一趟。” 青衣小厮应了一声“是”转身走去。 西门柳道:“令主近况如何,烦请见告,此处迭遭强敌侵扰,死亡惨重,兄弟自知才智不足,难当重任,但望诸兄能赐教益……” 诸浩大笑道:“西门兄自谦忒甚,小弟武功才智不及万一,否则令主也不会托以心腹重任。” 西门柳长叹一声,说出百花翁侵犯经过详情,添枝加叶,历历如绘。 说时青衣小厮提着一只食盒走来,取出四样佐酒佳肴,一碟远年宣腿,鲜血脂白,一碟洱海脆螺,大如鸽卵,尚有松疏红椒鸡丁,香油板鸭,杯筷及一大壶佳酿。 诸浩嗜酒如命,不禁面现笑容道:“小弟相随令主走南闯北,不嗜此味已久。”说着已提起酒壶在两人杯中满满斟了一杯。 西门柳笑道:“略表洗尘之意,兄弟先乾为敬。”鲸饮而乾。 两人痛饮了三杯后,娓娓倾谈,突然厅外一条身形惊鸿疾闪掠入,现出紫衣美婢,靥泛梨涡,娇媚笑道:“原来诸香主回来啦!” 诸浩笑道:“翠莲姑娘,长远不见,愈发出落得美艳大方了,不知谁家儿郎有此福气娶得姑娘!” 翠莲羞红双靥,白了诸浩一眼,嗔道:“诸香主取笑了。” 诸浩道:“烦请姑娘通禀,就说诸某奉令主之命,须面见夫人。” 翠莲答道:“夫人玉体违和,服药后已就寝,诸香主稍候,待夫人醒转后婢子立即禀明。”盈盈一福,转身莲步姗姗消失门外。” 西门柳见诸浩丝毫未有神智昏迷模样,心中大感困惑,暗道:“这酒内未放置迷神药物么?未何不见发作?”忽闻司空陵蚁语传声道:“看来,诸浩事先已得老贼之嘱服下解毒药丸,贤侄还是先发制人。” 西门柳突疾伸右臂,迅如电光石火扣住诸浩腕脉要穴。 诸浩神色大变,道:“西门兄,你这是何意?” 西门柳沉声道:“尊驾真是诸浩么!哼!兄弟目内不揉砂子,若不吐实,休怨兄弟手辣心黑。”说着五指一紧。 诸浩月感一缕飞麻,循着行血攻向内腑,周身百穴犹如虫行蚁走,额角冒出豆大汗珠,面色惨变,犹待辩解。 可是西门柳竟不容诸浩解说,手指如飞,落在诸浩胸腹十三处穴道上。 星河指法旷古凌今,奇特难解,诸浩两目发直,忘其本来,西门柳面上泛出一丝笑容,道:“诸浩,你将铁少川迩来行踪阴谋详细叙出。” 厅内人影疾闪,南儒司空陵纷纷现身。 诸浩似情不由己地和盘托出。 暮瞑渐合,苍空如洗,悬挂着一轮蟾魄,庭园中飘香四溢,静悄悄地似一泓秋水。 白石小径中忽电泻疾落下一黑衣老妇,用手一招,树干上七八条身影纷纷落地,足不扬尘,不带出半点声息。 除了六巨灵大汉外尚多有一神态懔悍黑衣少年及短装中年矮子。 那少年目光四扫了一瞥、低声道:“母亲,此宅似戒备松懈,其中必有蹊跷。” 矮子突从肩头撤下一柄轮形兵刃,阴阴一笑道:“且瞧我谭矮子放火手段,不烧得一干二净,片瓦无存,也显不出谭矮子厉害。” 话声甫落,顿感腿弯处被毒蜂噬了一口,两足一软,仆栽倒地,轮形兵刃脱手滑出七八丈外没入花丛中。 黑衣老妇正是玄衣姹女杜素素,见状不禁大惊失色,只听随风飘送入耳,阴冷笑声道:“杜女侠别来无恙?” 花丛中忽转出一条身影,只见西门柳面含微笑,衣袂飘飘漫步走来,朗声道:“杜女侠坚欲为仇,在下容无可忍,说不得只有放手一拼了。” 一个巨灵大汉大喝一声,双掌推出一股排山狂飚扑向西门柳而去。 其余五人,亦联臂出手,掌力万钧。 西门柳微微一笑,双掌曲腕一旋慢慢挥出。 这一式看似并无奇处,其实是星河秘笈中一记最神妙掌法“移星换斗”。 六巨灵大汉猛感掌力为一片软绵罡气吸住,消卸于无形后,狂飚反旋,势如万马奔腾,不禁大惊怪叫,身形被反旋之力撞卷起半空,如断线之鸢般坠地。 玄衣姹女杜素素母子大感出乎意料之外,心神猛凛。 西门柳身形奇快,一闪却在少年身侧,左手五指一把扣在肩骨上。 那少年只感奇痛澈骨,气血逆窜,不禁出声惨呼。 只见西门柳左手探怀迅即取出一柄寒光逼人,长不及七寸锋利匕首,森冷一笑道:“如在下目光不差,这位当是杜女侠爱子,在下在武林中向有辣手心黑之称,此刻须断去令郎双臂。” 杜素素闻言不由心寒胆战,颤声道:“且慢!” 六巨灵大汉虽摔得不轻,一跃而起,疾逾奔雷掠来,一见少主人受制于西门柳之手,不禁慑住。 那少年强忍着疼痛,怒目厉声道:“我万明甫宁折不弯,尊驾只管下手就是。” 西门柳淡淡一笑道:“你虽视死如归,豪气惊人,但老朽一经出手,便不改变心意。”杜素素心痛如绞,道:“尊驾决不变更心意了么?” 西门柳目中两道视光凝视杜素素良久,半晌才道:“杜女侠可是有不舍令郎之意,若应允在下一个条件,令郎可以不死。” 玄衣姹女杜素素面色惨白,默然不答,凤目中泪光莹转,强抑着不使夺眶流出。 西门柳见状暗感惨然,忖道:“舔犊情深,生生拆散他母子情境可悲,但顾全武林大局,妇人之仁徒然败事,不得不尔。”淡淡一笑道:“如何?在下与铁少川并非一丘之貉,形若水火,誓不两立,但为防杜女侠贤梁孟反覆无常,意欲暂将令郎扣作人质。只须贤梁孟不将保安砦之事泄漏,防铁少川鸿飞冥冥。” “尊驾所说可是真情实话么?” 西门柳道:“句句是实。”说着忽伸指疾点在万明甫“玉灵”穴上。 万明甫双眼一闭,安详睡去。 杜素素心神一颤,面色惨白如纸。 西门柳道:“杜女侠请宽心,令郎在此处可获优待礼遇,毫发无损。”说着左掌向花间一招手,一个锦袍汉子窜出抱起,万明甫如飞奔去。 二巨灵大汉鼻中冷哼一声,望了杜素素一眼。 杜素素木然凝立,不作任何表示,其实杜素素心内怨毒之,极,小不忍爱子生死可虞,是以投鼠忌器。 西门柳道:“在下领杜女侠与尊夫相见。” 杜素素心神一震,道:“外子仍在府中么?” “正是!””尊驾为何不早说明。” 西门柳道:“早说无用,万老师安然无恙,如不见信,见面就知。” “尊驾好毒辣的心机。” 西门柳淡淡一笑,身形疾转走去。 一个巨灵大汉倏地双腕一翻,猛一挫腰,十指箕曲如钩,哑口无声,一式“飞鹰攫兔”,身形疾射,向西门柳两肋抓去。 杜素素不禁大惊,阻止不及,只见西门柳似若无觉,大汉拾指抓实在西门柳肋上。 大汉只觉拾指一软一震,不禁惨叫一声,身躯踉跄倒退,拾指根根外折,血涌如注,面色惨厉。 西门柳头也不回,道:“杜女侠请约束手下,免自取其祸。”身形飘飘走去。 玄衣姹女杜素素才知今宵相遇乃平生罕见之强敌,暗叹一声,怒视了巨灵大汉一眼,疾随西门柳而去。 昆明,北枕群山,南临滇池,金马碧鸡二山左右对峙,因地势极高,故气候冬温夏凉,四时如春。 尤以滇池极为著名,浩渺烟波,一碧万顷,风帆出没,白鸥逐飞,东西环绕金马碧鸡二山,苍岚烟翠,隐约如绘,风景幽丽,向有: “清和气候无双地 壮丽湖山第一城”之称。 骚人墨客,留连忘返。 王府大街上人潮如水,肩摩踵接,人群中现出一灰衫背剑老叟转入一条宽敞石板铺砌长巷。 巷中心左侧一家门首伸悬着一块黑漆朱字招牌,上书:“长乐园”三字。 除了三个朱漆大字外,别无字迹标明“长乐园”究是客栈,还是饭庄,抑或秦楼楚馆,门首宛如住户模样,这块市招,忒也离奇,亦显得不伦不类。 灰衫背剑老叟踏入石阶,只觉身后微风飒然,一条身影擦身而上,抢先跨入门内。 老叟不禁鼻中低哼一声,望了那人背影一眼,亦跨入门内,只见内面大厅摆设着十数张朱漆桌面,暗道:“原来是家饭馆。” 此刻已上了五成座,谈笑之声喧溢厅外。 右首柜台内坐着一个胖子,肥头胖耳,眯着小眼觑望内外,那灰衫背剑老叟竟向柜上走去,取出一枚制钱放在柜上。 胖子似神色一怔,低声道:“朋友,你被人跟上了。”立即高声道:“看座!”随即又低声道:“那人是点苍高手。” 厅内奔出酒保躬身相请,灰衣老叟昂然踏入厅内,慑人眼神,发觉方才掠身而过的乃一面色白皙,五官清秀的中午汉子,精华内蕴,口角含笑,坐在靠臂席上。 灰衣老叟不待酒保看座,竟迈向那人相邻一席坐下,高声道:“两斤酒,配四味炒菜,老朽用了尚须赶路。” 酒保应喏趋出。 两席相距不过三尺,灰衣者叟从怀中取出一面竹符,在桌底扬了一扬。 那点苍高手心神不禁猛震,已瞧出那是威震武林“北斗七星令符”,暗道:“此人扮作老贼爪牙,身怀北斗令,分明是正派高人,自己不要误了他的大事。” 灰衣老叟迅即将北斗令藏于怀内,片刻,两人所要酒菜均已送上。 点苍高手匆匆用完,霍地离座,快步趋出往柜台一站,取出一锭白银在柜板上一按,道:“不用找了,请转告店主酒菜芳香味腴,果然名不虚传,下次再来光顾。”说着扬长走出。 胖子面色微变,原来那锭白银已平嵌在柜板内,看似完整若好,其实已成散碎的银粉。 灰衣老叟也离座来在柜前,胖子眨眨眼睛:”方才在下认为五行手蒲坚发现尊驾行踪可疑,其实不是,他在柜上卖弄这一手,意在警示我等不可轻视点苍派。”说着以目示意天井侧首一道暗门。 老叟会意,当即由暗门侧身掠入,只见一条长长甬道,约莫十余丈,甬道中悬着一盏油灯,昏暗幽黄,鬼气森森。 忽闻一声轻微惊诧道:“赧老师怎会找来此处!” 在甬道另端闪出一黑衣老叟,目中泛出惊诧神光。 灰衣老叟道:“樊香主,赧某二世为人,令主在么?” 黑衣老叟道:“赧老师随樊某来吧。” 所经之处,均是复壁暗道,转入一处三明两暗的独院,一双面目鸷狠汉子守护住门首。 只听房内传出苍老语声道:“什么人?” 灰衣老叟答道:“属下郝遇春。” “进来!” 郝遇春肃容推门跨入房门,只见佛面人屠铁少川跌坐在一张胡床上,眉宇似泛起一抹杀机,郝遇春不由心神一凛。 铁少川望了郝遇春一眼,道:“厉肃业已丧命,你怎能逃出毒手?” 郝遇春躬身答道:“属下为司空陵重手法震折左臂,护住心脉诈死得以逃生……” 铁少川道:“你何以获知老朽潜迹此处?” 郝遇春知铁少川已萌杀机,措词稍一露出破绽,立遭横死之祸,忙道:“属下避居山村猎户家内养伤复元,因不知令主何往,意欲奔回总坛,抵达汉中时,忽发现八臂扬戬诸浩为百花老贼等暗暗蹑踪……” 只见佛面人屠铁少川面色大变,当下暗暗冷笑一声,接道:“属下暗中示警,诸浩知身形败露,难免一死,与属下在金鸡崖下会面,将令主密命付托属下,此际,百花老贼已追踪而至,诸浩以身诱敌,不幸被擒自绝身死,属下得以遁难,到夜兼程赶至保安砦。”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封密缄。 铁少川接过一瞧信封上果是其妻笔迹,拆阅详览,点点头道:“砦中平静,老朽无后顾之忧了!” 郝遇春道:“令主为何不赶返总坛?” 铁少川冷笑道:“江湖上黑白两道视老朽如眼中之钉,尤其丐帮高手极欲营救佟老化子,老朽形迹飘忽,使他们无从寻觅,何况总坛虽经花九鹏精心监造,尚未完工,恐强敌暗蹑老朽身后,恐总坛废于一旦。” 郝遇春摇首道:“恕属下直言,令主潜迹在此已然败露。” 铁少川呆得一呆道:“你此话何意?” 郝遇春遂将方才点苍五行手蒲坚显露一记内家绝乘武功说出,道:“不言而知,点苍一派似知令主形迹,令主倘不即时撤走,恐武林九大门派高手即相继赶来。” 铁少川面色一变,目中逼射怒焰杀机,继又黯然长叹一声道:“自北斗令重现江湖,老朽迭遭重挫,手下精英丧失大半,迩来老朽派在九大门派中卧底之人亦被查出清除,阎鹏展老鬼真个未死?” 郝遇春道:“成败何能论英雄,令主获有星河三宝,习成旷绝武功,何愁不东山再起,霸尊武林。” 铁少川冷笑道:“纵无星河三宝,假以时日,老朽必能尽诛天下异己。” 郝遇春闻笑不禁毛发悚立,背上泛起一缕奇寒。 只见铁少川面寒如冰,喝道:“将佟老叫化带来。” 忽闻门外起了两声闷哼。 铁少川神色一变,身形不改坐式,自胡床飞起,疾如闪电落在门外.只见一双汉子胸口上各中了一支白骨毒箭,气绝横尸在地。 院中花影浮香,风送涛吟,哪有半个人影。 铁少川拔出白骨毒箭仔细观察,神色激动,嘴唇颤动,喃喃自语道:“白骨魔君尚在人世么?”忽感肩头“玉勾斜”轻啸微震,不由面色大变。 天际遥处送来一阵住沉笑声道:“铁少川,武夷山好歹毒的手段,功成不实,反杀人灭口,这笔血债总该清结了吧。” 笑声冰寒澈骨,使人心神欲飞。 佛面人屠迅疾跃入房中,大喝道:“速速撤离!” 只见厢房内人影疾闪而出,正是七杀恶判东方旭及天残地缺等群邪,却不见北丐佟青松,郝遇春不禁大感困惑,暗道:“难道佟化子被囚在别处么?” 方才铁少川尚喝命将佟青松带出,如今为何不见,郝遇春脑中灵机一动,断定佟青松必囚在长乐园内。 此刻,铁少川右手两指掀动胡床暗钮,砖壁迅速上升,喝道:“快走!” 群邪随着铁少川走入,地势陡斜,竟是伸手不见五指,暗沉地道,一股霉腐之气直冲鼻内。 约莫一顿饭光景,才见天日,郝遇春暗中打量地势一眼,只觉已在城外一座长草及人的矮山丘中。 铁少川道:“天色未晚,形迹易被人发觉,距此不远系灵官庙,暂且栖身。” 郝遇春夹在群邪中暗暗丢下一球状之物,每隔二十丈远近必丢下一只,待群邪去远,草中冒出烟雾,由淡转浓,生出火焰。 灵官庙座落碧鸡山之阳,背山面林,古木森森,远远望去阴森异常。 庙宇似年久失修,梁壁朽饰剥落,蛛网密结,神案残缺一角,积灰寸许,龛内灵官神像已面目不可复辨。 铁少川飘身而入,率铒群邪掠向抻龛侧门疾杳。 良久—— 庙外一株参天笼荫古桧之下,立着二个白衣修长人影,虽不见天光,但面目仍隐隐可辨,鬈发光颔,颊削无肉,两颧高耸外张,塌鼻掀唇,目中射出两道慑人寒芒凝视灵官庙久之,喉中响起磔磔刺耳长笑道:“铁老儿,你胆小如鼠尚图霸武林则甚?” 灵官庙中疾掠出七杀恶判东方旭,白衣人见状一怔,阴阴-笑道:“原来你也在这儿,你我无怨无仇,冲着你武某放过这一次便了。” 白影一晃,疾如流星穿向林中而去。 东方旭大喝道:“哪里走!”身形穿空腾起,追势如电。 灵官庙外又恢复了平静。 庙内鱼贯穿出五条人影,沉身沾地,只听佛面人屠铁少川语声道:“白骨魔君武荣为何会找到此处?”锐厉慑人目光扫视了四人一瞥。 郝遇春心虚,不禁心神一颤,面色惨白,庙外树荫遮蔽天日,阴暗昏茫,幸未被查出。 铁少川冷哼一声道:“点苍五行手蒲坚为何知道老朽潜隐在‘长乐园’中,看来长乐园内必有点苍卧底奸细。” 郝遇春心中一块重铅方始落下。 玉蜂真人道:“武荣不战而退,分明是诱敌之计,东方旭恐此去误中暗算,屑下须赶去察明究竟。” 铁少川略一沉吟,颔首道:“好,天残地缺随你同往。” 玉峰真人天残地缺身如离弦之弩疾射而去。 且说七杀恶判东方旭一路疾追白骨魔君武荣,双方俱是上乘轻功,前后相距不及三丈,武荣一跃身在一片乱林中停住,转面笑遭:“东方旭,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 七杀恶判东暂旭充耳不闻,庞大身躯挟着一片狂风,双掌平接出去。 白骨魔君双掌猛接,“轰”的一声巨震,气流漩荡,木叶飘扬。 那武荣不退反进,右掌左指,迅疾无伦攻出九招,东方旭全身要害重穴,无不在他那掌力指锋之下。 七杀恶判东方旭虽然神智失迷,但本身武功仍在,双掌如飞展出一套奇奥招法,掌风如山,只见两条人影兔飞鹘落,搏斗猛烈。 两人出招奇幻绝伦,集天下武学之神髓,令人叹为观止。 蓦地—— 白骨魔君武荣,身形侧欺电闪穿入东方旭掌势中,两招骈竖如戟,朝东方旭“将台”穴点去。 两指堪距七杀恶判东方旭五寸左右,“蓬”“蓬”两声,东方旭双掌已击实在白骨魔君武荣身上。 只见白骨魔君武荣闷哼一声,身形摇了摇,两指仍疾逾飞弩点实在东方旭“将台”重穴上。 东方旭只觉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白骨魔君武荣五指迅如电火抓起东方旭隐入乱林中。 转瞬,玉峰真人率着天残地缺一双老怪疾逾流星赶来,玉峰真人目光锐利,打量了四周景物一眼,树枝断痕犹新,地面落叶青翠,心知方才东方旭必展开了一场激烈搏斗,但不知东方旭何在,不禁垂目沉思。 天残地缺屹立如山,目光呆滞,宛如泥塑木雕般,忽地,随风飘送入耳一个熟念语声:“恩师。” 那是虞凤栖语声,唤起双怪一丝灵智,情不自禁地循声走去。 玉峰真人神思不属,只觉前路艰危,不禁忧心忡忡,忽发现双怪已走出十数丈远,面色一变,正待大喝出口,忽听身后送来一个阴冷语声道:“玉峰道友别来无恙。” 不似生人语声,像地穴卷出一股阴风,玉峰真人不由毛发耸立,机伶伶打一寒噤,双掌护身,迅疾旋身,只见寒虹电闪,肩头一凉,一条右臂齐肩落下。 玉峰真人不禁大骇,抬面望去,只见白骨魔君武荣面泛狞笑手持一柄寒气逼人宝剑立在身前,冷笑道:“玉皇观主,你既是三清教下,就应清修礼经,不该助纣为虐,为恶武林。”说时振腕出剑,流芒闪电。 这时,玉峰真人空负一身上乘武学,竟闪避无方,一条左臂又生生被削落,血涌如注。 玉峰真人强忍伤痛,惨笑道:“施主真是白骨魔君武荣么?” 武荣淡淡一笑道:“道长果然眼力不差,请问道长从何瞻出?” 玉峰真人强提了一口真气,闭住了断臂穴道阻住鲜血继续溢出,道:“射阳剑!” “不错!” “贫道双臂已残。”玉峰真人黯然惨笑道:“无颜偷生于世,请赐贫道一死。” 武荣笑道:“留着道长还有用处,怎可一死了之。”两指疾伸,迅如电光石火点在玉峰真人“乳中”穴上。 玉峰真人应指倒地…… 佛面人屠铁少川立在灵官庙外,衣袂随风瑟瑟飘舞,目光凝注远处,心底不禁油然泛起一种凄凉感觉,英雄潦倒,穷途末路,暗叹了一声:“蜗牛角里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人生百年,弹指岁月,撇妻离子,所为者何?” 他一点善根未泯,前尘往事,纷至沓来,只觉一生所作所为,均是伤天害理,血腥双手。 只见他猛一咬牙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转面低喝道:“东方旭等恐中了武荣诱敌之计,我等速速赶回总坛,此处多留一刻,多增一分危机。” 郝遇春转身双掌交击了三下,藏身庙内群邪纷纷掠出。 忽闻郝遇春朗声道:“东方旭回来啦!” 铁少川抬目望去,只见东方旭独自一人疾奔返来,不禁喝道:“玉皇观玉峰道长奉老朽之命赶去相助,为何未见。” 七杀恶判东方旭磔磔怪笑一声,抽出一柄判官笔,一式“龙飞凤翔”,朝群邪卷袭罩下。 笔带锐啸劲风,群邪猝不及防,立有五人倒下,鲜血迸飞如雨中,凄厉惨嗥震播云霄。 郝遇春早自见机,东方旭判官笔未出之际巳掠入灵官庙内。 铁少川见状大喝道:“你这是为何?”左掌忽地一招劈了出去。 东方旭一招得手,再起一招“挥鞭断流”,笔影如虹,袭向三个黑道高手,身形疾转如轮,竟将铁少川掌罡避了开去。 那三黑道高手虽是武功高强,却遇上了江湖杀星,“挥鞭断流”又是东方旭独门绝招,凌厉无匹,笔锋斜身划开一条尺长口于,骨断深入内腑,嗥声未出,张嘴喷出一股鲜血,横尸倒地。 七杀恶判东方旭似失却人性,疯虎般笔势如山绵绵攻出,其余群邪胆寒心惊,纷纷拔刃迎攻,打出暗器十数种,漫空飞花般罩袭东方旭。 群邪中除了玉皇观贼道及铁少川心腹死党外,均与东方旭一般无二神智失迷,泯不畏死,均是上乘武功,搏斗惨烈。 无如东方旭武功巳臻化境,判官笔影如山,当者披靡,暗器悉数磕飞,血肉进飞,惨嗥凄厉,转瞬之间,群邪伤亡十之六七,东方旭本人亦受了七处掌伤,内腑震动,气血翻逆。 佛面人屠铁少川大感震骇,东方旭目光仍然呆滞,神智未复,为何竟会反噬,难道白骨魔君武荣已习成魔教神功么? 武夷山之役,他亲自下手将白骨魔君武荣杀之灭口,葬之土内,竟料不到人死尚会复生。 他只觉处境四面楚歌,一腔雄心壮志化作飞灰烟尘。 哪知他这一心神外鹜之际,群邪已伤亡殆尽,只觉一缕劲风如割,袭向胸后命门要穴。 铁少川疾飘开去,旋身出掌,大喝道:“住手!” 排空劲风撞得东方旭身躯晃了一晃,倒退了一步,后又右腕疾振,挟着如山掌影扑至。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令佛面人屠铁少川心神巨震,猛一横心,撤出肩后稀世宝刃“玉勾斜”。 呛琅琅龙吟过处,一道寒芒夺鞘奔出,洒出漫空流芒剑飚。 只闻一串金铁交击声中,东方旭一杆判官笔只剩下一截尺许秃柄,但东方旭似无动于衷,仍自凌厉攻击。 铁少川大喝道:“东方老师,你尚不住手么?” 七杀恶判东方旭倏地口中发出一声厉啸,身形猛腾,拔空冲霄而起,约莫七八丈高下,疾然掉首,拾指舒张挟着一股劲风,势如天河倒泻,罩扑铁少川而下。 铁少川目光锐利,认出东方旭所展的是武林绝传已久的天龙爪法,玉勾斜忙展开两记绝招“西山卷雨”、“八方风云”,虹幕怒张,射出千百道流芒。 但天龙爪威力绝伦,无坚不摧,竟冲破铁少川护身剑幕扑下。 只听两声闷哼,剑光疾敛,东方旭已倒在一株树根旁,浑身浴血,变成一具血人般,目中喷出野兽般凶芒。 佛面人屠铁少川左肩头被撕裂了一大块,爪痕深入半寸,鲜血涔涔溢出,内腑震得气血翻腾,内伤似不轻,身形亦退出丈外,暗遭:“此人万不可留,若天残地缺赶返,亦似东方旭一般,恐自已性命难保。”恶念乍起,玉勾斜扬起之际,蓦闻一声长啸划破云空迅疾送来,不禁面色猛变,再也顾不得取东方旭性命,反身穿空如电遁去。 四条身影疾如鹰隼电泻落下地来,现出白骨魔君武荣,示意其余三人追蹑佛面人屠铁少川,不可使其形迹沓失。 东方旭为玉勾斜剑气刺穿多处穴道,并割断数处经络,宛如废人一般,但神智尽复,目睹白骨魔君武荣泻落至地,笑道:“武兄,你我数十年未见,风闻你已作古,不料在此又得重逢,难得之极,承蒙相救,你我昔年旧债就此一笔勾销。” 白骨魔君武荣凝视着东方旭,久久不发一声。 东方旭长叹一声道:“小弟巳不久于人世,倘武兄尚未能忘却前仇,请即出手了断恩怨,自恨不能一击将铁少川制命,永绝武林后患,未免死不瞑目。” 武荣道:“在下并非白骨魔君。” 东方旭道:“那么阁下是谁?” 武荣微微一笑,揭去皮膜面具,显出俊美如玉面庞,朗声答道:“在下霍文翔,方才东方老师本可一击将老贼制命,怎奈老贼有‘玉勾斜’之助,东方老师虽败犹荣。” 东方旭嘴角泛出一丝笑容道:“我看老弟紫芝眉宇,丰神逸朗,根骨禀赋无一不佳,他日必冠冕武林,为一派宗师,老朽不愿见‘天龙爪’绝学失传,意欲传授老弟如何?” 他竟不待霍文翔同意,捡起一截树枝,讲解口诀心法,比划身法变幻。 重复讲解了一遍,双目渐渐闭阖,一截树枝缓缓由手指中滑中,溘然长逝。 霍文翔恻然叹息,草草将东方旭埋葬。 郝遇春从灵官庙内疾射出来,道:“少侠,老贼此去必逃返恶鬼堡。” 霍文翔道:“老贼功力高不可测,大出在下意料之外,方才在下窥视他与东方旭激搏,其展露招式奇奥难解。” 郝遇春道:“那是‘洗髓经’内所载武学,超越天下武功源流衍变常轨,铁少川每日必静坐两个时辰,以推解‘洗髓经’内武功,尝言一旦习成,霸业可不劳而获。” 霍文翔颔首道:“铁少川心性阴沉,决不虚托空言,狂妄自大,必言之有物,为今之计,在下已遣出数拨武林高手暗蹑其后,不使其有喘息机会而得以潜悟洗髓经。”语音略顿,又道:“再逐个将其党羽诱擒搏杀,使之孤立无援。”忽然长叹一声道:“若不将玉勾斜盗出老贼身外,恐永无法将老贼制之死地。” 郝遇春道:“当今武林中有神偷之称无过于冯凯,老朽与冯凯相交莫逆,不过此人息影江湖已久,老朽晓以大义或可再出。” 霍文翔摇手一笑道:“不必了,须知铁少川剑不离身,玉勾斜通灵,尚未近身,必发啸音示警,岂非枉送了冯凯一条性命,此事尚待从长计议。”右臂一牵,双双穿空飞起,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第二十六章 铁手怪令 佛面人屠铁少川一路疾奔,暮瞑入眼,不觉来在一片荒山,怪石嶙峋,鬼牙怒张,枣树离离,不时冲起一头怪鸟,“呱”地一声刺耳长鸣,噗噗投入远处。 他四顾了一眼,只觉孑然只身,心头油然泛起一种凄凉暮境感觉,不禁暗暗叹了一声。 距他存身之处数十丈外山角似有一幢屋子,阴暗一无灯火,铁少川目光凝注久之,暗道:“这等荒凉所在,孤零零竟有一户人家,大是怪异之事。”不禁信步走去。 一至临近,抬目望去,只见那幢屋宇似是祠堂模样,不禁狐疑满腹,忖道:“祠屋应是一族一姓祭奠祖先供奉灵主之所,应设予人烟稠密之处,这大是怪异离奇之事。”蹑步跨入门内,只觉伸手不见五指,忽感一只飞物由头顶掠过,不禁心神一凛,忙取出夜行火摺。 “察喇”一扇,一道熊熊火光亮起,只见厅屋中飞翔无数蝙蝠,正壁木案上供奉数十座灵主牌位,积尘盈寸,似久无人在此祭扫。 案前停放着四具棺木,蒙尘灰暗,更显得此祠屋鬼气森森,恐怖异常。 佛面人屠铁少川不禁眉头皱了几皱,熄灭火摺,厅房中再度黑暗如漆。 他一生闯荡江湖,经历了不知多少风浪,较此祠屋阴森更甚者俱皆无惧,是以泰然处之,因他一路疾奔,未曾食物,于是他就在棺木之前席地坐下,取出乾粮充饥。 须臾,他忽感身后一架棺木吱吱作响,不由自主地泛上一股寒意,猛地跃起,旋面大喝道:“什么人藏身棺木中?” 吱吱怪声寂然而止。 蓦地—— 祠屋外起了数声枭笑,此起彼落,笑声竟是游走不定,绕着祠屋飘入,在这夜静似水中凭添了恐怖气氛。 佛面人屠猛然色变,转身往屋内扑去。 身往尚未掠出,门外忽涌入一股排空罡风,如山压倒,势如千钧万马。 铁少川举掌一封,立即警觉不妙,吸腹一卸,全身倒跃开去,厉喝道:“什么人胆敢戏弄老夫。” 排空狂飚,亦告寂灭。 佛面人屠铁少川已知强敌赶至,倏地肩头“玉勾斜”震匣长鸣,暗道:“不妙。” 手腕一翻,长剑出鞘,一道寒光乍现,映得祠屋中潆潆青光。 他注视了门外一眼,振腕出剑,寒芒流闪,幻出千百道剑影,身形疾冲而出。 屋外哪有半个人影,夜风似水,清凉扑面。 这情形俞是凶险万分,铁少川老练姜辣,略一沉吟,暗道:“此分明欲诱老夫入壳,哼,老夫岂能坠入术中。”反而不急于追去,身形退在墙边。 蓦地—— 随风飘来一声凄怨叹息,叹声似有似无,寒冽刺骨。 铁少川不禁心神一颤,循声穷极目力望去,只见十数丈外一棵树下立着一具白色媚细人影。 这晚,夜黑如墨,不见星月,铁少川目力极好,瞧出那是一具少女背影,不禁面色大变。 原来那人影长发披垂,随风飘拂,双足离地,冉冉飘浮,分明是怨魂不散,昏夜显灵,暗道:“难道这世上竟有鬼么?” 他只觉前后情形矛盾之极,心内自言自语道:“老夫暂且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念定,收剑归鞘,只听那女鬼溺溺悲吟: “长相思,在长安 络律秋啼金井兰 微霜凄凄曹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 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漾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 摧心肝” 歌声凄怨无比。 佛面人屠铁少川缓缓向这女鬼走去。 但那白衣女鬼竟随风冉冉飘浮向前,永远保持十数丈之距。歌声甫落,白影疾沓。 铁少川不禁一怔。 只听远处忽送来一阵磔磔长笑,笑声由低转高,随风四播,刺耳入鼓。 老贼自知处境险恶,保持心神不乱,倏地止步不前,忽感胸后数缕冷风袭至,猛然身形一俯,使出“风卷落花”身法,旋身转面,左手一伸抓住一支暗器。 他凝目望去,只见指中抓着一支“白骨骷髅箭”,不禁厉声喝道:“武荣,你如要向老夫寻仇,何不明目相见,放手一拼,老夫如若不敌,当死而无怨,鬼魅伎俩,不似英雄行径。” 只闻天际遥处送来阴寒笑声道:“你一生中,又作过几桩光明磊落之事,武某也不怕你耻笑,你敢弃去手中‘玉勾斜’放手一拼,武某自会现身。” 铁少川冷笑道:“你话无异痴人说梦。” 武荣亦报之阴阴冷笑声道:“这祠屋四周俱是凶险陷阱,你稍一不慎,当令你这老贼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求生难能,求死不得。” 铁少川哈哈狂笑道:“老夫一生之中不知经过多少惊涛骇浪,危言恫吓,老夫何惧。” 忽听夜空中传来北丐佟青松语声道:“铁少川,老化子仍然不死,这是你想不到的吧。” 铁少川闻得佟青松语声,便知长乐园已化为劫灰,不禁咬牙切齿狞声喝道:“老乞儿,老夫不该一念之仁,未废去你一身武功,否则,今哪有你说话之余地。” 佟青松长笑道:“你如废去老化子一身武功,将后悔莫及,老化子奉劝于你,今晚不如弃剑束手就缚,如今你已身形败露,天下之大,几无你容身之地。” 铁少川闻言不由心中一寒,厉声道:“老夫宁折不屈,无庸哓舌。” 忽闻佟青松长叹一声道:“你倚仗一身奇绝武功及玉勾斜,则可立于不败之地么?那你就想错了,老化子明告于你,我等均不欲与你以本身武功拼搏,但你形迹已在我等严密监视之下,使你疲于奔命,无法喘息,倘不见信,就请逃命去吧。” 佛面人屠铁少川闻言不禁心胆皆寒,双肩一晃,穿入祠屋中,身形未占地,肩头“玉勾斜”已脱鞘,一道匹练惊虹挥向四具棺木。 “咔嚓”一声,四具棺木齐中切断,并无武林人物藏身其内,他望也不望一眼,飘落至砖壁前,以剑割开五尺方圆,立即上剑回鞘,右掌缓缓推去。 一盏茶时分过去,所割开砖壁偃卧在山石上,未有丝线毫声息。 老贼不愧江湖巨擘,持重沉稳,不急于窜出,凝耳倾听墙外有顷,有似狸猫一闪出穴,贴在山石之上,蹑足潜入一丛林立怪石中不动。 祠外忽疾现霍文翔佟青松虞凤栖林凤珠四个人影,只闻霍文翔道:“老贼必萌遁逃之意,如在下所料不差,他必用剑切开祠屋砖壁,遁入山石丛中。” 佟青松道:“老化子看来,老弟这欲擒故纵之策似铸成大错,我等一行不下五十余人,无一不是武功甚高,合力博击,老赃虽有虎贲之勇,不难力竭势穷成擒。” 霍文翔摇首微笑道:“不然,纵惑如老前辈之言,谚云杀人一万,自损三千,老贼情急拼命,玉勾斜无坚不摧,加上老贼绝乘武功,恐我等伤亡殆尽,在下于心何忍。” 佟青松叹息道:“仁者用心,圣人之言,老化子敢不唯命是听。” 虞凤栖妙目嗔道:“老贼妻儿均被我等所制,索性明言相告迫使就范。” 霍文翔道:“凤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贼如闻得妻儿受制,万一激发凶性,非但弄巧成拙,反而天下武林惨遭荼毒。” 虞凤栖怒道:“依你之见咧!” 霍文翔道:“在下之意,老贼自认恶鬼堡尚有险可恃,他必会逃向恶鬼堡,俟他发觉堡中一切布置俱已外泄,定奔向保安砦,你我在保安砦已布置严密,静候巨鳖上钩,再以他妻儿性命相胁,使他在天下武林之前自承罪状,凤姐再手刃老贼,岂不快意恩仇。” 虞凤栖白了霍文翔一眼,鼻中冷哼一声道:“伶牙俐舌,很会讲话。” 霍文翔微微一笑不语。 忽见祠屋内飘出一条身影,迅如流星向四人立身之处掠至。 佟青松低喝道:“栗雷,老贼藏匿何处?” 来人正是栗雷,急急禀明道:“弟子藏身大梁,窥见老贼巳割开厅后砖壁,遁入山石丛中。” 霍文翔忙道:“栗兄与小弟同往。”身形疾展往祠屋奔去。 栗雷转身疾随霍文翔身后,掠入门内。 佛面人屠铁少川潜身竖立怪石丛中,久久不见动静,暗道:“不好,如此僵持下去,一俟天明,就无法脱身了。”他只要甩脱佟青松等人眼目之下,赶至滇东昭通,该处老贼设有秘密分舵,便可调集人手阻截追踪。 忽闻不远处送来白骨魔君阴恻恻冷笑道:“铁少川,你龟缩石内便可逃出武某眼目之下么?” 铁少川神色激动,须眉怒张,忽然拔剑出鞘,振亢厉啸出声,身形独鹤冲霄拔起,挟着一道惊一长虹循声劈出,势如天河倒泻,威势奇猛…… 一块人立怪石为铁少川惊天剑势所劈断,虹光未敛,突闻远处传来白骨魔君武荣讥嘲笑声遭:“武某曾说过,你如弃去‘玉勾斜’不用,武某当与你各以本身真实武学放手一拼。”话声略顿,又道:“武某如今学乖了,不能力敌,只有智取,谅你也逃不出天下群雄眼目之下。” 佛面人屠铁少川知自己行动早在严密监视中,暗暗冷笑一声,随手一挥,洒出万朵金星,身形缓缓飘出,行云流水般离去。 他这一从容离去,未再有人暗袭与他,亦未察觉身后有人跟踪。 老贼心知愈是如此平静,愈是危机四伏,但他乃机智绝伦之人,只要时机一至,立即兔脱。 天色潆潆之际,远处隐约可辨城垣雉堞,田垅小道上不时可见行人。 于是,他身法加疾,奔往城厢。 城门已然大开,四乡乡民云集鹜趋,佛面人屠铁少川身形隐入人丛中。 他只见一个熟稔背影走入一家小客栈中,眼珠一转,毒计顿萌,回面四巡,不见可疑人物跟踪,身法如行云流水般跨入客栈内。 这时,旅客已纷纷离店他往,店小二目睹背剑青袍老道走入,哈腰笑道:“道长可是要住店么?洁净上房已空着,小的头前带路。” 铁少川右掌一摇,笑道:“贫道来此找一位友人。”继而说出此人形象穿着。 店小二哦了一声道:“有,有,这位欧客官刚刚转回,待小的领道长进入。” 铁少川随着店小二走向一幢矮檐独院,檐头缀满紫藤花,淡淡幽香扑鼻,令人有宁静感觉,可是铁少川似心神不安,脑中思绪丛繁。 只听店小二高声道:“欧客官,有位道爷要见客官。” 房中疾掠了一个面色姜黄老叟,目光炯炯瞪着铁少川,沉声道:“老朽与道长素未谋面,缘何来此相寻?”神色激动,似内心极为震恐。 铁少川稽首道:“贫道陶慕潜,昔年在燕京贺太乙神鞭李维周七旬华诞,共处一室,朝夕共谈,欧老师难道健忘了么?” 老叟不胜惊诧道:“是陶老师么?阁下为何皈依三清,不是陶老师说明,我欧坤见面不识,反成陌路了。” 铁少川赧然一笑道:“陶某避仇远祸,不得已改易道装。”说着望了店小二一眼,拿出一锭白银,笑道:“有烦买点洒菜送来。” 店小二堆着满面笑容应喏走去。 欧坤肃客延入,铁少川一步跨入,微喟了声道:“方才在大街购物,发现欧老师背影,山居寂寞,不禁兴起故旧之念,是以匆匆赶来造访。” 佛面人屠铁少川心机毒绝,诡诈如狐,编造一套谎言,如何与七杀恶判东方旭门下结危,一场激搏之下,以独门绝招连伤六人,东方旭心爱弟子重伤致死,为此七杀恶判东方旭对自已怨毒入骨,遣人四出觅踪捕杀,不得已托迹三清,编得天衣无缝,无疵可寻。 欧坤笑道:“风闻东方旭在皋兰露面,如今天下武林鼎沸,佛面人屠铁少川图霸武林,东方旭亦参与攫夺星河三宝,谅无暇顾及陶老师前怨……” 说着店小二已走入,送上酒菜退下。 铁少川在两人杯中满满斟上一杯,笑道:“他乡遇故知,亦人生一快,欧老师,你我痛饮三杯如何?”他在斟酒时,食指爪甲内伫有药粉洒入酒内,动作迅快如电,欧坤毫未觉察。 欧坤鲸饮而罄,道出远来天南经过,欧坤本东岳枕石大师得意门人,以天龙八剑扬名江湖,七年前为燕京四达镖局延揽,此次保一趟红镖送往滇境,不慎为巢湖六寇侦悉,暗暗蹑踪,故其绕道而行…… 铁少川道:“谅欧老师发现敌踪已赶来,是以贫道冒昧晋谒欧老师神情有点紧张,故人谊厚,顾不得贫道拔剑相助一臂之力。” 