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风豪》 第一章 雪地冰天 碣石魁影 风吼雪狂,夜黑如漆,但仍抹不掉气势雄伟的山海关城楼。它依旧家一双巨兽,巍然矗立,隐约可见。 关内家家户户门首贴上春联,鞭炮声此起彼落,硝磺气味随着大风雪四处飘散。 这晚,正是那“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的除夕之夜,官道上积雪盈尺,奔来两匹骏马,踏冰溅雪,驰电奔雷地向山海关城门楼而来。 马卜隐约看出是两个少年人,身躯几乎平俯马背。突然一骑仰身而起,道:“二弟,快到啦,不知城门关上了没有?除夕夜守城官兵也该回家过年,提早收关.” 另一骑也倏地一仰身,笑道:“照大哥这么说,咱哥俩活该吃苦,愣在关外面喝西北风啦……”狂风呛口,不禁咳了几声,底下的话忍住未说。 两骑片刻之间已冲到了关口,庆幸关门欲闭,赶得正是当口,官兵只略喝问了两声,便予放行,叭叭两声长鞭破空脆响,又自催马飞奔而去! 连升客栈门前红灯闪耀下,泥金春联更显得龙蛇遒劲,店小二将双手拢在皮袄袖管里,倚着门旁两眼注视高悬门外随风飘晃的两盏油纸灯笼,嘴角嘀咕道:“这一对劳什子还是不用挂了,免得给西北风吹散,火燃着了,那就越发越旺,大吉大利了!” 蓦然,一阵急骤马啼声传进耳中,且越来越近。那店小二抬眼望去,口中说道:“赶巧啦!竟赶上年夜饭。”说着一抬步就迈了出去,风雪弥漫中两马已冲到眼前,马上两人一提手紧勒马缰,就着两马前蹄一昂之势,人已翻落下鞍。店小二抢过去两手分接住缰绳,手法利落地在大门前系马桩上一栓,转身快步恭迎入店中。 两人一踏入店内,解下披风,除去罩耳帽,抖除积雪,顺手交与店小二。 灯火照耀着来人,都是宽肩蜂腰,英气奕奕的少年,脸上生着黄毫,而皮包却粗糙异常。 来人叫平儿与岳洋。原来,他们是一对孤儿,被一个叫苏雨山的侠客收养,寄居在武林好友、插天孤峰逍遥客山洞之中,之后苏雨山远去,不久这逍遥客也不知有什么隐秘之事暂离山洞,只剩下这两个八、九岁的孩子。所幸们中所积山药黄精甚多,又发现逍遥客留有一本毕生心血研究武功心得的手抄本,两人都是嗜武如命的人,便日夕照所记武功演练。 逍遥客一去不返,这两人虽决心练好武功,但须知资质秉赋再好,若无明师指点,难免事半功倍,不能触类旁通。所以两人一晃就是五年,逍遥客秘籍上所载,约莫练到八成,但洞中食物的贮量却已告急,迫于无奈,离开洞中,费时两日,几经周折,终于到了长白山,找到了老山主巩天道。 这老山主巩天道也是苏雨山的朋友,苏雨山曾带平儿和岳洋在这儿住过,他见到两兄弟自是欣喜,然而却感慨苏雨山等人去玉钟岛后生死未卜,多方探询也是音信杳然。 岳洋得知苏雨山去玉钟岛后未卜生死,想起恩师的相救之恩,竟放声大哭,坚持要登程赶赴玉钟岛。 巩天道唱然长叹道:“玉钟岛本是山海关附近一个半活的火山,苏雨山少侠去时,正遇上火山喷发,现恐已成灰,海上无痕迹可寻,你去做什么?” 岳洋一听放声痛哭,哀如杜鹃啼血。 巩天道也是老泪纵横,叹息一声道:“贤侄不必悲楚,令师福泽深厚,不是个夭折横死之相,定必遇救,说不定今师灰心世事,遁隐山林。听说今师出事后不久,山海关外渔民出海捕色,曾救起六个武林人物,但不知是谁?多方探听,那几个渔民也不知其下落,贤任不妨去山海关内外探访,寻找令师下落,再不然去南昌振泰镖局探询,那镖头是令师的好友。”说到这,巩天道又叹息一声道:“如今江湖卜乱象已生,魔星迭起,不久将见杀腥遍野,尸横沟谷,令师在时,名满江湖,威震华夷,目前,恐怕天下要有一场大乱了。”言下叹息不止。 岳洋心情抑郁,勉强留山三日,坚持告辞下山,矢誓扑奔天涯海角探询其师生死存亡下落,老山主见他至性诚孝,也不再挽留,赠他一笔旅资辞别而去。 平儿与岳洋情如手足,也要趁此闯荡江湖,两人就此下山,策马向山海关方向奔驰而去。 平凡与岳洋随着店小二走进一座塔院内一间宽敞整洁的厅房。 塔院内其它房间都是灯火照耀,室内不时传出笑语喧哗之声,响震户外,不堪入耳。 两人在室内用了一顿丰盛的酒肴,店小二在旁伺候得无微不至,无话找话,有话答腔。岳洋见店小二是多嘴之人,灵机一动,微微笑道:“小二哥,你也坐下陪我们饮一盅吧!” 店小二闻言谄笑道:“二位爷在,哪有小的位,小的不敢。” 平儿道:“我俩可没这个规矩,来,我与你斟一杯。”说着执着酒壶为店小二满满地斟了一杯酒。 两人套问五年前有关山海关渔民出海救起六个武林人物之事,店小二说,确有此事,然而详情他却全然不知,不禁令两人好生失望。 酒足饭饱,店小二收拾残肴离去,二人心情郁郁不乐。 平儿见岳洋神色忧郁,便笑道:“二弟,你莫非是在想巩云丽么?” 巩云雨乃巩天道老山主之孙女,经苏雨山妙手治好了病,她与岳洋可说是谊属同门,情感亲切,这次再度相逢,巩云南已出落得冰肌玉骨,俏丽异常,豆蔻年华,情窦初开。 岳洋也是十四五岁,因日夕服用黄精山药,长得骨骼精健,雄伟异常,望之俨然一十七岁少年,英气奕奕。 对异性之爱慕,是与生俱来的,平儿与岳洋同居云峰孤洞,何尝不思念之,只不料年月变迁,巩云雨已不复是往昔的黄毛丫头可以比了。 重逢之下,那巩云南似笑含嗔,娇媚如花的神情,使岳洋心中顿时生起异样的涟漪,三日来虽有接触,但为避嫌,谈笑之间含蓄异常,然而一个含蓄异常,一个含情欲吐还休,这一切均落在平儿眼中。 岳洋不防平儿有此一问,不禁面红耳赤,忙叹了一口气道:“大哥岂不知小弟心情,怎好说笑?一来恩师情重,二来血海大仇未报,每每忆起不胜感伤,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师踪仇迹,毫无头绪,令小弟颇有张惶失措,无能为力之感。” 经岳洋这么一说,平儿不禁为之黯然,安慰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换而不舍,方始有成,二弟,愁能伤人亦能误事,你这又何苦?” 岳洋至情至性的人,忍不住又流下两行热泪。 窗外风吼雪猛,邻室豪笑嘈杂之声似乎更大了。 突然,天外送来一声怪啸,超过了一切声音,这啸声尖锐刺耳,令人魂飞魄散。 平儿不禁一怔,忽地扬掌一拂,烛火立时熄灭,悄声道:“二弟,我们隐在窗内窥视,必有一场热闹可瞧。”他比岳洋知道更多江湖上怪异之事。 岳洋一怔,随平儿飞身一跃,闪在窗前,点破窗纸。 只见院中几间房内的灯火同时熄灭,十几条暗影疾闪而出,贴壁而立。 那啸声划破天际疾似奔电而来,夹在狂风怒吼声中,越发凄厉刺耳,院中平添了几分恐怖,宛如巨石压胸,喘不过气。二人屏息凝神,心中乱跳不已。 啸声戛然而止,三条瘦长黑影从空中闪落,立在院中,六道慑人的目光来回扫视,喉中并不住地发出桀桀鸟鸣的阴笑。 内中一人道:“唐山叠呢?他怎么藏首不出?”语调阴沉,入耳心凉。 贴壁而立的人中有一背部微隆的长须老者,闻言跨出一步,宏声答道:“唐老师已西去峨嵋山,碣石三怪,你们也太不量力,竟敢向唐老师寻仇索剑,眼前你们已陷入老朽天网地罗之中,还不束手就擒,欲待何时?” 一声阴沉的怪笑起自那方才问话的瘦长黑影中,身形微微一动,喝道:“你是谁?” “老朽木弗召。”长须老者声音比前更沉道:“唐老师去你们碣石山如入无人之境,如非他心中有急事需赶回,那不仅取出“巨阙”、“青虹”双剑,恐怕……” “恐怕什么……” 木弗召阴阴一笑,道:“恐怕三位的六阴魁首也是不能保全!” 平儿与岳洋听得心神一震,这“巨阙”、“青虹”宝剑不正是师母赵莲珠、邹月莲持有的么?怎么到了碣石三怪手中,莫非这碣石三怪与玉钟岛有关? 二人正思忖之间,只见碣石三怪呵呵怪笑不已。 木弗召大喝道:“你们笑什么?” 刺耳怪啸声忽止,一怪沉喝道:“暴某三兄弟也不是无名之辈,唐山叠到手的不过是一双膺品,他若非见机逃命,岂能保得住命?” 木弗召又惊又想道:“暴老大你此话是真是假?” 那瘦长怪人狂笑道:“怎么不真?三日前那姚老大已探知汝等潜迹山海关内连升客栈中,试想倘使双剑真的失窃,姚某兄弟岂是眼中揉得砂子的人。” 木弗召目中射出一缕惊异神光诧道:“既然双剑并未失窃,怎的今宵来找唐老师?” 怪人突然响起一声暴雪大喝道:“住口!姚某兄弟不欲让人知道来历,三日来已派人潜隐客栈中侦查你等共有几人,姓名、出身、形象等无不了然于胸。你等杀害双剑原主及阴谋诡计,也已了然。姚某兄弟不须亲自动手,你等已陷入重重危机,丧生之祸迫在眉睫了。”说罢哈哈一笑,口中喝声“走”,三条瘦长身形忽地一鹤冲天,转瞬隐入茫茫风雪之中。 木弗召大喝:“追!” 忽有一人急道:“木老师,不怕那‘巨阙’、‘青虹’一对千古宝刃么?” 木弗召冷笑道:“老朽自信所料不差,唐山叠如到手的是一对膺品,那么姚某三怪为何不出现,我等人数虽众,武功再高,未必能挡得住双剑剑气。我等如不追去杀之灭口,只怕我等尔后在武林之中将寸步难行,连唐山叠一番雄图也付诸流水了。” 话音未落,身形冲霄而起,一闪无踪,院中十几个人影也纷纷鱼贯腾起,飞入漆黑的茫茫狂风骤雪之中。 平儿急道:“二弟,要探出你恩师下落,就在姚氏三怪身上,我们不妨随后跟去。”伸手一拉岳洋,拉开房门,并肩急射而起。 两人见十丈开外,人影纷纷掠翻出关,两人不即不离,只不让人影走失,流星般尾追而去…… 寒风刺骨,飞雪盈野,天色业已大白,平儿、岳洋见前面几个人停身在一雪岭银峰之下,两人急闪在一株大树后。 但见木弗召四面望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姚氏三怪不除,我等寝食难安,老朽率领手下三人前往三怪巢穴,只待老朽啸声传出,诸位请即尽速赶来相助,如若告警,则请诸位散奔江湖宣知此事,你等暂在此守伏山麓,慎防三怪逃脱。”说完,双臂一振,四条身影经向雪峰冰谷中飞去。 余下十几人纷纷在隐蔽处伏下,片刻,大雪纷纷而下,雪峰之下突然落下三条黄影,一飘身立在雪野之中。 身显处,左首一人是枯瘦矮小老头,眉须俱无,一张皱纹满布的脸庞加上一副深陷阴森的眼睛,分外阴沉,肩上插着一柄仙人掌,发出闪闪寒光。中立为一胖大僧人,豹眼浓眉,咧着血盆大口狞笑,右手提着一杆镔铁梯杖。 右首一人为一老道,青惨惨的脸孔阴森怕人,五官几乎聚在一处,双目中寒光炯炯。 这三人都是一色葛色道袍,在狂风中翻飞不已,瑟瑟而动,宛如风中鬼魅,使人乍睹之下不禁胆战心惊。这时,忽见一黑衣大汉惊呼道:“那不是姚氏三怪,慎勿动手!”同来的人闻声一怔,害怕起来。 那枯瘦老头逍:“诸位远来,未识意欲何如?” 黑衣大汉闻声冷笑道:“尊驾怎可作此欺人之谈,尊驾莫非是有意寻事么?” 老者阴冷地一声怪笑:“老朽鬼影子肖七。”手指一僧一道:“这位是凌云十八杖觉远大师,那位是东阳真人,与老朽都是武林中的无名之辈,非姚氏三怪。三日前蒙姚氏昆仲借此碣石山为栖息之地,老朽三人虽无名望,可容不得登门寻事之人,诸位这叫‘自投罗网’。” 说完左手倏如电光在火般飞出,径向黑衣大汉右胸点去,身形跟着欺至近前。 那肖七出手之疾,身形之快,的确无愧于鬼影子之名。 黑衣大汉见他猝然出手,攻势辛辣已极,不禁又惊又恐,身形向右一旋,左掌一翻“玄鸟划沙”横向肖七攻来左手下,跟着踢出右腿,指向肖七小腹。 那黑衣大汉武功不俗,一掌一腿,疾如闪电。 鬼影子肖七发出一声阴沉怪笑,左手急撤,身形一闪已自晃到黑衣大汉身后,肩后仙人掌也已撤出,轮飞电转,漫天掌影向黑衣大汉而去。 就在这鬼影子肖七晃至大汉身后时。那一僧一道亦同时向众人攻击,大喝声中上场生死之战,在这福石山上展开。 黑衣大汉见鬼影子肖七身法迅疾神出鬼没,不禁大惊,还未及撤回身,已感劲风压体,一声大喝“云龙翻身” 双掌扫推而去。 鬼影子冷笑一声,仙人掌一式“樵子指路”,逼起尖锐的破空风声,直指大汉“心俞”重穴。这一式诡奇玄奥之极,快如闪电。 黑衣大汉只觉无可破解,全身往右一斜,肖七正要他如此,左手迅疾飞出,一把扣住黑衣大汉左肘,一拉一拧,一声骨裂声响;大汉张口大叫出声,额角冷汗如雨,跟跄倒出一步,眼角瞥见同伴被那一僧一道击毙多半,不禁面色惨变,自知己方必无幸存。 突然身后一凉,肖七仙人掌钢指已贯胸而人,黑衣大汉狂叫一声,张嘴喷山一口泉涌鲜血,翻身毙命。 鬼影子肖七嘴角狞笑了笑,双肩一振,闪电般和那一僧一道打杀余众。 岳洋和平儿瞧得惊心动魄,只见僧俗道三怪身形如飞,武功奥绝,不让对方有一人漏网,举刀拦截,如附骨之蛆一般,刀光掌风笼罩之下,对方都未来得及出招,已骨穿胸裂,口喷鲜血。 憎俗道三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但木弗召同来的一干人等也未必就是正派人物,岳洋二人也不能拔剑相助。 茫茫雪野中尸体狼藉,血迹斑斑,那令人发呕的腥臭,随着狂风弥漫,片刻之前还是龙争虎斗,如今又恢复其天然的沉寂,而且笼罩着浓重的恐怖。 两人目睹这惨状,不禁胆寒,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岳洋剑眉一扬,毅然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虽明知有险,也义无反顾了。”说着,提步窜出,向碣石山疾朴而去。 平儿大惊,赶紧追去,但岳洋的身影已消失在崖谷中,待平儿登上山峦,只见强风舞涌着漫天雪花,满山满谷白茫茫的一片,哪有半个人影?他张惶失措,不知岳洋朝什么方向扑去,因山高岭陡,失之毫厘,则谬以千里,又担心岳洋遇险,不禁愣住。 突然,左自数十丈远的冰谷中蓦地冒起一条身影,忽又沉落,平儿认定那是岳洋,急纵而去。 他奔出数十丈远,迎着扑面狂风不停的呼喊道:“二弟,二……弟……” 逆风呼吼,声音不能传送多远,日力所及仍是粉妆银饰,大雪纷飞,未见岳洋身影,个由心头焦急。忽闻身后有一个阴沉的语声道:“你在唤什么人?” 平儿大吃一惊,旋身回头,抬目望去,只见一个面目阴沉、身穿雪白长衫的老者立在身后不足五尺之处,这老者身后还跟随着两个穿白衣的中年人,面目比老者更为阴冷。 平儿缓缓答道:“在下的兄弟在山中失踪,故而呼唤,恕不奉陪,在下还要赶路去!”说毕两肩一振,笔直拔起三四丈高,半空中一个旋转,改为头下足上,望前路飞落而去。 平儿身形尚未落地,忽觉上空有一条身形超越在自己之前,及至落地后,睁目一望,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原来是一白衣中年人面目森冷地拦阻去路,只听白衣人说道:“令主的话还未间完,怎可离去?” 平儿不由气往上冲,冷笑道:“我自寻我的兄弟,于你们什么事,闪开。”右手一招“横断巫山”,直扫过去。 白衣人冷冷地一笑,竟视而不见,等来手要击到胸前,突然微微一晃,身影已换向右侧,五指闪电般向平儿胁前抓来。 平儿不禁动了真火,撤步换位,双掌上下交错如飞,眨眼之间,已攻击了九招,刚猛凌厉,招招不离白衣人要害之处。 平儿竟展出在逍遥客洞中学练的一套“飞雪十五式”掌法,这无师自通的掌法却也刚猛霸道,掌风过处,刮起一层尘上碎雪,溅飞激射,力道惊人。 那白衣人身形飘忽不定,掌风都落了空。只用一只右手,忽拍忽抓,趁隙而人,阴柔快捷,逼得平儿连连倒退,改攻为守,依然危险万分,封闭之间大有捉襟见肘、力不从心之势。 片刻,只见平儿额角冒汗如雨,身形步法已呆滞不灵,白衣人眉梢一剔,发生一声冷笑,右掌如电光石火般递至胸前,平儿不觉心神大震,双臂猛抬,疾挡而去,却不料白衣人左手平腰,迅如鬼魁,一把抓住平儿腰间所系锦带,手腕急振,将平儿撩飞倒翻了回去。 平儿只觉腰间猛可一紧,身形不由自主地悬空弹飞了回去,惊骇之下,速展千斤坠身法,还未将真气贯注双腿,突感腕脉一紧,身已落地,只见面目阴冷的老者五指已扣住他的手脉穴上全身顿觉真气涣散,乏力疲软. 老者阴冷的目光中露出~丝怜爱之色,忽又隐去,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艺出何人门下?你那兄弟为何来此碣石山下?他是何时来的,你只管实话实说,老夫当饶你不死,如若不然……” 平儿身已受制,他本来机灵刁钻,脑中闪电般想好一番答词,朗声答道:“在下名唤罗平,因家师五年前下山他往,一去不返,因此与胞弟罗洋双双联袂下山寻找家师下落,适才路经碣石山麓,目睹僧俗道三怪人屠杀一干不知名人物,下手人过歹毒,是我胞弟血气方刚,竟自忍耐不下,向三怪人追去,在下一时阻拦不及,起步略迟,待赶到山上,已失胞弟……” 老者眼皮路翻,接道:“你是说你那胞弟不久之前才扑追入山么?”平儿点点头。 老者道:“你放心,这碣石山中无不在老夫眼目之下,你那胞弟可安然无恙。”说罢左手一招,只见方才与平几动手拼搏之白衣人一跃而至,垂手肃立,恭敬无比。 老者沉声道:“你传命下去,如发现那少年人,不可伤他,只擒来见我就是。” 白衣人忽然转身,身形已消失在漫天纷飞的雪片之中,那姿势,那身法,极为迅猛。平儿暗暗吃惊,只听老者道:“你几岁了?” 平儿道:“在下十六……” 老者双目中射出摄人的寒光,不住打量平儿。平儿心知其故,忙接道:“只因家师离去,在下兄弟一人五年来仅服用黄精山药果腹,不觉长得筋骨粗强,黄毛复体,你老莫非疑心在下虚报年岁?” 老者点点头道:“你资质不错,察言辨色,竟知老夫心意,你适才所言老夫已予以置信,如老夫猜测不错,谅你兄弟虽投在你师门下,却未传艺即因急事离去!方才见你掌法杂而不纯,只有一成似明师指点,其余均杂乱无章,不能运用自如克制来敌,仅为对方所制,但不知你师姓甚名谁?”说时,把扣住平儿手脉的五指松开。 平儿无力地舒展了一下手臂,心中暗自惊异老者眼力锐利得出奇,自己方才展出之飞雷十五式中,渗入了从长白山中一位老夫人叶寒霜那里学来的“鸠风神杖七十二式”,以杖化掌,威力逊色不少,但却运用自如,竟然被老者看出,心料想老者不论是正是邪,却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奇人,忙躬身答道:“老前辈眼力委实高明,家师未及传艺即行离去,我与胞弟二人只靠家师所留图录胡乱练习,因而学不能致用,不胜汗颜,家师姓名不知,只知江湖号称逍遥客。” 老者转身问另一白衣人道:“你可知逍遥客此人么?” 中年人垂手禀道:“逍遥客已死在云梦沼泽红旗帮总坛中。据属下风闻,系死在西川唐家门的百步拘魂唐太的剧毒之下,不仅逍遥客一人毙命,那次丧生者中有原黑道高手一大半的人,经此一役,江湖间得以升平三四年。”平儿佯装悲愤不胜之色,老者目睹平儿情状,只摇摇手平和地说道:“逍遥客虽与你们有师徒之名,但无师徒之实,毫无恩德可言,你一身好根骨不可辜负,老夫意欲收你们兄弟俩作为义子,将一身绝学悉数传与你们,以便日后在武林中放一异采。”说罢双眼逼视着平儿。 平儿虽感为难,但知脱身不得,忖道:“大丈夫宜随机应变,目前不妨应承,还怕将来没有机会逃走么?”心念一定,忙屈膝拜倒,口称“养父”。 那老头森冷面色泛出一丝笑容,双手扶起,道:“老朽是赫连燕侯,世居海外……”话音未落忽见适才那白衣人疾奔而回,道:“属下已传命下去了,只是尚未发现那少年。时机已至,只待令主前往。” 赫连燕侯道:“知道了,你什都来见过你们的少爷。” 白衣人不禁一愕,另一人飞日示意,两人走在平儿身前躬身施礼道:“参见少令主!” 平儿不禁面色一热,未及还礼,突闻山谷传来一声长啸,随风曳荡,这时,赫连燕侯抄住平儿的手臂喝声“走”,身不由己地悬空掠飞而去。 再说那岳洋急跟木弗召四人而去,唯恐木弗召一行身影走失,尽力施展轻功提纵术,闪跃如飞。临近碣石山绝顶,木弗召等人刹住在一座洞穴之外,岳洋连忙藏在一块岩石后,探头偷看,才发觉平儿未跟来,但又得全神看着木弗召等。木弗召等向洞中观望,忽听一人低声说道:“碣石三怪未必返回此洞,想已离去,若唐山叠到手的真是一对假宝剑,他们必恐唐山叠招来武林高手抢夺,故远遁他处。” 这时,忽闻洞顶上飘来阴森森的笑声道:“谁说姚某兄弟遁去,你们这是自投罗网。”语声阴寒,令人不寒而栗。 木弗召仰天放声大笑道:“你们准知道某人手底下的功夫么。”语带讥讽,满含不屑之神色。 人影纷问,崖上闪电般落下六人来,左首一怪道:“我知你们为怕姚某兄弟放出风声,使你们在武林之内无容身之地,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不惜冒死来此,欲将姚某兄弟杀之灭口,是么?” 木弗召笑道:“你明白就好!”话音一落,左首怪人突然身形一动,向站在木弗召近身的一个灰衣汉子抢攻过去。 那灰衣汉子大喝一声,手中钢刀一式“分浪劈鳌”挥去,刀势疾厉。左首怪人竟不退反进,五指闪电一晃,刀尖被怪人一把捏住,往回一带,那灰衣汉子冲前一步,怪人左掌骄指如刃,迅如雷光石火般向对方肩膀劈下,跟着右腿踢了出去。 只听灰衣汉子一声凄厉惨叫,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身于飞了出去,怪人的右手多出一条执刀的右臂,鲜血飘洒在雪地中。 这怪人出手奇快无比,护刀、砍臂、踢腿几乎是一气呵成。 木弗召等人不由大惊,竟料不到三怪竟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登时怔住。在暗中偷看的岳洋也不由骇目惊心。 方才怪人身手之快,最是刻骨铭心,五年来自己勤练功夫,闭门造车,实不及人家百一,越发坚定了寻师之念。 此刻,只听那击毙灰衣汉子的怪人冷森一笑,慢吞吞地说道:“木弗召,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姚某兄弟并不是泛泛之辈,唐山叠与你自负是恒山名手,将姚某兄弟不放在眼中,其实你们不过是酒囊饭袋而已,不堪一击、唐山叠远遁峨嵋,是姚老大既定之计,他去自找毁灭,怨得谁来?”说着一顿,面色一沉,厉声道:“看在昔日的交情上,你们自残一肢,便可饶你们个死,并投在姚某兄弟手下效力,永作不二之臣。” 木弗召与其余二人并肩横立,早已蓄势戒备,闻言面色一变,大喝道:“今日之事总有清偿之日,欲将木某等人留下,休作此想,碣石山下尚有同伴,放开风声,你们三怪永无安宁之日。” 说时急喝一声“走”,话刚出口,身了还未动,突感眼角人影一花,身后又多出僧俗道三个怪人,嘴角噙着一丝阴笑,六道如电的眼神隐含着无穷杀机。 其中一人就是鬼影子肖七,他冷森森地说道:“木弗召,你这叫白日做梦,山下之人被肖某等屠戮得干干净净,不留下一个活口,这是你意料不到的吧?” 木弗召知今日处境已危如累卵,稍一不慎,便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早已胆寒心悸,但仍强作镇定,脑中闪电思忖如何安然而退,及至一见僧俗道现身,不禁眼中金花冒涌,只觉天旋地转。 手下二人亦是感觉置身在万丈冰穴之中,血液凝冻,面色惨白,目露惊悸之色。 木弗召心知这时脱身实属妄想,眼珠一转,不禁横下了心肠,暗道:“山下伏守的同伴,若侥幸一人不死,事情尚有可为,不然与其瓦全,不如玉碎。”他突然吐出一声激厉的长啸。 虽然狂风怒吼,雷鸣山动,但木弗召尽聚丹田真气发出的啸音,直冲长空,随风远扬。 鬼影子肖七怒道:“你穷叫什么?此刻碣石山中莫说是人,就是虫豺也早绝迹,任凭你叫破了嗓子也无人来救你。” 东阳真人冷笑道:“他不相信我等将他山下同党杀得寸草不留,哼,我等行事向不留人余地,此种妄想未免多余”。 木弗召忽然面色一变,双手连环飞出,甩出一蓬银芒飞钉,径向对方六人打去。这六人中有三个就是姚氏三怪。姚氏三怪及僧俗道三人见木弗召打出暗器,纷纷大喝一声,挥出掌风扫落打来的暗器。木弗召则在暗器出手之时,身子猛然拔地而起,掉头向山崖下扑去,他手下两人见木弗召已逃,也双双急窜分奔而去。 那鬼影子肖七身形更快,一掌打落暗器之后,全身平射而出,右臂疾伸,一把扣住木弗召手下一人足踝,大喝道:“回来!” 手臂回拧,那人痛得吼叫一声,一条身子急旋而返,肖七左掌“砰”的一声响,登时击在那人的胸膛上,胁骨全折,鲜血狂泻,倒地而死。 觉远大师,东阳真人同时追赶木弗召另一手下,两股劲力交相一接,那人惨叫一声,坠身峭壁之下,碎作一团肉泥。 姚氏三怪凌空而起,三臂飞伸,木弗召差三尺即已翻下崖顶,只觉背部一紧,已被三怪抓住,倒飞回去。 木弗召白知无幸存,闭目待死。那鬼影子肖七、凌云十八杖觉远大师及东阳真人,收拾了两人之后,见木弗召业已擒回,也急忙聚了过去。 岳洋暗中胆战心惊,只觉此六人之狠毒举世难与其匹。 这时,姚氏三怪和东阳真人已远离洞口十数丈外,忽见洞内溜出两条灰白人影,怀中捧着一柄斑剥的长剑,岳洋眼中一亮,暗道:“这不是‘巨阀’‘青虹’双剑么?”他几乎惊叫出声,只见两条人影迅速往崖上拔地而去,霎时已杳无人影。 岳洋睹物保人,热血不由沸腾,心说:“何不迫上这两个人夺回双剑,”心念一转,正待腾身拔上崖顶,又听雪峦冰谷间异啸突起,长空曳振,心中大惊,游目飞巡,只见人雪纷飞,迷茫中现出多具灰白人影,风疾雷奔般向这座峰崖上奔来,他赶快闪在两块大石隙缝中,往外窥视。 姚氏三兄弟正待狠狠凌辱木弗召一番,忽听山谷间异啸迭起,不禁心中一怔。这六人飞目梭巡,但见几十条灰白人影从不同方向疾掠而来,不禁相顾失色。 木弗召正闭目待死,听得啸声不禁精神为之一振,睁开双目一看,眼前情景却使他大感茫然。 东阳真人忙道:“惰势危急,不如取出双剑,或可致胜。” 一言提醒了姚氏三怪,正要回身窜入洞中时,忽听一森沉语声道:“小别五年,想不到你们藏身碣石山中,真乃难得。” 那六人听得口音很熟,猛然想起一人,不禁面如死灰。话音一落,由崖下缓缓冒起一条白影,在崖沿一落,行云流水地走前两步。 只见一个面目阴沉、皓首银须的白衣老者,眼中两道慑人的神光盯着姚氏等人,不怒而威,令人胆寒心怯。 那六人一见老者,顿时矮了三尺,跪伏在地同声道:“属下跪迎副岛主驾到。” 老者哼了一声,不理会他们,双目微抬,朝围聚四周的白衣人道:“你们分出十人,在洞内洞外搜索,若发现老夫所寻的那少年可擒来,其余的一律格杀勿论。”立时有十几个人纷纷奔驰而去。 岳洋一听到在洞内外搜索,急忙后身闪出,望山谷中飞掠逃去。 老者话音刚落,平儿的身子也从崖下窜起,走向老者面前,目光现出不胜忧虑之色。 老者望了他一眼道:“你可在附近找着了兄弟么?” 平儿神色凄惶的答道:“不曾!” 老者道:“你不必担心,为父定要将你弟找来!”缓缓回首对那六人沉声道:“起来!” 那六人如逢大赦,挺身立起,低首垂手,不敢平视老者,形色恭敬已极。 只听老者又问道:“你们可曾见老夫义子兄弟么?形貌、穿着、身材均与他相若,据实答来,休要谎骗老夫!” 说到他字,伸手向着平儿那边一指。 那六人抬眼望了平儿一眼,同声答道:“属下怎敢欺骗,并未见过同样少年。” 平儿面上不由泛起失望之色。 老者看了那六人一眼,忽然面色一寒,道:“你们盗取之物还不交出?” 那人人面目一变,同声惶恐答道:“属下等只是不想老死岛中,原想西渡中原,誓做下一番惊大动地的事业,并未妄盗岛上之物,请副岛主明察秋毫。” 平儿闻言不由一怔,他本灵慧聪明,当即料出赫连燕侯是玉钟岛的副岛主。 只见木弗召冷笑道:“‘巨阙’、‘青虹’双剑不是盗来之物,还会是天外飞来的不成。” 那六人神色惨变,懊悔早不将木弗召置于死地,以致误事,垂首无言。 老者望了木弗召一眼,道:“用不着你多嘴,这一句老夫无不洞悉于胸。”说后阴冷冷笑了一声,右手向崖上一招。 两条灰白人影,跃落崖下,飞跃在老者面前捧着双剑。 老者一抬手将双剑接过,其中一白衣人忽从怀中取出一本陈旧土黄线装经册递向老者手中. 平儿立在赫连燕侯身旁,看清经册上墨书四字“风雷真经”。虽然字迹斑剥,但仍瞧得异常清晰。 老者脸上现出一丝喜色,将“风雷真经”揣入怀中,冷笑道:“巧言令色,欺班尊长,每人应断去左手三指。” 立时有白衣人快步走到那六人面前,反手一挽,一道夺目寒光亮起,左手抓起鬼影子肖七的左腕。刀光一闪,红光迸现,三只指节落到雪地上,肖七哼都不哼,咬牙强忍。平儿看得怵目惊心。 这白衣人动作奇快,一时将六人的断指刑罚完毕,跃回原地。 老者道:“如非老夫目前尚需用人之际,欺骗老夫就该寸割分尸!”说完又道:“邹晶可在每人口中喂服一颗丹药。” 方才与平儿动手相拼搏的白衣人飞掠而去,手中拿着一细颈瓷瓶,倾出一颗豆大碧绿药丸,托在掌心向肖七喝道:“令主赐服,还不张开嘴来?” 肖七见这粒药丸竟畏如蛇蝎,目中满含惊恐之色,却又不敢违命,勉强张开了嘴。 “卟”的一声,邹晶托着药丸的手掌奇快地按在肖七嘴上,逼气回逆,药丸竟顺喉而下。 依照此法那另外五人也被逼服下绿色药丸。 平儿暗道:“这药丸不知有何功用,但看他们畏如蛇蝎;定然歹毒无比。” 此刻,那六人仍是垂手恭立,只是一个个额角上冷汗如雨。 赫连燕侯单手猝然出击,在木弗召胸前点了两指,木弗召应指倒下,老者道:“将此人挟回。” 邹晶应声跃过来把木弗召挟在胁下。 奉命搜索的十个白衣人奔返赫连燕侯面前,一人躬身道:“禁令主,并未发现少令主之弟。” 赫连燕侯任得一怔,望着平儿道:“你弟想已离去,不需忧虑,总有相见之时,我们还是走吧!”手一挥,数十白衣人簇拥着姚氏等六人奔下山谷而去。 平儿嘴唇一动,忽又忍住,暗叹了一口气,随着赫连燕侯电飞星射般而去。 冰天雪地中孤零零地现出岳洋身影。他看着积雪盈寸狼藉纷陈的尸体,片刻之后,这丑恶的痕迹全被湮没。狂风呼啸,雪片漫天飞舞。除此以外,一切都显得原始的寂静。岳洋不见平儿身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怀怅惘地往山海关方向奔去。 他知平儿不会无故弃他而去,一定遇上什么事故,或追他不着以致失去联络,但愿平儿因追他不卜先行返回客栈等他才好。他失悔自己一时激动之下扑上碣石山,之后又未回身瞧瞧平儿跟着身后来了没有,一切都怪自己不好。 他茫然若失地踏上归途,回到客栈已是夜色苍茫了。 此刻他满腔惆怅,对那爆竹盈耳、新年喜乐气氛,无动于事,只觉被一种哀愁搅得萎靡不振。 店小二见他独自返回,张着大眼惊讶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昨晚,店中喝叱之声,惊醒全店之人,只因胆小怕事而未敢外出张望,天明探视,发现院内房中旅客,杏如黄鹤,零星东西还原封未动。店主见多识广,料定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事故,严嘱店小二不得妄动客人之物,留待客人转回交还。全店旅客议论纷纷,胡乱猜疑作为茶余饭后谈资。 此刻,岳洋只淡淡望了店小二一眼,问明平儿尚未返回,走回房中间倚榻上。他只觉心情难安,六神不定,形单影只,分外空虚孤寂。过了半日,他凭直觉判断平儿遭人掳去,十有其九,是在碣石山中所见的白衣老头所为。 听六个人口称白衣老头为副岛主,莫非就是玉钟岛项秋居士之副,那么那六人定是海中渔民。 他灵机一动,心中似烧着一盏希望之明灯,巩天道老山中曾说如今武林乱象渐明,帮会教派纷纷崛起,有如雨后春笋,其中首脑多不为人知,这白衣老头显然是其中之一派,只须耐心明查暗访,总有水落石出之日。岳洋断定平儿不能返回客店,遂决意离开山海关。 江南春暖,翠柳含烟,桃杏争艳,使人心旷神恰。 在江西彭泽江畔忽有一少年驰马飞来。离岸五十丈远近,见江面辽阔无垠,若待渡船,少说也要一个时辰。他略思忖,索兴坐下,眺望江景。 这少年正是岳洋,他从离开山海关,四处探访武林帮派中有无在碣石山中看见的白衣老头,然而一无端倪。 江岸草散茵毯,野花朱紫鹅黄,江流浩瀚,风帆上下,来往不绝,远眺江心矗立着一小孤山,石壁陡峭,宛如中流眼柱,碧水万顷,纵流其下,风景绝佳。 岳洋正沉醉美景之中,忽听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脚步声,不禁回头望去,只见四条身影飘风般向江岸掠来,矫捷无比。 为首一个是矮胖白面老者,却又火眼赤红如焰,其后跟随的是一须发皓白的老道,目光逼射,太阳穴高高隆起,最后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约二十三、四岁,虽丰神秀明,两眼却流露骄狠之色,那女的约莫十几岁,肤白如脂,青色罗衣,举止幽们文静,端丽大方,面相于男子象是一对兄妹。 矮胖白面老者看了岳洋一眼。见此马神骏非常,禁不住赞了一声道:“好马!”神色中自然流露出一丝欣羡、贪婪之色。 他说时,来路又飞奔来了两个黑衣长衫中年人,斜背着丝穗阔背钢刀,一人环服狮鼻海嘴,另一为赤红长脸,皱纹深深勾勒口角,长须飘拂胸前,顾盼之间隐隐现出栗悍神情。 这一双黑衣人听得矮胖老者赞词,也不禁看了那匹座骑一眼。 须发皓白老道仅微微一笑,不置一词,端坐江岸,对神态舒闲的岳洋深深看了一眼,不禁称奇暗道:“此子根骨不凡,他日必非池中之物。”一双青年男女则在相互指点江景说笑,对短胖老者的话听而不闻。 只听赤红长睑黑衣中年人道:“李老英雄的目力真非等闲,这马确是口外汗血纯种,不妨间这位……”“朋友”二字还未说出,却因岳洋年岁甚轻,目光中流露歧视之色,改口道:“重金购下如何?” 矮胖老者正微笑点头说好,突听滨岸杨柳丛中送来一声苍老宏亮大笑声。 这几人闻声一惊,转脸抬眼望去,只见柳叶之内轻灵无比地飘下一个身穿灰衣长衫的老者,气宇肃穆,目光著电,手中持着一支三尺不到的竹秆,细如拇指,润黄如玉,竿梢还垂着两尺钓丝,慢步走来。 须发皓白老道看着来人,竟微笑道:“原来是丐帮二长老星河钓客吕用老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岳洋一听,不禁站了起来。 星河钓客吕用淡淡一笑:“从门下口中得知,华山掌门人不惜屈尊赶奔匡卢,与那不知名的魔头,清偿无故戮杀贵门子弟的血债。” 老道神色一怔:“贵门耳目遍布天下,自然瞒不了吕老师,莫非吕老师有相助之意,在下斗胆相问。” 日用摇头道:“丐门从来不沾染江湖是非,请恕爱莫能助,但吕某尚要奉劝知征掌门人一句由衷之言,请勿见责!” 那老道叫做知征,不由惊讶道:“吕老师有话只管讲,贫道洗耳恭听。” 星河钓客吕用神色庄重道:“匡卢五峰隐居这位魔头,功力不但高深莫测,而且有极为歹毒的阴谋,大有独霸武林之念,吕用竭尽所能,到目前为止,尚无法揭开这魔头的身世来历……” 矮胖老者竟冷笑道:“俗称师出无名,犯兵家之大忌,贵门弟子之死,未知知征掌门人可要追究致死之由么?” 知征道长沉吟半晌道:“武林是非,原很难明,敝派弟子纵有不是,也该审明来历送往华山,贫道当按律治罪,我并非贪胜心切,但忝膺掌门之位岂可坐视不理,是非未明,难免冤屈,贫道将无以相对上代列祖之灵,好歹也要查个分晓。”知征道长轻轻叹了一声又道:“此刻,贫道是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吕长老语重心长,贫道不胜心感。” 星河钓客吕用注目江面,微微一笑道:“渡船即将靠岸,老朽祝各位一路顺风。”须臾,渡船已分波劈浪驶来,缓缓靠抵江岸。华山掌门知征道长向吕用打一稽首后,率人步入舱中,向对岸驶去。 星河钓客吕用目送久之,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息,目光仍未离开那只渡船。 岳洋在旁忍不住唤了声:“师伯。” 吕用不禁一怔,转脸看着岳洋,问道:“你方才是唤老朽么?” 岳洋肃然答道:“正是,小任岳洋,家师苏雨山!”话还未了,吕用面现惊喜之色,接道:“你就是长白失踪、被逍遥客接去的岳贤侄?”说时打量了岳洋一眼,又道:“此地说话不便,随老朽来!” 说着,行云流水般向江岸走去;岳洋解开座骑牵着,在吕用身后跟着。 约莫一盏热茶工夫,二人离原处三里之遥,只见此处是一河流出口,河流汇注长江。 河流上芦苇漫漫无际,几乎塞住了整条河面,长可及人。 星河钓客吕用停身在岸上,拍了两下掌,声音虽然不大,但依然传送开去,异常清晰。 突然,芦苇丛中几声“刷拉”微响,冲起七八条身影,高出苇面四五支,一个“云龙翻身”半空中一个跟斗后,四肢疾舒,悄无声息地落在吕用面前。 岳洋暗赞道:“好俊的轻功!”抬目望去,只是七八个老叫花子模样装束的中年人,个个双目神光炯然,宛如闪电。 吕用手一摆:“将马匹牵住藏好,这少年是本门之友,而且大有来历,此后如相遇,你们可暗中照顾。” 那几个花子深深地朝岳洋注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在岳洋手中接过座骑,向河岸走去。 吕用忽地伸手握紧岳洋胳膊,用手一托,两人一鹤冲天,朝着芦苇丛中落去。 身子微微一震,脚已踏实,岳洋发觉在一小舟舱板上,岳洋暗惊吕用功力高不可及,敬佩之色油然而起。 吕用见状不禁微微一笑道:“你无须心存钦佩,你若他日学得令师十之四五,已足可凌驾老朽了。”说着,用手一牵,引着岳洋走人舱中落坐。 吕用询问岳洋此来经过,岳洋遂不厌其详地从与平儿离开逍遥洞府起,碣石山所见直到抵此原委说出。 星河钓客吕用也未打断岳洋的话,只凝耳静听,脸上神情变化不定,待到岳洋说完,才出声叹息道:“令师才华绝世,福泽深厚,不但是老朽,就是与今师相交深厚者都一致断定令师不致夭毙.依‘巨阙’、‘青虹’重现中原来说,大有线索可寻。” 岳洋接道:“依师伯臆测,家师如未过世当在何处?” 吕用苦笑道:“我知你念师心切,但此问题老朽与你一样不得其解,依老朽推测,令师因后去一步,眼看玉钟岛化成劫灰,无法施救,只道令师母及诸大侠已遇祸,伤心之余,一腔雄心壮志,顿化为乌有。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老朽料令师必返归中原,潜居隐迹,为此五年来老朽天涯海角无不侦访,但所得者仍是一个谜。大概令师受刺激太深,已看破世情,要他复出,除非令师母等安然返转。” 岳洋灵机一动,剑眉剔起,急道:“小侄有一良策,倘如师伯所说家师潜隐中原,可能将他引出。” 吕用不禁怔得一怔,道:“你有何见解,不妨说说。” 岳洋道:“王钟岛化成劫灰虽可确定,但岛上人畜生灵未必就死,因无人目击,谁又能证实此事,凡天下事不能全以常理衡论,出于意外者亦颇多,但请师伯密令丐帮弟子放出消息,就说‘巨阙’、‘青虹’双剑重现,剑主为碣石三怪所擒,可使家师心动,再出江湖寻找可好?” 吕用听后,不禁喜形于色道:“此法诚属可行,我日内即安排此事,不过……”他双掌互击了一下,掌声传出,舱外刷地一声跃进一个独眼中年花子. 吕用望了望独眼花子一眼,道:“凤堂主,你去查问堂下弟子这半月来,可曾见过一群白衣人常在深夜来往大江南北间么?” 独眼花子欲言又止,道了一声是,转身而去。 只听吕用又道:“平儿无端失踪,又是一个不解之谜,依老朽臆测,只要能找到碣石三怪或僧俗道三怪中之一人,一切疑难均可迎刃而解。” 岳洋道:“但愿如师伯所言。”说时两只眼珠流转不定,对吕用眼前的隐秘作为异常不解,为何将小舟藏在芦苇丛中,活象有大敌当前,只是不便启口问明罢了。 吕用哪有不明白之理,微微一笑道:“你是对目前之情景及老朽的举措大感不解么?其实自本帮大长老与令师赴玉钟岛一去不返后,丐帮声望即一落千丈,屡为人找上门来藉故寻事,故化明为暗,意在避重就轻,再则,目的是在窥察匡卢主者是何等人物?” 岳洋道:“师伯还未查出这个魔头是何种人物么?” 吕用笑道:“说这人是魔头未免言之过早,其实,他年来在武林之内做了几次大快人心之事,但他又慎秘行止,与正派人物一无交往,求见者立即严词拒绝,不象是个胸襟开阔之辈,所以老朽料定他日后将在武林中兴风作浪,大违常情者必心意不测,此为千古不移之理。” 忽然船板微微一晃,独眼花子又返回舱中禀道:“本堂属下均未曾发现穿白衣之人.” 吕用不禁用眉微皱,用手一摆:“传话下去,将小舟驶至小孤山去。” 独眼花子施礼后转身走出舱外,片刻,只觉得舟身一荡,悠悠晃晃,似在驶动,舱底水流潺潺如吟。突然,眼前-亮,已出得芦苇丛中,只见浩荡大江,汩汩东流,澄碧湛蓝,水大一色,江心小孤山隐隐在望。 小孤山义名小姑山,高约三十丈,碧峰峙立,姿态玲拢,循石阶曲折可人增舍,登其顶,望风帆上下风驰,风景绝佳。 小舟缓缓靠拢小孤山石壁下一块凸出大石上,星河钓客吕用与岳洋先后登上大石,挥令小舟离去,舟行似箭,转眼已消失在波涛迷茫中。 吕用笑语道:“小孤山上九龙寺原为丐帮基业,二十年前借与一名莆田少林寺下院一僧作为清修之地,此僧业已于三年前西归,山门下弟子接任方丈,现寺中大约有五十余名僧众,老朽在此发号施令,任谁都不知情。”说着击了三卜,却毫无回音。吕用神色中流露不安之色,再度击掌仍无回响,不禁眼中暴射神光,抬头望了望峭壁之巅一眼,神色庄肃地道:“门下擅离大有可疑,你在此暂且守候,老朽瞧瞧就来。” 说着,双肩微微一振,跃起七八丈高,在空中反手掣出肩头钓竿似的兵刃,霍地往上撩去,便已跃落山顶,转眼不见了。 岳洋不胜惊疑,但又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他究竟是年轻识浅,对于人世之事还一知半解,何况江湖呢? 他在大石上守候近一个时辰;江上落日,渐渐暮色落垂,江风劲吹,但吕用一去竟如石沉大海,不见返回,心中想去看个究竟。此刻,他已无回头路可走,小舟早已驶离,就是明知有险.也是义无反顾了。 岳洋循着石阶,曲折攀登,但见葱林之中现出佛殿僧舍,在明月斜照之下,竟是一丝灯光也没有。 他心存疑惑,昂然大步奔至佛殿廊阶之上,凝目望去,殿内一片漆黑似地沉暗,但身子未停顿,一步跨入殿内,只觉殿内冷气森森,令人毛发笔立,一阵奇寒打从筋骨上冒起,不禁按了按身上的镔铁长剑。 蓦地,殿角上响起阴森森的语声:“小施主来此何为?” 语声冰冷澈骨,宛似寒谷夜风,午夜枭鸣。 岳洋不由打了一个冷战,答道:“在下来此意欲瞻仰如来佛塑金身,拜求慈悲。”话犹未落,一声阴冷笑声暴起道:“好!就让小施主瞻仰吧!”刹那间四方壁角红光一闪,燃起四支巨烛,岳洋大惊失色,目光四巡,只见十几个横眉怒目的僧人,手执禅杖戒刀,分立四围,殿门之外也有两僧防守。 岳洋知身陷重围,却又不明其故,道:“诸位大师,这是何意?” 左边一身青衣,面目阴沉的僧人狞笑道:“你可是要找吕老要饭的?酒家已算准你要来,特地摆下这大罗地网,你不束手就擒还待怎样呢?” 这时,岳洋只觉陷入极度困惑之中,他不知这九龙寺僧人与穷家帮是友还是敌,要说是寻找吕用又不敢,因为他究竟是聪明之人,无论如何,总觉九龙寺僧并非是吕用之友,否则为何不见吕用。 同样,九龙寺僧也大感困惑,见岳洋不声不响,只目光流传,神态从容,一时之间摸不清岳洋有多大来头,几十道目光逼视着岳洋的举动。 岳洋其实是心内打鼓,他知道要冲出这殿外难于登天,即使冲出又有什么用?这小孤山四面环水,万顷波涛,出去只有葬身鱼腹。 他想到此处,一股热血不由沸腾起来,他抬手向肩头一挽,匣中长剑立时出鞘,一道寒光飞起。 只见一僧大叫一声,抡动手中排杖,抢先出手,呼地一招“力劈华山”当头压下,杖势雄猛,力逾千钧。 岳洋初次临敌,未免心内害怕,眼看禅杖来势凶猛,不由斜身一跃,让开三尺,长剑已斜斜点出,寒星流芒,疾取此僧胁下。 剑招刚刚出手,又有一僧手持戒刀,在岳洋身后奇袭而来。岳洋猛觉肩后金刀劈风,飒然微响,攻出一剑,逼得那僧撤了回去,长剑挥起一片剑影,封住二增。 只听二僧冷笑一声,杖刀夹击,凶猛无比,岳洋快退两尺,使开一套剑法,寒光若电,破空嘶嘶,力敌二僧. 所幸殿内群僧并未加人围攻,只是驻足观望,不然他早就被擒了。 只听殿角一僧冷冷说道:“这人武功甚是奇怪,杂乱而又生疏,甚似无师自通之徒,显然根基犹未扎好,但三五招内又渗有奇诡难测的剑式,威力无穷,看来并非是吕用的同路人。” 此话一点不错。岳洋自遇苏雨山后,并未得相传一招半式,在长白山中是苏雨山也无暇旁顾,日夕与平儿厮混,两人被困于逍遥洞府时,岳洋仗着平儿一知半解的经验,勤习武功基础及照逍遥客所留在洞中的秘籍与平儿胡练。 他哪知秉赋极好之人更须名师指点,而秘籍亦非循序成章的武功,只记载一些奥奇莫测之招式备以不忘,如此胡乱依方抓药,焉能不糟塌良才美质。 岳洋听得暗自心惊,而又不能不钦佩那僧目力锐利。 另一僧的话音又起:“不论他是否穷家帮同路人物,先把他擒下再说。我们还须及早撤离此地,免得夜长梦多。” 岳洋听说心中大惊,突地长啸一声,震得殿内嗡然共鸣,那手提禅杖猛攻的僧人喝道:“你鬼叫什么?” 啸声未停,岳洋的长剑猛攻三招,万点寒星中身形一鹤冲大而起,两点寒星径点两僧眉心,身形斜扑殿外,右手扣着四支甩手箭,势如流星奔月,挟着破空劲风,猛厉异常。 封住殿门外的两僧见岳洋飞扑而来,同声大喝道:“哪里逃!”四掌猛推而出。 掌势未出,只见四点寒星迎面打来,两僧不禁大惊,掌势猛飞撤,身形微让开一尺。 哪知岳洋趁隙穿出,落在殿阶之下,飞身又起。 殿内群憎快步追出,一僧平平推出一拳,岳洋才离地一尺,但觉胸前已受重击,身子被震飞了出去。 群憎纷纷扑上,岳洋虽觉气血翻动,仍要作困兽之争,连人带剑施展逍遥客所留“飞雷十五式”,凌厉非凡。 这大出群僧意料之外,猝不及防,为首一僧,一声凄厉惨叫,齐肩被劈成两截。 一肥胖僧人厉声喝道:“小贼这等心狠手黑,佛爷今夜少不得要慈悲慈悲你了。”说时凌空飞起,双掌疾挥而出。 一股巨风奔空而至,沉如山峦,只听蓬的一声大震,岳洋登时被撞出两步,张嘴喷出一只血箭。岳洋一再受劈空掌力重击,内伤极重,知这样妄拼下去,徒劳无益,势必丧生小孤山上,趁鲜血喷出之际,将身子一仰,飞一般而去。 他走出五六丈外,猛感一阵头晕目眩,又见群僧追来,不由暗道:“我命休矣!”突然,天际飘来一声龙吟长啸,划破迷茫的夜空。 群僧不禁一怔,长啸未止,只见一条身形一泻落地,工光映照之卜,只见来者是一长须及腹,气度威武,身形高大,身背长剑的老人。 这位老人眼见诸僧逼迫一年方弱冠之少年,不禁投了诸僧一眼,目中露出惊疑之色。 一瘦削的僧人高卢笑道:“原来是丧门剑客灵飞施主驾临敝寺,不知有问见教。” 丧门剑客灵飞答道:“好说,长悦大师近来可好?” 长悦合十一揖道:“蒙我佛庇佑,贫僧贱体粗安。” 此刻岳洋已昏死扑地,两僧疾如旋风般趋扑而至。 灵飞剑客突然飞身一跃,落在岳洋面前,阻止二僧道:“且慢!”手掌轻轻一挥。 两僧只道灵飞要出手,慌忙往旁边一闪站定。 长悦大师佛然不悦,目光闪烁道:“灵施主,阁下这是何意?” 灵飞笑道:“佛门慈悲为怀,大师又是道行功深之高僧,何不饶他一命,但这少年不知是谁,可是冲撞了大师么?” 长悦大师不料他有此一问,不禁茫然,无从答复,眼珠子飞转了两下,微笑道:“此少年贫僧不知是谁?贫憎晚课之余,他突然间来,气势汹汹要找穷家帮二长老星河钓客目用,贫僧答称不知,他竟无端辱骂出口,直似有意生事而来,与本寺弟子发生的搏,贫僧制十个及,竟被他凌厉剑招杀死本寺弟子一人,为此正要擒住此少年,诘其来历。” 灵飞长长叹了一声道:“他想似与吕用有仇,急欲寻吕用理论,灵某也对丐帮无好感,大凡血性方刚之人,未免恃勇好斗,人死不能复生,大师看在灵某面上,饶他一条性命吧?” 他看出长悦大师目光闪烁,所言必然不实,对付一不知姓名少年,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其中大有蹊跷。 长悦大师哈哈一笑道:“这点小事,就是没有灵施主说情,贫僧也不会要他的性命!灵施主请入禅房用茶。”随命诸僧收尸体火化。 灵飞还未答话,忽听身后一声微响,转身一瞧,不禁眉头一皱,只见岳洋已窜出十余丈外。 身旁一条身形疾掠追去,扬手打出一把银弹,岳洋身后笃地两声;登时被两银弹打中,身子已临悬崖之上,闷哼了一声,立足不住,全身猛向大江中坠去。 灵飞飞身赶至崖上,但见江水激撞崖石,白浪滔天,水花冲起一两丈高,只闻奔雷鸣声,哪有岳洋身影,不禁慨叹。 突闻长悦大师想喝道:“谁命你擅自出手,叫本座如何向灵施主交待?”那僧人面露惊恐之色,道:“弟子该死!” 灵飞微笑道:“往者已矣,人师不必责斥高足,灵某与那少年并无一面之交,大师也兀须在灵某面前有所交待。” 长悦大师心下略宽,喝道:“还不快去谢过灵施主!” 灵飞大笑道:“不必闹这繁文俗礼了,灵某就要离去!” 长悦大师诧道:“灵施十匆匆而来,为何又匆匆而去!” 灵飞微笑道:“灵某独自置舟泛游五湖四海,飘浮为家,片刻之前舟行东下,目睹小孤山独柱江流,不禁忆起三十前到此把晤大师,是以弃舟登山造谒,今欣见大师风采如昔,心念已偿,不离又待何为?”说毕,一声长啸,落在东岸之沿,身影已杳无踪迹了。 长悦大师急喝声道:“迅速撤离九龙寺!”众人扑入寺中,转瞬间,人影纷纷向寺后奔去。 且说,丧门剑客灵飞疾跃卜崖,登上一叶扁舟,凝目四望,厂见大江茫茫东逝,不禁生出英雄老去之感,一时之间不由惆怅梗塞。 原来,丧门剑客灵飞奉命去江西,与高天爽双双解除天南门下寻仇之事,事后有消息传来,玉钟岛火山爆发已成劫灰,苏雨山等生死未卜。灵飞未禁五内俱焚,与高天爽毛冲轲奔出连云岛,询间当时目击者丐帮门下。据丐帮门下目击者说,因玉钟岛地处海上,只见天边浓烟弥漫,海水比往昔波涛更人,傍晚更形险,年老渔民说必定是玉钟岛沉了,百年前也有一次火山突然爆发而告陆沉,二十年后又复涌出,由时辰计算,四长老还本赶抵玉钟岛,却不知为何不见四长老返回。 灵飞心中有此预感,苏雨山福泽甚厚,不会就此遭遇不测,必是扁舟翻覆至无人孤岛上,所以不见返回,便嘱丐帮诸人,不可宣泄此事,只保持缄默,也不得说出自己与苏雨山有深厚情谊,决意乘舟渡海探视究竟。 幸得武林之内仅有数人知其与苏雨山有过一段渊源,其余均茫然不知,因此,五年来邪派人物都未对他起疑。 他在乘舟出海时,嘱高天爽前往青城一趟,嘱青城宜镇定互助,万个可自乱脚步。 泛舟三月,一无所获,失望而返,与丐帮长老赵邹二位大侠商讨,都认为苏雨山不是飘至无人荒岛上,就是未至玉钟岛时,目击化成劫灰残景,怀念良友爱妻,悲痛欲绝,灰心之余托迹山林也未可知,故纷纷出外查访。 五年来,灵飞足迹踏遍各地,只是苏雨山的消息宛如石沉大海,眼前武林又是多事之秋,不禁怆然。 这次,他从一梦泽返回,知这小孤山是丐帮秘密基业,动心想欲面见星河钓客吕用,他万没想到九龙寺竟与丐帮暗成水火。 潮声如叶如诉,灵飞坐在舟中有感于胸,不禁流出两行清泪。 良久,他仰大长叹一声,正要解舟离去,忽见一条小舟冲波刺浪而来,定睛望去,只见一独臂叫化子,划浆如飞驶来。灵飞目力锐利,已看出那人是谁,高声相唤道:“可是毛老师么?” 来人正是独臂风云丐毛西寿,闻声大笑,舟如箭行,通地一声,业已傍岸,单臂一挥、人已如强矢离弦般落在灵飞舟中,道:“灵老师,你也是方才抵达小孤山么?一年未见,丰采竟胜于往昔,想来武功又倍增精进了,令人佩服!” 丧门剑客灵飞微笑道:“毛老师过奖矣,岁月催人,灵某垂老矣,五年来补奔江湖,不禁心力交瘁,尚有什么心情勤习武功?”说着略一顿又道:“灵某方才已去过九龙寺,毛老师来小孤山何为?” 毛西寿不禁一怔道:“灵老师想来已见过敝门吕长老及一姓岳少年了?” 灵飞中不禁大震,面目变色忙道:“这少年叫甚名字。 是与吕长老一同来小孤山的么?” 独臂风云丐毛两寿见灵飞神情,心知事有蹊跷,急道:“这少年名唤岳洋,同吕长老于未刻前往小孤山,灵长老敢是并未见到敝门长老吕用了?” 灵飞脸色大变,急道;“不好!吕长老想已遇险,我等快去!” 话犹未了,灵飞冲天而起,半空中连换几个身法,掠上崖顶。独臂风云丐一见灵飞拔起,气沉丹田,单掌往下一按,笔直冲起六七丈高,两足交互一踹,又拔起三四丈,单掌猛向崖壁一贴,藉一弹之力凌空倒翻,月夜之下,身形之美妙变化瞧得异常清晰。他虽吃了独臂之亏,可是轻功绝佳,只见他转瞬间已登上崖顶,与灵飞一前-后向九龙寺飞掠而去。 两人扑入寺中搜视,发现偌大的九龙寺已空寂无人,灵飞不禁一怔。 灵飞与独臂风云丐立在禅房之外,面面相觑。 突地,排房之后冲起一条灰白人影,疾往西崖落去。 两声大喝出口,灵飞与独臂风云双肩猛振,向那条灰白色人影扑去、灵飞身在空中,丧门剑已脱鞘挥剑出手,寒光疾卷,一招“六驳风云”卷向白衣人腰肋,迅疾无比。 独臂风云丐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白衣人双足还未落地,阴森森地一声冷笑,头也不回,双袖忽地往后一卷,劲风狂飚随风拂出,不但将灵飞猛烈的剑法荡开,而且二支响尾针竟也被撞得向独臂风云丐打去。独臂风云丐身子一挪,让开三支疾撞射来的响尾针。就在此一刹那,白衣人措双袖反拂之力,身子直向大江泻落。 两人扑至崖边,只见波光中,白衣人已运舟如箭,离礁而去,但闻白衣人仰面高声道:“朋友,咱们后会有期,贵帮吕长老已应邀作客,不损一根毫发,朋友你急什么?” 话了,发出一声震天狂笑。 独臂风云丐一头乱发激得根根竖起,钢齿咬得格格出声,盛怒已极。 丧门剑客灵飞顿足叹息道:“事已至此,毛老师不必愤怒,想不到灵某一步之差,满盘皆输。” 独臂风云丐道:“灵老师从何处得知吕长老退了险。” 丧门剑客灵飞便将前后情况说了,接道:“岳洋既与吕长老同行,怎会不见吕长老,而九龙寺僧围殴岳洋急欲制其于死,显见长悦贼秃暗害吕用必为岳洋发现,故欲杀之以灭口,可惜连灵某也一时湖涂,致让岳洋丧生大江之中……” 说到这里,面色一怔,问道:“那岳洋从何处来,吕长老可曾说这么?” 独臂风云丐摇头道:“要饭的也是方才奉调赶到,据凤堂主说那岳洋就在今日午刻在江边候渡,无意间被吕长老遇见。” 灵飞闻言呆了一呆,忙道:“毛老师请尽快赶回,速帮三长老及帮主,侦访九龙寺僧来踪去迹,及新近有什么人与贵门结有仇恨,找出线索,也好救回吕老,灵某尚需寻出岳洋生死一卜落,岳洋是四长老未授艺之徒,如他身死,灵某将何以对苏兄?” 独臂风云丐道声:“好!”两人扑下崖去,各自荡舟离岸,灵飞径往下流驶去。 第二章 逐流逢生 迷舟风云 金山寺即“江天寺”,是江南名刹,屹立于江心,江水四碧,树木葱笼,隐隐可见殿宇巍峨,金碧辉煌。 寺内慈寿塔高耸凌云,风摇铁马,音韵铿然,登临远眺,波光帆影,尽收眼底,好不神悦。 那日,斜阳映林,慈寿塔内款款走出两少女,前面的穿着一身雪白罗衣,纤腰如柳,皓腕胜玉,脸上笼着一层白纱,微风掀起罗纱,仪态万方,真似凌虑玉女。 这少女身后随一青衣丫环,也长得清丽脱俗。 两女不时轩声燕语,引得寺中游客驻足凝视,品头评足。 在两女身后五丈开外,忽然现出三人,当中一人公子模样,年约三旬上下,锦衣华服,油头粉面,獐头鼠目,一脸淫邪之气,手持一柄泥金折扇。两个黑衣大汉,护持左右,片刻不离,都带随身兵刃,神态狞恶,栗悍已极。 那公子模样的人两只色眼直勾勾地盯着二女,忽然轻声一笑道:“周光,这样绝色的妞儿少爷从来少见,你们与少爷我快快拿个主意才是呵?” 身旁一紫红脸膛大汉趋前一步,低声道:“少爷,这两个妞儿不是好动的主儿,不然,小的早就报告少爷啦!” 华服少年鼠口中精芒突射,冷笑道:“哪有这么多废话,为何不能动?少爷平生之中如有什么需求,几时不会手到擒来……” 紫脸膛大汉嗫蠕接道:“少爷,这一主一仆于昨日傍晚傍舟抵达江岸,共是九只巨舟,气派甚大,看来,这一主一仆必有非常来历,不可轻动!” 华服少年闻言,双眼微微转动,喃喃自语道:“黑旗会、三元帮,这等无知帮会管他作甚?”身子一动,闪电一般追了出去。两个大汉,互望了一眼,也跟踪追去。 斜阳已沉,苍茫如雾,两少女轻移莲步,笑语盈盈地走着,徐徐晚风拂起那蒙面少女的罗衣,柔瑟波动,益增其仪态万千,风流优雅。 华服少年追近,那青衣女仆突回首后顾,华取少年恰与她目光相接,只觉心神一震,女仆目光宛如利刃寒电,竟似看穿了他的鬼心眼一般,不禁呆住,两脚象被钉牢似的,动也不动,眼看两女姗姗走出寺门而去. 此刻,两个大汉赶到,见华服少年这般神情不由会心一笑,紫脸膛大汉低声叫道:“少爷……” 华服少年如梦方醒,大喝道:“两个蠢才,还不快与少爷将那两女拿下!” 两个大汉不由心内叫苦,同是一般思想,暗道:“少爷比我等高强十倍,怎么支使起我们妄自出手来啦,与往昔机智狡谋大是不同,莫非着了魔?” 他们执拗不过少爷,为免辱骂,相互瞥了一眼,经向两女身后追去。 江畔舟楫密匝匝的一片,灯火隐现。明月东升,满江一片烟目。 两女走近江边,忽听身后一声高叫:“两位姑娘请留步!” 蒙面少女轻轻冷笑一声,青衣女仆转身望去,只见两个大汉飞步奔来,走到女仆面前才上步! 青衣女仆柳眉一挑,冷冷说道:“两位相唤何事?” 紫脸大汉抱拳笑道:“我家少主人要见两位小姐!” 青衣女仆面色立刻罩下一层浓霜,冷笑道:“你们少主人是谁?我们小姐从不与陌生男人说话,请上复回绝,如敢擅起妄念,请提防两双爪子。” 两大汉不禁暗暗吃惊,紫色脸膛汉子道:“在下少主人名震江湖,七星双钩暴胥老英雄……” 突听蒙面少女轻笑一声道:“鼠偷惯窃居然也称英雄,可见中原道上人物都是些什么鬼怪妖狐?” 两大汉一听脸色大变,狞恶之色不禁泛起,却又不敢出口喝骂。 此时,锦衣华服少年已赶来,怒视了两大汉一眼:“蠢才,不会说话,招恼了姑娘是吧?” 随即向长衣女仆施以一揖,哈哈笑道:“在下暴永环,适才闻听属下飞报说是黑旗会.三元帮一干黑道高手不远千里追踪姑娘座舟,在下既以侠义自许,自然不能坐视,深恐两位姑娘舟沉遇险,特来相告,如依在下之见,两姑娘不如驾幸寒舍一趟,家人定为二位解难,出资相助!”说时,一双贼眼却盯着蒙面少女身后,二目闪烁乱转。 那蒙面少女一直未转身,纱巾之内晶澈如水的眼神似是现出些许笑意。 青衣女仆轻笑一声道:“令尊暴胥也不过武林内二流角色,哪有这么大力量,黑旗会、三元帮我们早知道啦,免扰尊心,请回吧!”又一转身道:“小姐,我们上船去吧!” 暴永环恼羞成怒:“你不过是一丫环,居然辱骂家大人,端的无礼已极,少爷倒要教训教训你!”左手向青衣大仆肩头抓去。 青衣女仆肩头一晃,暴永环五指竟然抓空,只见青衣女仆一回身,皓腕一抬,扣住了暴永环左腕,左手直向他的面门拂去,同时右掌五指猛然一松。只听暴永环大叫一声,一手护住面门,猛向后倒下。 青衣大仆冷笑一声,与蒙面少女双双凌空而起,登上一只大船, 两个大汉听得暴永环大叫一声,急忙上前扶住,但见暴永环护住脸面的手指缝隙内鲜血涔涔溢出,不由骤然失色,驾起暴永环奔离江岸。 大舟舱内传出格格娇笑…… 片刻,江岸九只巨舟张帆驶离,虽逆水而上,但遇上顺风,舟行异常平稳。 不到半个时辰,江岸上如飞扑来十几个人影,为首一人是个颀长身躯花白短须老者,两目神光炯炯,喝道:“周光,伤人的女婢在哪条船上?” 紫脸大汉定眼望去,不禁一怔,道:“船只业已离去,溯江而上了。” 老者暴怒道:“快去传话命备好两只梭头舟,老夫要亲自赶去!” 紫脸大汉还未应声,忽听岸上树中传出阴沉语声道:“暴老师请勿多生事故,令郎也有应得之罪,美色熏心,罔顾武林道义,焉能不割鼻示警?” 老者不禁色变:“是哪位朋友,有活何不现身说话?” 树丛中一声豪笑扬出道:“在下豹掌董金荣,非不敢与暴老师见面,只因有迫不得已的苦哀.最好暴老师暂息无名之火,回转尊府,半月之后,定可分晓.” 暴胥逼视树丛,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三元帮董副瓢把子,这等危言耸听之事,暴某尚不至惧而怯步,董老师,你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何妨说与暴某一听?” 树林内道:“此是敝帮机密大事,不得泄与外人知道,暴老师,董某再度奉劝,慎勿卷入漩涡,不然,暴老师无异是敝帮大敌,那时在下……” 活犹未了,远处忽传来一声长啸,董金荣的语声顿时寂然。 尽管虎目一剔,两臂一振,身于凌空而起,向树丛中扑去,十几条人影也纷纷紧随前往. 树丛中哪有什么董金荣身影?暴胥回身流声道:“老朽又非三岁幼童,怎会让这不经之言唬住,何况犬子至今仍是昏迷不醒,不擒住这贼婢,难消老朽心头之恨!”随即喝令准备船只赶去。 四日后—— 晨曦刚现,浩荡长江为一片浓雾笼罩着,灰茫茫中隐隐现出九艘鼓满风帆的乌木大船,首尾相接,鱼贯在江心行驶。 在第二艘大船板上,两女并肩凝立着,那蒙面少女已将纱巾退落到颈间,但见此女长得风神玉骨,明眸皓齿,艳丽动人。 只听这少女说道:“江中看云,又自比海上不同,爹常说江南山水明媚,秀丽如画,一景一物,自有美态,看来不差,难怪爹欲来江南创基业。”青衣女仆不答,只双眉微皱,似有有不胜忧虑。 白衣少女见状,嫣然道:“梅儿,你担忧什么?爹爹从大失策,无论如何黑旗会、二元帮投鼠忌器,不但不敢向我们出手,反而为我们作护符,此行笃定无事,你也未免杞人忧天了!” 青衣女婢摇首道:“我与小姐看法不同,昨晚得沈老师赛报,称黑旗会与三元帮广邀大江南北武功高手,沿江有所铺排,看来不久他们必有举动,即将变生不测,小姐依然行若无事,婢子怎能不心忧如焚?” 白衣女子娇媚格格,一笑,道:“正要他们如此!”青衣女婢不禁一怔,暗道:“我们小姐是有点疯了不成?”她知道小姐习惯,对重大之事向来深藏不露,多问也是无益,只好静立无语。 浓雾渐渐消散,丽日晴空,水天一色,江岸两侧桑麻绿野,湾村茅舍,牧童横笛,滨岸一带千树垂拂水面,万杆青竹伸出江头,景色幽雅,宛如图画。 突地,前面一只大船发出一声巨响,不知发生什么事故?白衣少女急将纱巾拢住面颊,青衣公婢莲足一蹴,闪电般掠向前船而去。 前船语声嘈杂,转瞬,青衣女婢掠回船头,道:“前舟为一块大木所撞,那大木之上有一昏迷不醒的背剑少年,据龙武师说此少年内伤很重,落水很久,该自上游飘来但不知是何来历?” 白衣少女道:“且莫问来历如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抬至我舱中施救,叫我乳爹一同前来。”说完,钻入舱中。 青衣女婢呆了一呆,纵往前舟而去。 片刻,只见一花白长须及腹老头夹着一身水淋淋的岳洋跃入船舱,身后紧随那名青衣女婢。 天交未刻,岳洋醒来,对眼前处境大感惊讶,发现睡在舟中,一床锦被盖住,被内散发出一种淡淡幽香,只觉浑身酸软乏力,象大病初愈一般。 他回忆往事,想起从小孤山峭壁上,身受掌力击伤,失足坠崖,跃入长江,为漩涡急流卷冲而去,身旁突然冲来一根筒形圆木,奋身抱住,之后就昏迷不省人事……他断定被舟中人所救,但舱内并无人影,微微一转身。 前舱人影一闪,现出一清丽绝俗的青衣少女,走向前来;手掌托着一颗奇香扑鼻的翠绿色药丸,道:“你将这颗药丸服下后,便可复元,只是尚须调息静养。” 岳洋伸手接过,感激道;“谢谢姑娘,蒙姑娘相救在下性命,在下定当结草衔环,永报大德。” 本来青衣女婢冷落的神情,露出一丝笑容道:“你弄错了,不是我救你,是我家小姐。” 岳洋长长地哦了一声,一张脸涨得通红,尴尬得无地自容。 青衣女婢一对星目直看着岳洋有顷,一身黄毫渐渐脱尽,忽嫣然一笑,娇躯一间往前舱走去。 原来,岳洋由山海关一路而来,一身黄毫逐渐脱尽,现出面冠如玉、秀丽英俊的丰采,虽然落水很久,经灵药施救后,已复原如初,青衣女婢见他端正拘谨,不似纨绔子弟,而又相貌英俊,忍不住嫣然一笑。 岳洋觉得青衣女婢笑得可疑,不由怔住,思索不出她笑什么? 青衣女婢忽闪身而出,叮嘱道:“晚来如有什么异动,你不可外出探视,免遭不测。” 岳洋正待出口询问,忽听前舱一声娇呼:“梅儿!” 女婢应了一声,身子晃了晃,消失不见,去得好快! 岳洋大吃一惊,看不出这少女有如此好的轻功,茫然地四面望了望,微叹一声,张嘴服下药丸,只觉一缕清香顺喉而人,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立感舒泰无比,不禁闭目行功,气运周天后,耳闻舱底流水声,如叶如诉,渐渐沉睡过去。 一声刺耳尖锐的长啸,由劲疾的江风传入舱内,跟着又是几声相和,将岳洋惊醒。 他凝耳静听了一会儿,忽地翻身坐起,只见舱内一片漆黑,半丝灯火也没有,想起青衣女婢嘱咐之语,显然遇上强敌,或是江洋大盗.看准此时此地正是动手劫掠的良机。 一柄镔铁长剑搁在他身旁不远的舱板上,便随手挑起,挺身跃到舱壁内,轻轻拨开一线舱板向外探视。 外面月色异常皎洁,只见茫茫大江中十数条船疾驶而来,每条船内直立着四条人影,手中兵刃不时发出闪闪寒光。 舟行甚速,渐渐逼近,只听见这面部船上突然飘出一阵宏亮的大笑,笑声激越。那船逼近,有人出声喝话道:“老朽七星双钩暴胥,有请两位姑娘答话。” 那笑声忽停,大喝道:“尊驾可知两位姑娘姓甚名谁?” “不知道,但老朽有话务请两位姑娘相见,当面交待。” “两位姑娘深闺弱质,从不与陌生人相见,有话只朝俺沈逢春说吧?” “大子暴永环无故被两姑娘割鼻……” 话犹未了,沈逢春已扬声大笑道:“咎由自取,见色起意,怎可说是无故?” 那边暴否舟中突有人出声喝道:“暴老师,江湖的是非,有时不能以唇舌来解决,全凭武功。” 沈逢春大笑道:“这位说话是足见高明,正合沈某之意。” 那人应声道:“姓沈的,你休要狂妄,今宵无论准胜谁败,都有连台戏好瞧,敢说你们九条船上鸡犬不留,血染长江。” 沈逢春沉声冷笑道:“死在临头,犹敢夸口,何不就在长江比个高下,徒自饶舌作什?” 暴胥舟上应了一声好,十几只快舟,箭似的驶过。 岳洋暗道:“原来自己这方面的船只已须拢岸。”回身缓缓推开舱门。 他少年喜事,竟忘了青衣女婢之言,只见江岸是一片草坡,疏植有几十棵垂柳。 月色迷蒙卜,但见几十个人影由不同舟中窜上江岸,奔向草坡。 岳洋双肩一振,向江岸上落去,快步向前飞奔。 这时,敌我不分,无人知岳洋是哪方人物,不甚注意他,他径向两株连抱的垂柳后面隐蔽。身子刚站稳,只听相邻一株大树干后面传来一声轻微语声道:“你怎么个听话,贪图着这热闹。” 那是青衣女牌之声,岳洋不禁一怔,侧身凝视,隐约见得两个娇俏的人影匿隐树干之后,忖道:“另一个必是梅儿所称的小姐,救命恩人不可不上前拜见。” 心里刚这么想,那青衣女婢又道:“既来之则安之,不可妄动擅离。” 岳洋只得按耐住,目光投向草坡。 只见双方人数太过悬殊。暴胥那方不下三四十人,而沈逢春这方仅是五人。七星钩双暴青腰杆一挺,抱拳说道:“沈老师,暴某认为不必一战,犬子虽心怀不轨,既受割界之刑罪足相抵,现犬子尚昏迷不醒,显然是被二位姑娘独门奇特手法点上穴道,只求两位姑娘解开穴道,暴某即退走。” 沈逢春哈哈大笑道:“话虽如此,要见二位姑娘不难,先闯老夫这关再说。” 暴胥一听激动个己,只因对方来历底细仍未摸清,好容易挣得若大名望,不想栽在此处,何况黑旗会、三元帮的能手纷纷追踪对方,却又不敢妄动,可见对方是一极难招惹人物,所以不惜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此刻,暴胥仍想不就此翻脸,不料身后如风窜出一人冷笑道:“暴老师,你也太过软弱了,这种狂妄之辈欺善怕恶,惧他作甚?” 说着一顿,沉厉的目光注视在沈逢春脸上,鼻中浓哼了一声,又道:“姓沈的,你也未必有过人的能耐,我通州梁尚寿要领教领教你的能耐。” 登时,右腕向肩头一伸,斜身跨了一步,一刀寒光应声而起,刀身一震,散出刀花五朵,姿态美妙,随手起式,不同凡响。 沈逢春哈哈一笑道:“原来是通州五虎断门刀梁老师,沈某有幸得以领教梁老师威震武林之刀法。”说时,快速无比地挽出长剑,双脚微踢,连人带剑飞刺而来。 梁尚寿大喝一声,手腕一震,快如狂风卷雪,向飞刺而来的沈逢春迎去。刀光绵密,看来沈逢春无法让开这凌厉的刀势,却见刀势刚刚卷近沈逢春身前,突然沈逢春身子一仰,剑起一招“云满春水”一团剑晕陡然散开,化为万点寒星,当啷啷金铁交击之声聚起,梁尚寿手中钢刀立刻被震开,胸前空门大露,刹那间,只见沈逢春倏然仰身而起,大声一喝,左掌迅疾地向梁尚寿胸前撞去。 梁尚寿被沈逢春一剑荡开手中刀,只觉右腿虎口酸麻袭臂,几乎把握不住,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撤步,对方一只手递至胸前,呼地一声,胸前肋骨全断,惨叫一声,口喷鲜血,身子被撞飞出五丈开外,恰好落在岳洋面前不远,横尸绝命。 岳洋目睹梁尚寿惨死,不由冒上一阵寒意。 梁尚寿一死,暴胥这边纷纷大喝,七星双钩暴涉沉声道:“沈老师也太心狠手黑了,老朽折服。” 沈逢春冷笑道:“兵刃拳脚无限,既然上阵拼搏,就难免生死立分。倘或沈某技逊一筹,少不得也要横尸当场。” 语音刚落,蓦由暴胥身后窜出两个黑衣人,四手齐扬,打出二十四只精芒电闪的钢镖,从不同方位向沈逢春疾射过来。在沈逢春的左边突冒出一黑衣长须老者,双掌模推,“呼”的一声.将钢镖尽数扫落。 两个打出钢镖的人被这掌势震得一挫,哪知黑衣老人疾如狂风扑至,手法游奇的一把扣住一人右臂,一脚“魁星踢斗”踢出。 这人“啊”的一声凄厉惨叫,身子被踢得飞向半空,如断线风筝般坠下。另一人又惊又怒,身子一侧,双掌猛向黑衣人后胸压下,意料不到黑衣老人迅如电般转身以双掌撞去。一声大响,掌力乍接之下,黑衣老人巍然不动,只见那人一连踉跄倒退了五六步,叭哒仰身倒地,十指指根折断,掌骨肉翻,血流如注,口中不断溢出鲜血,气绝毙命。这等威势,立时慑住暴胥一伙,自知能为不高,缓缓往后散开。 沈逢春眼神一扫视,不再仰天狂笑道:“虎头蛇尾之辈,让你们逃走也好,不要污了沈某的手。” 这话象无数利刃刺人心胸,比杀死他们还要难受。武林中人最讲究的宁可身亡不可辱名,往后散开的人立生羞愧之心,齐齐立住不动。 此刻,只听暴胥突然腾起一声“呵呵”刺耳的怪笑,笑声中一条身影掠身而出,喝道:“沈朋友,凭你这点道行就敢目空一切么?” 沈逢春见这人身形奇快,不禁微惊,抬目望去,只见是一二个身高八尺的老者,长相狰狞,两目陷进,吐出闪闪蓝光,嘴唇张开,现出白森森的犬牙,在月夜荒郊之下.令人感到不寒而栗。沈逢春眼珠一转,已想起这人是谁,不由朗声一笑道:“沈某何幸,连三晋以外的黑龙会的舵把子灵宫巨煞常红青也搬到江南来了,江南风水极好,是人物荟萃之地,果然一点不差。”说罢,又是一阵震人狂笑。 灵宫巨煞常红青声色不动,只见眼中蓝电疾转,心下思量…… 突然,有人高叫道:“暴老师,那两贱婢就在树后。” 暴胥疾然转脸望去,只见自己这方七八人向右侧扑去,心中一动,立即扭身穿空斜扑而去。 岳洋见七八个极快的人往姑娘树前扑来,心中一急,挺身跃出,断喝一声,手中剑飞快截住来人。 那扑来的人都是江湖好手,掌刃交击,各出绝招。岳洋反自陷入危境,他那“飞雪十五式”虽是奇招,但双拳难敌四手,剑未及递出就要撤剑自卫。 暴胥这时如风扑至,一钩“流星泻雨”,惊虹一道凌空卷下,力道雄猛,岳洋手中剑竟折断,震出手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一条白色娇小身影疾飘而至,一袖拂出,凌空扑下的暴胥闷哼一声,顿被拂袖之力震得翻出七尺。 白色娇小身形迅疾穿飞而动,扑来的七八人个个踉跄而退,都哼了一声,纷纷歪身倒地。 岳洋定睛望去,那七八人不是断臂,就是残腿,面色扭曲,不堪痛苦,由不得心神一震,哪有在禅指间便可伤得七八人,身手之快,武功之高,除他恩师之外,还是罕见,不禁向那条白色人影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婀娜的少女,面蒙白纱,一身雪白衣衫随着晚风飘忽闪动,纱巾之内,两道目光直视自己,岳洋脸上忽地一红。 七星双钩暴胥也惊呆了,被这少女一拂之力震得胸膈微微作痛,气血逆翻。 那边沈逢春等五人站在原处不动,只听沈逢春大笑道:“暴老师自不量力,怨得哪个,沈某早已说过,只要胜得了沈某,两位姑娘自会相见。” 暴胥暗叹一声,望了白衣少女一眼,慢慢走向场中,他知道今宵凶多吉少,要向白衣少女哀求,定然受辱,只有靠灵官巨煞常红青他们了。 这时,白衣少女问岳洋道:“你受伤不曾?” 岳洋一笑道:“多谢姑娘相救,在下还好……” 一言未了,立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不禁摇摇晃晃,青衣少女由树后掠出,道:“真是不听话,又不自量力。”说时一掌按在岳洋胸后个穴上,一缕阳和之气直透百穴,又从怀中取出一服丹药,命岳洋服下。 灵官巨煞常红青目睹蒙面少女武功诡奇莫测,出神入化,对眼前这种状况感到为难。原来,灵宫巨煞常红青自是黑龙会的会首,曾败在苏雨山手下,无法在武林中与人抗争遂销声匿迹,待时而动。 这次,常红青再出江湖,出师不利,他寻思如何找台阶下,得以不损颜面,不由沉吟出神。 沈逢春冷笑道:“常会主,今宵之战决无全身而退的机会,无须自找台阶。” 一言道破常红青心事,陡地放声呵呵怪笑道:“我就不信你可将常某留下!” 沈逢春冷冷说道:“非是我沈某危言耸听,倘不见信,贵方能出得这草坡百丈之外,沈某当求两位姑娘解开暴老师之公子被封的穴道!” 常红青身后响起了两声阴沉的冷笑道:“贫道却是不信!”声落,两人如离弦之箭,瞬间已跑出五十余丈外。 沈逢春嘴角噙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目光注视着夜空,对这两个离去的人,料定必不能远出百丈之外。灵官巨煞更是心惊不已, 忽听远处一声大喝道:“回去!” 只见这两人如弹丸疾射般掠了回去,那两个人脸上纸一样苍白,常红青与七星双钩暴胥互望了一眼,料知对方对待他们不择手段,必然另有用意,沈逢春显然不是主脑人物,只奉命安排一切,因此眼珠一转,大笑道:“沈老师,双方既无深仇大恨,又有何事不可解决?可容常某与沈老师作一次长谈否?” 沈逢春暗自赞道:“常红青不愧为英雄俊杰,能屈能伸。”故意沉吟片刻,颔首道:“也好,沈某也不得已,诸位请随沈某到第九舟舱内一叙。”说罢当先启步向江边走去。 常红青对暴胥使了一个眼色,相随沈逢春步向舟中。 那个与沈逢春并肩而立的黑衣人突然消失在江岸上。 江岸上只有蒙面少女及青衣女仆、岳洋三人,岳洋目睹一场惊心骇目的凶搏,片刻间又化干戈为玉帛,冰消云散,只觉江湖中玄秘莫测,不可以常理度量,不禁怔怔出神。 青衣女婢娇笑一声道:“怎么啦!你似乎对此事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感?” 岳洋笑道:“在下年轻识浅,诚然不知。” 蒙面少女道:“江湖之事大都乖违常理,不可深究,公子尊姓、贵庚几何?”声音宛如银铃,清脆好听。 岳洋垂首答道:“在下姓岳、年方十五,身受姑娘二次相救之恩,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失礼之极!” 青衣女婢惊疑地望了一眼,向蒙面少女道:“十五岁,岳公子年少,怎么长得如此之高?” 蒙面少女又道:“我姓贺,岳公子,我看你方才武功,似乎是无师自通,象公子根骨奇佳之人,怎能未获武林高人青睐?” 岳洋看不出这蒙面少女居然有此眼力,心知瞒不过她,遂慨叹一声道:“在下幼年时双亲遭匪杀害,由一个知名老人救至关外雪峰之上,之后这老者似有什么要事匆匆离去,自此不见回转,在下在雪峰洞中寻出一册手抄武功摘录勤练,诚如姑娘所言,在下一身功夫,俱是无师自通之学。”又笑道:“名师可遇而不可求,但愿在下能及姑娘武功十之一二,便已心满意足……” 青衣女婢格格一笑:“岳公子,眼前即放着一个极好的师父,还须他求么?” 岳洋不禁一怔,立即会过意来。 但蒙面少女低声娇叱道:“梅儿,你胡说什么?” 言犹未了,岳洋已跪拜在地,吓得蒙面少女连连闪避,急道:“岳公子快请起,我不敢做你帅父,别听梅儿胡说。” 青衣女婢抿嘴又笑,道:“姑娘,人家也拜了,你能忍心拒绝么?” 蒙面少女含嗔瞪了青衣女婢一眼,道:“岳公子,拜师之言万不可再提,不过公子资质根骨无一不是上立之选。 彼此切磋,未始无益,往后我一定引见公子一位绝世高人就是了。” 岳洋红着一张脸站起称谢。一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岂可低头事妇人,但也不知为什么,是希冀蒙面少女一身奇学,抑或为了她另有一种高贵的气质,令他情不自禁的要拜这少女为师。 然而,这一拜,遂种下了两人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青衣女婢也似乎存了一个用意,她和蒙面少女生平绝少与陌生男子示以颜色,更未与陌生人说过片言只字,但与岳洋相见则异常,处处对岳洋关心备至,岳洋虽茫然无知,姑娘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她的眼中,深知姑娘已动情愫,她乃灵巧聪慧之人,故不惜用心智撮合这段良缘。 蒙面少女道:“夜寒风劲,公子内伤未复,还是到舟中去吧!” 三人回到船中,岳洋求艺心切,即向蒙面少女求教,少女也尽授胸中所知,不厌其详的一一指点…… 东方泛青,大雾漫江,九只大船在江心鱼贯而行。翌日傍晚,舟已傍岸,唯独蒙面少女、青衣女婢、岳洋离舟步行。岳洋茫然随着两个少女如飞而去,不知目的地何在?他也不便多问。 日上中天,三人已登上一座高山,此山虽未耸云汉,但也峻奇挺拔. 登上岭脊,在苍松翠柏,幽篁奇村中,隐隐现出几座雅轩。 蒙面少女笑道:“这是我定居之处。”当先走去,径向一座四壁粉白的雅钎走去. 轩内布置古雅,紫檀木的家具,壁上满悬名人书画,甚是赏心悦目。 此轩四明四暗、建造得极具匠心,使人倘佯其中,不舍远离。 岳洋心中暗暗称奇,不料在山中竟有如此古雅清静的轩屋。 蒙面少女笑道:“此山名叫玉钟山,紧傍鄱阳湖出口处,凭窗望风景绝佳。”说着纤手推开一扇窗户,果然大江横波,浩荡如镜,江心大孤山矗立如螺,月白风清,气象万干。 少女手指远处道:“逢天高气爽、万里无云之际,可见对江匡卢秀壑、五老云峰奇景.” 岳洋望了一眼道:“在下风闻匡卢千壑竟秀,无峰不奇,姑娘为何不定居于匡卢?” 少女笑道:“难道此山在你眼中竟不值一顾吗?” 岳洋不禁语塞,只报以一笑。 白衣少女娇笑一声,随手关好窗子,青衣女婢已点亮四盏流苏宫灯,照耀得光亮如昼。 白衣少女扯下面纱,露出一张艳丽动人的姿色。 岳洋头一次见少女的真面目,不由看呆了,少女见状忍不住一笑,岳洋心神激荡,忙转眼别顾。 只听白衣少女道:“梅儿,你引岳公子去他卧室吧!” 梅儿笑着应了一声,引岳洋走进左间第二室去。 室内万书插架,琳琅满目,一案榻,面窗而设,梅儿笑道:“你瞧这间好不好?” 岳洋连声道好,梅儿忽望着他问道:“我家姑娘美不美?岳公子今晚见得小姐真面目,有点心动是吧?” 梅儿出言直率,岳洋不禁面红耳赤,肃然答道:“贺姑娘貌比天仙,才华极高,在下何敢妄念,姐姐勿存心戏弄,免得贺姑娘知道,在下吃罪不起。” “痴子!”梅儿一声笑骂出口,悄然离去。 岳洋听得,忽有所感,斜躺于床榻上,万千惆怅宛如春潮一般,袭涌而来。 他并没有太多回忆,除了双亲大仇及恩师外,五年居于雪地冰天中,思想几乎是麻木了,但眼前飘逝的种种经历,却给他带来无穷的困惑。 因为他拘谨谦和,山居孤寂,自然而然的了解了沉默的好处,沉默是最成功的武器,会令人高深莫测,更能予人猜疑。 这九条大船的来历不但岳洋不知,而且在整个武林中也是一个谜。那七星双钧暴脊、灵官巨煞常红青,一腔盛气而来,落得个损兵折将,其后沈逢春又同往舟中长谈,并无下文,贺姑娘对此讳莫如深,漠然无视,他也不便多问。然而此事却关系着今后武林中的命运与安危…… 岳洋心灵上有一种预感,种种迹象都蕴含着神秘的气氛。他脑海中有如走马观灯般转个不停,混乱得如同一团乱麻一窗外山谷中风声阵阵,隐隐入耳,如吟如诉,似涛如潮,不禁沉沉熟睡了过去。 时光荏苒,玉钟山上花落子结,岳洋来此已两个月了。在这两个月中,只知那冷艳绝代的贺姑娘名叫束兰,其余的一无所知。他唯一的收获,就是将贺束兰一身奇奥的武艺学成了十之六七。 贺束兰与岳洋之间,表面上看来只是挚友,而非一对沉缅情热中的爱侣。其实两人都含而不露。 玉钟山冷寂异常,仅有他们廖廖三人,例外的一个康姓老者是贺束兰的奶父,难得十天八日来与贺束兰匆匆见上一面,密语一阵又匆匆离去。岳洋对康姓老者来踪去迹还未问及,只觉得玄秘离奇。 贺束兰感到岳洋沉默得出奇,而有所困惑,一次,嫣然笑道:“洋弟,我们主婢二人在此一切举动,多少俱落在你眼中,难道你就未感觉到有点大异常理么?” 岳洋摇了摇头道:“小弟知兰姐及同舟属下均属武林中人,江湖之事最是云诡波澜,不能以常理衡度,多间亦是无用,反使兰姐不悦,小弟不敢以武林中人自居,当然置之事外,小弟但愿报得深仇,除此并无他念、” 贺束兰娇笑道:“你真能如此看得透?只怕未必能如你所愿?” 岳洋道:“茫茫人世,本都匀心斗争,无非是自求生存而已,到头来依然是一梦黄粱。话虽如此,但谁又能看得破,只须本诸恕道,万事作退一步想,天下也就太平得多了。” 贺束兰凝口望了他一眼,微笑不语。 岳洋不禁一怔,道:“兰姐,难道小弟说错了话么?” 岳洋不寻常之举,使贺束兰微微点头,道:“你的话本是不错,要知物竞天择,强者生,弱者亡,这是千古不移之理。试看古往今来又有谁能逃出这个命运呢?”说着嫣然一笑道:“你说是么?” 岳洋既不能说是,又不能说不是,只道:“小弟年轻识淡,不象兰姐老练通达,假以时月,小弟自有体会。此刻,小弟难以判断是非与曲直。” 贺束兰格格笑道:“你比初来时会说话得多了!” 爱苗逐渐在他们的心田中滋长着,但谁也不曾表露出来,只有梅儿看得极为清楚。 一晚,狂风暴雨,雷声隆隆,岳洋睡得香甜沉熟,天明时已是风止雨歇。他醒来发觉有异,室外静悄悄地毫无声息。 本来梅儿是最早起身,下厨引火后打扫厅房,数月来如一日,未曾变更。今晨声响俱无,这个异常使岳洋一惊,跃下床出室而去。 那厅中八仙桌上石镇下有一张素笺,只见上有几行整齐娟秀小字,大意是:“因急事需与梅儿离山一行,七日必返,轩中食用之物不会缺乏,望岳洋弟留山,慎勿他去……” 岳洋看后、惆怅之情油然泛起,只觉贺束兰本身就是一个神秘人物。行事不可捉摸,只有耐心在山中守候,以勤习武功排遣这死一般的孤寂。 一晃又是半月,贺束兰、梅儿一去杳如黄鹤,岳洋想起了许多未了之事尚须办理,不欲在山枯守,留下一笺,束装离去。 这座高峰经贺束兰以绝世才华布下奇门八卦,一石一木都蕴含生死之数,不怕有人闯入,除非深明生克之数,否则不死必伤。岳洋由贺束兰口中得知出人之法,坦然地下得玉钟山去。 鄱阳湖水浩荡,波光万顷,风影千帆,水天一色,远山隐约,景色如画。 骄阳如火,岳洋盘坐在樟树下,食了干粮后,纵目眺望,忽见湖滨来路如飞驰来两条身影,临近发现为两中年乞丐,衣袖挽起老高,露出一身黄铜色皮肤,青筋隆起。 一丐身着褴楼青色短裤褂,腰中系着一条黑色闪光的软鞭,脸特长,另~人则身着黄色裤褂.面目异常阴沉。 这两丐步履轻盈,转眼之间即到樟树下,四目望了岳洋一眼,长脸丐者笑道:“此处甚好,咱们就在树下进餐吧!” 这樟树很大,浓荫十亩,两丐在距岳洋五丈开外席地而坐,从怀中掏出荷叶纸包,铺在地卜,吃了起来。 岳洋本想搭讪,怎奈两丐只顾吃饭,心想等他们用完食再说,便双眼一闭,佯作打吨。 片刻,只听得一丐叹了一口气道:“咱们穷家帮是走入霉运啦!大四长老双双外海失踪,不知生死存亡,如今又是吕长老在九龙寺被贼秃掳去,害得常长老派出帮中高手四处查访,自己率领十二内外堂主前往匡卢,那匡卢无名老人以礼相待,一间三不知,遂无功而返,两月以还,迄未查出半点儿端倪,敝帮声望自此一落千丈,受尽武林中人奚落,真正把人气死。” 另一丐咳了声道:“我对吕长老被九龙寺方丈长悦掳去一事,至今仍不信,看来内中必有蹊跷……” “胡说,这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发现二长老被长悦贼秃所掳的是四长老挚友丧门剑客灵飞。 “灵飞泛舟顺流东下,路经小孤山,登岸访长悦,适见九龙寺僧群殴一少年,致少年负伤坠崖,灵飞不知少年是何来历,也未多问,与长悦略叙后告辞而去,正欲解舟,适逢敝帮高手独臂风云丐轻舟快速傍岸,两人晤谈之下,灵飞才知吕长老与那少年共去小孤山,少年既坠江化为波臣,吕长老已遭不测,两人大惊,情知有异,双双扑回九龙寺,但寺空无人,只有一条白色人影电疾离去……” 岳洋听得真切,方知那晚在小孤山负伤时,长啸而来的是恩师挚友灵飞,但他不知自己与平儿苦守逍遥洞在前,还是苏雨山与灵飞相交在前。 另一丐又道:“这事我约略知情,要知不是白影掳去吕长老,怎可妄指是九龙寺僧所为,无人目击可以确证,单凭九龙寺僧群殴那少年,即断言九龙寺僧所为实不敢苟同。那少年江边偶晤吕长老,自称四长老未授艺弟子,想那四长老弟子失踪了五六年,突然出现又怎能不信他投在妖邪门下,有意奉命前来,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武林中叛师他投者数不胜数,何况这少年犹未得四长老一招一式相授,所以我对此事疑信参半,不俟真象揭破,焉能信而不疑?” 岳洋听说心中气忿,竟诬指自己见异思迁,便欲挺身用问,继而心中一转,忖道:“这也难怪他,真象未大白时,怎可不令人起疑!” 只听一丐朗笑道:“立论精辟,与三长老常黄所断一般,其中关键就在这少年身上。所以,丧门剑客灵飞循江而下,打听是否有救起这少年,而所得答复只是一个无字,灵老师不禁忧心如焚,犹不信少年已死,决意在小孤山下游两岸严密侦查,务必得到那少年生死下落,但不幸振泰镖局又出了事,灵老师又匆匆扑奔南昌去了。” 另一丐叹息一声道:“本帮连遭拂逆,常长老严令本帮子弟暂行蜇伏,江湖是非无论友敌都不能出手,看来是本帮走入日暮穷途之径了!” 岳洋一听,激动不已。两丐与他背向而坐,当然不能发觉岳洋神色有异,岳洋忖道:“倘向两丐解释,只怕越描越黑,反不如径赶南昌振泰镖局找灵飞说明。” 两丐离去之后,岳洋即奔往南昌。 南昌杨家殿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虽是赤日如火,仍旧熙熙攘攘,但振泰镖局门前却冷冷清清。 八字门前一对石狮一如六年前苏雨山来时一般,两扇柒黑大门闭得死紧,镖局旗帜招牌都已卸下。 岳洋问明路人振泰镖局所在,走至门前一望不禁一怔,踌躇了片刻,心想:“且敲开门问明再作道理,但不知里面是否还有人?” 门敲得震天价响,却一丝回音也没有,路人见状都深深投了岳洋一眼。 岳洋心中不解,焦燥不安,忽有一声极轻微的冷笑飘人耳内,情知有异,缓缓转过脸去,只见对面一家店面下生着一个浓眉大眼汉子,两眼炯炯地逼视着自己。 那汉子一身雪白厚布短装,因为天气酷热,上衣未曾扣上,敞胸露怀,两手叉腰,向岳洋走了过来。岳洋知道这汉子必与振泰缥局的出事极有干系,十有八九夏侯鑫仇家遣来监视镖局的,当下只作焦燥之色,两眼呆呆的望着。 此时,那汉子已横过街心,咳了一声问道:“尊驾可是来此寻人么?” 岳洋抬目一望,道:“在下有一批货物,欲托缥局保送西川,但却不知为何无人应门?” 汉子突然大笑道:“这城内缥局不下五六家之多,尊驾何独挑上振泰镖局?这家前些日了不知出了什么事,举家迁离,不明去向,看来你还是到别家去吧!” 他见岳洋斯文年少,不象身有武功之人,不加理会。 这汉子实是夏侯鑫的对头人物所派遣,奉命侦查夏侯鑫有无后援,及查明来踪去迹。 振泰镖局紧邻是一家老字号松鹤园菜馆,岳洋走到门前,忽见一店伙横身阻拦,嘴里道:“客官请进,随意小酌,敝店小菜制作讲究,包君满意。”岳洋一面走一面在脑里想如何在那汉子身上找出夏侯鑫的下落,心内正不耐烦,见店伙相阻,不禁剑眉一挑,瞪了一眼。 突见这店伙连使了两个眼色,径自向店中走去,岳洋不禁一怔,心说:“莫非他知道夏侯局主下落?是了,多年街坊邻居,他必然知晓!”想着身子已迈入松鹤国菜馆。 那店伙将他引人一间雅室,待岳洋坐下,即悄声道:“客官是否想打听夏侯老英雄下落,这个小的知道,但请稍安勿燥,先用酒饭。小的领客官去见一人。”说完即匆匆离去。 片刻,另一个店伙送上酒菜,岳洋正饥饿,便风卷残云般把酒菜吃了个净光。 两个时辰过去,还不见那店伙来,这份焦煤不安真够岳洋受的,正待走,突见那店伙探头道:“客官,请随小的来!” 岳洋疾步走出,随着店伙由店后一条冷僻小巷走去。 突然,店伙停在一处矮檐下,门隙中透射出一线昏黄灯光,只见店伙用手指轻敲了两下门,低声唤道:“李五爷。” 门“呀”地轻轻拉开,现出一个面脸四十十,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上下打量着岳洋,神色庄严地道:“请进。” 店伙独自离去,岳洋走进屋内四顾室中,只有一榻一桌三张木椅,桌上有一把茶壶和四五个茶杯,其余一切陈设都没有,墙壁污黑,显得有些凄凉。 那人说了一声“请坐”后,便道:“老弟心中一定狐疑不解,不瞒老弟说,老兄我就是振泰镖局之人,奉命在此留守……” 那人又笑了一笑接道:“适才兄弟乔装路人在镖局门前来往行走见老弟敲打镖局大门,面色急燥,故兄弟猜老弟必与镖主相识,只因贼党在镖局周围埋伏,所以不便贸然相见,才嘱咐店伙引老弟前来,但不知老弟高姓大名,找敝局主何事?” 岳洋抱拳施礼道:“在下姓岳名洋,家师苏雨山……” 那人惊呼一声,一把抓住岳洋双臂,十分激动,说道:“是你么?在半月前丧门剑客灵飞大侠谈及你时,心中难受已极,说你多半丧生江心,灵大侠如若在此,不知有多高兴咧!” 岳洋微笑道:“夏侯局主与灵大侠现在何处,在下急于一见,风闻振泰镖局出了事,但不知真假?” 那人一听,面露黯然之色,道:“老弟稍安勿燥,此事说来话长,容兄弟详为奉告!”说着一笑,又道:“兄弟李大明,与令师交情莫逆,不想一别六年,令师生死存亡未知,唉,令师如在,怎容他们横行?”遂说出振泰镖局出事的经过。 原来,振泰镖局当年与号称湘东三恶结仇,川南大悲寺方丈笑面无常弘一大师为徒复仇,约来澜沧双煞寻仇,经苏雨山相助,把其打败,弘一贼秃经此挫败,遂销声匿迹。但无日不欲报此大仇。五年前,就在苏雨山赶赴玉钟岛时,弘一贼秃联合天南门下到镖局寻仇,形势危殆,幸亏丧门剑客灵飞与丐帮三绝怪乞毛冲轲等高手赶到,对方败走。 一月前,振泰镖局保了一批镖货去广东,途经清远,为蒙面贼党多人劫去,老镖头心急如焚,正要兼程赶去,三更时分,赋人留柬警告老源主,说是货不要枉费心机夺回,趁早赔偿原主,不然镖局将遭不测,如欲起回镖货,除非是苏雨山亲来。为此,老镖头觉得事态严重,贼人行事毒辣异常,谅非空言恫吓,便将镖局中妇孺幼悉数秘密迁离,自已率同镖师多人赶到广东,兄弟奉命留在省城暗中窥察贼人动静,果然贼党在镖局四周安下埋伏,不过已晚了一步。” 岳洋问道;“那留柬之人是谁?” 李大明忖思一下,答道:“听老镖头说是猿公剑诸衡,不知是何来历,令师当年神勇无敌,又嫉恶如仇,结怨当不在少数。诸衡定是败在令师手下,怨恨难消,一口气竟出在夏侯镖头身上,未免气量太小。” 岳洋道:“目前夏候局主那面情形如何,李大叔当有个耳闻。” 李大明摇头道:“只知局主在侦访贼党巢穴,谅还未探出,但迭遇凶险,不知灵大侠兼程赶去,是否得手,想来不胜焦虑。”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李大明低喝道:“谁!” “是我!”是引岳洋来此的那个店伙计。 李大明开了门,店伙手提一只饭盒跨人,身后还随着一名中年秀士,背上斜搭一柄形式古老的长剑,面色白皙,神采动人。 那中年秀士一进人室中,微笑道:“李缥头,还认得席某么?” 李大明呆了一呆,忽而想起一人,喜形于色道:“席大侠,多年不见神采依旧,老镖头屡屡提起席大侠,惦念不忘。” 又与岳洋引见道:“这位是衡山大侠,号称江南四剑之一,两仪剑客席栋平,昔年曾与令师也是知交好友。” 岳洋听说上前施礼,席栋平望着李大明问道:“这位少侠是何人?” 李大明告知岳洋来历,席栋平微笑道:“令师威震宇内,群邪摄伏,可惜天不……”他本想说出“假年”二字,忽觉冒失,因苏雨山生死至今仍是一个谜,怎可断定已死,急忙转口道:“令师向来行事高深莫测,有如天际神龙,见首不见尾,当年得见神采,至今犹仰慕难已。” 两仪剑客席栋平虽措词得体,不提苏雨山生死之谜。 怕勾起岳洋心事,但岳洋已黯然无语。 店伙早从食盘中取出酒菜然后离去,李大明掩好门户,请席栋平落座,对酌倾谈。 席栋平也是风闻振泰镖局出事,前来相助,询问出事的前因后果,李大明详细相告,席栋乎眉峰紧锁,叹了一口气,又问岳洋此来经过与目的. 岳洋也将经过一一相告。 只见席栋平叹息一声道:“岳贤侄,你途中所遇,依我所料,武林中不久将又是血雨腥风一片,苍生又将面临此一浩劫,你所遇种种必关系整个武林动乱,暂且按下不谈,容后再作计议,目前当务之急,就是援救夏侯老镖头……”席栋平又道:“席某忖出一策,不知岳贤侄有此胆量没有,如计施行,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岳洋面色一凛,道:“席师叔,如能于事有补,小侄纵然斧钺加身,也要冒死一试。” 席栋平大笑道:“真是名师必有高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英气豪风不减令师,可钦可佩。来来来,天色还早,我们先用饱酒饭后再说。” 钟楼鼓响,击拆传来时已是三更时分。圆月高悬,宛如水银倾地,清晰异常。 一条轻捷的身影飘风般掠抵振泰镖局门前,身形一现,正是那两仪剑客席栋平,两目注视着紧闭的大门。忽从对街檐下窜出一人喝道:“什么人?深更半夜竟敢在镖局门前鬼头鬼脑地探望?” 席栋平转身一望,已瞧出是岳洋所说的贼党暗哨,冷冷说道:“振泰镖局夏侯局主是我知友,故而来此探望,你是镖局中什么人?怎的如此无礼?” 那人一声给笑道:“这样说来,更不能饶你了。”突然伸手向席栋平前胸抓去,嘶嘶冷风逼近席栋平胸前重穴。 席栋平暗吃了一惊,不料贼党是功力甚高的人,虽然不在席栋平眼中,但席栋平故意隐藏本身真实功力,好让贼人中计,立即身形一仰,倒翻出两丈外,抬手把长剑脱鞘而出,一道寒光升起。 那人沉喝了声道:“哪里走!”身形如风扑到,两手十指抓来。 席栋平一招“风卷残云”,星芒万点,辛辣凌厉。 那贼人一对肉掌不敢妄挡剑锋,一错身,两臂飞撤,横跨一步,一手飞夺席栋平执剑腕脉,另五指疾抓“腹结穴”,手法劲厉,快捷得出乎想象。 席栋平未及回撤,对方双手已到,不禁“啊”地一声,目露惊悸之色。贼人见对方就要丧生在自己手下,五指已搭在席栋平腕脉上,禁不住得意狂笑。 殊不知笑得半声,面色立即一变,即感对方腕脉犹如精钢铸铁,还透出巨大的反弹力量,崩得五指欲折,情知不妙,只见一点寒星从席栋平手掌脱手打出,距离既近,怎容他问避,笃的一声,一只钢镖深嵌在胸坎上。但听一声惨叫,贼人仰面倒下,席栋平冷笑一声,一鹤冲天而起,掠向振泰镖局屋面上。 忽地,数声大喝传来,镖局右侧暗巷中几条身影纷纷腾空拔起,扑向席栋平,兵刃纷袭过来。 席栋平未到振泰镖局门前,贼党已在暗中监视,只料同伴稳操胜券,何必妄自插手,只按兵不动,岂知同党败死突然,不由大出意料之外,震怒之下群起攻来。 掌风刀芒纷纷投在席栋平身前之际,只见席栋平身子一顿,右脚突然一滑,长剑卷起一团寒光,左臂趁着滑步,迅穿至一贼胁下,一把挟住,冲霄而起,大笑着跨过街屋面。贼党大惊,快如流星般追去。 郊外是一片平原,席栋平挟着贼人向西山,群贼虽尽全力追赶,仍然相距一箭之遥。西山山麓,一片翠竹,席栋平门人竹林中不见了。 群贼追至林外不禁怔住,面面相觑。 贼人中一豹眼老者道:“这厮揭去龚环,想当年龚环之父催命郎君龚寿也是命丧西山,其父于此丧命在追魂判官谢文手下,但谢文已死多年,怎能死而复生,定是旁人假借冒名。龚环一心誓报父仇,跟随我等前来,侦访杀父仇人,不料大仇未报,竟失手被擒。令人咤异的是,这厮擒住龚环也奔向西山而来。” “费老大,”另一贼说道:“你是说掳去龚环之人与当年残害澜沧双煞者同为一人?” 那被称为费老大的人答道:“正是如此,这厮有意故作武功寻常,诱龚环现身,再猝然出手掳去龚环,龚环此时想必十有其九难逃一死,我等纵然将这厮找到,也未必有用,不如……” 突然一声冷笑从一贼人中发出,只听此贼道:“费老大,你想劝我等撤手一走么?见危不救,当家怪罪下来,你能负责么?” 费老大也报之一声冷笑道:“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想当年澜沧双煞威望一时,武功绝卓,仍然不免一死。各位兄弟既然自认手下武功稳操胜券,费老大一定追随,免得被人责为临危卖友,见死不救。” 另一贼说道:“自家兄弟何必意气用事,徒伤和气。依小弟之见,我等不妨人内一寻,成与不成只尽人事而已,事不宜迟,免得这厮逃远。” 群贼纷纷扑入林中,一列散开深入搜索,长啸之声,此起彼落。在这深山暗夜中,那啸声似鸟鸣狼叫,平添了浓重恐怖气氛,使人毛发栗然。 西山虽不是崇高险峻,但绵延数百里,丛林古木深远,想找出一人踪迹,无疑难于大海捞针。 贼党聚在一处山凹中,搜索了一晚,灰心绝望,费老大突然惊诧道:“那是什么?”说着,左手往远处山脊一指。 群贼循着手指一望,只见远处山脊,在月色下,隐隐现出两条人影,猿飞兔跃,猛跑而去。 费老大断喝一声:“走!”群贼施展身影扑掠而去。 那山脊虽然瞧得很近,却要翻过山顶,待群贼赶到那座山脊中,天色已经泛青,蒙蒙细雾中,只见一名猿臂蜂腰少年手横一柄雁翎钢刀,立在那里发怔,一脸激动之色,地上留有三四滩血迹及一方被断之长衫下幅。 费老大抱拳一拱道:“老朽费云,请问尊驾可曾见到一中年秀士挟持一个少年由此路过?” 那少年答道:“见是见过,可惜被他逃脱了。”手指着地上血迹及断衫,又道:“在下正要得手之际,不料他帮手赶到,在下力有不敌,只有邀约能手相助,改日再来。” 费云略一沉吟道:“听尊驾口气,莫非与那厮结有前仇?敢问那厮是何来历?” 少年怒形于色道:“此贼名叫朱云,深居哀牢,五年前剑断家父右臂,为此在下誓报此仇找上哀牢朱贼巢穴,岂知朱贼早有风闻,费尽心机才知朱贼匿此西山。”至此,微微一顿道,面露诧异道:“费老英雄,你既与朱贼素昧平生,为何让朱贼掳去一人?” 费云老脸一红,苦笑道:“江湖是非,本就难言,往往变化莫测,不至真象大白时,当时人也茫然不知,何况老朽等是被掳人之友。”说着笑道:“尊驾想必知道朱贼巢穴,老朽意欲相烦指点,或可相歼这厮,两全其美,岂不甚好。” 少年面现为难之色道:“朱贼同党都是武功极高能手,若非朱贼急于处置贵同伴,出手撤走,胜负尚难确定,在下方才已看见贵同伴被点中阴穴,痛苦不堪,谅与朱贼结与深仇大恨,现在追去已是不及了。” 费云道:“老朽等总不能见死不救,免得传出去落个不仁不义之名,成与不成,老朽等必有一报,只是有劳尊驾了!” 少年望了费云一眼道:“好,既然费老英雄如此看重我,在下要是不去反倒显得太不顾武林道义了。”两肩微微一振,飞疾而去。 费云等人随后奔去。这少年步法迅捷,费云等虽施展全力,仍然落后三丈开外,不禁吃惊。 穿林拂叶,翻过十几座山头,但见两山夹峙之中,一条曲折的谷道,其上石壁如削,小道生长着人高的野草。 少年停住身子道:“从这前行百数十丈便是朱贼巢穴,诸位请拔出兵刃。朱贼险恶狡诈,这段夹谷小道形势对我等不利,万一他以逸待劳,安排下瓮中捉鳖诡计,使我等中了他的诡术,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群贼不禁一怔,谁愿自送其死?一个个裹足不前。 费云突然大笑道:“我辈乃武林中人,本就是在刀尖上打滚,谁也没有指望明日之事,朱贼巢穴纵然是龙潭虎穴,老朽也要放胆一闯,万~身死,那只怨老朽投师不高,学艺不精.”说时向少年一抱拳道:“敢问尊驾尊姓大名?” 少年微笑道:“在下木水平。” 其实这少年并不是木水平,而是岳洋。他与席栋平一番密谋,定计而行。由于李大明久居南昌,省城内外山川形势了如指掌,且对监视振泰嫖局的群贼无不了然于胸,席栋平擒去龚环,也是经他指点。三人在短短一个更次定下周详之计,使贼党坠入罗网中。 此刻,费云道:“木少侠,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 身子一动,便迈向山谷。 岳洋忙道:“且慢,有诸位相伴,在下岂可放手而去,倘或手刃朱贼,诸位不啻在下大恩,先前在下自感形单影只,忖度有所不能,如今形势不同,大可放手一拼。费老英雄,如蒙不弃,我们并肩而行。” 岳洋率先进入谷径中,群贼明知有险也得硬着头皮随去。 这条山路愈人愈狭窄,两侧危壁陡峭。岳洋、费云各拔出随身兵刃,劈斩长可及人的野草,开出一条通路。 忽然,前头出现一个洞口,洞口横陈着一具尸体。费云一眼看见,立即惊呼道:“不好!”飞掠入洞,只见龚环口角渗溢血丝,面色如发,两眼瞳仁涣散,不禁狠狠骂道:“老朽不杀此贼,誓不为人。” 岳洋摸了摸龚环的胸脯,道:“令友心尚在跳,犹未气绝,试试有无可救。”他将龚环扶起,掌心紧贴于龚环命门穴上。 龚环喉咙内痰声疾涌,连连喘气,两只眼珠略略转动,象瞧出是费云等人,脸上泛出一丝凄苦笑容,声音微弱地道:“父死子代其过,龚环死因……当……然……,只……是鬼蜮……暗算……有……一点死不瞑……目……他与……恩师……弘……亦结……下深仇……大怨,我……受刑……不过……吐露恩师……潜地所……在……烦费老……英雄……速……” 说到此,喉中浓痰涌塞,咯地一声,便气绝身亡,两目圆睁,异常狰狞。 岳洋笑道:“在下已尽全力,他已被人点破了绝脉,虽是九转仙丹,也回生无望。”说着略略一顿,又道:“听死者未了之意,朱贼已赶往他恩师潜居之处寻仇,费老英雄可否赐告,使在下兼程赶去子迎头痛击。” 费云还未作答,突闻洞外崖壁上一阵冷笑,岳洋脸色立变,疾快出洞。群贼也听得心头猛震,纷纷随着岳洋扑出。 只见距身前峡谷小道十丈远外,浓烟滚涌而来,草茎已燃着火焰,转瞬便成一片火海。 岳洋神色大惊道:“我等速冲出谷!”说时群贼已争先冲上,费云与岳洋并肩作伴,劈山雄浑掌风,避开火势,夺路而去。 火势熊熊,浓烟中只听前面群贼惨叫之声,待到近前一瞧,发现许多贼人身中七八支短箭,倒地后烈火一卷,哀号翻滚。 两人胆颤心寒,身上已为烈火燃着了几处,自顾不暇,无力相救,只得拼命向谷外冲去。 突然,岳洋脚底一声响,火光中乱箭激射,岳洋身子一浪翻起,肩头上多出一支短箭,忍着伤痛,拼命前冲。 费云已知草中安装诸葛连箭,哪有心情仔细审视,只管择路而奔。突感脚底有异,也象岳洋身法翻跃不止,腿股上仍中了两支短箭。 他们二人奔出谷口,拔出短箭,滚灭身上火焰,只觉腿软神疲,相视苦笑一声而去。 费云发现同来的同党都死在烈火中,叹息道:“朱贼如此歹毒,老夫若擒得朱贼,少不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岳洋忙从身旁取出一只瓷瓶,拔开瓶塞,倒出油乳状白色液体置于掌心,与费云涂抹头脸、四肢和烧坏的皮肤,一面说道:“此油对火伤箭痛灵验如神,如有一点伤处即需及时涂抹,若待片刻之后水泡胀起,那就费事了。” 岳洋与费云涂抹后,再给自身上下涂抹。但费云不知大火虽然凶猛,但席栋平在草丛中渗有一些药粉,即使烧及皮肤也不至于死。群贼是死于诸葛连箭上,只是费云当局者迷,不曾发现,岳洋如不取出药液,少时必会出马脚。 费三苦笑一声道:“此时你我不便人城,这般狼狈形象成何体统,不如找一农家购买两身旧衣穿着如何?” 岳洋自是同意,两人迅奔到山麓,山麓恰有数百户稠密村庄,好不容易在一个私塾穷先生那里购得两身陈旧衣衫,就在村上小酒店叫了酒菜充饥。待到酒足饭饱,已是日色偏西,赶回城里,费云引岳洋走人一家客店。 雪白粉壁上鲜血淋漓,留着数行字迹:“速撤离振泰镖局,令诸衡起还原镖,违命者死!助纣为虐者处死。速革面洗心,闭门思过。”虽无留下姓名,已怵目惊心。 一阵寒风急卷入室,烛火全灭,费云大喝一声,跑了出去。 第三章 计施放捉 自供隐秘 费云飞出屋,极目四望,哪有半个人影?只见明月当头,繁星满天,习习凉风拂动院中花影,暗惊朱贼身法迅猛绝伦。 岳洋在屋里说:“费老英雄,目前不必花费心思去找寻朱贼等人。再说,我等也不能力敌,他们此时必已去远,老英雄请回室中歇息一晚,明晨再说!” 费云转身跨入屋里,一道熊熊火焰升起,已点燃烛火。 岳洋道:“依在下所测,朱贼此举定是欲从费老英雄身上找出诸衡所居,龚环身受酷刑,必已吐露诸衡下落,但朱贼尚未信,故老英雄今后举止行动定有人暗中监视,生命暂可无虞,然而处境却较往日艰难,终日处于风吹草动、杯弓蛇影之中!”说罢微叹一声。 费云心中一震,冷笑道:“朱贼纵然在老朽身上找出本门总坛所在,他也是自投死路。” 岳洋微微一笑道:“老英雄你也未免太过自信,在下对朱贼知之甚深,不考虑周详决不轻意涉险,非但他武功精博绝伦,而且诡计更是超人一等,令人防不胜防。在下可断言,费老英雄有生以来未曾遇上比这更棘手的难题,是吧?” 费云见岳洋说得如此慎重,不由不相信,脊梁上不禁升起一阵奇寒,心内一阵怵然,口中犹自冷笑道:“老朽偏不信邪!” 一语未了,室外有重物坠地之声,费云急急掠出窗去,但见一人重伤跪地不起,慌忙伸手扶起。 月色映着那人面孔纸一样的灰白,目光黯淡,已是气息奄奄。 费云大惊唤道:“陈均……陈均,你遭了谁的毒手,快说!” 那人眼珠缓缓转了转,微弱地道:“镖局……内……外……弟兄均……死……于……非命……费堂主……你……快……走……”头一歪,阖然死去。 岳洋早就紧随费云走出,但只冷眼旁观,见陈均死后叹息一声。 费云悲愤激动,道:“老朽与朱贼誓不两立,少侠请暂候,老朽去去就来。”说时,挟着陈均尸体一跃登上屋顶,身如淡烟,疾速而去。 岳洋俊逸的脸上泛出一丝微笑,仰头凝望夜空的飞云淡月,心里默思一下对策,使费云坚信不疑。 蓦地,对过屋顶上升起一条人影,接着“波波”两声击指之声传来,岳洋看出是李大明,便奔至李大明身前,叫道:“李大叔,他……” 李大明忙取出一信,递与岳洋手中,道:“席大侠命我送交少侠,请少侠照函内所叙行事,阅完即烧之!”拱了拱拳,疾飞而去。岳洋跃下屋角,进入屋里,灯下拆开信,读了两遍,打着火熠付之一炬,胸中不禁生山无限感慨。 信中除了叮嘱岳洋如何依计行事外,还郑重提及岳洋与丐门二长老吕用同去小孤山,九龙寺僧长悦等人悉数迁离而吕用无故失踪,直至如今生死不明一事。现岳洋生还,不论丧门剑客灵飞目击之事是真是假,然岳洋却有不可洗刷之嫌疑,现丐帮已处于困境,门下弟子无故被江湖人物伤残,所以丐帮严令门下收敛行径,不得过问江湖是非,一面加紧侦访星河钓客吕用下落。 此次除费云外把匪徒歼除,乃得力于赣北分堂主三绝怪乞毛冲轲之助,毛冲轲本碍于总坛严令,感到为难,眼见夏侯鑫陷于凶危,爱莫能助,心焦不已。经席栋平严申以大义,夏侯鑫又是四长老苏雨山患难至交,且告以岳洋生还之事。三绝怪乞毛冲轲对苏雨山敬仰备至,几经犹豫,终予答应,率领堂下能手,乔装为普通武林人物,共除费云等人,但提一项条件:岳洋负责侦访合用下落。信中暗有指岳洋必已投在武林妖邪门下,相助为恶。 岳洋乃至情之人,岂肯受此冤屈,但事出有因。丐帮频频招祸,怎能不动疑?不禁有感于胸,眼里热泪滚滚。 他在屋里,孤寂落寞之感油然而起,倒在床上闭目沉思。 门外突然响起有人落地之声,岳洋张眼一瞧,见费云已返回,一脸气极败坏之色,咬牙切齿道:“不想老朽暮年遭变,丧师辱名,一败涂地,教老朽有何面目回见他们。” 岳洋一跃下床,温言慰道:“费老英雄何必如此,放眼江湖,能有几个保全名誉,克享余年,但既入江湖,就难免遭受挫折,老英雄急也无用,宜尽快赶回报诸衡,以作万全之准备,在下欲邀请师门友好,明晨即起程。” 费云诧道:“木少侠不与老朽同往天南么?” 岳洋摇首道:“诗云:与子同仇,应起敌汽才是。但在下于西山时曾问及龚环之师现隐何处,老英雄未答,返回城中时,老英雄还是绝口不提,谅有难言之处,在下素来厌恶江湖,自惜羽毛,不欲强人所难……” 费云脸上一红,这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了。迄今为止,对岳洋犹保留三分怀疑,只听用洋接道:“依在下判断,朱贼无论在武功心计方面俱属盖世奇才,费老英雄方面必徒劳无功。在下末学识浅,无能力相助。” 这话一出,费云大感惊诧道:“在西山时,木少使曾言险些将朱贼生擒,怎现竟说不能力敌.少侠未免太过谦虚。” 岳洋朗声笑道:“对敌拼搏,胜负在卜抢制先机,抢手快攻,使对方处于守势,无力还击,此乃制胜之要旨。在下迫攻朱贼时,一则他猝不及防,再者他胁下夹持龚环不舍,束手束脚,如非同党赶来,朱贼万无全身而逃之理。在下曾自诩武功可凌驾朱贼之上,不想老英雄竟误会了。” 这本是一片假话,但义正词严,十分动听,居然使费云信以为然,无话以对。半晌,费云才道:“木少侠年少刚正,且熟悉朱贼底细,老朽定要借重大力,且老朽可断定,诸当家亦会对少侠敬如上宾,望少侠幸勿推却。”说时恳切之色溢于言表。 岳洋犹豫了一下,微笑道:“不是在下拒人太甚,实因此去天南,迢迢千里,朱贼必不能让老英雄苟安片刻,沿途必定步步凶险,若老英雄与在下联袂而行,形迹更易暴露,发生事故甚难彼此兼顾,因而阻滞于途中,反致坏事。在下不信龚环在朱贼酷刑之下犹能坚强不屈,所以留下老英雄安然无事,不过姑以证实而已。” 费云一听胆战心惊,出了一身冷汗,惶恐道:“木少侠明知灼见,老朽自愧弗如。既然不能行也不能止,叫老朽如何区处?望少侠赐教。” 岳洋叹息一声道:“大下事欲速则不达,老英雄若急于赶回大南,恨不得肋中两翼。依在卜之见,老英雄不如径赴江边,搭舟而行,虽逐水行舟慢如牛步,必大出朱贼意料之外,行程时快时慢,虚虚实实,或能避过不大不小的灾祸。” 费云一拍桌子,大声赞道:“此为万全之策,感谢少侠指点,老朽决计依言而行。少侠,你我相聚虽短,却一见如故,明晨一别。不知何日始可重逢?”言语中无限感伤。 岳洋微笑道:“人生聚散无常,尤其是身入江湖,浪迹无定,宛如为人作嫁,概不由主。在下只待大仇一了,决弃剑从儒,或务农耕种,但求身心得以安定,于愿足矣。 然老英雄与在下自然不同,一身豪情侠骨,造福人群,但愿在天南能相晤,不然相见无期。” 话语中暗有所指,只可惜费云当时未曾醒悟,为他带来了步步杀身大难。 大交四更,月落星沉,大地一片黑暗。南昌城里人们都在梦中,街巷渺无人迹。 一个人影由客栈内疾速走出,躲在店旁的暗巷中。那正是费云,他左右一望,见无可疑即向左边迅疾走去。 不一会儿,费云已走到德胜门外的江岸上。江岸约有两三里长,江上江下灯光闪烁,人影幢幢,语声繁杂。费云走到江边,雇了一只上行船,给了价银,踏人前舱。舱中已有七八个人,一个个卷缩在包袱上,有的闭目打盹。 有的谈着生意,看来都是买卖人。舱中悬挂着一盏风灯,灯影暗淡昏黄。 他们见费云入舱,自动让出一席之地,费云微笑着道谢了一声坐下,转脸注视舱外。 他怀疑有人暗中跟踪,内心忐忑不安,冷风扑上身来,只觉浑身不自在。船要等黎明方才启锚,一分一秒有如长夜。这份优急心情确是难以形容。 天边渐放一丝青白,费云心情紧张无比,恨不得即刻行驶。夜长梦多,深恐被岳洋言中,俗话说祈福不见,求祸立到。同舱户人见费云神色不由注目。不料,江岸走来一人,身着一身破烂长衫,年在花甲上下,三绺短须粗黄卷曲,脸上有些麻,矮小干枯,慢步向船上走来。 费云心中“咚”的一跳,两眼睁得又圆又大,宛如大敌当前,蓄势戒备。 只见这人左手一曳长衫,跨上舱板,右手扣着一支旱烟管,探头进舱,笑了一笑,说了声:“借光。”他笑时对着费云,借光之意请费云把坐处挪一挪让他有个坐处。 费云心说:“真是冤魂缠腿,不死不休。”他身不由主地往里面移了移。 这人笑道:“谢谢。”一屁股坐下,将烟管衔在口中,从身上取下烟袋,将烟丝装上,火镰石一敲,呼地一口气将烟丝燃着,管自吞云吐雾,不与旁人搭讪。 好不容易船只启锚离岸,由五个纤夫拉曳而行。 那吸烟的老头烟管始终未离嘴,一斗又一斗,“呼嗦”“呼嗦”地抽个不停。 这人虽与普通人并无二样,但费云十分肯定他是朱贼同党,这无异在他心卜平添无穷的威胁,防备他暗中偷袭。 这精神上的胁迫,比奔波千里更是体倦神疲。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费云已汗流满面,腰部沉重酸胀,心说:“不好,大丈夫要死得轰轰烈烈,岂能受此窝囊气,活活憋死?”这么一想,豪气顿生,挺身立起,自语道:“舱内怎如此热,不如到外面乘乘凉去。” 他跨出舱门,闪在船侧凝立片刻,那人并未随着出来,只见缕缕烟雾从舱内冒出,暗道:“莫非是我疑心生暗鬼么?” 这时从舱内传出极轻微的冷笑,他毫不迟疑地双肩一振,穿空而起,迅如雷电,落在江岸上,拔脚狂奔,穿林而去。 费云猜得不错,那人正是跟他而来的。费云身形一消失,那人疾速出舱,如强弩离弦,紧追而去。 你道席栋平为何放过费云一条生路,只因需在费云身上找出诸衡巢穴,自为龚环虽受酷刑,仍坚不吐实,语无伦次,忽东忽西,使席栋平无法断定其真实性,龚环受苦不过,自噎气绝。 席栋平侦讯其他匪党,得知诸衡住处除龚环外,只有费云得知,为防蹈龚环的复辙,定下用长线放远鹞之计,费云才留得性命。 且说费云施展轻功身法,急不择路,兔奔狼突般奔入一片坠满果实的桔林。 那片桔林茫茫无际,因费云过急,那鲜红夺目的桔子令人目眩,分不清东西南北。他连忙停下身子定了定神,正欲启步、突然传来一声阴沉沉的冷笑:“大胆鼠辈,檀闯林国,既然贪食红枯,好,老汉赏你几个就是。”说时,只见十数红点飞奔而来。 费云大惊,急忙奔出,但那红点来势甚猛,后胸被打中两颗,踉跄冲前数非。他这时宛如惊弓之鸟,穿林飞窜,才窜不远,迎面又传来-声冷笑,喝道:“好朋友,你想走么?” 劈面一股阴柔暗劲似潮涌般压来,夹着几十点红星,疾射而至。费云慌不迭地转向左边,快疾窜去。 令人惊异的是桔林密密匝匝,而那暗劲与红星竟不受枝叶阻滞,显然暗袭之人近在咫尺,隔树推掌,逼使树上红桔离枝往前飞去。 费云不管向哪一方位窜去,总会迎面传来令人心寒肉战的冷笑,犹如闯进天网地罗;到处受阻,心知对方存心作弄:“诸位何不现身与费某较量一下,暗算施袭是哪门子英雄?”语音刚落,突感后胸“至阳”穴如受蜂螫,惊得神飞魂散,眼前一黑,“轰”地一声仰面倒地,昏死过去。待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座破庙的大殿上,从屋顶的裂缝中可见夜空繁星闪烁,殿内阴森晦暗,气氛恐怖。 费云感到诧异,身躯微微转动了一下,只觉四肢如同拆散了一般;殿*飘来一阵阵冷冷的声音:“费云,诸衡现在何处?如若据实答来,或可免你一死?” 费云无奈头颈仰抬无力,不能瞧清殿上情景,心知迟早难免一死,索兴强硬不屈,冷笑道:“朱贼,你如要从费某口中套出一个字,除非是日从西起,水往上流。” 费土耳边突响起一声叱喝,身躯被人凌空抓起,酸痛已极,汗流如雨,眼见殿内人影流动,继而又觉被摔在地上,禁不住大叫一声,耳鸣如雷,金星乱涌,再度昏死过去。 睁眼醒来,又发觉满头长发被人束悬在楹梁上,两只脚尖刚好点地。 此刻的费云恨不能就此了结一生,怎奈身不由己,既不能生又个能死,遂出声破口大骂。 大殿正中端坐一人,沉声道:“费云,你说不说并无多大干系,朱大侠已从龚环口中得知诸衡等人所在,已先行赶往天南,你如用辱骂速求一死,我偏不让你如意,非使你受尽万般痛苦。”费云吞声不语。 这时,忽见一条迅捷的黑影疾掠人殿,走到那人身前:“禀瓢把子,在塘口发现对头人物了。” 座上那人急地站起,拂袖沉声道:“传令下去,拦头痛击,不容一人漏网。” 黑影又捷如迅电般地奔出大殿,殿上那人又喝道:“将费云打入死回牢,回来再行讯问。” 只见一人拔刀出鞘,跃至费云身前,刀光一挥,割断束发,猿臂一伸,挟住了费云的身躯。那人气力很猛,费云的肋骨竟被夹断了两根,费云本已酸软胀痛难耐,经此一挟,不啻是雪上加霜,痛得冷汗直冒,惨叫声声。 一路飞跑,费云的身子连连颤动,心脾奇痛,禁不住又昏死了过去。待费云睁眼醒来,只见在一间潮湿的地下室中,壁上有一盏燃亮的油灯,火焰如豆,映得一室昏黄。 他只觉万念俱灰,由不得潸然泪下。他想起岳洋之言,身入江湖,宛如为人作嫁,概不由主,直象是描绘自己,数十年来,虽在江湖中挣来小小名望,只因武功未臻上乘,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又与武林名手分庭抗礼,自知无望,不得不依附别人以便抬高自己在武林地位,转念又道:“稍时如不问费某便罢,若问拼着再受一次苦痛,骗他们身涉险境,使之比费某受苦万倍,方消心头之恨。” 他内心的话,因怨愤万分,不禁说出声来,而自己还不知道。 约莫一刻光景过去,壁角传来一声低弱的呻吟,费云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壁角一人卷在一处,由于灯光太弱,照不远,如不是呻吟出声,费云做梦也想不到室中还有别人。 费云凝视良久,听那黑影又发出一声呻吟,迟疑了一下,便出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黑影蠕蠕一动,微弱叹气道:“费老英雄,不想我们同一命运,唉,早知如此,在下何苦多事饶舌?” 费云大惊道:“是木少侠么?” 岳洋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费云黯然道:“事既如此,追悔又复何用,本少侠,你我有逃生之望么?” 岳洋苦笑一声道:“如有也是万夯之一的希望,实属渺茫,不过在下还比老英雄可苟延些时候,若朱贼天南之行,功成返回,在下或可活命。” 费云呆了一呆,不得其解,道:“木少侠,此话何意?” 岳洋道:“在下遍体鳞伤,也是为老英雄而起,朱贼人虽阴险狡诈,但最恩怨分明,在下为父寻仇,他认为理所当然,故在客栈中未加杀害,后因听信其友危词所惑,说在下与老英雄联手,心不可测,必后患无穷,故改弦易辙,将你我一并擒来。” 费云问道:“朱贼之友是谁?” “不知,想必就是擒住你我之盗党首领。” 费云冷笑道:“不论他是谁,只要费某有生逃之望,誓必置他们于万劫不复之地。” 岳洋象忍受不住,呻吟一声,挣扎着爬起,好久才道:“老英雄,你似乎把猿公剑诸衡估计得过高了。” 费云道:“木少侠有所不知,诸衡只不过是个末从而已,主事者另有他人,可惜也不知此人是谁,只知此人武学渊博精绝,超凡入圣……”他叹息一声道:“你我同病相怜,老朽亦自知难免一死,徒然饶舌又有何用,但死不瞑目,少侠若能逃生,务求代老朽捎一口信带于诸衡,老朽料龚环必未吐实,朱贼就是踏破铁鞋,也侦不出诸衡主坛所在,何况夏侯鑫本人和子女,都中计被分四三处,朱贼纵然武功盖世,也难一一救出,老朽……” 语犹未了,岳洋暗中大惊,忙道:“夏侯局主子女二人既已被擒,诸衡为何仍要老英雄监视镖局,这种做法未免画蛇添足,使老英雄平白遭此奇祸……” 费云苦笑道:“夏侯鑫井非诸衡的切齿大仇,其实另有其人。夏侯鑫不过用作钓饵而已,此话说来甚长,不是一言可了,暂且撇过,老朽料定稍时尚要遭受一次酷刑,决意佯装熬刑不过,引他们踏入歧途,陷于绝境。” 岳洋见费云积重难返,身受此苦不但不知悔悟,而且用心歹毒,不禁代他惋惜,遂摇头道:“纵然见上诸衡,空口无凭怎能信得过再下呢?” 费云忙道:“少快不必心急,总坛在罗浮黄龙洞之左下方另一洞中,此洞位在峭壁之中,峭壁尽力藤萝遮蔽,不经人点破,绝不致为人所知,洞上首有一株横生奇松,依少侠轻功不难落在枝上找出洞口。 “洞首虽狭小难行,仅可容人俯首进入,但逾深则愈宽敞。”费云一顿,右手颤巍巍在怀中掏出一枚铜牌掷在岳洋身前,又教了岳洋出入之暗号。 岳洋象很艰难地拾起铜牌,密藏怀中,叹道:“只怕未必就能如意,既遭生擒,如欲逃出只是异想天开而已.” 费云说了许多话,口哑舌干,冷汗如雨,头晕目眩,不禁闭目调息。 这时,室外传来脚步声,费云心神猛震,倏地一睁双目,只见石门打开,走进两个手持钢刀的黑衣大汉,一人走到岳洋身前,老鹰抓小鸡般夹了起来。岳洋大叫一声,被大汉拽向屋外而去。 另一个大汉望着费云冷笑一声,左手两指迅速点出,在左肋“期门”穴上戳了一指,身子一晃已掠空而去,石门又被关上。 费云左肋一麻,原本倚壁而坐的身躯颓然倒下,心中道了一声:“不好,中了苦肉计!”心中很是懊悔。 为什么费云这时才醒悟中计? 首先,费云在地室中醒来,显然与大殿上迥异不同,说话中气尚能勉强提起,四肢犹可费力运用,不象在大殿中如瘫痪一般,只是筋软骨胀,其次,两个大汉走进,论理应先提讯自己,但相反,将岳洋提出,这不用说,是存心安排两人在一处,使自己把真话说出,现在,一切都迟了,只有受那焚身之苦,直至血枯毙命。 岭南山水之美首推罗浮,绵绵五百余里,古称罗浮有四百三十二峰,每峰都有神人主宾,叫做四百三十二君,罗浮山景色幽丽,梅香云海,使游者每每留连忘返。 赤日炎炎,流金烁石,增城东门外一条宽坦平直的驿道上,只寥寥两三人,快步疾行,道旁两行树木,树叶纹丝不动,一点风都没有。 天刚正午,岳洋从城门内走出来,白色纺绸长衫飘拂,手持一柄乌骨绢面上画唐人山水图画的折扇,不住地摇晃,脚下如流水行云般走着。走出城门不远,城内又奔出五人,快步如飞。 为首一人是个气宇庄穆的老者,肩插长剑,快步从岳洋身旁擦身而过,低声道:“罗浮山麓见!” 岳洋正走着,忽见前面百十丈外,路左一株合抱参天的大树上,冲起一只白鸽,振翅盘旋一匝后,朝罗浮山脉方向飞去.岳洋一怔,暗道:“要糟,树上有人,灵飞师怕此去必然有险,这可怎么是好……” 只见树枝一响,一个人如鹰隼般落下,望了岳洋一眼,面现狰狞笑容,道:“小子,你可看见了什么?” 岳洋眉头微微一皱,暗道:“我不寻你晦气,你反倒自找死路来了!”点点头道:“在下见一只白鸽离枝飞去,这白鸽可是尊驾的么?” 那人嘴角泛一丝阴笑,道:“那敢情好,我这鸽名叫催命鸽,见者必死!”说时突然翻过手腕,一掌正欲劈出。这时,道旁大树上忽有人大笑,笑声中一个人影疾如闪电扑向那人。 那人闻声,飞撒右臂,向后急跃八尺,人影落处,现出一矮小干枯老者,手握一支旱烟管,两眼精芒如电,怒喝道:“是诸衡命你向不相干的人施毒手么?象你这种罪恶山积之人,留得命在天道遑论……” 言犹未了,那人一声暴雷般大喝道:“老匹夫住口,俺祝某手下不杀无名之辈,你通下姓名再投死不迟。”说着从衣襟下一撩,拿出一截黄澄澄钢管,单手一抽,崩然长出一支判官笔,下大上尖,黄光耀人眼目。 原来这判官笔乃多截套管做成,伸缩自如,打造得别具匠心。 矮老头迷着眼摇手笑道:“慢来,我问你一句话,你放出白鸽,是通知诸衡好将老夫友人一网成擒么?” 那人阴冷冷地笑了一声,道:“你既明白,未免多此一句。” 矮小老头哈哈大笑道:“何以见得?”脸色一变,如罩浓霜,沉声道:“老夫曹玄,久居泰山,从你手中的兵刃,知你与当年澜沧双煞祝白佩很有渊源,说不定你就是祝白佩的遗孽吧!” 那人一听神色变得异样难看,眼中杀机毕现,狞笑道:“不错,少爷正是祝白佩的后代祝玉秀,你自动找上门来,免得少爷一番长途跋涉。” 曹玄发出一串震天狂笑道:“祝玉秀?嘿嘿,真名副其实,与你父亲真是一致不二,瘦削马睑,满布青筋,三角小眼,厚嘴唇酒糟鼻。” 岳洋忍不住笑出声来,祝玉秀大怒,不待他讲完,判官笔一招“分波穿浪”,向曹玄分心就刺。 曹玄向左一飘,让开笔招,忙道:“你别急,子报父仇诚然于理不亏。老夫如不陪你走上几招,你一腔怨气无处发泄,又不知要造多少罪,但老夫先让你看一物如何况。 祝玉秀不禁一怔,厉声道:“快取出与少爷瞧瞧!” 曹玄神秘地笑了一笑,忽振吭发出一声清啸,嘹亮清远,一如龙吟,曳空送出老远。 祝玉秀冷笑道:“你鬼叫个什么?想搬救兵不成,你就是叫破了嗓子也无人救得了你!谎言欺骗少爷,只是自速其死而已!”手腕一转,判官笔疾出,三点寒星分袭“天府” “章门”“气海”三处重穴。 曹玄哈哈大笑,抽身一闪伸手指着天空,道:“谁说老夫骗你来着,你瞧那是何物?” 祝玉秀一招落空,一听抬头望去,只见曹玄手指的地方出现一只大鹰,一个盘旋疾飞而下,落在曹玄右肩上,右爪抓着一只死白鸽,正是适才放出那只。 曹玄冷冷说道:“鸽足所系竹管,中藏信笺已为老夫友人取去,你的毒计已全盘落空。” 祝玉秀先是一惊,继而发出尖声大笑,额角青筋突起,脸色狰狞。 曹玄道:“你笑甚?” 祝玉秀厉声喝道:“老匹夫,你错了,罗浮山步步都是深藏杀机,祝某就是不用飞鸽传讯,你与同伴不踏进罗浮则已,如踏进迟早是尸骨无存。” 曹玄淡淡一笑道:“你不必出言恫吓,老夫生平就不信邪,偏要去罗浮走一趟,可惜你眼前就无法活命了。” 说完,手腕一翻,二尺长的旱烟管急风骤雨般攻出,带起锐利的风声。 祝玉秀面目一变,判官笔搅起漫天黄影,几式中必有一玄妙不可思议的奇招击出,点向曹玄意料不到的部位。 曹玄肩上的大鹰冲天而起,栖于一株横向路中的斜枝上,望着两人的一场生死搏斗。 岳洋心里很喜欢这只通体深灰、油光水亮的巨鹰。 此刻,岳洋心里已安定,那只白鸽被抓回,丧门剑客灵飞等人可保无虞,唯一所惧的是祝玉秀有无同党也获知灵飞等人奔往罗浮山麓。他暗暗忖道:“不知祝玉秀是否知道夏侯局主及其子女分囚之处。如知若将他擒住问出,也好免我多一番纠缠、”遂守候不走,防祝玉秀不敌逃逸,俟机助曹玄一臂之力。 那两人拼搏愈来愈猛烈,身形过处飞沙走石。 矮伽蓝曹玄号称泰山一奇,本以灵蛇掌法称雄武林,一后因发现灵蛇掌法还有缺点,乃弃而不用,研究了一套精奇剑法,以烟竿代剑,威力更大,点、崩、夺、打,极具威力。 曹玄老练,见多识广,瞧出祝玉秀判官笔打造奇巧,笔中套了多截,伸缩自如,目前对敌时虽只四截,但曹玄细心观察,似乎判官笔仍可伸出一截,笔端之内必暗藏极厉害的暗器,若让判官笔逼近身前,祝玉秀定然崩出,自己措手不及,命丧笔下。所以曹玄一上手即快攻猛打,使祝玉秀迫于防守之势,无法还攻。 当年澜沧双煞威震天南,武功造诣自有其不凡之处,祝玉秀家学渊源再加上痛切父仇,这支判官笔确曾下了许多功夫,独创了不少别走蹊径怪异难测的奇招。即凭这些,祝玉秀才能与曹玄走出四十招外而不露败迹,但祝五秀却大为焦急不耐,猛生一智,忖道:“欺身走险,博浪一击,不中则退,何必急在一时?”心念一定,笔走偏锋,“云开见月”、“笔扫千金”两招急出,似开朵朵浪花,金星万点,竟然把曹玄那骤疾如狂雨般的攻势逼开了半步。 祝玉秀狂笑一声后,伺隙冲天拔起,闪电之间突又弓腰扑身,手中判官笔疾沿而下,迅点曹玄右眼,只听“卡嚓”声响,笔梢宛如急弩崩出,端孔同时射出数十根肉眼儿不能辨,比毫发尤细的毒针. 他这一取险怪攻,照理曹玄必不能幸免,岂料曹玄见他眼珠乱转,即知他存下歹毒主意,祝玉秀拔起之时已定下对策,身形一仰,右手长烟杆一招“风卷残月”奇猛绝疾地往判官笔挑去,仰势忽伸,左掌运十二成力往前劈出,那力如钱塘怒潮,排山倒海,破空急啸,威势逼人。 祝玉秀身在凌空,判官笔如迅雷下击,满以为曹玄不死即伤,心中正自狂喜不已,谁知曹玄长烟竿快如闪电地往手中判官笔挑去,叮的一声,只觉虎口剧痛如裂,把持不住,判官笔登时被挑飞半空。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祝玉秀心中猛震,眼见曹玄一掌推来,无可奈何地只有硬挨。那劈空掌力将毒针震飞半空时,跟着一声大响,在祝玉秀前胸上撞了一个正着。 只见祝玉秀惨叫一声,身子风车似地向上翻去,嘴里鲜血如泉,顿时流下一地。 在树上的大鹰突然鸣叫一声,离枝飞出,两爪迎着翻来的祝玉秀面门猛抓而去。祝玉秀又是一声惨叫,鹰爪上抓着了一双眼珠。祝玉秀两手急忙护住两眼两脚点地,斜窜而出,正巧冲向岳洋。 岳洋手里的折扇往祝玉秀前胸点去,祝玉秀盲目不见,“乳根”穴被点个正着。 祝玉秀哼得一声,侧身歪倒在地,心知必无幸免一死,单掌忽的一掌,震破天灵,气绝倒地。 曹玄赶来时,见祝玉秀死状之惨,亦不禁叹息一声。 岳洋见曹玄满脸失悔之色,不禁一怔,道:“是否误了老前辈的大事?” 曹玄望了岳洋一眼,微笑道:他双目已瞎,就算留他性命,也问他不出什么,他己成废物一个,怨毒满腔,拼着一死,还会说真话么?老朽不过见他下场凄惨,恶人无后,不禁惋惜一声而已。”说时抓起祝玉秀掷入道旁深沟中。 岳洋帮着推土掩盖,道:“老前辈武功卓绝,晚辈不胜钦佩。” 曹玄大笑道:“老朽若有令师十之一的才华,于愿足矣,你不必钦羡,但愿找着令师,他日成就定不可限量。” 岳洋一听,凄然道:“家师生死不明,晚辈每一思及便不禁五内俱焚。” 曹玄叹息一声道:“令师一代奇人,非但武学渊深,震古烁今,而且医理神通,对华盖世,老朽心想天生其才,必有所用,万无夭折之理,只恐他灰心世事,绝迹江湖,要找着他难于登天了。” 岳洋急道:“老前辈是说再不能找到家师了?” 曹玄长叹一声道:“你不必忧急,如今武林乱象已生,令师不出,于武林苍生何?不仅是你,就是老朽等人何尝不急于找出令师下落,只怕需费相当周折才行,且待罗浮事了再作计议,你先走吧,老朽随后赶去!” 岳洋躬身施礼道:“晚辈告辞!”转身行云流水般走了。 罗浮山麓,烟岚迎翠,古木参天,景色如画。 岳洋衣袂飘飘,一步三摇而至。忽听在参天寒林中有人低声相唤道:“岳贤侄,由此上山均为诸衡所收买的寺院作为眼线,其中不乏高手,岳贤侄万宜隐秘,非迫不得已万不可出手,且仅限暗袭不可明闯!” 岳洋装着欣赏山景,极目四望,等到寂然无声始迈开身子,抬级而上。一路登山,遇见游客,便和他们微笑点头、询问游罗浮的观感,之后作别。他这样不会引起暗中监视的匪徒起疑。到了一座庙宇之前,他举目望去,只见寺额刻了四个大宇:“花手古寺”,门联云: 毫光吞舍利, 芥子纳须弥。 岳洋微微一笑,张扇轻摇迈进山门。 佛殿之前种有十几棵大柏树,高耸入云,象是几百年前的古木。岳洋不禁多望了两眼。忽由佛殿内飘来一声宏亮的佛号,走出一个穿灰衣的中年僧人,稽首道:“贫僧悟缘执司知客,施主可要在佛前上香么?” 岳洋执扇合掌笑道:“有劳接引,在下瞻仰宝刹,哪有见佛不拜之礼?” 悟缘道:“施主好说,请!”转身走上台阶,引入寺内。 岳样被佛殿两柱所挂的对联吸引。上书“活泼玄机,坐着谁,参者谁,又何须贝叶三宣,方识无双之龙树,清空白丛,有人处,没人处,只听那金钟一响,便成七洞之昙花。” 岳洋不禁赞道:“笔力万钧,语意超脱,难得!” 悟缘站在身后微笑道:“施主紫芒眉宇,珠玉满腹,稍时小僧定要求施主赏赐翰墨,他日施主大魁天下,敝寺亦沾光不少。” 岳洋不禁一怔、立即微笑道:“大师好说,但愿佛祖默佑,必重登宝刹再塑金身。”随即净手上香捐赠十两纹银.落簿书名。 悟缘道:“敝寺方丈最喜攀交方外芝兰,待小僧去请。” 岳洋急忙摇手道:“久闻方丈乃得道高僧,在下不过是一介布衣,怎能劳他出迎,还是在下前去拜谒吧!” 悟缘道:“施主太过谦逊,既然如此,小僧带路就是。” 岳洋随着悟缘走出佛殿,向左方一片竹林小径走去。 他暗暗留心悟缘,发现他走过的脚印点尘不扬,上身挺直不动,轻功奇佳,显然是一武功高手,内心暗自警惕,万不能露出一丝破锭。 但见,竹林尽头建有一排禅房,悟缘突然快步走入一间禅室,岳洋站立不动,在外等候。片刻,只见悟缘和一老僧先后走出样室,向自己走来。那老僧手提一串菩提子佛珠,面露微笑。彼此见礼后,方丈请岳洋入禅室,悟缘奉上香茗一盅,立即退出室外。 岳洋与方丈叙活,发现方丈竟是一饱学之士。方丈自称未出家时,做过不大不小的五品京官,只因连遭挫折,灰心世事,看破红尘,落发为僧。 此时,岳洋心内直说侥幸,若非自己是诗书之后,三岁启蒙,以天资聪慧,五年中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读完,今日不露马脚才怪呢。 方丈谈吐儒雅,谦称和岳洋切磋,其实却是考察真假,因寺中上下无不被诸衡收买,威迫利诱,怎能不替他做耳目? 岳洋对答如流,方丈不禁大为折服,最后方丈求岳洋书赐禅房一联。 岳洋不擅书法,谦让不过,只好硬着头皮拿起笔来。 心里十分焦急。 岳洋灵机一动,想起一副旧联,稍改数字便可应用,遂笑道:“既辞不获,在下只好献丑。”便挥笔直书: “洗钵频分蕉上雨,直似梵音天半落, 弹琴时引竹间风,疑闻铃语目中来。” 方丈赞不绝口,高唤悟缘,悟缘走入,方文道:“这副联语速送去裱背,再吩咐素宴。” 岳洋站起谢道:“方文盛情心领,在下日落时分还要赶回塔城,乘此短短三两个时辰,容在下走马看花,领略罗浮些许情趣,免得见笑于同伴,入得宝山,怎么能够空着两手去见同伴?” 方丈微笑道:“既然如此,老袖也不好勉强了。” 岳洋告辞,方丈与悟缘双双送到山门告辞而去。他衣袂飘飘,慢步走向朝元洞途中,忽觉路旁林中一个人一闪不见了,他目光锐利,已看清那是悟缘,心内不禁猛震,想道:“莫非他看出了自己心有异图么?”心中一急,一撩青衫,掠入林中往悟缘身后赶去. 树林浓密,阴暗蔽日,岳洋深怕悟缘走失视线之外,紧紧跟随着。 只见悟缘向绝顶奔去,峰顶有一老僧站立,脸色阴沉,双目望着远处。那老僧一见悟缘奔来,脸色略平道:“悟缘可有信息么” 悟缘答道:“未曾,只是耳闻塔城博罗来了许多江湖人物,形迹未兔可疑,是否针对着振泰镖局而来,尚未可知,诸衡两日前已差遣数拨能手侦察,未见回报,看来其中大有蹊跷,弘一大师,此事如何处理?” 岳洋在暗处听见,心说:“原来他就是弘一贼秃。” 只听弘一大师道:“猿公剑诸衡只怕另有隐秘,胸怀叵测,不能与老衲等开诚相与,同舟共济。三日前,老衲用诸行顾左右而言他,简直不把老衲放在眼里,为此几乎与他动起手来。” 悟缘惊诧道:“大师何事与他争执?” 弘一大师道:“老衲对诸衡所安排两事甚为不满,一是差遣费云等人远去南昌振泰镖局,侦探武林内对镖局之事有何行动,此举未免画蛇添足,孤军远遣,提调失灵,万一对方友人将费云等人一网打尽,据此要胁走马换将,则前功尽失,若依老衲之见,速子调回,夏侯等人尽予杀死,以除后患。” 悟缘没言语,弘一又道:“诸衡此事未平,又再生一事,将西天目山烟波钓徒凌还云夫妇视如拱壁的一双‘红焰烈火剑’盗来,凌还云久绝尘世,不插手江湖四十年,闻劣徒祝玉秀之言,在九龙城来王台曾发现凌还云夫妇,诸密无故树此强敌,老衲不胜忧虑,为此发生争执。” 悟缘沉吟一下,道:“小憎臆测诸衡自有他自己的想法,或是幕后另有主持者,他还不过是如言施为而已,故有说不出的苦衷。” 岳洋暗自心惊道:“费云所言果然不错,只不知幕后主持者为谁?” 弘一大师沉声道:“你我所疑相同,只是老袖与诸衡相交时日非浅,应光明磊落,同仇敌汽才是,竟反遭疑忌.有什重大事故均撇开老衲,他既不可共患难又不可共富贵,老衲何必恋此,只待一双恶徒返回,把夏侯子女三人悄悄杀了,及早抽身而退,再作他举。” 悟缘诧道:“大师已把夏侯等人被囚之处探明了么?” 弘一大师冷笑道:“老衲平生恩怨分明,无仇不报,诸衡对老衲无理已极,岂能不叫诸衡知道老衲厉害,非但将夏侯囚处探明,而且要把罗浮搞得天翻地覆,方消此恨。” 悟缘道:“大师实力似嫌单薄,弄巧成拙反不妙!” 弘一大师眼射冷光,鼻中哼了一声:“老衲已命小徒相邀能手来此相助,今明两日准到无疑,烦代为引至花手古寺中隐藏,时机成熟,自会通知道友。”说时压低嗓音与悟缘密语了好一阵儿。 岳洋只见弘一大师嘴唇掀动,但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突然灵机一动,不急于探知他们计议什么事,转身朝来路回去,并朝费云指示的路径走去,出朝元洞,过雨花桥,绕尊胜阁,沿途使人不胜神往,无奈岳洋心中有事,哪有心情游玩,匆匆而过。 越过黄龙洞口不远,有一条羊肠小路,依山旁崖,崖下峭壁千仞,下临万丈深渊。顺着羊肠小路,岳洋绕过两座山腰,看见一株奇松横生在峭壁上,繁枝纠结,宛如神龙悬于天际。峭壁上都是寄生藤萝,是天然一个一夫挡关万夫莫开之势。 岳洋立身崖上距那棵奇松少说也有二三十丈高下,他正欲施展凌云身法下去,忽听一声宏亮佛号飘入耳中:“此处是人迹不至之处,到此何为?” 岳洋大惊,转脸举目望去,却是弘一大师。 只见弘一大师的目光闪烁,佯装微笑,一撩紫色僧袍身子已落在岳洋身前五尺外,单掌在胸前作问讯的样子,暗里使真力,随时以拼。 岳洋道:“游山玩水,兴之所至,任择登临,察情于烟岚间,何谓有无人之分?若此,大师为何来至此处?” 弘一大师不禁语塞,注视岳洋良久,忽冷笑道:“不管檀越怎么舌吐莲花,老衲就不信你是一普通游山士子,来此必有所为。” 岳洋剑届一扬,冷笑道:“这就奇怪了,在下有所为无所为而来,与你和尚何干!方外之人说话怎的这等唐突无礼,不似什么清白之僧。” 弘一大师被岳洋一顿抢白,不禁发怒,大喝道:“老衲神目如电,早知你不是什么好路道,我倒要瞧你有多少艺业敢在老衲面前狂妄。”说着单掌劈出。 岳洋自受贺束兰调教,武功很有精进,不可同日而语,弘一手掌疾出之际,即双目微挑,身子冲天而起,很快又飞到弘一大师身后。身子还未落地,霍地将乌骨折扇亮开,斜挥一招“西风摇柳”一缕劲寒锐风,袭向弘一大师身后五处要穴。 弘一劈掌落空,只见岳洋身子升空,突感胸后劲风袭体,不禁一惊,斜跨-步,拧腰挺身而起,双掌推出“风雷漫天”式。 岳洋知自己若一退却,对方掌力必连连施出,难免丧身千仞之下,决定以进为退,忙单腿一沉,深入土内七寸,身形斜移,折扇快攻而出,手腕一抖,扇页扩振,震出几十道扇影,攻向弘一胸前重穴。 弘一这么沉厚的内力竟逼不开岳洋一步,只见岳洋身形宛如风中柳丝一般,摇摇晃晃,心神不禁猛震,又见岳洋扇招快攻而来,无从破解,惊异之下,身不由主地冲天而起,落向三丈开外。 岳洋大喝一声,折扇一收,手腕猛抡,但见扇雨如电,指向弘一大师,虽只一式“漫天花雨”,但其中所含无穷变化。 要知岳洋身在玉钟山上两月,贺束兰对岳洋情有独钟,表面矜持冷淡,其实热烈如火,指点岳洋武功,都是独门绝学,神奇奥妙,岳洋受益非浅。 岳洋这一快攻猛打,弘一被逼得连连倒退,萌生杀机,一声大喝道:“且慢!老衲还有话说!”岳洋一收扇招,疾飘而退。 只见弘一大师淡淡一笑道:“若说老衲意料不错,檀越必是找猿公剑诸衡而来,可笑诸衡自认为地处隐秘,无人得知,究竟纸里包不住火……”望了岳洋一眼,又道:“方才老纳并非恶意相阻,只恐你身陷困境,再想脱身就万难了。” 岳洋微笑道:“多谢大师关注,在下既敢来此,就有万全之策,但不知名师大号,敢请相告。” 他知弘一大师必不敢明告,故意问的,果然,弘一大师眼珠一转,呵呵笑道:“老油方外之人,因未能断却嗔念,恩怨纠缠难解,自身正邪孰是孰非亦不自知,武林之事原难分明,故你不知老衲之名最好,对老衲早生定见,误令滋深,但有一事可以奉告,老衲既非檀樾之敌,也非诸衡之友,请相信。” 弘-大师原以为自己料事如神,料定岳洋向诸衡寻仇生事,孤军深入必然凶多吉少,与自己并无多大妨碍。哪知这一错误判断,遂种下丧生之祸. 他一说完,大袖疾挥,身已凌空拔起,象一头巨大的灰鹤,投入古木丛林之中不见了。 岳洋目送弘一大师去后,英俊的脸庞上不禁泛出得意的微笑,转过脸注视着悬在石壁上的那株奇松,思忖着见诸衡后如何对答方能天衣无缝,不使诸衡怀疑。 此次任务重大,不能不慎重行事,岳洋想到这,身子嗖地象一片落叶,悄悄坠在树枝上。 岳洋如猿猱般攀到树顶梢,寻找洞址,没有发现,暗暗说道:“好一个隐秘所在,若非费云事先说破,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个藤萝密布之处竟会藏有洞穴。”心虽这么想,但还不信费云所说是真。于是,身子一个“金钩倒挂”在树干上,用折扇拨开萝蔓叶探个究竟。一阵拨弄,感到折扇触到空穴,心知洞穴必在此,两手抓了抓藤萝,竟牢固异常,于是是双脚一放,一只脚拨开藤萝,身子飞掠而入。 他打量洞穴,只觉此洞狭窄,黝黑如漆,犹豫了一下,亮开折扇护于胸前,小心地缓缓进入。才走了两步,听到不远处有人朗声喝道:“三星高照。”声音震耳。 岳洋接道:“五福临门。” “来者归属何舵,是何姓名?为了何事以便通报。” 岳洋把自己的假名字报上,道:“在下不属于贵门,费云托我有事相告诸当家。” 忽听另一人冷笑道:“别中了来人诡计,费云怎能轻易吐露出暗号,何况当家的一再严令不得予人知道本门总坛所在,违误者死。” 接着,岳洋只觉疾风扑面,对方已欺身而来。 岳洋护在前胸的折扇一挥而出,大喝道:“尊驾切勿自误,费云已遭人所害,临终遗言嘱在下来此面见贵当家。” 扇风逼人,洞中匪党被迫停倒退回去,沉声答道:“既是如此,兄台请稍候,待俺进去与你通报。” 岳洋微笑道:“尊驾请便。” 只听衣袂飘忽之声,约莫一顿饭光景,脚步声迅疾回来;暗中高声道:“当家有请,兄台自进去吧!” 岳洋道:“有劳了!”缓缓走了进去。 洞穴深邃无比,黑暗异常,即是练有夜眼,也是伸手难见五指。 岳洋深入四五十丈,只觉一丝异香扑鼻,脑中忽起晕眩之感,暗道:“不好!”双腿一软,扑通倒地,不知人事。 岳洋在昏迷中只觉脸上一阵清凉,不禁打了个冷战,睁眼一瞧,只见自己手脚被缚,躺在一座大厅中,四下悬挂无数流苏宫灯,透出银白光辉,映得一室通明. 他挣扎坐起,举目望去,但见正中坐着一个长须、身着黑色长衫的五旬左右的老者,神色凝重,目光中射出慑人之色。 两旁端坐着数十人,老少不一,都是面色严肃。 岳洋望着上坐之老者冷笑道:“也象待客之道么?如此器量狭窄,不能容人,怎可成就大事?” 中坐的老者淡淡一笑道:“老朽便是猿公剑诸衡……” 岳洋打断他的话,冷笑道:“在下知道,无需向在下饶舌。” 诸衡脸色微变,忽又强行压住,咳了一声:“阁下来得未免可疑,是以老朽被逼出此下策。请问尊驾腰中的本门信牌由何得来?” 岳洋知诸衡所说的是费云所赠信牌,不禁一呆,道;“你方才未闻手下通报么?” 诸衡猛然愣住,向两旁陪坐的凝望了一眼,道:“未曾,尚请尊驾详告。” 岳洋冷笑一声,道:“诸位是座上客,在下已是阶下囚,尚有柯话可说?” 诸衡面上一红,在左侧座位上有一面如朱砂的人笑道:“诸兄何妨释放了他,难道还怕他飞上天不成?” 诸衡略一沉吟,道:“也好!”令人松绑! 这时,只见厅外奔入一个黑衣持刀大汉,奔至岳洋身前,刀光一闪动,绳缚迎刃而开。 岳洋搓了搓手脚微微一笑道:“在下进来之先,已与通报之人说明来意,为何并未禀告当家知道,内中显有蹊跷,此处虽然隐秘,内部却生不稳之状,只怕祸生眉睫,冰消瓦解在即,可知需防患的人并不是在下,而是诸当家手下。” 诸衡脸色大变,沉声道:“阁下危言耸听,用心叵测,老朽不是胸无定见之人。” 岳洋微笑道:“诸当家相信也罢,不信也罢,在下不过是个局外之人,留下口信即刻离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说着一顿,庄重地道:“费云已死在南昌梅山西岭,在下路经该地,见费云气息奄奄,急扶往一农家,只是无可救治,临终前托在下来此求见诸当家,说他一千手下俱被杀戮,龚环被人掳去,深恐他受刑不过吐露本门秘密,是以郑重相托在下兼程赶来此处相报。” 诸衡道:“这就奇了,诸某半月之前,飞鸽传令,命他急速撤回罗浮,难道他竟未接获老朽手令么?” 有一个长着大胡子的大汉道:“请当家未免太相信飞鸽了。” 诸衡不语,过了一会儿,道:“阁下请坐,老朽一时不明,多有得罪。” 岳洋道:“好说!” 落座已定,诸衡问道:“费云可曾说过对方是何等人物么?” 岳洋摇头道:“在下也曾问过,费云说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待他发觉匆匆赶回已是不及,手下悉被杀害,忽见镖局内冲出两条黑影夹着袭环逸逃,费云一路紧追至西山岭,不幸寡不敌众,因重伤不支倒地。眼见龚环被夹着逸逃而无计可施,来人面蒙黑巾不知来历,何况又在深夜,据实转陈,所知亦仅如此而已。” 只见诸衡面色凝重,垂目沉思良久,忽笑道:“承蒙阁下不辞跋涉相告,老朽心感,想必阁下远来尚未进食,老朽吩咐厨下准备盛宴与阁下接风。” 岳洋接道:“在下蒙当家如此相待,委实愧不敢当。” 诸衡站起大笑道:“老朽误听不明,使阁下委曲,何言自愧,稍时老朽还需赔罪咧!”随即命堂下侍立大汉道:“快领少侠去客室换洗将息去吧!”黑衣人汉走到岳洋身前,低声相请。” 岳洋拱了拱手,随着大汉身后快步而去。 岳洋在一间摆设雅致、窗明几净的客室中,背着手站在窗前,凝望窗外。 屋外只有满天星斗,难以观察清晰,只隐隐看出此处是一盆地,远山朦胧,蜿蜒无际,远处还有流水之声。忽听室外朗声道:“当家到!” 岳洋回头一望,诸衡已闪身走入。 两人寒喧已毕,对面落坐,一黑衣大汉两手分提着两只食盒进来,取出莱肴,放到桌上。 诸衡微笑道:“老朽知少侠语意未尽,特移趾就教,你我对酌畅谈如何?”说时已与岳洋满满斟上一杯,又与自己斟上,举杯劝饮 岳洋举杯一饮而尽,朗笑道:“费云之事,在下所知不过如此,倒是在下来此之前,无意发现一事,恐此事与诸大当家有莫大关系,不知也是?” 猿公剑诸衡不禁一怔,惊问何事。 岳洋遂将来山至花手古寺逗留经过,并窥知弘一大师与悟缘对话,及崖上与弘一相搏情形一一说出。 诸衡面色突变,冷笑道:“好贼秃,诸某待你不薄,不想你竟以怨报德,诸某偏不让你如意,谅必代少侠转报的洞中的手下,也为贼秃收买……”说至这,垂眉低目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诸衡抬眼望着岳洋道:“少侠,你我一见如故,此事还须少侠助老朽一臂之力。” 岳洋面有难色道:“在下学识很浅,只怕力不从心,反会坏事,请诸当家考虑。” 诸衡笑道:“老朽思前忖后,非少侠无以担此重任,有屈少侠之处,事后老朽定当重重酬谢,且容老朽诱弘一返回总坛,少侠急赶返花手古寺……”忽压低声音与岳详细细布置了一阵儿。 岳洋唯唯称是,诸衡站起笑道:“少侠请随意用食,恕不奉陪。”转身往门外走去,诸衡还未跨出屋门,回头问道:“老朽失礼之极,还未问少侠师承来历。” 岳洋知诸衡对自己还有一分疑心,遂微微一笑道:“先师陈长西。” 诸衡长长叹了一声道:“原来是陈长西的高徒,老朽失敬了。”人已消失在门夕卜 岳洋心中不无感慨,初涉人世即用诡计之道,这与人类互存之义大相径庭,难怪恩师常说:“江湖是非,云诡波谲,鬼蜮残酷,对间诡之道,深深厌恶,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实有道不得己而出此者。” 他乃天性仁厚之人,利已损人之事深感有愧于心,但为顾全大局,如今已是箭在弦口,不得不发,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他匆匆用完酒饭,忽听室外谷野中响起了无数尖锐哨音,四周回响,刺耳已极,窗外隐隐可见人影来回闪掠,急促的脚步声不时传来,暗诧道:“难道是弘一邀来人手业已到达,怎么发动得这么快?” 这时,那黑衣大汉走了进来,道:“少侠请勿探视,这是诸当家有意作此安排,以便取信于弘一大师。”说完又退出室外。 半个时辰过去,声音全无,又恢复了一片如水寂寞。 过了片刻,那黑衣大汉匆匆奔入室内,悄声道:“小的奉命陪少侠下山,”岳洋笑道:“有劳兄台了。”随着那大汉快步而去。 那黑衣大汉疾步如飞,走的路都是暗林蔽日,深草没人之处,岳洋想要略略审视一下山谷内的形势,也不可能。 走到一高不可测的峭壁下,现出一洞穴,洞外分列四名大汉,见有两人走来,竟视而不见,一动不动,任由走入洞中。 深入十余丈已到尽头,尽端墙壁上点着一盏气死风灯,发出昏黄光辉,只见四根铁索吊着一块铁板. 那黑衣大汉忽悄声道:“恕小的相送至此处,请少快登上铁板。这上洞的洞里难免撞上被弘一贼秃收买的内线,少侠尚须谨慎。” 岳洋含笑道谢,跨上铁板,只觉身躯一震,上面发出铰链盘索之声,铁板缓缓升起,托着岳洋上升。 铁板一定,竟未发现操纵铁板的所在,管铰链的人更不消说了。 岳洋右手待折扇,左手亮开火折,火焰燃起,往前走公见洞壁平整如镜,象是经过人工琢磨,而且曲折,有走不完的感觉。 他暗自诧异走了这么久,竟未遇上一个匪党,虽然站在敌对方面,对诸衡这种大意疏忽深不以为然,他究竟是年少识浅,难免凭直觉判断事或人。 突然惊呼,只见身前三尺远横尸七具,胸骨断裂,断肢残腿,也有钢镖深嵌在肤骨上,血污狼藉,死状之惨,令人目不忍睹。 岳洋望了两眼,不愿多事耽搁,径自走去,可是每隔十余丈必有一具尸体,他不禁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有一股强风撞来,将手中火折煽灭,岳洋不禁斜了一步,手中的折扇一个“西风残月”,疾划而去。 暗中冷哼了一声,那人似被逼得退了一步,岳洋听风辨位,已迅疾般三招攻了出去,扇风山涌,招招不留余地。 洞中狭窄黑暗,那人被迫得连连倒退,一转身奔了出去。岳洋不让他有偷袭之机,也追逼不舍,手中折扇频频发招。 洞里曲折,岳洋有好几次几乎向壁上撞去,如不是折扇之力,脑门非撞出疙瘩不可。 前面之人似乎地形极熟,比岳洋快了一箭之遥,出洞而去,快如猿猴,攀住那株横生的奇松,藏在一丛繁密的松针之中。 岳洋拨开掩蔽在洞口的藤萝,探出头逼视那株横松,见无动静,暗道:“莫非那人不是把守洞径的匪党么?为何逃逸无踪?” 心中一定,两臂一振,身子斜冲而上,猿臂一捞横枝,借势飘上枝干。身还未落稳,头顶忽生起一声阴森森冷笑,令人毛骨惊然,接着,暗器连连继而飞来。 岳洋大惊,单脚一点,“风摆荷花”之势,倾斜在树干上,折扇叮、叮、叮,三支暗器被扇面击落。 他一扇挥出,毫不犹豫,身子向那人隐匿之处抓去。 只听那人冷笑道:“你在找死!” 岳洋忽觉头顶强风压下,如泰山压顶,不由吓得魂不附体。若被这劲风击中,势必坠下万丈深渊,落个尸骨无存。忙凌空一歪,两脚互端,斜冲两文,单臂一伸,抓住一株粗如儿臂的枝桠。他知道暗中那人此刻如出掌劈断那段树枝,自己必无幸免 果然,他才一捉住松枝,因已凌空换了两次身法,真气转竭必须换气才能翻登松枝,那暗中人竟然拿捏得如此奇准,趁着岳洋换气一提之际,又是一掌劈来,劲力如潮。 这时,岳洋已是危如千钧一发,眼看就要断枝丧生。 哪知救星从天而降,空中突传来一声鹰鸣,那人喝了一声:“好孽畜!”岳洋趁机翻身,疾跃三尺外的一枝碗口粗的树干上,抬目望去,只见一只巨鹰,盘旋飞腾,忽左忽右,猛攻那人。巨鹰来势凶猛灵活,那人连连以单掌还击,但无可奈何. 岳洋心知这只巨鹰必是曹玄那只爱禽,不言而喻,曹玄已到了罗浮山。 岳详见人鹰拼搏情形,猛然省悟巨鹰一味游斗,定是缠住那人让自己登上崖顶,暗责自己怎的这么蠢,忙攀上坚韧的藤萝,一尺一尺,缓缓登上崖顶。 “岳贤侄,速与老朽隐在一处。”忽听路旁草丛中一声低喝。 岳洋听出那声音是曹玄的,忙循声跃进草丛中,刚停下,见曹玄探向草丛之外,脸色异常严肃,他刚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这时,草丛外响起一阵零乱的衣袂飘风之声,由远及近,出现了五个穿黑衫的江湖人物,一列站在崖边。其中一个高唤了声:“贤弟。”夜空人静,清亮响澈。那巨鹰忽冲霄而起,杳入夜空中不见了。 片刻,只见一一人升上了崖顶,在星光映照下,那人身瘦如柴,眼睛似发出蓝光,那出声的人,低声埋怨道:“贤弟,为何如此胡来,不等弘一大师密讯,怎可轻率涉险。” 身瘦如柴之人冷笑道:“诸衡又非三头六臂人物,俺雷巴偏要估量估量他到底多大的道行?” 另一人笑道:“你还怕没有显露身手的机会么?我们暂回花千古寺再作计议吧!” 六条身影,疾掠而去。 曹玄忽地站起,冷笑道:“雷巴吃了灰鹰的暗亏,竟绝口不提,老朽非叫他死在鹰爪之下不可。” 岳洋站起来,嘴唇一动,曹玄挥手制止道:“贤任与弘一搏斗情形,老朽已在一旁窥知,弘一悟缘商议之话亦已知道,所以老朽在此守候,贤侄见到诸衡没有?” 岳洋将人洞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曹玄听后沉吟良久,道:“灵大侠多人已在罗浮潜伏,待时而动,贤任用计委实高明,我等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贤任可依诸衡之言行事,不过先须除去雷巴,以免被他认出,老朽与灰鹰助你一臂之力。”一声“走”字出口,两人疾快走去。 花千古寺,雷巴和一个人在佛殿台阶上谈话,听到空中一声鹰叫,雷巴一怔,抬头望去,只觉劲风扑面,鼻梁骨上为鹰嘴啄了一口,痛得彻骨,鲜血并流。 灰鹰一啄之后又迅疾冲霄而起,往山门外方向飞去,雷巴激怒神昏,哼得一声,身子一展,往外追去。 同党见状,这种怪事,毕生难得一见,不由自主地随着雷巴身后走去。 雷巴何曾吃过一只扁毛畜生的大亏,急怒攻心,追扑灰鹰。 离花千古寺几十丈外,灰鹰突然停在山路旁的一块黑石上,呱呱叫了两声。 雷巴在两丈外,呼的一声,掌势劈山,呼啸如雷,灰鹰呱的一声冲霄而卜,那块黑石被掌力击中,摇摆不止。 过了一会儿,灰鹰又落在黑石上,呱呱叫,似讥嘲又似得意。 雷巴气得双眼喷火,一阵激动,蓄起平生之力,缓缓抬掌而起。这时,同党已赶到、忙道:“雷兄且慢动,这鹰定是这班自命不凡的老不死人物所豢养,看这畜生神情似有意相诱雷兄,雷兄且勿造次。不要中了他人诡计,待小弟引他们前来再……”语犹未了,忽感胸后有一股沉重的力量击来,登时哼了一声,眼前一黑,心脉振断,仆倒在地。 雷巴大惊,忙旋掌击出,身子随着转了过来,见一矮小老头站在丈外远,冷笑道:“这鹰儿是我老人家宝贝,与你何仇,非置其于死地不可,你说说理由看,若答不出来,你那兄弟就是你的榜样。” 雷巴不知那是扰乱他心神之计,眼见同党惨死,更是火上加油,张口欲喝,突感胸后之处重穴一凉,被人点上,气血翻逆,仰面倒在山路上. 那只灰鹰突又展翅腾起,落在雷巴睑上,两只利爪向雷巴额颊间抓去,皮破肉现,血流满面,惨不忍睹,又飞在另一匪徒脸上,照样攻击。 那点倒雷巴的人正是岳洋,曹玄向岳洋低语了几句,岳洋略一点头,流星也似往花千古寺奔去。 第四章 积水成潭 空遗余怅 禅房中方丈和悟缘正在闲谈,忽听室外起了一阵踉跄脚步声,气喘吁吁,接着又是重物叭哒坠地之声,又一声颤抖的哀叫“大师……”之后,呻吟不已。 方丈与悟缘,急忙走出室外,只见一人摔在门前的走廊上。 悟缘跃前一步扶起那人,定睛一瞧,惊诧道:“这不是木施主么?他为何尚未离开罗浮之地呢?” 方丈眉头皱了一皱,道:“悟缘,你把木施主扶进云房,他受惊过度,待他镇静过来再问不迟。” 悟缘将岳洋扶入坐下,只见岳洋面色青白,唇紫目滞,心悸急跳,满头汗水,便喂他一杯热茶。 这是岳洋和曹玄设下的计策,曹玄为防岳洋露出马脚,特命他服下一颗“强力痧症”丸。这种药丸本是走方郎中一种灵验如神的草药奇方,对中暑者,一经眼下,无不药到病除。 曹玄在泰山虎口中救出那走方郎中,那郎中感激之余,赠曹玄此一奇方,曹玄照方配制药丸以作济世之用,不想今日竟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本来,此丸药力奇猛,非染有重痧不可服用,若误服后,唇紫肤青,冷汗如注,心悸耳鸣,身躯僵直,但却不至于死。曹玄怕岳洋装不象极度受惊之状,灵机一动,命岳洋服下此药。 岳洋还未走进山门.已感两腿虚软,心脏急剧跳动,额角豆大冷仟如珠冒出,脚步不禁愈来愈踉跄。 这情形不但逼真,而且自然,不然怎可瞒得过方丈与格缘两双如电神口呢? 岳洋喝下热茶后,药性渐解,面色转平,望了方丈与悟缘一眼,一手抚胸道:“吓煞人了呵!” 方丈微笑道:“木施主想必是受了山中蛇鸟虚惊所致?” 岳洋一颗头摇得拨浪鼓似地,道:“不是……不是……” 两僧不禁一怔,相互望了一眼,只听岳洋接下去说:“在下因赏罗浮胜景,不觉随兴走去,致将来时的方向迷失,费尽心机才找出下山正途,却是夜幕四合,心中大急,又不得不赶回增城,路经宝刹亦未进入告辞,即快步下山。因心急如焚,昏迷失眼,足下绊住一物,以致摔倒,方始发现两具满面血污的尸体,及一只冲天飞起的怪物,在下吓得胆魂飞落,故而奔投宝刹,有所惊扰之处,望乞原谅。” 方丈与悟缘面面相觑,方丈面色一整道:“悟缘,人命关天,罗浮胜地竟出此谋财害命之事,快去察视,必要时通知里正报官!” 这本是瞒天过海之举,岳洋心里明白,故作不知,悟缘急急而去。 方丈含笑道:“木施主权且在老袖床上将息,以待精神恢复。” 岳洋只好拖着疲惫身躯走向禅床睡下,方丈安慰了几句,告辞走了。 且说悟缘走出云房。穿过一片满植山茶树的林地,往一所精舍走去。 窗帘半卷,隐隐露出灯光人影,悟缘飞快掠入,片刻后,精舍内一连窜出十条身影,翻过寺墙,向山径小道驰去。 他们来到岳洋所说的出事地点,果然见有两具尸体。 这七八人一走近尸体,忽地从尸身上冲天飞起一只巨鹰。 其中一人眼明手快,大喝道:“好一个扁毛畜生!”三缕银丝脱手而出,忽感劲风扑面,所发出的三缕银丝悉数被撞回。 那人身子一挫,三缕银丝全部插入头发中,他如不是机警异常,一对眸子便会失明,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抬头望去,巨鹰已消失在暗夜之中。 另一人亮开松油火折,熊熊火焰升起时,众人只见两尸眼球已被挖去,脸颊被灰鹰抓烂,衣衫也成丝丝片片,狰狞恐怖。 众人虽是江湖能手,见多识广,细心翻视,除了鹰爪外,并未发现与人殴斗负伤的模样。 这真是一宗令人费解之事,而且踪迹不明,如非亲眼目睹,必然使人难以置信。 