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魄珠魂》 第一章 翡翠古佛 百粤韶州,唐张九龄故里,地处北江诸支流汇聚之处,延环若带,故又名曲江。扼五岭之口,当粤、湘、赣三省要冲,形势险要,商业鼎盛,为粤北第一通都大邑,其东北之梅岭,乃海道未通时南北通衢,梅岭多梅,因南北二麓气候不同,昔人有“南枝向暖北枝寒”之语。 隆冬腊暮,韶州仍是艳阳普照,煦如暮春,人们穿着一件薄薄单衫,大街上行人往来如织,热闹异常。 忽闻一串奔马乱蹄敲打着青石板地,响起急急两点清脆响亮蹄声,行人纷纷避道而行。 只见三骑风驰电掣般到得一家酒楼前勒住。 骑上人一个白面短髭,四旬开外,一副儒生模样,却目光闪烁,隐泛阴险狠谲之色,一个是赤面长须,貌像威武,坐在马上宛如一座铁塔般,另外一个却是身裁瘦小,左颊拖着一抹刀疤,面色冷青,这两人年岁均在五旬左右,一高一瘦,异常惹眼。 这三人都穿着一袭棉袄,扎脚棉裤,额角冒着黄豆般大小汗珠,顺颊淌下。 白面儒生退蹬下鞍,仰首一望,“松鹤楼”隶书三字入眼,长联有句: “花映玉壶红影荡, 月窥银瓮紫光浮。” 不禁连声赞好。 一个肩头搭着抹布店伙奔出,赶忙牵着丝鞍,笑请三人登楼。 松鹤楼生意鼎盛,锅勺敲得震震价响,幺喝上菜之声不绝入耳。 楼面四厢,凭栏上下内外无遗,竟然座无虚席,一间雅厢正巧客人离座会账他去,这三人得以入座。 儒生说得一口半生不熟的粤语,取出一锭纹银点了所要的酒菜并叫店伙命柜上去买三件适身的单衫。店伙接过银子望了三人身高一眼应喏离去。 内厢凭栏一张方桌坐着一个青衫老者,洗濯得异常清净,双眉特长披垂眼角,酒糟鼻,两手蓄留寸许指爪,好整以暇,轻酌浅饮,不时俯眺楼下食客猜拳行枚。 那三人登楼之际,他早瞧在眼里,不禁一怔,认出是燕云三枭玉面狼杜奎、赤煞金刚雷九云、穿山鼠劳品。 燕云三枭各行其是,生平独来独往,从未到得一处,今日联袂来到天南,宁非怪事,暗道:“莫非他们也是为此而来?” 青衫老者乃风尘怪隐巧手翻天卫童,形迹飘忽,落落寡合,武林中人仅闻其名,多不识其人,一身武功超绝已臻绝境,而且精擅消息机关雕塑之学,尤其是空空妙手探囊取物独步天下堪称一绝。 所以,燕云三枭不识巧手翻天卫童,正巧燕云三枭邻座食客欲结账离去,大声呼唤伙计,卫童拦阻店伙,道:“我老人家要挪一个座位清净清净,这间雅厢留给我老人家!” 店伙连声应允。 那间雅厢食客甫自离去,桌上狼藉杯盘犹未尽撤,巧手翻天卫童已踞坐房中,吩咐店伙加添酒菜。 只听玉面狼杜奎道:“距叶堡主花甲寿诞尚距二十天,咱们是否去之过早?” 卫童忖道:“原来燕云三枭也要去双燕堡,这倒巧得很,燕云三枭难得聚在一处,三个臭皮匠,合成诸葛亮,此去必有所图谋,说不定与老夫目的一般。” 但闻劳品道:“咱们晚去不如早去,在双燕堡窝里一蹲,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二十天不算短,咱们也可摸清底儿,免得临时手忙脚乱。” “不行!”赤煞金刚雷九云沉声道:“摩云燕叶楚雄年老成精,我等未奉请柬,提早拜堡他必然起疑,何况咱们要找的东西,未必就落在双燕堡。” “咱们不但要找到那东西,而且要找出那主儿,看来一块磨石要磨整仓豆有得磨了!” 玉面狼杜奎道:“只是那件物事整天背在身上似委实累赘。” 穿山鼠劳品阴恻恻一笑道:“你也太胆小怕事了,凭咱们燕云三枭名头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可惜平白无故送与摩云燕真有点於心不甘!” 雷九云道:“劳兄尚未瞧见,何言於心不甘。” 劳品道:“杜兄何不将这件宝物给小弟瞻仰!” 杜奎微微一笑道:“请稍待片刻,俟店伙送来酒菜衣衫,必让二位大开眼界!” 邻室中卫童听得极为清晰,忖道:“燕云三枭性嗜奇珍异物,等闲物事略不一顾,哪能平白无故献与叶楚雄,其中必有蹊跷!” 只闻邻室店伙匆匆进入,想三枭所需衣衫酒菜俱已送来,片刻后卫童由板隙观望,但见玉面狼杜奎解开包袱,取出一具佛像。 卫童情不自禁双目一睁,暗道:“好,果是珍品!” 原来那是一尊翡翠古佛,合掌坐莲,莲台洁白如雪,竟无瑕疵,佛身碧绿滴翠,眉额一只天眼泛出隐隐红光。 穿山鼠劳品伸手欲待触摸,杜奎身形一闪,捧着那尊翡翠古佛让开,小心翼翼放向木盒内,嘿嘿一笑道:“这尊古佛价值连城,劳兄亦知并非小弟之物,且事成后须壁还原主,不然关系我等燕云三枭身家性命,非同小可!” 劳品面色悻悻,却也无可奈何,怒视了玉面狼杜奎一眼。 雷九云呵时笑道:“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菜好酒好,来来来,雷某与二位把盏尽兴一饮!” 巧手翻天卫童拈杯忖思一阵,不禁计上心来,决计探明燕云三枭此行目的,先发制人,霍地立起,飘然离坐而去。 □□□ 宝林寺位於韶州城南六十里曹溪,梁天监三年建,唐佛教六祖慧能曾在寺内领袈裟说法,后坐化於此,遗留古迹甚多,殿宇巍峨,禅房清洁,朝鱼暮鼓,香火极盛,寺外古木参天,流泉淙淙,一入其境,有涤然出尘之感。 寺院藏经阁之后,有一绪红墙,月洞门眉额“别有洞天”,内则莲池一泓,亭亭如盖,小桥垂杨,精舍一楹,朱栏白砌,雕花窗牖,雅致非常,廊外繁花似锦,鹅黄嫣红,灿烂悦目,风送馥郁,沁人睥腑。 精舍一角,蕉荫篁翳,隐隐可闻吟哦声。 月洞门外白石小径上忽现出一双绝色丽人,分着白紫二色罗衣,明眸皓齿,莲靥如花,惜紫衣少女眉峰略蕴煞气,白衣少女肌肤胜雪,风华绝代,两女莲步姗姗,婀娜生姿,绰约若仙。 两女身后各随一个青衣丫鬟,均抱着一柄长剑,其后又相随四个劲装捷服,肩披兵刃老者。 门内传出一声苍老语声道:“大小姐么?请稍待,容老奴通报!” 紫衣少女柳眉微微一皱,莲步却停了下来。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道:“蓉姐,书声琅琅未辍,看来还要稍待片刻!” 紫衣少女怒视了白衣少女一眼,嗔道:“只怪娘宠坏了他,凡事都依着,我这做姐姐的若有冒犯被娘知道,不分青红皂白永远是我做姐姐的吃亏!”话是如此说着,靥上却泛出笑容。 白衣少女格格笑道:“此乃蓉姐违心之论,与其说是舅妈宠护,毋宁说是蓉姐爱怜苇弟,不敢丝毫违忤,委实令人无法置信,不知情者,还认你们姐弟实是一双情侣!” 紫衣少女玉靥霞生,嗔道:“胡说,难道你这是吃飞醋么?” 白衣少女抿嘴微笑不语。 原来双燕堡主摩云燕叶楚雄膝下仅一子一女,紫衣少女居长,名叶玉蓉,子叶一苇,两姐弟仅差一龄,叶玉蓉*肖其母,但叶一苇倜傥翩翩,玉树丰神,仅眉目间有数分似肖其母,自幼就有神童之称,颖悟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叶楚雄钟爱异常,其母尝谓一苇神似其娘家先祖。 叶一苇厌自宅繁嚣,借居宝林寺后厢“静悟轩”研悟经史,偶参禅悦,朔望必返双燕堡省亲,承欢膝下。 白衣少女程映雪,乃中表至亲,玉貌花容,不啻-娥谪尘,追逐裙下者虽不乏其人,但却冷若冰霜,拒之千里,私慕表弟叶一苇已久,然叶一苇仅待之以姐弟之礼,从不逾越。 这时,琅琅书声忽止,月洞门内走出一个白发苍苍老者,欠身施礼道:“公子有请!” 二女率众鱼贯走入静室,只见一书生宛如玉树临风,展齿微笑道:“蓉姐及映雪表姐远来,小弟未及出迎,请多见谅。” 叶玉蓉轻咳一声道:“难得苇弟如此客气,不飨以愚姐闭门羹拒而不见已属望外,还说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程映雪道:“这就是蓉姐不对了,无事找事,见了面永远就吵个不停!” 叶一苇道:“爹娘安否?” 叶玉蓉道:“两位老人家均安,娘命愚姐接你回堡!” 叶一苇微微一愕道:“有事么?” “自然有事,”叶玉蓉道:“这两日天南江湖中已激起一片轩然大波,燕云三枭於潮梅东江一富户处劫得一尊翡翠古佛。” “那与双燕堡何干?”叶一苇道:“更与小弟又有何干?”面色平淡,略无惊容。 叶玉蓉道:“你别打岔,且听我细说原委,燕云三枭扬言这尊古佛乃他们三人在漠北一处石窟内无意获得,端程赶来韶州送与爹六旬寿礼。” “爹与燕云三枭谅交情甚笃,不然三枭绝不致送此厚礼,他们与爹是什么交情?” “从未谋面,毫无渊源。” “这就奇怪了,”叶一苇道:“此乃江湖谣传,言人人殊,为何当真。” “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叶玉蓉道:“三枭扬言古佛必送达双燕堡以示信而有徵,更三枭形踪飘忽,武林群雄纷纷堵截均一一扑空……” 叶一苇眉头微皱道:“蓉姐,越听越不懂了,此与小弟何干?” 程映雪嫣然娇笑道:“痴子,这尊古佛价值连城,佛有三眼,慧眼乃一颗返魂珠,只要一息尚存,此珠浸在无根水中服下可起死回生,所以你爹说这必是三枭居心叵测,移祸东山之计,此事看来表面上极为单纯,其实骨子里却复杂异常,燕云三枭满肚子坏水,诡诈狠毒,所以你娘不放心,命蓉姐及我接你回家!”叶一苇摇首道:“这与小弟风马牛并不相干,到时小弟自会回堡!” 叶玉蓉深知其弟性情,若不应允,再劝也无用,一跺莲足,嗔道:“好!我们总算没白跑一趟,带着你的话交差,走!” 叶一苇长施一揖道:“小弟恭送二位姐姐!” 程映雪抿嘴一笑,掺着一脸严霜的叶玉蓉出室而去。 松林荫静,叶玉蓉缓缓向右凳坐下,嗔道:“苇弟真不知好歹,叫我如何向娘覆命!” 程映雪道:“蓉姐也别生苇弟的气,苇弟怎知江湖中险恶?要苇弟回堡除了舅母亲自前来别无他策。”正说之间,宝林寺外忽传来一阵奔马蹄声,似来人甚众,只见一个堡丁飞奔而来,欠身施礼道:“启禀小姐及表小姐,长沙金独白公子赶来晋见!” 叶玉蓉面色冷漠如冰,道:“就只他一人么?” “尚有桂林澄波府邓雅飞公子,杭州上天竺拥翠山庄丘象贤公子亦已来到本堡,听闻二位小姐在此,随后亦即赶来。” 程映雪秀眉一皱,道:“我等也要回堡,就说挡驾!” 突闻一个朗声大笑道:“两位姑娘真个欲拒我金独白於千里之外么?” 语声中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少年在林荫小径现出,飘然慢步走来,五官虽端正却并不清秀,两道浓眉如刷,神态英悍。 叶玉蓉缓缓立起,道:“金公子别来无恙?令尊令堂安否?” 金独白向二女一一施礼,含笑道:“叶姑娘好说,家严家慈托庇安好,在下奉命先行前来,却风闻道听途说,燕云三枭意欲移祸江东对双燕堡不利,为此兼程赶至愿助一臂之力!” 程映雪道:“原来金公子并非找我蓉姐来比剑的?” 金独白面色一红,道:“程姑娘见笑了,在下去年技逊一着败在叶姑娘剑下,此乃印证武功,游戏之举,久已淡然忘怀!” 叶玉蓉柳眉微挑道:“真的么?” 金独白道:“在下怎敢在两位姑娘面前谎言。” 寺外又起了一连串奔马如雷蹄声。 金独白两道浓眉猛扬,哈哈大笑道:“邓丘二兄也赶来了!” 只听一阴冷笑声传来道:“就准金兄你一人可亲近芳颜么?” 但见一双少年并肩快步如飞掠至,抱拳施礼。 邓雅飞丘象贤两人均在二旬左右,英气*人,与金独白三人并称江南三英。 邓雅飞以一双飞芒锤成名,乍看之下并不出奇,只是一对寻常兵刃一般,其实系经名匠打造,锤首精钢铸造,八寸圆径,球面孔如蜂窝,柄长二尺三寸,护柄处装有卡簧,对敌时略一掀簧,锤面孔窝立即迸出六十四片棱芒狼牙,或逆钩毒箭,更有一项妙用,柄管贮有软筋弹索,锤首可脱柄飞出,真如弓矢离弦,追杀强敌百不失一。 丘象贤以金豹手及暗器成名,金独白以追魂三绝剑纵横三湖,自视不凡,唯三英却对双姝暗恋,亟於偕成连理,屡向叶堡主提亲,均为婉拒,托辞二女尚幼,提亲之人甚多,难以取舍,日后当有公平之法处置,但仍须二女心意而定。 叶玉蓉程映雪二女丽绝天人,并称南天双姝,又称罗刹二女,貌美若花,却手腕狠辣无比,南天武林无不闻名丧胆魂飞。 丘象贤道:“听说两位姑娘追觅燕云三枭藏迹之处,不知是否已得丝毫端倪?” 叶玉蓉道:“尚未,韶州武林群雄毕集,频频现身本堡堡外,三枭未必敢显露形踪!家父为示与三枭毫无渊源,非但拒而不见,并欲逐离岭南!” 却见一劲装堡丁手捧一布包箱形之物飞奔而至,朝叶玉蓉恭身道:“韶州五凤银楼卜朝奉派人送来一份托转寿礼,请小姐过目。” 叶玉蓉不禁一怔,诧道:“寿礼须送呈堡主,为何送与我?卜顺生为何知我在宝林寺?” 堡丁惶恐答道:“小的不知,派来之人仅是一名店伙。” 叶玉蓉挥挥手道:“唤他前来回话!” 堡丁领命飞奔而去。 叶玉蓉解开布袱,只见是一光漆乌黑的木盒,掀开一瞧,不禁呆住,原来就是近来盛传的那尊翡翠古佛端端正正放在盒内,并附有字条,仅寥寥八字:“佛赠有缘,永护麟祥。” 字体遒劲,雄浑刚正。 二女大惊失色,叶玉蓉望了程映雪一眼道:“此必是燕云三枭命卜顺生送来,假手于我,不致露出破绽!”迅快如电将匣盖关上。 这时堡丁已飞奔而来,躬身道:“店伙独自入寺说是欲往大雄宝殿参拜拈香,但遍觅无着失去踪迹。” 叶玉蓉面色一变,问明店伙穿着形貌,喝命搜觅全寺。 程映雪道:“不用搜了,此人早鸿飞冥冥,速命人前往韶州带卜顺生面见堡主问话!” 蓦地—— 凌空飞撒一片弹形暗器,叶玉蓉身后四卫同声大喝,提身离地,各握一把铁扇叭叭展合,将袭下暗器纷纷震落,不料暗器爆射浓烟,随风立即弥漫开来,一片暗黑。 忽闻磔磔刺耳怪笑起处,一片急风凌头压下,浓烟中隐约可见一双怪爪攫向叶玉蓉怀中木盒,抓势如电,间不容发。 一双侍婢娇叱出声,长剑及时挥出,寒芒疾闪,那双怪爪如不回撤,必十指根根断落。 果然,一双怪爪猛然回撤,打出一蓬暗器,身形虚空一翻,腾空拔起射入密翳枝叶中。 这时,金独白、邓雅飞、丘象贤三少同时发出一声长笑,分向潜龙升天拔起。 只听一声凄厉惨嗥起处,一条身形带着满空血雨飞堕在七八丈外,头颅为邓雅飞飞芒夺命锤砸得稀烂,模糊难辨,惨不忍睹。 片刻,金独白、邓雅飞、丘象贤三人鱼贯掠至。 邓雅飞道:“共是一双鼠辈!”手指尸体接道:“此人命丧锤下,尚有一人身负重伤逃去,谅两人觊觎‘返魂珠’而来!” 金独白冷冷一笑道:“逃去之人武功甚高,声言并非死者同路,死者乃九指雷神门下,想那桓齐老叟最是护短,仇怨结下,宛若阴魂不散,不死不休,邓兄你得仔细留神一二,明枪易躲,暗箭最是难防。”邓雅飞哈哈大笑道:“澄波邓府尚不致惧怕九指雷神桓齐!” 叶玉蓉道:“多谢三位相助,不胜感激,但个中蹊跷难解,恐并非如此单纯。” 程映雪道:“蓉姐认为死者既知古佛已为店伙送来,何不在途中劫夺容易得多,偏偏在宝林寺下手,明知凶多吉少甚属不智。” 叶玉蓉微颔臻首,眸泛忧虑之色道:“雪妹说得一点不错,九指雷神门下事前毫无所悉,逃去之人却极为清楚,九指雷神门下不过是替死鬼而已,移祸江东,借刀杀人,心意毒绝,却不料竟与邓少侠遇着,错接错杀,看来此人能在三位少侠联手之下逃去,并非易与之辈,说不定还是装着。”说着一跺莲足,接道:“内中疑窦,盘根错结,根本无法理解!” 却见程映雪回面向一老者附耳密言。 老者频频颔首,转身快步向“别有洞天”走去。 叶玉蓉知程映雪顾虑其弟安危,命人嘱咐防护,道:“我等回堡去吧!三位先请!” □□□ 燕云三枭於松鹤楼尽兴而醉,结帐出屋,登骑相偕前往东江访友,下榻梅县客店。 俟三枭进入茶楼,食客均不识三鸟其人,却一种传说在茶楼内传遍开来。 玉面狼杜奎骇然震凛,低声道:“翡翠古佛为何被人所悉,竟谓我等燕云三枭正东江做案,这分明是嫁祸东吴之计。” 穿山鼠劳品道:“看来东江访友之行立即作罢,不如转回双燕堡呈献寿礼,绝不可有失此行任务!”赤煞金刚雷九云只觉食不下咽,提议返回客栈。 休看燕云三枭乃江湖卓着凶名人物,无奈心中有鬼,如坐针毡,当即同意雷九云之言,匆忙回至客栈。 玉面狼解下背上包袱,取出木盒启盖检视,不禁目瞪口呆,原来盒内换了一尊翠绿瓷佛,形像有异。劳品、雷九云二人骇然变色,面面相觑。 那尊翡翠古佛与杜奎随身不离,即使睡觉也摆在身旁触手可及,竟被人在不知不觉中以偷天换日手法取走,此人可称神乎其技。 玉面狼杜奎神色沮丧,自知大祸临头,一张白脸泛青,呆在房中一言不发。 雷九云道:“一路之上有无形迹可疑之人,杜兄不妨想想!” 杜奎摇首苦笑道:“即使明知何人盗去,又有何用,南天武林如今盛传在我等身上,倘扬言失窃,非但无人能信,传入令主耳中我等恐有杀身大祸!” 劳品冷笑道:“然则我等如何覆命,总该想出一个脱祸之策!” 杜奎长叹一声道:“杜某方寸已乱,无法可想!” 劳品思忖良久,一拍几案道:“只有一人有此能为!” 雷九云惊道:“那是何人?” “巧手翻天卫童。”劳品皱眉答道:“但无凭无据,何能诬指?就算找到他,如坚不承认翻脸动手,只恐联臂合击亦无法讨了好去!” 杜奎道:“杜某亦有同感,但说这些无用!” 雷九云冷笑道:“头掉下来不过碗大疤,惧怕何用,距燕楚雄六旬寿诞尚有半月之期,在此期间也许可查出端倪,走,速回韶州!” 一路之上竟然谣言盛传,最使三枭惊心动魄的莫过于那尊翡翠古佛系燕云三枭受双燕堡主指所为。 回到韶州后立即听闻翡翠古佛,燕云三枭为了避祸遂与五凤银楼卜朝奉命人赶望宝林寺献与叶堡主爱女手上,九指雷神桓齐门下二人觊觎劫夺,一死一伤。 杜奎如中雷殛,长叹一声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着大步迈向门外。 劳品忙道:“杜兄意欲何往?” “双燕堡!” 雷九云道:“万万去不得,此去无异飞蛾扑火,自送生命。” 杜奎道:“不去不行,否则有负门主重托!” 劳品冷笑道:“门主托付何事?杜兄讳莫如深,事到临头,杜兄总该明言相告。” 杜奎苦笑了笑,摇首答道:“并非杜某守口如瓶,而是兹事重大,两位不知更好,否则恐罹杀身之祸!” 雷九云道:“杜兄,我等只知你奉命要找到那件东西,而且碰到那主儿,究竟是何物事?主儿是谁?莫非就是双燕堡主?” 杜奎叹息一声道:“杜某此刻亦并无所知,一定要在寿诞之期门主另有指示,所以杜某言说非去双燕堡不可。” 劳品知非虚言,此行奉命由杜奎为首,谁说杜奎失去翡翠古佛,自已二人亦不无失责,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拼着一死亦须同往了。” 正说之间,忽见店伙匆匆走入,哈腰笑道:“双燕堡主派人迎接三位!” 燕云三枭不禁面色如土。 只见一个身形鸢立,一双鸡眼精芒*露黑衫老者,朝燕云三枭抱拳施礼道:“老朽菊云,忝膺双燕堡内巡总管,奉敝堡主之命恭迎三位驾临敝堡!” 杜奎展颜笑笑,抱拳答道:“杜某三人愧不敢当,菊总管先请。” 燕云三枭年老成精,什么话也不说,知问了也是白问,随着菊云鱼贯走出。 外堂内早有三个锦衣华服,身带兵刃,英气*人少年,燕云三枭虽未见过,却从神态服饰兵刃上已忖测出是鼎鼎大名的江南三公子丘象贤、邓雅飞、金独白。 玉面狼杜奎心机过人,立即趋前一一寒喧,久仰幸会不止,对翡翠古佛之事却不置一词。 菊云立即催请登程。 □□□ 双燕堡议事大厅内群雄毕集,堡主摩云手燕楚雄虽是南天霸主,却儒雅清秀,五官端正,三绺短须,正与群雄叙话,忽见内巡总管菊云快步走入,躬身行礼道:“燕云三雄请到。” 叶楚雄哦了一声,倏地立起,忙道:“快快有请!”缓步走向厅外而去,迎着燕云三枭入厅,肃客献茗。 玉面狼杜奎知叶楚雄要说些什么,不待叶楚雄启齿,立即抱拳道:“在下三人结伴南来为叶堡主祝寿,并携来一件稀世珍品,只因到得韶州太早,未敢惊动。思欲东江访友再来拜兄,不料一念之差,致翡翠古佛被盗,掀起偌大风波……” 叶楚雄微微一笑道:“杜老师,此事叶某已约莫猜出,江湖谣传谓三位东江做案却去翡翠古佛乃叶某指使,但未确言东江何处做案,事主何人,不言而知系无中生有。” 杜奎忙抱拳谢道:“叶堡主明察秋毫,在下不胜铭感!” 叶楚雄忽手指供龛上,道:“杜老师请瞧瞧可是这尊翡翠古佛么?” 杜奎循指望去,只见那尊翡翠古佛安然无恙供在当中,忙道:“不错,正是此物!” 叶楚雄沉声道:“菊云,将古佛取下,递与杜老师审视无讹后再行商计是何人戏弄叶某。” 菊云忙道:“属下遵命!” 缓步走前小心翼翼地捧下,转身行在玉面狼杜奎身前,道:“杜老师接着察视是否原物?” 杜奎虽然接着,但心中已生一计较,忖道:“倘说并非原物,则追还翡翠古佛乃我燕云三枭的事,於双燕堡毫不相干,但此物不假,不如照实具答,瞧瞧叶老儿有何话说。”心念一定,捧着古佛仔细端详了一眼,颔首答道:“确是原物,丝毫不假。” 叶楚雄哈哈大笑道:“谨以原璧奉赵,叶某无功不受禄,何况此物来处不清不白,委实不愿在贱辰之期,掀起一场无谓枝节,三位还是带着这尊古佛离开双燕堡吧!”言毕面色倏地一沉,喝道:“送客!” 此话一出,不但燕云三枭面色大变,连武林群雄也为之惊愕不已。 燕云三枭未来韶州前,杜奎已安排诡计逐步施为,使南天江湖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滔天巨浪,怎料经巧手翻天卫童识破,一阵搅和,竟与原定之计南辕北辙,此刻,杜奎赧然苦笑道:“杜某尚有下情回禀,言毕即行告辞!” 叶楚雄道:“请快说,非是叶某不近人情,乃情非得已。” 杜奎道:“杜某尚带来一封叶堡主故人书信,堡主展阅后便知我等三人也有不可告人的隐衷!” 叶楚雄暗道:“好狡滑的杜奎,老夫如不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从此在江湖上除名!”微笑道:“既然如此,杜老师何妨取出!” 雷九云、劳品暗暗纳罕道:“怎么我俩毫不知情,难道门主另有书信么?” 玉面狼杜奎敞开外衫,在内贴身衣衫夹层里取出一封油纸裹封的书信。 大厅内鸦雀无声,数十道锐利眼神注视着杜奎双手。 只见杜奎递向叶楚雄之际,忽闻叶楚雄喝道:“慢着!” 叶楚雄淡淡一笑道:“杜老师受叶某故友之托,但不知是谁?何妨明言,叶某一向胸怀袒荡,毫无隐讳。” 玉面狼杜奎却面现难色,道:“堡主展阅即知!” 叶楚雄目光扫视厅内群雄一眼,微笑道:“有请那位代劳,当众拆阅!” 群雄虽不明其故,但有人应声道:“袁某愿代劳!” 只见是天台俗家名宿风云八剑袁梦龙,满头银发飘拂,年逾七旬,却神态威猛,凛凛宛若天神。 叶楚雄道:“怎敢有劳袁老!” 袁梦龙宏声大笑,走前接过杜奎手中油纸色,揭开见是一张白纸,仅绘狼鼠鸡三物,别无只字。 叶楚雄面色一变,冷笑道:“这就是故友托交之函么?” 玉面狼杜奎不禁目瞪口呆,梦想不到在贴身衣内也遭偷天换日,钢牙一咬道:“我等难以自明,无法可说,杜某决查一个清楚明白,告辞!” 叶楚雄道:“菊云,代老朽送客!” 俟燕云三枭走出大厅后,袁梦龙目露困惑之色,诧道:“叶堡主你明知三枭心怀鬼胎,来此必有所为,既请来此处,何不留下侦出三枭用意何在?” 叶楚雄捋须长叹道:“袁老请坐,各位有所不知,叶某倘留下三枭则横祸立至!” 风云八剑袁梦龙道:“此是为何?” 叶楚雄道:“三枭一至韶州,即谣言盛传杜奎携有翡翠古佛献与叶某,试问叶某与三枭毫无渊源,送此重礼必有异心毒谋,此其一。各位均风闻那翡翠古佛天眼红珠,乃一粒返魂珠,不论是何重伤绝症,只要一息尚存,此珠浸入无根水中服下立愈,此乃千载难逢的异宝奇珍,三枭是何等人物,怎不据为已有,何能献与老朽?” 在座群雄莫不颔首称是。 叶楚雄道:“是以老朽敢断定谣言本是燕云三枭自己散播出来,而且佛像慧眼亦非返魂珠,此乃移祸东山之计。”说着目注邓雅飞微笑道:“邓贤侄,你们三人在宝林寺曾亲眼目睹翡翠古佛木匣是在小女手中打开!” 邓雅飞躬身答道:“小侄与丘金二兄均曾目击,此后令媛送呈伯父手上未再启视!” 叶楚雄点点头道:“自那尊翠佛送抵后,即在大厅供龛置放,守护甚严,亦有劳各位自告奋勇轮番看护不离眼目,是以叶某问明杜奎是否原物用意在此,原壁归赵不欲将祸害带来敝堡亦意在此!” 风云八剑袁梦龙道:“但杜奎被人愚弄,遭人以偷天换日手法窃去神情不假,堡主何不问明再行逐之离去也还不迟!” 叶楚雄哈哈大笑道:“袁老认为就此风平浪静了么?未必,燕云三枭也不敢说真话,他们三人一出双燕堡定遇强敌狙击,出手抢夺翠佛,我等只可剥茧抽丝,迹象渐明,自能水落石出,不可*之过急!” 群雄头称是。 一个青衣仆妇走入,裣衽施礼道:“夫人相请堡主!” 叶楚雄立起吩咐摆宴,道:“叶某去去就来。”行礼告辞离去。 □□□ 燕云三枭狼狈出了双燕堡,纵骑飞奔出约五里外一片乱林中,杜奎摇首叹息道:“想我杜奎一生纵横江湖,从未落得如此灰头土脸,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劳品冷冷一笑道:“叶老儿并非易与之辈,不然门主何以如此慎重,但所托非人,怨得了谁?” 小人以同利为朋,燕云三乌本同床异梦,是以劳品出言讥诮。 杜奎眼中猛然*射两道寒芒,满蕴杀机,冷笑道:“劳兄无须奚落小弟,此事换在二位亦要出错,我等三人譬如一根线索拴定三只蚱蜢,跑不了我,二位亦难脱关系,杜某定要找出算计我等三人是谁?” 雷九云道:“事既如此,理当同舟共济才是,埋怨无用,眼前我等应计议如何行事?” 玉面狼杜奎一语不发,蹲下地来将那具翠佛小心翼翼平放在地,再解下布袱,揭启木匣,把瓷像移出,重将翠佛安置匣内盖好,长吁了声道:“谣传这尊古佛慧眼系‘返魂珠’,倘真如此,杜某拼着门主追杀之险,亡命天涯据为己有了!” 劳品冷冷一笑道:“这倒是一句肺腑之言。” 杜奎道:“换了二位不亦是如此么?我燕云三枭均独行其是,彼此互知心性为人,谁也不要自命清高。” 劳品不禁面色赧然。 雷九云道:“究竟慧眼红珠是否‘返魂珠’?” 忽闻南向随风传来阴恻恻冷笑道:“这还不容易,你将痨病鬼击成重伤,再以珠浸无根水喂服是否立即痊愈便知真假!” 穿山鼠劳品面色一变,只见南面林内飘然走出一个身着黑衫,首戴金色面具人。 叭的一声巨响,一块拳大石块击中那具瓷像,顿时成为粉碎。 金面人右手倏地扬空打出数缕目力无法辨明飞针,只听浓荫枝柯间传来一声冷笑道:“好手法,可惜尚未能伤得了在下!” 说至最后一字,语音微弱,似已远去。 穿山鼠劳品闻声面色勃然,欲待腾身追出,金面人却冷然吐声道:“其去已远,追之无及!”接着又冷笑一声道:“此人必是以偷天换日手法易去翠佛,此刻毁去瓷像防查出瓷像来处,果然高明!” 燕云三枭不知金面人是友是敌,不禁互望了一眼,杜奎抱拳一拱道:“朋友请明言来历,以免失礼!”金面人右掌微微一摇道:“这到不必了,兄弟若可明告来历,也不致隐秘本来面目了,目前重要的是那尊翠佛慧眼是否真是江湖盛传的‘返魂珠’?” 杜奎哈哈大笑道:“谣传无凭,如真是返魂珠,偷窃翠佛之人必在送呈燕堡主前换下,岂能原封不动!” 金面人道:“说得也是,但翠佛本身就价值连城,三位专程远至天南送与叶楚雄,如此重礼必有所图!” 这话似一支利剑般插入玉面狼杜奎心窝,不禁脸色惨变,呆得一呆,厉声道:“此乃人情之常,并无所图,朋友问此未免多余!” 金面人哈哈朗笑道:“三位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叶楚雄为何物归原主将三位逐离双燕堡,目的为了避祸求全,兄弟亦不勉强三位,但今后三位步步凶险,随时均有死亡之祸,言尽于此,珍重再见。”语落人已穿空而起,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燕云三枭不禁面面相觑。 劳品道:“翠佛送赠叶楚雄门主必有所图,杜兄难道真个不知么?” 杜奎苦笑了笑道:“杜某真个毫不知情,门主只说叶堡主寿诞之前必须送到,期前更另有人前来与我等联络,我等只须奉命行事,图谋在双燕堡找出一件东西,并查出那主儿,究竟是何东西杜某也茫然无知。”语声略顿,又道:“试问二位,迄至如今二位是否见过门主?” 雷九云、劳品二人亦未见面其门主,均称不知。 杜奎叹息一声道:“杜某也是一样,二位有目共睹,我等同一时刻赶抵指定之处,寻出留置三封密令及盛装翠佛之木匣后立即上道,还有何隐秘可言?说不定这金面人就是门主所遣。” 雷九云、劳品二人知杜奎所言不假,劳品诧道:“金面人倘系门主所遣,为何不明言来历?” 杜奎摇首答道:“与原定之计南辕北辙,如杜某猜得不错,他必早传讯门主指示应如何行事,此人似清楚异常,他定必在双燕堡潜隐已久,也许就是叶楚雄身旁亲近之人。” 雷劳二枭深感杜奎之言不错,劳品道:“如今我等应何去何从?” 杜奎冷笑道:“江湖生涯,本就是刀口舔血,生死二字已置之度外,杜某之见先去宝林寺附近寻出九指雷神桓齐踪迹,桓齐欲夺取翠佛必有所为。” “五凤银楼咧!”劳品道:“从朝奉卜顺生口中或可问出托交翠佛之人形像……” “不必了!”杜奎道:“窃去翠佛之人早就安排得天衣无缝,不留下一丝痕迹,如果从五凤银楼可以问出,那叶楚雄必早有所防范泄漏了。” 雷九云、劳品知杜奎所说不假,不然何以飞石击碎瓷像,湮没罪证。 杜奎道:“我等速离此处!”牵马欲飞身上鞍。 忽闻一个朗朗雄浑语声道:“三位且请慢行!” 燕云三枭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条岔径尽端转出一行十条江湖人物,为首者却是一彪形大汉,虎背熊腰,豹眼燕颔,貌像威猛。 彪形大汉快步走前,双拳一抱宏声大笑道:“在下廖铁狮,乃为九指雷神桓齐桓山主门下,方才闻得二位欲往宝林寺,是以自动现身相见。”随即手掌一摆,随行之人纷纷散开隐去。 玉面狼杜奎抱拳行礼后答道:“杜某欲往宝林寺之故,廖老师必已洞悉,杜某须找出那下手偷取之人,廖老师或有风闻。” 廖铁狮道:“在下亦毫不知情,自从三位携带翡翠古佛之事传播开来,天南江湖中立起骚动,无不欲找出三位行踪下落,目的并非志在三位,而是返魂珠,敝上爱女染罹怪疾,非返魂珠无能治愈,是以遣人访觅三位下落!” 雷九云冷冷一笑道:“如在当时,廖老师定以众凌寡下手劫夺。” 廖铁狮哈哈一笑道:“三位误会了,宝林寺内向叶堡主掌珠出手劫夺的二人,逃者并非敝山弟子,而死者事前并未向在下禀明,看来他们二人乃不期而遇,受逃者怂恿惑词所动,不料竟成替死鬼!” 杜奎道:“原来廖老师亦不知情了,桓山主何在?” 廖铁狮道:“敝上尚未赶至,但叶堡主寿期前必赶至双燕堡,但敝上已知三位陷入危境,故飞讯令在下务必找到三位。” 雷九云面色微变道:“却为何故?” 廖铁狮道:“雷老师千万别滋生误会,敝上严令在下等相助三位寻回返魂珠,而且只求治病,并非觊觎据有。” 燕云三枭互望了一眼,杜奎暗道:“自己亦不知返魂珠之事,看来南天武林坚信翠佛慧眼确是返魂珠了,眼前凶险隐伏,不如虚与委蛇,利用九指雷神门下找出那心机恶毒的隐名对头人。” 当下心意一定,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廖铁狮见三人应允,欣喜不胜,忙道:“在下带路,三位请!” 燕云三枭登骑随着快步如飞的廖铁狮而去……。 第二章 毒珠催命 一间清静佛堂外花木扶疏,鸟语啁啾,庭园虽大,却亭台如画,翠碧葱拥,令人意境有出尘脱俗之态。 佛堂坐落於叶楚雄宅院之后,环墙围堵,内外隔绝,自成禁地。 叶玉蓉程映雪二女正在客室陪着一五旬开外慈眉凤目的堡主夫人叙话,叶玉蓉神态甚为焦急。 叶夫人手捻佛珠,含笑倾听,凤目中却隐约闪出一缕寒芒,但一闪而隐,徐徐答道:“为娘已命人请你爹来,苇儿什么都好,就是固执一点,他也没有什么不对,江湖纷争与苇儿何干?” 叶玉蓉轻哼一声道:“眼前之事,无疑有人暗中主使意欲在爹寿诞之期掀起一场杀劫,未必就是爹昔年强仇大敌,若女儿猜得不错,对方必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凶邪巨擘,女儿耽心苇弟安危,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叶老夫人不禁笑道:“你这孩子在双燕堡,连你爹都要让你三分,还有什么事办不了的,为娘委实理解不透,唯独你见了苇儿为何矮了半截,似斗败了公鸡般垂头丧气回来诉苦。” 程映雪抿嘴低笑。 叶玉蓉白了程映雪一眼,娇嗔道:“娘,每次为了苇弟,娘总是编排女儿不是,苇弟还不是娘宠坏了!” 老夫人神色微愠道:“娘就没有宠你么?” 正说之间,堡主叶楚雄已自迈入佛堂,微笑道:“夫人召唤老朽为了何事?” 老夫人缓缓立起,道:“堡主请坐,贱妾无事劳动堡主,只是蓉儿去了宝林寺一趟意欲将苇儿接回,以免殃及,蓉儿碰了钉子回来……” 叶楚雄哈哈捻须笑道:“为此蓉儿烦请夫人前往宝林寺,夫人不允,故把老朽召来,其实老朽早就预作安排,宝林寺无异龙潭虎穴,心怀异图之人不死必伤,是以苇儿在宝林寺安如泰山!” 叶玉蓉叹道:“女儿不信,果真为此,倘非邓雅飞等三人及时出手,女儿手中的翠佛几乎被九指雷神桓齐门下抢去!” 双燕堡主叶楚雄哈哈大笑道:“若真为桓老儿门下劫去,双燕堡日后便没有这许多是非了,,虽说老朽釜底抽薪,翠佛已然璧还燕云三枭并逐离堡外,但是非却仍然难免。”便将逐离燕云三枭前后经过详细叙出。 老夫人道:“堡主,杜奎将托交书信遗失,为何不问明受何人所托?” 叶楚雄摇首道:“燕云三枭也未必知道,即使知之若然-落恐横祸立至!” 叶玉蓉道:“爹,此事委实扑朔迷离,恐爹已成竹在胸,打算为何,不妨让女儿知道。” 叶楚雄摇首微笑道:“目前只有静以观变,查明燕云三枭身后主使人真正意图,方能对症下药,此刻若说如何打算尚属言之过早。” 佛堂外传呼:“菊云求见!” 叶楚雄双眉一皱,道:“唤他进来!” 菊云立即进入,一一趋前躬身行礼,将暗窥燕云三枭离堡后举动情形详细禀明。 叶楚雄面色一变道:“金面人!” “正是!”菊云道:“属下嘱命堡中高手追蹑金面人身后,无奈此人身法快得出奇,竟然追失了,但闻燕云三枭三人猜测此人潜隐本堡已久,或为堡主近身之人!” 叶楚雄骇然沉声道:“菊云,你在本堡甚久,此人虽隐秘面目,但神态举止你必可依稀辨出!” 菊云道:“甚是陌生,恕属下无法辨明。” “可见并非本座亲信,”叶楚雄道:“本本座立即转道大厅与群雄商议如何严密监视廖铁狮及燕云三枭!”言毕偕同菊云匆匆走去。 老夫人自菊云进入佛堂后,便瞑目捻珠默诵经咒,但内心只觉一阵激荡,无法遏止。 叶玉蓉与程映雪互望了一眼。 程映雪诧道:“此事感也离奇复杂,金面人现身之后,立即有人掷石击碎瓷像;那尊瓷像本无足轻重之物,其中必有蹊跷!” 叶玉蓉稍一思忖,道:“雪妹,走!你我去找苇弟去!” 程映雪道:“又要碰一鼻子灰去么?小妹暂时还不想去!” 叶玉蓉嫣笑道:“别假惺惺了,雪妹朝思梦想还不是要与苇弟厮守在一块,愚姐有成人之美,走,苇弟最聪明,察辨入微,慎思明辨,或可从苇弟口中解破真象。”不由分说,拉着程映雪走去。 叶夫人启睁凤目,叹息一声,忽面色微变,右手迅如电光石火向窗外抓去。 原来是一缕银芒穿破窗纸飞射而至,却为叶老夫人抓住,只觉抓住时已了无劲力,分明打出暗器之人并无伤她之心,身形欲起倏止。 叶老夫人舒开掌心,见是一支凤钗,打造得极为精巧,翔飞之态,栩栩如生,不禁心神暗震,忖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此非人力可以挽回,看来只有尽其自然了。”缓缓将凤钗收入怀中,复又瞑上双目。 □□□ 叶一苇自叶玉蓉程映雪等人离去后,倏地脸色一沉,举掌传声。 只见一个身着葛衣短装高大老者快步趋入,垂首笑道:“少主,有事吩咐老奴么?” 这老者年约七旬,长相威猛,满头黑发如漆,却双眉银白如雪,曳拂鬓角,面色红润宛如朱砂,一部乌须垂拂前胸,虎眼炯炯生威。 由於他高大,故躬身微驼,声若洪钟,见着叶一苇尽量压低语声,神态恭敬已极。 叶一苇微笑道:“莫老,有烦传话下去,吩咐他们守护院外,不准闲杂人等妄行闯入,违者严惩不贷!” 老者笑笑道:“老奴遵命,但老奴知小姐及甥小姐此番回堡必然颁请老夫人前来,依老奴之见,少主不如暂返堡中免受烦扰!” 叶一苇道:“回堡后就不受惊扰么?这则未必,书中自有乐趣,须知丈夫志四海,古人惜寸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岂能因江湖无谓之事分心。” 老者道:“少主说得也是,老奴这就传话下去!”言毕转身离去。 叶一苇凝思须臾,趋至案前坐下,磨墨濡毫,取来二张贡宣,握管执毫书下一对联语: “门掩梁花深见月,寺藏松叶远闻钟。” 笔力千钧,字体雄浑,功追颜柳,确然不凡。 叶一苇补了上下款后,忽闻外传来一声微弱呻吟,不由怔得一怔,张口欲唤悠又隐忍,起身轻轻推开窗户,发现芭蕉树干上倚着一个瘦小遍体血污的老者。 那株芭蕉高大,蕉叶偃伏,更有绿竹篁枝环绕,伤者藉着宽厚蕉叶遮蔽,如非穷极目力,必然无法察觉。 叶一苇见状暗惊,穿窗外出,掺着那人走入后间书室。 万签插架,坐拥书城,并非虚词,尚有一张藤制枕榻,叶一苇就将老者躺在榻上。 这老者虽然伤重,却神智清醒,吐声微弱谢了一声道:“不料公子竟然身藏武功!” 叶一苇微笑道:“在下出身武林世家,耳濡目染之下,也难见触类旁通,但微末之技,不值挂齿,请问老丈伤在何处,何人所伤?” 老者浅然一笑,道:“公子真愿意听?” 叶一苇道:“在下洗耳恭听!” 老者颔首道:“好,先请公子封了老朽的‘神藏’、‘天枢’两处穴道!” 叶一苇不禁面色微变,道:“这不是废了老丈一身武功?” 老者道:“公子如不照老朽的话去做,老朽恐活不了两个时辰!” 叶一苇无可奈何,只得应命施为,下手极有分寸。 老者长吁了一口气,在身旁取出一只墨绿瓷瓶倒出七粒梧桐子般大小药丸。 那药丸清香扑鼻,不言而知是灵药仙丹。 老者将药丸放入口中,徐徐咽下,瞑目久之,才睁开双眼,长叹一声道:“老朽多年前为一极厉害的仇家暗算猝袭所伤,仗着灵药之助,是以苟存至今,但只能保有三成武功。”说着凄然苦笑道:“我辈武林人物,生有何欢,死有何惧,老朽为何不死?只以心愿未了,故暂苟廷残喘。” 叶一苇道:“老丈有何心愿未了?” 老者答道:“多年前一宗武林疑案尚未揭开,老朽受故友重托,不能有始无终,再老朽生平绝艺未获传人,不能随入黄土,因迩来盛传返魂珠之事,老若得返魂珠伤势即愈,怎知天不从人愿,徒呼奈何!” “如此说来,老丈与九指雷神桓齐大有渊源?” “不,风马牛毫不相关!” 叶一苇不禁一怔,暗感此语甚难置信。 老者似知叶一苇心意,叹息一声道:“公子不能不信,其中一切微妙至极,说来话长,非片言可竟,老朽正在双燕堡外,那店伙向守护堡门庄丁询问袁记五凤银楼送呈一件礼物须面呈令姐,经答覆令姐已去宝林寺,那店伙立时转往宝林寺而来……” 叶一苇道:“老丈何能猜出店伙所送之物就是翠佛?” “全系猜测而已,双燕堡外江湖人物频频现踪,无不为了翠佛而来,老朽认出有一九指雷神门下方豹,其人凶残狠毒,恶行如山,便以危词相激。果为老朽所动,共乘一骑抢在店伙之前赶至宝林寺。” 叶一苇不禁莞尔笑道:“老丈必是言说已知翠佛下落,两人通力合作谋取可望有成,老丈只求治愈伤势,别无所取。” 老者不禁目露惊异之色,只觉叶一苇睿智无匹,点点头道:“不错,怎知方豹竟迫不及待,凌空扑下意欲攫夺,老朽阻止不及,知方豹必获惨死,急转而逃去,哪知仍未能幸免金独白丘象与双掌之下。” 叶一苇略一沉吟道:“在下深信老丈之言不假,那翠佛慧眼是否确是返魂珠?” “膺品!”老者摇首叹息道:“老朽有着一种不寻常的感觉,燕云三枭似有所为而来,替双燕堡带来一场奇祸巨变!” 叶一苇心头暗震,忙道:“老丈必有所知,可否见告一二?” 老者摇首一笑道:“老朽茫然无知怎能相告,公子睿智,若处处留心,剥茧抽丝,必水落石出!” “在下不愿涉身江湖是非中。” “公子定不知事到头来不自由,何况又是事关令尊。” 叶一苇意为稍动,淡淡一笑道:“在下武功微薄,技不如人,勉为其难不如量力而行!” 老者也不再言,微微一笑道:“老朽只想调息一个对时便即离去,公子救治之德,无可答报!”说着在怀中取出一方摺叠甚厚纸页,接道:“谨以奉赠,聊报万一!” 叶一苇接过不知何物,张口欲问,只见老者已闭上双目睡去,不愿惊扰,退出回至书房案前展开纸页。 只见其是七张纸页,满是鸟兽图形,熊经鸟伸,豹搏鹰掣,非但画笔传神,而且旁有注释,字体苍劲,笔力雄浑,更释义精辟,宛然宿儒大家,叶一苇知这老者必是武林奇人,不禁心中大喜。 这七张纸页满是武林旷世奇学,叶一苇不禁沉浸其中…… 约莫两个时辰过去,日已偏西,叶一苇忽闻院外传来语声,忙将图页放入屉内,但见白眉驼叟入来禀道:“小姐坚欲入见公子!” 叶一苇展眉笑道:“莫老,说我有请!”忽又道:“我自去见蓉姐就是!”飘然负手向门外走去。 叶玉蓉本星眸蕴煞,目睹叶一苇现身出见,心头气愤立消,倏又笑靥如花,薄嗔道:“苇弟,你拒愚姐不见是何道理?” 叶一苇道:“小弟这不是出来了么?小弟厌恶繁嚣,是以借居宝林寺后院,蓉姐为何一再相扰是何缘故?” 叶玉蓉气得一跺莲足,怒道:“娘唤我来,难道我能不来!” 程映雪站在远远地,盈盈含笑,娇媚不可方物。 叶一苇道:“娘才不会唤你惊扰於我,你这是假传圣旨,其罪可诛!” 叶玉蓉不禁噗嗤一笑道:“就算我假传圣旨,你又其奈我何?”忽又正色道:“苇弟,此来有事请教高明,请勿拒人千里之外。” 叶一苇道:“不敢,小弟洗耳恭听!” 夕阳余晖下,叶一苇与叶玉蓉程映雪二女在苍松古柏林中徘徊漫步,论说燕云三枭之事。 程映雪道:“眼前燕云三枭虽与廖铁狮臭味相投,沆瀣一气,但事犹未静,恐愈演愈烈,掀起滔天巨浪,双燕堡似无法避免是非之外。” “不错,非但不能置身是非之外,而且有累卵之危。”叶一苇道:“江湖之事,虽说云诡波谲,但事却有必然之理,目前你我都是局外人,其理难明,然翡翠古佛确是一件诱饵,又以旁敲侧击之法,志在使爹愈陷愈深,不过寿诞之期一至,恐堡中将有巨变!” 二女闻言不禁花容失色,叶玉蓉道:“苇弟,此说必有所本,不妨说得详细一点!” 叶一苇摇首微笑道:“也许小弟信口开河,危言耸听,但不得不防!”说时忽发现林径远处现出三条迅快身形,不禁双眉一皱,忙道:“金独白他们三人来了,小弟不愿与他们相见!”转身翩翩走去。 程映雪嗔道:“这三人真是惹厌!” 金独白、邓雅飞、丘象贤三人已如飞而至,同地抱拳一揖,道:“两位姑娘果然在此?” 叶玉蓉神色冷漠如冰,道:“三位相寻愚姐妹为了何事?” 蓦地,一阵磔磔刺耳怪笑起处,四外纷纷现身甚多面目阴冷的江湖人物。 两女率来的婢卫亦立即趋前,随护身后。 来人甚众,少说也有廿余人,一色的土黄短衣劲装,异常刺眼,为首两人年约四旬开外,双目深陷,阴森如冰,一望而知来自蛮荒苗疆。 其中一人突抢步飞出,阴冷目光打量了二女三英一眼,忽伸手冲着叶玉蓉冷笑道:“拿来!” 叶玉蓉不禁一怔,诧道:“你问我拿甚么?” “返魂珠!” “凭什么?” “不凭什么?返魂珠落在姑娘手内,只恐带来灭门大祸,不如交出!” 叶玉蓉玉靥凝霜,冷笑道:“尊驾是何来历?” “苗疆毒龙门下!” 毒龙之名威震苗疆,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即使久居苗疆亦罕有得见,天南双姝及三英均微微面色一变。 叶玉蓉道:“尊驾谅为空穴来风之词所惑,可惜返魂珠并未在姑娘身上,尊驾何不去问问燕云三枭?” “风声已然传闻,谓返魂珠已被姑娘取得!” 邓雅飞已按耐不住,冷笑道:“双燕堡威震天南,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用不着谎言搪塞,有之,你苗疆毒龙也未必拿得了去,无有,则难免无事生非之罪。” 那人磔磔怪笑道:“好,阁下莫非就是桂林澄府邓雅飞少侠么?就凭阁下一句话兄弟信得过。”回面喝声退字,立时走了一干二净。 暮霭苍茫,飞鸟投林,叶玉蓉目露迷茫之色,四顾了一眼后向邓雅飞谢道:“多谢邓少侠片言解危之德。” 邓雅飞微笑道:“叶姑娘说哪里话来,家严与伯父相交莫逆,谊同异姓手足,何分彼此,再说姑娘的事亦就是在下的事。” 这话异常露骨,听得金独白、丘象贤二人耳中委实不是滋味,金独白道:“两位姑娘方才在此处与何人晤面?” 程映雪似笑非笑道:“金公子莫非有意窥察愚姐妹二人举止行动么?” 金独白不由脸色微变,忙道:“在下不敢!” 程映雪冷笑道:“蓉姐,咱们走!” 邓雅飞、丘象贤两人理也不理望金独白一眼,如飞疾随二女一行而去。 金独白顿了顿足,满脸懊丧之色,亦随后掠向宝林寺外而去。 □□□ 这两天,双燕堡因翡翠古佛传遍了江湖,四方豪雄纷至杳来,贺客络绎不绝于途。 双燕堡内聚居两三千户人烟,一条不算短石板街道,店号林立,行人磨肩接踵,黑压压地一片拥塞来往不绝,茶楼酒馆客栈更是人满为患。 巧手翻手卫童独自一人坐在酒楼上靠窗一席,打了三斤陈年陈汾,并要了四炒三卤,轻酌浅饮,表面上看来一派闲情逸致模样,其实却是穷思苦索。 他混入双燕堡内已易容换装,并身怀请柬,以巧手翻天空空绝技弄来一张请柬无异易於吹灰之力。 楼面上几乎上了九成座,笑语喧哗,繁嚣几沸。 忽地,店伙领着一人前来在他对面坐下。 卫童认出那人乃九指雷神桓齐门下,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知名人物,太极阴阳槊娄敬龙,暗道:“这倒巧了。”遂抱拳微拱道:“幸会!” 娄敬龙知双燕堡眼下风云毕集,藏龙卧虎,不能自恃太高,遂施礼还揖道:“请问阁下台甫是……” “不敢,老朽世居关外,贱姓桑,草字逸波。” 娄敬龙不禁大惊失色,不料对面座上竟是江湖上人尽皆畏的催命阁罗,忙面色一肃,立起道:“在下娄敬龙,不知桑……” 卫童急道:“娄老师,咱们别作此虚套,请坐下叙话,老朽确有请柬,尚未投帖入见叶堡主,眼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娄敬龙呆得一呆道:“桑老,这却是为何?” 卫童淡淡一笑道:“燕云三枭正带来一场惊涛骇浪,血腥浩劫,只怕未至寿宴之期将有惊人巨变,是以老朽准备转回长白,不愿卷入是非漩涡内。” 娄敬龙道:“叶堡主已将翡翠古佛璧还燕云三枭,祸已远退,双燕堡从此可安然无事,桑老怎说是有血腥浩劫?” 卫童不禁微微一笑,这时店伙已送上娄敬龙所要的酒菜,卫童举杯相敬道:“老朽只知一鳞半爪,谨以奉告聊作谈助之资,翡翠古佛没有返魂珠镇之,当是吉祥之物,二者失一,则为大凶之器,燕云三枭本卓著凶名江湖巨擘,此番必不得好死,除非寻获返魂珠不可,叶堡主及爱女如未沾触翠佛则可幸免一死,但凶危难免!” 娄敬龙将信将疑,诧道:“其理安在,恕在下愚昧,可否请道其详?” 卫童道:“大凡奇宝异物,惟有德人居之,譬如用药,斯能活人亦能杀人一般,再说得明白一点,世人多知茅山灵符,功能避邪驱鬼,灵符本身就蕴涵比邪鬼更重的凶厉之气,如今佛在珠失,不待老朽细说娄老师亦可知之。”说时语音略略一顿,又道:“风闻燕云三枭已与九指雷神桓齐门下廖铁狮一起,桓山主当深知利害,怎可觊觎此不祥之物。” 娄敬龙暗暗心惊,长叹一声道:“桓山主亦有不得已之苦衷,因桓山主之女身罹恶疾,百药罔效,缠绵床第,一息奄奄,非返魂珠莫治!” 卫童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但佛在珠失总是不祥,老朽风闻桓山主门下二人在宝林寺内向叶姑娘出手攫夺,结果一死一伤,唉,这又是何苦来哉!” 娄敬龙道:“死者确是桓山主门下,但伤者却不知哪条道上人物,迄未知其下落!” “因何共在一处?” “这个在下就不知情了,死者方豹乃一坛香主,与伤者同入宝林寺曾被桓山主门下发现,认是方豹旧友入寺游历,也就不以为意,哪知事后再要找伤者就来不及了。” 卫童点点头,举杯相敬劝酌,他说话极巧,旁敲侧击,不着一丝痕迹,探出那伤者形像穿着,不禁暗中大惊,暗道:“怎么这位老友仍活在人世,看来自己这着安排并非孤立无援了。”暗中决意寻出这位老友,不觉沉吟不语。 催命阎罗桑逸波名头太大,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太极阴阳槊娄敬龙不觉不世奇遇,遂曲意巴结,敬饮劝酌,备极奉承。 卫童忽低声道:“娄老师,你我相见总是有缘,老朽有一请求,不知娄老师可否应允?” 娄敬龙不禁一怔,道:“桑老有事相嘱,只要力之所及无不应允!” 卫童道:“请不可将与老朽相遇之事泄露,因老朽昔年结怨无数,对头冤家均是武林卓著盛名黑道雄主,不然横祸立至,即使桓山主面前亦请守秘。” 娄敬龙道:“在下遵命!” 卫童道:“老朽不打算参与叶堡主的寿宴了!” “这又是何故?” “老朽想出其中蹊跷!”卫童淡淡一笑道:“燕云三枭自承受人之托,奉命运呈翠佛,却又无法说出托交之人是谁,又把书信遗失,可见燕云三枭已受钳制,而且是一隐名盖世魔头!” “是极,燕云三枭无法说出究竟,只是支吾苦笑,谅有难言隐衷。” 卫童颔首道:“老朽料测此人差遣燕云三枭送献翠佛,是否此人已知返魂珠落在叶楚雄手中,如不将返魂珠重还翠佛慧眼,则叶楚雄必获奇祸,不过……” “不过什么?” 卫童道:“料不到燕云三枭途中竟被另一人偷去翠佛,移花接木,天衣无缝,使杜奎蒙若无觉,直至三枭到达韶州才予发现,此本无关宏旨,而偷窃翠佛之人需明慧眼内并非返魂珠,故而巧计送往宝林寺,令其女转交叶楚雄。” 娄敬龙道:“难道偷窃之人就不怕祸患降身么?” 衙童摇首笑道:“这老朽就管不到了,重要的是叶堡主将翠佛璧还燕云三枭,可见返魂珠并未落在叶楚雄手中,而燕云三枭竟带来了杀身之祸。” 娄敬龙诧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卫童望了娄敬龙一眼,叹息一声道:“娄老师知道得太少了,要知鱼再好离水则死,返魂珠譬如是鱼,若无翠佛孕育,则其灵性渐失,与寻常明珠并无二样,可知持有此珠之人,必向燕云三枭劫夺翠佛,此非杀身之祸是什么?” 娄敬龙恍然大悟,抱拳谢道:“若非桑老博闻强识,一语顿解痴迷,在下仍在梦中!” 卫童捋须微笑道:“娄老师紧记老朽之言,切勿泄露,老朽决查出那偷去翠佛之人是谁?更查明得有返魂珠之人是谁?”言毕立起留下一锭纹银,告辞离去。 太极阴阳槊娄敬龙坐了片刻,亦离座而去。 堡外骡马大道上娄敬龙身后远随着一条形如淡烟迅快如飞的人影。 娄敬龙身法极快,后随身影不即不离,永远差着这么一段距离。 这人是谁? 正是巧手翻天卫童。 卫童知娄敬龙不能守秘,定去相告廖铁狮,如此才可侦出燕云三枭藏迹之处。 □□□ 燕云三枭与廖铁狮等人藏身在一处深山峻岭中。 廖铁狮飞迅传递九指雷神桓齐,请桓齐提前赶至。 燕云三枭则忧心如焚,不知如何才好,大碗酒、大块肉,只觉食不知味。 廖铁狮道:“杜兄,小弟能否观赏翠佛一眼?” 杜奎苦笑一声道:“这具翠佛目前已是一尊凶危无用之物,杜某何吝展露,说真的,杜某意欲交与廖兄暂时保管,我等三人亦好出外探出真正原委。” 廖铁狮怦然心动,逊笑道:“廖某何德何能,焉能保管此物,只求开一眼界。” 杜奎解下木盒,揭启盒盖,呈现一尊翡翠玉佛。 佛体碧澄如水,晶洁无疵,令人爽心悦目,慧眼嵌一红珠,滴溜溜流转,虽非返魂珠,却亦是珍品。廖铁狮不禁赞叹道:“不言其他,仅就此玉佛本身价值来说即价值连城。”说时欲伸指触摸玉佛。 忽闻一声断喝道:“摸不得!” 一条身影疾闪而入,正是那太极阴阳槊娄敬龙。 廖铁狮呆得一呆,见是娄敬龙,不由缩手笑道:“娄兄这么快就回来了,莫非打听出重大线索?” 娄敬龙目注杜奎笑笑道:“杜兄速将翠佛收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可不慎!” 杜奎道:“杜某遵命!”忙将木盒盖好。 廖铁狮暗感不悦,道:“娄兄认为小弟有非份觊觎之想?” 娄敬龙不禁宏声大笑道:“贤弟不可滋生误会,愚兄不过在双燕堡探出这尊玉佛一项隐秘罢了,再说贤弟未必真敢据有,山主来时索观是否能拒不交出?” 廖铁狮道:“什么隐秘?难道小弟观赏翠佛也有关系么?” “关系重大,故而愚兄不得不及时喝阻。”娄敬龙不说出与催命闾罗桑逸波晤谈之事,只言听得传闻指翠佛失却返魂珠无异一件凶物,任谁碰沾都有非常之凶,把桑逸波之言添枝接叶叙出。 燕云三枭闻言面色大变。 廖铁狮冷笑道:“小弟不信其事,方才小弟索观即为观察玉佛慧眼红珠真假。” 娄敬龙道:“贤弟真能辨明真假?” “那还不容易,小弟身旁现有一包毒药,减除其量,用犬喂服,此犬立即毙命,再用珠浸以无根水施救,若然不治,则珠必是假的了!” “珠是真品,叶楚雄也不致璧还杜兄了,何必多此一举!” 廖铁狮冷笑道:“叶楚雄或另有用心,眼前不愿收下惧为双燕堡带来一场血腥浩劫,杜兄此刻已成众矢之的,叶楚雄心计过人,焉知日后他不得渔翁之利?” 娄敬龙不禁一怔,抱拳哈哈大笑道:“贤弟果然高明,为何愚兄见不及此!” 檐外一条人影贴在楹梁上,闻言暗道:“廖铁狮粗中有细,未必叶楚雄无此用心。” 只见廖铁狮取出一小纸包,吩咐手下如言施为,重又揭启木盒,伸指望翠佛慧眼攫去。 哪知廖铁狮两指方一触及红珠,猛地脸色惨变,大叫一声,踉跄退出四五步,轰然倒地。 燕云三枭及娄敬龙大骇失色,只见廖铁狮一只右掌业肿坟起,汗流满面。 娄敬龙惊道:“廖贤弟是否误中暗算?” 廖铁狮只挣出一句:“珠……身……奇……毒……”便喉噤不能启齿,脸色也是泛青紫! 娄敬龙面色大变,急伸指点了廖铁狮数处穴道,护住毒性侵入心脉,暗道:“果然桑逸波所言不虞,自己确须慎言慎行。” 燕云三枭见状不由胆寒魂飞,惶然无措。 娄敬龙道:“三位有无相救廖贤弟之策?” 劳品道:“我等三人不胜惶恐内疚,为廖老师带来一场厄难,却想不出解救之策!” 娄敬龙摇首叹息,意欲伸手掺起廖铁狮抱往榻上,却又不敢,防毒性蔓延。 杜奎盖好木盒,道:“不如将绳索穿体吊起,担往床榻,谅可防染奇毒。” 娄敬龙喝令喽罗找来绳索担起,抬往廖铁狮居室。 燕云三枭随着娄敬龙而去,那具木盒仍留置案上。 巧手翻天卫童疾如电闪而入,手中捧着一只木盒与杜奎那只一模一样易换。 此不过一眨眼工夫,卫童已形踪杳然。 屋内传出廖铁狮痛苦嗥叫,宛如豺嘶,令人颤栗。 娄敬龙与燕云三枭快步进入堂屋,面色冷肃如冰。 杜奎道:“娄老师,我等三人欲往韶州五凤银楼一行,或可探出一丝端倪!” 娄敬龙摇首答道:“非是娄某强留,眼前三位不可离去,否则将罹杀身之祸,娄某立即飞迅山主请示机宜!” 忽见一喽罗慌恐奔入,道:“山下发现强敌,人数甚众,欲攻入山口,声言请燕云三枭将翠佛献出,不然杀上山来鸡犬不留!” 娄敬龙面色一变,喝道:“来人是何来历?” 喽罗道:“为首者坚不吐实来历!” 娄敬龙大怒道:“何方小辈,竟敢捋雷神虎须,走!管教鼠辈有来无回!” 赤煞金刚雷九云冷笑道:“来人既冲着我燕云三枭而来,我等倒要瞧瞧来的是何方神圣,哼,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当下四人鱼贯奔出,杜奎想起木盒仍留在堂屋,乃返身取来背在肩上。 果然到得山口不远,目睹一群江湖人物堵在路径内,但等燕云三枭一至临近,那些江湖人物却疾闪入林中,影踪杳失。 娄敬龙不禁一呆,大喝道:“快追,不论是何来历着令格杀!” 搜觅片刻,喽罗纷纷扑空而返。 劳品双眉浓皱道:“这是何缘故,劳某委实不解其故?” 玉面狼杜奎略一思忖,冷冷笑道:“他们来意杜某已知,无非是想证实燕云三枭是否确在此山。” 雷九云道:“如此说来,咱们更不能离此他往了。” 杜奎冷笑道:“这倒未必!” 燕云三枭之名在居城以南威名赫赫,不料一至天南非但无用武之地,而且搞得灰头土脸,竟沦如过街老鼠模样,人人喊打,是以杜奎愈想愈气,面色铁青。 太极阴阳槊娄敬龙似知杜奎心情,劝慰道:“事已至此,请暂平心头之怒,一俟敝山主赶至必可筹一良策,三位请上山吧!” 甚么良策,此刻的燕云三枭已是搞得晕头转向,到底是为了什么均不知情,策自何出,用来对付谁?燕云三枭只觉有生以来,真正遇上了难题,深夜三人共处一室,密议之下,深感不能再留在此处,廖铁狮旦不保夕,若遭九指雷神迁怒,必难免一死,遂不告而别,连夜逃下山去。 天色未明,娄敬龙发觉燕云三枭失去影踪,知已逃走,不禁暴跳如雷。 第三章 缅怀溯往 距叶楚雄上寿之期还有四天,双燕堡更形热闹了,堡内大街小巷充塞着江湖人物,但热闹归热闹,却戒备森严。 双燕堡虽贺客盈门,到处喜气洋溢,叶楚雄笑在脸上,却苦在心里,然而,谁也不知他心中蕴秘。朝阳正上,双燕堡又到了一批贺客,最受人瞩目的却是九指雷神桓齐。 桓齐怎么也看不出他是雄霸一方太行山主。约莫五旬开外年岁,顶上牛山濯濯,身长七尺,三绺短须,温旬宛如老农,身着一袭蓝布长衫,除了左掌断了一支小指外,与寻常人并无二样。 九指雷神桓齐还带了四个从卫,一身黑衣劲装,肩披外门兵刃,面目阴森。 来者是客,叶楚雄对九指雷神桓齐恭敬备至,翡翠古佛之事绝口不提。 邓雅飞却隐忍不住,道:“桓山主来此途中,可曾风闻燕云三枭之事?” 桓齐冷冷答道:“老夫颇有耳闻,邓少侠确认在宝林寺内出手劫夺系老夫手下么?” 邓雅飞道:“在下不敢,素知桓山主说一不二,是非分明,那出手劫夺之人命丧在下之手,倘不是山主门下,那在下就放心了!” 桓齐哈哈大笑道:“实不相瞒,小女身罹怪疾,百药罔效,老夫确意欲求‘返魂珠’救治,但亦不致如此不择手段。”说着面色一肃,目注叶楚雄道:“叶堡主,知否你有性命之危?” 叶楚雄闻言猛然一怔,诧道:“桓山主,此话何解?” 桓齐道:“桓某听得一项传说,谓叶堡主昔年会向某人借得返魂珠一颗,但久不归还意欲占有,是以某人命燕云三枭带呈翡翠玉佛献呈堡主索还宝珠,因玉佛慧眼本是藏珠之器。” 叶楚雄朗笑道:“含沙射影,无中生有,桓山主为何也听信这空穴来风无稽之谈!” 邓雅飞道:“风闻归於风闻,事实却是事实,燕云三枭携带翡翠玉佛离堡后,却为桓山主门下廖铁狮强邀而去。” 桓齐面色一变,厉声道:“此事老夫并无所闻,邓少侠请勿信口开河。” 邓雅飞冷笑道:“廖铁狮在此四十里外扶风岭上,在下不信桓山主并无耳闻。” 桓齐面色一冷,道:“口说无凭,你我同往扶风岭一行察视究竟。” 大厅内群雄均持冷眼旁观定态,一语不发,九指雷神桓齐乃极不好惹的人物,桂林澄波邓府亦非省油的灯,真象未明之前,谁也不敢评论是非曲直。 桓齐霍地立起,大步向厅外迈去。 叶楚雄不禁一怔,笑了一声道:“叶某本欲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怎奈节外生枝,邓贤侄,你我偕同桓山主去扶风岭一行。” 武林群雄中亦有不少知名人物均欲随往,叶楚雄婉拒不得,只得应允。 到得扶风岭下,娄敬龙闻迅赶奔下山,迎着九指雷神桓齐躬身施礼。 桓齐冷冷答道:“你为何身在扶风岭?廖铁狮何在?扶风岭是何人基业?为何本座一无所闻?燕云三枭尚在山否?” 一连串发问,简直把娄敬龙压得透不过气来,只觉无从开口,躬身苦笑道:“山主可否登山稍坐,廖铁狮现在危中,昏迷不醒。” 桓齐闻言大惊失色,与叶楚雄等纷纷弃骑下鞍,施展轻功疾上山寨。 群雄分主宾落座,喽罗献上香茗,太极阴阳槊娄敬龙就他所知禀明一切。 桓齐不禁一怔道:“燕云三枭溜走了么?” “正是!”娄敬龙道:“禀山主,属下为照料廖铁狮,通宵不寐,这些喽罗本非本门手下,廖铁狮偶经扶风岭,他们当家的意欲劫掠廖铁狮自取杀身之祸,故被燕云三枭轻易逃去!”接着又道:“属下与廖铁狮连发几道飞讯禀报山主,不知山主是否收到!” “未曾收到!”桓齐答道:“你说你是昨日才到扶风岭,那你为何知晓?” 娄敬龙道:“属下昨天先到双燕堡,在酒楼闻知传言燕云三枭现在扶风岭后便立即赶至。” 九指雷神桓齐略一思忖,目注叶楚雄道:“我等去瞧廖铁狮吧!谅凶多吉少,恐无法活命。” 果然—— 廖铁狮仰身病榻,浑身紫肿,头如巴斗,脸型已变,气如游丝,眼角涔涔溢出紫黑血液,显得狰狞恐怖。 九指雷神桓齐伸指察视廖铁狮脉象,道:“娄敬龙!是你点了他数处穴道,护住毒性不致侵入血脉么?” 娄敬龙以为是怪他胡乱伸手,不禁心神一凛,道:“是属下所为。” 桓齐叹息道:“毒性太剧,封住穴道仅能延迟数个时辰,速吩咐准备棺木装殓,一个时辰后必身爆肠裂,毒血飞溢,不能沾上半点。” 娄敬龙面色骇然,急吩咐喽罗觅采木材在一个时辰前制好一具棺木。 九指雷神桓齐目注邓雅飞道:“邓少侠还有何话说?” 邓雅飞虽知自己失言,却年少气盛,道:“桓山主虽未必知情,但廖铁狮总不能谓他不心怀叵测吧!”桓齐面色大变,目蕴杀机。 叶楚雄忙道:“桓山主且请息怒,眼前叶某却想到一事,显然其中有一可怕的狠毒阴谋在内,我等如不找出燕云三枭身后主使人,只怕我等死无噍类矣!” 桓齐闻言猛然醒悟,不禁机伶伶打一寒噤,惊叫一声,道:“原来廖铁狮成了桓某的替死鬼!” 叶楚雄长叹一声道:“幸亏叶某及小女只揭开盒盖,未曾触摸眼中毒珠,不然岂可在此与诸位叙话!” 天台名宿袁梦龙道:“为今之计,莫如先寻出燕云三枭的下落,再追出其身后主使人!” 叶楚雄道:“现在只有此方法了,但那人如志在索取叶某性命,恐一计不成,二计再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矣!” 群雄虽默然无语,却暗中心惊,不知下次又轮到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九指雷神桓齐提议转回双燕堡。 群雄委实不愿目睹廖铁狮临终惨状,自然应允,回到双燕堡后,叶楚雄立即传令严密搜觅燕云三枭,并立下赏格,通风报信者,亦有重赏。 □□□ 巧手翻天卫童携着翡翠玉佛神不知鬼不觉带下扶风岭后将之藏埋秘处并留下暗记。 他行事谨慎,恐日后忘怀,以隐语笔录记下贴身藏之,一路飞奔,约莫十数里外择一树干浓柯上栖息调息。 卫童料不到自己因一时之好奇,竟引起偌大的风波,为何玉佛慧眼居然是一颗毒珠,连带被他想出许多道理,不禁暗叹一声道:“眼下燕云三枭必已知陷身危境,东躲西藏,防人发现他们踪迹,更不敢轻易与那托交玉佛之人见面,恐带来不测之祸,如此必有一段短暂的平静,趁此自己不如寻找那位知友下落再说。” 调息至天明,步履宛寻常人一般,慢慢走入宝林寺内。只听钟罄鱼敲之声隐隐由大殿传出,松风涛吟外,宁静无比。 卫童略一思忖,旋面向禅堂走去。 禅堂外正走出一名知客僧人,目睹卫童气度不俗,穿着华丽,忙合掌迎来问讯。 卫童自承韶州官府遣来,奉命暗访一件奇案,嘱知客僧不可张扬出去,并显示官府牙牌及海捕文书一角,他言语又巧,做作逼真,使知客僧坚信不疑。咐耳密嘱知客僧良久后道:“老朽只求随意在贵寺中走动而已,决不扰及宝刹宁静,禅师仅能让方丈及监院知之,但不可走漏风声。” 知客僧合掌施礼道:“小僧遵命!” 卫童示意知客僧退出,独自沉思,暗道:“我那拜兄武功才华机智无不在自己之下,多年前风闻他遭仇家暗算,非但武功被废,而且身遭惨死,自己多年来寻访他的死因,不料竟如石沉大海,遍觅无着,怎知他仍活在人世,真乃皇天不负苦心人。” 继又想道:“江南三公子,邓雅飞、金独白、丘象贤武功虽高,却比我那时只有逊太多,怎会伤在三个小辈之下,莫非传言是真,被仇家暗害废去武功多半,不然他不致欲夺取‘返魂珠’恢复他的功力。” 他自觉越想越对,料到他那拜兄既已负伤,必欲将返魂珠到得手中,如此更料定拜兄定不致远离双燕堡,或就在寺内匿藏亦未可知。 □□□ 叶一苇回至书室后,见伤重老人调息行功已早睁目醒来,面色看去不似方才那般苍白无神,欣喜不胜,道:“老丈好多了,可喜可贺,图笈谨以奉还,并拜谢赐艺大德。”说着取出七张摺叠好的图笈。 老人接过,目露讶异之色道:“公子已悟彻玄奥了么?难得,难得,但记住仅可在险危时施展,不可轻易显露。” 叶一苇道:“在下从未与人动手相拚,悟彻玄奥也许言之过早。” 老人似目含深意道:“老朽意欲传授几招擒拿手法,不知公子愿意学习否?” 叶一苇不知何故,与这位老人一见投缘,忙道:“老丈不吝教诲,在下已是望外,哪有不愿学之理!”老者点点头道:“好,你看仔细了!” 右掌缓缓施展开去,点、截、抓、拿、拍、扣、斩、切,反覆施为。 叶一苇依式演练,由缓转快,只觉灵巧奇诡之极,他悟性极高,不到片刻已自纯熟。 老者深感惊异,道:“这几招手法本老朽剽袭得来,如有人问起,就说无师自通之学。 叶一苇道:“在下遵命,老丈可否将姓名奉告,以便称呼。” 老者略一沉吟道:“公子如不嫌弃,就称老朽无名叟好了,老朽委实不愿替公子带来无谓烦恼,而且老朽体力渐复后即行离去!” 叶一苇摇首道:“不可,此处隐秘异常,老丈不是须找到返魂珠么?在下一有确讯,立即奉告!” 无名叟笑笑道:“纵使能知返魂珠下落,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公子千万莫涉身江湖是非,公子如有心相助,只须如此这般老朽就感激不尽了。” 叶一苇道:“些许微劳,在下理应尽力而为,老丈言重了。”匆匆走出,亲自送来酒饭,又为无名老叟添饭挟菜。 无名老叟暗暗赞许道:“此子果然不凡,不似叶楚雄之后!” 叶一苇收去盘碗,即行飘然出院,撇开从人,徘徊在寺内松下叶径中,时而在树干上摩莎。 这时巧手翻天卫童亦慢步松林,目睹叶一苇神态不禁暗暗一怔,暗道:“怎么叶一苇模样神态一如老朽亡友当年,其中必有隐情。”遥遥随着叶一苇转了一圈。 只见寺外忽迈步入来长沙一剑金独白公子,目光含煞,迳奔向叶一苇身后,朗朗大喝道:“尊驾慢行!” 叶一苇缓缓旋身转面道:“阁下是唤兄弟么?” “不错,”金独白沉声道:“尊驾昨日在此与双燕堡叶姑娘晤面为了何事?” 叶一苇闻言心底不禁油然泛起一股厌恶之念,但仍和颜悦色道:“这与阁下何干?” 金独白两道浓眉猛剔,冷笑道:“尊驾若不明白见告,恕金某无礼了!” 敢情金独白并不知叶一苇借住宝林寺攻读诗书之事。 叶一苇冷冷一笑,即欲转面走去。 金独白大怒,拔剑出鞘,寒芒疾闪袭向叶一苇左肩。 叶一苇却似脑后长了眼睛,身形疾挪,旋身滑步伸拳,五指拂袭出手。 金独白不知怎的腕脉竟被叶一苇扣住,只觉一阵飞麻逆攻,手中长剑脱手当啷坠地。 卫童掩身树后瞧得一清二楚,不禁大骇道:“这不是自己独门不传之秘七巧手法么?” 只见叶一苇五指一撩松开金独白腕脉,冷笑道:“不自量力,在下不为己甚,阁下请走吧!” 金独白一个身子不由自主踉跄倒出数步,方才停住,面色一阵青一阵红,满口钢牙咬得格格乱响,见叶一苇转身离去,疾取出五支三棱透风柳叶镖扬腕正待打出。 忽闻一声娇叱道:“住手!” 惊鸿疾闪般飞掠而至数条娇俏身形,接着又是数条矫捷如云人影接踵落地。 金独白不禁一怔,只见是叶玉蓉程映雪及捧剑两婢随身之卫,尚有邓雅飞、丘象贤二人。 程映雪跃身飞落在叶一苇身侧,絮絮温语。 叶玉蓉如笼严霜,冷笑道:“金公子,我敬你宛如上宾,不料金公子竟敢登门欺人!” 金独白面红耳赤,嚅嗫答道:“叶姑娘不可误会,此人欺人太甚,是以在下……” 邓雅飞微笑道:“金兄不要辨白了,恐越描越黑,你道此人是谁?他就是叶姑娘之弟,双燕堡少堡主,借此宝林寺后静悟轩攻读诗书。” 金独白不由目瞪口呆,后悔不该弄巧成拙,苦笑道:“邓兄何不早早相告?” 邓雅飞道:“小弟也是方才知道,就算此人系叶姑娘异姓知友,金兄如此做法,不也有失气度,辱没名头么?” 金独白不禁做声不得。 叶玉蓉不屑理会金独白,迳自率领婢卫赶前与叶一苇晤面。 叶一苇已从程映雪口中得知诸般骇人怪事,微微笑道:“既然如此,小弟稍后立即回堡,但俟寿诞之期一过,仍须回至静悟轩。” 叶玉蓉嫣然笑道:“这个由你。” 叶一苇道:“先请回吧,小弟略事收拾随后就至。” 程映雪妩媚一笑,道:“蓉姐,我们走!” 二女转身率众如风离去。 金独白无颜再留,趁着二女与叶一苇叙话时,先一步偕同邓雅飞、丘象贤二人奔回双燕堡。 叶一苇叹息一声,正欲回身望静悟轩走去,忽见树荫之后飘然走出一锦衣华服老叟,不禁一呆。 老叟抱拳微笑道:“公子可是无名老友的高足么?” 叶一苇心头暗震,忙道:“正是,在下此刻无时细说,无名老丈现藏身在轩内书室内……”压低语声告知进入之法。 锦衣老叟抱拳一揖道:“承教。”转面立即飘然踱向松林内不见。 叶一苇犹未入得月洞门内,即见白眉驼叟闪现,道:“公子,适才老奴发现公子制胜金独白那招手法委实奇诡已极,不知公子在何处学来?” 叶一苇发出清朗笑声道:“莫老,你也大惊小怪,此乃无师自通之学说什么奇奥已极。” 白眉驼叟喃喃自语道:“无师自通,除非我莫潜老眼昏花看错了,哼,这话骗得了谁?”语声一顿,又道:“那锦衣老者又是何人?” 叶一苇道:“乃本寺万丈方外好友,本当延入稍坐,怎奈大小姐传话须回堡去,深感歉疚,莫老,请吩咐他们随我返回双燕堡!” 莫潜道:“一个不留么?” 叶一苇道:“他们终日陪伴於我,终日不得一闲,双燕堡热闹异常,让他们趁机舒畅舒畅吧,何必留此长日枯寂。” 静悟小轩除了莫潜外,尚有一老仆两名小童及掌厨大师父一人,莫潜遵命而去。 叶一苇迅疾掠入书室,与无名老叟略略数语后,在书架上抽出一卷书笈告辞去。 约莫一顿饭时不过去,巧手翻天卫童忽翩然入室,悄声唤道:“闵兄,小弟卫童,皇天不负,闵兄仍在人世,到底还是被小弟寻到了。” 病榻老人与卫童相拥低泣,如逢隔世。 □□□ “天竹腊梅相映成色,寿山福海共祝升平。” 此乃双燕堡大门张贴着一副寿联。红纸斗大的黑字,磅礴雄浑,堡内人山人海,结彩悬灯,平添了喜气洋溢的气氛。 距上寿之期仅有三天,堡内执事工役上上下下忙碌不堪,堡主叶楚雄及武林群雄却如心头压着一块大石,只觉喘不过气来。 因为谁也不会料到这三天内会发生什么大事,但确知必会发生事故。 果然,不出所料,午刻时分,一个短装堡丁捧着一只四四方方,宽广约莫一尺五六红漆木盒奔入,禀道:“堡主,有一黄衣人送来这只木盒,及一封书信,并未说出何人所送,只言先开盒再瞧信,便知是何人送这份厚礼,言毕即转身离去!” 叶楚雄有种不祥的预兆发生,沉声道:“放在桌上!” 堡丁恭恭敬敬将红漆木盒放在桌上,并在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一并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大厅内百数千道目光齐齐注视着红漆木盒。 叶楚雄长叹一声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盒内必非常物,恐比燕云三枭的翡翠玉佛更骇目怵心!” 天台名宿风云八剑袁梦龙道:“叶堡主难道未卜先知?” “不是!”叶楚雄摇首道:“黄衣人送来贺礼,倘叶某所料不差,必是苗疆毒龙!” 最后四字出口,武林群雄为之面色大变。 叶楚雄冷笑道:“黄衣鼠辈言说先启盒后拆信,叶某偏要反其道而行,先拆信,后启盒。” 丘象贤倏地闪出,道:“小侄代劳!” 叶楚雄知丘象贤有双金豹手套,非但金铁不入,而且百毒不侵,遂神色肃然道:“丘贤侄千万小心!” 丘象贤傲然一笑道:“小侄遵命!”拿起信函拆开封缄,抽出信签展开,不禁一呆,只见是一张白纸。群雄更感心头猛凛,忽闻一人惊叫手指着丘象贤。 原来信纸逐渐变为灰黑,似附着一层炭屑,显露十数行白色字迹。 书奉叶堡主赐鉴: 在下料定堡主先拆信后启盒,且假他人之手代拆,须知纸笺上撒下迷魂毒粉,展阅纸笺时毒粉已然散开吸入,一个对时后必然发作,神智迷失,忘却本来,但无须怨恨老夫如此心毒手黑,只怪堡主未曾依着老夫的话去做。 盒内谨献娄敬龙首级一颗,乞转交桓齐,腌制首级白粉可压制迷魂药粉,惜不听老夫之言已无可挽救。廖铁狮死于觊觎贪念,娄敬龙不该让燕云三枭轻易逃去,致遭杀身之祸,因玉佛眼中红珠本老夫十余年前不翼而飞的镇山之宝,信誓旦旦,追回失物为志,得而复失过在叶堡主及娄敬龙二人,若欲解开迷魂药物,非返魂珠及毒珠二者之一不可。老夫言外之意,谅叶堡主及桓山主心中明白,毋庸赘言…… 下款:苗疆毒龙百拜。 丘象贤不禁面色大变。 叶楚雄双眉一皱,道:“丘贤侄,可否朗声诵念一遍?” 丘象贤在江南三英中最沉稳持重,临危不乱,身入江湖早把生死置之度外,遂答道:“小侄遵命。”将书信朗声宣读。 叶楚雄大骇道:“贤侄此刻感觉如何?” 丘象贤冷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小侄亦精擅用毒,迷魂药物未必伤得了小侄,而且此刻小侄亦一无所觉!” 九指雷神桓齐忽一跃而出,伸手欲揭开木盒。 丘象贤面色一变,忙道:“且慢,桓山主不可卤-,苗疆毒龙似为足智多谋,诡计多端之辈,不可不防,反正娄敬龙老师身遭惨死,瞧与不瞧亦是一样!” “不行!”九指雷神桓齐厉声道:“属下惨遭杀害,为人上者责无旁诿,老朽不代娄敬龙复仇雪恨,誓不为人!” 蓦地—— 天井之上一条黄色身形轰然坠了下来,只见是一具黄衣人,显然被制住穴道跌昏过去,一动不动。 叶楚雄道:“此人必系苗疆毒龙门下,无疑即是方才送木盒之人,诸位千万别触沾此人身上,慎防奇毒!” 金独白由天井中穿空拔上屋面,空荡荡地阗无人影,暗惊那丢掷毒龙门下之人身法高绝,迟疑须臾,飞身掠落。 那黄衣人渐悠悠醒转,奋力坐起,张面一望,立时面无人色。 邓雅飞道:“朋友,你虽被制穴道,谅仍可站了起来,何不入厅叙话,在下保证朋友毫发无损。” 黄衣人缓缓立起,面色冷漠如冰,把心一横,迈入大厅,森冷目光一望,心中已是了然,注视着丘象贤脸上,笑笑道:“果然不出主上所料,明天此刻丘少侠仅听命苗疆了!” 九指雷神桓齐忽疾伸右臂,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扣住黄衣人肩骨上,厉声道:“毒龙何在?” 黄衣人冷笑道:“主上无所无不在,他要来就来,要去就去,视双燕堡如入无人之境,不过眼前他不必到来,信中已写得清楚明白,为祸为福,端凭叶堡主及桓山主心意而定。” “住口!”九指雷神桓齐厉喝道:“毒龙如妄念用此鬼蜮技俩可胁迫老夫就范,那是梦想。” 叶楚雄向桓齐打了一眼色,道:“他乃末从,说此无益,山主何不命他打开木盒!” 桓齐点点头,五指略一着力。 黄衣人突面现痛苦之色,额角爆出豆大汗珠。 桓齐厉声道:“老夫手法之狠毒并不在毒龙之下,你要少受活罪,何不放干脆点!” 黄衣人只觉肩骨欲碎犹自小事,但桓齐五指发出宛如火焚奇热循穴攻入,熬髓煎腑的滋味委实无法禁受,只得伸掌揭开木盒,但见娄敬龙首级栩栩如生,目瞪口张,死不瞑目,盒内满贮白粉,却非石灰。突见黄衣人面肤呈显紫黑,耳眼口鼻内滚出丝丝黑血。 桓齐大骇,疾缩五指。 黄衣人忽仰面轰然倒地,身形缩萎,渐已成一滩黑水,腥臭刺鼻。 群雄见状不禁毛骨耸然,胆颤心惊。 但见九指雷神桓齐舒开五指,逼运真力,指端冒出缕缕黑烟,不言而知,黄衣人遍体是毒,功力稍差的人,只要沾上剧毒,不知不觉中侵入毛孔循血攻向内腑,待察觉有异时已是不及。 叶楚雄急请群雄撤出大厅,吩咐下人以生石灰将尸毒血水及木盒掩没,以炭火毁焚,以免后患。 丘象贤面色木然,毫无表情。 叶楚雄低声慰问道:“贤侄,现在有何感觉?” 丘象贤黯然摇首道:“一无所觉,伯父但请放心,小侄谙知用毒,必悟出解毒方法。” 叶楚雄点点头道:“这样就好,但贤侄不可托大,老朽立即与各位好友商议,那些老辈人物中或知-制之策,希及早解除贤侄所受无形桎梏,否则,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虽百死莫赎矣!” 丘象贤道:“伯父言重,生死受之於天,若小侄命不该绝,苗疆毒龙又有何能为?” 叶楚雄道:“话虽如此,但不可不求取解药。”说时已步出厅外。 □□□ 暮暝渐合,夜入帘拢。 佛堂静室中灯火通明,叶老夫人与一子一女叶一苇叶玉蓉及甥女程映雪促膝谈天。 叶玉蓉似小鸟出巢般吱吱喳喳不停,程映雪却如小鸟依人紧靠着叶一苇而坐,掠发理鬓,瓠犀含笑,静静凝听着,一语不发。 叶一苇则心有旁属,不时眺望窗外跌入沉思中。 老夫人瞧在眼里,暗叹一声道:“一苇这孩子恐不免卷入江湖是非中,唉!一饮一喙,莫非前定,非人力所可挽回,但愿我佛慈悲!” 佛堂静地,外事不入,但眼下情况异常,随时均有人飞报与老夫人知情。 叶玉蓉道:“先是燕云三枭,再是苗疆毒龙,几乎把双燕堡搞得人心惶惶,天翻地覆,孰可忍孰不可忍!” 老夫人淡淡一笑道:“蓉儿,你不忍又待何如?” 叶玉蓉道:“难道就罢了不成!” 老夫人道:“自有你爹作主,九指雷神桓齐也无法善罢干休,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武林之内将见一片血腥,倒是丘公子无辜遭殃,为娘代他惋惜。” 叶玉蓉不禁一怔道:“丘少侠此刻仍是好人一般,娘能肯定他一定中了苗疆毒龙暗算,明天准时发作?” 老夫人道:“苗疆毒龙言出必行,向不故作恫吓危言,但愿丘少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言下不胜怜悯。 叶一苇忽道:“娘,毒龙究竟是何许人物?” 老夫人道:“娘昔年未皈隐佛门之前,与你爹闯荡江湖时,无意结识一位苗疆高手,闲谈中曾语及苗疆毒龙其人,似是姓郗,隐居在烟瘴弥漫毒谷中,四外均是崇山峻岭,深林榛-亘古未有人行,蛇豸横行,凡人一入其地尸骨无存,幸他自成化外,不问外事亦不露面,其门下仆人出谷罗办应用杂物食粮,付完银钱后掉面就走,从不与陌生人晤谈,有次苗疆市集有一不良恶徒认毒龙门下好易,无事生非,结果化为血水而亡,自此苗疆毒龙之名不陉而走,见其门下无不畏之如虎。” “如此说来,武林中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叶一苇道:“为何此次苗疆毒龙竟遣门下出山为恶不仁?”老夫人道:“倘娘所料不差,那毒珠确为他镇山之宝,不知何故失去或另有原因,遣人四出查探甚久,竟如石沉大海杳无信息,此次燕云三枭翡翠玉佛之事传遍了天南,也许双燕堡早有毒龙门下潜迹,目击玉佛眼中红珠,似是镇山故物,即飞讯禀与毒龙知情,哪知一步之差,玉佛壁还三枭逐之离堡!” 叶一苇轻轻哦了一声道:“那毒龙函中似有意责成爹与桓山主追出燕云三枭的下落寻回失珠!”老夫人颔首答道:“不错,毒龙之意即是如此!” 叶玉蓉道:“娘,丘少陕身罹之毒除了返魂珠外就无法可解么?” “万物相生相-,或有他物可治,不过我等不知罢了,人之受命於天,丘少侠如命不该绝,定可逢凶化吉。”老夫人霭然一笑道:“蓉儿,丘少侠人品如何?” 叶玉蓉面色冷若冰霜,嗔道:“江南三英表里相连,虚有其表,在女儿眼中均不屑一顾!” 叶一苇不禁朗笑道:“表里相连,虚有其表,实是二而一,一而二,蓉姐为何重复使用。” 叶玉蓉霞泛双靥,站起扭着叶一苇便要打下。 老夫人佯怒道:“蓉儿不要淘气了。” 叶玉蓉把手放开,嗔道:“娘,你也太偏心了!娘不知苇弟多气人,每次和他说话,不是爱理不理,就是顶撞得女儿体无完肤。” 程映雪抿嘴娇笑道:“看来蓉姐你是受伤不轻,皮青肉肿了。” 叶玉蓉一听,直气得连瞪白眼,牙齿痒痒地。 叶一苇不禁展齿微笑,伸掌执着叶玉蓉纤手,道:“蓉姐请坐,娘在此也敢横眉竖目,当心嫁不出去。” 叶玉蓉被其弟执住右手,顿感触电般,不禁心跳脸红,嗔道:“暂且饶了你这一遭!” 忽见一使女匆匆进入,禀道:“拥翠山庄丘少侠在宾舍内妄自主张服下解毒之药,立即发作起来,神态骇人,堡主急得热锅上蚂蚁般不停地乱转,飞讯报与拥翠山庄丘老爷子知道。” 叶玉蓉忙道:“苇弟,雪妹,你我速去瞧瞧。”也不挣开手掌与老夫人告辞离去。 □□□ 丘象贤擅使淬毒暗器,配制毒器解方均有独到之处,不然年岁轻轻,何能扬名江湖? 但善泳者必溺於水,聪明反被聪明误,独自去堡内药肆选了十数味药草研成粉末服下。 他这一自作聪明,药入腹中只觉内腑宛如千百条毒蛇如入沸油般滚跃翻腾,热毒直冲脑门,面如火焚,大叫一声跌翻在地,两眼发直,如痴如呆,桓齐忽伸指疾点了丘象贤数处穴道,丘象贤立时仰面倒地。 武林群雄束手无策,叶楚雄毅然决定停开寿宴,前往苗疆一行,当面向毒龙索取解药。 座中忽响一声佛号,道:“叶檀樾不可造次,老衲认为叶檀樾必见不到毒龙,徒劳跋涉犹自小事,而且远水救不了近火。” 群雄转眼望去,见是五台高僧超空禅师。 叶楚雄不禁一怔,道:“老禅师必有所知,何妨见告,请示愚昧。” 超空禅师合掌答道:“老衲认为毒龙必隐身双燕堡近处,丘少施主虽有凶而无险,莫非他也志在返魂珠!” “什么?”九指雷神桓齐诧道:“返魂珠与丘少陕有何关连?” 超空禅师高喧了一声“阿弥陀佛!”道:“桓施主,你误会了老衲之意,老衲来此途中耳闻一项传说,当年叶堡主无意获得一粒返魂珠,恐惹来杀身之祸,乃什袭珍藏秘不外泄,也许毒龙此举意在逼使叶堡主取出返魂珠救治丘少施主。” 叶楚雄暗中心神一震,苦笑道:“此乃无中生有之事,叶某何来返魂珠,迄至如今,叶某尚未见过返魂珠是什么形状?” 超空禅师合掌道:“老衲饶舌罪过,还望叶檀樾见谅!” 九指雷神桓齐道:“老朽亦耳闻其事!” 叶楚雄道:“桓山主,难道令媛染疾在身,非返魂珠不治,真个吝不借与么?” 桓齐道:“来此之前,桓某尚有所疑,如今已是释然,但其中道理仍然难解,唉,如不找到燕云三枭甚难水落石出!” 叶楚雄道:“叶某已遣出人手打探三枭行踪,迄未见回报。”他自觉有生以来尚未遇上如此棘手之事。须臾,忽见内巡总管菊云疾奔而来,道:“禀堡主,属下接获飞鸽传书,发现燕云三枭行迹落在百里外象埔大罗山中。” 叶楚雄不禁精神大振。 叶玉蓉道:“爹,女儿意欲前往将燕云三枭擒来!” 立时邓雅飞、金独白亦趋前请去。 叶玉蓉似对邓雅飞、金独白并无好感,心底泛起一股无名厌恶,拉着程映雪道:“我们走!”莲步如飞离去。 九指雷神桓齐道:“老朽愿助一臂之力,两位少侠愿否与老朽同行?” 邓雅飞、金独白还有什么不应允之理,向叶楚雄告辞随着九指雷神桓齐疾奔而出。 二女出得宅院,程映雪叹道:“蓉姐,九指雷神桓山主对燕云三枭恨之入骨,决难坐视,你我何必多此一举。” 叶玉蓉道:“为爹分忧,何出此言!” “心腹之患却在苗疆毒龙,你我不在堡内维护安全,反而舍本逐末迢迢赶向象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怕苗疆毒龙门下紧蹑在后,他们绝不容燕云三枭落在你我手中。”程映雪忽回面望了一眼,接道:“蓉姐,九指雷神桓山主、邓雅飞、金独白他们也来了!” 叶玉蓉嗔道:“惹厌!” 程映雪道:“让他们去,你我不如托言不去了。” 叶玉蓉摇首道:“这不好,快走吧!” 带着两婢六卫疾向堡外离去。 才出得堡外约莫四五里遥,进入山林小径,忽闻去路传来阴寒如冰笑道:“两位姑娘何往?” 黄影疾闪,三丈开外现出六个面目深沉的黄衣汉子,为首是一枯瘦如柴,双掌泛青老者。 叶玉蓉叱道:“你等必是苗疆毒龙门下,阻住去路为何?想找死么!” 老者阴阴一笑道:“找死的恐是两位姑娘,再要前进一丈,恐二位姑娘如丘象贤一般,死活难能。” 二女不禁花容失色。一想起丘象贤惨状,不由赫得胆颤神摇。 这时,九指雷神桓齐及邓雅飞、金独白等飞奔而至。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九指雷神桓齐扬手发出一蓬暗器,电漩星飞,满天花雨般向六黄衣人打去。 桓齐打出的手法极高,劲势又疾,黄衣老者六人怎么也没想到九指雷神桓齐哑口猝然出手。 那蓬暗器影数又多,半空中相互激撞,爆裂一片烈火赤焰,沿着叶枝更为火上加油,蔓延迅速。 苗疆毒龙门下六人纷纷腾空逃窜,远离火势之外。 转眼之间,桓齐暗器所及之处烧成一片焦上,火势立即熄灭,但空气中除焦臭外尚有刺鼻腥味,不言而知那苗疆毒龙门下所撒布的奇毒焚毁殆尽。 桓齐宏声大笑道:“你等逃得了这一次,老夫还让你有再次活命的机会么?” 黄衣老者冷笑道:“桓山主,你那霹雳子虽然厉害,却难防我等奇毒,从此刻起,桓山主随时随地都有生命之危。”言毕六人身形纷闪疾杳。 九指雷神桓齐怒极,厉声道:“老夫倘惧无形奇毒,怎配立足江湖!两位姑娘咱们走,老夫保证二位毫发无损。” 二女不敢失礼,裣衽一福道:“晚辈遵命!” 当先率领六卫二婢疾掠而出。 俟九指雷神桓齐一行奔出数十丈外,林木深处又闪出六黄衣人。 黄衣老者目凝远处九指雷神桓齐等即将消失的身形,阴恻恻冷笑道:“总有一天,必将你这老儿死在老朽无形奇毒之下!” “尊驾错了,你杀不了桓齐,更杀不得!” 语声起自苗疆毒龙门下身后,黄衣六毒大惊,转面望去,只见一金面人负手立在约左五丈开外远处。 黄衣老者面色一变,道:“阁下为何说老朽错了?又为何杀不了他杀不得他?” 金面人道:“苗疆毒龙所制百毒,虽与众不同,厉害无比,但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何况武林之内尽多不畏奇毒之人,若盲目施展,恐弄巧成拙,贵门主志在找回毒珠,尊驾恐还不知桓齐等一行此去为了何故?” 黄友老者道:“望请明告!”暗感金面人所言不无道理。 金面人道:“燕云三枭行踪已现,此乃桓齐一行目的,若毒珠为桓齐得手,尊驾六位必死无葬身之地!” 黄衣老者面色一变,道:“阁下可是真话?” “信与不信,就端凭尊驾了!” “阁下为何要相告老朽,难道阁下对毒珠无动於衷么?” 金面人道:“我不畏奇毒,是以对毒珠却不屑一顾,我志在返魂珠,烦请转告贵门主,毒珠找回,请立即转返苗疆,不然莫怨我反脸无情!” 黄衣老者身后扑出一人,大喝道:“狂言不惭,在下不信你就不畏奇毒。”说时双掌一翻,猛推出去。金面人不闪不避,待来掌距胸前不足两尺之处,右臂迅如电光石火飞出,叭的一声,双掌接实。 苗疆门下忽目露悸容,面现痛苦之色,浑身震撼颤抖不止。 金面人冷冷说道:“我方才说过,武林之内尽多百毒不侵高手,诸位若倚仗用毒之能,恐金钱谷即是诸位葬身之地。”掌力猛吐,苗强毒龙门下怪叫一声,人被震飞出去三两丈外。 只见金面人一鹤冲天拔起,身形如鸟般落入翳蔽参天密林中不见。 黄衣老者大惊,掠身震飞落地在同门面前,发现同门已是心脉震断,气绝身亡,不由骇然猛凛,联手胡乱掘了一个坑落土掩埋。 天际遥处忽随风送来一声尖锐长啸,黄衣老者面色一变,道:“殿主啸声相召,我们速走。”联袂望啸声传来方向疾掠如飞而去。 □□□ 双燕堡内居民仍是兴高采烈等待堡主花甲寿庆,但叶楚雄等群雄似眼前笼罩着一片阴霾,窒压心胸,只觉喘不过气来。 丘象贤被送至一间密室,铁栅防护,两眼发直,不言不语,神态骇人似一头猛兽般失去神智,随时随地都会择人而噬。 叶一苇只觉理不可解,独自离了自宅向堡外行去,忽见白眉神驼莫潜闪身而现,躬身道:“公子意欲何往?” 叶一苇双眉微皱,道:“为何江湖中事如此混乱,又为何发生在双燕堡?这些本不关自己的事,但为人子者却不能不忧心,是以我要回到宝林寺静思片刻,莫老不用相随,自去与三两知己喝上两盅。” “不!”莫潜道:“老奴奉命有责,不敢稍离须臾。” 叶一苇深知莫潜忠心耿耿,固执倔强,微微一笑道:“好,不过我要在轩内静思,决难容人打扰,你只能守在墙外。” 莫潜道:“老奴遵命!堡外魑魅魍魉频频现踪,心怀叵测,老奴知一僻径可通宝林寺,不虞为人发现,公子请随定老奴。” 叶一苇诧道:“还有秘径,为何我迄未知情?” 莫潜笑笑道:“有许多事以不知为宜,生也有涯,知也无涯,这些琐事无须公子预闻!” 叶一苇哈哈一笑,随着莫潜走向一条僻巷,进入一幢破屋,屋周数畦菜蔬,碧绿青翠,悦目清新。 屋主系一双老年菜农夫妇,见着叶一苇、莫潜入来,恭敬无比。 莫潜道:“老奴须领公子取秘径而行。” 老农忙领着叶一苇绕向屋外柴房入去。 柴房内堆放着木柴、甘薯、山芋及畚箕、萝担、耙锄工具,零乱污秽不堪。 老农搬出一行堆积柴薪,地面现出一木板,积尘其厚,任谁也无法发现。 莫潜揭开木板,只见石级阶梯,道:“公子请随着老奴下去。”拾级而下。 叶一苇诧道:“莫老,你何能知之,那一双老农又系何人?” 莫潜取出一把夜行火摺,啪哒声响过处,一道熊熊火焰升起,答道:“公子一定要问,老奴仅能回答这条秘径仅有老奴及老农夫妇知情,堡主也蒙然无知,事关重大,公子千万不可泄漏。” 叶一苇虽暗感纳罕,但知莫潜从不妄言,点点头道:“我不说就是了!” 一路行去,只觉这条秘径曲折坎坷,宽狭不一,锄掘草草,并未修整,出得秘隧,原来是一片坟岗,黄坯青冢,宛如星罗棋布,占布了整座小山,坟岗外林木葱笼。 叶一苇发现这座坟岗小山就在宝林寺后,不禁大感诧异,张口欲言,莫潜封闭出口墓碑后似有所觉,面色微变,示意噤声。 忽地,一丛林木内冉冉现出两个青袍人,面上涂绘着五颜六色油彩,狰狞恐怖,与其说他们是走,毋宁说是飘浮,宛如纸鸢凌风,看似缓慢,其实迅疾无比,眨眼即至,相距三丈开外停住。 叶一苇活到这么大,尚未见过如此活鬼,心中异常骇异,不禁望了莫潜一眼。 一双青袍人闷声不响,却两道眼神逼注在叶一苇莫潜面上,似利刃般令人胆寒魂飞。 莫潜低声道:“公子与老奴佯装转身图逃,诱其追来,老奴才可一并诛之。”说着右臂迅疾无伦拉着叶一苇喝道:“走!”转面凌空掠起。 果然—— 一双青袍人喉中发出刺耳怪笑,身如离弦之弩般电射追出。 莫潜带着叶一苇身在凌空尚未下坠之际,一松手身形轮转,弹腿迎向一双青袍人扑去。 一双青袍人大出意料之外,双方扑势劲急,距离又近,回撤已是不及,只觉一片如山潜罡袭来,四掌如迎坚铁,惊呼之声尚未出口,便已心脉震断,叭哒坠尸在地,眼耳口鼻内鲜血齐喷。 莫潜取出一瓶,撒满黄色药末在尸体上,转眼化成一滩黄水。 叶一苇立在数丈远处,面现惊诧之色,只见莫潜跃身而立,道:“公子什么话也不要问,速去宝林寺内!” 主仆二人迅快到达寺墙之外,翻身入内,叶一苇道:“莫老,让我静思一两个时辰,或可悟解双燕堡为何面临如此危厄!” 莫潜道:“老奴遵命,凡事不离因果二字,公子不明因果,恐难悟出其中道理!” 叶一苇诧道:“莫非莫老知道么?” 莫潜摇首道:“老奴不知!” 叶一苇望了莫潜一眼,道:“纸难包火,终须水落石出。”说着转身走入静悟轩。 □□□ 书房内,巧手翻天卫童、无名叟及叶一苇三人低声互谈。 叶一苇将双燕堡发生之事及此来相遇和盘托出。 巧手翻天卫童长叹一声道:“此乃一件武林悬疑,老朽两人久在江湖,也不胜困惑,或许令尊已久有所知,却别有难言隐衷,即使令堂也未必知情。” “家父莫非确藏有返魂珠么?” 巧手翻天卫童略一沉吟,摇首答道:“未必,”接着叹息道:“老朽只能是知返魂珠来龙去脉,数十年前有一双武林高手,垂暮之年联袂遍游天下名山,偶经天山绝顶发现一座洞府,闻系前辈仙真在此修练羽化飞升之处。洞府深邃,禁制重重,一双武林名宿尝尽艰辛才到达修练丹室,发现壁上留有镌言谓他留有一颗返魂珠及一卷秘笈留赠有缘,只须揭开十六句偈语,方能取得。” 叶一苇道:“十六句偈语写的是什么?” 卫童道:“事过境迁,这些却无关宏旨,那一双武林名宿留在洞府三日并无所得,又无食物,只得记下地形偈句各自返回家中潜心推悟其解,武林中人均是血肉之躯,既非圣贤,更非神佛,贪嗔爱欲之念怎能勘破,独自潜往数次天山,但却空手而回,缘其未得偈语其解。如此一来那一双武林高手只觉独力难任,各自求人参悟,於是风声渐传遍开来……” 叶一苇道:“那一双武林高手是正是邪?” 无名叟忽微笑道:“善恶正邪端在一念方寸间,凡晚节不终,令名不保,皆病在性为欲泊,心为物动之故,其后天山之行,劫杀纷生,尸填沟壑,那一双武林名宿含恨而终。” 卫童道:“不瞒公子,老朽两人亦曾参与天山之行,当然还有其他武林高手先后登临,一步之差,所需之物竟为人得手取去,洞内洞外积尸多具,血肉模糊,面目难辨。” 叶一苇道:“两位前辈均已悟透偈语了么?” 卫童摇首答道:“一知半解,碰碰运气而已,无名老友并非同路,而且比老朽早去了一天。” 