欧坤笑道:“陶老师所料不差,其实红镖欧某已遣人护送省城了。” 铁少川大笑道:“如此更不妨事了。”说着频频劝饮,待欧坤仰面乾杯之际,忽神色一变,两指如飞疾点在欧坤“喉结”穴上。 出手奇快,狠毒之极,欧坤猝不及防,真气阻断,立时毙命。 半个时辰过去,店小二走入房中意欲收拾杯盘,只见欧坤一人默默进食,却不见那位背剑道人,诧道:“客官,那位道爷何在?” 欧坤冷冷出声道:“他已离去了。” 店小二暗道:“江湖人物,多是高来高去,想是翻墙而出。”竟不敢多问,谄笑躬身道:“小的与客官湖上一壶热茶送来。”说着退出门外而去,走出院外,只见六个面目森冷劲装捷服江湖人物立在檐下。 一个玄巾扎额,面有刀瘢,两只鹰眼逼射狠鸷凶芒,低喝道:“欧坤在么?” 店小二嗫嚅答道:“在,只他一人!” “那青袍老杂毛咧?” “已离去多时了。” 刀瘢汉子翻腕出指,一缕冷风点中店小二的晕眩穴,迅疾伸臂一捞,送入一间空房中。 巢湖六寇如风闪电鱼贯掠入院内,刀瘢汉子尚未将身形稳住,猛觉两只腿盖骨奇痛澈骨,狂嗥出口,噗咚仰面倒地。 其余五寇不禁大骇,只见刀瘢汉子腿骨盖上各中了一只枣核镖,深嵌没顶,鲜血如注涌出。 忽闻房内传出欧坤阴冷笑声道:“好朋友来了,怎不命店伙带个话儿,欧某也好出迎。”说时,欧坤已在房内一步迈出,目注浓眉强须老者,接道:“曹老大,为了欧某竟惊动大驾,万里追踪,欧某委实歉疚难安。” 老者面现狞笑道:“欧坤,风凉话别说得太早了点,吴六弟不慎误中暗算,待会连本带利自会算回,那箱红镖趁早献出,不然休怨曹老大出手太绝。” 欧坤冷冷笑道;“巢湖六寇在欧某眼中尚不堪一击,你真认为欧某惧怕你等而行藏诡秘么?” 老者闻言不禁一怔,旋又嘴角泛出狠鸷阴笑道:“故作危言,吓得了谁,我曹老大行事出手未有十成拿稳,即是百万金珠,价值连城也不屑一顾,你‘天龙八剑’招术在曹老大眼中不啻班门弄斧。” 欧坤哈哈大笑,忽面色一寒道:“此处动手,惊世骇俗,你我去郊外一拼,欧某如不敌,红镖任你等取去。” 躺在地下刀瘢汉子忽厉喝道:“老大还不动手则什!” 欧坤忽面色一动,右腿疾抬,迅如奔电踩在刀瘢汉子胸脯上。 这一脚之力,不啻千斤重击,叶嚓一声,胸骨全裂,内腑麋损,刀瘢汉子发出一声凄厉惨嗥,嘴中鲜血喷起。 欧坤冷笑造:“我欢坤与你曹老大一般,不出手则已,一经伸手便狠辣无比。” 五寇见状不由大惊失色,他们已自警觉不对,无如欧坤动作太快,抢救不及,那浓眉络须,老者目光如兽,狰狞恐陷,一柄奇形仙兵缓缓抬臂而起。 其余四寇身形疾动,各占有利方位,平刃指胸,欲待一击出手。 只听欧坤冷喝道:“曹老大,狄老四命悬我手,一箱红镖与狄老四性命孰轻孰重,任凭选择。” 老者不禁神色大变,暗道:“欧坤武功较老朽所料高出太多,狄老四命悬他手,投鼠忌器,反正他也逃不出手外。”心念疾转了两转,冷笑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狄老四不防为你所制,那也只怪命该如此,你若以狄老四性命挟制曹老大,哼,那是你痴心梦想。” 欧坤瞧出他色厉内荏,不禁暗笑道:“如非老夫尚须利用你们,再加上十倍巢湖六冠也不堪一击。”不待曹老大话了,扣着狄老四并肩向院外走去。 曹老大神色大变,双肩微微抖震,似控制不住内心愤怒激动。 一个彪形大汉扣着一把燕尾毒针扬腕向欧坤后胸打出,为曹老大眼色制止,抢步随向院外。 欧坤忽回面笑道:“店伙无知小人,请将他穴道解开。” 曹老大怒火沸腾,恨不得将欧坤磔尸措骨,厉声道:“欧坤,两条性命换你一条性命倒也值得……” 欧坤笑道:“那么你为何不动手,红镖就在我肩上包袱内,在你眼中不过是指顾之劳,何须耗费唇舌。”说着五指一紧。 狄老四不禁瞪目闷嗥一声,额角冒出巨大汗珠,面色由白变紫,嘴唇龛张颤动,似痛苦巳极。 曹老大暗中咬牙滋滋出声,只觉忍无可忍,但小不忍则乱大谋,鼻中冷哼一声,疾掠入空房挟出店小二,一掌拍开穴道。 只见店小二咳了一口浓痰,睁目醒来,立即呈现惊惶之色。 欧坤沉声喝道:“不关你事,速将马套上牵至后门等侯。” 店小二如逢大赦,喜极望外,连声应是,向马厩飞奔而去。 曹老大厉声道:“欧坤,你意欲何为?” 欧坤笑道:“无他,有烦相送一程,不过欧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曹老大倘不忘情兄弟肩上红镖,请去郊外一拼高下如何?”说着扣着狄老四向后门走去。 店中旅客虽大半离去,但尚有留店之人,龟缩房内窥视情景。 店伙已备好鞍马牵在后门外守候,欧坤纵身一跃,落在马鞍上,右手仍自扣着狄老四不放,大笑道:“有劳相送了。” 两腿一夹,座骑四蹄狂奔疾驰,扬起一片砂尘,狄老四身形被欧坤挟在胁下,只觉痛彻心脾,几次晕厥过去。 曹老大怒喝道:“追!老四如损毫发,我等誓必置之于死地。”四人飞奔追出。 欧坤奔马疾驰,奔至一片祟山峻岭,欧坤疾跃下鞍,四面望去,只见曹老大四人展开一身上乘轻功疾赶而至,不禁扬声哈哈大笑,将狄老四抛掷在地。 曹老大一见狄老四毫不动弹,不禁面色一变,用手一拨身躯,只见狄老四面色青紫,显然闭气过久丧命多时,目中猛射两道凶芒。 欧坤道:“想动手么?兄弟看来还宜三思,盛名废于一旦,葬身天南,未免不值。” 曹老大大喝道:“曹某两位拜弟性命就白白送死了不成。” 欧坤大笑道:“你再仔细瞧瞧,狄老四是真死了么?” 曹老大闻言不禁一怔,只见欧坤右腿一抬,踢中狄老四“关元”穴上,狄老四忽张嘴大叫一声,浑身急剧颤抖,有顷,缓缓立了起来,喘息不止。 欧坤忽面色一寒,沉声喝道:“曹老大,你枉自闯荡江湖数十年,从未失风,今日之事焉有不知已铸成大错之理,欧某略一伸手,便一死一伤,明白之人不早该抱头鼠窜,看来一箱红镖堪作巢湖六寇催命无常了。” 曹老大一瞥其余三寇,刀光奔电,芒影漫空,夹着七样阴毒暗器,涌袭欧坤而去。 只听欧坤一声摄人长笑中,肩头长剑出匣,洒出万朵金星,带起漫天悸耳锐啸。 叮叮当当一片金铁交击声过处,剑飚刀光突敛,只见巢湖四寇满身浴血,腕臂肩骨等处均被剑罡割断主经,身形踉跄摇摇欲倾。 曹老大惨笑一声道:“尊驾真是欧坤么?曹某不信天龙八剑具有如此威力。” 欧坤冷笑道:“曹老大,这是你狠毒之报,万里追踪,必有同道羽附,不然,以你六人眼目,必难追及兄弟,但你手段很辣,将羽附同道逐一杀之灭口,而今使你等孤立无援,以致弃尸荒郊。” 曹老大见欧坤宛若目睹,最后一句话,不由胆寒魂飞,惨笑-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欧老师红镖无损,曹某等人一身武功均废在欧老师剑下,何必斩尽杀绝。” 欧坤冷冷一笑道:“曹老大,你行事出手几曾烧过谁来。”说着话音略略一顿.又道:“方才兄弟出招之奇,天龙八剑较之无异霄壤之别,曹老大眼力不错,可惜醒悟得太迟了。”右掌一拂。 巢湖五寇只觉一片罡气绵压而下,胸头一震,气脉立断毙命荒郊。欧坤微微一笑,纵身上鞍,绝尘奔去。 客栈中出了人命,围堵如墙,将店门堵得水泄不通,聚论纷纭。 对街檐下立着五个短装汉子,乍睹之下与本地居民并无异样,但仔细观察,个个眼神炯炯,太阳穴突冒隆起,一望而知均是武林人物,只听一人笑声道:“奇怪,明明老贼投往此城,为何不见踪迹,城外暗桩布,均未发现老贼行踪,我看其中大有蹊跷。” 另一人忽道:“霍少侠及林帮主来啦。” 五人屏肃无声,别面一望,只见霍文翔及林凤珠等一行慢步走来,林凤珠诸女均是男装。 霍文翔朝客栈望了一眼,即向一家洒楼进入,五人中一个雄伟汉子低声道:“四位勿离,在下禀明帮主后立即转回。”说着即向那酒楼走去。 登上酒楼,食客寥寥无几,发现霍文翔等人坐在临窗雅座上,以屏风隔开,疾趋入内,低声禀道:“老贼奔入城内就在此附近一晃突消失不见,属下心疑老贼必投入对面客栈潜迹,但发现巢湖六寇为了燕京四达镖局名镖头天龙八剑欧坤护一箱暗镖追踪到此……”继将目击拼搏经过禀明。 他藏身屋面,目击欧坤以枣核钉将吴老六击伤膝盖骨踣地,前半段事竟茫然无知。 北丐佟青松道:“枣核钉乃欧坤独门暗器,手法狠准……”说着却未接着说下去。 那汉子又道:“欧坤制住狄老四后,即乘骑向小南门奔出,曹老大五人投鼠忌器,紧蹑其后,属下认为这一档事毫不相涉,少侠与帮主一再严命不得任意招惹事非,故而未再随探究竟。” 林凤珠微微颔首未言。 突然,佟青松一拍大腿,道:“不对,巢湖六寇为江南著名黑道凶煞,其行事干净俐落,事后一无痕迹,武林人虽知是他们所为,但无确切赃证,而且六寇一身功力已臻上乘,均不敢招惹结怨。 欧坤虽属知名人物,但武功与六寇不相伯仲之间,或稍逊一筹,他竟能制住老六吴伯平老四狄云,而事先似预知六寇前来无所恐惧,其中道理大违常情。” 霍文翔面色微变,道:“老前辈之言不假,则乘骑离去的并非欧坤本人了。”急向那汉子道:“再去查明回报。 魁伟汉子,转身急急离去。 霍文翔低首沉思片刻,抬面轩眉微笑道:“这样也好,如不出在下所料,老贼必不敢在途中羁延,定逃向恶鬼堡而去。”说罢高声招来酒保送上酒饭,似成竹在胸。 果然,酒饭中途,那金风帮高手匆匆赶回,道:“据属下查明,店伙供称在巢湖六寇未来之前,有一青袍老道自承姓陶,系欧坤昔年旧友,来店会晤欧坤,两人尚唤了酒菜欢谈往事,但店伙只见其来,不见其出……” 霍文翔两道剑眉一剔,接道:“是了,天龙八剑欧坤必遭毒手无疑,巢湖六寇所面临者乃佛面人屠铁少川,老贼虽狡猾如狐,但百密一疏,忙中有错,不该以老道模样求见欧坤,急速奔往恶鬼堡总坛意图至为显然。” 虞凤栖道:“我看老贼行事图密,必不会留下痕迹令人起疑,他如此做法,正好引我等中了他的移花接木之计。” 霍文翔微笑道:“换在平时,姐姐所料不差,但今日老贼处境在日暮穷途之下,迫不及待逃脱追踪,焉能思虑及此,如不见信,我等可从小南门循迹寻去。” 佟青松欠身立起,道:“酒醉饭饱,我等亦可离去了。” 一行离了酒楼,由小南门外循迹寻去,觅至巢湖五寇陈尸荒郊。 霍文翔检明伤势,随手捡起一只断镖,道:“如非玉勾斜犀利无匹,这毒镖系锻钢铸制,怎会断痕如切?” 虞凤栖接过断镖凝视了两眼,道:“这样说来,果真是佛面人屠铁少川无疑了。” 佟青松道:“我等速赶往恶鬼堡,以免养瘫成患。” 众人一行疾展身法奔去,行至川滇边境老雅滩,江水急湍奔流,波涛汹涌,正在江边等候对岸渡船返转,忽见一灰衫少年迅疾奔至,无意朝霍文翔端详了一眼,陡现惊喜之色道:“那不是霍贤弟么?” 霍文翔已恢复本来面目,闻言大诧,疑目端详之下,只见来人是昆仑门下温焕龙,不禁面泛笑容趋前抱拳道:“温兄别来无恙。” 温焕龙道:“别后无日不在念中,救命大恩自恨无法相报,耿耿难安……”说时目光朝北丐佟青松看了一眼,神色微变,接道:“在下已离山半月,便访贤弟踪迹,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此不期而遇。” 霍文翔察出温焕龙语外之音,道:“兄台寻觅在下谅非无因。” 温焕龙道:“武林之冉即将发生重大变故,半月前有一中年儒生手持铁令求见敝掌门……” 佟青松闻言神色大变,诧道:“铁手令竟再出现么?” 虞凤栖道:“铁手令是何物,老前辈请道其详。” 佟青松面上流露出一种困惑神色,道:“老化子只知百五十年前武林中出现了一位奇人——哈无极,年岁不大,约莫四旬开外,武功绝高,黑道妖邪丧命在他手底不计其数,声誉四起威望如日中天,一日他分柬武林各大门派掌门及名望卓著高手约晤在泰山绝顶观日峰上。” 林凤珠道:“各大门派高手去了没有?” “当然去了。”佟青松道:“各大门派如约而至,哈无极道为保武林永远平静,亟须推出一位盟主,今日约请诸位前来即为共商此事……” 虞凤栖嗔道:“前辈说话老是拖泥带水没完没了,武林盟主是谁不就结了么。” 佟青松道:“当然是哈无极了,以一柄铁手令统率武林,在铁手掌内参与之人俱共同署名,永遵不违,自此以后武林竟出现了廿年从未曾有之平静,但哈无极自观日峰后就未露面江湖,从此销声匿迹。”说着略略一顿,又道:“铁手令总共出现江湖四次,每次均是调集武林能手除去江湖黑道凶邪,其布署之周密,手段之狠辣,每次均能达成任务,使群邪慑伏,威震武林。”随即注视在温焕龙脸上,道:“此次铁手令重现,应该是第五次了,不料竟在百年后再出,请问老弟铁手令意图目的为何?” 温焕龙道:“目的是擒捕老前辈等人治罪。” 佟青松面色大变,道:“老弟你能说得清楚一点么?” 温焕龙躬身答道:“在下武林末学后辈,碍难参与机密大事,实情不明,只知来人是当年盟主嫡传徒孙,用铁手令传讯武林九大门派,敝掌门对来人恭谨异常,似对老前辈等人有不利之图。” 北丐佟青松闻言如坠五里云雾中,大感惶惑,道:“老化子是何罪名?” 温焕龙道:“这个,晚辈确是不知道了,但风闻九大门派已遣出多拔高手,搜觅老前辈等行踪。” 佟青松沉思有倾,道:“横生枝节,此必与佛面人屠铁少川大有关连,以铁手令节制九大门派,借刀杀人。” 霍文翔诧道:“铁少川既得铁手令,何不早取出可不劳而获登上武林盟主宝座?” 北丐佟青松颔首道:“老弟言之有理,但其中必大有文章,老叫化誓必查究个水落石出。” 温焕龙道:“晚辈为了避嫌,不能与老前辈等同行,就此辞别。”说着望望霍文翔一眼,流露依依不舍神色道:“贤弟珍重再见。”话落双肩一振,跃出丈外,疾若流星奔去。 蓦地——,遥遥传来一声长啸,只见激荡江湖中现出一艘渡船,起伏无定驶来。 北丐佟青松闻得啸声,不禁神色一变,冷笑道:“这啸声是我丐帮弟子所发。”忙与众人低声说了几句,虞凤栖诸人立即掠离隐去,仅留下霍文翔,塞外人魔蓝景辉,北丐佟青松三人。 霍文翔迅疾无伦带上-人皮面具,屹立江滨,三人衣袂飘飞,伫候渡船拢岸。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渡船缓缓拢向江岸而来,舱中行旅不下三十余人,只听一声嘹亮佛号飘送入耳,舱内忽腾起一具庞大身形,捷逾飞鸟般落在佟青松身前,现出一高大老僧,合十顶礼道:“贫僧大悲,奉敝掌门之命寻访佟檀樾行踪,不料在此江边有缘拜见,可免贫僧奔波江湖之苦。” 北丐佟青松认出大悲乃少林佛祖殿护法大师,系少林掌门元元上人师弟,一身功力炉火纯青,不禁心神微惊,暗道:“温焕龙之言果然信而有征。”抬目望去,只见三人押着丐帮剑阁分坛坛主巩吉登岸飞步向身前走来。 蓝景辉鼻中低哼一声道:“崆峒高手日月金戈贺守潘、北岳名宿绵掌徐照霞、昆仑大罗手荆萍,有得好戏瞧啦。” 但闻佟青松双眉-剔,答道:“不敢,贵掌门寻觅老化子何事,可是敝帮弟子巩吉做下人神共愤,不齿于武林之恶行么?” 大悲禅师道:“这倒不是,因九大门派忽接获当年武林盟主之铁手令,指佟檀越等与一不知名妖邪沆瀣一气,意在颠覆武林……” 语尚未了,佟青松竟自扬声大笑道:“请问大师,那铁手令有多久未出现江湖了?” 大悲禅师不禁怔得一怔,答道:“屈指算来,已有一百一十五年了。” 佟青松冷笑道:“大师居然清楚,委实难得,想不到一百一十五年后,铁手令尚能节制九大门派真是惊人,但不知那持有铁手令之人是谁?” 大悲禅师答道:“武林盟主徒孙!” “有何证明他确是当年武林盟主哈无极再传弟子?”日月金戈贺守潘突厉声道:“九大门派只认铁手令不认人!” 佟青松忽伸手道:“拿来!” 大悲禅师道:“拿什么?” “铁手令。”佟青松神色激动,怒道:“老化子也只认铁手令不认人,只要铁手令是真物,老化于立即自缚,不待四位出手。” 大悲禅师暗遭:“这老化子确是难惹难缠。”不禁宏声道:“贫僧恭请佟檀越同往少室,自会见着铁手令及真主人。” 霍文翔忽朗笑一声道:“在下昨晚也遇上一桩怪事,接获铁手令,命在下搏杀四位。” 四人一闻此言,不由面色一变,绵掌徐照霞沉声道:“尊驾未免信口开河,哪有此事,我等与尊驾夙昧平生,未必就是铁手令所指四人。”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那手持铁手令主人乃一四旬左右中年儒生,指名令在下搏杀崆峒日月金戈贺守潘、北岳绵掌徐照露、少林大悲禅师、昆仑大罗手荆萍。” 四人面色一变,徐照霞大喝道:“胡说八道,我等是何罪名?” 霍文翔道:“那只有铁手令主人知道了,在下只奉令施行其他概不知情。” 徐照霞见霍文翔说手持铁手令主者一点不差,心中将信将疑。 贺守潘倏地撤出肩头日月金戈,幻起两道飞蛇。 霍文翔身手奇快,右掌迅如电光石火拍了出去。 贺守潘只觉双腕一阵酸麻,不由自主地日月金戈脱手坠地,五缕指风已向“天府”穴点到,不禁大骇。 大悲禅师高宣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手下留情!” 霍文翔出手快,撤招亦快,闻声已自飘了开去,徐照霞面红耳赤,目露不忿之色。 大悲禅师道:“三位可否远离渡口以便叙话。” 佟青松道:“大师请带路吧。”随即向贺守潘笑道:“贺老师稍时知道败在何人手中就无须心怀耿耿了。” 贺守潘心中一动,不禁望了霍文翔一眼,暗道:“莫非是他不成?” 要知霍文翔迩来已名噪一时,望重武林,是以贺守潘转念一想,心情立即舒泰,忖道:“真要是他,虽败犹荣。”弯腰拾起日月金戈。 大悲禅师当先走去,远离江干,置身一片长草丛中,转身微笑道:“各位请席地而从,容贫僧略贡萏荛之见。” 只听大悲禅师长叹一声道:“敝掌门接获铁手令后,即陷在进退两难中,明知铁手令为妖邪利用,但武林有一不成文规矩,只认信物不认人,是以不便穷诘来人真实来历,而敝掌门又深受……” 说着手指在霍文翔脸上,接道:“这位施主救命大恩,其他各门各派似有同感,陷入进退维谷中,是以掌门想出一个两全之计。” 大罗手荆萍叹息道:“不论霍少侠如何易容,但从旷绝武学上一瞧即知除了霍少侠还有何人,敝掌门自思洪恩难报,何能以怨报德,是以疾趋少室与元元上人商议,因手持铁手令主者明知诸大门派并非情愿,不得不虚应故事,恐其中必另有毒谋,少侠不可不防。”。 霍文翔道:“四位均是武林前辈高人,睿智卓见但请教益,在下洗耳恭听。” 大悲禅师道:“敝掌门说铁手令事隔百余年后突现,乖异常情已极,老辈人物既凋谢殆尽,恐贫僧这一辈年岁而知铁手令者亦寥寥无几,如非武林各大门派宗谱内记载其事,焉能听命于它……” 霍文翔道:“各大门派怎知铁手令是当年哈无极真物。” “问得好!”大悲禅师微微一笑道:“敝掌门也想到此点,但铁手令内存有当年各大门派掌门及武林高手订盟亲笔笔迹,与本门谱谍字迹并无异样,可见其是真物,但本门第三代弟子中慧性帆智异比,在同辈师兄内出类拔萃,密禀掌门如何应付,敝掌门向来人道明须检视铁手令真伪,来人泰然自若将铁手令交出,敝掌门即交与慧性速往藏经楼上查明。” 来人道:“何不取来对照便知真伪。” 敝掌门答道:“本门严戒上代遗留重要物事及武功秘谱不得任意移动展开,本应老衲亲身前往查对,怎奈施主光降,岂可怠慢失礼。” 佟青松道:“想必慧性小禅师在铁手令弄了手脚。” 大悲禅师道:“虽不中亦不远矣,慧性擅摹仿别人笔迹,鱼目混珠,使人莫察真伪,片刻之间已摹临一纸。” 佟青松道:“字笺为百五十年前旧物,新旧有别,虽神似莫辨,亦屑无用。” 大悲禅师答道:“佟檀越有所不知,本门藏经楼上存得有五百年前各种上品纸张,何况一百余年前之物。” 霍文翔赞叹道;“他日光大少林者,非慧性小禅师莫属。” 大悲禅师道:“多承霍施主谬奖,慧性于极短时间摹临已竟,匆匆转回交与敝掌门,敝掌门送走来人后,立即铸制铁手令一只。”说着探手入怀在代内取出一只形如佛手模样,以寒铁与紫沙铜淬铸,及一卷图纸,绘具铁手令主形象交与霍文翔,面色郑重,接道:“敝掌门嘱贫僧转告施主,以施主绝世才华,用此赝物乱真,查明来人真实来历,以假易真,当不是难事。” 霍文翔接在手中,双眉微皱,道:“但来人如天际神龙,欲寻觅此人踪迹,不啻海底捞针。” 大悲禅师道:“此亦易事,贫僧四人放出风声,谓捕获佟檀樾及虞冰后人,此人当自投罗网,敝掌门心疑必是佛面人屠铁少川毒计。” 霍文翔不禁神色一变道:“是了,铁少川形迹飘忽,不即趋回总坛之故,端为遣人以铁手令奔赴各大门派行事,大概老贼新近未知在何处因缘际会才获得铁手令。”说着长叹一声道:“如果悉依大师所料,稍费心机当使老贼自投罗网,若他假铁手令驱策隐世已久的武林名宿,则大感辣手。” 荆萍道:“少侠顾虑得正是,但无论如何,少侠需急传讯同道,形迹必需隐蔽,设或遇上九大门派奉铁手令之命擒拿,从速避让不得拼搏伤人,不然,则正中了老贼的诬陷毒计。”说着取了一张名单。 霍文翔接过一阅,南僧北丐及恩师阎鹏展均名列榜首,自己也赫然在焉,正邪两派高手不下数十人,不禁目中精芒电射,怒道:“此贼不除,武林精英遍无噍类矣。”说着抱拳一揖至地,接道:“四位德意可感,但愿消弭武林一场大劫,在下当熟思筹一良策。” 大悲禅师微笑道:“如此贫僧就此告别,珍重再见。”合掌一揖,其余三人亦抱拳略拱,穿空飘去,纵跃如飞,眨眼杳失。 虞凤栖等诸女及金凤帮高手纷纷飞掠而至。 霍文翔将大悲禅师此来用意详告,继而朗笑道:“老贼虽然狡计得逞,殊知强中还有强中手,少林慧性小禅师竟然洞烛先机,在下预料老贼遭报之惨前未曾有。”接着又道:“我等快走。” 众人一行赶奔江岸登舟驶向滔滔波涛中。 第二十七章 深入虎穴 夜风瑟瑟,天空只闪耀着几颗寒星,一座孤坟墓碑上冲起一头怪鸟,呱呱的一声飞向如墨沉沉月色中。 一条迅疾如电黑影飞落在墓台上,只听阴暗树丛中传出语声道:“小侠,程某恭候巳久。” 墓台那人正是霍文翔,循声走去道:“程老师,别后可好。” 暗中闪出程南淮,躬身抱拳,含笑答道:“不敢,贱体粗安,少侠奔波江湖,辛劳艰苦,程某终日思念……”语尚未了,一眼瞥清霍文翔和自己形象,竟是一模一样,不禁神色大变,只道自已遭他疑忌扑杀灭口。 霍文翔笑道:“在下意欲李代桃僵,扮作程老师的形象,混入恶鬼堡中,不知老贼已赶回堡内否?” 程南淮心中一块重铅方始落下,答道:“老贼前晚才赶回,深居简出,其所居处为其本人设建,凶险异常,非奉宜召,不能见他一面,堡中诸人管束苛严,一动一静,均难逃他耳目之下。” 霍文翔鼻中冷哼一声道:“此贼跑得好快,花九鹏老师情况如何?” 程南淮道:“建造工程已完成十之六七,钟离炎日夕严令赶工,务须在一月之内峻完,花老师甚受礼遇,但由四名武功上乘高手跟随保护,其察监视甚严。” 霍文翔冷笑道:“完工之日,就是花老师授首之期,恐程老师亦将不例外。” 程南淮不禁心神猛震,面色大变,道:“少侠所说极是,鸟尽弓藏,老贼心狠手毒,杀人灭口,少侠混入堡中,莫非有歼除老贼之意。”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孤身犯险,智者不取,何况老贼深藏于密,武功旷绝,万一行事不慎,贻误武林大局则百死莫赎,在下意欲查明堡中设施及老贼阴谋,以及救出花大侠。” 程南淮道:“既然如此,少侠要去尚宜从速,程某系潜出堡外,恐已起疑,少侠小心为是。”继说出堡中地形,暗语等等。 霍文翔道:“多谢见告,程老师可去金凤帮临时总坛隐迹,暂不宜露面。” 程南滩抱拳一揖,如飞奔去。 霍文翔目送程南淮身影消失后,才慢慢向墓台走去,取出一束香烛纸钱,察啦一声亮起夜行火摺,就在墓碑前燃点焚化祭奠,口中喃喃有词,嘴角忽泛起一丝冷笑。 须臾,不远处风送入耳一声阴恻恻冷笑道:“程堂主,你私自潜离堡外,该当何罪。” 四条黑影由墓周窜起疾逾飘风掠落墓台上。 霍文翔面色镇静如恒,锐厉眼神缓缓一巡,含笑道:“四位奉何人之命而来?” 一个头大身矮的黑衣老叟沉声道:“苗某奉钟离护法之命。” 霍文翔冷笑道:“胡说,花九鹏监造天星阁,因需赶工早日完成,内有二种机关巧妙装置,堡内之人无法打造,是以花九鹏密绘图形交程某出堡觅一良工铸制。” 黑衣老叟不禁一呆,暗道:“竟有此等事,不要为他骗了。”厉声道:“程堂主无须巧言令舌,苗某奉命施行,身不由主,你最大失策,为何不事先禀明钟离护法,岂非欲盖弥彰。” 霍文翔大笑道:“钟离护法已为令主召去商议大事,无法陈明,何况花老师一再催促,谓此良工系他多年旧交,年逾古稀,已不再动手铸冶,雅爱林泉,恐出外不易找到,为此潜离堡外。”继又面色一沉,道:“这等机密大事,须权变而行,虽钟离护法亦无权过问,何况花九鹏妻女惨死,重托程某来此代为祭奠,此亦人性之常,哼,若程某面见令主,证明四位有意阻挠,只怕四位身受之惨较程某尤过之。” 五人闻言不禁面色大变,黑衣老叟竟和颜悦色,抱拳笑道:“只要程堂主确属真情实话,钟离护法天大胆子亦不敢治罪,我等只奉命所为,概不由己,彼此深交有年,毫无怨隙,何必非置我等于死地不可,程堂主你我同返总坛吧。” 霍文翔昂然一笑,步履从容,飘然走去,似有恃无恐。 四名匪徒暗中惊疑地互望了一眼,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随着走去。 走出二三里外,霍文翔突回面笑道:“程某系待罪之身,还请苗兄引作前导如何?” 头大黑衣者叟心神猛震,道:“不敢,事已言明,程堂主岂可误会。” 霍文翔道:“法不可废,还是苗兄请。” 黑衣老叟见他面色凝肃,不禁暗叹了声,道:“如此苗某有僭了。”跨步趋了。 霍文翔智计过人,如果杀了这四人,自身恐难顺利抵达恶鬼堡,破绽百出,反不如利用此四人带路为上策。 差不多奔了两个更次,所经之处均是莽林深札,绝壁危壑,险恶万分,沿途至少遇上八处暗桩喝阻,如非此四人怎能化险为夷。 天色微曦,行至一座谷口,谷周尽是耸天峭臂,插壁如刃,谷内系田野平原,翠禾翻浪,穷极目力,隐隐可见一座城堡。 谷口上突飞跃下八个雄健大汉,一身紧衣捷服,手持雪亮钢刀,背腰均带有辣毒暗器。 头大黑衣老叟忙缴验了一支令旗,道:“我等出堡公干已了。” 一个大汉躬身含笑道:“苗堂主请。” 恶鬼堡凭山而建,形势险要,堡中房屋栉比,俨然如同镇集。 霍文翔向黑衣老叟笑道:“程某意欲先与花九鹏见上一面。” 黑衣老叟道:“那是当然。”领着霍文翔快步走向一幢高阁,尚未完成,工人如蚁忙碌不堪,吭唷作声,地面上堆集着一堆堆的礴石桂粱木材,只见花九鹏正在指挥一群工人吊起一根巨大主梁。 花九鹏忽然发现霍文翔走来,不禁面展笑容道:“程堂回来啦,花某相托之事定巳办妥。” 霍文翔道:“幸不辱命,程某依址相觅,恰巧令友尚未外出,立即说明来意,将图样交与令友,令友说七日后便可铸成。”说着语音略顿,又道:“尊夫人墓前程某已代为祭扫。” 花九鹏道:“如此多谢程堂主了。” 黑衣老叟哪知两人事先已派神猕小灵传讯联络,自然一无破绽,心念一动,暗道:“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立即抱拳微笑道:“程堂主一路辛苦,尚宜体息为是,苗某独自前往覆命,一场误会,谅钟离护法亦不致严究。”话落转身领着其余三人疾奔离去。 霍文翔与花九鹏目光相接,露出会心微笑。 花九鹏低声道:“这堡中除了老贼密居之地,一切布设花某已暗中绘出详细图形,供他日武林群豪攻堡按图索骥之用。” 霍文翔蚁音传声道:“在下此来端在相救花大侠出堡,风闻老贼业已赶回,不知花大侠见着了没有?” 花九鹏摇首答道:“老贼回堡,只有钟离炎一人知情,花某怎会见着。”微微叹息一声,又道:“逃离堡外谈何容易,花某知道大功告成之日即我授首之期,但全功未竟恐一番心血俱付之流水矣!” 霍文翔道:“这个无庸顾虑,在下巳熟筹一策,到时可安然逃离。” 花九鹏忽道:“钟离护法向这边走来了,神色不善,恐对少侠不利。” 霍文翔微微冷笑一声,佯作不知钟离炎奔来,眼神注视着冉冉上悬的巨梁。 钟离炎已率着头大黑衣老叟一行十余人飞掠而至。 霍文翔微笑欠身道:“参见护法。” 钟离炎沉声道:“罢了。”继向花九鹏冷笑道:“花老师你铸制机钮为何不事先与兄弟说明。”神色激动。 花九鹏微微一笑道:“花某本欲禀明护法,但护法已奉令主之命相商要事离去,此物关系重要,又不知护法何时返回,为此……” 钟离炎面色一变道:“住口,你虽说得天花乱坠,休想骗得了我,分明花老师将堡中一切机密利用程堂主送出。” 霍文翔忽厉声道:“钟离护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将程某比作吃里扒外奸细,也是你能说出口的么?花老师系受令主礼聘而来,一切概由令主作主,用不着你狐假虎威。” 钟离炎料不到程南淮今日疾言厉色顶撞于他,不禁呆住,神色异样难看。 花九鹏忽向二人大喝道:“停下!” 钟离炎面如喷血,双肩颤动不止,似控制不住内心的激怒,眉目之间渐升起杀机,冷冷笑道:“程南淮,你这是自己找死!” 霍文翔道:“未必见得,程某奉令主之命,忝膺一堂之主,倚畀之重不亚于你,令主并未授你生杀予夺大权,谁是谁非,你我面见令主裁夺如何?” 钟离炎狞笑道:“用不着,钟离炎便可置你于死地。”回顾左右大喝道:“将程南淮拿下。” 霍文翔笑道:“程某早就疑你心怀叵测,意图不轨,令主迩来连遭挫折,谅是你泄露出去,不然,令主一举一动,强敌如何了如指掌。” 钟离炎万万不曾料到程南淮竟会反噬一口,不由须发怒张,厉喝道:“程南淮,反噬之词无人采信,无须枉费心机。” 霍文翔微笑道:“你是令主最亲近之人,倘非你泄底,外人岂能获知令主行踪,为何你又不敢同程某面见令主辩理。”说着面色一寒,道:“哼,你妄欲歼除异己,不啻梦想天开。” 唇枪舌剑,针锋相对,这时钟离炎真不敢动他,四顾左右均踌躇不前,又不好自下台阶,僵在那里怒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花九鹏暗暗赞佩霍文翔应变机智,徐徐出声道:“看来,花某只有停工了,有烦钟离护法转告令主另请高明,事事制肘,花某实无法监造。” 钟离炎面色铁青,倏地欺身如电,双掌上下分攻而出,掌心吐出两蓬黑弄,夹着寒冽玄罡。 霍文翔身法奇奥绝伦,迅快地转在钟离炎身后,两指疾点在“命门穴”上,冷笑道:“你那七毒黑耆,只吸入一点,不消半个时辰,便身化血水而亡,端的厉害已极,但程某两指只略运闪力,护法立即横尸在地,势逼如此,在下不得不尔。” 钟离炎更未料到程南淮身负如此奇绝武学,不禁脊骨上冒起一缕奇寒。 程南淮又冷笑一声道:“钟离护法,你如想两败俱伤,那也只好由你了。” 在钟离炎掌吐七毒黑耆之鉴,群邪已自疾飘开去,避在上风位置,见状不禁大惊失色,原来他们均是钟离炎心腹死党,本想抢救出手,怎奈投鼠忌器,面面相觑,踌躇不前。 钟离炎面色灰白,心惊胆寒,但当在人前又不便示弱,狞笑道:“谅你也不敢。” 程南淮扬声大笑道:“有何不敢,分明你包藏祸心,阴谋篡占,不然,如何不敢在令主面前对质。” 钟离炎心惊胆寒,早将发出的七毒黑耆收回,嘿嘿冷笑道:“兄弟有何不敢,因令主巳离总坛。” 霍文翔闻言不禁一怔,倒捉摸不出钟离炎之言是真是假,淡淡一笑道:“那只有恭候令主返回总坛再行办理了。”说着两指迅疾收回,但已在钟离炎身上暗弄了手脚。 这时堡中匪徒闻讯,蜂涌纷纷赶来旁观,他们均不同心一致,也有程南淮一派死党,亦有保持中立,不偏不倚,静候下文。 花九鹏亦朗声道:“花某已蒙不白之冤,无法兴工,候令主返回裁夺。” 头大黑衣老叟大喝道:“此处哪有你说话的余地。”呼地一掌向花九鹏劈去,排空如潮,威势骇人。 霍文翔眼明手快,右臂疾伸,迅如电火抓在黑衣者叟肘腕上,暗劲一拧,咔嚓微响,把臂骨错开。 黑衣老叟痛极大叫一声,面色惨白如纸,黄豆般汗珠涔涔沁出。 霍文翔冷笑道:“花老师受令主礼聘,甚蒙宠遇,儆以客宾之位,你分明是与钟离炎一丘之貉,意图不轨,意欲辣手残害花老师,孰可忍是不可忍。” 参观群匪中闻言心惊,泰半以怒目光投注在钟离炎面上。 钟离炎更是心惊胆寒,暗道:“不好,想不到程南淮乃心机至工之人,往昔竟忽视了他,今日情势对老朽极为不利,不如见风转舵,等待有利时机加以反击。”忙厉声喝道:“苗鑫,你不奉老朽之命妄自出手,该当何罪。” 霍文翔冷冷一笑,放开苗鑫右臂,身形飘了开去。 钟离炎面色一变,袖中飞出一柄锋芒利刃,寒光疾闪,只见苗鑫一条右臂脱肩落地,鲜血如注。 霍文翔视若无睹,朗声道:“钟离炎,无论如何作模作样,骗不倒程某,篡占之心,昭然若揭,你我还是静候令主处断。”说罢转身向花九鹏道:“走,在下与花老师一醉解千愁。” 两人联袂走去,堡中街弄纵横,店肆俱全,程南淮领着花九鹏走入一家酒楼,凭窗对坐,要了几味菜肴,举杯相敬,一饮而罄。 花九鹏微笑低声道:“你这一击,正好打中钟离炎要害,钟离炎心机狠辣,恐放不过程堂主。”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无妨,谅他不敢在堡内加害程某。” 两人谈话,自有钟离炎心腹死党窥听飞报钟离炎。 暮霭苍茫之时,出了酒楼,迎面相遇陈耀韩广。 韩广向霍文翔丢了一个眼色,道:“本堂屑下各舵均为堂主不平,意图向钟离炎心腹爪牙掀起一场拼搏,请堂主回堂晓以大义。” 霍文翔面色一变道:“自相火拼,箕豆相煎,不是好事,两位贤弟快带路。” 四人并肩而行,陈耀低声道:“其实令主尚在堡中,只缘钟离炎声言他已离去,话已出口,不便现身,而且由堂主言语引起令主对钟离炎动了疑心,这一着委实辣毒,使钟离炎无法 反击。” 霍文翔不禁一呆,道:“你这是从何处得知?” “郝遇春。” “那明日老贼必佯称赶回。”霍文翔微微一笑道:“在下已胸有成竹,可籍老贼除去一武林大害。” 陈耀摇首答道:“其中恐有变化,方才有一中年儒生来堡求见老贼,现由钟离炎陪待,命人暗中通禀老贼,那中年儒生言语闪烁,与钟离炎说话时,时用隐语,钟离炎对来人神情异常虔敬……” 霍文翔不禁面色微变,忙道:“陈香主速领本座一往。” 陈耀闻言呆得-呆,说道:“堂主,若是公然明目去见此人,只怕钟离炎属下坚拒。” 霍文翔道:“无妨!” 陈吴两人不再言语,领着霍文翔转了两条街弄,只见一幢金碧辉煌,雕梁画栋衙署,门首警卫森严,俨然官府,韩耀低声道:“钟离炎就在此。” 霍文翔暗道:“好大的气派!”快步跨上石阶。 四柄金刀疾晃交叉阻挡住霍文翔去路,一个黑渗渗脸膛,目光阴鸷的大汉喝道:“程堂主意欲何为?” 霍文翔目光一瞪,逼射两道慑人心魄寒光,沉声道:“本座要面见钟离护法,你好大胆子,竟敢拦阻本座。”