眼前的事,几乎不可思议,因为死者都有一身精湛的武功,竟然被一只扁毛畜生置于非命,传扬江湖岂不成为一件天大的笑柄。但他们不敢肯定那只巨鹰是由一位武林奇人所养,还是大自然的恩赐之怪物? 他们如堕五里云雾中;茫然不知所措。 有一人沉声道:“此时此地不宜讨论武林中有什么人养鹰,速将他们掩埋,回寺后再行计议!”一干人等将两具尸体埋于人迹不到之处,奔回花手古寺。他们一到精舍之内,见一黑衣大汉端坐室内,吃了一惊。 那黑衣大汉忙站起,手持一串檀香佛珠,道:“在下奉弘一大师之命而来,相请诸位分成三拨,今晚四更时分将夏侯及其子女劫杀,以除后患,事完后请撤至省城越秀山巅镇酒楼。夏侯三人,悟缘大师知其被囚之处,一问就知,弘一大师还说恐诸位对在下有所疑虑,特交在下一串佛珠作为信物。”说明把佛珠拱了供,又道:“在下还要复命,珍重再见。”两肩一晃,跃出室外走了. 四更不到,精舍内九个人鱼贯而出,翻出寺墙,转瞬不见。悟缘最后一个飘飘走出,垂目低首,默默思忖着两人致死的原因,只觉有很多不可理解之处,象一团乱麻般纠缠不清,心内突泛起一种不祥之兆,两人之死断非无因,只怕花手古寺也将被波及。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花手古寺并非清静佛地,与黑道人物暗中勾结,狼狈为奸,难免被正派人物侦知,心中越想越惊…… 蓦地,迎面传来一声阴沉的冷笑。悟缘抬头望去,见一身量极高的老者挡在身前,眼光象两道冷鬼慑人心魄,忙道:“你是何人?”右掌呼的一声劈出。 那老者冷笑一声,单掌迎出,两股力量一碰,悟缘被震得晃了晃,跟跄退出一步,并觉胸膈胀痛,气血翻逆,显然受伤不轻,忙斜身,欲纵身跃去。突然,后头皮被一双利爪抓住,一阵火灼奇痛,禁不住大叫。 老者冷冷说道:“你大声鬼叫做什么?想有人来救你,简直是梦想,全寺卜下无一不被老夫制住,你还是乖乖地留在此地,老夫问你一句,你答一句。” 悟缘惊道:“贫僧不知什么?” 老者沉声喝道:“夏侯鑫及其子女囚在何处,快说!” 悟缘缓缓说道:“他们分囚三处,纵然贫僧说出真实所在,檀越一人也难以救出,何况其中险阻甚多……” 老者沉声道:“这个老夫知道,你休想欺骗老夫,使老夫走人歧途,实话实说,或许还可饶你一命。” 悟缘眼珠一转,道:“檀越怎知贫僧说了真话,贫僧要檀越保证贫僧能置身事外方可道出真情,不过……” 老者鼻中哼了一声道:“你别想与老夫讨价还价,你说不说实话,在于你是否要保全一条性命,老夫先在你身上点上九处阴穴,令你尝尽江湖上诸般搜阴蚀心痛苦,待老夫救出三人后,才解开你的穴道。 悟缘猛感身后“命门”穴上中了一指,不禁魂飞魄散。 他本心存诡计,使老者不信他的话,迫得老者非要他引路不可,路上稍耍花招,骗老者走人绝境。殊不知老者不待悟缘说出,即已家知悟缘用心险恶,遂以歹毒手段对付悟缘,悟缘弄巧成拙,不由懊悔不迭,不说出也不行了…… 待悟缘说完,老者飞快伸出一指,悟缘应声倒地,老者冷冷说道:“如所言不实,你就受尽人身诸般痛苦,口喷鼻血而亡,而且无人能救得你。” 这时一个黑影飘风而来,老者道:“是灵大侠么?” 身落处,正是那丧门剑客灵飞,只听灵飞说道:“曹老师,悟缘说出真实囚处可与白骨九凶相符么?” 曹玄答道:“一模一样,我等多此一举也是为了慎重,事不宜迟,我们分头救人要紧,曹某料定白骨九凶定被诸衡截住,我等绕道而行,径外囚处,告知岳洋了么?” 灵飞答道:“岳洋业已赶去了!” “走!”两人立即穿入夜色不见了。 且说岳洋正在禅房中与方丈议论佛法真谛,忽听一声高叫,两人不禁一怔,方丈面目微变,道:“这是悟缘叫声,老衲暂且失陪,看看就来!”匆匆起立,飘身而出。一踏出门槛,即见一高大背剑的老者屹立门外,两眼神光慑人。 方丈双掌穿胸劈出,这老者冷笑一声,两掌托天相迎而去。老者变化奇快,两掌呼呼一连劈了五掌,暗劲绝伦。 方丈也是江湖高手,迎掌拼架,但先机已失,而老者掌势迅疾如雷,迫得方丈无法还手,连连闪避对方的来掌。 突然,方丈右掌一式“五雷轰顶”斜取老者右臂,口中大喝道:“檀越无端寻事,老衲要开杀戒了!” 老者见他存着两败俱伤的念头,欺身犯险,不由心有顾忌,急急后退五尺。 方丈见良机不可失,闪电般欺前五步,双掌蓄运平生真力,猛推出去,日中阴沉沉道:“老衲要用白骨阴风掌力慈悲慈悲……” 声犹未了,顿感后胸“命门”穴上一麻,头晕目眩倒了下去。 方文身后现出岳洋,口称:“灵师伯!” 丧门剑客灵飞从怀中取出一方人皮面具递与岳洋,方道:“这本是令师当年予老朽的一方面具,你可戴上以防诸衡认出,急奔东南方向日照峰救出夏侯、婉珍后,在增城东门魁星阁会合。”声落,人影己远去六七丈外。 岳洋接过人皮面具,喜不自胜,往昔与他的恩师苏雨山赴察北牧场,见恩师用过,制作奇巧,虽然这不过是一具人皮面具,岳洋无异是见到其师模样,摩娑了一阵,将人皮面具带上走了。 岳洋急奔东南,翻过几座山峰,循着岭脊走去。峰脊上古木森森,参天巍立。飞行之间,忽觉迎面风生,岳洋心知有异,身子一仰,后窜丈外,站起身,把手中折扇翻出,定睛一瞧,见丈外站着两个人影,并发出阴笑。 其中一人喝道:“尊驾在何处去?”音调森冷,宛如鬼哭,令人不寒而粟。 岳冷笑道:“这就奇了,罗浮胜地,四百三十二峰无不任人登临赏游,你们来得,难道我就来不得么?” 那人喉中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长笑,道:“你这是找死,送命来吧!”右手一掌,斜斜向岳洋左肩劈去。 岳洋折扇一动,已是几招抢攻过去,扇骨带着风,漫天扇影,对那人满身要害重灾攻去。 这时,还有一人站在暗处、不声不语。见岳洋扇招施展开来,不禁自露惊疑之色,同伴的功力虽稍高,但取胜却不易,而这套扇招精妙莫测,立时猛想起一人,忙喝道:“二弟,你回来,我有话说!” 那人闻声急飘出两支开外,道:“尊驾暂停!” 岳洋冷笑道:“这是你无端寻茬儿,又不是我找上朋友,朋友如若心悸,只管请便!” 那人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低声道!“大哥有话么?” “你怎没瞧出,对方扇招拟山主姑娘的独门手法,你惹得了么?” “大哥瞧得逼真?” “我几时曾骗过你?” “那怎么办呢?” “不分胜负,正好自找台阶,你我撤身一走了之!” 那人稍一踌躇,回身走向岳洋面前,抱拳道:“黑夜之间,误认尊驾是另外一人,故而冒死,请海涵。”那两人先后窜入林中. 岳洋只觉这两人来得离奇,去得突然,只觉武林中实在是奇诡不测,也未再寻思,继续前行。 日照峰挺拔秀奇,高耸云霄,由山麓至山巅,漫植修竹,夜风摇曳,篁吟一片。 蓦地,林中响起一个漫妙语声:“不知道诸衡准备好了没有,方才有信息报来,白骨九凶悉数就戳,想是差不多了,长夜漫漫,如此守候有点令人不耐烦咧!” 语声入耳,岳洋不由大震,暗道:“这不是梅儿声音么?她怎会来此地?显然贺束兰姑娘也来到罗浮,她主婢二人一向形影不离,若见到自己,用什么话对答?想必她俩也是诸衡请来助拳的了!”不禁为自己这方耽忧。他深知贺束兰武功卓绝,恐无一人是她的对手,身子停了下来,凝耳静听。 梅儿说完,另一少女接道:“梅姐姐,你我不如径去四处,带夏侯、婉珍先赴总坛,你还怕诸衡不随后赶来么?” 接着海儿答道:“你不知道,总坛所在,诸衡哪里知道?就是本山手下不是职司崇高的也是蒙在鼓里,你既然如此说,我们带着夏侯婉珍与诸衡会合也好!” 语声寂音,岳洋心中一凛,忖道:“不好,若夏侯、婉珍被她们带走,又不知要费多少手脚?”于是,也急急赶去。 突然,前面又传来一声惊呼道:“梅姐姐,夏侯婉珍已被人救走了!” 梅儿似是惊愕无比,道:“怎幻失踪了人么?” 岳洋飞闪到前面,用尽自力,隐隐看见陡峭的山坡上,密林中有座矮屋,屋前两个娇俏的黑影一晃而隐没。 他知道两个女人必发现一丝端倪,跟踪赶去,急窜入塔内,只见光陡四壁,仅有一榻,别无什物,又翻回屋外,跟着两女走去的方向跟去. 只因竹深林密,两个女人已不知去向。岳洋一连翻过三座山峰,怔怔发愣。 天边泛出一丝蒙蒙曙光,远山近岭隐约可见。岳洋扫视了一阵,两个女人如石沉大海,不由暗暗自责,头一次担当重任,就出了差错,悔恨交织,忖道:“自己在未入诸啊巢穴时,已得知弘一贼秃与悟缘商议,应该改弦易辙,暂时中上诸衡巢穴之行,擒住悟缘用刑逼出夏侯鑫等人被囚之处,先行救出,哪会有这种闪失?” 这时,岳洋忽听随风传来水泻奔雷之声,循声望去,在峰岭之上十几个人影奔突如飞。他也腾身而起,展开轻前往那山脉追去。好不容易攀上山巅,眼前现出一片方圆不下数百丈的天湖,对面石壁上有一条几十丈宽的飞瀑倾泻而下,入注湖面,宛如玉龙摇曳,溅珠飞玉。 他发现一件奇怪之事,但见湖面上水位一分一分慢慢增涨,虽然湖面宽阔,不易瞥见,但岳洋细心察视,凝目之下,发现在半个时辰之内增进了三分,与飞瀑冲激湖面,水波延展的情形大不相同。 岳洋在心里推敲,这湖水有增无减,不到一日,便可溢满,显然此湖不是原有,虽说造物之神奇,但也未必能在短短时刻中就可造成?还有那十几个人过何去?既在此山发现,定与此湖有关。于是,他环着湖周走去。 因为灵飞只告诉他,夏侯婉珍的囚处,其他两处并不明,索性留此,但愿能找出一丝蛛丝马迹,总比捕风捉影来得好些。 岳洋环湖巡视,发现一人身负重伤躺在陡斜的山坡上,忙赶到那伤者的身前。只见那重伤的人,年在五十左右,胸前被极重的内力震断胸肋,血污凝紫,左肩上亦被砍伤了一个极深的伤口、伤者如一个血人模样,面色似纸,两眼无光,低声呻吟。 岳洋蹲下去,望着那伤者问道:“朋友,你为何落得这般田地?现在感觉如何,是否需朋友找人求治?” 那人目珠缓缓转了两转,发出一声轻微冷笑道:“武林生涯,朝不保夕,强者苟存,弱者覆灭,千古定评,尊驾何必见问……” 岳洋道:“此人倒很倔强。” 只听那人又道:“老朽肝脏俱已受伤,虽有九转仙丹亦难救在下一条性命,这是老朽自作自受,罪有应得,若尊驾心存仁德,请赐老朽一掌,当衔恩于地下。” 岳洋答道:“兄弟本想焉能见死不救,既然如此,当如尊命就是,不过请问朋友是何人所伤,是否需捎信与令友代报此仇?”。 那人道:“有谁能代老朽报仇?老朽为猿公剑诸衡所伤。” 岳洋道:“诸衡用心居然如此狠毒!” “毫无歹毒可言,只怪老朽偷看他新近得手的一柄宝剑,趁着他撤离巢穴时混水摸鱼,剑未到手,却被他发现,但恨老朽功力不及诸衡,被中了一掌,所幸诸衡撤离罗浮事急,竟放过老朽,然而,老朽难免一死!”那人一口气说完,气喘不已,脸上现出极端苦痛之色。 岳洋大惊道:“诸衡撤离罗浮!他撤至何处去了?他那一夫挡关,万夫莫敌,又极为隐秘的基业怎舍得丢弃?” 那人一阵喘息,好久才答道:“原来尊驾也知他巢穴所在,既是人皆尽知,有何隐秘可言。不过尊驾有一件意料不到之事,尊驾由岭巅下来,当已看到一片湖潭,这就是诸衡巢穴所在,至于他撤于何处,老朽不知。” 岳洋意想不到竟有这等隐秘所在,也不再问,一指点在那人死穴上,然后起身,去到峰顶,冷目巡视那片湖水,忖道:“昨日昏暮自己进人诸衡总坛,隐隐闻得哗哗水声,想必瀑泉原已存在,另有出口漏泻,诸衡撤离将出口堵塞,短短几个时辰即被淹没,水量之大却是罕见!” 岳洋自知罗浮之行已成空,怀着一腔惆怅之心离去。 他特地弯至昨日进入诸衡总坛的那片石壁上,峭壁上那株横生的奇松,依然如旧,然而松下石隙中进出一道飞瀑,下曳千丈,匹练悬空,谷鸣雷动。他不胜有沧海桑田之感,快快下得罗浮山,到增城用过饭食,再由新塘官道来奔省城。 一路上,岳洋不停地思忖竹林中那二女的声音,奇怪那梅儿与诸衡有什么渊源,远来天南,不得其解。 在他的记忆中,贺束兰从江中救起自己到途中所见声闻,只觉贺柬兰是谜一样的人物,一举一动,莫测高深,“莫非贺束兰是一女中霸杰……”心里一生疑,遂肯定猿公剑诸衡必被贺束兰所网罗。 这时,身后起了一阵奔马之声,蹄声如雷,往后面一瞧,只见来路上扬尘蔽空,滚滚黄雾中现出十数骑,风驰电掣奔来。 马上的人。老少不一,启后兵刃丝穗飘扬,骑术精湛,悍栗无比,转眼即奔到近前。为首一骑见岳洋回视,目光有敌对之色,不禁怒哼一声,一圈马鞭叭一声脆响,鞭梢带着劲风直指面门而来。 岳洋见此人无端寻茬儿,不禁怒火中升,鞭梢刚刚临近面门,身子迅速往右一闪,左手五指迅若电光,向鞭鞘抓去。 他那手法何等奇快,一把将鞭梢抓住,使出巧劲一抖,马上的人哎了半句,身子离鞍,坠下地。其他骑马的人都不由大怒,纷纷离鞍,扬刀劈向岳洋。 岳洋自离了罗浮,一腔怒火抑在胸,见这般人分明不是善类,也做得喝问,右手折扇卷挥而出,身子宛如穿花蝴蝶,扇招都是辛辣招数,把一腔怒气尽皆泄在这十数人身上了。 转瞬间,岳洋已伤倒两人。这一场混殴的,好没来由,双方都不知为何而战? 蓦地,一声娇叱传来,两个白影从空而降下,现出两个白衣娇丽的少女。 岳洋听声,急翻身子,飘出四五支外,见其中一少女正是贺束兰的侍女梅儿。 梅儿先不与诸人打话,只睁着一双秋水无尘的杏眼凝视着岳洋.好似在寻求什么答案似的。 岳洋的人皮面具井未褪下,一张死人面庞显得阴沉严肃,虽然不为梅地认出,但岳洋仍心虚胆怵,手心发热。 梅儿只觉岳洋热眼得很,但被那人皮面具所惑,苦苦思索,想他不出,凝视了岳洋~阵,转面回顾十数人道;“你等为何在此与人群斗,是谁惹事在先,这人来历是谁?实话实说,你想谎言欺骗于我,我为人行事你们都知,答话如有一字虚假,莫怪我惩处狠毒。” 那十几人都胀红着脸,噤若寒蝉,一声不响地呆着。 岳洋见状,暗道:“看他们畏惧之状,梅儿必握有生杀予夺的莫大权柄!”欲待自认是岳洋,询问梅儿河故远来天南,嘴唇—动,忽又忍住,恐梅儿纠缠不舍,逼他返回贺束兰所居之处。 此刻,梅儿脸上象罩了一层寒霜,道:“虽然你们无事生非,我途中不愿惩治,回去禀明姑娘,有你们罪受。”转着眼珠看岳洋。两伤者这时两肩头血浇浸渍,柳眉一皱,问道:“你们受何物所伤?” 两人无地自容,还未答话,另一紫脸膛中年大汉道:“启禀姑娘,是那厮乌骨折扇所伤,目前不论谁是谁非,那厮来历可疑,否则我等也不致于与他生事?” 梅儿一听乌骨折扇,杏目中两道神上突谒岳洋,才道了一声:“岳……”岳洋已穿空斜飞而过,落向道右丘陵上,疾奔而去。 梅儿忙喝命十数人登骑离去,即与另一少女追岳洋而去。 岳洋仗着林深树密,隐藏在一隐蔽之处,向外窥视,只见梅儿与另一少女先后赶到,巡视一阵,不见岳洋影踪,气得一跺莲脚,道:“他竟然误会如此之深,避而不见!” “梅姐姐,他是谁?你似乎与他相识?”另一少女惊诧道。 梅儿慢叹一声道;“不止相识,还朝夕相共多时,贺姑娘为他离去,性情大变,动辄杀人,不料相差仅三日,就从此形同陌路。” 另一少女一听大感困惑,她分明不知贺束兰、岳洋暗恋之事,不信道:“这人如此奇丑,怎获姑娘垂青?” 梅儿摇头道:“你不知,我差点也被他蒙住。他是易了容才变得如此奇丑,他原气度轩昂,人品奇佳,如非被乌骨折扇点破,我也难以猜破真相!” 另一少女冷笑道:“如此负心,还说什么人品奇佳,将来遇上干脆把他杀掉,薄心男子小妹素来厌恶已极。” 梅儿道:这不怪他,只以姑娘与我被事缠住,无法脱身,何况他又急于探寻仇人,自然不等,即先行离去。” 说着一顿,略略望了四下一眼,又道:“我等还有急事在先,无法寻觅于他,只有回禀姑娘让她作一决定。”说着,翩翩若惊鸿疾驰而去。 片刻,岳洋走来,怅们之念油然而生,那风华绝俗,清丽绝代的贺柬兰,倩影美貌,一直环绕脑中,怎奈还有更紧要之事不容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岳洋自离开玉钟山后,尽量不思念贺束兰,岂料见到梅儿后,又不禁勾起往事,只觉思难酬,情难还,不由长叹一声,快步走去。 镇海楼位居省城之北的越秀山上,金壁辉煌,楼高五层,占地甚广,初为明洪武十三年永嘉侯朱亮祖所建,为岭南的胜景。每当春秋佳日,游人登临,凭栏眺望,全城一览无遗。入夜,俯瞰珠江两岸,灯火辉煌,倒映成趣。 岭南风俗多喜欢饮茶,不论士农工商,贩夫走卒,应酬交易,懒散养成了都喜上茶楼泡上半天一日,所以,岭南茶楼林立,镇海楼为游览胜地,更不例外。 我国流传的谚语云:“生在苏州,穿在杭州,死在柳州,食在广州。”故广州人对吃素有嗜好,制之精为天下之冠,点心一道尤为著名,茶楼不过是一概称,楼内山珍海味,大小吃食,一应俱全。 镇海楼第五层楼的右厢房的一角,两道矮矮的屏风栏成一角雅座,矮伽蓝曹玄、两仪剑客席栋平、丧门剑客灵飞,还有五六个不知名的武林人物,围坐一桌,愁眉莫展,默默无言地在进食。 灵飞忽瞥见岳洋在楼里,忙起立招呼,岳洋走过来,躬身施礼道:“小侄有辱使命,夏侯婉珍已不知所去。” 曹玄一摇手道:“贤侄不必愧疚,老朽也是扑了个空,不但如此,尚几乎死在洪流之中。” 岳洋诧道:“曹师伯,诸衡巢穴已瀑注成湖,师伯们是指此而言么?” 曹玄点点头,忧郁地一声长叹道:“猿公剑诸衡当年本是无名之辈,五年后再出,心计之高大异于往昔,武功高卓精湛。”说着望了席栋平一眼,又道:“你席师伯尊称江南四剑之首,剑术之精称雄武林,但与猿公剑诸衡拼搏之下,被诸衡一招“飞花扬絮”挑伤四处,还被在‘神封’穴点了一指,这奇门手法无法解开。” 岳洋向席栋平望去,但见席栋平面色似纸一样苍白,心中大惊,道:“难道除了诸衡外,天下竟无一人能解么?” 灵飞摇头苦笑道:“这很难说,老朽只知一人能解这独门手法。” “是谁?”岳洋忙问:“此人必是一武林奇才,何不登门求治?” 席栋平发出一声苦笑道:“贤侄,此人就是令师,生死两茫茫,你到何处去寻,何处去找?” 岳洋黯然道:“师伯总不能束手待毙,小侄就不信天下之大,无人可解诸衡这独门手法。” 席栋平双眉一耸,豪笑道:“三两年内老朽还不至于死,老朽深信生死操于天命之说,未必如诸衡所愿,贤侄,你此时才来,定有缘故,你把此行经过详细说出,看看有无蛛丝马迹可寻。” 岳洋迟疑了一下,说出经过,只隐瞒梅儿来历及由乌骨折扇认出自己之事,他不想贺束兰卷入这个是非的漩涡中。 矮伽蓝曹玄一听,惊疑道:“那么夏侯婉珍失踪显然不是诸衡暗中加害而移于别处。而夏俟鑫父子也是谜一般,如非另有能人解救.这谜的确无法解开。” 岳洋道:“那全是弘一贼秃所为。” 灵飞望了岳洋一眼,摇头道:“弘一贼秃被诸衡剜去双目,他有再大本领也无法施展。” 群雄都为此事困惑,面色严肃,懊恼不已. 这时,忽有一四十上下,商贾模样的中年人,面含微笑走了过来,低声道:“不知哪位姓灵啊?” 丧门剑客灵飞不禁一怔,忙站起道:“不敢,兄弟姓灵,不知阁下找兄弟有何见教?” 那人面色异常恭顺,含笑道:“敝人姓邹,贱字还萌,是受人之托而来,托交一封书函面呈台端。” 灵飞更是惊讶不已,忙道:“有劳阁下,但不知托交之人是谁?” 邹还萌由怀中取出一信,递给灵飞,笑道:“台端读后便知是谁?敝人尚有琐事待办,告辞了。”抱拳一拱转身便待走去。灵飞一见信上字迹,不禁大惊,高声道:“阁下先请留步,兄弟还有话要说。” 曹玄、席栋平、岳洋等人见灵飞神色异于寻常,料必有事故,不禁纷纷站起。 邹还萌缓缓转身道:“托交之人已离省城,敝人也不知其姓名,只奉命转交,台端留住敝人也是枉然。” 灵飞正色道:“阁下请宽时,待兄弟看过此信后,尽阁下所知何妨相告兄弟,兄弟当感恩不浅,不然,兄弟作东道主如何?” 邹还萌面现为难之色,勉强应允道:“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只恐无任何助力之处。”欠身坐在一旁。 灵飞向众人望了一眼,苦笑道:“灵某早知他并未死,果然不出所料……” 众人同声惊道:“是谁?” 灵飞目注岳洋道:“就是令师!”听此四字,轰的一声众人宛如惊雷击耳。 灵飞忙抽出信一看,真是苏雨山的笔迹: 书奉灵兄尊前: 悠悠五载,浮生若梦,回溯往昔,人何以堪,弟已灰心世事,五年来浪迹于山水之间,忏悔既往,望兄等勿以弟念,至祈至祷。 随函附弟所练制丹药一颗,请席栋平兄温茶吞服,驱气逆运紫府阳明,流转不息,所闭穴道请兄代为解开,首点“冲门”穴下三分,次点“气海”穴足两分,再在后胸后“命门”穴上施用五成真力击上一掌,则穴道自开,经药力一催,功力自增三成,聊以相报席兄盛德。 夏侯局主子女三人经弟救出,现在珠江沙面江中童代夫舟中静养,请兄等接获回赣。武林之事本都庸人自扰,万不可由弟再生是非,又贻误如许生命,弟罪孽加重,抱憾难赎。 兄阅此函时,弟已离去,望兄珍重,匆此即项 刻安弟苏雨山流泪百拜 诸位老师兄台前代致歉意 灵飞不由泪下沽襟,在信函中倒出一芳香碧绿药丸,递与席栋平的手上,叹息道:“玉钟岛化为灰烬,多人生死不明,他始终归过失于自己,忏悔不已,灰心世事,遁名埋迹,其实这又何必?” 在灵飞看此信时,众人也都趋前观看,曹玄慨叹道:“这位老兄也真想不开,唉,也难怪他,越是至性之人越是如此!” 岳洋心中只觉茫然若失,如铅石般沉重难支。 灵飞转向邹还萌微笑道:“阁下何时识交兄弟至友,万勿吝言是幸!” 邹还萌道:“敝人乃一布商,常往来于湘粤之间,途中偶识令友,萍水相逢。敝人偶语犬子患不治之症,不胜忧心,令友自承略增歧黄,或可一治,与敝人同至会下,果一然药到回春,令友拒谢不留,说是志在山水,久闻罗浮乃道家第七洞天,蓬莱别岛之一,山水之佳,灵奇瑰秀,其中仙灵遗迹必多,向往已久,不可不游,于是离去。今晚令友特驾临微处,邀敝人至镇海楼一游,及至此门外,袖交一函托敝人转交,疾然离去,敝人仅知如此而已矣。” 灵飞见邹还萌态度诚挚,知无虚假,想了一想,又道:“蒙阁下相告,不胜心感,但不知敝友曾留言今后何在?” 邹还萌道:“并未留言,不过前次令友离开寒舍前往罗浮山时,敝人一再恳求令友岁浮游罢归来时,万望再过寒舍,令友说罗浮之行一了,尚需前去勾漏。” 灵飞脸上泛出喜容,道:“为感盛情,来,兄弟敬阁卜一杯,以表谢意。” 邹还萌匆匆站起,谦辞道:“敝人实有要事待办,恕不奉陪。”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拱了拱手,转身走去。 席栋平微笑道:“席某料苏老弟前尘往事仍萦绕于胸,情难断,恨难解,遁隐方外之志为时短暂,如席某臆断不差,半年之后定会重现武林。” 曹玄摇了摇头道:“我看未必!” 席栋平微笑道:“我们打个赌如何?有两件事逼得苏老弟不能不出山.峨嵋金顶上人昔年受尽折辱,怨如山积,恨如海深。近闻正随本门师叔习成绝艺,扬言警报此仇,对各大门派敌视犹若冰炭,金顶上人又器量狭窄,武林必从此多事。再者,庐山新近崛起一门派,首领乃一谜样人物,是黑道能手,由此可见,他暂伏不动只为时机不到。 他日必为武林煞星,黑道巨魁,我们这位苏老弟定不忍目睹江湖上又起风波,定出无疑。” 灵飞淡淡一笑道:“但愿如此。席兄,你请专眼灵丹,待小弟解穴。” 席栋平服下药丸,忽不见岳洋身影,不禁一怔道:“岳洋何处去了?” 一句话提醒众人,四处寻视,岳洋已杳无踪影。 灵飞叹息一声道:“此子至性过人,一闻其师去了勾漏,竟不辞而赶去。此去甚好,他们师徒情深或可相晤,我等前去,苏老弟定然避而不见。”说后,照苏雨山所说的解穴之法,解开席栋平穴道后,众人匆匆赶往沙面湖畔。 江边,风帆无数,沿着城厢外面,店铺林立,行人熙熙攘攘,肩挑手携,忙碌不已。 在这条江边的大街上,有家江天酒楼,巍然矗立,一大早就食客如云,座无虚席。 三楼临窗,岳洋凭窗而坐,眺望着江岸如蚁的人群。 他心有旁念,默默沉思着此去勾漏,不知能否见到恩师? 恩师仍活在世,他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见与不见却无关紧要,只不过略慰思慕之情而已,虽然作如是想法,但仍愿能以晤面,并将碣石山所见禀知,激起他雄心壮志,查出师母等人生死之谜。他又断定师父遭如此凶险,尚安然无恙,师母等人就未必有不幸之事。 向往最切者,莫过于求其师传授一些武林绝学。要知苏雨山一身武功,轩辕十八解、弥勒神功、玄天七星步法,无一不是旷世绝代震古烁今的绝学,更有医道渊博,术精华佗。岳洋自拜师以来,未得半点传授,怎难令他不无抱憾?他知道其师伤心遁世,传授绝艺心愿未必能如愿以偿,但仍未断他寻师之念。 回忆童年,双亲惨死之状,瞎道婆对他诸般残酷虐待,隐隐如在目前: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不禁涌起一腔愤情。遂下定决心:若此去不能找到自己的恩师,便天涯去寻仇人。 岳洋正自思自忖,忽闻耳旁一声:“阿弥陀佛!” 岳洋一回头,见是一肥头大耳,身材高大的僧人在他对面坐下。 那憎人望着自己似笑非笑地道:“生意大好!洒家找不着座位,只好与施主同席!” 岳洋打量那僧人一眼,不似清修之辈,面象狰狞,背上插着一柄雪亮、镔铁戒刀,说话神色令人厌恶,不禁务中哼了一声:“出家人此处也是能来的么?” 那僧人嘴巴一咧,道:“酒家不忌荤腥,酒肉穿肠过,我为修心不修口,施主你说是这么回事么?” 岳洋对他十分厌恶,只淡淡一笑,也不理他,侧首又眺望江边景色。 但听那僧人又高叫道:“伙计,送一壶酒来,有什么好点心统统送来!”继而又自语:“喂饱了肚子,洒家才有气力动手做买卖咧!” 岳洋不禁一怔,目视僧人道:“什么?看不出师傅你还是个生意人,做什么买卖?” 那僧人爱理不理的答道:“这非你们读书人所能知道的。” 岳洋越发认定不是善类,不禁微微冷笑。 片刻,伙计送上那僧人酒食,只见他牛饮狼吞,吃相难看的很,由不得岳洋眉头直皱。 忽地,传来了一阵登登快步上楼之声,一黑衣劲装,獐头鼠目的大汉现身而出,一双鼠目骨溜溜地乱转,扫视着楼上食客,似是在寻找什么。 目光一落在那肥头大耳僧人身上,不禁而现喜容,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道:“原来大师在此,害得小的好找,工当家有请。” 僧人口中塞满食物,两眼一瞧,勉强把嘴中食物咽下,道:“急什么?洒家算准点子十晚才到咧!” 獐头鼠目汉子上急道:“大师有所未知,点子不知听谁通风报信,已改道而行。” 僧人闻言一惊,由憎袍中取出一锭纹银,喝了声“走”,一前一后两人快步离去。 岳洋闻听那大汉说了声王当家,大惊,心想:“不要是他吧?” 他直认是杀父母大仇闹海蚊王声平隐迹天南,见他们两人一走,即离座,丢下一锭银子,匆匆赶去。只见那两人直向江边,跃上一条小舟渡到对江,岳洋毫不犹豫地另觅一舟,命舟子紧跟那条小舟。 不到半个时辰,舟已停岸,一僧一俗凌空飞岸,急速奔去。 岳洋初生牛犊儿不怕虎,紧紧追赶,不使两人身形消失,一个时辰过去,不觉深入万山丛中。 一僧一俗只晃了晃已不见身形,岳洋不禁心中大急,脚下一垫劲,身法加疾,犹如流星奔电射去。 突然一声阴凄凄冷笑声传来,岳洋不禁毛发耸立,忙定住身形,目光投往声出之处。 笑声一停,树丛中轻灵闪出一人。 那人生相丑恶不堪,赤面红髯,五岳朝天,铜铃般的双目几欲夺眶而出,打量了岳洋两眼,狞笑道:“小子,你胆大包天竟敢独闯云雾山?留下名来,俺从不打无名之辈。” 岳洋乌骨折扇护胸,冷笑道:“云雾山是体私有的么? 为何不准在下登临?” 丑人眼中邪光四射,大喝道:“俺说不能闯就不能闯,你这小子是自己找死,竟敢顶撞与俺!” 岳洋年纪太轻,未免心高气傲,冷笑道:“你是谁,大言不惭欺人,要知小爷并非易欺之辈!” 丑恶人又一声阴凄凄的怪笑:“俺叫颜必晓,江湖尊称湘江之丑,俺成名之时,你尚未出娘胎咧!” 音犹未落,岳洋先发制人,折扇一招“斜阳余影”疾攻出去,迅如星飞,向颜必晓“腹结穴”戳去。 颜必晓哈哈笑道:“这点微末道行,也来撒野。”足下一动,换形移位,让过岳洋扇招,单掌聚劲,呼呼呼迅快无匹一连攻出三掌,凌厉迫人。 湘江一丑本黎母岭玄阴鬼君门下,为一独行大盗,手狠心辣,其玄阴掌力看似阳刚已极,其实阴柔无比,对方一为击中,外表丝毫无伤,内里五脏六腑俱损。 岳洋如非身形避让得快,几乎为他掌力击中,虽然如此,非他扇招被那人劲风荡开,手中折扇也差点震出去,不禁心中猛颤、斜身一跃,立时展开一套精奥诡奇的扇招抢攻出去。 颜必晓竟视若无睹,双掌错迭挥出,逼得岳洋东闪西挪,招到中途不得不飞撤而回,改式又攻。 要知武学之道,功力与时日俱增,一分火候,一分功力,半点取巧不得,岳洋本无师自通,非但根基未循序扎固,而且拳掌兵刃招式也是杂乱无章。留在玉钟山两月,虽经贸束兰日夕指点,但亦仅仅在招式之精奥变化而已。 是以岳洋空负其技,而力有不逮。 颜必晓晴惊这少年人用一身小巧功夫与自己竟走了二十余照面,扇招虽然精奇,却不能以力贯注,无异是锦拳花腿,好看而已。 突然,颜必晓身形一旋,斜里走出两步,狞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俺不耐烦与你纠缠,提早请你上路吧!” 玄阴掌力提聚了八成发出,迅如闪电,掌掌不离岳洋身上重穴。 这一来,逼得岳洋手忙脚乱,折扇停手不出,仅飞窜闪避,然而掌风如附骨之蛆般源源而来,岳洋此时真个险象环生,处于千钧一发。 此刻,树丛中忽扬出一声大喝,一条身形疾穿而出,一抹匹练向颜必晓卷去,及时解开岳洋被颜必晓一掌“幽魂勾影”压下丧身的危险。 岳洋趁机跳出圈外,气喘不已,汗透渍衣,定睛一看相救之人竟是一英俊少年,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那少年剑芒所指,寒风劲力直透颜必晓玄阴掌力,招式快速绝伦,震出漫天寒星银花,惊虹掣电。 颜必晓想不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此少年大非岳洋可比,一身真才实学,招招精湛,一味大喝道:“你是何人,敢在俺颜必晓面前架梁生事?” 那少年竟充耳不闻,门声抢攻,朵朵寒星飞溅,向颜必晓致命重穴击去。 颜必晓见那少年剑术卓绝,身法变化均合奇门变化,不禁心里惭愧,暗道:“学到用时方很少,何况自己一点也未得到真功实学。” 只见那少年动手拼搏情形辛辣无比,生象寻上强仇大敌一般,非见个生死不可,却又闭口不言,令人生疑。 些许时候,颜必晓越打越惊,但觉对方剑术精奥,克制出奇,逼得自己玄阴掌使不开来,大有捉襟见肘之感。 为对方抢尽先机,只落得招架挨打之分,情急生智,大喝一声:“小心了!”遂左掌扬出。 少年认定颜必晓打出歹毒暗器,长剑一卷,急飘出五尺,哪知这颜必晓趁机跃身退后,长啸一声,啸音宏亮,响彻云空。 这时,少年一剑卷空便知上当,见颜必晓发出啸音歌招来同党,不禁剑眉一剔,冷笑道:“你便是引来狐群狗党,少爷又有何惧?在他们未来之前,你已授首在少爷剑下。”身形斜欺,剑随手出,迅飞如电,露出五点寒星向颜必晓而去。 颜必晓忙跃出丈外,大喝道:“且慢!俺有话说!” 少年剑势一撤,停手不攻,冷笑道:“你还有何话说?” 颜必晓低声道:“俺颜某并非畏惧于你,一则彼此无怨无仇,其次是方才让你取得先机,但目前形势不同,颜某一身玄阴掌力谅你也非敌手,更一手六发霹雳雷火梭,十丈以内,坚石亦成灰烬,何况人身肉体?你不如束手待擒听候发落。” “虚声恫吓,少爷向来不吃这一套,少爷找你不是一天了,颜必晓,你纳命来吧!” 颜必晓心中微颤,喝道:“你找颜某干什么?” 音犹未落,四面树丛中七八个人纷纷窜出,个个面目阴沉。 颜必晓不禁精神一振,大笑道:“云雾山能让乳臭未干之辈耀武扬威么?擅入者有死无生还!” 岳洋跃在那少年身旁,低声道:“兄台,目前形势险恶,你我不如联手搏敌,冲出一道缺口进去,他日再来不迟!” 少年点点头,微笑了笑,也不答话,一双星目扫视诸匪徒,手引上乘剑决,气度从容镇静。 岳洋身子一转,与那少年背贴背立着,这时,颜必晓二招发动攻势,人影飞转流动,拳掌兵刃交相攻袭那少年与岳洋二人。 少年一引剑决,身形游走,但见芒影流转,与前见之剑式大不相同,寓速于缓,劲贯剑梢,一式一式的展开,循规中矩,完全是内家正宗武功,非但无懈可击,而且剑势衍及三丈方圆,使对方无法越前一步。 令人惊异的是,那少年剑势竟连带护住了岳洋,而且岳洋扇招根本递不出去,立在圈内愣住。 不言而知,那少年知岳洋功力不够,联臂拒敌易启败象,索兴将他一并护住,以免他分心难以兼顾。 颜必晓等地人那么凌厉攻势,竟被少年剑势逼住,心内暗暗骇异。 距此大战之处才数里,有座高耸入云山峰,灵奇瑰秀,未入此峰,已可瞥见山石之秀。 绝石之上一青衫老叟负手正眺赏山景,天风送涛,高山如海,白云飞岫,千里在目,青空开阔胸襟,怡情悦目,然这老叟星目之中却蕴含抑郁之色。凝目良久,出声长叹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往事如绘,一一泛出目前,不禁潸然淌下两行泪珠,自语道:“五年来萍迹山林,离群寡居,本想将如梦旧事尽却排遣勾消,怎奈灵台未净,屡生自疚之念,看来我终其一生均无法心灵舒泰了。” 这人不言而知正是怪手书生苏雨山。他凝目望着飘浮空际的一朵白云,目中泪珠仍不断淌流而下,前尘往事,俱涌脑中…… 他忆起玉钟岛化成灰烬情状,火山口烈焰腾空,岛身振撼不止,海啸吐没有如喷柱,风云忽变轰轰隆隆不绝于耳,自己与华夏二人,奋勇挥桨赶去。眼见玉钟岛已没入一片,赤红熔流泻注于海,浪潮扑面滚烫,海水沸腾,明知人力不可逆天,但心急救人,灵明全失,人如疯虎般一劲地挥着桨。 突然,从舟底喷出一股水柱,将舟身冲起半空,自己三人被震出,坠入沸腾海水之中…… 他心说:“完了,想不到结局如此悲惨。” 人坠入海中,转眼没顶沉下,又复冒上,只觉海水一片清凉,他愕然不知其故,手中仍紧握着木桨,连忙抱紧,任由自己跟着它上下浮沉。 四周海水仍旧沸腾着,一片汲汲之声,昏暗之中,天际红光闪闪,玉钟岛向海中崩塌下沉,一分,两分,终于为无情海水吞没。 他眼见此状,不禁悲痛万分,几度昏迷过去,醒来哽咽落泪道:“苍天无眼,这等残酷之事为何落在我身上?” 夜暮降临,海潮迭涌,不知去向,全然任由东西。 在海中飘浮了三四个时辰,只觉浪潮更大,一波一波箭似地向前推去。突然感到木桨及前胸触到了沙土,心想是浮上陆地,但不知被冲至何处,忙翻身立起,前进十余丈,已是神疲力尽,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 他肯定另外几人必葬身海底,玉钟岛待救之人更是随之化成灰烬了,但为何他能独以生存,直到目前也无从得知。 海风夹着清凉浪花扑面而来,渐渐神明复苏,猛忆起乾隆皇帝赐赠一方翠绿玉佩,佩口嵌有夜明珠一颗,佩珠本价值连城,当有避火避水之功,故能幸免一死。 他落泪自思道:“自己纵能逃得一命,又有何颜苟且偷生?”如许武林高手未婚爱妻均为他一人丧生,吾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己而死,不禁万念皆灰,顿生落发为僧之念。 天色渐泛鱼肚白,东望海天,波滔汹涌,一望无际,只觉人天皆空,心悲郁积,神明痴呆。 良久,站立起,曳着沉重疲倦脚步,踏着细沙浅滩往海岸走去…… 一日后,北天山插云崖,仍是冰天雪地,寒风怒卷,挟着一片冰粒雪尘呼啸不停,谷鸣雪动,一阵又一阵,永无终止。 漫天冰尘飞舞中,插天崖上现出苏雨山身影,他游目四望后,立即双肩微振,潜龙升天而起。 他轻功何等卓绝,施展“梯云纵”绝学,弹射星飞,不到片刻便已飞上绝顶,踏进前洞,只见恩师明亮大师盘坐于石室中闭目入定,后洞已经封死。 苏雨山不敢惊动乃师,只在侧首凝立。一月来心头创伤不但不见恢复,却痛楚愈深。他无时无刻都在长喟低叹,那玉钟岛崩解陆沉惨景,令他毕生难忘,一闭目即幻出众多人影,冷艳清丽的赵连珠、邹月莲,柔情妩媚的顾嫣文……一一现出面前。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弄得个英俊如玉的苏雨山骨立形销。 片刻,明亮大师睁眼瞥见苏雨山,如痴如怔,茫然呆视着洞外,不禁暗叹了一口长气。 苏雨山闻声转过来,只见明亮大师微笑地望着自己,目光慈蔼无比,立郎拜伏下地,口称:“恩师!” 明亮大师伸出左手,托起苏雨山下腭,右手抚摸头发,微笑道:“你为何这么憔悴?” 一言勾起苏雨山满腹辛酸,不禁悲从中来,身躯伏在明亮大师怀中,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明亮大师乃得道高僧,知苏雨山这次回来必受了极大打击,否则以苏雨山坚毅不拔的性格,绝不会痛哭落泪。 他不急于追问,任苏雨山发泄胸中悲苦。良久,才微笑道:“雨山,忧能伤人,你遭遇了什么挫折,详告为师知道。” 苏雨山悲声才止,离开明亮大师怀中跌坐着,双眼红肿,慢慢说出玉钟岛事情,说罢又泪下如雨。 明亮大师也不禁心神大震,思忖须臾道:“若真是如此,丧生者俱是在劫难逃,天命有定,岂是凡俗能逆料的,但老僧还是不信真有其事,上苍必有庇佑,善恶终须分明,你能劫后逃生。何独他们不能幸免?”又想道:“雨山这孩子幼时即遭惨变,遂养成嫉恶如仇孤傲固执性格,趁此良机,也可消除一下他暴戾的性情,使他成为一代奇才。”遂叹息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也不必过于悲苦,往事已逝,来者可追,今后还望善体天心,行事取乎恕道,则心境空前,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苏雨山哽咽道:“徒儿已看破红尘,请恩师为徒儿剃度,愿在这插天崖终生不出。” 明亮大师面色一沉,喝道:“胡说,你父托孤与为师时,念念不忘嘱为师让你娶妻生子,不绝苏门香火,你受此一小小打击,就安念为增,自成苏门千古罪人,休说为师难以允你,就是你双亲在九泉之下亦不能瞑目。” 苏雨山间言不啻当头棒喝,栗然一惊,连打两个寒噤,忙道:“徒儿知道,但徒儿年事尚轻,娶妻之事能从缓计议。再说徒儿也不能再入江湖,徒增罪孽。” 明亮大师道:“为师岂会叫你出手伤人,前次你离开插天崖时,亲口应允师叔祖代他修十万功德,何况师叔祖也说过功德不满时切不可伤人。你一一应允,现师叔祖闭关禅修,只等你十万功德积修圆满时,师叔祖才能正果,人无信不立,你难道忘了么?” 苏雨山惶恐道:“徒儿怎敢忘怀?” 明亮大师道:“你所得为师一身医学真传,正好用此积修功德,为师也要闭关参禅,你留在这儿,徒扰为师禅心,九年之后当可相见,你去吧!” 苏雨山目露依恋之色,道:“恩师,你不能让徒儿在此小住两三日么?” 明亮大师道:“大丈夫岂可轻作儿女之态,九年之期,弹指光阴,转瞬即逝,师徒相见有期,何必如此?” 苏雨山见恩师意坚语决,无可奈何,只得拜了九拜,哽咽唤道:“恩师,徒儿去了。”一顿足,往洞外窜去。 自此之后,苏雨山仗着人皮面具掩去本来面目,足迹所至尽是穷乡僻壤,以精湛医术救疴拯危,叮嘱不能外泄,不受任何报酬飘然离去。 除此以外,因他心灰意冷,隔绝人世交往,名山大川为他栖宿之处,悬崖绝壁,幽谷深渊,常见他采药踪迹。 五年来,每年去宝华山对峰父母合葬之处一次,祭扫哭奠,留连半月后才离开弥勒峰而去。 这次,他向往罗浮山水灵奇瑰秀,并觅采数项药草,途中偶晤邹还萌共宿一客栈,因邹还萌并无市侩庸俗之气,酌酒倾谈之下,邹还萌不禁说起其子染有宿疾,久治不愈,遂同至邹还萌寓处,将其子治愈后便赶往罗浮方向而去了。 罗浮久为罗浮仙灵洞宅,润泉如玉,飞瀑溅珠,翠柳含烟,景胜佳绝。山中有都虚观,晋葛洪在此炼丹,留有丹灶一座,苏东坡书有“稚川丹灶”四大字在其上。 考葛洪字稚川,自称抱扑子,世称葛仙翁,又称太极仙翁,好神仙道养之法,携子侄往罗浮去炼丹。丹成而去。 苏雨山来此,即是采数本稀有之药草,葛洪独选罗浮炼丹,亦即是这数本药草唯罗浮仅有,别处缺无之故。 他在罗浮勾留九日,数味药草已是采齐到手,尚有三味需往勾漏觅采,正待离去之时,突发现一武林人物手提一具食盒,迅疾通电地奔至林丛中而去。 时在子夜二更,月华迷朦,虽然这人身形绝快,一晃而逝,仍然瞒不过苏雨山锐利的目光,他不禁生了好奇之念,随后轻蹑而去。 前行之人掠向形势绝险人迹难至之处,有一矮矮石屋,铁门严锁,门左上首有一小圆洞,小圆洞上有两只空碗。 那人揭开食盒取出一大碗米饭及一小碗菜蔬,放在圆洞中,将空碗收下,也不出声探视,盖上食盒后又向另处走去。 苏雨山掩在一侧,见那碗中还有米饭菜蔬,心念一动,暗道:“这必是囚居之室,看来尚不止一处,罗浮山中竟有黑道人物在此潜这组帮么?”想着身形已跟着那人身后蹑去。 五年之中,他与江湖绝缘,听耳无闻,避而远之,今日却不知怎的,冥冥中又驱使他身不由己的想看个究竟? 果然如他所料,尚有两个被国之处。等那人离去后,略一踌躇,即扑向石屋之后,将弥勒神功蓄聚右掌五指,往石壁切下。 他那“弥勒神功”何等强猛,如刃切腐般齐指而没,石粉在指旁飞流而落。不到一盏茶时分,石墙为他凿成一框形,苏雨山五指深插框形之中,聚力向外一拉,一方长宽四尺石板离位而出,他立即跨步进人那石屋之中。 室内虽昏暗无光,但苏雨山目光见物,其明晰无异于白日,只见室内一隅坐着一老人,形容枯槁,惊愕地瞪视着苏雨山。 苏雨山只觉这人曾相识,一时之间却忆不起是谁?打量了两眼后,乃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老者答道:“在下夏侯鑫!” 苏两山不禁心神大震,猛然愣住。 只听夏侯鑫又道:“蒙兄援救,感铭五内,但在下被猿公剑诸衡点了穴道,未能叩谢为歉,敢请赐告名讳。” 苏雨山一听诸衡之名,不禁忆起云雾山庄相救顾嫣文之母,猿公剑诸衡辱败在自己手下之事,不想诸衡竟这等无耻,出气竟出在夏侯鑫等人身上,不禁杀机涌起。忽又转念自己在插天崖承诺,十万功德未修完满之前不得杀人,目前尚有小半未满,决不能违背承诺。于是怒气渐减,忙施展“轩辕十八解”打通穴道。 夏侯鑫只觉一股热流由“命门”穴透入后,即扇形散开分注主要经穴,四肢百骸舒泰已极,真力立即恢复,不禁暗暗惊奇此老是哪位武林高手?他想出声探问来历,但见苏雨山面孔肃冷,有种慑人威严,便又忍住。 殊不知苏雨山一副人皮面具,竟瞒过了夏侯鑫。 苏雨山收手道:“内伤已愈五成,谅无大碍,时不宜迟,急需救出令郎今媛。” 夏侯鑫惊喜万分道:“怎么?兄台敢是知道在下一对儿女四处么?” 苏雨山点点头,忽瞥见门侧小圆孔上饭菜犹留,略一沉吟,问道:“诸衡手下来此送饭每天几次?” 夏侯鑫答道:“每晚子夜二更按时送一次,同是一人送来,因诸衡不让人知道在下三人囚处。” 苏雨山哼得一声,飞身一跃将那圆洞口饭菜取下,倾倒室内,再将碗放回圆洞上。 夏侯鑫心说,“这人行事如此慎密,面面周到,一丝都不让对方起疑,真正难得。” 苏雨山用手一招夏候鑫,两人疾掠出室外,苏雨山又将石墙封死,如飞而去。 有个时辰后,罗浮山麓,月色迷膝下,苏雨山,夏侯鑫及一双子女电闪般地往省垣奔去。 苏雨山找上邹还萌,托他觅一秘不为人知之处让夏候鑫三人养伤,邹还萌将他们领至珠江沙面童代舟中。 当晚在舟中,苏雨山取出三颗长春丹分赐三人服下,郑重其词说,诸衡点穴手法异常阴毒,若不调息半月,日后将偏废丧命,慎勿外出。又说自己尚须赴罗浮,嘱三人等他返回。 夏侯鑫异常激动:“兄台此次援救在下三人,恩重如山,但兄台不示名讳,令在下终生难安,故……” 苏雨山微笑道:“山野之人,久忘姓名,既同属武林,拯危援弱,乃我辈中所应负之责,夏侯老师切勿挂在心上。” 夏候婉珍甜笑道:“老前辈行事就象晚辈苏老师一般,讳言自身来历姓名,武功超绝,行事如天际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上哪有这么相同之人?” 苏雨山心神大震,目视夏候婉珍笑道:“你苏老师叫什么名字?现在他在哪里呢?” 夏候婉珍道:“晚辈老师名唤苏雨山,五年前威震华夏,名负一时的怪手书生就是他,可惜渡海前去玉钟岛时,逢王钟岛火山爆发击沉,现已不知生死下落。”说时目中泪珠流动,夺眶而出。 夏侯鑫在旁亦是双眼微红,极力抑住不让眼泪流出。 苏雨山见状心中不禁激动,叹息道:“令师老朽久闻其名及其神勇业绩,只是蔬懒成性,不常在江湖走动,以致缘吝一面,但彼此神交已久,不想令师……”说至此似碍于出口,道:“令师天生奇才,必有其用,谅尚不致夭折,他日师徒有相逢日。” 夏侯婉珍道:“但五年来消息如石沉大海,他老人家既然未死,为何却不见现身?”语声哀怨无比。 苏雨山在南昌振泰镖局时,夏候婉珍九岁不到,冰雪聪明,深为苏雨山钟爱,谊虽师徒,但情若手足,不禁心头一酸,差点自称就是苏雨山,无奈伤心不可一误再误,遂低叹一声道:“令师生平事迹老朽亦略知二三,在他之前先赴玉钟岛之人,不是知友,就是未婚爱妻,同遭此奇祸丧生,令师心灵上定必遭受过重的打击,遂灰心人世,绝意江湖,遁迹山林,忏悔既往。” 夏侯婉珍摇首道:“晚辈不信我那恩师如此绝情,天文奇祸,岂可自怨自责,世上还有许多人极想念他,何况他老人家胸襟开阔,提得起放得下,何致绝意江湖,灰心人世?” 苏雨山突放声大笑道:“你那令师至性真诚,唯其如此,心灵上的创伤愈重,俗语有云三十三恨,离恨为最,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千古伤心事,莫过于死别与生离,老朽断言令师再出之比,就是玉钟岛上知友与未婚爱妻生还之时。”音犹未落,人已离舟,掠上江岸向罗浮而去。 月华似水,凉风习习,苏雨山怀着一腔怅惆万种心事重上罗浮山。 数日之中,他发现诸衡潜迹所在,同时侦知灵飞席栋平等人也来罗浮山营救夏侯鑫三人,以他一身已臻化境武功,将双方一举一动无不了如指掌。 他瞥见岳洋独身前往诸衡巢穴,暗赞岳洋胆智过人,不禁暗中跟至总坛中,见诸衡无加害岳洋之心,遂即离去,正好碰上弘一大师,暗中点了弘一三处大穴,弘一贼秃不觉,与诸衡单独晤对时,诸衡变脸动手,弘一猛感真气已然阻滞,不及数合,便为诸衡所害。 苏雨山赶去探知席栋平等人举动,侦知席栋平在日出之前与诸衡匪党搏战索人,深恐席栋平等人遇险,又赶返诸衡巢穴,故弄神奇,施展弥勒神功连断七株参天古树及一屋宇,又将诸衡手下二十条人点了穴道离去。 诸衡发觉震骇莫名,心知潜居已不可能,不如及早撤离,于是引瀑泉贯注成潭,正好梅儿及另一少年赶来传命,席栋平一场凶搏获胜而退。 这是前事,约略不表。苏雨山暗中随着席栋平至镇海楼,又赶去邹寓请邹还萌出来,令他持函面呈灵飞,自已悄然而退。 他身怀长春丹药,动念再配制一炉,云雾山中独产两种药草,以是前往云雾山。 他正怅怀前尘之时,忽闻一声高亢云霄长啸随风传来,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此云雾山中发生武林殴斗之事,自己不如前去看个究竟。” 心念一动,电弃星射循声而去。 他定身林内窥见一唇红齿白,俊秀少年剑招不凡,将岳洋护在剑招之内,力敌颜必晓九人。 只觉这少年依稀眼熟,似曾相识,遂目注那少年精湛剑招,从招法上看出来历,心中可道不清岳洋为何又现身在这云雾山中。 那少年剑招内家正宗太极剑法,劲贯剑身,意随念动,一式之微,莫不老练神化,威力奇大。 突然,在对面林中闪出一黄衫老叟,面现一丝阴笑,身形一动,电欺而进,五指击那少年手中长剑,迅如电光火石。 少年一见黄衫老叟电出来攻,只觉一股极强的潜劲震得剑身一动,虎口腕臂酸麻,暗道:“不好!”老叟五指已搭在剑尖。 蓦地一条身影扑来,黄衫老叟闷哼一声,身形震得倒飞出去,一落地头也不回往林中隐去。 颜必晓等大惊,纷纷仰身倒窜入林中而去了。 那人身形一定,现出一黑衫老者,面色寒冷凝肃,目不转睛地望着使剑少年。 第五章 暗传绝艺 觐面陌路 颜必晓等为一突然现身、武功神奇之黑衫老者惊走,赵林及时收剑,走了过来一揖道:“多谢老前辈援救之恩!” 黑村老者面目阴沉,似是罩了层浓霜,点点头轻哼了一声,未再言语,目中炯炯神光转注在岳洋面上。 岳洋亦走了过来,口中只呼了声:“老前辈……” 话没说完,忽见黑社老者疾然转面望着赵林,忙又把话止住,暗道:“这老人家真怪,连一点笑容都没有,看来是个身具怪僻,喜怒莫测之人。” 黑衫老者只觉赵林依稀面熟,一时之间,却又忆不起在何处见过,缓缓说道:“你那太极剑法已有六成火候,出招吐式合绳矩,委实难得,想必令师是位武林知名人物,不知何称呼?” 赵林恭敬地道:“晚辈赵林,家师吴江叟江义平。” 黑衫老者猛然忆起赵林就是自己在江都长兴客店治病时,随待身旁的童子,不禁长哦了一声。 赵林见状一怔,不禁问道:“老前辈可是家师旧友吗?” 黑衫老者摇首,道:“令师大名老朽耳闻久矣,彼此神交已久,可惜缘吝一面。”说着一顿,又道:“你们可是同门师兄弟?” 话才出,只觉一阵内疚,无奈自己心灰意懒,不愿相认岳洋,怕又勾起一片伤心往事。 人总是逃避现实的,他明知是不可能之事,但他依然认为逃得一时就是一时。 岳洋乃聪慧之人,心中已猜出黑杉老者就是恩师苏雨山乔装,不然哪有如此神奇武功之人,一照面就把黄衫老叟惊走,简直看不清用何种手法。 他不待赵林答话,抢口接道:“晚辈不是赵兄弟同路的,幸为赵兄弟相救,晚辈才不致毙命匪徒手中!”说着眼中一红,接道:“晚辈岳洋,艺业未就,本不该行走江湖,只因身负父师血海大仇,故不自量力,天涯寻访仇人。老前辈乃武林高人,能否为晚辈指点一条明路?” 黑衫老者不禁一怔,料不到岳洋如今这么会说话,竟用话挤迫自己。他只觉欠了岳洋一笔感情债似的,这沉重的负担五年来在他心灵上不可获释,乃暗叹了一口气,道:“老朽绝意江湖已久,恐不能为你指点什么?令师是谁?仇家又是谁?” 岳洋闻言呆了一呆,心说:“难道这老者不是恩师乔装么?他总不至于如此铁石心肠明知故问吧?”不由泛起失望之色,眼中泪珠几乎夺眶而出,但他又极力忍住。 黑衫老者目睹岳洋神色,面上冷漠依旧,其实内心难受已极,暗暗慨叹道:“此子至性厚仁,自己又的确创伤深极,不能相认,也罢,我助他完成一半心愿,聊释心灵负担吧。” 只听岳洋悲愤填膺地道:“晚辈恩师苏雨山,血海大仇为当年岷江大盗闹海蚊龙王声平……” 言犹未了,黑衫老者手掌一挥阻止道:“那么,你探出他的下落未曾?” 岳洋摇首道:“未曾,晚辈侦出这云雾山盗魁首也是姓王,所以晚辈不自量力的赶来,欲查出是不是王声平?” 黑衫老者冷笑道:“你也未免大胆大妄为了些,艺业不成就凭血气之勇……”此时,只见他倏然住口,缓缓移面注视林中,冷冷说道:“林中朋友何不现身,为何这般鬼鬼祟祟,岂不是有失光明径行?” 林莽内突响起宏亮哈哈大笑,笑声中电闪掠出十数人,为首是一身材高大花白长须老叟,身形步法利落异常,身后随定黄衫老者及颜必晓等。 只见那身材高大老叟微微一笑道:“朋友耳力真俊,飞衣落叶,闻声知警,王某愧不能及,云雾山有此高人驾临,王某险些失之交臂,还望朋友赐教台甫!” 黑衫老者道:“不敢当此谬奖,兄弟久居山野,不忆姓名多时矣!” 说时望了岳洋一眼,目光中似在询问此人是否为王声平? 岳洋眼神不离姓王的老叟,只觉不是,不禁满腔失望。 王姓老叟不觉面目一沉,冷笑道:“朋友也太小看王某了,王某又不是三岁两岁稚子,凡人哪有不记自己姓名之理,分明朋友是上门生事,无故寻茬而来。” 岳洋忽然抢身欺出一步,大喝道:“是谁寻事生非,以众凌寡,你问明没有,象你这种皂白不分,偏见护短,竟还自诩为一山之主吗?” 王姓老叟勃然大怒,干笑了两声:“老夫属下是谁滋事,请你指出来!” 岳洋冷笑一声,手指着额必晓道:“就是他,湘江一丑颜必晓!” 王姓老者不禁一怔,颜必晓已恼羞成怒,一跃而出,双掌凝着十成玄阴掌力错攻击向岳洋。 掌风如雷,转瞬之间就攻出九掌之多,看来不将岳洋毙命掌下,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岳洋虎叱一声,闪身斜步,一溜扇影门处,“毒蛇寻穴”神速无伦向颜必晓肋下“天府穴”点去。 扇招一展开,只见扇形漫天,招式奇奥无比 额必晓掌形山涌,劲风如飞瀑怒潮,卷得气流盘旋,飞沙走石,四周木叶飞散,威势骇人,无耐岳洋身形滑溜,故能与颜必晓走至二十回合勉强不落败象。 黑村老者“苏雨山”存心观察岳洋扇招,他眼力何等高明,一眼就看出岳洋扇招乃精妙绝学,但功力不足,不能发挥威力,强弱互见,倘非扇招精奥,早就败在湘江一丑玄阴掌法之下,遂呵呵笑道:“作贼心虚,谁先滋事显明易见,云雾山主,你现在作如何说法?” 王姓老者亦哈哈大笑道:“即来云雾山就该通名报姓,不然就是上来寻事的!” 黑衫老者冷哼一声,道:“好一口伶牙俐齿,云雾山又非你私人禁地,难道不准旁人涉足么?” 王姓老叟微微一笑道:“江湖之事自有江湖上一套规矩,朋友又何必见责?” 黑衫老者不再言语,此时,岳洋已险象环生,被颜必晓玄阴掌力逼得扇招递不出去,只一味闪避。 赵林在旁见岳洋形势危急,按剑欲待抢救,忽见黑衫老者用眼色制止。 赵林不禁一怔,只觉黑衫老者袖底伸出两指,迅疾无伦的向颜必晓点了一下。 此刻,颜必晓一招“五岳吞云”,卷起漫天风飞罩住岳洋身形,大喝一声,骤然又加了三成真力,欲将岳洋毙命于这一击之下。此时颜必晓突觉胁下“天府”穴一缕阴寒元劲顺穴钻入,袭遍全体,玄阴掌力尽泄,攻至中途,面色一变,身形晃得两晃。 岳洋正被颜必晓掌力震得退出三步,只觉凌厉劲力不绝,暗道不好.突见颜必晓身形踉跄了两下,自身重压顿感一松,不禁一怔,他无暇思索为何额必晓如此,但知时机稍纵即逝,急忙电欺进身,疾使一招“玄鸟划沙”。 扇锋从颜必晓腹脐之右直至左胸划开一条血槽,只听颜必晓哼了一声,仰面倒地,鲜血由裂口中喷出,惨不忍睹。 胜负转递,其间不过转瞬工夫,云雾山群邪不禁大惊。王姓老者虽知颜必晓死因可疑,眼见稳操胜券,岂料竟死在小辈手下,未知死因何在? 赵林眼中顿露惊奇之光,不胜羡慕黑衫老者无比的绝学。 黑衫老者微笑道:“诚如山主所言,江湖上自有江湖一套规矩,是非黑白端赖手底下见真章!” 王姓老者闻言变色,眼色向属下一抛,立时就有黄衫怪人及三名玄装大汉向黑衫老者猛扑而来。 黑衫老者哈哈大笑,不退反进,五指疾伸,一把扣住黄衫怪人的腕脉穴。 这一招诡奥绝招,黄衫人自己也不知腕脉怎样被对方扣住的,只觉酸麻袭体,血气反攻内腑,心神大震,为黑衫老者一拉之力冲了出去。冲出七八步后,两腿一软,轰的摔倒地下,正巧倒在同旁的赵林脚前。赵林一剑劈下,血光迸出,黄衫怪人声都未出,生生拦腰劈成两半。 黑衫老者毫不停留,穿飞在黑大汉丛中,掌指如飞,三声哼叫,人影如串线般飞逝出去。 三汉子身形尚未坠地,岳洋挥扇迎截面前,扇锋夹着啸声划去,三汉子各各惨叫腾起,身坠落地,震得土地撼动。 王姓老叟不禁面目变色,眼前黑衫老者武功神化莫测,心知此时此地若再逞强,徒然自取其辱,好汉不吃眼前亏,便狠狠地望了望赵林岳洋两眼,冷笑道:“老朽王萌愿算是知错认错,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四下疾喝一声:“走了!”霍然转身,一折腰已远去三丈开外,属下邪党四窜跟去,去势如电,眨眼间窜入密林中。 黑衫老者目送王萌愿等消失后,缓缓转目投注在岳洋赵林脸上,道:“你们可曾看见王萌愿临去之前的目光么? 他把你俩恨入骨髓,你俩此后在江湖中走动可是处处荆棘呵。”至此,又急问赵林:“你如今意欲何往呢?” 赵林躬身答道:“家师十日后即是七旬大庆,晚辈须在上寿前赶往吴江!” 黑衫老者略一颔首,又问岳洋道:“你呢?要去哪里?” 岳洋垂手禀道:“晚辈欲循桂黔,取道滇川,寻出恩师下落及仇人王声平踪迹!……” 黑衫老者面色冷漠如水,但是如心热血澎湃,几乎就要认自己就是乃师,他暗叹了一口气,望着两人道:“相见总是有缘,老夫意欲指点你们二人两手手法,于他日行走江湖不会有害处,如何?” 两人大喜,情不自禁地跪拜下地,黑衫老者右掌微微虚空一托,两人只觉有一种无形潜力挡住,使其不能跪下。 只见黑社老者面色一沉道:“老朽最是厌恶此种礼俗,随老朽来!” 三人到达一处绝壁上,天风送爽万树涛生。 黑衫老者道:“赵林,你所习的一套太极剑法,功力略具火候,老夫所授也是太极剑法,与令师所授大不相同,但也很容易学会,你拿剑来!” 赵林心知黑衫老者功力神奇,所授定非等闲,不禁喜笑颜开奉上剑。 黑衫老者接过剑,轻轻一抽.一道青光脱鞘而出,低声说道:“你要看真了,老朽这套剑法只是三十二招,一招四式、名曰‘太极幻形剑’,看似缓慢,其实疾厉神速无比,可说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说着一领剑决,缓缓施展开来,剑化扇形散开,寒光耀目,一招一式无不精奇诡妙,却不生半点风声。 赵林岳洋只觉为一种无形神力逼得身形不能屹立原处,一连退至三丈开外,赵林只凝目看定黑衫老者出招吐式。 岳洋也大为获益,心中默记。但又觉黑社老者所说的“太极幻形剑”一名,似在何处听到过。 黑衫老者反复演练了三遍,才停住手,收剑与赵林道:“你可照式练来?” 赵林接过剑后,道:“晚辈天份禀赋甚差,如有不到之处,请老前辈指正,晚辈当铭感不忘。” 黑衫老者只微微一笑,右手招了招,示意赵林练剑。 赵林于是将剑法施展开来,竟然丝毫不差。 黑衫老者笑道:“你天生资质却是不差,这套太极幻形剑威力甚大,你只慢慢体悟其中神髓,虽遇上武林第一高手,亦可保于不败之地,说后略略一顿,又道:“此地至吴江路途非短,老夫也不留你,你可离开兼程赶去,上寿之前必可到达。” 赵林满面感激之色,躬身下拜道:“老前辈指点宏恩,不能报答万一,愿前辈福寿绵绵,晚辈就此别过。” 黑衫老者道:“好说,他日未必能相见,好自为之,勿刚勿燥,勿贪勿忿。” 赵林道:“谨尊老前辈教言。”一揖至地后,即与岳洋握别,疾掠下山而去。 黑衫老者看见岳洋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不禁一怔,道:“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岳洋垂手答道:“晚辈当年在长白听师母说会施展太极幻形剑,与老前辈所说的一模一样,但不知……” 不待岳洋说完,黑衫老者心神大震,却仰天哈哈大笑道:“名称相同之事,屡见不鲜,例如人名雷同者世人不知凡几,岂可混为一谈,你可曾见过你师母施太极幻形法么?”至此,心头不由勾起妩媚蚀骨的爱妻倩影,鼻中只觉一酸,眼泪只向腹中咽落。 岳洋接着答道:“这倒不曾,唉,只是晚辈恩师也大狠心了,师母等人也未曾死去,他老人家竟遗迹世外,心灰意懒,自误误人,莫此为甚?” 黑衫老者目光一沉,喝道:“你也真胆大,竟敢暗地诽谤师长么?” 岳洋面色诚敬道:“晚辈不敢口是心非,只是实话实说!” 黑社老者鼻中冷哼一声道:“你怎知你师母等人未死,老夫与令师当年也有一面之交,只要你说话确而有据,老夫他日若遇令师,必把话带到!” 岳洋心中疑惑面前的黑衫老者就是其师,却不敢断定,心想不妨一试,遂滔滔说出山海关之行与碣石山所闻所见,又作诡言道:“晚辈在碣石山听得极为清晰,那被称作玉钟岛刹岛主之老人说话,说是师母等人被囚在距玉钟岛外十余里小岛,玉钟岛虽陆沉,小岛相距甚远,就是波及亦不致化作劫灰,不然碣石六怪为何从容逃出,又将‘巨阙’、‘青虹’双剑抢出岛外,可见碣石六人即是师母等人所四小岛上监守之人。” 他一片胡论,却不幸为他言中。 黑衫老者闻言,一腔死水般的心又泛起层层波澜,暗道:“此子神情逼真,未必虚假,可惜自己十万善功尚余一小半未竟,又将重入杀劫纷纷的江湖之中,的确是一件扎手之事!” 心念闪电疾转,不禁生出一个决定,遂冷冷说道:话虽如此,令师才华无纵,机智无双,绝不至有毫无所悉之理,说不定令师目前仍在探访之中,老夫不问武林是非已久,但愿能将你的话带到。”又道:“老夫欲传你四套绝学,十日之内当可小成,不过你须答应老夫一件事!” 岳洋答道:“只要晚辈力所能及,不是为非作歹之事,既便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辞、” 黑衫老者望了岳洋一眼,道:“你在一年之内须代老夫行满一千善功,能答应么?” 岳洋忙不迭连声道:“晚辈只道是何重大之事,意本为所应为,即使无老前辈传技之德,晚辈也必尽力而为!” 黑衫老者微微一笑道:“好,好!” 半月后,岳洋已在赶往勾漏途中,横跨云开大山,向桂东容县奔去。 岳洋十日中受益非浅,武功何止增加三倍,可是他自己尚是全然不知,他只觉黑衣老汉严厉中另具仁慈,似含有深意在内,内心虽困惑不解,却又不敢设同套问,每次话尚未出口,老者目光却变得异常森厉,这种慑人神威,使他噤言微声。 临别之际,黑衣老者一再叮嘱于一年之内代他积满一千善功,并致赠两锭黄金,说罢身形不见。 岳洋对黑衫老者暗中已种下深厚感情,老者突然不见,心中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怏怏若失地离开云雾山。 他在容县一家酒楼匆匆果腹后,立即赶向勾漏。 勾漏山中,处处山峰耸立,秀丽奇艳,令人叹为观止。 岳洋在勾漏山中三日,无法侦知其师下落,山中自然屡有人物出没,他都暗自窥视,无一稍似,不禁满腔抑郁,怅然离去,向梧州地面走来。 他紧记着黑衣老者要他代积善功之举,老者口授十数灵验如神偏方,得一册手抄脉理要旨,所以他途中积了不少善事。 他在途中不住地思忖“恩师既还在人世,他对本身之事必有个交待,我何必老是郁闷不乐,莫不如想开些吧?” 岳洋思潮起伏翻涌,步子越行越快,其快如风,转过一道曲径,突然瞥见一三句左右汉子,卷屈在道旁丛草之中,不禁一怔,缓住身子趋前探视。 只见那汉子面色苍白,双目紧闭,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宛如新死模样,阴冷怕人。 岳洋伸手在他胸间一摸,只觉心跳未绝,微闻他口中呓语如蚊:“水……水……” 岳洋忙将身边一个水袋解下,左臂托起那汉子头部,用水袋凑入他的口中,缓缓将水倾注入口。 渐渐对那汉子知觉复生,但两目仍紧闭不睁,鼻中呼吸转浓,胸中起伏加疾,岳洋面上不由泛出笑容。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又积完了一件善功。 一袋水涓滴不剩,须史,那汉子面上显露一层淡淡血色,不复如前苍如纸白。 岳洋轻轻摇撼那汉子肩膀,唤道:“兄台醒醒!” 连唤了数句,只听那汉子口中吐出一声长长低叹,慢慢睁开双目,凝视岳洋良久,始道:“是老弟救转兄弟一条性命么?”说着挣扎坐起来。 岳洋忙道:“兄台你现在感觉好些么?” 那汉子凄然一笑道:“不曾。兄弟赴罗浮山访友未遇,却逢上一不知名妖邪阻路,口舌争执之下,那邪竟动手,中了他一掌,兄弟拼命逃离,当时尚无大碍,但不料二日后突然发作,兄弟正行至此,只觉心中猛生烦恶,口于舌燥,不禁倒在草中,现仍烦燥不减,血行不顺……” 岳洋道:“想必是那邪掌力阴毒,兄台仗着功力深厚,一时不曾发作,毒性却仍渐次深人,趁着兄台奔行血行交速之际,突然溃发以致阴火焚身之故。”又道:“在下身旁带有一味药丸,不妨试用,看看能治好否?”说时已取出一颗白色梧桐子般大的药丸。 那汉子眼露感激之色,道:“你我萍水相逢,老弟竟然能坦诚致赠丹药,委实难得之极。”一手接过药丸,吞入口中,端坐闭目行功。 岳洋只见他面上涌起一片红润,额上汗珠沁出,半晌,他疾睁双目,一跃而起,宏声大笑道: “老弟竟有这般起死回生的药丸,想必令师亦是一世外高人,不知老弟可否赐告出身来历于我?” 岳洋微笑答道:“在下岳洋,出身关外,家师江湖人称云龙陶祝三,身旁灵药是一不知名的老前辈所赠。” 那汉子答道:“兄弟卫乘燕,虽然终生不曾出得西南一隅,但却久闻令师英名,岳老弟,你如今意欲何往?” 岳洋道:“天涯海角,藉资增广见识!” 卫乘燕面色一喜道:“兄弟身受救命之恩,似不敢妄言相求,但你我一见如故,兄弟有一友人独自护送一笔暗镖,不幸在阳朔至梧州途中失踪,为此兄弟费尽心机,明侦暗访,依然未得一丝消息,老弟可否结伴同行,助兄弟一臂之力,此本属冒昧,请勿见罪,是幸!”说完,目光炯炯,泛出一脸希冀之色。 岳洋微笑道:“在下末学艺浅,但蒙兄台不弃,自应追随,只不知令友护的是什么暗镖,恐是极贵重之物。” 卫乘燕见岳洋应允,欣喜不胜,但听至最后两句话,面色突又一片黯然,叹气道:“兄弟友人佟飞虹,江湖上也薄有名气,尊称单掌金钩,在昆明金碧镖局充任副总镖头,他这批货是受人之托独自揽下,是何物件连镖局主都讳莫如深,局主因他此事搞得极不愉快,临行之际,特至兄台台下辞行,不想他一去三月,竟不见运转,兄弟知事有蹊跷,才出来寻他的下落。” 岳洋愕然道:“难道金碧镖局对佟镖头竟置之不顾么?” 卫乘燕冷笑道:“利之所在,虽亲如手足,亦必箕豆相煎。” 岳洋暗道:“自己是局外之人,很难询明真象,与其愈问愈困惑,不如不问为好。”想定后遂微笑道:“兄台为人心热,报肝沥胆,当今之世诚然不可多见,在下何幸得追随冀恳,一切唯如兄台之命。” 卫乘燕大笑道:“老弟真会说话,无论如何,兄弟也不敢对救命恩人无礼。” 大笑声中,两人疾展身形,掠飞如电径向梧州奔去。 梧州为浔桂两江之冲,城市傍山,面临浔江,街道整齐异常。 夕阳渐沉,晚霞绚烂,江面泛起夺目光彩,清风徐来,暑热渐收。 岳洋与卫乘燕两人入得梧州城,就傍着城门到一家酒楼上落座。 卫乘燕以地主自居,点了本地几味名菜,殷勤劝饮。 片刻,突然楼梯响起一阵通通震响,整个酒楼亦为之震动不已,似一窝蜂般涌上十数名江湖人物,往两张空席坐下,平添了嘈杂纷乱之声。 岳洋不禁投目望去,只见所来十数人个个栗悍狰狞,神情狂傲,左胸上同绣着一朵雪白莲花,异常显目,遂低问道:“这是些什么人物呢?” 卫乘燕两眼眨了眨道:“雪莲教!在梧州地面占有极大势力!” 岳洋点点头,知如今江湖上帮派纷起,遂也不多问,转而说些不相干的话,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那群雪莲教人物闹酒喧哗,高声无忌,忽地鸦雀无声,沉寂得如同死水般。 岳洋不禁一怔,转目望去,只见一个眉棱高耸,身材修长的老者立在两席之中,压低嗓音道:“都去西关外候令!” 一刹那间,雪莲教人物走得一干二净,卫乘燕急急立起,道:“兄弟,可有兴趣与我同到城外看一场热闹?” 岳洋答道:“在下无可无不可,一切皆如尊命!”知卫乘燕此举必有所为。 卫乘燕答道:“那么我们走!”随手放了一锭银子,两人一前一后趋下楼去。 月朗皎洁,梧州城外畦田绿野披着一重迷人的雾壳,竹篱茅舍,三两灯火掩映其中,如临诗中梦境。 西郊外有一亩许方圆池塘,清澈见底,荷塘周围密植绿色翠柳。在此塘周围柳树下,密压压地聚集着四五十个雪莲教人物。 蓦地,田野远处冒出五条飞快人影,往池塘这边掠来,其势迅快绝伦,一望而知都是顶尖高手。 眨眼工夫,落在塘畔一株巨柳之下,五人均在六旬开外,内中一个阴沉老者,用慑人寒电扫顾了四下一眼,嘴角阴森冷笑道:“你等四更前必须赶至梨水圩,在陈家老栈周围布下网桩,不容对头一人漏网,五更天时如有人窜出,应全力截击,格杀勿论,但不准闯入客栈,妄自动手,今宵点子委实太扎硬,不容有丝毫疏忽。”话声尖锐刺耳,令人毛骨耸然。 这老者话声未尽,相距十数丈外忽有两条人影一闪,去势如电,宛如鬼魅临风般瞬眼无踪。 雪莲教如许高手竟然未曾觉察有两人隐在近处窥听,他们选择此处作为聚会地点,正是认为四处平荡,不容旁人有潜隐之地,绝未料到还是有人能在旁从容窥听。 生象阴沉老者说完,呵呵一声刺耳怪笑,五条身影同时向斜里掠去,四五十人亦纷纷窜起四散飞驰,人影渐远,柳云飘拂,仍是梦境般静美。 梨水圩仅一条长三十丈街道,而且只有一家店肆,才不过二三十间店面,与门遥对的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凤 此刻,三鼓不到,一轮圆月高悬天际,银河云淡,繁星明灭,梨水圩街上无有人迹,居民已进入梦乡,寂静得似水一般,只有街首陈家老栈门前两盏灯笼随风摇晃着。 突然远处两点巨大人影出现,到得陈家老栈门前疾然停住。 来人正是卫乘燕与岳洋,卫乘燕用手一抹额上汗水,望着岳洋笑道:“到了,兄弟一生之中尚不曾象今晚这般飞奔过。”说着一步迈进栈门。 他语声惊动了内面店从,遂向门外奔来,两人几乎撞个正着,店伙跟跄退出两步,双臂一拦,哈腰苦笑道:“两位客官来得实在不巧,今晚全让人包下了,并无余房,请两位客官多多包涵。” 卫乘燕双目一瞪,冷笑道:“废话,如是无房咱们就借着柜上打个盹儿还不成?” 店伙急形于色,不停地打拱作揖,陪笑道:“二位多包涵,无奈包容严嘱不能再接待别的客官,不然小的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财神爷往外推。” 岳洋眉头一皱,喝道:“你去请包下客栈之人出来答话,快去!” 店伙诺诺连声,正待转身,忽从暗处闪出一个长着五绺长须老人,高声道:“店小二说得不错,正是老朽将客栈包下……” 卫乘燕瞥见这老人形象,不禁一惊,忙接道:“原来是七星使者,在下卫乘燕,请借过一步说话!” 那老者亦似乎一怔,后闻卫来燕自报姓名,不禁双眉高耸,长长叹了一声道:“卫大侠之名威镇滇西,老朽神慕已久,但不知何事要向老朽指教?”说时人已走出丈外。 店伙则是机灵得很,知江湖人物说话最忌他人旁听,急向内面走去。 卫乘燕与老人低声细叙,只见老者须眉飞动,眼中暴露凶光,忙道:“蒙卫大侠赶来相告,此恩徐图后报。”说着侧面唤道:“唐老师!” 一个黑衣燕颔大汉疾闪而出,老者冷笑道:“想不到他们耳目真灵,我等来此消息已被他们侦知,片刻之后他们即将赶到,老朽想小不忍则乱大谋,此行就此作罢,唐老师先命众人撤回,尚未赶来的人也立即阻止,只留下老朽及唐周二位老师。” 大汉愕然道:“为何老前辈还要留在此地呢?” 老者微笑道:“老朽撤离,他们赶来见无一人,必穷追不舍,老朽与唐老师在此耽误一些时间,让小主人不受惊虚可从容离去。” 大汉道:“老前辈说得不错,晚辈遵命。”双肩一振,跃向内面而去。 老者又转目注视卫乘燕微微笑道:“卫大侠与今友速撤离此间,承蒙相告已感情重,再要牵累卫大侠与令友卷入是非漩涡之中,将使老朽终生负疚难安了。” 卫乘燕大笑道:“既然如此,在下等告退了。”双手抱拳一拱,一步窜出门外,一拉岳洋,向街檐掠去,避至老者视线之外,一鹤冲天拔起,落在瓦面上,倏地身形一塌,手贴屋面凝向来路。 半个时辰过去,郊野远处人影飞动,都扑向陈家客栈前后左右,隐在暗处不动。 片刻,五条人影疾苦流星奔电而来,在陈家老栈门首倏然停住,一阵尖锐刺耳语声扬起:“陆丘明,有好朋友来此拜望,怎不出来迎接?”说罢接着发出一阵怪笑。 忽然,店内传出宏声喝道:“是什么人胆敢直呼老朽姓名?”话声中面象清瘦老者昂首跨步迈出,身后尚跟着两人。 清瘦老者一见五人,呵呵大笑道:“老朽只道是谁,原来是雪莲教五煞,近数年来贵教势炎日盛,耳目众多,老朽的行踪不料落在你等爪牙眼中!”至此话锋突转,面目一沉,厉声说道:“你们找老朽何事?” 生象阴沉老者冷笑道:“陆丘明,你那名头吓唬得了别人,可吓唬不倒南欣,今晚若不献出我等所需之人,你等难免葬身此地。” 陆丘明面寒如水,冷冷答道:“你等所需之人是谁?人在何处,哼哼,寻事生非与老朽过不去,须知老朽不是那种怕事之人。” 南欣诡笑道:“陆丘明,看不出你还会装蒜,南某所需之人就在栈内!” 陆丘明不禁一怔,道:“久闻你南欣狡诈万端,歹毒阴谲,今日一见,果然胜于闻名,老朽请问:倘或栈中没有你所需之人呢?” 南欣目光一闪,阴阴笑道:“那又另当别论?” 说时眼色往两旁一丢,左右二人身形一动,电射般入店而去。 陆直明与两人亦未拦阻,均面色沉肃。南欣及两煞嘴角同泛起阴笑,两方宛如六座石像,对立无语。 片刻,只见两人身出店外,南欣见两人目光,即知扑了个空,大喝道:“是何人与你通风报信的?” 陆丘明已自一掌劈出,厉喝道:“南欣,你敢在老朽面前大声喝叱,接我-掌试试。” 南欣只觉一股劲风扑面,双腕疾振,翻掌猛推而去,两人潜力一接,轰地一声雷鸣,气流急漩,尘沙弥漫半空,两人各自向圈外倒退一步。 双方一退又进,掌影翻飞,快打猛攻,劲风呼啸,出招吐式都是雄劲刚厉,精湛不同凡俗。 那边也打了起来,唐周两人手中钢刀怒卷,猛袭雪莲教四煞。 四煞同声冷笑,出掌挥迎,手法凌厉,快速如电。 突然,南欣喉中一声大喝:“住手!”人却如“猛龙出谷” 窜至三丈外落住。 陆丘明冷笑道:“南欣,你可是情知理屈,欲向老朽赔个不是么?” 雪莲四煞亦住手不攻,各自掠出圈外屹立着。 南欣却仰天发出尖声高笑,随风飘起,音炸刺耳。 陆丘明大怒道:“你鬼笑做甚么?” 南欣笑声一住,面目变得格外怕人,厉声道:“四年前,叛教遗孽逃出总坛,南某就猜知他必已投奔你处,果不出南某所料,南某率领属下赶至七星崖,你这老匹夫已然遁逃,南某定下用长线钓远鹞之计,摸准你会回来,今晚你已在天网地罗之中,插翅也难飞去!” 陆丘明冷冷笑道:“你自问逃得出老朽手下么?” 南欣诡谲一笑,道:“徒逞口舌之强,算得了什么?南某如无制你之法,也不会前来这里咧厂说时,由怀中取出一物,迎着陆丘明面门晃得两晃:“陆丘明,你瞧出这是何物么?” 只见陆丘明面色大变,身躯一阵摇撼,道:“你……这是怎么得来的?” 南欣手中原来是一柄黄光闪闪的玉符,作古铜钱形,上铸文字,只手掌那么大小。 只听南欣阴凄地一声得意冷笑:“陆丘明,这柄玉符你不要管南某从何处得来,你总该知道见符如……” 陆丘明面容森厉激动:“不要说了,见符如见师,你有什么话说,但仅限于一桩事,快说!” 南欣淡淡一笑道:“南某只要求陆老师十日之内将遗孽交出送至苍梧敝教总坛,不过南荒天尊传下一双玉符时,持符之人如有危难,可持之向他们门下求协助,并不仅限一事,陆丘明,你敢违抗师命么?” 陆丘明姜还是老的辣,心念云飞轮转,利害权衡已矣,南欣是有名的毒练蛇,心计阴险,杀人不见血,一柄玉符落在他手中,以后还不知对自己用出什么更厉害的手段,不如稳住他再说。他还未出言,南欣已自开口说道:“陆老师,南欣敬重你为人说一不二,何必为着敝教遗孽担着若大的于系,南某应承只要你十日内交出遗孽,这柄玉符必定交回你的手中。” 陆丘明沉声说道:“好,就此一言为定,老朽十日内亲身交上,但如若在贵总坛内又被逃去……” 南某尖怪笑道:“那是当然,南某虽是行事刻毒,但却不轻言背信。” 陆丘明忽转向唐周两人道:“我们回店去,今日有酒今日醉,何必尽为他人愁!”说罢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悲愤,激动。 唐周两人愕然无语,陆丘明又回顾南欣道:“老朽向来说话斩钉截铁,说一不二,第十日午时老朽赶到,倘老朽发现有贵教门下跟踪,可别怨老朽反悔。”不待南欣回答,拉着唐周二位武师迈入店中不见。 南欣目注陆丘明三人身形消失于栈内,面上不禁泛起一阵险恶的阴笑,似得意又似讥讽。他身旁一枯瘦老者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道:“南老大,你就信陆丘明带着遗孽自行投到么?这柄玉符依我看来起不了多大作用。” 南欣阴凄凄地一笑,压低着嗓音道:“见符如见师,一点都不虚假,陆丘明为人心性南某调查得极为清楚,他焉敢自落骂名失信我等……” 南欣诡谲地一笑,道:“我并未说确信于他,只是谨防他将遗孽送至隐秘之处,再自绝而死,为今之计,我等五人分随其后,一侦出遗孽的下落,便赶过头去先下手为强。” 其他四煞颔首道好,南欣指点四煞藏身之处,一面说道:“南某专命他们撤出五里外去待命!” 四煞立时穿空斜跃而起;纷纷翻入陈家老栈。 南欣星驰般奔出二十余丈外,嘬嘴一声胡哨,声音高吭。 月色苍茫之中,只见有三条人影现出,如风奔来,南欣迎向前去吩咐几句,三条人影立即如风驰去。 南欣缓缓转身,忖思须臾,身形疾展,向陈家老栈门首而去。片刻,他落在门前,身形略顿了顿,一步迈进门内,忽觉有轻物在身上碰了一下,不觉一怔,翅腕旋身抓了过去。一抓落空,哪有半点异状?探首门外飞扫了一眼,月华似水,一片朗寂,他暗道:“谅是为飞虫碰了一下。”也不在意,继续往内院迈过去。 一间独院,门窗紧闭,灯光外映,只闻陆丘明不时长吁短叹,不发一语,还有吞酒之声,不言而知那陆丘明正在借酒浇愁,发泄怒气。 南欣立在门前,见室内并未交谈,面上不禁泛出失望之色,眼珠一转,突然一鹤冲天而起,悄无声息落在远处屋面,搓指一响,引来雪莲四煞,他低声说道:“我料定陆丘明须挨至天明动身,明日十五正是梨水圩当墟之期,定然拥挤不堪,他们必将混入人群中逃去,避免我等追踪。” 另一人说道:“然则如何区分?” 南欣仰天思索须臾后,答道:“我等不如先去勒竹镇从容安排。” 雪莲教四煞素来相信南欣料事如神,当下五煞如飞离去。 五煞离去不久,屋面上倏然出现卫乘燕岳洋身形,疾风般掠向陆在明等人那间独院。 卫乘燕立在门前,曲指敲门,唤道:“七星使者陆大侠,可容在下一见么?” 房门呀的打了开来,陆丘明直立在门内,长叹道:“两位热诚可嘉,一见如故,但相知恨晚,两位虽有心相助,却也无能为力了。” 卫乘燕微微-笑,与岳洋跨入室中,只见唐周二位武师立于桌前,面色如罩着一层浓霜。他望了陆丘明一眼,朗声笑道:“方才之事,在下两人全然瞧在眼中,未必如陆大侠想象如此严重,在下素不喜打听别人私事,但却料出是与雪莲教中兄弟之争有关。” 陆丘明不禁一怔,道:“此事并未传闻在外,卫大侠何以得知?” 卫乘燕微笑道:“南欣口口声声遗孽,由此测出四年前雪莲教上苗杰无疾而终,由其师弟金臂人卫飞龙接任教主,不无可疑,事买真象在下尚是无知,然而断定苗杰木是无疾而终,必遭暗害。” 陆丘明点头道:“卫大侠真个睿智卓见,虽不中亦不远矣,如不嫌酒冷菜残,两位请宽坐长谈如何?”说着目注岳洋道:“这位少侠英华内蕴,气宇不凡,卫大侠可为老朽引见否?” 卫乘燕道:“陆大侠眼力不错,这位少侠姓岳单名一个字洋,乃人中龙凤,后起之秀,在下一条性命也是岳少侠所救。” 陆丘明闻言,目中泛出惊诧之色,卫乘燕威震滇边,武功卓绝,虽然瞧出岳洋非庸俗之辈,却不信岳洋比卫乘燕身手还要高明。 陆丘明微笑道:“岳少侠好说!请坐!” 卫乘燕与岳洋先后落座,席间引见两名武师一名唐连,另一人名周召卜,均是昆仑高手能人。 卫乘燕钱啜了一口茶后,道:“此事来龙去脉,是是非非,陆大侠暂可避谈,在下要问陆大侠一句话,对此事有何处决?” 陆丘明淡然一笑道:“先师临终时,说有一面信符在外,如有持符相求,不论艰危亦须相助,唉,老朽怎么也不会料到会落南欣手中,试想老朽怎能违抗先师遗命?” 卫乘燕以目示意岳洋,微笑道:“在下不忍陆大侠受武林唾骂不耻,有一物相赠,俾使解开大侠心内重忧。” 陆丘明一怔,只见岳洋从怀中取出一柄玉符,正是南欣方才所持,不禁大惊立起,道:“莫非南欣已毙命在少侠手中么?为何这柄玉符落到少侠手中?” 卫乘燕抢口接道:“这是岳少侠施展空空妙手,由南欣身上窃得。” 陆丘明目凝两人,缓缓说道:“恕老朽直言无忌,老朽素昧平生,两位竟肝胆相助,未免可疑?” 卫乘燕朗声大笑道:“陆大侠猜得一点不错,在下投之以桃,就望陆大侠报之以李,在下盟兄昆明金碧镖局副镖头佟飞虹,三月前独自揽承暗镖在苍梧途中无故失踪,为了他独自揽下这笔买卖,金碧对他极为不满,竟坐视不问,故而在下兼程赶来探佟飞虹下落。”话声微微一顿,正色道:“佟飞虹失踪谅与雪莲教有关,雪莲教中龙蛇蛰隐,不乏能手,度德量力,在下欲竟其事实有所不逮,素仰陆大侠武功盖世,然大侠自惜羽毛,久不问江湖是非,故藉信符烦求鼎力相助,析勿说在下挟惠索报.” 陆丘明清瘦的脸上先是一怔,目中现出一丝异样神光,闪电间倏又敛去,面泛喜容微笑道:“江湖对老朽传言,不免略有不符之处,洁身自爱或有,不问是非恩怨则无,卫大侠岳少使对老朽思重义厚,就是没有这面玉符,也当竭力相报!” 岳洋注视着陆丘明,等他话一落,遂趁机交还那面玉符,陆丘明称谢不迭。道:“南欣稍时发现令符被窃,定会找上门来与老朽拼一死命了!” 卫乘燕微笑道:“未必,在下在马厩中取来一块铁,用大力手法弄成一块令符模样交岳少侠窃换,南欣将令符藏在豹皮革囊之内,岳少侠以偷天换日摘取差点为南欣发觉,还回时因南欣掩在门外凝神窥听陆大快举动竞懵然无知。”说着又是一笑道:“现在雪莲教五煞在勒竹镇上相候陆大侠等。” 陆丘明惊愕异常的望了唐周二人一眼,道:“这南欣真个料事如神,竟算准老朽取道勒竹、横渡桂江心意。” 卫乘燕当下将窥听五煞对话一一详告,又道:“我等不如将计就计,你我分成两起,佯装素不相识模样,还是取道勒竹,由在下两人向五煞寻事生非……”突压低嗓音说了一阵。 陆丘明连连点头,笑道:“妙极,老朽此来原是在苍梧暗杀雪莲教徒,逼使金臂人卫飞龙出面,追问当年追杀师兄真相。”说时,极目望了望窗外,天边已泛出一丝青白曙光,遂立起道:“天已黎明,我们走吧?这间客店店主与伙计均是雪莲教中眼目,被老朽点了残哑二穴,弃置暗室内,无虞他们走漏风声。” 五人掠身穿上屋面,分做两起电飞掠去。 骄阳似火,流金烁石。 岳洋与卫乘燕汗水渍透,一路飞驰奔抵勒竹镇,进入镇中一家最大的聚英居酒楼。 时值中午,聚英居已上了七成座,酒香肴氛扑鼻送人,不觉肌肠辘辘。 卫乘燕向一张八仙圆桌走了过去,盘踞而坐。 岳洋不禁一愕,暗忖:“两个人为什么要占这么大的桌面?”心中虽然这么想,可却是并未说出,只望了卫乘燕一眼,随即坐下。 店伙走了过来,笑道:“爷台用些什么?只两位吗?” 卫乘燕双目微瞪,道:“将你们店里拿手的时肴选上六味及一大碗清蒸鲫鱼汤,再来五斤好酒,我们一面喝,一面等候来人。” 店伙诺诺连声而退,望着厨下高声唤报菜名。 岳洋面露困惑之色问道:“难道他们也坐在一处么?” 卫乘燕摇首道:“另有其人” 岳洋知卫乘燕老于江湖,一举一措都深含用意,心中虽茫然不解,却也不穷究。 不多一会儿,酒菜送了上来,卫乘燕与岳洋斟了一满杯酒,低声道:“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好使力气。” 岳洋当即会意,举杯一饮而尽,两人慢慢进食。 这时,食客越来越多,几乎满座,盈耳呼么喝六。 忽地,陆丘明与唐周三人走了进来,正好一付座头食客会了帐动身离去,陆丘明三人望也不望卫岳二人,竟自坐下,招呼店伙点了酒菜。 陆丘明等刚坐下,店外随即出现七个身着大蓝纺绸长衫汉子,熊背豹腰,栗悍狞猛,明眼人一望即知都是江湖人物。 卫乘燕道:“点子来啦!” 七个汉子有意无意地望了陆丘明座上一眼,继而扫视四处,看着有无空座。 店伙迎了过来,陪笑道:“对不起,爷们请等会儿再来次临!” 七个汉子生象没有店伙这个人一般,充耳不闻。忽然,一汉子望着卫、岳那张桌面,鼻中哼哼一声,径自走去。 他走至卫乘燕对首,问也不问,凳子托了一托,一屁股坐下去,其余六个大汉亦走了过来。 “啪”的一声响,卫乘燕一拍桌面,一跃而起,指着那坐下的大汉喝道:“你没长眼睛么?难道未见这座上有人?” 这声大响,震得四座纷纷愕然注目。 那汉子一脸通红,渐渐又变成青白,目中凶光外露,蓦地立起,狞笑一声道:“你发个什么横?你吃你的,咱坐咱的,于你屁事?” 话声未落,卫乘燕身形奇快,只一闪竟转过桌面,左手五指飞抓而出,一把扣住大汉的腕脉穴。 只一拧一甩,大汉惨叫出声,一条身子箭也似地甩飞而出,一声巨响坠落于街心一块石板上。 卫乘燕一甩出这大汉,其余六人大惊失色,同声喝叱,纷纷出掌向卫乘燕围袭攻击。谁知卫乘燕存心找事,已自抢手攻出,身形欺进,掌指迅如电光火石击出。 但听数声闷哼,六条人影连续被掷飞出店外。 卫乘燕冷笑道:“一进来大爷就瞧得不顺眼,不给点苦头与你们吃吃,你们还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咧!” 说着若无其事般坐了下去,望着岳洋笑了笑,挟菜入嘴,大口咀嚼。 可怜七个大汉被摔得发昏,骨痛欲裂,肤青唇肿,爬了起来站在店外发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分出两个奔向对街斜着一家酒楼,里面雪莲五煞正聚在一起饮食。南欣忽见属下气色败坏奔了进来,不禁一怔,倏然站起,喝道:“杜秋虎,敢是让陆丘明老鬼发现你们乔装跟踪了么?” 那唤作杜秋虎之人答道:“不是!”遂将方才之事禀明。 南欣目中神光闪烁,转了几转,道:“莫非那两人是陆丘明同路不成。”杜秋虎答道:“那两人面前酒菜已用残过半,看来并不是同路。” 南欣眉头一皱,冷笑道:“不是同路就好,你们还是回到聚英居,本座另有安排。” 杜秋虎两人急趋而出,重返聚英居,其余五人尚留在门外僵立着。 这时,聚英居中食客已散去大半,杜秋虎匆匆说了几句,七人硬着头皮进入聚英居。 他们低着头也不敢望卫乘燕,围着另一张桌面坐下。 卫乘燕冷笑一声道:“天下竟有如此不知廉耻之人!” 七个汉子差怒到了极点,额角青筋突起,目中几乎喷出火焰,却终始闷不出声,尽力忍住。 岳洋笑了笑低声道:“看来等会儿还有帮手到来,不然他们不会这样!” 卫乘燕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我们等着瞧热闹啦!” 陆丘明三人却视若无睹,充耳不闻,慢慢进食,表现得异常从容。 须臾,食客们业已走尽,仅留下这三起人,店伙只知今日撞上了瘟神,小心翼翼的问酒添菜,殷勤倍至。但是,手中却捏着一把冷汗,心中只是发毛。 岳洋目光不移地望着这面,这如死的寂静,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兆,他心中默然思忖着:“稍时,自己是否要出手呢?”他几乎失却信心了。因为他自涉足江湖起,除了西山梅岭一役尚无损外,处处都显得功力不如人,尤其是赵林现身援救自己,他那精湛的剑术,从容若定的神态,顿感自身功底不厚。 虽然苏雨山以十日之期指点他甚多绝艺,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梦中,苏雨山已为他打通奇经八脉,喂服多种灵药已助长功力。 这种奇遇是武林中罕有的,可是他似如无知。他认为十日太短,充其是多学几套精妙招式而已,武功是与日并进,绝不会短短数日便趋大成。 他这种想法是对的,可是,他万没想到传艺的黑衫老者就是他日夕不忘,一身武功超凡入圣的恩师. 岳洋执杯就唇浅饮,脑中思绪翻腾之际,店外街心突现出十余条江湖人物,兵刃执在手中,面上均罩着一层杀气。 只见一蟹面短须五句老者掠进店内,阴沉沉发出一声冷笑,喝道:“杜秋虎,是谁惹事生非,你指出那人来!” 卫乘燕已自哈哈大笑:“我道是谁如此狂傲,原来是栾丁鬼在此当起猢狲王来了!岷江一别,不觉十易寒暑,欣睹故人无恙,真是幸会啊!” 岳洋一听“岷江”二字,不禁双目大张,瞪着那蟹面老者,忖道:“莫非这人原是工声平爪牙,若然如此,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从他身上定可得出王声平的下落。” 蟹面老者闻言不禁心神微颤,瞠目凝视半晌,呵呵怪笑道:“卫乘燕,我了鬼梦想不到好朋友自行投到,我们这段恩怨早该结了,你说是么?” 卫乘燕道:“可不是,早就该结了啊,你出外候着,卫某过帐后,自然要试试十年来阁下武功有无精进?” 栾丁鬼鼻中哼了一声,道:“栾某恭候就是!”身形一转,一式“毒蟒出穴”窜出店外守候着。 七个汉子巍然端坐不动,看来是有心监视陆丘明等三人的。 岳洋不知怎的,只觉热血沸腾,雄心顿起,趁着卫乘燕与店伙结帐时,右手食中两指一并,自桌底暗伸过去,目光凝定七个汉子脚背大穴,虚空暗点了一指。 只见七人喉中微吭了一声,齐扑向桌面宛然酒醉熟睡模样。 岳洋不禁一震,他做梦也没料到这手戮穴武功竟有如此威力。 要知这手武功却是震古烁今,矿代绝学,“轩辕十八解”中“虚空错脉戮穴”手法。苏雨山对岳洋存有负疚之情,十日传授,都是诡奇绝伦上乘绝学,欲以之减轻心灵上的债孽负荷。 此刻,岳洋目中泛出奇光,这一来信心大增,只觉黑衫老者一身武功高深莫测,短短十日中自己武功即大异往昔,心中的那份喜悦可想而知。 这情形,卫乘燕、陆丘明等人竟未觉察出来。 卫乘燕会过帐后,向岳洋道:“老弟,你与愚兄掠阵,不至必要时慎勿出手。”忽自眼角曾见七个大汉情状,不禁呆住了,张口欲问岳洋。 岳洋忙以眼色制止住,卫乘燕眼珠一转,已知就里,但心中惊骇岳洋哪来的这身奇奥武功。 当下卫乘燕未再说话,一撩袍衫,话也似地射至街心,面向着栾丁鬼微微笑道:“阁下是以掌力见搏,抑或兵刃较量,卫某是无不奉陪。” 栾丁鬼目露凶光,大喝道:“你是单打还是合殴,话可要说明白。”目光飞投了店中陆丘明三人一眼,他可真怕陆丘明参与其事。 卫乘燕循着栾丁鬼的目光转向望去,恰好岳洋手摇折扇情洒的漫步走出店来,他以为栾丁鬼指的是岳洋,遂轻笑一声,道:“你放心,卫某同伴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却胆大之极,可真不把你们这般狐群狗党放在眼内。” 栾丁鬼一声大喝:“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栾某可没空与你绕口。”身形一挫,自肩头拔出一柄三棱铁剑来,刀刃泛出蓝森森的光泽。 卫乘燕笑骂道:“真是越来越不成才了,兵刃染有剧毒,较之鼠窃狗盗尚不如。”说着由腰中解下一柄十三节活扣蛇骨钢鞭,钢鞭前三寸吊着一核桃大小钢球,轻轻一引,扣环生起一阵金铁脆音,鞭梢钢球呼的一声呼啸,慑人心弦。 突然从栾丁鬼身后掠出一个手执澜背钢刀紫衣大汉,道:“杀鸡焉用牛刀……” 话声未落,卫乘燕冷笑道:“你也配。” 冷笑声中,十三节活扣蛇骨钢鞭一式“横扫千军”而出。 一声凄厉惨叫蓦然升起,那紫衣大汉身形被扫飞半空,自向十数丈外叭哒坠地,额上被鞭梢钢球击穿一个大孔,血浆溢污满面,已是气绝毙命。 栾丁鬼面目变色道:“卫乘燕,你也未免太心狠手辣!” 卫乘燕沉声道:“武林拼搏,就是你死我活之斗,有何心黑手辣可言?栾丁鬼,你如妄想以众凌寡,用车轮战法,无异是自速其死。” 栾丁鬼尚未答言,群邪之中又窜出四人,一拥而上,向卫乘燕周身重穴而去。 卫乘燕哈哈一声大笑,右腕疾抡,瞬间三招挥出,宛如怒蟒翻空,掀风奔电,威势骇人无比。 一照面间,四人身形立被卷带飞上半空,纷纷坠地不起。 岳洋不禁拊掌朗笑道:“滇西大侠果然功力惊人,佩服!” 这时,忽闪电般掠出一矮瘦面色姜黄老叟,阴阴地望着卫乘燕一笑,右臂疾伸,五指舒张,圈了一圈,星飞电弛地朝卫乘燕手中蛇骨鞭抓去。 卫乘燕大喝一声,斜闪三尺,长鞭飞扫,瞬息间攻了九式出去,破空呼啸。 但是,卫乘燕面色已由平静渐变为惊骇,但觉这老叟手影变化莫测,如影随形地抓梢钢球,不但不能撇开,而且他那指风扫及钢球,影响所及虎口亦被震得酸麻难耐。 片刻之间,两人已走了数十招面,卫乘燕虽未露出败象,却也有点捉襟见肘之势。 这面色姜黄老者武功卓绝诡异,却并不比卫乘燕高,只因他一出手就抢了先机,卫乘燕始终返不回逆势,故而处于守境。 岳洋始终冷眼旁观,暗赞这两人武功都是精上之选,只有他暗中瞧出卫乘燕尚有意藏拙,此时此地,还不曾显出他那真才实学。 栾丁鬼忽而瞥了店内一眼,面色立变,疾向店内掠去,只见陆丘明三人已无踪影,同党七人均伏在桌上沉沉如睡。 这一惊非同小可,栾丁鬼膛目结舌,额角不禁冒出豆大汗珠,急问店伙,店伙道:“不知道,小的向柜上交帐,一转身已是不见了这三位客人。” 栾丁鬼向昏睡的七人桌面走去,细心察视之下,已知七人为人暗中制住穴道,急伸手往七人后胸拍去。” 七人仍是昏睡如故,栾丁鬼不禁怔住,急急望外窜去,对场中生死拼搏望也不望一眼,一劲向斜首一座酒楼飞掠而入,自然是将此事事报五煞。 栾丁鬼一掠入店内,目光飞扫,又是一怔,原来雪莲教五煞已无踪影。忽感身后微风飒然,知有人突袭,心中猛颤,斜闪对面一望,只见一双手影如电抓来。 来手奇快无比,连何人都未瞧清楚,右臂“曲地”穴上已被五指扣住,但觉手臂一麻,行血返攻内腑,遍体麻软乏力。 他抬目望去,原来面前立着的人,却是卫乘燕所说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岳洋。 他心神一颤,忙道:“栾某与阁下无怨无仇,阁下怎么……” 岳洋已自微笑道:“在下只问尊驾一句话,请照实回答。”语气异常婉转,但栾丁鬼在这种情形下能不回答么? 栾丁鬼脸色阴晴数变,知无力与抗,暗叹了一口气道:“阁下要问什么?” 店中食客俱已走空,均围立在街心遥睹卫乘燕与姜黄面色老者猛烈凶搏,是以栾丁鬼心中略宽,因无人窥见他受制情形。 岳洋微笑道:“尊驾能照实回答就好。方才听卫大侠说昔年尊驾曾在岷江扬名,但不知哪闹海蚊龙王声平如今何在?” 栾丁鬼张双目,道:“不错,栾某与王声平曾共事岷江,但十年前一别即各自西东、不通音讯,王声平不知何事亦离开了岷江,匿姓隐名,现在何处恕栾某不知。”心内暗自惊道:“当年王声平杀人无数,血腥双手,这少年想必是他仇家后人?” 突然.门外传来一娇脆语声道:“栾丁鬼说话丝毫无虚假作伪!” 岳洋不禁一怔,急转面凝望去。岳洋不禁大为失望,沉声道:“尊驾说话是否实在?” 只见一身着淡青罗衣,容貌俏丽的少女走了进来,香风一阵,少女已立在面前,身形快逾闪电。 栾丁鬼面露喜容,道:“郝姑娘!” 这郝姓少女一对剪水双眸不停地在岳洋全身上下打量,见岳洋宛如临风玉树,气质潇洒,暗道:“这少年长得好俊!” 忽地目光一接,少女不禁面泛红霞。陡将脸色一沉,叱道:“你还不将栾老师放开!” 岳洋微笑着摇首道:“在下不问个水落石出,绝不放开他,姑娘怎知栾丁鬼所言为实?” 少女鼻中冷哼一声,玉掌穿起,向岳洋右胁拍来。 正是攻求必救,岳洋虽只少女这轻描淡写的一式,内中却含无穷奥妙变化,逼得自己不能不放开栾丁鬼,五指一舒,疾向后飘出三尺开外。 栾丁鬼身上一轻,血行回顺,掠出店外逃去。 岳洋一退出,面色微沉道:“姑娘未免多事,在下心切,要问杀父大仇下落,无端被姑娘搅扰,在下素不与女流交手,现在迫不得已要向姑娘追问栾丁鬼了!” 少女柳眉向上一挑,道:“好大的口气,只怕你非姑娘之敌!” 岳洋怔得一怔,道:“那未必见得,只是在下实在不愿与女流交手,最好姑娘将栾丁鬼追回。” 少女微笑道:“你只胜得了姑娘,追回栾丁鬼之事,包在姑娘身上。” 岳洋摇首道:“在下相劝……” 少女突地一声喝叱:“不用多说!”一掌又轻轻飞出,如悠悠劲风,扑面而来。 岳洋又自身形一动,跃开了一张桌面。 但少女如影随形而至,掌影飘飘袭来,岳洋翻身窜起,一掌震开窗页,身如离弦之矢射出窗外,向桂江之滨一片青田草地落下。 身形尚未落定,但觉一片绵密柔劲径向胸后压来,不觉心中一凛,暗道:“这少女身形好快。”想时已自一鹤冲天而起,半空中摸出乌骨折扇,掉身下扑时,扇页“拨拉”亮开,一缕急风向少女攻下。 岳洋只施出五成功力,功式已发出了奇奥的三招。 扇风逼袭,少女微感内肺气血已生震荡,不禁低叫一声,掌势外撤,急急跃出丈外,一双秋水明眸注定岳洋手中折扇。 只见少女面上倏然升起惊诧之色,道:“你这把折扇从何而来?” 岳泽微微一怔,答道:“此乃友人所赠,姑娘问他作甚?” 姑娘大张着晶澈双眸,问道:“你那友人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 岳洋猛感心中一颤,暗道:“这柄折扇为贺束兰所赠,她为什么问得这么情切,莫非她也认得兰姐?我想不至于,兰姐才从海外迁居玉钟山,嗯,也说不定……” 心念至此,遂朗笑道:“一柄折扇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姑娘为何如此追根问底,此折扇么,乃一异性友人见赠。” 这少女闻言娇面上顿时如蒙上一层苍白惨淡,又象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颤声说道:“公子是否姓岳?” 岳洋愕然答道:“正是,姑娘为何知道在下贱姓?” 少女目中现出惊惶之色,樱唇颤了几颤,象是有什么话要说,突然娇躯一转,流星奔电般如飞掠去,转瞬间身形已杳。 岳洋茫然发怔,苦苦思索,只觉甚难理解,这少女为何认出手中折扇来历,何以知自己姓岳?既知自己来历,谅与贺束兰极为熟悉,但又何以一言未留而神色恐慌匆匆离去? 岳洋只觉个中情形大有可疑,然而却寻求不出答案。 他暗叹一声,心说:“不知卫乘燕现在怎么了?”心念一动,身形穿空而起,斜落在屋面上,向街心疾驶而下,只见卫乘燕仍在与姜黄面色老者搏斗,路人围观层层. 栾丁鬼及面色姜黄老者身后掠阵的江湖人物悉数失踪,留下的只有卫乘燕鞭下丧命的尸体。 两人力搏至今,少说也有千余回合.但见老者双掌招式变幻无穷,逼出强猛掌风,如奔涛涌潮。 卫乘燕右鞭仍处于守势,左掌一抡抢攻,辛辣异常。 岳洋闪立场中,情不自禁地展出苏雨山相传玄天七星步法,蓦然身形一欺,已自逼至老叟身侧,左手一抢,已然扣在老叟在掌腕脉穴卜,五指一紧,老叟不禁“唉”的一声叫起来。 岳洋身形手法快如电掣,卫乘燕只觉人影一晃,也未瞥清是怎么一回事,左鞭左掌一个收手不及,鞭梢钢球拍的一声,击穿胸骨深嵌入内,左掌也已击实在老者右肩头上,肩骨被击得粉碎。 只听老叟张嘴发出一声裂帛穿云的惨叫,随即口中喷出一股鲜血,胸口穿孔处亦血流如注,四散飞溅,倒在地下。 卫乘燕急撤蛇骨鞭,忙道:“老弟,我们速走!”两人身形冲霄而起,向屋面上落去,闪得两间,已自消失不见。 岳洋卫乘燕离去不久,镇上居民对那几具横尸,十分恐怖,都不敢向前观看。 突然两条娇倩身影由街头飞掠而来,凌空越过人群,直落横尸之前。 两条人影,一个原是岳洋前见之郝姓少女,另外则是一翠绿衣裙的少女,冷艳端丽,正是那贺柬兰之贴身待女梅儿姑娘。 梅儿细察老叟死状,目放诧异之光,道:“传闻滇西大侠卫乘燕武功卓绝,虽说较马老师略高,能致马老师死命却也未必,此中大有可疑。”说着娇躯一晃,落在围观人群之前讯问竟究。 路人有胆大者言:有一少年相助卫乘燕才将老者杀死。梅儿顿现黯然之色,低声谢了一句,疾跃向郝姓少女处,埋怨道:“萍妹,马老师一条性命就误在了你身上。”伸手一拉郝姓少女,疾向镇外驰去。 两少女又停身在一处野地广,郝姓少女玉容惨白,问道:“梅姐姐,怎说是误在小妹身上?” 梅儿冷笑道:“你既然已知道他是岳公子,就该说明原委,为何一走了之?不然马老师怎会死在岳公子手上,回见小姐,叫我如何回答?”说着柳眉一挑道:“奇怪,他的武功为何竟然精进如此?过去是不能与马老师相比的呀!” 郝姓少女说道:“梅姐姐,这怎可怨小妹,小妹若然说出自身来历,岳公子岂不要逼小妹擒回栾丁鬼,试想雪莲教已与山主结盟,已命马老师来此协助,小妹怎能冒昧出手与雪莲教为敌,万一山主怪罪下来,小妹担待不起,只有返告梅姐姐。” 梅儿叹了一口气道:“话虽如此,叫我如何回复山主及姑娘?” 郝姓少女双目一眨,道:“只有推在卫乘燕身上了。” 梅儿微微沉吟,轻摇首道:“不好,卫乘燕既与岳公子同行,交情上定当不浅,推在卫乘燕身上,山主对待异己手段你是知道的。卫乘燕如有不测,岳公子必定寻仇,这会使姑娘为难,亦刺伤姑娘之心。姑娘一向孤芳自赏,从未示年轻男人颜色,但却深深地爱着岳公子,我与姑娘为事牵缠误返山日期,致岳公子悄然离山而去,姑娘为此暴躁不安,这样做岂不更增小姐烦恼?” 郝姓少女忧形于色道:“这可怎么是好?” 梅儿目转了一转,低喟道:“此来只好回报山主了,但先要稳住姑娘再说。” 蓦地,遥远天际忽传来一声清亮长啸,响彻云空,梅儿面色一变,道:“不好,杨老师赶来了,他若发现其中真象,此事就不好办了,我们快迎上前去!” 两女身形疾展,迎着啸声来处奔去。 只见一条骄捷身影如飞而来,渐渐现出一个花白长须老者。 这老者一见二女不由停下脚步,道:“二位姑娘,你们可曾见着马老师么?” 梅儿道:“马老师已经死了!” 老者不禁大惊,瞠目问道:“你们可知他是如何死的?” 梅儿冷冷说道:“马老师之死,可说是死在雪莲教无主之徒身上。” 老者一脸激动之色:“梅姑娘,这话怎么说呢?” 梅儿道:“雪莲教本身箕豆相煎,恩怨未了,五煞强邀马老师相助追捕遗孽,哼,怎知雪莲教手下放着正事不办,反向不相干之人惹事生非,连马老师也卷入漩涡,马老师与对方交上了手,雪莲教手下竟不顾而去,马老师寡不敌众,身遭暗器,惨遭毙命。” 老者激怒异常,花白胡须抖动,道:“这杀害马老师的凶手呢?” 梅儿只淡淡一笑:“不消杨老师费心,已然毙命在我俩手下,我们先行返山吧!” 老者不禁一怔,突闻身后衣袂飘飘之声迭起,转脸望去,只见六条身形如飞奔来! 来的均是雪莲教下高手,见三人在此叙话,不禁停下身来。 梅儿眉头一皱,道:“贵门对头已渡过桂江,诸位有事请便吧,我等还要返赣一行。” 来人拱了拱手,身形疾奔而去。 这时,老者惊诧道:“梅姑娘,为何要老朽返赣,如此不是违误山主之命了么?” 梅儿冷冷一笑道:“马老师一条性命已误在雪莲教手中,杨老师还想葬身在此么?雪莲教箕豆相煎,乱象已萌,本身岌岌可危,况山主又不曾令杨老师参与雪莲教本身是非之中。” 老者不禁点头道:“这话有理,老朽就伴二位姑娘同行。” 三人如飞离去。 第六章 卜技得传 广成二宝 桂江出广西兴安县海阳山,南流经桂林至梧州合浔江,江水清澈,两岸丹崖翠壁,如五百罗汉或坐或饮,形态不一,光怪陆离,不可尽言。 在勒竹镇之后桂江对岸十余里江滨,凤竹垂杨中有十数条人影如流星般疾奔着。 其中有雪莲教五煞及栾丁鬼在内,眉梢剔动显得异常烦躁焦急,他们发现陆丘明三人趁着街心卫乘燕挑起一场拼搏之际,竟行走得无影无踪,不禁大急,追赶而去。 渡过桂江,追出十余里,哪有陆丘明三人身影?栾丁鬼道:“南堂主,属下的看法,陆丘明似乎渡过桂江循着江岸经向桂林进去,一江之隔,不啻天渊,我等只是捕风捉影而已,再不然就是搭舟而遁,以避过我等眼目。” 南欣瞥了栾丁鬼一眼,道:“你知道什么?对岸南某遍布伏桩眼线,只一发现形迹,立即以旗花升空报讯,这多时候,怎么一无动静,所以敢断定他们必渡江而行无疑,至于搭舟溯江而上,弃速取缓,更是大错而特错,你的高见荒谬绝伦已极。” 栾丁鬼红着一张脸,道:“属下不过就事论事而已,哪有南堂主如此足智多谋,但何以这条道上不设下伏桩眼线,请解属下愚昧。” 南某冷冷答道:“因南某已应允陆丘明,绝不遣人跟踪于他,为求他不疑心,又算准他选择这条途径,所以故示大方尽撤伏桩眼线,但一过平乐县境,便落入我等罗网中。” 栾丁鬼腹诽南欣自诩算无遗策,陆丘明这种武林名手,岂能轻易骗得过他,心中暗暗思忖道:“如此重大的事,教主不亲身前来主持,竟托付于愚昧自大的五煞,必然坏事无疑。”口内却佯赞道:“南堂主智慧无双,料事如神,无怪教主倚作股肱。” 凡人哪有不喜戴高帽子之理,这一来正好抓住南欣弱点,他不禁傲慢地失笑了两声。 雪莲教匪徒奔行速度宛若星射风驰,转眼无踪。 此刻,岳洋与卫乘燕由勒竹镇码头搭乘渡般横越江面。 卫来燕知岳洋初涉江湖,阅历不深,微笑道:“世云江湖风景寸寸险,兄弟却说也未必没有好处。读十年书,不如行万里路,可大增见闻,佳江景色之美,不在于此,而在桂林至阳朔一带,桂人自称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此去当可一见。” 两人指指点点,不觉已到江岸,卫乘燕付了船资,同着岳洋行云流水般奔去。 途中,岳洋不时投视卫乘燕一眼,卫乘燕渐渐发觉岳洋目光有异,怔得一怔,道:“少侠莫非有什么话要说么?” 岳洋点点头道:“在下年事尚轻,陆丘明等人为人未曾闻过,兄台对陆丘明当熟知,究竟他为人如何?” 卫乘燕闻言大感惊诧,知岳洋决不会无故出问,忙道:“陆丘明人最孤僻,与世落落寡合,并无重大恶行,少侠你问这话是何意?” 岳洋略一沉吟道:“前在陈家客栈时,见台曾说过求他相助寻找盟兄佟飞虹,在下无意间瞥见他神色有异,答话也两可,故此在下心内始终存了一个疑问,但又不敢妄断,以免樵夫失斧之错!” 卫乘燕不禁脸色微变,道:“少侠所疑非是妄断之词,此人心性既然孤僻,行事必怪异,不可以常情衡度,难道盟兄佟飞虹失踪与他有关吗?却又为的是什么?你我不如赶上他们,明问陆丘明,是否见过我那盟兄?” 岳洋不禁朗笑道:“兄台认为他们按原定之计行事么? 在下料定陆丘明必兼程赶去会合其他人等安排钓饵,诱敌入伏。” 卫乘燕不禁一怔:“少侠由何见得?” 岳洋道:“在下只觉他们双方都欲置对方于万劫不复之地,结怨之深,莫过于此,而且事关雪莲教存亡,其教主金臂人卫飞龙不亲身前来,却托之于五煞,此乃本末倒置之举,在下料想卫飞龙必不至谬悖如此,当暗中另有行动。陆丘明未必不知道,所以说兼程赶去可从容安排。” 卫乘燕目光飞动,忙道:“少侠高见不差,我们赶快去!” 两人身形逾电,疾奔而去,沿途景色果如卫乘燕所言,愈来愈奇,孤峰林立,宛如天狗苍幻,迷离光怪,目不暇接。 广西云南地形在地理学上,属于石灰岩地形,由于受到流水的溶蚀,形成了特殊的形态,奇异的石林,深遂的洞穴,地下的伏流处处都是,山水甲天下的桂林阳朔,奇峰纷耸,令人称绝。 云南东部路南的石林,更是典型,经地质学家勘查,系属于二叠纪石灰岩,迄今已有两亿八千年历史,外观雄伟壮丽,气象万千,称之为“天开异境”,“磊落万古”实不为过。 然石林分布地区之广,以广西为最多,桂林阳朔一带尤著,石峰离主,分行竟奋,变幻万状,或巍然似宝塔,或招展如旗旌。 夏季入晚很迟,日落西山,残霞将敛,但尚有一大段时期光亮。 清风徐来,暑气渐收,卫乘燕与岳洋已奔至距平乐县四十里外。 突地,两人发现路侧岔道一块高可五尺的巨石之后,露出一只血污人腿,不禁同一怔,互投了一瞥惊疑目光,双双疾射跃去,不远处赫然现出一具雪莲教匪徒尸体,这死者从装束看,如勒竹镇上所见一般,死者遍体鳞伤,胸口穿一个拳大创口,紫血淤凝,两目凝视,口齿狞张,似是极为恐怖,满面都是斑斑血迹. 卫乘燕凝目良久,道:“这人死时距此已逾半个时辰,下手之人为一内家绝顶高手,摘取心脏用出大力鹰爪手法,不要是陆丘明吧?” 岳洋知自己见识太浅,实在看不出卫乘燕的推断根据,心想:“有他这样一位老于江湖之人作伴,不妨多问,藉增阅历!”遂望着卫乘燕问道:“兄台此话有何依据?” 卫乘燕道:“看此人胸口血凝淤紫,死时当在半个时辰以上,再者此人猝然遇袭,连下手之人异未瞧清,胸腔已被鹰爪手法裂开,他骇然惊叫奔跑,因恐怖过度奔出才不过数步就倒地,暗袭之人发出得意狂笑,他愈发恐惧连滚带爬,所以遍体被锐石擦成鳞伤,但亦未滚出数丈外,便为暗袭那人从容摘去心脏。”说着,手一指四五丈远处地面已为灰尘湮没的黯淡血迹,又道:“由此血路推断,兄弟所料虽不中亦不远矣。” 岳洋仔细察看,果然不错,暗赞卫乘燕目光锐利,料事如神,就跟目击一般。 只见岳洋目光忽然一怔,手指西南方,忙道:“兄台请看,那边还有鲜明的血迹。” 卫乘燕目光飞掠,瞥见一座矮石简之侧,留有一滩殷红血迹;应道:“死的尚不止此一人,我等寻着血迹寻去,当能发现。” 此处一片石丛,宛然天生石阵,两人之字形飞扑入林,不时发现一具尸体,死状一模一样,惨不忍睹。 卫乘燕突地收住脚步,仰面望着一片暗淡的浮云,似是陷入沉思中,良久将眼神转注在岳洋脸上道:“兄弟现在实在大感困感不解,如说是陆丘明所为,他为何选在这片石林中下手?……” 岳洋毫无思索答道:“此处形势奇佳,他暗匪明,正是下手的好所在,这还有什么可疑惑的?” 卫乘燕微笑道:“话虽不错,陆丘明同行共是三人,下手者只是一人,陆丘明人虽怪僻,出手并无如此狠毒,再说未发现雪莲五煞等人,依兄弟所料,必是另一人所为,此人亦是雪莲教厉害对手。”说完又仰面思索。 岳洋此时心中漫无主意,默不出声,一双星目直直注视着卫乘燕。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灰淡的苍穹缀着闪烁的星群,明月半露山头,晚风扑面清凉。 只见卫乘燕垂面说道:“兄弟经过一阵熟思之后,只觉情形并不如你我所料之简单,最重要的是我那盟兄佟飞虹失踪可疑,究竟如何,兄弟因不清楚未敢妄下断词,自乱章法,以兄弟之见,石林绵互无穷,不如分道搜索,亦可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万一失去联络,可在平乐县南关城楼上见面,不见不散。” 岳洋颔首道好,卫乘燕立时一鹤冲天而起,掠过三丈高的一座石峰,身形一沉顿杳。岳洋只缓缓展开身形,迈步石林中,东转西弯,漫无目的,思绪茫然。他此行志在寻师,不料心念成灰,却又撞上卫乘燕,卷入这段是非中,究属应该不应该,他也无从判断。勒竹镇上又遇少女,她竟然知道自己姓岳,难道贺束兰涉身在雪莲教中么?贺束兰对他患重情厚,他极想见上一面,询问她为何涵向雪莲邪教,还有罗浮山亦要问个水落石出。想至此处,那贺束兰玉骨冰肌,绝世风华隐隐现出在眼前,不觉勾起玉钟山温馨往事,不禁沉浸于往事。忽然,他又自责:“该死,自己万里寻师,天涯寻仇,还有星河钓客吕用师伯失踪,重责未卸,而生起非非之念,将何以为人子人徒?”由不得冒出一身冷汗,默然长叹一声。 蓦地,身后忽响起一阵悦耳银铃语声,道:“你为什么在此长叹?” 岳洋浑身一震,疾然回身,只见一个红衣少女立在身前,柳眉微挑,黑白分明的双眸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 这少女貌相已非一般,且骨肉匀称,肌肤胜雪,云鬓低垂,纤腰袅娜,衬托得俏丽可人。 岳洋惊得一呆,道:“在下深入石林览胜,不觉迷失,故此出声长叹,姑娘可略为指引么?” 红衣少女不答,只以一双水汪汪的双眸在岳洋上下打量个不定,忽而柳眉一扬,轻哼了一声道:“你认为谎话就骗得了姑娘么,分明发现死尸,心奇之下,不禁深入,但姑娘知你必是局外之人,不然姑娘还会随着你身后久久不出手吗?” 岳洋又是一怔.暗惊道:“她究竟暗随自己身后良久,怎么丝毫未曾发觉,唉,可见心有旁思,意念分散,此为练武人之大忌,幸好她未暗袭于我,不然岂不死得不明不白?” 他面色镇静,微笑道:“姑娘料得不差,在下迷失石林亦是事实,但不知前见石林中尸体乃是姑娘毙命的么?” 红衣少女显然为岳洋的神采所迷,闻言眉耸微聚,启齿一笑道:“胡说,姑娘哪有这么心黑手辣,你在此林中可曾见过一个双手已残的黑面老人7” 岳洋摇首道:“未曾见过?” 红衣少女眼珠一转,道:“姑娘此刻急于去寻这老人,你如想出石林,就在此静候姑娘转来,要知这片石林是一天生奇门阵图,易入难出,姑娘所知亦仅十之五六,若你深入危境,姑娘亦无法救你出来。”说着惊鸿一闪不见。 岳洋心中一阵盘算,决定在这红衣少女身上找出真象,遂盘膝坐下静候红衣少女返来。 片刻,耳闻身后石峰响起了一声苍老的笑声,不禁一跃而起,循声反扑,低喝道:“什么人?” 扑去之际,只见一条迅如电闪身形冲天而起,只一闪,即又掠越一座石峰跌落,跟着又发出一声阴笑。笑声中含有讥讽意味。岳洋身形跟着纵起扑去,沉声喝道:“是友是敌,亦可现身一见,为何有意作弄?” 岳洋身形才一落,那身形又穿空斜冲飞起,道:“假如追上老夫,还怕老夫不见你么?若然追不上老夫,你无出得石林之日了。”曳着一声长笑,星泻流空,人影如魅,落向远处迷茫夜色之中。 岳洋不禁一怔,暗道:“他说此话莫非另有用意……” 也未暇再去寻思,身形穿起,疾向前面人影跟去。 前面人影并非朝一方向奔跃而去,横东错南,而且似乎不愿岳洋有迷失,尽量使身形显露一点。 月波横空,石林愈来愈密,纷歧错落,变幻无穷。 岳洋追出半个时辰,只见前面人影倏然一沉,即未再现,悄然无迹。他不禁一怔,身形停下,忖道:“这人为何未再现身,大概己至地头,听他语声苍沉,莫非就是那红衣少女所说黑面老人……” 方一动念,即拔身纵去,此时又听到细如以烟之声飘送入耳道:“你可循石林隙径步人,见奇即拐,左三右二,不可妄改,自能见上老夫。”岳洋心中一颤,知遇上功力卓绝的风尘奇人,遂向天空拱了拱手道:“多承老前辈指教!” 随即,岳洋便放开身形向石林隙径走入,径如蛛网扇张,如不是刚才听见指点,必无所适从。 岳洋左拐右弯,路转峰回,片刻之后,眼前景色豁然开朗。只见石林中现出一泓寒潭,广可亩许,月映潭心,群峰倒映,水波一平如镜,心胸不禁为之一开。 潭那面架着一座水阁,树皮盖顶,树木为屋,屋前延伸出一条木板,长可大许,一个长须老者端坐板端,两足垂沾水面,目中冷电寒芒逼射着岳洋。 岳洋迟疑了一下,高声说道:“老前辈,是否容晚辈一见?” 老人哈哈笑道:“你不会飞渡过来么?这还用问。” 岳洋心说:“你是存心考我的武功,十数丈距离尚难不倒我!” 他提聚了一口丹田真气,“嗖”地一鹤冲天而起六七丈高下,疾变苍鸷展翅身法,蓦地弓腰一平身形,四肢张扩,旋飘而落,宛如落叶飞絮,身形极美。 那老叟目睹岳洋轻功竟如此精湛,不禁赞道:“好七禽身法!” 在岳洋下降之时,他坐式不变,突平平升起,双足一沾板缘,身形疾闪掠入水阁中,转身仁立。 这时,岳洋已落在木板上,笑道:“晚辈现丑!”说时人却已向水阁而去。 那老者目中满是惊诧之色,一转不转地望着岳洋。 岳洋又道:“老前辈请示名号,以免晚辈失礼。”话落人已落在老者身前。 老叟答道:“伤心遁世之人!忘姓名己久,你姑且称残叟吧!” 岳洋闻言不禁一怔,目光落处,忽见老叟两臂断除,各安装一只铜手,断痕相接之处用三支装上机括可以伸屈的铜条,延伸至肩部,制作得异常灵巧。 老叟道:“老朽就是那红衣小妮子所说的断臂老人。” 因光线幽暗,瞧不清老人是否黑面,岳洋早就心疑,经老叟道破,不禁惊异地望了那老叟一眼道:“老前辈想是隐在一侧察视晚辈已久,但不知老前辈为何不愿与红衣少女见面?” 老是长叹一声道:“你知道这小妮子是什么人?她就是金臂人卫飞龙独生爱女,卫飞龙也就是老朽不肖之徒。” 岳洋心神为之一震,道:“那么已故雪莲教教主也是老前辈高足么?” 老叟答道:“伪貌良善,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老朽既不能察苗杰于前,又自设卫飞龙于后,说来徒增痛心。” 岳洋心内惊诧不已,暗道:“这老人怎么没有知人之明,竟传艺非人,一误再误。” 老叟目光阴冷,沉声道:“何敢腹诽老朽无知人之明,一误再误?” 岳洋大惊,忖道:“这位老者既可察色辨人心念,怎会误传非人?” 老叟也不再言,燃亮一盏油灯,指看两把竹椅,道:“小友,你且坐下,待老朽一叙前因后果。” 岳洋道谢了一声,坐了下来,两人开始娓娓而谈。 原来苗杰与卫飞龙都是孤儿,老叟因见他们根骨奇佳,不禁动了收徒之念,将他们先后携之返山。 苗卫二人虽小,却都是天生恶根,伤生嗜杀,飞禽走兽遇上他们不死必伤,老叟虽然知道,却抱着有教无类之念,除了传授武功之外,并授以孔孟之学,苦心孤诣,欲改变他们品性。哪知他们大奸若诚,对老叟尊敬厚待,背地里却为非作歹,老叟竟然无知。 苗杰学艺先成,遂别师下山行道,未及数年,恶名彰扩天南,创下雪莲教,自号教主…… 老叟说至此处、叹息道:“苗杰恶行传入老朽耳中,老朽气愤不止,飞龙料知老朽已生了除去苗杰之念,便趁机进言师有其事弟子服其劳,当时就要下山。” “是老朽一时不察,便道:‘你的武功,与苗杰相比不过伯仲之间,事不在急,让为师两月期间传你几宗绝艺,当可制伏于他。’” “这一来,正中了卫飞龙的心意毒计,他已算准老朽藏了私,经二月加紧传授,他已学成十之八九,遂拜别下山,临行之际他淌热泪满眶,依依不舍,老朽也禁不住洒泪,做作逼真,愚弄老朽于股掌之上,现在想起仍是恨恨不已。” 语声一顿,又是长长叹息一声,道:“老朽正在绝崖眺赏云岚之奇,卫飞龙忽携苗杰首级返山,一见老朽便叩伏膝前,老朽满怀欣喜,两手搀扶,猛感两掌心双双受针刺,随即麻痒由腕脉飞涌上臂。 老朽情知不妙,受了卫飞龙暗算,高喝了一声:‘蔡徒!’不知他在何处得来这种恶毒暗器,只觉封不住穴道,知必无幸免,急踢出两腿。 谁知孽徒求功心切,他若抽身而退,老朽要在两个时辰内弃尸荒山。老朽攻出两腿后,他即疾移二尺,翻腕亮出一柄缅刀,一式‘周处斩蚊’卷挥而来。 老朽灵机一动,两臂猛迎而上,借他的刀除肘部以下,人立时冲霄腾起,飞往绝崖之下泻落幸免于一死……” 岳洋问道:“卫飞龙难道不到崖下察看老前辈已死否?” 老叟摇首微笑道:“千丈悬崖,不死亦必重伤,何况老朽双臂已断,卫飞龙料算老朽纵然苟全性命,亦是废人一个,便不再寻,离山他去,这是老朽当时想法,事后探明事实确是如此。” 岳洋道:“老前辈事后可知中了他的什么暗器?” 老叟摇首表示不知,道:“老朽飞泻下崖.仗着身法灵巧,得以不死,老朽当时封闭穴道阻止血液不溢,便日宿夜奔去得燕京,这段时日,因两臂已断,苦状非可宣言。” “在燕京找上一个巧匠,予以重金为酬,口授图形,命打造这对联臂铜手,匆匆赶来桂境,思将卫飞龙制死。 岂知卫飞龙网罗都是黑道中一流高手,难以下手,何况老朽已断双臂,虽有这双铜手,只能运用巧招奇式,却不能使出真力,制胜无望,静心思虑,决定只有安排诡计,诱卫飞龙自行中伏。” “五年前,老朽选中这片石林,经老朽详为布设成为奇门阵图,再命不懂武功之人下书卫飞龙命他来见老朽。” 岳洋诧道:“不懂武功之人怎敢下书?” 老叟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事先下书人既未曾见老朽之面,又不知老朽是何许人,老朽选的均是混混恶棍,不畏死之辈,事先将书信与十两纹银放置一处,再选中一人暗中点了他的昏穴,将他挟在书信银两之前,老朽立在身后解了他的穴道,危言恐吓,如不将书信送去,便无法全命,书信带到尚有一百两银子相酬……” 岳洋拊掌笑道:“这主意好极,但不知卫飞龙来了否?” 老叟冷笑道:“卫飞龙乃是心术狡猾之辈,屡次他都命些黑道人物及手下高手送死!” 岳洋大惊道:“那些方才晚辈所见尸体,却是老前辈所为么?” 老叟点点头道:“均是些十恶不赦之徒,死不为过,再老朽意欲激卫飞龙自行投到,数年来他竟不中老朽圈套。” 岳洋道:“红衣少女既是卫飞龙爱女,老前辈何不掳作人质,哪怕卫飞龙他不来。” 老叟苦笑道:“这就是老朽弱点,正巧为卫飞龙捉住老朽生平不向女流之辈下手,何况罪不及奴,老朽只有避她若去了。” 至此,岳洋已明了个中概梗,遂沉吟片刻,说道:“老前辈引晚辈来此,细说前因,莫非有晚辈效劳之处?” 老叟目注岳洋一眼,微笑道:“年来雪莲教一举一动,无不在老朽眼目之下,陆丘明此举不过是助纣为虐,以暴易暴而已,老朽不敢苟同,只有听其自然。老弟英华内敛,谨厚端方,老朽不忍眼见老弟涉身邪恶,君子处身之道当在慎思明辨,一步却差不得,所以引老弟来此……” 岳洋肃然答道:“谨尊老前辈教诲。但苗杰之子心术比其父还差,然子报父仇亦无可厚非,陆丘明与苗杰交厚,义护遗孤……” 老朽笑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老辈岂能又铸成大错,已经赔了一双手,难道再要赔上两条腿么?” 至此一顿,目含深意道:“至于老朽要老弟来此,实不相瞒,意欲借重处甚多,但老朽决不平白受惠,倘老弟应允,老朽以一项金钱卜占,预告吉凶小术相授.” 岳洋肃然道:“前辈有命,在所不辞,若然如此,实令晚辈汗颜无地。”口中虽说如此,却暗暗心想:“金钱卜占,未必灵验,真能预卜吉凶,老前辈何至于现在呢?” 老叟察言辨色,已知岳洋心思,遂微笑道:“这种奇门小术,老朽原亦不屑一学,然断臂之后,老朽遂潜心研究,发现其中大有道理,不可等闲视之,所谓易理知天心,前因后果历历不爽,老弟能来蜗居,也是卜古所知,又知老弟是高人门下,他自成就,必使武林放一异彩,老朽武功与今师何上天壤之分,也是卜占所知,故尔才欲小术相授,与日后行道江湖不无裨益。” 岳洋始知其故。心中大喜,道:“老前辈授以绝技,只恐无以报德。” 这时,天边突然传来一声长啸,清脆婉转,老叟道:“红衣小妮子似在寻老弟了,老弟如此人品,这小妮子显然也动了心,啸声中含有忧急之音。” 岳洋俊面不由一红,道:“前辈说笑!” 蓦地石林丛中一片啸声相和,此起彼落,老叟目光疾变,忙道:“老朽先传老弟出入石林之法,去见那小妮子设法骗她离开石林,让老朽可以从容歼死这帮送死之徒。”说时又叹息一声道:“老朽并不嗜杀,但与其任他荼毒武林苍生,毋宁以杀止杀,遏阻凶焰于未燃,方能稍减老朽罪惩。” 岳洋无言告辞走出,穿空飞起,越过水草,落于石峰顶巅,一闪即隐。 月华似水,四外清澈异常,石林中人影如飞闪驰,啸声一响天际。 在石林中现出那娇俏红衣少女,她那一双剪水双眸中似含焦急之色,暗道:“那少年不知何处去了,唉,这人怎么这么不听话,不要遇上那老怪物,平白送上一条性命……” 她为岳洋俊秀丰神所吸引,不禁情波荡漾,一见倾心,难以自制。想到此处,一顿莲足,喃哺自语道:“他究竟身在何处,我就不信他能安然出得这片石林……”突然,在她耳边生出一个清朗语声道:“姑娘找谁呀?不知那断臂老者找着了没有?” 红衣少女心中一震,急忙抬目望去,只见岳洋衣袂飘飘立在身前,面露迷人微笑,眼神逼视着自己,一动不动。 她不禁娇面绯红,柳眉微微挑起,嗔道:“你这人怎么不听话,害得人家好找……你到何处去了?” 岳洋眨眨眼,佯作惊讶道:“在下不曾走远,苦候姑娘未见转返,心情未免落寞,因此漫步石林,仅走出不远,就在这块石峰之后坐下,往事于脑际,思潮起伏,不禁神困入睡,为啸声惊醒,正欲察视究竟,不意瞥见姑娘在此,惊动之处,祈勿见责。” 红衣少女掩嘴笑道:“你这话是真的么?我属下多人在石林来回巡视,竟未能发现你在哪儿。” 岳洋面色严肃,道:“在下对姑娘并无虚诳之必要。” 此时忽有两条黑影疾如电闪掠至,四道慑人目光同注在岳洋脸上,含有怀疑惊诧之色。 红衣少女眉峰一耸,冷冷说道:“你们可有什么发现否?” 两个黑衣大汉弯腰答道:“不曾,属下遵姑娘之命,由外而内,逐层巡视,却屡屡走回原处,无法再深入一步……” 红衣少女娇喝道:“无用的东西,你俩可先去狮子石前等候,姑娘随后就到。” 两大汉躬身应是,转身疾奔而去,口中发出两声激越高亢的长啸。 这两人啸声一落,连带四外此落彼起,而后寂然而止。 岳洋趁机说道:“既然姑娘还有事在身,在下不便烦扰,尚请姑娘指点出这石林路径,在下亦好赶程。” 红衣少女目注岳洋道:“你何妨随我一行,只待此间事了,再送你出去。” 岳洋摇首笑道:“姑娘盛情相邀,本无推辞之理,但在下轻易不沾江湖是非,只以一时好奇,困在此处,内心已是懊悔不已,何况……” 红衣少女嫣然笑道:“你不愿同行,我也难勉强于你.但你此行何往可否告我?” 岳洋答道:“在下此去平乐县南阁城楼候晤一友人,相见后即浪迹天涯,恐今后与姑娘相见无期。” 红衣少女脸上竟未现一丝惜别之色,反嫣然一笑道:“此话说之尚属过早,未必相见无期,我们走!”走字出口,人已疾射而出.岳洋紧随身后,不到片刻已出得石林。 红衣少女玉腕抬起轻掠云鬓乱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就送至此处为止!” 岳洋躬身长施一揖道:“姑娘指引之德,在下永铭五内,姑娘请回吧!”遂缓缓转过身躯行云流水般向平乐县走去。 红衣少女目送良久,叹息一声,才转身疾掠入石林而隐…… 红衣少女与岳洋奔向石林之外之际,就在两人立身之处有一条人影现出,正是那断臂黑面老叟。 他望了一眼两个远去的人影,转身如风扑去。 月朗中天,石林东向,又有三处石林相连接,形似蹲伏巨狮,在月光映照之下,异常逼真。 狮子石旁聚有甚多黑衣武林人物,不下三十人之众,均屏息无声。因红衣少女仍未回来,有几人不禁投下一瞥惊疑目光。 忽地,一人急跃而起,高声大喝道:“不好!俺只觉嗅进了什么异样气味,神智似乎有点昏不自在,各位难道均无此感么?” 一语惊人,群匪大惊失色,都觉空气中果然有一种极淡的香味,然不经点破,难以察出。 突然,石峰狮首上一声怪笑扬起,众匪大惊,只见一条迅疾如风的黑影从狮首上补下,颌下长须扬飞飘起。 众匪纷纷大喝,亮掌出刃,但猛觉本身阻滞真力,功力上已减退五成。 那人一落下即放声大笑道:“非是老夫逞狠下毒,是你们放不过老夫,故老夫先发制人,”说时两只铁爪已电飞抓去。 两声凄绝人寰惨叫声中,一双人影应爪飞起,掷向大石,轰的一声,颅浆四飞,血溅如雨。 老叟两只铜臂抢攻如电,招多凄厉,当者披靡,刀折臂断,穿胸骨裂,不迭连声惨叫中,只见身形相继掷飞,转眼之间已毙命大半过了。 所余小半见势不妙,纷纷夺路而逃,老叟鼻中冷哼一声,凌空斜射而起,落在群匪之前阻住去路。 一匪左臂一振,刀光如电接头劈下,老叟左手扬拂而出,当的声响,匪徒手中刀震得脱手飞向半空,老叟右臂铜爪已攻出。 那匪徒惨叫之声尚未出口,五指铜爪己穿胸而过,倒地气绝。 老叟身形手法迅捷无比,右手五指铜爪犹未在那匪徒胸膛抽出,左手已攻向奔来另一匪徒。 不到半盏茶工夫,群匪悉数残毙,石林径隙尸体狼藉,惨景令人不堪目睹。 老叟目中逼人光芒四顾了一眼,倏转神伤之色仰面长叹一声道:“愿上苍垂谅,老朽并非逞一时之快,意气用事,乃不得已而为之。”又徐徐叹息一声,身形突一鹤冲天而起。掠过狮子石落下,形踪顿杳。 老叟离去不久,红衣少女疾掠而至,眼前一片惨象,令她芳心大震,目中涌起怨怒之色。切齿厉声道:“难怪爹爹视这老怪物为眼中之钉,必欲除之而后快,看来我爹之言委实不虚,如此辣手歹毒,可算得武林第一凶人……” 说至此处,心念疾转,忖道:“同来之人,机智武功都是上选,井非庸手可比,纵然这老怪物武功卓绝,也难在片刻之间将他们悉数歼灭,莫非他们先遭了暗算,在无还手之力下就死了吗?” 心念一动,身形缓缓走了过去,察视群匪死状,心中一阵大震,暗暗诧道:“他们都有动过手模样,并非如我所料那样相抗无力,眼睁睁束手待毙,更没有看见身上还有什么暗器之伤。” 她将所死之人逐一清点,发觉并无一人漏网,不由脸色大变,只觉夜风侵骨奇寒,毛发皆竖,不禁一顿身形。 冲霄而起,疾逾飞龙掠去…… 巨石之后,现出岳洋俊逸身形,目光飞掠血污狼藉的死尸一眼,不禁冒出一阵寒意,暗道:“这位老者积怨之深,犹如三尺冰冻,非一日之寒,下手时才会如此狠心辣手。”不禁叹息一声,转身往老叟所居方向掠去。 岳洋一抵潭岸,只见老叟坐在木板上垂钓。明知岳洋到来,眼皮也不稍抬,两道冷电眼神一直注视在水面上.忽见他右臂微微一动,钓丝上扬,一只金鳞巨鲤飞离水面。老叟哈哈大笑道:“蜗居无物待客,只有烹鲤佐酒,老弟请勿见笑,简慢寒酸。”平平一跃,离座飞掠入屋中。 岳洋应声答道:“晚辈怎好叨扰老前辈。”说时已疾拔而起,半空中变换身形,矢空入阁而去。 足一沾实,即闻邻室一片爆炸鱼声,香味扑鼻,随即送来老者语声:“老弟请在外间宽座,老朽片刻即出。” 岳洋扬首笑答:“老前辈何必如此费尽心神呢?” 邻室只传出笑声,并不答言。 须臾,老叟端着一大碗红烧鱼出来。 两人对酌,老叟讲解金钱易数,岳洋悟性极高,已得十之六七。 老叟道:“老朽穷研金钱易数,愈深入愈觉艰深,天地造化之秘其理奥奇,非有生之年能穷其尽,此中自有高深学问在,不可以旁门小术视之,对老弟日后行走江湖不无裨益,蹈吉避凶尚可有防,但有一点老弟须谨记,此术只在遇上重大困难时一用,灵验如神,频频施为则易招天忌。” 岳洋肃然称谢受授。 只见老叟目光忽转黯淡,长叹一声道:“老朽不久人世,不肖之徒卫飞龙似不应丧命在老朽手上,只能托付老弟,望老弟以武林苍生为重,勿辞为幸。” 岳洋大惊立起道:“老前辈何出此言?” 老叟面色激动道:“天命岂能有违,老朽行年九十有六,死而何憾,只是未能手刃孽徒,死不瞑目。” 岳洋无词相慰,怔怔望着老叟,暗代他难受。 蓦地,随风送来一声刺耳长啸,震人耳鼓不绝。 老叟面目疾变,道:“来人已深入腹地,老朽去去就来。”身形一晃,疾掠出室而去。 岳洋惊得一呆,随即穿出,横潭飞渡,落在石峰上,只见西月苍茫,老叟身影已失,那刺耳长啸亦已沉寂,远近一片石海棱突,不禁煞费踌躇不知何去何从。 无可奈何,他跃下石峰,在隙径穿行游走如飞,胡乱摸索。 月落星沉,天地苍茫,岳洋尚在石林径隙中寻觅,他暗暗诧道:“怎无半点异声,由老人面色惊骇判断,来人定是他强仇大敌,或为盖世魔头,两人相见之下必有一番狠猛凶搏,岂能如此沉寂……” 突然,他口中发出一声惊呼,如遇蛇蝎般身形倒退不迭,目中显出骇然之光。只见老叟已横尸路旁,一双铜臂似为极锋利宝刃削断,弃置尸侧不远,老叟胸口鲜血断线般汩汩流出,看来老叟遭害之时不远。 岳洋想,这下手残害老叟的人若不是金臂人卫飞龙,亦必是老叟所熟知的妖邪巨孽。 忆起老叟收徒不慎,竟遭不测,身受之惨不说,居然横死,际遇令人怜惜,岳洋不禁潸然泪下。 岳洋忖道:“不能让这位老前辈暴骨于外,何不收葬于居室之侧,聊报传技之德。”想定,弯腰双手托起老叟尸体奔去。 他一奔入老叟室内,目光落处不由面色一怔,只见桌上碗盏原样不动,多了一方白纸以碗底镇压,纸上书有多行字迹。 岳洋忙放下尸体,抽出笺函详阅,原来就是这位老前辈留书,大意是:“……老朽日前金钱推数,自知大限已临,去日无多,而命注横死,天命有定,岂可逆行天事。 啸声传来,知老弟必追踪善后,是以遣返,居外遗草数字致谢收葬骨骸之德。 老朽知来者均是武功卓绝魔头,卫飞龙亦必在内,明知凶危而迎去,是使孽徒认为已除去眼中之钉,老弟可于日后,从容图之,老朽一双假臂内贮有无形毒气,来人必断去吾臂再下毒手,俟他们发觉时虽可及时驱毒,但减失的功力必不能恢复,老弟日后遇上面肤呈露紫红斑点者即是残害老朽之人……” 落款:“残叟匆曰。” 岳祥览罢不禁泪下,就在炉旁山石之下掘开一穴,将尸体委为掩埋,并植石碑一面,用指力篆书“残叟之墓”,然后拜了三拜,方才离去。 天色大明,晨雾霏霏。岳洋一劲往平乐县城扑去,桂江两岸奇峰高严,碧波中涵,片片风帆,令岳洋心神为之一畅。 平乐南关城楼高耸,城门下行人鱼贩往来不绝。岳洋步上城垣,此时天下承平日久,守卒闲散贪逸,竟是一个不见。 城楼内幽暗如晦,岳洋一步踏入,隐隐只见一具身形倚卧在壁角,首歪斜一侧。 岳洋目力极好,一眼瞧出是卫乘燕,只道卫乘燕已睡熟,不禁高唤了一声:“卫兄……” 哪知卫乘燕如同未闻,一动未动,岳洋猛觉有异,迅速掠前察机,只见卫乘燕胸腹等处中了七支短箭,箭头已没顶深入,面上露出极为痛苦之色。 岳洋不禁大震,目光转处,忽瞥见右手两指伸直垂落楼板,隐隐留有字迹,忙亮开火摺,擦啦一声,一道火焰熊熊燃起,只见楼面积尘上以指力写着“杀我者”,显然伤势突发,不待他写完便己气绝。他推测卫乘燕必是途中遇袭,为暗器所猝中夺路而逃,奔入城楼,满以为自已能及时赶到施救,怎料自己遇上残叟延误,伤发不支身亡,那未竟之字似为佟字,难道遇上他盟兄佟飞虹? 然而佟飞虹为何致他死命?莫非佟飞虹俱怕卫乘燕败露他的隐私吗?卫来燕不辞劳苦艰危寻访佟飞虹的下落,竟不得其死,以怨报德,宁有斯理? 岳洋不禁追悔自责,无端端为残叟一再勾留,平白耽误了卫乘燕的性命,虽云数定,悔恨之念犹是难免。目注着卫乘燕尸体,踌躇再三,为难之极。忖道:“有心将他死尸掩埋,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是人烟稠密处,移尸外出,难免使人发生误会,倘诬者指自己是凶手,实百词莫辩。”正在为难之际,楼外一声轻笑生出,一条身形疾射掠入,岳洋不禁大惊,身形右挪,手中火摺一合,左掌护胸,沉喝道:“谁?” 一串银铃笑声突起道:“是我么!为何紧张得如临大敌!” 岳洋听出是石林中所遇那红衣少女,不禁一怔道:“是姑娘么?姑娘前来有何指教?” 红衣少女轻笑一声道:“难道要见你一面非有事不可吗?你把火摺亮开,暗沉沉的有点怕人!” 岳洋不禁脸色一红,亮开火把,只见红衣少女面上绽出朝霞鲜花般笑容,真是妩媚已极。 少女星眸一转,瞥见卫乘燕尸体,不禁吓得退了一步,指着间道:“这是怎么回事?” 岳洋黯然道:“死者即是在下知友,在下赶至时已发现他身死。” 少女道:“谁下的毒手你知道吗?” 岳洋摇首道:“仅知一丝端倪,却未敢据以断定,要知毫厘之差,致误千里之谬,在下意欲赶往桂林查证真象,只是这尸体无法善后。” 少女笑道:“这又不是什么为难之事,你不敢提我来提,在城郊择一僻静处掩埋不就了结了吗?” 说着就要伸手抓向卫乘燕尸体。 岳洋急得连摇双手道:“这不成,众目昭著之下挟尸而出,滋生误会那还了得?” 语犹未了,楼外三条人影挟着一片劲风疾掠而入,少女娇叱道:“什么人?”玉掌一翻,迅如电光火石拍出一掌,悠悠劲风随王掌之势而出。 三人慌得倒翻而退,口中叫道:“是属下奉命来寻小姐!” 岳洋立在一旁,只觉少女党风阴寒刺骨,不禁一颤。 暗道:“这姑娘练得好阴毒的掌力啊!” 少女疾缩右掌,笑道:“你们来得正好,将这具尸体运往郊外掩埋,有什么话儿稍时再说吧!” 三人相互望了一眼,躬首道:“属下遵命照办不误!” 立时一个黑衣大汉疾跃上前,抱起卫乘燕尸体,转身向着另外二人扑射楼外而去。 两人掠出城楼外向城垣窜去,远离城门纵身疾落前奔,只见三个黑衣大汉以肩头兵刃在僻静无人处掘成一个大坑,将卫乘燕尸体掩埋。 跟随而来的岳洋两行热泪夺眶而出,默祝道:“卫兄英灵不昧,小弟必找出真凶擒来,凌迟于灵前!” 少女望了他一眼,见岳洋友情纯真,不禁鼻中微酸。 这时一个大汉走了过来,垂手禀道:“教主令属下传命,请小姐速赶去桂林象鼻山,因……”至此望着岳洋嗫嚅难以出口。 岳洋见状微笑道:“在下局外之人,不能预闻贵门秘密。”说着纵身一跃,掠出十余丈外一座石峰上眺览着桂江湛碧清澈,帆相往来的景色。 但他无心观赏景色,心中怅怅。因残叟及卫乘燕之死,只觉沉沉重压,郁闷异常,说不出是愁是悲。 忽觉身后一阵微风,耳边生起柔和语声道:“你不是要去桂林么?正好我也要去,不如结伴同行,免得途中寂寞。” 岳洋转面只见少女双眸凝视着自己,似含情万种,不禁耳热面红,忙道:“男女有别,只恐外间议论,引起飞短流长与姑娘有妨,何况姑娘有事在身,在下相随反而碍事……” 少女双目一瞪道:“只要存心无私,何惧流言,你这人似乎迂腐得紧,亏你还敢在江湖上行走!” 岳洋心念疾转,暗道:“她去桂林必与陆丘明有关,我何不趁机寻觅佟飞虹,以便问清卫乘燕死因”,遂佯装无可奈何神情,答道:“姑娘定要如此,在下只好遵命相随,万一因在下而致误事,姑娘请勿见怪。” 少女盈盈一笑道:“决不怪你就是,我们就此赶去!” 两人疾掠而走。途中,岳洋已知少女名唤卫英香,卫英香对岳洋一见倾心,岳洋却一路警惕,若即若离,不知怎的视卫英香如蛇蝎,表现得异常拘谨。 卫英香只道他诚正面嫩,也不疑及其他,忽嫣然一笑道:“你知道我此去桂林象鼻山有何急事么?” 岳洋摇首道:“不知,姑娘可见告否?” 卫英香道:“我也不知其详,家父只告我擒捕四人,不容四人漏网,不过今晚象鼻山上闻风而来的好手必不在少数,一场激烈的搏在所难免,你不如隐在一侧旁观,藉以增长你的见识。” 岳洋道:“那三山五岳闻风而来的能手亦在捕获姑娘口中所说那些人么?” 卫英香点了点头。 岳洋目露惊诧,又问道:“想必那人结怨太多,心狠手黑,以致如此,但不知所说的那人是谁?” 卫英香摇首道:“我也不知。只知那人形貌异征,那人并非了然一身,尚有数名武林高手结伴同行,算准他今晚必去象鼻山那边探访友人。” 岳洋不禁望了卫英香一眼,道:“在下有点耽忧,姑娘武功虽好,但孤掌难呜,未必能手到擒来。” 卫英香格格娇笑道:“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他们势必展开一场凶搏,只待他们筋疲力倦,才一拥而上坐收渔翁之利,家父已造出坛下顶尖好手多人,先头前去埋伏象鼻崖近侧,他老人家难免也去象鼻崖一行。” 岳洋知卫英香瞒住真情不说,也不多问,两人流星电奔而去。 循着邕江北上,阳朔山水之奇尽收眼底,夹江两侧石峰攒抗,复石压乳,争奇炫诡。 江流浩然而放,江心洲渚分合,两崖森壁迥峰,可与巫峡争奇,却无三峡翻流之石,直泻云端,舟行屈曲江流中,坦然无异。 象鼻山在桂林东南里许,涉临邕江,高二百余丈,有洞似满月,穹然中空,飞崖自顶腾跨,插人中流,自江上遥望,似巨象领河,故名。 昔人诗云: 象鼻分明领玉河, 西风一吸水应波, 青山自是绕奇骨, 白日相看不厌多。 景色自有不凡之处,对崖之訾洲,烟雨苍茫,为桂林八景之一。 这晚,时值二更,江之上渔火点点,月涌大江,清风徐来,意境恬美。 江心忽见一舟向象鼻山驶去,荡浆咿呀,缓缓靠抵象鼻之下。 苇篷一掀,鱼贯走出四人屹立在舱面之上,月色清朗,映着四人胸前长须飘拂,俱是身着黑色长衫,肩头插有兵刃,八道冷电眼神四外一瞥,立即同时足尖一端,一鹤冲天笔直拨升十余丈,上得象鼻高崖。 四人沾足又起,疾跃如飞奔去。 山上树木苍翠,四条人影倏隐倏现,直奔近一座矮屋,屋外藤萝虬复,不是明知不易发觉。 突然,屋内疾射而出一人,疾逾电奔迎着四人而去,口中高声道:“四位远道光临,想必是得了手,可喜可贺。” 一人答道:“高老师藉口参悟上乘剑法,置身事外,我等四人千辛万苦侥幸得手,但无法打开犹如废物,高老师知此甚详,必知打开之法,是以不辞冒昧前来有所烦扰。” 姓高那人不过三旬出头模样,剑肩朗目,秀气神情,颔下短须,肩头搭着一柄长剑,英俊不凡,闻言笑道:“在下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只怕四位问道于盲了。”说着忽面色疾变,侧顾密树中大喝道:“什么人在此深觑,是好朋友何必藏头露尾。” 四人不禁相顾失色,一同目注密林中,右手已按在肩头上。 密树丛中突飘出一声刺耳慑人的冷笑,道:“高天爽,不愧是江湖上后起之秀,就拿耳力敏锐来说,足见传言非虚。”话音声中,三条身影一前两后如电掠去。 为首一人马脸尖颊,下巴光洁无毛,两耳特大翻风,一双绿豆眼凶光流转,劲装捷服,胸胁之间衣下凹凸不平。 身后两人一身高宏伟,一矮胖如球,面相狞恶,凶焰逼射望着四老者。 高天爽一见来人呆了一呆,道:“在下武林末学,不值一提,恕在下眼拙,请问阁下称呼以免失礼慢客。” 那人目光中凶光闪烁,阴阴一笑道:“老朽唐山叠,高少侠总该有个耳闻吧!” 高天爽不禁一个寒颤,暗骇道:“怎么这魔头无故在此现身,唐山叠是西川唐家门顶尖高手,暗器百毒,天下无双,中者无人可解,武功已臻化境,江湖尊称千手毒尊,那矮胖老叟必是百步拘魂唐太,另一个不言而知也是用毒高手了。看来他们志在必得,但如此隐秘之事他们从何得知?”不禁用疑惑的目光望了其他四人一眼,转目投注在唐山叠脸上,微笑道:“唐老师名倾四海,如日中天,在下神慕已久,那有不知之理,今夜唐老师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唐山叠阴阴一笑,对高天爽之言并不理会,转目望着四人说道:“四位当是青城俗家四杰,党水方、蒋方徐、肖七、史少先老师,目前武林乱象已萌,各大门派各有图谋,已不能联合共张正义自不待言,而且有岌岌自危朝不保夕之势……” 党水方大喝道:“你这话是何用意?” 唐山叠阴凄凄一声冷笑:道:“党老师无须急躁,待老朽说完,如今各大门派心腹大患在于峨嵋,那峨嵋耆宿栖云因不忿当年怪手书生折服峨嵋,又闯上千佛顶触其条例,所以将一身绝艺十之七八相授金顶上人,金顶上人睚瞅必报,又气量狭小,青城与峨嵋近在北邻,为此惶惶不可终日……” 肖七暴喝一声道:“唐山叠,我等与你从无宿怨,平白无故相扰却是为何?” 唐山叠目中凶光一闪,冷笑道:“就是为了你我并无前怨,所以老朽以礼叙话,老朽也不转弯抹角。四位得手之广成二宝显然无能打开宝盒,亦不知其用法,贵掌门妄想以二宝压制金顶贼秃,不啻是痴人说梦,且会蒙其害,不如四位割爱举赠老朽,老朽当以仁心相报。” 青城四杰惊得面目变色,都不知道消息由何处传出。 唐山叠紧接着一声刺耳冷笑道:“为友为敌,端在四位明智抉择,老朽轻不出手,但一经决定绝不空手而返。” 此时高天爽突朗声大笑道:“唐老师,纵然青城四兄弟能将二宝举以相赠,在下敢断言唐老师未必能保全。” 唐山叠冷笑道:“眼下就是老朽三人知道,只要五位守口不露,谅无人得知……” 蓦地,远处飘来一冷沉语声道:“未必!”声中四外现出十数身影,电疾射来,一个身材高大,面红狮鼻银须老者更是身法迅捷。当先而至,足未沾地,已宏声大笑道:“唐老师,别来无恙?” 唐山叠一见来人,无动于衷,冷冷笑道:“原来是野人山主,你也敢来插上一腿么?” 野人山主曹方冷笑道:“唐门三毒又不是什么叱咤风云,领袖武林人物,凭什么曹某不敢,何况二室又是在我野人山中失去之物,你也未免太骄妄了。” 唐山叠眼珠滴溜一转,不怒反笑道:“曹山主,唐某气量宽宏,口角相抵徒伤和气,显是曹山主如此说法,广成二宝就在他们四位身上……”说着伸手向党水方等四人一指,接道:“你只管去取好了,若曹山主不敌而退,唐某三人再出手不迟,那时曹山主等自无权过问此事。” 曹方毫不思索地答道:“那是当然,万一曹某得手,唐老师亦难保不生心劫夺。” 高天爽大笑道:“此不过是与虎谋皮而已,曹山主,慢说我们五个人不能拱手相送.一场拼搏在所难免,试想唐门三毒是守信义的人么?待我等精疲力竭之时,他们趁机生收渔翁之利.料不到曹山主利欲熏心,愚蠢至此,令人慨叹。” 曹方不禁一怔,忖道:“此言甚是,老朽何以昏庸如此。”面上现出犹豫不定神色。 百步拘魂唐太突出声讥笑道:“畏首畏尾,尚且混充好汉!” 曹方目中怒光陡射,冷笑道:“当年在云梦泽如非怪手书生一念之仁,饶你唐太性命,今日岂有你说话之余地?” 唐太仰天大笑道:“如今怪手书生何在?英雄已随流水去,空余武林千古恨,过去的事说他做什么?眼前你们即将魂归地府,命丧黄泉了。” 野人山主浑身气得直抖,大喝道:“曹某就不信你们唐门三毒有如此厉害,徒说大话未必是真,行不行手底下见真章。” 唐太阴阴一笑,反手向肩头一按,起出一柄形似日轮的怪兵刃,轮圈内外踞齿利牙密布,一径带出,轮腾飞转不止,寒光闪闪。 百步拘魂唐太从云梦泽返回西川后,自知武功尚不足与武林顶尖高手抗衡,是以精心打造此柄日轮外门兵刃,取名“拘魂太阳轮”,轮招奇诡不算,而且内中甚多剧毒暗器,只需一掀柄头卡簧,立时似雨点般打出,两丈方圆内人兽俱无幸免,端的厉害已极. 这时,高天爽已与青城四杰聚在一处,低声耳语。 唐山叠鼻中发出一声冷笑道:“高老师别妄想图逃,老朽手底从无逃生之人。” 高天爽纵声大笑:“在下尚要亲眼看看唐门三毒今晚丧生在象鼻山下是何情状,怎能一走了之?何况,在下意料今晚来的好朋友不在少数,不过还未露面罢了。” 唐山叠不禁胸头一颤,猛感劲风袭自胸后,忙身形一挪,转目望去,只见曹方随来党羽三人,卷起三团刀光雪浪猝袭而来,冷笑一声,两掌迅如电光火石分飞劈山。 这边一打上,那边唐太与身量高大汉子两人,亦与曹方四人,拼搏起来。 野人山主曹方领着六名高手直扑高天爽五人,曹方不愧心底慎密之人,让手下对付唐门三毒,自己则攻向高天爽五人,取得广成二宝立即选去。 高天爽等见状,知曹方不存好心而来,纷纷亮出兵刃,迎头攻去。 曹方涌身进击,舞出漫天掌影,挟着破空嘶嘶呼啸,推山撼岳而去。 突见高天爽长剑挽出,长剑一震,抡出惊天银霞,霞光闪闪中透出三点夺目寒星,疾点胸前三处重穴,自己“飞花”掌力竟封不住他那精湛的剑招,不禁大吃一惊,迅即向左跃开,双掌错攻,劲风山涌逼去。 要知高天爽乃昆仑后起之巨才,自经苏雨山点破乾坤三绝蕴奥,心知自己武功尚未登堂入室,便潜心悟研苏雨山所说八字“乾天之易,坤象六变”,虽觉只廖廖八字,但深奥无穷,非短短时日可以融汇贯通。由是,他随丧门剑客灵飞去赣,排除振泰镖局危难后,就要离去择地独参上乘剑法,但闻知苏雨山遇险,与灵飞双双赶去连云岛海口乘舟探视究竟,只见浊浪滔天,哪有玉钟岛遗迹,遂洒泪怅惆而返。 他遵灵飞之命向青城报信后,即在象鼻山上结庐参研剑法,五年时光,尽得乾坤三剑奥秘。因此曹方做梦也未想到高天爽无复是当年天下阿蒙,高天爽连起三式,曹方登时为他凌厉奇奥的剑式逼得团团乱转,守多攻少。 陡然一声凄厉惨叫腾起,只见百步拘魂唐太“拘魂太阳轮”一式“凤翔九霄”挑起,一个灰衣大汉闪避不及,竟被“太阳轮”打中右颊,惨叫声中身形为轮齿挑起半空,轮转如飞,颅骨锯开掀翻,脑浆血液如雨飞流,惨不忍睹至极。 唐太轮毙一人压力大减,当即电疾向另一人攻击,柄头一按,自轮齿中打出一蓬飞毒针来 另一次衣汉子看也没看,只觉面门一麻,闷哼一声仰面倒地气绝。 唐太望也不望,一轮太阳轮迅疾扑向相助者,那人望了唐太一眼,道:“我唐衣豪取他们性命就在眼前,不劳你来相助,你可去制高天爽,曹方之命。” 唐太答道:“也好!”纵身斜跃,轮影劲风猛袭高天爽胸后而去。 高天爽闻声,迅起一式“乾天无极”.剑气向外逼出,将前后左右非但护住,而且剑罡潮涌般奔涛而出,如长江大海,分拒曹方、唐太两人。 场中群雄俱展出平生绝艺拼搏,只见剑光刃影飞虹惊天,掌风呼啸奔雷,气流漩荡,石走生飞,木折草扬,威势之骇人无以伦比。 且说卫英香与岳洋隐在十丈外一块凸出巨崖之后,屏息不语。 岳洋脑中意念一转,知高天爽与青城四杰都是恩师旧交,他虽对广成二宝茫然无知,却只觉非相助高天由一臂之力不可,然碍于卫英香在旁不易脱身,心中急躁不已。 他灵机一动,低声问道:“姑娘你看这三方拼搏最后何方取胜?” 卫英香盈盈一笑道:“三败俱伤,谁也休想全身而逃。” 岳洋道:“姑娘是说待他们精疲力竭,三败俱伤时,你再露面手到擒来么?要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姑娘一人难免失虞。” 卫英香见岳洋关心自己,不觉芳心大慰,秋波含情望了望岳洋,道:“谁说只我一人,雪莲教中来的高手不在少数,只是你我均未发现他们就是。” 忽闻不远处草中传来一声击指微音,岳洋不禁一怔。 卫英香道:“这是我们雪莲教中暗号,传声发动在即,只怕我爹来了,由他发号施令。” 岳洋心头猛一颤、道:“姑娘准知令尊来了么?” 卫英香略一沉吟,道:“嗯,大概不是我爹,我爹如亲自赶来,定不会遣人传命唤我赶来,定是三叔……” 岳洋紧接着问道:“谁是你三叔?” 卫英香灿然一笑道:“一时怎可说得清楚,不如你我同去见三叔。” 岳洋摇首道:“在下一再伸明置身事外,不是姑娘坚邀,在下亦不会随来,姑娘要去只管请便,在下但在此藏身不出。” 卫英香笑骂得一声:“迂腐……”忽草丛中又生起两声击指微音,忙道:“我去去就来,你不可擅离。”声犹未落,已疾闪而去。 岳洋暗暗微笑,身形一塌扑卧草中,将人皮面具带上,贴地缓缓离开崖石,绕向一铡蹑去。 场中又传出数声惨叫,唐山叠、唐衣豪各出阴毒暗器毙命三人,党水方雁领翎刀一式“分浪取蛟”迅如雷奔劈中一匪肩上,跟着左掌飞出,啪地一声,匪徒身形震飞半空,曳着叫音如陨星般坠落七八丈外,无巧不巧正坠在岳洋身前三尺之处,尚未气绝,犹在挣命,岳洋疾伸两指,点向死穴。 匪徒又闷哼了一声,身躯抽缩了一下,瞪眼气绝毙命,岳洋忙把匪徒身上灰衣剥下,套在自己身上,窥视场中形势。 这时,唐山叠、唐衣豪以绝毒的暗器尽诛对手,尸体化作一滩滩黄水,形销骨化。 唐山叠喉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道:“曹方,识时务者乃俊杰,你不如投在我西川唐门效力,不起异心,还可免去一死。”言下之意,是要曹方等人归顺唐门,联臂捕杀高天爽等五人。 曹方早发觉自己这方形势太恶劣,无奈为高天爽凌厉剑势制住,再加上唐太明向高天爽攻击,其实暗中对自己施冷箭,这样一来,令他无法抽身。 党水方等人此时采取守式,招式之严密,倾水难以泼透,为的是防避唐门三毒冷不防打出的暗器。 与党水方对手之曹方匪党,心中迭迭叫苦,因曹方未传命撤走,只有舍命拼力抢攻。他们也知道唐门三毒必不会让他们全命而退,故心绪茫然,功力大减。 曹方门声不答唐山叠,一味思索图逃良策,飞花掌法更为迅疾凌厉。 唐山叠凶目流转滚动,将手一招唐太。 唐太倏地收轮,倒飞而出,落在唐山叠一旁。 只见唐山叠低声向唐太、唐衣豪低语了一句,三人同伸手揣向怀中。唐山叠阴凄凄地发出冷笑道:“执迷不悟,恕老朽要开杀戒了。” 三人手掌飞起,即待打出、高天爽、曹方等人心神大震,双方倏地身形分开,各以掌风刃光封住自己身形之外。 蓦地四外传来大喝之声,月色映照之下,冒出十数身影,扑向场中。 唐门三毒已扬手打出毒针、飞针、芒弹三种绝毒暗器,电旋星舞般散了开来,化作一片星雨。 那扑来身影不言而知是雪莲教匪徒,来势飞快,四个匪徒眼见暗器袭体,收式不住,纷纷打中,五官亦为所伤,惨叫出声翻倒于地,两手护住面门满地乱滚,发出凄厉的大叫。 唐门三毒突见五条黑影凌风疾落在前面,拍掌打出一阵阴寒劲风。 唐山叠知今晚所图已成泡影,毫不思索,一声“走”字出口,三人拔地冲霄,迅疾无伦地往东北方向落去。 三毒打出黑器,虽被高天爽等人震开,但人却为雪莲教扑来能手圈住,快打猛攻,口中喝令献出广成二宝。 卫英香亦现出身形,截攻野人山主曹方。 岳洋不由怔住,只觉自己出手亦是徒劳无功,雪莲教来人甚多,有双拳难敌四手之感,更不知广成二宝是在青城四杰哪一人身上,若一经出手,难免顾此失彼,因此,大感为难。 场中战况之激真是罕见,只见人影疾飞,刀光剑影闪动,令人目眩。 岳洋忽眼见雪莲教中高手打伤了四杰中的一个,啪的一声大响,踉跄倒出数步后,倏然转身穿空腾起,往高天爽后掠去。 雪莲教高手两人同声发出冷笑,破空飞起,如影随形般追去。 岳洋脑中猛然生出一念,想道:“莫非广成二宝在那人身上……”接着,人也疾走而去。 青城四杰中负伤那人已落在象鼻山下,眼中流露异常痛苦之状。他只觉右肩骨被掌力震得粉碎,臂已全废,两匪徒又即将赶到,不由低叹道:“着来,我肖七今晚是无法保全广成二宝了。”忽觉头后劲风突起,还夹着两声刺耳怪笑,他不禁疾窜出六尺,反身只见两个黑衣长髯人立在面前。 肖七冷笑道:“两位朋友,何事追赶肖某?” 一个黑衣人沉声道:“肖朋友,速将你身上广成二宝献出,不然,肖朋友无法全命,而且累及好友把命赔上,未免不值。” 肖七凄厉发出一声狞笑道:“二位朋友,你就认准广成二宝在肖某身上么?好,肖某已无抗拒之能,相烦哪位在肖某身上搜一搜。” 一双黑衣人闻言不禁一怔,互望了一眼,目中露出惊疑之色。 突然,一声朗笑挟着一片劲风由空中而下,两个黑衣长髯人心中大震,倏地身形一分,抬目望去,只见一面色森冷的人落在他二人中间。 来人目中寒光逼射着两人,令人不寒而粟。 一个黑衣长髯人厉声喝道:“阁下胆敢管雪莲教中是非么?” 面色森冷来人答道:“路见不平,拔刀相肋,就是金臂人卫飞龙前来,老夫照样伸手不误。”说时,右掌已迅如电光石火般拍向那人,手法奇诡难测,只一晃,五指便已扣在那黑衣人“曲池”穴上,五指又一拧,那黑衣人只觉臂骨奇痛如折,身形不由自主地冲了前去撞向同党身上。 另一黑衣人见来人身法奇奥难测,分明是一功力登峰造极的武林怪杰,不由大惊,猛见同伴向自己冲来,一声大喝,右手飞出抓向同伴衣袖。岂料面色森冷之人身手竟然迅疾如电,左手五指虚空一扬,一片绵弱柔和掌风飞来。 那黑衣人心中一寒,身形一让,闪开同伴,右掌改式硬封了出去。 轰地一声震动,那黑衣人喉中发出闷哼,身形倒退,右腕骨折断,只见五指节节寸断,鲜血淋漓,痛得面目大变,却强忍着未发出叫声。 一双黑衣长髯人乃雪莲教中能手,俱知必无幸免,心想与其受辱求生,反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一些,遂同时惨笑一声,扬起左掌向自己百会穴猛击而去。立时两人颅骨裂开,双双我扑于地,气绝而亡。 面色森冷之人见状不禁呆了一呆,未料到这两人视死如归,竟不让他套问雪莲教中隐秘,先行横掌自毙。 肖七目击来人在瞬间便制服了两人,不禁骇然,因不知来者是否也为广成二宝而来,一颗心急剧跳动。 只见来人用阴森目光投了自己一眼,缓缓举步向自己走来,不由面色大变,高声道:“阁下来此莫非也是为着广成二宝么?” 来人摇了摇头,伸手托着一颗药丸,道;“阁下肩骨全碎,内伤甚重,速眼下药丸,半月之内可平复如初。”对广成二宝竟只字未提。 肖七望了来人一眼,伸手接过药丸咽下,跟着揣手入怀,取出一只如手掌大小墨绿石盒,慨叹道:“肖某无力保全此宝,阁下功力卓绝……” 话犹未了,象鼻山上忽随风传来数声长啸,现出多条人影飞泻而坠,面色森冷之人忽疾而逝。 第七章 釜底抽薪 危言解围 月色朦胧之下,象鼻山有人影奔来,为首四人正是高天爽、党水方等人,遍体血污,袍服片片割碎,混身创伤,似是经过一场浴血拼搏突出重围。 八道目光一齐落在地面的尸体上,又见肖七不似受伤模样,都不禁一怔,个个满腹疑云。 但在此时此地,也无法间明真情,党水方忙道:“肖七弟,我们快离开此处!” 肖七苦笑一声,目光凝望四人身后道:“走得了么?” 四人身后突响起一阵声音:“对,走得了么?” 高天爽鼻中微哼一声,头也不回,一剑“颠倒乾坤”反挥而出,身随剑转,抬目望去,见就是方才在象鼻山围攻自己等人的雪莲教中能手,竟无声息的赶到,十余条身形一列散开,目光阴冷。 他本知这群匪徒必不甘让他们逃去,定会追来,却料不到会如此之迅速.他一到反挥而出,剑势凌厉奇绝,迎面而立的是一颧骨高耸,颔下光净无须的中年黑衣人,高天爽剑罡逼到近前,身略晃,飘后丈外。但一退又进后,冷声道:“尊驾剑法不俗,果然高明,但尊驾已入老朽网罗之中,徒逞匹夫之勇,实不明智……” 高天爽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强自屹立冷笑道:“在下与你等既无近仇又无前怨,为何尾追不舍,请道其故!” 那人仰天一声哈哈,道:“尊驾是聪明人,明知故问未免多余,既然如此,老朽就明向尊驾索取广成二宝,如蒙见赐,定当有所图报。” 高天爽心中一震,还未作答,忽听肖七应声接道:“捕风捉影之事,阁下自何处听来的?” 那人望了肖七一眼,冷冷说道:“老朽从来不做虚无飘渺之事,若非探明实在,怎会伸手?老朽眼中不揉砂子,那广成二宝就在你的身上。” 肖七十分镇定,眼皮微抬,鼻中嗤笑了声,道:“你是谁?出言如此猖狂,谅是武林中卓有声誉的人物,何不详示来历?” 那人目光突变得异常阴沉,缓步走向肖七身前,微微笑道:“老朽姓郑,在中原武林中乃不见经传之辈,阁下是不服气么?”突然一挫腰,五指迅如电光石火,一疾闪掠前向肖七肩头抓去。 肖七知他不存好意,心中早生警惕,那人一挫腰时,即跨步闪身,迅速无比掠在党水方身后。 那人一抓成空,竟如附骨之蛆般横向又起,原式抓去,指出风生,破空尖啸,真是劲厉无比。 党水方奋力一剑,倏地斜挑削出一招“神龙摆尾”匹练寒光横飞,猛削那人手腕。 那人猛然五指飞转,一把紧扣在党水方剑身上,拧腕一震,党水方只觉虎口一阵灼痛,长剑把持不住,脱手飞上半空。 党水方震得倒退出数步,面色大变,虎口裂开,溢出鲜红血液。 那人手法神奇无比,党水方身形尚未顿住,又五指迅速抓去,扣住党水方“肩井”穴上,狂笑道:“今晚该轮到老朽郑西亥成名了。” 立时五指一用劲,党水方痛得冷汗直冒,面色惨白,但却紧咬牙关不哼声。 高天爽四人不由大惊,举剑疾向郑西亥攻去,势如奔雷迅电。 郑西亥冷笑一声道:“你们不顾他的性命了么?”将党水方身形一拉,迎向四剑。 这一着委实狠毒,逼得四人慌不迭地撤剑后跃。 不料郑西亥一声震天长啸,趁着四人飘退之际,玄奥无比的身形一转,右掌已按在肖七后胸“命门”穴上,口中阴阴笑道:“老朽不想妄开杀戒,只要朋友将广成二宝献出,老朽当以礼相待。” 肖七冷笑道;“肖七既已被制,生死悉凭尊意,阁下谓广成二宝在肖某身上,你不妨动手搜搜有无?” 郑西亥闻言怔住,瞧肖七神色没有一点作伪模样,忖道:“莫非我料事有误,真不在他的身上么?纵然不在他身上,也可在他们五人中间问出二宝下落。” 高天爽四人不禁用困惑的目光凝视着肖七。 郑西亥冷笑一声,转身唤来一黑衣大汉在肖七全身上下细搜。 黑衣大汉躬身道:“并未发现二宝石盒。” 郑西亥面色突变,目中凶光流转,喝道:“肖朋友,广成二宝在何处?若不从实说出,休怨老朽心狠手辣!”右手紧抵在肖七命门穴上,左手向属下一招手,十余条身影立时蜂涌而上,刃尖寒光闪闪,将高天爽等几人团团围在一起。 高天爽等人方才在象鼻崖上浴血苦战,真力耗损过大,已是精疲力尽,目前处境非但无能与之相抗,而且会自误生机,四人便生同一心意,以不变应万变。 四人望了望四周匪徒一眼,均合目休息,准备行动。 肖七只觉郑西亥掌心内透出一股阴寒之气,自己浑如跌入玄冰地狱,血髓皆冻,浑身禁不住似筛糠般颤抖起来,牙齿格格直响。 郑西亥挤出一声极端阴冷销魂的狞笑道:“朋友,滋味如何?” 肖七硬挺着不出声,脸上显出一种坚毅不屈之色。 郑西亥冷喝道:“朋友,你若不再从实说出,休怨老朽施展杀手了!” 忽从远处传来一清脆少女呼唤声:“郑三叔!” 郑西亥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条娇小身影飞来,遂高声答道:“是香姑娘吗?” 来人一闪而至,正是卫英香。她双眸望了肖七一眼,忽朝郑西亥道:“三叔,广成二宝到手了么?” 郑西亥道:“未曾,此人不说出二宝去处,三叔正迫不得已欲施杀手逼供。” 卫英香脸上绽开如花朵般的笑容,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地望着郑西亥不语。 郑西亥见状,不禁一呆,道:“香姑娘可有什么话要说?” 卫英香娇笑道:“三叔,你确知此人知道二宝的下落么?侄女暗中窥视得一清二楚,他们来象鼻山并未现出广成二宝石盒,但凭耳闻,未免失据。” 郑西亥惊异道:“侄女为何说出?