无名叟黯然叹息道:“老朽只能告知公子,赶往天山洞府竟遇上一场惨烈搏杀,发现所求之物已为别人得去,而且分置三处。一藏玉佛,另两处则分藏返魂珠及秘笈,到手之人显然逃之已远,而搏斗之人均为蒙面,不明身分来历,老朽不欲卷入急急逃离,掠出洞外之际,忽遇一捧着翡翠玉佛蒙面老者猝施毒手,老朽猝不及防,为此人震伤内腑坠向百丈绝壑之下,幸而不死,苟延至今。” “认出此人么?” 无名叟摇首答道:“未曾,事后听闻甚多武林精英均丧身在天山之行,但三物却杳不知下落!” 卫童道:“话到此处,老朽此刻才明白当年天山之役令尊或许亦参与其事,燕云三枭身后主使谅系当年掌伤无名老友手捧翡翠玉佛之人!” 叶一苇诧道:“怎么我爹迄未提及,未必参与天山夺宝之行!” 卫童道:“老朽只是猜测之词,并未肯定。”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屈指算来已有十六个年头了。” 十六年不算太短,也不算长,斗转星移,其中经过了多少沧桑,卫童神情似是不堪回首,长长叹息一声道:“无名老友,小弟不知那玉佛慧眼中却是苗疆毒龙镇山之宝毒珠,看来事情竟是愈来愈离奇幻变,老友,你空有一身绝学才华,却已是无用之躯,心余力绌,为之奈何?” 无名叟黯然答道:“小弟并不希冀什么武功秘笈及返魂珠,只是追查小弟恩人夫妇是丧生毒手,谋害在何人之手?并寻获恩人子嗣下落,如心愿得偿,死又何憾?” 巧手翻天卫童不由哈哈一笑道:“老友,你莫非在痴人说梦么?非返魂珠无法治好你那伤势,兄弟独力难任,看来此生无望了。” 无名叟不禁黯然神伤,凄然笑笑不语。 叶一苇对无名叟有种强烈亲切之感,心中着实替无名叟难过,道:“返魂珠谁也未见过,传说中妙用未必不言过其实,言人人殊,晚辈却不信别无灵药可治?” 卫童道:“公子之言甚是,须知世有灵药,但可遇而不可求,只有一法可达成老友心愿。” “什么方法?” “觅一根骨秉赋上乘,心性品德绝佳的弟子,无名老友将一身绝学悉以相授,有事弟子服其劳,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病榻上无名叟笑笑道:“你又在宽慰小弟了!” 卫童正色道:“眼前叶公子正是极好人选,恕老朽直言无忌,双燕堡目前正是多事之秋,叶堡主恐无法独善其身,此后必劫杀绵绵,凶危难免,叶公子虽欲置身事外也不可能,就拿丘象贤而言,不测风云旦夕祸福非我等所可逆睹!” 叶一苇心中一动,道:“两位前辈莫非是指双燕堡劫运难免么?” 卫童徐徐答道:“老朽臆测之词不可尽信,风起频末却信而有徵。” 叶一苇略一沉吟,道:“晚辈请示家母后再作决定如何?” 无名叟忙摇首道:“公子不可请示令堂,老朽片刻之后便要离去!” 叶一苇不禁一怔,道:“前辈莫非不悦晚辈推托,其实……” 无名叟忙道:“公子不可误会,老朽留此,若不慎被仇家发觉,恐为双燕堡带来一场滔天大祸,实非老朽初愿,请公子见谅。” 叶一苇与无名叟一见投缘,摇首道:“前辈无须还言离去,晚辈前已应允守秘,既然如此,容晚辈……” 言犹未了,忽示意噤声,似有所觉,凝耳倾听,只听门外起了剥啄敲声,叶一苇朗声道:“莫老么?” 莫潜应声答道:“主母已至,请公子出见!” 叶一苇低声诧道:“家母为何来此,晚辈去去就来,两位前辈务必等侯晚辈!” 无名叟挥了挥手,颔首默允。 叶一苇抱拳躬身一揖,一转身启门而出,带上房门锁上,只见莫潜立在花径中相候。 莫潜道:“主母发现公子失踪才匆匆找来。” 叶一苇只微微一笑,转过花径,步入前轩步上石阶,即见老夫人独自一人端坐室内,忙高声道:“娘!” 老夫人面色微愠,道:“苇儿,你为何不留下片言只字回至宝林寺,害得为娘命人四处寻找。” 叶一苇陪笑道:“娘,孩儿也这么大了,又不是三岁孩童,何况又有莫老相随,还怕孩儿走失不成?” 老夫人道:“胡说,若在平日又当别论,眼前双燕堡大祸临头,灾变迭生,万一有甚失闪,为娘怎能独活,倘非发觉莫潜亦失去踪迹,娘才想到你们两人取道秘径而行,才匆匆赶来,你来此途中有否遇上阻拦?” 叶一苇遂将遇上一双面涂油彩怪人之事说出。 老夫人面上立变阴沉,思忖良久,叹息道:“双燕堡已非静居之地,你爹必重入江湖卷入是非漩涡,为娘也要另择清修之处,苇儿,娘并不希望你涉身江湖,但日后恐有不能,莫潜一身武功卓绝,勤加讨教俾能自保,娘也好安心。” 叶一苇吃了一惊道:“娘要离开双燕堡么?” 老夫人霭然笑道:“孩子,娘要离去还会不让你知道么?双燕堡内上万人烟,如遭池鱼之殃,为娘於心何忍,是以你爹和娘势非离开么?至於你避居在宝林寺亦仅暂时而已!” 叶一苇道:“娘,你老人家对返魂珠之事知道多少?” 老夫人心神一震,和颜悦色道:“为娘丝毫不知,或许你爹略知一二!” 叶一苇道:“也许娘讳莫如深罢了!” 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好,为娘要回堡去了,你今天不回去了么?” 叶一苇道:“有秘径之便,孩儿随时均可回堡,”说时面向窗外高声唤道:“莫老!” 莫潜应声而入,躬身道:“公子有何吩咐?” 叶一苇道:“老夫人回堡,有劳莫老护送!” 莫潜道:“老奴遵命!” 叶一苇恭送其母至月洞门外,不禁跌入一片沉思中,只觉其母似有难言之隐,对来历似谜的涂绘油彩的一双怪人及返魂珠来龙去脉虽不置一词,却从其母眼神中必知道不少,更知燕云三枭翡翠玉佛之事决非偶然,势必燎原,波及整个武林,不禁暗叹了一声,急返回轩中,只见莫潜已迈身入内,问道:“莫老,娘回去了么?” 莫潜答道:“主母一踏入秘径,即命老奴返回!” 叶一苇点点头道:“方才查录典籍未竟其事,傍晚时分你我再回去吧!”言毕重回书室,与无名叟及巧手翻天卫童相见。卫童两人正细叙当年往事,回首前尘,不禁慨叹唏嘘。 叶一苇趋前恭敬长施一揖,道:“晚辈欲行拜师之礼,望两位前辈不吝收录!” 卫童手指无名叟笑道:“公子请拜在无名老友座下!” 他们两人均系武林异人,一身所学超凡入圣,悉心指点,倾囊相授,造就一朵武林奇葩。 此后,白眉神驼莫潜似有所知,却隐忍不言,也不多问,偶发现叶一苇花间演练武功迅疾避开,暗中守护。 第四章 苗疆毒龙 叶玉蓉等一行到达象埔集外,即有双燕堡手下奔来晋见,手指东南重峦叠峰,禀道:“燕云三枭逃往山中,却发现两三拨不明来历江湖人物似亦追踪三枭扑入山去!” 九指雷神桓齐面色一变,喝道:“我们快走!”率先领着门下飞掠而去。 邓雅飞微微一笑道:“桓山主心切一双门下之仇,未免太心急了一点,要知燕云三枭亦并非易与之辈,我等此行未必就能可将燕云三枭生擒活捉!” 程映雪道:“邓少侠与桓山主同来,怎不急急赶去?” 邓雅飞面无忤色,道:“堡主大寿,在下奉命来此祝贺,忝属子侄,理应效命!” 叶玉蓉娇笑一声,与程映雪六卫二婢望前途飞掠而出。 金独白见状,唉声叹气道:“叶姑娘恨在下入骨,不想邓兄竟遭池鱼之殃。” 邓雅飞道:“此时此地不说为好,走!” 双双疾掠而出,望二女一行身后追去。 山谷中林树茂密,四外忽起刺耳长啸,相互应和。 九指雷神桓齐似有所觉,面色一变道:“我等似陷身重围,此必是苗疆毒龙门下,不愿三枭为我等所擒!” 突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桓山主委实睿智,不错,燕云三枭岂能落在你等之手!” 九指雷神桓齐宏声大笑道:“就凭你等也能活捉燕云三枭么?” 只听一声冷笑传来道:“三枭已是瓮中之鳖,不劳桓山主忧心。” 桓齐目中怒焰暴射,喝道:“燕云三枭身怀贵门镇山之宝‘毒珠’,不畏奇毒,恐尊驾无法得逞!” “此乃苗疆的事!” 桓齐厉声道:“老夫两名门下惨死及拥翠山庄丘少陕身罹剧毒,此刻仍在昏迷不醒,又是谁的事?”“桓山主倘心怀不忿,不妨请去金钱谷,敝门主无不接着,但此刻决不容桓山主插手干与!” 桓齐大怒,暴喝如雷道:“你等如再不知进退,可别怨老夫心黑手辣!” “桓山主也别忘了丘象贤前车之鉴,再进一步,恐身化浓血惨死!” 话声末落,邓雅飞肩上飞芒锤忽离地飞出,循声疾如雷霆打去。 叭的一声巨响,击实在一株树干上,枝叶簌簌飞落如雨。 突闻四外草丛中起了一片沙沙瞿瞿之声,程映雪发出一声惊呼道:“蓉姐瞧那是什么?” 只见草丛中探出无数蛇首,均是罕见毒蛇,红信伸缩不停,腥臭之气中人欲晕。 但闻那人冷笑道:“奉劝桓山主诸位,不如撤回双燕堡,兄弟如擒住燕云三枭寻回毒珠,丘少侠身罹之毒必代治愈。” 金独白忽朗声道:“尊驾盒送娄敬龙首级真正用意是……” “无他!需找出燕云三鸟的下落,下落既得,也无需诸位了。” 金独白宏声狂笑道:“尊驾未免过桥抽板得意太早,燕云三枭亦非易与之辈,何况他们有毒珠在手,倘三枭在你等手中逃去,哼哼,自有人将金钱谷夷为平地,鸡犬不留!” 久久并无答声。 山谷内此起彼落刺耳啸声逐渐远去,丛草中群蛇忽倏然隐去不见。 罗刹二女寒着一张脸不出一声。 九指雷神桓齐道:“看来苗疆毒龙门下已撤去,莫非燕云三枭遭了他们毒手?” 邓雅飞似知二女心意,此行虽以她们为首,却又多了九指雷神桓齐,论理桓齐乃武林前辈,未便发号施令,索兴一言不发,遂微微一笑道:“桓山主,现在又该如何?” 金独白道:“这还要问,桓山主如不将三枭活捉,岂肯走回头路!” 九指雷神不禁气在心里,揣手入怀取出一把霹雳子打出,连声爆音,火光疾闪过处,草丛中冒出熊熊烈火,刹那间风助火苗,竟蔓延开来,大喝一声道:“走!” 率领四个门下高手宛如飞鸟般腾起,掠越火焰,扑向山谷深处。 程映雪道:“邓少侠,桓齐此人心地狭仄,睚眦必报,祸从口出,少侠日后必需留神一二。” 邓雅飞道:“多谢程姑娘提醒,不过澄波邓府未必惧怕九指雷神。” 叶玉蓉道:“但愿如此!”素手一牵程映雪飞越火势,二婢六卫亦跟着腾起,金独白、邓雅飞接踵而去…… □□□ 燕云三枭玉面狼杜奎、穿山鼠劳品、赤煞金刚雷九云奔往山中之际,便已发觉身后远处有甚多可疑身影追踪,由于山势险峻广寰,林树绵密深翳,仅需择一隐秘之处匿藏,即可避开追踪。 穿山鼠劳品眼尖,发现一处石壁崖腰藤萝浓密翳蔽其外,山风过处似有裂隙可资藏身,忙示意两人疾如电闪鱼贯穿入,发现此乃一座天然山洞,宽广约莫三丈,只是幽暗似漆。 雷九云切齿顿足道:“我燕云三枭也并非无名小卒,怎料成了丧家之犬,雷某委实咽不下这口怨气。” 杜奎道:“雷兄莫说赌气狠话,江湖风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燕云三枭岂是怕死之人,只是死也要死得清楚明白,究竟是谁偷去了翡翠玉佛移祸东吴?我等身后门主究竟是何人物?翡翠玉佛送献叶楚雄真正用意是何?玉佛慧眼中红珠为何又是苗疆毒龙镇门之宝毒珠?这些均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否则在下死不瞑目。” 劳品冷笑道:“说得容易,欲查明其事恐难于登天。” 杜奎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说着解下肩背包袱,接道:“在下意欲将此玉佛留此埋藏,不祥之物,谁人携有恐罹杀身之祸,我等三人只有逃出追踪,易容换装,即可从容查明其事。” 劳品、雷九云欣然应允。 此刻,纵然翡翠玉佛价值连城,三枭也淡然於怀。 杜奎在壁角掘成一坑后,便要将木盒埋下。 雷九云忽道:“慢着!” 杜奎不禁一怔,回面问道:“雷兄还有何事?” 雷九云道:“雷某只觉把毒珠埋藏未免可惜,风闻毒珠亦能拒毒,百毒不侵,如可随身携带,日后若遇苗疆毒龙门下亦无所畏惧。” 杜奎道:“话虽不错,雷兄似忘怀了廖铁狮如何死的,倘未练成无形罡-,伸指抓起毒珠之前发出玄罡,逼住珠毒不发,才可据为己有。” 雷九云颓然叹息一声。 杜奎并未揭启木盒寻视一眼,不然当可发现盒内并非玉佛,只是一具寻常瓷像而已,迅即放落坑内,推土掩埋不留下一丝可疑痕迹。 劳品道:“我等可以脱身了吧!” 洞外忽传起数声尖锐长啸,声播入云空谷鸣回应不绝,入耳心惊。 燕云三枭暗暗心惊,立在洞口拨开藤隙外望,只见十数身影来回搜觅。 这十数人似非同道,半数为苗疆毒龙门下,另外却是脸上涂以五颜六色油彩,狞恶似鬼怪人。 但见一苗疆门下诧道:“这就奇怪了,燕云三枭逃至此处为何不见形踪?” 一面绘油彩怪人道:“尊驾准能确定他们没有逃去吧!” “江湖道上朋友已在此山布下天罗地网,莫说是人,就是一只飞鸟也难逃过眼目之下。” “既是如此,你我双方仔细搜觅吧。” 雷九云心神暗惊道:“如不趁机逃出洞外,你我无异瓮中之鳖!” 杜奎摇首道:“雷兄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事关你我生死,务必慎谋而断。” 劳品目光凝视洞外,诧道:“那面绘油彩的那些怪人是何来历?” 杜奎道:“在下曾闻及江湖道上朋友见告,康滇边陲有一妖邪帮派名为恶鬼门,面绘油彩,从未在江湖露面,即使偶而因事外出,亦多为夜行昼伏,足迹极少逾越三百里方圆以外,莫非他们就是恶鬼门下么?” 雷九云诧道:“恶鬼门!雷某从未听说过,与杜兄所言昼行夜伏,足迹未尝逾越三百里外大相违悖!”杜奎双眉浓皱,暗道:“雷九云此人为何如此夹缠不清?” 忽地,发现数条恶鬼门人渐近石壁之下,三枭猛地心往下沉。 杜奎忽心生一计,忙向劳品、雷九云低声商议。 劳品展眉一笑道:“此计甚妙,事不宜迟,我等速依计施为!” 杜奎疾抓了一把砂土揉搓其面,发髻松散披拂面额,紧抓藤蔓后慢滑落崖下,伏身於草丛中不动。 须臾,果见一恶鬼门下手持一柄锯齿刀快步掠来,仰面巡望,突感胸后一冷,情知不妙,但已不及,一阵天晕地转倒了下来。 身后突现出玉面狼杜奎迅疾右臂一把捞住,将事先准备好的一支山藤把恶鬼门下背束于后,不忘带着锯齿刀,一溜轻烟般掠至崖下。 劳品、雷九云两人在洞口悬挂一根山藤,引拉杜奎揉上屋来,掠入洞室。 三枭互不出声,雷九云煽燃夜行火摺,杜奎把恶鬼门下平放在地,搜觅其身,在其单囊内取出易容油彩。 不到片刻,杜奎已易身为恶鬼门下,竟是一模一样,与劳品、雷九云两人先后攀藤滑下崖去。 这时—— 山谷内啸声仍是此起彼落,相互应和,似传递讯息。 劳品、雷九云伏身崖下不远草丛中,杜奎一人手握锯齿刀在林木深处装模作样来回搜觅。 玉面狼杜奎狡滑机智,心细无比,有数次发现苗疆毒龙门下远处现踪,立即隐身藏去,待影踪消失后才现身。 不久,杜奎发现一双恶鬼门下相距甚远掠来,暗中大喜道:“怎么这么巧,此乃天助我也!” 原来那一双恶鬼门下高矮极似劳品、雷九云身材,略一沉吟,立即长身迎上前去。 一双恶鬼门下发现杜奎掠来,立时停身不前,张口欲问。 杜奎忙打一手式噤声,右手一招示意随来,转身飞掠而去。 那一双恶鬼门下认是同党已发现燕云三枭藏身之处,急急赶上,岂料劳品、雷九云猝然扑出,掌指如电轻而易举点倒被制。 崖洞内劳品、雷九云二人亦易身一变为恶鬼门下。 杜奎道:“初步之策已竟,眼下欲寻脱身之策。”说着解开一恶鬼门下穴道,迅即又点了数处阴穴。那恶鬼门下虽睁目醒来,但却体内宛如千百条毒蛇噬咬,更酸筋蚀骨,涕泪横流,喉间呃呃惨嗥出声,猛然发现面前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形像,不禁胆寒魂飞,知遇上什么人了。 杜奎冷冷一笑道:“朋友,你我无怨无仇,在下可饶你一次,不过朋友须从实见告用何种啸声引开苗疆毒龙门下及贵门弟子!” 突然雷九云手中火摺子煽开,劳品抓起那恶鬼门下,洞中景物及横陈两具躯体入眼清晰,此人已知是怎么一回事了。 火光倏的熄去,只听杜奎沉声道:“朋友被点了九阴穴道,如不说实话,朋友身受之惨,不须在下言明。” 那恶鬼门下痛苦难禁,只求速死,耳闻自己被点了九阴穴脉,不禁心胆皆寒,要知九阴手法恶毒无比,不但受尽七日七夜绞筋蚀骨之苦,而且阴火焚身,非熬至油枯髓竭才能人死灯灭。 此情此景之下何求不得,恶鬼从实相告。 杜奎沉声道:“好,我燕云三枭言出必践,在下立即出外引开朋友同道,倘是虚言,朋友准死定了。” 劳品急道:“慢着!不如再问另一人,两相对证之下便知真假!” 杜奎摇首道:“不好,如另一人又是一套说词,则犹豫难决,费时费神,我等志在争取时间,在下速去速回!”身形疾闪而出。 约莫一顿饭光景,玉面狼杜奎疾掠而人,笑道:“此计收效,我等立即离开。”说时疾如电光石火伸掌将三恶鬼门下一一震断心脉气绝,一人带着一具尸体掠入崖去,藏在树穴内离去。 □□□ 苗疆毒龙门下为杜奎啸声诱开望南追去,但追之甚远并未发现燕云三枭影踪,知已受愚,受邀而来相助的恶鬼门下及其他凶邪亦纷纷赶至聚商,认定是三枭施展声东击西,乘机逃去。 接着九指雷神桓齐与邓雅飞、金独白及罗刹二女叶玉蓉、程映雪二女亦已赶至,见状不由胸中雪亮,出言讥诮苗疆门下无能。 一个黄衣老者阴恻恻冷笑道:“桓山主有何得意,燕云三枭若不生擒活捉,你桓山主及双燕堡亦无法安宁。” 桓齐勃然大怒,厉喝道:“尊驾出言狂妄,不怕老夫杀了你!”右掌缓缓伸出。 只见桓齐一只右掌倏地转赤如火焚,热气炙人。 黄衣老者大喝道:“桓山主不想令媛活命了么?” 此话如一支利剑,刺入桓齐心坎,似一只创伤的猛兽般,面色惨变,目中威棱炯然暴射,狞声道:“尊驾在说什么?” 黄衣老者冷冷答道:“令媛之疾除了返魂珠外,非毒珠不治,返魂珠事属虚无飘渺,谁也未曾目睹,而毒珠却并非子虚乌有,更以珠疗治令媛非敝上莫属,不明疗法适得其反,请桓山主权衡轻重,再说我等如施展奇毒之袭,就算桓山主不惧,其他之人又当如何?” 桓齐不禁怔住。 邓雅飞、金独白及罗刹二女一行亦皆面色大变。 桓齐道:“老失怎知尊驾说的是实话?” 黄衣老者道:“苗疆之人笃守承诺,说话算话,桓山主不信也得相信,燕云三枭与双燕堡息息相关,三枭逃失,双燕堡亦必从此不得安宁。”言毕右掌一挥,率众转身飞掠而去。 九指雷神桓齐面色猛然一变,回首目注向叶玉蓉急道:“贤侄女,恐双燕堡有变,快走!” 叶玉蓉闻言大惊失色,急急率众回撤。 □□□ 大厅内停着丘象贤躯体,虽然一息尚存,却如停放一具尸体没有什么两样。 暮色笼罩下,大厅内幽暗无比,谁也不敢走近一步,当然也无人敢点燃灯烛,惧怕沾上奇毒,倒是外面悬了多盏灯笼,堡丁们执刀握枪来回巡护。 偏厅内叶楚雄坐立不安,愁眉难舒,只来回踱步,长吁短叹,一筹莫展。 武林群雄一个不见,均让叶楚雄安宁片刻,辞回宾舍相聚商议如何排难解忧。 叶楚雄忽高唤:“来人呀!” 厅外菊云疾掠而入躬身道:“堡主有何吩咐?” 叶楚雄道:“小姐尚未返回么?” 菊云道:“属下已先后派出四人,尚未获回讯,依属下所料不差,此行必然扑空,小姐与桓山主也该回堡了!” 叶楚雄呆得一呆,诧道:“你是说燕云三枭已逃之夭夭了么?” 菊云道:“恕属下冒昧直言,堡主似忘怀了燕云三枭身后还有主使人,那主使人心意未遂,怎可让燕云三枭落在堡主手内!” 叶楚雄闻言目中冷射威棱,沉声道:“不错,燕云三枭狡猾如狐,未必落网,菊云,你久随叶某,事无钜细,叶某毫不隐瞒,难道你也怀疑叶某有什么隐秘不成?” 菊云面现惶恐之色,忙道:“属下不敢,但无风不起浪,凡事必有因。” 叶楚雄道:“叶某始终想不出一丝端倪,返魂珠与叶某委实风马牛毫不相关,唉,总不成叶某为了一颗返魂珠不惜用身家性命相殉么?” 菊云道:“堡主说得极是,迩来江湖间风风雨雨,属下不过为堡主忧心而已!” 叶楚雄点了点头,道:“叶某自必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菊云先后派出四人陆续返回,报知小姐一行深入山谷搜觅燕云三枭下落,尚未知为何究竟,却探出苗疆毒龙凶邪亦在山中搜捕三枭。 叶楚雄冷笑道:“消息真传得快。” 菊云道:“双燕堡内群英毕集,人多嘴杂,未必内中就有他们的人混迹在内,何况纸毕竟难包着火。” 说时,叶玉蓉及九指雷神桓齐一行返回堡内跨入偏厅与叶楚雄相见。 桓齐将此行经过详情叙明。 叶楚雄长叹一声道:“桓山主辛劳跋涉,叶某歉疚难安,不过就算将燕云三枭擒获,亦一无所得!” 桓山主诧问其故。 叶楚雄道:“象以齿焚身,三枭虽愚亦不致带着玉佛毒珠形迹暴露,招来杀身之祸,他们可能应约而去!” 叶玉蓉诧道:“三枭应何人之约?” 叶楚雄道:“别忘了三枭身后尚有主使人,此人用意难明,为父与返魂珠之事毫扯不上关系,莫非此人声东击西,用此策意在诱出他那对头强敌不成?”说着微微一笑道:“故而为父言说三枭应约而去,不然怎可在天罗地网之下能安然逃走无迹可循。” 桓齐颔首道:“叶兄之言极是……” 话犹未了,忽见一壮汉奔入,禀道:“宅外一人自称苗疆毒龙郗南鸿拜谒堡主!” 叶楚雄不禁一怔,道:“就说老朽出迎。”示意叶玉蓉、程映雪二女避开,偕同九指雷神桓齐及邓雅飞、金独白趋出相迎。 苗疆毒龙郗南鸿不过是未逾三旬少年,穿着一袭锦黄长衫,嵌镶雪白云肩,颈悬一块玉佩,垂曳及胸,肩披一柄长剑,嘴角含笑,可称英气挺拔,不逊邓雅飞、金独白两人。 叶楚雄也未料到苗疆毒龙竟如此年少,快步趋前抱拳相迎道:“不知郗门主驾临,有失远迎,望乞海涵。” 郗南鸿道:“好说,你我久仰,却未谋面,可否入内容在下叙出来意?” 叶楚雄立即肃容入厅,分宾主落坐,一一为之引见。 郗南鸿连称幸会,揭盅品尝一口香茗后,徐徐说道:“在下相告双燕堡主、桓山主二位,杀害廖铁狮、娄敬龙两人,并非苗疆弟子所为,那送来木盒之人更非苗疆门下。” 九指雷神桓齐道:“那是何人所为?” 郗南鸿道:“这就是在下赶来双燕堡真正目的了,那封信函中自称老夫,殊不知先严已在三月前与世长辞,毒珠就在去岁中秋之夜不翼而飞,遣人四出查访均莫知下落,苗疆门下无意探知扶风岭上廖铁狮触珠身亡,方知玉佛眼内竟是本门失去之毒珠,是以飞讯报与在下。” 九指雷神愕然道:“如此说来,确非郗门主所为了,不过,方才老朽在象埔集大罗岭上相遇贵山门下是否为真?” “不错,确是苗疆弟子。” “为何当时不向老朽说明?” 郗南鸿微微一笑道:“桓山主当时你能相信么?” 桓齐想想,暗道:“那黄衣老者纵然舌灿莲花,桓某无论如何也不会置信。”颔首笑道:“老朽自然不信!” 郗南鸿叹息一声道:“眼前桓山主还是疑信参半,这也难怪,设身处地,在下亦是如此,不过在下只要取回毒珠,令媛之疾倘毒珠可治,在下当无拒不施治之理。” 桓齐闻言大喜,抱拳致谢。 叶楚雄道:“拥翠山庄丘少侠不慎罹受暗算,是否能伸手施治?” 郗南鸿面有难色道:“在下虽精擅用毒,但并非每种毒均可解治,先父之死决非老病终死,却毫无痕迹可寻,虽心有所疑,但毒珠竟不翼而飞,为此在下抱憾难赎。”说着离座立起,接道:“不论可治与否?在下意欲一见拥翠山庄丘少侠,但有一分可治,在下无不竭尽其力。” 这时宾舍中武林群雄闻讯纷纷赶来,一一与苗疆毒龙郗南鸿相见。 郗南鸿随着叶楚雄走至大厅外,忽见叶楚雄及武林群雄纷纷止步不前,似有畏惧之意,不禁朗笑道:“无妨,只要不触及毒物或丘少侠躯体定然无碍。”说时已昂然走入厅去。 叶楚雄忝为主人,说什么也要随入。 武林群雄中不少艺高人胆大的也纷纷步向厅内。 内巡总管菊云快步入厅燃亮了灯烛。 郗南鸿立在丘象贤身前察视了眼喉面肤及解开内衣明了毒发异徵后,长叹一声道:“此人用毒能不逊在下,解铃还须系铃人,在下委实无能为力,倘毒珠仍在或有可治,看来丘少侠被及时封住穴道……”说时忽忆起一事,目注叶楚雄道:“叶堡主是否将此事飞讯拥翠山庄丘玄玑知道?” 叶楚雄道:“叶某已飞讯传知,丘庄主这两天必兼程赶来。” 郗南鸿点点头道:“丘少侠毒发倘不至死,仅神智迷失而已,不可制住穴道,但须暂时封闭其武功,使其吃喝行动自如,俟丘庄主到达时请代为转告。” 叶楚雄听出郗南鸿有离去之意,忙道:“郗门主可否在舍下多盘桓数日如何?” 郗南鸿朗笑道:“叶堡主大寿,在下理当祝贺,但在下亟须追觅燕云三枭逃踪去迹,先是大罗山一行,堡主上寿之日在下必登门拜寿!” 叶楚雄忙道:“叶某愧不敢当!” 郗南鸿抱拳一揖,告辞离去。 叶楚雄与武林群雄送至宅外时,郗南鸿转身坚请留步,并取出一颗赤红丹药,笑道:“俟丘文玑庄主到时,请将此药致赠与其子服下,可保丘少侠内腑不使毒损。” 叶楚雄接过称谢不止。 只见苗疆毒龙郗南鸿略一沉吟,又道:“有句话在下本不该说,但如骨哽在喉,非吐之后快,丘少侠若须恢复清醒,非须‘返魂珠’莫治,此人如此作为必有深意,恐与盗去毒珠同系一人,在未查明真象之前在下不敢妄言。”言毕抱拳一揖,转身飘然走去。 风云八剑袁梦龙道:“想不到苗疆毒龙竟然与世长辞了,子膺父名也是难怪。” 叶楚雄心情深重,面色严肃回至大厅后长叹一声。 □□□ 宝林寺静悟轩后书房内无名叟巧手翻天卫童及叶一苇三人聚坐一张方桌,几碟佳肴,一壶芳酿,小饮娓谈。 叶一苇正由双燕堡返回。 卫童闻知详情不禁脸色微变道:“从此双燕堡多事矣!” 叶一苇心中一惊,道:“师叔,为何双燕堡从此多事?” 卫童道:“燕云三枭逃之夭夭,今后要找他们必不容易,那玉佛毒珠杜奎必不敢随身携带,如老朽所料不差,杜奎自扶风岭逃出后择一秘处埋藏。” 叶一苇诧道:“埋藏了么?那岂非丘象贤永无复愈之望?” 无名叟道:“未必,不过丘象贤须多受些苦难时候了,燕云三枭非如此做才得活命。” “为什么?” “不见玉佛毒珠,谁也不敢取三枭性命。” 卫童长叹一声道:“毒龙郗南鸿之言究竟是真是假老朽无法断言,其父三月前亡故之说,老朽还有存疑,希望是真话才好。” 叶一苇道:“这又为什么?” 卫童道:“倘是谎言,老朽敢断言其父必身罹危症,非返魂珠莫治,也许令尊真对返魂珠有什么难言隐衷不成,老朽既有此想法,难保武林中人也未必没有,故而老朽谓双燕堡从此多事矣!” 叶一苇不禁忧心如焚,面现愁容。 无名叟心有不忍,道:“眼前只有静观其变,为师猜测此事必掀起轩然巨波,双燕堡仅其始端而已,影响整个武林,令堂所见深远,令尊必再出江湖,苇儿若有心分忧,更宜静心习武不可。” 叶一苇道:“徒兄谨遵恩师教诲。” 无名叟道:“从现在起,为师逐日为你讲授一段心法,潜心参悟,不可间断,毋贻一曝十寒之谶。” 卫童趁机辞出,托言出外走走。 星斗漫天,卫童施展旷世轻功往象埔大罗山奔去。 一近象埔集外,前途忽发现三条飞快人影掠向一座废园内,卫童心中一动,跟踪蹑下,轻巧无比翻入墙内藏之。 园内长草侵膝,数株白杨银杏中半圯草亭正端坐着苗疆毒龙郗南鸿。 那三条人影一列横身立在亭外躬身道:“参见少主!” 自叶一苇口中转述郗南鸿形像,卫童心想必是郗南鸿无疑,只听郗南鸿道:“你等是否查明燕云三枭去迹么?” 中立一人答道:“未曾,但查出在大罗山为恶鬼门下啸声示意发现三枭形迹追踪,此刻恶鬼门尚有三人未曾返转。” 郗南鸿叹息道:“至今未回,恐恶鬼门三名弟兄惨遭杀害了。” “但据判断,啸声传自谷内并非山外,决不可能在山外被害,但未发现三恶鬼门弟兄尸体。” 郗南鸿沉吟不语。 卫童暗道:“燕云三枭行事出手从不留下活口,如自己所料不差,三恶鬼门下早就被害了,那啸声必是三枭诱敌之计。” 但听郗南鸿长叹一声道:“只要三枭不死,定可追回毒珠,缓不济急,为之奈何?” “叶堡主真如外间传言藏有返魂珠么?” 郗南鸿道:“我看未必是真,叶楚雄若有返魂珠,必将丘象贤治愈。” “恕属下斗胆,他如取出返魂珠,则恐杀身之祸不远,属下倒有一策可施。” 郗南鸿道:“你倒说说看!” “叶楚雄视一双子女胜如性命,只须暗算其中之一,叶楚雄必迫不得已取出救治。” 郗南鸿摇首道:“此策不妥,万一叶楚雄真个无有返魂珠,岂非弄巧成拙,惹火烧身。” “若真无有,少主方予勉为其难配药救治,亦可多得一强力臂助。” 郗南鸿闻言猛然立起,目中神光逼射,笑道:“果然妙计,但不可操之过急,俟丘玄玑来到双燕堡后才定计行事!”步出亭外,率领三人穿空掠出墙外疾杳。 巧手翻天卫重正待探身跃出,却见远处墙隅长草丛中倏地现出两条魅样人影腾身拔起,如矢离弦般曳空疾杳,不由心神一凛,忖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两人必系苗疆宿怨大仇,不然为何似附骨之蛆般暗随郗南鸿之后不舍。” 他鹤行鹭伏,小心翼翼地翻出园外,隐秘行藏回至宝林寺已是四更天了。 无名叟仍与叶一苇讲授武功心法,目睹卫童入来,立即笑道:“贤弟怎这般时分才予返回?” 卫童目露忧容道:“小弟并未去远,仅在浮屠之巅沉思,只觉事态愈来愈复杂迷幻,但归根结底无非志在返魂珠而已。” 无名叟道:“不错,叶堡主委实无有返魂珠也是枉费心机!” 卫童摇首道:“他人却未必有此想法,郗南鸿现身双燕堡用心叵测……” 这是卫童用心良苦,不道出曾窥听得郗南鸿毒计,只是他心中臆测,劝叶一苇遵照他所说去做。 叶一苇本外圆内方,固执己见,除了其母外一向独行其是,但对无名叟及卫童一见如故,如今又是师徒名份,自是奉命唯诺,一半也由於好奇之念急於揭破谜底所驱使,天一明即偕莫潜返回双燕堡。 □□□ 双燕堡愈来愈热闹了,黑白两道,水旱多路人物不绝如缕到来,鲜衣怒马,群英毕集。 菊云快步如飞朝老夫人所居佛堂奔去,忽闻一声轻喝,树后闪出白眉神驼莫潜阻住菊云去路。 莫潜道:“菊兄要见堡主么?最好暂时别去!” 菊云诧道:“这是何故?” 莫潜道:“堡主现与主母争吵,盛怒头上见他,只怕自讨无趣。” “为了何事争吵?” 莫潜道:“主母劝堡主不可祝寿,堡主则谓骑虎难下,何能怕事,坚予不允,各持一理,坚持不下。” 菊云轻轻叹息一声道:“事到头来不自由,小姐与公子都不在么?” 莫潜道:“不在,小姐及程姑娘现在后园内陪公子谈话。” 菊云略一沉吟道:“上天竺拥翠山庄丘玄玑庄主距本堡五十里外赶来途中,堡主倘不出迎恐有失礼!” 莫潜淡淡一笑道:“让他来好了,堡主不能厚此薄彼!” 说时,忽见叶楚雄怒容满面走出,菊云趋前禀知丘玄玑已在赶来双燕堡途中。 叶楚雄道:“吩咐下去,俟丘庄主抵达庄外时速禀我知。”话犹未完,人已远在两三丈外。 菊云双眉微皱,如言传话下去,急急地奔向偏厅,只听叶楚雄高声道:“贱内责叶某守株待兔,依人成事,不思查探燕云三枭下落及郗南鸿真正用意,反倒终日宴饮,其实叶某侦骑四出,并非醉生梦死之辈,贱内竟与叶某争吵不不休。” 九指雷神桓齐道:“谁人不知尊夫人知书达礼,娴淑温静,如今又皈依佛门,一心参禅,无奈此事烦心忧急,争吵两句也是人性之常,叶兄何必耿耿於怀!” 菊云忽见守护双燕堡堡门头目王洪庆匆匆奔来,喝问何事。 王洪庆禀道:“丘庄主已距堡外不远。” 菊云飞奔入厅禀明。 叶楚雄立即偕同几个武林卓着盛名人物抢步趋出迎向堡外。 丘玄玑狮面虎眼,银发皓须,七旬开外,面凝严霜,偕同叶楚雄急急入得大厅。 丘象贤两目圆瞪,面肤凝紫,直挺挺躺在榻上,宛如停放一具尸体一般。 丘玄玑见状,不禁急怒攻心,满头银发根根猬张,大叫道:“老夫如不将苗疆毒龙碎尸万段,难消心头之恨。” 第五章 奇祸旋踵 拥翠山庄庄主丘玄玑仅有丘象贤这么一个独子,见状不由急怒攻心,破口大骂,与苗疆毒龙郗南鸿誓不两立。 双燕堡主叶楚雄道:“丘兄不可激动,於事无补,宜待冷静,令郎似非苗疆毒龙所为。” 丘玄玑闻言不禁一呆,说道:“堡主请道其故?” 叶楚雄将郗南鸿拜会自辩并非苗疆所为一一叙出。 丘玄玑骇然变色道:“那又是何人所为?” 叶楚雄道:“目前尚未找出丝毫端倪,叶某不胜忧虑。” 超空禅师高喧了一声佛号道:“丘施主,眼前是否照苗疆郗施主的话为令郎打开穴道,免致贻误?” 丘玄玑注视了丘象贤一眼,长叹一声道:“倘苗疆郄南鸿之言有诈,反害了犬子,恐后悔莫及。” 九指雷神桓齐摇首说道:“这倒未必,封闭令郎穴道原是桓某所为,如今解开应是桓某,以端视丘庄主心意而定。” 丘玄玑久与九指雷神桓齐心存些微芥蒂,淡然一笑道:“老朽自能解开,无须偏劳桓山主。”说时趋前一步,右手两指骈戟,迅如电光石火点下。 只听丘象贤张嘴大叫一声,唇角溢出丝丝黑血,两眼呆滞如故,身形一动不动,却似面现痛苦之色。 丘玄玑无法解开九指雷神桓齐独门手法,不禁目瞪口张,反为其子痛苦,大出意料之外,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楞在那儿做声不得。 武林群雄均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发现九指雷神桓齐却不知跑到那里去了,分明不满丘玄玑狂妄自大,一怒而去。 九指雷神桓齐独门闭穴真无人可解么?那倒未必,群雄中不乏其人,却恐自讨无趣之讥,闷声不响。 忽闻传报道:“苗疆郗门主来访。” 大厅内气氛本就寂静如水,顿时更如凝结成霜,寒意飕飕侵肤若割。 叶楚雄一言不发,快步出厅而去,片刻迎着郗南鸿联袂进入。 郗南鸿不似上次满面春风,温文有礼,此刻却面色冷漠如冰,毫不理会武林群雄,对拥翠山庄庄主丘玄玑更视若无睹,两道宛如利刃的目光一瞬不瞬注视在丘象贤脸上。 叶楚雄道:“郗门主,叶某替你引见……” “不必了!”郗南鸿冷冷答道:“堡主为何不听信在下之言及时解开丘少侠封闭的穴道,致日后救治延误费时。” 邓雅飞冷笑道:“好一个苗疆门主,心机歹毒,挑拨离间,这一来狐狸尾巴终於露了出来。” 郗南鸿面色一沉,喝道:“阁下未瞧见丘少侠口溢黑血么?分明肺腑受创裂开,若早让他行动自如,毒淤亦无法凝聚在肺腑内,易於肿裂,如此岂非有意诱罪在下!” 邓雅飞闻言恍然悟出郗南鸿面色森寒之故,定是郗南鸿已打听出丘象贤尚未拍开穴道使其行动自如,不由面色转和道:“那是丘庄主为其子解开穴道,致丘少侠口角溢血。”言外之意系指丘玄玑不明解穴手法之故。 郄南鸿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原是桓山主封闭,理应桓山主解开,独门手法须拿捏分寸极准,不能有爽分毫,莫非桓山主已离此他往了么?” 叶楚雄邓雅飞自然不便说明,防丘玄玑脸上更挂不住。 郗南鸿见状胸中雪亮,端祥丘象贤一眼,迅疾如电点了九指,道:“叶堡主,在下的药有无仍留在身上?” 叶楚雄迅即取出,郗南鸿接过掀颚送下。 只见丘象贤慢慢坐了起来,双脚落地立起,眼神仍然呆滞,似笑非笑道:“腹中饥如雷鸣,该是要吃了。”伸臂欠伸了伸,似是疲惫不堪,竟欲望厅外走去。 丘玄玑呆得一呆,伸臂牵住丘象贤衣袖,道:“贤儿,难道不识为父了么?” 丘象贤望着丘玄玑,良久摇首答道:“老丈,恕在下委实记忆不起,老丈如有困难须在下相助,只要力之所及,无不如命,不过容在下填饱了五脏庙再说如何?”使劲甩脱衣袖迳自走向厅外。 丘玄玑不由愕然。 叶楚雄忙向菊云打了一眼色。 菊云立即会意,抢步腾身阻在丘象贤身前,笑道:“丘少侠,小的已准备好一席酒菜,请!” 丘象贤朗笑道:“好,有劳带路。” 丘玄玑目送菊云领着丘象贤走出厅外转入偏厢,几次欲言又止。 叶楚雄劝慰道:“令郎武功被郗门主暂时封闭,无异常人,不致走失,在令郎未获解救前,也只能清醒两个时辰,其余均恹恹昏睡,丘兄但请宽心!” 丘玄玑向郗南鸿称谢,目露忧容道:“犬子难道除了返魂珠及毒珠外,别无可望恢复神智么?” 郗南鸿叹息一声道:“丘庄主不必言谢,眼前双燕堡内强敌密布,随时有变,但在下委实猜测不出何人,假冒在下之名施展暗算用心。” 金独白道:“其实郗门主早就猜出,无奈却有碍难苦于无法宣诸口舌而已!” 郄南鸿微微一笑道:“金少侠不妨说出,在下洗耳恭听。” 金独白道:“此人不过志在返魂珠而已,他认定叶堡主必知晓返魂珠下落,遂故布疑阵,利用郗门主急於找回毒珠心理,不惜假借名义施展诡计,我等基於道义必不能袖手不顾,又无法坐视丘少侠长此神智丧失。更不忍叶堡主臻怨集身。”说着摇首一笑道:“叶堡主六旬大庆,此乃一大好良机,武林群彦聚集,自不能不相助叶堡主一臂之力寻觅返魂珠下落。” 郗南鸿道:“不错,但返魂珠何在?” 金独白道:“此人定必知情,如在下猜测不差,丘少侠中毒仅是布奕中落子首着而已,此后接二连三必相继而来,使我等无法不陷入其慎密布局中。” 郗南鸿不禁轩眉朗笑道:“果然高明,确是一针见血,在下敢断言因丘少侠为毒所制,自然而然地拥翠山庄必听命於此人,不敢违忤。” 丘玄玑勃然作色,道:“郗门主……” 郗南鸿忙道:“丘庄主请别动怒,容在下说完,莫说拥翠山庄如此,即使在下苗疆也难逃厄运,此人用毒之能不在我郗南鸿之下,食髓知味,故技重施,变本加厉,恐江湖之大将无我郗南鸿容身之地。” 武林群雄无不听出郗南鸿言外之意,日后若江湖中发生类似廖铁狮丘象贤情事,不能入罪於他。 邓雅飞道:“郗门主话中用意,我等明白,但何以能确证并非苗疆所为?” 郗南鸿正色道:“这就是在下登门造访叶堡主真正用意了,在下愿当着各位之面誓言在离此之后返回苗疆并勒束门下不出谷外,但须各位相助寻获毒珠。” 金独白冷笑道:“郗门主未免强人所难,就算寻获毒珠,也无人胆敢触摸一下,廖铁狮殷鉴在前,更何从辨别真伪,再去寻获之前早为苗人偷天换珠鱼目混珠,岂非自招杀身之祸么?” 郗南鸿点点头道:“这些都是难以解决问题,容俟在下郑重考虑后再说吧!” 忽见菊云匆匆走入,向叶楚雄道:“禀堡主,丘少侠食饱后即道心中闷得慌,须出外走走,小的不敢拦阻,即命两名护院武师伴随,是以小的赶来禀报。” 叶楚雄面色一变,顿足道:“丘象贤走了么?” 菊云道:“尚未走出宅院!” 丘玄玑忙道:“堡主,你我速去拦阻。”与叶楚雄联袂掠出。 只见一双护院武师一前一后护着丘象贤已走出叶宅大门,宅外人潮如蚁,熙来攘往络绎不绝。 丘玄玑宏声大喝道:“贤儿站住!”喝声出口,身形闪电般掠出,疾伸右臂五指抓向丘象贤肩后。 怎料丘象贤身形跨入行人群中似被碰撞了一下,步法竟变得奇快如飞,丘玄玑五指分毫不差抓空,只见丘象贤闪向堡外而去,慌得一双护院喝叫穷追不舍。 叶楚雄与丘玄玑情知有异,慌不迭地追下。 出得堡外,丘象贤宛如武功未失,展开上乘轻功如飞掠去,待叶楚雄丘玄玑追出,丘象贤身影已远在百丈开外。 丘象贤如痴如呆,似耳闻传声命他如何走往何处,身不由主地穿林拂叶,越涧掠崖奔入一片碧郁森翳的壑谷内。 叶楚雄与丘玄玑两人紧紧追赶,虽幸未丢失,却永远相距那一段路程,两人心头震骇莫名。 丘玄玑道:“贤儿出宅之后分明为人震开穴道,叶兄认出那人是谁?” 叶楚雄苦笑一声道:“没有!” 壑谷密林中孤零零现出一所巨宅,灰暗阴沉,使人不禁心头泛起阴森恐怖感觉。 两扇大门虚掩着,显然这幢巨宅年代久远,门上乌漆斑剥蚀落殆尽,阶侵绿苔,更平添了几许凄凉。丘象贤立定门前,右掌一伸缓缓推开,身形迈了入去。 叶楚雄丘玄玑两人追至门前相顾骇然失色。 丘玄玑咳了一声道:“不言而知踏入此屋,即陷入龙潭虎穴,吉凶莫卜。” 叶楚雄冷笑道:“莫说什么龙潭虎穴,就算刀山油锅,你我亦非闯不可。”一声走字出口,双双并肩掠入宅内。 一间阴森幽暗大厅,桌椅陈设井然有序,却静无一人,只有丘象贤坐在一把交椅上不声不语。 两条身影一前一后鱼贯掠入了来,丘玄玑单掌护胸,喝道:“贤儿,你为何如此?” 叶楚雄取出火摺,叭达声响过处,一道熊熊火焰升起,照亮了大厅,也照清了丘象贤。 丘玄玑神色大变,发现丘象贤全身紫胀浮肿,尤其是脸似一颗紫透茄实一般,眼鼻口挤束在一块,唇角缓缓溢出一丝黑血。 这情形,不言而知丘象贤一阵长途飞奔,罹毒在身,血行不顺所致。 丘玄玑心痛如割,趋近问道:“贤儿,你是怎么样了?”情不自禁地伸手欲在丘象贤肩头抚下。 叶楚雄大惊失色,迅如电光石火右臂疾伸托住,喝道:“且慢,丘兄不畏奇毒么?” 忽闻一苍老女声传来道:“令郎已成了一毒人,不论何人误摸碰撞,立即受染与令郎一般无异,莫非尊驾爱子情深,也想步令郎后尘么?” 语声低沉,寒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栗。 丘玄玑心神猛震,厉声道:“阁下莫非就是假冒苗疆毒龙暗算犬子的人么?” 只听一声低沉慨叹传来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身目睹令郎情状可悯,是以起了恻隐之心将令郎引来,意欲保全他一条性命。但只能保全性命,若尽驱奇毒恢复神智非须毒珠还魂不可。” 叶楚雄道:“阁下可否现身一见?” “何必多此一举。” 丘玄玑猜测此人必是江湖前辈人物,略一沉忖道:“犬子罹受暗算,阁下谅必知情,是否苗疆郗南鸿所为?可否明言赐告。” “这很难说,未必是他,郗南鸿用毒之能,独步天下,防不胜防,既对令郎不利,你丘庄主又何能幸免,或另有其人,倘真如老身所料,此人下一步棋将应在叶堡主家人身上!” 叶楚雄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 只听那苍老话声又起:“老身未必清楚,也不愿涉身江湖恩怨是非,丘庄主最好将令郎留在此处,老身必想尽一切方法保全令郎暂时保全一条性命,俟二位寻获毒珠还魂当可治愈,不过两位听信与否悉听尊便,令郎去留,老身决不加阻止。” 丘玄玑叶楚雄不禁面面相觑,内心着实为难之极。 叶楚雄低声道:“此人竟然是女的,年岁只怕在你我之上,叶某之见,宁可信其有,令郎去留与否取决予丘兄。” 只听阴沉语声又起:“老身言尽于此,两位可以走了,带着令郎离此亦无不可,记住!不许泄漏此行经过,否则两位将罹杀身之祸。” 丘玄玑不忍再见丘象贤惨状,咬了咬牙,抱拳道:“犬子就托付阁下吧!日后犬子倘再世为人,当永铭大德。”一牵叶楚雄,道:“叶堡主,咱们走吧!” 两人退出宅外,丘玄玑心中只觉不是滋味,宛如遭受愚弄感觉。 到得半途即遇上双燕堡人手及邓雅飞金独白等人,因久候不见两人返转,放心不下,为此追寻两人下落。 邓雅飞不见丘象贤,诧道:“丘象贤兄何在?难道没追上么?” “追到了!”丘玄玑苦笑一声道:“老朽不愿见他受苦,点了他睡穴,叶堡主就近觅一农家托他妥善照顾,不要为了他一人,耽误了正事。” 邓雅飞将信将疑,暗知内情必非如此,丘玄玑既不说,自己亦不愿多问。 回到堡内,苗疆毒龙郗南鸿仍与九指雷神桓奇武林群雄等人晤谈,目睹叶楚雄丘玄玑等进入大厅,纷纷离座施礼相询。 叶楚雄长叹一声道:“郗门主,此事变化得太离奇了。” 郗南鸿淡淡一笑道:“堡主就是不说,在下也能猜到一半,丘少侠必是出得宅外,为人暗中震开穴道,本身武功立即恢复,宛如疯狂般拔足飞奔,是以两位追了这么久才得返转!” 丘玄玑道:“原来郗门主早知道了?” 郗南鸿道:“两位追出堡外之后在下便已猜出,不过在下爱莫能助,此乃有计划的行动,即使在下赔上一条性命亦於事无补,两位还不是未将丘少侠带了回来么?” 丘玄玑叶楚雄不禁面面相觎。 邓雅飞道:“丘少侠已被点了睡穴,就近觅一农家照料。” 郗南鸿朗声大笑道:“在下并非三岁小儿,莫作此欺人之谈,在下或许也是受害人之一,身受之痛未必不比丘庄主更深。” 风云八剑袁梦龙骇然一惊道:“郗门主是指令尊亦是为人暗害的么?” 郗南鸿神情黯然,答道:“在下有此心疑。” 桓齐忽点点头道:“老朽现在总算明白了!” 叶楚雄道:“桓山主你明白什么?” 桓齐道:“多年前天山绝顶,有一双武林前辈无意发现前古异人修真洞府,在洞壁上留下十六句偈语,谓求得其解,可获返魂珠及一册秘笈,持之勤修有恒,可道成飞升,但偈语晦涩玄奥,无法悟解,这一双武林前辈到处找饱学聪慧之士评参疑奥,曾多次重登故地搜觅,均双手空空扫兴而回。但这一来风声却逐渐外泄,攀登天山之人不绝於途,直至十数年前竟愈演愈烈,为此丧生的武林高手不计其数,武功稍逊之人均视为畏途,因绝顶长年冰雪笼盖,罡风狂烈,桓某所指丧生的多半为冰雹狂-卷下冰谷长埋壑底,洞府内更有奇门禁制,不明误踏,触发禁制,不死即伤。” 九指雷神桓齐说到此处,目光四巡了一眼,又道:“偈语渐得其解,但似是而非,在未取得藏珍之先,谁也不敢确言其是,抱着碰碰运气心理而已。桓某也去了天山之行,却迟了一步,洞内尸体狼藉,面目均为绝高手法震裂,血肉模糊难辨,藏珍之所共有三处均被启开,空空如也,桓某心生一种不吉的预兆,留此必遭无幸,正要出洞之际,忽闻人语声隐隐传来,情急生智,忙穿入积尸之内……” 武林群雄均凝耳倾听,鸦雀无声。 桓齐取过香茗啜饮了一口,道:“桓某伏身尸体不敢动静,但隐约从脚步声可辨来者共是三人,只听一个森沉语声道:‘这就奇怪了,老夫安排好渔翁得利之计,只准其入,不淮其出,仅到手一尊翡翠玉佛而已,还有一册秘笈及返魂珠何在,难道会自动飞去不成?’另一人道:‘令主请勿忧急,壁上留偈注释不是记得极为明白,玉佛秘笈返魂珠三者必须合参使用,缺一不可,也许我等百密一疏为盗得珠笈二人漏网,但不要紧,无玉佛为辅如同废物一般,必千方百计寻取玉佛下落,令主只须安排钓饵下金钩,何愁不得!’忽闻洞府之外随风遥送数声刺耳长啸,三人转身迅疾掠出洞外而去,桓某急急跨出,掠出洞外藉冰雪遮掩,侥幸逃出山外。” 丘玄玑道:“桓山主为何不现身将这三人除之。” 桓齐知丘玄玑奚落於他,毫不为忤,微微一笑道:“桓某犯不着未吃羊肉反落得满身骚,更从尸体上服饰辨识竟有数人武功名望均在桓某之上,故而见机行事,桓某若猜得不错,也许桓某不是唯一生还者,在座各位也许另有其人。” “不错!”叶楚雄道:“叶某亦参与其行,尚未至山半,即察觉有异,七个蒙面人藏在树后不慎被叶某发现,立即转面奔回,一蒙面人追出不远又返回原处。” 丘玄玑诧道:“叶堡主为何半途而废。” 叶楚雄长叹一声道:“因贱内娘家就距天山南麓不远,分娩在即,叶某因传闻甚嚣,不禁亦抱着碰运气心理赶去,却无意发现这七个蒙面人,只感人单势孤,意欲邀约数位同道知友再去,哪知一抵岳家,贱内已产下犬子,遂打消此念,弥月一过,在南返双燕堡之前,叶某又去天山绝顶洞府,但已是一座空洞而已。”桓齐哈哈大笑道:“这些均是事过境迁,贵堡目前处境之危亦肇因如此,并非是指叶堡主确藏有秘笈和返魂珠,而是据有玉佛之人欲找回另两件珍物不得不如此,譬如纵火,总该有一个最初易燃之处,不幸的是竟然找到了双燕堡。” 武林群雄均知桓齐所说的都是事实,不过尚未详尽,令人宛如隔靴搔痒之感。 风云八剑袁梦龙道:“桓山主,可否再说得清楚一点?” 桓齐道:“话已说出,自然尽吐而快,此一得手玉佛主者似为一身形高大蒙面老叟,十数年来为何平静无波?方才桓某已约莫猜出了其中道理,虽不中亦不远矣。” 只见桓齐又啜饮一口香茗,接道:“首先,那获得返魂珠及秘笈者虽不知是否同为一人,但目睹天山绝顶杀戮之情,到手之物并不如传言之异,均各珍藏,更守口如瓶,防罹不测之祸。那蒙面老人见久无动静,心生浮燥,蠢蠢欲动,桓某推测可能遭遇很多变化: 第一,他们窝里反,玉佛已数易其主。 其次,这么多年来,他们或在暗中访查当年参与天山寻宝死难及漏网生还者始末,江湖辽阔,牵丝攀藤,倍加艰辛,也许获知了一线端倪,不然就是如石沉大海,杳无痕迹可寻。最后,此人终于想通了,坐而待不如起而行,安排了一道周详歹毒的计划,首遭其殃的恐是郗门主,也许尚有他人就不得而知,桓某虽不知郗门主毒珠不翼而飞的经过始末,但深知盗去毒珠,再暗算老门主,一则试其用毒之能是否胜逾苗疆,再则试探郗门主有无取得返魂珠,更以毒珠如计施为,不言而知桓某与丘庄主也是受害人,推及之就是双燕堡叶堡主了。这均是桓某猜测之词,此人目的无非志在返魂珠和那本秘笈而已,因玉佛乃天地灵气所钟,返魂珠应该是慧眼内孕育,才不致失去其灵效,至於秘笈与玉佛有何关联,恕桓某不知无法信口开河了。” 郗南鸿长叹一声道:“桓山主所言委实合情合理,在下来时亦有此想法,苦於无法证实而已。” 武林群雄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均认桓齐之言并非耸听危言。 桓齐忽高声道:“如不出桓某所料,事态并未终结,正在开始,也许燕云三枭身后主使人就在此间大厅内,你我诸位不知何人将继丘少侠之后受害。” 武林群雄同地心神一震,不禁面面相觑。 蓦地—— 一个白眉驼背老人飞身掠入厅来,满脸悲愤激怒之容。 叶楚雄见是莫潜,大喝道:“莫潜,你到此为了何事?” 莫潜激动不已,道:“公子在书房内忽口吐白沫,昏厥倒地,老奴察视乃中毒之兆,现主母、小姐均纷纷赶往,命老奴赶来禀与堡主知情。” 叶楚雄不禁大惊失色,忙道:“叶某暂且失陪,去去就来!” 群雄均欲随往。 叶楚雄道:“人多了有所不便,如有相劳之处必来恭请,否则有厚此薄彼之嫌。” 郗南鸿、超空禅师、九指雷神桓齐、拥翠山庄庄主丘玄玑、风云八剑袁梦龙、金独白、邓雅飞等人坚欲同住探视究竟。 叶楚雄只得应允,领着莫潜菊云二人领先奔去…… □□□ 宝林寺仍是殿宇庄肃,松杉蔽空,古木参天,然静悟小轩内却愁云密布。 叶楚雄率领武林群雄赶到,只见月洞门外守着叶玉蓉四个侍婢,横剑而立,秀丽双靥隐泛凄苦之色。其中一婢横剑道:“主母只容堡主一人进入,其余前辈及少侠恕婢子斗胆不敢放行!” 叶楚雄面色一沉,厉声道:“这像什么话?” 莫潜忙道:“堡主暂请息怒,容老奴禀明主母如何?” 只听叶夫人语声随风传来道:“放行!” 四婢立时收剑闪了开去。 叶楚雄面现歉疚之色,肃客延入。 卧室中只见叶一苇仰躺在榻上,面泛青紫,昏迷不醒,身上已盖一张薄丝被。显然乃罹受奇毒暗算所致。 老夫人一袭布衣,头悬佛珠一串,双目红肿,合掌为礼。 叶楚雄道:“夫人,这是如何发生的?” 老夫人答道:“苇儿在妾身佛堂闲谈了些时,即与蓉儿雪儿小酌薄饮,约莫一个时辰前偕同蓉儿雪儿莫潜返回静悟小轩,途中苇儿已略感不适,尚未坐定便立即发作。” 叶楚雄面色大变道:“是夫人抱起苇儿么?不要沾触了奇毒。” 叶夫人面色一寒,冷冷笑道:“些许微毒还伤不到妾身,倘或不幸也是命该如此!” 叶楚雄知夫人适才佛堂争吵尚自气愤难平,赧然一笑,道:“在下并无别意,只不过是为了夫人也为了苇儿……” 郗南鸿忙道:“可否让在下察视令郎,瞧瞧有无可治。” 叶楚雄望了夫人一眼。道:“那就有劳郗门主了!” 郗南鸿伸手抓起叶一苇腕脉,扣定寸关尺上,不禁心弦一震,面色大变,暗道:“怪事,叶一苇为何不是苗疆用毒手法所致,自己严命门下弟子紧紧暗护叶少主不能让旁人算计,该死!又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叶楚雄见郗南鸿神色有异,忙道:“小儿是否有救?” 郗南鸿面现惊诧之色道:“令郎所罹的毒与丘少侠乃同一手法,不过令郎并无危险,一个对时后必自动回醒,但神智是否恢复如常,在下就无法断言了。”说着喃喃自语道:“真乃怪事,此人用毒手法竟比苗疆所施更怪异歹毒,若在下猜测得不错,此人及其党羽尚潜匿近处窥探,若不及时将其捕获,必后患无穷。”说着身形一晃,疾掠而去。 老夫人合掌致谢道:“承蒙诸位探视小儿,老身不胜心感,不过老身有此预感小儿定然不免遭受暗算,事先服下药物可抗御奇毒侵入,果然不出老身所料,片刻之前老身又为小儿点了十三处穴道,激发其体内潜力驱抗毒性,是以郗门主说一个对时必然回醒就是这个道理。” 丘玄玑忙道:“叶大嫂配制的药物是否可赠与丘某!” “自然可以。”叶夫人道:“不过令郎服下是否有效,若适得其反,岂非反增老身罪孽。”说时长叹一声,接道:“事情并非到此为止,日后必层出不穷,恐应在诸位家人或同门身上,此人目的无非志在返魂珠及毒珠,奉劝诸位,与其临渴掘井,不如未雨绸缪,及早设法制住,俾免武林浩劫。” 袁梦龙道:“叶大嫂言之极是,但老朽等迄至目前为止,尚是一团乱麻,无法找出头绪,叫老朽等如何着手?” 叶夫人道:“这也难怪诸位,此人所择暗算手段志在制造恐怖,使武林中人岌岌自危,这不过是始其端而已,第二步此人必下书受害人家属照书行事,那时,只有任凭宰割无反抗之余地,所幸……”说此忽作沉思状,欲言又止。 叶楚雄忙道:“夫人,莫非已探出了线索么?” “不错!”叶夫人答道:“苇儿途中微感不适,即知有异,因妾身早有安排,已布下天罗地网,即发现可疑人物踪迹,玉蓉映雪现循迹赶下,不久自有消息到来,但方才妾身只觉苗疆郗南鸿神色有异,为此妾身又想到另一关键。” 丘玄玑面色一变,道:“叶大嫂是指苗疆毒龙所为么?” “不是,察觉郗门主神态极为震惊,”叶夫人道:“为此疑心郗门主所言其父三月前已然辞世之说,可能不真,显然其父与苇儿罹遭系同一手法,尚在人世,诸位不觉得郗门主走得太突然了麽?” 群雄只觉叶夫人之言不无道理,九指雷神桓齐手掌一拍自己脑袋,道:“桓某怎未想到这一点,叶大嫂委实心细如发。” 叶夫人道:“如欲找出线索,不外两个途径可循,一是查明苗疆老门主生死之谜,此人用毒手法似出自苗疆却更为高明,可见此人早年久居苗疆,与郗老门主极为亲近,是否郗老门主昔年亦去过天山;另一途径则非找出燕云三枭潜迹之处不可,叶落归根,三枭即使隐姓埋名,但绝不一无线索可寻!” 叶楚雄道:“若此,岂非遂了此人的心意?” “倘非如此,难道还希望继续有人受害么?” 叶楚雄默然不语。 蓦地——一声清澈长啸随风送入,叶夫人面色一变,道:“此乃蓉儿传声,快去!”一顿拐杖,身形电闪而出。 群雄亦纷纷振袂随去。 室中仅留莫潜一人,莫潜发现菊云临行之际,面现犹豫之色,不禁心中一动,目送菊云消失的后影久之。 距双燕堡东南约莫数十里外险峻山道上屹立着苗疆毒龙郗南鸿,衣袂飘飘,怒容满面,神态激动。 山沟内倒着两具黄衣人尸体,并无与人动手拚搏及致命伤痕迹象,却在郗南鸿眼中瞧出是中毒而亡。苗疆用毒独步天下,这岂非张飞死在裁缝手上,郗南鸿半晌做声不得,只觉欲哭无泪,怒满填膺。 山风过处,忽闻一声阴寒如冰笑声传来道:“郗南鸿,你不该自作聪明,弄巧成拙,这一来老夫已恍然明白,你急于找回毒珠,本无可厚非,但燕云三枭却带着毒珠已鸿飞冥冥,为何生心算计叶楚雄爱子,莫非你另有图谋么?” 郗南鸿心中暗惊,大喝道:“阁下休血口喷人,叶堡主爱子并非在下所为。” “这个老夫知道,你不过一步之差落在后面罢了,据老夫所知燕云三枭带着玉佛毒珠逃向苗疆金钱谷去了。” 郄南鸿面色大变,道:“阁下既然知三枭去迹,为何不追踪而下?” “老夫志不在毒珠,你若不赶回苗疆,恐苗疆易主,江湖之大,你未必有容身之地!” 郗南鸿心神一震,道:“在下这两名弟兄可是丧生在阁下手中么?” “另有其人,老夫尚不屑施展如此卑鄙歹毒之行。” “阁下既然光明磊落,何不现身让在下一见?”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无形之毒防不胜防,老夫不得小心一二。” 郗南鸿暗道:“你也惧怕我无形之毒,看来也是胆小如鼠之辈!”目光凝注语声传来方向,朗声道:“我苗疆一双弟兄惨遭毒手,阁下既称另有其人,谅必定有所见,望先相告,在下当永铭大德,感恩图报!”说时暗中右掌凝蓄奇毒,一俟答话,立即施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猝袭之下,必无所遁形。 哪知静悄悄地一无回声,迟疑片刻,顿了顿足正欲腾身离去,忽见一双身形如飞掠来,倏地停身止步,抬目望去,正是邓雅飞及金独白二人。 邓雅飞道:“郗门主有无发现?” 郗南鸿手指山沟内一双黄衣尸体,冷笑道:“郗某一步来迟,致一双苗疆弟子身遭毒害,必是他们发现暗算叶少堡主之匪徒,不幸被灭口。” 邓金二人目注一双黄衣人尸体久之,金独白徐徐问道:“这两人何物致死?” “毒!”郗南鸿道:“一种无可解救的无形奇毒!” 金独白摇首一笑道:“在下这就不明白了,郗门主用毒之能独步天下,无毒不解,哪有更比郗门主高强的人,至少须找出解救之药,贵派一双弟子尸体也应焚化,不然贻害无穷,恐郗门主别有用心吧!” “甚么?”郗南鸿面色勃然一变,怒道:“金大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独白冷冷一笑道:“在下两人来时想通了一个道理,此间发生的一切,均莫不与郗门主有关,郗门主乃施展两面之计,目的无非志在返魂珠及秘笈而已。” 郗南鸿不禁哈哈大笑道:“郗某若真有此居心,也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既然拥翠山庄丘少侠与双燕堡少主均是郗某下的毒手,再凑上你们两个不更好办事么?”说着右掌一扬。 金独白邓雅飞双双大惊,疾飘开去。 郗南鸿一身长啸出口,身形潜龙升天拔起,半空中一个盘旋,张臂发出一片罡风,势如飞瀑狂潮扑下。邓雅飞金独白两人亦非易与之辈,屏住呼吸,分向挪位,急腾拔起。 金独白长剑脱鞘而出,匹练暴涌,宛如寒虹贯日,破空锐啸,袭向郗南鸿而去。 邓雅飞一根飞芒锤,竟幻起漫天锤影,芒影电漩,迸射出牛毛飞针。 江南三英年岁轻轻,即威震大江以南,可见一身武功造诣不凡,是以江湖道上无不避让三分。如今二人联臂合攻,更是威势无匹。 郗南鸿目睹两人竟能避开自己掌势之下迅疾反击,知不免缠斗,心念疾转,身形尚未落地,立化飞燕掠波,在两人夹击穿隙射出掠去。 去势如电,转眼无踪。 金独白邓雅飞两人不禁怔住,猜不出郗南鸿为何不战而退,更未施展他那独步武林之无形奇毒。 忽见双燕堡主叶楚雄,九指雷神桓齐、拥翠山庄庄主丘玄玑如飞奔至,发现山沟内一双苗疆弟兄尸体,忙问何故? 邓雅飞叙出详情。 叶楚雄不禁跌足叹息道:“犬子及丘贤侄绝非郗南鸿所为,他不致画蛇添足,弄巧成拙,郗南鸿也知饱受疑嫉,无法自明,不然刚才与两位贤侄对敌时为何不施展无形之毒,这样一来更无法洗清了!” 邓雅飞金独白两人不禁面现赧然之色。 金独白道:“如此说来,确另有其人?” 邓雅飞似无限感慨道:“倘或不是郗南鸿,金兄,如不及早找出此人,你我必将步丘兄及叶少主的后尘了!”说着转向丘玄玑道:“丘伯父,小侄等意欲探视令郎,恳为允准?” 丘玄玑大感为难,苦笑一声道:“并非老朽不近人情,象贤此刻仍是昏睡不醒,老朽向叶堡主夫人乞赐一味药草能得保住性命再说,探视无益,两位贤侄也不急在一时!” 蓦见菊云飞奔而来,禀道:“禀堡主,奉小姐之命,小姐一行望西南方向一座深谷内奔去,深谷内发现一巨宅,似有可疑!” 叶楚雄丘玄玑面色一变,互望了一眼,丘玄玑喝道:“我们快去!” 叶楚雄道:“菊云,山沟内一双苗疆尸体用火焚化,避免手指沾及。”言毕与丘玄玑桓齐金独白邓雅飞四人疾掠而去。 菊云迅即找来易燃树枝枯叶堆置尸体之上,用火摺引燃后,腾空跃下山道,转瞬无踪。 沟渠内烈焰冲天,一条身影宛如小鸟般掠落近处,现出是一金面人。 那金面人暗道:“叶玉蓉为何能发现那所巨宅?” “看来丘玄玑叶楚雄为顾忌丘象贤安危,定能不敢吐露,莫非是苗疆及恶鬼门下无意发现,叶楚雄跟踪他们之后致遭起疑,自己已及时将丘象贤移往他处,不然恐弄巧成拙!” 继又思忖道:“方才郗南鸿在此似与一隐不露面的人说话,我一步来迟致未听见他们说些什么?本欲现身逼问郡南鸿,岂料邓雅飞金独白与叶楚雄丘玄玑先后赶至,唉!自己设计周密,怎会被燕云三枭遁逃无踪!” 金面人逗留片刻,忽一鹤冲天,落在五六丈外,几个起落迅即杳失在郁林密叶中。 一株参天古干之后,疾现出巧手翻天卫童,目送金面人去向久之,点了点头道:“此人形迹可疑,莫非就是燕云三枭身后主使人?嗯,必须仔细查证,不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一念既定,转身向西南深谷内掠去。 □□□ 深谷幽森,巨干参天蔽日,那所大宅不见阳光,愈显得阴沉沉地,身入其境,如置身鬼域,令人不寒而栗。 丘玄玑一行赶抵宅外,即遇上叶玉蓉程映雪及六卫二婢由宅内纷纷掠出。 叶楚雄道:“蓉儿有无发现?” 叶玉蓉摇首答道:“女儿在苇弟於去宝林寺途中,察觉苇弟神态有异,立即发现一可疑之人迅疾逃去,女儿等匆匆追下,岂料此人身法奇快掠入谷中不见,因而发现这所巨宅,此宅久已荒无人居住……”说着语声一顿,目露忧容道:“爹,苇弟此刻被娘及时救治,不知是否已然回醒?” 叶楚雄叹息一声道:“为父来时尚未回醒。” 叶玉蓉花容一变,喝道:“雪妹,你我速回探视苇弟!” 丘玄玑俟叶玉蓉等一行离去后,望了叶楚雄一眼道:“这座无人巨宅未免可疑,丘某急欲独自一人入内一探,三位请在宅外守护。”言毕疾闪扑入。 邓雅飞金独白有意进入,却为叶楚雄阻止,道:“此老刚愎任性,万一有误,反为不美。” 九指雷神桓齐在旁默然无语,他与丘玄玑面和心违,索性金人三缄其口。 丘玄玑进入巨宅,只觉肤寒如冰,阴气逼人,偌大一幢屋宇,仅大厅陈设井然,其余均尘网重结,空荡荡地阴森幽暗,大概久无人居,潮湿腐霉气味难闻。 他匆匆走了一圈,丘象贤竟不知何往,不觉忧心如焚,突感脑后风生,迅疾如电间身五指虚空抓住一粒纸团,忙即展阅,已明就里,面色亦喜亦忧,暗叹一声,由天井腾身穿出,落至宅外。 叶楚雄忙道:“丘兄有何发现?” 丘玄玑黯然一笑摇首答道:“空无一人,咱们不如离去?” 途中,丘玄玑与叶楚雄并肩而行,九指雷神桓齐则与邓雅飞金独白两人一处谈论。 叶楚雄道:“丘兄真无所见么?” 丘玄玑答道:“愚兄立即需赶回拥翠山庄!” 叶楚雄不禁一怔,诧道:“这是何故?” “犬子象贤已送往敝庄。”丘玄玑压低语声道:“那人暗投一函,谓犬子除武功被封闭外,一切举动如常,但仅可维持一年,除非找到返魂珠无法活命,当然此人还有后命,愚兄只有此子,除了奉命唯谨外别无他策。” 叶楚雄心神猛的一震,道:“小弟猜不出此人究竟有何用心?” “叶堡主恐是明知故问,愚兄昔年亦尝参与天山之行,谅天山之后罹难之人不计其数,也许系罹难的后人欲查明真正主凶是谁?逼非得已出此下策,目前仍是一团乱麻,假以时日,或可渐露头绪,不过你我不免卷入江湖杀劫中。” 叶楚雄轩眉大笑道:“你我委实不该养尊处优,亦应出外走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雄心未已,似不料为势所逼尔!” 第六章 拥翠惊魂 静悟小轩外桐荫篁韵,花香袭人,风送过处松涛悦耳,一切饶有静趣。 卧榻之上叶一苇拥被仰身而睡,面如黄腊,微现肿胀,似仍在昏睡中。 靠窗椅上端坐着白眉神驼莫潜,一脸愁苦之色,不时注视着叶一苇,只觉百思不解,公子福泽深厚,怎会遭此横逆,莫非天道无凭?越想越无法理解。 蓦地,脑中灵光一闪,想出了其中道理。胸中只觉舒泰无此,却面上愁苦之色仍未敛灭。 窗外蕉荫暗处现出一张面庞,那是一张金色面庞,两道眼神注视着叶一苇,也留意着莫潜。 金面人来此何为?不言而知欲对叶一苇有所举动。 忽金面人心神一震,似有所觉,疾穿空掠出墙外。远离宝林寺数十丈身入松林之中,突闻风送一细如蚊蚋的冷笑传来。 虽是声如蚊蚋,入得金面人耳中却无异雷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色肃寒老者距身五丈开外,屹立如山,一言不发逼视着自己。 金面人怒喝道:“阁下是何来历?” 老者冷笑道:“无知助纣为虐小辈,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奈何桥,老夫来历姓名於你何干!”“在下眼内不揉砂子……” “老夫眼内也不揉砂子。” 金面人猛然忆起一人形像,骇然道:“阁下莫非就是催命阎罗桑逸波,难道阁下未死!这就奇了!”老者哈哈大笑道:“你倒真点见识,居然认出老夫,催命阎罗并非浪得虚名,只有老夫向人索魂催命,哪有人敢在老夫太岁头上动土!” 金面人摇首道:“在下记性不差,闻得人言亲眼得见桑老师在天山梦魂谷内寡不敌众贲志殒命,怎会死而复活?” 桑逸波道:“有道是眼见犹恐是假,耳闻岂可当真,就算老夫死后还阳又当如何?老夫倘猜得不错,你必是奉了当年暗算偷袭老夫等那位蒙面人之命而来!” 金面人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 桑逸波冷冷一笑道:“你身后那位主者当年心狠意毒,志在必得,更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只准其入,不准其出,杀人灭口,坐享其成,遂不知百密一疏,弄巧成拙,非但未夺得返魂珠及秘笈,只到手一具翡翠玉佛……” 金面人大喝道:“你怎知道?” 桑逸波道:“老夫所知者犹不止此,或许你那位主者尚罹负重伤……” 金面人突电闪扑前,左掌一式“推山撼岳”劈出。 叭的一声双掌猛接,金面人劈势迅快,却退得更快。 桑逸波宏声大笑道:“尊驾武功不弱,却此起老夫无异宵壤之隔,请转告那位主者,两件宝物并不在天南,系藏在塞外,相距天山南麓不远,各凭机缘,如老夫先到手,他也就死期将至。” 金面人道:“在下不信,阁下怎会将真情相告?” 桑逸波道:“老夫向来说一不二,何况老夫须索偿当年暗算之仇,你转告他好了,他必然相信。”说着转身欲离,又自回面道:“还有一事托转,他弄巧成拙,欲寻获两件宝物,非须翡翠玉佛不可!”言毕一闪而杳。 金面人忽感左掌火辣辣的奇痛,伸掌一望,不禁骇然猛凛,原来左掌紫肿如茄,忙回身飞窜而去。 □□□ 金面人飞奔如风掠入那幢深藏山谷内阴森巨宅之内,落在黝暗如漆大厅外,躬身行礼。 厅内传出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叶一苇带来了么?” “未曾!” “这是何故?” “属下发觉情形可疑?窗外无人守护,室内叶一苇仍然昏睡不醒,仅有那莫潜驼鬼在,属下只觉怎能无人守护,其中必有蹊跷!” 厅内沉默须臾,语声又起道:“老身知道,既然叶楚雄丘玄玑不敢吐露此处,为何苗疆门下寻获至此,看来必有人暗中弄鬼。” 金面人道:“总护法说得极是!”继将相遇催命阎罗桑逸波经过禀明。 “什么?桑逸波竟然未死?看来桑逸波的话是真的么!” “总护法,本门此举岂非徒劳无益?” “这倒未必,至少叶楚雄丘玄玑当年亦曾参与天山寻宝之行,令主原欲引起武林中人惶惶不安,假他们之手探知确处,不料为燕云三枭误事,临时改弦易辙,难免顾此失彼,不过,叶一苇尚要带走!” 金面人道:“属下遵命,惟属下恳求总护法赐药!” “无用的东西!接住!” 暗中飞出一粒丹药,金面人右手迅如电火一把抓住服下,转身疾掠而去。 厅内暗黑中站着一身着黑衣蒙面老妇,思索了一阵,正欲展臂离去之际,忽似有所觉,身形疾转,只见暗黑中也立着一个蒙面黑衣人。 蒙面老妇身躯微微一震,喝道:“尊驽必是桑逸波?” 黑衣蒙面人竟哑口无声。 蒙面老妇忽手出如电,五只鬼爪挟着一片锐啸劲风抓向黑衣人而去。 那蒙面黑衣人视若无睹,一动不动,俟来掌堪近面门,两指如戟飞点老妇“乳中”穴。 黑衣老妇惊得魂不附体,身形疾移,抓式变掌,迅快攻出七掌,歹毒绝伦,掌掌不离要害致命死穴。 蒙面黑衣人冷笑一声,亦同展开一路掌法抢攻猛击。 双方都是一身武功卓绝,翻飞腾扑,风生四外,带起一片悸耳锐啸。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两人均中了对方一掌,仍自力拚不已。 蓦地蒙面黑衣老妇竟罔顾对方雄厉来掌,施展连环夺命三招,欲同归于尽,其中一掌砍向对方前胸,力逾千斤。 黑衣蒙面人暗道:“怎有如此拚命打法?”两足一点,疾飘开去。 蒙面黑衣老妇忽一鹤冲天而起,双掌托天,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震碎了屋顶穿隙而出。 刹那间,瓦石飞坠如雨,黑衣蒙面人如电掠出穿空如飞疾杳。 □□□ 静悟小轩外一片寂静,夕阳沉落,暮霭深沉。 蓦地,轩内突响起一声暴雷大喝道:“什么人?”一条庞大身形穿出窗外,宛如飞鸟般落地,现出白眉神驼莫潜。 树丛暗影中突飞掠出十数恶鬼门门下,各立方位将莫潜围在核心。 其中一人道:“莫老英雄,在下奉了当家之命来此接叶少主去苗疆,郗少门主当悉心诊治,找出对症解药早日痊愈,再更防叶少主遭人掠囚,与丘少侠一般,以免措手慌乱。” 莫潜冷冷答道:“你等岂是恶鬼门中人,老夫岂能相信,再者老夫也无法作主,请速离此处,免老夫出手狠辣!” 那人道:“时刻急迫,莫老英雄最好相信,稍时叶少主必遭劫持掳……”说时,忽电闪扑前,扬掌发出九片柳叶飞刀。 他那打出暗器手法怪异,宛如飘絮漩飞无定,令人摸不准飞刀袭向何处,看似极缓,其实奇快无此。十数恶鬼门下亦同时出手,刀光电奔攻向莫潜。 莫潜大怒,长衫无风自涨,双掌疾挥,将打出柳叶飞刀悉数震飞落地,立时与恶鬼门下展开一场激烈拚搏。 忽见月洞门内掠出一恶鬼门下,背上负着一人,正是昏睡不醒的叶一苇,腾跃如飞,几个起落杳失在森森古木中不见。 莫潜目睹不禁大惊失色,欲待追去,怎奈这十数恶鬼门中无一不是身手高绝,全力阻截,不由激发杀机,掌掌如利斧砍山,广飞之涌,威势骇人。 此刻,寺墙上正站立着金面人,树干藏身,目睹叶一苇被人先自己一步被劫走,忙急急追去。 那恶鬼门下背着叶一苇身形稍缓,突见去路人影疾闪,现出一金面人阻住去路。 未容恶鬼门下思索,金面人手中忽多出一柄锋利无匹的短剑,寒芒疾闪已点在恶鬼门下胸口死穴上。 金面人沉声道:“放下!” 恶鬼门下目露怨毒之色,只得将叶一苇放落。 金面人左手两指忽迅如电光石火点下,恶鬼门下闷哼声起应指倒地昏死过去。 只见金面人意有未足,似欲拍醒问话,抑或制那恶鬼门下於死地,踌躇之间忽闻身后传来阴冷语声道:“找死!” 突感腿上一麻,似中了暗器,不禁魂飞天外,头也不回,疾奔而去。 一个蒙面人电射扑出,拍开恶鬼门下穴道,伸手抓起叶一苇穿入林中疾杳。 须臾—— 半空中飞落白眉神驼莫潜,目中怒焰暴射,神态威猛骇人,那恶鬼门下正睁目醒来,一见莫潜,不禁魂落,身形疾旋。 莫潜伸臂如飞,疾抓而出一手指堪堪抓近,只见那恶鬼门下全身迸冒一蓬浓烟,眨眼弥漫开来,将身影蔽隐无法睹及。 只听莫潜口中发出一声惊噫,原来五指一抓成空,又不知浓烟中藏有什么诡计,疾飘开去,冷笑道:“这等障眼小术胆敢在老夫面前卖弄!” 浓烟转眼间扩及五丈方圆,郁勃胶滞不见消散,莫潜不禁一怔,略一沉吟,取出一支火摺扇亮,猛力掷向浓烟中。 那蓬浓烟一触及火苗,似有形之物被燃,迅快变成一团烈焰,嗤嗤烧化殆尽,气味浓臭,却不见那恶鬼门下身影,显然已遁去无踪。 白眉神驼莫潜气得须发怒张,狰猛如猬,少主被劫,叫他如何颜面去见主母,恨不得自绝而死。 山谷中突传来清澈长啸,莫潜一听,知是叶玉蓉随身六卫所发,立即振吭应和,啸声响澈云霄,随风传送开去,飘回夜空,袅袅不绝。 夜幕渐垂,深林幽暗,莫潜恐叶玉蓉找不到自己,又发出一支旗花,映亮了夜空。 片刻,只见罗刹二女叶玉蓉程映雪满脸惶急之色,领着老夫人及六卫二婢匆匆赶至。 老夫人目睹莫潜惶恐悸惧之色,心中已恍然明白,沉声道:“莫潜,公子被劫走了麽?” 白眉神驼老眼一红,双膝跪下,哽咽落泪道:“老奴罪该万死,守护不周,致少主被劫,请主母赐罪!” 叶玉蓉程映雪二女一听叶一苇真被劫走,顿时珠泪涌溢,娇躯猛颤。 老夫人道:“莫潜先别自责,把经过详情禀明!” 白眉神驼把经过情形禀知。 老夫人略一沉吟道:“寺内恶鬼门中匪徒尸体均是你一人击毙的么?” 莫潜苦笑道:“为了少主,老奴不惜大开杀戒!” 老夫人道:“你是否在此发现那擒掳少主的恶鬼门匪徒似被制穴道刚刚醒转?” “正是!” 老夫人不禁绽露一丝笑容,道:“看来苇儿定为武林异人所救了?” 叶玉蓉诧道:“娘为何如此肯定?” 老夫人淡淡一笑道:“那恶鬼门下为何被制住穴道?” “恶鬼门虽与苗疆沆瀣一气,但并非与毒害丘象贤凶邪同道。”叶玉蓉道:“也许是毒害丘象贤凶邪所为?” 老夫人道:“为娘原也是如此想法,仔细寻思之下显然非是,他应该将恶鬼门下灭口毁尸才是,为何只制住穴道片刻醒转,这位武林异人心思慎密,算准了莫潜会追来,更算准了恶鬼门下必遁逃,借他之口可吓阻凶邪不可肆无忌惮,武林中还有有能人!” 叶玉蓉道:“但愿您老人家没猜错,若有万一,女儿不想活了。” 老夫人面色一沉,道:“话是如此说,娘也未曾拿准,记住,回去只说苇弟被恶鬼门下却走,如此可使凶邪相互疑嫉,他自露马脚,为娘决心再出江湖,查一个水落石出,更须寻出苇儿下落。” 莫潜躬身道:“老奴请主母恩准再出江湖,寻觅少主下落。” 老夫人摇首答道:“老身知你心中难受,这样吧,你在静悟小轩守候三月,到时苇儿未曾返转再出江湖也不迟。” 白眉神驼莫潜心中委实不愿,却不敢违忤主母之命,躬身答道:“老奴遵命!” 老夫人挥挥手道:“你先回宝林寺去吧,我稍时还有后命。” 莫潜告辞转身奔回宝林寺,只见为自己重手法击毙的恶鬼门匪徒尸体已收拾干净,不留半丝痕迹,暗道:“主母行事委实回异常人,干净俐落,慎密周全,但少主被劫,却过以大意。”猛然面色一变,发现轩内书室灯光外映,不由一怔,双掌暗聚功力,悄然无声走入静悟轩内。 叶一苇平时常坐的书案已燃着一支红烛,一个蓝衫老叟正聚精会神展阅书卷,似对莫潜已在门外注视并无所觉。 突然,蓝衫老叟微微一笑道:“莫老,既然来了,何妨请坐!” 白眉神驼莫潜不由心神猛凛,大步迈入,喝道:“尊驾是什么人?” 蓝衫老叟微微一笑道:“莫老无须问老朽是何人?你不是急着知悉你那少主的下落么?这老朽知道。” 莫潜闻言不禁喜出望外,道:“尊驾快请见告少主现在何处?” 蓝衫老叟道:“老朽如非你家少主苦苦相求,亦不致现身。” 邻室只听传来叶一苇清朗笑声道:“师叔,别作弄莫老了!” 莫潜闻声惊喜不胜,循声扑入,只见叶一苇一如往常,丰神洒脱,英俊如玉,活生生的端在椅上,哪有半点中毒模样,不禁呆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叶一苇道:“莫老,你听得我语声,就知我未中毒,你为何如此模样?” 莫潜赧然笑道:“老奴猜不出公子装得如此像,连老朽也瞒过。” “不是瞒过,而是另有其人,我不愿让你知道,只恐为了我你又激发当年凶暴习性,手辣心黑,徒增杀孽,莫老,你随我来。”叶一苇立起,带着莫潜走向从不容人走进那幢藏书密室而去。 □□□ “欲将西湖比西子,淡-浓抹总相宜。”此乃前人题咏西湖的诗句。 西湖四时景物不同,风光明媚,胜景万千,湖光荡漾,一平似镜,堤柳婆娑,翠拂行人,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非笔墨可以比拟万一。 其时,正当暮春三月,湖上春深,柳絮飞绵,莺声催老,钱塘门内大街上望湖楼乃杭州一家极着盛名的酒楼,不仅菜肴烹制味炙人口,茶也是极上品的雨前龙井,碧翠嫩绿,清香扑鼻,泡以山泉,芳冽可口,杭州人士,无不趋之若骛。 临窗西湖一间雅房内九指雷神桓齐独自一人拈杯沉思,忽见一瘦小短须老者进入,桓齐道:“徐仁,怎么此时才来,老朽在此已守候甚久。” 徐仁一身装束打扮不类江湖中人,歉然笑道:“属下闻悉山主召见,怎奈拥翠山庄出入谨严,不得任意离开,藉故奉命出庄办事是以迟来一步,请山主见谅!” 九指雷神桓齐道:“你探出了什么?”并示意徐仁坐下。 徐仁道:“属下经多日探查,那丘玄玑自双燕堡赶返,神态忧急,暴燥不宁,却守口如瓶,在拥翠山庄留了十数天后,突率领八名高手离庄他去,迄今未回。” 桓齐诧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爱子丘象贤。” “丘象贤不是留在双燕堡外一处农家请人照护么?” “那是谎言,丘象贤神智不清离庄外出,乃系受人挟持,丘玄玑接获此人密柬,说丘象贤已送往拥翠山庄途中,故丘玄玑赶回,怎料始终未见丘像贤音信!” 桓齐失声惊道:“居然有此事,那丘玄玑又何往咧?” 徐仁摇首答道:“属下费尽心机,也无法查明丘玄玑行踪,三天前双燕堡主叶楚雄突来本庄,不晤丘玄玑怏怏离去。” 九指雷神桓齐颔首道:“这个老朽知道,叶堡主寿诞前夕其子亦遭恶鬼门下劫走,但劫持掳走其子的恶鬼门下途中遭金面人暗算点住穴道,将叶一苇挟去无踪!” 徐仁惊诧道:“山主何以如此清楚?” 桓齐道:“劫走叶一苇的恶鬼门下为双燕堡白眉神驼莫潜追及,那恶鬼门弟子穴道已解,藉立雾遁身障眼法逃去,是以叶楚雄中缀寿宴,偕同老朽、风云八剑袁梦龙及超空禅师并於赶往苗疆,郗南鸿已赶在谷外相侯,直承并无恶意,只想将叶少主接来研配对症之药,并唤来那恶鬼门下对证,似无虚假,是以离了苗疆,老朽途中访友-延,叶堡主先老朽来浙。”说着唉了一声道:“此事仍是难解其中之谜,叫老朽无从着手。” 蓦然邻室传来轻微传声道:“天下无不可解之谜,先从拥翠山庄着手,可惜两位均不知今日的拥翠山庄已一夕易帜了。” 语声虽微,却字字清晰入耳。 徐仁脸色一变,意欲掠出察视邻室。 九指雷神桓齐忙以眼色制止,咳了一声道:“阁下是说拥翠山庄换了主人么?” “不错!” “换了何人?” “自然是换了暗算丘象贤的主使人党羽了。” 徐仁诧道:“为何徐某毫不知情?” 邻室传来一声轻笑道:“你不过来拥翠山庄未及两月,早在丘玄玑未赶返前已易其主,老朽问你,是否见到庄主夫人么?” 徐仁不禁一怔道:“这个,徐某未见到!” 邻室语声又起:“老朽只能告诉两位,那金面人现在拥翠山庄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虽自恶鬼门下劫走了叶一苇,但又为人暗算伤腿,叶一苇又被救走,桓山主若欲查明其事,只须找出不良於行的人就是金面人。” 九指雷神桓齐眉头一皱,道:“阁下是否别有用心?” 邻室传来一声冷笑道:“桓山主听信与否悉听尊便?若不及时制止,日后恐太行已亦转易主了,话不投机半句多,老朽告辞!” 九指雷神桓齐闻言不禁心神猛凛,忙道:“阁下慢走!” 邻室静悄悄地并无回声,显然此人已离。 徐仁忙掠往邻室察视,只见空空如也。 九指雷神桓齐沉声道:“徐仁,此人去之已远,不用找了。” 徐仁一跃而回。 九指雷神桓齐略一转思,附耳密嘱徐仁良久。 徐仁唯唯遵命离去。 九指雷神桓齐沉思有顷,饮啖既饱,唤来店伙结帐下得望明楼,出了钱塘门望西湖走去。 江南春暖,西湖游人如织,只见九指雷神桓齐趁着无人注意之际穿入一片幽静竹林而去…… □□□ 拥翠山庄气派宏伟,隐藏在三天竺幽谷深处,依山而建,高低参差,亭台如画,园林有致,极具匠心,庄外翠篁蔽空,连天皆碧,山风过处,啸吟鸣涛,令人神醉。 一个身着锦衣长衫,腰系丝条,浓须虎目神态威猛老者快步如飞自庄外匆匆走入。守庄庄丁个个躬身为礼。 老者右手微摆,面色严肃迳自向一条松林小径行去,走在一幢竹屋门前,击指轻敲,低声道:“江兄!” 门内立应语声道:“滕总管么?请进。” 老者推门而入,只见一四旬中年汉子盘腿坐在竹榻上,神色似极萎靡,苦笑一声道:“滕总管驾临,江某未曾起立相迎,望乞见谅!” 老者乃拥翠山庄总管滕绍周,闻言忙道:“自己弟兄说此虚套未免见外,江兄,事情是越来越棘手了,处处与令主原定之计背道而驰,使人有手忙脚乱之感。” 中年汉子面色微变,道:“滕总管难道又有什么风闻么?” 滕绍周道:“滕某方才自杭城返回,听得一项风声对江兄极为不利!” “什么?”中年汉子神情大变,诧道:“这话从何说起?” “黑白双道无不在追觅金面人下落!”滕绍周叹息道:“盛传金面人腿伤,伤在霸道歹毒暗器之下,虽不致死,但在一年半载内不易复元,更有甚者,竟谓金面人即藏身拥翠山庄内。” 中年汉子反倒镇静了,阴恻恻一笑道:“我江华岳伤腿事则有之,为何知江某藏身在拥翠山庄,此诚匪夷所思。” 滕绍周闻言双眉一剔,神色激怒,但倏又抑忽面色平静下去,淡淡一笑道:“不论江兄是如何想法,事情一开始就不顺利,江兄不觉得也匪夷所思么?” 江华岳半晌无语,有顷长叹一声道:“令主原十拿九稳,猜准叶楚雄必取得返魂珠及那本武功秘笈,怎知燕云三枭翡翠玉佛竟为空空妙手窃去,风声于焉散播开来,叶楚雄风闻无疑心里已有准备,命燕云三枭带回,遭殃的竟易为廖铁狮娄敬龙及丘象贤,事与愿违,南辕北辙……”,说着黯然一笑,接道:“滕总管,倘或燕云三枭不出差错,叶楚雄定然启开木匣,目睹佛像慧眼红珠,必心疑自己到手的返魂珠是否膺品,背人在暗处两下此证,否则他必奇毒侵入内腑无疑。” 滕绍周道:“事实上叶楚雄却未有返魂珠,不然其子何以无法相救?” 江华岳摇首答道:“这到未必,江某暗算叶一苇时便发觉有异,令主所赐毒针,一入体内立即发作,为何叶一苇竟能支撑到了宝林寺轩室内才发作,是以江某自恶鬼门中高手处劫走……” 滕绍周道:“江兄为何不杀之灭口?” 江华岳道:“江某本欲逼问恶鬼门为何须掳叶一苇他去之故?继一想本属多此一举,萌念杀之灭口。但已不及江某业为人暗算!” 滕绍周道:“江兄未瞧明那暗算之人是谁么?” 江华岳摇首答称不知,他瞒着催命阎罗桑逸波之事未曾相告,此事只有蒙面老妇知情,严嘱未奉令主明示外,不得泄漏走口。 膝绍周道:“此必是那恶鬼门下传扬开来,但他为何知情江兄藏身拥翠山庄?” 江华岳冷冷答道:“滕总管,你怕了么?” 滕绍周哈哈大笑道:“滕某何惧之有,不过,江兄处境之危不说,只怕贻误了令主的大事。” 江华岳闻言双眉一剔,冷笑道:“江某来此早奉有令主谕命,何况江某亦飞讯报与令主,滕总管,你真知令主真正意图么?滕总管有保护江某之责,如有差错,滕兄恐死无葬身之地。” 滕绍周忙道:“江兄千万别误会,滕某此来是想替江兄换一去处。” “不必了!”江华岳神色冷峻道:“风声已然传开,拥翠山庄将成是非之地,滕总管既暂成为拥翠山庄庄主,未得允准还有敢来竹屋查证江某身份么?” 滕绍周心中怨毒已极,却知江华岳说的句句都是实情,何况江华岳在本门中身份似比他为高,江华岳虽然伤腿,令主传授之歹毒霸道的无形奇毒防不胜防,有此畏忌,强自按忍,微笑道:“江兄不可多疑,滕某说的也无非以防万一尔,要知一步错满盘皆输,不可不谨慎一二。”言毕告辞走出。 江华岳道:“恕江某不恭送了。” 滕绍周走出竹屋,只觉一腔怨气难抑,他久任拥翠山庄的总管,威权极重,养尊处优,未免志得意满,忘却本来,此刻更有患得患失之感。 他尚未走出松林小径,只见徐仁飞奔而来,不禁喝道:“徐仁,你来此何故?” 徐仁躬身道:“回禀总管,大别山主九指雷神桓齐及天台名宿风云八剑袁梦龙老爷子拜庄,守庄弟兄推称庄主已离庄他往,但坚不置信强行入庄而来。” 滕绍周神色一变,冷笑道:“桓齐,你也欺人太甚!徐仁,随滕某快去!” 九指雷神桓齐一行等人已进入大厅。 滕绍周急步入厅,一一行礼。 袁梦龙道:“滕总管,外面风风雨雨你是否业有耳闻?” 膝绍周道:“滕某已有耳闻,但都是子虚乌有之事,何况家主人已外出,滕某也作不了主!” 袁梦龙道:“丘庄主何往?” 滕绍周道:“家主人出外访觅是否有可救治少庄主的高手奇人,再亦须查明主凶用心何在及真正来历,行踪无定。” 袁梦龙点点头长叹一声道:“外闻风风雨雨,老朽虽不深信,但无风不起浪,说拥翠山庄已易换其主,你滕总管受命在拥翠山庄卧底已久,目前你滕绍周已是这拥翠山庄主人!” 膝绍周心神猛凛,惶恐变色道:“袁大侠为何听信谣传?膝某忠心耿耿,矢誓不二,事实真相,终有水落石出之日。” 袁梦龙叹息道:“自然老朽不予深信,但其他武林人物,尤其是丘庄主同道好友都未必如此想法?”九指雷神桓齐冷冷说道:“有件事滕总管恐未曾风闻,就是燕云三枭已逃来杭城,三枭对贵上愚弄殊深怨恨,拥翠山庄恐从此多事咧!” 滕绍周面色大变道:“敝上哪有愚弄燕云三枭之处,他们来得正好,自投罗网……” “滕总管误会了,老朽所言贵上二字并非指丘庄主而言。” 滕绍周闻言勃然大怒,沉声道:“滕某虽是下人,却身为拥翠山庄总管,诸位均为武林名宿,卓负盛誉,却也不能信口雌黄!” 桓齐哈哈大笑道:“是与不是日后自明,滕总管无法交代丘庄主行踪去处,便引人起疑,袁老儿咱们走。” 滕绍周目睹桓齐等人走出大厅,面色异样难看。 徐仁低声道:“总管,我等不可失礼。” 滕绍周冷笑道:“滕某只觉怨气难消!” 徐仁道:“不论如何,我等不可失礼予人口实,桓齐用心何在委实可疑,属下愿暗蹑其后查明!” 滕绍周顿了顿足,飞步掠向殿外而去…… □□□ 竹屋内江华岳心绪不定,紊乱如麻,只觉事情一开始就乱了脚步,搞得一团糟,拥翠山庄似不可留,动念离此而去,返回原属分舵。 突一条身影疾掠而入,正是滕绍周,身甫立定忙道:“江兄,看来其中必有蹊跷,拥翠山庄易主之说不知从何传出?此事除江兄外,只有丘玄玑与滕某知之,难道是丘玄玑泄漏的么?”继又将与袁梦龙桓齐晤面详情说出。 江华岳略一思忖,摇首道:“未必是丘玄玑泄露,我等只有静候令主谕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蓦地传来一阵急骤鸣锣并遥闻高声救火。 藤绍周闻声一惊,疾掠出屋外,只见正南方遥处火光烛天,不禁冷笑出声,一鹤冲天拔起,宛如飞鸟般掠向正南方而去。 江华岳亦出得室外,见状知拥翠山庄不可留,他武功未失,仅两足无法施展轻功,步履仍如常人般,迅即隐入竹中中,择径逃向庄外。 他逃出庄外未及两里,忽见一庄稼老翁踉踉跄跄迎面奔来,口中不住惊惶嚷道:“不好了,怎么丘老爷子庄院失火。” 两人几乎撞了一个满怀。 庄稼老翁连声致歉,又自踉跄奔去。 江华岳急着离去,怎会计较,装着游客贪赏美景,不觉忘返摸夜赶回杭城…… 朝阳未上,晨雾霏霏,杭州通往萧山官道上路人已是络绎不绝,内中有三身着蓝布短装人一老二壮,似是布贩,肩上抗着一包布疋,步履宛如常人。 老者低声道:“那江华岳已连夜在萧山西城外德清客栈落足,我等且莫打草惊蛇,必须在他身上探出来历,才可抽丝剥茧查明蕴秘。” 一个貌像憨粗中年汉子道:“大叔,那江华岳既然逃出拥翠山庄,理应赶返他本门,为何宕留萧山不走?” 老者笑笑道:“他罹有腿伤,心存畏忌,恐遭兔死狗烹下场,这些虽是老朽猜测之词,但不中亦不远矣,你我只照预定之计行事,不愁江华岳不堕入术中。” 萧山距杭州不过一江之隔,十几二十里途程,片刻已到了西城外,官道西侧仅数十家店铺,形成一条短短街道。 “德清客栈”黑漆金字门区悬挂在街首右方的第一家,店栈虽小,却洗扫得挺干净,门前左右两侧系马椿也漆得鲜明红亮,椿上已系牢骡马三匹。 不错,那江华岳离了拥翠山庄到了杭城,立即去店内购置了衣履易换,杭州城内拥翠山庄眼目太多,防人发现,是以连夜赶至萧山住进德清客陵。 江华岳伤腿,劳累奔波后即疼痛不堪,酸胀沉重,倘不调息恐伤势恶化,非废了两腿不可,他更耽心滕绍周遣人四出探听自己下落,是以立在窗前不时望外窥视。 他瞥明了投店三人与店伙异常熟络,谅是常客,看神情似是布商,也不为意,耳闻这三人投入相邻一室,说些都是买卖客套俗词,更是心中一宽。 忽地,江华岳面色惨变,原来他此刻才发觉令主密赐六只毒针已不翼而飞,但不知是否在拥翠山庄因发火逃出之际慌乱失落,抑或在杭城易换衣履时失在衣帽店内,不禁急得一头大汗,两腿伤痛突然发作,一阵针刺般奇痛,忍不住大叫一声,轰隆摔跌在地。 店伙正在邻室送上一些现成的酒菜,闻声快步抢入,只见江华岳面色惨白如纸,黄豆般汗珠暴流,神情痛苦已极,忙道:“客官你生病了?” 江华岳忙摇首道:“小二别怕,片刻就会好的。”说时又是一阵奇痛,几乎昏厥过去。 店伙忙趋前抱着拖放在床上,口中嘟嚷道:“客官真是,人吃五谷百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小的去请大夫给你瞧瞧,说不定一帖药就好了。” 江华岳还真能挺住,黯然苦笑道:“多谢小二,不过我这毛病是久年宿疾,即是不服药也会好的!”他何尝要拒绝延医诊治,一则是普通大夫无法救治,再则惧传扬开去引来杀身强敌。 店伙一脸愁容,闷声不语。 江华岳知店伙心思,强自支撑着哈哈大笑道:“小二是怕我死在你店里么?你放心,五殿阎罗生死簿还没有我的名字,决死不了。”说时伸手入怀取出一绽银两,约莫十两,接道:“一壶好酒,配上现成好酒菜!” 店小二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接过银两走出房外而去。 江华岳数度昏厥,终于伤痛渐减,人却疲惫不堪。 店伙又走了入来,将酒菜摆在桌上,端详了江华岳一眼,忍不住说道:“客官,不要说小的不好听的话,张飞也怕病来磨,怎么有病不请大夫来瞧。” 江华岳道:“小二,你不怕惹上杀身大祸么?” 店伙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面色大变。 蓦地—— 一阵响亮奔马蹄声传来,在客栈门外倏然寂灭,但闻一个尖锐话声唤道:“店家,店家。” 店伙三步变做两步,抢出店外,只见两个凶神恶煞般劲装武师领着四个黑巾系额,手持雪亮钢刀的汉子纷纷跃下马鞍,忙哈腰笑道:“大爷等要住店么?小店现有洁净上房。” 一个满面于腮武师道:“店家,我等并不住店,须向你打听一个人。”接着说出要寻的人长相模样服饰。 店小二一听,暗道:“这不是那位病重的客官么?” 那武师所说的正是江华岳,虽服饰有别,却形貌异徵无一不同。 店小二道:“小的店内并无大爷所言的那位客官。”口中虽如此说,却不禁流露异样神色。 满面于腮武师疾伸右臂,像苍鹰攫小鸡般抓着店伙,大喝道:“店家,你敢不说实话!” 店小二哭丧着脸道:“小的句句实话,并未欺骗大爷!” 忽闻窗内传出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学了一身庄稼把式,除了欺压良善外还有何用,委实没有出息。” 满面于腮武师闻言面色一变,推开店伙,率众掠向客栈内。 江华岳住室房门敞开着,只见那三个布贩行商聚坐一席正开怀畅饮,对门大嚼,对掠入店内六人竟视若无睹。 一双武师不禁一怔,互望了一眼,又不便断定方才的话是否对自己而发?不敢轻举妄动。 忽见座上老者向一双同伴笑道:“壁上悬的一幅‘沛风兴雨’墨龙画笔拙劣,难登大雅,我老人家越瞧越有气!”说着右手一扬,两只竹筷疾如脱弦之弩般望壁上飞去。 “笃,笃!”两声,一双竹筷正打中墨龙双睛。 一双武师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两支约莫一尺长的竹筷几乎没入壁内,仅剩下半寸许,这打出暗器手法,非但拿捏极准,而且劲力之沉,相形之下,不啻云泥之隔,忙低喝一声“走”,退出德清客栈外,问知房内三人只在片刻之前投宿客栈,不知是何来路,只得登骑进入萧山县城。 房内老者在床底拖出江华岳拍开穴道扶起坐下,道:“老朽久已不问江湖是非,所以不愿询问尊驾来历及来人是谁,不过老朽察视尊驾脉象,若不救治恐活不过三日,但老朽无能为力,距此东南约莫廿里外,濒临钱塘江畔有一桐溪,有葛七翁其人,浮家泛舟,捕鱼为生,自称桐溪钓叟,医道通神,若能相求恳允救治,必然着手成春,尊驾去吧!此非善地,不可久留!” 江华岳仅谢了一声,立起拖着疲惫身躯蹒跚走出店外。 片刻,老者三人亦相偕离了德清客栈。 老者正是巧手翻天卫童,他在龙州无心插柳窃取了燕云三枭翡翠玉佛,不料竟揭开了当年武林一宗隐秘,虽只是一线端倪,却寻获多年生死成谜的义结金兰盟兄无名叟。 卫童飘忽江湖,行侠仗义,宛如天际神龙,难见首尾,武林中虽多知其名,不见其人,但他有一习性,一经伸手,非至水落石出永难中止。 双燕堡主摩云燕叶楚雄见一波三折,其子亦遭毒手被劫,寿宴中止,即奔往苗疆查探郗南鸿隐秘,他认定必是苗疆所为。 叶夫人亦率领叶玉蓉程映雪二女等人离堡而去。 无名叟决定迁地为良,隐秘山居,以一身绝学倾囊相授叶一苇,身旁白眉神驼莫潜及一双青衣童子护侍。 卫童一心探出幕后主使人真正是谁,飞讯邀约同道至友相助,随他同行两人一个名唤陆地行云赵鼎,另一名唤追魂手白玉峰,均是武林隐名怪杰门下。 白玉峰笑道:“老前辈,晚辈两人自随侍左右,只觉前辈行事怪异诡奇,如置身五里云雾中,浑然摸不着头脑。” 卫童哈哈大笑道:“别说你们,就是我老人家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赵鼎道:“老前辈如今何往?” “当然到桐溪去。” “桐溪?”白玉峰诧道:“去找桐溪钓叟葛七翁?” 卫童答道:“不错,葛七翁实无其人。” 白玉峰若有所悟,点点头道:“前辈必是扮作葛七翁,但何必徒费周章,多此一举!” 卫童道:“攻心为上,咱们快走!” 半个时辰过去,幽林僻静内已可瞧见江华岳蹒跚的身影,卫童忙低声相嘱赵鼎白玉峰两人如何行事,身形疾拔,穿空如飞而去。 