右掌一挥,四柄金刀被击落呛琅坠地,右臂迅疾无伦穿出,“啪”的一声,掌心击实在那大汉胸上。 大汉张嘴喷出一口黑血,身形摇晃了两下,仰面倒地,内脏糜腐,气绝倒地。 其余三人右臂紫肿若茄,气血逼滞,面色惨白,踉跄倒退,目泛悸惧之容。 只见一黑衣瘦小汉子飞窜入内。 霍文翔向门首两行守卫冷笑道:“有谁还敢阻挡本座。”昂然率着陈耀韩广两人走入。 才走了丈许,忽感飒然微风破空,霍文翔伸臂将陈韩两人掀踣在地,但暗器喟集如雨袭至。 他佯作闪避不及,为暗器所中,只见一件黑色长衫嵌着无数暗蓝色染有居毒的三棱铁针,及五只蛇头断魂钉。 似忍受不住毒性发作,霍文翔身形颤动不止。 人影纷纷掠出,一个面目森冷,驼背老叟狞笑道:“程南淮,你这是自找死路,怨不得老朽。” 霍文翔突哈哈一笑,双肩疾震,长衫鼓展,嵌着的剧毒暗器芒雨般反袭出去,他左手疾伸,一把扣住了驼背老叟肩骨,右掌如刃,嗖地横劈脖颈。 “擦”的声响,驼背老叟一颗斗大头颅离肩飞出丈外,腔中喷起一股五尺高下鲜血。 只听数声闷嗥腾起,那掠出人影纷纷为暗器反击所中。 霍文翔出手快极,拿捏时刻部位又准,令人难防。 但闻内进传出钟离炎阴恻恻冷笑道:“程南推,你也欺人过甚了,兄弟现尚忝为护法之职,你无事生非,犯不上敬。” 霍文翔大喝道:“谁说无事生非!” 钟离炎已自后进疾掠而出,目闪威光,沉声道:“你毒手戳杀兄弟手下,又作何等解释。” 霍文翔冷冷答道:“你那手下伏袭暗算,视程某如强仇大 敌,非置程某于死地,为儆效尤,杀之也不为过。” 钟离炎嘿嘿狞笑道:“程南淮,你好一张利嘴,要知尊卑有序,职权有别,欲求见兄弟,为何不待通禀,强行闯入,你道兄弟真个畏惧你么?” 霍文翔道:“请问钟离护法,程某职司是何?” 钟离炎不禁一怔,暗道:“今日才知此人委实难惹难缠,言语须要谨慎,不要坠入他的术中。”心念一定,答道:“职司金鸡堂!” “金鸡堂所管何事?” “护法总坛,严防奸宄。” 钟离炎口中虽如此回答,心内却测不出程南淮用心何在,只觉心神浮躁不宁。 霍文翔哈哈大笑道:“风闻有一中年儒生,潜入本堡,为护法所接待,程某职司所在,不得不来此查问有无此事。” 钟离炎猛感心神一凛,忖道:“此人耳目甚众,附从爪牙谅必不少,幸亏自己问心无愧,否则此人是一心腹大患。”逐微微一笑道:“诚有其事,程掌主只道兄弟真个意图不轧么?那中年儒生,是令主莫逆之交,柬邀而来,并有令主亲笔书信,因令主离堡外出,刻由兄弟接待,难道有什么不对。” 霍文翔微笑道:“程某并未责护法有何不对之处,既有此事,可否容程某一见?” 钟离炎鼻中冷哼一声,答道:“兄弟无负令主,问心无愧,有何不可。”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那么护法就请带路!” 内处忽传来朗朗语声道:“不必劳步了!” 人影一闪,一个中年儒生身法美妙,疾飘而出。 霍文翔定睛打量了那中年儒生两眼,只见他仪容不俗,面如冠玉,三绺黑须剑眉隆准,惜目光带煞,一望而知是个内家高手。 但闻中年儒生笑道:“贵上真个名下无虚,所网罗的无一不是一时之俊彦,在下先还不信,适才目睹程堂主武学,虽不出中原武学范畴,但已臻化境,不知程堂主师承来历可否见告。”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不敢当此谬奖,敝堡如程某武学者不啻车载斗量,羞于见辱师门,碍难奉告。” 中年儒生大笑道:“如此说来,贵堡真个卧龙藏虎,济济多士。” 程南淮道:“程某职责及关,尊驾来意可否言明。” 中年儒生道:“应贵上之邀而来。” 程南淮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令主嘉客,在下失敬了。”继向钟离炎笑道:“程某可否借一席之地,略备菲酌,为嘉客洗尘?” 钟离炎暗中眉头一皱,忖道:“这人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令人莫测高深,看来程南淮工于心计,较老朽犹有过之,不可不防,倘予以拒绝,反贻人口实。”当下大笑道:“自然可以,程堂主似有点见外了。”立即肃容导入,进入一间金碧辉煌,陈设富丽的大厅。 陈耀暗道:“钟离炎也真能忍,阴沉狠毒,看来他们两人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了,但不知霍少侠款宴那中年儒生有何用意?” 不要说是陈耀韩广摸不透,连钟离炎亦宛如坠入五里云雾中。 五人分宾主落座,霍文翔面向中年儒生道:“贵处哪里?” 中年儒生微微一笑道:“敝处洛阳!” 程南淮道:“哦,好地方,雄踞中州,人文荟萃,在下昔年应朋友之邀洛阳小住半载。” 他继说出洛阳风物,吐属典雅,庄谐备至,引人入胜。 钟离炎暗道:“程南淮文武并资,才华非常,自己一向居住盘龙谷,未曾留意于他,引为助臂,今日形成水火,只怨自负太深,失眼于他了。” 江湖凶邪,无不嫉忌僻性,只觉芒刺在背,非拔之而后快。 中年儒生似为霍文翔所吸引,频频颔首微笑答词,似一见为故。 酒宴已摆下,霍文翔坐于主位劝酒豪饮,绝口不问中年儒生来历师承,仅提及昔年风趣见闻,令人捧腹。 钟离炎虽怀着一腔不安心绪,也为之放声大笑。 霍文翔话锋随之变为天下武功源流,博闻强识,肯中綮要,中年儒生暗暗钦佩不已,忖道:“此人他日必非池中之物,缘何届居人下。”不禁心中一动,只觉非查明程南淮真正师承来历不可。 这一来正好坠入霍文翔的术中,此刻五人均有七分醉意,霍文翔还是催促添酒。 忽地,一个黑衣大汉疾掠入厅,禀道:“百花老赋率领一干西域高手,及毒手魔什万钊夫妇等侵入护龙寺,现护龙寺分坛已发出告急信号,请护法定夺。” 钟离炎面色一变,倏地离座而起,向中年儒生道:“兄弟调遣人手赶援,去去就来,尊驾稍留,由程堂主陪待,兄弟暂且失陪了。” 中年儒生微笑道:“钟离老师请便。” 钟离炎抱了抱拳,快步迈出大厅。 中年儒生立道:“程兄腹笥渊博,一身武学已臻化境,意欲烦请展露一手,大开眼界如何?” 霍文翔逊笑道:“无师自通之学,难登大雅,程某别无他长,只是记忆力特强,擅于剽窃别人之长补已之短,故不堪寓目,倒是两年前奉命外出,偶经天山绝顶,无意发现一老僧坐化该处,栩栩如生。”话音略略一顿,又道:“他那坐化之处,面对一块冰崖,光亮如镜,老僧以‘金刚’指力刻下一式剑招。这一式剑招经程某潜心研悟,只觉威力绝伦,集各家剑招神髓于一炉,阁下如不见笑,程某自当现丑。”他在说话时,由袍底溜而出一只小巧翠绿神猕,蹲在脚下,慢慢向中年儒生身前移去,小猕手中握着一支铁手令赝晶。 中年儒生为霍文翔之话大感惊异,道:“那武林高僧是谁?” 霍文翔摇首笑道:“不知,那天山绝顶积雪坚冰亘古不化,因寒冽澈骨,尸体难腐,据程某观察此僧已坐化了十余年,谅是前辈异人,不愿将绝学失传,故镶之于冰壁上。”说着略略-顿后,接道:“程某获此奇缘后,便将冰崖上雪迹削平,老僧尸体亦搬入一处冰穴藏起。” 中年儒生双肩微掀,道:“如此说来,这招剑式定然厉害 绝伦了。”说时神情似不尽信。 霍文翔也是聪明已极之人,从中年儒生神色瞧出对自己所说迹近夸张,逐微笑道:“陈贤弟,你可取出三十六支‘七步午魂梭’。” 陈耀立时在胁下豹皮革囊取出“夺魂梭”,长仅二寸,通体碧光闪闪,中刻一槽,梭尖犀利。 大厅灯烛辉煌,霍文翔道:“韩贤弟可将灯烛熄灭,仅留下二盏。” 韩广应声而起,逐一挥掌,将灯烛息去,大厅中立呈惨淡阴森。 中年儒生屹坐不动,口角擒着一丝笑意。 蓦地。 霍文翔喝道:“陈贤弟将‘七步夺魂梭’扬空洒出?” 陈耀纵身跃开七尺,掌心扣着夺魂梭扬空飞洒,手法奇异,宛如万空吐蕊。 霍文翔亦立时拔空而起,长剑离鞘,健腕疾振,青虹爆射万朵寒星,霎那间虹影疾卷,转瞬尽敛。 只见霍文翔已端端正正坐在原位上,剑巳回鞘,神色自若,宛如无事人般,舒开左掌,掌心赫然显露七十二支断梭,根根齐中削断,毫厘不爽。 中年儒生不禁骇然变色,在霍文翔挥剑之际,巳瞧出剑式确是威力惊人。 一俟霍文翔舒开掌心,更是钦佩不止,嘴角一丝笑意突然消失无踪。 就在中午儒生聚精会神观察霍文翔剑式之际,神猕小灵已在他怀中动了手脚,以假换真。 这时,钟离炎已返回道:“兄弟已调遣人手赶援,方才闻讯护龙寺情势危殆,兄弟意欲亲身赶去。” 中年儒生笑道:“既然令主离坛外出,在下陪侍护法相助一臂之力。” 钟离炎道:“令主明晨即可返转,且在宾舍略事休息,怎好劳动佳宾。” 中年儒生笑道:“久未活动筋骨,未免技痒。” 程南淮道:“程某亦同往效力。” 护龙寺突成一片火海,浓烟冲照十余里方圆,夜空反映成一片红色。 恶鬼堡援手距寺五里外,即知护龙寺不保,不禁相顾失色。 钟离炎等人亦相继赶至,程南淮长叹一声道:“护龙寺看来无一幸免,我等此刻扑去,恐将遭百花老贼伏击毒计。” 中年儒生目露疑诧之色,道:“程兄认为百花翁尚未撤去么?依在下推测,百花翁来此志在探听虚实,未有全力侵犯之意,获胜立即回撤。” 程南淮摇首笑道:“尊驾仅料中一半,百花翁志在探听总坛所在,怎奈寺中仅有一名住持才知总坛确址,必然誓不吐露,自绝而亡。”说着略略一顿,面色凝肃,又道:“倘不见信,我等将调来人悉数遣回,只剩我等二人前往,如遇伏袭,以我等武功不难逃出,否则其余弟兄,如不慎落在敌手,生死难能,将为总坛带来一场危难。” 钟离炎略一沉吟,只觉程南淮之言委实有理,挥手将调来 (此处缺一页) 身形,双目之中逼泛杀机。 中年儒生淡淡一笑道:“在下知道你还有再战之能。”继而脸色一变,道:“在下要断除你的双臂。”右腕上扬,犀利短剑一挥。 寒光闪奔,那瘦长个子只觉无法闪避奇奥诡绝的剑式,猛感双肩一凉,两只臂膀脱肩坠地,鲜血洒飞如雨。 “在下再削掉你两只耳朵!” 寒芒流闪,瘦长个子似束手就割,血淋淋两只耳朵坠地。 只听中年儒生森冷语声又起:“在下还要取你双目!” 百花翁目睹中年儒生奇绝辣毒的剑式,不禁大感骇凛,喝道:“住手!” 手中奇形兵刃一式疾展,幻出万道金蛇。 中年儒生剑招已出,只听起了一串金铁交击声,两人身形疾飘开去。 虽只一式,但其中却经过了无数凶险的变化。 百花翁风目中吐出两道浓重杀机,左掌一挥,示意随来西域高手合击钟离炎程南淮两人,自己疾攻出三式,袭向中年儒生。 护龙寺外又展开一场惨烈搏斗。 夜色更沉,火势仍炽,呼呼熊熊映着天际暗红,股股浓烟中冲起无数火星,炙热焚人。 霍文翔不愿被钟离炎、中年儒生瞧出本身武功,而且防避佛面人屠铁少川已暗暗蹑来窥伺,只施展程南淮独门武学迎敌。 西域高手似瞧出程南淮武功最弱,分出七人围攻,招式辣毒,如叠浪涌潮般迫袭而去。 其实双方均是身负绝乘武功,出招均是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程南淮另有用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剑式如长江大河般,滔滔不绝,无懈可击,七人无法得逞。 中年儒生与百花翁功力悉敌,两人狠毒绝伦,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百花翁招式突变,一连七式,将中年儒生逼得连连倒退。 但中年儒生封守谨严,七式已过,短剑如剑穿出一道寒虹点向百花翁眉心要穴。 百花翁不愧为西域第一高手,举笔一式“月落星移”,碗大群芒疾射出一串千百颗金星,迎击中年儒生此一奇绝剑招,宛若千百道笔影冲击青虹,叮叮当当,似流星飞撞,万斧砍山般,中年儒生身形又连连倒退了七八步。 钟离炎知身处危境,一挥铁杖展开狂风骤雨招式,左掌吐出七毒黑耆,西域高手虽多,一时之间亦无法得逞。 忽闻远处传来一声大笑道:“百花老儿别来无恙?” 百花老翁闻声即知是佛面人屠铁少川,不禁大喝道:“快走!” 牵着一个西域高手疾逾电闪转身遁去。 半空中电泻落下青衣老人,目光炯炯道:“百花老儿为何不战而退?” 遥处传来百花翁语声道:“老朽若无万全把握,岂能与你放手一拼?” 中年儒生淡淡一笑道:“他并非真退,暗中窥视我等行踪,以便循迹找我总坛所在?” 才步出宅外,即见钟离炎一闪而前,附耳密语道:“方才闻讯,百花老贼已在谷外现踪。” 青袍老人面色一变,道:“如有潜入堡中者立即格杀勿论,传令外三堂搜捕谷外强敌。”说着手一牵中年儒生如飞奔去。 钟离炎一跃穿空而起,去势如电,转眼已落在三重屋面外。 程南淮立在门外略一沉吟,向花九鹏宅内走去。 一个锦衣大汉伸手一拦,道:“程堂主,奉令不准任何人与花老师相晤。”. 程南淮不禁一怔,知道老贼已受钟离炎蛊惑,面色一寒,厉声道:“奉何人之命?” “钟离护法!” 程南淮冷哼一声道:“好,本座去找钟离炎问他,此是何意。”身形疾转,忽又一个倒翻,五指一挥而去。 四个锦衣汉子站立方位距离不同,只觉被一缕寒气着体,立被“虚空点穴”旷绝手法制住。 墙外一株繁柯密翳巨榕之上突电泻疾落下陈耀,神色惊诧道:“堂主,这一来岂非败露行藏了么?” 程南淮道:“不妨。”随即附耳密语数句,一闪而入与花九鹏道:“老贼已萌毒杀花大侠之念,今晚若不逃出堡外,明晓即插翅难飞。”猿臂一探,拉着花九鹏掠入里间而去。 日正伫午,万里无云。 四个锦衣汉子挺直立在墙外,阳光射在锦衣上反射出绚烂光彩。 一人眼神不时左右巡视,忽发现远处青袍老人疾奔而来,不禁心神微凛,暗道:“老贼不待明午即赶来此处,分明怀有恶念,霍少侠可谓料事如神。” 青袍老人身形如电,转瞬即至,慢步走入宅内,进入屋中,只见花九鹏伏案聚精会神执笔绘一图形,双眉微剔,低声道:“花老师!” 花九鹏转面回望之际,青袍老人两指虚空点出,一缕细如毫发银芒穿入花九鹏眉心,只觉眼前一黑,立即气绝死去。 青袍老人口角微泛一丝森冷的笑容广飞步趋出,向锦衣汉子道:“汝等各返属舵听后效力。”话落穿空疾掠而杳。 四锦衣汉子互望了一眼,快步如飞离去。 第二十八章 幽壑潜龙 谷口要隘上恶鬼堡高手密布如云,守护严密,堡内不时遣出一拨一拨匪徒,疾逾流星奔出谷外。 蓦地——,恶鬼堡内奔出七匹快马,风驰电掣,蹄声如雷,骑后荡起一片滚滚黄尘。 骑上人玄巾覆面,紧伏在马鞍上,按辔疾驰,骑势迅快,转眼奔至谷口,忽纷纷飞窜出八人,一列雁翅般挡住,大喝答道:“是何舵弟兄,取出信符缴验。” 为首一骑勒马停住,冷笑道: “信符在此,拿去瞧好啦!” 说时,随后六骑并未停住,反更挥鞭冲出谷口。 阻拦匪徒不禁一怔,但见蒙面骑上人右腕倏地按向肩头,寒光离匣,青虹匹练挥卷,血光进射,八个匪徒头颅飞起。 蒙面人剑势一发,两腿立即紧夹马腹,座骑立时泼喇喇四蹄翻飞冲出谷口。 只见峭壁放出十数道告急旗花,爆射出漫空流焰异形,绚烂夺目。 那七人七骑冲出谷口数里,转入一片叠障群峦中,树木森翳,古干参天,障空蔽日,幽暗如暮。 七人一跃下骑,只听韩广语声道:“韩某料老贼此刻必追踪而来,恶鬼堡建立总坛之初,老贼遣出三十六人查明百里方圆内地形,以明何处险危可设暗桩,韩某亦是三十六人之一,此处由韩某查明,但韩某发现一处崖腹,深邃曲折,钟乳倒弯,宛如锋芒利刃,寒气逼人,乃藏身隐秘最佳所在,秘不上报。” 霍文翔道: “留为日后退身之计,是为上智。” 韩广道: “少侠过奖,我等速牵马藏身崖腹。” 七人七骑身形缓缓消失于阴暗丛中。 一顿饭光景过去,微风飒飒破空声响,魅影纷纷投林射入,但闻青袍老人阴恻恻语声道:“蹄痕在数里外消失无踪,必藏身附近,我等展开搜索,谅不难擒获。” 中年儒生道: “令主可查明这七人是谁么?” 青袍老人答道: “堡中弟兄何止千百,片刻之间难以查出。” 钟离炎道: “无疑是花九鹏程南淮等。” 青袍老人冷笑:“花九鹏程南淮已化血水,除非借尸还阳。” 中年儒生不禁一怔,穿知青袍老人已暗下:毒手,但不信程甫淮智慧卓绝,料事如神竟罹惨祸,口虽不盲,却满腹疑云。 霍文翔藏身崖穴入口,外有藤蔓荆棘掩蔽,穴外景物可一览无遗。 只见青袍老人与中年儒生及一中年美妇站在七八丈外,中年儒生眼中锐利目光四巡了一瞥,向青袍老人道:“这七人谅遁之巳远,搜捕无益,令主堡中消息设施尚未启用,仅令主一人知之,不虞外泄。” 青袍老人冷哼一声,目露不甘之色。 中年美妇嫣然一笑道:“令主请回吧,我留此率领坛下弟兄再作缜密搜索,若叛徒仍在,定无所遁形。” 青袍老人道:“有劳了?” 中年少妇目送青袍老人中年儒生离去后,似有意无意望了崖腹一眼,又嫣然一笑,妩媚已极。 霍文翔已觉心中一跳,暗道:“莫非她知道咱等人藏身之处么?” 少妇年岁巳逾花信,穿着一袭淡黄罗衣,杏脸桃腮肌肤胜雪,瑶鼻樱唇,目若秋水,丰腴绝美,吐声清脆道:“你可出来啦!” 霍文翔知是为自己而发,伸手一拨藤蔓,飘然走出。 中年美妇目睹霍文翔现身,不禁星眸一亮。 霍文翔道:“姑娘何以知在下藏身之处?” 中年美妇道:“你在钟离炎宅中露出一手旷绝剑招,我便知你绝非程南淮。” 霍文翔不禁暗骇,道:“那么姑娘怎不向贵上揭穿?” 中年美妇道:“我有害你之心,也不致令你逃出堡外了,但我不知你来历,故暗中窥察。” 霍文翔道:“如此说来,在下所作所为俱落在姑娘眼中了?” 中年美妇纤指一掠鬓旁青丝,微颔螓首道:“你想除去铁少川,恐心劳力拙,此贼回返总坛立即布设奇门,恶鬼堡从此宛如铁桶般,何况又有玉勾斜洗髓经之助……” 霍文翔惊道:“洗髓经果有此事么?” 中年美妇点点头道:“不错,但铁少川尚未参悟其中神髓,不过以铁少川之胸罗浩瀚渊博,恐无出其右者。”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这也未必见得!’’ 中年美妇盈盈一笑道:“你很自负。”继而水汪汪双眸凝注在霍文翔脸上,款款深情,接道:“你知道那中年儒生来历么?” 霍文翔道:“为虎作伥,狼狈为奸,那有什么好人。” 中年美妇噢丁一声,道:“一竹篙打一船人,连我也骂上了,他就是当年武林盟主哈无极嫡传徒孙。” “是真的么?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先贤之言,诚不我虚。” 中年美妇抿嘴一笑,风情万种,道:“想不到你还是文武并资,今日武林危如累卵,以你一人之力,恐不能挽狂澜于既倒。” 霍文翔不禁大愕,知话出有因,道:“姑娘这话如何解释。” 中年美妇道;“你可是北斗令传人霍文翔么?” 霍文翔剑眉猛剔,道:“在下正是霍文翔。” 中年美妇略一沉吟,道:“走,我与你进入崖穴再说吧。”说着莲步婀娜向崖腹走去。 霍文翔不知她安了什么鬼胎,暗中功行两臂,随着中年美 妇身后。 进入崖穴后,中年美妇即道:“我耳闻铁令主与中年儒生密室商议,由中年儒生以铁手令挑动声林是非,使各大门派形成水火,互相残杀,铁令主则隐在恶鬼堡中研悟洗髓经,共霸武林。” 霍文翔不禁大感困惑道:“有道是双雄不并立,那中年儒生虽愚亦不至此。” 中年美妇摇首道:“只怪中年儒生一招之微落败在铁令主手下,你知千金一诺,永无改悔之理。” 霍文翔不禁恍然大悟,抱拳一揖道:“承蒙姑娘赐告,在下感激不浅。” 中年美妇嫣然一笑道:“不用谢我,我与那中年儒生本是夙孽,不想他陷溺太深之故,才想出这釜底抽薪之策,日后相见外子之时,还望手下留情一二。” 霍文翔道:“不敢,请问姑娘何以教我?”口中虽这么说,却暗道:“江湖之内拼搏凶危,势所难免,何况自己将他心上人铁手令盗取到手,丛怨积身,何能善了。”不由暗叹一声。 只见两条身影迅疾飞掠而至,正是毒手魔什万钊玄天姹女杜素素夫妇。 万钊目中逼泛凶芒,打量了中年美妇一眼,道:“姑娘可知恶鬼堡座落何处么?” 中年美妇面色如罩上一层浓霜,冷哼一声道:“我也无法找寻恶鬼堡确址,你问我,我又问谁咧?” 万钊向其妻杜素素望了一眼,道:“这位姑娘分明是恶鬼堡中人,如不动手她岂能吐实。”五指疾伸如电向中年美妇肩头抓去。 中年美妇忽响起了一声银铃娇笑,在万钊指风之侧滑厂开去,身如箭射投入密翳林中。 身未沾地,忽感林内逼出一股排空如山狂飚,喝道:“回去!” 中年美妇警觉够快,身化“扬絮迎风”飘起,借着狂飚荡起三四丈高,美妙之极。 林内人影纷纷疾闪出林,为首者正是秃额银发,霜眉凤目的百花翁。 霍文翔暗中窥见,心中大急,百花翁等不下四五十人,恐中年美妇孤掌难鸣,意欲挺身拔剑相助,蓦闻百丈峭壁上传来一声朗喝道:“贤妹休惊,愚兄来也!” 一条飞鸟般人影,疾逾鹰隼由峭壁绝顶电鸿疾落,显出一面如冠玉的中年儒生,目注百花翁道:“百花老师到处树敌结怨,原因为何?” 百花翁淡淡一笑道:“老朽方才护龙寺外已见识过尊驾。” 中年儒生道:“在下与恶鬼堡并无渊源,但与钟离炎曾是旧交,此来为讨取一项信物。” 百花翁冷笑道:“既然尊驾再度相遇,无论尊驾是否恶鬼堡中人,老朽手下血债也该清偿,不过尊驾若指点恶鬼堡路径,则前怨一笔勾销。” 中年儒生淡淡一笑道:“说得这么轻松,百花老师如今侵入恶鬼堡境域内,一举一动均难逃恶鬼堡眼目,你不找他,他也要找你,指点二字未免多余。”话落向中年美妇笑道:“贤妹,我们走。” 两人并肩向林内走去。 百花翁似慑于中年儒生的气度威势,竟不予阻拦。 突从百花翁身后扑出两人,两股寒芒挥出,疾如奔电刺向中年儒生,中年美妇后胸而去。 这两人显然乃西域高手,寒芒及体之际,健腕疾振,幻如千百朵金星,夹着锐利劲风,凌厉奇诡绝伦。 中年儒生似背后长了眼珠一般,头也不回,右臂反甩而出,袖中突飞出一道青虹,宛若飞蛇般卷舍天蛟。 只听两声惨嗥,寒飚倏敛,一双西域高手已倒在血泊中,尸体巳分成四截。 儒生美妇都身形杳隐密翳林中。 毒手摩什万钊大喝道:“手黑心辣,饶他们不得。” 忽从林内传来中年儒生清朗语声道:“百花老师,正主儿将至,你等若不速作准备,恐无一人幸免。” 语声愈去愈远,说至最后一字,几乎杳不可闻。 百花翁不禁一怔,伸手示意万钊勿追。 崖上突送来苍老雄浑语声道:“百花老儿,老朽一再容让,你尚未忘怀断指之仇么?” 百花翁仰面厉声道:“断指之仇,誓言必报,老朽一日不死,岂能消释于怀。” 陡闻崖上传来一阵如雷狂风道:“好,你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朝正南方走出十里,老朽自有人来接引。” 话落,曳空带起一声慑人心魄的长笑,随风远去。 百花翁面色异样难看,他本想从中年美妇道出恶鬼堡出入路径,趁其不备,攻其不防,如今,与其预定之计截然相反。 毒手魔什万钊低声道:“百花老师,依兄弟之见,孤军深入,自投罗网,不如速退再作良图。” 百花翁叹息一声道:“老朽理解不透为何武林九大门派均采观望不前之态。” 杜素素道:“只怪百花老师昔日自负绝人太甚,是以九大门派乐得置身事外……” 万钊煞眉一皱,道:“此时岂能埋怨,我等速退。”竟朝正北方向退去。 须臾,崖腹内鱼贯掠出霍文翔七人,兼程赶往少林。 武林内盛传丐帮已风悄云散,各地方舵纷纷解体,丐帮耆宿五大长老及帮主均被囚少林,最近期间即昭告天下武林问罪。 但罪名是什么?均茫然不知,即有知其一二者,皆讳莫如深,然而巳震动武林,天下群雄不绝于途赶奔登封,将一座小小山城呈现前所未睹繁荣气象。 北斗令再出江湖,佛面人屠铁少川坐化五台,金面老人攫夺星河三宝之事反而销寂,几无人提起。 难道武林人物如此健忘?他们惧怕惹祸上身,因此效金人三缄其口,静待其变,虽然如此,江湖中人却不甘寂寞,恐贻孤陋寡闻之讥,是以纷纷若鹜趋来。 登封县北中岳嵩山却宁谧异常,松杉满谷,清流潺潺,柳枝欣欣向荣,鹅黄嫩绿,山风扫林,涛声悦耳,令人尘虑尽涤,意境清凉。 少室北麓,浮图矗立,远在数十里外可察及,山道上忽现出一男一女,身法迅如流星,往少林寺而来,正是那中年儒生 少妇。 来道松杉后忽响起两声佛号,一双僧人横阻在道中,各持着一柄晶光闪亮镔铁禅杖,交叉护胸,单掌稽首道:“两位施主何往?” 中年儒生微微一笑,取出铁手令道:“在下求见贵掌门,敬请放心。” 两僧神色一凛,一面有微麻,魁梧中年僧人答道:“原来是哈施主,敝寺因擒囚丐帮五长老及帮主,尚有虞冰后人,为防群雄劫救,守护森严,二位请稍待,容贫僧通禀掌门人出迎。” 中年儒生道:“有劳大师了。” 一僧转身飞奔少林而去,另外一僧身形倏隐在松后。 片刻少林寺传来三声嘹亮钟声,谷吟回播,冲破如水般寂静。 只见山门内迈出一队僧众疾奔而来,中年儒生目睹少林掌门元元上人出迎,即抱拳一揖至地道:“在下愧不敢当。” 元元上人道;“施主身怀武林盟主信物,老衲怎敢怠慢。”立时肃容前导,进入寺内落座。 中年儒生道:“掌门人威望孚众,短短时日内竟将丐帮解体,手到成擒,在下不胜钦佩。” 元元上人淡淡一笑道:“集九大门派之力,佟青松施主寡不敌众,才俯手成擒,引来丐帮高手及虞冰后人,尚有南儒司空陵檀樾大兴问罪之师,逼问老衲佟青松身犯何罪,老衲无法回答,只推称奉铁手令之命。” 中年儒生双眉微剔道:“他们必然不服,势必引起一场拼搏。” 元元上人道:“老衲亦认为难免一战,哪知他们一闻铁手令,竟甘束手,但声言欲目睹铁手令主者。” 中年儒生冷笑道:“在下既然来了,自然要见他们。” 元元上人笑了一笑道:“他们虽软禁在达摩院中,但一身绝乘武功仍在,虞冰后人谓凭哈施主倘以莫须有了罪名加诸于身,必激起巨变,更须当着天下群雄之面直言无隐,若无中生有,九大门派,恐无法相袒。” 中年儒生勃然变色,怒道:“铁手令如朕亲临,生杀予夺,虞冰后人忒也胆大枉妄了。” 元元上人叹息一声道:“事隔百年,铁手令复出,虽怪虞冰后人不信,更谓即或铁手令是真,持令之人未必不是凶邪假借。” 中年儒生一闻此言,面上陡地升起浓重杀机,冷笑道:“那么在下去见虞冰后人。” 元元上人正色道:“真金不怕火炼,哈施主何小不忍,如今天下英豪云集登封,何不当众明正其罪,不然,恐丐帮不能俯首认罪。” 中年儒生怒道:“却是为何!” 元元上人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室外忽迈入清癯老僧,合掌道:“禀掌门师兄,武林群豪已赶来少林。” 元元上人道:“禅堂接待,知客大师广觉接引。”说着立时向中年儒生合掌微笑道:“两位何不随老衲去至禅堂,让武林英豪得以瞻仰哈施主丰采。” 中年儒生望了少妇一眼,暗道:“铁令主约好另遣堡中高手随后赶来,想必亦在天下武林群雄内。”遂颔首微笑道:“烦劳掌门引路。” 元元上人道:“如此老衲有僭了。” 偌大一座少林寺清净宁谧中含蕴着一种肃杀气氛,一切均静得出奇,中年儒生少妇随着元元上人走去,途中竟未发现一个僧人,不禁大感困惑。 禅堂系少林僧众打坐参禅之用,宽敞宏伟,可容纳二三千人之众,堂外是一片旷场,为习武功基础锻炼外功之地,场中放置石担、石锁、长索、练子锤等等。 旷场中已立有十数江湖人物,三三两两,谈笑甚欢,目睹少林掌门走来,立时面色肃然抱拳。 元元上人含笑答礼,寒喧了数句,为这十数江湖人物一一引见中年儒生少妇。 这十数人均是武林知名人物,对两人只抱拳道:“失敬!”二字,均持怀疑神态。 这时,武林群雄已相继来到,一时之间,广场中群英毕集。 忽见一面貌清奇,葛衣短装老者高声道:“请问哈老师,紫府书生虞冰后人及丐帮帮主五大长老身犯何罪。” 中年儒生道:“在下决不无中生有。”他已瞧出恶鬼堡已派出顶尖高手混在武林群雄内,胆气一壮,语声沉厣慑人。 那葛衣老叟身后疾转出一紫衫俊美少年,令中年美妇不禁一呆,暗道:“他怎么来得这么快?” 只见紫衫少年向葛衣老者冷笑道:“蓝老,不知除了九大门派掌门外,还有人能辩识铁手令真假的么?” 葛衫老者道:“除了老朽外,谅还有不少武林盛名卓着的高人能辨别真伪。” 中年儒生冷笑道:“尊驾如不信,在下当取出铁手令,不过铁手令一出,尊驾只恐有性命之忧。” 紫衫少年淡淡一笑道:“这倒未必,阁下且慢取出铁手令……” 中年儒生面色一愕,道:“却是为何,阁下莫非惧怕了么?” 紫衫少年嘴角泛出一丝不屑的笑容道:“目下武林群雄尚未到齐,你如存心磊落光明,稍待又有何妨。”说着目光转注着少林掌门元元上人道:“掌门人,你可瞧出情势有异么?” 元元上人闻言不禁错愕瞪目。 紫衫少年道:“在场群雄有恶鬼堡凶邪混迹其内。” 此言一出,群雄不由心神凛震,相顾失色。 只见紫衫少年慢慢向一阴阳脸老叟走去。 那阴阳脸老叟不禁神色大变,身形微微后退,功行两臂,拾指箕曲蓄势待发。 武林群雄疾跃开去,让出十数方圆空旷场地。 中年儒生向少妇暗道:“不知他如何认出恶鬼堡乔装之人。” 少妇低声道:“无论如何,你不能出手相助,你已铸成大错,再一步走错,便沦入万劫不复之地。” 中年儒生低叹一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势成骑虎,欲罢不能,愚兄已无可奈何!” 少妇轻嗔道:“你只要不轻举妄动,我自有办法令你置身事外。” 这时,紫衫少年一步一步向阴阳脸老叟身前逼去,老叟突目露凶光,右掌倏地向肩头一挽,一道寒光应手挥出。 紫衫少年冷笑一声,身形横跨一步,右腿飞起踢向老叟腕脉。 阴阳脸老叟刀招用式太老,眼见腿势凌厉踢来,竟无法回撤,只觉腕脉如中千斤重锤,痛澈心脾,不禁张嘴厉嗥一声,一柄钢刀脱手飞起半空。 紫衫少年奇奥无比,“叭”的一声,阴阳脸老叟左颊着了一下重的,只觉眼冒金星,满嘴牙齿随着鲜血喷出口来,左颊肿起老高。 紫衫少年正是霍文翔,他知恶鬼堡匪邪牙内嵌存烈性奇毒,势穷力竭时,立即咬破硬囊,药物入腹迅疾毒发身亡,是以须击落满口牙齿,使其无法自绝。 阴阳脸老叟从未如此丢人现眼,众目睽睽下何以为堪,疼痛稍止,厉吼一声,身形一个旋转,双手齐扬,发出飞蝗般暗器。 打出暗器手法高绝,漫天花雨般罩袭霍文翔周身穴道。 霍文翔冷笑一声,平飞而起一片罡风。 蝗形般暗器被无形潜力,震得四溅,纷纷落地。 只听一声凄厉惨嗥,阴阳脸老叟面色大变,两条臂膀软垂了下来,浑身骨骼“剥剥”起了一串脆响,豆大汗珠冒出顺颊淌下。 在场均是武林高手,均未察觉霍文翔用何种手法散除阴阳老叟的功力,不禁暗感骇然。 中年儒生面色激动,沉声道:“少林寺哪有尊驾动手撒野的地方。” 霍文翔微笑道:“阁下是否少林掌门?倘阁下曲意相袒恶鬼堡匪邪,阁下尚有何颜面自命为铁手令主者。” 中年儒生不禁语塞。 那中年少妇低声道:“智哥,何不暂时按耐,小不忍则乱大谋。” 中年儒生低哼一声,道:“尊驾何以知道此人是恶鬼堡匪邪!” 霍文翔微笑道:“只要阁下不从中作梗,在下自有方法使他吐露!”说时在怀中取出七柄小刀,寒光雪亮,两肩突然一振,身形一鹤冲天而起,扬腕将七柄小刀打出。 七刀各朝不同方位打向群雄中,势如电掣,但小刀去势却是回旋而飞,令人不防,俟眼前一亮,已是不及。 武林群雄中立有七人倒下,刀尖无不插入气管,已然气绝毙命。 元元上人不禁高宣了一声:“阿弥陀佛!” 霍文翔身形沾地,奇快无比扣着阴阳脸老叟,道:“死者七人均是你同党么?” 阴阳脸老叟只觉万针戮体,逆血回攻,知不据实相答,难禁受此种酷刑,不禁点了点头,突然面色一变,头向旁歪下颓然倒地。 霍文翔巳知中年儒生以虚空点穴手法杀人灭口,松开五指转面一笑。 旷场遥处忽传来高声道:“青城掌门到……点苍掌门到……五台……” 武林各大门派掌门至尊相继驾临,元元上人疾趋相近,武林群雄只觉数十年来罕遇之大事,有幸躬蓬其盛,不禁眉飞色舞,不负此生。 须臾,只见元元上人引着青城掌门威灵子等廿余武林名宿奔来旷场,一一向中年儒生寒喧为礼。 蓦地——,霍文翔发出一声哈哈长笑,裂帛入云,刺入耳鼓。 元元上人合掌问道:“施主为何发笑!” 霍文翔沉声道:“武林之内,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元元大师因何不问情由,联合诸大门派向丐帮出手。” 元元上人答道:“铁手令之命,身难由己,施主未免相责过苛。” 霍文翔冷笑道:“大师从何辨识铁手令真假?” 元元大师答道:“本门宗谱内有详细记载,并有前代掌门人亲笔字迹花押,与铁手令内插盟签字一般无二。” “此言确实不虚么?” 威灵子答道;“少林掌门德高望重,言而有信,敝派亦有记实与铁手令内一般无异。” 霍文翔冷笑道:“这就奇怪了,当年武林盟主哈无极有几支铁手令?” “只有一支。”元元大师诧道:“施主何出此言?” 霍文翔笑了笑,在怀中取出一支铁手令。 中年儒生不禁骇然色变,右掌急摸囊中,只觉铁手令仍在,大喝道:“尊驾枉费心机,铁手令无法仿制,鱼目混珠无用。” 霍文翔道:“真品赝物,辨识就知,阁下稍安母躁!”说着目光一瞥群雄,含笑道:“诸位推出数人,偕同少林掌门前往藏经楼核对宗谱,查明在下这支铁手令的真假。” 群雄窃窃私语,片刻,五个发鬓花白老者走了出来。 霍文翔向中年儒生笑道:“阁下不妨同往。” 中年儒生怒道:“尊驾慢得意,稍时真假判明,你恐死无葬身之处。” 霍文翔微微生笑,向元元上人道:“大师请引路。” 元元上人面色凝肃,大步迈出领着霍文翔中年儒生及群雄推出的五个老者走去。 青城掌门威灵子望了诸大门派掌门一眼,干咳了声道:“我等同往一明究竟如何?” 各大门派掌门心意相通,颔首同意,向藏经楼而去。 此刻,中年少妇满腹疑云,暗道:“他何处得来一支铁手令,与智哥所有竟无相异之处,也好,如此可逼使智哥悬崖勒马。” 武林中人均有好奇天性,那中年美妇为一种潜意识驱使,身不由主地亦向藏经楼方向走去。 忽地,一双僧人疾自树后跃出,横杖相拦,道:“女施主请留步,藏经楼佛门重地,向不准妇孺妄进,恕贫僧失礼。” 少妇柳眉一扬,眸泛怒光,玉掌扬起欲待拂出,倏又撤掌,脑中思念一转,暗道:“且让智哥吃点苦头再说,免得智哥目中无人。”螓首微扬,嫣然一笑,转身姗姗走了开去。 且说元元上人领着群雄步上藏经楼,只见一片书城,锦签万架,琳琅满目。 元元上人走至里间,在架上取出一个小铁箱,小心翼翼将锁打开,赫然显出一厚厚的册笈翻开其中,内有前代掌门对铁手令之事有详细记载.并有签名四。 威灵子向霍文翔微笑道:“施主请取出铁手令。” 霍文翔伸手囊中取出一支铁手令。 威灵子旋开手腕,抽出一张陈旧灰黄羊皮纸卷,展阅之下,墨书观日峰共推哈无极为武林盟主宗旨事迹记载于上,下有当日武林知名人物签名花押,并有铁手令特异之处详实说明。 