他们四人与高天爽交谈时已自承认广成二宝得手,再说他们又不知道我等潜伏隐处欲夺广成二宝……” 卫英香柳眉一耸,笑道:“这就是了,言者用心,听者有意,难免不是一场误会……”郑西亥不禁大诧,猜不出卫英香为何相护青城四杰及高天由五人。 卫英香乃极聪慧姑娘,见郑西亥情状,即知他心中想着什么,遂嫣然一笑道:“郑三叔,侄女与他们并未有过一面之识,用不着帮他们,这不过是为了顾全大局。再者也是为三叔着想,侄女对今晚之事,已深思熟虑过,我等此行乃是受人愚弄。” 郑西亥大感困惑,瞪着双目道:“香姑娘你这话是何所指?” 卫英香道:“事实明显易见。青城四杰既然得手,不先赶返青城禀知师长,何故形迹暴露于高夭爽?高天爽出身昆仑,又非四杰前辈,舍本逐末,以身犯险,天下哪有愚昧至此之人?他们又不知我等潜伏在侧,此举无非愚弄西川唐门与野人山主曹方,万料不到我等亦卷入这漩涡中。” 郑西亥暗暗点头,称许香姑娘见地委实高明,不过他尚不明白,雪莲教为广成二宝遣出甚多能手,无一不回报二宝确在青城四杰身上,难道这些能手均凭风闻么? 卫英香见状笑道:“此不过是侄女一点愚见,听与不听,悉凭三叔。三叔更又是此行之主持者,万-听信侄女谬论出了差错,侄女担当不起……”说着顿了一顿,目光扫视了高天爽四人,又道:“侄女相信三叔必搜过他们五人身上,发现并无二宝,遂欲以卓绝之上乘手法向他们一一施为,务必逼出二宝下落……” 郑西亥沉声道:“香姑娘可是认为愚叔所用的手法不当么?” 卫英香掠了掠秀发,笑道:“侄女无大胆子,也不敢妄言三叔之非,侄女是想他们五人并非武林中泛泛人物,宁可身亡,不可辱名,他们纵然知道二宝下落,无奈他们不语,又将如何?” 郑西亥冷笑道:“就是钢打铁浇汉子,也难在思叔这种手法下坚不吐出!” 卫英香笑道:“万一他们不知真情,逼供之下胡诌妄指,二叔一旦为其虚言骗入歧途,误树强敌,更与昆仑青城结下不解之仇,置本教于万劫不复之地,三叔,你能担得了么?” 郑西亥不禁心神大震.暗道:“一点不错,看来此中大有文章!” 高天爽等人见卫英香有意相助,不禁满腹疑云,虽不知卫英香出身来历,却知她与郑西亥这群匪党仅是同路,想不出卫英香究竟为了什么? 此刻,象鼻山上响起了一声长啸,随风传来。卫英香面色微变,忙向郑西亥道:“侄女尚有事待办,三叔英明果断,不必把侄女话放在心中。”说时,身形已穿空斜飞而出,一刹间,人已远在十数丈外。 只见她一鹤冲天而起,拔上象鼻山不见了。 郑西亥惊得一呆。肖七这时难禁他的阴毒手法,只觉脑中一股寒气上袭,神智猛感一阵麻木,连打两个寒噤,身形缓缓往前倒去。 一声冷笑从郑西亥口中发出,道:“老朽向来行事从不追悔,非在你身上追出二宝下落不可。”左手一把将肖七身形捞起,右手上扬,伸出两指疾点向肖七心俞穴。 两指出得中途,忽感胸后劲风飒然,心知有变,不禁心神一颤,放开肖七,身形滑出三尺,旋身如电,两指猛点而出。 只见眼前人影一晃,顿感一条右臂为五支钢指抓住,抓来手法,奇奥绝伦,心中大骇。 来人身形一定,现出一面目冷沉沉的黑衣老叟道:“狠毒恶辣,全集于一身,江湖之上有你一天,将永无宁日了。” 郑西亥感觉穴道被制飞麻袭体,虽有一身卓绝武功也不能使出,面色大变,道:“阁下不问是非,就妄自出手么?” 黑衣老叟冷冷答道:“老朽行事,从不追悔,是者自是,非者自非,如你一般,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针芒相对。”郑西亥惊得无言以对。 这时高天爽见来人形貌及神奇绝奥身手,不禁大喜,来人不是汉江之滨及徐州桂剑台畔两次施救自己的怪手书生苏雨山是谁?不禁大喜过望。 郑西亥及党羽目睹此景状,不禁手足无措。 忽地一匪徒厉声喝道:“尊驾如不放开郑香主,令友等人也无法活命。”声一落;刀尖疾伸,紧抵在高天爽胸口上,同伴搜索其他四人。 肖七为郑西亥松开后,顺着一牵之力冲出十数步,仆倒于地,良久不起。黑衣大汉一跃而前,左脚踩住肖七脊背,横刀搁在他的脖子上。 这一举动,显然是胁迫黑衣老叟放开郑西亥。 黑衣老叟突放声大笑,声震夜空,良久方定,只见他目露寒光冷笑道:“老朽是路遇不平,伸手相助,双方并不相识,你道老朽是可以被威迫的么?” 郑西亥忙道:“阁下是否有排难解纷之意?只要郑某力所能及,无不接受。”他不愧为识时务之俊杰,能屈能伸。 黑衣老叟亦为心中一事牵缠,急欲离开,面孔泛出一丝笑容,道:“老朽对事无不求诸公允,只要你们双方自行合理解决,老朽乐得置身事外,要知老朽已久不问江湖事非,对身外之物更弃若箕帚,你们无需对老朽满怀戒心。” 说罢,五指一松扣住郑西亥的右臂,迅疾如电退至丈外。 郑西亥喝退党羽,向高天爽等人走去。 党水方朗声道:“空言无补于事实,既然郑老师心切二宝,兄弟推称无有,郑老师自是于心不甘,难保日后又寻找兄弟四人,不如先就搜索我五人之身。” 郑西亥道:“老朽确信不在五位身上,但传闻频频,并非无由,但请赐合广成二宝何人得去?” 党水方道:“兄弟只能说其大略。广成二宝深藏于野人山中,兄弟等奉命去野人山中搜索,不幸消息走后,兄弟深知若要耽在山中,定遭遇不测,乃赶来象鼻山求教于高见,万未料到招来如许敌手,井引起贵门误会。” 郑西亥大失所望,强笑道:“照尊驾说明,这广成二宝在野人山中尚未出土,是吗?” 党水方点首道:“事实如此。如今风声已传扬开来,不知引起多少武林人物窥视,野人山广袤干里,亘古以来,少有人涉足,广成二宝虽藏野人山中,但确切处也无人知,野人山不久当变热闹场所,自可目睹一场惨景,郑老师,兄弟言已尽,信与不信,悉凭尊意了。” 郑西亥大笑道:“焉有不信之理,今次误会在郑某,面致歉意。” 说时回顾了一眼,发现黑衣老叟仍遥立在远处,暗叹一声,与高天爽等拱了拱手,率着党羽如飞奔去。 肖七忽一跃而起,疾掠在高天爽等四人之前,面上神光焕发,全无内伤模样。 党水方低声问道:“兄弟感觉如何?有无受伤?” 肖七微笑道:“未曾!” 党水方心中略慰,又问道:“广成二宝呢?” 肖七目注着黑衣老叟,用嘴一呶,低声道:“小弟身已恢危,多亏那位高人伸手解救,因不见兄等,恐无保全,已然托物与那位黑衣老者了。” 高天爽未等话了,即身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疾落在黑衣老者身前,拱手微笑道:“苏少侠,别来无恙?” 黑农老叟知高天爽误认自己是苏雨山,遂抱拳答道:“高大侠,在下名岳洋,苏雨山乃是家师。” 高天真惊愕不已,未及出言,岳洋又道:“广成二宝现仍在在下手中,恐郑西亥等匪党尚未死心,再度向几位劫夺所以一直不敢取出,在下因有急事,不克久留,谨以奉坯。”说时,从怀中取出石盒交与高天爽手上,道:“再容相见。” 话一出口,人已凌空拔起,掉头往桂林城方向掠去。 房天爽急道:“我等尽速赶去,高某尚有紧要之话要问。” 五人纷展身形离去。 远处也见几条黑影尾追而去,显然,雪莲教尚未死心。 卫英香闻得象鼻山下起了一声长啸,知是岳洋所发,她急与郑西亥说了几语,便疾返象鼻山上,赶到岳洋藏身大石处,但发现岳洋身形已杳,不禁芳心一阵酸楚,泪珠滚转欲滴。忽然又发现大石上留有几行字迹,西月未落,隐隐看出那是用赭石所书写。卫英香内心又燃起希望之火,只见上面写道:“卫姑娘: 象鼻山积尸累累,如此人间丑恶,罗刹地狱,在下不忍卒睹,亦深深厌恶江湖劫杀,视人命如草芥。在下即返桂林城内,殊以为歉。 若姑娘不置芥蒂,在下晨间在会仙楼恭候芳驾,共啖马肉米粉,过午在下即离城他往,后会有期。” 卫英香匆匆看罢,即从象鼻崖江边,跃上一支无人小舟,荡开双浆,向对江桂林城驶去。 原来青城四杰与汤门三毒及野人山主曹方一场混战中,雪莲教也出来,遂展开一场更激烈的搏斗。 郑西亥一出,卫英香跟着扑出截击野人山主曹方,但因心悬岳洋,中途又退出,跃回岳洋身旁,他们深情款款,依偎凝视着搏斗的场面。 惨叫声不时传出,令人心悸。 岳洋低叹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卫英香不禁一怔,望着岳洋笑道:“你怎有出尘脱世的想法?” 岳洋道:“蜉蝣蕉鹿,烟云变幻,人生百年不过弹指间事,大限一到,生前意气无异于黄粱一梦,眼前只是一场无意义的争斗罢了。” 卫英香知岳洋厌恶江湖劫杀,不觉低头笑道:“世人都有你如此想法,一片戾气尽化为祥和了。但事实并不如此,往来碌碌者,俱是名利人,你说是么?” 他深情地看了卫英香一眼,又叹息道:“以姑娘聪明才智,难道尚未瞧出这是一场无谓之争么?” 卫英香用疑惑目光望着岳洋,道:“你怎说此是无谓之争?” 岳洋笑道:“如今要长话短说,请问何人确实看到青城四杰身怀‘广成二宝’?” 卫英香道:“这倒未曾,传闻有据,焉能不真?” 岳洋摇首道:“眼见犹恐是假,耳闻岂可当真。在下并不知广成二宝是何物,只知是武林人梦寐希求之物,试想青城四杰不过是青城门中晚一辈高手,既非青城耆宿,又非掌门师兄,如此重物,岂能托付于他们这些功力不足,经验未丰之人?依在下推测,青城四杰只是面上人物,真正主谋其事者定是青城老一辈人物。”说完一笑,又道:“所以唐门三毒及野人山主不惜千里追踪,贵帮也认为是真,在下不禁为贵派惴惴不安,万一高天爽及青城四杰死在贵派手中,留昆仑与青城两大门派结下不解之仇,只恐贵派今后将永无宁日了。” 此刻,野人山主曹方已不敌逃走,高天爽与青城三杰也突围往山下逃去。 卫英香深觉岳洋所说极有道理,不禁挑眉问道:“你说广成二宝不在青城四杰身上?” 淡淡一笑道:“在下相信不在青城四杰身上,姑娘如若不信,不妨急速赶去察看究竟。” 卫英香道:“你不去么?” 岳洋摇首道:“在下不欲参与其事,只在此守候,姑娘速去速回就是,只望姑娘奉劝贵派弟兄行事稍留分寸,以为退步之计。” 卫英香道:“如此我去去就来,你千万不要不告而别。” 岳洋点头道;“姑娘放心就是,万一守候不耐,当一啸声相引。” 卫英香一声格格大笑,身已凌空拔起而去。 岳洋也身形疾展,暗随身后,藉着林立石峰隐蔽,卫英香始终未觉。 卫英香为岳洋言辞感动,遂想制止郑西亥施展无情杀手。但岳洋也看出郑西亥目中凶光,料定他将一意孤行,不计后果。心中一急,灵机猛生,遂疾翻象鼻山上,拾取了一片赭石,在一块巨石上写下几行字,然后一声呼啸,又奔回至离郑西亥约六七丈远的一座石峰之后。 天色未明,卫英香翻过桂林城垣走到大街上,只见静悄悄的无一行人。夜凉如水,道旁相思树迎风摇曳。 她走过会仙楼楼门前,明知尚未开门,还是径直走去。 她漫步街头,心中胡思乱想。她带着美妙的憧憬,不禁泛出会心的笑容。 旭日未升,天边升起紫红云彩,绚丽无比仍然可听到店门启开之声。 街头忽然现出许多身形,卫英香不禁一怔。凝目望去,只见那些人影如飞奔来,走得近了才看见是郑西亥等人。 郑西亥发现了卫英香,由不得愕然起来。 卫英香柳眉一挑道:“郑二叔,何事如此匆促?” 郑西亥苦笑道:“昨晚听信信香姑娘之话,放走了那些人……” 卫英香含着愠怒之色道:“难道侄女的话出了差错?侄女临行时曾说,听与不听,悉在三叔,莫非还要委过于侄女?” 郑西亥老脸一热,重重咳了一声道:“香姑娘莫要胡自猜疑,就有什么差错,怎能推给侄女?愚叔此来还是要追擒青城四杰……” 卫英香目露诧异,接道:“什么?这广成二宝真在四杰身上么?” 郑西亥摇首道:“他们身上已经搜过,的确没有,但却不无可疑,江湖传说未必无因,他们一走,暗中即有人跟随,愚叔还听到一声低沉刺耳的嘲笑‘蠢牛’,愚叔循声飞抓而出,哪知一抓成空,只见数十丈外一条诡疾似电的黑影,径向青城四杰身后赶去。” 卫英香笑道:“所以三叔不死心追赶而去?” 郑西亥脸上一红,道:“此事非可三言两语说明,愚叔尚有要事不可久待,就此别过。”说毕率着十数人飘然而去。 卫英香目送郑西亥等远去的身形,摇了摇头,转身向会仙楼走去。途中又遇到三两拨不知名的江湖人物,他们惊于卫英香的美艳,几乎全用贪婪的目光盯了她一眼,而后又如风疾电闪身而去. 卫英香也不以为意.继续走去。街上行人渐多,大半是肩挑菜贩,喝卖声盈耳。 会仙楼刚刚开市,姑娘即跨入店内。小二迎着看座,堆着满睑笑容道:“姑娘你要用些什么?” 卫英香见岳洋还未来,早已满腹不快,杏眼一瞪,叱道:“到这儿来不要马肉米粉要什么?哼,勿唠叨!” 小二见姑娘目中两道寒光,不禁吓得一哆嗦,连声诺诺而退,暗道:“一个大姑娘,哪来这么大的脾气,咳,新张利市就触霉头,多晦气。” 卫英香百般无聊,强打着精神,一对剪水双眸眺望店外川流不息形形色色的过往行人,借此排遣心中烦闷,店内食客渐多,小二用托盘送上十来碗马肉米粉,摆在姑娘面前,哈腰笑道:“姑娘请用,不够小的再添。” 卫英香说道:“还有一位姑娘在等着咧,这怎么够用?” 小二强笑道:“小的不知还有一位客人,这就送上。”转身急急走去,嘴内嘀咕道:“谁知道你在等人,活见鬼!” 卫英香同凝着盛粉碗上所绘的八仙过海图样出神,心中却按不住异样的急躁。这种碗是桂林独有,只有茶杯大小,米粉仅足供一箸,上面铺上八片薄薄的马肉或马肝,再加上十数粒油榨花生米。米粉清爽可口,会仙楼马肉米粉更是远近驰名,所以一年四季食客如云,只是售量有限,常有来客空腹而回者。 卫英香正等得不耐烦时,门外现出岳洋潇洒的身形,姑娘不禁喜上眉梢,霍地立起,忙用纤手连连招呼。 岳洋发现姑娘已先在此,启齿微笑了过来:“姑娘久等了。” 卫英香娇喷道:“你昨晚怎么不辞而别呢?” 岳洋低声笑道:“在下不忍目睹血腥尸体,又惦念兄弟之仇,所以匆匆离去。” 卫英香道:“你兄弟死因不明,又不知何人所害,急也无用,只有慢慢查访,我定助你一臂之力。” 岳洋笑道:“怎好劳动姑娘?” 卫英香妩媚一笑,两人坐下,招来店小二,要了本地名产三花酒五斤,辣酱两碗又挑选了几味精制菜肴。 两人尽兴饮啖,片刻之间,各尽十数碗马肉米粉。 岳洋不禁笑道:“果然甘美异常,无怪桂人说:“不食马肉米粉不知天下美味,当真不虚此言。”接着,又低声道:“姑娘可否告我广成二宝是何奇珍,令如许武林高人垂涎?” 卫英香望了望四座食客,轻声答道:“此时此地耳目众多,我俩又惹人注目,况又有本帮兄弟在内,谈论此事有些不便,稍时再谈吧……”忽又目注岳洋道:“怎么你对此事关注了起来?” 岳洋微笑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广成二宝事已震动武林,在下初入江湖,即使无心参与,也不可不闻,否则将落个孤陋寡闻之名。” 卫英香轻笑道:“你不必着急,我会告诉你二宝的来历。” 岳洋点首微笑,三花酒清冽甘醇,使人微醺而不大醉,岳洋酒到杯空,片刻,面前已堆了三十余只盛粉空碗。 须臾,卫英香招过店伙,低声问道:“楼上可有幽静的雅座么?我们要静一静,此地人太嘈杂。”随手递过一锭银子。 小二见得银子,不由眉开眼笑,口中说不敢要姑娘银子,却把手伸了过来,笑道:“待小的先去楼上招呼一声,二位稍坐,小的一会儿就来。”转身奔上楼去。 岳洋道:“我等食用已完,何不择一僻静之地倾谈,也较方便些。” 卫英香低声笑道:“你哪知道,我们一走,本帮兄弟即跟踪不离,要知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钟爱异常,怕我在外万一有何闪失,所以严令手下暗中相护,我感觉十分麻烦,却又无法拒绝我爹好意。” 岳洋道:“父女之情,这也难怪。”岳洋猛想起残叟相托之语及惨死之状,不敢再坠入情海,决定及早离去。 须臾,店小二引着二人上楼,因时刻尚早,楼上食客还不多,在临窗角隅一张桌面,用一座屏风隔拦着,这就是雅座了。 岳洋与卫英香相视一笑落座,向店伙要了壶清茶。 卫英香道:“相传广成二宝,是东周清修羽士广成子所遗留的两件珍物,装在一墨绿石盒内。广成子埋置野人山前,用三昧真火煅成一体,井留符其上,虽宝剑利刃亦难损分毫。” 岳洋道;“两件珍宝是何物体?” 卫英香笑道:“相传内中藏有九粒霹雳雷火珠,及一胭脂红玉蜥蝎,雷火珠威力猛,一经施展,方圆百丈内立化灰烬,武功再高也无法抗拒。”接着又一笑:“那胭脂红玉堪称人间至宝,无价之物。若将蜥蝎漫入无根水及山泉中,水色立转淡红,无论什么重症恶疾,服下立愈,常人饮服可延年益寿,返老还童,对练武人助益更大,非但能助长功力,且能在一昼夜间打通奇经八脉,你想,如此灵异之宝,武林人物怎不煞费心机巧取豪夺?” 岳洋略一沉吟,道:“姑娘不是说盛二宝石盒,虽宝刃利刀也不能开,何况尚有符于上,纵然能据为己有,亦如废物一般,平白丧失多少人命,岂不太愚昧荒唐?” 卫英香不禁笑道:“此乃武林人物通病,未得手前,千方百计以求,纵然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真正得手,又自怨无力保全。但天生万物,必有其用,先有其物,然后再知其用途,你说是么?” 岳洋叹息道:“匹夫无罪,奈何又将眼见武林一片血雨腥风?” 苍生何罪,遭此祸劫。此时,由屏风隙缝内,忽有一披发垂剑,身材颀长的蓝衣老叟走了上来。 这老叟目光如炬,步履从容,项下悬着一串龙眼大小的明珠。 那串明珠吐出红白紫三色光焰,令人眩目。岳洋心中暗惊,只要看珠径之大,珠光之晶莹,就知是稀世珍宝。 卫英香见岳洋神色有异,便道:“你怎么了?” 岳洋双目凝视着老叟,答道:“姑娘,请瞧,这老叟举止有点奇突,颈上挂着这样贵重的珠串,难道他不怕招摇惹祸吗?” 卫英香一瞧,也不禁惊讶道:“这老人似有盖世武功,否则,怎敢如此大胆?但他还不惧怕,你替他担优未免多余。” 岳洋笑笑,只觉这老叟面目甚熟,却想不出在何处见过,老人正对着屏风而坐,所以看得一清二楚。 忽然,老者喝出宏亮呼声,命店伙送上五十碗马肉米粉,十斤三花酒。岳洋觉得这声音异常熟悉,但又想不起曾在何处听到。卫英香眨了眨眼,道:“你在想什么?” 岳洋道:“在下是想……” 说时,楼梯传来一阵震耳响声,奔上三个黑衣大汉,径向屏风之后逼来。 三大汉向卫英香一躬身,道:“奉教主之命请姑娘一晤。” 卫英香:“爹爹现在何处?” 一个大汉又说道:“教主有命不得说出,属下引路就是。” 卫英香问不出父亲在哪里,百般无奈,立身而起。她皱皱眉,向岳洋笑道:“我去去就来!”说罢与三大汉相继离去。 岳洋认为此时正是摆脱卫英香的良机,本想立即就走,但转念想到这老者,又决定暂且留下,他送命店伙移开屏风。 那老者正与岳洋面对面,他发现用洋气度不凡,不禁深深注视了一眼,缓缓低下头举箸伸向米粉碗。忽然,又抬目望着岳洋,并定睛思索。 这时,楼口又现出三人,面色阴冷,全身劲装捷服,衣襟都染有鲜明血迹。其中之一干瘦如柴,两腿无肉,年约四旬开外。他目光流转盯着悬珠老者,嘴角泛出一丝阴毒的冷笑。 岳洋见状,暗中一惊,知道这三人必与这老者有什么关系,他细观着这三人的举动。 那瘦汉子腰中鼓鼓囊囊,他不时抚摸腰间,不知内中藏有何物。 三人坐下后,连声催促店伙送酒送粉,六道目光不时盯在这老者身上。 老者似不曾发觉这三人的到来,只大口啖酒,挑食米粉,一刹那间风扫残云已尽十余碗。 岳洋也是目不转睛地瞧着这老叟,忽然,这老者将头一抬,冷电般的目光与岳洋相接,岳洋不禁一怔。 老者微笑道:“这位老弟,会仙楼马肉米粉远近驰名,老弟不屑一顾么?” 岳洋俊面一红,道:“在下方才已用过了!” 老叟微笑道:“老弟何不移座共谈,交个朋友如何?” 岳洋笑道:“似嫌冒昧,不敢叨扰老人家了。” 老叟正色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有何冒昧可言?” 岳洋见情不可却,遂移就座。还未启齿,忽闻邻座上响起一声刺耳的冷笑。 老叟竟对此似听而无闻,只着着岳洋在大笑。 那三人面目不禁一变,六只眼睛滴溜溜乱转。 岳洋暗惊道:“这老丈好深厚的内功!” 老叟笑道:“老弟可是欲问老朽姓名来历吗?老朽久忘姓名,但有-匪号江湖尊称贼祖宗……” 岳洋不禁一怔,道:“老丈说笑了!” 老者双目一瞪,沉声道:“老朽从不苟言笑,实话实说,老弟如不相信……”说时,两指一指颈上珠串道:“这串稀世之物,就是老朽偷来的。” 岳洋明知他在说笑,却也不语,但在那儿作声不得,神色异常尴尬。 老者自说自答道:“老弟要知宝珠妙用么?红能避火,蓝色功能避水,白色明珠可烛照夜明,此为毕生难得,千载难求之物,却被老朽垂手而得。” 岳洋越发做声不得,半晌进不出一句话来,道:“在下恭贺老丈得此重宝!” 老者望了岳洋一眼,微笑道:“你心中大有老朽不值所为是么?” 岳洋道;“在下怎敢?” 老者笑道:“珠串虽是偷来之物,但老朽自信取之有道,不家那些既窃狗盗,居心狠毒,既伤事主,又害同党之流,昨晚老朽目击一事,真可恨可鄙之极。” 岳洋不解,不知老者所言。此时忽瞥见那三人眼神中杀机毕现。 岳洋不禁心中一动,道:“老丈昨晚目睹何事,可否赐告在下?” 老叟哈哈大笑道:“你要听么?不过此处人多有些不便,待老朽吃完,另找个僻静处长谈如何?”说完拿起酒壶,迎着壶嘴咕嘟咕嘟,十斤三花酒一饮而尽,面前还有十数碗马肉米粉也迅速吞入腹中,然后立起,抚着大腹朗声大笑道:“马肉米粉真乃天下美味,老朽今日也领教了。” 说罢,取出一锭纹银放置桌上,与岳洋道:“我们走!” 二人下得楼去,只见老者径向城外奔去,岳洋默默无言随在身后。 烈日晴空,暑热逼人,枝头蝉鸣不歇,官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掀起黄尘滚滚满天飞。 老叟忽低声道:“老弟瞧瞧身后,那三人随来了么?” 岳洋向后望望,发现那三人还在远处。心中惊奇道:“那三人是谁?” 老者冷笑道:“老朽不知。但昨晚目睹他们心狠手黑,刀伤事主,后又诛杀同道,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岳洋问:“事主是谁?” 老者:“老朽相距甚远,又在黎明之前,瞧不甚清楚,只隐约看见事主共是五人,待老朽临近,事主已逃逸无踪,他们却为了到手的一件宝物在自相残杀。” 说时,老者已转人路左岔道小径,身法加快了些。 岳洋满腹惊疑不止,问道:“是何宝物,老丈是想诱他们三人前来一网打尽吗?” 老者微笑不言。 不到一顿饭工夫,他们已奔出数里,老者身形放缓下来,与岳洋款款而行。 突然,他们身后又响起一声冷笑,两人疾然转身,抬目望去,只见三条迅疾如电身影落在兰丈远处。 老者朗声大笑:“我早知你们不开眼,这串明珠也是你们能垂涎的么?” 那瘦汉子笑道:“世俗之物,尚不在罗某眼中,罗某此来是向尊驾索取一物。” 老者淡淡一笑:“老者除这串珠外,别无长物,但不知你说说是什么?” 那人眼珠一瞪,凶光毕露,喝道:“罗泰要向你索取一对爪子和一条利舌。” 老者似乎一怔,继又哈哈大笑道:“老朽与你素不相识,更无情谊,你所要的恕老朽难以从命。” 老者这种态度,令那瘦汉子异常气恼,遂生杀机。 老者又淡淡一笑道:“要借老朽长舌却也不难,但不知为了何事,不妨说出,让老朽斟酌斟酌。” 一声大喝又从那人口中发出:“昨晚古庙内投石之人是不是你?” 老者傲然一道:“扰人清梦,投石示儆,有什么不可?” 那人怪笑道:“你这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罗某。 存心不良,窥听秘密,照武林常规,万难容忍,罪该剜目挖舌。” 老者冷冷一笑道;“妄闯私宅,肆无忌惮,伏尸八具,视屋主若无,照江湖陋习,罪当削手断足。”老者话语未了,另一姜黄脸膛,断眉三角棱眼汉子已按捺不住,闪电般扑出,双掌一翻,“立山九鼎”猛劈老者而来,口中狞笑道:“大爷无闲与你这老狗斗口舌,快纳命来。”掌未至,潜劲已如山涌而来。 老者大袖一拂,断喝道:“且慢。” 劲力相接,轰地一声大震,尘飞石走中面色姜黄汉子被震得退开半步。 老者虽晃了晃,脚下沉桩不动,可是地面却陷下三寸。 两人灼灼目光相对。 罗泰大喝道:“你还有何话说?” 老者鼻中哼一声:“看来你等不动手不死心了,也好,老朽若不让你尝点苦头,怎能知难而退!”说时,一双巨灵手掌迅如电光石火般向罗泰面门拂去。 罗泰只觉一股强猛潜劲迎面扑来,令人五官窒息,不禁闪身一仰,让开袭来的强猛劲力。就在他身形一仰之间,老者竟自擦肩而过,横肘撞了肩头一下,罗泰只觉肩井穴上一麻,不禁胆寒,忙斜窜而出,老者哈哈大笑。 岳洋只觉老者身手轻灵无匹,又似存心作弄这罗泰。 突然,罗泰及同党面色激怒,反身飞扑老者,拳掌相交,无一不是极端厉害的绝招。 猛然,这老者发出一声长叹,眼见三人扑来,老者右手执着一黄澄澄长形铜管迅疾一扬,简内射出一蓬毒针。 罗泰三人扑势极猛,但都未能避开老者毒针,纷纷被打中,只是仗着一身精绝的武功才窜入密林中不见。 老者双目发出奇光,呵呵大笑道:“不开眼的贼子,这下够你们受的了吧。” 岳洋走了过去,道:“老丈在会仙楼似有心引诱他们随来,但为何又轻易将他们放走,实在不知其故。” 老者目注岳洋一眼,大笑道:“他们三人都有一身绝高的武功,老朽一人力甚难抗,若不是仗着一管成名暗器,老朽此刻哪有如此平安?” 说毕又是一笑道:“老朽诱他们来此、不是要取他们性命,却是为了此物。他顺手在怀中取出一只墨绿色石盒。 那只石盒一入岳洋眼中,便情不自禁一声惊呼。 老叟看了岳洋一眼,微微笑道:“你认出这是何物么?” 岳洋定了定神道:“这是方才由罗泰身旁盗取的么?老丈真个技艺卓绝,此物名‘广成二宝’,今晨还在在下手中,后递与昆仑高大侠及青城四杰,怎么又会到了他身上……” 老叟微笑道:“原来老朽远远见此五人身形甚熟,果然是故人旧交,罗泰自诩空空神手,却遇上了老朽这贼祖宗……”又道:“广成二宝老朽并无所闻,你……” 老者双目逼视在岳洋脸上,突问道:“少年人,你可是岳洋?” 岳洋大惊失色,忙道:“在下姓名,但不知……” 老叟面现喜容,大笑道:“果然是贤侄,察北牧场一别多年,贤任长得竟是这般英俊,老朽秦红,贤侄还记得吧?” 岳洋恍然大悟,怪不得在会仙楼中听得口音甚熟,这时投身下拜道:”秦师伯,小侄无时不怀念你老人家,师伯近来可好?” 妙手昆仑秦红双手扶起岳洋,又端详片刻,长叹一声道:“见到贤侄,老朽不由忆起令师,旷代奇才,昙花-现……” 岳洋忙道:“家师尚在人间,师怕难道不知吗?” 秦红不禁一怔,十分激动,忙道:“什么?苏贤弟还在人世?他现在何处,快说!” 两人就在草地对坐,岳洋滔滔不绝地说出了此行经过。 妙手昆仑秦红凝神静听。待岳洋说毕,沉吟良久,才沉沉叹息一声道:“苏贤弟伤心遁世,创痛太深,也难怪他,老朽料他得知双剑出世,必然北上查访及去玉钟岛附近海上寻觅弟妇等人生死下落。”说至此面色一沉,道:“贤侄,老朽有句不当之言,请不要见怪!” 岳洋闻言心神一惊,忙道:“小侄年纪轻轻,但望师伯教诲。” 秦红正色道:“虽然你家仇不共戴天,但那王声平至今不明下落,也许已经死去,你这般毫无线索的盲目访仇,要到何日为止?有道是师恩如山,已知令师尚在人世,你不去助他一臂之力,并探访师母等人下落,你可安心?更何况丐门长老吕用失踪与你也不无于系,你怎能置身事外?” 岳洋听后不由惊得一身冷汗,忽起身道:“小伍知罪,如此,小侄即改途北上。” 秦红微笑道:“这才是正理!不过事不在急,你既承诺残叟遗命,就当认真其事,再者,你友卫乘燕之死焉能不管?老朽留此助你一臂之力,你可访寻高天爽及青城四杰以便物归原主。” 岳洋大喜,称谢不已。当下两人联袂奔返桂林城。 两人绕道江滨,疾行如风。岳洋忽瞥见一青巾扎额汉子,步履甚是艰难模样。 岳洋眼光锐利,一眼瞧出那是陆丘明紧随的唐武师,加快步法,紧向唐武师身后赶去,唤道:“唐老师,别来无恙!” 唐南闻声一惊,停身转面,见是岳洋,登时面目大变,不禁退了一步,佯装笑道:“原来是岳少侠!” 岳洋见唐南如此神情,疑云顿升,即问道:“陆老前辈现在何处?” 唐南道:“陆大侠已远去冀北多日了,有劳动问,唐某现有要事在身,无暇相叙,你我后会有期!”双手一拱,转身即又奔去。 岳洋叫道:“唐老师且慢!”脚一抬,身躯突平飞而出,迅疾掠过后南,落在唐南身前阻住去路。 唐南睑色一变,喝道:“岳少侠相阻唐某,是何用意?” 岳洋微笑道:“唐老师,你在作欺人之谈,在下闻得雪莲教主金臂人卫飞龙昨日已赶至桂林,陆丘明大侠来此多日,他为何来此,唐武师,你太把在下看作无知易欺之辈了。”他见唐南对自己避如蛇蝎,心中愈狐疑。 这时,妙手昆仑秦红已早赶至,立在三丈远处旁观。 只见唐南两眉上剔,勃然变色怒道:“此乃我等私事,局外之人无权过问,你未免太多事了。” 岳洋冷冷笑道:“当然在下不便多问,在下只问佟飞虹可在陆丘明身旁?” 唐南闻言面色突变,看了岳洋一眼,叹了一口气道:“你既然知道,唐某也无须再瞒你。卫乘燕是死于佟飞虹手中,佟飞虹惟恐隐私被卫乘燕看到,遂杀人灭口,佟飞虹现已随陆丘明远去千里之外。” 岳洋立时怔住,想不到卫乘燕千里迢迢寻兄,反为盟弟所害,这佟飞虹真是豺狼。想到此,不禁一腔热血沸腾,抬目望去,只见唐南也是面如死灰,身形摇摇欲倒,大惊道:“唐武师你怎么了?”两手急扶住唐南。 唐南苦笑道:“陆丘明知道难以对抗卫飞龙,所以秘谋撤出桂林,欲瞒过卫飞龙耳目,留下唐某等三十人,撤尽能手远去三日。唐某等人周旋卫飞龙雪莲教高手,经殊死拼搏,唐某身负重伤……”接着又道:“我唐某乃昆仑叛徒,但也非己愿。方才见到本门师第高天爽等五人在追赶另三人,唐某急于在临死之际追上师弟,解释叛门原因,不料……”说到此,声音嘶哑,口中喷出一股鲜血,身躯倒在岳洋怀中气绝而死。 泰红一走近前,忙道:“高天爽既在面前,你我赶紧去吧。” 岳洋道:“这尸体如何处置?” 秦红正色道:“少不更事,无亲无故,管他做什么!” 岳洋一怔,忙将唐南尸体弃掷江中,与秦红飞奔而去。 山海关不远处,玄阳洞景色优美。这里地势险峻,万山环抱,群峰壁立,更有奇花怪石,古木送涛,真是游览胜地。 这年,因为玄阳洞附近林中横尸十八,更使该洞闻名遐迩了。 这十八人均是关内外卓著盛名的江湖能手,有人亲眼看到十八人丧命在一柄春秋神剑之下,又把持剑的一中年人剑术渲染得超凡入圣。江湖传闻本快,不久,大江南北武林中无人不知,去玄阳洞的人亦络绎不绝。玄阳洞中绝壁阁楼上,立被当地一名土著开了一个茶座,做起买卖,还着实赚了不少钱。 阁楼一面倚绝壁而建,三面廊柱承顶,视野异常开阔,万山起伏在望,山风清冷,满耳涛韵,阁楼前两株参天古柏之外,还有多株不知名的树,树上缀满星形黄色小花,清香扑鼻,随风飘来。 这日正是盛暑中伏首日午正,天空飘浮着缕缕白云,阳光不十分炽烈,玄阳洞更是清冷,阁楼上十数张茶座,仅有七八人占了三四张桌面,其中有江湖人物,也有寻常百姓。 忽然有一面色淡黄、略带病容的中年文士,走近阁楼,傍着一张空座坐下,右肘支住桌面,手中一柄泥金绢面檀骨折扇摇了几摇,目光时而落向阁外,时而缓缓扫视阁中游客。 一个五旬老头,腰系围裙,走了过来,“客官要用点什么?” 那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有什么好吃的,就随便送上点来吧!” 老头称诺躬身而退。 此刻,又有一双少年走入阁楼,神态傲慢,剑眉虎目,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在中年文士邻近一张座位相对坐下。其中一人年约二十八九,身着宝蓝色长衫,另一人在二十三四岁上下,一件长衫雪也似的白,腰中鼓囊囊地暗藏着武器。待店主老头走了过来,身穿雪白长衫少年目注老头毗牙一笑道:“喂!店主,那喧腾武林之剑劈十八家黑白两道能手出事地点,真在这片阁楼下不远吗?”说着,手指一伸,指向东面一片怪石杉林中。 店主闻言不禁一怔,忙哈腰笑道:“您老神明,这还有假的不成,那面尚遗留下断剑血衣残迹可寻咧!” 白衣少年一笑道:“那用到的主儿你一定知道他的住处了?” 店主老头忙不迭连摇双手道:“您老真会说笑,老汉怎会知道?” 白衣少年两眼一瞪,冷笑道:“你受那主儿资助,在这处开这片店,还能不知道么?” 店主一闻此言,如受雷击,面色变得煞白,木立不能出声。 宝蓝色长衫少年只微微笑着,不置一词地端坐。 突然,楼内传来一阵冷笑声,道:“有本事自去找用剑的主儿,与无知的店主逞什么横?” 白衣少年剑眉一剔,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个黑衣短装汉子,背倚着廊柱张着嘴直是阴阴冷笑,遂右掌一拍桌面,霍地立起,眼内杀机毕现,缓缓走了过去。 顿时,这座阁楼笼罩着一片浓重肃杀气氛,白衣少年每走一步,直觉震人心弦,压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那黑衣短装汉子望也不望那白衣少年一眼,双目仰视,冷冷说道:“你不知道,大爷不妨明告于你,自十八位黑白两道高手毙命于此后,死者亲友都来此寻用剑的主儿,要他偿还血债,但都有去无回,赔上了性命,你能有多大道行,敢向他寻仇?” 话才落音,白衣少年已逼至近前,出手如电,两指“毒龙出谷”点向黑衣汉子“心俞”穴,口中喝道:“这是你说的么?” 黑衣汉子蓦地身形平平飞起,掉首一翻,迅疾落在白衣少年之后,嘿嘿冷笑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有种的,敢随大爷来?”两肩一振,跃出阁楼外,往那崎岖谷中落去,身形闪得两间,便无踪影。 蓝衫少年始终端坐不动,冷眼旁观,这时才开口道:“兄弟也忒心急了些.我等既来此地,不把太阿剑得到手,哪会甘心转回?” 中年文士一闻太阿剑之名,眉梢一阵飞动,紧紧注视着这双少年。 白衣少年悻悻然走回座中,冷冷说道:“兄长就是为着太阿剑而来么?” 蓝衫少年一笑道:“当然不止于此。”又压低嗓子道:“他们也该到了地头啦,我等只在此静候讯息,伸手机会还怕没有么?” 突然,山谷中传来一声声尖锐啸音,这双少年精神一振,目光落向楼外。 阁楼外忽然走人十数人,为首的是个胖子,目光逼射,大笑道:“如今中原武林形势已变,峨嵋焦心问鼎,连一双峨嵋小辈也自视不凡,大言欺人了。” 一双少年心神一震,猛然别面回头,蓝衣少年也变色大喝道:“你怎知道少爷我出身峨嵋呢?” 胖子两颊肥肉抖动了两下,纵声大笑道:“我知道的还多着咧!峨嵋如今暗中分作两派,一派潜隐社门不出,不问武林是非,另一派就是由金项上人为首,昔年遭怪手书生苏雨山屈辱,又深为各大门派所不耻,受冷落敌视,遂倒行逆施,欲乘此示武林一点颜色瞧瞧……” 蓝衣少年勃然大怒,霍地立起,那胖子依旧笑嘻嘻地说道:“其实你们远在五百里外,一举一动我等耳目都报于我知。”说着,由怀中取出一十大信封,在一对少年眼前晃了晃。 一双少年面色大变,白衣少年当先抢攻出手,五指迅疾如风向胖子手中信封抓了过去。 胖子哈哈大笑,左手一弧,五指弹出,眨眼间已弹出三招,表面看平淡无奇,其实诡奥无穷。 白衣少年只觉胖子攻来手法玄妙无穷,指风竟罩住自己攻去的路子,无能破解,这样一来,顿失先机,不禁大惊。 胖子见好就收,哈哈笑喝了声:“走!” 十几条人影纷纷翻出阁楼之外,休看胖子身躯粗笨,竟是异常利落。 白衣少年激动气愤地道;“花起,怎么我们囊中之物会到他们手中?” 蓝衣少年喝道:“稍时再说,我们追去!” 此时,阁楼上还有两三江湖人物也匆匆立起,然后走去。阁楼内只留下两个平常游客及那个中年文土。 这中年文士表面上表现冷漠,但心内十分激动,想道:“武林沧桑变化无穷,五年来人事日非。想不到峨嵋栖云老禅师金顶上人心胸狭隘如此,不知己非,反变本加厉。”又想:“不知那用太阿剑的是谁?定是玉钟岛劫后余生之人,说不定传言属实,她们并没有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双少年身形又现身,跃上楼中,只是个个满面懊丧之色。 他们尚未落座,阁楼下突传来哈哈大笑声道:“峨嵋小辈,依我之劝,不如速返峨嵋.寄语栖云金顶两个老秃驴,勿生妄念,闭门参禅,今日武林仍不是他们可以涉足……”语声未了,一双少年大喝一声,疾翻下楼而去。 中年文士亦自身形一晃不见。 一双少年落足一块巨石之上,只见两三丈开外一株凌云挺秀古松下正立着那个胖子,咧着大口,眼中凶光四射。 蓝衣少年冷笑道:“还少爷书信来,不然,绝不与你们干休。” 胖子笑道:“那书信并无用处,牺云老秃驴命你们面交七指头陀投在我方,书信他已过目,用火烧了。我已将书信代交本人,你不谢我,还张牙舞爪做什么?” 蓝衣少年不禁一怔,继又道:“书信之外还有两只峨嵋令符,你偷去又有何用?” 胖子大笑道:“自己随身紧藏之物,被人取去还不察觉,那时取你等性命易如反掌,所以饶恕你等,为的是留下性命好带口信归报峨嵋。我罗胖子待知你们,你们此来之人无一幸免。” 白衣少年大怒,右手向腰间一伸,抽出一条银亮长鞭,厉声喝道:“胖鬼,少爷并不是什么好欺的,你要不交还书信令符,此处将是你毙命之处。” 胖子面目一沉,似罩上一层浓霜,冷冷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小鬼也太不知天高地厚,纵然你得了栖云金顶老秃驴传授,谅你能有多大火候,我罗大胖子十招内不将你两个断除双臂,今后江湖上就从此除名。”语声严厉,动人心魄。 白衣少年答也不答,身形一滑,呼地一式“风卷残云”攻了出去。 鞭至中途,招式立变,健腕一轮,立化漫天金星,呼啸生风,袭向胖子胸腹重要大穴。 罗胖子冷笑一声,一掌“河岳吞云”劈了出去,一股强猛劲力随掌而出。 白衣少年鞭势被强猛的掌风逼得荡开了一丝空隙,但又合拢,鞭势更自凌厉,银星点点浪花汹涌般向胖子攻去。 罗胖子发出嘿嘿两声冷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只见他身形一滑,移形换位,五指奇妙无伦的向外一抓,顿时满天鞭影全敛,白衣少年鞭梢已被罗胖子扣住,罗胖子阴冷一笑,右掌迅向白衣少年“肩井”穴按下。 这一掌若按实了,白衣少年这一条右臂非得废掉不可。 蓝衣少年料不到罗胖子有这等高绝招式,心中大急,右掌斜切而下,切向罗胖子的右手臂。 罗胖子斜身一让,右手五指一抖,白衣少年呵叫出声,掌中鞭遂被胖子夺出手外,只见鞭身似长蛇飞舞,奇快若电。刹间,长鞭已缠住那蓝衣少年手臂,那长鞭骨节上附有龙须银钩,紧钩住袖管不能脱除。 这胖子身手委实诡奥,一眨眼间,一双少年便都身陷险境。 蓦地,罗胖子面色一变,猛感身后一阵劲风,分明有人暗袭,顾不得再战,两手一松,身形一鹤冲天拔起,口中大喝道:“什么人敢施暗算?”他翻腰扑下,却是半个人影也没有看见,不禁一怔。 一双少年知暗中有人施救,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趁着胖子凌空拔出时,掉头如风窜逃而去。 罗胖子愤怒得面红耳赤,恶狠狠道:“鬼祟行径,算什么英雄,怎不现身与罗某相见?” 突然,一双人影由一座十数丈高石峰上疾奔而下,罗胖子只当是暗袭之人,一抡双掌,力劈华山攻去。 一阵劲风刮起一片尘沙,那双人影慌忙一分,口中大喝道:“是自己人,罗胖子,你疯了么?” 罗胖子闻声立收双掌,纵身后跃,抬目望去,原来是自己这方人物,不由现出惭然之色,讪讪笑道:“一双峨嵋小辈,为罗某戏弄放走,突从峰顶落下一块拳大岩石,只当有人暗袭,原来是二兄。” 这本是掩饰之词,两人信以为真,也不再追问。 那来人中的一个忽道:“当家的方才飞檄传令,命我等撤回总坛,关外此处分舵已废弃,我等速回连升客栈,听取总舵遣来之舵主吩咐我们。” 罗胖子道:“既然如此,二位先走一步,罗某尚须取回一物,随后就到。” 两人一拱手,疾奔如飞而去。 罗胖子定了定神,只感方才劲风袭来,分明有人,而且是武功不俗之能手,怎么不见现身,莫非是解救一双少年危厄后,又悄然离去?他摇了摇头,纵身一跃,又往东奔去。顿饭时,他停身耸天削壁之下,密林遮天蔽日,削壁之上飞流一道瀑布,发出轰隆雷鸣之声。 只见罗胖子肥胖身躯一闪,窜人飞瀑之中,须臾。又疾风般掠出,双手托着一双弯曲奇形短剑,长约五尺,寒光闪闪。 胖子目注一双短剑,现出得意笑容。突然,眼前人影一闪,猛觉双腕如中钢钩,痛楚中昏了过去,手中双剑也被来人夺去。 眼前人影一定,只见身前现出那中年文士,手上扣着一对奇形宝剑冷笑道:“这对宝剑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罗胖子厉声喝道:“暗算偷袭,算得哪门子功夫?” 说时,欺身如电,双掌交错劈出,攻向中年文士.他动作快得出奇,一出手就是九招同出,攻向部位,皆是竟想不到之处。 中年文士身形左挪,左手抓出,诡奇无比的只一抡,顿时扣住罗胖子右腕寸关穴上,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你知我是谁吗?” 罗胖子只觉气血逆攻内腑,飞麻袭体,遍身上行蚊走,比死却要来得难受,不禁冷汗如雨,颤声道:“尊驾是谁?”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这对短剑与我大有渊源,我一向出手行事绝不会无的放矢,你从这对短剑上全可了然,还用得着我明说吗?” 罗胖子硬挺着,瞠目半晌,摇首苦笑道:“委实猜不出。” 中年文士鼻中哼了一声,道:“你只要说出这对奇形短剑来历,便可饶你一命!” 罗胖子现出犹豫为难之情。 中年文士又道:“你若不悟,休怨我心狠手辣。”五指一紧,罗胖子立时面如死灰,痛得浑身发颤,忙道:“罗某说出就是!此对短剑在玉钟岛西川里流沙岛所得。” 中年文士不禁一怔,愕然道:“流沙岛,你得手这对短剑时,可曾见到剑的主人?” 罗胖子摇头说:“未曾!” 中年文士目中寒光强射,冷笑道:“你死到临头犹不知悔,还作欺人之言,你认为能骗得过我么?”并指飞点,又施展分筋截脉手法。 罗胖子发出一声惨呼,两只眼珠突出眶外,大叫道:“罗某实未欺骗尊驾,容罗某禀明详情,尊驾就知罗某句句都是实话。” 中年文士松指,喝道:“快说!” 罗胖子缓过一口气后。才说:“罗某已知尊驾是何人了、尊驾莫非是五年前威震寰宇的怪手书生?” 中年文土淡淡一笑道:“你知道就好了!” 罗胖子不禁胆飞魂落,不想自己竟遇上了这武林煞星,暗叹了一口气,说道:“半年前赫连燕侯命东阳真人觉远大师去流沙岛,夺取当年侵犯王钟岛之中原能手及数位姑娘被囚在流沙岛上手中宝刃……” 中年文士道:“谁是赫连燕侯?” 罗胖子答道:“当年玉钟岛副岛主。” 中年文土哼了一声,不再问话。 罗胖子接着说下去:“罗某奉命相随,因罗某身有空空神偷绝技,先他们入石穴,将这对短剑先盗在怀中。” 中年文士又问道:“他们身手卓绝,十丈方圆之内飞花落叶俱无所遁形,你怎能轻易到手?” 罗胖子答道:“罗某到得正是时候,因岛中食物缺少,他们均往海滩捕鱼去了,所以能轻易得手。想是被东阳真人觉远大师发觉,夺桨扬帆驶离。岸上黑压压一片人影,只是无舟可渡。” 中年文士又道:“那青虹巨阙双剑又从而得呢?” 罗胖子答道:“被囚之人分禁两岛,罗某闻青虹巨阙在玉钟岛东南四千里蟹壳岛上。” 中年文士沉吟须臾,问道:“太阿剑现在由何人所持?” 罗胖子答道:“太阿剑由东阳真人使用,灵兔剑则由鬼影子肖七所持,谅他们现在关内连升客栈。” 中年文土冷笑一声,两指飞点在罗胖子心俞穴上。 罗胖子胸前顿感一凉,仰面气绝而毙,中年文士又向山海关内奔去。 第八章 南雁北旋 悲睹故剑 山海关龙蟠虎踞,蜿蜒高耸在万山丛中,重嶂峭壁,深谷迂回,气势极为雄伟。 明月高悬,银河星淡,夜空中飘浮着朵朵轻云,凉风习习,日间暑热尽散。 连升客栈门前檐下悬着一双油纸灯笼在风中来回摇动,使黯淡的红光闪闪不定。店伙正坐在门侧板凳上抱臂低首打瞌睡。街上人迹寥落,一片静谧。 一切都是岳洋与平儿初来时的样子,只是季节不同,少了狂风怒号,飞雪漫天的情景罢了。 这时一条疾如闪电的身影落在店伙面前,似落叶般悄无声息。店伙仍在打他的瞌睡。 那人伸手向店伙肩上一拍,道:“喂,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店伙惊得跳了起来,睁着惺松睡眼,道:“你这人是怎么搞的,扰了人的好觉……” 当他看清面前立定一个面色冰冷的老者,两道慑人寒光逼视着自己,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忙改口赔笑道:“你老人家可是要住店么?有!有!有!” 那老者道:“我正要住店,不过要向你打听:可有一道一俗,各背一剑的两个人现住店内?” 店伙闻言神色大变,目光狡黠地笑道:“但不知您老问的是谁?敝栈每年进出武林人物不少,恕小的不能一一记忆。” 老者冷哼一声道:“这两人一名肖七,一名东阳真人,是在下故友旧交!” 店伙抚掌笑道:“您老说的是肖老爷子及东阳真人么? 可惜他俩日落以前就离此入关,此行返期少说也须半年。” 老者不禁愣住,良久方才道:“他们与你说了半年才可返回么?” 店伙堆着笑脸道:“小的岂有这大面子,店内尚有一人留下养伤,是他对小的说的啊!” “你带我去见他!”老者声色俱沉。 店伙慑于老者神威,诺诺连声,三步并作两步跨入店内。老者随后而入。 走入一座独院,院中花木扶疏,清香袭人,檐内一连三间住房,当中一间门房虚掩,灯光闪烁,显得阴森凄凉。 店伙推门而入,剔亮油灯,老者伫立门外,只听一声嘶哑的问:“什么事?” 又闻店伙道;“有位客人说要求见肖老爷子,他说是肖老爷子知友,叫小的领他来见您老,不过是问问肖老爷子行踪,并无什么重大的事,不然小的也不敢……” 话音未落,老人一闪而入,只见榻上躺着一位乱发蓬松,眼神黯淡的六旬左右老头子,不禁出声:“原来竟是……” 老人见他眼神优急,转向店伙道:“你出去吧,这位也是熟人。” 店伙笑道:“原来两位是相识的,这可放心啦,小的就去端茶来。”急急向门外边走了出去。 老人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搭向床上那人的腕脉,一把搭了个正着。 榻上那人错愕不已,双目一张,面现惊疑之色,嘶哑出声道:“你一你莫非就是苏少侠。” 老者微笑颔首,松开五指,疾向那人胸腹九处穴道各猛点了一指,道:“尚观主,你改易俗装,差点让苏某认不出啦。” 榻上那人正是那阴山全真观主索命八掌尚乐。但见尚乐被苏雨山点了九指后,口中吐出一口浓淤黑血,开口欲言。 苏雨山已取出一颗长春丹来,阻止道:“尚观主先勿说话,眼下这颗药九再说。” 尚乐伸手接过,置入嘴中咽下,气运周天后,伤势已愈,下榻大笑道:“少侠果然未死,谁说苍天无眼。” 苏雨山微笑道:“尚老师为何身遭如此重的掌伤?” 索命人掌尚乐突然压低嗓子道:“少侠此行莫非是寻觅肖七及东阳真人,向他们探询太阿剑、灵龟剑的来历么? 贫道也正为此寄身鬼影子肖七手下。此事说来话长,听贫道详告。” 此刻,店伙提着一把瓷壶进入,尚乐忙道:“店伙,快去准备酒菜,我的伤势好啦!” 店伙诺诺连声,放下茶壶出去。 原来尚乐回转阴山全真观后,半半叟已毙命云梦沼泽红旗主坛中,大患已除,从此绝迹江湖,独参黄庭,潜修武技,不问外事。 尚乐已收了一名俗家弟子,艺成之后投往镖局充任镖师。一比,其徒来至阴山拜望恩师,谈论武林之事,得知苏雨山已随玉钟岛地震陆沉而殒命,不禁慨叹一代武林奇才,天不假年,含恨而亡。后其徒离山他往不提。 今年开春三月,阴山忽频现江湖人物踪迹,他内心突有一种预兆升起,心知有故,忙离观跟往后山。 在当年半半叟巢穴中窥见半半叟旧属鬼影子肖七及东阳真人聚议,他们策划向关外一名坐地分脏盗魁邱元伸手,企图劫取邱元积累得来的百万财富。而邱元外表是一富绅,佯装乐善好施,扶弱济贫,骨子里实是一巨盗之事,却甚少人知。 尚乐发现肖七及东阳真人肩头各插着一柄形式苍古的宝剑,不禁多望了一眼。只听半半叟门下说,邱元府中蓄有不少武功卓绝的能手,鬼家子哈哈大笑,口发狂言,凭着肩头一柄灵兔剑及东阳真人大阿剑,任他武功卓绝也难抵神剑一挥。尚乐不禁忆起野鸡滩一役后,途中江瑶红与他娓娓谈起传婉、顾嫣文两女各有一柄好剑,名曰太阿、灵兔。 不言而知,传、顾两女失陷玉钟岛,二剑也随之失去,这鬼影子肖七必是玉钟岛主手下。尚乐暗想,人生知己难得,苏雨山虽下落不明,自己也该聊尽一番心意才对。于是心生一计,听明他们动手日期,j怯先行赶往邱元居处,扮成俗装,在鬼影子肖七到达之命半个时辰内,闯入邱元府中掌毙三人,指明丘元伪装良善,暗中所为尽是伤天害理之事。 邱元大怒,命手下高手围攻,非置尚乐于死地不可。 正值情势危急之际,鬼影子肖七及东阳真人适时赶到,一场血战之下,邱元仅以一身幸免,宋娄也与他们拉上交清。岂知邱元与峨嵋大有渊源,所以有玄阳谷剑劈十八武林好手之事,一时喧腾关内外,远近皆知。 尚乐为取信肖七,表现得忠心不二,卖命效力,深获鬼影子信任。 他说到此处,只听店伙脚步声传来,顿时住口。 店伙推门而人,送上七八盘精美菜肴,及大壶陈年白干儿。 等店伙走后,尚乐浅饮了一口酒,长叹一声道:“鬼影子肖七及东阳真人两个非常机智深沉,对本身来历讳莫如深。贫道与他们打成一气,由他们话风中一鳞半爪、日积月累、织纱成锦,才发现肖七及东阳真人俱是出身玉钟岛。身后主持者亦是当年玉钟岛数一数二能手,但却并非项秋居士。” 苏雨山淡淡一笑道:“看来,罗胖子也是玉钟岛出身?” 尚乐一怔,道:“怎么?少侠遇上了罗胖子?” 苏雨山露出一丝忧郁的笑容道:“不是他,在下怎能找到连升客栈?” “那么,罗胖子定必在少侠手下丧命了?” 苏雨山点点头。 尚乐撇开罗胖子不谈,道:“依贫道所测,失陷玉钟岛的诸位武林前辈,并未遇难。现正分囚在王钟岛附近两个小岛之上。” 苏雨山喟叹了一声道:“这个在下知道。既然鬼影子肖七等人已经离此,在下即需购舟渡海,到那两个小岛上救他们出来,聊赎己罪。不过在此离去之际,有几件事托付尚观主。” 尚乐恳挚答道:“如有所命,贫僧当赴汤蹈火。” 苏雨山面露感激之色,慨叹一声道:“在下五年来因困疚于心浪迹深山大泽,心灵无时不在煎熬中。最近无意在南越获讯,说是当年失陷在玉钟岛上的前辈好友并未身亡,所以在下兼程赶来。北上途中,默察武林形势,似乎蕴含着即将发生之巨变,两股逆流在暗中逐渐增涨。……” 尚乐惊诧道:“哪两股逆流呢?” 苏雨山答道:“一为峨嵋耆老牺云禅师及掌门金顶上人,为记恨在下当年擅闯千佛顶禁地盗符折辱之耻,欲在武林中兴风作浪,凡与在下交往者均是他们对头。” 尚乐听得一怔,道:“峨嵋山有不少高手与少侠论文倾仰。难道他们不极力劝阻,任栖云、金顶上人倒行逆施。 为各门派所不齿么?” 苏雨山答道:“武林中人谁敢触犯叛门之罪。还有,观主不是说过邱元与峨嵋大有渊源,是吗?如非峨嵋倒行逆施,怎么会与巨盗有所勾结呢?” 尚乐点头不语。 苏南山又道:“峨嵋一派,在某人心中尚居于次要地位,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鬼影子肖七身后之人。他弃置海岛,迁入中原,必定有所图谋。相托观主者,即暗中侦探此人是何等人物,并在不露痕迹中煽惑他们与峨嵋形成水火之势,以免中原精英沦于浩劫……” 继而,他压低嗓子相托尚乐数件重要大事情。 尚乐凝耳倾听,不时颔首。 苏雨山说完,苦笑一声道:“在下此去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必重返中原。若遇上昔年旧好,代在下致意。”话音未落,身形一闪,苏雨山便不见了。 尚乐急道:“少侠慢走,贫道还……” 说话问苏雨山已窜出室外,只见长空月明,银河云淡,凉风习习,哪里还有苏雨山身影! 尚乐深知苏雨山武功卓绝,轻功举世无双,追去也是枉然,慨叹良久,才回转室中。 湘江之滨,绿草如茵,碧水中涵,远山如黛,帆影片片,水鸥逐飞。 湘阴县里滨江有七八户茅顶村舍,除有一家门前摆几副座头,供路人歇足纳凉,兼且卖酒卖菜外,其余均是捕鱼为主,门前铺晒网具。 三、四副座头均有人坐着,都是肩挑贩夫之流,担罗摆置一旁,裤管卷在膝股之上,敞开胸膛纳凉,一足跨在凳上,手执大碗酒,狼吞虎咽地吃着。 那开店汉子三旬上下,浓眉大眼,虽是一身庄稼装束,却不象是个村民。他招呼了客人后,即背倚树干,绞抱着双臂,一双大眼珠骨碌碌地来回眺望远处。 忽地,只见他目光似乎一惊,环抱着的双臂垂了下来,腰干挺着。 由他目光望去,数十丈外现出一条身形,迅疾如电火掠过,到得临近,脚步立时放缓,只见是一形貌威武,须长及腹,身着一雪白长衫的老者。这人径向一副空座头走来,目光也不望一望汉子.移凳端坐,恰似一过路人模样。 开店汉子大步趋向老叟身前问道:“客官要用点什么?” 老叟冷冷答道:“上好的酒打上五斤,菜肴送上几盘。” 汉子称诺离去。 这时,老者用冷峻的目光缓缓扫视了四座一眼,复又低目垂首,似在思忖什么? 汉子送上酒菜,老者低声问道:“罗泰他们还未有讯息到来么?据总瓢把子说,山主为此大为焦急。罗素已逾期三日,若明日不至,总瓢把子可要亲自出马了。” 开店汉子亦低声问道:“罗泰该不要出岔子了吧?看来山主极为重视此物,罗素为人狡黠,山主为何不亲自出手,将此重任托付罗泰,殊为不智。” 老叟面目一变,沉喝道:“你敢妄肆批评山主,你有几条性命!不过你所说罗泰在途中出岔子倒极为可能,不然……” 老叟言犹未了,目光投向远处,急急立起,改口道:“罗泰来了?”遂离座往江畔行云流水般地走去。 罗泰三人疾奔如飞船走来,面上气色不佳,似重病初愈之人,眼中无神。 开店汉子迎上前去,目光一瞟老者,道:“郑坛主,一连三日相候诸位,请即前去与他见面。” 罗泰三人转向江畔。他们沿江岸奔出数百步,只见老者屹立在一株岸柳之厂,朗声笑道:“三位想是得手了,理应恭贺。” 罗泰闻言,不禁面如死灰,垂首惶惊答道:“罗某无能,到手之物竟又失去。” 老者闻言,目中寒光逼人,一声春雷般大喝道:“你不是向山主夸下海口,定能神不知鬼不觉施展神偷绝技盗来,怎么竟又失去?既然如此,你怎又胆敢返回来见总瓢把子?” 罗泰愈加惶惊答道:“坛主睿智神明,罗泰实在是失去……” 老者大喝道:“住口,老夫确知失去。若非你妄起贪念,意欲吞没广成二宝,试启宝盒,岂能被他人窥见,招致失窃之祸?” 说着,又是一声阴沉沉的冷笑,值:“你失窃之后,必生远走高飞之念,无奈发现内脏有异,为了保全性命,只得投到君山复命.” 罗泰三人听老者之言如亲眼目睹,面色更是惨变。 原来罗泰他们在象鼻山下窥见岳洋将广成二宝递回高天爽等五人手中,即行离去,高天爽急急追赶岳洋。 罗泰等共十一人,流星电掣似地抄截高天爽等人去路,乘双方狭路相逢之际,故意向五人猛撞而去,当罗泰擦过高天爽身旁时,施展空空绝技将广成二宝盗在自己怀中。 高天爽等人茫若无觉,但终因罗泰等人“横”行“霸”道,引起一场拼杀。罗泰已将广成二宝到手,本无心恋战,但又恐高天爽等事后发觉,忽思杀人灭口之意,十一人猛下杀手,欲置高天爽等人于死地。若非高天爽等人亦是武林能手,定然丧命,终因寡不敌众,负伤而去。 谁料上述这一切均被妙手昆仑秦红看在眼中。秦红并不知广成二宝之事,他听罗泰道:“循着江岸上行五里,有座荒庙可歇息一时,待天明后启程返转。”顿生疑心。 为察视究竟,秦红即抢先赶至荒庙,觅一隐蔽之处匿藏。只见罗泰等十一人进得庙来,罗泰与两人立即向其他八人施展杀手,其下手之狠,武功之高,令他心惊。 八人因毫无防备,转眼之间,陈尸荒庙之中。罗泰欣喜若狂,从怀中取出斑绿苍剥石盒,道:“二位贤弟,此物得来不费吹灰之力,若能启开宝盒,取出二宝,则天下无敌手矣。” 一人愕然道:“罗兄,莫非有将此盒吞没之意?小弟并无异见,只虑此盒井非易启。此种武林至宝,易招杀身之祸,望罗兄三恩而行。” 罗泰冷笑道:“此八人俱曾奉有监视我等之责,所以斩尽杀绝,以杜绝后患,再则天下之大,何处不可隐身?我等三人只要在悟彻二宝妙用之前,绝不现身露面。断绝江湖往来,他们怎可寻到我等隐身之处?” 另一人应道:“罗兄可有十成把握启开石盒吗?否则,我等三人作茧自缚,进退两难,终生将不得露面江湖。” 罗泰大笑道:“事在人为,似贤弟如此畏首畏尾,终其一生必无出人头地,岂不闻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之语么? 大丈夫应该轰轰烈烈而死,不可默默无闻而生。” 蓦地,一声冷笑飘来,忽觉一条淡淡身影由眼前疾掠而过,出得庙门而去。 庙内冥暗无光,瞧不清楚是何人物,罗泰不禁大惊,未曾料到庙内有人,自己所言尽被来人听去,如让其逃去,我将死无葬身之地。大喝一声,疾追而去。 天色已现出曙光,只见一老道模样的人远在十数支外疾奔如飞,罗泰三人紧紧追赶在后. 道者忽隐忽现,始终保持十数文距离,而且将一串念珠悬挂颈间,耀目欲眩。 不料罗泰一心要杀掉妙手昆仑秦红灭口不成,竟招致广成二宝之失,而且被泰红一筒毒针打中。 罗泰三人奔出十数里后,针毒渐发,虽然闭封穴道,可是那虫行蚁走,酸痛滋味实在难熬,费尽心机,觅取药物始将针毒化解,但其间发现高天爽与青城四杰搜索自己三人下落,慌不迭东逃西窜,而且发现“广成二宝”已失,罗泰不禁痛心疾首。 他们三人商议远遁蛮荒时,忽觉体内有异,真气似乎运转阻滞,每隔四个时辰必发作片刻,晕眩寒区,眩定颤止后浑身只感疲顿乏力,就象被废除一身武功模样。 罗泰已知是什么事,苦笑一声道:“如令我等只好自行投到君山了。” 另二人报之以苦笑,答道:“小弟就知君山总瓢把子不会轻易把如此重任轻易托付于罗旯,他早料到我等必生异心,看来,我等返回君山亦是死路一条。” 罗泰面色大变,道:“何以见得?” “其余八人如何向他们交差?” 罗泰不禁愣住,沉吟一阵,咬牙道:“咱们骗得几时是几时,最重要的是骗得解药到手,立即鸿飞冥冥。” 其余两人相视苦笑一声,联袂投奔洞庭湖而去。 途中非一日。三人商计已定怎么骗取君山总瓢把子信任,务使言语无破绽。 此刻,老者声色俱历,目现杀机。罗泰三人不禁面如死灰,背梁骨上冒出阵阵奇寒之感. 老者又哈哈大笑道:“还有八人怎么未归?总瓢把子早算准这八人必遭你们毒手。”说时,手掌缓缓招起。 罗泰忙道:“总瓢把子对我罗泰三人恩重如山,怎能见利忘义,恩将仇报,广成二宝实是失窃,同行八人为一老道及一少年毒手所害,坛主若不见信,我等三人亦为老道带毒暗器所中,侥幸治愈,为此耽误行程,现我等针痕仍在,请坛主验视,可证我罗泰之言不虚。” 老者目光炯炯逼视了罗泰一眼,问道:“老道及一少年,你知他们是何来历么?” 罗泰摇首道:“不知,想是我窃取高天爽怀中广成二宝时被老道窥见,途中才为他们设伏猝袭所算。” 老者目光森森,厉色道:“广成一宝被窃,你是当时知道,抑或事后发觉?” “乃是事后发现。” “你可认为广成二宝被老道取去?” “罗泰认为如此!” 老者冷笑道:“你在总瓢把子面前自吹神偷绝技,举世无匹,怎么还有比你身手高明之人呢……” 接着又沉声道:“罗泰,你方才所说真假各半,老夫现与你保存一点颜面,见了总瓢把子再说,目前最紧要之事,莫过于描绘老道、少年两人形象,分遣能手追踪,三位随老夫走。” 罗素三人似垂死之兽,俯首听命尾随老者向波光万顷的洞庭湖疾奔而去。 两日后未刻,这湘江之滨,村肆酒店座头上座聚坐着岳洋、秦红等众多食客,稍顷,其余食客纷纷就道,最后仅留下他们二人。 秦红浅饮了一口酒后,低声道:“高天爽等五人想是追踪不到线索了,这倒是无关宏旨之事,不过我们途中所闻山海关玄阳谷传言,令师必有所闻,恐已赶往山海关而去,贫道心想这广成二宝只有令师可以参悟启匣之法,我欲去关外寻觅令师。” 岳洋道:“师伯何不寻到高天爽等将事实经过说明,只怕高大侠等心切广成二宝,引起武林争端,反为不美。” 秦红摇首微笑道:“不然,贤侄留在江边探访丐帮吕用长老的下落,丐帮眼线遍布大江南北,你只留下话来,若发现高天爽等,你就赶去说明,高天员沉稳持重,你大可放心。” 此时,岳洋突然发现这村肆店主壮健汉子立在不远处一株大树下,两道锐利目光频频注视两人,不禁剑眉一扬,瞪目逼视壮健汉子一眼。 这壮健汉子竟面不改色,竟含笑趋前来,说道:“两位还要添用什么?拙荆正在屋内烧烤拿手美味,叫化鸡,配以小的自酿十五年陈竹叶青,堪称天下美味,两位可要小的添将上来么!” 果然,房屋内送出一股鸡香扑鼻而至,随风洋溢,令人食欲大增。 秦红笑道:“既有如此好酒,快打上五斤,另送两只叫化鸡。” 那汉子笑着应了,转身向茅舍走去。 岳洋目注了那汉子一眼尹道:“师伯,这人不是什么村俗,是个深具武功之人,虽他隐而不露,但起步落足,点尘不扬,依小侄看来此人大有可疑。” 秦红捻须微笑道:“江湖之上能人异士,不露真相者比比皆是,我也看出此人并非庸俗之辈,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贤侄能如此细心,倒是难得至极。” 岳洋只觉心灵上有一种不安感,对那汉子总觉不释于怀。 片刻,那汉子由茅舍内走出来,一手托着大木盘,上置两只叫化鸡,黄泥龟裂尚未褪剥,但香味四溢,另一手提着一只铜壶。 只见汉子将木盘置于桌上,又给两人斟满了一碗酒,含笑退下。 秦红低声道:“酒暂时不要饮用,鸡则但吃无妨。” 岳洋不禁一怔,细心察视那碗中酒色,这酒碧绿清冽,芳香扑鼻,无半点浑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心内纳罕。 秦红轻笑一声,提起鸡腿,一拍一抖,鸡身附着裂泥块纷纷脱落,现出皮肤松黄之鸡身。 只见秦红两手捧着鸡身,张嘴咬下一块,大嘴笑道: “果然味美,与众不同,贤侄你也请用。” 岳洋照样施为,抖落上块,只觉鲜腴不腻,入口自化,齿颊留芳,不由赞了一声道:“好!” 遥立一旁的壮汉发现两人酒不沾唇,目中现出焦急之色。 秦红虽是一副饥不择食馋相,捧着鸡啃,却以目光偷视那壮汉表情,心中已料到了七分,低声道:“贤侄所料不差,此人是罗泰同党人物,我等正是他们急欲追捕之人。 我们不如他所愿。”手中鸡已剩下一副骨架,忽抬头招来壮汉,大笑道:“滋味委实不差,我意犹未足,请再送上两只。”怀中取出一锭足重五两白银;递与壮汉子中。 壮汉飞快掠了两人碗中一滴未饮的竹叶青酒一眼,口中赶忙逊笑道:“哪用得着这么多银子,小的就去拿来!” 秦红道:“我吃得痛快,美味佳着,值得尽兴大啖,多下来的就赏给你吧!” 壮汉连声称谢,转身离去。 就在他转身之际,秦红以飞快绝伦的手法,将两碗酒倾于桌底后再置于桌上,一边又高声道:“来,我敬你一碗酒。” 岳洋见秦红倾酒动作之快,疾逾闪电,不禁暗暗钦佩,闻言忙作仰饮之状。 壮汉不由回头偷看,眼中闪出一丝喜容,掉首快步趋向户内。 秦红低声道:“快走!” 两人立时拔起两丈高下,穿空斜飞而出,迅疾如电掠向江岸水竹云林中。 他们一落在林中,秦红即道;“我即奔关外寻找令师的下落,贤侄可留此戏弄他们一番,你我一别,相见有期,贤任珍重。”说完,身形一遁而沓。 岳洋只摒息凝视林外动静。 且说那壮汉子双手托着两只叫化鸡,一步尚未跨出茅舍,发觉两人已沓,面色大变,掷落两鸡,疾追而出,目光正扫四外。 蓦然,远外现出八九条身形,流星电闪般奔来,为首的正是前日来的形貌威武,长须及胸,身着一雪白夏布长衫老者,沉问道:“人呢?” 他已瞧出汉子焦急之色,知有意外。 壮健汉子惶恐告道:“他们逃了。” 老者双眼一瞪,大喝那壮健汉子道:“毛飞,你这是怎么搞的?竟让他们逃了,稍时总瓢把于赶来,准有你的罪受。” 毛飞面无人色,道:“属下料他们逃不出多远,他们已眼下毒酒。” 老者疾转面吩咐一人传命下去,展开搜索,接着又问毛飞道:“既然服下毒酒,奔不过千步,毒性必因奔走而引发,定然倒……” 忽然话声一止,目光落在秦红两人方才所坐桌底:“毛飞,你真目睹他们饮下药酒?” 毛飞听出话竟有疑,不禁一怔,便将方才回眼觑望。 见两人仰颈鲸饮情形说了,接道:“属下自信无差,难道坛主还信不过属下吗?” 老者冷笑道:“非是老朽信不过你,你可看见桌底酒迹未干?显然他们已知你的诡计,将酒倾掉再佯装喝下,骗你不防,他们才安然逃去。” 毛飞惊得一呆,忙蹲在桌前察视,果然酒迹未干,一股芳香扑入鼻中,这是竹叶青酒味,一嗅就知,立起自责道:“属下该死,愿向坛主领责。” 老者冷笑道:“此事老夫作不了主。”迅即回头向一黑衣人喝道:“速传令下去,尽出能手分成十二拨,展开三百里搜索,一有踪迹,立即以旗花联络。” 语声末了,毛飞突然惊愕出声。 老者迅疾转注毛飞,毛飞伸手一指江边远处,老者扬目眺望,只见一英俊少年,飘然走来,滞洒从容,面带微笑。 这种情景之下,老者不由愣住,眼看着这少年走近,竟做声不得。 少年若无其事般,目注毛飞展齿微笑道:“店主,我们要的叫化鸡尚未烤好么?” 毛飞望了老者一眼,面显尴尬笑容道:“小的认作两位有事离去,所以未曾送上,另一位客官呢?” 少年缓缓坐下,道:“我老友去县城邀约友人去了,不久即回,你去准备多烤上几只,免得人数一多,你手足无措。” 突然,老者冷笑一声道:“令友去县城邀友之言是真是假?” 少年把眼一瞪,沉声道:“我与尊驾素昧平生,真假与你何干?说时身形立起,暗中蓄势戒备。 老者冷笑道:“只怕与老夫有点干系。”目光一瞟毛飞。 毛飞当即会意,两手迅如电光石火点出,右掌向岳洋右肘间“曲地”穴扣去,左手两指疾点“命门”。 出手之快,认穴之准,堪称少见。 岂知他快,岳洋比他更快,身形一让,只听毛飞闷哼一声,连少年如何出手都不知道,毛飞那抓向岳洋曲地穴的右肩反被岳洋扣住了腕脉穴。 “轩辕十八解”乃旷世盖代绝艺,岳洋虽只得自苏雨山传授两招,但此两招防身制敌绰绰有余。 毛飞只痛得面色大变,豆大汗珠涔涔流了下来。 毛飞武功并非庸手,老者目睹岳洋手法诡怪,一出手就将毛飞制注,显见这少年一身所学不可小视,不禁心神微颤。 岳洋眉宇隐泛杀机,望着老者冷笑道:“我与你等并无仇无怨,为何淬施暗袭?尊驾且说出一个道理来,不然这人无法保全性命。” 老者鼻中哼了一声,倏地拍出三掌,拍向岳洋三处大穴,迅疾无比,逼起嘶嘶阴寒,彻骨掌风。 岳洋大喝一声,手腕猛震,将毛飞身形曳送老者掌风中,激射如电。 老者不曾防备,一个收手不及,毛飞张嘴一声凄厉惨叫声,心脉震断,仰面气绝倒地,耳目口鼻中鲜血冒出,死状极惨。 岳洋送出毛飞后,迅即掠出丈外,一柄折扇执在掌中,横胸凝式以待,微笑道;“我自间与尊驾等人并无过节,尊驾竟恃强凌人,为了何故?” 老者见岳泽武勇绝伦,不禁猛吃一惊,方知事情大为棘手,心念疾转,暗道:“这少年去而复返,莫非有什么用意不成?若在别人,逃遁唯恐不及,怎会自投罗网?天下必无如此至愚之人。”他疑心此乃罗泰嫁祸自保之计,实不得已才诳言欺骗自己及总瓢把子。 他越想越有道理,遂沉声答道:“小兄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朽出此手段乃为的是‘广成二宝’。” 岳洋故作惊愕状,诧道:“什么?广成二宝?我压根儿就没听过,何况‘广成二宝’又与我何干?” 老者瞧岳洋理直气壮的样子一点也不象作伪,分明是事中有误,故佯作笑容道:“老朽风闻‘广成二宝’为小兄弟及一老道取得,既不在小兄弟怀中,定是老道携走,小兄弟若能见告,老朽当感恩不浅。” 岳洋仰天朗笑道:“孤云道长虽与我萍水相逢,但一见莫逆,结成忘年之交,自滇南结伴同行而来,一路共食共眠,形影不离,就未发现过他身怀‘广成二宝’,此话未免无稽……” 此时,岳洋面色倏然涌上一层浓霜,冷笑道:“此事必有缘由。尊驾得自何人传言,何不命他前来对证?有道是眼见犹恐有假,耳闻岂可以当真。” 突然远处随风飘来一声阴森森冷笑道:“小小年纪能如此巧言令色,混淆视听,倒是真正难得,可说是胆大妄为!” 岳洋闻听一怔,但见一条黑影划空疾闪而来,落在身前丈外,抬目凝望之下,不由面色微变。 来人身高八尺,蟹面依须,两只豹眼精蓝逼射,手臂将长,垂手过膝,身着一黑绸长衫,不怒自成,宛如一尊铁塔。 岳洋打量了来人一眼,冷冷说道:“尊驾是谁?何以见得在下巧言令色?” 那人沉声答道:“老夫乃洞庭十九寨总瓢把子台正廷,你去而复转之意,不过是欲使孤云得以安然逃去。何不想想,这洞庭湖五百里周围无不在老夫眼线之下,孤云老道岂能漏网?” 岳洋冷笑道:“台总瓢把子,你把在下未免估计得太高了,就凭在下只身一人,倘若尊驾所言,去而复转之意在于转移视听,使孤云道长安然逃去,眼下尊驾及诸位江湖朋友忒也一钱不值了。” 台正廷被岳洋激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不禁大喝一声,右掌拂出,左手五指疾若闪电抓向岳洋肩头。眨眼相距不过两寸,指风侵肤似割。 岳洋不禁大骇,危急间施出苏雨山相授“玄天七星步法”,身形一摇一晃,很快便脱出掌风格劲之外,反手一挑,扇端向台正廷抓来手臂划去。 跟着旋身如电。左手并起两指,疾戳台正廷后胸“云台”穴。 岳洋身手变幻奇快,而且玄奥之极,使台正廷心中大惊,赶紧撤招挪身,两掌展开一套刚猛卓绝的掌法。 掌影漫天,击起罡风就如江河倒泻,狂涛汹涌,一连攻击十数招。 岳洋守定心神,扇藏怀中,倚仗“玄天七星步法”两掌护住中宫,一推一收,展开“弥勒神功”卸字诀,将攻来罡风卸于四外,只见尘飞石走,木叶飘旋。 台正廷不料这少年竟能与自己拼搏不败,暗中观察其武攻修为,只觉岳洋掌式步法均有意想不到的奇妙,却看不出是什么宗派,不禁暗暗惊异。 他暗道:“今如折在小辈面前,往后有何面目立足江湖?”不禁杀机顿涌,真为聚足十成,尽力施为,纵跃如飞,穿隙吐掌。 岳洋究竟动力还未到火候,虽仗着旷代绝学“玄天匕星步法”、“弥勒神功”幸能不败,却不能将台正廷逼来罡气全部卸避,残余扫及身躯,只感觉气血震得逆荡,喉头发甜。 台正廷一连又是十数招快打猛攻,已然瞧出岳洋步法渐渐现出呆滞之象,无复原先的灵幻巧快,心中一喜,大喝出声,双掌分击岳洋胸腹。 这一掌若然去实,岳洋非得毙命于当场不可。 岳洋深知身临危境、在此一发干钧之际,尚沉稳不乱,不避不闪,双掌分展“弥勒神功”卸、震二块,一疾迎出去。 一声惊天大震,气流漩涡中,只见岳洋一连退出七八步方始停住,面色白得似纸一般,毫无血色。 台正廷亦为“弥勒神功”震宇诀逼出三步,气血一阵浮动,不由目露惊异之色。 此时,台正廷手下已见岳洋身负重伤,纷纷扑上。 突然随风传来一声娇喝道:“住手!” 音量虽不大,但震人耳鼓。 洞庭群匪大震,立时刹住身形。台正廷亦为之一惊,循声望去,只见江边一条小舟疾驶而来,犹未傍岸,舟中先后拔起五条纤细人影,捷逾飞鸟,落在场中。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白色罗衣风华绝代、艳丽人寰的少女,身后随着四个青衣女婢,各捧一柄长剑。 台正廷一见白衣少女,不禁面色微变,竟趋上前去,抱拳施礼道:“不知贺姑娘驾临洞庭,老朽有失远迎,望姑娘海涵。” 那白衣少女发现与台正廷对手之人,不禁呆住。 岳洋趁着洞庭群匪刹住身形之时,从怀中取出一颗长春丹服下,行动疗伤。 他发觉来女竟是贺束兰姐姐,身后四婢中有梅儿在内,无奈出声不得,只有加速运气行功。 贺束兰瞧出岳洋受伤不轻,转目注视在台正廷面上。 两汪秋水露出怒意,冷冷答道:“不敢,请问此人是谁?值得台总瓢把子亲自出手伤他?” 台正廷已觉出贺束兰语意不善,忙道:“此人与‘广成二宝’有关,所以老朽要亲自出手。” 贺束兰道:“真在他身上么?” “不在。”台正廷道:“在另一老道身上,老朽未来之前,老道业已遁走。不过老朽传令五百里搜索,捕获当不大艰难。” 在两人说话时,梅儿疾掠在岳洋面前,问道:“岳洋,你受伤不太重么?” 岳洋摇头苦笑道:“还好。这武林之事真是难辨是非,在下与台正廷既无前怨,又无过节,无端猝使辣手,他说什么‘广成二宝’在下取去,在下如坠五里雾中,根本不知‘广成二宝’为何物,无论如何分辩,台正廷却坚不相信。” 梅儿嫣然一笑道:“你若真不知情,事情就好办了,不过你那兰姐姐自你离去后,性情大变,喜怒无常,稍时她如斥责于你,万请忍让,不可与她顶嘴。” 岳洋苦笑了笑,道:“这个在下知道,梅姐近来可好?” 忽见贺束兰用手招他过去,岳洋不觉一怔,慢慢走近。 贺束兰道:“台当家说‘广成二宝’为你们取得,可是真的么?” 岳洋怒视了台正廷一眼,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台当家,在下重复一句:请问台正廷,何人目击或传言,何不唤出这人与我对质。” 贺束兰寒着一张粉脸道:“台当家,你是得自何人传闻?此事不是遣派罗泰等人前去,罗泰曾夸下海口,窃取二宝如探囊取物,那个罗泰呢?” 台正廷赧颜一笑道:“姑娘明鉴,这话就是罗泰禀知老朽,‘广成二宝’本已到手,但又被这少年同行老道窃去,所以……” 台正廷话音未了,突见几条身影如飞奔来,其中一条大汉直奔台止廷,神色匆匆地道:“禀当家,罗泰三人已逃离君山总寨,个知去向。” 台正廷不由面目一变,大喝一声,五指飞出,一把抓住大汉,使劲一拧,咔嚓一声响,一条左臂生被拧断,接着他又飞起一腿,只听大汉惨叫一声,胸骨被踢个正着,身躯倒飞出去,嘴中射出一股血雨,坠向七八丈外。 贺束兰寒着脸道:“台当家,你这是什么意思?” 台正廷叹了一口气,道:“是老朽一时不明,误信罗泰之言,以致冒犯这位少侠,此事已明,‘广成二宝’显为罗泰得手,他们所以返回,为的是谋取解药。” 贺束兰冷笑道:“八百里洞庭湖,汪洋浩瀚,君山处于湖之中心,照说要逃出君山难于登天,台当家,你未免疏于防范了。” 台正廷苦笑道:“姑娘所言甚是!”急回首吩咐属下道:“前令追回,改为搜捕罗泰三人,须生擒活捉,违令者死!” 洞庭群匪领命退去。 台正廷此刻一反适才狂傲自大神色,堆上满脸笑容道:“有请姑娘与少侠驾临敝寨,聊备一席水酒与姑娘接风井与少侠赔罪。” 岳洋目睹台正廷对贺束兰的极为敬畏,不禁暗暗惊诧,遂思索两者之间究竟有何渊源,台正廷之名竟然无闻。 贺束兰凝眸望了岳洋-眼,见他沉思无觉,不禁嫣然笑道:“洋弟,台当家邀你去君山,你去不去?” 岳洋如梦方醒,惊道:“去君山?”继又猛摇头道:“不去。兰姐,你有事在身,请勿为小弟耽误,你去吧!” 贺束兰幽怨似地望了岳洋一眼,道:“你不去,我还会去么?” 台正廷心神一震暗道:“原来他们是一对情侣,早就相识,幸亏老朽临崖勒马,未曾鲁莽从事,好险,好险!”忙走到贺束兰身前,附耳低语了一阵。 只见贺束兰柳眉微皱,不耐烦道:“我对此事绝不置一词。台当家,你放心就是,倘我爹知悉真情,决不可疑心我拨弄是非。” 台正廷笑道:“姑娘一诺千金,老朽哪有信不过之理!” 话说一顿,又笑道:“两位还要叙谈,老朽尚需指点追捕罗泰三人机宜,二位请珍重!”说罢,拱了拱手,拔起三四丈高,一个倒翻,大鹏展翅般飞出十数丈外,转眼已无踪影。 这时,贺束兰两汪秋水注在岳洋脸上,似有万种幽怨,千般相思,含情脉脉。 梅儿忽然走到岳洋身前,道:“岳公子,那日在罗浮所遇之人莫非是你?……” 岳洋立时接道:“不错,正是在下。” 贺束兰轻哼了声道:“那你见了梅儿,为何不道问侯候速速离去?” 岳洋红涨着一张脸道:“小弟另有隐衷,兰姐请勿追问。概而言之,还不是为了追寻仇踪而起?” 贺束兰白了他一眼,笑道:“好,我们订下盟约,谁也不过问谁的事?” 岳洋展眉笑道:“这倒使得。”他就怕贺束兰追问自己离开玉钟岛后的经过详情,姑娘既这么一说,反称了自己的心。 贺束兰似是看穿岳洋的心意,也不说破,道:“你如今何在?” 岳洋闻言猛然想起在云雾山相遇黑衫老者,蒙他相授四套绝艺,自己承允代他一年中积满一千善功。无论黑衫老者是否恩师,大丈夫一言,如立九鼎,岂可反悔?不料一件善功未积,又允诺老头代他清除孽徒金臂人卫飞龙,更遇上广成二宝这段恩怨,竟与秦红奔湘。此刻,贺姑娘一问,不禁踌躇难以作答。半晌,岳洋答道:“小弟夭崖寻仇,也不知何去何从,只有随遇而行,王声平如不死,终有天网恢恢的那个时日。” 贺束兰笑道:“你既行无定止,何不伴我去湖北一行。” 岳洋诧道:“兰姐,有何事要去湖北?” 贺束兰凝眸瞪了岳洋一眼,格格笑道:“你方才不是应允我谁也不准过问谁的事么?你怎么又问起来了?” 岳洋脸一红,笑道:“小弟不问就是,我们现在启程吧。” 五女一男,同上官道,向湖北而去。 华灯初上—— 岳阳城一家最大的“万利”客栈,迎来了五女一男,由店伙引着领往一进三明两暗房间的独院。 这家万利客栈建造样式有点北方的气派,却又似江南,似乎不伦不类,上上下下有一百来间房,宽敞宏伟,富丽堂皇。 岳洋独住一间房,其余由贺束兰及四婢女住。 他们一路行来,岳洋绝口不提江湖来历,只说些怀恋玉钟山景物,及所行之处山水文物。贺束兰星目斜睨,凝耳静听,娇靥时而泛出笑容。此时五女一男围坐一张桌面,梅儿送上酒食,岳洋目注壁间一幅墨画,默默出神。 梅儿看了岳洋一眼,道:“岳公子,你知罪么?” 岳洋闻声不禁一怔,转脸瞪着梅儿道:“梅姐姐,在下何罪?” 梅儿黛眉一展,笑道:“我不仅去过罗浮,亦曾至桂江勒竹镇,你可曾遇见一身着谈青罗衣的少女么?” 岳洋被她一语提醒,如不是那少女阻拦,栾丁鬼岂能逃去,不禁眼中射出怒光,道:“那姑娘是谁?梅姐姐可相识吗?” 梅儿抿嘴格格娇笑道:“那位姑娘姓何,不仅相识,而且她也是你兰姐贴身心腹与我一般。” 岳洋不禁呆住,月光落在贺束兰脸上,只见贺束兰剪水似的双眸也在凝望着自己,嘴角微微上翅,现出两双醉人酒涡,不置一词。 梅儿又道:“你那兰姐贴身侍婢共是十六人,这也难怪你不识。” 岳洋朗声应道:“那在下何罪之有,有道是不知者不罪。” 梅儿笑道:“我不是说这个,你与卫乘燕在勒竹镇上击毙的那个面色姜黄老者名唤马肃,你知他是什么人?” 贺束兰柳眉一皱,道:“梅儿!……” 岳洋一怔,道:“他不是雪莲教中的匪党吗?” 梅儿笑而不答。 岳洋气道:“兰姐,小弟实在不知道马肃是……” 贺束兰接口道:“洋弟,我们不说这些好不好,你的武功大有精进,稍时,你能否现两手给姐姐一看呢?” 岳洋不由脸面发红,道:“小弟能有今天皆出兰姐之赐,何必要小弟出丑呢?” “我知道你离开玉钟山之后,定有奇遇,是怕我偷学么?既然如此,前言作罢!” 岳洋欲言又止,长叹了一声,垂下头来不语。 梅儿向贺束兰打了一个眼色,道:“岳公子尚且恨于凤儿在勒竹镇上无理取闹,把小姐一并恨在其内。” 贺束兰佯装怒意,秋霜满脸,问道:“洋弟,梅儿说的可是真的么?” 岳洋抬眼见贺束兰神色不对,忙道:“小弟怎敢?”说时瞪了梅儿一眼,接道:“不过对那淡青罗衣少女仍余恨不消,其中却另有缘故?” 梅儿拍掌娇笑道:“小姐,我说的不错吧。”说着,对岳洋做了一个鬼脸,引得贺束兰和三婢笑得花枝乱颤。 贺束兰正要问岳洋为了什么原因,忽地脸色一变,急用纱巾蒙住脸面,低声道:“房上有人!” 只听瓦面上响起了一阵极轻微的落脚之声,四婢同时疾射出窗,跳上屋面。 月色朦胧,但见屋顶上有两人影,梅儿还未喝问,一人已出声道:“梅姑娘,在下奉沈逢春老师之命,有书信求见小姐。”说时纵身过来,取出一个信封。 梅儿接过信,低喝道:“候着!”急落院中掠身而入,向贺束兰道:“沈老师不知为了何事,派人送信前来。”将信递于贺束兰手中。 贺束兰取下纱巾拆信详阅,眉梢微微颤动,吩咐梅儿道:“你回去说,我明日就启程赶去。” 岳洋不闻不问,侧目四顾。 梅儿走出室外,贺束兰笑道:“你真忍心不问姐姐的事么?” 岳洋一怔,答道:“兰组如有所命,万死不辞。不过小弟习性厌恶期听旁人秘密,望兰姐不要见怪才好。“ 贺束兰妩媚一笑,万般柔情尽在不言之中。 翌日,正午时分,骄阳似火,流金烁石,炽热异常。 咸宁至贺胜桥的官道上,驰着一辆骡车,荡起一片滚滚黄尘,弥漫散空,车辕上高坐着两人,在左侧的岳洋一身青衫,手摇折扇,带上人皮面具,目光落向远处,右首赶车把式,手挥长鞭“叭叭叭”破空挥动,一身汗水湿透,汗流满面,左手时而向脸上抹着,口中直嘟嚷:“大热天这么赶车,不热死才怪咧。” 这辆骡车上套四匹健骡,放蹄狂奔,车身跳动不已。 今日车把式眼中感觉有点特别,武林人物络绎不绝于途,个个形色紧张,快马飞驰。 须臾,前面现出五个黑点,眨眼间看得更真切,五人五骑风驰电掣而来,蹄声震天。 为首一人玄衣劲装,肩头兵刃丝穗飘扬,却是三十以上年岁,高大壮健,宽肩蜂腰,粟悍异常,左胸上织有品字形圆环,三丈外把马一勒,五骑一昂一顿,纹丝不动,阻住官道,不肯放行。 车把式慌忙止住四骡奔行,惊惶变色。 岳洋面色如霜,折扇一收,冷冷说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抢劫,”你们未免也大胆大了。” 一个红脸汉子一听眼中凶光逼射,大喝:“住口!我们要瞧瞧车内有无本帮所缉捕之人。” 岳洋冷冷一笑,道:“你们又不是官府捕役,凭什么搜查?” 红脸大汉哈哈大笑,右腕一抖,“刷”的一剑向岳洋面门刺去,其他两人“霍”地两手齐抬,打出数十支甩手箭,齐向车幕打去,顿时幕布上冒出股股浓烟,火焰燃起,火舌乱吐。 岳洋一见,心头大怒,身形一让,左手反腕一抓,一把抓住卷来鞭梢,使劲一抖。那红脸汉子措手不及,怪叫一声,身躯立被扯离马鞍,翻着踉斗撞向车辕。 岳洋冷笑一声,乌骨折扇疾划红脸汉子胸腰,扇骨锐利,胸衣立被划开,割肤见骨,鲜血直流。 红睑汉子痛喊一声,摔于地上。 岳洋望也不望,身子离辕而起,直向着火的篷套扑去,用折扇挥起急风,把火头压了下去,转眼工夫,免除了一场火灾。岳洋刚一沾地,只见四匹马上的人,已抱起受伤的红脸汉子,疾驰而上。 岳洋问道:“兰姐,你受惊没有,这五人是什么来历?” 五女仍是坐着,好象外面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一般。 贺束兰盈盈一笑道:“没有,赶程要紧,洋弟你上车吧。依我所料,前途还有重重险阻,必要时姐姐会出手。这五人是三元帮小丑,后面还有更厉害的人物。” 岳洋道:“何不弃车步行,如此可免暴露过甚,予人袭击之的。” 贺束兰娇声微语道:“洋弟,你不知三元帮、黑旗会联合与我爹作对,采取手段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势力浩大,不仅长江中游水道,就是大江南北山区沼泽地也在他帮力范围之内,我们取道僻静,正好自投罗网,反不如官道上来得平安,眼下紧要之事是务必在日落之前赶抵汉口镇,光天化日之下,匪徒们不敢过于明目张胆。” 岳洋目露疑容道:“三元帮、黑旗会,他们目的是在兰姐吗?” 梅儿接道:“你还说哩?你那兰姐为寻你的踪迹,性情大变,在那汉水上亲手毙命三元帮高手四人,原先双方本已不和,从此更仇视如敌,经我与凤儿在天南返回报与兰姐知道你的下落,所以方从汉水赶奔洞庭,为此之故,凤儿被掳,萍儿负伤,兰姑娘姑父为匪帮暗算,性命垂危。 总之,都是为你而起。” 贺束兰脸面绯红,嗔道:“梅儿,你胡说什么!” 岳洋不由怔住,须臾方道:“如此看来,三元帮、黑旗会两伙匪帮网罗的都是黑道巨手,不可大意。” 贺束兰道:“他们尚有大力相助,有峨嵋支持。”说时冷笑道:“洋弟此刻不早,赶路要紧,到了地头再作计议吧!” 岳样放下车绳,跃上车辕,那车把式惊魂未定,一脸苍白,见岳洋上得车辕,竟哀求道:“大爷,小的家有八旬爹娘,小的赔上性命,可怜爹娘无人扶养、这样吧,大爷请自驾车,小的步行至汉口接回骡车。” 岳洋又好气又好笑,低喝:“胡说,还不赶车,大爷气上来了照样伸手要你的性命。” 车把式无可奈何。叹气道:“这趟准是死定了。”长鞭叭叭一挥,四骡放蹄狂奔,蹄声得得,车声辚辚,相和而去。 骡车过了贺胜桥北十数里,车把式一劲儿挥鞭,高声吆喝,驱使四骡向一处高坡冲去。 山坡外伸数十丈,骡车奔至五分之四处,蓦地从上空树林密叶中泻落数条黑影,扑向套车。 岳洋究竟江湖识浅,与车把式一直注视前途,对车后上空扑下的匪徒未曾发觉。 那数名匪徒,扑下之势如狼似虎,空中出掌吐出无形柔绵潜劲。 数匪掌按篷顶,借劲冲霄而出,一匪竟发出冷笑声,岳洋闻声惊觉,迅速回顾,只见数条黑影一晃隐入浓枝密叶中,此刻驱车冲上山坡,岳洋忙喝命车把式停车。 岳洋回声唤道:“兰姐……兰姐……” 伸手正要揭开车幕,突间随风飘来一声阴森森冷笑:“人都死了,你还叫什么?” 岳洋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一条黑影由上空泻落,现出一鹰鼻鹞眼老叟,目吐慑人心魄寒光。贺束兰了无声息,岳洋知道她们中了毒手,悲愤已极,也不理这老者,揭开车幕一角向内觑望,不禁一怔,车内空荡荡地已无一人,座上留有数双深深掌印。 岳洋眼珠一转,已明就里,当下冷笑一声,飘身而下,看着那老者道:“在下与尊驾无怨无仇,为何一再命人于途中暗袭?” 老者狞笑道:“阁下明知,江湖中人绝不会无的放矢,阁下此问未免多余。” 岳洋仰天大笑,笑声一止,目中杀机毕露,大喝道:“哼,无的放矢,尊驾且清瞧瞧车内便知。” 老者闻此不禁茫然,暗道:“此人言语奇突,面目冰冷,毫无遭遇意外的惊惶之色,莫非消息不确,出了什么差错不成?”心念一动,迅疾朝骡车掠去,右臂一探,揭开车幕一望,不禁大感惊愕。 就在此时,猛感身后疾风飒然,知岳洋暗中猝袭,忙身形一挪,突觉腕脉一紧,真力全失,不禁大骇。 眼前人影一闪,只见岳洋一张死人脸孔,冰冷冷说道:“无事生非,尊驾自取其咎,可怨不得在下心狠手辣。” 话声未落,崖上扑下六条人影,纷纷大喝,刀光如电,掌风阴柔,攻向岳洋.谁料那六条人影尚未落地,突地惨叫出声,纷栽于地,一动不动。 岳洋正欲以老者作后,躲避六人的攻击,见状不禁一怔,只见六人胸后“命门”穴上俱有一柄三寸小剑,湛蓝光采,似染有剧毒。 老者目中露出惊悸之色,但见六尸渐渐缩小,化作一滩黄水,经炽烈阳光一晒,很快蒸发殆尽,了无一丝痕迹仅存六身黑衣,兵刃暗器,两人均不由色变。 蓦地,车后电闪掠来贺束兰,迅疾手指点向老者“昏”、”残”二穴,老者应指哼了一声,仰面就倒。 岳洋大喜,五指一松,叫道“兰姐……” 贺束兰忙阻住他话头,低声道:“赶快赶车,到达江边自有人接应,面具不可取下。”接着驰手交与岳洋一杆三角黑旗,此旗以上好黑绫制成,上绣白凤一只,兰姐又道:“车抵江边,将此旗插于车辕之上。” 说完,将手一招,梅儿四婢从崖顶掠下,迅速将地面六尸衣物清除。梅儿一把提起老者,道:“小姐,我们走!” 五女身形如云鹤冲天而起,隐入崖顶不见了踪迹。 岳洋只觉茫然不解,跃上车辕,只见车把式紧闭着双眼,口中喃喃念佛,不禁笑喝道:“赶车的……你是怎么了?” 车把式睁眼一瞧,不由槁得昏头脑涨,亲眼见六尸毙命地上,怎么一时便没有了,眨了眨眼道:“老天,不要是白天见鬼吧。”急挥鞭叭地一声,四骡放蹄奔去。 骡车狂奔,风驰电掣,又自奔出数十里之遥,途中遇上多拨江湖骑士,驰骋往来而过,不少人均向骡车投以惊异目光。 岳洋似老禅入定,目不旁骛,心中只寻思兰姐五人如何离得骡车之内,无论如何都猜不出。 骡车始终快鞭驱策,所遇的武林骑士愈来愈多,但都安然无事。 距江边尚有十数里地,已是日落西山。忽有十数骑如风掠过车旁,哈哈大笑道:“这不是赶去送丧的吗?” 岳洋暗暗切齿,恨不得一把将匪徒揪了马来,结结实实打上两个嘴巴,继而一想不可节外生枝,又强自抑制住内心的愤怒。 再往前行,突转寂然,杳无丝毫人迹。岳洋高坐车辕在上,已瞥见衣带长江,滚滚东流。 岳洋忙取出黑绫小旗,插于车辕之上。 此处是一片丘陵地带,但不太高,纵目望去,尽是矮矮树林。 蓦闻芦管之声由近处生起,立即远处呜呜之声相和,此起彼落,跟着相传,阴森凄凉。 车把式心内已是发毛,哭丧着脸,道:“大爷,这次是鬼门关大开,阎王爷准是见定了吧?” 岳洋理也不理他,耳中已闻远处传来急骤蹄声,两道目光凝向前方。 夜幕渐合,大地苍茫,只见两马并行疾奔而来,马上一人一眼望见辕顶三角小旗,两马一分,夹着骡车探手一捉,掉转马头,骡车狂奔之势缓了下来。 马上两人均对岳洋神色恭敬异常,一人说道:“尊驾安坐,在下引着骡车前行,到了地头再说。” 岳洋只微微颔首不语。 骡车前行三里,两人突拉住骡缰转向左旁一片矮矮松林行去。 夜色更沉,繁星满天,晚风轻拂,松涛如吟。 岳洋目力极好,遥遥望去只见一层黑压压的大房,位处松林丛中,车行方向正对着大屋驰去。 不多时,那大屋已在眼前,黑漆漆地,一丝灯火但无,兽环重门隆隆开启,门内黑影隐隐晃动,骡车长驱直入。 重门又隆隆闭合上杠,岳洋微微打量了一眼,发现这座大屋是一城堡,异常宏伟,人影来回巡视。 这时两人一跃下鞍,一人垂首躬腰道:“尊驾请下车,沈逢春老师已在前厅肃立恭候。” 岳洋飘身下地微笑道:“不敢,有劳二位引路。” 两汉子在前引路,跨入二进大门,绕过一重照壁,遥向大厅走去。 大厅门前肃立着沈逢春,一见岳洋,即跨出一步,放声大笑道:“舟中一别,倏又数月,公子近况可好?” 领路两汉子疾退而出。 岳洋不禁一怔。暗道:“自己戴了人皮面具,他为何知道是我?”心中惊疑未定,忙长施一揖,道:“托庇大侠贱体粗安,沈大侠近来可好?” 沈逢春拉着岳洋手臂大笑道:“形势险恶,沈某不能远离,致未能出迎,望公子海涵。” 岳洋道:“不敢!” 两人把臂而进。厅内已燃着一对粗如儿臂的红烛,映得一室红光闪闪。两人分宾主坐下,沈逢春即一挑大拇指:“公子武功精进大出沈某意料之外,途中若不是岳公子伸手,则兰姑娘命危矣。” 岳洋忙道:“沈大侠谬奖了。兰姑娘一身武学,在下何能相比,实令在下汗颜。” 沈逢春微笑道:“岳公子不明就里,沈某决非过奖。此地百丈以外俱为对方包围,能手多如星斗,弹丸之地何以抵挡泰山压顶之势,照理该撤走方为万全,无奈兰姑娘奶父身负重伤不能搬动,只有兰姑娘所带灵药能治,为此才命人偷出包围急寻兰姑娘返回,因兰姑娘一怒杀死黑旗会狗子,仇怨不可解,是以才有途中不断暗袭之事,骡车内留有‘重手印’,即是致兰姑娘于死地……” 说着一顿,又道:“他们认为兰姑娘主婢五人毙命车中,又见公子神色木然,赶车人仓皇失措模样,益发坚信兰姑娘万无幸存之理,所以骡车一路行来安然无阻。” 突然,一道银铃般的声音传来道:“你们谈好了没有?” 岳洋循声望去,只见梅儿在厅角盈盈走来。 岳洋内心正优虑贺束兰还在途中,想与沈逢春提及,此刻一见梅儿,心中一定,立起笑道:“梅姑娘,这时方到么?” 梅儿道:“比你早到一个时辰了!” 沈逢春道:“康大叔情形如何?” 梅儿闻言,目露忧容,叹气道:“恐怕不行了,服药后,虽暂时保住他心脉不断,但却是迟早之事,小姐现已哭成一个泪人了。” 岳洋忙道:“在下略懂医道,梅姑娘,请烦告兰姐可容在下诊视么?” 梅儿不禁大为惊诧,黑白分明的双眸睁得又回又大,道:“别胡说。你怎有此医术?” 岳洋微微一笑道:“死马当作活马医,姑妄一试,又有何妨?” 沈逢春大笑道:“岳公子胸怀珠玑,才华内敛,既作此语,分明已有把握手到功成。梅姑娘,我们就入内诊视吧!” 三人穿堂入室,走进一个院落。三面高墙,高墙上每距五尺就有一人把守,气氛异常严肃。一面是一排高大厅房,房内灯光外映。昏黄暗淡。 梅儿推门进去,沈逢春和岳洋先后跨入室内,只见贺束兰坐于桌旁吞声啜泣,泪珠如断线珍珠般落下,一双眼皮红肿隆起,三婢在旁低声劝慰。 桌上一盏油灯,灯芯已将燃完,欲熄未熄,显得凄凉异常,令人心中有说不出的梗塞滋味。 紧靠左旁壁间放着一木榻,木榻上一老人,隐隐可见胸脯上下起伏。 贺束兰一见三人进来,缓缓立起,目注着岳洋凄楚的一笑,用手绢轻轻擦着眼睛。 梅儿忙在贺束兰耳旁低语了一阵。 贺束兰星眸中陡现惊喜异光,嫣笑道:“洋弟,真的么?” 岳洋道:“小弟也无把握定能治好,只不过姑妄一试而已。” 梅儿忙换过三支灯芯,灯光顿时旺盛,映得一室大放光明。她将灯盏持在手上,向床前走去。 岳洋等人亦随着走向床前,一婢搬过一把交椅请岳洋坐下。 贺束兰望了望岳洋,眉头微皱:“洋弟,你那冷冰冰面孔的面具也可取下了,瞧得人家心里怪不舒服。” 岳洋轻声一笑,抬手将那面具取下,放于怀中。扯住老者右手搁在膝头,搭在寸关尺上诊视脉象。 要知苏雨山在云雾山尽十日之期,日以继夜传授岳洋,无一不是绝学。 苏雨山以绝世才华,融汇精简,择要而授以四套武学。岳洋资值秉赋本是上乘之才,均能领悟,其中之一,耶为“脉理要指”、“金针过穴”之术。须知金针过穴为医学上最难精通之术,苏雨山以过人的才华研创“九针过宫”奇学,能治百病,又将此术转授予岳洋。 此时,岳洋潜神摒思细察脉象,约莫半盏茶时分,才松指低叹了一声,道:“玄关不守,六脉奔浮,几近……” 贺束兰闻言大急,“是无救了么?”眸中泪珠忍不住又断线而出。 岳洋忙道:“兰姐不要焦急。此术小弟学成未用,这是第一次,误断或属难免。吉人自有天相,不能以小弟之言为准,小弟当以最大的努力试治。兰姐,请问伤在何处?” 贺束兰忙道:“伤在胸前右左‘心俞’穴。” 岳洋忙解开老者上衣,袒露胸脯,两只淤紫掌印显然呈现眼前,用手指轻轻按捺,只觉腐软,失却弹性,心知内脏已然糜烂,暗叹了一声。 在岳洋身后共有十二道焦急目光注视着岳洋的神色举动,浓重的呼吸声隐隐可闻。 一个妇女迅速转过身子,掠至桌前在瓷壶中倾出一杯清水,又掠回床前,递与岳洋待用。 但见岳洋从身旁囊中取出一只细颈小瓶,倾出一粒珠大绿色药丸,沉香扑鼻,使人精神一振。 他轻轻撬开老者下腭,将药丸放入口中,回手接杯缓缓住入。 贺束兰问道:“这就行?” 岳洋摇头微笑,也不作答,又自囊中取出一个小铜盒启开,倒出长短不一的九支细如毛发的金针。 只见岳洋捏取两只金针插入左右“期门穴”下三分,一针刺入左手“少商”“太阴穴”,另一针刺右手“商阳”穴,两针分刺双足“悬钟”穴,余下三针分取“天穴”。 针法老练稳准,沈逢春暗暗钦佩,忍不住问道:“此九只金针是‘素问九针’么?” 岳洋道:“原来沈大侠也深知金针过穴之术,在下献丑。不错,此正是‘素问金针’。”移时,右掌疾下老者头顶“百会”穴,闭目运本身纯阳真气贯输而下。 但见岳洋本是红润而色渐现苍白,冒出如霜白气,转见老者色如败灰面色,渐呈红晕,沁出无数汗珠,现出苦痛之容,可闻微弱呻吟声,呼吸亦转平顺。 岳洋睁开双眼,疾在身旁瓶中倾出一粒药丸咽下,目睹老者情形,不禁露出欣喜之色,“兰祖,他老人家得救啦!” 贺束兰惊喜不已,道:“洋弟,你确定他老人家有救了么?” 岳洋摇头笑道:“病者端视呼吸即可察定安危,呼吸乃调和阴阳,阴阳顺行则百脉畅,百脉畅则无病,故言呼者因阳出,吸者随阴入,一气运行,内历五脏,外随三焦周布全身,循环经络,流注孔穴,是以五脏之出入以应四时,三焦之升降而为容冲,经络之循环以青天度,可知呼吸出入实为造化之枢纽……” 贺束兰格格娇笑道:“好啦!好啦,谁愿烦听你絮叨,书呆子!” 沈逢春由心底升起敬佩之念,赞叹道:“岳公子异秉天赋,才华出众,他日造就,不可限量,沈某既羡且妒。” 岳洋道:“沈大侠过奖……”疾转向贺束兰道:“康前辈虽转危为安,但却卧床半月,俟淤伤排出后尚须殖肠换新……” 话音未落,蓦地天际随风传来鼓声尖啸,刺破夜空,袅袅不绝。 沈逢春面目一变,身形疾振,穿窗而出,去势宛如闪电。 贺束兰一掌煽灭灯光,一片沉黑笼罩着这座城堡大屋,远处不时飘传过来数声啸音,忽近忽远。 片刻—— 窗外陡然发出一声低沉阴森的冷笑,一这笑声令人毛骨栗然。 岳洋剑眉一扬,“嗖”的穿窗而出。 第九章 火焚狐鼠 计救蝉娟 岳洋穿窗而出之际已瞧见一条长长黑影,只见那黑影倏然一动,飞掌劈向岳洋。 这一掌却是虚招。只见黑影一鹤冲天拔起,迅疾无伦,弓腰穿出七八丈外。 岳洋让开他那虚攻一招,身形沾地,大喝一声,衔尾追去。 繁星满天,夜色凄迷,两人先后掠出巨宅,迳向一片矮树林奔去。 近日,岳洋武功精进,一日千里,轻功身法快捷如电,与那人距离越来越近。 蓦地,前逃那人疾转身形,断喝一声:“打!”右掌一扬。 岳洋心头一惊,深恐这人打出什么歹毒暗器,急运右掌,展开“弥勒神功”震字诀,吐掌外挥。 那人惊觉不妙,急双腿一顿,冲霄拔起,半空中仍被劲风边缘波及,身形被撞得似风车般坠地。 “弥勒神功”威力真的惊人,四外一片松枝纷纷折断,卷飞半空,地面刮起团团黄尘漫天。 岳洋身形如电,飞掠至那人身前,右手疾伸,那人忙道:“且慢!”挣扎坐起。 岳洋喝道:“你是三元帮遣来的么?” “非也。”那人答得异常干脆,身形缓缓立起。 岳洋不禁一怔道:“那么尊驾定是黑旗会了?” 那人摇摇首:“也不是,且莫问在下来历,少侠,你方才所施掌力,在下昔年曾见识过,酷似在下救命恩人独门绝学。” 岳洋闻言大感惊讶,仔细打量这人两眼,见这人约莫四旬开外,双眸湛朗,透着精明老练神态,乃缓缓说道:“尊驾在何处见识过?” “边外承德布达拉宫。” “尊驾是谁?敢请赐告。” “在下野人山智狐常柏呈。” “尊驾前说救命恩人是谁?” “昔年名震天下,才华盖世的怪手书生苏雨山。” 岳洋恍然忆起师母曾与他说起失陷布达拉宫后经历详情,智狐常柏呈之名似曾听过,当下情不自禁答道:“苏雨山乃在下恩师。” 常柏呈大惊,忙道:“少侠请随在下来!”疾转身形,矮身纵窜出去。 岳洋闻言一呆,不知何故。未及深思,随影赶出。 到达一处山凹,野草长及人肩,常柏呈停住身形,回首笑道:“此处并无三元帮黑棋会暗哨,大可安心叙谈,无人打扰。在下受令师救命大恩,时刻在念,无日不思图报,风闻令师在玉钟岛遇难,在下难受已极,最近又听说令师重入江湖,不禁雀跃欣喜。令师现在何处,可否一见?“ 岳洋摇摇头道:“恩师行踪不定,不知现在何处?”至此一顿,又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昔年恩师闯入布达拉宫,施救贵山主曹方出险,发现曹山主烈性不辱,自碎天灵而亡。怎么最近天南道上又闻曹方山主露面?” 常柏呈微微一笑道:“这个倒真个瞒过了令师,曹山主所囚石室中本有一道复壁,闻听令师自报姓名,想起普祠挫败之辱,羞于被救相见,佯作自毙,其实死者另有其人。” 岳洋长长哦了一声,道:“那死者是受曹山主掌击毙命的?” “死者乃江湖凶名久著、罪恶难书的采花大盗王嘉,敝山主一时权变之计,杀之也不为过。” 岳洋道:“那么曹山主何以失陷布达拉宫?因尊驾着年守口如瓶,家师也不便追问。” 常柏呈低喟一声道:“曹山主失陷布达拉宫实为乃师而起……” 岳洋不禁一愕,只听常柏呈接下说道:“因敝山主在晋祠挫败于令师,自知艺业远逊,又订下翌年版泉古战场之约,倘再不胜,将无颜立足于江湖矣。敝山主听闻布达拉宫金龙法师呼克图‘流云七式’剑法精奇玄奥,乃亲身前往求教,怎奈坯未见到呼克图,就被首座喇嘛诱囚于石室……” 说着又是一笑,道:“此后,在下及点苍高手神剑羽士江义平于寺外相遇呼克图,江义平与呼克抡抢剑相持,发现呼克国始终只使出一式‘排云驳电’,威力不象所传,江义平正要得手之际,突有一双尘俗到来,武功极高,在下多人危急之际,令师暗中施教,引去一双尘俗扑入林中,这时,敝山主忽出现,挟着呼克图与在下急急离去,回到野人山后,才发现呼克图为阴手所伤,记忆力全然丧失,敝山主五年以还,无时不在想法恢复呼克图记忆,时时不忘勤练武功,在偶然机会中获悉野人山中留有广成二宝……” 岳洋失声道:“广成二宝!” 常柏呈目注岳洋道:“少侠想是已听说广成二宝!” 岳洋灵机一动,点头答道:“不但耳闻,且知此物现在何人手中!” 常柏呈眉宇一阵飞动,掩不住内心欢喜,急急问道:是否落在贺束兰姑娘手上?” 岳洋道:“常老师是受了传闻之惑,广成二宝现为一个姓罗的江湖小辈得手,他名叫罗泰!” 常柏呈愕然瞠目,道:“少侠,你此话可是真的?” 岳洋暗道:“事关整个武林至宝,不得不如此?”遂正色道:“怎么不真?” 便将罗泰如何奉命去天南,以偷天换日手段在高天爽怀中将二宝窃出,罗泰得宝后又如何心生贪欲,杀害同行八人,不慎与孤云道长撞见,引起一场拼搏,罗泰三人不敌而逃,以及罗泰本欲远道,不料洞庭湖主事先在酒中放了一种心神受制药物,此时药性突发,硬着头皮回转洞庭,谎说孤云道长从自己手中抢去二宝,他骗服解药后即刻逃去。如此这般,扼要说出。“常老师此来莫非为那广成二宝吗?” 常柏呈一脸懊丧道:“在下一时不明,被传言所误。有少侠在此,在下也当袖手,不能助纣为虐。眼下这座大宅已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少侠若再前行三十丈许,那里有如天罗地网,可说少有逃出之望。但是,孤宅难守,坐以待毙,深为不智,可惜!” 岳洋道:“望常老师教我,最好化干戈为玉帛。” 常柏呈叹息道:“据在下所知,三元、黑旗两帮对贺束兰姑娘恨之入骨,此仇恐不可解,待在下思出一良策,暂解大宅之危……”说着,低头沉思起来。 岳洋又想起一件事,问道:“常老师,大宅中防护周密,为何你能入而无阻,如人无人之境?” 常柏呈哦了一声,微微笑道:“双方陈兵,鹿角森严,旷时日久,必有一天懈怠下来,终遭败灭,三元帮副帮主深知在下对战略谋计方面颇有心得,故请在下潜入大宅,探明虚实后再发动猛攻,在下发现宅内虽防卫严密,却百密一隙,尚有空隙可入……” 岳洋道:“常老师业已探明?” 常柏呈笑道:“少侠放心,既然恩公高足于此,何况与贺束兰姑娘又是一对爱侣,回见董金荣,在下决不为一谋……” 说着压低嗓音附在岳洋耳旁密语许久,从怀中取出一个桐油纸小包,递与岳洋手中。 岳洋目露喜色,问了几句。常柏呈沉吟道:“这个在下倒不知道,不过少侠只需依在下计策行事,一切自可迎刃而解。” 岳洋还未答话,蓦地,几声刺耳的啸声随风传到,划破夜空。 常柏呈忙道:“来人乃在下同门,见在下未归还,故此寻来。” 只见四条黑影疾如劲风般在一处山阜上出现,常柏里撮嘴吹一声胡哨,指明自己存身之处。 四条黑影晃眼即到,身子一停,常柏呈忙道:“这位少侠就是当年布达拉宫救命恩人的高足。四位贤弟可认真了。” 四个人人道目光打量了岳洋一眼,露出了友好之色。 常柏呈道:“少侠请速回去!” 岳洋想起出来太久,兰姑娘她们必悬念焦急,遂即抱拳一拱道:“容再相见。”转身疾速回宅,转眼已奔近大宅,相距仅几十丈远,忽见一株合抱的榕树下站立着沈逢春,那如电的目光四处顾盼。 沈逢春一见岳洋,纵身一跃,迎着岳洋道:“少侠怎么去了这么久,敢是遇上了什么难缠的人物么?兰姑娘为此放心不下,特命沈某来寻少侠。” 岳洋道:“并未遇到什么难缠人物,在下追踪潜入大宅之人,却被他逃出去了。沈大侠,你呢?” 沈逢春摇头道:“沈某与少侠一样扑空,匪党如此作为,乃大举进攻的前兆,眼前虽说如此平静,只怕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我等无法抗拒咧!” 突然,树顶传出一声冷笑,笑声虽不大,但惊魂动魄,令人心悸,笑声未止,即见三人飞泻而下。 这三人高矮不一,都是轻装,肩上兵刃丝穗迎风飘动。其中矮小老者冷冷说道:“沈老师,别来无恙,可记得我这故人么?” 沈岳两人各自闪离树下丈余,沈逢春一听深深注视那矮小老者两眼,不禁一怔,继而又笑道:“沈某只道是谁,原来是杨雄老师,韩江一别,迄今十载,英风盛名胜如往昔,可喜可贺.杨老师也托身三元帮下么?不想豪雄如杨老师者也屈居人下,岂不令人惋惜。” 杨雄面上一热,道:“沈老师,草木分植,各有所长,你不用冷讥热讽,杨某今日在此,一来叙叙阔别之情,再则要奉劝沈老师几句话。” 沈逢春朗笑道:“杨老师盛情,令沈某感动,有什么指教,沈某洗耳恭听。” 杨雄道:“沈老师现在处境如累卵之危,大丈夫行事自当权衡轻重,如今沈老师田守弹丸之地,内缺粮草,外无援兵,三元黑旗两帮高手如云,尚有峨嵋及黑白两道高手能人参与,一旦发动攻击,这宅内恐无人幸存,如此深为不智……” 沈逢春微笑道:“沈某正踌躇之际,希有以教我。” 杨雄眉宇一皱,朗声道:“三元帮帮主之意,只要沈老师交出贺束兰及广成二宝,城下之围自解。” 沈逢春闻言仰面大笑,笑声若雷,声震夜空。 杨雄及同来二人面色大变,目光中凶芒逼射。 岳洋只立在一旁冷眼旁观,不动声色。 沈逢春笑声一住摇首道:“杨老师,你太强人所难了,在贺姑娘手中的广成二宝,你从何得知?” 杨雄方冷笑一声,岳洋已自沉声道:“尊驾何不回去,命罗泰来此说话,立辨真伪,徒饶口舌作甚。” 杨雄闻言不禁一怔,转目逼视岳洋,阴恻恻笑道:“你怎知罗泰现在我方?” 岳洋笑道:“这有什么不知,广成二宝就是罗泰得去,所以诿祸于贺姑娘,乃欲置身事外,依我看来,尊驾不如疾速赶回,不然,罗泰已逃之夭夭了,尊驾如此见事不明,未免愧对故人。” 杨雄先是一呆,继而冷笑道:“纵你巧舌如簧,老朽怎会信你。” 岳洋一笑道:“信与不信,听凭于你,沈大侠,我们走吧!” 话才落音,杨雄及同来两人同时挽剑出手疾向岳沈两人而去,大喝道:“你们能走么?” 沈逢春哈哈一笑,疾飘后三尺。岳洋却面对来剑不闪不避,右手折扇疾点对方“左心俞”穴,左手三指同时飞出。 那人见岳洋十分镇定,不禁剑势一缓,岳洋扇锋迅疾点到,忙滑开一步,恰在此时,剑尖已被岳洋捏住。 岳洋冷笑一声暗展出“弥勒神功”震字诀,只听一声惊叫,一柄利剑立断两截,脱手飞出,那人身形亦被甩得翻出三丈开外,摔倒尘埃中不起。 杨雄不料岳洋武功如此卓绝,不禁心惊起来。 那边沈逢春已与另一人动手拼搏,剑气森森,光华炫目。 岳洋迅疾如电闪在杨雄身前,手中折扇轻轻一挥,道:“尊驾如若不知进退,今晚留下的恐怕就是尊驾!” 杨雄在江湖上也是个响当当,叫得出字号的人物,闻言怎能忍得下这口气,当下色变,大喝道:“凭你这无名之辈也配留下老夫!” 他劈掌、挽刀、长身、出招、踢腿,简直是一气呵成,分不出谁前谁后,无愧于“闪电神刀”的称号。 岳洋暗惊杨雄武功,不敢大意,足下展出“玄天七星步法”。 杨雄只见眼前一花,对方身影已是不见,刀势走空,不禁身子向前一冲,突感胸后劲风袭体,心神大震,右腕一招“玉带围腰”,急挥出去,身随刀旋。 这时,沈逢春一剑逼开对方剑势,剑尖一振,疾点对方前胸,高唤一声道:“杨老师!” 杨雄身在半空,闻声疾沉落地,见岳洋并未再追袭,心头略定,应声道:“沈老师有何话说!” 沈逢春微笑一声道:“你我本属故交,沈某实在不忍眼见杨老师走上覆亡之途,广成二宝乃罗泰私据,又谎言耸动天下英雄们自相残杀,沈某本知无不言,待友唯诚之旨,奉劝杨老师速回,严询罗泰,不难真象大白。至于贺姑娘与三元帮帮主杀子之仇,恩怨难辨,是非难明,不似传闻如此简单,杨老师何不置身事外,免伤了你我之间和气。” 杨雄心中畏惧岳洋武功惊人,动手恐难取胜,加以同行三人已有二人落败,再若逞强唯恐落得个灰头土脸,身败名辱,不由暗中踌躇不定,忖道:“沈逢春之言未必虚假,以他二人之力夹攻自己易如反掌,他如不看在旧交情谊,恐怕用不着多与我费唇舌了。” 他越想越有道理,不禁面露感激之色,拱手道:“如此说来,杨某此举未免鲁莽,但受人之托,不能不重人之事,谨劝沈兄,弹丸之地,不可恃凭,须及早设法。” 沈逢春撤剑松开受制那人,道:“多谢杨兄指点恕不远送了。”转对岳洋道:“我们走!” 双双掠向巨宅而去! 两人一翻入宅墙,只见贺束兰与梅儿罗衣飘飘立在廊下,一见后洋,贺束兰目露幽怨,嗅道:“你这人真是,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害得人家好等!” 岳洋连声致歉,并说出遇上常柏呈详情,不过讳言常柏呈真实姓名。 贺束兰及沈逢春闻言,精神为之一振。 岳洋将常柏呈所赠之物送与沈逢春,沈逢春接过后立即离去。 贺束兰深情款款,诅:“奶父伤势渐见好转,人也已清醒,刚才还问你哩!” 梅儿接口道:“小姐,萍妹掌伤……” 贺束兰惊哦了一声,睁着一双星眸望着岳洋,满含乞求之色,道:“我倒忘了,萍儿伤势沉重,烦你与她诊视好么?” 岳洋不禁面上一热,道:“兰姐,男女授受不亲,这怎么行?小弟拿一粒丹药交与萍姐眼下吧!” 贺束兰娇嗔道:“书呆子,世事总有轻重缓急你怎会不懂?”疾伸纤手一把抓住他左臂,用力一带,道:“走!” 岳洋猝不及防,脚步一浮,一个前冲,与贺束兰撞了满怀。 梅儿在旁吃吃娇笑不止。 贺束兰低嗯了一声,拉着岳洋径往内室走去。 巨宅之外—— 忽地,宅墙之上现出一排人影,隐隐听得沈逢春低喝一声:“走!” 只见数十条身影如离弦之矢落于墙外,然后便往东南方向奔去。 片刻,宅中跃出岳洋,贺柬兰一双身影,也是奔往东南方向。 月黑风疾,东南方约五里外一座山岗下草长及腹,数百株杨树枝叶繁茂,迎风摇曳起舞。 三支弩箭从山岗上分射而出,蓦地,远处三道火焰腾腾升起,风助火势,立时蔓延开来,顿成燎原之势。 天干物燥,沾火即燃,转眼之间,烈火已扩及数里方圆。 红光烛火中传出一声声惨叫,人影纷纷四下乱窜。 乱坟岗上,沈逢春率着数十人扑出,不时有十数支弩箭升空射去,势尽落地。火势愈发蔓延,红光闪闪,照耀着整个荒野,有如白昼一般。 烈焰中突然窜出十数人,衣衫多处着火,焦头烂额往迎风方向奔去。 孰料祸不单行.仰而草丛中跃出两人,剑气旋绕,寒芒吐露,七八人只惨叫半声,已经横尸就地。 其余四五人见势不妙,夺路而走,怎料到一双人影身法如电,出手迅快凌厉,两股匹练飞卷之下,悉数就戮。 继见一双人影矮身一挫,形影顿失。 这栋巨宅周围潜伏着三元黑旗半数精锐及高手,总共不下数百人之多,只待翌日三元帮主一到,即发动总攻,不幸智狐常柏呈为报苏雨山救命之恩,尽泄机密,并赠一包极毒易燃之磷硝,授予策略机要。 此刻,火势蔓延东南两方,西北方向潜伏匪党知情势不妙,纷纷赶往施救,不意途中遇伏,毒弩齐射,折伤大半,幸免之人不禁胆战心惊。既知大势已去,赶去只是送死,于事无补,只得望火兴叹。 此刻,火势更旺,令人窒息。 黎明之前,天空突现一大片乌云,遮天盖地而来,雨点倾盆而下,火势立时受阻,逐渐弱小。 一双人影向巨宅之前掠来,正是岳洋与贺束兰。 岳洋目中泛出敬佩的神采,暗道:“这智狐才华非常,非但心计谋略卓绝,而且深明天文,竟算准在黎明之前定然有雨,这等人才让他沉沦黑道中,未免可惜。”遂起网罗常柏呈的意思。 他们尚未到达巨宅,宅门突然开启,一辆骡车如飞冲出,随后又是数十坐骑,坐骑中尚有数匹骏马鞍上无人。 贺束兰与岳洋双双拔起,跃上空鞍如飞奔去,转眼即杳无身影。 东南两方十里方圆一片焦土,污浊雨水由高处汇聚成渠,洼地积水已成汪洋,不时冲下一具具尸体,惨不忍睹。 蓦地,正北方向现出数十黑点,来势极快,转瞬可见是数十坐骑如飞奔来,荡起一片水花白雾。为首两人,形貌威武,颔下长须飘拂。左侧一人紫脸膛,他对眼前景物,极为震怒,浓眉一掀,望着右侧之人,冷笑道:“董贤弟,如非巡舵上弟兄酒醉误事,耽延了智狐常柏呈老师紧急羽书,岂能葬送这多兄弟性命?”眼中怒芒慑人,长叹道:“此事如传遍大江南北,我江胥卒颜面何存。” 右侧之人正是三元帮副帮主豹掌董金荣。闻言只好劝江胥卒道:“胜负乃兵家常事,帮主不必气忿,姓贺贱婢迟早必落我等手中。唉,她虽貌美如花,风华绝代,但冷面手辣,心如蛇蝎,可从暴胥之子惨遭割鼻及太阴穴受制之事看出。倘不是有这场大雨,火海蔓延无可阻遏,遭其涂炭的恐不只是我三元帮及黑旗会弟兄了!” 忽听身后有人传报道:“黑旗会主到!” 只见一骑如飞赶到,马上人是一面目森冷中年,坐骑尚未止蹄那人即道:“贺姓贱婢逃掉了么?” 江胥卒道:“小弟等一步来迟,谅贱婢业已进去!” 那面目森冷中年人目光四下一扫,道:“这多人命岂可白送,不知贺姓贱婢由何方向逃去,循迹追踪胜于在此呆候。” 江胥卒闻言不禁大感不满,强耐着气忿,笑道:“小弟如知道贺姓贱婢逃向何方,也不劳洪兄催促!” 黑旗会帮主自知说错了话,干咳一声,手指向那所巨宅,道:“空中已无人了么?” 江胥卒道:“小弟还未进入宅中,进去也是多余!” “何不进人搜索,看有无蛛丝马迹留下。”黑旗会主神色不悦说道:“瓮中之鳖会让她跑了,岂非怪事!” 江胥卒闻言浓眉一展,眼中突泛怒光,但倏又敛去,冷冷笑道:“小弟指挥无方,致遭惨败,愧疚不已,洪兄大才非常,今后小弟愿退麾下,以供驱遣。贺姓贱婢侍女尚在小弟手中,他们必不甘休,定会自投罗网,此地久留无益,我们不如转回共议大计。” 大凡武林黑道中人均以利害相交,表面同舟共济,其实骨子里无不匀心斗角,暗中倾轧。 黑旗会主不曾料到江胥卒如此谦让,自不便再说什么难听的话,略略沉吟,道:“无论如何,此所巨宅理当先行搜索!”说着丝缰一带,就要奔入。 豹掌董金荣忙道:“洪令主且慢,贱婢赋性毒辣,事必在室内安排了诡计,只等我们自投罗网!” 洪会主冷笑道:“这话洪某难以相信,他们意在逃命,尚有余暇从容安设毒计么?” 董金荣道:“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且容在下遣一弟兄前去察机,我等随后进入也不为迟。” 洪会主点点头道:“这倒使得!” 董金荣将手一挥,立有一骑驱驰奔向巨宅而去。 马上人是一三旬劲装大汉,逼近宅门,纵身离鞍,掠入宅中。 因董金荣说贺束兰在宅中安有毒计,所以这大汉未曾入宅就心存三分畏惧。此时已大明,在他眼中的巨宅却是鬼气森森,草木皆兵。 大厅门敞开着,厅内光线暗谈,他轻身掠入宅内,目光-扫,见厅内一桌一几秩序井然,丝毫不乱,只是空无一人。 不知怎的,他心头只觉一阵发怵,沉咳了声,壮着胆子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忽地,只见他浑身一震,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一张茶几上,原来几上平放着一只信封,上书: 留呈 三元帮主江台启 那人暗道:“看来这宅中并无人在了,不然何必留下书信,董副帮主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未免也太胆小了。” 想着胆气陡然一壮,右臂一探,就向几上去拿那书信。 手指着看触近信封,怎料信封被他指风所通,竟滑下茶几,飘落厅中。 大汉正俯身去拣,耳闻哗啦啦一片声响,不由大惊失色,顾不得信件,忙回首张望,只见一排太师桌椅全数坍下,不知何故。大汉惊得一呆,未及思忖,接着又闻“擦”的一声,跟着一声大响。 抬头望向厅外,不禁睑色大变,只见大厅门上落下一扇铁栅,忙窜身过去,这时才发现铁栅全以粗似儿臂的铁条铸成。 他意识到其中必有恶毒的诡计及自身的危险,忙用重手法扭那铁栅使之松动,怎知祸变却已迫在眉睫。 宅外群豪久候那汉子不出,不禁面面相觑,暗中惊疑,董金荣眉头一皱,立即命五人进去察机。 五人如飞掠入宅中,须臾,“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巨宅炸得粉粹,火光硝烟冲霄而起,那砖石梁木送上半空,又如骤雨般纷纷落下来,声势极是骇人。 群豪一见大惊,同时拨转马头往后急撤。马匹受惊嘶声不绝,起步受阻,不少人被半空坠下的砖石砸下马鞍,惨叫之声迭起。 侥幸来伤得以逃身之人,哪里还敢回身,恨不得马生双翅,拼命前奔。 群豪驰抵江边,心悸才定。江胥卒恨恨说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回去将那女婢严刑酷逼,务必问出贺胜贱婢……” 刚说至此,忽见江边苇草中“泼啦”驶出一条小舟,舟中一黑衣汉子放桨点足-鹤冲天而起,弓腰平身而来。 这汉子身形一沾地,欠身道:“禀帮主,罗泰三人并何姓少女潜逃不知下落?” 江胥车及董金荣闻言面目一变,呆呆地半晌不语。 董金荣微叹了一声:“悔不用常柏呈之言广成二宝如不在罗泰手中,便为贺姓婢所得,何姓婢女被点麻款穴道,单独逃去必不可能,定为罗泰挟走。罗泰心术素来不端,挟走何姓少女,必欲从她身上找出贺姓贱婢所在!”话声一顿,又道:“看来,广成二宝在贺姓贱婢身上成分居多!” 江胥车面色一阵白,一阵青,腹内那种难受滋味自不待言。江湖中人最是惜名,一再受挫,威望何在?何况又当着黑旗会主之前出现了。 董金荣忙道:“帮主,事不宜迟,罗泰等人逃出不久,速回船传令缉捕,若再耽误,恐将不及了!” 黑旗会主似自言自语,冷笑道:“妄想绿林盟主位子,既无谋略,又无才华,事后张惶失措,如此之人,怎能使天下群豪心悦诚服?”神色异常难看。 江胥卒闻言大怒,杀机毕露,正待发作,董金荣忙用手拉了江胥卒衣袖一下,道:“谅罗泰也逃不出多远,帮主,我们快回!” 引一声长啸,菜叶中立时飞矢般穿出十数只大船。 三元帮帮主江胥年强按住满腔怒气,佯挤出一副笑容道:“常兄不要以一时之得失轻动无名。你我合则两利,分则两败,传扬出去,岂不贻人笑柄。” 黑旗会主尚不愧为枭雄人物,深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之理,遂转颜道:“小弟痛心手下遭遇奇祸,一时气忿失言,望江兄恕罪。” 江胥卒道:“你我本是知交,小弟也知洪兄心情,哪有见怪之理!” 群豪翻身离鞍跨入舟中,驶向水流中游而去。 智狐常柏呈等人别过岳洋后疾向大江奔去,途中常柏呈默不作声,似在沉思着什么大事似的。 盖多林深知常柏呈习性,平时谈笑风生,遇有重大之事,即深思熟虑,表现得异常沉默。他目光掠了常柏呈一眼,笑道:“常兄,你又有什么是疑不决之事么?” 常柏呈道:“当年我等五人在承德府长兴记饭庄,如非苏恩公相救,早与木同腐,哪有现在?是我常柏呈曾向苏公说过,日后如有驱使我常柏呈之处,虽万死不辞,大丈夫立身处世,应远恶近善,受人点水之恩,当报以涌泉之势!” 盖多林点头道:“所以常兄设计帮助岳少侠,聊以报德,小弟等也认为理该如此。常兄智计无双,不知思得什么妙计?” 常柏呈遂压低嗓子如此这般细说了一阵,盖多林等四人连声称好。 须臾长江已在眼前,常柏呈打了一个胡哨,江边苇丛中疾穿出一条小舟。 五人如箭离弦,纵身跃上小舟。常柏里即问道:“巡江舵如今何在?” 舟夫乃一矮小汉子,答道:“现在下游十五里处傍岸,船上弟兄均傍岸饮酒了。” 常柏呈心中暗喜,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这等贪酒误事!” 那矮小汉子道:“对方已是网中之鱼,合击之期据说并不在今晚,是以他们安心纵酒寻乐去了!” 常柏呈冷笑一声,道:“有劳兄台将我等急送过江后,再通知巡江舵主,现常某有事要请巡江舵主转告帮主,常某在江岸上一家利通客栈相候!” 那人应了一声“是”,奋力斜渡长江。 水急舟速,半刻工夫已抵对岸,五人飞掠离舟。 常柏呈五人飞登数百级石阶,利通客栈门首两盏油纸灯笼射出的昏黄灯光已可望见。常柏呈道:“不知罗泰他们还在利通客栈否!” 盖多林道:“大概还在,他们为求容身之地,尚不致急于离去。” 利通客栈明是招商客店,暗是三元帮眼线。五人疾如飘风,直向自己等人居室而去。 五人一进房中,闪开了火折子,燃着油灯,常柏呈即向盖多林道:“盖贤弟,烦请你叫罗泰三位来!”说后,即就案上纸笔,孺墨挥毫.书呈江胥卒密函。 盖多林闪出室外而去。 须臾,常柏呈已将书函写就,装入信封揣入怀中。 忽听室外步覆踏入,人影纷问,盖多林领着罗素三人进入室中。 常柏呈忙离座起身施礼,面带笑容。 罗泰拱手道:“如此深夜,常老师召唤我等,有何事吩咐?” 常柏皇神色严肃,故作危言道:“罗老师尚不知自身之危,常某天明即离此他往,不忍罗老师三位身遭不测,故此通知三位!” 罗泰三人闻言不由面色大变,脸色苍白。良久,罗泰始道:“常老师未免危言耸听,罗某为何有杀身之祸?” 此时,盖多林飘然离室外出。 常柏呈正色道:“方才兄弟五人在对江,发现洞庭湖主台正廷率手下多人与三元帮能手拼捕。台正廷声言,贺束兰与三元帮私怨不可与广成二宝混为一谈。因二宝实是罗泰裹走,如贵帮不信,请交出罗泰等三位当面印证……” 罗泰闻说面色大变,目吐凶光,急道:“岂有此理。在下如身怀‘广成二宝’怎会寄身三元帮,早就远走高飞了,台正廷未免欺人太甚了。”由他的脸色来看.显然有点色厉内荏。 常柏呈笑笑道:“事实真象如此,兄弟乃局外人,不能辨明,但据兄弟所知,三元帮已允信台正廷之言,现已传禀江帮主,三位危机即将迫生,兄弟或有故作危言之嫌,可信与否,仍在三位。” 罗泰这时已是沉不住气了,霍地起立,微一抱拳道:“常老师忠言相告,容后图报,在下告辞了……” 忽地,盖多林闪身掠入室中,神色惶惶地道:“巡江四杰八十余名高手散布利通客栈驻守,小弟出外被阻,一问四杰为了何事,四杰称不知,只待帮主前来便知。小弟心想或系冲着罗老师三位而来。” 罗泰三人心神大震,目现惊容。 常柏呈忙道:“事属紧急,三位逃离必被擒无疑,不如藏身兄弟榻下,待兄弟善为应付,或可幸免被擒之辱!” 罗泰此时已无主意,深知常柏呈智计百出,忙道:“一切均仰仗常老师了!”说时,三人转身向榻前掠去,矮身屈膝,钻入榻下。 常柏呈向盖多林一示眼色,四人迅疾扑向榻前,伸指飞点罗泰三人后胸命门穴。 罗泰三人闷哼了一声,昏倒榻下。 常柏呈忙道:“四位兄弟将罗泰扶出栈外,在蛇山之后等我回转。”身形一闪,出得室外而去。 客栈门前,一个魁梧劲装大汉正靠着门缘与店伙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酒气冲人,口齿不清,已是七分酒醉。 那大汉一见常柏呈走来,即问道:“常老师有何要事?” 常柏呈忙取出事先写好书信,递与大汉手上,道:“尚副舵主,事急不客在下细说,此信烦速面呈帮主拆阅,帮主在天明之前务必要赶至对岸,不然,贵帮数百兄弟都将惨死!” 大汉一怔,醉酒登时惊醒三分,道:“真有如此重要么?” 常柏呈正色道:“在下怎可欺骗尚副舵主,如误了事,尚副舵主恐担当不起。” 大汉愕然变色,转身疾奔而去. 常柏呈微微一笑,身形疾展暗暗跟定大汉身后。 三元帮近两年崛起大江南北,比当年红旗帮气势尤甚。 帮主铁翅神燕江胥卒雄才大略,抱负非常。他本人声望之隆,一时无双,只可惜辅佐失人,帮内良莠不齐.江湖道上对三元帮毁誉参半。 江胥卒鉴于当年红旗帮总坛惨遭覆灭,因而将三元帮总舵不设在固定地点,而且隐秘异常,不仅外人难以获悉,就是本帮人除了几个首脑及巡江舵外,也不知总坛所在地。 常柏呈一路流星闪电般紧随那大汉,大汉因酒醉耳目比平常昏蔽,对身后紧随的常柏呈丝毫未觉。 片刻之后,循着江边奔出十数里,到达一处河汊出口处,芦苇几乎遮蔽了整个江面,风动苇叶,飒飒有声。 只见那大汉止步停身,双掌交击了几下,便听苇中送出一声低喝道:“什么人?” 大汉答道:“巡江舵尚江,有要紧事面见帮主!” “原来是尚副舵主,请上舟吧!” 接着自芦苇荡中如矢般穿出一支小艇,艇首孔明灯开启,射出一线强烈黄光。 尚江提身跃下舟中,孔明灯光复又关闭,只听舟穿苇叶,双浆泼水之声隐隐入耳。常柏呈隐在暗处,窥视得真切,心念急转之下,已想出一个计策 他此来用意,为救出贺束兰贴身侍婢何凤儿,他与贺束兰井无交情,实为感谢当年苏雨山救命大恩,以此报在岳洋身上。 约摸一顿饭光景.忽闻沙沙之声噪杂盈耳。常柏呈穷尽目力注视河汊出口处,只见十数艘巨形快艇,出得河汊进入大江,横驶而去,艇上黑影幢幢,不下数十人之多。 常柏呈心中狂喜,仰面看了看天色,知大雷雨应在半个时辰以后降临,侧面眺望对江远处,只见远处红光闪了两间,知道岳洋等人已如计施为,东南风劲疾,可收全功。 他鼻中低哼一声,疾跃而出,掠抵对岸,效尚江双掌交击了几下。 须臾,苇中送出一声断喝道:“什么人?” 常柏呈答道:“巡江舵上李二虎。适才在江心遇上帮主座舟,帮主令兄弟持令前来,将何姓婢女送去。” 舟上应声道:“如此交出令箭查验!”言毕,一线强烈孔明灯光倏然射出。 常柏呈道了一声:“兄弟遵命!”说时涌身泻落舟中,右臂迅如电光石火伸出,道:“请查验令箭!”突然手腕一翻,并指点出,指劲透风,迅疾无伦。 那人瞧也没瞧清,应指倒下。常柏呈双手一捞,轻轻搁下,将孔明灯光关闭,抄起双桨,轻轻荡离,驶入河汊深处。 深人数十丈,隐隐只见三条巨舟联锁在一起,舟上一片漆黑,灯火俱无。 他踌躇了一下,弃桨双足疾点一式“黄鹤穿云”冲天拔起,身化“大鹏展翅”,轻似落叶般落在一舟船枪上,凝目倾听一阵,只觉三舟中悄无声息,暗中惊疑道:“难道他们倾巢而出了不成?” 思忖之际,已探身而下,矮身蹑足走进舱门,忽闻邻舟中间哑的语声道:“打车!”继而传出一阵嘻笑声,但音量甚微。 常柏呈不禁一怔,继而恍然道:“帮主离此,他们无事,安逸得在下棋观战,似此疏忽懒散,怎成得什么大事。” 他认为机不可失,轻轻拉开舱门,首舱中燃着一盏油灯,昏黄灯光下,只见何凤儿云鬓蓬乱,憔悴苍白,圆睁一对失神的眸子瞪着常柏呈,露出仇恨怨毒之色。 一个胖妇倒在何凤儿脚下沉睡,口张涎流,两颊胖肉随着鼻息上下跳动不止。 显然何凤儿受了无尽折磨,并被制住穴道,无法动弹。常柏呈从何凤儿眼中察知她认为自己也是三元帮匪党中人。 他无暇解释,两指飞点在胖妇胸前死穴上,单手一抄何凤儿柳腰,一把挟住,激射出舱,双足飞起,落在原先的小艇上。 常柏呈将何凤儿平卧艇中,双臂轮浆一送,如矢离弦般穿出三丈开外。 他抡桨如飞,舟行似箭,不到片刻,已抵河汊出口处。 何凤儿忽出声道:“尊驾是何人所遣?” 常柏呈微微一笑道:“老朽受你家小姐之托,待老朽解开姑娘穴道、” 何风儿神色惨变道:“解不得,此是独门阴毒手法,穴道一解,必会五官喷血而死,只求见上我家小姐一面,死也甘心。” 常柏呈微微叹息一声,道:“何姑娘无须气短。虽然老朽功力不够,似这独门点穴手法未必天下无人解得,现急须离此,恕老朽放肆了。”双手一托何凤儿娇腰,电掣般离去。 途中远眺对江远处,只见红光烛天,夜空乌云狂奔,金蛇电闪,雷声隆隆。心料江胥卒赶至巨宅之前,已是焦尸遍野,贺束兰等人早已逃离无疑。想到此,常柏呈脚下愈发加疾。瞬间,豆大雨点倾盆而下。 常柏呈脱下身上长衫,披盖在何凤儿身上,托着她往蛇山奔去。 云开天晴,空际泛出一丝鱼白。夏口对江现出贺束兰、岳洋一双身影。 贺束兰已改了男装,与岳洋俱带人皮面具,冰冷面孔,使人生畏。 两人并肩眺望对江天际,江水浩荡,远山若有若无。 忽地,岸柳之下走出一个汉子,笑道:“两位可要过江么?” 贺束兰仔细打量了那汉子一眼,见这汉子虽威武壮健,却不似练家子模样,定不是三元帮手下,遂点点头。 岳洋道:“渡资多少?” 那汉子答道:“小的不敢多要,客官随意打发!” 岳洋掏出一块碎银子约值五钱,递与那汉子。 汉子接过,忙道:“太多了,太多了,谢谢,两位客官请随小的上船!” 两人随着汉子上舟,往夏口驶去。 舟至江心、旭日升起,江面金霞万道,泛出异采。 这时,江心又出现一条小舟,也是渡向对江夏口,舟中端坐一老者,鹞目鹰鼻,目光凶狠,不时瞥注岳洋舟上。 两舟并行,相距不过四五丈左右,岳洋与老者目光相接,不禁一怔,鼻中低哼了一声! 贺束兰发觉岳洋目光不对,遂也望了舟中老者一眼,低声问道:“此人是谁?你认得他么?” 岳洋摇首未予置答。贺束兰冰雪聪明,知岳洋必认得此人,说不定还结有前仇,怎肯就此作罢。岳洋经不住贺束兰逼问,苦笑一声道:“此人名栾丁鬼!” 贺束兰哦了一声,玉婉轻抬,理了理为江风吹乱的青丝云鬓,嫣然娇笑道:“他就是在勒竹镇上,为凤儿无知阻拦,致被其逃去的栾丁鬼么?由你目光中看出,你必与栾丁鬼结有不可解的宿怨,是吗?” 岳洋摇摇头,答道:“兰姐,你猜得不对。小弟与栾丁鬼在勒竹镇上初次见面,怎能说是宿怨,不过他与小弟仇人王声平曾在岷江共事过!” 贺束兰笑道:“原来如此,现在就令舟子靠近栾丁鬼的船,不怕栾丁克飞上了天!” 岳洋略一沉吟,摇首道:“不,此时我们不宜暴露形迹,引人注目,救何姑娘要紧,栾丁鬼既在夏日露面,必还有几天逗留。” 贺束兰斜睨了岳洋一眼,笑道:“看来,你对凤儿不无耿耿。” 岳洋微笑不答,目光不再掠向栾丁克舟上,转而凝向蛇山重檐叠角,金碧辉煌之黄鹤楼。因为岳洋与贺束兰均带了人皮面具,栾丁鬼只觉两人面色冰冷,别无可疑之处,心无警惕遂种下日后杀身之祸。 舟行甚远,驶抵夏口江岸,栾丁鬼已驶向下游江岸,岳洋与贺束兰双双登岸,岳洋忽见常柏呈身影一闪不见,下由暗中一怔,突由人丛中钻出一个白发衰迈老头,拉着岳洋道:“你才回来,你姑母病已垂危,想在临终之前见面,快随我来。” 说时眼皮眨了几眨,转过身去。 岳洋当即会意,知是常柏呈遣来的,与贺束兰打一眼色,低声道:“我们随着他走。” 岳洋,贺束兰默默随着那老汉走去,穿过江边大街,绕至蛇山之后登山.行人已渐行稀落。 老汉突然止步转身,迅快地递与岳洋一个纸卷,即向路侧穿林拂叶而去. 岳洋不禁一惊,心知必有原因,四顾一望,见附近无人,遂打开纸卷。 贺束兰也把头伸了过来,四目同注,观看纸上字迹。 大意谓何姑娘业已救出,寄居于蛇山之上一个姓张的樵夫家里。何姑娘被辣毒的独门手法点注穴道,因功力不够,不敢妄解,恐淤血逆冲喷血而死,又因恐三元帮主起疑,却难留此,所以急急返回,天黑之后必来陈明详情。 落款“知名不具”,不言而知,是智狐常柏呈所书。 贺束兰眸中显露惊喜,道:“这人是谁嘛!怎么不具名字?” 岳洋笑道:“此人才智非常,我等能逃出重围,也是仗他援策!” 贺束兰嗔道:“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他真实姓名嘛!” 岳洋故作神秘道:“法不传六耳。兰姐,我们去看过凤儿再说吧。”说时,已领先登山如飞而去。 贺束兰望着岳祥后影白了一眼道:“死人。”柳腰一提,莲步如飞尾随岳洋之后。 一间简陋石屋,深处于山后密林悬崖之上,外人不知者甚难找到。岳洋循常柏呈信上指示走去,犹如轻车熟路。只见这间石屋筑在一块突出的断崖上,屋外是一间六七丈方圆土坪,坪下峭壁如堑,屋后亦是数十丈高陡石壁,流泉飞溅,幽静无比。 坪上植有数株柿树,青柿累累压枝,门外堆置着一束束山柴,几只鸡在坪下游走寻食,静悄悄地一无人声。 两人尚未到达门首,突然一小女孩由门内探出脑袋来,一头黑发束成两条小辫,一见二人沉冷的面庞,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跃了出来道:“哪位是岳大叔?” 岳洋笑道:“就是我,小姑娘是在等着我,是吗?” 那女孩天真无邪地瞪着双眸,望了望岳洋、贺束兰面孔,问道:“岳大叔,是一位胡叔叔叫我等你,他说岳大叔面孔是冷冰冰的,使人可怕,其实心肠十分善良,怎么这位大叔面孔也是冷冰冰的呢?” 岳洋不禁一笑,知道小姑娘所说胡叔叔就是智狐常柏呈化名,伸手摸了摸小姑娘面颊,问道:“你爹在吗?” 小女孩睁着一双大眼,点头道:“我爹我妈都在,还有一位姓何的姑娘真可怜,病得都快死啦!” 贺束兰闻言大为焦急,道:“小妹妹,这位何姑娘能说话吗?” 女孩摇摇头:“她不说话,也不饮食,躺在我家楼上,只与胡叔叔说过两句话,一直闭着眼睛呻吟……” 石屋内又走出一男一女,男的年在四旬开外,一身粗布短裤褂,壮健异常,面象透出相豪爽直,女的也是农妇装束。 那壮汉向女孩喝道:“丽儿,不准向客人无礼。” 小女孩小嘴一撅,道:“爹,我没无礼嘛!” 岳洋跨前一步,抱拳笑道:“阁下可是姓张吗?” 壮汉拱手相答,笑道:“不敢,小的张福,胡先生叮嘱小的,请二位先去救何姑娘要紧!” 岳洋道:“就请阁下带路。” 壮汉道:“二位随小的来。”转身向门内走去,岳洋与贺束兰紧随身后。 穿过厅堂之后,顺着扶梯登楼。其实这楼根本算不上楼,仅有三尺来高,上下均须曲腰而行,平常为堆置杂物粮食之用。 何凤儿平卧在稻草垫上,身旁点着一盏油灯,昏黄暗淡。 壮汉道:“阁下请自使吧!” 壮汉深明武林中人行事诡秘,不容人窥见,便说:“客官如有急需之处,只管呼唤,小的命小女送来。请恕简慢。”说罢,转身下得楼去。 何凤儿睁着双眸注视着岳洋,贺束兰,似不识他两人是谁。 贺束兰揭下人皮面具:“凤儿,你怎么样了?” 何凤儿一见是贺束兰,悲呼道:“小姐,凤儿是不行了,能与小姐见上一面,死也瞑目安心了。”说时,珠泪夺眶而出。 贺束兰蹲下身来:“凤儿,快别说这些丧气话,我就不信不能解开你被点的穴道。” 何凤儿摇摇头道:“小姐,你无能为力,江胥卒手法极为阴毒,正反逆用,解开此一穴,另一穴道必起变化,凤儿只想说出所见所闻,求小姐点上死穴,免得多受痛苦。” 贺束兰道:“胡说,你告诉我被封穴道,让我设法解开!” 何凤儿叹了一口气,说出被点穴道。 贺束兰面色通红,眸中杀机吐露。原来所点的却是女儿家隐秘之处,阴辣歹毒不可解救。贺束兰银牙猛挫,咯咯咯作响,骂道:“江胥卒,有朝一日作落在姑娘手中,端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见岳洋垂面沉思,不声不语,犹如痴呆,用纤手推了岳洋一把,嗔道:“喂,你倒是想想法儿呀!怎么尽在旁装聋作哑。” 岳洋如梦方醒,尴尬地笑了笑道:“何姑娘被点穴道阴毒已极,小弟是在想如何解穴才不致丧命或致残。”说时长叹一声道:“纵然思出解救之道,小弟又怎能出手,何况兰姐更不能代劳,因分寸轻重极难把准,万一有失,反催何姑娘速死,小弟委实为难之极!” 贺束兰白了岳洋一眼,嗔道:“你这迂腐气何时才能脱掉,这是什么时候了,萍儿不是你解救的么?快想法子试试。” 凤儿望了小姐一眼,道:“小姐,这位是谁呀?” 贺束兰抿嘴笑道:“你不认得他吗?他就是你在勒竹镇上无端伸手所迫的岳公子,他心内还在恨你咧,你求求他吧!” 凤儿憔悴脸色上不禁泛出淡淡红晕,张口欲言。 岳洋忙道:“何姑娘此时不宜多说话,蓄余一分元气,即增一分治愈希望!”说着取出一粒长春丹来,放入凤儿口中。 凤儿知岳洋说话是真,目含感激之色,闭目养伤。 岳洋向贺束兰说道:“小弟尚须穷索解穴之法,非片刻可以想出。兰姐,你先陪何姑娘一会儿,小弟在此打坐吧!” 贺柬兰点点头。 岳洋立即盘膝坐好,闭目沉思。 要知岳洋虽只学了轩辕十八解及素问九针,但轩辕十八解乃前古绝学,义理深奥,夺天地造化之奇,临别之时,苏雨山曾嘱道;“你生死玄关被我打通,武功与日增进,自不能与往昔相比,不过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且学无止境,我所传你四种武学,均是非凡绝学,其中义理博杂,你能穷究其境,则一生受用不尽!” 岳洋如今已将四套绝学烂熟于胸,他只觉轩辕十八解象长江大海般广浩渊繁,不绝长流,难穷其境,但每悟出一分穷奥,即获一分进益。 他复忆起其师苏雨山名满天下之故,与其说他武学卓绝无论,毋宁说是医理渊博,凤儿倘遇恩师,解穴治伤不过举手之劳,因而悟出其师所传之轩辕十八解内必有能够救凤儿之道。 贺束兰在旁凝视岳洋,只见岳洋面上渐渐透出一片清气,望之俨然仙风道骨,令人惊喜。 惊的是岳洋自离开玉钟山后,必获奇遇,问他又坚不吐实,避重就轻,定有难言之隐,假以时日,冠冕武林已勿庸置疑,若与其父逐鹿中原,成败未可逆料。 喜的是自己未走眼,岳郎才华盖世,不负自己一片深情,不禁又泛出患得患失之感,因有英香插在其中。 她注视岳洋半晌,转眼又瞥向凤儿,只见何凤儿原来毫无血色面庞又现出一层红晕,知药力已见功效,不由心略宽慰。 此刻的岳洋,已臻物我两忘境界,参悟轩辕十八解玄奥大有所获,他本已探出相救何凤儿之道,为不舍此融汇轩辕十八解精华之良机,是以迟迟仍未收功。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岳洋才睁开双目,贺束兰正与凤儿娓娓而谈。 凤儿瞥见岳洋睁开双目,眸中陡露欣喜的光采,道:小姐,岳公子已行功完毕!” 贺束兰迅即转目注视岳洋:“想了这么长时间,总该想出救凤儿之法了吧?” 岳洋点点头,道:“只是难以出手!” 贺束兰格格一笑,戴上人皮面具,道:“我知你是碍着我在旁,这样吧,我下楼去,不过,稍时你要还我个活跳新鲜的凤儿来!”说时已窜至楼梯口,下得楼去。 厅堂内桌上已摆上三大碗菜肴,均是山禽野味,香味扑鼻,隐隐可闻窗下炒菜声及小女孩话音。 贺束兰目光瞄向屋外,只见张福弯腰立于坪上,东西盼望,不禁走了出去,站在张福身后,道:“张大叔,叨扰你了,不必为我们破费,使我等于心难安!” 张福竟不察觉贺束兰来到身后,闻声吓了一跳,惊惶四顾,见是贺束兰,方始神定,逊笑道:“客官说哪里话来,小的怎能不款待胡先生好友,粗茶淡饭,不值一提!” 继又面容严肃地说道:“客官你来看,这山后原本极少有人往来,怎么如今竟会有许多江湖英雄人物现身?胡先生曾叮嘱过,万一有江湖人物侦问何姑娘下落,叫小的沉着应对。客官,你看他们可是寻找何姑娘的么?”说时,伸手指着密林丛中。 贺束兰不禁一怔,果然人影晃动,一闪而隐,料知是三元帮匪徒,不由暗中冷笑一声,杏目泛出无限杀机.须臾,答道:“这倒不一定.江湖中尽多光怪陆离之事,他们不找到此处,是他们万幸,不然.坪上就是他们溅血横尸之处!” 张福暗道:“这位客官好大的杀气!”他本非江湖中人,茫然不知所答,片刻才想出一句话来,道:“那位何姑娘好了么?唉,请他们下来吃饭!” 贺束兰忙道:“不敢劳烦,待会儿他们自会下楼来!” 张福道:“如此,小的不奉陪了!”转身快步入屋。 贺束兰望了望崖下人影,粉面罩霜,缓缓走向屋内,一步跨入,只见岳洋已下得楼来,缓缓走入厅堂,不禁一喜:“洋弟,凤儿痊愈了么?” 岳洋答道:“尚未出差错,好是好了,不过她仍要调息养功。天黑以前,凤儿不能行动自如。” 这时,张福走出,笑道:“二位想必腹中饥饿了,快请人席用饭!” 岳洋道:“这如何敢当?” 张福道:“说哪里话来,只请二位不嫌简慢就是!” 岳洋谢道:“既是如此,就请大婶及今媛一同进餐吧!” 张福道:“他们方才已与小的用过,二位不必多礼!” 贺束兰与岳洋一笑,双双坐下。饭中,贺束兰说出方才所见崖下人影之事。 突然厅外传来一声冷笑,只见檐下一列站着三人。 中立者紫脸膛,浓眉虎眼,貌相极其威武。 右侧一人与中立者年岁相仿,面目阴沉,望而生畏。 左侧一个劲装大汉,两手横握一支金软鞭。 岳洋微微一笑,缓缓立起离座,走出两步,冷冷说道:“三位无故光临民舍,不知为了何故?” 中立者朗笑道:“老朽也不瞒你,老朽是三元帮帮主江胥卒,因门中一人逃走,是以来蛇山搜捕!” 岳洋面目森严,哦了一声:“原来是江帮主。帮主既已探明此人逃来蛇山,但不知此人相貌如何……” 手握长鞭大汉冷笑道:“帮主,属下进去搜捕,与这无名小辈绕舌作甚?”说着,一步跨入门内。 岳洋目中寒光逼人,朗笑一声,轻拍一掌,道:“三元帮又非官府,你也太目中无动人了?” 虽岳洋掌不带力,执鞭大汉却也识货,迅疾退出门外。 江胥卒惊异之极,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已从适才一掌中看出岳洋不是等闲之辈,由不得眉头一皱。 右立老者微笑道:“原来阁下也是武林中人,老朽董金荣。敝帮逃走人物干系重大,只须瞧瞧有无,于阁下无损,为何见拒?” 贺束兰此时已立在岳洋身后,冷眼旁观,不声不语。 岳洋纵声大笑:“在下武林末学,从不招惹江湖是非,更与贵帮井河不犯,根本用不着庇护来历不明之辈,既已说明屋内并无贵帮叛徒,阁下如再欲恃强,断然不行!” 执鞭大汉道:“不行也得行,与本帮作对,无异以卵击石,阁下何不思量些?” 岳洋大喝道:“三元帮虽然势大,但在下可没放在眼内。” 江胥卒冷冷说道:“如此说来,阁下是存心与本帮作对了?” 岳洋道:“那就要看江帮主了!” “阁下豪气非常,想必身蕴绝学,也好,老朽正想借此见识见识。”说着喝了一声“退!”三人疾退跃落于坪中。 岳洋低声道:“兰姐只护着住宅,以防有失!”双足一提,疾落坪中,姿势妙曼至极。 江胥卒心头微微一震,望了豹掌查金荣一眼,只见他也是面色微变。 岳洋道:“三位无故登门欺人,今日难免带一点公道回去。” 执鞭大汉大喝道:“招子放亮些!你瞧瞧四外,便知谁难逃公道!” 在大汉说话时,岳洋已发现崖上人影来往,隐现林中,当下仅冷笑了声,目注江胥卒道:“请江帮主赐教!” 执鞭大汉道:“杀鸡焉用牛刀,待俺会会这小子!” 岳洋冷冷望了他一眼,厉声道:“你是何人,请见告!” 一旁的董金荣道:“他是江湖上人称‘金鞭玄坛’、大江之南无人不知的——周号男!” 岳洋道:“怎么在下入游江南,竟从未听见过‘金鞭玄坛’之名?” 周号男激怒得面红耳赤,暴雷似地大喝一声,呼的一式“横扫千军”拦腰卷去! 虽是急急出招,其中变化竟是奇诡凌厉,手振处,只见百道金虹横成一堵金墙推去,鞭过处呼呼带风,真是名不虚传! 岳洋视扫来的软鞭若无睹。鞭梢将至胁下,脚步滑开三尺,鞭势立告走空。 周号男冷笑一声,鞭梢回卷,威势未敛,仍然金虹闪眼! 岳洋身形右挪,右掌虚空一弹,斜弧半圈,迅疾舒指抓出,一把竟将鞭梢抓住,其动作快如闪电。 周号男心神一寒,猛力回腕后撤!谁料一扯之下,岳洋身形如山,动也未动。周号男却震得虎口裂开,鲜血进溢,闷哼了声,身子不由自主冲出数步,鞭梢犹自紧握。 岳洋冷笑了笑,五指加力,捉紧鞭梢,往外一甩一拧。 周号男只觉一股奇猛之力由鞭梢透来,竟松手不及,身形登时翻至半空,大叫声中,往崖下疾翻落去。 这声大叫,随风传扬,山谷回应,动心惊魄。 周号男这一坠下崖谷,如不碎骨粉身,定也重伤致残。 江胥卒、董金荣不禁相顾失色,自知遇上了棘手人物。 董金荣眉头微皱,轻咳一声,强作笑颜道:“阁下做的也未免太过份了?” 岳洋道:“一经动手,就难免有生死之别。在下并未触犯贵帮,是贵门欺人太甚,在下为势所逼,不得不如此。” 董金荣干笑了两声:“好说,好说。董某敢请阁下赐告大名。” “武林末学,何必多问。” 董金荣冷笑一声,左足点地,两指弯曲如钩,飞抓而出,一上一下,分袭胸腹两处要害重穴。 岳洋在楼上力求解开凤儿穴道之法,参悟“轩辕十八解”精华,短短两个时辰潜移默化,武功何啻增进一倍,目睹董金荣掌势猛狠,淡淡的一笑。 董金荣已知对方身手异常,双掌一出,左足疾点,身形嗖的拔起丈余,化为“大鹏展翅”,双掌一并,吐出一股巨大无朋的罡力,以泰山压顶之势罩下。 岳洋自幼受欺凌,不由养成偏激之性,遇上恃强凌人之事,立泛杀机。豹掌董金荣此种招式,无疑必置自己于死地,当下冷笑一声,施展“玄天七星步法”,玄奥无比地脱出掌风之下。 只见岳洋手掌一翻,暗展“弥勒神功”震字诀,一式“天王托塔”猛往上扬。 董金荣只觉胸前为一股无形潜劲所击,如中千斤钢锤,痛得禁不住惨叫一声,下飞的身形反被弹起半空。 此刻的江胥卒看出情势不妙,身形划空抢出,迅疾攻出几掌。 江胥卒不愧为一帮之主,一身绝学并非等闲,出掌投式令人意想不到,变幻莫测,精奇无比。 岳洋不想江胥卒身形如此之快,立被逼退了三步。 江胥卒似乎存心不让岳洋有缓息之机会,掌法变幻,幻起漫天掌影,电掣击来,跟着左指又出,手指抡处,岳洋全身三百六十大穴,无不被罩在指影之下。 岳洋心头一惊,脚下飞快移动,“玄天七星”步法奇奥无比,掌风指劲着着击在他身上,竟滑步闪开了。 可是江胥卒掌风指影犹如附骨之蛆一般,追袭而至,居然使岳洋展不开手脚,逼得身形连连转动。 那董金荣早已旋身落于坪沿,看出他受伤不轻,呛出一滩鲜血,面色灰白如纸,胸前起伏不定,满眼怨毒之色,正立若暗中调息。 突然,岳洋大叫一声,仰面望后倒去。 江胥卒不禁一怔,暗道:“我并未伤他,怎会倒地,分明有诈。” 姜还是老的辣,心念电转之间,右掌已随着岳洋的后倒的身形压下。 只听岳洋冷笑一声,身形暴起,两指迅如电光石火般疾点向江胥卒压来手掌的“腕脉”穴。 江胥卒大惊,浓眉上剔,下沉的掌势飞快地向左一移。 哪知岳洋两指就象长了眼睛似的,随江胥卒手腕移去。 江胥卒面色大变,掌式向他处移去。 可是,岳洋两指始终不离江胥卒腕脉之间。 以牙还牙,岳洋也不让他有缓手之际,心中暗暗思量:“自己不能锋芒太露,恩师临别之际有言,遇载者沉其舟,欲胜者丧其生,天下之大,奇才异士辈出,不可自满招致横祸。” 心念及此,更知三元帮匪徒满布蛇山,一声号令之下发动猛攻,恐何凤儿将无法逃出重围,想着手法不禁缓了过来。 江胥卒趁此寸隙,急奋力后跃,翻身落于文外。 他目光一动,见岳洋并未追击,知再动手定将自取其辱,虽未见落败,但威望大损,连遭挫折,多树此一强敌,无异自掘坟墓,不如自找台阶下,掌下拱手微笑道:“老朽业已相信阁下不会庇护一叛帮之徒,权此别过,容再相见!” 说罢,用手一招,豹掌董金荣伤势稍愈,一闪而至。 突然,两声长啸随风传来,清越响亮,声播云空,山谷鸣应。 只见一双人影电泻而下,疾若鹰隼。 啸音未绝,那双人业已落地,现出一双风姿英爽,鸢肩蜂腰少年。 右侧少年面目逼视江胥卒,鹰扬虎耽,锋芒逼露,嘴角噙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冷笑。只见他打量了岳洋一眼后,走向江胥卒身前躬身施礼:“爹,孩儿回来了,奉师尊之命协助爹成就雄图大业。”继而左右顾盼了两眼,道:“听说爹在此擒拿叛帮之人,不知擒回来了没有?” 江胥卒面现苦色,道:“孩儿,走,此地叙话不便!” 少年又向董金荣施礼道:“董叔父,近来可好。” 董金荣微笑了笑道:“尚好。”笑容极是勉强。 少年见其父与董金荣神色有异,心中业已瞧料了五分,回面怒视岳洋冷笑一声,大跨步向前去。 江胥卒忙道:“孩儿,不可无礼,这只是一场误会。”他连遇挫折,厄运有增无已,不想另树强敌,是以有此一说。 少年听得一怔,止步转身道:“孩儿谨遵父命。” 江胥卒立向岳洋抱拳笑道:“老朽误会冒犯,望宽谅是幸,容再相见。” 岳洋道:“不敢!” 江胥卒率三人如飞离去,接着山谷响起一声哨音,尖啸穿空,崖下三元帮众纷纷撤了个干净。 岳洋身形不动,临风仁立良久,才缓缓转身走进门中。 岳洋一进来,贺束兰便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娇躯斜倚桌旁,纤手略理云鬓,神情姿态,无不美极。 岳洋见了一呆,若有所感地道:“兰姐,你这笑里面大有文章呀。” 贺束兰笑道:“方才,我上得楼去,凤儿说你肆意轻狂。” 岳洋闻言涨得满脸通红,急道:“兰姐,这冤枉如何受得了,是你逼我做的吗,这……这……叫我如何说起。” 说着,脑际倏又涌起方才替凤儿宽衣解带的诸般情形,自己几乎把持不住,百脉奋胀,欲火猛炽,难道这情形被凤儿瞧出来了,思索方才情景,不禁羞赧难止。 贺束兰一半戏弄岳洋,一半藏了深心,此时见岳洋如此面嫩,为免他着急借故离去,只好暂且隐忍不言,一转正色道:“怎么,江胥卒还有次子?事先无听闻。” 岳洋道:“江湖枭雄,行事高深莫测,他心术如不过人,焉能成为一帮之主?” 贺束兰轻笑了声,含有轻蔑之意,略一沉忖,道:“你瞧见了江胥卒和另一少年的武功身法么?” “这倒未曾注意,难道兰姐你认出了他们的身法吗?” 贺束兰一掠云鬓,轻声笑道:“峨嵋嫡传心法,火候已达九成,其长子江吉灵为我杀死,其次子必找我复仇,是以今后的祸患会有增无减。” 岳洋一听两少年是峨嵋出身,心知金顶上人痛恨当年折在恩师苏雨山手下,居然倒行逆施,为害武林,不禁暗叹了口气,不便明言自己来历,只道:“兰姐武学旷绝,何惧他这一双少年?” 贺束兰斜眸一笑道:“你别尽替我戴高帽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你的武功已凌驾姐姐之上了。” 正说话间,蓦地,一支小箭由户外射入,“笃”地一声钉在桌上,箭身尚束着一个纸卷。 两人不禁一惊。岳洋疾伸手拔下小箭,解开纸卷,竟是常柏呈所发。 上书江胥卒猜疑并无全消,山上犹留有高手监视,嘱两人静守如动,待他设计将之引开,再行通知离去。又言江胥卒坚信罗泰三人及凤儿为贺姑娘掠走,怨毒更深,已定下借刀杀人毒计,诿过于贺束兰姑娘云云。 贺束兰柳眉倒剔,冷笑一声,道:“先发制人,叫他知道姑娘的厉害。”说时,面上如罩一层秋霜,杀气森森。 岳洋心头一惊,道:“兰姐何必与这些江湖小人计较!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难得有好下场。” 贺束兰怒意未敛,道:“任由他们茶毒武林么?善恶报应丝毫不爽,我又不是不知道,但在他们未获报应前,死在他们手下的人未免无辜。你不知情尚有可恕,否则眼睁睁望着那些无辜受害么?” 岳洋默然无语。 这时,张福一家藏在厨下未出。贺束兰上楼看视凤儿,岳洋感觉不好意思登楼,立在门外回溯往事,沉浸其中…… 第十章 独闯武当 侠风豪行 夜瞑渐合,山岚如雾,远眺夏口镇上灯火万家,大江笼烟,别有一番境界。 岳洋徘徊崖坪,只觉心绪烦乱如麻。 突然,见一条黑影迅捷掠上山崖,不禁暗暗一惊。又听那身形一直未停地口中低唤道:“岳少侠!岳少侠!” 声落,人已闪进户内,听那声音,岳洋知是常柏呈,见他手中拿着一个小包袱,急随掠入厅。 常柏呈望道:“常某设下李代桃僵之计,将三元、黑旗两处匪党引过长江,你们离开此山,正是时候,不知何姑娘行动自如否?最好扮作男装,以免露出行迹。”说时,将手中包袱递与岳洋。 岳洋道:“为了在下的事,劳累大侠,实使在下深感不安!” 常柏呈笑笑,连声催促上楼。 岳洋上得楼去,只见贺束兰与凤儿盘膝对坐,娓娓倾谈,格格轻笑,两人粉面上现出了一片红霞,不知在谈什么私房话。 凤儿一见岳洋,倏地低垂粉颈,娇羞得无处躲藏。 贺柬兰白了他一眼,道:“凤儿说她已好了大半,她说不知如何谢你才好!” 岳洋也觉异常尴尬,只道:“救凤儿之人已在楼卞,命我等急速离开蛇山,包中一身男子衣衫,可请凤儿换上,小弟楼下相候。”并取出药丸递与贺束兰,示意让凤儿服下。 贺束兰笑道:“你不会交与凤儿么?何必假手于我?” 岳洋心知贺束兰故意放刁,急将药丸放在贺束兰掌内,匆匆下得楼去,耳闻两女吃吃娇笑不已。 常柏呈一见岳洋,道:“刚才在下已赠张福百两纹银,让他暂住他处一月。” 说着略略一顿,微叹一声道:“江胥卒次子江小平艺出峨嵋,武功传自金顶上人,看来令师始料不及今日武林乱象竟种在昔年一场无因是非上。” 岳洋道:“昔年实是金顶上人气量狭窄之过,非家师恃武凌人,现家师谅已乘舟泛海,在下意欲消弥祸患于未然,替家师补过,怎奈在下力有不逮,无计可施,常大侠有何方法教授于我?”“ 常柏呈沉思须臾,慨然道:“以杀制杀,此其时矣,但须通盘筹划,慎思而行,少侠高瞻远瞩,以武林清平为重任,常某敢不尽力竭心以助其成。” 岳洋大喜,轩眉欲语,贺束兰已与风儿下得楼来。凤儿已改了男装,丰神秀丽,见了常柏呈,即盈盈下拜道:“小女子蒙大侠解救,免遭屈辱之耻,请容小女子一拜。” 常柏呈连声逊笑道:“不敢,老朽与岳少侠系忘年之交,他的事就是老朽份内之事,何姑娘不必挂在心上。”继而目注岳洋道:“那么我们走吧?” 岳洋道:“如今何往?” 常柏呈正待答话,贺束兰已自接口:“夏口镇上,胡老师你看如何?” 常柏呈不禁一怔。他本心智过人,知贺束兰去夏口镇上必有所为,遂答道:“老朽遵命。但夏口镇眼线密布,稍一不慎即白露行迹,反自投罗网。” 贺束兰道:“我自有落脚之处。屡蒙胡老师相助,化险为夷,德重心感,请看在洋弟面上,万望始终成全,勿见却是幸。” 岳洋见贺束兰确信常柏呈姓胡,暗笑不止。 常柏呈正色答道:“这个当然。” 四人立时出户外,择浓树密林掠向夏口镇而去。 夏口镇灯火如昼,游人熙来攘往。此时正当盛暑酷热,居民均热以难耐,是以纷纷外出。烟波江上,清风明月;黄鹤楼头,袒胸露襟,香茗对饮,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四条黑影平着屋顶掠飞,径朝一所大宅面去。他们刚一靠近,忽见宅中冲出七八条身影,掠向对宅屋面。一人刀光闪闪挥在胸前,喝道:“什么人?” 贺束兰道:“黑三么?什么人命你等如此暴露形迹?” 那人大惊失色,收刀躬身施礼道:“小的不知姑娘驾到,致有失礼。康老爷子清晨早已抵达,正悬念姑娘哩!” 贺束兰眉梢一舒,道:“干爹来得这么快。”说时,当先掠入屋内。凤儿、岳洋、常柏呈随后而人。 一排廊房中走出一个高大老人,身后随着沈逢春及梅儿、萍儿等女辈。 高大老人宏声大笑道:“兰儿,你想不到我来得这么快……”眼中忽瞥见凤儿,惊吃了一声道:“凤儿居然让你救出来了!” 何凤儿盈盈下拜道:“婢子幸为这位胡大叔及岳少侠相救,才能重睹康老爷子!” 高大老人深深打量常柏呈一眼,贺束兰接道:“江滨火烧群匪,我等安然离开,也全是胡大叔授计,此位胡大叔系洋弟忘年之交。” 只见高大老人目现敬意,执着常柏呈双手道:“老朽康风兵脱险之时,虽在伤势未愈中,早己有所闻,幸得胡老师妙计,老朽才得苟全,恩如山高海深,只恨无缘一睹恩人风采,如今还望见告师承来历,以免老朽失敬。” 常柏呈微笑道:“兄弟实不姓胡,真名常柏呈,只为江胥卒与兄弟有一面之雅,是以托胡姓。” 康风兵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野人山智狐常柏呈老师。智狐之名,如雷贯耳,实当之无愧。野人山曹山主现在何处呢?” 常柏呈摇首道:“曹山主无端失踪,兄弟为此出外侦访,至今仍如石沉大海,一无消息,生死成谜。” 康风兵道:“吉人自有天相。常老师无须担扰。”继又对岳洋道:“玉钟山一别,不过为时几月,不料贤侄非但武功一日千里,就是医术亦是精绝无伦,可喜可贺,定获罕世奇缘,能否见告。” 岳洋暗中大感为难,回答他不好,不回答也不好。 贺束兰道:“干爹不必追问,兰儿已与洋弟立下重誓,谁也不过问谁的事!” 康风兵闻言愕然,笑了一笑道:“淘气!”左手一引,恭请常柏呈入室。 须臾,室中设有三席酒筵,山珍海味,觥筹交错,言笑尽欢。席间谈商目前武林大势,常柏呈议论精辟,哲理明确,康风兵大为折服,动心网罗。 智狐常柏里见席已过半,立起告辞,道:“兄弟尚有四位好友在江滨探候,可否告辞片刻,去江滨引来相见?” 康民兵大笑道:“有何不可,老朽在此恭候,望常老师速去速回。” 岳洋霍地立起,道:“小侄有一事未了,与常大侠去去就回。” 贺束兰一怔道:“洋弟,你去办什么事?” 岳洋笑道:“兰姐,别忘了你我口头之约。” 贺束兰小嘴一噘,立时不语。 当下,常柏呈与岳洋离席而去。 途中常柏呈道:“少侠,你是否虑及罗泰三人不死,终有走漏口风之时?” 岳洋点点头道:“实不相瞒,广成二宝为在下取去。不过,罗泰三人不除,最终必会成为大患。” 常柏呈道:“广成二宝现在何处?” 岳洋道:“在下已托人赶赴关外,交与家师。” 常柏呈点点头道:“既然如此,罗泰三人留着无用,还是消尸灭迹,以绝后患为上。” 两人经往烟波江滨下游奔去,只见下游江滨一片水竹云林。 片刻,两人深入林中,万杆摇晃,拂耳吟啸,竹根绊脚异常难行,两人纵跃如飞,深人林中。 突然,一条迅捷黑影掠出,沉喝道:“什么人?” 常柏呈忙道:“盖兄弟么?” 来人正是盖多林,一见常柏呈,即道:“我等留书而别,深遭江胥卒疑忌,林中不时有三元帮高手跟踪,想是为了搜捕你我几个人而来。” 常柏呈冷笑道:“江胥卒未渡江么?” 盖多林道:“由董金荣率领过江,他本人留下坐镇夏日,如非你布下九层疑阵,小弟四人险遭不测!” 常柏呈略略沉吟道:“事不宜迟,即将罗泰三人处死,化尸灭迹后,速速撤离此处。”说时目注岳洋道:“少侠,请紧随常某来,竹林阴谋,少使虽深明九宫阵式出入之法,一时之间,也无法瞥清。” 盖多林与常柏呈转身一闪,向右掠入。岳洋正待起步,耳闻竹叶撞农哗哗声响,知有人侵入附近,心中一动,疾然转身循着声响迎过去。 只见一条长长身影电闪扑来,岳洋大喝道:“站住!” 那人似乎一怔,立住身形,目中寒光电射,阴恻恻一笑道:“你是何人,胆敢阻住老夫去路。” 说时,目中寒电上下打量岳洋。 岳洋已瞥明来人正是栾丁鬼,暗中大喜,忖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这是找死。”冷笑一声,五指如电光石火掠去,向栾丁鬼左手腕脉扣去。 栾丁鬼已蓄意戒备,见岳洋奇诡手势,心中一颤,右手长鞭笔直点出。 竹林浓密,无法施展手脚,栾丁鬼此一式也是不得已之举。 岳洋手腕一牵,迅疾无比地一把抓住鞭梢,往回急带,左手并指飞点栾丁鬼“腹结”穴。 栾丁鬼机警无比.情知遇上高手,趁着岳洋一带鞭梢之际,右手五指急松,一个“金鹏翻云”望后倒翻出去,口中发出一声锐亮的长啸声。 岳洋不料栾丁鬼有此一着,惊得一怔。栾丁鬼身形急闪不见。岳洋忙大喝道:“哪里走!”当下飞扑赶去。 竹林中只见来了鬼身形左晃右闪,饶是岳洋身法奇快,奈何竹枝错杂,行动不便,无法追击,栾丁鬼频频长啸不已,欲引三元帮高手截击岳洋。岳洋问得林中啸声相继传来,料定来的人数肯定不少。 岳洋不欲与三元帮匪徒纠缠,一意欲擒住栾丁鬼,逼问血海大仇、闹海蚊龙王声平下落。只见他倏地一鹤冲天而起,一手迅掠竹梢,两眼盯住栾丁鬼身形,藉竹梢弹力一送,虚空射出十丈远,落向另一竹梢。 只见十数人纷纷扑至栾丁鬼身前,一人问道:“栾兄,是否发现常柏呈形迹?” 栾丁鬼惊魂未定,答道:“栾某方才遇上一人,手法卓绝,现不知何往,但非常柏呈五人中人。” 那人沉声冷笑道:“不管是谁?咱们宁枉勿纵,走,我等展开搜索!” 十数人立即散开,栾丁鬼向东南方那边掠去。 岳洋算准他落脚之处,双足一蹬竹身,平着林端激射而去,陡地身形一沉,电泻扑下。 栾丁鬼身形前掠,被人凌空提起,禁不住欲惨叫救援。 哪知岳洋一指点在他“哑”穴上,虽然他张口欲叫,却喊不出一点声音来。 岳洋将栾丁鬼夹在胁下,流星电奔般飞掠而去。 一片荒野,四无人迹。星月映射之下,只见岳洋夹着栾丁鬼停身在荒野中心,四顾了一眼后,放下栾丁鬼,点了他数处重穴并拍开哑穴,冷笑道:“栾丁鬼,勒竹镇侥幸得以逃生,如今天网恢恢,仍被少爷擒住。” 栾丁鬼见岳洋面目森冷,冷冰冰的面孔上一无表情,吓得直打哆嗦,闻言不禁一呆,猛然忆起是谁,竟出声惊叫道:“你就是想寻王声平的那个少爷?” “正是。你若照实说出王声平的下落,少爷便可饶你。” 栾丁鬼叹了一口气道:“我四年前只知他已托身武当,归依三清教下,之后再无消息,大约仍在武当。” “你此话可是真?” 栾丁鬼道:“王声平并无恩于在下,何必与他作假,但王声平与在下共事日久,为人习性素所深知,他仍雄心万丈,非自甘屈人下之人,他归依武当,看来别有用心。” 