赵鼎白玉峰斜取捷径,抄越江华岳之前守候。 江华岳心闷气促,两足刺痛浮肿,眼冒金星,仍强自支撑着,高一步低一步走望桐溪而去。 赵鼎坐在一块草坡上,吸着旱烟袋,一身一庄稼农汉打扮,似是方才从田间工作回来,吞云吐雾,悠闲至极。 江华岳走在赵鼎身前喘息须臾,道:“请问尚距桐溪多远?” 赵鼎不禁一怔,站起打量了江华岳一眼道:“不远,约莫三里之遥。”继又道:“桐溪并无人家,尊驾前往桐溪为何?” “找人,在下找一个名唤葛七翁之人。” 赵鼎哦了一声,若有所悟,道:“尊驾敢是生有重病求治於葛老爷子?唉,葛老爷子性情古怪,就是见到并不一定他就能治你的病!” 江华岳苦笑一声道:“在下不到黄河心不死,多谢兄台了。” 赵鼎道:“葛老爷子住在船上,随波逐流,处处为家,尊驾病重,甚难找到葛老爷子,这样吧,小的送你前往,找到葛老爷子后端凭尊驾造化了。” 江华岳道:“这如何敢当!” 赵鼎道:“尊驾病重,但得葛老爷子救治,必药到回春。”领着江华岳慢慢走去。 桐溪,一泓清流,澄碧无波,两岸溪畔垂柳翠拂,野花如绵,远山含笑,水鸟低翔,景物如画。 一株老柳旁坐着一个村汉,垂钓清流,悠然自得其乐。 赵鼎唤道:“杨兄,你瞧见葛老爷子么?” 村汉忽钓竿一扬,一尾鲜鱼泼剌翻腾离水而起,迅快无此送入鱼篮内。 只听村汉道:“喏,就在不远树下舟内午睡,你找他老人家何事?最好不要吵醒他!”头也不回,一扬钓丝又落入水中。 相距一箭之遥,溪湾内果泊有一艘渔舟,老柳垂荫,摇丝翠笼,隐蔽舟身不易发现。 赵鼎领着江华岳到达舟畔,低声相嘱道:“葛老爷子习惯午睡片刻,不宜吵醒,尊驾且请忍耐些时,小的田间杂事未了,就此告别,谨祝尊驾早早用药。” 江华岳已无力气说话,目露感激之色,泛出依依惜别之意,目送赵鼎远去,只觉两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跌坐在草丛中,渐感眼皮沉重,昏睡过去…… 钓鱼那人正是白玉峰,见状手持钓竿飞腾拔起,宛如飞鸟般望江华岳倒身之处落下,嘬唇发出一声忽哨。 不远处树荫内人影一闪,现出赵鼎,飞跃而至,两人抬起江华岳进入舱内。 巧手翻天卫童正在舱内伏案书写书信,封缄了十数道密缄,道:“二位贤侄速分头把这几封书信送达,另两封系嘱二位如何行事,快去快回。”将案上书缄分递与赵鼎白玉峰手上。 两人接过,躬身告辞如飞而去。 卫童望了江华岳一眼,暗叹一声,落指如飞点了江华岳十数处穴道,并掀开下颚喂服了一颗墨黑药丸。只见江华岳身躯颤震了两下,尚昏睡如故。 巧手翻天卫童立即出得舱外,一篙轻点,渔舟悠悠荡了出去。 江华岳昏睡渐醒,睁目四顾,只觉身在舱内,轻摇载浮,耳闻舱外歌声隐约入耳。 “浮云天外, 落日城头, 问鸳鸯何处? 但轻波一抹渺沙鸥, 人生何所求? 高官厚禄?肥马轻裘?新诗映珠玑?豪文冲斗牛? 终不如, 雁荡泉一湫, 西湖月一钩, 孤山一枝梅, 南湖一杯酒!” 歌声苍老豪放,铿锵如扣金石,启人猛省。 第七章 怪诞迷离 江华岳虽在伤病之际,但闻得歌声也不禁感慨万千,只觉人生如梦,蜉蝣岁月,蜗牛角中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又何所求。 舱外忽探身钻入一葛衣短装老叟,江华岳精神一振,歉然苦笑道:“葛老爷子,小可身罹伤疾,冒昧前来求治……” 卫童手掌一摆,道:“不要说了,你活不过三天,但为何知老朽姓名,受何人指引而来?” 江华岳一听自己活不过三天,不禁面如死灰,目中噙泪道:“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只是心有未甘而已。” 卫童目注江华岳久之,徐徐启齿道:“你乃无名剧毒所伤,侵入脉络肌理,普天之下只有老朽可治,但却非一年半载不可,老朽虽谙擅岐黄,然并不悬壶济世,从不愿为不明来历武林人物及行凶作恶之徒施治!” 江华岳忙道:“小可并非行凶作恶之徒,但求葛老爷子施以仁心佛手,小可永铭大德。” 卫童默然久之,半晌叹息一声道:“你将姓名来历实情一一叙明后老朽自有定夺,如有一言不实,莫怨老朽弃而不顾任你死填沟壑!” 江华岳此刻全身宛如针刺一般,内腑宛如油煎火焚,痛苦之状难以言宣,只觉生不如死,但既有一线生机,绝不能轻易放弃,黯然答道:小可愿实话实说!” 卫童颔首道:“好吧,倘或老朽听出丝毫不实,那么老朽立即驱客,让你自生自灭!”说时取出一只药瓶,倾出一二粒黑色丹药,命江华岳服下,接道:“此药服下可减轻毒蚀脏腑剧痛一个时辰,尽此一个时辰说出经过详情,须知老朽言出如山,决无改易之理。” 江华岳服下药丸后,稍时果觉痛苦渐减,说出他的来历详情。 巧手翻天卫童听后,略一沉吟道:“现在容老朽问你几个问题,以明真假!” 江华岳道:“葛老爷子请问,小可无不照实回答。” “你乃皋兰镖局总镖头,为何托身一不明不白帮派,助纣为虐?” 江华岳不知这三粒丹药使他神智受控,不由自己地实话实说,答道:“小可多年前因保一宗贵重红镖被劫,身受重伤濒危,幸遇一不知来历武林奇人施救,劫匪悉为诛戮取回失镖,我辈江湖人物无德不报,是以小可自愿投效,但从不为非作歹。” “帮派何名?总舵何处?为首之人可是相救於你的那位武林奇人么?” “最近才知名为‘六合’,小可身为皋兰分舵主,仅朔望两日聚会,将半月来黑白双道举动飞讯传报余无他事,并不知总舵何处,那武林奇人迄未相见,不知是否就是令主。” 卫童点点头道:“你仅奉命赶来双燕堡与燕云三枭传命如何行事,怎知情势逆变,你又奉传讯以致目乱脚步是么?” “葛老爷子之言之极是,令主原认为燕云三枭必在寿诞期前将翡翠玉佛送至叶楚雄手上。” 卫童又问了甚多,江华岳双眼欲闭,似倦极欲眠,口中却有问必答…… 一抹夕阳消失在天边,暮霭苍茫,小舟业已泊抵对岸,两条人影先后掠上船舱,现出白玉峰赵鼎两人。赵白两人进入舱中躬身向卫童行礼,覆命事俱已办妥。 白玉峰目睹江华岳已熟睡,道:“老前辈,他都已吐露隐秘无遗么?” 卫童道:“与老朽所料相差无几,此乃一个极秘密的帮派,从来为恶武林,亟欲追究当年天山三宝,但主其事者未必就是当年之人,是以必须谋定后劲,渗入其内部卧底。” 赵鼎道:“时机稍纵即逝,恐夜长梦多。” 卫童摇首道:“未必,他们因燕云三枭一着之失,致与原定之计南辕北辙,动则得咎,现又因江华岳失踪,拥翠山庄祝融为灾,定必有所警惕,按兵不动,暗中加紧追觅燕云三枭及江华岳下落,老朽利用此一微妙情势,采双管齐下之策!” 赵鼎白玉峰心中虽有很多不明欲问个清楚明白,但深知卫童习性,未至时机问了也未必能说。 月夜苍茫,沙平岸阔,一叶轻舟,逐波杳入水云镜波中。 □□□ 长沙,南大街上金鹰镖局,重檐深院,气派宏伟。 石板大街上行人往来不绝,一骑乌锥突在街首现出,不疾不徐向金鹰镖局而来。 骑上人正是江南三英之一,长沙金府大公子追魂三绝剑金独白。 站在门前一名镖伙瞥见金独白到来,飞报与局主摔碑手裘观海。 裘观海立时出迎,肃客进入大厅落座。 金独白道:“裘局主,风闻拥翠山庄祝融肆虐,烧毁多处庄宅,总管滕绍周只说生火不慎所致,三日后率领大批庄中能手离去,说是奉庄主丘玄玑宣召,其中大有可疑。” 裘观海道:“金少侠,恕老朽说句不当之言有渎清听,有道是事不关己莫关心,静观其变,顺其自然方可立於不败之地!” 金独白大不以为然,淡淡一笑道:“江湖中事无不息息相关,独善其身恐不可能!” 裘观海正欲启齿,忽见一名镖伙匆匆进入,手捧一封书信,躬身行礼道:“门外有人持一密缄呈交局主亲自拆阅!” 信封上仅书裘局主亲启,并无下款。 裘观海不禁一怔,道:“来人现在何处?” “此人信递至小的手中便立即离去!” 裘观海知有蹊跷,忙拆开展阅,不禁心神暗震,面色镇定如常,莞尔笑道:“原来如此,他们也太心急了点!”说着将书信收置於怀。 金独白诧问何事。 裘观海道:“今晨接了一宗镖货,保送至京,言明明晨起程,镖主来信说是须午后立即上路。”说着传命下去,晌午过后人镖上路。 金独白道:“贵局又承保了一宗重镖么?” 裘观海道:“一箱珍珠古玩。” 金独白长长哦了一声道:“裘局主既然有事,在下也不便打扰,不过在下须向裘局主打听一个人,不知可否见告?” 裘观海道:“还请金少侠明示,只要老朽认识无有不相告之理。” 金独白微微一笑道:“在下打听的人就是皋兰镖局总镖头神鞭江华岳!” 裘观海闻言不禁面色微变,道:“不错,江华岳与老朽在江湖道上原是夙谶,但地南天北,已有多年未曾碰面,少侠问起此人何故?” 金独白望了裘观海一眼,冷冷笑道:“在下风闻江华岳在贵局作客,有人亲眼目睹江华岳今晨走进贵局未见其出,江华岳与在下毫无瓜葛,但闻听传言他与燕云三枭相交莫逆,故而在下愿求一见江总镖头。”裘观海唉了一声道:“无稽之言少侠如何听信,老朽已有六七年未曾见到江华岳了,而且只是泛常之交,少侠如不见信,不妨查问究竟。” 金独白暗道:“裘局主偌大名望,纵或有什么隐秘,亦不致谎言搪塞,难道传言失实不成?”遂抱拳朗笑道:“此乃传言失实,在下自然听信,冒昧之处请予见谅,在下告辞。” 裘观海以礼恭送。 金独白正要策骑而去,忽见对街檐下站着一人,认出那是双燕堡总管菊云,心中一动,暗道:“菊云在此现身,叶堡主也必然在长沙。”一勒辔疆,策骑行至对街下鞍,微笑道:“菊总管!别来无恙?” 菊云早就发现了金独白,忙抱拳道:“金公子才从金鹰镖局辞出?” 金独白暗道:“你这是明知故问!”遂笑笑道:“不错,菊总管是相随叶堡主来的么?为何不见叶堡主?” 檐下正是一座茶楼门前,生意兴旺,屋檐下也设有座头,金少白说时请菊云落座,示意小二上香茗茶点。 菊云坐下后,答道:“敝堡主已去京城,老朽是随二位姑娘来此,江湖盛传一椿骇人听闻,不知金公子是否因此而去金鹰镖局查问究竟?” “不错,在下正是为此而来,但裘观海绝口否认皋兰镖局总镖头江华岳未去金鹰镖局转望於他……”金少白目露骛诧之色道:“莫非菊总管也是为此而来么?这也不是什么骇人听闻?” 菊云目含深意注视了金独白一眼道:“老朽倒不是为了江华岳之事,风闻燕云三枭亦到了长沙,将翡翠玉佛毒珠托金鹰镖局护往京城,此恐非无中生有,故而奉两位小姐之命来此探明金鹰镖局何时启程,途中相机下手劫镖,瞧瞧镖货是否真是翡翠玉佛。” “真有其事么?”金独白大惊失色道:“方才有人送信与裘观海,说是镖货改在晌午动身,在下也曾问过镖货仅是一箱珍珠而已,只不知裘观海为何不说真话?” 菊云道:“传闻裘观海与燕云三枭本是同路人物,倘或是真,此举不过是瞒天过海而已,也许裘观海亦不知所托之镖何物,各行自有规矩,何能真实相告。” 金独白面色一变,道:“烦请菊总管引见两位姑娘,家严与贵堡主相交莫逆,在下自不能坐视,意欲相助一臂之力。” 菊云面有难色,苦笑道:“风声业已传扬开去,黑白双道高手均莫不在途中意欲劫夺,然金鹰镖局谅亦有备,镖货是否就是翡翠玉佛尚不得而知,两位小姐意不在玉佛,而是志在三枭,少侠何必卷入是非。” 金独白忽面色一变,道:“不好,恐此刻裘观海已离开长沙了。”说时身形平飞而起落上马鞍风驰电掣奔去。 菊云忽迈开大步穿过街道,隐入金鹰镖局左侧暗巷中不见。 □□□ 翌晨,三湘首邑长沙府外武林人物络绎不绝於途,从昨天午后就奔向湘东浏阳,似风闻金鹰镖局欲假道九岭山脉取赣北横渡长江入京追踪而去。 这些武林人物几乎包括了黑白双道各门各派,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或单独而行,有的乘坐骏骑飞驰,也有施展轻功提纵术,劲装捷服,肩头兵刃丝穗飘扬,但壁垒分明,即是故交也却佯作互不相识,个个脸色严肃森寒。 距浏阳三十里华明古寺外一片松林下摆有十几张白木小桌,平时供入寺瞻神拜佛香客歇息,茶酒饮食一应无缺,今儿个却上了八成座。 店主夫妻及一儿一媳均忙着送茶端酒,盛装卤菜。 一张座头相对坐定了一双黑衣老者,容貌逼肖,头拢高髻以白色缎带扎束,黑糁糁的一张乌脸,蛇睛鹰鼻,颔下一部疏须根根见肉,目光阴森,令人不寒而。 尤其一双黑衣老者肩上插着一柄锯齿万刃刀,江湖中人一望而知是凶名久著的阴阳双煞的独门成名兵刃。 阴阳双煞本孪生兄弟邺乾邺元,武功卓绝,手黑心辣,只知利害,不问是非,江湖中人对阴阳双煞异常头痛,望之即避。 忽见一条迅快人影掠入松林,迳望阴阳双煞座上快步走来。 其余十数张座头江湖豪雄为之吸引,数十百道目光均投向来人。 来人是一矮小四旬汉子,肩头插着十七柄其薄如纸的雪亮柳叶飞刀,在阴阳双煞中间一屁股坐了下来,低声细叙良久。 邺乾蛇睛一翻,目中凶光逼闪,冷笑道:“真的么?老朽两人偏不信这个邪,裘观海能有多大气候,刁贤弟越来越胆小如鼠了。” 矮小汉子摇首答道:“倘或传言是真,裘观海身后大有能人,小弟知两位武功卓绝,却是否能避无形奇毒则大为可虑!” 邺元阴恻恻冷笑道:“些许毒器,定奈我没煞何!” 突闻林中随风传来森沉语声道:“好大的口气,委实夜郎自大。” 邺元面色一变,循声望去,大喝道:“什么人!” “区区在下!” 只见松林中现出追魂三绝剑金独白,身后紧随着九名怀抱鬼头刀劲装汉子,飘然慢步走向茶座。 一个江湖中人低声向同伴低声道:“有得好戏瞧啦。” 金独白十人望也不望阴阳双煞一眼,迳向两张空桌团团坐下。 阴阳双煞及刁姓矮小汉子均认出是长沙金府少主金独白,他们乃武林成名人物,认金独白不过是乳臭未干之辈,忍不住嘿嘿冷笑连声。 金独白似若无闻,唤过店主要了十人量的酒菜,并取出一绽黄金,道:“店主,我等江湖人物在此,难免引起拚斗,倘有损毁,这绽金子也够赔的了!” 店主千恩万谢,转回竹棚张罗酒食。 蓦闻一阵奔马蹄声急如骤雨般传来,只见竹林外尘头涌起,现出十一人骑,为首两骑正是叶玉蓉程映雪二女,后随两婢六卫及菊云,纷纷落鞍下马。 二女冷若冰霜,却艳如桃李,俏丽如仙,行走之间,婀娜多姿,步步生香。 金独白慌忙立起,抱拳笑道:“二位姑娘别来无恙?” 叶玉蓉道:“金公子少礼,请坐。” 邺乾阴森森地冷笑道:“乳臭未干小辈,居然偌大排场,真叫老夫齿冷。” 叶玉蓉柳眉微皱,道:“金公子,此乃何人?” 金独白微笑道:“他们乃武林中小有名气的阴阳双煞邺乾邺元,另一人名唤多臂铁猿刁三维,倚老卖狂,二位姑娘请别理他,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阴阳双煞不由气望上撞,霍地立起,刁三维忙以眼色制止,低声道:“二位且请隐忍,到时谁死谁活自有分晓,何必争此一时之气!” 阴阳双煞鼻中轻哼一声,缓缓坐了下去。 金独白淡淡一笑道:“二位姑娘有所不知,那摔碑手裘观海是个老狐狸,他们金鹰镖局一行就在前途约莫三里之遥一所孤零零的大宅院停住,分明诱我等自投罗网,一举成擒。”说时目光扫视江湖群豪一眼,接道:“他们目前在此守候,只待裘观海一行上路,立即全力阻截,倘使如此,在下恐死伤狼籍,引起武林一场滔天骇浪。” 叶玉蓉柳眉一皱,道:“这些武林朋友志在什么?” “翡翠玉佛。” “真是翡翠玉佛么?” 邺乾忽哈哈狂笑道:“在未取得镖货之前谁也无法证实是否翡翠玉佛!” 叶玉蓉冷笑道:“不是玉佛还好,否则你们阴阳双煞必死无疑!” 邺乾大怒道:“就凭你们麽?” 叶玉蓉道:“自有人取你们性命,姑娘尚不屑污了双手。” 邺元倏地立起,厉喝道:“黄毛丫头好狂妄的口气,老夫如不教训教训你,你未必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蓦地—— 林中忽随风传来一个苍老深沉语声道:“你们阴阳双煞真要丢人现眼么?” 邺元在语声初起时,人已穿空斜飞而起,半空中疾如轮转挺腰缩腿,双掌平胸循声扑去。 轻功之美妙,认位奇准,出掌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邺元双掌平胸推出,蓄发了十二成真力,势如雷霆万钧,无坚不摧。 只见邺元前扑飞攫之身形,似猝遇重阻,顿了一顿,突倒翻撞飞而返,双腿一沉,旋臂落地,邺元一张阴森黝黑的马脸变成紫胀猪肝色,目露悸容怒光。 邺乾知其弟必吃了暗亏,心神猛骇。 林中苍老语声又起:“诸位不是志在裘观海所保镖货么?此刻裘观海已决定化暗为明,无须躲躲藏藏,而且长痛不如短痛,裘观海片刻之后便须遣人延请各位去那庄院作客,倘各位自问有望取得镖货之能,何妨放胆一行,不过老朽有话明白奉告,裘观海是否以移花接木之计将原镖送京,抑或原镖确如传言的翡翠玉佛便不得而知了。” 金独白暗道:“自己已命府中高手多人在那庄宅之外严密监视,裘观海如将翡翠玉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决无法得逞。” 自然阴阳双煞也有羽党在那庄宅之外,邺乾高声道:“朋友何不现身出见?” 林中静悄悄并无回声,惟闻万松嚣涛,篁韵如吟。 突又闻得一阵奔马蹄声入耳,武林群豪不禁一怔,只觉来势迅快,刹那间蹄声倏地寂灭,显然来人已弃鞍下骑,但见十数人鱼贯现身走来,为首是一黑衫老者,面色赤红如枣,虎目长须,臂抱着一杆金鹰镖局令旗。 镖旗白绫镶红,中绣一只张翅攫爪金鹰,威猛之态栩栩如生,这杆金鹰镖旗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扬威大江南北。 金独白认出金鹰镖局副总镖头三阴绝户掌蓝仲威,只见蓝仲威疾趋了数步,向自己抱拳行礼道:“金公子也参与了劫镖之事?” 金独白不禁朗笑道:“在下只想查明数事,尚不屑效那鼠辈宵小之行!” 蓝仲威颔首笑道:“所以敝上不愿忍受无稽谣诋困扰,为此意欲邀请诸位武林朋友前往展视镖货一窥究竟,各位伸手与否,亦请当面就地解决。” 邺乾哈哈狂笑道:“裘观海真个快人快语,邺老大原有此意,不过真是原镖么?他将原镖另暗送去京又当如何?” 蓝仲威面色一冷,道:“尊驾真知原镖是何物么?敝上若将原镖暗送去京何必参此一举?” 邺乾不禁呆住,面色异样难看。 金独白朗声道:“蓝副总镖头请回覆贵上吧,我等随后即至!” 蓝仲威目光忽转至叶玉蓉程映雪二女脸上,愕然一惊,立即抱拳笑道:“恕蓝某眼拙,一时之间竟未及想出是双燕堡叶姑娘程姑娘芳驾在此,请见谅是幸。” 叶玉蓉道:“不敢,阁下请速回覆命吧,我等随后即至。” 蓝仲威抱拳一拱道:“蓝某告辞!”转身率众快步如飞离去。 江湖群豪仍然端坐不动,似尚未决定行止。 大煞邺乾道:“我等也可动身前往了吧!”说着与邺元刁三维同地缓缓立起。 但,仅他三人而已,江湖群雄均端坐如故,阴阳双煞不禁面色一变,邺元冷笑道:“汝等不想去了么?” 金独白沉声道:“你走你的奈何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去与不去於你何干?” 阴阳双煞嘿嘿冷笑两声,与多臂铁猿刁三维纵身一跃,其去若矢,瞬眼无踪。 金独白向叶玉蓉程映雪二女道:“两位姑娘,我们也走吧!追赶裘观海的武林人物谅不在少数,均在被邀之列,在下倒要瞧瞧裘观海有何诡计!” 叶玉蓉幽幽发出一声曼叹道:“我倒不是觊觎裘观海所保的翡翠玉佛,而为寻出毒害苇弟的主凶索取解药!” “这个在下知道!”金独白道:“不论如何,务须查明裘观海是否与燕云三枭沆瀣一气,再剥茧抽丝,必然水落石出。” 叶玉蓉点了点首,道:“雪妹,我们走吧!” 武林群豪亦纷纷立起,遥遥相随二女及金独白等人之后,杳失在松云翠篁之间…… 裘观海寄身之处是一座广宏砖造土墙的大宅院,外表虽朴实无华,其实屋宇栉比连绵,不下数百间,仅就一进宅门的一片广坪,宛如练武校场,就可见一斑。 这日,广坪两侧摆设了数十张八仙大桌,在座的均是江湖豪雄,竟是座无虚席。 席上酒肴纷陈,群雄饮啖如常,谈论之声入耳蝇嚣。 宅内大厅忽传出锣声三响,武林群雄立时鸦雀无声。 只见厅内缓缓步走金鹰镖局局主摔碑手裘观海,双手捧着一个红绫包裹箱形之物。 身后紧随着十数老少不一镖局高手,蓝仲威亦是其中之一,环抱着金鹰镖旗。 一双劲装捷服汉子抬着一张黑木方桌疾跪至裘观海身前放下。 裘观海把红绫包袱放在桌上,虎目威光扫视了在座群雄一眼,宏声道:“裘某向不擅辞令,所以亦用不着虚情客套,裘某保镖为生,承蒙道上朋友抬爱,赏给一碗安稳饭吃,至今感铭於胸,未曾时刻忘怀,不料此次保了这宗镖货竟引起江湖道上朋友觊觎之念,委实大出裘某意料之外。” 阴阳双煞忽倏地立起,大煞邺乾沉声道:“这些废话不必多言,老朽二人意欲见识那绫袱内究竟何物,是否值得我阴阳双煞伸手,若是平常之物,我阴阳双煞立即掉面就走。” 裘观海微微一笑道:“凡事都有一个定则,裘某不知两位值得伸手与否究何所指,请明白赐告!” 这话委实犀利如刃,刺入阴阳双煞心坎,一时之间双煞竟瞠目不知所答。 刁三维却接口道:“裘局主这话显然系明知故问,寻常之物何致引来如此众多江湖朋友!” 裘观海哈哈大笑道:“事实上裘某也不知箱内何物,托镖主人说是一箱珍珠,价值连城,并非真如谣言所传之翡翠玉佛。” 刁三维道:“裘局主既然不知,何能断言并非翡翠玉佛?” 裘观海道:“刁朋友问得好,若然真如刁朋友所言,这尊翡翠玉佛难道叫裘某双手献与刁朋友不成!”说着用手一指在座群雄,接道:“刁朋友似不能作主,何况刁朋友也不配!” 刁三维顿时面红耳赤,目中怒焰逼射,当着群雄之前怎堪受此奚落,厉喝道:“裘局主莫非要以武功较量高下麽?” 裘观海淡淡一笑,摇首答道:“裘某并无此意,但须问明在座武林朋友是否刁朋友真能作得主么?” 金独白忽朗声道:“他不配!” 刁三维大怒道:“刁某不配,难道你也配!” 金独白傲然一笑道:“在下未说这话,但在下只觉刁老师委实自不量力,鸡零狗碎,武功微末,竟敢在此目空一切,耀武扬威,刁老师想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刁三维倏地长身一跃,翻落场中,狂笑道:“刁某今日倒要领教金府少主一身绝学!” 金独白嘴角噙着一丝微笑,缓缓立起,飘然慢步走去。 程映雪低声道:“蓉姐,似此节外生枝,正中了裘观海借刀杀人之计!” 叶玉蓉道:“刁三维非金独白之敌,这样也好,金独白胜了,阴阳双煞必然胆怯,到时裘观海自不能食言背信不展视镖货。” 程映雪道:“小妹料测裘观海必预先动了手脚,将镖货调了包。” 叶玉蓉道:“不论如何,我等务须追踪至京,一俟到了地方,必可查个水落石出,这是愚姐想法,世事多变,万一南辕北辙,那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阴阳双煞面色沉重,不约而同走出,在刁三维之后五丈开外并肩而立,欲与刁三维掠阵。 在座群雄中竟有巧手翻天卫童及赵鼎白玉峰等人在座,白玉峰道:“老前辈,就任其挑起一场混乱杀劫么?” 卫童轻叹一声道:“此乃一段漫长的途程,如欲水落石出,不知何年何月,如老朽所料不差,裘观海不过是一喽罗小卒而已,故而任听它自然发展,刁三维及阴阳双煞凶名久着,作恶多端,尚不知他们是否与裘观海是一丘之貉,死不为过,管他则甚?” 此刻,刁三维已与金独白相对而立。 金独白道:“刁老师是否以肉掌相拚抑或取出兵刃?” 刁三维成名多年,虽嘴上卖狂,却心底不敢轻视金独白,知金独白追魂三绝剑凌厉歹毒,并非浪得虚名之辈,冷笑道:“刁某仅凭一双肉掌一分高下。” “真的么?”金独白道:“刁老师也不施展成名暗器?” 刁三维不禁一怔,迅即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名震三湘的金府少主也对刁某暗器不无畏忌!” 金少白淡然一笑道:“在下恐刁老师死得不心服,是以把话说明。” 刁三维闻言大怒,左手一翻,五指快如闪电望金独白右臂“曲池”穴抓出,右掌平胸呼的一声推出。金独白两足交错一抑,移形换位避过了刁三维,双手齐出,骈指若戟,分花拂柳,袭向刁三维七处重穴。 此乃金独白家传秘学旋风截脉手法,玄诡奇奥,一展开来,疾如骤雨狂风,只见漫空指影罩袭而下。要知高手过招,须制敌机先,毫厘之失,胜败立判。 刁三维不由手忙脚乱,连连闪避,守多攻少,喉中发出声声怒啸。 所幸成名多年,一身武功有极深的火候,尚不致立呈败象。 阴阳双煞同地目露骇容。 刁三维究竟是黑道高手,成名并非幸致,一阵慌乱后已瞧出金独白旋风手法玄诡路数,见招拆招,慢慢稳了下来,差堪打成平手。 巧手翻天卫童向赵白二人低声道:“刁三维必死在金独白剑下,阴阳双煞也难幸免,如此便可瞧出裘观海与他们是否同路人物,金独白施展杀手之际,必遭裘观海喝阻!” 赵鼎道:“老前辈,绫袱中物真是翡翠玉佛么?” 卫童微笑不语。 赵鼎白玉峰两人暗暗纳闷,但深知这位老前辈心智神鬼莫测,行事更是谋定后动,百不失一,既然不说,问了也等於白问。 他们怎知卫童一时好奇之念揭破了一件江湖疑案倪端,却不料燕云三枭身后主使亦为心机至上,狡智多端之辈,及时改弦易辙,声东击西,故布疑阵,使自己引入歧途。 更因照护生死之交无名叟,兼顾两难,让燕云三枭失去下落,本意燕云三枭无关宏旨,料主使人必然露面,事后与无名叟商讨,便料定其中必非简单,也许引起一场轩然巨波,遂重新拟定对策,务使水落石出,却已慢了一步,内心悔恨不已。 这时,阵中已起了变化。 只听刁三维大喝一声,在金独白漫空指影中飞腾而起,半空中急如车轮一转,头下足上,双掌吐出如山劲力压下,双肩疾振,十七柄柳叶飞刀离肩射出,风助刀势,宛如撒下没空银雨,急漩打下。 金独白哈哈狂笑声中身形暴腾,一柄青红剑已离肩飞出,长虹飞卷,震起万朵金星,把柳叶飞刀悉数击落。 阴阳双煞不由大惊失色,如不及时出手相助,刁三维必丧命在金独白追魂三绝剑下,双双离地掠出,肩后奇形兵刃锯齿万刃刀已应手挥出。 只听两声娇叱,叶玉蓉程映雪二女早瞧出阴阳双煞必然猝袭出手,早在二婢手中取过长剑,双煞身形甫动,二女立即飞出狙截。 阴阳双煞不料有此,被二女剑势划破左臂,血涌如注,落地又穿空飞起,邺乾喝道:“贱婢,老夫与你誓不两立!”迅如脱弦之弩掠出庄宅之外而杳。 刁三维亦惨遭金独白追魂三绝剑势尸分数截堕在场中。 裘观海面色微变,暗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异日若不除之,终成祸患。” 金独白收剑谢了二女一声,目注裘观海朗声道:“在下此来非为觊觎红镖,还请展视绫袱中物,倘非玉佛,在下立即抽身,至於在座武林朋友有无异样,在下不敢作主!” 裘观海略一沉吟,颔首应允,立即高声询问座上群雄心意如何。 群雄目睹血淋淋场面,自忖纵有非分之想,但武功犹逊刁三维及阴阳双煞,徒遭杀身之祸,均同声附和金独白之意为意。 巧手翻天卫童却在暗中观察群雄神色,忽面色微变,暗中一怔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不是燕云三枭么?任凭你等易容巧妙,却难逃老朽神目如电!”忙向赵鼎白玉峰二人低声道:“此间事了,老朽须他往料理一件紧要大事,二位谨守老朽之嘱逐步施为,不得违忤!” 赵白二人道:“晚辈遵命。” 这时,裘观海缓缓解开绫袱,显露出一只极好光漆涂汰乌亮木箱,并镌刻百鸟献寿图文,绘以金漆,精致无此。 裘观海在身旁取出一枚锁匙,启箱开盒,群雄亦趋前围视。 群雄屏息凝神,鸦雀无声,数十百道锐利眼神注视在木盒上。 只见裘观海一打开盒盖,不禁目瞪口呆,面色大变。 原来盒内呈现一尊佛像,却非翡翠,而是石雕,琢工粗糙,慧眼朱笔涂绘,暗红无光。 金独白向叶玉蓉程映雪二女道:“显然裘局主也不知调了包,引我等误入歧途,我们走!” 程映雪道:“那与镖主大有关系,不可不问个清楚明白。” 裘观海长叹一声道:“不瞒姑娘,在托镖之初已点视箱中之物,确系珍珠玛瑙古玩珍品,送至京城镇北侯府,箱内珍物逐笔登载记录两份,彼此分执。”说着取出一份录证,送递叶玉蓉接道:“姑娘一瞧便知老朽之言不假!” 程映雪接过略一展阅,即向叶玉蓉道:“蓉姐,我们走吧!”并向裘观海致歉,转身率众而去。 一刹那间,江湖群雄走了一干二净。 三阴绝户掌蓝仲威道:“局主,这是怎么一回事?” 裘观海神态震-,宛如天坍下来一般,木立如鸡,半晌,黯然一笑道:“昨晚老朽与你们亲自启钥逐件检视这箱珍物,怎么变做一只石佛?” 众镖师面面相觑。 蓝仲威道:“属下方才还以为是局主妙计退敌,临时易换这具石佛以之却敌,不料……”又疾转言道:“局主目前计将何出?是否已知偷盗红镖之人来龙去脉。” 裘观海面色一寒,道:“此谅系内贼所为?从此刻起你等不准擅离一步,待老朽查明后方可决定追回原镖!言毕负手快步独自进入大厅而去。 金鹰镖局一群武师面面相觑,窃窃私议,宛如大祸临头感觉。 不错,在裘观海说来,有生之年从未遇上如此棘手难题,多少惊涛骇浪无不经历过,就没有这一次如此复杂悬疑,简直束手无策。 这不得不钦佩卫童心机缜密,无异击在蛇身七寸上,令裘观海无法动弹,裘观海既不能赶向镇北侯府查证有无某人托镖送献侯府,更因有收执在托镖人手上,即使倾家荡产也不敷偿赔。 最使他惊心骇魄的是江湖传言谓裘观海与江华岳及燕云三枭同是一丘之貉,本门隐秘竟为外人探知,如此一来,他非要罹受不测之祸。 裘观海进退两难,本应遣人追踪金独白,因金独白吐露自己与江华岳及燕云三枭本是同道,在金独白身上必可找出端倪,但红镖盗失,显由内奸所为,不禁旁徨无措,连声叹息。 三阴绝户掌蓝仲威忽迈步走入厅内,向裘观海道:“属下方才问过镖局上下昨晚戒备严密,并无风吹草动,如说内贼绝无可能……” 裘观海厉声道:“难道飞走了不成?” 蓝仲威道:“红镖乃局主亲自查视看护的,而且随身不离,方才众目睽睽局主又亲自启钥,可见木箱及锁均是原物,属下等因此大惑不解!” 裘观海不禁一呆,沉思良久,道:“如此说来,木箱铁锁均为同式同款,可见……可见……” 蓝仲威道:“可见盗镖人亦是托镖人,不过局主随身不离,此人是如何下手的?属下为之大惑不解。”裘观海老脸赧然通红,长叹一声道:“裘某也茫然不解何能盗易原镖,裘某方寸已乱,请问贤弟有何良策?” 蓝仲威道:“属下方才忖思良久,盗镖人目的仅志在将金鹰镖局在江湖上无立足之地,似与翡翠玉佛根本扯不上关系,不过其人心计歹毒,故布疑阵引向歧途,遂其借刀杀人之计。” 裘观海不由自主地心底泛起一股奇寒,面色大变,猛一顿足道:“迄至目前为止并无丝毫线索可循,诚如贤弟所言,我等不能盲目结怨遂其借刀杀人之计。” 蓝仲威道:“难道局主不能从托镖人身上追查么?” 裘观海摇首道:“不能,托镖人亦非正主,也是受人之托奉命办事而已,说不定就是官府中人,接下红镖后便已点明箱内之物定下字据彼此各收执一份,张扬出去非但自速其祸,更使金鹰镖局堕入万劫不复之地,为今之计,我等只有以不变应万变,在此守株待兔,下下之策也是上上之策!” 蓝仲威想了一想,哈哈大笑道:“果然妙计,属下自愧不如。” 裘观海自以为得计,殊不知渐入卫童巧计泥淖中无法自拔…… □□□ 巧手翻天卫童暗随着燕云三枭进入浏阳高升老栈,毗邻而住,一板之隔,话语举动均无何隐秘。 燕云三枭由店小二接入房内后,玉面狐杜奎道:“小二,有什么现成的酒菜赶紧送来!” 店小二诺诺连声而退,甫出房门只见卫童翩然闪入,示意自己噤声,刚溜出口边的话倏又咽了回去。 卫童拉着店小二避入后厢,取出一绽纹银塞入店小二手中,低声道:“老朽长沙府总捕头,奉命查案缉捕江洋大盗。”随即附耳密语良久。 店小二急急连声应允,答道:“小的无不遵命!” 卫童身形闪得一闪,迅即杳然。 店小二把酒菜送入燕云三枭房内,杜奎道:“小二,店内还有什么人住下?” 三枭都是独行大盗,经验老练,行事异常谨慎。 小二躬身禀道:“小店傍晚时分旅客才先后投宿,鸡鸣破晓即行离去,大白天里很少住店,眼前只有三位大爷,别无他人。” 雷九云哈哈大笑道:“那我等可猜拳行枚了,稍时还有叫几个粉头左拥右抱乐上一乐。” 杜奎挥手示意命店小二离去后,低声道:“小弟尚须侦明小二之言是否是实,去去就来。”言毕一闪而出。 须臾杜奎回转,证实了小二之言不虚,遂开怀痛饮,杜奎长叹一声道:“杜某只觉裘观海已陷入危中,我等虽不知他所保的镖究系何物,但当众启钥展视却变了一尊石像,与我等遭遇一模一样,为此杜某不胜忧心我等处境之危。” 劳品点点头道:“瞧裘观海当时神情不胜骇然,似箱内之物被偷天换日易换而去,手法与玉佛如出一辙,莫非同是一人。” 杜奎颔首道:“看来,裘观海与我等一样,身不由主,暗中已受门主所控!” 雷九云冷笑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眼前江湖谣传甚盛,燕云三枭已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为正邪双方所难容,行迹不慎之祸,与其躲躲藏藏,反不如投入天竺,携带玉佛作为晋身之阶。” 杜奎闻言不禁精神一振,目中神光大盛,笑道:“果然好主意,我等返回大罗山藏处起出玉佛投身天竺。”匆匆计定,决在午夜离去兼程赶往韶州。 天色渐暗,暮霭苍茫,投入顺吉老栈旅客相继而至,顿增繁嚣嘈杂。 川堂内一张方木桌聚坐四个彪形大汉,大碗酒大块肉,豪兴逸飞,嗓门宏亮如雷。 杜奎只听得一人道:“金鹰镖局裘观海不愧老谋深算,狡诈如狐,把红镖当众亮开,竟说是为人盗去,如今传讯同道相助追寻下落,殊不知他施展的却是障眼法。” 另一人道:“朱老师说他原镖未失么?” “不错,”那人答道:“风声现已传闻,无任何隐秘而言,此乃金鹰镖局自身之事,除非觊觎他那所保的红镖!” “红镖究竟保的何物?” “传说纷歧,人言人殊,但眼前一项传言却断然可信,并非金鹰镖局所说的珍器玉玩,而是震荡南天武林的翡翠玉佛。” “这话不可听信,此岂非欲盖弥彰,任何物件均可用人混淆他人耳目,何必用那石像。” “这就是裘观海高明厉害之处了,燕云三枭现扮作金鹰镖局镖师,这趟镖就是三枭所托!” 房内燕云三枭闻言不禁面面相觑,忐忑不宁,只觉其中必有蹊跷,难道黄雀在后翡翠玉佛为人窥知,在藏处起出了么?” 卫童也在房内,轻酌浅饮,暗道:“燕云三枭势必非回大罗山不可了!” 午夜一过,万籁人静,燕云三枭悄然离店而去。 巧手翻天卫童得道多助,缴约甚多武林同道好友暗中依计行事,两月来经过慎密筹划,只觉布署业已就绪,只要逐步施为,时机一至必可水落石出。 他安下了一着好棋,就是金鹰镖局裘观海,使之进退维谷,左右两难,六合帮必陷入慌乱,非短短时日可以澄平,趁此返回岭南一趟,探望无名叟及叶一苇,更重要的是,必须查明燕云三枭来龙去脉。 第八章 似玉美男 下弦月高挂天际,郊野静谧如水,三枭一路疾奔如飞,却不料有人在后暗辍。 天未亮,三枭便已投入衡山城外客栈内。 一路行去,由於夜行日宿,形迹慎密,虽未遇上什么难阻,却耳闻传言纷歧,愈来愈盛,多半要对三人不利,不禁心惊肉跳。 途中非一日,但安然抵达韶州,三枭只觉疲累日甚一日,从衡山起即觉如此,落店后即进食沐浴,再倒在榻上呼呼大睡,一觉醒来,已是日影西斜,但感疲累尚未尽复,练武人不应如此,何况三枭武功极高,百思不得其解,略事调息行功,饱餐后立即上路。 然而,疲累之感日甚一日,在韶州客栈内三枭已觉两腿沉重,腰痛背酸,忧心忡忡不已。 方欲就寝之际,突闻店伙数人进入邻室,送上酒菜后邻室数人即聚饮低声谈话。 只听一人道:“多日来查访,燕云三枭形迹宛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谅系亡命天涯了,可惜翡翠玉佛竟为三枭带走,令主极为震怒,恨三枭误事,若然获擒,三枭必遭惨死之祸。” 另一人冷笑道:“你太多言了,言多必失,我等已奉命赶回分舵,另有差遣,你我仅奉命行事,何必过问其他,自找烦恼。” 邻室等人立时转言其他,天南地北,茫无边际。 三枭不禁暗暗心惊,知这些人之外还有其他人追觅自己三人下落,尚未正午,三枭离店赶向大罗山中。藤萝密翳,苍翠插云,三枭已找到当日埋藏玉佛壁隙山洞,只觉两腿浮软,一阵耳鸣目眩。 蓦地—— 洞外深谷中隐隐传来数声长啸,三枭不禁大惊失色,此时此刻已无力应敌,劳品面如土色,道:“不好,我等三人形迹已落在追踪眼中。” 啸声愈来愈尖锐响亮,不言而知来人已近。 杜奎苦笑一声道:“我等已成瓮中之鳖了!” 突闻洞下喝叱声起,金铁交击,啸风破空入耳,敢情来的是同一目的而尖锐对立武林人物。 雷九云忙道:“速挖出玉佛趁机逃走!” 杜奎黯然一笑道:“杜某两足酸软乏力,两位速抱出玉佛逃去,无须顾及杜某了。” 雷九云劳品何尝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相视苦笑。 忽闻洞外传来一声叹息道:“三位迄至如今尚执迷不悟,积重难返,死得未免不值!” 杜奎面色大变,高声道:“尊驾是何来历,敢请当面说话?” “老朽不能进来,三位是否知道在裘观海处当众展视红镖之际,已为江华岳发现!” “江华岳是何人?” “他就是奉命来在双燕堡与三位联系,哪知一步之差,竟事与愿违!” 三枭闻言心神猛凛,杜奎道:“既然江华岳发现在下三人,为何不立即出手?” “贵门主志在追回玉佛毒珠,更三位已罹受无形奇毒,再过三日恐武功全然消失。” 三枭不禁胆寒魂飞,面无人色。 只听长叹一声道:“江华岳受命一路追踪,在三位酒食中下微量之毒,使三位疲累之感日益加深!” 杜奎只觉心惊肉跳,知所言句句是实,忙道:“尊驾见告德重心感,但不知尊驾真正用意。” “老朽并非志在玉佛毒珠,而是追查主凶真实来历,如三位明白见告,老朽不但能将三位救出险境,更保证三位不死。” 杜奎道:“不瞒尊驾,在下三人也不知。” “老朽知道,三位只须明白见告受命经过先后详情,老朽自会循绪追查!” 燕云三枭相视了一眼,知安然逃去已是绝望。 老朽语声又起:“再过片刻,三位只有束手就擒了,如不置信,三位可行功运气,真力尚可运用自如么?但最好谨勿尝试,否则将武功尽失,再者老朽亦不愿乘人于危,三位倘成擒后,老朽仍可从这些人身上循迹查明,不过倍加艰幸罢了。” 杜奎道:“在下等应允就是!” 洞口藤蔓内搜搜搜鱼贯穿入三个黑衣劲装汉子。 只听苍老语声传来道:“速点他们‘天枢’、神藏’、‘精促’三处穴道,阻止毒性侵入内腑。” 黑衣汉出指如电,燕云三枭应指倒下。 □□□ 金鹰镖局局主裘观海急得如热锅上蚂蚁般团团乱转,浑没主意,镖局上下亦忧心如焚,无精打-,坐卧不宁。 副总镖头三阴绝户掌蓝仲威道:“局主,真个无计可施了么?” 裘观海道:“蓝贤弟,你我只有等,此外别无良策!” “等什么?” “等待托镖原主来到,一箱金珠珍玩价值连城,风声已传了开去,他们一定会到。” 蓝仲威摇首苦笑道:“恕属下直言无忌,局主如何璧还原镖?” 裘观海道:“贤弟委实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袭某忖思再三,只觉此乃极歹毒的陷井,你我已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蓝仲威诧道:“局主是说托镖人就是盗镖人么?” “不错,裘某认定如此,或可从他们身上追回,重振金鹰镖局威誉。”裘观海苦笑了笑接道:“万一并非他们所为,也好讨一个宽限日期追回原镖。” 蓝仲威暗道:“也只有此法可行了。” 宅外忽传来急如骤雨奔雷蹄声,倏又寂然而止,只见一镖伙急急奔入禀道:“长沙府衙朱捕头求见!”裘观海不禁一怔,忙道:“就说裘某出迎!快去!”霍地离座随着镖伙快步趋出。 长沙府衙捕头朱彦四旬开外年岁,浓眉大眼,貌像威武,虽下得马鞍,却单手握着丝缰未放,目睹裘观海快步走来,朗声道:“裘局主,知府大人命朱某请局主同往府衙一叙!” 裘观海神色一变,道:“裘某身犯何罪?” 朱彦哈哈大笑道:“裘局主想到哪里去了。”随即附耳低声道:“那托镖的正主见现在府衙,千万不可轻易泄露,否则局主难免不测奇祸。” 裘观海忙嘱镖局上下不得擅离,等候其返回,由镖伙牵着一匹骏骑,与朱彦双双跃上马去,挥鞭快马奔往长沙,黄尘滚滚,瞬眼远去无踪。 双骑驰越一条松径后,突由林内掠出一个少女及一双壮健少年,玄衣劲装,肩带兵刃。 那少女不过二九年华,蛮腰似柳,虽不甚美,却妩媚逗人喜爱,一双晶澈明眸又圆又大,唇边长着一颗粟米大小黑痣,更平添了几分俏丽,但眼神不时逼泛杀气。 一双健壮少年均年在廿五六,面目阴沉,鹰扬虎视,傲气逼泛眉宇,却对少女神情异常敬畏。 少女目送朱彦、裘观海两骑身影远去后,发出一声冷笑道:“你们猜测裘观海此去是否尚须返回?”“当然尚须返转,不出一个时辰便可见到,苹姑娘,在下独自一人必取下裘观海颈上人头!” 少女面色立时罩上一层严霜,叱道:“乌云飞,怪不得小姐一再嘱咐,说你们二人自恃武功高强,动辄杀人,恐为本门引来是非,若敢故违,命我废了你们一身武功,打入地牢!” 乌云飞面色如土,道:“在下是请命苹姑娘,怎敢妄自杀人!” 另一少年道:“苹姑娘,是他胡乱说话,怎么把在下黎环也拉上了!” 少女娇笑一声道:“你们两个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乌云飞道:“小姐遣苹姑娘来此,难道不是取裘观海性命么?” 少女叱道:“谁说的,你们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定然坏事,赶紧回转分舵候我返回。” 黎环忙道:“我们走了,苹姑娘不是手下没有办事的人了么?望苹姑娘收回成命。” 少女鼻中轻哼了一声不语,似在思索一椿难解之谜,秀眉深皱。 乌云飞忽面色微变道:“有人来了!” 三人迅疾闪入松林隐去。 但见四条身影慢步飘然走来,原来是金府少主追魂三绝剑金独白偕同三个短装老者,金独白一入松林,即环顾了一眼,颔首道:“此处甚好,稍时裘观海必经由此处,我等立即拦截,切莫被他脱逃。” 一头发花白老者道:“如此一来,岂非长沙金家要背上劫镖黑锅么?” 金独白道:“在下又不伤害於他,只须问明他去长沙府衙何故?在下实未料到裘观海与朱彦有此深厚的交谊!” “倘老朽所料不差,裘观海极可能已知劫镖者线索,向官府求助,但裘观海镖货究竟何物?谣传纷歧,莫衷谁是,难道真是翡翠玉佛么?” 金独白道:“无须胡乱猜测,稍时自可知道,裘老儿一身武功卓绝,并非易与之辈,只要拦截不可伤他!”言毕先后隐入松林而杏。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隐隐传来奔马蹄声,由远渐近,亮脆入耳。 果然裘观海一骑如飞奔来,到得临近,忽闻林中传来一声大喝道:“站住!” 裘观海闻声知变,倏地离鞍腾起,欲穿空飞去,半空中似遇重阻,身形急沉落地。 迎面人影疾闪,现出金府少主金独白。 裘观海不禁勃然色变,冷笑道:“金少主,裘某与你毫无过节,令尊面前裘某也未失礼,一再无事生非为何?” 金独白微微一笑道:“局主海涵,事非得已,在下年前方从岭南双燕堡回来,兹事体大,又受人之托不得不尔。” 裘观海面色一变,厉声道:“裘某与双燕堡之事毫无干系,金少主岂不张冠李戴,陷人入罪。” 金独白道:“在下并不愿与局主为难,只是想问明一事,贵局所保的红镖究是何物?” 裘观海道:“无可奉告,但绝非翡翠玉佛。” 金独白道:“有何为证?” 裘观海怒道:“敝局保镖难道尚须向金府禀明么?” 金独白冷冷一笑道:“在下一再申明,必须知道贵局所保的究系何物,证实确非翡翠玉佛后,在下自当谢罪,局主既然坚持不允见告,在下也只有得罪了!” 裘观海不禁狂笑道:“就凭你也配!”双掌呼的劈出,劲风如潮,势如推山撼岳,尘沙狂涌。 金独白疾飘开六七尺开外,反手撤出肩后长剑展开,一道匹练若飞虹贯日刺向裘观海胸坎重穴,大喝一声:“上!” 三个老者分三才之位在松林中一涌而出。 但,身形甫现,忽面色一变,三老者迅聚一列横身,眼前现出一蒙面持剑少女,身后乌云飞、黎环横剑而立。 少女叱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三个老贼去年端午做得好事,还不纳命来!” 三老不禁一呆,却不料少女一剑横挥而出。 剑式看来平实无奇,其实玄诡已极,三老只觉闪避不开,忙仰身倒窜,哪知剑势竟快得出奇,腰胁一冷,张嘴发出惨嗥,三老拦腰断成两截,鲜血喷涌,尸横在地! 金独白展开剑法与裘观海掌力猛烈拚搏,见状不由大骇,急攻一剑迫得裘观海挪开,趁机穿空腾起,宛如流星曳空而去。 乌云飞、黎环二人大喝道:“哪里走!”双双追出。 蒙面少女飞掠在裘观海身前,掌心托出一物。 裘观海一眼瞥明,神色立凛,忙躬身道:“令主有何吩咐?” 蒙面少女道:“令主有命,半年期内不准有所行动,如无必要,本门之间也不得彼此传讯,俟风平浪静后另有后命。” 裘观海躬身道:“属下遵命,但金鹰镖局失镖,更被嫁祸栽赃,属下方寸已乱,失镖又与官府中有关,属下已具下切结,限半年期内追回。” 不待裘观海言毕,蒙面少女即道:“本门已知,但本门无能为力,不如相求同道协助,谅燕云三枭泄秘,已约莫猜出你真实身份,希好自为之,毋招不测之祸,你去吧!” 裘观海面色大变,躬身道:“属下告辞。”疾奔而去。 乌云飞黎环疾掠而回,道:“苹姑娘,金独白已逃回长沙府城。” 蒙面少女叱喝道:“咱们也走,暗中监视裘观海举动!” □□□ 长沙金府在三湘首邑赫赫有名,-震江湖,府邸宛如京师王公巨宅,门前石狮照壁,朱漆铜环,庭宇深邃,曲栏迂回,花木秀发,园林如画。 金独白独自一人端坐翼亭内,凝望云天,似不胜重忧,愁眉难舒。 只见一个家院装束老叟快步走来,步履矫捷,一望而知必身蕴上乘武功。 金独白发觉家院走来,即道:“金福,探听如何?” 金福道:“禀少主,死者已就地殓葬妥事,金鹰镖局一行现俱已返回局内。” 金独白愕然道:“裘观海不准备追回失镖么?” “回少主的话,那失镖确系一箱金珠古玩,价值连城,托镖人在官面上有极大的势力,故府衙捕头朱彦带裘观海去见托镖人具下切结,期以半年务必追回失物。” 金独白暗道:“如此说来,裘观海真的为人用移花接木嫁祸东吴了。” 家院金福又道:“禀少主,那双燕堡叶姑娘及程姑娘均离开府城了,命人带信转告急於寻出其弟下落,又与叶老夫人相约,不及走辞深以为歉!” 金独白闻言面色一变,似有所失,懊丧苦笑道:“叶姑娘艳如桃李,冷若冰霜,我用心良苦,怎不获一丝青睐,为之奈何?” 家院金福道:“少主不可自苦,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叶姑娘家遭巨变,姐弟手足情深,怎能顾及儿女之事。” 金独白望了金福一眼,颔首赞许道:“不错,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突地一个家丁奔来,手持信函禀道:“阴阳双煞命人下书约请少主作生死一战!” 金独白两眼逼射杀机,接过展阅,嘿嘿冷笑连声道:“双煞为报刁三维惨死之仇,这笔账均记在我金独白头上,刁三维那班狐群狗党也以双煞为首,端午日约在九华南麓讨回公道。” 金福道:“这些宵小鼠辈,自有取死之道,何堪一击。” 金独白将书信揣入怀中,缓缓立起,示意金福退下,向宅外走向城外岳麓金府别业而去。 “江南忆,最忆是长沙?岳麓秋枫红似火,湘江春水绿如纱,多少故人家?” 眼前的岳麓虽无枫林带醉,满山红叶之盛,但谷野开遍了杜鹃玫瑰及杂花,万紫千红,绚烂如锦,令人神往。 金独白飘然走上幽辽的石径山道,只听林中传来一个森沉语声道:“是金少主么?” 人影一闪,疾掠出一个四旬开外青衣长衫中年人。 金独白见是陇南一怪火弹鬼鞭秦啸阳,不禁欣喜不胜,忙道:“秦老师回来了。” 两人就在道旁草亭坐下晤道。 秦啸阳道:“秦某已探明裘观海与蒙面少女毫不相识,蒙面少女诛杀花家三老后,立即带着一双少年离去,与裘观海未交一语,看来蒙面少女与花家三老结有宿怨,专为寻仇而来。” 金独白默然须臾,叹息一声道:“花家三老昔年结怨甚多,仇家寻仇难免,但事由在下而起非但无力保全,而且对方也不知来历,传扬开去,在下何以面对武林朋友。” 秦啸阳劝慰道:“金少主不可耿耿於怀,那蒙面少女终必露面江湖,那时再作道理不迟!” 金独白面色沉重道:“因刁三维之死,阴阳双煞柬约在下端午在九华南麓作生死之搏。” 秦啸阳道:“金少主是否应允赴约?” “当然要去,”金独白冷笑道:“在下几曾怕过事来,只是……”说着忽而现怅惘长叹一声。 秦啸阳心中恍然明白,哈哈大笑道:“金少主别业内粉黛莺燕无数,怡情悦目,南面王不易何独不能忘情叶姑娘。” 金独白面上一红,道:“昔汉光武曾言为官莫如执金吾,娶妻应如阴丽华,庸俗脂粉,在下怎能放在眼中。” 秦啸阳笑道:“金少主情有独钟,难能可贵,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即面色一整,接道:“秦某听得一些风声似对金少主不利。” 金独白骇然一惊道:“对在下有何不利,快说!” 秦啸阳道:“燕云三枭身后主使人放出风声,谓‘叶楚雄昔年联合同道施展偷天换日手法偷去返魂珠,可惜叶楚雄不明用法,如同废物一般,恨功败垂成,故丘象贤叶一苇罹有此难,但长沙金府,澄波邓府亦不例外。’不测之祸当接踵而至。” 金独白大诧道:“这与我长沙金府何干?” 秦啸阳正色道:“拥翠山庄庄主丘玄玑及双燕堡主叶楚雄在江湖上行迹无端消失,谅陷入罗网,死活不能。” 金独白眉头深皱,道:“既然擒住叶堡主,何愁叶堡主不吐实话。” 秦啸阳笑笑道:“此乃秦某猜测之词,也许叶堡主遁迹天涯,从此不出,无形中掀起轩然大波,燕云三枭失踪,似受叶楚雄之命藏起,试问主使人偷鸡不到蚀把米,如何能善罢干休。”忽地面色微变,右掌望林中一扬。 金独白亦觉有异,肩头长剑应手脱鞘而起,指力一带,一股青虹寒电离指飞射向林中而去。 只见浓叶密枝中火光闪了两闪,金独白那柄长剑竟自动飞回。 金独白伸手斜攫握住,猛感剑势甚沉,震得虎口一阵酸麻,不由心神暗凛。 突闻林中传来森冷语声道:“金兄,掷剑手法委实高明!” 陇南一怪火弹鬼鞭秦啸阳正欲扑入林中,金独白似察觉雷声稔熟,忙伸手拦住,目露骇诧惊极之色,高声道:“丘贤弟麽?何不现身相见,双燕堡贤弟误中暗算,愚兄不胜忧心,看来贤弟已逢凶化吉了。” 秦啸阳不禁一呆,知来人必是丘象贤。 只听丘象贤语声传来道:“小弟极愿与金兄相见,但不可能,小弟已是毒人一个,恐害了金兄,还是如此的好。” 金独白面现凄然之色道:“故人情谊,不啻手足,怎堪咫尺天涯,无法把叙,心中感慨,但不知贤弟有何赐教!” 丘象贤道:“小弟神智模糊出得双燕堡不辨东西南北信步走去,遇上一玄门前辈施治,神智武功虽复,却毒性未除,仗着奇毒激发生机,但不能触及任何有生命之体,否则对方立时倒毙。” 金独白诧道:“如此岂非生不如死?” 但闻丘象贤传来一声愤极苦笑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小弟,那相救小弟的玄门前辈说,要祛除体内奇毒,非找到毒珠及返魂珠不可,否则小弟仅有七年寿命。” 金独白心中暗惊,道:“愚兄无时不刻亦在追觅二珠下落。” “这个小弟知道,但小弟此来是为了一椿不解之谜请教金兄?” 金独白道:“贤弟请说。” “天未黎明之际,小弟偶经洞庭湖岸,无意发现金伯父与一蒙面老叟相偕疾奔,似望江夏而去,小弟未便现身,只隐约耳闻金伯父言说:“老朽要向叶楚雄问个清楚明白!” 金独白大感惊诧道:“家父现在别业,他老人家年已老迈,多年不问外事,昨晚愚兄尚与家父晤面,莫非贤弟认错了。” 林内寂然无声,须臾才听丘象贤答道:“也许小弟匆忙之际认错了人,不过金兄不如赶往别业察视金伯父仍然在么?小弟身有他事,告辞!” 金独白忙道:“丘贤弟暂请留步!” 静悄悄地一无回声,显然丘象贤业已离去。 金独白面色一变,喝道:“秦老师,你我速去查明丘象贤之言真假!” 秦啸阳目泛疑虑之色道:“此人真是丘少庄主么?” 金独白道:“莫非秦老师听出破绽么?” “这倒不是,”秦啸阳摇首答道:“仅闻其声,未睹其人,只恐有诈!” 忽见山道上纷纷奔下五带刀劲装汉子,神色匆徨,为首一汉子发觉金独白在,忙飞掠近前躬身抱拳道:“少主可见过老爷子么?” 金独白闻言即知有异,骇然大惊道:“老爷子不在别业内么?”不待那汉子回答,即右手一拉秦啸阳,向金府别业奔去。 五月初夏,在江南尚无炎阳似火,流金砾石的感觉,但人手一扇,挥汗如雨,早晚又自清风徐来,凉爽宜人。 柳絮飞绵,莺声催老暮春季节已是过去,又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采红时光到来,长沙“天心阁”那日斜阳入暮时分游客不绝如缕登临。 天心阁矗立长沙府城中心,登高一望,湘江一碧如带,远山苍翠拥屏,阁下小池一弘,荷叶田田,莲花嫣红,风送清香,沁人心脾,使人留连忘返。 凭栏一张茶座上坐定一个俊美如玉少年,金冠勒发,眸若黑漆,悬鼻如胆,唇红齿白,身着一袭蓝镶如意嵌肩乳白缎衫,手握一柄黑骨摺扇,丰神俊逸,倜傥不群。 阁内摆设得十几张茶座,其时正是夕阳一抹,晚霞惊天之际,喝茶休闲的却坐得不少,谈笑风生。 在那少年邻座坐了三人,一双背剑少年,年均在二十五六开外,面肤黝黑,浓眉虎眼,英悍之色溢於眉宇。 另一玄衣少妇,面如满月,貌像姣好,却神态豪迈不让须眉。 只听一面庞瘦削少年道:“师叔他老人家怎还未到来?” 少妇笑道:“瞧你们两个,师叔是个有名的酒坛子爱说话,不知碰上了什么故旧,三杯酒落肚,话匣可也打开了,赶他也赶不走,不过你们放心,三更之前他老人家必然赶到。” 那少年鼻中冷哼一声道:“他老人家准谈个没了没完,准误事。” 话尚未了,突闻一个沙沉语声传来道:“猴崽子,你越来越胆大包天了,敢编排我老人家的不是,我老人家若然冒火,管教你这猴崽子倒爬出这天心阁外!” 只见是一身高不及五尺的短装老者,头顶牛山濯濯,突颚尖颔,蓄着疏落落的一部短髭,雪白如银,火眼金睛,神光熠熠,背插一柄寒铁点穴劂,生似一只灵猿。 在座三人闻声吓得面色大变,慌忙立起,面庞瘦削少年愧赧面带笑道:“你老人家知小侄一向口没遮拦,大人不见小人过,宰相肚里好撑船,下次不敢就是了。” 老者翻眼一瞪,怒道:“下次看我老人家不抽了你的筋才怪咧!” 少妇目睹老者一手提着荷叶大包小包,另一手提着一坛泥封未揭的陈酿,哟了一声道:“师叔,你还带了这么多酒菜来?” 老者道:“吃饱了喝足了,才有力气打架!” 少妇诧道:“今晚就要动手拼搏么?” 老者颔首道:“谁说不是!”说着将荷叶一包包的打了开来,但见俱是牛肉酱鸡辣酱,坛酒启封,芳香扑鼻。 邻座俊美如玉少年暗道:“好酒!”却不便偷窥别人进食,仍自端坐椅上擎箸啜饮香茗。 其时云山四合,苍茫人眼,万家灯火,闪烁如星,俊美少年忍不住游目四顾,突发现对角茶座上坐着一个面目森冷汉子,两道狠毒眼神不时盯着矮小猴面老者。 突又见一个三旬开外姜黄脸膛中年人走上天心阁,就在面目森冷汉子对首坐下。 敢情他们都是夙识,中年人一坐下,立即低声道:“是他们四人么?” 俊美少年正是那叶一苇,不知为何对这两人心底泛起一股无名的厌恶,瞧出两人神态眼神均属邪恶,似不利于矮小老者,不禁凝耳倾听。 只听面目森冷汉子道:“他们四人三更时分须往岳麓书院赴约,趁此一网打尽,须知等他们一越过洞庭湖,事情就难办了。” “就凭他们四人也值得这么小题大做,天心阁下便是他们埋骨之所!” “不可,那猴形老者正是那威震西川的川东二矮老二六眼神猕霍元揆,另外两人乃川东二矮老大笑面如来邱浩东首徒葛林、李如霜两小口子及次徒郝元霸,别的不论,仅就霍矮子而言,武功卓绝,而且心狠手辣,我俩决不是对手!” “哼,你别长别人威风,灭自己锐气,川东二矮在兄弟目中也不过尔尔。” “小弟只是实话实说,最重要的是,瓢把子所需之物,对方却是分开携带,今晚三更时分於岳麓书院不远禹王碑会齐予以合壁,对方却未料到瓢把子俱已探悉,定计一网打尽,动手过早,反而打草惊蛇,反为不美!” “如此说来,我等仅严密监视不予他们可逃之机便了!” “不错,霍矮子狡诈如狐,防他瞧出我俩破绽。”随即转过话题。 一株虬柯奇松,龙鳞飞须紧傍着天心阁檐柱,合抱翳空,针叶斜攫阁檐,摇曳迎风,松针撒落在叶一苇座上。 只见叶一苇似若无意捏起数根松针挥丢而出。此乃极平常的举动,决不致引人注意,但却都落在六眼神猕霍元揆眼中。 霍元揆本不料叶一苇会武,因叶一苇翩翩俊逸丰-所吸引,暗道:“此子紫芸眉宇,玉树不群,真个人间龙凤,老猴儿行走江湖多年,还未曾发现如此旷绝人品。”不禁留下意来。 但见叶一苇甩落松针,数根松针突又平飞而出,疾如飞弩般射向对角茶座促膝谈心的一双面目森冷汉子而去,不禁心神一惊。 数根松针根根钉入一双汉子膝眼穴内,两人只觉膝眼如被蚊噬,接着一缕酸麻循着行血泛布全身,不禁面色惨变,即知遭受暗算,意欲逃出天心阁外,怎奈双腿不听使唤,竟然软瘫无力站不起来。 一双汉子面无人色,汗流如雨,目露惊悸之色。 霍元揆火眼金睛,胸中已是了然,轻笑一声立起,步向一双汉子座前欠身坐下,愕然诧道:“两位是怎么了,瞧两位神色想是病情沉重,出门在外的人怎不知保重身体。”随即高唤葛林郝元霜两人掺下天心阁寻医求治。 葛林三人蒙若无知,只觉霍师叔太喜欢伸手多管闲事,却又不敢违忤,双双立起走去。 一双汉子认是被霍元揆瞧出破绽,着了他的暗算,本欲破口大骂,忽感胁下一麻,口噤不能出声,不由神色惨变。 霍元揆走间座上低声向李如霜密语数句。 李如霜迅忙离座与葛林郝元霸掺着一双汉子跨入天心阁。 这时,霍元揆呲牙望了叶一苇一笑,道:“盛情心感,我老猴儿极愿交你这个年轻朋友,倘不嫌弃,何妨同行。” 叶一苇微笑道:“前辈先行一步,晚辈随后就至。” 六眼神猕霍元揆道:“就此一言为定,老弟台,你我长盛客栈见。”一转身快步走下天心阁而去。 长盛客栈位於北门外,濒临湘江,门前悬着一盏灯笼,火光暗黄,不时迎风摇曳,长凳上却坐着六眼神猕霍元揆,有一句没一句与小二闲聊着,两只眼珠却不时骨碌碌注视着过往行人。 突地霍元揆眼中一亮,身形一跃而起,迎着飘然走来的叶一苇笑道:“老弟台真是信人,你我入内一叙!” 叶一苇含笑道:“承蒙前辈邀约,晚辈不敢不来。” 霍元揆忙道:“好说。”牵着叶一苇进入一间洁净上房内。 屋内早备妥美酒佳肴,霍元揆哈哈大笑道:“老弟,你我一见如故,坐坐。” 叶一苇道:“晚辈恭敬不如遵命。”欠身坐下之际,又道:“前辈不是三更时分要赴岳麓书院之约么?莫非已改弦易辙了么?” 霍元揆嘻嘻一笑道:“原来老弟都知道了,不错,原定之计已有改变!” 叶一苇道:“晚辈并不知情,因在天心阁上听一双匪徒相互计议,意欲不利前辈,故而晚辈暗中出手,却不料前辈神目如电发现晚辈微末之技,未免贻笑大方。” 霍元揆先是一怔,继又哈哈大笑道:“老弟台,不要前辈晚辈的,如瞧得起我老猴儿,就叫我一声老哥哥便了。”说时在叶一苇面前满满的斟了一杯酒。 两人对酌,叶一苇自承姓叶,世居陇边,他并未说谎,其母原就住在陇西。 六眼神猕霍元揆也真的与这位年轻人一见投缘,尽了三杯酒后,说出此行经过。 第九章 蛛丝马迹 原来梧州金沙岭法藏寺住持方丈虚无禅师年逾七旬,禅师半路出家,知命之年悟出人生虚幻,毅然落发皈依,他本武林隐名怪杰,所收两徒一名杜衡一名朱怀天,俱皆在禅师未皈依之前艺成离去闯荡江湖。 二徒一正一邪,朱怀仁现为白骨魔教外三堂堂主,作恶多端,罪行如山,那杜衡却是名动武林的英侠之士。 朱怀仁与杜衡日渐疏远,一至积不相容,割席断义,而朱怀仁只觉技逊杜衡一筹,心疑其师藏私,不料其师皈依佛门后隐禅法藏寺,四处探觅其师下落。 霍元揆鲸喝了一杯酒后,长叹一声道:“虚无禅师早就瞧出朱怀仁心术不正,必走入歧途,但师徒情深,谆谆告诲,期使朱怀仁改恶向善,自忖身怀绝学不可倾囊相授,不然日后无法可制,反之杜衡却更上层楼。其实虚无禅师早年行道藏康,无意在天凉石窟觅获一册羊皮纸卷,除鸟兽图形外,文字似梵文却非梵文,无可悟解,却知是册上乘武功秘笈,潜心推解之下,仅从鸟兽图形上悟出飞鹰三招,并以相授杜衡,朱怀仁不知在何处得知并知其师隐禅之处,因怨毒於心,唆使白骨教主逼虚无禅师献出秘笈,虚无禅师一怒之下出手相拼,幸得昆仑名宿铁笔震九洲田先生路经该处出手相救,才得转危为安,但虚无禅师身受重伤,自知不免,遂重托田先生将羊皮纸卷送与镇北侯府其徒杜衡处……” 叶一苇默然倾听於此,才微笑道:“前辈此行必然身怀武功秘笈?” “不错!”霍元揆道:“铁笔震九洲田先生事先不知原委,只觉甚是棘手,因白骨教横行西南,势力庞大,门下网罗不乏好手,一有不慎非但有负重托,更为昆仑带来无穷隐患,虚无禅师托付后便撒手西归,田先生携带武功秘笈出得法藏寺后,白骨教穷追不舍,遂隐入江边渔村飞书我等赶去,将武功秘笈拆散,命老朽等分途至长沙会合,田先生则朝相反方向而行,不知为何白骨匪徒悟出田先生之计,并探悉我等行踪,此事原委如此。” 叶一苇道:“在下还有不解之处,难道武功秘笈送往杜衡处便可参悟么?更既然分开纸笈,索兴迳往京师,何必在长沙会合。” 霍元揆哈哈一笑道:“老弟台问得好,要知白骨教匪徒既然料中田先生之计,宁可毁掉,决不能让我等送抵京城,间关万里,长途跋涉难免失闪,是以定在岳麓会合,再商后计,镇北侯有一通儒,能识多国文字或能参悟,可惜老猴儿无巧不巧遇上了难题了。” 叶一苇诧道:“遇上何事?” 霍元揆笑笑道:“老弟当有耳闻,事因翡翠玉佛而起。” 叶一苇大感困惑,道:“在下已有风闻,但与翡翠玉佛何关?” 霍元揆嘻嘻一笑道:“江湖之事云诡波谲,瞬息万变,金鹰镖局因翡翠玉佛失镖……”,继将此事梗概叙出,接道:“裘观海侦骑四出,探得失镖下落,金府少主金独白与阴阳双煞结下梁子,订定端午九华之盟,哪知金独白竟然爽约不知何往,阴阳双煞业已邀约甚多牛鬼蛇神纷纷赶至长沙,这本风马牛不相关,哪知白骨教竟放出谣言,谓老猴儿等身怀之物就是金鹰镖局失镖!” 叶一苇目露关怀之色道:“这一来前辈等陷入寸步难行困境了?” 霍元揆冷笑道:“非但陷入困境,而且面临无数强敌,不过老弟放心,川东二矮并非易与之辈,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先生亦要赶来,老猴儿正嫌手痒难熬,杀掉几个为非作歹万恶匪徒也好,免得匪邪凶焰猖狂不可一世。” 叶一苇道:“兵凶战危,止戈为武,能不引起血腥杀劫是为上策。” 霍元揆道:“江湖中事决非如此简单,老弟武功虽高,但究竟年轻,慢慢就知道了。” 叶一苇忽转言道:“前辈三位师侄及一双匪徒何在?” 六眼神猕霍元揆哈哈大笑道:“如非老弟提起,老哥哥尚忘怀向老弟致谢,白骨匪徒诡毒歹谋即从那一双匪徒口中得悉,现已葬身鱼腹,至於三个师侄现出外办事,天明之前必可赶回,老弟如不见忤,你我就在此作竟夕之饮如何?” 叶一苇道:“前辈看重,本无推辞之理,只因晚辈尚有友人候晤,晚辈明晨日出之前必再来拜谒。” 霍元揆知是实言,当即笑道:“老弟明晨一定要来,毋使老哥哥望眼欲穿。” 叶一苇颔首应允,立即告辞。 霍元揆送出长兴客栈外作别而去。 满天星斗闪烁,一钩新月高悬,江风如吟,叶一苇飘然行走,不到半盏茶时分,忽闻身后起了一片衣袂振风之声,似是来人不在少数,不禁暗暗冷笑一声,止步缓缓转身望去,只见距身丈外立着五个散发怪人,似面目狰狞,凶光逼射。 叶一苇微笑道:“五位追踪在下为何?” 其中一散发老者阴恻恻冷笑道:“老夫两个同伴方才在天心阁上是尊驾暗算伤的麽?如今他两何在,最好实话实说,不然休怨老夫心狠手辣!” 叶一苇面色一冷,道:“阁下似无事生非,在下何曾伤害阁下一双同伴?” 散发老者狞笑一声道:“尊驾委实口紧,老夫明言相告,霍老猴儿那三个徒侄俱一网成擒,就烦尊驾转告霍老猴儿以二换三如何?” 叶一苇闻言暗惊,心知五散发怪人谅系白骨匪徒,从葛林郝元霸李如霜口中逼出六眼神猕霍元揆与自己两人落在长兴客栈内,为惧霍元揆手辣心黑,不敢贸然入内,发现自己出来,欲制住自己走马换将。 散发老者说话时身形缓缓逼向叶一苇走来。 叶一苇似若无睹,仍渊停岳峙,面含微笑。 那散发老者似为叶一苇气度所慑,不觉停步不前。 蓦地—— 只听在后四散凶邪同声发出闷嗥,栽卧在地,现出一高大微驼老叟,目中神光炯炯。 正是白眉神驼莫潜。 那散发老者闻声面色大变,忙闪身疾飘开去。 怎料叶一苇身法如影随形掠出,右手摺扇疾敲散发老者肩骨,左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抓出。 散发老者肩头如中千斤重击,拍的一声,肩骨粉碎,右臂亦被五只铁钩扣了一个正着,闷哼一声,痛得几乎昏死过去。 白眉神驼莫潜目睹叶一苇制住散发老者,目中泛出愉悦笑容,两手分抓起四具尸体,望江边疾奔而去。叶一苇在出手之际,似耳闻一细如蚊蚋惊噫之声,夜风中吹送一缕似兰非麝幽香送入鼻中,暗暗一怔,别面四顾,却一无可疑。 这时散发老者目露怨毒神光,厉声道:“老夫不惜一死,只恐为尊驾带来杀身之祸。” 叶一苇道:“说此狠话无益,被擒三人现在何处,速领在下前往。”五指一紧。 散发老者只觉万蛇攻心,恨不得一死了之,却又不能,忙颤声道:“就在江边渔村,老朽立即带路。” 白眉神驼莫潜疾掠而回,叶一苇牵着散发老者望江边走去。 夜色苍茫,身影尚未消失,树上忽翩若惊鸿般飞落一少女。 那少女彷佛绝美,明眸皓齿,罗衣飘飘,晶澈如水眼神凝望叶一苇即将消失的身影,不由心头泛起阵阵涟漪。 良久,才轻咬樱唇,喃喃自语道:“也罢,我只当不曾瞧见就是。” 这绝色少女却又不舍叶一苇那玉树临风,倜傥不群翩翩丰-,倏又掠向江岸而去。 □□□ 月色迷蒙。 暗中又是数条身影扑往江边。 绝色少女已瞧出身影是谁,不禁芳心一颤,娇躯疾如电射而出。 只听一森冷语声道:“不好,毛老大遭人暗算……” 声犹未了,蓦感腰胁一冷,眼前昏黑,不由自主地颓然倒了下去。 另一人发觉,诧道:“你这是怎么了?” 夜风中传出数声闷哼,接着倒地声响,倏然寂灭。 片刻—— 只见叶一苇救出葛林郝元霸李如霜偕同走来,独不见白眉神驼莫潜及散发老者两人。 叶一苇警觉地面倒着数具躯体,就知有人暗中相助,但猜不出是谁,忙道:“三位速回客栈通知霍前辈迁地为良!” 葛林道:“家师说躲躲藏藏总非良策,就算避过了今晚,也躲不开明日,反不如叫开了一决雌雄,是以家师言明午改在清风峡会晤,不要自乱脚步。” 叶一苇道:“如此甚好,珍重再见!”抱拳一揖,飘然离去。 身后一条形如淡烟娇俏身影暗暗遥缀着。 □□□ 一钩新月,高挂天际,繁星闪烁,迷蒙光辉,岳麓如披雾谷,风动林木,涛起天籁,如吟如诉。 金府别业深处岳麓之西,群峰围绕,翠篁笼碧,丹枫凌干,奇松古柏,亭亭如盖,杰阁崇楼,掩映其中,不啻世外桃源。 林木丛中忽纷现人影,疾如鹰隼掠上别业之外。 来人着实不少,月色映照之下,为首两人正是阴阳双煞,相随而来者其中不乏黑道高手,更有刁三维狐群狗党,莫不摩拳擦掌,欲代死者复仇。 别业内一星灯火都无有,黑漆漆地像一座荒废已久无人居住的宅院。 群邪持人多势众,汹汹气盛寻衅生非,但长沙金府威震三湘七泽,介乎正邪之间,独多黑道友朋,阴阳双煞亦不敢贸然侵入宅院。 蓦地—— 墙头亮起数十支火把,光亮如昼,宅院中忽迈出一神态悍鸷少年。 群邪中只听传出一声惊诧道:“澄波少主邓雅飞!” 少年正是邓雅飞,只见邓雅飞面寒如冰,森冷目光打量了阴阳双煞一眼,冷笑道:“两位想必就是阴阳双煞邺氏兄弟?” 邺乾傲然一笑,道:“老朽等人来此须请问金少主为何爽约之故?” 邓雅飞笑笑道:“原来如此,两位尚不知金府突生变故,金少主早在端午前离开岳麓,现已失去下落,不知生死存亡,试问金少主如何赴约?” 群邪不禁面面相觑。 阴阳双煞将信将疑,暗道:“哪有这么巧法?” 大煞邺乾道:“邓少主之言是真?” 邓雅飞哈哈狂笑道:“两位真个认为金少主胆小怕事么?其实原是两位理亏,尚敢寻仇生非,委实令人齿冷!” 双煞闻言面色一变,邺元厉喝道:“为何说是老朽弟兄理亏?” 邓雅飞扫视了群邪一瞥,道:“看来诸位尚不知金府发生什么变故?金府老主人金万森突然无故失踪!” 群邪闻言不由同声惊诧,简直不相信他自己耳朵。 邺乾道:“金万森自何处失踪?” “就在岳麓别业!” “难道就无一人发觉么?” 邓雅飞面色一肃,道:“就在金府少主接获两位九华邀约柬后,奔返别业途中突闻林中传声告知金万森为一蒙面老叟挟持,被此人无意发现在洞庭之滨似奔往江夏而去。” 群邪面面相觑。 邓雅飞道:“诸位可知林中传声之人是谁?谅诸位未必没有耳闻岭南双燕堡发生之事?此人就是拥翠山庄少庄主丘象贤!他为何隐匿不见,因他已变成一具毒人!” 毒人二字入得群邪之耳,不由骇然色变。 邓雅飞道:“丘象贤变为毒人后,只要近身三尺,对方必沾染奇毒无可解救,是以避不见面。”说着长吁了一声接道:“目前尚不知丘象贤之言是否是实,抑或别有用心,金府少主宁可信其有,是以兼程追踪而去,诸位若是纯为助拳而来,俟金独白返回,自有一个交待,但在下心疑是否受丘象贤身后主使人指使,今晚金府别业之外就是诸位埋骨葬身之处!” 群邪闻言不禁暗暗心惊,此行纯系助拳与刁三维索偿血债而来,非但犯不着背此黑锅,而且双燕堡之事已引起天下武林注目,侠义道人物无不在明查暗访,若引来杀身之祸未免不值。 邺乾道:“老朽实乃找回过节,别无他意,与丘象贤毫无关系。” 邓雅飞哈哈大笑道:“在下与金少主均在双燕堡为叶堡主贺寿,寿诞之前遭此变故,在下与金少主谊属晚辈,自不能袖手旁观,夙夜不寐追查主凶及燕云三枭下落,风闻金鹰镖局保了一批镖货系翡翠玉佛,试问金少主需否查明?” 群邪中飞天蜈蚣章洪咳了一声道:“当然要查明,但刁三维老师竟惨死在金少主剑下!” 邓雅飞怒道:“刁三维暗中施展其成名辣毒暗器,金少主如技逊一筹岂不丧身惨死,何况刀剑无眼,诿言金少主出手狠毒不嫌太过么?”说着目注阴阳双煞道:“两位伤在两女侠剑下,这笔账也要张冠李戴算在金少主的头上么?” 阴阳双煞不禁面红耳赤,邺乾愤极厉声喝道:“刁老师之死系由老朽两人而起,难道老朽不该找回过节麽?” 邓雅飞淡淡一笑道:“应该,应该,如今金少主不在,两位应该如何?” 阴阳双煞虽不知邓雅飞所言是否真实,但如此重大的事决不致信口雌黄,自损威望,然大举而来,就此掉面而回未免心有不甘。 两人互望了一眼,邺乾抱拳道:“好,金少主既然不在,我等也师出无名,请转致金少主,只要老朽兄弟活在世上一天,迟早终须找回过节!”说着一挥手,喝道:“咱们走!” 群邪纷纷转身走了一干二净。 邓雅飞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声。 一个蓝衣短装老者抢步飞出,躬身致谢道:“若非邓少主片言解纷,别业定必惨遭血腥杀劫。” 邓雅飞道:“在下与金少主谊同手足,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分彼此,只是此事太离奇怪诞了,令少主只闻丘象贤语声,又未目睹其人,怎能遽而相信?未必不就是丘象贤神智受控,受人胁迫而为!” 老者道:“敝少主亦有此想法,但未明真象前宁可信其有,不过老朽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邓雅飞道:“松老请说!” 老者略一沉吟道:“不知邓少主有没有想到这点,先是拥翠山庄丘少庄主首当其冲,继而双燕堡也遭殃及,再后长沙金府,老朽认为……”似有所碍难,无法出口。 邓雅飞面色不禁一变,道:“松老莫非认为澄波邓府亦无法幸免?” 老者惶恐一笑,道:“邓少主委实睿智无匹,老朽只是有此猜测而已,邓少主切莫见责。” 邓雅飞忙道:“松老说哪里话来,不是松老提醒,在下还在梦中,这就赶回澄波。”言毕双拳一抱,身影一鹤冲天拔起,穿空如电,瞬眼无踪。 老者转身右掌一挥,那数十支火炬顿时熄灭,金府别业倏地隐入阴暗中。 □□□ 枫林中翩然负手站着叶一苇,目睹金府别业外方才情景,但也察觉他那身后暗随着有人,从江边一直追踪不舍。 叶一苇不知暗蹑其身后的人是谁?但从夜风送来阵阵幽香,似兰非麝,不言而知是一少女,在未明白其用心何在之前,决不能打草惊蛇,更不便无故结怨树敌,却予他猛生惕念,喃喃自语道:“这么一来江湖之事更变得情势云诡波谲了。” 突然一条庞大身影疾闪在叶一苇面前,正是白眉神驼莫潜。 叶一苇忙向莫潜示了一眼色。 银白月华映在叶一苇脸上,更显得眉目如画,秀隽飘逸,神-夺人,但眼神却闪出一抹慑人寒芒。 莫潜自幼伴随叶一苇,自然对叶一苇神情举止心意知之甚深,已知其意,垂手低声道:“公子,夜深了,似可回至旅邸歇息,老奴始终不明白公子来此用意!” 叶一苇微笑道:“望江楼上无意伸手管了这档闲事,你一直暗中腹诽,以为我不知道么?” 莫潜惶恐答道:“老奴怎敢!” 叶一苇道:“你不是常对我说,救人要救澈,送佛要送上西天麽?是以要管到底。” 莫潜道:“其实川东二矮均是武林怪杰,武功登峰造极……” 叶一苇不禁朗笑道:“微末萤光怎能与中天皓月相比,这话你不说我也知道,但川东二矮纵属智者,必有一失,我料定白骨教匪徒明午必不肯善罢干休,是以又从客栈赶至岳麓查明匪徒潜迹之处,不想却又遇上一椿骇人听闻的奇事。” 莫潜诧道:“公子又发现了什么奇事?” 叶一苇道:“你我回去再说。” 两人联袂步出松林,双双向长沙府邑而去。 翠叶丛中现出一张丽绝天人的面庞,眸露迷惘之色,却一现倏隐。 南大街大鸿福客栈,距金鹰镖局仅一箭之遥。 时逾午夜,南大街静无行人,只有敲更击梆人映着迷蒙月色踽踽独行,笃笃当声响刺破了如水沉寂的夜空,那大鸿辐客栈一盏纸糊灯笼随风摇曳,散发暗黄光芒,显得深夜格外地沉寂苍凉。 一阵奔马如雷响蹄夹着轧轧车轮声传来,只见一辆乌蓬套车奔抵大鸿福客栈门前,车把式是一虎背熊腰的大汉,一跃下得车辕,抱拳说道:“两位姑娘,大鸿福客栈到啦!” 客栈内一阵风似的奔出一个店小二,似方入梦境又被轮蹄之声惊醒,睁着惺忪双眼,只见车蓬一掀,先后走出二女,为首一女体态婀娜,妩媚刚健,一双杏眼泛出两道利剑寒芒,一身玄衣劲装,肩头兵刃丝穗飘扬,紧随着一女面覆薄纱,彷佛甚美,罗衣霓裳,宛如仙女下凡。 车把式俟二女下得车后,立时跃上车辕,挥鞭疾驰而去。 玄衣劲装少女道:“小二,有上房么?” 店小二连声称有,领着二女进入客栈而去。 大鸿福客栈厅屋院落各有格局,花木扶疏,布置典雅,不啻达官贵人宅第,老实说常人还真住不起。小二领二女看了几处都不中意,最后才选定一间院落,这院落南北各有一厅两房,南厢已住得有叶一苇莫潜,二女便住入北厢。 俟店小二送上茶水酒肴退出后,那蒙面少女才揭除面纱,真可比之於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人间殊色绝不为过,响起银铃语声道:“苹儿,你可曾严嘱乌云飞黎环两人不淮前来找我么?” 苹儿笑道:“小姐放心,婢子已说过违者立即处死,他们哪有这大胆子,何况他俩正得其所哉,无人管束,花天酒地去了。” 绝色少女面色一寒,道:“他俩已有家室,怎可在外胡来。” 苹儿道:“小姐就别管了,本门持身严正者犹若凤毛麟角,他俩尚称得上中规合距的。”说着忽悄语道:“小姐所言的那位公子就住在南厢么?” 绝色少女不禁玉靥霞生,嗔了苹儿一眼。 苹儿道:“婢子去偷窥这位公子一眼,为小姐看中之人必是人品绝佳,才华无匹的龙凤。” 绝色少女嗔道:“你若把事弄坏了,我可不饶你!” 苹儿抿嘴一笑道:“婢子决错不了。”惊鸿疾闪掠出房外,只见南厢烛光仍自闪跃,忙矮身一掠,贴在窗下点破窗纸向内窥视。 叶一苇正面向窗外与莫潜相对而酌,低语谈心。 苹儿不由目迷神眩,暗道:“难怪小姐对他一见倾心,果然好人品!” 只听叶一苇道:“不知何故竟然风声传开,说是川东二矮等人身怀之物就是金鹰镖局红镖,居心叵测,意欲掀起弥天杀劫,令人不胜忧虑。” 莫潜答道:“川东二矮及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均非易与之辈,公子未免太多虑了。” 叶一苇摇首答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忧虑的是邓雅飞口中所说的毒人突然出现。” “公子认为确有其事?” “谁也未曾目睹,纵使冒名危言耸听,亦是一椿极其狠毒的阴谋诡计,我既然伸手管了,焉能半途而废。”叶一苇说至此处微笑道:“我知道你又想劝我,夜已深了,你回房安歇去吧。” 莫潜立起道:“老奴告辞。”转身走入邻室而去。 叶一苇右掌轻轻一挥,烛光顿熄。 苹儿娇躯疾掠回北厢而去。 但见绝色少女业已蒙上面纱,不禁吃吃娇笑道:“怪道小姐今晚神情有点无法自己,这位公子确美如冠玉,婢子衷心祝福小姐早日得偕连理,比翼双飞……” 少女叱道:“你胡说些什么?” 苹儿发现小姐瓠犀绽露嫣笑,知猜得不错,忽正色道:“方才婢子听得公子言说,似有一毒人在此?毒人是何来历?” 少女道:“这就是你我奉命出来须办的事其中之一。” 苹儿道:“小姐你真守口如瓶,婢子丝毫不知情。” 少女幽幽发出一声曼叹道:“不知道还好,否则徒乱人意,苹儿,我只觉有助纣为虐之感。” 苹儿胸中泛起一阵无名感慨,道:“小姐不说,婢子也不敢说,无论如何,婢子愿追随小姐至死不二,但正邪不两立,水火难相容,那位公子如是正派中人,恐好事难免多磨。” 少女曼叹一声道:“我就因此心烦,不过他若是邪恶之人,我也未必对他有意!” 苹儿暗道:“心性不端之人,小姐怎会倾心於他。”深深注视了少女一眼,嫣然娇笑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遂附耳密言良久,接道:“事难两全,望小姐三思而行!” 绝色少女娇啐了一声,道:“亏你想得出来。” 苹儿正色道:“结之以恩,再动之以情,何愁不得!” 绝色少女不禁霞泛双靥,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越说越难听露骨嘛!倦极欲眠,早点睡吧!” 朝阳正上,长沙府邑南大街上行人往来络绎不绝,肩挑负贩,满街喊卖,金鹰镖局对边汤记茶楼生意鼎盛,座客几乎八成都是武林豪雄。 这些武林人物莫不为了川东二矮一行而来。 因风声传了开去,谓川东二矮等人身怀之物,就是两月前金鹰镖局所失红镖。 谣言无凭,人言人殊,是以注视金鹰镖局举动。 金鹰镖局门前站立着一双带刀镖伙,仍自雄纠气昂,顾盼威武,镖局两月来拒接生意,全力追觅失镖下落,裘观海传柬同道相助探查,自己坐镇金鹰镖局,一有下落立即兼程赶往。 这时,一个瘦长黑袍中年道人望金鹰镖局门前走去,道人麻面鹞目,木冠拢髻,三绺短须,面色阴森,双肩佩戴两柄外门兵刃鸡爪镰,步履轻灵矫捷。 一个镖伙目睹麻面道人走来,忙抱拳笑道:“道长可是找人?” 麻面道人道:“不错,贫道求见裘施主?劳驾通禀就说白骨教门下求见。” 那镖伙一听,忙道:“道长请稍候,小的立即通禀。”转身疾奔入内。 片刻,裘观海亲自出迎,肃容引入大厅分宾主落座。 麻面道者道:“贫道来此非为别故,谣传川东二矮等人身怀之物就是贵局所失红镖,其实不是!” 裘观海愕然诧道:“道长如何知之?” 麻面道者冷冷一笑道:“他们身怀之物乃系敝教外三堂练魂堂堂主朱怀仁师门遗宝,贫道等奉命一路从苍梧追踪而下,遗宝经拆散携出,是以敝教不愿打草惊蛇,欲一网成擒,特此走告裘施主不可为谣言所惑。” 裘观海长长哦了一声道:“真个如此么?虽说谣传无凭,但并未丝毫提及贵教朱堂主师门遗宝之事!” 麻面道者目中冷芒一闪,阴恻恻一笑道:“那是川东二矮自知已陷危境,故放出风声,激使敝教与贵局鹬蚌之争。” 裘观海不由哈哈大笑道:“川东二矮武林名宿,一身武功已臻化境,何况还有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先生在内,更是难缠,他们未必如此示弱。”说此面色一正,接道:“总之,道长盛情心感,裘某自有道理!” 麻面道者冷笑道:“施主不信贫道之言么?” 裘观海道:“倘真如道长所言,裘某决置身事外!” 麻面道者霍地立起,道:“好,施主一诺千金,贫道信得过,这就告辞覆命。”稽首为礼。 裘观海送出大厅外,麻面道长转身之际,忽大叫一声,面色惨变,轰隆栽至天井中,一动不动。 突如其来的变化,使裘观海手足无措,目瞪口呆。 不言而知麻面道长遭受暗算而死,裘观海近在咫尺,竟毫无所觉,镖局之人闻得惨叫纷纷赶来,见状不禁面面相觑,骇然失色。 裘观海忙命检视道长致死之因,发现背上显露一只淤青掌印,与自己施展的摔碑手重手法一般无异。 如此一来,倒应上了一句俗话“祸不单行”,裘观海如中雷殛,面色惨白如纸。 一名镖师低声问道:“局主,此事怎么处理?” 裘观海猛一顿足,道:“此又必是借刀杀人,挑起裘某与白骨门为仇,此人心机委实歹毒狠辣!” 那镖师乃金鹰镖局以心机狡智著称,忙道:“局主,现在莫说这些,局主不妨放出风声立即前往清风峡,道长之死则须守秘,命人速偷偷移至清风峡近处!” 裘观海眼神一亮,面色立即舒展,哈哈大笑道:“罗贤弟不愧为智多星。”立即命两个武功甚高的镖师将道长尸体由后门移出。 金鹰镖局门前顿现忙碌,牵来许多马匹,镖伙们忙着套鞍紧辔,这情形不言而知金鹰镖局中人有事外出。 对街汤记茶楼中武林群雄见状均知裘观海率领镖师欲赶往清风峡,显然传言是真。 茶楼食客中仅有一名白骨教门下,白骨教追踪川东二矮的人不在少数,均在清风峡附近隐伏,等待川东二矮等人入瓮,却闻得谣传入耳,为了不愿多树敌结怨,是以另遣数名弟子注视武林中人行动,更遣麻面道者前往金鹰镖局有所说明,并阻止裘观海不可听信传言。 那名白骨教匪徒但觉麻面道者同门只见其入,不见其出,去金鹰镖局目的就是阻止裘观海,却适得其反,不禁愈想愈不对,立即起身会账快步下楼穿过对街去,向一壮健镖伙询问那麻面道长至今未见出门,莫非与裘局主同行么? 镖伙故作惊愕道:“那道爷想必就是尊驾同门?这就奇怪了,道爷方才告辞赶往清风峡而去,为何尊驾未见。” 白骨匪徒不禁呆住,诧道:“他竟然先走了么?那么贵局主意欲何往?” “自然是去清风峡了。”镖伙答道:“那道爷言说川东二矮与白骨门乃系私怨在清风峡解决,并非与外纷传证所言,是以敝局主急须查证是否确实。” 白骨匪徒闻言,立抱拳告歉转身疾奔而去。 □□□ 大鸿福客栈内,绝色少女及苹儿早就起身梳洗了,小二敲门进入,只见苹儿站在厅内似在沉思,忙哈腰欠身道:“姑娘要用些什么!小店已准备得有可口小菜稀粥点心。” 苹儿道:“好,就请送来,我们小姐最喜爱可口美味点心。” 店伙喜笑颜开,道:“敝店酒肴点心在府城最是拿手,小的这就送上。” 苹儿又唤住小二,问道:“对面住的是什么人?” 小二道:“回姑娘的话,对边住的是主仆二人,似是读书的富家公子,那公子年少俊秀,文质彬彬,待人极是和霭,一主一仆现正在饮酒谈心咧!” 苹儿听主仆二人尚未离去,挥手示意小二离去。 其实叶一苇一晚未睡,潜离大鸿福客栈,找上六眼灵猕霍元揆藏迹之处计议已定,刚刚才从外返回大鸿福客栈。 大鸿福客栈门外忽有四骑飞奔而至,两前两后,前骑两人正是乌云飞和黎环,后二骑上人却是一双黑衫带刀老者,四人纷纷落鞍下马,店伙飞奔迎出,笑道:“四位大爷要住店?” 乌云飞道:“不是,我等来此找人,昨晚有两位姑娘在此投宿么?那是我家小姐,我等有急事求见!” 小二连声答道:“有,有,四位请随小的来。” 乌云飞道:“无小姐之命,我等不敢入去,小二,你就快通禀报吧,我姓乌,百家姓上乌焦巴弓的乌。” 小二转身疾奔而去,须臾小二返转,躬身道:“有请四位大爷。” 乌云飞趋前一步,道:“我等小姐说了什么?” 店小二望了乌云飞一眼道:“小姐倒没有说话,面戴纱巾,似是十分震怒,倒是身边那位苹姑娘说话了,说:‘他们既然不怕死,就叫他们进来好啦!’小的从没有瞧过一位姑娘家有这么大的杀气。” 乌云飞面色微变,转面同望黎环三人一眼,道:“三位可要小心了。” 四人随着店小二走入院落,北厢厅内仍自紧闭。 小二唤道:“启禀两位姑娘,四位客官已然带到!” 不说请到而说带到,这话显然别有用意。 乌云飞四人不禁面色大变。 只听厅内传来苹儿语声道:“进来!” 四人胆颤心惊,小心翼翼鱼贯进入厅内,但见绝色少女端坐椅上,苹儿面凝寒霜侍立其旁。 一双黑衣老者趋前两步,抱拳行礼道:“属下洞庭分堂主巴定海参见小姐!” “属下洞庭副分堂主荫清参见小姐!” 绝色少女冷冷说道:“你们好大胆子,心怀叵测,意欲败露我的行迹,非但欲置我於危境,而且误了本门大事,看来迩来本门诸项隐秘泄露谅都坏在你们之手,苹儿,废除他们两人一身武功!” 巴定海荫清两人闻言不禁面色惨变,屈膝跪下,恳求饶恕。 苹儿道:“小姐,先问明来此情由再行治罪也不迟!” 少女道:“我一向执法如山,言出法随,乌云飞黎环,你们两人是否将令主严谕半年内不得散乱行动,形迹更须隐秘,违者处死与他们说了?” 乌云飞惶恐嗫嚅答道:“属下两人已然传谕,怎料他们今晨找上属下,谓有重要大事非须面禀小姐不可,黎环坚不应允,巴分堂主竟变脸相向,怒斥属下两人狐假虎威,非要面见小姐不可,一切后果均由他们负责。” 少女道:“巴分堂主,你有什么机密大事非要见我不可?” 巴定海道:“今午岳麓清风峡武林人物风云毕集,必然凶搏惨烈……” “这个我知道,有川东二矮这一方,也有白骨教高手,甚且尚有金鹰镖局及不明存心的黑白两道的人物。”少女冷笑道:“这与你巴分堂主何干?” 巴定海忙道:“这原与本门无千,但风闻丘象贤也在岳麓现身,令主曾严令若发现丘象贤下落,务须全力生擒。” 少女道:“这我也知道,你是说毒人丘象贤是么?” 巴定海料不到少女也知毒人之事,不禁大感意外,面色更是一变,忙道:“小姐说得不错,那毒人一现身,必对本门不利,头一个裘观海必难幸免,裘观海……” 少女摇手叱道:“不必说了,巴分堂主,是否你已听得毒人潜迹真实之处?” 巴定海不禁一怔,道:“属下不知!” 少女冷笑道:“安知不是强敌施此诡计使本门自乱脚步,败露身份,仅凭风闻二字也可当真,不言而知,金鹰分局裘观海乃本门长沙分舵主亦是你不慎泄露所致!苹儿,速废了他们武功逐之离去。” 巴定海咬牙震颤高声道:“属下不心服!” 少女冷冷一笑道:“你们两人一出大鸿福客栈立即遭遇强敌猝袭,凶多吉少,倘废了你们武功,还可隐秘我和苹儿真实身份,来此无事生非,为我出手重惩而逃。” 苹儿道:“小姐,让他们安然走出,如真受强敌猝袭,小姐赶出将他们戮杀灭口也不迟!” 少女略一沉吟,颔首应允道:“好吧!我必让你们死得心服口服。” 巴定海荫清同声道:“属下告退。”与乌云飞黎环望客栈外奔去…… 第十章 枫林霜叶 往常热闹繁嚣的南大街,顿时变得冷清清的无人,连平日门庭若市的金鹰镖局对街的汤记茶楼亦杳无食客。 为了何故? 谅均为那些江湖人物及金陵镖局镖师们纷纷离去所吸引,却又不尽然,显然大悖常理。 巴定海、萨清、乌云龙、黎环四人掠出大鸿福客栈,不禁一怔,他们原乘四骑亦无踪影。 蓦地—— 突闻窗际送来阴恻恻冷笑,五个蒙面的老者疾如鹰隼自屋面上飞泻落下。 五蒙面老者穿着青灰黑褐绿色短装,青衣老者冷笑道:“原来你们就是燕云三枭同党,速束手就擒可免一死!” 巴定海勃然大怒道:“朋友休得信口雌黄,我等不过访友而来,为何诬指我等为燕云三枭同党?有何为证?” 青衣蒙面老者哈哈大笑道:“好一张利口之徒,那燕云三枭与你等从店后分向而逃,殊不知我等已撒下天罗地网,燕云三枭此刻已是笼中之鸟,插翅难飞,尊驾说是访友,访的友人是谁?请即引见,辨明无讹后才可冰释误会。” 巴定海心神猛震,暗道怎能带着他们去见二女,如此岂非自寻死路,反不如突围而走。暗向萨清三人示了一眼色。 四人正欲恃武夺路而走,突闻客栈传来苹儿矫脆语声道:“这四个无耻淫徒并非燕云三枭同党,昨晚深夜一路追踪小姐与婢子两人,片刻之前来此强行下聘提亲,我家小姐本欲诛杀,顾念府城怎好杀人,遂欲出城外荒郊制他们四人死命,怎料竟为四位所阻,看来势必须小姐与婢子就地行诛不可。” 说时苹儿已现身而出,步下石阶接道:“五位请办你们正事吧,不可错把冯京当马凉。”话落人出,右手五指一式“五弦钩音”拂向乌云飞、黎环而去,快如闪电。 乌云飞,黎环骇然胆寒道:“姑娘住手……” 话犹未了,只听叭叭两声,乌云飞、黎环两人身形已震飞了出去,似是闭了气昏死在地。 苹儿身形未顿,如矢离弦般扑向巴定海而去。 萨清见状,知苹儿已奉小姐之命,宁将自己四人杀之灭口,不得落入五蒙面老者手中,心神猛凛,穿空掠上屋面。 巴定海猛闻苹儿传声道:“你还不速由屋顶逃生!”如神龙穿空拔上大鸿福客栈屋面飞掠而去。 这时,萨清施展上乘点足屋面腾挪如飞,却不料面前人影一闪,香风扑面,知道是绝色少女,不由魂飞胆落,一声小姐饶命尚未出口,只觉胸前一冷,便自气绝毙命。 蒙面老者追及见状竟迅疾反身追向巴定海而去,各分五个不同方位拦截。 这五人身形奇快,绕扑飞身掠越数重屋面将巴定海截住,各推出一掌,潜劲山涌逼阻巴定海逃势。 绝色少女惊鸿疾闪赶到,娇笑道:“五位盛情心感,这厮自有我来料理!”一闪落在巴定海身前,冷冷说道:“我原本到城郊再出手惩处汝等,怎奈汝等命该如此!”说时右掌手拍而出。 巴定海认出是无影飞花手,看似乎淡无奇,其实诡奇歹毒无比,不禁面色惨变。 叭的一声,胸前已按实了一掌,只听巴定海浑身骨骼剥剥一阵乱响,不言而知是散功的现象。 五蒙面老者见状倏地转身穿空掠去,几个起落,身影疾杳。 巴定海额角黄豆般汗珠滚滚泌出,似不胜痛苦。 少女忽在巴定海胸腹虚空点了数处重穴,散功骨响立止,巴定海知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苹儿迅疾掠至,怒视了巴定海一眼,冷笑道:“巴定海,你知这五蒙面老者是谁么?他们是大内高手,奉命来严密监视武林人物举动,尤其是黑道帮派,诸如本门、金鹰镖局、长沙金府,尤其是燕云三枭,你差点暴露了小姐的身份误了大事,难道还不心服口服么?” 巴定海色如死灰,苦笑道:“属下知罪,属下该死!” 苹儿冷笑道:“你不但该死,而且死有余辜,你出得客栈外不知有无发现马匹失踪,整条街上空荡荡地一无人影么?” 巴定海道:“属下发现了,却不知何故?” “愧你还是本门高手,一堂之主,大内高手已探出燕云三鸟潜匿在大鸿福客栈内,布下天罗地网,恐三枭拼死逃出伤及无辜,是以命居民外出,小姐与婢子正商计如何不使燕云三枭落在大内高手罗网,怎料你等一来将整个大计破坏无遗。”苹儿声色俱厉,玉掌缓缓扬起。 少女道:“算了吧,留他一命以儆效尤。” 巴定海头如捣蒜谢不杀之恩。 苹儿道:“巴分堂主,还不起来随着小姐听候发落。” 少女道:“苹儿,他们现在何处?” 苹儿道:“他们现在一无人菜园内。” 少女道:“快走!” 苹儿率先领路,领往城郊一片荒凉无人之处停下,只见一堵乱石矮墙之后,种了多畦青菜,乌云飞、黎环二人如待决之囚般一动不动沉着。 众人越过矮墙之后,首先入得巴定海眼帘就是气绝冰冷僵硬的萨清尸体,一颗心不由咚的下沉,不知如何发落自己。 绝色少女叹息一声道:“事已如此,无可挽回了,苹儿,你将他们三人左手五指削去逐去各返原处。”乌云飞、黎环不禁大惊,四道目光同注在苹儿脸上。 苹儿冷冷一笑道:“小姐,并非婢子替他们求情,尤其巴分堂主返回分堂,恐无法自圆其说,若传入令主耳中,巴分堂主身受之惨将百倍於死!” 巴定海闻言不由面色苍白如纸。 绝色少女道:“苹儿,你说应如何发落?” “根本不要发落!”苹儿道:“什么话也别说,只当做未发生此事一般,萨清交巴分堂主装殓带回,只说萨清饮酒过量暴猝身亡,婢子心想巴分堂主可以应付得了。” 巴定海不由感激涕零,躬身道:“属下愿终生听命,誓死不渝!” 绝色少女挥挥玉手,示意巴定海离去。 巴定海抱拳躬身道:“属下告退。”抓起萨清尸体一跃越过墙堵腾上城垣,飞身下落隐去。 苹儿向乌云飞、黎环道:“你们也走吧,下次故犯可没有人相救了!”说着回身与少女双双赶回大鸿福客栈内。 