青城掌门将纸卷上少林前代掌门签名与少林宗谱所签笔迹吻合无异,当下说道:“这无疑是真的了。” 元元上人目露疑容道:“那么哈施主持有的咧?” 中年儒生不禁神色大变,暗道:“天下居无有此奇事。”遂将身旁一支铁手令取出。 当然此事无疑系烟幕行为,各大掌门均心里雪亮,但武林群雄所推出五老对中年儒生露出敌视眼光。 事之于人,大多先入为主,及至展开中年儒生铁手令中之羊皮纸字迹一对照,一个红脸老者喝道:“此乃赝品,墨痕犹新,纸张系布焰熏黄。” 中年儒生面色大变,沉声道:“无稽之言休任意胡说。” 红脸老者冷笑道:“老朽于京城开设古玩字书店,五代相传,焉能骗得老朽锐利双目。” 中年儒生面色铁青,目中射出两道杀气,向霍文翔厉喝道:“你这支铁手令从何处得来,如不说实话,休怨在下手辣心黑。” 霍文翔朗笑道:“当年武林盟主哈无极有言铁手令世代相袭么?” 中年儒生闻言不禁呆住,半晌说不出话来,面色由青转红,倏而变白,怒极喝道:“定是小贼从我处所盗。” 霍文翔勃然大怒道:“你说什么?以阁下何等英雄人物,岂有被盗尚未察觉之理,信口污蔑,黑白颠倒……” 红脸老者突高声道:“少侠且慢动怒,此铁手令无论是否少侠确有或窃取,武林向例认符不认人。” 元元上人忽向中年儒生叹息道:“不料老衲亦为哈施主骗子,如非邓施主辨识真伪,武林中又将掀起一场血腥浩劫。” 中年儒生已知坠入群雄术内,耗尽唇舌无补于事,除非将霍文翔手中那支铁手令夺回,否则,自身处境将不堪设想,毒念一生,右手迅如电光石火疾伸向霍文翔抓去。 霍文翔早料到他有此一着,左手两指横点中年儒生腕脉要穴,寒风一缕锐利若剑,逼得中年儒生硬生生撤回右臂,身形疾飘开去。 但霍文翔手法奇奥迅快,-连三招出手,指影如雨点般攻向中年儒生要害重穴。 经楼逼仄,中午儒生纵有绝顶武功,也无法展开手脚,而且霍文翔指法凌大奇诡,简直不容他有缓手之机,节节后退,身形猛地“卧看巧云”仰窜出楼外,急沉向地面落去。 两足沾地之际,旋面后顾,只见霍文翔如影随形跟下,不禁大骇,抽出短剑一挥,洒开万朵寒星。 霍文翔却未再攻,元元上人等群雄亦纷纷跃出藏经楼外,霍文翔笑道:“阁下以假乱真,驱使九大门派为恶,如今毒谋巳彰,阁下作何了断。” 中年儒生面如喷血,厉声道:“铁手令被你盗取,在下如不将你挫骨扬灰,难消此恨。” 霍文翔哈哈朗笑道:“阁下既然一口咬定,何不当着天下群雄之面指证。”说着右掌一翻,掌影纷纷攻向中年儒生,十三招快攻,一气呵成,逼得中年儒生旋身施展八步赶蝉的功夫,疾跃开去。 殊不知霍文翔身形奇快,如同附骨之蛆跟踪而至,掌影如山,罡风凌厉绝伦。 中年儒生空负一身旷绝武学,却为霍文翔抢制先机,使他无法还手,加以铁手令被窃,气血浮躁,片刻之间,不觉退至广场。 霍文翔竟朗笑住手不攻,身形一跃,落在那面貌清奇,葛衣短装老者身侧,气定神闲。 那中年美妇见状秀眉微皱,身若惊鸿疾闪,落在中年儒生之前,诧道:“智哥,你这是怎么了?” 中年儒生一脸铁青,咬牙恨声道:“我与这小贼誓不两立!” 元元上人等已接踵而至,只听红脸老者宏声道:“老朽邓远辉已查明那紫衣少侠铁手令乃是铁手令真物。” 武林群雄闻言不禁哗然。 青城掌门威灵子跨前一步,面如寒水,向中年儒生道:“施主真是姓哈么?” 中年儒生怒道:“在下哈智,昔年武林盟主哈无极乃在下先祖。” 威灵子道:“何人可证实施主真实来历,须知此一时彼一时尔,空口无凭。” 中年美妇道:“青城掌门无须逼人太甚,只怕激起巨变。” 霍文翔冷笑道:“这倒未必,风闻昔年武林盟主哈无极一身武功威震武林,阁下家学渊源,定然青出于蓝,意欲彼此印证高下,若在下不敌,当将铁手令赠让阁下。” 哈智听出最后一言,不禁怒火沸腾,厉声道:“铁手令本是哈某之物,何谓赠让。” 霍文翔微笑道:“在下承认铁手令系令主之物,但决非阁下所有。” 哈智面色一变,短剑一晃,厉声道:“我要斩断你两只手臂。” 剑势猛吐,流芒电奔,招式之奇,武林群雄毕生罕睹,不禁均为霍文翔捏一把冷汗。 只见霍文翔肩头射阳剑已应手挽出,手腕振处,掌中长剑化作森森剑影。 叮叮数声金铁交击,将哈智剑势震开。 哈智只觉震得双腕酸麻,短剑几乎脱出手外,不禁大骇,长啸一声,剑势疾展,掣电奔雷。 霍文翔反腕变招,势如排浪惊涛,寒飚飞空。 霍文翔招式神奇莫测,集天下正邪之长,武林群雄瞧得骇目惊心。 群雄均是名家高手,目光锐利,只觉两人剑招固然神妙凌 厉,但拿捏时分之准堪称叹为观止,双方无论哪人只要亳厘之差,封招不及,势必尸横剑下。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只闻霍文翔大喝一声,哈智手中短剑脱手飞出,一溜青虹落在十数丈外。 霍文翔一柄射阳箭指在哈智前胸,剑光颤动,幻出九朵寒星罩布九处重穴,只微一着力,哈智定必洞胸血溅,横尸剑下。 哈智不禁长叹一声,瞑目待死。 中年美妇一跃落在哈智身侧,凄怨一笑道:“智哥还执迷不悟么?” 哈智睁目黯然一笑道:“瑶妹叫愚兄何以自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尚有面目偷生于天地间么?” 中年美妇星眸微瞪了霍文翔一眼,道:“少侠既获有铁手令,恳求少侠将今日之事不可张扬外泄。” 霍文翔不禁一怔道:“人言甚于河川,纵令在下应允,在场群雄恐无法……” 少妇嗔道:“痴子,你有铁手令,即是武林盟主,号令天下谁敢不从,何况此事有关武林大局,若有片言只字走漏,恐江湖之间,血流盈野,尸横成渠。” 霍文翔正色道:“在下何德何能,敢以武林盟主为自任,何况在下年岁甚轻,才智不能服众,还宜推举……” 话尚未了,少林掌门元元上人已自接口道:“霍施主太自谦了,众望所归,何须推举,即使无铁手令,霍施主乃北斗令阎檀樾传人,老衲怎敢不马首是瞻。” 武林群雄目睹霍文翔武学已臻化境,不由心服口服,邓远辉宏说道:“我等均愿受盟主驱策。” 霍文翔赧然笑道:“此事应从长计议,在下愧不敢当。” 中年美妇向哈智微笑道:“智哥回头是岸,为何执迷不悟,自误误人。” 哈智默然,欲言又止,仰面长叹一声。 霍文翔道:“阁下似有难言之隐,在下虽不才,或能分忱解恨。” 哈智忽毅然朗声道:“事至如今,哈某也要放开了。”目注霍文翔接道:“尊驾与诸大掌门请去密室商议。” 元元上人随命知客大师招待群雄前往斋堂,摆设数十席素宴。 密室中,哈智面现凄凉笑容道:“方才哈某闻听少林掌门称呼尊驾霍施主,哈某即陷入天人交战中。” 霍文翔诧道:“这却是为何?” 哈智道:“秦丽琪姑娘少侠想必与她夙识。” 霍文翔不禁心弦一跳,忙道:“那是在下未婚妻。” 哈智叹息一声道:“风闻尊岳与秦姑娘在大士庵惨罹万钊毒手,其实乃李代桃僵之策,不但未死,令岳母与秦姑娘已逃至寒舍。” 霍文翔早就心疑秦丽琪并非夭折之相,闻言不禁喜出望外,张口欲言。 哈智忙摇手阻止霍文翔的话头,接道:“家母与罗银姬前辈,本是同门手足,艺宗魔教,在魔教中本是一双绝艳美妹,追逐裙下甚众,其中不乏绝乘武功高手,忌恨先父,进谗先祖,将先父击成重伤,逐出门外,被家母救走,隐居藏边,与 先父疗伤,从此不出,十年后生下哈某……” 此段秘闻武林中人均未闻及,在座之人面露讶异之色。 哈智接道:“自家母失踪后,魔教高手纷纷四出搜觅,罗银姬前辈亦天涯探访,不知罗前辈为了何故竟下嫁于秦前辈,从此天各一方,音信杳无。 哈某三岁,先祖已是百岁开外之人,家母便与先父言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我须回家省亲一趟,先父遂与家母返回先祖隐居之处,但先祖已坐化,壁上遗言留有铁手令及洗髓经藏在一处,隐语先奥,一时之间无法悟解……” 霍文翔忽喃喃自语道:“洗髓经,看来老贼习练洗髓经欲与星河秘笈互争短长了。” 哈智望了霍文翔一眼,接道:“不料就在先父家母返回先祖栖隐之处途中,为魔教高手发现,招引同党暗暗跟踪,展开来一场惨烈拼搏,先父虽伤体痊愈,武功却未尽复,而且寡不敌众,中了九支攻离化血钉,饮恨身亡,家母身负哈某浴血突围,正力竭欲自刎时,忽救星飞来……” 霍文翔道:“不言而知,那是佛面人屠铁少川。” 哈智点点头道:“不错,那时铁少川还是盛年,丰采翩翩,而且他又未将姓名来历吐实,他武功看来平淡无常,但平实中含蕴着无穷变化,将腐朽化为神奇,一盏茶时分,把魔教匪徒悉数歼灭。 当然,匪徒围攻先父家母时,已耗费真力甚钜,是以铁少川不遗余力,但我母子捡回两条性命,似此恩深如海,没齿难忘。” 元元上人低诵了一声佛号,叹息道:“哈施主知恩必报,此乃人之常情。” 哈智摇首黯然一笑道:“话不是如此说的,其实铁少川恶迹未彰,哈某非因私恩而废大义,却因…”说此似碍难出口,仰面欷嘘叹息。 中年美妇妩媚笑道:“智哥,事无不可对人言,应澄清武林中人对你的看法,大丈夫设身处地总宜持之以正。” 哈智颔首笑道:“多谢瑶妹金玉之言。”说着目光扫视了在座群雄一眼,接道:“铁少川解救了家母后,见哈某根骨奇佳,欲意收作衣钵传人,但家母不舍,铁少川其实并未知悉先父来历,仅家母道出姓名,他竟疏忽未再盘问,似有急事待办,匆匆道别谓有缘再探访,时逾七年,铁少川果登门盘桓,旧事重提,家母婉言江湖中人终无好果,不欲哈某重蹈先父覆辙,铁少川只好作罢,临行之际,传了哈某数种武功心法。” 青城掌门威灵子道:“谅哈施主性喜习武,令堂舐犊情深,未再坚执己见了。” 哈智道:“那是哈某受先祖遗言铁手令洗髓经影响太大,而且难忘先父罹祸之惨,誓必觅获铁手令召集天下群雄歼灭魔教,是以苦苦恳求家母允准哈某习武。” 家母无奈,只好应允,但严命未寻获铁手令洗髓经之前不准出山。”说着,仰面长叹一声道:“三十年漫长岁月,埋名深山,母子相依为命,但能说无忧无虑么?”叹声凄怨,令人心酸。 元元上人道:“这三十年中,哈施主寻获了铁手令洗髓经么?” 哈智摇首道:“未曾,数月前罗银姬前辈母女突寻上门来, 家母几疑梦幻非实,相互拥抱悲泣。 家母问罗前辈怎知我母子住处,罗前辈谓当年先父与家母未被先祖逐离时他就知情,因同门姐妹情深,不忍回报,毅然判教下嫁与秦锡寿前辈,如今事急求借铁手令,家母答称铁手令尚未觅获,因此罗前辈母女留下悟研先祖遗言……”说着目露深意望了霍文翔及中年美妇一眼,面上一红,赧然笑道:“哈某也不怕霍少侠及瑶妹笑话,那秦丽琪冰肌玉肤,天仙化人,哈某私心窃慕,每借故亲近,秦姑娘虽爽朗大方,但言语之间若即若离,为家母瞧在眼中,暗与罗前辈提亲,罗前辈谓秦姑娘已许配霍少侠,哈某为此落落寡欢久之,一日铁少川突然光降舍间,寒喧问好……” 霍文翔道:“他发现了秦姑娘没有?” 哈智望了霍文翔一眼,淡淡一笑道:“没有,正巧罗前辈母女外出,但铁少川转弯抹角道出来意,谓当时不知先父就是哈前辈后嗣,以致失敬,前十年才闻知其事,而奔波江湖,有事海外,疏于拜望,现因树一强敌,非铁手令莫可解救,恳求借用,三月后当原璧归赵。 家母歉然答称先祖虽有遗言,但迄未觅获,铁少川立道,既有遗言,他愿助哈某悟解其谜。 铁少川留山三日,终于被其找出藏处,但铁手令旁有先祖遗言不得假手于人。” 他老奸巨滑,道:“既然先祖遗命不得假手外人,他不能强求,但恳在下相助,洗髓经则由他悟研传授哈某。” 说着面现苦笑道:“在座诸位与哈某设身处地一想,试问救命大恩,又焉能不报,所以哈某慨然应允。” 群雄默不作声,目泛同情之色。 哈智忽朗声道:“就在铁少川寻获铁手令之际,罗前辈母女也突然转返,家母道及此事,罗前辈问出铁少川形象不禁大惊失色。 家母明了个中情由,立陷入忧苦无计可措,哈某又应允在先,不便食言,何况大丈夫应恩怨分明,罗前辈见状,立即求去,被家母婉言留住,避往后山不让铁少川发现。 其后铁少川先行告别,相求哈某照计行事,家母即以武林大义相规,哈某既受人点水,应报以涌泉,尚微露爱慕秦姑娘心意,便毅然下山而去。”说着黯然一笑道:“哈某到达恶鬼堡后目睹种种及风闻江湖传言,虽深悟己非,却如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霍文翔正色道:“哈老师光明磊落,胸襟袒荡,在下愧不能及,往事已矣,不必提起,目前应如何对付恶鬼堡。” 哈智道:“霍少侠方才歼除恶鬼堡爪牙,只怕为少林带来一场无穷祸害。”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阁下言之有理,在下须慎作安排。”倏地立起,目光示意塞外人魔蓝景辉步出密室。 蓝景辉道:“老弟,我看哈智之言似有不尽不实之处,为何不将那中年少妇来历吐实。” 霍文翔道:“他有难言之隐,何必强人所难。”说着双双冲空拔起,向寺墙之外掠去。 暮霭苍茫,岫云四起,太室峰松竹林中忽现出一对黄衣怪人,目光冰冷,面色惨白如纸,瘦骨嶙峋,耸肩猿臂,貌像年岁相距悬殊,一老一少,黄色长衫宽大,在晚风中瑟瑟飘舞, 宛如一对山魈,令人不寒而栗。 老者两道慑人寒芒望了少林高耸云霄浮图一眼,冷冰冰说道:“总坛派出七人混入少林,怎么天到这般时分竟未见少林有何动静,亦未见回报,莫非寺中有变么?” 黄衣少年冷笑道:“未必,武林群雄闻风而去少林不下两百余人,即是有变,九大门振绝不能从这许多人中找出总坛七名高手。” 老者目露疑诧之色道:“老朽总觉似有不妥,意欲前往寺中窥探一趟。” 忽听一个阴冷语声随风飘送入耳道:“不必了,速返总坛回报令主,就说虞冰后人及丐帮高手已自绝而死,心腹之祸已除,令主从此可安心参悟洗髓经了。” 一双黄衣怪人不禁面色大变,那老者暗中扣着一支白骨箭,反身疾甩射出,一溜灰蓝银线投入暗影丛中,忽爆裂飞溅,化作流萤万点,触及草木上立呈腐焦枯萎。 老者见暗器打空,不禁心神一凛,狞喝道:“鬼祟行藏,不敢见人,怎似英雄行径。”说时又右掌扣着三支白骨箭。 暗器阴毒无比,名叫磷萤白骨搜魂箭,一着人体,即引发体内三昧真火自焚而死,端的厉害巳极,这一老一少亦是东海离珠岛凶人,老者名叫毒龙叟黄决,那少年名金轮力士黄玺。 忽闻阴寒语声又起:“自家兄弟何必妄下毒手,如非区区机警,岂非丧身你等手下。” 语音飘浮奠定,忽近忽远,使毒龙叟黄决不敢发出白骨箭。 当然离珠二怪料测必非同党,金轮力士黄玺身形一动,横向蹑去,暗中示意黄决继续与他答话。 毒龙叟会意,朗声道:“尊驾既是自己人,何不现身出现。”鬼眼一阵乱转,俟对方一答话之际,立即三支白骨箭出手。 只闻阴恻恻低笑道:“黄老师这么高的嗓子,不怕为对方察觉么?” 毒龙叟黄决三支白骨箭作品字形疾射而出,夜色暗深,爆射出流萤万点,草木触沾,提出一片磷磷绿焰鬼火。 此刻金轮力士黄玺亦蹑近,撤出一柄轮形奇门兵刃猛挥而出,金霞漩转,轮中射出飞蝗毒针,罩及三丈方圆。 只听身后传来,声阴冷笑声道:“你们两人是否心存背叛么?” 龙珠二凶不由自主地泛上一股奇寒,旋身四望,只见距身丈外立着一个面目森冷的中午白衣人。 黄玺金轮护胸,厉喝道:“尊驾究竟是谁?” 白衣人冷笑道:“令主手下你们二人个个都认识么?” 黄玺不禁一怔,道:“虽不尽识,但自家人并无尊驾如此冷面无情。” 白衣人面寒如冰道:“令主采取重重监视之策。” 毒龙叟黄决面色大变,身形退了半步,道:“老朽不信有此等事。”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令主真能放心哈智么?哈智铁手令在手,如同武林盟主,倘驱使群雄与令主为敌,令主将不能安枕矣,焉能不防。” 黄决目注白衣人有顷,沉声道:“尊驾虽言之成理,但老 朽绝不相信尊驾是本帮弟兄。” 白衣人道:“黄老师尚自以为是,兄弟也无法可想,兄弟尚有要务在身,不愿徒费唇舌。”转身慢慢走去。 黄玺冷不防悄然拔起,疾挥金轮,漫空寒飚夹着千万毒针庄白衣人凌头罩袭而下。 只听一声凄厉惨嗥腾起,毒龙叟黄决只道是黄玺一击中鹃,不禁狂笑道:“老二,你这手真个令人叫绝。” 语声未落,眼前白影一闪,面色骇然猛变,猛感右臂被一道铁箍束住,气血逆窜,胸前为奇奥指力点中,脏腑尽裂,口喷黑血而死。 白衣人一击将二凶制命,忽见十数丈外一条黑影疾如电般掠去,忙道:“不好!”双肩疾振,穿空追去。 嵩山古木参天,丛林隐蔽,沉沉夜色中那黑影已不知何往。 白衣人追出数里外,知不能擒捕,遂暗叹了一声停步不追。 忽闻身后传来一声:“霍老弟!” 霍文翔道:“蓝兄么,小弟在此。” 数条人影鱼贯掠落,现出塞外人魔蓝景辉、哈智、中年美妇、栗雷及金凤帮主林凤珠。 霍文翔道:“在下本不愿将离珠二凶制死,为防老贼遣来嵩山不止二凶两人,故以言语诱敌现身,无奈此人竟沉稳不动,以致在下疏忽失算……”说着面色疾变,向哈智道:“如在下料测不差,只怕令堂有性命之忧。” 此言一出,哈智不禁心神巨震,急道:“却是为何?” 霍文翔道:“此人逃向恶鬼堡禀知老贼,铁少川必然料知嵩山有变,定赶往令堂处挟制向哈老师索取铁手令,哈老师天性仁孝,为势所逼,迫于母命难违……” 哈智忙摇手道:“少侠不必再说,哈某已心乱如麻。” 霍文翔道:“事至如今,我等速赶奔令堂处,但愿先一步赶至,低喝一声:“走!”当先腾空而起,往少林寺中掠去。 第二十九章 智珠如神 天台为仙韦岭东支,壤接括苍雁荡四明金华诸山,崖壑瑰奇,风影秀丽,为佛教名山胜地,与五台峨嵋相拟,毫无逊色。 因其形势崇伟,绵亘如屏,六朝陶弘有云:“山有八重,四面如一,当牛斗之分,上应台宿,故曰天台。” 天台绝顶华顶峰终年云海茫茫,积絮堆棉,聚散靡定,瞬息万变。 云雾缭绕中隐隐现出数十条人影掠登飞跃,只听塞外人魔蓝景辉语声道:“老朽昔年飘泊江湖,行踪如寄,曾三履生台华顶,天台一派虽习武功,但罕有露面江湖,尤其华顶寺主持普元禅师数十年未曾离寺一步,戒律甚严,却料不到令祖竟潜隐在华顶寺内。” 哈智答道:“先祖栖隐在峰后千丈岩壁之下,本来不由华顶取径,为恐老贼先我等而至,沿途必有伏桩,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霍文翔偕同林凤珠虞凤栖诸女率先施展“平步青云”身法掠登华顶,天风狂劲,倍极艰辛。 华顶寺规模宏伟,铁瓦钢索,飞檐七重,气象巍峨,山门前矗立着两株巨柏,霜茎古干,峭拔入云。 一株柏树前正驻立着霜鬓银发老僧,手持念珠眺望云海,忽发现霍文翔等数十人,鱼贯登山而来,不禁面色微变。 塞外人魔蓝景辉一跃掠前,抱拳含笑道:“普光禅师,还认识我蓝景辉么?” 普光大师和掌合十道:“蓝施主,别来无恙。” 蓝景辉哈哈大笑道:“禅师想必功行精进,蓝某依然故我,数十年来尚是萍踪如寄,今日偕同江湖同道一览天台华顶云海之奇,不欲惊扰禅师。” 在蓝景辉与普光禅师答话时,霍文翔哈智等十数人正转过寺墙绕至峰后。 哈智向霍文翔道:“这茫茫云海,视界不清,哈某本轻车熟路,但少侠不然,如不慎失足,则粉身碎骨,绝壁之下十数丈有两株老藤,可缘身而下,但天风狂劲,藤枝憾晃易于失手,还望少侠及诸位当心一二。” 霍文翔含笑道:“多承指教,但不妨事。”说着取出天蜈珠,红光烛照清澈,将云雾逼开十丈方圆,强劲天风骤然受阻减弱。 哈智神色一喜道:“少侠有此奇珠,哈某可谓杞人之忧了。” 霍文翔哈智相距三丈并列施展壁虎功贴着峭壁揉下十余丈。 哈智忽高声道:“少侠右手移动五寸就可握住老藤了。” 霍文翔如言移动右手,只觉触及一晃摇不定粗径如碗的老藤,忙五指握住身形一个疾转,高声招呼崖上堵女群雄顺序而下。 哈智霍文翔身落绝壑,只见崖角隐现出一角屋檐,檐下背立着一个黑衣老者,不防两人在千仞峭壁上飞泻而下。 只觉身后落足微响有异,迅疾转面后顾,但霍文翔出手极快,一指虚空点出。 那黑衣老者只觉一缕指风如山重压,气脉立断,脏腑尽靡,声却未出便自倒地死去,七孔中渗出殷红血液。 霍文翔低声道:“老贼已先我等而至,哈老师且慢躁进,待在下潜入一察究竟。”说时已自身形疾闪掠至屋角,轻轻推开一扇虚闭的木窗,惊鸿疾闪入去,只听邻室中传来铁少川的语声道:“大嫂还请三思而行。” 语声平和,如话家常,不带半点火气。 霍文翔贴近板隙望去,只见一青衣老妪面对着佛面人屠铁少川而坐。铁少川和颜悦色,一手捋须,口角噙着微笑。 但闻青衣老妪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老身当陪同恩公前往嵩山,犬子不敢不遵,但老身须收拾随身之物后起程如何?” 铁少川微笑道:“大嫂请便。” 青衣老妪缓缓起身一转,向霍文翔藏身房内推门而入。 霍文翔身法迅快如电,与青衣老妪擦身而过,掠在铁少川之前,冷冷发出一声低笑…… 佛面人屠铁少川几疑置身梦境,不信这是事实,瞠目色变,厉声道:“原来是你!” 霍文翔微笑道:“不错,正是在下。” 青衣老妪入得里间,只见人影疾闪而过,穿向厅堂,不禁一怔,心疑老贼随来爪牙,闻声才觉非是,偷觑望外,但见霍文翔风采翩翩,宛若玉树临风,暗赞道:“好人品!” 突然罗银姬、秦丽琪闪身而出,罗银姬低声道:“这是小婿。” 秦丽琪如花娇靥上泛起红霞,星眸中露出惊喜莫名之色,悬心霍文翔不敌铁少川。 只见铁少川面色稍霁,颔首笑道:“老朽钦佩阁下胆量,但你来此于事无补,老朽率来人手如云,暗桩密布,何必逞一时之勇,贻百年之恨,自误误人。” 霍文翔道:“人算不如天算,令主率来人手虽多,但如在我眼中无异土鸡瓦犬,不堪一击,令主倘弃置玉勾斜不用,各凭真实所学一拼,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铁少川哈哈大笑道:“好大的呵气。” 霍文翔正色道:“铁令主威震武林,一身武学震灿古今,在下江湖末学,无名小卒,令主因何不敢以真实武学争一高下。”他尽量拖延时刻,容同来助手将老贼党羽一一歼除。 铁少川双肩微微一耸,道:“你若妄想老朽受你所激,弃置玉勾斜不用,无异是梦想天开。” 霍文翔朗笑道:“看来铁令主是个浪得虚名之辈,无怪在五台诈死,以图蒙蔽天下,殊不知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到头来你还是难免一死。” 铁少川厉喝道:“小辈,你道老夫剑锋不利么?”肩头玉勾斜应腕挥出,万朵金星罩袭而去,带出-片破空悸耳啸风。 霍文翔早已有备,面色凝肃如霜,脚下迷踪步踏出,呛啷啷龙吟过处,一招“过云见日”迎出,剑身平指,似缓突速,芒尖振出一圈日晕,耀眼生眩。 双方均是施展的旷绝奇招,只听响起一串金铁交鸣之声,两人各退了一步,面色由红转白,显然真力耗损过巨。 铁少川淡淡一笑道:“阁下是老朽毕生所遇的唯一强敌,剑招之奇已超越武学范畴之外,请问源出何宗。” 霍文翔知老贼趁着问话时,以便调匀真气,自己何尝未有此意,落得见机就机,缓缓答道:“武学一道,源宗于一,渊博精深,浩瀚若海,人生不过百年,未能穷究其万一,但就各人智慧秉赋参悟其中神奇变化所得成就不难立判。” 铁少川道:“阁下说得不错,但功力火候犹若铸铁成器,水涨船高,一丝均勉强不得,阁下年岁轻轻,武学已臻化境,倘非获遇奇缘,老朽却不能深信阁下凭藉智慧秉赋而有此成就。” 藏身房内的秦丽琪柳眉微皱,面现薄嗔道:“娘,你瞧翔弟竟与老贼如话家常,惺惺相惜,您说气人不?” 罗银姬道:“翔儿大智若愚,不愠不躁,双方均有顾忌,你稍安毋躁。” 这时,霍文翔已知佛面人屠的心意,他想套出自己武学是否源出星河秘笈,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武学一来得自恩师,再端凭悟性,意领神会,触类旁通,自信较别人成就略高,尊驾谬奖已臻化境,那就愧不敢当。” 铁少川见套不出霍文翔半丝真言,面色一沉,道:“今日形势,已成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霍文翔朗声大笑道:“说得好,你我放手一拼,强存弱亡,徒费唇舌,无济于事,不过尊驾玉勾斜虽利,却也难要在下性命。” 佛面人屠铁少川忽地心神猛剔,暗道:“老朽在屋周密布伏桩,无一不是武功上乘好手,为何不见一人赶来探望,难道都中了这小贼的暗算么?”愈想愈感不合情理,冷笑道:“狂言无益,手底高下一试便知,老朽不信尊驾孤身一人前来,尚有其他随来高人,何妨容老朽一见。”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在下仅孤身一人,尊驾何见惧之深。” 铁少川面色一变,大喝道:“胡说,老朽纵横江湖,捭阖武林,从未惧过谁来。”语音突转森厉道:“哈母之命已悬在老朽之手,可惜阁下竟来迟-步,依老朽之见不如退出此谷,不要误了哈母性命。” 霍文翔知铁少川之言决非危言耸听,冷笑道:“你乃是武林高人,想不到这等卑鄙毒辣,但你是否料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 铁少川闻言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暗道:“看来这小贼心智行事无一不在老朽之上,此人不除,席难安寝。”当下也不多言,玉勾斜疾出三招,寒飚飘飞,幻化无数寒星,涌向霍文翔周身重穴。 霍文翔手中射阳剑虽然犀利,但比起玉勾斜不啻云泥之隔,若硬封硬接,处处受制,决意采取诡道取胜。 剑光疾闪,流芒簇飞,朝玉勾斜隙缝上滑袭快攻,袭取部位,均是铁少川意想不到,而且是必使之防护的要害重穴。 十三招快攻,几乎将铁少川逼得手忙脚乱,如非他武功奇绝,以牙还牙,霍文翔差点伤在玉勾斜剑下,是以霍文翔不敢妄启侥幸取胜之念,沉着应战。 突然,铁少川大喝道:“屋内逼仄,无法施展,你我不如去外面一拼。” 霍文翔道:“好,尊驾先请。” 铁少川剑势回旋,寒飚护体,疾闪出外。 霍文翔接踪掠出,忽感一股阴寒气劲由右侧袭来,来势迅疾如电,无法闪避,“噗”的一声,肩上打了一个正着。 但霍文翔身法亦是迅快如飞,更施展护身罡气一御一震,身躯如脱弦之弩,冲出六丈开外,旋身冷笑道:“尊驾为何暗算施袭?” 铁少川呵呵大笑道:“兵不厌诈,阁下中了老朽毒手,仅能活一个时辰。” 霍文翔心中暗笑,冷冷答道:“姑无论尊驾是否言过其实,在下还能活上一个时辰,但尊驾能否苟全一盏茶时分尚未可知。” 铁少川闻言一怔,道:“此话何说?” 霍文翔面露微笑道:“尊驾带来的人手咧?” 铁少川猛的心神巨震,如中雷殛,面色大变,四巡了一眼,只见森森林木中静得似一泓死水,心知有变,厉声喝道:“老朽本动了爱才之念,意欲保全你一条性命,如此你更活不了。” 霍文翔大笑道:“众判亲离,你还有何颜面留在此处,在下决死不了,你我终须在恶鬼堡见面。”射阳剑一挥,流虹惊天,隐带风雷啸声。 佛面人屠大惊失色,身形疾闪开去,但依然闪避不开,袍幅被削断尺许长短,纵身一跃,疾窜入林。 他发觉霍文翔并未追赶入林,锐利眼神扫视林内一瞥,亦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但随来高手却一个未见,不由一怔,暗道:“莫非真个众叛亲离,纷纷他去。” 铁少川心中怒火满腔,越想越忿,不甘就此退去,意欲再潜入哈宅,俟机掳劫哈母而去。 忽闻“择”的一声,一溜寒光插入眼前一株树干中,抬面 突然,铁少川大喝道:“屋内逼仄,无法施展,你我不如去外面一拼。” 霍文翔道:“好,尊驾先请。” 铁少川剑势回旋,寒飚护体,疾闪出外。 霍文翔接踪掠出,忽感一股阴寒气劲由右侧袭来,来势迅疾如电,无法闪避,“噗”的一声,肩上打了一个正着。 但霍文翔身法亦是迅快如飞,更施展护身罡气一御一震,身躯如脱弦之弩,冲出六丈开外,旋身冷笑道:“尊驾为何暗算施袭?” 铁少川呵呵大笑道:“兵不厌诈,阁下中了老朽毒手,仅能活一个时辰。” 霍文翔心中暗笑,冷冷答道:“姑无论尊驾是否言过其实,在下还能活上一个时辰,但尊驾能否苟全一盏茶时分尚未可知。” 铁少川闻言一怔,道:“此话何说?” 霍文翔面露微笑道:“尊驾带来的人手咧?” 铁少川猛的心神巨震,如中雷殛,面色大变,四巡了一眼,只见森森林木中静得似一泓死水,心知有变,厉声喝道:“老朽本动了爱才之念,意欲保全你一条性命,如此你更活不了。” 霍文翔大笑道:“众判亲离,你还有何颜面留在此处,在下决死不了,你我终须在恶鬼堡见面。”射阳剑一挥,流虹惊天,隐带风雷啸声。 佛面人屠大惊失色,身形疾闪开去,但依然闪避不开,袍幅被削断尺许长短,纵身一跃,疾窜入林。 他发觉霍文翔并未追赶入林,锐利眼神扫视林内一瞥,亦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但随来高手却一个未见,不由一怔,暗道:“莫非真个众叛亲离,纷纷他去。” 铁少川心中怒火满腔,越想越忿,不甘就此退去,意欲再潜入哈宅,俟机掳劫哈母而去。 忽闻“择”的一声,一溜寒光插入眼前一株树干中,抬面忽闻“择”的一声,一溜寒光插入眼前一株树干中,抬面一望,正是令他寝梦难安的北斗令,不由心神巨震,厉声喝道:“阎老儿,咱们生冤家,活对头,不死不休,这点劳什子吓唬不了铁某,何必用此破铜烂铁,丢人现眼?” 阴暗处送来阎鹏展阴冷语声道:“阎某令出必行,铁老师既夸下海,何不拔下北斗令?” 说真的,时至如今,铁少川孤身无援,虽武功绝奇,胆大包天却也不敢伸手妄拔那支追魂令,冷冷笑了一笑,道:“阎鹏展,北斗令威震江湖,却不再铁某眼下。”左手运集功力,五指箕张,缓缓向北斗令抓去。 这无疑是故作姿态,诡弄阎鹏展现身。 五指堪欲触及北斗令,猛感身后一股排山罡力涌袭而至,心中冷笑一声,右腕玉勾斜“回凤舞柳”返身挥出。长虹如电,耀目欲眩,那排山罡力疾然消敛,只听咋嚓数声微响,周近数株合抱参天古木为犀利寒芒削断,如摧枯拉朽般迎刃而过。 但见断干缓缓倒下,竟向铁少川存身之处倾倒,势如山岳,越来越快。 铁少川见状大惊,知有人使坏,用内力使断树往自身倒下,血肉之躯,怎堪禁受,双足一垫劲,疾逾离弦之弩激射出去。 仅毫发之差,铁少川身形甫一沾实,只听身后哗啦啦巨响,尘土飞涌,断枝废叶冲起半空纷纷落下,声势骇人,震耳欲聋,夹杂着阎鹏展阴冷长笑声,令人心悸魂飞。 佛面人屠知事不可为,但尚不死心,腾身往哈智居屋疾掠而去,扑入屋内,只见室空人杳,不禁猛一跺足,心知处处均落入仇家强敌所算中。 蓦地——,啪的一声,四颗卵大乌黑如墨圆珠同时击中四壁,爆射出一点烈焰,立时将铁少川埋入火势熊熊中。 铁少川振吭发出一声厉啸,剑光迥卷,如笼着一层寒雾,冲空奔起,突破屋瓦,飞身掠去。 他逃出数里外,四面一望,只见远处犹升起一片红光,不禁咬牙痛恨。 最令铁少川震骇的是,无法瞥见敌人影踪,知不重作筹划,将会陷入绝境,身形腾起,穿空如电遁去。 天台绝顶,国清寺外松坪上,一个清癯老僧正与塞外人魔蓝景辉踞座对弈,凝目沉思,落子丁丁。 忽听蓝景辉笑道:“老和尚,蓝某虽属魔道,却从不打诳语,你瞧那不是哈老夫人来了么?” 老僧放下捏在指中棋子,四面望去,只见霍文翔等人簇拥着哈母走来,欠身立起,双掌合十道:“哈夫人化险为夷,老衲不胜欣慰。” 哈母凄然一笑道:“为了老身之故,几乎为天台引来一场横祸,劫后余生,歉疚良深。” 老僧微笑道:“哈夫人说哪里话来,天台一派,枝枯微薄,无力保全,幸得吉人天祥,否则老衲愧惶无地自容了。” 霍文翔走上前来,抱拳说道:“方丈可否辟一静室,哈老夫人身罹奇毒,以便在下施治如何?” 老僧答道:“敝寺屋宇甚多,如不嫌委屈,容老衲稍尽地主之谊。”当下老僧身为前导步入国清寺门。 谷下群雄相继登上崖来,诸女共处一室,瑶池玉女秦丽琪周旋其间,一颦一笑,令人心醉,虞凤栖暗愧不如。 半晌,邻室霍文翔走出,与秦丽琪四目交注,秦丽琪娇眉一红,嗔道:“翔弟为何如此瞧我?” 霍文翔叹息一声道:“琪姐真是天下第一忍心人。” 秦丽琪微瞪了霍文翔一眼,道:“倘非如此,老贼岂能认为大害已除,图谋速萌,你不知家父深知老贼隐秘,老贼忌赅殊深,是以遣韩梦云暗中监视家父!” 霍文翔道:“这个小弟巳知,岳父现在何处?” 秦丽琪道:“现混入恶鬼堡中,堡内共有三种恶毒机关,一为花九鹏筑建,另为瞽目神卜丘知易所设,最厉害处即为老贼自己监造,须知老贼悟性极高,亲摩花九鹏样图,研融其中变化,一钉一木皆是老贼自己营建,手下工人每完成一处,即被杀之灭口,家父易容甚巧,深获老贼信任,该处恶毒机关巳明十之六七。” 霍文翔闻言欣喜不胜,额手加庆,道:“老贼授首之期不远矣!” 秦丽琪道:“你且慢高兴,老贼此次赶回总坛,必将阵图倒转,重新布伏,我等不去恶鬼堡还好,若去武林中必先惨遭浩劫!” 霍文翔道:“此话怎说?” 秦丽琪道:“老贼在江湖中潜伏党羽着实不少,若翔弟以铁手令调遣武林群雄赶往恶鬼堡,则各大门派内空虚,反予老贼可趁之机,定严命密布各处党羽趁隙侵犯,如此各大门派危劓”说着取出一本线装薄册,接道:“此乃家父每次来函,我均有详明记录在此册,你如今身为武林盟主,定须谨慎从事。” 这时,只见一灰衣僧人走入,手持一函趋往霍文翔之前,道:“山下贫僧相遇一人,托贫僧转将此函面交盟主。” 霍文翔大感一怔,接过信函拆阅,不禁面色大变,手出如风,一把扣住那灰衣僧人腕脉要穴,沉声道:“大师相遇那人是何形象?” 那僧人面色惨变,耳目口鼻内流出黑色血丝,身形颓然倒下。 霍文翔不由跺了跺足,摇首叹息道:“在下始料不及,是在下误了大师性命。” 秦丽琪忙道:“翔弟,这函中写些什么?” 霍文翔将信递与秦丽琪,字迹显为佛面人屠铁少川手笔,只见上书:“老朽已邀令祖母太夫人恳谈,蒙太夫人面允将铁手令归还老朽,望亲身简从赶往西湖北高峰与令祖母相晤。”下为铁少川花押。 函中仅寥寥数十字,并无恫吓之意,亦未有华丽的词藻,但意在言外,隐含霍文翔祖母生死已悬在铁少川之手,倘不应约前往,恐悔之莫及。 此函却是耐人寻味,片刻之前霍文翔尚与铁少川锋镝搏拼,何以其时不说,而事后又遣人托交,显然其中大有文章。 秦丽琪盈盈一笑道:“翔弟,你不感觉此信是凭空捏造的么?北高峰是一陷阱,望你三思而行。”情在言中,关注备至。