岳洋一怔,道:“你话中用意,是说他会杀灭师道,图霸武林?” 栾丁鬼答道:“这不过是来某作此猜测,有此可能,万一他看破红尘若梦,皈依玄门,消除罪孽,也未可知。” 岳洋冷笑一声,任凭他日涌万卷黄庭,也难解少爷血海深仇。” 栾丁鬼默然无语。 岳洋又道:“你乃是身在雪莲教下,为何又投在三元帮中?” 栾丁鬼身被点了数处重穴,只觉全身经络穴脉如万蚁钻动,比死还要难受。 人一落此地步,任凭怎样坚毅也无法经受得住,只求岳洋赶快解开穴道,不敢隐瞒,忙道:“三元帮帮主江胥卒与雪莲教主金臂人卫飞龙结盟联合,竟欲在江湖间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在下奉命先行,卫飞龙率领教中高手日内即将赶到。” 岳洋闻言不禁脑中泛出卫英香的倩影,道:“卫飞龙有一爱女卫英香可与他同行么?” 栾丁鬼闻言,不禁忆起卫英香返回总坛后,每日郁郁不乐,性情大变,卫飞龙忧心不已,方知原来卫英香痛失爱侣才变得如此,遂道:“他父女形影不离、必然同行,卫英香……” 栾丁鬼言犹未了,岳洋忽然戳了他一指,栾丁鬼喉间送出一声问哼,心脉立断气绝。 原来岳洋发现荒野远处冲起七八条黑影,电闪星飞而来,是以出手将栾丁鬼制死,腾身而起,施展轻功而去。 那七八条黑影似已发现岳洋,出声长啸向岳洋身后赶来。 岳洋扑向夏口镇上一条暗巷之中,摆脱了追捕之人,七转八弯,又出得夏口往武当赶去了。 数年来,血海深仇无时无刻不萦于脑中,他孑然飘零,天涯萍踪,得不到一丝亲情温暖,皆出于王声平之赐。每夜静睡床上,回溯在事,暗中饮泣不止,对王声平恨如切骨,是以一闻知仇踪,恨不得胁生双翅,赶往武当,竟不通知贺束兰而去。 哪知他这一去,竟引起一场杀劫,这是岳洋少不更事,始料不及。 夏口镇那所大宅,贺束兰等人静候岳洋、常柏呈返来,久候不至,芳心懊恼不已。 贺束兰与岳洋感情日深,一缕情丝深深系在岳洋身上。她唯恐岳洋又似玉钟山一般,不告而去,深懊未与岳洋同行。 天色已现鱼肚白,只见一劲装大汉飞奔入内禀道:“常大侠已然返转!” 贺束兰玉颜一变,问道:“岳少侠呢?” 那汉子嗫嚅答道:“小的却未见岳少侠返转。” 贺束兰立时玉容惨惨,双眼潮红。 康风兵最痛爱贺束兰,夙知她平时孤芳自傲,自遇岳洋后性格突变得温柔宜人。玉钟山岳洋离去后,她动取人命,心黑手辣,结怨不少,康风兵深恐她又重蹈覆辙,正要劝慰,只见常柏呈五人走来,又把话咽住。 贺束兰急不择言,迎向常柏呈道:“我那洋弟呢?为何不见他返转。” 常柏呈见贺束兰神色不对,吓得一怔,忙把林中所遇述出,道:“常某五人差点为三元帮高手发现,如纠缠拼搏,难免丧命。岳少侠必是以身诱敌,早晚定然返转,少侠福泽深厚,想来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贺束兰怒气未消,道:“常大侠既说九宫疑阵相护,为何急急图逃,万一岳少侠有个三长两短,姑娘必……” 康风兵恐贺束兰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忙喝道:“兰儿,不要胡说,此事岂能怪常老师。” 常柏呈本是过来人,知少女急性,也不为忤,微笑道:“此事只怪常某,兰姑娘所责甚是。但岳少侠必无凶险,此刻未回,定是遇上熟人晤谈,或者……” 贺束兰急道:“或者什么?” 常柏呈微微一笑道:“常某与岳少侠乃忘年之交,他为人心性常某莫不揣知,他时刻不忘血海仇踪,闻知仇人下落,必不顾一切犯险而去。不过兰姑娘无须心急,包在常某身上,交回岳少侠就是。” 贺束兰星眸中泪珠欲滴,幽怨无语。 常柏呈把同行四人一一介绍给康风兵等人相见。 这时,沈逢春匆匆走来与五人相见后,望着康风兵说道:“江汉之间武林朋友冠盖毕集,顷得报悉,天南雪莲教主金臂人卫飞龙及爱女卫英香,携手下二十余顶尖高手前来,与三元帮、黑旗会结盟,共谋武林雄图。”说着冷笑一声,接道:“看来,一场好戏有得看了。” 康风兵沉吟不语。 贺束兰出声问道:“常老师心智过人,定知三元帮、黑旗会在夏口镇布置,可否赐告在下一二。” 常柏呈道:“据常某所知,三元帮在夏口镇上设有两处暗舵,一是警钟楼右侧一所民宅内,一是吕祖阁内,黑旗会暗舵设在昭明太子墓后。” “多谢常大侠指点。”转身与梅儿离去。 这日傍晚.红日初落,黄鹤楼头一列五人,身着青色长衫,倚着栏杆,指指点点,眺望风景。 五人肤色淡黄,眉清目秀,面沉色寒,指点风景,却是做作。 浩荡长江只见波平岸阔,风帆沙岛,出没往来,两岸村落畦畛,交错于山林间,诗情画意,怡神悦目。 渐渐烧天晚霞由绚烂而暗淡,夕阳沉江,江风清凉扑面之际,五人缓缓向吕祖阁而去。 吕祖阁门前松柳遍植,四堵白墙围绕,门头上横“纯阳祠”三字。 阁在祠内,楼高两层,梁柱堆矗,惜久未修饰。 五人距吕祖阁百步左右,一人低声道:“兰姑娘,我们公然入阁寻茬吗?” 这五人正是贺束兰率领的梅儿等四个婢女。她因岳洋始终未归,将一腔怨气移泄在三元帮、黑旗会身上。 贺束兰低声道:“你们四人清除祠外暗哨,如遇匪徒格杀勿论,让姑娘单独进入祠内,一见我打起暗号,就如计施为。” 四婢领命而去。 贺束兰儒服青杉,负手慢步,缓缓走入祠内。只见祠内阁前一片洼地,尽为荒草湮没,四株芭蕉迎风摇拂,竟出声长叹道:“可惜,可惜大好胜景竟无人维护,任令荒凉至此,使人扼腕三叹。”穷酸斯文做作得神似。 其实她早已看出隐暗处有暗桩,暗哼一声,柳眉一挑,隐含杀机。 当下若无其事般踏着如银月色,一摇二摆渡向阁前,目光望着石梁柱上那两行联仗,出声吟哦道:“ 数着残旗江月晚, 一声长啸海天秋。 贺束兰忽击指赞道:“佳词工整,确是好联啊!”将一股穷酸书生气表现得淋漓尽致,继又喃喃自语道:“此联对仗工整,可与黄鹤楼联同日而语,惜嫌简短。”口中又出声长吟道: 何时黄鹤归来, 且共把金樽, 看洲诸千年芳草! 此日白云尚在, 问谁吹玉笛, 落江城五月梅花。” 只见她赞叹道:“两联用字高雅典绝,但不知何人手笔。” 忽由阁中传出一声“无量寿佛”,宏亮如钟。 只见一灰衣老道走出阁来,_手执雪帚,单手打稽首,含笑道:“施主这么晚了,还有此雅兴赏此衰祠,真是难得。贫道本当接待,怎奈今晚做超度法事,禁忌生人。 施主如不见怪,明日再来不迟。” 贺束兰面现不悦,道:“怎么这般令人扫兴,既然如此,我明日再来。听家父说起,吕祖阁年久失修,名胜任令荒弃,未免可惜,意欲拨银重修,命我藉邀观之便,估计这次重修需银两几何?” 那道人一怔,道:“令尊大人是谁?贫道当往拜见。” 贺束兰道“家父乃新任制军。” 道人不由吃了一惊,道:“公子怎未带几十个从人?” “现在黄鹤楼江边,我嫌他们累赘,令在江边守候。” 顿时负手走出。 道人道:“贫道恭送。” 一走出祠外,贺束兰忽一转身,抓住道人腕臂,道:“我方才在祠外四察了一遍,祠外若种些花木,定使这纯阳祠生色不少。来,我指点道长何处应种植何种花木。”说着用手一牵。 那道人只觉对方手指柔如无骨,肤肌滑润,暗道:“官宦子弟,娇生惯养,皮肤生得这么光嫩。”身不由主,随了出去。 贺束兰指指点点,道人唯唯诺诺,为惧官府势大,不得不免强应付。 不觉走出数十丈外,道人忽觉贺束兰五指一紧,浑身飞麻,心知自己失眼,误把杀星当穷酸,不禁吓得魂不附体,正欲出声唤叫,怎奈贺束兰手法异常奇奥,噤不出声。 只见贺束兰星目中陡露寒芒杀机,右手迅疾无比地从囊中取出一柄长不及三寸的湛蓝色小剑,剑尖点在道人“喉结”穴上,低喝道: “你那阁中聚得匪徒多少?是否欲聚众滋事?快说。” 左手五指松却五成。 那道人到此地步,不由不说,断断续续说道:“三…… 更……时分……三元帮……主前来计……议……江汉十八舵……外九舵……兄弟在阁……中……相候。” 贺束兰迅速无比,将剑猛刺而入,道人哼也未哼一声,便气绝身亡。 转眼之间,尸体缩小,化作了一滩腥臭黄水。 贺束兰望也不望那道人尸体一眼,收回剑去,疾跃向侧壁,在囊中取出十数弹丸,一个接一个投向祠内,身形绕着祠外行走。 行间,耳闻祠外陆续传出仆倒之声,不禁展齿微笑,接着一个弹丸投向天空。夜空顿时划出一线光芒,煞似殒星坠落,一道光辉过后,迅即隐去。 四条黑影急闪而出,迎着贺束兰会齐。梅儿问道:“姑娘,动手是时候了,祠外暗桩,悉已除去。” “好,我们去!” 五人身形冲天拔起,借足树顶,直登阁上飞檐,五女伏身在上,贺束兰倒挂金钩,探首下视。 时令正当暑热,窗户敞开,楼面上聚坐数十三元帮匪众,酒肉纷陈,并未有人稍曾饮动,个个屏息凝神,肃然无语。 忽一粗豪大汉出声道:“三更将至,帮主也快来了,怎么觉空道长还不见返转。” 贺束兰身形灵巧,悄无声息滑下,俺在门侧,囊中取出一支铜嘴仙鹤,对准隙缝,就唇吹入。 突然一个人打了一个喷嚏。口中只说了声:“怎么”便即翻倒在地。 接着数十个匪徒一个个倒地,不一会儿,这些匪徒便躺了一楼面。 贺束兰一笑,击掌数下,四女从檐上翻了下来。 梅儿一望楼面情景,笑道:“怎么姑娘连下五门暗器也施展出来了?” 五女电闪潜入楼面,伸手取出小剑一一刺入匪尸。 转眼了事,贺束兰丢掷一幅黑绫上绣白凤的三角小旗,娇喝了声“走!” 五女疾如电光石火掠出楼外,又一鹤冲天而起,杳入苍茫月色中…… 贺束兰等五女离去没一盏茶工夫,三元帮帮主铁翅神燕江胥卒率领两人,迅如疾风,向吕祖阁而来。 二人一入阁中,就发现情势不妙,只见蔓长草丛中死尸累累。 三人腾起射向阁内,只听江胥卒发出一声大叫道:“好毒辣的贱婢,老夫与你这个……誓不……两立。”顿足大骂,楼板震天价响。 另一人道:“江帮主,可是那贺束兰么?” 江胥卒道:“不是她,还有谁?” 须臾,又听江胥卒长叹一声道:“江边竹林中发现罗泰三人衣物,与此阁中情形一般,想那广成二宝也必落在践婢手中,这贱婢一天不除,江某一日不安。” 翌日,朝雾消散,江水金霞万丈,江汉间警钟阵阵,到处传言吕祖阁中以及昭明太子墓后三元帮、黑旗会匪徒被害,尸骨无存,只留下衣物及一滩黄水。 江湖消息,辗转传播,不胜而走,三两日传遍了大江南北。 自那晚起,三元帮黑旗会两处匪党,屡有匪徒被害,仅遗衣物,尸骨无存,真是耸人听闻。 第四日,宜城至襄阳官道上快步飞走着一个神采如玉的少年,朝日映着他的脸庞,潇洒已极。 这少年正是岳洋。 他途经武当,做下几件善功,耽搁了不少行程。但在投店打尖时,听到江汉耸人听闻的消息,初始,知是贺束兰对三元、黑旗采取的报复手段。心说,以暴易暴,有何不可?也不以为意。 然而,传闻愈传愈多,岳洋只觉心神不宁。他奇怪贺束兰为何这般手辣。 日正中天,岳洋腹中肌肠辘辘,逞向道旁一家小酒店走入。 这店中虽然简陋,却上了八成座,半数均是江湖朋友,正在议论江汉间事,口无忌惮,涎沫横飞。 岳洋独自站了一个座头,略略点了三两个酒荚后,用手支腭,沉思入神。 他思索着一件奇特且从未有过之事,他数月来,奔波数千里,竟未遇见过一个丐帮子弟,不知何故。 店内江湖人物酒后兴起,口音越说越大,刺耳已极,只听一人道:“江胥卒、洪占鳌并非等闲之辈,他俩吃了暗亏,焉有不报之理!风闻江胥卒与天南雪莲教、武当、峨嵋结盟,这三派都遣出高手前往夏口相助,大乱将萌,恐永无宁日了。” 有人接着又道:“与三元帮对阵的是一贺姓少女主持,武功与中原大相迥异,貌美手辣。数百年来武林只有正邪之争,如今竟黑白不分,愈演愈烈了。” 另一人笑道:“你何时起了这种悲天悯人之心?” 听了这些议论,岳洋不胜厌烦,心中思忖:莫非自己不告而别,兰姐以为我遭擒,芳心激怒,将一股怒气全部发泄在三元帮、黑旗会身上。 他有心返回夏日,无奈不愿中途而废。摇了摇头,心中自语:“此去武当甚近,大仇报后再返夏口也不为迟。” 此时酒菜已送上。他匆匆吃完后,立即登程上路。 虽是盛暑酷热,武当山却遍地清凉,松柏参天,密树森罗。 岳洋陷身武当山中,择径与其师无异,径往迎恩宫而去。 迎恩宫前,米襄阳手书“第一山”丈八石碑赫然在目。 岳洋急步走近,忽由碑后转出一个中年背剑道人,阻在岳洋身前,冷冷说道:“施主,意欲何往?” 岳洋见这道人神色不善,心中大忿,却藏而不显,只见他含笑道:“贵山胜地,千百年不禁游客,随意游赏,道长为何相阻?” 那道人冷冷望了一眼,道:“原来施主不知,这也难怪。本派三年前掌门人与三大长老相继解脱仙去,新掌门继位,目睹武林杀劫即将发生,是以严令本门弟子在山清修,亦婉拒武林朋友来访……” 岳洋笑道:“自惜羽毛,自是好事。但贵门新掌门接位,怎么武林各大门派概不知情?” 道人面色微变,复又正常,道:“此是敝帮家务事,用不着惊动各大门派。” “既然如此,在下不好追问。在下不过是一游客,与贵派了无渊源,算不得犯了掌门禁例,道长见阻,未免似嫌画蛇添足。” 道人勃然色变,大喝道:“贫道毫未失眼,施主足下纤尘不扬,分明身负武功。” 岳洋笑道:“即便如此,又与贵道长有何干系?” 道人目中突然迸射出夺人神光,冷笑道:“在人檐下过,怎能不低头!阁下可是蔑视武当无人么?”说时探臂疾伸,长剑出鞘,剑气匹练般应手而出。 只见道人大喝道:“看招!” 一招“三环夺目”剑震三点寒星,疾点岳洋三处要穴。 岳洋恼怒这道人过于傲慢欺人,右臂伸出疾如闪电,身形疾快无伦地一闪,让过剑势,三指风点向道人执剑腕脉穴上。 道人料不及来人年岁轻轻,手法竟如此奇快,赶快撤剑换式,连出三招,只见长虹电卷,剑气森森袭人。 可是他竟无法避开岳洋奇诡之指攻势,如附骨之蛆,指风不离腕脉穴道,尤其岳洋步法如风,令人眼花,剑势招招走空。 道人变得胆怯起来,往昔功力亦减却三成,手法身形缓得一缓,只觉腕脉上突然一麻,长剑脱手。 岳洋剑法奇诡已极,手腕一沉,将长剑捞在手中,顺手挥出一招。 剑芒如万点银星顿出,只听道人一声凄厉惨叫,身形飞跃在七八步外,胸腹之间剑穿十数孔,鲜血泊泪流出,已然气绝。 此时,迎恩宫钟声急促骤起,四山回荡,传遍山谷,接着,宫内飞出七八位执剑道人,显然是这道者死前惨叫所引起。 一长须道人大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在本山撒野,还不弃剑束手就缚。” 岳洋已知万难善言罢休,索兴一不做二不休放手为 敌,冷笑道:“在下今日为找静明牛鼻子而来,谁让他为人不善,恃武欺人,该当丧命的报应。” 长须道长沉声怒喝道:“狂徒,本山三十六岩,七十二宫,高手如云,不下千余人,你纵有三头六臂之能,也难当雷霆之击,贫道好生之德,劝你束手就缚,面见掌门理论,或可逃生,你找静明师兄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自投罗网。” 岳洋纵声大笑道:“惧者不来,来者不惧。在下独自来闯贵山,怎会惧你武当人多势众,最好道长传说静明出见,万事干休。” 另一红脸道人怒道:“道兄,何必与这狂徒理论,如不干脆擒下,倘若掌门降下罪来,何人能担待得起?” 道人言犹未了,岳洋已一剑挥出,势如电闪,三道离得最近,不料有此凶猛,何况,岳洋剑法凌厉至极。 三道首当其冲,啊哟惊叫出声,尸分六截,五脏翻于尸外惨不忍睹。 岳洋又是一剑挥来,其余四道知来人功力卓绝,三道横死,触目惊心,已生警惕,急急闪身后跃,幸能避开一剑,但却早已面无人色,冷汗淋漓。 此刻钟愈敲愈急,山谷间身形愈来愈多,疾往迎恩宫方向涌来。 岳洋横剑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你们这叫不自量力。” 长须道人苦笑道:“逞一时之快,徒招百年之忧。施主是明白人,谅不致于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岳洋闻言一怔,他乃聪明已极之人,这道理不是不知,一腔之愤,血气之勇,只能恣意一时,难免遗恨一世。无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冷笑了数声。 武当道人云集奔来,尚有僧尼俗装人物在内。 只见一须发银白,清瘦老者望了地上死尸一眼,瞪着岳洋,沉声道:“施主,为了何故在本山伤人?” 岳洋已横了心肠,朗笑道:“在下欲寻静明真人,贵山弟子非但不予通报,更仗剑欺人,动手拼搏,生死之间,这能怪在下么?道长是否掌门,一派之尊,应持正不偏。” 老者沉声道:“掌门人现在紫霄官中勤习绝艺,贫道年近七旬,了无偏袒私欲,双方拼搏,应点到为止,贫道不信本山弟子会有恃武欺人之举。” “道长不信,在下说也徒然。请问道长,现欲作何处置?” 老道说:“贫道劝你弃剑束手,治你无故伤人之罪,本道当力求公正。” “倘或在下不允道长所说呢?” “那就要看在下能否胜得过施主了。”老道流喝道。 “恭敬不如从命。道长请出剑吧。”岳洋朗声一笑。 老道目中电光炽人,冷笑道:“贫道数十年来未曾动过兵刃,就空手对施主,举剑吧!” 岳洋仰天哈哈大笑道:“在下若用剑,胜之不武。” 老者气得毛发尽指,面如鸡血,目中寒电摄人心魄。 突然,岳洋手将长剑掷出,金虹电飞,向一株参天古柏射去,“笃”地一声,剑身穿于而出,仅现剑柄于外。 武当群道不是不识货,就凭这剑贯树身,眼下这群道人就无此功力。 要知岳洋在治疗凤儿时,已将苏雨山所传武功要诀潜移默化,武功突飞猛进,大有一日千里之势。一式掷剑,暗展弥勒神功“化”字诀,化山阻于无形。 这一招立将武当群道震住了,不禁面面相觑。 老者心神大震,暗道:“他寻静明是何原因,恐是万里寻仇。”正欲启口动问。 岳洋双掌护胸,道:“道长,请出招!” 老道感受此言如泰山重压.当着群道之面,更何况又有嘉宾在内,岂肯示弱于人,当下大喝“看招!” 双掌推出一股流如山岳潜力,风声呼啸,威势惊人。 岳洋也未避让,双掌平胸迎去,暗展弥勒神功震字诀。 两股暗流一接,轰地一声大响,双双各自退出三步。 岳洋先将身形定住,趁老道还未稳定身躯,已抢攻欺身而进,两臂抡转如电,指影如飞,点向老道要穴。 老道乃武当顶尖高手,身手绝伦,移官换位,掌风如山,威势骇人。 岳洋火候虽嫌稍逊,但玄天七星步法的轩辕十八解“戳指神功”均是千古旷代之学,老道顿感受制,不禁大骇。 忽然,在道众中走出一尼一僧来,老尼凤目琼鼻,肤色如玉,老僧慈眉善目,颌下银须飘拂,老尼合掌当胸道:“小施主,可容贫尼一言相劝否?” 岳洋立时住手,跃出丈外还礼道:“不敢,师太有话只管请讲。” 老尼微笑道:“贫尼曼因,身属峨嵋,那位高僧是师兄紫竹大师,看施主武功非常,是个大有来历之人,动武乃下乘之道,何必妄用,不如等武当掌门三日开关后再行拜山,你看如何?” 岳洋闻言猛然忆起曼因师太乃师母之师,何敢失敬,不能不听,躬身长揖道:“两位老前辈之命,晚辈焉能不从,三日后晚辈再来拜山。”当即转身缓缓走去。 老道长叹一声道:“本山四条性命何罪?” 曼因大师道:“他三日后必来,那时贵派掌门焉能放过他?”说时回首向紫竹大师道:“师兄,你我不如追上此人,套问出闯山原因,如何?” 紫竹大师点头称是。 岳洋到得山下,正寻思曼因师太来武当不是无因之故,倏觉身后微风飒然,转目望去,只见曼因师太与紫竹大师卓立在丈外,不禁投身下拜道:“老前辈!” 曼因师太含笑扶起,道:“看你武功路子,使贫尼不禁忆起一人,此人武功绝世,可惜……” 不待曼因说完,岳洋接道:“晚辈岳洋,家师苏雨山。” 曼因师太面现惊喜之容,望着紫竹大师说道:“果不出小妹所料,风闻令师并未死去,不知可真?” 岳洋道:“传闻确是真情,家师自目睹玉钟岛化成劫灰,他自己幸免葬身鱼腹之后,不禁灰心人世,遁迹林泉,仟悔既往。但最近获悉,当年被囚玉钟岛上诸前辈及师母等人并未遇难,分囚在离玉钟岛不远的两小岛上,是以目前赶往关外渡海寻觅诸位前辈去了。” 曼因师太惊喜不止,向紫竹大师道:“小妹早知此人不是夭折之象,如何?”忽面色一变,伸手一带岳洋,低喝道:“师兄,我等避往隐处再说。” 三人避至一处密林中席地而谈,岳洋对自身所遇所见简扼讲出。 他知峨嵋掌门人金顶上人记恨其师之辱,已沦入魔道,恃掌门之尊,令门下倒行逆施,曼因师太若稍一出口,进入金顶上人耳中,更将变本加厉引起武林祸变。 岳洋又问道:“两位老前辈远来武当所为何事?” 这一问,紫竹与曼因尴尬不已,曼因师太道:“还不是令师惹了之祸,当年令师适可而止,掌门人亦不至于怨如海深,今日为害武林,结盟兴乱,图霸中原,这是你师始料不及的。” 岳洋道:“莫非老前辈奉命前来,说动武当与峨嵋携手兴乱。” 紫竹大师与曼因师太默然无语,目中闪出一抹忧容。 紫竹接着又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恕老衲两人万难为力,金顶上人乃掌门之尊,言出法随,焉敢不遵。” 岳洋道:“这是乱命!” 弦外之言,紫竹与曼因都是世外高人,哪能不懂。 曼因师太微笑道:“孩子,你要我们二位叛门么?” 岳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朗声道:“晚辈愚昧不知,似古人有之。君不正,臣投他国,父不正,子奔他乡,君子设身处地,不可不择善固执。” 紫竹大师不禁一怔,目注曼因师太道:“不能不受孺子教,老衲意乃决类!” 曼因师太道:“小妹追随师兄。”转目注视在岳洋面上,微笑道:“孩子,你来武当是找静明真人寻仇的么?” 岳洋道:“静明与晚辈结有前怨,此仇可大可小,不过晚辈血海大仇托迹武当,此来是寻觅仇人下落。” 曼因师大道:“你仇人是谁?” 岳洋道:“姓王,法名恕不知。” 曼因师太不禁一怔,道:“武当新任掌门也是姓王,莫非你那仇人就是他么?”说着长叹了一声道:“武当势大,你独自一人难偿心愿,谋定后动,万不可恃血气之勇。” 岳洋面现悲愤之容,道:“老前辈金言本不敢不遵,但父母惨死使晚辈日夜难安。昔年恩师也是独上峨嵋,来去自如,晚辈有何不可?” 紫竹大师轩眉笑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师妹,三日后我俩暗中助他一臂之力就是,我们走吧!”双双离去。 岳洋只觉一种无名惆怅袭上心头,闷闷不乐,漫步度出林外,下得武当而去.不觉来至溪水岸边,月色迷蒙,繁星满天,呜咽江水泛起一片波光,江岸垂柳拂水,院映渔火明丈,孑然一身徘徊,那种无名惆怅又袭上心头。 他只觉无法排遣心头惆怅,不禁出声低吟道: 相离徒有相逢梦, 门外马蹄尘已动。 怨歌留待醉时听, 远目不堪空际送。 今宵风月知谁共, 声咽琵琶桐上凤。 人生无物比多情, 江水不深山不重。 吟罢,但觉贺束兰倩影依依映入心际,使他无法不想,情之一字最使人受苦。 忽然,耳边响起一声娇笑道:“你心头想念的是谁?” 这少女云鬓斜垂,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睫毛甚长,逗人爱怜。 岳洋面上一热,道:“在下信口胡诌,姑娘不可当真,夜深风寒,姑娘独自一人来此江边则甚?” 少女柳眉微微一挑,右手一撩散乱云发:“你能来,我不能来么?” 岳洋语塞,笑笑道:“在下行路过晚,无处寻觅渡船,这就要离去了,姑娘还是请回吧!” 那少女默默地望了他一眼,不出一声地立在那儿。 岳洋抱拳微微一拱,转身沿着江边大步走去,一心中暗中猜疑道:“一个少女在这暮夜来此荒郊为何,其中定有蹊跷。”思忖之间已走出数十步,不禁转身望去,只见那少女依然静静地立于江滨,似在沉思。夜风吹动少女罗裙,飘动起舞,她恍若不觉。 突然,一阵马蹄声隐隐传来,越传越近,月色迷茫下,三骑快马现出,往少女立身之处奔去,转眼而至。 马上三人,跃了马,其中一人道:“静味,你也太糊涂了,申凤彬老贼可来了么?” 少女摇首道:“没有!”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静妹,你此举未免是枉费心机了,老贼与爹数十年怨恨,爹既伤在他身上,哪有善罢干休的?” 少女淡然一笑道:“老贼志在我爹基业,小妹约他来此,将基业送奉,换回解药救回爹爹性命,留得命在。总有复仇之日!” 岳洋在浓柳之下,已辨清二人形象,与少女说话的是一虎背熊腰少年,其余三人都是四旬开外年岁,一色套衣劲装,肩带兵刃,好不威风。 只听那少年冷笑道:“静妹,你向老贼乞怜,无异于虎口取食,老贼此次卷土重来,雄心万丈,听说他已投在三元帮内,统率一方,我们这点基业,事实上早被他鲸吞了,还用得着双手奉送么?” 少女答道:“小妹明知此是下下之策,但总不能眼看着爹爹死在旦夕。江湖枭雄最重面子,巧取总比豪夺好听得多。” 蓦地,一个苍迈宏笑冲破夜空,笑声中,十数条黑影从林中掠出。 为首是个魁梧老叟,悄无声息地落于少女身前,道:“老朽因一事来迟,致累姑娘久等,还是姑娘聪明,深知老朽用心,老朽从不做豪夺霸占之事,那日失手误伤令尊,至今仍感歉疚不已。” 少女一笑道:“这么一说,你是应允赐赠解药的了?救命如救火,快请赐药则小女感谢不尽。” 老者缓缓伸手入怀,取出一只小瓶,狡笑道:“老朽一诺千金,自无反悔之理。不过还有-点小小请求,谅姑娘不会见怪。” 少女不禁一怔,道:“还有什么事?” 老者微微一笑道:“犬子才貌不俗,堪作尊府东床,不知意下如何?” 少女闻言涨得满脸通红,羞愤落泪。 一旁少年却立时暴怒,大喝道:“老贼,你乘人之危,简直猪狗不如。静妹,别与他废话,为兄要手刃他。”反手一挽,雁翎刀夺鞘而出。 少女尖叫道:“燕哥……”声音凄楚无比。 少年沉声喝道:“别再与虎谋皮了,伤父之仇不报,何颜立在人世。” 老者哈哈大笑,手中小瓶又揣回怀中,道:“你父尚不是老朽敌手,你竟妄想复仇,无异于以卵击石,你可得想清楚了。” 少年随来两人,这时已拔刀出鞘、一列横身,蓄势戒备。 那少女呆立江边,两行泪珠如断线珍珠般落下,心中优忡不已,自知其兄不是申风彬对手,何况他们又人手众多。 少年面现无畏坚毅之色,大喝道:“少废话!少爷与你誓不两立!”一刀“黄龙出海”劈向老者而去。 蓦地,老者身后跃出一个大汉,手挽六尺钢棍,横棍往上一挑,金铁交击大响。 少年同来一个人急横刀招架,另一人斜取大汉手臂。 老者这边立时又扑出四人,一时刀光剑影夹击少年三人。 少女见状,心中大急,银牙一咬,纤手摸了摸怀中暗器,欲待猝击老者,与之同归于尽。 忽见老者向自己身前缓缓走来,双目逼射寒光,似看破了少女心思,诡笑道:“姑娘是要老朽同归于尽?需知你腰旁那三星磷火弹却伤不了我。” 说时一步一步逼近少女。 少女惊得花容失色,心知若落他手中,必遭羞辱,那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清白亦将不保,急忙娇喝道:“站住!……你……想……怎样?” 老者果然停住,目中转过一丝寒光,道:“姑娘,请问犬子哪点配不上你?” 此时,突然耳旁传来喝声:“申凤彬!” 老者心神大震,抬目望去,只见是一身长玉立、丰神俊逸的美少年,负手卓立丈外,暗道:“这小子怎知老夫姓名?一定是贱婢招来,怪道她不愿匹配我子,原来是这小子从中作梗。”遂望着少女,冷笑道:“这小子,一定是你心上人了?” 少女羞地满面通红,道:“别胡说,姑娘与这人素不柑识!” 申凤彬不禁一怔,只听那少年沉声道:“阁下偌大年纪,怎么语无伦次,不怕辱没你的身份么?” 又道:“男女婚嫁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各凭心愿,哪有似你这等威迫利诱的,申凤彬!你不自觉汗颜么?” 申凤彬不禁老羞成怒,大喝道:“你是何人,老夫之名是你直呼的么?” 这少年正是岳洋。 岳洋当下微笑道:“江胥卒之名我尚敢直乎,何况于你?” 申凤彬不禁为之一呆,一时之间摸不清岳洋有多大来头。 岳洋忽见少女之兄三人在众人夹击之下,岌岌可危,便纵身一跃,掠入阵中,迎着枪棍扑去。 大汉正“呼”的一棍扑出,眼前只觉一花,现出一少年站在身前,迅如电光石火般右掌一牵,猛感一股巨大吸引力将棍势引向一侧,心头大骇。 岳洋暗展弥勒神功“吸”“卸”两诀,右掌外牵,迅疾翻腕,五指一抓,一把抓住棍身,一大喝一声“放手”,震腕一甩,大汉惊叫出声,身形飞落出去,那根钢棍已然落在岳洋手中。 岳洋趁势一式“蚊龙翻江”,棍势天翻地动,匪徒四人被扫了个正着,登时臂断足折,鲜血喷涌,惨叫不迭。 那大汉目露骇容。 申凤彬见状大惊,强自冷笑道:“老朽与阁下全无过节,平白伸手,对阁下并无好处。” 岳洋冷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非有过节才能体手不成,拿出解药来。” 申凤彬咬牙切齿道:“你若有种,明晚此时此地不见不散!” 岳洋朗声大笑道:“你就三元帮倾巢而出,少爷照样接着。” 申凤彬狞笑道:“好!”丢出一只小瓶。 岳洋一把接住,申凤彬与手下扶起受伤三人,急急驰去。 少年走了过来,面露感激之色,长揖道:“蒙兄台援手相救,恩如山重,兄台姓名可否见告?” 岳洋还礼道:“拯人于危,乃我辈之责,何足挂齿,在下姓名,恕难相告。”说着把手中小瓶递送过去。 那少年伸手欲接,岳洋忽觉瓶中有异味,忙说:“不好,这老贼委实奸诈歹毒!” 少女眸中露出惊容道:“你是说这小瓶中不是解药?” “是毒药。” 一双兄妹面色登时惊得苍白,同声道:“这可如何是好!着来家父性命必不可救。” 岳洋长叹一声道:“在下略擅医术,可否容在下察视令尊伤势,或能一治。” 一双兄妹大喜,连声称谢,五人连袂疾奔而去。 途中岳洋得悉这双兄妹姓乔,兄名乔亦燕,妹名乔亦静,其父乔奂祥,昔年于襄阳创设一家群英镖局,手底功夫不弱,走镖以来,很少出岔子,生意兴隆。 镖局生涯,刀口添血勾当,免不了结怨招仇,申凤彬乃江汉水盗,伸手要劫群英镖局所保一批贵重货物,不想竟失手败在在乔奂样手下,身负重伤。 此后数次申凤彬向乔奂祥找回过节,亦屡屡铩羽而归。 乔奂祥年已知命,忽动了收山之念,将群英镖局盘于他人,夫妻二人携着一双儿女,在这汉水之面,荆山之东,置了一大片产业,躬耕田亩。 不想多年未寻仇的申风彬又不速光临,自谓在这荆山天蜈岭之窑安舵,与乔奂祥所居近在比邻,此来用意一是找回当年过节,再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勒令乔奂祥将产业奉送与他。 乔奂祥与他反唇相讥,一言不合,展开拼搏,一双兄妹适巧在外游玩未归、乔吴祥不敌,中了三支毒箭,毒发不支倒地。这时乔奂祥只道命危倾刻,忽见一道红色旗花上冲天空,申凤彬立即面目一变,急去。 一双兄妹返回,见父命垂危,四肢紫胀浮肿,向胸腹蔓延开来,不禁大惊,经服用家存药物,不见一丝功效。 乔亦燕一欲上得天蜈岭寻仇,为乃父劝阻而止。乔亦静不忍见父毒发身死,修下一封书信,密命老仆送上天蜈岭,约申凤彬在此江旁相晤。 天也未晚,乔亦静即偷来江边等候,乔亦燕发现其妹失踪,心中大骇,从老仆口中问出原委,即率其父当年得力助手赶奔江岸。 这是前情不提。 翌晚三更时分,汉水江滨仍是昨夜情景,渔火明灭,下弦月高悬中天,江水呜咽,意境凄凉。 江边郊野中突响起数声清啸,此起彼落,划破夜空,响亮刺耳。 声未落,只见数十条身形电闪般落在江边一片密草地上。 忽有人冷笑一声:“申舵主,你所说的那小子是不会如约前来了!” 申凤彬道:“一瓶毒药,送了乔奂祥一条性命,这小子怎会善罢干休,他迟早必然会赶到这儿来!” 那人冷笑道:“江汉总舵情况紧急,帮主传命我等火速赶去,申舵主为了私怨贻误帮中大事,恐申舵主担待不起。” 申风彬心中一怔,道:“既是如此,诸位先行就是,兄弟只请长悦大师、白龙潭三友留助,那小子来与不来在他,兄弟日出之前定会赶上诸位。” 那人道了一声:“好!申舵主你可要小心了!”接着,众人离去。 夜风劲疾,风口忽飘来一声阴沉沉的咳声,五人不由一震,只见一条身形疾逾电闪般一飘来到了眼前。 申凤彬定睛看去,却非昨晚所见之美少年,而是一面目阴冷中年文士,两道夺人心魄目光逼视自己,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战,大喝道:“你是谁?” 那中年文上阴森森地答道:“你昨晚所见的那小子,就是老夫之徒。” 申凤彬一惊,面目大变,暗道:“昨晚那小子武功已是惊人,有其徒必有其师,看来今晚凶多吉少了。”心中不由恼悔不及。 白龙潭三友一闪而出,一个环眼虎颔大汉冷笑道:“兄台是何方高人,想必有个真实姓名,何妨说出听听。” 中年文士大喝道:“老夫行年九十,无名小辈怎能与老夫称兄道弟?”说着一掌轻轻攻向对方。 白龙潭三友身形疾分,但是,只觉对方掌势中有着一股强猛的吸引力,三人一分又被吸力相聚,不禁心中大骇。 说时迟,那时快,中年文士掌力突变,改吸为震,三人只觉胸前如中万斤巨石,同声惨叫,七孔咳血,仰倒在地。 中年文士身法奇快,左手三指疾伸,三指落在申凤彬“玄玑”穴上。 申风彬声都未出,即翻倒于地。 一旁的长悦大师大感惊骇、转身图逃,岂料眼前一花,中年文士已阻住身前,冷笑道:“长说大师别来无恙?” 长悦大师不禁一怔,目光闪烁,深深打量了对方一眼,只觉一生之中就未见过此人,暗惊不已。 中年文十冷笑道:“想是日久淡忘,不复记忆了。在你临死之前,老夫再说破于你,免你死不明白。” 长悦大师面目一变,突然双掌穿胸推出,劲风疾涌。 这一推,长悦大师已展出了十二成的真力过去。 中年文士冷哼一声,轻舒双掌迎了过来。 轰的一声大响,风力盘旋,飞沙走石,威势骇人。 长悦大师两臂震得酸麻,气血翻逆,倒退了三步。 中年文士一接之下,身形暴退,疾快地重又欺攻而上,掌指交击,凌厉已极。 长悦大师心知今夕遇上了平生大敌,欲罢不能,只能敛心再战。 中年文士不是别人,正是岳洋带了人皮面具。要知岳洋禀赋奇佳,才华内蕴,短短半年中已将逍遥客所抄秘笈内精奇零杂之学及贺束兰所传奇党武功,加以苏雨山在云雾山所授旷代绝学融汇贯通,一身功力已是博杂精奇,出手投指,变幻莫测,除火候不足外,堪称上乘高手。 一盏茶时分过去,两人已拼搏了十数回合。长悦大师身法竟是呆滞失灵,守多攻少。 岳洋蓦地两臂一沉,翻腕向内划主疾抓,快如闪电。 长悦大师见状一愣,说:“这又是什么武功……竟然……?” 忖念之间,腕脉猛觉一紧,如扣了两道铁箍,行血逆攻内腑,遍体虫行蚁走,血涌气翻,不禁哼一声,冷汗黄豆般冒出。目中露出惊悸已极之色。 岳洋微微一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长悦,你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今日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于你还是逃不出我的手中。”突又大声道:“长悦,我问你,答话如有不实,我必点上你九阴穴脉、让你受患无穷痛若,莫谓我心狠手辣.” 岳洋话音未落,蓦地,夜空中响起一声长啸,回荡江野,悠长响亮。 岳洋不禁一怔,急极右手,两指正点着长悦五处大穴。长说大师不由天眩地转,眼里一黑,身不由主倒于尘埃。 岳洋凝视着传来啸声的地方,啸声仍回荡不绝,只见一人流星般奔来,高呼:“申兄!” 那人未到,已发现了地上横着的身躯和面目森冷的岳洋,骇然刹住。 岳洋只见来人后插一双长剑,身子奇快,就知来人身有卓绝武功,等到辨明来人,心头狂喜,暗道:“怎么他也会来?”冷冷说道:“你可是来找中凤彬的吗?” 那人眼光一闪,道:“不错,他可是死于你手?” 岳洋暗暗一笑道:“你那主儿与三元帮誓不两立,你为何寻访申凤彬,想必是你要吃里扒外。” 那人沉声喝道:“你知道我是哪位?” 岳洋冷哼了一声,道:“猿公剑诸衡,大概不会错吧?” 来人果是诸衡,他一听惊得倒退了一步,眉宇之间,杀机毕现。 江湖中人最怕旁人揭自己的隐私。果然,诸衡此来寻申凤彬,就是有所为而来,被岳洋点破,不禁杀机毕露,面上罩上一层寒霜。 岳洋冷笑道:“诸衡,莫非你此刻存心要杀我么?你的隐私我俱已知道,背上一双红焰烈火剑也是从西天目山烟波钓徒处盗来,想那二位视红焰烈火剑不啻性命,被你盗来他岂肯干休,势必走遍天涯海角搜寻你的下落,江湖之大,岂有你容身之地。” 诸衡暗中打了一个寒噤,只觉此人不除,必贻无穷后患,大喝道:“你是什么人?” 岳洋冷冷笑道:“你非要知道我是谁才行么?你临别之前,我必然相告于你!” 诸衡面色一沉,越发觉得此人若不及时清除,早晚必成大害,森厉的目光注视在岳洋身上,猛然双臂交叉一抬,向肩头双剑挽去。 一声龙吟起处,两道红色匹练应手而出,四外立刻被一片红光弥漫。 岳洋禁不住暗中赞道:“好剑!” 诸衡迅疾地闪动身形,双剑应手挥出一片剑浪,幻起万朵红星,剑星如潮,宛似巨涛排空般向岳洋攻击。 他发现申凤彬、长悦大师两个身躯倒卧尘埃时已知对方是棘手人物,所以一上手就施展他独门“猿公”剑法,夺取先机,欲置岳洋于死地。 岳洋此时已非往昔可比,变得异常机智老练。他深知猿公剑诸衡一对红焰烈火剑剑罡锋利,无法在片刻间取胜,又知诸衡此来寻觅中凤彬,必存心叛离贺束兰之父,他虽不知贺束兰之父终究是谁,但他勾结三元帮究非好事,武林祸乱受他推波助澜,更加猖獗。 他此时已定下不妄不燥之念,安心不让猿公剑诸衡逃去,眼见诸衡剑芒递至,突地左滑开五步,双掌猛抬,展出弥勒神功压字诀轻轻拍去。跟着脚步走动,展开“玄天七星步法”,身子快捷无比,诸衡封法虽凌厉玄奥,然而眼见明明一分之差即刺对方身上,但却每每被其一滑闪开,对方移形换位,身法奇诡,不禁一惊。 月色迷茫下,诸衡双剑飞腾如电,呼啸雷吼,百丈红霞,宛如烈焰烧天,四处草木溅飞如雨。 诸衡先是惊骇岳洋身法奇快,继而暗道:“原来你不过只会一些闪避之法罢了,我只道还有什么过人的能耐呢?” 遂起了轻视之心,不由忘了倒在尘埃的申凤彬、白龙潭三友及长悦大师,他们五人都有一身上乘武功,为何却伤在岳洋手上? 诸衡只觉岳洋掌风一如飞絮,丝毫不着力,误认为系被自己凌厉剑风所逼,无法运用真力,嘴角不禁噙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剑招越发毒辣。 岳洋心知时机已到,身形闪电般游走,双掌倏变,交互拍出,右掌如山,潜力逼压双剑剑势,左掌运用“风雷十五式”,掌指变化莫测,攻向诸衡各大穴。 他采取渐进策略,掌力逐渐加重。 诸衡渐觉双剑被-片无形压力贴住,挥动之间呆滞失灵,不由大骇,立即生出抽身远遁之心。 但是,此刻动念图逃已属太远,只感四面八方重过山岳之力困束身形,而且一分一分的仍在加重,几次欲冲破这无形潜力均无法得逞,心中暗惊道:“我命休矣,不想此人一身武功竟是如此奇精卓绝一”海已无及、面目苍白,额角汗如雨下。 突然岳洋冷笑一声,双掌疾变并指点出,来势玄诡已极。 诸衡猛感两臂腕脉穴一麻,一双红艳焰烈火剑“腔啷”坠于地下。 这时,诸衡腕脉麻势,循臂蔓延,人似瘫痪般两腿一软,倒地不起。 岳洋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解开诸衡剑上一双肩鞘,将地上双剑归路系在自己的肩上。 不远处林中忽有人赞道:“好卓绝武功!”语声未落,飞掠出三条人影. 这三人正是乔奂祥及其一双子女乔亦静,乔亦燕。 岳洋目注了三人一眼,道:“侥幸得手而已,老英雄过奖了,在下倒要深深道谢于乔老英雄。” 乔奂祥诧道:“阁下此语怎讲?老朽纵是肝脑涂地,也是不足回报阁下于万一,竟致反劳阁下向老朽道谢。” 岳洋微微一笑,指了指猿公剑诸衡和长悦大师道:“这二人都是在下急于捕获之人,只道踏破铁鞋无觅处,不想误打误撞,得来全不费功夫,不谢老英雄谢谁?”说着略一顿,又道:“申贼交与老英雄,此数贼在下意欲挟往秘处,一一逼问供词” 乔奂祥立即答道:“寒舍甚是宽敞,阁下何妨稍住,数贼一并带去。” “府上从今日起,已非平安之地。”岳洋摇首道。 乔奂祥三人不禁一怔,想不出岳洋说这话是何用意。 岳洋道:“申凤彬在三元帮中权位甚高,他这一失手被擒,三元帮匪徒岂能就此放过老英雄。” 乔奂祥哦了一声,道:“阁下原是为此耽优,但老朽另有一处秘居,他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老朽居处,阁下请放心即是。” 岳洋略一沉吟,心想:“武当三日之约,还有明日一天,何妨在他府中住一天,细细盘向长悦贼秃。” 当即点头应允,道:“不过,申凤彬与白龙潭如无询问之必要,最好手刃除去,要知打蛇不死终成仇,放虎归山留后患。” 乔亦燕剑眉一桃,道:“恩公之言有理。”长身一跃,刀光疾如电闪,申凤彬、白龙潭三凶身首异处。 乔奂祥阻止不及,道:“燕儿,你也太心狠手黑了,竟对无力拒抗之人……” 乔亦燕立时回头冷笑道:“爸,如无恩公相救,申凤彬能放过爸爸一条性命和孩儿兄妹两人么?” 乔奂祥不禁语塞,尴尬地苦笑一声,抓起诸衡躯体,与岳洋道:“老朽已准备一席水酒,聊以致谢。” 岳洋逊笑道:“打扰老英雄了!”说罢抓起长悦大师挟在肋下。 四人离开汉水江岸,疾飞而去。 第十一章 拨云见日 临别授计 离乔奂祥原居三十里处有一僻静的渔村,孤置于方圆不及五里的小洲上,洲外河汊纵横,将这渔村僻成世外桃源。 乔奂祥在这渔村建有平房十数间,几净窗明,雅洁幽静,屋外垂柳围绕,野花并放,确是养身怡性的住处。 东首一间客室中,地上昏睡着长悦大师,身前立着岳洋,怒容满面地正指点开长悦大师穴道。 长悦大师应手缓缓醒了过来,眼前只见立着杀机毕露的岳洋,略一怔神,终于认出岳洋就是小孤山上葬身江中的少年,心中不由得大惊。 岳洋冷笑道:“贼秃,你还认得出来少爷我么?” 长悦道:“身落你手,死则死矣、你想从老衲口中得出一句实话,除非日自西起,水向上流。” 岳洋微微一笑道:“只要你禁受得住少爷的九阴搜魂手法,任凭你说不说实话都行,贼秃,你总该听说过九阴搜魂手法的厉害吧!” 长悦大师闻言面色惨变,暗道:“九阴搜魂手法非具有绝顶内功无法施展,武林中仅有二三名耆宿高手擅用此法,谅你这小辈有多大火候,竟恫吓老衲。” 他知道自己如不吐实言,就可苟延性命,假以时日,逃走就不会无望。所以闻听岳洋之言面现不屑之容,闭口不出一声。 岳洋见状冷哼一声,眉宇一挑,伸指迅如电光石火般在长悦大师胸腹之间点了三指,沉声道:“丐帮长老星河钓客吕用现在何处?吕长老与你有何宿怨将他掳禁?快说!” 长悦只觉岳洋落指之处,一阵酸麻立时循着行血袭布全身,浑身宛如上行蚁走,钻心啮骨,接着又生万针刺体感觉,禁不住惨叫出声,面肤扭曲。 岳洋朗笑道:“我这手法尚未用全,你如能禁受得住,我就一并成全你吧!” 此刻的长悦大师只求速死,断难忍受这惨酷无比的手法,闻言拚力迸出一句:“老衲实说就是!” 岳洋冷笑道:“我只道是钢筋铁骨呢?”伸手解开两处穴道留下一处任他熬受。 长悦大师目露怨毒道:“吕用现囚在内方山福寿寺内,结仇原因老衲也不清楚,只知事因,都城名捕李振东死在丐帮吕长老手下而起,而且点点滴滴,汇积成川……” “这样说来你是为虎作怅了?佛门中人堕落如斯,是可怜亦是可恨,那么授意于你之人是谁?” 长悦大师道:“老衲师兄木龙子。然而表面上虽系木龙子师兄作为,其实幕后另有一盖世高手主持其事。” “你不说我也知道,那必是峨嵋栖云与金顶两个老秃驴,看你与三元帮狼狈为奸,就可思过其半了。” 他对其师苏雨山往年恩怨虽不甚了了,但却从师伯凌还云与师母闲谈中得知一二,难明是非,然而他深深钦佩其师刚毅公正,断不会有无由伸手结怨之理。 岳洋陡然想起一事,问道:“长悦,近来江湖上为何不见丐帮人物现踪,是否为了吕长老之故?” 长悦闻言不禁一怔,暗道:“他怎么不知情?难道他与丐帮无甚渊源,抑或是丧门剑客灵飞当日猜得不错,他与吕长老结有宿仇大怨?”想时眼中泛出疑惑之色。 岳洋察辨色已知长悦心中想法,遂微笑道:“你只实话实说,你我小孤山九龙寺前怨可解。” 长悦大师闻言不由重新燃起一股希望之火,强忍着酸楚,苦笑道:“峨嵋与丐帮誓不两立,因峨嵋素称名门正派,不欲甘冒大韪,乃授意木龙子掳架吕用,逐步逼使丐帮自行瓦解,一面用投柬恫吓丐帮人物令后不得再在江湖现身及过问是非,一面掳架各地丐帮子弟,前后已不下数百十人,此恫吓之策已经收效,丐帮为成全大局起见,已通令丐帮北七南六十三省弟子不得现身。” 岳洋道:“这是说,江湖上永远不许丐帮再露面了?” “在峨嵋而言,当然希望丐帮就此瓦解,然而丐帮只是暂时容忍,受此屈辱实乃迫不得已。” “难道丐帮就此甘心了么?” “俗语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时至今日丐帮尚无法找出究竟是何人所为,而且只要丐帮子弟在江湖一露面,就立即失踪。” 岳洋道:“峨嵋金顶上人气量委实狭小,如此倒行逆施,只怕天理难容。” 忖念及此,点了长悦大师睡穴。 长悦大师轻哼一声,昏睡过去。 岳样心中焦急异常.只在室中来回踱步思索,仅凭他一人自是不易救出吕用等人,又无法觅得丐帮人物联络,何况明日又要去武当寻仇。 他只觉千头万绪似一团乱麻,无法解决,连猿公剑诸衡也不想审问了。他深知诸衡欲勾结三元帮,对贺束兰之父极为不利,但他与贺束兰有口头盟约,谁也不过问谁的事。 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岳洋不禁一怔,止步朗声道:“请进来!” 室门应声缓缓推开.只见乔亦静探身进来,一双杏眸灵活无比地望了岳洋一眼,道:“天快近午了,家父已准备好一席水酒恭候恩公,因家父久未见恩公出室,特命我来探问一下。” 岳洋笑道:“姑娘万勿如此称呼,直呼在下之名就是了。” 乔亦静抿嘴一笑道:“恩公姓名还未赐告,叫我如何称呼,即便知道,那么称呼思公也未免失礼。” 她长得并下太美,却清丽脱俗,别有风致,言语动作,妩媚动人。 岳洋不禁脸上一红,道:“那么,只要姑娘不再称呼在下恩公,任凭你叫什么都行。”说着,快步走出。 耳闻身后乔亦静格格娇笑出声。 厅内乔奂祥、乔亦燕父子两人正在相候,一见岳洋进来,即趋前相迎。 接着,自是一番称谢客套。席中岳洋道:“在下因有急事必须离此,短期中必返,诸衡、长悦拟暂囚尊处,只不知乔老英雄,意下如何呢?” 乔奂祥恭笑道:“少侠之事就同老朽自身之事一般,这还用问么?只是少侠急急离去,大恩难报,使老朽问心难安。” “武林中人理应患难相助,小事一段,何足挂齿,日后在下说不定还有烦劳老英雄之处。”说着起身告辞。 乔奂祥父子三人送出洲岸,依依不舍,再三嘱咐岳洋,事了后速速赶回。 岳洋乘舟离开这苇丛中的小村,逆汉水而上,抵达襄阳时,已是晚霞消失,暮色深垂,万家灯火之际。 他戴上人皮面具,缓缓走入城门。 襄阳大街上热闹非凡,车水马龙,行人不绝。 岳洋在人群中左顾右盼,想找出丐帮弟子,却是一个不见,暗道:“果然长悦贼所言不差,丐帮弟子已奉命不准露面,我何不至暗巷中一走,或可相遇。” 他心无旁骛,却不料暗暗被人缀上了。他一走入路侧冷僻暗巷,即有四人远远迅疾掠至巷口。 四人中一面相狰狞的大汉忽低声冷哼道:“果然为俺料中,此人必不是什么好路道,一定是丐帮约来助拳之人。” 另一人目光闪烁道:“这半月中我等防范甚严,丐帮襄阳堂门已成网中之鱼,准进不准出,宁千这化子纵有通天人地之能,亦无由设法约来助拳之人,此人来得真有点邪门。” 狰狞大汉冷笑道:“宁可错杀,不可走漏。走!我等追上前去瞧瞧。”四人似一串轻烟般倏然杳入暗巷中。 岳洋不识路径,见弯即转,只见庙门紧紧闭着,沉寂如死。 他心中二动暗道:“丐帮弟子向来宿于祠庙之中,不妨入庙一探。” 正欲拔身上得屋面之际,忽隐闻一阵衣袂破风之声传来,知有江湖人物随来,身形一闪,疾没入暗巷之中。 岳洋探首觑望,只见四条黑影疾逾飘风般落在火神庙前,一人低声道:“奇怪,这人为何不见,莫非进入寺内不成?” “未必,这火神庙上瓢把子尽布伏桩,一有人进入,岂无阻截之理,看来此人十有九是误打误撞,经过此处。”另一人答道。 又是一人说道:“栾坛主也该到了,他一到来,立即动手消灭襄阳分堂,兔得夜长梦多,发生意外。” 岳洋心内一颤,猛有所悟,心知这一行四人均是内方山匪党徒众,火神庙内定隐有丐帮弟于。 突地,一声低沉的声音随风传入岳洋耳中,只见其中一人头一昂,道:“栾坛主到了,俺倒要看看宁千这叫化子有什么苟全之策?” 身形嗖地拔上屋面。 其余三人亦鱼贯拔上屋顶,此时附近屋上纷纷现出黑影,聚向火神庙而来,迅如疾风暴雨。 来人约有数十名之多。 一片乌云遮住如银月色,大地复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岳洋灵机一动,倏地凌空拔起,落足火神庙屋面,混入匪党中进入火神庙,竟没有人发觉。 昏暗之间,面目不辨,匪党竟把他当作了自己人。 岳洋用鱼目混珠之策,安然无阻地进入庙后,见庙内一片在草掩膝,到处都是断砖残瓦。 地下、屋上都分立着人影,平添了恐怖的气氛。 庙内一丝灯火俱无,黯黑寂静,谁也不认为庙内藏有人。突然,匪党中响起暴雷式地一声大喝道:“宁化子!你出来答话!” 接着,庙内飘出一声阴沉的冷笑,笑声中只见一人率着二条黑影飘出。 为首一人穿着一身短装,目中寒光四射,沉声道:“宁某在此,诸教光临寒舍有何指教啊?” 匪党中疾闪出一身材魁伟老者,道:“丐帮襄阳分堂仅有九人么?” 追风神蝎宁千沉声道:“尊驾究竟是叫我宁某出来答话?还是清点人数!” “两样都是!” 宁千怒容满面道:“尊驾此举未免欺人太甚,数月来襄阳门丐帮弟子从未在江湖露过面,尊驾今晚来此,气势咄咄逼人,却是为了什么缘故?” 那老者面目一冷,答道:“宁老师,你这是明知故问。 我们瓢把子早就送函与贵帮帮主把话说明,不许贵帮门下在各地设堂立舵,贵帮主也曾明令解散南七北六十三省丐门分堂,如今宁老师阳奉阴违,依然对丐帮弟子发号施令,显然,你有叛帮之嫌……” 话犹未了,宁千大喝道:“住口,我宁某纵有叛帮之嫌,也有本帮刑堂执法,不容尊驾来此越俎代庖。” 老者闻言,怪笑不已。 那老者森森目光注视宁千一眼,沉声喝道:“宁老师,你如此说法岂不量力,连贵帮主均对我们瓢把子唯命是从,不敢丝毫违背,你有多大能耐_如此狂妄?” 宁千心知此事不能善了,强奈满腔怒气微微一笑道:“尊驾瓢把子是谁?迄止目前,仍是讳莫如深,似贵把子既欲在武林称雄又不敢吐露姓名来历,此等行动诡谲,见不得人之辈,宁某实鄙视其人。” 老者冷冷说道:“宁千,你死期将至,尚敢肆无忌惮。” 说着用手一摆,又接道:“你还不命帮下弟子束手待缚,还要老朽传令吗?” 宁千顿时哈哈大笑. “你只道宁某认不出你么?栾昌吉,六年前饶你不死,只为借你-身功力来得不易,想不到你非但不洗心革面,改过从善,反倒助纣为虐,大言不惭,你看我宁某是那种束手待擒的人么?” 栾昌吉听宁千道出自己羞辱往事,不禁目中凶光大炽,顿时,栾昌吉身后窜出一个五短身材汉子。 那汉子喝道:“宁千,你这是找死。”说时五指向宁千抓去。 宁千冷笑一声,直待那人五指抓近,突然身形一让,抬臂反腕迅疾无伦地向那人腕脉要穴扣去。 他的武功虽不是上上之造,却也老练扎实,这一式反扣恰到好处。 那汉子竟闪避不及,被他一把将腕脉紧紧扣住,只觉半边身酥麻,哼得一声,被宁千摔飞出去,只听一声惨叫,那汉子无巧不巧地撞在一片尖瓦上,颅裂穿孔,血浆溅溢身外而死。 栾昌吉杀机毕露,大喝道:“宁千,到了这时候你还逞凶?我强你弱,众寡悬殊,你纵有霸王之勇,也无法取胜。” 说着,手向四外一指。 “你等能全身逃出这天罗地网么?” 栾昌吉话犹未了,突见屋面上同党一个个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屋瓦连珠般发出破裂声响,接着重物坠地之声不绝于耳。 栾昌吉惊得目瞪口呆,骤遭突变,他哪能不惊慌? 待他灵智恢复,猛感四周有一种无形巨大潜劲逼来。 此种感觉不仅是他本人,连他率来匪党亦是如此。栾昌吉不禁大骇。 宁千觉出有人相助,不禁精神大震,立时举掌一挥,率着八名弟子近身逼攻,拳腿交击,雷鸣电闪。 栾昌吉迫不得已还攻出手,可是周围潜劲犹是那么强劲。 原来岳洋趁着宁千与栾昌吉答话之际,已看出今晚形势,匪党众多,如果围殴,将对丐帮大为不利,所以暗中决定剪除四外匪党,再逐个解决栾昌吉等人。 于是,他拿出一掌金钱,身形疾跃在屋瓦上,施展“流星赶月”手法,逐个打向了那些匪党。 他手法高绝,每枚金钱恰好打在匪徒“腰眼”穴上,匪徒只觉腰间一麻,便无声无息地摔了下去。 月色无光,岳洋身法如风,一刹那间,那屋内屋外匪党已被他一一解决。栾昌吉惊悸未定,岳洋重又闪回庙中,身形游声如风,双掌展开“震”“压”二诀。 只因匪徒众多,岳洋功力虽精,犹欠火候,不能将匪徒悉数罩于掌力之下,只阻滞住徒众,不使其逃走。 匪党个个胆战心寒,却无法逃遁,只有拼死一战。 倏地,宁千喉中迸出一声长啸,宛如龙吟,划破如水夜空。 啸音未绝,火神庙由暗中扑出数十条身形,兵刃闪出片片寒光,夺寻匪党出手,手不留情。 此时,岳洋撤了弥勒神功,立身墙上,留意墙内外匪徒有无逃脱或援兵,以便及时出手相助丐帮弟子. 丐帮门下个个神勇无比,匪党中连连有人负伤。 栾昌吉迎着宁千,只觉身外压力倏地消失,不禁心内稍安,一心一意对付宁千。飘身科引,倏又疾纵向前,快速先伦地攻出了七掌,劲风四溢。 跟着,栾昌吉将一套专门掌式施展开来,漫天掌影,一刹间,将宁千团团围住。虽然如此,栾昌吉依然惴惴不安。无法曾见今晚暗中破坏自己行动之人。 栾昌吉深知今日损兵折将,无功而回,势必遭受酷刑。更何况他又被宁千识破了他的来历。 他茫然不解何以会被宁千识破来历。因当年在夏日对岸,自已与木龙子等人与怪乎书生苏雨山乾坤手无意结怨,其时宁千身中毒伤,昏迷不醒,虽被苏雨山治好,但仍不能动弹,躺卧舱中,照理来说,他不会认出自己,尤其是今晚形象略有变换,谁知宁千虽躺卧舱中,神智却已恢复,目觑窗外,将栾昌吉等人一一深记心中。 这是追风神蝎宁千独有长处,无论何人何物一经目睹,记印脑中,经久不忘,这是独门功夫。 宁千武功沉稳,身法快绝,将栾昌吉漫天掌影,视若无睹,双掌交错攻出一套“三寸”掌法,平实中蕴藏了奇奥的变化,一时之间不分轩轾。 蓦地—— 一道红光冲天而起,栾昌吉瞥见一个面有冰冷中年怪人,执着一双赤电森森长剑,一步步向自己身前走来,不禁心神猛震,面色异常骇惊。 只见那怪人断喝道:“栾昌吉,还不束手就擒,自不量力顽抗么?” 另两匪党见岳洋现身,情知不妙,一鹤冲天拔起欲逃。 岳洋耳听八方,冷笑一声,修地冲霄而起追去。 只见夜空中赤虹电卷,寒光暴涌,两匪尸分四截。 岳洋轻如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泻落地面,冷冷一笑道:“谁还想逃,这两人就是你等的前车之鉴。” 声虽不大,却震人心弦,匪党立时慑住。丐帮门人止手不攻,各据方位,一一站好守住门户。 岳洋缓缓逼进两步,森厉眼神通观染昌吉,冷冷一笑,说道:“栾昌吉,当年夏口对岸无心之怨,就该心平气和一笑了之,想不到木龙子与你气量如此狭窄,前仇不忘犹是小事,反倒助纣为虐,妄自与丐帮为仇,如此心性,岂能立身武林,你还有何话答对?” 栾昌吉不由冷汗遍体,暗暗胆寒,这人从何而知本门秘密? 宁千亦不禁大奇此人身手卓绝,神似四长老苏雨山,暗中打量岳洋,疑惑就是四长老到来,如非岳洋功力欠缺火候,口音不对,差点叫出口来,但却对岳洋为何知当年夏口对岸之声,暗暗纳罕不已。 岳洋微微一笑,“宁堂主,贵帮吕长老等人无故失踪,他们的下落就在栾昌吉身上,你还等待则甚?” 宁千心中一怔,如梦方醒,答道:“谨领指教!” 忽然,栾昌吉大叫一声,仰面倒地。 宁千,闪前察视,只见栾昌吉耳目口鼻中流出丝丝黑血,分明事先已将毒药暗藏舌底,事情失败以后,便立即吞服,毒发身死! 接着,匪徒纷纷倒地出声怪呼,死状一般无二。 宁千不禁一怔,道:“大侠,这可如何是好,口供不得,怎么探出吕长老的下落呢?” 岳洋微笑道:“无妨,吕长老就囚在内方山福寿寺内,木龙子是匪党首脑,但罪魁祸手却是峨嵋栖云长老与金顶上人两个老秃驴,宁堂主应尽速秘密联络贵帮各地高手或通知帮主赶救吕长老。” 说着,略略一顿后,又道:“常长老与贵帮主也过于谨慎沉稳,匪徒虽势焰冲天,但资帮弟子满布天下,匪徒必难兼顾,岂可严命贵帮门下不得露面江湖,削足适履之策,贻笑武林,有损声望。” 宁千拱手答道:“大侠金玉良言,岂敢不遵。无奈敝帮主深恐匪徒以吕长老生死为要挟自乱章法,故表面上虽忍辱持重,其实暗中亦在积极寻找吕长老下落以及匪党首脑是谁?主脑何在?之后再定策略。现为大侠相助,已揣破真象,敝帮自然要改弦易撤,宁某当即飞报燕京总坛,调集人手,赶救吕长老等人。” 岳洋摇首道:“宁坛主欲飞报燕京总坛,此举不但深为不管,而且吕长老等人亦会因之命危。” 宁千不禁一呆,道:“宁某愚昧,愿听足下高论。” “俗语说蛇无头不行。木龙子老谋深算,势必早遣能手潜伏燕京钳制贵帮行动,说不定贵帮内还有他们卧底之人,贵帮所以会有今日,在下所料不无有因,如宁堂主飞报燕京调集人手,万一为匪徒得知,则非但无功,且有过矣。” 宁千眉梢一轩,朗声道:“大侠料事如神,常长老与帮主亦疑心有叛徒潜隐在帮内,但却始多未能查出。” 岳洋道:“宁堂主手下人数不少,在下意望宁堂主立即赶往内方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救出吕长老等。否则也须清除匪徒尸体,不留一丝痕迹,撤出襄阳,再谋划救援吕长老之策。” 岳洋话音一顿,又说:“可惜在下身有要事,无暇久留,祝宁堂主此去马到成功,珍重再见。”说时拱了手。即待离去。 宁千忙道:“大侠对敝帮之德山厚,请赐告尊姓大名,日后我丐帮弟子必永记大恩,以图相报。” “此乃在下本份应为之事,而且在下与贵帮大有渊源,更是责无旁贷。”岳洋说着,又是一笑道:“三两日后,在下必定赶去内方山营救吕长老等脱险。”接着,身形拔地而起,顿时无迹。 一轮红日初出谷地,朝雾霏霏消散。武当山万峰拥翠,天风送涛,与古柏参天蔽日相比,又别是一番情趣。 这时,山径上闪现出丰神俊逸的岳洋,一缕轻烟似地向天柱峰琼台观掌门人所居之地而去,一路途中无事。 走到半道,山径一旁密树林中,忽传出一朗朗语声:“无量寿佛,施主真气峥嵘,然诺不渝……”说时,前见之须发银白的老者已飘闪出林,迎着岳洋微打揖首,含笑道:“掌门人已于子时三刻开关,闻得施主来此,即命贫道恭迎施主驾临,请琼台观一叙。” 岳洋不禁一愕,道:“道长为何知道在下必择此径。” “本山三十六岩、七十二宫,二十四观道众不下数千,非本山之人一入武当,一举一动无不在本山耳目之下。施主未进此山,已有人报知,玄门清修之士,不欲妄启杀孽,何况掌门人一再严命告诫,对施主不得做慢失礼,故施主得以坦然无阻。” 岳洋本以为这次再上武当,必有一场激烈拼搏,见老道长此言大出意料之外,猜测不出武当掌门人葫芦中究竟是什么药,遂心疑有诈,暗道:“不人虎穴,焉得虎子。不论有无诡诈,自已谨防就是。” 遂含笑答道:“既然如此,那就相烦道长引路了。” 老道微微一笑,突然,他见岳洋身背双剑,目中立露惊容,道: “施主恐还不知本山之禁,此去解剑池旁须解下双剑……” 岳洋道:“如不解双剑呢?” “必犯众怒!” 岳洋道:“此事未免强人所难,在下无意触犯贵山禁令,但是在下双剑甚难解下,不如烦请道长通禀掌门,就在此处相见吧,在下也省却一番跋涉。” 老道陡现迟疑之色,犹豫良久,才吐声道:“这样吧,贫道引着施主绕过解剑地,倒可有所借口。” “谨谢道长,就请引路!” 老道倏然转身,拔上山径。 岳洋紧紧跟随。 天柱峰尚距十数里,须翻过三重峰顶才能到达。 须臾,岳洋随着老道掠上山巅,只见天宇澄朗,诸峰插天,天风荡人心胸。 岳洋与老道疾速下崖,沿道而行。 峰随山转,溪流潺潺,眺望山下,但见平丘中开,道观辉煌,其旁有树数株,大足合抱,花色浮空映山,艳如桃杏,绚烂多彩,一片清香扑鼻。 岳洋道:“好香,敢问道长此乃何树。” 老道说:“此乃本山独有,异于仙品,榔梅仙实,榔与梅本两种树,相传元帝插梅寄榔成此异种。贫道出世也晚,历代传说如此,贫道不敢讹传。” “不知榔梅仙实有何功能?” 老道深深目注了岳洋一眼,忖道:“莫非他藉说寻仇,实是偷看榔梅仙实而来么?死到无常自不知,还要痴心妄想,岂非做梦?” 心中虽是这么想,面上却不动于色,和颜答道: “此树体无寸肤,赤干耸立,花色深浅如桃杏,蒂垂丝作海棠状,所结榔梅仙实,功能增补真元,轻身益元,且能祛毒生肌,此系禁物,只有掌门人每年能摘取十二枚,漉以本山灵众,合药赐与合山道众。” 说着,突见峰上飞电般泻落下三个道者,躬身揖首道:“掌门人久候施主,特命贫道等人前来迎接施主。” 岳洋微笑道:“如此就请带路。” 三道躬身一揖,道:“遵命!” 琼台观位于金顶之下,层楼杰阁,高敞宏伟,殿前石阶下,立着一羽衣星植黑须道人,气宇凝肃.两旁侧立着十六名小黄冠,抱剑摒息而立。 岳洋随着四道飞掠而上,落在琼台观坪上,目睹黑须道人,不由愕然。 他遭家变时虽年岁尚幼,但王声平紧记脑中,这黑须道人显然不是。 此时黑须道人面现笑容,道:“贫道闭关多日,不想门下于施主误会,以知失礼。听门下禀报,施主是为相寻静明师兄而来,但不知施主与静明有何前怨,请问其故。”说着用手一让,接道:“施主请入观中叙茶,贫道当洗耳恭听,辨明是非曲直,贫道决不会偏袒门中弟子等人。” 岳洋施礼道:“如此请了。”说罢,昂然进入观中,分宾主坐下。 一个小道童托着木质托盘,盘中置有两碗盖碗茶走了过来,将茶放在几上后急退而出,临去望了岳洋一眼。 武当掌门左掌托起茶碗,右手两指揭开碗盖,用盖将碗中茶水披了披,立有一股清香弥漫全室。 道长含笑道:“施主请用茶。此乃本山仙神榔梅仙实,练武之人服后最为受益,请施主用罢。” 岳洋谢了一声,擎起茶碗,发觉诸道及小黄冠均未进入观中,只当掌门要与他密谈,也不容门下听闻,不以为意。 待他伸出三指欲揭碗盖时,忽然眼角瞥见掌门嘴角露出一丝阴毒微笑,不禁一怔,猜不出何故。 虽然这位掌门的异样面色瞬间即敛,但岳洋已情知有异。这时,他又想起方才端茶小道童临去时,那含有深意的一眼,暗道:“莫非这小童示意茶碗有毒么?” 一念及此,岳洋便停止揭碗,放回茶几,微笑道:“在下与贵门静明前有小怨,此怨三言两语即可化解,但在下目的实在相觅血海大仇,此人现托身贵派。” 武当掌门不禁一怔,道:“施主仇人姓甚名谁,本山道号、行辈等诸一一见告,贫道当命他相见。” 岳洋道:“姓王名声平,系往年岷江大盗,穷凶极恶,杀戮无辜,在下父母为他所害.至于他托身贵山之道号、行辈,恕在下不知,请掌门人见谅。” 武当掌门面现踌躇之色,沉吟良久才道:“王声平之名贫道未曾听过,或系贫道健忘所致,因本山四代道众不下数千,在山年深日久,俗家姓名恕不能一一紧记,这样吧,贫道带施主去地下密室,查阅四代门人名册,其真实胜名、来历、年岁、形貌一一记载甚详,施主逐册查核即知有无王声平其人。 岳洋心内大为感激,立起相谢道:“这如何担待得起? 蒙掌门人如此相待,鸿恩在下难以相报。” 武当掌门微笑道:“施主,请随贫道进入密室。” 岳洋随着武当掌门走向后殿。 上琼台观殿宇重叠,规模宏伟,金碧辉煌.底下遍植庇草,松柏森森,气氛异常的凄凉。 最后一进殿宇贴着壁崖建造,由后殿进入山腹,循着石级而下,壁上疏疏落落嵌着昏黄的茶油灯盏。 沿途各殿供奉三清道教菩萨神象,不时发现黄冠老道膜拜诵念经文,对二人进入殿中视若无睹。 岳洋发觉整座山均是盘石成窟,可是阴暗无比,心中不禁牛起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约莫一盏茶时分,武当掌门立在一石室门首,回头微笑道:“到了,此室存放着本山川代道众名谱;请随贫道进入。” 说罢,当先走入不见。 岳洋不禁一怔。 岳洋一步跨入室中,只觉室内黑暗似漆,伸手不见五指,忙道:“掌门人!”哪里还有人影子。 室内了无回音,仅他一人语声嗡然回鸣,显然此座石室空无一物。 岳洋情知不妙,回身反扑,但门已合拢,似天生石壁,不见隙缝。 他又疾跃倒出,两手急挽出一双红云烈火剑。 立时赤霞暴炽,映得一室一光灿烂,映人眼目。 果然,整个石室空荡荡的,布满灰尘,空气似死水般令人窒息。 此时,岳洋心内激动,愤然,热血澎湃,恨不得抓住这武当掌门剁成肉泥,方消此恨。 但这又何用,空自激怒,无济于事,岳洋念及于此,渐渐怒气已平,头脑恢复冷静。他忖思着如何出得这间石室。 他伸指敲了四面石壁,只有一面回声较薄,其余三面坚如金石。 那薄的一面却非自己入室这个方向,心中为难之极,忖道:“双剑锋芒锐利,戳石若腐,不妨试试破开进来方向的一面。” 想定,立即伸出双剑猛刺石墙,铿然相触,火花直冒,手腕震得酸痛欲折,不禁心中大惊。 凑近细看,但见触剑之处只留下两个点痕,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不到竟非天然石壁,纯系钢铁所铸。 他犹不死心,伸剑又向另一面较薄的石壁刺去。 “嗤”的一声,剑光刺入一分,火花乱迸,他施展了全力才能刺入一分,其实并无两样,想破壁出险却是难于登天。 岳洋不禁颓然神伤,心灰意懒地坐了下去,暗道:“我真个要死在武当么?” 他不怕死,但师恩未报,大伙未复,岳家香烟未继,倘若他就此身死,只觉死不瞑目。一想至此,情不自禁清泪泉涌而下。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回溯前半生,如幻如梦!父母血泊惨死,瞎道婆酷虐如虎,严父慈母般的恩师教诲,雪地冰天与平儿相依为命共度艰难,还有那绝世风华,冷梅孤芳的贺束兰等…… 一幕幕如影似画现于眼前。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岳洋长吁了一口气,立起身来。 突然脑际一动,忖道;“恩师曾说天无绝人之路,不论处境如何危难,骤看起来似乎是死路绝境,其实内中却不无-线生机,只是看你如何运用智慧,启开生机之门而已,只要把握时机,必能化险为夷。 他反复咀嚼师教,不禁跃入沉思之中…… 半晌,他目光忽落在一双红焰烈火剑上,喃喃自语道:“看来别无善策,希望就在这一对剑上了。” 不论是谁,陷入此境都会胡思乱想。此时的岳洋有一种奇异想法,他认定此剑既“红焰烈火”,自然有其妙处,如果用法得当,必会生出烈火红焰。 照五行相克之理,火能克金,小小一堵钢墙岂在话下? 殊不知他这种离奇怪诞的想法,却恰好替他打开了绝境。 岳洋平伸出双剑,面壁盘膝而坐,剑锋紧抵在壁上,潜运真气,聚合三焦,以本身纯阳三昧真火,流经双臂,融入剑身。移时,只见双剑赤红如炭,炙热如焚,但光华反而减弱,不着以前映得一室皆红。 渐渐只觉剑锋已可刺入,剑锋四周铁液溶化,缓缓顺壁滴了下来。 岳洋心中不禁大喜,但心神不敢稍懈,一心贯注在双剑上。 两个时辰过去,双剑已将铁壁切穿一方,足供一人出人,岳洋立即将剑放下,只觉全身疲乏异常,恰似害了一场大病。 他深知耗费真力过巨,才有此现象,忙取出一粒师门神药长春丹咽下,闭目调息养神。 炽红似炭的双剑慢慢冷却了下来,恢复为一片剑气红光。 一盏茶时分,岳洋慢慢睁开双目,体力已然复元。他收剑回鞘,挺身立起,双掌缓缓平胸推出,贴着铁壁被切穿之中心。只觉得触手甚沉。遂大喝一声,使劲推出. 一块铁壁在切断之处慢慢滑了出去,顿时,一股冷风扑面侵入,清凉袭人。这铁壁原达尺余,切开一方,即重约千斤,岳洋亦不由为之咂舌良久。 他发觉自己存身手密如蛛网的甬径中,推测着前面进入山腹方向,击出一剑,藉着到光,转身疾奔出去。 路四百转,顿时迷了方向,左冲右撞,均非原来途径,不觉深入山腹,心中大感急躁。突然耳边传来唱歌之声,细如蚊蚋,心内一怔。他又见左侧一方石壁向内倾斜,隐约是一门户,不禁心中一动,伸手推去。只觉着手甚沉,于是展出弥勒神功,石门隆隆向内开去。剑光闪映之下,不禁使他大吃一惊,原来此是一间极为宽敞的石室,室内倚壁歪七倒八坐了十数人,一个个发须覆面,衣服褴楼,一动不动。倘不是隐约可见一对眸子精光湛然,直疑是毙命石室已久之人。 岳洋缓缓走了前去,待他看得真切,却又是一惊。只见这十数人都是手镣脚铐,粗如拇指的铁练竟与石壁相连,琵琶骨上被铁索横穿,不能动弹一点点地方。 这时,忽有一人大喝道:“站住!你可是奉了那贼牛鼻子之命来取老夫性命的么?”声如洪钟,震得山响。 岳洋闻言呆了一呆,止步摇首道:“在下也是被围之人,方才幸得脱困,寻觅出洞的路径,听得人声,找来此处,不知诸位为何落得这步光景。” 那人哈哈狂笑道:“你敢讥笑老夫,此不过五十步笑百步。你幸能脱困?哼,谅你也出不得这座山腹,必死于乱剑分尸之下,那时你就……” 突然,另一个老者出声道:”杨施主,你还是这般火气暴燥,与数年前竞丝毫未变,真是遗憾哪!” 那老人接口豪笑道:“谁说不曾改掉。” 说时目注岳洋道:“方才老夫吟出一首词曲,不料将你引来,打断了兴致,现老夫仍意犹未尽。” 他不待岳洋表示意见,张口吟出一首词曲来: 芳草长川,柳映危桥堤下路, 啼飞鸿,行人去,碧山连。 风微烟淡两萧怨,隔岸马嘶何处? 九回肠,双泪脸,夕阳天。 其声雄宏凄凉,道出英雄老去,无可奈何的悲怆寄意。 岳洋道:“这首酒泉子词意悲切,老英雄为何这般心灰意冷,人生不如意事十凡八九,横逆之来,须以冷静忍受,终有脱困之日,如龙归苍海,住吾逍遥。” 老人发出一阵凄凉长笑。 老人道:“脱困?说得这么容易,老夫向不畏难,此番却死了心!” 岳洋不禁一怔。 “在下凭掌中剑,不难将诸位铐镣除去,为何说得这么难于登天?” 老人冷笑一声,两眼目注着岳洋,似要寻出什么。 “你掌中剑虽然锋利,却难削断老夫身上所加镣铐,即或如你之言,能除去,还有老夫等身上三百二十四穴道被毒针钉住,非但功力俱被制住,而且毒针一拔,便会立即毒发身死。” 先前长叹老人轻唱了声道:“杨施主岂可出此扫兴之语!这位小施主也是好心好意救我们几个。” 那姓杨老人大笑道:“我是实话实说,难道错了不成?” “杨施主性惰犹未改掉,贫道也无法相助于你。” 另一老人说着改向岳洋道:“小施主,你为何能来这天柱峰山腹?” 岳洋答道:“我为武当掌门诱来,囚于一室,幸仗掌中双剑锋利,切开铁壁,只因未识途径,误来此处。” 那老人似乎一怔,想起了什么: “是武当掌门么?那叛徒为何不杀你,却囚你于室中?贫道知他最手狠心黑,小施主何能不死?” “听老前辈语气,似武当上代尊长?”岳洋问道。 那姓杨老者冷笑一声:“这才是真正掌门蓝星羽上” 岳洋闻言不由大惊。 蓝星羽士长叹了一声道:“这会先莫说它,你说说诱骗你的武当掌门是何形象?会不会是那个人呢?” 岳洋便将黑须道人穿着形象详细说了出来。 蓝星羽士叹气道:“小施主,你受骗了。此人并非叛徒,而是另外一人。” 岳洋闻言如受重击,脑中嗡然一响,只是发怔。 蓝星羽士接道:“小施主,你来武当何故?” “在下为寻杀父大仇人闹海蚊龙王声平而来。” “这就是了,王声平就是叛徒,他为何避你不见,反命静普假冒掌门?令贫道疑惑不解!” 岳洋心神大震,料不到主声平就是叛占侵夺掌门之人,登对木立当地,半晌作声不得,他深海那日曼因师太说过新任掌门姓王,就该紧记不忘,如遇冒充之人,不妨当面揭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法制住。如若这样,也就不会中计被囚了。 岳洋正在自责疏忽,忽听蓝星羽士低喝了一声。 “有人来了,小施主快收剑回鞘,藏在贫道道袍之内。” 岳洋闻言心本不愿,深思误了蓝星羽土性命,无奈事态紧急,刻不容缓,使依他之言,急收剑回鞘,身形急用,扬起蓝星羽士的道袍,躲藏其中,从里边两眼往外偷偷观望。 只见一点昏黄灯光现于室外,灯光映着一瘦削长脸,钧鼻薄唇,目光如某的中年道人,阴森怕人。 那道人一手执着油灯,一手却提着两支大铜壶。只见他冰冷目光一转,冷笑道:“有什么人来过,这门为何开了。” 扬姓老者亦冷笑了一声。 “老夫看你这个头不是安在脖子上,却是长在裤裆内,你上次出去便未合上门,反倒疑种疑鬼。” 瘦削长脸老道闻言大怒,两手放下灯壶,纵身掠在杨性老者身前,手掌一挥向杨姓老者挥了过去。 “吧”的一声大响,刮了杨姓老者一个大嘴巴,骂道:“你是活得有点不耐烦了,再要出口不逊,瞧我不给你一些苦头尝尝,你这老家伙!” 杨姓老者哼了一声,满口牙齿松动,鲜血从口角淌了出来。他怒视道人,两眼目光暴射光芒。 道人冷笑了一声,道: “如非新任掌门尚念师徒之情,每日三餐水粥不误,你等早成枯骨,哪还有你今天这般凶狠!” 岳洋心头火发,几欲跃身出来,一剑劈死这老道,但想到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好强行忍住。 只见那长脸老道狞笑一声,提起铜壶,喝道:“张开嘴来,每人三口粥,三口水,不许多喝!” 室中被囚诸人闻言均都张开大口,道人挨次从壶嘴中泻出热气腾腾白粥三次,清水亦送三次。 道人阴沉沉的一笑,转身掣起灯盏走出门外,缓缓关闭了大门。 杨姓老道高声大骂起来: “蓝星牛鼻子,这等凌辱老朽我再也无法忍受、” 岳洋从蓝星羽士道袍下掠了出来,蓝星羽士微笑道:“曙光已现,脱困之期不远了。杨施主,忍令功败垂成么?” 杨姓老者诧道:“你说什么?那除非是在做梦!” 蓝星羽士望了岳洋一眼,道:“助贫道解困之人在此!” 杨姓老者冷笑道:“那更是做梦,就凭他这把年纪!” 蓝星羽士也不理他,目注岳洋道:“小施主能安然逃出囚室,定是武林名宿高足,适才贫道已想过,仅凭小施主一人方能成此大事,但小施主出得山腹之外,邀约武林高手救贫道出险,未始无望。然而贫道等三百二十四处穴道钉了毒刺,未必能有人起出。但只有做一步说一步了。” “老前辈的凄惨处境,是否因王声乎夺取掌门之位,密谋不轨,老前辈始未料及,受了暗算所致?” 蓝星羽士凄然一笑: “小施主明白就好了。这室中之人,除了玉山云叟杨黄甫施主之外,均是本山上代尊长。武当三老及贫道师弟黄星羽士等人均被囚在此处。” 岳洋心神猛地一震,暗道:“王声平这老贼恁地阴辣歹毒,能将武当重要人物一网打尽,一手遮蔽天下耳目,此贼心机过人,由此可见一斑了。” 此时,忽听又一苍老语声传了过来: “方才见小施主由蓝星师侄袍后闪出,身法之灵巧诡秘,武林罕见,敢请小施主姓名来历见告吗?” 岳洋答道:“不敢,晚辈名岳洋,家师苏雨山。” 音犹未落,室中被囚之人均同声惊愕,目光凝在岳洋睑上。 苍老语声又起: “这就难怪了。蓝星师侄所料不差,出囚有望,全仗这位岳少侠了。昔年北冥三魔扰山时,本派危如垒卵,如非苏大侠相救,怎能化险为夷。苏大侠义重云天,去如神龙,无法申谢,迄今难安。” 岳洋听他语气,无疑是武当三老中一人,忙叩拜在地,口称:“老前辈!” 苍老语声急道:“请起,请起,贤师徒均为我武当大恩人,如此大礼参拜,贫道怎担受得起!” 岳洋立起朗声道:“晚辈自信有此能力与老前辈起出穴道之毒刺,何不让晚辈来一试呢?” 蓝星羽士道:“贫道久闻令师才华盖世,非但武功旷今绝后,而且医理精湛。岳少使学有所本,贫道岂能不信。 但贫道等被禁三年,元气大伤,纵今将铐练毒刺除去,半月之间无法行动自如,也是枉然。少侠一番仁德之心,岂不枉费!” 说着,略略一顿,又道:“稍时,那方才送粥之人还会再来,少侠趁机闪出室外,等他外出时跟随身后,最好不要被他发觉,方可安然出险。贫道郑重相嘱,无论如何少侠不可说出晤见贫道等人。” “晚辈遵命!” 蓝星羽士道:“此刻尚早,少快不如席地一叙。贫道始终猜想不出叛徒王声平避少快而不见的原故,如非叛徒有事外出,命静普诱擒少侠等他回来再行发落,便是他知少侠师承来历必有畏忌。少侠,请将来武当的经过与武林动态见告,如何?” “遵命!” 江汉之间,风波险恶,每日均有江湖人物陈尸荒郊,飘浮江上,其状不忍目睹,人们交相传闻。 夏口镇上—— 那所大宅内,沈逢春负手单立院中,脸上如罩上一层青霜,愁眉不展,仰面凝视蓝天,似在思索什么。 一条纤细婀娜的身形由院门外现出,循着廊下走来。 沈逢春忽低首目注来人问道:“梅儿?” 梅儿止步道:“沈大叔!你老有什么事吩咐吗!” 沈逢春眉峰一皱,咳了一声道:“兰姑娘心情如何?” 梅儿摇首答道: “岳公子不知下落,她心情何能平复。两月来怨恨在胸,有增无已,三元帮匪徒及同路人物死在兰姑娘手下不少,她那辣手心黑的做法,婢子不禁为小姐担忧。长此下去,如何是好呢?” 沈逢春长叹又道:“梅儿,你劝劝兰姑娘,岳少侠必然返回,他不象遭遇灾难之象。兰姑娘为什么这样想不开呢?” 梅儿笑道:“小姐性情执拗,沈大侠又不是不知道,除非岳公子返转,谁能劝得动她?康老爷都束手无策,何况婢子呢?你这不是难为我么?” 沈逢春长叹了一口气。 此时,忽从廊内又传出一个女子语声:“梅儿,你敢编排我的不是!”来人正是贺束兰。 梅儿神色微变,忙道:“婢子怎敢。”随即望着沈逢春眨了眨眼睛。 沈逢春咳了一声,对贺束兰说: “兰姑娘,愁能伤人,不妨与我谈谈,也可宽心。” 室内一片沉寂,了无回音。 沈逢春目注梅儿苦笑,无可奈何。 突然,院外起了一阵急促脚步声,接着,智狐常柏呈声音传过来: “沈老师,岳少侠有了下落了!” 沈逢春与梅儿闻言,不禁心头狂喜,同声道:“什么? 这话是真?” 贺束兰面目微肿,显然偷偷哭泣过,但此刻闻言,脸上却绽开花朵般笑容,掩不住芳心大喜。她急着出声问道:“常大侠,你不是存心欺骗我们吧?” 常柏呈朗笑道:“常某说话有凭有据,岂能信口开河!” 贺束兰柳眉一挑,面露焦急道:“那么他现在何处?” “兰姑娘,他是谁?”常柏呈故作不懂似地与她逗。 贺束兰不禁娇面绯红,啐了一声道:“真是贫嘴,快说呀!” 常柏呈哈哈大笑,道:“方才与盟弟三人探出三元帮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仍雪莲教中人,名叫栾丁鬼……” 贺束兰星眸中陡现惊喜之容,说道:“岳公子的血海大仇就在栾丁鬼身上,如今栾丁鬼被杀,必是岳公子问明之后为灭口之计,将他杀了。” 常柏呈点头赞同。 贺束兰却又摇头道:“就凭这个,还是不知洋弟下落呀。” 常柏呈笑道:“兰姑娘别急,还有下文。常某听得栾丁鬼尸体传闻后,同着盟弟三人在江边一无人小庙中歇息,趁此想想,岳少侠究竟何处去了?依常某判断,岳少侠定是从栾丁鬼口中得到仇踪,即兼程赶去,竟忘却返回与兰姑娘道别。”说着一笑:“常某正在小庙中与盟弟什议,如何打探岳少侠行踪,忽从暗中掠出一双少男少女,俊美异常,自称是峨嵋司马丽方红蜂浪子夫妇。 司马丽方问我等所谈岳洋,是否昔年名震武林怪手书生苏雨山的高足,并说他俩与苏雨山相交莫逆,请勿疑心。 常某当即答称正是苏大侠高足。司马丽方答道:‘岳洋昨日正在武当逼问仇人,与武当门下一言不合,引起拼搏,其时曼因师太恰在武当,上前劝止,请岳少使三日后武当掌门开关后再来。’ 司马丽方断言,岳少快到期必去,不过曼因师太说武当掌门机智异常,岳少侠再度问山时慎防有险,但她必暗中相助。方才听我等谈论,所以现身相见。我等为觅寻岳少侠,须立时赶去……” 贺束兰听得岳洋有险,不由花容失色,即刻率人赶往武当。 薄暮日落,晚霞灿烂,山风疾劲,林涛澎湃,武当山罗公院中钟声频传,山谷回应。 一个高大老人率贺束兰等数人面对着数十持剑道众,怒容满面,冷笑道:“你等如不交出那拜山少年,就是出动武当全山道众,也是送死。” 贺束兰面上蒙着一方白纱,隐隐可见一对星眸中充满杀机。 一个中年持剑道人冷笑了一声,道: “慢说贫道不知情,就是知道,施主这般咄咄逼人,武当山也不容狂妄之徒上门无理取闹……” 康风兵不待他说完,面色突变,一声大喝,右掌推出。 中年道人哼了一声,掌中剑一式“东海斩蚊”斜推而去,剑光闪闪,凌厉无比。 这道人见康风兵掌式平淡中含着精致,山势虽慢,但后势却疾如闪电般,涌向全身,刹那间,只见康风兵倏地翻腕,一把抓住对方剑身,剑端断裂,当啷坠地,着手之处掌中捏着一把碎铁,接着,康风兵一声响亮入云的大笑,右掌已自按实贯人道人胸脯,碎碎的钢铁尖子齐齐地挤人道人体中。道人顿时喷血,气绝而亡。 其余诸道大怒,纷纷应战、持剑涌上前来。 贺束兰冷笑一声,玉手一扬.十数个道人无声倒地。 其余顿时被吓住,一声呼啸,转身往天柱峰方向逃生。 常柏呈道:“他们逃去方向,正是武当重地上琼台观掌门所在处,一味屠戳与事无益,我等不如去寻掌门理论。” 言中对贺束兰过于心狠手辣,含有不满之意。 贺束兰是个聪明人,哪有听不出之理,目中微露怒意,对常柏呈说: “常老师,你也未免太过妇人之仁,你不杀他们,他们难道会放过你吗?须知武当大非往昔,莠多于良。” 常柏呈不禁一怔,暗道:“兰姑娘此话也不无道理。昔年苏大侠有恩于武当,武当理应知恩图报,听司马丽方言中隐含武当日前遭受巨变,莫非武当新任掌门仅一江湖巨擘,佯投武当门下,侵占掌门之位么?” 他本才华出众之士,自信必无料错,忙道:“姑娘言之有理。事不宜迟,我等赶赴上琼台去吧!” 十数人电奔而去,四山警钟频传,荡谷入云,夜暮渐垂。 途中陆继遇有伏击,均为康风兵、贺束兰等歼除。 他们到得上琼台观前土坪,即见黑压压地一片道众排成剑阵。 康风兵回面哈哈大笑: “老夫久闻武当三元剑阵威力无匹,今日有缘,躬逢其盛,难得亲身尝试!” 武当道众剑光游走,立时将康风兵等人围在核心,剑身齐胸伸指,乍视之下,黑暗中宛如万朵银星。 贺束兰、梅儿、萍儿、凤儿突地娇喝一声,皓腕齐扬。 武当道众立刻有数十人倒地,顿时乱成一片。 只见倒地道众身体逐渐萎缩转眼化作一滩黄水。 道众中忽传出一声:“无量寿佛,好狠毒的暗器。虽然狠毒,也有打完之时,贫道剑阵一经发动,尔等立成肉泥。” 常柏呈朗声道:“休怨我等心狠手黑,你只放出那日拜山少年,我们立即可化干戈为玉帛。” 道众中飘出一声阴恻恻冷笑声道;“本山如许惨死,如何算法?” “贵山只放出那少年再说也不迟。”常柏呈朗声道。 “那少年日前问山未逞,即未再来,你等硬栽诬指,武当岂是怕事的。” 常柏呈朗笑道:“难道我等就是怕事的?贵派掌门怎避而不见?分明是做贼心虚,不敢见人。” 常大侠话音未落,只听左侧一突石悬崖上飘来一阵深沉的冷笑,笑声中十数条身影电疾落地。 常柏呈抬目望去,只见是一虎目狮界羽衣丰冠长须道人,目中冷电射人,煞是威严。他身后除了道众,还有一僧一尼,常柏呈知道那就是司马丽方所说的曼因师太和紫竹大师。 正观望之间,忽道众中闪出一人,趋向狮目虎鼻老道身前低语了一阵。只见那长须道人浓眉一紧,怒声道:“本座接任武当掌门以来,严令门下在山清修,不得过问江湖之事,亦不得无故结怨,你等无故闯山情理安在?” 常柏呈微笑道:“只求放出闯山少年,非为别故。” 武当掌门不禁一怔,说道: “四日以前,本座坐关之时,诚有一少年上山寻静明师兄……”说着,转目望了曼因师太、紫竹大师一眼又道:“经峨嵋曼因神尼、紫竹大师劝阻,那少年扬言,三日后必来相晤本座,本座开关闻知,立命门下候少年再来时,以礼相待,无奈始终未见那少年光临。施主人慨误听传言,诬本山囚那少年,故轻动无名大火,以致闯山伤人。” 常柏呈淡淡一笑,道:“只怕是掌门人推诿之词吧?我那位老弟一诺千金,言出必行,断不会不来的。” 武当掌门正色道:“本座开关后,一直就陪着曼因师太、紫竹大师,始终寸步未离,那少年拜山,岂有门下不通报之理,本座决非怕事之人,不信就请问两位高僧,也可证实贫道之言不差。” 曼因师太心中早就疑惑岳洋为何未来闯山,必是遇上什么事,今听武当掌门此话,立即合掌应道:“这位施主,武当掌门并未谎言。” 常柏呈不禁一怔,贺束兰等女杰也个由面面相觑。 突然,一条黑影划空电泻而下,身现之处止是岳洋。 只见岳洋指着老道怒喝道:“老贼休得谎言,你命人假冒掌门,诱少爷进入山腹,囚在室中,怎奈天下从人愿,少爷依然出来了。”接着面色一寒,喝道:“王声平,还我父母命来。”原来这武当掌门就是王声平。岳洋话毕,一掌疾挥而出,狂风顿涌,有排山倒海之力。 王声平面色一变,双掌“排山立鼎”劈出。 轰地一声巨响,王声平惜势飘出,身在空中大喝道:“神尼、高僧,贵派既与本山结盟,快联手歼敌!” 曼因师太、紫竹大师立时出掌,向岳洋攻去。 康风兵一声大喝,扑向正声平,身形未停,双掌已出。 贺束兰等人逼向道众。 岳洋见曼因师太、紫竹大师双双攻来,不禁一呆。 “他们为何相助王声平呢?” 思索间,双掌往外一引,将攻来掌力引往两侧,但两臂仍微微一震。 曼因师太冷笑一声,掌势一变,幻出满天掌影,去攻岳洋满身重穴,道:“紫竹师兄,有我一人足够,请你去相助武当道众,对付那些来人。” 紫竹大师转身大袖一挥,掠向常柏呈等人而去。 岳洋见曼因师太如此,暗哼了一声,掌式相迎。忽听曼因师太低声道:“贤侄,报仇不宜操之过急。老尼如不出手,就有叛门之罪,不可以私怨误武林大局。”说时,掌势加快。 岳洋闻言立刻向贺束兰这个方向掠了过来。 武当道众凛于贺束兰暗器毒辣,见贺束兰等一步一步逼近,均舞起一团剑影护住自己的身形。 紫竹大师正落在贺柬兰、常柏呈身前,合掌道:“诸位施主,趁早抽身,恕贫道要开杀戒了。” 贺束兰冷冷笑道:“大师,佛门中人既逃出三界去,不在五行中,为何妄动无名,助纣为虐?” 紫竹大师低眉沉声道:“金刚怒目,所以祛六魔,佛门虽云慈悲,也有迫不得已之时。女施主杀害无辜,老衲不得不以杀戒来止住这种局面。” 紫竹大师语音刚落,忽听岳洋一声喝道:“兰姐住手!” 贺束兰撤掌抽身疾退,岳洋电泻落下,说道:“兰姐,小弟并无损伤。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不如下山再说。” 只听一声轰然大震,但见康风兵与王声平撞了一掌,两人各各震得后退丈余,两人不禁一惊。 岳洋立即扑向前去,双掌猛劈王声平。不料曼因师太、紫竹大师双双联袂掠至,同声道:“小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两股猛厉佛门掌力,迎向岳洋。 一接之下,岳洋身形倒退出两步,转对康风兵道:“老爷子,我们走!” 康风兵道:“也好!” 于是,十数人疾疾离开,杳入茫茫谷中。 曼因师太、紫竹大师目送岳洋远去的身形,心内暗暗叹息不已。 王声平目露怨毒之色,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第十二章 一榻暗香 千峰秀色 上琼台观三清大殿中,王声平与曼因、紫竹大师分宾主落座。 王声平道:“两位方才让他们安然离去,不知何故?” 曼因师太答道;“若不如此,贵山将贻人口实,难以洗刷。” 主声平闻言一怔,道:“贫道不懂神尼话中用意。” 曼因师太道:“这是掌门人当局者迷。想那少年突然身现,所说有人假冒掌门接待他,诱他人得石室囚禁,幸而得以逃脱罗网等情,定是事实,倘若传扬出去,世人必谓贵山戒律不严,并非清修之地。掌门之尊怎能假冒?岂不贻笑武林。” 王声平愕然道:“防口甚于防川,放他们逃走,就能使之不说么?” 曼因师太道:“掌门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尚能安然离去,即使是故作歪曲,信口开河,恐也无人相信,囚禁石室是何所在?除非深仇大怨才如此做法,怎能让他轻易离去?武林中人莫不精于析理,岂可事事尽让他们相信呢?” 王声平深觉有理,不由哦了一声,说道: “神尼高见,顿开茅塞,钦佩至极。不过贫道决不信门下有此大胆之徒,假冒掌门之尊。本门自祖帅爷开山以来,一向都是戒律森严……” 曼因师太不待王声平说完,即微笑接道:“贫尼也是不信。” 紫竹大师忽道:“那少年既向掌门人口称还他父母命来,难道掌门人不知这个少年的出身来历?” 王声平面色微变,倏又敛去了。 “贫道一生之中未曾有过杀害生命之事,所以贫道有意拦下,询明情由。二位既开口让他们离去,贫道自是不便强留。” 说着一笑道:“那少年倘非惑词诬陷,定然再度闹上武当,届时贫道务必问他一个水落石出不可。” 曼因师太、紫竹大师心中明白,王声平与他们两人在天柱峰金顶玄武殿中密约结盟,显系有意安排,暗中命人假冒掌门诱因岳洋,才是真情,岳洋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也决无虚假,无奈自己不能捅破,否则与他俩今后作为,反为不利。曼因师太向紫竹大师略示了一下眼色,双双合掌稽首立起告辞。 “尚我两派结盟事,若等照掌门人意思,回山禀明。 叨扰贵山多日,容后逍谢,我们即刻告辞。” 二人走出上琼台观,王声平送至三天门,才停住身形。 王声平目送紫竹大师、曼因师太两人身形消失后,仁立良久,暗暗发怔。他想:经贺束兰等这一闹,武当门下已死伤多人,岳洋又突然现身,他不禁大为震惊,只觉坐卧不安。又想:昔年为盗岷江,死在自己手下的人无数,这少年不知是何人,尤其是蒙面少女异常神秘,分明是一极难惹的人物。王声平想及此事,多年的心病再度引发,似一块大石直压在他的心底,只感喘不过气来。 王声平正想心事,突闻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掌门人!” 王声平不禁一惊,转身回顾,只见静普道人满脸忧容立在面前。他浓眉微剔,对静普道人说道:“静普师兄,你也未免太人意了,怎会让那小子识破你是假冒的,又怎么让他轻易的逃出了地下洞穴呢?” 王声平语意森沉,不怒自威。 静普道人说:“掌门人有所不知,将那小子诱囚地穴铁室之前,一直未被其识破愚兄是假冒掌门。如愚兄猜得不错,谅这定是静空师弟所泄漏……” 王声平面目一变,大怒异常。 “他人在何处?传他上琼台观,本座将严加治罪。” 静普道人嗫嚅道;“静空师弟死了,被那小子双剑杀死……” 三声平不禁心神又是一震,双目瞪在静普道人面上。 静普接道:“毛病就出在那一双利剑上。厚达两尺的铁墙竟被小贼切穿一块,小贼逃出四室,地穴曲径密如蛛网,本不易逃出,正好静空师弟送水粥进入地穴,为小贼暗算制住,逼供吐出……” 言犹未了,王声平神声大变,急喝道:“师兄,你我快去地穴。” 两人急转身形,电闪如飞般上得琼台观而去。 王声平与静普双双走人地穴,只见静空倒在出口市径尽端转角处,五脏六腑翻溢出外,目不忍睹。 这位武当掌门顿了顿脚,怒哼一声,逞向囚禁武当三老石室掠去。 掀动暗钮,暗门缓缓开启,王声平与静普一掠而入。 武当三老等人见王声平入室,均闭上双目无动于衷,心中料到岳洋必已脱险离去,暗暗欣喜不已。 王声平见被囚之人一个未缺,心中大宽,他深恐岳洋暗随着静空到了此室,救了三老等人,遂冷哼了一声,转身同静普师兄出室而向地面掠去。 静普低声道:“掌门人,这小贼来历你可知道?” 王声平摇摇首,低喟一声道:“本座也是不卸,然而只要这小贼一天不死,只怕老朽将永无宁日了。” 说着略略一顿,又道:“小贼日内必将再度问山。师兄,速召八大首座真人共商大计,再对峨嵋事作些商定。” 岳洋、贺束兰出得武当山外,一路上贺束兰埋怨岳洋为何不告而别,嗔容满面。 岳洋偷觑贺束兰一眼,只觉贺束兰果然比前消瘦不少,不禁心生愧疚,忙连声附在贺束兰耳边致歉。 好不容易赔了千万个不是,贺束兰方始转怒为笑. 岳洋满面优容,惦念着内方山解救丐帮弟子之事,虽急欲赶去,但此时此地说不出口.虽事关丐帮荣辱,却不便与贺束兰道出,求她相助。 此外,他又想到受武当三老蓝星羽土等人重托之事,虽然此刻贺束兰等人正是一大帮手,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使岳洋认为沈逢春等人究非侠义之士介于正邪之间,使人有扑朔迷离之感,数度欲言又止。 凡事不关心则已,关心则乱。岳洋面上不由如罩上一层忧云,频频目注智狐常柏呈。他深知常柏呈才华过人,与他商量必有良策,无奈他被贺束兰牵住不放,无法脱身。 突然,贺束兰娇笑道:“洋弟,你一双宝剑从何处得来?我似曾见过。” 岳洋突然忆起诸衡之事,忙道:“兰姐,此乃诸衡之物。诸衡叛教与令尊为敌,与三元帮勾结,被小弟无意中擒住……” 贺束兰立时花容失色,高声叫道:“诸衡现在何处?” 同行三人闻贺束兰话声,均不由一怔,注视着贺束兰。 岳洋道:“因小弟急于赶往武当,带着他同行不便,被小弟点住穴道,暂囚于小弟新交好友之处,断不会逃走、” 贺束兰面露忧容道:“诸衡可对你说出真情么?” 岳洋摇首微笑道:“小弟因急于赶往武当,无暇逼问。” 贺束兰芳心稍宽。但总不信诸衡在被制之下,不会吐出真情,遂问岳洋: “岳洋,你是怎么遇上诸衡的?” 岳洋便约略说了一遍。 康风兵已经把诸衡之事听得一清二楚,急忙将贺束兰拉在一旁,低声问道:“诸衡未向岳少侠说出真情么?” “洋弟说未问诸衡,我有点不信。”贺束兰道。 康风兵:“岳少侠知道倒是无妨,但恐他将匡庐隐秘尽泄于三元帮,为你又带来无穷祸害……” 他们在一旁密谈不提。 但说岳洋趁机快步走在常柏呈身后,也将他拉在一旁,把此行详情一一告知常柏呈。 与其说他敬佩常柏呈才华,不如说他与常柏呈一见如故。 常柏呈一则有心报答苏雨山相救之恩,再则感于岳洋肝胆相照。他两人立在一旁密语,已为贺束兰瞥见,内心更加忧急不已,忙与康风兵诸人商量,万一岳洋知道匡庐其父隐秘反脸而去,这可如何是好? 她对岳洋情深似海,甘为情死,一向了无所惧,惟惧岳洋离去。 康风兵知贺束兰用心,脑中突泛起一个念头,忙在贺束兰耳例低语了一阵。 只见贺束兰满面绯红,娇羞无比,低首胸前,对康风兵说道:“干爹,这怎么成?难道除此别无良策?” 康风兵长叹一声道:“兰儿,我比你父亲还要疼你。你当知男儿志在四方,要岳少侠片刻不离你身旁,势在难免。要知明事达理之人,心头无时无刻不以报仇雪恨方要,不得已连儿女深情也放一边儿。我并非说岳洋少侠薄幸寡情,要知他对事莫不审理权情,谁先准后分得极为清楚。兰儿,你素有知人之明,岳少侠是否始乱终弃之人? 除此一策,无法定你俩夫妻名份,倘使旁人捷兄先登,试问兰儿将何以自处?” 贺束兰不禁心中一惊,哼道:“是呀,洋弟丰神俊逸,倜傥不群,谁个少女见他不情深一往!玉钟山小别后,即有卫英香,目前才分别三两日,又遇上了个乔亦静,万一……” 想到此处,不禁芳心烦乱如麻,垂首久久不起。 康风兵义道:“兰儿,你想清楚了没有,我决不会勉强你。” 贺束兰虽是千肯万肯,可是这种事怎能启口,闷声只是不答。 康民兵原是过来人,心中恍然,道:“这件事交与我吧!” 贺束兰点点头。 那旁岳洋正与常柏呈商议搭救丐帮人物良策。 只听常柏呈叹息一声,道:“少快用心可感,无奈操之过急。你这一吩咐宁千率门下赶往内方山搭救,反倒驱之于死地。” “何原故?”岳洋惊道。 “凡算计人者,莫不先防自己失风,走漏消息,必预留迟步或辣毒手法。宁千此去,必有凶无吉。” 岳洋对常柏呈信服备至,闻言只急得六神无主,目露忧容道:“这是在下失策,看来你我非立即赶去不可。” 常柏呈摇摇头。 “天下事欲速则不达。事关丐帮荣辱,干系重大再则武当三老也必须设法救出。此理犹若下棋,落子须分前后,一着不慎,不就满盘皆输了吗?待常某仔细考虑如何?” “全仗常大侠做主。” 这时贺束兰一闪而至,慢声说道:“洋弟,诸衡现在何处?” 这时康风兵也过来,闻言哈哈大笑:“兰儿,急不在一时。我等自夏口赶来武当,一路上滴水未曾入口,也该稍作休息。我看先去襄阳饱餐一顿,再找上一家好客栈住一宵,明日再去如何?” 贺束兰玉颊泛出两朵红云,娇羞无比,说道:“但凭干爹吩咐。” 康风兵又是呵呵大笑,倏出右掌一把拉住岳洋肩膀,道:“贤侄,我们同行,途中咱们正好谈心。一到了襄阳,全被兰儿占去了,老朽可没说话余地了。” “康大叔取笑了。”岳洋不禁脸上一红,说道。 大笑声中,各各身形疾展。 襄阳城内,一家当地最著名的大利客栈。 此处非但房间洁净,而且附设酒楼,庖厨精湛,甚是合口。 他们在酒楼中占了三张席面,以屏风阻隔,狂欢豪饮起来。正是: 水陆纷陈,飞觞醉月, 杯盘交错,行令猜拳。 整整吃至月上柳梢,万家灯明时,才尽兴回归内院。 康风兵挑选一座十分雅致独院与贺束兰及婢女居住,圆洞门两侧附有一付对联,联上云: 一榻暗香熏醉梦, 千举秀色送余杯。 康风兵迷着眼大笑道:“好俊雅的联仗,端的是应景应时。兰儿,这座独院让与你们居住,还合适么?” 贺束兰只浅饮了数杯,已是醉色上脸,闻言低声道:“只住一晚上,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呢?” 康风兵面向岳洋道:“贤任,天色尚早,你陪兰儿谈谈,再去老朽室内,有话与贤任商议一二。” 岳洋不知是酒醉,抑是羞赧,脸红着应一声“是”。 康风兵与常柏呈转身离去。 只听康风兵高吟之声:“-……榻……暗香……熏……醉梦……,好个暗香余梦,……哈哈……” 贺束兰心中明白,这是康风兵语意双关,借醉暗示,这付对联又是这么巧合,更是使她娇羞不胜,两只星眸一扫岳洋,低头一笑道:“洋弟,请!” 岳洋酒醉烦渴,头重脚轻,身形已感飘飘然,笑道:“兰姐,数日不见就生分了许多,哪来这么多礼。”身不由主地走入。 室内布置不俗,一列五间,窗明几净,桌椅均是用上好紫檀木所制,壁悬诗画真迹,使人神志一爽。 岳洋频频赞好。 贺束兰娇喝一声道:“你坐下吗!空自赞好又有什么用,这又不是家。” 岳洋不禁一怔,忙道:“好,好,这就坐下。”抬过最近一把木椅坐下,笑道:“小弟子然一身,飘如泛梗,只是随遇而安,可谓处处为家不是家。” 贺束兰也在对首坐下,随身六婢侍在她两旁。 岳洋说话时,目光接触萍儿、凤儿,只见萍儿、凤儿不胜娇羞,频频注视自己,倏又想起治伤前情,不禁怦怦心动,面上飞热,赶紧移注贺束兰面上。 只见贺束兰剪水双眸含有笑意道:“大丈夫应安家立业,你既有此意,何不及早良图,总比现在这样好!” 岳洋摇首道:“大仇未报,何以为家。” 梅儿忽笑道:“我去泡上两杯香茶,清清热酒烦渴。岳公子你别走,好好跟姑娘聊聊,别惹她生气。” 岳洋赧然一笑道:“这个小弟知道,不劳梅姐吩咐。” 梅儿惊鸿般一闪而去。 梅儿是奉了康风兵授意而去,贺束兰也并不知情。 此刻,贺束兰虽是勉强应允康风兵之语,但她严谨自守,玉洁冰清的性格,无论如何做不出投怀送抱,色授魂与的模样,不禁小鹿撞胸,六神无主。 岳洋忽见贺束兰神色有异,诧道:“兰姐,你是怎么了,莫非体不胜酒,有点醉了,唉……” 贺束兰白了他一眼,佯嗔道:“别胡说,我哪会醉,你倒是真醉了。” 五婢格格娇笑不止。 贺束兰强作镇静,将岳洋别后江汉间劫杀情形道出,并埋怨岳洋不辞而别,几乎搞得人心惶惶。 岳洋只有陪笑谢罪。 贺束兰只与岳洋相对时,一直保持着娴静温婉,和谐恬适的心境,但偶然岳洋离开她时,她那绝世风华中又含蕴有一种独特的、忧郁的神情罩于面上。 贺束兰本是一个深具才华的少女,明知岳洋来历有点离奇,说不定岳洋会与自己站在敌对地位,令她最担忧的就是岳洋离开自己后,武功突飞猛进,罗浮、桂林二处现踪都是与自己方面极为不利的。 她心中明白,倘岳洋与自己格格不入,若在别人而言,她早将他杀死灭迹了,岳洋却另当别论。她深深爱着他,这是一种稀有的爱情。但她不能问,也个能对岳洋事事盘询,否则,问题一经引起后,立即破坏眼前的和谐,而且断送了自己的幸福。 她知道岳洋在她生命中占有极重的分量,失去岳洋,她只有死,除此以外,别无第二条路径。 岳洋对贺束兰恩爱备至,但他一念及大仇未报,未敢妄起家室之念,只能在眼波上供养,极力控制自己。 正当彼此笑谈时,梅儿走了进来,盘托两盏香茗放于几上,嫣然笑道:“这是下等普洱茶,且能解酒除渴,两位请快用吧?” 其实,此是一个诡计,非但岳洋不知就里,既使贺束兰也被瞒过。 岳洋谢了一声,托起茶碗,梅儿忙向其他五婢一使眼色,掩好门户悄然退入邻室。 贺束兰见岳洋托起碗,自己亦端起,揭开碗盖,只见水色澄澈,一股清香直扑入鼻,禁不住赞道:“好茶!” 两人一饮而尽,岳洋回味无穷,笑道:“果然好茶,此真是:石鼎煎香俗肠尽洗,一碗偿来风生两腋。” 贺束兰白了一眼,道:“又在姐姐面前卖弄满腹经伦了,说穿了真一钱不值。” 说话间,岳洋忽觉丹田小腹间一片火热,肢体有异,尚在思忖之际,已是欲念丛生,一双星眸中似燃烧着两团火焰,逼视着贺束兰,似饥如渴。 贺束兰也是一样,只感一缕春意飞布全身,浑身酥软无力,乍睹岳洋眸中火头,不禁心慌意乱,一颗心急剧在跳,她知着了梅儿的道儿,奈何…… 只见岳洋一个虎扑,将贺束兰一把抱紧,贺束兰不禁颤声惊呼道:“洋……弟……你……你……” 这时,岳洋已是完全失去理智,抱紧得贺束兰几乎喘不过气来,嘴不停地吻着贺束兰玉额粉颈。 贺束兰撑持乏力,任由所为,仅只娇颤出声,微闭双眸,但凭春情洋溢。 六婢已飘身出外布桩,镇防有人进入。 烛火渐暗,春意无边…… 贺束兰璎璎啜泣,梨花带雨。岳洋却睡意正浓。 她伸出右手拉过一条薄被将自己与岳洋盖住,岳洋脸色似红透苹果似地,稚气未脱,如枕母怀般无限依恋。 贺束兰为何哭泣?她担心不知是喜剧还是悲剧。但既失身于岳洋,当拜三从四德,勿违夫子之训。然而岳洋呢?他若一觉醒来,发觉中了圈套,作何想法? 她不敢交睫,怕岳洋趁她熟睡时偷偷地离去…… 晨鸡初唱,距黎明尚远,岳洋朦胧之间忽觉有异,睁开双目,只见抱着兰姐而睡,兰姐星眸流泪,不禁大惊,意欲起身。 贺束兰一把搂住岳洋,悲拗不已道:“洋弟,你害姐姐了!” 岳洋不禁发任,道:“兰姐,小弟该死,怎么做下这种糊涂事。”隐约想起刚才冲动情景,不胜羞愧难言。 贺束兰幽幽说道:“事既铸成,无可追悔,洋弟,你将姐姐如何处置?” 岳洋答道:“小弟愿作姐姐终身不二之臣,只求姐姐不斥责小弟!”他只觉兰姐肤柔如滑,如兰幽香直袭人鼻,再度不能自制。 岳洋对贺束兰敬若天人,姐姐如师,恐她真怒,忙道:“兰姐,小弟疑心梅儿所送茶内一定有鬼,不然小弟怎么……” 贺束兰娇羞道:“谁说不是,我也中了这诡计,这死丫头!”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怕你不告离去,惹姐姐伤心,再则她们也有私心。” “她们有什么私心?” “你真不知道么?梅儿也爱上了你,何况萍儿、凤儿又被你救过性命,她俩洁白身躯为你所见,决意非你不嫁,你还装什么痴呆。” 岳洋睁大双目,摇首道:“这如何使得,小弟坚决不允。” “你敢!” 岳洋低叹一声,暗忖:“木已成舟,身不由主,看来是无法拒绝了。”他想起恩师前事,自悔终于铸成大错。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他不想步其恩师后尘,引起许多无谓情仇,遂毅然道:“兰姐要小弟应允也可,除非……” “除非什么?” 岳洋咬耳低语了几句。 贺束兰羞嗔道:“坏死啦,姐姐不要听你这话。” 岳洋急一掌挥向几上,烛火熄灭。 金鸡报晓,天边染透紫霞,院内露地草绿,薄雾霏霏。 忽然,窗外飘来康风兵朗声大笑,道:“两位大喜了!” 两人顿时胀红满面。贺束兰娇唤道:“干爹!都是你!” 庸风兵笑道:“兰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谢大媒,反倒埋怨我,好!好!我今后不管你们的事就是!” 贺束兰闻言,拉着康风兵只是不依。 康民兵张嘴笑个不停。 这时,智狐常柏呈走进院门,满面笑容向岳洋抱拳相贺道:“恭喜少侠!” 康风兵双眼睁得又圆又大,惊诧道:“常老师,你怎么会知道的?老朽本欲少时才相告常老师,看来什么事都难逃常老师双目,真是才智无双。” 贺束兰绯红着脸,一溜烟逃回室内而去。 常柏呈笑道:“老英雄昨晚挽着在下叙谈,所说尽是些不着边际之室,在下已是恍然明白老英雄用心,其实这少侠与贺小姐本天生佳偶,一对璧人,在下也要力促其成,不想竟是迟了一步,媒人花红全落了个空。” 康风兵大笑,迈入贺束兰居室。 岳洋忙拉着常柏呈低声道:“常老师,请有以教我?” 常柏呈笑道:“少侠得如此佳人,有得力臂助,可喜可贺。”说时示以眼色,禁止他再说下去。 突然,一个浓眉凤目黑脸大汉疾趋入内,高声唤道:“康老爷子!” 康风兵一掠而出。 “什么事!” “客栈外雪莲教主金臂人卫飞龙父女率领十数教下高手,扬言要见康老爷子,要与老爷子叙话。” 康风兵闻喜一怔,道:“他怎么知老朽在此?”倏又怒容满面道:“卫飞龙背盟,反与江胥卒勾结,狼狈为奸,这等无耻小人,老朽正要找他,与武林除害。” 说着,大步跨出院外而去。 岳洋闻得卫英香也同来,不由脸色微变。 常柏呈已明就里,低声道:“老弟赶快戴上面具,换一身宽大黑衫,出去暗中相助康老英雄。” 岳洋点点头,只听贺束兰一声娇呼道:“洋弟,你进来,我有话要说。” 常柏呈微微一笑,疾掠出院而去。 岳洋定了定神,走进室内,只见贺束兰斜倚椅上,手托香腮,嫣然笑道:“洋弟,你那香妹来啦,不想出去见见?” 岳洋俊脸不禁一红,苦笑了笑。 “兰姐,你现在还打趁小弟么?” 贺束兰容颜一正,道:“姐姐井不想让你做负心人,你若能挽住卫英香,对任何方面均大为有利,你去吧!” 岳洋想不到贺束兰如此大量,心中大喜,道:“兰姐,你不去么?” 贺束兰双面排红,嗔道:“你这呆子,我还能去么?” 岳洋茫然不解,无暇思索,忙戴上人皮面具,找了一件黑衫穿上,疾逾闪电而出。 出得大利客栈,只见门首街心聚立着数十余人。 岳洋首先一眼就发现卫英香,她仍是一身红色罗衣,云鬓斜垂,肌肤胜雪,俏丽可人,剪水双眸中隐泛阴郁神情。 他略一转目,又发现云雾山主王萌远,及一惹目的人物在内。 这人胡瓜长脸,颌下光净,两目开合之间,寒电逼吐,面色阴冷,嘴角噙着一丝阴笑,一件法白长衫在风中不住地飘曳着,似一具木立的僵尸。 紧旁着卫英香的是个年约四旬开外的中年青衫秀士,面色白暂,五官端正,目若朗星,颌下三绺黑领,双腕以下皮肤涂出淡金色的光彩。 岳洋一见,就知是卫飞龙无疑。 卫英香一见康风兵等人出来,立时端详众人面目,欲寻出岳洋是否在内,但未瞧出易容换装的岳洋,大为失望。 康风兵面含笑容,目注卫飞龙供了拱手道:“卫教主名震南天,老朽企慕已久,不知卫教主来此,欲见老朽所为何事?” 卫飞龙微笑道:“一来拜望康老师,再则还有要事求救,此处乃繁华市上,惊世骇俗,多有不便,不如暂屈尊驾,移趾于南郊枣林一谈,可好?” 康风兵豪笑道:“老朽遵命,请!” 卫飞龙微微一笑,一挥手掌,率着众人快步而去。 康风兵随着群雄相继奔出,只有智狐常柏呈阻住岳洋道:“卫飞龙知我等在此投宿,分明他去了武当,闻讯循迹而至。依我看来,他此行目的当在少侠与贺姑娘,急于求取广成二宝。他约康老英雄前去枣林,计在调虎离山。暗遣能手入栈,以图生擒少侠、贺姑娘。少快速回,与贺姑娘潜隐枣林隐处,伺机暗助。”言罢,双肩一动,疾飞而去。 岳洋速回钱内,见了贺束兰,将常柏呈之言叙出。 贺束兰忽娇面泛霞,附在岳洋耳旁小语几句。 岳洋不禁轩眉一笑,忙取出一粒长春丹,道:“兰姐请服下,小弟掺你行吧!” 贺束兰接过咽下,粉拳捶了岳洋一把,嗔道:“都是你!”又唤出邻室梅儿等六女婢,同行而去。 梅儿六女见了岳洋,只是低眉娇笑。 贺束兰不胜娇羞,娇喝了一声。 “我们走!” 岳洋匆匆背上双剑,迅如星飞般当先越过院墙,诸女紧随身后。 他们一落在墙外,忽见数条身形迅捷若电从屋面掠过,向院内落下,均止步紧贴着墙根不动。 忽听院内传出一声娇喝,道:“怎么这贺姓贱婢不在.莫非她已先康老贼离开襄阳了么?” 另一人道:“速回去禀明教主,免得因此误了大事。” 这时,贺束兰取出四柄剧毒小剑,交与岳洋示意除之。 只见四条人影升拔屋面,一闪而逝,入沉夜之中。 岳洋身法更快,掠上屋面至四人之前,反身一鹤冲天而起,疾泻落在四人面前,掌中四剑分射而出。 四人只觉面前飞落一团黑影,瞧也未瞧清,只觉胸前一凉,相继惨叫出声,倒毙于屋面滚下。 贺束兰及四女飞掠而至,在四尸未曾坠下屋面时,探手起出剧毒小剑,望着岳洋嫣然一笑,低喝一声:“我们走!” 四人转身如飞而去。 襄阳南关约莫五里之遥,官道左侧有一片无尽的枣林,枣实累累,红透坠技,随风弥漫着缕缕清香。 林中光线暗淡,双方对峙而立。 金臂人卫飞龙首先发话了: “康老师,听说武林奇珍广成二宝落在贵方,不知确否?” 康风兵微笑道:“江湖传闻,本属无稽,老朽亦在追查此事。但据老朽所知,为罗泰所得。罗泰投在三元帮内,卫教主与三元帮结盟为何舍近求远?” 卫飞龙不禁一怔,说道: “罗素为贵方掳去,连同贵方柯姓少女一齐失踪,康老师说对此事不知情,显系推诿之词。” 康风兵目中怒光四射,沉声道:“何凤儿被江胥卒掳去,拒不交还,尚谎称失踪,哼哼,老朽与他誓不两立。” 康老爷子杀机满面。 他神情装得很象,由不得卫飞龙不信,暗道:“难植江胥卒是谎言相骗于我么?”不禁犹豫起来。 事实上对广成二宝下落,康风兵的确一无所知,才能如此振振有词。 岳洋与贺束兰诸女在林子暗处窃笑不止,贺束兰道:“干爹也真会说谎。” 何凤儿道:“这样一来,我就不能再与他们见面啦!” 岳洋忙取出一付人皮面具,递与凤儿,低声道:“你带上就不妨事了。” 凤儿一睑通红,目光不敢正视,只伸手接过。 这时,卫飞龙沉吟未答,云雾山主王萌远阴恻恻一声冷笑,道:“此事暂撤开不提。王某此来,要报却火焚群雄之仇。武林生灵何事,竟遭此惨劫,你活一天,武林这个局面就永无宁日。” 康风兵大喝道:“你是什么人?配管老夫的事?” “姓康的,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周年忌日,你还狂个什么劲儿,老夫就是云雾山主王萌远。” 康风兵杀机大发,狂笑道:“请放手过来一试,老夫岂是怕事的!” 王萌远怒哼一声,身形猛近,一招“横山断云”劈了过去。 康风兵疾纵右挪,挥掌迎去。 一声巨震,潜力猛接,气流盘漩中两人均退出三步。 金臂人卫飞龙身形一定,迅疾无比地落在两人之间,微笑道:“王兄暂勿动手!”继而目注康风兵道:“卫某劝康老师等防卫某去夏回一行,与江胥卒面对面澄清广成二宝之事,可免杀身之危。” 康风兵纵声狂笑,高亢人云.令人神悸…… 卫飞龙面目一变,道:“康老师,是逼迫卫某以兵刃相见么?” 康风兵笑声一住,倏又面色一沉,道:“你卫飞龙虽在江湖小有名气,但在老朽眼中,你还不配指示老朽。” 卫飞龙淡淡一笑。 “目前不是徒逞口舌之时,卫某若无自信,也不会轻率出口,既是尊驾不屑与卫某动手,这片枣林之内,我已安了天网地罗,你若能闯出,卫某决不相阻。” 说时,枣林中微微可以觉察一片衣袂破空之声。 康风兵不禁心神微震,凭他极为敏锐的耳力,已觉察四外有人。 智狐常柏呈面色沉静,目光缓缓移向四面,默察形势。 岳洋及贺束兰诸女隐在一株巨大枣树上,繁枝密叶中,已窥见参差林木中人影纷纷,一晃而逝。 这些人中不少身法迅捷,落足无声,不言而知,都是江湖能手,看来卫飞龙处心积虑,不让一人漏网。 忽听康风兵纵声大笑,道:“卫飞龙,恐怕今日遭劫的不是老朽,而是你们。” 又道:“空言无补实际,老朽愿领教卫教主卓绝武功!” 卫飞龙颌首道:“康老师豪气逼人,卫某佩服至极。”手掌一摆,即待抢攻出去。 突然,常柏呈一朗声道:“且慢!”说罢,慢步走向场中。 卫飞龙口注常柏呈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呢?” 常柏呈慢吞吞答道:“请问今日是混殴的场面,抑或卫教主与康老英雄单打独斗呢?由你自定。” 卫飞龙不知常柏呈话中含意,不禁一怔,答道:“此话是何用意?” “倘使混殴场面,兵凶战危,双方若不拼至最后士卒一兵,势必无法罢手,何况卫教主目前也无必胜把握!看来卫教主是中了江胥卒借刀杀人之计,令其胜可坐享其成,败可除去心腹大患。” 卫飞龙是显然为常柏呈之言打动,不禁心神一沉,忖道:“一山不容二虎,此人之言诚然无虚。”然而表面上他却无动于衷,傲然一笑道:“单打出手却是如何说法?” 常柏呈道:“倘若康老师不幸不敌战败,我等自当束手就擒,卫教主若不胜……” 卫飞龙大笑一声,道:“你是想让卫某网开一面么?要知卫某生平行事出手,若无必胜把握,决不贸然一试,你休做侥幸之想。” 常柏呈冷冷答道:“康老师也不是无能之辈幸存之人。” 正说着,胡瓜长脸,面目如冰的怪人闻言电闪而出。 嘴角噙着一丝阴森,鬼笑道:“鼓舌如簧,危言耸听,老朽先毙你于掌下。” 一掌“长风破浪”疾拍而出,立时一股冰冷澈骨寒罡应掌而出。 常柏呈身形疾逾飘风.斜跃出两丈,冷冷说道:“玄阴鬼君,你以为我不识你的来历么?你空在黎田岭勤修玄阴寒罡多年,‘精促’‘气海’‘带脉’三处穴门,依然不能封闭自如,尚妄想与人争一日之短长,岂不是自寻死路一条?” 玄阴鬼君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暗暗大惊道:“此人是谁?怎么他竟会知自己武功护练不到之处。”心中一阵发怵,目光上下打量常柏呈,脑中思索此人来历。 康风风更自惊异常柏呈的才华,听出常柏呈喝破玄阴鬼君三处穴门,是暗暗指点自己出手来取那三处穴道,可获必胜,遂斜掠三丈,一落在常柏呈身前,怒目沉声喝道:“没你的事,还不与我退下。” 此是作样,常柏呈当即应了一身,落身退下。 这时康风兵向玄阴鬼君微笑道:“老朽领教!”说时起身而上,右手一扬,拍了一招“金丝钓鳌”,迅如电火,拍向了玄阴鬼君的“气海”穴。 玄阴鬼君心中一惊,暗道:“这老鬼偷学了乖,我岂是这般等闲之人。”右掌一式“玄鸟划沙”封向康风兵来掌,右手倏忽之间已拍出五式。 康风兵一面挥掌快攻,一面却以奇奥的身法闪避那玄阴寒罡。 他那快攻的掌式中,招招不离玄阴鬼君“精促”“气海” “带脉”三处穴道,力势沉猛已极。 玄阴鬼君被逼得连连门招,掌势一发即下,激怒异常。 他在康风兵急风骤雨般一轮急攻之下,非但要连连护住自身三个要穴,而且玄阴寒罡也不能运用五成,只仗着身法灵活,算是落了个平手。 金管人卫飞龙目光凝在康风兵身上,留心默察他的身法。 然而,智狐常柏呈却用锐利的目光留心在他父女身上,卫英香忽向卫飞龙低声问道:“爹,你看康风兵武功如何?” 卫飞龙答道:“此人武功卓绝,现与玄阴鬼君对手似尚藏拙,不至必要时,他不会施展惊人武功……” 说时,微笑了笑,又道:“但为父自信能胜得过他。” 卫英香道:“爹可是施展金臂化毒旷代武学么?” 卫飞龙点点头,面色微变,低声道:“为父方才约他同赴枣林,他竟毫不迟疑应诺,必是有恃无恐或暗有鬼计。 香儿,你趁他们不注意时,潜入林内吩咐弟兄紧密戒备,他们只要一路闯围,立即万弩齐发,不容一人漏网。还有,为父暗遣四鸟暗搜大利客栈至今未回,你瞧瞧回来了没有?” 卫英香点点头。 阵中突起变化,只见康风兵长啸一声,长身疾外,双掌化指,疾忽如风,手法忽上忽下,奇异无比,竟瞧不出他展出什么武功。 卫飞龙不禁心神猛振,大惊康风兵果然藏拙,不知他还有什么出奇的武学,能再施展出来。 原来康风兵所施展的正是“风云八爪”,内中深髓已得六七,施展开来真个风云变色。 这一来吸引了全场双方的能手,目注两人舍生死战。 玄阴鬼君顿时被困在奇奥凌厉的掌影之下,心中大骇,顿生两败俱伤之念,不顾来爪,双掌运足玄阴寒罡发出。 只见康风兵微笑一声,斜身一侧,让开双掌,突一翻右腕,并指点了过去,这一下对手乱了。 玄阴鬼君竟让不开来指,心中一颤,“气海”穴已被点个正着,张嘴狂叫了一声,一道血箭喷出,人也仰面翻倒,满地乱滚,功力悉被散去。 常柏呈赶紧掠至康风兵身前,低声说道:“卫飞龙必然出手,老英雄切勿让他触及你的身体。” 说时,人又退后。 果然,卫飞龙面目一变,杀机毕露,向卫英香丢了一个眼色后,一步一步地逼近了康风兵。 常柏呈立即一怔,追赶已是不及,倘追入林中遇上凶险,却是如何,不禁心急。 一刹那间,常柏呈倏转喜容,他料定岳洋必然迎接卫英香,眼前之事,定可转危为安,心内大定,脚下偷偷地一寸一寸地移往了一颗大枣树之后。 卫飞龙一步一步逼近康风兵身前,他心存毒计,他预料康风兵等自己走近时,必定立展方才掌法,来擒自己右腕脉穴。这样一来,非但正中卫飞龙下怀,而且料定他必丧生。哪知康风兵一声大喝,双掌“呼”的一声劈山,一股没胸气流应手面出,威势奇猛。 卫飞龙不禁大出意料之外,不敢硬接,身形斜移了三步。 康风兵趁势展开掌势,漫天掌影猛厉罡风,逼了过去。 金臂人卫飞龙毒计未逞,只好迎击,相距七尺,落空对掌,两人身形兔起鹤落,功力悉敌,无分轩轻。 繁枝茂叶中,贺束兰忽向岳洋一笑,道:“洋弟,当真郎心如铁,竟忍心不见卫姑娘一面,让她伤心?” 岳洋双面一热,道:“兰姐,你还取笑小弟么?” 贺束兰面色一怔道:“洋弟,卫姑娘对你是一片深情。 不可负她,我非是爱争风吃醋之人,只要你对得住我就行了。” 岳洋不禁大感为难。 只听贺束兰又道:“林中设伏,卫飞龙必定有毒计,欲将我奶父等一网打尽,只有你能化险为夷。” 说时示意六婢动手清除。 六婢领命,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二十丈方圆之内清除干净。 贺束兰催促岳洋快去。 岳洋心内暗叹一声,飘身落地,忽见卫英香急掠入林,将人皮面具取下,迅疾迎上前去。 林中光线暗淡。岳洋身形如电,卫英香只觉劲风扑来,心方一惊,人影一闪,自己双腕已被捉住。 只听一声极熟悉的口音:“卫姑娘!” 她那双眸于本露惊骇目光,及至瞧清面前立着的正是她朝思暮想,梦魂以系的岳洋。 “是你!”卫英香喜极莫名,一双星眸,不由流下两行珠泪。 岳洋道:“正是在下。在下知道令尊与姑娘是为我而来的。” 卫英香连连摇头,幽怨无比地答道:“你知道我对你的一片心意么?我怎么会让爹爹害你呢?” “但令尊却是不会放过在下的。” 卫英香默然无语。 岳洋又道:“姑娘,眼前势如水火,两不相容,在下劝你不如及早抽身,免得玉石俱焚。” 卫英香凄然一笑道:“你胜不了我爹,与他对拼只会凶多吉少,你抽身远走,不是更好么?何必将广成二宝据为己有,把自己卷入是非的漩涡中呢?” 岳洋说:“姑娘也认为广成二宝是在下取了去么?” “难道江湖中的传言是空穴来风不成?”卫英香目光中显出疑惑之色。 岳洋点点头,说: “确属空穴来风,无稽之谈。” 卫英香道:“既是如此,你随我去见爹爹,与他解释这一场误会,必可化干戈为玉帛,免得你受屈。” “那倒无须。只要姑娘传令撤去林中伏哨,在下自有化解之策。” 卫英香自从奉命于桂林离开岳洋,不久返回,发现岳洋已然离去,不禁哀怨欲绝。询问店伙,才知老道与罗泰三凶之事。她想,岳洋此去,显然已插手是非之中,遂满怀惆怅地下了会仙楼,返回雪莲教总坛。 不久,即得知江湖传闻广成二宝为一俊美少年及老道得去。此后,又听说俊美少年与贺束兰厮守在一处,不言而知,这个俊美少年定是岳洋。 自此以后,卫英香一直闷闷不乐。其父决定不与贺束兰这方结盟,而与三元帮勾结,一意北上,夺取广成二宝。 这样一来,卫英香私愿可偿,芳心欣悦无比,然而如今见得岳洋,却觉满腔心事无处倾吐。 此刻,岳洋命她矫命撤出林中埋伏,不禁无能拒绝,嫣然一笑,点头道:“你在此处等我?” 岳洋道:“姑娘只速去速回,在下在此守候就是了。” 卫英香妩媚一笑,即刻离去。 常柏呈在暗中瞥见,心中慨叹道:“‘情’之一字,乃至于斯,不胜浩叹!”他正暗自感慨,突见岳洋来到身边,便说道:“岳少侠,卫飞龙武功卓绝,康老英雄非是对手,你去替下康老英雄,千万不可让卫飞龙触及身体,此处之事由我来应付。” 岳洋不禁一怔,道:“过一会儿,倘若卫英香回来了……” 常柏呈微微一笑,道:“少侠只管放心,老朽误不了事,包在老朽身上,还你一个卫姑娘就是。” 岳洋俊面通红,取出面具戴上,一鹤冲天而去。 常柏呈立即拔上树梢,与梅儿密语了数句,梅儿含笑应命,纵身而杳。 且说卫英香一入林中,阴暗处突地窜出一个生性鸷猛,背阔腰宽的大汉,躯身与卫英香施礼。卫英香见是大舵主,问道: “四鸟回来了没有?大舵主,教主有命.林中埋伏撤回襄阳待命。” 大舵主似是不信。 卫英香见状,故作冷笑道:“我可把令传到了,误了事可不怪我!” 大舵主答道:“属下怎敢,只是尚未见四鸟返转,深恐其中有变。” 卫英香道:“正因如此,教主才采取欲擒故纵之计,让康姓老贼逃去,我等暗暗跟踪,在他身上找出广成二宝下落。” 大舵主一拍自己脑袋:“属下糊涂,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 急急转身驰入林中,接着传来呜呜低沉的声音,这正是命令伏兵撤退的暗号。 卫英香暗道:“如果爹爹怒我矫命,不知要受什么罪。” 想着,不禁一声长叹。 卫英香正暗自思忖,忽闻身后响起一声甜甜的语声: “卫姑娘,别来无恙?” 卫英香不由一惊,双掌护胸,旋身注目来人,只见梅儿笑盈盈立在面前,抢先发话道:“卫姑娘,我家兰姑娘欲见姑娘,请勿见却。” 卫英香不禁妒火中烧,玉容立变,双掌一引,即待出手。 “姑娘不可误会.岳少侠未曾忘情姑娘,桂林一别,至今念念不忘。我家兰姑娘心胸宽宏,意与卫姑娘共事一夫,但不知姑娘心意为何,特请姑娘一见。” 这几句话,字字震动卫英香心弦,暗感岳洋至情,不负芳心默许,又恐梅儿有诈,不禁犹豫不决。 梅儿正色道:“请姑娘见信,梅儿若有一字为诈,日后必遭雷击。” 卫英香见梅儿神色庄重,不似伪诈,遂道:“请姐姐引路!” 梅儿嫣然一笑,牵住卫英香皓腕,疾掠而去。 阵中形势突变,卫飞龙与康风兵生死并拼,片刻,两人已拼了百十招。 卫飞龙见久战不下,不禁杀机萌动,手法立变,指点掌挥,不带半点风声,出手部位更是让人意料不到。 康风兵心神一惊,马上变招换式,“风云八爪”从容拆打。 卫飞龙全身贯注康风兵“风云八爪”的变化,想从其中瞧出破绽,迅攻猛击,以收毙敌效力。 要知这两人都是武林顶尖、内外兼修的高手,谁也不能在片刻击伤对方。 这时,岳洋已现身场边,突然,林梢捷迅如飞鸟般泻落二十余人,为首一人大喝道:“卫飞龙,我只道你龟缩在苍梧总坛不出,如今可是天夺其魂,我们这笔帐,到今天总该到了结的时候了吧!” 来人正是七星使者陆丘明。那二十余人,都是武林高手,其中尚有一个面相阴冷少年,立时,将卫飞龙团团围住。 卫飞龙、康风兵身形一分,住手不攻。只见卫飞龙阴恻恻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釜底游魂!” 陆丘明哈哈大笑: “卫飞龙,你才是涸泽之鱼,已经离死不远!” 卫飞龙冷冷一笑。 “且莫夸口,稍时胜负之分再说也不迟。”他口中虽说这么强硬,但内心却惴惴不安;暗自思道:“香儿怎么还不见运转?陆丘明又是怎么闯入枣林的?莫非他们均遭了毒手不成?”说时,身形疾动,一双金臂错攻而出。 陆丘明虚空挥出一掌,倒跃七尺,大喝一声,道:“且慢!” 卫飞龙惊得一怔,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呢?” 卫飞龙话音刚落,陡地,那面日阴冷少年斜窜而出,向卫飞龙扑去。 两股冷风袭来,卫飞龙冷哼了一声,身形疾转如屯奇妙无比地进了开去。接着,右足一点,冲霄拔起,落于三丈开外,目露狠毒之色,厉声道:“你是何人?” 那少年一击不中,已是激怒于胸,大喝道:“少爷未尽兴,逆贼,今日枣林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他那请秀的睑上布满杀气。 岳洋暗中一拉康风兵,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康风兵与岳洋迅疾离去。 到得林中,只见贺束兰诸女与常柏呈静立守候,梅儿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卫英香卫姑娘。 岳洋大惊道:“梅姐,卫姑娘这是怎么了?” 梅儿嫣然笑道:“你别急,她只是昏了过去,一会儿就醒。” 岳洋望了常柏呈一眼,只见他微笑不语,暗叹一声,遂引众人离开枣林。 途中,岳洋暗问常柏呈,卫英香何由昏迷不醒。常柏呈只藏头露尾地说: “咱们到了地头再说!” 岳洋一赌气,再也不问。 黄昏日落,晚霞由灿烂转向平淡,汉水支流岸边,静寂无人,连天苇荡中只见水鸟逐飞,不见一只渔舟。 康风兵道:“贤侄,这就到了么?” 岳洋道:“由此处乘舟,从苇丛中水道进去不到五里,就是乔奂祥所居小洲。可今日怎么不见一只渔舟,连洲上炊烟也无,这情形中有点奇怪。” 贺束兰道:“你记准就是由此处乘舟而入么?” “小弟自信记忆不差。临行之时,乔奂祥郑重嘱咐,到此定有渔舟相候。虽然小弟离洲不由此道,但同乔奂祥来时路线却是此处。”说时面现不安。 说话间,苇丛中“刷拉”一声,冲出一条小舟,操舵之人正是相随乔奂祥多年的乔武师,当即小舟傍岸。 乔武师上岸,目露忧容,道:“岳少侠,如不是听你口音,在下绝不敢出见。无奈家主人已被人掳去。” 岳洋不禁面目一变。 “乔武师,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乔武师摇首道:“在下去襄阳采买日用什物,不想返转洲上时,发现屋内空无一人,而且洲上渔民十余户亦没有了。” “你怎知被人掳去?” “所幸岛上有一渔夫未被盗党发现,是他在芦苇中窥见。” 常柏是忙道:“事不宜迟,我等速去瞧瞧贼人有无留下蛛丝马迹,由此来推判贼人的来历。” 十余人均踏入小舟,缓缓驶入芦苇丛中向小洲而去。 一个时辰过去,舟抵洲畔,只见洲上黑漆漆地一无灯火,只听蔽江苇芦丛中微风瑟瑟,意境凄凉。 岳洋踏人乔奂祥所居,“刷”的一声点亮一火焰,一室顿明。 发现室中诸物摆设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格斗迹象。 常柏呈缓缓移国扫视了一眼,踱人邻室查机,依然未发现有可疑的线索留下。突然深深嗅了一嗅,目中神光一亮。 “有了!” 康风兵道:“常老师,可是寻出了线索?” “乔奂样等人均是被人用迷香迷住,才挟掳而去,所以未曾拼搏。” “贼党是什么来历?”岳洋忧急之色未减,又道:“常大侠何以认定是受了迷香所制,被人掳去?” “室内尚存余一丝异香气味,乃因贼人用药过重,一个时辰之后仍有残味。” 说着,略略一顿,道:“如常某所料不差,贼人来历如非天螟岭中凤彬余党,则必定是内方山木龙子。” 岳洋道:“显然是申凤彬手下所为。申凤彬与乔奂祥宿怨难解,乔奂样一举一动他无不了如指掌,除了申凤彬,哪有人知乔奂祥在这隐秘小洲上置了产业?” 常柏呈道:“少侠所言固然有理,但恐井非如此。要知三元帮匪徒见申凤彬未曾赶往夏口,心知申凤彬已是凶多吉少,又赶回搜索乔奂祥居宅,发现屋空无人,不言而知会料出申凤彬遇上了什么事?申凤彬在三元帮并不重要,有他不多,无他不少,何况他们知道申凤彬与乔克彬有私仇结怨。目前三元帮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利害权衡之下,决不致于为了他申凤彬一人劳师动众再树劲敌……” 岳洋烦躁不安道:“那么,常老师认定是谁所为?” 常柏显微微一笑道:“毛病就出在长悦贼秃身上。长悦贼秃身怀重要机密,木龙子决不容其泄漏,既然木龙子听命峨嵋,自然与三元帮打成一气,有密切勾结,不然长悦贼秃何能与申凤彬搭在一处……” 贺束兰听得胸中疑云顿释,柳眉一挑,目注岳洋道:“哪个是木龙子?哪个是长悦贼秃呢?” 岳洋与常柏呈相顾一怔,知说走了口,常柏呈笑了一笑道:“兰姑娘稍安勿躁,稍时少侠自会在姑娘面前禀明一切。天色已晚,诸位将就在这宅中安行一晚,常某与少侠现要去洲上察视一下。” “我跟着去不行么?” 常柏呈突跃至贺束兰身侧,附着耳旁低语了一阵…… 这情形瞧得岳洋只顾皱眉,不知他又在弄什么鬼计。 只见贺束兰满面通红,低头含笑,不胜羞赧。 两人疾掠出去。 洲旁河岸一株垂柳之下,常柏呈与岳洋相对面立,只听常柏呈道:“依目前情势发展来着,如弓在弦,不得不发。眼下急务,莫过于赶往内方山解救丐帮人物。少侠此去,势必与兰姑娘等人同行。如若同行,少侠来历不言自明,为她所知。” “这又有何妨?在下不想对她永远瞒着我的来历。” 常柏呈低声一笑道:“少侠之言差矣。老朽以为,此举却有极大的关系?” 岳洋惊诧异常。 常柏呈又道:“少侠须知玄阴鬼君与康风兵相拼搏时。 康风兵所施展的武功正是玉钟岛绝学‘风云八爪’,那么,康民兵出身无疑是玉钟岛,其主人也必是少侠在关外碣石山所见的赫连燕候。更可惊的是,少侠的新婚夫人不是姓贺,而是复姓赫连……” 岳洋闻言,只觉五雷轰顶,心神大震,额角泌出豆大汗珠。他哪里科到自己竟与师门大仇之女相爱成婚!日后恩师知道,如何是好! 常柏呈深知岳洋此时的心意,微微笑道:“少侠不可如此存心。要知令师之仇是项秋居士,并非赫连燕侯父女,此乃火山喷发陆沉所致,是以常某为少侠庆幸,不必耽忧。” 岳洋大诧道:“常老师既说此话,必有高见,务请见告在下。” “赫连燕侯膝下只有此一女,珍爱异常,少侠是他爱婿,岂会不被器重?日后就在少侠身上遏阻他雄图中原,霸尊武林之欲。此事说来容易,做却极难。他功力高绝,逞胜好名之心自是极强,但以少侠与兰姑娘机智,不难如愿以偿。” “常老师是要在下向兰姐吐出真实来历,使兰姐与在下同心一致,消除武林祸劫么?在下看来,倘若如此,定会使兰姐与我立即反目。” 常柏呈摇首一笑。 “少侠如不吐露真实来历,将如何同赴内方山?倘少侠又私自不告而别,兰姑娘的性情你是知道的,愤怒羞愧必激使性情大变,则武林祸首将落在少侠身上……”说着,附耳低语一阵。 岳洋只感面上一阵发热,缓缓低下头去,道:“常老师立意至善,无奈过于迟缓,只恐宁千等人命在旦夕。” “少侠话虽不错,但有道是若欲攘外,必先安内,天下事欲速则不达。少侠任重道远,能无如履薄冰之感么?” 岳洋暗道此话不错。接着,常柏呈又说: “卫英香姑娘,亦望少侠善加处置。兰姑娘之意,可效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岳洋不由涨红了脸,急道:“这如何使得?在下受残叟死前重托,求在下剪除卫飞龙,在下应诺。哪有既娶其女,又杀其父的道理?万万使不得。” 常柏呈正色道:“少侠如信得过常某,就依常某的话去做。常某自有两全之计,必不使少侠为难,否则,常某将从此抽身远去,誓不过问武林是非。” 岳洋见常柏呈出言斩钉截铁,毅然以去留为要挟,不禁大感意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措词。 只听常柏呈长长叹息一声道:“世有伯乐,而后才有千里马。常某自负才智过人,但武功却差。初出江湖,尝欲存心辅佐一雄心万丈,武功卓绝之人以成武林霸业。然而久而久之,常某逐渐心灰意懒,看穿世道人心,与其说世人心险,勿宁谓江湖人心术更险,此后托身野人山之举更是迫不得已之举……” 说到此处,常柏呈忽现黯然之色,又道: “昔年身受令师救命大恩,急思图报。虽事后知令师侠名,却还不知令师心性为人。待常某确知令师是一豪气于云,义薄云天的武林俊才时,岂料噩耗传来,使常某扼腕叹之。 ……如今,少侠乃令师传人,令师既东遁海外,留下少侠只身艰难重负,常某为感令师,也感于少侠知己,能不竭尽所能,为武林苍生之福一尽心力?” 岳洋深为常大侠之言感动,长施一礼道:“在下知罪了,谨领尊命。” 二人正倾心交谈,忽闻贺束兰娇呼道:“洋弟……”常大侠忙道: “少快快去,常某还须与康老英雄一叙雄图。” 岳洋转身离去。 两厢一室,红烛高烧,锦罗帐下卧着一对璧人贺束兰与岳洋。 燕好之时,岳洋忽低声唤道:“兰姐……兰姐……” 贺束兰见岳洋神色庄重,不禁一怔,答道:“你可有话要说?” 岳洋点点头。 “正是,但小弟深恐一语即出,兰姐将弃我而去,为此不胜耽优!” 贺束兰妩媚一笑,道:“痴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怎会弃你而去,天大之事你我亦应共同承担。” 岳洋微叹了一声,将自身来历详细说出与贺束兰。 贺束兰先是一惊,继又一阵娇笑道:“其实你就是不说,姐姐也揣摩出大半。你那人皮面具,便可揭破你的来历。姐姐我的来历,你可知道么?” 岳洋点点头。 “兰姐,你并不姓贺,而是复姓赫连氏……” 贺束兰媚极一笑。 “你既知道就好了。其实我爹并非你师之仇。当年项秋岛主与我爹已是面和心不和,对被陷在玉钟岛之中原人物,我爹亦有过一番维护之德。玉钟岛陆沉前一日,我爹与玉钟岛主不知为了什么争吵不休,几欲反目相拼,我爹一怒之下,携着我等迁往别岛而去。” 说着,目露忧客道:“我爹一身绝学,自负非常。此番而来中原,壮心雄图不言而知。只恐我爹难为你我之事,就批罢手。” 岳洋展齿一笑道:“令尊爱你珍如生命,也难说今后不会改弦易辙,收敛万丈雄心,重做打算。” “但愿如此!” 两人互倾肺腑之言,枕席之爱,逾于往常。正是:说不尽山盟海誓,道不完绵绵情话,不觉时已四更。 蓦地—— 窗外忽生落足微声。岳洋耳目聪灵,闻声惊道:“不好,窗外有人?” 岳洋忙整衣一下床,背上一对“红焰烈火”剑。 这时,忽听康风兵大声呼喊: “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还不束手待缚。” 另一人朗声哈哈大笑。 “无知老贼,凭你也配。” 岳洋不禁一怔,忙手掌一扬,推开窗页,穿身而出。 只见群雄已然惊醒,围作一周。场中康风兵展出旷世绝学“风云八爪”,漫天掌影拼搏一位俊美少年。 这少年一支剑寓速于缓,剑诀一引,剑随身走,但见芒影流转,寒星银花,惊虹掣电,身形奇诡。 一时之间,康风兵竟无法逼进一步那俊美少年。 康风兵突发出一声长啸,猛长身拔起,一个神龙掉尾,猛扑而下,双掌运出全力,以泰山压顶之势,当以罩下。 少年只感一片强猛罡劲,重逾万钧,压下身来,气血翻逆。 少年暗道:“我命休矣!” 忽闻岳洋一声喝喊: “且慢!”双掌猛展弥勒神功震字诀,电射而出,单臂迅如电光石火一拉那少年,把其挟住即回。 只见岳洋挟住那少年道:“赵兄,你怎会来到?” 来人正是赵林。 赵林惊魂甫定,瞧清救出自己之人乃是岳洋,大喜。 “是岳贤弟么?” 康风兵走了过来,微笑道:“原来这位少侠是岳贤侄知友,老朽还以为木龙子派来匪徒呢,多有得罪。” 赵林忙躬身道:“不敢。晚辈赵林,请问老前辈大名。” 康风兵哈哈大笑:“老朽康风兵,谅你们二人阔别已久,定有许多话语,尽请开怀叙谈。” 赵林目露犹豫之色。 常柏呈见此,遂道;“康老英雄,我们别再打扰他们二位啦!” 康风兵恍然明白赵林有话要避着自己向岳洋吐露,哈哈一笑,手掌一挥,群雄随他鱼贯入室。 岳洋笑道:“常老师是家师朋友,心思慎虑,智计无双,赵兄敢莫是暗惊心意被人窥破了么?” 赵林大为放心,慨然点头道: “既是令师至友,那就不妨事了。贤弟,你可知我俩在云雾山所遇之黑衫老者,就是令师么?” 岳洋黯然叹息。 “乃是事后知情。想不到家师伤心往事,隐秘若此,小弟每一念及此事不禁双眼泪下,痛思恩师。” 赵林又说:“那时,愚兄赶往吴江与家师上寿,不想第二日令师光临敝处。岂料与家师晤谈,甚是投机,临行之时,令师交愚兄一支铁匣,命愚兄再出江湖时,务须寻着你,面交不误。令师又说,他行将海外远游.返回中原之期,少说也要一年半载,说不定亦从此不回,望你切切照匣中之意行事。江湖传闻广成二宝为贤弟所得,贤弟之名,如日中天。愚兄辗转寻来,途中救得一位病重女童。 女童说她与众人为一群蒙面黑衣大盗所掳,只因她有病在身,匪徒不防,被她逃走,脱险后,病重体弱倒在途中,被愚兄救起。她说,居在此洲上,尚有一老祖父外出捕鱼未归,所以背负她来此,不想竟遇上贤弟。” 说时,取出铁匣交与岳洋。 岳洋接过,并不打开,却问赵林: “那小女孩是在何处为兄所救?” “是在荆门县郊外。” 岳洋急回头呼唤常柏呈,喜不自禁将赵林所说之事,重述了一遍,并说: “此事分明是内方山木龙子所为。” 常柏呈微笑道:“与常某所料不差。不过,还须从长计议,两位请入厅一叙。” 入厅之后,岳洋一一把群雄介绍给赵林,分宾主落座。 岳洋则趁机避入静室,打开铁匣。 匣内留有两册苏雨山手绘弥勒神功及轩辕十八解图解,并附一纸手谕,郑重嘱咐岳洋处处以替武林苍生造福为念,毋以小善而不为,勿以小恶而为之…… 语重心长,感人至深。 岳洋看完后不禁潸然泪下,眼前一阵模糊。 第十三章 如山重任 江雾劫敌 岳洋正自泪眼模糊,忽闻贺束兰在门外唤道:“洋弟,洋弟……” 他慌忙抬袖拭泪,贺束兰俏丽的身形一闪而入。 她一见岳洋,十分惊诧。 “洋弟,你为什哭啊?” 岳洋已是无可掩饰,只好将手中师谕递与贺束兰。 “小弟哪里是哭,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 贺束兰接过,细一端详,字迹虽为泪水模糊,但仍可辨明。 “令师英明天纵,侠心德厚,举世无匹,无怪乎能在一二年中名震天下,武林钦仰,但不知令师现在何处?” 岳洋凄然一笑。 “还不是去玉钟岛附近寻找师母及几位武林前辈去了!” 贺束兰闻言不禁一怔。 “去了么?” 岳洋点点头。 贺束兰唉了一声,道:“海天漂渺,岛屿沉浮,甚难寻觅,只有我和其他几个人才知道航径。” 岳洋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皇天必不负苦心人!” “但愿如此!“ 岳洋长吁了一口气,将铁匣收于怀中,牵住兰姐皓腕,凝目细视。 “兰姐,你我去到厅内,一来与赵林兄叙阔别之情,再者听听如何决定赶往内方山营救丐帮人物。” 两人携手出室而去。 大厅灯火如昼,黑压压地坐着一干群雄在高声谈论不已,赵林见他两人进来,忙起身相迎。 赵林道:“令师尚有一物托交,刚才忘却取出。” 说时,他取出一只细小蓝布包递在了岳洋手中。 岳洋顺手打开布包取出一块乌光闪闪的铜牌,上刻龙狮虎王形象,其形苍古,雕工甚精。 他面色不觉一沉。深知其师这是将振兴丐帮重任一并交与自己,连忙收存怀中,道:“多谢赵兄了。” 说时,目注常柏呈道:“在下意欲赶往内方山,如何?” 常柏呈微笑道:“目前恐难成行。常某目前已遣三人前往内方山去探听那里的情况,日内必有回报……” 岳洋面现忧容,道: “在下恐涸泽之鱼,难待西江之水呵!” “少侠此话虽然有理,常某怎不知缓不济急,但武林乱象已成燎原之势,绥靖之责已完全落在少侠肩上,能不审慎判断当前何为急务吗?”常柏呈说着,面色一肃,又道:“令师既授以绝学秘籍,即望你潜修息虑,参悟玄奥,在短时之内期以大进,始能扫荡魔氛。再者,少侠还有一事待办……” “什么事?” 只见常柏呈附耳低语了一阵,岳洋一张俊脸通红,嗫嚅道:“何须如此急切?” 康风兵大笑道:“明媒花烛,谓吉成大礼,老朽亦好无愧面见良友。” 贺束兰见情已知说的是什么事了,啐了一声,红脸一闪而去。 常柏呈又道:“常某说目前暂不能离此,其中真象片刻就可明白……” 活犹未了,忽闻夜空中数声长啸随风飘送入室。常柏呈立道:“果不出常某所料,三元帮匪已至.来人当不在少数,均是身手绝高己极之人。” 岳洋面色一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等何不予以迎头痛击?” “方才我等议计已定,正好以逸侍劳。此洲处水道纷歧,外人断难侵入,七日之内必可无虞,少使暂且无须为此忧虑,先潜悟秘学,完成花烛,在此七日期内由常某主持,你尽可独辟一室不问他务。” 岳洋长施一挥,道: “那就全仗常老师了。” 常柏呈与群雄逐一吩咐,群雄纷纷疾掠而去。 这时,常柏呈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沉目凝思片刻,又立起,走向西厢。 西厢一间房内,榻上昏睡着端丽可人的卫英香,她朦胧间倏觉面上一片清凉,缓缓启开双眸。 只见自己睡在一间布置雅洁的房内,台上烧着一双红烛,映得一室明亮如昼。台侧端坐着一位面象清奇之青衣老叟,目光微抬,似是仰面凝思,身前侍立着一个明眸皓齿的绿衣丽人。 卫英香想起前情,认出这老叟及绿衣人是谁,不禁怒火陡生。 她仰面坐起,叱道:“你们为何绑架姑娘来此?” 殊料用力过猛,突感头目一阵晕眩,四肢酸软乏力,知自己穴道尚被对方制住,不禁一怔。 这时青衣老叟缓缓站起来。 “梅姑娘,请暂回避片刻。” 绿衣人应命而出。 青衣老叟微笑地目注卫英香道:“卫姑娘请息怒,可否让老朽说两句话?” 卫英香道:“你是谁?” “老朽常柏呈,是岳洋少侠的忘年莫逆之交。” 卫英香一听岳洋知友,不禁问道:“岳少侠现在何处?” “现在邻室。” 卫英香不由呆住,忖道:“莫非他与贺束兰情浓,避我若蝎……” 一念及此,眸中不由已潮湿了一片,泪光乱转。 常柏呈微笑道:“姑娘不可胡思乱想,岳洋现在独处静室,参研武功,用来对付武林即将发生的浩劫。岳少侠虽对卫姑娘一往情深,但也面临着一项极为艰难的决择,其中关键端在姑娘,岳少侠恐是无能为力,颇感为难棘手?” 卫英香闻言满腹疑云,两道目光疑惑地瞪着常柏呈面上。 “你父卫飞龙罪恶滔天,岳少侠受人重托,非剪除不可。但既爱其女而又不能不杀其父,故岳少侠陷在极端矛盾之中,难以自决!” 卫英香怒目叱道:“我父有何恶行,岂能任你们诬蔑?” “卫姑娘,你可知阳朔石林所住的那位断去双臂的老人是谁么?” “管他是谁?我只知道他是我爹爹的宿仇强敌。” 常柏呈冷笑道:“他就是令尊的授艺恩师啊厂 这一句话令卫英香芳心大震,玉容惨变,心惊欲寒。 “他一心望其徒能成为一代俊杰,不想一双手臂反被其徒阴毒功力断送,非但如此,连一条性命也断送在石林。别的不说,卫飞龙弑兄夺位,弑师为患,这两项大罪,就为武林中人所不容……” “不论武林中人如何说法,他终究是我爹爹。” “可惜姑娘并非卫飞龙亲生爱女。老朽来这里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以免姑娘从贼做父,让岳少侠左右为难。” 卫英香面色惨白,叱道:“你信口雌黄,拨弄是非。姑娘我不是那种容易被人家欺骗的人!” “非但卫飞龙不是姑娘亲生之父,而且姑娘与卫飞龙还有一段血海深仇。姑娘莫非不信老朽之话?请问姑娘,你亲生父母是哪个,你自己知道么?” 卫英香忖道:“看来他此话并不虚假。爹说我母产下我之后,即因体质赢弱,失血过多而撒手尘衰。可是相随爹爹多年的手下,都不知道母亲是谁,推说未曾见过,其中显然大有蹊跷……” 不由她将信不信地问道:“常老师说有一段血海深仇,其中因果可见告否?” 常柏呈摇首太息道:“姑娘日后见着卫飞龙时,就问他昔年岁腊暮冬在山东日照县苏家村上,正值夜晚漫天大雪之际,一手害死八条人命的是何人?看他如何对答。 “此时老朽纵然舌生莲花,姑娘只怕也难以见信。” 说完微微一笑。 “姑娘久未进食,只怕已饿了,让老朽命人送上饮食,天明时分姑娘可与岳少侠见上一面。” 说罢已飘身出外。 星斗满天,芦获翔风,河岸之上,显得一片凄凉。 蓦地—— 两道啸声过处,一双黑影如飞掠至河岸上,并肩而立,四道寒电慑人目光向四外扫视观望着什么,二人乃是金臂人卫飞龙和郑西亥。 忽听金臂人卫飞龙的焦急语声。 “郑堂主,三元帮所言可信否?小女被康老贼掠至此小洲吗?” 郑西亥似乎略一沉吟,答道: “三元帮在江汉间势力庞大,耳目众多,自然有人目击掳架姑娘情形,不然江胥卒怎可妄下断言。” 卫飞龙道:“怎么三元帮也找不出这孤洲的确实方位,不要是信口开河吧?” “前数年是由洲上渔民引路,如今渔民俱无。洲诸分歧,芦获蔽江,又是月黑深夜,全凭摸索,自然难以认清。依我看来,非天明日出是无法找出方向了。” 卫飞龙鼻中哼-声。 “今晚三元帮、黑旗会、峨嵋及我雪莲教来此,能手不下数百十人,我就不信无法找出孤洲方位。” 卫飞龙话音刚落,忽听一声凄厉惨叫,发生在十数丈外芦苇丛中。 两人不禁一惊,立即循声扑去,身形尚未沾地,又是一声惨叫在附近扬起。 卫、郑二人不禁心神一惊,目光落处,隐隐可见江滨水面上飘起两具尸体。 郑西亥忙道:“不好!看来我方友伴遭了暗袭,待我以啸声指引他们前来聚议,以免被逐个击破。 卫飞龙两道目光如电炬般远扫四方,意欲寻出暗袭之人。 郑西亥道:“教主,敌暗我明,不要妄想找出这人。他们避强凌弱,有意如此,听说康姓老儿诡计多端。火焚三元帮,一役伤亡二百余个能手,仅少数幸免。江胥卒对他恨之入骨,但心有戒意,恐重蹈前辙,是以不敢轻进,教主还是小心点好!” 卫飞龙轻轻地冷笑了声: “江胥卒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话犹未了,忽感胸后一缕轻风掠来,如有暗器偷袭,连忙出掌劈去。 卫飞龙一股猛厉的潜劲随式吐出,但却阻止不住暗器袭来之势。心中不由大骇,只感暗器触刺掌心,一阵奇痛。 空闻远处一个阴森森的冷笑声飘入耳内,接着,一条黑影拔起在二十余丈外,半空中喝道:“卫飞龙,你被我独门暗器打入掌心,循血攻心,如不及时闭穴运功逼出体外,只怕你一身绝高功力从此全废……” 那人喝声甫出时,郑西亥便欲长身扑出,复又忍住。 卫飞龙只觉掌心有微微发麻感觉,心内暗惊。 “这是何种暗器,怎的自己护身玄罡竟阻不住它。” 郑西亥低声问:“教主,究竟你受伤了没有啊?” 卫飞龙尚未回答,夜风中忽又飘送过来方才那阴沉语声。 “卫飞龙,我知道你为寻掌珠而来,但令媛已结伴在南旋途中,你不如疾返总坛,父女总可见面。” 郑西亥沉声喝道:“尊驾可真?” “言尽于斯,信也在你,不信也在你。若欲与三元帮狼狈为奸,恃强妄为,只怕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哈哈大笑,曳空而去。 两人只是发怔,卫飞龙秉性阴沉,两掌麻痒渐重,心中虽是发怵,但却始终不出一声,只默默运气逼出毒气。 蓦地—— 三声长啸划空而起,高亢嘹亮,忽见三条黑影疾掠而来,一个苍沉语声叫道:“卫兄……卫教主……” 三条黑影如鹰隼般泻落,正是那江胥卒、董金荣和峨嵋外家名宿。 江胥卒眼神打量了卫飞龙两眼。 “卫教主是受了暗袭么?”虽在黑夜,他也看出卫飞龙神色有异。 卫飞龙暗暗心惊,道:“小弟倒没什么,只是贵帮手下两人遭了毒手。”说时用手指了指飘浮水面的两具尸体。 江胥卒目光漫不经意地望了水面一眼,嗟叹一声。 “这本不出江某所料,康风兵老鬼诡计多端,又仗着化血暗器歹毒无比,深夜之间,防不胜防,死者不仅此二人,贵教门下受伤人也是不少……” 说着一顿。 “目前江某最担心的是卫兄究是什么暗器所算。以卫兄的卓绝武学,这暗器必然是极其歹毒。” 卫飞龙的心猛一震,苦笑了一声,说出方才经过。 江胥卒先是一怔,继而莞尔一笑道:“卫兄你伸出手掌让江某瞧瞧。” 卫飞龙双掌一伸,一旁的董金荣“刷拉”一声,亮开千里火筒,火光照映之下,只见卫飞龙双臂红肿粗胀。 江胥卒微微笑道:“果不出江某所料,愚兄你受戏了。 这是云梦泽独产的一种水蜂,性能逆风而行。卫兄必是展出劈空掌力时,那水蜂骤迎劲风,逾是加速,不禁螫了一口,水蜂之毒不大,一个对时以后,自会消除。我道卫兄金臂向来以毒克毒,还有什么暗器能暗算卫兄不成?” 卫飞龙一张脸气得煞白,恨不得抓住那戏弄他的人,碎厂万段方消此恨。倏地心中一动:“小弟一双金臂,万毒不侵,小小水蜂之毒,又何能侵入。” 江胥卒道:“这叫做知彼知己,百战百胜。大概戏弄卫兄之人深知卫兄底细,算准水蜂之毒是卫兄金臂不能克制。” 卫飞龙恼怒莫名。 江胥卒义道:“天色距黎明尚有一个多时辰,江某已命手下十里埋伏,一待天色大亮,即可觅出那孤洲方位。卫兄两位暂请息怒.随江某小饮一杯,如何?” 卫飞龙心切救出爱女、何况又不舍广成二宝,略一沉吟,便慨然首允,与郑西亥两人随江胥卒而去。 五人离去不久,由江岸草丛中掠出两人,一人冷笑道:“他们已不敢在深夜搜索,可让常老师从容布阵,我等速去报与常老师他知道。” 说罢,两条身形一晃而杳。 曙光甫现,只见漫天大雾将那远山近水,四周景色,尽皆遮蔽,四下一片白茫茫的,视力不及两尺。 孤洲浅滩上亦为一片浓雾所罩。突然,雾中响起康风兵豪笑之声: “常大侠真是才华横溢,何以算准今晨有这场大雾?” 只听常柏呈回答道:“在下不过略知星宿小术。昨晚夜观天象,上空云层厚积,知有七天大雾,届时,四十里方圆之内,浓雾蔽日,非至暮垂不会消散。三元帮匪不来则罢,若来而犯险,我让他们无一逃脱。” 又道:“然又恐人算不如天算。天下事往往甚多出人意料之外者,功亏一篑,群丑漏网也未可知?” 康风兵答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等只求心之所安而已。老朽已命人去调沈逢春等二十人赶来相助,他们脚程迅速,谅片刻即可赶至。”常柏呈道:“行兵布阵虽玄奥不测,但百密总有一疏,此处系一大漏洞,对方不乏才智出众之士,三日后定然向此处全力攻来,不过只要尽其所能挨过七日,对方必折伤大半精类,岳少侠亦在参悟绝世武功,强大之敌可去矣。” 距北约莫三里之遥,漫江大雾可见两人影,东闯西撞。 突然两声惨叫惊起,一对匪徒双双仆倒,滚了两滚,气绝毙命。 匪党闻声大惊,齐聚在两人毙命之处凝视,只见一双尸体渐渐缩小,肉化骨消变做一滩黄水。 群匪面面俱惊,纷纷疾掠后跃。 忽闻一啸声传来,哑闷声沉,片刻,朦胧中现出一个彪悍汉子,如飞奔来。 他手执一柄闪闪钢刀,大声喝道:”江帮主传下话来。 请诸位暂勿犯险,静待少帮主与数位高人。” 匪党中有人问道:“舵主,江帮主非擒那贺束兰婢子不可么?” 那彪形大汉微微笑道:“那位老师,目的不是贺姓婢子本身,而是广成二宝,多延误一日,就让她多一日开启宝匣之希望。若二宝为她垂手而得,则我等死期到矣!”说罢窜入滚滚浓雾中。 有人长叹一声道:“连日来,我等伤亡不下二三十人,连对方一个人影均无法咨见,令人不胜忧心!” 蓦地—— 一声刺耳笑声传来: “我们不是在此么?只怨你等有眼无珠,看不清!” 这突如其来的语声甫起,匪党心神大震,顿时大乱,惊俱于方才两人尸骨无存之惨,纷纷四下乱窜。 匪党逃奔不过百十丈远,三元、峨嵋及他派十数高手如飞而来,相遇之下,忙问他们何故。 只听一个深沉语声道:“江帮主也未免太谨慎了,在下就不信贺姓贱婢有这么厉害!” 话声一落,远处传来阴寒澈骨的冷笑道:“盘陀一怪,只配称雄闽南一隅,此处焉有你说话的余地?明枪真刀你也不成,吹什么大话?” 盘陀一怪目中凶光暴现:“尊驾何人?何不现身相见?” 此刻.雾气渐薄,已可瞧清两丈方圆的距离。雾中只见人影连闪,转眼间,但见九条瘦长人影并肩而立,手中各执一柄寒芒流晃的长剑。当中一人两颊深陷,眉棱高耸,凤目中神光奕沛,夺人心魄,沉声喝道:“盘陀一怪,为虎作怅,只落得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难道不知么?” 盘陀一怪浓眉上挑,正待喝问来历,那人将手一摇: “在下武林末学,姓名不见经传,说出你也未必知道,倒不如真枪实剑来得更干脆利索些!” 说时长剑一展,流出一片光网,万点寒星乱战。 虽只起手一式,便已可看出此人剑术非凡,高深莫测。 盘陀一怪狂笑道:“广成二宝,天下奇珍,天下英雄,莫不欲之,非独我一人。朋友,你负隅顽抗,无异于螳臂挡车,以卵击石。你还不纳命来么?” “命”字出口,一支判官笔已以一式“魁星点斗”挑出。 笔芒闪闪,夹着一溜青光,径自点向对方三处要穴,快如闪电。 瘦长汉子黑袍一撩,拧身让步,左足一抬身体已凌虚上升二尺,足尖踢向盘陀一怪执笔右脚,跟着顺腕一剑,只见三点寒星径指对方咽喉而去。 盘陀一怪快,他比盘陀一怪更快,身法已臻神化。 这时,盘陀一怪眼见对方出手快捷,认位之准,腿风剑影倏闪而至,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忙挫腰仰身,右腕一沉,反手急旋,判官笔攻向对方腰侧大穴。 这一式败中取胜奇招使得妙绝,匪党先是捏着一把冷汗,但目睹此招一出,均不禁同声赞好。 哪知对方身形未坠,竟如同预知盘陀一怪非出此招不可一般,长剑疾然下拨,身形倏地一平,右臂迅如电光石火般挥来,掌风已指向头顶“百会”穴。 盘陀一怪不料对方武功如此卓绝无伦,撤手不及。 “当”的一声,只觉虎口一麻,把持不住,判官笔脱手,此时,猛感一股凌厉掌风压顶而下,不禁惊号出声。 匪党中一人,见状大喝一声,电射扑出,呼地劈出一掌,立有一股无形潜劲涌出,径向瘦长汉子左掌迎去。 瘦长汉子身形一仰一翻,疾逾飘风般翻出丈外。 “原来是峨嵋败类。” 脚尖一滑,剑芒流动,但听盘陀一怪一声惨呼,一条右臂己被齐肩生生削落,鲜血流个不住。 瘦长汉子大喝一声:“走!” 九条人影疾又隐去。 那自一旁出掌的人是一五旬肥胖老者,见状不禁大惊,援救不及,不禁叹了一声,顿了顿脚。 诸人忙将盘陀一怪扶起,闭住穴道,止住流血,退去…… 孤洲内一片喜气洋溢,岳洋已与诸女完成花烛,但他心不旁骛,一心潜悟乃师所传之秘学武功。 他本悟性奇佳,三日过去,功力不觉突飞猛进,诸般玄奥八九融汇贯通,阴阳二气虽已化元归一,仅未至意随念动,趋于无极之境而已。 贺束兰日夕在旁寸步不离,慎防匪党侵入,导致走火入魔。 三日来,大雾迄未消退,仅入夜浓雾化作飞絮片云,但未有进攻。 在第三日中午,傍着一条狭窄芦苇丛中,停着一座双桅巨舟。 舱中聚坐铁翅神燕江胥卒、董金荣、卫飞龙等人闷着喝酒。 这十数人分成多派,明是同一阵线,其实暗中却勾心斗角。 此时,金臂人卫飞龙鲸吸了一口酒后,目注江胥卒道:“长日困守,郁闷无聊,令郎又赶来无期,似此师劳无功,倒不如及早回撤或由我等独行其政为上策。” 江胥卒捋须微笑道:“犬子今日必至,但仍需仰仗卫兄大力相助。时至今日,黑白之争鸿沟已甚显明,合则两利,分则两败,广成二宝万不能落在贱婢手中。” 口中虽是这么说,心中却是怨毒已极,暗定出一个推舟落石之计。 卫飞龙亦是个心计多端,毒如蝎蛇之人,早已发现江胥卒说话时目光闪烁,不禁猛然一挑,对他顿生戒心,佯做苦笑: “此刻广成二宝对小弟已属份外之想,小弟忧心如焚者乃爱女卫英香不知陷于何种处境耳!” 豹掌董金荣忙道:“吉人自有天相,令媛必定安然无恙……” 黑旗会主突然出声道:“万一贺姓贱婢已启开空闸取出二宝,九天霹雳火珠乃前古至宝,我等岂不成了登门送死么?” 在座诸人闻言不禁一怔;面色大变,纷纷乱作一团。 蓦地,舱外传进宏亮禀报声: “少帮主到!” 江胥卒不禁精神一振,只见舱外人影连闪陆续走入六人,老少不一,为首一人是身长卓立,面相英俊的少年。 其中二人长发披肩,银须飘拂及胁,鹞目鹰鼻。 舱中坐着五名峨嵋高手,见了此人俱皆站起。 三元帮少帮主江小平对江胥卒道:“孩儿己请得峨嵋三才阁主驾到。” 江胥卒早已立了起来,趋前一步执手寒暄彼此,说道: “年前,在下曾拜谒峨嵋掌门,金顶上人盛道阁主才智无双,胸怀兵甲,实为峨嵋之秀,遁隐后山不出,在下无限心仪。如今屈辱阁主慨然出山相助,在下甚感荣幸至极,武林亦是甚幸。” 三才阁主只冷冷道了一声: “不敢!” 江小平遂与其父介绍了同来几人。 铁翅神燕命厨下重整宴席,一时珍馐交陈,杯盘交错。 席间,三才阁主道:“江帮主,贺性婢子两三日来,均未作突围之举么?” 江胥卒点点头。 三才阁主面色突转凝重道:“她天险可恃,如此作为,颇足令人费解。” 摧山掌道:“或许她急欲启开宝匣,两日来俱在参悟开匣之法也未可知。连日大雾漫天,天助于她,加上康老贼诡计多端,他暗我明,使我等,一筹莫展,又无法寻觅孤洲方向,为此进退两难。” 三才阁主沉声道:“广成二宝你确信为贺姓贱婢所得么?” 摧山掌忙道:“传闻有据,怎会是虚!师兄,你莫非另有所闻么?” 三才阁主冷笑一声道:“眼见犹恐是假,耳闻岂可当真。”说时神色已转平和,接道:“然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留着贱婢早晚终为祸害,事贵神速,不如这就去踩一踩孤洲所在方向。” 江胥卒倏地立起,道: “在下领路!” 众人相继立起,鱼贯出舱而去,步上江岸。 江胥卒向三才阁主道:“在下已找到一个村民,他曾与孤洲上捕鱼之人多次交往,亦曾去过孤洲两次,只是连日大雾,水道纷歧,竟不易测出方位,易于迷失。此村民竟也无法辨认出来。” 三才阁主道:“相烦帮主命人去找他来,带着总有用处。” 江胥卒命手下带来一个中年村民,匆匆问了数句,便命村民带路。 浓雾犹若飞絮飘烟,迷人眼目,可见不及一丈方圆。 众人随村民到达一处江岸,村民道:“由此登舟直往东南,不及三里就有一片接天芦苇,芦苇中可寻出水道,但为大雾所遮,小人亦是无可奈何!” 三才阁主冷冰冰地答道:“这不妨事!” 又向江胥卒道:“方才见到江帮主巨舟旁系有三条小船,可命人牵来此处,我等今天要用用!” 江胥卒命手下循着江边疾行而去。 不会儿,三条小舟牵来,众人分乘而上,橹桨咿呀,缓缓离岸。 不到一个时辰,小舟驶入芦苇丛中。三才阁主忽伸手入怀,不知取出何物,弹指疾射而出。 只听“波波”数声爆音,红光顿现,沿着苇叶燃烧起来。烈焰曼展,竟逼开三数丈宽阔的浓雾。 江胥卒等人大为惊奇。 只听三才阁主笑道:“兄弟此次途次襄阳途际,即知大雾漫江,便合药制弹。须知沼泽之间水气甚重,易生雾瘴,此弹用本身三味真火打出,药为纯阳之精,能克制纯阴,故能逼开云雾,但不伤人。” 说罢,便命加速行驶。 三才阁主连用数弹,村民己可约略分辨水道所在,即指示舟行方向。 舟行半途,突闻雾中腾起频频啸声,此应彼和。 江小平惊问道:“他们发现我等侵上了孤洲么?” 三才阁主道:“那还用问。” 众人心神一振,忙各自蓄势凝神,全力戒备。 舟行缓慢,不觉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因船底触滩,不时沙沙作响。 村民道:“此处就是!” 三才阁主大袖一挥,嗖地穿空飞出,捷逾飞鸟般落在浅滩上,一连发出九弹。 群匪亦相率疾掠飞出,落足滩上,只见火光连闪,震开浓雾不及一尺,复又合拢将火湮灭。 三才阁主不禁面目一变,道:“此中大有能人,洲上已布有奇门生克。各位请小心紧随老朽,找出生门位置,全力攻入!” 