回去独院之际,刚刚与叶一苇、莫潜两人迎面擦身而过。 叶一苇发现这少女风华绝代,明眸皓齿,艳光照人,不禁呆住。 少女不由玉靥霞生,凝眸一笑,姗姗走入。 莫潜见状不禁暗暗叹息一声,道:“公子,我们走吧!” 叶一苇喃喃自语道:“天香夜染衣,国色朝酣酒……” 莫潜伸手一牵,带着叶一苇走去,道:“公子,你怎可如此?” 叶一苇道:“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莫潜不语,强拉着叶一苇走出院外。 叶一苇似依依不舍,频频回顾。 苹儿见状,抿嘴嫣然一笑道:“公子心动了,小姐你没瞧见么?” 其实,任谁见此人间殊色无不心动,何况叶一苇。 少女道:“别胡说啦!你我亦须赶往清风峡去……” □□□ 唐人杜牧诗句: “停车坐看枫林晚,霜叶红於二月花!” 传诵千古。 地以诗传,杜牧系为岳麓清风峡爱晚亭枫林即兴题颂,每当三秋九月,枫树盛张,霜林染醉,满山红叶,艳若春花,绚烂夺目,徘徊其中,令人留连忘返。 距午刻尚早,清风峡浓黛碧翠,虽在炎阳之下,却凉爽宜人,但山中不时传起阵阵长啸,刺耳心怵。爱晚亭上突迅疾掠入三个白骨教高手,一身黑衫,衫上织以骷髅骨架,三人面目阴森,活像一具白骨厉鬼,恐怖骇人。 一个尖锐刺耳噪音响起道:“怎么孔老三奉命前往金鹰镖局劝阻裘观海,为何陈尸岳麓,难道为川东二矮暗算所害。” 另一人冷笑道:“事实已摆明了,还有什么可说的,遣往汤记茶楼监视金鹰镖局的弟子已据实回报,孔老三曾进入镖局后即行辞去转返岳麓,不是遇害,还会无疾善终么?” “这个愚兄知道,问题是谁下的毒手,孔老三胸后显呈两只掌印,用不同的掌力,一是内家重手法,一是阴柔霸道毒砂掌,更有一道鞭伤三颗铁蒺藜,不言而知,孔老三系遭对方联手合击之下致命,但令人不解的是,那致死之伤极不可能同在一处!” “大敌当前,你还有心思详加推敲么?” “看来,孔老三就如此死得不明不白了!” “别说孔老三,就是我等今日恐凶多吉少!” “贤弟怎说此不吉之言?” “小弟乃是实话,此事之初,小弟便力主不可挑明来斗,怎料川东二矮洞烛机先,昨晚竟改弦易辙,令我等扑空,累及数名弟子葬身鱼腹,最令人后悔的是昨晚我等与铁笔震九洲田非吾不期而遇,经不起田非吾出言相激,约在今午去清风峡印证高下,若他们不敌,武功秘笈双手奉还,决不后悔,郭兄满口应承……”话尚未了,郭姓匪人已自按耐不住,冷笑道:“倘不应承,又将如何?慢说当时无法制胜田非吾,何况秘笈亦未必在他身上,田非吾极重然诺,言出如山,反不如把话将他套住,此刻朱堂主他们也就快来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贤弟何心先自气馁?” “并非小弟气馁,眼下风声已然传开,不知多少武林人物风闻而来,恐本门无法全身而退!” 这是实话,其他二邪焉有不知之理,无奈骑虎难下。 突闻远处一声长啸划破云空,回荡山谷,袅袅不绝。 一个扁首匪邪森冷面上泛出一抹笑容道:“朱堂主他们来了!” 片刻—— 只见远处山道上,林木掩映中,纷纷现出十数条人影,其行如矢,转眼即至临近,为首一人约摸五旬上下,白面微须,鼻如鹰隼,目光阴沉。 爱晚亭内三邪疾趋迎出,躬身抱拳道:“属下参见朱堂主。” 来人正是白骨教练魂堂堂主朱怀仁。 朱怀仁询问详情后,当即阴恻恻冷笑道:“此乃本门与川东二矮私怨,与也们风马牛毫不相涉,他们不伸手便罢,否则必使之死无葬生之地。” 蓦闻枫林中随风传来一声大笑道:“好狂妄的口气!” 朱怀仁面色一变,大喝道:“谁?” 只见爱晚亭四周枫林丛中纷纷现出不少黑白两道豪雄,快步走近,少说也有四,五十人。 说话即是天台名宿风云八剑袁梦龙,捋须含笑道:“朱堂主,老朽等绝不过问阁下与川东二矮私人恩怨,来此须向田非吾问明一事!” 朱怀仁认出风云八剑袁梦龙,抱拳一笑道:“袁大侠须问明何事?” 袁梦龙道:“事关金鹰镖局失镖,裘观海须臾即至,须索还一箱金珠古玩,但谣传纷歧,竟谓田非吾川东二矮携带的是翡翠玉佛,老朽必需问明是否此物。” 朱怀仁道:“此乃谣传所讹,袁大侠为何听信!” 袁梦龙道:“老朽说过,朱堂主与川东二矮私人恩怨老朽等绝不伸手参与,但翡翠玉佛及金鹰镖局失镖与贵门无干。” 朱怀仁不禁为之气结,放声狂笑道:“看来袁大侠是不听善言了,我白骨教还不把天台放在眼中!”说时伸手起下两柄日月五行轮。突发现黑白两道豪雄无不怒形於色,纷纷掣出随身兵刃。 顿时起了一片脱簧出鞘之声,朱怀仁心神猛凛,暗道:“众怒难犯,怎么他们为何均是一鼻孔出气!” 袁梦龙微微一笑道:“朱堂主要动手么?” 朱怀仁不禁面红耳赤,嘿嘿冷笑这:“袁大侠若要伸手,朱某说不得不放手一拼了。” 袁梦龙故作愕然道:“老朽说过动手么?” 朱怀仁顿时语塞,激怒得面色泛青。 山道上又纷纷现出身影,疾掠如风掠至,来人正是摔碑手裘观海率领金鹰镖局一干镖师,并非全部,半数已随副总镖头蓝仲威带走外出寻觅失镖下落,但均是身手极高的能手。 裘观海自然识得袁梦龙,抱拳略事寒喧,目光即迎了一瞥,皱眉道:“天交午刻,为何尚不见田非吾川东二矮等人。” 话声甫落,突闻一株参天凌霄古木之上响起一声宏亮大笑道:“田某已到得多时了!” 只见十条身影先后电泻而落,为首者正是田非吾。 铁笔震九洲田非吾身高八尺,硕壮魁梧,浓眉虬髯,面如朱砂,目光炯炯如电,威猛如神,插着一柄寒铁打铸魁星笔。 再是川东二矮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灵猕霍元揆。 相继落下的是葛林李如霜小夫妻及郝元霸,与四个手执一柄缅纲长剑的中年汉子。郝元霸背负一物,似是稚形。 田非吾快步如风走在摔碑手袭观海身前,淡淡一笑道:“裘局主,你也听信谣传田某劫走贵局的镖么?再说纵使田某所为,也不致走回头路自投罗网,何况更不能带着一箱价值连城珠宝到处乱跑!” 裘观海昔年在江湖道上曾与田非吾有过一面之缘,但却无深厚的交情,闻言抱拳一拱,道:“田大侠,裘某无不深信确有其事,无如传言如火如荼,说田大侠乃受劫镖人重托,此举意在混淆视听……” 田非吾右掌一摆,道:“如此说来,裘局主是相信了江湖传言真实无讹。” 裘观海道:“裘某未说这话,虽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信!” 六眼灵猕霍元揆忍不住发出一声怪笑道:“如此说来,你还是相信了?” 田非吾目中神光暴射,沉声道:“裘局主,田某不耐烦兜圈子说话,要如何方使你相信?” 裘观海两目光移注在郝元霸肩头那高二尺宽八寸箱形包袱上,道:“乞求贵同行肩背袱中之物一观,倘非裘某失镖,裘某立即告罪转身就走!” 田非吾道:“田某只能说是绝非贵局失镖,欲启袱索观,须商得邱、霍两位老师同意。” 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灵猕霍元揆相视了一眼,忽同地扬声大笑。 裘观海不禁一怔,知川东二矮在江湖道上出了名的促狭鬼,一经伸手非把对方戏弄得灰头土脸,筋疲力尽,才称心满意。 此刻,不知川东二矮在打什么鬼主意,裘观海只觉头皮发炸。 白骨教练魂堂堂主朱怀仁在田非吾等人现身后,即向门下密议,如何挑拨两方拼搏坐收渔翁之利。 只听笑面如来邱浩东咧着一张嘴嘻嘻笑道:“裘局主原来看上了小徒背上物,这却不难,但此物原主重托邱矮子不得启视,如欲启视必须焚香跪视,行那三拜大礼。”说着目光转注葛林,接道:“林儿,速取出线香三支交与袭老前辈。” 葛林道:“徒儿遵命!”立即自身旁囊中取出三支线香,必恭必敬走向裘观海而去。 裘观海立时呆住,两眼圆睁,突破口大骂道:“邱老师如存心折辱裘某,可别怨裘某反脸无情!” 葛林闻言立即止步不前。 邱浩东哈哈大笑道:“当着天下武林高手之前,邱矮子怎敢戏弄裘局主,倘裘局主应允跪拜,袱中之物立即展视,并言说为何非要跪拜不可理由,邱矮子若有半点折辱之意,必还裘局主一个公道。” 武林群雄闻言只觉邱浩东胆敢说出此言,必有他的道理,不由纷纷窃议,认为传言失实。 袭观海说什么也不能焚香跪拜,日后传扬开去,叫他裘观海如何立足於江湖,身形一动,迅疾如风扑向郝元霸身前,五指向郝元霸肩头抓去。 郝元霸屹立如山,竟视若无睹。 裘观诲五指堪堪触及,只觉一片无形潜劲涌袭而至,左掌猛力望外一推。 郝元霸突身形疾飘开去,一条庞大身形落下,大喝道:“无耻!”双掌疾推而出。 只见裘观海一条身子被震得飞出两丈开外沉身落地,须发猬张,激动不已。 那庞大身形正是铁笔震九洲田非吾,面寒如冰,冷笑一声道:“亏你还是江南成名老辈英雄人物,如此行径,与鼠辈宵小无异,真乃不知羞耻。” 裘观海愤极大喝道:“田非吾,你乃当代成名大侠,就该展视袱中之物,绝非失镖,裘某说过愿陪不是,掉面就走,为何存心折辱裘某?” 笑面如来邱浩东忽高声道:“诸位不妨评评理看,应允与否端凭裘局主心意而定,毫不勉强,折辱二字未免太过份。” 风云八剑袁梦龙双眉微皱道:“邱老师,焚香跪拜似未免强人所难?” 邱浩东嘻嘻一笑道:“袁老师,田兄已向裘局主言明小徒背负之物绝非失镖,而且此物邱某如要展视亦非焚香跪拜不可,何得例外,裘局主不也是强人所难么?” 田非吾道:“田某可以为证,邱老师之言一点不假。” 袁梦龙暗道:“田非吾素来光明磊落,言行如一,看来倒是真的了,但不知袱中究竟何物如此郑重!”裘观海突厉声道:“袭某非要索视袱中实系何物,事后愿当众焚香跪拜赔个不是!” 田非吾道:“真的么?只恐裘局主口不应心!” 立在远处白骨教练魂堂主朱怀仁心中一喜,暗道:“稍时裘观海必自食言,朱某趁机挑拨,火上加油,定引起一场拼搏,到时可收兵不血刃之功。” 只见裘观海冷笑道:“田老师,你把裘某当作何许人物,裘某如口不应心,愿自处一拳,但需值得袭某跪拜!” 邱浩东哈哈大笑道:“当然必须跪拜,邱某也要同跪告罪,这话是袭局主说的。” 裘观海道:“裘某言出如山,决无反悔。” 邱浩东颔首道:“好,林儿你将包袱取下!” 蓦地—— 山道上突响起一阵急骤如雷奔马蹄声,只见一人一骑风驰电掣而来,骑上人高喊道:“裘局主!” 裘观海听得语音稔熟,不由一呆,循声望去,只见来人正是府衙捕头朱彦。 朱彦飞身落下,面带微笑道:“朱某为你带来一好消息,贵局失镖已有下落了!” 裘观海如中雷殛,目瞪口呆,道:“真的么?” 朱彦道:“怎么不真。” 裘观海道:“现在何处?” 朱彦面色一冷,道:“你真个要朱某当众吐露为你引来一场劫杀麽?朱某只能告诉你劫镖人原与你是宿怨深仇,此举欲置你於死地不可,但获悉牵涉至钜,所以投函府衙,愿璧还镖主,但须裘局主本人只身前往与他拼一高下找回过节。” 裘观海心中暗惊,慨然答道:“裘某这就相随捕头同往府衙!” 田非吾忽大喝道:“站住!袭局主说话不算么?” 裘观海面色苍白,做声不得。 朱彦与田非吾及川东二矮似是旧识,抱拳略一寒喧后即问其故。 田非吾详悉原委。 朱彦目注裘观海道:“朱某身在官府,不便妄论是非,但袭局主一诺千金,话已说出,不能不算,朱某先行告辞府衙恭候。”抱拳环拱,一路上骑如飞而去。 田非吾忽目光如炬,扫视了群雄一眼,厉声道:“这袱中之物系田某方外至交梧州金沙岭法藏寺主持方丈虚无禅师遗骸,虚无禅师遭其逆徒白骨教练魂堂主朱怀仁暗害……”说时目中慑人寒芒转落在朱怀仁脸上。 朱怀仁不禁面色大变。 只听田非吾接道:“田某一步去迟,虚无禅师已伤重命危,临终相嘱将其遗体火化,并将骸骨送往镇北侯府交其次徒,现任三品带刀侍卫领总兵街杜衡处,朱怀仁为何暗害其师,因其师耗毕生心血精研武功心法抄录一册,发觉朱怀仁心性不端,秘不相授,反而杜衡所得甚多,这种下杀身大祸!” 朱怀仁冷笑道:“血口喷人,何凭何据,朱某闻得家师噩讯才兼程赶至,据门下弟子禀知你为觊觎家师武功秘笈,不惜恩将仇报暗害家师反蒙祸,朱某替师报仇追回师门遗物有何不当?” 田非吾哈哈大笑道:“好个丧心病狂利口之徒,稍时你必难逃公道。”说时略一顿,又宏声道:“田某既受虚无禅师临终重托,就该忠人所事,只以势单力薄,遂藏身寺外不远农家,朱怀仁误认田某已然出京,命白骨教徒四出追踪,田某才得托农家捎信避过匪徒耳目,相求川东二矮赶至,自然田某亦与杜衡传讯,只以杜衡身负紧急公务无法分身,得镇北侯之允请得御封一道贴封骨匣,这就是须裘局主跪拜之因。” 裘观海闻言不禁内疚失悔,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面色苍白愧惶。 风云八剑袁梦龙道:“老朽还有一点不明,可否赐告?” 田非吾道:“袁老师有话请问?” 袁梦龙道:“人死不记仇,纵使朱怀仁恨其师藏私,亦不该损及骸骨。” 田非吾微微一笑道:“袁老师此言诚是,殊不知骨匣内还有一册虚无禅师手抄武功心法遗笈!” 袁梦龙不禁怒形於色,冷笑道:“逆徒弑师罪不容诛,遇上袁某也容他不得,不过裘局主……” 田非吾哈哈大笑道:“裘局主一言九鼎,田某亦不能出尔反尔,何况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哪有见君不拜之礼!”说时葛林已抬上香,郝元霸亦解下骨匣展视。 果是一具木匣加以皇封一道。 裘观海神色一凛,缓步走前接过葛林手中三支线香。 袁梦龙暗暗不禁叹息一声。 朱怀仁等白骨门下扇形散开,居心恶毒,俟启视,立即全力猝袭出手,将田非吾等人悉数丧生在白骨阴毒暗器之下,朱怀仁趁机攫夺骨匣穿空遁去。 蓦地—— 朱怀仁一声大喝出口,身形扑出,迅如飞鹰攫兔般十支钢爪抓向骨盒。 他期望门下亦同时发难,阴毒暗器猝袭出手。 朱怀仁算准了田非吾、川东二矮及挨近骨盒等人必然闪避暗器,不及措手间骨匣必万无一失落在他的手中。 但—— 人算究竟不如天算。 白骨匪徒配合奇佳,在练魂堂主朱怀仁扑出之际,同时出手,暗器甫出掌外,猛感迎面罡风猛压,暗器立被撞得逆袭打回。 只听惨叫哀嗥腾起声中,匪徒悉数倒下,满地乱滚,鲜血迸溢。 朱怀仁闻声知异,心神一凛,一个身子前掠之势陡地曲腰上翻,欲凌空窜遁。 突闻田非吾发出一声宏亮大笑,一道笔芒划向朱怀仁前胸。 川东二矮各出一掌,击向朱怀仁左右两胁。 朱怀仁虽身手高强,但田非吾、邱浩东霍元揆三人乃著名江湖煞星,武功已臻化境,存心要制朱怀仁性命。 只听朱怀仁半空中发出一声惨呼,背上为笔芒如电划破了一道血槽,溅飞出一片血雨,川东二矮雄浑拳力亦同时击实,身如断线之鸢般疾沉而下。 朱怀仁身受重创,怨毒在心,犹未忘记伤人,双拳各扣着一把绝毒暗器,身未落地立即发出。 田非吾仍早算准了朱怀仁歹毒心意,暗暗冷笑道:“这等叛逆弑师之徒,留在世间总是祸害,虚无禅师亦不甘瞑目!” 就在朱怀仁双掌舒展之际,两道金芒宛如贯日破月般透掌而过。 一声凄厉惨嗥出自朱怀仁口中,轰的巨响摔跌在地,双掌掌心洞穿一孔,血涌如注,面色凄凉狰狞,厉声道:“朱某若有三寸气在,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六眼灵猕霍元揆咧嘴一笑道:“你已全军覆灭,连布伏风峡外的白骨匪徒均遭死命,你还有何颜面苟存於世,何况令师重托我等替他清理门户,谁叫你自投罗网,朱堂主,你就认命吧!”戟指如风,飞点了朱怀仁三处重穴,废了一身武功。 笑面如来邱浩东道:“霍老二为何心存慈悲。”右掌虚扬,欲结束朱怀仁性命。 突闻林木郁深处传出一声大喝道:“且慢!” 笑面如来邱浩东不禁面色微变,喝道:“尊驾是谁?” “毒人!” □□□ 林中那人自称“毒人”,立即使黑白两道群雄大为震惊。 铁笔震九洲田非吾与川东二矮、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灵猕霍元揆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只听林中另一方向传出语声道:“阁下真是毒人么?” “不错,在下正是毒人!” “何不现身出现?” “在下浑身均是毒,不可沾触,若然沾染恐无法解救!” “那么尊驾为何要救朱怀仁活命?” “在下只能说朱怀仁对在下有用,留他活命在下日后当有以相报!” 群雄中早有数人循着毒人语声方向蹑去。 只听毒人唉了一声道:“你们以一时好奇之念自取死亡之祸,在下无法相救,委实内疚!” 突见那数人蹒跚走回,面如金纸,嘴角溢流一丝黑血。 黑白两道群雄见状,不禁心神猛凛,纷纷避开,如见蛇蝎。 那数人身形摇晃,陡的仰面倒下,躯体渐缩化为一滩黄水。 群雄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目露骇然神光。 忽闻一声朗笑传来道:“我就不信世上有你这么一个毒人?田大侠请将朱怀仁带走送与其师弟杜衡处,此非善地,诸位武林朋友请即速速离去,免遭池鱼之殃!” 霍元揆听出那是叶一苇语声,咧嘴笑道:“田兄,我们快走!”五指迅疾无伦抓起朱怀仁率先走去。 金鹰镖局裘观海宛如获救,急急随着川东二矮及葛林李如霜、郝元霸等人行奔下山道。 群雄有心还要瞧个究竟,但那数人身化黄水委实惊心骇魄,唯恐罹受池鱼之殃,纷纷离去。 只听毒人冷笑道:“阁下从中作梗,别怨在下心黑手辣!” “世无毒人,我既敢作梗,即无所惧,此刻四下无人,尊驾何不现身出见?” 叶一苇藏身林中,认定那自称毒人者并非毒人,更非丘象贤,那化为黄水的群雄必系绝毒暗器所致。 他为何如此想法?因他认为一个人的行为,必先有动机,无论是纯正或是邪恶,白骨教朱怀仁与丘象贤根本风马牛毫不相干,而且毒人之说仅从邓雅飞口中转由阴阳双煞等群邪辗转传了开来。 既然丘象贤早在金府老主人失踪之时便已来到长沙岳麓,时逾两月,必有所图谋,但决非朱怀仁。 于是,叶一苇欲揭开其中真象,逼使毒人现身。 绝色少女与苹儿始终暗随着叶一苇主仆。 苹儿悄声道:“小姐,这位公子似察破毒人可疑,小姐也奉命查明丘象贤下落,可谓不谋而合。” 绝色少女明眸中忽泛出惆怅之色,曼叹一声道:“我亦不知令主究竟为了什么?拥翠山庄及双燕堡长沙、金沙均是一方豪雄,介于正邪之间,颇有甚多令人非议之处,但本门亦良莠不齐,同是一丘之貉,好不到哪里去,是以我有无所适从之感。” 苹儿道:“小姐先不管这些,何不以公子之意为意!” 少女玉靥一红。 只见林中一条白色人影冉冉现出。 穿林阳光映照之下,原来那人首面全身均为厚厚白布裹束,外穿一袭白衫,仅现出两目一口无异一尊白衣无常,令人不寒而。 叶一苇亦飘然而出,目光凝注毒人,上下打量不停,朗声道:“尊驾就是毒人?” “不错,正是在下!” “尊驾这毒人之称,是否天生俱来?抑或人为?” “这与阁下何干?” “当然有关,尊驾倘系与生俱来,又当别论,两月前风闻长沙金府岳麓别业主人金万森无故失踪,少主金独白得知另一毒人传声相告金万森形踪,金独白兼程赶去,现金氏父子尚不知生死下落!” “阁下与金府父子有何渊源?” “素昧平生!” “那又与阁下何关?” “有!”叶一苇目中神光逼射,笑笑道:“我疑心世上并无第二毒人,另一毒人与金独白有旧,风闻他就是拥翠山庄少庄主丘象贤,莫非丘少庄主便是尊驾?” 毒人闻言,禁不住心神暗震,冷笑道:“在下并非丘象贤!” 叶一苇哈哈朗笑道:“那么尊驾便是假冒的了!” 毒人突然一鹤冲天而起,双手疾扬,发出一蓬飞芒毒针,满天花雨般望叶一苇罩袭而下。 蓦的两声娇叱传来,绝色少女疾如闪电飞出,罗袖展挥,震开毒针,纤手抓住叶一苇带了出去。 苹儿长剑震出一道银虹匹练,身形电射,刺向毒人,半空中震出漫天金星攻向毒人致命死穴 毒人满以为叶一苇必丧生在他那毒针下,猝不料二女及时抢出,苹儿一招万花夺锦玄奥绝伦,威力无匹,半空中欲待闪避,已是无及。 只听一声裂帛响音,毒人惨嗥出口,一个身子倒撞下去轰的一声堕地。 叶一苇被绝色少女带出,发现少女确是丽绝人寰,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注视着自己,似怨似嗔,不由俊面一红,道:“多谢姑娘相救!” 少女玉靥霞生,道:“我知道毒针未必就能伤得了公子,但倘有意外,毒伤无法解救则如何是好?”叶一苇道:“姑娘见责甚是!” 瞥见毒人已伤在苹儿剑下堕地不起,只见苹儿以剑尖挑开裹首白巾,哪里是丘象贤,面肤紫肿,系一神态狰狞的中年汉子。 少女忙叱道:“苹儿,将毒人尸体火焚,免得流毒为害。” 苹儿应了一声,叶一苇道:“姑娘且慢,在下意欲查明此人来历身份,或可从他身怀之物察出端倪!”少女嫣然一笑道:“此人除了满身是毒外,别无长物,暗器也尽发一空,公子不如让苹儿焚尸,我等守伏隐处守候,必还有人来。” 叶一苇诧道:“他身后或还有人?但在下遵命就是。” 苹儿不知在尸体上放了何物,以火摺点燃,但火势不猛,只附着尸体上蔓延,所到之处仅剩下一截灰白骨灰。 转瞬之间,毒人已化为一具白骨,苹儿急用剑搅成灰粉,掘坑掩埋,已然了无痕迹,惊鸿疾闪落在叶一苇面前,笑道:“公子,小姐与公子料测一般,死者仅不过喽罗小卒而已,为能守秘不宣,必使对方疑神疑鬼不战自乱,不然,恐毒人重现层出不穷。” 叶一苇颔首道:“姑娘说得一点不错!” 苹儿咯咯娇笑道:“公子叫我一声苹儿好啦!见得混淆不清!” 叶一苇玉面一红,道:“在下怎敢失礼。”急转面朗声道:“莫老么?” 叶荫丛中传来莫潜苍老语声道:“老奴四外察视一下,去去就来,公子与两位姑娘请从容晤谈。” 叶一苇道:“莫老请便,千万不要胡乱出手。” 苹儿正欲启齿,叶一苇忽面色微变,似有所觉,示意二女疾掠入隐蔽处。 只见一条身影捷如鹰隼掠入林中,现出一身着葛衫背剑蒙面老者,仅可瞧见他那双目,眼珠滴溜溜乱转,不胜惊疑。 苹儿埋藏得巧,不显丝毫破绽,葛衣蒙面老者毫无所察觉。 蒙面老者寻觅片刻,亦无所获,似是懊丧已极,猛一顿足,潜龙升天拔起,身如电射,穿林拂叶疾杳。在蒙面老者现身之际,叶一苇即已察见二女眼神似不胜迷惘,暗知二女必依稀猜出蒙面老者来历,却故作不知,俟蒙面老者离去后,才道:“苹姑娱委实料事如神,在下自愧不如。” 苹儿笑道:“公子别夸奖婢子了,婢子尚忘怀了与公子引见我家小姐。” 自苹儿口中得知绝色少女名狄云凤,世居阿尔泰山,甚少江湖露面,此次因返魂珠事嚣传武林,引发好奇,奉双亲之命探访究竟。 叶一苇聪明过人,知苹儿语焉未详,似有难言之隐,其实整个武林莫不在追查返魂珠原委,也不追问,自承姓名来历。 狄云风闻不禁失声诧道:“公子就是双燕堡少主么?” 叶一苇道:“正是在下!” 苹儿目露惊容道:“风闻公子罹受无名奇毒,又为人劫走不知下落,不知是否真?” “一点不假!”叶一苇微笑道:“在下为一武林异人所救,他说物物相-,下毒人自认无人解救,那就大谬特错了。” 狄云凤与苹儿相视了一眼,似惊讶已极。 苹儿道:“但不知那武林异人是何来历?” 叶一苇摇首答道:“在下不知,在下被救痊愈后,即点上睡穴,回醒后已非原处,武林异人留书不可找他,找也无法找到,而且相距有千里之遥。” 狄云凤似深信叶一苇之言,未追问武林异人形像装束,知凡事欲速则不达,何况自己深爱着叶一苇,略叹道:“公子日后行走江湖,千万紧记少提及自身姓名来历,以免无谓烦恼。 叶一苇道:“在下当紧记姑娘之言,自返回双燕堡后发现双亲及家姐俱已离堡,亦未说明去处,在下即偕老仆找寻,听说不久前家姐因金鹰镖局失镖之际露面,故而匆匆找来。” 蓦地—— 只闻一阵喝骂声传来,狄云凤闻得语声稔熟,不禁花容微变,忙将一面黑纱蒙上,向叶一苇悄语道:“叶公子,我俩去去就来,倘公子无事请在大鸿福客栈相候,贱妾还有话说。” 叶一苇含笑道:“姑娘有事请便!” 狄云凤伸手一拉苹儿,翩若惊鸿穿林而出。 叶一苇略一思忖,暗道:“自己何不暗随她们之后察视究竟。”身形一闪疾杳。 第十一章 同门操戈 浓绿滴翠,阳光穿隙,如洒铺满地金钱,和风似吟,岳麓暑热不侵,清净凉爽。 枫林内人影纷纷,最惹人注目的却是一个身穿一袭宝蓝色装少年,年约廿三四左右,修长鸢立,眉目如画,惜目光阴鸷不正,面泛淫邪之色,其右傍着一戴锅黑面具老者。 尚有五、六人,其中两人正是笑面如来邱浩东之徒葛林及徒媳李如霜。 葛林、李如霜面色激怒悲愤,显然为人制住穴道所制。 蓝衫少年阴恻恻一笑道:“在下不信白骨教练魂堂堂主朱怀仁等反为自身发出的暗器所伤,更不信世上有毒人?” 一个鼠须五旬老者道:“此乃有目共睹之事,老朽师弟身化血水而亡,悲愤莫名却无可奈何,尊驾不信也是枉然。” 蓝衫少年道:“你等可曾目睹毒人么?” “未曾!” 蓝衫少年目光移注在那面戴锅黑面具老者。 老者答道:“老朽在毒人发话之际立即循声蹑前,似有一片广大无形潜力所阻。” “看来那毒人尚有羽党,并非独自一人,哼,在下必找出他的下落。”蓝衫少年说时忽向葛林、李如霜夫妻冷笑道:“两位现在可以从实见告那骨灰罐内武功秘笈是何旷绝奇学?” 葛林朗声道:“葛某已据实见告,委实不知!” 蓝衫少年道:“尊驾说的也是实情,那武功秘笈现在何人手中?” 葛林道:“现已送往京城途中!” 蓝衫少年道:“这个在下知道!”蓝衫少年又道:“在下须知由何人送出?取何路径?” 葛林道:“葛某不知!” 蓝衫少年目中厉芒一闪,五指缓缓伸出。 只见蓝衫少年蓄有长长指爪,约莫寸许,修长锐利如刃,冷笑一声,一把抓住葛林左肩上。 葛林穴道被制,无法运功抵挡,痛澈心脾,额角青筋根根冒起,豆大汗珠涔涔滚落,肩头鲜血溢出,污染了臂袖。 李如霜见状心痛如绞,破口叱骂。 蓝衫少年充耳不闻,目注葛林冷冷说道:“在下不信你是个铁打铜浇的汉子,你既不吐实,在下只有废了你一身武功!” 突然,蓝衫少年面色微变,左手五指扬空一抓,捉住一粒激飞而至的纸团,松开扣在葛林肩头的右掌,展开纸团一阅,冷厉眼神中隐泛似惊还喜之色,忙向身旁老者密语数句,身形疾闪而去。 老者沉声道:“诸位别妄念图逃,俟少侠返回,再作定夺。” 葛林左肩伤痛难忍,满面愤激之色。 李如霜忙取出金创药与葛林敷扎。 忽葛林、李如霜耳中闻得叶一苇传声道:“贤伉俪且莫忧急,在下即替贤伉俪解开穴道,不过仍装作受制模样,不妨虚与委蛇,须查明这蓝衫少年及黑面老者来历!” 须臾—— 葛林、李如霜只觉数缕指风袭体解穴,身躯一阵微微震撼,忙暗自行功气运周天,但感武功已恢复如常。 只听叶一苇传声道:“田大侠及川东二位前辈不知现在何处?两位请在地面留书。” 李如霜忙向葛林道:“你肩痛好点了么?坐在地上待妾身重新敷药包扎如何?” 葛林略一沉吟道:“也好!” 黑面老者认他们穴道所制,武功暂被封闭,毫不以为意,只目光巡视回外,似见蓝衫少年久未返转微感焦急。 □□□ 其实,狄云凤、苹儿早发觉叶一苇并未转返大鸿福客栈,隐在另一端注视蓝衫少年说话及忖思如何解救葛林、李如霜之策,不禁心生一计,取出眉笔书一纸团打向蓝衫少年,嘱苹儿如何行事。 苹儿螓首微颔,身形一闪而去。 这时,苹儿匆匆疾掠而回。 狄云凤道:“话和他说明白了么?” 苹儿道:“婢子和他说了,他以不能面见小姐为憾!” 狄云凤冷哼一声道:“他真不要命了么?”说时,只见蓝衫少年身影疾现在五六丈外。 黑面老者道:“少侠是否有什么发现?” 蓝衫少年略一沉吟,道:“毒人似藏在金府别业内,谅系金独白故弄玄虚,在下意欲前往一探,听说燕云三枭亦隐匿其内。” 黑面老者目光移注葛林等人面上,道:“这些人应如何发落?” 蓝衫少年道:“在未询问清楚明白前,决不可轻易释放,相烦押往在下居处,在下不待日落即可返回。”身形绝快,一闪而杳。 狄云凤忽见叶一苇不见影踪,忙道:“苹儿,叶公子谅跟踪去金府别业去了,你我也去瞧瞧!” 二女身影消失后,叶一苇又再现踪,藏身浓枝密叶中注视着黑面老者举动。 他辨明那脸戴黑色面具老者就是双燕堡内巡总管菊云,暗道:“人心不测,菊云怎与贼人互通声气?难道菊云真与翡翠玉佛有关么?”他只觉不能打草惊蛇,决心从菊云身上查个水落石出,但使叶一苇猜不透的是菊云相随其姐叶玉蓉,怎会在此现身,不禁为叶玉蓉、程映雪二女耽忧。 只听菊云道:“诸位可以随老朽走了!” 葛林、李如霜等人默默无言随着黑面老者走去。 林木森郁处一条身影疾闪现出,正是那叶一苇,在葛林、李如霜原立之处凝视了一眼,立即双足蹂没留字,腾身穿空而去。 □□□ 金府别业偌大的庄院,由於林木葱郁,古干参天,翳空菸日,显得幽森暗沉,静无人影。 一处假山石下忽闻低语对话声,只听一人道:“岳麓风云变幻,金府别业已成众矢之的,松总管料定必有能人潜入庄院窥视,必引起一场惨烈拼杀!” “是否就是毒人,方才张兄发现了毒人么?” “未曾,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无形之毒防不胜防,故而回报松总管!” “稍时来人若是毒人,我等如何抵挡?” “松总管已有万全准备,你我只小心应付就是,何况来者未必就是毒人!” 蓦地—— 一支响箭带出龙吟划空曳过,袅袅远去渐杳。 片刻,一条身影由凌霄古干之处似鹰隼般疾泻而落,现出那蓝衫少年,目光炯炯若电回扫了一眼,森冷面上泛出一丝笑意,朗声道:“这金府别业内难道死绝了么?怎未见一个人影?” 突闻一宏浑语声传来道:“光天化日下尊驾怎能不经允准,闯入私宅为何?” 蓝衫少年冷笑道:“在下来此求见金少主!” “少主不在!” “当真不在?” 只听一阵如雷大笑道:“金府并非籍籍无名之地,无奈老主人及少主外出未回,老朽奉命留守,不得惹事生非,否则尊驾不死即伤。” 蓝衫少年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在下要来就来,要去就去,金府尚不在在下眼中。” “这倒未必,尊驾已自蹈罗网,插翅难飞,倘不见信,不妨试试!” 蓝衫少年面色一变,沉声道:“在下不信金府别业是个龙潭虎穴,不过,在下来意并非志在杀戮,只想问明一事!” “问什么?” “毒人及燕云三枭是否落在此处?” “没有!” “在下不信!” “尊驾死在眼前,信与不信又有何用?老朽纵使舌能灿莲亦也是徒然!” “那么阁下为何不敢现身出见!” 人影纷纷闪出,远近布列成九宫阵式,为首者是一短装老者,枣面猬须,手持一柄多耳九环钢刃,刃锋映光生寒,虎目炯炯,不怒而威。 老者沉声道:“老朽在此守候的并非尊驾,而是毒人,尊驾妄自闯入,怨得了谁?” 蓝衫少年冷然一笑道:“在下只道金府别业内无异龙潭虎穴,这等九宫阵式困得住谁?” 老者道:“大言无用,尊驾不如束手就擒,老朽审明来历后再行处置。” 蓝衫少年突一鹤冲天而起,身法迅快如电,沾足高可五丈余枝柯上,振身欲起之际,却不料浓枝密叶中猛出卡簧铮铮响声,弩箭急如蝗雨般射来。 老者哈哈狂笑道:“金府别业是你能来则来,能走则走的么?” 蓝衫少年双掌挥出一片罡风将射来暗器悉数震了开去,身形一沉,疾泻而下,身在半空,肩头一柄长剑疾挥而出。 一双金府高手首当其冲,眼见匹练炫目,只觉寒芒袭体,闪避已是不及。只听两声凄厉惨嗥出口,双双尸横两截躺卧在血泊中。 老者见状又惊又怒,大喝道:“你在找死!”九环刀振腕攻出三招,凌厉辣毒,刀未至,啸声已自悸耳。 九宫阵式立时补满方才丧命两人,立时发动刀剑齐出。 蓝衫少年目睹老者刀法精奇凌厉,知是成名高人不敢大意,长剑挥洒了开来,宛若长江大河般源源不绝,展开了一场生死拼搏。 宅外一株参天古树上隐着狄云凤、苹儿两女,目力敏锐,察见双方拼搏情形。 苹儿道:“金府别业之外并无布状,看来金府不想贻人口实,只要妄闯雷池一步,杀之无赦。” 狄云凤道:“苹儿,我想金府别业内虽高手如云,却未必能困得住他,这借刀杀人之计又落空了。”苹儿略一沉吟道:“此人不除,总是后患,小姐不如……”附耳密语数句。 狄云凤玉靥上绽展如花笑容,笑道:“亏你想得出!” 忽见蓝衫少年身如箭射,满身血污疾掠出宅。 狄云凤迅快如电扬腕欲发。 蓝衫少年猛地腾身穿空,忽感肩后微风袭体,不禁身形一斜,哪知暗器似长了眼睛一般,如影随形打实。 只见蓝衫少年疾沉落地,叭的一声,火光爆射,蓝衫少年一条右臂炸脱离肩堕地,血涌如注。 狄云凤禁不住玉手掩目。 蓝衫少年面色惨厉,左手指点断处穴道,止住鲜血外溢急急穿空离去。 狄云凤、苹儿尾随蓝衫少年之后,查明其落脚之处。 苹儿道:“小姐,这一下够他受了。” 狄云凤道:“何止如此,此人器量狭窄、为非作歹,我久欲除去,奈同属本门一再容忍,他这次出来一定又有什么诡诈异图,未必就是他那老鬼师父所出的主意。” 苹儿冷笑道:“小姐猜测得一点不错,本门表面安静如恒,其实暗中倾轧,势若水火,他那老鬼师父想那天山秘笈几乎坐卧不安,现在又妄想夺取虚无禅师遗学……”,说着忽瞥见蓝衫少年身形一个踉跄,面现痛苦之色,坐了下来。 狄云凤纤手一牵苹儿隐入暗处。 苹儿诧道:“小姐,你还用了别种暗器不成?” 狄云凤臻首微颔,明澈如水眸子凝注在蓝衫少年面上一瞬不瞬。 蓝衫少年面色苍白如纸,汗珠滚滚落下,咬牙切齿道:“我年少丰倘能不死,金府别业必烟消火灭,尸如山积。” 忽见一双人影如飞掠来,其势迅快,转瞬即至。 来人一男一女,男的为一五旬老者,高颧鹰鼻,面目阴沉,女的是一年约花信少妇,媚波流荡,妖冶异常。 两人发现年少丰,不禁大惊失色,少妇诧道:“年少侠,为何落得如此模样?” 年少丰凄然一笑道出详情。 苹儿认出来人正是本门白虎堂冷面瘟神祝同扬花姹女彭凌仙、柳眉一皱,道:“这两个该死的东西怎么也出来了?” 只听彭凌仙诧道:“年少侠接获何人飞书?” “凤郡主!”年少丰长叹一声道:“其实也怪不得凤郡主,她已在书中说明燕云三枭似已将翡翠玉佛交由金独白或他人带走,命在下探明燕云三枭踪迹下落,亦未命在下传话闯入金府别业,自讨其绺,怨得了谁?” 彭凌仙道:“凤郡主现在何处?” “凤郡主命苹姑娘飞书在下之前,已自追踪可疑之人远离岳麓。”年少丰道:“燕云三枭狡诈似鬼,诸如金鹰镖局失镖,金万森无故失踪,田非吾及川东二矮之事说不定都是三枭诡计安排。”说时一阵震颤奇痛,几乎昏厥过去。 祝同道:“少侠为何人所伤?” 年少丰苦笑道:“不知,在下逃出宅外之际,似是中了九指雷神桓齐绝毒霸道暗器炸断手臂,桓齐雷火暗器虽独步天下,却并无此种霸道暗器。”说时汗流满面,呈现不支之状。 祝同与彭凌仙互望了一眼。 彭凌仙道:“少侠,不如我俩将少侠护回总舵?” 年少丰摇首道:“在下还死不了,先扶在下回九桃谷去。” 这时,狄云凤皱眉答道:“绝不能让他安然回转九桃谷去。” 苹儿道:“婢子之意也是如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狄云凤忽瞥见人影疾闪,目露欢喜之色道:“他来了!” 苹儿诧道:“谁?” “叶公子和田非吾及川东二矮。” “怎么婢子仅瞧见田非吾及川东二矮。” “他隐身在侧不愿露面。” 只见三条身影掠势如风,落在年少丰之前。田非吾目光炯炯逼射在年少丰、祝同、彭凌仙三人面上,杀机逼泛。 笑面如来邱浩东嘻嘻笑道:“小徒葛林、李如霜与三位何怨何仇,被点住穴道,暂闭武功,现在何处?” 祝同、彭凌仙莫明所以,面面相觑。 年少丰身形摇摇欲倾,道:“令徒安然无恙,现在在下居处九桃谷作客,邱老师三位不妨偕随在下同往即可相见。” 祝同、彭凌仙二人忙伸手扶住年少丰。 邱浩东嘻嘻笑道:“那敢情好,三位先请吧!” 狄云凤悄声道:“苹儿,年少丰尚心怀毒念,此去九桃谷必对田非吾及川东二矮不利,我们也去。” □□□ 葛林、李如霜夫妻及五黑道江湖人物随着黑面老者来到九桃谷。 九桃谷仅是湖江水滨一处山野农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像什么盗窟,竹篱茅舍,土屋庄院散落在谷野梯畦间,错落有致,鸡犬相闻。 谷中犹多桃李,春夏之交,结实累累,肥硕汁美,九株桃树巍出群花,干径盈尺,相传乃数百年前物古树。 葛林等人安排在一处土屋中,发现有十数人均是武功上乘好手,迎着黑色老者进入后屋,却把自己等人冷落弃置,不禁苦笑道:“五位受此无妄之灾,在下委实问心难安!” 内中有一短小精悍汉子道:“朋友别说这话,闯荡江湖谁又能保没有失风的时后,目前必须设法逃出此处。” 葛林微微一笑道:“逃出并不太难,他们心辣手黑,你我如不同心协力,到头来难见杀身之祸。” 短小精悍汉子闻言不禁冷笑道:“我等穴道俱已受制,朋友出此大言何用?” 门外忽闪入狞恶彪形大汉,喝道:“你等最好闭口,妄想逃走那是作梦?” 葛林面色一沉,道:“我等说话与你何干?” 彪形大汉闻言大怒,右臂疾伸,一掌疾向葛林左颊打下。 葛林视若无睹,俟来掌堪堪相距面门,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扣住大汉脉门要穴,李如霜一掌疾按在大汉胸后命门穴上。 只听那大汉狂嗥一声,口中鲜血箭喷而出。 五黑道江湖汉子不禁目瞪口呆,做梦也未想到葛林、李如霜两人穴道已然打开。 葛林迅快闪回原处,道:“五位不可说话。” 那声惨嗥惊动了屋后之人,纷纷掠出。 葛林道:“此人在外突遇猝袭,逃进门内不支倒地。” 一个长须及腹老叟望了葛林一眼,似信不信地鼻中冷哼一声,率众掠出屋外而去。 果然—— 屋外远处伏桩均被人暗算点了穴道,废了武功昏睡在地,一一拍醒后问其究竟,均茫然无知,糊里糊涂地不但为人点了穴道,而且被废了武功。 长须及腹老叟大为震憾,喝道:“搜!” 土屋后宅戴有黑色面具老者正是菊云,独自一人端坐椅上心绪不宁,只觉如置身危境。 窗外正有一双锐利目光注视着他! 是谁?正是叶一苇。 叶一苇料定菊云卧底双燕堡,必与返魂珠有关,在未查明返魂珠下落前决不致轻举妄动,因此,其姐玉蓉及表姐程映雪必安然无恙,暂不打草惊蛇,瞧他作何举动。 九桃谷中啸声频传,此起彼落,长须及腹老叟发现一具弟兄尸体业已半化黄水,白骨呈露,面肤尚完整,不禁骇然色变道:“毒人!” 他所指的半化黄水弟兄系遭毒人暗算身死。 匪徒们个个面色惨变。 这时—— 年少丰为祝同、彭凌仙二人扶护奔来,身后紧随着铁笔震九州田非吾及川东二矮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神猕霍元揆三人。 长须及腹老叟瞥见年少丰断臂心神大震,再目睹田非吾及川东二矮更神色一变。 田非吾哈哈大笑道:“看来又是一个毒人来到九桃谷,毒人何其多?其用心委实使人难解?” 长须及腹老叟沉声道:“尊驾谅是名震武林的铁笔震九州田大侠了?” “不敢!”田非吾捋须微笑道:“老朽正是田非吾!” 年少丰皱眉道:“郑香主什么话也别说了,速领在下将葛少侠等解开穴道释放。” 郑姓老者应了一声是,领先带路走去。 土屋中葛林、李如霜等目睹川东二矮及田非吾进入,不禁面露笑容。 年少丰面色苍白已无法支持,凄然一笑道:“邱大侠,在下独门点穴不易解开,容在下……” 葛林道:“不必了,葛某等人已然自行解开穴道,他日青山不敢,容再相见。” 笑面如来邱浩东嘻嘻一笑道:“好,强将之下无弱兵,青出於蓝更胜於蓝,咱们走!” 年少丰俟田非吾等人离去后,眼中泛出怨毒已极之色,面色更显苍白,忙解下身怀革囊,倾出三粒赤红如火丹药吞下,瞑目行功疗伤。 郑姓老叟低声询问祝同、彭凌仙二人年少丰是否系田非吾及川东二矮所伤?为何将田非吾引来九桃谷。祝同相告实情,谓年少丰臂断伤重,不得已将田非吾三人引来。 年少丰面色渐转红润,睁开双眼怒视长须及腹郑姓老者冷笑道:“郑香主心怀怨恨么?” 老者面色一凛,答道:“属下不敢,不过令主已传谕本门半年内不得轻举妄动,故树强敌,违则处死无赦。” 年少丰道:“这个自有在下为你担待,你放心就是。” 郑姓老者道:“九桃谷隐秘已然外泄,必引来无数强敌,属下意欲迁地为良!” 忽见菊云快步走出,目睹年少丰情状不胜骇然,抱拳道:“老朽尚欲赶回双燕堡去,俟查明确讯即禀知年少侠。” 年少丰道:“阁下一定要走么?” 菊云道:“老朽奉了叶姑娘之命,势必须回双燕堡一行,不然恐无法自保!” 年少丰略一沉吟,答道:“好,恕在下不能恭送。” 菊云抱拳一揖,道:“不敢,少侠珍重,老朽告辞。”转身疾如电射掠出屋外而去。 甫出得九桃谷外,忽闻谷内传出数声尖锐长啸,不禁一怔,突面前人影一闪,香风袭鼻,一个貌美刚健背剑翠衣少女悄然立在面前。 菊云心神一凛,道:“姑娘为何拦住老朽去路?” 少女面寒如冰道:“尊驾方才是由九桃谷出来的么?” “不错!”菊云答道:“老朽正是从九桃谷出来!” 少女冷笑道:“本门未见过尊驾,九桃谷乃本门极隐秘之处,从未接待过外人,尊驾之言似嫌不尽不实,方才谷中啸声传警,想由尊驾而起。” 菊云大怒道:“姑娘请勿血口喷人,老朽是友非敌。” 少女冷笑道:“我就是不信,尊驾不如随我回转九桃谷辨明所言真假。” 菊云大怒,暴喝道:“老朽还有要事在身,姑娘不信请自去问年少侠好了,闪开!”双掌猛推而出,势如奔雷,推山撼岳,劲风如山。 翠衣少女正是苹儿,见菊云出手辣毒,不禁眸中杀机逼吐,身形不退反进,两指疾骈,一招“寻花问蕊”戮向菊云掌心要穴。 指力如剑,招至半途,劲风已自森寒逼人。 菊云大吃一惊,不料一个黄毛丫头武功如此精奇,忙旋身变式,展开一套掌法急攻,掌掌如利斧砍山,激起四外屑飞石涌,啸风如潮。 苹儿厉叱出口,身如穿花粉蝶般掌指疾攻,一招一式无不奥奇绝伦。 菊云虽一身武学高强,但遇上的是一极难缠的女中杀星,二三十招过去,已是守多攻少,目露惊骇之色。 但—— 姜究竟是老的辣,菊云一身武功博绝渊深,奇招屡易,变化莫测。 苹儿只是武功奇诡,掌指交挥,只见掌影凌空,指若飞絮,身法更奇,飘忽如风,令人眼花撩乱,莫辨虚实。 狄云凤隐在暗处,凝视两人拼搏情势,玉靥不时泛出一抹如花笑意,忽闻身后传来叶一苇语声道:“姑娘,这真是一场龙争虎斗,谁胜谁败,似未可知?” 少女矜持,闻得叶一苇语声入耳,芳心宛如小鹿急撞,玉靥霞生,回面嫣然一笑道:“叶公子,苹儿略胜一筹,此人必伤在苹儿掌下!” 叶一苇道:“苹姑娘一身所学玄奥奇博,在下自愧不如,不过,姑娘请看在下薄面,请苹姑娘放此人一条生路。” 狄云凤不禁一怔,诧道:“公子识得此人?他带有黑鬼面具,鬼祟行藏,必是心地邪恶之辈,而且他来到九桃谷未必心怀好意,依贱妾看来,关键似在此人身上,公子岂可效妇人之仁。” 叶一苇含笑道:“姑娘果然玉雪聪明,不错,此人确是关键人物,但此人也是奉命行事,未必真知道多少,目前决不可打草惊蛇,或可从他身上抽丝剥茧查明真象。” 狄云凤道:“若你我一念之仁,纵之离去,从此鸿飞冥冥,恐弄巧成拙。” 叶一苇道:“此人决走不了,姑娘请相信在下!” 狄云凤一掠鬓边为风吹乱青丝,嫣然一笑,以传音入密嘱咐苹儿。 这时,苹儿正身化神龙在天,凌空下击。一式飞花降雨,掌影漫空流转中一掌猛击而下,忽闻狄云凤传声,掌力回撤。 虽然如此,菊云肩后仍被击实,叭的一声身形踉跄冲出数步。 这一掌看实俟得不轻,菊云只觉逆血狂涌,眼冒金星。只听苹儿娇叱道:“姑奶奶念你成名不易,故而掌下留情,尊驾谓与本门是友非敌,有何为证?” 菊云强抑怒气,暗道:“这丫头好高的武功,他日遇上誓报一掌之仇方消心头之恨!”佯装苦笑道:“老朽与贵门年少丰少侠乃忘年之交,现年少侠身负重伤,九桃谷受强敌侵袭,老朽有心相助,为年少侠下驱客令赶走,姑娘不信,请赶往九桃谷便知老朽所言不虚。” 苹儿故作面色一变,惊诧道:“什么,九桃谷中有变,年少侠身负重伤!”话落人起,穿空而去。 菊云毫不怠慢,转身迈开身形急急离去,不料身后却有人尾缀竟懵若无觉。 苹儿半途折返,发现狄云凤与叶一苇聚在一处娓娓倾谈,不由娇笑道:“原来是叶公子讲情,难怪小姐肯大发慈悲!”说时面色一正接道:“小姐,纵虎归山,后患无穷,看来年少丰及祝同、彭凌仙三人必不可留!” 狄云凤柳眉微皱,道:“此人戴了面具,谅仅有年少丰知其来历,祝同、彭凌仙未必知道。” 叶一苇道:“还有在下知其来历。” 苹儿诧道:“此人是谁?” “双燕堡内巡总管菊云!” 狄云凤与苹儿不由相互一愕。 苹儿晶澈双眸凝视了叶一苇一眼,似无限愁烦,曼叹了一声道:“如非公子讲情,菊云早死在婢子手下了。” 叶一苇长施一揖,道:“在下谢谢苹姑娘!” 苹儿娇靥一红,闪身避开,摇手道:“不要谢婢子,谢谢小姐才是,其实小姐全是为了公子,婢子必须向公子吐明真言,免得公子日后与小姐反颜成仇。” 叶一苇闻言不禁大感错愕。 狄云凤叹道:“苹儿,不可胡说!” 苹儿摇首笑道:“婢子非说不可,不然徒然苦了小姐,现九桃谷受强敌侵袭,容婢子去去就来,请公子暂候。” 狄云凤道:“快去快回!” “婢子知道。”苹儿一闪即杳。 第十二章 情结同心 九挑谷啸声频传,年少丰不禁心惊肉跳,只有祝同一人随侍在侧,其余之人均出外阻截强敌。 来敌玄衣蒙面,形迹飘忽,未接即退,不言而知志在骚扰。 年少丰右臂断落,不禁怨毒无比,目中毒芒频频逼闪,忍不住顿足长叹。 祝同劝慰道:“少侠,此去太行找上桓老贼,必将他挫骨扬灰,以息少侠心头之恨!” 年少丰苦笑一声道:“祝老师真不知在下心中之苦么?” 祝同暗感一怔,忖道:“断臂之痛,刻骨铭心,还有什么更苦的了?” 年少丰缓缓闭上双目,但面上涌起一片悲愤之色。 忽见彭凌仙翩然入来。 祝同询问可有所遇。 彭凌仙道:“来人形迹飘忽如魅,并无所见,舵上有一弟兄却遇上一蒙面人问谷中有无毒人发现,答称一名弟兄罹毒惨死,但未见着毒人,蒙面人立即离去,看来他们志在搜觅毒人下落,并无他意。”说着察觉年少丰瞑目神态悲愤,诧问祝同? 祝同把年少丰之言说出。 彭凌仙一对水汪汪媚眸一转,轻声娇笑道:“我知道,年少侠此次外出是为了追踪凤郡主意图亲近,想凤郡主倾城绝色,举世无双,本门不少年少俊彦追逐裙下,意图一亲芳泽,怎奈凤郡主冷霜孤傲,绝不假以颜色,但他们毫不死心,试问年少侠断除一臂后怎可与人一较短长。” 祝同恍然大悟。 年少丰睁开双目道:“凌仙深知我心,如今在下已是心如死灰,自知绝望。” 彭凌仙道:“我倒不是如此想法,这倒是一极好的机会。” 年少丰不由一怔,道:“有什么好机会?” 彭凌仙道:“凤郡主最同情遭遇极惨之人,何况少侠又是奉凤郡主之命,郡主必有我不杀伯仁,却有伯仁因我而死之心,只要少侠忠心不二,处处以郡主之意为意,定能打动郡主芳心。” 年少丰只觉彭凌仙之言委实合情合理,不禁又燃起一丝希冀之念,长叹一声道:“但愿如此!”忽面色一变,接道:“郑香主等人为何不见返回?” 祝同一掠而出,片刻又自返回,怒形於色道:“看来郑香主连同舵上弟兄均已撤走了!” 年少丰勃然色变。 彭凌仙摇首忙道:“祝老师不可胡乱猜疑,他乃一舵之主,是我等为他九挑谷引来一场杀劫,他遵令主之命而为,怪不得他。” 祝同怒道:“这么说来,罪在我等不成?” “不错!”彭凌仙道:“我等三人免不了杀身之祸,消息传回本门,究有落井下石之人,非置我等於死地不可,速找到凤郡主,只有郡主可以救我等活命。” 年少丰心底不由自主地泛上一股奇寒,喝道:“咱们快走!” 谷中翳密树丛内伏守着阴阳双煞邺乾邺元等人,内中正有方才为年少丰制住穴道五黑道人物。 不言而知就是他们五人所到来,双煞等只暗暗尾蹑年少丰三人而去,似欲年少丰自动投入罗网再予合击。 苹儿忽现身而出,后随乌云飞黎环二人,略一凝思,回面向乌云飞黎环低声相嘱,又道:“不可误事,若有差错,刖手之祸奇惨,我可再不能救你们。” 乌云飞道:“苹姑娘请放心,决误不了事!”双双一跃而去,转眼便已无踪…… □□□ 叶一苇与狄云凤并肩坐在如茵绿草上娓娓谈心。 苹儿惊鸿一闪而至,嫣然一笑道:“看来小姐什么话都已向公子说了,婢子倒是杞人忧天,但愿公子小姐……” 话犹未了,狄云凤玉靥一红,嗔道:“苹儿,你胡说些什么?” 叶一苇面上也是讪讪地,赧然一笑道:“苹姑娘,九挑谷情势如何?” 苹儿便把所见叙出,道:“小姐,祝同、彭凌仙二人必不可留,年少丰不妨利用,以收制衡之效,现乌云飞、黎环已奉婢子之命先行追下,小姐须否赶去!” 狄云凤略一沉吟,道:“方才我已向公子谈起本门作为,似极错纵迷离,而且彼此勾心斗角,表面上是为了返魂珠及一卷武功秘笈,其实并非如此简单,我与叶公子决意查一个水落石出,也好,你我这就赶去!” 苹儿望了叶一苇道:“叶公子你咧?” 叶一苇道:“在下意欲寻出菊云下落,再回大鸿福客栈!” 苹儿道:“公子珍重!” 二女如飞而去。 叶一苇目送久已消失的二女倩影久之,才转身飘然走去,忽闻身后传来衣袂振风之声,知有人暗随,故作不知,仍自继续前行。 蓦地,眼前人影一闪飞落阻在身前,只见一个披发丑恶老叟,目露凶光喝道:“站住!” 叶一苇面色安详,发觉身后亦有三人阻住,微笑道:“老丈,你我陌不相识,为何拦住在下去路?” 披发老叟鹞目一翻,冷笑道:“小伙子,你方才可曾与一双少女在林中晤谈么?” 叶一苇不禁一怔,道:“在下访友未遇,怅然而归,并未见着一双少女,请问老丈这一双少女姓甚名谁?” 披发老叟磔磔狞笑道:“小伙子,无论你所说是真是假,你都死定了。” 叶一苇一股怒火不由自主地涌起,冷笑道:“在下受命於天,生死并非操在老丈手中!”话声未落,猛感一股劲风袭向肩后,身形疾滑,移形换位迅疾左飘七尺,只见一双面目森冷的黑衣带刀人双双出掌一击成空,目露惊愕之色。 披发老叟料不到叶一苇身法如此诡奇莫测,不禁双眼睁得又圆又大,冷笑道:“瞧不出你还真有两下门道!” 叶一苇面色一沉,道:“穷凶极恶之辈,动则置人於死地,留你们活在人世总是祸害!”不知何时手中竟多出了一柄玉骨摺扇,哗的一式“拨云见月”攻向一双面目森冷的黑衣人。 身随扇出,疾如流星而去。 扇招看来平淡无奇,其实精奥玄诡无比。 一双黑衣汉子虽身手极高,却只觉无法避开这一式怪异奇招,扇势所及,周身重穴无不在扇影笼罩之下,不禁大骇,忙分向避闪,但怎来得及。 只听两声惨嗥出口,一双黑衣汉子叭-摔跌在地,背上被划开一条尺许血槽,鲜血泉涌冒出,已自仆尸在地。 披发老叟不禁目瞪口呆,做梦也未曾想到一个书生竟身蕴旷绝奇学,一招不到便将一双门下高手击毙。 但,却不容他多事思索,叶一苇扇招划毙一双黑衣汉子之后,快如闪电即卷攻而至,一出手摺扇九式攻出,撒下满天扇影,点、戮、截、拿无不是杀手奇招。 高手过招,先发制人,披发老叟后发制於人,双掌连环击出迎敌,怎奈叶一苇扇招快如流星,攻向部位无定,披发老叟空有一身绝学无法施展,东闪西挪,喉中连连发出怪啸怒吼。 叶一苇不耐久战,瞧出这披发老叟功力雄浑霸道,掌力如山,而且似罡气护体不畏普通兵刃,不如施展绝学,免得后患无穷,思念一定,立时身形立时一挪。 披发老叟只觉眼前已无叶一苇身影,情知有异,倏地旋身出掌,不料叶一苇身影消失无踪,暗中大骇道:“这小辈到何处去了?” 猛感身后压来一片无形潜劲,不禁胆寒暗道:“不好!”只觉如中万斤重-,狂嗥一声,前冲五六步方始定住,嘴中吐出一股泉涌鲜血。 叶一苇迅疾无伦摺扇点了披发老叟七处穴道。 披发老叟面色惨变,自知活命绝望,不禁长叹一声道:“阁下究竟是何来历?” 叶一苇面色一寒道:“既然不知在下来历,为何欲置在下於死地不可!” 披发老叟苦笑道:“老朽错认阁下是二女同路人物,奉命只要是与二女有关之人即杀之灭口!” 叶一苇闻言不禁呆得一呆,知事情愈来愈复杂,道:“二女是何来历?你奉何人所命?灭什么口?” 披发老叟不语。 叶一苇道:“尊驾如能据实答出,在下愿救你活命,不过尊驾须从此不得在江湖上露面。” 披发老叟闻言不禁泛起求生欲望,道:“阁下所说可是真话么?” 叶一苇道:“在下向来说一不二,不然一个对时后尊驾会受尽散功之苦,而且脏腑糜碎,呕血而亡。” 披发老叟凄然一笑,道出详情。 原来六合门令主乃一极秘密帮派首领,从未在武林中露面,亦绝未参与江湖是非,故世人多不知有六合门这个帮派,非但如此,六合门中仅有两人与令主谋面,除此之外无人得见。 这两人是三才院主及五行院主。 三才院主天星异叟狄洛及五行院主龙形逸士梁丘皇均是身蕴旷绝奇学之士,两人表面和睦,其实暗中相互猜忌,狄云凤乃狄洛独生爱女,资质禀赋绝佳,所学渊博而且触类旁通,去芜存精,研悟出另一套玄奥手法,青出於蓝胜於蓝。 狄云凤丽绝佳人,风华盖代,但极为方正,嫉恶如仇,自燕云三枭翡翠玉佛之事传了开来,狄云凤便追问其父狄洛原委。 天星异叟狄洛谓此乃令主所命,目的志在逼使双燕堡主叶楚雄自动交出返魂珠及秘笈,但令主为何知道珠笈在叶楚雄手中及令主从何处所得翡翠玉佛那就不知了。 自燕云三枭被叶楚雄邀往双燕堡后,情势变化得离奇莫测,使六合令主大感震惊,谕示两院传讯各舵半年期内门下弟子不得异动招惹是非,密查有无其他人物存心掀起是非杀劫。 狄云凤奉命出外查访,五行院主梁丘皇亦密令门下出山,年少丰及披发老叟即是其中之一。 叶一苇诧道:“梁丘皇为何要将凡与狄云凤交往之人即杀之灭口?” 披发老叟若笑道:“依老朽猜测,梁丘院主必有许多不可告人隐秘不能让狄院主知悉,何况狄云凤又是嫉恶如仇之人,一旦为她侦知恐与梁丘院主大大不利。”说着又叹息一声道:“老朽武功不敢自诩高强,江湖中能胜过老朽者恐寥寥无几,却与狄云凤相比,无异宵壤之隔,故而奉命只杀她的同路人,至於奉命对狄云凤不利者恐另有其人了。” 叶一苇闻言略一思忖道:“尊驾能否说得更明白一点?” 披发老叟摇首答道:“老朽所知如此,绝无半点虚假,恐狄云凤也不知个中隐秘!” 叶一苇道:“如此说来,只有贵门令主及五行院主梁丘皇知道了。” 披发老叟道:“梁丘皇未必全知,但他包藏祸心,欲取而代之之念昭然若揭,究竟如何?恕老朽无法妄加猜测!” 叶一苇暗道:“同门操戈,箕豆相煎,必有隐情,外人焉能忖知,必须狄姑娘才知道原委。”猛一转念,含笑道:“多谢尊驾见告,在下从不食言。”说着一掌拍向披发老叟“经渠”穴。 叭的一声,叶一苇疾闪而开。 披发老叟张嘴吐出一口黑血。 叶一苇伸掌托出一颗清香扑鼻龙眼般大小丹药,道:“尊驾服下此药,调息片刻,气运周天后便可如若常人,但脏腑之伤,必须调理三载,不得施展武功,谅可颐养天年。” 披发老叟谢了一声,接过丹药服下。 蓦地—— 叶一苇面色一变,朗喝出声,身如飞鸟般张臂扬掌冲空腾起。 披发老叟情知有异,仰面望去,只见一条身影凌空下扑,如山劲势中夹着一片蓝芒漫空罩袭而下。 两条身影猛接,只听一声凄厉惨嗥,那条下扑身形震得宛如车轮疾转翻起半空,漫空蓝芒亦悉数震飞开去。 叶一苇飘身落地,目泛怒光。 那条身影翻出半空,倏又如断线之鸢般急坠而下,噗嗵摔落在地。 披发老叟见那人形像,不禁骇然面色惨变。 叶一苇只觉那人比披发老叟貌像更为狞恶,此刻已是口角溢流乌紫血液。 只听那人忿极嘶哑出声道:“吃里扒外,自另有人收拾你!”言毕张嘴喷出一股泉涌黑血,气绝毙命。 叶一苇叹息一声道:“六合门中恐尊驾无立锥之地了,在下指点一安全之处,但去与不去,悉听尊便。”接着指点了一个去处。 披发老叟眼中泛出一抹感激之色,却默不置答。盘膝坐地行功,气运周天后睁开双目,发现叶一苇立在远处为自己守护,他虽是穷凶极恶之辈,也不由生起感恩图报之心。 只听叶一苇朗声道:“尊驾珍重。”身如行云流水飘然远去。 披发老叟目光一瞥地面尸体,似无限感慨,长吁了一口气,跨步林中,身影渐杳…… □□□ 大鸿福客栈外石阶上店伙正与一个家仆模样中年汉子正在闲聊,谈得入迷,不禁兴高采烈,指手划脚,口-横飞。 月色已是偏西,仍是燠热如蒸,汗如雨下,大街上行人往来寥寥无几。 只见一个背剑青衣老者快步如风迈向大鸿福客栈而来,那家仆模样中年汉子眼明认出来人,不禁高唤道:“菊总管,原来总管也在长沙,两位小姐咧?” 菊云道:“两位小姐奉主母之召兼程北上去了,蓉小姐心悬少主之疾,命菊某南旋回双燕堡探视少主。” 中年汉子笑道:“这个菊总管放心,少主业已好了大半,目前并不住在双燕堡内。” 菊云惊愕诧道:“少主不住在堡内住在何处?你等奉命随护少主为何也在长沙?” “莫老奉命查寻此事因何而起,属下等自然是随莫老前来的了。” 菊云面色一变道:“莫老也来了么?他现在何处?他奉何人所命?” 只听客栈内传出莫潜语声道:“菊兄别来无恙,请入内叙话。” 菊云抬目望去,只见莫潜立在侧堂内,忙急趋跨入,抱拳一揖,含笑道:“莫老!你我久违了。” 莫潜目中神光如电注视了菊云一眼,宏声大笑,把臂走入一间厢房,桌上已酒肴纷陈。 菊云诧道:“莫老在此宴客?” 莫潜道:“老朽不久才到达长沙,随来六名弟兄意欲饮宴,你我既是客地重逢,稍时命他们另开一席便了!” 两人在叙别后经过,双方都是有心人,谁也不能说真心话。 莫潜劝饮殷勤,忽目光注视在菊云面上久久不移,面色肃然。 菊云作贼心虚,见状不禁一颗心望下一沉,诧道:“莫老你这是为何?” 莫潜重重地吁了一口气,道:“但愿老朽是老眼昏花,菊兄眉心似隐现两条暗纹。” 菊云面色大变,惊得一跃立起,道:“莫老所说是真?” 莫潜仍然坐着不动,又注视了一眼,忽举掌传声。 一个店伙疾趋而入,躬身道:“老爷子随从六人,敝店已在前厢另开一席!” 莫潜道:“老朽不是为了这个,烦请取来两面菱镜。” 店伙忙道:“菱镜?有!”转身三步变作两步奔了出去。 莫潜目露忧容,似作沉思状。 菊云则如忐忑不宁,不知莫潜是何所指。 须臾,店夥奔了入来,臂抱两面擦得雪亮铜制菱镜。 莫潜谢了一声,挥手示意命店夥下去。 菊云俟店夥退出后,急抓起一面菱镜映视。 果然—— 眉心显露两条寸许暗纹,似蛇如蚕,若非注意则无所察觉。 不言而知,菊云的面色委实难看,如同败灰。 但—— 菊云不知莫潜要两面菱镜做甚么?亦不知眉心暗纹是否受了别人暗算所致,低声道:“莫老,小弟是否罹受别人暗算?” 莫潜点点头,道:“菊兄请将上衣脱下。” 菊云忙将上衣脱卸,袒露上身。 只见莫潜走在菊云身后,举镜映照,命菊云以镜相对,可目睹背部。 菊云如言施为,映视之下,心神一阵猛震。 背上显露一双蚕形暗影,藏掺肌肤内。 莫潜长叹一声道:“果然不出老朽所料,菊兄被金蛇蛊所害了!” “金蛇蛊!” “不错!” “莫非是苗疆毒龙所为?” “不是!” “莫老可否指点一条明路?” 莫潜面有难色,叹息一声道:“老朽四十年前偶经苗疆,无意结识一位老人,谈起苗疆施蛊之术,曾闻及金蛇之蛊,这金蛇蛊可谓苗疆最奇异特毒之术,金蛇异种不易谋求,而且豢养之人以心血喂服,收发由心,总之厉害无比,解铃还须系铃人,除了菊兄自己明白为何人所算外,老朽无能为力。” 菊云昔年久走江湖,怎么不知罹受苗疆毒蛊惨酷痛苦,暗道:“莫非是年少丰所为?年少丰呀!你也太心狠意毒了。”不禁咬牙切齿道:“一定是他?” 莫潜道:“谁?” 菊云默然不答,倏地转身穿出门外而去…… 莫潜冷寞如冰的面色上不由泛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门外叶一苇翩然走了入来,微笑道:“莫老,你这主意真绝!” 莫潜道:“老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有这方法才可逼使菊云怀恨在心,不再有助纣为虐念头,如老朽猜测不错,菊云定与梁丘皇有所勾结,说不定他就是梁丘皇派来卧底奸细。” 叶一苇长叹一声道:“人心委实难测,双燕堡待菊云不薄。” 莫潜道:“公子定不知利欲薰心这句话?” 叶一苇不由慨叹唏嘘久之。 突闻门外院中传来苹儿娇脆语声道:“叶公子在么?” 叶一苇道:“苹姑娘有事吗?”身形疾闪而出。 苹儿玉靥霞生,道:“婢子没有事,小姐却有事相请公子。” 叶一苇这:“在下这就去。”偕同苹儿快步走去。 狄云凤换了一袭紫色罗衣,明眸皓齿,人比花娇,在檐下嫣然恭候,风动罗裳,飘飘如仙,更显得丽绝尘寰。 叶一苇不禁呆住。 狄云凤莲靥一红,含羞浅笑道:“公子请!” 相偕入得厅内落坐后,叶一苇即道:“在下正有要事相告。” 狄云凤诧道:“公子请说,贱妾洗耳恭听!” 叶一苇叙出相遇披发老叟等经过详情。 狄云凤立是面色如罩严霜,向苹儿道:“果然不出所料,梁丘院主包藏祸心,内中一定有重大阴谋。” 叶一苇微笑道:“在下也许危言耸听,那披发老叟奉命杀害姑娘同路人物,专门对付姑娘的,一定更遣有能人。梁丘皇志在制造恐怖,那么双燕堡、拥翠山庄、长沙金府及毒人未必不是他们所为!” 苹儿道:“小姐,公子说得一点不错,看来本门之患病在内而不在外了。” 狄云凤道:“公子所杀之人是本门五行院有数杀手之一,换在别人早丧命在他那毒爪之下了。” 苹儿嫣然笑道:“看来公子武功比我们小姐强得太多了,日后小姐处境甚危,尚须仰仗公子援手。” 叶一苇不禁一怔,俊脸通红,道:“两位姑娘犹若中天皓月,在下萤未之光怎能相比,苹姑娘不可取笑。” 狄云凤似若无闻,忽幽幽发出一声长叹,神情似无限幽怨,翩然走入厢房而去。 叶一苇愕然注视着苹儿,低声道:“莫非在下言语冒犯了狄姑娘么?” 苹儿娇笑道:“公子别怕,我们小姐每遇重大之事一定要独自沉思,小姐与公子一见如故,无奈目前彼此处於敌对之势,有许多话不便启齿。”睁着翦水双眸一盯叶一苇,接道:“请问公子,你对我们小姐印象如何?” “狄姑娘兰心蕙质,绝代风华,在下敬若天人。” “公子不爱小姐么?婢子认为你们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叶一苇不料苹儿单刀直入,说得如此露骨,不禁脸红耳赤,道:“在下不过是一凡夫俗子,怎敢妄念,小心被狄姑娘听见,再若相见时在下恐无地自容!” 苹儿嗔道:“公子究竟爱不爱我家小姐,快说嘛?别顾而转言其他!” 说时玉臂一伸,接道:“拿来!” 叶一苇茫然不解,道:“拿什么?” “呆子,快拿信物,公子颈上不是悬有一方玉佩么?” 叶一苇尚未置答,苹儿已自伸手在他颈间解下一方杏黄玉佩,喜孜孜惊鸿疾闪掠入厢房。 这时,叶一苇不知是喜,还是惊,只觉浑身动弹不得,瘫痪如泥 片刻,苹儿手握着一串珠链走出,与叶一苇戴上,附耳悄声道:“小姐有请公子!”拉起叶一苇不由分说推入厢房而去。 苹儿把叶一苇推入后,反身掠入对院找上莫潜叙话。 □□□ 朝阳正上。 九挑谷外东南一处竹林,那处竹林方圆广及五里,幽篁蔽日,青翠耸天,使人眉宇皆碧,置身其中,尘虑尽涤。 一双飞快的身影疾如鹰隼投入竹林中,现出乌云飞、黎环二人。 乌云飞道:“是时候了,她们也应该抵达此处!” 忽随风传来一个银铃悦耳语声道:“我们早到了。” 随即纷纷掠现七背剑劲装少女,玄巾蒙面,美丑莫辨,却个个体态婀娜,柔荑洁白似玉。 最后掠出一短装鸡皮鹤发老妇,首挽厚髻,插戴十数支嵌珠银钗,并成一朵极美丽精致的珠花,一袭蓝布短衣洗濯得干净异常。 黎环诧道:“怎么唐嬷嬷也来了?” 老妇两眼一瞪,逼射精芒如电,怒道:“怎么,我老婆子不能来,是小姐说的么?” 黎环恭敬施礼道:“唐嬷嬷不要误会,此乃小姐说的,与在下无干。” 唐姓老妇怒容倏敛,诧道:“小姐说的?我老婆子又未曾惹小姐讨厌!” 乌云飞笑道:“小姐怎会讨厌唐嬷嬷,只是情势愈来愈严重,敌友难明,小姐为恐唐嬷嬷性刚暴烈,动则伤人易於误事,反弄巧成拙!” “真说了么?你若谎言欺骗我老婆子,当心剥了你的皮!” “不错,小姐的确说了这句话。”篁荫深处突传来苹儿语声,苹儿莲步姗姗走来。 七女及唐嬷嬷对苹儿恭敬无比,裣衽一福。 唐嬷嬷笑道:“苹姑娘,老婆子近来性情大改,凡事听小姐的便不会误事了!” 苹儿鼻中轻哼一声,道:“闲话少说,我领你们去瞧瞧三具尸体再说!” 一声“走”字出口,苹儿领着唐嬷嬷一行穿林掠出,到达叶一苇遇袭之处。 唐嬷嬷目睹尸体,面色大变道:“那不是五行院中的梁丘院主手下六大杀手……” “不错,”苹儿不待唐嬷嬷说完,即道:“此人就是黑鹰杀手厉白,其他两人则是相随无常杀手巴上峰的左右手吴锦王虎!” 唐嬷嬷诧道:“他们是什么人杀害的?吴锦王虎与巴上峰形影不离?巴上峰如今何在?老婆子誓必与他们复仇雪恨!” 此言一出,乌云飞、黎环二人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苹儿如罩严霜,柳眉蕴煞。 唐嬷嬷发觉苹儿三人神色有异,不由呆得一呆,这:“老婆子又说错了什么话不成?” 乌云飞冷笑道:“难怪小姐不要唐嬷嬷前来参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唐嬷嬷激怒得两目圆睁,冷冷一笑道:“这话老婆子未必心服口服,老婆子岂不是变了无用废物不成?” 苹儿道:“你这话不如向小姐当面说去,乌云飞,你带唐嬷嬷去见小姐!” 唐嬷嬷一听立即面现惶恐之容,嘿嘿笑道:“苹姑娘,就算老婆子说错了话,怎能叫我偌大年岁领受责罚,丢人现眼。” 苹儿道:“唐嬷嬷不知事态有多么严重。”立将巴上峰三人奉梁丘院主之命狙杀小姐同路人物,最后随护小姐之人也在被杀之列。 唐嬷嬷愕然张目道:“这是真的么?” 苹儿柳眉微皱道:“你别打岔,小姐出来多日,查出江湖动乱无不与本门有关,发觉身后屡屡有人暗中追踪,不禁暗暗警惕,知事态严重,处境有危,是以传讯命你等赶来。”说着语声略略一顿,又道:“昨日小姐与一异性知己在此叙话后,小姐与我因事离去,才出之不远,巴上峰与吴锦、王虎三人即向那位少侠猛袭,却不料小姐与我去而复返,吴锦、王虎已死在少侠掌下。巴上峰亦被制住穴道,逼问巴上峰狙杀自己之故,巴上峰和盘托出,却不料黑鹰杀手厉白赶至,恨巴上峰-密,凌空下击灭口,小姐大怒,暗中出手,那厉白临死之前也吐露奉命而为详情。” “居然有这样的事,难怪狄院主与梁丘院主面和心违。”唐嬷嬷道:“巴上峰何在?” 苹儿答道:“小姐念他尚知悔悟,饶他一命,废了武功囚禁他处。” 唐嬷嬷忽喃喃自语道:“凤郡主就凤郡主,为何改称小姐怪别扭的。”随即笑道:“小姐孤芳自赏,等闲庸俗不屑一顾,那位少侠必是人中龙凤……” 苹儿忽似有所觉,挥手示意众人隐藏。 唐嬷嬷等人立即纷纷隐匿无踪。 苹儿与乌云飞、黎环一人提起一具尸体穿入翳密竹林中疾杳。 须臾—— 人影纷纷掠至,现出六合门洞庭分堂主巴定海、副分堂主萨清、断去右臂的年少丰、祝同、妖冶狐媚的彭凌仙及另三个瘦长,极似枯炭般,面肤黧黑的秃首无须老僧。 三僧虽然装束一般,枯黑如炭,却貌像不一样,目光冷沉慑人心魄,手臂头间均套箍九只金环,赤脚芒鞋,土黄僧衣,各执一柄精钢禅杖。 断臂残肢的年少丰依然傲气凌人,四顾了一眼,冷恻恻笑道:“巴堂主,你接获传讯三才院凤郡主身前的七金钗同唐嬷嬷赶来此处与凤郡主晤面么?” “不错,”巴定海道:“此处名谓绿竹岗,晤面即在绿竹岗上。”抬面望了天色一眼,接道:“半个时辰之后即可赶至!” 年少丰道:“在下出来就是为与凤郡主谋面,巴堂主,如有舛误,唯你是问!” 巴定海道:“回少侠的话,决错不了。” 年少丰略一沉吟,颔首道:“好,两位先回去,在下有要事与凤郡主商议。” 巴定海、萨清两人合掌一抱躬身,腾空穿空而去。 林中唐嬷嬷诧道:“这巴定海乃狄院主一手提拔,为何与五行院沆瀣一气?” 苹儿道:“同是六合门,巴定海又不知梁丘院主心怀鬼胎,另有异图,不然年少丰何以命巴定海、萨清两人先行离去。” 唐嬷嬷点头不语。 形如枯炭三僧名金环夺命三佛,为藏边达噶寺长老,一身武功怪异,年均逾七旬,释名为住月禅师、住云禅师、住行禅师。 只听住月禅师道:“年少施主,贵上与三才院主暗中水火不容,少施主犹未能忘情於狄院主爱女,只怕与老衲三人事有干碍。” 年少丰朗笑道:“人非太上,岂能忘情,在下只要凤郡主一人,说真的,三位虽高,却也未必能胜得了凤郡主啊!” 金环夺命三佛闻言不禁激怒得面色铁青。 住月禅师冷笑道:“年少施主莫非存心奚落老衲等?” 年少丰道:“三位真有生擒凤郡主的能为么?” 金环三佛只觉年少丰之言倒也是真情实话,凤郡主在六合帮中号称第一高手,才智无人能及,虽未目睹,却也不可掉以轻心。 住行禅师道:“依年少施主之见咧?” 年少丰道:“只能智取,不能力敌!”接着低声商议。 藏身暗中的苹儿见状,不由冷笑道:“他们暗怀鬼胎,意欲算计凤郡主。” 唐嬷嬷怒道:“不如让我老婆子把他们生生劈了以除后患!” 苹儿摇首道:“不可,你若现身恐弄巧成拙,稍时自有人除他。” 正说之间,忽见狄云凤与叶一苇双双翩然来到。 唐嬷嬷及七女目睹叶一苇玉树丰神,不禁为狄云凤欣喜,纷纷向狄云凤行礼,狄云凤为叶一苇一一引见。 苹儿疾趋在狄云凤身侧,手指林外金环三佛及年少丰等人悄语良久。 狄云凤星眸泛出一抹杀机,道:“人心难测,居然敢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 唐嬷嬷道:“郡主,依老婆子之见,不如先发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猝施杀手!” 狄云凤剪水双眸凝视在唐嬷嬷脸上,道:“是谁传谕命唐嬷嬷赶来的?” 唐嬷嬷哪还听不出狄云凤弦外之昔,不由矮了半截,跪下哀求道:“郡主,千万不要赶老婆子回去,凡事全听郡主的,如有违忤,请依门规治罪。” 叶一苇见状不忍,低声与狄云凤求情。 狄云凤星眸一转,唇角泛出一丝笑意,道:“唐嬷嬷,叶公子为你求情,还不谢过叶公子!” 唐嬷嬷立时向叶一苇裣衽施礼道:“谢叶公子。” 叶一苇忙闪了开去,道:“不敢当老前辈如此重礼,些许微事何须言谢。” 唐嬷嬷见叶一苇谦虚诚厚,心中着实感激。 这时,林外忽传来一声雄浑长啸,四外鸣应不绝。 金环三佛及年少丰等人面色微变。 住月禅师道:“想必是凤郡主到了!” 年少丰皱眉答道:“未必,另有其人。” 啸声戛然而止,远处忽现出六条人影快步走来。 年少丰认出来人正是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川东二矮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灵猕霍元揆及葛林李如霜郝元霸六人,忙与金环三佛招呼。 金环三佛傲然冷笑一声,似不将来人看在眼内。 接着—— 田非吾等人一行之后又是阴阳双煞邺乾、邺元领着一干江湖黑道枭雄赶至。 年少丰沉声道:“田大侠,你等来此意欲何为?” 笑面如来邱浩东嘻嘻一笑道:“年少侠,老朽不是在九桃谷中说过么?错开九桃谷之地再若相见,你我便是对头冤家。” 年少丰嘿嘿笑了两声,目光转注阴阳双煞道:“两位不是去过九桃谷中么?为何去而复返?” 邺乾道:“老朽去九桃谷为的是要看看年少侠还在么?既然仍在,错过九桃谷内找阁下代友找回过节不是一样吧!何况老朽已探出阁下假扮毒人将金万森诱走。” “胡说!”年少丰面色一变,喝道:“血口喷人,无耻之尤。”话落人出。 邺乾喝道:“且慢!阁下只剩下一只手臂,未必能胜得了老朽。” 年少丰不禁面红耳赤,神态激怒无比,厉声道:“在下不慎罹受暗算,但一只手也可致你死命。”阴阳双煞闻言放声狂笑不止。 住月禅师一撩僧袍跨前,高声道:“年少施主,枉费唇舌无益,不如让老朽打发吧!” 金环三佛陡地飞腾而起,扬手投腕,只听锵锵一片金铁交击之声,十多支金环离体飞出,划空带出嗡嗡锐啸,映日生寒。 打出手法更巧,忽上忽下,后发先至,幻出漫空环影,使人眼花缭乱。 金环三佛身形如大鹏展翅般挟着一片潮涌罡风望阴阳双煞等人罩袭而下。 突闻田非吾及川东二矮三人大笑,人已离地飞起,超越阴阳双煞之前。 只见田非吾人在半空,铁笔震挥出一招“万星朝月”,笔影旋横把飞来金环悉数磕飞开去。 川东二矮与金环三佛身形迎撞,轰地一声巨响,双方以本身真力迎击,立时震得望下飞落。 金环三佛目光怒瞪,料不到对方有此精绝的武功。 田非吾大笑道:“三位似是传言中藏边哒噶寺内三位长老金环三佛,既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为何助纣为虐?” 住月禅师高喧了一声佛号,合掌和什道:“田施主好雄厚的功力,年少施主说中暗算断去一臂,焉可趁人於危!” 田非吾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等亦不为甚。”目光望了阴阳双煞一眼,含笑道:“二位意下如何?” 邺乾道:“谨依田大侠之意。” 田非吾右掌一摆道:“我等走吧!” 一霎那间已走了个一干二净。 狄云凤、苹儿等人只觉田非吾等人似虎头蛇尾,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 叶一苇却微笑不言。 狄云凤聪明过顶,是个玲珑剔透的才女,见叶一苇神情,不由恍然大悟,嫣然笑道:“他们必是受公子指教而来。” 叶一苇道:“不错,目的是杀杀金环三佛锐气,而且经此一来,他们亦必会图穷匕现。” 苹儿抿嘴笑道:“阴阳双煞指年少丰假冒毒人,必也是公子之计。” 叶一苇道:“在下所料,引走金府主人金万森关系年少丰,毒人化身数人,亦必系年少丰混淆眼目诡计!” 苹儿哦了一声,暗觉叶一苇才智不逊於自己与狄云凤。 此刻—— 金环三佛已拾起被田非吾铁笔磕飞的廿七只金环,与年少丰聚在一处。 年少丰道:“三位武功虽高,但不可轻视中原武林无人,故而梁丘院主沉稳持重,不取得秘笈与返魂珠,未便轻举妄动。” 住月禅师道:“老衲等未尽全力,不然岂能让田非吾等安然而退,何况老衲等此来志在与厉白晤商除去凤郡主。” “谈何容易,”年少丰淡淡一笑道:“三位不可见怪,若说力敌,不要说是三位,就是十倍三位之数,亦动不了凤郡主一丝毛发。” 住月禅师道:“那么说来,年少施主成竹在胸了?” 年少丰点点头道:“这是当然,稍时凤郡主来时,三位切宜恭敬,不可显露丝毫傲慢之色,否则徒贻杀身之祸,要知除去凤郡主非一朝一夕之功。” 金环三佛互望了一眼,面现不信之色,鼻中冷哼出声。 年少丰淡淡一笑道:“稍时凤郡主来时,三位最好不要露面,谅凤郡主未必识得三位老禅师。” 金环三佛原打算与厉白晤面后,用暗袭手法将凤郡主制住,但此刻恐事与愿违,见年少丰说得如此郑重,勉强应允,然心内甚是不忿,暗道:“一个女娃儿能有多大气候!” 蓦地—— 空中忽传来一声鸽哨,只见一只白鸽疾泻而下,在年少丰头顶盘旋三匝。 年少丰面色微变,单掌一招,白鸽迳落在年少丰肩上。 那只白鸽似为年少丰断臂惊异,侧目咕咕低鸣。 年少丰解开鸽足信管,取出展阅之下,迅揣入怀,沉声道:“去吧!” 白鸽立即升空穿入云霄而去。 住月禅师道:“院主传谕何事?” 年少丰淡淡一笑道:“院主谕我等不可违忤令主前令,半年期间不得搅事生非,违者处死!” 住月禅师轻哼一声,张目四巡,道:“半个时辰已过,怎不见凤郡主到来!” 一个银铃悦耳语声随风传来道:“你们是何来历?想见我们郡主为了何故?” 年少丰不由自主地心神猛凛,听出那是苹儿语声,他耳熟能详,从苹儿语声中含蕴浓重的杀机,不禁为金环三佛危,忙忖思自保之策。 第十三章 箕豆相煎 苹儿久久不见现身。 年少丰朗声笑道:“是苹姑娘么?这三位老禅师乃在下忘年之交藏边哒噶寺长老金环三佛,苹姑娘为何吝於现身?凤郡主何在?” 只听苹儿道:“少侠不遵令主之谕在外惹事生非,恐遭杀身之祸,眼前谣言盛传,谓少侠就是引走金万森毒人之一,黑白双道无不搜觅你的下落,少侠还不速离此是非之地。” 年少丰忙道:“在下只求与郡主见一面,有事禀告,立即回山。” “郡主因事他去,少侠有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样。” 年少丰略一沉吟,循声迈入林中。 只见苹儿面覆一面薄如蝉翼的黑衫,衣裙飘飘如仙立在一株银杏之下,道:“少侠有何事相告郡主?”年少丰忽面现为难之色,嗫嚅难语。 苹儿道:“少侠既有碍难,不如不说。” 年少丰似鼓足勇气,道:“在下闻听讯息,本门不少年少高手为觊觑郡主美色,意欲暗算郡主,苹姑娘转告郡主日后遇上本门之人,小心为上。” 苹儿道:“这点郡主早已知道了,蒙少侠见告不胜感激。”说时朝年少丰断臂注视了一眼,接道:“少侠断臂之伤虽说无妨,但伤毒仍在,强行闭凝在空穴内仍虞不时发作!”语落人起,穿空如飞疾杳。 年少丰只觉有满腹言语未了,料不到苹儿说走就走,而进去得奇快,不禁叹了一口气,身形疾跃出林。 哪知身形甫一沾地,张口向金环三佛欲言,四外突然纷现出人影,扑势迅快,年少丰只觉一条黄色人影阻在身前,抬目一望,不禁骇然变色。 年少丰认出那人正是苗疆毒龙郗南鸿。 其余之人除苗疆门下外还有四个灰衣老僧及一双束发全真。 郗南鸿目注年少丰道:“尊驾好歹毒的心机,驱策毒人移祸苗疆,用心究竟何在?” 年少丰冷笑道:“阁下谅是苗疆门主,无形之毒仅阁下精擅,为何谓指在下,请拿出真凭实据!” 郗南鸿道:“尊驾好一张利口。” 冷面瘟神祝同突跨前一步,沉声道:“咱们少主为追寻毒人一条右臂被暗算炸掉,郗门主含血喷人未免太过。” 郗南鸿冷厉寒芒朝年少丰注视了一眼,忖道:“莫非传言是假?” 突闻一蚁语传声道:“郗门主不可受他之愚,此人除无形之毒与郗门主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尚擅飞蛇蛊之术!” 郗南鸿不禁面色一变,五指迅如电光石火向年少丰抓去。 年少丰不禁心胆皆寒,双足一跃,穿空飞起。 冷面瘟神祝同与扬花姹女彭凌仙各打出一蓬暗器,腾空护着年少丰而去。 金环三佛高喧了一声佛号,镔铁禅杖势如万钧扫向郗南鸿而去。 郗南鸿哈哈大笑,陡的仰腰倒窜出三四丈外。 金环三佛如影随形扑去,一到中途,却倏地止住。 郗南鸿猛一挺腰,扬手欲劈。 三佛认他施展奇毒,心中一凛,故而中止前扑之势。 郗南鸿冷冷一笑道:“在下如真个施毒,恐早就尸死魂销了!” 住行禅师道:“以武论胜,各凭真实功夫,如施主般鬼蜮暗算,令人齿冷。” 郗南鸿放声大笑道:“在下志在寻找移祸苗疆之人,三位禅师竟助纣为虐,还责在下暗算!”说着右掌虚空疾拂而出。 金环三佛骇然失色,赶忙屏住呼吸,暗运罡气护体,不使无形之毒入侵。 郗南鸿又听得蚁语传声道:“郗门主为何舍本逐末,那断臂少年才与毒人之事大有关系,这三老秃驴却丝毫不知情!” 语声极细,以内家真力透出,字字清晰入耳。 郗南鸿不知此人是谁,却知此人一身功力已臻化境,不由向金环三佛挥手道:“三位快走,在下不伤害三位就是。” 金环三佛怒视了郗南鸿一眼,倏地转身,执杖如飞奔去。 郗南鸿示意门下暗蹑金环三佛之后,身形一跃,落在四僧二道之前抱拳笑道:“在下不愿妄入人罪,必须找出真凭实据,故而在下纵之离去。” 一个皓首老道:“郗檀樾之言极是,方才郗檀樾未施展无形奇毒么?” 郄南鸿道:“在下如任意施展,江湖上恐无在下立锥之地了。”随即又道:“今晚在下打算去金府别业查证是否传言失真。” 只见五个黄衣汉子疾奔回来,朝郗南鸿禀道:“金环三佛身法奇快,不敢逼近,不料一晃眼就就没踪影。” 郗南鸿沉声道:“他们跑不了!”心里想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但忌讳四僧却隐忍不敢出口。 苗疆一行离去后,金环三佛突现身而出。 住行禅师寒着一张脸,道:“两位师兄,我们胆子越来越小了,无形奇毒焉能伤得了我们?” 住月禅师道:“话可不是如此说的,年少施主说得不错,中原武林大有能人,那苗疆门主擅使无形奇毒,我等目的不在争雄斗胜,怎能轻易树敌结怨!” 住云禅师道:“既然厉白不知何往,又不知凤郡主何在,留此无益,不如返回五行院……。” 言犹未了,蓦闻一个阴冷如冰笑声传来道:“想走么?未必如此容易!” 住行禅师面色一变,右腕疾扬,三只金环脱手作品字形飞出,一前两后,漩飞若电,带出破空悸耳锐啸循声袭去。 这语声来自一丛翠篁绿竹内,只见三只金环投入竹丛之前,突变交错电漩,那丛翠竹立即倒下了一大片,威力骇人。 突闻叮叮之声金铁交击之声,三支金环竟然震撞得飞了回来,漩势更疾,锐啸刺耳。 金环三佛不禁大骇,住行禅师飞身跃起,双臂挥飞收回发出三环,但来势沉猛,差点伤了自己。 只听一片苍老冷笑道:“好霸道的夺命金环。” 不知何时,距金环三佛身前两丈开外现出一个鸡皮鹤发老妪和七蒙面持剑少女。 住月禅师口喧了一声佛号道:“女施主是何来历?” 老妪正是唐嬷嬷,面容如冰道:“藏边凶邪,怎在中原武林撒野,老婆子如非还有几分武功,定是丧在金环之下。” 金环三佛最忌称他们邪魔外道,住月禅师目中精芒电射,厉喝道:“出口伤人之辈,休怨老衲心黑手辣!” 唐嬷嬷道:“与五行院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不是凶邪是什么?” 金环三佛就因为她喝破五行院之事,所以住月禅师猝施煞手。 住月禅师面色一变,道:“女施主来历可否见告?” 唐嬷嬷道:“老婆子与五行院主梁丘皇誓不两立,凡与五行院勾结者杀无赦!” 住云禅师狂笑道:“好大的口气!” 别看住云禅师个子枯瘦如柴,嗓门倒真大,炸耳欲聋。 七蒙面少女身法奇幻,一眨眼就在四外布设了七星方位,看起来陈陈落落并不起眼,却在行家眼中无异天罗地网,插翘难飞。 金环三佛面色大变,瞧出阵式玄奥奇诡,不禁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知唐嬷嬷来历并不简单,这七个蒙面少女亦很扎手。 唐嬷嬷嘿嘿一笑道:“如何?三位如束手就缚,尚可饶恕你等活命。” 住月禅师低声道:“师弟,此乃正反七星阵式,若攻向七女必自投困境,有道是蛇无头不行,愚兄攻那老怪物,二位师弟分攻七星首尾。”话落人出,手抡禅杖一式“神龙摆尾”挥出。 住云住行二僧猛一翻身,分向七星首尾劈出。 西域武学以诡异见长,但金环三僧刚猛中含蕴奇绝,招中套招,式式连环,风卷云涌,劲风如山……。 □□□ 在年少丰逃去之前,叶一苇悄语道:“姑娘,西域武学蹊径别走,金环三僧此来与厉白晤面,志在对付姑娘,他们身蕴奇学,不见着姑娘他们决不会施展,但最好不要碰面,亦不要与三僧力敌,只宜智取。” 狄云凤嫣然一笑,凝眸含情,只点头不作答。 苹儿道:“公子,你太小觑了我家小姐了。” 叶一苇俊面一红,道:“在下怎敢,姑娘若出手三僧必死无疑,但在下认为多造杀孽上干天和,最好生擒活捉,废了武功放他一条生路。” 狄云凤道:“贱妾谨遵公子之命。” 突见年少丰与祝同彭凌仙三人先后穿空遁去,叶一苇忙道:“在下去去就来。”身形一闪追去。 年少丰与祝同彭凌仙三人逃出四五里外,见无人身后追踪方始身法放缓了下来。 祝同道:“属下耽心金环三佛不敌苗疆毒龙。” 年少丰长吁了一口气,摇首答道:“西域武学怪异,金环三佛必可自保无虞,唉,在下以不曾与凤郡主晤面为憾。” 彭凌仙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妒意,却不形於颜色,狐媚一笑道:“少侠此刻打算何去何从?” 年少丰略一沉吟,道:“在下要去找一位巧匠打造一只铁臂。” 祝同道:“少侠不弃金环三佛?” “他们要杀害凤郡主,谈何容易,说不定要赔上一条性命,依在下看来,厉白必凶多吉少,在下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行走间,不觉走近一处茅舍,孤零零地,门前一株老柳系着一头水牛,树旁放着竹笠铁锄,茅屋上炊烟缕缕升空,肉香送鼻,令人食指大动。 祝同道:“腹中饥肠辘辘,不如吃饱了再走。” 年少丰颔首道:“也好!” 祝同当先入得茅屋,只见一个老农正端着一盘红烧鸡放在桌上,灶下锅内饭香扑鼻,逐朗声笑道:“在下等赶路错过了饭店,老丈可否分少许菜饭饱食一餐如何?”说着取出一锭白银。 这时年少丰彭凌仙已双双趋入。 老农忙笑道:“出外人错过了宿头饭铺那是常事,如不赚弃粗茶淡饭,贵客登门招待尚恐不周,哪有接受钱财之理。” 祝同不允,连说那有白吃白喝之理。 老农方予收下,农家不虞米酒新蔬,又加添了一尾鲜鱼。 三人入席后坚邀老农共餐,老农推说老伴及儿媳田间未回,告辞出屋而去。 老农出得门外手中竟多出一纸卷,自是年少丰怀内鸽讯,面泛一丝愉悦笑容。 年少丰等三人酒醉饭饱,已是夕阳归山,暮霭断垂之际,只听屋外一阵人语笑吟之声传来,见一白发老妪及一双少年夫妻入内,均是农家装束,朴厚憨诚。 白发老妪道谢三人给予银两,并谓天色又晚,若不赚茅屋地狭人稠,歇过一宿明晨再走。 年少丰答称尚须赶路,委实抱歉,酒好菜好,多谢贵居停,访问老农为何尚未回来。 老妪笑道:“田间尚待事了,片刻即回。” 年少丰不打算多作逗留,惟恐为人发现,立即告辞上路,三人疾展身法如飞奔去。 屋角一株老树后忽转出翩翩不群的叶一苇及老农。 老农并非原来老农,叶一苇低声郑重相嘱老农良久,转身一闪而杳……。 这时,金环三佛正与唐嬷嬷七女展开一场激烈拚搏。 双方均是一身武功登峰造极,唐嬷嬷双掌震开了漫天拳影,招招都是如同斧劈刀砍,虎虎生风。 七星剑阵玄奥已极,剑剑都是刺向金环三佛要害重穴,圈子愈缩愈小,只见流芒惊天,如同洒下一片光幕。 金环三佛三支镔铁禅杖犹若猛龙翻江,威势骇人,敢情金环三佛已动了真怒,仗势愈攻愈狂。 忽地,三佛口中同时发出一声怪啸,身如陀螺般轮转,手中镔铁禅杖亦随着疾转的身形漩劈,划起一片汹猛的杖风。 隐在林中的狄云凤和苹儿见状情知有异,虽不知金环三佛变的什么花样,却知三佛必出杀手,暗道:“不好!” 只见三佛臂颈间廿七支夺命金环离地,迅若奔电,漩向四外,风助环势,却无定向,说时迟那时快,廿七只金环突炸裂得碎片,流萤芒雨打向唐嬷嬷七女而去。 唐嬷嬷七女猝不及料,得惊觉有异时已避之不及,纷纷倒地。 狄云凤苹儿二女大惊失色,娇叱出声,疾扑出林。 金环三佛疾转的身形依然,同声狂笑,禅杖神龙摆尾般扫下。 倘让那禅杖击实,定成血泥肉酱。 杖势如山,唐嬷嬷及七女转眼就要在杖下亡身。 蓦地一条身影宛若箭射,比狄云凤苹儿二女更快,迎向三佛而去。 只听金环三佛各各喉中发出一声闷哼,身形猛的倒翻腾起疾飘开去。 来人不言而知正是叶一苇,不待金环三佛飘落站实,双肩一晃如影随形而至。 住云禅师暴喝声,禅杖环腰狂劈而出。 叶一苇朗笑出口,左臂迅如电光石火抓住杖环,顺势一带。 住云禅师身不由主地望前一冲,却不料叶一苇右掌按实前胸,一股暗劲如山,脏腑立碎,口中喷出一股血雨。 叶一苇迅快无比将住云禅师躯体推向住月住行二僧,两手戟指点向二僧“血海”要害重穴。 快如闪电,而且迅雷万钧不及掩耳,住月住行二僧虽眼明手快,拨开住云禅师撞来的躯体,却躲不了叶一苇奇奥手法,双双眼中一黑,仰面横尸倒地。 这时,狄云凤苹儿二女已掠至唐嬷嬷及七女身前,发现气息已绝,不禁星眸中泪珠似断线般流下。 乌云飞黎环二人受狄云凤之命四外巡视,是否还有他人在,此刻双双掠回,见状不禁目瞪口呆。 叶一苇一跃而回,也不避男女之赚,伸手一一探怀察视心脉是否已绝,察觉尚有生机,忙点了穴道,护住心脉。 苹儿凄然流泪道:“死都死了,无可救治,速就地掩埋。” “没有死!”叶一苇摇首道:“还有可治!” 狄云凤玉靥绽展笑容,诧道:“真的么?” 叶一苇道:“乌黎二兄请速觅一僻静住处,她们非要三天三晚才可苏醒复元!” 狄云凤忙道:“你们两人速去速回。” 这时叶一苇在怀中取出一只药瓶倒出八粒丹药一一喂服口中,并在每人身上点了几处穴道,催发生机,使药性由津液而下。 狄云凤苹儿默默不语,凝视着叶一苇救治情形。 叶一苇点完了唐嬷嬷及七女穴道后,长身而立,如释重负吁了一口气,道:“两位姐姐好险!金环三僧心存毒念,孤注一掷,他那金环乃脆钢寒铁合铸,锋利无比,如遇强敌以力猛撞,必然炸裂,内贮牛毛毒芒,循血玫入无救,三僧以极巧妙手法,使金环漩飞互撞炸裂,且毒芒未破横练铁布衫,所幸在下及时赶到,不然万无幸理!” 二女听叶一苇称她们姐姐,芳心不禁泛起一种甜畅感觉,玉靥霞生。 苹儿叹道:“既然唤了姐姐,为何又自称在下?” 叶一苇自知说溜了口,不禁俊面通红,他与狄云凤纵然私订终身,但为了行走江湖方便,避免因嫉成仇,早约定仍以普通朋友之交相称。 他乃聪明绝顶之人,微笑道:“苹姑娘既然爱在下如此称呼,何妨等得夜半无人私语时!” 苹儿娇啐了声,嗔道:“贫嘴!” 这时,乌云飞黎环二人突飞奔回来。 黎环抱拳躬身道:“小姐,在附近已觅妥一处农舍,属下已赠与银两,承屋主应允过让五日,领其家人至其岳家作客,属下严嘱不得泄露!” 狄云凤点点头道:“他们已迁让一空么?” 乌云飞答道:“他们已走了。” 苹儿道:“好,你们两个将唐嬷嬷抬去!” 叶一苇守护留此,狄云凤苹儿各扶起二女随着乌云飞黎环掠去。 须臾,二女皆返回,又扶起剩下负伤三女,叶一苇偕同乌云飞黎环提起金环三僧奔向农舍。 农舍内已燃亮了灯火,酒肴纷陈。 叶一苇在三僧身旁搜出解药,一一喂服伤者后入席,取出从年少丰怀中窃来五行院主鸽讯递与狄云凤。 狄云凤一见鸽讯所谕,不由花容失色。 叶一苇含笑道:“依在下看来,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保无虞。” 苹儿诧道:“梁丘院主手谕上说些什么?” 狄云凤冷哼一声道:“梁丘皇密嘱年少丰不管使出如何辣毒手段,必要将我生擒活捉以胁迫我爹就范,从前要死的,如今又要活的。” 苹儿急道:“敌暗我明,防不胜防,计将安出,依婢女之见不如飞讯与老爷子知道。” “不好!”叶一苇摇首道:“狄院主无所知悉,梁丘皇认为秘密不曾外泄,在未擒获狄姑娘及取得返魂珠秘笈之前暂不敢轻举妄动,不如双管齐下……”说着低声向二女密语良久。 狄云凤嫣然一笑道:“说之甚易,行之维艰,那将是一场凶险无比斗智斗力的拚搏,公子为了贱妾步履艰危,贱妾委实过意不去!” 正说之间乌云飞突自屋外一跃而入,道:“附近发现哒噶寺藏僧多人,似搜觅金环三僧下落!” 叶一苇微皱眉头,道:“此必是年少丰授意寻觅而来,倘搜觅无着,郗南鸿必逃不了干系。” 苹儿道:“若他们找来此处如何应付?” 叶一苇略一思索,道:“只有狙杀一途,没有其他办法了。”目注乌云飞,又道:“乌老师千万不要正面交手。” 乌云飞立即会意,抱拳道:“乌某遵命!”转身疾奔而出。 狄云凤曼叹一声道:“鸽讯中有一行暗语,晦涩难解,不知有何用心。” “此必须找到年少丰无法明白。” “年少丰如今何在?” “他想觅一巧匠替他打造一只手臂接上!” 狄云凤诧道:“世上真有这么一个巧匠么?” 叶一苇究竟涉足江湖时日太短,对江湖上一切甚是陌生,所知者除了双燕堡武师传述外,其余均经由无名叟及巧手翻天卫童告知,因是无法作答。 苹儿道:“一定有,不然年少丰决不会无的放矢!” 狄云凤玉臂枕颐思索,她对未来之事只觉茫茫无所适从。 叶一苇忽飘然出门而去,月明在天,树影婆娑,谷野呈现一片迷蒙,他踏着如锦碎月,若行云流水走向谷外而去。 一株参天古干之上忽疾如鹰隼泻落一个短衣番僧,银白月色映射番僧蟹脸猬须,眼如铜铃,炯炯如电慑人心魄。 番僧阻住叶一苇去路,目光逼视在叶一苇脸上,一言不发。 叶一苇镇静如恒,和番僧一模一样,目光落在番僧肩头两把戒刀上。 戒刀似为缅铁打造,锋利无匹,并泛闪蓝汪汪光华,一望而知淬有剧毒。 叶一苇暗道:“为何武林中到处可见用毒,杀人已是上干天和,何必非要用毒不可。”瞧那番僧一付穷凶极恶模样,定非善类,起下重惩诛戮之念。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那番僧终於忍不住了,阴恻恻冷笑道:“你是什么人?” 这番僧想是久居边陲,少有涉足中原,汉语并不流利,句轮格砾,听来极不顺耳。 叶一苇面色一寒,道:“这就怪了,在下生长於斯,今晚月色甚好,动了赏月之念信步出游,在下不问禅师何来?怎么反问起在下来了?” 番僧只觉这少年胆大得出奇,忖道:“难道这乳臭未干小辈竟身蕴武功不成?”逐嘿嘿一笑道:“佛爷来自藏边,来此寻觅三位长老,听说三位长老死在附近现身。” 叶一苇道:“禅师说得恁离奇,三位长老唤何名,形貌穿着如何在下一无所知,再说又与在下何干,闪开!”说时左臂迅如电光石火一拨。 那番僧不由自主的身形踉跄撞开,大喝道:“小狗找死!”右手疾掠,一抹蓝电应手挥出,刀沉力猛,卷向叶一苇胸际。 叶一苇见他出刀狠辣,不禁剑眉一剔,身形疾转,让开刀势,五指诡疾无比一把扣住番僧脉门,喝道:“如此心狠手辣,饶你不得。” 番僧只觉腕脉被扣上一道铁箍,飞麻袭体,不禁面色惨变。 “叭”的一声脆响,叶一苇右腿飞起,番僧肩胛骨顿被踢断,一条右臂生生离肩,带起一道血箭。