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依小弟看来,老贼绝非无故放矢,自小弟出道以来,托前辈高人及武林群雄之助,老贼屡遭挫折,将小弟恨入骨髓,视为眼中之钉,非拔之而后快,命人四出侦访小弟师承来历。”说着泛起一丝黯然神伤笑容道:“从函中潦草笔迹察知老贼必是方才得讯,家祖母巳遭掳擒,但我那两位恩师为何不在……” 林凤珠忽接声说道:“翔弟推测得不差,金凤帮前亦奉命查访翔弟师承来历。” 只见霍文翔面色一变,道:“老贼还另有恶毒阴谋,我等赶赴杭坦途中,形迹败露,小弟虽不惧,只怕武林群雄逐个惨遭毒手。” 虞凤栖道:“你是说老贼爪牙已在天台布下伏桩么?” 霍文翔点点头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此次老贼恼羞成怒,决定背城一战,无所不用其极,其手段之毒辣不言而知。”说着长叹一声,道:“在下意欲采取双管齐下之策,使老贼疲于奔命,只是甚难逃出天台老贼耳目之下。”神色不胜重忧。 这时,天台国清方丈走入,向霍文翔道:“施主不必忧虑,寺侧崖沿有一道秘径,可通往崖下山谷,由小道出山,只老衲一人知之,老衲愿领路。” 霍文翔大喜,与秦丽琪、林凤珠、虞凤栖等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自走出寺外而去。 他置身崖沿,天风狂疾,云海幻奇,令人心胸开旷,忽见 足下云海中冒出一胖大魁梧僧人身形,手持禅杖,纵腾如飞,疾登崖上而来。 这僧人黧黑,狮鼻海口,浓须如猥,虎睛中射出逼人精芒,一登上崖来,一眼见到霍文翔意定神闲,负手眺望烟云测幻景色,大感意外,不禁面色微变,忙合手施礼道:“施主可是姓霍么?” 霍文翔微笑道:“正是,大师上下如何称呼?” 僧人道:“贫僧智明,方才贫僧在峰下相遇一老者,嘱转致霍施主谓令祖母太夫人在修河镇不慎隐迹泄露被掳,恐有性命之忧?” 霍文翔只感心神一震,面色镇定如恒,道:“那是无稽之谈,大师可认得此人么?” 智明摇首微笑道:“贫僧不识,方丈之人戒打诳语,但焉能不忠人所事。” 霍文翔知他言不由衷,也不当场揭破,遂抱拳一拱道:“蒙大师转告,在下这就走了,但此人之言绝非事实。”说着即要纵下崖坡。 智明忙道:“施主孤身前往么?” 霍文翔笑道:“在下一向独来独往,此来国清寺面谒方丈未遇,不胜怅然。” 智明大诧道:“掌门人竟不在么?居然有此奇异之事,贫僧要去一察究竟?” 在智明说话时,霍文翔已步下崖去,身形隐入漫漫云海中。 智明目中满是疑惑神光,嘴角噙着一丝诡笑,迳望国清寺奔去,一跨上山门,迎面只见一个年轻灰袍僧人掠出。 两人身法绝快,几乎撞上,年轻僧人身形斜闪,合掌躬身道:“智明师叔来此则甚?” 智明禅师答道:“我有要事须面谒掌门人。” 僧人道:“师叔来得不巧,掌门师尊前往山下他往未归。” 智明禅师神色疾变道:“胡说,掌门人有卅年未离天台,心如止水,绝意江湖已久,再他若外出,必传谕本山各寺示知行踪。” 那少年僧人神色凛然道:“晚辈为何欺骗师叔,若不见倌,师叔可入内察视。” 智明禅师鼻中冷哼一声道:“自然老衲要查明详情了。”说着迈入寺中,少年僧人面色恭谨无比在身后一步一趋。 智明在偌大的国清寺中,屋宇不下千间,当然不能逐屋搜觅,但遍问寺僧与年轻僧人答称一模一样,神色亦无可异,更不见武林群雄人物,心中大感惶惑,急急离寺步下崖去。 智明禅师神色似笼有重忧,履至崖下,横过石梁桥时,突面出一道白影疾闪,现出一面目森冷,煞眉高耸的白衣人。 白衣人冷冷出声道:“禅师可将话带到了么?” 智明神色一凛,答道:“施主所说的姓霍小辈正在绝顶眺望云海,贫僧立即将话带到,那小辈似若无动于衷,神情泰然,只身掠下崖来,施主未见么?” 白衣人目中神光电射,沉声道:“他只身巳下崖来么?” “正是!” “为何在下不见,居然有此怪事。”白衣人神色愕然道:“如许高手布伏,他竟能逃出我等耳目之下,哼,在下不信。” 说着又厉声问道:“武林群雄现仍留在国清寺内么?” 智明禅师摇首道:“一个都不在,本派掌门人于前晚已离山他往。” 白衣人目中神光森厉如刃,冷笑道:“禅师,在下并非三岁小儿,这等离谱不经之事,谎言相欺,你是想找死么?” 智明禅师面色惨变,目露惧容。 白衣人耳后忽响起细语笑声道:“这和尚之言句句是实,并无半点虚言,只怪尊驾疏忽大意,在下掠下崖来竟未察觉,怪得谁来。” 语音虽微,但由内力发出,字字如刃穿入耳孔,鼓膜刺痛如割。 白衣人不禁大骇,五指疾伸,身形一旋势如闪电抓了出去。 只见眼前人影一花,五指抓空,叭的一声脆响,左颊被重重打中了一掌,气血震得狂逆急冲,身形摇撼不止,一股鲜血直欲喷出口来。 面前显出一丰神飘逸的俊美背剑青衫少年,口角含笑,朗声道:“你是甘心为铁少川作伥么?” 白衣人面色激动,怒道:“铁老前辈与在下有恩,受人点滴,当涌泉相报,怎能说是为虎作伥!” 霍文翔冷笑道:“这样说来,尊驾是甘心为铁少川为恶的了!”说着面色一寒,接道:“铁少川如今何在?” 白衣人手出如风,迅疾如电,诡幻不测,一把扣住了霍文翔腕脉要穴。 哪知霍文翔旋腕一震,白衣人啊哟一声,身形震甩得踉跄出数步。 白衣人身形未定,只见寒虹疾闪,猛感左耳一凉,一只血淋淋耳朵坠地。 霍文翔冷笑道:“尊驾如不说出铁少川行踪,在下要斩除尊驾两条手臂及挑破三条主经。” 白衣人左耳被削,厉啸一声,左手疾按前胸,嗤嗤破风声响,从他指缝进射出湛蓝光华三棱铁针。 他那暗器手法甚是奇异,罩及人身全体。 霍文翔不退反进,射阳剑疾挥而出,白衣人一条右臂硬生生离肩坠地,鲜血如注,那棱铁针身中霍文翔,触体纷纷震飞。 白衣人忍着痛,面色大变,狞声道:“我这三棱戮神针乃海底寒铁所铸,无坚不摧,虽你玄功护体,亦不能防,莫非獭皮宝衣在阁下身上么?” 霍文翔道:“尊驾不愧料事如神,可惜明白的太迟了。”手起一剑,白衣人-条右臂坠地,剑锋疾挑,光华流闪。 只听白衣人闷嗥一声,满口牙齿及舌被射阳剑犀利剑芒剜出腔外,鲜血飞溅。 智明禅师目睹情景,大惊失色,转身拔腿就跑。 但听霍文翔大喝道:“你也饶不得。” 寒光疾奔,智明和尚一颗头颅带着鲜血飞出七八丈外,尸体栽仆于地。 霍文翔收剑向白衣人森冷出声道:“尊驾如若爱惜生命,即请引我前往一见铁少川。” 背后忽生起林冷的笑声道:“阁下武功惊人,难怪以武林 盟主自居,但只身赴约,却似嫌狂妄,阁下出手狠辣,太也目中无人了。” 霍文翔转面望去,只见草坡上一列立着十数江湖人物,那说话的系矮胖如瓜的银须老叟,小眼中开阉之间,射出一线逼人寒芒。 他毫不畏怯,微微一笑道:“在下已遵铁令主之邀,只身赴约,诸位为何拦道相阻,是轻视在下的长剑不利么?” 矮胖老者冷笑道:“阁下应令主之约,老朽绝不敢阻拦,但阁下将我拜弟伤在剑下不可容忍,阁下长剑虽利,绝伤不了老……” 话音未了,霍文翔神色一变,大喝道:“谁说伤不了你?”射阳剑一招“惊虹丕变”,飞卷而出,幻出漫空匹练,风雷啸声如涛。 银须老者大惊失色,暗道:“这小贼剑术如此精奇凌厉,无怪令主视他为眼中之钉。”心念乍起之际,已自身法奇快飘了开去。 谁知霍文翔剑势却如长江大河般,绵绵不绝,卷袭群邪,只听霍文翔大喝一声,射阳剑竟脱手飞出,惊虹怒卷,群邪惨嗥惊呼出声,血肉随着断肢飞起,八人逃闪不及横尸剑下。 矮胖银须老者仗着身法奇快,但肩上依然被芒尾划开一道尺许血口,发出一声厉嗥,穿空如电遁去。 其余群邪魂飞胆落,纷纷四散窜逃入林中。 霍文翔向白衣人冷冷出声道:“在下并不嗜杀,但留下尊驾性命有害无益,不能一念之慈,徒贻无穷祸害。”迳起一剑尸分两截倒地。 他望也不望,纵身疾跃而起,去势迅快如电,身形瞬即杳失……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暮春初夏,杭州西湖从湖滨垂杨照里遥望,绿水逦迤,山色横黛,桃李夹道,风光明媚。 那日暮霭深垂之际,一轮明月已自高高升起,似将西子湖笼上一重雾彀薄纱,荡漾湖光,亭亭塔影,恍如广寒仙境。 湖心中三两游艇缓缓飘浮,灯火如豆,丝竹弦管夹着曼妙歌声,令人沉醉神往。 湖艇上忽现出霍文翔身影,飘洒慢步向泊艇处走去。 一艘小巧精致画舫上走出一个短装少女,秀美明艳,挑着一盏纱灯娇声笑道:“大爷要船么?” 霍文翔微笑颔首,步上踏板进入舫中落座,朗声道:“姑娘,请先往平湖秋月一游。” 少女娇声低应了一声“是”,在霍文翔面前摆上四色精美小菜及一壶酒,挥动双桨缓缓离岸驶向湖心。 霍文翔独酌沉思,只觉意烦心乱,食不知味,突闻轻微语声随风飘送入耳道:“阁下雅兴不浅,令祖母生死悬于一发,尚有此心情冶游么?” 画舫之尾相距不过五丈一艘小艇随来,那发话之人显然在内,霍文翔朗声大笑道:“兄台既奉铁令主之命追蹑,请登舟开门见山一谈,何必出言讥刺。” 小舟内飘出一条人影,迅如玄鹤般掠上面舫,踏入舱内,舱身只微微一晃。 霍文翔只见来人是一面色肃穆黑须中年人,丰度不凡,遂 欠身离座,以手一让,笑道:“明月当头,湖水似镜,临风小醉,濯魄醒心,兄台何妨共饮!” 来人亦不推让,在对首坐下,轩眉微笑道:“阁下镇静涵深,自愧不如,令人钦佩,如兄弟所料不差,阁下似成竹在胸。” 霍文翔颔首淡淡一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无往不利,尊驾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来人似感一怔,道:“兄弟姓夏,名大成。” 这时,少女又进舱送上一副杯筷,望了来人一眼,裣衽退出。 霍文翔在夏大成杯中满满斟了一杯酒,擎杯高举,道:“人生几曾月当头,你我萍水相晤,亦是有缘,在下敬你一杯。” 夏大成久在铁少川门下,耳濡目染,江湖诡诈,防不胜防,闻霍文翔之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是深怀戒心,推怀笑道:“兄弟不善饮,何况身奉令主之命,立待阁下前往北高峰一叙。” 霍文翔已知夏大成心意,遂微微一笑道:“尊驾既不善饮,在下也不勉强。”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道:“北高峰在下自然要去,不过须铁令主亲自送还家祖母。” 夏大成面色一变,道:“阁下真是天下第一忍人,见危不顾,无动于衷,不似武林盟主气度。” 霍文翔哈哈大笑道:“挟胁威迫,君子不为,烦请夏老师代致铁令主,家祖母如损毫发,在下当将令主妻妾子女首级送上。” 夏大成闻言不禁心神猛震,霍地立起,沉声道:“令主一向独身,何来妻妾子女!” 霍文翔朗笑道:“也许尊驾尚蒙在鼓中,相烦转告,西门柳现在我处,弃暗投明,铁令主一听就知。” 夏大成暗道:“此人委实难惹难缠,棋差一着,缚手缚脚,果如其言,令主又屈居下风了。”当下抱拳道:“兄弟传讯已到,去与不去,任听尊便。”转身窜出舱外,施展登萍渡水轻功,身法美妙,十数个起落跃上湖岸,向北高峰奔去。 北高峰麓佛面人屠铁少川端坐在一株盘根古松下,按剑沉思,面色凝肃,只听十数丈外一声低喝道:“什么人?” “夏大成。” 铁少川抬面望去,果见夏大成如飞奔至面前,躬身禀道:“霍文翔独人只身徜徉湖中,似有恃无恐……” 说着底下之话有所碍难,隐忍不言。 佛面人屠铁少川道:“老朽不信他真是只人独身,汝等未发现这小贼党羽么?” 夏大成摇首道:“未曾!” 铁少川大感一怔,冷笑道:“他认为老朽不敢杀他祖母么?” 夏大成道:“只怕令主杀他不得。” 铁少川不禁面色一变,飕地起立道:“这却是为何?” 夏大成嗫嚅半晌,支吾答道:“霍文翔命属下转致令主,西门柳已弃暗投明,投归霍文翔处。” 佛面人屠铁少川如坠入万丈冰窟中,面色惨白,道:“他还说了什么话?” 夏大成面有难色,犹豫久之,道:“霍文翔言他祖母如损毫发,立将令主妻妾子女首级奉上。” 铁少川不禁长叹一声,击掌三声,树丛暗影中众人纷纷疾闪而出。 原来铁少川在北高峰下已安排天罗地网,静待霍文翔应约到来成擒,如今心愿成空,反被人制,怎不令他五内皆焚,心乱如麻。 但他究竟是姜老弥辣,面色一整,沉声道:“请霍老夫人。” 群邪闻言大愕,立时有两人转身奔出。 须臾,东向茂竹翠篁间,两个黑衣长衫人带着一凤目银须老妪慢慢走来。 老妪目光四望了一瞥,淡淡一笑道:“铁令主,老身孙儿何在?” 铁少川微笑道:“令孙现徜徊西子湖内傲风醉月,置祖母之命于不顾,俗说君子不忘其本,令孙真天下第一忍人。” 老妪知霍文翔持事沉稳,凡事谋定而动,遂冷冷笑道:“男儿志在四方,何能有家室之累,老身即将就木,临行出道江湖时老身一再严嘱不可牵挂老身,何况他为人冷傲固执,绝不受人所制,铁令主此念又成梦幻泡影了。” 佛面人屠铁少川心中怒火沸腾,恨不得将她一掌击毙,但投鼠忌器,正色道:“老夫绝无恶意,大嫂请随老夫一见令孙。” 老妪颔首道:“令主先请!” 铁少川前导,心中有说不出难受,只觉生平未受过如此屈辱。 蟾月银辉,一镜平湖,柳丝笼烟,笙歌处处,西子湖隐隐在望。 群邪由苏堤慢步走来,突闻一声娇喝道:“站住!” 四条娇俏身影惊鸿疾闪掠出,现出一列青衣美艳少女,各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阻立道前。 铁少川沉声道:“你等是什么人?” 一个青衣少女嫣然微笑道:“奉武林盟主之命,请太夫人及令主登舟,随来诸位请远退回北高山麓。” 一个青衣老者厉喝道:“贱婢住口!” 只见剑光一闪,剑芒巳横卷青衫老者而过,老者仅怪嗥出半声,尸分两截,鲜血迸喷带出五脏六腑。 佛面人屠铁少川面色一变,大喝道:”你敢在老夫面前逞凶。” 青衣少女娇笑道:“谁叫他出言无礼。” 铁少川目中逼吐森厉杀机,冷笑道:“难道老夫杀不了你!” 青衣少女道:“铁令主武功旷绝,杀一弱女不过指顾之劳,但铁令主将后悔莫及。” 铁少川愤怒到了极点,但不愿小不忍而乱大谋,右掌向群邪一挥。 群邪互望了一眼,转身疾奔而去。 铁少川怒目望了四女一眼,道:“你家盟主现在何处?” 青衣少女答道:“现在平湖秋月堂前恭候。” 铁少川迅疾如电转身,两指诡幻无比向老妪点去,突感唐 后微风飒然,锐利如割,不禁大凛,左足横跨疾飘开去。 转面一望,只见霍文翔含笑挺立在丈外。 霍文翔朗笑道;“铁令主你又棋差一着?” 铁少川怒道:“老夫妻儿何在?” 霍文翔笑道:“在下实不知令主妻儿藏身隐秘之处,若非如此,令主怎肯自动前来。” 铁少川四面一望,已不知老妪及四女去向,知又坠入霍文翔术中,厉喝道:“胡说,西门柳何在?” 霍文翔大笑道:“在下实不瞒你,韩梦云临死之前,逼令吐出隐秘,他只好吐出令主家小托一西门柳防护藏身天南,在下一时不防,被他咬破齿内剧毒,封喉毙命。” 铁少川闻言暗惊道:“老朽贴身心腹中仅有寥寥数人知情,韩梦云知之甚多,曾奉命前往保安岩两次,也许……”猛萌杀机,伸腕拔起肩头玉勾斜,一道寒光冲霄,大喝道:“老夫与你势不两立。”一式“金丝钓鳌”撇下漫天的剑影,寒芒流转,攻向霍文翔。 霍文翔大惊,暗道:“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原来这手剑法出自“洗髓经”,奇绝无伦,“玉勾斜”犀利无匹,更是如虎添翼。 霍文翔心头一凛,射阳剑早自拔在手中,暗运罡力展出一招“周天大衍”。 剑招一出,竟是生生不息,如山剑影夹着一片嗡嗡风雷啸风之声。 “周天大衍”乃是星河笈内一式奇招,含蕴着四十九式无穷变化,只见剑光密合,寒飚轮洲,片刻时转,两条身影疾分跃了开去。 佛面人屠铁少川面色沉重,冷冷出声道:“原来星河秘笈已为阁下所得,半月之期,老朽当在恶鬼堡恭候决一雌雄,阁下若不屡约,武林内将是腥风血雨,惨遭浩劫。”语落转身疾跃出三丈开外。 蓦地——,一条身影横掠闪出,大喝道:“铁施主,你来得去不得。”剑光飞虹,流芒奔闪。 铁少川武功绝伦,身未站实,即知有警,左手五指迅疾抓去。 那人冷哼一声,右手“曲池”要穴为铁少川钢指扣实,深勒入骨,一支长剑当啷坠地,正是那青城掌门威灵子。 铁少川猿臂疾探,扶着威灵子穿空飞起,去势若电,眨眼杳入月色苍茫中。 霍文翔目睹铁少川挟持威灵子而去,不禁暗叹一声,目露歉疚之色。 堤柳湖溃丛草中纷纷掠出武林群雄。 金凤帮主林凤珠凝眸望了霍文翔一眼,不禁花容失色道:“相公受了伤了么?” 只见霍文翔苍白面色渐转红润,喉中重重咳了一下,吐出一口血痰,淤紫浓浊,微微叹息一声道:“在下受伤不轻,但老贼却比在下内伤更重,方才他妄自出手挟制青城掌门人,气血浮逆散窜,返转恶鬼堡功力必将受损,此乃不幸中之大幸。”说着语声略略一顿,又道:“非是在下见危不救,在下若不将淤血逼出,强行出手,不但无能屡半月之约,而且势将走火入魔。” 元元上人惊道:“如此说来,老贼无人能制了么?” 霍文翔摇首答道:“此也未必尽然,老贼强过在下无非是倚仗玉勾斜神剑之助……” 少林掌门道:“盟主之见,莫非有盗取老贼玉勾斜之意。” 霍文翔道:“除此一策,别无他法。”举手一挥,率众而去。 西子湖,冷风寒月,柳丝摇金,朦胧凄迷,苏堤上冷清清地阒无一人。 一条玄鹤般人影疾闪现出,正是佛面人屠铁少川,四面望了一眼,佛手探怀取出一只细颈玉瓶,倾出三粒药丸吞服。 堤上两端人影纷纷掠出,疾奔向佛面人屠面前,铁少川盘坐在地,闭目调息行功,气运周天后才睁目站了起来,道:“霍文翔小贼等人均离去了么?” 一个瘦小老人道:“他们以奉令往总坛分批赶去,这西子湖畔明桩暗舵尽撤一空。” 铁少川道:“随霍文翔而来的共有多少人?” “共有百数人,无一不是武功上乘,卓着盛名的高手。” 铁少川略一沉吟道:“江恒叟,单腾霄二兄请留下,其余诸位速赶往赣浙边境分水关大王树,相候老朽。” 群邪疾奔他去,留下两人,一是五绺短须,面如古月,左额上有一钱大瘢痕,目中精芒闪烁,身着绛色长衫,另一面形如猿,尖嘴塌鼻,颔下长着毛茸茸短疵,一双手臂长过于膝,目中神光阴鸷狠毒,一望而知,均是成名多年江湖凶煞。 铁少川低声道:“老朽留下两位之意,是请两位暗中潜往保安砦接护家小,不可使对方侦出形迹,宜分途星夜兼程赶去。” 江恒叟单腾霄躬身抱拳道:“令主之命,焉敢不遵。” 铁少川颔首道:“两位与老朽乃总角之交,相知甚深,是以重托,免老朽有后顾之忧。”说着取出两束细小纸卷,按道:“此乃老朽万金家书,两位请缝在贴身衣角内,老朽这就赶奔总坛,此事重托两位了。”说着双肩一振,穿空如电掠去。 江恒叟诸腾霄往杭州方向疾奔而去。 途中单腾霄道:“你我久来在江湖中行走,但你我昔年在江湖上名头太大,容貌更有特征,提起通臂猿摧命判官谁人不知,我俩先去杭州城购买一些易容药物,先换衣衫,再分道而行。” 江恒叟道:“江某亦是此意,换在当年,你我惧过谁来,无奈岁月摧人,新继旧逝,对头过于辣手,又深恐有负令主重托。”说着叹息一声,缅怀前尘,似不禁慨叹。 单腾霄笑道:“江兄,你隐迹总坛多年,竟耗尽英雄壮志了么?” 江恒叟鼻中冷哼一声不言,身法加疾,疾逾电弊。 单腾霄忽面色一变,低声道;“江兄,似有人暗暗蹑随身后。” 江恒叟身形陡地一个急转,只见四条黑影疾窜入道旁林中,不禁冷笑道:“朋友!你跟踪老朽则甚?”说时一举掌巳劈向林中。 掌力雄浑,咔嚓数声,连断数株碗口粗径树木,枝叶溅飞如雨。 身后传来一声阴侧侧冷笑道:“江朋友,无知草木与你何 怨,你拿他出气则甚。” 江恒叟不禁大惊,四面一望,只见一个貌相丑恶老者立在三丈开外远处,但感面像甚熟,就是想他不起在何处见过。 究竟单腾霄目光锐利,咦了一声道:“蓝老魔头,你迢迢万里,远从塞外进入中原,须发尽改,却是为何?” 那老叟正是塞外人魔蓝景辉,哈哈大笑道:“到底是老猴儿眼尖,蓝某与两位一般,却是为朋友助拳卖命而来。” 单腾霄面色一寒道:“蓝老儿,你我昔年相交莫逆,明人不说假话,单某瞧你并非甘受驱策,推波助澜之辈,何不直说来意。” 蓝景辉面色一正道:“蓝某就是瞧在昔年情义上,特来通知两位身在危中,片刻之后,两位恐罹不测之祸。” 江恒叟此刻趁机抱拳道:“原来是蓝兄,怪道兄弟十分眼熟,一别三十余载,江山依旧,容颜尽改,望见宥唐突故人之罪。” 蓝景辉道:“好说,好说。” 单腾霄抱拳龇牙一笑道:“蓝兄何以教我。” 蓝景辉道:“铁少川近年来所作所为,心狠恶毒,惨绝人寰,武林所不齿,两位岂能甘受豢养,助纣为虐,何不弃暗投明。” 江恒叟单腾霄闻言面色一变。 塞外人魔蓝景辉见状,即知两人绝非善言可动,不由嘿嘿冷笑道:“蓝某早知道话说了等于白说,两位既甘愿为铁少川卖命,恕我蓝景辉无法顾全旧交了。” 单腾霄目中神光暴射,大喝道:“蓝老魔头,你自认为武功胜得过单某么?” 蓝景辉冷冷一笑道:“换在当年,蓝某功力较之单兄稍逊一筹,但今非昔比……” 话尚未了,单腾霄伸臂疾如闪电抓出,冷笑道;“狂言无益,手底便知。” 他那长臂特长,身法迅快,五指眨眼便抓及肩头,看似蓝景辉无法避过这一指,哪知蓝景辉身形奇妙一侧,单腾霄指势竟差分毫在蓝景辉臂侧擦过。 蓝景辉喉中发出一声慑人低笑,踏步欺身,右掌“托梁换柱”攻向单腾霄下颚,竟是神奥绝伦。 江恒叟不禁大惊,暗道:“蓝景辉果非昔比,我若不相助,只怕单兄难免被擒。”纵身一跃,一掌呼地劈了出去。 如山掌势才至半途,突感胸后一支寒锐尖物刺及“命门穴”上,飘来一个阴寒语声道:“亏你还是知名人物,以二击一,联臂合攻,不惧贻人笑柄么?” 江恒叟心神巨凛,将发出掌势硬生生收回,蜻蜓点水,身形滑了开去。 哪知那尖锐之物宛若附骨之蛆般摆甩不脱,不禁寒意布袭全身,四面一望,只见霍文翔面色凝肃,一支射阳剑直指后胸,突见霍文翔左手曲指一弹。 一缕冷风似箭,击中江恒叟。 江恒叟只觉一麻,两腿立时软踣倒地。 单腾霄仗着神妙的身法,将蓝景辉攻来一式奇招化解开来,立时展开九式快攻,长臂吞吐如电,漫空掌影夹着急啸风声。 塞外人魔蓝景辉使晨风刮扬声法,轻若无物,随风飘起,俟隙冷不防攻出一式奇招,逼得单腾霄连换几个身法才能避过凶危。 单腾霄突然发觉江恒皇巳为霍文翔所制,不禁失色,心神旁骛之际,为蓝景辉一掌按实“期门”穴上,只觉一缕奇寒,循着行血散布全身,血滞髓冻,瘫软颓然倒地。 霍文翔朗声道:“两位尚执迷不悟么?” 单腾霄躺身地下,狞笑道:“叛主求荣,是为不忠,见新忘旧,是为不仁,铁令主对我等有救命之恩,尊驾妄想利用我等那就铸成大错了。” “在下若无狠辣手段使两位吐实,从此披发入山,不问世事。”说着迅如闪电右手伸出,将单腾霄下颚御开,在单腾霄怀中搜出老贼家书,略一过目,又沉声道:“在下巳闻悉老贼之言,命你等将家书缝于袍襟夹底的,分途而行,此不过是枉费心机而已。”曲指弹出两缕指风,江单两人只觉晕穴一麻,立即沉睡如死。 蓝景辉道:“这两人既不为我用,不如赐死,留下性命反为祸害。” 霍文翔道:“不妨,这两人用处甚大,在下意欲选出几位武林同道,易容扮作江恒叟形貌混入恶鬼总坛。” 蓝景辉闻言不禁目露诧惊之色,道:“铁少川目光何等锐利,不论如何毕肖,但言行举动却无法模仿得破绽不漏,岂非自投罗网,弄巧成拙。” 霍文翔长叹一声道:“杀人一万,自损三千,逞武狠凶,兵家之大忌,故在下不容武林同道与老贼正面为敌,为武林保全元气,是以小弟可以智胜不以力取,原因就在此,前途虽不可逆料,但凡事尽其在我,望早日老贼老擒,在下亦可不负师恩了。” 蓝景辉嘴角泛出笑容道:“好,老朽最钦佩贤弟了,谅老弟已智珠在握,我这魔头也无庸哓舌,贤弟,我们走!” 一双迅快如飞人影夹着江恒叟单腾霄隐入月色苍茫中。 第三十章 诈死取信 七日后。 距恶鬼堡西南五十里隆德镇,天方正午,却暗黑如暮,苍空笼罩着一片彤云,灰暗低垂,狂风吹刮着,镇街上卷起大风沙,弥漫岩雾,呼啸如潮水叠涌,看来暴风雨即将来临,行人绝迹,蓦地,云层中金蛇吐舌,闪亮了半边天,起了一声震天霹雳后,豆大般雨点倾泻而下。 就在此际,一骑快马背着一人由镇外疾驰奔向镇街上而来。 骑上那人身着一体绛紫长衫,左手五指紧握着缰绳,全身斜伏奔马背上,左臂软垂拖在马腹下,似身负重伤,拼死奔往隆德镇求救。 那人并未死去,强聚着一口真气,驰近一家“回安药肆”突然缰绳一拉。 马匹如受惊骇,前蹄高举人立,希聿聿发出一声长嘶,将骑上人抛掷街檐地下。 那人坠地之际,弹腰斜身左掌按落于地,意欲避免震击保全性命,但力不从心,左掌尚未按实地面时,忽哎哟一声,撞跌在地,嘴中喷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倾盆大雨之下衣履鞋袜全被湿透。 回安药肆中突掠出两条黑影,一个矮胖老叟右臂翻动那人驱体,忽失声惊呼遭:“那不是江老师么?” 疾伸两臂平抱着骑上人疾窜入药铺中,另一人伸手“啪”的一声重击在马背上,四蹄狂奔,疾驰而去。 回春药肆立时上好店门,矮胖老叟将骑上人平放在柜台上,唤道:“江老师,你是如何身受重伤的?” 他只知江恒叟单腾霄奉了佛面人屠铁少川之命负有极重的任务,余情茫然无知。 那骑上人正是江恒叟,睁开两只黯然失神眸子,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左手颤抖地指着柜上文房四宝。 矮胖老叟不禁眉头微皱,暗道:“他来时,不知有无强敌暗蹑其后,倒是不能不提防一二。”迅疾送上文房四宝,将江恒叟扶起。 江恒叟接过毛笔,手臂不住颤抖,潦草写了: “速送我面见令主。” 字不成形,几不可辨。 矮胖老叟端详了良久,才明了其意,笑道:“江兄但请宽心,小弟立即亲身护送。”掏出一颗红色药丸,接道:“此药乃令主所赐.可保真元,灵效如神。” 江恒叟嘴唇翕张,服下药丸。 矮胖老叟击掌三下,内面急掠出四个大汉,喝道:“速去后门套车,你等随行,本座赶往总坛面见令主。” 大雨倾盆而下,哗啦哗啦宛若天塌下来似的,街道水流成渠,后门口已装好油布套车,四匹健马,衔枚紧辔,一个黑衣劲装带刀大汉,疾跃上车辕,扬起马鞭叭的一声,套车疾驰而 去。 山谷隘口上守望暗卡,遥遥望见大雨泼泻下骤现出一辆疾奔如飞四马套车,不禁暗惊。 一个沙哑语声道:“真是邪门,这大的雨竟有车奔来。”忽见车辕上冲起一道红光,在雨中显出流霞异彩,经久不灭,不由面色一变,道:“此乃隆德分坛告急讯号,兄弟们速启闸口让套车进入一面快传讯令主,一面戒备强敌故弄玄虚。” 隘口两道重重的闸门“隆隆”开启,套车急驰而入,一声“啊唷”,四匹健马立时停住。 把守山口的匪徒,纷纷一拥而上,只见一个面目森寒如冰,瘦长黑衣人,拔出肩上一柄奇怪兵刃,似仙人拳非仙人掌,钢铸拇中两指突伸,拳身装一活扣,内似贮有辣毒暗器。 这黑衣人右腕疾振,一道寒芒飞出,将车窗油幕挑了开来。 忽闻车内起了语声道:“查香主么?” 黑衣人不禁一怔,探首内望,只见一矮胖老叟端坐车内,两臂伸抱着一身负重伤,全身水湿,面色苍白如纸,嘴角仍自滥流血丝的绛紫长袍老叟,不由神色一变道:“原来是蔡分堂主,你手抱伤者似江……” 矮胖老者接道:“正是江老师,他奉有令主密谕办理要事,不料他伏鞍负伤奔来隆德分坛落马,巳然伤重不支,无法言语,如非他有机密要事须禀明令主,也不致强忍着一口真气不敢冒死赶来,蔡某已给他服下灵药,望查兄放行送交令主。” 黑衣人眉头徽皱,道:“江老师因何受伤?” 矮胖老者摇首赧然说道:“遍身了无伤痕,似罹受强敌神奇之手法使脏腑离位,穴道逼滞,恕蔡某无法查明。” 黑衣人慑人目光在车内扫视了一瞥,只见三个黑衣带刀劲装汉子端坐车角,鼻中低哼了一声道:“蔡分堂主请,查某即传讯令主。”奇形兵刃一松,窗幔闭阖严密。 驱车匪徒长鞭一挥,又自疾奔驰去。 大雨仍自如注,倾盆猛泻。 江恒叟平卧在矮胖老叟臂内,面侧向车门外,双目眯成一线。 蒙住车门油幔因车身急驰,风力狂劲,不时振荡开一条五寸缺隙,因而可张望外面景物。 堡内景物依旧,虽在倾盆大雨下,却难隐盖一种肃杀恐怖气氛,任何一个角落内均藏有腾腾杀气。 马车奔约莫半个时辰,进入一条通道,黑暗如漆,虽然好的目力也无法辨识外间景物。 江恒叟索性紧闭着双目,任由所之。 车行寂然停止,江恒叟只觉由矮胖老叟抱持下车,送入一间密室中平卧在地面,忽闻铁少川语声道:“蔡星炎,你是如何发现江恒叟老师的?” 矮胖老叟将详情禀明。 铁少川道:“你一路赶车行来总坛,未发现可疑敌人蹑踪么?” 蔡星炎寻思须臾,答道:“属下抱持江老师坐在车内,恐受震动伤势恶化,无法查视车外景物,而且在大雨倾盆之下,再好目力亦难远及十丈开外,但一路行来,未遭受丝毫侵扰。” 铁少川略一沉吟,道:“这几日情势宛如紧弦猛张,一发 即不可收拾。”右手轻挥,接道:“你先赶回隆德分坛吧!” 蔡星炎垂手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出密室。 佛面人屠铁少川脸色阴沉,注视在江恒叟面上,见是江恒叟本人,身形缓缓俯下,察扶江恒叟脉象,不禁面色大变,暗道:“江恒叟罹受一种神奇手法,将全身经脉逆转,脏腑离位,似逼供吐露隐秘,谅江恒叟坚不吐露,故而,唉……这禁制手法异常狠毒神奥,恐老朽无法解开。” 不言而知,从这手法判断是霍文翔所为,可见霍文翔武学巳臻化境,旷古凌今,似驾御自己之上,推测星河秘笈似为霍文翔所有。 一块心病又再度勾起,铁少川脸色异样难看,他知道自己如非玉勾斜及洗髓经之助,今日恶鬼堡难免遭遇屠戮。 最使他茫然不解的是,江恒叟已遭毒手禁制,为何能予脱逃,这一点非救治江恒叟后问明不可。 铁少川击掌三下,室外奔入两个彪形大汉,只听铁少川沉声道:“快取一身干净衣服与江老师替换,湿衣烘干,但衣内物件不得有所遣失,全交于老夫过目。” 一人应声外出,另一人跑至江恒叟之前,蹲身褪下江恒叟浑身湿透的衣服。 须臾,彪形大汉由外进入,送来一束内外衣裤。 江恒叟通体裸赤,背脊上隐隐现出五点指痕,及一只若有若无掌印。 铁少川望了一眼,在密室中来回踱步,默默沉思。 那两彪形大汉将江恒叟衣服换好,躬身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一个彪形大汉再度匆匆度入,江恒叟湿衣巳然烘干,摆放在案上又退了出去。 铁少川疾掠在案前,五指不住按捏衣衫,突在内面一袭短夹衣下襟角里停住,迅快在怀内取出一柄小刀,铡开线缝,则出一束细小水渍再烘焦的纸卷,细心展开,果是自己所写家书,不禁把心内一块重铅放下,暗道:“江贤弟忠心不二,定不将保安砦隐秘说出,故遭毒手,且待单贤弟回转,当不难明了究竟。” 他十指如飞在江恒叟周身穴道推拿了一阵,喂服一粒药丸,只见江恒叟面色,渐转红润,双目缓缓开启,散淡的眼神令人悯侧,苦笑了一笑,又将双目闭上。 铁少川暗叹一声,道:“贤弟你安心静养,愚兄定为你内腑复原,解开禁制。”说着将江恒叟抱起,放在一张虎皮木榻上平卧着,慢步离开密室。 江恒叟睁开一线眼皮,觑望室内景物,不禁使他心神大震,原来密室不见一重门户,上下左右前后均由三尺见方钢砖砌成,明亮照人。 室内布置一榻一几,及红木八仙桌,靠壁列有四只太师椅,余无杂物,暗道:“老贼既可任意出入,室内定有启合暗钮,也许此刻老贼在室外暗暗监视自己举动。” 暂行忍耐,继续装作重伤无力动弹。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约莫一个半时辰,尚未有人进入,他暗暗心急如焚。 突然,见对面那方壁上,六块钢砖慢慢望外开去,踱进佛面人屠铁少川及护法钟离炎。 江恒叟忙紧闭双目,只听铁少川道:“老朽已与江贤弟服 下九转回生丸,将体力逆行真气导归于正,无奈那禁制手法异常狠毒,一时之间,老朽无能把脏腑复归原位。” 钟离炎道:“那九转回生丸功效如神,令主不必过虑。” 铁少川长叹了一声道:“老朽料霍文翔小贼故意纵使江贤弟逃生,必有恶毒的阴谋在内,岂能不心乱如麻。” 钟离炎道:“令主千万不可凡事朝坏处想,江老师武学奇高,也许他强忍受着痛苦,佯装昏死趁隙不防脱逃。” 铁少川道;“但愿如你所言。” “江老师面上渐显血色,想必伤势巳无大碍。”钟离炎一面说,右掌疾伸,扣着江恒叟腕脉要穴,皱眉接道:“脉象浮逆,血行聚显无常,此是何种武学,委实奇奥难解!” “星河秘笈!” 钟离炎不禁瞪目色变。 铁少川右掌迅疾按在江恒叟命门穴上,一股热力透入,催动江恒叟心脉。 移时,江恒叟缓缓睁开双目,用那散淡的眼神凝视铁少川钟离炎良久,忽泛出一丝苦笑,缓慢舒转乏力的右臂,接着他那焦敝舌唇,示意无法出音说话。 铁少川望了钟离炎一眼,微笑道:“贤弟不必焦急,老朽自会设法,解铃还需系铃人,老朽定将小贼擒来解开贤弟禁制。” 忽有一黑衣彪形大汉奔入,禀道:“获致百花老贼有侵犯奉堡迹象,如意村分舵已遭挑破,分舵弟兄十六人无一逃生,悉遭惨死。” 铁少川目蕴怒光,大喝道:“走!”与钟离炎双双掠出,门户又阖闭如封。 半盏茶时分过去,暗门显露,走进一个伛偻老人,手提着一只食盒,在盒中取出四莱一汤及一大盘白米饭,放在红木桌上后,慢慢向江恒叟走来。 但他察觉江恒叟左手末指上戴有一枚细小乌金戒指后,不由面色一惊,眼中突暴射一丝寒电慑人精芒,但倏又收敛,忽闻一个蚁弱语声送入耳中: “你老人家莫非是七海神龙秦锡寿么?” 那老人不禁神色又是一变,内力传音道:“你是谁?” “小婿霍文翔。” 老人禁不住心神激动,身形撼摇了两下,道:“贤婿你也真胆大妄为,孤身进入虎空,万一被老贼察破,岂非全功尽弃。” 霍文翔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岳父可将总坛布置摸清了么?” 七海神龙秦锡寿点点头道:“老朽巳绘就一张详图,贤婿带出调遣能手攻堡,留此一刻,就多增一份危险。” 霍文翔摇首道:“老贼绝无法察破小婿伪装,小婿此来志在盗取老贼随身不离的玉勾斜,若不得手,小婿誓不甘休。” 秦锡寿更是一惊道:“玉勾斜神物灵通,出匣振鸣示警,你是如何近身盗取。” 霍文翔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七海神龙见霍文翔执拗不听,无可奈何,道:“老朽先扶你饮食,待老朽送上晚饭时将图带来,你细心强记思考其中变化。” 霍文翔道:“多谢岳父,不过还须请岳父设法带个信息通知令嫒。” 