众人沿着环洲浅滩走去,身形逐渐隐入浓雾中…… 生门之外,木石为阻,阵内康风兵等率高手静伏着。 突然阵外起了阵阵步履之声,此起彼落,为数不少。 康风兵霜眉一挑,低声道:“他们来了。果不出常大侠所料,速派人前去,请常大侠即刻赶来!” 一人领命如飞而去.康风兵等人屏息相等常大侠的到来。 这时三才阁主等人已仁立阵外,三才阁主倏又取出一颗龙眼大明珠,霎那间,光华大盛,滚滚浓雾立被追开五丈方圆,一草一木均洞悉无遗。 蓦地,阵内一股猛厉无俦潜力直推而出,径向三才阁主执珠右手撞去。 三才阁主冷哼了声,左袖疾挥迎向那撞来的潜功。 一旁的峨嵋外家名宿摧山掌亦双掌平胸一翻,一式奋力推出。 两人合击之力何等惊人,呼啸如雷,天马奔空,凌厉之极。 哪知阵内涌出之潜力一发即收,消敛于无形。三才阁主与摧山掌合击之力,顿时打空。 两人只觉力道竟被卸去大半,而且附近木石纹丝不动。摧山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三才阁主面沉如冰,两道锐利的目光逼视阵内,久久不语。 陡然,阵内发出一阵震天狂笑,令人心魂欲飞。 这笑声足足有一盏热茶时分不止,余音仍自不绝。 三才阁主冷笑道:“这先天八阵图尚未摆全,你认为能挡得住老朽么?” 阵内一阵宏亮语声答道:“阁下眼力过人,才华超绝,看出兄弟所设先天八阵图不全,但阁下全力侵入,亦力损之大半,兄弟与阁下无怨无仇,为何师出无名?” “老朽为着生擒贺姓贱婢而来,阁下只要献出贱婢,保证决不动你洲上的一草一木,一禽一兽。” “贺姑娘与阁下何仇?” 三才阁主不禁一怔,沉声应道:“广成二宝是否在贱婢手中?” “你说广成二宝落在贺姑娘手上,是听自人言,抑或目击。” 三才阁主猛然呆住,无以为答。 阵内又发出一声冷笑道:“广成二宝谁人不知为罗泰掳去,私自献与江胥卒,江胥卒存心私吞,将罗泰三人暗害,转又嫁祸于贺姑娘,意欲淆混天下英雄耳目,阁下如此才智,反为江胥卒所患,兄弟不胜替阁下惋惜一个好好的才华!” 江胥卒立时激怒得面红耳赤,厉声喝道:“满口胡言!” 你是何人,何不出阵相见,这怎似英雄行径?” “江胥卒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不过是借刀杀人,以遂他日梗阻,歹毒阴狠,端的无耻已极!” 短短数句,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 江胥卒气得瞠目结舌,怒血奔涛,但却无可奈何。 三才阁主心中一动,忖道:“莫非江胥卒真有此事?”心内一片疑云。 江小平递与迎春泉一个眼色,迎春泉掌中剑舞起一片森森剑网,龙蛇矢矫,冲入阵中。 只听迎春泉一声大叫,满身浴血退出阵外,生似一个血人。 阵内适才语声又道:“兄弟素有好生之德,不为已甚,放贵属一条生路,倘仍执迷不悟,兄弟也无能为力了。” 江小平飞跃过来抓住迎春泉,低声问道:“贤弟,你怎样了?” 只见迎春泉满身剑伤,千疮百孔中流出鲜血,负伤甚重。 迎春泉惨笑一声,道:“非是小弟功力不敌,但刚一攻入阵中,只觉无数兵刃从四面八方疾攻而来,却又不能瞧见,是以遭了暗算,但小弟有生之日,不报此大仇,誓不在江湖为人。” 江小平劝慰了两句,扶他坐下,取出本门灵药与他服下。 三才阁主面色如罩浓霜,更显得阴冷可怕,他闷声不语,领着四名峨嵋高手,在阵外来回走着,藉着他手中的红色珠光,来寻找入阵路径。 要知三才阁主武功才智无一不是上立之选,人最自负,外冷内僻,非但少与外界交往,就是本山同门亦不喜交往,独居后山,筑石成阵,杜同门骚扰。 此次堂门金顶上人以令符召来,晓喻维护本门威望,他不敢不遵,况且他亦早有展露才华之念,不料初次出山,就遇上强敌常柏呈。 好名争胜之念,人皆有之,武林中人尤烈,三才阁主更甚。此刻,他正默察阵势,凝思破阵之法。 突然,王才阁主停住身形,寒冷如冰的面上泛出一丝笑容,左手向江胥卒、江小平等人一招。 江胥卒等人一跃而前,三才阁主以内功传音之法道:“诸位分作五路,一冲入这两块大石之后,立即各按五行方位,猛攻扑入,若逢对方人物,一律格杀勿论!” 说时,伸手指向两块鲜苔滋生,高可两丈的巨石。 这两块巨石片列一处,当中只容一人进入隙缝,酷似两具巨灵门神昂然矗立。 江胥卒等数十人迅即分作五拨,只听阵内发出宏亮大笑道:“三才阁主,你目力判断有错,先天八阵图,按着十二时辰自动变化,这不是生门而是伤门。若然不信,就请试试。兄弟奉劝阁下不如及早抽身,莫谓兄弟言之不豫也。” 三才阁主面色大变,暗暗惊道:“我素少涉足江湖,武林中人罕有知者,此人是谁,怎会认出是我?” 他目中逼射两道寒光,怒视阵内问道:“尊驾何人?” “阁下不要问我是谁,早晚总有晤面之期,阁下既知先天八阵图名,当谙晓先天八阵图变幻莫测之奇!” 江胥卒低声道;“是否依照尊驾前计行事呢?” 三才阁主略一沉吟,道:“先遣五人分取五行方位试试。” 立时五条身形疾逾闪电冲入两座巨石之中。 阵外诸人个个心情紧张无比。 五人进入阵内,只隐隐听得喝叱和劈空风啸之声传出,其声闷哑。 须臾,数声大叫中五条身形掷跌而出,叭叭坠地,与迎春泉一般无二,俱成了血人,令人心悸。 阵内倏又传出一阵大笑道:“兄弟所说如何?先天八阵图虽是摆设不全,仍威力莫测,变幻无穷。” 三才阁主热血沸腾,神情极为激动,厉声喝道:“老朽如不破得先天八阵图,誓不还山而归。” “阁主既然决意如此,兄弟理当恭候大驾光临!”说罢声寂。 三才阁主自是率领这班枭雄沿洲屡屡进袭,却是无功而退。 不觉又是两日过,三才阁主等人以怀中于粮充饥。 第六日清晨…… 浓雾依然笼罩大地,但抬头已隐隐可见东方日影。常柏呈与康风兵立在一株垂柳旁,只见常柏呈四外扫视了片刻,面色变得沉重无比,道:“人算不如天算,浓雾不可恃矣。如在下所料不错,一个时辰后当雾消日出,既然总须放手一拼,在下去瞧瞧岳少侠大功告?康老英雄请居中呼应,万一对方侵入,再全力堵截,拼得一时是一时。” 康风兵微笑道:“常老师请放心就是,沈逢春已带来数十名功力上乘好手,论人力他们已是强弱悬殊,一时之间他们断然讨不了好处的!” 常柏呈作别而去。 一个时辰后,果如常柏呈所言,大雾渐渐稀薄,消散无形。 正南方杂乱树丛,及人蔓草中突然现出三才阁主、江胥卒、卫飞龙等人身形,快步如飞向洲上入侵。 草丛中突响起一声长笑,笑声中冒出甚多矫捷身影,阻住三才阁主等人去路,一列散开。 只见他们所展身法,灵活矫捷,落地无声,个个并非庸俗之辈。 居中是高大黑衣老人,须发如银,面相威重,身形定住后,目光如电,向江胥卒等人一扫。 “江胥卒,那日江边一场大火,尚未烧好你么?” 江胥卒面色一红,怒目喝道:“今日我来就是为数百条生命向你讨还血债,你还不束手待缚么?” 康风兵冷冷一笑道:“色厉内荏,口不应心,谁人不知你这次前来是为了私吞那广成二宝,驱使无知者白白送死,借以排除日后称霸的眼中之钉。” 江胥卒面如红血,大喝道:“我儿何在?将这老贼万剑分尸!” 康风兵手掌一挥,喝道:“且慢!” 江胥卒不禁一怔,道:“你还什么话需要说呢?” 康风兵冷冷一笑,答道:“今日相见,已非善言可解。 武林之内强存弱亡,千百年来一成不变,既然如此,我等终须见个你死我活不可!”接着,只听康风兵又道: “诸位都是一帮之尊,或武林名宿,今日一会,是以个人功力一拼生死,抑或群谋见胜?若不说明,日后传将出去,将谓老朽以众凌寡的不是2” 江胥卒心内暗惧对方化血暗器歹毒,见康风兵这么说话,正中下怀,纵声大笑,道:“江某一生光明磊落,同行者均是名门正派,当然是以本身功力一拼生死。” 三才阁主面沉如冰,寒声问道:“你就是康风兵吗?贱婢何在?” “你只须胜了老朽之后,还怕见不着贺姑娘么?” 三才阁主鼻中冷哼了声,右掌微微上扬,正待挥掌而出,江小平身形骤出,朗声道:“杀鸡焉用牛刀?” 身形一滑,右掌迅如电光石火般击向康风兵胁下。 康风兵右侧一蓝衣劲装汉子冷笑一声,挺身而出,掌中一柄缅钢长剑一振,如一抹青霞托着三点寒星,迳取江小平“天豁”、“曲地”、“阳谷”三处大穴。 这一招动如脱兔,攻其必败,时间部位把握极准。 江小平乃峨嵋耆宿栖云禅师及掌门金顶上人两代传授,悉意造就的弟子,一身武功,卓绝精湛,右掌斜沉,身形陡地一滑,五只钢指已点到蓝衣汉子“章门”。 蓝衣汉子心神大震,剑势一收反削江小平右腕。 江小平掌心一翻,五只钢指竟已扣住了对方长剑,拧腕一抖,大喝:“撒手!”跟着左掌穿胸拍出。 蓝衣汉子只觉虎口撼震欲裂,那柄长剑立时脱手飞出,疼痛已极。才哼得半声,那江小平左掌已“叭”的一声贯实胸前,一股如箭鲜血张口喷出,倒退出三四步便倒地气绝身死。 康风兵见状,不由面上微微变色。 江小平虎目中锋芒毕露,口角泛出狂傲笑容。 江胥卒为其子得意已极。 三才阁主暗点点头,忖道:“原来栖云师叔竟将不传之秘也传授于他了!” 只见江小平冷笑道:“尚有谁自不量力者,前来送死!” 声未落,但听朗朗语声道:“在下不自量力,愿来送死!” 江小平闻言一怔,只见是一年岁与自己相仿丰神俊秀的少年。 那少年也不再答话,剑诀一引,划出漫天剑影,立时有朵朵飞星寒芒纷纷涌向江小平全身要穴。 江小平冷笑一声,虽看出对方剑技精异,但自恃绝伦功力,右掌划了半圈;五指齐张,奇奥无比地向对方抓去。 他满以为会手到成功,哪知手指刚刚逼近剑身,只觉剑身突发出一种无形奇猛潜劲,硬将手掌荡了开去。 江小平不禁大吃一惊,始知对方并非等闲之辈,手腕一翻,又斜身攻去,内力又加了五成。 对方少年在他手腕一翻之际,剑决一变,身形游走如飞,剑作扇形散开,寒光瑞气,将江小平身形圈在当中。 三才阁主等人不禁大为惊异,尤其是三元帮主江胥卒,凝目注视阵中形势,想从少年身法中获知其来历。 但见那少年剑势一展开,芒影流转,看似疾厉神速,其实寓疾于缓,一招一式无不精奥奇诡,更且劈空破风之声也随着剑法的展开渐渐微弱了来,不带半点风声。三才阁主瞧得频皱眉头,暗道: “倘若对方个个如此棘手,这场拼搏何时可了?” 忖念之际,对方少年剑势逾见精奇,剑化漫天飞星,逼得江小平在当中连连施展峨嵋绝艺,出手投掌无一不是精奇绝招,却一时突不出对方的剑势。 江小平一上来轻敌过甚,后虽警觉已属过迟,被对方抢占先机,处于守势。 这少年正是赵林。 他已将苏雨山传授的三十二招“太极幻形剑”法参透其中神髓及其无穷变化,施展开来,意随心动,威力奇大。 三才阁主眉头紧皱,面沉如冰,目珠转了两转,手一挥,立有五人身形疾逾飘风般急掠窜出。 这边亦有五人迎上,刃光如电,兔起鹰落拼斗起来。 那边江胥卒、卫飞龙、董金荣、摧山掌等亦抢攻而出。 康风兵骂了一声:“无耻!”挺身而出。江胥卒身旁十数能手亦接着董金荣等人相继上阵。顷刻混殴场面,已然形成。 三才阁主一鹤冲天而起,掠越七八支,疾又泻落地面,向洲心快步如飞走去。 才只走出数步,迎面传来一声朗喝道:“站住!” 一株枝叶繁密大树之后突然转出一面含微笑,貌相清奇的老者,身后紧随着一个面目冰冷,手持一柄折扇的儒衫怪人。 三才阁主定住身形,打量了两人一眼,冷冷地一笑。 “死到临头,犹敢阻住老朽去路?”用手一指拼搏阵中,接道:“转眼你方将丧之殆尽,还不速传命降顾!” 话声未了,阵中传来几声惨呼。康民兵手下虽均非庸俗,但对方却是江湖巨手、武林名宿,一抡猛攻之下,立时即有四五个人受伤负创。 蓦地—— 面目森冷怪人鼻中哼了一声,折扇一振,扇页“哗啦” 展开,一出手就是四式,漫天扇影攻向三才阁主。 以三才阁主的功力竟无法瞧出对方扇招袭向自己何处部位而来,不禁心神徽震,疾伸右臂,举掌拍去。只觉“曲池”穴上一麻,不由猛惊,急忙转身回掠。 面目森冷少年身形微微一迈,便远在三四丈外。他未追赶三才阁主,即径自扑向金臂人卫飞龙。 卫飞龙两臂运转若飞,出掌投指,转眼之间就点倒五六人之多。 忽然眼前一花,一个面目森冷少年竟阻在身前,沉声喝道:“卫飞龙,你要你爱女卫英香的性命么?” 卫飞龙闻言心神大震,急急住后跃出三步去。 只见那少年又道:“在你手下受伤之人速予治愈,再来与我说话。” 说时身形斜穿,疾扑向摧山掌而去。 摧山掌一掌“力断激烈”斜取一黑衣劲装大汉,潜劲雷霆万钧,排山倒海,迳向对方左肩劈下。 这一掌倘然击实,那大汉定必当场废命,岂料千钧一发之际,怪少年从天而降,左手五指奇诡莫测地一翻一扣。摧山掌只觉腕脉穴上如中五只铁钩,连对方究竟是何人都未瞧清,痛极大喊出声,被少年一拧一甩,身形抛飞半空,如断线纸鸢般落下,人已昏迷过去,真个艺震当场,威慑群雄。 江胥卒这方立被震住,仅赵林与江小平仍殊死硬拼。 怪少年冷笑了笑。 “究竟是武林败类,不成大器,无事生非,兴风作浪,你道武林中就无人敢向你们伸手了么?” 说时缓缓凝视在江胥卒脸上,又转脸注视赵、江两人拼搏形势。 到底江小平艺高一筹,虽被赵林凌厉的“太极幻形”剑招留住,他却以过人的禀赋,冷静的头脑,看出对方破绽之处,长笑一声,变守为攻。 九招中竟有四招克制赵林之“太极幻形”法,赵林严密的剑网居然被荡开了一处缺口,江小平立即穿出。 赵林剑势一收,跃向怪少年身后,满面汗流如雨,显然他与江小平这种强敌拼搏,极为吃力。 这时,江胥卒目中怒光四射,厉声道:“江某此来一再说明是为了索还我帮下弟兄惨死血债的……” 面目森冷少年闻言,大喝一声道:“住口!”止仕了江胥卒再说下去。接着,又厉叱道:“你帮下弟子俱是你自己亲手断送,一再无故寻仇,挑动是非,我岂可容忍下去,故此屡屡惩戒,不料你非但不知改过从善,反倒变本加厉,还唆使同党来此寻仇,今日我不杀你,江湖永难安宁!” 江小平见面目森冷少年出言羞辱其父,心中大愤,身形骤出,口中喝道:“你有多大艺业,当着这许多武林高人之前,竟敢大言不惭,狂言无忌。” “你是谁?” 面目森冷少年不屑地望了望江小平一眼,冷冷地问道。 江小平怒极切齿道:“少爷乃三元帮少帮主江小平,出身峨嵋!” “我道是谁,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 江小平闻言怒极,目中射出两道寒光,蓄势凝掌欲发。 豹掌董金荣见状走了过来,道;“少帮主,暂请退下。” 说着目注少年,沉声道:“武林之中是非最难理论,今日一会,非见个高下分明不可,何必学那泼妇骂街,于阁下也有失体面,我劝你还是退下。” “真个非要动手不可么?”怪少年说时左手已迅如电光石火伸向豹掌董金荣迎面抓去,去势甚疾。 董金荣没料到对方说打就打,而且出手快疾,因有摧山掌前车之鉴,不禁心中一震,又且距离过近,不容他有伸手挡拒之机,只得连连闪开对方来掌。 谁知他用尽浑身解数,竟避他不开。董金荣面上不禁变色,当下把心一横,不进来掌,亦欲两败俱伤。 只见场中两条人影一接即分,董金荣惨叫出声,身形倒飞出去,摔在三丈开外,面色灰白如纸。 怪少年身形疾晃,飞落江小平身前,冷冷一笑道:“如何,你还要动手?” 江小平面色一变,斜跃三尺,襟底一撩,掣出一长不及两尺、通体秋水湛碧,寒气逼人的小剑。 江小平健腕一震,万点银星脱手而出,幻起满天剑气,森森侵肤若割,向怪少年攻去,厉声道: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道这怪少年是谁,正是少侠岳洋。 短短五日三期,以他聪慧的资质,尽将轩辕十八解,弥勒神功十四式融汇贯通,与前判若两人。 他与智狐走来之际,已想好应付之策,他不想展露绝学,以免峨嵋栖云禅师及金顶上人早为之备,再要剪除他,难免平白地添了许多周折. 所以他连伤摧山掌、董金荣两人,只展用制龙二十手及弥勒神功震字诀极微部分,再好的眼力也看不出。 此刻,一见江小平漫天剑影袭来,只朗笑一声,步法奇奥至极地走了开来,攻来剑势悉数撒向一旁。 江小平这套剑学是栖云禅师毕生心血所创“七巧诛魂” 剑法,一招一式都是精奇旷绝,剑势一出,对方不死即伤。 但是,剑势仅一分之差就被岳洋闪开,非但江小平惊骇莫名,就是这般江湖能手也莫不震惊万状。 江小平咬牙切齿,暗道:“今日我如不胜你,有何颜面返见师长?” 手中剑法益发加疾,但见剑风如潮,森森剑浪,无孔不入。 他沾了一柄宝刃之利,使岳洋不敢轻碰其锋,只听岳洋轻喝一声、右掌乌骨精扇迅疾无比攻去,点、截、戳,无一不是罕见绝招,攻向对方。 摺扇招势惊人,漫空尽是刺耳锐啸的呼呼风声。 突然,三元帮帮主江胥卒惊呼一声,三才阁主亦面色大变。 原来岳洋扇招倏地斜往上挑,竟视来剑于无睹,猛然脱势一沉,展开扇页,迅疾平拍而下。 这一招着实奇诡莫测,任谁都不曾料到,叭的一声,不偏不斜的击在江小平执剑手背上。江小中骤为所击,如受千刀万割,疼痛至极,五指不由一松,一抹青光落了下去。 岳洋左手一抄,那柄利刃已捞在手中,摺扇一合,飞点了江小平九处穴道,任由他在那儿。 这不过是电光石火间事,三才阁主有心出手援救,已是过迟。 岳洋面上泛起一抹冰冷笑容,目注江小平道:“峨嵋自甘坠落,与江湖盗寇打成一气,愧列名门正派。我之所以不取汝命,就是借你之口回报金顶秃驴,倒行逆施必将引火烧身,自今而后,约束门下不得胡作妄为,我日后若发现峨嵋门下与黑道人物狼狈为奸,必定亲上金顶理论!” 江小平这时行血逆攻,遍体针刺蚁行,已是禁受不住,哪有答话之力? 江胥卒见状,心痛如割,目吐怨毒光芒,无奈心惧岳洋。 _三才阁主突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怨怒,良久才行定住。 他目注岳洋,道:“老朽一生狂傲自负,今日阁下犹有过之。阁下虽绝艺惊人,但谅非老朽之敌,出此大言,难道不嫌过早么?乳臭未干!” 岳洋微微一笑道:“在下本性仁厚,最不愿在口齿之间伤人尊严,但今日形势之下,逼得在下不得不尔。阁下倘如往昔般淡泊世情,足资武林尊仰。” 听此三才面露喜容。 “但如今阁下是非不分,同恶相济,岂能不使在下鄙夷阁主原是欺名盗世之辈……” 说着顿了顿,又微笑道:“阁下自称功力胜得过在下,谅非虚词,但不二定须武功印证,只要阁主能解开这位少帮主被封穴道,在下甘拜下风!” 三才阁主面色青紫互现,也不知是羞愧抑或是愤怒,听到岳洋要他解开江小平穴道,不禁心神一震,他想: “他既敢自夸,谅点穴手法另有独到之处、自己一生精研武功,各家各派独门手法无一不了如指掌,他那手法总不致起出范畴之外,谅也没什么难解之处。” 他虽是这么想着,但患得患失之心共起,万一解不开呢?…… 三才阁主不敢再往下想去,张口欲言又止。 岳洋似看穿了他的心意,两道锐利目光逼注在三才面上。 “在下所说如何,谅尊驾也解不开在下独门手法。” 这时,江小平早已萎顿倒地,面现极为痛苦之色。 三才阁主为他激动,举步一迈,趋至江小平身前,伸指点去。 哪知他点满了江小平周身穴道,非但不能解开,更使江小平痛苦倍增,惨叫出声,痛得满地翻滚。 三才阁主木立如僵,黯然长叹道:“人无自知之明,必遇挫折无疑。老朽有生之年,永难忘怀今日!” 说完,伸手挟起江小平;向峨嵋门下喝道:“返山!”望也不望岳洋一眼,急带着门下飞奔江边而去。 江胥卒也急急转身,只觉前面人影一花,怪少年已现身前,不由大惊。 怪少年冷冷说道:“江帮主,你要跑我也不留作,但你却要留下一点点记号,藉以传布江湖,从此解散三元帮。” 说时目光又转注在黑旗会会主身上,道:“你也是一样!” 这无异如两把利刃刺入二位胸膛,面色刹时变得难堪已极。 他们两人俱是江湖枭雄,无论在任何紧急生死关头,都能镇静自制,但今日处境却不大相伺。 岳洋朗声大笑不止。 这笑声,震荡四外云空,声遍原野。 笑声入得二位帮主的耳中,如受雷击,面色更加惨变。 岳洋心中代他们难过,无奈双肩重任使他不得不尔。 江胥卒突拾面厉喝道:“休要卖狂,接招!”说时与黑旗会主互相打了一个眼色,示意联手,不盛则逃。 岳洋冷笑一声,身形疾动,左手之中短剑一挥。 青虹闪落处,只听江胥卒大叫一声,一条右臂已被齐肩削落。 黑旗会主尚未看清岳洋是怎么出剑,不觉心神大震,倏觉眼前青电一闪,暗道不妙,身形急往左跃。 但是哪里还来得及。 无独有偶地与江胥卒一般,地面上多了一条右臂。 两人刹时成了一双血人般,鲜血喷了满地,面如死人。 “两位即不愿自动留下记号,在下只有强取了。两位请走吧,恕不恭送。他日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最后两句话理该他们两人说出,他存心羞辱两人,但愿两人有羞愧之心从今以后,改恶从善。 岳洋目送两人离去,心中嗟叹一声道:“今日之事,我做得有点过分么?砍去他们双臂,让他们……” 场中对方仅余下卫飞龙与郑西亥两人还未离去。 此情此景之下,卫飞龙平日虽说阴险狠毒,杀人不眨眼,这时也不由怵目惊心起来。岳洋冷冷望了卫飞龙一眼,向康风兵道:“老爷子,烦劳你带卫飞龙去见卫姑娘,另一人可遣之速离。” 郑西亥闻言无法再呆下去了,说道: “教主,属下在对江江岸相候于你,万望珍重。”转身往浅滩上疾奔而去。 康风兵面沉如冰:“卫教主,请随老朽来!” “有劳了!” 一前一后,两人快步如飞,迳向孤洲另端掠去。 第十四章 艺慑群雄 鼠遁无踪 西厢一间静室中,卫英香支头凭窗外眺,芳心落寞寡欢。 她对岳洋情有独钟,亦曾花烛成礼,但岳洋在交拜过天地后,仅交谈数语,非但未与她合卺过,而且从此就未见其人,贺束兰及随身八婢在监视她,不得出室找岳洋,这怎么不使她芳心大伤呢? 她根本就不知岳洋何故不见。只听说他在勤修武功,但怎能使她相信,问贺束兰,贺柬兰也只微笑不语。 最令她愁肠百结的,就是常柏呈所言卫飞龙并非亲生之父,却是血海大仇,这也很使她苦恼。 最后,她打定主意,岳洋总会与她见面,那时再询间真情。 窗外翠柳垂拂,撩起寸寸愁思,劳心惆怅禁不住漫叹一声。 忽窗外起了一阵急乱脚步声,不禁转目凝望窗外。 只见一双人影先后进入。 身后那人却是金臂人卫飞龙,不禁柳目一展,立了起来,口中欲出声叫爹,但不知怎么却不能叫唤出来。 卫飞龙见卫英香目注自己,似要向他捕捉什么似地,心中不由大为惊诧,心中感到疑惑。 “香儿,你不认得为父了么?” 卫英香剪水双眸满含幽怨之色,浅然一笑道:“哪有不认得之理,我是想问一问你当年往事。” 卫飞龙只道是爱女受了人家暗算,神情痴呆,心中大为忧急,及至卫英香说话不似从前那样恭顺,不禁惊得倒退了一步,道:“香儿,你想问什么?” 卫英香低叹一声,道:“昔年岁暮腊寒,在一个漫天飞雪的深夜……” 卫飞龙心神大震,怎么这事她也…… 只听卫英香又说:“山东日照县苏家村上,可曾出手伤害八条人命么?” 卫飞龙面色大变,反身掠出室外,不敢再回来。 卫英香忍不住唤了声:“爹!” 卫飞龙在室外听见卫英香呼声,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为父当年误杀,至今仍是内疾,悔恨不已,为恩为仇,全凭你了!” 说完,身形一晃无踪。 卫英香忍不住悲从中来,眸中珠泪断线般涌下。 康风兵劝道:“姑娘不必伤心,此事老朽亦是不明,日后可询问常大侠详情,再作计议不迟。” 室外人影一闪,岳洋已现身室内,打量了两人一眼,十分惊诧。 “卫飞龙呢?” 康风兵道:“刚才业已离去,谅他也走不了多远。” 岳洋道:“此人岂可轻易让他离去,我去追回!” 卫英香忙道:“洋弟,让他去吧!恩怨尚难分明,不论如何他对我总有一番抚育之恩,总是我的父亲呵?” 岳洋默然长叹一声,暗暗内疚有负残叟之托,只有他日徐作良图了。 常柏呈走了过来。 “派往内方山之人业已返来,据云丐帮宁千已遵常某所传少侠之命,暗伺不动,专候少侠赶去。” 岳洋面现诚挚笑容,道:“在下年少识浅,一切皆由常老师作主,他们侦出木龙子一些眉目了么?” 常柏呈微微一笑: “派赴襄阳丐帮分堂门下已全军覆灭,木龙子怎会不知情。我等此去,若不经一番狠烈拼斗,就是一场扑空。” 岳洋面色微笑道:“你是说木龙子会挪窝儿吗?” “常某有此预料,但不敢断定。此地事情已了,我等不如立即赶赴内方山,营救丐帮弟兄。” 孤洲之上人数众多,太过惹眼,他们决定三三两两分批动身。 经此一役,三元帮首魁断臂伤身,震惊江湖。 内方山广袤数百里,危峰插云,古木蔽空,罕有人迹。 福寿寺孤处于一座危峰之中,三百丈峭壁,寺隐隐于参天古木中,只露出一角红墙,通路仅靠一条附着绝壁的羊肠小路,仰面见云:俯望不知所终,一失足必粉身碎骨,惊险万分。 第三日清晨,云雾笼罩着内方山境,似梦一般若有若无。 深林密莽之中,隐隐可见几条人影穿飞而过,朝福寿寺方向,疾如电光石火般飘来。 到得危峰之下,盘山羊肠小道蜿蜒于悬崖绝壁之间,隐约可见。 岳洋向常柏呈轻语道:“福寿寺地处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我等如全数犯险登山,中途遇伏必有伤亡,不如在下一人先行,一待到得大明,在下再以长啸相引。” 常柏呈道:“少侠多加小心为是,我等只在此相候。” 又听宁千语道:“属下有意相随,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丐帮信守神龙狮虎紫铜令,苏雨山己将之授予岳洋,故丐帮弟子等以长老之札,无人敢违。 岳洋见宁千说出此语,忙道:“不妨事!” 声落人出,山口上刹时现出岳洋那英姿飒爽的身形. 他肩负一双“红焰烈火”剑,弓身上拔,疾如弹九星射,一口气拔上三十丈高下,身形一落,脚尖方始点在石级上。忽闻头顶一声阴森森的冷笑传来,刺耳心惊. 岳洋机警无比,知笑声之后必有暗器袭来,兼且头上已生出破风疾啸之声,急切中岳洋瞥见绝壁上有一株小树,当下不暇思考,点足斜飞而出。 这株小树少说也有十来文远。岳洋身法玄奇,中途身化苍鹰展翅,两足交互一端,激射而出,右臂疾伸,一把抓住树干,定住了身形。 在这同时,一块巨大山石落在方才落足之处,一声大响,谷鸣山应,裂成数块小石,滚落而下。 岳洋吓得打了一个寒噤。 时间相距只有分毫之差,如岳洋起身稍迟,定为这块巨石以泰山压顶之势击中,真是险到极点。 岳洋盘身树上,目光飞扫山道上,隐隐只见一面相狠鸷的五句老者由山崖隙缝中探首下望。 原来那老者以为岳洋难逃险境,不禁探出头来观望。 岂料一时忽疏大意,种下了他杀身之祸。 岳洋朝那老者哼了一声,疾伸右掌,倏运弥勒神功“压”字诀推去,潜力涌动。 老者一心探视岳洋死还未死,一颗头颅尚未缩回,猛感一片如山气劲压来,心神一颤,竟回缩不及,头颅撞在绝壁上。 只听得半声惨叫,血溅浆飞,一颗头颅立时化作一堆烂泥,身形倒栽坠下山谷。 岳洋曲肢弓体,身如离弦之箭,登在石级上,往下掠去。正行之间,山道转折处转出一个青衫老叟,庞眉虎目,皓首银髯,右手执一夺目长剑,用一双寒目凝视着岳洋。 “来人止步。”那人大喝道. 声音宏亮,震人心魄。 岳洋不禁一怔,刹住身形,仰面上视,哈哈大笑。 “十六名刹,任人瞻仰,何故阻拦在下登临?” 老者面寒似冰,道:“少年人怎的如此不诚实?你明明是有为而来,怎么说是瞻仰佛寺,老朽是好骗的吗?” “不论在下有无所为,请问这山是你老人家私有的一吗?”说时又跨上了五级。 老者面色一变,长剑疾挥而出,喝道:“站住!” 森森剑罡如寒光匹练,迎面挥落,岳洋感觉寒气逼身若割,心知这老者剑术卓绝,朗声大笑,道: “在下得入宝山,岂可空手而回?老人家何以如此不近情理。” “要上山不难,你只要接得在下七剑,任你登山!” “这样说来。老者是非要逼在下动手不可了!” “不错!”老者斩钉截铁地答道,俨如天神一般。 岳洋叹息一声,道:“如此在下只有勉为其难了。” “老夫已久绝意江湖,避居深山,这次受人之托,终人之事,非是老关有意相阻.瞧你根骨人品无一不好,实是练武绝好人才,伤在老夫剑下,未免可惜,不如退下山去。要知老夫神剑不出则已,出必伤人。” 岳洋微微一笑道:“那也未必!” 说时,他已打量好形势,只见这老者立身之地,为山道转折处,足有五尺方圆,抢攻而上,必先占有利地势方可施展手脚,与他拚击一番. 老者虎目炯炯,神光逼视,留意岳洋一举一动。他知武林人才辈出,后生可畏,凝视严加戒备。 “看不出你傲气得紧!” 岳洋道:“此乃形势所迫,不得不尔。岂有自损师门威望之理?老人家,你何苦要助纣为虐呢?” “虐”字出口,右臂疾抬,“呛啷啷”龙吟过处,一道红光冲天拔起,剑气袭人。 老者不禁呓了一声,两道目光逼视那剑上。 岳洋见老叟情状,道:“老人家莫非识得此剑来历么?” 老叟倏地面色一沉。 “此剑名红焰烈火剑,雌雄成对,乃老夫好友西天目山烟波钓徒夫妇所有,怎么被你偷来?” 岳洋剑眉一挑,怒气满面。 “阁下若大年纪了,怎的出言竟如此轻率?在下岂是鼠窃狗盗之辈!不错,此剑正是烟波钓徒夫妇所有,却被猿公剑盗来。猿公剑自甘坠落,与木龙子狼狈为奸,数日前,已在在下手中毙命!” 老叟不由一愕,冷笑道:“就算你所说是实,那也是另外一回事。老夫昔年身受木龙子之恩,此番应邀而来,受人之托自当终人之事,想要上山万万不能!” 岳洋朗朗大笑. “如在下接得你七剑呢?” 老者闻言不由怔住,忖道:“这小娃儿年纪轻轻,雄心万丈,不可一世,正是血气方刚之年,但能抵得老夫七剑之人,当今武林中尚不多见。小娃儿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若不令你见识见识老夫夺命连环三剑……” 想到此处,老者冷笑道:“话不要说得太满了,巨待老夫七剑之后,你若能安然无恙,再说不迟。” “话可是你老人家说出的,可不是在下说的啊!” 老叟大喝一声道:“退!” 掌中剑一式“一柱攀天”由上而下挥出。 看起来这一式剑招平凡已极,哪知事实却正相反,岳洋只觉为一种狠厉的无形潜力撞得身形晃了两晃,几乎失足断壁之下,不禁大惊,左掌忙施展“弥勒神功”卸字诀,往外一引,将逼来剑罡化于无形,身躯才站得住。 老叟面目一变,不由一震。 “怪道这小娃儿如此自负,果然有两手,真是不俗!” 接着,老者振腕又疾出一式“断弦琵琶”,沉声大喝道:“你再接老夫一招……” 这一招更是玄诡凌厉,只见剑起处隐有似断若续的银虹,不绝如缕,滚滚逼来,威势骇人。 “小娃儿,赶紧退下崖去,老夫不追击于你,如若妄想问山,休怨老夫我心狠手辣!” 岳洋已知老者剑术卓绝,一心想挨过这七招后,再用话把老叟扣住,使他无颜再助纣为虐。 他已打定主意,乃微笑道:“只怕难如你老人家之意!” 说着,右手剑振腕飞出一式“玄天七星”剑法中一招“天璇地玑”迎出,左掌暗暗地随剑式压去。 这“玄天七星”剑法,乃旷代绝世之学,苏雨山习成后尚未一用。今日岳洋展出此法,宛如长空殒石,遮天匝地,剑啸嘶嘶,破空而去。 两股剑罡一接,老叟猛感手臂巨震,气血翻腾狂逆,身形为巨大潜力一压,踉踉跄跄撞至崖石之上。 虽然如此,老叟急起三式“夺命连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使岳洋无还手之力,退下崖去。 老叟把握的时机极准,趁着岳洋剑势掌力已呈强弩之末犹未换式之际,还击猛攻,如排山倒海。 岳洋不料老者有此绝招,立身之处又极难展开手脚,虽迅忙变式迎去,却已不及,被那剑风逼得身形一浮。 “哎呀!” 只听一声惊呼,岳洋身形倒翻而出,由半空向崖下摔去。 岳洋身形尚未慌乱,急吸气提身,欲变七禽身法,正在此时,突感身形一震,被一个软绵绵娇躯抱住,仰面看去,却是何凤儿。 原来峰下之人悬心岳洋独自一人前去,惟恐万一有失,援救不及,抱憾终身。特别是几位女侠,最是放心不下,个个心神忡忡,望着岳洋拔登而上,身形忽隐忽现,无不提心吊胆。 方才一块巨大山石泻落而下,谷鸣山应,贺束兰不禁惊呼出口,心跳不已,忙转口朝智狐望去。 “福寿寺只有这一条通径么?”贺束兰问道。 言下之意,若有别径可行,不欲由岳洋独身涉险。 智狐双眉一皱,摇摇头。 “依常某所料,恐无别径可择。匪徒借地形天险,故而有恃无恐。不过兰姑娘请放心,岳少侠福泽深厚,有惊无险,包在我身上,事毕之后,还你一个活蹦鲜跳的岳少侠来。” 贺束兰闻言满面绯红,白了常柏呈一眼,暗骂:“贫嘴!” 正在此际,忽地一声惨叫袅袅而至,贺束兰不由吓得花容失色,手足冰冷,抬目望去,只见一身形坠下。 诸人急忙前去察视,只见是一具脑骨碎裂鲜血满身的死尸。 看这死尸衣着,并不是岳洋。 贺束兰长吁了一口气,诸女也如释负重似地离开。 接着,只听随风飘来岳洋与人朗朗讲话及大笑声,清晰入耳。 贺束兰料知岳洋必有一番激烈的搏斗,竟命诸女一列散开,慎防岳洋有失,以便及时接救。 果然,忽听岳洋“哎呀”一声传出,身形急坠而下,凤儿距身最近,慌得疾逾飘风般掠去一把抱住。 凤儿面红过耳,缓缓放下岳洋,柔声低问道:“你受伤了?” 委婉体贴,柔情万种。 贺束兰等电射而至,同声慰问备至,岳洋心感不已。 岳洋摇首一笑,那柄雄剑已脱手掷在丈外之处,身形一晃,捞在手中,双肩一振,潜龙升天冲起,疾掠上崖。 崖上老叟只道岳洋已葬身崖下,正在调息波荡不已的气血,忽见岳洋身形又现,不由心神二震。 只见岳洋朗笑道:“老人家,方才在下不慎失足,并非落败。七招已过了五招,尚欠两招,请你一并赐教!” 老叟凝注岳洋面上久之,长叹了一声。 “岁月蹉跎,英雄老去,谅老朽最后两招,就是胜了你,也不足以增添光荣。”说完,掠去无影。 “老人家,请留步!”岳洋喊着,身形疾射,追了上去。 但是,这老叟去得疾快,早已不见了踪迹。岳洋知道,他最后两招说不定可胜自己,他不使出这最后两招乃因爱岳洋资质根骨奇佳,而且先施三招也留了三分余地。 若论真才实学,功力火候,岳洋万万不及老叟,岳洋自有自知之明。 念及此处,岳洋不禁有茫然若失之感。想罢一路疾跃而上,坦然无阻。 正行之间,忽闻身后一声娇呼:“洋弟!”岳洋转身下望,只见贺束兰疾跃起来,不禁微笑了笑: “兰姐,你怎么也来了!” “是我放心不下……” 贺束兰说时柳眉一挑,嗔道:“我来,你不愿意么?” 岳洋忙赔不是,并肩而上。 登上岭顶,只见古木苍郁,松柏万柯,涛声盈耳,夹道阴凉,松柏掩映间隐隐可见,红墙绿瓦,重檐飞栋,景色胜人。 贺束兰冷冷地笑了一笑。 “好个清静禅林,不意竟成藏垢纳污的所在。” 突然,一个清瘦老僧快步走出松林小径,身形步法不似具有武功模样。 老僧年在八旬之间,右腕套一串檀木佛珠,匆匆走近打-稽首道:“两位可是来寻找木龙子的?” 岳洋忙施札:“正是,大师……” “贫僧乃是本寺方丈广慧。本寺近年为木龙子等强占,无法无天,令人发指,奈贫道等人不知武功,只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今蒙二位施主解救,鸿恩难谢。无奈木龙子等人现已逃走……” 岳洋大惊道:“木龙子逃走了么?此山难道另有道路可行不成?” “并无他途。木龙子本在寺外设下埋伏,以防不测,谁料片刻之间,有一青衫老叟上山示警,使木龙子立改心意,由寺后绝壁攀葛逃走了。” 贺束兰听出话风,即道:“方丈,木龙子所囚之人可在寺中么?” “贫道就是为此而来,被囚之人虽尚活着却也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离死不远,救出也是枉然。” 岳洋不禁色变,忙道:“有劳方丈引我二人前去察视被囚之人。” “两位施主请!” 福寿寺建筑巍峨,殿宇宽敞,禅房幽静,使人尘虑尽消。 两人无心乃此,匆匆随广慧方丈绕过数重大殿,走向一处凿开崖石贮藏僧众食粮的地窖。 窖内隔成五间,留有一室仍贮藏粮食,其余作为囚室之用。窖内阴暗如漆,空气浓浊,尚有腐臭血腥气味。 窖中被囚之人不下二百余众,多数被刑辱折磨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骨瘦如柴,不成人形。 岳洋一一窥视,唯独不见丐帮二长老星河钓客吕用,心中陡然一惊,忙回顾方丈道:“方丈可曾见过吕长老么?” 遂将吕用形象描绘一番。 广慧道:“似曾见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因木龙子等不准贫僧预闻或窥探他们的事,之后便再未见过吕施主。” 此时,岳洋心情似跌入万丈深渊,惶惶不知所终,此行目的就在救星河钧客吕用长老出困,这下可怎么办? 贺束兰道:“洋弟,你别心急,被囚之人有不少丐帮门下,问问他们或许知道,或请常老师再作商量。” 岳洋猛然一振。 “兰姐,你暂自此,小弟去请他们来。”电疾离去。 不到一盏茶时分,几人到来。 乔奂样及-双子女非洲上数户居民另四一室,他们均已饿得昏睡过去,为贺束兰唤醒赐药服下。 岳洋此时心烦意乱,只与常柏呈低低地商量对策。 宁千则一一向丐帮子弟询问吕用吕长老的下落去处。 康风兵与沈逢春率着十数人赶往察视木龙子逃走之处。 常柏呈沉吟良久,道:“依我看来,木龙子与峨嵋勾结,祸心未泯,匆惶之间离去,仅能掠吕长老一人逃走。” 岳洋面现忧容道:“万一木龙子临去之际,下手杀死吕长老呢?” 常柏呈摇首道:“世上绝无欲钓金鳌先弃其饵之理,更何况与少侠拼搏的那老皇素行方正,必极力劝阻!” “那么在下去问峨嵋山人。”岳洋面现忧容说道。 “少侠此举不嫌太孟浪么?峨嵋暂退幕后,意向未明,若少侠上得峨嵋寻事,反贻峨嵋口实,后果如白染皂,终生莫能洗浊。天下事欲速则不达。此事尚须斟酌再定!” 这时宁千走了过来,禀明被囚丐帮门下均不知吕长老生死下落,而且吕用亦未与他们共四一处。 常柏呈目中一亮,道:“现在只有这条线索可以查出但……” 岳洋精神一振,道:“有什么线索可供我们使用?” “说来容易,做来却很难,这线索就是与少侠拼搏的青衫老叟身上,但这人来历却是个难解的谜。” 岳洋一怔,道:“常老师说了也是白说,他随同木龙子一道,与其找他还不如找木龙子为上。” 常柏呈道:“然而常某并不作如此想法,此人既与少侠说过,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他不过受木龙子之托,力阻少侠登上峰顶,事既不成,当无颜再事留恋,自然返归。 要知,此人不会再行助纣为虐。” “你知此人耿耿磊落?” “常某虽未目击此人,但据少侠描绘已可知其八九,虽不中亦不远矣。此人昔年谅系受过木龙子之恩,因此应允图报,但一知木龙子所作所为,不免神明内疚,无奈应允在先,不得不尔。继而在一击不中之后,立即抽身而退,通知木龙子撤出福寿寺,自己则远走高飞,这不是耿耿磊落吗?” 说着又转向方丈,道:“请问方丈,这青衫老者在你记忆中,可记得木龙子对他如何称呼呢?” 广慧闻言苦苦思索良久,讷讷启齿。 “贫僧似曾听过木龙子称他菊老前辈,别的,贫僧一概不知。” 常柏呈不禁皱眉,目光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眼,道:“哪位可知武林中有此姓的人物么?兄弟料他武功虽卓绝高强,但淡泊名利,故此人在武林中始终默默无名。” 这无异是个极大的难题;众人脑中只泛上一片空白。 良久,盖多林突吐声,道:“难道会是他吗?” 众人不禁一怔,齐注目在盖多林面上,只见盖多林眼中充满惊诧不信之色。 岳洋问道:“是谁?” 盖多林道:“在下也不知是否。约在五十年前,在下尚在稚龄,随着先师路径九疑山中,夜深无日,大雨倾盆,涧水暴涨,将山径冲坏,进退两难,无奈之下绕山觅径,漫无目的,不觉迷途。我师徒两人全身俱为雨水湿透,在下又骤发寒热不能再行,先师正欲觅一山洞栖息,忽眼见对崖上灯光一门即逝。先师目光锐利,瞧出对崖有户人家。乃背着在下费尽周折越过波涛汹涌的山涧,奔上对崖。 突闻崖口竹蒿茅舍中有人大喝道: “什么人?” 先师答称涧水暴涨,冲坏来往途径,窜走山岭,不幸迷途,又因在下染痛,见崖上灯光不禁寻来,只借住一晚,立即离此,如蒙接纳,当感息不浅。 先师背着在下进得大厅后,那人燃亮一盏气死风灯,只见那人是一四方脸膛,气宇轩昂之少年。 他眉宇间时泛重忧,自称菊篱子。这屋内尚有其师及其师妹,其师染病在床,他与师妹日夕侍奉汤药。适才因风雨逼开窗户,故灯光外泄,乃被先师所见。 少年自称略通脉理,扶了扶在下脉象,即取药赐服,便与吾师晤谈终夜。天明,那少年尚伺候一餐饮食,他食后,家师即起身告辞,那少年亦未挽留。 回山后,家师常对在下说他武功造诣甚高,尤其剑术一道,更为精绝。虽未目睹,但由其谈吐中已可略知概梗,但不知这老叟就是当年所见之少年否?” 常柏呈听毕,仰面凝望无上一朵白云。默然出神久之。有顷,面上现出愉悦的神采,道:“大概就是他了。此君武功卓绝,而不在武林中享有盛名,此中原因……”说着微微一顿。 又道:“此种原因,非片言可竟,暂且隐之。”遂转目注视盖多林,道:“也传九疑山有二,亦做九嶷。《史记》传舜葬于江南九疑。《水经注》则说,九疑山罗岩九举,各导一溪。又一说九疑山半在苍梧,半在零陵,其山九峰,形势相似,故名曰九疑山。贤弟昔年稚龄,当不复记忆确处。” 盖多林略略一沉吟。 “小弟忆及似在零陵县北入山。” 常柏呈颔首道:“此亦南岳分支,只要知其确处,当不难相见。” 这时,广慧方丈进言道:“贫僧已备下数桌素席,相款诸位施主,聊以致谢各位解救敝寺之德。” 常柏呈逊谢:“怎好打扰!” 广慧方丈情诚意挚,推辞不获,只好随方丈鱼贯而出地窖。 康风兵、沈逢春等人已然转回,说:“木龙子等人藉附生葛藤下千仞的壁逃去,云海茫茫,不知所向。” 常柏呈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木龙子总有授首之日,虽逃出千帆,亦只是近在飓尺。” 岳洋有意摄合赵林及乔亦静,故将他二人安排在一席相邻而坐。席间问常柏呈:“武功卓绝,而名不标武林,其故安在?望常老师指教?” 常柏呈目注岳洋及贺束兰道:“上天赐予贤伉俪智慧并不比常某稍逊,只惜不加运用,任令智慧蒙蔽,对事如对一人对物,穷加观察,反复推究何以致此。如同剥笋,层层深入,才能真相大白。” 说着嚼食了一口菜,道:“盖贤弟随师避雨,迷途无意相会,晤谈终夜,终未见其师及其师妹,可知其师确系有重病在床,师妹在旁伺候,但武林中人体格素健,疾病不易染身,可知身患恶疾或系遭受仇者歹毒武功,呻吟床榻,故而他眉宇时泛重忧,此之一也……” 群雄暗暗点头。 只听他又说道:“其次,菊篱子曾向岳少侠说,昔年受木龙子之恩,武林中大多为性情中人,知恩必报,他也不例外。其受木龙子之恩不外乎两点:一系本龙子指点仇迹所在,得以剪除元凶,快竟恩仇。再就是菊篱子天涯寻药,以延续其师生命,无意中告以灵药异草所在。有道是敬师如敬天,岂能使他不感恩图报?谅菊篱子半生侍奉其师,与师妹耳鬓厮磨日久情生,奉师遗命结合,看守坟墓,终生不出江湖,故其名不彰。” 这一番推理穷究,深入浅出,使群雄大为折服。 常柏呈又道:“武当蓝星羽士重托,少侠怎能忘怀?何况少侠血海大仇又在武当,当务之急,莫此为先。解救丐帮吕长老之事暂缓一时,急也无用,如何处理行事,请岳少侠自己拿主意吧!” 岳洋暗暗忖道:“常老师言之有理,王声平老贼岂能任其逍遥?”当下颌首不语,宴罢命宁千赴燕京总坛,从事多种安排。 宁千领命而去。 三日后,被囚之人亦已养好复元,分别道离。 武当山,岭碧峰秀,古木葱郁,天际频送悠扬钟声。 突然—— 全山钟声急鸣,刺破云空,这意味着武当发生什么变故。 紫霄宫内王声平领着十二能手急掠出宫外。 石阶山径树林中疾掠出一个中年背剑道者,向王声平禀道:“启禀掌门,四山通径发现不知来历多名蒙面人犯山,他们不作正面进攻,本山弟子负伤多人。” 王声平杀机毕现,回顾座下十二能手。 “你们分作四拨前去接应,并传令严防,不容外人侵入重地,如有违误,当以门规治罪,本座随后就来。” 十二武当高手躬身领命,纷纷如飞般疾掠而去。 王声平眼珠一转,双肩微振,身形破空穿起,向武当金顶而去。 此刻—— 天柱峰南,现出四条身影,这四人正是岳洋、贺束兰、梅儿、卫英香,三女已易了男装,且带上人皮面具。 他们四人专选峭壁断崖,人迹不到之径疾行,这全出手王声平意料之外,一路上减少了许多伏阻。 行至一处绝壑内,两侧峭壁高拔入云,黝黑不见天日,壑底怪石磷峋,奔泉如雷,甚是难行。 岳洋道:“该将近香炉峰了,越过香炉峰就是天柱,但愿能避开途中暗器,径入紫霄宫救出武当三老等人。” 贺束兰道:“天下事并无如人愿中那么顺利,如非常老师绘下入山图径,我们怕是早已被阻在百里之外了。” 卫英香笑道:“常老师怀才不遇,抱负非常,却一向隐秘自珍,虽与野人山王曹方共事多年,但不敢过于谬托知已,绝世才华,始终不露锋芒,如今得遇洋弟,方始展露。洋弟也如鱼得水,推心置腹,拿常老师而论,可见知已很难。” 梅儿应道:“谁说不是,就拿兰姑娘来说,艳如桃李,冷若冰霜,著名的手黑心辣,年轻男子稍涉……” “梅儿,你又来贫嘴了。” 梅儿望着卫英香做了个鬼脸,又格格娇笑。 正行之间,迎面飘过来一声:“阿弥陀佛!” 岳洋不禁一怔,立时止步,凝目望去,只见暗影中立着一个老僧。 他目力可黑夜见物,已瞧出那老僧是谁了。 岳洋哦了一声,急步迎了上去,一揖至地道:“紫竹老前辈,莫非奉命来阻拦在下等人么?” 紫竹大师惊得一呆,目光如矩,打量岳洋两眼,低声道: “原来是你。老袖虽奉命拦击,但却不愿助纣为虐,将数十年清名毁于一旦。你此去千万不可说出遇上老衲。” “晚辈遵命!” 紫竹大师又道:“你等此去必遇上多重险阻,勿虑投鼠忌器,休容一人漏网,遇上峨嵋门下亦照样施为,但不可取峨嵋门下弟子的性命。” “老前辈是说遇上武当门下,必需予以歼除么?这样一来,岂不落得玉石俱焚?晚辈知道其中也有不少为门规所迫,不得已而误人歧途。” 紫竹大师深沉叹息一声。 “一念之差,可格苍天。老衲佛门中人,自应慈悲为怀,焉能命你嗜杀。 但事关武林大局,以杀止杀,或可阻遇金顶掌门播乱武林于未然,何况武当门下主持严正者均为王声平摒弃不用,与他同心者都是一丘之貉,岂可相提并论。你们去吧,老衲祝你此行成功!” “谢老前辈金言!” 紫竹大师大袖一展,身形疾杳。 岳洋四人知前途必有一番苦斗,蓄势戒备暗袭。 突闻一声阴恻恻冷笑自近处传出,随即疾奔出八个道者。 岳洋当先迎了过去,单臂疾挽,剑出如虹,只听三声惨叫应手而起,二道尸体横成六截。 三女也是出手迅快,贺束兰与梅儿短剑一扬,身法奇诡,不知怎的让开剑势,剑光立时刺入两道胸坎。只听闷哼了两声,两道仰尸倒地,化成一滩黄水。 卫英香皓腕迅如电光石火,一把抓住一道人执剑右腕,翻腕一拧他的腕脉,道人右臂“咔嚓”一声脆响,生生被他拧断,只出得半声惨叫,卫英香一只左掌已按实在道人胸上。 “叭”的声闷响,道人心脉已全然震断,仰面气绝,惨不忍睹。 这时岳洋已将两道毙命。他目睹卫英香身手精奇,不由赞道: “不料香姐身手如此高明,小弟甘拜下风。” 梅儿娇笑道:“别灌迷魂汤了!” 岳洋面上一热,当先奔出。 沿途重峦绵密,绕过凌虚岩,由钻天岩危堑取径越入。 蓦地,一声春雷大喝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大爷已等候你多时了。”声落,几条人影掠出。 为首是一面目阴冷彪形大汉,手持日月双轮,后随四僧皆手横一枝闪光晶亮的沉重镔铁禅杖。 岳洋冷冷笑道:“看来你是武当第三代俗家弟子,尚不配与我对手,你们的师父在哪里?” 手执双轮大汉闻言目现杀机,狞笑道:“看大爷手中双轮,你当知道大爷威名……” 言犹未了,岳洋右足一滑,手出如风,十指逞向日月轮抓去。 去势如电,大汉心中一震,指风已至双轮边沿,忙两臂-挪一抡,日月双轮立即似风车一般旋转,轮刃寒光如雪,向右磕出,响起一片令人心悸神摇的锐响。哪知岳洋双臂竟似长了眼睛一般,灵活如蛇,自动转折,指影如附骨之蛆般贴轮抓去。 大汉猛感双臂巨震,日月双轮已被岳洋夺去,一声惊叫尚未出口,岳样迅捷无比将轮掉转劈下。 月轮刃口锋利,恰好在咽喉切入,大汉一颗元阳魁首离腔冲起五六尺高,喷出一股鲜血来。 这不过是转瞬间事。接着,岳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大汉格毙。四僧见状,不由惊得退了一步,面色大变。 岳洋望着四僧冷冷说道:“你等是何寺僧人?出家人怎不以清修参禅为悟,反助纣为虐,招惹武林是非。” 一僧肃然答道:“施主出手如此毒辣,视人命如草芥,已入魔道,祛魔卫道乃我佛宗旨,出家人理所应为,何谓助纣为虐?”禅杖一抡,四僧似猛虎般攻上,立时杖影漫天,攻势迅劲。 岳洋冷笑一声,晃身穿进漫天杖影中,身形一塌,右手长剑疾出,红光暴现,四僧一惊,只听数声金铁交击之响传出,四柄禅杖开齐断为两截。 四僧陡感手中一轻,不由猛惊,撤身念头犹未升起,胸前各各中了岳洋一指,昏迷倒地不起。 岳洋此时已成了其师苏雨山当年化身,论功力虽不如其师精湛,然出手迅速,绝不容对方有可乘之机,却毫无逊色。 三女心底钦佩至极。岳洋收剑还鞘之际,只见崖间小径五条身形电闪掠来,转眼即至。 一个白眉银须,身量高大之老僧当先而至,身后随着司马丽方红峰浪子夫妇及一对钢拐老僧老妪。 老僧目光一望大汉死尸及昏倒四僧,疾然抬首,面色一寒,沉声道:“好孽障,好狠辣,老袖虽是方外之人,也容你们不得。” 岳洋道:“在下也难容助纣为虐,不知清修之辈。” 老僧闻言,激怒得面目发赤,须眉无风自动,沉声道:“我佛慈悲,恕老衲要开杀戒了。”单掌缓缓抬起。 司马丽方一闪而出,朗声道:“师伯请暂息怒,徒侄还与他有话说。” 说时目注岳洋道:“峨嵋大乘禅师名望,尊驾该有耳闻,尊驾欲与在下师伯为敌,无异以卵击石。依在下相劝,四位不如束手归降,还可全命!”说时打一眼色。 岳洋冷笑道:“这倒未必。贵师伯如若是得道高僧,岂能阻拦在下为父母复仇。看来不过与王声平同为一丘之貉,有何声名威望可言?再说在下又未向峨嵋生事,阁下五人现身相阻,岂非无事生非?” 大乘掸师一怔,道:“你与武当何人有仇啊?” “现任掌门,俗名王声平!” 大乘立泛一片为难之色,煞费踌躇。半晌才沉声道:“老衲自不能阻你复仇雪恨,但你应向王声平一人清偿血债,为何兴师动众,荼毒武当?” 岳洋听得一怔,道:“在下只是四人,何言兴师动众?” 大乘禅师不禁语塞,心下着实为难。但一眼瞥见地面横着峨嵋四僧躯体,两道霜眉又复一皱道:“老衲今日不问你私怨之事,只问你为何出手伤及峨嵋四僧?” “拦路相阻,多管闲事,相逼在下不得不出手惩戒。” 岳洋侃侃答道:“在下自认未有不当之举,于心无愧。” 大乘禅师大喝道:“怎说是多管闲事,就凭你心狠手辣,看在武林同道份上,也不能置身事外。” 岳洋冷笑道:“此处又非峨嵋,岂能无多管闲事之机? 大师乃方外高人,何可轻动无名,这等疾言厉色,岂不有失身份?若大师不问在下私怨,就请及早抽身,在下身负血海深仇,心急如焚,不能为大师有所耽误。” 原来,岳洋已听出司马丽方话中用意,暗示大乘禅师系一极棘手人物。当然司马丽方心中了然岳洋是什么人? 故司马丽方示以眼色,暗示只须击败大乘禅师,即可化险为夷。 岳洋聪慧已极,察言辨色就知用意,此时见大乘禅师并无退去模样,反不如出言相激动手,使他无颜而退。 果然,大乘上被激怒,沉喝道:“你可是要逼老地动手么?谅你也接不了老衲的三招掌法。” 岳洋冷冷一笑道:“莫说三掌,就说三十掌又怎么样呢?” “那就接老衲一掌试试?” 手执钢拐的一双老臾老岖,突疾射跃出,老者道:“禅师,这一阵且让老朽夫妇一试身手如何?” 大师点点头。 岳洋目光一示赞束兰、梅儿 贺束兰、梅儿身形一动,即落在老臾老姐身前,冷冰冰地不声不语,横剑相传。 这时司马丽方门在红蜂浪子身后,向岳洋作一手式,示意岳洋命二女先发制人,除掉这一双老叟老妪。 岳洋会意,道:“二位兄长,除恶务尽,下手越快越好!” 话才落音,贺束兰、梅儿已抢攻而上,短剑一展,点点银星,涌袭对方胸腹大穴,奇诡已极. 老叟老妪猝不及防,立被逼得手忙脚乱,手中钢拐挡拒无章,被逼得招式尚未递出一半,即改式换招。 二女的剑势错综复杂,使对方摸不清攻来部位,尤其二女抢占先机后,剑招更见狠辣,身法快如飘风,剑引身走,身随剑游,将老叟老妪逼得团团乱转。 大乘禅师只着得霜眉频皱,他已瞧出二女划招博杂诡异,并有正邪两家之长。 岳洋双目一扬,道:“大师,你这般挨延时刻,莫非在等待救援么?你若示惧,请即离开武当。” 大乘禅师闻言,激怒得银须飞动,喝道:“好狂妄,老衲要开杀戒了!” 双掌疾拂而出,掌力排山倒海,飞沙走石,威势骇人。 岳洋早已蓄力相待,见对方双掌排出,立展弥勒神功,卸压两诀,并推而出。 掌力一接,轰地一声大震,宛如山崩地裂,回山皆应。 岳洋被震得两臂酸麻斜出两步。 大乘禅师身形摇撼不止,脚下沉陷三寸,不禁大惊,暗道:“如非老衲施展金刚不动身法,定必当场落败不可!” 显然大乘禅师十年修为,功力深厚,岳洋究竟火候不够。 但岳洋身法快得出奇,大乘禅师身形犹未定住,双掌又出,展出弥勒神功“阴极阳生”、“六合化物”两式。 大乘禅师不禁心神大震。 大乘禅师暗道:“不好,此人武功已臻化境,今日若不落败己属万幸。”两掌疾抢而出,如山迎去。 敢情大乘禅师此刻已是全力施为,劲风如啸,袍袖翻飞。 要知这弥勒神功前后两式均系北天山无为上人,穷毕生心血创研所得,蕴含天地造化之机,威力莫测。 这两式一出,潜力生生不已,愈来愈重,加以岳洋“玄天七星步法”飘忽如风,掌力宛如自四面八方向大乘禅师逼压而至,沉若山岳,重逾万钧。 大乘禅师渐渐身形呆滞,满面汗珠如雨,目中泛出惊骇怨毒之色。 忽听两声凄厉惨叫冲上天空,那老叟老妪难挡二女辛辣剑招,先机已失,逼处守势,一着失神,被二女短剑刺入腹内,双双惨倒,气绝而死。 大乘禅师眼见,不禁大震,掌式缓了一缓,岳洋已乘虚而入,右掌奇诡一翻,一把将大乘腕脉穴扣住。 “哎……”大乘禅师不禁痛哼出声,只觉全身真力一涣,疼痛麻痒感觉由腕循着右臂行血逆攻内腑。 只见大乘禅师身形颤抖,色如死灰,汗如雨水淌下…… 岳洋五指疾松,冷冷说道:“有志不在年高,无谋空活百岁。大师偌大年纪,不悟佛参禅,妄动贪嗔之念,自讨羞辱无趣,可怨不得在下无礼。” 司马丽方红峰浪子目中泛出一抹惊喜光芒,但一闪即逝,双双掠出剑来。 大乘禅师目光一垂,长叹一声道:“你们随我回峨嵋去,不准动手!” 退后两步,垂手侍立。 大乘禅师目光一抬,黯然道:“青山不改,但愿后会有期!” 转身蹒跚离去。 岳洋回面向二女道:“峨嵋一派,武功委实不可小视,这次取胜得艰难之极。大乘禅师如此,金顶上人、栖云禅师两人更为棘手。小弟正为此不胜担忧。” 贺束兰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天下事岂可以常理度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你有常老师绝世才华相辅,何愁事不成,功不竟?尽快赶往紫霄岩去吧,免得沈大叔等时久无功。” 岳洋也不再说,率着三女取道险径峭壁,借着场内古木参天大树,数抱松杉,竟绕过十数次埋伏。 岳洋低声道:“这树叶遮挡视线,对面就是紫霄岩,我们不如纵身树顶,踏叶飞行,四下形势亦可一目了然。” 三女颌首赞同,一鹤冲大拔上树顶,借着横枝掠身飞渡而去。 须臾,视界广阔,远远望去,只见紫霄岩凌云参天,形势险峻。 紫霄岩亦名南岩,为武当三十六岩之最,南门之后,是紫霄宫正殿。 岳洋低声道:“武当三老就囚在那嵌空崇崖山腹地穴内,先救人要紧。三位姐姐如遇强敌,应合力施为,不可稍存仁心。” 梅儿低笑道:“你那兰姐是有名的玉面罗刹,还用得着你叮嘱!” 贺束兰低嗔道:“梅儿,你又胡说什么?快走!” 一扑入紫霄宫内,四人五剑执在手中,宫内自伏有不少武当能手,怎能经得住他们雷霆万钧之来势,一招未出,立即尸分两截,气绝毙命。 立时,紫霄宫内积尸如丘,血染廊柱,惨不忍睹。 众道虽负隅顽抗,可是破竹之势难挡,转眼之间,仅余留七八道者。岳洋瞥见那日冒充武当掌门的静普道人在内,大喝一声,猿臂疾伸疾抓而去。 他那“轩辕十八解”制龙手法奇诡无比,竟荡开静普迫人的剑势,一把扣在对方曲池穴上。 静普道人右臂一麻,长剑“呛啷”坠地,面色苍白如纸。 其余道众见大势已去,纷纷慌不择路地窜进而去。 陡然,殿外传来一声冷笑道:“牛鼻子,天网地罗之下,还逃得了么?” 声未落,十数条短捷如电身形由殿外扑人,在三女前后夹击之下,悉数就歼,顿时血流遍地。 来人正是矮伽蓝曹玄、丧门剑客灵飞、独臂风云丐毛西寿,率丐帮高手十余人赶至武当助战。 岳洋惊喜无名,道:“两位师伯,小侄在此呢。” 矮伽蓝曹玄肩上那只神鹫忽地“卟卟”展翅飞落岳洋肩上,似见故人,挑羽剔翎,继又飞回曹玄肩上。 灵飞道:“非说话之时,贤侄速去解救武当三老等人,事了之后再说。我等且去殿外布桩,恐山外康老英雄等人骚扰无功,武当僧众返回,那时又要费一番手脚了。” 岳洋应了一声:“小侄尊命。” 五指一紧,右手并指飞点了静普道人胸腹要穴,冷笑道:“我这搜魂蚀骨手法阴毒无比,若要全命,乖乖领我去至地穴救出被囚蓝星掌门,若妄生异心,你须挨得七日七夜阴火焚身,酸筋锁骨之苦。” 静普道人此刻只觉遍身虫行蚁走,比死还要难受万倍。 到这时,任凭你铜打铁铸的汉子,也挺不住如此阴毒的手法。静普道人终于颤声叹息道:“贫道领大侠前去就是。”转身领着岳洋往后殿行去,贺束兰紧随身后。 曹玄等人纷纷掠至殿外布哨。 岳洋等人随着静普道人进入山腹,走下石级,静普道人强忍着奇酸飞麻袭体之苦,步履踉跄,好不容易走完石级,只见他手扶着石壁,转面凄然一笑。 “贫道有一事不明,大侠,可能见告在下否?” 岳洋不禁一怔,答道:“只要在下所知,无不相告。” “这武当三老及前任蓝星掌门等被困山腹地穴中,乃一项武林极大秘密,就是本山也只有贫道三数人知道,但不知大侠如何得知?” 岳洋心知自己戴上人皮面具,难怪静普道人不识,道:“你瞧清在下是谁?就知在下为何知情?” 说着,迅速揭下人皮面具,显出剑眉朗目,丰神如玉的面庞。 静普道人看清岳洋,不禁心神大震,原来就是那日被自己诱因地穴的少年,神色更加败坏,久久说不出话来。 岳洋微微笑道:“在下绝不怪你那日诱骗之事,你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其行固属可恨,但其情确亦可悯,只要你洗心革面,改过从善,待武当三老救出后,在下答应解开搜魂手法,让你离山。” 静普道人闻言,本已绝望之心顿泛起一缕希望,黯然笑道:“少侠如此宽厚,贫道有生之年,当感再造之恩。”说着掀动暗钮,石壁上升,露出地穴通径。 只听静普道人道:“自少侠脱囚后,王声平在地穴中按下三重极厉害的消息,少侠虽武功卓绝,但暗算难避,待贫道毁去地穴中一切消息机关总枢纽,便畅然无阻。” 说时,只觉身上一阵微风吹过,痛苦全失,心知岳洋暗暗解开自己被制穴道,不禁精神一振。 前行十数丈后,甬道复径密如同,作扇形散布。岳洋虽是再次来此地穴,也已不复记忆。 只见静普道人自怀中取出一把锋利匕首将复壁上铁盒削毁,只听地穴中生出一片轰隆如雷音,片刻,又趋寂然。 静普道人将匕首收回怀内,道:“现在已可以了,四位请随贫道来。”漫步向一条复径中走去。 岳洋亮开火折,紧随而行,七转八折,移时已走近武当三老被囚之室。 耳中忽闻雄浑苍凉吟咏之声传来,又是那一阙“酒泉子”: 芳草长川,抑映危桥堤下路 归鸿飞,行人去,碧山连; 风微烟淡雨萧怨,隔岸马嘶何处? 九回肠,双泪脸,夕阳天。 吟咏之声悲怆凄凉,抑扬顿挫。 岳洋笑道:“杨大侠被囚多年,豪情依然未改,令人钦佩…… 玉山云叟似是歌兴大发,又是长吟道: 年少登瀛词客,飘逸气拂睛霓, 尽带江南春色过长淮! 一曲艳歌留别,翠蝉摇鬓钗, 此后吴姬如难见且徘徊! 忽听有人大笑道:“玉山云叟缅怀追思未因当年风流蕴藉雅事,可否细叙一番,聊遣囚寂?” “此等事怎好说与你牛鼻子!万一动了凡心,丢却黄冠,卸掉羽衣,作秦楼楚馆之游,那我的罪孽深重矣,说不得,说不得与你呀!” 岳洋走到门前,石门已然畅开,回面向一旁的静普道人说:“有劳道长在门外等候我等。” “贫道尊命!” 岳洋一步跨入室中,室内之人已听见岳洋在室外语音,目光全部凝注在室门,玉山云叟一见岳洋走入,不禁放声大笑道:“老弟果是信人,想必王声平已然授首,恭喜老弟大海血仇得偿……” 岳洋摇首道:“仇寇尚未授首,武当道众现被在下朋友牵住,在外激斗。” 武当道长中太玄道长闻有,长长发出一声太息道:“岳少侠后私怨而先救贫道,如此仁德侠风,不愧苏大侠传人!怎奈贫道等要想行动自如,非半月……” 岳洋笑道:“这个无妨,在下已想好救治之策,老前辈勿须担忧。” 说时,三女一闪而前,手中各执着豹皮革囊。 只见岳洋施展“轩辕十八解”中最高深的手法,落指如飞在众人身上点了几处穴道,逼使三百二十四穴毒针剧毒凝阻在穴道内,再用“红焰烈火”剑一一断除众道身上之镣子和铐子。 这本是费时之策,掉转笔锋,且说武当山外之事。 智狐常柏呈此次骚扰武当,才华大展,采暗算偷袭之策,回避正面拼搏,形踪飘忽,武当道众虽已死伤多人,对方却不见一个人影。 王声平疲于奔命,四方惊钟频传,激怒异常,死伤之多,心惊肉跳。 月影西斜,松风谷鸣,绚烂夜色,浮空映山。 王声平率着八大首座停身在仙龟石上,面色铁青,阴寒怕人。 他遇着不少蒙面强敌,但一接即退,讪笑怒骂之声,使他追逐不能罢手。 此刻的他已然气得咬牙切齿,怒火填膺,不能抑制。 一首座弟子躬身禀道:“掌门人,对方此等回避正面之举大是可疑,不如掌门人请先返转紫霄殿坐镇,由弟子等 言犹未了,忽闻十丈远处,一株苍松之上随风传来阴沉沉冷笑道:“王声平,你已是未路穷途,死期不远,转眼武当即将沉沦,付之一炬。有胆量的,先与老夫战三百回合,否则,不如逃之夭夭,免得片刻之后,徒作阶下之囚,欲哭无泪。” 王声平面目一变,双胞一扬,打出两串梭形暗器,束束蓝芒,径向苍叶丛中射去,跟着扑向笑声出处。 梭形暗器打在松干针叶上,立时发出一连串爆音,火焰四射,急剧蔓延,整株松树全成一片火海。 王声平扑闪着火树干上,看看逼近,倏闻远处树上扬出宏亮大笑声:“王声平,你耳力失聪,老夫在此,怎盲目向无人树上乱射!” 王声平身形一沉,凌空一个急翻,双足一端,身化“神龙出谷”扑射而去。 身法灵巧,真的快极。 八大首座弟子正待接应掌门人之际,突见眼前一晃,九个蒙面黑衣人凌空泻落,刃光电闪般袭来。 喝叱声中,展开一场牛死拼斗。 王声平身形凌空之际,突觉一片猛烈无比罡力,以泰山压顶之势压下,心中一慌,急展千斤坠身法,往下沉去。 身方沾地,林中疾窜出一条迅捷黑影双剑如电劈空。 王声平大喝一声,双掌劈出一股掌风,向对方击去。 哪知如此雄厉的掌风表未荡开来人剑势,反自寒星怒旋疾挥而至,头顶又感罡风压下,不禁大惊,慌忙回窜,疾飘奔奔来之处。只见八大首座弟子,已有三人尸横在地,其余五人形迹杳然。 适才着火的苍松,烈火已蔓延开了十数丈方圆,加以山风劲吹,转眼即成一片火海,想扑灭火势已不能,一跺脚向飞崖虬突的北天门上奔去。 只听崖上有人冷笑道:“主声平,老夫在此守候多时,算准你毙命于老夫掌下。嘿嘿,果然不错。” 王声平此时业已魂不附体,慌忙跃下绝壁身落涧底,疾掠奔去。 他地形极熟.只在危崖突石中奔行如飞,来至一处阴森的滴水岩下,迎面忽见十数道者仓惶迎面而来。 为首一道瞥见掌门人,慌道:“掌门人,紫霄宫业已被匪徒攻占,现本山弟子及峨嵋道友均在天柱金顶,凭险据守,请掌门人去金顶主持。” 王声平一听紫霄宫被占,顿时怔住,面色苍白,长叹一声,右手一挥,率群道转身掠出。 一盏茶时分过去,暮瞑渐合,一片朦胧,山风习习。 滴水岩下忽疾掠而至七八条身形,只听沈逢春语声道:“如非为扑救燎原大火,怎会被王声平逃去。” 接着,乔奂祥语声道:“谅王声平不舍武当基业,逃必不远,我等展开搜索,一面问计常老师如何?” 沈逢春长叹一声道:“若王声平逃走无踪,将何以面见岳少侠?”一顿足,率着众人如飞而去。 天柱金顶山上,玄武金殿外卓立不下百数十人。 金顶天风猛劲,呼啸奔空,寒气袭人。 王声平此时已无主意,只是面色铁青发怔。 突听曼因师太道:“贫尼奉劝武当掌门,凭险顽抗不可久持,不如随贫尼等暂撤峨嵋,从长计议。” “师太好意,贫道心感,此次本山大变,非贫道势所不敌,怎奈匪徒暗袭,防不胜防,如今我等踞天柱以守,匪徒着来,当无所遁形,就歼无遗。” 忽听一声:“无量寿佛!好孽障,还不跪伏请罪。” 接着又数条身形冲上金顶,现出一个银发老者。 王声平一见这老者,神色社变,突向千丈绝壁之下跃去。 武当群道一个个跪伏在地。 此一转变,峨嵋高手不由得惊呆了。 紫竹大师不禁一怔,忙趋前一步施礼道:“太玄道长,近来可好?” 大玄道人鼻中呼了一声,道:“我这老不死的有什么不好,死了又要还阳。” 曼因师太一眼瞥清所来人中,有武当三老太清、太空两位道长,及蓝星羽士掌门,不禁呓了一声,喃喃自语道:“他们几人不是都死了吗?” 蓝星羽土耳尖,冷冷说道:“世人无不知道贫道等业已死去,这是武林一极大骗局,而且蕴含着颠覆武当的骇人阴谋,想不到师太竟坠其术中,与叛徒勾结。” 曼因师太不禁耳根发热,暗道:“谁知你们被叛徒陷害,叛徒一手遮天,混淆世人视听,非独我一人沉迷如斯,与王声平勾结己是身不由主之事,但也内疚神明,羞赧难已,何以颜面苟存?” 忽地脑中灵光一闪,猛然忆起四年前掌门人在峨嵋千佛顶接见这位武当高手,密商三天后,这位武当高手悄然离去,金顶上人绝口不提此事,自己等人也不以为意,日久淡忘,莫非那次就是王声平掌门,密商颠覆武当之毒计么?” 越想越有道理,但此时此地不便明说,否则,易启杀身大祸。 此时,岳洋率着多人疾登上金殿之前,身未站稳,便自大喝道:“王声平何在?” 蓝星羽士叹息一声道:“贫道等无可辞其咎,叛徒畏罪已跃了万丈绝壁,粉身碎骨了,以至少侠未能手刃亲仇,殊感愧疚。” 岳洋如受雷击,脑中嗡然大震,道:“他从何处跃下的?” 太玄道长手指王声平跃下之处,道:“贫道不料叛徒畏罪自杀,竟不及制止……” 话犹未了,岳洋神色一变,转身疾掠而去,诸女慌忙追赶。 峨嵋高手无颜再留,紫竹大师合掌道:“贫道不知贵派有此叛逆,所幸道长诸位安然无恙,贵门家事,外人不容置啄,望容贫僧等告退。” 蓝星羽士道:“大师等请便,恕贫道不能远送。” 紫竹大师道:“不敢。道长昭告武林正名复位时,贫僧定会登门拜贺。” 言毕,率着一干峨嵋高手疾跃下峰而去。 天风怒吼,谷啸雷动,武当三老须发飘飞,满面神伤之色。” 太清道长深深叹道:“人生如梦,百岁若寄,不料我等还能重见天日。” 心中感慨万千,转面向蓝星羽士道:“掌门人还不快去找回岳少侠,拜谢武当基业得以不坠之恩,然后再行清理善后不迟。” “弟子速命!” 片刻,天柱金顶人去殿空,只有天风怒啸,寒气袭骨。 天柱峰下血迹斑斑,只见多条人影在涧谷间来去如电,展开搜索。 但,却遍寻不见王声平尸体,究竟是生是死,不得而知。 岳洋呆立在洞中泪如雨下,诸女在旁劝慰不止。 贺束兰柔声道:“洋弟诚孝格天,皇天当不负苦心人,老贼终有落网之日。” 常柏呈由远处疾掠而至。 岳洋望着智狐哽咽道:“老贼失踪这却教我如何是好? 万一老贼灰心遁世,无处相见,在卜岂不是抱撼终生。” 常柏呈目睹岳洋情状,心中正是难过。只因地穴被囚之人尚有数人未及复元,使岳洋担误了一些时候,又不料武当三老有此失误,沉吟良久,才道:“我料王声平如尚活在人世,必不致遁世隐迹,不甘人之下,一年之内必在武林之中兴风作浪,少侠请放心,他终会毙命于你手下。” 这时武当、丐帮高手陆续奔集,岳洋转涕为笑。 蓝星羽士甚恭,邀请岳洋等去紫霄宫。 返转紫霄宫后,由静普道人在侧殿告知一重大秘密。 王声平窃据武当肇因于四年前,一切毒计安排均为金顶上人授意而行。此外,还有更重大阴谋,王声平曾无意泄露语声,谓金顶上人与各大门派中都有与他秘相勾结之人,俟机而行,倘金顶上人诡计得逞,三五年后武林局面将一改旧观。 常柏呈不禁大惊失色,叹息道:“我早有此虑,怎奈未经证实,不敢妄下断词,是以隐忍不言。如此看来,武林劫数,终将难免了。” 蓝星羽十道:“请问施主,武林局势如何转变?” “目下妄下断言嫌之过早,武林之内变化万千,在下一人智慧有限,难免失误,如武林精英为在下之词丧命,则罪责难赎……” 说着一顿,面色突变庄重,接道:“但是,眼前可言者三,首先贵派应佯作不知峨嵋金顶上人密谋勾结王声平之事,仍是礼相往来,稳住金顶上人,免其动疑,贵派此次元气大伤,欲攘外必先安内,力图整形为务……” “贫道谨受教益!” 常柏呈又道:“金顶上人闻知武当之失,必暗中通知潜伏各大门派中人,暂时稳住不动,我等急须侦出潜伏各门派中之人是谁?此事异常棘手难办,又不能明告各大门派掌门人,因该派掌门人也不知其人是谁,稍一不慎,微泄口风,必遭杀身之祸,也说不定就是该派掌门人,为此须经一番慎重安排,才可望消弥祸患于未然。” 侧殿内仅预闻者二十余人,常柏呈这一番话众人无不动容。 常柏呈目望独臂风云丐和贺束兰两人一眼,道:“尚有一事常某须详作思考,眼下未便早作危言,为此,常某急需择一隐秘之处,静心默审日后武林大局,预为之计,以稍减武林生灵涂炭,怎奈四海之大,几无三尺容身之地。” 康风兵诧道:“常老师何作此言?” 常柏呈微笑不语. 独臂风云丐道:“化子现有一隐秘之处,不知可否作常老师栖身之用,该处只有化子一人知道。” 常柏呈色喜,道:“既有此处,我等立即赶程。” 武当三老、蓝星掌门恳留多住一天。 常柏呈笑道:“青山若不改,后会自有期。在下非不愿多留一日,但眼下离开,却是最好时机,因传闻尚未散布开来,漏网叛徒犹是惊弓之鸟,我等自可安然离去,倘再事延宕,必有人跟踪在后,则在下危矣,无论其他……” 武当诸人知是实情,依依不舍,送出山外而去。 玉山云叟与岳洋一见倾心,定要随行,共图武林大计。 岳洋亦喜多一臂助,遂结伴疾行而去。 天门山螺旋谷,世外桃源,人迹不至,四面崇山峻岭,绝壁危蟑。 螺旋谷外曲径小道,繁复纷歧,迷离奇幻,不知其出人者,就是转上一日,不觉又返回原处。独臂风云丐领着岳洋、常柏呈等人穿过林子进入螺旋谷,如行九曲回肠,反复盘旋,行在一处峡口,突然开朗。 峡谷之下是一片广阔谷原,只见拂柳烟云,迎风摇翠。 花阵尽头,隐隐只见一幢小屋,树皮覆顶,青石作墙,背倚千仞危嶂。常柏呈赞叹道:“此山天然形势诡奥,不知你何能找到此处,这小屋可是原有的么?” 风云丐道:“老化子天性刚愎,与江湖中人极少往还,虽属丐帮,又桀骜不驯,是以与本门貌合神离,独行其是。老化子自知不容于人,又独喜探幽涉险,螺旋谷是我老化子十年前无意偶经,意欲作埋骨之所。” 常柏呈哈哈大笑道:“人杰地灵,毛老师也真独具慧眼。老师欲择螺旋谷作为埋骨之所,但百年之后难保此谷已另换主人。” 毛西寿不禁一怔,但见常柏呈已拂袖疾掠下谷而去。 须臾,前见小屋已临近,大大小小不下七八间,门前疏柳苍松,各异其趣。 踏入门内,眼中为之一亮,粉壁如雪,窗明几净。 壁间尚悬有六幅字画,均苍劲雄浑,唐人山水,来元花鸟.另有一幅北宋墨梅,清气充溢,实为珍本。 常柏呈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毛老师始不料我等来此事现成之福,看来毛老师只好另觅埋骨之所了。” 群雄不禁哄笑。 毛西寿在此早有贮粮,够群雄半月之食用。 入晚,曹玄与岳洋等人晤谈,言及苏雨山已买棹出海,去流沙蟹岛寻觅当年失陷在那几诸人,此去少则一年半载。 岳洋道:“如此说来,两位师伯必与家师晤面了。” 曹玄摇首道:“未曾!” 岳洋不禁一怔,道:“那么两位师伯何以知道?” 曹玄答道:“我等北上,途中曾遇索命八掌……”说着,便将索命八掌相遇苏雨山前后洋情叙述一遍。 又道:“三日后,又相晤妙手昆仑秦红,他已将你所托之物交与令师,说来也是凑巧,倘错过一刻,令师已在海天缥渺中了。” “秦师伯呢?” “他与索命八掌均另有使命,办理数项重要大事,可见令师尚未忘情于武林正义,无奈两者不可得兼,只好以重任付之于你了。” 岳洋诧道:“师伯为何知道家师以重任托付于小侄?” 曹玄微笑道:“赵林已告知于我。你也无须战战兢兢,有常老师代为筹划,又有秦红几位长辈代你奔走,联络令师当年好友,何愁大事不成?” 常柏呈在旁凝神静听,不发一言,脑中思念电转,道:“前日在武当,在下有可言者三,其三始终未便明言,因不可妄下断词,于今知二位谈论,在下所疑已云开见月,了然无遗了。” 顿时转目注视在贺束兰脸上,徐徐说道;“兰姑娘令尊虽武功绝伦,雄心万丈,怎奈手下诸如鬼影子肖七、东阳大师等均隐有阳奉阴违之心,难说令尊门下无峨嵋潜伏在内……” 贺束兰闻言忧形于色道:“我欲速返,转告家父除患……” 康风兵目露精芒,怒容满面道:“我与你同行。” 常柏呈摇首微笑道:“兰姑娘不走还好,去则反而激起巨变,肖七等有此用心,自然时时谨防令尊得知,他们阳奉阴违,只是看风骑墙而已,令尊终须与峨嵋一战,若令尊战败,肖七等必投往峨嵋,否则叛心尚不致妄逞。” 说时闭目沉思片刻,又睁开道:“留下兰姑娘有制猿公剑之效,与其任武林祸劫慢慢酝酿,倒不如挑起鹬蚌之争……” 贺束兰目中泛出一抹惊喜之色,道;“你是说要激起我爹与峨嵋一战么?” “正是!” 贺束兰道:“万一两败俱伤,我怎忍我爹惨死在毒手之下?” 常柏呈微笑道:“峨嵋金顶固然棘手,令尊也非易与之辈,如兰姑娘信得过常某,常某逐步施计,令尊定可无事。要知令尊泛海东来,雄心万丈,不可一世,如未受重重挫折,他怎能猛省回头。兰姑娘,此时你动以父女之情,劝令尊悬崖勒马,令尊准能接受么?令尊之性情姑娘当所熟知!” 贺束兰默然颌首低垂,暗道:“这倒是真情实话,我爹固执倔强,自以为是。” 岳洋道:“计谋安在?” 常柏呈笑道:“法不传六耳,三十日内常某必可布下几处杀着,目前暂请不必过问,谷内所有人未经常某派遣,均不得离开,岳少侠与盖贤弟两人立即动身,去九疑山访觅那青衫老叟。” 第十五章 晴天霹雳 倒悬立危 湘江之滨,如茵芳草黛色怡目,碧水汩流,一望无际。官道旁两行绿枫挺秀拔翠,令人神清气爽。 突然,官道远处响起骤雨蹄声,遥遥望去,只见滚滚黄尘中两骑急急奔来。 两马风驰电掣,蹄声哒哒,马上身形渐渐现出,来人正是岳洋、盖多林两人。 马驻,岳洋道:“盖老师,还有多少路程?” 盖多林笑道:“远着呢!由宁远县入山还有五百余里。 四十年前往事已不复记忆,看来还有得找哩。” 岳洋道:“那就快马加鞭,兼程赶去,这两匹马脚程殊健,暮时必可赶至。” 盖多林含笑点首,道:“赶至宁远已是人困马疲,我俩好好睡上一晚,天不亮立即入山,白天易于辨明路径。” 忽的,三条身影迅捷从两人身旁擦过,去势如电,悄无声音,两人不禁一怔,抬头望去,只见三条人影已远在十数丈外。 其中一人在掠过两人身侧之际,回顾了一眼,寒森森的目光刺人心神。 岳洋惊疑道:“自武当一役后,在下已成为众矢之的,这三人不是暗盯在下的吧。” 盖多林面色突变得沉重无比,答道:“智狐向不轻言,言必有中,这三人未必真知道是少侠,我等不如转道南岳,径赴永州再入九疑。” 果然,三条黑影已如飞转来,拦住官道。 岳洋冷笑一声,倏地离鞍飞出,轻如落叶般落在那三人面前。 那三人一式玄衣轻装,黑巾扎额,面目阴沉,横掌并立相待。 岳洋带着人皮面具,竟比这三人面色更阴沉,问道:“三位拦住在下去路,意欲何为?” 当中一人冷笑道:“请问尊驾可是自天门而来?” 岳洋不禁心灵微震,冷冷答道:“在下是否由天门而来,与三位何干?” 那人不禁浓眉上挑,杀机毕露,狞笑道:“尊驾无须装痴作哑,你等自武当进入天门,再由天门而出,无不在天罗地网监视之下,二位被人千里追踪尚不知觉吗?” 岳洋冷然一笑道:“照兄台所说,我两人被干里追踪可就是三位么?别说在下不是由天门而来,即便就是,为何三位迟迟不敢动手,一直跟至此处是何居心?” 那人面色一红,狞笑道:“你说我不敢向你伸手?我不过看在你是无名小辈,不屑下手……” 话犹未了,岳洋立即反唇相讥道:“那么拦住去路就未免多此一举了!” 左侧一黑衣劲装汉子突然喝道:“宁可错杀,不可失误……”顿时抖腕一扬。 只见一蓬黑色星形暗器,旋舞激射而出,一片尖厉破空之声,来势劲疾无比。 那黑衣汉子武功显然不是庸俗之辈,此刻以“漫天花雨”极高明的手法打出,五丈方圆无不在其暗器笼罩之下。 只听得一声惨叫,岳洋疾伸右腕,一把拉住盖多林向路旁的大石上掠去。 三黑衣人打出星形暗器后,立被一阵强风逼震回来一人摔不及防,胸腹之间连中十数枚,那暗器剧毒无比,登时仰面倒地,另两人见状大惊,大喝一声疾追而去。 盖多林被岳洋拉着,脚不沾地地往前飞奔,时间一久,不由上气不接下气,喘不成声。幸赖衡山附近地形多变,迂回转折,顷刻即已甩脱两人,遂缓了下来。 盖多林面红耳赤,半晌才将真气调顺,望着岳洋诧道:“少侠何不将另两人一并击毙?” 岳洋摇头微笑道:“对方已严密注意螺旋谷出入之人,只待我俩一出,谅即有人发出信号遣人追踪,但对方不知在下究竟是谁,也不知我俩此行目的何在,所以迟迟未袭……”说到这,略一顿,又道:“如不出在下所料,追踪者断然不止此三人。这三人武功卓绝,并非泛泛之辈,其中一人乃遭自身暗器反袭所害,论情论理,不能诿于在下。 但我二人前程更将艰难,在下不欲为此败事,所以避之大吉!” 盖多林叹服道:“有其师必有其徒,两代夭纵英才,百年武林绝无仅有,如非少侠睿智盖世,断不能使智狐膺服!” 岳洋谦逊道:“在下才浅德薄,末学后进,无一可取,常老师只不过看在家师面上,奖掖后进而已。再说常老师不欲目睹武林沉沦浩劫,极欲力挽狂澜之即倒,此种仁善造福用心,在下得附常老师骥尾,幸何如之!” 盖多林见岳洋谨厚谦诚,丝毫不虚骄驻做,慨叹了一声道:“贤师徒仁心侠举,武林之内有口皆碑,少侠忒也自谦了!” 两人快步如飞,径取南岳而去。 南岳为五岭山脉支脉,起于衡山县西北,绵延西南于湘、资二水间而尽于荡山,到处松枫苍翠,岩洞罗列,飞泉流瀑,白云如絮,远掩山岭,近拂衣袂,舒卷散聚,变化万千,赏心悦目,形势雄胜之极。 两人舍弃正途择僻径而行,穿行于松枫之间,盖多林忽见数丈外林中躺着一具道者尸体,身上多处剑孔,创口附近紫血凝结,显然死了多时,不禁噫了一声。 岳洋闻声停身后顾,目露疑诧之色。 盖多林伸手一指,道:“少侠,这道者看他服饰似是衡山门下,死在本山近五个时辰竟还未被其本门发现,未免大有可疑!” 岳洋未及回答,又发现一柄青钢长剑落在五六尺外蔓草丛中,道者身上还留有剑鞘,无疑生前曾经有过一场搏斗,在力拼不敌之后,死在对方猛厉攻势之下。 岳洋再伸指翻开死尸衣襟,赫然发现一面铜牌,上镌:“道基耆昌,衡山永固。”不禁哺哺说道:“果然是衡山门下,想衡山一派自惜羽毛,从不与江湖结怨,怎么竟会在本山中发生凶杀事情?盖老师,我等不能置之不问,宜通知衡山掌门查明死因!” 盖多林沉吟了一下,点头答道:“方今武林乱象已萌,未必不与我等大有关连,不可认为是偶发事端!” 岳洋猛然道:“我们尽速面谒衡山掌门吧!” 两人穿越林木觅至登山大路,只见坦荡石磴,山花如绣,槐柳夹道,已是去玄都观的途中。忽然发现十几个道者鱼贯疾快登山,面容严肃,似有什么急事,也无视岳、盖两人,一劲登山,驰奔如飞。 岳洋见此心中十分疑惑,一伸手拦着一清瘦背剑的老道问:“请问道长;贵派掌门人何在?” 清瘦老道不禁怔住,随行道长均怒形于色。 岳洋又问:“在下并未心存恶意,只是请赐告贵派掌门人何在?” 老道打量了岳洋一眼,他不知岳洋戴着人皮面具,只觉对方面目森冷,十分厌恶,乃道:“本山现有急事待办,贫道即便照实相答,二位也见不着,不如请改日再来吧!” 岳洋忙道:“在下等方才于林中发现一名贵门下死尸,论武林道义份上不能坐视不问!” 老道面上倏地变得惨白,道:“原来二位是知道了,本山急事亦正为此,此事二位亦难为力,让贫道去吧。二位用心贫道不胜心感!”说毕打一稽首,率着十数道者如飞掠去。 盖多林向岳洋打一眼色,岳洋会意,双双纵身赶向道众之后。 愈行愈高,山风呼啸,云气瞑晦开合无常,绕过邺侯书院,越铁佛寺至南天门,两人蹑随道者仅距三四丈,不即不离。 道众间或回顾,见两人跟随在后,目中不禁含着惊诧之色。 行至烟雾岭一岩石嶂屏间,忽闻迎面响起一声宏亮地大喝:“慢着!” 前边几道人都停身止步,只见嶂石后转出五个人影,一律身着劲装,另还有一年约四旬的汉子,及一身躯高大、面如蟹壳的浓眉大眼僧人。 僧人一横手中镔铁禅仗,远远打量着岳、盖两人,又转向诸道人问:“那俗家打扮两人可是你等邀来的么?” 清瘦老道答道:“这两位施主与贫道素不相识,但他们坚欲拜山面谒敝派掌门!” 僧人接问道:“他们要谒掌门为了何故?” 清瘦老道答:“不知,贫道曾出言相阻,怎奈他们不听,贫道也无办法!” 僧人冷冷笑一声,望望身侧五人一眼,喝道:“将二人擒下!” 立时只见两人穿空而起,掠过群道,身形突沉,足未沾地四周已如电光火石般飞出,扑向岳洋、盖多林两人。 盖多林双腿一翻,分掌推去,劈出两股强劲的掌风,势如奔雷,排空驭云。 对方两人冷冷一笑,身形点地疾转,手法化抓为压,横向劈去。盖多林不由身躯摇撼,倒退了两步,双腕疼痛如折。 对方两人乘势抢上,同探右臂,疾向盖多林抓去,竟是奇诡难测。 岳洋早向一侧退后丈外,停立旁观,并非他存心瞧热闹,实乃恐自己武功被人看破,非至必要他不愿出手。心想,盖多林亦非寻常之辈,自可相搏取胜,若他抵敌不住,再出手相救。 只见盖多林身形左右一晃,让开对方两人攻势,身形一侧,迅速展开一套精奇掌法,掌影如山,带出强劲如涛的狂飚抢攻而出。 对方两人再度失手,立时激怒无比,面孔狰狞,双双变化手法,加劲猛攻。 这时,僧人身侧三人窜扑出,岳洋冷哼一声,身形一动迎出,喝道:“无耻鼠辈,接招!” 迎着一人,右手巧幻已疾探而出,一招“骊龙探珠”。 五指一翻,迅速扣住对方脉门。 岳洋冷笑一声,右腕一拧一抖,那人即被甩出,并撞到同党两人身上,轰的一声巨响,三条人影猛然相撞,一声喊叫,都落向百丈深谷。 岳洋这一手精奇无比的武功,群道不禁大惊,僧人也面色一变。 岳洋一招击飞三人,身形横闪,一把抓住一个扑攻盖多林的人的后胸,手腕一抡,把那人当作兵刃用,一式“笔扫千军”甩向另外一个人。 这一式是“判官笔”法,更奇奥绝伦,以人作笔更具威力。另外一人虽然惊觉,却被盖多林漫天掌影缠住,无法兼顾,被扫中左腰胁下,如受万斤铁锤重击,只听两声惨叫,那人胸前又被盖多林双掌打实,两个身躯如弩离弦,掉向万壑深渊。 那面如蟹壳的僧人目睹岳洋神勇无匹的武功,不由惊骇,禅杖一抡正待纵身出去,只觉眼前人影一花,岳洋已疾风般落在身前,不禁一呆。低声道:“施主冒昧登山,已犯大忌,却又心狠手辣,连毙五人,不知这笔帐怎么算法?” 岳洋朗声大笑道:“冒昧登山四字出自你的口中,未免使天下英豪笑掉大牙,难道说你这秃驴真是衡山门下么?” 蟹面僧人羞怒交加,大喝道:“狂徒,休逞口舌之利,接我一杖试试!”说时,禅杖已疾抡而出,幻出如山杖影,当头劈下。 岳洋早从怀中掣出乌骨摺扇,手腕挥动之间,扇锋斜出,迅疾点向如山杖影。以短敌长,本是兵家之大忌,须知一分短一分险,如若不得已而为之,也非有超人武功不可。 盖多林相信岳洋武学,伫立远处安然不动,而衡山群道却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心想:“此人武功虽然不错,但如此犯险相搏,未必就能取胜。”说时迟,那时快,扇杖已经相触,只听响起一连串急遽金铁鸣震之声,如山杖影忽地全敛,只见岳洋扇端平压于杖身之上。 蟹面僧人面红耳赤,额角青筋暴凸,横杖上挑,可是重压如山,用力太过,终于两臂一软,颓然跌坐在地,口角溢出鲜血,阵中流露出无比怨恨神色。 岳洋冷笑道:“你是哪寺僧人,奉……”忽觉有点不对,伸手一摸僧人,只觉鼻息已止,面色也渐泛青紫,显然是服下存于齿缝之中毒药而死。 盖多林一跃而前,道:“他死了么?” 岳洋点点头,缓缓回头目注在清癯老道面上。 清癯老道面现敬佩之容,稽首相谢道:“施主绝技惊人,贫道方才失敬,敝山究竟发生何等紧迫危急之事,贫道也不甚清楚,两位仗义相助解危,请即随贫道速去普光殿!” 岳洋本欲探明究竟,便应道:“承蒙道长应允,在下等自当遵命。” 老道叹了一声,道:“如此,恕贫道等失礼先行!”便领着众道如飞而去。 普光殿为六朝慧祖师道场,飞瓦重檐,寺外林深树密,为全山风景之最。寺内种有举世罕见独有之奇花,名谓“洛阳球”,其树枝干蟠曲,叶似玉兰,花色纯白,形似卷丹,七八朵或十数朵聚列成球,香味浓郁。 岳洋还未到寺,鼻中已闻得阵阵芳香,不禁出声道:“好香。” 前行一道闻声后只一笑,笑声中却含有几分凄凉。 一踏入寺门,只见殿前石坪上黑压压地立着一片僧众道冠,殿阶上立着一列六个黄衫儒服之人,面孔被乌巾蒙住,只露两目一口,瞧不出是老是少。 紧靠寺墙还散立着数十名横刃劲装汉子,个个面色严肃,似为黄衫人带来的党徒,严防着衡山门户。 只见左边第三个黄衣人扫视了由外而入的岳洋及盖多林一眼,说道:“玄阳子,那两名俗装打扮之人是你衡山派门下么?” 众人齐注视着岳、盖二人。 岳洋缓步走近殿阶前,朗朗大笑道:“藏首露尾,见不得人之辈,胆敢荼毒衡山,你们也太目空一切了!” 左面第一个黄衣人鼻中冷哼了一声,身形疾射而出,五指一晃,幻起一片指影向岳洋抓了过去。 手法奇奥无比,竟瞧不出抓什么部位。 岳洋一见此人出手奇诡凌厉,心知遇上劲敌,手中摺扇翻腕点出,腕臂灵巧如蛇,扇锋缠点对方掌心。 黄衣人的手法虽变幻奇诡,但岳洋一招“翼星指月”乃轩辕十八解中的绝招,以扇代手,竟是如附骨之蛆般不离黄衣人的掌心。 黄衣人心中大颤,指法连连变换,依然不能摆脱那如影随形的奇奥扇招,急得一个大翻身,直飞过两丈远近,才算勉强避开,但却出了一身冷汗。 哪知岳洋得理不饶人,黄衣人身才沾地,还未缓过一口气,已衔尾追到,扇招又出。 黄衣人急撩襟掣出一柄寒气森森的短剑,振腕一挥,幻出一片眩目的银虹迎去。 岳洋冷笑一声,扇锋一引,左臂趁势欺出,手掌一翻,五指迅速地扣住了黄衣人脉门要穴。 这一招用的奇绝,也惊险无比,非但出手部位、时间要把握得极准,而且更要穿过重重隙缝,万一失误,岳洋一只左臂非当场废了不可。 黄衣人腕脉一被岳洋扣住,只觉麻酸袭入上臂,霎时传遍全身,那柄短剑不由自主地铛啷坠下。 站在殿阶上的五个黄衣人大惊,一人迅疾穿下殿阶,一把抓住清癯的衡山掌门人玄阳子,厉声喝道:“玄阳子,你居然敢将衡山数百生灵及道统基业作孤注一掷吗?” 玄阳子凄然道:“贫道实不相识此人,但施主以衡山数百生灵向贫道相胁,委实无耻,施主既怀有无双绝艺,为何不将此人除去,以除后患!” 两人对话时,岳洋已将摺扇一扬,挑开被制黄衣人蒙面乌巾,露出一秃头中年僧人,面色痛苦无比。 岳洋心中了然七分,却也不说破,冷笑一声,折扇飞落在秃驴七处穴道上,举步一迈,走到黄衣人面前,伸指点向其喉结要穴。 黄衫人猛颤还未及纵身后跃时,指风已距咽喉三分,惊得张口惊呼。 他张口时,岳洋指力已点在舌尖之下穴道,只听得哎了半声,仰面倒地。 其余四个黄衣人,不禁大惊,立时大喝出声,扑攻岳洋,紧靠寺墙匪党也一半发动,跟着三道红焰旗花冲霄而起。 衡山门下,僧道振臂联袂纷纷出手阻截,仅掌门人玄阳子、三老年道人及五名僧人木立当场,目中流露出亦忧亦喜之色。 盖多林急趋至玄阳子身前,低声问道:“掌门人为何不出手歼敌?” 玄阳子黯然一笑道:“贫道等被毒钉钉住穴道,心有余而力不足!” 盖多林闻言心中焦急异常,道:“掌门人可否传命门下全力施为,不容匪徒一人漏网,在下虽不明了其中究竟,但此实为武林浩劫之开始,若逃脱一人,后患无穷矣!” 玄阳子点头道:“贫道襟底有一命符,烦劳施主代为传命。” 盖多林揭开玄阳子衣襟,果然见有一面古钱形令符,迅即解下,高声传令全力歼敌,并下令搜捕全山。 这时,岳洋已展开绝世神功与四黄衣人周旋,闻得盖多林语声,立时手法加快,扇影破空呼啸。 四黄衣人联手合攻岳洋,配合得天衣无缝,武功精奥,掌指合运,势如破竹,寺宇为之撼动。 岳洋右手施展轩辕十八解手法,左掌运出弥勒禅功,两般绝学一并施为,身法飘忽如风,威猛绝伦。 只听得掌力互接轰然声震,四黄衣人此退彼进,企图逼使岳洋功力不能尽情施展。四黄衣人灵活如电猛攻,使岳洋掌指不停地变招,只展出四成功力。 岳洋暗道:“一只红焰烈火剑为避人注目,留在了兰姐身旁,倘然在此,取四人性命当不费吹灰之力!”忽然灵机一动,心想不如采用险招,乘虚而入,必能取胜。 此时,他目光专注在一黄衣人身上,对其余三人竟视若无睹。他大喝一声,右臂疾划一个半弧,振腕直逼出去,幻起九只掌影抓向对面黄衣人。 其余三黄衣人料不到后洋如此大胆,心疑岳洋无视三人掌力夹击,必是有恃无恐,不禁一怔,掌势一缓。 就在这一缓之间,黄衣人被对面幻来九只掌影所惑,不知避向何方,封击闪避失误,为岳洋五指乘虚而入,一把抓住胸肉,以人作盾,一式秋风扫落叶甩向其余三人,威势猛厉之极。 三黄衣人见状,知大势已去,一番图谋皆付诸流水,若再要恋战,势必把性命赔不上可,都同时顿足冲霄而起。 岳洋哪容得三黄衣人逃遁,五指一曲一弹,指透劲风,破空点出。 三黄衣人身在半空,只觉一缕如割剑锋刺入体内,不禁吼了声,叭哒坠地。 岳洋身形晃了晃,靠着一株银杏巨干喘不成声。 他刚才虚指空弹指,系一招轩辕十八解精奥绝学“花开见佛”,最损耗真元,切忌妄用,就是其师苏雨山亦从未用过,但一经施展,对方断难幸免。 岳洋心知若让三黄衣蒙面人逃遁,必留下无穷后患,逼不得已才发出此招。 玄阳子身为一派掌门,阅历之丰,见识之广,无人可及,对于名门正派独特精奥奇学无不了如指掌,唯独对岳洋自始至终不能相识,心内已感惊异,最后一招“花开见佛”更令他心神大震,暗道:“此人是何来历,武功之高毕生罕见。”双目盯在岳洋面上,脑中不住地思索其武功来历。又见岳洋如此情状,似耗用真力过巨,不由忧急感动交加,无奈身为毒钉所制,不能上前探问。 盖多林一跃上前,低声道:“少侠感觉怎样?”面上不禁现出忧急之色。 岳洋真气渐顺,微笑道:“不妨事.有劳先逼四黄衣匪徒口供。”探手从囊中取出一粒丹药服下。 这时,匪徒均被衡山门下戮杀,衡山本门亦伤亡多人,遍地尸体狼藉,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不少衡山高手间得盖多林代掌门传令,纷纷疾射出普光寺,搜索全山隐匿匪徒。 盖多林飞步走向四黄衣蒙面人身前,凝目端详,不由呆住。原来四黄衣人躯体僵硬,显然已气绝很久,他伸手一一挑开蒙面乌巾,只见面色青紫,牙关紧咬,鼻中溢出丝丝黑血,双目凸努,死状狰狞恐怖。 盖多林茫然若失,走向岳洋身前,苦笑道:“他们均知不免毒刑,俱已自绝而死。” 岳洋闻言惊得一呆,忽又微笑道:“就是不问他们,在下也已了然此中隐情。现有劳代衡山掌门传命,对今日之事概不得向外泄露只字片语,违者即行处死。再者,自今以后,衡山祸患仍频,与武林大局息息相关,告诫衡山门下对犯山者须谨慎应付,切不可浮燥飞起,轻动无名,以不变应万变!”说后即闭目调息,气运周天。 玄阳子句句字字均听得清切,大为叹服,暗道:“此人才具不凡,言简意深,切中挈繁,莫非此人就是讹传葬身海底之名震天下的怪手书生苏雨山?” 此时,盖多林已照岳洋之话,传命留在普光寺中衡山门下,并令他们辗转传命。 玄阳子目注盖多林道:“蒙二位施主援救敝派于危亡覆灭边缘,此恩此德重如山海,无可相报,贫道有生之年当祈求三清祖师默护二位福寿康宁。”说着一顿,又道:“那位施主武功,贫道敢说一生之中,从未见过有如此渊博精奇的,式式招招都是前所未见,出人意料之旷绝奇学,倘贫道猜测不差,那位施主敢莫就是名震天下,誉满武林的苏大侠么?” 只听岳洋朗笑一声,振身疾掠而至,道:“苏大侠有若中天皓月,在下萤末之光怎能相比,目前无暇细说,治愈诸位毒针钉穴伤势要紧。” 说罢,用手一招领他们来此的清癯老道。 老道疾忙趋前,恭身稽首道:“大侠若有所命,尽管吩咐i” 岳洋微微一笑道:“不敢当大侠之称……”又压低嗓音说了几句。 老道哈哈连声应命。 岳洋飞快落指点向玄阳掌门和三道、五僧,阻住毒血运行后,命衡山门下搀扶入殿内。 不到片刻工夫,普光殿外由衡山门下清除干净,找不 出一点曾经拼搏过的痕迹。 入暮,山中烟岚渐起,四面一片迷蒙.远山近物尽在若有若无中。 蓦听一声尖啸隐隐传来,只见十数条黑影落在普光寺殿外。啸声未止,身子已至.可见行动之迅疾。 但听一人低声问道:“衡山掌门玄阳子可在此么?” 一个老道应声急趋出殿,迎着那十数来人合掌稽首道:“贫道觉慧,众位施主可是要见敝掌门么?敝掌门现在入定,片刻即可出现,诸位请随贫道往侧殿待茶!” 那人沉声答道:“我等有急事求见,道长可再去探视,贵掌门人人定醒来否?” 道人诚答道:“贫道遵命,敢请诸位施主赐告大名,以免失礼!” 那人冷笑道:“哪来的这么多嗟叨,快去,快去!” 道人不发一语,躬身长揖,转身走入殿内。 只听一人清笑道:“这牛鼻子怎么一点火气都没有?无怪衡山一派数十年不插身江湖是非之中。若非如此,怎能 “别说笑了,俺就纳罕他们竟尚未来到衡山,依俺计算日期,衡山早就应在我等掌握之下!” 殿外突飘送过来一个苍老略带沙哑语声道:“是何方高人驾临,恕贫道不知有失远迎!”语声中面像清癯,须发皓白的玄阳子已缓步走了出来。 岚雾迷朦,对方虽然目光锐利,但依然瞧得不甚真切,玄阳子手挽着一柄银丝雪帚,目光一巡来人,不禁一怔,道:“贫道多年未曾下得衡山半步,对武林卓著名望高人未免生疏,谅诸位施主不是等闲之辈,闻小徒禀报诸位施主均对本身来历讳莫如深,贫道也不敢勉强,只是有嫌失敬,请问诸位光临有何赐教?” 就中一个黑衣劲装,面目森冷的汉子嘴角泛起一丝笑容,道:“在下造山求见非为别事,请问玄阳掌门今日可曾面见过一双江湖人物么?”遂将岳洋、盖多林形象详细描叙了一遍。 玄阳子摇首一笑道:“不曾见过,敝山一向少与江湖人物交往,尤其近数年来,就是至交好友亦少相过从!” 黑衣汉子阴冷地笑了一声道:“在下明见这两人上得衡山,由岳神庙后接龙桥而去,怎么诿称未见!” 玄阳子微笑道:“贫道身列玄门,一派掌教之尊,生平之中未打一句诳语,何况贫道足迹半月兼旬难得出普光殿一步,委实不曾见到。想这衡山七十二峰,广袤绵亘何止数千里,深林密从,绝壑危涧,这两人何处不可藏身,隐匿山中不啻沧海一粟,施主虽蹑踪其后犹未能追及,更遑论贫道矣!” 突一青衣老叟闪身而出,抱拳道:“这两人是我等强仇大敌,而且著名的手辣心黑,若任其进去,武林中又将不知要有多少人惨遭此二人毒手,有劳掌门人传令门下搜山,逼使其束手就擒,我等心感,武林幸甚!” 玄阳子故作一愕道:“衡山素不插身武林是非,施主所请,恕难从命。” 黑衣汉子面目一变,杀机毕露,大喝道:“显然是你窝藏此二匪人,故意与我等为难!” 玄阳子不悦道:“施主暂莫血口喷人,请问此二人是谁?” 黑衣汉子实不知岳洋、盖多林姓名来历,闻言不禁瞠目结舌,胀得满面通红。 玄阳子面色一寒,道:“无疑诸位是登门无事生非,衡山虽洁身自好,从来不与江湖结怨,但亦不容无现闹闹妄狂之辈!” 黑衣汉子忽仰面发出震天狂笑道:“既然掌门人认定我等是无事生非,话就更难说了,那我们暂且撇开正事不谈,既入宝山,岂可空手而回,乘此领教衡山绝学,也算不负此行!”说时双臂一牵,一式两招同出,分认玄阳子“天府”、“气海”两处大穴。 两招虽同一式,但路子各别,一刚一柔,手法一似昆仑“提篮取果,一似五台“金刚拜佛”。两派绝学似是而非,疾诡玄奥之极。 玄阳子云帚轻拂而出,一式“拂尘清泼”,帚丝拂出一片强风,卷束黑衣汉子两臂,看似平淡异常,其实恰是克制对方的奇招。 黑衣汉子大吃一惊,双臂急撤双手又出。 玄阳子不待对方有还手机会,在对方疾撤双臂之际,身形斜出一步,云帚变式快攻两式,化为“漫天星雨”手法,帚丝忽化作满空银丝攻去。 只听黑衣汉子大叫一声,倒退数步仰面倒地,但见他面上被帚丝击中,穿肤透孔,渗出百千颗血珠,变为厉鬼吊客,抱头狂嗥不绝。 黑衣汉子同党不由面色大变。 玄阳子道:“对手拼搏,难免死伤,贫道失手,尚请原谅!” 青衣老者面寒似水,冷笑道:“不料衡山秘技自珍,老朽有幸见识,我那盟弟只怨投师不高,学艺未精,岂能怪得了掌门人,老朽亦要领教掌门人绝学。” 嚯地在腰间解下一柄白骨软鞭来,顺腕一抖,那条软鞭抖得笔直,如电光闪闪。 玄阳子一见,就知此人是一内外兼修好手,那条软鞭乃二十七节蟒骨由金丝缠穿而成,骨节合笋处均装有一枚猬芒钢球,由柄至梢长有三尺六七,施展开来,威势可笼罩二丈方圆,不由心中微颤。 只见青衫老者冷冷一笑,道:“老朽二十年未动过此金丝芒球白骨鞭,今日为领教衡山绝艺,不惜献丑!” 玄阳子左掌一拢,低声道:“慢着,贫道有话可要说明,今日贫道既开杀戒,出手即毫不容情,为留一线余地,望诸位悬崖勒马,及早回头!” 青衫老者道:“道长不必再说,胜者为高,我等岂可认输而退!” 突然殿内传出三声磬音,磐声深沉,隐含杀代之音。 青衫老者及其他诸人不禁微微一怔,转目巡向四外,只见迷朦烟雾中剑光闪闪及多条人影在寺墙旁分立着,显然布下了天罗地网。 玄阳子冷笑道:“执迷不悟,休怨贫道心黑手辣了!” 青衫老者大喝一声,身形忽仰,倒飞激射出去,身未落地之际,一个旋转,手中蟒鞭一式“怒龙翻江”呼啸挥出,卷向衡山门下。 他已警觉此时非逞强恃勇之机,否则,势必完全葬身衡山不可,玄阳子武功卓绝,异常棘手,胜负仅有一半希望,何况寡不敌众,心念一变,立时避重就轻,反扑出手。 他这一发动,同党亦随着四散扑袭而去。 衡山门下早已严密戒备匪徒尚未扑到近前已发动到阵并藏有诸葛连弩似密雨一般射出。 青衫老者鞭势呼啸破空,威力惊人,一出手立即荡开十数柄长剑,但却无法挡拒如骤雨般密集而来的强弩,腿股等处已中了三支,切齿冷哼了一声,疾跃数丈外。忽听耳后生出玄阳子冷笑,不禁吓得魂不附体,圈手一鞭反扫出去,人也一鹤冲天拔地起五六丈高下。 玄阳子五指抓及青衫老者肩上,怎料青衫老者以一分之快凌霄冲起,鞭势呼啸卷来,逼不得已身形一抓,却被青村老者凌空一个筋斗翻出寺外逃去。玄阳子不由惘然暗叹了一声,急急追出寺外,但哪有青衫老者踪影,只见天色向晚,雾岚迷朦,天地混浊一片,不知形影何去何从。 随青衫老者而来的都是江湖能手,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尤其弩阵猬集难敌,纷纷力竭身亡,衡山门下亦是伤亡不少。 玄阳子身影运转普光寺内,见寺内积尸如丘,血肉狼藉,不禁目露恻隐之色,传命清除及赐药救治伤者。 此时,盖多林忽从殿内掠出,笑道:“少侠,来匪悉数就歼了吗?” 原来这玄阳子乃是岳洋乔装,闻言目露忧容道:“还是,被其脱逃一个,看来衡山大难未已,两批匪人无疑是由峨嵋遣来,依在下所料,峨嵋并非独向衡山这般施为,其他门派亦必如此,所幸来者均非顶尖好手、盖世魔头,在下方可击败他们……”说着一笑道:“衡山掌门现在伤势怎样了?” 盖多林道:“真气已可运行自如,谅无大碍!” 岳洋与盖多林向偏殿廊侧,间静室而去。 九疑山中,林木森森处飘出朗朗歌声: 要无烦恼要无忧, 本分随缘莫强求。 无益语言休着口, 非干己事莫当头。 人问富贵花间露, 纸上功名水上浮, 勘破世情天理趣, 人生何用苦营谋。 歌声随着风涛回荡,悦耳动听。 一条崎岖山径上突转出岳洋、盖多林二人,衣袂飘飞,疾驰如飞。 岳洋听得歌声入耳,点头道:“此人必是世外高人,勘破世情,似他枕霞嗽石,啸傲林泉,何等逍遥自在,其实人生百年,蜗牛角上争何事,石光电火寄此身,我等与他一比,庸俗愚蠢,不啻霄壤之别。” 盖多林微微-笑道:“少侠以武林苍生为己任,拯救于水深火热中,此乃圣贤用心,怎能与庸俗愚蠢,争名夺利者相比。”说罢眉峰一皱,又道:“岁月弹指过,不觉又易四十春秋,沧海桑田变换,菊篱子寓处甚难辨觅,听此人歌声,必是久隐此山高人,说不定他知道菊篱子住在何处?” 岳洋颔首道:“值得一试,我等不妨请问此人……” 蓦地,歌声又起,只听得: 不怕花枝恼, 不怕花枝哭, 只怪春风年年此日, 又愁吹到。 正午帷跌坐没多时, 早蜂喧蝶闹。 天也何曾老? 月也何曾好? 眼底眉头, 无情有限, 问谁知道? 算生来并未负清才, 岂聪明误了? 歌声扬起时,岳洋、盖多林两人立即展开身法,循声找去,疾如流星电奔。 怎奈森林郁茂,峰涧涉阻,两人疾奔片刻只听歌声忽远忽近,似有若无,象是有意捉弄,不禁一怔。 两人身人得一片杏木森林中,翳蔽天日,林中昏暗如夜,歌声一近尾声,突听一声冷笑发自身侧不远树枝后。 盖多林喝道:“朋友,何不现身出见,作神扮鬼干什么?” 一声哈哈朗笑应声而出,只见两条身形现身掠来。 岳洋凝目望去,只见掠落身前两人均是五句上下年纪,一个圆脸庞,朗目似水,颔下一部疏落短髭,面上挂着嘻嘻笑容。另外一人同字脸庞,五官匀整,剑眉凤目,三绺长须,面寒似水,肩后背着一柄长剑,身法矫捷利落。 圆脸人冲着岳、盖二人嘻嘻一笑,道:“二位识相点,赶紧退出这九疑山,免得刀枪无眼!” 语尚未了,盖多林忙抱拳笑道:“朋友误会了,我俩来此是寻觅一人,又未冒犯二位,为何出此伤人之语?” 圆脸者不禁一怔,另外一人目光森冷道:“巧言掩饰,二位显然非英雄行径,谁不知你们是为着什么来的,须知我眼中揉不进沙子!” 两人眼见岳洋一付死人面孔,心中甚是厌恶,认定必是匪人无疑。 岳洋、盖多林如坠入五里雾中,不知怎么一回事,互望了一眼,岳洋道:“有朋自远方来,既知我等为何而来,但请说个明白。” 长脸之人剑眉上剔,目泛杀机,伸手一挽肩头长剑,那圆脸的嘻嘻一笑,以手相阻,道:“且慢,二位前说欲寻觅一人,但不知此人是谁?” 盖多林道:“在下是专程访晤一位姓菊的前辈高人。” 一话才出口,长脸者面目一变,肩上长剑已猝然出手,唰、唰、唰三剑抢攻,寒飚风啸中飞出三朵碗大银垦攻向盖多林“鸠尾”“精促”“章门”三个大穴,辛辣疾诡至极。 岳洋知生误会,伸手一拉盖多林反身疾掠出得林中,只见对方二人如影随形追出,忙将乌骨折扇嚯地亮出,一招“西风卷帘”,挥出一片劲风,低喝道:“二位何故不由分说,无端出手?” 对方闷声不答,双剑迅疾出手,剑风寒飚立时散布开来,式式均是精练辛辣无比,漫天剑影中蕴藏着绵绵不绝的奇奥变化。 岳洋、盖多林知不动手不行了,忍着满腔气愤,折扇长剑双双使出,但守多于攻,心知对方不是邪恶之辈,腹中不住盘算该如何分说。 林中忽飘出一阵银铃语声道:“二位叔就,可容侄女歼除这两个匪徒吗?” 一个娇俏身影飞燕似地掠出,只见是一位冷艳青衣少女,看似春山蕴色,秋水无尘,杏脸桃靥,一头漆黑长发委垂肩头,手提一支寒电夺目的长剑,紧闭着嘴唇,似一枝寒梅般仁立在风雪中。 圆脸者不禁一惊,长身后跃,皱眉道:“姑娘,你怎么不听令尊的嘱咐,万一有个什么失闪,叫我如何向你爷爷交待?” 那少女左手一掠肩头长发,嗔道:“叔叔,你也太小看侄女了,我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长剑一抡,欺身而出,道:“叔叔,容侄女一阵。”剑势寒光雷奔,一招“垂丝引钓”,直攻岳、盖二人。 那招“垂丝引钓”乃是绝奇剑学,雷奔剑飚中透出一片强大无比的吸力,牵得岳、盖二人身形连连移动。 岳洋不禁大感惊骇,瞧不出这年轻少女身怀惊世绝学,忙道:“盖老师且退后掠阵,在下一人周旋已够。”扇锋一转,渗运弥勒神功“卸”、“移”二诀,一招“霞影映天”缓缓挥出。 盖多林立时后跃丈外。 长脸人早收剑退后,驻立旁观。 岳洋已揣摸出少女小性,胜亦不可,败亦不可,最好令她知难而退。 折扇亮开缓挥而出,潜近飞射,立将少女剑势卸消于无形。 只见少女柳眉一扬,娇叱一声,掌中长剑一震,剑尖颤动,一招“高竿钓鳌”,洒出满天银星,令人目眩神摇,宛如千百只长剑同时出手,威力万钧,寒飚惊天,剑风啸耳。 这招奇奥绝伦的剑势自四方八面直罩而下,逼得岳洋展出“玄天七星步法”左闪右挪,连打了几个旋转,才算避出这招奇学威力之外。 少女见岳洋居然逃出这一招“万竿钓鳌”,不禁目露惊异之容,叱了一声道:“再接姑娘一招试试。”长剑挥动之间洒下漫天剑雨,封尖宛如化出千万莲瓣密罩而下。 岳洋目光森冷似水,身形疾动,左挪三尺,折扇振腕出手,一招“慈航普渡”疾拍而去。 突然远处随风送来一声龙吟长啸,少女疾收剑跃出圈外,低喝道:“两位叔叔,走!”三条身影疾掠入林而去。 岳洋不由一怔,目光往向林中,默默沉思。 盖多林走了过来道:“这只怕是一场无谓的误会,那少女年岁甚轻,剑招奇奥绝伦,目下一般武林高手恐难为敌,兄弟算是又开了一次眼界,更自愧白练了数十年武功。真是年华随水去,百般营谋原是空,从今以后,绝口不提武功二字了。” 他那里自艾自叹,可是岳洋依然木立无声,似是在思索一事,不禁怔住。 须臾,岳洋才啊了一声,道:“是盖老师与在下说话么?在下方才在思索那少女奇奥精博的剑招路子,不觉沉浸其中以至失礼,万望老师见谅。” 盖多林微笑道:“岂敢,少女剑学虽然精博,但少侠有心相比,如当真拼搏,少女必非对手。” 岳洋道:“那也不见得,如今尚不知那少女等人是正是邪,倘是峨嵋同路人,他日武林大局险阻艰危将不难想象。” 盖多林忽面现惊容道:“恐是菊篱子强仇大敌,显然木龙子奉峨嵋之命,防菊篱子泄露隐秘,除之以消眼中之钉,我等速去援手才是。” 岳洋闻言同意,立即飞掠入林而去。 两人在山中疾奔了近一个时辰,却并未有什么发现,心中纳罕不已,正行在一处危洞之上,盖多林目光打量了四周两眼,喃喃自语道:“是这里了。” 岳洋道:“什么?” 盖多林道:“四十年前,一个深夜,虽难辨清楚,但山川不改,景物依稀如旧,只是树木更长茂盛而已。兄弟记得前途不远,有一条天生石梁跨跃石涧,昔年山洪暴涨漫淹石梁,但从菊篱子寓所回程,洪水已退现出,待兄弟前行寻此石梁。”说后抢步疾奔。 循着涧沿迂回九折,涧距忽变狭窄,两岸杂树藤萝繁密,已将五六丈涧面覆蔽,除非事先知情,谁也无法知有石梁隐没在藤萝之下。 两人迈向石梁,盖多林似猎夫般一面走-面巡寻当年旧踪,片刻行至-座狭长山谷。 盖多林身形停顿了一下,打量了山谷一眼,回头向岳洋道:“如兄弟记忆不差,循着山0峭壁之上,旋回峰前,就是菊篱子当年所居。” 岳洋道:“就请盖老师引路吧。” 两人先后潜龙升天拔上峭壁,沿着峰沿危壁飞驰,只见一面峭壁数十丈,另一面绝屋百仞,中为崎岖羊肠小径,小径尽头隐现出一角屋宇。 盖多林领先疾行,先后到得这座屋外。 岳洋抬目望去,见这座屋舍建得十分简陋,树皮盖顶,编竹为墙以白粉涂垩。因年代过久,粉墙已斑驳脱落,透出里面竹筋。 此屋处于三方崖之下,地势隐秘,崖上飞泉附壁流泻,屋前种植芍药,红白互呈,绚丽鲜艳,可是屋内却静悄悄地似无人在。 厅门虚掩着,盖多林疾跃至门前,正待伸掌推去,忽觉曲池穴上一麻,右臂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岳洋突从耳后低声道:“慎防有人伺伏在内。”五指一曲一弹,觉厅门悠悠地向内开去。 立时一声阴沉沉的冷笑由内传出,两人不由一怔,只觉身后微生破风之声,情知有异,急挪步旋身抬目望去,只见身后立着一个鹞目鹰鼻高大老人,两道冷电眼神逼射在二人的脸上。 此时,厅内疾射出三条黑衫人,身法矫捷,守住径口,面目阴冷。 高大老人阴阴一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闯来,你两人可说是自投罗网,还不束手就擒。” 岳洋望了这老人一眼道:“阁下说话令人费解,我等远途而来只为访晤此屋主人,又未冒犯阁下,为何盛气凌人,以致如此?” 高大老人深深注视岳洋,冷笑道:”老夫就不信尔等不是受此屋主人邀请助拳而来,天涯访友,这话骗得了谁?” 这话无疑说明他是菊篱子对头,岳洋知道若欲辩解,无疑枉费口舌,遂冷笑意:“既然阁下一口咬定,我等再说也是白费,此屋主人何在?” 高大老人低声道:“不知他从何处得了消息,竟在老夫等到达之前,举家撤离潜匿山东,老夫已布下天罗地网,谅他插翅难逃脱,不久定然束手就缚。” 岳洋洒然一笑道:“此屋主人武功卓绝,习性刚毅,宁折不弯,还会怕了阁下不成?显然为了别事离开所居,你就据此狂言自傲,委实厚颜无耻,何况你又非此行主脑人物……” 高大老人面上一红,激怒得须发无风自动,大喝道:“老夫已三十年不在江湖上走动了,掌下断魂从无一人留得性命,你竟敢对老夫讽辱谩骂,哼哼,敢莫是活得不耐烦了?”说时猿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般向岳洋抓去。 他出手迅快绝伦,全不带一丝风声。 岳洋吃了一惊,脚下一踏“玄天七星步”,灵活地脱出他那攫势之外。 但是,高大老人手臂竟似长了眼睛一般,如附骨之蛆地衔尾而至,腕臂拧动之间,就象数十巨灵手掌向周身要穴抓去。 这一来,岳洋先机既失,立被迫得连连闪避不已,无暇出手。 高大老人手指连连抓及对方,却每每被其一滑脱出手去,只见岳洋步法玄妙无比,不禁惊“咿”了一声,目中透出慑人心魄的异样寒光。 高大老人突转身同着三个黑衣人,穿空飞泻离去,去势如电,转眼无踪。 岳洋满面淌汗,目露愧悔之容道:“棋差一着,缚首缚脚,在下如今坚信此言不虚,恩师尝告诫在下,胜负之分端在毫厘先机之争,决定生死亦在瞬息之间,而激搏数百合,互无轩轾,乃武功之中乘,难成大器。” 盖多林点头答道:“昔年令师技震天下,载誉武林是,即盛传今师手下无三合之将,出手便定胜负,足见令师武学出神入化,旷代精博,少侠不必为着一时疏忽大意而自愧自悔……” 岳洋黯然一笑道:“话虽如此,在下为着今后武林不胜担忧,前见少女及高大老人均是武林非常之辈,看来一些隐姓埋名的奇才导能,凶辣狠毒之士均纷纷复出。” 盖多林答道:“成事虽凭天意,谋事却尽在我,少侠切不可气馁。” 岳洋长叹了一声,缓缓转面仰视东方天空一眼,突然精神一振,朗声笑道:“在下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师命难违,大仇待报,只有尽其在我了。” 话才落音,“嗖”地穿空飞起,朝高大老人去处追去。 盖多林忙跟踪拔出。 第十六章 拒人千里 峰回路转 夕阳西沉,倦鸟归林,天际还挂着一片片残霞,暮色渐渐笼罩九疑山中。 一座危峰之下,只见青霞缭绕,剑气惊人,石崖洞谷积尸不下数十具,残肢断腿,血流成渠,景象惨目惊心。 岳洋、盖多林二人隐匿于一侧树影中,觑望崖下,只见那冷艳逼人之青衣少女,身旁并肩立着一个形貌奇古,皓首银须身着葛黄长衫老者。 对面站着十数人,都是六旬以上面目森冷老者,高大老人亦在其中。 只听一猴脸火睛老者狞笑道:“女娃儿竟然心辣手狠如此,老夫忍无可忍,你先出剑吧!老夫不愿对女流之辈抢先出手。” 少女只闷声不答,剑诀斜指,抱元守一卓然不动。 盖多林低声道:“如今才知少女不是邪恶之流,她为何还不出手?” 岳洋点头赞叹道:“这少女沉稳无比,明知对方无一不是出类拔萃豪杰,是以慎防猝袭,按兵不动,剑诀含着敌动我先动之辛辣剑招。” 那葛黄长衫老人此时冷笑道:“只怪你等无端寻事,岂能怨这女娃儿手辣心黑,老夫奉劝你等别枉费心机,趁早离去为上。” 猴脸老者大喝道:“你是何人?” “老朽言玑。” “哈哈!”猴脸老者一声怪笑,目露不屑之容,道:“原来是自称滇池钓叟的言老鬼。” 岳洋心中一动,但见滇池钓叟冷冷答道:“不错,滇池钓叟正是老朽,兄台想必亦是位有名有姓的人物,不妨说出来让老朽听听。” 猴脸老者阴道:“井底之蛙,焉知天地之大?在场诸位都是名震天下人物,说将出来不要吓破你的胆!” 滇池钓叟晒然一笑道:“你且说出,看看是不是能吓破老朽的胆。” 猴脸老者冷笑一声,一一报说出:“武夷山火灵真君,九鲤青龙华人峰,九幽罗刹孟庆,南海双星左骥吕霸。”说着伸手又指高大老人道:“这位是丽山旋风手关盾。” 滇池钓叟道:“不错,果然是多年未出的老怪物,那么你呢?” 猴脸老者火睛一瞪:“老夫千手神弥云甫。” 滇池钓叟忽发出震天狂笑道:“连一个女娃几都吓不倒,何况老朽,老朽说一句真心话,诸位虽然武功绝伦,却怕女娃儿一身惊人绝学及一柄吹毛可断利剑。” 千手神弥云甫为滇池钓叟激怒,冷笑道:“谁说老夫怕女娃儿手中利剑?”滇池老叟微笑道:“色厉内荏,心虚可见。你们只要光明正大,与女娃儿以一对一,老朽敢说你等无一人可接下十招之外。倘哪位不仗鬼蜮暗算,胜得了女娃儿,老朽当引往菊篱子住处,井献上伽叶剑谱。” 岳洋低声道:“滇池钓叟与恩师有旧,但不知那少女何人?伽叶剑谱盖老师可曾听说过?” 盖多林略一思沉吟道:“兄弟见识浅陋,未闻伽叶剑谱之说,那少女谅与菊篱子大有渊源,奇怪本人始终不露面,其中实在大有蹊跷。” 岳洋道:“在下有意偷学这少女几手奇奥剑招……” 场中已是一触即发之势,岳洋赶紧住口不语,屏息凝神注视着。 云甫这时在肩后取下一柄仙人掌,道:“一言为定,女娃儿看招。”划起一片破空啸风之声,指向少女右臂曲池穴,其快如电。 少女在云甫仙人掌未至之际,长剑已电奔出手,一招“莲花千垂”,漫天寒星飞泻,向云甫袭来。 剑气寒风中云甫为之一颤,暗道:“这女娃儿伽叶剑法已尽得神髓,不可轻视。”心想至此,已自移形换位,仙人掌脱手抢攻三式,式式都是辛辣卓绝之招。 少女一招出手,又自紧接两招“花雨缤纷”、“漫天丝影”,朵朵寒星在织锦光幕中暴射而出,却无法看清少女是如何出手的。 只见那诡奇威猛的剑势,立将云甫身形隐没,但听一阵金铁交呜之声,接着云甫嘻了声,一条身影疾冲出剑势之外。 云甫手中仙人掌只剩下一截残柄,肩背前胸等处衣衫破裂,泪泪流出殷红血液,面色惨白。 在场群邪不禁面色一变,纷纷抢扑出手合攻少女。 滇池钓叟不禁大惊,厉声喝道:“无耻妖邪,竟敢以众凌寡合殴一介女流之辈。” 那少女竟无所惧,掌中长剑奇招迭出,只见满空银星飞舞,身剑化一,匹缕寒光如迅雷电击。 群邪个个一身武功卓绝,配合无间,掌势如涌,四外木石震得满天飞舞。 少女剑招虽一招比一招狠辣,奇奥幻变,威力莫测,但究竟是火候不够,群邪又均是数十年前的老手,时间一久,已是捉襟见肘,守多攻少。 滇池钓叟亦加入附中,出掌如飞,力拒群邪。 岳洋忽然长身一掠,闪出树丛,捞取了一柄死尸遗留之镔铁长剑,忽一剑挥出疾取高大老人肩后。 高大老人闻风知警,眼未回顾,矮身一摆,疾若旋风般斜飘出五尺,转面一望,冷笑道:“原来是你。” 岳洋道:“不错,你等既然自称名震武林人物,成名人物那有群攻合殴之理,尤其对方是一年轻少女,我前骂你无耻怎可算得是讽辱了你?”左掌一扬,却是攻向阵中群邪。 群邪只觉一股猛劲撞向身上,不禁心神一颤,纷纷疾拔腾起,飘身落下。 少女见群邪个个抽身飞撤,不觉缓过一口气,但早已汗透罗衣,喘不成声,一眼认出出手相助者乃是先前所厌恶之人。 滇池钓叟问少女道:“姑娘,可认得此人是谁吗?” 少女鼻中轻哼一声,答道:“谁知道,反正也不是一个好人。” 滇池钓叟摇首道:“姑娘,千万别以貌取人,世上尽多外貌丑陋,心地善良之人。” 这时,暮色深深,明月升起,一片迷朦如梦也似的光辉被罩山谷,凄迷清冷。 旋风手关盾目光上下打量岳洋两眼,道:“你也敢伸手架梁,来管老夫的是非吗?” 岳洋道:“有何不敢,你等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又非全凭真实手底艺业。” 关盾面容激动,强作干笑道:“你知道什么?老夫等此来不过是与菊篱子有所商谈,这女娃儿又是菊篱子之女,故此一再忍让不便施展杀手。” 岳洋道:“人家既不愿见你,就应知难而退,……废话少说,在下不容以众欺寡,以强凌弱之辈恣意妄为……” 说时,欺身如电,左手掌指如飞攻出三招。 他那三招看似平凡,其实暗含无穷巧妙变化,无一不恰到好处。 此乃诱使关盾轻视自己,因而乘虚致胜。 果然,关盾见岳洋攻出三招,均是平实无奇的招式,冷笑一声,双掌当胸一分,一式“脱袍推印”封了出去。 不料岳洋掌指如电,手脚一振,奇招迭出,指风已扫及腰胁,侵肤若割,关盾不禁栗然一震_ 岳洋这种巧妙变换手法,在场诸人无一察觉,只觉岳洋委实不自量力。 关盾此刻心知遇上劲敌,旋身如电闪了出去。 岳洋掌指势道如影随形寻向关盾三处穴道,步法矫健灵奇,关盾只觉指风锐利跟踪而来,宛如附骨之蛆撒他不掉,心神大骇。 他乃武林巨邪,虽处劣势仍镇定自若,横掌疾撞而去,岳洋如不及时撤手,这条左臂必将废在关盾掌锋之上。 岳洋冷笑一声,右掌中的长剑突急挥而起,剑到中途忽又一震,洒下满天剑影,朵朵寒星射向关盾身形,利锐刺耳,寒飚惊天,威力强猛无匹。 这一招异常似少女“万竿钓鳌”奇招。其实岳洋也真是偷学得来,他以过人的禀赋强记再揉合自创诡奇的变化,使此招更具威力。 他偷窥少女奇奥剑招,细心观察,遂认定少女剑招本身虽精奇莫测,但略嫌杂乱无章,招数变化时破绽也大,不能前后呼应,严密合缝,想来这少女必是短时强习而成。 岳洋一展招式后,少女不禁惊呼出声,望了滇池钓叟一眼,目露惊诧之色。 关盾被罩在猛厉剑势之下,双掌逼吐罡风强劲,只听轰然一声大震,震开一条裂缝,身形疾射而出,落在三丈开外。 只见关盾袍袖割成丝丝片片,发须零乱,神状狼狈不堪。 岳洋冷笑道:“就凭你这一点微末功夫,居然狂称掌下断魂,从无一人留得性命,你今有何话说?” 关盾脸如紫血,身形摇动,恨不得将岳洋寝皮食肉,无奈气血已尽,徒有感叹。 突然,群邪中一条白色身影平飞落在岳洋身前,狞笑道:“侥幸取胜也敢目空一切,老夫请问阁下是不是菊篱子之友,如此逞能?” 岳洋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那人点点头道:“老夫九幽罗刹盂庆,照武林规矩,阁下既敢伸手架梁,老夫自应暂且撒开菊篱子之事不谈,阁下还是就地解决,或易时易地一战?”岳洋闻言不由呆得一呆,一时之间,不知所答。 孟庆瞧出关盾神色有异,似受了岳洋暗算,又知岳洋功力绝高,轻敌不得,在关盾与岳洋相搏之时,孟庆既惊于少女、岳洋一身武功精奇,又疑心菊篱子不知藏有什么诡毒绝计,若自己等人中计失闪,一世英名俱付流水,权衡利弊,不如以退为进。 少女却翩若惊鸿一闪而出,又莲步娜姗向二人走来,那冰冷如霜的面庞绽出春花盛放般笑容,吐出银铃语声道:“我与你应承下来……”这话显然是向岳洋说的。 岳洋更是一怔,只听那少女又向孟庆道:“时地由你决定好了,姑娘为你们作个见证。” 孟庆冷森森望了少女一眼,鼻中哼了一声,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言外之意,无疑是指少女此时怎有心情多管闲事。 少女格格响起一阵银铃长笑,突然面色一冷,道:“反正你们与他算了帐后,还怕你们不会卷土重来吗?只怕你们都成了剑底游魂,今世冤仇也只好期请来生了。”出语尖酸刻薄。 群邪都不禁被这话气得义愤填膺。 九幽罗刹见岳洋不出一声,遂向少女道:“姑娘既能与此人代为作主,明晚二更在宁远县城西十里长亭处不见不散。” 其时,岳洋在恩忖:“九幽罗刹为何随水转得这般快,莫非藏有什么好计不成?少女既已代作主,又不便再出言阻止。 孟庆神色漠然如水,不声不语。 少女忽嗔道:“你倒是说话呀!” 岳洋冷冷答道:“姑娘既已代为作主,还要问我么?” 岳洋鼻中轻哼一声。少女柳眉一挑,道:“那你是同意了?” 盂庆嘴角咧了一咧,道:“明晚准在十里长亭恭候大驾。”音落,转身与关盾、云甫飞驰而去。 月华如水,树影铺地,谷涧一片山风送涛声。 少女瞅了岳洋一眼,道:“你也不是好人,与他们一样,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你当姑娘不知么?” 盖多林突由林内掠出,少女与滇池钓叟双双一愣,凝神蓄势戒备。 只见盖多林停在岳洋身前,岳洋闻得少女之言也不置答,只微微一笑.转目移注在盖多林面上,道:“群邪气势汹汹来,却又退得这般快,其中不无疑窦,他们如合击出手,在下定无胜望。” 盖多林尚未答言,少女已冷笑道:“这还用得着胡乱猜忖么?姑娘告诉你吧,他们见我爹娘尚未露面,心中自是不安,又见我孤身拒敌,更坚信我爹娘安排好了一个绝户之计,欲将他们一网打尽,疑神疑鬼之下,所以见风转舵,收蓬而去,你认为是怕了你么?” 岳洋笑笑道:“我又没说他们怕了我,令尊令堂呢?” 少女见岳洋发笑时皮动肉不动,丑陋不堪,心中大为厌恶,柳眉一皱,道:“你管得着么?姑娘问你,你那剑招是从何处学来的?怎么极似姑娘所学?” 岳洋冷冷笑道:“这是在下自创。武功一道,博杂异常,而且似是而非,源流虽一,各有其长者甚多,怎么说是极似姑娘所学?” 少女冷笑道:“我却不信是你自创。” 岳洋道:“姑娘不信,在下也是无法。” 少女哼了一声,道:“那我们印证几招试试2”说罢掌中长剑一引,就待动手。 滇池钓叟久未出声,这时忙迈出一步,抱拳道:“尊驾不可与菊姑娘一般见识,无论如何,尊驾拔刀相助之德,老朽心感,听说尊驾来此访觅一人,不知是谁?” 少女噘着一张小嘴,退后两步。 岳洋拱手答礼道:“言老前辈见问,敢不尽情相告,在下乃为寻找一位菊篱子大侠而到此处。” 滇池钓叟不禁一怔,道:“尊驾怎知老朽姓言?” “老前辈方才与群邪搭话时,不是自称姓言名玑吗?适为在下听到。” 滇池钓叟不禁赧然一笑,道:“老朽记性坏,尚望尊驾不要见怪,尊驾可是与菊篱子大侠有旧么?” 岳洋道:“只有一面之雅。” “找他为了何事?”滇池钓叟目露诧容,一顿,继道:“可与老朽一说么?” 岳洋闻言只是沉吟,似难作答。 滇池钓叟不悦,道:“菊篱子生性孤僻,久隐九疑山拒见生客来访。老朽尚有急事,不便久留,今晚之德定有以报,恕老朽告辞了。” 盖多林急接道:“言老英雄!”手向岳洋一指道:“你知他是谁么?” 滇池钓叟惊得一呆,忽转笑容道;“老朽太过失礼了,尚未请教两位大名。” 岳洋道:“在下贱名目前暂难奉告,在下此来却定要见着菊篱子大侠不可。万望老英雄指引为感。” 少女突娇叱出声道:“你如想见我爹,非胜过姑娘不可。”一引长剑,只见满天剑雨泻下,带出一片呼啸破空之声。 只见岳洋足尖微点,长剑斜刺里平伸出去,迅如电光石火,穿入漫天剑雨之中。 滇池钓叟瞧得心头一怔,暗道:“这是什么招术,一柱擎天最是平凡不过的剑式,用来化解伽叶剑谱一招奇学,委实太过轻敌大意些……” 心想间,只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后,满天剑光霎时全部敛消,但见岳洋剑尖黏粘在少女剑身上。 少女只觉掌中剑被一股强大吸力粘住,使出吃奶力气也分他不开,不禁急得花容失色。 滇池钓叟不禁大骇,始知岳洋剑学委实奇奥莫测。 少女忽左手向怀中一伸,滇池钓叟面色大变,急忙高声叫道:“姑娘,千万使不得!”又急向岳洋道:“尊驾绝学惊人,但胜之不武,菊篱子夫妇也将为此成仇……”说着一顿,面色凝肃道:“非是老朽不愿引见菊篱子大侠,只是他孤僻固执,如若引见二位,他势必与老朽翻脸动手,碍难之处,望请见谅,如犯险闯上此峰,必有杀身之危,二位千万谨慎勿以身试险。” 岳洋真力一撤,将剑收回。 少女银牙紧咬,切齿骂道:“日后姑娘必叫你剑下断魂!” 滇池钓叟双眉一皱,望了少女一眼,道:“菊姑娘,令祖沉疴复发,危在日夕,令尊令堂现在尽力施救,分身不开,你如今又树下强敌,令老朽向令尊令堂如何交待?” 少女会首无语。 滇池钓叟忽出手如电,牵着少女右臂,道:“老朽告辞。”疾然转身拉着少女跃向危峰而去。 盖多林忽高声喝道:“言老英雄,只怕你今生后悔不及。” 滇池钓叟掠出三丈开外,闻声倏然止步,转头冷笑道:“老朽生平行事,一经决定,绝不后悔。” 盖多林亦报以冷笑道:“在下这位同伴师门昔年有恩于言老英雄,须知武林人物最重恩怨,有恩必报,有仇必偿,似老英雄如此行径,岂不令人齿冷?” 岳洋忽咳了一声道:“盖老师,何必如此费心周折,谅此峰就是阿鼻地狱,也难不住在下。” 滇池钓叟思索有顷,朗声答道:“老朽长住滇池,甚少在江湖中行动,人恩人怨俱已偿报……” 盖多林摇头叹息道:“真是贵人多忘事。” 滇池钓叟怒道:“尊言何意,请把话说清楚,否则即使所说乃是真情,似尊驾如此以恩要挟,老朽亦决不为……” 盖多林哈哈大笑道:“放过此事不谈,菊大侠尊翁沉疴复发,危在旦夕,放着一位神医不请,并欲拒人千里之外,岂非不明不智!” 少女如罩浓霜的面容一展,百媚俱生,笑道:“你这话是真的?” 滇池钓叟突面色一沉,道:“欺人之语,怎骗得了老朽?” 盖多林冷笑道:“你如不信,就请回身吧,菊大侠见与不见,与你无干。” 滇池钓叟目注盖多林半晌,忽出声长叹道:“老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请恕方才出言轻率之罪,不过尊驾先须说明令友师门当年有恩于老朽之情。” 盖多林正待出言,岳洋瞥向远处一块大石喝道:“见不得人之辈,躲躲藏藏,还不与我滚出来!”刹时,身如离弦之弩激射而去,疾如雷奔。 大石后忽冒起一条黑影,发出桀桀的怪笑之声。 岳洋身在半空.掌中长剑急挥而下。 一招“天河倒泻”,势如奔涛引川,只见一片白光,似洪流急泻般向那黑影罩去,漫空狂啸怒吼,寒飚笼罩十丈方圆,威猛无匹。 那条冒起黑影似不料岳洋来得这般快法,剑势又凌厉无俦,欲待沉坠闪避业已不及,一声凄厉惨嗥震鸣四野,已是尸分六截。 岳洋弯身察看尸体,蓦然远在十丈开外,又是一条黑影冲天而起,穿空如飞,瞬息便已落入茫茫夜色之中。 只见岳洋身形一动,疾走如风,搜索岭下。他遍行五十丈方圆,剑拔掌劈,石飞树折,令邪党无所循形。 滇池钓叟出声相阻道:“阁下由他吧,群邪卷土重来时,自有一番激烈拼搏,此等末徒屑小,积威之下身不由己,其行虽可诛但其情却可怜。” 岳洋闻言疾跃而回,道:“老前辈慈悲为怀,仁德用心,但群邪狡诡鬼蜮,只怕今后老前辈等难以安枕。” 滇池钓叟老笑道:“武林人物,难得善终,不论横逆之所由来,凡事只求无愧我心,是生是死,端视天命了。” 盖多林忙将话引归正题,低声道:“老前辈可记得昔年晋地怀仁羊家集中,令高足两人身怀千年何首乌,引来无数群邪觊觎,如非得一高人从中化解……” 话未说完,滇池钓叟已目露喜容,长长哦了一声道:“老朽该死,怎么将此事忘怀了,风闻苏大侠在海外猝遭不幸,老朽唏嘘久之,扼腕终日……”说时目注岳洋,接道:“莫非令友与苏大侠渊源甚深么?” 岳洋微笑道:“就是在下恩师。” 滇池钓叟不由惊得呆了,端详岳洋半天,只觉岳洋面目森冷,颔下三绺短须,少说也有四旬开外,不禁摇首道:“老朽有幸面晤苏大侠,并经他通神医道施治,其时苏大侠英姿挺秀,丰神洒脱,怎能……” 言外之意,少侠岂能收高年之徒,武林千百年来,绝无此例。 岳洋一听即知弦外之音,伸手揭下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滇池钓叟只见面前岳洋长得美如冠玉,潇洒已极,心知眼力有失,不禁胀得老脸通红。 少女忽嫣然一笑,冷艳寒梅忽易为仪态万方,岳洋不禁心中一荡,赶紧转面他视。 突地,危峰之上亮起一声啸音,如凤啼龙吟,随风远播,刺破夜空。 岳洋抬目望去,只见一条人影电泻而下,身形现出,正是那福寿寺所见的青袍老人。 青衣老人下得那座危峰,虎目中神光炯炯,逼射在岳洋身上。 岳洋走前一步,躬身长揖道:“菊老前辈,晚辈无由登山,冒昧之罪,请恕之!” 菊篱子宏声大笑道:“你还是无由而来吗?年纪轻轻,就这等不老实,如非老朽在峰上瞧得一清二楚,老朽还不愿意相见咧!” 一旁,少女忽出声道:“爹爹,这人不知从哪里偷学得来的伽叶剑法,您得问问他。” 菊篱子不禁一怔,倏又转颜喝道:“真是胡说!” 少女急道:“真的嘛!不信你可以去问言伯伯!” 滇池钓叟望了少女一眼,道:“菊兄,令尊宿疾可告痊愈了,这位少侠就是当年誉满海内,医道通神的苏大侠衣钵传人!” 菊篱子立时喜形于色,点头道:“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家父被仇家暗算多年,群医束手,家父本待自行了断,免受痛苦,经老朽苦苦相劝,并以陪殉为誓,逼不得已乃苟延残喘至今,老朽遍历深山大泽采取灵药,奈何只能延续生命,却无法根治。五年前风闻令师医道通神,但又误于老朽孤介僻性,未肯相求,一听令师噩耗,不禁唏嘘追悔……”说着略略一顿道:“老朽平生不受人滴水之惠,如有恩应涌泉相报,但绝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故福寿寺老朽未尽全力,少侠使得以安然上岭。” 一旁少女急道:“过去的事说它做甚,爹就是这孤介性情不知误了多少大事,如今要是误了爷爷的性命,爹就不怕抱憾终生吗?” 菊篱子闻言呆住,嘴角一动,欲言又止。 滇池钓叟忙道:“菊兄,有什么话先救过令尊大人来再说吧!” 菊篱子叹息一声,道:“少侠,请随老朽登山吧!” 五人先后上得险绝危峰,循着峰脊飞奔,两侧悬削如仞,天风劲烈。 奔出数十丈,只见一座岩洞悬于排天峭壁之中。峭壁上附生着长春藤,五人猿猴攀掠而上。 洞口立着一中年美妇,凤目含威,横执着一柄青钢剑,一见菊篱子先进入,即问道:“妖邪退走了么?” 菊篱子道:“暂可无虞,全仗此位少侠!”回头望了岳洋一眼。 中年美妇目睹岳洋滞洒仪态,不禁心头一喜,少女忙掠去,倚着中年美妇身旁附耳密语,不时吃吃低笑。 菊篱子呵呵笑道:“小女君茹顽劣不堪,都怪老朽夫妇宠坏了她,少侠不要见怪,这是老朽山妻张娴真。” 岳洋忙长施一揖,道:“晚辈岳洋参见张前辈。” 张娴真目注岳洋笑道:“少侠少礼,听小女说少侠精擅医术,就请施展妙手,老身夫妇当感恩不尽。篱子,你领少侠进去吧。” 菊篱子伸手一延,同岳洋疾奔入洞。 张娴真在洞口请问了盖多林姓名.互道钦仰后,凤目中流露出忧郁之色,道:“家翁沉疴病久,已濒油尽灯枯之境。此种怪症平生少见,老身夫妇知道家翁不过是时间早迟而已,恐怕是谁也无能为力了。” 滇池钓叟道:“大嫂不可如此断定,奇迹突现也未可知!” 张娴真凄然一笑道:“但愿诚能如大侠之言。” 四人鱼贯入得洞后,只见一瘦小枯干老叟躺在一具石榻上,厚被掩着躯体,只头面露出,双眼暗淡无神,低声呻吟。 岳洋坐在榻旁一方矮石上,拉出老叟手臂扶察脉象,闭目思索。 菊篱子则侍立榻旁,面色严肃、忧虑,目光一直不离岳洋。 岳洋扶察老叟两手脉象,并观其舌,稍沉思,才吐声问菊篱子道:“老前辈尊翁三两日内病情谅还不至转恶,医道有四,曰脉、曰因、曰病、曰治,现脉象已明,晚辈请问其因,但愿赐告,再求其治!” 菊篱子长叹一声道:“家父昔年仗剑行道江湖时,身负卓绝武功,因嫉恶如仇,下手时未免不留人余地,致遭武林群邪之忌,故设计陷害。那败在少侠手下的关盾之师十方阎罗邱道岭,他对家父表面异常恭顺,外托仁义,却内藏阴险。家父一时不察,误饮一杯邱道岭暗置怪毒药酒,服下后家父即察觉有异,所幸功力犹在,拔剑护体得以逃出,强运真气逼留在空穴中。虽遍觅良医,非但始终不愈,更从每一骨节中又屈长一软骨,疼痛难耐,以致群医束手,迄今算来已十五年了!” 岳洋喃喃自语道:“十方阎罗邱道岭,怎么在下没听说过?” 菊篱子道:“邱道岭数十年未露面江湖,故武林多不知其名,但他心忌家父不死,怕有朝一日报仇,又垂涎家父一册伽叶剑谱,故一直未放弃过搜索家父。说来邱道岭非但与目前武林纷乱局势有关,而且与少侠亦是大有关连。” 岳样不禁大诧,道:“老前辈请道其详!” 滇池钓叟道:“此言留着以后再说罢,心分则乱,少侠若不能静下心无以治病!” 岳洋哦了一声,道:“晚辈该死,只管说话竟忘了治病。”继而目注菊篱子道:“老前辈,令尊此疾发病之初,原极易治,但误于令尊逼驱剧毒留于空穴,后未再运用体内三昧真火将毒烧风,年久日深,体内血气阻塞,引起屈生软骨,胸痛欲裂,此非毒伤,而是七情六欲所引动心火,刑及肺金,怫郁气逆,伤其肺道,则痰滞气结,血凝于内,而闭胸痛,如晚辈意料得不差,老前辈数十年来急治于驱毒,而忽略内感肺伤,怎能不雪上加霜,重疴加剧,此是奇症,宜先治末而后治本!” 菊篱子大为惊异,慨叹一声道:“老朽昏蒙不明数年,少侠一言顿开茅塞,医道一途较武功更为渊博浩繁,难求其竟,信为不虚。” 岳洋索了纸笔,开了一方“红花当归汤”,药味增重,又向滇池钓叟道:“言老前辈可还留有千年何首乌不曾?” 滇池钓叟道:“老朽还留下拇指大小一块,不知够否?” “够,够!”岳洋忙道:“一半就可推动药力!”便又写了以何首乌力引,无根水五碗煎作一碗服。 张娴真接过药方,道:“我去县城,两个时辰内可以返回。君茹,你在后洞准备酒食款待岳少侠及盖叔叔!” 菊君茹应了一声,似一只小鸟般掠往后洞。 张娴真走后.岳洋便闭目行功。直至张娴真买药回来煎好与老人服下,才睁开双目,由怀中取出一只小铁匣,揭开盒盖,只见内盛三十六只长短不一的金针。 岳洋只觉内心有种强烈的不安感,因他自知秉赋资质都不及其师苏雨山,金针过穴医术亦似囫囵吞枣,是否能得心应手,也没有把握,此刻,他不禁信心动摇起来。 菊篱子、盖多林、滇池钓叟六道如炬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岳洋,不作一声。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岳洋毅然揭开棉被,只见老叟清瘦得只剩了一副皮包骨。令人惊异的是每一骨节屈生一骨,仍有表皮,约二寸长,呈紫褐色。 岳洋将老人缓缓翻作伏势,老人已禁不住呻吟出声。 只见岳洋又缓缓伸出右掌,紧按在老人命门穴上,以本身真力及三昧真火,驱迫老人体内凝滞的气血恢复运行及烧毁体内毒气。 老人呻吟之声渐强,头部频频摆动。 岳洋头上汗出如雨,顶门冒起白气,红润的面色渐渐变为一片苍白,只见他伸出左手两指,不时落向老人大道。 半个时辰过去,他已点了老人三十六处穴道,只捏起金针在三十六处穴道刺入,紧按在老人“命门穴”上的右掌始终未曾放下。 约莫一个时辰后,岳洋才将右掌收回,闭目静坐施展“归元吐纳”坐功。 他那苍白如纸的面色又渐恢复红润。 菊篱子见状大为感动,忍不住热泪盈眶而出。 片刻,岳洋睁开双目,道:“菊老前辈,请拿一团棉线及三支线香来使用!” 菊蒿子立即赶往后洞取来一团棉线三支线香。 这时,老人身上屈生软骨较前胀大紫肿,显然毒血已聚此。 岳洋将棉线扎勒软骨下端,紧紧扎牢,老人已痛得颤声惨叫。 香已燃红,岳洋用香头炙烧被扎勒处。 香头甫一触及,老人忽高声惨叫,令人不忍卒闻。 岳洋忙停手,道:“老前辈,暂请忍耐,不然晚辈难以下手!” 老人道:“孩子,你只管下手,装作没听见罢了!” 岳洋道:“如此,恕晚辈无礼了!” 可怜老人咬紧牙关,痛得身躯强烈颤震,却强忍着不叫出声。 只见那屈生软骨被烧炙得离休断落,那烧炙部位现出乌焦炙痕。” 直至丽日中天,方始大功告成,老人服下二服红花当归汤,已然精神旺健。他向岳洋道:“孩子,真难为你了,想不到老朽垂死之期今日又告回生,委实如同梦境,令人不敢相信” 菊篱子夫妇也感动而泣,只执起岳洋双手无语相谢。 岳洋心中也激动不已,目注老人微笑道:“药医不死病,老前辈命定不死,晚辈何能贪天之功?老前辈只需静养三五日后即可复元!” 只见菊君茹嚷着一张小嘴走出后洞,道:“爹,酒也凉了,菜也冷了,女儿已蒸了三次,你们还不来!” 菊篱子呵呵大笑,延请岳洋、盖多林进入后洞。 席间说起十方阎罗邱道岭为栖云禅师惑动,沆瀣一气事,现邱道岭则隐居在大凉山绝顶。 岳洋道:“老前辈说邱道岭与晚辈大有关连,是何原因?” 滇池钧叟道:“少侠你如对令师昔年行道江湖事迹已知,当知独臂关申其人!” 岳洋沉吟须臾,答道:“不错,晚辈曾闻师母谈起家师为采取鹤涎草遭遇独臂关申猝袭,坠下绝壑,幸家师命不该绝,找上关申巢穴,终被关申逸去!” 滇池钓叟颔首道:“那关申就是邱道岭之徒,昨晚所见之妖邪更无一不是邱道岭门下,而且旋风手关盾乃关申同父异母兄弟!” 岳洋始恍然大悟,心想木龙子亦是十方阎罗邱道岭门下,菊蒿子事先不知,等察出真象后已是太迟,若非自己闯登内方山,菊篱子岂能返回此地,遂道:“晚辈急于救出苍玺长老,请赐告邱道岭老贼大凉山确址!” 菊篱子微笑道:“少使稍安勿躁。真正所在只有家父知道,大凉山与峨嵋虽近在毗邻,但广袤千里,少侠盲目前去,不啻大海捞针,还宜谨慎缓图才是!” 滇池钓叟道:“今晚二更之约,少侠是否如约而去?” 岳洋道:“晚辈料测妖邪其中有诈,诱晚辈应约,以一人绊住晚辈,他们则可大举进袭,不知他们施展什么歹毒手段,但今晚惊险万状却是意料之中。” 菊篱子冷笑道:“老朽已开杀戒,不来还好,否则,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岳洋道:“妖邪鬼蜮,防不胜防,老前辈等只紧守洞府不出,待晚辈略施小计,使他们自投罗网,晚辈如不去应约,谅他们亦不敢前来这里……” 说着,与盖多林道:“盖老师,我俩互换衣着面具,在下料定崖下还匿藏妖邪党羽,侦察我等举动,你可与菊姑娘作作漫步林中,谈论他事令彼不疑,让在下得以离开!” 日薄西山,晚霞绚烂,那如削危峰下现出菊君茹、盖多林两人,漫步林中。 林中正有数十道目光静静注视着他们二人。 只听好君茹道:“老前辈,今晚二更之约去是不去?” 盖多林微笑道:“是你这淘气女娃儿代老朽承诺下来,怎能不去?但却并非二更!” 菊君茹道:“老前辈.带我去好不好?” 盖多林摇首微笑道:“带你去反而累赘,谅歼除此等跳梁小丑之辈,根本无须吹灰之力!” 距他们三丈开外,一株参天巨树后匿一断肩老者,闻言目吐凶光,面涌杀机,伸手入怀抓了一把绝毒飞针,便待打出。 这老者突觉胸后一麻,四肢立感酸软无力,喉噤不能发声,心知遭了暗算,不由魂飞天外,只觉被人提起凌空而上,直至树巅。 原来岳洋乘着林中匪徒不注意时,在另一面百丈悬崖上,施展七禽身法悄然泻落下峰。 他那身法奇奥绝伦,又在暮霭苍茫中,一晃即逝,掠入林中,将藏匿林中匪徒一一点倒,只留下此老者欲询问关盾等人下落。 距宁远东端约莫五七里处,岗峦绵密中隐隐现出一座道观。 观内聚坐旋风手关盾等十数人,只听九幽罗刹孟庆阴冷一笑道:“天色将近二更,我等也可动身了,那无名老鬼一来,由关兄应付,我等立即赶往菊老儿处,夺得伽叶剑谱即走!” 话犹未尽,座中三人忽哼了一声,面色大变,往后就倒。 群邪不禁大惊,都不知何故三人同时倒下,纷纷扶起察视。 旋风手关盾忽暴雷似地大喝出声,拂袖扬掌往观外挥去,一片急风旋即奔涌而出。 饶他应变奇快,但仍晚了一步。只听数人连声哼叫,纷纷倒下。他自己左臂上亦是如遭蜂鳌一般,一阵飞麻奇酸循着行血攻向内腑,心中不由一寒,忙将穴道闭住。 九幽罗刹孟庆亦察觉有人暗算,如矢离弦般疾射出观外,只见满天星斗,林风送涛,四外空荡荡地哪有半个人影。 未受伤的妖邪亦纷纷掠出现外,不由面面相觑。 旋风手关盾垂着一条左臂,面色苍白,目露忧容道:“这暗器未免可疑,显是唐乐的独门暗器淬毒飞针,而唐乐此刻理应仍在九疑山中……” 九幽罗刹孟庆惊呼道:“莫非唐乐遭了暗算,身怀暗器被那无名老鬼得去!” 旋风手关盾怔了一怔道:“你这断定未免失诸武断,唐乐虽说武功不高,所凭侍的亦只是西川唐门独门淬毒暗器,然而无名老鬼却又何从知道我等在此?” 孟庆道:“我料唐乐被擒,熬刑不过说出此处!” 关盾摇首道:“光凭唐乐吐露,也难找到此处!如若不幸言中,唐乐亦必是被无名老鬼扶持而来,无名老鬼一身武学卓绝无伦,既然来此他为何不敢现身与我等相见?” 孟庆闻言不由愣住,迟疑地望了关盾一眼,道:“那我等赶往十里长亭,看看无名老鬼是否应约而来,此事内中大有蹊跷,家颜辨色即知内情!” 忽闻一声凄厉惨嗥自观内传出,孟庆面色不由一变,疾向观内扑去。 观内情景一映入眼帘,不由孟庆骇目惊心,只见殿内座上只有七袭衣物毛发留下,地面上留着一滩黄水,方才被淬毒飞针所伤七人均已尸骨无存。 关盾等人随后扑入,见状亦不禁呆住,背上冒起奇寒,作声不得。 九山罗刹盂庆面上变色道:“淬毒飞针居然有如此厉害,能蚀骨化肉,西川后门淬毒暗器不愧驰名武林,果然霸道歹毒得很!” 旋风手关盾闻言益发胆寒,面色惨白,一条左臂紫肿得象茄子一般,灼痛如焚。 其余群邪武夷火灵真君、九鲤毒龙华人峰、南海双星左骥吕霸、千手神弥云甫均是面色阴冷。 左骥冷笑道:“淬毒飞针纵然厉害,亦伤不了我等,死者都是未能及时运布护身罡气,以致遭此不测,关兄亦是一时大意所致!” 火灵真君道:“左兄说得一点不错,唐门暗器虽毒,但若及早防范亦奈何我等不得,倒是关兄左臂极为可虑,在下并未听见过唐门毒器有化尸销骨之能,否则,关兄不知及早断除左臂免除后患!” 关盾闻言只摇首苦笑。他怎舍得断除左臂,非至绝望无治时,无论如何他定要保全此臂不可。 九幽罗刹孟庆道:“时已二更,长亭之约不能不去,瞧这无名老鬼说些什么,如是无名老鬼所为,我等联手合攻,不难将其歼除。” 群邪纷纷穿空斜飞而起,去势如电,转瞬即坠入苍茫茫夜色中。 一条坎坷崎岖驿道,似蜿蜒长蛇,在夜色苍茫下隐呈灰白色,驿道左恻矗立着一座砖砌十里长亭,亭外植有数棵垂柳,迎风摇扶,驿道上寂静无人,远远望去宁远城外三两闪烁灯火,情景不胜凄凉。 蓦地,天边传来一声声啸音,划破静如水的夜空,回应不绝。 只见夜色中现出数点如豆身形,飘风般循驿道向十里长亭而来,眨眼即至。 亭内忽响起宏亮大笑,笑声中一条人影缓缓踱出,道:“诸位何来太迟?老朽已恭候多时了!” 九幽罗刹盂庆目中两道慑人寒光遇射而出,低声道:“朋友,我们彼此并无怨仇,为何伸手架梁?” 岳洋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何不可?何况诸位都是武林卓著名望的高人,以众凌寡,对方又是一介女流之辈,虽老朽亦不屑为之,诸位不自责反责老朽多管闲事,阁下太不明理!” 孟庆阴冷一笑,道:“武林是非,胜者为高,无谓之词少说为妙。朋友,请你划下道来吧!” 岳洋冷笑道:“诸位定要动手,老朽无不接着就是,生死之隔只系于一线之差,败则覆灭,后悔就莫及了!” 火灵真君抢前一步大喝一声,翻掌拂出,一片狂飚气劲中夹着九粒暗红色弹丸,电飞而出。 九幽罗刹孟庆亦出手发出十三支罗刹追魂钉,他那手法奇巧,用满天花雨洒金钱手法甩出,电旋芒射,破空呼啸。 南海双星左骥日霸,九鲤毒龙华人峰俱身形一动,双掌奔雷般推出数十年内外双修真力罡劲. 这一联臂出手,宛如天崩地裂,威势骇人,飞沙走石,四外树木齐齐伏卧。 仅旋风手关盾垂着一条左臂立于远处,面现痛苦之色。 只听轰轰数声大震,尘露迷漫中顿失岳洋身形,群邪掌力暗器均反向袭往关盾,群邪亦震得慌乱而出。 关盾作梦也料不到会有此变,首先中了三支罗刹追魂钉,惨嗥尚未出口,又为火灵真君五颗暗红弹丸所中。 呼的一声,关盾身上立时燃起熊熊大火,瞬间整个身躯俱被一团烈火所束,再被南海双星,九鲤毒龙掌力反震撞出两丈开外。 群邪不禁大惊,撞击而出,及见关盾情状,救已无望,转眼之间,已被烧成一截枯炭。 岳洋踪迹早失,只有风沙漠漠,落叶铺满山径。 九幽罗刹孟庆目睹关盾落得如此下场,不由黯然长叹一声,道:“这无名老鬼武功之高,委实罕见,我等此行是白费心计了,如若他再施杀手,我等必无幸免,依我之见,不如转回!” 千手神弥云甫苦笑道:“损兵折将,其罪难当,还是去菊篱子处试试运气,万一伽叶剑谱到手,回见师父也有话说。” 孟庆长叹一声道:“倘或无名老鬼见我等不知进退,施展杀手,我等又将如何?” 群邪闻言心里一阵发怵,俱皆无声息。 云甫道:“师父对伽叶剑谱极为重视,他老人家精心修练的阿修罗阵法威力无边,惟伽叶剑法万佛门降魔绝学,处处克制阿修罗阵法,空手回去,只怕师父要发雷霆。” 孟庆长叹一声道:“贤弟说得也对,不妨一试,但需见机而行。” 诸群邪对此行都失去信心,故心内惴喘不安。 原来,岳洋见群邪联臂出手,忙施展弥勒神功“震”、“移”二诀,他知群邪联臂出手威势非同小可,不禁展出十二成真力,掌力一接之下,两臂立生酥麻,心血一阵火热,差点喷出口来,不由面色一变,迅速撤回掌力,借反震之力疾逾闪电掠出数丈外,择一隐秘之处运气调息。 所幸他撤掌得快,只受了极轻微内伤。经过一阵调息后又恢复了正常。 岳洋凝目望去,只见群邪还在聚议,他蹑足近处窥听群邪的议论。他闻知群邪还在想伽叶剑谱,不禁暗叫一声,两臂一抖潜龙升天,拔起六七丈高,一起一落,捷如流星奔向九疑山中。 岳洋身法奇快,到达九疑山,急与众人陈说群邪欲夺伽叶剑谱事。 张娴真双目合威,恨声道:“好贼子,我与你们拼了。” 忽听躺在石榻上的老叟出声道:“你等毋须焦急,为父已抄得一册膺本,就放在匣底层,让他们得去,愚弄邱道岭一下岂不是更好?” 菊篱子怔得一怔,道:“邱道岭老鬼眼力何高,恐他不会相信。” 老叟含笑道:“为父为此事思虑已久,书面纸色字迹无一不是一模一样,决难发现一丝破绽,谱上所载只重要处篡改二三字,再好眼力也瞧它不出,照谱修练,无论如何也无法触汇贯通,那时他就是发现也太迟了。”说着低声一笑道:“为父知邱道岭欲借阿修罗阵法将武林群雄一网打尽,唯一克星就是伽叶荡魔剑法,倘伽叶剑法为他所得,他悟澈甚中玄奥便能将阿修罗阵法缺陷弥合。” 岳洋道:“老前辈,难道除了伽叶剑法就无人破了阿修罗阵了吗?” 老叟答道:“生克之道,永恒不易,天生一物,就另生一物相克,但老朽数十年未行走江湖,所知有限,自然有其他绝学可破阿修罗阵。伽叶剑谱特具深奥,又是梵文,老朽几十年尚未窥其堂奥,然而伽叶剑法虽可克制阿修罗大阵,却非一定破得。” 岳洋道:“老英雄可有良策使得群邪取去伽叶剑谱膺品而不起疑心吗?” 菊篱子沉思良久,抬头答道:“这倒是极难之事。” 岳洋道:“在下倒有一计,但恐老英雄难以允从。” 菊篱子忙道:“少侠有何妙计,老朽无不应从。” 岳洋望了菊篱子一眼,道:“晚辈意欲菊姑娘徘徊一下,故作神意不属,群邪必将猝使手段,制住姑娘,趁机要挟献出伽叶剑谱。” 菊君茹忙道:“你倒会出鬼主意,我们不允从。” 岳洋微笑道:“在下担保姑娘不受惊就是。” 菊君茹忽嫣然一笑道:“真的吗?你怎么能担保?” 岳洋道:“在下隐在姑娘身旁,妖邪如若侵害姑娘,他是自找死路。” 菊篱子道:“说去就去,过迟就恐来不及啦。”伸手拉着岳洋就往外跑。 洞外李少陵匆匆奔入,向滇池钓叟禀道:“乔师弟飞鸽传讯,发现群邪已在山前现身。” 滇池钓叟道:“知道了,你仍守原地不动,不准出手。” 李少陵答道:“弟子遵命。” 菊篱子目注张娴真道:“我俩也应该去了。”双双急奔出洞后,益多林与滇池钓叟紧守洞门严防妖邪侵入。 菊君茹倚在峰下一株绿枫树于上,一手轻轻掠弄垂肩云发,仰面望那弯弯淡月,满天繁星,口中低声唱道: 去岁中秋玩桂轮,河汉净无云,今年江上只瑶樽, 却不是,去年人。 水晶宫殿,琉璃台阁,红翠两行分,点唇微破, 秀眉颦,清影外,见歌尘。 歌声委婉悦耳。 十丈开外,一条人影如鬼魅般蹑来,形似淡烟一缕,悄然无声。 菊君茹视若无睹,但猛感曲池穴上一麻,五双铁钩从身后袭来,一把扣住右臂,姑娘一声惊叫:“爹……” 耳后忽生起九幽罗刹孟庆令人毛发耸立的笑声:“女娃儿,老夫正要你唤出你那父母。” 菊君茹切齿怒道:“老贼,你枉武林高手,偷袭暗算,无耻之尤,有胆的放开姑娘,各自放手一拼。” “女娃儿不要枉费心机了,老夫岂会受你所激?” 菊君茹这里一受制.南海双星吕霸左骥,九鲤毒龙华人峰,千手伸弥云甫等人立即电疾掠至。 那危峰之上忽然出现两条人影电闪落下,如飞扑至,人未到,只听菊篱子喝道:“快放开小女!”活到剑到,匹练寒芒,惊天而至。 张娴真亦是寒风奔电出手,剑势凌厉之极。 南海双星左骥吕霸疾逾鬼魅迎去,两支鬼头判带起漫天鬼影,刺耳呼啸。 菊篱子夫妇剑招精奥凌厉,一接之下,金铁交鸣声中,双鬼疾退三尺。 九幽罗刹孟庆厉声大喝:“菊老兄,你不要女儿性命了吗?” 菊君茹颤声惊呼道:“爹……” 只见菊君茹面露痛苦之容,娇躯颤抖,星眸流泪,显然孟庆加重了五指之力。 菊篱子张娴真心痛如割,菊篱子愤极,向孟庆大喝:“孟庆,你意欲何为?” 孟庆目光中闪过一丝险毒光芒,冷笑道:“要你们献出伽叶剑谱及令尊项上人头,速速取出,迟则令媛休要活命!” 夫妇二人互望了一眼,张娴真面显悲苦之容道:“女儿性命要紧,伽叶剑谱留着无用,但另一条件绝不能应允。” 菊篱子点点头,目注孟庆道:“以伽叶剑谱换回小女,老朽勉以应从,但家父昨日已亡故,为人子者岂能见其父体不全?” 忽崖上一条黑暗人影如飞而至,群邪以为岳洋现身,不禁心神大震,来者却是滇池钓叟,群邪紧张的心情立时一松。 滇池钓叟目睹菊君茹受制于九幽罗刹孟庆,菊篱子夫妇僵立不动,不禁一怔,即问菊篱子何故。 菊篱子将群邪要挟献出伽叶剑谱之事合盘说出。 滇池钓叟道:“菊兄,你尽量拖延时间,谅孟庆不敢伤令媛的性命,他老人家想必就要赶回。”他语声虽低,群邪耳力锐敏,字字听得分外清晰。 “他老人家”四字何指,菊篱子自然知道。 左骥忙向孟庆道:“孟老师,人死不记前仇,谅令师不致固执成见,我等也做个顺水推舟,就请菊老师去取伽叶剑谱。” 九幽罗刹孟庆也是老来成精,怎会不知左骥用意,闻言故作沉吟,继又慨然道:“孟某与菊老师向无怨隙,不如卖个人情,留个日后相见余地。” 菊篱子心中暗笑,当即厉声道:“孟老师,你这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菊篱子目光电扫一眼,冷笑道:“好,他日老朽必亲向邱道岭索回这本伽叶剑谱。”转身疾射而去,瞬间登上危峰无踪。 君茹仰面说道:“你也好放手了吧?哼,你们这等行径怎配称武林高手。” 孟庆老脸一热,五指松了松,闷声不答。 他知若与菊君茹相辩,准会自讨没趣,只巴望伽叶剑谱早到手,免得夜长梦多。 夜寒如水,风劲啸吟,双方静立,都肃然无声. 片刻,峰顶现出一个如豆人影,疾逾鹰隼般落至众人面前,正是菊篱子,手中捧着一个木盒,说道:“孟老师,现在总可以放开小女了吧?” 孟庆沉声说道:“盂某怎知匣内剑谱真假?” 菊篱子冷笑道:“邱道岭怎会派了这等废物前来,竟然不辨真假。” 左骥笑道;“菊老师为人孤介无欺匣中剑谱定然不假,请勿出口伤人。”说时又目示千手神弥云甫接过木匣。 云甫会意,当即快步走出。 菊篱子倏然大喝道:“慢着!” 云甫征得一怔,停身止步问道:“老师莫非有反悔之意吗?” 菊篱子面寒如水道:“小女未释,怎能付之于你?” 云甫眼珠一转道:“那么请菊老师亲交于盂庆,一手换一手如何?” 菊篱子点头道:“这倒可以。”说着向孟庆走去。 盂庆冷笑道:“菊老师,你将木匣放在地上,在下决不伤害令媛性命。” 菊篱子宏声大笑,将木匣放在地上,转身退出两丈开外。 盂庆牵着菊君茹走向木匣之处,俯身拾起,右手五指疾放。 菊君茹似脱钩之鱼般跃向张娴真身边,道:“娘,女儿怎能让这老贼安然离去?” 孟庆放开菊君茹后,顿生悔意,倘或匣内空空无物,岂不受了菊老儿愚弄,贻笑武林?他慌忙打开木匣;眼前赫然呈现一册纸色黑黄,陈旧不堪的伽叶剑谱,逐一翻视,见纸色字迹了无异状,虽不识梵文,猜知大概无讹。 群邪亦趋前详观,都低声道:“大概错不了。” 忽听天边一声啸音随风传来,播扬山谷,隐隐不绝。 菊篱子夫妇,滇池钓叟及菊君茹闻声,目中都泛出喜色。 群邪不禁脸色大变。 孟庆急收起木匣,高喝了声:“去。”一长身斜拔穿空而去,往啸声相反方向掠去。 群邪纷纷紧随着九幽罗刹而起。 苍茫月色下,群邪去势如电,瞬即无踪。 啸声仍然未绝,只见岳洋如飞而至。 菊篱子不禁捧腹大笑,道:“少侠此计委实实用。” 君茹向岳洋嗔道:“你是何时离开的,万一孟庆施展辣手,我不是被你害苦了吗?” 岳洋微笑道:“在下存身树巅片刻未离,直至孟庆放开姑娘后,在下立即奔往那片山谷,借啸音震惑群邪心神,姑娘请勿误会。” 菊君茹白了岳洋一眼,娇嗔道:“我被孟庆鬼爪子勒得臂上五点淤伤紫痕,你要赔我什么?” 岳洋朗声大笑,与众人电飞驰去。 菊君茹噘着小嘴,紧紧随着而去。 第十七章 神物眩目 诱君入彀 一回转洞府,只见盖多林与老叟在娓娓谈心。 老叟见得众人转回,笑道:“篱儿,那般群邪可是中计而去了么?” 他语声清朗,显然病体已复元一半。 菊篱子满怀愉悦,答道:“虽然中计离去,但还要防邱道岭觉察。” 老叟大笑道:“十个邱道岭也难以觉察真伪。这一来我大仇得报,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菊篱子怔得一怔,道:“你老人家此话究竟何意,恕儿不懂。” 老叟笑道:“当然你不懂得!伽叶剑谱所载义理精奥,为父穷数十年精力还不能全参悟。为父已在剑谱后半部改最紧要地方五处,都是反其道而行,邱道岭参悟上半部后当发现伽叶剑法匹力无比,急急要参悟下半部,必不觉察其中有伪。只待他与武林高手力拼,施展伽叶剑法作困兽之行时,当行血逆攻脏腑,口喷黑血而死。” 菊篱子道:“但愿如你老人家所愿。” 老叟笑道:“邱道岭日后便是落得如此下场,你且拭目以待。” 菊君茹忽掠身上前,拉住岳洋道:“你说了话不算!” 岳洋不禁愣住,诧道:“在下说了什么不算?” 菊君茹鼻中哼了一声,道:“你说包我不受伤,如今五指淤痕你有何话说?” 岳洋道:“姑娘意欲如何?” 菊君茹柳眉一挑,杏眸斜睨道:“你得传我几招剑学。” 菊篱子夫妇见女儿如此神态,与平日孤芳自赏冷漠如冰的神情大下相同,知女儿芳心暗属岳洋,不禁相望了一眼,暗暗叹气。 菊篱子夫妇在岳洋疗治父病时,已从盖多林那里得知岳洋已是使君有好,内心不由异常地难过。 这时岳洋朗声笑道:“姑娘尊祖与令尊令堂伽叶剑法举世无双,有若中天皓月,在下这点微薄技艺,萤火微光,岂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姑娘你不是舍本逐末么?” 菊君茹不听这些,磨着岳洋传授技艺。 榻上老叟微笑道:“孩子,老朽适才听说你剑学精奥未测,你就传她一招半式,不然她可象扭股糖般,难缠得紧。” 岳洋无奈,道:“在下剑术委实不敢贻笑高朋,这样吧,在下传授一招空手夺白刃。” 菊君茹拍手笑道:“好,好!” 岳洋道:“姑娘,你取一柄普通兵器向在下进击,令尊手中春秋神物则不敢尝试。” 洞腹宽敞,足可施展手脚,菊君茹向母亲要来一柄长剑,剑尖平指。她目注岳洋道:“我可要出手了。”说时剑尖一倾,震出朵朵寒星,一招“狂风密雨”,一片剑光掣电夺雷而去。 岳洋突然身形一动,五指半弧电掣摄去,奇奥玄诡。 只听菊君茹一声惊呼,剑光全敛,退出两步,面现惊愕之色。 一柄长剑已落在岳洋手中,他目光含笑。 只听岳洋道:“这空手夺白刃全凭眼快手快,拿捏部位奇准,百不爽一,恐要费姑娘十天半月功夫。”旋又细细讲解了一番。 菊君茹也是聪明之人,一点即通。 岳洋转向菊篱子请求引他救吕用。 菊篱子长叹一声道:“武林险象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老朽当尽其绵薄,惟十方阎罗邱道岭所居异常难觅,非但老朽不能,即使家父亦不知。然而邱道岭已与峨嵋派串通一气,阿修罗阵法定然已在着手摆设,非在峨嵋就是大凉山所居之处,时机一到,诸事不难迎刃自解,少侠请先回螺旋谷,老朽等决在十日内赶至。” 岳洋懊悔不绝道:“方才晚辈出手如制住孟庆,逼他引晚辈前去谅不难做到。” 榻上老叟道:“孩子,你虽身负绝学,但十方阎罗邱道岭武功堪称宇内屈指可数之人,何况他那居处寸寸都有杀身危机,血气之勇不可待,还是谨慎的好,不然老朽数十年隐恨,为何不命篱儿寻仇报复,就是这个道理。” 岳洋深知小不忍则乱大谋,暗叹了一口气道:“那么晚辈在螺旋谷内恭候老前辈等人驾。”说完留下三粒长春丹,数味药方,与盖多林告辞离去。 他们并未取来时的路途,而是走新田常宁,直取衡山县。 傍晚时分,两人已赶抵衡山不远,遥见万户饮烟,灯火闪烁。 盖多林忽道:“少侠临别衡山掌门玄阳子时,料测匪徒必将再度犯山,我等岂可有终无始,不如弯道普光寺一行如何?” 岳洋颔首同意,双双改道疾奔南岳,择险径往普光寺而去。 还未入普光寺,即隐隐听到寺内破空呼啸动手相拼之声,寺外市着数十名黑衣劲装匪徒,手执兵刃剑光电闪。 一见岳洋盖多林二人,立刻有四名匪徒扑攻而上。 岳洋猿臂疾伸,微微一晃,两名匪徒各各哼了一声,曲池穴上皆中了一指,兵刃当呼脱手坠地. 盖多林也自打发了两名匪徒,系掌力震断心脉而死。 其余匪徒不禁大震,岳洋迅速无伦,身影电欺而上,指点足踝,俱被制住。 两人双双飞越入寺,只见前次漏网的青衣老叟一柄蟒骨金丝鞭舞得风雨不透,正处于十数道者围攻之中。 地面上倒着多具匪徒及衡山门下尸体。 十数道者虽然联臂合攻青衫老者,然胸臂之处均负有创伤,血迹冷冷透出衣襟,无法招架青衣老叟辛辣的鞭招。 青衣老者见岳洋盖多林现身,不禁一怔,斜飘三尺,一招“神龙摆尾”逼开三道,又急出一招向岳洋卷来。 岳洋哼了一声,斜身一闪,右臂旋出如风,一把捉住鞭梢往外一带。 青衣老者踉跄冲出二步,岳洋左掌快如电火向他胸后按去。 一股绵软的潜劲,奔吐而去。 青衣老者倒吸了一口冷气,放松右手,一鹤冲天而起,带出一长声厉啸,划空电闪逃逸。 岳洋顿足惜道:“又被他逃了。” 一个中年道士上前稽手道:“又蒙大侠再次施救,敝派永难报大侠宏恩于万一,上次大侠临去之际,嘱咐掌门人,不露面为上策,可是这匪徒却前来,强欲与掌门人见面。” 岳洋道:“他前次还未寒心吗?” 道者答道:“他心疑上次不是掌门人本人,故再度来此察着究竟。贫道推称掌门人已离山他往,他坚不相信,所以动手,幸而同他来者无一是武功上乘人物。” 殿中忽传来一声“无量寿佛。” 只见衡山掌门人玄阳子疾步如飞走出,道:“两位大侠别来无恙!”目光一扫殿外死尸狼藉,不由长叹一声道:“贫道德薄能鲜,无力维护门下永固道统,令贫道不胜惭愧。” 岳洋道:“掌门人说得哪里话来,此为武林劫数,非仅衡山一地。现掌门人体力早复,度过此一短暂劫运,在下等尚有要事,不能久留,日后定再相见。” 玄阳子还要挽留,见岳洋去意甚坚,只得送出寺门外,目送两人消失后才怅然步入寺门。 岳洋、盖多林脚程本快,赶至衡山县,见灯光照耀如昼,夜市仍盛。 两人走进一家登云客栈,由店主领入东厢上房,房内洁净。邻室内嘈杂异常,透过一层薄薄的板壁,听得异常清晰。 盖多林皱皱眉,店主一见神色不对,忙陪笑道:“这两天小店投宿客人甚多,到处闹哄哄的,两位就请委屈点吧!” 