那把毒刀迅疾无比换在叶一苇手上。 番僧痛彻心睥,厉嗥出声,可是凶性仍未稍减,左掌蓄满真力撞向叶一苇胸前,快如奔电。 距离既近,掌力又猛,叶一苇若真让这一掌打中,非死必伤。 哪知叶一苇左手两指已自点在番僧“乳中”穴上,番僧只觉真气回逆,左臂猛地落了下来,面现苦痛无比之色,软蛇般瘫坐在地上。 叶一苇止住番僧断处流泉溢血,冷笑道:“素昧平生,一出手即制人死地,留你活命天理难容。”说时震腕一颤,毒刀蓝芒缓缓向番僧胸腹划下。 番僧见状,面色惨变,狞骂道:“你若存心折辱,休怨佛爷骂你!” 叶一苇哈哈朗笑一声,毒刀回收,指若如飞,点了番僧数处穴道。 番僧猛感万蛇噬体,两目瞪得又圆又大,豆大汗珠爆出如雨,这滋味比死都要难受,喉中呃呃出声,浑身筛糠般颤抖。 叶一苇沉声道:“你最好把来历仔细说出,如有半句假话,休怨在下把你折辱个够。” 番僧虽痛苦无比,内心愤极迸出狞声道:“你怎能分辨我说话真假?” 叶一苇淡淡一笑道:“你所寻三人是否金环夺命三僧,想必你也出身哒噶寺,你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在下自然能分辨得出。” 番僧闻言心神猛凛,知今日遇上煞神,必凶多吉少。 蓦地—— 叶一苇面色一变,身形斜飞而出,毒刀挥出一道蓝虹,只听叮叮连珠撞击之声,接着腾起凄厉惨嗥,尸体落地之声。 原来番僧同党已找来,发现番僧被制,同地扑出,打出一片暗器,满天花雨般袭向叶一苇而去。 叶一苇听觉敏锐,番僧同党未拔出之际即惊觉有异,先发制人,毒刀猛挥,身随刀出,刀势凌厉奇奥,砍瓜切菜般把番僧同党悉数诛戮刀下。 番僧同党共是五人,个个颅裂藕切,五脏六腑随着鲜血如泉流出腔外,惨不忍睹。 霎那间,五具尸体渐消,化为一滩黄水,可见毒性之剧烈。 叶一苇不禁一怔,暗道:“怎么这秃驴有此毒刀,莫非哒噶寺是五行院梁丘皇一处秘密分舵,哼,梁丘皇一定是燕云三鸟身后主使人,我必须问个清楚明白!” 那番僧自身痛苦难禁,百倍於死,目睹同道纷纷戮在自己毒刀之下化为黄水而亡,不禁心惊胆寒,迸出凄厉语声道:“施主请赐贫僧速死!” 叶一苇道:“死活悉由在下,就看禅师是否能从实吐出。” “施主要贫僧说些什么?” “禅师说奉梁丘皇之命而来,必有所为,禅师若毫无所隐从实吐出,在下必放禅师一条生路,永伴我佛,忏侮己非。” 番僧闻言不禁勾起求生强欲,道:“施主的话是真?” 叶一苇道:“言出如山,永无改悔。” 番僧点点头道:“贫僧愿从实说出。” 叶一苇两指飞点而出,解了番僧穴道……。 □□□ 西藏地方,地广人稀,哒噶寺深藏於高山壑谷内,终年积雪,自古不化,寺宇广阔巍峨,僧众三千余人,同修寺内,有彼此老死不曾晤面者大有人在。 那毒刀藏僧隶籍西番,为方丈座下有数高手之一,他只知方丈与六合门五行院主梁丘皇非但相交莫逆,而且同听命於一人。 此人是谁?番僧茫然无知。 番僧名图愕喀喇,奉命觅晤金环三佛,欲对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不利,五行院主梁丘皇早就网罗甚各高手名宿潜伏卧底,伺机而动。 因燕云三枭把事弄砸,非改弦易辙不可,究竟为了何故?真正动机是什么?图愕喀喇茫然无知。 又知梁丘皇对狄云凤视若芒刺在背,非拔之而后快,本命年少丰注意狄云凤行动,接获传讯年少丰行事乖误,更迷恋狄云凤甚深,不足成事,已另遣他人。 他人是谁?图愕喀喇因事不关己,不愿多问,梁丘皇亦未必说出。 叶一苇问完,略一沉吟伸指点了图愕喀喇睡穴。 图愕喀喇应指倒地。 狄云凤与苹儿却在一株参天古干之后罗衣飘飘走了出来。 狄云凤道:“苇弟好一手的精绝大罗刀法!姐姐自愧不如。” 叶一苇道:“比起两位姐姐,不啻云泥之隔。”说时叹息一声道:“两位姐姐都听见了,此后两位姐姐更是危机四伏,防不胜防,武林各大门派之事,小弟意欲寻觅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先生及川东二矮邱霍两位前辈相肋!” 狄云凤嫣然含笑,道:“也只有他们三人才能获得苇弟深信不疑!” 叶一苇望了狄云凤一眼,道:“云姐,五行院算计於你,好像你一点都不忧急。” 狄云凤娇笑道:“忧急何用,照计行事,以子之盾攻子之矛,此刻梁丘皇已感觉到焦头烂额了,苹儿,速命乌云飞黎环二人清理尸体。” 苹儿道:“这秃驴如何处置?” “与巴上峰及金环三僧囚在一处。”狄云凤言毕与叶一苇双双转回农舍。 叶一苇与玉人偕处,其乐融融,正似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此时愿作,杨柳千丝,绊惹春风。 其实,狄云凤叶一苇愁绪层历,强颜欢笑,彼此都知前路艰危,浮世欢会少,劳生怨别多。 三日中,叶一苇除了诊治七女及唐嬷嬷外,独自前往府城与田非吾及川东二矮商计。 第三日晚上,唐嬷嬷及七女均已醒来,毒伤半愈,但混身绵软乏力。 苹儿熬了一锅参粥,数碗精致可口小菜。 吃食之际,唐嬷嬷笑道:“老婆子得能再世为人,皆凤郡主苹姑娘所赐,此恩此德没齿难报。”语声略略一顿,又道:“老婆子自知生机已绝,凤郡主怎有夺天地造化之力?” 苹儿盈盈一笑道:“此乃叶公子所救,关凤郡主何事?”继说出叶一苇施救详情,这三天来,叶一苇都将狄云凤苹儿摒拒门外,独自一人在房内推宫过穴施救。 唐嬷嬷偌大年岁不怎么样,七女一听可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不禁红霞泛靥,娇羞无地自容。 狄云凤嗔道:“苹儿,你怎口没遮拦,嫂溺援之以手,苇弟从权有何不可!” 苹儿笑道:“婢子也没说他错了嘛!” 唐嬷嬷嚷道:“如今叶公子何在,老婆子须向他叩谢!” 狄云凤道:“他已外出,片刻即回。” 突闻屋外响起黎环语声报称叶一苇及田非吾川东二矮等人来到。 狄云凤苹儿双双起立趋出相迎……。 □□□ 骄阳如火,流金烁石。 山道上树荫丛中酒帘飘扬,茅竹搭盖一座凉棚,内有十数张竹木桌儿。 这条路当赣皖边界,万山丛中,前后数十里不见村集,酒屋主人年逾花甲,两老在此开设了数十年,生意买卖不恶。 往常照顾酒屋的都是些过往客商,诸如木客药夫子,猎户或行商路贩。 今儿个却大不相同,十之八九都是肩头丝穗飘扬,劲装捷服的江湖豪雄,相识同行的均聚在一桌,彼此各不相扰。 他们不是来自一处,而且目的也不相同,只不过不期而遇罢了,大块肉、大碗酒,谈笑风生,豪笑嚣耳。 棚角一张竹躺椅上正坐着双燕堡内巡总管菊云,面前摆着竹茶椅上摆了一壶酒,卤牛肉酱鸭煮花生仁各一碟。 菊云轻酌浅饮,却浓眉微皱,掩不住心头愁烦。 他每日午夜,背上金蛇蛊必会发作,发作时痛苦不堪。 这些江湖豪雄显然不期而遇,到此歇歇腿罢了。 棚外忽走入一少年俊美如玉公子,身着嵌白云肩天青纺衫,菊云差点惊呼叫出口来,除了唇角长了一粟米大小黑痣外,与他少主叶一苇竟是一模一样。 他不禁一呆,暗道:“哪有长得这般相像。”目不转睛凝视着那少年公子。 少年坐定,即向店主道:“来两斤竹叶青,随便送上三样下酒小菜。”一口亮脆的京片子,眼神不时泛出慑人寒芒。 菊云暗道:“不对呀,我家少主从来未去过京城,亦未听得少主曾说过京音,只是面目逼肖而已。 那青衫少年似是洒脱得很,把酒迎风,一副悠然自得模样。 棚内江湖豪雄三三两两纷纷离去,只剩下一桌四人尚在饮酒谈心。 蓦地——随风传来一声奔马如雷蹄声,雨点般似的愈来愈近,山道上突现出两匹快马,一先一后,骑上人一老一少,老者是个其貌不扬,村落塾师模样糟老头儿,蓄着山羊胡须,穿着一袭黑纺长衫,那少的是一英气逼人的美少年,衣饰华丽,却带有一股冷悍鸷犷气质。 两人在酒棚前下马,大剌剌地入座,由那糟老头要酒点菜。 那少年显然自命不凡,但一眼瞥见叶一苇在座,不禁频频注视,只觉叶一苇气质翩翩犹胜自己,妒念不由自主地油然泛起,微微冷哼一声。 只见菊云离座趋前向那糟老头躬身施礼,自称来历。 糟老头面现讶异之色道:“原来是双燕堡菊总管,难怪尊驾识得老朽,让老朽与菊总管引见。”用手一指,道:“这位是本门后起之秀韩仲屏韩少侠,人称玉面哪叱。” 韩仲屏傲然一笑,身子仍倨坐不动,仅抱拳略拱道:“幸会,请坐!”之后就不言不语。 那菊云忍着一腔怒气,面色平和含笑谢了一声坐下。 糟老头乃五行院第一谋士阴司秀才于冰,满肚子坏水,在菊云面前满满的斟了一杯酒,道:“菊老师,你也奉命来此么?” 菊云道:“菊某奉命与年少丰联手共谋!” 韩仲屏不禁鼻中发出卑屑冷哼道:“误事的蒋干,无用的东西!” 于冰笑道:“不错,年少丰怎比得韩少侠,他不该多事生非,看来年少丰不敢来了。” 韩仲屏双目一瞪,神光逼射,道:“他敢!” 菊云向于冰道:“于老师也是来此与年少丰晤面的么?” 于冰点点头,道:“不过另有其事,菊老师双眉深锁,满面重忧,想必遇上什么棘手难题?” 正说之间,忽见一劲装捷服汉子奔入棚来。 韩仲屏离座走出。 劲装捷服汉子向韩仲屏低声密禀。 只见韩仲屏两道剑眉频频猛剔,目露怒光,俟汉子说完即低嘱数语。 劲装捷服汉子喏喏连声如飞奔去。 韩仲屏回座,道:“年少丰断去一臂急于续上一只假臂,业已离开他往不会来了,菊老师也可离去了!” 菊云不禁一怔,满腔失望,忙离座立起抱拳一拱道:“菊某这就告辞!” 转身之际,发现那神肖叶一苇之少年已然形踪杳失,不知何去,心头不觉一震,快步出棚而去。 韩仲屏目光望邻席四人打了一眼色。 四人立即会意,望菊云去向追去。 阴司秀才于冰道:“此时下手除他未免太早。” “不!”韩仲屏沉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叶楚雄已自投罗网,留他无用,杀之也不会疑心到我们头上。”说着忽闪出一抹忧虑之色,道:“稍时你我与凤郡主晤面,不可露出丝毫破绽,下手要快,否则反为所制。” 于冰道:“老朽已布下天罗地网,谅不致错失。” 林内忽传出一声轻微哨音,韩仲屏顺手放下一锭碎银,与阴司秀才于冰双双匆忙离去……。 □□□ 菊云身法迅快,须臾已掠出四五里之遥,忽觉身后飒然破空之声袭来,情知有人暗算,面色一变,身形左滑两尺旋身出掌。 哪知眼前并无人影,掌风过处只劈落一截树枝,呆得一呆,突感肩后一阵奇痛,为暗算之人声东击西之策打中三支暗器。 树荫丛中纷纷掠出四个面目凶狠带刀汉子,认出是在酒棚内与韩仲屏邻席的食客,心中已恍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冷笑道:“原来四位奉韩仲屏之命追杀老朽!” 一个马脸汉子道:“不错,我等只是奉命而已,不知为何要杀尊驾,尊驾已中了蛇首镖,无可解救,尊驾不如自刎而死,免得发作时不堪其苦。” 菊云也是祸不单行,屋破又遭连夜雨,船漏偏遇打头风,罹受金蛇蛊不说,又中了三支蛇首镖,只觉肩背上麻辣灼焚,真气微感浮逆,不禁杀气猛萌,暗道:“杀了这四个也不赔本。”遂惨笑道:“想不到老朽毙命於此。”拔刀作欲自刎状。 四匪徒不虞有诈,忽见菊云身形疾晃,刀光飞虹狂闪,避之不及,如砍瓜切菜般嗥声未出,已自鲜血喷飞,尸横两截倒地。 菊云用力太过,施展迅雷不及掩耳一击,只觉脑中一阵晕眩,胸口气血倒逆,身形摇摇欲倾。 忽见叶一苇身形疾闪而出,目光一扫四个躺卧血泊尸体,冷笑道:“该杀!”右臂疾如电闪伸出,抓住了菊云,低喝道:“快走!”托起菊云疾穿入林,在参天林木深处停住。 菊云目露感激之色道:“多谢少主!” 只见叶一苇面色一怔,诧道:“谁是少主,尊驾称我少主何故?”说时取出一颗药丸与菊云服下并代拔起三支蛇首镖。 菊云谢了一声,只觉药性飞速散开,肩头伤处麻辣灼焚感觉迅快消失,道:“老朽菊云来自双燕堡,阁下与双燕堡少主叶一苇竟是长得一模一样,故而老朽不禁失声呼唤。” 叶一苇真是他本人,道:“原来如此,天下真有与在下长得一般无二之人,那真是奇事!” 菊云突发觉不远树下坐着一个劲装捷服汉子,面色不胜痛苦,惨白无神,满面爆出豆大汗珠,认出就是方才向韩仲屏密禀良久之人,不禁怔住。 此时,那人似是苦痛难禁,咬牙大叫道:“罢了,小的愿实话实说!” 叶一苇微笑道:“愿说就好,只要不再为恶,在下非但可免你一死,且使你永颐天年。”伸手一点,松开了被制穴道。 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韩仲屏与于冰奉五行院主梁丘皇之命阴谋制住凤郡主,此乃敝帮家务事,谅阁下不识凤郡主。” 叶一苇朗笑一声道:“谁说在下不与凤郡主相识,异姓知己,彼此切磋,屈指算来,已有五个年头了。” 那人暗暗一惊,忖道:“凤郡主在六合门中向有智囊之称,看来韩仲屏未必能得了好去。”目光深深打量了叶一苇一眼,接道:“梁丘院主与狄院主暗中已至水火积不相容的地步,所以梁丘院主打算制住凤郡主后迫使狄院主就范!” 叶一苇摇首叹息道:“这又为了什么?同门相残,箕豆相煎,未必是六合门之福,尊驾大名可否见告?” “小的林秋。”林秋苦笑道:“小的位卑职贱,所知无多,梁丘院主究竟为了什么?谅与图霸武林有关,谙晓内情的,倘小的猜测不错,韩仲屏及阴司秀才必然知道!” 叶一苇点点头道:“尊驾记得一点不错,在下必向他们二人口中问出。” 林秋道:“阁下不可轻视了韩仲屏于冰两人,他们一身武功高不可测。” 叶一苇微微一笑道:“凤郡主也非易与之辈,他们打算将凤郡主生擒活捉,恐难於登天。” 林秋道:“于冰擅於摹仿他人笔墨,鱼目混珠,逼肖无二!” 叶一苇也是聪明绝顶之人,恍然已明,诧道:“莫非于冰书写一封狄洛亲笔手函么?” 林秋赞叹叶一苇心智超绝,料事如神,道:“阁下猜得一点不错。” “那书信中写了什么?”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说时望了菊云一眼,道:“菊总管遇上阁下真是命大,看来那四人已身遭惨死了。” 叶一苇闻言不胜惊愕。 菊云面色一变道:“尊驾怎识得老朽。” 林秋道:“奉命诛杀,哪有不识之理。” 叶一苇大感骇异道:“双燕堡菊总管与你有何怨何仇?”他似知内情不简单,也许林秋知道的事集缀起来,可解其中蕴秘。 林秋道:“阁下定不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之语,菊云投效五行院,奉命卧底双燕堡须觅返魂珠下落,如今双燕堡少主已罹剧毒成为废人一个,叶堡主亦恐自投罗网,留下菊云反而误事,不如杀之灭口。” 叶一苇淡淡一笑道:“如此说来,双燕堡燕云三枭系梁丘皇所主使的了,那叶楚雄堡主既陷身在五行院内,何愁返魂珠与秘笈不得,又与凤郡主何干?” 此话不可不谓掩饰得天衣无缝,叶一苇闻知其父陷身梁丘皇魔掌,大感忧急,又恐操之过切,反为不美,遂不惜盘旋迂回,似不关心其父之事。 林秋道:“小的离开知双燕堡主自投罗网,却不知陷身何处,更不是五行院内,恐另有其处,凤郡主本乃无辜,怎奈狄院主刚正耿直,梁丘皇视若眼中之钉,焉能共存。” 叶一苇略一沉吟,双掌互击,道:“在下说话算话,决不难为尊驾!”只见林中奔出白玉峰赵鼎两人,趋在林秋之前叙语,似邀约同行。 林秋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两位请!” 菊云突大喝道:“且慢!” 林秋呆得一呆道:“菊老师还有何话说?” 菊云道:“老朽请问那年少丰现在何处?” “年少丰已赶向夏口找人为他接一假臂。”林秋言毕即偕同白玉峰赵鼎二人离去。 叶一苇转面目注菊云道:“菊老师速离是非之地,免遭不测之祸。”身形一晃,瞬眼疾杳。 菊云胸中无限感慨,只觉托身匪类,不知省悟,几乎不得全尸善终,下定决心只要不死,誓必伸张正义,绥靖凶邪。 顿了顿足,转身快步离去。 第十四章 因嫉成仇 夕阳西斜,清风悠然,万竿绿篁翠入眉宇,宁谧幽静,韩仲屏与阴司秀才于冰在林中已等候了一个时辰,尚不见狄云凤踪影,微感急燥不安。 于冰道:“少侠,追杀菊云四人尚未见覆命,恐事有差错。” 韩仲屏冷冷答道:“你也太多心了,在下已命他四人戮杀菊云后,立即赶往宁静庵外听从林秋之命。”于冰道:“然则凤郡主为何这时尚不见到来?” 话尚未落,只见竹林小径远处现出一顶小轿,由四个壮汉抬着,似不费力,慢步抬行。 那顶小轿青布幕垂,并不华丽,但韩仲屏于冰两人望见不由大感骇诧,互望了一眼,身形倏地隐起。片刻,小轿已至临近,忽闻轿内之人朗声喝道:“放下!” 轿夫立时放落,帷幕一揭,跨出一个面如冠玉,丰神潇洒手抓摺扇的少年,随即又跃出一只猎犬。 犬身有半人多高,全身毛皮黑中带黄,狞牙唁唁,猛恶无比,目光注视韩仲屏于冰两人藏身之处,跃跃欲扑。 少年冷冷一笑道:“尊驾可以出来了!” 韩仲屏闻言答道:“你我互不相识,又无宿怨过节,何必相见!” 那少年轩眉一剔,道:“兄弟豢养之犬嗅得尊驾一身贼味,而且带有淫邪之气,尊驾藏匿寒舍附近,必有所图,兄弟除恶务尽,尊驾请立即现身出见,不然尊驾当遭横死。” 韩仲屏大怒,示意于冰避不露面,冷恻恻一笑道:“好狂的口气。”疾掠而出,抬目望去,只见那少年正是在酒棚内所遇的与叶一苇神肖无异少年,不禁一呆。 叶一苇似亦感大出意料之外,说道:“原来是尊驾,其他之人何在?” 韩仲屏傲然哈哈大笑道:“有我一人制你死命绰绰有余,问其他之人则甚?”说时伸掌一探怀中,掣出一柄短短不足一尺五六铁剑,却锋芒犀利,映日生寒,震腕一晃,幻出十数朵银星,袭向叶一苇周身致命重穴。 行家伸手,便知有无,韩仲屏一式之间,变化无穷,几乎包涵了各大门派精妙的剑招。 叶一苇心头一震,顿知遇上了棘手强敌,摺扇疾挥,展开了一套旷绝武林的奇学,截打点击,精奇异常。 两人身法奇快,跳跃如飞,只见剑光扇影带出悸耳啸风,逼起沙飞石走,竹叶簌簌如雨洒落,威势骇人。 这时猎犬忽狂吠连声,扑向林中而去,四个轿夫亦追向猎犬之后。 阴司秀才于冰匿身林中,目不转睛注视着两人拚搏情形。 韩仲屏根骨绝佳,为六合门中第一奇才,一身武学渊博精深,身负不凡,出道以来罕遇对手,独不获狄云凤青睐,情之一字,微妙之极,不知怎的狄云凤一看见韩仲屏厌恶之念即油然泛起,从不假以颜色,於是,韩仲屏由爱生恨,誓必将狄云凤得到手中,受尽折磨方消心头之恨。 于冰观察良久,只觉韩仲屏武功似高出叶一苇一筹,稳操胜券,心中一宽,忽见猎犬疾扑入林,暗道:“该死的畜生,以为老夫是好惹的么!”右腕一翻,蓄势持发。 猎犬突转向斜扑,领着四个轿夫消失竹林远处,于冰身后忽掠过一条身影,疾闪而杳,于冰心神贯注在猎犬身上茫无所觉。 只见一条身影疾掠入林,认出是五行院弟子万山虎。 万山虎身形一定,躬身抱拳道:“院主密命到来,请堂主展阅。”取出一封密缄递上。 于冰迅快拆开,果然正是五行院主梁丘皇笔迹,密密麻麻写了三页浣花贡牍,知有重要交代,逐凝视观看了下去。 殊不知看不到三行,心内一阵迷糊,但,于冰浑然不觉,好不容易看完,信内嘱言必须火焚,取出火摺燃点焚化殆尽。 万山虎道:“于堂主都记下了么?” 于冰颔首道:“记下了!” 万山虎道:“如此属下告辞赶回覆命。”转身飞奔离去。 阴司秀才于冰似将韩仲屏与叶一苇生死之搏忘怀了一般,信步走去,口中喃喃自语道:“老朽到了宁静庵拜见凤郡主要照书行事!” 身后却远远暗蹑着两条人影,正是那巧手翻天卫童及白眉神驼莫潜。 巧手翻天卫童道:“莫老,你我抄前至宁静庵相会阴司秀才。” 两条身形潜龙升天拔起,穿空如电,瞬眼无踪。 于冰浑浑噩噩走近一座茅庵,粉垩残剥,门上横挂一块木匾: “宁静庵”,木已陈旧,字迹模糊。 庵外松竹环植,龙鳞凤翥,涛声如吟,阗静似水。 一株虬松之上传来一声断喝道:“站住!”疾如鹰隼电泻落下巧手翻天卫童。 阴司秀才于冰似已忘记他自己在宁静庵外布伏了甚多人手,目光直视在卫童,诧道:“尊驾何人?” 卫童道:“阁下可是于堂主么?” 于冰道:“不错,正是本座。” 卫童笑笑道:“凤郡主在庵内相候于堂主已久!” 于冰长长哦了一声,面色微变道:“唉,本座该死,怎可使凤郡主久候。”疾向庵门奔去。 两扇木门忽呀的开启,内鱼贯走出背剑七女,肃然侧立,只听传出娇脆如莺的语声道:“于堂主请进!” 阴司秀才于冰听出那是狄云凤语声,不禁心神一凛,干笑出声道:“老朽遵命!”跨步进入庵堂,抬面望去,只见狄云凤端坐一张方桌上首,忙抱拳行礼道:“老朽拜见凤郡主!” 狄云凤道:“不敢,于堂主少礼,请坐。” 于冰道:“老朽带了狄院主手书一封,奉命面呈凤郡主展阅!” 狄云凤道:“不忙,于堂主远来不易,且请稍坐,我遇上不少怪诞离奇之事,百思莫得其解,于堂主智比诸葛,可否讲释心解愚昧!”说时苹儿已由堂后端出两碗香茗摆置桌上。 于冰忙道谢道:“老朽在郡主之前焉能称之智比诸葛,委实不胜惶愧汗颜!” 苹儿娇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于堂主不必过谦,谁不知道于堂主学博渊深,胸罗珠玑!” 狄云凤举碗敬客,掀盖啜饮。 阴司秀才不敢失礼,亦举碗浅嗜,只觉芳香清冽,可口无比,不禁赞道:“好茶!” 他嗜茶如命,不由自主地一饮而尽。 狄云凤道:“苹儿添茶。” 阴司秀才于冰伸手怀中欲取出笺函,不料触手成空,猛然心中大凛,半晌手臂竟拿不出来。 狄云凤神色微变道:“家父手谕大概于堂主失落了不成?” 阴司秀才于冰忙道:“不是,老朽与韩少侠同行,狄院主亲手笔函现在韩少侠身旁,老朽急於求见郡主,一时忘记了向韩少侠索取。” 狄云凤道:“怎么韩少侠不与于堂主同来?” 阴司秀才于冰心智未曾全部消失,蓦然想起韩仲屏与叶一苇正作生死拚搏,忙道:“韩少侠途中遇友稍作叙谈,片刻便可赶至宁静庵。”他不愿吐实,狄洛手书本自己所撰,随口搪塞,意欲俟韩仲屏赶至再相机行事,随即又笑道:“其实狄院主手书就此函之际,老朽就在一旁,无非思念之殷,嘱郡主小心谨慎而已,再狄院主与梁丘院主计议如何寻觅返魂珠之事有所交待,不过老朽均已知情。” 狄云凤嫣然一笑道:“原来如此,我当家父催我赶回三才院咧!” 阴司秀才于冰恐狄云凤追问下去,不慎露出破绽反弄巧成拙,谲笑道:“方才郡主谓有事不明,何妨见告老朽,未必老朽不能略抒一得之愚。” 忽见苹儿由庵外走入,向狄云凤暗示了一眼色,似甚焦急。 狄云凤芳心不由一震,这时取出两张素笺,道:“于堂主,诸般不明之事我俱已写下,请费神破解。”于冰接过素笺,凝目观看,只觉狄云凤一笔工整秀丽的簪花小楷,但字体甚小,看来异常费力,而且无不是惊心骇魄的隐秘,不禁面色沉重,呼吸紧张起来。 殊不知这素笺上附有迷失心神药味,藉着呼吸热气蒸扬,在不知不觉中吸入腹中。 于冰武功绝顶,那万山虎三张贡牍内附药物,已使他心神恍惚,苹儿那杯香茗也动了手脚,雪上加霜,于冰即是再机警也无法不着了道儿。 狄云凤盈盈立起,道:“我去内室有事去去就来,暂且失陪!”随命苹儿准备酒食款待于冰。 于冰立起恭送如仪,再欠身坐下。 狄云凤回至内寝时,只见叶一苇躺在榻上,面如金纸,口角溢血,身负重伤。 床前站着巧手翻天卫童及唐嬷嬷。 狄云凤见状不禁芳心绞痛,颤声道:“苇弟是怎么了?” 叶一苇苦笑了一笑,道:“小弟还死不了,郡主放心。” “韩仲屏伤的,他现在何处?” 唐嬷嬷道:“韩仲屏伤势比叶公子还要重,虽被逃去,但短短时日决好不了。” 狄云凤幽幽发出一声叹息道:“纵虎归山,终成大患,我原来主意是打算将韩仲屏和于冰一起迷失心智!” 巧手翻天卫童已喂服了叶一苇三粒丹药,立起朗笑一声道:“凤郡主打算本好,但说来甚易,其实极难,两人同时迷失心智,很快的梁丘皇就会知道,如此一来定非苦心图谋俱付东流了么?” 狄云凤望了叶一苇一眼,道:“前辈说得极是,云凤愚昧,所见甚浅,望乞见谅,苇弟伤势不要紧么?” 卫童笑道:“不要紧,老朽包你一个对时后还郡主一个活跳新鲜的苇弟。” 狄云凤不禁玉靥霞生,嗔道:“前辈说笑!” 忽见苹儿惊鸿般掠了入来,笑孜孜道:“于老鬼神智已受控,表面上虽宛如常人,其实却受凤郡主及我等控制,老前辈这主意真绝!” 卫童摇首笑道:“不是老朽绝,而是梁丘皇绝,老朽从于冰身旁盗来假信,才猜出梁丘皇已网罗了不少魑魅魍魉,擅使此迷失神智药物的凶邪,就是当年老朽网开一面的凶邪,蒙他见告泡制迷魂药物之法,研悟其理加以添减,如法泡制,可说除了老朽无人能解!” 狄云凤惊道:“于冰假造家父信函内淬有迷魂药物么?” 卫童点点头。 狄云凤道:“那凶邪已受梁丘院主罗网,他姓名来历前辈可否见告?” “郡主最好不要知道,依照既定之计行事。”卫童微笑摇首道:“知道是谁徒乱人意,不如不知!”语声略略一顿又道:“韩仲屏身手高得令人大出意料之外,由此可见一斑,前路维艰,令人不胜杞忧。” 唐嬷嬷忽道:“老婆子有办法可使叶公子成为宇内高手,震慑五行院。” 苹儿不禁噗嗤一笑,却未说话。 唐嬷嬷双眼一瞪,冷笑道:“苹姑娘笑老婆子胡吹瞎捧么?” 狄云凤嫣然一笑道:“唐嬷嬷有何办法助叶公子成为宇内高手?目前叶公子武功亦堪称登峰造极,再上层楼,恐非短短时日内可成。” 唐嬷嬷道:“法不传六耳,俟叶公子伤愈后再说,老婆子方才目睹叶公子与韩仲屏生死拚搏,只觉活了偌大年岁尚没有瞧过如此令人骇目惊心的一战,不过……” 苹儿道:“不过什么?” 唐嬷嬷道:“韩仲屏并非绝顶人物,由此可见受梁丘皇网罗者不乏能人,如不早为之计,恐噬脐不及。” 卫童点了点头,道:“唐女侠之言深含老朽之心。”说着向苹儿打一眼色,转身走出。 苹儿会意,悄悄地牵着唐嬷嬷退出室外而去。 室内仅有狄云凤叶一苇两人,四目相对,鼻息可闻。 狄云凤靥飞两朵红霞,轻声道:“贱妾急於诱使于老贼入壳,累及公子受此重伤,於心委实难安。” 叶一苇道:“在下这不是好好的么?姐姐何出此言?” 狄云凤轻哼一声道:“以为贱妾不知道么?公子罹受了一种极歹毒武功所伤,目前虽将伤势逼入空穴,但只是苟延而已。” 叶一苇面色微惊道:“姐姐委实心细如发,神目似电,小弟并非武功所伤,而是一种细如毫发的暗器,专破真气玄罡,姐姐说得一点不错,眼前虽逼在空穴内,但不知何时这暗器会突破循血攻心!” 狄云凤闻言不禁花容失色,颤声道:“那要赶紧求治才是!” 叶一苇内心深受感动,微笑道:“姐姐别急,卫前辈说此伤非要以本身体内三昧真火焚毁不可,旁人难以为力,小弟武功泛泛,哪有这种旷绝神功,只有将来再说了。”说着转言韩仲屏武功精奇高绝,自己受用不少,把拚搏情形详细叙出……。 □□□ 阴司秀才于冰前堂自斟自饮,浑然不知所来目的,只觉酒好菜好,味腴可口,齿颊留芳。 忽见巧手翻天卫童在庵堂之后走出,阴司秀才于冰不禁一呆,道:“尊驾何人?为何于某未见过?”卫童微笑道:“于堂主对三才院中每一人都相识而且熟知能详么?” 于冰欠身言起,抱拳笑道:“于某失言,敢问尊驾大名?” “不敢,在下姓童!” “原来是童老师,于某失敬。”于冰伸手一让,道:“童老师请坐!” “于堂主不必多礼,凤郡主现正在静室练功,恐于堂亦孤寂无聊,是以命在下相陪。”说着卫童欠身坐下,举杯相敬,笑道:“于堂主还不知你自身有生命之危么?” 于冰面色大变,按杯立起,道:“童老师之言何意?” “无他,凤郡主已知于堂主把书信遗失!”卫童笑笑道:“而且这封信也是于堂主假造。” 于冰闻言如跌入万丈冰谷内,一股奇寒泛布全身,半晌做声不得,良久才迸出语声道:“凤郡主如何知道的?莫非凤郡主有杀于某之意,于某生死本无足轻重,恐为三才院带来一场非常之祸。” 卫童哈哈朗笑道:“凤郡主不愿杀你,但另外有人。” “谁?” “韩仲屏!”卫童笑笑道:“于堂主不信么?韩仲屏与于堂主奉命而来所为何事?” 于冰似灵智稍明,不禁骇然面色惨变。 卫童手掌微摆,含笑道:“于堂主不必惊惶,在下有一万全之道!” 阴司秀才于冰平时鬼主意甚多,杀人不见血,临到自己反没了主意,忙道:“请问高明!” 卫童在两人杯中满满-了酒后,举杯相敬,一饮而尽,慢条斯理地,如老友重逢,娓娓倾谈。 阴司秀才频频颔首微笑,情不自主将自己所知隐秘说出。 □□□ 洞庭湖居湘鄂之间,汪洋万顷,为我国第一大淡水湖,风帆沙鸟,出没往来,水竹云林,映带左右,朝晖夕阳,气象万千。 湖滨绿华蔽空,一望无际,似连天碧帷,风送过处,清波翻浪,令人怡目夺神。 突然—— 一只水鸟从空直刺入苇中,似是受惊却又噗噗展翅腾空而起,哪知离苇仅丈许迅又掉了下去。 绿苇丛中坐着一人,正是那韩仲屏,形容憔悴,苍白无神,手掌内抓着那只奄奄一息的水鸟。 他身无长物,仅剩下一只火摺子,捡拾一些干枝枯叶,燃点一堆火苗,把鸟慢慢烤熟。一阵香味扑鼻勾人饥肠。 韩仲屏委实饿了,撕裂一只鸟腿大口嚼食,脑际却映闪过不久之前与叶一苇那场生死凶搏,只觉自己在五行院内梁丘皇曾许为后起英杰中第一高手,不料却遇上罕见的劲敌。 三年前独自一人掌指如飞,顷刻间把三十七名江湖高手悉数毙命,可称手下无十合之将,是以誉为玉面小阎罗,又称玉面哪吒。叶一苇与自己功力悉敌,并无轩轾,最后自己逞险拚受叶一苇一掌,打出五行龙须芒。 叶一苇中了龙须芒后,仍能奋力逃出,在别人而言,早就倒地毙命了,这使他不禁为之瞠目结舌不已,虽有心追杀之灭口,但自己拚受一掌之力何啻千斤,气血浮动,内腑已受重伤,无力再追,欲服药调息行功,岂料又现可疑敌踪,玄衣蒙面,人数众多,不由分说,以众凌寡,自己边战边逃,仍难免遭受三处暗算,逃至连天苇丛藏身。 他服药后,只觉体内仍感不适,不知为何种手法及暗器所伤,令他忧心忡忡。 蒙面玄衣人物放弃追觅搜捕,韩仲屏已五易其处。此刻察觉蒙面人物并未动静,敢情搜觅无着自动离去,难忍饥肠辘辘,水鸟误投以弹指之力击伤坠下烤食。 肚子饿了,什么东西都好吃,那只水鸟本是一只羽毛初丰的野鸭子,虽然无五味佐料,韩仲屏却嚼食得津津有味,片刻之间,只剩下一堆狼藉肉骨。 忽地,韩仲屏面色一变,他耳力敏锐,听得似有人隐隐传来及苇荻拂开稷稷声响,忙拨松土将鸟骨及方才烤食的余烬埋下。 只听一个粗犷宏亮语声道:“俺就不信,那小子会飞上天了不成!” 另一尖嘎语声答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此人身负重伤,我料定他仍藏身荻芦丛中调息疗伤!” “你何能如此断定?” “我等奉命搜觅毒人及金少主的下落,方才所见奄奄一息濒危的少年蒙其见告,他也是受此人绝毒暗器所伤,此人与毒人有莫大关系!” 韩仲屏暗道:“他们口中所说必是方才与自己作生死凶搏的小辈。” 只听宏亮语声又起:“可惜那少年痦哑无声,不然尚可多知道一些。” “小弟看来不过是借刀杀人之计!” “未必,那少年记得很清楚,说此人也受了重伤,性命难保,倘不在此人气绝之前寻获,若想找出端倪,则无异难於登天!” 蓦闻远处忽腾起一声尖锐长啸,随风远播,袅袅不绝。 语声顿时寂然,谅已随着啸声离去。 韩仲屏暗暗冷笑道:“这小辈说自己性命难保,怎知我福大命大,还死不了!” 他深知这些江湖豪雄绝不会放弃搜觅自己下落离去,还会再度前来,决心以不变应万变,待在芦荻深处,静候至天黑再说,趁此调息养伤。 果然为他料中,一顿饭时光过去,又闻啸声扬起,彼此应和,竟是越来越近。 韩仲屏移离原处十数丈外隐藏,他虽负伤,但功力犹在,索兴仰面躺下,双掌抵地,倘然逼近无可避让,立即猝然发难。 忽从叶隙中瞥见一条庞大身影一鹤冲天而起,直拔出七八丈高下,暗感骇然道:“好俊的轻功!” 只见那条身形在半空中一个盘旋,扬腕打出一片豆般的暗器,如撒下骤雨般沉劲有力。 韩仲屏身旁堕下数粒,伸指捏起一望,只见是一粒铁蒺藜,棱角尖锐,可破气功横练,暗暗心惊不已。忽闻一浓重的川音语声道:“不要找了,这人定是伤重不治倒毙了,就算找到,也是死人一个。” 另一语声道:“说得一点不错,但咱们好不容易探到这么一点线索,就此轻言放弃,甚为不智。” “贤弟相信是真?”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好,咱们再散开仔细搜觅!” 人声远杳,无边芦荻,萧萧涛吟。 夕阳沉山,暮霭渐垂,滨湖阵阵归舟,渔歌晚唱,景色怡人。 韩仲屏仍不敢轻率现身,只觉背脊骨隐隐灼痛,又似虫行蚁走,自己行功搜穴宛如隔靴搔痒,根本找不到痒处,不禁恨得牙痒痒地,唉声长吁。 蓦地—— 忽闻得苇叶远处隐隐传来歌声,只听得唱的是: 数点落花乱萎, 扑漉沙鸥惊起, 薄句欲成时, 没入苍烟丛里。 他听出歌声是谁,不禁大喜,遂循声慢慢迎去。 果然他听得不错,正是阴司秀才于冰,不由探身而出,低声道:“于堂主。” 只见阴司秀才于冰一身渔翁打扮,目露惊喜之色道:“少侠果然在此。” 韩仲屏诧道:“于堂主怎知在下行踪?” 于冰道:“本来老朽不知,四处寻觅,无意在一处茶棚歇足,耳闻少侠负伤逃往湖滨芦荻丛中,有不少江湖人物搜觅少侠下落,后搜觅无着,断定少侠伤重身亡,才放弃了搜捕之念离去,老朽坚决不信,是以装扮渔翁高歌,倘少侠仍活在人世,听得老朽歌声必现身相见。” 韩仲屏急道:“于堂主见着了凤郡主没有?” “在宁静庵见着了!” 韩仲屏不禁一怔,道:“听于堂主的口气,似未得手?” “不错,老朽根本没有机会把信取出。” “这又为什么?难道被凤郡主瞧出了破绽?” “那倒不是。”阴司秀才于冰摇首道:“少侠与那小辈激搏,老朽忽发现可疑人踪,窥听得似欲赶往宁静庵救人。” “救人!”韩仲屏诧道:“去宁静庵救何人?” 阴司秀才摇首道:“老朽先还不知,急急随后赶至宁静庵,只见凤郡主率同手下业已在庵外尽驱来敌。” “我等在庵外安排的伏椿咧!” “惨遭屠戮!” “是谁下的毒手,难道是凤郡主么?” “不是,他们是金府羽党,谣传金独白被囚在宁静庵内,先将我等布伏的伏桩杀害,在侵入宁静庵之前被凤郡主察觉。” “如此说来,凤郡主尚未察破你我密谋!” 阴司秀才于冰点首道:“所以老朽临机应变,答话得点,未被凤郡主瞧出破绽,凤郡主一开口就问起少侠何在?” 韩仲屏忙道:“你是怎样答复?” 于冰答道:“老朽说少侠遇上应邀金府助拳的一名武林高手正在凶猛拚搏。”说时语声略略一顿,又道:“所以老朽未将信取出,只说些近来江湖动静,只觉少侠迟迟未曾赶来宁静庵情知有异,托言寻觅少侠才匆匆找来此处!” 韩仲屏虽身负内伤,却犹未能忘情凤郡主,顿足长叹一声道:“该死的小辈,害得在下到手的鸭子又飞上天了,于堂主,这封信是否仍需要交与凤郡主。” 阴司秀才于冰目露忧容道:“老朽认为相当棘手,信本属捏造,打蛇不死反成仇,所以老朽来时已想出一计,改造一封书信,或是飞讯本院,请梁丘院主转狄院主亲笔谕示凤郡主相肋你我办事。” 韩仲屏道:“改造恐弄巧成拙,还是真笔手谕为宜,不过远水难救近火。” 阴司秀才于冰道:“三天便可,你我避开凤郡主三天不见就是,少侠,老朽掺你到秘密分舵去!” 韩仲屏颔首言好,忽双眉微蹙,道:“金府羽党怎知金万森及金独白父子先后被本院诱擒。” 于冰笑笑道:“这老朽就不知道了,谣传谓双燕堡主也是被本院诱擒。” 韩仲屏正色道:“那是真情,但你我也不知囚在何处?” “但,风闻不知自何泄露,少侠,咱们办正事要紧,凤郡主之事不如暂行稳住,不要误了梁丘院主大事。”说着双手掺起韩仲屏,阴司秀才于冰摇首四望了一瞥,快步掺扶离去。 月明在天,夜色苍茫。 芦荻丛中,巧手翻天卫童探身而出,跟着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及川东二矮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灵猕霍元揆纷纷长身直立。 卫童道:“现在真象已找出端倪了,从韩仲屏于冰言语中这一切皆是六合门五行院主梁丘皇所为?”田非吾道:“究竟为了什么,我等尚不得而知。” 笑面如来邱浩东咧嘴一笑道:“武林中人无不有称霸江湖,独步武林之雄心,看来梁丘皇亦未能免俗,何况内中尚有甚多复杂原因,六合门主究竟是谁?梁丘皇为何急欲以凤郡主之安危控制其父狄洛,这都是不解之秘。” 六眼灵猕霍元揆笑道:“天下没有不解之秘,只要锲而不舍,抽丝剥茧,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老朽不放心的就是叶老弟伤势。” 卫童道:“目前可保无碍,他福泽深厚,日后因祸得福尚未可知。” 芦苇远处忽起来一声尖锐哨音,卫童等人立即循着哨声迅快掠去……。 第十五章 福泽深厚 宁静庵内宁静如水。 静室内叶一苇与狄云凤娓娓倾谈,红烛高烧,一双侠侣,悄语低话,不时传出狄云凤银铃悦耳的笑声。 苹儿忽掀帘疾闪而入,娇笑道:“卫前辈传来的飞讯一点不错,于老鬼命人带信,说是他已找到韩仲屏,他们自一名江湖中人死前口中得知燕云三枭下落,匆匆赶去,少则三日,多则七天一定赶回宁静庵。”狄云凤冷笑道:“他们未取得家父亲笔信函之前,怎敢前来相见。”忽面色微变,低喝道:“门外什么人?” “是老婆子。”唐嬷嬷快步掀帘进入,裣衽施礼道:“老婆子本不愿惊扰郡主,怎奈非现出不可。”狄云凤嫣然一笑道:“你有事何妨请说。” 唐嬷嬷道:“郡主不妨传讯令尊,佯作不知实情,应允书函一封由于老鬼转返,一面请卫前辈阻延韩于行程,最少也要七天。” 狄云凤诧道:“这是何故?” 唐嬷嬷道:“老婆子说过,当助叶公子成为宇内高手,但端视有缘与否而定,不过,有缘无缘,七日之期亦可知分晓。” 狄云凤虽不知唐嬷嬷葫芦里面卖什么药,但她知唐嬷嬷决无戏言,遂令苹儿取出文房四宝握管修书……。 □□□ 子夜时分—— 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川东二矮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灵猕霍元揆率领门人葛林李如霜郝元霸及巧手翻天卫童及驼叟莫潜先后赶至宁静庵。 他们目睹叶一苇神采焕发,了无丝毫伤病之容,不由大感欣喜。 巧手翻天卫童目注了叶一苇一眼,道:“贤侄系将暗器逼在空穴内,老朽将韩仲屏暗器五行银须芒偷到手中,发现此一暗器打造得巧夺天工,细如发丝,擅破气穴循血攻心,中者若不及时封住穴道即不治身亡,亦无解药,所以贤侄日后对敌之际,不能施展十二成真力,以防芒针冲破气穴!” 田非吾道:“这不是指五行芒无敌天下么?” “那也不尽然,功力绝顶之人若误中五行芒,体内三昧真火即圈束烧毁,而且五行芒配制不易,老朽偷来只有三支,看来韩仲屏视贤侄如生平罕遇劲敌,否则不能发出。”说着取出一拇指大小铜管,倾出三支五行芒。 众人凝目察视之下,只见五行芒细如毫发,色作灰白,长约两寸,软如鱼须,全凭内力发出,如非内功绝顶之人也是无用。 狄云凤柳眉微蹙道:“这暗器是梁丘院主炼制的么?怎么我等毫不知情?” 苹儿道:“这些暂不商谈,卫前辈,目前韩仲屏与于老鬼现在何处?有否良策阻住他们两人七日行程?” 卫童道:“他们两人现藏在洞庭分堂内,韩仲屏欲伤势尽愈七日很难平复,最好叫他永远带伤心存畏忌,我等也可便於行事,不过,苹姑娘须七日之期何故?” 苹儿娇笑道:“卫前辈,婢子也不知情,请问唐嬷嬷去!” 卫童道:“唐嬷嬷现在何处?” “现在后庵香积厨下。” 卫童略一沉吟,道:“老朽去找他。”言起抱拳笑道:“暂且失陪!”快步走向庵后香积厨。 只见唐嬷嬷跌坐在蒲团上,瞑目调息,似闻得脚步声,倏睁双眼,精芒电射,喝道:“来的何人?” “老朽卫童。” 唐嬷嬷慌忙一跃而起,口称:“前辈。” 卫童呵呵大笑道:“你我年岁不差上下,为何叫卫某为前辈!” 唐嬷嬷神色恭敬道:“老婆子与叶公子乃忘年之交,又是救命恩人,称呼一声前辈不算辱没了老婆子。” 卫童大笑道:“既然如此认真,卫某就托大了。”即请问延误韩仲屏于冰七日之内不能前来宁静庵何故! 唐嬷嬷沉吟久之,才道:“前辈不可说出!” “卫某应允。” 唐嬷嬷道:“老婆子欲叶公子成为宇内第一高手,指点他一条明路,但端凭有缘与否,七日之期大概够了。”继低声细说情由。 巧手翻天卫童目露惊容之色道:“竟有此事么?那就要端凭叶贤侄的造化了,破晓时分,我等立即起程。”抱拳一拱,转身步出香积厨。 □□□ 安徽青阳县九华山,乃地藏王菩萨道场,原名“九子”山,因山发脉,散为九峰,形如莲华,唐代诗人李白在此读经悟道,自号青莲居土,故改九子为九华。 唐开元末新罗国王子金乔觉渡海栖止此山,苦修七十年肉身成道,现九华尚有地藏肉身殿,每年来朝地藏王的善男信女数达百万,香火鼎盛,九华佛寺僧院甚多,山势挺拔,水流云飞,重锦叠翠,如诗如书。那日,叶一苇一袭青衫,手握摺扇神采逸飞,飘然在登山山道上。 狄云凤诸女及卫童等人均已巧扮掩饰本来面目装成朝佛香客先后登山。 叶一苇由北城寺东行,过旃擅林,天池庵,石级行回,险道峨嵯,费历跋涉登上了东崖。 崖下壁立千仞,幽邃晦暗,深不见底,俗称舍身崖,相传王守仁在此崖独身静坐,静养心田,悟出知难行易,天人合一学说。 叶一苇到达东崖,只觉天风狂劲,穿峡云飞,探视崖下,不禁心笙猛摇,暗道:“唐嬷嬷告诉自己崖下潜隐一位奇人,可助自己消除体内郁伤,仅此而已!但任谁身负旷绝功力,也无法飞落这深不可测的崖底去!” 正迟疑不能之际,叶一苇突见唐嬷嬷、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川东二矮及葛林郝元霸等人扮作村农,各挑一担篾萝疾奔而来。 唐嬷嬷放下萝担走在叶一苇之前,伸手入怀取出一叠纸页,道:“老婆子口语不清,恐临时有什么遗漏未曾嘱咐易出差错,此行只准成功不能失败,所以老婆子昨晚一夜未睡,写下了这些,请熟读紧记!”递向叶一苇手中,催促阅读。 这时田非吾等人取出萝筐内之物,原来每只筐内有两束粗如儿臂麻绳,每束长达二十余丈。 葛林郝元霸则用铁扣套环扣入崖侧一株合抱古干上,并圈牢结扎,每根麻绳结牢缓缓垂向崖下。 原来他们想用绳索把叶一苇悬落崖底。 那唐嬷嬷的一叠纸页委实使叶一苇惊心骇魄,倘与他早说明白了,可能叶一苇说什么也不会轻身涉险。 但,箭到弦上,不能不发。 巧手翻天卫童走了过来,道:“贤侄,你都记下来了么?” 他们彼此之间虽有师徒名分,但为避人耳目却以叔侄称呼,叶一苇道:“小侄都紧记在胸。” 卫童目注叶一苇一眼,道:“通往崖底原有一条秘径,为何舍弃不用,由此径而入,十有九死,故取悬身下崖,崖后内与其说是隐有一位奇人,毋宁说是狂人。老朽不想再作赘言,纸页上写得十分详明清楚,总之,此行极为重要,非但为了贤侄本身,而且可助令师恢复原有功力。”说着取出一囊及一柄带鞘短剑,接道:“两物或可相助贤侄,千万谨慎小心!” 狄云凤等诸女均蒙在鼓里,只知唐嬷嬷领叶一苇引见一位武林异人,却不知有非常凶险,她们均守在上天梯附近防江湖人物无意撞来坏事,不然,定要偕同叶一苇前往。 当下葛林郝元霸整牢了麻索后,走向前来预祝叶一苇成功。 叶一苇谢了两人,缘索缓缓而下。 由崖顶直抵崖下,壁立千仞乃属夸大之词,但少说也有二百余丈,叶一苇心想只要有落足之处,便可安然无虞。 然而,却满不是那么一回事,悬索下深数十丈后,非但幽暗如晦,而且山风强劲无比,身形如荡秋千般晃来晃去,撞向崖壁若不手脚迅疾抵触,必遍体鳞伤。 叶一苇小心翼翼缘下,只觉风势愈来愈劲,有几次身形被谷底卷来强风宛如陀螺般旋转不止,而且荡飘之势愈来愈大,几乎把持不住堕下崖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他缘下大约三分之二际,宛如黑夜,伸手不见五指,耳闻下面水声如雷,只觉霏雾扑身,寒意澈骨,猛感脚下有股强猛无匹的吸力将自己躯体扯下。 此刻,他已无法攀登,心神猛骇,身形加速滑了下去,暗喊道:“我命休矣!” □□□ 叶一苇只觉身形一震,已然落实在崖底,忽感一股腥风擦身而过,似是一条巨蟒,不禁大骇,慌忙解开系体麻索后,凝目探索四巡。 谷底幽暗如漆,目力难辨景物,片刻才依稀可见自己立在一泓深潭之侧,右侧不远草丛中忽亮出两盏红灯,时明时灭,仔细分辨之下,敢情那是一条巨蟒双目,心神为之一阵猛凛。 不言而知,方才悬身而下之际,那股强猛吸力无疑是巨蟒所为,但巨蟒却有畏惧自己之意,不然已变蟒腹之食。 叶一苇不解巨蟒畏忌自己之故,寻思良久,猛然悟出巧手翻天卫童赠给自己一只珠囊,莫非巨蟒畏惧囊内之珠。 这条巨蟒似有十余丈长短,粗如水桶,时而卷曲其体,张牙吐信,欲伺机而噬。 叶一苇暗道:“莫要为了这条畜生耽误了正事。”凝神察视崖底洞腹入口,半晌,才隐隐发现洞口正为卷曲蛇身堵住,除了歼毙或驱之离去外并无良策。 但,驱之离去谈何容易,那么非杀死此蟒不可了。 叶一苇霍地拔出那柄短剑,只觉青虹一闪,只见此剑是极好的缅钢打铸,虽比不上干将莫邪之属,却也锋利无匹。 巨蟒似知叶一苇心意,喉间发出咕咕怪鸣,目中红光大盛,蟒身蠕蠕而动,却不离洞穴入口。 叶一苇只要蟒身让开洞口,也不致萌启杀机。 忽的叶一苇发出一声大喝,身如箭射扑出,青虹疾闪砍向蟒身。 只听铮的一声,短剑砍中蟒体如中精钢,反震之力将叶一苇弹了回去,虎口发热,几乎把短剑震出手外。 巨蟒似激怒性发,蟒尾扫向叶一苇而去,卷起一股悸耳啸风。 叶一苇闻风知警,两足一踹直拔而起让开蟒尾横扫之势,叭的一声大响,崖底一株巨干被一扫之力断成两截,叶飞如雨,威势骇人。 巨蟒一击不中,尾扫又起,叶一苇不禁大骇,展开了一场人蟒凶搏,青虹疾闪中只见人蟒飞舞,啸风雷动。 叶一苇汗透重襟,却又不敢妄施十成真力,恐引发伤势,不由暗感急躁,只觉此蟒金铁难伤,必有致命之处,除非一击中的,否则必活活累死,於是缓了下来,凝目静虑观察巨蟒腾扫之势有无可乘之机,发现蟒身要害更是求之不得之事。 虚空生明,叶一苇本内功甚佳,渐渐可将三丈内景物纤细辨明,发现巨蟒腹底有一条白纹,宽仅盈寸,自颈延伸至腹,不由大喜忖道:“莫非那条白纹就是蟒身致命要害?” 无奈蟒身飞动,若欲一击而中,非时机分寸拿捏得极准不可。於是,叶一苇守定心神,不急不燥,施展无名叟所授之旷绝奇学“大罗剑法”与这条巨蟒搏斗,静俟有利时刻一击中的。 “大罗剑法”威力无俦,精博玄奇,施展起来,如江流汇海般滔滔不绝,其实雄浑浩瀚中却蕴涵神奇玄诡。 巨蟒似极畏惧这等剑法,攻势未像方才那般凶猛,渐至畏缩。 叶一苇不由心中大奇,猛感自己胸前悬的珠囊内珠光大盛,发出眩目红光,立时悟出个中道理。 巨蟒攻势一缓,就有可乘之机。 突然—— 叶一苇发出一声大喝,金虹疾闪,剑尖倏地点中了巨蟒胸下要害白纹中间。 那巨蟒躯体未曾动弹一下,似甘愿待宰,蟒目内忽流下两行泪珠。 叶一苇正要力聚剑尖,忽见巨蟒流泪,不禁心中大诧,暗道:“怎么蛇还会落泪。”不由动了恻隐之念,仍剑抵蟒身要害,却不刺入,向巨蟒道:“你这孽畜,不知害死了多少人,难道你也怕死不成!” 只见巨蟒点了点头,蟒嘴张开,缓缓吐出一物,落地呛当有声。 珠光映照之下,叶一苇定睛望去,只见是一柄龙鳞软鞘宝刀,情知是一柄稀世珍物,道:“你可是献出这柄宝刀换你一命么?” 巨蟒似懂人言,点了点头。 叶一苇暗叹一声,忖道:“它修练年久,深通灵性,只要不再为恶,饶它一命算了。”逐沉声道:“从今以后不得再为恶,除非性命受得伤害,不可再伤人,你去吧!” 巨蟒向叶一苇点首三下,蜿蜒滑入潭中。 叶一盖收起短剑,伸手抓住那柄龙鳞宝刀,屈指一弹,只听呛当当一声龙吟,宝刀夺鞘冲出,一片青蒙蒙光华泛出,寒光澈骨。 宝刀上只见嵌着两颗明珠,距握柄之下不远,不知有何珍异之处,叶一苇轻轻一拂,寒飈起处,四外枝叶籁籁如雨飞落,知是一柄神物,不禁大喜,忙佩戴在身旁。 叶一苇拂开洞穴外长草步入洞内,幽暗似漆,伸手不见五指,胸悬囊珠亦敛蓄不透发光华。 只听洞内传出一声轻噫。 叶一苇不禁一怔,沉声道:“洞内何人?” “孩子,老朽幽居此洞十数年,能黑夜见物,你当然瞧不见老朽。”语声沙哑软弱无力。 嚓的一声,火光疾闪,叶一苇已打着了夜行火摺,一道熊熊火光燃烧起来,照亮了三尺远近。 只见一个长发浓须面目难辨短装的老叟挨着洞壁而坐。 再一仔细瞧清,发现老者膝下双腿已失,一身短装已破烂碎片仅能掩体,不禁骇然。 那老叟似发现叶一苇胁下悬佩宝刀,不禁目中暴射慑人心魄神光,喝道:“你这刀从何处得来?” 叶一苇道:“老前辈认识此刀来历?” 老叟凝视叶一苇久之,方长叹一声道:“老朽问此未免多余,孩子,你福泽深厚,有此奇缘,可见一缘一啄,莫非前定,竟然勉强不得。” 叶一苇心知老叟必识得此刀,微笑道:“实不相瞒,此刀晚辈得自巨蟒所赠。” “龙!”老叟惊道:“并非巨蟒,看来老者强仇已遭龙吻,老朽何能苟延偷生,孩子,你必是受人指点而来,也知道老朽是何许人也?” 叶一苇摇首道:“不知,晚辈因不慎罹受歹毒暗器所伤,虽将之逼闭在空穴内,但不得妄施十成真力,不然冲破气穴攻心而亡,经一名不知名的武林前辈指点,由崖上悬下谷底或有奇遇亦未可知!” “什么奇遇?” “武林前辈潭侧巨蟒护着一卷旷绝奇学,只要习成,可以本命三昧真火炼化体内残留歹毒暗器!” “什么暗器?” “晚辈亦不确知,只知是五行龙须芒!” 老叟喃喃自语道:“龙须芒!”忽张目道:“是否那梁丘皇独门暗器?” “正是!”叶一苇道:“但并非梁丘皇本人施展!” 老叟默然须臾,张目沙哑出声道:“这些在老朽如今说来已是镜花水月,无关重要,老朽可助完成心愿,但能否应允老朽一个条件!” 叶一苇呆得一呆,道:“晚辈力之所及,只要不是为恶,无不如命!” 老叟凄然一笑道:“老朽仅相求将梁丘皇首级奠祭老朽枯骨灵前,梁丘皇心怀异志,作恶多端,杀之并不为过。” 叶一苇闻言情知梁丘皇必与老叟有甚大渊源,道:“晚辈应允!” 老叟伸手入怀,取出取出一卷黄旧纸笈,叹息一声道:“此乃老朽毕生心血,待老朽传授了独门心法后才可按图索骥悟彻玄奥,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时刻无多,速背立坐下。” 叶一苇闻言毫不迟疑,熄灭手中火摺,盘腿坐下。 只听身后老叟传来语声,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叶一苇五心向天,照口诀行功,只觉一缕真气运行周天,循雷九紫府飞腾奔行。 他武功本有极好的根底,秉赋绝佳,只觉遍体阳和,空穴内残余之五行芒如雪向阳,化为乌有,体内真气如长江大河般愈流愈速,舒泰无比,渐至物我两忘。 忽闻老叟蚁语传声道:“守定心神,不可为外物所乱,无论什么痛苦均要忍受。” 叶一苇一猛感老叟一只手掌紧抵在自己命门穴上,一股热流涌穴而入与自己真气合而为一,体内五脏六腑剧翻,眼目金星冒涌,委实难以忍受。 须臾,叶一苇体内如遭雷殛电震,轰的一声大响,不由昏死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叶一苇才醒了过来,只觉洞内景物看得清楚如同白昼见物,转而望去,只见老叟已傍着洞壁坐地。 叶一苇不禁热泪盈眶,知老叟已将毕生真元相授於他,不禁屈膝向老叟拜了三拜,将那卷册逐页默诵。 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只觉卷内所载均是老叟毕生心血浸研武功神髓,不由自主地循着卷内口诀演练,渐至无我境界…… 洞中无日月,叶一苇也不知自己在洞穴内度过了几天,却急坏了崖上守护的几位武林名宿。 六眼灵猕霍元揆急得抓腮击首,口中直嚷嚷道:“怎么这位老弟已下崖去了三天,莫非遭受了凶险不成,当真如此,我老猴儿非找唐老婆子算账不可!” 唐嬷嬷自叶一苇下崖后,便又回转到凤郡主一处。 铁笔震九洲田非吾与笑面如来邱浩东两人移大石上对奕,落子丁丁,表面上从容异常,内心却忧急如焚。 巧手翻天卫童来来去去,一点也不在意,他目的却是掌握住韩仲屏及阴司秀才于冰两人举动,只要掌握住他们两人,长线放远鸢,可收事倍功半之效。 这时,巧手翻天卫童忽疾闪而至。 霍元揆双眼一瞪,一把抓住卫童,嚷道:“叶老弟三日三夜未见返转,你一点都不急,如非你一再叮嘱,老猴儿早就跃下崖去寻他!” 卫童冷笑道:“老猴儿,你想害死他就尽管跃下崖去找他好了!” 霍元揆闻言不禁呆住。 田非吾与邱浩东亦各弃子立起,同现讶异之容。 霍元揆诧道:“卫老偷儿此话怎讲?” 卫童略一沉吟道:“其实卫某也不清楚,只有唐嬷嬷知道,但她又似有难言之隐,然她断言叶贤侄必有奇异,因唐嬷嬷精擅风鉴,叶贤侄福泽深厚,定能逢凶化吉。” 田非吾道:“莫非崖下藏有奇珍异宝?” 卫童道:“卫某相信唐嬷嬷之言不假。”语声略顿又道:“因发现可疑江湖高手纷纷现踪,似欲前来舍身崖下觅取物,望三位妥为应付,切莫使得知叶贤侄人在崖下,卫某藏在隐处暗助!” 天际远处忽传来一声长啸,卫童面色微变,道:“赵鼎传警,想必这些魑魅魍魉已然赶来!”低语数句,一闪而隐。 田非吾一打眼色,川东二矮与葛林郝元霸身形纷闪,各站一方,每人相距五六丈远近,足下不丁不八,虚捏掌诀,蓄势待发。 须臾,只见五条身形疾逾飘风纷纷掠至,目睹田非吾等五人形状,不禁煞住前奔之势,惊疑地互望了一眼! 来人都是年历古稀,高矮不一,貌像怪异。 田非吾等五人目不旁视,心神贯注,却耳闻巧手翻天卫童蚁语传声道:“来人均是昔年武林凶煞,火焰掌屈明、豹叟卜春樵、病瘟神同安平、左臂刀居崇仁、千手判官屠霄,他们五人昔年互不相让,想不到竟然聚在一处,其中必有蹊跷,诸位最好智取,各个击破,绝不容趁隙窜往崖下。” 只听千手判官屠霄噫了一声,道:“那不是田老儿和川东二矮么?他们摆着这般架式做甚?” 病瘟神同安平轻哼道:“管他是谁,命他们远离此处便可相安无事。”话落人起,飞身跃向中宫方位。哪知身未落地,猛感一股潮涌暗劲将他身形撞得翻了回去。 病瘟神同安平一张腊黄枯脸激怒得煞白如纸,眼中逼射两道悸人冷芒。 笑面如来邱浩东咧嘴微微一笑道:“你我河水不犯井水,我等自在此演练一宗武功,诸位为何搔扰?”豹叟卜春樵抱拳一拱,含笑道:“实不相瞒,卜某等为了一件要事而来,可否赏卜某一个薄面暂时离开,错过今日卜某他日当有以报。” 邱浩东道:“不敢,我等也是应约而来,不能擅离。” 豹叟愕然诧道:“邱老师应何人所约?” 邱浩东嘻嘻一笑道:“白骨教高手及毒叟!” 豹叟卜春樵五人均耳闻清风峡朱怀仁夺取其师遗物被制之事,道:“白骨教寻仇乃必然之理,但不知毒叟是谁?” 田非吾宏声道:“我等亦不知,也许与毒人有关,卜老师倘非因此而来,最好不要淌此浑水,稍时尚有其他不明来历人物纷纷赶至,五位不如快走!” 卜春樵摇首答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邱老师等如不离开,只恐有所冒犯了!” 川东二矮闻言大怒,身形未离方位,双掌倏地扬起! 田非吾急喝道:“且慢,看来他们五人中了借刀杀人之计,我等不如让开,以免我等中了嫁祸之计。” 邱浩东嘻嘻一笑道:“究竟田兄高人一筹,怎么我俩想它不到,我们走!” 对方五人都是江湖凶煞,年老成精,尤其左臂刀居崇仁心智过人,听出田非吾弦外有音,忙道:“田老师何不请明言相告。” 田非吾稍作沉吟,道:“也好,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居兄请借一步说话!”身形一跃,落在一株巨干之下。 左臂刀居崇仁毫不迟疑一跃而去。 田非吾道:“田某等在此演练一宗武功,志在对付白骨教高手及毒叟,但田某却未见过毒叟其人,黑夜投柬,约在今日午时决一生死,但阁下五位却又偏偏来临,是以田某不得不作此猜测。 居崇仁道:“居某等与白骨教并无往来!” “这个田某相信得过,刚才闻得卜老师言说有要事而来,但不知为了何事?”田非吾微笑道:“田某猜测若是出自五位本意则又当别论,否则受他人之命而来恐陷入圈套。” 居崇仁目露疑诧之色道:“不错,居某等实受他人指点至舍身崖下面见一人索取一物。” 田非吾不禁放声大笑道:“果然不出田某所料。”倏地面色一整,沉声道:“舍身崖下并无一人,田某等曾缘索而下,阁下倘不信尽管至崖下,只不过恐怕来不及了。” 语声中突发现对过山嘴上闪掠多条人影。 左臂刀居崇仁背立并无所见,闻言不禁一怔。 田非吾伸手一指,道:“阁下请瞧身后,来人众多,不能强攫其锋,我等先行避让,阁下五位现在走还来得及!” 左臂刀居崇仁转面一望,果然发现纷纷无数人影扑掠东崖而来,不由面色一变。 铁笔震九洲田非吾等却迅快隐入森森木中不见。 居崇仁五邪合一处密商去留。 火焰掌屈明生性凶厉,冷笑道:“白骨教么魔小丑,有何可惧,你们也太胆小怕事了。” 居崇仁道:“白骨教并不可惧,但毒叟用毒防不胜防,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等并不知毒叟是何许人物?” 卜春樵冷笑道:“管他毒叟是谁?卜某偏不信邪。” 蓦地—— 只见十数丈外四周纷现二十余魅影,其中三人均以白布裹扎全身,仅眼耳口鼻露出。 这又是毒人重现,豹叟卜春樵五人虽未曾目睹毒人形状,但毒人传说却传遍遐迩。 卜春樵五人大吃一惊,不禁面面相觑。 除三毒人外,其余都是玄巾蒙面,身着一袭黑袍,袍上却依人身部位绣织骷髅骨架,不言而知系白骨教匪徒,与传说中竟是一模一样。 这二十余人一出现,虽在大白天里,气氛竟变得寒意澈骨,飕飕袭体。 那些白骨教匪徒身形忽闪掠飞动,把豹叟卜春樵五人围於核心,布成九宫八卦阵式,三个毒人却立在阵式之外。 此刻,空气刹那间像冻凝了般,使人心胸窒压得喘不过气来。 豹叟卜春樵大喝道:“你等意欲何为?” 一个瘦长白骨匪徒道:“奉命捕杀五人。”语声细长,阴寒如冰,令人不寒而懔。 卜春樵闻言呆得一呆,忖道:“铁笔震九洲田非吾他们亦是五人,他们也自承在此守候毒叟及白骨教高手,那么要捕杀的是田非吾而不是我们。”深悔不该不听信田非吾他们之言。 瘦长白骨匪徒又阴恻恻冷笑道:“你是何人?” “老夫卜春樵。” “奉命捕杀的就是你!” 卜春樵闻言呆得一呆,尚未转念之际,一旁的火焰掌屈明,千手判官屠霄已然按耐不住,猝然发动猛攻出手。 左臂刀居崇仁一言不发,倏的一刀挥了出去。 刀势如电,疾逾奔涛。 一个白骨教匪徒猝不及防,寒光卷体而过,立时尸分两截,五脏六腑随着泉涌鲜血溢出,惨不忍卒睹。 但—— 白骨匪徒不因一人惨遭非命而阵式大乱,反而立时发动,联手抢攻,你退我进,配合得严密无间,将卜春樵五煞困入苦撑之局…… 藏在暗处的川东二矮目睹此情,六眼灵猕霍元揆不禁噗嗤一笑道:“老猴儿委实猜不透白骨教匪徒为何找他们晦气?” 铁笔震九洲田非吾摇首接道:“其中必有蹊跷,他们虽着了白骨教服饰,但武功路数似乎有异,田某断定是假,显然那三个毒人也不是真的。” 霍元揆低噫了声,道:“经田兄一言点破,老猴儿也瞧出来了,那么他们究竟是什么来路。” 忽闻身后不远传来巧手翻天卫童轻笑道:“三位不妨猜猜!” 田非吾及川东二矮别面一望,只见巧手翻天卫童偕同狄云凤苹儿及七婢。 狄云凤诸女眉目间隐泛淡淡忧愁。 霍元揆明白诸女为何如此,嘻嘻笑道:“姑奶奶们看来消瘦了几分,莫非得了相思病,不久便可与叶公子相见,何必自苦如此,唉,彼此相思,梦去难寻,争奈多情易感,如何稍遣得初心。” 诸女不由红涨满面,羞赧不胜。 苹儿翩若惊鸿般闪落在霍元揆面前,提起粉拳就打,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姑奶奶怎可饶你。”霍元揆慌得跃开三尺,双手连摇,忙道:“姑奶奶听我说,天下没这样的道理,新人尚未进房,媒人便扔过墙,老猴儿说的都是真情实话,姑奶奶,你扪心自问,老猴儿哪一句说错了。” 狄云凤娇嗔道:“苹儿,别胡闹了,让他说去!” 苹儿狠狠瞪了霍元揆一眼,道:“这次便宜了你。”转身走了开去。 狄云凤道:“卫前辈,以恶制恶之策已然收效,第二步咧?” 卫童微微一笑道:“譬喻奕棋,第一着未完,绝不能下第二步,但制敌机先却不可失!” 狄云凤知卫童乃天下第一神偷妙手,智计武功无一不高,最令人钦佩者就是料事如神,百不爽一,逐默然不语,星眸不时注视崖下方向。 田非吾道:“卫兄,何谓以恶制恶?” 卫童含笑道:“卫某就是不说,田兄也可猜测得到,联臂狙杀卜春樵五人的那些白骨教匪徒并非真正白骨教中人。” 田非吾望了川东二矮一眼,点点头道:“这个,田某等已然察觉,但不知是何来路?” 卫童道:“他们都是六合门五行院主梁丘皇死党,稍时自当详告一切,眼前这些人并非卜春樵五人对手,恐杀戳殆尽,不过卜春樵五人也要筋疲力竭,身负重伤!” 果然—— 场中战况惨烈,五煞联臂出手,威力无匹,尤其左臂刀居崇仁一柄钢刀疾如飞虹奔电,出必伤人。 那些伪装白骨教的匪徒们亦非弱者,阵式运用配合严谨,出手凶厉,悍不畏死,歹毒暗器密如飞蝗,卜春樵五煞均是带微伤。 千手判官屠霄本以擅施暗器成名江湖,却料不反倒伤在白骨匪徒暗器之下,不由怒火上涌,喉中迸发一声厉啸,倏地一鹤冲天拔起六七丈高下,身在半空,陡化为鹭鸿九旋身法,双手一扬,连珠般打出七种暗器,手法更奇。 哀嗥声中,四名白骨匪徒负伤踉跄倒地。 豹叟卜春樵四煞昆机不可失,闪地扑出,三名匪徒立时横尸血泊中。 匪徒已伤亡过半,三个毒人仍呆立在阵式之外似若无睹。其余白骨匪徒悍不畏死犹自猛攻。 蓦听一声断喝道:“住手!” 一株参天古楠之下电泻疾落一面如黄腊,秃眉蛇眼短装怪人。 白骨匪徒闻声疾飘而退,只见短装怪人向三具毒人用手一招。 三具毒人同地一跃而起,身如箭射落在怪人之前。 秃眉蛇目短装怪人阴恻恻笑道:“将他们五人拿下,死活不拘!” 三毒人身形疾转,排成一列,缓缓向豹叟卜春樵五煞逼去。 说真的,毒人之名已传遍大江南北,豹叟卜春樵五煞不禁泛起一股寒意,身不由已的亦慢慢退后,目露惊疑之色。 这情景俱已落在远处铁笔震九洲田非吾他们眼中。 田非吾道:“凤郡主,那短装怪人是否就是毒叟?” 狄云凤嫣然一笑道:“毒叟之名乃卫前辈杜撰,不过看来实有其人,其中隐情韩仲屏似知一二,卫前辈已定下妙计,必需在韩仲屏身上套出隐情。” 卫童正色道:“凤郡主在未见到叶贤侄之前,尚未应允依卫某之计行事,所以卫某第一着棋改弦更张,务使凤郡主心服口服。” 苹儿娇笑道:“不管前辈怎样说,郡主在未见到叶公子前,决不会应允。” 卫童道:“撇开叶贤侄不说,为了狄院主性命,凤郡主不应允也是不行。” 狄云凤面色一变道:“有如此严重么?” 卫童道:“稍时凤郡主自然明白。”说话时目光却专注在远处。 只见左臂刀居崇仁、病瘟神同安平、千手判官屠霄面对着逼近之三具毒人陡地发难。 三具毒人如行尸走肉般,竟视而未见,无惧三煞猛扑,倒是秃眉蛇目短装怪人见状骇然失色,显然三具毒人神智已失,只受秃眉蛇眼怪人驱策。 三煞猝然发难,威势何等迅厉,一具毒人顿时被左臂刀居祟仁旋电快刀劈成五六段,脏腑溢流,鲜血喷飞。 病瘟神同安平千手判官屠霄两手十指箕张,真力贯蓄指端,喉中迸出一声响雷似的大喝,十指如利剑般根根插入两具毒人胁肋,倏忽之间,将毒人撕裂,血如涌泉喷出。 那秃眉蛇目怪人喉中突发出一声刺耳长啸,身如箭射抢出,意欲向左臂刀居崇仁三煞施展杀手。 豹叟卜春樵、火焰掌屈明迎着秃眉蛇目怪人飞出,同声大喝道:“回去!” “未必!”秃眉蛇目怪人身形并未稍缓,双掌一扬,打出一蓬白雾。 只见豹叟卜春樵火焰掌屈明两人叭哒摔跌在地。 秃眉蛇目短装怪人阴恻恻一笑,双足一落即起,望居崇仁三煞扑去。 他三人身法绝快,居崇仁三煞惊觉欲待闪避已是不及,只觉一股腥臭直刺入鼻,一阵头目晕眩,倒地不起。 秃眉蛇目短装怪人狞笑一声,喝命白骨教匪徒将卜春樵五人拿下。 白骨教匪徒虽诺诺连声应命,却畏惧不敢走前,不要说,他们都不是畏惧五煞未死遭受反噬,而是惧怕五煞罹受之毒。 秃眉蛇目短装怪人两眼逼射慑人寒芒,大喝道:“不要怕,对付他们老夫尚不屑用毒!” 白骨教匪徒闻言疑惧之念为之一定,纷纷趋前向卜春樵五煞扑去。 蓦地—— 一道寒冽刀芒匹练般惊天卷向白骨教匪徒,凄厉惨嗥声中,匪徒们个个尸横两截,倒卧血泊中。 秃眉蛇目怪人连人影尚未瞥清,奇寒无匹的刀芒已袭体而来,不由魂不附体。 原来是叶一苇已现身而出,手持一柄龙鳞宝刀,他不知卜春樵五煞是何人,只见地下倒着三具毒人及白骨教匪徒尸体,认定秃眉蛇目短装怪人及扑回五煞而去的白骨匪徒均非良善,刀身合一斩去。 秃眉蛇目怪人危在顷刻,叶一苇忽耳闻狄云凤传声道:“刀下留人!” 龙鳞宝刀锋利无匹,叶一苇猛的撤势斜引,秃眉蛇目短装怪人一条右臂宛如藕切断下,血如涌泉般喷出。 苹儿疾闪而出,点了怪人昏穴,迅快止住血流。 田非吾及川东二矮纷纷现身掠出。 六眼灵猕霍元揆手指林中,笑道:“老弟快去,你那心上人正在柔肠百结,望眼欲穿咧!” 叶一苇俊面一红,疾掠入林而去……。 第十六章 巧舌如簧 万壑树参天, 千山响杜鹃, 山中一夜雨, 树梢百重泉。 这日清晨山中大雨初停,一片清新葱郁碧绿,岫云飘浮,只见层峦叠嶂,林木蓊郁中隐现一道飞瀑,在雨后水势特大,玉龙挂寒空,尤为壮观。 瀑流泻注百丈深潭,如倾万斛,溅珠蒙蒙如雨,潭侧一块青石上坐定一面如满月,拢髻长须青袍老叟,面色和祥,沉浸在这画图中,悠然忘我。 忽地,一只巨鹫穿透水雾而下,呱的一声飞落在青袍老者肩头。 鹫体毛羽青翠碧绿,的是珍禽异种。 青袍老者脸上陡泛笑意,在鹫足上解下一封函束,拆阅详览之下,不由面色渐现沉重,须臾,又转笑意,抚髯自言自语道:“凤儿到底是长大了,不让须眉,有女若此,亦不负此生了。”取出炭笺在来书上答“依计行事”,依旧系于鹫足。 碧鹫振空飞起,穿入水雾中不见。 突然,森森古木丛中现出一个三旬左右中年汉子,身法迅疾,飞奔来至青石旁,躬身行礼道:“启禀院主,梁丘院主求见!” 青袍老者正是狄云凤之父,三才院主狄洛。 狄洛哦了一声,缓缓立起,答道:“本座恭迎。” 中年汉子道:“弟子这就向梁丘院主回话!” 狄洛微笑道:“不用了,梁丘贤弟驾临,愚兄失礼望乞恕罪。” 林中传出一声宏亮大笑,竟然不被飞瀑响音所掩,只见一条人影捷逾飞鸟般掠来,倏然而止,现出一个身躯伟岸,浓眉方脸,长须及腹的黑衫老者,抱拳笑道:“狄兄功力精进,小弟自愧不如。” 狄洛道:“贤弟谬奖,长远不见,贤弟驾临必有见教。” 梁丘皇道:“江湖中谣传竟谓燕云三枭与双燕堡及拥翠山庄衡岳金府三主无故失去下落,均是六合门中所为,莫须有中伤之言,只恐为本门带来无穷隐忧,为此小弟遣小徒韩仲屏出山查明!” 狄洛惊愕诧道:“居然有如此之事!门主负伤行功走火,天山秘笈虽乃急需求得之物,但燕云三枭及南天三雄失踪却与本门无关,此必有人从中嫁祸,为何小女来信只字未曾提及?” 梁丘皇道:“小徒与令媛现均在三湘,令媛才智武功均卓绝无伦,小徒急欲得令媛的照应,三次求见均不获谋面,为此小弟求狄兄手函交与小徒持往求见。” 狄洛大笑道:“原来如此,愚兄立即回院手书一函就是,贤弟,你我相偕同行。” 双双振袂腾起,如飞而去。 那中年汉子亦随后接踵杳失在蓊郁青翠林木中……。 五行院深藏在青嶂峭崖内,殿阁祟伟,屋宇连亘,外以五行,内藏九宥,禁制重重,机关密伏。 一间精致雅洁小轩中胡床上坐定一鹤发鸩面葛衣老叟,原本瞑目调息行功,突然睁开双眼,目中逼射两道冷电,喝道:“何人窥视?” 只闻一声朗笑道:“道兄好俊的耳力。” 鹤发鸠面老者倏地起身,含笑道:“贫道不知是梁丘院主,有失迎迓,望乞见谅!” 大笑声中梁丘皇飘然进入,相对落坐。 鹤发鸠面老者道:“院主见着了门主么?” “未曾”梁丘皇道:“本座不便启齿,说了也无用!” 鹤发鸠颜老者长叹一声道:“令高足说得一点不错,此时此地不宜同门操戈!” “狄洛活在世上一天,本座就一日不得安枕。” “形势逆变,也是无可奈何。”鹤发鸠面老者道:“无风不起浪,江湖谣传并非捕风捉影,看来院主不能不改弦更张了。” 梁丘皇沉吟良久,才道:“道兄的毒人训练得怎么样了?” 鹤发鸠颜老者叹息道:“训练成功乃是轻而易举之事,但练成毒人后恐无人能制,恐遭反噬。” 梁丘皇连连顿足道:“这叫做一步错满盘皆输,千不该万不该命燕云三枭携玉佛毒珠前往双燕堡。”鹤发鸠颜老者道:“院主千万不要自责,原本是一条妙计,怎料燕云三枭东江竟把毒珠玉佛失落,喧腾南天,这样一来,反增对方警惕!” 梁丘皇惊道:“道长这么说,是认定郗南鸿必知解药处方?” 鹤发鸠颜老者道:“贫这实有此疑,-不敢断定,倘郗南鸿真能解此毒,为何丘象贤他竟袖手不顾,院主,天下事欲速则不达,狄洛这回只有从缓计议了。” 梁丘皇思索有顷,点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小徒飞讯告知,说是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及川东二矮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灵猕霍元揆护送虚无禅师遗笈,引来白骨教朱怀仁劫夺,想来虚无禅师在武林中藉藉无名,一册遗笈也无多大了不起的武学,怎会掀起轩然大波,只有其中大有文章。” 鹤发鸠颜老者道:“院主之话恐有所指。” “不错。”梁丘皇冷冷一笑道:“那册遗笈居然由长沙官府专程送往镇北侯府,如非极为重要之物,怎会小题大做。” “院主说得一点不错。”鹤发鸠面老者答道:“镇北侯一天不除,主子便不能早日入侵中原。”说着长叹一声道:“无奈镇北侯得武林各大门派高手相助,麾下能人如云,尤其是贴身四卫,天生异禀百毒不侵,贫道到目前为止,尚未想出制伏他们之策!” 梁丘皇道:“主子曾有谕旨到来,命本座施展釜匠抽薪之计,向武林各大门派下手,这倒是一条好计,但燕云三枭错着引起一场江湖纷事,令本座不胜忧虑。” 鹤发鸠面老者微微一笑道:“院主大可不必忧虑,贫道认为可以利用情势,反正毒人之名已震动江湖,不如命小徒羊高率领八名弟子装作毒人模样,迷惑视听,骚扰江湖,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梁丘皇闻言似精神为之大振,而现惊喜之色道:“这太好了,但道长分出八名精英……” 话尚未了,鹤发鸠面老者哈哈大笑道:“院主无须烦心,贫道已选出四十九名为他日练成无敌毒-大阵之需,那八人只是挑选之外,不过他们也非庸手。” 梁丘皇纵声狂笑道:“好,吾计已定。”立就案上取过文房四宝握管疾书了一封书信,与鹤面鸠颜老者低声密议良久,随命羊高晋见…… □□□ 崇山峻岭间有一处三岔路口,孤零零地座落一家土屋客栈,两扇黑漆大门敞开着,门上贴着两尊门神画像,檐下悬着一盏纸糊灯笼,迎风摇曳仍可见“平安客栈”四个红字。 门前不远合抱古樟参天,覆荫十亩,摆设十数张圆木桌儿,奉茶供酒,不投店住宿,在树下歇歇腿,饮个几盅,也可三杯适大道,一醉解千愁。 夕阳衔山,倦鸟投林,一条小道上现出九条迅快人影,望三岔路口奔来。 为首者系一秃眉蛇目短装怪人率领八个劲装捷服汉子,均面色惨白,目光阴森。 短装怪人发现客栈不禁呲牙一笑,率先大剌剌地一屁股坐了下来,吆喝道:“有人么?” 一个庄稼青年汉子闻声在客栈内奔出,笑脸哈腰询问住店还是要酒食。 秃眉蛇目短装汉子冷笑道:“大爷当然要住店,咱们跑了一整天尚未进食,有什么现成的酒菜快点送上!” 庄稼汉子连声道有退下。 这平安客栈祖孙三代均是以稼农为生,兼营客栈酒食都是自家酿造种养,片刻全家忙碌着送上酒菜。 忽见一蓝袍老叟步向一张木桌坐下,左手撑着一块白布招,上书:“储大仙”三个大字,右手握着一只串铃,慢条厮理地将布招串铃放在一旁长凳上。 蓝袍老叟想是这家平安客栈熟客,庄稼青年汉子招呼了秃眉蛇眼短装汉子等九人酒菜后疾赶过来笑道:“储老爷子刚从衡阳回来?” 蓝袍老叟捋须微笑道:“不错,老汉见距黑还有一段时候,路经此处酒虫勾肠,想饮上两盅!” 突然从客栈内跑出一个小童,扑入蓝袍老叟怀中,道:“储爷爷变一套戏法给春儿看看。” 庄稼汉子面色一沉,喝道:“春儿,不许胡闹。” 蓝袍老叟右掌抚弄小童短发,笑道:“不妨事,有劳打上一斤酒和两样佐酒卤菜。” 庄稼汉子笑道:“这就送来。”转身快步走去。 蓝袍老叟向小童微笑道:“春儿要瞧戏法,那有什么不可,你去拿一顶竹笠和一张白纸来。” 小童闻言欣喜不胜,转身连跳带蹦冲往平安客栈内面。 秃眉蛇眼短装汉子正是羊高,带领八名人手奉命赶来相助韩仲屏,此处距洞庭分堂二百余里,尚有一日途程,择径偏僻,途中严命不得惹事生非,他们九人狼吞虎咽,对蓝袍老叟之来似若无睹。 那蓝袍老叟却是巧手翻天卫童,羊高九人启程之前梁丘皇即飞讯谕知韩仲屏带遣羊高九人赶来,并携带书函。 当然,巧手翻天卫童已在阴司秀才于冰处获知,先行赶来安排就绪,可笑羊高九人尚蒙在鼓中。 且说小童很快地拿着一顶竹笠及一张白纸奔来。 卫童笑道:“春儿,你把白纸撕成一条条,放在竹笠里面盖着,储爷爷变戏法给你瞧。” 小童喜孜孜的如言将白纸撕成一条一条盖在竹笠下。 卫童道:“好,就是这样。” 春儿两眼睁得又圆又大,一瞬不瞬瞪着木桌上那顶竹笠。 巧手翻天卫童两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卫童两眼复睁。 庄稼壮汉已端上酒菜,卫童谢了一声,-酒举着饮酌,可是那顶竹笠尚毫无动静。 小童嘟着一张嘴道:“储爷爷,怎么还没变吗?” 卫童哈哈大笑道:“春儿,你仔细瞧瞧,竹笠不是在动么?” 果然—— 竹笠微微在颤动着。 小童两眼圆睁,面现惊异之色。 羊高九人虽然为此怪异所吸引,十八道目光同投在竹笠上。 卫童含笑自酌自饮,只见竹笠颤动加快,好像笠下藏着活物似地。 突然—— 从笠下钻出一只白鸽在桌上来回巡走,但那顶竹笠依旧颤动不已。 接着,连续钻出十数只白鸽,同地振翼翔空飞起- 飞得不高,仅距头顶丈余高下噗噗翔飞盘旋。 巧手翻天卫童酒食用罄,振衣立起,丢下一块散碎银两,笑道:“春儿,储爷爷要回家了。”提起布招串铃飘然走去。 暮瞑入眼,山野苍茫。 小童只仰首注视白鸽盘旋翔飞,还看巧手卫童离去。须臾,十数只白鸽似是飞倦纷纷投下,一只白鸽却落在羊高桌上。 羊高伸手一捉,俨如一头活生生的白鸽,触手绵软软,双翅挣扎欲逃出手外,不禁大感骇然。 但—— 白鸽渐身躯缩小,终于恢复原状,不过是一条白纸而已,其余十数头白鸽早就散落在各处,暮色苍茫中恢复原状,随风吹得无影无踪。 庄稼汉走来敦请羊高等九人入店安歇。 羊高即询问卫童来历,答言不甚清楚,只知此人隐居距此数十里外深山中,每月必经客栈其处歇足,以星相占卜戏法为生,不知是何来历。 羊高见店家答得干脆俐落,没有一点支吾其词,不似谎言,而且与自己等人毫无关系,也未再问即随店家纷纷入店安歇。 殊不知羊高身怀信函名物均被卫童空空妙手窃去,天未亮又物归原主。 □□□ 韩仲屏在洞庭分堂养伤,飞讯禀知梁丘皇未见回信,正焦燥不已,忽见洞庭分堂巴定海领着豹叟卜春樵五煞走了入来。 卜春樵抱拳行礼,笑道:“想不到韩少侠也在此处,少侠别来无恙!” 韩仲屏道:“原来是五位老英雄,驾临本门分堂,不知有何见教?” 豹叟卜春樵道:“不敢,老朽等奉祖师爷之命前往昔年旧友处讨回借物,路经此处,老朽与巴分堂主乃多年知交,闻得少侠亦在,特来拜见。” 韩仲屏客套了几句,知卜春樵五煞当年均是穷凶极恶,互不相让,终被紫虚祖师收伏,讨回借物不过是一句江湖俗语,其实恐系大动干戈,道:“五位替紫虚祖师讨回什么借物,不知可否见告?” 左臂刀居崇仁道:“老朽等亦不知是何物,祖师爷仅告知此人隐在九华舍身崖周近,形貌特徵等,近来三湘地面极不平靖,黑白两道高手频现,恐难免节外生枝,少侠可否指点一二。” 韩仲屏听出居崇仁话中涵意,万一他们五煞所找的人涉及六合门朋友,请予劝止,正欲作答,阴司秀才于冰恰匆匆走了一来,递交一封书信。 在韩仲屏展阅书信时,阴司秀才于冰与卜春樵五煞寒喧互语,闻知五煞要去九华舍身崖不禁面现惊容,摇首道:“并非于某危言恫吓,眼前九华风云毕集,恐与衡岳金府老主金万森失踪有关,五位此去恐有阻拦,本门已派出多人察访,一俟信息到来即行奉告,请稍安毋燥。”立传命在宾舍设宴。 五煞老来成精,知于冰与韩仲屏有话商议,互望了一眼,起身告辞。 送走了五煞后,韩仲屏道:“恩师谕示武林谣传谓燕云三枭之事已引起滔天骇浪,命我等照第二道计策行事,转移视听,平息风波!” 于冰颔首道:“于某原本有如此想法,不知院主有否请狄院主书函给凤郡主?” 韩仲屏笑道:“狄院主写了,恩师交由羊高带来两封密函,明晚即可赶至。”说着嘴角泛出愉悦的笑容,接道:“幸亏恩师及时改变了心意,在下也可与凤郡主相见。” 阴司秀才于冰似对卜春樵五煞之来疑虑,低声道:“少侠,主子催逼甚急,梁丘院主却心有顾忌,不敢轻举妄动,紫虚即是其中之一,卜春樵等人神情闪烁,必有异谋或内中不可告人隐秘。” 韩仲屏不禁心神暗震,道:“于堂主莫非瞧出了什么破绽?” 于冰略一沉吟,附耳密语良久。 韩仲屏神色一变,道:“倘真如于堂主所料,紫虚牛鼻子也忒可恶,卜春樵五人死不为过,于堂主,你去办吧!” □□□ 一宿无语,豹叟卜春樵,千手判官屠霄,左臂刀居祟仁,火焰掌屈明,病瘟神同安平在洞庭分堂极受礼遇,边定海亲自相陪至各处观赏,分堂濒临洞庭,湖山如画,浩瀚汪洋,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羊高率领八名高手亦从三岔口平安客栈赶至晋见韩仲屏及于冰。 韩仲屏展读了其师梁丘皇论示后,即向于冰道:“在下伤势已不碍事,你我何不立即前往宁静庵求见凤郡主?” “且慢。”阴司秀才于冰摇首道:“少侠,凤郡主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孤芳自赏,冷若冰霜,拒人於千里之外,又不是仅对少侠如此,不如于某先派人去宁静庵瞧瞧凤郡主在否,听听凤郡主语气?” 韩仲屏立即应允。 于冰立即走出。 约莫两个时辰过去,阴司秀才匆匆进入道:“凤郡主已去九华,据守庵人答称三两天内必回。” 韩仲屏大感失望,他自命英俊潇洒,非凤郡主莫娶,但狄云凤却不假颜色,冷若冰霜,不禁长叹了一声。 于冰道:“少侠不必如此,有志者事竟成,岂可迷恋丧志,但凤郡主去九华为了何故,莫非与卜春樵等有关连。” 韩仲屏一愕,道:“于堂主是说凤郡主与卜春樵等人有勾结?” “于某并未如此说。”于冰摇首道:“少侠没听卜春樵说去九华讨回借物,究竟什么东西不得而知,或为了对本门有所不利之处。”说时似想起一事,面色倏地一变,急命羊高及巴定海一见。 羊高及巴定海两人快步走入,阴司秀才于冰即吩咐巴定海挑选数十名分堂弟子扮作白骨教匪徒随羊高前往九华,并吩咐羊高选出带来八人中三人扮作毒人如何行事。 俟羊高巴定海退出,韩仲屏诧道:“这是何故?” 于冰道:“于某料定卜春樵等来此志在探明洞庭分堂隐秘,此去九华未必是讨回什么遗物,所以命羊高前往一击搏杀,借祸东吴,可收一石二鸟之效。” 韩仲屏急道:“万一他们是与凤郡主晤面?” 于冰哈哈大笑道:“凤郡主怎能与他们同谋,必是同样狙杀卜春樵五煞以免祸害!” 韩仲屏道:“你我暗随羊高之后窥视究竟如何?” 于冰道:“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于某遣人前往宁静庵已说明少侠在洞庭分堂养伤,并谓狄院主带来亲笔手函,万一凤郡主赶回闻讯亲自分堂探望少侠,发现少侠不在,岂非弄巧成拙。” 韩仲屏闻言急揖相谢,自责道:“在下怎么如此胡涂。” 于冰淡淡一笑,道:“于某独自一人暗随羊高等之后探视!”转身匆匆疾掠了出去。 羊高等人均已结束妥当,忽见阴司秀才于冰赶来道:“羊老师,你我两人结伴同行,让他们先走,分成五拨,绝对不可暴露形踪!” 阴司秀才于冰神智半失,只听命行事,同行之际,于冰道:“羊老师,那三名毒人并非真正毒人,即使施展毒功,也难收效,不可使三人出手,立在远处使对方惊疑,或能吓阻对方。” 羊高奉命唯谨,赶至九华东崖发现田非吾等五人各立方位似在演练一宗奇异武功。 于冰立命隐身藏起,低声道:“在我等离开分堂之后,卜春樵等五人亦必辞别赶往九华,倘老朽猜测不错,不久五煞便可赶至。” 片刻,卜春樵等五人果然疾掠赶至。 于冰忽阴恻恻一笑道:“羊老师,果然不出老朽所料,他们并非讨回失物,而是应田非吾之约而来,哼,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去将卜春樵五人及田非吾等悉数击毙,但不至必要你不可现身。” 羊高驱众现身扑出,田非吾等却奇快无比退去无踪,展开激烈凶搏…… 这是前情,俟叶一苇现身之后,阴司秀才立即回身疾奔转回洞庭分堂而去。 巧手翻天卫童命黎环乌云飞将羊高先行带回宁静庵。 田非吾及川东二矮走出将卜春樵等五人一一救醒。 居崇仁首先睁目醒来。 田非吾道:“阁下等毒伤未愈,尚须静养数日!” 五煞先后立起,只觉宛如病后初愈感觉,绵软无力。 火焰掌屈明咬牙切齿骂道:“屈某与白骨教誓不两立。” 笑面如来邱浩东正色道:“我等也原认为来者是毒人与白骨教匪徒联手,所以劝五位暂避,其后发觉不是我等始敢现身抢救。” 居崇仁道:“田大侠三位也怕毒人么?” 铁笔震九洲田非吾捋须哈哈大笑道:“田某向不自傲,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避让并非示弱,若真是毒人,一百个田非吾也不是毒人敌手。” 居祟仁老脸一红,诧道:“他们不是毒人是何来历?” 田非吾道:“不但不是毒人,而且也不是什么白骨教匪徒,他们之中还有未死之人,何不去问个明白。” 千手判官屠霄抓起一具重伤匪徒剥开面罩,喝道:“你是何来路,快从实说出,不然休怪老夫心辣手黑。” 匪徒本就重伤垂危,实说与否对他并不重要,何况他也是奉命行事,一切隐秘均不知情,只说他乃洞庭分堂之人照韩仲屏行事。 五煞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屈明勃然大怒道:“我等向韩仲屏理论去!” 霍元揆冷笑道:“他来不找五位斩尽杀绝就算幸运,五位还要送上门去寻死,岂非天下至异,那秃眉蛇目短装怪人已然逃走,恐五位来日凶危重重,甚难逃过狙杀命运。” 卜春樵五煞本是自视甚高凶恶巨擘,经过此一激搏虽得以死里逃生,却不免胆寒,相顾不语。 田非吾叹息一声道:“仇虽必报,却不可操之过急,不如待毒伤痊愈了再行计议如何?” “也好!”左臂刀居崇仁道:“田大侠应白骨教徒之约而来,匪徒为何未至?” 田非吾不禁笑道:“五位未说来之前便已前来,说真话我等五人之力尚无法将伪装毒人及白骨教匪徒悉数歼戮咧!”说时请五煞同往他们暂时落足之处治理毒伤。 □□□ 月上中天。 阴司秀才于冰匆匆赶回洞庭分堂。 韩仲屏发现阴司秀才于冰气急败坏,情知有异,便问原故。 于冰跌足长叹一声道:“卜春樵五人在舍身崖上与田非吾及川东二矮晤面密议,于某立即下令羊高率众全力狙杀。” 韩仲屏骇然色变道:“莫非羊高等不敌全军覆灭?” “那倒不是。”于冰摇首道:“幸亏少侠未去!” 韩仲屏惊问为何? “双方激战猛烈各有伤亡之际,突然凤郡主偕苹儿及七婢现身,不由分说将羊高等悉数歼戮,田非吾川东二矮及五煞则乘隙逸去,于某几乎被凤郡主察出藏身所在。” 韩仲屏闻言急得连连搓手道:“这如何是好?恩师及那位老前辈处如何答覆?” 于冰道:“那位老前辈是谁?”敢情他也不知鹤发鸠面老者是何人物。 韩仲屏自知失言,道:“于堂主不知最好!” “不!”于冰道:“若须筹一善策,于某不能不知,少侠既不能直言无隐谓羊高死在凤郡主之手,又无法把羊高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消失无踪,何况羊高同来的尚有五人在此?” 韩仲屏猛的心神一震,暗感于冰之言极是有理,忙道:“那位老前辈就是羊高身后主使人,此人来历在下稍时详细告知,出自我口,入之你耳,必须守口勿-,否则定遭杀身之祸。” “这个于某知道。”于冰道:“少侠为何要稍时再详告于某?” 韩仲屏道:“眼前我们虽不张扬外泄,但恐凤郡主不明究竟,禀报狄院主,那时反为不美。” 于冰皱眉略一思索,似计上心来,道:“明晨少侠与于某迳往宁静庵求见凤郡主,套她语气,于某自信凭三寸不烂之舌可稳住凤郡主守秘不。” 忽昆厅外匆匆奔入青衣劲装汉子,禀道:“卡口上有人自称紫虚门下阴阳剑罗襄求见!” 阴司秀才于冰忙道:“就说本座出迎。” 青衣汉子领命疾奔而出。 韩仲屏目露忧容道:“罗襄是紫虚鼻子门下第一局手,他必有所闻,一个答覆不对恐引起祸端。” 于冰笑道:“少侠放心,于某自会应付。”转身快步走出厅外而去。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只听阴司秀才于冰大笑声传来,偕同一面目森冷,肩背双剑苍髯老者走了入来。 韩仲屏抢前数步,抱拳迎客道:“在下伤体未愈,未能出迎,请予见谅!” 阴阳剑罗襄嘴角仅泛出一丝笑意,抱抱拳道:“不敢,罗某此来是想问询同门豹叟卜春樵等五人行踪?” 韩仲屏对罗襄倨傲,感觉无比厌恶,鼻中冷哼一声道:“这就奇了,贵同门行踪罗老师应该知晓,在下何能知道?” 罗襄不禁一怔,道:“他们五人竟未说何往?” 于冰阴阴一笑道:“难道罗老师不信?” “不是不信!”罗-沉声道:“他们奉命前往九华,罗某已然赶去却不见影踪,但罗某知他们五人来时曾造访贵门分堂!” “这么说来,罗老师之意是指敝门暗害卜春樵五人了。” “不错!”罗襄沉声道:“罗某正是此意!” 韩仲屏不禁心头火发,五指疾逾闪电抓向罗襄面门而去…… □□□ 韩仲屏乃五行院主梁丘皇门下后起之秀中第二高手,出手迅快如电,奇奥莫测。指势如涛,绵绵不绝。 罗襄料不到韩仲屏竟然猝施毒手,只觉自身穴道无不在他那指势之下,不禁大骇,身形左飘右闪。 阴司秀才于冰忙喝道:“少侠住手,这样误会岂不是反而更深了。”食指虚空一抓,身形跃在两人中间。 韩仲屏收势后飘,面如寒冰。 罗襄定住身形,不由怨毒在心,冷笑道:“罗某在未来之前,已传讯本门总坛,罗某不死还好,否则你六合门必烟消瓦解,血流成渠。” 韩仲屏道:“好大的口气!” 阴司秀才于冰淡淡一笑道:“罗老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事无佐证,竟加莫须有之罪,不错,卜老师五位确到过此处,恭迎恭送并无丝毫失礼,罗老师不妨随意至各处询问,于某决不阻拦!” 罗襄冷哼道:“这当然要问个清楚明白!” 于冰右臂一伸,道:“罗老师请!”并传命下去,不得丝毫失礼,有问必答,酒宴款待。 俟阴阳剑罗襄身影消失在大厅外后,韩仲屏目露忧容,摇首叹息道:“横生枝节,你我如何去宁静庵,恩师之计也刻不容缓!” 于冰道:“不妨事,于某这就去宁静庵打探凤郡主返回了未?” 韩仲屏道:“速去速回!” 宁静庵充满了欢笑温馨。 叶一苇如众星拱月般,被诸女殷勤照护。 狄云凤问他去得崖下经过。 叶一苇据实相告,毫无隐讳。 只见唐嬷嬷目中泪珠如雨顺颊流下。 狄云凤诧道:“唐嬷嬷你是怎么了?” 唐嬷嬷道:“郡主知道授艺叶公子的老人是谁?” 苹儿道:“你不说谁知道,莫非是令尊?” 唐嬷嬷道:“他乃老婆子昔日爱侣。”忽又凄然摇首一笑道:“此乃一厢情愿的说法,老婆子虽然爱他,只是片面相思而已,他始终对老婆子却不屑一顾!” 苹儿道:“人已死了,事过境迁,何必伤心落泪,我知道你还有话说,此人隐身在舍身崖下甚久,我奇怪你为何始终隐忍不言?” 唐嬷嬷用手帕拭干眼角泪珠,笑道:“前尘似梦,不堪回首,老婆子不禁黯然落泪,此人乃多年武林中极著盛名独行神龙客宫承焕……” 巧手翻天卫童不禁失色惊诧道:“怎么竟是他!此人深具奇癖,落落寡合,能见到他的人武林中寥寥无几。” 唐嬷嬷道:“他不是深具奇癖,而是他心上人身罹怪病,医治罔效撒手尘寰,为此郁郁寡欢,遗世独立。” 巧手翻天卫童道:“这些话暂且别提,宫承焕为何藏身在东崖下洞穴?又为何断去双腿?唐女侠必然知情?” 唐嬷嬷道:“老婆子也不怕你们笑话,他对我虽不假颜色,绝口不提儿女之事,但老婆子却暗恋他将近卅年了,蒙他不弃,许以兄妹之交,大约十七年前深秋月明之夜,老婆子去终南他那隐居之处找他,突见一人先到一步与宫承焕在门前松下晤谈,宫承焕办事向不容别人打扰,是以老婆子隐在远处……” 卫童道:“此人形像唐女侠必然瞧清楚了?” “迎月而立,瞧得极为清楚,但老婆子却不识此人。”唐嬷嬷道:“两人对话之声因地距甚远听不清在说什么?临行之际此人说了声六合再见,立即穿空如电离去。” 唐嬷嬷望了狄云凤一眼,叹息一声道:“当时老婆子不便立即现身与宫承焕晤面,恐他误会,决定明晨再去,哪知翌晨只剩下空屋一楹,老婆子先尚不以为意,秋去夏至,一年时光宫承焕消息如石沉大海,在此世上竟然无故消失了一般,老婆子下意识地感觉他必凶多吉少,决查一个水落石出!” 苹儿道:“所以你去从六合门找起!” “不!”唐嬷嬷道:“老婆子费了大半年时光走遍了南七北六十三省,竟然寻不出丝毫线索,但无意却探听出江湖中真有一个六合门。” 卫童道:“不言而知唐女侠千方百法托身在六合门中了。” “卫大侠猜得一点不错。”唐嬷嬷道:“老婆子并无恶意,十数年来无时不刻在寻觅那在月夜与宫承焕晤面之人!” 狄云凤道:“你寻着了没有?” 唐嬷嬷长叹一声道:“皇天有眼,终於被老婆子寻获了,原来此人潜迹在五行院中,就在一月前於五行院和三才院接攘的险峻壑谷内发现此人形迹,事隔多年他形容丝毫未变,老婆子施展诡计,以歹毒恶绝的手段将他擒获,错骨分筋逼他说出宫承焕的下落。” 巧手翻天卫童似极感兴趣,忙道:“此人说出了么?” 唐嬷嬷冷笑道:“他受不住酷刑痛苦,终于说出是奉命所为……” “奉何人所命?” “梁丘皇。”唐嬷嬷道:“这原是一石二鸟之计,梁丘皇命他转告宫承焕,说宫承焕仇踪藏身在舍身崖下洞穴内参悟一宗旷绝武功,若不乘仇家未练成武功之前除他,恐无人能制。” “宫承焕相信了?” “自然相信,迄至眼前六合门尚无恶行,其名不彰,梁丘皇乃山林隐逸之士,宫承焕不能不信!” “事实是如此么?” 唐嬷嬷道:“大概是事实,宫承焕从不轻信人言,此人料定两败俱伤无有一人幸存,幸而生存者亦无法逃离洞穴,长幽黑狱,梁丘皇曾数度派人探觑,都有去无回!” 狄云凤怒道:“你何故让叶公子涉险,万一有失,你有何颜面苟活人世?” 唐嬷嬷闻言不禁老脸通红,忙道:“郡主深知老婆子精擅风鉴之术,瞧出叶公子福泽深厚,度险如夷,老婆子下意识洞穴内幸存者必是宫承焕无疑,宫承焕在生时尝自叹一身绝学不能找到根骨奇佳,品性敦厚良材美质倾囊相授,说不定叶公子能获奇遇……” 巧手翻天卫童呵呵大笑道:“不要说了,凤郡主,叶一苇不是活跳新鲜么?毛发无损交还了郡主。” 狄云凤不由霞生两靥,羞嗔道:“卫前辈又在取笑晚辈了。” 巧手翻天卫童目中泛出一抹忧虑神光,道:“照理来说,这一石二鸟之计只有梁丘皇一人知情,为何紫虚祖师似是一同参与?” 狄云凤道:“此属节外生枝,依晚辈之见不如暂时守秘,卜春樵等五煞也暂幽禁不问。” 卫童道:“郡主之言不错,老朽赞同,但老朽第二步计策不知郡主可否赐允。” 叶一苇只在一旁回忆洞中情景默然不理,此刻闻言惊诧道:“什么第二步计策?” 忽见乌云飞勿匆奔入,道:“禀郡主,阴司秀才于冰求见!” 狄云凤道:“唤他进来。” 乌云飞奔出领着于冰走入宁静庵禅堂内。 于冰欠身施礼道:“老朽于冰参见郡主。”随将阴阳剑罗襄来到分堂寻觅卜春樵五煞之事说出。 卫童沉声道:“在外候命!” 于冰躬身道:“遵命!”转身昂然跨步走出。 巧手翻天卫童道:“目前局势对我等极为有利,以紫虚制衡梁丘皇,使梁丘皇不敢轻举妄动,待老朽慎重安排,郡主吩咐于冰依计行事!”向狄云凤授计如此这般一番。 □□□ 阴阳剑罗襄在六合门洞庭分堂辖境内逐处走动,并询问豹叟卜春樵五人前来分堂作客详细情形,所得的答覆竟是一般无异,暗道:“看来韩仲屏之言并无虚假,但他们五人为何突然失去踪影,罗某料定他们五人失踪与韩仲屏大有关系!” 沉思良久,忖道:“韩仲屏阴鸷狠毒,于冰诡计多端,必是在卜春樵五人离此半途设伏,逼出内情将他们杀之灭口!” 