秦锡寿面有难色,道:“老朽一出去,即有杀身之祸。” 霍文翔道:“无妨……”底下的话使秦锡寿聚精会神在听。 秦锡寿摇首道:“可见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此计不妨一试。” 霍文翔突伸一指点了秦锡寿“九都”穴一下,“九都”是人身无关重要穴道,秦锡寿只觉肺叶一跳后,倏即平复如初。 七海神龙扶起霍文翔进食后收拾盘碗退了出去,颤巍巍地走回厨房。 大厨房杂役甚众,平时厮混惯了,喜欢说笑,见秦锡寿回来,一个卷袖五旬望外司务,斜蹲在板凳上,狂抽着一袋旱烟,眯着眼笑道:“老王,今天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事?” 秦锡寿道:“没有。” “来,咱们哥俩下盘棋如何?” 秦锡寿摇首道:“不行,今天我胸口有点不舒服。”说着长叹了一声,笑了一笑道: “恐怕我的老毛病又患了,旧疾复发,去世不远,不过我无儿无女,一无牵挂,望七之年,死又何怨。” 司务呸了一声笑骂道:“你又来耍酒疯,什么死的活的。” 秦锡寿忽作恶心状,面色痛苦,继而大恶特恶,吐出一大滩浓浊黄痰,痰中带有血丝,接着气喘如牛。 厨房诸人平时与秦锡寿感情异常融洽,见状不妙,慌乱成一堆,七手八脚将秦锡寿抬往卧室。 秦锡寿面色苍白,手足如冰,气喘频频,嘴角流出白沫,苦笑了一声,有气无力说道: “多谢诸位了,老汉如死后,能薄棺成殓,一土附身,九泉之下当感思不浅。” 那司务唉了一声,道:“别说这丧气话,我石老三昔年也是走南闯北,叫字号的人物,什么都见识过……” 秦锡寿暗笑道:“谁不知你在镖局充当趟子手,凭你这等人物还叫得字号,怎不令人笑掉大牙。” 只听石老三说下去:“依我之见,你这痰喘之疾既是老毛病,想必有药可治。” 秦锡寿有气无力道:“老汉现有药方,怎奈外间情势危急,无法出去买药奈何?” “堡内也有药肆,怎需远去堡外。” “老汉这药方数十味药,必须真正道地药材,尚须十年以上,缺一不可,否则无法挽救老汉性命,石老弟倘欲老汉苟生人世,不妨设法求人出堡购回,风闻隆德镇有一回安药肆,不妨一试。” 石老三皱眉苦脸道:“老王,你先把药方念出,我笔录下来,再托人去买来就是。” 秦锡寿苦笑一下,道:“有劳了。” 石老三就在榻旁一张破木桌上铺好纸笔,濡墨伸笔,等待秦锡寿报出药名。 只听秦锡寿喃喃说道:“犀牛黄五钱……百年羚羊角三钱……老年沙参一两……” 石老三一面书写,一面暗中咋舌,忖道:“无一不是珍贵如金,得病如此,不如早死为妙。” 半晌,药方已抄录齐全。秦锡寿目中泪光莹莹,道:“石老弟,榻上破箱存有半锭黄金,足够药资之用。” 石老三道:“老王,你放心决死不了,我这就与你去办。”摺好药单,取出箱内半锭黄金匆匆奔出。 一塌倾盆大雨约莫下了将近两个时辰方始风消雨歇,隆德真上积水成渠,天方薄暮,一辆套车风驰电掣奔向回安药肆停住。 车幔一扬,蔡星炎疾如闪电掠了出来,那套车又驰离店门面去。 蔡星炎推开了店门,只见柜上寂杳无人,忙拉长嗓门唤道:“刘小杰。” 忽闻身后响起一个森冷语声道:“尊驾嚷什么?” 蔡星炎不禁大惊,疾然旋身,只觉胸前两只冰冷手指点在胸前“七坎”死穴上,抬面望去,但见一个黑衣蒙面人。 无已沉暮,店内又无灯火,乍睹之下,如遇鬼魅,不禁寒气布满全身。 蒙面人冷笑一声,左手疾如电光石火伸出,五指卸下蔡星炎下颧骨。 内面疾窜出两个蒙面人,将蔡星炎拖了进去。 这全身黑衣蒙面人躲在店门壁角,片刻时分,四彪形大汉已将马车放妥转回,步入店内,只觉气氛不对,一人低声轻道:“天到这般时分,怎还未举灯,莫非蔡分堂主遇了意外不成?” 背后响起森冷如冰笑声道:“真聪明,算你猜得对。” 四匪徒闻声知警,塌身挫腰,一个猛旋,四股寒电攻了出去。 那黑衣蒙面人右掌一挥,震开刀势,横踏一步,左掌疾攻中宫。 “叭”的声响,接着一声闷哼,一名匪徒心脉震断,口喷鲜血倒下。 那黑衣蒙面人身手迅快,双掌如飞,击毙三人,朗笑道:“速把尸体清除。” 回春药肆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笼罩着恐怖气氛…… 金鸡初啼,夜空如墨! 回春药肆门外电闪急落下一条瘦小黑影,接着起了急剧的敲门声响。 肆内应了一声:“谁呀?” “抓药!吴老板!” 店中火花一亮,燃着了一盏油灯,呀的木门开启,门外那人疾掠而入,只见一个瘦小老者惺忪双眼,披着一袭褪了色的长衫,没好气地说道:“虽说抓药救人,却不能不睡呀!你老不嫌太急了点?” 那人面目森沉,闻言两眼微翻,沉声道:“哪来的这多唠叨,我是总坛来的,照方检药,可要真正的道地药材,蔡分堂主咧?” 瘦小老者一听是总坛来的,迅变和颜悦色,恭敬异常答道:“蔡分堂主方才因事率众外出,店内只有老汉一人,阁下请坐。”说着接过药方,按味抓药,低声唱出药名。 店内秦丽珠闻声,星眸中露出惊喜光芒,道:“翔弟巳安抵堡内与爹晤面,示意我等命小灵持剑暗蹑那人前往。” 回春药肆里面人影纷纷,忙乱不堪,策划一切,然而那买药汉子却蒙在鼓中。 天色放曙,买药汉子提着药奔返总坛,交与厨房司夯石老三。 石老三兴致冲冲走入秦锡寿卧房,高声笑道:“老王你死不了啦!” 秦锡寿仍自瞪眼吐沫,气喘咻咻,闻言似精神一振,挣扎爬起,亲自检视药味,每味抓了一些,颤声道:“老弟,有烦速用无根水熬,水三碗煎一碗服。” 石老三接过药奔往厨下而去。 秦阳寿待石老三的身影消失门外后,即在一味甘草中拨出―颗腊封药丸塞入怀中躺下。 躺在密室中的霍文翔,他施展星河秘笈中的“倒转经脉”心法,将盖世巨邪佛面人屠铁少川骗得信而不疑,认他真系江恒叟,但他烦虑的是七海神龙秦锡寿无法将讯息交到秦丽琪手中。 自铁少川走后,一直未见回转,他趁此良机策划未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铁壁缓缓开启,只见秦锡寿佝偻弯腰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菜饭一一放置桌上后,趋近榻旁低声道:“信已带到。”暗中递与腊封药丸及一册线装薄册,又道: 此册已耗尽老朽无数心血绘成图说,险恶埋仗消息变化俱录在内,贤婿速速参悟,但此中机钮非稀世宝刃,切石若腐利器无法切断。”说着又走回案前。 霍文翔捏开腊丸,已知秦丽琪等群雄之一切布置,忙运内功传声其岳父秦锡寿如何进行。 蓦地――,佛面人屠铁少川与钟离炎疾逾鬼魁掠入室中,目睹秦锡寿正在用碗盛饭,遂问道:“江大爷能说话么?” 秦锡寿弯着腰唉了一声道:“江大爷也真可怜,得了此离奇怪症,一直就没说过话,中饭还是小的喂的咧!” 铁少川望了钟离炎一眼道:“看来,如不擒住霍小贼是无法解开江贤弟的禁制了。” 钟离炎道:“洗髓经达摩绝学,旷古凌今,其中必有解开江贤弟禁制的心法。” 铁少山沉声道:“这个老朽知道,无奈老朽心境不能沉静下来,参悟其解,风闻霍小贼已赶来,但无法查出其潜迹之处,是以老朽心乱如麻。” 钟离炎道:“半月之约,他必然前来,撒下钓饵,哪怕金鳌不上钩,有威灵子在此,他如不解救,岂不令天下群豪失望,盟主威信何在?” 铁少川冷笑一声,又无限感慨道:“霍文翔小贼比北斗令阎鹏展更是难惹难缠,他怎能为了威灵子一人而贻误大局,才智卓绝,料敌机先,是老朽生平唯一敬畏之人。” 如非站在敌对立场,铁少川必然折节下交。 钟离炎默然无语。 铁少川面色凝肃,高声道:“形若水火,势不两立,老朽若不查明他潜迹之处,寝食难安,那百花老贼形迹飘忽,声东击西,亦是心腹大害,钟离贤弟我们走!” 双邪疾掠而出,室内岑寂如水,霍文翔面向里侧翻阅秦锡寿所绘图说。 大厨房炉灶火旺,锅勺敲得震天价响,面饭酒菜,端上送 下,川流不息,十二个时辰全日终夜几乎永无休止,所幸厨房内杂役甚众,轮班更调,不然劳累何堪忍受。 秦锡寿与石老三正在对弈,跳马架炮,杀搏激烈。 石老三突感头目一阵晕眩,肩头晃了两晃,面色苍白。 秦锡寿道:“老弟,你怎么了!” “有点不舒服。” 秦锡寿忙把棋局一推,立起伸手搀扶石老三道:“此是身体疲累所致,睡上一会也就好啦。”说着将石老三送入卧室,点上黑甜睡穴,用棉被盖上,装做蒙头大睡模样。 大厨房位于铁少川隐秘藏处之外,仅秦锡寿可以任意出入,一则秦锡寿烹调艺精,当年在天荡湖由天厨星魏韶处领会所得,老贼嗜爱佳肴美味,非秦锡寿亲手烹治则舌不甘味,再秦饵寿龙钟伛偻,身无武功;老诚浑厚,是以不提防于他有诈。 夜静更深,秦锡寿盛了一碗燕窝汤走入霍文翔的居室,只见霍文翔向里侧卧,低声道: “贤婿准备好了么?” 霍文翔蓦地睁目,道:“岳父这本图说小婿已参悟其中变化,巳索得骊珠,目前只须窃得玉勾斜,便可毁断总机关。” 秦锡寿颔首道:“如此甚好,你我速出易换尸体,风闻堡外百花翁率来甚众,形迹飘忽,暗袭出手,堡中弟兄死伤不久因此铁老贼遣出一半能手搜觅群雄及百花门下行踪,所以堡内戒备稍疏,便于行事。” 霍文翔道:“此山穴内防守之盗党不乏好手,你我同出,恐为岳父带来危难。” 秦锡寿摇首笑道:“无妨,这机关老贼过于自信,只有十六名匪徒分守几处要道,你我所择途径,仅一名好酒贪杯之辈把守,由老朽应付就是。” 霍文翔一跃而起,随着秦锡寿走出,暗道行径须按星宿缠度方位行走,稍一误踏,必触动消息立罹惨死之祸,当日秦锡寿由铁少川亲自领入,不厌其详解说,使秦锡寿受益不浅。 行行近出口处,秦锡寿暗示意霍文翔停身,自己则伛偻慢步走前,忽闻不远处传来一沙沉语声道:“老王,江恒叟老师复原了么?” 此刻,霍文翔更聪明颖悟,巳谙全盘阵式变化,老贼系按周天正反九宫两仪阴阳阵布设,是以如鱼行水略无碍阻。 秦锡寿摇首叹息道:“江大爷尚不能说话,目光黯弱,小的送上陈年美酒及莲子羹,江大爷拒不饮食,流泪不止。’ 只见一虎背熊腰,目光鹰鸷老叟,叉腰守在出口内,闻言慨叹一声,也未再问。 秦锡寿说时人巳走近,又道:“莫爷,厨下已准备了美酒仁肴与令主饮用,小的看来,令主只恐一时片刻恐难返转,须否让小的送与莫爷……” 话尚未了,姓莫老者哈哈大笑道:“你快去送来!” 秦锡寿笑容满面擦身而过,姓莫老叟伸手向壁间暗处撇下暗钮,两道厚厚的石壁向外掀开。 霍文翔趁机疾逾电闪掠出,莫姓老者突感眼皮沉重,竟挨着石壁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莫姓老者才睁目醒来,发现自己靠壁而坐,面前摆着一只食盒,不禁心神猛凛,暗道:“老朽这是怎么了,练武数十年从未有如此突然昏睡情景,莫非……哼,其 中必大有蹊跷。” 五指轻轻掀开食盒,只见盒内放有四式佳肴,另有一壶扑鼻芳香陈年泸州大绍,使他不禁一怔,默默忖思道:“为何老王见我睡着,怎不唤醒老朽?” 他心中一动疑,急急搜查甬遭中诸般消息埋伏,并无丝毫损坏情景,又进入江恒叟居室,只见江恒叟面向里睡,一动不动,不禁摇了摇首退了,感觉茫然不解,又匆匆奔入厨房。 这时,秦锡寿正在掌锅,烹治一味松子烧鸡,热香四溢,瞥见莫姓老者走来,忙笑道: “莫爷,小的不敢惊扰你老好睡,想必酒冷菜凉,是否须小的重新与莫爷起锅。” 莫姓老者只觉盘问老王未免多此一举,与一个不懂武功昏庸老朽相谈,似牛头不对马嘴,徒贻人笑柄,淡淡一笑,道:“不必了!”怀着满腔疑云离去,此事又不便向人吐露,颜面攸关,只好闷在自己心里。 秦锡寿暗暗一笑,敲勺高声道:“石老三,快送鸡与陈五爷。” 在另厢清洗碗盘的石老三闻声应喏,快步走来,将一盘松子烧鸡装进食盒,提起就走。 堡内街巷冷清清的,寥无人踪,异常凄凉,但屋内窗隙楼角,却遍布暗桩,石老三提着食盒一路疾行,知有千百道锐利目光注视着他,面色却镇定如恒,鼻内哼着小调,迳望南堡碉楼走去。 碉楼内有人唤道:“石老三!” 石老三一面步上石阶,口中应道:“五爷,您老喜爱的松子烧鸡小的与您送来啦!”走入碉楼,只见四个劲装,太阳穴高高隆起的中年大汉面含笑容望着他。 一张白木小桌上燃着一盏昏黄油灯,散发出暗弱光芒,映着幢幢人影,气氛显得肃杀森沉。 石老三将酒食放在桌上,道:“小的尚须送酒饭与别处,小的告辞了。”躬身退出碉楼。 天空疏星闪耀,凉风扑面,堡楼景物一片模糊,山丘隆起,葱笼郁树仅隐约现出轮廓。 石老三沿着城垛缓步行走,目光暗巡,只觉堡垣上巡防盗党离开甚远,无人注意着他,迅疾身形一翻,掠下堡墙,一缕轻烟似地掠往山谷而去。 林风稷稷,泉声淙淙,身至一处隐秘山谷中。 蓦地――,忽闻一甜脆语声传来道:“是翔弟么?” 石老三正是霍文翔改装,忙道:“琪姐,小弟在此。” 一时之间,人影纷纷掠出,现出瑶池玉女秦丽琪等武林群雄。 林凤珠关心备至,目睹霍文翔扮成石老三模样,衣履不洁,一脸油污,不禁柳眉微皱,道:“翔弟,你还好么?” 霍文翔见林凤珠在众目睽睽之下,柔情深注,不禁面上一热,忙道:“小弟甚好。” 林凤珠道:“快去穿上宝衣再说吧。”一束包裹飞掷霍文翔而去。 霍文翔猿臂疾挥,一把按住,疾跃往崖角后将獭皮宝衣贴身穿好走出。 秦丽琪笑道:“翔弟,自你深入虎穴后,我等均为你担忧,你未穿上宝衣,万一为老贼瞧出破绽,难免罹受惨死之祸,尤 其凤栖妹妹为你终日面无欢愉之色。” 虞凤栖闻言,不禁娇靥绯红,白了秦丽琪一眼,嗔道:“胡说,谁关心他了。” 霍文翔也为之面上一红,忙将藏身堡中经过说出,道:“玉勾斜伪剑铸作好了么?” 栗雷一跃而前,两手抱着一柄长剑,道:“盟主请过目辨认。” 霍文翔接过仔细端详,只觉这柄玉勾斜赝品委实仿制得神肖无二,款式尺寸颜色均丝毫不爽,满心欣喜道:“好极了!” 说着目注林凤珠道:“请派贵帮四位中年能手随在下进入堡中行事,各位谨记尽可能不与铁少川正面为敌减少伤亡,与百花翁配合声东击西,形迹飘忽,使老贼疲于奔命。” 林风珠立时选出四人,道:“你瞧这四人还可中选么?” 霍文翔瞧了四人一眼,点点头道:“好,在下带小灵同往,从今以后由小灵通讯,各位保重。”说着,小灵已在林凤珠怀中疾掠射出,飞落在霍文翔肩头。 只见霍文翔抱拳一拱,转身率着四人穿空如电掠去,瞬眼杳入夜色沉沉中。 他们五人掠上南堡一角碉楼,只见四中年匪徒,伏案沉醉若泥,暗中人影疾若惊鸿疾闪,现出七海龙秦锡寿,道:“贤婿回来何迟。”说时目注四人一眼,接道:“老朽即与四人易容,风闻铁老贼已返转,贤婿你先回厨下吧。” 霍文翔道:“小婿遵命!”电闪掠去。 他身形轻快俐落,一溜烟似地穿窗回至房中,将假玉勾斜剑藏于褥底,装作惺忪睡眼,伸臂呵欠,拔拴蹒跚走出进入厨房。 大厨房内炉火明炽,勺碗叮当,人役穿梭忙乱不堪,也未有人注意于他。 天交寅初,距天明不远,大厨房忙于早餐饭点,油香四溢,石老三走至案板前,抓起一只肥鸡,剁成一半,正要剔去鸡骨时,忽见门外现出佛面人屠铁少川领着一双怪人走入,不禁心神一震。 佛面人屠铁少川偕来两人貌像异常怪异,一个瘦骨鸢肩,穿着一袭宽大白色长衫,双目凹陷,目光深沉,尤其嘴角带着一条紫青及唇刀疤,显得面目狰狞,令人有怖慑之感。 另一人高颧耸鼻,吊目浓眉,两唇掀露,棱牙森森,肩带一支紫铜点穴镢,目光斜视,狺狺阴笑。 石老三在佛面人屠走来时,已将两怪偷觑在眼内,暗道:“老贼不知在何处已邀来两名妖邪,看此两人形貌步履,武功定然绝伦。” 耳闻铁少川道:“王掌厨现在何处?” 石老三装着一眼瞥见铁少川,面色敬畏无比,垂手答道:“回令主的话,王掌厨方才说要大解,想必片刻就回,小的剁鸡尚须等他下锅,令主有无吩咐,小的这就去叫唤。” 铁少川道:“不必了,我有嘉宾远来,吩咐王掌厨准备盛宴,立即送上。”说罢率着一双怪人走去。 待老贼身影消失门外时,秦锡寿已自由另一扇门外走入,石老三即高声将铁少川吩咐之事说出。 秦锡寿忙吩咐厨下杂役配切菜肴佐料,人多手快,剁的剁,切的切,咄嗟之间业已备齐。 石老三立在秦锡寿身侧,瞧秦锡寿掌锅,内力传音道:“如今怎样行事?” 秦锡寿道:“每次老贼有卓著盛名嘉宾来访,必定亲自下厨吩咐老朽准备珍馐美味或宾客喜嗜菜肴,老朽料他尚要再度前来,你还是照计行事不误,老贼素有洁癖,盛宴完毕必净身沐浴,那时可偷换玉勾斜。” 果然,佛面人屠铁少川又与一双怪人现身门内,朗声唤道:“王掌厨,加一味西湖醋鱼。” 正说之间,铁少川肩头“玉勾斜”震出匣外寸许,发出―声轻啸。 铁少川面色大变,道:“宝剑示警,对方必意欲偷袭,传令下去,严加戒备。” 石老三乘着铁少川说话时,遥遥曲指弹出一物,电射袭向玉勾斜而去。 此物细小如豆,丝毫不带破空微风,落在玉勾斜弹出匣外寸许剑身上黏附不脱。 玉勾斜啸震立止,缓缓滑回匣内。 只听唇有刀疤之人冷峭吐声道:“令主是否意欲歼除来敌?” 铁少川冷笑道:“老朽正要他自投罗网,但老朽料他未必有此大胆敢亲身涉险。”说着语气一变,微笑道:“尤阳二位远来不易,老朽岂可失礼嘉宾。”伸手一引:“请!” 苍空疏星明灭,冷风飕飕,堡中沉寂如水,却笼罩着森森杀机。 忽地――,石老三挑着一担宴席走出大厨房内,身后随着伛偻龙钟的秦锡寿,向一座高耸入云的峭壁走去。 这恶鬼堡系背山三面恐城而建,形势险奇。 只见秦锡寿走至峭壁前,拨开左侧一束藤萝,显出一条岩缝裂隙,探手入内,深没及肩,掀动暗钮。 看似容易,其实暗钮藏处异常险恶,位置尺寸须拿捏得极准,若差分毫,必触动消息,惨罹断臂之祸。 但感地土微微一震,石壁向外开启,秦锡寿领着石老三蹒跚走入,唤道:“莫爷,请暂封闭消息,容小的与石老三送筵席与令主。” 暗道内传出一声低哼道:“你们进来吧,筵席摆好后你们速速离去,不得逗留。” 秦锡寿道:“小的遵命。” 石老三挑着筵席走入时,却未发现老者藏处,不禁一怔。 秦锡寿低声道:“莫爷,小的送您老一包食物解酒。”在怀中取出了荷叶纸包。 暗中闪出黑衣老叟.笑容满面道:“多谢……” 语尚未了,石老三倏地暗伸出指,一缕冷风似箭,点中黑衣老者死穴,立时仰面倒地。 秦锡寿身形暴长,疾将黑衣老者投入暗处,挑出些许化骨粉倾入鼻孔中,低喝一声道: “走!” 一间珠光照耀宽敞地穴大厅,一席八人酒筵已残,佛面人佛铁少川立起,道:“钟离贤弟暂陪尤阳二位老师,铁某这几日历尽风霜,必须沐浴换衣,稍时再行讨教!” 唇有刀疤白衣怪人皮笑肉不笑道:“令主请便。” 浴室弥漫若雾,只闻隐隐传出浇水声,石门巳然封死,忽 疾地开启,投入一条白影,迅疾逾电将壁钩上悬着玉勾斜换了一柄,眨跟又闪出门外。 铁少川忽感冷风有异,凝眼一望,他眼力锐厉,可透视雾气,但见石门封闭如故,衣剑仍在,并无丝毫异处,忖道:“这就奇怪了,分明冷风袭体,无疑石门打开,门外气流涌入之故,但石门仍是封闭,委实理解不透。”猛一转念,喃喃自语道:“恐系自己心疑所致,若是劲敌潜入,玉勾斜必然出声示警。”匆匆洗罢整衣走出,返回大厅。 蓦地――,一黑衣老者进入大厅,道:“方才飞鸽传讯鸥游山庄庄主祝士杰率领淮阳高手约请令主出堡相见。” 钟离炎道:“恐是诡计,待属下出去会他。” 铁少川冷笑道:“半年前老朽命白帆有事江淮,偶因细故,与其子多臂韦陀祝飞龙成仇,一场拼搏,其子祝飞龙丧在白帆阴风掌下,这数月祝士杰天涯寻仇,不想被他查出白帆来历,老朽不去,反落讥笑惧怕于他。”说着率众而出,奔往堡外。 话说石老三得手玉勾斜后,疾掠回住室,将玉勾斜藏于承尘之上,私谓秦锡寿道:“如今勾斜已得,不如大举进攻,将老贼歼除,免得夜长梦多。” 秦锡寿摇首道:“老贼本身功力仍在,党羽甚众,若不慎密安排,被他免脱,再要除他就不易了。”说着附耳密语一阵。 霍文翔倾首道:“岳父此计甚好,约期尚有明日一日,一切可以从容,使小婿唯有忧心的是,恐老贼对敌时,发现‘玉勾斜’调换,从此鸿飞冥冥……” 不待霍文翔说完,秦锡寿忙摇手道:“老朽正是此意,要知老贼今日所惧者即是贤婿一人,如不与贤婿正面为敌,绝不轻展杀手绝招,倘不出老朽所料,他必从洗髓经悟出一宗绝乘剑法。”说着微微一笑,道:“其实,祝士杰与铁少川为敌,无异以卵击石,用不了玉勾斜。”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小婿意欲翦除老贼党羽,使老贼孤立不敢外出。”说着手提起食盒往外走去,由南堡翻出。 且说堡外一片绿油油草坪,广可三亩,坪周均为参天郁林拱绕,南向有一宽可丈许砂土大道通往恶鬼堡。 坪上屹立着廿余人,其中一人脸上面色红润,颔下花白须,气宇不俗,一望而知是群豪之首鸥游山庄庄主祝士杰。 祝士杰神情凝肃,目注参天密林中延伸大道,有顷,忽沉声道:“他们来了。” 只见隐隐现出九条如飞的身影疾掠而来,来势快如电闪,转眼即至。 铁少川哈哈大笑道:“祝庄主,你我别来无恙,闻讯过迟,致累庄主久候,望乞海涵,敝堡景物佳绝,不输于贵庄,铁某愿尽地主之谊,请!”笑容可掬,恂雅和穆。 祝士杰深知铁少川阴险毒辣,笑里藏刀,笑道:“风闻铁老师已在五台受戒,涅盘西归,却不料阁下系掩遮天下人耳目的手段。” 铁少川淡淡一笑道:“铁某绝意武林,不伸揽江湖是非,是以诈死避世,岂料武林中人以莫须有之罪相责,故铁某为洗涤不白之冤,暂且偷生人世。”说着略略一顿,又道:“祝庄主枉驾来此,必有赐教。” “令徒白帆何在?” 铁少川闻言故作惊愕之容,道:“庄主说笑了,铁某从未 有衣钵传人,白帆之名也不听说过,大概庄主误听传言所致。” 祝土杰厉声道:“铁老师休在祝某面前花言巧语,犬于丧命在白帆阴风掌下,仇如海深,你若不交出白帆,莫怨祝某不义。” 铁少川身后走出唇有刀疤白衣怪人,目光阴冷如电,望了祝士杰一眼,怪笑道:“惹事生非之徒,铁令主何必多尽唇舌,打发了他不就结了么?” 笑声如万丈阴风卷起,使人不寒而粟。 白衣怪人缓缓向祝士杰逼去。 祝土杰身旁忽窜出一魁梧大汉,金背砍山刀卷出三重刀花,快如奔电向白衣怪人攻去。 白衣怪人冷冷一笑,右臂疾挥! 大汉如中山岳,狂嗥一声! 金背砍山刀脱手飞出半空,仰面倒地,身躯渐化,变成一滩腥臭黄水,地面只留下衣履毛发。 祝士杰等群雄不禁骇然色变。 佛面人屠铁少川佯装一副悲天悯人之容,唉了一声道:“尤兄只须点倒为止,何必杀人,如此老朽更无法洗刷沉冤了。”继目注祝士杰一眼,又道:“铁某为祝庄主引见,这位朋友就是昔年名震三秦的白衣神荼尤宝童。” 祝士杰闻言不由心神大震,暗道:“果然是他,另一人定是辣手郁垒阳德。”他本察觉两人神状不禁脑中忆起神荼郁垒两大凶煞,这一说破,更证实了他之所虑。 铁少川微微一笑道:“其实,铁某规律甚严,绝不纵容门下为恶,此乃一段误会,倘不见弃,请至敝堡一叙,为祝庄主洗尘把盏如何?” 表面上语气委婉,骨子里却寓有恫吓之意,显然自投罗网,谅你插翅难飞。 祝士杰心如刀扎,他风闻恶鬼堡外群雄毕集,均是三山五岳,威望宇内,艺震八荒的高手,自己登门寻仇,这班侠义道人物必不会坐视,但一路而来,却未遇上一人,大出自己所料,暗暗悔恨不止。 铁少川见祝士杰久久不答,道:“铁某绝无相害之心,祝庄主为何犹豫?” 语含讥刺,祝庄主不由老脸一红。 忽林中随风传来阴寒如冰笑声道:“你道他真个怕你不成。”话音未落,林中已自飘然走出一个面色冰冷,目光如电的青衣老叟。 铁少川淡淡一笑道:“尊驾请赐告来历?”他知目前处境甚危,武林群雄虎视眈眈,杀一祝士杰不过举手之劳,恐牵一发面动全身,为此心有顾忌,迟迟不敢出手,一见青衣老叟,只觉心神微微一震。 青衣老叟道:“老朽出道江湖时,你尚未出生人世,老朽姓名来历说出谅你也不知。” 说着目光向四周郁林望了一眼,冷笑道:“林木中你布下天罗地网伏桩,认为祝士杰如若网中之鸟,插翅难飞,哼,铁少川,你错了。” 白衣神荼尤宝童大喝道:“你是谁?竟敢在铁令主前卖狂!”欺身如电,一掌斜拍青衣老叟左肩。 他那手法诡异,掌势拍向肩头,五缕阴寒指风却袭向胸腹五处要害重穴。 青衣老叟视若无睹,待来掌堪近肩头五寸之际,突身形一挪,右手弧形抓出,一把扣住尤宝童曲池穴。 尤宝童只觉痛澈心脾,行血逆攻,不禁冷哼出声,汗珠沁出如珠。 青衣老叟身手奇快,右手如刃,一式“五丁开山”猛砍而下。 但听尤宝童怪叫一声,一条右臂,血淋淋离肩坠地,栽仆倒下,转眼便化成一滩黄水。 青衣老叟长叹一声道:“善泳者必溺于水,不料尤宝童本身之毒无能自解,作法自毙,何能怨恨老朽。” 阳德不禁色变,身形拔空腾起,两臂箕张,挟着一片阴寒狂飚,势如飞瀑怒潮,凌头罩下。 只见两条人影一合,阳德突倒飞而出,倒栽在草坪中,五官黑血齐涌,心脉震断,脏腑尽裂毙命。 佛面人屠铁少川不禁大骇,右臂疾伸向肩头“玉勾斜”剑柄上。 青衣老叟忙摇首道:“慢来,老朽还有话说,你那玉勾斜杀不了老朽,只怕你有丧身之危。” 铁少川厉声道:“尊驾还有什么话快说!” 青衣老叟淡淡一笑道:“老朽久不犯杀戒,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目下你强敌遍伺,据老朽所知,武林诸大高手均觅寻干将莫邪稀世宝刃,一俟觅获,即你授首之期,老朽来时,眼见武林盟主往你堡中而去,你还不知自保,在此逞凶则什。” 铁少川哈哈狂笑道:“铁某此堡无异金城汤池,危言耸听无用,奉劝尊驾,不如束手归顺,玉勾斜一出后悔莫及矣。” 云空中突传来尖锐鸽哨声,铁少川面色一变,一只灰鸽飞泻扑下,栖止在铁少川肩头。 鸽足上绘着片纸,字迹潦草,上书:“霍小贼已闯入堡中,杀伤多人,请令主速回。” 铁少川心惊胆怵,喝道:“你我后会有期,走!”率众转身疾奔而去。 鸥游山庄庄主祝士杰转身欲谢青衣老叟救命大德时,青衣老叟已失影踪,不禁面面相觑,祝士杰长叹一声道:“祝某真乃井底之蛙,我等武功与这位老前辈相比,不啻沧海一粟。” 说着一挥手,面色凄然离去。 铁少川率领钟离炎一干能手赶返堡中,只见堡门紧闭,心知有异,独鹤冲天纷纷拔上堡垣,目光一巡,堡墙上倒着六具尸体,面目狰狞恐怖,倒卧在墙角长草中,似猝不及防遭来敌重手法毙命。 整个恶鬼堡竟弥漫着一片如死的沉寂,非但人影俱无,就是一只飞鸟亦绝无影踪。 一种不祥的阴影掠过佛面人屠铁少川的心头,面色异样难看,低喝道:“应彪!” 堡墙角偶内疾掠出矮小老者。 铁少川沉声道:“来敌何在?” 应彪答道:“不见影踪,属下见情势危急,来敌神龙无首无尾,伤人于无形,急传讯各哨口进入机关,引来人入伏,如今毫无动静,大概瞧出堡内机关凶危又退了出去。” 铁少川闻言将信将疑,忙转面吩咐钟离炎等人道:“我等分途搜觅,一发现来敌即通信告警。” 钟离炎等闻命纷纷四散窜起,只听一声弓弦发射音响,钟离炎发出一声惨嗥,身如断线之鸢般坠在堡墙下。 铁少川不禁大惊,扑向钟离炎身前,只见一只短弩直透后胸,燃起一道若有若无火焰,钟离炎面色不胜痛苦,睁眼望着铁少川欲言乏力。 老贼目光锐利,瞧出那支短弩并非平常金铁所铸,似海底阴沉木,坚硬无比,可穿透护体玄功罡气,最厉害的是箭簇上附着稀有珍异的药物,能引发人身本命三昧阴火,但他却不知这短弩来历,不敢伸手拔除。 群雄在钟离炎中箭时,均沉身偕同铁少川回掠,目睹情景,均不由骇然变色。 转瞬,钟离炎已烧成一截枯炭,群邪均不由同时倒吸了一口真气,目光闪烁四巡,防另一支弩箭袭体般。 铁少川厉喝道:“是哪位好朋友枉驾敝堡,何不现身出见,老朽决以礼相待,暗算袭人,非英雄磊落行径。” 久久一无回声,敢情来敌已离去。 一个身背阴阳双戟,面色姜黄的老叟,迟疑了一下,忽伸手向钟离炎枯尸上弩箭抓去。 铁少川不禁面色大变,喝道:“黎贤弟且慢!” 说时迟,那时快,那老叟手指已触及箭身,如中电殛,身躯颤抖,面色惨变。 铁少川猛萌毁除此箭之意,伸手按向肩头,忽堡中远处升起一道告警旗火,大喝一声道: “走!”身形穿空飞起,去势如电,投射旗火方向而去。 群邪慌忙接踵拔起,曳空电射随着铁少川之后,转眼,身形如豆。 那身背阴阳双戟老叟经过一阵强烈颤震后,真力似耗损过巨,萎蘼颓然倒地,忽感冷风扑面,头目一阵晕眩,昏迷过去。 等他醒来时,挣扎爬起,竟发现自己武功已然丧失,那只弩箭亦不知何往,不由长叹一声,眼角流出两行泪水。 要知练武人惜武胜于惜身,发觉功力已然丧失,焉能不痛心疾首。 忽闻风送入耳细小语声道:“念你生平尚无大恶,故饶你一条性命,速离此是非之处,免玉石俱焚。” 老叟面色黯然,忽感一股强劲如山的罡力,将他身形托出堡外。 且说铁少川率着群邪摸至告警旗火升空处,却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心神大震,却见屋角上铁马悬挂着一张白纸,迎风如蝴蝶飞舞。 铁少川腾身取在手中,凝目望去,不禁肝胆气烈,怒火沸腾。 “西湖拜别,时刻在念,因约期未届,在下忝膺武林盟主,一诺千金,无法不遵诺言,是以先行探堡,以作后日相见时预为退步。 在下风闻贵堡地势天险,堡内步步均有杀机,稍一不慎,必遭丧身之祸,但依在下看来,阁下才华未竟,生花梦笔,才尽江郎,尚有破绽,故在下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 青城掌门希善为款待,如损毫发,阁下身受之惨当不言而知,临别赠言,不胜依依。” 落款为一支铁手令,佛面人屠铁少川不由气极,只觉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佛面人屠铁少川迩来连遭重挫,事违如愿,各处党羽纷纷摧折殆尽,怎还禁得住如此激怒,良久,才长叹一声,狞笑道:“霍小贼,老夫与你誓不两立。” 自钟离炎一死,愈感力量薄弱,虽说堡中尚有近千名高手,但面对武林各大门派,不啻螳臂挡车,心中惶惶若失。 突有四条身影疾掠而来,一瘦小老人躬身禀道:“遍无影踪,经查各处消息无损一无侵入机关迹象?……” 忽发现铁少川面色异样难看,地面遗有鲜血,不禁胆慑止口不言。 铁少川用手一摆,道:“随同老夫前往查巡各处。” 巡查全堡后,并未发现丝毫可异,郁郁不欢返归秘处,独坐密室默然忖思道:“难道小贼真个有超人才华么?”一霎那间,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悔不该武夷山受竖子之骗,被阎鹏展从容逃遁,一着之差,竟为自己带来无边危难,一世美名尽付之流水。 更不曾料到武夷山所遇竖子,竟成为自己今日克星,但悔恨何及,如今只有背水一战,所仗者惟玉勾斜及洗髓经与本身旷绝奇学。 他一脸激动之色,目中怒火加炽,坐立不安,良久徐徐发出一声长叹,立起查视了密穴地府一趟,见所囚青城掌门威灵子等群雄依然无恙,不禁略为心宽返回密室。 目下被困危城,昔日雄心壮志俱烟消云散化为乌有,唯一悬心寄望者,如何一击搏杀霍文翔,重振雄风。 佛面人屠铁少川心乱如麻,只在密室中来回踱步,喃喃自语道:“为何单凌霄尚不见返转,莫非与江恒叟一般同遭噩运?” 他一双子女,玉雪聪明,视同拱壁,珍爱异常,所以安置在镇南保安砦,易姓隐名,与世隔绝,免却自己后顾之忧,往年自已均要返回两次,与妻妾子女共享天伦之乐,最近迭遭挫折,防人蹑踪,迄未敢返回保安砦,但始终放心不下,屡遣人探望,家报平安,是以遣江恒叟单凌霄分途赶路。 只见铁少川喟然叹息,立起踱出室外,进入江恒叟居所,江恒叟仍然昏睡脉象,察觉恒叟脉息甚微,气血仍逆冲倒行,已是回生乏术,距死不远,暗道:“如今已顾不得这许多了,老夫要问他详细经过,或者推测小贼阴谋。” 心念甫定,左掌疾伸,紧抵江恒叟后胸“命门穴”上,一股真力透穴送入。 忽见江恒叟面色惨变,大叫一声,张嘴喷出一道泉涌黑血,立即气绝丧命,铁少川不禁倒退了一步怔住! 第三十一章 诱君入瓮 暮霭四垂,堡内偶有一两点灯火,死气沉沉,宛如鬼域。 大厅房内川流不息挑出菜饭,送往堡中各处。 南堡雕楼外突飞掠而至四条身影,疾跃上楼,现出北丐青松南儒司空陵及程南淮花九鹏四人。 一个金凤帮高手乔装匪徒抱拳禀道:“厨房已送出酒饭,内放置迷性毒药,稍时盟主自有通知。” 佟青松颔首道:“武林群雄已准备停妥进驻堡内,老贼有何迹象?” 那乔装匪徒道:“自盟主以惊神弩射杀钟离炎后,堡内匪徒人人自危,暗桩龟缩不出,老贼亦藏身秘穴,始终未曾现身。” 司空陵手指桌上丰盛酒莱笑道:“想必其内未置毒药,我等可宽怀食用,静候佳音便了。” 蓦地——,霍文翔疾掠而入,道:“四位速通知堡外群雄进驻,饭莱内放置乃慢性迷神药物,服后缓缓发作,呵欠连天,困倦欲睡,为防万一,若有匪徒未曾服用,立即制住,在下须与家岳送酒食进入秘穴行事。”言毕抱拳一拱,回身飞掠窜向大厨房。 只见秦锡寿已备好四挑全席,不禁一怔,低声道:“这却是为何?” 秦锡寿道:“老贼岌岌自危,已调遣十数武功高强,忠诚不渝的亲信进驻秘穴内,贤婿为今之计,尚不能以玉勾斜削断总枢纽,免老贼惊遁。” 霍文翔道:“这个小婿知道。”两人以内功传声,其他杂役无法闻知,秦锡寿命三名厨役挑起,留下一挑与霍文翔。 霍文翔随后挑起走出厨房,转入居室,从褥内取出玉勾斜横系在盒底,黑夜之间,绝无法发现。 地穴石府大厅内珠光照耀,四席桌面几乎坐满,酒菜尚未见送上,佛面人屠铁少川面色凝肃,郁郁不欢。 座上群邪均雅雀无声,岑寂如水。 铁少川忽沉声道:“老夫已命防护本堡九个分堂每个时辰,必须禀职情,怎么将近两个时辰尚未见鸽讯,李霖、宋康,你两人去查明动静。” 两个面目冰冷的劲装老者嗖地立起窜出。 这一双老者昔年纵横粤闽及海南岛沿海,名辣手双恶,武功奇诡,为佛面人屠收伏,对铁少川忠诚不渝,两人一出得地穴,李霖游目四望,只见堡中一片死气沉沉,低声道:“贤弟,我似乎心灵上预感此非吉兆,怔怔不安,总觉得这堡内有点气氛不对!” 宋康神色微变,道:“莫非李兄看出有什么蹊跷不成?” 李霖摇首道:“我们闯荡江湖多年,什么凶险场面均经历过,但今晚堡中另有一种杀机。”两人边走边说,不觉来到一条巷角,忽感一声阴寒澈骨语音随送入耳中: “对,你们是有去无回,凶多吉少。” 两人闻声不禁心神猛凛,宋康凶睛四巡,厉喝道:“朋友,既胆敢闯入堡中,何不露面。”说着手中扣着一枚夺命毒梭,如那人答话,立即循声打出。 只听森冷语声传来道:“老夫自在此处,只怨你俩有目如盲,怪得了谁?” 宋康一听语声来自屋面,立即循声打出,一溜蓝芒震射飞去。 哪知夺命毒梭送出两丈远近,如遇阻力倒射飞回。 宋康不禁大骇,一个仰身倒窜避开。 