岳洋一挥手,道:“快准备酒食送上。” 店主诺诺连声退去。 盖多林只听有人高声道:“兰姑娘与康老爷子等人无故在江湖失踪,据闻是峨嵋勾结三元帮黑旗会所为,山主焦急异常,特派少山主出来查访,少山主怎么还未见来?” 岳洋听得清楚,与盖多林相顾一笑,低声道:“但不知少山主是谁,在下从未闻兰姐说过有兄弟。”说时,一目向板壁缝隙望去。 只见邻室一张圆桌面围了八九人,有数人背向而坐,未能见得面目,但面向外而坐的数人却清晰可辨,岳洋不禁突然怔住。 原来这数人,正是那日在碣石山所见的凌云十八杖觉远大师、鬼影子肖七、东阳真人及奉赫连燕侯之命断除六邪一截手指之周京。 盖多林从另一方板隙中望去,低声道:“这些人少侠可认得么?” 岳洋点头不答,心中默默忖思道:“当年自己与平儿失散于碣石山,平儿消息一直如石沉大海,生死不明。自己又为事牵缠无法寻觅,对他负疚良深,倘与平儿并肩行道江湖,一鞭残照,何其快活……”当年碣石山冰地雪天,朔风怒吼中所见,历历如在眼前。 周京忽地立起道:“少山主到了。” 众人也纷纷肃然立起。 只见人影一闪,现出一个长身玉立的英姿少年。 岳洋不禁讶然暗道:“原来是他!” 原来正是与他在碣石山失散,下落不明的平儿。 岳洋眼中泛出惊喜的光芒,思索着该如何相见。 突然,窗外一条身影夹着微风悄然落地。 岳洋、盖多林已自警觉,身形一转,定睛瞧去,只见是两仪剑客席栋平,不禁大喜过望。 只见席栋平以指就唇,示意岳洋盖多林不要出声。 席栋平走了过来,低声道:“贤侄,你此一计策可算是绝妙天人。贺束兰失踪已轰动江湖引出游连燕侯即将与峨嵋正面冲突,平儿虽与你有兄弟之情,千万别说出贺束兰下落。” 岳洋点首应允。 席栋平又道:“邻尾座上还有一索命八掌尚乐,乃令师遣往卧底之人,遇机可与他联络。”说明尚乐形象后,略略一顿,微笑道:“衡山幸被贤侄保全、老朽就此道谢。” 岳洋诧道:“师伯何以知情。” 席栋平微笑道:“漏网之鱼俱被老朽歼除。这方邀邪均为十方阎罗邱道岭门下,老朽已获真情,现还需返山一行,你等现隐迹何处?” 岳洋便将入螺旋谷之事告知. 席相平颔首道:“老朽定可在短日中再行相见,你还是注意邻室举动吧。”说着与盖多林直道了姓名,略一寒喧后即穿窗而出。 岳洋转又注目板隙中,只听平儿说道:“在下确知兰姑娘与康老爷子等人去过武当,并解救过武当危难与峨嵋发生激烈冲突,但下得武当后就下落不明了。” 鬼影子肖七道:“属下听说,姑娘与一姓岳少年在一处,并已生情愫。” 平儿哼了一声道:“这个我也知道,但姓岳少年亦告下落不明,显然遭了峨嵋毒手或掳囚,方才在下曾发现峨嵋甚多俗家能手在衡山中现踪。” 周京道:“这些峨嵋俗家能手现在何处?为何在此衡山县露面?” 平儿冷笑道:“我等潜隐庐山之处已被他们侦出,一路暗随在下而来,今晚他们必来此侵犯。” 忽地,院中起了沉重脚步声,知是店主送上酒食,急急回身就座。 店主走了进来,送上八样精致菜肴及一大壶陈酒。 两人默默相对进食,倾听邻室说话。 邻室忽然鸦雀无声,只听一人向自己居室走来,门外人影一闪,面含微笑的周京走了进来,抱拳略一拱道:“在下周京,冒昧求见望乞海涵,今晚在下等与江湖人物结怨,难免一场激烈拼搏,凶险万分,望二位暂且楼出此_室,免受地鱼之殃。” 岳洋立起答道:“尊兄用心仁德可染,在下两人一向不问江湖是非,决计紧闭房门不出也就是了,要出此室总难从命。” 周京面色一寒,冷笑道:“阁下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岳洋怫然不悦道:“同是住店,为何要在下两人搬出,尊驾既与江湖人物结怨,就该另约时地理论,在此客店中难道不嫌惊世骇俗吗?” 周京冷笑道:“两位如若固执成见,只怕后悔莫及了。” 窗外又掠入鬼影子肖七,阴冷笑道:“你们俩人定是峨嵋鼠党,在此室中窥听我等说话,用心可诛,趁早说出来历,免说我心狠手辣。” 岳洋双目中突逼吐冷电寒光,身形缓缓欺前。 肖七大喝一声,身形疾动,五指迅如电光向岳洋左肩抓去。 肖七无愧鬼影子之名,指近肩际,振腕一晃,幻出无限手影,透出嘶嘶劲风,生似向岳洋全身要害重穴抓去。 岳洋冷冷一笑,右臂平胸而出,一招“手挥三弦”疾拨出去,变式“毒蟒寻穴”,右腕一抡电摄飞出。 这一招式,奇奥莫测,一把扣住肖七腕穴之上。 肖七只觉手臂一麻,行血逆攻而上,不禁哼了一声, 面色大变。 肖七见岳洋出手奇奥无比不由面露惊骇之色。 室外忽飘来一喝声道:“阁下不嫌欺人大甚吗?” 喝声中,英姿飒爽的平儿已迈入室中。 岳洋冷冷答道:“那是你等上门欺人,而非我等。”五指一松,肖七蹬蹬退出三步,冷汗如雨而下,悻悻然犹有余悸之色。 平儿在室外已窥见岳洋出手制住肖七手法玄诡奇奥,已是惊异万分,继而听得岳洋语言甚熟,不禁怔住。 岳洋又转颜微笑道:“萍水相逢,总算有缘,有话坐下来慢叙,何必非兵戎相见不可?” 平儿越听岳洋口音越熟,目光凝视在岳洋面上,右手一摆。 周京鬼影子肖七疾退出室。 盖多林已知岳洋心意,高声呼唤店主添上一副杯箸。 岳洋让平儿就坐,自己也欠身坐下,以著就酒在桌面徐道:“平哥别来无恙,小弟岳洋。” 平儿目中不禁泛出惊喜光芒,亦以箸就酒书道:“适才手下所言确是实情,两位还望三思而行。” 岳洋道:“老朽两人习性淡泊,从不伸手多管江湖是非,今晚杜门不出,阁下毋须顾忌。” 只见平儿写的是:“风闻贤弟与兰姑娘结成连理,现兰姑娘在何处?” 岳洋急写道:“兰姐等现已失踪,小弟亦是天天查访,已探出一点眉目……” 平儿答道:“两位既然执拗如此,在下也无办法,如若万一波及,休怨在下言之不预。” 只见岳洋继续写道:“峨嵋栖云金顶两秃驴,已与妖邪巨擘十方阎罗邱道岭勾结,暗中兴风作浪,兰姐失踪无疑与此大有关系。” 平儿微笑立起道:“今晚若能渡过难关,明晨当再与二位相见。”说罢告辞而出。 岳洋知平儿怕引起手下疑心,不再挽留,立起送出门外。 这晚,蟾帷中天,柳丝飘摇,院中清凉如水。 屋面上忽现出十数条身影,身法快捷如鬼纷纷落向院中,悄然无声。 此刻院中各室灯光俱灭,一丝声息皆无。 只见一个身高不及五尺,隆颊两国深陷,蓄满浓髭的老者怪笑道:“肖朋友,我找你不是一天了,与我滚出来吧!” 邻室房门呀地启开,走出鬼影子肖七,冷笑道:“剑下游魂,还敢前来送死?” 邱元大喝道:“此一时,彼一时,你别得意过早。肖朋友,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还有东阳贼道不妨叫出一并送死!” 话未落,东阳道人已跨出室门。 邱元身后忽掠出一蓝衣少年,冲着东阳道人大步迎上。 东阳道人目注蓝衣少年仰天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峨嵋鼠辈,玄阳谷外饶你不死,已属法外施仁,怎么……” 言犹未了,蓝衣少年反手向背上一摸,一道匹练而起,振腕出式,漫空剑影,朵朵寒星夹着剑凤罩袭东阳道人而去。 蓝衣少年出手之快,剑招之厉,着实叫绝。 那面邱元一柄九耳泼风刀也已抢攻出手,三招连环使用,刀光胜雪,专取肖七胸腹要害重穴,辛辣至极。 鬼影子肖七、东阳道人双双飘后五尺,只见两道眩人眼目的森森剑光由两人肩上飞出,剑光突幻出无数剑虹。 穿入邱元及蓝衣少年剑影刀势之中。 飘忽之间,一串金铁交呜之声响出,一柄九耳泼风刀及蓝衣少年缅衣长剑,立被肖七、东阳道人掌中灵兔太阿双剑的锋芒绞成银雨,飞洒凌空,现出罕见奇景。 鬼影子肖七、东阳道人一招得手,一招又递出。 漫空飞泻的银雨还未落下,猛见肖七东阳道人双双大叫一声,身影冲起三尺,掌中灵兔太阿均脱手向屋面而去。 肖七、东阳道人冲起三尺后又急剧落下,轰轰两声大震,倒在尘地不起。 室内平儿已率众人疾射而出,平儿站在院中后,又一鹤冲天而起。 他不愿灵兔太阿剑丢失,但他身在半空,发现双剑已失踪影,不禁大震,双足沉落屋面,倏感身后急风飒然,忙甩掌转身。 只见两条人影被自己掌力撞得倒翻回去,院中各人已是双双捉对儿撕杀起来,一片刀光剑影呼啸之声,盈耳破空。 平儿又飘身下地,察视肖七与东阳道人,发现两人足踝附近穴道渗出黑色血丝,面色紫肿浮胀,并都昏死过去,显然中了绝毒暗器。 突然,又是一声惨叫,又有一人倒下,平儿急忙拔出肩上一柄巨阙剑,涌身而上。 原来游连燕侯在碣石山中得了“巨阙”“青虹”双剑后,自己留下“青虹”,“巨阈”交给了乎儿。 但见平儿一柄长剑银光飘飞卷下,峨嵋立有三人断肢残臂倒卧血泊之中。 峨嵋诸人见势不妙,一个个穿空逸去,最后一个还打出黑色芒雨,飞洒一丈方圆。 平儿长剑疾抢,将那黑色芒雨悉数震开去。 觉远大师等人还欲追去,平儿低喝道:“穷寇莫追,快救肖七及东阳道人要紧。” 索命八掌尚乐在院中抬起一根三棱暗黑色芒刺,失声惊道:“此是西山唐门绝毒暗器透骨三棱针,专破坏身罡气横练,难怪肖老怪两位经受不起。” 平儿伸手一摸肖七、东阳道人心头有温,知两人料暗器绝毒,急闭住心坎附近诸大要穴,以便待救。 平儿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吸铁石交给觉远大师,在两人足踝中吸出毒针,再以本身内力透过两人体中逼出毒血。 觉远大师接过吸铁石后,与众人七手八脚施救肖七及东阳道人。 平儿立在院中沉思。他只觉灵兔太阿双剑之失有点蹊跷,不知为何能在自己迅捷身法及锐利目光下进去?不禁自问道:“难道是岳洋贤弟得去,双剑本是苏大侠之物,理该由他收回,只是万一落在别的妖邪手中,则后患无穷矣。”由不得两道目光射向岳洋房门。 索命八掌尚乐暗中观察平儿神色,走了过来,道:“少山主,莫非一双神物宝剑失落了吗?” 平几点点头,默然不语。 尚乐又接着说道:“少山主可疑心邻室两人所为吗?” 平儿因自己身份未便讲岳洋盖多林两人,仍道:“这两人显有可疑,我等如此拼搏,他们也不开门一睹。峨嵋匪徒已去,一点声音俱无,他们又声言绝不插身是非,杜门不出,这般作为显然有违武林道义。” 尚乐望了房门一眼,低声道:“恐他们得手一双宝剑业已离去,待属下破门察看。” 平儿忙道:“不可莽撞。” 尚乐道:“属下理会得。”疾掠至门前,伸手一按房门。 房门竟未上栓,只见房中火光一亮,盖多林已拿火摺子就着桌上残烛点燃。 床上岳洋臂枕而卧,两道目光落到尚乐脸上。 盖多林微笑道:“朋友请坐。” 尚乐知事已被察,只有硬着头皮走入,含笑道:“在下奉少山主之命求见于二位。” 平儿在外听得一清二楚,暗责尚乐冒失,但知岳洋不致使尚乐难堪,也不管他,拔上屋顶寻视可有蛛丝马迹留下。 岳洋仰身坐起,坐式不动,平平射出房门,迅快若电,又返身入门,将房门拴紧。 尚乐见状不由得心神大震。 岳洋微微一笑道:“大侠休惊,晚辈岳洋家师苏雨山。” 索命八掌尚乐闻言不禁喜极,咧着大口,目中晶光逼射,道:“真是贤侄吗?令师托老朽嘱贤侄好自为之,老朽托身赫连燕侯翼下,乃令师临行所嘱。” 岳洋忙道:“这个晚辈知道,少山主亦是晚辈八拜之交。只想请尚大侠伺机挑动赫连燕侯与峨嵋之门不解怨仇……”说着低声密语数句,又道:“目前非叙语之时,尚大侠请速离。” 索命八掌尚乐忙告辞而出,正遇平儿在屋面落地。 平儿忙问尚乐所见。 尚乐苦笑道:“那两人未曾出室半步,又别无通径,属下与少山主在外对话被他俩听见,请属下搜遍全室,并无发现灵免太阿双剑,显然并非他们所为。” 平儿面露优急之色,道:“那么双剑究竟为何人取去呢?山主知道势必大发富霆,唉,我们只有推说峨嵋所为了。”心中虽知是岳洋乘间取去,但仍不信岳洋有此惊人之功。 尚乐既然知道平儿来历,只有赞同,怎有异问。 房内岳洋与盖多林相视一笑,岳洋向盖多林道:“在下务使赫连燕侯确信双剑为峨嵋取去。” 盖多林不禁一怔,道:“计将安出?” 岳洋道:“在下先与尚大侠商妥后再说。”说着步出室去,邻室正忙作一团,急救鬼影子肖七与东阳真人 只见索命八掌尚乐倚立门侧,岳样走近他身后,轻咳一声,尚乐惊觉地转面四望。 岳洋低声与尚乐说了几句,尚乐点点头。 这情景被周京发现,他疾闪到门边,怒目注视尚乐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岳洋冷笑道:“老朽不过问问两人伤势而已,用得着如此横眉怒目吗?” 周京冷冷一笑,身形倏地一晃,已自掠出屋外,五指疾如闪电向岳洋抓去。 此刻,平儿已与尚乐并肩而立,目注着周京出手。 岳洋面寒如冰,身子只微微一晃,周京的指力即以毫发之差扑空。 周京不禁动了真火,他在赫连燕侯前,除了康风兵、平儿等几个人外,就属他武功最高,可也自负得很,他身法飘忽如风,两手十指变幻成千百条指影,忽拍忽抓,阴柔快捷至极。但是,岳洋“玄天七星”步法竟奥诡奇绝,飘忽如电,周京出手都扑空。 渐渐地,周京狂傲之气全失,变成惊愕之容,只听岳洋冷冷一笑道:“你如此不知进退,莫怨老朽无理。” 右掌向周京胸前虚拍过去。 周京不由自主地抬腕横臂以一招“推山阻澜”向外一隔。 那知岳洋此式是虚,翻腕一沉,疾如电火一把抓住周京腰间丝绦,一振一送,周京旋被撩飞至院中。 岳洋用的是巧劲,周京半空中一个凌空倒翻,弹起直立,身无点伤。 平儿沉着一张脸道:“周京,临行前,山主如何吩咐与你,不是强仇大敌,切忌出手伤人,你认为江湖中就无能人了吗?” 周京面红耳赤,呆立不语。 平儿冷笑道:“如非眼前极需用人,就该以山规治罪,削断左手五指,废除一切功力。” 周京冷汗如雨,面色惨白。 平儿向岳洋微笑道:“蒙老英雄关注询问属下伤势,在下衷心感激,周京无礼,在下已责怪于他,望勿介意。” 岳洋道:“在下怎会介意!唐门暗器绝毒天下,属下之伤,虽能治愈,也需两个对日不能行动,最好将息留此两日,以后才能运用真力。” 平儿邀请岳洋入房稍坐。 岳洋微笑道:“老朽将起程北赴燕云,日后有缘,当再相见。”拱拱手与盖多林离开小店疾闪而去。 他们一出店,立即转至店后,在一间稻草作顶的小房上,揭开稻草取出灵兔太阿双剑,如飞而去。 两人脚程飞快,不到两个时辰,已自赶到衡阳。 岳洋寻来一个丐帮弟子,命他带路去见当地丐帮堂主。 在城厢下一间颓垣破败的小庙内找到当地丐头,乃是妙目老丐杜辉。 岳洋问杜辉道:“本城可有什么打造兵器的巧匠吗?” 杜辉沉思道:“北门内有家李二顺,说不上什么好,却打造得十分道地耐用。” 岳洋道:“你速去找他来。” 杜辉领命急急奔出,岳样向另一丐帮门下素来纸笔,绘就灵兔太阿双剑图。 不多时分,杜辉领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叟进入。他肤色黝黑,两手结着奇厚的老茧,颏下的短须,被锻铁冒起的火星,烧得焦黄。 岳洋手指绘就图形,道:“你能在一天内打好吗?” 老头不禁一怔,道:“一天内打好?” 岳洋道:“仅以图形打造,不管铁质好坏,剑身加淬,包住一日光华不灭即可,我不借重金打铸。”说着取出一绽五十两白银交与老头。 老头想了想说:“老汉今晚三更时必可送上。” 岳洋道:“此事不可外传,日后还有百两纹银赠致。” 老头闻言眉开眼笑,连声道:“老汉守口如瓶就是。”接过双剑图样,招好后放入怀内,告辞走出。岳洋又与杜辉附耳密语,杜辉领命奔了出去。 翌晚,长沙富绅韩宗愈家中被一双夜行人物劫走贵重珍宝多件,杀伤府中护院武师好多人。 据武师说此两个夜行人各执一柄寒光森森、切金断玉的犀利宝剑,武功却不甚高。 这一骇人听闻,立时传遍湘江,平儿得知后立率众人赶到长沙。 第三日傍晚,岳洋盖多林存身在岳阳郊外一片乱林之中,席地而坐,肩头各插一柄形式苍古的长剑,地面还有一蓝布长囊,沉甸甸地藏着一双春秋神物。 他们途中买好馒头牛肉食用,忽然,一条疾快身影掠入林内。 岳洋道:“杜辉来了,想必得有确讯回报。” 说时,杜辉一掠而至,垂首禀道:“峨嵋等人现投入一家久大客栈中。” 岳洋嚯地立起,道:“衡山那面消息有了吗?” 杜辉禀道:“他们亦在赶来长沙途中。” 岳洋道:“好,你可觅一良机,与尚乐见面。”又将尚乐形象说明一番,道:“将在下之计告与尚大侠,峨嵋鼠辈必于今晚窃取在下肩上膺剑。” 杜辉应命疾掠出得林外,岳、盖二人亦振身而起,流星般赶至岳阳城中。 久大客栈东院一间大厅内灯光辉煌,厅内聚着邱元等人,桌面上酒肉狼藉,已吃得差不多了,但兴犹未衰,仍自举杯劝饮。 忽然,一个白衣少年疾步如飞跨入室内,叫道:“首弟。” 举座顿时寂静无声,目注白衣少年。 座上蓝衣少年道:“起哥有何话说?” 白衣少年道:“首弟有所不知,方才我内急出去小解,发现两个黑衣劲装人物跟着店主人入栈,两人目光闪烁,形色仓皇,我不禁动了疑心,多望了他们两眼。哪知他们两人见我注视益发紧张起来。我瞥见他们肩头各插有一柄形式苍古宝剑,我贴身挨近一看,就是那灵兔太阿双剑,长沙韩宗愈府中劫案定是他俩所为。” 蓝衫少年闻言倏地立起,剑眉上剔道:“起哥,你没有看错吗?双剑是本派急取之物,那两人现居何处?” 白衣少年略一沉吟,道:“似为北厢独院。” 蓝衣少年低喝道:“咱们俩这就去。”遂与白衣少年双双窜向屋外。 北厢独院中灯光闪烁,窗纸外映两个人影喁喁低语,间或飘出一声得意轻笑。 一双少年从屋面飘起落地,悄无声音,一缕轻烟似地掩在窗外。 蓝衣少年用手指点破窗纸,向内窥望。 只见两个形象奇怪老者相对而坐,桌上摊开一包珍宝,光华灿烂,眩人眼目。 一人面露笑容道:“这足够我俩一生所用,买田置产优游下半辈子,江湖生涯从此洗手不干了。” 另一人笑道:“此是天意,凭我俩武功做得了什么大事?还不是靠一双宝剑之助。”说着伸手一挽肩头。 呛啷啷一声龙吟过处,夺目奇光逼射,桌上烛光失色,森森寒光侵肤如割。 这一双前古神兵,春秋异物,“灵兔”、“太阿”离鞘而出,二道森森寒光,如秋水泛波映得遍室皆绿。 室外两对贪婪目光一眨不眨,两人心痒难抓,恨不得破窗出手抢夺,无奈惧怕双锋剑利,只得强行忍住。 那拔剑老者得意地低声哈哈一笑,倏又将双剑插回鞘内,面色严肃地说:“明天一大早我俩就疾转回家,置办田产,封刀隐迹,刀口讨生活滋味实在不好受。” 另一老者笑道:“我早就有此想法,怎奈一生毫无积蓄,洗手不干,除非叫老婆孩子喝西北风去。” 两人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看着满桌佳肴美酒,举杯庆祝。 吃了约个把时辰,窗外一双少年等得心急火燎。邱元也赶了过来,等了多时,两人酩酊大醉,踉跄回榻熄灯入寝。 邱元自怀中取出一支铜嘴仙鹤,内贮下五门所用“五鼓鸡鸣迷魂香”,对准窗缝徐徐地吹入。 须臾,室内鼻息渐渐低沉下来,两人已是沉睡如死。 白衣少年低声问邱元道:“这准成么?这东西似嫌下作了些?” 邱元答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两人也是下五门见不得人之辈,有何下作可言?待老朽进入取出双剑!” 白衣少年颔首道:“有劳邱老师,但不要伤害他们性命,以免引起轩然大波。只取双剑,他们醒后虽然知情,也必守口不露!” 邱元道:“这个老朽知道!”顿时拔出一柄短短匕首,插入窗缝切断本栓,举窗一按,身形如电穿入。_ 两人仰面瘫在床上,口角流涎,熟睡如泥,一对宝剑就分别摆在两人身旁。 邱元不禁心头狂喜,蹑手蹑脚,伸手拿过宝剑,见两人仍无所觉,知药性已深,在天亮以前断然不会醒转。他有心将双剑检视一番,忽听窗外白衣少年低喝道:“鬼影子肖七等人已在店外现身,邱老师快出来!” 邱元闻言一震,急急穿出室外.身未落地,即道:“是真的么?” 白衣少年道:“店外的暗探所报,怎么不真?” 邱元冷笑道:“有此两柄宝剑,何惧鼠辈!”将双剑交与白衣少年手上。 白球少年接过双剑,摇首道:“既得双剑,就该回山复命,万一不能保全双剑,掌门人的铁面无私,执法苛严,邱老师谅必不是不知,让人不为弱,将来终有一网打尽之时,我们还是撤走吧!” 于是,三人疾掠回房,招呼同党起程赶往峨嵋山而去。 室内岳洋同盖多林二人会心一笑。 洞庭湖跨湘鄂两省,波光浩渺,一望无际,为我国第一大淡水湖。风帆沙鸟,出没往来,水竹云林,映带左右,乃鱼虾之湖,产菱之区,富庶异常。 每年春夏水涨,泛滥汪洋,秋高水落,洲渚纷歧,远山隐约,景色如画。 月影西斜,烟雾霏霏,湖畔忽有两拨人影追逐若飞,平儿率着鬼影子等人紧紧追赶峨嵋群小。 平儿的心情很矛盾,虽然赫连燕侯雄图武林之念不当,但总有授艺之情,且收为义子后爱顾备至,因此使他坠入岳洋术中,与峨嵋栖云金顶两秃驴及十方阎罗邱道岭为仇,两虎相拼,必有一伤,万-赫连燕侯不幸,未免落个神明内疚,终生难安。 一路飞奔时,索命八掌尚乐一直紧随平儿之侧,留意着他的举动神色。 他觉察平儿沉默不语,双眉微蹙,面色时阴时晴,心中已是了然,遂低声道:“少山主,你似为一种难已解决大事困扰,因而踌躇不定,是不是?” 平儿不禁一怔,道:“尚老师怎知在下有沉重心思?” 尚乐道:“实不相瞒,老朽与苏雨山大侠乃忘年之交。 此次老朽托身老山主门下,亦是受苏大侠重托而来!” 平儿不禁心神大震,还来出口相问,只见尚乐已正色道:“少山主,请以武林苍生为重,勿以私恩而举棋不定,贻误大局,要知苏大侠用意也不外保全赫连老山主,他途次庐山不出手之故即为岳洋与兰姑娘彼此情爱已深,深恐兰姑娘因爱生很。他是过来人,也深恐岳洋兰姑娘又重蹈自己覆辙……” 平儿暗暗点头。 只听尚乐接着说:“赫连老山主挟卓绝武学,欲图独霸中原,此一雄心壮志未尝不是练武人终极之愿,只怕陷溺太深,不能自拔,倒行逆施,变为穷凶极恶之辈,如不让赫连老山主受点打击,岂能转悟?也无百岁人,空作千年计,少山主,老朽词令笨拙,望勿见怪。” 平儿微声叹道:“在下身在曹营,心在汉室,只是深恐误了老山主性命!” 尚乐道:“苏大侠算无遗策,兰姑娘又怎能让其父丧命而无动于衷?” 平儿望了尚乐一眼,道:“在下心意已决,尚老师切勿自露出马脚,免遭杀身之祸,那时在下也爱莫能助了。” 尚乐颔首道:“这个老朽知道!” 他俩脚程正快,随在身后的东阳真人、鬼影子肖七等人虽见少山主与尚乐说话,却未曾疑心到这点上。 且说峨嵋群小一路疾奔,绕道迂回一日一夜,堪近石门县时,已是申正时分…… 沿途风声甚急,江湖传闻峨嵋群小在庐山门下住店时,用下五门手段取得“灵兔”、“太阿”双剑,又说贺束兰被峨嵋掳囚送往十方阎罗处作为人质,武林种种迹象,大有与峨嵋群起为难之势。 峨嵋一双少年乃金顶上人之徒,武功着实不弱。白衣少年名叫花起,另一蓝衣少年名叫申首,见江湖传闻竞走了样,越说越离谱,峨嵋成了万恶渊薮。花起怔忡不宁道:“首弟,这事怎生是好,传闻对本门极为不利!” 申首冷笑道:“我等只当耳边风就是,天塌下来自有掌门人顶住。” 花起道:“此去峨嵋不下千里长途,万一途中双剑不能保全,有何面目去见掌门?” 申首朗声笑道:“花兄胆子竟越来越小了,以我俩的武功,有双剑之助,何人敢于轻动!” 花起深知申首个性极强,恃强妄为,不以大局为重,再要多说益发助长他的脾性,只得忍住不语。 斜日初坠,暮色四合,新月刚升,隐现于山林之中,晚景迷人。 这里距石门县城仅十来里路,渐近武陵山脉,因不是官道,山路显得荒凉。 蓦地,前面昏林暗影中传出一声清啸,悠亮激越,随着夜风震荡山谷林野,久久不绝。 花起等听得啸声,情知有异,不由个个止步停身,蓄势戒备,只见林中迅如流星般掠出十数条黑影。花起已看出是鬼影子肖七等人,不禁浑身一震。 电影子肖七来势极快,眨眼即至,身子一落,眼神落在花起面上,阴阴地笑道:“峨嵋鼠辈,你就是飞上天去,肖某也能找到,惜命的,赶快交出双剑,肖某放你一马,不究既往!” 花起知事既如此,答话也是白费,左手一摆,与申首同时双剑出鞘,寒光刹时逼射出来。 忽地两声哈哈大笑,一条人影从空疾泻而落,落在双方当中,面对花起道:“我与贵掌门金顶上人昔年故友,风闻双剑你已得手,不速赶返峨嵋山则甚,此地之事由俺一人打发,快走!”只见来人冷渗渗一张丑脸,高鼻突嘴,浓眉如刷,额上有三指来宽一块刀疤,斜搭睑上,两只豹眼,炯炯逼射。 花起不禁一怔,从未见过此人形象,欲待开口相问来历,只见那人目光一沉、喝道:“你怎不听话,俺……” 言犹未了,鬼影子肖七已十指张开,一招“饿虎扑羊”抓来,毫不带出半点风声,出手歹毒已极。 那人竟似背上长了眼睛一般,身子倏地左挪,肖七十指立时落空,式子一老,不由冲出了一步,那人冷声一笑,左手向外翻,倏地扣住了肖七右臂,拧腕一振。 肖七被撩起半空,如断线风筝般向七八支外坠去,那人大喝道:“花起,你还不快走!” 花起为那人所慑,心中肯定那人之言是真,急招手率着峨嵋群小向一侧蹿去。 平儿等人虽惊于那人的武功,但却不甘任由峨嵋群小就此逃去,纷纷追出。 岂料那人身法绝快,如电飞丸落,凡是追出的人,都被他手抓脚踢,撩向四外。 赫连燕侯手下人顿被慑住,只有平儿勃然大怒,身子一动,迅疾在那人身前,沉声道:“阁下何人?助纣为虐岂是英雄行径?” 那人哈哈狂笑道:“武林之中,是非难论,你等又是什么好人,想这‘灵兔、太阿’双剑主人,乃昔年名震天下、誉满武林怪手书生苏大侠一双如花美眷定情之物,又非庐山物主,你等以不义取来,峨嵋又何不能以不仁劫去?” 平儿睛中皱眉,答道:“听阁下语气,似对苏大快推崇备至,难道不知峨嵋金顶掌门耿耿不忘昔年折在苏大侠手下之耻,遂倒行逆施,为祸武林,阁下此举岂非助纣为为虐?” 那人冷笑道:“不错,苏大侠仁心医术,侠行义举,武林之内略具人性者莫不感戴,何况于我,至于峨嵋与苏大快结仇,起因乃出自一场误会,我身在局外,与苏大侠无一面之雅,不容我置喙,峨嵋金顶掌门心胸狭窄,为祸武林,我岂有不知之理,不过栖云禅师、金顶掌门武功乃是当今顶尖好手,非苏大侠不能制伏,有双剑为由,则苏大侠有词可藉,找上峨嵋,祸乱立予遏阻,我这种用心定是你这黄口孺子所能预料的吗?” 平儿不禁语塞,见那丑人形象古怪,与所说的极不相称,那人的话未尝无理,但他身为庐山少主人,当着手下之面岂可示弱,当下双眉一挑,冷笑道:“不用饶舌,你妄自架梁生事,少山主今日若放过你,岂非庐山无人!” 那人哈哈狂笑道:“不管庐山有人也罢,无人也罢,凭你怎是我对手,如非我洗手多年,不愿伤人,你那手下至少断臂残腿,怎能安然无伤?” 平儿目光一扫,果然被他手抓脚踢的之人都安然无伤,遂微微一笑道:“那么在下也不伤你就是,点到为止!” 那人浓眉一扬:“你倒好大口气,那么就出手吧!” 平儿环手一抱,欺身跨出,右掌一招“飞雷掣电”劈出,掌到中途,左脚一旋,左臂迅如电光石火而出,幻出数十只手影到处乱抓。出手凌厉,那人竟不闪不让,眼看就要伤在平儿手下,哪知眼前人影一花,那人竟形迹杳然。 平儿敏锐灵慧,旋身攻出,果然那人飘落身后,掌指如电,招数精奇无比。 他知对方是一武功奇高的强敌,一上手即施展“飞雷十五式”及青城绝传秘学“风云八爪”,只见漫空风雷,手影万千,哪知对方身法极巧,一让就开,右臂微抬,却一动不动,偶一出手,招式虽平实,但却不易化解,不禁大为惊骇。 那怪人只一味游斗,好久才飘身而退,哈哈大笑道:“你的武功着实不弱,但比起我来却差得太远……”说着,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中两臂一斜,消失在苍茫中。 平儿心中难受已极,初出山即遇强敌,一脸怅然,默然无语。 尚乐走了过来,低声劝慰道:“少山主不要难过,武学之道,最讲究克敌变化,高手过招,毫厘之差均不能建功,其实少山主武学衍奥,所差者就是火候而已,老朽旁观者清,那怪人仅仗着身法变幻才侥幸进过少山主‘风云八爪’之下,他心无二用,沉着无比,此所以称姜老弥辣之故也!” 平儿道:“在下奉老山主严命,一功未立,平白失去双剑,乃不可洗濯之垢,无论如何,当尽力追回双剑!”喝了一声“走!”率众循峨嵋群小的去向追去。 第十八章 似恩似仇 强中有强 拂晓,峨嵋群小已在湘川边境的武陵山中,这里重峦叠嶂,林木森森,不见天日。 突然,从迎面削壁之上,响起一声长啸,花起等人似惊弓之鸟,骇然变色。只见削壁上缓缓飞落一条人影,那身影接近地面,一个“飞鹰坠云”飘然落地。花起定睛望去,正是那途中伸手解救的疤面老者,一颗悬着的心才宽了下来。 花起迎着那老人走去,一揖到地谢道:“途中蒙老前辈援手解救之恩,请受晚辈一拜!” 老者寒着一张脸,略一摆手道:“毋须多礼,目前风声已然散开,此处距峨嵋山不下千里,只凭你们恐不能保全双剑,黑白两道的高手必然四下阻击!” 花起面色微变道:“只要一人川境,敝派同门遍布全省,必不坐视……” 老者沉声道:“如此峨嵋精英定丧失大半,我因尚有一事待办,不然也可与你等同行!” 花起道:“请老前辈作主!” 老者略一沉吟道:“最好双剑不露,用布来裹,你们密集而行,如遇阻截,立时将布囊藏于草中,藉词推托,对方不见双剑,定然不会出手!” 花起面现为难之色道:“此举似嫌有损本门威望!”老者目光一沉,面寒似水,仰天哈哈大笑,声震回山。 花起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古怪老者为什么而笑? 申首跨前一步,道:“请问老前辈为何发笑?” 老者笑声一止,冷冷答道:“我一向不喜欢在背后说人,不过依我之见,贵派声誉威望非但大不如前,而且一落千丈,黑白两道虽势若水火,积不相容,却各有其章法规条,经纬显明有别,近来贵派所为,黑白两道均所不齿,怎有威望可言……” 峨嵋群小个个面红耳赤,敢怒而不敢言。 老者接道:“我明告你等,参与劫夺双剑的黑白两道人物,均是时下武功卓绝的能手,一出手即狠毒无比,你等恃强抵敌,徒遭横死之祸,听与不听,言尽至此。” 申首道:“在下等亦非懦弱之辈,况双剑合璧,威力奇大!” 老者双目一瞪道:“劫夺之人岂会让你双剑合璧,尤其暗箭伤人,防不胜防,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一试,你们剑未出鞘,已被我夺走!” 申首摇头道:“老前辈虽然武功卓绝,但也太轻视晚辈了!” 老者眼皮微扬,冷笑道:“口说无用,试后方知!” 申首心中正不服,向花起示一眼色,道:“恕晚辈得罪了!”身子一挫,右臂向肩头挽剑出鞘。 老者冷笑一声,疾如飘风,左手向申首挽剑的右手的腕脉扣去。来势极快,申首竟躲不开,只觉腕脉上一麻,背上“太阿”剑已被摘去,面色大变。 在一旁的花起和申首同一时刻挽剑,他见老者左手两指点向申首腕脉,不禁一怔,老者右掌一翻,按向自己右手。只觉有巨大的引力将自己牵了过去,还没醒悟过来,猛感腕脉一麻,“灵兔”剑立波夺出手外。 老者陡然仰面大笑,笑声中疾飘后跃,面色一沉,冷冷说道:“未及一合,双剑已失,还说什么双剑合璧,威力奇大?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你们之有双剑无异于钝刀顽铁耳!” 话落,两手疾扬,双剑划空缓缓向花起、申首掷去,大喝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等谨记斯言,可免杀身之祸!”然后如流星而去。 花起、申首接过双剑,老者已消失在层峦浓雾之中,不禁黯然相视,笑了笑,一顿足率众疾奔而去。 四川境内多山,花起等人出得武陵山脉,进入川东,赶过丰都,又进入山境,深入一片黑暗的山林之中。林外月挂朗空,风动林啸,山径寂静,一片凄迷。 正南方的山谷中忽现出六七条人影,身法迅捷,倏忽之间,已到了林外。 这六七人除了一个宽肩蜂腰、英气逼人的少年外,其余都是白须苍苍、身穿灰色憎袍、手执禅杖的老和尚。 那少年是苏雨山的妻弟,被收作少林寺俗家弟子的傅红,身背一对判官笔,目光向林内瞥了一眼,道:“诸位师叔,根据丐帮门下眼线所报,峨嵋群小择途此径,此刻定在林内,何不绕过林内迎头截击!” 这六个和尚分别是法一、法能、法云、法祥、法慧、法明,都是少林高僧。 法一颔首道:“你所料不差,双剑决不能沦入峨嵋之手,否则势必助长其凶焰,荼毒武林!”大袖一扬,向一旁疾掠而去,傅红与诸僧紧随其后。 花起等人只在林内飞奔,四下不时传来声声猿啼枭鸣,平添了一份阴森恐怖的气氛,邱元忽出声道:“林中有人来了!” 花起一听抬眼望去,只见来路上现出一条人影,急掠而来,急将双剑置于道旁一株大树下的草丛中,向外一闪,迎上前去,大喝道:“什么人?” 那疾掠而来的人闻声道:“是花师弟么?我找你们好苦!” 来人是玉萧侠士葛昌秀,他仍是潇洒不群,脸上仍留有紫红斑影,无法复原。 花起诧道:“葛师兄从何得知小弟择此径入川?” 葛昌秀道:“你等得手之后,风声传播甚速,一举一动无不落在黑白两道人物眼目中、我也是传闻你们必择此径,是以能够在此迎着你们!” 申首面色大变道:“师兄可探明他们动手的地点?” 葛昌秀摇头道:“谁知道咧,去途虽险阻重重,但师尊必不坐视。”说着目注花起道:“双剑呢?” 花起转身一个燕子三抄水,跃到藏剑树下,捧起双剑纵回。 葛昌秀见状,不解道:“花师弟,你有双剑不用,反倒匿藏树下却是为何?” 花起便将途中所遇一一告知,并说明如非师尊昔年故友面相甚丑的老前辈相助,双剑必不能保全。接着又将这位老前辈严嘱最好不露双剑之事说出,而且这位老人家武功旷绝,一出手即将双剑夺去,并说参与夺剑之人武功俱非易与,自己等人武功不济,若恃仗双剑之力反遭杀身之祸。 葛昌秀垂目思忖,却想不出这位面有刀疤的怪老人是谁,但出手相助,夺剑又掷还,无疑是掌门师尊昔年的故友,嘱咐之言必非无的放矢,遂点点头道:“这位老前辈既作此言,我等还是遵他之言去做,师弟,你拿双剑来与我一瞧。” 花起双手捧出,葛昌秀正要伸手接过,忽听道旁微风飘来一声低沉的枭笑,不由心神一凛,低喝道:“我们走!” 峨嵋诸人应声迅疾如电掠去。 一迈出林外,只见十数丈外的山地中,一列站着六僧一俗。 葛昌秀惊道:“不好,少林亦参与夺剑。” 花起置身同行之中,忙将双剑藏好。 忽听少林六僧中传来一声宏亮的佛号道:“前面可是峨嵋诸位施主么?” 葛昌秀朗声答道:“正是,敝派与贵门自来两不相犯,汝等此来可是误听传言。”说着冷笑道:“看来少林的高僧,也不过尔尔。” 傅红一听大怒,上下打量了葛昌秀两眼,冷笑道:“你就是葛昌秀么?如非你当年一厢情愿,无耻歪缠,怎会遭苏大侠惩治,事后非但毫不悔悟,反倒煽惑栖云、金顶两位秃驴倒行逆施,与天下武林为敌,你诚为罪恶魁首,还有脸说话吗?” 葛昌秀被骂得一脸通红,眉宇间泛出一片浓重杀机,一抢玉萧,只见一蓬红雨脱手飞出。 傅红身子一闪,飞快地拔出一对判官笔,迎攻而上。 葛昌秀重返峨嵋,勤练武艺,已不是当年吴下阿蒙可比,二十七式“九音红萧”招法已臻神化,抡动之间,夹着一片罡气,红影漫天,疾诡无比。 傅红使用的判官笔招本是当年武林的神笔周旗成名的绝招,再加以苏雨山悉心教诲,五年前已自不凡,如今又以少林绝艺心法使之,更是奇奥绝伦。 两人一交上手,即如狂风骤雨,招术辛辣,式式不离对方要穴。 只见两人兔起鹤落,锐风劲啸,舍死忘生,一时拼得难分难解。 这时,法一低声喊了一声佛号,慢步向花起身前缓缓走去。 花起-见,蓄势抬掌,目光注定法一。 法一含笑道:“花施主,何必伤了两派和气,双剑是当年苏大侠之物,老纳师侄傅红为苏大侠内弟,理该代为取回,请施主赏老纳一个薄面,将双剑见赐,免动干戈。” 花起还未答话,邱元已起了歹毒之意,眯着一双小眼睛,凶芒毕露,趁法一的话音未落,打出一蓬“九子母连环”的毒弹。那蓬毒弹似一片水珠般向法一当头而去。 法一大喝一声道:“好孽障”,拂袖卷出一片劲风,那些毒弹经劲风一撞,脆破中裂,都一分为九,数目反而增多,漫天风云似地,那毒雾飞散开来,竟是无色无味。 法一是位高僧,武林名宿,他见邱元抖出一片霏雾,知道能使人在不知不觉中遭到暗算,暗道:“阿弥陀佛,老纳要开杀戒了,此人不除,势将贻患武林。”待出右掌,疾向邱元劈去。他劈出的掌力极强,劲风如涛,直撞过去。 邱元横掌一接,被震得右臂酥麻,气血狂翻,慌忙后跃。 法一已动杀机,怎会让他进出手外,掌力未竞,踏步抢攻,掌又复出。五指一晃,一把已扣住邱元右臂的肘骨上,暗念了一声佛号,翻腕一拧,只听邱元一声惨叫,一条手臂活生生被拧断。邱元走了几步,仍强自屹立,狞笑道:“秃驴,邱某虽被你断除一臂,可是你们也活不了七日之久……” 突然,只听那边葛昌秀惨叫一声,峨嵋诸人大惊,定睛望去,但见葛昌秀一手护胸,脸色惨白,汗珠涔涔落下,在清冷的月色之下,显得惨白无神。 原来傅红虽气忿葛昌秀为祸首,但如没栖云、金顶两秃驴的骄纵,也不致于落得这般局面,所以有三分宽让,动起手来犹存仁慈之念。可是,见邱元打出毒弹,被法一拧断手臂,口吐真情,说出法一等在不知不觉中已中了毒,不禁杀机陡起,判官笔突地一变,疾如电奔攻出,两指一按右笔柄头卡簧,笔头内藏“二十四双”问心针应手打出。 他打出问心针时机极准,左笔逼得葛昌秀的玉萧望外一闪,胸前空门大露,此际,向心针电旋疾射而出。 葛昌秀一时无法问避,立被射中十数针,幸得他事先知暗器歹毒无比,及时封闭心脉大穴,虽然如此,针毒已速窜四肢,奇寒难禁,蹬蹬倒退几步,冷汗如雨。 此刻,傅红冷笑道:“邱元老贼,你也别得意,非但葛昌秀活不出三月,你等亦休想逃出。” 这话一出,峨嵋群小立被镇住,花起、申首私下暗语道:“我看,不如取出双剑一拼,纵然不胜,我俩未必不能进出。” 花起忙道:“首弟不可莽撞,邱元之语极不可靠,少林六僧功力精深,他那毒弹未必使六僧吸入,何况双剑取出岂非不打自招。”立时朝傅红合拳一礼,道;“这是一件误会,请问阁下找我等所为何故?” 傅红冷冷一笑道:“实不相瞒,为着‘灵兔、太阿’双剑而来。” 花起叹息一声道:“可知传言之误实在害人不浅,在下等哪有什么‘灵兔、太阿’双剑,阁下请不要受惑词挑拨,轻起蚌鹤之争,徒遂他人之愿,如不信,请阁下察视我等究竟有无携带双剑?” 傅红一怔,沉声应道:“这个是必然之事,你就不说,我也要搜觅……” 花起不禁打了个冷颤,暗道:“莫非他知我将双剑藏匿吗?” 只见傅红接着说道:“不过,先要令邱元交出解药来,否则,葛昌秀休想活命,你别妄想我六位师叔身患剧毒就功夫丧失,七日之内亦可让你等葬身此处。” 花起一听,望了六僧一眼,见六憎神色安详,没有异状,知所言不虚,自己此时此刻也未便树此强敌,一心保全双剑返回峨嵋,遂目注邱元道:“邱老师。”下面的话虽然不说,邱元已知花起命自己取出解药,他已把断臂上的穴道封闭,敷药止血,一听狞声笑道:“那么你也要交出解药来。” 傅红眼里神光逼人,大喝道:“给你脸不要,还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吗?说时一步步迈向邱元身前。 邱元把心一横,宁死也不愿束手受辱,疾抬右掌往面门按去。 傅红手快眼快,右笔一伸,迅疾如电点在邱元肘节上。 邱元哼了一声,右臂似软蛇般垂下来,如珠鲜血涓涓而下。 傅红眼望花起沉声道:“解药取不取出,悉凭阁下之意。” 花起暗暗切齿道:“日后我不把你等削为寸死难消心头之恨。”闷声不答,举步向邱元走去,傅红跃后五尺。 花起低声与邱元说道:“邱老师,你那解药身藏何处? 今日之仇,在下定必日后代报,此刻也毋需急在一时。” 邱元苦笑道:“就在囊中红色小瓶中,服下三粒立解。” 花起伸手在邱元囊中取出红色小瓶,递与傅红手中道:“三粒药丸服下立时解毒。” 傅红伸手接过,倒出二十一颗药丸,分与六僧与自己服下。 须臾,法一向傅红示意毒性已解,傅红心下大宽,缓步向峨嵋群小走去,目光流转,注视群小的肩头,果然并无双剑。 博红细心观察视周围二十方丈之地,寸草分上也不放过。 花起担心,其他人也不禁脸色微变。 眼看傅红转向藏剑之处走去,峨嵋诸人都象一张拉满了弦的弩弓,几乎裂断,花起蓄势待发,只要傅红一伸手,即抢攻近朴而上。 但见傅红两道锐利的目光投向藏剑草丛中望了两眼,又看别处。 这一来,花起想道:“难道他没看出草丛中藏有双剑吗?不,双剑体积甚大,哪有瞧不出之事?莫非他故作未见之状,然后自称误听传说,致歉后容我等离去,他仍可从容取出双剑,如此少林亦可免贻人话柄?……”想到这里,他心里焦急,因自己未承认得手双剑,何能赖着不离开。 他这里惊慌焦急,已被少林六僧看见,六僧起了疑心,法本大师朗声问道:“傅红师侄,找出双剑不曾?” 傅红高声答道:“不曾。” 照理说来,花起的心情应宽,但却不然,花起反而猛然一惊,暗道:“不好,定是暗中被人偷去。” 他心头似有万把钢刀划着,双剑如若失去,百死也无极于万一。 法一朗声道:“江湖传言看来真是空穴来风,这场误会令老僧深疚谢过,诸位施主请动身吧。” 花起很为难,若不动身定被对方起疑,走又放心不下双剑。他又不能不走,只得抱拳一拱道:“青山不改,但愿日后相见有期。”说后身如离弦之矢,跃到邱元身前,道:“邱老师尚可行动自如吧?” 邱元冷笑道:“百足之蚕,虽死不僵,何况老朽还留得气在,跟着行走还不致成问题。” 花起挥手,峨嵋诸人疾奔而去。 法一看着傅红道:“你真个未见双剑?” 傅红道:“禀师叔,实是未见。” 法一一怔,望了五僧一眼,道:“此真令人扑朔迷离,看花起等人神色不安,目光闪烁,分明心虚。” 傅红道:“小侄也有此感,无奈找不出真凭实据,莫非其中另有蹊跷不成?” 六僧与傅红立时再搜寻,仍是不见双剑踪迹。 法一叹息一声道:“世事有定,莫可强求,双剑如落金顶之手,如虎添翼,武林苍生何辜,受此荼毒。” 法本道:“师兄徒作此悲天悯人之语做甚,此事只有尽其在我,我等不如暗中跟蹑他们,探明真伪再作计议。” 法一点点头,和众僧傅红疾奔而去。 过了一会儿,林中突然跃出一双人影,迅速掠过适才藏剑之处。来人正是花起、申首,他们两人率众人绕过山嘴后,即绕回林中。待六僧、傅红空手离去,立时掠出,花起向申首道:“我看双剑只怕早已失去,我不堪受此打击,首弟,你去瞧吧。” 申首望了花起一眼,向藏剑之处跃落,弯腰探臂拨开杂草。 果然,双剑已不翼而飞,申首顿被泼了一身冷水,手足冰冷,愕然发怔…… 花起见状,四肢也激动颤抖,眼中一阵阵发黑。 山风劲吹,吹着两人衣袂飘飞,瑟瑟出声。 两人象泥塑木雕一般,久久不动。 月色西斜,夜鸟不时发出刺耳的怪叫。忽然,申首高呼一声道:“在这里。” 花起一跃而去,忙道:“在哪儿?” 原来树根下有一洞穴,被杂草遮掩,花起藏剑的地方,地势倾斜,双剑竟顺着倾势滑下洞穴,只露出寸许布囊,因树挡住月色,如不极为留心,实难察觉洞中有物。 花起如负重释,长吁了一口气,伸手将两个布囊抽出,与申首疾离而去。 朝阳正上,在川南崎岖的山道上不时有武林人物疾奔如飞,都是为了双剑而来。 花起等人避道而行,异常隐秘。原来,他们由涪陵渡过长江,由合川横穿嘉陵江,循支流而行。 此处景色极佳,水流澄碧,群秀竟秀,青林垂影。 他们力求隐秘,行程迟缓。所走之处,都是小道僻径,人烟全无。 花起等人心情沉重如石,风吹草动,也为之忡忡不安。他们正展开轻功疾走,忽见峰下谷中现出一点火花。 申首讶然低声道:“谷中必有人家,不然哪来火花。” 花起门声不答,下得岭来,只见黑黝黝茂林中隐现出一角庙墙,立时止步,四面后望,申首等人也都赶到,遂道:“火光想是由此深山荒庙映出,有火必有僧侣在。” 忽然有人出声惊呼道:“怎么环龙周未见。” 花起的目光巡视了一遍,独缺环龙周一人,不由面色一变,道:“环龙周何时不见的?” 申首剑眉一皱,说刚才在岭上还紧随小弟身后,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岂非怪事。 花起睑色一变,低喝道:“我等又被钉上了。毛病必出在这古庙中,环龙周无论如何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万一吐出隐秘,将为本门带来无穷大患。”说时身子凌空拔起,向古庙而去。 大家为防花起有失,急急尾随而去。 这座深山古庙不算很小,红墙之内殿角高耸,花起翻入墙内,只见殿宇巍峨,却是年久失修,有些已坍塌,殿阶前古木森森,草蔓杂生。 大殿中吊着一盏油灯,火焰甚旺,花起一步踏入,抬眼望去,殿内并无一人,帷幕挂起,中坐一尊半人多高的佛像,灯光映照之下,看得十分逼真。 峨嵋寺院林立,佛像极多,花起从未见过这种佛像塑形,头顶两条戒疤显明,还蓄有半分长的头发,貌相狞恶,双目低垂,两道浓眉紧紧压在眼上,衣摺竟与真的一般,暗暗忖道:“这是什么像,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目光又向两旁走廊巡视,只见十八罗汉塑像又与别处不同,非但形貌迥异,而且姿势特别,手执雪亮的兵刃。 花起暗暗纳罕,回望申首等人,申首等见状脸上都显出惊诧之容。 蓦地,神案下一声呻吟飘送入耳,使人不禁毛骨耸然,花起听得真切,那是环龙周的声音,不由脸色大变,忙喝道:“退。” “退”字方才出口,石旁廊下已传来一声怪笑道:“哪有见佛不拜之理。” 十八罗汉身子一动,如鬼魅飘风,一列横身,阻住峨嵋诸人。 原来,十八罗汉竟为真人所扮,无疑堂中那座佛像也是真人。 峨嵋等人不禁大惊,欲退无路,只好各据方位严阵以待,只苦了葛昌秀、邱元两人,他们站在峨嵋诸人的中心,葛昌秀此时差不多功力全失,连防身的功力都无,空摆着个架式装模做样而已。 只见帷幕座上那具佛像缓缓站了起来,飘然而下,喉中发出一声冰寒澈骨的冷笑。 花起状着胆子问:“你是何人?拦着在下意欲何为?” 那僧人浓眉微挑,目中射出两道如电精芒,狞笑一声道:“佛爷是何人你不必问,只须解下你身后的双剑,便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花起在他说话时,暗中已解开剑囊,待他话声一落,“灵兔”已脱路而出,一道雪亮剑芒映得全殿一明。 此剑虽是膺品,但却是精钢合缅铁锻铸而成,光华正而不邪,一望之下,任是武林名宿,也要瞒过。 花起冷笑道:“宝剑在此,只问你的武功能受此春秋神物吗?” 僧人狂笑道:“如今你等已成网中之鱼,佛爷不耐烦多耗工夫。” 帷幕中又飘出一声冷笑道:“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秃驴,你不耐烦,我又何尝不如此?” 话声中,一条白色人影疾掠而出,落在神案之前。 凶僧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白衣秀士,俊秀的脸上罩着一层阴冷狠煞之气,盯着自己一言不发,不由鼻中哼了一声道:“在佛爷面前也敢发狂,小子,你也是送上门来自找死路。” 那白衣秀士冷冷说道:“真的么?哼,我看未必,青门十九凶之名吓得了别人,可唬不住我。” 峨嵋诸人一听得青门十九凶之名不禁大惊,十九凶二十年前乃是横行江湖黑道的大帮派,下手狠毒,武林为之侧目,其后突然销声匿迹,不想竟在此地遇上,但听那白衣秀士又道:“想不到你飞天神龙龚翔居然落发为僧,可是你那形象犹在,即使烧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 龚翔暗中吃了一掠,忖道:“看来这小子必非易与不辈,既知自己威名,尚敢硬向自己伸手,定是隐世多年的老鬼门下。”想时却不动神色,仰天哈哈大笑道:“小子倒是眼力奇高,不错,佛爷就是当年飞天神龙龚翔,既知佛爷之名,当知佛爷手下从无侥幸之人。” 白衣秀士不屑一笑道:“飞天神龙在我雪山门下却不值一提。” 龚翔面色一变,冷笑道:“无怪你如此狂傲,原来是雪山人魔门下,如佛爷猜得不错,便是雪山人魔唯一衣钵传人李如渊了。” 李如渊傲然一笑。 龚翔心计最是党毒,面色立趋缓和,大笑道:“久闻雪山人魔名列环宇三绝,武学已臻神化,门下必定青出于蓝,佛爷不妨做下顺水人情,让你先行出手,佛爷也可瞻仰一下雪山绝学,只要你能取走双剑,佛爷决不阻拦。” 李如渊一生之中只折在苏雨山手中一次,气傲心高,目空一切,微微一笑道:“好。”然后身子瞬间即至。 花起早已蓄势待发,李如渊一动,身子一斜闪,花起顺势攻出一招“惊天长虹”。 这式剑招乃峨嵋绝招天道八剑之一,那剑如寒光透出万朵金星,袭向李如渊全身要害。 李如渊自恃武功绝伦,但亦不能不对“太阿”剑有所畏惧,倏地沉腕,移形换位,再度抢攻出手,身法变幻莫测。 花起的剑招也玄奥无比,一剑未完一剑又出,他那剑势宛如长江大海,滔滔不绝,兼有雄厉玄诡之长。 峨嵋毕竟是名门正派,武学根基谨严,花起每招每式都是奇绝,无懈可击,只见殿中寒风怒卷,啸风雷动。 李如渊对“太阿”剑心存畏惧,掌指不敢轻按剑锋,却出手迅如飞电,逐渐增加“震山气功”绝艺,欲待花起力竭神疲时才乘虚抢剑。 花起早看出李如渊心意,只要李如渊一招大意,立即尽力施为,令李如渊伤在天道八剑之下。 凶憎飞天神龙龚翔站在殿角冷眼旁观,他乃黑道巨头,目光锐利,一望而知双方均隐藏了几手杀着,不禁微微冷笑,只待两人杀招一出,真力也耗损殆尽,自己则不费吹灰之力可得双剑。 突然,只见李如渊身子一仰,平卧而下,脚跟支地,身子飞快绝伦地贴地面一旋,身形猛起,已到了花起身侧。 这种灵奇身法确是诡奥,见所未见,龚翔看得真切不由心神一凛。 花起以为自己的剑势玄妙,俟李如渊欺至身旁始才惊觉,此时换式出剑已是不及,百忙中倏出奇想,缩臂回肘横撞出去。 李如渊也不想他有此一招,立遭对方撞击肩部,但花起手中的“大阿”剑也被他夺出手外。 然而,李如渊却被花起回肘一撞,震得右臂酥麻,气血翻腾,波及手指,握剑不住,脱手飞出。 花起痛心“太阿剑”之失,急怒交加,挽出“灵兔”,碧光闪闪,倏忽之间已出三招追击李如渊。 这时殿角观战之飞天神龙龚翔见状,不禁喜出望外,一式潜龙飞天,纵身拔起,五指急张向“太阿”剑抓去。 哪知手指刚触及剑柄,猛感背上一阵奇痛,哎呀一声,身如断了的风筝般急沉而下,“太阿”掉落地下。 横阻在殿门的十八凶见状大惊失色,却同感背上起了一阵刺骨奇痛,宛如蛇噬一般,功力也似散失,面色惨白,呻吟出声。 峨嵋等人也是一样,背上都感噬痛刺骨,遍体灼热奇寒,动弹不得。 这时,李如渊与花起倾力狠拼,打得难解难分。 蓦地,两人各各哼了一声,身子一分,面显痛苦之色,“灵兔”剑亦脱手坠地。 龚翔心知遭了暗算,却不知中了什么歹毒暗器,同时发现各人与自己一样,暗中大骇,强忍住痛苦,目中凶光流射。目光及处,一眼看出申首肩上搭着两只八九寸长的巨蝎,灰白间花,色彩丑恶已极,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这巨蝎分明是经人豢养。无疑,每人背上都有。这时,内厢殿角阴暗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冷笑,慢步走出一个瘦骨嶙峋身量极高的老人,两眼深陷,吐着两道蓝光,一件宽大的黑袍无风自动。 李如渊道:“下流老鬼,用出这等见不得人的手段。” 那高瘦老人冷冷笑道:“老夫见不得人?你那宝贝师父比老夫更差,自己龟缩在雪山之中不出,命你出来观望风色,岂知如此更有损于他环宇三绝之名……” 李如渊道:“你是谁?” 瘦高老人望了他一眼,冷冷答道:“你那宝贝师父总该与你说起老夫形貌,他难道就未与你说过么?” 李如渊不禁一怔,只见老人阴阴一笑道:“环宇三绝除了你那宝贝师父雪山人魔和十方阎罗邱道岭外还有何人?” 飞天神龙蓦地想起一个隐名多年的盖世魔头,不禁大惊失色道:“阁下莫非是天蝎宫主吴峰么?” 高瘦老人哈哈一笑道:“亏你还记得老夫姓名……”说着语音一冷,沉声道:“老夫这天蝎一出,除非老夫逼他们飞返,不吮得血枯髓干不会自动飞回,也罢,老夫看在两柄宝剑份上……” 语音未了,忽听殿外夜风送来一阵阴沉语声道:“你也别穷凶极恶,自鸣得意,你那宝贝女儿及徒弟已被老夫制住。” 天蝎宫主神色大变,身子掠至“灵兔”剑处,伸手去抓。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潜力由殿外袭向天蝎宫主手腕,只见人影一闪,掠入一个蒙面黑衣老人。 天蝎宫主被殿外袭来的力量逼得臂腕一斜,“灵兔”剑已落在蒙面黑衣人手上。 蒙面黑衣人身法如电,悬空一弹一翻,落在“太阿”剑旁,两柄宝剑都被他取得,冷冷道:“吴峰,你大概有点痛心疾首吧,见机的话,速召回天蝎,尚有商量余地,不然你那宝贝女儿难保性命。” 天蝎官主面色狞恶道:“原来是你。” 蒙面老人道:“不错,是我,要知我邱道岭不出手则罢,一出手比你更为狠毒,迷魂勾命,魂归地府,十方阎罗也由此得名。” 天蝎宫主目光怨毒,冷笑道:“你无故与我作对,为了何故?” “还不是为了双剑,说得清楚一点,无非意图武林霸业,江湖称尊,你那心意未尝不是如此,滔滔武林,霸主谁属,凭才智武功而定,驱使毒物,难道不怕人家齿冷么?” 天蝎宫主沉声道:“不管你说什么,先解决眼前之事,如今双剑已得,你还安心怎地?” 邱道岭冷冷一笑道:“你痛心那宝贝女儿是么?说实在话,我你为人心性均所深知,谁也不能信任谁。” 天蝎宫主暗道:“邱道岭心机最多,能使人不知不觉中坠其术中,我不如明问他的用意,避免上当。”遂冷冷说道:“邱道岭,何不打开窗户说亮话?” 邱道岭道:“吴峰,想不到你变得光棍起来了,好吧,我实话实说,武林霸业难险重重,非由某一人之力所能,何不由环宇三绝联手。” 吴峰暗呈一怔,道:“就算我能勉力,还有雪山老鬼呢。” 邱道岭道:“就在你。” 吴峰暗道:“好厉害的老鬼,日后如不令你受尽我折磨,难消此恨。”想时目光落在李如渊的身上。望了一眼,对邱道岭道;“还是一句老话,先放了小女与拙徒再说不迟,乘人于危,我吴峰岂是摇尾乞怜之人。” 邱道岭道:“好,你我一同前往。”在花起身后摘下两柄剑囊,望了背上的巨蝎一眼,又纵出殿外。 吴峰紧随邱道岭身后,转眼无踪。 荒庙之东,堑壁悬崖,林木茂密,形势险绝,悬崖之上站着三男一女。 冷月横空,四外似披上一层薄雾,越发凄迷动人。 三男都是三十二三、面目阴冷的中年人,惟有那女的年方花信,长得清丽脱俗。 只听少女曼怨一声,长叹道:“我爹看来尚未悔悟,再出武林行恶,带着蝎子无疑是想害人,可怜我娘白白死了。” 一人低声答道:“只有师妹你敢说话,如我等腹诽师尊,那刑罚就是铁石人儿也难禁受,以后师妹千万别说了。说实在话,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岁月,如不做下一番轰轰烈烈事业岂不虚度此生。” 少女冷笑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等难道都不知道吗?” 那人笑道:“难怪师尊说师妹好做迂腐之言,妇人之仁必难成大事。” 少女伸手掠了鬓边乱丝,哼了一声道:“什么大事,无非是杀人放火的勾当,为天下正派人物所不齿。” 其余两人只冷着一张脸,不闻不答。 说话那人摇了摇头,叹息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别说吧。咦,师尊怎的还不见回转,不知双剑到手了未? 以师尊盖世武功,劫取双剑易如反掌,怎么去了这么老半天。” 一声冷笑,从不远处飘送人耳,猛感一片奇寒的山风,扑身而来。 不知怎的,四人都感手足不能动弹,心知中了暗算,不禁大惊,抬眼望去,只见一条黑影缓缓走来,耳目口鼻都被黑布蒙住,宛如山魈鬼魅。 那人立身丈外,阴阴一笑道:“你师父已来涉足武林,此次现身西川,决非无因,不纯为双剑而来,还有别的动机吗?” 一人冷笑道:“我等只奉命同行,不知其他,你我无怨无仇,暗算偷袭,有失前辈高人身份,稍时家师转回,必难逃公道。” 蒙面人笑道:“令师昔年两手血腥,被他暗杀之武林高人不知多少,暗算偷袭是从他开始的,老夫东施效颦也不为过,你等权在此委屈一时,待老夫见过令师再说。”说时目光注视少女两眼道:“你就是吴峰之女吗?好,好。”说时,人已凌空腾起,似一片风中落叶般飘下万丈悬崖,隐入荒庙中。 少女的目光疑视着三人的脸,樱唇动了两动,欲言又止,忽然幽幽一叹,淌下两行泪水。 左边一个汉子叹了一声道:“师妹,你哭什么,这老鬼稍时自有他的报应。” 少女轻轻摇头,道:“这就是你们说的轰轰烈烈的事业吗?妄逞狠毒,只求博得一时之名誉。”这时,一条黑影掠至,只一捞,挟着少女遁空而去,去势如风,眨眼隐入森林之中。 少女被那人掠去,耳边风声呼呼,先是一惊,又觉出身子在男子怀中,不禁又羞又怒,欲待挣扎,无奈先已被人制住,动弹不得,出声叱道:“还不赶快放下姑娘,你要怎地?” 那人朗声答道:“姑娘别急,在下实无恶意,你中了十方阎罗邱道岭阴风制穴手法,如不及时解开救治,日后必受遗毒之害。”说时已经站定,在一块山石上,放下少女。 少女抬眼一望,见是一位潇洒俊逸的美少年,脸一红把目光转向别处。只听少年道:“姑娘,方才你与三位师兄所说之话,在下听得一清二楚,足见姑娘心地善良,出污泥而不染,稍时邱道岭必向令尊以姑娘要挟,所以在下才救出姑娘,让邱道岭无所施技,令尊也可从容对敌。” 少女幽幽一叹道:“你知我爹是什么人?” 少年微笑答道:“令尊天蝎宫主吴峰,环宇三绝,无人不知。” 少女叹息道:“可惜你的心用错了,我爹极毒极险,杀人无算,不如让邱道岭挟制他,也可减少些许嚣张之气,不然不知多少人要受他茶毒,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怎可贬损他老人家。” 少年微微一笑,道:“姑娘说话不无道理,可是姑娘你知道你若一旦受邱道岭挟制,能忍受失却清白凌辱之苦吗?” 少女不禁心头泛起一阵寒意,道:“难道是真的?” 少年正色道:“在下怎会骗你。” 少女凄然道:“尊驾大名可否见告?” “在下岳洋,姑娘呢?” “我叫吴秀云。” 岳洋趁着吴秀云说话时,右掌按向吴秀云头顶的百会穴。 吴秀云只觉一阵阳和之气由顶门缓缓透人,气流雷宫紫府,运行百穴,舒泰无比,有顷,四肢立感微能动弹。 岳洋撤去右掌道:“姑娘,你现在可导气叶纳,务使真气运用自如,不生梗阻,才可行走,稍时邱道岭与分尊必四出搜寻姑娘下落,姑娘切勿出声相引。” 吴秀云点点头,闭目睹运真气。 岳洋背手站立,仰面夜空,只见圆月吐辉,星斗满天,山风送涛,一片凄迷景色,不禁泛起黯然叹息。盖多林已持双剑返回螺旋谷中,不知贺束兰他们现下如何了? 此时,相思无限,欲诉无语,忍不住有一种无限惆怅之感。回想往事,历历如画,万里萍踪,倍尝酸辛,只觉任重道远,师恩未报,大仇未雪,不觉泪水盈眶,眼前景物一片模糊。 蓦地,只听两声刺耳的怪啸划空而来,岳洋陡地一惊,从沉思中醒过来。 他俩藏身之处异常隐秘,在一山凹中,林木环绕荫蔽,不怕为双凶找到。 吴秀云摇头嫣然一笑道:“我全好啦!刚才两声啸言其中之一似为我爹所发,我意欲窥探他老人家与邱老魔意向。” 岳洋暗叹一声道:“姑娘,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吴秀云凄然一笑道:“我如不在我爹身边,不知我爹要做下多少大孽。” 岳洋道:“这样说来,姑娘倒有把握制止令尊倒行逆施了。” 吴秀云一怔,摇头说道:“我并无此把握,我爹极畏惧我娘,他老人家做坏事必须偷偷摸摸的,自我娘死后如释重负,直似离笼之鸟,从此无人管束。” 岳洋微笑道:“如此,姑娘是无办法了。” 吴秀云道:“有我在旁规劝,聊胜于无。” 岳洋道:“姑娘是一厢情愿的说法,在下不敢谬问。姑娘,在下之意请姑娘暂避一时,待在下略施小计,使令尊回头相善。” 吴秀云眉一扬,道:“是么?” 岳洋点头道:“在下向无虚言。” 刺耳的怪啸又起,声回山谷,岳洋伸手一把抓住吴秀兰皓腕,道:“你我同去瞧瞧。”随之身子一振,带起吴秀兰星奔而去. 在一块突出的悬崖上,疾风般落下两条人影,正是天蝎宫主吴峰与蒙面通体墨黑的十方阎罗邱道岭。 吴峰向十方阎罗邱道岭冷笑一声,眼中凶光逼射,杀机顿生,道:“老贼,小女为何不见,分明是你捣的鬼,须知你与我齐名,武功亦不见得稍逊,今日你若不交出小女来,准有你的苦头吃。” 邱道岭心里暗暗叫苦,答道:“你那女儿被人掠去,干邱某何事?” 吴峰阴阴地一笑,道:“如非你无耻暗算,小女怎能无还手之力任人掠去,你借词推托,强词在理,当真欺人太甚。”说着,抢步攻出两掌,掌出风生,一挥之间顿起漫天掌影,威猛之至。 十方阎罗早有准备,防他翻脸不认人,左手抱着两柄宝剑,右臂伸出,单掌应敌。 这两人都是凶名久著,武功卓绝。两人相搏卷起一片风沙,月色茫茫之下,简直分不出孰此孰彼。 岳洋和吴秀云就在五丈外一丛棘莽内窥视,那两人虽招式奇快,但岳洋目力极好,瞧得异常真切,一招一式,都暗孕无数巧妙的变化,融合了天下武学的奇招。岳洋默记体会,不禁瞧得出神。 吴秀云看了心头很焦急,唯恐其父不敌那十方阎罗邱道岭,眼眸中流露出焦灼之色。 突然,两个人身子一分,相对站在丈外,风沙渐息,只见邱道岭背上搭着一只巨蝎。 吴峰咧着嘴阴阴地一笑,道:“邱老鬼,虽然你及时封住穴道,周身坚如精钢,但蝎毒无比,暗存于经络之内。 乘时而动,只一不慎,立即渗入,这就够你受用的了。” 邱道岭沉声道:“吴老儿,你也别自呜得意,邱某二十四双夺魂针钉入你二十四处穴道,已随经血攻入内腑,你如不信,不妨运气即知。” 天蝎宫主吴峰一怔,露出不相信之色,却又不能不信,暗运真气搜索体内有无异状。吴峰面色大变,露出狠毒目光,逼射着邱道岭蒙面纱巾上,似两道寒电悸人心神。 吴秀云低声道:“不好,我爹真个中了夺魂针,怎么是好。” 岳洋低声劝慰道:“姑娘别慌,两雄相拼,哪有如此轻易受害,下面必还有文章。” 只见邱道岭笑罢,厉声道:“吴老儿,你上当了,你不运气搜索还不碍事,如今夺魂针已攻入体内,须知夺魂针是邱某独门暗器,极厉害,越是功力高的人受害越深。”他得意之极,对背上的巨蝎不以为意。 吴峰忽然冷声道:“邱道岭,别妄想吴某会向你摇尾乞怜,大不了两败俱伤,可惜你忘了最要紧之事。” 十方阎罗邱道岭一怔,道:“老夫忘怀何事?” 吴峰笑道:“如今你是武林中的大孽,意图霸尊江湖,不料你壮志未酬,竟为吴某所制,看你有何颜面去见同道,吴某与你不同,虽死犹荣,受尽万千同道的敬仰。” 邱道岭一听不禁心神激荡,如波涛翻涌不可遏止,暗暗忖道:“这话倒是不错,霸业未竟,就此树一强敌,实在是划不来之举,不过断言邱某就为巨蝎所制却也不见得。” 思忖之间,略为踌躇。 吴峰似洞察邱道岭的用心,突撮嘴发出一声凄厉的啸音。 邱道岭猛感后胸命门穴起了一阵痉挛的剧痛,痛入骨髓,禁不住低低哼了一声,躯体微微振撼。 吴峰狞笑道:“我知道你不信被我天蝎所制,要知天蝎的尾钩锐利如精钢寒铁,其尾无比剧毒,一经注入人体后,百药无效,缓缓蚀骨腐肠而死,非需吴某独门解药无可施治。”说罢仰天发出震天狂笑。 十方阎罗邱道岭的面目被玄巾蒙住,不能看见他惊恐之色,但从脚尖不停地转动,可知其内心不宁之极。良久,邱道岭才轻笑一声道:“邱某早说过你我两人合则有利,分则不利,今晚之事传扬开去,不见得与你面上增添什么光彩。” 吴峰脸上泛出一丝得意的阴笑道:“形势如此,也由不得你见风使舵,也罢,吴某现有三个条件,接纳与否,悉凭于你。” 邱道岭暗中皱了皱眉道:“吴兄有什么条件,你已说将出来,待邱某斟酌。” 吴峰冷笑道:“第一个条件,小女失踪,因你而起,限三月之内,你须探尽小女下落,无恙救出,否则莫怪吴某无情。” 邱道岭大感为难,却在心里另有打算,三月期内足可做出不少惊天动地、骇震武林之举,那时,吴峰陷溺已深,再想拔腿已来不及了,遂才连声应诺。 吴峰又道:“第二,事无大小,须经吴某同意才能行动。” 邱道岭笑道:“这本是邱某心意,何劳你亲自烦问。” 吴峰沉声道:“事成之后,你我分掌武林,非经两人同意,令出无效。” 邱道岭苦笑道:“件件依从,吴兄没有话说了吧?” 吴峰冷哼一声,迈步走向邱道岭身后,右手五指迅速抓下巨蝎,左掌微扬,笑道:“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你我之间谁也不能信任谁,吴某虽将天蝎抓下,却在你后胸命门穴上针了一针蝎尾针。” 邱道岭知道他必暗中做了手脚,不由将吴峰恨入骨髓,却只得故作大方,微笑道:“吴兄,你别忘了二十四根夺魂针,为何你我不能坦诚相与,共图大事。” 吴峰哈哈大笑道:“人贵有自知自明,你号称环宇一绝,不但内外武功均臻绝顶,心术方面更是狠毒机诈绝伦,才有此誉,你表面虽说此大方话,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用心置吴某于万劫不复之地。” 邱道岭强作干笑道:“哪有此理,此时强辩无用,日久见人心,吴兄到时就知。” 吴峰流声道:“这样就好,你得手两柄剑,先分一柄给我。” 邱道岭毫不迟疑,分出一柄“太阿”剑交与吴峰。 吴峰接剑在手,两指一拢剑上哑簧,正欲掣剑出鞘察视,忽听远处飘送过来一声响亮的佛号。 两人不禁一怔,抬眼望去,是一个须眉皓白的僧人疾掠而来。 那僧人止步在两丈开外,目视着两人手中的两柄剑上,合掌稽首道:“敢问两位檀越掌中宝剑来历。” 吴峰目光炯炯,沉声道:“你是何寺之僧?” 老僧合掌道:“老衲乃少林法本。” 吴峰冷笑道:“一双利剑可是从少林窃取来的?” 法本道:“老衲不敢说此话,物各有主,故而请示来历。” 吴峰望了邱道岭一眼,道:“武林传说,少林诸僧恃技凌人,好管闲事,今日一见果然。”说时已掣剑出鞘,挥剑攻出,剑势随手展开,奇袭法本周身的要害重穴。 法本也不知这两人就是十方阎罗邱道岭和天蝎宫主吴峰,不然他怎敢贸然前来,吴峰突然袭击,剑势迅疾如电,不禁大惊,一声“阿弥陀佛”,两掌分推出少林绝学无相金钢掌。阴柔劲力一挡吴峰剑势,虽被逼开尺外,但剑势依然四下袭来,绵绵不绝。 吴峰内家剑学已臻化境,手法极快,剑势变幻无穷,掌中的“太阿”剑一弹一震,变幻成千百条剑影,流转飞动,圈住法本的身形。 法本不愧为少林高僧,老练沉着,将少林绝学“无相金刚掌”一招一招施展开来,心内却忖思这两个怪人来历?又渐渐认定吴峰掌中之物不是太阿剑。 一霎那间,十几招过去,吴峰手法突变,法本只觉有力不从心之感,掌法渐是散漫。 吴峰向邱道岭道:“你看我此剑法比峨嵋两种镇山绝学‘七巧迷魂’、‘真进八剑’如何9” 邱道岭道:“大巫见小巫,云泥霄壤之别。” 吴峰狂笑一声,剑法益发加紧,大喝道:“法本,你还不束手就戳!” 法本头上冒出巨大汗珠,默不出声,用心化解来剑掌招。 吴峰正在得意顺手之际,忽觉一片无形潜力紧吸自己的剑势,不禁诧异,大喝一声,真力贯注在剑身之中,疾挥而出。 那片阻力突然消失,但法本却猛弹出剑势之外,向十几丈外激射而去。 法本象是被一种外力推出,不象本身所为,吴峰不由一愣,法本已不见,消失于苍茫夜色中。 吴峰剑势一收,空中突飘下一张白纸,不由面色一变,纵身一跃,一把抓下,只见白纸上书写两行字迹: “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自有能人磨,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吴峰二人看着字迹,心头同时冒上一股寒意,作声不得。 这情形太奇突,几乎将吴峰、邱道岭一双盖世的妖邪困惑住。 还是邱道岭机灵,忽冷笑道:“附近必有高手隐藏,你我之事谅已为他所见,快搜!” 吴峰知邱道岭判断无误,双双分朴而去。 过了一会儿,邱道岭扑入岳洋、吴秀云藏身之处,鼻中忽嗅得一种淡淡脂粉香味,心内不由一怔,暗道:“隐藏在此的竞是一妇人吗?” 吴峰也搜寻到这里,见邱道岭站着不动,情知有异,道:“邱兄,可是有所发现?” 邱道岭点头道:“此人已去,空气中遗留一种脂粉香味,看来必是一大流之辈。” 吴峰也嗅得缕缕脂粉香味,面色一变,大喝道:“这是吴某小女使用的脂粉香味,掳她之人也同在此,谅离去不久,你我追去。”邱道岭明知追不上,而且不知去向,但不忍违抗吴峰,便腾空而去。 在一处洞穴中,岳洋和吴秀云都在里边,吴秀云平卧地上,昏睡不醒。 岳洋身前点着一堆火,火光熊熊,映得洞里光亮异常。他蹲在火前,一手加添柴枝,一面想着方才之事。 原来,吴峰与邱道岭两人拼搏时,姑娘屡欲跃出相助其父,被岳洋阻止。当那两人都被对方所伤,吴秀云一动,便欲加入争斗,岳洋有防,眼疾手快,两指虚空一点姑娘的腰眼,姑娘只觉腰眼一热一痛,身才离地,便头晕目眩,坠落地下。岳洋伸手扶住,把她放倒地上,自己继续窥视两人争斗,最后听得两人合手,共图霸业,但邱道岭身边又多一眼中钉,行起事难免碍手碍脚,如若乘间挑拨,必然引起一场火拼。 只见吴峰索得“太阿”剑后拔剑出鞘,少林法本不期撞来,竟然动手相搏。他目睹吴峰精奥奇绝的剑招,与伽叶剑法及恩师玄天七星剑法相较,并不逊色,大为惊骇。 他观察吴峰剑招,不由得出一结论,即是一半火侯,一半实学,丝毫勉强不得。吴峰数十年修为,这套剑法一式之微都精练异常,似天织绵帛严谨无隙可寻。他见法本陷入危境,险象环生,怎能见死不救,暗中两掌分施而出,右掌展出“弥勒神功”吸字诀,一吐一引,逼向吴峰凌厉的剑势。另一手掌展出弹字诀,推向法本,他用出十成功力,哪知右掌竟吸不住吴峰的剑势,刻不容缓,不能使法本有性命之危,左掌立即尽力施力,将法本弹出圈外,自己则提起吴秀云迅速离开,翻过两座山峰,发现-个隐秘的洞穴,深藏在水帘飞瀑之内。 他将吴秀云放平之后,捡来一束干柴树皮,亮开火招子,燃起一堆火,就在火前沉思。 他想起智狐常柏呈的话,武林之间,最是云谲波诡,有很多事井非全仗卓绝武功可操胜算,须机智权谋并用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几月经历,果然不假。今晚所见尤可证明。以环宇三绝的登峰造极的武功,还须依仗诡毒心术互相克制,不由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感慨。他又想到,吴秀云醒来后如何解释,如何巧布离间之计,使吴峰与邱道岭自相火拼,甚至使峨嵋诸人与邱道岭互相猜忌,各不相容。忽然想到:“我不妨暂返螺旋谷中,问计于常柏呈,较为万全。” 他伸出手点向吴秀云,姑娘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卧在一山洞中,身旁不远生着一堆火,岳洋蹲在火旁沉思,诧异道:哦怎会在此处?” 岳洋一听,“啊”了一声,道:“姑娘到底是醒过来了,真险。” 吴秀云眼中露出惊异之色,道:“我怎么了?” 岳洋道:“姑娘前受十方阎罗邱道岭制穴,伤势并未全愈,突运真气,立即发作,如非在下紧急施救,只怕姑娘已遭不测了。” 吴秀云将信将疑,一挑双眉道:“这又要感谢你了,我爹呢?” “他与十方阎罗邱道岭两败俱伤,后又暂时说和,各奔前途。” 吴秀云道:“我爹从未作事半途而废,你是存心欺骗我,你莫非是另有存心不成?” 岳洋脸上一红,正色道:“姑娘何出此言,请从此别!” 立即转身欲向洞外走去。 吴秀云娇叱道:“且慢。” 岳洋回过身来问道:“姑娘还有何话说?” 吴秀云道:“非是我所疑你言不实,怎奈事实不可无疑,方才我欲窜出相助我爹,分明你不愿我现身,猝施暗算,哼,你还以为我不知道?” 岳洋很尴尬,正色道:“姑娘一口咬定,在下分说亦是徒然,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吴秀云冷笑道:“你能走么?”手一伸,五指如电,向岳洋“肩井”穴抓去,手法奇快无比。 岳洋脚步一错,让开姑娘来势,反身如离弦之箭穿出洞外。 他穿出飞瀑水帘,刚站在乱石上,姑娘疾如影子般随形跟至,面罩浓霜,忿然抢攻出手。 男女之间的心情微妙之极,吴秀云对岳洋有说不出的感觉,是爱、是恨,她自己也不清楚,只觉岳洋举动可疑,言语闪烁,似不利他们父女两人,尤其是岳洋对她自己若即若离,最伤她的心。 此刻,岳洋施展“玄天七星步”闪避,毫不还手,井正色道:“姑娘难道不嫌此举咄咄逼人,是非不分吗?” 吴秀云铁青着脸,一语不发,掌势凌厉,如骤雨怒潮,招招不离重害要穴。 岳洋按耐不住,右掌一式“分叶摘桃”拨开姑娘攻来双掌,迎胸欺入,正要到胸前之际,忽地一沉一翻,一把扣住了姑娘“腕脉”穴。 吴秀云只觉遍体酥麻,真力逆攻,不由“嗯”了一声。 眼里顿时流露出怨愤悸惊之色。 岳洋扣住了吴秀云的腕脉穴,不由失悔自己轻率粗鲁,真是打蛇不死反成仇,放手不是,不放手也不是。如放手抽身远走,少女心窄,必引起轩然大彼,全盘计策定荡然而废,再图补救已嫌太迟,倘然挟持吴秀云返回螺旋谷中,千里长途,一路上非但多有不便,而且极易遭歹人之毒手。 他脑中想着,不由生起快刀斩乱麻之决心,暗道:“成大事者不计小节,何能畏首畏尾,自乱脚步。”遂五指一带,姑娘一个娇躯不由自主地倾入他的怀中,左手点了她的三处穴道。 吴秀云只觉全身不能动弹,岳洋此种举动使她魂飞天外,花容失色,颤声道:“你要……做……做什么?” 岳洋微微一笑,将姑娘一挟,返身又进入洞穴。 他将吴秀云仰睡在地上,火堆即将熄灭,又添些柴技,重新燃起熊熊火焰. 吴秀云惊得失神,只见岳洋看着她,面现神秘笑容,点点头道:“在下并非圣贤,姑娘绝世姿容,令在下神魂颤抖,每欲染指,均强行抑制,如今在下已想透,人生几何,当及时行乐,美色当前.怎能不取,何迂腐之极,姑娘,恕在下非礼了。”说着五指缓缓落向她的胸前,欲撕开胸衣。 吴秀云见岳样眼中充满贪婪的欲焰,使她身心振憾着,如遇蛇蝎,骂道:“你这人面兽心……”眼里流出两行泪珠。 岳洋道:“姑娘,此时骂有何用?可惜姑娘冰清玉洁,转眼即是白璧沾污。” 吴秀云悲声哭泣,凄楚动人。 用洋落下的手势一止,道:“姑娘可是嫌在下不配吗?” 吴秀云两眼红肿,尖声骂道:“姑娘就是身化厉鬼也不饶你。” 岳洋笑笑,灵机一动,两指向姑娘三处穴道点去,矮身一闪,拣出洞外,扑向那座荒寺而去。 寺内静寂无人,峨嵋群小、青门十九凶已杏无踪迹,立即纵身出寺。奔行约摸半个时辰,渐现平野,稻浪翠碧。 询问田间老农,离这三里地就是集镇,岳洋又疾奔而去。 不久,岳洋置身于集镇中,走进一家客栈,店主迎入送茶倒水,殷勤备至。 他知道这类车、船、店、脚、牙这等人物最可利用,遂即和颜一笑道:“店家,你倒和气得很。” 店小二馅笑道:“客官说得那里话来,做我们这行买卖的,不和气岂不是鬼也不愿上门。” 岳洋道:“这话不错,有道是和气生财。”说着伸手取出一绽五两许纹银,递与店主,又道:“替我叫数味精致菜肴,及最上大曲,多余的就赏给你吧。” 店小二眉开眼笑,暗暗连声而退。 岳洋不待店小二退出门外,又唤住店主,眉梢皱了皱,道:“尚须相烦一事,不知你能否办到?” 店主道:“只要小的力所能及,无有不能办到。” 岳洋笑道:“那就拜托你了,我意欲在此购买一些药材,准备运往荆州,相烦你代我觅一套骡车,唯须买断。” 店主笑道:“只道是什么大事?骡车多的是,只要客官能出价银……”随即诧异道:“客官自己驾车吗?” 岳洋含笑点了点头,店主当即哈腰退出。 第十九章 鬼面佛心 飞车劫美 在川鄂境的驿道上,一辆骡车风驰电掣奔行,车轮辘辘,荡起一片滚滚烟尘。 车辕上高坐着岳洋,面戴人皮面具,眉目森冷,头戴一顶阔沿斗笠,一身蓝布短装,手持一杆长鞭,对空叭叭连挥,俨然赶车把式。 套车内倚坐着吴秀云。穿了男人衣装,面色惨白无神,象生了一场大病。 路上不时碰上江湖人物,快马骋驰,对骡车并未生疑。 武林中传出双剑被峨嵋得去,贺束兰也被峨嵋所掳的谣传,也是越传越玄,又传说十方阎罗邱道岭获有“伽叶剑谱”,刻意修练,图武林称尊。消息如燎原之火,弥漫了整个武林。 岳洋心头暗喜,扬鞭疾挥,骡车一过渔洋关,迎面道上忽出现黑旗会会主洪点鳌领着九个手下能人,如飞地掠来。其中一人背着一受伤的奄奄一息的人,两下里正要相错而过,忽听洪点鳖大喝道:“那赶车的给我停下。” 岳洋充耳不闻,仍是扬鞭策马,一转眼就冲出十几丈外,只听车后喝叱之声传来,心知匪徒赶来,怒哼一声,辔头一勒,骡车立时缓了下来。 但见两条人影一晃擦车而过,翻身仰面阻住骡车。 这两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轻装打扮,面相栗悍,左边一个浓眉一挑,喝道:“赶车的,你可是耳聋了吗?” 岳洋心知不能善了,冷笑道:“老朽耳并不聋,无奈车内有重病之人,急奔就医,耽误不得,老朽与你们并未相怃之处,拦车则甚。” 两人不禁一怔,看岳洋面目森冷,神光逼射,才知不是赶车把式,竟遇上武林人物.他们却是狂妄之辈,一点不把岳洋放在眼里,那人沉声道:“尊驾既是会家子,事就好办了,掌驾想必听说过黑旗会主洪点螯!” 岳洋冷笑道:“听是听说起,不过洪点鳖关老朽何事?” 此刻洪点鳌等人也已赶到。洪点鳌望了岳洋一眼,哼了一声道:“本座就是洪点鳌,拦车并非为别故,只为手下一人患染重症,背负不起,拟欲权借骡车一用!” 岳洋冷笑道:“阁下说得好轻松。我车内也有一病重就医之人,难道将他弃于路边吗?一会之主,黑道领袖,竟形同劫匪,无怪为武林所不齿了。” 洪点鳖被骂得面色一红,恼羞成怒,狞笑道:“尊驾出口肆无忌惮,想必大有来历,我倒要见识见识尊驾有甚真才实学。” 岳洋冷笑道:“老朽赶路要紧,难于从命。”说时鞭稍一扬,忽见那负伤的人象是肖七,不禁一怔。 这时,一彪形大汉出声大喝,穿空扑来,抡刀就劈,刀光如雪,啸声划空。 岳洋冷笑出声,长鞭如龙蛇一般,往外一引。只听那大汉“啊呀”一声惊呼,手里的刀已被鞭梢点出手外,鞭势迅疾一卷,太汉登时被长鞭卷束。 岳洋拧腕一抖,那大汉庞大的身躯被甩向半空,坠落于十几丈外。 这不过是一霎间的事,匪徒来不及出手救援,洪点鳌大惊,不用说,岳洋不是一般人物。 岳洋哈哈大笑,飘身落地,看着洪点鳌道:“老朽向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眼前之事,若是往日,老夫决不与你干休,无奈车内有重病急待就医之人,不能耽搁……” 说着,望了肖七一眼,文道:“也罢,你那重伤待救之人,老朽一并带去施救,痊愈之后,老朽命他回返。” 洪点鳌冷笑道:“尊驾心意可感,怎奈老朽不领此情。” 岳洋微笑道:“见死不救,你于心何忍?”说着身子一晃,落在背着肖七的匪徒面前。 洪点鳌一见倒吸了口冷气,而岳洋又回到原处,眼里闪出道慑人的寒光,冷笑道:“洪会主,老朽看此受伤之人并非你的手下。” 洪点鳌脸色一变,大喝道:“将他拿下。” 众匪徒纷纷猛扑过去。 岳洋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身子一欺,左手直劈而下,掌势如斧,一匪徒右臂应手被齐肩砍下,血流如注,惨叫倒地。 岳洋左掌如飞,身法奇快,七个匪徒就有六人重伤不起。 洪点鳌大惊,还没反应过来,忽见剩下的一个匪徒,被岳洋一掌打得毙命,岳洋飘风似逼近洪点鳌身边,一招“丹凤朝阳”踏中官,直攻前胸。 洪点鳌看得真切,此招“丹凤朝阳”是峨嵋绝学,不由暗感惊讶,忙斜身一塌,让出五尺,喝道:“且慢……” 喝声未了,岳洋手法一变,又使出三招都是峨嵋镇山绝学,手法奇诡,掌风指向洪点鳌三处重穴。 洪点鳌见他毫不住手,激得面色铁青,双掌迎攻而出,立时掌影漫天,劲风如雷,冷笑道:“原来尊驾竟出身峨嵋,本座与贵派掌门金顶上人交情莫逆,念在彼此大有渊源!……” 突然,岳洋眉目一变,沉声道:“洪点鳌,你有目无珠,认错人了!”手法又是一变,五指微屈,往外一引,又使出“轩辕十八解”。 洪点鳖虽是武林高手,仍被岳洋指锋扫及臂肘,只觉一阵麻木,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但是,任他使尽巧妙身法闪避,岳洋的指风如附骨之蛆随风而至。 这样一来,洪点鳌被迫处于挨打局面,岳洋不让他有半点缓手之机,突出一招“天龙伸爪”,出手奇诡,一把扣住了洪点鳌“曲池”穴,未等他哼出声,伸出五指,疾点在他的死穴上,洪点鳌心脉一断,立即气绝毙命。 背着肖七的匪徒,目睹帮中高手及会主先后横死,吓得魂飞魄散,丢下肖七拔腿就跑。他怎能逃出岳洋手心。 岳洋忙跃到肖七身旁,检视之后知道肖七中了极重的内家掌力,内脏已坏。肖七睁开暗淡无神的双眼,缓缓地转了两转,欲语未语,岳洋忙道:“不要说话……”伸手入怀取出小瓶,倒出三颗长春丹,喂入他的口中,并伸指点了十九处穴道后,捧起肖七跃上车辕,横搁在辕后,扬鞭策马疾奔而去。 时值七月,秋风未动。而峨嵋半山已是红枫夺锦,绚烂无比,在满山苍松翠柏掩映之中,分外显得艳丽悦目。 在石阶蹬道上飞驰着花起、申首等人,迳向金顶奔去。山崖后突转出皓眉银须的老僧,高喊了一声佛号,含笑迎着花起等人。 花起等人一见老僧,立即肃立躬身道:“紫竹师叔,禅驾安好!” 紫竹大师捋须微笑道:“老衲躯体顽健,长安惮悦,并无不好,倒是你等此行辛苦了。” 说着,望了花起一眼,又道:“风闻你们得了‘灵兔’、‘太阿’双剑,引动黑白两道高手,纷纷阻劫,掌门人放心不下,派遣多人下山,相助于你等,怎么未曾相遇么?” 花起一怔道:“弟子避道而行,错过未遇,只遇上葛师兄,葛师兄受伤甚重,现在本下院田养.弟子等途中几乎险遭不测!” 紫竹大师露出诧容道:“途中遇上何等或手人物?双剑呢?” 花起脸上一红,面有愧色,将途中经过简略说出,最后遇上天蝎宫主,险些丧命。 紫竹大师惊道:“这魔头也出世了么?后来如何?” 花起道:“幸遇邱老前辈及时赶来,才免遭蝎毒入体之害,不过邱道岭老师与天蝎宫主吴峰中途双双出夺,约莫两个时辰后同返寺内,始得一一施治,两柄宝剑二人各持一柄,似已握手言和!” 紫竹大师道:“这就令人费解了,他们两人为何离去,你知道吗?” 花起答道:“因邱老前辈向吴峰说,来寺之前,已制住其爱女,迫使他就范,吴峰闻言面色大变,扬言须亲见其爱女之后,方能取下弟子等附身天蝎,所以两人匆匆离去,不过同返时也未见吴峰之女!” 紫竹大师垂目沉吟,良久叹息道:“两人如携手合作,居心叵测,尤其双剑被邱道岭、吴峰掠为己有……唉!此事不容老相置喙,须禀明掌门人再说,不过栖云师权及掌门人均已坐关,开关之期尚在二十一天之后!” 花起道:“怎么掌门人竟坐关了?” 紫竹大师低眉道:“如今武林大乱之象已萌,掌门人正在潜心修练一种绝学,不然无以应付……”说时倏然改口道:“这话暂且不谈,倒是你等天蝎附身余毒未尽,久而久之,心灵均为吴峰控制,是为终身之害.必须向掌门人禀明,设法才好!” 花起等人面面相觑,申首急道:“师叔,天蝎之毒有此厉害么?您老人家为何知道吴峰并未将全部蝎毒清除?” 紫竹大师看了申首一眼,叹息了一声,飘然走入林中。 众人不禁一怔,花起低声道:“紫竹大师与掌门人近来意见格格不入,遇事推诿袖手,实大有苦衷,乃一伸手出错,恐掌门人误认有通敌之嫌,不可怪他老人家!”语声一顿,又道:“无论掌门人开关与否,我等终须上得金顶,其他师长必在,崇明此行经过详情,免落罪戾!” 申首点头附和,一行如流云奔电般,上山而去。 片刻,皓眉银须的紫竹大师又转出林外,面色凝重,走向曼因师太所居的神水阁而去。 神水阁外,秀是丽色,丹枫翠柏中隐隐传来梵呗禅唱,青磬木鱼之声,与满山风涛之音相互吟和。 紫竹大师驻足于陶外大峨石旁,注目阁中,暗暗叹了一声道:“峨嵋胜地,灵虚洞天,数百年来清誉不坠,不想掌门为一朝之根,倒行逆施,为我佛蒙垢,如不及早设法,峨嵋即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地矣,曼因师妹持重自谨,足智多谋,与她商量,看她心意如何?”他走到阁门口,朗声道:“曼因师妹。” 阁内的青磬木鱼和梵呗禅唱之声嘎然而止,传出语声道:“是紫竹师兄么?为何这般多礼,只管请进。” 紫竹大师飘然而入,只见霜鬓黑发的曼因师太站在案旁,遂打一稽首,道:“有扰师妹禅课,愚兄致歉。” 曼因师太含笑道:“岂敢,请师兄坐。” 两人双双落座后,曼因师太含笑道:“看师兄面有隐忧,到此必然有因。” 紫竹大师长叹一声:“浩劫即将应在峨嵋,师妹怎如此坐视不顾?” 曼因一听凤眼吐威,冷笑道:“大塌下来自有掌门人承担,关小妹何事?” 紫竹大师含笑道:“愚兄知师妹是气话。如坐视峨嵋惨遭沉沦,你我撒手西归时,以何面目见上代掌门恩师之灵,再说师妹能忍心令苏大侠拯救武林苍生之念付诸东流?” 曼因师太一听,目里露出惊喜之色,道:“师兄可曾见过苏大侠么?” 紫竹大师摇头道:“虽然未见,有他高足在,足可消弥祸劫。” “师兄是说在武当所见之岳洋么?” 紫竹大师微笑道:“看来苏大侠必有安排,令岳洋依计行事,如今迹象渐明,机不我予,何况也该早点定策相助他才是。” 曼因师太望了望紫竹大师一眼,道:“师兄怎知迹象渐明?” 紫竹大师道:“方才愚兄相遇花起、申首师侄等人转返……”便将花起所说,和盘托出。 曼因师太略一沉吟,道:“环宇二绝携手,武林祸乱更深,与岳洋截然是两回事,怎可说……” 紫竹大师挥手相阻道:“师妹别心急,你只忖思花起所遇,以师妹睿智,不难思得其中许多可疑关键。” 曼因师太道:“师兄请勿故弄玄虚,乞道其详。” 紫竹大师道:“此事可谓天衣无缝,了无痕迹,任谁均不曾心疑,如非愚兄听完花起所说后,避至静处细加推敲,难以找出真象……” 曼因师太侧耳倾听,只听紫竹大师继续说下去:“赫连燕侯虽屈居梁邱居士之下,其徒也是不同凡俗,花起纠众寻仇,双方各有伤之,然而双剑脱手飞向屋面,立即追捉,发现双剑已是化龙无踪。” 曼因师太笑道:“师兄不是说过花起等从窃贼手中偷获双剑,想必这两个窃贼藏在屋面,双剑飞落时,恰好他们截获,匆促逃离……” 紫竹大师附掌呵呵大笑道:“这两鼠窃能在一千高手眼皮下逃去,身手定然高明得很,却中了邱元的暗算,岂不显得有点矛盾了吗?” 曼因师太恍然大悟,展眉笑道:“莫非这一双鼠窃有意使花起上当,而这两个鼠窃八成是岳洋等人乔装改容扮成?” 紫竹大师接着道:“其次是花起所遇的面挂刀痕的老人武功卓绝,也必是岳洋所为。昔年苏大侠所制人皮面具甚多,留与苏少侠使用,岳洋用的当是苏少使所与……” 曼因师太点头赞同紫竹大师所说。 “岳洋借此人皮面具,显露身手,又与花起说他与金顶掌门有旧,此中必有深意在,如所料无错,岳洋在短短时日内必来峨嵋。”紫竹大师咯略一顿,又道:“最后,邱道岭以制住吴峰爱女相要挟,吴峰与邱道岭商量勉强应允解开诸人用身的天蝎之苦,不过须见过其爱女再说,但二次回来后仍未见爱女,吴峰又分得一柄太阿剑,此中疑结,委实难解,恐非待岳洋来时,无法察知真相。” 曼因师太面露疑容道:“此又关岳洋什么事?” 紫竹大师道:“愚兄料岳洋必隐身在侧……” 曼因师太道:“师兄的话大有道理。” 紫竹大师紧接着又道:“双剑乃掌门急需之物,与栖云师叔共同参研‘天道二十四剑’,更具威力,不想邱道岭竟霸为己有,居心不可测,你我从中挑明,或可使掌门人醒悟。” 曼因师大笑道:“掌门人陷溺已深,已不可拔,你我只能釜底抽薪,免使本门玉石俱焚……” 忽听随风飘来一声深沉的冷笑,道:“密谋叛逆,该当何罪?” 曼因师太面色一变,紫竹大师端坐不动,笑道:“是白象师兄……” 语音未落,白象师兄神色安详走了进来,目光注于曼因师太,道:“壁缝有耳,你等也忒大意了。” 曼因师太冷笑道:“就是金顶师兄亲耳听到,他又敢把小妹怎么样?” 白象师兄含笑道:“愚兄说笑,师妹请勿见怪,方才在接引殿内,花起等人向二师兄弘明说明经过,就知邱道岭居心不可测。” 曼因师太鼻中哼了一声道;“护法四长老,就数二师兄不明大义,与金顶师兄一鼻孔出气。” 紫竹大师忙道:“此非说气话之时,本派目前壁垒分明,暗中各不相容,各自为政,如今消息已传扬开去,本派已得‘灵兔’、‘太阿’双剑,我料日内非但庐山高手必来侵犯,而且大批妖邪也将前来,峨嵋已成是非之地,你我须商定两全之策,不趟这场浊水。” 峨嵋号称天下秀,景色幽绝,最引人入胜的是峨嵋群峰高低悬殊,景色各有不同,气候悬殊。 二十天后,日落之际,万年寺外一条骄健身影掠出古木翁郁之中,是一俊美少年手持乌骨摺扇。万年寺外已是秋色染林。他四顾了一眼,门入寺内。 紫竹大师在云房静坐,忽觉门窗有动,一条人影疾闯而人,不禁一怔,抬眼望去,见是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问道:“施主驾至荒寺所为何事?” 少年躬身长施礼,答道:“晚辈岳洋,意欲向老前辈求教。” 紫竹大师闻言白眉一挑,清癯的脸上泛出喜色,长长哦了一声,站了起来,道:“老衲算准你会来。你来寺途中可被人发现?” 岳洋微笑道:“晚辈形踪异常隐秘,该未曾被人发现,但老前辈从何知晚辈定会前来?” 紫竹大师道:“一双假剑内藏无比巧计,非你莫属。此计需逐步施行才能收效,不然功亏一篑,你焉能不来。” 岳样面色微变,道:“老前辈神目如电,洞察秋毫,晚辈衷心拜服。”暗中却是心惊不已。 紫竹大师含笑道:“你别怕,若非老衲潜心推究花起所遇,无法察觉是一安排周详的智计,使花起等人坠入其中而不自觉,如今即使察破也已太迟。”说着,手指一间隐室道:“老纳须通知白象师兄、曼因师太说你来此,你可在此隐室中休息。” 岳洋称谢,迈入隐室中。 紫竹大师正欲出静室,忽见一个小沙弥形色仓惶而入,禀道:“方才接引传下话来,连日来千佛顶下可疑人物频频现踪,请方丈万万留意……” 紫竹大师不等小沙弥说完,即沉声道:“知道了。” 小沙弥紧接着又道:“法身殿内现有三个神秘人物,形踪异常可疑。” 紫竹大师不禁一怔,急步走出,向法身殿走去。 殿前的枫树下,站着三个面色深沉,身着黑衣长衫人,紫竹大师走了过去,合掌稽首道:“三位施主光临,为了何事?” 中立一个瘦长汉子冷冷答道:“明人不做暗事,我实话实说,此来是为了‘灵兔’、‘太阿’两剑。” 紫竹大师惧恐地道:“老衲并未得手双剑,三位施主如此……” 中立那人冷笑道:“我知道非你取得,相烦接引面见掌门。” 紫竹大师道:“三位施主是何宗派?” 那人傲然一笑,截然答道:“庐山。” 紫竹大师面色安详,微笑道:“老衲方外之人,从不打诳语,双剑并非敝派所得,乃是十方阎罗邱道岭取去。” 那人面色如罩一层浓霜,冷森森答道:“谁不知道峨嵋与邱道岭串通一气。推在邱道岭身上,依然脱不了干系。” 这时,突从寺外纷纷窜来十数僧俗,内有一名俗装老者大喝道:“狂徒,竟敢在本山生事。”拐扬手腕掣出肩头上两柄佛手,抡起千重劲风,向中立那人攻击,一面喝道:“老夫平剑豪向来不让任何人登门生事。” 中立那人冷笑一声,身于右闪,让过来势,左手疾探而去,一把抓住右拐,左掌同时飞去。 “叭,的一声大响,掌力朝平剑豪肩头猛击。 平剑豪肩骨全碎,禁不住大叫一声,踉跄倒出几步,才把身子稳住。 紫竹大师高喊一声佛号,道:“三位施主纵然武功盖世,也难挡敝派数千名弟子之力,万望三思而行。” 那人冷笑道:“眼前来犯峨嵋之人,非仅我庐山,尚更有三山五岳黑白两道高手,和尚还在做梦,交出双剑,万事于休,不然思将悔之莫及。” 紫竹大师道:“施主真是专为双剑而来吗?” 那人一呆,怒光逼射,沉声道:“当然不止。” 峨嵋一僧朗声道:“紫竹师兄与他空耗唇舌则甚?”说着一扫同来之人,大喝道;“还不将三狂徒擒下。” 峨嵋诸人立时猛攻出手,将三人围在当中,杖影如山,掌风似雷。 那三个庐山高手毫不畏怯,六手同发,施展“风云八爪”奇招,将围攻诸人逼得团团乱转。 一盏茶时间过去,在那颗大枫树之上,响起一声阴冷的笑声……” 峨嵋诸人不禁一怔,只见三庐山高手忽翻仆倒地。他们的背上各有一花斑恐怖的巨蝎。 树顶泻落一个穿一宽大黑袍,背插一柄形式苍古“太阿”剑,阴沉说道:“老夫天蝎宫主吴峰,来……”还没说完,三只钉在庐山高手背上的巨蝎自动飞离,飞梭穿电般向峨嵋诸人噬了一口,连袖手旁观的紫竹大师也不例外。 峨嵋诸人面色大变,望后就倒,三只巨蝎皆穿空飞去。 吴峰不禁大惊,一鹤冲天而起,向巨蝎飞去的地方追去,瞬间无踪。 这情形被万年寺小沙弥看见,一个小沙弥立时撞起紧急的钟声,钟声震传山谷云空。 月已东升,清冷银辉下,只见大殿外倒着十数具躯体,一动不动。 不久峨嵋高手相继赶来,曼因师太、白象大师等也已先后到来,目睹情状,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白象大师向紫竹大师身前走去,见紫竹大师面显痛苦之色,两眼仍然睁开,强运真气,封闭要穴,免蝎毒入侵,忙伸捐助紫竹大师飞点十数指,问道:“师弟,你遭了何人毒手。” 紫竹大师痛苦之色略平,低声道:“师兄与曼因师妹暂且留下,小弟还有话说。”继而高声道:“师兄请先扶起小弟。” 白象将他两手挽起,只见紫竹大师冷汗如雨,顺颊而下,苦笑一声,将经过详情说出,道:“速将众人送往金顶接引殿中,请金顶师兄施治,迟恐不及,并代陈明经过,老衲要留在此调息静养。” 峨嵋高手中大乘禅师道:“紫竹师兄何不也去金顶?” 紫竹大师苦笑道:“你等速护送受伤同门赶往金顶,他们蝎毒较愚兄为重。” 大乘禅师叹息一声,领着同门扶起受伤之人如飞而去。 白象大师向曼因师太示一眼色,扶着紫竹大师转入云房而去。 曼因师太会意,独留不离,紧随着白象、紫竹两人,低声道:“师兄莫非有话要与小妹说么?” 白象大师道:“是紫竹师弟暗嘱你我暂留,且入禅室中再说吧。” 三人同入云房,曼因师太随手掩好房门,白象大师扶着紫竹大师倚在木床上,点燃桌上一盏油灯。 只见紫竹大师面色惨白,冷汗如雨,喘息不止。 曼因师太见状忧心不安,问道:“师兄,你感觉如何,小妹有独制灵丹,不妨一试。” 紫竹大师喘息渐平,道:“吴峰天蝎奇毒无比,普通丹药只有催速死亡,愚兄暂死不了,留你们在此,为的就是岳洋现在隐室中。” 曼因师太目光一喜,道:“他竟来了吗?”说时人已向隐室走去。目光落处,只见室中空无一人,不禁一怔,道:“不在了呀?!”白象、紫竹两人一怔。 蓦地,门扉“呀”的一声被人推开,走进俊美如玉的岳洋。 岳洋反手拴上房门,走到床前,手托一颗蓝色药丸,向紫竹大师道:“老前辈可先将药丸眼下,可解蝎毒,不过老前辈仍须佯装蝎毒未愈,避免同门生疑。” 紫竹大师接过眼下,道:“方才之事你均曾目睹么?” 岳洋微笑道:“非但尽落人眼中,三只毒蝎自动飞起噬伤贵派诸人连同老前辈受伤,也是晚辈使的手脚,情非得已,望老前辈休怪,只如此,才可平息众疑。” 两僧一尼不由面现惊诧,互望了一眼。 曼因师太道:“你从何习得驱蝎之法?” 岳洋道:“不敢向三位老前辈隐瞒,吴峰之女为晚辈所掳,由她传授驱蝎之法。” 白象大师微笑道:“果然名师之下有高徒,你今来此又安了什么诡计?” 岳洋道:“面见金顶掌门,借机进身,混入大凉,使他们自相火拼……”说时面现悲愤之色又道:“晚辈风闻仇人王声平老贼也托身大凉,不手刃老贼,晚辈死不瞑目。” 曼因师太道:“你怎么使金顶掌门相信,我看此事不大容易。” 岳洋徽微一笑,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戴在脸上。 二僧一尼放眼望去,只见岳洋面目森冷,一条三寸长伤疤横在颊上,一部稀落落的褐灰色短髭,已显灰白。 白象大师似觉非常眼熟,但一时想他不起,道:“这人皮面具生前必是武林驰名人物。” 岳洋答道:“不错,老前辈如记不错,当知三十年前横行西北、武勇绝伦的独行大盗。” 白象大师猛然想起一人惊道:“噢,老衲想起来了,此人不就是五行飞鹰手何乐迁么?” 岳洋点点头道:“正是。” 白象大师道:“何乐迁当年与金顶掌门人交情莫逆,老衲与金顶掌门行脚江湖,在酒泉曾作何乐迁座上宾,后又在另一处见过面。这两次对老衲形象很深,故而未忘……”说时,霜眉紧皱,又接道:“何乐迁与金顶掌门相知甚深,你乔装何乐迁,言语、神态、一武功等等恐瞒掌门人不过。” 岳洋答道:“这点三位老前辈尽管放心,晚辈来此之前得一武林前辈指点,他与何乐迁当年共事多年,模仿的极为相似,晚辈自信不致露出手脚。” 曼因师太道:“你有此自信就好。明晨就是金顶掌门开关之日,你只相机行事便了。” 灯影摇着,四人在议论今后武林局势。 天色才泛出些许鱼肚白,千佛顶云封雾绕,寒风凛冽,洗象池平常成群的弥猴均走得无踪无影,换了黑压压的一片峨嵋僧俗,肃立无声。 三声清磬亮起,金顶上人突出现洗象池对面一削崖上,疾飘而来,悄无声息落至洗象池畔,含笑道:“有劳在此相候。”说着目注弘明禅师道:“闭关期内,偏劳师弟费神……” 语声未了,弘明禅师接道:“小弟无能,竟发生甚多重大变故,小弟束手无策,请掌门人治罪。” 金顶上人面色微变,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且回接引殿再说。” 峨嵋一干高手紧紧随定金顶上人疾转回接引殿内,弘明禅师立即禀道:“花起师侄等已转返,先须花起禀明经过。” 金顶上人低声道:“传花起。” 一个寺憎疾奔出殿,带着花起进入。 花起躬身禀明得剑失剑详细经过,绘声绘影。 金顶上人一声不语,面色时阴时睛,瞬息万变。 弘明禅师接道:“本派得手‘灵免’、‘太阿’双剑已震惊武林,但一双宝剑已为邱施主取去,因此引来许多强敌,在本山纷纷现踪,只是还未正面挑明……” 金顶上人冷笑一声,目中杀机逼露。 弘明禅师又禀明昨夜天蝎官主吴峰之事,还说本门负伤多人,现仍昏迷不醒,急待有人施救等等。 金顶上人目中杀机更浓,片刻,始显平静。但曼因师太深知金顶上人愤怒异常,不禁望了白象大师一眼。 只见金顶上人微微叹息一声,道:“难怪不见紫竹师弟。”稍一顿,又道:“本派明晨去见邱施主,真象未明,切莫胡乱猜疑,看来其中不无误会之处。” 殿内无人答言,寂然无声。 金顶上人目注花起,道:“你途中所遇面有刀痕老者,可与你说过他的来历姓名?” 花起禀道:“未曾,弟子请问,他避而不答,只说与掌门昔门故旧,相交莫逆。” 金顶上人目露诧容,前南自语道:“此人如若真个还在人世,真乃咄咄怪事。”眼光移注在白象大师身上,道:“白象师弟,你可曾记得此人是谁吗?” 白象大师摇头道:“小弟听来甚熟,似乎在哪儿见过,只是不能忆起了?” 金顶上人道:“师弟可曾记得过去你我二人作客酒泉么?” 白象大师大悟道:“小弟想起来了,莫非此人就是五行飞鹰手何乐迁吗?” 金顶上人点头道:“正是。” 白象大师面露惊诧之色,道:“江胡传闻何檀越已去世,如今却又出现于江湖,真是意料不到。” 金顶上人道:“却也是,愚兄亦有此意,不过向来江湖传闻为空穴来风,不足令人相信,何檀越之事也当如此。” 白象大师点头称是。 金顶上人又低下头,似在自语,又似对白象大师道:“此人复出江湖,与本门大大有利,只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忽然听殿角染上有人冷冷一笑,答道:“我在老和尚头上已坐多时了……” 全殿之内,金顶上人、白象大师、曼因师太都不禁脸上变色。此人何时进殿,又坐于梁上多时,竟无人知晓。 倒是金顶上人见多识广,端坐不动,哈哈一笑道:“何檀越别来无恙。”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人已如鹰隼般飘落于金顶上人面前。 见此人面目森冷,一条刀痕明显斜挂在颊上,令人不寒而栗。 来人一抱拳,道:“老和尚,多年不见,你依然如故。” 白象大师大吃一惊,看眼前之人之行动与话音,与当年横行江湖的五行飞鹰手竟无甚区别,心中更加佩服岳洋的模仿能力。 金顶上人道:“阁下真个是失踪多年的何乐迁何檀樾么?” 何乐迁道:“正是在下。” 金顶上人目色一递,已有人搬上座位。 何乐迁座上坐定。 金顶上人道:“江湖传闻何檀樾去世多年,而且因多年不见,令在下不得不信。” 何乐迁笑道:“当年在下冒生命之险出走塞外,身负重伤,故而留此传闻。” 金顶上人道:“檀樾一路可有何听闻么?” 何乐迁道:“在下身在塞外,但江湖之事却所知不少。 十方阎罗邱道岭如今即得伽叶剑法威力莫测,又有双剑之助,更如虎添翼,辅以阿修罗阵,可纵横天下,无人能敌。” 金顶上人面色大变,要知金顶上人本心胸狭窄之辈,联合邱道岭,本不得已之事,内心对邱道岭忌恨之极。闻言作笑道:“何檀樾,你从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何乐迁正色道:“天下武林,无不知贵派与十方阎罗、三元帮、黑旗会、点苍、五台联手与其他门派为敌,何独在下不知?在下远离中原多年,听闻之下,不独心疑上人为何与其他门派形成水火,暗中侦察,方知个中原委,数月来在下奔走江湖,所见之迹象对贵派大为不利……” 金顶上人诧道:“为何对敝派不利?” 何乐迁道:“邱道岭枭雄其心,三元、点苍、五台诸门派无不投在他的羽翼之下,上人与邱道岭联盟,岂不成了与虎谋皮么?” 这情形早在金顶上人意中。双雄不能并存,物竞天择,强存弱亡,目前不过存心利用罢。听了何乐迁之言,金顶上人暗中心惊肉跳,但面上故作镇静道:“何檀樾未免过其和词。” 何乐迁冷笑道:“老和尚你如不信,将蝎毒解药与你受伤门下分服,当即自然行动如初,但心灵上受吴峰控制,日后倒戈相向,必是他们。” 金顶上人不禁色变,道:“何檀樾,你此言可是当真?” 何乐迁双目一瞪,冷冷道:“老和尚,听不听在你,在下此来不过拜访旧友,身属局外,毫不与在下相干。” 金顶上人道:“何檀樾不可见气,承蒙来告,足见风义可感。” 说着目巡全殿,又低声道:“此事有关本门绝续危亡,待本座见过栖云师叔后再作计议,你等各回原寺,如遇犯山强敌,不可先行动手,以免落人活柄,如若必须动手,生擒活捉便可。” 峨嵋僧众躬身退出,仅留下何乐迁一人,金顶上人问计于何乐迁。 何乐迁微微叹息一声道:“老和尚,你想将在下拉入深水中么?” 金顶上人道:“你能忍心袖手不顾么?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不能不发,老衲不愿孤注一掷。” 何乐迁微笑道;“最近数月,贵派在外连遭挫折,眼前已见扼于邱道岭,老和尚不图悬崖勒马,反谓孤注一掷,想必已是成竹在胸,稳操胜券.何必问计于在下?” 金顶上人正色道:“不瞒你说,老衲委实忌恨邱道岭,如今他更得吴峰之助,老衲每思及此,宛若芒刺在背,坐立不安,无奈尚须利用于他……” 何乐迁冷笑道:“要知他也在利用你。” 金顶上人不禁黯然无语。 何乐迁目睹金顶上人神色,心中暗笑,遂道:“也罢! 在下有一借刀杀人,坐收渔利之计,不知上人可依允否?” 金顶上人不禁面露笑容,道:“檀樾,计将安出?” 何乐迁道:“上人修书一封,言各大门派已视邱道岭如眼中之钉,行动在即,由在下携信前往,凭三寸不烂之舌,挑动邱道岭先向各大门派逞凶,使之激起公愤,引起劫杀,那时上人暗中观望,俟两败俱伤之时,才一鼓而出,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当独尊武林。” 金顶上人皱了皱眉道:“邱道岭为人狡黠如狐,心机甚深,只恐未必中计,反而平白送了你的性命,老衲实于心不忍。” 何乐迁哈哈大笑道:“在下并非当年之何乐迁.老和尚你太小觑我了!” 金顶上人长叹一声道:“也只好一试了,事成之后,坛越不啻为老衲大德恩人。” 何乐迁笑道:“老和尚,在下是施惠不图报,不待事成,在下已远在南海了。老和尚你即修书,在下趁此须瞻仰云海景色。”说后迈步出殿而去。 金顶上人立即辅纸需墨,疾挥羊毫,写就一封文情并茂之书,揣入怀中走出殿外。 此刻,云开一线,阳光射入,万千峰头,簇拥在浩荡云海中,果真奇景一片。 只见何乐迁负手立在一处万仞悬崖之沿,目光凝向远处,似跌入一片沉思中。金顶上人走来也未觉。 待金顶上人走在近侧,何乐迁转面微笑道:“上人想已将书信写就。” 金顶上人取出信.道:“何檀樾此去大凉慎勿以身涉险,先去峨嵋边县五龙宫,邱道岭有人专司接引,大凉不比本山,步步皆陷阱,杀机密伏。” 何乐迁接过信置于怀中,待机而动。 蓦地,峰下两声啸声裂云冲霄而起,只见两条人影先后追逐拔上金顶。 前行人手执一柄寒光森森的长剑,疾如流星,迅捷无伦地飞拔而上。 后追者是一灰衣老僧,身法亦是绝快,相距不过五丈上下。 金顶上人不由一怔,两条人影先后登上金顶,为首一人向金顶上人大喝一声,剑随手出,挥起千万朵银星攻击。 此招高奥无比,金顶上人当然识货,疾速后跃三丈。 何乐迁已看清持剑那人正是平儿,出手凌厉,恨不得一剑把金顶上人劈成两段。 平儿一剑挥空,一剑又出,后追僧人,正是弘明禅师,登卜峰顶,疾抡禅杖,一式“怨龙卷江”,划带漫天劲风劈向平儿后胸。 只听平儿一声大喝,撤剑回保,一招“烘云托日”斜出迎击来杖。 叮叮两声金铁交鸣过处,火花迸出,人影倏分,弘明禅师察示禅杖,不禁心中一颤,原来鹅卵粗细杖身,竟被砍缺一道半寸深的口子。 弘明禅师目放怒光,低声喝道:“好孽障!” 话才出口,平儿已自欺身攻到,只见剑同飚狂卷,芒星如雨,凌厉奇猛。 平儿一出手就是九剑,将弘明禅师逼开五丈,反身疾跃回扑金顶上人。 金顶上人早就蓄势戒备,已折下一段树枝,喝道:“大胆!” 以枝代剑,平胸缓缓圈出一招,似缓甚速,劲力直指平儿胸腹九处大穴。 平儿不禁一惊,暗道:“这老秃驴果然不凡,不愧为一派掌门。”掌中“巨阙”斜挥而出,一溜寒光反削金顶上人手中树枝。 哪知平儿一出手便感觉不对,剑势滞阻,只觉金顶上人一截树枝带出如潮潜劲,重如山岳逼来,不由大惊,剑势连变。 金顶上人一派至尊,数十年修为,火候精深,平儿所学虽堪称顶尖妙手,究竟年轻,真力修为实不够炉火纯青。 但平儿机警智慧,心知硬拼不得,倏地身法一变,疾走如风,剑势矫若龙蛇,寒飚飕飕,每三四式中即有一出人意料之奇招。 金顶上人脚步不离径尺方圆之地,缓缓吐招,逼住平儿不能侵越半步。 平儿占了掌中一柄春秋神物“巨阙”的好处,一时立间打了一个平手。 弘明掸师曳着禅杖凝神而观,他目睹掌门人面色凝重,不禁心惊,他知掌门人不遇劲敌,不会有此神色。 何乐迁低声间道:“大师,你可知此人是谁么?” 弘明禅师道:“只知多为庐山鼠辈,不悉姓名,但据花起所言,庐山少主手中持的是一柄巨阙剑,瞧此人衣着形象及手中剑,当是庐山少主。”说时一怔,露出疑容道:“檀樾,你不是会过他么?” 何乐迁点点头道:“他今番只是独身一人前来吗?” 弘明禅师答道:“鼠辈甚众,共三十余人,因本山为十方圣地,向例不禁游人赏览,所以上门正途仍然开放一如往昔,秘径险道则设暗卡,但金顶及万佛顶则设禁,普通游客仍可通行无阻……。”说着冷笑一声,又接道:“庐山鼠辈过于狂妄,在金顶之下突施获袭,攻向本山弟子,此人竟乘人不防潜身拨上金顶,幸为老衲发现。” 何乐迁叹息一声道:“此时此地还须忍让才是,不然冤仇一结,何时可解?” 语声突高,金顶上人字字入耳,暗道:“他是有意点破本座,这话说得极是。”他想变式出招,一击将平儿致命,心意一定,仍是原样出式。 何乐迁疾闪而至,微笑道:“少山主,别来无恙?” 平儿撒剑斜跃三丈,怒道:“你又要多管闲事么?任凭你们三人联手,少爷丝毫不怯。” 何乐迁笑了笑道:“上次老朽已说过,决不出手伤人性命,如今再度晤面,身居客位更不愿出手,老朽只是请问来意。” 平儿面色铁青,冷笑道:“少爷手下之人无故失踪,经探明才知是受峨嵋无耻暗算被擒。” 何乐迁微笑道:“你误会了,你那手下之人是被环宇三绝之一吴峰毒蝎所伤,那时峨嵋门下十数人亦同遭此危运,急急施治,现在……”说时,目注金顶上人问道:“上人,请问他们现在何处养伤?” 金顶上人道:“现在朝霞宫中与本门受伤弟子一处。” 何乐迁目注平儿微笑道:“事经解释即可冰释,老朽陪你前往探视……”遂对金顶上人道:“上人有无解药?”他知邱道岭所赠解药还在金顶上人处,故作此问。 金顶上人取出一支小瓶,道:“瓶中只剩十五颗,不知可够全数中毒者分配?” 何乐迁微笑接过。 平儿突冷笑道:“此事如非峨嵋所为,就此作罢,但还有二事,不容不问……” 何乐迁一怔,目视平儿道:“少山主,还有什么事,请道其详。” 平儿面色阴冷,沉声道:“本山灵免太阿双剑请即赐还。这事阁下又非不知情,何必明知故问?” 何乐迁哈哈大笑道:“少山主言之差矣,双剑是夺自下五门小贼之手,并非向少山主手下公然夺取,少山主出言未免不当。” 平儿脸孔一红,大怒道:“不管取自何人之手,但武林中无人不知双剑是庐山之物,原主索还怎有不当?” 何乐迁目中逼射出两道摄人寒光,凝视乎儿面上一阵,沉声道:“双剑真个是庐山之物么?”说着,冷笑一声,道:“据老朽所知,少山主手中这柄‘巨阙’剑亦非庐山之物,以不正当手段获有,别人亦施不正当手段窃去,有何不可?何况峨嵋并非在自于少山主,强词在理,传武为强,难塞人口,老朽以为少山主太不明智。” 平儿不禁语塞,胸中愤怒难忍,只觉周身热血沸腾。 只听何乐迁叹息一声道:“少山主且请息怒,峨嵋掌门本老朽至友,倘双剑仍在峨嵋,老朽劝言将双剑归还本非难事,可惜双剑亦为吴峰窃去。” 平儿不禁面色一变。 何乐迁哈哈大笑道:“老朽向不打诳言,信与不信但凭少山主,请问其二?” 平儿暗叹了一口气,道:“风闻家姐贺束兰亦为贵派掳禁。” 何乐迁大喝一声道:“只是风闻,又怎可为凭?” 平儿亦厉声道:“江湖传闻,言之确凿,岂能有疑?!” 何乐迁却和颜悦色道:“老朽本息事宁人,义充鲁仲连,但听信与否,端在少山主。” 平儿暗道:那日客栈相晤岳洋,他说兰姐无疑与峨嵋及大凉有关,听他此语,莫非囚在大凉?遂冷笑道:“既然如此,暂且撇开,但在下尚须查个水落石出。” 何乐迁道:“甚好,你我同往朝霞宫去吧!”身形一迈,踏向下峰石级。 平儿仰面发出一声长啸,谷鸣山应,久久不绝。啸声中,已随何乐迁掠下峰顶而去。 金顶上人见两人离去,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弘明样师且露疑光道:“掌门人,要擒此少年,以掌门人之力易如反掌,却为何纵之离去?” 金顶上人摇首微笑道:“此非其时,暂且忍耐,如不忍一朝之忿,轻动无名,本派将永无宁日了。眼下最要紧之事,就是邱道岭将双剑据为己有,心机难测,俟本座面见栖云师叔后,商定对策再作道理。”又道:“师弟,你可留守金顶,本座即去万佛顶上。”两袖一展,潜龙升天而起,几个起落,身形便落入后山云雾迷朦之中。 且说平儿紧随何乐迁疾掠下得金顶,何乐迁突回头低声道:“平哥,小弟岳洋。” 平儿蓦地一惊,道:“原来是你。” 何乐迁点首道:“平哥,你无须急急找回双剑,小弟已查知下落,朝霞宫事完后,小弟即去大凉面晤邱道岭,托身其内,故作忠诚,暗中探出兰组及丐帮众人被囚场所,平哥可如此这般……”他压低嗓音,边行边语。 金顶海拔万仞,待两人说完,已近峰下,只见峰下双方俱已停手住斗,庐山这方面已闻平儿啸音,均撒手不攻,形成屏阵相峙之势,双方都有负伤者,彼此正怒目相视。 何乐迁目光一扫峨嵋诸人,微笑道:“老朽奉了掌门之命,同这位庐山少山主前往朝霞宫内救治昨晚受毒伤之人,今番此举皆是一场误会。” 说完即迈步而出,平儿手势一招,庐山手下鱼贯相随。 朝霞宫位在九老洞九十九湾洪椿坪侧,距金顶约七十里,“洪椿晓雨”亦为峨嵋十景之一。 何乐迁一路疾奔而行,不声不语,只览赏沿途怪石嶙峋,飞瀑长挂,松柏遮目,古木夹道奇景。 平儿低声向尚乐说,何乐迁就是岳洋化身。 尚乐早有丐帮弟子通风于他,不待平儿说明已知何乐迁与岳洋本是一人。 到达朝霞宫已是正午时分,宫外古柏苍松,丛中人影纷问,刀光剑影隐约可见,峨嵋早有戒备。 一株苍松之后突闪出一个红光满面,手执禅杖胖大灰袍僧人。 这憎人是接引殿上随侍第二代弟子,方才见何乐迁与掌门人极为敦稔,忙单掌稽首道:“老前辈驾临朝霞宫,晚辈失迎。” 何乐迁道:“不敢,掌门人已去万佛顶,托老朽携药救治受伤之人……”说时,用手一指平儿,接道:“这位是庐山少山主,三个庐山门下一并施治后交于少山主带回。” 那僧人目光打量平儿一眼,也不再说什么,只道:“二位请。” 这话暗示只准何乐迁与平儿两人进入宫内。 何乐迁微微一笑,平儿回头喝道:“你们就在此等候。” 两人疾随僧人进入宫中。 半个时辰后,平儿带着三个神态委靡,目光暗淡的黑衣人走出宫外。何乐迁亦随后迈出,朝平儿道:“少山主,老朽恕不恭送了,望你我后会有期。” 平儿转身抱拳道:“不敢,但愿如阁下所言,江湖道上,重逢有日。” 说罢,率着一干庐山能手快步离去。 途中鬼影子肖七道:“少山主,难道这就罢了不成?” 平儿道:“肖老师有什么高明之见,只管说来,在下洗耳恭听。” 鬼影子肖七目睹平儿面寒如冰,目泛杀机,不禁胆寒,噤声不语。 平儿忽向随员说道:“在下已探出兰姑娘及双剑下落,不在峨嵋,而在大凉十方阎罗邱道岭老魔处。大凉非比峨嵋,邱道岭老魔及其党羽武功高绝,我等恐非其敌,在下先挑选四人随行大凉,其余速返庐山回禀山主请即赶来大凉接应。”说后,即指定觉远大师、周京、东阳真人及尚乐随行。 第二十章 桃花毒瘴 计生连环 大凉山位在川康边境,与峨嵋接壤。万山绵亘,断壁危崖,丛林蔽空,豸蟒出没,罕有人迹。 由峨嵋山麓经金河口,横越大渡口,直奔峨边县城才不过百来里路。 金河口渡头已满黑压压一片等候渡船旅客,渡船还在对岸。何乐迁也在这群旅客中,他目注河水沉思。 忽觉肩头被重重撞了一下,回头一望,只见是一面生黑斑,神色异常阴冷的四旬开外汉子,肩头插有一柄光华灿烂的金钩挤了进来,他碰了自己一下,却又不以为然。 渡船驶近码头,何乐迁随着众人踏入舱中,无巧不巧地又与那中年汉子对面而立。 那中年汉子固然其貌不扬,可是何乐迁一副尊容却也不敢恭维,两丑相对,双方内里都蛮不是滋味。 紧靠着那中年汉子的是一个彪悍带刀大汉,他突出声道:“佟老师,在下还有一重要之物遗落在客栈中,此物不可遗失,佟老师你先行,在下随后赶到。”说罢一式“旱地拔葱”,陡地拔离舟中,一个鹞子翻云,落向河岸上如飞而去。 何乐迁一听这汉子姓佟,不禁心中一动.打量了他一眼,暗道:“此人身带金钧,却又姓佟,莫非就是那金碧镖局副总镖头单掌金钩佟飞虹,真要是他,正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想至此,又不禁看了他几眼。 那汉子发觉何乐迁在注意他,怒火猛生,冷笑道:“在下有什么好看的,值得兄台这般注目?” 何乐迁道:“阁下千万不要误会,兄弟有位朋友曾谈及他有一位盟弟与他相似,而阁下神似兄弟朋友,故……” 言犹未了,那汉子不禁神色大变。 何乐迁见那汉子神色不安,心中已自瞧料了几分,又笑道:“虽说神似,但兄弟却不便贸然直指,那朋友嘱咐兄弟日后行走江湖时,如若遇上,请兄弟捎个口信替他问候。”说罢呵呵一笑。 那黑斑汉子面色渐定,道:“阁下那位朋友是谁?” 何乐迁微微一笑道;“阁下可是金碧镖局副总镖头单掌金钩佟飞虹吗?” 那黑斑汉子闻言不禁神色又是一变.如乍受雷击,不知所措。 这时渡船已离岸老远,江水滔滔,激流险湍,若非如此,那汉子必然逃循无疑,如今船已离岸,舟中人挤,面对面那种滋味委实难堪,迫于无奈,就点点头道:“在下正是佟飞虹,但请赐告盟兄姓名。” 何乐迁微笑道:“舟中人多,有所不便,船至彼岸再说。” 话毕,竟转面凝视对岸,若有所思。 佟飞虹心中不禁泛出杀机,但倏又消失,暗中打量何乐迁形象,极力地猜测他的来历。 何乐迁故作如此,对佟飞虹神色无不一一察觉,又自瞧透了几分。 船停岸靠住,旅客纷纷登岸而去,只有佟飞虹及何乐迁二人留下。 何乐迁道:“佟老师还要等候同伴么?” 佟飞虹点点头,道:“现在阁下大名可以赐告了。” 何乐迁大笑道:“兄弟那位朋友大名唤作田广利。” 授飞虹不禁一怔,冷森目光深深地打量了何乐迁一眼,道:“阁下想必是当今武林中卓负盛名的人物,恕在下眼拙识浅,请即赐告以便施礼,阁下与田广利是新交,亦或是旧友?” 何乐迁道:“兄弟之名,因不常在江湖行走,所以不见经传,暂难奉告。至于佟老师所称卓负盛名更是愧不敢受,田广利兄嘛……说他新知也可以,说他旧友亦未尝不当,这事本无关大雅。兄弟与田广利不是-回的交情,但不常晤面就是。” 他本想说出卫来燕之名,但脑中灵机一动,话到口边速又收回,他初查出佟飞虹胸中隐秘。 佟飞虹见何乐迁答语闪烁,脑中疑云顿生,望了何东迁一眼,答道:“实不相瞒,田广利与在下只是泛泛之交,却也情谊颇笃,阁下日后如若见了田老师,烦代在下致谢问候之情。” 何乐迁道:“这个当然。” 佟飞虹道:“阁下意欲何往?” 何乐迁答道:“兄弟要去大凉。” 佟飞虹不禁心神一震,目露谋害道:“阁下此去大凉,是僻性山水做登山之游,还是访晤友人?” 何乐迁一耸双眉,咧嘴一笑道:“游赏访友两者均可,兄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佟飞虹只觉何乐迁面容丑恶,言谈乏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举目诡笑道:“不知令友是谁?” 何乐迁大笑道:“所访这位友人系另一知友介绍,尚未晤面,只知他姓邱名一道岭,武林中尊称他是十方阎罗。” 佟飞虹不由面色一变,惊得倒退了一步,一时间摸不清对方真实来历,暗道;“他能去见山主,必是极有来历江湖异士,万不可疏忽怠慢了此人。”遂敬道:“在下也是去大凉,正好结伴同行。” 何乐迁颔首道:“反正同途,不是同行也是同行,但兄弟须去五龙宫投帖,但不知留下去大凉为了何事?。 佟飞虹听他先去五龙空投帖,知非山主对头人,不由宽下心来,森冷面色上现出笑容,道:“尊驾到时就知。” 这时,渡船再度抵岸,行面负贩蜂涌而上,人声嘈杂,佟飞虹同伴亦已返回,抢步如飞,背上多着一具小包裹,见得佟飞虹,道厂幸好还在!”一眼看见何乐迁,不由翻眼瞪目,向佟飞虹问道:“此位是谁?” 佟飞虹道:“此位是友非敌,不可莽撞,你也太大意了,此物怎能有失?” 那大汉向何乐迁抱拳一拱,道:“幸会。” 何乐迁傲然一拱手,目光望着由渡船上岸的行旅中,发现平儿等五人,忙示以眼色,示意他们俟机找佟飞虹两人晦气。 平儿当即会意,遂逗留在江边不行。 那大汉见何乐迁居傲无礼,心头不禁火起,冷笑道:“好大的臭架子。” 何乐迁立时浓眉上剔,脸上如罩上一层寒霜,两道摄人眼神逼视在大汉脸上,冷哼一声,右臂缓缓抬起。 大汉目光相接,不禁心底冒出一股寒意,暗中连打了几个寒颤。 佟飞虹忙道:“在下这位兄弟是一心直口快粗鲁不文之人,尊驾不可见怪。” 何乐迁冷冷一笑,放下右臂。 忽的,平儿五人飞掠而过,尚乐似有意猛撞大汉,撞很大汉一个踉跄,哇呀呀直嚷,凌空猛落阻在尚乐身前,大喝道:“狗娘养的,走路没带眼睛么?” 他一腔好气没处泄,一股脑全泄在尚乐身上。 尚乐亦将两眼一翻,冷笑道:“好狗不挡路,谁让你挡在路上头咧。” 大汉暴怒如雷,两掌分而攻击,一击肩头,一击下腹,势猛力沉,招式精奇,他虽粗鲁,但武功却不同凡俗。 何乐迁目注佟飞虹道:“兄弟自有要事,不愿在途中多事生非,再见。”音落,只见他人影一闪,穿林而去。 佟飞虹一怔,转眼望去,只见同伴已与尚乐动了手,尚乐掌式辛辣精奇,同伴难比。他微微皱眉,也不愿在途中生事,遂举步向前,待出言相劝。 平儿疾逾闪电迎着,冷笑道:“尊驾莫非要联手合殴吗?” 不待佟飞虹分说,右掌一圈,五指如飞摄出,当胸抓去。 指风锐利。奇诡无比。 佟飞虹也是武林能手,目睹平儿出式奇奥,又快如电光石火,一时之间竟无法拆解,慌忙闪避不迭。 怎知平儿去式宛如附骨之蛆一般,怎么也甩不开,几度指锋触肤欲割,逼不得已,身形一塌,就地“燕青十八翻”,一个急滚反身跃起,侥幸避过此招,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佟飞虹知平儿必再度攻来,单掌一翻,呼地一招“丁甲开山”攻去。 果然,平儿迅如电闪侧身欺攻而至,双手分攫而出。 他那风云八爪出神人化,只见指影漫空,劲风破空生啸,涌向佟飞虹。 佟飞虹掌劲雄厚,力能碎碎开山,但是平儿身法巧快绝伦,一闪即移,登时打空,蓦地身后指风飒然袭至,不禁大颤。 他不由泛起遁逃念头,双足一整,嗖地一鹤冲天拔起,凌空一个倒翻,疾如飞鸟般摔在十数丈外。 谁知身形还未立稳,忽见迎面一人挟起一团寒光奔剑影飞撞而来。 他惊不迭撤出背后金钩,挥手一招。 叮的一声金铁交鸣过后,佟飞虹只觉手腕如受重击,金钧几欲说手飞出,他知恋战决无好处,斜斜窜出奔去。 佟飞虹奔出数十丈外,只道可逃离险地,怎知迎面两条人影飞泻落地,现出一僧一道,面色冷如冰。 佟飞虹不禁愤极,大喝道:“在下与你等萍水相逢,毫无前怨,你等如此相通不留余地,究竟用意何在?” 觉远大师东阳道人一语不发。佟飞虹突闻身后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笑,不禁打一寒颤,猛感腕脉一紧,如同扣上一道铁箍,气血一麻,霎时浑身绵软不能动弹。 只见身后转出平儿,冷笑道:“少爷有一道不成文的规矩,无故生事,只有死路一条。”左手如飞向晕灾一指。 佟飞虹只觉一阵天晕地转,砰然倒地。另外一处,尚乐一掌击在大汉肩头,这一掌用足十二成功力,大汉大叫一声,肩骨全碎,侧身倒下。 尚乐解下大汉所育小包,打开一瞧,只见里面有一豹皮革囊,其中贮满无数身长不到两寸、五彩斑烂的蚕形小虫,蠕蠕窜动。令人生栗。 他不禁一呆,忙束紧囊口,忽听岳洋道:“那大汉是十方阁罗邱老鬼手下,囊内之物必然绝毒无比,尚叔父请逼问此物来历名称,有何功用?” 尚乐急步向前,抽出大汉肩头一柄钢刀,向大汉面前一晃,喝道:“你如想活命,速说出这囊内蚕形怪虫是何来历,有何用处?” 大汉虽痛得发颤,但却咬着牙不出一声,狞笑道:“你别得意,与大爷作对,无异自寻死路,不出三日,你必身遭惨死。” 尚乐怒道:“死到临头,还敢故作骇人之言,说不说实话由你,老夫先断除你全身筋络,点上三处阴穴,任你身受不死不活之苦。” 说着,刃光刺入大汉左足足踝,欲挑断大汉束筋。 大汉煞时面容惨白,痛得怪叫一声,嚷道:“我说,我说!” 尚乐冷笑一声.道:“不由你不说。” 大汉仍面呈倔强,狞笑值:“算你狠,但三日之后有人比你更狠。” 尚乐大喝道:“你唠叨什么,想死老夫自会成全于你。” 大汉似未听到,接值:“囊内蚕形怪物乃系震惊武林,天下第一高手十方阎罗邱道岭山主所需之物。”说到此处,目光望着尚乐,看尚乐对邱道岭有无畏惧之色。但尚乐神态平静,大汉不由心种一震。只见尚乐冷冷一笑道:“邱道岭老贼要此物何用?是否来客人?” 大汉一横,答道:“不错,此物名唤‘五色毒蛊蚕’,产于青海沼泽中,山主用来摆设阿修罗大阵,用以克制对头,人若被此出噬上一口,必身化脓血而死。” 尚乐闻言不禁一颤,道:“难道就无解药可救吗?” 大汉狞笑道:“这个俺就不知情了。” 尚乐冷笑一声,一手抓起豹皮革囊,一手挟起大汉步入深林密丛中,一面说道:“你还未吐出全部实情,老夫非得盘诘清楚,才可饶你一条性命。” 不道大汉尚乐之事。且说平儿飞指点倒佟飞虹后,即向周京、觉远大师及东阳真人道:“你们三人速去接应尚乐,就在那边等我,我还要盘问他。” 周京道:“他是谁?” “邱道岭老贼死党,你等快去接应。” 三人应命飞驰而去。 林中忽闪出何乐迁身形,平儿顿现喜容道:“洋弟。” 何乐迁走近平儿,低声道:“尚乐已制住那大汉,搜出一豹皮囊,囊内盛有无数五色毒蛊蚕……” 平儿面色沉重,不时点首。 何乐迁又道:“要采取欲擒故纵之计,探明罗刹毒阵布置,目前如若打草惊蛇,有误全盘大局。” 平儿连声称是。 何乐迁身形一晃,落入暗林中不见。 平儿定了定神,思索片刻,伸指解开佟飞虹。 佟飞虹睁眼醒来,挣扎立起,只觉浑身酥软乏力,举步限难,心知无法逃走,不禁暗叹了一口气。 只见平儿冷笑道:“瞧你面生黑斑,护身金钧,必是金碧镖局单掌金钩佟飞虹了。” 佟飞虹一闻此言,不禁心头一阵狂跳,两限发愣。 平儿冷冷说道:“你可能怀疑我的来历,实告于你,我与那卫来燕乃忘年之交。” 佟飞虹不禁面色大变,自心底冒出阵阵寒气。 平儿接着冷笑道:“我来问你,你私下承保一批暗镖究竟何物?” 佟飞虹突强笑一声道:“这是我佟某私人之事,与你何干?” 平儿双眉一扬,鼻中冷哼出声,两指并戟迅如电光点了佟飞虹腹下“气冲”穴一指点。 倏一翻腕,伸指点在“章门”穴上。 佟飞虹立时冷汗如雨,他知道这一手法绝毒无比,催动体内阴火自焚,煎熬至油尽髓枯,惨嚎七日七夜才能气绝。 这比死更难受万倍,佟飞虹忙道:“尊驾请停手,在下虽然说出,尊驾听后定然心烦意乱,但尊驾决意要听,在下只得奉告……”说时,长叹一声道:“不知何人走漏口风,说在下承保一批暗镖,引起金碧镖局误会,对在下极为不满,其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平儿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佟飞虹答道:“十方阎罗邱道岭乃在下师门至高前辈,受他之托命在下前往边境深林大泽中寻取奇毒无比的‘金钱桃花瘴’,此物人如吸入少许,即倒地昏迷不起,终至化血而亡。在下调选十二个得力人手前往,费时一月,始集了十大桶,才运出林中,装车赶程,岂知形迹败露,所幸随行之人都是山主精心挑选,武功卓绝的能手,尽歼窥视黑暗人物,但消息已传出,便不能再照原来途径,故弯道而行……” 平儿道:“这金钱桃花瘴是否邱道岭摆设阿修罗阵之用?” 佟飞虹望了平儿一眼,点首道:“尊驾耳目真灵通,竟然全悉。” 平儿道:“卫乘燕可是死在你的手中么?” 佟飞虹眼睛一红,流下两行泪珠,叹息道:“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在下也不想推卸罪责,因前采集之‘金钱桃花瘴’不足,又命在卞前往,在下为保密行踪,不愿被人暗蹑,所以取道桂境,岂知在平乐南开巧遇卫兄,卫兄穷加盘诘,在下无词以对,只得盛怒而别。卫兄竟欲向在下动手,在下与卫兄情义深厚,八拜结交,此事却不好与他明言,更不愿翻脸成仇,哪知同行一人暗中发出毒箭,在下相阻不及,以致卫兄乃含恨而亡。”接着,又苦笑一声道:“在下句句真言,信与不信,任凭尊驾。” 平儿低头沉思良久,又道:“此次佟老师必有任务,可肯赐告?” 佟飞虹道:“此行乃采集‘五色毒蛊蚕’,毒蚕在同伴手上。” 平儿冷笑道:“邱老贼真个毒辣,想将武林敌对人物一网打尽,我岂能容他如愿?” 佟飞虹看了平儿一眼,道:“莫怨在下出言放肆,就凭阁下想与邱山主为对,无异于飞蛾扑火,自投罗网。” 平儿怒火猛升,冷笑道:“异日邱老贼必死在我的宝剑之下。” 蓦地,一声阴笑传来:“大言不惭!” 声落,只见一条人影由林中电对射出,现出何乐迁身影。 平儿面色一变,退了一步道:“你是何人?”手挥处,幻出漫天指影,抓向何乐迁。何乐迁伸臂扬腕,如同蛇一般,指锋不离平儿腕眼之间,较之“风云八抓”更见奇幻。 佟飞虹目见何乐迁武功惊人,暗道:“幸亏自己不曾得罪于他。” 忽听何乐迁一声大喝,一把扣在平儿腕穴上,一拧-掀。 只见平儿身形被掠飞半空,平儿借势飞出,骂道:“这笔帐哪里见哪里算!”遁空掠得无影无踪。 何乐迁向佟飞虹道:“令友呢?” 佟飞虹道:“不知遭了毒手否?” 何乐迁伸手疾牵佟飞虹腾身纵起,迅如流星奔往平儿逃去方向。 江岸不远处尚乐、周京、东门道人、党远大师四人不断盘诘大汉大凉布设。 大汉怎知道内中秘密,胡说一通,尚乐也胡乱发问,存心拖延时间。 忽然,平儿仓惶掠至,大声道:“咱们快走。”说罢,一鹤冲天而起。 四人不知平儿遇上什么劲敌,却又不敢违抗,便纷纷随着平儿穿空遁去,一囊“五色毒蛊蚕”也弃置地上未及取去。 平儿这边一走,何乐迁牵着佟飞虹疾落在地面。 何乐迁解开两人受制穴道,并取出药与他们服下。 佟飞虹谢道:“如非阁下,在下两人定必无法侥幸,此思此德,永铬五内。” 何乐迁笑道:“萍水相逢,总属有缘,以二对五,落败势所难免。我因放心不下,故又返回。”也不问佟飞虹经过情况,便催促速行。 佟飞虹两人赶上,道:“阁下如欲往大谅面见邱山主,在下自当引见。” 何乐迁摇首微笑道:“我为两位着想,最好两位不要讲方才受屈之事,径往大凉反会引起邱山主误会,总有相见对机,也不争这一点时光。”说罢即向前走去。 佟飞虹不便再说什么,与大汉默默无言随行身后。 五龙宫钩檐飞瓦,金碧辉煌,殿宇雄伟,规模宏大,廊柱皆可含抱,上嵌五条天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宫内气象肃穆,古木森森。中有三枝盘柯巨松,覆荫蔽空,殿中香火甚盛。 宫外摊贩林立,游人熙攘。阳光照耀下,只见万头攒动,有如潮水涌来挤去。 人群中不时见一些武林人物,三三两两,目光飞盼。 此处原是五族杂居,有些妇女身穿五色服装,耳悬两只金环,皮肤白哲,媚眸天生,穿梭于人群中柔声叫卖,将这小小的峨边山城平添了几分悦目色彩。 人群中突然出现何乐迁,飘然走入五龙宫内,他故作赏览神态,负手漫步东顾西盼,在这五龙宫内走了一圈。 只见他忽向西处“水母祠”走入,神龛重帷,供案上香烟氤氲,祠角坐着一个守签老道,正在打瞌睡,鼻息咻咻。 何乐迁向神龛长施三揖,嘴中默默有词,捧起签箱抽出一支签来,掷了一个阴阳顺诰,走向老道,低声道:“一百零七签。” 那道人本是装模作样,闻言不由睁开双目。 他那如常人的眼睛突然转变为两道冷电,逼视了何乐迁一眼,道:“多少签?” 何乐迁重复说了句,:“一百零七签。” “签架上只有十九签。”这本是一句暗语。 道人接过何乐迁手中竹签,望了一眼,随手丢入签箱,淡淡说道:“你自行到后面去拿吧!”手指祠后一座暗门。 何乐迁点点头,道:“有劳指点了。”他举步向前,推开暗门,反手关上。只见眼前-片沉黑,伸手不见五指。突然,暗中火光连闪,亮了开来,四个锦衣带刀大汉手持短柄松油火炬,神色严肃。 一个大汉躬身道:“尊驾要见山主么?请赐告来历,以免失礼。” 何乐迁道:“不敢,兄弟姓何,奉了峨嵋金顶掌门之命,带来密函须面呈山主,有烦领路.” 那大汉道:“请随在下来!” 原来那密闭石室,不知何时在那大汉身后突然现出了一座门户,降阶而下,直入地腹。 石阶降至地底,只见有两匹高大黄马,大汉含笑道:“尊驾任择一骑跨上,马匹久经训练,能识途径,到了地头会有人接引,恕在下不恭送了。” “有劳!”何乐迁一跃上马,火花顿灭,马也亮开四蹄,拨剌剌奔雷掣电而去。 初时一片暗晦,渐渐可辨黑白。何乐迁发现一条道路,岔径甚多,不禁暗暗心惊,心想道:“这邱道岭必大费时,才修好这条地底通径,山中布置当更严密,实不可小视。” 何乐迁只觉在地底奔驰很久,约有十数里路途,突然马足停下,一阵隆隆如雷之声响起,眼前蓦然一亮,但见两片巨大石门往两旁缓缓移开。 门外却是插天群峰,千仞峭壁,森立如前,黛色映空,郁郁翠翠。 只见走进八个锦衣大汉及一身穿黑色长衫,面色红润,凤目蒜鼻,年约六旬开外的老者。 老者抱拳一拱,含笑道:“何老师远来未及趋迎,当面恕罪,请下马,老朽为何老师引路,山主现已在客厅立候。” 何乐迁心中暗惊他们传迅之快,遂翻身下马,施礼道:“岂敢,这就有烦了。” 黑衣老者微微一笑,转身引路,何乐迁随行,他身后紧随着八个锦衣大汉。 何乐迁只见眼前是片较大的山谷,四周则是万峰屏围,堵立如堑,堪称险绝。 谷中林木处处,只见黑衣老者疾行进入一片垂丝飘摇、翠拂人手的柳林中。 何乐迁目光锐利,一踏入林中不禁暗暗心惊,原来这片柳林系由人工载植为先天太乙正反阵式,内孕两议三才,八卦九宫,变化莫测,错走一步,便永陷死地。 他乃名师之徒,博学精绝,睿智无比。他细细打量了一眼,已知阵中无穷难解变化。 陡然,黑衣老者回头微笑道:“何老师,你看这片柳林好么?” 何乐迁心知其意,欲从自己嘴中套出是否已窥知柳林布置,遂故作不知,他道:“好,好,绿云十里,恰目清新,隐者所居,贵山主非常人也。” 黑衣老者呵呵笑道:“何老师见解不差。” 走了一阵,只见绿云深处隐隐现出房舍屋角,临近可见一座灰墙大屋,重门紧闭。 忽地重门隆隆打开,传出朗朗大笑之声,继而走出一儒冠青衫老人,他目朗神清,五绺长须,面容慈祥。 何乐迁暗中一怔道:“这就是十方阎罗么?” 黑衣老者闪在一侧,目注何乐迁道:“邱山主亲自出迎,何老师请上前见过。” 何乐迁跨前一步,长施一揖,道:“在下何乐迁受峨嵋掌门之托,带来书信一封,博山主过目。” 邱道岭闻得何乐迁之名神色微微一怔,惊异道:“原来是昔年誉满甘凉,五行飞鹰手何大侠,幸亏老朽尚未失礼,今日一见,实足慰平生。” 何乐迁谦逊道:“黑道生涯,不齿于武林,焉敢当山主美称大侠,在下不胜汗颜之至。” 邱道岭哈哈大笑,延请入内。 两人并肩步入大厅,分宾主各自落座。厅内两俊秀小童送上香茗后,立即轻轻地退出厅外。 邱道岭目视何乐迁,含笑道:“何老师方才所说黑道生涯,不齿于武林,老朽不敢谬同。正邪两途虽然有别,但却非泾渭分明,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数百年来,各大自命武林之正派名门,清理门户之事屡见不鲜,可见名正而心不端,无异于沐猴而冠。” 何乐迁道:“山主高见,令在下闻之茅塞顿开。” 邱道岭道:“风闻何老师突然绝意江湖,又已被害,莫衷一是……” 话未说完,何乐迁已自接道:“那是在下厌倦江湖生涯,萍踪海外去了,武林之内传闻是言人人殊,何可足怪!” “这是说何老师从此不再参与武林是非?”邱道岭说着至此一顿,继又微笑道:“想不到何老师又不耐寂寞,可见嗜武害人不浅!” 言外之音何乐迁哪有不明之理,他摇首正色道:“山主料事有差,在下不过怀恋故土,倦鸟知返,回车未及一年,又动念作南海之游,途次峨嵋,访吾旧友金顶掌门,是他托在下顺道携来亲笔书函一通,面呈山主!” 邱道岭神色不禁一怔,道:“何老师此话可是当真?” 何乐迁正色道:“在下虽是不学无术,但却向来说一不二!” 邱道岭颔首道:“难得!难得!” 何乐迁趁机取出金顶上人书信递与邱道岭。 邱道岭接过,道:“恕老朽怠慢片刻,请用茶!” 说时已拆书信。 邱道岭脸色霎时变得异常阴冷,待阅信后,却春风满面,朗笑道:“金顶掌门似嫌危言耸听,各大门派怎会视老朽有若眼中之钉,更说各大门派行动在即,欲对老朽有所不利,纵然是实,大凉不啻火海地狱,来犯必死无疑。倒是峨嵋自身堪虞!” 何乐迁笑道:“在下只受托面呈书信,不敢闻问武林是非,在下要告辞了!” 邱道岭忙起身相阻道:“何老师远来不易,老朽已命治席接风,稍时再走也不迟!” 何乐迁道:“怎好叨扰,山主盛情心领就是!” 邱道岭大笑道:“水酒粗茶,老朽已是慢客,怎说叨扰?” 说时两个青衣小童各提着食盒走入,不久摆设已妥,邱道岭与何乐迁落座。 主宾推杯换盏,言笑尽欢,何乐迁绝口不提目前武林一动乱,只说些海外游踪。 岳洋怎知海外景物名胜,风土人情,均是智狐常柏呈教导,常柏呈幼时曾随父执业从贾海外,将亲身经历一一说与岳洋熟记于胸。邱道岭虽老奸巨滑,也不禁坚信不疑。 食至中途,邱道岭忽道:“何老师,你看峨嵋金顶上人如何?” 何乐迁不料邱道岭有此问,怔了一怔道:“山主之意实令在下费解。” 邱道岭长叹一声道:“老朽欲以武林天下为己任,奈一人才智有限,一步走差,武林则受害无穷。” 何乐迁道:“山主仁心厚道,在下钦佩之极!” 邱道岭深深望了何乐迁一眼,道:“何老师孤云野鹤,淡泊名利,见事必不偏不倚,公正无私,不似老朽当局者迷,何咎于教我?” 何乐迁道:“在下一个粗武之夫,与山主宇内高人相较,何营霄壤之隔……” 邱道岭不待何乐迁说完,摇首微笑道:“老朽已说过,一人之才智有限,难免失误,何老师与金顶上人相知多年,其为人行事当校老朽熟悉。” 何乐迁沉吟一刻,答道:“金顶掌门气量狭小,刚摄自用,护犊偏爱,是其瑕疵,但为友情热,肝胆相照,一诺千金.武林中并不多见!” 邱道岭捻须大笑道:“何老师持论,果然公正。”又道:“然则老朽又如何呢?” 何乐迁微笑不答。 邱道岭坚请再三。 何乐迁叹息一声道:“正如山主之言,当局者迷。俗云一山难容二虎,山主与天蝎宫主吴峰共事,这无异于引狼入室。再说山主印堂略现晦暗。想在下直言,山主恐已暗中受制于吴峰!” 邱道岭脸色不禁一变,目光诚挚,侧身附耳低声道:“与吴峰共事实非老朽自愿,老朽除他易于反掌,无奈一时不慎被他天蝎所制,但他也为老朽钉了二十四支夺魂针。” 何乐迁叹息道:“山主才华盖世,睿智无匹,必不难思出对付吴峰之计,但在下颇虑吴峰以天蝎奇毒逐个钳制山主属下,孤立山主,遂其鹊巢鸠占之图。” 邱道岭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暗道:“我怎未成及此?”忙向何乐迁道:“老师见事之明,老朽不及,请教示我。” 何乐在微笑道:“山主想必已成竹在胸,在下马谡之计,言过其实,终无大用,万一坏事,悔恨难赎矣!” 邱道岭摇首正色道:“莫非何老师鄙屑老朽,不允为之一计么?” 何乐迁长长叹息一声道:“世无百年人,空作千年计。 在下三十年前退出江湖,已发誓不再过问武林是非,如今吴峰险恶用心,茶毒武林势所难免……”至此略一顿,目视了邱道岭一眼,接道:“如在下意料不差,山主与吴峰同床异梦,暗中水火,近来更甚,明眼人已可看出。山主何不佯作推心置腹,驱使他与武林正派高人为对,山主可从容布置,令吴峰与武林主正行高手同归于尽!” 邱道岭大喜道:“计将安出?吴峰为人狡黠机智,若等他家出老朽用心,则祸必生于眉睫矣!” 何乐迁压低语声,附耳密谈良久。 只见邱道岭双肩耸动,目泛喜容,道:“何老师今之诸葛,老朽欲请屈驾在此,使老朽有所传望,万望勿辞。” 人与人之间,交钱不言深,邱道岭为何对何乐迁如此推心置腹?因为在金顶上人的信上说何乐迁才华盖世,料事如神,百不爽一,劝邱道岭留为己用,如不能用则必除后患。 这本是何乐迁授意,使邱道岭坠入术中。 此刻何乐迁面现为难之色,踌躇不安。 突然,有一锦衣大汉仓惶奔入,莫道:“禀山主,吴山主急欲求见,面带盛怒,小的不敢阻拦,又不敢领入阵中,请山主定夺。” 邱道岭倏的立起道:“说我出迎。” 何乐迁道:“在下随侍。” 邱道岭略一沉吟,点点头道:“也好,只是有屈了。” 锦衣大汉已疾如电奔而出。 邱道岭、何乐迁迈步向柳林外走去。 走了一阵,快要出林,隐隐听得掌风呼啸劈空,喝叱怒骂之声不绝于耳。 邱道岭面色一变,快步掠出林外,只见八个锦衣大汉围攻吴峰,拼搏激烈。 这八个锦衣大汉是邱道岭一手调教出来的,武功精奇,配合无间,与吴峰相持,短时尚不会落败。 可是吴峰却激得须眉飞动,满面笼罩着一片杀机,出式辛辣歹毒无比。 邱道岭沉声大喝道:“住手,你等岂可如此无礼!” 八个锦衣大汉闻声纷纷疾向后跃。 邱道岭含笑上前,向吴峰拱手道:“吴兄,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必动怒出手,稍时兄弟自会惩治他们!” 吴峰双目一瞪,泛出森森杀气,冷笑道:“好啊!你我先前协议不许存有隐私,应同舟共济,怎么柳林中尚有一处隐秘所在,非但未与吴某说明,还支使属下阻截,不许老夫入内,哼哼,别忘了天蝎奇毒犹在。” 这使邱道岭极端难堪,甚是气愤,但他乃城府深沉之人,盛怒之下,仍不现于形色,微微一笑,道:“吴兄何必为了一点小事,伤了你我的和气?” 突然,何乐迁出声冷笑道:“喧宾夺主,盛气凌人,大凉山岂能容这等狂徒!” 吴峰闻言怒火陡生。向邱道岭道:“他是什么人?” 邱道岭淡淡一笑道:“兄弟派赴江南,新近才返山的盟弟。” 只听何乐迁在旁冷冷说道:“别忘了自己也钉了二十四支夺魂什,如非山主客让,怕早没命了!” 吴峰面色大变,身形疾门至何乐迁身前,厉声道:“你是不想活命了么?”说时掌已微微抬起。 何乐迁昂首凝望苍穹,一派傲然无视的神色,冷冷道:“未必要得了我的性命,动手十招之间,夺魂针必在你体内作祟,哼哼,你在此作威作福,但是你那宝贝女儿已受尽凌辱!” 只见吴峰面色又是一变;出手如风,五指向何乐迁右臂抓去。 何乐迁身形一动,吴峰五指顿时抓空。 这一来,吴峰不由得呆住,眉宇间杀机毕现。 邱道岭见何乐迁对吴峰嘲讽讥骂,必有所为,退在一旁,微笑不言。 只听何乐迁冷笑道:“你想放出毒蝎么?只怕莫奈我何,如不信,放出一只试试?” 吴峰本想抓住何乐迁,逼问自己爱女消息,怎料一抓成空,一时之间下不了台,心中起了毒念,便欲放出天蝎,又岂知被一言道破,竟是僵在那里作声不得。 邱道岭突微笑道:“何贤弟不可如此,吴山主也是因爱女之失,精神饱受刺激,才性情大变,须知心病还须心药医,何贤弟你还是道出吴姑娘的下落吧!愚兄已许下承诺,三月内必着其追出爱女下落!” 何乐迁道:“属下路经潼关夜宿客栈,无意间听得江湖人物在邻室谈论,说吴山主之女为江南绿林道一方巨枭七星双构暴胥之子暴永环掳去,如果是真,暴永环乃有名的花花太岁……” 话尚未了,吴峰已面色惨白,道:“何老师,此话可是当真?” 何乐迁冷冷望了他一眼,答道:“在下只是耳闻,并未亲见,当时又不知吴山主乃山主之友,遂未置意,邻室二人更不知是何来历,究竟他们是亲眼得见,抑或也是耳闻,想在下未便妄论。” 吴峰忙道:“那暴氏父子现在何处,何老师必然知情。” 何乐迁答道:“他父子名动江南.称霸一方,住在金山寺附近,一问就如。” 吴峰道:“吴某即刻动身,四十日内必可赶回。” 说罢身形一转疾奔而去,去势如风,眨眼即无。 邱道岭目送吴这去远,用手一挥,八个锦衣大汉疾奔离开,又在远处停住,微笑道:“何老师,吴姑娘信息是真是假?” 何乐迁轻笑道:“当然全是虚词谎言了!” 邱道岭神色一怔,道:“吴峰返山,岂不是要与老夫拼命?” 何乐迁不禁大笑道:“山主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在下与山主前说之计乃以此为引诱之!”接着向邱道岭如此这般细说片刻。 邱道岭大喜,用手招回八个棉衣大汉同何乐迁迅疾如风回至大厅落坐。 何乐迁道:“请客在下回避一时!” 邱道岭唤青衣小童引何乐迁至密室安息,之后向一锦衣大汉道:“你速去查明吴峰率几人离去?” 说着向另一锦衣大汉道:“你速去把关后,孟庆二人来见,快!” 两个锦衣大汉领命如飞奔出。 邱道岭又对六个锦衣大汉道:“你们去查明吴峰留在本山的手下共有几人,并加以严密监视,每日禀报其一举一动。” 六人同应了一声,转身向外奔去。 邱道岭缓缓转身踱回秘室与何乐迁再次相议。 何乐迁旧话重提,无意涉身武林是非,意欲离去。 邱道岭此时对何乐迁倚望甚深,怎能让他离去,强予挽留,言辞恳切。 何乐迁歉然笑道:“山主只照在下之计逐步施为,不难将吴峰除去,在下留此也是无用,山主无须强留。” 邱道岭叹息一声道:“老朽手下尽多武功卓绝之士,不无克敌制胜者,但却无一人可运筹帷幄,制敌于无形,老朽久欲避此烦心参悟一项绝艺,却非短短数日可成,若无一人代老朽作主,老朽怎可放心得下,所以一直拖延至今。” 言下之意显然是要何乐迁代他作主。 何乐迁正色道:“山主意诚情挚,在下心感,但有两个原因在下认为不可留此,以免有误山主大事。” 邱道岭惊问:“哪两原因?” 何乐迁道:“首先,就事实而论,在下目前是武林无名之士,山主相托重任,恐山主手下不服,不听节制,本山一有动乱,在下无能为力,失误不难想象。” 邱道岭微微一笑道:“第二条呢?” “其次,”何乐迁道:“在下不明本山一切布置,叫在下怎能与山主作主?既不知己,更逞论知彼!” 说着面露愧色,又道:“三十年萍寄此身,遭遇自在已惯,一旦羁来,野性难驯,万望山主体谅下情。” 邱道岭大笑道:“老朽只当是什么大事,原来为此。这容易解决。老朽将阎王令交付与何贤弟,如有不遵贤弟之命,可立即押至刑堂待罪。这第二点更是不难,老朽明日即领贤弟看着本山布设。” 何乐迁道:“请容在下郑重考虑。” 邱道岭尚未置答,一个青衣小童走入,禀道:“关孟二人已至,在大厅恭候山主。” 十方阎罗向何乐迁道:“老朽暂时失陪,屈驾留此之事勿使老夫失望!”说罢走向密室而去。 何乐迁不一口应允,欲擒故纵,乃为释邱道岭疑心,使其坚信不疑。须知邱道岭此人狡猾如狐,心机甚深,只要一丝破绽被他瞧出,立招杀身之祸。 约莫一个时辰后,邱道岭回转密室,微笑道:“贤弟考虑好了么?” 何乐迁长吁一声道:“在下勉为其难,但在下事先声明,合则留,不合则退。” 邱道岭大喜,道:“老朽即命全山重要属下一一与贤弟相见!”遂一掠而去。 何乐迁目中不禁泛出愉悦之色。 月朗横空,星斗明灭,长江如带,波光粼粼。 金山寺伫立于江心,寺内慈寿塔上风吹铁马,叮咚悦耳。 忽然从寺内走出猥琐淫邪之徒暴永环,身后紧随两名劲装大汉。 只见暴永环倏地止步,回头怒道:“少爷跟踪了这妞儿一天,并未发现有何与常人不同之处,那糟老头更是老态龙钟,那妞儿绝色佳人,尤其那一双勾魂夺魄的双眸,令少爷心痒难熬,你等二人为何阻拦少爷?” 紫红脸膛大汉答道:“少爷,你忘了昔年刑鼻受辱之事么?” 暴永环脸色一红,冷笑道:“那又不同,今日所见妞儿不过是个普通民女,出了祸事自有少爷担当,你们怕什么?” 一双劲装大汉立时默默无语。 寺内忽然又走出一双人影,前行一绝色少女,后随一伛偻老者。 这少女秋水为神玉为容,款移莲步,清丽绝俗,只听她燕语莺声道:“今宵月色多好……” 蓦地—— 暴永环疾掠上前,环臂一抱,挟着少女穿空而去。 少女惊呼,老者惶恐万状,高声大叫道:“救命呀!有强盗抢人……” 一双黑衣大汉不防暴永环有此一招,神情为之一呆,正要起步紧随暴永环奔去,岂知老者高声嚷叫之际,己将两手抓紧一人衣带。 那大汉心急大喝道:“你在找死!”右掌抬起疾按而下。 一条人影在如闪电而至,伸臂挥出,掌怒喝道:“何方鼠辈,敢在此佛门灵地前逞凶!” 大汉只觉劲风压体,顾不得再伤老者,侧身斜跃七尺。 那条人影如风似电追至,身现处,是一虎目方脸中年汉子。 一双匪徒拔刀挥出,寒光闪闪电奔径袭那人。 那人喝道:“大胆狂徒,尚不束手就缚,更待何时?” 双掌展开.劲风雷动,缠斗一双匪徒。 一双匪徒瞧出来人武功虽然不甚高明,但掌式辛辣,如影随形猛攻不休,令他二人不能脱身,心中大为焦急。 老者高叫不绝,惊动了寺内僧人及投宿香客,纷纷奔出寺外,围着老者问讯。 双方还在激博猛烈,忽地中年汉子左掌掌风把一柄刀势荡开,右掌迅疾无伦地向黑衣匪徒劈去,跟着一腿飞击另一匪徒右股。 “砰!”的一声,一掌击在匪徒肩头,匪徒狂吼一声,仰面倒下。 另一匪徒见势不妙,转身一个虎扑,疾如流星般逃遁而去。 中年汉子见匪徒倒地,劈手抢过手中钢刀,刀尖点在匪徒咽喉上,大喝道:“强抢民女的是谁?家住何处?如想活命赶紧从实招来。” 只见有一白须飘飘僧人走来,合掌稽首道:“施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仁心侠举,老僧钦佩,不过却因此为施主带来一场杀身大祸也未可知。” 中年汉子闻言神色不由一呆.道:“我却有点不信!” 老僧叹息道:“那强抢民女的是有名的花花太岁暴永环,稍具资色的少女民妇,只要被他相中,淫辱必所难免,其父是独霸一方的盗魁七星双钩暴胥,与官府勾结往来甚密,地方百姓畏之如虎,莫奈他何,施主只一人,孤掌难呜,依老僧奉劝,不如趁早离开此是非之地为上。” 那中年汉子虎目一瞪,眼中威光逼射,狂笑道:“居然有此等事,我偏要伸手管他一遭!” 刀尖一点在匪徒咽喉上,喝道:“暴胥现居何处?” 匪徒骄横,但此刻宛如待宰羔羊,惊道:“在南岸七星庄。” 旁立老僧见中年汉子不听自己之劝,不由喟然叹息,摇首道:“忠言逆耳,老僧似嫌绕舌了。” 那中年汉子充耳不闻,刀尖一着力,匪徒惨嗥出声,咽喉汩汩冒出一股鲜血来。 只见那中年汉子仰面发出一声长啸。 啸音清越,随着晚风飘向四外,缕缕不绝于耳。 霎时,忽听远处传来应和啸声,此起彼落。 那老者颤抖走来,跪在中年汉子身前,哀求救出少女。 中年汉子扶起老者。笑言相慰,并问老者少女来历。 老者正泪眼模糊待说,四外七八条身形疾掠而至,中年汉子匆匆低语一阵,立率这八九人牵着老者奔去。 第二十一章 借刀杀人 清音净土 月落星沉,大地一片苍茫。 七星庄屋宇栉比,一无灯火,在外忽生起尖锐刺耳啸声,宛若鬼哭狼嗥,使人不寒而栗。 这时,暴永环已是软玉温香抱满怀,他本色中俄鬼,到嘴的羊肉岂能平白放掉。 左荣逃回报警,暴永环却一笑置之,只令家中高手戒备,若有人侵入,格杀舆论。 一夜过去,却未发现有人犯庄,仅只啸声频频,异常可疑。 庄中突发现三具无头尸体,都非武功泛泛之辈。这一来暴永环不由大震,顿时调遣能手外出探察有无可疑武林人物。 又是一日过去,暮霭深垂,月升东山,七星庄如临大敌,严密戒备。 梆声传来,已是二更时分。 蓦地,庄外东南方响起一声刺耳长啸,声奔云空。 庄上突掠出数十条人影向东南方奔去。 这十数人身法矫捷伶俐,纵跃如飞,一望而知均是武功卓绝的江湖能手。 东南方一座山坡上立着一个鹞目鹰鼻高大老者,身后随着三个面目阴沉的黑衫人,晚风拂动四人衣袂,瑟瑟有声。 突然,高大老者又发出一声刺耳长啸,直冲云霄。 七星庄数十黑道能手已疾奔而至,一人大喝道:“你在庄外鬼啸什么?” 高大老人双目一睁,目中冷电似两道利刃,剜人心胸。 七星庄十数人不禁一颤,知来人并非庸手,暗中凝神戒备。 高大老人突狂笑道:“老夫在此长啸,与你们何干,就是暴胥亲自前来,也阻拦不了老夫,速渡回去,不要惹得老夫火起。” 那人大怒道:“你这是存心惹是非。” 高人老人冷哼一声,猿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般攻出一掌,掌到中途,突然中止,一沉一翻,将那人右臂一把抓住,左掌叭的一声按在胸前。 一声激厉惨嗥腾起,已是七窍流血而亡。 高大老者似已起了杀机,与同行的三个黑衫人如电扑上,纷纷出手。 只听惨嗥之声此起彼落,这七星庄十数人只留得一人负伤逃回,其余都被他们毙于掌下。 高大老者又发出一声长啸,七星庄上群匪立被慑住,不敢出庄。 数十里外,天蝎宫主怒容满面率领着十数党羽疾赶而来,一路上,他连受一群黑衣蒙面人阻截,为此耽误了行程。 这群黑衣蒙面人飘忽如风,武功甚高,不作正面拼搏,只冷袭暗算,使吴峰疲于奔命,怒火难忍。 天已四更,七星庄上风声鹤唳,草木皆惊,那啸声入耳,慑魄惊魂。 暴永环在屋内坐立不安,忧容满面,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道:“怎么我爹还未返回,莫非出了什么事情?”忽然内室帘一扬,翩然走出那被抢少女,眸中满含凄怨之色。 暴永环不禁一怔道:“怎么,姑娘出来了。” 那少女凄婉一笑,垂首道:“这是你淫人妻女之报,蒙你真心相爱,我不如实话实说,你得仔细应付。” 暴永环大惊道:“姑娘,你这话在下甚是不解!” 少女望了暴水环一眼,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暴永环一听,便知内中大有文章,不禁面色大变,嗫嚅道:“姑娘是何来历?” 少女道:“我姓吴名秀云,乃环宇三绝天蝎宫主吴峰之女。” 暴永环不由面色惨白,似跌于万丈冰容之中,周身颤栗,久久不能作声。 半晌,暴永环始神色惨白道:“令尊世外高人,武功登峰造极,为何姑娘对于武学一点不懂?” 吴秀云道:“我娘不准我习武功。” 暴永环道:“令尊现在何处?” “他老人家去江陵访友去了,今晨必然返回,听知我的事,定然赶来,那时你的性命必将难保。” 暴永环冷汗如雨沁出,道:“这庄外啸声是什么人?” 吴秀云道:“均是我父属下。” 暴永环懊悔莫及,心念一动,不禁趋上前去抱住吴秀云道:“你我恩爱夫妻,你真忍心看着我死在令尊手下么?” 少女鼻中低哼一声道:“谁相信你的话语!” 暴永环指天划日,盟起重誓来。 忽的一条人影疾闪掠入,正是须发苍苍,名震一方的七星双钩暴胥。 只见暴胥一声大喝道:“又是你这孽障惹的祸么?” 暴永环一见乃父,不禁面无人色,屈膝扑通跪倒,道:“孩儿该死。”手指着少女道:“这位姑娘系环宇三绝中天蝎宫主吴峰之女,因为姑娘未习武功,孩儿不知才冒昧擒来勒逼成婚,不然孩儿也不致糊涂至此,还望父亲设法才是。” 少女粉脸一红,翩然闪入内室。 暴胥面色如灰,五内如焚。不错,暴永环说得对,大错已铸,就是杀了暴永环也无济于事了,不禁跌足连叹。 暴胥乃一方黑巨枭,耳目聪灵,早就风闻吴峰与邱道岭结盟,但吴峰爱女失踪,却始终被蒙在鼓里。 忽地,一个黑衣汉子苍惶奔入,道:“禀庄主,庄外天蝎宫主吴峰要叫庄主出面回话。” 暴胥脸色大变,向暴永环喝道:“孽障,还不随为父去见吴峰前辈,是生是死,端看你的造化如何了!”遂牵着暴永环疾掠而出。 奔出庄门,只见吴峰面色冰冷,率着十数能手杀气腾腾,暴胥疾趋向前,躬身施礼,含笑道:“在下暴胥,不知前辈驾临敝庄,未及远迎,望乞海涵。” 吴峰森森一笑,杀机毕露,道:“哪个是你孽子暴永环?唤出来见过老夫。” 暴胥心底不禁冒上一股奇寒,回头喝道:“孽障,还不拜见吴老前辈请罪!” 暴永环面色如土,屈膝跪伏地上,道:“令媛由晚辈善待,现在庄内,未有丝毫失礼之处。” 吴峰冷冷望了暴永环一眼,道:“那很好,领老夫去见她,如所言不实,今宵老夫要血洗七星庄。” 暴胥闻言不禁心神大震,暗中已生出一个计谋。 当下,暴永环慌忙立起,惶然道:“晚辈带路。”即转身而走。 吴峰鼻中哼了一声,率着十数人随着电疾而去。 暴胥紧随最后,暗中传令庄中能手布置陷阱,如一有情况,立即发动。 暴永环奔到吴秀云室外,高叫道:“吴姑娘,令尊已至,请出来相见。”谁知室内却无人声。暴永环不禁面色大变。 吴峰嘿嘿冷笑不止,道:“老夫的爱女到底何在?” 暴永环掀开门帘,只见室内空荡荡地并无一人,哪有吴秀云在,不由亡魂丧胆。 吴峰变脸大喝道:“好鼠辈,你胆敢骗老夫!”五指如电抓在暴永环背上。暴永环只觉痛澈心脾,大声惨叫起来。 暴胥一见,在外厉声骂道:“吴峰,七星庄上不容登门欺人之辈,你如想活命,赶快束手就缚。” 吴峰哈哈笑道:“不要说是小小七星庄,就是刀山地狱,老夫也要将之夷为平地,你是不要孽子性命了么?”五指一紧,只听咔嚓一片脆响,暴永环背骨被勒断,霎时气绝。这也是他作恶多端的下场。 蓦地,无数火箭射入室内,见风就燃,屋内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吴峰没防暴胥有此毒计,双掌连挥,拼命格斗,哪知风助火势,愈烧愈旺,吴峰等人的须发衣衫,都被燃着,冲出屋外。 室内一片弓弦乱响,毒弩如雨。 吴峰怒火如炽,放出背上九只天蝎,他见暴胥站在十数支外指挥庄中手下,哼了一声掠至。暴胥陡觉背上一阵剧痛,不由惊叫一声,吴峰趁虚双掌一抓暴胥双脚,高高举起,两手一分,暴骨活生生被撕成两半。 九只天蝎一经飞出,片刻之间已将七星庄上一班高手噬倒大半,其余的人见势不妙,逃走无踪。 这时,一幢庄房已没入熊熊火海之中,只见红光烛天,浓烟弥漫,炙热逼人。吴峰腾身一跃,抓住一个未及逃走的人。那人怪叫一声,高叫道:“饶命。” 吴峰沉声道:“你可见得老夫爱女?” 那人咧嘴道:“被少庄主掠来强逼成婚,但不知为何不见。” 吴峰一听不由怔住,暗道:“莫不是云儿为了失身,羞于见我,藏身于室,这把火定然把她害了。”连连追悔自己鲁莽。事到如今,悔已不及,只得让手下仔细搜索。 天色已现朦胧曙色,吴峰站在屋檐下,神色极为难看,心弦纷乱如麻,突然一人疾落,出现一个鹞目隼鼻的高大老人。吴峰认出是旋风手关盾,不禁一怔。 关盾抱拳笑道:“邱山主放心不下,特命在下率领多人赶来,但不知吴前辈可救回令媛么?” 吴峰神色黯然道:“老朽一路赶来,不料连番遇着许多蒙面人横加阻隔,故而耽误了行程,一步来迟,爱女已不知去向。”心中羞于说出爱女已寻了短见。 关盾惊道:“怎么,吴前辈也是遇着黑衣蒙面人阻截?在下一路行来,也是如此,这群鼠辈真的可恨,明截暗袭,飘忽如风。” 吴峰心内烦躁不宁,不愿提起此事,向关盾望了一眼,说道:“怎么就关老师一人?” 关盾哦了一声,道:“他们随后就到,在下遥遥瞥见七星庄火光冲夭,所以先行赶来一步。”说着,飕飕声起,只见人影纷落。 一个瘦小黑衣轻装汉子向关盾禀道:“属下途中遇见三个僧人坐地休息,内有一僧背着一绝色少女,似已昏迷,向西南方走去,属下心中犯疑,只为山主严嘱不得途中生事,所以不敢上前讯问。” 吴峰忙道:“你可曾见到这少女形象如何么?” 那瘦小汉子将少女服装、面貌描述了一番。正是吴秀云形象,吴峰喜极,立道:“正是老夫之女。”望着关盾道:“我们追去。” 关后道:“依在下之见,不如分作两批,往西南、正面方向追赶,以免失误。” 吴峰略一沉吟,道:“关老师之见极有理。”当下吴峰追往西南方,关盾扑向正面。 这一切全是何乐迁的诡计,金山寺外暴永环所掳的少女真是吴秀云么?其实不是,是以重金购买一名妓,诱使暴永环坠入彀中。暴永环爱色如命,如苍蝇见血,哪有不中计之理。 吴峰随着暴永环进庄时,那吴秀云业已被关盾扶出庄外。吴峰、关盾等人途中所遇蒙面人,也是何乐迁的诡计,故意阻延吴峰行程。 按下吴峰之事不提,且说大凉之事。 邱道岭极敬重何乐迁的才华.为他一一引见属下能手,一连三月,领何乐迁巡视山中布置,但却未将阿修罗阵的奥秘吐露。 何乐迁明白邱道岭还有三分疑忌,所以表现得十分谨慎,不轻易说话,要说话也极为得体谦逊。 返回静室后,邱道岭微笑道:“老朽深庆得人,全仗代为筹划,两月内老朽须参悟一宗武功,不能被外界所惊扰,有劳费神。”说罢作别而去。 何乐迁料知邱道岭在暗中窥察举动,遂微微一笑,一连数日,足不出户,以待酒自娱。 一日傍晚,窗外柳丝千条,迎风飞絮,晚霞满空,不禁神往,兴至长吟。 昂扬顿挫,铿锵悦耳。窗外邱道岭朗朗大笑道:“好个南屏水石,西湖风月,何贤弟又动起游兴来了,啊哈哈。” 邱道岭入内,微笑道:“听说何贤弟这几日就留在室内,不嫌太闷了么?” 何乐迁站起相迎,朗笑道:“山主一切安排就绪,顺理成章,在下乐得清闲自在了。”说时一顿,望了邱道岭一眼,接道:“山主可是已将独门武功参悟透彻了?” 邱道岭微笑摇头道:“未曾,甚难偷得片刻时间,想来看看贤弟。” 说着,室外有人高声禀道:“雪莲教主卫飞龙拜山求见,现在山外,请示定夺。” 邱道岭道:“知道了,由何坛主出迎。” 何乐迁眉头一皱,道:“怎么他竟会加盟山主?” 