罗襄反覆思量,竟是越想越对,立即迈步如飞迳向议事大厅而去。 这时,阴司秀才于冰前脚进来,罗襄便后脚来到。 韩仲屏目睹于冰进入,急于问询见着了狄云凤没有,笑脸相迎,但一瞧到罗襄,不禁脸色倏地一变。阴阳剑罗襄也是倨傲无比的人,冷笑道:“韩少侠大可不必冷漠敌视罗某,须知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韩仲屏脸色一寒,沉声道:“罗老师是指卜春樵五人系韩仲屏所害?” “不错!”罗襄冷笑道:“设伏之处并非在分堂内,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阴司秀才于冰阴阴一笑道:“久闻罗老师心术奇险,鹰扬跋扈,莫非卜春樵等为罗老师所害,竟图嫁祸本门。” “住口。”罗襄面如巽血喝道:“罗某为何要杀害同门?” 于冰压低语声道:“于冰倘记性不错,罗老师曾谓卜春樵五人奉命前往九华,去九华办理何事?只有罗老师心内明白,或许他们所办的事对罗老师而言极为不利,所以罗老师想出这移祸之计,但却不高明,移祸要栽脏,你忘记了栽脏!” 罗襄不禁目瞪口呆,额角青筋根根爆起,怒光逼射炯炯,厉声道:“于老师好一张利口。罗某必查一个水落石出,告辞!” 韩仲屏冷冷一笑道:“你未必走得了!” 罗襄不禁一怔,倏又冷笑道:“谅这洞庭分堂小小线丸之地,尚困不住我,少侠你还要杀人灭迹么?”于冰道:“敝门决不杀人灭口,于某意欲将罗老师擒交贵上,理论是非曲直,除非罗老师束手就缚,否则插翘难以飞去。” 罗襄知不可善了,双手一挽铮铮双剑脱鞘而出,两股青芒眩人眼目,端的是一双精钢打铸的好剑。 忽见一喽罗飞奔而入,禀道:“东山口有十六人硬欲闯山,坚称要面见罗老英雄。”说着目光不禁望了罗襄一眼。 韩仲屏道:“来人是何来历?” “紫虚门下!” “说我有请!” 阴阳剑罗襄嘴角不禁泛出一丝笑意。 于冰冷冷说道:“别认为你那援手赶来便可恃之无恐,这叫做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闯入,自送其死怪得谁来!” 罗襄厉声道:“于老师好狂妄!” 韩仲屏淡淡一笑道:“罗老师这点艺业根本就不在我韩仲屏眼中,此处动手不便,你我不如去至外面旷场分一高下。” 罗襄宏声道好,一转身躯疾如飞鸟般掠出厅外。 于冰道:“势成骑虎,你我放手施为不容漏网!”双双并肩慢步走了出去。 只见罗襄手握双剑交叉而立。 韩仲屏手掌一摆,道:“在下向不以众凌寡,仅你我两人交手,卅招内必使双剑脱手,叫你输得心服口服。”说着微微一笑道:“罗老师,你的援手已然赶至,在下就让他们做个人证。” 紫虚门下十六人快步奔至,个个劲装捷服,肩头兵刃丝穗飘扬,面色冷肃深沉。 于冰高声道:“诸位来得正好!”便将前情说了一遍,接道:“便请诸位做个人证!” 一个鼠须中年汉子道:“我等服膺本门,自应遵从罗护法之命,是非曲直自有公道。” 叭的一声,鼠须中年汉子左颊火辣辣的挨了一个嘴巴,眼中金花冒涌,正是那韩仲屏听得心头火起,疾逾闪电掠在鼠须中年汉子身前,掌随身出,奇快无比。 但—— 一进疾退,那鼠须中年大汉尚未瞧清何人后,韩仲屏已然退回原处。 罗襄暗感骇然,忖道:“难怪韩仲屏年少气盛,果非易与之辈!” 韩仲屏冷冷一笑道:“罗襄!最好约束你同门弟兄,不要悉数葬身在此!” 紫虚门下十六人中有人扬声应道:“我辈江湖人物怎有畏死之理,强存弱亡乃一定之理,敝同门未说错话,是非曲直,自有公道,我等全丧生在此也自有人找回。” 阴司秀才于冰咳了一声道:“那只怪罗老师强词夺理,无事生非,传扬开去,误以为实,敝门定然如白染皂,洗濯不清。” 山谷中忽传来一声尖锐长啸,随风飘回云空。 啸声犹自袅袅不绝於耳,只见一条身影疾掠而来。 阴司秀才于冰认出来人是分堂天巡舵主李青洪,道:“李舵主传啸声所为何事?” 李青洪欠身施礼道:“禀少侠,禀于堂主,五十里外深谷中发现毒人潜迹!” “什么?”韩仲屏道:“你可曾瞧得清楚?” 李青洪道:“属下瞧得极为清楚,毒人不止一个,而是五人!” 韩仲屏与于冰相顾骇然色变。 李青洪又道:“属下不敢相距过近,但发现其中一尊毒人正在把玩一柄刀!” 韩仲屏道:“那有什么好惊奇的?” 李青洪道:“似是那日曾来分堂作客的左臂刀居崇仁那柄刀!” 这言听得韩仲屏于冰二人不禁一怔。 阴阳剑罗襄心神猛震,大喝道:“此话是真?”身形不觉窜上前去。 韩仲屏右掌一推,喝道:“退下,此处哪有你说话之余地!” 一股排云驭空劲风直撞得罗襄退出两步。 罗襄激怒得面色铁青,但自觉无事生非有愧於心,做声不得。 于冰含笑道:“现在罗老师才感觉於理有亏了,不过,少侠尚未问完,何妨稍安勿燥。”继又目注李青洪道:“李舵主,你为何认定那是居祟仁钢刀?” 李青洪道:“回堂主,那日居老英雄在此作客,是属下陪同逐处观赏,承蒙居老英雄瞧得起属下,彼此交谈尽欢,属下曾索观钢刀,把柄青穗,形式无异,最值得确认无疑的就是刀背两面各有一条线宽红槽。”韩仲屏于冰听了还不怎样,可是听在罗襄及紫虚门下却相顾失色。 于冰向韩仲屏摇首叹息道:“目前仅可断定居崇仁老师五人离此途中与毒人相遇动手相搏,但无法认定他们五人必惨遭毒手,何况那卢山谷就是他们巢穴,而且五毒人身后是否还另有主者尚不得而知。” 韩仲屏道:“不论如何,门主严令本门弟子不得无故生事,勒束行动,防引来无妄之灾!” 罗襄忙抱拳道:“冒犯之罪,来日定当负荆,罗某有一不情之请,可否请李舵主带引我等去那山谷。”于冰道:“这并无不可,但罗老师诸位倘遭不幸,令师面前叫于某如何答对,令师性情犹比罗老师刚愎更甚,万一滋生误会反目相向实不是更糟。” 罗襄道:“这是罗某自愿,怨不了谁?” 于冰道:“话虽如此说,万一不幸,事无对证,于某倒有一个主意,不知罗老师是否应允?” 罗襄道:“愿闻高见。” 于冰道:“可否罗老师修书一封命贵同门带呈紫虚前辈说明一切,更须留下一位同门,随我等前往目击,不管谁胜谁负,恕我等置身事外,也可作一人证!” 罗襄略一沉吟,应允道好。 于冰道:“李舵主,在寒舍摆席相待!” 李青洪转面向罗襄微微一笑道:“请!” 罗襄领着紫虚门下十六人随同李青洪走去。 韩仲屏诧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当真有毒人么?”他耳闻李青洪绘声绘影,显然是真的。 于冰道:“少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道忘怀了羊高带来的尚有五人?” 韩仲屏不禁恍然大悟,拇指一翘赞道:“于堂主神机妙算,在下望尘莫及。” 于冰道:“少侠谬奖,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耳,有一点请少侠牢牢记住,晤见凤郡主时,千万不要提及羊高及五煞之事!” 韩仲屏道:“在下记住,但于堂主曾向在下言说凤郡主在东崖现身把羊高诸人悉数歼毙之际,五煞已趁隙逸去,显然五煞仍活在人世……” 话尚未了,阴司秀才于冰哈哈大笑道:“少侠,于某行事向来谨慎,方才于某从宁静庵蒙凤郡主相告,五煞因身罹暗器逃之不远,为凤郡主所擒,因此于某讨来居崇仁钢刀!” “你说凤郡主知道罗襄的事了?” “知道,但不知羊高及本门手下扮装毒人及白骨教匪徒之事。” 于冰道:“这点少侠务须守秘。” 韩仲屏道:“在下应允守秘,但日后白骨教如不承认派遣弟子狙袭五煞及川东二矮,岂不是弄巧成拙?” 于冰微微一笑道:“于某料测凤郡主不致於吐露,五煞决难重见天日,最重要的少侠对凤郡主是否情深永矢不渝?” 韩仲屏叹息一声道:“凤郡主视我如仇,每每拒人於千里之外,纵使在下矢志不渝,恐将梦幻成空,心劳力拙而已。” 于冰道:“只要功夫深,铁杵也可磨成针,那要瞧少侠是否须与凤郡主得偕连理而定,最容易得来之物往往不足珍惜,不然,少侠速打断这痴心妄想念头!” 韩仲屏默然不语,那凤郡主天生丽质,绝代风华似涌现眼前。 这是韩仲屏心头一个死结,六合门中倾慕凤郡主的年少英俊不乏其人,单是五行院同门也不在少,但均属片面相思而已。 情场如战场,倘要赢得凤郡主芳心,那将是一场极为艰苦的战争,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 于冰也未再言,飘然走入议事大厅。 韩仲屏亦随后进入。 □□□ 葱郁岭峰,古木参天,人行其中,须眉皆碧。 只闻阴阳剑罗襄语声道:“李舵主,就在此山中么?” “不错,翻过岭脊,便可瞧见一片绿草如茵山谷,因树木较疏,到处可见空坦!” 他们一行在郁树丛中振肩疾掠,但闻语声却难瞥见人影。 果然,翻过山脊,凝目下视,数十丈下便是一片斜平绿谷。 罗襄身旁一紫虚门下突惊噫出声道:“罗护法,那不是毒人么?”右臂疾伸。 阴阳剑罗襄循着那人手指望去,在两株矮松掩阻之后果发现五具毒人,与传说一般无异,头面全身均由白布裹束着,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暗感骇然,知李青洪之言不虚。 毒人忽移出矮松,身影更瞧得极为清楚,其中一毒人手执一柄钢刀,在阳光下闪烁眩目光芒,五毒人似在一面走一面晤谈着。 李青洪道:“罗老英雄,恕在下到此止步了!” 罗襄回面一望,只见李青洪已转身窜出,落在阴司秀才于冰身前。 于冰与一紫虚门下并肩而立,只听于冰传声道:“罗老师,于某愧难相助,望小心为上。”转身带着李青洪及那紫虚门下离去。 罗襄右掌一挥,率领十四紫虚门下跃下山脊,扑往那片山谷,倏地散开,待至临近,鹭伏蹑袭五尊毒人。 一紫虚门下逼近那手持钢刀毒人身后不远,猛的腾起,急如离弦之弩般,手中长剑震出七点银星,袭向毒人胸后重穴。 那毒人似后胸长了眼睛一般,身形疾闪让开了袭来长剑,反手一刀劈出。 青虹闪得一闪,只听得那紫虚门下惨嗥出声,一个身子倒撞了回来,仰面坠地,一条右臂被生生地斩断,血涌如注,面肤青紫,业已气绝毙命。 无疑地斩断一臂并不致立即丧命,敢情是中了剧毒而死。 阴阳剑罗襄等人不禁呆住。 这一猝袭不中,五毒人这时横列卓立,目中逼射阴寒慑人神光,却哑口无声。 罗襄喝了一声道:“朋友,这柄刀从何处得来?” 所得的答覆只是一片沉寂。 罗襄暴喝一声:“上!” 顿时,展开了一场惊心怵目的惨然的凶搏。 罗襄及紫虚门下十三人均有一身卓绝武功,尤其是罗襄阴阳双剑排空驭电,剑未出已自罡气逼人,招招却是奇学僻异。 江湖上只要听到阴阳剑罗襄无不闻名丧胆,望风而逃,无奈五尊毒人虽非上上之选,均受过鹤发鸠面老叟精心严格调教,擅使歹毒暗器防不胜防。 五毒人一联手拒敌,又事先受那阴司秀才于冰教唆,说羊高及同门三人均遭卜春樵居崇仁等五煞毒手,顿时生起同仇敌忾之心,出手投足无不是杀手毒招。 且说阴司秀才于冰带着李青洪及紫虚门下离了那座山谷,约莫远离了七八里之遥。 李青洪发现阴司秀才于冰是越走越慢,面现悲戚之色,不禁诧问其故。 于冰长叹一声道:“并非本座不能急人之危,袖手不顾,只难违门主严命,违者处死!” 紫虚门下名唤蒙昭阳,听出于冰弦外之音,目露忧急之色道:“于堂主之言莫非指敝门罗护法等有杀身之危么?” “不错,老朽正是此意。”于冰道:“蒙朋友你是知道的,贵门罗护法刚愎自用,妄入人罪,口口声声坚指卜春樵等五人为敝门所害,几乎反目成仇,眼前毒人之事已震动整个江湖,必须谋定后动,罗老师却不止之图,执意寻仇,老朽若再拦阻,贵派罗老师定必又疑心与毒人同谋了么?” 蒙昭阳面色一红,道:“恕在下说句狂言,罗护法阴阳双剑出神入化,武林中也可算是顶尖高手,区区五名毒人怎能伤得了他。” 于冰淡淡一笑道:“别忘了五毒人之后还另有其人,如果老朽猜测不错,此刻必两败俱伤,无一幸免!” 蒙昭阳大惊失色,道:“于堂主,在下意欲赶回相助,既不能同生,也要同死,不枉我们弟兄结义一场!” 于冰叹息一声,目露赞佩之色道:“难得,难得,不过却太迟了,老朽留下蒙老师无非取得人证,免贵门主滋生误会,好,这就回身赶去。” 赶回山谷,触目之下,只是一片不堪卒睹惨状,血污狼藉,双方似均已毙命。 阴阳剑罗襄双目圆睁,胸脯起伏不定,犹有一口气在。 蒙昭阳扑前大叫道:“罗护法!” 于冰疾如闪电伸手拉住,喝道:“慎防有毒!”左手取出一只皮手套套上,按在罗襄胸口灵台穴上。 罗襄忽面现苦痛之色,呻吟出声,眼珠微微转动,似已瞧清于冰蒙昭蒙两人,拚力挣出语声道:“蒙贤弟,请速回禀祖师爷代罗某复仇。” 蒙昭阳热泪夺眶涌出,哽咽答道:“罗护法,你被何人所伤?” 罗襄道:“白袍蒙面老人!”话落嘴角骨骨冒溢黑血,双目一闭,奄然逝去。 于冰叹息道:“罗护法心脉已断,无可救治,蒙老师回去吧,老朽定遣人前来厚葬死者。” 蒙昭阳道:“白袍蒙面老人是何来历,莫非是毒叟?” 于冰道:“自有水落石出之日,急也不在一时,这打探此人来历老朽尽力而为,义不容辞。” 蒙昭阳只得忍住满腔悲愤,随着于冰李青洪两人离去…… □□□ 宁静庵外松风如吟,篁竹送韵,一片静谧,两扇庵门紧闭着,阗无人影。 蓦地—— 两条人影一先一后,疾如飘风掠来,距庵门一箭之遥,突闻一声娇叱道:“站住!” 来人正是阴司秀才于冰和韩仲屏两人,闻声倏地停住。 于冰张面四顾,却未察觉喝阻之人藏身所在,高声道:“苹姑娘么?是老朽于冰和韩仲屏求见凤郡主。” 只听苹儿娇脆语声答道:“请在禅堂候茶,郡主现在练功!” 于冰望了韩仲屏一眼,道:“老朽遵命!” 韩仲屏微微一笑,低声道:“于堂主请放心,在下自会敛束。” 于冰道:“凤郡主说话也许忤慢了少侠,老朽有些耽心!” 韩仲屏道:“于堂主不是说过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话么?凤郡主除其父外从未与年少男子轻示颜色,又非对在下独异,在下还可忍受得了。” 说着两人已步向庵门而去。 庵门突呀的开启,走出一老比丘尼,合掌躬身道:“请!”引着韩仲屏于冰两人进入禅堂。 圆桌上已自砌好两碗茶,中置一。 老比丘尼又合掌躬身辞去。 阴司秀才于冰以目示意不可乱说话。 韩仲屏微微一笑道:“在下想到了一个疑问,于堂主这几天未与在下在一处,有时自称老朽又偶称于某,不知是何缘故?” 于冰道:“其实老朽应该自称属下,但少侠在本门未有职司碍难出口,虚长了几岁年纪自称老朽也不为过,但在本门弟子之前或外人在座,似觉于某比老朽更为恰当。”忽面色一肃,耳闻隐隐传来环佩互撞之声,忙道:“少侠,郡主来了!” 只见禅堂外忽缓缓走入一个蒙面少女,道:“郡主请两位至偏殿叙话,命婢子前来引路!” 于冰含笑立起道:“有劳姑娘了!” 原来宁静庵内面别有天地,偏殿在观音佛殿南庑,狭长深邃,阴暗如暮。 凤郡主端坐上首,苹儿及两蒙面女婢随传在侧,设座两椅却远在三四丈外,令人有可望而不可及之感。韩仲屏于冰两人随着女婢一入得偏殿,即闻得-狄云凤语声道:“两位请坐。”端坐不动未起身相迎。韩仲屏暗道:“凤郡主莫非是否有意相识自己有无狂傲习气!”欠身一揖,道:“在下谢坐。” 狄云凤道:“少侠带来家父亲笔信函甚为感激!” 韩仲屏忙在怀中取出信函,意欲趋前递上。 那女婢伸手娇呼道:“婢子代劳,少侠何妨请坐!” 韩仲屏赧然一笑,将书信交与女婢道:“有劳姑娘!” “不敢,此乃婢子等所当为,少侠言重!”接过书信疾如飞鸿闪落在狄云凤面前递上。 狄云凤接过折封展阅。 韩仲屏只觉这偏殿中阴森冰冷,气氛令人窒息,不由自主地望了阴司秀才于冰一眼,发觉于冰宛如老僧入定模样,口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暗道:“于堂主为何如此?” 但闻狄云凤响出银铃般笑声道:“父母对儿女莫甚于此,我已长大了,家父却视我如婴。”说着忽转言道:“少侠今后何去何从?” 韩仲屏道:“在下奉命查明燕云三枭及毒人去向来历,只觉千头万绪,不得其解,请凤郡主指点了一条明路!” 狄云凤不禁娇笑道:“少侠与于堂主均是本门才智卓绝之士,为何问道于盲,不过我偶获风声燕云三枭已遁回燕北,是以决定前往燕京,只须擒获三枭,一切均迎刃而解。” 韩仲屏闻言不禁心神暗震,忖道:“燕云三枭切不可落在她的手中,必须先下手为强。”逐朗笑道:“究竟是凤郡主高明,在下自愧不如,但有一不情之求,在下愿随骥尾,听命效力。” 狄云凤道:“不敢,男女同行有所不便,梁丘院主恐对少侠另有指示,少侠倘无事可请自便!” 韩仲屏只觉无颜再留,缓缓立起道:“郡主打算几时起程?” 狄云凤盈盈立起,道:“早则今晚,迟则明晨,恕我不恭送二位了!” 于冰早自站了起来,躬身施礼道:“老朽告退!” 韩仲屏只躬身一揖,随着于冰走出偏殿,只觉气忿难平,面色铁青。 阴司秀才于冰似若无觉,快步走出宁静庵,竟是愈走愈快。 片刻已自远离宁静庵三里之遥,于冰停身回面冷笑道:“少侠觉得怒怨之气难平么?” “不错!” “老朽不是说过,横逆之来须处之以忍么?” 韩仲屏长叹一声道:“在下谨受教,方才于堂主为何不言不语!” 于冰道:“郡主的脾气少侠又不是不知,老朽恐弄巧成拙,是以三缄其口。” “在下意欲尾蹑凤郡主之一行身后。” “恐得不偿失,万一为凤郡主发觉与少侠反目成仇,那时少侠必将进退失据,不如分道而行,反正少侠与老朽尚有重任在身,不可因小失大!”伸手一拉韩仲屏疾展身法,如飞奔去。 第十七章 计中有计 宁静庵内群雄济济一堂笑语商谈,赞佩巧手翻天卫童智计绝伦。 叶一苇忽面现忧虑之色道:“在下意欲只身前往五行院一探。” 狄云凤闻言不禁一怔,正欲出言相阻,忽闻禅堂之外传来卫童语声道:“不可!” 只见巧手翻天卫童飘然走了入来,含笑道:“叶堡主及金万森均在回家途中!” 铁笔震九洲田非吾道:“莫非梁丘皇恐弄巧成拙予以释回!” 卫童含笑道:“正是,那投身在五行院内擅用药物使人迷失心智凶邪,为老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另加药物使其暴毙,叶堡主亦非陷身在五行院,他不过是访友他乡作客,不过不知道这位友人就是梁丘皇心腹亲信而已,梁丘皇探出叶堡主委实不知返魂珠下落,不如长线放远鸢才使燕堡主安然无恙!” 叶一苇闻言不禁大喜。 霍元揆道:“那擅使迷魂药物的凶邪暴毙在五行院中,梁丘皇丝毫不起疑心吗?” 卫童道:“他在秘室中自己配得药物,不慎吸入过量昏倒,待旁人发觉又不明解法致死,梁丘皇怎会知情!” 狄云凤诧道:“这样说来,五行院蕴秘前辈尽为所知了。” 卫童摇首答道:“那倒未必,老朽昔年在江湖中拯难救危,只要不是罪大恶极均予伸手,无意告知那凶邪藏身五行院,是以略施诡计举而成功。” “那告知卫前辈的人必是五行院门下,昔年受恩深重,知恩必报!”狄云凤道:“前辈可否告知那人是谁?” “不行。”卫童道:“郡主尚未应允老朽所求!” 狄云凤面有难色,道:“晚辈年轻识浅,如何当此重任。” 笑面如来邱浩东嘻嘻一笑道:“凤郡主如不应允,只怕卫兄带走叶少侠,无计留君住,泪双垂,行行听取杜鹃啼,楚天云暮,唯有暗灯残漏传销魂。” 狄云凤不由霞飞双靥,娇嗔了声道:“为大不尊,尽自取笑晚辈。” 笑面如来邱浩东道:“老朽是说真的。” 卫童微笑不语。 叶一苇面色讪讪地尴尬不已。 狄云凤望了叶一苇一眼,道:“晚辈应允就是!” 六眼灵猕霍元揆哈哈宏声大笑道:“这不结了么?还要推三阻四的,我老猴儿岂非现成大媒又要吹上天去。” 狄云凤知川东二矮存心逗趣,笑也不是,气又不是,恨得直横白眼。 苹儿噘着一张小嘴,嗔道:“郡主如非念在叶公子面上,哪有这般好说话。” 霍元揆两眼一翻,冷哼道:“苹姑娘别向老猴儿发横,有本事先找叶贤侄出气!” 苹儿平时伶牙利舌,绝不饶人,此刻竟为之气塞,低声咒道:“老不死!” 霍元揆笑道:“老猴儿还是不要死的好,到时候苹姑娘去哪里找现成的大媒,苹姑娘的心事老猴儿是知道的。” 苹儿闻言羞得无地自容,一跺莲足掠至狄云凤身前直喊要狄云凤为她作主。 霍元揆得理不饶人,道:“到时自然凤郡主一定要与苹姑娘作主。” 狄云凤玉雪聪明,知霍元揆话中所指,霞靥上不由泛起百合般的笑容。 叶一苇如堕五里云雾中浑然摸不着头,心中大感困惑。 田非吾哈哈大笑道:“霍老猴儿这一手真绝!” “不,”霍元揆道:“这一手是卫兄教导有方,挟天子令诸侯,乃曹阿瞒故智耳!” 在座都知霍元揆指的是什么?挟天子自然指的是叶一苇,不禁哄然大笑。 狄云凤与苹儿羞赧不胜。 唐嬷嬷高声道:“上了年岁的人拿孩子们取笑,成何体统,商量大事要紧!” 才算解开了这场闹笑局面,但顿又一变严肃气氛。 □□□ 由湘入鄂,可舍陆就舟,自洞庭湖过城陵矶经嘉鱼,凡数百里抵夏口。 一艘巨舟顺流而下,舟中搭附甚多行旅达官,共是九舱,沿途部份客旅欲登岸办事或游赏,故行程极缓。 首舱搭附了三人,却是年少丰及冷面煞神祝同及扬花姹女彭凌仙。 祝同彭凌仙佯称夫妻,而年少丰乃系彭凌仙幼弟,由於年少丰臂上犯疽迫不得已断去,致元气大伤故搭舟附行。 店船车脚牙,无罪也该死,这虽是尖刻损人之词,但这五类人久走江湖见多识广,目光锐利,哪还瞧不出年少丰三人并非与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么平常,却不敢招惹就是。 年少丰足不出舱,每日长吁短叹,心内却把衡岳金府怨毒入骨。 他们为何搭乘这艘慢舟,无非是为了躲避追踪,而且这艘舟上江湖人物仅有他们三个。 彭凌仙劝慰道:“少侠不可如此,忧能伤人,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待抵达夏口找到这位神医时续上断臂,何愁不能复仇雪恨。” 年少丰忧急於色道:“在下不是不知,但不耐船行如此缓慢,何月何日才可抵达夏口。” 彭凌仙妩媚一笑道:“凡事欲速则不达,少侠请稍安勿燥。” 年少丰长叹一声道:“在下恨不得立即续上断臂,重回三湘,誓必将那金府化为一片焦土瓦烁!” 彭凌仙道:“贱妾知少侠心意,但事已如此,还是放开胸怀为上。” 忽闻舱外冷面煞神祝同传来语声道:“凌仙,快出来。” 彭凌仙不禁一怔,只当祝同发现了什么有异,急急忙忙跨出舱去。 只见祝同负手站在舱面上,笑道:“凌仙,美景如画,整日局守舱中太也气闷,何不出舱舒畅舒畅。”他粗鲁不文,偏爱附庸风雅,听来异常刺耳。 江景着实恰人,舒神畅怀,丽日晴空,波平岸阔,风帆片片,水鸟低翔,两岸村落畦畛,交错於水竹云林之间,诗情画意,贴情悦目。 彭凌仙皱了皱柳眉,轻哼一声道:“祝老师居然有此闲情逸致,少侠正在舱里发烦咧!” 祝同阴阴一笑道:“前面不远就是镇集,船必傍岸,你我不如登岸解解闷如何?” 彭凌仙虽水性扬花,却不人尽可夫,喜爱的均属年轻美男子,听出祝同话中有话,心底不由泛起无名厌恶,却狐媚一笑道:“祝老师独自上岸好啦,丢下少侠一人於心何忍。”柳腰一扭,风也似地闪入舱内。 冷面煞神祝同虽恨得牙痒痒地,-也无可奈何,不但不敢招惹彭凌仙,而且年少丰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犯不着把一条性命赔上,暗暗冷笑道:“我自登岸找一粉头乐上一乐,何必非要找你不可,年少侠也未必真能瞧上你。” 船只已缓缓驶向江岸,码头旁泊了十数艘大小船只,上下人群嘈杂不堪。 冷面煞神祝同随着乘客登上岸去,走入镇街,只见两旁店肆林立,倒也热闹非常。 他走入一家临江酒楼,小二殷勤招呼看座,只见偌大楼面上已上了五成食客,尚有络绎相随其后而登楼的,暗道:“这家酒楼看来还不错,想必酒香肴腴,反正座舟明午启绽,酒足饭饱后再找乐趣也不迟。”念定随即向小二要了几味酒菜。 殊不知相隔不远,凭栏桌上有一双怨毒眼神正盯着冷面煞神祝同。 祝同却蒙若无觉。 那一双怨毒眼神正是菊云所发,菊云扮成御农老汉模样,祝同自然不识,也做梦也未想到菊云会追踪而来。 菊云自为叶一苇所救,痛恨梁丘皇诛戮走狗,发誓必与五行院周旋到底,自知不能与玉面哪吒韩仲屏阴司秀才于冰两人力敌,不如先从年少丰身上着手,他痛恨年少丰更有甚于韩仲屏。 他得知年少丰为伤断臂望夏口而去,由陆路追赶却不离影踪,猜测必由水路避免注目,半途折返,循着江边寻觅。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竟在这临江楼上发现冷面煞神祝同,菊云知道年少丰祝同彭凌仙三人同行,既然祝同现身,那年少丰彭凌仙当然亦在近处,暗道:“只须制住祝同,何愁不知年少丰彭凌仙藏身之处,老夫独施雷霆一击插翘难飞,时机不再免得夜长梦多。” 忽闻蚁语传声道:“阁下不可操之过急,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擒贼须擒王,一个祝同无足轻重之辈,不可因小失大。” 菊云不禁心头大喜,听出那语声就是相救自己神似双燕堡少主叶一苇的少年,忙别面回顾,却未发现叶一苇,不由一怔,暗道:“莫非他也易容换装?” 蓦然察觉一中年食客向自己微笑,并又传来蚁语道:“眼前决不可打草惊蛇,在下深知菊总管痛恨五行院之梁丘皇过桥抽板,落井下石绝毒用心,须知目下要擒捉年少丰祝同彭凌仙的还另有其人,万一误会菊总管不过是窝里反而已,恐弄巧成拙。” 菊云不禁惕然心惊,知这位少侠必不会信口开河,无的放矢,决定移樽就教,拿起酒杯望叶一苇走去。叶一苇微微一笑,这:“请坐,菊总管何妨静观一场连台好戏!” 两人如老友重逢,把盏相敬。 这时食客越来越多,突见五个身着玄色长衫,肩佩兵刃,面目森沉的中年汉子蹬蹬蹬快步登上楼来,有空着的桌面不坐,却朝冷面煞神祝同桌上涌去。 此乃喧宾夺主,目中无人行为,事实上五面目森沉汉子确把祝同视若无睹,其中一人竟与祝同挤坐一方,将祝同唤来的酒菜推在角隅。 菊云目睹暗道:“这不是存心找碴么?祝同再大的雅量也难容忍!” 果为菊云所料中,泥菩萨也有土性子,何况是人,更何况冷面煞神祝同在江湖上凶名久著是一杀人不眨眼的凶煞,哪还按忍得下,叭的一声一巴掌猛拍桌板,霍的立起,大喝道:“五位莫非是有意寻衅?” 对面而坐的中年汉子淡淡一笑道:“朋友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同是出门在外的人,应该彼此容忍才是,稍时送上酒菜后兄弟敬朋友三杯以赔不是如何?” 这一席话竟把冷面煞神祝同哭笑不是,发作不得。 那与祝同挤坐一方的中年汉子仍然似若无事般,扯大嗓门唤来店小二,要的是价银最贵,味美可口的酒菜,还不迭地催快。 店小二唯唯连声转身奔下。 五人在谈些不相干的事,豪笑如雷,声震四座。 论理冷面煞神祝同既然不便发作,就该让坐,但又不便示弱,面子问题赖在原处不走。 片刻,小二送上所要的酒菜。 其中一人在祝同面前酒杯斟满了酒,连续敬了三杯以示歉意,却不询问祝同来历姓名。 五人立即推杯换盏,相互敬饮,狼吞虎咽,连称味美不止。 其中一人突放下长箸,惊诧道:“怎么三弟还未见回来?应该打听到了确讯。” “急什么?三弟足智多谋,那姓年的断臂小辈插翅也难飞上天去,如今三弟准是安排樊笼好将年姓小辈生擒活捉。” 冷面煞神祝同闻言不禁心神猛凛,暗道:“他们所说的断臂年姓小辈无疑是年少丰了,这五人显然是衡岳金府羽党!”一念至此,不由自主地机伶伶打一寒噤,情知此五人与自己共坐一桌用意至为明显,忙立起欲离座而去。 哪知才一站了起来,猛感双肩奇痛澈骨,被一双铁钩钢爪深勒入骨,只见对面汉子阴阴一笑道:“朋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坐不终席,又不言辞,莫非瞧不起我等五人么?” 虎落平阳被犬欺,祝同双肩被制,痛得神魂皆颤,面无人色,却凶傲之性不改,怒极冷笑道:“朋友,暗算袭人,称不得什么英雄行径,有胆量何不择一旷地放手一拚!” 那人哈哈大笑道:“你我陌若平生,互无过节,何必动手较量不可,凭朋友毫末技艺,耳既不聪,目又不敏,更不能防患制敌机先,动手必送死无疑!” 忽闻一个阴恻恻冷笑道:“不要脸,你们五人真以为他准胜不了你们么?我老人家倒要瞧瞧你们谁胜谁负!” 猛地两声怪嗥出声,原来两块鸡骨不知何处飞来,把一双扣住祝同双肩的森冷大汉鼻梁打了一个正着。 力沉势猛,两人鼻梁骨几乎打断,直痛得眼中金花乱涌,抓勒祝同的五只钢爪也不由自由地松了开来。冷面煞神祝同顿感肩头一松,疾如闪电地掠开丈外。 五个面目森沉的中年汉子面现惊恐之色,同地张目四巡,意欲找寻那用鸡骨伤人的人。 这时,冷面煞神祝同冷笑道:“朋友不要找了,既然冲着兄弟而来,何不出外见个真章?” 一面色灰黄中年汉子高喝道:“好,朋友,咱们走!” “慢着。”那先前阴恻恻语声又起:“酒饭钱还未留下,就要走,哼,真不要脸!” 面色灰黄中年汉子迅忙取出一锭白银留置桌上,向冷面煞神祝同喝道:“朋友,咱们走!” 江滨一块平坦草地,聚满了瞧热闹的人群,围观如堵,七张八嘴,语声潮啸。 冷面煞神祝同站在场中冷冷一笑道:“五位朋友现在可以道出来历姓名了,既然存心找碴,又何必畏缩不敢吐露。” 面色灰黄中年汉子厉声道:“兄弟余大元。”左手一翻,五指疾张,迅如流星奔电般向冷面煞神祝同肩井穴抓来,右掌一式“黑虎偷心”拍出。 一招两式,端的狠毒无比。 祝同鼻中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双掌“分花拂柳”而出,一上一下,骈指若戟,指风如剑划向余大元腕脉要穴。 这一手法暗合“斩筋截脉”,奇奥难测。 余大元不禁大吃一惊,赶忙飘身疾退五尺,但一退又进,快速无伦地展攻了一套凶猛掌法。 只见掌影落空,劲风四涌,凌厉猛攻祝同。 祝同冷面煞神亦非浪得虚名之辈,右掌左指,斩夺扣拿,疾如电光石火攻出。 卅招外,余大元渐已见拙,攻势尽为祝同-制。 其余四人见余大元已露败象,互望了一眼,大喝一声,掠入场中,分立方位,联臂迫攻冷面煞神祝同。祝同似愤极,目中迸射慑人寒芒,哈哈狂笑道:“兄弟倘不将你等毙命掌下,从此在江湖上除名。”余大元厉声道:“狂言无益,朋友你就认命吧!” 五人联手威力大增,只见六条人影兔起鹊落,狂-激撞,卷起尘飞土涌,啸风如雷,威势骇人。 这时舟中年少丰彭凌仙早得自传闻,心中大患。 彭凌仙道:“对方是何来历,他们意图生擒活捉少侠,你我不如走为上策。” 年少丰道:“事到如今,只有一逃了之。” 忽闻邻舱传来一声朗笑道:“你们决逃不了!” 年少丰彭凌仙二人不由骇然失色。 “二位毋须惧怕,老朽与于冰老师系莫逆之交,是友非敌,姑无论谁是谁非,老朽决计保全你们,但仅能暗护半月,在此半月期间年少侠如能续上断臂,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否则,老朽另有要事恐无法卫护。”年少丰心中大定,道:“阁下请见告尊姓大名,他日必有以相报!” 邻舱语声又起:“老朽姓名无关重要,眼前岸上祝同恐无法保全性命,因近处四外均布满了衡岳金府的羽党及邀助的武林高手,至少衡岳金府理直气壮,老朽犯不着树敌结怨。” 彭凌仙道:“老前辈,晚辈两人总不能见危不顾。” 邻舱那人冷哼一声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那也由你,老朽未便拦阻,若听老朽之劝,已准备得一无人小船,紧傍此舟,赶紧解脱送往夏口而去。” 两人互望了一眼,收拾了包裹兵刃,捷如狸猫矮身窜出舱外,果有一艘矮蓬小舟紧傍着,先后跃下,解绳顺流急驶而下…… 须臾,巨舟舱外疾如鬼魅掠人数名凶神恶煞,发现舱内已无年少丰彭凌仙二人踪影,不禁一怔,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诧道:“这就奇怪了,我等设计向祝同无事生非,原要引他们二人现身,怎么二人未见,莫非有人从中使坏?” “定是酒楼中暗中发出鸡骨那人使坏,年少丰与那贱婢逃也不会逃得太远,只要生擒祝同,何愁不知小贼贱婢去迹,走!”纷纷反身掠出,扑向冷面煞神祝同与五面目森沉中年汉子生死凶搏之处。 江滨围观的人群亦愈来愈多,但双方拚搏也愈来愈惨烈,冷面煞神祝同面对的不是五人,而是十余人,原来那五人已五死其三,而祝同几乎变成了血人模样,左刀右剑,幻出一片如山耀眼眩目的寒芒劲气,拚死抢攻。 蓦地,祝同口中发出一声厉啸,身形拔起,凌空一翻,挟着一片刀山剑雨,凌空罩下。 对方十数人亦非弱者,纷纷暴喝各出奇招,凶狠歹毒,祝同只要一丝破绽显露,必遭无幸。 只听一阵金铁交击之声,接着惨嗥四起,祝同的身形亦震得冲上半空。 但见地面上又增了三具尸体,断腿残肢,血肉模糊,但祝同身形堕下,臂腿更多了两处创口,鲜血淋漓。 祝同踉跄两步方才定住,面色惨厉,目中迸射凶光。 一个虬髯大汉狞笑道:“尊驾不如束手就缚,还可保全性命!” 祝同狂笑道:“祝某宁折不弯了,你等如不畏死祝某定必成全。” 虬髯大汉大喝一声:“上!” 凶搏再度展了开来。 这时,搜索舟中不见年少丰彭凌仙的数人已自飞落在场中,一灰髯老者喝道:“只准活捉!”纷纷投入围攻之列。 由于冷面煞神祝同以寡敌众,真力耗损过钜,负伤沉重,失血过多,渐感力不从心,听出灰髯老者活捉用意,知年少丰彭凌仙已逃之夭夭,不禁心中怨毒无比,继又暗叹一声道:“他们如不逃走亦必送死无疑,五行院主梁丘皇亦曾告诚,弱则攻,强则退,保全实力要紧,看来自己今天算是死定了。”忖念之间,招式缓得一缓,后胸着了一记重掌,立时真气浮逆,血行猛翻,如非对方下令活捉,此刻已尸横在地。 蓦地—— 突见一蒙面背刀老者凌空电泻飞落,大喝道:“以多取胜,杀!” 右掌一横,顿时两声凄厉惨嗥腾起,一双尸体倒下。 灰髯老者大惊失色,暗道:“这是什么武功?” 念尚未了,只见掌影如山迎空压下,迅忙单臂一式“托鼎扛山”迎出。 克察声起,灰髯老者右臂已然折断,惨嗥未出劲气迎面罩下,应掌倒地,眼耳口鼻内冒出涌泉鲜血。蒙面老人长笑一声,抡臂如飞,倏忽之间十数人已悉数毙命。 祝同不为救星天降而精神大震,反而颓然缓缓倒地。 蒙面老人迅疾如雷抓起,身形奔空斜飞腾起,凌越围堵人群,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 冷面煞神祝同睁目醒来,只觉躺卧在一块如茵草地上,浑身疼痛如割,最严重的就是胸膈闷胀,中气不继,宛如千斤重压。 此种情况显明了脏腑糜碎,虽九转灵丹也无法挽回祝同的性命。 自然,祝同自己心内明白。 忽闻身旁传来一声苍老叹息道:“老朽只能把你短时救活,但挽救不了你的性命,只有一个对时可活,你有什么后事吩咐,老朽一定把话带到。” 祝同禁不住心底涌上酸楚悲怆,嘶哑微弱出声道:“相救之情,只有来生答报。”他身形转侧困难,只闻老者语声不见其人,似在江汉倒地之前目睹那位老者。 只听老者道:“你无须谢老朽,老朽与梁丘皇交情不恶,又与年少丰的先人沾亲带故,在匪徒追杀年少丰前,救他们二人出险觅一小舟顺流而下,所以时刻无多,老朽尚须追下,不然,途中仍难免狙杀之祸!”祝同凄然一笑道:“祝某一生心狠辣手,满身血腥,此乃作恶多端之报,死不为过,狙害祝某者必是衡岳金府爪牙,望恩公追上年少侠时嘱其务必代报此仇!” 老者摇首叹息道:“可惜老朽一步来迟,以致你无法逃出杀身之祸,但狙杀你这些人并非衡岳金府,而是一未为人所知的组织,其首脑似为梁丘皇的强仇大敌。”语声略略一顿,又道:“狙杀行动已然展开,受害者日后必不仅你一人,年少丰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尚不知能否到达夏口仍是未知之数。” 祝同道:“年少侠此祝某武功强过甚多,他只要续上断臂,谅可自保有余。” 老者诧道:“年少丰右臂已炸断怎能续上,老朽只听他说赶去夏口觅医求治,但不知他去何人处,但愿老朽在未至夏口前追上,否则半途必受狙害无疑!” 祝同突感一阵头晕,知危在倾刻,忙道:“年少丰赶去夏口孝子牌坊合丰吉糕饼店找龚不平……”喉中忽疾涌梗阻,气绝殒命。 老者叹息一声,掘土掩葬后离去。 第十八章 惊弓之鸟 “何时黄鹤归来?且共把金樽,看洲渚千年芳草。 此日白云尚在,问谁吹玉笛,落江城五月梅花。” 此乃黄鹤楼一副绝妙佳联,高雅隽永,极得文人墨客挚节称赏。 黄鹤楼雄踞夏口黄鹄山之巅,烟波江奔腾其下,江天一色,碧水中流,气象万千。 楼连三层,飞椽-檐,上下共四十八柱,雕梁画栋,-牖玲珑,雄楼杰阁,华美异常,登临其上,云涛烟树,咫尺千里,晴川阁,鹦鹉洲隐隐在望,远眺大江东去,浩淼壮阔,令人留连忘返。 年少丰与彭凌仙二人凭栏低语,面色忧郁焦急,桌面上盘碟堆满吃食,却原封不动。 只听彭凌仙悄然道:“这就奇怪了,方才去合丰吉糕饼店,店里内人说龚不平来黄鹤楼上吃茶去了,怎么未见踪影?” 年少丰双眉浓皱叹息道:“看来在下时运不济,龚不平说不定在热闹大街上闲逛,迟早会回转糕饼店内,在下忧急的是恐对方追踪而至,这条右臂如不续上假臂则难逃死亡之祸。” 彭凌仙诧道:“竟有如此严重么?” “在下并非危言耸听,事实如此。” “一个糕饼店师傅,怎有如此精湛医术,他何不悬壶济世,包管门庭若市。” 年少丰摇首答道:“贤妹知道得太少了,龚不平不过是一领见人,还须有一枚信物,不然绝无法见到那位神医。” 彭凌仙哦了一声,道:“少侠是说若见不到神医,便难逃追踪杀害之祸。” 年少丰略一沉吟,道:“在下并非指江边截狙的匪徒,而是指恐死在自己人手中。” 彭凌仙面色微变道:“这话小妹就不明白了。” 年少丰黯然一笑道:“贤妹还是不明白的好!” 彭凌仙知他有所碍难,不便追问,道:“少侠认识龚不平么?” “不识!” “那么何从找到龚不平。” “院主说过,龚不平秃顶黑鬓,面如重枣,双手过膝,指节特长,一年四季,身穿一袭紫色长衫,这些都是他异於常人的特徵,一眼就可以瞧出!” 彭凌仙道:“但,他何以能认定少侠?” 年少丰面色微沉,道:“贤妹未免问得太多了。” 彭凌仙闻言不禁一阵心酸,星眸微红叹道:“小妹多口,以后再也不问了!” 年少丰自觉言语太重,不由转颜强笑道:“贤妹不用多心,在下只是心忧而已,如不及时找到龚不平,只怕要死在韩仲屏及于冰两人手中。”一言方出,自知失口,再要收回已来不及了。 彭凌仙大惊失色,诧道:“韩仲屏不是少侠同门师兄么?怎会死在他的手上?” 年少丰长叹一声道:“事因凤郡主而起。” 女人天生性妒,彭凌仙暗暗冷哼一声道:“癞蛤蟆妄想吃天鹅肉,你也配!”淡淡哦了一声道:“枯坐守候无济于事,小妹急欲四处巡走或可遇见龚不平。” 年少丰摇首道:“不行,贤妹即是相遇龚不平,也无法取信於他,须要手持信物,不然将自取杀身之祸。” “少侠此刻已提及信物两次了。”彭凌仙道:“但不知是什么信物,可否容小妹见识一下?” “此乃本门隐秘,最好不要在大厅广众中索观。” 正说之间,小二正端送一盘点心过来,哈腰笑道:“二位怎未饮用一点?” 彭凌仙忙娇笑道:“我们正在等人!” 邻座忽霍地站起一个大汉,喝道:“小二,是俺要的点心,怎送给别人桌上,你这是讨打。”说时巴掌一扬。 小二面色惊惶,急忙身子一歪让开,撞得年少丰身上。 大汉巴掌扬起,但未打下,一晃手将那盘点心抢了过去,复又坐下,口中尚自喃喃不停咒骂出声。 店小二一溜烟地逃得无影无踪。 彭凌仙年少丰只觉那大汉虽腰阔臂粗,孔武有力,却不似习有上乘武功模样,互望了一眼,略进饮食防人起疑。 两人又坐了半个时辰,迄未见龚不平踪影,感觉枯候总不是一个办法,商议之下决定再去合丰吉糕饼店一趟,遂留了一块散碎银两,下得黄鹤楼而去。 合丰吉糕饼店位于三牌楼,并不是一条热闹街衢,住家人户十有其七,可是糕饼却是夏口数一数二,买卖兴隆。 年少丰彭凌仙二人一进店内,老少师傅伙计不禁两眼发直,口角淌涎。 彭凌仙人长得妖艳,水蛇般腰肢,肤肌莹白如玉,靥似朝霞,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媚眸回荡,勾魂夺魄,肆内的人不由魂灵儿飞上半天,鸦雀无声。 年少丰猛叹了一声,道:“请问龚大师傅龚不平在么?” 音沉且厉,这才把店内之人魂灵回窍,一个老者答道:“客官不是来过一趟么?龚老照理应该回来了,两位何妨请在堂屋内待茶。” 年少丰略一沉吟,道:“也好,只是太打扰了。” 老者逊笑道:“公子说哪里话来,龚老的朋友老朽礼当接待,请!” 堂屋宽敞高雅,紫檀木桌椅纤尘不染,光可鉴人,四壁山水字画,均是名家手笔。 老者询问年少丰彭凌仙两人来历。 年少丰诿称与龚不平系乡亲,受乡人之托送交一物。 老者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老朽即命人前去龚老经常所到之处寻找。”随命酒宴款待,离座立起说声暂且失陪。 彭凌仙道:“少侠,听说龚不平虽经常出外,却没有今天一去不回的情事,只怕事有蹊跷。” 年少丰闻言不禁一怔,不由自主地伸手向怀中一揣,顿时目瞪口张,发觉秘藏锦囊已然不翼而飞。 彭凌仙诧觉年少丰神色有异,诧道:“少侠为何如此?” 年少丰神色大变,道:“信物已不翼而飞!” 彭凌仙忙道:“你我快走,不然恐招杀身之祸!” 两人双双立起,匆匆走向厅外而去,正遇老者反回,后随一店伙提着一酒菜食盒,愕然道:“两位为何急着离去?” 年少丰微笑道:“托交龚老之物尚在客栈中,在下去去就来。”抱拳一揖,急步走出店外甚远,道:“在下记起一事,方才我等在黄鹤楼上被小二碰撞一下,莫非是小二所为。”说着与彭凌仙急急奔向黄鹤楼而去。 江滨烟水苍茫,帆影片片,黄鹤楼已然在望,只听一苍老雄浑语声随风传来:“流落征南将,曾驱十万师,罢官无旧业,老去恋明时,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茫茫江汉上,日暮欲何之。” 只见前面不远树荫下飘然走来手持竹杖老叟,目睹两人走近,面现惊喜之容道:“原来你们两人已到夏口,害得老朽好找!” 语声入耳稔熟,蓦然悟出就是传声相救逃出狙杀的老人。年少丰连忙抱拳口称:“老前辈!” 老叟忙闪身让开,道:“你们两人是否要去黄鹤楼?最好别去,两位同伴已遭狙害,追兵已至。” 年少丰不禁面色大变,道:“老前辈可否见告追赶狙杀者是何来历?是否是衡岳金府手下。” 老叟叹息一声道:“说他是就是,说他不是也不是,据老朽所知那些人均是受命一秘密帮派,比你六合门更要神秘,老朽根究底竟查不出其首脑及总坛是何人何地,如老朽猜测不错,此人与梁丘皇昔年旧识,目前已变为强仇,大概事因翠佛而起。” 年少丰道:“晚辈想不透他们何故非追杀晚辈三人不可!” 老叟答道:“老朽也不甚清楚,你们是否认识菊云其人?” 年少丰彭凌仙两人面色同的一惊。 老叟喟然叹息出声。 年少丰目中泛出一丝杀机,冷笑道:“原来是菊云勾结引来。” “难道不是你意欲杀人灭口?” “此乃韩仲屏奉院主之命转知晚辈,这笔账岂可算在晚辈头上,杀人灭口主意也许是韩仲屏及于冰出的。” 老叟淡淡一笑道:“这不关老朽的事,老朽只劝你不要去黄鹤楼,趁早远离是非!” “晚辈非去不可,因为晚辈方才在黄鹤上失去一枚信物。” 老叟面色倏地一寒,沉声道:“蠢材,韩仲屏与于冰现正在黄鹤楼上等你,此去无异飞蛾扑火,老朽言尽於此。”目毕双肩一振,穿空拔起,去势如飞,转眼形影杳失无踪。 年少丰不禁面色一变。 彭凌仙诧道:“这位老前辈先说追踪者已至,又说韩少侠及于堂主也到了黄鹤楼上,难道追踪者就不侵袭他们两人么?” 年少丰忽目泛杀机道:“此必是菊云知在下知甚多隐秘内情,更轻视在下断臂无力抗拒,何必舍弱择强。” 蓦地——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随风飘送入耳道:“不错,这话被你猜对了,最好束手就缚,尚可活命。” 年少丰面色一变,喝道:“既是同门?为何不敢现身出见。” “谁是你同门!一个失去手臂主人尚敢如此猛狂,你真当老夫是怕你么?” 语声中途,彭凌仙倏地跃而疾如电闪掠去。 年少丰知彭凌仙见危抽身,不愿同生共死,不由暗叹了声道:“这也难怪,她何必为我赔上一条性命。” 突闻年少丰冷笑道:“阁下也太狂了,年少丰与你何怨何仇,要知本门也不是省油的灯!” 只听一声惨呼,一条身影由树丛中撞飞甩出,叭哒堕地一动不动。 死者是一约莫二十开外精壮汉子,眼耳口鼻内溢冒黑血,不言而知为重手法一掌震糜内腑之时毙命。一条身影疾如鹰隼泻落在距年少丰三丈外远处落实,正是那玉面哪吒韩仲屏。 树丛中人影一闪,飘然走出一虎头广脸,肤色暗黑面目难辨长须及腹的老者宏声狂笑道:“好俊的身手,须知血债血还。”双目威棱逼射,面色一沉,厉声接道:“你就是韩仲屏么?” 韩仲屏傲然一笑道:“在下正是韩仲屏!” 老者厉声道:“你杀害老夫手下一人,老夫也照样施为。”右手虚空一扬,只闻远处随风传来一声凄厉惨嗥。 韩仲屏不禁面色一变。 老者冷笑道:“你带得甚多人手,要知老夫亦带得有人,但老夫决不向你们后生晚辈伸手。老夫只想向梁丘皇间明当年一宗谜案,但老夫要从你等身上逼出梁丘皇。” 韩仲屏暗暗心惊,冷笑道:“大言不惭,自不量力。” 老者呵呵大笑道:“信不信任凭於你,自今以后,你们将一夕数惊,杯弓蛇影,生活在恐惧阴影中。”言罢又是一阵宏声大笑,冲空而起,笑声犹自在耳,身影已远去杳失无踪。 韩仲屏料不到这老者不与自己交手即离去,回味他离去之前所说的话袂非恐吓之词,不禁怔得一怔,他天生狂傲,自恃武功,冷笑一声,双目炯炯神光逼注在年少丰面上,道:“贤弟别来无恙!” 年少丰答道:“小弟甚好,韩兄……” 韩仲屏手掌一摆,止住年少丰说下去,道:“贤弟见到了龚不平没有?” “未曾!” “拿来!”韩仲屏手掌一伸,道:“那枚信物速交回愚兄。” 年少丰面色大变,道:“信物乃院主所赐,韩兄是否能为小弟续上断臂?” 韩仲屏道:“愚兄临行之际,院主准愚兄便宜行事,贤弟又未有不治之危,糟塌了信物未免可惜。” 年少丰道:“韩兄是说小弟断去一臂无关重要。”心中不禁一股怒气激腾,目露凶光,但一闪而隐。 韩仲屏阴阴一笑道:“贤弟不以为断去一条手臂,总比丧失性命来得好些?” 年少丰知韩仲屏已生杀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道:“韩兄是说小弟不交出信物,即出手格杀小弟么?” 韩仲屏道:“愚兄奉命而为,身不由己,请年贤弟见谅!” 年少丰此时此刻除了交出信物别无善策,-委实又交不出,知韩仲屏为了凤郡主之故藉此为由命他交出信物,则凤郡主无论如何不会对自己垂青。 正在为难之际,暮闻那相救自己老叟传声道:“年少丰,你现在该相信老朽的话了吧,有韩仲屏活在世上一天,你无时不刻均有性命之危。” 只见年少丰点了点头。 韩仲屏只当年少丰应允交出信物,不禁嘴角泛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年少丰道:“可惜信物不在小弟身旁!” 这话无异晴天霹雳,韩仲屏立时面色铁青阴森,杀气涌泛,冷笑道:“愚兄若出手一击,贤弟是否能逃过杀身之祸?” 年少丰冷冷一笑道:“假使韩兄杀死小弟,也得不到那枚信物!” “这为什么?” “因为确不在小弟身旁。” “在何人处,快说。” “韩兄最好不知,否则恐与韩兄不利。” 韩仲屏冷冷一笑道:“贤弟别在愚兄面前花言巧语,愚兄不是三岁无知小儿。” 年少丰故作长叹一声道:“韩兄目前有两种杀身之危,何不商计应付之策,斤斤计较那枚信物则甚?”韩仲屏面色一变,道:“愚兄有何杀身之危?” “韩兄忘怀了片刻之前那老鬼所说的话的么?他使我等一夕数惊,杯弓蛇影,坐卧不宁么?” “这不过是危言恫吓之词,愚兄怎会为人三言两语便吓坏了。” 年少丰道:“韩兄不知祝同彭凌仙一死一逃之事么?” 韩仲屏呆得一呆,这:“祝同死在何人之手?” 年少丰道:“小弟如非凤郡主遣人相救,只恐已命丧黄泉了,其实那枚信物也是凤郡主拿去了,她说如信物在小弟身上,徒然招来杀身之祸。” “什么?”韩仲屏失声惊道:“凤郡主拿去了,贤弟所说是真?” 年少丰淡淡一笑道:“小弟所说句句是真,凤郡主曾说过韩兄欲藉信物下手杀害小弟,小弟先还不信,如今果然。” 韩仲屏只觉心被截了一段,神色大变,道:“凤郡主还说了什么?”他犹自怀疑年少丰谎言不实。 年少丰叹息一声道:“韩兄与于堂主不是才从黄鹤楼离开的么?其实凤郡主也在,不过于韩兄登楼之前才离去,凤郡主天仙化人,国色天香,小弟不敢存丝毫非分之想,凤郡主对韩兄曾有评语心术不正,出手狠毒八字,韩兄倘欲获得凤郡主之青睐,非……” 韩仲屏惊道:“怎么凤郡主对韩某竟下八字评语么?”继而面色一变,认定是年少丰胡诌,喝道:“年少丰,你谎言编得委实离谱,自取杀身之祸,怨不得我韩仲屏。”说时,五指一抓,疾如闪电望年少丰胸前戳去,指中带剑,凌厉歹毒绝伦。 忽闻一声大喝道:“住手!” 韩仲屏听出那是阴司秀才于冰喝声,倏的指势一沉,硬生生的收了回来,两足一垫,身形跃起半空,一个凌云停翻落在原处。 但也险到毫发,仅距尺余年少丰便更丧身指下,然年少丰却似有恃无恐,面色安详定下,未曾移动分毫。 只见阴司秀才于冰宛如一头大鸟般掠至韩仲屏身侧,似无比震惊,道:“少侠,你几乎铸成大错!” 韩仲屏骇然作色,低声道:“怎么年少丰说的句句是真?” 于冰道:“丝毫不假!” 韩仲屏只觉心上为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一拳重地,不由自主地望了年少丰一眼,但见年少丰已转身单袖飘飘离去。 只听于冰轻轻叹息一声。 韩仲屏玉面赧然一红,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把在下搞得糊涂了,难道年少丰怀中那枚信物确系凤郡主取去了?” “不错!” “于堂主亲眼目睹?” “少侠怀疑老朽之言不实?” “这倒不是!”韩仲屏摇了摇首道:“因为那信物仅有两枚,一枚由院主什袭珍藏,另一枚则在年少丰身上,在下在偶然中由恩师院主取出叙其来历曾仔细观察信物形像,于堂主瞧清楚了么?” 于冰淡淡一笑蹲了下来,顺手捏起一截树枝,边说边画,道:“老朽只在凤郡主掌心托视瞧了一眼,并未看得真切,就记忆所及画出,不知是也未是。” 韩仲屏不禁骇然面色大变,敢情于冰所说是真不假。 于冰喟然叹息一声道:“有许多事老朽也不知隐情,就拿这枚信物来说吧,为何少侠定须取年少丰性命不可?……” “是谁说在下非要取他性命?” “凤郡主说的,所以凤郡主先一步从年少丰手内取走,年少丰犹不尽信少侠心怀叵测,凤郡主命其来此,不料果然。” 韩仲屏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神情懊丧无比道:“如此说来,在下永难获得凤郡主垂青?” “这倒未必。”于冰摇首答道:“老朽不是说过,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少侠只要对凤郡主诚敬为一,遇事听命,必可金石为开,永偕连理。” 韩仲屏沉吟有顷,道:“在下虽可做到,但院主恩师那儿却有碍难之处。” 于冰猛摇其首道:“此话老朽不以为然,攘外必须安内,事实上五行院已处境危殆,四面楚歌,如不及早改弦易辙,少侠倘不得凤郡主之助,只怕性命危在旦夕。” 韩仲屏大惊失色道:“难道凤郡主要杀在下么?” “少侠你想到哪里去了。”于冰皱眉道:“方才少侠可否遇见一位老叟么?听凤郡主说此人似是梁丘院主深仇大敌,尚不知来历,祝同之死就是前车之鉴。” 韩仲屏骇然变色道:“这老贼就是恩师深仇大敌?” “很难说。”于冰道:“至少这老贼是其羽党!目前他只是想从少侠身上查出五行院确址罢了,若然,少侠此后必如他所言每日活在杯弓蛇影,睡难安枕中。” 韩仲屏面色异样难看,忙道:“你我速去与凤郡主相见。” “不成!”于冰冷然答道:“如此岂非又为凤郡主引来祸害。” “该死!”韩仲屏悔恨交加道:“在下怎么会见事不明,动则得咎。” 于冰道:“目前当务之急,莫过于将这老贼引入歧途,以你我之能稳操胜算,不过……” “不过什么?” “老朽察觉少侠是非要见凤郡主一面决不死心。” “不错!” “但,见凤郡主并不太难,问题是少侠如何答对,一个答对不当,恐弄巧成拙,何况少侠还有重务在身!” “于堂主以为如何?” “依老朽之见,不如暂觅一客栈从容商计如何?” 韩仲屏点了点头道好,正要离去之际,忽闻草丛中腾起一声儿啼。 两人不禁一怔,此时此地不该有此异声,或许是过路妇女弃婴。 哪知这声儿啼引起四方八面啼声,宛如水田蛙鸣,此起彼落,入耳只觉心惊肉跳,神飞魄摇。 两人情知有异,不禁大惊失色,双双并肩离地拔起,如飞而去…… □□□ 夏口北郊一家招商客栈,夕阳映照下一如往常的忙碌不堪,店伙接进送出殷勤招呼行旅客商,照料车辆骡马。 路口上还有几家酒店饭肆和杂粮店也无形中买卖旺盛,-酒店饭肆却比平日增了许多陌生面孔领酒进食,都闷声不响,面色如罩上一层阴霾。 客栈内一间跨院上房内坐着玉面哪吒韩仲屏及阴司秀才于冰两人,酒菜纷陈,喁喁低语。 于冰道:“老朽料想凤郡主必打算把少侠欲将年少丰毒手杀害及掠取那枚信物之事禀明梁丘院主,那时少侠恐无法推卸其咎!” “于堂主。”韩仲屏面色大变道:“你不是存心恫吓在下么?” “确然如此。”于冰道:“少侠应该知道,门主曾下严令本门弟子半年不得轻举妄动,如今少侠竟欲向自家人下毒手,殊不知引来无穷祸患,你想,凤郡主性情少侠是知道的,禀报上去,梁丘院主未必能袒护少侠。” 阴司秀才话中有话,韩仲屏哪还不听出话中涵意,惶恐变色道:“于堂主,你千万要与在下拿点主意。”他知这梁丘皇执法如山,不因心爱弟子便曲意偏袒。忽双眉一剔,身形突离坐平飞而起,望窗外疾如离弦之弩激射出窗而去。 甫出窗外,突感一股巨大无朋无形潜劲迎面掠来,令人窒息,慌不迭地收住前窜之势,但已不及,身不由主地侧掠了回来。 韩仲屏足方沾地,只听随风送入森冷苍老语声道:“韩姓小辈,老夫说过不杀害於你,-却要你寝难安息,食不甘味,限你三天绘出五行院确址及诸般隐秘,老夫决不侵扰。” 于冰目露惊悸之容,望了韩仲屏一眼,道:“好,于某应允就是,但三日内不得相扰。” 森冷苍老语声道:“但愿你能说话算话,老夫也不怕你们逃上天去,这夏口镇外四周已布下天罗地网,插翅难飞。”语声略略一顿,又道:“你手下四人被老夫点了穴道,天明即醒。” 语声戛然寂灭。 韩仲屏面有愤色道:“于堂主怎可应允?” 于冰道:“此乃缓兵之计,你我速去相求凤郡主。” 韩仲屏道:“老贼不是说过在此夏口镇外布下天罗地网,于堂主不也栏阻在下,不可为凤郡主引来无穷祸患,怎么出尔反尔。” 于冰苦笑一声道:“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凤郡主现在夏口镇内,你我改装趁黑潜出,不过少侠必需忍耐郡主对你我屈辱!”说着伸手一带韩仲屏掠入厢房内室而去…… □□□ 夏口一条僻静小巷底端一座尼庵极少人知,连邻近街坊难得十天半月偶见住持老尼一面,庵门常开,亦无香火,只知庵内油盐柴米费用系官府按时定期送来。 那年头民风朴实,谁敢沾惹官府,而住持老尼也避不露面,司空见惯,日久也淡忘了。 这晚,一轮明月悬挂朗空,景物苍茫迷茫。 蓦地—— 一双人影在巷首现出,踽踽前行,来人正是玉面哪吒韩仲屏阴司秀才于冰。 忽闻一声娇叱道:“站住,两位是何来意?” 于冰急急拉住韩仲屏,答道:“苹姑娘么?老朽于冰偕同韩少侠求见凤郡主有要事请求。” 只听苹儿冷哼一声道:“于冰,你好大胆子,竟敢违忤郡主之命,你俩有性命之危,居然敢用移祸东吴之计……” 阴司秀才于冰忙道:“苹姑娘休要误会,老朽无此用心,乃逼不得已,郡主若降下罪来,老朽一力承担!” 苹儿传来一声冷笑道:“瞧你如何承担,候着。” 于冰面色恭谨道:“老朽遵命!”倏又转面向韩仲屏道:“看来今晚很难见到凤郡主,即使能够晤面,亦须费尽唇舌,方能消尽凤郡主心头之怒,少侠务须紧记老朽之言,除了忍耐别无良策。” 韩仲屏苦笑一声道:“在下已然紧记,无时或忘,唉,但你我均是一时之雄,似此杯弓蛇影,惧怕老贼宛如惊弓之鸟,纵然在凤郡主面前丢人现眼,委实不是滋味!” 于冰道:“并非你我惧怕这不明来历老贼,无奈他暗我明,无法知彼知己,故不能稳操胜算,让人三分不为弱,算不得丢人现眼,经老朽多日来暗中观察,发现凤郡主才智武功均在你我之上!” 韩仲屏惊诧道:“真的么?”心内犹不深信。 于冰道:“老朽何能谎言,不要说是凤郡主,即就是苹姑娘一身武功已臻化境!” “如此说来,于堂主必在苹姑娘手底吃过亏了?” 于冰道:“这倒不是……”正说之际,忽瞥见首转角处冉冉现出四条黑影,望自己两人而来,身法似缓似快,转瞬,已在丈外远处停住。 这四人均身着一袭宽大黑袍,清朗月色下竟然面目难辨,双足似未沾地,身形飘浮微晃,形似幽灵,衣袂在夜风中飞舞,瑟瑟出声,令人不寒而。 韩仲屏暴喝一声道:“你等是何来历?” 四具鬼魅幽灵竟闷声不答。 韩仲屏突一击出手,掌底射出一道青虹,出手之快,无与伦比。 四具幽灵虽在韩仲屏出手之际飘闪后退,其中一具却迟了分毫,为金虹拦腰挥成两截,只听呱的一声惨嗥,幽灵躯体中分为二,却又复合为一。 韩仲屏骇然面色大变,那具幽灵似是有形无实之物,着剑虚无。 于冰亦感大惊失色。 突闻远处传来冷森森笑声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是你们两人扮装,欲潜逃离去。” 阴司秀才于冰冷笑道:“阁下未免欺人太甚了,我等已应允三日内交出五行院确址并未食言,何况我等亦未离开夏口,阁下说话无异儿戏。” “老夫已识破你们鬼蜮技俩,巧装改扮混过老夫手下眼目,只要避过三天,欲老夫认为你们已逃出夏口鸿飞冥冥,无可奈何了。” 于冰高声道:“应允三天内绘出五行院确址决假不了,只怕阁下此去无异飞蛾扑火,自寻死路,若阁下认我等畏惧於你,俯首听命,未免大错特错了。” 韩仲屏却闻得对方之言不禁一呆,失悔自己两人为何不藏过三天,不就无事了么? 冷森语声又自传来道:“尊驾是有名的阴司秀才,满肚子坏水,未取得图形证实无讹前,任凭尊驾舌灿莲花老夫不也会相信,更绝不能你们两人身影消失在老夫眼目之下!” 韩仲屏附耳低语道:“为何凤郡主尚不现身?” 于冰鼻中冷哼一声道:“少侠真要为凤郡主引来无穷祸患么?”接着高声道:“那么阁下意欲如何?” “两位速转返客栈,三天之内不得轻举妄动!” 韩仲屏突身形腾起向语声传来方向疾如电射扑去,大喝道:“口吐狂言,饶你不得!” 瓦面上窗冒起一具身影,双掌并吐厉喝道:“回去!” 韩仲屏冷笑道:“未必!” 两股奇猛无比的指劲掠了一个正着,卷起一片狂刮,屋瓦发出连珠碎裂破音。 二人一击之后,这时展开了一片凶猛激搏,兔起鹘落,渐渐移向镇外旷地。 那四具有形无质的幽灵魅影亦纷纷扑向阴司秀才于冰而去。 于冰却倏地避开,扑向韩仲屏身后,堕落在郊外。 四具幽魅如影随形而至,于冰忽旋身扬腕打出一团暗器,在四具幽魅之前突爆裂眩目火焰,呱呱发出惊叫,飘闪疾退无踪。 韩仲屏正与那面目难辨黑袍老叟打得难分难解,奇招迭出,韩仲屏有金剑为助,似立于不败之地,却感老叟举手投足,威力强猛,而且攻向意想不到之处,神奇难测,不禁暗感骇异。 天际边处忽传来一声尖锐长啸,黑袍老叟突潜龙升空冲霄而起,半空中厉声道:“你们两人如不信守三天诺言,莫怨老夫手辣心黑!” 语声中人却穿空如电掠去,瞬眼消失在苍茫月色远处,余音仍自袅袅。 黑袍老叟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似为啸声吸引而去。 于冰韩仲屏不禁呆得一呆,忽闻夜风中送来苹儿娇脆语声道:“韩少侠,凤郡主深感气忿少侠居心叵测,几乎为她引来祸患,如今虽施展调虎离山之计将老贼引开,-老贼决不死心。” 韩仲屏听得苹儿语声,不禁朗声道:“苹姑娘,此乃天大冤枉,在下并无此意,只是情急求援而已,请苹姑娘在郡主之前善加美言,平熄怒忿容在下一见。” 苹儿道:“郡主当然要见少侠,于堂主认得路,请二位多加小心,避免撄触郡主之怒。” 韩仲屏忙道:“苹姑娘……” 于冰急摇掌制止,道:“少侠,苹姑娘离去了,你我速去晤见凤郡主。”伸手一拉韩仲屏,双双跃起…… 两人身形落在一角花木扶疏小园中,其中不知开满了白色小花朵的数株高与天齐的花树随风摇曳,弥漫了淡淡幽香,沁人心脾。 韩仲屏不禁赞道:“好香!”却发现阴司秀才于冰哭丧着一张脸忧形於色,诧道:“于堂主你这是怎么了?” 于冰苦笑道:“稍时自有罪受,少侠尚好整以暇,似若无事!” 韩仲屏暗道:“怎么于冰好似吓破了胆似的,我就不信这里头有什么好怕的?” 只听厢房传来苹儿语声道:“两位请进!” 一扇雕花长门忽呀地悠悠开启。 房内已掌着灯火,却不甚明亮,幽暗如豆。 于冰领着韩仲屏屏息先后跨入房内,只见幽暗如晦烛光下狄云凤面覆薄纱端坐在一张胡床上,身旁俏立着冷若冰霜的苹姑娘。 左列下首排放着两张太师椅,狄云凤却未立起相迎,只轻声道:“两位请坐!” 韩仲屏于冰两人同声道:“谢郡主!” 狄云凤轻轻叹息一声道:“韩少侠,我忖思多日,终於想出少侠奉命出来原因,如猜测无差,不外两个原因,一是想杀害我狄云凤,再是心怀不轨,意欲离叛梁丘院主自立门户!” 韩仲屏闻言面色大变,控制不住内心的惊恐,心神一阵战-,忙道:“郡主这话不是要置在下于死地不可么,在下如有此存心,日后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狄云凤道:“少侠无须起此重誓,我决非含血喷人,无的放矢,从家严谕函内知少侠另有重任,但经多日来观察少侠一直在追踪我狄云凤,处处诱使江湖魑魅魍魉对我不利,难道这不是事实么?” 韩仲屏额角渐冒出冷汗,赧颜笑道:“事出有因,在下决无此用心!” 狄云凤语声一寒道:“就拿年少丰而言,少侠为何逼命年少丰交出信物,意欲攘为已有,尚欲萌念杀害,更明目昭彰为令师引来强敌祸患,应允绘出五行院确址,存心背叛,至为明显,还用得着狡辩。” 韩仲屏心神猛凛,道:“在下奉命而为,身不由主,至于家师为何要索问信物,在下也不明白,那绘出五行院确址,不过是拖延之计,不然何至於须等候三日之后。” 苹儿突冷笑道:“听来似合情合理已极,其实却是掩饰己非,年少丰已向郡主陈明信物来历,梁丘院主并无理由命韩少侠向年少丰索回,因此郡主疑韩少侠心怀叵测,因传讯向狄院主禀明详情。” 韩仲屏不禁面红耳赤道:“在下并未谎言,郡主不信尽可问于堂主。” 苹儿冷笑道:“当然要问,谁人不知两位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阴司秀才于冰慌忙立起,躬身道:“苹姑娘,梁丘院主命韩少侠索取那枚信物,老朽在旁耳闻。” 狄云凤轻叹一声道:“此事真假,终有水落石出之日,眼前那不明来历黑袍老人虽为诡计诱开,-稍时必卷土重来,我确信他必来这座小庵窥察,是以两位最好藏身避不露面,苹儿,你领少侠前往东厢房,于堂主请暂留商议如何退敌之计。” 话落,苹儿即道:“韩少侠,请随我来。” 韩仲屏心内委实不愿,却不愿狄云凤对自己厌恶加深,起身离座,向狄云凤长施一揖道:“在下遵命!”迳随着苹儿身后走出门外。 廊庑之下已雁翅般肃立着七个抱剑蒙面女婢,目睹两人先后走出,倏地鱼贯前导。 韩仲屏干咳一声道:“苹姑娘,在下久闻姑娘与七婢经郡主调教得一身绝学武功,不知在下有幸能否见识一下。” 苹儿面罩秋霜,冷笑道:“少侠话中用意是否欲与我较量高下,我也久闻少侠乃人中之龙,也要见识见识!” “真的么?”话出人旋,五指疾拂如电,指锋所及,苹儿胸腹重穴无不在韩仲屏指式笼罩之下。 韩仲屏只见眼前人影一晃,已失去踪影,忽闻身后苹儿娇笑道:“少侠若全力施为,我未免能闪避得了,身手确是不同凡俗。” 韩仲屏暗中一惊,忖道:“自己虽施展了四成手法,-能避开这一击之人却寥寥无几,由此可见凤郡主武功高深莫测。” 只闻苹儿语声道:“少侠走吧!” 韩仲屏笑道:“苹姑娘好高的武功,在下自愧不如。” 苹儿身形前导,笑道:“那是少侠自谦之词。” 到达东厢房内,只见桌上灯光如豆,昏黄火焰映照下已摆设了四盘菜肴,一壶酒及两付杯筷,显然是为自己及于冰所设。 苹儿道:“于堂主片刻即至,恕不奉陪。”宛如惊鸿般一闪即杳。 韩仲屏坐了下来,提起酒壶,在面前斟满了一杯酒,暗叹一声道:“堂堂七尺之躯,怎能向妇人女子低头,韩仲屏呀!你也太无志气了。”执杯就唇浅饮,脑中却不由自主泛出狄云凤那绝代风华,倾国倾城姿容,后又轻叹一声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成连理枝,韩仲屏人间俗夫,岂能忘怀!” 他城府极深,与梁丘皇可称得一脉相承,枭雄机智,无不狠毒阴谲,他默默臆忖方才面见狄云凤情景,深思对策,绝不容走错半步,落了败着。 不知过了多少时度,阴司秀才于冰忽推门进入,掩好房门,倾听了片刻,才长吁了一口气道:“好厉害的丫头!” 韩仲屏诧道:“于堂主指的是谁?” “当然是凤郡主!”于冰道:“亏得老朽舌灿莲花,才算骗过了凤郡主,但不知可骗多久。” 韩仲屏道:“凤郡主问了于堂主什么?” 阴司秀才于冰缓缓坐下,鲸饮了一杯酒后,发出一声漫长的叹息…… 邻室中悄然飘入两条黑影,席地而坐。 只听于冰道:“少侠似隐瞒许多内情,老朽原不便过问,但时至如今,少侠与老朽已是同命,生则共生,死则共死,隐瞒下去只对少侠有害无益,年少丰已吐出那信物来历?” 韩仲屏冷笑道:“那年少丰更必死无疑,目前年少丰何在?” “去寻找龚不平的下落!” “他无信物,就算找到龚不平也是无用!” “少侠不知龚不平已失踪了么?”于冰正色道:“显然五行院内藏有内奸,不然何至於有人竟知内情隐秘,先一步下手掳去龚不平,那黑袍老鬼大有可疑!” 韩仲屏骇然惊讫道:“你是说黑袍老叟也是五行院中人?” “少侠误会老朽的话了。”于冰摇首答道:“五行院潜伏内奸系黑袍老叟眼线,黑袍老人逼令我们绘出五行院确址图形不过是障人眼目之计罢了,倘凤郡主疑心少侠生心背叛,诬指少侠就是黑袍老鬼的眼线,梁丘院主的性情少侠是知之甚深的,为了平息群愤,即是爱徒也不得不诛之以法。” 韩仲屏不禁机伶伶打一寒噤,面色大变道:“家师真能下此毒手么?” 于冰道:“老朽相随院主多年,怎么不知,少侠只当院主仅有你这一名心爱弟子么?” “怎么?”韩仲屏诧道:“在下尚有师兄么?” “有三位!” “现在何处?” “骨已成灰,无迹可寻!” “他们是如何死的?” “少侠不要多问,稍加思考老朽话中含意不言而知。” 韩仲屏骇然失色道:“难道是家师赐死的?于堂主可否请详细见告?” “少侠最好不要问。”于冰面色一沉,厉声道:“当作没有听过这回事就是,否则稍-露风声,为院主知情,不但少侠有非常之祸,即使老朽也将性命不保!” 韩仲屏从未见过于冰对他如此疾言厉色过,知此事隐秘严重,不禁又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只见于冰长叹一声道:“幸亏老朽在凤郡主面前苦苦哀求,才使凤郡主回心转意,飞讯狄院主暂不把少侠掠攫年少丰信物之事不告知令师,否则令师必深信不疑少侠生心离叛,杀身之祸害不旋踵而至。” 韩仲屏胆寒心惊道:“这如何可能?” 于冰冷笑道:“有什么不可能,老朽久已熟知信物来历,梁丘院主与年少丰先人乃刎颈之交,一次梁丘院主约斗江湖凶煞,不幸中伏,致遭围袭身负重伤垂危,得年少丰先人救助背负冲出重围,令师得以活命就是那位神医之赐!” “年少丰先人可是与神医大有渊源?” “有无渊源,老朽就不清楚了。”于冰答道:“但年少丰先人身怀三枚信物,为了令师用去一枚,后数年,一个深夜年少丰先人身罹绝毒暗器逃回五行院,已然无救,临终前托孤与梁丘院主,并取出两枚信物分赠梁丘院主与年少丰。”语声略略一顿又道:“此乃前情不提,闻听那位神医乃世外高人,隐逸林泉从不过问武林之事,身怀旷绝奇学,胸罗渊博,令师曾有意拜在他门下,却为他婉拒,试想……” “试想什么?” “令师闻及少侠意欲杀害年少丰,将信物攫为已有,令师的想法将是如何?” 韩仲屏闻言面色大变。 于冰接道:“所以,老朽也坚信少侠另有图谋!” 韩仲屏叹息一声道:“不瞒于堂主,人生短暂,莫不是为名利所牵,在下并无他意,只欲藉机亲近,或蒙那神医垂爱,传授绝学武功扬名武林而已。” 于冰冷冷一笑道:“少侠认为令师就断了这念头么?数十年来明查暗访,却无法侦出神医隐迹之处。” 韩仲屏诧道:“家师不会利用那枚信物么?” “谈何容易,龚不平不过是联络人罢了,辗转接引,也许龚不平从未见过神医其人,因此投鼠忌器,恐弄巧成拙。”于冰说此又道:“少侠请永别提此事,慎言慎行,以免招惹杀身之祸,今晚那黑袍老人定会侵入此庵搜觅你我,老朽坚信郡主自有退兵之策。”说着举杯相敬。 邻室两人突悄然掠出屋外,掠入一座长草侵膝的废园中,清朗月色映照之下,正是那叶一苇与一身着长袍老叟。 叶一苇含笑道:“老人家,你也听清楚了,目前合丰吉糕饼店不是安居之地,请暂避地为良!” 这老人正是龚不平,只见他深深望了叶一苇一眼,颔首微笑道:“小友,老朽年逾古稀,并不畏死,多承相救,有生之年当有以报德……” 叶一苇急道:“老人家休说报德之言,救危扶困乃理所应为。” 龚不平摇掌微笑道:“小友,老朽应允不回合丰吉糕饼店,-七日之内绝不会离开夏口,老朽决心查明侵袭老朽的凶邪是何来历,所以七日之内老朽极愿与小友再见一面!” 叶一苇道:“请老人家指定时处,在下准时赶来恭聆教诲!” 龚不平似颇称许,点了点头道:“这七日期中老朽每日正午在鹦鹉洲上望月亭内等侯小友。”说时在怀中取出一只血玉葫芦。 那葫芦小巧玲珑,镌琢精巧,细如拇指,色泽晶莹,宛如羊脂,却带有淡淡胭脂霞彩,极为悦目,悬有一串丝练。 龚不平将葫芦递向叶一苇,道:“老朽身上别无长物,聊以奉赠,望珍藏於怀,日后或能给小友莫大助益。”言毕振臂如鸟掠去,转瞬身影如豆,渐消失在迷蒙月色中…… 蓦地—— 天际遥处风送入耳一声嘶裂长啸,回荡在如水宁静夜空中,啸音宛如狼嗥,令人不寒而。 叶一苇仰首眺望了星宿一眼,知三更将残,那黑袍老叟必会再度前来搜觅韩仲屏于冰,啸声定系他所发,暗道:“卫前辈智比诸葛,料事如神,虽此人来历如谜,但知其与梁丘皇有强仇宿怨,有此人在可与梁丘皇莫大的无形威胁。” 只见郊野人影纷纷如豆,疾行如风,掠至近处,果见为首者正是那面目难辨的黑袍老叟。 老叟倏的身形停住,暗黑中突掠出一人躬身禀道:“那两人迄未发现,似未离开夏口。” “老夫知道,-老夫尚须打草惊蛇,如料测不错,两人必藏身在尼庵内。”手掌一挥,随来诸人纷纷隐去,仅五人随定黑袍老叟疾腾而超扑向夏口。 这时,叶一苇却比他们先一步由捷径回五尼庵。 片刻,尼庵佛殿外先后落定四条身形,庵内一无灯火,沉寂如水。 忽闻殿外传来苍老女声道:“老尼一向闭门自守,从不问武林之事,四位施主为何夜闯小庵?” 黑袍老叟道:“深夜打扰,深感歉疚,-为事所逼,身不由主,望予见谅,老朽来此是为了一双江湖宵小而来。” “请问施主,一双宵小关贫尼何事?” “老朽追踪一双宵小至宝庵内巷内,-老朽因有急事离开,留下四名手下暗中监视,却为暗袭点中穴道,这两人似藏身宝庵内别无他处。” “贫尼及弟子一向持戒谨严,而且男女有别贫尼从不允男子踏入小庵一步,何况又是一双江湖宵小,奉劝四位速速离去,以免小尼冒犯!” 老叟呵呵大笑道:“老朽必须搜觅一双江湖宵小是否潜藏在宝庵内,决不妄动宝庵一草一木,有碍方令亦予见谅!” 只听佛殿内传出一声叹息道:“想不到拖主固执如此,小尼已立下森严禁令,外人侵入,不听劝解逞强者,必须留下一臂。” 黑袍老叟不禁呆得一呆,倏又转颜呵呵大笑道:“宝庵好森严的规矩,那并无不可,但愿在老朽搜索了以后,端视庵主能不能留下老朽四人手臂。” 只见佛殿内缓缓走出一头戴尼帽灰衫老尼,双手合十,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施主竟是如此刚愎固执,贫尼也无可奈何!”说时四外暗中人影纷闪,现出九个黑纱蒙面劲装少女,手捧寒光森森长剑。 黑袍老叟不禁一怔,暗道:“老夫闻言这庵内仅住持老尼及一专司炊食俗家老婆子,看来传言不实,这老尼定是一身所学高深不测之辈?”不由心神暗生别念,无奈话已出口,不便示弱。 只见老尼合十微揖,道:“施主请搜!” 黑袍老者顿生侮意,忖道:“即使他们两人藏身庵内,如今亦已出庵,此搜必然扑空,庵外老夫留有二人倘及时发觉阻截则尚有转寰余地,不然恐弄巧成拙。”虽然如此,却口中朗声答道:“请庵主命一弟子领路如何?” “无须,容贫尼与施主同行,小庵小得可怜,除佛殿外,仅有十数间厢房及三处院落!” 老尼说后即与黑袍老叟同行,九女却紧随着另三人之后,逐室察看。 黑袍老叟深知不但不能发现韩仲屏于冰两人,而且无从查出一丝留下可疑痕迹,逐处察看只不过是形式而已,心中暗暗打点如何应付之策。 不觉行至韩仲屏于冰两人藏身处院落中,突闻苹儿道:“师父,您老人家一定要开杀戒么?” 老尼缓缓转身身来,目中逼吐两道慑人心魄寒芒,冷冷答道:“本庵所定禁例不容更改。” 苹儿道:“也许这位老施主所说的真是一双江湖穷凶极恶之辈,传扬出去,恐有损恩师清誉。” 老尼面色一寒,沉声道:“倘若为师真的藏匿一双宵小,那是为师罪有应得,眼前这位施主不但无中生有,而且刚愎固执,为师不能自破禁例。” 此话斩钉截铁,几乎没有转圜余地。 苹儿道:“依徒儿之见,还有第二条路走!” 老尼尚未答言,黑袍老叟竟抢先答道:“姑娘,第二条略如何走法,老朽愿洗耳恭听。” 苹儿道:“老英雄自负甚高,明知如此察看根本无用,又不便改口示弱,动手相搏,胜败尚未可知,也许老英雄此刻正在忖思片刻之后如何迎敌退身之策。” “不错!”黑袍老叟脱口赞道:“姑娘灵慧过人,老朽心思真被你错看了。” 苹儿微微一笑道:“遇承谬奖,愧不敢当,我想彼此既无宿怨,又无过节,委实犯不着动手相搏,-敝庵禁例又不可改,所以我想得一个两全其美之策。” “请说!” “老英雄可能说出那一双江湖凶邪来历姓名,只要他们未离开夏口三十里内,明午时分定可探出下落据实见告,至於本门禁忌,老英雄四人不妨择一和我印证高下,如胜任凭离去,倘败则以发代首。” 黑袍老叟暗道:“此女委实灵慧可爱。”略一沉吟,慨然应允道:“好,老朽依你就是,明日午刻老朽独自一人在黄鹤楼下江边一艘乌蓬小舟内候驾,一双江湖宵小来历姓名在离开宝庵之前定然据实见告,此刻老朽命首徒与姑娘印证武功,但不知令师意下如何?” 老尼冷冷答道:“既然小徒已说出两全其美之策,贫尼并无不可,但施主必须应允自今而后,不得把今晚之事吐露,也不许窥探或怨怨相报。” 黑袍老叟道:“老朽应允。”手指一瘦小五旬上下老者道:“你与这位姑娘印证武功高下。” 瘦小精悍老者躬身应了一声是,立即双手交叉一拍胸前,霍地撤出一双恶鬼手。 这一对恶鬼手制作精巧,可套扣在腕上,一变成为精光乌亮,比常人大出一倍的手掌。 苹儿只感微微一怔,立时撤出一柄青虹眩目长剑,震出七朵碗大寒星,嗡然生啸,道:“阁下请!”瘦小精悍老者一声好字出口,恶鬼掌法倏的展了开来,招式诡异迅快,似一蓬黑网望苹儿迎面罩下……□□□ 玉面哪咤韩仲屏及阴司秀才于冰两人原在烛光如豆下浅饮轻酌,低声商论日后如何行事之策,黑袍老叟四人甫入庵内即得讯吹熄了烛火,屏息凝神戒备,双双掠在窗前点破窗纸仔细观看。 只见庵主与九女及黑袍老叟四人鱼贯走入院中,韩仲屏不由自主地心神猛震,暗道:“要糟,他们入室定然发现,看来凶搏难免!” 于冰却似若无事般凝视窗外。 但闻苹儿出言转圜,果然黑袍老叟中计了坚持继续搜觅,韩仲屏暗道:“苹儿灵心裴舌,换在自己也要为地说动!” 及至瞧见瘦小精悍老者与苹儿印证过招,双方武功诡异精奇,不禁大感骇异。 于冰低声道:“那老者武功怪异,一双恶鬼手招式精湛歹毒,少侠有望胜他么?” 韩仲屏轻吁了一口气,摇首道:“平心而论,若不出奇制猛,在下最多与他打个平手。” “那么,苹姑娘是否能克敌制胜?” “能!”韩仲屏斩钉截铁道:“今日之前,在下尚未敢断定,于堂主请看苹儿剑招精奇绝伦,以缓制快,每一式都-制双方的奇招,所以说苹儿必胜无疑!” 只见苹儿剑式宛如行云流水,寒如飘飞,攻其必救,瘦小精悍老者一双鬼掌虽是迅快若电,急如骤雨,却攻得快,收得快,撤招回救,半数招后无形中正反逆变。 原来瘦小精悍老者恶鬼掌法变为攻中带守,而苹儿却守中带攻。 在场诸人最为惊骇者就数黑袍老叟,暗暗思索这老尼是何来历。 突然,场中情势为之一变,苹儿长剑一式“飞瀑狂泉”剑化漫空流星,娇躯疾跃开七尺,娇笑道:“尊驾可以收招了。” 瘦小精悍老者闻言大感诧异,只觉不知是何用意,却如言身形疾退,撤式不攻。 但见漫空流星飞虹倏然敛消,苹儿长剑仍然平指,剑尖上却挑着一绺发丝。 黑袍老叟沉声道:“你们三人在庵外守候为师!” 瘦小精悍老者一脸惶愧之色,偕同其他两人立即穿空拔起,振臂身形轮转翻落庵外隐去。 黑袍老叟向苹儿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姑娘武功果然不同凡响,老朽算是开了眼界了。” 苹儿道:“老英雄夸奖。” 黑袍老者长叹一声道:“时刻无多,容老朽一叙往事,仅能简扼提及,庵主说过久已不涉江湖,但庵主是否耳闻十数年前北天山群雄觅取藏珍之事?” 老尼颔首道:“贫尼略有耳闻,与日下盛传武林的翠佛毒珠之事似乎有关。” “庵主说的一点不错,当年武林精英丧身在北天山不在少数,这些武林精英并非死在藏珍洞府禁制之下,而是为人暗害狙杀,埋尸在积雪之下,老朽故旧及小犬也身罹不测,老朽与至交同道经多年查访,似与六合门五行院主梁丘皇有关,老朽追踪下乃梁丘皇之徒韩仲屏及阴司秀才于冰,志在逼出梁丘皇自露阴谋,此行并非老朽为首,老朽不过是前任先锋。”说着语声略略一顿,又道:“当然,老朽要取那韩仲屏于冰性命,宛如探囊取物一般,似只诛首恶,不罪末徒,老朽-虽不为己甚,却剥茧抽丝,势所必然。” 老尼合掌诵经,一声佛号,长叹一声道:“原来如此,但愿施主少种杀孽,则武林苍生幸甚,徒儿,代贫尼送客。” 黑袍老叟道:“无须,老朽冒昧之处,望能见谅。”话毕人起,身影在夜空中只闪得一闪,形影自杳失无踪。 七个捧剑少女疾如惊鸿般穿空而起,四向飞落隐入暗黑中不见。 老尼转身缓缓走出院外而去。 苹儿道:“韩少侠、于堂主现在可出来了!” 玉面哪咤韩仲屏阴司秀才于冰快步走了出来。 于冰抱拳向苹儿一揖,谢道:“苹姑眼一语退兵,妙计安天下,老朽自愧不如!” 苹儿冷冷一笑道:“别讽刺我啦!于堂主以为此老真个退去了吗?这夏口镇内满布眼目,宛如撒下天罗地网一般,你们两人恐无所遁形。” 韩仲屏怔道:“此老人为何来庵?” 苹儿道:“目前尚不知,似与梁丘院主是深仇大敌必然无疑。” “明午之时,姑娘是一定要去的了。”韩仲屏面露忧容道:“他若发现受骗,恐怕是不了之局!” 狄云凤淡淡一笑道:“谁说骗他,此庵有一秘密地道,可引两位安然离开本庵,但终久逃不过他的眼目,谅少侠也带来甚多人手,倒不如与他们放手一拚,使知六合门并非易与之辈,或可使其知难而退。”语气却婉和,似严肃凛然。 于冰道:“郡主之见甚是,不过胜算难卜。” 狄雪凤道:“于堂主请放心,两位必是有惊无险!”即使望了两人一眼,又道:“此庵原不允男子进入,今晚破例待客,可一而不可再,苹儿,你领两位由地道出去,行动必须谨慎,不可让对方发现,否则一番苦心俱付之东流了。”一言毕转身莲步姗姗向院外走出。 韩仲屏开口欲言,却为于冰目光示意禁止。 苹儿道:“天近破晓,两位快随我来吧!” 那是一条普通的地道。阴暗不平,却极干燥,出得地道,原来是一幢荒凉颓败废宅。 宅中早有黎环、乌云飞两人守候。 苹儿道:“找出了通行的路线么?” 乌云飞:“找到了。” 苹儿点点头,望了韩仲屏于冰一眼,道:“两位请随乌云飞及黎环两人前往,途中请勿耽搁,到了地头最好传讯禀报梁丘院主,但只恐不获梁丘院主见谅,两位似身负重任,希望不要办砸,否则难逃梁丘院主院规赐死。”言毕一闪而杳。 只见乌云飞、黎环已然前奔十余丈。 于冰道:“少侠,趁着天黑未明,赶至地头。” 夏口万户人家,僻巷如网,夜静似水,四人前后奔行似风,不到半顿饭光景,已然出了夏口镇外,望一座烟树笼郁山谷奔去。 韩仲屏忽见前行乌云飞、黎环两人身形影突杳失无踪,不禁呆得一呆。 但闻乌云飞传来语声道:“前行百数十步可见茅屋一楹,就是地头,小的要赶返向郡主覆命,恕不再送了!” 韩仲屏忙道:“且慢,在下还有事相询!” 惟闻夜风送涛,并无回音,显然乌云飞、黎环两人业已远去。 韩仲屏猛一顿足,目中怒光逼闪道:“于堂主,我不如趁此远扬!” 于冰两眼一翻,道:“少侠,你真能跑得了么?” 韩仲屏怒道:“为何跑不了?” 于冰双眉皱了皱道:“凤郡主这种安排必有深意在内,少侠若如不守信诺,不但不获凤郡主见谅,而且尚有横祸临身,少侠,你要走就走,且莫拉老朽垫背,就算少侠逃得过今天,也逃不过明天。” 韩仲屏心神暗凛,怒道:“于堂主是吓破了胆。” 于冰摇首答道:“老朽不是,但少侠似真个被吓破了胆,凤郡主说过,少侠身怀绝学,不在黑袍老鬼之下,与其畏缩而逃,倒不如放手一拚,使这老鬼不敢轻视,不然苹姑娘为何订下午时之约,午刻之前你我还可从容安排。” 韩仲屏道:“于堂主说的甚是,但在下一股愤怨委实难平。” 于冰道:“少侠有何愤怨,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不得凤郡主暗助,只恐明午逃不了老贼追踪狙击。”接着一声长叹道:“苹姑娘说的一点不错,小侠与老朽已不获院主见谅,倘把事做错,你我更必死无疑!”韩仲屏不由脸色大变,道:“于堂主你也相信了么?” “不是相信,而是必然之理。”于冰冷笑道:“老朽虽不知院主嘱咐少侠办什么事,谅事关重要,但黑袍老鬼似已知情,洞烛机先,院主对少侠存心离叛之说更深信不疑!” “真是如此?” “谁说不是?”于冰道:“连老朽也认为如此,少侠放着正事不办,到处惹事生非,也许院主疑心少侠为黑袍老者给收买泄露隐秘!” 韩仲屏面色惨变,急道:“这如何是好?于堂主必须思一良策才是。” 于冰摇首苦笑道:“老朽也才穷智尽,无能为力,只有依着凤郡主之言去做,也只有顺凤郡主之命或可挽救你我一条性命,走,少侠,是福不是祸,是祸逃不过。”言毕身形抢步走出。 韩仲屏心上如压着一块千斤大石般,面色阴暗,随着于冰快步走去。 前行不远,果见林树丛中出现一茅屋,忽闻一声低喝道:“于堂主么?” 于冰听出语声,忙道:“王豹,正是本座!” 西月阴沉,林野中一片凄迷。 一条黑影掠出,领着韩于两人进入茅屋而去。 第十九章 作茧自缚 天色已泛出鱼肚白,谷树笼罩一重薄雾,景物朦胧凄迷。 茅屋内似起了一片争执声,良久,只听阴司秀才于冰朗声道:“老朽辩不过少侠,-愿不要弄巧成拙,老朽恭送少侠!” 一条身影自茅屋内疾如闪电掠出,正是那玉面哪叱韩仲屏,扮装三旬上下面色黧黑年少壮汉,头戴一顶竹笠,身着灰衣短装,乍睹之下生似庄稼汉子。 原来韩仲屏不愿坐而待毙,更不愿屈居女流之下,他是个刚愎自负、心雄万丈之辈,与于冰商计黑袍老怪与苹儿订下正午之约,在此之前决不会料到他易容而逃,劝说于冰偕同逃离。 于冰不允,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凤郡主食言爽诺。 韩仲屏一怒之下,独自一人闯出网罗。 他身法绝快,片刻已远出三四里外,到达一处古木参天密林中,忽闻两人语声入耳,不禁一怔,低首矮身揉至近侧窥听。 只听一声低笑道:“经过数月访查,才知一丝端倪,如非郗少主得天遁老人门下指点,决难知道武林中尚有一个五行院!” 韩仲屏暗道:“郗少主莫非就是苗疆毒龙,那天遁老人又是何人?” 又听另一人答道:“五行院仅是六合门两大总堂之一,据天遁老人门下言五行院之梁丘皇包藏祸心,不但觊觎六合门主之位,而且有图霸武林非分之念,目前江湖纷扰无不是他引起,须知擒贼王,我等布伏志在从韩仲屏于冰两人身上逼出梁丘皇。” “万一不是梁丘皇所为咧!” “是非总有水落石出之时,你我奉命办事,哪里管得了许多!” 韩仲屏只觉足旁一物飞跃而过,原来是一只野兔,不由自己两足移擦出声,暗道:“要糟!” 果然—— 一声大喝道:“什么人?” 两条人影疾闪现出,只见两个面覆绘有五彩油绘恶鬼面具。 敢情是恶鬼门下。 韩仲屏形迹败露,猛萌杀机,右臂一扬,一道金虹从袖底射出,大喝道:“找死!” 一双恶鬼门下亦非庸手,目睹韩仲屏出手金虹暴射,一个身形闪了开去。 另一个距韩仲屏稍近,惊觉不妙,剑势却如电奔刺抵胸口,忙倒了下去,欲让过剑势,虽然如此,却仍然划开了一道血槽,殷红鲜血溅飞如雨。 韩仲屏忽闻相距不远处发出一声长啸,随风飘了开去,四外立时啸声亦起应和。 那一恶鬼门下侥幸逃开剑势之下,立即转而拔爬飞奔而去。 不久,啸声倏然止住,四面八方纷纷现出人影,各立方位,彼此相距五六步,除了恶鬼门下,尚有穿着黄衣及俗装打扮的江湖人物。 一个刀疤满面,唇角长着一颗核桃般大小赘疣,貌像狞恶老者缓步走来,眼中寒芒逼视在韩仲屏脸上,沉声道:“尊驾无故出手伤人为何?” 韩仲屏道:“这是误会,兄弟以为撞上翦径强徒,一个收势不住,误伤了贵同伴,歉疚万分。” 那剑伤胸前恶鬼门下此刻却跃身立起,左掌护胸,满面怒容道:“此人必是五行院韩仲屏小辈的同党前来踩道,罗头领万勿被他谎言受骗。” 老者手掌微摇,道:“老夫自有道理,你速退下。”继又望了韩仲屏一眼,阴恻恻笑道:“尊驾真是韩仲屏同道,有烦领老夫一行去见韩仲屏,老夫决不为难尊驾。” 韩仲屏道:“在下不识什么韩仲屏,只是路经偶过,不料滋生误会,在下愿意赔个不是如何?” 老者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老夫亦不愿追究,不过,尊驾是否韩仲屏同党无法断言必是,请尊驾权在敝处作客,待查明韩仲屏下落后尊驾便可自由翱翔。” 韩仲屏勃然大怒道:“阁下莫非有囚禁在下之意?” 老者道:“尊驾请勿误会,老夫以礼相待,焉能称之囚禁!” 韩仲屏怒道:“在下身有急事,无法应允!” 老者哈哈大笑道:“就算有天大的事,亦要到了未时才能放行,老朽心想借短短几个时辰,也耽误不了尊驾,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尊驾硬闯,但尊驾必血溅五步,尸横七尺!” “未必!”韩仲屏冷笑一声道:“在下非要硬闯!”说时双掌倏翻,呼的一式“推山撼岳”平胸推出。 老者大喝道:“找死!”双掌迎出。 轰然一声,掌力猛接,风旋狂涌,激起尘飞草扬,威势骇然。 双方一退又进,快攻如电,掌掌如利斧砍山,划空锐啸,只见风砂中卷着两条迅快如飞的人影,激搏猛攻。 四外各立方位之人均潜藏无迹,谷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作生死拚搏。 韩仲屏料不到对方如此辣手,竟是越打越强,发觉四外对方同党匿伏无踪,知未曾退去,恶鬼门擅使邪法,苗疆精擅用毒,防不胜防,不禁猛萌逃念,即使硬闯不出去,也要退回原处,与阴司秀才于冰等人合力驱散。 他忖念一定,猛攻三招,逼使老者退开一步,陡地趁隙潜龙升天拔起,疾如车轮般翻出七八丈外落下。 哪知身方落地,四周突嗤的一声冒出黄烟,迅即蔓延开来,韩仲屏不禁心中大惊,知是苗疆毒烟,屏住呼吸,迅又一鹤冲天拔起。 黄烟中立时窜起四条身影,高喝了声:“打!” 老者亦掠空如电追至,大笑如雷道:“尊驾逃得了么?” 韩仲屏亦不知四条身影打出什么暗器,真气护身,沉椿落地,又与老者作殊死拚搏。 双方均存有投鼠忌器心理,不敢施展杀手,韩仲屏防杀伤对方结怨太深,自己亦必力竭成擒,而老者奉命不可伤韩害韩仲屏,而且目前亦不知对方就是韩仲屏,节外生枝,恐陷自身於不利危境。 他们都是同样心理,韩仲屏急于在午刻之前逃出重围,而对方亦存心羁困至午刻以后。 激搏百数十招后,老者突仰腰回窜入长草丛中不见。 韩仲屏不禁一呆,恍然悟出对方用意,想困留自己至午刻以后,不禁暗暗冷笑一声,突振臂掠空飞起。哪知身才拔起两三丈高下,忽闻头顶浓翳密叶中传来数声“打”,暗器急如雨点般从空撒落,不禁心神一凛,急又沉身落地,双掌挥飞将暗器震落了开去。 定睛一瞧,那些暗器只是松实苦练而已。 韩仲屏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心知这次打来的暗器不过是松子树实,下次说不定就是歹毒暗器,一刹那间竟然愕住不知所措。 □□□ 江边泊着一条乌蓬小舟,似是无人般静悄悄随着拍岸惊涛起伏不定。 日正当中,阳光映在蓬顶泛射乌油油地光。 此处离码头甚远,云林翠竹,远山拥黛,江流浩荡,帆影片片,美景如画。 蓦地—— 舱中起了苍老吟声:“何时黄鹤归来?且共把金樽,看洲渚千年芳草。” 江岸翩落惊鸿般掠现面覆薄纱娇俏动人的苹儿,接音吟道:“此日白云尚在,问谁吹玉笛,落江城五月梅花。” 舱中突掠出黑袍老叟,飞腾登岸,半空中大笑道:“姑娘真是信人!” 足甫踏实,紧接着又道:“姑娘查出了他们两人下落没有?” “查出了!” 黑袍老叟闻言不禁一怔,这:“姑娘真是神通广大,谅庵主昔年亦是非常人物!” 苹儿道:“老英雄请莫问来历究竟,有心无心端在一念方寸之间,但愿老英雄能予守秘,说不定你我双方日后殊途同归!” 黑袍老叟闻言愕然须臾,颔首道:“不言而知姑娘也是有心人,老朽誓守承诺不移。” 苹儿道:“既然如此,老英雄请随我一行!” 黑袍老叟道:“姑娘请。” 两人一先一后择田野僻径如同常人步法飘然行去,看似缓慢,其实甚速。 途中,苹儿为打破沉寂,娇笑道:“韩仲屏与于冰在夏口兔脱,和其羽党藏身距此十数里外山谷中,那于冰匪号阴司秀才,满腹坏水,狡智如狐,却老谋深算,打定主意在山谷中僻居十天半月,以移花接木之计诱使老英雄远离夏口,怎奈韩仲屏年少气盛,竟沉不住气,说什么也不听,孤身一人闯迹,也许此刻已陷入重围中!” “什么!难道另有人拦截他?” 苹儿笑道:“陷身老英雄属下重围,只是贵属还不知他就是韩仲屏而已。” 老叟急道:“你我快走!” “不急!”苹儿轻摇臻首答道:“莫说韩仲屏跑不出贵属门下重重罗网之下,既使万一闯出,敝属弟子也不能失信於老英雄,不过……” 老叟道:“不过什么?” 苹儿停下脚步,略一沉吟道:“家师虽绝意江湖,但有远房亲戚子弟涉及一宗武林绝案,似亦与梁丘皇有关,经苦苦哀求家师相助,家师虽不愿再过问武林是非,但不禁门下弟子助他完成心愿,家师认为留下韩仲屏于冰活命比死去更为有用。” 老叟道:“令师与老朽所见相同。” 苹儿道:“所以说韩仲屏既使绘出五行院确址,对老英雄而言也是一张废纸。” “姑娘是说韩仲屏有意欺骗,那他自找死路。” 苹儿笑道:“老英雄误会我的真意了,他能绘下图形决不是假,唯恐老英雄自投罗网。” “这倒未必!” 苹儿默然须臾,继又响起银铃悦耳语声道:“老英雄,你我尽说些题外之言则甚,速速赶去!” 老叟道:“姑娘请!” 一先一后赶抵山谷不远,只听啸声频传,老叟知属下已遇劲敌展开了围堵激搏。 突从林中掠出一个手持腾蛇长槊面目森沉劲装汉子,疾趋在老叟身前低声密禀。 苹儿身形一跃避了开去。 只见黑袍老叟听完,摆了摆手,那劲装汉子转身穿入林中。 苹儿道:“贵属阻截之人即是韩仲屏,幸未失信,请从此别。” 老叟道:“姑娘暂请留步,那韩仲屏已入牢笼,是擒是放,老朽一时之间竟无了主意。” 苹儿道:“老英雄武林前辈,老谋深算,何必问道于盲,不过韩仲屏武功深得梁丘皇真传,此刻双方尚未揭破身份,韩仲屏又对苗疆弟子用毒心存畏忌,否则放手一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就算老英雄生擒活捉又有何用?” 