逆射飞回的那只夺命毒梭似长了眼般,宛若附骨之蛆跟踪而至,拍的一声射中左膝盖骨上,这夺命毒梭乃宋康成各凶器,一击中人身,梭尖即在体内裂成碎片,而且毒性剧烈。 只听宋康惨嗥一声,噗咚跌摔落地。 李霖早就觉察情势凶危,夺命毒梭飞回时,便自纵身穿空飞去。 仅逃出五七丈外,猛感身前陡生排空阻力,只闻冷笑声道:“你走不了。” 李霖忙两脚一沉,站身地面,星光闪烁下,丈外远处现出一条人影,凝目望去,不禁胆寒魂飞,暗道:“不,果是阎老鬼,我命休矣。” 来人正是北斗令阎鹏屉,面寒如冰道:“你俩昔年横行粤闽沿海,恶行滔天,老夫正欲下手除你,不料你俩突销声匿迹,只道悔悟前非,回头向善,原来投身在铁少川门下,今晚遇上老夫,还想活命么?” 李霖神色惨变,道:“冤有头,债有主,阎大侠今晚登门寻仇,系为了铁少川而来,在下愿领大侠去见令主。” 阎鹏展已知李霖心机歹毒,冷笑道:“你道铁少川藏身之处机关凶险恶毒,引老夫前往正好遂你毒计,哼!铁少川见你俩不回,必心神不宁,继续遣人出穴探听,令他寝食难安。” 李霖见毒计难售,凶睛一转,知难幸免,苦笑道:“在下昔年恶贯满盈,悔恨莫及,甘愿自绝一死。”说着左掌缓缓抬起,暗运真力向自己胸前按去。 他左掌一击在胸膛上,突飞出一蓬飞花毒弩,罩射阎鹏展全身,右手一柄毒剑蓝光电芒一式“青龙出穴”。 噗的一声,刺中阎鹏展左臂,如中败革,原来阎鹏展并非原来手臂,毒弩亦震飞坠地。 李霖面色惨变,忽闻阎鹏展哈哈大笑,右臂疾伸,五指嵌在肩骨上,深没入骨,痛澈心脾,不禁闷嗥出声昏死过去…… 铁少川与群邪酒饭用完,见李霖宋康迄未回转,又不见鸽讯,不禁忧心如焚,出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三更将罄。” 忽见一个黑衣劲装汉子抱着一只灰鸽奔了进来,铁少川不禁神色一变,霍地接过灰鸽,解下鸽足信筒,抽出北堡详报堡内平静禀帖。 铁少川察觉信筒内尚有一物,以手指捏出,只见是一纸色泽鲜红的拜帖,上书明晨日出时分在北堡门前相候,下款霍文翔拜启。 这两封不同的信帖,显然其中大有文章,自相矛盾,霍文翔的拜帖,怎会夹入秘密鸽讯内,莫非武林群雄已将堡内弟兄制住…… 若真如他所疑,后果将不堪设想。 厅内群邪发现铁少川面色铁青,神态凝肃,知必非好事,均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不敢大声发问。 正在此际,秦锡寿霍文翔翁婿已然进入禁囚武林群雄石室,室内守护武林群雄系一名手持判官双笔的黑衣老叟,一见秦霍两人走入,不禁一怔,道:“你们两人为何来在此处?”自然他认出两人乃大厨房的王掌厨及石老三。 秦锡寿嘻嘻一笑道:“铁令主命小的送酒食与群雄饮用。” 那黑衣老者更是一怔,暗道:“怪事,所有被囚之人,均以干粮冷冰度日,迄未有所变更,怎么……” 心念未了,一道寒芒卷体而过,已自尸横两截。 原来他并未发现石老三露出肩头的“玉勾斜”,惨遭丧身之祸。 石老三疾趋在威灵子身前,含笑道:“青城掌门人,恕在下救援来迟。” 威灵子目露惊诧之色道:“霍少侠么?贫道安然无事,仅穴道受制。” 霍文翔伸掌拍开威灵子穴道,再遂一为被囚群雄施救后,低声向威灵子引见七海神龙秦锡寿,道:“掌门人率领群雄随家岳出去,在下尚须找寻机关总枢钮加以破坏,时不宜迟,还请从速。”说罢身形一闪掠出,奔往总枢藏处。 只听一片哄哄闷雷水声传入耳中,暗道:“莫非藏在水中。” 待至临近,暗觉水声系山后一道洪流,系由山外巨瀑积聚汇注而成,但黑暗似漆,伸手不见五指,只闻水声,不见总枢所在,猛一抽出玉勾斜,寒光滟滟映射十丈方圆。 只见一道巨大暗瀑倾泻注下,约莫二三十丈方圆水潭,激湍水花飞沫,潭面距霍文翔所立之处高可十余丈,他暗暗忖思道:“岳父图说只绘明总枢在阵图中心,自己所立方位正合,莫再犹疑不决。”一横玉勾斜,身形纵下,潜入水中,只觉水力奇猛,重逾山岳,暗道:“老贼真是心机深沉,得此阴奇之处苦心经营兴建藉以图霜武林,不料作恶多端,上天不佑,终化为一场春梦。” 他潜入水底,藉剑光纵目四巡,才发现一座石座,座内密如蛛网机轮网索,工程浩大精密,以玉勾斜细心割切。 玉勾斜锋得无比,一近钢索如同摧枯拉朽般呈现裂痕,每根钢索均以千百股钢丝绞成臂粗,霍文翔并非切断,而是留下约莫半指粗细即停止割下,侯铁少川一触动机钮,机轮旋转时,钢索经不起拉力自然崩断,机关立时失效。 霍文翔大功告成,才潜出水面,以玉勾斜凿削潭壁成阶梯,遂步上登离去。 一轮红日从地面腾起,四野青葱苍郁,恶鬼堡北碉楼放出一只灰鸽,疾飞往铁少川藏身秘穴。 恶鬼堡已风云变帜,铁少川只剩下秘穴中数十名可以倚靠心腹亲信。 铁少川这时只觉心神不宁,烦躁难安,只在大厅内来回踱步,忽闻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禁神色微变。 只见一个胡瓜长脸老者抱着一只灰鸽奔入,铁少川苦笑一声道:“是否霍文翔约老夫出堡相晤?” 散坐在厅内的群邪闻言不禁心神大震,纷纷立起,只听那 胡瓜长脸老者答道:“正是!” 铁少川冷笑道:“不用了,武林群雄巳进驻堡内,意欲诱老夫出去,老夫怎能受愚!” 蓦地——,突闻厅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冷笑道:“铁少川,算你聪明,但你始料不及我等会进入你藏身之处吧!” 铁少川闻声不禁神色大变,喝道:“阁下是谁?”挥手示意群邪搜索敌踪,并传声道:“不论来人是谁,立即格杀。” 群邪纷纷扑出。 只听回声答道:“你杀人无数,仇家何止千百,我是谁,见面就知。” 铁少川疾逾飘风掠出厅外,不禁一怔。 原来厅外扇形放射九条甬道非但敌踪不见,而且连自己手下也不见踪影。 突然第四条甬道中现出少林掌门元元上人,合掌和声笑道:“铁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只要能悔过向善,自承罪行,老衲愿力保你能不死。” 铁少川哈哈狂笑道:“元元大师,你这是自投罗网,你纵然识破阵式,但却难知铁某阵式其中奥妙无穷变化。”说着,右手一按肩头,剑未出鞘,元元上人身形已自无踪。 但闻元元上人语声道:“佛门中人,老衲不愿擅开杀戒。” 其他八条甬道中人影纷纷疾现,站立远处,面色沉肃如冰,铁少川不禁骇然变色。 那现身八人,却是辣手强敌,无不是与他结有深仇大恨,他一眼瞥明是七海神龙秦锡寿,丐帮誓宿长眉老人,北丐佟青松,南儒司空陵,昆仑掌门至尊,当今武林盟主霍文翔,紫府书生虞冰后裔虞凤栖,北斗令阎鹏展。 铁少川瞥明最后一人北斗令阎鹏展时,不禁心神猛凛,厉喝道:“阎鹏展,咱们是不死不散,又在此地相遇了。” 阎鹏展笑道:“你道阎某不慎中了你绝毒暗器蚂蝗钉,巳然形销骨化,却不料阎某命大福大,尚活在人世,你我这笔血债应如何清偿法。” 铁少川哈哈狂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但你绝不是铁某敌手。” 阎鹏展冷冷一笑道:“狂言无益,稍时便知。” 铁少川倏地右掌向阎鹏展直推了出去,一股暗劲沉逾山岳送出十余丈外,而且力道有增无已,势如江河猛泻,绵绵不绝。 阎鹏展却未迎击来掌,反而趁着掌势飘出七八丈开外。 只听霍文翔朗声道:“铁令主,今日兵戎相见,你当知处境危殆,怎还不服输?” 铁少川厉声道:“你站在远处,畏如蛇蝎,何不近身以武功相搏。” 霍文翔展齿微笑道:“在下正要领教铁令主洗髓经遗笈之绝世武功。”说着,身法飘飘走前。 铁少川大喝一声,右掌按向肩头剑柄,哪知剑柄暗簧如锈蚀卡住,无法将剑拔出,不由愣住。 霍文翔道:“在下已说过各以真实武功相拼,玉勾斜犀利无匹,藉利剑之助取胜,也算不得什么光彩之事。” 铁少川尚未醒悟玉勾斜已被易换,而非原物,只是心中推测武林群雄怎能轻易进入秘穴,难道守护阵口的手下均离心背 叛不成,否则岂无丝毫惊讯。 当下,铁少川厉声答道:“你能不用射阳剑.老朽愿以一双肉掌印证,但不能别人助阵暗算。” 霍文翔答道:“那是当然。”说时巳至临近丈外远处。 铁少川陡地双掌错攻而出,一式两招,含蕴无穷变化。掌影飘舅,宛若散絮飞花。 霍文翔亦展开一身绝学,沉着应敌。 快少川果然武学奇妙,招式变化神奇狠辣,看似轻飘无力,却无不是致命奇招。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两人招式由奇绝渐渐变为雄浑,掌起风涌,招招如利斧砍山,一片锐啸如潮。 如此打法,最耗损内力真元。 铁少川心意狠毒,存心两败俱伤,若一击制住霍文翔,一切可迎刃而解 忽闻铁少川厉喝一声,右掌一式“拨云见月”直劈霍文翔前胸,左手五指神奇无伦出式’五龙擒珠”抓向腕脉要穴。 这两招均是洗髓经中最厉害神奇的绝招,霍文翔心中睹惊,瞧料无法闪避,若不出奇制胜,难逃掌下之罹。 要知霍文翔聪明绝伦,灵机一动,竟视来式无睹,缓缓出指,向铁少川胸前点去,指力若然点实,必然脏腑尽裂,此乃星河指法,力能贯穿金石,比佛门绝学金刚指力更高出一筹,人究竟是血肉之躯,无论武功再好也难禁受得住。 铁少川两式击出,眼见只距寸许就要击中霍文翔,忽见霍文翔两指平伸,直点自己胸前七坎死穴,一缕劲出如割,瞧出厉害,迅疾收回双掌,身形疾退回厅内,冷笑道:“厅外地形逼仄,无法施展手脚,何不请入厅内,各以本身武功印证。” 霍文翔含笑道:“在下同意!”身形逾闪电掠入厅内。 其他八大高手纷纷疾掠入厅。 铁少川面露恐惧之色,身形缓缓退后。 虞凤栖粉面凝霜,叱道:“老贼,我一家大小俱为你所害,先兄与你无怨无仇,下手歹毒……” 话尚未了,铁少川面色一沉,道:“姑娘休以莫须有之罪见实,当年老朽赶至令尊处,已迟了一步,令尊令堂均惨遭杀害。” 虞凤栖怒叱道:“好一张利口。” 铁少川笑道:“事无佐证,要入人罪,姑娘,老朽还未至穷途末路咧。” 北斗令净鹏展暗道:“此人真个是巨恶元憨,如不制住他,难叫他心服口服。” 这时,佛面人屠铁少川身形渐退至壁角,壁角置有瓷墩两张。 霍文翔瞧出瓷墩有异,冷笑道:“铁令主,你休要想触动机关,将我等一网打尽,须知天下事岂能尽如人愿,你那总枢钮巳被在下破坏。” 铁少川闻言暗道:“小贼真会危言耸听,总枢所在岂是你能到得的,何况射阳剑锋利未必能割断总枢。”最重要的是,总枢被毁,一切消息俱失失灵效,而且此座大厅九处暗门必然洞开,遂断定霍文翔故作危言,不禁泛起-丝微笑,暗中以足力踏向墩旁暗钮。 蓦听一片轧轧微响,遥处传来一声巨震,只觉整座大厅微 微撼动,九座暗门,一齐洞开。 佛面人屠铁少川面色一惊,变得苍白如纸,耗尽心血废于一旦,只觉心痛如绞,不禁苦笑道:“老朽自认败输,但有一事老朽不明,请问阁下如何觅至总枢所在,用何物毁破总枢机钮?” 霍文翔笑道:“不用问了,铁令主请瞧肩头玉勾斜可是原物么?” 铁少川不禁面色惨变,右手一披肩头,左手两指点向壁间,壁上陡露千百蜂孔,激射出一股浓雾,将铁少川身形隐没。 霍文翔一声大喝,反手一剑玉勾斜挥出,道:“屏住呼吸,慎防有毒。” 一道匹练惊虹,砍入石壁,立时如摧枯拉朽般,绞碎一方缺口,坠散一块坚石,浓雾渐散,呈现仅半人高一道暗黑秘径。 霍文翔不料竟有此失,面色赧然红赤,跪伏在阎鹏展足前,道:“徒儿疏忽令老贼免脱,有负恩师重托,请恩师赐罪。” 阎鹏展手抚霍文翔头顶,面露慈祥笑容道:“错不在我,这一阵是令老贼胆寒魂飞,即是制住老贼,他必不会认罪服输。” 元元上人高吟了一声佛号道:“这却是为何,视死如归均是忠孝节义之士,似他如此心险诡诈之人,老衲不信他就不怕死。” 阎鹏展淡淡一笑道:“巧言佞色,颠倒是非,当今武林中,铁少川首屈一指,事无佐证,我等正派中人,焉能下手杀他,他若称五台山诈死之策,即是为了暗中查访杀害虞冰全家凶手,岂奈我辈不容,坚欲置他于死地,我等又如何置喙。” 青城掌门人威灵子道:“阎大侠断臂之仇,足以杀之除害,焉能置人口实。” 阎鹏展长叹一声道:“当日阎某也曾前往虞冰隐处,亦是慢了一步,不能亲眼目睹,但瓜李之下,实难避嫌,倘铁少川坚谓武夷山追杀阎某系为了虞冰夫妇复仇,阎某何以自明。” 群雄默默不语,但均震惊铁少川心机委实阴险辣毒。 阎鹏展微微一笑道:“如阎某所料不差,铁少川逃出必不敢再在江湖中兴风作浪,定逃往保安砦,翔儿,你由此秘道出去,追踪老贼,慎防暗算,倘发现老贼行踪,尽量拖延他的行程,切莫打草惊蛇,使为师等先他而至,从容布署。” 霍文翔立起身形迅即穿入秘穴中,他施展缩骨功将身躯缩矮,玉勾斜平指抓在手中,以灵弥前导。 这-条秘径蜿蜒曲折,约莫四五里长,出口为一隐蔽壑谷,密嶂参天,林木森郁,就在临近,也难发现走动形迹。 铁少川能逃出狭矮秘径,并非施展缩骨功而是软骨术,捷逾猿猱,一面逃奔,一面留神身后有人追蹑。 他逃出秘径,只觉凉风扑面,多日来紧张的心情为之一涤,但前尘往事使他痛心疾首,多年苦心经营废于一旦,不由把霍文翔恨如芒刺在背。 佛面人屠老练姜辣,料定群雄必不甘任其逃遁,霍文翔定在后追蹑跟踪,推测霍文翔便用犀利无匹的玉勾斜砍削通道。 但凝耳倾听之下,发觉秘室丝毫声息俱无,不禁一怔,大 感困惑,暗道:“为何阎老鬼竟任我从容逃脱,莫非他们成竹在胸,算计铁某绝不能逃出他们掌握中,哼,我铁少川誓必在江湖中再度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倘非如此,怎可显得我佛面人屠的厉害。” 涛声稷稷,碧满眉宇,这情景最启人猛省,四顾一眼,喟然叹息道:“我已是望七之年,能活多久尚未可知,以有限之年月,欲湔雪今日之耻,谈何容易。”不禁兴起返家与妻儿重聚之念,想着望了洞口一眼,欲将火药炸毁洞口使石土拥塞,以免群雄追踪。 毒念方生,蓦闻天际遥处忽传来一声长啸,鸣回山谷,接着又生起应和啸声,此起彼落,暗道:“不好,必是群雄搜觅自己形迹,倘以火药炸毁洞径,岂非掩耳盗铃,弄巧成拙。”遂身穿入林中。 在他腾空纵离之际,洞口射出神猕小灵紧蹑而去,之后霍文翔现出,施展八步赶蝉身法杳失苍郁林木内。 绵阳地濒涪江,市尘系荣,江上帆墙林立,人声嘈杂,一艘篷舟中钻出一个穿着天青纺衫,气度不俗的富绅,年岁约莫在五旬往外,慢步登上扛岸石阶穿入城门。 街道两道店肆林立,行人熙来攘往,那富绅迳向一家杏花春酒楼走去。 那杏花春是绵阳首屈一指的酒楼,烹调久已脍炙人口,真可以说得是闻香下马,知味停车,冠盖云集,宾主如归。 那富绅一登上酒楼,浏目一望,暗道:“好生意,天色距晌午尚早,已上了八成座。” 早有堂倌趋前看坐,富绅身一落座即微微一笑道:“你随便送上几样拿手好菜及陈年炉绍两斤,但麻辣糟杂却不可少。” 堂倌喏喏遵命退下。 这时,楼下又登上一名面色腊黄中年江湖汉子,看年岁约在三十六七,身穿深蓝宽大长衫,肩上斜搭着一柄长剑,剑鞘剑柄均用青色布带缠绕包住,仅露出四色长穗。 这汉子由堂倌引往富绅对面一副座头人坐下。 虽然这汉子面色腊黄,宛如患过一场大病模样,却目光炯炽,与堂倌点菜时说得一口正纯川音,堂倌走去了,便目光一直眺望窗外。 富绅不时望那汉子肩上长剑,理解不透为何以青布包裹剑身,但那汉子竟未觉察,待酒菜送上,只低首默默进食。 须臾,堂倌匆匆走至富绅面前,哈腰笑道:“客官,有人托小的送上一封书信,面交客官。” 富绅不禁面色一变,道:“书信何在?” 堂倌在怀中取出一封密缄,面色恭敬无比递与富绅。 富绅接过书信,见信封上并无只字,一片空白,不禁眉头微皱,道:“那人是何形像?” 堂倌答道:“年未弱冠,俊美如玉。” 富绅一听,不禁面色苍白,右手一挥道:“谢谢你了。” 堂倌退下,富绅拆阅之后,只觉心神一颤,只见信内寥寥十数字,约他前往北郊雁翅桥相见,并绘有一支铁手令。 不言而知,这富绅乃佛面人屠铁少川乔装,他形迹异常隐秘,为何尚逃不过武林群雄之眼目。 眼下难题是去不去赴约。 不去。 只怕这时杏花春酒楼四外已满布武林群雄伏桩,恐难逃出群雄眼目之下。 去。 自已形单影只,武功再强也难挡群雄合力搏击,何况,又无玉勾斜倚仗。 一想起玉勾斜,蓦地想起那面色腊黄中年汉子肩头青布包裹长剑可疑,猛一抬面望去,只见座上空空,中年汉子巳不知何往,暗中惊疑道:“此人恐是霍文翔小贼乔装。”继又觉非是,霍文翔有玉勾斜在手,何惧自己。 铁少川在杏花春酒楼上如坐针毡,忙取出一锭纹银放在桌上,猛的穿窗飞出,去如蓝鹤飘落在对街屋面上,几个起落已在郊外,只见畦垅纵横,翠穗迎风,农夫牧童荷锄、竖笛往来在阡陌间,使人目旷神怡。 但此刻铁少川哪有此心情,身形隐入一丛参天桧树上,目光四巡,瞧瞧有无敌人跟踪。 忽闻遥处传来朗吟声: “我见世间人, 生而还复死, 昨朝犹二八, 壮气盈襟袖, 如今七十过, 因苦形憔悴, 恰似春日花, 朝开夜落矣。” 吟声朗朗盈耳,却不见其人影踪,分明是内功传音,怎不使铁少川心惊胆寒。 铁少川潜藏树中,屏息凝神,丝毫不敢动弹。 “叭”的一声,似有物击中桧树,却又不知是何物,突见树身上升起数十数火苗,一时之间枝叶生出吱吱啪啪之声。 若佛面人屠不见机离开,必葬身火海,不禁目中逼泛杀机,振臂穿空飞出,大声喝道:“是何鼠辈敢戏弄老夫。” 身未落地,只见五七丈外飞起一条人影,去势电疾,鼻中冷哼一声,接踵赶去。 他知形迹已然败露,再逃亦无用,不如以一身绝学了却恩怨。 但觉那条人影轻功绝高,愈追愈远,追出十数里外身在一片山谷中.那人身影已杳失无踪。 佛面人屠铁少川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咬牙切齿一掌向山石劈出。 “蓬”的一声巨震,巨大山石禁不起他那雄厚掌力,被击得四分五裂。 蓦闻一声阴侧侧冷笑道:“山石无知,拿他出气又有何用,当今武林盟主约召尊驾前往雁翅桥一晤,何见惧之深,鼠窜豕奔,一代枭雄,威震江湖,看来见面不如闻名。” 铁少川怒容满面,厉喝道:“阁下何不现身出见?” 那人阴冷笑答道:“江湖末学,不见也罢?” 铁少川趁着那人答话之际,身如电射疾扑而出,但哪有半个人影,只觉肝肺欲炸,怒血沸腾,面色铁青,森厉骇人。 半晌,面色渐趋平和,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力拔盖世,气吞河岳,亦难免乌江之罹,我铁少川是何许人,纵不能霸 尊武林,也当死得轰轰烈烈,何能留人话柄,贻笑江湖。”一念甫生,不禁豪气顿萌,转身傲然大步离去,问明路人雁翅桥所在,迳向北郊行去。 雁翅桥位于荒凉驿道上,驿道坎坷不平,四顾不见人烟,桥下一溪清流,蜿蜒汇注涪水,岸旁墟壕累累,路有白骨。 这条驿道可通广元剑阁栈道,沿途盗贼出没无常,故行旅绝足,废置已久。 一条人影疾逾玄鹤般登上雁翅桥,显出面目丑陋的塞外人魔蓝景辉,轻轻一击掌,桥下迅疾翻上丐帮后起之秀栗雷,低声道:“老贼来了么?” 蓝景辉冷笑道:“由不得他不来,你我照预定之计行事。”双双穿空一跃,隐入墟墓荒壕间。 只见佛面人屠铁少川身影遥遥奔来,疾逾流星,转瞬即至雁翅桥上,面色一变,不禁愕然困惑。 他目中怒火如炽,面泛森厉杀气,厉声大喝道:“老夫已应约而至,霍少侠请即现身。”目光忽落在桥栏上,只见槛石上以绝乘指力刻下字迹: ‘铁令主: 久候不晤,深以为怅,在下缘有急事不克久留,但事了立即赶返,武林大势巳成定局,张弩之末不足以穿鲁缟,令主因何执迷不悟,忏悔既往,当着天下群雄之前解开武林十数年间血腥之谜,以释胸中块磊,大丈夫生有何欢,死又何惧,令主英雄盖世,一旦蛟龙失水,既不能拼死一战保全令名,又不能坦承自罪,愧赎前愆,未免有负六尺昂藏之躯,岂不贻笑天下……” 还未看了,铁少川只觉喉头一甜,不禁喷出一股鲜血,抽搐的面上洒飞桃花红英,杜鹃啼痕。 忽闻十数十丈外遥处呼唤道:“是铁令主么?” 铁少川忙将一腔沸腾怒血压抑下去,凝目一望,只见一个紫须满面,蛇睛鹰鼻瘦小汉子,立在桥岸上,不禁一怔道:“你莫非成都分堂左大森舵主么?” 左大森疾趋登上桥来,躬身禀道:“半月前成都分堂为强敌寇入,属下见机得以不死,潜藏青羊宫内昼伏夜出,三日前,曾遇单凌霄堂主……” 铁少川忙道:“单凌霄何在?” 左大森张口欲言,只听弓弦响音传来,脸色惨变,伏身栽在桥面上,后胸插着一支惊神弩,引发体内三昧真火,熊熊火焰罩没躯体,转瞬成为一具焦炭。 铁少川沸腾怒血再度升起,厉喝道:“什么人胆敢在老夫之前施展暗算。” 突感脚下一软,桥身沉陷坍塌,轰隆哗啦,灰烟冲空,铁少川一声厉啸出口,腾空冲霄拔起…… 铁少川本非甘愿受辱主人,睚眦必报,下手狠毒无比,怎奈为左大森一言勾起乡愁家思,强忍着一口怒气,闪避武林群雄跟踪。 他一口气奔出十数里外,身入摩天峻岭中,忽闻一个苍老语声道:“铁老师别来无恙!” 佛面人屠铁少川不禁大惊,只见树荫中分,慢步走出一长眉如雪的老人。 来人正是丐帮耆宿长眉老人,他久已绝迹扛湖,仅霍文翔 去天荡湖时见过一面,此人武功绝奇,铁少川对长眉者人似有畏忌,抱拳笑道:“叶前辈几时又露面江湖?” 长眉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数十年来不再伸手过问江湖是非,但铁老师竟暗使韩梦云搜觅老朽潜迹之处,其故安在?” 铁少川面色一变,强笑道:“叶前辈误会了,前辈乃武林老辈人物,铁某意欲亲近,风闻前辈隐迹在天荡湖附近,是以命韩梦云就近访觅,通知铁某趋谒。” 长眉老人暗道:“此人鼓舌如簧,擅于颠倒黑白,先还不信,今日果然。”目中精芒电射,道:“然而铁老师为何遣韩梦云于天荡湖卧底。” 铁少川道:“前辈明知故问,铁某为了谋取獭皮宝衣,才出此一策,衷发于诚,迫不得已,试问铁某被诬杀害紫府书生满门,若不抽丝剥茧,取得星河三宝,焉能引凶手自动找上门来。”说着摇首叹息道:“怎奈武林群雄不容,血洗紫府书生满门遂成万古疑案?”神色不胜黯然。 长眉老人不禁心神一震,忖道:“巧言佞色,机智绝伦,身在危中尚从容若定,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突听娇叱道:“老贼满口胡盲,前辈不可轻信于他。” 铁少川循声望去,却不见人影,含笑道:“是虞姑娘么?令尊堂惨遭杀害时,姑娘是否亲眼目击老朽在场。”既而面色一沉,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姑娘若坚信老朽是正凶,何不此时就作了断。” 只听传来虞凤栖冷笑道:“前途就是你丧身之处,姑娘且容你暂活片刻。” 佛面人屠铁少川,心已蓄蕴杀机,在虞风栖答话时,已辨明虞凤栖藏身之处,猛施双掌,一式“剥龙剔甲”向长眉老人胸前撞去。 长眉老人面色一变,双掌迎出,只闻蓬的一声,长眉老人身形一撼摇了几下,踉跄倒退,掌罡急漩。 铁少川忽大叫一声,似禁受不住长眉老人雄厚的掌门,身形被震得飞起,朝虞凤栖藏身之处急坠,旋身投掌直劈而下。 他那掌力何等雄浑,掌势如同天河倒泻,哗啦巨震,山石崩飞,古木摧折,声威甚是惊人。 但,虞凤栖身影杳无,铁少川便知受愚,忽觉身后飒然,破空袭来,不禁大惊,疾飘开去,四掌一甩,叮叮互撞声响中,袭来暗器悉数震飞,转面一望,只见南儒司空陵,北丐佟青松,诸大门派掌门人。 铁少川面色瞬息数变,心中盘算如何应付这局面,只要北斗令阎鹏展及霍文翎不在,脱身当无问题,喉中发出一阵慑人心魄嘿嘿冷笑,厉声道:“各位是否联手迫使铁某就范,须知我铁少川宁折不弯,各位老师未必就讨了好去。” 元元上人高宜了一声佛号,道:“铁施主,你只要吐实昔年杀害紫府书生……” 声犹未了,铁少川厉喝道:“无中生有,铁某如何能承认。” 司空陵微微一笑道:“你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到时,我等自会令你心服、口服。”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我等暂且告别,前途再见。”右手一挥,武林诸大高手转身穿空掠去。 战又不战,放又不放,令铁少川啼笑皆非,进退两难,仰望云天,徐徐叹息一声,向南奔去。 他宛若惊弓之鸟,身如电射,心头思绪不宁,应如何避闪武林群雄眼目之策,方针难定,一路飞奔虽未发觉跟踪其后迹象,但似暗中有千百只锐厉目光注视着他。 不觉行至在一条黄澄的官道上,一辆驿车正巧飞驰而过,涌起漫天的黄尘,迷人眼目。 忽地,一丝细小绿影由铁少川身后横掠官道而过,瞬即隐去,铁少川长衫背上突现出一格铜钱大小,白骷髅标记,但他恍如无觉,一迳循着官道奔去。 前途官道弯处酒帘飘扬于垂杨间,他只觉饥肠辘辘,一路奔波,滴水未进,遂加紧身法,疾行如风。 官道旁数株老柳下,摆着七八张木桌,一个老汉正在切一盘卤鸡,座上仅有五六人,穿着俱是-副行端模样,共聚一席,笑谑嬉谈所见所闻。 那老汉一见铁少川走来,满面笑容趋前道:“爷台请坐要用些什么?” 铁少川眉头微微一皱道:“我还要赶路。”在身旁取出一些散碎纹银,接道:“与我包一些现成食物带走。” 老汉喏喏应是,一转身走至灶前用荷叶包了两包食物送上。 铁少川接过疾奔而去。 他避开正途弗由,遄朝山峦叠嶂僻处择径,行至一山涧方才停住,四巡了一眼,暗道:“此处甚为隐秘,谅他们无法觅踪。”就在涧泉旁席地坐下,打开食物。 他一路奔来,饥饿焦渴,疲累不堪,只觉香味扑鼻,不禁食欲大动,忽闻一声枭鸣似地低笑随风送入耳中。 铁少川本是惊弓之鸟,不禁心神巨震,猛地踹身循声扑去,疾逾离弦之弩。 但见空山鸟语,杳无人踪,暗道:“奇怪呀!” 他停留了甚久,一无动静,他只觉揣摸不出武林群雄是什么心意。 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铁少川不由暗暗叹息一声,向涧旁走回,只见两包食物已不翼而飞,不禁脸色惨变。 蓦地,一声清朗笑声传来道:“铁令主别来无恙!” 铁少川厉声喝道:“尊驾是谁?” 林木中一条人影翩若惊鸿般闪出,现出神采逸飞的武林盟主霍文翔道:“雁翅桥久候不晤为怅,不料竟在此处又复重逢。” 铁少川狞声道:“阁下是否有意在此作一了断?” 霍文翔摇首笑道:“在下与铁令主并无恩怨,只是令主昔年满手血腥,仇家太多,前途已有仇家相候清偿昔年过节。” 铁少川冷笑道:“那么阁下此来意在危言恫吓么?莫须有之罪回诸老夫,老夫岂能甘心认罪。” 霍文翔微笑道:“既然令主自问清白之身,无愧无怅,为何在恶鬼堡中鼠窜遁逃。” 铁少川闻言,老脸一红,不禁杀机陡涌,徐徐伸出右掌。 霍文翔朗笑道:“此时此地,在下无意与铁令主拼搏出手,何况令主血肉之躯不堪承受在下长剑犀利。” 铁少川瞥眼霍文翔肩后长剑正是自己的玉勾斜,不由面现惧容,他对于玉勾斜之失始终萦念于怀,玉勾斜永不离身,为 何轻易会易换赝剑。 这是一个不解之谜,直至今日,铁少川仍感无法理解,不禁倒退了一步,冷冷笑道:“那么阁下须在何时与老夫动手?” 霍文翔哈哈大笑道:“前途!”说罢缓缓转身欲待离去。 突听铁少川暴喝雷道:“且慢!” 霍文翔别面轻哂道:“铁令主还有何话说?” 铁少川沉声道:“阁下此来用意不明,可否赐告?” 霍文翔道:“令主机智过人,这一点难道还想不透,在下此举是为了使铁令主无法逃出天下武林眼目之下。” 铁少川冷笑道:“这倒未必见得?” 霍文翔道:“事实胜于强辨,你我前途再见。” 铁少川道:“且慢,老夫有两点不明请教,恶鬼堡形势天险,又设下恶毒奇门,武林群雄为何如入无人之境,还有老夫这柄玉勾斜为何到得阁下手中。”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前途有人相候令主,到时令主自然明白。”说着略一抱拳,穿空掠去。 铁少川神色异样难看,暗道:“老朽如不用李代桃僵之计,无法避过武林群雄追踪。”毒念顿萌,意欲觅一替身,才可从容逃脱,转身向山峦间奔去。 东方微现曙光,铁少川奔出至一片山谷,谷中桃李盛放,红白错织,门送花香,沁人肺腑,花林深处,隐现出一所大宅院。 铁少川冷哼一声,跨步进入花林,陡闻一声峻冷大喝道:“什么人?” 花林中飘然走出一个银须皓发,面色红润葛衣老叟,身后随着四个锦衣长衫汉子。 铁少川不禁失声惊道:“你不是多臂金钢穆尔康老师么?真想不到穆尔兄还在人世!” 葛衣老叟也认明了来人是谁,目露诧容道:“铁兄么?为何来到此处?小弟继居此谷,久绝人迹,常人亦难找到,铁兄你真是一手通天。” 铁少川摇首叹息道:“穆兄误会,铁某是误打误闯无意来此。”穆尔康诧道:“这却是为何?” 铁少川黯然神伤答道:“一言难尽!”便将武林中人不容,诬陷于他,使他无法立足江湖,极尽蛊惑为能事。 忽闻一声阴冷沉笑传来道:“铁少川,你临死还要找上一个垫背的么,何不将昔年种种恶行直说无隐。” 穆尔康不禁勃然变色厉声喝道:“犯吾禁地者死,请早现身,不然可别怨我辣手无情。” 阴冷笑声又起道:“凭你也配,听老朽之劝置身事外,退居宅中,尚可活命。” 花林丛中并肩走出霍文翔及塞外人魔蓝景辉。 穆尔康向四锦衣人示一眼色,四锦衣汉子身形激射而出,往霍文翔、蓝景辉两人扑去。 那四锦衣汉于扑势迅疾,掌吐暗劲,辣毒无比,向霍蓝二人要害重穴袭至。 突然,一道寒虹疾卷挥出,只听四声凄厉惨嗥腾起,血光飞溅中,四锦衣人腰斩而死。 穆尔康不禁骇然变色,四锦衣人身手无一不是上乘,竟无法挡承对方一剑之击,无怪铁少川胆寒魂飞,不战而遁。 霍文翔剑未还鞘,望着穆尔康冷笑道:“助纣为虐,你也难逃一死。” 穆尔康沉声道:“两位犯禁,出手辣毒,穆某巳封刀退隐数十年,不再伸手过问江湖是非,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两位此举不嫌欺人太甚么?” 霍文翔道:“在下并非嗜杀成性,是你先示意四名手下猝然施袭,如非在下早有戒备,此刻身死的不是他们,而是在下两人。” 穆尔康不禁语塞。 蓝景辉不禁笑道:“老弟,追踪老贼要紧,不知者不罪,且饶过他吧。” 霍文翔鼻中冷哼一声,与蓝景辉联袂快步离去。 穆尔康目蕴怨毒之色,忽闻低沉语声传来道:“老爷子。” 他不禁一怔,转面望去,只见一个黑衣汉子探首花林外,示意穆尔康走来。 穆尔康见是他手下,更是一呆,暗道:“瞧他神色似有机密大事,我这两日,眼跳耳鸣,莫非大难临头。” 忖念之间,人巳向黑衣汉子走去。 黑衣汉子低声禀道:“府中忽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自称姓铁,乃老爷子莫逆好友,小的们不信动起手来,不料此人武功惊人,倏儿之间九人被制,命小的前来通禀。” 穆尔康猛一顿足,喝道:“走!”疾逾流星往宅中奔去。 一踏进宅门,即发现两名手下神色惶怯不安立在檐,问道:“铁老师何在?” 一人躬身禀道:“在大厅恭候老爷子。” 穆尔康疾向客厅奔入,只见铁少川含笑坐在右侧太师椅上。 铁少川目睹穆尔康返回,即欠身离座,哈哈笑道:“不出铁某所料,屈在他们,穆兄必安然无事。” 穆尔康道:“两人是何来历,铁兄武功已臻化境,飞花摘叶,伤人无形,武功只在穆某之上,为何见得两人不战而逃。” 铁少川赧然叹息道:“穆兄道铁某真个怯他不成,若以真实武功相拼,取两人性命,不过举手之劳,无奈他有稀世宝刃‘玉勾斜’之助,断金切玉,如同摧枯拉朽,血肉之躯,岂能强缨其锋。” 穆尔康失声惊道:“玉勾斜,莫非就是星河三宝其中之。” 铁少川点首道:“正是,玉勾斜本是铁某之物,一时之慎为他盗取,不然铁某也不致如此狼狈,铁某不想连累穆兄,只望穆兄选出四人,易容铁某形象,分东南西北四向奔去,混淆武林群雄眼目,铁某得以安然逃逸,日后铁某当涌泉相报。” “此乃易事,铁兄无须忧急,小弟立即挑选四人。”说着双掌交击了三下。 只见厅外鱼贯走入十数人,穆尔康挑选与铁少川身裁相仿的四名手下,余挥手令退出大厅。 铁少川道:“有烦将易容药物送来。” 俟易容药物送来,铁少川便着手易容,四人形象已换,与真铁少川面目逼肖,龙蛇莫辨。 铁少川将自己化为乡间老农模样,道:“事不宜迟,穆兄你我相见有期,他日必登门叩谢。” 穆尔康道:“你我多年旧交,何说此话,未免见外了。”示意四人分途奔出。 铁少川倏地穿出厅外疾杳。 穆尔康端坐椅上沉思,神色极为不安,忽闻厅外起了朗笑道:“穆老师!” 穆尔康不禁骇然大震,抬面望去,只见霍文翔飘然慢步跨入大厅。 霍文翔目光一巡大厅,微笑道:“此非隐者之居,富丽堂皇,一如王侯,穆老师莫非藉封刀归隐之名,而实坐地分赃。” 一语遭破,穆尔康不禁面色苍白,大喝道:“穆某与阁下毫无过节,登门欺人为何?”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你不该暗助铁少川逃遁,更不该名隐实盗,有此之罪,在下要与武林除害。” 穆尔康道:“无赃无证,强人入罪,穆某似有不服。” 霍文翔道:“在下自有你心服口服之处,届时便知。”说着向厅外一望,道:“进来吧!” 只见厅外走进一双少年男女,男的约莫二十二三,虎目浓眉,英气逼人,女的年方二九,玉貌花容,目光似嫌带有冷煞。 穆尔康目睹少年少女走来,不禁面色微变,原来他名隐实盗,每次做案,必先作周密计划,下手毒辣,毁尸灭迹,从不留下活口,眼前这双男女本是漏网之鱼,而且不是江湖中人,是以日久淡忘,如今面对仇家,怎不胆寒魂落。 那少年一见穆尔康,目中怒火如炽,大喝道:“恶贼,你知道少爷是谁?” 穆尔康冷冷答道:“老朽与尊驾陌不相识。” 那少年剑眉一挑,霍地拔出一对乾坤笔,通体由紫砂铜与缅钢合铸,喝道:“老贼纳命来吧!” 霍文翔忽道:“且慢!” 少年疾退两步道:“盟主有何吩咐?” 霍文翔道:“届时在下容贤兄妹手刃大仇就是。”说时厅外忽疾射而入一条迅快人影,落在厅中,正是丐帮后起之秀栗雷,右手挽着四颗血淋淋的头颅。 穆尔康不禁面色苍白,那四颗首级认出就是方才扮作铁少川形象的四名手下。 霍文翔冷笑道:“这四人穆老师必然认识。” 穆尔康倏地平身窜起欲遁,只见迎面人影一闪,陡感腕脉一紧,暗道:“这人身法好快!” 面前人影一定,现出霍文翔,含笑道:“穆老师,你走不了。” 穆尔康行血逆攻内腑,浑身虫行蚁走,比死还要难过,颤声道:“阁下速赐老朽一死,老朽自知罪大恶极。” 