邱道岭神色一怔,道:“贤弟与卫飞龙相识么?” 何乐迁摇头道:“素不相识,但风闻此人弑师杀兄,心术不正,山主要小心提防。” 邱道岭点头道:“这个老朽早就风闻,何贤弟你可出迎,煞煞他的骄气,警戒他忙得怀有贰心。” 何乐迁微微点头,起立作别,还未走出门外,何乐迁似又想起一事,转面说道:“在下几乎忘记一事禀明山主,昨日继纯向在下密禀,说近来归附山主一些黑道人物在山中行藏鬼祟,似有意窥探本山隐秘。” 邱道岭沉声道:“柯贤弟,你若发现一丝可疑,即行处死.” 何乐迁面有犹豫之色道:“这个,在下身居客位,不便施刑,还是押交刑堂。” 邱道岭道:“阎王令准许便宜行事,何贤弟不必太谦。” 何乐迁转身走出。 山外一条崎岖的小路上,尘土飞扬,雪莲教主、人称金臂人卫飞龙等数十骑,风驰电掣而来。 山口上分列两排绿衣镶金的大汉,横刀挡住。 卫飞龙抬眼望去,只见群峰高耸人云,危崖千仞,削壁如堑,只有一线通道可容一人进入,可称飞鸟不渡、猿猱难行的天险,不禁暗自吃惊,朗声道:“有劳通禀,就说雪莲教主卫飞龙求见山主。” 一个大汉立时转身奔人山口内,片刻复出,道:“山主外出,由何坛主出迎,请卫教主稍候。” 卫飞龙左等右等,不见何乐迁出迎,由不得心头火起,冷冷说道:“一个小坛主,好大的架子。” 大凉一个绿衣大汉一翻白眼,沉声道:“教主不可忽视何坛主,他才华盖世,武功卓绝,山主倚之为左右手,言无不听,听无不从。卫教主,你得敬重他三分,准有你的好处。” 卫飞龙不由心头火起,便要发作,继而一想,自己一派尊长,怎可向无名小卒动怒,自失身份,哼了一声,仰头望着青天白云。 忽闻山中处传来一阵如雷蹄声,只见有数十骑如飞驰来。 最后一人,形态狞恶,冷惨惨一张丑睑,高鼻凸嘴,浓眉如刷,额上有三寸多宽一条刀疤,斜伸脸颊,两只豹眼,炯炯有神,只见这人纵身上前,冷冷说道:“哪位是卫飞龙卫老爷?” 卫飞龙见此人非但大模大样,而且不称呼自己是教主,分明是有意轻视,不禁气往上冲,沉声道:“本教主就是,你是何人?” 那人阴沉一笑道:“老夫姓何,风闻卫教主一双金臂,无敌天南,何某意欲见识一二,不知愿否指教。” 卫飞龙大笑道:“不敢,你我还得亲近。”右臂疾伸而出,握向何乐迁臂膀,迅如飞电,五指仅距半分何乐迁身子一闪让开,右掌穿出,向卫飞龙手掌握去。 “叭”地一声,两掌交互紧握,各自暗运真气,一较强弱。 何乐迁言笑自若,道:“岂敢。” 但见卫飞龙面色大变,五指奇痛欲折。 何乐迁大笑,倏地松开手指。 金臂人卫飞龙脸上变色,倒吸一口冷气,暗道:“果然江湖传言不差,邱道岭胸怀大志,图谋霸尊武林,网罗的都是眼下武林中卓著盛名的怪杰,连一个小小坛主居然有此身手,委实不可等闲轻视。”心中一想,立即改容相敬,抱拳施礼道:“坛主武功卓绝,兄弟委实钦佩,你我往后还得多加亲近。”说罢,放声大笑。 何乐迁微笑道:“不敢,教主武林高人,在下不过小小坛主,学钱才疏,做人做事,未免有所欠缺,望时加鞭策,以匡不逮。” 卫飞龙老脸一红,哈哈大笑,道:“哪里,哪里。” 双方群豪都是明眼人,知道两人互较真力,卫飞龙已吃了暗亏,不然怎么前倔后恭? 大凉群邪本见何乐迁三言两语就获得邱道岭深信不疑,无言不听,无计不从,心怀怨念,对何乐迁颇为轻视。眼下,见何乐迁暗折卫飞龙,言事之间忽冷忽热,使卫飞龙啼笑皆非,大加钦佩。 何乐迁抱拳微笑道:“卫教主远来佳宾,在卜已吩咐设宴洗尘,请即上骑。”说时单臂一伸,请客登鞍。 卫飞龙大笑道:“你我一同上马,请。” 何乐迁谦让再三,推辞不得,只得与卫飞龙双双上骑,一鞭挥出,并辔撕风而去。 在一处苍穹如钩、斜伸若荀的山嘴上,卫飞龙与何乐迁并立,览赏大凉形势,指指点点。他们身后随着十三个锦衣大汉和六个雪莲教高手。 卫飞龙道;“何坛主,风闻邱山主在大凉摆下阿修罗大阵,该阵变幻莫测,杀机弥伏,纵是武林顶尖高手,也难幸免,不知此话可否属实?” 何乐迁微微一笑,道:“江湖传言即或难免有夸张失实之处,不过阿修罗大阵委实极为厉害,故请教主严戒属下,不能任意走动,免误融禁制,阵法发动,致遭不测。” 卫飞龙心里大为不满,口中应道:“多承指点。” 何乐迁忽然低声附在卫飞龙的右耳:“听说卫教主与田广利结有宿怨,是么?” 卫飞龙见何乐迁故作神态,不知什么动机,道:“这是众人皆知之事。” 何乐迁点点头道:“这事在下知之甚详,不过……不过……”一连说了两个不过,底下却忍住不说。 卫飞龙诧异道:“何坛主,请道其详,在下明知。” 何乐迁面有为难之色,沉吟道:“在下本不欲过问私人恩怨,因陋才得自手下报道,有人图谋怕卫教主有所不利。” 卫飞龙不禁一怔,道:“谁?莫非就是那田广利?他乃釜底游魂,卫某不屑重视,他们人在何处?” 何乐迁道:“就在本山,但并非田广利,乃是另有其人,受田广利之托,密谋除你。” 卫飞龙目露凶光,冷笑道:“坛主,其人是谁,卫某自去找他。” 何乐迁微微叹息道:“卫教主万不可激动,此事使在下极为为难,不知教主可曾听说过天蝎宫主吴峰么?” 卫飞龙当然知道环宇三绝的天蝎宫主吴峰之名,一听神色微变,诧道:“田广利竟说动吴峰与卫某为难么?哼,我卫飞龙不是易与之辈。” 何乐迁见他色厉内荏,知他已陷术中,不禁暗暗心喜,却不现于色,摇头道:“不是的,吴峰现已离山外出,但有不少能手留在此,此事出乎在下之口,入教主之耳,无使外泄,只慎加提防,倘有不测,本山则当不起存心陷害、借刀杀人之计,须知明枪易躲,暗话难防。” 卫飞龙道:“何坛主既然知情,不曾严加制止么?” 何乐迁微笑道:“他们虽有此意图,但未造成事实,就是本山主也未能告诫,调况区区在下?” 卫飞龙想了一想道:“倘他们特意找茬儿,卫某将如之何?总不能我一教之主,忍辱含垢,任其欺凌。” 何乐迁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本山保持超然之态,决不会从中开罪任何一方,也不偏袒!” 卫飞龙老于江湖,怎还听不出话意?只要不把大凉牵入是非漩涡,只管公然叫阵,拼个你死我活。 他尚未答话,何乐迁又道:“若教主宽容为怀,则不妨离开大凉。唉,卫教主远来佳宾,叫在下极为为难。” 卫飞龙傲然冷笑道:“何坛主不要为难,卫某岂是怕事之人?” 何乐迁见计已售,心内暗喜,道:“教主,这不过是在下事先风闻,故密告早作准备,未必他们敢在本山生事。” 说着,目光向外一瞥,又道:“天色瞑暮,山风生寒,一路劳顿。谅甚疲乏,请至馆舍歇息,在下头前引路!”转身一摆手,三个锦衣大汉当先走出,众人一行迈步鱼贯疾行,转眼,身已杳失在暮山苍茫中。 大凉山中炉鼎峰下有片三四亩大的湖沼,水平如镜,澄绿清澈,湖中矗立一座水阁,八角飞檐,朱栏曲折,环湖建有数十座招英馆舍,富丽堂皇。 此处青山环绕,碧水粼粼,绿柳掩映,清幽如画。每当夕阳斜照,流霞飞彩,灿烂夺目。常住此间,别有意境。 这天晚上,馆舍中灯火如昼,笙歌不绝,隐隐可闻莺歌燕语之声,湖中十数只小舟,荡漾来往。 东面第三层馆舍门前在一株龙爪槐下,站着雪莲教的五煞,有一人叫南欣的人眼神朝四外望了一眼,道:“教主在馆外布有暗桩,天蝎宫犯徒万难侵入,你我但须小心巡视,可保无虞。” 另一煞冷笑道:“先发制人为上,我等不如望对湖吴峰匪徒所居一探,若何坛主所言是真,我等先下手为强,来个斩尽杀绝,伏尸灭迹,日后吴峰追究此事,推个一问三不知!” 南欣低声道:“教主也有此意,也好,我等不妨试试!” 雪莲五煞,避免惹人注目,缓步行走,沿途指指点点,佯装赏览湖是夜色。 笙歌入云,飘渺天上。 那座天蝎宫匪徒所居的馆舍,一楼一底,灯火辉煌,闹酒高笑,猜拳行令,丝竹曼唱之声,随风飘送户外。 雪莲五煞停住,忽见那层馆舍之后冲起两条黑影,“苍鹰出谷”,虚空飘曳出十数丈外落地,快步奔去。这两人往对湖的密树丛中遁去,忽隐忽现。 五煞一怔,南欣忙道:“咱们蹑踪,这两人必是吴峰手下!” 这五人施展轻功,避免发出声息,防前面两人警觉。 前行二人似不知雪莲教五煞在后跟踪,在一株桧树下站住,低声说话。 雪莲五煞潜伏,凝耳倾听。 “卫飞龙老儿率领门下来此,不下四五十人,均是雪莲教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你我两人恐不易下子!” “哼,他们怎知我等有心与他们作对,他们必不戒备,在此情形之下,可能八九有望!” “可惜当家的将天蝎悉数掳去,留下一只也好,毙命于无形,又不露痕迹!” “空言无补实际,蝎尾针不也是了样,中者立毙!” “卫飞龙弑师害兄,理该遭报,就无田广利之托,我等也该主持公道,谁教他送上门来呢!” “慢着,你我下手虽易,却防带累大凉!” “你放心,邱山主极畏惧当家的,走。”两人只一闪,就不见影了。 五煞听得一清二楚,不由怒形于色,相顾一眼,双肩一振,正欲追去,前面两条黑影斜穿而起,有一人道:“他们有备,快走!”两条黑影转眼无影无踪。 雪莲五煞见所设下的暗桩,纷纷乱窜,南欣一声大喝:“出了何事?” 一个汉子应了一声,如飞奔来,道:“禀堂主,不知何人暗袭,已死了七八个弟兄!” 南欣向四煞喝道:“登门欺人,势所难忍,乔六,你回报教主,说本堂主已去向匪徒理论!” 五煞疾如流星,奔向对湖匪徒所居馆舍,舍中正巧有一人走出,看见五煞,气势汹汹扑来,神色不善,不禁一怔,大喝道:“站住,什么人?” 南欣冷笑一声,不由分说,打在了一起。叭的一声,那人惨叫一声,气绝毙命。 一声惨呼惊动了馆舍中的人,由楼上嗖嗖疾如鹰隼落下六个黑衣人。人人一见死者,勃然大怒,一个额上长有肿瘤的五十开外的老人,跨前一步,冷笑道:“你等可是雪莲教狂徙么?夜郎自大,上门伤人,小小雪莲教竟敢如此狂妄,老夫若容你等立足江湖,武林哪有公道可论。”说着一扬手向五煞拂去。 天蝎宫这面也因有何乐迁的巧妙安排,使他们坚信不疑,今日金臂人卫飞龙来大凉时,何乐迁密令邱道岭的亲信放出风声,卫飞龙来意是找吴峰的晦气,他受了飞天神龙龚翔之托,劝告吴峰门卜,这几口稍自管束,等吴峰返回再说。这番煽惑的话使得吴峰门下深信不疑。 于是,双方都中了计而杀在一处。 突然雪莲教狂煞只觉被无数飞针打中,一痛一麻,真气浮逆,心知不妙,中了奇毒暗器,再要恋战下去,必然当场废命,纷纷拔腿逃跑。却不料吴峰手下的人更快,如形随影,伸手向雪莲教五煞的胸后击去。只几声问哼,五煞立时气绝。 这时,金臂人卫飞龙已率众赶到,见状大怒,厉声喝道:“吴峰门下,果然歹毒,须知血债血还,老夫岂能容你们如此无法无天,哼!” 那个额头上长有肿瘤老人,打量了金臂人卫飞龙两眼,发出长声刺耳的怪笑道:“弑师害兄,无义之徒,也敢以无法无天斥责于人!” 卫飞龙老脸通红,嘿嘿冷笑,森冷面色笼上一层杀机。但卫飞龙那些党羽,哪能敌过蝎尾针的奇毒,纷纷倒地。 卫飞龙一见,使出浑身解数,也把那个长有肉瘤的老头打死。吴峰手下其他五人见同党惨死,纷纷大喝,相继向卫飞龙扑去。但卫飞龙腾身拔起两丈高,在空中一个盘旋,一只金臂毒爪如万钧之力压下。身法变幻莫测,吴峰手下五人猛感呼吸窒息,纷纷惨嗥出声,翻跌在地,气绝身亡。 卫飞龙飘身落地,面色惨白,眼用神光黯淡,显然,他这一击付出了他十年修练的真力。 何乐迁闻信赶来,见状跌足叹息。 卫飞龙强笑了两声道:“何坛主不要为难,吴峰老贼回来,卫某一力承担。” 何乐迁微笑道:“卫教主请勿激动,本山决无置身事外之意,总之,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是,请先回宾舍从长计议。”说着,命手下人清理现场。 卫飞龙无神的目光往四外望了一眼,见自己教下的精英伤亡八九,不禁低喟了一声,同着何乐迁缓缓走去。 这一借刀杀人之计,清除了邱道岭肘腋之患,邱道岭虽说闭门参悟伽叶剑法,表面上不问外事,其实自有耳目报与他知。邱道岭大喜,暗赞何乐迁不愧王佐之才,对何乐迁信任又加深了几分。 但不知何乐迁另有居心,暗怀不轨,邱道岭这等老奸巨滑,也始料不及。 何乐迁在大凉之上,无日不记大仇。不知仇人王声平的下落,需借巡视大凉布防为由,暗暗探听有无王声平的消息,也打听丐帮长老吕用的生死下落。 七日后的清晨。 整个大凉山笼罩在一片斜风细雨中,牛毛雨丝如同霏雾,远山隐约,晓风生寒。 在一座陡削如堑,松柏翠葱的岭背上,静悄悄的一无人迹,黝黑色的山十经过雨水浸润,显得十分松软。 何乐迁由松柏丛中走出,漫若无事。雨丝洒在他那黎黑的脸庞上,油光发亮。但他那件上黄色的长衫,却不带半点水迹。 他眼中里含着忧郁之色,心想:“到大凉山以来,除了阿修罗大阵禁地之外,足迹已遍本山,并未找出王声平和吕用等人的一丝端倪,难道邱道岭把他们囚禁在阿修罗阵内?为此,何乐迁十分失望。此来大凉山的目的就要找到他们。不然沤心沥血取信于邱道岭,岂不是十分荒唐吗?” 何乐迁信步走处,忽地风儿送来一声清磬,循声寻去,见岭上一块大崖石之后边隐约现出一座禅院。地处隐秘,如果没有磬音,绝难发现。 这座禅院被松竹隐蔽着。何乐迁疾步行去,但见几棵苍松,古枝盘虬,两行绿竹,风中摇曳,洒下了一泓清韵。 穿过竹间小径,见禅院外有一片花圃,嫣红姹紫,鹅黄乳白,散发着清香。一列三间禅房,帘拢低垂,隐隐的透出旃檀古香,间歇送出一声钟磬之声。 何乐迁暗诧道:“目前大凉山魑魅横行,怎有此一片清净乐土,这倒是奇事一件,我倒要瞧瞧这座禅院是何人主持的!” 突然,居中禅堂帘内传出一声清脆的叱声:“站住!清音庵内不容外人涉足,你这狂徒竟蔑视山主的严令么?”说着,竹帘一掀,走出一个头戴束额圆帽的妙龄女尼,年约十八九,轮廓甚美,脸色苍白,似大病初愈。 何乐迁笑道:“在下新近来大凉,不知山主曾有严令,只因贪苍雨中的山景,为磬音所引,不觉信步来至贵庵之前!” 妙龄女尼冷笑道:“利口狡舌,竹林小径之旁竖有一方木牌,上书邱山主禁令,为何谎称未见,分明别有居心。” 何乐迁时才注视着掸房,竞忽略了一方木牌,内心歉然,笑道:“在下实是未见有木牌示禁,但不知小师父说别有居心,居心何在,请示其详!” 那妙龄女尼顿时语塞,讷讷说不出话,狠狠瞪了何乐迁两眼。 这时,禅堂内又走出一妙龄女尼,嘴角生着一点小痣,凤目合威,脸色也是一般苍白,肩后斜插着一柄古剑。 “师姐。”那头一个女尼道:“小妹看此人鬼头鬼脸,言不由衷,一定不是好人,我俩与他留下一点记号,驱之出林!” 何乐迁冷冷一笑道:“清音庵内就是你们两人么?”说着身子向前迈了一步。 嘴角生有黑痣的女尼,秀目一瞪,叱道:“狂徒,好大的胆!”说着素手一挽,肩后长剑脱鞘而出,青光闪射,一式“回风舞柳”挥出。只见森森剑景中托出三朵碗大寒星,涌向何乐迁胸腹三处重穴。剑未到,寒气已自逼人。 何乐迁禁不住赞了声:“好剑!”脚下一撤,脱出了剑势之外,心中惊疑道:“清音庵内有此好剑,邱道岭何必向外图谋?” 女尼一剑走空,不禁怒叱道:“再接我一剑试试!”右腕一旋,手中剑斜斜挥出,劲贯剑梢,青芒如轮。不用说这是内家剑学,但似嫌真力不足,不能发挥全部威力。 何乐迁目光锐利,从两妙龄女尼苍白面色来看,知身负暗伤,真力不足。他微微一笑,身向左挪右臂疾探,曲指一弹,“当”的一一声,金铁震鸣,那妙龄女尼只觉右臂酥麻,长剑几乎脱手飞去,不禁惊呼一声,倒退数步。 何乐江微笑道:“清净佛地,哪有仗剑出手伤人之理,小师父不怕造大孽么?” 妙龄女尼激怒得面色铁青,倏地探入怀中,忽听禅堂传出一声苍老的叱音:“玄慧不可!”从帘内走出一个银鬓如霜的清癯的老尼,手持一串象牙佛珠,白袜云履,神色庄重。看着何乐迁道:“两位小徒年幼无知,冒犯檀樾,请勿见罪!” 何乐迁道:“不敢!” 老尼又道:“贫尼清音,请问檀樾,如何称呼,此来有何赐教?”何乐迁深深打量了清音两眼,察觉清音那清癯的脸上,隐隐透出苍白,不禁暗暗诧异,并答道:“在下何乐迁,无意发现宝庵,不禁信步来此,非有所为而来,大师必是武林前辈神尼,有幸能瞻仰,幸甚幸甚!” 清音老尼听得何乐迁之名,惊道:“贫尼何敢当前辈神尼之称,原来是何坛越,风闻檀樾才华出众,深得邱山主信任,贫尼失礼。” 何乐迁歉道:“谬奖,”说时目光向四外望了一眼,赞道:“好一片清净土,超脱物外,与世无争!” 清音老尼问道:“檀樾此语莫非别有用意!” 何乐迁道:“大凉一片乌烟瘴气,几无一寸干净土,宝庵如一朵青莲,出污泥而不染,超然卓立,令在下大感意外!” 清音老尼望了何乐迁一眼,长叹出声道:“檀樾之来,贫尼也大感意外,照理来说,清音庵檀樾不能来,也不该来!” 何乐迁诧道:“为何在下不能来到宝庵,神尼请道其详!” 清音老尼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气道:“檀樾真不知?老尼在大凉已度过十五个凄凉岁日,与小徒玄慧、玄芬日夕为伴,菇素礼佛,足迹未履出竹林一步,往事虽如烟,但不堪回首……” 玄芬忽道:“师父,交浅不可言深,这姓何的面相凶恶,已依附邱老贼,显然不是好人,哼!” 清音老尼面色一沉,叱道:“胡说,何坛越如是凶恶之徒,你师姐方才能留得命在?” 玄芬虽然默然不语,但脸上还怒气未消。 何乐迁望了玄芬一眼,微笑道:“令高足说得不错,交浅莫可深言,在下何能穷根究底,不过,在下发觉神尼师徒三位似有暗伤甚重,心中好奇,故不禁动问。” 清音老尼脸色微变,点头道:“檀樾好眼力,不错,贫尼三人,身负内伤甚重,均受邱道岭之赐……” 玄芬急道:“师父……” 何乐迁突然脸色一变,全身仰射而起,身子一个急翻,投入竹林而去。 这时,林中一声大喝,只见何乐迁一鹤冲天,提着一黑衣轻装汉子,飘身落在清音老尼面前。 那黑衣轻装大汉蛇目鹰隼,神态丑恶,被何乐迁挟持在手,痛得汗流满面,歪鼻裂嘴。何乐迁松手一甩,叭哒一声,将大汉摔跃在地。那汉子怪叫一声,久久不起。 何乐迁忽喝道:“起来回话,你叫什么名字,属于哪一坛下,为何来这清音庵窥探?你是蔑视山主禁令么?” 汉子挣扎爬起,目光闪烁道:“小的身属银鼠坛,名叫李健,奉了李坛主之命,暗暗监视何坛主,小的诚然犯了山主之禁,何坛主也是明知故犯。” 何乐迁微微一笑,伸掌拂向汉子面门,那汉子闷哼了声,倒毙尘埃。 清音老尼不禁一怔道:“檀樾为何不问问清楚,就出手击毙,想那银鼠坛李良在,人最狠毒阴谲,檀樾倒要提防一二。” 何乐迁道:“不妨事,在下自有道理应付,神尼之言在下心感。”说着,将李健抓起,身于一晃,人已跳到两丈开外,穿林而去。 玄慧向清音老尼道:“师父,你与姓何的倾言托衷,未免不智。” 清音老尼清癯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道:“此非你等所知,为师的岂能看错人,何况为师易理推爻甚准,推出何坛主就是你们麒麟福星,十五年来多亏了你们,也苦了你们二人……” 说时,何乐迁已疾掠返回,清音老尼倏然住口,向何乐过合十,道:“风雨飘摇,请至禅房一叙,贫尼有事奉托。” 何乐迁抱拳答道:“在下正要恭聆教诲。” 随着清音老尼入定落座,玄慧、玄芬侍立清音老尼两侧。 只听清音老尼说出往事:“十五年前,大凉山本是一片净土,但自邱道岭一到,即起愁云惨雾、大凉山广袤数千里,方圆隐藏不少草莽奇士,江湖豪客,短短半年间,不是被邱道岭网罗门下,就是惨遭诛戮,最后寻到清音庵,邱道岭狂言,命贫尼投效其门下,不然低头受死,贫尼道:‘佛门中人,与事无争,只求清音庵一片净土,两不相碍,各行其是。’邱道岭坚决不允,并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贫尼先还不知他就是十方阎罗,及至他通名报姓,不由心头暗生斟酌,若弃清音庵他去,邱道岭心辣手黑,必不让自己师徒生离大凉,忖明利害后,遂出言相激,道他无容人之量,清音庵不过是方寸弹丸之地,奈何有芒刺在身之感?空负黑道第一高手之称。 邱道岭果然中计,激动得须发飞动,道他言出无悔,本难应允,他不愿有无容人之量丑誉,只要贫尼挡得住他十招之外,便可容贫尼长久隐居此庵……” 何乐迁道:“神尼想必与邱道岭老贼动手过了招?” 清音老尼微微叹息一声,答道:“正是,老贼果然武功卓绝,贫尼虽侥幸过了十招,却已负极重内伤,老贼遵诺言,故示大方,允贫尼师徒三人留住庵内,以竹林为限。 但也立了一方禁令,不准属下闯入,违者处死。临去之际,乘贫尼不防在身后钉了七只‘坎离七绝钉’,连一个稚龄徒儿也未幸免……” 何乐迁暗惊邱道岭心机歹毒,自己不可不防。 只听清音说下去:“老贼‘七绝钉’手法歹毒无比,不能拔除,要拔一支,其他六支立生感应,气血逆窜,喷血而亡。贫尼武功也非凡俗,十多年来对此也无计可施。”说着,面现一丝苦笑,道:“贫尼是风前之灯,瓦上之霜,死已无妨,只放心不下这一双苦命小徒,无奈苟延……”说到这,玄慧、玄芬眼里珠泪莹莹,只有吞声饮泣。 何乐迁心中恻然,道:“神尼为何向在卜倾腹真言,不怕在下吐露给邱山主知道么?” 清音老尼道:“贫尼易理爻数,推知檀樾为清音庵救厄福星,坛越虽外貌闪恶,其实心地良善,更谁知檀樾是有所为而来。范蠡在吴,志在复越。” 何乐迁大吃一惊,细想往事,他把问卜术数认作旁门之学,不屑一顾,遂道:“在下也习过周易卜筮之学,始终认为‘枯茎朽骨’……” 清音老尼微笑道:“檀樾之言差矣,古时蓍龟之说,教民卜筮,以辨吉凶,而定民志,乍看似藉此诈财,以神鬼愚人,其实万物莫不与有阴阳交易之理,而随物皆寓吉凶悔吝之机,蓍卜虽是小数,然精则难,精则可见造物之端倪,测人事之吉凶……” 玄芬嗔道:“师父,你老是说这些无中生有之事,说个不完。” 清音老尼微笑向何乐迁道:“十年来,师徒相依为命,未免宠溺太甚,遂养成不惯礼性,请坛越勿见怪。” 何乐迁笑道:“不敢,请问神尼卜知在下有所为而来,可卜知为了什么?” 清音神尼沉吟须臾,目光落向帘外,口中低吟道: “拣到名花着意裁, 园林次第看花开, 春风有意催花急, 报列棠梨二侯才。” 何乐迁聪颖绝顶,听出诗中涵意,不由一怔。 但听清音老尼又道: “缧绁非其罪, 无辜羡里囚, 欲免网罗累, 秋深始自由。” 清音老尼说完目注何乐迁脸上,道:“檀樾是否为着搭救一人而来?” 何乐迁至此深信清音老尼,卜蓍如神,遂黯然一笑,道:“诚如神尼所言,但在下还志在寻得血海大仇,不知事可有望么?” 清音老尼微微一笑道:“檀樾来时,老尼已卜而卦,前卦已明,次一卦象,断云: 一树梅花花满枝, 暗香浮动影参差, 风欺雪压谁曾见, 但说黄昏月上时。” “贫尼求得其解,得人相助,方能有为。” 何乐迁证了一怔,道:“但不知需何人来相助?” 清音老尼微笑道:“此人远在天边” 何乐迁立时喜得跃起,目露愉悦神光,道:“莫非就是神尼么?” 清音老尼点点头道:“贫尼虽足不出户,然自有耳目,邱道岭十五年来一切施为,贫尼纤细俱知……”说时长叹一声: “无奈贫尼为‘坎离钉’所制,功力半废,有心相助,力不从心!” 何乐迁沉吟片刻,道:“在卜略擅医理,谅可治愈神尼师徒三位,但……”话音未落,反手推出一掌,劲风涌起竹帘,人已飞射而出。 只见一个身高八尺,面如淡金,怀捧一柄外门兵刃“狼牙芒杵”,气宇威武的华服老头,正落足于花圃中。 斜风细雨依然,天色晦暗如暮。 这老头衣衫半湿,眼光如电,一见何乐迁飞身跃出,不由发出阴沉的笑声。 何乐迁沾声落地,目光投在那老头脸面上,四目交接,那老头如受重击,瞧见何乐迁眼中含着杀机,心底冒上一股寒气,面色微变。 何乐迁鼻中浓哼一声,冷森森、慢吞吞,出声道:“哦,李坛主,你是本山老人,当知山主禁令。” 原来,这老头就是本山银鼠坛主李良在,他始终对何乐迁来历不明,抱有疑心,而且嫉妒何乐迁被邱道岭重用,后来居上,于心不平,他从李健口里得知,何乐迁潜入清音庵,认为正是除去何乐迁的良机,急命李健先去监视何乐迁,自己随后就到。不料,自己到了清音庵外,却不见李健,惊疑之下,忖出何乐迁身手高绝,李健自己不慎,被何乐迁发觉,已遭毒手。李良在又料何乐迁七分已离庵而去,心存万一之望,腾身一纵,翻空掠过竹林,岂知何乐迁耳目灵敏,察觉衣袂破空之声,急由庵内扑出。 李良在一见何乐迁掠出,心中一喜,正思忖除去何乐迁之法,却不防何乐迁有此一问,不禁呆住,半晌狞笑道:“李某职司巡山,有触犯本山禁令者,一经查获,立即交刑堂处死。” 何乐迁微微一笑,道:“但何某未听山主说过李坛主是唯一例外准许干犯禁令之人!” 李良在的脸色转为铁青,强喝道:“李某职司所在,虽误犯禁令,仍情有可原,但何老师则罪无可恕。” 何乐迁哈哈大笑,笑声宏烈,李良在的脸色不禁又一变。 何乐迁笑完,倏地面色一沉,大喝道:“山主闭关之前,事无巨细,悉交由何某代行,不要说这小小清音庵可任意来往,就是李坛主,也可夺坛主之位,发交刑堂待罪。” 李良在冷笑道:“你不过是一客宾,李某就不信山主以生杀大权付托。” 何乐迁本想现出阎王令,逼使李良在就范,但峰虿有毒,无人见证,难塞悠悠之口,脑中想出一计,抬眼沉声道:“李坛主不必多说,何某身虽为客宾,就不受贵山禁例羁束,武林之事,大都以手中艺业以明高低。” 李良在一听,心里暗惊,何乐迁获知于山主,自然武功卓绝,心计过人,虽然如此,却又不甘示弱,狂笑道:“你要动手不难,你我离此请一人证,然后拼搏,免你丧命在李某之手,山主反怪李某故意陷害。” 何乐迁微笑道:“李坛主你别枉费心机,就在此决一死战,何某性命如草芥,纵然身亡,李坛主系山主左右臂,还要你担当什么?” 李良在知道不动手是不行了,便硬着头皮冷笑道:“你要送死,李某就成全你。”倏地托开掌中外门兵刃“狼牙芒杵”,只见杵影千万,猛力攻出。 岂料何乐迁不耐烦与他缠斗,心想不如速决速战。他知道李良在手中的兵刃暗贮多种绝毒暗器,怎可让他施放,冷笑一声,右掌呼地一招攻出,直击李良在拿杵的右臂。 李良在只觉杵势被对方强劲的掌风荡了开来,虎口酸麻,接着右臂如受大斧重击,沉逾千斤,痛得一声狂嗥,右臂生生断臼骨折。手里的“狼牙芒杵”脱手飞向半空,向翠竹林中飞坠而去。 何乐迁身形迅快绝伦,人却落在李良在背后,两指戮在“魂门”、“志堂”两穴上。只听李良在又是一声狂嗥,踉跄冲出几步,晃了几晃,强行稳住身子。回身狞笑道:“何乐迁,李某与你何怨何仇,废却李某一身功力,你我去见山主理论。”说着,人已跨出一步。 何乐迁微笑道:“你能走得了么?”声未落,李良在只觉两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何乐迁伸出两指点在李良在的昏穴上。 清音老尼此时掀帘出外,道:“檀樾武功旷绝,贫尼目睹不胜钦佩,但李良在之事恐檀樾不好发落,清音贫尼师徒亦无容身之地。” 何乐迁摇头微笑道:“神尼勿虑,在下已想出万全之计,清音庵依然是一片净土。”说着望了望昏在地上的李良在道:“在下须与神尼共商大计,此事且撇开一旁。” 清音老尼点点头道:“也好。” 两人又回庵中对坐,只见玄慧、玄芬各托着一杯香茗走来,玄慧柔声道:“何檀樾请用茶。”脸上现出喜色。 清音老尼暗暗叹息道:“这两个孩子,十五年来首次现出内心喜悦,老身今日才算了却心愿了。” 何乐迁接过谢了声,即说出寻找仇人王声平和丐门长老吕用等人的下落。 清音老尼点头道:“这个贫尼知道,吕用等人被囚在‘金钱桃花瘴’阿修罗毒阵内,其数有九,现尚未摆设齐全,因尚缺欠甚多需用之物,至于那王声平,在武当败后即投在邱道岭门下为徒……” 何乐迁出声骂道:“好个卑鄙无耻之徒,他人现在何处?” 清音老尼答道:“他现在与邱道岭老贼共同参研伽叶剑谱,目前坛越欲想报却血海深仇,恐非其时。” 何乐迁望了清音老尼一眼,道:“神尼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清音老尼微微一笑,右臂抬起,突自她袖管中钻出一只身高不及半尺、茸毛翠碧的小弥猴,跃在老尼膝上,眼珠滴溜溜地望着何乐迁。 何乐迁不禁一怔,暗道:“莫非就是这只小猴替神尼作耳目?” 绿毛小猿虽然灵慧,但却不信它能将邱道岭一切作为报与清音老尼知道。 清音老尼似察觉何乐迁心事,道:“这只六耳神弥,是天地灵气所钟之罕有异物,虽不擅人言,却善解人意,更能握管作书,贫尼命他窃探邱道岭消息返来,事无巨细一一书于纸上。” 何乐迁慨然说道:“天地之孕育,真是无奇不有。”目光向着窗外,望了晦暗的天色,站起道:“今晚在下来此与神尼师徒三位治伤,目前在下还要料理李良在之事。”抱拳一供,告辞而出。 细雨蒙蒙,天色阴霾比前更甚。花圃中躺着李良在昏死的躯体,衣袜尽湿,雨水流了满脸。 何乐迁抓起李良在,大步向竹林外走去。竹林外果然立有一方陈旧木牌,上书邱道岭的违者立行处死禁令。他伫立凝视片刻,忽然想出一计,举脚一挑,那方木牌离土拔起,投向竹林,然后怒容满面地,提着李良在疾奔。沿途遇见很多大凉山属下,他们一见何乐迁,都退闪道旁,神色肃静,看见何乐迁提着的人竟是李良在,不禁面现诧异之色。何乐迁面色阴寒如冰,一言不发,疾奔如飞,往刑堂方向走去。 这一来,消息不胫而走,不少大凉山的重要人物都纷纷赶向刑堂。 刑堂香主苗红涛恭候何坛主。 何乐迁哼了一声,道:“苗香主,本座尚未来到,消息已至你耳中,倒是快得很啊!” 苗红涛不由一楞,发现何乐迁已走入堂内,急奔入去,只见何乐迁将李良在的躯体往地面一掷,居中坐下,苗红涛欠身施礼道:“请问何坛主,李坛主身犯何罪,押交刑堂?” 何乐迁浓眉,挑,沉声道:“苗香主,请传话下去,令本山十二坛主赶到刑堂,李良在身犯死罪,本座当秉公处理。” 苗红涛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转身向堂外走去,暗道:“狐假虎威,哼,你是什么东西!” 何乐迁目睹苗红涛神色,哪有不明白之理,但他有他的一套做法,倘使大凉属下敬畏,必先建立威信,而后树恩怀柔,才能使这班桀傲不驯之徒心悦诚服。 不久,十二坛主相继来到,何乐迁站起拱拱手让座。 大凉山共十五坛,除何乐迁金龙坛系因人设事,不在十五坛之列,李良在身罹刑咎,关盾、孟庆二坛派遣在外,余下只有十二坛。 十二坛中有几个人何乐迁在九疑见过,是武夷火灵真君、九鲤毒龙华人峰、南海双星左骥吕霸、千手神弥云甫,他们都是武林卓著凶名的黑道高手,被邱道岭网罗门下,堪称极一时之选。 这时,千手神弥云甫道:“请问何兄,李坛主身犯何罪?” 何乐迁面寒如冰,沉声道:“在下沉受山主知遇,山主闭关,命在下代行职权,事无巨细,悉命在下便宜行事,在下自当兢兢业业,无使陨越,倘使坛主与在下易身相处,又当如何?” 云甫答道:“与何兄一样。”心下甚是惊疑,瞧何乐迁神情,李良在必身犯重罪。 何乐迁脸色稍平,道:“在下既代行山主,各位坛主应视在下何种身份?” 云甫不禁一愕,道:“自然视何兄有若山主,难道李坛主对何兄不敬,一段小事,何必……”话还未了,何乐迁立即沉声接道:“对在下个人不敬,在下后生末学,威望未符,自是应得。在下何敢押交刑堂?”随即笑道:“在下既受山主之命,深感职责重大,又新来大凉,本山地形布置一切均感生疏,风闻武林自命正派高手有进犯本山之图,故在下连日来奔被本山,以明形势,默察何地可攻,何地可守……” 十二坛主都凝神倾听,肃然无声。 只见何乐迁说到这里,冷笑一声道:“在下行经清音庵外,忽听庵中传出梵呗磬声,不由心疑本山何来清修无为之士,信步向清音庵行去……” 云甫面露惊容道:“那是禁地,妄人者处死不赦,何兄进去了么?”话声一顿,继又道:“何兄是例外,既代行山主,当不在此禁内?” 何乐迁沉声道:“自然进去了,事情发生在此处!” 十二坛主不由一愕,面面相觑。 云甫诧道:“何兄之言真意请道其详。” 何乐迁叹息一声道:“殊不知李坛主嫉妒在下权重威高,视在下有如眼中钉,非拔之而后快,故陷在下于万劫不复之地,在下连日察查本山,李坛主命手下李健暗暗跟随,清音庵主言木牌示禁,喝声斥责在下妄入,才知立有禁令,退出庵外发现李健鬼鬼祟祟在林外徘徊,被在下擒住,讯问出李坛主故意陷害原委,在下为顾念大体,不愿传捷出去,最上之策是杀李健予以灭口……” 十二坛主暗暗点头,认为何乐迁这种做法对极。 云甫道:“后来呢?” 何乐迁道:“清音庵主在林间小径出言阻止,说是佛门净地,岂可杀人,在下想想,也有道理,尔后,清音庵主请在下入庵稍坐,在下为知清音庵主来历究竟,于是同入庵堂叙话。” “不想李坛主匆匆赶至,犯禁入庵,疾言厉色喝骂,说他职司巡山,在下入庵堂犯罪……” 说着用森冷目光,扫视了十二坛主一眼,道:“请向诸位坛主,山主有否任李坛主自由出入清音庵么?” 云甫望了其他人一眼,答道:“这倒未听说过。” 何乐迁道:“在下为息事宁人,好言譬解,李坛主骄妄成性,非但不听,掌中狼牙芒杵率先出手,招招却是辛辣歹毒,在下忍无可忍,将他制住,押赴刑堂。” 十二坛主不由哑口无言,李良在情屈理亏,谁也不便先出口求情,何况李良在触犯禁令,更是难于说情。 何乐迁忽高声喝道:“苗香主。” 苗红涛一闪而出,垂手说道:“坛主有何令谕。” 何乐迁沉声道:“将李坛主昏穴打开。” 苗红涛领命,一掌向李良在胸后拍去。 “叭”的一声,李良在悠悠醒来,目光转动了一下,竟破口大骂。 九鲤毒龙华人峰与李良在交情颇厚,见状不禁暗中皱眉道:“你怎不知死活,这样叫我如何再求情缓和此事。” 云甫口注李良在和颜一笑道:“李坛主请勿谩骂,效那妇人孺子,于事无补,可否说明此事前后经过,但有可想之处,我等当请何坛主从轻发落。” 李良在不禁一呆,心知何乐迁必下了一番说词,十二坛主先入为主,使自己百词莫辩,事实上也是他自己嫉妒所致。 他平日利口锐舌,此时显得不管用,嗫嚅不出一字,不禁愤然,大骂道:“何乐迁,纵是李某的不是,你也有一项死罪。” 十二坛主不禁一怔。 云甫暗道:“我有心予你一条开脱之路,这不是不打自招么?叫我怎能为力。” 何乐迁寒着一张睑,不声不语。 华人峰突出声道:“李兄,小弟认为此系误会,你何必听信李健这种小人捕风捉影,信口雌黄,李健如今何在?” 九鲤毒龙华人阵显然要把罪魁祸首推在李健身上,在座的人都心里雪亮。 但李良在有难言之苦,根本不知李健生死,又不便明指遭了何乐迁毒手,怔了一怔,苦笑道:“华兄,不必为了小弟枉费心机,小弟决死不了,山主开关之日,就是何某忌辰之时。” 何乐迁微笑道:“诸位坛主,可别怨在下执法无私了。” 身子缓缓站起,沉声道:“苗香主!” 十二坛主不禁一震。 李良在狞笑大骂道:“何乐迁你敢把李某怎么样?还能将李某杀了不成?” 何乐迁微;“在下自然不能把李兄怎么样?” 说着眼里杀机聚起,伸手从怀里拿出一面“阎王令”,大喝道:“苗红涛,当堂用刑,乱刀分尸。” 令出如山,十二坛主惊得纷纷站起,面色大变,噤不能言。 须知阎王令向不轻用,一出绝无改变,大凉全山之众,除了邱道岭贴身几名亲信外,都不知邱道岭将阎王令交给何乐迁。 李良在一见阎王令,知已绝望,懊悔已迟,暗叹一声,闭目等死。 苗红涛职司刑堂,自然不敢违抗,伸手往背上一挽,刀光出鞘,向李良在一阵乱砍。李良在只嗥叫一声毙命。 何乐迁高举着阎王今,道:“停刑!” 苗红涛才收刀站在一旁。 何乐迁突声叹息道:“在下自知才拙力薄,德不足以服众,一再固辞山主重托,坚不获允,不得已暂留山效力,事先言明,合则留,不合则去,眼前已至覆水难收之境,在下为明哲保身,再也无颜留在本山……” 蓦地,一个拿刀的黑衣大汉突窜入堂内,禀道:“山口外有不明来历的武林能手多人犯山,形踪飘忽,似暗算偷袭,内有一持锋利宝剑者,连毙四位舵主及一位香主,本山弟兄死伤不下四五十人,请坛主令夺。” 何乐迁心知来人为平儿,面色一变,喝道:“再探,我等随后就到。” 黑衣汉子还未退出,又一黑衣大汉接踵而至,禀道:“吴山主江南之行,虽将暴胥七星山庄焚毁,但未将吴姑娘救出,吴姑娘被三名僧人掠去,吴山主率众赶扑嵩山,沿途遭多次突袭,关孟二位坛主手下死伤频频,二位坛主也负伤,请派人救援。” 何乐还默然不语。 云甫微笑道:“何见此时言去,不蒙凉山主获允,李坛主死有余辜,何兄何须耿耿于怀,还仗大才度过艰难才是。” 何乐迁长长叹息一声道:“就请云华二兄去山口接应,在下随后就到。” 云甫、华人峰领命而出。 何乐迁又道:“有烦南海武夷三位坛主赶往接应关盾、孟庆二位坛主,途中自有人转达机宜。” 武夷火灵真君、南海双星左骥吕霸应命转身走出。 何乐迁这一釜底抽薪之计,将邱道岭之得力人手尽调离大凉,孤立邱道岭。 他低头寻思,拾起头道:“诸位坛主各自回防,慎戒强敌侵入。” 何乐迁待七位坛主相继走出后,立即赶往山口。 雨丝满天,寒风瑟瑟,宛似深秋,气象萧森.山口外道路泥泞,只见刀光剑影,捉对撕杀。来犯的人都是黑巾蒙面,不下二十余人。 何乐迁一眼看见九鲤毒龙与平儿猛烈打杀。一柄“巨阙”剑,漫天星寒飞洒,划起一片破空之声,向九鲤毒龙迅雷般奔袭。 华人峰只能自保,无力还击,一身歹毒暗器都被平儿凌厉的剑招逼得腾不出手来。 云甫被东阳真人逼住,周京站在一旁,间或一剑向云甫突袭,逼得云南怒声连连。 索命八掌尚乐和觉远大师,神出鬼没,忽战忽退,使大凉匪徒疲于奔命。 还有七个黑衣蒙面人当系平儿调来相助。 大凉匪徒中有不少是武功杰出之士,追遂进扑,突出奇招暗器,力堵敌人侵入山口。 千手神弥一见何乐迁出来,自忖道:“若要败在对方之手,我云甫岂有颜面做人。”手里的仙人掌一紧,幻起满天掌影,劲风狂啸。 他那仙人掌的手指中贮有飞针,可意随念动,飞身而出,中者无幸,非常厉害。但云南非遇辣手强敌,从不施用。 只见云甫一招“地网天罗”使出,劲风逼向东阳真人。 站在一旁的周京觉察不妙,一剑“仙人指路”,剑带寒星,点向云甫左臂,但已来不及,只听东阳真人一声闷哼,仰面翻倒。 云甫正自志得意满,不防周京一剑如电点来,忙横仙人掌,展出一式“玄鸟划沙”防击来剑。 周京倏地剑势一沉一挑,身子已转,只听一声裂帛之声,云甫闷哼一声,但见那云甫从背到股,被周京剑锋划开一尺二三的裂缝,皮绽肉开。 云甫一个横向斜跃,立即仰身疾射,退出三丈开外。 那边九鲤毒龙华人蜂遭到败北,被平儿一剑刺中肩头,华人峰怪叫一声,随即伸出右手入囊。何乐迁闪电般到平儿面前,用眼色示意平儿命众退却。平儿用手一挥,周京扶着东阳真人和尚乐等人,疾奔离去,瞬间,众人的身影已是如豆。 何乐迁大叫道:“你走得了么?” 平儿笑道:“我还有事,岂是惧你,大凉山不土崩瓦解,我怎能罢手。” 何乐迁身法如电,如影随形跟至,恨声道:“不见过高下,大凉并非任人随意来去之处,尊驾藏首露尾,岂是英雄行径,何不报出姓名来历!” 距何乐迁不及三寸,有一柄弃落钢刀,说时,足失一挑,刀身离地而起,何乐迁猿管疾探,一把捞在手中,随手挥出一招。 刀洒一片飞光,暗含无数奇幻不测的变化。 平儿甚感惊骇,只见刀势无可化解,又失去先机,顿时缚手缚脚,一连退出七八步,才返手挥出一剑。 何乐迁冷笑一声,刀疾出势,一沉一震,洒下满天刀影,万千刀花寒芒四射罩着平儿身形。 平儿不料何乐迁有此旷绝武学,代他惊喜不已,力拒三剑,只听何乐迁低声道:“平哥佯装进去,小弟追上要有话说。”震腕又出一招“蓬花万朵”,招出一片刀山,飞滚轮转。眩人眼目。 平儿随地一鹤冲天,发出一声长啸,电奔道去。 云甫等人目睹何乐迁惊人武功,不禁暗中咋舌,忖道:“无怪山主器重!”顿生自愧不如之感。 何乐迁回首大喝道:“诸位仅防对方鬼蜮伎俩,只守住山口就是。” 说时身已电射追出二三十里,只见平儿投入一片森林中。 何乐迁迅快掠入,平儿已立在一棵合围十抱,枝叶如盖的古树下。 平儿微笑道:“洋弟,你目前大凉处境如何?” 何乐迁笑道:“还好,立危身安,暂可无虑,平哥,进袭大凉还不是时候,但只骚扰大凉宁静则可。” 平儿愕然道:“这却是为何?” 两人席地而坐,岳洋叹息一声,便把投身大凉后,受邱道岭器重,及如何设计削弱邱道岭党羽经过说出。接着说道:“目前不可进大凉原因有二:首为邱道岭功力还不测,他闭关之处也无探悉,而且阿修罗大阵法奥秘亦未探出。其次吕用等人及大仇王声平下落都还不知,据说囚在阿修罗阵中,其阵虽未摆全,但杀机密伏。万一身陷阵中,立有死亡之危,小弟无可救助,岂不令小弟抱憾终生?再说邱道岭遣往各大门派卧底之人,小弟意在查明后,连根铲除,以免武林根本动摇。” 平儿道:“弟已非当日吴下阿蒙,士别三日,刮目相视,愚兄就数日一挠大凉就是。”说罢留下他们现在栖身地址,又道:“珍重再见”,身形急转奔去,转瞬即逝。 树后突然转出索命八掌尚乐,抱拳笑道:“少侠别来无恙?” 何乐迁立即还礼,道:“尚师伯你好!” 尚乐笑道:“此非寒暄之时,丐帮主长老在此三里外等待少侠晤面,速早去早回为是,以免引起他人疑心。” 何乐迁立与尚乐如飞而出。 第二十二章 潢池弄盗 幕燕釜鱼 雨丝淅沥,寒风飘摇,天色渐渐阴暗,暮色四垂。 千手神弥云甫、九鲤毒龙华人峰等人伫立山口,久候何乐迁不至,心头惊疑不已。 华人峰面露忧容道:“会不会是何坛主为了李良在之事,觉得环境恶劣,明哲保身,不告而去?李良在也是器量太小,自取死祸,但何坛主无客人之量。倘若山主知道,我等如何交待?” 云甫道:“事已至此,空言无益,再徐图良策吧。” 两人虽已敷药,但伤在筋骨,剧痛难耐。 忽地,山口内一条黑影掠出,只见一个黑衣大汉目光四瞥,显出焦急之情。 云甫喝道:“何事?” 那大汉禀道:“万柳岭下发现敌情,何坛主为何不在?” 云甫不禁心神一震。 只听华人峰道:“那不是何坛主来了吗?” 举目远望,只见何乐迁身影现出,转眼来到眼前。 何乐迁一经黑衣大汉说明,眉头微皱,对云甫、华人峰道:“二位伤势如何?” 云甫道:“伤人筋骨,恐二三日无法拼搏。” 何乐迁忙取出两粒丹药,道:“二位请服下,此等轻伤,立时奏效。” 二人接过服下,只觉一片阳和之气,充沛全身,伤痛立止。 何乐迁道:“现已探得无数强敌将在数日内进袭本山,在下必须坐镇中枢,调动人手,有烦二位速速赶赴万柳岭东山口相机对敌,其余人手随后赶去。” 云、华二人领命率领手下奔去。 何乐迁目送两人去后,又对驻守舵主面授机宜,驻守舵主亦应命离去。 万柳岭东山口进犯之敌,显然是丐帮人物,何乐迁与丐帮长老商定后正依计而行。 何乐迁返回金龙坛后,阎王令迭出,尽调举山高手防守四山要道,群英宾馆中群邪亦调出一半,其余的静候待命。 他调派已毕,仁立窗前,沉思出神。这时,雨收云散,玉魄中天,散发出一片清澈光辉。只听何乐迁缓缓出声长叹,自语道:“内忧外患,我何乐迁未免心劳力拙。又且山主关闭,群龙元首,如有失误,何颜面见山主。” 突问身后一阵悉索之声,回头一望,只见两个青衣小童走来,说道:“酒饭已备妥。” 何乐迁点了点头,走向大厅匆匆进食,向青衣小童道:“山外强敌虎视眈眈,我食难下咽,你们二人吃吧。”说罢,越窗而去。他一路奔向清音庵竹林外,只听庵内萧声悦耳,更有歌声相和。 何乐迁掠过竹林,飘落花圃,哈哈大笑道:“好个人间仙乐。” 庵内组歌之声立止,有人答道:“何檀樾为何此时才来?”说着,显出两条俏巧人影,原来是玄慧、玄芬两个尼姑。 清音老尼也随后步出,稽首道:“何檀樾真是一诺千金。” 何乐迁道:“在下已携来应用之物,可除三位身上‘坎离钉’针。” 清音老尼欠身让客进入庵中,一面微笑道:“何坛越睿智无匹,才华惊人,李良在之事掩饰得天衣无缝,贫尼由衷钦佩。” 何乐迁知是六耳小弥探知,歉逊答道:“诡诈之术,不得已而为之,反被神尼见笑了。” 清音老尼摇头道:“用之于止,岂谓诡诈。” 何乐迁微微一笑道:“神尼谬奖。”继又提起治伤之事。 清音庵主道:“就烦檀樾先为二徒医治。” 玄慧、玄花颊上立时飞上一层红晕。 清音庵主见状,心知二徒清白身躯不愿人见,略一沉吟道:“这样吧,何檀樾若不嫌二徒愚拙,就收做螟岭如何?” 玄慧、玄芬闻言就要拜了下去。 何乐迁摇手,忙闪在一旁,道:“这万万使不得。” 清音老尼不由愕然。 何乐迁又道:“二位高足若愿与在下兄妹相称,在下倒可应允。不知神尼意下如何?” 清音老尼茫然不解其故,何乐迁偌大年岁,怎说不配为人父?却愿与她们兄妹相称?料必定有缘故,遂令玄慧、玄芬拜何乐迁为兄长。 师令不可忤,玄慧、玄芬只得盈盈拜状于地,唤了声“大哥!” 何乐迁忙伸手搀起,不觉心中一震,暗道:“看玄慧、玄芬年岁较自己年长,我怎能妄为兄长。”立时自悔孟浪。 无奈事已如此,也只好充一时算一时了。 清音庵主请问其故。 何乐迁微微一笑,揭下人次面具,露出了英俊少年的本来面庞,道:“神尼请看,在下怎可妄居人父?” 清音老尼一看,不禁呆住。 玄慧玄芬几曾见过这等俊逸潇洒少年,不由星眸凝视,心中另有一番滋味。 清音老尼叹息道:“檀樾紫芝眉宇,人中之龙,老尼失眼了。”说罢,对玄慧玄芬道:“你们随何坛越去往静室治伤。” 玄慧玄芬低首轻声应是。何乐迁当先向右间静室进去,二女慢慢跟随身后。 清音老尼独坐禅堂,面前放着一册《大乘禅唱》,看着经册,脑中思忖往事。 约莫一柱香时分,忽闻庵外衣袂瑟瑟,落足轻微,忙喝道:“外面是什么人,妄闯禁地,快快退出。” 声犹未了,竹帘无风自开,闪进一条黑影。 清音老尼见来人正是十方阎罗邱道岭,心知其故,镇静从容,长长哦了一声立起稽首道:“贫尼不知山主驾临,未及远迎,恕罪恕罪。” 邱道岭微笑道:“大师还是老样子,十五年来虽近在毗邻,只因老朽事务羁身,未能拜晤,大师休怪。令高足呢?” 清音老尼道:“山居孤寂,拙徒想已安睡,是否贫尼要唤她出来?” 邱道岭道:“不必了!”猛然身形一晃,掠入右面静室。 只见玄慧玄芬合睡一榻,鼻息微闻。扫视两眼后,并无可疑迹象,遂退回禅堂。 清音老尼愕然问道:“山主这是何意?” 邱道岭面色平和道:“本山近日投来不少黑道人物,其中不乏邪淫之徒。老朽方才见一雪莲教徒似向宝庵而来,所以放心不下,追踪而来。” 清音老尼稽首道谢道:“多承山主关注,十多年来,山主禁令如山,无人敢入。不过今晨突发事故!” 邱道岭一怔道:“发生何事?” 清音老尼将何乐迁路过入庵,与李良在之事前后经过说明,接道:“难道山主不知情么?” 邱道岭笑道:“老朽闭关潜修,尚不知此事,难怪待应说话吞吞吐吐。李良在真个胆大妄为,老朽就去刑堂查问。” 说毕,抱拳略一拱手,出室离去。 接着清音老尼跟踪而出,她武功虽已半废,但轻功功力犹在,身形一振,“潜龙升天”掠出竹篱,凝目望去,月色茫茫下,只见邱道岭身形如豆,疾驰而去。 不由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长吁一声,回转庵内。 她揭开右间静室门帘,探头一望,只见二女仰睡床上,眼睛滑溜溜乱转。 二女见清音老尼进来,忙仰身坐起,同声问道:“邱老贼走了没有?” 清音老尼点头道:“何檀樾呢?” 玄慧答道:“他稍时即回。何檀樾真非常人,他事先就料到老贼要来。” 清音老尼慨然叹道:“说得不错。何檀樾乃武林奇才,非自命一派之尊者可望其项背。” 不道这师徒三人谈论,再说邱道岭离开清音庵后,径往刑堂而去。 刑堂内外,灯火通明,外系素帐白幔。到得门首,恰好苗红涛快步迈出。 苗红涛一见山主,忙止住脚步,躬身施礼道:“属下苗红涛参见山主” 邱道岭单掌一挥,道:“免礼。刑堂如此布置却是为何?” 苗红涛退在一旁,肃然垂手,目露惊愕之色道:“山主不知李坛主意外之事吗?” 邱道岭颔首道:“这个我知道,何坛主执法无私,李良在死有余辜。” 苗红涛闻言把满腔要说的话,又忍了回去。他本是见风转舵,谄媚阿谀之徒,笑了笑道:“何坛主现在堂内,安排李坛主丧事,公私分明,真是难得,山主知人善用,武林霸业定垂手可得,不过……不过……” 一连说了两个“不过”,底下似乎难以说出。邱道岭见状大疑,说道:“苗香主,怎么你说话这等吞吞吐吐?” 苗红涛笑道:“何坛主为了李坛主之事,显然极为灰心,当众表示有离去之意,倘非强敌犯山,想何坛主已悄然远行了。” 邱道岭不禁愕然,想道:“我若与他相见,他定然疑心我对他用而不信,信而不专。既言求去,自身必陷难境,还是不与他相见为妙。”想着,低声道:“苗香主,不可与何坛主说我曾来此处。何坛主才华卓绝,你等当奉命唯谨,倘犯了差错,我也救不了你。”说罢,纵身穿空而去。 苗红涛快步如飞走去,却未发现邱道岭身后还跟着一条身影,这条黑影正是何乐迁。何乐迁见邱道岭向一绝壁之下落去。心知这绝壁之下就是邱道岭潜修隐栖之所,必有极凶险的布设。长线放远鸢,还是缓图为妙。微微一笑,纵身又掠向清音庵。 月挂柳梢,远星隐约,已是四更将尽。清音庵一灯莹然。何乐迁与清音老尼对坐倾谈,玄慧玄芬侍立其师身后,笑意盈盈。 她们师徒三人经何乐迁精湛医道妙手回春,附身“坎离钉”均已起离体外。清音老尼赞佩不绝,坚请何乐迁告以出身来历。 何乐迁略一沉吟,终于说出其真实来历。 清音老尼慨叹一声道:“贫尼株守荒原,十五年来虚度岁月,武林之事已是陌生,倒是昔年行脚江湖时,与令师祖追魂判苏天住大侠有过一段机缘。一代奇侠,竟至含恨以终,令人扼腕!不过苏大侠有令师与檀樾,也足以含笑瞑目了。” 两人略叙数语后,活锋突转入正题。 清音老尼道:“贫尼这只六耳小弥,天生聪灵,浑身金铁不入,百毒不侵,谅可出入阿修罗阵中,探出被囚诸人之处,但最要紧的是能取得阿修罗阵图式,如此,则一切迎刃而解。” 何乐迁问道:“老贼尚有图式存在吗?” 清音老尼答道:“阿修罗阵繁杂奇幻,恶毒异常,一石一木均有特殊之用,以老贼一人之记忆力,哪能记得了许多,一何况发动阵势非他一人之力,想必有图式可依。” 何乐迁沉吟有顷,道:“但愿如神尼所料。” 清音老尼又回头望了望玄慧玄芬道:“两徒虽武功并不济事,但机智多端,比常人高出一筹,与檀樾不无助力。” 何乐迁点头道:“日后自当借重二位贤妹大力相助。”说着起身告辞而去。 一连五日,大凉屡遭强敌进犯,日有数起,大凉群邪负伤多人,幸得何乐迁借箸代筹,应付得宣,悉为驱退。 这日正午,何乐迁独自一人在大厅中蹀蹀踱步,厅后突转出一个小童,禀道:“山主现在书房,有请何老师叙话。” 何乐迁一愕道:“山主竟大功告成了吗?” 青衣小童答道:“小的不知,何老师见过山主一问就知道了。” 何乐迁随着小童走向书房,只见邱道岭伫立窗前,闻得脚步声,缓缓转过身去,面露笑容。 青衣小童立时退出。 何乐迁抱拳笑道:“恭喜山主,大功告成。” 邱道岭摇头大笑道:“相差甚远。老朽三月后还须潜修,此后七七之期丝毫不得分心,否则走火入魔,故请何贤弟来,以全权相托。” 何乐迁因辞道:“在下难当此任,请山主另选贤能。望山主恢复在下闲云野鹤之身,感激不尽。” 邱道岭大笑道:“近来本山发生事故,贤弟作法委实令人钦佩,老朽对贤弟信任不疑,何育离去?” 何乐迁道:“并非在下心存芥蒂,怎奈处境实难筹措。 贵山以往用人、行事,在下一概不知。如今每发生一事,均与以往有直接关系,令在下无从判断,恐一着有失,满盘皆输……” 话犹未了,邱道岭笑道:“此事容易。本山一切案犊房均有详明记载。阎王今既然交付与你.一切可便宜行事。” 何乐迁道:“日来强敌犯山,在下只有将其堵截山外,不能引往山内歼灭,乃因不知山主阿修罗阵奥妙,不能妄作主张。” 邱道岭面色一怔,道:“不瞒贤弟说,阿修罗阵尚未摆设齐全。此阵穷天地造化之奥秘,含风雨雷电之神威。只因一应之物尚未备齐,所以老朽按兵不动。” 话音未落,忽的窗外一个阴沉语声传来:“一双小小坎离钉,其奈我何?” 邱道岭面色一变,飞身而出,但见四外并无人影,不禁心中一惊。 何乐迁随着邱道岭掠出道:“山主,谅此人尚未远去,你我沉着应战,必不难找到他的形踪。” 邱道岭犹未及答,突瞥见一个锦衣大汉满身血污,跌跌撞撞奔了过来,口角溢血,断断续续地说: “雪山……人……魔”话音未尽,颓然气绝。 此时,又一青衣小童面色惨白,颤声叫道:“山主,干将莫邪双剑被雪山人魔劫去。” 邱道岭眼中杀机毕露,大喝:“这老贼往何方遁去?” 青衣小童嗫嚅答道:“雪山人魔逼问吴老前辈下落,小的照实答出,他即向嵩山方向奔去。” 邱道岭一脸铁青,冷笑道:“他就是遁往天边,老夫也要追上他。”满腔盛怒,就要离山追去。 何乐迁忙道:“山主不可轻举妄动。” 邱道岭瞪着双眼道:“这是为何?” 何乐迁微笑道:“雪山人魔盗剑而去,却不与山主正面过手,其用意显然是要山主离开大凉。” 邱道岭冷笑道:“雪山老鬼运非老朽对手,自信手到擒来。” 何乐迁正色道:“难保不是雪山老儿与其他正派高手同谋,诱使山主下山,以便联手合击,山主纵然武功盖世,也难防势孤力单。” 邱道岭闻言,想道:“所言极有道理。”但心中气愤难平,冷笑道:“就是联手合击,老朽又有何惧?” 何乐迁道:“此非负气之时,山主既然认为武林之内遍无敌手,请问山主为何还须闭关潜修秘学、摆设阿修罗阵?” 何乐迁问得如此率直,邱道岭不禁面红耳赤。 何乐迁又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山主离山则危矣。” 寥寥数语,使邱道岭心弦猛震。 本来邱道岭离山而去,正是何乐迁下手良机,为何极力阻止?因为何乐迁慎思密虑之后,认为在未探明大凉一切布设之前,不可轻举冒险,误了吕用等人性命。因此才力阻其离山,以进一步取得邱道岭的信任。 邱道岭闻言沉声说道:“以贤弟之见,又应如何?” 何乐迁道:“此事不劳山主费心,只须在下略施小计,使雪山老儿重来大凉,即可金钩钓鱼,双剑完壁归赵。” 邱道岭微现喜色道:“计将安出?” 何乐迁道:“山主不必多问,七七之期在下定将双剑献上。不过在此期间在下会举动异常,命出如山,不容掣肘……” 邱道岭大笑道:“老朽参悟绝艺秘笈,不容分心,除老朽外,何人能掣肘贤弟。” 何乐迁正色道:“这样就好。不然在下定然引遁,另让贤能。”说着看了看地面锦衣大汉尸体,道:“雪山老鬼为何能安然无阻出入大凉腹地,在下心疑必有内奸,或老鬼派来卧底人物,在下决心查究其事。” 邱道岭道:“老朽也是这样想。” 何乐迁道:“山主请入内安息,在下要料理公务。”抱拳一拱,转身向议事大厅奔去。 何乐迁急传阎王令,派调能手出山,分五路追踪雪山人魔,并听取山外敌情,指示机宜。 这一番举止,邱道岭暗中窥见,既钦佩又嫉妒,杀机遂生。 大凡武林巨手,黑道枭雄,均难为人下之人,需人之时,推心置腹,大功告成,便行杀戮。 对此,何乐迁心中了然,表面佯装不知。他正查阅山中记事案卷,抬目向身旁侍立一个手下道:“你去请于豹飞老师,一个时辰后来议事厅,就说本座有事请教。” 何乐迁又向一带刀大汉道:“你去请何万传老师。两个时辰后来此,我现在急须与山主晤面。” 带刀大汉急奔而去。 大厅内有一方泥塑“虎啸山林”,栩栩如生,雕塑甚精。此时,就在虎目内正有两道阴沉目光监视着何乐迁,这就是那狡黠阴狠的十方阎罗邱道岭。他闻得何乐迁说要见他,暗想道:“他还有什么事要急于见我呢?” 他虽然不解,却不敢逗留,只得疾速抽身回柳林所居。 何乐迁在虎皮交椅上端坐片刻,缓缓立起,漫不经意地望了“虎啸山林”一眼,森冷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似乎窥破了那方泥塑的隐秘。 他负手漫步走出议事大厅,转向柳林,相见邱道岭,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究竟山主闭门潜悟什么武林绝技?望山主赐告。” 如此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令邱道岭大感惊异,问道:“贤弟此问是否让老朽以实回答?” 何乐迁点点头,面色严肃。 邱道岭沉吟须臾,答道:“老朽新得两本秘笈,其-就是阿修罗奇阵之学,其中甚多疑奥之处,老朽尚未参破,另外一册秘笈内载内功不传之秘笈震惊武林剑技心法。” 何乐迁道:“山上一定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成功吗?” 邱道岭大感茫然,道:“贤弟此话怎讲?” 何乐迁笑道:“倘若吴峰七七之前回山,山主猜想后果如何?” 邱道岭心神大震,暗道:“此言极是,自己为吴峰天蝎毒所制,等他一回来,驱使毒蝎向自己猝袭,非但前功尽弃,难免走火入魔。”想到此处,面色微变道:“老朽尚未考虑及此。” 何乐迁叹息一声道:“看来,在下只得离山一趟了。” 邱道岭愕然道:“强敌环伺,贤弟岂可一日离寨?” 何乐迁微笑道:“山外之敌只是虚张声势,持观望之态,如今江湖盛传吴峰寻事少林,已有许多正派高手日夜兼程往赶中岳。在下离山,一面劝说峨嵋寻觅他派,一面放出风声说山主率众扑往匡庐,迷惑视听。山外之敌不明大凉虚实,必不敢冒然犯险。”说着略顿,又道:“在下以为,山主潜修只宜速成,不可延误,在下定在极短时内返回大凉。” 邱道岭肃然立起,道:“贤弟一言,顿开茅塞,老朽就去,诸事全仗贤弟了。” 邱道岭这等精明老练,竟也中了何乐迁圈套,急忙奔回那片绝壁之下。 何乐还暗暗跟随身后,目睹邱道岭身形消失在绝壁之下后,心中一块大石才算落地,又匆匆赶往清音庵对庵主说出经过。 清音老尼诧道:“檀樾为何须离山一行?” 何乐迁答道:“在下细细想过,就算获得阿修罗阵图式,若无法克制‘金钱桃花瘴’及‘五色毒蛊蚕’之毒,欲救出被囚禁阵中之人也是枉然。” 清音老尼颔首道:“檀樾所虑极是。但不知檀樾何处能找到克制金钱桃花瘴及五色毒蛊蚕之人?” 何乐迁答道:“家师昔年旧交之中不乏奇才异能之士,在下所知有岷山二毒,或有克制金钱桃花瘴的。” 清音老尼道:“岷山二毒之名,贫尼早有耳闻,昆仲二人足迹遍历名山大泽,擅能施毒更知解毒之法,然对五色蛊毒蚕却不一定能解。” 何乐迁道:“天下仅有一人可解,这人就是黑衣玄女尹如蔚。” 清音老尼面露惊容诧道:“她乃百蛊能手,正邪不两立,难道令师与她也有交情?” 十五年来,清音老尼足迹未出清音庵半步,武林之事甚是陌生,故而有此一问。 何乐迁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家师与黑衣玄女之间,是恩是怨,微妙难明,但不妨一求。” 清音老尼道:“贫尼祝檀樾一路顺风,所托之事贫尼尽力而为,当不负所望。” 何乐迁告辞走出庵外,突然只见竹林间闪出玄慧玄芬二女,脸呈惜别之色。 二女已不似从前那样苍自无神,如今是明眉皓齿,海棠晕红。 玄慧叫了一声:“大哥。” 何乐迁道:“贤妹,有什么话要嘱咐愚兄吗?” 玄慧道:“大哥远行在即,诸多珍重。请问大哥何时回返?” 何乐迁微笑道:“尽可能在最短时期返回。” 玄芬噘了噘嘴,道:“大哥离山期中,倘小妹无力自保怎么办?” 何乐迁闻言,迟疑了一下,道:“愚兄传授二位小妹几式身法及剑招,虽不是什么武林绝学,但求自保却绰绰有余。”说时,纵身一跃,折下一支长可三尺的竹枝。 何乐迁随手挥出起手式“推窗望月”,劲贯竹梢,挺直如剑。 二女眸中露出惊喜之色。 何乐迁口说譬解,不厌其烦,出招缓慢,步孕星斗,共只七式,并道:“剑招与步法合用,神妙莫测,分而施展,亦无不可。” 遂令二女反复演练,待二女心领神会后,两足一垫,冲霄拔起,道:“二位贤妹珍重。” 语音尚自袅袅,身体已沓无踪影。 山道上,隐隐只见一条黑影一动,遁着崖壁滑下。 片刻,黑影落至崖底,向一片黑暗中闪去。 暗影中突然传来低沉语声:“是岳少侠吗?” 那黑影听得口音甚熟,不禁一怔,应道:“是哪位呼唤在下?” “是我。”一条黑影掠出,道:“化子毛西寿。” 岳洋哈哈一声道:“大叔为何来此,敢是螺旋谷发生了什么事故?” 他想,独臂风云丐毛西寿决不会无故来到大凉,而且他一定已会晤过丐门长老常黄。不然,怎知自己此时此地离开大凉。 毛西寿道:“螺旋谷经常大侠精心策划,已成一片世外桃源。因得本帮飞报,知少侠展施才华,已取信于十方阎罗邱道岭,兰姑娘欣喜不已,不过……”,岳洋听得“不过”二字,不禁面上变色,道:“难道兰姑娘有什么意外不成?” 毛西寿暗叹一声:“他们师徒二人怎么走得却是一条路子?一个‘情’字,害人不浅。”口中答道:“兰姑娘平安,少侠勿虑。倒是菊姑娘祖孙三代与滇池钓叟等人降临螺旋谷,途中因形迹不慎,遭受重重狙击,到达谷中后,菊姑娘突患无名危疾,命在旦夕,全仗滇池钓叟一片‘千年何首乌’提聚一口真气,所以兰姑娘命化子来请少侠赶回相救。”说着屈指一数,接道:“只剩下七日之期了,迟了恐回天无术。” 岳洋面色显得不安:“这样一来,此行计划必须通盘改变了。”脑中苦苦思索,终于寻出一个补救办法,稍一沉吟,道:“毛大侠,烦向常长老急调五人来此。” 不到片刻功夫,毛西寿就领着五个丐帮高手如飞而来。 岳洋一一与之密谈,五个人领命而走之后才与毛西寿兼程赶奔回去。 沿途不少关于吴峰、大凉、峨嵋的武林传闻,虽说法不一,却也不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 他们不想多事,沿途只找着丐帮弟子指示机宜,一日一夜便已赶至三峡。 月上中天,时已三更。 岳洋与毛西寿沿着江边峭壁急驰,业已奔近巫峡。 巫峡在三峡中最称奇峭,流行十八余里,重峦叠嶂,隐天蔽比非正午时分,不见曦月,江流曲折,澎湃而下,景色壮观。 其时正值水涨之期,只见千仞石崖下喧嚷如雷,吼声盈耳,毛西寿笑道:“少侠,你我奔波一天一夜了,也该找个地方歇歇脚。化子尚有一壶酒,一包泡茶,来个开怀痛饮如何?” 岳洋点点道:“也好,在下也感觉有点疲惫了。”嘴里低声长吟道: “乳猿啼处访高唐, 路入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朱玉, 水声犹似哭襄王。 朝朝暮暮阳红下, 为云为雨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 春来空自眉门长。” 独臂风云丐毛西寿也是饱学之士,不禁笑道:“少侠可是有意在神女庙前歇息?” 这首诗是唐朝名妓薛涛谒神女庙时,有感神女生崖源是梦,口占一诗记行,庙在巫溪溪水入江处。 岳洋望了他一眼,微笑颔首。 独臂风云丐毛西寿,知道岳洋必不会无故而发,凝目望去,只见三条形如鬼魅般的黑影由空落入庙中不见,鼻中冷哼了一声,道:“这倒是巧事,神女庙也成了藏龙卧虎之地,看来,酒也别想吃了!” 突见岳洋身形一纵,向神女庙奔去,也毫不怠慢,振快直追。 庙前临巫溪水面,有一道曲折山谷,在山谷之间有一片数十丈方圆旷地,古桧成阴,老柳双株。 岳洋与毛西寿隐匿在谷旁葛藤杂树之后,只见旷地上分立着数十人,皎洁月色映射下,面目轮廓极其清楚。 原来是三元帮主铁翅神燕江胥卒。他的一条右臂已经接上,江小平靠江胥卒之侧静静立着。 面对江胥卒却是峨嵋后山神楠谷三才阁主,似在说话,语音低沉。 尚有三人立在三才阁主之侧,岳洋看清他们形象,不禁一怔。 这正是他在彭泽江岸所见矮胖白面老者,三点会首领火眼金蛛林蒙,及一双少年男女,男的丰神秀朗,目中流露狠鸷之色,少女与前见一样装束.举止幽娴文静,端丽大方。 周近散立着五台迫天神剑刘元吉、华山火麒麟诸衍、屠龙刀李少怀,点苍娄龙娄凤兄弟及几个不知名的人物。 只听三才阁主道:“风闻大凉十方阎罗邱道岭率众前往匡庐与赫连燕侯一较胜负,吴峰为觅爱女也不惜与少林冲突,如今武林正是多事之秋,老朽欲持观望之态,俟其两败俱伤时,坐收渔翁之利!” 江胥卒劝道:“我们纵作此想,恐怕未必如愿,江某适才发现有人在后暗暗跟踪!” 三才阁主不禁一怔,目射寒芒,沉声道:“谁!” 火眼金蛛林蒙冷笑道:“不管是谁,虎口拔牙,送死无疑。怎么徐老前辈还未到来?”一双少男少女忽眼望了一眼,那男的两眼望无冷笑说道:“只怕我等今晚不易安然离开这神女庙!” 此言一出,在场群邪不由心神一震,数十道目光同时投在这少年脸上,少年仍是两眼望天,冷漠如故。 江小平剑眉猛挑,正要发作,忽见青衣少女翦水般双眸凝视着他,杏眼含笑,怎样也发作不出,干咳一声,道:“高兄这话是何意呀?” 少年目光缓缓落在江小平脸上,道:“请问少帮主此行目的为的什么?” 江小平愕然道:“此行为的是追觅剑伤家父的鼠辈!” 少年冷笑道:“血债血还,武林正规。但少帮主日前杀伤多人,难道他们不会报仇吗?” “谁报仇?”夜风中飘来一个冷峻语声。 仇字未落音,两条人影疾如鹰隼由空中降落,身形现处,正是白衣秀士李如渊和一貌似野鹤的老人,长颈凸额,唇齿外突,目光炯炯,一件灰白宽大长衫在夜风中瑟瑟飞舞,肩上交插一双长剑。 岳洋心知此人必是雪山人魔,肩上双剑无疑是劫自邱道岭的干将莫邪。 雪山人魔一现身,群邪一一抱拳施礼,唯一双少年男女屹立不动,似对雪山人魔之来漠然无视。 只见雪山人魔两道锐厉的目光深深盯在一对少男少女身上,久久不移。 江小平笑道:“葛兄葛姑娘,在下与二位引见,雪山徐老前辈。” 少年双手一抱,略略一拱,道:“幸会。”正眼也未瞧雪山人魔一眼。 雪山人魔冷冷出声道:“二位当是盖世高人门下,老朽何幸得晤,望赐告来历。” 语气虽是缓和,暗中已蓄势待发,一俟问明来历后,如不是辣手人物门下必欲出手击杀。 葛姓少年淡淡一笑道:“师门来历,恕谁奉告。” 雪山人魔不禁僵住,出手不是,不出手又不是。 三才阁主见他们暗中剑拔弩张,不由哈哈一笑道:“徐老师,大凉之行武林震动,邱道岭闻风丧胆,听说徐老师将邱道岭视如性命的干将莫邪双剑夺来,此行可称收获不少。” “岂止劫得双剑而已,尚得手一张阿修罗阵式秘图。” 说罢,放声大笑。 葛姓少年淡淡一笑道:“未必有如此容易之事。” 雪山人魔不禁勃然变色,喝道:“你说些什么?” 青衣少女突然嫣然微笑道:“家兄是为你好,干吗吹胡子瞪眼的,一点不似武林成名高人。邱道岭把你玩弄于掌上尚不自觉,若传扬开去,岂不是丢人现眼,威名扫地!” 雪山人魔脸色不禁变得白中透青,一时之间,不知此话是真是假。 群邪均不禁愕然,面面相觑。 少女又道:“你瞧瞧双剑真个是春秋神物干将莫邪吗?” 雪山人魔闻言,不禁骇然变色,双臂疾挽向肩头,只见两道青白眩目的光华腾起,一双干将莫邪剑挽在手中。 少女露齿一笑道:“相传干将莫邪,锋利无匹,吹毛立断,切石若腐,以剑试柳,即辨真伪。” 雪山人魔,右腕急振,一剑挥向近身合抱古树巨干而去。 “笃”地一声,剑身透干而入,只觉右臂一阵微震,不禁面色立起惊容。 这感觉只有雪山人魔自己才能体会。他奋力抽出干将剑,就着清冷月光细细观察,只见剑刃现出无数缺口,形如锯齿。 雪山人魔被激怒得须发竖起,双剑同时出手,投向古树,两道光华一闪,双剑齐顶没入树身。 岳洋见状,暗中摇头叹息道:“邱道岭委实老奸巨滑。 怪道双剑被盗,佯装怒极,经自己劝慰,立即如没事人一般。 他想到自己曾向邱道岭夸下海口,必夺回双剑并诱使雪山人魔自投罗网。这一来,原定之计全盘落空了。 此刻雪山人魔怒容一敛,转向葛氏兄妹和颜悦色道:“若非贤兄妹一言道破,老朽几乎被邱道岭欺骗。贤兄妹何以知道是一对废品呢?” 葛姓少年只淡淡一笑,未予置答。 少女望了雪山人魔一眼,道:“其中道理简单至极,无奈当局者迷,不曾想及罢了。邱道岭是当今武林中举足轻重人物,环宇一绝,阴辣狠险,大凉山又布置得处处陷阱,步步杀机,岂可任人出人而不察觉……” 雪山人魔接道:“姑娘是说,邱道岭老贼早就算计到老朽必去大凉吗?但他设下这个圈套的目的何在?”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无人不知今高足曾遭受吴峰天蝎所噬,现虽性命保住,但是余毒仍存……” 白衣秀士李如渊心中大感骇然,暗惊此女眼力竟然如此犀利。众目睽睽之下,此事委实是奇耻大辱,不由脸上一热,只听少女接着说下去: “显然阁下真正大仇不是邱道岭,而是吴峰。既然吴峰不在大凉,阁下纵与邱道岭见面,也是师出无名,难以借口寻事生非,转念想到,如果‘于将莫邪’双剑及一份阿修罗阵图式到手,总算不虚此行,不料一一落在邱道岭算中……” 雪山人魔暗暗心惊少女料事如神。 少女接道:“邱道岭又料得,阁下得剑后,必然赶往嵩山途中寻吴峰报那伤徒之仇。如此,则或借阁下之力除掉吴峰,或阁下死在吴峰手下,都是他内心所愿。总之,借刀杀人,减却他一个强敌而已。” 雪山人魔脸色数度交易,掩不住他对邱道岭内心之痛恨,冷笑道:“不料老朽一辈子行走江湖,今日却翻在阴沟里,姑娘料事如神,佩服至极。” 忽地古树上飘来数产冷笑,三条庞大身影疾如鹰隼由空而下。 三人均是黑巾蒙面,落地无声,极似山神恶鬼,令人不寒而栗。 岳洋看出这三个蒙面人正是武夷山火灵真君、南海双星左骥吕霸。自己临下山前,曾发下十五道密令,调派能人下山探寻雪山人魔下落,并转告火灵真君三人,若发现雪山人魔行踪,立即追踪,依计行事。 看来大凉的耳目已遍布四方,雪山人魔踪影,早在严密监视之下。 雪山人魔怒视三人两眼,喝道:“你们是冲老夫而来的吗?” 中立蒙面人笑道:“我等奉吴峰山主之命而来。吴山主探知阁下向他寻仇,特请阁下七日之后在咸阳古渡见面。 倘蒙捐弃前嫌,立即化敌为友,否则当决一胜负。”说完三人同时冲霄而起。 雪山人魔冷笑道:“想走吗?没这么容易。”双掌呼地推出。 三人早知雪山人魔有此一着,劲风尚未逼近,就地一个跟斗翻出,流星奔月般坠入古树之后,向山谷中疾奔而去。 雪山人魔震山掌力何等深厚,突地一声巨响,古树顶端枝叶被毁去一半,散落如雨。 蓦地—— 远处起了一声低沉悠长的啸声,凄咽悲楚,荡人心弦。 接着。山谷中啸音此起彼落,忽远忽近。 群邪面色不禁微变。 铁翅神燕江胥卒面露惊容道:“不好,我等被包围了。” “正是如此。” 声从天降,人影嗖嗖飞至。 岳洋暗中窥见为首一人正是平儿,但相继飞下的均非庐山门下,不禁暗自诧异。 毛西寿低声道:“除了少侠义兄外,来的都是正派高手,化子可以目睹一场连台好戏了。” 只见雪山人魔淡淡一笑道:“事不关己莫伸手。老朽赴咸阳古渡之约去了。”说着向兰才阁主铁翅神燕江胥卒略拱了拱手,左臂一牵李如渊迈开大步走去。 平儿等不下二十余人,见雪山人魔、李如渊二人走来,毫不阻挡,纷纷让道。 江胥卒怒形于色,心里骂道:“好个过河拆桥的老匹夫。” 三才阁主低声道:“江帮主不可怪罪雪山人魔,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大凉之行已是灰头士脸,声誉大减,吴峰之约又不能不去,目前他不好另树强敌。” 江小平看出来人中有三日前途中为自己击败的正派人物在内,自知不免一场激搏,不禁嘴角泛出一丝阴笑。 突然,平儿身后转出一个身材矮短的中年人,右手掌拿一面寒光闪闪的缅铁兵刃,左手五指挚一柄软杆六棱钢锤,目光炯炯,冷笑道:“江小平,血债血还,你有何话说?” 江小平剑眉一挑,狂笑道:“朋友,少爷既敢伸手,就不怕讨债。请报上名来,少爷手下不死无名之鬼。” 那中年人放声大笑道:“江小平,你父子二人一败于火焚,烧得仅以身免,再败于云梦,被砍断一臂,威名赫赫的一帮之主,被抬着向峨嵋鼠遁。我范白虽然无名末学,半辈子闯荡江湖,从来未有过这等奇耻大辱。倘还有点羞耻之心,就该隐姓埋名,勤练一点绝技,誓报此仇……” 话犹未尽,江小平已面红耳赤,目露凶芒,大喝道:“住口。” 三才阁主面寒如冰,身形缓缓走出,向范白逼来。 范白顿露紧张之色,刀锤并举,蓄势待击。 突然远处飘来一声冷笑道:“峨嵋名宿,一代高人,竟执迷不悟,自甘堕落,与狐鼠为伍,狼狈为奸,晚节不坚,可悲可叹。” 三才阁主受此当头棒喝,不禁骇得退了一步,暗中沉声道:“阁下何不现身,老朽就要领教。” “‘领教’二字,愧不敢当。望阁主勿开杀念,保全性命要紧。”说时,暗影中走出的正是那前次所见面目冰冷,手持扇子的儒衫中年文土。 江胥卒江小平父子二人一见此人出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心神骇极,身形缓缓倒退了开去。 儒衫文士笑道:“路逢险处难回避,事到头来不自由。 你们奔波江湖,不就是为了搜寻区区在下吗?怎么见了面却又畏缩了?” 这话说得过于刻薄,任他泥菩萨也要发土性,何况江小平心比天高,狂妄自负,不禁胀得脸色铁青,厉声喝道:“谁惧怕你。”五指一撩襟底,抽出不及两尺、寒气逼人的一剑。 儒衫文士冷笑道:“慢来,桥归桥,路归路。你我之事终需清结,暂且不算。急需问你还血债的尚另有其人,你若先死在我的手下,岂不叫人心念落空?你放心,我谁也不帮。” 江小平先还认为儒衫文士与范白等人同路,闻言不禁心中略宽。 范白趁机抢步上前,喝道:“江小平,七条人命待你一并偿还!” 江小平狞笑道:“好!”震腕撒出一片银星。此时,身后忽地窜出华山屠龙刀李少怀,高声道:“少帮主,杀鸡焉用牛刀,这一阵李某出战。” 江小平急撤剑式,说道:“李老师还须当心一二。” 范白也不多说,飞锤稳住不动,手中刀急卷而出。 李少怀冷笑一声,健腕一振,挥刀迎去。 两人出式奇快,迅如闪电,展开了一场激烈拼搏。 这时,儒衫文士暗向平儿示一眼色。 平儿已知那儒衫文士就是岳洋,示意自己对付江小平,三才阁主及江胥卒则由岳洋看住,略一颔首,目不转睛盯住江小平。 平儿身后忽地扑出数人,向李少怀扑去。 火麒麟诸衍喝道:“无耻匪徒,以多胜少吗?”纵身迎去,跟着五台迫天神剑刘元吉等人相继扑出接着。 只有葛氏兄妹稳住不动,冷眼旁观。青衣少女频频目注儒衫文士,似想找出来历,不时与其兄低语。 此时,三才阁主脑中思绪纷乱,感慨万千。他想:“自己数十年未出神楠谷一步,奈掌门人令符见召,不能不出,是非不分,狼狈为奸之机是罪有应得。”不由暗叹一声。 突然,场中一声惨叫,只见屠龙刀李少怀口喷鲜血,身形飞起二三丈高,断线之筝般坠下,绝尘而死。 原来李少怀与范白功力相差无几,打了个半斤八两,但范白左手一柄钢锤一直未见使用,便保存了三分真力。 他乘李少林防之不及,软柄飞锤已如电光石火打出。这锤身软柄竟是伸缩自如,一投出手,可展长两倍,李少怀怎虑及此,见状大惊,急往身后跃时,钢锤已击中后胸,心脉震断而死。 片刻之间,双方互有死伤,但在人数上一比,显然江小平这方面吃亏,尚且不知平儿这方还有多少隐藏未现的高手。 只见江小平剑眉挑动,身形往范白缓缓而行。这时,平儿业已找到一个对手拼杀,眼角见江小平逼来,撤身后跃,蓄势待拼。平儿大喝道:“江小平,你要两打一吗?”身形急掠而出,阻住江小平去路。 江小平冷笑一声,剑如青芒寒电刺向平儿“胸俞”大穴。 平儿飞飘三尺,肩上“巨阙”剑已自脱鞘而出,一声龙吟过处,光华冲霄散开,烛照数十丈方圆,寒气逼人,肌肤生凉。 葛姓少年禁不住口中出声道“巨阙”剑,果然神物非凡!” 江小平已知遇上劲敌,自己这辆剑虽说不凡,但比“巨阙”剑却逊色不少,何况在尺寸上更吃显亏,所恃者乃峨嵋绝学“天道八剑”及“七巧诛魂剑”法。 只见他近身快攻,挥出一片光网,朵朵金星,暴射而出。 江小平为了抢攻出手,柔合了两种剑法展出,招招都是辛辣无比。 这时平儿冷笑一声,“巨阙”剑展了开来,只见剑浪森森,寒光疾闪,一霎那间,剑影将江小平圈在当中,沉声喝道:“还不撤手就博,你不要命了吗?” 江小平狂笑道:“未必见得。”说罢,奇招频频施出。 两人各展技艺,舍死拼命凶搏。 江胥卒长子丧命后,对江小平加倍着重,倘有不测,江门香烟难保,故而神色紧张,耽心江小平安危。他有心相助,无奈岳样在旁虎视耽耽,不禁焦急之色现于眉宇。 岳洋微笑道:“人皆有子,岂止你一人而已,你身为三元帮主,杀生害命不计其数,难道他们不是人子吗?前次身遭断臂之祸,就该痛定思痛,幡然悔悟,可见你父子沉陷已深,无可饶恕。” 江胥卒羞愤己极,面色白中透青,大喝道;“江某前次乃一时轻敌,为你暗算,你道老朽真个惧你?” 岳洋目光暴射,犹如利刃一般,刺入心肺。江需卒不禁冷冷打了一个寒颤。 岳洋举步缓缓走前,道:“看来,在下是找到一个真正对手了。”顿时面现冰冷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江胥卒大喝一声,双掌猛施一招“日月抽空”,潜力排山倒海涌出。 岳洋翻腕拂一掌,使出“弥勒神功”震字诀五成真功。 一声巨响,掌力相接,岳洋屹立如山,江胥卒身形摇撼,胸口气血狂逆,脸色疾变。 岳洋一招得手,抢得先机,双掌如电,出手抢攻,逼得江胥卒手忙脚乱。 突然,江小平一声惨叫出口,被平儿一式“火树银花” 奇招击去,寒光银星闪飞中,只觉五指一凉,五根手指被削落,连同短剑飞向三丈开外。 五指连心,痛彻心肺,踉跄倒退了七八步。 三才阁主冷笑道:“心狠手辣,饶你不得。”衣袖一拂,身形电疾般扑出。 平儿再起一剑要结果江小平的性命,不料劲风扑面,眉心一凉,似中了歹毒暗器,大叫一声,仰翻在地,巨阙剑脱手而飞。 岳洋见状不禁大惊,急甩出一掌,身形向平儿方向飞去。 三才阁主已将巨阙剑夺在手中,见岳洋扑来,扬腕挥出一剑。 剑风破空锐啸,幻起漫天剑影。 岳洋功力再好,也不敢轻碰巨阙锋芒,展出“玄衣七星步法”让过剑势,两手一晃,以八九玲珑手法寻隙拍出。 三才阁主早知岳洋是一劲敌,剑招频频击出,只见一片剑山银海,点水不透。 方才江胥卒见岳洋一掌推来,急冲霄拔起,半空中一个跟斗,翻坠落地抓起江小平,如飞穿空遁去。 江胥卒父子一走,同来之人立刻纷纷跟去,只剩下火眼金蛛林蒙,葛氏兄妹。 平儿这方正派群雄,心中焦急不已。虽然三才阁主为岳洋缠住,但三才阁主剑势广及十丈方圆,将平儿围住,无法施救。 突然,葛姓少年身形一塌,弹指之间将平儿挟出,与青衣少女双双腾空而起,穿空而去。 平儿这方见状大惊,喝叱出声,纷纷追去,火眼金蛛林蒙眼珠转了两转,一顿足疾向山谷方向赶去。 岳洋当时发现平儿被葛氏兄妹挟走,心中大急,心神一分,几乎被三才阁主剑招所伤,剑芒削落了一角长衫,不禁怒得剑眉挑动;暗道:“事非得已,恕我出手无情了。” 转念之间,移形换位,右掌一式“六合化一”劈出。 这弥勒神功十四式威力无比,掌出风雷顿生,摧山撼岳。 三才阁主只觉一片万钧劲力推来,胸腹如受重击,巨阙剑脱手飞出,大为震骇,仰身飘射出去。 “六合化一”掌为波及数十丈外,石飞沙扬,树枝树于,满天飞舞。 尘沙漫漫中,岳洋只见一溜青霞飞射,身形疾窜追上,翻腕一扣,将巨阙剑扣在手中。 哪知这一晃眼功夫,三才阁主已走得无踪无影了。岳洋不禁愣住。 神女庙前凄惨满目,七八具尸体血污狼藉,夜风飘送,血腥刺鼻。 岳洋执着一柄无鞘的巨阙剑束手无策。他想起独臂风云丐毛西寿尚隐在藤蔓深处,遂呼唤了一声。 但久无回音,岳洋不禁一怔,疾向毛西寿隐身之处掠走,身形一落下,即发现毛西寿口眼张开着,倒地不动,知道这是被人点了穴道,忙扬掌拍下。 一掌拍开了毛西寿穴道,毛西寿眼珠转了两转,惊喊了声,仰身挺立。 毛西寿摇头苦笑道:“化子发现一双少年男女挽着庐山少山主站地欲起,立即出手拦住,怎奈青衣少女先化子出指,迅快诡奥,被点昏倒地。” 岳洋皱了皱眉,道:“这一双少年男女只知姓葛,却不知出身来历,毛大叔久行江湖,可知他们来历?” 毛西寿摇头笑道:“化子就是想不起,惭愧得很。” 岳洋长叹一声道:“几桩事挤在一起,令在下无所适从。” 毛西寿道:“依化子言来,还是速回螺旋谷与常柏呈老师商量,以少侠卓绝武功与常老师才智,岂有不解之谜?” 岳洋面露忧容道:“这样,一来只恐误了平哥的性命,再则雪山人魔之事与在下所定之策全然相反,加不急谋补救……” 话犹未说了,毛西寿哈哈大笑道:“少侠,不是我儿子说你,事有缓急之分,平少侠折磨之苦在所难免,必无性命之忧,雪山人魔与吴峰之约尚在七日之后,你我一日一夜就可赶回螺旋谷,什么事摆在螺旋谷不好细说。” 岳洋叹了一口气,只好与独臂风云丐毛西寿双双离去。 第二十三章 荆棘铜驼 巍巍古冢 螺旋谷布砌得极其幽丽,山石错落,蹊径幽邃,天风过处,一片涛音如怒诉,身立其境,炫然神往。 岳洋、毛西寿才到谷口,自有人飞报入内。常柏呈率群雄飞奔出迎。 岳洋一一施礼寒暄过后,即剑眉飞动,向常柏呈张口欲言。 常柏呈微笑道:“少侠风尘劳顿,想已疲累不堪,有什么话稍时再说吧,兰姑娘还在等候咧!” 岳洋俊面一红,赧然一笑道:“如此在下先行了。”抱拳环拱一揖而去。 明眸皓齿,风华绝代的贺束兰此时已率众女在室外柳云丛中相候。 岳洋三步并作二步,趋前微笑道:“兰姐,诸位姐姐可好?” 贺束兰嫣然笑道:“洋弟你一路辛苦了。” 岳洋道:“还好。毛大叔奉兰姐之命,说是有急事唤小弟回来,此事可真?” 贺束兰娇面绯红,嗔道:“哪有虚假之理,菊玉京老前辈已心急如焚,三日三夜滴水未沾唇了。” 岳洋不禁一怔:“菊玉京?” 贺束兰嗔道:“就是菊君茹姑娘的祖父。” 岳洋恍然大悟道:“菊姑娘得的是什么病?” 梅儿抿嘴娇笑道:“忧思成疾,恹恹结病。” 岳洋听出其话中含义,不禁俊面通红。 贺束兰忙道:“别胡说了。我看菊姑娘是行功不慎,真气岔入经络攻进绝脉,血凝脏腑,再过数日,定必内脏糜烂不治,菊玉京、菊篱子、张涎真三位老前辈用尽手法,仗着滇池钓叟言老前辈仅余的一小片‘千余何首乌’才苟延至今。救人要紧,你我还是速去为是。” 岳洋叹息道:“药医不死病。若菊姑娘天命有绝,只怕小弟也无能为力。” 贺束兰嫣然笑道:“事不亲身不知难。此话尚言之过早,你不怕老前辈听见伤心吗?快走吧!” 两人并肩向东行去,穿过一片花丛,隐隐可见一幢矮屋掩映在竹林内。 贺束兰与岳洋娓娓倾谈别后情形,岳洋忍住平儿被掠之事不谈。但贺束兰对岳洋肩后巨阙剑却频频注目。 因岳洋途中配了一只精钢所铸剑鞘,勉强可用,鱼目混珠,一时之间竟瞒过了兰姑娘。 两人走进屋内,只见菊玉京父子相对而坐,忧急叹气。一见岳洋与贺束兰进来,惊喜得双双立起。 菊篱子道:“少侠竟赶到了,小女性命得救,老朽当感恩不浅。” 岳洋微笑道:“老前辈不必忧虑,菊姑娘非夭折之相,请问菊姑娘起病之因?” 菊篱子叹息一声道:“老朽也不明起因,真气运行敢情岔入经络?此是揣测之词,固然此也是原因之一,老朽判断当别有原因在内,来时猝发此症,昏迷不醒,不时呓语,问也问不出真情,令老朽束手无策。” 岳洋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待晚辈先去察看今媛症状再说。” 菊篱子立时领路,掀开左首厢房门帘,进入房内。 只听菊篱子道:“岳少侠与兰姑娘来了。” 岳洋随着贺束兰进入厢房,只见张娴真站立在榻前,想是劳累之故,已然消瘦不少,虽然面带笑容,却难掩眉宇忧愁之色。 菊君茹仰睡在床上,云鬓蓬乱,星眸紧闭,面色苍白,呼吸紧促。 岳洋不用寒暄,疾趋近塌前,端详菊君茹面色甚久。 突见岳洋欠身坐下,拿过菊君茹手臂,三指搭在寸关穴上,闭目细察脉象。 室内鸦雀无声,只闻鼻息浓浊出声。 切脉过后,贺束兰走了过来耳语道:“可有救否?” 岳洋点头朗声应道:“有救。” 菊篱子夫妇闻言大喜,忧愁之色立时一扫而空。 岳洋看了看菊篱子道:“菊姑娘途中猝然发病,老前辈可曾与令媛推官过穴吗?” 菊篱子答道:“老朽曾与小女推宫过穴,莫非……” 岳洋接口道:“这就是了。差点误了令媛性命。” 菊篱子面上变色道:“却是为何?” 岳洋微笑道:“现在无暇细说,请老前辈等退出室外,让在下静心施治。” 众人如言退出。 三个时辰过去,暮瞑入窗,室内景物一片朦胧,隐隐可见岳洋挥手擦汗。 只闻岳洋长吁了一声,走出室外。 室外已有许多人静候佳音,发现岳洋汗透水湿,神色萎靡,不免诧异。等候岳洋说出施治情形。 岳洋目光落在菊篱子夫妇面上,道:“令媛片刻后即可清醒,但须卧床静养三两日,用参汤喂服。”随即目扫众人一眼,道:“在下因耗费真力过大,急需调养,请恕失陪之罪。”说着就要离去。 群雄同声道:“少侠只管请便。” 岳洋长施一揖,转身欲走,只见贺束兰莲步如飞走来。 贺束兰看着岳洋肩后长剑,道:“洋弟,你身后可是巨阙剑吗?” 岳洋心中一跳,笑道:“原来兰姐知道了。” 贺束兰点头,道:“方才从毛老师口中得知你们此行所进。常柏呈大侠正独处密室等谋大计。” 岳洋叹息一声道:“一着错,满盘输。邱道岭行事果然诡诈,如非神女庙所遇,小弟险受其愚。” 贺束兰妩媚一笑,道:“这也不尽然。须知老贼虽阴狡狠毒,对你可是另眼相待,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设身处地,倘若是你恐也是一样。” 岳洋道:“此话倒是不错。兰姐,你可知掠去平哥的一双葛姓少年男女来历吗?” 贺束兰摇头道:“不知。据常大侠臆测,雪山人魔应吴峰灞桥之约,葛氏兄妹定然去此,二人如非另有所图,亦必自有原故。”继又问道:“究竟菊君茹姑娘染犯何症?” 岳洋苦笑道:“小弟哪里说得清楚,只有菊姑娘她心里知道,鬼脉沉数,内贼外邪,由此脉象察知她避着父母,暗中偷练一种奇门绝学,因急于奏功,又在一知半解之下,行气不慎,岔入经络,此非一日所致。” “小弟又察知此种奇门绝学与她平日所习内家正宗武功,正好反其道而行,两相克冲,邪胜于正,所以猝发,然而菊老前辈一时不明,与她推宫过穴,反加重其症。” 两人一面谈一面走,不觉回至贺束兰居室,岳洋调息归元后,与诸女一一相见。 三更时分,常柏呈匆匆来访,贺束兰亲自下厨,送上几样可口美肴,两人对酌商谈深夜。 以岳洋数月所见所闻,智狐加以周密的分析,商得了几件决定。 天色微现曙光,常柏呈立起道:“这次常某虽则因菊姑娘之故,其实是欲请少快返回共商大计,数日来常某已安排就绪,只待少侠首允,便放手而行。唯须解决数事。” 岳洋道:“请道其详。” 常柏呈道:“菊君茹病因尚须少侠仔细问出,常某感觉此事大有蹊跷。” 岳洋点头道:“在下也有此疑。” 常柏呈又道:“二则葛氏兄妹来历必须探出。若是友,救出平少侠,则大可庆幸;如若是敌对方面,恐怕较大凉峨嵋更为棘手。三则灞桥之行,可与赵林少侠相偕,一明一暗,方可大成,常某尚需另派人暗中相助。” 岳洋抱拳道:“在下记住了。” 常柏呈告辞而去。岳洋送出很远,才转回来。他倘佯散步,眺望谷中明媚景色,只觉心情舒坦,旷目怡神,数月来紧张的心情一扫而空。 岳洋正自散步,忽闻身后有人高声唤道:“岳少侠。” 岳洋转目望去,只见菊篱子带着菊君茹快步而来。 菊君茹玉容虽然清减不少,但冷艳俏丽较在九疑所见更胜几分,展齿一笑,脉脉含情。 岳洋赶紧收敛心神,道:“老前辈与姑娘匆匆而来,可是有事吗?” 菊篱子轻咳两声,望了菊君茹一眼,道:“老朽率小女前来道谢,再则小女病因,老朽问她,她坚不吐露,说需向少侠才肯吐出,故而,唉……,老朽对小女未免宠溺太甚,不情之请,望予见谅。” 岳洋不知菊君茹为何须向自己吐露,狐疑不止,口中漫应道:“老前辈说哪里话来。” 忽见菊君茹使一眼色,向菊篱子娇笑道:“爹,你回去,女儿自会向岳少侠细说。” 菊篱子捻须笑道:“也好,少侠,老朽夫陪了。”遂转身而去。 菊君茹目送其父走后,向岳洋妩媚一笑道:“我起病之因,是因在九疑山中无意获得一册残缺‘九天魔经’,只有一章‘勾魂摄魄’大致可习,文义却疑奥难悟。我得病就是一知半解时强行习练之故。” 岳洋诧道:“魔门绝学,最好不习,以免沦入邪道。但姑娘为何定须向在下才能吐露?” 菊君茹眨眨眼,俏皮地笑道:“我是求你帮忙来的。‘九天魔经’之事如让爹娘知情,非但不让我练习,而且必将它焚毁。” 岳洋道:“可惜在下无可助力。” 菊君茹固执地哼一声,道:“只有你能帮上忙。”说时从怀中取出一册残破“九天魔经”,接道:“听我爹说,你才艺绝世,悟性极高,所以我将这册秘笈请你过目,晚来你再传我好啦。”说时往岳洋怀中一塞,又道:“你如使坏,别怨我作下不端之事,掀起腥风血浪。” 话未落,人已闪电而去,转瞬身影顿杳。 岳弹不禁愣往,拿着那本残缺不全的“九天魔经”束手无策…… 他深知少女的心思,喜怒莫测,易走极端,恩师与罗焕兰师母之事可作鉴证。想至此处,心上泛起一股寒意,不仅暗叹一口气,只得寻一偏僻之处,翻阅起那篇“勾魂摄魄”魔法。 日上中天,螺旋谷里岳洋突然失踪,不禁大为慌乱,议论纷纷四出寻觅。只有菊君茹心中知情,却闭口不说。 直至傍晚时分,岳洋飘然而归,贺束兰问他何去,岳洋微笑道:“小弟觅一偏僻处在静心思考,此后应作如何对策,深感独木难支倾覆之厦,小弟意欲将本身所学及菊老前辈之伽叶剑谱传授兰姐等,方可应付日后危难。” 贺束兰将信将疑道:“你说的是真话吗?” 岳洋指月为誓,才使贺束兰不疑。 于是,他在螺旋谷逗留三日,向贺束兰等传授了弥勒神功武学等诸般奇功。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 距长安以东十里之渡桥静静路于灞水之上。 这日傍晚,余晖已尽,天边尚留一片灰红,暮霭沉重,瞑色渐合,桥上行人车马稀疏。 忽闻一阵“得得”蹄声由疾而缓,只见灞桥之上并行二骑,一白一黑,缓缓行来。 黑马背上坐着一个肩带双剑少年,剑眉虎目,炯炯有神;另一匹上也乘坐一个文生装束,潇洒俊逸的少年。 只见文生少年面向背剑少年望了一眼,微笑道:“赵兄,你可知这灞桥又有别名么?” 背剑少年道:“在下一介武夫,岂知有什么别名。” 文生微笑道:“谚云:读十年书,不如行万里路。看来未必是真。灞桥自汉唐以来,京中送客多至此作‘东向之饯’,折柳话别,黯然销魂,故又名‘销魂桥’。” 这两人正是赵林、岳洋。 赵林笑道:“兄台学富五车,腹笥渊博,在下自愧不不如。” 岳洋笑了笑,勒马游目四骋,口中低声吟道: “渭城如雨邑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赵林笑道:“兄台提起‘杯酒’二字,在下不禁馋涎欲滴,天色已晚,你我即去酒店共谋一醉如何?” 岳洋连声道好,策马驱行,“得得”蹄声又起。 两人并骑行至灞桥中段,忽见一位全身黑色长衫老者负手凭栏,目光凝视汩汩东流河水。 这老者待两骑擦身而过,突转面回望岳洋与他目光一接,只觉此人目光若寒电利芒,面相似曾相识,不禁一怔。 岳洋脑中急速思索此人来历,默读想起此人正是衡山普光寺两次进出自己手心的青衣使鞭老叟,暗道:“峨嵋、大凉两处均未发现此人,究竟他是奉何人差遣?为何立在灞桥之上凝神?哼,必有所为。”于是,决心查出老者来历,并低声与赵林说出。 马行本快,两人已至桥头,赵林回头后望,发现那青衣老者已快步走来。 老叟已掠过两骑,有意无意望了他两人一眼,快步疾行而去。 此时,两个持刀大汉飞奔而来,迎着老者高声道:“果然巩大侠在此等候,何老师已遭了毒手,命危旦夕。” 老者一惊,道:“他遭了何人毒手,现在何处?” 一个大汉道:“事不宜迟,无暇细叙,请大侠随我前往。” 老者立即与两个大汉流星般走去。 岳、赵二人将马牵至桥头小店,取出散碎银两交与店主看管,迅疾追去。 岳、赵两人追踪约莫半个时辰,但见前面三人身形杳入森森林木之中。 月上树梢,蟾辉朦胧。 二人潜入林中,发现老者三人正走在一条宽敞墓道上,两侧翁仲石兽倾地倒塌。此刻,老者见墓道上一片血迹,诧道:“何老师呢?” 两个大汉面色不变,道:“何老师因重伤不能移动,嘱咐在下两人寻觅巩大侠。临去之时,尚在墓道当中,为何不见?莫非为人救去?” 老者冷笑道:“未必见得,何老师究竟是何人所伤?” 另一紫铜脸大汉道:“在下虽然与何老师同行,却未曾目睹。在周陵之外,何老师即嘱咐在下两人等候,说是赴友之约,在下久候不至,不禁心疑,即奔向周陵相寻,发现何老师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老者喃喃自语道:“他来周陵赴何人之约?事先竟无只字提起,其中大有文章。” 蓦地—— 一株参天古柏之上随风飘来一阵冷笑,令人不寒而栗。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一条黑影飞落,带出一片罡气两个大汉闪避不及,只觉五官窒息,仰翻倒地,眼目口鼻溢出丝丝黑血,已是气绝身亡。 老者不禁大吃一惊,向墓道之外疾窜而起。无奈,这条黑影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如影随形而至。 接着,出手如风,夹背将巩姓老者一把抓个正着,沾足拔起,迅即杳然。 一具巨大翁仲之后,闪出岳洋、赵林,相顾皱眉。 巍巍陵墓,森森古柏,冷月迷朦下,风动树涛,如叶如诉,显得异常凄惨怆凉。 赵林道:“那黑影轻功已臻化境,武功更是卓绝无伦,莫非就是吴峰?” 岳洋摇首道:“未必是他。如今武林烽烟四起,久不在江湖露面的一班魑魅魍魉再度出山,令人不胜杞优。不过灞桥所见巩姓老者,就是方才被抓去之人,却非武林正派。” 赵林,怔道:“敢是你认识他?” 岳洋点点头,将衡山所经之事简略说出。 赵林笑道:“那擒走巩姓老者的,定是正派武林高人了?” “那也未必!”岳洋继而微叹道:“世事变幻,如苍云白驹,江湖之内诡谲更远胜世事。可惜我俩一步之迟,未能揭开方才之谜。” 赵林瞪着两眼茫然注视岳洋,似不解所云。 岳洋微微一笑,也不解释:“我们走。”已远去三丈开外。 夜色苍茫,万家灯火。刹那间,两人已在车水马龙、人行如蚁的长安最热闹的大街上。 其时正值太平盛世,民康物阜,仕民习于宴乐,笙歌处处,声入云霄。 赵林察觉岳洋神思不定,忧心重重,道:“古语说得好,船到岸头自然直,且勿太过忧虑。一切抱着尽其在我态度,自能迎刃而解。” 岳洋耸肩一笑道:“赵兄之言,小弟岂有不知之理。但事情全挤在小弟身上,叫小弟一时有无所适从之感。” 赵林道:“欲速则不达,天下至理。愚兄之见,不如饮上数盅,藉宽吾弟愁肠如何?反正雪山人魔与吴峰约期尚在明日。” 岳洋点头道:“小弟正感腹中饥饿,今宵共谋一醉,确是解忧之策。” 抬目望去,街右恰恰是一家酒楼,名曰:长安居。店内灯火闪闪,笑语喧哗,击勺震锅之声不绝于耳。 岳洋笑道:“长安居,大不易。这酒楼取此名,必有道理,你我不如就在长安居。” 赵林立即同意,双双进入,由酒保引上楼去,择一雅室落座,酒保献茶后,迅上菜单。 岳洋先不点莱,笑道:“店家,‘长安居’三字委实用得太雅,请问是何人所取。” 酒保哈腰笑道:“不瞒两位爷台说,这‘长安居’三字,听东家说是一位大才子所取。因为敝店酒馔甚精,能治南北各地名菜,但价钱极高。这位大才子就说:‘愿日食于此,齿须留芬,但长安居大不易也’,故取名‘长安居’。” 岳洋大笑道:“想必这才子是老饕之流,说此话为的是囊中羞涩之故尔。” 说着即席点了数味应令时鲜及十斤陈年凤翔美酒。 不多一会,酒保送上酒菜,岳洋斟满了酒杯,举杯与赵林一仰而干,微笑道:“赵兄,离开螺旋谷时,乔奂祥老英雄曾托小弟一事请教赵兄,不知兄台对乔姑娘观感如何?” 不待岳洋说完,赵林面上已自通红,道:“这个,还是日后从长计议吧。” 岳洋笑道:“莫非嫌姑娘面貌不配么?” 其实赵林与乔亦静早已彼此心许,怎奈面嫩,羞于启齿。听了岳洋此言更是脸色红胀,佯怒道:“愚兄的事,不劳你费神。倒是你的事棘手得很咧!” 岳洋笑道:“小弟知道事情棘手,忧心不已,赵兄前劝小弟放宽胸襟,此时又以此相责,未免出尔反尔。” 赵林轻笑一声道:“愚兄所指,是另外一回事。” 岳洋茫然不知所指,瞪着眼睛望着他。 赵林微微笑道:“你一身情孽,不知如何收拾。先说卫英香姑娘吧。她与你虽曾择吉成礼,但迄今未合卺共眠过,花径不曾缘客扫,芳心落寞,不知你知也未知?” 岳洋面色一红,道:“胡道。其时小弟正勤习武功,有所不能。她又不是不知,赵兄也不是不知。” 赵林正色道:“即便往事不究,但这次你在螺旋谷中逗留二天,不知你对卫姑娘可曾稍有温存?” 岳洋不禁愣住,暗道:“三日来,自己忙于同常老师筹商武林大计,疏于儿女之私,莫非香姐不知?” 赵林又道:“还有吴峰之女,贤弟你做何区处?” 岳洋道:“计擒吴峰之女与武林大局有关,小弟光明磊落,决无私心。” 赵林淡淡一笑道:“更令人忧心的是菊姑娘,她对你一往情深,难道贤弟假作痴呆?” 岳洋长叹一声道:“小弟恐蹈恩师覆辙,言行甚加敛束,终了还是难以避免。提起此事令人心乱如麻,还是到时再说吧。” 赵林微微一笑,推杯劝饮,道:“贤弟是否对菊姑娘不屑一顾。” 岳洋正色道:“赵兄,菊姑娘玉洁冰清,孤高自赏,她不过看在小弟为其治病的情分,稍稍对小弟假以颜色,并无他念。再说小弟怎能得陇望蜀?” 怎知隔墙有耳,邻室正对坐两位绝色佳人听了他们谈话凝眉相望,嫣然一笑。 半个时辰后,两女各蒙一方面纱,翩然离开‘长安居’步上大街。 两大美艳如仙,虽瞧不见面目,但风姿绰约,肌肤雪白,吸引了不少行人,并有五个江湖人物暗跟其后。两女似若不知,出了城门朝北向周陵而去。 五个江湖人物见两女向朝周陵走去,不禁面面相觑, 只听一人低声说道:“兄弟,看此两女大有蹊跷,莫非周陵的秘密被她们已侦悉吗?” 有人阴森森道:“我等追上,擒住她们问个明白。” “对!”另一个应道:“事不宜迟,追!” 五人疾展身形,风掣云奔。 奇怪的是前边两女,看似甚缓,其实极快。二人与五江湖人物之间终相差一剑之距。 一片乌云将月色遮住,周陵之内,树影幢幢,充满了恐怖气氛。 突然,两女身影顿失。五人不禁一怔。 周陵面积广大,加上古木参天,要找寻两女身影无异大海捞针。五人暗中惘然若失。 突然有人低声惊呼:“在那边了。”说着用手一指。 只见二女背立在数十丈远的一处墓道上,风动云发,罗衣飞舞。 五邪心中狂喜,身形迅疾扑去。 尚未来到墓道,一少女倏地转身,拉下面纱,叱道:“站住!” 五邪果然听话得很,齐齐刹住前扑身形。十道目光向前投去,只见这少女美秀丽绝,艳光映人,月夜之下,更显得天仙化人,不禁看得呆了。 哪知与这位少女目光一接,只觉脑中一震,神智昏摇。 这位少女玉手不经意地一挥,道:“你等五人必有来历,快通报出名号!” 另一少女也转过身来,面纱内隐隐可见一双清澈眼神似对同伴不胜诧异,心道:“他们未必如此听话!” 岂料与她想法正好相反,只听五个挨次报出:“铁拳刘干、催命双刀赵戴卫、粉蝴蝶童羽、追风太岁周野鹤、百手天王唐灵。” 那少女朝最后一个嫣然笑道:“尊驾莫非就是名震武林的西川唐门弟子?” 唐灵似受宠若惊,抱拳一拱,笑道:“在下正是西川唐门。” 那位少女哦了一声道:“久仰,但不知你等追踪我俩是何心意?” 五人同声道:“二位姑娘国色天香,在下等甘为裙下不二之臣。” 那少女不由玉颊上涌出一层红晕。 另一蒙面少女闻言忍不住杀机猛生,玉臂飞抬,向肩后宝剑挽去。突然腕脉微麻,被同伴抓住,低声道:“姐姐稍安毋躁,小妹自有区处。”继而向五邪娇笑道:“你们五人谁武功最高,我就嫁给谁。最好在此拼个高下。” 话音刚落,粉蝴蝶童羽就一声大喝,刀光电闪向刘干劈去。 这听来本是戏言,可是五邪却真个一个个都怒目相视,剑拔弩张。 铁拳刘干双拳一抡,让过刀势,一式“双风灌目”攻向童羽双肩。 这一发动,五邪竟着了魔似的,挨次出手,扭成一团。 另一蒙面少女见状大诧,向同伴问道:“妹妹,你使得什么法术?令他们自相残杀?” “姐姐,小妹怎会法术,这是他们甘愿动手嘛。” 二女子是菊君茹、卫英香。 菊君茹如此辩解,令卫英香将信将疑,始终不解武林之中竟有如此鬼迷心窍之人。 卫英香虽自幼就在雪莲教长成,接触均是江湖枭雄,好色贪花,无恶不做,但未见今日之所见。 原来菊君茹施展的正是“九天魔经”里的“勾魂摄魄”的魔法。 此法只有岳洋知道,常柏呈也只从岳洋口中得知一丝端倪。 这种“勾魂摄魄”法最摄人魂魄,非至必要,不可妄露。菊君茹因是头一次施为,见灵验如神,初涉新趣,未免心中大喜,欲将武林群邪以此法一网打尽。 忽听菊君茹娇声呼道:“唐灵,你过来。” 百手天王唐灵闻声跳出圈外,奔至菊君茹身前,恭敬垂手道:“姑娘呼唤在下有何吩咐?” 卫英香看得心中大奇,不知道唐灵何以如此听话,她抬目向菊君茹望去,不禁心神一震。 只觉菊君茹眼中,似有一种碧绿光芒闪烁着,暗暗诧异。她本天资聪明,渐渐猜出怎么一回事,暗道:“她怎么擅此邪法?” 只听菊君茹道:“唐灵,这周陵似有什么秘密在内,你可知道?” 唐灵目露惊容,道:“姑娘料事如神,不错是有秘密在,但在下仅知端倪,太公望墓小院内有一位盖世能手,在下等均听命于他。” 菊君茹道:“那可是十方阎罗邱道岭?” 唐灵摇头道:“这位高人从不以面目示人,但在下确知他不是邱道岭。” “想必他是正派高人了?”菊君茹问道:“他有何企图,你可知情?” 唐灵道:“恕在下不知。我等只奉命每日四更时分在墓地上听他吩咐,然后遵命行事。” 菊君茹眼皮眨了眨,道:“他吩咐何事?” “命在下等探明当日到达长安的武林人物姓名,来历,向他禀报。” “他想必有什么企图,你不妨告诉姑娘。” 唐灵道:“恕在下不知。” 菊君茹不禁一怔,眼珠转了转,道:“你去结果了那四人后再来见我,西川后门暗器天下至毒,决不容一人走脱。” 唐灵转身一纵扑去。 菊君茹喃喃自语道:“难道武林又出了一个魔头吗?唐灵真个不知他的来历?咄咄怪事。” 卫英香道:“倘若唐灵知道,也就不成其为盖世能人了。” 菊君茹含笑道:“究竟香姐聪明。” 再说五邪除了唐灵以外,其余四人仍舍死相拼,各不相让。 唐灵遵命而至,扬手发出一把黑色牛毛飞雨,急剧展开,似一团黑烟向四邪罩下。 唐灵哈哈一笑,反身向二女掠去。 菊君茹眼望唐灵掠至,盈盈含笑道:“西川唐门暗器威震武林,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愚姐妹今宵与你相晤,可算奇缘。”那笑容销魂蚀骨,荡人心神。 唐灵闻言,不由得骨头轻了四两,色迷迷笑道:“姑娘说得不错,俗语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在下蒙……” 话尚未了,菊君茹凝望天空星宿,似自言自语道:“快四更啦。” 菊君茹凝望着唐灵,柔声说道:“四更时分将至,你看那人有何吩咐。” 唐灵意欲不从,面显难色。 菊君茹凝望着唐灵,目中现出闪烁碧绿光芒,柔媚低声道:“黎明时分,愚姐妹在此等候你。”说罢右手一牵卫英香,疾闪入翁郁松柏中。 卫英香道:“茹妹,天色才三更,怎么说快四更了?” 菊君茹秀眉微蹙道:“小妹最厌恶与混帐男人胡缠,不是看在还有用他之处,早就出手杀掉了,趁此一个时辰余暇,小妹就以香姐之法先去太公望墓察看一下形势,就地隐藏起来,偷窥此人是何来历。” 说时二人已掠出二十余丈,菊君茹突然暗中身感诧异,却不以为意,认此不过是伤发的缘故,尤其身为女人,往往有此经历竟而忽略过去。 二女在墓地穿梭梭巡,果然寻至太公望墓前。 此墓规模异常宏伟,墓地前后石标翁仲林立,俨然王者。虽然年代久远,乱草杂生,仍不失当年气派。 清冷月色映照下,数十丈墓地一片灰白,松涛中不时传来一两声呱呱鸟鸣,更显得阴气森森。 二女飞上一棵距太公望墓数十丈远古柏,仰望星斗横空,时已三更二点。菊君茹忽感头晕,卫英香见状大惊。 伸手揽住,低声问道:“茹妹,你怎么了?” 菊君茹昏眩感觉忽又消失,蹙眉微笑道:“小妹感觉有点晕眩,现在好了。”目光凝注在墓地上。 卫英香心细如发,见菊君茹有点失常,随耳低问了一句。 菊君茹不禁玉靥泛上红霞,低啐了声道:“日子还早呢。” 卫英香未免一怔,道:“既然日子还早,为何有晕眩之感?茹妹,你此前有过此情形?” 菊君茹摇头道:“偶有此感,但不似此次,来得凶猛。” 卫英香觉有蹊跷,道:“大概是茹妹病后虚弱,尚未完全复元。我看,不如回去了吧。” 菊君茹柳眉一挑道:“这怎么行,岂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小妹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卫英香知再劝也是徒然,暗叹了口气,左臂紧挽着菊君茹柳腰不松,慎防有所差错。 蓦地—— 只见远处四条黑影迅如鬼魁,掠向墓台而来,转眼停在宽敞墓道之上。 月光如洗,四人形貌穿着清晰异常。 右首第一人,是一枯瘦矮小老叟,眉须俱无,皱纹满脸,两目深陷,眼神阴沉,肩际插着一柄寒光闪闪的仙人掌式兵刃。 其次是一个灰袍高鬓老道,五官紧蹙,青渗渗脸膛,昂首卓立,目光炯炯。 第三人是一个胖大俗人,浓眉豹眼,右手提着一柄镔铁禅杖,咧着血盆大口,面现阴阴狞笑。 最左边立着一位白衣中年人,神色之间笼有一层忧容。 这四人正是电影子肖七、东阳真人、凌云十八杖觉远大师和周京。 二女从未见过四人,不知是何来历,静静注视着他们举动。 忽听肖七出声道:“这就奇怪了,那人客店投函说要知少山主下落,四更时分请来周陵太公望墓便知端的。怎么静悄悄的没有一人。莫非这位不见形的朋友存心在开玩笑?” 周京冷笑道:“岂是玩笑而已,咱们已身陷危险中。” 肖七、东阳真人、觉远大师闻言,不由脸色微变。 只听墓台之后突然飞出一声苍老冷笑,道:“究竟是周老师料事无差。” 语声乍起,墓后冒出六七条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墓道上。 内有一背部微隆长须老者,含笑冷冷说道:“四位别来无恙?”令人毛发栗然。 肖七一见此老者,不禁后撤半步,惊呼道:“原来是你。” 老叟道:“不错,正是老朽木弗召,四位万没想到老朽会生逃庐山吧?” 周京沉声道:“少山主被你所擒?” 木弗召持须哈哈大笑道:“神女庙之事,传闻遐迩,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何以硬栽在老朽身上,不过老朽知其下落……”说着面色一沉:“当年之辱,老朽誓言必报,四位可有身后之言要交待?不妨说出,老朽当可代为转告。” 四人-听,不由气往上冲,肖七传笑道:“木弗召,不要太狂了,你就再练个十年八载,必未胜得了肖七。”说时启后拔出仙人掌,右足疾跨出一步,一式“推窗望月”,斜点了出去。 木弗召身后疾跃出,一矮胖黑衣老叟,手持形似日轮的怪兵刃,扬腕往仙人掌磕去,大喝:“撤手。”那形似日轮的外门兵刃一出手,轮圈内铸牙锯齿霍霍飞转,带出一种使人心悸的怪声。 当的一声金铁震鸣,肖七只觉右臂酥麻,虎口欲裂,仙人掌脱手飞去,不禁大感震骇。 对方一式得手,振腕疾出三招,轮飞电转幻起漫天轮影,当头罩下。 肖七先机已失,处处受制,反击无力,只见眼目一眩,猛感胸胁间多处奇麻,不禁大号出声。 轮光霍地一收,只见肖七倒卧血泊中,一条左臂生生被削落在五尺开外,人也昏死过去。 周京三人,不禁大惊。那矮胖老叟身形已飘出丈外立住,手按日轮阴阴含笑。 东阳真人霍地拔出肩后松纹古宝剑,向矮胖老叟喝道:“阁下未免心狠手辣。” 矮胖老叟笑道:“西川唐门,出手必死并无例外。” 东阳真人大惊道:“阁下莫非就是百步拘魂唐太?” 老叟面现得意笑容,道:“老朽正是。三位眼好莫恃强顽抗,随老朽去见一位武林高手。你们少山主亦安然无事。否则,木老师倘若不忘前仇,三位即要横尸在这太公望墓前。” 东阳真人大怒,抡剑挥出一道银虹,幻出点点寒星,攻向唐太。 正在此刻,墓后忽又冒出一条黑影,似流星般由空落下。 觉远大师惊道:“唐山叠。” 周京忙挥臂抓住东阳真人,朝百步拘魂唐太道:“烦请引在下等去见敝少山主。” 原来他眼看情势不利,众寡悬殊,唐门毒器防不胜防,少山主被擒,老山主必不甘坐视,忖念既定,故而佯装屈服,阻止东阳真人逞强出手。 唐太呵呵大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尊驾当之无愧。” 周京面上一热,默默不语。 东阳真人、觉远大师激怒难忍,被周京连使眼色制止。 木弗召仰面朗声大笑,响遏行云。 周京乘其不备,暗中丢下一物,落在深草丛中。 木弗召笑完,道:“三位随老朽来。”疾转身形,大步迈向墓台上。 周京、东阳真人、觉远大师相视苦笑,紧随身后。 唐太与唐山叠密语数句,其他群邪快步走向墓台,绕过墓壕,一霎间走得一干二净。 隐在树上的卫英香已将此情形一览无余,候群邪消失,低声道:“看来,这墓壕后,必有暗门通往墓内……” 她见菊君茹玉容惨淡,额角沁出冷汗如珠,大惊道:“茹妹,你,你怎么啦?” 菊君茹微弱地出声答道:“小妹……有点……头……晕……” 卫英香焦急不已,道:“茹妹,你我不如转回长安,寻找洋弟!” 菊君茹挣扎着说:“不……” 卫英香知她倔强,不由分说,左臂紧揽住她的腰正待纵身下落,忽见一条身影掠上墓台。 她看出那人正是唐灵,不禁一怔。 菊君茹也瞥见是唐灵现身,低声哀求道:“小妹现在感觉好些了,稍待一时,又有何妨?” 卫英香知道此时飘身下树,必为对方发现只得暂时按住,注视着唐灵举动。只见唐灵沾足墓台,缓缓转身,两道略带迟滞的眼神,回头巡视。 他发现墓道之外鬼影子肖七的尸体,不禁欲上前细加察视。这时,从墓后飘出一冰冷的语声:“唐灵,你怎么一人回返?” 声出人现,墓后飘出幽灵似的人影。 卫英香心中不由一惊,立即紧张起来。原来此人身似鬼魅,从头到足均被黑巾蒙住。 唐灵躬身禀道:“属下正午时分就已分手,方才在陵外守候,尚未见转返,属下恐误了四更之期,先行赶来听命,谅他们不久即至。” 蒙面人低哼了声:“你今日有何发现?” 唐灵道:“黑白两道能手今日来得不少,但尚未发现雪山人魔及吴峰行踪。邱道岭手下已来长安,在大雁塔下现身。” 蒙面人沉默须臾,仰天哺哺道:“是时候了!”两手由长袖伸出来,徐徐击了三下。 立时,墓地四周涌现二十余黑影,先前唐门三毒唐山叠、唐衣豪、唐太也在其中。 只听蒙面人冷声命令道:“五里之内,布下死伏!” 群邪四散窜去。蒙面人缓缓走出墓台,向东走去,隐入参天翁郁古木中。 菊君茹已然晕厥过去。卫英香进退两难。她深知若带着君茹离开此地,必被人发现,说不定还会葬身于此。 她反复思忖之后,决意留在树上,等菊君茹苏醒过来后再说。 此时月已斜西,隐入云层,古墓阴森,恐怖凄凉。 “长安居”内岳洋与赵林二人已吃到了六成醉意,走出店门,已是四更将近,夜市早收,灯火稀疏,偌大一条长街上,只见他俩踽踽而行。醉意中,岳洋将一腔烦虑尽皆抛却,与赵林娓娓叙述当年追随苏雨山的得意往事。 赵林忽然瞥见一条矫俏身影掠过街心,隐入黑暗中,暗暗诧异,一面倾听岳洋说话,一面却留神那黑影的行踪。 黑影未见再现。他们走向街尾一家客栈,只见一个店伙仰在条长凳上,呼呼大睡。 赵林唤道:“店家醒来。” 连唤了数声,店伙方睁开朦胧睡眼,揉了揉眼皮,见两人立在面前,不禁惊得跳了起来,结结巴巴说道:“两位……爷……台……可……是……” 岳洋笑道:“有上房么?” 店伙忙道:“有……有……两位请……随……小的来。” 两人随着店家走进一座小小院落,仅一连两间洁净上房,院中花木扶疏,飘散出沁人的清香。 店家提灯入房,送上茶水后退了出去。 岳洋向赵林道:“天色已离黎明不远,你我且休息些时,也好打点精神应付明日艰难。” 二人正欲歇息,忽听院中传来轻微落足声。赵林面目微变,疾掠而出,喝道:“什么人?”接着,只闻赵林道:“原来是梅姑娘,就是姑娘一人么?” 岳洋闻声一惊,只见门口人影一闪,现出冷艳出尘、亭亭玉立的梅儿。 岳洋与梅儿四目相接,无限情意尽在不言中。 赵林识相得很,见状径去临室掩门就寝。 良久,岳洋才出声道:“梅姐,你怎知小弟在此,兰姐呢?” 梅儿嫣然笑道:“你们在街上就被我发现,一路跟随。 小姐不能露面。” 岳洋诧异道:“那么梅姐你就不怕被人认出来么?” 梅儿道:“我是奉了常大侠之命而来。”说着看了岳洋一眼道:“大概你未遇上菊君茹、卫英香两位姑娘吧?” 岳洋不禁色变,道:“她们怎么会来此?” 梅儿微叹了声,道:“果不出大侠所料。她们个性刚强,自行其事。所以大侠急命我追来通知你,两人误事遇险。” 岳洋变色道:“偌大一座长安城,叫小弟何处去寻觅?” 梅儿星眸微瞪道:“雪山人魔应吴峰之约明日杀斗,她们恐会前去。” 岳洋摇头道:“依小弟料测,她们既已先梅姐而来,此时定然到达长安,万一出了岔子,那怎么是好?”说着似有了决定,忙道;“小弟外出,片刻即回。”说着身形一闪无踪。 约莫一顿饭光景,岳洋返回客栈,向梅儿说道:“此事非求助于丐帮不可了。丐帮门下耳目众多,或有见着她们二人踪迹之人。”说着长长一声叹息,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小弟实在疲于奔命。” 梅儿默然不答,只凝眸望着他,目不胜情。 岳洋俊脸不由一红,低下头去。 突然,院中传来衣袂破空之声,只见一双老者衣着褴褛,垢首乱发,立在院中,问道:“岳少侠在吗?” 相见之后,立时禀说,二更时分,见一双蒙面少女自‘长安居’出来。接着详述一双蒙面少女衣着及身材。 梅儿听后立道:“正是她们。” 这时,赵林闻声启门现身。他已在邻室闻得梅儿与岳洋所说二女之事,不由面现诧异道:“贤弟,二更时分你我不在‘长安居’么,怎么并未发现两位姑娘?” 岳洋答道:“你我僻室而居,为板壁所隔,怎能会发现她们。”说着转向老丐问道:“可知她们何处去么?” 老丐答道:“两位姑娘虽然蒙面,但风姿丽绝,吸引不少路人仁足注视,有五个黑道人物暗蹑其后,老化子亦暗随五人身后,只见两位姑娘向周陵而去。” 岳洋恍有所悟,知二女就在“长安居”与自己相邻而坐,听得自己说话,才轻率潜入周陵窥探。接着,又闻老化子说道:“一进周陵,五个黑道人物追蹑二位姑娘,本用心歹毒,岂料反为二位姑娘所制……” 赵林出声笑道:“他们有目无珠,遇上了两位罗刹,想必五个匪徒均一命鸣呼了。” 老丐道:“与少侠所言无大出人,但老化子却遇上毕生罕见奇事.” 岳洋、梅儿不禁一怔,同声道:“什么事?” 老丐遂将菊君茹驱五匪自相残杀,终于被唐灵用绝毒暗器将其他四个匪徒残毙,似乎施展什么邪法的疑惑一并说出。 岳洋闻言跌足叹息道:“姑娘危矣!” 赵林与梅儿大惊失色。 岳洋只道:“一言难尽。”继续追问老丐以后详情。老丐说,二女疾掠而去,老化子则暗随唐灵,只见唐灵在周陵之外愣愣忡忡绕了数圈,四更时分才奔往太公望墓,他遥随其后,见蒙面神秘人物忽现于墓台之上,听得蒙面人召集手下,在太公墓地五里之内,布下死伏,立即疾离墓地。却始终未见二女现身。 岳洋闻言神色默然,眉头紧空,垂首沉思。半晌才抬头笑道:“有承二位详告,使在下得知一线眉目,盛情心感。二位请便,倘再有相求,在下当去二位栖处拜望。” 二丐同声道:“岂敢,老化子理当效力。”抱拳一拱,双双一鹤冲天而去。 月落星沉,大地一片昏暗,距黎明拂晓已去不远,随风飘来慈恩寺悠长钟声,划破如水的夜空。 岳洋长叹一声,心乱如麻,神色沮丧,往室内走去。 赵林低声道:“梅姑娘,岳贤弟事繁心乱,不宜涉险,在下代他一探周陵,不久即返。”话未落音,身已潜龙升天拔起,一个斤斗疾穿而出。 梅儿欲待阻止,已是不及,微微摇头走入室内。只见岳洋坐在案前,一手支头,目凝烛火沉思,遂低声道:“洋弟,你说菊卫二姑娘有生命之危,有何为凭?” 岳洋愁容未解,道:“梅姐,你可听见老丐说起菊姑娘驱使唐灵等人自相残杀吗?” 梅儿一怔,道:“听是听见了,这其中可有蹊跷?” 岳洋哼了一声道:“此是非常之事,凶险就在此处。” 梅儿嗔道:“你先说说请楚。” 岳洋长叹了声道:“梅姐尚记得菊君茹姑娘突患重病,常老师急遣丐帮毛大叔赶往大凉令小弟急返救治之事?须知菊姑娘的病乃因偷习‘九天魔经’,旁门邪学与内家正宗反其道而行,真气克逆所致。她所习的是‘勾魂慑魄’魔法,最耗元神,非至必要,不得妄露。唉,她这驱使唐灵等五人自相残杀,半个时辰必得气血散乱,六脉不正,晕厥不起……” 梅儿花容失色道:“这样说来,她们二人现在……” 岳洋道:“如不是被擒,就是香姐为菊姑娘之故,困在阵中。” 梅儿柳眉一扬,道:“救兵如救火,你还呆在此处则甚,赵少侠已去周陵。” 岳洋闻听赵林赶去,惊得跳了起来,接着又颓然无力坐了下去,只是叹息。 梅儿娇嗔道:“你这是怎么搞的!” 岳洋苦笑道:“梅姐,你哪知其中凶险,只怕人还未救出,自己已遭罗网。” 梅儿翻眼嗔道:“呆在这儿救不了人,你总该想想办法呀!” 岳洋无力地叹了一口气,道:“她们这一来给小弟增了无穷困扰,步骤一乱,更影响了此后武林劫运!” 梅儿怒嗔道:“你光埋怨这些又有何用,你到底走不走?”她真的动怒了。 岳洋缓缓立起:“那么梅姐一切听命于小弟,不准自作主张。” 梅儿面色转霁,轻哼一声道:“依你就是,看你在兰姐之前,敢如此作威作福。” 岳洋一笑,凑在梅儿耳边低语了数句,只见梅儿红满双靥,娇啐一声,举起粉拳在岳洋背上睡了二下,白眼薄嗔道:“你敢说!” 岳洋哈哈大笑,牵着梅儿玉手走出室外。 第二十四章 情深恨海 渭水东流 长安郊外,柳丝摇翠,碧浪翻拂。一轮旭日,赤红天空。 一条笔直的官道,黄澄澄地延伸无际。官道上车马行人,络绎往来。 其中有辆高辕马车,车把式是一须眉苍白的老汉,车内并坐着一双少男少女。 男的美如冠玉,文质彬彬,眉宇间神采飞扬,女的清丽出尘,风华绝俗。二人并肩低语。车座上放着几束香烛纸钱。只见这辆马车转入岔道,向周陵而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突然从道左窜出一老年乞丐越过车辕,迳向道右林中奔去,瞬息杳然,迅疾如电。 车辕上赶车的老汉三面巡视了一眼,伏身弯腰将一封套向车中少年递去。 少年接过,向封套上一瞥,微微一笑,将封套收藏怀一内,右手向车辕上一挥。 赶车老汉突然“呵唷”出声,扬鞭望空“叭叭”疾挥,马匹立时亮开四蹄,风驰电掣奔去。 周陵森郁林木中,却有无数森冷的目光注视着这辆马车。只见这车奔向陵园守吏居处,一双少年男女进入守吏屋内。 树丛中闪出一个黑衣长衫面目阴沉老者,遥望马车一眼,也缓步向守吏居屋走去。 到得临近,只见赶车老汉高踞车辕上,取出旱烟筒燃着“呼呼”猛吸,对黑衣老者的来历似无所睹。 黑衣老者森冷的目光专注在赶车老汉脸面上,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这时屋内快步走出一个长随,神色匆促,一见黑衣老者急使眼色,快步走去。 黑衣老者会意,转身随着那长随,走出数十丈外后,问道:“来的是何人?” 长随答道:“京中来的,到此察机周陵有无失修之事。 咱们老爷甚是焦急。” 黑衣老者道:“恐是谎言。” 长随两目一翻,道:“别胡说。巡抚大人书信到来,怎是假的。我要去前庄周老王处派送酒食,恕不奉陪。”急步奔去。 黑衣老者怔了一会儿,忽然向武王陵流星般奔去,所行之处,是一片杂树林。 这片树林虬松古柏虽多,但杂有桧杨桐柳,树于交错,连柯结阴,深邃昏黑。 暗影中掠现十数黑影,迎向黑衣老者,一人沙哑地道:“苏香主,风声要散布出去么?” 黑衣老者沉声道:“慢着,料不到事情突然有变,京中派了什么捞什子巡视文武陵地,太公望墓五里方圆所伏阵式恐怕暂时有变……” “宰了他,不就算了么?” “咱们强也强不过官府去。”黑衣老者沉声道:“但愿他日落之前回转长安。”继而又微叹了声道:“此事老朽尚须禀教主定夺。”一个箭步射离去,十数条黑影也散了开去。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乱林中人影一闪,现出背剑的赵林。他几乎将周陵搜索殆尽,就是不见菊君茹、卫英香两女身影,目中泛出忧急之色。但始终未进入太公望墓五里之内。 赵林初生之犊,非怯懦之辈,然而却不能凭血气之勇,犯险以逞。这非但于事无补,而且自身生命难保,况二女是否确陷在太公望墓地,尚不得而知,岂可打草惊蛇。 蓦地—— 暗中飘来一声冷笑道:“朋友,你在文武陵中兜圈子却是为何?” 赵林头也不回。仍自向前缓缓走去。 “站住!”一缕劲风,由脑后袭来。 赵林左足突然滑了开去,疾然后转,只见一个年过六旬,五短身材,钩鼻突眼,留着一部山羊短须的老者,一脸惊愕之色。 赵林上下看了这老者两眼,冷冷一笑,道:“这文武陵可是尊驾私产?” 老者道:“文武陵虽非老夫私产……”话音未落,只听赵林一声大喝:“住口!文武陵既非尊驾私产,在下又干尊驾何事9” “不关何事,老夫就是瞧你不顺眼。”老者说着一掌撒向赵林面门。 拂面微风似有若无,阴寒彻骨。赵林已知此人武功阴柔歹毒,右臂向外一伸,右腿一滑,身随步转,健腕疾翻,两指斜点,来拿对方手腕。 老者冷森森一笑,如影随形而去,右掌一晃,只见漫空掌影雨点般压下。 赵林心知这老者必是那蒙面人手下,自己既已在他们监视之下,免不了一场生死拼搏,一声长啸出口,双掌一推,身形一鹤冲天而起,背上长剑已自出鞘。 半空中一式“飞虹万丈”挥下,剑浪挟着一片呼啸向老者劈去。居高临下,剑势奇猛。 老者被逼得掌法一变而为刚猛,吐出强劲,撞开奇猛剑势。 赵林一招取得先机,立即展开苏雨山私授绝学“太极幻形剑”三十二招,一招四式,攻势若长江大河,绵绵不绝,老者被逼得险象环生。 突然从森林暗处扑出七八条黑影,围向赵林攻去。 这套三十二招“太极幻形”剑法,精奇奥绝,似实若虚,似缓实速,一招紧接着一招,简直不容对方有缓手之机。剑锋乱闪之下,立时有三人身子被剑锋划开一道血槽。一声闷哼,翻跃在地。 减却三人,赵林顿觉压力大减。只见剑芒流射,风声呼啸,有若迅电奔雷。 这时,复见一条黑影如鬼魅由暗中掠至,翻掌一拂,赵林只觉右腕被钢钩扣住,右臂一麻,长剑脱手坠地,不禁大惊。 抬目望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头从至脚为一件黑袍罩住之人。 那蒙面人不容他开口,左手两指迅捷点在他助下,只觉限前一黑,人事不知,仰面倒下。 蒙面人道:“将他擒回。” 立即奔出一人将奔赵林抄起,疾奔而去。 蒙面人大袖一拂,身形杳然。 陵园守吏馆舍门前车辕上赶车老汉仍自一口一口地吸着旱烟,斜倚在辕背上吞云吐雾,自得其乐。 这时,一个腰干伛偻的老妇,持着手杖颤巍巍自屋侧转出,挨着车旁走过,低声喃喃自语道:“你设法通知岳少侠,赵少侠已为蒙面人掳去。”语音细如蚊蚋,直送入赶车老汉耳中。老妇径自颤巍巍地走去。 赶车老汉面色微微一怔,仍自若无其事地吸着旱烟。 突然老汉左手中烟袋滑出手外,往车下跃去,老汉弯腰急促,“哎呀!”一声滚翻车下,老汉痛极怪叫。 岳洋与守吏急急走出门首,趋前问道:“赶车的,你怎么了?” 赶车老汉断断续续地将自己跌翻下车之故说出。 岳洋见状知他必有密事禀报,即道:“快将他扶在榻上灌一服伤药,静卧片时也就好了。” 赶车老汉趁着守吏慌乱之际,偷偷向岳洋禀明赵林被擒之事。 岳洋面色不由一变,点头转身与梅儿暗中商议。 片刻,守吏入见,岳洋即命其引他巡视周陵,并道:“贱内暂由尊夫人陪伴,你我早去早回。”神情庄肃,不怒而威。 守吏诺诺连声,不敢有违,心中不免暗暗叫苦,弯腰笑道:“那就下官头前带路,大人请!”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外。 周陵面域颇广,正中为文王陵,北为武王陵,东为周公旦、鲁公伯、太公望墓,西为恭王墓,又称文武陵。 文武陵前享殿整洁,树木葱郁,苍翠蔚然,气象雄伟,瞻仰遗物,启人遐思。 岳洋对各陵逐一察视,何者应修葺,何处应整建,一一指示,守吏奉命唯唯。二人逐渐行进,来到“太公望”墓地。 守吏望了望了天色,谗笑道:“大人想必腹中饥饿,下官已准备一席水酒,为大人洗尘,此处前年已修葺一次,无甚可观,大人请回吧!” 岳洋似乎游兴正浓,遂微笑道:“某此次前来,就为着瞻古而来,周陵气象雄伟,颇有可观,怎可不一窥全豹。” 守吏暗中叫苦,此时林中小径翩然走出一扶杖老人,皓发银须,含笑避道。 守吏一见老人,即向岳洋道:“此老人是太白逸士,博通今古,精于勘舆之木,尝谓文武陵风水之佳,绝无仅有,大人何妨邀其同行,藉解冷寂?” 岳洋欣然应允。守吏引近双方,缓缓向太公望墓行去。 其实,岳洋已知这老人是蒙面人遣来,其用意不外乎二点,一为窥察自己来历;再则就是由老者引路,恐自己误涉险状。 果然扶杖老人有意领先,指指点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岳洋一面含笑倾听,一面留神大公望墓附近景物,他不沿石板墓道行走,专在墓道旁边的草地上踏脚。 忽然,只觉脚底踩着一块硬物,微感刺痛,将足移开。伏腰拨草探手一摸,抬起一八角梭紫水晶,清澈无疵,阳光映射之下发出眩目紫光。 他心中大惊,知是周京遗下之物,看来周京等人必己在此中伏遭擒,周京有意掷落以此告警。 这样说来,那蒙面人必与葛兄氏妹有关,周京莫非就在左近囚禁?漫天阴霾现出一线曙光。 岳洋手执紫水晶,故现惊愕之色,道:“此是墓中遗物么?想是盗墓人不慎失落。” 守吏忙道:“下官管理森严,十数年来宵小绝迹,断非墓中古物。” 扶杖老人注视了岳洋手中紫色水晶一眼,道:“此非墓中之物,谅系游此骚人墨客所遗落。” 岳洋点点头,将水晶捏在掌内把玩不已,与扶杖老人谈论八百年东西周兴衰往事.步履所至,暗中留神察视。 他学有所成,以其过人禀赋,锐利的眼力已看出这“太公望”墓五里方圆已布下先天八卦阵。扶杖老人引他所经之处,均系生门,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预感到前途荆棘,艰危重重。 岳洋踏勘一遍,自始至终未发现菊君茹与卫英香到过此处的蛛丝马迹,陡然灵机一动,向扶杖老人微笑道:“在下已然困倦,意欲回转馆舍。与老丈一路倾谈,受益非浅。守吏已在馆舍备下一席佳肴,老丈何妨同往,共谋一醉?” 扶杖老人正要推辞,岳洋已伸臂在他腋下。他不禁一惊,只觉岳洋所扶之处,再下一分就是死穴,几乎惊得一颗心跳出口腔来,但此时又不便暴露身份,只得强笑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老汉两腿尚健,岂敢劳大人搀扶。” 岳洋一笑收去右臂。 扶杖老人如释重负,暗吁一口气。 三人并肩转身走去。 岳洋高开馆舍之后,梅儿正与守吏之妻谈笑解闷,赶车老汉忽电闪而入,两指弹出一缕劲风。 守吏之妻只觉背心一麻,颓然倒下。 梅儿与赶车老汉电闪而出。 室外一片沉寂,静悄悄地一无人声。 突然,门外人影一闪,现出一个两颊深陷,目光阴鸷的黑衣中年汉子。 那汉子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一眼瞥见守吏之妻,不禁一怔,眼球转了两转,迅疾转身。 不料身形还未转过,猛感后胸一支利剑插入,颈头被点了一指,噤声不出,仰身毙命。瞬即肉腐骨销,化作一滩腥臭黄水。 须臾,门外又闪入一个葛衣五旬老者,自腰下衣内凸起如坟,目光炯然,发现地面一滩黄水及黑色衣履,不禁面色大变。惊异间,耳后忽起娇脆之声道:“唐衣豪。” 老者警觉极快,猛地向前滑了开去,塌身回头出掌横击,迅疾异常。 岂料有人比他还快,只见眼前金蛇一闪,一柄短剑已紧抵在胸窝上,右掌出至半途,腕部要穴亦为一只纤纤玉手牢牢扣住。抬目望去只见面前立着一个目蕴冷煞,清丽秀绝少女,冷笑道:“唐衣豪,你依仗歹毒暗器,横行江湖,想不到也有此一日,一招未出,就被姑娘制在手下。” 当真,西川唐门三毒,仗着绝毒暗器,扬威武林,江湖中人无不心怯。唐衣豪今日虎落平阳,被梅儿所制,心中这一份难受,自是无法形容。 眼下唐衣豪已是无法逞强,于是鬼念乱转道:“只要老夫脱出三尺之外,那就是贱婢遭报之时。” 梅儿已瞧出他的用心,响起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道: “你别枉费心机了,少打这份鬼主意。姑娘要你毙命,不消吹灰之力。”说着,左手五指一紧,唐衣豪只觉遍体麻疼,行血逆攻内腑,不禁面色大变,目露惊容道:“老朽与姑娘素不相识,无怨无仇,如此对付老夫,未免有失道义。” 梅儿不觉笑道:“唐门三毒竟也识得‘道义’二字,姑娘前所未闻。” 唐衣豪不禁老脸一红。 只听梅儿又道:“那唐老师来在馆舍,为了何事?” 唐衣豪答道:“老朽是找常大人而来,却非向姑娘寻仇。” 梅儿冷笑道:“那么有屈唐老师等常大人转回,面对面把话说明。” 唐衣豪面色惨白,语带威胁道:“姑娘,这是自找麻烦,唐门三毒尚有其二,他们见老朽久久未回,那后果姑娘自知。” 梅儿清丽的面庞上突罩上一层浓霜,冷冷说道:“姑娘如果畏惧唐门三毒,也不至于在你太岁头上动土了。唐门三毒,恶行难数,人神共愤,姑娘正要歼除,唯恐你们不自投罗网。”说时,右臂闪电般伸出,两指并戳,点了唐衣豪肋下三处残穴。唐衣豪额角冷汗如雨。梅儿左手五指一拉,将唐衣豪带了出去. 文武陵古墓森森,人踪绝迹,松涛之声繁嚣盈耳,地面时而卷起一片黄尘,漫天障眼。 风砂漫漫中,岳洋、扶杖老人与守吏踽踽走向馆舍。 扶杖老人面色大变,身形摇摇欲倾,口噤不语。 守吏与岳洋急掺入室。守吏一脚刚跨入门首,也猛感腰眼一冷,天晕地转,倾倒室内。 片刻,古木苍郁中突然出现五条黑影,向馆舍飞奔而来,在门外停了停,密语几句,进入馆舍。 不到盏茶时分,五个江湖能手,满脸懊丧之色,纷纷离馆而去。 “太公望墓”墓道为炽热如焚的阳光照射着,墓周郁郁古木中,深邃幽暗,阴气森森。 岳洋离开不久,林中掠出十数人,峙立墓道,面向墓冢。 墓冢之后忽转出一双黑衣蒙面人,左面一人似为一女,黑衫虽宽大,似隐隐可见胸前高耸,袖管外素手似玉,十指葱嫩。 右面黑衣人冷语道:“方才守吏陪京中来巡视周陵之人似有可疑,你等可瞧出了什么?” 十数人不禁面面相觑,一人答道:“此人文质彬彬,步履松浮,不象习武之人。” 黑衣蒙面人道:“靳香主已随他而去,谅可看出一点端倪。另外,本座已遣唐衣豪等去馆舍查明其人有无可疑,不久当可回报。” 女黑衣蒙面人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道:“靳香主及唐衣豪等人,我敢断言必然有去无回。” “什么?”黑衣蒙面人诧道:“贤妹此言有何根据?” “要知大智若愚,深藏若虚者必非常人物,不过此人之来虽是有为,却未必与你我存心作对。” 黑衣蒙面人默默无语,良久才道:“贤妹是说此人大有来历?” “非但大有来历,而且亦不是存心找我兄妹为难,不过我俩最近所为谅与他实大有干碍……” 黑衣蒙面人沉声道:“武林之内,是非难论,凡做了一事牵涉颇广,与你我有所干碍,难道孰能罢手不成?” “此事尽可交给我来办,请兄长切勿从中掣肘。” 黑衣蒙面人陡地哈哈大笑道:“凡妹妹自处之事,为兄又何曾阻拦过你。” 突然,五条身影由墓道奔来,禀道:“馆舍全无一人,靳香主与唐衣豪老师等人,想是遭了毒手!” 女黑衣蒙面人道:“小妹所言如何?” 黑衣蒙面人不禁一怔,道:“果然不出妹妹所料。” 一阵强劲的天风,吹拂松枝柏叶,沙沙作响,风中传来一串奔马蹄声,由远及近,绝快异常。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一骑从远处疾驰而来。 马上人一至墓道首端,登时刹住坐骑,落在蒙面人面前,躬身禀道:“雪山人魔与天蝎宫主吴峰已至长安向灞桥而去,黑白两道群雄,亦纷纷赶往灞桥,邱道岭手下很多能手露面,似与吴峰助阵。” 黑衣蒙面人道:“我等立即赶住灞桥。” 女黑衣蒙面人却道:“小妹留下。” 蒙面人点点头,道:“为兄已留下一半人手,烦妹妹在此坐镇,为兄事成即返。”用手一挥,率领十数人疾掠而去。 那女蒙面人立在墓台上,久久不动,陷入沉思。 良久,只见她缓缓转身,飘然转至墓后隐去。 距墓冢二十余丈外一株参天古柏上,卫英香搂着菊君茹睡意甚浓,对身外之事毫无所觉。这与练武人警觉灵敏大相乖违,何况她们都习有上乘内家正宗武功。她们何以如此的沉迷昏睡? 原来卫英香发现菊君茹突然昏厥,冷汗如雨,不禁心中大为躁急,若带着她离去势所不能,独自返回又于心不忍,考虑再三,实在是取合两难。她伸手一提菊君茹右腿,扶察脉象,忽觉菊君茹六脉散乱,真气逆窜,若不施治,必然逆血攻心,急伸手抵在菊君茹后胸“命门”穴上,以本身纯阳真气输人,助她气血循归主经。 半个时辰后,只觉菊君茹体内气血已导向主经,六脉复顺,面色渐现血色,但尚未苏醒。可是她自己真力耗损极大,疲乏酥软,眼皮沉重,不知何时,眼皮渐渐合上大睡起来。 菊君茹首先醒转过来,见自己被卫英香按在怀中,卫英香却熟睡未醒。 她想起为施展“勾魂慑魄”魔法,引发前病昏厥,凝神一望,见卫英香脸色苍白,暗暗惊骇,百思莫解。她轻轻推了卫英香一下,低声道:“香姐,醒醒。” 一连推了数次,卫英香才睁开惺松双眼,见菊君茹面色如常,笑道:“茹妹,你可是吓坏了姐姐了!”于是,说出了施救经过。菊君茹连声致谢。君茹目光向树下一瞥,说道:“你我还是从速离去为妙?” 两女振身起立,只觉自身头重脚轻,相视苦笑了笑,纵身一跃,疾如鹰隼落下。 卫英香回头望了望,说道:“走!”忽然暗中飘来阴寒彻骨语声道:“姑娘,来时容易去时难,还是束手就擒为上。” 语音未落一条黑影掠来。 两女抬目望去,只见这人两耳翻飞特大,年岁约在六旬开外,一对绿豆圆眼凶光流转,胸助之间衣下凸凹不平。 卫英香向菊君茹转头娇笑道:“如今武林中,尽多自命不凡,大言不惭之人,越是武功三脚猫,越是眼高于顶,你说多气人。” 菊君茹格格一笑,道:“谁说不是,更有长了一大把年纪,自称江湖前辈,火候精深,其实呀,还不是十八般武艺件件稀松,纸老虎一戮就穿。” 卫英香道:“妹妹,你看要多少招能解决这老贼?” “不出三招。”菊君茹道:“小妹练成此项绝艺,尚未发过利市,今日姑且一试,但不是对手,未免乏味。” 二女一吹一唱,全然不把那老者放在眼内。 老者激怒得脸色血红,目中的焰逼射,狞笑道:“两个贱婢真不知死活,老夫唐山叠,从不杀妇女孺子,今日也要破例一次了。” 二女一听此人是歹毒暗器已臻神化的千手毒尊唐山叠,不禁大感惊骇。 卫英香道:“妹妹,你我要小心一二,听说此人身上鸡零狗碎甚多,莫被它抓破了衣服。”说话间,暗中又窜出八个黑衣人影,将二女围在当中,其中一人与唐山叠附耳密语数句,唐山叠面色不由一愕。 菊君茹突然伸手向肩上一挽,龙吟过处,一道银虹惊天而起,玉婉疾震,一招“火树银花”挥出。只见寒飚如涛,万点银星漫天飞舞。这一招系“伽叶剑谱”一记绝招。 菊君茹出手奇快,而且变生突然,唐山叠等九人猝不及防,立时有两人胸臂之上划破数处口子,怪叫出声。 卫英香也不怠慢,拔剑出手,匹练惊天,剑风刺耳。 唐山叠等人也是一身武功的江湖高手,各各亮出兵刃。 二女双创合璧,本已成为无匹,何况均是武林旷绝之学,制胜九人,当属绰绰有余。但是,因真力已然大损,到得后来渐感胸口如受压,气雍血遏,每出一招,必指颤臂酸,内心皆感惊骇。 唐山叠目光锐利,已察觉二女剑招略现滞缓,冷笑一声:“诸位全力出手,必需将这两位贱婢生擒活捉,不可任她们逃遁。”九人手中兵刃进招更紧。 菊君茹暗道:“如任他们生擒,宁可一死,免受凌辱之苦。”银牙一咬,振腕嗖嗖疾出三招,剑光立时大盛,一个瘦小老者未及撤招,只觉胸口一凉,剑锋穿胸而过,惨叫一声,仰面倒地,一股鲜血随着剑光喷出。 哪知菊君茹用力太过,三招出手,娇躯一震,喉中发甜,忍不住也喷出一口鲜血。 卫英香见状大惊,她虽是精疲力尽,自身难保,仍强提一口气,连进三招,护住菊君茹。 唐山叠狞笑道:“女娃儿,别再逞强了,束手就缚尚可留得命在。”说着身形进前一步,左掌徐徐逼出一股强劲内家真罡。 卫英香已感前身压力如山,七股兵刃闪电迭至,暗道:“我命休矣!” 这时,墓冢之后,突然转出女黑衣蒙面人,娇喝道:“唐山叠,不可伤害她们。” 唐山叠闻言,掌力略撤。 蓦地—— 一条黑影从空而降,双袖拂出一片强风。唐山叠等人只觉被一股移山撼岳罡力撞出三步,气血狂逆,不禁大惊失色。 那黑影两臂疾探,将卫英香、菊君茹挟在肋下,双足齐踹,一个潜龙升天拔起七八丈高下,凌空一翻,落入松柏林郁丛中。 这人来得突然,去得又快,挟着二女身法仍去势如电,唐山叠等群邪不由大喝一声,疾追而去。 女黑衣蒙面人双眸一转,心生一计,身形凌空而起。 宛若御风飞燕般追去。 夕阳沉山,晚霞烧天,烟树凄迷,万户炊烟。咸阳渭水官渡口,片帆如云,舟楫不绝,江心一艘乌木大船,顺流缓缓而下。只听那乌木大船中檀板轻击,萧声呜咽。须臾,一个铿锵悦耳歌声与萧应和,随风飘出,只听得是: “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尽……” 铿锵中满含悲枪,意味甚浓。 萧韵过腔一了,歌声又起: “老去填词,一半是——空中传恨,几曾恨,燕钗蝉鬓……” 暮霭四起,江边长柳依依中,突现出一个黑衣蒙面女郎,缓缓拉开面目乌巾,只露出一方绝色面庞。 这少女约莫双十年华,眉似春柳,双瞳如水,艳而不冶,幽娴端丽。她双眸凝视在那大船上,目泛迷惘之色,喃喃自语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渭水广阔,江水迂缓,那乌木大船虽是放舟逐流,却驶行极缓。 篷窗中映出灯光,依稀可见舱中人影。 伫立江滨的黑衣少女,凝眸遥送乌木大船渐远,悠悠暗叹一声,缓缓拉上面幕,跟着大船走去。 舟中一男一女,人间美眷,浅颦轻笑,檀口低吟。 岳洋哪有这种闲情逸致?但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愿重蹈其师覆辙,乃笑语中费尽心机,转弯抹角,劝使她们返回螺旋谷,好让自己一无牵挂放手施为。 好不容易,才劝得菊君茹、卫英香回心转意,答应回去。梅儿专为她们两人而来,当然义不容辞,伴随两女同行。 三女掠出舱外,渡水登岸,如飞而去。 岳洋卓立船头,如释重负。细想五陵之事,只觉江湖委实云诡波谲,竟是如此复杂难测。 文武陵那一对神秘人物,无疑是葛氏兄妹.葛氏兄妹是何来历?到目前为止,还是个不解之谜。他们行事难测,是正是邪,也不得其解。 文武陵内蕴有多大秘密?平儿等人是生是死?葛氏兄妹究竟为了什么?这些都令岳洋百思不得其解,心情变得铅石般沉重。 碧波涵月,江风悠悠,岳洋衣袂飘扬,凝目出神。 蓦地舱中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脆笑。 岳洋不禁一怔,转身入舱,抬目望去,顿时愣住。 原来舱中背立着一个黑衣少女。这少女慢慢转过身来,现出一副明眸皓齿,展齿一笑,道:“岳少侠,你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么?” 岳洋本来戴着人皮面具,心中不免大惊,答道:“姑娘为何知道在下姓岳?” 少女柳眉微微往上一扬,笑容仍自未敛,道:“我们不是有过两面之缘?算上今晚,已是三次了。” 骤然之间,岳洋不知所指,诧道:“在下从未与姑娘谋面。” 少女又嫣然一笑,道:“彭泽江滨,神女庙前,不是两次么?” 岳洋暗暗心惊,知她窥破自身来历,再隐瞒已属无用,遂点点头道:“姑娘诚是神目如电,心细如发,令人佩服。姑娘驾临不知有何指教?”随即请少女坐下。 少女如水双眸冷冷望了岳洋一眼,道:“我来非是与少侠为敌,愚兄妹与十方阎罗邱道岭老贼及峨嵋金顶秃驴结有深仇,多年处心积虑,暗中安排,无非想将他们一网捉擒,不意少侠误会,伸手梗阻……” 岳洋心说:“我何曾与你们作梗?”口中却应道:“在下并无如此存心,不过神女庙前为令兄擒去之人,乃是在下自幼相处,不啻同胞骨肉,为此在下不能不救。” 少女愕然道:“这就大出愚兄想象之外了,不过那位少年极受我兄妹礼遇,请岳少侠宽心,愚兄妹如此作法,乃不得已,此中原由,非一言可尽……”说着盈盈起来,面上泛出诚挚笑容道:“敌友分明,我尚有一事待办,明晚当再来拜谒,说明其中原委。”裣衽一福。 岳洋道:“姑娘莫非欲往灞桥?在下亦要赶去一窥究竟,何妨结伴同行?” 少女明眸一转,笑道:“那是求之不得。” 岳洋立命舱尾舟子傍岸。两人飘身岸上,并肩而去。 长柳依依,石桥卧波,灞桥已然在望,月色朦朦之下,景色甚是凄迷。 岳洋与黑衣少女隐在远处一株大树上,凝目一望,竟是阒无一人。岳洋不禁一怔,低声道:“为何不见一人?” 黑衣少女抿嘴一笑道:“我想他们是早就到了,只因天色未至三更。江湖中人最重诺言,约了什么时分,准按时而至。” 岳洋嗯了一声,不再谈话,锐利目光专注在灞水之滨一片延伸无涯的沙滩上。 两人靠着很近,岳洋只觉黑衣少女体内散发出一阵幽香扑鼻袭来,神志一荡,几乎不克自制。 他赶紧收敛心神,低声道:“在下几乎忘怀了,姑娘尊姓芳名烦清赐告。” 黑衣少女道:“我名叫葛淑英。”说着星眸平视岳洋道: “今晚少侠要伸手么?” 岳洋答道:“非至万不得已,在下不愿伸手。” 葛淑英微笑道:“在什么情形之下?” 岳洋笑而不答,却道:“今晚是雪山人魔与天蝎宫主吴峰在灞桥约斗,令兄妹难道也要伸手么?” 葛淑英见岳洋反问自己,不禁暗赞岳洋老练机智,嫣然一笑道:“少侠,怎么避而不答?” 岳洋笑了一笑道:“在下记得在神女庙遣人通知雪山人魔约斗地点是咸阳古渡,为何突然改变在灞桥?” 葛淑英道:“咸阳古渡人烟稠密,怎比得上灞桥清静? 江湖凶杀,岂可不避人眼目?” 岳洋这是明知故问。因为吴峰手下暗随雪山人魔,中途通知在改在灞桥。丐帮黄雀在后,早已把这一消息播传江湖,三两日后,中原武林无人不知。 这时,只听岳洋长叹了一声。 葛淑英见状不禁一怔,问道:“少侠为何出声叹息?” 岳洋道:“今晚最好令兄妹与在下均不要出手,他们双方无论谁败,都与我无碍,否则与事无益。且在下一番心意,全都付之东流。” 葛淑英听出此中话意,面色微变,道:“少侠是说愚兄妹如要出手,少侠一定要出面作梗么?” 岳洋正色道:“姑娘不可误会。令兄妹意在报仇,在下却是为了消弭武林一场弥天浩劫。权衡轻重,姑娘当了然在下话意。” 葛淑英芙蓉双靥陡地蒙上一层寒霜,冰冷铁青。 岳洋微笑道:“在下自知这话有伤姑娘芳心,可又不能不说,所以在下宁愿把话说在前面。令兄妹大仇乃为邱道岭及金顶秃驴,在下实在想不出雪山人魔、吴峰与令兄妹有何关连?” 葛淑英面色微弄,抬头问道:“少侠真是不知?” 岳洋正色道:“在下无意欺骗姑娘。” 葛淑英长叹一声道:“家兄欲将吴峰等人一网成擒,诱得邱道岭自投罗网。” 岳洋道:“只怕心意落空,令兄徒费心机。” 葛淑英一怔道:“何以见得?” 岳洋道:“邱道岭何等老奸巨滑?他在大凉布下阿修罗大阵,为的就是一网打尽天下异己,他岂能自投罗网。” 葛淑英似乎不信,说道:“吴峰与邱道岭结盟,共图大事,情若手足,吴峰被擒,岂可坐视不救?何况吴峰同来之人不仅是天蝎宫党徒,还有大凉高手。” 岳洋叹道:“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何以见得?”葛淑英一对星眸睁得又回又大,露出茫然不解之色。 岳洋道:“在下也用姑娘一句话,此中情由非一言可尽。请姑娘相信在下。” 葛淑英长长叹了一声,睫毛动了两下道:“纵然我能相信,家兄未必信过少侠,须知家兄高傲自负,胸罗珠玑,武学已臻神化,几句空话恐说不动他。” 岳洋道:“难道令兄也不听姑娘之劝么?既然言辞说不动今兄,请姑娘有以教我?” 眼见三鼓已近,岳洋语声似带有焦燥与不宁。 葛淑英见岳洋语气诚挚,点头笑道:“我去找家兄说说看,成与不成,可不能担保。” 说时,一转身,似飞燕穿枝,急奔而去。 冷月迷朦,柳丝飘摇。灞水之滨沙丘上,突现出两条修长黑影,屹立如山。 大象已是二鼓二刻。 两条人影一现,灞桥这时平添了几许恐怖气氛。 但两人究竟是谁? 是雪山人魔本人?抑或他手下? 是天蝎宫吴峰?抑或其同党? 以岳洋目光之锐利,竟瞧不出两人来历。但从两人矫捷身法,可知均是江湖一流好手无疑。 只见这两条长长人影在沙滩上乱转了一圈,看似漫无章法,其实步孕璇玑,藏有无穷奥妙。 岳洋看得心中大奇,暗道:“这片漫漫黄沙,一望无际,毫无凭藉,看两人似布奇门阵图,此实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 只见两人竟是越赶越快,疾逾鬼魅,使人眼花缭乱,所步范围广及数百丈之方圆。突然,两条人影一合,井肩卓立原处,竟然分毫不差,只看得岳洋目瞪口呆。 忽然,脑后响起一阵银铃般低笑:“这两人举动玄虚。 少侠有点奇怪么?” 岳洋蓦然后顾,只见葛淑英已然返回。不禁心中暗惊自己今晚耳力怎么如此失聪。 一面问道:“姑娘见着令兄了么?” 葛淑英道:“见是见了,不过家兄说今晚既定之策,不容更改,如箭在弦,势在必发。” 岳洋冷笑道:“这样说来,今晚令兄绝无转圜之余地了?” 葛淑英听出岳洋语气不善,不禁暗暗一惊。 沙滩上,一双修长人影突然同声振吭厉啸。倏地一鹤冲天拔上半空,身形一分,东西向穿空而去。眨眼,人踪顿杳。 葛淑英正欲将心中欲说出之话说出。忽然,岳洋身形却在她面前失去。她竞不知岳洋何时离去。 天边突然响起一声长啸,十数条黑影呈现在渭河河岸,取道灞桥如飞而来,为首一人正是天蝎宫主吴峰,随来之人竟无一个大凉高手在内。 吴峰突然发现沙上一片横七竖八脚印,不计其数,暗中一怔。 再仔细瞧清,不禁脸色一变。 原来这片脚印,只只深达一尺,分毫不爽,似练有什么奇门武功。 他无暇细思其中蹊跷。只见遥远处雪山人魔已至,微一摆手,随来十数大蝎宫党徒,列阵相待。 吴峰自火焚七星庄,诛戮暴脊父子后,获悉爱女为三名僧人掳去,草率赶扑西南搜觅,因不知三名僧人来历,盲目闯寺搜庙,心辣手黑,一言不合,即出手杀人,为此树怨无数。 他发现来者并非雪山人魔,却是三山五岳,黑白两道群雄,陆续而至,不禁泛上杀机,面色更显得冰冷铁青。 却说岳洋为何突然离去,是与葛淑英语不投机,负气离去么? 不!而是他发现一条人影由树下疾掠而过,由这人身法判断出那是火灵真君。 他心中忽生出一个念头,遂飘身下落,身化“神龙行空”,向火灵真君追去。 火灵真君正行之间,忽闻一个语声由身后飘来:“孙老师,慢走!” 火灵真君听出那是何乐迁语声,急停身打一稽首,道:“何坛主不在大凉坐镇,来此作甚?” 何乐迁抱拳微笑道:“何某因放心不下,赶来此处,果然不出何某所料,今晚与会之人尚有山主另一强敌在内,恐对大凉与会之人及吴峰极为不利。”说此略略一顿,又道:“如今孙老师何往?” 火灵真君答道:“兄弟因雪山人魔等人傍晚时分先至灞桥之滨审度地形,又立即离去,兄弟暗暗蹑随身后。见雪山人魔等人隐匿咸阳西部一座道观内,现回报与吴峰知道,何坛主来此,是否需要兄弟禀明详情。” 何乐迁略略沉吟,摆头道:“此时无须。烦孙老师传一密令与大凉诸位老师,今晚不得参与吴峰、雪山人魔之会。此事千万不可让吴峰知道。” 火灵真君道:“兄弟遵命,山主强敌是何来历,可否赐告?” 何乐迁微笑道:“此人举止神秘,尚未探出,孙老师请立即动身吧,恐迟延不及,误却多人性命。” 火灵真君见何乐迁语气郑重,不敢怠慢,立即告辞而去,眨眼无踪。 岳洋见火灵真君去远,正待返身,忽见一列矮林之后掠出两人。 月色映射,面目瞧得逼真,来人竞是妙手昆仑秦红及智狐常柏呈,不禁大喜,立即迎上前去。 妙手昆仑秦红低声笑道:“老朽此来用意,欲去大凉一行,贤侄速告我大凉进入之途!” 岳洋大惊道:“秦叔父不可以身涉险!” 秦红道:“贤侄,你太小看老朽了,老朽奉令师之命相助贤侄,自有一套法门!” 岳洋只得说出进入大凉之途,并坚请秦红先至清音庵一行。 秦红颔首应允。 常柏呈问明三女已然返回螺旋谷,不禁如释千斤重负,道:“此次常某之来一则是伴随秦大侠,最重要的,为着菊姑娘不辞而别,菊玉京老前辈及其子媳焦急万分,欲立即出谷寻觅,为常某所阻,专为此事赶来。现既已返回,常某当转返螺旋谷!” 岳洋忙道:“既来之则安之,烦为在下代设一妥善之策!” 常柏显微微一笑道:“少侠见过葛姓少女么?” 岳洋不知为何面上一阵飞热,点点头道:“见倒见过,但不过……”接着,常柏呈附着岳洋右耳密语一阵,岳洋道:“这种手段,如何使得?” 常柏呈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少侠岂不为武林大局着想么?”说时,拉着秦红星奔离去。 岳洋怔了怔神,喃喃自语道:“这又如何使得。”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转身而出。 葛淑英忽觉树枝微微一晃,转目望去,见岳洋已返转,柳眉微挑道:“少侠方才何往?” 岳洋道:“在下本欲放手离去,但忖思再三,只觉与令兄一般,既定之策,不容变更,故此又匆匆返回。唉,在下实不愿与令兄兵戎相见,怎奈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葛淑英道:“那么,你一定要出手了。” 岳洋道:“如无必要,在下尽可能避免出手。” 葛淑英默默无语。 沙滩上武林群雄,方至毕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岳洋道:“人概姑娘心中对在下不快,在下也是进退两难。” 葛淑英低叹道:“我哪有什么不快,我担忧的是稍时少侠与家兄兵戎相见,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家兄性情偏澈,武功怪异,出手无情,万一……” 岳洋微笑道:“姑娘不必为此忧虑,在下虽然武功不济,但求自保,尚无不可。” 树下突然飞起一声冷笑道:“真的么?” 葛淑英惊呼一声:“哥哥。”身形疾下而落。 岳洋缓缓揭下人皮面具,收藏于怀,取出一柄乌骨摺扇,纵身飘下。 葛淑英只见岳洋现出真面目,王树丰神,未语含笑,竟是如此英俊秀逸,不禁芳心微薄,如水双眸,凝向岳洋。 葛姓少年目光锐利,已察出其妹似对此人情有独钟,不由暗中皱眉。 葛淑英迷惘中突然惊醒,哦了一声道:“哥哥,这位是岳少侠。” 葛姓少年抱拳冷冷说道:“幸会,在下葛云月,方才听舍妹说,阁下今晚决定出手相阻……” 话未说完,岳洋已自摇头道:“葛兄,你误会了,在下已蒙令妹相告葛兄之计,但在下思忖再三,这对葛兄极为不利,于在下亦蒙受其害,于人于己都属无益,智者不取。” 葛云月冷冷道:“阁下之言,似甚有理,但既定之策,不容改变。” 岳洋微笑道:“在下也是一般。” 葛云月道:“看来,你我难免放手一拼了?” 岳洋道:“你我为敌,不过是迟早间事。” 葛云月鼻中怒哼一声。 葛淑英眼中突冒怒光,唤了一声:“哥哥。” 葛云月瞥见葛淑英神色,不觉胸中一震,心知其妹动了真怒,不禁暗叹了声,看看岳洋道:“如欲在下今晚改弦易辙,必须使在下心服口服。” 岳洋略一沉吟,点点头道:“在下自知武功不济,但为了目前武林大局,勉予从命。葛兄武功盖世,望能留情一二。” 葛云月面色略霁,道:“妹妹作证,以三招为限,只要这位少侠能接住三招,今晚之事暂时作罢。” 岳洋道:“生机稍纵即逝,葛兄请出招。” 葛云月一声“好”字出口,双臂突出,一式“千峰覆雨”,幻出手影无数,攻向岳洋。 岳洋一见葛云月所出招式,就知其妹说其兄武功怪异,一点不错。他觉察葛云月出式虽然奇奥,却似蕴劲未吐,即知这一招后面,必藏有无穷变化,暗暗打定主意,沉稳若定。 眼看指影逼近胸前,突然左脚一滑,身形左挪,却迅疾地望右踏步闪去。 果然葛云月在岳洋身形左挪之际,大喝一声,指掌合成一片,绵绵而出,劲风罡力嘶嘶锐啸,四外树枝如割,籁籁飞落。 岳洋已看出葛云月奇招变化,身形往右挪去,接着,旷代奇学“玄天七星步”已施展开来。 葛云月一式落空,立即反身,如影随形,双掌仍是原式不变。 岳洋玄天七星步法一经展开,竟是越来越快,大有使葛云月疲于奔命之势。 一旁观战的葛淑英目睹岳洋惊人身法,暗暗称奇不止。她又耽忧其兄恼羞成怒,猛下杀手,眉目之间不由泛出焦忧之色。 但听岳洋轻笑道:“葛兄,这第一招还未施展完么?” 葛云月突然飘后五尺,收手不攻,冷笑道:“阁下小巧身法,高明至极,居然能避过在下一招,佩服佩服。”言外之意讥讽岳洋并无真才实学,只仗身法灵活,侥幸取胜。 接着,葛云月猛跨两步,陡然身躯一转,全身凌空飞起,双掌竟由外向内一合,一式“日月并空”,全力下去。 在葛云月想来,岳洋武功再高,也必伤在此招之下。 葛淑英见其施出辣手奇招,差点呼出声来,但已蓄势待发。只要岳洋不能逃出此招,立即出手相救。 哪知大出他兄妹所料;只见岳洋向左飘出七尺,单掌半旋平胸,葛云月身形半落,一掌横击过去。两股劲力一接,砰然一声大响,葛云月只觉内腑气血翻动,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 岳洋一掌推出之后,立时斜走三步。 葛淑英见其兄面色泛白,额角沁出汗珠,知已吃亏,恐其兄凶性大发,佯怒道:“哥哥,你还有了没了,自身大仇未报,何必又另树敌,各行其事好啦!”身形一闪,如飞而去。 葛云月见状,目中射出怨恨之色,冷笑道:“舍妹如有三长两短,惟阁下是问。” 岳洋微微笑道:“葛兄将令妹交给在下了?” 葛云月知一时失言,不禁语塞,顿了顿足,转身朝葛淑英疾追而去。 岳洋心悬雪山人魔与吴峰约斗之事,转身闪出林外,只见吴峰仍自屹立原处不动,目中寒芒逼射。四外群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不时落在沙滩足印上。 显然,天下群雄均为了这片足印,纷纷猜测惊疑。 但雪山人魔始终未露面。他途中遭到了什么不测?为何不守诺言,准时而至? 武林群雄对雪山人魔失约,纷纷揣测。 吴峰渐渐按耐不住,一腔怒气,向武林群雄发泄,厉声狞笑道:“诸位不惜远道而来,是否意欲在老夫面前授死?” 群雄中突有人狂笑道:“吴峰,你树敌过多,结怨太深,尚如此狂言不惭,须知今晚我等恨不得将你万刃分尸;无奈今晚与雪山人魔有约在先,君子不乘之人危。但今晚你无论是胜是负,终难逃全力合攻之危。” 吴峰听得暗暗心惊,却激发他凶恶残暴之性,仰面发出怪笑。 武林群雄个个面色一变,暗中蓄势戒备。 吴峰怪笑未落,但听远处飘传过来一个森冷语声,道:“吴峰,累你久等了。”接着,一条灰影星奔而去,身落处,现出瘦长老人,长脸凹额秃顶,唇齿向外掀露,嘴角泛着一丝阴笑道:“吴峰,你妄想放出天蝎施毒群雄么?须知你那天蝎一经噬人后,毒性剧减,顿成废物,再想暗算老朽,势难如愿以偿了。” 吴峰被他一语道破心机,不禁面上一红,沉声喝道:“吴某就是不用天蝎,你也难逃掌下一死。” 雪山人魔面上似笑非笑,道:“真的么?我却不信。武林传言你全仗天蝎成名,其实手底并无太大真才实学。” 吴峰被激怒得七窍生烟,厉声道:“你我各凭真实艺业,互拼生死。” 雪山人魔见他中计不使用天蝎,心中略宽,当下一拱手笑道:“吴兄英雄本色,足见高明,请赐招。” 一时云遮月暗,武林群雄突然无故纷纷散去,霎那间,去得个干干净净。情况离奇,显得过于突然。 雪山人魔与吴峰见状不禁愕然,吴峰手下突冷笑一声道:“可否让属下查视原因?” 吴峰哼一声道:“须慎防鼠辈暗算,速去速回。” 只见七八条人影快如离弦之弩,往不同方向掠去无踪。 蓦地—— 一声长啸刺破沉寂夜空,只见无数黑影疾往沙滩上奔去,依沙上足印立定,布成一个怪幻阵图。 吴峰与雪山人魔恍然明白,这是要将他两人生擒活捉呀!不禁立泛杀机。 雪山人魔大喝道:“你等主使人是谁?” 内有一人高声答道:“二位束手就擒,随我等前往,一见就知。恃强负隅,于二位并无益处!” 吴峰满面杀机喝道:“弹丸小阵,岂能困得住老夫! 哼,老夫要杀你们一个血染沙丘,尸积如山。” 那人应声道:“休看二位名震武林,誉为环宇三绝,要想闯出此阵是难乎其难,不信就请二位一试。” 吴峰凑近雪山人魔前低声道:“你我分头闯阵,趁他未发动之际,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说时,内家罡气已布满全身,以似团旋风般挥掌攻去,左掌斜挥出手,右手掣出太阿剑,一招“火树银花”攻出手外,对立之人,闪避不及,首当其冲,惨嗥倒地。 雪山人魔同时向另一方向攻去,打出一掌歹毒暗器后,抖袖双掌一分,立有数人丧命,但这些人似乎训练有素,对此视若无睹,有人倒地,立即补上。家风刀光,涌袭雪山人魔及吴峰两人。 雪山人魔与吴峰都是武林高手,见多识广,见此阵威力强猛,变化精奇,不逊于名满天下的罗汉阵。 四更将残,月冷星疏。 两人费了半个更次,仍无法攻破此阵,热汗淋漓,袍履尽湿,真元损耗甚大。 对方伤亡不下二十余人,但仍前仆后继,攻势猛厉,所施武功似专为克制他们二人逃出而来。 吴峰见久攻不下,逃念陡生,双拿攻出,倏地一鹤冲天,拔起七八支。但立即就有八九人,腾空阻截。 吴峰趁九条黑形腾空扑向自己之际,突然双肩一振,背上九条毒蝎.立时飞向九人。 他趁机掉头,身化“怒龙出壑”斜穿数丈外。 九条人影为天蝎所噬,连声凄惨嗥叫,身似断线之鸢般坠下,毒蝎丢了九人望吴峰逃去。 怎知吴峰身形腾空飞奔之际,忽见一条黑影斜刺飞出,抡动一溜三角形寒芒攻来。 吴峰凌空挥剑施出一招“周处斩蚊”,劈向那个扑来之人,岂料一片雄浑绝伦的掌风,将他的剑势荡开,三角形寒芒胸前一闪,猛感胸前如受锥刺,痛彻心脾,大叫一声。所幸他神智尚保持清醒,借势又推出一掌。终于被他遁去。 吴峰这一逃去,雪山人魔顿时压力大增,已是攻少守多,力渐不济。 俗云双掌难敌四手,何况人潮涌攻,劲风如山,雪山人魔纵有虎贲之勇,此时也无济于事。 只见那人挥动三角芒,攻向雪山人魔,雪山人魔腿上多处受刺,巨痛若割,身形摇摇欲倾。数条黑影一拥而上,将其擒住,雪山人魔顿时不能动弹分毫。 雪山人魔抬目望去,只见那人就是神女庙所遇的黑衣葛姓少年。不禁失声惊道:“原来是你,老朽与你何仇怨,难道只为神女庙前话不投机之故么?” 葛云月冷笑道:“怨如山积,你可曾想到。”手一挥,率众簇拥着雪山人魔及伤者疾奔离去。 月阴黯淡,灞水呜咽,沙丘上仅留下些凌乱的足迹。 第二十五章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一条黑影掠向沙滩,此人正是英姿飒爽的岳洋。 只见他按着足迹一步一步走去,竟是越走越快。 半盏茶时分过去,岳洋倏地身形一顿,喃喃自语道:“葛云月武学才华真个不凡,摆的乃是先天反四合奇阵,难怪吴峰与雪山人魔不易逃出阵去。” 岳洋默默沉思,只觉江湖之事委实复杂多变,既定之计,经葛云月这一弄,影响全局,看来又非得再作筹谋改弦易辙不行了。 他暗叹了一口气,不禁泛出无名的怅惘,缓缓离开这片沙滩。 距咸阳古渡下游十里江岸,柳丝垂云傍着一艘乌木大船。 天色尚未黎明,荒野寂寥无声。艄公仰睡在船尾,鼾声如雷。 岳洋疾奔而至,他见中舱亮出一线灯光,不禁一怔,伸指在船篷上敲了两下,舱内一无动静,暗道:“莫非船老大点着灯使自己返回不致摸黑,此亦人之常情。” 他认为自己假舟作寓,除了梅儿、菊君茹、卫英香外无人知道,必无江湖人物潜入。 于是,轻身入舟,穿过前舱,目光落去,不禁呆住,只见中舱坐着幽娴文静、端丽出尘的葛淑英。 