黑袍老叟道:“逼使梁丘皇自露马脚,群起而攻。” “未必!”苹儿道:“梁丘皇胸怀逆志,深沉阴谲,反脸无情,虽亲如子女,为利害计亦必杀之灭口,何况韩仲屏于冰所知隐秘无多,挟制不但无用,反恐弄巧成拙。” 黑袍老叟道:“姑娘话中有话,可否说得明白一点?” “老英雄昔年似与梁丘皇相知颇深,请问梁丘皇有无妻儿子女。” “有。” “据我所知,目前梁丘皇独居在五行院内,形单影只,此为不可解之秘。” 黑袍老叟失声惊道:“虎毒不食子,难道均遭杀害了么?” 苹儿摇首道:“这就不知道了,目前老英雄与同道似集聚了武林中一股雄厚的力量,诸如苗疆及恶鬼门下均为效力……” “这个老朽可以说的,苗疆及恶鬼门他们都是甘心情愿,并非胁迫逼为前驱,姑娘也许深知毒人之事,又为苗疆少主郗南鸿莫大困扰,因此他决心追查其事。” “但,形势却对老英雄极为不利。” “为何不利?” 苹儿道:“目前五行院劣迹不彰,而梁丘皇在多年处心积虑下也吸聚甚多武林能手,其中甚多似武林各正大门派中人,梁丘皇倚为奥援,他不用亲自出手,偕老英雄兴风作浪,无事生非,以挟持韩仲屏于冰之名,蛊惑各正大门派与老英雄为敌,可收兵不血刃之功,言尽如此,请三思而行!” 黑袍老叟不禁趺入一片沉思中…… □□□ 且说韩仲屏与刀疤满面老者展开激烈拚搏,-心中失悔不该不听阴司秀才于冰的话,徒逞匹夫之勇。是以他不愿应战,抢攻数招逼开了老者穿空飞去。 老者志在困住韩仲屏,是以不追,韩仲屏却遇频频阻截,他身负绝学,对方伤在他掌下的不下数十人,挑破了十数处伏椿后,不禁有点疲于奔命之感,面对着三个恶鬼门高手缠斗,暗道:“如不施展杀手,逃出重围,恐力竭成擒。”剑眉猛剔,杀机泛涌,大喝道:“杀!” 右臂疾扬,一道匹练金虹暴射而出,只听一声凄厉惨嗥腾起,迎面正中一个恶鬼门下为金虹贯穿胸后,仰身倒了下去,如泉鲜血喷起三尺高下。 其他一双恶鬼门下见状不禁胆寒魂落,萌念反身图逃,攻势缓得一缓,不料眼前金虹眩目,惊叫尚未出口,已为剑虹回卷拦腰切成四段,尸横在地,五脏六腑随血翻涌溢出,惨不忍睹。 韩仲屏望也不望一眼,一鹤冲天拔起,身形轮转,一式“孤龙翔空”平射而去,疾如离弦之弩般投入一片暗林之内。 哪知他身在半空尚未落地之际,突闻进来一个森冷如冰笑声道:“尊驾剑术不非,且接兄弟一刀试试。” 暗黑中忽生一道惊虹冷电迎面袭来,韩仲屏不由自主地身形翻落之际,右臂疾挥而出。 一股眩目金虹暴射,和那迎面袭来冷电迎了一个正着。 只听金铁交击声响,冷电疾闪,金虹清敛,韩仲屏袖中射出的金刃撞上冷电如同摧枯折松般断成十数截,纷纷落地。 韩仲屏不禁大骇,只觉冷电暴涨,似一片飞瀑芒雨般凌头罩下,如浸在寒冰雪谷之中,全身冻凝了一般,暗道:“我命休矣!” 不料冷电倏敛,远处传来冷森森笑声道:“原来也不过如此,老夫不杀你,留着梁丘皇亲手赐死!”韩仲屏为冷电眩目闭合,自忖必死,闻声睁开双眼,只见村中一片幽暗,-觉脸上冷簌簌的,不禁伸手一摸,发现眉毛被剃得一干二净,由不得机伶伶打一寒噤。 蓦地—— 十余丈外冒出一片红红火光,现出那面目难辨的黑袍老叟。 老叟身后紧随着刀疤满面老者,四道慑人寒芒炯炯逼视着韩仲屏面上,令人不寒而。 □□□ 黑袍老叟冷冷一笑道:“尊驾乔装改扮,便以为逃得了老夫神目如电么?” 韩仲屏本以为他就是方才冷电施袭之人,听出语气显然非是,沉声答道:“在下为何要逃?” “那么尊驾为何易容改扮?” “此乃在下私事,与阁下无干!” 黑袍老叟微微一笑道:“好,老夫不问,图形绘好了么?” 韩仲屏道:“三天之期未到,在下并未食言,阁下为何心急如此?” 黑袍老叟淡淡一笑道:“老夫已改变心意,须等候尊驾交出图形后才能放走,眼前于冰仍留在谷内茅屋中,尊驾何忍独逃!” 韩仲屏怒道:“谁说在下独自逃离!” 黑袍老叟淡淡一笑道:“你我心中明白,不必争论,只须尊驾此刻转返于冰栖身之处绘献地图,老夫亦不再追究杀伤多人之罪。” 韩仲屏暗道:“除非汝我偕亡,力竭身死,看来无法逃出重围了,不如与于冰商计绘一假图,哼,日后何愁不能报仇雪恨。”念定立即朗声道:“好,但愿阁下口能应心。” 黑袍老叟宏声大笑道:“这话要问尊驾了。” 韩仲屏不禁玉面一红。 黑袍老叟沉声道:“老夫言出如山,说话算话,眼前夏口群雄无不知尊驾应允绘出地图及五行院诸多隐秘,这消息必然很快传到令师梁丘皇耳中,梁丘皇如何想法老夫不必猜测,所以老夫也不怕尊驾使诈,任凭逃到天涯海角,亦不会放过尊驾。” 韩仲屏闻言不禁心神猛震,忖道:“错过明天,这笔仇债哪里见到哪里算。”知多言无益,忙道:“在下就此别过,一个对时后再行相见。” 转身之际,黑袍老叟忽疾伸右臂,迅如电光石火在韩仲屏胸后“神藏”穴上点了一指。 就在同时,韩仲屏迎面密林中疾掠出一双黄衣人,五指虚扬,却一闪即杳。 韩仲屏猝不及防,又不知黄衣人虚袭为何,俟“神藏”穴被点了一指,才知已罹暗算,不禁骇然转面怒道:“阁下这是何意?” 黑袍老叟冷笑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乃兵家上上之策,尊驾中了‘截脉神指’及苗疆无形蚀魂之毒,如不献出真图,尊驾必死无疑!” 韩仲屏如不心神恍惚,忧急交加,怎会罹受暗算,不由面色惨变,道:“若献出真图,在下也难免一死,阁下无法辨明真假。” 黑袍老者呵呵大笑道:“这点你大可放心,三月后今日此时请在黄鹤楼上与老夫相见,必为施治还你本来,不过在此期中午夜时分必会罹受阴火焚身之苦,功力亦大大减弱,但决死不了。” 韩仲屏心中怨毒已极,忽然冷笑道:“阁下如在三月期中不幸亡故,那在下也就死定了。” 黑袍老叟冷冷答道:“最好老夫能不死,多言无益,快去吧!” 韩仲屏满怀怨毒,转身疾掠如飞而去,奔回茅屋。 于冰与韩仲屏相对而坐。 韩仲屏寒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于冰明知所以,才徐徐长叹一声道:“少侠,这不是赌气的时候,方才凤郡主已来过,见……” 韩仲屏不禁面色大变忙道:“凤郡主已来过么?” 于冰接着说下去:“凤郡主发现少侠不遵原定之计,恃强离去,不禁拂然不悦,责少侠刚愎自用,料知少侠此去必遇难阻,自作自受,误己误人。老朽亦无计可施,只有把详情真象书一密柬托凤郡主飞讯禀明梁丘院主。” 韩仲屏大惊失色,目泛怒光道:“你怎可书此密柬?” 于冰亦冷笑道:“少侠既只身舍老朽而去,老朽亦不能代你受过,凤郡主顾念同门之谊,煞费苦心,哪知少侠罔顾道义,怎可怪责老朽不是。” 韩仲屏自知理屈,悻悻然一笑道:“于堂主因何不随凤郡主离去?” 于冰冷笑道:“老朽能走么?少侠不顾情义老朽不能,死也要死在此处!” 韩仲屏面现惶愧之色,知飞讯一传至其师手下,其师执法如山,必死无疑,然不则声。 于冰似为韩仲屏难受,道:“少侠遇上阻截么?” 韩仲屏知无可隐瞒,便将详情叙出。 于冰闻言不禁大惊失色,右臂疾伸如电抓住韩仲屏腕脉,扶视良久,长叹一声道:“老贼似非危言惘吓,互为-衡,无法可解,除非……” “除非什么?” 于冰答道:“除非找到那神医施治,不然定於在三月后,解铃还须系铃人。” 韩仲屏神色异样难看,道:“在下不信家师无能解救。” “但少侠能否见到令师。” 韩仲屏暗叹一声,蓦然忆起一事,不禁嘴角泛出一丝笑容道:“那枚信物不是在凤郡主手中么?” 于冰冷哼一声道:“梦想天开,凤郡主未必还愿与少侠相见,就算能取到信物,龚不平至今仍不知下落,信物到手无异废物,目前当务之急,莫过於将五行院地形隐秘绘出真图。” “如此,在下恐更死不可赦。” 于冰长叹一声道:“别无他策可循,五行院隐秘你我所知无多,无关宏旨,退去老贼后再求凤郡主设法挽救。” 韩仲屏此刻已是六神无主,无可奈何颔首道好。 于冰立即吩咐送来文房四宝,由韩仲屏绘写,因韩仲屏比他所知更多。 掌灯时分,地图已绘好一半,于冰则加以旁注,说明该处诸般布设。 用饭时分,韩仲屏食不甘味,只觉神困体倦。 于冰见状忙道:“你我还是早点歇息,反正明午之前可将图绘好。” 韩仲屏和衣睡下,虽神困体倦,但怔忡不宁,心内忧急如焚,似睡非睡,一至午夜时分,但感脊骨上冒起一缕奇寒,迅速泛布全身,宛如针刺,渐变酷热,筋络扭缩,冷热交加,这滋味委实难受,汗流遍体,身躯颤动,不禁呃呃出声。 于冰睡在旁榻,闻声惊起,见状不禁急得手足无措,无计可施。 所幸一顿饭光景过去,韩仲屏痛苦渐减,不到半个时辰霍然宛如常人,但只觉疲累万分,软弱无力。 韩仲屏脸色惨白如纸,凄然笑道:“在下不如死了的好。” 于冰正色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行走江湖危困痛苦难免,何轻言一死,少侠真个不愿雪耻复仇了么?” 韩仲屏不禁颓然长叹一声。 于冰劝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请睡吧!忧急无用。” 韩仲屏怎能安睡,辗转反侧,不住暗吁短叹。 午刻之前,地图已然绘成,于冰将图束卷,道:“此刻老鬼必在谷外等侯,不如让老朽去应约。” 韩仲屏道:“在下能不去吗?” 于冰道:“还是不去的好,仇人眼见,分外眼红。少侠刚愎,恐又把事弄僵。” 韩仲屏频遭拂逆,从未经历如此重挫,把一腔盛气几乎丧失殆尽,午夜伤毒发作之苦,至今仍未恢复疲累,思之犹悸,说真的他无法再面见黑袍老叟,除非能将颜面找了回来,否则何能忍受冷嘲热讽,当下点点首道:“那么有劳于堂主了。” “此乃分所应为,何言代劳。”言毕转身迈出屋外,吩咐属下不得轻举妄动,严加保护韩仲屏后,立即只身望群峰合抱内而去。 他不急於去见黑袍老叟,却是去见狄云凤及苹儿两女。 时逾正午,日色两斜。 密林中古木参天,涛嚣盈耳。 只听一个粗犷语声道:“时刻已近,那兔崽子尚未见踪影,想是负隅顽抗,临死不屈!” 另一语声接道:“哼,黑旗香主‘截脉手法’及蚀魂奇毒是好受的么?香主看准了那兔崽子是个贪生畏死之辈,不敢不来,咱们等着瞧吧!” 须臾—— 只听于冰语声道:“烦劳通禀贵上,就说老朽于冰求见。” 林中掠出一双臂抱狼牙杵的彪形大汉,回首目光望了望阴司秀才于冰,只说了声:“候着!”双双转身疾掠入林而去。 忽闻林中传来宏亮大笑,黑袍老叟疾逾飞鸟般掠出,凝视了于冰一眼,道:“韩仲屏为何不来?” 于冰淡淡一笑道:“他能来么?午夜时分受尽苦楚,怨毒之深,无以复加,有于某代劳也是一样,反正阁下要的是图不是他。” 黑袍老叟颔首道:“这倒是实话,拿来!” 于冰五指一送,图卷似离弦之弩般射向黑袍老叟而去。 黑袍老叟伸手接住,也不展阅,沉声道:“若有一丝不真,韩仲屏就死定了。” 于冰冷笑道:“五行院全部隐秘只有梁丘院主一人知情,于某两人所知无多,尽其所知均详实记载图上,奉劝阁下最好不要轻身涉险,自投罗网。” 黑袍老叟哈哈大笑道:“这也是实话,老夫深知梁丘皇为人,虽亲如师徒,亦未必能推心置腹,只要你们图中所记不假,其余的用不着费心,请回吧!” 于冰也不再言,缓缓转过身去。 黑袍老叟忽疾伸右臂,迅如电光石火向于冰胸后“神藏”穴点去,重施故技,如暗算韩仲屏者一般无二。 同时,于冰迎面一双黄衣人疾现而出。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黑袍老叟右侧涌来一股奇猛无俦的无形潜劲,把黑袍老叟撞退三四步,面色大变。那一双黄衣人身未现实,亦被震得望后翻了回去。 蓦地,一条身影如同飞鸟般电泻飞落在于冰身侧,现出一个黑巾蒙面的佩刀青衣少年冷笑道:“暗算施袭,食言背信,枉为老辈英雄人物!” 黑袍老叟目泛森寒杀气,大喝道:“尊驾也是五行院中人。” 蒙面少年道:“在下与五行院风马牛毫不相涉,而且与梁丘皇势不两立!只厌恶阁下手段有欠光明,与梁丘皇无异一丘之貉。” “住口!”黑袍老叟厉喝道:“既是同道,反相劝穷凶极恶伤天害理之辈,怎的责老夫手段有欠光明!” 蒙面少年朗笑道:“梁丘皇劣迹未彰,而阁下所用的人无不是黑道凶邪,武林正义之士对阁下是如何看法不言而知,在下耻与为伍。” 黑袍老叟气为之结。 蒙面少年望了于冰一眼,道:“此乃在下的事,与你无干,请走吧。” 于冰抱拳一拱道:“多谢!”振臂穿空掠去。 蒙面少年发现八个黄衣人缓缓逼向前来,冷笑道:“在下并不畏毒,奉劝八位转告郗少主,操之过切,倘不虑周密,将永难解开心头疑结,终生抱憾。” 八黄衣人似若无闻,仍缓缓逼聚过来。 蒙面少年忽然身形一晃,右手五指快若闪电抓出,一个黄衣人猝不及防,左臂如中五支铁钩,深勒入骨,痛彻心脾,禁不住惨嗥出口。 另七黄衣人见状一拥而上,扑向蒙面少年而去。 只听蒙面少年哈哈大笑声起,七黄衣人均被震飞出五六丈外,皆死在地。 黑袍老叟似未瞧清蒙面少年是如何出手的,不禁大感骇然。 蒙面少年目注黑袍老叟道:“念在同仇份上,在下也不为难阁下!”话落人起,去如流星,眨眼无踪。 夏口之北,十余里外有富绅别业,枕山临湖而建,园林如画,阁楼回栏之上盈盈而立着七个捧剑紫衣美婢,嫣然含笑,悄声低语。 其中一婢忽道:“叶公子来啦!” 一语未了,只见叶一苇飘然登上楼来,含笑道:“见过七位姑娘,有劳通禀,就说在下求见。” 七婢不禁羞红双靥,一婢吃吃低笑道:“公子还要我们通禀么?” 阁内忽传出狄云凤甜脆语声道:“苇弟!别逗她们了,请进!” 叶一苇道:“小弟遵命。”说时向七婢挤了挤眼,飘然走了入去,身后犹自闻得七婢娇笑声。 只见狄云凤苹儿二女正在展阅一卷图页,知是五行院地形图,忙道:“于冰所绘与韩仲屏有什么不同?” 苹儿嫣然笑道:“韩仲屏比于冰所知更多,-并非全部隐秘,黑袍老儿必命羽党试闯五行院,印证此图是否实在?” 狄云凤道:“卫前辈既定之计甚妙,梁丘皇无法不堕入术中。” 叶一苇道:“那黑袍老叟是何来历?” 狄云凤道:“先莫问他来历,他只是前驱,身后还有主使人,反正他们与梁丘皇结有宿怨大仇绝错不了,苗疆与他们结盟,日后问郗南鸿自然明白。” 苹儿道:“也亏得此人制伏了韩仲屏,眼前的韩仲屏是求死不得,求生难能,日后韩仲屏必成为梁丘皇强仇死敌。” 叶一苇叹息一声道:“师徒成仇,这不是太残酷了。” 狄云凤道:“自食恶果,怪得了谁,韩仲屏在这三月之内必到处求医,此人心胸狭隘,若不回头向善,必成武林巨恶!” 苹儿冷笑道:“依我之见,到不如及早杀了他,以免后患。” 却听阁外传来语声道:“此时此刻还不能杀他,不然一番图谋俱都付诸乌有了。” 狄云凤娇笑道:“卫前辈请进!” 巧手翻天卫童含笑飘然走入。 苹儿搬过一把交椅请卫童坐下。 卫童笑道:“苹姑娘怎么对老朽这般客气起来了。” 苹儿嗔道:“晚辈从没对前辈失礼过,为何取笑晚辈。” 卫童正色道:“来时霍老猴儿对老朽说,苹姑娘一反往昔刁蛮泼辣变得温顺知礼,他命老朽猜测苹姑娘为何转变如此,老朽想想只觉霍老猴儿之言确然有理,却猜测不出。” 狄云凤妩媚一笑道:“霍老前辈怎么说法?” 卫童道:“他说苹姑娘怕得罪了他我两个大媒。” 苹儿立时羞得连连跺足,娇啐道:“霍老前辈永远为大不尊,见了面就取笑人家,郡主,你要为婢子作主。” “不错!”卫童颔首道:“是要郡主作主。” 苹儿猛然省悟失言,玉靥更绯红霞泛,羞得无地自容,直跺莲足。 叶一苇见狄云凤笑得花枝连颤,不禁讪讪的别过面去,佯装眺视窗外园景,急道:“于堂主来啦!”只听廊外侍婢传报于冰晋见,狄云凤忙命延入。 阴司秀才于冰进入,恭敬无比一一行礼,禀明一切,接道:“属下已把韩仲屏安置在百里外深山寺院中,此人桀傲不驯,难以久居,必外出访医求治,属下忧心是他抱着必死之心返回五行院求梁丘院主疗治伤毒,如此一来一番图谋俱成泡影雪花了。” 卫童摇首道:“无妨,只须羁縻他七日之期,韩仲屏将成惊弓之鸟,避之唯恐不速怎敢再回五行院。” “如此属下就放心了。”于冰面现愕愧之色又道:“属下已然醒悟前非,甘愿追随郡主效力尽赎前非,只恐梁丘院主调返属下。” 狄云凤道:“于堂主但请放心,卫前辈另有指示,你随卫前辈去吧!” 卫童道:“不用,老朽已尽书一道。于堂主只须照书行事决无差错。”说着取出一封密缄。 于冰接过收藏於怀告辞退出。 卫童正色道:“郡主,此刻起你乃一门之主,总坛设在白水湖内,经川东二矮及田大侠吸引同道,现已兼程纷纷赶来……” 狄云凤忙道:“晚辈女流,怎能担当大任,不如由苇弟担当。” “原已说定,不必推辞。”卫童道:“你明他暗,还不是一样,何况叶贤侄尚须天山去转见老夫人,此行绝不可免,因为……因为……” 狄云凤诧道:“老前辈,苇弟为何一定难免此行,因为什么?” 卫童道:“老朽也不太清楚,乃其恩师一再嘱付,不过叶贤侄尚须赴望月亭之约后再走!” 狄云凤望了叶一苇一眼,道:“晚辈委实不放心苇弟独自一人上路!” 苹儿道:“婢子也是一样不放心!” 卫童捋须微笑了笑,道:“一路上都有照应,老朽与川东二矮及田大侠经多日筹划,建立了一个从未曾有过的江湖组合,其中多半均是独来独往,孤云野鹤,与老朽一般不受世俗羁縻人物,-这些人物也大都刚愎自负,谁也不服谁,不易统驭,那只有叶贤侄与郡主才能充任门主。” 叶一苇一直用目光眺望窗外,似有所思,对他们说话亦似并无所闻,狄云凤目光频频注视叶一苇,口中答道:“这话晚辈更听不懂了,后辈末学,更难驾御。” 卫童道:“事至自然明,老朽不能说得更清楚了。”说时面现沉重之色道:“目前情势老朽算是摸出了一丝端倪,似是梁丘皇一手策划,-究竟为了什么?尚是不解之秘,韩仲屏于冰所知无多,双燕堡玉佛毒珠不过是障人眼目之计而已。” 狄云凤苹儿闻声惊诧道:“障人眼目之计!” 卫童叹息一声道:“这就是梁丘皇厉害高明之处,当然玉佛及返魂珠此乃多年前一椿武林绝案,旧事重提,引发瞩目制造混局,真正目的据于冰的话遂步印证,似不止此,恐系颠覆社稷,大逆不道之举,哪知老朽无意间伸手多事,将梁丘皇毒计搞砸,这些话皆不必说,老朽急於知道是就是梁丘皇暗中蓄豢的有些什么厉害的高手。” 狄云凤道:“前辈是想釜底抽薪,将梁丘皇真正的党羽一一诱出翦除,使其孤立无助,保全各大门派是么?” 卫童呵呵大笑道:“究竟不愧是一门之主,此须郡主一封密柬禀知令尊……”说着压低话声嘱咐狄云凤如何陈说。 狄云凤颔首道:“晚辈遵命,倘群邪尽出,恐无力相抗。” 卫童摇首道:“无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忽闻天际远处冲起一支响箭划空疾啸飞来,巧手翻天卫童面色微变,道:“能找来此处的人,一定是非常人物,郡主等迅速避开,此处的由老朽应付。”说着一跃掠在叶一苇身后,道:“贤侄,我们走!” 双双穿窗而出,如飞而去。 片刻,偌大庭园内竟阗无人迹,只见墙外腾起两条身影,如飞鸟般落地无声,现出一对老化子,一身灰衣短装,百绽千补,污秽不堪,瘦骨嶙峋,赤足无履。 左立老叫花子须发苍白,手握钢棍,细如拇指,映日泛出眩目光华,长得虎头燕颔,目光如炬,炯炯慑人心神。 右立老丐却秃发无须,浓眉如刷,长得一张同字长脸,五岳朝天,法令深勒,双肩插着一对镶铁判官笔,森冷威严。 巧手翻天卫童叶一苇隐伏树丛暗处,忖道:“天地双丐为人方正,耿直不阿,不出江湖已久,如今再出定有所为,老朽须查个水落石出。”忙嘱叶一苇如何行事,叶一苇疾闪离去。 这天地双丐年岁均在九旬开外,天龙神丐名唤辛铁涵,地虎神丐名薛海涛,一身武学已臻化境,此现任帮主还高一辈,只见辛铁涵道:“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有受人愚弄感觉,如非恐本门卷入武林杀劫,陷入泥潭无法自拔,我们岂可再出江湖。” 薛海涛冷笑道:“谁叫本门神威狻猊令符落入他人手中,上代老门主临终之前亦未有所交代,你我只有奉命行事,别无话说。” 卫童听得真切,不禁计上心来,脸上泛出一种难以形容得意的笑容。 这别业房舍亭台楼阁真多,天地双丐身法迅疾,频频出入搜觅不知有何目的。 叶一苇端坐书案握卷沉注似看得出神,天地双丐进入竟无所觉。 辛铁涵轻轻咳了一声。 叶一苇为咳声所动,抬目望去,只见天地双丐并肩立在丈外远处,不禁面现讶异之色,离座缓缓立起道:“两位老人家来此为何?在下借此处攻书,两位是否找人?请待守屋老汉去夏口镇上归来如何?” 辛铁涵含笑道:“公子借居此地有多久了?” “不久,”叶一苇道:“三个多月。” 辛铁涵点点头道:“最近数日夏口镇上静修庵主不知有无到来?” 叶一苇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两位老人家是找那位庵主么?就在今晨日出时分便已来到,但匆匆又离去。” 天地双丐相顾望了一眼,辛铁涵诧道:“她因何又匆匆离去?久未谋面,又是扑空。” 叶一苇道:“在下也不太清楚,庵主似与此屋主人渊源殊深,庵内一切用度按一年四季如期送往,庵主今晨来此与宅内总管言说因俗人惊扰,无法清修,似有他迁之意,嘱咐三日后再来通知觅要隐栖之处,在下心想佛门高人不打诳语,三日后必来。” 辛铁涵道:“此宅总管现在何处,不知公子可否为老朽而引见,老朽两人有事重托庵主烦代陈明。” 叶一苇微笑道:“两位来得委实不巧,此宅总管偕同随仆二人去夏口购置杂物去了,最快须在晚上才能返转。” 辛铁涵道:“既然如此,老朽晚上再来,烦为代转,搅扰之处,但请见谅!” 叶一苇抱拳略拱道:“在下遵命!” 双丐辞出,退出宅外,薛海涛道:“此子良材美质,根骨不凡,分明是一练武上乘人材,小弟凝视良久,只觉他英华内敛,倘小弟看走了眼,此子一身武学已臻化境。” 辛铁涵笑道:“到了晚上自然明白,你我快走。”两人疾奔如飞,顺着江岸直奔下游,到达一草亭。 草亭内已坐着黑袍面目难辨老叟,目睹天地双丐入亭,立起呵呵大笑道:“两位事情办得如何?” 薛海涛沉声道:“老化子两人乃听奉本门令符驱策,此事不明究竟,焉能在当天一日内办成。” 黑袍老叟道:“这是当然之理,两位乃丐帮长老,兄弟如何敢以不义之行请托,只是兹事重大,关系整个武林劫数,兄弟力薄难以成事,不得不借重两位。” 辛铁涵道:“好说,不过老朽请问尊驾本门狻猊令符得自何人之手?” 黑袍老叟目光一怔,随即呵呵大笑道:“兄弟交还令符,自当详实见告,眼前尚有碍难之处,望请见谅。” 薛海涛冷笑道:“尊驾既然不说,老叫化也不便勉强,三日后还在此处守候我等回覆。”一声走才出口,双双转身一鹤冲天穿空如飞而去。 黑袍老者嘴角泛出一丝得意笑容,正待步出亭外之际,忽闻身后传来一声轻脆冷笑道:“食言而肥,无耻小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黑袍老叟猛然回顾,只见蒙面一男一女的站立在亭外。 女的正是告知韩仲屏下落的少女。 黑袍老叟沉声道:“老夫并未食言背信,只是小心谨慎而已,虽在于冰手中取得地图,万一有误,则老夫等人恐将堕入万劫不复之地,是以几经盘算,但觉令师世外高人,久已不问江湖之事,焉能知道韩仲屏于冰藏身之处,何况他们两人在宝庵外停留,所以重托天地双丐查明令师真正来历,以辨正邪,并非有什么对令师之图。”说时已迈出亭外。 蒙面少年大喝道:“好个利口的老匹夫,贤妹拿下!” 少女霍地撤剑出手,震起划空流虹,袭向黑袍老叟…… □□□ 蒙面少女正是苹儿,她那剑招诡异狠辣、却正面不邪,流芒寒星涌袭黑袍老叟,全身要害重穴无不在剑势之下。 黑袍老叟见多识广,认出是禅门绝学“一字慧剑”,不过在苹儿手中施展出来,尚未能发挥威力,想是初学,不禁哈哈大笑道:“一字慧剑,老夫倒要见识见识。” 说时袍袖猛挥,掌指迭换迫攻,狂-汹涌宛如涛啸。 蒙面少年身形疾闪落在黑袍老叟身后,五指幻影抓出。 黑袍老叟以一敌二,前后夹攻,顿感捉襟见肘,意欲攘夺苹儿手中长剑,一面以诡异身法闪开蒙面少年。 怎料蒙面少年比他身法还要怪异,宛如附骨之蛆般竟然闪避不开,而苹儿一字慧剑亦越来越精湛,威力大盛。 黑袍老叟知事又做错,大喝道:“住手!” 苹儿及蒙面少年闻声迅疾掠了开去,撤手不攻。 蒙面少年冷笑道:“阁下还有何话说?” 黑袍老叟沉声道:“两位似均是正派门下弟子,武功精奇,不过以二对一,老夫有点不服!” 苹儿道:“这又不是印证武功高下,有什么心服不心服,阁下是怕输招落败被擒么?” 黑袍老叟沉声道:“大言不惭,定不知以众凌寡,胜之不武道理!” 在他们对话时蒙面少年忽神不知鬼不觉退至树后,掌心托着一块令符交与藏身树后的巧手翻天卫童。 卫童端详了一眼,另取出形式一模一样的令符易换。 蒙面少年接过又疾如电闪而出,朗声道:“贤妹请让开,容愚兄一人独力擒他!” 黑袍老叟倏地旋身,目光森厉泛视着蒙面少年,大喝一声道:“好,接招!”声出掌出,一式之间九招同出,含蕴了无数变化,疾如电光石火。 蒙面少年幻影出掌,快打抢攻,两条身影卷成一束龙卷风沙,分辨不出彼此。 倏然之间只听两声叭叭掌击拍撞之声,蒙面少年疾如车轮般震翻出三丈开外。 黑袍老叟却借着掌震之力,身形潜龙升天冲起半空,曳出一声长笑,迅如流星落在远处,几个起落便已无踪。 苹儿见蒙面少年震飞而去,芳心大急,惊鸣疾闪跃去,一把接住搂着,颤声道:“叶公子,你受伤了么?” 蒙面少年装着震昏,任由苹儿搂着。 苹儿急得慌了,一手揭开叶一苇蒙面黑巾,发现叶一苇两目睁开,面带微笑,知已受愚,不由娇啐一声,玉靥绯红,嗔道:“公子,你坏死了,看我告知郡主不!” 叶一苇道:“并非在下使坏,须防黑袍老鬼瞧出在下使诈,岂非全功尽弃。” 苹儿道:“老鬼去之已远了。” 叶一苇道:“难道不准他去而复回偷看么?” 苹儿白了叶一苇一眼,嗔道:“说来说去都是你有理,辩不过你,快走吧!”两人挽着手,扯下蒙面纱巾,飘然离去。 夕阳沉山,余晖仍在,远山近水,有着一种朦胧若梦感觉,叶一苇凭栏远眺,临风沉浸其中,衣袂飘飘,自得怡然。 墙外忽见两条身影飘闪翻入,迅如淡烟般几个起落,腾上楼来。 叶一苇淡淡一笑道:“两位老人家真是信人,可惜他们尚未曾返回。” 辛铁涵目光沉注在叶一苇脸上,笑道:“老朽两人看走了眼,公子沉稳若定,一身武学已臻化境,委实惶愧得很。” 叶一苇不禁朗笑出声,双眉微剔,道:“两位老人家年逾九旬,年高德勋,怎还不曾忘掉江湖诸习,不错,在下虽身蕴武功,但与两位老人家来此目的却风马牛毫不相干,须知盛名难继,不可走错一步。” 薛海涛怒道:“少年人,你好大胆子,竟敢说话无礼。” 叶一苇微笑道:“天地双丐宇内高人,誉望甚隆,在下后生末学,怎敢无礼,不过在下思考多时,只觉两位归隐林泉已久,突然再出,未免可疑,静修庵主不堪俗人惊扰他迁,所说俗人谅系夜侵庵中的黑袍老叟,此人宣称除魔卫道,却不肯自承姓名来历,手下不乏苗疆及恶鬼门弟子,显然居心叵测,意欲报复私仇,藉此掀起一场武林滔天血腥杀劫,莫非两位亦是受此人之托而来。” 双丐不禁一怔,面面相觑,辛铁涵叹息一声道:“老朽托大唤你一声小友,不错,老朽是受此人之托而来,小友,只须告诉老朽静修庵主现在何处,其余的事均由老朽目行负责,万一把事做错,老朽愿自刎以谢天下武林!” 叶一苇道:“老前辈说得太严重了点,晚辈仍然不明白两位老前辈为何甘受不知来历人物的驱策。”薛海涛道:“小友要知道原因,老朽不妨说得明白一点,本门神威狻猊令符落在此人手上,老朽奉令行事别无他法。” 叶一苇展眉一笑,这:“原来如此,贵帮令符失窃……” “并非失窃!”辛铁涵接道:“此一令符一直由上代掌门人保管,非过重大事故或生死关头难一见使用,数十年来本门并无重大改变,是以一直未见,上代掌门弥留之际未曾提及令符交与现在掌门来……”叶一苇诧道:“这不是有点可疑么?” 辛铁涵颔首道:“小友说得极是,薛老二刚刚说过狻猊令符非过重大变故方可使用,此令可调遣本门归隐的长老,所以敝帮主猜测上代掌门将令符赠与有恩敝帮之人,殊不料落在此人手中,用心叵测,是以老朽两人不胜忧急!” 叶一苇道:“其中隐情并不简单,两位老前辈如不忙着就走,可否稍坐片刻,容晚辈所禀明!” 辛铁涵笑道:“老二,我俩与这位小友一见投缘,日后为友为敌尚不可知,眼前这忘年之交是交定了。” 叶一苇执礼甚恭,延请天地双丐入内。 一张大理石桌面上已摆设六菜一汤,以盖盘盖住,并泥封美酒一坛,三付碗筷。 薛海涛外冷内热,沉默寡言,不禁哈哈大笑道:“小友早算准了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一定要来,不过奉令驱策,身不由已,日后也许兵戌相见,莫说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翻脸不认人。” 叶一苇笑笑道:“两位请放心,日后万一兵戌相见,也未必伤得了晚辈!”说时把阁中灯烛逐一燃亮。天地双丐相顾愕然,暗觉此子口气委实大得可以。 叶一苇将盖盘逐一揭开,并坛酒启封,这时酒香弥漫全室。 辛铁涵不由脱口赞道:“好酒,薛老二,有句话说吃人家口软,拿人家手软,日后如与这位小友生死拚搏,可要手下留情一二!” 薛海涛道:“三次不死!” 叶一苇微笑不言,在双丐面前满满斟了一碗酒,举碗相敬,便将燕云三枭携带玉佛毒珠之事起原原本本叙出,只隐瞒了自身来历姓名。 双丐骇然失色,辛铁涵道:“老叫化出山时已有耳闻,这黑袍老叟不过在近日才遇上了静修庵主阻拦,但老叫化却早就接到狻猊命,是以老朽料知此人必想将丐帮淌入浑水。” 薛海涛道:“梁丘皇如是邪恶之辈,诚然该杀,但此人亦非善良,心怀叵测,显然意在挟丐帮而自重,是以老朽两人为此不胜忧虑。” 叶一苇道:“倘狻猊命符是假,两位老前辈又该如何?” 天地双丐闻言不禁一怔,面色大变。 辛铁涵摇首道:“这不大可能,老朽两人反覆察视,丝毫不假。” 叶一苇正色道:“晚辈有句不当之言,不知可说不可说?” 辛铁涵道:“小友有话只管言讲,老朽决不以为忤!” 叶一苇道:“此令数十年两位老前辈未曾见过,乍睹之下其心情欣喜不言可知,但令符一现,定有重大变故,所以在一喜一忧的心情下,两位竟然忽略了其中有伪。” 薛海涛略一忖思,摇首道:“这个绝不可能。” “晚辈敢说有此可能。”叶一苇侃侃而言道:“要骗过两位老前辈,如非打造得逼真,很难使两位相信,但晚辈敢言那面令符是假。” 辛铁涵诧道:“小友为何敢如此斩金截铁断言不真?” 叶一苇道:“若然不假,晚辈以一只手臂打赌,至如何以作此断言,晚辈暂予守秘恕难奉告,但晚辈有一个请求。” 辛铁涵不禁一怔,道:“小友有何请求?” 叶一苇道:“那面令符倘若是假,两位老前辈佯装不知,不妨虚与委蛇,俾使明了其中阴谋,稍弭一场武林杀劫。” 薛海涛哈哈大笑道:“不行,发现是伪符立将此人诛毙,我这两个老不死的也要转回归隐之处永不过问江湖是非,请小友见谅。” 辛铁涵手掌一摆,道:“小友的话虽不无道理,但薛老二的话也不错,年将就木,厌倦江湖,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何必非我们这两老不死的不可,小友你能将狻猊令符如何分辨真假说出听听,若说得不错,老化子决有以报。” 叶一苇殷殷劝酒敬菜,含笑道:“晚辈后生末学,所知不多,据闻这面狻猊令符乃贵派镇山之宝,以千年寒犀角制成,色如暗赤琥珀,坚逾精钢,用干将莫邪之属镌雕成符,狻猊自然成形,色泽鲜红,入水不湿,烈火难焚,并有符篆两道,不知是也不是?” 天地双丐面现惊异之色。 辛铁涵道:“一点不错,老叫化料测小友必见过这面令符!” 叶一苇轩眉笑道:“若不见过,何能断言黑袍老叟持有的是假。” 天地双丐这一惊非同小可,互望了一眼,薛海涛道:“现在何人手中?” 叶一苇略一沉吟道:“如果说狻猊令符现在晚辈手中,不知两位老前辈是否相信?万一晚辈以此符请求两位老前辈及贵帮办事,是否能应允相助?” 以天地双丐-震武林的身份,此时也不禁呆住。 须臾,辛铁涵长叹一声道:“老朽相信,但请取出一观。” 叶一苇道:“两位老前辈不必心急,且请向黑袍老叟索取令符判明真假再说,晚辈知道此人藏身之处,两位不如在此作长夜之饮,明晨再去找他如何?” 天地双丐欣然允诺。 叶一苇轻轻拍一下双掌,只见厅后莲步姗姗走入一双侍婢,面覆薄纱,翠袖罗裳,环佩叮当,绰约如仙。 一双侍婢盈盈添酒换菜,三人则谈笑风生,天地双丐从言谈中察知叶一苇非但胸罗珠玑,而且武学精湛,独到精辟,不禁大为折服,相见恨晚。 酒逢知己,欢乐夜短,不知东方既白。 叶一苇道:“正事要紧,晚辈也不留客了,此人现在距此东南二十里外七星峰壑谷,二位老前辈珍重。” 双丐说走就走,疾掠出阁外迅杳…… 第二十章 偷龙转凤 黑袍老叟正与同党商议,因玉面哪咤韩仲屏及阴司秀才于冰竟然不知去向,为此不胜忧烦。 只见一蓬发猬须,面目狞恶四旬上下中年汉子冷笑一声道:“兵贵神速,这两人有何可虑,遵照地图攻袭五行院重地,至不济也可使梁丘皇心生畏忌。” 黑袍老叟笑笑道:“话虽不错,你我均奉命令索命,此举只准成功不能失败,必须谨慎小心,谋定后动,一则恐地图有假,诱我等中伏,再为保全实力,最好能得丐帮之助。” 中年汉子道:“兄台不是身怀丐帮狻猊令符么?” 黑袍老叟道:“天地双丐桀傲难驯,虽有令符,恐难以俯首听命,愚兄设下渐诱之计,使他们骑虎难下,欲罢不能。” “所以兄台请他们擒那静修庵主?” “不错,静修庵主已然他迁,即使经愚兄指点静修庵主之去处,天地双丐亦未必能得手,此事传扬开去,双丐为顾全颜面亦不得不听命予令了。” 黑袍老叟语声顿了一顿,又冷笑道:“倘愚兄料侧不差,静修庵主必与梁丘皇沆瀣一气,否则韩仲屏于冰为何不知去向。” 说时忽闻报天地双丐求见。 黑袍老叟不禁面色大变,示意同党退去,即命有请。 天地双丐双双走入,面寒如冰。 黑袍老叟堆上一脸笑意,道:“两位请坐,兄弟不知两位何以能找到此处?” 薛海涛道:“尊驾明知故问,谁人不知丐帮弟子如云,手眼通天,尊驾不就是想利用这点,以狻猊令符驱策丐帮甘为前驱,找出五行院的么?” 黑袍老叟心中暗惊道:“薛大侠,你说这话未免使兄弟太惶愧无地自容了,敝令主只是人单势薄,所以借重贵帮共襄盛举,并非驱策,而是恳求!” 薛海涛鼻中冷哼一声道:“尊驾很会说话!” 黑袍老叟忙道:“两位驾临可是找着了那静修庵主?” 辛铁涵道:“静修庵主真的与五行院是同路人物么?” “不错,”黑袍老叟道:“兄弟还能谎言欺骗二位於不义之地么?” 辛铁涵道:“倘或那静修庵主已偕同韩仲屏于冰两人逃返五行院去了,则老朽二人碍难相助!” 黑袍老叟闻言,不禁暗暗欢喜,计上心来,道:“兄弟奉令主之命只是恳求,并非以狻猊令相胁,但二位能违抗狻猊令么?” 天地双丐愕然相互一呆。 黑袍老叟长叹一声道:“兄弟敬重二位威望,不敢丝毫失於於礼,人各有志,不可相强,兄弟尽可以用狻猊令调遣贵帮另七位长老及全数贵帮弟子,这样一来……” 话尚未了,薛海涛沉喝道:“遵驾住口,我这两个老伴来此须问明数事,身为丐帮中人怎敢违抗狻猊令。” 黑袍老叟道:“那就好,二位欲问何事,当竭尽所知无不奉告。” 辛铁涵道:“尊驾说只须我两擒住静修庵主便可,又言静修庵主尚在附近并指点去路在那所别业内,但查明静修庵主已在老朽到达之前便已逃回五行院去了。” 黑袍老叟道:“兄弟的确说过只须擒来静修庵主,此话现在仍然算话。” 辛铁涵道:“好,不知狻猊令何时可以交回本门?” 黑袍老叟道:“一手交人,一手交令,决不食言!” 薛海涛道:“口说无凭!” 黑袍老叟不禁一呆道:“难道要让兄弟立下字据么?” 辛铁涵哈哈一笑道:“我等丐帮虽无法与名门正派并列,却也磊落光明,但尊驾姓名来历迄无所知,更何况贵门命令,焉知说话算不算数,狻猊令今日落在尊驾手上,明天也可能落在他人之手,则老叫化无所遵从。” 黑袍老叟目光微变,道:“贵帮难道认符也认人?” 辛铁涵笑笑道:“当然认符。” “那就无话可说了。” “当然有话可说,也许老叫化明天又自另一人接到狻猊舍符,令老叫化搏杀尊驾,难道敢抗令不遵么?” 黑袍老叟不禁心神猛凛,暗道:“这也是实情。”忙道:“两位远虑甚周,兄弟自愧不如,请问应该如何?” 辛铁涵道:“烦劳尊驾延请一位正义门派望重宇内着人来此明白作证,并立下字据画押为凭,在此之前你我会晤时须出视狻猊令真伪有无。” 黑袍老叟哈哈大笑道:“兄弟办得到,但不知二位要请何人作证?” 辛铁涵道:“老朽他并不强人所难,只须名门正派侠义风范道高德重之士!” 黑袍老叟道:“峨嵋烟霞居士可以么?” 天地双丐不禁暗暗一惊。 辛铁涵道:“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老朽他昔年也曾有数面之缘,现在请取出狻猊令符审明真假在否?”黑袍老叟立时取出狻猊令符。 尚未交在辛铁涵手上,天地双丐立即瞧出那是假的,心中恍然明白这是什么事了,也不说破。辛铁涵道:“不用瞧了,后天江边草亭之约,老朽两人午刻准时候驾,将静修庵主之去路陈明,告辞!” 黑袍老叟将令收藏於怀,道:“兄弟恭送!” 天地双丐辞出,一路飞奔出庄外,两人立定相视微微一笑。 辛铁涵道:“老二,你瞧见了么,这狻猊令符与前所见显然不同,无疑是假的了。” 薛海涛道:“老大,令尚未交你手仔细分辨,如何断言一定是假的,你定有所见。” 辛铁涵笑笑道:“制作委实精巧,与真符一般无二,但天然狻猊色泽鲜红自然,见光即泛出五色霞彩,方才所见色作暗红漫光,未出霞彩,兹以一见即断其必假。” 薛海涛笑道:“这位小友真非常人,也许狻猊令符是他以偷天换日手法取去了。” 辛铁涵面色转为沉重,道:“愚兄疑心烟霞居士是其令主,烟霞居士一生胸襟淡泊,与世无争,武功也高深出奇,否则他何能得到烟霞居士的允来作见证。” 薛海涛暗一忖思,道:“小弟也觉可疑,只得后天草亭之约见面时瞧他如何说话,烟霞居士比你我归隐更早,隐归之处虽在峨嵋后山,他本门弟子也难找到,自非一两日内便可请来,否则,真被你辛老大说中了,走,我们再去找那位小友了!” 天地展开绝世轻功,疾奔如飞望西北而去。 谷内忽目出纷纷人影,不言而知乃黑袍老叟党羽,奉命追踪天地双丐去踪。 正北方向突腾起一声清越长啸,扬-天际。 那追踪天地双丐的匪徒闻得啸声,不禁停住脚步,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现出五点豆大身影,来势急速,转瞬即可辨明来者正是川东之矮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神猕霍元揆、及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和郝元霸萧林五人。 笑面如来邱浩东身形抢先,落在众徒身前,咧嘴嘻嘻一笑道:“你等可是白骨教中人么?” 一个面目森冷五旬上下老者答道:“我等并非白骨教。” 霍元揆大喝道:“胡说,老夫明明瞧见白骨教匪徒逃入谷内,你等又自谷中而出,怎可说是不是白骨教中门下。” 面目森冷老者一眼瞧出是田非吾及川东二矮,不由暗暗惊心,宏声答道:“阁下可是川东各大侠么?兄弟虽是无名小辈,但却实话实说,无半点虚伪。” 霍元揆道:“如此说来,尊驾认为霍某是无事生非,有意找碴么?” “兄弟未说此话。” 田非吾道:“也许这位说的是实,我等不可节外生枝,烦请这位转告贵上,田某迳入内搜捕,不孝恶贼,请勿阻扰或容其藏匿。” 面目森冷老者转命令一同党飞报黑袍老者。 田非吾双目炯炯神光逼射在面目森冷老者面上。 面目森冷老者不由自主地心头有点发毛,不敢目光相接,转顾川东二矮。 田非吾忽道:“尊驾可是黔南红沙河瓢把子毒蛟鲍六么?” 面目森冷老者面色微变道:“田大侠认错人了。” 田非吾冷笑道:“田某并非认错,鲍当家一脸络须剃去,改蓄三绺短须,但须根仍在,浓发梳理清顺,掩遮两颊,显得面庞瘦长,昔年好友方一信全家七口遭你毒害灭门,田某闻风讯赶至红沙江,鲍当家已逃之夭夭,不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道是血债血还,鲍当家你纳命来吧!” 鲍六至此不能诡辩了,目露畏惧之色,突然翻身窜起,但觉右耳一凉,眼前人影一花,只觉铁笔震九州田非吾已阻住去路,手握一支名震江湖的三尺六寸的铁笔。 他那支铁笔打造得非常精巧,笔首十七道棱芒,看似钝圆,其实锋芒犀利,在鲍六转身之际,铁笔已离肩划出,鲍六一支右耳应刃割落,殷红鲜血涔涔顺流溢肩。 鲍六不禁亡魂皆冒,狞喝道:“田非吾,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翻腕按肩,呛啷啷一把钢刀应手而起。 田非吾呵呵大笑道:“你早说了这话,也免去削耳之痛。” 鲍六也不答话,振腕五刀齐出,展开了他平生绝艺“五虎斩魂刀法”,寒-狂涌攻向田非吾而去。 田非吾哈哈大笑,铁笔一震,洒出漫天银星迎去。 其余匪徒都知田非吾及川东二矮无一不是辣手杀星,追魂阎罗,若不以多取胜,恐鲍六定遭无幸,一声呐喊出口,蜂拥扑出,以四对一。 川东二矮大喝道:“无耻鼠辈,竟敢以多取胜。”抡拳攻去。 萧林郝元霸一身武学尽得川东二矮真传,双双撤出兵刃迎敌。 田非吾一代大侠,武功卓绝,鲍六如何是其敌手,但田非吾存心戏弄,不让鲍六死得痛快,铁笔怪招奇诡,片刻之间五虎断魂刀法散乱不堪,惊险频频,铁笔锋芒划破皮肉多处,鲜血溢流,只是皮肉之伤,已足够鲍六股寒魂落。 川东二矮不耐久战,同时心中发出一声长啸,身形腾起如飞,双拳过处,只听闷哼纷纷发出,匪徒八人身形为拳力震飞而出,叭哒坠下,皆死在地。 其余匪徒不禁慑住,悉数窜后撤招不攻,目露惊悸恐惧之色。 川东二矮师徒四人不为己甚,亦止手不攻。 田非吾似是痛恨鲍六已极,不让其有接手之机,铁笔一闪,鲍六仅剩下一只左耳又削落在地。 鲍六血流满面,神态更形狞恶,左挪右闪封架慌乱,却跑不出田非吾漫空流芒笔影之下。 忽地,田非吾笔势一变,鲍六惨呼一声,仰面翻倒,四肢乱颤,痛苦已极。 谷口内现出多条人影,疾如流星奔来。 此时,鲍六面色惨厉,目露凶光道:“田非吾,你未免太心狠毒,请赐鲍某一个痛快,不然鲍某身化厉鬼也不饶你。” 田非吾冷笑道:“鲍六,田某好友一家七口是如何死法?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么?如今田某挑断你十二条主筋,任你逐渐萎缩,受尽痛苦,口喷黑血而死,并非田某手段残酷,杀一儆百,以为效尤者戒!”说时,来人已然赶至,为首者正是黑袍面目难辨老叟,其后紧随着三个发须金黄怪人,面目逼肖,不言而知是孪生兄弟,肩带外门兵刃。 川东二矮认出三人是恶名久著,凶狠暴戾的雪山三怪赫连英赫连雄郝连毫三兄弟,不禁暗暗一惊,忖道:“怎么三怪也再出江湖了。” 雪山三怪之后又随着十六江湖人物,老少不一,均太阳穴高高隆起,目光精芒逼闪,不言而知都是身怀内家绝学好手。 黑袍面目难辩老叟沉声道:“田大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老朽已闻说立即赶来,愚兄竟妄下毒手。” 田非吾微笑道:“这与阁无干,鲍六昔年横行黔边红沙河,杀害田某好友一家七口后逃之夭夭,他以为改换容貌就可骗过田某双眼,为友复仇,望乞见谅!” 黑袍老叟皱了皱眉,道:“这就难怪了。”后又望了八个震昏在地的党羽一眼,冷然笑道:“这八人也与田大侠有仇么?” 田非吾哈哈大笑道:“田某与鲍六两人单独拼搏,他们要以众凌寡,不幸为川东二侠出拳震昏,半个时辰后自会醒来,并无损伤。” 黑袍老叟不忍目睹鲍六嗥叫惨哼,疾逾闪电,凌空出指点向鲍六。 鲍六立即惨嗥一声,绝命身亡,眼耳口鼻内骨骨喷冒黑血,惨不忍睹。 赫连英忽厉声大喝道:“田非吾,你也太夜郎自大,目中无人,赫老大今日也要讨教讨教!” 黑袍老叟右手一拦,道:“慢着,请问田大侠来意?” 田非吾道:“难到传讯的人并未告知阁下么?” 黑袍老叟略一沉吟道:“老朽手下报知田大侠为追踪白骨教弟子卜孝而来。” “不错!” “没有别的原因么?” “没有。” 黑袍老叟道:“既然如此,老朽应允田大侠,只要发现卜孝踪迹,定擒交田大侠,决不食言。” 田非吾道:“阁下真个不知卜孝么?” 黑袍老叟道:“老朽实话实说,决无隐瞒之理!” 田非吾沉吟须臾,改颜笑道:“卜孝在白骨教中乃无名小辈,无足轻重,风闻阁下与梁丘皇结有宿怨,田某与他也有过节,谨在同仇,不欲节外生枝,贻人耻笑,但愿阁下言而有信,田某现住夏口兴昌客栈,告辞!”双拳一抱,转身与川东二矮师徒四人迅快如飞飞去。 赫连英道:“田非吾倒也知趣,不然未必得全身退去。” 昏死八人逐渐醒转,一骨碌翻身立起,惶恐不胜。 黑袍老叟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老朽不愿中了梁丘皇借刀杀人之计,走!” 乱林中突然闪出天地双丐,他们闻得啸声,立即隐起,此刻黑袍老叟率众返回去已远,方予现身。 薛海涛道:“田非吾追魂荡挠卅六招真有鬼神莫测玄机,无怪他能威震江湖,名驰八表。” 辛铁涵双眼眨了眨,道:“我看田非吾来此实藏深意,恐与小友有关,退除追踪我俩身后匪徒,再不让黑袍老鬼容纳白骨教恶徒。”接着放声大笑,心中着实钦佩那位小友。 薛海涛笑道:“看来我俩年逾九旬,才算真正交了一个小友。” 辛铁涵哈哈大笑,腾身拔起,薛海涛如影随形跟着,去如流星奔空,眨眼无际…… □□□ 叶一苇正与一美婢对奕,落子丁丁,另一婢女则左旁指指点点,嫣然笑语。 忽见叶一苇目光一招,仰首望着窗外,含笑道:“两位老前辈何不请进!”说着离座而起。 窗外传来两声宏浑大笑,天地双丐疾逾飞鸟掠了入来。 薛海涛瞪眼一翻,道:“小友,你把我这两个老不死的骗得好苦。” 叶一苇故作惊愕道:“晚辈没有哇!” 薛海涛笑道:“还说没有骗,黑袍老怪囊中的狻猊令符分明不是原物,显然为小友偷来,你为何不说,害得我这两个老叫化去前提心吊胆。” 叶一苇道:“晚辈说过令符是假的。” “你小友并未说已盗来。” 叶一苇笑笑不言。 这时一双佳婢业已设席相待。 辛铁涵呵呵笑道:“小友,快坐下,咱们好好谈。” 叶一苇微笑道:“二位老前辈请入席,胸头忧烦尽释,何不开怀痛饮。” 天地二丐坐下,薛海涛鼻中轻哼一声道:“谁知道你心中存下什么诡计!” 叶一苇道:“二位老前辈仅请放心,晚辈并无所求,来回跋涉,恐必腹中饥饿,请用菜。” 天地双丐闻得叶一苇言说并无所求,不禁相视一呆。 叶一苇满面春风,殷勤送菜。 双丐心头暗暗纳罕不已,索兴开怀畅饮。 叶一苇尽说些菜肴如何烹调,选料要佳,火候要够,才能做到适口味。 两丐也是老饕,虽是隐逸,但对吃食亦格外讲究。 饮到中途,薛海涛忽放下酒碗,翻眼问道:“小友,你真无所求么?” 叶一苇道:“晚辈如有所求,尽可出示狻猊令,谅二位不敢不遵。” 薛海涛不禁语塞。 辛铁涵呵呵大笑道:“小友真是快人快语,就是没有狻猊令,老叫化既已出山,也要对小友略尽棉薄,不知小友用什么法子,神不知鬼不觉便将狻猊令盗来?” 叶一苇微微一笑道:“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说出有污尊耳,不说也罢!” 薛海涛道:“小友不妨说出,老叫化当洗耳恭听。” 叶一聋面有难色,摇摇首道:“殊难启齿,不过……” “不过什么……” “晚辈身旁尚有一些零星什物,让两位老前辈观看,”叶一苇道:“两位请不要动怒!” 天地双丐不禁莫明其妙,只觉叶一苇之言似牛头不对马嘴,两人相互张目愕然。 立在叶一苇身后一双侍婢却掩口吃吃娇笑,花枝乱颤,天地双丐更感如坠云雾中,浑然摸不着头脑。 薛海涛大声道:“小友别打哑谜了,老叫化与辛老大绝不发怒就是。” “那就好。”只见叶一苇伸手入怀一样一样取出,摆在桌上,五只细头小瓷瓶,两绽元宝及一些散碎银两,两本线装小笈,及两个草囊…… 两个老叫化双眼睁得又圆又大,自己身怀之物哪有不认得之理。 一双侍婢却又笑得弯腰娇喊呵唷,双眸流泪,但见叶一苇拿出两条布带。 天地双丐忽感腰后宽松,原来裤腰带竟被叶一苇偷去了,不禁老脸通红。 薛海涛两手抱着裤腰,大叫道:“小友,薛老叫化算是服了你啦,总不能让我这两个老化子丢人出丑。” 一双侍婢一溜烟似地转入后厢去了。 辛铁涵抓起两条裤带,一人一条赶紧束好,嘻嘻赞道:“真乃神手奇技,老叫化虽出丑露乖,却大大开了眼界,据老叫化所知,武林之内仅巧手翻天卫童卫老偷儿会此空空神偷绝技,但老叫化却未目睹……”说时忽面色一变,诧道:“莫非小友就是卫老偷儿衣钵传人?” 叶一苇尚未作答,忽闻外廊上传来一声大笑道:“只猜中了一半,两位今日可算是丢人丢到家啦!”语声未落,巧手翻天卫童已飘然走入,抱拳施礼道:“两位别来无恙?” 天地双丐立即相视大笑,辛铁涵道:“卫老偷,你真的没死?” 卫童道:“两位犹在人世,卫某何敢先亡。” 薛海涛怒道:“你永远不说好话。” 卫童笑笑道:“你们这位小友并非卫某衣钵传人,他另有师承,卫某只算得半个师傅!” 一双侍婢再度由后厢进入,其中一婢与叶一苇附耳密语数句。 叶一苇向天地双丐抱拳一揖道:“晚辈有事去去就来,有卫前辈在此作陪可解寂寥。”转身快步望后厢而去。 卫童延请天地双丐重新入席,笑道:“此子人品如何?” 薛海涛笑道:“人品奇佳,只是染上了与你老偷儿一双贼手,未免白璧有疵,美中不足!” 卫童怒道:“倘或你们天地双丐收了衣钵传人,那肮脏穷相一辈也无法洗掉了么?” 薛海涛道:“所以老叫化从未想到收一个衣钵传人。” 辛铁涵皱眉道:“别斗嘴磨牙了,卫老偷儿,你昔年便宛如天际神龙,难见首尾,如今再出江湖,一定事关重大。” 卫童长叹一声,屏退一双侍婢,说出一番原由。 天地双丐闻言大感骇震,昨晚叶一苇所言不详,今日听得卫童详述便知事关整个武林。 卫童叹息一声道:“卫某知天地二老乃古道热肠,至性明理之人,是以卫某敢不肺腑相陈。” 辛铁涵道:“卫老偷儿,我们两个老叫化徒弟一眼瞧见小友,就打从心底里喜欢他,假使狻猊令符尚在黑袍老怪手上,小友若需老叫化相助,我俩已决定不怕违忤狻猊令也要相助小友。” “你说小友目前姓叶,而非双燕堡主叶楚雄亲生之子。” “卫某有此心疑,两位绝莫走口,尚须证实。”卫童道:“梁丘皇心怀鬼蜮,武林各大门派均有奸细潜伏卧底,连你丐帮也不例外,但卫某断言他不是主谋者,而另有其人,就拿哒噶寺金环三佛而言,便足以证明,是以我等绝不可让其奸计得逞,不妨利用黑袍老叟,以毒制毒,釜底抽薪,消弭一场血腥大劫。” 辛铁涵道:“卫老偷儿何妨说得更明白点,老叫化如泄漏只字半句,日后必……” 卫童忙道:“卫童倘不信两位,焉能尽诉隐秘,何须盟誓。”说着低低谈论逐步绥请之策… □□□ 韩仲屏得于冰之助,藏入深山古庵内后院一间小室居住,不得外出一步。 他非但有隔绝人世而且有度日如年之感,每日午夜备受蚀魂缩筋之苦,恨不得自绝死去,却又不甘心情愿。 第二日,阴司秀才于冰自外走入,取出一只药瓶,倾出一颗大如龙眼,色泽鲜红,芳香扑鼻的药丸。 韩仲屏只当那是解药,不禁欣然色喜道:“于堂主,何处得来解药?” 于冰摇首答道:“这不是解药。” 韩仲屏大感失望,说道:“不是解药难道是毒药么?” 于冰怒道:“少侠委实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此乃凤郡主所赠,功能减轻痛苦,真元无损,每夜午夜之前服下一粒,三日一服,瓶内共是七颗,在此廿一天之期,未必不能求得苗疆解药,已经解开蚀魂之毒,截脉指法亦可迎刃而解。” 韩仲屏一听凤郡主所赐,不禁大喜,伸手道:“拿来。” 于冰却将药丸放回瓶内,收藏於怀。 韩仲屏面色大变道:“你这是何意?” 于冰淡淡一笑道:“奉凤郡主之命,每日午夜之前赐服一粒,不能多给,若令少侠自服,恐少侠异想天开,七粒丹药一齐吞服,必导致七孔流血而亡,引起梁丘院主误会,那时反为不美。” 韩仲屏显现沮丧之色道:“真的么?倘要在下在此困居廿一天,不闷死才怪。” 于冰冷冷答道:“既知如今,何必当初!” 韩仲屏大怒喝道:“你竟敢讥嘲在下!” 于冰摇首叹息道:“少侠难受,老朽何尝不难受,得自确讯,院主深信少侠背叛,已派出高手诛杀少侠,日内便可兼程赶至,老朽如惊弓之鸟般每日躲躲藏藏,恐藏处泄漏。” 韩仲屏闻言不禁心惊肉跳,摇首苦笑道:“在下不信家师不问明情由即予诛戮!” 于冰道:“少侠不信也是枉然,院主性情少侠是知道的,这藏处连凤郡主也不知道,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今天老朽只觉心神不宁,似有大祸临头。” 韩仲屏不由机伶伶打一寒噤,道:“于堂主知否家师派出什么高手诛杀在下?” 于冰摇首道:“这就不知道,老朽尚属五行院门下,并未背叛,传讯禀明院主少侠潜逃无踪,不知何往,老朽两面做人到头来恐将落一个不是处。” 韩仲屏冷笑道:“于堂主说话太轻松无事,那地图是谁献给黑袍老鬼的?怎可说是并未背叛?” 于冰暗道:“果然凤郡主说得不错,自己如不弃暗投明,与如此恶人共事日后必死无葬身之处。”逐淡然一笑道:“少侠的话一点不错,但地图所绘五行院隐秘少侠比老朽所知更多,如今黑袍老叟已将此图复绘甚多,派出高手分途探道,其中一人不幸大意失慎,形踪败露,被院主生擒,搜出此图,试问院主作何想法,难道老朽会知道这么许多的隐秘?” 韩仲屏闻言自知凶多吉少,一面愤怨盛气立平,改颜笑道:“在下实不知自处,与其苟延偷生,不如一死百了。” 于冰道:“少侠又不是没有生机,除了归附凤郡主外别无生路。” 韩仲屏默然不语。 于冰知他意动也不再言,道:“老朽须准备少侠饭食,此庙仅老道及小沙弥,然毫不知武功,少侠不要履出后院半步。” 韩仲屏点首不语。 于冰告辞而出。 片刻,于冰又匆匆走入后院,携来炉炭炊具食米半袋,并有一盘犹温馒首,一锅红烧牛肉,腌酱一坛及一肩腊肉,道:“这些是够少侠十天半月食用,坛酒尚有余存,老朽每天来此时也会带来一些。”说时目中不时露出忧虑之色。 韩仲屏诧道:“你为何神色不安。” 于冰欲言又止,似煞费踌躇,终於说道:“少侠可曾见过名叫查秋曹的人么?” 韩仲屏闻听查秋曹之名,不禁面色惨变,惊道:“查秋曹乃院主十七名杀手其中一人,这些杀手均居住在院主紧邻秘室内,消息机关密布,步步都是死亡陷阱。” 于冰道:“少侠进去过么?” 韩仲屏摇首道:“未有,在一次偶然机会中进入家师书室,不料巧遇家师正与查秋曹询问武功研磨得如何?家师为在下引见查秋曹,并说在下武功有逊查秋曹太多,在下不服,印证之下未及十招在下便已落败!” 于冰目露忧容道:“闻讯院主已遣出五路高手,奉令诛杀少侠,查秋曹就是其中之一,他又名活丧门是么?” 韩仲屏心神狂震道:“其他四路高手是何人物?” 于冰道:“不知,据闻五路高手已向夏口而来,说不定已到了,当然他们除了诛戮少侠外,还另有重任,先下手为强,猝袭黑袍老怪临身等等,老朽忧心的是万一查秋曹寻到少侠藏身之处恐无法抵敌。” 韩仲屏不禁忧形于色,强作冷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下如非身罹暗算,鹿死谁手,尚未不知。” 于冰忖思良久,道:“老朽此刻去见凤郡主求助,午夜之前老朽必至。”言毕匆匆离去。 韩仲屏不禁怔忡不安,食不甘味,长吁短叹。 阴司秀才一回到自己安椿立舵处,即见一名手下慌慌忙忙奔来禀道:“总舵来了查姓杀手率领多人已到多时了,追问堂主何去甚急!” 于冰猛然心惊下沉,道:“你如何回覆?” 那名手下答道:“属下答说堂主拜见凤郡主去了。” 于冰道:“答得好!”立命退下,略一沉吟,迈步走入堂屋,只见活丧门查秋曹率领七人踞坐一张八仙大桌,酒菜纷陈,已然进食过半。 舵中弟兄两人侍奉周到,目睹于冰走入,高声道:“于堂主回来了。” 阴司秀才于冰酒糟鼻子一耸,道:“哪位是查护法?” 查秋曹生就一副白渗渗的面孔,吊眉鸡目,鹰鼻深钩,海口无覆,生似一尊活死人般,令人一见不寒而-,闻声缓缓立起,道:“查某便是!”语声尖锐破嘎。 于冰双眉微剔,冷然一笑道:“于某在五行院年久,却从未见过阁下。” 查秋曹目中暴射慑人寒芒,冷哼一声道:“于堂主不曾见过的人多得不胜枚举。”说时从怀中取出一支天蝎令,晃得一晃,接道:“于堂主不妨拿去仔细瞧瞧,便知查某是否冒充护法。” 于冰一见天蝎命,不禁肃然改颜,抱拳道:“不知者不罪,于某一步来迟,有失远迎,还乞见谅。”查秋曹冷森森一笑道:“于堂主知道韩仲屏潜逃何往了?” 于冰道:“韩仲屏如今尚不知下落,只知他身负伤势,如不就地调治,则难免成废,是以料知逃之不远,不然百里方圆之内,现伤势半愈,再过数日便逃之夭夭了,是以于某每日搜查他可能藏处。” 查秋曹道:“于堂主查出他的下落没有?据闻于堂主方才去凤郡主处为了何事?” 于冰道:“相求凤郡主协助搜查。” 查秋曹冷笑道:“一个黄毛丫头,如何能成得什么大事?” 于冰暗道:“死到临头尚自不知,不让你见识见识厉害你也不知天高地厚。”淡淡一笑道:“凤郡主心细如发,料事如神,而且武功高得出奇,于某心想除了得凤郡主之助,想找韩仲屏下落难於登天。” 查秋曹闻言一怔,道:“于堂主是说韩仲屏为凤郡主藏起?” 于冰道:“于某并未说这话,同门之谊,恳求相助凤郡主难予推辞,或凤郡主知道也未可知。” 查秋曹面色一变,喝道:“于堂主立即偕同查某去见凤郡主问她要人。” 于冰摇首道:“不可造次,恕于某说句不当之言,连梁院主见了狄院主均有所忌惮,万一把事弄僵,查护法能担当么?” 查秋曹闻言忖道:“是呀,不知为何梁丘院主一听狄洛之名,犹若芒刺在背,恨恨难平,莫非真有忌惮么?”冷冷笑笑道:“如果韩仲屏逃之夭夭,于堂主这又能担待么?” 于冰道:“急也不急在此一时片刻,容作从长计议。” 查秋曹冷笑道:“院主已遣下五路高手,其余四路已赶至七星谷外布伏,只待查某诛杀韩仲屏后,立即大举攻袭。” 于冰摇首道:“于某认为不当,如今韩仲屏尚不知下落,万一如此耽误,黑袍老鬼七星谷乃临时总舵,要撤就撤,岂非图谋成空!” 查秋曹沉声道:“老贼不撤走还好,若一撤走,其他四路立即猝袭猛攻,不会等候查某!” 于冰叹息一声道:“查护法一定要去见凤郡主,于某也无可奈何,请!” 查秋曹一挥手,七人纷纷紧随着查秋曹,跟着于冰疾奔而去。 一行九人疾奔如飞,约莫一个时辰后,于冰领着查秋曹等来到一处荒山。 这时已落西山,暮霭低垂。 查秋曹说道:“凤郡主如何住得这荒山野岭中。” 于冰道:“护法当凤郡主是一普通女流之辈那就大错特错了,于某话可要说在前面,查护法你要言语谨慎一点,万一弄得灰头土脸回来,莫谓于某不事先奉告。” 查秋曹闻言气往上涌道:“无妨,查某自有对策!” 于冰暗暗冷笑,手指一丛阴黑丛林中,道:“相距不远了,树林之后有座废庵,凤郡主定必有严密守护。” 脚步一轻,小心奕奕前导。 刚一跨出,似又退缩了回,回避惶然,目露犹豫之色。 查秋曹暗道:“阴司秀才,你倘敢在查某面前使诡,查某不生生劈了你才是怪事?”迈至于冰身侧,道:“于堂主,路走错了么?” 于冰摇首答道:“于某怎么会走错。” 查秋曹道:“于堂主何故迟延不前?” 于冰冷冷一笑道:“查护法有所不知,途径虽然正确,但景物却有变动,分明凤郡主一至天黑,即布设奇门禁制,看之平淡,其实奥妙无穷,于某所以停下来,要仔细观察如何走法,才不致引发禁制,陷入危伏。” 查秋曹不禁一呆,也张目四顾,凝找前路,此刻已是夜暮深垂,苍穹彤云密布,星月无光,委实瞧不出有何异状,冷笑道:“于堂主,你在故作危言。” 于冰正色道:“在查护法面前,于某怎敢危言耸听,你我不可在凤郡主前丢人现眼,请称待须臾,容于某忖思如何是法才不会引发禁制。” 目光凝视前方,口中念念有词道:“请随着于某走去,大概错不了。” 查秋曹见阴司秀才于冰情状,暗道:“一个黄毛丫头有何可惧,如此胆小如鼠,真是无用。” 刚刚踏入林中,忽闻一声娇喝道:“站住!” 于冰悚然停步不前,高声道:“有劳姑娘通禀郡主,就说老朽于冰求见!” “于堂主难道忘怀了郡主之言,昏夜之间如要相见有所不便,如有请示均在白天,方才于堂主不是来过了么?为何去而复返。” 于冰连声称是,道:“于某不敢有违郡主之命,但事关紧要,不得不来晋见郡主!” 林中传来一声娇诧道:“郡主只准于堂主一人前来,为何身后带得这么多人!莫非你也与韩仲屏一样存心造反了?” 于冰答道:“老朽领来的人乃五行院梁丘院主贴身查秋曹护法,是查护法一定要求见郡主,老朽亦无可奈何?” “不行,郡主不识什么查秋曹,而且也不相隶属,碍难通禀,于堂主请带他们走吧!” 查秋曹勃然大怒,暴喝道:“查某一定要见,于堂主,咱们闯!”一个箭步带着七人猛往林内闯去。 于冰面现惊惶之色,急道:“查护法,不可卤莽!” 言尚未了,查秋曹八人已窜入林内,于冰面上不由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只见林荫丛中突闪起一片流芒闪电,划空锐啸,接着传出数声凄厉惨叫。 阴司秀才于冰急掠入林,只见查秋曹随来七名人手,已有五人身首异处侧卧血泊中,余下二人断去一臂,血涌如注。 活丧门查秋曹面色凶厉,目中暴泛森森杀机。 蓦地—— 灯光疾闪,原来林木丛中已亮起十数盏孔明灯,映射查秋曹存身十丈方圆之内,光亮宛如白昼。 但见狄云凤缓步走来,苹儿紧随狄云凤之后,均面覆薄纱。 只闻狄云凤道:“大胆!查秋曹?你胆敢如此目中无人,恃势横行,今晚如不薄施惩处,日后更恐无法无天。” 查秋曹面色更森厉,冷笑道:“你就是狄院主之女狄云凤么?” “叭”的一声重响,查秋曹只觉眼前一花,左颊已着了一记重重耳刮。 这一巴掌用的是重手法,查秋曹颚骨裂开,牙齿脱出五六粒,口角溢血,身形一个踉跄,眼中金花乱涌,一片昏黑。 于冰忙道:“凤郡主手下留情……” 狄云凤叱道:“没你的事,站在一旁,不许说话。” 于冰悚然一凛,道:“是!”退在一旁与那两断臂之人点了穴道止住溢血。 查秋曹神定,厉声道:“查某奉命诛戮韩仲屏,如遇阻拦一律格杀勿论!” 狄云凤道:“你奉何人之命?难道你认为我藏匿了!” 查秋曹道:“查某乃奉梁丘院主之命。” 狄云凤冷笑道:“我只道你是奉了门主谕命,梁丘院主与我何干!何况韩仲屏不在此处!” 查秋曹带来七人均是精选一流好手,不料甫入林内,犹未照面,即五死一伤,由不得他不心惊胆寒,虽色厉而内荏,道:“查某闻听于堂主之说,说凤郡主似知韩仲屏下落,故而来此请问,查某没有什么不对。” 狄云凤冷笑道:“还敢抗言狡辩,你应候明日再来以礼求见,为何恃强闯入,自取其辱,怪得了谁,不错,韩仲屏我知道他养伤藏身之处,同是本门中人,理应照顾并赐药,梁丘院主严令诛戮,那是五行院中的事,与我风马牛毫不相涉。” 查秋曹不禁语塞,僵在那里做声不得。 于冰忍不住高声道:“启禀郡主,查护法来此即为请示郡主赐告韩仲屏下落,别无他意,望郡主见谅查护法不知礼数之罪。” 站住狄云凤身旁苹儿叱道:“不可如此便宜他,韩仲屏下落可以明白告知,但冒犯无礼之罪不可宽恕,削之两耳示儆。” 查秋曹闻言不由怒火暴涌,厉声道:“查某可杀不可辱,查某不过念你是狄院主爱女故予隐为,以为我查秋曹是无用之辈么?” 苹儿娇笑道:“好,还有一身硬骨头,这样吧!你既然胆敢闯入,总该能安然离去,不妨一试能否闯出这十丈方圆之地。” 查秋曹面上升起一道杀气,撤出肩后丧门剑,旋腕一弧,划出一道圆虹,突往左侧疾空扑去。 哪知身未落地,环身剑芒乱闪,宛如流星,只听叮叮金铁交鸣震开了手中丧门剑,七个蒙面少女疾现身形,手中剑尖指向查秋曹七处要害重穴。 苹儿疾如惊鸿闪落在查秋曹身前飞指点了数处穴道。 七女收剑疾隐入暗中。 狄云凤沉声道:“割下查秋曹双耳!” 苹儿手腕一扬,亮出一把锋芒犀利的匕首。 于冰急急说道:“刀下留人,查护法无礼冒犯,理应惩处,但查秋曹也是身不由己,请看在于某薄面,暂且饶恕,若是欲惩处恐郡主日后见着梁丘院主不好说话。” 狄云凤略一沉吟,道:“权且寄下,下次再若无礼冒犯,定予处死,走吧!”玉腕略挥,孔明灯立时熄去,林中又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沉暗。 于冰忙道:“郡主尚未见告韩仲屏所居之处!” 只听狄云凤传来语声道:“正南五十里外深寺有座寺院,内居老僧沙弥各一,但是俗人,不可伤害,韩仲屏就住在后面小院内,韩仲屏功力仍在,恐你们两人自取其祸。” 语声由近渐远,于冰知狄云凤诸女已然远去,取出一把夜行火摺叭哒一声,亮起一道熊熊火焰,只见查秋曹面色惨白森厉无比难看,忙伸手拍开查秋曹穴道。 查秋曹长吁了一口气,摇首叹息道:“多谢于堂主求情,日后必有以相报,悔不该不听于堂主之言自取其辱,难怪梁丘院主对三才院有所忌惮。” 于冰道:“此事已然过去,不必再言,查护法是否尚须赶往韩仲屏藏处?” “奉命诛戮,怎能不去!”查秧曹望了地面血污狼藉五具尸体及断臂二人一眼,低喝一声:“走!” 一行四人望正南方向奔去。 第二十一章 烟云变幻 时近午夜子时,果然在深山中发现一座寺院。 寺院不大,灯火全无,静静地在山谷深处,四外古木参天,涛嚣如吟。 阴司秀才于冰手掌一摆,道:“不知是不是凤郡主所说之处,让于某先入寺内窥探韩仲屏在否?” 查秋曹似不以为然,道:“要去都去,何必于堂主独自一人轻身涉险?” 于冰深深望了查秋曹一眼,道:“这般时候查护法还不相信于某么?于某尽量不让他发现,即使发觉,他也不虞随同查护法奉命来此诛戮,此人心机犹胜於于某,他一人在此未必没有防范,到时为他逃脱反为不美。” 查秋曹只觉于冰未必没有道理,颔首道:“于堂主要小心了。” 于冰道:“于某此是万无一失,务请查护法守候于某出来,以免弄巧成拙,打草惊蛇。” 查秋曹道:“于堂主快去快来就是。” 于冰应了一声,弓腰垫步,疾如脱弦之弩没掠入寺内。 韩仲屏正心神怔仲,坐卧不宁之际,忽见于冰入堂宛如大旱之得甘霖,欣喜不胜道:“于堂主回来了,在下望眼欲穿!” 阴司秀才也不答话,在怀中取出药瓶倾出一粒丹药催请吞服。 韩仲屏接过一口服下,发现于冰神色有异,似不胜重忧,说道:“莫非有什么变故么?” 于冰点点头道:“少侠必须沉得住气,为时急迫,不许发问,先听老朽把话说明,不然老朽无法保全少侠性命。” 韩仲屏见于冰说得这样严重,道:“请快说,在下决不发问。” 于冰道:“奉院主之命诛杀少侠的查秋曹已在寺外!” 韩仲屏惊得面无人色,倏地跳起,被于冰五指如飞一把扣住腕脉要穴,只觉遍体酥麻无力。 于冰喝道:“且听我说,不错,查秋曹是老朽领来,可是老朽无可奈何,老朽在此转回之际,为手下途中截住,得知查秋曹率领七人已在舵上守候多时,老朽赶忙回舵,与查秋曹说少侠下落老朽不知,也许凤郡主知道,查秋曹立即胁迫老朽去见凤郡主……” 韩仲屏忍不住问道:“见到了凤郡主么?” “老朽料知查秋曹心存高傲,言语不逊,必遭重挫,果然不出老朽所料,查秋曹为凤郡主七婢将他带来之人诛戮五人,二人断臂,凌斥查秋曹一顿,告知少侠藏处,料他未必如愿以偿将少侠绳之擒住。” 韩仲屏面色如土道:“这不是要制在下於死地不可么?” “胡说!”于冰正色道:“凤郡主乃是好意相救,已遣人暗中随来相助,不过少侠须以本身武功与查秋曹一决生死!” 韩仲屏急道:“在下伤毒片刻之后便要发作如何能迎敌?” “所以老朽先把查秋曹稳住,容老朽窥探少侠在否再作行动,老朽入寺之后已布下奇门,一时半刻谅未必能进入后院。” 于冰说时手指壁上悬树一把长剑,接道:“少侠俟发作平息后立即取剑於院落中守候迎敌,老朽要去了。”身形一闪掠出空外而杳。 韩仲屏未及思索,只觉脊首泛起一缕奇寒,知伤毒已然发作,忙盘坐在粜泄x钥梗果然服下凤郡主的药后不似昨晚如此痛苦难禁,却也汗流如雨,酸筋蚀骨,咬牙暗哼…… □□□ 查秋曹偕同一双断臂匪徒在寺外守候,良久尚不见于冰回转,不禁五神烦躁,怒道:“好个于老鬼,胆敢戏弄查某,想是活得不耐烦,走!”意欲率领二人扑入寺内。 一断臂匪徒忙道:“护法且慢!” 查秋曹道:“你有何话说?” 断臂匪徒道:“属下料知于堂主必不敢谎言戏弄护法。” 查秋曹道:“此话何讲?” 断臂匪徒答道:“因为凤郡主说韩仲屏藏身之处在正南方向五十里外一座荒寺,并未说的确处及寺名,眼前仍拿不准是否一定就是此处,再说于堂主如存心谎言欺骗护法,大可不必方才在凤郡主面前解救护法?” 查秋曹想想也对,不禁意转,道:“纵使地点不对,于堂主也该早出来了,如何如此良久?” 断臂匪徒道:“属下意料于堂主必谨慎小心用事,韩仲屏乃院主心爱弟子,一身武功卓绝非凡,虽说负伤,决不能无有戒备,也许另有友朋,前车之鉴不远,护法且请忍耐些时,守候于堂主回来。” 查秋曹道:“于冰与韩仲屏共事日久,未必不双双潜逃了。” 断臂匪徒道:“于堂主要逃,也不致领护法去与凤郡主相见!” 正说之间,只见前面黑影晃动,来势绝快,另一断臂匪徒道:“于堂主回来了。” 人影正是于冰转回,道:“让查护法久等,于某心中难安。” 查秋曹道:“于堂主入寺窥察如何?韩仲屏是否在内?” 于冰道:“果然不出于某所料,韩仲屏已在所居之外布设奇门禁制,你我入内擒他定须小心。” 查秋曹道:“于堂主与他相见了么?” 于冰正色道:“于某何能与他相见,这岂非打草惊蛇?于某恐误触发禁制,才小心翼翼蹑手蹑脚防惊动他,护法,我们走。”说着望了断臂二匪一眼,接道:“他们二人可在此守候,与之偕行反增不便。” 查秋曹颔首应允,一双断臂汉子知于冰有意相助,不禁目露感激之色。 于冰一声走字出口,与查秋曹双双腾身掠去! 寺内一片幽陪,灯火全无,两人绕过后殿,只见月洞门后现出一个小小院落。 两人均练有夜眼,内功精湛,可分辨景物远较常人来得清晰,于冰倏地停住前行之势,低语道:“查护法是否瞧出月洞门景物有异?” 查秋曹凝目望去,隐约察出草木花石似晃摇无定,若前若后,这分明是幻形惑人眼目,看之临近,其实甚远,诧道:“迷踪幻形奇门!” “不错!”于冰道:“但未得神髓发挥之奥,仅一知半解,你我均能破之,于某以为你我应前后夹攻,孰前孰后应由护法决定,因此行乃护法作主,不能出任何差错。” 查秋曹这时才知道于冰不愧阴司秀才之名,此行如出差错,于冰尽可推得一干二净,委实狡诈如狐,厉害无比,却又于冰於他有解救之恩,不便斥责,略一沉吟道:“查某由月洞门没入,于堂主请绕至屋后截住韩仲屏退路。” 于冰颔首道:“好,于某遵命,请查护法小心,须防韩仲屏另有帮手。”身形一振,循着墙侧绕去。□□□ 韩仲屏伤毒发作片刻平息,只觉精神体力并无像昨晚般疲乏,知是丹药之功,忙离榻而起,抓起长剑出得门外屹立院中筹势戒备。 忽闻屋后起了于冰喝声:“好哇!韩仲屏,你还请得有助拳之人。”说着起了双方凶搏金铁交击之声。 韩仲屏不禁一怔,徙又恍然大悟,知是于冰有意示警,自己哪有助拳之人,那凶搏之声也是假的,于冰在后,查秋曹必由前而来,不由猛吸了一口真气凝神戒备。 突闻月洞门起了一片轻微风声,一条身形飞掠在他身前丈外之处落下,目光炯炯慑人。 韩仲屏明知是活丧门查秋曹,五行院也曾瞥见一面,故作不知,沉声道:“朋友,夜深更浓,你是寻人么?” 查秋曹哈哈大笑道:“不错,查某寻的就是你!” 韩仲屏佯装诧异之色,道:“朋友,素未谋面,你找在下做什么?” 查秋曹大喝道:“奉院主之令就地诛戮。”说时取出一支天蝎令。 韩仲屏似若无见,冷冷一笑道:“天蝎令不假,可是在下於五行院从未见过朋友。”左手亦掏出一模一样的天蝎令,喝道:“在下也奉令擒杀冒名偷符的宵小,原来就是你,今日你自投罗网,怨不得在下心狠手辣。” 查秋曹知韩仲屏不能束手就范,也不再言,丧门剑一挥急如骤雨般使开了一套辣毒诡异的剑法,身形转走如飞。 韩仲屏不禁大骇,身形四周尽是查秋曹人影,剑剑恶毒划向要害,非但未听其师梁丘皇说起,更无知拆解方法,心内暗恨其师梁丘皇太绝情,於是展开一身绝学作诛死之搏。 查秋曹不愧杀手,每一招均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韩仲屏似现慌乱,却仍然封架开来,守中带攻,十余招过去依旧未见落败。 杀手之名,并非幸致,换在常人,查秋曹不出三招立取对方性命易於探囊取物,此刻暗暗心惊道:“韩仲屏一身所学确不同凡俗,深得院主钟爱,可惜见异思迁,心生叛逆,也难怪院主痛心疾首,毅然下令诛戮。”忖念之间,手法一紧,剑势突变,宛如狂风雪涌般将韩仲屏身形束住遮没。 须臾,韩仲屏已是剑创多处,鲜血淋漓,依然奋力对抗,不愿束手就戮,暗中忧急为何不见凤郡主遣人相救。 突见查秋曹一剑划向自己咽喉而至,无论如何闪避不开,暗道:“我命休矣!” 查秋曹剑势已划开咽喉近侧一层油皮,只见查秋曹哈哈狂笑一剑又起欲取韩仲屏性命之际,突面色一变,右臂倏地落下。 韩仲屏知有人暗助,机不可失,反手一剑“怒海卷涛”,寒光疾闪过处,查秋曹一颗人头离肩飞起,尸体倒下血如涌泉喷出。 于冰及时在屋顶飞跃而落,笑道:“恭喜少侠逃过一劫。” 韩仲屏汗水直透青衫,像浸水一般,只觉有点头晕目眩,不言而知用力太过,苦笑道:“多谢于堂主相助。” 于冰摇首道:“老朽怎有此能为,乃苹姑娘暗助!” “苹姑娘人呢?” “走啦!”于冰忙道:“少侠先去后殿调息,寺外尚有一双相随查秋曹而来的两人,请他们来此目睹查秋曹死状,可退其他四批追杀少侠的杀手!” 韩仲屏叹息道:“今日才知于堂主才智卓绝,在下有逊多矣。” 于冰连声催逼韩仲屏去后殿暗处调息运功,什么事也别管,自有他应付。 韩仲屏谢了一声,迈出月洞门望后殿走去。 于冰快步如风奔出寺外,神色惶恐,装得像真的一般。 一双断臂汉子大惊失色,一人惊道:“于堂主,我等赶忙远离这凶险之地。” 于冰道:“无妨,韩仲屏也逃走了,因韩仲屏闻知查护法说有五批杀手奉命诛戮於他,虽将查护法杀死,自身却受了很重的剑伤,深恐其他四批杀手相继而至,他何能不急急逃命去!” 说着慨叹一声道:“老朽委实料不到韩仲屏竟有如此精奇的武功,可惜查秋曹刚愎自用,不听老朽规劝,一误再误,反送了自己性命。”说着目光落向二人断臂上,道:“亦连累两位无辜断臂。” 一双断臂汉子目露感激之色。 于冰长叹一声道:“老朽从后墙蹑入,不料陷身奇门内无法脱身,俟韩仲屏逸逃后禁制自能……”,话声倏地转住,苦笑道:“老朽尽自说此不相干的事做甚么?二位同老朽入内,查秋曹虽误人误己,好歹也是一位护法,我等将他入土埋葬之后方可离去!” 一双断臂汉子随着于冰入内,目睹查秋曹死状不禁骇目惊心,草草埋葬了后,急随于冰出得寺外而去。途中于冰向一双断臂汉子道:“老朽不知二位家业均在五行院附近落籍,院主执法如山,二位回去亦难免一死,老朽教二位如何说明,可保性命,平安度日终生与江湖生涯绝缘!” 一双断臂汉子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于冰教导他们二人如此这般说明,并严嘱无论如何不能改口,院主一听出破绽,必死无葬生之地,途中如遇上四杀手赶至,照样应付可保无虞。 黎明破晓,晨露霏霏。 一双断臂汉子在于冰舵上各换着了一袭干净衣衫,单袖飘飘顺着江边奔行如龙。 天下哪有如此的事,偏又遇上四批赶来的杀手,为首一虬须豹脸目光阴冷老者发现一双断臂汉子,不禁诧道:“黄彪,你们两位为何如此狼狈,查护法现在何处?” 黄彪苦着一脸呛答道:“查护法已然丧命了。” 此言无异惊天霹雳,杀手群不禁呆住了。 黄彪遵于冰之嘱,打蛇要快,将详情禀明,语里句间隐责查秋曹刚愎任性,出言不逊致触凤郡主发怒,连累自己七人五死二伤,他本人也几乎丧失性命,经于冰哀恳,凤郡主始告知韩仲屏下落,但不允相助,指引韩仲屏藏处后,查秋曹刚愎自大之性不改,与于冰前后夹攻,于冰苦劝谨慎不可分开,怎奈查秋曹不允,不料韩仲屏已布设奇门,于冰陷身于内,查秋曹也因此力竭被杀身亡。 虬须豹脸老者内心震怒,面色晴暗不定,喝道:“韩仲屏小贼仍在寺中么?” “他也受伤沉重逃走了!” “逃往何处?” “于堂主现率舵下兄弟追踪而去。”黄彪道:“属下奉于堂主之命赶返五行院禀明院主,因韩仲屏已背叛院主,与对方沆瀣一气,必侵五行院!” 虬须豹脸老者冷笑道:“院主已有严密戒备,不来便罢,否则来犯者必丧生无地,黄彪,你们两人引老夫去见凤丫头,打狗要看主人面,五行院也不是好惹的地方。” 黄彪闻言惊得面如土色,忙道:“昏夜之间,属下随着查护法于堂主奔去,不曾记忆凤郡主栖息之处!” “胡说。”虬须豹脸老者一声大喝出口,厉声道:“黄彪,你居然……” 蓦地,随风飘送一个阴恻恻冷笑道:“好威风,好杀气,对头冤家一个都没摸着,自己人却窝里反了,枉为梁丘皇苦心训练成的杀手,不如趁早滚了回去,免得丢人现眼。” 虬须豹眼老者等纷纷大惊失色。 一个瘦骨嶙峋老者冷笑道:“藏头缩尾鼠辈,怎不现身露面说话。”声出人已腾起,无论如何却闪避不开,寒虹卷体而过,只听一声凄厉惨叫声中,尸横两截堕下。 群邪骇然震-,只听语声又起:“我只道五行院杀手厉害无比,看来也不过尔尔,你等既在七星谷扑空,就该返回五行院藏首不出,我受韩仲屏重托取你们四个杀手性命,还有三人赶紧纳命来吧!” 虬须豹脸老者在话声初起时示意其他两名杀手,分三面扑袭,其余随来党羽采十面埋伏阵式,散开后又渐缩小包围,雷霆一击,使此人无所遁形,不然颜面何存。 哪知三个杀手矮身摸近,只闻一二声惨叫发出,个个倒身伏地不起,没入长草丛中不见。 其余匪徒不禁惧住,久久不见那发话之人现踪,不禁面面相觑。 黄彪高声道:“这人已离去了。”扯着另一断臂汉子小心翼翼走向三杀手倒身之处,发现三具尸体,不禁目瞪口呆。 原来三名杀手双膝以下均被切下,血涌如注,胸口亦洞穿,两目圆睁,死不瞑目。 有几个胆大匪徒,跟着趋前,见状不由胆寒魂落,急急回身不约而同逃回五行院而去。 巧手翻天卫童与天地双丐谈得入迷,酒甘菜腴,谈笑风生。 辛铁涵道:“老叫化有点想不透,卫兄怎可在短时内制成一把狻猊令一模一样之物!” 卫童不禁笑道:“老偷儿昔年江湖寄迹,游戏人间,除手痒喜偷之手,尚有巧匠手艺制铸得与原物一模一样,不然巧手翻天之虚名如何浪得,老偷儿多年以前便仿造得一枚狻猊令存心偷取真物用其珍异解救友人火毒,后因得救故而中缀此念,一直留在身边,不料如今倒派上用场了。” 薛海涛摇首叹息道:“如你老偷儿真与丐帮为敌,丐帮定为你搅得天翻地覆。” 他们二人谈笑商量大计,经过一夜后天已黎明尚未见叶一苇回至,辛铁涵不禁诧问。 卫童笑道:“他有事外出,大概也就要回来了,二位心急什么?江边草亭之约还在明天,要找黑袍老怪也找不到,谅七星谷尽撤一空。” 薛海涛诧道:“你为何知七星谷尽撤一空?” 卫童道:“两位能找去七星谷,旁人也会寻至,黑袍老怪自然要迁地为良。” “那黑袍老怪究竟是何来历?” 卫童略一沉吟,道:“倘老偷儿猜测不错,那黑袍老怪与二位相仿身份。” “什么?”薛海涛闻言惊得几乎跳起,说道:“此人也是丐帮长老。” “不是!”卫童摇首答道:“系恶鬼门长老,此人无关宏旨,倒是烟霞居士可虑,只瞧明天二位与他见面时说法如何?如烟霞居士在场,即此老怪口中的令主必然是烟霞居士无疑的了。” “未必!”辛铁涵道:“烟霞居士即使是他们首脑,也不会到场,防老叫化起疑,定采拖延之策。” 薛海涛道:“总之,烟霞居士必与黑袍老怪有很大渊源,眼前的事且莫管他,薛老叫化总觉得六合门五行院在未见到黑袍老怪之前,从未听过六合门这名字,更没有丝毫恶迹,所谓师出无名,恐遭武林指责。”卫童道:“薛兄说得极是,梁丘皇藏在暗中,我等亦藏在暗中,诱使梁丘皇现出狐狸尾巴,遏止一场弥天浩劫!” 天地双丐不禁相视了一眼,流露出惶惑之色,辛铁涵笑道:“弥天浩劫可有根据否?” “有!”卫童道:“据卫某所猜知,梁丘皇此人有霸导武林之图,但知中原武林大有能人,羽翼不丰,时机未熟,是以梁丘皇不敢轻举妄动,十数年前北天山劫掠藏珍功亏一篑,令他痛心疾首,我等长话短说,梁丘皇有与西域暗中勾结之嫌,边塞风云甚急,却双方均按兵不劲,西域畏忌镇北候有四大奇人紧随不离,这四奇人天生异禀,刀斧难伤,百毒不侵,是以有苗疆毒龙无故身死之谜……” 辛铁涵恍然大悟道:“自小友与你老偷儿言谈中也些微提及,你是说苗疆毒龙之死乃梁丘皇所为!”卫童道:“仅猜对了一半,梁丘皇认为世无百毒不侵之人,用毒精擅除了苗疆毒龙外举世无出其右,卫某猜想梁丘皇必有心腹在毒龙身旁卧底,要知用毒必先知解毒,苗疆毒龙定有甚多不知解法无名奇毒不敢施展,这奸细似深受苗疆毒龙信任,从而得知不知解法的无名奇毒配制秘方……” 此刻,天地双丐似听得入迷,凝耳倾听,不出一语。 只听卫童接着说下去:“这位奸细处心积虑在苗疆毒龙研制解药,谅为苗疆毒龙识破,此人先发制人施展无名奇毒制住苗疆毒龙,抢去苗疆镇山之宝毒珠逃去无踪……” 辛铁海诧道:“难道苗疆少主就此罢了不成?” 卫童道:“如卫某料测不错,苗疆毒龙并未曾死,却也不能活,无异活死人,是以郗南鸿宣称其父亡故,暗中访查,但这名奸细似已逃回五行院,迄未找到解救无名奇毒之药,是以有双燕堡之事发生,无非是希翼‘返魂珠’能解救,此乃其一,再各大门派中均有五行院奸细卧底,一旦发作,武林正义之士恐无噍数矣,老偷儿志在釜底抽薪,使梁丘皇投鼠忌器,堕入壳中,那时他自投罗网,无所逞弄其技,岂非一场大功德么?言毕大笑。 天地双丐不由动容,辛铁涵道:“薛老二,用不着受狻猊令驱策,此乃义不容辞你我理所应为?” 薛海涛点点头,道:“一言为定,不……” 阁外人影一闪,正是叶一苇飘然走入。 天地双丐大笑立起,薛海涛道:“小友,你往何处去了?” 叶一苇抱拳一揖,道:“晚辈因事外出,歉疚万分。”继向卫童禀明经过详情。 卫童含笑赞许道:“如此一来,梁丘皇必手足无措,自乱脚步了。” 辛铁涵道:“小友,你说韩仲屏杀死了查秋曹恐不可能,虽然韩仲屏老朽不识,但查秋曹昔年曾是老朽手中漏网之鱼,当日能从老朽手下逃去,其一身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叶一苇微笑不语。 忽见一高大身影掠了入来,现出白眉神驼莫潜。 天地双丐一见莫潜不禁面色一变,薛海涛道:“莫老弟,想不到你我又再相见?” 莫潜目中怒光暴射,道:“莫某说过,倘再度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叶一苇咳了一声道:“莫老,这是怎么一回事?” 莫潜忙垂手躬身,微微一笑道:“少主,此乃老奴往事,意气之争不值一提!” 薛海涛哈哈大笑道:“小友,别瞧老叫化吹胡子瞪眼,拚死要活其实满不是那么一回事,冲着小友面上,这点过节从此不提,莫老,薛老叫化给你赔个不是。” 莫潜大感困惑,忙道:“不敢,莫潜也有不是处!” 巧手翻天卫童忙道:“莫老,你赶回双燕堡见着了叶堡主了么?” “见着了!”莫潜答道:“堡主坚要莫某探望少主,莫某无法抗命。” 卫童笑道:“此乃意料中事,叶堡主未瞧出破绽?” “没有。”莫潜道:“莫某劝堡主以后不要再探望少主,而且又要他迁居处,俟堡主夫人求得解药后再行相见,叶堡主应允只长叹一声!” 卫童道:“如果卫某意料不错,叶堡主回到双燕堡后,即下请柬邀约澄波府拥翠山庄衡岳金府去双燕堡聚商大计。” 莫潜两道霜眉一剔,面现惊容道:“卫老料事如神,一点不错!” 卫童哈哈大笑道:“梁丘皇妄念以双燕堡为首,控制南天武林,怎奈衡岳金府拥翠山庄澄波府自顾不暇,哪有心情去双燕堡商计。” 转眼目注天地双丐道:“草亭之约就在明天,看来我们也要好好商计才是,明日之会无异鸿门宴,凶险万分,不可不防!” 阁后忽现出风华绝代,仪态万千的狄云凤,由苹儿及七婢簇拥着莲步姗姗走出。 天地双丐虽年逾九旬,也为之目迷神眩,疑是天仙下凡,嫦娥再世。 □□□ 雾漫走双龙,点岸直疑银汉落, 仙踪杳孤鹤,隔江但有白云来。 此乃江夏胜景晴川阁一首题联,阁在龟山突入长江处,与黄鹤楼隔江相对,其下奇石壁立,登临此阁,俯览江流,波涛澎湃,西望赤壁,东指吴会,千古兴亡,令人感慨系之。 晴川阁下江岸系着一艘无人小舟,随着拍岸惊涛起伏不定,忽见阁上走下一青衣少年,丰神俊逸,衣袂飘飘,走至江岸解缆登舟顺流而驶。 江面辽阔,斜向对岸而去,船到湖心,已是点般大小,生似被洪涛巨浪所吞没。 对岸芳草翠绿,云树苍茫,那稻草搭建的小亭附近本寥寂无人,今儿个却魅影纷纷,刀剑闪耀泛出森森寒芒,如各择处隐伏。 忽地,远处奔来一双人影,疾如流星地掠入亭内坐下。现出两个头大如斗,眼如铜铃红袍怪人,背上搭着多条似丝非筋绳索,索上扣着怪异奇巧的暗器。 这两人不但长样怪,而且衣着装束神态也异於常人,尤其那身红衣令人刺眼心怵,极似染上了鲜血一般,然形状装束相同,却非孪生弟兄,可说八杆子也不到,沾不上一点血缘关系。 两人乃凶名久著的流星双怪,一名邓嵩,另一名叫麻阳,暗器手法极高,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迅快诡异,但流星双怪却不常露面江湖,见到他们的人并不多,履处无定,形迹飘忽如风,自称为流星双奇。 麻阳道:“邓老大,顷闻常兄见告那梁丘皇已派来五批杀手,奉命诛戮其叛门弟子韩仲屏后,再剿除常兄等人,不想这五批杀手均被韩仲屏杀死,这样一来梁丘皇就胆寒魂落了。” 邓嵩摇首道:“未必见得,梁丘皇我等虽不知其人,但常兄行事临深履薄,小心翼翼,可见梁丘皇并非易与之辈,那五批杀手中有名查秋曹者,你总该记忆如新,昔年在关中你我联手拒之查秋曹居然能在你我追魂天罗暗器下逃去,查秋曹武功自然不是泛常之辈,这些年来他已成五行院杀手,自然武功更上层楼。”麻阳道:“这么说来那韩仲屏并非等闲之辈,为何屈从於常兄献绘地图。” “一则韩仲屏心怀愿望,久着不臣之志,再韩仲屏不慎罹受常兄‘绝脉神指’及苗疆蚀魂无形奇毒暗算,每晚子夜均会发作备受缩筋挫骨阴火焚身之苦,无可奈何……”邓嵩哈哈一笑道:“当然,韩仲屏的图常兄心知半真半假,但亦可从假的找出真象。” 麻阳道:“常兄才智实堪钦佩,不过胆量却感小了,有狻猊令在手何愁不使丐帮天地双丐俯首就范,为何如临大敌,敦请我们两人防备万一?” 邓嵩冷笑道:“麻老二若可掉以轻心大意,天地双丐最是桀傲难驯,常兄就怕双丐不听狻猊令符驱策,他们二人不听命还是小事,倘丐帮弟子均以天地双丐马首是瞻,则对抗五行院力量却大为薄弱,稍时如双丐倔强违令,你我则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麻阳道:“成么?天地双丐是极难惹的人物,你我并无稳操胜算之策。” 邓嵩道:“常兄另有妙策逼使双丐投鼠忌器,不过常兄严嘱若天地双丐避不露面,你我不可现身。”蓦地—— 天际远处传来一声长啸,江风狂劲,更显高亢响亮,流星双怪立即掠出亭外,择处隐伏不见。 江边草亭周近登时杳无人迹。 啸声已忧然而止,远处显出五点豆大身影,来势绝快,片刻已自奔近,为首要人乃一身着蓝装面目森冷中年汉子,胸前钉缀着两排白钮,背搭双剑,鹰钩长鼻更显得-悍鹰鸷,杀气逼泛眉宇。 身后随着四个灰衣人,面色似长居黑窟久了不见阳光地惨白无神,两眼眯成一条线缝,似睡非睡,同样地有着一股杀气。 这四人背上系扣九面月牙环,精钢打造,锋芒犀利,寒光闪闪。 为首蓝衣-悍汉子身形立定,用鹰鸷的森厉目光巡视了一眼,嘴角泛起耐人寻味的谲笑,右手忽挥了挥,四灰衣人双肩齐振,肩头突冒起两面月牙纲环,电漩急转,带出悸耳锐啸飞了出去。 那八面月牙纲环只是漫无目的地满空飞舞,上下起落转漩无定,却威势极为慑人。 只见那八面月牙钢环倏地飞投入林荫隐蔽之处,猛至冲起数声凄厉惨叫,八面月牙钢环竟自飞出,四灰衣人俟钢环飞至近身,掌心一推一吸,钢环自动投回肩背,起了一片轻微喀嚓声。 原来灰衣人背上安装了钢簧活扣,似牙齿般紧紧咬住,发出时须肩部朝一定部位振开,收回亦是一般,但必须操作熟练丝毫不爽不可,否则必伤了自己。 突见林树暗中纷纷掠出十数人,为首正是黑袍老人手下满面刀疤,唇裂赘疣貌像狞恶的罗姓老者,厉声道:“朋友,你我素昧生平,并无过节,难道朋友是天地双丐邀来助拳的么?” 蓝衣劲装闻言不禁一怔,倏又狂笑道:“谁是天地双丐邀来助拳的?兄弟汉北青奉梁丘院主来此取那黑袍老鬼的性命,黑袍老鬼何在?” 罗姓老者悚然一呆,愕然张目道:“朋友,你也是梁丘皇属下的杀手么?” “不错,兄弟裴逢!速唤黑袍老鬼出来,兄弟也不妄杀无辜。” 罗姓老者冷哼一声道:“裴朋友算是梁丘皇的第六路杀手,可惜其他五个杀手俱已命赴黄泉了。” 裴逢一路而来,途径不对致未能与一双断臂汉子等人相遇,闻言不由面色微变,厉声道:“胡说,其他五路杀手怎会死在你等手上?”他到达江夏之际,便为谣传说是今日午刻黑袍老鬼在此江江滨与燕云三枭晤面,并设下重重埋伏防人侵袭,是以他匆匆赶来。 罗姓老者摇首冷笑道:“五个杀手均死在韩仲屏剑下,与我等何干?” 裴逢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查秋曹五人武功并不在韩仲屏之下,怎会五人均遭非命,不由哈哈狂笑道:“尊驾编织谎言也太愚拙了,兄弟不信!” 罗姓老者道:“裴朋友不信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右手望后一招,倏地涌出八个黄衣人,各个手捧一支双孔钢管,手指而出,冷笑道:“裴朋友,血债血还,苗疆奇毒无人可解,一旦发出,你等立化血水。” 大话人人会说,可是听在裴逢耳内却很有份量,只因他知道梁丘皇这么多年来不敢轻举妄动,有着种种顾忌,苗疆奇毒就是一种,毒,有可解有不可解,甚至苗疆少主郗南鸿自己也找不出解法。 苗疆老主订立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可解救的毒准予施用,尚未能寻出解药的毒绝不准施展,如今郗南鸿为了一件重大隐衷急於寻求答案,不惜违忤规矩施展无名奇毒,是以裴逢暗暗心惊,忖道:“若自己这方施展迅疾不及掩耳之势将八苗疆门下杀死,即可逼出黑袍老鬼!” 罗姓老者似看穿了裴逢心意,冷笑道:“朋友不用妄费心机,此处隐伏的苗疆门下不止这寥寥八人,老朽知道裴朋友五位身手奇高,月牙钢环厉害无比,却双拳难敌四手,发出钢环无论怎么快,也须一瞬眼功夫,殊不知这一瞬眼功夫五位已罹受奇毒而不自觉。”说着语声一寒,接道:“此刻,五位已吸入微量无形奇毒,奉劝五位只要不轻举妄动,必可活命,须知这八人可发放两种奇毒,一可解救另一非但无法解救而且定化血水,裴朋友要仔细的想想。 裴逢五人不禁面色微变,离开五行院之际,梁丘皇已赐赠解药,防罹受苗疆暗算,但,如果遇上没有解救的奇毒则属无效,不禁互望了一眼,裴逢有点进退两难。 这时,隐伏暗处的匪徒均注视裴逢五人举动,未免分心,殊不知横江而渡的不仅是青衣少年,天地双丐等群雄亦相继抵达。 青衣少年不言而知是叶一苇,向六眼灵猕霍元揆笑道:“裴逢来得正巧,我等才得以神不知鬼不觉安然到此不被发现。” 霍元揆火眼金睛一翻,道:“老弟,如非两个老叫化与你一见投缘,晓谕丐帮门下相助把裴逢诱骗而来,恐亦需费尽艰难了。” “怎么?”叶一苇诧道:“是天地二老相助么?他们怎知裴逢是五行院杀手。” “丐帮弟子如云,耳目众多,焉能不知方理,”霍元揆道:“老弟你瞧,裴逢非要背城借一不可了!”果然,只见裴逢一声大喝出口,四灰衣人双肩疾振,卅六面月牙钢环离肩先后疾飞而出,顿时起了一片悸耳破空锐啸。 八黄衣人双孔钢管亦冒出黄色浓烟,但已迟了一刹那功夫,为月牙钢环切体而过,惨叫未出,立即殒命。 四灰衣人发出月牙钢环后迅急飘身后退,屏住呼吸不将毒烟吸入。 那黑衣劲装大喝出口之际,身躯仰窜亦自倒出了七八丈外,双拳猛推出一股狂-将毒烟吹回。 三十六面月牙钢环格毙了苗疆门下八人后,似电漩疾转望四灰衣人存身之处飞了回去。 蓦地,自不远两株参天密翳古木上射出无数飞钉,撞向三十六面月牙钢环而去,只听起了一片叮叮金铁撞击之声,将月牙铜环悉数撞落於地。 古木之上起了两声狂笑,只见两条庞大身影疾如鹰鸟电漩落地,现出流星双怪邓嵩麻阳两人。 