霍文翔冷笑道:“你将海底名册献出,否则在下‘太乙搜魂手法’令你求死不得,求生难能。” 穆尔康自知无幸,只求痛快一死,忙道:“就在壁内,穆某献出就是。” 霍文翔五指一松,穆尔康走向厅壁一幅悬着唐人山水字画之前,伸手转动面轴,厅壁突往内陷去,现出一具铁屉,抽开捧出一束册笈。 穆尔康回首苦笑道:“穆某平生恶迹,所劫财富及各地方 分舵海底均登录于此。 霍文翔接过略一展阅,交与栗雷,两指疾如电光石火点在穆尔康“二阳”穴上。 只听穆尔康骨骼发了剥剥声响,分明是散除功力模样,穆尔康面色惨变,浑身颤抖不已。 霍文翔冷笑道:“你那海底名册上附有剧烈奇毒,一沾人体,即由毛孔内侵入,循着行血流经周身,缓缓发毒身死,不过那是痴心梦想,你临危尚居心害人,果报之惨恕在下无能为力。”说着目光落在那一双少年男女面上,接道:“此贼交与贤兄妹处死,在下须先行一步。”与栗雷双双掠出。 且说铁少川认为此计生效,混淆武林群雄眼目,待群雄发觉受愚,他已远在百里外了。 但天下事不如意者八九,他却不知神猕小灵如影形跟踪而去,丐帮高手更遥蹑小灵身后,铁少川虽茫然无觉,却不敢丝毫大意,饥采山果,渴饮涧泉,穴居安眠,昼伏夜出。 时光荏苒,又是三日过去,月之中天,万里无云,川滇交界古田村畦陇间一条黑影疾如流星般向前飞掠。 只听一声清朗的佛号传来道:“铁施主请留步。” 那人影正是佛面人屠铁少川,闻声不禁机伶伶打一寒噤,抬面望去,只见是一慈眉风目的者尼,不禁啊了一声,道:“摩诃神尼。” 摩诃神尼合掌稽首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望施主悬崖勒马,痛悟前非。” 铁少川大笑道:“神尼无须向老夫说什么,老夫如今是骑虎难下,欲罢不能,神尼语重心头,老朽不胜心感。”说着纵身一跃,已远在六七丈外,去势如电,瞬即无踪。 摩诃神尼身后忽掠出虞凤栖道:“恩师为何不趁机除他?” 虞凤栖一脸怒容,恨不能即时手刃佛面人屠铁少川为快。 摩诃神尼长叹道:“他身负旷绝武功,为师难有致胜把握,霍少侠为了不使我武林精英丧失,极力主张不可与铁少川正面为敌,你暂且忍耐,前途有百花翁守候于他,不免与之激战,那时你可瞧出铁少川真实功力。” 师徒二人疾向铁少川身后赶去。 月落星沉,四更将罄,荒山野岭中一幢山神小庙内,突然红光一闪,神龛前燃着了一盏油灯。 昏弱火光映着铁少川面庞,双眉深锁,盘坐于地,默默忖思着摩诃神尼为何发觉自己形迹,自己曾变易形貌,看来武林中人步步追踪,绝不轻易放过他。 扪心自问,自觉罪恶如山,今日穷途末日,实祸由自取,岂可怨天忧人,不禁深深长叹一声。 蓦地——,夜风传来百花翁语声道:“铁老师别来无恙。” 铁少川不禁心神猛震,坐式不动,身形疾射而出,直腰弹腿飘落厅外,只见树影浮动,林风啸谷,哪有百花翁之人影,厉喝道:“百花老师为何如此鬼祟。” 夜风传来百花翁哈哈大笑道:“断指之仇,不可不报,老朽在此山神庙周已布下奇门阵图,插翅难飞,奉劝铁老师俯首认罪,老朽当可法外施仁,饶你一死。” 此刻,佛面人屠铁少川已把性命生死豁出去了,闻言放声狂笑,笑声宏烈,震撼山谷。 半晌笑定,铁少川目光炯然逼射,身如离弦之弩朝乾宫方 位扑去。 身未落地,突闻一声大喝道:“回去!”一片狂飚势如排山倒海向铁少川袭来。 铁少川冷笑道:“未必见得。”双掌平胸推了出去。 只听两声惨嗥腾起,显然西域高手中有两人身负重伤。 佛面人屠铁少川但感袭来的狂飚罡力减弱后立即增强,尚带着嘶嘶声响,知有暗器袭来,不禁大惊,身形疾飘而退,转身往另向扑去。 天色未明,伸手不见五指,铁少川无法辨明百花翁布下什么奇门,更揣摸不出方位,倚恃旷绝武学硬闯硬拼。 但闻一声朗朗大喝道:“回去。”一片狂飚罡力暴涌。 铁少川正待推掌迎敌,猛感身后生起一片金刃破风之声袭至,迅即一鹤冲天拔起,半空中身法变换飞鹰攫兔,两手拾指箕张抓下。 他那一招乃出自洗髓经上,威力绝伦,瞥见一条黑影向自己急扑而来,不禁冷笑道:“这是你找死。” 两手拾指顿插实在飞来黑影上,笃的一声,猛感有异,原来他抓在一截断木上,拾指嵌没一半,只觉火辣辣的灼痛,才知受愚。 只听身后起了一声哈哈大笑,数股兵刃夹着满天花雨暗器袭至。 此刻实生死悬于一发之际,不容铁少川拔出手指,好个铁少川临危不乱,回身一甩,将那截断木当作兵刃扫了出去。 只听一片叮叮当当声响,兵刃暗器悉数磕飞,猝袭之人疾如鬼魅飘了开去。 但西域高手甚众,绝不容铁少川有缓息之机,此退彼进,施展辣毒猝袭,飘忽如风,使铁少川防不胜防。 铁少川招招狠辣,雷厉万钧,他听风辨影,招不虚发,西域高手伤在他手下的至少六七人,然而西域高手甚众,前仆后继,攻势仍未减弱,更显凌厉。 这种打法最是损耗真元,铁少川明知百花翁恶计逼使他自己真元耗竭,才可一举成擒,但此时此地无法不硬打硬拼。 天色渐渐放曙,西域高手攻势顿告沉寂,铁少川猛感一呆,凝目望去,只见西域高手盘坐于地,布列四周,眼神射出异样光芒。 铁少川与西域高手目光相接,只觉心神猛颤,暗道:“不好,此乃西域迷魂魔阵。”忙收敛心神,避免目光相接,但数十道目光锐厉若电使他不能闪避。 遥处忽然传来百花翁朗朗语声道:“铁少川,你还不束手就缚么?” 佛面人屠铁少川充耳不同,只睁开眼睑一线,身形缓缓向前逼去,打算距离一近,猛然出手,冲开缺口逸去。 他仅走出两步,陡闻围坐四周西域高手同声喧起梵唱,音律令人心神欲飞。 一条白色人影由空飞泻落下,飘落在铁少川身后,微微一笑道:“铁老师当心了。”一掌疾拂而出,幻化成漫天掌影,飞絮飘雪般向铁少川袭去。佛面人屠铁少川猛然旋身,双掌一错,展出洗髓经内一套三十六路天罡擒拿手法。 双手均是当今武林第一高手,武功奇奥绝伦,用铁少川招法更其玄诡,奇招迭出。 高手相拼,一招之微立判生死,但铁少川受那梵唱之声摇憾心神,攻守之间尚未严谨,百花翁不愧西域第一高人,俟隙抢攻。 倏地四周盘坐高手立起,梵唱愈高,穿插旋舞,袍袖飘飞,奇装异服,五色缤纷,使人眼花缭乱。 铁少川暗道:“不妙,若不冲出重围,只怕要困死此处。”猛出三招,将百花翁逼出五尺左右,反身激射而出,双掌带出雄厚罡力,拍向西域高手而去。 他那掌力何等凌厉,立有两名西域高手闪避不及,拍拍两声,身形被震飞出,胁断骨裂,口喷鲜血而亡。 岂料百花翁及西域高手如影随形追踪而至,联臂出掌推向铁少川身后。 铁少川似禁受不住,发出一声厉啸,身形猛冲出七八丈外,强抑着腔中一股淤血,施展草上飞绝乘轻功掠去。 片刻功夫,他已远在十数里外,察觉百花翁并未赶来,方陡住身法,只觉喉头一甜,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黑血涌泉似地喷出来,不禁热泪盈眶,仰面长叹一声道:“我铁少川何至如此地步。” 他昼伏夜行,归心似箭,向保安砦奔去。 一入滇境,他只觉宽心不少,因滇境内各处均有他心腹死党及秘密暗舵,只有他一人知情,虽西门柳钟离炎,及妻儿子女均茫然无知。 昆明,运河中舟楫来往不绝,堤柳笼烟,翠拂行人,左岸有家“朱家老栈”久为仕马行台,安商客寓,兼营酒饭,房屋甚多,不下百余间。 店主为一六旬往外胖子,顶上牛山灌濯,寸草不生,袒露胸襟,笑口常开,人极和蔼可亲。那日,朝阳初升,店主坐在柜内捧着水烟袋,呼噜噜吞云吐雾。 这时,店外走进一个衣衫褴楼老者,迳向柜上走去,笑道:“朱掌柜,我与你带了一封书信。”说着递上一封密缄及一枚制钱。 那制钱,款式特别,正反面镶有龙凤形像,色泽暗旧,不穷极目力,实无法审明花纹。 朱掌柜将信及制钱收入怀中,接道:“尊驾请随我来。” 两人先后穿堂入室,转弯抹角,进入密室。 朱掌柜目露惊诧之色道:“令主缘何来此,迩来风声甚紧,武林群雄纷纷搜觅令主行踪。” 佛面人屠铁少川道:“这点倒无庸挂虑,老朽一路而来,有几次与武林群雄相遇,他等却不战而退,有意纵使老朽逃遁,其中必另有缘故。” 朱掌柜愕然道:“令主才智无匹,必然察破其中蹊跷。” 铁少川低哼一声道:“星河三宝只玉勾斜出现,老朽得而复失,尚有星河秘笈及天龙丹还是一个不解之谜,虽然江湖传言啧啧,以讹传讹,但武林群雄疑心其他二宝老朽知其藏处,故长线放远鸢,意欲在老朽身上找出二宝。”说着略略一顿,接道:“此是题外文章,这秘密分舵未败露形迹么?” 朱掌柜答道:“属下命弟兄尽量收敛,不得任意惹事生非,故安然无事。” 铁少川颔首道:“好,店中有无精明干练身手颇高之人,唤来听老朽差遣。” 朱掌柜领命外出,须臾领进一个五官均匀,皙白微须,文士模样中年人,抱拳躬身道:“屑下吕毓平听候令主吩咐。” 铁少川取过笔墨纸砚修下家书一封,向吕毓平道:“附耳过来!” 吕毓平趋近,铁少川密语一阵,又道:“老朽在保安砦东二龙寨聚香茶栈等你。” 铁少川又向朱掌柜道:“俟老朽离去之后,你调集其他八处秘密分舵人手赶至二龙寨候命。” 吕毓平接过书信疾掠而出。 铁少川与朱掌柜谈了一阵,穿窗飞上瓦面,身形晃了一晃便即无踪。 朱掌柜面色凝肃,捧着水烟袋走向柜前,栈内人来客往,他那肥胖身躯被人轻撞了一下,也未注意,坐在柜内闭目沉思。 忽闻柜外清朗语声道:“借光!” 朱掌柜睁开眼睑,只见一瘦小汉子含笑递上一枚龙凤制钱,不禁面色一惊道:“这钱尊驾是从何而来的?” 瘦小汉子道:“离此五里在下相遇一衣衫槛楼老头,受他之托命在下赶来,说是有强敌追踪,请掌柜的赶去援助。”继说明地址,放下制钱扬长外出。 朱掌柜满腹疑云,暗道:“令主为何遣一素不相识之人到来,此人精华内蕴,分明身负内家绝学,其中定有蹊跷。”猛-转念道:“令主有知人之明,绝不致托付不可靠之人前来,倘或是强敌,他怎会舍本逐末,轻易放过令主。” 他喃喃自语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召来管事说明须离店一二日,命其照管店务,整装外出,照瘦小汉子所说方向疾奔而去。 蓦地——,忽闻一声阴沉冷笑传来道:“站住!” 声虽不大,送入耳中却宛若电击,不禁脸色大变,只见一个参天笼荫古桧上疾如鹰隼泻下一条身影,显出一气宇挺拔,俊美潇洒的美少年,含笑道:“朱掌柜,瞧你不出身负内家武学,确是真人不露相。” 朱胖子知遇强敌,扣着一把铁蒺藜,施展满天花雨暗器绝乘手法扣出,身形却往外疾射而去。 岂知身未落定,眼前人影一闪,那俊美少年已立在面前,目光慑人,含笑道:“朱掌柜为何去意匆匆,拒人千里之外。” 朱胖子才知遇上平生罕见之辣手强敌,不由泛起一缕奇寒,额上豆大汗珠顺颠淌下。 朱掌柜苦笑一声道:“朱某须赶去探望一位朋友,彼此毫无过节,尊驾为何阻住去路!” 少年微笑道:“在下并无恶意,朱掌柜所探望的朋友是否佛面人屠铁少川?” 铁少川三字入耳,朱掌柜不禁面无人色,颤声道:“尊驾就是……” 他想起迩来武林传闻,及铁少川所述,即猛省来人姓名来历。 少年从朱掌柜眼神中察觉,不禁颔首微笑道:“不错,在下正是霍文翔,朱掌柜,你妻小业均在昆明,又无恶行在外,与一作恶多端,人神共愤的巨邪甘愿效死未免不值,只要你能与在下合作,在下绝不难为于你。” 家业妻小四字着实打动朱掌柜心弦,暗道:“在昆明谁人不知我朱胖子,财源茂盛,日进斗金,妻贤子孝,何必替人卖命。”一念巳定,不由长叹一声道:“朱某愿追随武林盟主,唯命是从,只是未免愧对故主,不忠不孝,何颜再立足于江湖间。” 霍文翔道:“朱掌柜不闻良禽择木而栖之言,愚忠徒贻人议。”话声略顿,又道:“老贼与朱老师相晤情形可否赐告?” 朱掌柜心神一震,忖料霍文翔有意相试,知不可谎言欺骗,便将铁少川来栈经过和盘托出。 霍文翔抱拳略拱道:“承蒙相告,足感盛情。”说着,转面右手一抬,桧荫丛柯间飞落一老化子,躬身道:“盟主有何吩咐?” 霍文翔道:“有烦领这位朱老师去见佟前辈。” 他目送两人远去后,疾展轻功身法向保安砦奔去。 第三十二章 元凶伏尸 暮霭苍茫,炊烟四起,灯火万家,吕毓平一肩行囊赶至思茅县城。 他走进一家小客栈,店内已是人满为患,并无单间,只有四人合住房,计算明日薄暮可赶到保安砦,委屈一晚又有何妨,随着店小二进入,一股湿潮臭气直冲入鼻,阴暗无比。 吕毓平皱眉一望,房内已有两人在,枕臂仰卧在草铺上,见自己人来,只望了一眼,又自仰面不动。 店小二送上茶水之后退了出去。 须臾,店小二又领进一个虬发络须老者,只听老者宏声遭:“快送上一壶酒,一只原卤鸡来,大爷要饿出鸟来了。” 语声如雷,震撼屋瓦。 只听那老者喃喃自语道:“真他妈的见鬼,这思茅县城大小客栈全住满啦,倘非如此,哼,大爷岂能如此委屈。” 吕毓平心中一动,道:“兄台此话当真么?想必有什么大事?” 老者用目一瞪,道:“瞧老弟不似江湖中人,自然不知江湖中事,思茅县城大小客栈住的十之八九都是江湖人物。” 吕毓平道:“这却是为何?” 老者笑道:“老弟既愿意听,咱们不如喝上两盅边吃边谈, 以解长夜漫漫之寂,此乃震撼武林一件大事,老朽虽是武林无名小卒,却也经历过一次极为惊险场面……” 说时,店小二已送来一壶酒,及一大盘切成八大块卤鸡,放在榻旁一张小木桌上。 老者道:“再添一副杯筷。” 这老者口才颇好,先从星河三宝说起,霍文翔如何与铁少川斗智,绘声绘影,口沫四飞,所说与事实虽大有出入,但却非空穴来风,始末根据均有所本。 吕毓平装作不是江湖中人,凝神倾听,随声哼哈,点头微笑。 这壶酒足足吃了一个更次,老者伸臂打了一个哈欠,笑道;“连日奔波,倦极欲眠,老弟如有兴明日再谈吧。”说着倒在草榻上,渐入梦乡,浓声渐浓。 吕筑平只觉眼皮沉重,倒向榻上,呼声大作。 先住房内一双旅客亦沉睡若泥,老者突一跃而起,伸指疾向三人一一点了睡穴,在吕毓平怀中搜出佛面人屠铁少川万金家书。 老者以唾沫濡湿黏处,轻轻击掌一下,门下一条人影疾闪而入,昏暗油灯下察见来人是北丐佟青松。 佟青松道:“得手了么?” 老者微微一笑,极为细心将黏处揭封,抽出信笺,道:“将信放回吕毓平身上。”一闪而出。 老者将信笺放回封套内,重行粘好,仍然放在吕毓平怀内,倒向自己草榻。 鸡声喔喔,五更报晓,曙光从窗外射入,吕毓平一觉醒来,已是天明,见老者仍是呼呼大睡,嘴角泛出一丝笑容,往门外走去。 未牌时分,吕毓平已自赶到保安砦。 这日墟市将毕,街道上菜叶果皮狼藉,人群还是水泄不通。 吕毓平迳往南街得意楼走去,数十张白木桌面仍上了七成座,他坐下要了“鹿肉米粉”、“清蒸鹿蹄”、”辣烩锦鲤”及一壶远年陈绍,浅酌慢饮。 直至半饱后,招来店伙低声道:“你们店中可有一个名叫周福寿的么?” 店小二连声诺诺道:“有,小的就去唤来,不过周福寿这几日生病,恐……” 吕毓平忙立起接道:“我与你同去,受托带了一封书信要面交周福寿。” 天色入晚,周福寿领着吕毓平向铁府侧门走去,只见一扇朱门紧扃着,周福寿击指轻敲了十三下,朱门呀的开启,一个虎背熊腰大汉探身出外,道:“周福寿,何事敲门?” 周福寿答道:“这位吕大爷带来令主万金家书,要面交老夫人。” 大汉目注了吕毓平一眼,道:“进来,让我晋见老夫人。” 吕毓平道谢了一声,迈步跨入,随着大汉走向鉴人石府,途中大汉问道:“如我记忆不差,阁下从未来过,这是第一次吧!” 吕毓平答道:“正是。”他只觉府邸虽庄伟华丽,却含有一种阴森气氛。 进入鉴人石府,叩见铁夫人,递上家书,铁夫人拆阅过目后,即道:“你且退出,自有人领你前往客房,待老身修书后带回令主。” 吕毓平低声应了一声是,即有一名劲装汉子领他离去。 铁夫人幽幽叹了一口气,只听得外间传话道:“霍少侠到!” 霍文翔飘然走入,含笑道:“铁令主尚欲纠集残众,徐图大举是么?” 铁夫人心中暗惊,答道:“少侠疑心太重了,这不过是平安家书,问讯一双子女安好否,江湖中事外子从不允老身过问,老身亦懒得管他生死存亡。” 霍文翔不禁轩眉朗笑道:“到底是夫妻情义重。”遂朗诵道:“吾妻装次,睽隔千里,鱼雁久疏……” 铁少川一封家书,霍文翔背诵如流,只字不误。 铁夫人面色一变道:“原来少侠巳知道了,何必又命吕毓平晋见,未免多此一举。” 霍文翔道:“铁令主行踪在下已得,不过在下已面允夫人,只要铁令主交出星河三宝,绝不伤害铁令主性命。” 铁夫人冷笑道:“外子既获有星河三宝,恐怕丧失性命的不是他,而是少侠。” 霍文翔道:“泰山压卵,铁令主武功再强,亦无法苟全性命,在下为了保全武林精英,不得已出此下策,望夫人相助。” 铁夫人冷冷一笑道:“少侠不惧老身信中用暗语命外子逃走么?” 霍文翔正色道:“令郎令嫒性命全悬在夫人手中。” 铁夫人面色一变,道:“老身不信少侠能做下如此令人不齿之行。” 霍文翔正色道:“铁令主杀人子女多矣,因果循环,食报之惨,恕在下身不由己。” 铁夫人心神一震,凤目中不禁流下两行清泪,道:“外子虽不仁,罪仅及方自身,稚子何辜,亦遭连累。” 霍文翔恻然叹息道:“倘非如此,铁令主岂能就范!” 铁夫人默然无语久之,道:“但愿霍少侠心口如一,老身这就修书回复。” 霍文翔等侯铁夫人修书完毕,接过仔细过目,道:“武林得解倒悬之厄,定当感谢夫人大德。”转身而去。 吕毓平枯坐客室中倍感寂寥,突闻门外语声传来道:“吕老师在么?” 一个长辑老者手持一封书信走入室中。 吕毓平欠身立起,笑道:“不敢,在下吕毓平。” 老者将书信递与吕毓平,道:“夫人亲笔手书重托吕老师面交令主,顺致一双子女望眼欲穿,盼望父归。” 吕毓平连声称是,将书信藏于贴身怀中,道:“谨遵夫人之命,不过在下还欲一见西门柳老师。” 那老者哦了一声道:“阁下正好来得不巧,西门老师风闻令主总坛危如累卵,已星夜赶往恶鬼堡而去,等他返回兄弟自会相告,但不知令主现在何处?” 吕毓平道:“令主现在昆明滇池相候。” 老者微微一笑道:“阁下须宜慎重,万不可将书信蒋在强敌手中,兄弟恭送吕老师出去吧!” 吕毓平随着老者走出宅外,只见月色朦胧下,一条身影如豆由遥远处疾如星射飞掠而来。 老者诧道:“瞧这身法似是西门柳老师回返了!” 那身影来势好快,瞬眼即至,果是那西门柳。 老者笑道:“西门兄定是徒劳奔波。” 西门柳诧道:“你怎么知道。”阴沉眼神望了吕毓平一眼,遭:“这位是谁?” 老者答道:“这位是吕毓平老师,奉令主之命带了亲笔书信面交夫人。” 西门柳额手加庆,森冷面色上,泛出一丝笑容,道:“看来令主脱险了!” 吕毓平道:“令主面嘱转告西门老师,保安砦附近一发现可疑人物,立即格杀勿论,毁尸灭迹,免走漏风声。”说着抱拳略拱,接道:“在下急需赶回覆命,日后容再相见。”两臂一振,穿空飞起,几个起落,身影俱杳。 西门柳向老者微微一笑,道:“安排金饵钓藏鳌,此其时矣。”身形腾起,往吕毓平去向蹑去…… 二龙寨与堡安砦一样,汉苗杂处,形势天险,崇山环抱,聚香茶园生涯鼎盛,从朝至暮,座无虚席。 吕毓平到达二龙寨时已是深夜,一无灯火,万籁俱寂,暗道:“距天明还有一个更次,我何不在寨外随意眺望山景。” 月明如水,山野壑谷如披一重雾彀,宁静幽美,吕毓平信步由之,在山谷间徘徊,隐隐只听得去路一阵哀泣声传来,不禁一怔,循声寻觅而去,但见一个白衣少女倒在路旁,姿然不恶,道:“姑娘为何哭泣。” 忽地,人影疾闪,四个森冷大汉将吕毓平围在当中,一人冷笑道:“原来东主爱妾私通阁下,移情别恋,我道她竟长有双翅……” 语尚未了,吕毓平面色一变,喝道:“在下无意路过,与这位姑娘陌不相识,尊驾为何血口喷人。” 那大汉忽一刀劈出,寒光电奔,直指吕毓平胸窝,招式狠辣之极。 吕毓平鼻中冷哼一声道:“你这是找死。”右掌疾伸,一招“手挥五弦”向来刀抓去。 其余三大汉齐出兵刃,向吕毓平攻去。 吕毓平双臂一抖,施展一套精湛掌招迎敌四人狂攻,毫无惧色。 这时,霍文翔已立在十余丈外阴暗处,暗道:“那封书信如到不了铁少川手中,则全功尽弃。”动念暗中相助吕毓平一臂之力,身形缓缓蹑前。 忽发觉白衣少女毫无惧容,晶澈眸光似担心四大汉落败,不禁心中一动,锐利目光朝四外搜觅,察觉一株巨干大树后立着一条人影。 霍文翔鹤行鹫伏,绕至那条人影之后,穷极目力凝注之下,赫然正是佛面人屠铁少川,不禁暗惊道:“好刁狡的老贼。”他已测出老贼的心意。 铁少川为防吕毓平形迹败露,恐武林群雄在后跟踪,如他所料不差,对方必不坐视吕毓平陷入危境,定然出手相救,哪知霍文翔谨慎细心,察破他的阴谋。 双方均身负高强武功,刀光人影不分胜负,蓦地吕毓平忽感肩头一麻,眼前发黑,仰面昏死在地。 佛面人屠铁少川身形疾闪掠出,抓起吕毓平喝道:“走!” 人影如飞而去,白衣少女轻功甚高,去如一溜轻烟,霍文翎遥蹑佛面人屠铁少川六人之后。 吕毓平睁目醒来,只觉满身酸痛,疲软乏力,睡在一间斗室中,窗外的阳光正射在他面上,耀目生眩。 佛面人屠铁少川推门而入,笑道:“老朽救援来迟,连累老弟受伤,老弟且安心静养,三五日后便可复元。”话声略顿,又道:“贱内书信老朽已看过了,敝寓情形如何?” 吕毓平便将谒见铁夫人经过说出。 铁少川面上泛起一丝欣悦的笑容,取出一粒药丸道:“服下后运功调息,可减伤痛。” 吕毓平坐起接过药丸,吞服而下,忽地面色惨变,手指着铁少川颤声道:“你……” 只见吕毓平砰的身形倒下,七窍渗出黑血,尸体缩小,渐化成一滩血水。 铁少川心狠意毒,竟杀人灭口,喉中发出一声狞笑,掠出门外,偕同四面目森冷大汉及白衣少女疾逾电闪向保安砦奔去。 铁府外浓翳惨天古树,匝荫十亩,遍无人迹。 佛面人屠铁少川掠至府外,不禁如释重负,长吁一声道:老朽今日也似游龙得水,枯木逢春,看来武林群雄枉费心机了!” 忽听一声阴侧侧冷笑声,身形暴起,向铁府墙内掠扑而去。 他身形尚未翻越高墙,忽感宅内推出一片排空狂飚,重逾山岳,逼得他身躯倒翻落地。 抬目望去,只见树荫丛中走出百花翁等西域十数高手。 铁少川心中大惊,他并非惊于百花翁,而是府内必有巨变,令他忧心如焚。 百花翁淡淡一笑,道:“铁老师,你我又相遇了!” 铁少川把心一横,哈哈大笑道:“你不是老朽的对手,何必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百花翁道:“铁老师,你如今已是日暮途穷,夸口无益,除了老朽外,还有甚多仇家,如不见信,请瞧瞧四外,便知者朽之言不虚。” 铁少川闻言,暗暗一凛,目光四巡,只见树荫丛中慢步走出武林九大门派掌门人,接踵而出的是北斗令阎鹏展、南儒司空陵、北丐佟青松、长眉老人、虞凤栖、七海神龙秦锡寿罗银姬夫妇,不下百数十人。 独不见武林盟主霍文翔。 铁少川面色大变,暗道:“莫非府内西门柳等人早发现武林群雄隐伏四外,恐自己带来妻儿老幼杀身大难,故而见拒。” 他又感觉此种推理极不合情理,他们夫妻虽格格不入,貌合神离,但总不能见危袖手。 此时此地,不容他多想,只听少林掌门元元上人高宣一声弗号道:“铁檀樾,事到头来难由已,当年紫府书生满门惨死,那段公案是檀樾所为么?” 铁少川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元元上人面容一肃,道:“如此说来,铁檀樾坚不认罪了!” 铁少川厉声道:“我何罪之有,俗云抓奸要双,抓贼要赃,人证何在?” 虞凤栖厉叱道:“老贼,你瞧瞧我身后是何人?” 铁少川凝目望去,只见虞凤栖之后立着冷鸿,面容沉肃,不禁心神一震,面色不改,淡淡一笑道:“老朽不识此人。” 虞凤栖气得满脸铁青,娇躯震撼。 只听铁少川狂笑道:“各位要取老朽性命,只管伸手,若妄入人罪,无中生有,可别怪老朽无礼了。” 阎鹏展快步迈前,冷笑道:“当年武夷一段公案,你我总须清结。” 铁少川暗道:“擒贼须擒王,若制住阎展鹏,则重围立解。”遂放声宏笑道:“铁某无不遵命。” 说时,忽由北斗令阎鹏展身后掠出霍文翔,猿臂蜂腰,星标玉立,背带玉勾斜,说道:“杀鸡焉用牛刀,让徒儿效劳。” 铁少川不由面色微变,道:“如你不用玉勾斜,各以真实武功相拼,老朽若不敌则死而无怨。” 霍文翔笑道:“在下当叫你死而无怨。” 铁少川暗道:“制住你这小贼也是一样。” 全场鸦雀无声,千百道目光注视在两人身上。 铁少川忽大喝道:“老朽进招了。”曲腕一刁,虚空划出半道圆弧,疾挥推出,掌势如山,中三指射出寒冽如割罡劲。 这一式看来平淡无奇,其实是“洗髓经”中一记绝招,变幻无常。 霍文翔身影一闪,移步踏斗,五指斜向铁少川腕脉要穴攫去,势如奔电。 铁少川暗道:“好快。”右臂一沉,斜身右出,疾攻三招,无一不是精奇招式。 霍文翔亦是快打猛攻,招式均是毕生罕睹之武功神髓。 只见两人身形如飞,兔起鹘落,掌风指影满空,带起一片悸耳啸声。 半盏茶时分过去,双方掌势渐变为雄浑凌厉,招招如同利斧砍出,四外风生,逼得尘涌抄走,威势骇人。 铁少川越打越惊,暗道:“此人天赋异禀,竟是越打越勇,他存心耗损自己真力,欲一击成擒,哼,我怎能让你称心如愿。”双掌一推,推出十二成真力,怒涛汹涌,将霍文翔逼开三步,身形向虞凤栖激射而去。 他身法奇快,五指迅如电光石火疾扣向虞凤栖右肩要害重穴。 虞凤栖目睹铁少川扑来,不禁大惊,射阳剑一式“祥云缭绕”疾挥而出,剑芒流转,飞洒满空金星。 北斗令阎鹏展大喝一声:“无耻恶贼,敢施暗算。”一掌“吴刚伐桂”砍向铁少川左胁。 霍文翔此刻亦接踵扑上。 铁少川见无法得逞,两足疾踮,独鹤冲天而起,半空中连换两个身法落在同来党羽之前,伸手接过一柄青钢长剑,放声大笑遭:“原来武林之内自命正派高手,亦是颠倒是非,恃强凌弱之辈。” 元元上人道:“事到如今,铁檀樾还执迷不悟,未免不 智。” 铁少川沉声道:“是非自有公理,倘若铁某理屈,铁某当在天下武林之前自绝而死。” 元元上人道:“檀樾应言而有信。” 铁少川沉声道:“大丈夫一言九鼎,绝无反悔,但无见证人也是无可奈何?” 元元上人暗道:“此人真个狡滑,弦外之音无疑是指我等同是一丘之貉。” 只闻一株参天树上传来阴恻侧冷笑道:“老朽等愿做见证。”枝叶一分,鱼贯飘身落下三个分着黄白蓝长衫怪人。 此三人面目逼肖,秃顶长脸,两颊无肉,蛇眼鹰鼻,嘴唇翕张,露出阴森恐怖的笑容。 阎鹏展目睹三怪人现身,不禁忆起三怪来历,暗暗惊骇道:“这三人还未死去!” 佛面人屠铁少川如同久旱逢甘露,禁不住喜笑颜开,躬身道:“三位前辈来得正好。” 忽然群雄中出声惊呼道:“黄海三妖。” 这三妖两字无疑刺伤三怪,白衣怪人面上陡涌杀机,狞笑道:“什么人?” 元元上人忙高宣一声佛号道:“三位此来如为了见证是非,千万不可轻动无名。” 白衣怪人鼻中冷哼一声道:“铁少川身犯何罪?” 元元上人合掌微笑道:“铁檀樾手黑心辣,屠戮紫府书生虞冰满门大小,只虞冰幼女事先离开拜摩诃神尼为师才能幸免。” 白衣怪人语声冷漠如水道:“铁少川,此事是真的么?” 铁少川苦笑道:“此乃无中生有,昔年晚辈与紫府书生交深莫逆,每年均相约中秋佳月欢聚,那年紫府书生遭害时,晚辈路过登门拜望,虞冰满门已遭毒手,而阎鹏展较晚辈先在,一见晚辈,急忙逃逸,分明作贼心虚。” 白衣怪人道:“那是说阎鹏展是杀害虞冰满门的凶手了。” 铁少川阴阴一笑道:“晚辈并未当场目击,不敢武断,但阎鹏展身怀星河秘笈逃去,星河秘笈原主乃紫府书生虞冰。” 白衣怪人喝问道:“阎鹏展何在?” 阎鹏展心中怒火如焚,快步迈前,厉喝道:“老朽在此!” 白衣怪人怪笑道:“颠倒黑白,罪当死罪。”双掌十指疾抓而出,幻出漫天指影,挟着锐啸劲风,罩袭阎鹏展周身大穴。” 出手快极,阎鹏展连换三个身法才算避了开去,双掌电奔出手猛攻。 铁少川不知与身穿黄蓝二色长衫怪人说了些什么?只见一双怪人向虞凤栖逼去。 蓝衣怪人目光阴森注视了霍文翔一眼,道:“你是霍文翔么?”语声寒冷如冰,入耳心惊。 霍文翔道:“正是!” 蓝衣怪人趁着霍文翔答话之际,右掌-式“西风卷帘”挥出,黄衣怪人身法迅快绝伦绕在霍文翔身后,五只鬼爪疾伸攫夺“玉勾斜”。 两怪人武功绝高,出手又快,而且配合无间,趁其不防,攻其无备,按理来说,霍文翔失去先机,理无幸免。 但,霍文翔身着獭皮宝衣,蓝衣怪人阴寒罡劲沾触霍文翔 左胁时,霍文翔吸气一卸,噗的一声如中败革。 那黄衣怪人手指尚距霍文翔肩后五寸之际,突然玉勾斜脱鞘冲出两寸,发出一声龙吟,寒光逼射,怪人面色顿变,如中蛇蝎,五指疾缩。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瞬息间事,霍文翔身形一旋,左手疾快挽出“玉勾斜”,寒飚轮转,剑气逼人。 一双怪人面有惊容,同时疾飘后五尺,各取出一支判官笔奇形兵刃。 这时,佛面人屠铁少川见黄海三妖已绊住阎鹏展霍文翔,他最忌此两人,如今被制,暗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身形一展,捷逾飞鸟般向高墙内掠去。 身后忽生起数声大喝:“哪里走?” 铁少川充耳不闻,往宅内落下,身后七八条人影纷纷翻入墙内。 武林群雄见铁少川遁入宅内,元元上人手掌一挥,群雄倏地散开隐去。 场中只剩下黄海三妖及阎鹏展霍文翔师徒合力拼斗。 突然,霍文翔一声朗喝道:“住手!” 两怪人倏地飘开三尺。 霍文翔道:“首恶仅铁少川一人,二位何必淌此浑水。” 黄衣怪人阴森森一笑道:“铁少川是我师侄,岂能见死不救。” 霍文翔冷笑道:“至死不悟,在下要断你的左臂。”右腕一振,剑芒飞射,寒星涌飞。 黄衣怪人竟不知剑势攻向何部位,无法闪躲,判官笔一招“拦江截斗”往外封去。 只听一声闷嗥,一条左臂血淋淋坠地。 霍文翔剑式未收,剑随身转,指着蓝衣怪人道:“我要砍下你的右臂。” 蓝衣怪人顿露惊容,尚未动念闪避之际,寒虹一闪,只觉右肩一凉,右臂带着涌泉鲜血坠下。 白衣怪人与阎鹏展打得火炽,无分轩轾,猛见二怪断臂,心神一惊,为阎鹏展一式“魁星拨斗”,叭的一声打中左胸,身形震飞得开去。 霍文翔目睹白衣怪人往自己身前撞来,身形一闪,玉勾斜一式“顺手推舟”挥出。 剑芒电奔中,白衣怪人惨嗥一声,两只眼珠被剜出,留下两个血洞,恐怖骇人。 黄衣怪人心惊霍文翔剑招辣辣,知讨不了好去,狞笑一声道:“老朽昆仲今日拜领阁下之赐,愿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霍文翔一闻此言,便知三怪日后必来寻仇,引起武林血腥浩劫,遂猛萌除恶务尽之念,冷笑道:“就凭你这一句话,断送你等三条性命。”倏地冲天而起,玉勾斜振腕飞出一式“悬丝钓鳌”。 只见剑势如天河倒泻,洒下漫空栗芒寒飚,挟着悸人破空锐啸声向黄海三妖凌头罩下。 这一招系星河秘笈中最绝奇之天遁三剑威力无匹一招,尤其霍文翔功力突飞猛进,水涨船高,已得天遁三剑神髓,发挥出莫大威力。 黄海三妖功力已臻化境,虽不敌玉勾斜,但逃逸犹有可 能,无如被霍文翔先声所夺,更断肢缺目,已然气馁,只觉剑势凌厉,不知所措,剑光卷体而过。 惨嗥声中,黄海三妖尸横六截倒在血泊中。 阎鹏展也未责备霍文翔,只觉处置太过,望了他一眼,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你我速往宅内逼使老贼自吐罪状,他如自尽,紫府书生满门惨死这段公案,为师不无罪嫌,必成武林千古疑案。” 霍文翔恭谨答道:“是!”师徒两人疾向宅内掠入。 且说佛面人屠铁少川一翻入墙内,睁眼一瞧,不禁呆住,宅内景物大非,哪是雕楼画栋,俱是危石险峰,云雾缭绕,暗道:“不好,他们已布下奇门使自己入伏。” 他知道眼前景物都是虚幻,暗中打量鉴人石府方面,身形疾逾电奔掠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切皆是幻景,如鱼入水,毫无阻碍,但奔前百余丈左右,眼前景物又是一变,只见风沙狂劲,黄尘弥天,迷人眼目,似无穷尽,一霎那间已迷失去了方向。 狂风愈吹愈劲,身形几乎拿不住桩,摇摇欲倾,不禁长叹一声道:“武夷山一念之仁,遂成竖子之名。”不由泛起自绝之念。 蓦听一声尖叫:“爹!” 铁少川面色惨变,浑身战栗。 只见黄沙漫漫中,隐隐现出一双儿女,五花大绑跪在于地,身后一人架着一柄锋利钢刀,横向一双儿女颈间。 铁少川心底惊呼道:“花九鹏广分明死在自己指下,怎会起死还阳。” 远处送来霍文翔语声道:“铁少川!你还不自吐罪状,欲连累一双无辜儿女么?” 铁少川面色惨变,长叹一声道:“紫府书生虞冰满门大小均是铁某设计屠戮,起因是虞冰横刀夺爱所致,廿年来武林动乱,全系铁某策划,铁某自知罪大恶极,死而无悔,稚子何辜,还望宽谅。” 说时,风砂渐减,现出武林群雄。 铁少川目注霍文翔苦笑道:“少侠才华卓绝,铁某望尘不及,但铁某不明少侠处处均较铁某抢先一步,莫非少侠有未卜先知之能。”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在下并无未卜先知之能,但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铁令主请瞧身后是谁?” 铁少川转目望去,只见是程南淮、陈耀、韩庆等人,均是自己心腹亲信,不由面色苍白,暗道:“不怪他们心生叛离,只怨自己心狠手辣……” 忽闻一声娇叱道:“恶贼,今日姑娘要亲手将你挫骨扬灰,祭奠双亲在天之灵,方能消姑娘心头之恨。” 铁少川双眼缓缓转去,只见虞凤栖满面杀机,手持射阳剑慢步向自己身前走来,但闻一个粗豪语声高叫道:“铁夫人驾到!” 语声入得铁少川耳中,如同五雷击顶,顿萌愧对老妻之念,不禁放声狂笑道:“我铁少川捭阖纵横江湖数十年,威惊武林,岂能任人宰割。”右掌疾抬而起,向自己天灵盖拍去。 叭的一声,铁少川面色苍白如纸,身形缓缓坐了下去,鼻孔中渗出两行血丝。 铁夫人与一双儿女惊呼一声,疾掠在铁少川身前,伏地哀哀痛哭。 少林元元上人率同众僧扬起一片梵呢声。 一代枭雄,结局之惨,武林群雄不由暗暗慨叹惋惜。 霍文翔向虞凤栖道:“姐姐,人死不记仇,恩怨皆了,我们走吧!” 昆明池旁,野绿连空,天青垂水,只见十数骑遥遥驰来,骑上人正是霍文翔与秦丽琪诸女。 霍文翔目凝远处,似跌入沉思中。 秦丽琪娇笑道:“翔弟,你想什么?” 霍文翔微笑道:“纵辔迎凉看马影,抽鞭寻句听蝉声,此情此景,安得不自旷神怡。”一声“走”字出口,斜阳影里,纵马如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