葛淑英眉宇略现忧郁,微笑道:“少侠,料不到我会来此吧,是否不欢迎我这不速之客?” 岳洋双颊不禁一红,道:“实不相瞒,姑娘来此大出在下意料之外。姑娘与令兄负气之后,就一直来此舟中么?” 葛淑英点头道:“家兄与少侠动手之初,自负太甚,因此低估了少侠武学,但倘若家兄第三招展出,少侠定无幸免,所以……”说到这里,玉面微红,灯光之下,益显娇媚。 岳洋对其难言之处,早已心领神会,笑了笑,道:“在下岳某虽然艺薄学浅,但求自保谅无问题。” 葛淑英道:“恕我实言相告,家兄武学怪异,堪与他对手者,武林内屈指可数。” 岳洋见葛淑英说得郑重,不由不信,暗暗心惊,道:“姑娘武学比今兄如何?” 葛淑英嫣然一笑道:“虽是一师所传,但有霄壤之别。” 岳洋道:“姑娘太谦虚了。令师当是盖世高人,可否赐告?” 葛淑英道:“先师早已仙去,来历恕难奉告。” 岳洋默然。 葛淑英道:“我之所以来此,只是奉劝少侠留愚兄妹一份余地,日后必有报答。” 岳洋愕然答道:“在下与令兄妹并无为难之处,说穿了还是殊途同归,只是令兄急于求成,反为不美。” 葛淑英正色道:“这个我明白。但愚兄妹志在复仇,实难苟同少侠坐待其变之策。再则尚须相求一事,还望少侠赐允。” 岳洋望了葛淑英一眼,道:“只要在下力之所及,无不应允。” 葛淑英闻言泛起娇媚笑容道:“风闻少侠得手武林奇珍“广成二宝”,望少侠暂借一用,事后定当奉还。” 岳洋心中暗惊,微笑摇头道:“武林所传,本属无稽,姑娘为何也信此谣言?”目光却为葛淑英那妩媚笑容吸引。 就在岳祥说话时,葛淑英有意无意地抬腕伸指向额间微乱的青丝一掠。 蓦地—— 她五指一翻,指端透出劲疾指风,点住岳洋胸前“神封”、“期门”、“鸠庭”、“太乙”、“膻中”五处大穴。 岳洋事前不防,猝为所中,只觉胸前一冷,气血顿生逆行之象.他忙暗中封住其余附近八道,怒目葛淑英道:“花容月貌,蛇蝎其心,在了知矣。” 葛淑英星眸中露出一抹幽怨之色,道:“少侠为何自欺欺人,愚兄妹决不无的放矢,事前若无查证确实,怎敢前来无利于少侠。” 岳洋道:“姑娘不信,在下唇穿舌烂,也是枉然。即是在下获得广成二宝,似姑娘暗算要挟,亦难从愿。” 葛淑英又道:“须用光明正大之手段,各以自身武功见胜是么?” 岳洋道:“不错!” 葛淑英响起一串银铃悦耳笑声道:“倘若彼此以武功见胜负,少侠谅难得胜。广成二宝只是暂借一用,何必因此伤了和气?” 说着,伸出玉手搜索岳洋全身。无奈搜遍浑身上下,只搜出一柄乌骨折扇。葛淑英柳眉微皱,目珠一转,放过岳洋,又向船中诸舱仔细搜索。 岳洋趁此暗中试行运气,只觉真气似受阻隔,不能畅通诸脉,不禁暗惊,遂闭目推想旷世绝学“轩辕十八解”中要诀,寻求自行活穴方法。果然,在第七章中寻得,即潜悟推解,照决运用,一盏热茶时辰,五处穴道遂一解开,头顶已热气如蒸。 他睁开双目,只见葛淑英正低头一心一意搜索舱上舱下,并未发现自己解开穴道。他心中反复思量,倘若自己陡然发难,非但于事无补,又且自己武功未必胜得过她,看来,只有听取智狐之言。 葛淑英遍无所获,快快若失,走回岳洋之前坐下,深锁黛眉道:“少快为何如此固执?稍时家兄寻来,恕我难以相救!” 岳洋突然两目平视,展齿微笑。 葛淑英发觉岳洋目光有异,由乌黑疾转湛绿,似两道利刃般,慑人心神,只觉一缕欲潮飞涌全身,不觉大惊。 她忙将目光避开,但神智已不受控制,两颊鲜红,欲火难熬,不禁嘤嘤一声,歪在床上。 岳洋缓缓立起,走向舱尾唤醒舟子,命他放舟中流,任凭所行,不许入舱窥望。 他回至中舱后,只见葛淑英已是罗衣半解,肤光胜雪,呢声娇吟,春色无边。 一阵微风过处,烛光全熄,舱中一片漆黑。 一线曙光由篷隙射入,葛淑英已渐清醒,感觉自己身子被两支坚强有力的臂膀抱住,不由惊呼出口。 这一惊,几乎昏厥了过去,只觉四肢疲弱无力,不由泪如雨下。 一篙江水阔,日映满船春。 乌木大船缓缓靠近江岸,一束柳丝轻拂篷顶,舱中走出岳洋、葛淑英,并肩携手,步上江岸。岳洋满面春风,葛淑英玉面娇红,羞涩忸怩,望文武陵疾步走去。 阳光普照,古木参天.但文武陵却充斥着一片肃杀之气。林深茂密中,突然掠来一双人影,停在一株古杉之上。 两人形象均在五句上下,面色灰白冰冷,全无血色,一个高大宏伟,虎目海口,胸前长须飘拂,另外一个却矮小猥琐,鹤颈尖啄,绿豆小眼,闪烁不定,背上各插一柄鲨皮鞘怪异短刀。 这一对怪搭档,互相望了一眼,突然放声怪笑起来。 忽地,林中纷纷掠出七人,其中一人冷喝笑道:“你们鬼笑些什么?坏了我等大事.准有你们好瞧的。” 高大老者笑道:“坏了你们什么大事?避我者生,挡我者死!” 那人本是粟悍鸷猛点苍能手风剑秦维,闻言大怒,暴喝道:“你们是友是敌.快通报姓名,我点苍一派,向不容人狂妄无礼” 高大老者忽向矮者一笑,道:“点苍剑术名重武林,正好讨教。”目光移注在秦维面上,道:“我等西域野人,东来中原求取武功,正要讨教点苍剑学绝艺。” 秦维眉头一皱,道:“原来二位志在求取武功,但此刻不行,请去滇南点在,敝派自有接待。” 高大老者说道:“你敢是认输了么?哈哈!点苍虚有其表,教出来的都是些酒囊饭袋。” 秦维被激得怒火如焚,挽出长剑,一溜寒光直指对方当胸,大喝道:“无知鼠辈,速来受死。” 其余六人均是点苍一派,见这人语气狂妄,与秦维抱着同一心理,将此人劈于创下方消此很。 高大老者冷冷一笑道:“老朽苏孙民,年逾花甲,不敢当鼠辈之名。”反手向肩,只听一阵雷鸣之声,亮出一道森森寒光,道:“你出招吧?试试老朽能否在你剑下受死!” 秦维喝道:“看招!” 一式“白鹤三展”,匹练三旋,剑芒如电,分向苏孙民上中下三盘挥来。 苏孙民卓立如山,横刀于胸,一动不动,冰冷的目光直射来剑。 剑锋看看迫近苏孙民身前,只见森森刀光一闪,但闻秦维惨嗥一声,鲜血迸溅。 点苍六人不禁大震,愣着双眼,僵立如木。 原来秦维已倒卧血泊之中,四肢不偏不倚,在双肩及腿股跟处切断飞离体外,胸窝正中为刀尖激了一孔,殷红鲜血泉涌冒山。 再看苏孙民仍卓立原处,横刀于胸,一分未曾移动。 一招废命,四肢切除,武林中尚未一闻。苏孙民武功之高,令人莫测。 陡地,苏孙民狂笑道:“点苍徒有虚名,门下竟是不堪一击。” 其他点苍六人闻言如受针刺,比杀了他们还要难过。 突然,窜出娄龙娄凤兄弟,抱剑并立,同声忿然道:“师门威望不可辱,请赐教出招。” 苏孙民不禁一怔,暗道:“这两娃儿竟然不怕死么?” 身材矮小老者倏地亮出兵刃,迈出了一步,阴阴一笑,道:“老朽公羊春。二位豪气老朽不胜钦佩,愿以一招为限,只要二位能不丧命,老朽点苍之行即压在最后!” 娄龙娄凤听出了话中含意,暗想:“这两人东来中原的目的是求取武功,但来文武陵却为何事呢?”虽然疑惑,却不便出口相问。 娄龙娄凤明知凶多吉少,却存侥幸之心,心想,以二击一,定能接下公羊春这一招。 娄龙向娄凤耳语道:“我攻你守,施展师门绝招,谅能档过他这一招!” 娄凤点点头,双剑出鞘。 公羊春寒着一张脸,卓立如山。 娄氏兄弟心底只觉冒上一股寒气。两人互望了一眼,心意相通,身形突然一分,剑招松腕出手。 娄龙一招“流星射月”卷出漫天寒星,袭向公羊春全身大穴,破空锐啸,疾厉无伦。 娄凤立起一招:“乾坤若定”,幻出一道剑墙,寒光耀眼,怒啸如雷,威势惊人。 他此势看来是攻势,其实是寓攻于守。 公羊春脱口赞了一声:“好剑法!” “好”字一出口,一片刀影分飞而出,一阵金铁震鸣之后,只听两声惨叫,娄氏兄弟己然倒卧血泊中,与秦维死状一般,四肢截除,心窝上同样也多出一个血孔。 公羊春无事一般,向苏孙民冷冷说道:“我尚心存仁慈,留了三成威力,怎知道是这般不堪一击!” 其余四个点苍门下见状,不禁魂飞胆落,急急转身正要遁去,只见林中又掠出十数人来.为首的峨嵋名宿三才阁主,一见三具尸体死状,不禁大为震愕。 一名点苍门下疾趋在三才阁主身前,把方才发生之事详细说出。 三才阁主听说公羊春、苏孙民两人武功怪异,又是一震。要知三才阁主乃一派名宿,武林俊才,自负才华,但一败于云梦泽,再失利于巫山神女庙,锋芒已然费耗多半,心中略一沉忖,只觉须谨慎行事,跨前一步,抱拳高声道:“请问二位此来用意。”说着手指着三具尸体,又道: “他们是否与二位有过宿怨,非置他们于死地不可?” 苏孙民冷冷望了三才阁主一眼,道:“老朽两人本西域野人,东来中原,旨在与中原各大门派及卓著盛名高手印证武功,风闻天下武林群豪云集于此,良机难得,所以老朽特来此文武陵。” 三才阁主暗中眉头一皱,道:“印证武功点到为止,何必杀人?” 苏孙民狂笑道:“刀枪无眼,不死即伤,阁下这话不嫌多余么?” 三才阁主不禁激怒得发须根根竖起,面色红赤。 二野人视若无睹,嘴角露着一丝冷笑,抱刀在怀,卓立如山。 二才阁主又道:“二位不远万里而来,志在求证武功,老朽不胜钦佩。不过,二位武功虽然高强,却难胜中原卓绝高手,目前就有一人,二位就难在他手下走出十招!” 苏孙民、公羊春了人闻言不禁眉轩目动,同声道;“是哪派高手,现在何处?” 武林群雄在文武陵周围均布有伏桩,发生之事自有人传讯,奔来之人陆续不绝。 他们听三才阁主说出此语,先是一怔,复恍然大悟,不禁暗赞三才阁主才智超人。 只听三才阁主微笑道:“此人就在文武陵中,依老朽之劝,二位如不转返西域,万难在此人手中逃命!此人心狠手辣,武功盖世,何必为名丧身?” 公羊春狂笑道:“谢过阁下好意,老朽等间关万里东来,怎能被阁下三言两语劝了回去?” 三才阁主摇头道:“二位不要误会老朽之意,老朽等人在此之故,即与此人势不两立,志在一拼生死高下,不欲使人指称老朽借刀杀人!” 公羊春道:“这不关尊驾的事,请阁下引路!” 三才阁主见计已售,心中窃喜,正色道:“老朽已是把话说在前面,二位不胜,可不要迁怒老朽等!” 公羊春鼻中哼一声道:“我俩倘败在那人身上,掉头就走,岂能作此厚颜无耻之事!” 三才阁主道:“如此二位请随老朽来。” 伸掌一引,率先走去。 公羊春、苏孙民两人寒着一张脸,迈开大步紧随三才阁主。 武林群雄存心看热闹,后面遥遥跟着。 近得文武陵,只见古木森森,荒草蔓延,触目俱是残碑断碣,石兽翁仲东倒西歪,转过二层墓陵,隐隐可见太公望墓一条长长墓道,无有一人,隐含杀气森森。 三才阁主距墓道二十余丈外突然停住脚步。 苏孙民诧道:“阁下为何不走?” 三才阁主炯炯目光四外一瞥,缓缓启齿道:“我等已闯入他们腹地,主人就在墓道尽头陵冢之后!”说着,突仰首望看一株古柏之上,冷笑道:“尊驾请下来答话!” 只听树顶浓密拍叶后哈哈大笑道:“峨嵋名宿,果然不凡!”笑声中,一条黑影疾速落地,现出一张马脸尖额,两耳翻飞,年在六旬开外者,一双绿豆圆眼凶光毕露。 三才阁主一见此人,不由心惊,道:“老朽只道是谁? 原来是唐门毒尊。” 老者正是千手毒尊唐山叠,闻言堆下一脸奸笑,道: “岂敢,岂敢!” 苏孙民道:“什么唐门毒尊?” 唐山叠不由凶光逼射,杀机陡涌。 三才阁主回头笑道:“两位大概事先未曾将中原武林高人一一探悉清楚。武林有一家擅用剧毒暗器,享誉数百年至今未衰,难道不知么?” 苏孙民略一沉吟道:“老朽东来之前,得知西川有一家善使暗器,莫非……哦,老朽记起了,四川唐门。” “正是!”三才阁主接道:“老朽替二位引见,这位四川唐门第一高手,歹毒暗器已臻神化,武林誉称千手毒尊的唐老师唐山叠。” 随即又与唐山叠引见道:“这两位是西域高手苏孙民、公羊春两位老师,慕名唐老师,印证武功而来,烦唐老师通禀你家主人一声。” 三才阁主话中寓庄于讽,唐山叠不禁老脸一红,凶目圆瞪着苏孙民与公羊春二人冷笑道:“唐某看两位太不自量,你等自问有此能耐么?” 苏孙民寒冰冰答道:“唐老师如不相信,就请一试,老朽久闻盛名,正欲请教唐门歹毒暗器!” 唐山叠知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不料中了三才阁主借刀杀人之计,只得冷冷一笑道:“好!” “好”声出口,用手一拍腰胁,只听铮铮微响,一束飞蝗毒针激射而出,身形也随之冲天而起,拔起五六丈高下,掉头扑下,夹着数十种歹毒暗器,及内家无形罡气罩压下来,威势骇猛。 只见那漫天蝗雨般暗器一打至苏孙民、公羊春身前,似为无形之物一挡,悉数反射了回去。 唐山叠凌空扑下,惊觉得快,自身罡气密布全身,将暗器震飞,人亦斜射出去七八丈外。 苏孙民狂笑道:“歹毒神化暗器也不过尔尔,领教了。 野人还要领教唐老师一身内外双修的绝顶功夫!” 唐山叠恼羞成怒,连声“嘿嘿”冷笑,用手一招,林中忽涌出数十蒙面人。 三才阁主早在唐山叠施发暗器之际离去,这群黑衣蒙面人散立四周,将苏孙民、公羊春两人团团围住。 苏孙民、公羊春两人漠然无视,面目却变得更加阴冷铁青,神色骇人。 唐山叠冷笑道:“两位真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苏孙民阴阴一笑道:“佛言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看来唐老师本是妄得虚名之辈,除了暗器之外,真实武学平庸浅薄!” 唐山叠恼得兴起,右臂一按腰间,呛哪卿一声大响,解下一支金丝绞筋判官笔。 这条软筋判官笔足有七尺来长,只见他震腕一抖,变得确如笔也似的挺直,“呼”地一式“玉带围腰”卷去。 苏孙民突地双肩一晃,跃前三尺。 唐山叠变式极快,手腕抡动之间,判官软笔幻出漫天笔影,一片呼啸破空之声,狂风骤雨般地攻来。 孙苏民冷笑一声,身法怪异竟闪入漫天笔势之中,只见金霞一闪,血光突现,漫天笔影全收。 唐山叠一声未出,已是倒卧在血泊中。 但见四肢削落,心窝正中刺穿一个大洞,鲜血喷突如泉,死状惨不忍睹。 数十黑衣蒙面人见状不由得大震,当场镇住。 忽听一声长啸起自太公望墓后,啸声中一条黑影由空而至。来人正是葛云月。他本为葛淑英负气离去,但手足情深,怎能使他不忧急。 苏孙民、公羊春两人侵入,便有人飞报他知道,他心乱如麻,立即动身,谁知已误了唐山叠一条性命。 他一飘身落地,目睹唐山叠死状,不禁暗惊,即知所来两人武功怪异。 苏孙民道:“阁下可就是这墓陵之中的主人么?” 葛云月默然不答,用手招来一个蒙面人,附耳密语数句,蒙面人即纵身向墓冢驰去。 公羊春冷笑道:“任凭阁下施展鬼蜮伎俩,老朽何惧?” 葛云月仍是默然不答。 这一来把苏孙民、公羊春僵住,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孙民大喝道:“阁下再下答话,老朽可要出手了。” 葛云月道:“二位稍安勿躁,尽多两位炫露武功之时,何必急不可耐?” 苏孙民、公羊春不由僵在那里,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只见蒙面人去而复返,身后还随着两个面目森冷中年汉子。 葛云月等两个面目森冷汉子奔至身前,道:“你们两人合击任何一人,倘能取胜,在下即还你们自由之身,两位意下如何?” 一双中年汉子立时应允。 葛云月迅疾伸掌各拍了两人“精促”穴一下。 两人长吁了一口气,拔剑出鞘,缓缓向苏孙民、公羊春走去。 这一双中年汉子乃吴峰党徒,为葛云月伏桩生擒活捉,葛云月驱使他们送死,也有他的道理。一则他们昔年俱是穷凶极恶之辈,罪行滔天,理合身死;再则葛云月是想让他们探明公羊春、苏孙民两人武功路子,以便制胜无败。 苏孙民大笑道:“只道你派个什么三头六臂人物,原来……” 苏孙民话未说完,只见两个吴峰党徒向自己抡起一团剑芒,人却向公羊春扑去。 公羊春一声冷笑,怀中金刀疾挥而出,一阵金铁震鸣之声夹着两声惨嗥。只见两个吴峰党徒与唐山叠死状一般。 公羊春仍立原处,恰似未曾动手脚。 葛云月目光锐利,已约莫看清公羊春那怪异刀法,脑中思忖着破解之法。 公羊春冷冷望着葛云月道:“阁下驱使两个酒囊饭袋送死何意?” 葛云月淡淡一笑道:“在下自认尊驾刀法委实卓绝无伦……” 公羊春、苏孙民面上微泛出一丝得意之色。 葛云月接道;“不过,两位尚未能艺压中原冠绝武林!” 公羊春、苏孙民两人不禁勃然色变,睁目欲语。 葛云月摇手阻止两人发话,朗笑道:“中原武林比两位身手高明者,不在少数!” 苏孙民变色大喝道:“谁?” 葛云月答道:“大凉十方阎罗邱道岭,武功精博,宇内少有敌手,峨嵋耆宿栖云禅师佛门绝学,才华盖世,还有……”说着轩眉则声一笑道:“就拿区区在下来说,尊驾刀法虽然怪异绝伦,却未必伤得了在下。” 他已想出破解之法,语意疾转。 苏孙民横跨一步,沉声道:“请赐招。” 葛云月道:“两位是联臂出手,抑或一对一?” “自然是一对一!” 葛云月点点头,目光落在苏孙民怀抱金刀上,毫无动手神情…… 苏孙民见葛云月久不出声,喝道:“阁下怎不赐招?” 葛云月道:“在下向例不先动手,还是尊驾请!” 苏孙民冷笑一声,手中金刀疾挥而出,金霞漫空中五点寒星分向葛云月攻去。刀法之奇,出式之快,见所未见。 葛云月不闪还攻,朝中宫奔了过去,右臂由下向上穿飞而起,迅如电光石火扣向苏孙民执刀腕脉穴。左手两指如剑,“二龙探水”疾点双睛。指端发出两缕罡气,嘶嘶锐啸破空。 果然,这两式正是克制苏孙民刀法的要着。苏孙民刀分五路,出式奇幻,表面上结成一片光同,其实尚有空隙在。 不料葛云月竟然蹈虚而入,五指已触及苏孙民腕脉,苏孙民大惊疾飘而退。 葛云月一招尽制先机,立即全力迫攻,不容有缓手之机。 苏孙民还手无力,使出奇巧灵活身法,俟机出手。怎奈葛云月如附骨之蛆跟到,掌指并用,攻势犹若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出式之奇,竟是意想不到。 事实上,葛云月激苏孙民先出招之策极是高明,假如葛云月先出招,则正反逆势。 以不变应万变,判明敌势,再予克制,武学之上策。 此刻,苏孙民已在葛云月掌指锐厉攻势之下,无还手之力。刀招一出,尽为所制。 公羊春目睹形势,不禁色变,欲出手参与,无奈大话已早说出口,煞费踌躇,实在为难之极。 片刻之后,苏孙民更迫居下风。公羊春知道,只要他稍稍出手解救,让苏孙民得缓手之机,形势立即改观,但自命武林高人,不能出尔反尔。只见他目光一转,高声笑道:“阁下武功果然是老朽两人东来第一个可称敌手之人,老朽技痒难煞,意欲讨教两手如何?” 葛云月朗声笑道:“两位纵然胜得在下,也算不得什么,不敢当‘讨教’二字。两位东来志在与中原高人印证武功,何不径去大凉或峨嵋,或可誉满四海,名震八荒!” 公羊春道:“老朽东来之际,亦耳闻大凉及峨嵋之名,老朽当然要去,不过眼前与阁下尚未求出胜负,何能半途而废!” 葛云月暗暗焦急,他已知道公羊春是以话使自己分心,让苏孙民有缓手之机。所以,他虽不得不对公羊春说话,掌指间并无丝毫松懈,展出生平所学,克制对方。 公羊春暗道:“看来,我非要出手一击不可了!”足尖一动,正欲出手,忽闻脑后传来一个娇脆语声道:“无耻之辈,想二打一么?” 公羊春不禁心神一震,转身望去,只见是一绝色少女,面罩浓霜,逼视着自己,忙问道:“姑娘可是骂老朽么?” 少女冷笑道:“不错。你们要扬名武林,尽可去找高手能人,我兄妹在武林中本是无名之辈,胜了也显不出你们有什么威风!” 公羊春这时才知道与苏孙民对手的少年,是此女长兄,不禁一愕,道:“照姑娘说法,老朽只有去大凉峨嵋指名约斗,才可扬名于世么?” 葛淑英道:“当今武林,大凉十方阎罗邱道岭、峨嵋千佛栖云禅师最是棘手,你们谅也未必敢动这二人。姑娘如所料不差,动手十招内,你们必溅血五步,横尸七尺!” 公羊春激怒得双眉连连抖动,转脸向苏孙民高声道:“老二,别打了!” 葛云月见葛淑英现身,心中大喜,又听见公羊春的话,立时疾飘出丈外,唤道:“英妹!” 葛淑英寒着一张脸不答,葛云月不禁发怔,暗叹了一口气。 公羊春道:“老二,我们走!” 苏孙民目露疑容道:“我等何去?” 公羊春冷笑道:“先去大凉,或先去峨嵋,何能让女孩儿家轻视!” 苏孙民哈哈大笑道:“终须一去,何必急在此刻!” 公羊春不禁一怔,瞪眼望着苏孙民道:“你有什么未了之事?” 苏孙民不答,转向葛云月道:“老朽还要向阁下讨教几手绝艺!” 葛云月冷笑道:“你尚未死心吗?” 忽有一条黑影由墓后冒起,飞落在墓道上,疾奔而来,眨眼就至近前。来人是一个中年汉子,遍身血污,神色忧急。 葛云月不禁一怔,道:“出了何事?” 这大汉享道:“雪山人魔等人被救去,诸位老师及弟兄丧亡俱尽!” 葛云月闻言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我与他势下两立!” 葛淑英猜到其兄疑心是岳洋所为,遂冷笑道:“别冤枉好人!” 葛云月道:“其妹怎知不是他所为?” 葛淑英道:“他与我同行!”仰面-指一株古柏之上,接道:“他现今就在那棵树上!” 葛云月抬目望去,只听浓枝密叶间“刷”地一声微响,一条人影迅疾而落。 这人正是岳洋,朝葛云月抱拳一揖.道:“葛兄疑心在下所为么?” 葛云月不由露出讶然之色。 公羊春、苏孙民见情势转变如此,两人再也不便出口印证武功,略略抱拳道:“但愿青山不改,咱们后会有期!” 双双转身,疾奔而去。 葛淑英双眸凝望着葛云月,突然眼圈一红,珠泪如泉,夺眶而出。 葛云月本是一腔怨愤。见其妹哭得泪人儿般,不禁出声长叹道:“英妹,事不经过不知难,不值得悲伤落泪。” 葛云月深知其妹外貌柔顺静娴,其实内心刚强,不让须眉。此次自己不听她婉言相劝,致肇此祸,愧疚之念不由顿生。 葛淑英冷语道:“看你如此刚愎自用,终究误事,何以相慰爹娘在天之灵。”说罢,泪珠复又断线般淌下。 岳洋见两人闹成僵局,忙道:“葛兄,不如请回查视贼人来龙去脉。唉,在下盟兄亦必遭不幸。不言而知,定是邱道岭老贼所为!” 葛云月却铁青着脸,冷语道:“谁要你多事?” 岳洋不禁大怒,道:“神女庙我盟兄遭你所擒,如今盟兄生死下落唯你是问!象你这样蛮横无理,天下少有!” 葛云月听得岳洋喝骂,那能忍得下,面笼杀机,目射凶芒,大喝道:“你是自找死路!” 只见岳洋身形疾动,眼前一花,“啪啪”两声脆响,两颊为岳洋伸掌打了一个左右开弓。 葛云月两颊火辣辣的奇痛,目中金花乱涌。半晌神定,抬目望去,只见岳洋面色严肃,立在丈外,大喝一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葛云月伸手怀中取出三指小剑,一式“百凤朝凰”,袭向岳洋要害大穴。 岳洋一鹤冲天而起,翻身落在葛淑英身后。 葛淑英伸掌一翻,平手向葛云月按出一招。 葛云月疾然撤剑,愕然道:“英妹,你为何出手!” 葛淑英冷冷一笑道:“你自己想想看!” 葛云月不禁一怔,摇头道:“愚兄实在不解其故!” 葛淑英道;“你平素以明智自居,自负料事如神,这其中道理简单之极,真个是懵懂一时么?” 葛云月摇头道:“莫非英妹已生外向之心……” 葛淑英叱道:“住口,你已沦入魔道。放着父母大仇不报,到处惹事树敌,我岂可与你同遭毁火,今后各行其事好了!” 说着转身穿林而杳。 葛云月目睹其妹离去,不禁将一腔怒火尽泄在岳洋身上,趁着岳洋注目葛淑英去向之时,抢在岳洋胸前,右臂疾伸,金剑刺在岳洋胸口上。 只听得一声闷哼,人影疾翻倒地。 葛云月一式走空,岳洋复又弹起,并指若剑斜削葛云月的腕穴。其势迅快若电,奇奥莫测。 岳洋念在葛淑英颜面,不忍逼葛云月走上极端,所以只是使用指力。 葛云月只觉指锋若刃,触胸如割。 不禁一声闷哼,疾飘五尺,面色大变,目光怨毒。 岳洋叹息一声道:“葛兄,这又何苦,你我合则两利,分则俱伤,须知与大凉为敌,非葛兄一人所能。” 葛云月怒气满面,注视了岳洋一眼,手中金剑扬了扬,忽又跺跺脚,转身疾奔而去。 岳洋大呼:“葛……葛兄……” 人去迹杳,葛云月就是听到,那能还有转还之意。 岳洋满腔懊丧,黯然垂头无语。 他沉思往事,也想及未来。只觉江湖上充满了一片凶煞之气,杀斗绵绵,无日无已,更无法预测何日才可化干戈为玉帛,呈现一片祥和气象。太多的感触,使他心境无法宁静。 墓陵高冢,断碑残碣,荆棘铜驼,荒草蔓延。触景生情,不禁泛出戎马干戈,纷如奕局之感。累代英雄,而今安在?只赢得一掊黄土,凭吊斜阳而已。 忽然,岳洋听得后面一阵悦耳银铃笑声,不禁转身回顾,只见清丽绝俗的的葛淑英,展露妩媚笑容,与赵林同立在面前。岳洋大喜,一跃向前执着葛淑英双手问讯,情意真挚大为感动。 葛淑英道:“庐山少山主等人,贱妾已将他们释放。临行之时,他请贱妾代问安好。” 乐洋道:“他们何去何从?” 葛淑英摇头道:“这可不知。”说时,星眸一闪,又道: “家兄何在?” 岳洋太息一声:“令兄性情太刚,负气离去。” 葛淑英玉容惨淡,道:“家兄此去,不知又会闯下什么滔天大祸了?” 岳洋默然无语。 葛淑英莲足一跺,娇嗔道:“你倒是想个办法呀!” 岳洋不禁脸色一红,略一沉吟,道:“眼下只有借重丐帮弟子眼目了。”遂振吭发出一声悠扬长啸,噪声立时放开,声震云空。 须臾,只见两个丐帮老者如飞奔至,向岳洋执礼甚恭。 岳洋向二丐低语一番。 二丐领命躬身一礼,转身如飞离去。 岳洋随即向赵林附耳低语。他知道女人心胸狭窄,倘如贺束兰知其与葛淑英情形,一定醋心大发,后果难以收拾,先命赵林赶往螺旋谷向贺束兰陈述,免得发生误会。 同时,将武林大局转告常柏呈。 赵林微微一笑道:“我这就赶回,你与弟妹将欲何往?” 葛淑英一闻“弟妹”二字,不禁玉颊泛起红霞,望了岳洋一眼,低垂粉颈,不胜娇羞。 岳洋亦俊脸为之一红,答道:“十方阎罗邱道岭阴险狡诈,如等他阿修罗阵摆成,则武林群彦定遭其害。最难敌者为‘金钱桃花瘴’及‘五色毒蛊蚕’,小弟意欲赶赴苗岭,拜见黑衣玄女尹如蔚老前辈求赐解蛊神药,另在岷山二毒处乞求‘金钱桃花瘴’解法。” 赵林立即点头道:“如此贤弟早去早回。”说时向葛淑英抱拳一拱,道:“弟妹珍重!” 转身疾奔而去。 葛淑英嗔道:“你与他们咬了半天耳朵,到底说些什么?” 岳洋神秘一笑道:“法不传六耳,日后就会知。” 葛淑英啐了一口,与岳洋飘然离开了文武陵。 苗岭山脉纵横黔北黔南,包括娄山、金顶山、云雾山,广袤数千里方圆。 黑衣玄女尹如蔚即隐在云雾山,山高陡峭,丛林密莽,遮空蔽日,虫蟒蛇豸繁殖,长年雾瘴笼罩,人踪罕至。 岳洋与葛淑英赶至云雾山,仗着一身绝伦武学,不畏虫兽,深入茂林密菁中。 因不知黑衣玄女确实所在,二人只得乱走一气。 葛淑英嗔道:“以你这种走法,不知未到何年何日。” 岳洋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就不信找不到。”手指着一处凌霄插云高峰道:“小弟心疑尹老前辈定居在此峰。” 话音刚落,忽听深林中一声阴森森的冷笑飘出:“你们二人速退出云雾山,不然必遭无幸。” 岳洋不禁一怔,转身望着出声方向道:“在下欲求见尹老前辈,尊驾何不现身叙话。” 林中人道:“她老人家誓言不见外客,来者必死。我说的是好意,速速离开为是。” 岳洋朗笑道:“烦求通禀一声,说不定尹老前辈接见也未可知。” 忽听得一声暴喝道:“怎么这般罗嗦,再要罗嗦,恕俺出手无情了。” 岳洋暗与葛淑英低声道:“英姐,请屏住呼吸,难免动手。对方乃百蛊能手,无形中了暗算而不自觉。” 葛淑英点点头,微笑不语。 岳洋朗声道:“尊驾再不现身叙话,别怨在下猛施煞手。”说着掌心潜运弥勒神功“震”字诀,一掌平平推出。 弥勒神功威力绝伦,掌力一出宛如排山倒海,立时树折石崩。尘涌涡漩,“轰隆”之声大作,几疑天崩地裂,风云变色。 只听一声大喝,轰轰巨震,劲力猛接。 岳洋右臂只觉猛震,禁不住微撤一步。 气流涡漩中,一条身影疾拔而起,半空中一个变式,一个二十五六岁少年来到岳洋身前。通体黑衣,肤色黝黑,目中精芒逼射,一副英悍之姿。 岳洋笑道:“在下只道阴山门下仅施盅小技.却不料武功卓绝,佩服之极。” 那少年面色微变,冷冷笑道:“阴山门下,言出必践。 奉劝两位,还是速速离开为妙。稍时同门赶来,未必能有好话说。” 岳洋道:“兄台盛情可感,在下实是有事,必须面见尹老前辈” 说时,只听嗖嗖之声大作,十数条身形由四面八方掠至。 来的都是阴山门下,男女都有,共十三人。三女均是双十年华,肤色白皙,容貌俏丽,眼波如媚,无疑的是看中了岳洋玉树临风,英俊洒脱的丰神。 葛淑英见三女频频向岳洋媚笑,不禁暗骂了声:“无耻。”由不得杀机顿起,向岳洋暗道:“先发制人,不要中了他们暗算。” 这时,方才与岳洋说话的少年,冷笑道:“如何?现在我是无能为力了。” 岳洋见此形势,心知难免动手,但动手不动手都难免伤了和气,不由大感为难。忽地,他灵机一动,向那少年道:“在下真想不透,彼此同门操戈,传说出去,岂不贻人笑柄?” 阴山门下闻言一怔。 葛淑英也是一怔。 那少年更是困惑不解。看了岳洋两眼,道:“尊驾存心欺骗,其情难容。” 岳洋傲然答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昔年,在下投在尹老前辈门下,尚未授艺,尹老前辈又引拜在家师门下!” “令师何人?”那少年意似不信,道:“家师怎未提及此事?” 岳洋道:“师门恕难奉告,阁下何不试禀一声,说不定尹老前辈忆起前事,破例赐见亦未可知。” 那少年面现犹豫之色。 忽听有人一声暴喝道:“老八,休听这小狗鬼话,分明有所图谋,不如除去,以杜后患。” 岳洋挑眉转目,只见是一面目阴森的中年汉子,不由转身走去,沉声道:“在下有何图谋,你知道么?” 那中年汉子面现狰狞,一掌飞出,晃起三支掌影,挺着破空劲风,猛袭岳洋上中下三处部位。 岳洋轻笑一声,身形疾晃。 蓦地,忽听那中年汉子惊呼一声,原来岳洋五指已扣在那人腕脉上。中年汉子面色惨白,冷汗如雨,浑身撼震,似不胜痛苦。 阴山门下见状不禁大惊。 葛淑英却料不到岳洋有如此奇诡武功,不禁泛出惊喜之色。 岳洋扣着不放,却向那少年道:“在下实在迫不得已,烦求尊驾通禀。见与不见,悉听尹老前辈自便。” 那少年冷笑道:“我三师兄低估了尊驾,乃轻敌被制。说实在话,论真功夫尊驾未必胜得了三师兄。”语声略顿,又道:“尊驾不报出师门来历,叫我如何通禀?” 岳洋不忙报名,却道:“兄台可瞧出在下方才制住令师兄的手法吗?” 那少年面现怒容,道:“尊驾莫非是自恃艺高吗?” 岳洋微笑道:“兄台请别误会。令师得悉在下所施手法,即可忆起在下!” 说时,五指随之一松。 那中年汉子蹬、蹬、蹬,一连退了三步,方稳住身形,遂恶念顿生,欲放出毒蛊,无奈知觉四肢乏里,气血逆翻,头日晕眩,不由心中大惊,面色惨变。 岳洋冷语道:“你不起恶念则已,妄生恶念必是自讨苦吃。在下是来者不惧,惧者不来。” 弦外之音,无疑告诉他们并不害怕恶蛊。 这一来,阴山门下,更是慑住。 那少年面色一变,用手一挥,率着同门疾离而去。 葛淑英低声道:“你真的不怕那恶蛊吗?” 岳洋低声答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英姐不可说话,阴山门下并未远离,反招他们疑心,见过黑衣玄女再说。” 两人并肩携手纵览苗岭景色,只见万山绵亘,云出横岫,峭壁耸崖,雄奇之极。 约莫一顿饭光景,忽听乔木密枝中飘来一声诡笑,走出一个银发少妇。 由头上白发银鬓看,此人年岁约在六旬开外;可是娇靥胜雪,清丽脱俗,如水双眸,清澈如星,又宛如花信少妇。 这银鬓少妇不言而知正是黑衣玄女尹如蔚。 只见尹如蔚面罩浓霜凝视着岳洋、葛淑英,一瞬不瞬,冷语道:“你是何人门下,老身我绝意江湖,不见外人已久,执意要见老身,为了何故?” 岳洋一见尹如蔚,即跪倒在地,道:“老前辈,难道您忘怀了昔年在娥英祠内的洋儿么?” 尹如蔚闻言一怔,星眸顿泛奇光,面现笑容,双手搀起岳洋,柔声道:“孩子,真的是你么?让我来看看你!” 双手抚摸着岳洋头发,端详了一阵,慈祥和煦,含笑太息道:“孩子,你已长成了,根骨之佳并不稍逊于今师,唉!当年瞎道婆太糟塌了你。” 说时,又看了看葛淑英道:“同来这位姑娘是谁?” 岳洋玉面一红,低首嗫嚅道:“是洋儿……洋儿……妻子!”随即红着脸道:“英姐,快来拜见尹老前辈。” 葛淑英不胜娇羞,盈盈下拜,口称:“老前辈。” 尹如蔚忙一手扶着,道:“不敢当,你们真是璧人一双。”继而向岳洋微笑道:“你与令师皆是多妻之相,须知齐人之乐也不好受啊。” 岳洋不由面色通红,不敢仰脸。 尹如蔚笑道:“孩子,与我回山叙话吧。”一手牵着一人,往一座高插云霄绝顶上驰去。 尹如蔚所居虽是一宽敞洞府,却布置得极为珠光宝气,富丽堂皇。 三人落坐已毕,尹如蔚含笑道:“不久之前,令师来过老身所居,令师本灰心世事,一听爱侣犹生存海外,不由激起一腔雄心壮志,相托遇事照顾你。老身因绝意江湖,恐怕非力所能及,再说也未必得能相见,不料你竟自来此。孩子,不知你有什么事?” 岳洋便将经历扼要道出,并相求五色蚕蛊解药。 尹如蔚长叹一声道:“邱道岭昔年亦是老身旧交,至今尚未忘却名利之心,五色蚕蛊须以人血喂养三年方能成长,毒蛊之绝,老身虽是施蛊圣手,尚不忍为之。”起身向里面取山一只葫芦。手拍葫芦道:“这里面共有兰百六十种解药,百蛊可解,预含一粒,毒蛊无效。我看你不用去岷山了,这药丸亦可解‘金钱桃花瘴’。” 岳洋连声称谢不止,便欲告辞。 黑衣玄女坚留到明日再走,岳洋情不可却,只得留下。 尹如蔚娓娓说到往事,感叹不已,并指点对付邱道岭之策。 她喜爱葛淑英静娴贤淑,因此葛淑英受益不浅,也得其指点两套绝学。 第二十六章 闻变苗山 毒龙设伏 晨风习习,岳洋、葛淑英已在途中,疾行如飞。 日落时分,他们已赶抵川黔边界清水镇上。 黄昏落日,天际染霞,户户炊烟,稻波翻浪,景色如画。 他们踏入一家小客栈中,店伙掌灯引着二人进人一间洁静卧房。 两人用好酒食,一日劳累,熄灯就寝。 岳洋尚未入梦,忽闻邻室脚步纷沓,人声嘈杂,只听一个沙哑语声道:“明日此时,我等已赶至云雾山。” 另一人接道:“山主是否可依时赶至,尹如蔚是个棘手人物,恐怕不易就范。” 岳洋一怔,只听得那沙哑声音又响起:“山主行事莫测,谁知道咧!山主先礼后兵,邀约尹如蔚相助,她若推却,则动手杀戮。” 岳洋不禁大惊。 忽地.葛淑英一只柔若无骨的玉掌在自己身上推了推,低声道:“你听见了吗?” 岳洋耳语道:“听见了。” 葛淑英道:“我们可要赶回苗岭,不能知情不报,万一尹老前辈遭了暗算,就终生愧疚难释了。” 岳洋不语,稍顷答道:“邱道岭怙恶不悛,小弟如不杀他,恐武林之内永无宁日。小弟已想好釜底抽薪之策,至不济也可消减他的爪牙,使他势孤力薄,无法逞其凶焰。” 说时已离床而起。 葛淑英也披衣下床。 岳洋飘然而去,到得邻窗外,扬腕轻轻一拂,室内灯光顿灭,其黑如漆。他们都是大凉高手,立知室外有人,纷纷疾射而出。 首先一人尚未落地,似感胸前一麻,闷哼一声,已翻地气绝。 其余众人鱼贯扑出,见状大惊,目光回巡,尚未瞧出有异,只觉身外生起一种无形柔绵的潜力,逼束而来。 大凉爪牙无一不是内外双修武林高手,情知有异,忙运气护体,推掌迎拒。怎奈这片无形绵柔潜劲竟是愈来愈强,重逾山岳,众人顿感气血逆转。方才,潜劲骤发时,如及时逃离尚来得及。此时,他们已失去逃生之机。岳洋已正施展弥勒神功最具威力的两式“阴极阳生”、“六合化一”。 此两式有移山撼岳、降龙伏虎之力,大凉爪牙又在猝不及防中,试问如何禁受得起? 此时,只听其中一人大喝道:“我等联手出掌,迟则无及。” 一言提醒大凉爪牙,十余人拼力聚在一圈,探臂出掌,合十数人之力,果然将压来潜力荡了开去,趁隙冲霄奔空而去。 群邪奔空之际,只听得一声冷笑,但觉身上为细微暗器打中,不禁痛得变色,拼死遁去无踪。岳洋还要追去,葛淑英低声阻止道:“他们各中了我透骨毒针,不死也是废物一个。穷寇勿追。清晨赶回苗岭,通知尹老前辈提防就是。”说罢,一把拉着岳洋回房。 岳洋摇头道:“换过别家客栈。他们倘如不死必再度重来。唉,恐怕明晨赶去苗岭迟了。” 葛淑英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也太小看尹前辈,昔年苗岭双仙之名,威震八荒,倾服四海,虽略输令师一筹,但邱道岭未必遂愿。” 岳洋笑道:“明枪易躲,鬼蜮难防。” 伸手一牵葛淑英,疾翻出墙而去。 岳洋耗时甚久,找着一个丐帮弟子,慎重吩咐,嘱依计从速行事。 一夜己过,岳洋与葛淑英已在赶奔苗岭云雾山的途中,他们换了两骑快马,以保持自己体力,应付一场极为艰苦的拼搏。 千里长途,申初时分,云雾山已自遥遥在望。 两人快马加鞭,速速赶去。深入云雾山数十里,乔林密莽,弃马步行。 蓦地—— 密林中一声冷笑,十数条身形扑出,圈住两人。 岳洋抬目望去,十数人中只旋风手关盾见过,其余均未谋面。但见个个太阳穴高高突起,目中是神光内敛,可知俱是内外双修的武林好手,比旋风手并不逊色。他不禁暗惊,心说:“看来邱老鬼已然赶至了,派遣这多能手,势在必得,尹老前辈已危矣。”不由望了葛淑英一眼,暗中递了一个眼色。 关盾沉声道:“你们来此何为?” 岳洋冷笑道:“你可是苗岭尹贱婢门下,小爷来此索一笔血债。” 原来岳洋与葛淑英各自戴了一具人皮面具,显得面目森冷可怕。关盾不禁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可惜你们来迟了一步,尹仙子有事南海一行,回山期还在半年之后。” 岳洋目露失望之色,向葛淑英道:“怎么她竟闻风远遁了。”随即冷森一笑,看着关盾道:“入得宝山,岂可空手而回,找你也是一样。” 关盾顿时愣住,道:“怎么找老朽也是一样?老夫又未曾与你们结怨。” 岳洋冷笑道:“有其师必有其徒,杀掉你也可稍减在下胸中愤怨。” 关盾这才回过味来,知道对方误认自己是尹如蔚门下,但又不能解释他们不是,否则,将是一种如何局面,便嘿嘿冷笑了数声,道:“就凭你们也配?” “不信就请试试!” 忽然,在关盾背后窜出一个青袍老者,大喝道:“与他们废话则甚,打发了好早上路。” 双掌平胸推出一片阴寒彻骨狂飚。 葛淑英冷笑一声,冲入狂飚中,皓腕一抡,金霞疾闪,手中使出一柄两尺不到的金剑,刺向青袍老人面门。 她那招式看似平谈无奇,其实却已臻神化,不是与她正面为敌,是无法体会的。 青施老人见葛淑英竟冲入自己所发的阴寒潜劲中,只觉眼前金蛇乱闪,剑式所笼,似附骨之蛆一般。只听一声凄厉惨叫,青袍老者仰面倒地不起。 葛淑英疾飘回原处,卓立不动,面色如冰,似未出手一般。 只见青袍老人面上被剑锋划了一个米字形,深嵌入骨,血流满面,咽喉上刺穿一孔,殷红血液汩汩冒出。 群邪不禁大震,面色大变。 关盾须发怒张,暴喝道:“诸位老师莫存仁念,合力歼除这狠毒小辈。” 群邪纷纷出掌,打出独门暗器,威势骇人之极。 岳洋与葛淑英相视一笑。葛淑英手中金剑幻出一团剑浪,向四外展开,寒气逼人。 那漫天暗器打在岳洋身上,竟悉数震落。岳洋单手平胸,潜施暗劲,向关盾逼大。关盾只觉推出掌力被化于无形,身不由主后退而去。 岳洋右手五指穿飞而出,翻腕一扣,正扣在关盾右臂腕脉大穴之l。关盾猛感血行逆攻,飞麻涌遍全身,不禁冷汗如雨。 葛淑英金剑挥展之间,连伤三人,可是群邪仍是猛攻不退。 突然,二条黑影从天而下,袍袖展处.一股潜劲震得葛淑英踉跄撞出数步之遥。 这黑影一停,岳洋已窥明此人是谁,心中惊呼道:“十方阎罗邱道岭!” 邱道岭先不问岳洋、葛淑英,却向自己手下询问经过。 一个黑衣老人禀明详情,一丝一毫不敢隐瞒。 邱道岭听罢,虎目中两道寒光逼视在岳洋脸上。突然,迈出一步,大喝道:“放开!”喝时,手掌一翻,疾挥而出。 岳洋冷笑道:“未必见得!”他那护胸右掌始终未松懈放下,立时飞迎而出,潜运“弥勒神功”化压字真诀。 一声惊天大震,邱道岭退出一步,须发飘飞。 岳洋撼摇不住,斜走出两步方始定住,脸色暗中一变。 这一接之力威势骇人,旋荡劲风竟摧折十数株大树。 邱道岭暗道:“这小子是何来历?一身武学超绝异常,若不趁机除去,日后一定成为大患。” 岳洋也暗暗忖道:“果然老鬼武功卓绝,心机深沉,不知老鬼是刚刚赶到苗岭,抑或尹老前辈已遭了毒手。”他深深担忧着尹如蔚的命运。 此刻,邱道岭大喝道:“你等二人来苗岭则甚?” “寻仇!”寥寥二字,答得干净利落。 邱道岭又是一声大喝道:“何仇?” “难道我等是无事生非的么?尹贱婢见了我俩之面自然清楚,你是什么人物,一个爪牙尚敢在我面前逞凶发威,无耻已极。” 邱道岭面色铁青,怒喝道:“你等可知老夫是谁?” 岳洋微微一笑道:“不论你是谁,反正你是尹如蔚的爪牙罢了。”随即目光示意葛淑英赶上峰顶洞府,探视尹如蔚安危。 葛淑英当即会意,一鹤冲天拔起,穿空掠过群邪头顶,飞奔而去。 邱道岭见状,勃然色变,大喝道:“往哪里走!”一个翻身虎扑,疾追而去。 岳洋也甩开关盾,追向邱道岭而去。 邱道岭忽感头顶一片疾风掠过,暗道:“这小辈轻功身法竟比老夫还快。” 正想之间,只觉眼前一花,岳洋身形疾落而下,阻在身前。 忽闻山巅传起一声长啸,随风播送开来,万谷回呜,声澈夜空。 邱道岭顿时面现喜容,双掌推向岳洋身形却疾晃斜去。 岳洋只觉一片狂飚袭来,不禁双掌迎去,一声巨震之下,尘飞石涌,障人眼目。这时,邱道岭已隐失于丛林密莽之中了。 岳洋心中大惊,急急赶向尹如蔚所居山峰。 且说葛淑英赶往尹如蔚洞府,藉着乔干密枝隐蔽身形,拔上山峰。到得半途,忽闻距头顶不远有二人对话之声传来,不禁身形一停,窥听二人正在说些什么。 只听一人低压着嗓门说道:“山主恐已准备万全,一俟这苗岭事了,立即雄图大展,到时武林又是一番新面貌了。” “唉,山主与尹如蔚何怨何仇,此次前来竟遣下大凉百二十名高手,我看内中情形不简单。” “你竟不知么?山主摆下阿修罗魔阵,图将异已一网打尽,此阵中设有五色毒蛊蚕和金钱桃花瘴,中毒者无一幸免!但尹如蔚乃百蛊圣手,只有她能解蛊毒,眼中之钉,岂能不拔。” “尹如蔚当年武林尊称苗岭双仙之一,武功登峰造极,山主未必能随心如愿。” “你不知道,山主已遣千手神弥云坛主及火灵真君坛主携来秘制的氲氤消魂散在高山遍洒,氲氤散无色无味,但等得事后云坛主即会发出啸声相引。” “你是说眼下已布下氲氤散了么?怎么我等一无所觉?” “唉,我们临来之时,每人分赐两粒解药,一粒已服下,另一粒备不时之需。” 葛淑英不由大惊失色,无疑的自己也吸了不少氲氤消魂散,若不听他们对话,必难幸免,正欲猝袭两人逼出解药,忽然灵机一动,心想,强抢不如诈取。必念一定,悄悄地掩在两人身侧。 她内功精湛,可以昏夜辨物如白昼,凝目望去,只见两个中年大汉席地而坐,面前摆了一包茶,已吃得差不多了。 忽地—— 一人出声道:“怎的我感到头目有点儿晕眩……” 另一人接着惊呼道:“我亦有此感觉,快取出备用解药服下。” 两人慌不迭地从囊中取出解药,只觉后胸一凉,猝地倒下,葛淑英伸手夺取两人掌中解药,将其中一粒咽入腹中。 原来葛淑英施展绝学虚空点穴,认准两人脑后晕穴各点了一指。此处难就难在下手轻重分寸拿得奇准,指力稍强,两人必晕死倒地,解药莫可辨认,指力稍轻,又恐他们惊觉,打草惊蛇,反为不妙。 她服了解药后,只听峰顶响起一声响彻云霄啸声,已知尹如蔚及其门下,均中了暗算,遂急急拔空疾登。 啸声未止,葛淑英已觉多条身影扑上峰去。无疑的那是邱道岭手f。葛淑英隐藏在洞府门侧一片藤蔓下,屏住呼吸,只见八九条身影掠入洞府,复又掠出洞外。但听得一人强道: “这就奇怪了,偏偏缺了尹如蔚本人,问她门下均称不知,兄弟施展绝毒手法“七阴搜魂”,那人死去活来亦是不知,可见他所说是真。否则铁打铜浇之身亦难受得住这手段。” “这倒是真情,”另一人答道:“我等为今之计,赶紧大举搜山。若我所料不差,尹如蔚定在本山观赏山色。我等细心搜索,当不难发现,免得山主赶到见罪。” 邱道岭爪牙仅留下两人守住洞口,其余之人四散奔去搜索。 忽一人掠至洞前,沉声问道:“山主到达否?” “回云坛主,尚未赶来。” 那人不问而知,是千手神弥云甫。他略略踌躇,道:“怎么独独少了尹如蔚本人,真是始料未及。山主若至,可发出一长两短啸声,本坛上自会赶来。” 云甫言毕,便鬼魅般闪去无踪。 葛淑英见机不可失,伸指向两人虚空点了两指。 二人只低哼了声,“叭嗒”俯身倒地。 葛淑英疾掠而出,在每人身旁搜出一粒解药,忙取出岳洋所赐的化血毒刀猛戳了两刀。转眼之间,两人化为一滩黄水,肉销骨化。 她暗惊这化血毒刀竟如此厉害。岳洋身怀两把同式毒刀,拿出一柄交与葛淑英带了防身。 此刻,她正欲掠入洞府,忽地目光一变,转身跃向原来隐身之处。只闻衣袂之声传来,一条高大身影疾落在洞门口。 葛淑英瞧出那人正是十方阎罗邱道岭:只见他面现惊诧之色,环视了一眼,自语道:“怎的无人在此,莫非出了岔子?”说着,身形掠入洞府内而去。 邱道岭先一步迈入洞中,岳洋后一步赶至洞口,葛淑英低声道:“洋弟!”现身而出。 岳洋一见葛淑英,张口欲问,不料葛淑英竟堵住自己嘴,一手拉着他跃入丛中藏起来。如此神秘,使岳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困惑不解。 岳洋问道:“英姐,这为何故?” 葛淑英微微一笑,柳眉微抬,怀中取出一粒解药,柔声道:“你先不用问,服下这药丸再说。” 岳洋望了葛淑英一下,将药丸吞入口中咽下。葛淑英方把心宽下,低声将她所见所闻之事说出。 岳洋略一沉吟,道:“不好,小弟料尹老前辈门下定知其去处,你我若不及时制止邱道岭老贼,必让他逼出口供。” 葛淑英道:“我亦有此想法。”两人先后掠入洞中,保持一定距离,以防不测。 只见邱道岭正凶神恶煞般向一名苗岭手下,逼问尹如蔚下落。那名苗岭弟子显是受了歹毒刑法,面色痛苦无比,却仍然熬挺着坚不吐露。地面上横倒着五、六名苗岭手下,皆昏迷不醒。 邱道岭一见岳洋、葛淑英进入,面现怒容,喝声尚未出口,岳洋已先冷笑道:“尹如蔚贼婢何在?” 邱道岭沉声道:“你看老夫是否苗岭门下?” 岳洋哼了一哼,道:“怎知你不是?” 邱道岭放声大笑道:“阁下错了,老夫也是尹如蔚仇家,方才相阻,为的不愿阁下从中破坏。”笑声如雷,震得洞府微颤。 岳洋目中射出夺人神光,大喝道:“纵你舌吐莲花,在下亦决不相信,我等血海大仇,除非亲手偿报,决不愿尊驾抽身。” 邱道岭脸上立时泛出一片杀机,大喝道:“你知老夫是谁?” 岳洋淡淡一笑:“在下管你是谁,就是五殿阎君,亦不能改变在下初衷。”接着,一声冷笑:“武林之事,胜者为高,你我之间休多费唇舌,何不以武功定去留?” 邱道岭望了岳洋一眼,额首道:“好,谨依尊命。” 尹如蔚洞壁上悬着数支长剑,岳洋一掠身探手摘下一柄长剑,两指一掀,剑身脱鞘而出,一道青光映得眉目毕现。 这剑如纸薄,寒气森森,乃上好缅钢打造,岳洋执剑在手自语道:“尚自差强人意!” 邱道岭道:“阁下既然用剑,老夫也以剑印证。三招为限,若老夫不胜,立即远离苗岭。如阁下负了呢?” 岳洋道:“但愿你口能应心。在下不胜,转身他去,终身不入中原。” 邱道岭已从壁上摘下一柄长剑,亮剑出鞘沉声道:“如阁下不胜,须投效老夫门下。” 岳洋道:“你倒很自信,恐怕天不从人愿吧!”他已看出邱道岭剑式是:“伽叶剑法”中的“童子参佛”,不免暗中一笑,道:“请赐招一试吧。” 邱道岭立时一招“火树银花”挥出。就在邱道岭剑式初展之际,岳洋已自转腕出剑,洒出七点寒星,一溜劲风寒芒,袭向邱道岭七处要害大穴。 非但如此,这一式封住邱道岭的剑招,逼得他非退闪不可。 邱道岭不禁心神大震,料不到对方剑式如此快速精奥,由不得往左飘闪五尺。 邱道岭一招为岳洋所制,先机顿失。接着,岳洋长剑未撤,翻腕又是一招,洒出漫大剑雨,剑风如削,大喝道:“这是第二招。”此招乃“玄天七星”剑法掺合“飞雷十九式”,威力无比。 邱道岭大惊,心说:“这小辈剑路诡异,竟看不出何宗何派,若今日不除却他,来日大患不堪设想。”思念之间。 振腕一式:“杨枝滴露”,剑化垂丝千条,晶芒万点。一片金铁交鸣处,岳洋但觉半臂酥麻,胸口气血狂逆,剑势险被荡开,不由踉跄倒退两步。用洋面色大变。 葛淑英心中焦急,手中金色短剑欲出。 只听邱道岭大喝道:“请接老夫第三招。” 邱道岭剑招未出,洞外闪进二个黑衣老者。 其中一人高声道:“山主且慢。” 岳洋冷笑道:“君子不趁人之危,让你们谈好再动手不迟。”趁机调息平定散乱气血。 两个黑衣老者在邱道岭耳中低说了一阵,只见他面色大变,喝道:“急速返山。”随即向岳洋道:“这第三招只有待之来日,老大大凉邱道岭,欢迎两位光临,老夫随时候教。” 邱道岭语言刚落,即率着两黑衣老者奔出洞外。 葛淑英趋前扶住岳洋肩头道:“你受了伤吗?” 岳洋微笑道:“尚未。”继而目露黯然之色道:“不知尹前辈何在?但愿吉人天相。”语犹未落,忽听壁间传出尹如蔚语声道:“老身无恙,多谢二位关注。” 两人不禁一怔,只见一方石壁缓缓打开,走出黑衣玄女尹如蔚。 尹如蔚面色苍白,宛如大病新愈的模样。 岳洋与葛淑英揭下面具,道:“解救来迟,前辈恕罪。 前辈何以获悉信息,及时避往壁内?” 尹如蔚长叹一声道:“老身只是怔忡不宁,默察体内已起异状,知有人暗算,垂顾弟子不及,立即藏身壁内,潜运真气搜宫过穴,现虽将毒气逼贮空穴,但尚未知道是何毒性。” 葛淑英答道:“氲氤销魂散。” 尹如蔚哦了一声道:“来人可是十方阎罗么?” 岳洋道:“正是!” 尹如蔚微微一笑,向后洞走去,取出一瓶药丸,倾出数颗一一送入躺地昏迷之门人的口中,道:“邱道岭又错了,老身虽是百蛊圣手,但对旁门迷魂毒器亦颇识解救。” 说完,缓缓看了岳洋一眼,道:“孩子,你们从何知道邱道岭来袭?” 岳洋道出清水镇无意听见邱道岭的爪牙说话经过。 尹如蔚点点头,道:“邱道岭行事从不半途而废,不知大凉出了何事?” 岳洋微笑不语。 尹如蔚望了岳洋一眼,内心已明白三分,道:“武林群雄追袭大凉时,老身破例参与,邱道岭作恶多端,必自食其果。” 岳洋当即告辞,尹如蔚也不挽留,临行赠了他们半瓶氲氤散解药。 尹如蔚送至洞外,目送两人身影消失后,才飘然入洞。 星月映辉,凉风习习,岳洋、葛淑英离了云雾山,又踏上征途。 途中,葛淑英问道:“洋弟。我始终不明白,邱道岭为何半途撤走?究竟大凉发生何事?” 岳洋微笑道:“围魏救赵,小弟之计也。强敌压境,邱道岭焉能不退。” 葛淑英娇笑道:“倘使那黑衣老者迟到一步,看你如何接下邱道岭那第三招。” 岳洋道:“夫妻本是同命鸟,英姐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葛淑英白了他一眼,樱唇一撇,道:“谁管你呢!岂不闻大限来时各自飞?” 岳洋低声笑道:“英姐,难道你真忍心不管么?” 葛淑英娇靥绯红,格格娇笑不止。 岳洋突然微喟一声道:“邱道岭功力火候均登峰造极。 炉火纯青,他日大凉一战,结局甚难想象。” 忽地,耳闻一声沉咳。岳洋不禁一怔,与葛淑英双双止步。距身不远的一株古树上,突然疾如鹰隼飞落一人。 那人身未落地,压低嗓门道:“岳少侠么?” 岳洋道:“正是在下。”目光凝视着来人。 只见来人是一瘦小干枯的老丐,拱手道:“在此东南十五里毒龙谷庐山山主已设下陷阱,诱使邱道岭入伏,赫连山主联合甚多同道,欲将之一网成擒。” 岳洋问道:“赫连山主有如此把握么?” 老丐略一思忖,答道:“常长老已赶至谷外,待两败俱伤时,立即全力围截。” 岳洋摇头道:“邱道岭狡猾如狐,恐未必就能擒得。” 老丐道:“至少也使邱道岭元气大丧,从此一蹶不振。” 岳洋叹息道:“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在下不想丐帮精英伤之殆尽,烦代禀常长老,说在下这就赶到毒龙谷,见机行事。不得在下通知,望勿造次。” 老丐道:“老化子遵命转禀。”说罢,转身消失在夜色茫茫之中。 葛淑英诧道:“万恶巨擘,倘使今晚伏尸毒龙谷中,岂非一大快之事,为何倒不尽赞同?” 岳洋道:“狗急跳墙,你忘了老贼怀有‘氲氤销魂散’么?料老贼尚带有不知名之毒物,倘然如此,全军覆灭的却非大凉,而是武林群雄!” 葛淑英素负机智多谋,料事如神,如今未料及此,闻言大为佩服,连声称赞。 岳洋笑道:“过蒙谬奖,愧不敢当。英姐是千虑一失。” 葛淑英嫣然一笑道:“头巾气未除,迂腐穷酸!” 两人转向东南方奔去。 毒龙谷隐藏在深山峻岭之中,四面险峰危崖,峭壁千寻古木葱郁中隐约可见一座古刹,红墙绿瓦,殿檐飞耸。 寺前面对一狭长山谷,如水月华映射下,更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忽然正南山峡中突现百数十条人影,疾如飘风,奔向古刹而去。 到得峡谷中心,人影倏然而止。只见十方阎罗邱道岭目光向四外巡扫一遍,沉声道:“方才接获黄龙尊者遣来弟子飞报,说老夫中了对方围魏救赵之计,大凉已然布置得全城汤地,强敌入侵,只有死路一条。并预料回山途中必有埋伏,此言极是有理。所以老夫前来与他共商良策,怎么毒龙尊者如今未曾出迎……” 说着炯然目光又环扫了毒龙谷一眼,摇摇头道:“今晚毒龙谷景象寂静得令人可疑。” 云甫道:“山主是说毒龙尊者有诈?” 邱道岭又摇摇头道:“并非如此。老夫只怕毒龙尊者遭了毒手。” 云南不禁一怔,道:“属下前往寺中一探究竟。” 邱道岭略一踌躇,颔首道:“你要小心一二,遇警立即发出信号。” 云甫领命奔向古刹而去。 邱道岭立即传命手下各人捡取十五块尺许方圆山石候命。百数十条人影纷纷四散寻觅山石聚在一处。 不到一刻,邱道岭面前山石堆积如丘,就在这毒龙谷中心以石作阵。 邱道岭依天象摆设阵图方位,筑石成墙。 古木参天中,月华映照山门上,可见斗大“天龙禅寺” 四个大字。字拟魏碑,古朴苍劲,气势雄浑。 寺门联云: “净土清幽一尘不到菩提地, 禅关寂静万善同参般若门。” 但,就在这菩提地,般苦门内,却弥漫着浓厚的杀机,三步一桩,五步一卡,人影纷纷,隐立在目力不及之处。 大殿中不见一丝灯光,伸手不见五指。殿内聚坐着七个武林顶绝好手,亦肃然无声。 这七人是谁? 庐山山主赫连燕候、苏孙民、公羊春、葛云月、两仪剑客席栋平、矮方朔荆方、平儿。 突然,一条黑影疾掠殿内,禀道:“邱道岭已进入毒龙谷。” 赫连燕侯双目中突射出两道摄人寒光。道:“我料邱道岭必不敢贸然进入毒龙寺,定在谷中观望。” 说完,手掌一挥:“再探!” 那人又疾掠而出。 赫连燕侯又道:“如不出老夫所料,凡阴险诡诈之人必秉性多疑,而又傲慢自高,如此,则他定在谷 中设阵相待,我等偏不出击,久而久之,他必不耐,自投罗网。” 矮方朔呵呵笑道:“若果如赫连山主所料,今晚可算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了!” 赫连燕侯道:“荆老师莫非不信老朽之言?” 荆方诙谐一笑道:“疑信各半。” 赫连燕侯微哼了一声,不去理会荆方。 殿外人影一闪,周京疾掠而入道:“千手神弥云甫扑向天龙寺而来。” 赫连燕侯道:“任他安然进入,着手将其擒走。” 周京应了一声,退出殿外。 且说云南扑向天龙寺途中,异常谨慎小心,风吹草动,均要停身寻视,见无可疑才放心进前。他表面佯作镇静异常,内心却忐忑不安,惶惧不宁。 云甫立在寺墙外犹豫了一下,突然纵身一跃,疾拔而起四五尺高下,虚空一个斤斗翻入寺墙之内。凝目望去,偌大的寺院,但见古柏苍松参天.殿宇重重绵亘,不见一星灯火。 他细心窥察,不见半点可疑之处,暗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纵然有险,自己一身卓绝武功,何愁不能脱身。”思念一定,豪气顿生,迈步走向大雄宝殿。 云甫尚未跨入殿门,忽闻脑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猛感一片软软的潜劲当头压下,如受千斤重击,眼前一黑,惨嗥了半声,心脉震断,气绝倒下。 廊柱之侧阴暗处现出赫连燕侯,抓起云甫尸体,跨入殿中,掷弃角隅,然后落坐。 须臾,周京再度掠入殿内,道:“邱道岭在毒龙谷中已聚石作阵。” 赫连燕侯哈哈一笑,目注矮方朔荆方道:“老朽所料如何?” 矮方朔捋须笑道:“某家认输。” 赫连燕侯道:“认输就罢了不成?” 荆方眼皮微抬道:“山主难道要荆某做东道不成,事先未言明,荆某概不认账。” 赫连燕侯一笑置之,周京又匆匆奔出大殿。 忽地赫连燕候出声长叹,似满腔抑郁,无处申诉。 荆方笑道:“山主又在思念爱女么?” 赫连燕侯目露黯然之色,道:“老朽原意志在图霸武林,不幸爱女失踪,顿使万念成灰。人生百年,不过弹指岁月,转眼一掊黄土,当年英雄何在?是以老夫幡然转念。” “唉!老朽得知爱女失踪之时。即要出山相觅,后得属下沈逢春屡次遣人禀告,力阻老朽下山,不要中了他人之计,以爱女作人质,勒逼老朽就范。” 荆方道:“现在山主查明令媛为何人所擒?” 赫连燕侯沉声道:“还用问么?无疑是邱道岭所为。据闻邱道岭又将吴峰爱女掠作人质,驱使吴峰为虎作怅。” 荆方道:“今晚之战,山主难道不怕邱道岭以令媛生死为要挟么?” 赫连燕侯冷笑道:“此地距大凉千里,鞭长莫及,纵然以爱女胁迫,急奈他无所使用其技,为之奈何?” 周京又匆匆进入,道:“沈逢春老师到。” 赫连燕侯目中顿泛喜容,霍地立起,高声道:“他来了么?” 殿外疾迈入沈逢春,躬身施礼,道:“山主安好,属下沈逢春参见。” 赫连燕侯道:“你坐下说话。”目光炯炯打量沈逢春两眼,见沈逢春比在山时清瘦不少,虽满面风尘之色,但精神奕奕,接道:“兰儿下落如何?” 沈逢春欠身道:“兰姑娘昨日蒙岳洋少侠在大凉救出。” 又道:“姑娘元气大伤,中了老贼氲氤销魂散之毒,幸岳洋少侠医道精湛,将毒驱逼空穴,怕要治愈,尚须耗费相当时日,是以不能前来,山主如能向邱道岭逼取解药,服下立时可愈。” 赫连燕侯面现忧容,道:“岳洋之名老朽虽有耳闻,他是何来历?” 平儿当然洞悉其中情形,但怕一时不慎泄露口风,与岳洋之大计有了碍,是以始终保持沉默。 席栋平拈须笑道:“这个席某略知一二,岳洋乃昔年名震武林、负誉海内之怪手书生苏雨山之衣钵传人。” 矮方朔惊呼道:“竟是他么?苏大侠医宗堪比扁鹊,岳洋一脉相承,医道是不曾错的了。哎,这孩子算来已有多时不见了。” 沈逢春在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与赫连燕侯山主,道:“此信是兰姑娘亲笔所书,请山主过目。” 赫连燕侯抽出信笺,见果是女儿的笔迹,心中一喜,从头至尾阅了两遍,情感所激,不由目中泪光莹莹,赧然道:“这孩子竟恳请老朽将邱道岭碎尸万段,否则心头之恨难消,老朽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未免宠溺太甚,老朽定偿其心愿。” 席栋平道:“父慈女孝,天伦之情,无以逾此。” 赫连燕侯又向沈逢春问道:“康老弟现在何处?” 沈逢春答道:“现与岳少侠在一起,护伺兰姑娘,属下临行之时,托属下代向山主问好。他说自兰姑娘被擒,日夕奔波江湖探听,姑娘下落,职责有失,无颜相见山主。” 赫连燕侯叹息道:“这又何必?” 突然—— 苏孙民、公羊春两人霍地立起。公羊春道:“守株待兔决非良策,我俩去毒龙谷中一探虚实。” 赫连燕候不禁一怔,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两位小心为是,老朽随后派人接应二位侠士。” 公羊春道:“这倒不必。”说时双双出殿而去。 葛云月亦倏地离座,道:“在下与他两人掠阵。” 不等赫连燕候回答,即身形飘出殿去,人已不见了踪影。 月色当头,葛云月胸中感慨良深。他自离开文武陵后,经过一日一夜沉思,深悔自己偏激固执,以致兄妹决裂,万一其妹因此想不开,何以对父母在天之灵? 他口觉得岳洋人品奇佳,有妹好若此,乃是大幸事。 拆散一对美满姻缘,未免罪大恶极,每想及此,内疚于心。方才在殿内闻得岳洋之名,心如刀绞,如非自己固执,岳洋也不致另抱琵琶。 因他不明白个中详情,在殿内深感坐立不安,一见公羊春、苏孙民两人去毒龙谷,趁机藉此离开。 葛云月当即追上公羊春、苏孙民两人,仰望天际片片白云,思及前情,更觉郁仰难伸,不禁长叹一声。 突然,一株参天古柏之后发出一声悦耳的轻笑,转出一个窈窕身影。 葛云月不禁一怔,定睛望去,却是葛淑英玉靥含笑,盈盈倚在柏树之旁,一双星目注视着他,不禁张口欲呼。 葛淑英手指口唇,示意他不可出声。 葛云月一跃而前,终于喜唤了一声:“英妹。” 葛淑英低声道:“你我出寺叙话。”说着,拉着葛云月的手臂往南掠出寺墒,远离天龙寺十丈林荫中停住。 葛云月说道:“寺中伏桩密如天罗地网,英妹如何出入无人之境?” 葛淑英嫣然一笑道:“稍时自明。小妹来禀告兄长,小妹终身有托了。” 葛云月目中泛出惊容道:“妹婿何人,怎不领来相见?” 葛淑英粉面一红,道:“恐怕你不愿见他。” 葛云月故作怒容,道:“这是什么事,英妹终身有托,为兄恭贺尚来不及,哪有不愿见妹夫之理。”因他绝对不会想到是岳洋,故出此语。 葛淑英柳眉一扬,道:“是真的么?稍时郎舅相见,可不要一言不和、大打出手。” 葛云月笑道:“英妹请放心,为兄何敢如此鲁莽,即是妹夫伸手要打为兄,看在英妹面上,也不会还手。” 葛淑英望了葛云月一眼,道:“但愿你能口说心应。 走,小妹引你去相见。” 两人步出松林,葛云月只见一个少年负手背立,仰望朗空月华。 葛淑英娇声呼唤:“洋弟。” 那少年缓缓转过身,正是那俊容如玉的岳洋。 葛云月一眼瞥清,不由惊得呆了,向葛淑英道:“这是怎么回事?” 葛淑英娇声道:“小妹知你在想何事,占有三妻四妾之礼,共事一大,有何不可?” 葛云月方始恍然,趋前三步,向岳洋长施一揖道:“恕愚兄幼年失怙,缺少庭训,未免养成骄妄固执之性,前时多有得罪,愿妹夫见谅。” 岳洋忙还礼道:“不敢,小弟也有负咎之处,彼此已是一家人,这些话不要冉提。”说着略顿,又接道:“今晚毒龙谷之战,邱道岭必然兔脱无疑,不过定使他的精英丧失。” 葛云月诧道:“你如何断决邱道岭必然兔脱?” 岳洋微微叹息道:“老贼授首之期已为时不远,适才小弟一步来迟,在毒危谷审视形势,邱道岭虽在谷中列阵以待,但极可能人已遁回大凉去了。” 葛云月愕然无语,意似不信。 乐洋从他神色中已一目了然,微微一笑道:“兄长如若不信,我等现在去谷中,稍时当可真相大白。” 葛云月道:“好,我等就去。” 公羊春、苏孙民两人快步如飞,出得寺去,掠向毒龙谷中,只见月色之卜,谷中环石如堵,为一片云雾所笼罩,但静无一人。 两人对望了一眼,公羊春道:“小小阵式,如何困得了我等,我先闯入阵去试。” 公羊春仔细审视阵式一眼,辨明生门入口,疾扑而去。 只听阵内大喝一声,一条高人身影疾闪而出,现出一个面目森冷的中年大汉,手执一柄九坏刀,沉声道:“请报上名来。” 公羊春哈哈一笑道:“老夫名叫……” 话声未落,一刀迅如奔雷劈出,只听惨嗥一声,从头顶生生被劈成两半。 他刀势一出,身影即扑入阵内,放眼望去,四处空荡荡的。为一种肃杀恐怖气氛笼罩。 公羊春不禁心底泛上一股寒意,转向望去,方才进来方向,已隐去无踪,由不得心神大震。只听两声冷关入耳,接着,就是一片金丸劈风之声。 公羊春朝着笑声传来之处,迅起三招,剑风卷潮般展了开来。 但,对方刀锋问身后攻来,刀锋及体,方予警觉,慌不迭地挫腰弹出两丈开外,后襟已被划破两处。公羊春急怒交加,还未来得及收转身,迎面丈外突然又是一阵冷笑入耳,漫空嘶嘶乱响,他知道将有暗箭袭来,但不知从何方向,不得已抡出一团刀花,幻出漫大刀影。 那漫天涌来的暗器,多如牛毛,似永无休止。公羊春虽是武功卓绝,却究竟也是一个人,精力有限。倘若暗器源源不断,他不累死也得饮剑而亡。 阵外无一丝异状,公羊春虽然骂声如雷,站在阵外的苏孙民却一丝小闻。 苏孙民目睹公羊春刀劈一人后,闯入阵内,久久下出,不禁满腹疑云,暗道:“莫非公羊春遇险被擒了么?”不禁面色大变,身形缓慢向石阵走去。 究竟他比公羊春沉稳得多,在石阵周围转了一圈,倏地一鹤冲天而起,凌空一个翻扑,身化苍鹰摄兔之势,平射向阵中。 但他身形刚落。阵中突然发出一股巨猛的劲风往自身卷来。 苏孙民只觉胸前如受重击,身形被弹起半空,似断线之鸢坠向阵外,幸有罡气护体,不然重伤无疑。苏孙民不禁须发倒竖,日中怒焰暴炽。 此时,阵内飘出一个阴冷刺骨语声道:“朋友,别妄想逞勇,上空进入,送死无疑,有胆的不妨由阵门请入,你那同伴业已投降,何个效仿他呢?” 苏孙民意听愈怒,恨不得将此人擒来万刃分尸,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无奈何,空自咬牙切齿。 须臾,苏孙民怒容一敛,目珠疾转,倏地由怀中取出一物,形如管状,掷入阵内。日见此物竟似被一种无形潜气所阻,坠在石墙上,火光一闪,霹雳巨震,硝烟弥漫,竟把石垛震开了丈许缺口。 这一来,阵式顿破,人影纷纷窜出。 苏孙民担心公羊春安危,金刀抡起一片寒光,冲入缺口而去。 天龙古寺突然放出三道旗花信号。接着,四山顿起了一片刺耳尖锐哨音,此落彼起,谷野中响起一片回应,令人心悸魂飞。大凉手下冲出缺口,却不见慌乱,三人成行,排成一列,望南疾奔而去。 看着快到南山峡口,只见峡中射出一支响箭,接着十数人鱼贯而出。 为首乃貌相威严,面寒似水的赫连燕侯,沉声喝道:“请贵山主邱道岭出来回话!” 大凉手下纷纷止步,各自回顾,不禁面露愕然之色。 显然他们并不知邱道岭何去。 群邪中跨出武夷火灵真君,抱拳道:“殿下莫非就是庐山赫连山主?” 赫连燕侯冷冷答道:“然也。尊驾既敢出面,当知邱道岭何去?” 火灵真君见赫连燕侯傲慢异常,自恃人多势众,不禁冷笑逍:“在下火灵真君,敝山主神龙化身,见首不见尾,赫连山主半途截击,有失英雄磊落行径,何不请去大凉,一拼高下?” 赫连燕侯神威凛然,大喝道:“为虎作怅,自甘卑下之辈,竟敢对本山主如此狂妄,须知今晚你等莫想离开毒龙谷。” 火灵真君道:“未必见得。” 连燕侯放声大笑道:“你如不信,且请察看四外。” 四外呼声如雷,响遏行云,震得群邪耳鼓欲聋。 火灵真君目光四外一扫,由不得脸色大变,只见东西北三方黑压压地一片武林高手,个个虎目圆睁。 此时,火灵真君一横心,甩手一挥,百数十名大凉高手扬刃出手,冲向南山峡口。 他们这一动手,东西北三面武林高手拥前猛攻。但见他们刀光剑影,喝声震天。 火灵真君见无论哪个方向都冲不出去,心中大惊,暗将早已扣在掌中的五毒硝弹,疾杨打出。 那知赫连燕侯早已看穿他的毒念,在其右臂疾挥之际,左掌疾拂出一片如山劲风,将五毒硝震弹向空中,自相击撞。接着右手一把扣在火灵真君腕脉之上,大喝道:“如不道出邱道岭何在,别怨老夫心辣手黑。” 火灵真君只觉行血攻心,目中一阵金花乱涌,额上沁出豆大汗珠,仍强自抑制,以言相激道:“在下已说过,敝山主已然回转大凉去了,山主空自劳师动众,还是一场扑空,传扬江湖,徒贻笑柄。在下死有何惧?倘在下尚有三寸气在,必报今晚之耻。” 赫连燕侯大笑道:“老朽并不受激,你错了,为虎作怅之辈,老朽岂能让他活命。” 火灵真君自知弄巧成拙,不禁胆魂飞落。 赫连燕侯淡淡一笑道:“老朽除恶务尽,以杀止杀,为武林无数生灵造福,老朽要使你临死之前,悔省过去罪恶。”说着,左手伸出,落指如飞,点了火灵真君的阴穴。 火灵真君面色大变,身形缓缓倒下,话不成声的道:“你……你……好歹毒……” 赫连燕侯微笑道:“老朽上应天心,算不得什么歹毒。” 斜掠而出,挥掌歼攻大凉群邪。 东方微现曙光,毒龙谷中尸体狼藉,血流成渠。 晨风拂掠中,四山葱笼郁翠,涛音如吟。 第二十七章 末路穷途 亡命鼠遁 毒龙谷之役,十方阎罗邱道岭仅以身免。江湖上一传十,十传百,不胫而走,立时传遍了南七北六。 峨嵋山麓正是盛夏褥暑,骄阳炙人,山半已是黄叶秋风,红枫似火。千佛顶上,则白雪坚冰,天风凛冽。 月朗中天,星斗明灭,寒风呼啸怒吼。千佛顶下崖路突现出十数条身影,掠拔如飞,往上疾攀。 万寿寺大殿中黑压压聚会着全山的高手,千手如来佛像座前堂中,盘膝端庄掌门金顶上人。右侧上首,盘座着银须白衣清癯栖云禅师。 栖云禅师虽是金顶上人师叔,而金顶掌门之尊,不以辈份相序,故位在金顶上人之右。 金顶上人面色肃凝,道:“武林传闻业已证明,毒龙谷大凉新败,邱道岭仅以身免,本座连遣三人前往大凉探听,均无获而回。然明查默察,大凉蕴藏着一种肃杀气氛。料不久之后,大凉必更变本加厉,与武林为敌。老衲看来,广施主来日必有大难。” 紫竹大师道:“善哉!掌门之言极是。本山宜置身事外,免沉入邪魔外道之机。” 金顶上人看着紫竹大师道:“紫竹大师之言差矣!岂不知唇亡齿寒,自身亦难保?我峨嵋数十年来已渐衰微,不见重于各大名门正派,如不趁机图强,更待何时?” 忽听曼因师太冷笑道:“如此将陷峨嵋于万劫不复之地,倒行逆施,又何面目相对历代祖师在天之灵?” 金顶上人闻言,不禁脸色铁青,大喝道:“曼因师妹,你屡犯山规,本座一再容忍,如今又出言辱欺掌门,难道本山法刑不能加诸于你么?” 曼因师太沉声道:“师兄以待罪之身,尚有面目擅施掌门权威么?” 此话暗指金顶上人前次失去令符之事。 金顶上人恼羞成怒,老脸红赤,冷笑道:“曼因师妹,非本座不念同门之谊,若法有循私,将何以服众?”说时,目光瞥向殿角八个手执金棍的黑衣僧人 那八僧立时趋至金顶上人之侧,恭身候命。曼因师太面色冷漠,视若无睹。 这时,合山高手目光落在曼因师太面上。其中有少半不念金顶上人年来所行所为,为曼因师太担忧心急不已,却又不便出言相阻。 只见金顶上人目光慑人,望右面栖云禅师合掌稽首道:“恕弟子有僭了。” 禅师道:“这是你的事,老朽管不着。” 金顶上人右手缓缓伸向怀内,欲待取出掌门令符。 忽地,殿外涌来一群弥猴,神色匆惶,满殿窜奔,有的攀上殿梁,“吱吱喳喳”乱成一片,不下于千百只。 峨嵋诸人齐现惊惧之容,不知所措。只见猕猴奔来殿中者,有增无已,黑压压挤成一片。 金顶上人知事有蹊跷,却猜它不出,殿中执事众僧慌乱驱逐群猴,抓住往外就扔,但却去而复返,不胜忧烦。 忽然,群猴中闪出一身高不及半尺,耳毛翠碧的小弥猴,迅疾窜至金顶上人身后,只晃得一晃,又窜入群猴之中。于是,群猴发出一阵惊呼,朝殿外窜逃而去,一刹那间,逃得一干二净。 金顶上人忙令人出外查问何故,均不得其解,为此,大家也不放在心上,继续议事。 这时,苦修长老突然问道:“掌门人,究竟为了什么大事,相召弟子聚议?” 长老此言无非想借此使金顶上人忘却方才与曼因师太口角之事。 金顶上人心知苦修长老用意,遂沉声道:“师弟勿急,稍时本座自可详谕,目前且待本座执法。” 苦修长老闻言心中大急,暗道:“这不是弄巧成拙吗?” 只见金顶上人五指再次伸向怀中,猛然面色大变,那只有手竟抽不出来。 栖云禅师见状不禁一怔,道:“你这是怎么了?” 金顶上人满面由红胀转变为白中铁青,竟不能出声,那只右手久久不能取出,原来令符再次失盗了。 峨嵋高手如云,见掌门人如此神色,已了然发生了什么事,人心不同,喜忧参半。 这是一个僵局。 如不揭露令符再度失窃之谜,谁也无法扭转这种僵局。 殿中所有之人都在思忖令符如何失窃,当然金顶上人自己也不例外。 金顶上人上次令符被窃,令他几失掌门之尊,颜面无存。此后,令符永不离身,无时无刻不小心谨慎以防再度遗失。但,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不想今日又骤遇此变,金顶上人心情如坠入万丈冰窖,只觉血凝气结。无疑,方才山猿涌来大殿,显然可疑,然而一群普通小猿怎能近得金顶上人之身?大殿中鸦雀无声,寂静得一根金针坠地都可听到。 突然曼因师太立起告退,道:“既然无事,恕小妹告退。” 金顶上人变色大喝道:“且慢。” 语音未落,忽听殿外飘入一声冷笑道:“魔障难改,既是沦入邪恶,有何面目执掌峨嵋?”说着,只见一人丰神俊逸,激洒不群,飘然走进大殿。这人身穿一件蓝色长衫,目若寒星,气度雍容,神采逼人。 曼因师太一见此人,不禁心中大喜,暗道:“他果然未死。” 来者何人?正是名震武林,誉满四海之怪手书生苏雨山。 苏雨山从未与栖云禅师及金顶上人以真面目相见,所以他们均不知苏雨山是何许人。但,苏雨山能在人不知鬼不觉、高手严守之下,畅然无阻登上千佛顶,足使两人心神震骇。 栖云禅师倏地立起,沉声道:“檀樾闯上老衲禁地,意欲何为?” 苏雨山微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自有所为。不过名山胜景,一向任人登临,禅师私自设禁,可知法所不容?” 栖云禅师流声道:“原来檀樾是官府爪牙?”目光炯炯森厉。 苏雨山微笑道:“禅师说在下是则是,非则非,却比禅师身在佛门,心沦邪恶高出千倍。” 栖云禅师不禁岩脸一红,大喝道:“檀樾狂妄无礼已极,老衲慈悲为怀,不与檀樾一般见识,如再放肆,恕老哪不容情了。” 苏雨山倏地面色一寒,道:“禅师,你胆敢以身试法么?” 栖云禅师不禁激怒得张口结舌,却不敢出手,老脸一时红,一时白。 三才阁主突跨步闪出,厉声道:“尊驾请示姓名来历。” 苏雨山转眼望了三才阁主一眼,道:“你若不是掌门人,尚不配与我说话。” 三才阁主与苏雨山目光相接,心神不由一震,只觉苏雨山两道目光似寒星利剑,剜入心胸,闻言不禁气得面红耳赤,怒火陡涌。 金顶上人原先紧张的心情此时渐渐平静下来,道:“老衲就是掌门,檀樾上门,有何指教?” 苏雨山不屑地望了金顶上人一眼,道:“你就是峨嵋掌门么?我却不信,有何为证?” 金顶上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一怒之下,顿生杀机,喝道:“我佛慈悲,恕弟子要开杀戒了!” 峨嵋众人中突蹿出花起、申首两人,双剑劈向苏雨山而去,剑招辛辣,迅如奔电。 苏雨山冷笑一声,卓立不动,左掌略略一挥,只见花起、申首惨叫一声,身形倒撞出去跌在地下,苏雨山手中却多出了两把长剑。 这一手奇绝无伦,动作迅如电光石火,即是栖云禅师也无法看清。 只见苏雨山从怀中取出峨嵋令符,面色森冷道:“峨嵋清誉,岂容独夫废于一旦,在下暂假令符,代为清除门户。诸位中不乏洁身自好者,请退出千佛顶。” 曼因师太当先稽首道:“贫尼告退!”径自走出万寿寺。 苦修长老、白象大师等亦纷纷离去,转眼之间,已散去一小半。 金顶上人怒发倒立,大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苏雨山淡淡一笑道:“在下苏雨山。当年你对敝师叔说过,昔年之事,是非难论。先父既有后人,何不来此,父仇不共戴天,你当死而无怨。今日在下来此,一则欲见识你数年来得自栖云禅师一身绝学,再则也为报父仇。你有何话说?” 栖云禅师一听,忆起当年之事,放声大笑道:“昔年老衲慈悲为怀,不愿妄起杀机,才让你生离千佛顶……” 不待他说完,苏雨山接口冷笑道:“今日在下也法外施仁,宽贷汝一死,聊以报汝昔年之情。” 栖云禅师心存杀机,灵智尽泯,似疯魔附体,哈哈狂笑道:“妄闯千佛顶者必死,尚敢大言不惭,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你独自一人还不束手就缚,献出掌门信符。” 苏雨山冷笑道:“你倚仗人多势众么?在下看来,土鸡瓦犬,岂堪一击。如若不信,何妨去殿外一试?”话歇,身形一晃而出。 金顶上人长叹一声道:“师叔,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弟子没有制胜把握。” 栖云禅师怒喝道:“老衲一身绝学悉授与你,光大本门,恰值其时,武林霸业,垂手可得,虽邱道岭亦非对手,何况于苏雨山!你数年来深研刻苦,亦无非是对付他,难得目中之钉自投罗网,怎么你又心怯?” 金顶上人暗叹一声,率众步出大殿,只见殿前一片松坪中,散立着的都是武林中卓负声誉之高人,不禁一惊。 他认出丐帮长老九指神龙苍玺、乾坤手乐晓天,一元居士何刚,屠龙居士姜太席,尚有不知名高手。 金顶上人自知决非善了之局,老臂一挥,峨嵋高手立时纷纷扑出,形成混殴之局。 一元居士何刚、屠龙居士姜太席、九指神龙苍玺三人一跃而起,落在栖云禅师之前挥掌攻出。 苏雨山则对着金顶上人冷笑道:“父仇不共戴天,你临死前还有什么话说?” 金顶上人狞笑道:“你尚不配取老衲性命。”双掌交错攻出,晃动之间掌影漫天,潜罡巨猛,出式更是奇诡难测。 苏雨山暗道:“栖云禅师果是武林一代奇才,武功竟融和了天下各门派精华。金顶秃驴数年来得他相授,非当年可比,如不乘机除去,任他与邱道岭联手,则武林之内永无宁日了。” 思忖之间,已自振臂一式“穿云擒龙”闪出,穿破金顶上人如山掌罡,指风扫及金顶上人右腕脉。 苏雨山数年来虽然灰心世事,却无一日荒弃武学,如今更是已臻神化,毫无破绽可寻。 金顶上人只觉指风若割,腕脉一麻,不禁大惊,慌得撤步旋身换式进攻。 高手过招,要在抢制先机,一发之微,足以败之覆灭,金顶上人变式虽快,但苏雨山却比他更快,一招得手,如影随形而至,点向金顶上人要害重穴。 苏雨山施展的是那震烁古今、武林绝学“轩辕十八解”,逼得金顶上人掌力未发,慌忙封架,一身绝学无法施展。金顶上人目中露出悸骇之色。 他为掌门之尊,数十年修为,姜辣老练,所幸封架闪避得宜,未为苏雨山旷代绝学所制,却是神浮气躁,气血不顺。 栖云禅师面临何刚、姜太席、苍玺三人夹击。何、姜、苍三人均是武林好手,武功精奇,而且配合无间,栖云禅师虽峨嵋奇才,一时之间,被迫斗成平手。 天风怒啸中,刮来一场漫天飞雪,风雪中人影如魅,刀光剑影,鲜血四溅,惊心动魄。 栖云禅师见金顶上人被苏雨山迫攻,岌岌可危,竟将姜太席与苍玺两人攻来掌招不顾,双掌“太乙回环”往一元居士何刚推去。何刚不由自主地被迫退后三步。 屠龙居士姜太席及九指神龙苍玺强劲掌风双双向栖云禅师胸后击去,倘着真要打在栖云禅师身上,栖云禅师即使有禅功护体,亦必击成重伤不可。 看着四掌相距栖云样师胸后只有五寸,栖云禅师突然白鹤展翅而起,疾扑苏雨山之后,运足掌力凌空罩下。此时,苏雨山一招“五民锁龙”正搭在金顶上人腕脉之上,他这一招恰好解开金顶上人被擒之厄。 就在这时,栖云禅师疾落在金顶上人身侧,低语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我且逃往大凉,伺机再卷土重来。“ 语言未落,姜太席、苍玺、何刚、苏雨山已闪电般扑来。 栖云掸师及金顶上人冲霄腾起,迅如电闪向千佛顶下落去。 苍玺道:“放虎归山,终成大患。” 苏雨山道:“大哥放心,他们逃不出手去。” 何刚道:“百密一疏,苍老师说得对。”遂疾追而去。 苍玺与姜太席也双双连袂而起。 苏雨山迟疑片刻,径向乐晓天掠去。 此时,乐晓天与三才阁主激搏正酣。 三才阁主乃峨嵋数一数二高手,出招奇巧幻变,乐晓天甚是吃力,苏雨山一至,形势急转直下。苏雨山身形未落,猿臂疾探,一式“魁星点斗”迅疾飞出。 三才阁主见苏雨山掠来,趁其手势刚发未发之际,身形一仰,疾射跃后,转身疾至崖沿,往千寻绝壑跃下,口中发出一声长啸。 峨嵋人数虽多,他们见栖云禅师、金顶上人先后遁走,已无恋战之意,闻得啸声入耳,纷纷疾奔崖沿,跃身而下。 苏雨山扑近崖沿,向下望去,只见云雾山缭绕,不可见底。 乐晓天随后而至,道:“万丈深渊之下,武功再好也必粉身碎骨,看来其下预先必有布置。蝼蚁尚且惜命,峨嵋宵小怎会视死如归?” 苏雨山若有所悟,点首道:“二哥说得极是,你我先料理伤亡,再去察视。” 一场混战,苏雨山这方也有十数人负伤,分赐一颗长春丹后,相率掠下千佛顶。 且说栖云禅师、金顶上人奔下千佛顶,不取正途,专择深沟绝壑,嶙峋洞谷,飞奔而去。 途中,金顶上人道:“师叔,弟子心中有所不甘。” 栖云样师冷笑道:“老钠何尝情愿?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老衲已在神楠谷中布下‘太乙迷踪阵’,倘若他们追来必自投罗网。” 金顶上人惊诧道:“师叔行事真是神鬼莫测,连弟子也不知道。但仅凭师叔与弟子两人,难以成事。” 栖云禅师道:“他们意在老衲与你,其余之人,视如草芥。你我一走,本门之人必安然前往神捕谷。” 金顶上人自知栖云禅师料事无差,不再出言,奔驰如飞。 壑谷中藤蔓荆棘稠密,灿云撩眼。正行之间,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冷笑道:“相候两位多时,还不束手就缚?” 但闻其声不见人,两人不禁一怔。 栖云禅师沉声道:“施主何不现身相见?” 立即传来哈哈大笑道:“在下就在两位身前,两位有目无睹,怪得了谁?” 笑声忽远忽近,飘忽不定,无可捉摸此人究竟何在。 栖云禅师低声道:“你我发掌冲了过去。” 四掌倏地同推,只听轰轰两声巨响,涧石飞起,哗啦啦一片响声中,两僧疾扑而去。 两僧冲出七八丈外,只觉肩后似毒蛇猛兽噬了一口,一阵灼热刺痛。 他二人一个是武林耆宿,一个是掌门至尊,禅功护体,金铁不入,能刺伤他们必非同小可,不禁吓得魂不附体,丝毫不敢停留,一径冲向前去。 遥远处传来极轻微冷笑道:“这是你们自讨苦吃。” 两僧不禁羞怒攻心,直奔出数十丈方才停住,凝耳倾听无人追来,方心下略宽,行功闭住伤处附近穴道。 金顶上人低声道:“师叔,此去神楠谷必还有截击,不如另择密径。” 栖云禅师尚未答话,空中急生起一声冷笑道:“天罗地网之下,你们还想逃么?”接着,金刃劈风之声入耳,只觉寒气森森袭来。两僧忙低头窜开去,回掌猛劈。 但,剑锋已自身旁疾划过去,金顶上人僧袍被削落飞起,作蝴蝶舞。 金顶上人怒哼一声,就在剑锋即将消失的刹那间,身形疾扑,五指攫去。 突然,只听哈哈一笑,剑锋在眼前一闪,但觉颔下冰凉,雪白长须悉数削落,若不是他仰身得快,咽喉非被割断,丧身剑下不可。 暗中那人存心挪榆,未再侵袭,金顶上人只气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栖云禅师忙道:“敌暗我明,不可轻视,还是速向神楠谷去吧。” 金顶上人只有按忍一腔怒气,随着栖云禅师奔去。 途中接二连三被人戏弄,以他们身手高绝,竟连对方影子未曾摸着,不禁生起一种穷途末路之感。 神楠各天生隐秘,四面危峰千帆古树老藤,葱郁蔽日,仅三处羊径鸟道,可入谷中。 谷中怪石林立,巨木矗立,最小者都有两人合抱,叶枝连柯垂丝,穿云横空,苍翠蔚绿。 距神楠谷西径羊肠小道中,栖云禅师与金顶上人狼狈奔来。 忽闻一阵朗朗歌声传来,不禁一怔。 只听吟的是: 青袍如草, 得意还年少, 马跃绿璃金络脑. 寒食乍临新晓, 曲池斜度弯桥, 西园一片丝萧, 自欲胜留春住, 风花无奈飘飘。 其声苍凉,音韵铿锵,内力充沛,声虽不高,却震人耳鼓。 两僧知武林高手所发,脚步放缓,小心翼翼缓步向前,瞻前顾后,宛如惊弓之鸟。 尤其栖云祥师暗暗惊疑道:“难道苏雨山这小辈已探悉了神楠谷老衲一切安排,遣人把住谷口。” 转了两弯,只见一体瘦如竹,身着一袭黑色长杉秃顶老者,坐在一方大石上,翘望天际浮云蔽月,似不知两僧之至。 但一至临近数丈,突然秃顶老者发出一声宏烈的大笑,迅疾飘下巨石,目中射出慑人光芒,道:“老朽在此神楠谷多年,未有生人来访,两位光临,却是为何?” 金顶上人不由呆住,望着牺云禅师。 栖云禅师面色一沉,道:“胡说,此谷乃敝腼侄三才阁主所在,檀樾请勿存心戏弄老衲。” 秃顶老者亦是面色一寒,道:“你这个秃驴才是胡说八道,老夫在此神楠谷数十年不闻外事,从未有人敢对老朽无礼,什么三才阁主,你唤他来见老朽。” 栖云禅师不禁勃然变色道:“你戏弄老衲是何意?你知老衲是何人?” 那秃顶老者反而淡淡一笑,道:“远离尘世多年,江湖人物渐已淡忘,昔年相识俱作故人,后辈俊彦未曾谋面耳闻,两位姑妄试言,看看老衲记忆中有否两位之名?” 栖云禅师道:“老衲千佛顶法号栖云。” 金顶上人接道:“老衲峨嵋掌门,法号金顶。” 秃顶老者看看栖云禅师,摇头道:“栖云之名,老朽一无所知,不过老朽曾见过清尘子二三面。” 栖云禅师闻言大吃一惊,清尘子是上两代掌门人,如果秃顶老者所言非虚,其年岁当在百岁开外,不禁目瞪口呆,望着秃顶老者,目露不信之色。 只见秃顶老者转目对金顶上人道:“你就是峨嵋掌门之人么?目光不正,性非良善,岂可充任掌门之位,老朽不信是真。” 金顶上人愤极大喝道:“老衲岂能冒充掌门人。” 老者淡淡一笑,道:“自说自夸则甚,掌门之尊。自有信物可凭,拿来!哼,狂妄浮躁,有失气度,哪象是一派掌门。” 金顶上人心中了然此人是有意相戏,右掌倏地扬起,径臂一掌,朝秃顶老者胸前击去,劲风沉浑凌厉。 秃顶老者身形疾闪,贴在那方大石上,让过掌力,右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穿出,抓向金顶上人腕脉穴。出手之快,认位之准,令金顶上人心神一震,于是,右腕一翻,反向秃顶老者手臂抓去。 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金顶上人不愧为一派掌门,武功也堪称诡异绝伦。 这时,栖云禅师亦两足一点,两指伸出,幻出指影千万,向秃顶老者点去。 秃顶老者哈哈一阵长笑,腾空冲霄而起,翻入神楠谷内,语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闯入神楠谷者必死,两位不妨一试。” 二位气往上冲,猛感背上一阵刺痛,气血浮逆之际封闭不住,乘隙渐渐发作。 他们尚不知是何物所伤,强敌环伺中,无暇察机,不免心中大惊。 栖云禅师低声道:“我等由另一条路径进入神楠谷。” 金顶上人摇头道:“弟子看来,神楠谷既被占住,原来一切安排,必有察觉。何况谷内尚不知藏了多少劲敌,不如依师叔原定之计,前往大凉。” 栖云禅师略一沉吟,喟然叹息一声,道:“不到万不得已,岂能投奔大凉?一则恐贻笑武林,再则根本已失,必被邱道岭看轻。谷内老衲安排异常隐秘,一时之间料难窥破。你随老衲来。” 金顶上人疾随栖云禅师如飞掠去。 此时,谷中突然走出前见秃顶老者,苏雨山及一元居上何刚三人。 这秃顶老者乃盘龙峡隐居多年追魂判莫云。 莫云目送栖云禅师、金顶上人身形消失于回环涧壑中,冷森森一笑道:“贤侄为何不趁时歼除这两个秃驴?倘若放他投奔大凉,邱道岭不啻猛虎添翼。” 苏雨山道:“邱道岭新败,遁回大凉,必重新布置,难入难出。况且阿修罗魔阵已布全,擅入者必死。小侄何忍将武林精英葬身大凉,如非万全,不可妄动。” 莫云面露疑容道:“这与两个秃驴有何关系?” 苏雨山道:“邱道岭与金顶秃驴结有前盟,祸福共倚。 金顶秃驴投弃他处,必有人接引,我等正可藉此探知其出入通道。” 莫云问道:“莫非你要亲身涉险,尾随而入么?” 说着,大摇其头道:“必难瞒过大凉爪牙。” 苏雨山微笑道:“小怪岂能愚昧如此。”袖中钻出一只茸毛碧绿小猿,跃在他肩上,道:“小侄借重于它。” 一元居土何刚朗笑道:“猿性通灵,清音神尼不知在何处获得此猿?” 莫云望了望小猿,竟似不信道:“它虽可随两秃驴潜入大凉,探知路径,但我等再随它而入,与贤侄相随两秃驴又有何异?岂非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何刚握须笑道:“莫老师小看此猿了,他谙晓人言文字,虽不曾说,却能写出。” 莫云愕然道:“真有此事?” 忽然,谷中飘出一声长啸,声如龙吟,优美清澈。 苏雨山道:“两秃驴已进入神楠谷了。”遂身形一晃,掠入谷中。莫云、何刚亦随之而入。 且说栖云禅师、金顶上人另取密径奔向神楠谷,一路畅然无阻,只见一座百丈峭壁,阻在身前,壁上藤萝密生,找不出一处通道。只见栖云禅师出臂挥掌,劲风如刃,拂出一片十丈方圆荆棘,赫然露出一条通道。 此径原是天生裂缝,宽仅可容一人行走,裂缝暗黑伸手不见五指,但见栖云祥师一闪而入。 金顶上人暗道:“师叔心机真是难测,有此密径,连我也瞒住了。” 中途栖云禅师发出喟然叹息,道:“一派掌门本宜坦荡胸襟,公正无私,怎奈你既结怨追魂判莫云在前,又偏听葛昌秀于后,造成今日众叛亲离的局面。再说老衲也有罪,唉,倘今日能转危为安,全仗本门上代祖师之灵在天默佑了。” 金顶上人灵智未泯,闻言栗然汗下,强笑道:“弟子被逼出此,非心本愿,势成骑虎,欲罢不能,但求我佛恕弟子之罪。” 栖云禅师长叹一声道:“空负盖世武学,怎奈敌暗我明。” 说着已走出崖隙,进入谷中,只见怪石嶙峋,三五林立,石回路转,九曲迷幻。 栖云禅师望了一眼,喜道:“阵势未动,我等犹有所为。” 栖云禅师话犹未了,忽闻石后起了一声冷笑。 栖云禅师不禁一怔,急循声扑去,掌力才发出,又急忙撤回,只见三才阁主面色苍白,背倚一块黑石坐着。 栖云禅师目光四扫,井无一人,问道:“你怎样了?” 三才阁主道:“弟子遭苏雨山破三阴血脉。” 栖云禅师此时面露狰狞,切齿怒吼道:“苏雨山,老衲与你势不两立。” 金顶上人见三才阁主惨状,不禁心骇神摇,泛出兔死狐悲之色。 三才阁主面露苦容道:“你老人家与掌门人速离峨嵋吧!神楠谷阵式已被苏雨山倒转,安排陷阱,引您入伏。” 栖云禅师心念一动,问道:“尚有其他弟子呢?” 三才阁主道:“想是与弟子同遭厄运了。” 栖云掸师沉声道:“老衲偏不离开,与苏雨山放手一拼,谅他未必是胜得了老衲。” 金顶上人欲言又止。 栖云禅师大喝道:“苏檀樾,鬼祟行径,何不现身以武功印证。” 只听一声朗笑道:“禅师西转七步,南行九步,即可见着在下。” 栖云禅师暗哼了一声,如言走去。 待他身形消失后,谷内突然闪出两个黑衣蒙面人,各执一柄青芒电闪长剑,向金顶上人夹攻而至。 剑势如龙蛇夭矫,洒出漫天寒星。 金顶上人又惊又怒,双掌分拂,绵绵掌影擒向两人臂腕。但两黑衣蒙面人身形滑溜无比,剑招又紊乱无章,使金顶上人无法捉摸。 金顶上人一派掌门焉有不识货之理,仔细观察之下,只觉比本门“天遁八剑”、“七巧诛魂”独门剑法尤具威力,不禁大感惊骇。 两黑衣蒙面人剑法愈来愈疾,寒气惊天,金花奔涌,锐啸盈耳。 金顶上人大喝道;“你们是何来历,快快说出。” 两人闻声不响,挥剑快攻,配合得天衣无缝。 金顶上人怒极嘿嘿冷笑道:“两位不答,恕老衲要开杀戒了。” 声未落,倏地身形一挫,两足一弹,飞鹰抓兔向一黑衣蒙面人扑去,左掌疾往对方胸前按去。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距离又近,掌力若一发按实,那蒙面人必心脉震断,七窍喷血而亡。岂知,那一蒙面人长剑一招:“毒龙寻洞”,刺向金顶上人胸后“命门”大穴。 金顶上人只觉后胸寒风袭体,双手急撤,身化“西风扫柳”挪闪五尺,旋身出掌,掌式展了开来,只见掌影如山,绵绵不绝。 两蒙面人虽艺逊一筹,但占了两柄长剑优势,而且金顶上人分心肩上伤势运功封住,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且说栖云禅师如言走去,果见苏雨山负手含笑立在两块巨石中。 苏雨山微笑道:“禅师,昔年在千佛顶上在下与禅师印证武学难分高下,别后谅禅师功力突飞猛进。” 栖云禅师不由一愕。 苏雨山道:“俞云与在下是一人,禅师迄今尚蒙在鼓中么?” 栖云禅师闻言狠声道:“早知是你,昔年老衲也不慈悲了。” 苏雨山大笑道:“禅师从不知慈悲为何物,积债如山,出手绝情,禅师今日何来慈悲之说?” 栖云禅师闻言面色一红,沉喝道:“苏檀樾,,老衲要得罪了。”身走轻灵,迅快地攻出了三掌。 要知栖云禅师是峨嵋近两百年杰出人才,一身所学渊繁博绝,这三式攻出,无一不是奇奥难测武学。 苏雨山当年与栖云禅师拼搏,早知栖云禅师并非等闲,遂身形一动,“玄天七星步”使开,施展出震烁武林,历代奇学“轩辕十八解”中制龙手法,幻出漫天指影纷向栖云禅师抓了过去。 两人都是武林奇才,出手绝快,身法诡疾,简直不见彼此身形,只闻一片锐啸破空。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显然栖云禅师技逊一筹,只感气力不济,背上伤痛如灼,不禁心头渐生浮燥。 须知练武人,最重持静镇定功夫,心燥不宁,则真气不匀。 这一来,栖云禅师隐露败象。突然,苏雨山发出一声朗笑,一招“刮甲分鳞”,五指搭向栖云曲地穴上。 牺云禅师只觉指风若割,大惊之下,撤臂闪身,用掌反劈过去。 岂知苏雨山倏地斜身扣腕,“刮甲分鳞”招式一变,径自扣向对方腕脉要穴。 栖云禅师欲待反击,突然反身遁去…… 两黑衣蒙面人,联臂迫攻金顶上人,虽仗着手中持有长剑,但金顶上人一派掌门之尊,武功精奇,二人依然迫成劣势,岌岌可危。 金顶上人痛失掌门今符,一再被人戏弄,一腔怒火尽泄在两蒙面人身卜,逼得两蒙面人无缓手之机,更无法抽身图逃。 就在此时,金顶上人突见栖云禅师掠回,神色沉凝。 知有所遇,不禁手法缓了一缓。两黑衣蒙面人,掠身腾空,疾向左林之后坠下隐去。 栖云禅师身未落地,即沉声道:“走!” 金顶上人暗叹一声,急急随着栖云禅师身后穿入岩隙中,道:“师叔,你老人家遇见何人了?” 栖云禅师道:“苏雨山。” 金顶上人心神一震,道:“师叔,苏雨山武功竟有如此之高超么?” 栖云禅师冷笑道:“他怎是老衲对手,无奈众寡之殊,他等用出车轮战术,迫你我力竭束手。” 继而长叹一声,胸中似有无限感慨,接道:“今日情势恰好与老衲原定之计相反,可见人谋不如大算,千百年来武林纷争,都逃不出“邪不胜正”的定论,老衲原以为邱道岭既成武林众矢之的,大凉必逃不出一场血腥劫杀,更料定邱道岭战败投奔峨嵋,岂知……” 说完又出声长叹。 金顶上人心中异常难受,无语以对。暗想此次-颜求人,日后不知如何结局。 良久,金顶上人又道:“邱道岭为人歹毒阴险,狡诈善变,投奔大凉,反被人制,且贻人笑柄。” 栖云禅师却道:“你我此去大凉,绝口不提本门之事,只言专程造访,慰问毒龙谷新败,动以危词,他必视你我为心腹,则大事成矣。他如以诡取,我则以诈取,有何不可?” 金顶上人目露忧虑之色道:“师叔虽言之有理。无奈纸包不住火,本门之事,他自然耳有所闻,到了那时,弄巧成拙,反为不美。” 栖云掸师摇头道:“目下大凉己被包围,难出难入,短短数日内他必难得详情。” 金顶上人不再言语,二人转眼出了岩隙,取壁壑险径如飞而去。 大凉与峨嵋,只隔一条大渡河,两僧取道大渡河上游最狭处,两岸仅十余丈。水势险湍奔流,激起浪花胜雪。 栖云禅师身上一提,一式“风中落叶”,飘向对岸,先后往大凉奔去。 二人正行之间,忽听两声:“无量寿佛。”只见林丛中闪出一双黑影,阻住去路。 月落西沉,大地苍茫。抬眼望去,只见是两名鹤发清癯老道,肩头长剑丝穗飘摇。 金顶上人不知这两老道究竟是何方人物?如是苏雨山所遣,则系强敌拦截,自可施展辣手击毙;倘为邱道岭伏桩则又当别论。略微思忖,合掌稽首道:“两位道长,贫僧峨嵋掌门金顶,烦请通禀山主一声,说贫道与师叔栖云求见山主。” 两老道默然不答,倏地伸手挽向肩头,只听两声清澈龙吟过处,夜空中青霞匹练连连闪烁。 金顶上人见状一惊,暗道:”糟透!又遇见苏雨山鼠党。” 只听一老道出声道:“大凉目前强敌环伺,贫道职责攸关,不容不慎重以待。大师既是峨嵋掌门,烦求信物一观。” 金顶上人自知所言虽极有道理,无奈掌门令符已失,不禁脸色尴尬。 栖云禅师和颜悦色道:“老衲又非强行求见,只烦二位道长通禀一声,见与不见全在邱山主尊意。” 老道淡淡一笑道:“既是两位吝于取视信物,贫道无妨代为通禀。但眼下强敌环伺,两位如遇暗算,莫怪贫道言之不预。敝山主在此周遭设伏多处,两位慎勿走动为是。” 说时,两道人一闪无踪。 委身求人,金顶上人,栖云心情宛如刀扎。 夜风强劲,桃林荡谷,与大渡河水如雷激湍,交织一片。 栖云禅师仰面长叹一声,只觉抑郁难舒,突然,林中起了一声夜枭怪鸣,刺耳恐怖,令人毛发皆立。两僧虽是武林高手,也由不得心头泛起一阵寒意。 金顶上人忽觉僧袍下幅被一强力拉了一下,身形不由往前冲出两步,自知有人暗袭,喝道:“鼠辈胆敢暗算!”说着,一掌疾劈而去,扫出一片强猛潜劲。 立时,林木撞折,枝叶飞空,风生四外,尘土涌天。 但,哪有什么人? 栖云禅师见状,护掌于胸,目光扫向四外,亦未见何异样,问道:“你为何如此浮燥狂妄……”语声未了,猛感后衣也为人大力扯了一下,身不由己地往后退出数步。他反身变掌疾出,轰地一声巨响,尘草翻腾弥漫,仍不见暗算之人。 夜风中又传来一声枭鸣长笑,喋喋刺耳,似嘲讽他俩有眼无珠。 二僧不禁气得口呆。 蓦地—— 迎面风声破空锐啸,强劲异常。 两僧知有暗算,抬目望去,只见一团拳大黑影疾射而来,双双出掌闪身疾抓。两僧立指看看触及来物,忽感肩头伤处,肩骨奇痛。他们只得双双斜身扑出三丈开外。 身一落地,双掌疾舞,漫天掌影,护住自身。但敌踪却无,空自耗力。 栖云禅师与金顶上人,连遭戏弄,自觉生不如死,遂起穷途末路之感。 此时,忽听一个语声飘来道:“两位还在么?敝山主有请。”只见前面一老道飘然而出,后随一名黑衣大汉。 老道指着这大汉道:“敝山主有事在身,不能亲身出迎,他职司迎宾,奉令带路,恕贫道不恭送了。”说完,身形一间疾杳。 那黑衣大汉望了两僧一眼,一语不发,转过身躯,迈步行去。 两僧心中暗怒邱道岭无礼,无奈事急求人,只得怀着一腔怒气,揪然紧随这黑衣大汉行去。 夜色苍茫,万木森森,大渡河畔人影纷动。苏雨山端坐在一块青石上,仰目沉思。 其余诸人,都是丐帮弟子,伫候听命。 一条人影疾奔如飞,落在苏雨山身前,躬身禀道:“禀四长老,金顶、栖云两秃驴现已被邱道岭手下接引入门去了。” 苏雨山微一颔首道:“知道了,一夜劳累,你去休息一下吧!” 那人恭身应命而去。 又是一条人影飞快奔来,此人乃乾坤手乐晓天。 乐晓大一见苏雨山即道:“老四,今夜峨嵋之事已叮嘱曼因师太等人不可将消息泄露出去,我料金顶、栖云两秃驴,必不敢让邱道岭得知被我等赶出峨嵋,以免邱道岭看轻他们。” 苏雨山微笑道:“小弟也作此想法。无论如何,我等须在此大凉山外严密布桩,务将邱道岭等困在山中与外界隔绝,凡由内而出及外界接应之人,一律格杀勿论。” 乐晓天应道:“此事已有布置,四弟得道多助,武林中各大门派诸如青城、少林、崆峒、衡山的好手已陆续赶来。与四弟恩结为友者亦闻风赶来,拔刀相助。” 苏雨山点了点头,似在思索要事。 乐晓天又道:“四弟是否对赫连燕候略有顾忌?” 苏雨山剑眉微皱道:“赫连燕侯过分自负,万一逞强犯险,非但将原定计划破坏无遗,且不知要葬送多少武林精英。小弟请荆世伯尽量阻延他的行程,以便其父女相会,只有其女可改变他的心意。” 乐晓天道:“洋儿已赶返螺旋谷么?” “昨日拂晓已赶回,小弟急需与一人去晤面。” “谁?” “智狐常柏呈。”苏雨山又道:“十方阎罗歹毒狠辣,狡谲险恶,非常柏呈不足与他抗衡。” 乐晓天道:“此人乐老二已有耳闻,洋侄得他之助良多。四弟稍安勿躁,一切自可水到渠成。你我且去巡视一番,尚有甚多久未晤面旧友,意欲见你一面。” 苏雨山点头缓缓立起,偕乐晓天走去。转眼,两人身影消失于夜色中。 晨光放微,清风拂掠,四山葱笼,薄雾渺渺。毒龙谷尸体狼藉,血流成渠,惨不忍睹。 天龙寺中,赫连燕候与群雄正在进食,他与沈逢春坐在一起,垂询经过详情。 寺外,岳洋、葛淑英、葛云月三人徘徊慨叹。 岳洋望着葛云月道:“小弟料得邱道岭必然遁回大凉,此处是其根本,此番回去,必处心积虑与武林为敌。” 话音一落,突见一条人影由谷口现出,疾奔如飞而来,凝目望去,只见是一身短装黑衣汉子,手持一封书信。岳洋认出,是丐帮弟子改了俗装打扮。那汉子朝岳洋施礼后,将书信递上。 他接过拆阅,竟目露惊喜之容。 葛淑英嫣然一笑,道:“这书信是何人所写?” “家师。”岳洋匆匆答话。黑衣汉子道:“少侠如有差遣,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岳洋微笑道:“在下奉托一事,请兄台径去大龙寺面见沈逢春……”继而叮嘱他见了沈逢春说些什么话。 黑衣汉子领命,如飞奔去。 岳洋急转向葛淑英道:“英姐,小弟奉师命急须赶回螺旋谷,如蒙令兄妹不弃,不妨同行如何?” 葛云月此时已想开了,无可无不可,颔首应允,三人疾如流星奔毒龙谷而去。 寺内,赫连燕侯正要整装待发,忽闻手下飞报外面有人求见沈逢春,说是受了岳洋差遣。 沈逢春暗中一愕,匆匆立起,道:“命他来见我。” 那名手下领命出外引黑衣汉子昂然走人。 那黑衣汉子朝沈逢春躬身一揖道:“岳少侠带信面禀沈老师,说是兰姑娘即可痊愈,万请赫连山主在此等她,兰姑娘后日必赶至天龙寺,还有康老爷子,明晚必先行赶至。” 赫连燕候在旁闻言,心中一动,冷笑道:“这话是真的么?” 显然赫连燕侯动了疑心,将黑衣汉子当成大凉匪徒。 那黑衣汉子面色镇定如常,道:“岳少侠为防沈老师不信,特命在下带了两件信物面呈沈老师。”说时、由怀中取出一只金燕令箭及一只风头钗。 赫连燕侯认出凤头钗是其女饰物,不由疑念尽释,轻松大笑道:“这话是岳洋说的,还是小女所说?” 黑衣汉子道:“兰姑娘所说,务请山主在此天龙寺等她。” 赫连燕侯微笑道:“这孩子仍是这般任性。好,老朽就在此等候于她。你可知兰儿为何坚持要老朽在此会面?” 黑衣汉子道:“姑娘所说,在下仅略知一二。少侠与兰姑娘已思出破大凉之计,深恐山主无意相悖,故而如此。” 赫连燕侯笑道:“兰儿,这孩子依然倔强不改,既然她已终身有托,老朽也就没什么忧虑了。” 公羊春、苏孙民两人霍地立起,道:“我俩告辞。” 赫连燕侯道:“两位如今何往?” 公羊春道:“大凉。” 沈逢春不禁面色微变,向赫连燕侯示了一眼色。 赫连燕侯已知沈逢春用意,放声哈哈大笑道:“两位可是欲与邱道岭印证武功?” 公羊春点头答道:“正是。” 赫连燕侯道:“老朽必助两位如愿就是,何必急在一时。邱道岭阴险狠毒,嗜杀成性,万一他施展暗算手段,大他未报,就遭不测,岂不太不合算?” 公羊春、苏孙民闻言,不由神色一变。 赫连燕侯又道:“非是老朽危言耸听,也非老朽勉强二位行止,你我萍水相聚,极是难得,暂请两位屈留一日,借这天龙寺备水酒一席,聊尽老朽的敬意如何?” 公羊春、苏孙民二人推辞不得,遂道:“恭敬不如从命。” 赫连燕侯疾遣人去附近乡镇购买酒席应用之物,绝口不提大凉之事。 一夜无事,拂晓在即,公羊春、苏孙民一揖辞,赫连燕侯率众恭送至无龙寺外,作别而去。 公羊春、苏孙民在毒龙谷中,触目惨象,令人心惊。 尸体经一日风吹日炙,已经腐烂,腥臭令人作呕。 两人见此情景,面冷如冰。 突然—— 谷外掠来十数条人影,前行三人是高鬓背剑老道,旧袍丝绦,大袖飘飞。后随九名老少不一,皆俗装打扮,个个目光炯炯,太阳穴高高隆起,步履轻捷,足不扬尘。一望而知自是武林好手。 三个老道对毒龙谷惨状似早有所闻,皱了皱眉头停住脚步。中立道人,四顾了一眼,微唱了声道:“施主雄才大略,不想也有此闪失。”说时,忽见公羊春、苏孙民两人疾步奔来,目光不禁凝注在两人身上。 公羊春见此道人怀有敌意,不禁动怒,冷笑道:“你这牛鼻子,老夫身上有什么好瞧的?” 突然一声暴喝如雷道:“你敢是瞎了眼不成,当着点苍掌门人自称老夫。”一个彪形大汉怒目而视。 公羊春微微一愕,长长哦了一声,面上泛出一丝笑容,说道:“这可就失敬了,原来是点苍掌门。” 中立道人答道:“不敢,贫道松清。” 公羊春道:“还有两位定是点苍高人,请一并赐告。” 松清真人道:“这是贫道师弟一名松云,一名松霞,两位施主可否请见告来历,以免贫道失敬。” 公羊春傲然一笑道:“我俩本江湖野人,名不见经传,不问也罢。” 彪形大汉一步闪出,冷笑道:“两位好狂妄无礼,既非武林三头六臂人物,见着敝掌门,为何大模大样……” 公羊春大怒,目光逼视,狂笑道:“老夫虽不是三头六臂,见着邱道岭老贼照样伸手招惹,点苍是什么东西!” 松清真人气得一睑铁青。 只见彪形大汉拔剑出鞘,疾跃而起,一式“凤凰三点头”,震出三点寒星,猛向公羊春攻去。 公羊春似乎未把那彪形大汉放在眼内,直待剑大距胸前仅五寸左右,公羊春突然身形一斜,肩头钢刀应手而出,只见寒光疾闪,一声凄厉惨嗥,彪形大汉已是尸分三截。 点苍三道不由大惊失色,看出公羊春武功怪异,身手高绝,不敢贸然出手。 身后八人纷纷大喝出口,齐齐扑出,将公羊春围在当中。 苏孙民立在一旁,冷着面孔无动于衷。 公羊春哈哈狂笑道:“休说你等酒囊饭袋不堪一击,就是点苍合门之众联手合攻,又奈我何?” 松清真人面色连变,激怒难忍,身形跨出了半步,倏又收住,面露微笑道:“既然施主如此说,贫道就在点苍恭候大驾。”说罢,向八人喝道:“回来。”那八人不敢违抗掌门之命,悻悻然退在三道身后。 松清道人合掌稽首道:“但愿两位施主口能应心,毋使贫道望眼欲穿。” 公羊春沉声道:“老夫随后就到。” 松清真人疾转身躯,领着八人奔出谷口,松云、松霞两道狠狠打量了公羊春、苏孙民两眼,亦转身奔去。 苏孙民望着公羊春道:“这样也好,大凉情势复杂,用不着我等插上一腿,八百里滇池,平波万顷,洱海久已向往,可顺道一游。” 两人漫漫步出谷口。 这一切,均落在赫连燕侯计算中,他知道毒龙谷一役,邱道岭遁逃,如此震惊武林之事,江湖中必相继而至毒龙谷察观。 赫连燕侯何能任公羊春、苏孙民去大凉坏事,他算准两人傲性狂妄,途中定会遇上人马,惹事招祸。 果然,为他料中。 公羊春、苏孙民一出毒龙谷不远,密莽深草中就闪出点苍三道,六道怨恨目光遥注两人身后。松云真人冷笑道:“掌门师兄,我就不信合三人之力不能将这两个老鬼劈于剑下。” 松清道人道:“此二人武功怪异,胜负尚自小事,他们必是游连燕侯同路人,万一不能制胜,反招来赫连燕侯一干棘手人物,点苍威望岂不因此落然无存?”话声微顿,继又道:“俗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已遣人追踪,探出他们仅有两人时,你我下手,生擒活捉必万无一失,你我暗暗追踪就是。”说毕,三道身如行云流水追去。 日落西山,炊烟四起。 公羊春、苏孙民两人走人一个集镇。 这集镇虽有一条不太短的街道,仅只两三行人往来,店肆中已射出昏黄灯光,显得凄凉冷落。 他们从黯淡的灯光下进入一家小店栈,命店伙叫了风味酒莱对酌。 这客栈异样的沉静,人声寂然。他们虽低声说话,却声扬户外,两人竟无丝毫警觉。 两人对酌畅饮,不觉十斤陈年茅台落肚;忽感丹田一阵火热如焚涌上,疾转腹痛如绞,恶心欲呕。 公羊春不禁面色大变,忙道:“酒中有毒,你我中了暗算。” 苏孙民究竟比公羊春练达镇静,忙运功逼住毒性,低声道:“不可自乱脚步,赶紧逼住毒气。稍时必有人潜入室内察视你我情形。” 公羊春闻言忙封住穴道,将毒气尽逼入空穴。 苏孙民突然“扑通”跌坐地上,并打手势示意公羊春藏往门后。自己则身形一歪,斜靠墙壁,两腿微曲,掌蓄暗劲,一触即发。 公羊春先是一怔,随即领会苏孙民用意,疾往门后一站,屏声凝息。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门外响起了落足微声。忽地,虚掩着的一扇门“吱溜溜”慢慢推了开来。门外那人异常小心,久久不入,探听室内有无异状。 苏孙民倏地两眼紧闭,似中毒不醒。 公羊春立于门内,两眼目光逼射,眉泛杀机,只要有人一踏入,立时发难出手。 木门只推开了一半儿,门外显出一条瘦长人影,形如鬼魅,使人不寒而栗。 苏孙民微睁一丝眼缝,只见那瘦长人影面上木然,一无表情,竟是不动分毫。 又是一盏茶时分过去,苏孙民、公羊春俩人心中大急,跃跃欲动,又自强行按捺,不出一声。 忽地,瘦长人影伸掌向藏身门后的公羊春一扬,只听公羊春发出一声闷哼,两腿瘫软,歪身跌坐于地。 苏孙民见状大惊,一跃而起,出式“横断云山”直扑向门外,一股汹涌劲风直奔那人。 瘦长人影身手飞快,一拉木门,迅疾关上。 苏孙民猝不及防,轰的一声巨响,木门四分五裂,粉碎飞起。因他出式过猛,一个收式不住,竟穿出门外,身未落地,只觉膝窝一麻,真力顿失,倒在地上。 这时,暗中传出一声森森冷笑,瘦长人影闪现眼前,疾如电光石火点了苏孙民胸腹数处大穴。 苏孙民目毗欲裂,无可奈何,只暗叹一声。 瘦长人影又慢步走人室内,伸指点了公羊春穴道,提出门外与苏孙民放在一处。 此时,忽闻两三丈外一个沙哑声道:“如何?得手了吗?” 瘦长人影冷笑一声,道:“一网成擒,他们能逃得了吗?” 公羊春、苏孙民两人虽已被点中穴道,身内毒性尚未发作,灵智仍然清醒。公羊春道:“朋友,话要说明,老朽两人,自觉未与朋友结有前仇,为何施出如此卑鄙手段? 只要朋友说出一个理来,老朽死而无怨。” 瘦长那人冷冰冰答道:“兄弟奉命行事,不知其他,两位稍时就知。”说时,屋中又走来一个魁梧大汉,望了苏孙民、公羊春两眼,向瘦长汉子道:“这两人如今作何区处?” “每人挟一个不就完了么?” “依小弟来看,既然他们被点了穴道,独门手法不易解开,不如命他们自行走去,以免惹人疑心,谅他们也无法逃走。” 瘦长汉子微一沉吟,颔首道:“也好。”于是,伸手取出苏孙民、公羊春两人膝上所中钉形暗器,道:“两位最好不要逞强,随着兄弟走吧。” 苏孙民、公羊春一跃而起,冷笑一声,只得随着瘦长汉子步出镇外。 那魁梧大汉紧随两人身后走去。 冷月迷蒙,野风肃杀。 四人走出镇外,步人一片荒凉郊野,疏林枭鸣,野草侵膝,竟是越走越荒凉。 苏孙民暗中留神四外景物,不知走向何处,心中默默思忖这两人是何来历。 他疑心是点苍所遣,仍未能确定。自己虽行走一如常人,无奈被人点穴,两臂瘫软,功力半废,无可逃逸。 公羊春突然大喝道:“朋友,你要将老夫带往何处?” 只见瘦长汉子疾转身躯,目光如电,“霍”地伸手一挥。 “啪”的一声脆响,公羊春右颊挨了一个耳光,五只指痕顿现,牙齿打落两个,火辣辣的灼痛。 瘦长汉子冷笑道:“身入罗网,还自称老夫,这一嘴巴是你狂妄无礼的现世报。”说毕,又转过身躯,慢慢前行。 公羊春生平未遭此辱,不禁气得目毗欲裂,浑身撼震。苏孙民示意他要忍耐,否则徒然受辱。 正是虎落平阳受犬欺,公羊春打落牙齿和血吞,犹不能还嘴还手。 后面那大汉哈哈大笑道:“这才叫作自讨无趣。”听入苏孙民、公羊春耳中,宛如针刺刀扎。 突然,前行瘦长汉子转入一片松林中,松林尽端,隐隐现出一片屋宇,耸脊飞檐,似为一座寺庙,走得近了,方看清原是一座巍峨道观。 观前两株参天合抱银杏,观内一星灯火俱无,死沉沉地,似无人一般。 瘦长汉子突然转身道:“两位请稍候。”疾行而入。 苏孙民凝目打量这座道观,只见观门上一块木匾,月色斜射中呈现三个大字:“通天观”。 门侧尚有一付对联: “具极大神通一气三清拯尽四洲黎庶, 显无边法力高龙坎虎修成万劫金仙。” 这座通天观建筑虽宏敞巍峨,但年久失修,观墙粉垩斑剥脱落。 移时,瘦长汉子快步走出,道:“两位随兄弟进去。” 苏孙民、公羊春此时横了心,昂然走入观门,只见三清古殿中灯光突然一亮。殿中赫然坐着点苍掌门松清真人,两侧坐着松云、松霞,此外并无一人。 苏孙民不禁一怔,放声大笑道:“想不到一派掌门,竟然使出如此卑鄙手段。” 松清真人面色一冷,如罩严霜,沉声道:“胡说。贫道曲意保全,才如此施为,不然,两位早弃尸荒野。如今,尚有数拨黑道高手非欲置两位死地不可,贫道才略施小计,免你们于非命。” 公羊春冷笑道:“谁信你鬼话。” 松清真人又道:“两位来此,不知有无形迹败露?望两位知无不言。若支吾不答,捱延时刻,恕贫道不能保全。” 苏孙民淡淡一笑道:“不知两位要问我些什么?” 点苍掌门松清真人抚着三绺长须,微笑道:“贫道原先不知两位来历,后听一位黑道高手说在灞桥曾见过两位,才知是苏孙民、公羊春两位老师。黑道高手盛赞两位武功蹊径别树,独创一格。” 苏孙民不由相信了三分,只听点苍掌门又道:“毒龙谷一役不知是何人主持?两位参与其事,必然尽悉内情。” 公羊春厉声道:“江湖无人不知是庐山山主赫连燕侯所为,你这不是多此一问么?” 松清真人眉头微微一皱,道:“只庐山山主及其手下么?难道无别门派人物参与?” 苏孙民道:“虽有其他门派,只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松清真人面色一愕,道:“想来二位必与庐山山主为深交盟友?” 苏孙民道:“萍木偶聚,陌不相识。” 二道不由面面相觑。沉默了一阵,松清真人面堆亲切的笑容道:“两位可否听说过广成二宝么?” 苏孙民面泛不屑之容道:“道听途说,偶有所闻,言人人殊,岂可轻信?” 松清真人道:“风闻二宝落在赫连燕侯手中,两位可知他的行踪么?” 苏孙民、公羊春初入中原时,就闻广成二宝之名,但究竟属何物,毫无所知,所以对此事漠不关心,闻得松清真人之言,暗笑道:“赫连燕侯就在天龙寺,只怪你等半途而废,”内心忖思,赫连燕侯一番盛情款待,岂可仿小人之行,立即冷笑一声道:“赫连燕侯与邱道岭势不两立,形如水火,必将赴大凉一行,你等如要获知他的行踪,前往大凉等候,定可相见。” 松清真人暗道:“这还要问你么?”口中又问道:“两位真不知广成二宝在赫连燕侯手中之事么?” 蓦地—— 点苍三道不由脸色一变,三人先后离座而起。 殿外传来一声震天大笑道:“牛鼻子,你这种问法,想套出他们真言岂非作梦?待在下略施手段,保管他源源本本说出,一字不遗。” 殿外人影连闪,走进十数武林高手,说话之人乃一头大身矮,獠牙外露,身穿一件宽大黑袍怪人。 那人一踏人,望了苏孙民、公羊春两人一眼,看着松清真人道:“你这牛鼻子太不够江湖义气了,掳到人质,在此套问真情,却不告知骆某,幸巧骆某不受你骗,恐有蹊跷半途折回寻来。”说时哈哈一声大笑道:“俗云见者有份,骆某亟欲知道广成二宝下落,恕我骆某有僭了。”径向苏孙民两人走去。 点苍三道面面相觑。 那瘦长汉子忽大喝一声,一剑挥出,带着一片锐厉啸声压向头大身矮之人。头大身矮怪人竟被他强猛剑招逼退了三步。 点苍三道面上同时泛起一丝笑容。 瘦长汉子一招得手,剑势更自辛辣疾厉,左掌暗中冷打出一把暗器。 头大矮身怪人立感左肩一麻,自知中了暗算,不由泛出杀机,凌空而起,身化大鹏展翅,右掌凝聚阴毒掌力,雷霆万钧压下。 松清真人料知瘦长汉子必遭不幸,身形一闪而出,可惜迟了一步,瘦长汉子只觉潜猛阴寒之气劲按胸前,眼前一黑,心脉已被震得断绝。 瘦长汉子虽然废命,头大矮身怪人却已中了暗算,感觉左肩麻痒循着气血逆攻脏腑,面上异常难看。 点苍三道这时拔剑出鞘,一语不发,向骆姓头大矮身怪人扑过去。 武林九大门派中,点苍向以剑术独创一宗自夸,虽非旷绝古今之学,却也凶猛诡奥。骆姓怪人怎是点在三道联手合殴之对手,何况又身负毒伤。 只见头大矮身怪人强自冷冷一笑道:“三人合击一受伤之人,不也显得人无武林高手之襟怀了么?” 点苍三道沉阴不语,三剑同时袭到,只见剑影飞漫,如疾风吹雪,把头大身矮怪人围在中间。 头大身矮怪人自知性命难保,但却强自坚持,小心翼翼,伺机寻找点苍三道破绽,以便脱身逃跑。 点苍三道似已看出怪人的想法,更加紧抢攻,剑风狂啸,把头大身矮怪人围住,动弹不得。 头大身矮怪人破口大骂:“三个牛鼻子,何必下此毒手!骆某只不过欲帮你等弄出口供,却反被你等门下暗算,动此杀机,如今又以三对一,真是无耻之极!” 点苍三道也不答话,冷冷一笑,剑势更紧,招招不离怪人重要穴位。 头大身矮人论武功已略逊一筹,招架不住,正欲再出口一骂,此时左肩之毒已沿各脉络逆攻,由上而下,更觉力不从心,掌势一缓,点苍三道趁机抢攻。 矮人忽横下一条心,一招“拨云见日”向点苍三道扫去,只听劲风厉啸,指锋如刃而至。 点苍三道不禁一惊,不想如此落败之人还有如此攻力,忙各退后三步,挥剑而出,点向怪人腕穴。 怪人如今功力已失大半,义加毒气上顶,已是动弹不了分毫。 点苍三道见有机可乘,双双飞身向前,插入矮身怪人胸中,只听矮怪人狂嗥一声,口中喷出一口污血,两眼上翻,身体缓缓缩了下去。 点苍三道抽回k剑,长出了一口气,头上业已汗水淋淋。 松清真人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苏孙民、公羊春道:“二位想好了吗?在下再问一句,可知赫连燕候的行踪吗?” 公羊春昂首道:“在下业已说明,要寻赫连燕侯,必去大凉。” 松清真人冷笑一声,左臂微抬,缓缓伸向苏孙民、公羊春身前。 二人不禁心神一震,喝道:“你要干什么?” 松清真人沉声道:“要二位讲出赫连燕侯和广成二宝的行踪。” 松清真人止在审问苏孙民、公羊春两人,蓦地—— 殿外响起一声长啸,继而啸声连出,传谷转空,荡人心肺。 点苍三人不禁大惊,回首面面相觑。只听殿角有人森冷一笑,沉声道:“阁下欲找赫连燕侯么?在下就是。” 点苍三道大吃一惊,正欲看个究竟,忽地灯光一暗,刹时殿内漆黑一片、三道人忙抽出长剑,蓄势待发。却听得殿中一人朗笑道:“来,掌灯。” 烛光复亮,殿上多出九人。 两个身材高大、神威凛凛老者立在殿角,一个风华绝代少女与一玉树丰神美少年并肩立在殿中。 在一对俊美少年身后立着一个白发红颜黑衣中年妇人,之后尚有四个身穿黑色长衫中年内家高手。 松清真人惊得面色惨白,知道九人并非等闲之辈,壮着胆问道:“九位施主何方高人?请赐告贫道,以免贫道失敬。” 殿角威仪肃穆的老者宏声大笑道:“算你还有点眼力。 竟然来肆意呈强。老朽赫连燕侯,其余的人你不必问,老朽仅指一位就够你头痛……”说时手指白发红颜中年妇人,接道:“这位是举世闻名的苗岭双仙,硕果仅存的黑衣玄女尹如蔚。” 点苍三道心神大震,已知大势不妙,但尚欲作垂死挣扎。 只见那俊美少年掠至苏孙民、公羊春身前落指如飞,点遍二人身上穴道。两人顿感麻痒渐止。那少年拔出两支二棱钢锥,托在掌心仔细观察了一番,大步向点苍三道走去。 松云自知不妙,大喝一声:“施主再要走近,恕贫道无礼了。”那少年默而不答,仍是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点苍掌门松清真人心焦如焚。他曾在殿外设遍埋伏,甚多高手,先是头大身矮怪物不速而至,后又是眼前赫连燕侯九人,如入无人之境,事前未得一点禀报,难道均遭毒手了吗? 尽管尚有甚多后援与自己约定在此聚合,同往大凉,但最迟要在天亮之后才能赶至,缓不济急,为之奈何? 他们所畏惧的是赫连燕侯、尹如蔚两人。只要绊住赫连燕侯及尹如蔚两人,安然撤离谅无问题。但眼前最难解决的是如何能绊住或引开赫连燕侯及尹如蔚两人。松清真人心中虽作此妄想,其实殿内九人,无一不是棘手人物。 那少年步步逼近松云道人,松云突然凌空拔起,剑起“飞瀑横流”从空疾转而下,向少年雷霆万均压下。 岂料少年比他更快,猿臂一探,疾如电火石光,五指扣住剑身,右手接连而出击向松云。 松云道人只觉右臂一阵剧烈的撼震,长剑脱手飞出,“劈啪”两声脆响,颊上火辣辣挨了两个嘴巴。松公道人踉踉跄跄跌出数步,嘴角鲜血外溢。 那少年抢得松云道人掌中长剑,迅疾反身探出一剑,洒起一片剑雨。 恰好松霞道人一招“飞瀑横流”接着,响起了一串金铁交鸣之声。 刹那间,满殿剑气一收,只见松霞道人一件蓝袍被割得丝丝片片。手执一柄断剑,脸色惨白,神态不胜狼狈。 点苍掌门见少年身手高超,转瞬间击败两师弟,不禁脸色大变,出声道:“施主何人?” 少年答道:“在下岳洋。” 岳洋一面说着,回身走向苏孙民、公羊春,探怀取出两颗药丸,喂入两人口内。 点苍掌门忽然转念,与其束手就擒,不如放手一拼,或可趁机冲出殿外。 松清思念未定,不料岳洋已横跨一步,走向自己,不由疾往左飘,掌中长剑挥出一招。 岳洋却比他再快了一步,松清真人只觉腕脉一紧,如中五只钢钩,被岳洋五指紧紧扣住腕穴。 岳洋身法未停,弹指之间,松清、松云、松霞三道均被制住。 五个点苍门下见状,不由胆寒魂飞,奋不顾身向殿外冲去。 苏孙民、公羊春方才受点苍之辱怨毒在心,双双大喝一声,飞身一跃,阻在五人之前,手起刀落,五人先后毙命。 两人心犹未曾,又疾奔点苍三道身前,目中泛出森森杀机。 三道不禁各自打了个寒颤。 公羊春冷笑道:“六月债,报得快,牛鼻子,你也尝尝味道。” 他在松云、松霞怀中搜出十数只三棱钢锥,狞笑一声,向苏孙民道:“老大,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与苏孙民各分一半三钢锥,用重手法钉入松云、松霞两道四肢穴道。 两道此时已无分毫抵抗之力,任由宰割,痛极惨叫出声,额上汗如雨下。 公羊春意犹未尽,手持三棱钢锥正欲钉入点苍掌门穴道。 突然赫连燕侯出声阻道:“公羊老师,请手下留情。” 公羊春不禁一怔,道:“如此恶人,赫连山主为何要替他求情?” 赫连燕侯微笑道:“老朽岂是与他说情,但此人留下还有用处。” 公羊春不禁一怔,道:“留下这种恶人,还有何用处?” 赫连燕侯宏声大笑道:“安排食饵,稳钓金鳌,大明前后,两位自然明白。” 松清真人听得明,心知皆落入人家耳目中。一派掌门之尊懊悔不及,不由暗自落下两行清泪。 尹如蔚道:“我尚欲采集药草,无暇多作逗留,大凉后会有期。”说着身影一闪,掠出殿外疾杳无踪。 东方发白,天边尚有两三残星。 通天观殿外陆续飞驰而来许多人影,一拨接一拨,有进无出。 日上三竿,阳光普照。 通天观内三清大殿中横躺着六七十具躯体,有的已死,有的功力尽失,晕迷不醒。 松清真人僵死于座上,目瞪口张,死不瞑目,一代掌门,如此下场,令人可悲可怜。 赫连燕侯等人已离开通天观并日夜兼程赶奔大凉而去。 第二十八章 元恶伏诛 凯歌赋归 大凉,邱道岭这两日不知怎的性情变得异常暴燥,坐卧不宁,六神无主。 阿修罗魔阵虽已摆全,但缺乏足够的人手主持,除了峨嵋栖云禅师金顶上人来此问候毒龙之败,稍作逗留外,竟无一人来大凉相助。 他离开大凉赴苗岭之前,即派遣多人赴各处邀请同道前来共商大计,如今逾期多日,仍不见一个来到。 他心想:江湖中尽多势利之辈,自己毒龙谷惨败,名望大损,但也不见得个个都望而却步呀。 邱道岭虽然毒狠阴险,但究竟不失为聪明人。他知道正派高手处心积虑已久,必欲除去大凉而后快,不怨天,不怨地,今日这种局面,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无人可托心腹,即是栖云禅师金顶上人也不例外,不由想起何乐迁来。 何乐迁迄至如今,尚未回山,莫非他也瞧出我并未对他推心置腹,嫉才妒能,以致使他借出山之便,不告而去? 邱道岭越想越心烦,突然他倏地立起,掠出屋外,疾向峻岭壑岩奔去,他要巡视阿修罗大阵有无残缺之处,好预为之计。 这时,只见他身后悄无声地跟着一只翠碧茸毛小猿,在草丛中时隐时现。 邱道岭身法何等之快,疾逾飘风,宛如星驰。但,这只小猿却不即不离,仅距邱道岭身后丈许,以邱道岭眼目之锐敏,尚茫然无所察觉,小猿身法之快,也可想而知。 邱道岭往清音庵扑去。 清音庵外翠竹万竿,迎风拂摇。 邱道岭发现自己所立禁牌已然不见,料知事有差错,疾掠入竹林朗声道:“庵主可在么?” 清音庵中幽然无声,寂静得出奇。 此时的十方阎罗惊急多于震怒,他疾步掠入庵门,岂料人去庵空,一应什物俱已毁坏。只见尘网密结,鼠群横行,庵堂上却还悬着那幅对联: “扪心自问,是否行事有愧, 抬头观看,几曾报应无常。” 此景此情,邱道岭忽然觉得,此联似是专为隐讽自己而作。 短短二十字似是对十方阎罗的当头棒喝。 可惜邱道岭陷溺已深,不可自拔,狞笑一声跃出庵外,回身一掌。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清音庵已被震塌。 邱道岭在尘土迷漫中,身形穿空腾起,向正南方向掠去,身后紧随一线碧影。 日薄西山,四面云起。 邱道岭已巡视阿修罗大阵返回,森冷的面孔泛出一丝笑意。虽然清音庵禁牌有失,人去庵空,但他仍觉得大凉步步暗伏杀机,万无一失,倘若对方侵入,只有死路一条。 大凉总坛响起当当钟声,随夜风传播开去,四山鸣应不止。 议事大厅中灯光辉煌,八个锦衣华服大汉及四个青衣小童引十方阎罗入座,气氛非常肃穆。 钟声传开之际,迎宾馆中黑道高手纷纷赶往总坛。 议事厅内聚集着无数高手,邱道岭与他们商讨攻防大计,分派任务。 最后邱道岭目光落在峨嵋栖云金顶二僧身上,说道:“如果老朽所料不差,鼠辈三两日内定大举侵袭。老朽虽有万全之计,却嫌人力单薄,金顶掌门可否调派贵派高手前来相助?此乃存亡胜败之战,利害大师自明,当不致见拒。” 金顶上人微笑道:“峨嵋、大凉相依为邻,结盟连防,唇亡齿寒,无可推诿,但老衲近日来默察形势,只觉大凉已受包围,飞鸟难越,已断难安然到达峨嵋。” 邱道岭知是实情,但坚请一试。 金顶上人迫于无奈,沉吟良久,道:“老衲临行之前,已将掌门信符交于三才阁主师弟,准其便宜行事,老衲现修下书信四封,请邱山主分遣高手,前往峨嵋,只要有一封到达就可。” 邱道岭只得表示赞同。 金顶上人立即挥毫修书,须臾立就。 邱道岭指派十二人,三人一拨,并一一吩咐切忌勿恃强顽拼。 十二人接过书信,出厅飞奔而去。 约莫一个更次后,邱道岭得到接二连三飞报,四拨人手尽遭毒手,死尸纷陈南山口外。 一个青衣小童在厅后闪出,神色仓惶,近前与邱道岭耳语一阵。邱道岭面色大变,目中射出两道慑人光芒,向厅后掠出。 青衣小童紧跟邱道岭而去。 邱道岭翻山越岭,奔出老远,回身问青衣小童道:“你不曾看着他们往此去么?” 青衣小童道:“一点不错。四条人影偷去山主‘干将’‘莫邪’双剑后,匆匆逃去。” 邱道岭沉声道:“你回去,却不可泄露此事于别人知道。”说完,腾身一跃而去。 邱道岭原以为大凉布置得金城汤地一般,极难侵入。 “于将”“莫邪”双剑藏在居室暗壁之后,任谁均不知情,此榻剑人显然不是外来,而且潜入大凉已久。 他想到此处,心神不禁一震,自己一番布置,如被他们探悉,大有可虑。 今晚天空似于邱道岭为难,月黑无光,乌云扑面,视界看不出多远,却见四条黑影在前飞奔。 邱道岭大喝道:“来人止步。不然,莫怨老夫施毒了。” 四条黑影似置若罔闻,愈自加疾步伐。 邱道岭大怒,急疾追去。他只觉所经之处在一片崇山峻岭之间,沿途却又无设伏,暗惊道:“怎么我竟疏忽,此处原可通往山外。” 他哪知大凉广袤千里,虽久居的上著山民,终其一生也不能遍知大凉全貌。 邱道岭渐渐迫近四条黑影,他伸臂蓄势,吐气开声,劈了出去。 谁知前面正是一片山坡,呼的一声四条人影身形一塌,滑了下去,顿时掌力击在山石上,碎石横空,溅射如雨再落下。只听“格格”一声娇笑传来,道:“一个殿阎罗逞什么威风,只怕无常一到,魂归地府,王殿阎群要治你假冒之罪。” 邱道岭辨明这笑声是何人,不由暴喝道:“原来是你这贱婢,老夫悔不该一念之仁,留下今日祸患。”说着身形腾空,循声扑下。 又听“格格”娇笑道:“大错已铸,悔又何用?” 邱道岭身形落地,发觉正处在一片乱林山峡中,四条黑影已是隐匿不见。 邱道岭急于杀掉四人,追回双剑,以免祸患,他想四人,必还隐藏暗处,便蹑手蹑足四处搜寻。 蓦地—— 山风隐隐传来朗朗歌声,但歌声飘忽不定,连个人影均未发现。邱道岭扑向一株古树,目光落处,不禁一怔。 原来古树上被刮去一片树皮,树干上边刻有字迹。 邱道岭凝目望去,只见上边刻有一联: “举念时明明白白,勿欺了自己; 到头处是是非非,曾放过谁人。” 他不禁冷笑道:“朋友,你这是枉费心机,老夫孽根深重,陷溺已深,恐怕由不得你了。” 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哈哈大笑道:“山主,须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到最后一字,已杳不可闻。 邱道岭知道人已去远,追也无用,不由恨恨不已,怀中取出一支旗花,两指一捏掷于空中。立时,天际爆出白色焰火,如洒下漫天寒星一般,旗花一出,四角顿起了啸声,人影闪闪,相继赶来。 邱道岭厉声道:“此处怎无设下埋伏?” 一个大汉嗫嚅道:“禀山主,此处并非出入要途,千切峭壁,飞鸟难越,如果处处设防,只恐全山防不胜防。” 邱道岭知道这是实话,只哼了声道:“你们出去,辨明地势,只怕未必如你所说。” 群匪闻言立即如飞而去。 邱道岭张望黑漆漆的夜空,脑中不由泛起惆怅之感,一代枭雄巨擘,为重重打击所扰,意念信心未免消沉动摇。 他想到眼前大凉已成孤垒,事前邀约隐世已久诸邪能手,竟然一个未到,不言而知谅为对方所阻或击败。 如今所凭借的仅为阿修罗魔阵,他已将伽叶剑谱全部贯通,更有双剑之助;不啻如虎添翼,岂知双剑竟被清音庵老尼带走。 他怅然良久,疾奔而回。 一连三日过去,大凉山浓云笼罩,气氛肃杀,隐隐望去,草木皆兵。 邱道岭布置已妥,所有高手均分派隐匿于阿修罗四十九阵内,自己则在议事大厅坐镇指挥。 时已向暮,山风啸掠,天色瞑暗欲雨。 忽地,只见一个黄衣彪形大汉疾奔议事大厅,禀道:“何坛主已返回……” 邱道岭闻言不由一振;不等他说完,霍然起立,宏声问道:“何坛主现在何处?” 黄衣大汉道:“现在南山口与武林群雄浴血苦战,何坛主武功神勇,连毙十数人,现陷入围中,是否须派人接应?” 邱道岭眉头一皱,道:“待老夫前去看明情势,再作道理。”说完,迈步走出大厅。 大凉缺点在于幅员太大,指挥有欠灵活,如邱道岭事无巨细,务必躬亲,必疲于奔命,无法应付,所以阿修罗大阵十之九布于大凉核心险峻地区,其余除了自己必须预防外,皆有当地舵主自行裁决。 未行四五里,接获飞报,何乐迁已冲进山口,邱道岭心中一喜。 未行一半,又一个黑衣汉子来报:“何坛主已脱出武林高手合击之下,进入山口内,无奈身受极重内伤,现何坛主业已服下自身携带灵药,调息行功。” 邱道岭沉声道:“知道了。”不由步伐更自加快,疾逾飘风奔去。 南山口不远一座茅棚内,盘膝坐着何乐迁,面色惨白,一件葛黄长衫破成片片丝丝,全身血迹斑斑。 须知这面色惨白是以人皮面具混淆眼目,一身残伤也是有意伪装,与武林高手普拼,连毙数十人更是一条计策,意在使邱道岭深信不疑,诱其出洞迎接。 茅棚外屹立七个大凉手下守护着。何乐迁正气运十二重楼。只听棚外一阵飒飒微风,挟着一条人影悄无声息飘来,何乐迁心说:“老贼虽冷静细密,但分析事理,显然有逊智狐常柏呈老师一筹,果然不出所料,他终于来了。” 但听邱道岭道:“老弟,别来无恙,你伤势如何?” 何乐迁缓缓摇头,一笑道:“不碍事了,再有两个时辰,便可复元。” 说时立起拱手为礼道:“在下奉命赶往灞桥途中,路经巫山神女峰,发现山主还有疑忌在下处,不禁灰心远游南海,到得雷州突又转念返回……” 邱道岭老脸不禁一红,张口结舌,欲言又止。 何乐迁又道:“山主雄才大略,面临无数强敌,自然须处处小心,凡事未免生疑,自是无可厚非,易地而处,在下亦未尝不如山主所为。” 邱道岭哈哈抚须大笑道:“患难见交情。羊左之交亦不过如是,老弟仁慈忠厚,老朽未免愧对。” 说着面容一肃,接道:“老弟,你还可以行动么?你我且去议事厅共商大计。” 何乐迁摇头苦笑道:“在下此来用意,志在与自命正派高人一拼武功,参与机密并非所愿。山主明智沉稳,在下不及,万一两人意见相左,非大凉之福。” 邱道岭目光视着何乐迁道:“老弟言出于衷么?” 何乐迁正色道:“在下之言,句句实在,此非常时机,宜断然独行,倘临事倘徨,问计于人,恐时机一失,全盘皆输。” 邱道岭微微一笑,道:“老弟话虽然不错……唉,此事慢慢再说,你我阔别已久,老朽理应接风洗尘。” 两人行云流水般离了南山口而去。 途中邱道岭问道:“老弟,依你所料,此役胜负如何?” 何乐迁道:“山主一切布置,在下均属茫然,不敢妄断,但在下所料此役胜负各占半数,大凉之患不在外而在内。” 邱道岭不禁一怔,道:“老朽所用之人,无一不是忠诚,这个老弟无须过虑。” 何乐迁摇头道:“在下是说强敌已派人潜伏在本山之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邱道岭宏声大笑道:“即使如此,他们只要陷入阿修罗阵中,就是死路。” 邱道岭看来意得志满,其实心中暗暗地感到势孤力单。 何乐迁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天色深黑如墨,风劲林啸,松涛如潮不绝于耳。 两人一返议事厅,即见一体瘦如竹,面目阴沉的黄衣中年汉子,步人厅内禀道: “西山卧狮岭有强敌来犯。” “是何派人物?” “少林、青城两派高手。” 邱道岭阴森笑道:“打出信号,诱往血污阵中。” 黄衣汉子躬身领命之际,望了何乐迁一眼,目光中隐含敌意。 何乐迁装作未见,只听邱道岭大笑道:“阿修罗阵四十有九,幻变莫测,主阵有三,来犯人须破四十六副阵,武林精英当丧失大半,然后三主阵发动,对方纵然武功盖世,亦当全军覆没。”说着,击掌三下。 只见厅外飞奔入内三人。 邱道岭沉声道:“速通知各阵主发动阵式,将通往总坛各路全部封闭。”三人领命而出。 何乐迁目露诧容道:“这些黄衣人,看来均是内外双修身藏绝学的高手,怎么在下往昔来曾见过?” 邱道岭笑道:“此是老朽一手训练而成,最近方调出派用,共有二十八人,按天上二十八宿之数。”说着霍然起立,又道:“他们已发动攻势,转眼就是一场惊涛骇浪,大凉存亡绝续,全赖此仗而定,老弟与老朽共进退,不可不明阿修罗阵变化及出入途径。”说时,由怀中掏出一方摺叠羊皮纸张,展开于案面,指点各阵妙用。 正说之际,忽闻有人喊道:“老贼,滚出来答话。”只听数声大喝,隐闻金刃之声,双方已然交手。 邱道岭面色一变,目中凶芒逼射,将羊皮纸匆匆叠起,收入怀中。 何乐迁已自疾射出厅,只见门前土坪上四个黑衣蒙面人手执寒光闪闪长剑与八个黄衣汉子猛拼。四黑衣蒙面人步法如风,灵巧绝伦,以一敌二,从容若定,剑招分寸,恰到好处,招抬指向要害重穴。 大凉这面八人,亦均武功极高,以二对一,配合无间,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何乐迁毫不迟疑,疾扑黑衣蒙面人,挥掌攻去,以三敌一,攻势凌厉。 这黑衣蒙面人冷笑道:“无耻之尤。”说着,剑法一变,一招“斗转星移”,挥起漫天剑影,寒气如山,逼得何乐迁与三个黄衣人各退三步。 此时,邱道岭已掠出厅外,冷笑一声,扑向另一黑衣蒙面人,右臂疾伸,两指如剪,向蒙面人双眼点去,大喝道:“与我躺下。” 那黑衣蒙面人目睹老贼指势,心神一震,口中应道:“只怕未必!”只见他不退还进,突然塌腰斜身,转至邱道岭身后,腾空遁去。 邱道岭指势一空,知蒙面人是一武功极高的人物,不然焉能避开他这一招,心中一惊,旋身整足,穿空追向那人。 场中除了与何乐迁三人相搏一黑衣蒙面人外,尚有两个黑衣蒙面人,只见此二人剑招疾变,竟是玄奥莫测,四黄衣汉子不由得大感吃力。 一黑衣蒙面人使出一招“长风万里”,剑光电奔,划向两个黄衣汉子。 两黄衣人竟是闪避不开,有股登时被划破一条血槽,双双嗥叫,翻跌于地,迅疾形销骨化,化为一滩血水。 那边黑衣蒙面人刺伤一双黄衣大汉后,与同伴疾向东方遁去。 总坛屋面纷纷如雨坠下十数黄衣人,同时向一双黑衣蒙面人疾追。 这时场中只有何乐迁三人与一个黑衣蒙面人物激搏。 黑衣蒙面人哈哈大笑道:“为虎作怅之辈,暂容尔等活命片刻,老夫稍时再取尔等性命。”说毕,急起一剑,逼开三人,一鹤冲天跃起,杳入夜空之中。 何乐迁三人立即穿空腾起,穷追不舍。 体瘦如竹,面目深沉的黄衣汉子忽觉何乐还挨得太近,他本心中有鬼,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斜身止步不追。怎料何乐迁存心要他性命,如影随形般而至。 那黄衣人似知不妙,扬掌欲出,但觉腰间一冷,利刃穿胁,俯身倒下,身化血水而亡。 何乐迁用的是贺束兰所赠化血毒剑,不言而知,四黑衣蒙面人均是庐山山主赫连燕候手下。 十方阎罗邱道岭与两名黄衣手下紧追这黑衣蒙面人,但此蒙面人无疑是武林高手,身法奇快,飘忽奠定,前后相距,总是保持在十丈开外。看看追出十数里,前奔黑影突然无踪。 天边突然腾起刺耳长啸,接着,四面遥远夜空,开出道道五色旗花。 邱道岭目光四顾,自知武林群豪已进扑大凉,不由心情沉重。 他暂时放弃了搜捕蒙面人企图,转身望去,只见二十八宿手下纷纷赶至,唯独不见何乐迁,问道:“何乐迁坛主呢?” “追赶另一蒙面人去了。” 此时,远处忽传来阴寒彻骨语声道:“邱道岭,今晚是你名登鬼录,永离尘世之期!” 十方阎罗目中凶芒暴射,循声腾空扑去,厉喝道:“鼠辈纳命来!” 但,就在他身形一变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了数声惨叫,不禁一怔,硬生生功撤两臂,一个“云龙大翻身”,回身猛扑,只见黄衣手下己倒下了将近一半,丧命气绝。暗中却冒起三条黑影,向四方逃散开去。 邱道岭目光怒火暴炽,疾追而出。 这一晚,邱道岭疲于奔命,连个对方影子也未抓着,手上二十八宿折丧大半,都是在不明不白的暗袭中丧了命。 东方微现曦白,邱道岭一脸懊丧疲惫之色,返回议事大厅。 途中,接二连三获报敌方业已退出山外,他们志在搔扰,并未存心攻阵。然而防守阵外本山各舵的弟兄却已丧失十之六七。 经此一来,邱道岭信心几乎动摇。返回议事厅后,立即询间何乐迁下落。 何乐迁迄今未返,吉凶难料,邱道岭感觉到一种从未曾有过的孤独之感,无人可与倾吐心腹。 邱道岭匆匆进了一点饮食,立即巡视各阵,指示机宜,查点伤亡。 又是一天过去,夜暮深垂。 邱道岭卓立总坛之后山顶,凝目四望,肩上插着一柄缅铁长剑,面色严肃。 山谷远处,忽送来摇曳长啸之声,四面应和此起彼落,武林群雄攻击又在开始。 他暗叹一声,目中泛出迷惑之色。 蓦地—— 身后忽传来宏亮佛号声:“阿弥陀佛,邱檀樾别来无恙?” 邱道岭不禁心神一震,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白眉银须老僧,合掌微笑立于一丈开外。 他认不出这老僧是什么人,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老僧微笑道:“老衲少林法一,四十年前曾与坛越晤面,难道坛越忘怀了吗?” 邱道岭脑中搜索记忆,不曾记起这么一回事,少林法一上人只闻其名,但未曾晤面,遂冷笑道:“老夫生平识人何止千万,何曾一一记于脑中,大师此来,是何用意?” 法一上人道:“老衲来此,谨赠檀樾一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修罗阵并不可恃,老衲不是来去自如么?” 邱道岭狞笑道:“痴迷已深,孽重难返。大师白费心机了!” 他心中惊疑经过昨晚之事,他已再作布置,将三主阵结成一体,不留一线缝隙,法一上人何以能进入总坛?正疑惑间,只听法一上人慨叹一声,道:“大凉千万生灵,皆葬送于檀樾手下。老衲告辞了。”转身腾空而去。 邱道岭大喝道:“哪里走?”声出人起,扑向法一上人。 法一上人头也不回,疾飘而起。 此时的邱道岭已启杀机,他只想杀掉一个就减少一分威胁,身在凌空,右手长剑出鞘,顺势一招“长虹钓影”。 法一上人只觉后胸一缕寒气射来,不由心神微震,暗道:“不好!”眼看剑势就要点到法一上人胸后,邱道岭突闻身后一声喝道:“老贼,你敢妄起杀机么?”只觉一股巨大无朋的潜劲山涌而来,顾不得再事伤敌,救命要紧,左掌反手劈出。“轰”的一声巨震,气流弥漫,木石横飞如雨。 邱道岭身形一阵撼震,急坠落地,四顾一望,不禁心神大震,只见人影纷纷由四面冒出,距身三丈开外,不下二三十人。 一阵强烈天风,吹散天空浓云,一钩新月由云隙露出,迷蒙月色映射下,隐约可以辨识来人面目。 来的是:庐山山主赫连燕侯、平儿、康风兵,丐帮长老竹杖叟常黄,大长老九指神龙苍玺,丧门剑客灵飞,衡山派掌门玄阳子及两仪剑客席栋平,崆峒耆宿飞霞子、飞雷子,岷山二毒滕清、滕衡,一元居士何刚,屠龙居士姜太席,高无爽、盖多林,青城四杰党水方、蒋方徐、史召先,少林八大护法首座及盘龙峡主莫云,滇池钓叟,菊玉京率子媳菊篱子、张娴真,矮伽蓝曹玄、矮方朔荆方,妙手昆仑秦红,武当掌门蓝星羽士及黄星、紫星羽士、武当三老,玉山云叟梁恒甫、索命八掌尚乐、葛云月、苏孙民、公羊春,乾坤手乐晓天等人。 来人尚不止此,因站在远处,面目不可辨识,但可分辨出其中身影娟细者,不言而知自是少女之流。 赫连燕侯仰面宏声大笑道:“邱道岭,你那霸尊武林之念已然烟消云散,阿修罗阵威力不过尔尔,四十九阵已破四十有六,还不俯首投降,难道非要老夫一声令下?到那时你悔之晚矣!” 邱道岭卓立如山,横剑凝式,目光投在赫连燕侯面上,冷笑道:“鹿死谁手,尚不可知,别说汝等仅数十人,即是千军万马,老夫何惧?”说时突然振吭一啸,声遏行云,声传四外,回荡山谷。 来人都是武林高手,邱道岭啸声入耳,内力之强,震动耳膜,不由个个面色微变。 邱道岭吐出啸声预定之计,啸声相引主阵中半数能手由后抄袭,夹攻之下,必大获全胜。 乾坤手乐晓天大笑道:“老贼鬼叫什么?可是有点害怕?” 邱道岭面色铁青,狞笑道:“老夫生平不知一个怕字!” 一条身影掠出,沉声道:“邱道岭,可认得老朽么?” 邱道岭定睛一瞧,只见来人正是菊玉京,心神微微一震,随即放声大笑道:“菊老儿,你是嫌命太长,妄起夺回伽叶剑谱之念么?” 菊玉京面罩浓霜道:“不错,老朽还要报酒中下毒之仇。” 邱道岭狂笑道:“菊老儿,你要报仇除非日由西起,水往上流!” 菊玉京冷笑道:“你别以为悟彻伽叶剑法,便可天下无敌。你错了,不施展伽叶剑法犹可,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邱道岭剑尖一颤,震成一片寒星,啸然龙吟,沉声道:“老夫不信有人胜得伽叶剑法,谁人大胆,何妨一试?” 然而武林群雄无人出阵,菊玉京反而疾飘退后丈许。 武林群雄真惧怕伽叶剑法么? 非也。邱道岭伽叶剑法固然辛辣,而且他还可能身怀许多极歹毒的暗器,人们不愿冒然以身试死,但最重要的是主阵中尚有许多待救之人,在未救出他们之前,万一邱道岭被群雄合殴窜入主阵中发动阵势,玉石俱焚,反为不妥。 但群雄均蓄势待发,数十百道目光凝注在邱道岭脸上。 邱道岭方才啸声相传,却未见一人来援,目中顿时隐现惊骇之色。 这阿修罗阵主阵有三,名谓“天毒”、“地杀”、“人绝”。 先说“天毒”阵。此阵由天蝎宫主吴峰主持,阵内百毒皆具,任谁闯入,被噬一口,立时无救。还有甚多歹毒布伏,防不胜防,厉害己极。 星月迷茫,岳洋及智狐常柏呈疾落阵外,两人各背得自于邱道岭的春秋神物“干将”“莫邪”宝剑。 岳洋打量了阵内一眼,疾掠而入,阵内烟云遮目,只见一条人影一闪,阴森森道:“何人敢来闯阵?通名受死!” 岳洋听出这人是谁,微微一笑,道:“小小天毒阵,何能致在下死地,纵然将阵图倒转,也难不倒在下,尊驾何不引在下去见吴峰。” 暗中那人怪笑道:“阁下太狂了……”不待他说完,岳洋已自接道:“尊驾就是佟飞虹佟老师么?”说时,五指循声抓去,身随臂出,一把扣着佟飞虹肩上.五指一紧。佟飞虹欲张口嗥叫,却又不能出声,疼痛难禁,额角汗水滚滚落下。佟飞虹张眼看那来人却是一个俊美少年,但不知他何以知道自已是佟飞虹。 岳洋微笑道:“佟老师想是健忘,大渡河畔相遇,就是在下易容。” “你?” “不错,正是在下。” “你就是何乐迁?” “那是身外化名!” 佟飞虹面中顿现骇震之色。 岳洋冷笑道:“你毒手害死盟兄卫乘燕,今日有何话说?” 佟飞虹自料必死,厉声骂道:“死则死尔,何必多问?” 岳洋冷笑一声,伸指点了佟飞虹前胸一死穴,佟飞虹闷哼一声,歪身倒地气绝。 阵内喝叱连声,人影纷纷扑来,掌劲、刃芒、暗器,如雨相继而至。 岳洋冷笑一声,肩上“干将”宝剑夺鞘而出,斜挥一震,满天剑影中,万点寒星,威猛骇人。连声惨嗥中,五六匪邪尸横在地,暗器悉数震飞。其余群邪大惊,立时倒跃而出。 此刻,智狐常柏呈疾飘而至,低声道:“阵内枢扭被常某削破,稍时,吴峰必现身出来,但吴姑娘请少侠保全。” 岳洋点头道:“那是自然。”忽闻阵中传来一声刺耳厉啸。群邪不禁面泛喜容,精神一震。只见吴峰率着九幽罗刹孟庆,金臂人卫飞龙等人,如飞而至。吴峰大喝道:“老夫只道是盖世高人,原来是两个无名小卒!” 智狐常柏呈微笑道:“岂不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吴山主,天毒阵势皆为在下削破,如今仅凭武功并不可恃,依在下相劝,还是早点束手为妙。” 吴峰目中杀机毕露,大喝道:“你这是找死!”右肩一振,两只巨蝎张牙舞爪,喷出一股腥臭毒气,分向岳洋,常柏呈扑噬而来。 岂料两只巨蝎约距岳洋二人头顶尺许,如中重击,掉头飞回。 吴峰面色一变,跨步掠出,手中长剑离鞘而起。 常柏呈大喝道:“且慢!” 吴峰闻言止步,冷笑道:“你莫非知惧,弃剑束手?尚可饶你一死。” 常柏呈淡淡一笑道:“在下并非惧怕吴山主,乃受令媛恳托,转告山主休得为虎作怅。多年声誉,岂可废于一日!” 吴峰闻言一震,张目问道:“老夫之女是你们掳去上?” 常柏呈微笑道:“错了,乃为在下所救,不然何能驱回天蝎!” 吴峰一想果然不错,忙道:“那么小女现在何处?” 常柏呈道:“邱道岭伏诛之后,山主父女即可相见!” 九幽罗刹盂庆等群邪尖喝道:“吴山主,别听他胡说!” 身形纷纷抢去,兵刃疾攻。 岳洋冷笑一声,长剑出手,三式“莲花千垂”、“花雨缤纷”、“漫天丝影”接连展出。但闻惨降连续腾起,群邪纷纷倒地。 岳洋三式攻出之后,跃身往金臂人卫飞龙扑去。 卫飞龙见岳洋扑来,不由大惊失色,身形疾动,足下移宫换位,右手呼地一掌劈向岳洋而去。 岳洋手中“干将”剑反腕一挑,卫飞龙一支右臂迎刃削落,断处血如泉涌。 岳洋左手两指又疾点了卫飞龙七处阴穴,沉声道:“非是在下心狠意毒,只因身受残叟死前重托。杀师杀兄,天理难容,应该速报。” 卫飞龙被点了七处阴穴,身受刺心之痛,惨嗥之声不绝。 吴峰见状大喝道:“年轻人歹毒如此,饶你不得。”身形一振,九只巨蝎同时飞出,双掌紧握着,抬臂以待岳洋。 不言而知,吴峰掌中定藏有歹毒暗器。 此时,半空中吴秀云娇呼道:“爹!” 吴峰不禁一怔,疾收回九只巨蝎。 只见疾落下两个娇俏美貌少女,分着红黑罗衣。 那穿黑色罗衣的少女,正是隔别已久,朝夕思念的爱女吴秀云。 吴秀云目露凄怨,幽幽说道:“爹,您何必同邱道岭沆瀣一气,你老人家还是听我之言返山去吧!” 吴峰听出秀云语气不对,忙道:“云儿你不随为父返山么?” 吴秀云嫣然一笑,笑意中流露出无限娇羞,微微低头道:“女儿么……”说时,明澈秋波斜向着岳洋,又是羞涩一笑。 吴峰心下已是恍然,暗道:“有婿如此,也不辱没了云儿才貌,真可谓珠联璧合,佳侣天成!” 这时,卫英香目睹卫飞龙惨状,不禁秀眉一皱,道:“洋弟,看在卫飞龙养育之情上,赐他痛快一死吧!” 岳洋望了卫飞龙一眼,长剑出手,剑尖没入心窝。 吴秀云忙道:“爹,女儿少则半月,多则兼旬,定然赶返省视,您老人家请速递离开这是非之地。” 吴峰哈哈大笑,心情欢愉自不待言,大笑声中穿空拔起,掠向阵外,眨眼无踪。 岳洋道:“我等速去接应家师!” 四人先后腾空而去。 “地杀”阵中一片愁云密雾,杀气四下弥漫。 中心乃一丘乱石,嶙峋屹立,乱石中端坐着栖云样师、金顶上人、独臂神龙、木龙子等人。 阵内沉寂,落叶可闻。 木龙子忽出声道:“只怕今晚与往昔一样,他们未必敢闯阵!” 栖云禅师太息一声道:“老衲只觉心神怔忡不宁,只怕今晚有事!” 木龙子不禁心神一震,立起道:“待我巡视一趟,看看有无异状!” 说着匆匆离去。 他各处巡行一番,布置依然如常,不禁暗笑道:“这老秃驴心虚胆怯,疑神疑鬼,阿修罗魔阵四十有九,外阵不破,何能侵人主阵!”心中不觉一宽,向吕用等人囚禁之处走去。 他忽略了阵中布伏能手比往常少了一半,更不防此时正有一条人影,正贴着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一个手持七星钢刀黑衣人迎向木龙子而来,道:“木龙道长……” 正说之间,一眼瞥见木龙子身后一人,不禁目瞪口张,面现惊悸之色。 木龙子见状,不禁猛惊,道:“王老师,你是怎样了?” 那汉子仍是目瞪口张,久久不声不语。 木龙子发觉有异,伸手一摸王姓汉子气息冰冷,显然中了暗算。 他想起王姓汉子目光有异,莫非自己身后有人尾随,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疾地旋身后望。 但身后空无人影,猛感胸后命门穴上一冷,仿佛为人点了一指,接着只听一个语声道:“木龙子,如想活命,最好实话实说。” 木龙子全身骨节发生一阵脆响,此乃功力散失之象,不禁魂飞魄散,苦笑道:“施主何人?” “在下岳洋。” “施主既能安然进入阵内,还有什么可问的?” “在下要问王声平何在?” 木龙子沉吟不答. 岳洋冷笑一声,伸指如电,又向木龙子身后戮了三指。 木龙子陡感全身蚕行蚁走,筋酸骨麻,先是额上冒出豆大汗珠,顺颊流下,渐渐面部器官扭曲变形,身长陡缩五寸,喉间呃呃出声。 岳洋忽又伸掌在木龙子胸后一拍,木龙子痛苦骤然消失。只听岳洋沉声道:“木龙道长,在下此种独门手法除了家师外,天下无人能解,酸筋麻骨,阳火焚身,每隔两个时辰发作一次,道长请仔细衡量利害,在下决不勉强。” 蝼蚁尚且偷生,人能不惜残命,木龙子虽是武林高人,亦不免贪生怕死,苦笑道:“贫道带引施主与王声平相见,但愿施主能心口如一。” 岳洋朗声道:“我辈行使仗义,一诺千金。” 木龙子嗫嚅道:“如此贫道领路,施主谨防王声平‘五毒青砂’。”说罢转身走出。但转身之际,却未见岳洋身影,不禁一怔,疑惑间,背后传来岳洋语声:“道长只管泰然自若,不可左顾右盼,反使王声平生疑。” 木龙子暗惊岳洋身法太快,不禁打了个寒噤。他如今功力已失,行动之间无异于常人。走至一处危壁插天之峡口外,只见荆棘榛莽浓密森茂,人行其中,如入鬼域阴森恐怖。 突听榛莽丛中一声大喝道:“来着何人?” 木龙子答道:“贫道木龙子,奉栖云禅师之命,查视全阵,今晚可能有事。” “原来是木龙道长,待在下禀报,请稍候片刻。” 须臾,只听语声传来:“有请木龙道长。”王声平到底小心谨慎。 木龙子慢慢走向峡口而立,榛莽之中人影幢憧。 突听一声大喝道:“道长身后何人?” 木龙子不禁面色微变。 只听身后答道:“本座金龙坛主何乐迁,汝等各守其职,不得轻率从事。” 走入峡口十丈为一瓶口狭道,两侧危壁千仞,只见王声平率领五个抡刀大汉卓立迎候,目光落在木龙子身上。 王声平目光锐利,着出木龙子身法虚浮,如同常人,心中生疑。又见何乐还紧随本龙子身后,亦步亦趋,疑心更大。 事有凑巧,山风强劲,峭壁上一方磨盘大小石块,啸空坠下,正落在木龙子头顶,木龙子武功已失,虽本能地跃身躲开,却为王声平识穿。王声平面目一变,掌中一把五毒青砂飞洒而出。 何乐迁早发觉王声平已动疑心,暗中蓄势戒备。待王声平一出手,立即弥勒神功“震”字诀推出. 木龙子武功全失,骤为“五毒青砂”所中,一声凄厉惨叫两眼顿瞎,翻身倒地,一身道施冒出浓烟,痛的他满地翻滚。 王声平只觉一片强劲罡风,将五毒青砂悉数震向四外,心中大惊,掉头审去。 岂料何乐迁比他更快,左手五指飞摄而出,夹颈一把抓住,厉声大喝道:“你敢对本坛主猝施暗算。” 五个抡刀大汉不明就理,先是一愣,继闻何乐迁一声断喝,不由愣住。 何乐迁喝道:“你等还不速去禀报山主,王声平已生离叛之心,被本座擒住,听候发落!” 五个抡刀汉子应命如飞趋往山口外去。 一声大喝惊动峡内匪徒,纷至观视。何乐迁从怀中取出阎王令,悉数调往峡口之外。 王声平苦于噤不能声,无法道破其伪,被何乐迁抓着疾向囚禁吕用等人处奔去。 吕用等人被囚在一座石洞内,何乐还将王声平点了昏穴放下,怀抱着阎王令走入洞穴,防护的匪党,轻易被何乐迁解决。 被囚之人不独丐帮门下,均是久不在江湖露面的武林能手,不下百数十人,蓬首垢面,衣不蔽体。 何乐迁现出庐山真面目,将吕用等人一一解开穴道,并分赠灵药。与吕用附耳密语了几句。 吕用目露惊喜之容,道:“大师兄回来了吗?老朽立即赶去相见。”率众人如飞而去。 岳洋心中激动不已,走向王声平昏倒之处,解开他的昏穴。 王声平醒目睁开,猛见面前之人正是在武当赶得自己去投十方阎罗的少年,不禁咬牙切齿道:“老朽与施主何怨何仇?” 岳洋大喝道:“住口,少爷恨不得将你食肉寝皮,老贼你忘了杀害少爷全家之事么?” 王声平猛然忆起前事,深海斩草留根,终成祸患,不由叹息一声,缓缓闭上双目等死。 岳洋冷笑一声,施出绝毒无比“七阴搜魂”手法点了王声平七处穴道,任令王声平历尽痛苦七日七夜,口喷黑血而亡不顾。 他正要离开之际,吴秀云、卫英香双双来到。 卫英香道:“你师父独自前往拼斗栖云、金顶两秃驴,其余匪徒悉皆受歼,令师命我转告你,速往群雄处围截邱道岭老贼。” 吴秀云接道:“常大侠已领着吕长老等先行赶去!” 岳洋忙道:“我们走吧。” 三人眨眼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且说栖云禅师、金顶上人、独臂关申三人默然无语静坐着,万籁俱寂,只闻风送林涛声,阵阵入耳。 栖云禅师仰望了天空一眼,道:“时逾二更,今晚可能又是无事,老衲看来,武林群雄已然深知阿修罗阵厉害。 不敢贸然进攻,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独臂关申忽地立起道:“怎么木龙道友去了许久,尚未见回转,待某去瞧瞧。”转身一跃而出。只见一条身形向自身迎面撞来,只道是木龙子返回,斜身一闪,喝道:“木龙道长何事匆忙……” 声犹未了,那撞来人影右掌向关申胸前庄来,使关申无法闪避。关申只觉一股绵气劲压心坎,眼前一黑,心脉已是震断,仰面翻倒,七窍喷出黑血。 栖云禅师、金顶上人双双大惊而起,人影如电而至。 来人正是怪手书生苏雨山。他望着二僧冷笑道:“武林名宿,一派掌门,落得寄人篱下,沦为邪恶,在下不胜惋惜!” 栖云禅师、金顶上人闻言羞愧无地自容,恼羞成怒,双双大喝道:“苏檀樾不要欺人太甚,你我已成水火之势,各以本身武功定生死,何必徒逞口舌之利!” 苏雨山太息道:“二位大师沉沦已深,恕在下得罪了!” 二僧面色突变,四掌同击,立时掌影如山,朝苏雨山袭来。 他们均是身负奇门绝学,武功登峰造极,身法奇快,配合得天衣无缝。 苏雨山两手分展“弥勒神功”及“轩辕十八解”旷绝手法,足踏“玄天七星步”,飘忽如飞,一时之间,打得难分难解。 苏雨山“弥勒神功”十四式,交互施展,一式比一式沉重,约其一盏茶时分过去,苏雨山改用“菩提贝叶神功”,竟使出十二成的功力来。 两僧渐感真力疲乏,气血狂震,被逼得连忙退闪,身法亦渐滞缓,自知功力究竟稍逊苏雨山一筹。暗想:与其被擒受辱,倒不如自绝,遂顿萌死念。 栖云禅师大喝道:“苏檀樾且慢!” 苏雨山立时住手飘出丈外,道:“大师有何话说?” 栖云禅师长叹一声道:“我佛慈悲,宽恕弟子之罪!”迅疾一掌向天灵盖压下,仰面气绝,倒地而亡。 金顶上人见此情景,自知已无生还之望,也道:“师叔慢走一步,弟子随后就到!”一掌疾压百会穴,追随栖云禅师魂归西方极乐。 苏雨山见两僧先后自绝而死,慨叹一声,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电光穿此身。”身形向外飘然走去。 此刻,天际忽起一声激越长啸,随风四播. 邱道岭啸声相传,未见一人来援,料知有异,不由面目大变。 突然公羊春、苏孙民抡刀挥起两股寒光,大喝道:“邱道岭,你还不束手就擒么?” 邱道岭冷笑道:“匹夫先来受死。”说着,一招“慈航普渡”攻出,幻起点点寒星,金铁交鸣声中,公羊春、苏孙民各各闷哼一声,身形倒地,钢刀震出手外,臂上各划了一道血槽,鲜血涔涔滴下。 群雄不禁大惊失色. 邱道岭接着“飞虹猛泻”一招向两人劈下,菊玉京、菊篱子双双挥剑迎出,抢救公羊春、苏孙民二人。 双方都是施展伽叶剑法,金铁交鸣中,一接即分。 忽然,空中十数条身影纷纷坠地,寒光乱闪,邱道岭围在当中。 邱道岭目光四巡,见是十数美绝人寰少女,每人手中各持一柄罕世难求的春秋神剑。 乐晓天笑道:“两代姑奶奶同堂,别开生面,有得好戏瞧了。” 所来诸女正是赵婉君、周淑留、罗焕兰、刘红瑶、高水云、过延雯、傅兰婉、罗香美及贺束兰、菊君茹、葛淑英、梅儿等十二女。之后续落吴秀云、卫英香二女。 邱道岭不禁心神一震。只见诸女身形一动,穿插游走不停,所出剑式均是伽叶剑法,起手一式“西天雷音”,更使邱道岭心神大震。 只见诸女愈走愈快,目眩神乱,立时大喝一声,伽叶剑法施展开来,只见漫空寒星疾涌,乱虹经天。 他一出手,诸女相继攻出,此退彼近,每人均攻出不同剑招,寒气袭人。 究竟老贼功力精湛,诸女无法得逞。但邱道岭施展出一招“天池龙飞”之际,忽觉气血猛向喉头攻去,大有真力虚脱之势,赶紧收招,冲霄拔起。凌空之际,又运功压平气血,左掌打出一片无形毒粉,掠向“人绝”阵中而去。 苍玺大喝道:“你逃得了吗?”与群雄、诸女腾空追去。 这时,群雄同感扑鼻一股异香,不由神智昏迷一个个如断线之鸢坠落于地。 邱道岭半空中一个猛龙翻身,长剑挥出一招“星河倒挂”劈向群雄。 老贼端的心狠手辣,下手毒绝。 就在此时,忽闻空中一声宏声大喝道:“老贼好歹毒!” 喝声未落,一片如山无形罡劲,当头压向邱道岭。 邱道岭心中一寒,顺势滑飘十丈开外落地,忙中侧面一望,只见空中坠下三男一女。正是苏雨山、岳洋、常柏呈及黑衣玄女尹如蔚。 岳洋、常柏呈、尹如蔚急急前往察视群雄诸女生死。 苏雨山面寒如冰,对着邱道岭沉声喝道:“邱道岭,你恶贯满盈,还不束手伏诛!”扔出一卷羊皮图形喝道:“阿修罗阵图被窃,你不知情,尚欲恃强呈凶么?” 邱道岭闻言大惊,右手怀中一摸,图形不知何时被窃。但他仍作困兽之斗,狞笑道:“此图未全,独缺‘人绝阵’,尊驾还未有解破此阵之法,命老夫束手伏诛尚嫌过早。”说罢,立即腾空掠身朝人绝阵方向落去。 苏雨山紧追不舍,只见邱道岭身形落入阵中,冷笑一声,伸手入怀取出“广成二宝”中六粒“乾坤霹雳雷火珠”投下。 阵中立时火光冒出,霹雳之声大作,山崩地裂,巨石霞飞腾空,硝烟弥漫,震耳欲聋。随着冲天火光,隐隐闻得阵中一声凄厉大嗥腾出,随即四野寂静,显然邱道岭已被焚而死。 苏雨山疾返回原处,只见尹如蔚摇头道:“非蛊虫瘴毒,恕老身无能为力。” 怪手书生忙取出胭脂红玉蜥蜴,命岳洋取来一袋山泉水浸入,一一喂服群雄、诸女。 转瞬,群雄、诸女相继苏醒,闻知邱道岭伏诛,嗟叹不已。 大凉山外清音庵老尼及玄慧、玄芬二徒守候群雄出山,联袂飘飞而去。 晨光熹微,群雄身形渐杳,消失于云天飘渺远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