邓嵩怪笑道:“裴逢,邓某只道你尸骨成灰,想不到你竟然托身在五行院内。” 裴逢一眼瞥清是流星双怪,不禁放声狂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大头怪物,昔年裴某曾不慎落败,耿耿难忘,今日裴某定要湔雪前耻!” 站在流星双怪身后不远的罗姓老者,见苗疆八人悉数丧命在月牙钢环之下,而且毒烟并未将四灰衣人毒倒,不禁心神猛凛,缓缓退后,回身窜隐暗处。 罗姓老者立即向另一苗疆门下喝间道:“为何贵门施展毒烟并未将裴逢五人毒倒?” 苗疆门下答道:“施展的是有解药的毒,少主并未将无可解救的药交与我等,那管吐黄烟不过是障眼之计,其实早就发出了无形毒粉,谅他们已服下了解药。” “这是为何,贵门郗少主已应允了用无可解救的奇毒相助,老朽并没瞧见他们五人服下解药。” 那苗疆门下见罗姓老者盛气凌人,大感不然,冷笑道:“即使发出无可解药之毒,罗老师你也难免毒下身亡,他们五人解药预先预置在牙缝内,只须咬破硬囊即顺喉而下,何能看见呢?” 罗姓老者不禁语塞,忖道:“解药预置在牙缝内,难怪自己一直均未发现裴逢他们取出解药服下。”但暗恨这苗疆门下神态傲慢,说话无礼,不禁双眉一扬…… 突闻一声沉喝道:“罗奉,大敌当前,你犹敢节外生枝么?” 黑袍老叟疾闪而出。 罗奉悚然躬身道:“不敢!” 黑袍老叟向苗疆门下道:“此乃始不料的事,老朽未免愧对郗少主。” 苗疆门下道:“兵凶战危,死伤难免,并非郗少主谨慎太过,其实现在施展无可解救的奇毒非但无济於事,反增梁丘皇警剔恐弄巧成拙。” 黑袍老叟点点头叹息道:“你们郗少主用心委实良苦,老朽自愧不如。” 这时—— 裴逢与流星双怪如箭在弦,蓄势待发,这一击无异石破天惊,立判生死。 四灰衣人已将被击落的卅六面月牙钢环拾回重又扣在背肩,彼此散开各立方位虎视耽耽着流星双怪。流星双怪堪称用暗器的有数能手,四灰衣人注视流星双怪若施展暗器即予还击。 裴逢冷笑道:“两位真想替黑袍老鬼索命么?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请速出手一拼高下!” 双方已拖延了一阵时候,像燕京天桥耍把式的一般净说不练,他们却是黑道一流高手,出手一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能不深思熟虑,拿稳时机施展煞手。 流星双怪一言不发,四道森厉目光凝视着裴逢。 裴逢哈哈大笑道:“以二对一,尚如此虎头蛇尾,与其丢人现眼,不如滚了回去从此隐姓埋名……”话未说完,流星双怪同地电射而出,肩头奇形兵刃在手幻起一片流芒扑向裴逢而去。 裴逢早自有备,见双怪扑来不退反进,哈哈一声长笑,三条人影掠在一处,只听一串金铁交击声中三条人影倏地分开,裴逢手中竟多出了一把锋芒犀利的短剑。 但见双怪面色惨厉,肩股等处已划了十数道血沟,殷红鲜血涔涔溢出。 裴逢也好不到哪里去,鲜血透襟而出,目中杀机暴射,邓嵩麻阳两怪非但身受剑伤,而且亦挨了一记重手法,知裴逢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再拼下去恐丧命身亡,麻阳厉笑了一声道:“裴逢,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笔账哪里见哪里算!”话落双双一鹤冲天拔起如飞离去。 黑袍老叟却此际一闪而出,暗处同时纷纷现出无数人形。 裴逢一见黑袍老叟率众现身,不由面色又是一变。 黑袍老叟淡淡一笑道:“裴朋友不是奉梁丘皇之命来取老朽项上人头么?一个杀手能在瞬忽之间取人性命如同探囊取物方为上乘,怎么不但不能取人性命自己反受重伤,未免辜负了梁丘皇一片苦心!” 裴逢闻得黑袍老叟讥讽之言,不由面红耳赤,怒喝道:“难道你真认为裴某杀不了你么?” 黑袍老叟哈哈一笑道:“当然能够杀了老朽,除非老朽无还手之力,不过老朽也可杀了裴朋友,但目前还不愿杀害裴朋友,因为本派仇家是梁丘皇,并非你裴朋友,请转回五行院转告梁丘皇,龟缩并非良策,及早露面解决才是。” 裴逢暗道:“寡不敌众,错过今日再作良图。”略一沉吟道:“但梁丘院主并不知阁下来历姓名。”黑袍老叟道:“见了面自然知道。” 裴逢道:“好,裴某定把话带到!”向四灰衣人喝了一声走字,疾驰而去。 黑袍老人属下纷纷让开。 罗奉道:“舵主,放了他们何故?” 黑袍老叟道:“我等这么安排是为了天地双丐并非裴逢,裴逢也不甘束手就戮,必两败俱伤,倒不如借他之口转告梁丘皇我等不是易与之辈,五行院训练成杀手无异土鸡瓦犬,不堪一击! 罗奉道:“天色已逾午时,为何尚不见天地双丐到来,属下料测双丐必抗拒狻猊令避而不见。” 黑袍老叟哈哈大笑道:“他们必不敢不来!” 忽地同时传来两声激起长笑,天地双丐辛铁涵薛海涛疾如飞鸟般从空落下,罗奉迅疾矮身跃向远处隐去。 薛海涛两目圆睁道:“谁说老叫化不敢前来?你们双方正打得热闹,让老叫化俩大大长了见识!” 辛铁涵接道:“烟霞居士何在?何不请出作一见证!” 黑袍老叟冷冷一笑道:“烟霞居士隐临峨嵋深藏,只因敝上与他交情莫逆,业已遣人飞请,万里迢迢,来往需时,两位何太心急,烟霞居士来此不过作个人证,事后狻猊令符定可璧还,难道两位竟不遵狻猊令符么?” 天地双丐互望了一眼,辛铁涵道:“这个老叫化不敢!” 黑袍老叟道:“既然如此就好办了!”说时已取出狻猊舍一扬,道:“两位听令!” 双丐倏地面色恭谨,抱拳躬身。 黑袍老叟道:“有烦两位尽出丐帮高手探出五行院出入途径各种隐秘以及消息机关布伏。” 辛铁涵道:“老叫化遵命,不过老叫化闻知尊驾已在韩仲屏手中取出一份地图并予复绘甚多,请予赠图觅证,以免事倍功半!” “当然可以!”黑袍老叟道:“老朽疑心韩仲屏所绘半真半伪,不尽不实,恐引入岐途,尽信图不如不信。”说着取出一束地图,递向双丐。 薛海涛道:“有一半真就好办了。”伸手接过又道:“不过丐帮门下尽出,总该能辨别友敌才是,眼前贵门来历似谜,万一敝派弟子与贵门属下滋生误会,老叫化不能承担!” 黑袍老叟道:“本门属下如遇贵帮弟子即行避让,绝不与较就是。” 辛铁涵忽道:“尊驾可是姓常么?” 黑袍老叟不防辛铁涵有此一问,心中猛然一凛,暗道:“他怎知老朽本来姓名?”立即扬声大笑道:“不错,老朽确实姓常。” 薛海涛道:“这就难怪了,尊驾为何面目难辨其因在此,老叫化也不追根究底,不过,裴逢这一纵之逃去,将为尊驾引来一场血腥大劫!” 黑袍老叟昂然笑道:“原要逼使梁丘皇现身露面。” “梁丘皇狡智深沉,必然不出,但可煽惑各门派武林高手与尊驾为敌!”辛铁涵道:“尊驾定是昔年恶鬼门耆宿常鸿年么?” 黑袍老叟淡淡一笑道:“两位谅已早就认出老朽真正来历了,但请两位暂时守秘,防梁丘皇毁去当年所做所为的恶行。”说着语声略略一顿,又道:“至於两位见告梁丘皇欲煽惑各门派武林高手与老朽为敌,原在老朽等意料中事,但仍须仰仗两位!” 薛海涛暗道:“好哇,你这老鬼一石二鸟,存心恶毒,老叫化定能使你如愿。” 辛铁涵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一拉薛海涛衣襟,高声道:“尊驾没别的事,老叫化两人要告辞了。”双双潜龙升天而起,去势如电,瞬眼身影如豆远去无踪。 黑袍老叟不防天地双丐说是就是,不禁呆得一呆,张口欲喊又止。 罗奉又现身掠来,道:“两老叫化走了么?他应允了听命於本门。” 黑袍老叟暗中双眉微皱,道:“他们敢违忤狻猊令么?我等速撤!” 罗奉察觉黑袍老者目中蕴含忧虑之色,道:“舵主是否耽忧梁丘皇么?” 黑袍老叟叹息一声道:“不止梁丘皇而已,很多事急与愿违,咱们快走!” 草亭之外又呈现一片寂静 天地双丐与巧手翻天卫童叶一苇等人纷纷现身。 卫童笑道:“料不到裴逢这一来,我等似多此一番安排。” 铁笔震九洲田非吾道:“不然,我等有莫大收获。” 薛海涛道:“什么收获?” 田非吾道:“首先已知流星双怪与黑袍老鬼乃一丘之貉,双怪自视甚高,不可一世,竟受挫於裴逢,羞怒离去,从此双怪与梁丘皇冰火不容,其次常鸿年无法隐秘本身来历,至少天地双怪已知,他仅要求双老探出五行院布伏及确证,双老尽可来个避不见面,虚与委蛇,使其哭笑不得,最后速利用裴逢使梁丘皇股寒心惊,困坐愁城,无法离开五行院一步。” 卫童道:“田大侠如何利用裴逢使梁丘皇无法离开五行院?” 田非吾便把利用裴逢之计详细说明,笑道:“此乃田某一得之愚,在诸位之前无异班门弄斧。” 卫童大笑道:“田大侠果然高明,我等有逊多矣,苇侄速依计行事!” 只见一个少年化子飞掠而至,向天地双丐禀道:“常鸿年一行化整为零,四散而去,但常鸿年只身一人似望天门奔去。” 辛铁涵道:“把握他一人行踪,其余无虑,严密追蹑不可使其发现。” 少年化子躬身应了一声是,转身飞奔而去。 叶一苇亦偕同乌云飞黎环葛林郝元霸四人追踪裴逢一行去迹…… □□□ 斜阳一抹,映在黄土官道上澄黄闪亮,一阵阵风砂吹打在官道旁矮檐饭店的泥瓦上沙沙作响。官道上杳无行旅,孤零零的小树,除了这家饭店外别无民舍,益显得景物苍凉。 屋内仅坐着一席五人,正是五行院杀手裴逢等,虽然饭钱裴逢已先惠,店主夫妻面对着这五个凶神恶煞,也不禁心内发毛。 桌面上酒菜纷陈,五人一言不发,寒沉着脸,默默饮食,似心头压着一块大石,窒闷无法出声。 久久裴逢才出声道:“我等无功而退,见了院主不知如何回覆,裴某是越想越气。” 其余四人互望了一眼,不敢覆答。 裴逢又道:“老鬼言说查秋曹五路杀手均丧在叛门小辈韩仲屏之手,裴某说什么也不能相信,院主说过韩仲屏虽一身所学非凡,却不是查秋曹的敌手,怎么可能成为事实?” 一人答道:“也许查护法遭暗算所致,韩仲屏狡滑如狐,如论真实武功,韩仲屏必无法得逞。” 裴逢猛然双眉一剔,厉声道:“裴某想暂时不回五行院,合我等五人之力谅可使韩仲屏授首!” 正说之间,忽见一双断臂汉子并肩走入店内。 裴逢自然认出正是相随查秋曹同行一双能手,但现在并无能为,不禁一呆,诧道:“汝等为何如此狼狈?” 黄彪笑笑一声道:“裴护法,属下无能,为叛徒韩仲屏断去一臂!” 裴逢两目圆睁道:“查护法呢?” 黄彪道:“查护法丧命韩仲屏剑下!” “其余四路咧?” “亦惨遭韩仲屏毒手所害!” “黄彪、马泰,你俩坐下,把经过详情一一向裴某禀明!” 一双断臂汉子坐下,由黄彪禀明详情,只有把自己两人断臂诿过手于韩仲屏,并未实言系凤郡主七婢所断,接道:“恕小的实言实说,查护法如非狂傲无礼,冒犯了凤郡主,也许有凤郡主之助,不致让韩仲屏得逞。” 他们两人逃回五行院途中,又为于冰截住,命他们暂时打住,因已探悉裴逢一行赶来,其余四路杀手余党均为于冰命人拦截住,废了一身武功,不虞外泄,这番说词皆在片刻之前所授。 裴逢闻言略一沉吟道:“如此说来于堂主并未背叛本门,汝等断臂又在何时?” 黄彪答道:“属下俩奉命在屋外伏守防韩仲屏逃窜,果然韩仲屏持剑冲出寺门,虽然属下俩拼死拦截,却仍然为他歹毒剑招斩落一臂及时逃逸无踪。” “那于冰咧?” “于堂主与查护法前后包抄,但于堂主为蒙面人阻拦,无法入得后院相助查护法,蒙面人退去后已然不及,发现查护法已尸横两截,倒卧血泊中。” “于堂主现在何处?” “追觅韩仲屏的下落。”黄彪道:“属下奉命赶返五行院,却遇上四路护法率众赶来,不料-韩仲屏突然现身,四路护法并非不敌韩仲屏,似在叛徒现身之前已遭了阴毒暗算!” 裴逢目中暴泛冷厉杀机,嘿嘿冷笑道:“韩仲屏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忽闻店外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在下倒要试试你裴逢有多大的能耐?” 裴逢明知是谁,却大喝道:“你是何人?”目光示意四个同道蹑向门前。 “韩仲屏!在下於官道上相侯,不见不散!” 裴逢面色一变,喝道:“走!”如离弦之弩般疾射而出。 四人随着疾掠了出去。 一双断臂汉子却留在屋内,显然心有余悸不敢妄出。 今晚风沙滚滚,月昏无光,韩仲屏衣袂飘飞屹立在官道上,背月而立,面目难辨。 裴逢却认出确是韩仲屏,身影语音神态无不逼肖,大喝道:“韩仲屏,你为何背叛院主?”韩仲屏目中精芒逼射,冷笑道:“在下不过一时不慎被黑袍老鬼及苗疆门下暗算,在未取得解药之前虚与委蛇,佯允绘写地图,半真半假,不料梁丘皇竟以为真……” 裴逢大喝道:“你胆敢直称院主名讳!” 韩仲屏冷冷笑道:“他既不仁,我亦不义,他不该派下五路杀手杀我,查秋曹一见面不由分说即猛下杀手,我韩仲屏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住口!”裴逢厉喝道:“你这是自投网罗,还不束手就戮!” 韩仲屏不禁放声狂笑道:“我不像黑袍老前辈那么好说话,放你们一条生路,眼前你们只有死路一条。”说着身形猛扑向裴逢而来,双掌劈出一股无形潜劲。 裴逢只觉一片排空涌涛气劲袭来,扑面窒息,不禁大惊,忙身形倏仰,倒窜了出去。 紧随裴逢身后四个灰衣劲装汉子也为此大惊,忙双肩疾振,意欲飞起卅六面月牙钢环制敌死命,但已来不及。 只听四声惨叫先后腾起,未见韩仲屏如何出手,四灰衣人个个颈断背裂倒地不起。 那惨叫之声随风播散开去,分外凄厉,令人毛骨耸然,不寒而栗…… □□□ 裴逢人才旋身直立,韩仲屏却如附骨之蛆般跟踪而至,两手十指宛如钢爪般扣在肩胛上。 只听一声喀嚓声响,裴逢一双肩骨捏成粉碎,痛澈心脾,忍不住张嘴大叫一声。 韩仲屏缓缓松开双手十指,冷笑道:“裴逢,你肩骨全碎,双臂主筋已断,杀了你污了我的两手,留你性命速转告梁丘皇,今日他要杀我,异日他必死在我双手之下。”话毕人起,发出一声长笑随风远逝而去。裴逢羞怒悲愤交集,热血冲喉,禁不住张嘴大叫一声,喷出一道鲜血,仰面倒地昏死不起。 一双断臂汉子黄彪马泰神色仓惶奔出,扶起裴逢抬入店内。 店主夫妻惊得魂不附体,面色如土,筛糠一般地发抖。 黄彪取出一锭银两唤来店主,道:“你们别怕,只要你们紧守住口不得外泄方可平安无事,否则横祸立至。”银两赠与店主,又道:“有劳速将店外四具尸体掩埋,随身之物取出打一包袱交来给我就是。” 店主喏喏连声,偕同其妻三步变成两步奔出店外而去。 裴逢经黄彪马泰一阵推宫过穴,才将一腔怒血松顺,悠悠醒转,黯然笑道:“想不到这小贼身手如此之高,但裴某猜测不透韩仲屏这小贼能寻至。” 这无异也指黄彪马泰为何也知他们五人下落。 黄彪道:“裴护法不是在江边剑创流星双怪么?黑袍老鬼虽不愿为难裴护法,流星双怪却不肯放过一路追踪而来,属下两人在长亭歇息,无意发现流星双怪及韩仲屏黑袍老鬼四人身影奔来,赶忙身影隐起,哪知他们四人也在长亭歇息,窥听得黑袍老鬼力劝流星双怪及韩仲屏不可小不忍则乱大谋,留下裴护法性命有益无损,借护法之口逼使梁丘院主现身露面,而且在五行院百里方圆外要径上安了甚多伏椿,尾随护法之后查明出入之法,流星双怪方始应允,但韩仲屏却说至少须断去护法一臂,议定在荆门县西黑龙峡动手,更知护法一行五人已落在这店内,却料不到韩仲屏不照原计施行,竟找来此处!” 裴逢道:“两位何不早说?” 马泰道:“护法逼问经过详情,只有从头到尾详细禀明,尚未及说及此处,小贼韩仲屏已在外喊话,怎能怨责属下两人。” 裴逢自知理屈,不禁长叹一声道:“敢情我等均在黑袍老鬼眼目之下,不如让裴某住在此店,两位急速赶返五行院禀明院主。” 黄彪道:“属下两人入店之前察知黑袍老鬼追踪之人均已撤走,才放胆进入,此刻依属下意料必已无人,属下原定通知护法由水路逸去可逃出追踪。” 裴逢苦笑道:“裴某双肩已碎,两位也好不到那里去,行动不便,只有为五行院带去一片祸患,何况裴某已了无生趣,两位快走吧!” 黄彪马泰不禁呆住。 蓦地—— 店外惊鸿疾闪纷纷掠入狄云凤及侍婢七女,均面戴薄纱。 黄彪马泰认出是凤郡主,忙躬身道:“属下参见郡主!” 狄云凤纤手一摆,目注裴逢道:“他是何人?” 黄彪答道:“乃五行院护法裴逢,为逆贼韩仲屏所伤,以鹰爪大力手法将裴护法双肩抓碎。”便将详情禀明。 狄云凤惊道:“果然是他,我来时发现他的身影,已命于堂主追踪而去,难怪店主夫妻支吾不敢实言,你们快走,我必不放过韩仲屏这小贼!”娇躯疾转,率领七婢如飞离去。…… 第二十二章 神龙九现 鹦鹉洲在现汉阳南化门外,四面临水,后汉黄祖为江夏太守时,其子曾在此洲上大宴宾客,有人献一名贵异种鹦鹉,请弥衡作了一篇“鹦鹉赋”,故此得名。 洲上景物清幽,弥衡墓亦在此,面向长江,荒土一坯,残碣半断,横书“汉处士弥衡”墓,周围松柏成林,参天深秀,其旁有梅子山,北临月湖,山壁镌“灵鹫飞来”四个大字,笔力遒劲,望月亭即建在梅子山顶,八角翼然,清风扰流,月夜徘徊,景色极美。 这夜,月明朗空,亭内人影翩翩,天地双怪正与川东二矮相互谑笑,巧手翻天卫童与铁笔震九洲田非吾低声细语,立在卫童身旁狄云凤则默不一声,含颦深郁,二对眸子凝视着江流,神情寡欢。 川东二矮虽在戏谑,却不时在留神狄云凤,六眼灵猕霍元揆忍不住笑道:“凤姑娘,叶老弟留书七日必回,他是个诚厚君子,言行如一,今后必不让凤姑娘望穿秋水,如老猴儿话没说准,罚老猴儿三年哑巴。” 狄云凤不禁噗哧一笑。 笑面如来邱浩东道:“说真的,叶老弟那日扮成韩仲屏模样,居然神态逼肖,不但使裴逢坚信不疑,连凤郡主也信以为真,举剑就刺,倘非叶老弟闪身得快,准刺个透明窟窿。” 狄云凤玉靥徘红,嗔道:“谁教你们为大不尊,隐骗晚辈得铁桶一般!” 霍元揆呲牙一乐,道:“不是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存心瞒着凤姑娘,怎奈凤姑娘对叶老弟呵护备至,不行去这,不行去那,简直像喂奶孩子一般……”说到此处,自知失言,硬生生把还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不由自己的退后。 果然狄云凤又羞又嗔,玉腕一翻,长剑疾撤出鞘。 霍元揆哇的一声惊叫,掉面飞奔了出去。 群雄不禁大笑。 七侍婢也忍不住吃吃低笑。 辛铁涵忽道:“喏,那不是小友回来了么?” 月夜之下,只见一条身影如风飘然而来,那不是叶一苇是谁? 叶一苇身形悬空,一眼瞥见狄云凤手握长剑,脸上犹自怒容未消,趋前微笑道:“郡主,是谁冒犯了你么?小弟给你赔个不是。” 远处传来霍元揆大叫道:“是老猴儿的不是,酒后失言得罪了凤姑娘,老弟,请看在我这大媒的份上,饶老猴儿一回死罪!” 狄云凤见得叶一苇平安回来已自欣喜不胜,哪有什么气,娇嗔道:“都是你!” 叶一苇虽不知原委,却知霍元揆口没遮拦,疯言疯语得罪了狄云凤,忙微笑道:“都是小弟的不是,概由小弟领罪受责!” 只见阴司秀才于冰疾奔而来,见了狄云凤躬身施礼道:“属下于冰参见门主。” 狄云凤道:“于堂主少礼,谅有事相告!” 于冰道:“不敢,属下接奉两封令谕,所以独自赶来竭见门主。” 狄云凤道:“哪两封令谕?” “一封是狄院主,另一封是梁院主。”于冰恭谨取出,两封密缄递向狄云凤,接道:“均系五行院传发。” 卫童笑道:“妙计得逞,梁丘皇必龟缩不出,而且再也不敢遣出杀手,倘老朽所料不差,于堂主必膺重任。” 狄云凤嫣然一笑,道:“晚辈料测亦是如此。”先拆阅其父狄洛手谕,略谓他与梁丘皇得知情势险恶,六合门岌岌可危,自今以后六合门不遣出任何人手以防空虚,梁丘院主已定下合攻之计,命于堂主主事,但令狄云凤全力协助等语。 卫童道:“令尊定然在梁丘皇面前即席挥毫以示不疑,而且就在三才院内。” “正是,”狄云凤道:“还有前辈意想不到的事。”随命一侍婢在包袱中取出一小铜盆,去在江边滔满清水,持其父信笺放在盆内。 只见原有字迹渐渐隐去无迹,纸色变为粉红,上面显出纯白字体。 霍元揆圆睁火眼金睛,诧道:“凤姑娘,令尊居然有此巧妙法门!” 巧手翻天卫童叹息一声道:“原来令尊早就料出梁丘皇心存不轨,预为戒备,眼前羽翼不丰,力量薄弱,即使纂占六合门主之位,也无法统率,更又变生肘腋,是以狼子野心不得不为之暂戢,其实他要用毒,令尊和六合门主已步丘象贤的后尘了。” 狄云凤不禁花容失色道:“梁丘皇也会用毒么?” “他用毒之能,犹胜於苗疆郗南鸿。”巧手翻天卫童点首长叹一声道:“此虽是老朽臆测之词,虽不中亦不远矣,梁丘皇既在五行院训练了十七名杀手,但另豢养了一批身怀奇学之士,其中一人剽袭了苗疆毒龙用毒之能,但未得其解。” 辛铁涵诧道:“这话怎么说?” 卫童道:“要用毒先要知其解救之法,苗疆之毒何止千百,苗疆毒龙号称毒尊,亦未知其解法,但此人并不知苗疆毒龙何者可解,又何者不可解,所以苗疆毒龙害及其身。” 辛铁涵哦了一声道:“这话老化子明白了,苗疆毒龙其实并未死,郗南鸿要寻的是那下毒人。” “不错。”卫童道:“此人不仅下了毒,而且偷了毒珠,丘象贤身罹之毒与苗疆毒龙一模一样,此人虽习得用毒之能,却寻求不出解药之法,又身受梁丘皇歹毒禁制,无计可施,故有燕云三枭赴双燕堡之事所发生,丘象贤之毒本应在叶堡主身上,怎奈天不从人愿,棋差一着,缚手缚脚。” 薛海涛道:“梁丘皇疑心返魂珠落在双燕堡?还魂珠是否具有解毒之能?” 卫童道:“据卫某所知,返魂珠功能起死回生。” 田非吾道:“卫老料测无差,梁丘皇现已陷维谷,进退不得,且瞧瞧梁丘皇与于堂主手谕,不难知其举动。” 狄云凤忙将另一封书折阅,谕命于冰去见嵩山少林善性院方丈奇行大师,求其相助剿灭常鸿年等凶邪,并责成于冰不论用何手段觅得韩仲屏下落制其死命。 卫童不禁面色微变,大诧道:“奇行大师?真想不到,不过我等预防范两种可能。” 少林奇行大师,江湖中无人不知乃少林高僧,武功极高,群雄均骇然失色。 霍元揆道:“有哪两种可能?” 卫童略一沉吟道:“不言而知奇行大师与梁丘皇乃一丘之貉,武林各大门派中羽附梁丘皇之人,均以奇行大师为首,第一种可能,是奇行大师驱其羽附之众,以祛邪卫道之名,与常鸿年等展开生死之斗。”说着笑笑摇首道:“如此一来,两败俱伤,恐未必如卫某之愿,另外一种,奇行大师鼓动如簧之舌,说服各大门派尽出高手,羽附五院之党羽仍潜匿各大门派重地,逐其鸠占鹊巢策谋。” 田非吾宏声道:“卫老说得极是,我等不可使梁丘皇得遂奸谋。” “这是当然!”卫童面嘱于冰如何行事,继向狄云凤目露歉疚之色道:“郡主乃门主之尊,恕老朽越俎代庖。” 狄云凤道:“前辈说哪里话来,晚辈……” 叶一苇朗笑道:“于堂主,你拿信去给韩仲屏过目后传去嵩山,有事请示可去白水湖。” 于冰躬身道:“于某遵命!”在狄云凤手中接过梁丘皇密谕,转身飞奔离去。 群雄相阶亦离了鹦鹉洲。 叶一苇狄云凤并肩漫步,娓娓倾谈。 只听狄云凤道:“白水湖景物幽美已极,苹儿唐嬷嬷及李如霜三人乃极得力的助手,虽属初创,但经你们三人筹划已具规模,更幸天地双老丐帮高手之助,气象巍然。” 叶一苇微微一笑道:“恭喜姐姐执掌门主,小弟得在门下效力实属荣幸。” 狄云凤玉靥一红,嗔道:“别嚼舌根了,我不过代你之劳,你为何一去就是七日,经过详情可否说与我听。” 叶一苇道:“小弟获益良多,总算不虚此行。”娓娓道出别后经过详情。 □□□ 子夜已过,月已西斜,半隐霏霏薄云中。 深山幽壑参天古木中一幢孤零零的小木屋内,韩仲屏似是大病初愈,盘坐草榻喘息不停,昏灯如豆映在他的脸上似白纸般惨白无神,眼中不时泛出怨毒神光。 屋外忽传来一声落足狂震,喝道:“什么人?” “老朽于冰。” 话声中于冰已推开木门,疾闪入内,面现歉疚之色,目光凝视着韩仲屏,叹息出声。 韩仲屏目泛怒光道:“这么多天你到何处去了,害得在下无法忍受如此禁制发作的磨折?” 于冰似满腔委屈,冷笑道:“老朽差点命丧鬼录,少侠这点委屈算什么?” 韩仲屏惊问其故。 于冰叙出五路杀手除查秋曹外,无不在追寻韩仲屏的下落,认为他于冰将韩仲屏藏匿不说实话,备受死亡恐吓,尤其最后又赶来裴逢一行五人极为凶狠,所幸这几路杀手俱遭黑袍老鬼邀来的助拳高手搏杀,裴逢也双臂断折。 韩仲屏面色如土道:“裴逢也来了么?” “不错!”于冰答道:“最不幸的就是黑袍老鬼设下一石二鸟之计,五行院杀手之死均诿诸於少侠。” 韩仲屏大叫道:“这不可能,恩师也不会相信!” 于冰面色一沉道:“少侠直是冥顽不灵,尚称梁丘院主恩师么?恐怕梁丘院主已无少侠这个徒儿!”说着取出梁丘皇手谕递与韩仲屏。 韩仲屏就在如豆灯光下一字一字诵读,面色大变,长叹一声道:“恩断义绝,诚谓至极,于堂主是否须索在下一条性命?” 于冰大笑道:“老朽要出卖少侠也不会等到此时,梁丘院主心胸狭隘,语云伴君如伴虎,与其每日胆战心惊,不如见机而行,梁丘院主必不能成事,还是跟随凤郡主的好!” 韩仲屏除了让于冰牵着鼻子走并无再好办法,道:“于堂主要去嵩山少林面晤奇行大师么?” 于冰道:“老朽打算天亮立即起程,为了与少侠商议不惜连夜赶来!” 韩仲屏略一沉吟,右手一伸,道:“拿来!” 于冰故作惊惶不解之色,诧道:“拿什么?” 韩仲屏道:“凤郡主所赐之药。” 于冰趺足叹息道:“少侠有所不知,凤郡主所赐之药被裴逢搜去,老朽不敢明言,待老朽嵩山之行赶回向凤郡主索取就是。” 韩仲屏急道:“远水难救近火,等你回来恐怕我已涸鱼之肆了。” 于冰摇首道:“并无这么严重,而且老朽目前还不知凤郡主迁往何处?且请安心,老朽定把药求到。” 韩仲屏大失所望,道:“在下很后悔,为何不认清自己,如今正合了一句俗话,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 于冰道:“少侠委实不该痴心妄想,凤郡主如何肯下嫁少侠!” 韩仲屏道:“在下也猜不透自己的人品也不见得辱没了凤郡主,为何……” 话尚未了,于冰冷笑道:“少侠,凤郡主说过同少侠的心术不正之故,眼前别提这些事,老朽天一亮即赶赴嵩山,少侠是想老朽早去早回咧,还是晚去晚回。” 韩仲屏不禁一怔,忙道:“当然是早去早回,在下形单影只,度日如年犹自小事,这子夜时分发作之苦实难忍受。” “好!”于冰点点头道:“老朽不识奇行大师,对梁丘院主隐秘比少侠所知更少,此去面见奇行大师恐不能如愿。” 韩仲屏阴阴一笑道:“于堂主,在下必须要清楚一件事,于堂主究竟是想听梁丘皇之命行事,抑或站在在下一方?” 于冰目注韩仲屏笑笑道:“请问少侠,目前你有多大的实力,老朽实话实说,对梁丘院主仅是虚应故事,你我本是同命鸟,少侠应当站在老朽一方才是。” 韩仲屏正应了一句话,败阵凤凰不如鸡,苦笑一声道:“不错,在下理应追随于堂主才是,但愿于堂主早去早回,奇行大师是梁丘老贼安排在少林的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你我如不让老贼得遂心意,那就要于堂主费一番心机才可如愿。” 于冰说道:“这又是何故?” 韩仲屏道:“绝不能损伤各大门派实力,尽量以巧妙说词说服奇行大师驱使潜伏在各大门派五行院的高手,如此使其两败俱伤!” 于冰面现为难之色道:“难,难,不过老朽勉力为之。” “记住!”韩仲屏正色道:“也许奇行大师早就接获梁丘老贼令谕,梁丘老贼生平难绝对信任一个人,或是有意相试于堂主是否对他忠心耿耿。” 于冰不禁毛骨悚然,暗道:“怎么自己未曾想到。”忙抱拳一揖道:“多谢少侠指点。”说时略略一顿,又道:“老朽在此已准备了三月的度用,望少侠慎秘影踪,最好不出山谷之外,要知梁丘院主搜觅追杀少侠之心无时或忘,望时加警惕。”当声告辞出口,疾闪掠出屋外而去。 韩仲屏又再度沦入无边孤寂落寞的岁月中…… □□□ 洛阳城外玉清寺出了一件惊人血案。 玉清寺远离洛阳六十余里外山中,洛阳近郊共有三百余座大小禅林,玉清寺最藉藉无名,香火冷落,破败倾倒,屋宇狭小,仅一昏聩老僧。 两天之前突然来了十九名西域番僧,出入频频,昨晚十九名番僧悉数身首异处倒卧血泊中。 血腥事件发生在深山,洛阳城却鼎沸喧腾,传言纷纷。 大街麒麟镖局忽来了六个不速之客造访,正是叶一苇苹儿及乌云飞黎环和葛林李如霜夫妻,明里由葛林李如霜为首,其实系叶一苇苹儿两人做主。 麒麟镖局总镖头万胜拐谭武亲自出迎,他本与葛林夙交,宏声大笑道:“葛老弟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洛阳东都来的?” 葛林执礼甚恭,道:“一来顺途拜谒,再也有事讨教!” 谭武道:“不敢讨教二字,请!”肃客迎入客厅。 叶一苇苹儿乌云飞黎环均略事易容,各捏造了一个姓名,与葛林夫妻知交结伴而行。 谭武昔年会身受葛林之师川东二矮救命大恩,与葛林结下很深的友谊,立命盛宴款待。 席中葛林道:“谭总镖头,那玉清寺内十九名西域番僧惨死刀下,是否真如传言系贵局一名徐镖师发现的?” “原来葛老弟也得自传言了。”谭武面现忧郁之色长叹一声道:“不错,系敝局徐盛祥发现,是福是祸尚属难卜。” 葛林诧道:“这话何说?” 谭武即席细叙详情。 原来三年前麒麟镖局保送一趟贵重红镖至西域,这批红镖价值连城,江湖黑道宵小无不生心觊觎,一出凉洲即连生事故,事得西域高手札图路见不平援手才逢凶化吉,因此与札图认识,此次玉清寺西域高手十九人之死,即系札图为首,但一行共二十人,札图生死存亡却不知下落。 葛林道:“也许是他们窝里反,札图杀害十九同党后竟逃之夭夭。” “但愿如此,却未必如此简单。”谭武摇首苦笑道:“札图独自约谭某出外相见,敦请谭某相助,他说中原江湖已蕴酿一股庞大祸害,不知是何门派,由一黑袍老怪为首,其实此人身后还有主使人,黑袍老怪真正来历为恶鬼门耆宿常鸿年,此刻仍藏身云梦沼泽中。” 葛林颔首道:“常鸿年老鬼已震惊了江夏武林!” 谭武道:“札图说不论常鸿年是否主脑,但这一股秘密很有吞并武林,独图天下的野心,这本不关西域之事,无奈西域高手频遭暗杀,显系先中毒后被杀害。” 李如霜不禁失声诧道:“苗疆奇毒!” “不错,常鸿年是与苗疆少主郗南鸿沆瀣一气。”谭武道:“为此札图恳请谭某出面邀约各大镖局及中州武林相助!” 葛林道:“总镖头应允了么?” 谭武双眉一剔,道:“我辈英雄重然诺讲义气,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以报,但及于自身,尤其兹事件大,谭某人微言轻,应允先徵询各大镖局意愿,此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请缓图之,蒙札图见允告知暂栖止在玉清寺,谭某命徐盛祥镖头前往送一些需用食物以尽地主之谊,不料竟发生了此事,若西域疑心是谭某所为,非但是无法自白,而且大难临头。” 葛林微微一笑道:“依在下看来没有什么大难临头,在下方才得自一项传闻,杀人者乃玉面哪咤韩仲屏也,难道总镖头并无所悉?” 谭武大感惊愕,诧道:“谭某并无所闻,老弟从何处听来?” 葛林道:“洛阳江湖人物无不尽知,难道总镖头被蒙在鼓里么?” 正说之间,忽见一镖伙匆匆奔入,禀道:“徐镖头返转求见。” 谭武道:“有请!” 镖伙退出后,只见徐盛祥快步进入,宛如一截铁塔,高大魁梧,满面带笑道:“总镖头,属下随着洛阳官府赶至玉清寺察视,原来壁上已留有血书‘杀人者乃我玉面哪咤韩仲屏’字迹,只以光线幽暗,属下初未发现,谅札图大师如非逃去恐被韩仲屏掳作人质,官府以西域化外,追究不算,属下与了结后安然返转镖局。” 谭武含笑道:“徐镖头幸苦了,奔波劳顿,请歇息去吧!” 俟徐盛祥退下后,道:“玉面哪咤韩仲屏是何许人也?” 葛林道:“六合门五行院主梁丘皇叛门弟子,一身所学深得梁丘皇真传。” 谭武乃江湖中人,尤其是镖局讲求是消息灵通,韩仲屏在江夏诛戮五路杀手已震惊大江南北哪有不知之理。 葛林添花织锦地讲述江夏所见所闻,又道:“家师二老及铁笔震九洲田老前辈明晚之前可赶至洛阳,奉劝谭总镖头最好不偏不倚,以谭总镖头与各大门派均有深厚的交情,力阻各大门派不涉入双方是非,以免掀起滔天血腥杀劫!” 谭武捋须呵呵大笑道:“老弟,你太抬举我谭武了,谭某虽在洛阳地面小有名气,但在各大门派眼中不过是无名小卒而已,不过谭某愿勉力一试,倒是令师川东二老及田大侠明晚到来却是令人振奋欣喜之事!” 葛林面色忽微微一变,目露忧虑之色道:“西域十九名高手之死虽与贵镖局无干,但西域佛陀密宗主者绝不干休,谅尚有人接踵而来找上谭总镖头。” 谭武神色一变,诧道:“老弟方才不是说与敝局无干,并没有什么大难临头,怎么又说……” 葛林一摇手掌,笑道:“谭总镖头别急,在下方才想到札图此来洛阳,除了拜望总镖头尚有什么人知情。” “除了徐镖头外并无第三人知情,但此刻却无人不知了。” 此刻,叶一苇却朗声笑道:“既然别无第三者知情,为何韩仲屏会找上玉清寺去,是以葛兄猜测不无道理,如在下料得不错,今晚贵局必有动静。” 谭武闻言呆得一呆,道:“这位老弟之言若然无差,敝局又何应付?” 葛林忙向谭武附耳密语良久。 谭武目注叶一苇苹儿两人,脸上泛起肃然欲惊之色,欠身立起抱拳一揖道:“原来老弟是丐帮双奇天地二老忘年知交,谭某有目无珠,失敬之处尚请海涵是幸。” 叶一苇忙立起还礼,连道:“不敢,不敢。”说着怒视葛林一眼。 李如霜不由娇笑道:“难道葛林说的不是真话么?” 葛林忙道:“谭总镖头请早安排人手戒备,免得措手不及,西域来人讲理还好,否则难免伤亡,不劳奉陪,在下等亦可免得拘束。” 谭武哈哈大笑抱拳一揖,告辞而去。 午后,洛阳城各大镖局均纷纷来人探询玉清寺之事。 谭武只说扎图来意不明,今晚必然有事,诸大镖局均说愿相助一臂之力,经谭武婉拒,最好不动干戈说退西域来人,一切其中详情亦自然明白。 入晚,麒麟镖局紧闭铁门,一星灯火全无,像一座无人空宅一般,平添了几分肃森气氛。 更楼上刚敲击了三更初点。 镖局外忽现出三条鬼魅般身影,停得一停,倏又一鹤冲天而起,轻如落叶般先后掠落亭园内。 忽闻一声冷笑道:“什么人?” 这三条身影均着汉人装束,其实并非中原人士,左列一人却操着极熟练的川音道:“我等乃西域密宗门下,有事请问谭总镖头!” “候着!” 须臾—— 只听谭武语声道:“夜深更静,有事明天再来不行么?” “不行!” 蓦地—— 四周亮起十数盏孔明灯,照耀得亮如白昼。 但见麒麟镖局总镖头谭武独自一人慢步走出,神态严肃,抱拳一拱道:“三位是何来历,深夜找我谭某何事?” “方才已有人通禀,说我等来自西域密宗。” “但三位并未身着西域装束,口说无凭。” “如此说来,谭总镖头是不相信我等了?” 谭武淡淡一笑道:“三位又未说出名姓,更未出示身份证明,来意可疑,叫谭某如何相信?” “札图乃我等九师兄,谭总镖头应该清楚我等来意了吧!” 谭武闻言面色不禁一变,长叹一声道:“令师兄之事,谭某甚感悲愤,但爱莫能助,三位可否入内叙话!” 西域密宗三人寒着一张脸,互望了一眼,同地点了点头。 □□□ 谭武肃客导入大厅,命设席相待,言谈中得知三人各唤克林呼克、巴隆、哈普。 巴隆道:“方才谭总镖头说爱莫能助这是何意?” 谭武道:“谅令师兄廿人一路浩浩荡荡而来,行踪不泄暴露,尚未抵玉清寺即为对方侦悉,韩仲屏叛师大逆,心狠手辣,得对方之命将贵同门十九人悉数诛戮,令师兄亦被掳作人质,谭某乃镖局中人,官府查问得紧,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可奈何!” 巴隆目泛怒光道:“谭总镖头就此袖手不管么?” 谭武苦笑了笑道:“札图大师昔年义助谭某得解危难,结草衔环杀身难报,不过札图大师秘见谭某只说需要度用,请谭某相助,谭某立即命一徐镖头接办一应所需并嘱不许为人得知速往玉清寺,岂料变生不测,贵同门竟遭此惨祸,札图大师也下落不明。” 巴隆道:“札图师兄莫非已遭韩仲屏掳囚?” 谭武道:“原来三位也听闻是韩仲屏所为了,谭某因令师兄之故,官府严加追问,几乎陷身囹圄,并立下切结不得插身是非中。” 巴隆冷笑道:“这样一来,谭总镖头竟推得一干二净。” 谭某面色一寒,沉声道:“那么三位欲得如何?” 巴隆道:“至少谭总镖头在道义上应相助我等探知韩仲屏下落救出札图师兄!” 谭武冷冷一笑道:“韩仲屏下落谭某已查明,恐怕三位不能去!” 西域三人面色不禁一变。 巴隆厉声道:“这是何故?” 谭武道:“三位知道洛阳官府怎么说的?” 哈普三人闻言呆得一呆,巴隆道:“可否见告?” 谭武道:“寺塔留书韩仲屏所杀,是否就此确证系韩仲屏所为,怎知不是令师兄札图窝里反,一怒杀死留书移祸江东!” 巴隆怒道:“胡说!” 谭武道:“谭某也知并非令师兄所为,但民不可与官斗,怎能强辩,韩仲屏现藏匿在洛阳此山,不过敝局四外已在官府监视下,三位入来谅为所悉,离去时恐需费一番周折。” 巴隆冷笑道:“我等三人既不违法又未犯罪,十九条人命关天,我等追查凶手理所应为,难道有什么不对!” 忽闻厅外随风传来一阵宏声大笑道:“没有什么不对,但你们西域佛陀密宗为何潜入中原,无事生非?” 语声未落,一个锦衣五旬上下,貌像威严老者缓步飘然走入。 谭武大惊失色,离座趋前长施一揖道:“草民不知冯大人驾临,未即恭迎望请宽宥。” 老者手掌微微一摆,道:“谭总镖头少礼。”发现克林呼克、哈普、巴隆三人傲然居坐不动,顿时面露愠色。 谭武忙以目光示意巴隆三人起立行礼,笑道:“这位是内廷一等侍卫冯大人,三位不可失礼。” 老者冷笑道:“用不着!”眼中倏地逼射两道慑人心魄寒芒。 巴隆似为老者气势所慑,起身离座,巴隆道:“化外之民,不知中原礼数,请予见谅!” 老者怒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等既敢身着中土服饰,口操汉语,焉有不知礼数,分明意存藐视老夫,方才老夫说你等来此居心叵测,无事生非,并未说错。” 巴隆道:“莫须有之罪诿之於在下三人,怎能心服口服。” 老者道:“好,老夫问你,玉清寺死者十九人是何等什么人?” “敝同门。” “那札图咧?” “是我等九师兄?” “如今何在?” “似为韩仲屏所擒。” 老者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似是韩仲屏所擒,为何不说定系韩仲屏擒走,依老夫看来,西域佛陀密宗心怀叵测,焉知不是你们自己人下的毒手,假祸於人,意图掀起一场武林血腥浩劫。” 巴隆不禁语塞,额角青筋凸现,似愤怒已极,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冯大人未免太武断了。” 老者冷冷一笑道:“老夫一向公正,怎会妄入人罪,那你们说说看,以札图为首,一行二十人潜入中原,藏在玉清寺内为了何故?” 三人面面相觑,巴隆支吾其词道:“江湖中人免不了恩怨缠身。” 老者冷笑道:“分明是移祸江东之计,谭总镖头,老夫准许你带领他们三人前往韩仲屏藏匿之处查明情由,倘非韩仲屏所为,他们三人插翅难飞。”言毕转身向大厅外走出。 谭武忙道:“草民恭送大人!” 老者道:“无须!”身影杳失厅外暗处。 巴隆三人不禁深皱眉头,只觉进退维谷。 谭武淡淡一笑道:“三位现在可以知道谭某处境为难了吧,见了韩仲屏,无论是否是他所杀,难免与三位动手一拼生死,何况韩仲屏并非孤身一人,三位能否生还尚未可知。” 哈普发出一声磔磔怪笑道:“原来谭总镖头不念九师兄昔年恩情,为的是惧怕官府!” 巴隆低喝道:“哈师弟别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方才那位冯大入神色不善,反说我西域无事生非何故?”谭武长叹一声道:“谭某天黑之前方从洛阳府署具结返回,委实不明白札图大师率众前来为了何故?还是蒙这位冯华封大人见告,他说新近在江夏新兴崛起一股江湖组合,未定何名,暂由一名唤常鸿年之人为首,常鸿年与六合门五行院主梁丘皇结有宿怨大恨,需索偿血海深仇,无奈六合门五行院地处隐秘,险阻艰危,意欲攻陷五行院必死伤累累,幸得韩仲屏之助,献绘地图,虽非全部隐秘,却也能知其概略,韩仲屏是何来历,三位当已知悉,毋须谭某赘言。” 哈普冷笑道:“梁丘皇叛门弟子,其行可诛。” 谭武哈哈一笑道:“梁丘皇如疽在背,非除之而后快,遣出六路杀手诛戮於他,哪知几乎全军覆没,仅剩裴逢废了双臂纵释逃回五行院,梁丘皇始知事态严重,急急驰书贵门教主求助,是以才遣出札图大师赶来。” 巴隆大惊失色道:“这都是那位冯华封相告谭总镖头么?” “不错。”谭武答道:“双方就是为了江湖恩怨,玉清寺死者亦不是中原之人,冯大人说官府不宜过问,唯独须严密监视贵门是否移祸江东,掀起一场武林杀劫,那时贵门及五行院均脱不了关系。” 想不到一切隐秘均为官府探悉,札图大师多人一行确系奉命相助梁丘院主,巴隆三人不禁有点心慌了,默然无词以对。 谭武道:“三位现在是骑虎难下了,不过谭某仍然要领三位去见韩仲屏,三位请!” 巴隆三人知说什么也无用了,只怪自己三人冒失前来未探听清楚,便夜闯麒麟镖局,随着谭武走出镖局掠越城垣奔向郊外而去。 郊野荒凉,风沙漫漫,洛阳近郊十九均是黄土丘陵,土著依山穴居,不见屋宇,只见谭武望一处黄土峡谷奔去,由于月黑无光,风沙强劲,但觉前路隐现一座沉黑土堆罢了。 突然前路远处亮起一盏红灯,风中传来一声大喝道:“来人可是麒麟镖局谭总镖头么?” 谭武猛然刹住前奔之势,宏声道:“正是谭某,尊驾为何知悉谭某来此?” “片刻之前敝上韩少侠已奉洛阳官署通知,命敝上尽快解决不得掀起武林变乱杀劫,谭总镖头既引路已带到地点,别无他事请回吧!” 谭武转面向巴隆三人抱拳一拱,含笑道:“三位珍重,恕谭某爱莫能助。”说时一鹤冲天拔起,穿入沉沉夜色中不见。 只听风沙呼啸处传来森冷语声道:“三位向红灯走去,便可与敝上相见了!” 他们三人原不是这样打算,如今事与愿违,弄巧成拙,饶是艺高人胆大,也不由头皮发炸,心内起毛。巴隆苦笑一声道:“宁可身亡,也要名在,我们走!” 三人向红灯之处快步如飞走近,只见那盏红灯放置在树干叉柯上,树下站着一人,正是那玉面哪咤韩仲屏。 巴隆三人虽未见过韩仲屏本人,但从梁丘皇驰书求援上已述明韩仲屏年岁形象种种特徵,显然是他无疑。 韩仲屏冷笑道:“在下一举歼灭十九西域凶邪,另一札图亦遭我擒,意在使你等不再助纣为虐,知难而退,你们三人尚敢前来寻仇,难道在下剑锋仍嫌不利么?” 巴隆听札图师兄已被生擒活捉,知说什么也都无用,厉声喝道:“逆师叛门之人,也敢振振有词,我等奉令师梁丘院主之命将你擒而诛之,以儆效尤!” 韩仲屏放声狂笑道:“就你们三人么?” 巴隆道:“玉清寺同门惨死乃受鬼蜮暗算所致,韩仲屏,你有胆以真实武功相拼么?” 韩仲屏朗声大笑道:“西域密宗武功也不过尔尔,在下何惧之有,多费唇舌无益,在下绝不施展暗算,速亮出兵刃赐招吧!” 克林呼克、哈普、巴隆三人身形倏地一沉,夜空中生起兵刃撤出鞘外呛啷啷响声。 只听韩仲屏发出一声长笑,人已离地腾起,沉黑夜色中忽闪出一道眩目寒虹电卷,但一闪而隐,随即扬起三声惨呼及重物仆地声响。 那盏红灯顿又熄去,只听韩仲屏冷笑道:“在下念你等三人尚可说是铁铮铮汉子,明知有险,却略无惧意,是以留你等命在,务请转告,在下形踪无定,不要枉费心机了!” 巴隆三人各个一条右臂齐肩断落,血涌如注,相互出指封住穴道止住溢血。 哈普咬牙切齿骂道:“小贼,异日必将你碎尸万断方消此恨!” 巴隆忙道:“速回玉清寺!” 三人仓惶疾奔逃去。 暗中忽现出叶一苇苹儿两人。 苹儿纤手掠理为风吹乱的两鬓,娇笑道:“公子刀势委实凌厉迅快!” 叶一苇道:“在下岂是好杀成性,但此非江湖恩怨寻仇,而是梁丘皇心怀不轨,藉韩仲屏叛门事端,遂其祸国阴谋,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在下怎可效妇人之仁!” 苹儿妩媚一笑道:“谁又说你的不是来啦。”携手并肩离去。 第二十三章 菩提无相 嵩山少室,松杉满谷,清流潺潺,气象庄严。 那日少林寺来了一貌似学究道貌岸然儒者,言谈和蔼,献金五百灯火香油,自称致仕官员,惟喜参禅礼佛,谈吐典雅,深谙佛理,少林派了一个知客陪同逐处观赏绝境。 儒者正是阴司秀才于冰,他知迳望求见奇行大师,定启疑窦,天下事欲速不达,不可操之过切,遂不急於求功。 少林寺号称天下第一丛林,拥有三千余众,但各有职司,朝鱼暮鼓,梵呗禅课与普通寺院无异,习武练功多半均在罗汉堂练功房内,外人无法目睹。 于冰绝口不谈武功之事,遇上各院住持偶而也执经问难,知客僧陪了他半天,毫无倦容,于冰似过意不去,满怀歉疚道:“禅师,老朽垂暮之年,得游天下名山大川,於愿足矣,老朽不过随处游览,有劳禅师陪侍,委实万分过意不去,老朽尚需借宿宝刹,明晚即行,禅师如有事在身,不可为了老朽耽误了正事。”知客僧合掌躬身道:“施主太客气了,贫僧职司知客怎敢待慢!” 一僧一俗不觉行在善性院门前,于冰打住脚步,含笑道:“禅师,如果宝刹一日之内来了老朽这么十几二十个俗客,岂非劳动宝刹合山之众,这样吧……”,目光一望“善性院”末底金字竖匾,接道:“老朽游赏了这善性禅院后即告辞下山!” 知客僧忙合掌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岂非反增驱客罪孽。” 于冰道:“禅师千万不可作如是观,请问何谓‘善性’?” 知客僧道:“偈云:明心见佛,凡人具有善根,即是佛性,出家之人更须不忘一心向善,是谓善性。”于冰道:“如此说来,这善性院中都是道高德重的耆宿长老,不知禅师可否代为引见。” 知客僧合掌道:“贫僧遵命!”迳往善性院内进入。 片刻,知客僧趋出躬身合十道:“有请!” 于冰随着知客僧至一禅房前,只见一银鬓皓须,清癯灰衣老僧合拳恭迎,忙躬身施礼道:“在下不过是一凡夫俗子,何劳老禅师恭迎!” 老僧微微一笑道:“施主请。” 进入禅堂分宾主落座。 于冰目睹知客僧也随入,含笑道:“劳动禅师於心难安,老朽稍坐片刻后即至前面领用一客素斋即行告辞!” 知客僧不禁一怔,道:“施主不是说过尚须打住一宿么?” 于冰道:“天色尚早,老朽还欲游太宝峻极,畅览山水之胜,好在贵山丛林甚多,随处均可寄宿。” 知客僧道:“如此小僧告辞了。” 于冰起身抱拳一揖道:“恕老朽不敬之罪,禅师慢步。” 知客僧尚未退出室外,于冰即道:“在下余行五,请问老禅师上下如何称呼?” 清癯老僧答道:“老衲释名奇行!” “原来是奇行老禅师,恕在下不恭问难,请问何谓无法相?”于冰说时已听出知客僧步履已然走出。奇行大师一听余行五之名,不禁面色微变,合拳答道:“菩提无相,若处处着相,处处求得,则其心念不能无相菩提相应,故无相为本。视一切有相,皆是虞妄,则得失不是以动其心,困苦不足馁其志,危难不足以折其气,自然大雄无畏,猛勇直前,至诚不二,自可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不求得而自得,无法相,亦无非法相。”说着长叹一声道:“老衲虽明真理,却无法身体力行,有惚我佛慈悲!” 于冰却乘机语传声道:“两天后午夜在峻极峰下恭候光临,幸勿自误。”即朗声道:“不愧得道高僧,在下如醍醐灌顶,受益良多,告辞!” 奇行大师目中精芒一闪即隐,缓缓起身道:“老衲恭送。” 于冰忙道:“不敢!” 退出善性院后即用饱素斋离开少林寺转往太宝。 他如常人一般东望望西看看,丝毫不留痕迹,嵩山深岭幽壑,处处胜景,令人流留忘返。 忽地,于冰面色微变,察觉身后远处飘然衣袂声,知有人暗暗蹑踪,佯作无闻,迳向右侧一丛竹林跨入,择一凸出青石坐下,入眼笼碧滴翠中清趣盎然。 半晌,于冰忽发出一声长长叹息,喃喃自语道:“行年五十,方知四九之非,我于冰虽皤然悔悟,弃暗投明,有心力赎前惩,但责艰任重,为之奈何,我看奇行上人年高德勋,佛理精深,怎与梁丘院主为伍,内中必有蹊跷,莫非身罹歹毒禁制……” 六七丈外浓密竹丛之后正悄立着奇行老禅师,自把于冰自言自语听得一清二楚,暗笑道:“你这坏事做绝的阴司秀才,老衲怎能相信你会皤然悔悟,莫非这话是给老衲听的……” 忽地—— 只见一条身影疾掠入林,身法快得出奇,掠在于冰之前停卞,现出一气度非凡丰神俊逸的披刀青衫少年,奇行大师不禁一怔,暗道:“此子委实人品不凡!” 于冰发现青衫少年入林,慌忙立起,执礼甚恭道:“怎么少侠为何早到一日?” 来人不言而知正是叶一苇。 叶一苇展齿微笑道:“兹事体大,在下委实放不下心,与几位老前辈商量后,认为于老师恐不能全竟事功,所以匆匆赶来,于老师见着了奇行上人么?” 于冰便把相见情形及心中所疑详细叙出,接道:“老朽尚未取出六合门信物及梁丘皇手缄,但约在后天午夜时分在峻极峰晤面。” 叶一苇默然须臾,叹息一声道:“倘在下料得不错,这位少林耆宿,武林前辈确非常人,用心良苦,负重忍辱,非你我可以企及。” 这话不但使于冰一呆,连奇行大师也为之一怔,暗道:“此子真个能猜测老衲的用心么?” 只听于冰道:“老朽愚昧,少侠请道其详?” 叶一苇微笑道:“仅就奇行上人答解菩提无相中便可察知,曰‘视一切有相,皆是虚妄,则得失不足以动其心,困苦不足馁其志,危难不足以折其气,自然大雄无畏……’这几句话内已知这少林老前辈佛理精深,卓越不群,具有大智慧,为何甘心受梁丘皇驱策,为免少林沦於魔劫,不惜自身甘受苦难,也许他受了梁丘皇禁制,备受煎熬,无日不在寻求解法!” 奇行大师暗暗一惊道:“果为此子料中!” 于冰道:“倘真如此,少林必还有五行院奸细卧底在内,且每日定时观察奇行大师举止!” 叶一苇忽面色微变,以目示意于冰噤声,转身缓步穿林走出十数丈外,目光凝向一束竹丛沉声道:“尊驾可以现身了!” 只听一声宏亮的佛号声中,竹丛之后忽闪出一手持禅杖肥头大耳中年僧人,躬身单掌行礼道:“贫僧并非有意窥视窃听,只因职司巡山,偶经此处发现两位施主在林内叙话,正待离去,却为施主察觉,施主蕴藏不露,好高的武功!” “不敢当此谬奖!”叶一苇抱拳含笑道:“禅师上下如何称呼?” “贫僧永亮!” 叶一苇趁永亮张口说话时,右臂倏地疾伸,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抓出。 永亮惊觉有异时已是不及,右手腕脉为叶一苇五指扣了一个正着,只觉行血逆攻而上,遍体酥麻,手指一松,一把镔铁禅杖脱手坠地,不由面色惨变,道:“施主这是何意?” 叶一苇道:“你并非少林僧人!分明在追踪我等。” 永亮苦着一张脸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不信,尽可将贫僧带回寺内,一询便知真伪。” 这时于冰亦已走来,道:“少侠,这位禅师所言不假,请放了他吧!” “放不得!” 永亮面色大变道:“贫僧又未冒犯施主,为何放不得!” 叶一苇指出如风点向永亮昏穴。 永亮应指倒地。 叶一苇道:“此僧必是梁丘皇派在少林卧底奸细,暗中监视奇行上人,奇行上人未必知情,放虎归山,祸害无穷!” 于冰略一沉吟道:“少侠言之有礼,但少林少了此人,梁丘皇必然警觉有异,非但於事无补,反弄巧成拙!” 叶一苇略一沉吟,颔首道:“在下已知于老师用心了,但此人却见过在下,若放他返回少林,他据实禀知梁丘皇,岂非一番图谋尽付流水了。” 于冰道:“不妨,请少侠隐在一旁,让老朽问话后再作处理为何?” 叶一苇点点头,飘然走开隐去。 于冰想了一想,忽朝永亮点了数处穴道,拍开昏穴。 永亮悠悠醒转,只觉全身绵软软地失去武功模样,不禁骇然变色,挣扎爬起,发现叶一苇不知何往,但见于冰面色冷肃监视着自己,道:“多谢施主解救!” 于冰取出一面色泽乌亮,两面镌有符篆的玉牌,道:“你认得此令,便知老朽来历?” 此乃世少罕得一见的墨玉,永亮当然识得此牌来历,不禁面色大变,道:“属下不知……” 于冰忙摆手道:“你知方才那位是谁么?他就是五行院杀手之首,韩仲屏叛门之事谅你总该略有耳闻吧?” 永亮答道:“属下略有耳闻。” 于冰冷笑道:“院主有鉴韩仲屏之叛,深加戒心,为此遣老朽两人暗查隐伏在各大门派内本院之人有无背叛,所以你几乎惹下了杀身大祸。” 于冰面色一沉,冷冷笑道:“你明知老朽去见了奇行大师,为何暗暗蹑随老朽之后。” 永亮苦着一张脸道:“属下并非追踪您老,而是追踪奇行大师……” “胡说!”于冰喝道:“老朽已与奇行大师约在后天午夜晤面,分明你心怀叵测,与韩仲屏互通声气欲杀害老朽,不料被识破行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永亮面如土色,惶恐已极,道:“属下委实不知您老是本门之人,所以疑心奇行大师与外人阴谋勾结……” 话尚未了,于冰已自目露杀机,喝道:“犹敢诡辩,奇行大师罹受梁丘院主禁制,即使梁丘院主也无法可解,奇行大师尚敢与外人阴谋勾结,不惧少林有灭门覆巢之祸么?” 永亮暗道:“是啊,自己为何未想及这点?该死!”不禁屈膝跪下,惶恐答道:“属下一时糊涂,并未想及此点,请您老饶恕!” 于冰道:“你奉命监视奇行禅师,是否已被奇行禅师发觉?” 永亮忙道:“没有!” 于冰冷冷一笑道:“还说没有,你说暗随奇行大师之后,为何不见奇形大师形踪,分明你形迹不慎,已被奇行大师发觉,由于此故,老朽认为你不能再在少林继续待下去,将你送回五行院听候发落另遣一人替代!” 永亮面无人色道:“属下在少林日久,少林寺诸项隐秘已知六七,遣另人替代属下恐又须从头做起,旷时日久难竟全功,何况少林少了一人,恐起疑心。” 于冰哈哈一笑道:“你是怕送回五行院难逃一死才说此话,少林少了一人,自然会起疑心,但老朽自有道理……” 话尚未了,叶一苇疾掠如鸟穿林落地,面寒如冰,手指永亮,冷笑道:“于堂主,在下刚才又去了少林一趟,他与于堂主说话也听得清清楚楚,说他是暗蹑奇行大师之后而来,奇行大师仍在善性院内,先又说职司巡山,偶经路过,前言不对后语,看来此人实不可留,于堂主为他求情大可不必。” 于冰忙道:“老朽已应允他不死,怎可食言,至於院主如何发落,就与你我无干了。”手起指落。 永亮两眼一黑,昏睡在地。 蓦地—— 林中传来一声苍老大笑,奇行大师宛如飞鹤般腾起,翔落在叶一苇于冰二人面前,合掌高喧了一声佛号,目露歉疚之色道:“两位施主请明示真实来历?” 叶一苇趋前行礼道:“老前辈也来了!” 奇行大师捋须呵呵笑道:“老衲一切俱为施主料中,藏身在此甚久不言而知亦被施主察觉了!永亮还是不杀的好。” 叶一苇道:“晚辈有不得已之处,请老前辈见谅,永亮关系至巨,不得不死!” 奇行禅师道:“施主既自有主张,老衲不便相强,施主来历可否据实相告?” 叶一苇道:“老前辈如不嫌烦闷,容晚辈详禀一切!” 人与人之间,缘之一字最是微妙,奇行大师竟是一眼瞧见叶一苇便生投缘之感,闻言面现蔼然笑容,道:“老衲洗耳恭听。” 叶一苇把经过详情和盘叙出。 奇行大师长叹一声道:“老衲有愧多矣,只是梁丘皇心机歹毒,在老衲身上下了数处禁制,并误服无名奇毒,多年来欲以本身真元解毒,怎奈与其恶毒手法相互-冲,而且奇毒无药可解,老衲年逾八旬,哪有惜死之理,但梁丘皇谓倘外泄只字片语,则少林三千之众无人幸存,此人反脸无情,说得到便做得到,故老衲决以无用之身维护本门无数生命。” 叶一苇道:“他为何要如此?” 奇行禅师道:“他说日后如有所需之处,少林当以老衲为首,致命前驱别无他求。” 叶一苇道:“老前辈不妨虚与委蛇,晚辈这方自有妥善安排。”语声略顿,又道:“老前辈倘信得过晚辈,晚辈似可为老前辈祛毒解除禁制。” 奇行禅-师闻言不禁一呆,诧道:“梁丘皇所施之毒,虽出自苗疆,但苗疆毒龙自己亦未研悟出解药,施主恐不能解救!” 叶一苇道:“可否容晚辈一试?” 奇行大师呵呵大笑道:“有何不可!”说后即席地坐下。 于冰在旁暗感惊骇,忖道:“这位叶少侠确非常人,梁丘皇及毒叟如早知道无名奇毒解法,天下武林恐俱已变色矣!” 叶一苇别面向于冰微笑道:“有劳于老师在林外守护,在下一心不能二用,防有误奇行老前辈性命。” 于冰道:“老朽遵命。”快步出林而去,他极为细心,在林外四周布下一道奇门禁制后,伫立崖腰眺赏蔚黛青峰,烟云飘浮之胜。 突然,山道上现出五六江湖人物,劲装捷服,肩头丝穗飘扬,身法轻灵奇快,一望而知均是身蕴极高的武学。 来得临近,于冰辨明为首一人是五行院内青龙堂堂主摩云太岁厉弼侯,不禁一怔,立即迎上前去,抱拳笑道:“厉兄别来无恙,为何来至嵩山?” 厉弼侯大喜过望,道:“原来于兄已然到了,这倒巧得很,院主恐奇行贼秃宁死不屈,命小弟带来药物,贼秃如不听命,将药物撒入饮水食物内,令少林三千余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于冰骇然变色道:“这岂非欲盖弥彰,弄巧成拙,反引起武林公愤,使不得,使不得!” 厉弼侯笑道:“此乃慢性毒药,可解可治,令人昏倦而已,这是恐吓奇行贼秃,并赐以解药,若不俯首听命,当举山之众无一幸存,自然院主决不会起武林公愤,一切均不露痕迹,神不知鬼不觉。” 于冰叹息一声道:“院主未免操之过急,于某瞧奇行大师必不敢违忤院主之意,好在今晚便见分晓,万不得已才能出此下策。” 厉弼侯道:“能够不用是再好不过,于兄能否将韩仲屏之事详细见告,院主谓以韩仲屏武功,怎可将五路杀手悉数歼戮,裴逢也双臂粉碎成为废人一个,大出院主意料之外。” 于冰忙道:“知徒莫若师,院主这次竟然失察了,韩仲屏城府极深,深藏不露,偷习了甚多不传之秘,只是院主不知罢了。” 厉弼侯骇诧道:“于兄为何不早禀告院主及早提防,须为绸缪。” 于冰冷冷一笑道:“此次奉命出山,系以韩仲屏为主,于某只有听命之份,如非他觊觎年少丰那枚信物,始察觉韩仲屏有背叛异心,再个五路杀手均遭惨死,于某也不知他一身武功竟超越了你我所知。”继将六路杀手相遇韩仲屏情况添枝加叶滔滔不绝说出。 厉弼侯不胜惊骇道:“于兄倘在当场亦无法幸免,想不到韩仲屏这小贼武功如此之高,小贼目前下落于兄知道么?” 于冰摇首道:“韩仲屏形踪飘忽不定,神出鬼没,尤其他已与常鸿年老贼沆瀣一气,已结聚甚多同道,实乃院主心腹大害。”继而面色一变,接道:“韩仲屏也许到嵩山来了,你我形迹不可不慎。” 厉弼侯暗暗一笑,诧道:“他如何知道?” “怎么不知。”于冰冷然一笑道:“奉命初原是他为主,此行任务俱已知悉,是以你我形迹若被他发现,必死无疑。” 厉弼侯闻言哈哈放声狂笑道:“小弟并非无备而来,临行之前院主曾面授机宜,韩仲屏小贼不来便罢,否则管叫他命丧无常!” 蓦地—— 一个阴冷语声随风送来道:“真的么?” 厉弼侯于冰等人不禁心神猛凛,循声望去,那不是韩仲屏是谁? 只见韩仲屏眼中泛出一抹杀机,沉声道:“厉堂主有何妙策能制在下于死地?” 于冰一见韩仲屏如同惊弓之鸟般冲天拔起,半空中卷云一翻杳入在浓密竹丛中。 相随厉弼侯同来的六个五行院匪徒倏地身形一分,掌心扣着一把琉璜烈火丝,蓄满即发。 这琉璜烈火丝与九指雷神桓齐的独门暗器有异曲同工之妙,辣毒更甚,迎风立爆,沾风即燃,更内有奇毒,一经吸入立即昏迷不醒,活活被烧成一具枯炭,厉害已极。 那韩仲屏正是叶一苇所扮。 叶一苇聪明-悟,一见六名匪徒背上兵刃未撤,左掌扣握,已猜破匪徒诡毒心计,暗中电闪掠过一个念头,意随念动,身形倏地穿空而起。 六个匪徒只道韩仲屏图逃,纷纷大喝道:“哪里走!”奔空冲霄追出,右掌一扬欲发之际,突感一股奇寒飞虹卷体而过,方自吐出叫声,已尸分两截带飞漫空血雨。 叶一苇在九华山崖下洞腹内所得的宝刀名曰“犀寒”,出刀以及回鞘仅一瞬眼功夫,其快可知。 他在宝刀回鞘之际,左掌疾吐劈出一片宛如狂泻惊涛的潜劲,逼使尸体急坠望洞谷落去,六尸拳中所扣一把琉璜毒火丝,登时撒落在溪流涧石中,轰轰冒出眩目烈焰,急速蔓延开来。 摩云太岁厉弼侯见状大骇,料不到韩仲屏武功之高更甚于传闻,身形疾转,欲得逃去,哪知已然过迟,只觉三缕锐利劲风戮其后胸要穴,栽仆倒地昏死不起。 叶一苇身形浮落崖底,劈出如泰山压顶的劲风将着火之处一一压熄。 这时奇行大师与于冰两老先后掠出,奇行大师连连道:“善哉!善哉!我佛慈悲。” 原来叶一苇正要与奇行大师施治时,他耳力锐敏,隐隐闻得厉弼侯狂笑声,立即惊觉有异,忙道:“林外定系梁丘皇另遣得杀手凶徒赶来嵩山,容晚辈打发了来人后,再为施治,暂请留在林内。” 叶一苇藏身在于冰身后不远处暗护,原意期待于冰以惑言危词使厉弼侯等知难而退,但一听厉弼侯言语,心惊梁丘皇居心恶绝,只觉厉弼侯等也不可留,故取出一付逼肖韩仲屏面具戴上现身而出。 这时,于冰微笑道:“老禅师,佛云:霹雳手段,菩萨心肠,杀一人能救千万生矣,这也是无可厚非之事。”手指厉弼侯道:“此人心辣手黑,满身血腥,老朽不知叶少侠为何留他性命。” 叶一苇已在崖下冒了上来,接道:“留他片刻性命还有大用,我等速入竹林!” 于冰抓起厉弼侯相随奇行大师及叶一苇掠入林内。 叶一苇向于冰道:“于老师亲自离开五行院后一直未曾返回,谅梁丘皇必另有一番安排,从他口中也许也可套出一鳞半爪。”说着与于冰附耳密语须臾,接道:“此计定可奏效,在下要与奇行老前辈施治,有劳于老师了。” 于冰道:“此乃老朽理所应为。”说着提起厉弼侯走向竹林深处。 奇行大师目光凝视在叶一苇脸上,微笑道:“阿弥陀佛,这付面具委实制作得精巧,一丝痕迹不露,据老衲所知,天下武林只有巧手翻天卫童施主一人可制,小施主莫非与他大有渊源么?” 叶一苇恭谨答道:“他老人家乃晚辈师叔。” 奇行大师目中闪出愉悦的神光,捋须呵呵大笑道:“怪不得,除了他世上没有第二人可制作这种精巧的面具。” 叶一苇道:“晚辈摹仿韩仲屏举止动作说话有半月之久,本可易容亦可乱真,卫师叔说戴面具比较迅捷方便,所以精心制作了一面。” 奇行禅师道:“卫童施主并无师兄。” 叶一苇答道:“家师乃卫师叔八拜金兰之交。”说着请奇行大师伸出右臂扶视脉象。 三指搭脉,扶视有顷,叶一苇不胜骇异道:“老前辈功力委实精深,将奇毒逼在‘天府’、‘腹结’、‘盲门’三穴内,让其血气相互逆冲,以毒-毒,灭谓其烈耗之性,故老前辈至今无恙!” 奇行大师大感骇异,惊诧道:“小施主怎有如此精湛的医道?” 叶一苇微微一笑道,请奇行大师袒露上体…… 摩云太岁厉弼侯躺在竹林地上渐渐醒转,只觉双手奇痛如焚,不禁猛然睁开双目,但见于冰面现阴霾立在一侧,不禁一怔。 于冰凄然叹息一声道:“韩仲屏果然恶毒无比,废除了厉贤弟一身武功外,还点了两处阴穴并削去了双手十指,意欲待厉贤弟醒转任其血流不止,受尽阴火焚身之苦而亡,岂料愚兄尚隐身在旁,俟小贼离去后,将贤弟扶入林中点了睡穴。”语声略略一顿又道:“愚兄为贤弟解开阴穴手法并敷药包扎才将贤弟拍开睡穴。” 厉弼侯闻言大惊,果然提不起一丝真元,双臂一招,果然一身武功被废,两手也被包扎,不禁面如死灰。 于冰长叹一声道:“事已如此,贤弟不必难受,小贼必难逃惨死之祸。”说时将厉弼侯扶起倚着竹林坐下。 此时厉弼侯把韩仲屏恨得入骨,神情似须挫骨扬灰难消此恨,但此系痴心妄想,双目不禁珠泪淌下,道:“于兄解救之德无以为报,恳望于兄能把小弟送回五行院面见院主。” 于冰颔首道:“贤弟非送回五行院,但愚兄殊难分身,一则午夜尚须与奇行大师晤面,成否尚难预卜,再另有急事待办,这样吧,等愚兄见过奇行大师之后,把贤弟托藏隐秘之处寄身,俟愚兄赶回暗舵命一弟兄来护送贤弟。”说此面色忽一变,摇首道:“不行,明地护送贤弟,必引起他人疑窦,必须另行设法才好。” 厉弼侯面现悲怆之色,道:“小弟同家小均在山内,韩仲屏残毒不仁,此仇不可不报,必须据实禀明院主,所以非返回五行院不可,照理来说,小弟不能恩将仇报,陷于兄於危境,故而小弟任由于兄如何安排。” 于冰闻言一怔,知厉弼侯话中有话,诧问其故。 厉弼侯道:“院主鉴於韩仲屏离叛,心存惊惕,虽外事托付于兄,难免鞭长莫及,倘于兄亦叛离五行院,恐更增困危,故院主命小弟带一粒丹药赐服,谓可助长功力,其实系慢性奇毒。” 于冰心神暗凛,长叹一声道:“院主未免小心太过,这样一来恐众叛亲离,大势去矣。” 厉弼侯望了于冰一眼道:“于兄听了小弟实话,也有去志么?” 于冰摇首苦笑道:“愚兄匪号阴司秀才,可说是坏事做绝,如叛离五行院,恐江湖之大无我于冰容身之地,何况院主待我恩重如山,院主如此做法,谅也有他不得已之处么?”接着又问:“院主所赐之丹药还在贤弟处么?” 厉弼侯道:“现在身旁革囊内!” 于冰取出丹药,药放在缄封内,并附一函,梁丘皇亲笔手书,述明丹药服后可增长功力,倘每晚子时行功气运周天,更激发潜力武功倍增,继又夸赞于冰遇事谨慎,堪膺重任,并嘱如何行事之策,暗道:“梁丘皇果然心机歹毒,不可以辅,这厉弼侯平日就面和心违,此函为何迟迟不交出?想是变生突然不及吐露。”逐微微一笑道:“贤弟实言相告愚兄,德重心感,贤弟返回五行院后面见院主时,就说丹药赐交我于冰当场服下,不然贤弟恐罹杀身之祸。” 厉弼侯张目一惊,道:“院主严嘱须于兄办成少林之事才予转交……” 于冰笑道:“你我不会编一说词么?反正同来的人均遭非命,除了愚兄外还有何人知情,贤弟,愚兄立即背你速觅一藏身之处。”说着身形蹲下背着厉弼侯窜出林外而去。 □□□ 甘凉道上,黄澄澄官道间现出六人六骑,正是叶一苇苹儿及乌云飞黎环葛林郝元霜六人。 前几日才下过一场滂沱大雨,本属泥泞不堪,但恰在这两天骄阳烈日晒照,泥土湿乾合之,纵骑马驰也不会黄尘漫空飞扬。 叶一苇苹儿并辔偕行,时慢时快,情话绵绵。 苹儿娇笑道:“缘之一字太也微妙,丐帮天地双老及少林耆宿奇行大师均与你一见投缘,相知恨晚,否则不知要费尽唇舌周折,才能使他们相信咧?” 黎环就在随后骑上,亦不禁笑道:“还说咧?凤郡主与苹姑娘还不是和叶少侠一见钟情,换在别人,早就不是断掉一条胳膊便是废掉一条腿哩!” 苹儿玉靥通红,回面嗔道:“你又在胡说什么?小心有得罪受!” 黎环神色一凛,忙道:“小的下次不敢。”趁着苹儿回面后做了一个鬼脸。 乌云飞葛林郝元霸不禁笑了,笑得那么开心。 苹儿虽然听见身后四骑笑声,却佯装无闻,但甚感腼腆,道:“于堂主不知用何方法送走了厉弼侯?” 叶一苇道:“他才智极高,不用五行院人手,找了一家镖局以双骑套车,沿途都有极好的照应,不虞有失,也亏得有厉弼侯这么一来,坚定了于冰弃暗投明之心,那厉弼侯亦吐出了梁丘皇最近如何划策施为及禁制有所变易的隐秘!” 苹儿道:“这么一来,梁丘皇必日困愁城,一步也不敢离开五行院,恐肘腋生变。” 叶一苇微笑道:“俟他与常鸿年两败俱伤后,终久须逼使露面!” 苹儿摇首答道:“不,贱妾不是这么想法,梁丘皇贼子狼心,深谋积虑已久,就拿少林奇行老禅师而言,便可见一斑,还不知各大门派内尚有如同奇行老禅师一般遭遇的人?” 叶一苇道:“苹姐姐虑得甚是,不过自有奇行老禅师与于堂主釜底抽薪,等那梁丘皇,也是猜测之词。” 叶一苇不禁笑道:“目前我等所做所为,莫不是稳定中原武林,防患未然,遏阻掀起祸乱,使镇北侯无后顾之忧!” 苹儿妩媚一笑道:“是贱妾杞人忧天,谅得这些武林奇人相助,总之并不太难,我等速去速回,免凤郡主日夜忧心。” 叶一苇赧然一笑,长鞭挥空,叭叭带出清脆响声,斜阳影里,六人六骑疾骑而去,征尘不断,嘶骑渐远转瞬杳失在天之际遥处…… 暮瞑四合,六骑投入一家客栈内。 西北荒凉,人烟寥落,除这家客栈外还有几家店肆并无住户。 客栈却房舍甚多,大院内有甚多骡马土车,谅过往旅客必不少。 伙计领着叶一苇等进入川堂内,二十余张桌面已上了七成座,座上食客均不约而同凝视了叶一苇六人一眼。 叶一苇一跨入川堂,就感觉一股异于平常的逼人的气氛,因为食客们均是默默进食,不发一声,与茶楼酒馆常见的猜拳行酒,豪笑盈耳之声格外不同。 苹儿五人亦已察觉,互望了一眼,毫不理会这些,由伙计引向一张八仙桌面坐下,问明了所要酒菜坐下。 突见邻席立起一个四旬中年短须汉子,背插双剑走了过来,望叶一苇这一席抱了抱拳,含笑道:“兄弟路云鹏,请问六位从何而来?” 叶一苇淡淡一笑道:“我等从关中而来,奉命公干,阁下为何见问?” 路云鹏面色微变,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官差,草民不知多有得罪。”抱拳一揖,意欲转身而退。 郝元霸最是多事,忙道:“阁下且慢,我等尚不明白阁下为何有此一问,请予见告。” 路云鹏微微迟疑了一下,道:“江湖是非,曲直难明,六位……” 郝元霸道:“我等只是奉命公干,并未自称官差,阁下为何如此武断?” 路云鹏道:“六位一定要兄弟说明白么?”继又摇首一笑道:“须防卷入江湖是非,耽误了正事!” 郝元霸道:“在下却不怕,尊驾又何必耽忧!” 路云鹏点点头道:“嘉峪关外白扬堡,六位知道么?” 郝元霸摇首答道:“不知!” 路云鹏道:“白扬堡主铁臂书生杨擎宇新近崛起边塞,声势浩大,七日前他声称业已推举为西北道上武林盟主,普散武林帖,言有不服者尽管在一月内去白扬堡与其理论。” 叶一苇道:“杨擎宇被推为西北道上武林盟主,看来路老师并不知情。” “不错。”路云鹏答道:“非但路某不知情,甘凉道上朋友多半蒙在鼓里,只有少许人与杨擎宇沆瀣一气。” 叶一苇道:“杨擎宇为何如此?其中必有蹊跷。” “据路某所知,杨擎宇受哒噶寺密宗一脉臂助,又得在甘凉道横行霸道之日月神拳姜-之增长声势才敢如此,路某在此就是候晤姜。” 葛林道:“与姜-晤面为了何事?” 路云鹏道:“凡不听命於白扬堡主人就得从此远离西北道上,否则必死无疑。” 葛林哈哈大笑道:“姜-好狂的口气,想必是活得不耐烦了。” 靠门左侧一席忽霍地立起一个蛇眼微髭短装老者,猛地一拍桌面,冷笑道:“是你这小辈活得不耐烦了,竟敢辱骂敝堡副护法。” 路云鹏不禁神色大变,惊愕无比道:“朴兄,你也投效了白扬堡么?” 老者冷冷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投效了白扬堡又非丢人现眼之事,路贤弟因何执迷不悟,自寻覆亡之祸?” 叶一苇一听路云鹏言说白扬堡受哒噶寺怂恿,便知内情并不简单,这时身已缓缓离座走出,步向朴姓老者身前,抱拳笑道:“尊驾何必妄动无名,须知我等亦是去白扬堡。” 朴姓老者闻言不禁一呆。 路云鹏亦为之目瞪口呆,面色为之大变,张口欲言。 郝元霸忙示一眼色制止路云鹏,不可张口说话。 路云鹏会意点了点头不语。 朴姓老者道:“请问六位去白扬堡何事?” 叶一苇微微一笑道:“请问朴老师有否听说过韩仲屏的人?” 朴姓老者当然有所耳闻,人的名,树的影。韩仲屏一击诛戮五行院查秋曹五名杀手裴逢双臂俱废已不迳而走,震撼江湖,甘凉道上无人不知,不禁悚然一惊道:“尊驾莫非就是韩仲屏?” 叶一苇摇首道:“在下是奉命追访韩仲屏而来,韩仲屏乃六合门五行院主梁丘皇得意弟子,不料他心怀叵测心存叛异,又怀恨其师迭遣杀手诛戮於他,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啸聚甚多同道及联合以常鸿年为首的凶邪与五行院为敌,朴老师当知白扬堡主铁臂书生杨擎宇与哒噶寺五行院关系,那韩仲屏怎有不知之理,意欲先发制人对白扬堡不利,眼前韩仲屏等行踪就离此不远,须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希朴老师速转告那姜-稍加敛束,不然自取杀身之祸。” 朴姓老者心惊胆寒,面色频变。 叶一苇说完,不待朴姓老者答话,即自转身回座与苹儿五人推杯换盏,兴高采烈,饮用之间谈笑自如,宛如无事人一般。 朴姓老者半信半疑,忖道:“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未必此人危言耸听?怎么姜副总护法为何还未到来。” 蓦地—— 店外天际远处随风送来数声长啸,啸声激急怪异,似是告警,朴姓老者面色一变,右掌一招川堂内席面上纷纷立起六七人,不言而知是朴姓老者同党。 他们尚未跨步离出店堂之际,彼又闻一阵奔马如雷蹄声驰入大院,倏又停住。 朴姓老者抢出门外,只见十数骑已靠在马-旁,尚有数骑鞍背上横仆着重伤之人,得知有变,骑上八九人纷纷落鞍,为首之人正是甘凉大盗日月神拳姜-,不由抢步迎着姜-,抱拳恭身道:“属下朴登参见副总护法。” 姜-鼻中冷哼一声,道:“路云鹏来了么?想不到他安排人手半途伏击,先来个下马威,老夫岂是省油的灯,他不加倍偿还,老夫怎甘罢休!” 朴登面色一变:“伏击之人副总护法是否亲眼目睹?” “他暗我明,鬼蜮暗算,老夫不曾见到半个人影。” 朴登道:“未必是路云鹏所为?” 姜-两眼一翻,道:“你为何知道?” 朴登将叶一苇的话转述了一遍。 姜-貌像狞恶,闻言心神猛凛,道:“真有其事,韩仲屏居然来到甘凉道上?” “属下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朴登道:“副总护法遭受伏击,对方竟未语声喊话么?” “有!”姜-道:“对方只-命令本座率众退回白扬堡,不然定罹惨死之祸。” 姜-冷笑道:“本座又不是三岁无知小儿,怎被三言两语便吓退,经你这一说,本座已恍然明白定系路云鹏所为!”一声走字出口,身形掠入店堂而去,眼中威棱逼射,注视在路云鹏脸上,阴阴笑道:“路老师,咱们长远不见了。” 路云鹏尚未答言,忽闻一声惨叫,原来相随姜-同来的一个白扬堡匪徒走在最后,甫入店堂即栽仆倒下,后胸现出血孔,殷红鲜血汩汩冒出。 日月神拳姜-大喝道:“是何小辈偷袭暗算?” 门外传来朗朗大笑道:“姜-,你有胆便出来,韩仲屏并非小辈!” 日月神拳姜-急如旋风般扑了出去。 夜色沉黑,黄土大院悬有多盏油纸灯笼,昏暗光辉下映着十多个黑衫蒙面人屹立在院中,似鬼魅迎风,衣袂摺摺出声,令人不寒而栗。 姜-冷笑道:“谁是韩仲屏?” 只见一蒙面少年飘身闪出,朗笑道:“杨擎宇委实有目无珠,怎用你这无知蠢材充当副总护法,少爷本欲迳往白扬堡,却风闻你姜-在甘凉道上狐假虎威,倒行逆施,少爷则要瞧瞧你究竟有多大的道行!” 姜-气得面色发青,厉喝道:“韩仲屏,为何你无胆示人真面目!” 蒙面少年放声大笑,倏地揭下蒙面黑巾,冷笑道:“让你临死之前多瞧上几眼,也可瞑目无恨。” 姜-虽不识韩仲屏,却传闻中知悉,辨明是他无疑,厉声道:“方才伏袭姜某也是你所为么?” “不错,原要你知难而退,罪在首恶杨擎宇,怎奈你竟执迷不悟,姜-,你今晚是死定了。” 姜-冷笑道:“未必!” 韩仲屏哈哈放声大笑,笑声高亢入云,震得在场之人耳鼓欲聋。 姜-只觉全身不由自主地布上一阵寒意,四肢顿生痉挛,胸前如感压着一块千斤巨石,气喘咻咻,额角冒出豆大汗珠,不禁面色惨变。 韩仲屏冷冷笑道:“姜-,你未曾料到我韩仲屏还会用毒,比苗疆用毒能手毫不逊色,朴登!速赶回白扬堡转告杨擎宇吧,在一月之内少爷必到,姜-就是他的榜样,随时随地都可取他性命。” 朴登等人魂飞魄散,拔腿逃得无踪。 韩仲屏抓起姜-,率众转身穿入夜色沉沉中不见。 □□□ 於韩仲屏喊话时,路云鹏等人拥趋而出,均伫立在檐下旁观。 郝元霸紧傍在路云鹏身旁站立,路云鹏发觉其他叶一苇等人并未随出,心内暗暗纳罕。 当然路云鹏希望韩仲屏稳操胜算,他深知日月神拳姜-武功怪异狠辣,出手不死必伤,不禁忧形於色。郝元霸微笑道:“路老师是恐惧韩仲屏不是敌手么?这个放心,姜-稍时必吃尽苦头。” 路云鹏诧道:“尊驾此行不是追踪韩仲屏的么?” “不错,”郝元霸笑笑道:“我等只是追踪韩仲屏而已,目前韩仲屏恶行未彰,他所杀的也仅是些邪魔外道,以恶制恶,以毒攻毒不是很好么?” 路云鹏点了点头,道:“尊驾同伴咧。” 郝元霸道:“他们已在店外查明韩仲屏来踪其迹!” 谈说之间,日月神拳姜-已受无形剧毒倒地,罗登等人惊遁,韩仲屏亦已抓起姜-率众离去。 郝元霸抱拳笑道:“幸得韩仲屏赶来,消除一场祸患,在下谅白扬堡短时间内自顾不暇,无法寻事生非,路老师与诸位朋友可以安心了,不过,武林乱象渐萌,西北道上安宁还望诸位鼎力维护。” 路云鹏请问郝元霸来历。 郝元霸附耳密语四字:“镇北侯府。”身形斜飞而起,去势如电,眨眼没入夜色沉沉中。 路云鹏亦率众离开客栈。 韩仲屏威名於是不胫而走。 第二十四章 鹬蚌之争 嘉峪关外南向十五里水草茂盛处隐隐可见一片大庄院,成群马匹牛羊逐处徜徉在长可及腰的草丛中。 远处突现出十数条人影,兔起鹊落,弥凡飞掷,望庄院奔来。 突闻草丛中传出一声大喝道:“站住!” 朝阳映在为首来人脸上,正是罗登。 草丛中忽冒出一个三角脸,目光狞恶持刀汉子。 罗登忙道:“郑贤弟,当家的为韩仲屏擒走,愚兄等人一夜奔波略事歇息,尚须赶往白扬堡。” 三角脸郑姓汉子闻听姜-遭擒不禁大惊失色,道:“白扬堡已然到了两位天竺活佛,尚在等侯当家的共商大计咧!” 罗登急率众奔往庄院而去。 三角脸郑姓汉子忽感腰眼一麻,情知有异,面色惨变,张口欲待呼喊却口噤难以出声,身形像蛇般矮入草中。 原来黎环蹲在草内,嘻嘻一笑道:“朋友,你如实话实说,在下自容留你活命,不然可别怨兄弟我心辣手黑。”说着伸指一点。 三角脸汉子惊得面无人色,道:“尊驾是谁?”他虽可开口说话,却语音暗哑,难出声呼喊求救。 黎环道:“你无须问我是谁?我先问你这庄院内有何布伏,倘朋友不据实相告,恐无法活命。” 三角脸怎能吐实,暗道:“小辈,我郑虎也是铁铮铮一条汉子,怎能见危惜死,卖主求荣。”闭口不说。 黎环亦是故意做作,好让叶一苇等暗随罗登潜入庄院,如果容郑虎仍立在原处定遭发现,见状微微一笑,两指疾伸,郑虎立即昏死倒下。 庄院外水草丰润,一望无际,守伏的暗桩必不止一处,叶一苇六人分散,鹤行鹭伏身法奇快,发觉罗登等人所经之处每隔百丈远近必有暗桩现身,但罗登去后暗椿便无声无息倒地不起。 罗登等人奔入庄院,叶一苇亦在另处墙角捷如狸猫翻入庄内。 叶一苇发现这庄院宅虽大,却并没有多少人,戒备亦不森严,似非盗薮极像规规矩矩殷实大户,牧畜为业,请来护院武师亦是寻常之事。 罗登等人一迈入庄院,即有四人迎着,问知当家的日月神拳姜-被擒同地大惊失色。 一人道:“堡主深知甘凉道上那些自命不凡的人物决不会乖乖地俯首听命,另请来两位天竺高手相助,罗兄务必恳请他们速速救出当家的。” 罗登道:“这是当然,有劳通禀一声。” 那人道:“罗兄请暂候,容小弟通禀。”快步跨入大厅。 胡床上盘膝并坐着一双身著土黄宽大僧袍胡僧,秃顶光颔,一胖一瘦,年岁均在五旬开外,双眼闭阖之间精芒逼射,面色森冷如冰。 两僧人听姜-遭擒,不禁神色一变,瘦僧问道:“快把详情说出,丝毫不得隐瞒。” 罗登已从庄-内闻听两僧出身瓦卜都刺寺,汉译为金塔,为僧制最高的黄衣活佛,武功僻蹊别走,玄诡怪异,胖僧名班都,瘦者名谓多颜,心机毒绝,暴虐好杀,忙恭请详细禀明。 多颜听完,默然有顷,望了班都活佛一眼,摇首叹息一声道:“看来梁丘皇一步错,满盘皆输,怎收此逆徒。”说着挥手示意命罗登逐出厅外,俟他商议后再作定夺。 罗登躬身退出厅外而去。 班都道:“眼前我俩无法入关搭救姜-,倒是白扬堡有非常之祸,我偏非要赶回白扬堡不可。” 多颜默然颔首,似作苦思状,叹息道:“梁丘皇下了三着错棋,小弟只觉大势已去,事不可为矣。” 班都说道:“师弟为何说此丧气话,梁丘皇下了哪三步错棋?” 多颜道:“当年北天山梁丘皇一步之失,只得手一尊玉佛,佛眼内返魂珠及一部武功秘笈则不翼而飞,赶来北天山之战等群雄无一幸免,梁丘皇心疑是自己带来人手所窃,嫌疑最重者莫过於岳龙及叶楚雄二人,种种迹象均似是与二人有关,又搜觅无着……” 班都道:“这些愚兄均已知情,那册武功秘笈真有超凡入圣之能麽?面上返魂珠亦真有起死回生之异么?” 多颜道:“小弟知道师兄均已知情,但水从源处流,你我细心检讨此一问题,事后梁丘皇暗中派人查探岳龙、叶楚雄两人举止,岳龙参与北天山之役因身受重伤,脏腑糜碎,自知不起,临终之前曾吐露一句,返魂珠确曾落在他的手中,但负伤之后一则不明用法,再无力保全,为他人劫去,百忙中无法看真,蒙面黑衣,身形奇快,无法确定是谁,但从背影看来似是叶楚雄,言毕瞑视不起。” 班都道:“如此说来,定是叶楚雄所为了。” “未必!”多颜摇首道:“最奇怪的就是岳龙回家之前其妻竟下落不明,据说其妻新产下一女,岳龙绝口不提其妻之事,梁丘皇查访迄今仍不知其妻生死存亡,至於叶楚雄处安下甚多卧底之人,仍未知叶楚雄是否藏匿返魂珠及武功秘笈。”“这是梁丘皇第一着错棋?” “不错,此归咎于梁丘皇用人不明。” “那么第二着错棋咧!” “事隔多年,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有人练成那些秘笈武功及返魂珠事,梁丘皇应该死了这念头,岂知他遣一隐名魔头前往苗疆,获得毒龙信任,研习苗疆用毒之技,有十数种无名奇毒因无法知悉解救之法,连苗疆毒龙都不敢施展,那隐名魔头竟疑心毒龙藏私,秘而不授,因是以不解奇毒暗算毒龙……” 班都道:“毒龙不是罹毒身亡了么?” “那隐名魔头伤人反害己,施展之时不慎也吸入少许,虽及时逼在空穴内,但功力大减,忙潜回五行院,梁丘皇欲以用毒之能独霸天下之梦想因而幻灭。” 班都道:“难怪掌门人谓梁丘皇鹰扬虎视,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这是他第二着错棋么!” 多颜冷哼道:“若非如此,苗疆少主郗南鸿怎会与常鸿年沆瀣一气与五行院为对。”说着语声略略一顿,又道:“梁丘皇念念不忘武功秘笈及返魂珠之事,又得卧底在双燕堡手下密报,说那返魂珠似在双燕堡,但叶楚雄守口如瓶,是以有燕云三枭双燕堡之行。” “但叶楚雄坚不承认返魂珠为其所取,梁丘皇无可奈何释回双燕堡。” 多颜道:“掌门人不知何处得来风声,因燕云三枭之事叶楚雄夫妻反目,其妻一怒离开双燕堡返回其娘家天山南麓,掌门人心疑乃障人眼目之计,因而诱擒在寺,千方百计逼供,其妻坚不承认,因是又擒来叶玉蓉程映雪二女,以二女性命为胁,叶楚雄之妻毫无所动……” 突闻只听屋瓦喀嚓断裂声响,多颜目中神光暴射,右掌疾扬。 轰的一声,屋面立时震穿丈许方圆,瓦块激射如雨,尘飞扬空,威势奇猛。 二僧身形如弩离位后穿空腾起,掠出屋面。 罗登在厅外守候一双天竺异僧召唤,与众人低声谈论所见所闻,见双僧久久未再召见,心内甚感纳闷,忽闻天际遥处传来一声轻啸,不禁面色大变,惊道:“恐是韩仲屏小贼找上门来了?” “小贼如何知道此处?” “当家的为小贼所擒,焉有不知之理。”罗登道:“并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与小贼为敌,无异以卵敌石,咱们快走。”率先望庄外奔去。 日月神拳姜-遭擒,显然人心惶惶,无不岌岌自危,一听韩仲屏之名,不禁胆寒魂飞,见罗登一走纷纷四散逃窜一空。 此刻双僧却震穿屋顶,掠在瓦面,巡视周近只是空荡荡地一无人影,不由面面相觑。 多颜暗道:“怪事,为何姜-手下一个未见。”与班都双双掠下屋面。 忽闻厅堂内传出一声轻笑,虽轻如蚊蚋,却听在两僧耳中宛如雷霆,蓦地面色一变,自恃艺高,先后穿入厅内,抬目望去,只见一面目森冷却也英俊的青衣少年踞坐在胡床上。 多颜大喝道:“尊驾何人?” 青衣少年冷冷一笑道:“两位说得一口流利汉语委实难得,在下韩仲屏!” 韩仲屏三字一入两僧耳中,不由自己地心头泛出一股奇寒,多颜道:“你我河水不犯井水,尊驾为何寻上贫僧?” 韩仲屏道:“这不是姜-的基业总舵么?姜-身居白扬堡副总护法,而杨擎宇又与金塔寺狼狈为奸,奉梁丘皇之命与在下为敌,谁说不曾犯着在下!” 班都与多颜自恃武功精锐,制胜绰绰有余,无奈心惧韩仲屏施毒,若不先发制人恐难幸免,二僧彼此同一心意,趁着韩仲屏说话时,猝然发难,身形飞扑而出,一左一右,十指箕张疾如奔电,望韩仲屏胸腹重穴抓去。 照理说双僧合擎之下,别说是韩仲屏,就是一流高手,亦要洞胸裂腹,不伤即死! 哪知双僧十指堪堪抓及韩仲屏,只觉十指一顿,面前韩仲屏已失去踪影,不由骇然猛凛。 突闻身后传来韩仲屏语声道:“两位都中毒了,不要妄费力气。” 双僧猛感掌心生出麻痒感觉,循着血行急攻而上,忙行功封闭穴道,但封闭不住,不禁面色惨变。 班都道:“鬼蜮暗算,枉为英雄行径,贫僧无法心服口服。” 眼前人影一闪,韩仲屏又现在二僧面前,微笑道:“说真的,倘以本身武功印证高下,显然在下稍逊一筹,但在下却与二位印证武功,此乃先发制人,强存弱亡。” 其实面前的韩仲屏不言而知是叶一苇,即使是韩仲屏也不谙擅用毒,叶一苇施展的却是另一种深奥玄奇的武功,失传数百年之久武林旷绝奇学“反元逆经九转手法”,罹者与中毒感觉并没有二样。 班都多颜二僧只觉遍体麻涩,胸前窒逼气喘,似压千斤重石,喉舌干渴发苦,目中泛出怨毒惊悸神光。韩仲屏道:“在下虽叛门逆师,但比起你们处心积虑入侵中原,使生灵涂炭相差不啻云泥之别。”哈哈一声长笑,抓起二僧冲空拔起,自裂孔中穿出而起。 □□□ 唐人张志和“渔歌子”云:“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词意传神清逸,传诵千古。 西塞山横峙江夏长江江心,水至石矶,激湍成漩,飞浪四溅,故亦名:“道士伏矶”,旧谓“吴头楚尾”即分界於此,为三国兵要险地。 北麓正临断崖,石径斜窄,这时正有身穿黑袍的常鸿年屹立在断崖上,衣袂飘飞,目凝浩荡大江若有所思。 自韩仲屏诛戮五行院杀手及展除裴逢双臂后,江夏武林竟是一片沉寂。 常鸿年深知自己奉命组合一个门派与梁丘皇对抗似嫌力量薄弱,躁进求功非但自取灭亡,而且亦是乌合之众,难免意见纷歧,各大门派亦袖手旁观,只有靠丐帮之助,时机成熟后当可稳操胜算。 只见一叶扁舟在急浪大漩中靠抵断崖之下,舟中腾起两条身影,宛如飞鸟般落在断崖上,正是天地双丐辛铁涵薛海涛。 常鸿年目露钦佩之色,抱拳笑道:“二位驾船操舟这份本领,在下自愧望尘莫及,换了在下非作波臣不可。” 薛海涛大笑道:“常老师尚不知我两老叫化水性高强,直可比拟浪里蛟龙,海底霸王。” 辛铁涵道:“薛老二,咱们说正事要紧,常老师,目前进攻五行院恐得不偿失,老叫化探出梁丘皇把五行院周近三百里戒备深固若金汤,易守难攻,自有韩仲屏之叛后,梁丘皇已把险伏重行更易,倘俟查探清楚明白,恐缓不济急。” 常鸿年呆得一呆道:“如何缓不济急,莫非二位命常某改变心意?” “常老师误会老叫化意思了。”辛铁涵道:“老叫化还探出三件不利於常老师的事。” “哪三件?请速见告!” 辛铁涵道:“梁丘皇久有异志,在各大门派中早潜伏了甚多心腹党羽,现利用各种策略说服各大门派遣出高手围剿贵派,老叫化说缓不济急在于此,这是其一。” 常鸿年冷笑道:“常某不惧,各大门派若不明事理,遭殃的是他们,最好以两位之力能说服各大门派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薛海涛笑道:“薛老二知常老师得苗疆少主郗南鸿之助,所以无惧於各大门派,要知梁丘皇也精擅用毒,与苗疆没有什么两样。” 辛铁涵接道:“还有一个人常老师与他有无交情?” “什么人?” “催命阎罗桑逸波!” “什么?”常鸿年惊道:“桑逸波还活在人世?” “尚在人世。”辛铁涵道:“风闻梁丘皇正千方百计搜觅桑逸波下落,欲笼络相助,如此常老师又多一劲敌了。” 夺命阎罗桑逸波武功卓绝,堪称顶尖高手,常鸿年不禁暗暗一凛。 辛铁涵又道:“不料梁丘皇竟有如此浩大声势,若他转守为攻,常老师只有挨打并无还击之能!” 薛海涵道:“薛老二倒有一个良策,不知常老师可否应允?” 常鸿年被天地双丐左一句右一句倒真没有个主意,闻得薛海涛之言不禁大喜,道:“真有良策制胜,常某无有不听从之理!” 薛海涛道:“老化子良策只有八个字,以毒攻毒,先发制人。” 常鸿年呆得一呆,道:“愿闻其解。” 薛海涛道:“风闻苗疆少主郗南鸿配制得有十余种无可解救的奇毒,中人必死,即使郗少主本人亦无可解救,若大举进攻五行院时,郗少主能施展此奇毒,则五行院必然瓦解。” 常鸿年面有难色,摇首道:“不是常某反对而是郗少主绝不应允,因双燕堡内叶少堡主拥翠山庄少庄主丘象贤均身罹奇毒,无法可解,而三湘毒人频频出现,无不是五行院所为,所施展的毒与郗南鸿不可解救的毒一模一样,若郗南鸿应允薛老之计,恐被梁丘皇反咬一口无法自明。” 辛铁涵呵呵大笑道:“说得极是,但先发制人则反使梁丘皇无法自明了。” 常鸿年不解,诧道:“为何先发制人?” 薛海涛呵呵大笑道:“目前武林之内无人不知梁丘皇亦精擅使毒,我等放出风声梁丘皇使毒之能乃偷习自苗疆毒龙老主,那老主身亡显然乃梁丘皇所害,如今梁丘皇以毒技正传授其门下弟子,我等先发制人,五行院门下中毒身死,则推卸其门下弟子练习不慎之故。” 常鸿年双眉一扬,目中神光逼射,倏又叹息道:“计果然是好计,但郗少主绝难见允。” 辛铁涵道:“常老师只要请得郗南鸿只身前来与老叫化两人晤面,老叫化自信能说服他!” 常鸿年略一沉吟,慨然应允道:“好,郗少主现仍在研制解药,行踪无定,三五日难得见他一面,好在他门下弟子却知其行踪,常某必把话带到,郗少主倘应允晤面,当请贵帮弟子转达。” 辛铁涵道:“他若要知其父死因一定会来!”说时欠身坐下。 常鸿年道:“一言为定,常某就去通知郗少主!”抱拳一拱,转身疾掠如飞而去。 □□□ 第三日薄暮时分,苗疆少主郗南鸿果然神色不宁,匆匆赶至西塞山断崖上与丐帮天地二老相见。 距断崖不远陂埂斜径处建有一座石造小亭,亭内有圆石桌上天地二老正对饮笑谈,卤菜纷陈,佳酿香冽。 天地二老见得郗南鸿,双双立起,辛铁涵笑道:“老叫化二人恭候郗少主多时了,请坐。” 郗南鸿道:“不敢,晚辈应召而来为的是须知家父死因。” 薛海涛取过一只酒碗,满满的-满了一碗酒,举碗相敬,笑道:“老叫化先干为敬,容老叫化酒足菜饱从头道来。” 郗南鸿道:“两位老前辈真的知道情由么?”举碗一饮而尽。 辛铁涵道:“老叫花还知道令尊尚在人世,少主不过障人眼目罢了!” 郗南鸿这一惊非同小可,霍地跃身而起,诧道:“两位为何知情?” 辛铁涵微微一笑道:“少主请勿激动,且请坐下。” 郗南鸿情知失态,告歉缓缓坐了下来。 辛铁涵道:“郗少主明知令尊罹受毒害乃五行院梁丘皇遣人暗算,却苦於无法找到下毒之人及真凭实据罢了,令尊罹受之毒更又出自苗疆,迄今目前为止尚未能寻出解救之药,倘老叫化猜得不错,令尊此刻仍神智昏迷,噤口难言,何况郗少主扔忙於奔波深山大壑找寻解毒药草。” 郗南鸿暗暗钦佩天地二老料事如神,长叹一声道:“老前辈说的一点不错,为人子者若见父危不救,未免孝道有亏,午夜梦回,耿耿难安。” 辛铁涵道:“郗少主无须忧虑,令尊罹受之毒可解,包在老叫化身上,如系谎言欺骗,老叫化两人必遭雷殛。” 薛海涛忽道:“设若薛老叫化替郗少主寻到可救令尊之人,郗少主应如何谢我?” 郗南鸿闻言不禁一怔,道:“真的么?如家严得救,晚辈应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薛海涛道:“言重了,老叫化有几个条件郗少主如不能做到,令尊则无法得救,语云自助人助,老叫化绝无要胁之意。” 郗南鸿道:“前辈有什么条件?晚辈愿闻其详。” 薛海涛道:“老叫化在未说出之前,郗少主必须对老叫化绝对信任,推心置腹,不然说了也等於白说。” 郗南鸿道:“两位老前辈武林高人,侠行义风誉满江湖,晚辈相信两位绝不会强人所难,故而晚辈才敢毅然应允。” 天地双丐不禁互望了一眼,暗觉郗南鸿不愧为一派宗主,不卑不亢,应答极为得体。 辛铁涵道:“郗少主切莫答应得太早,且容老叫化说明几个条件。”说着压低语声倾吐内情。 亭外远处人影一闪而隐,正是那黑袍老叟常鸿年,他藏身在浓草中,只见天地双丐与郗南鸿正在叙话,语音难辨,郗南鸿有时点头,有时摇首,不言而知天地双丐正在进行说服郗南鸿。 约莫谈了半个时辰,常鸿年暗道:“天地双丐究竟说些什么?不知郗南鸿应允双丐的要求否?”不由自主地横近亭侧。 常鸿年不知三人商议已竟,而且发觉了自己,只听郗南鸿道:“两位以毒攻毒,先发制人之计确是稳操胜券之策,但两位却不明白最重要的是苗疆门下都谙晓用毒,如非深仇大敌又生死关头,严禁胡乱施展,违者处死无赦,即使晚辈也不例外,施展毒物必须身怀解药,万一误伤怎么办?更误伤了自己则悔恨莫及,所以这不可解的奇毒晚辈尚小心翼翼,非万不得已时不敢施展,何况假手於人。” 辛铁涵哈哈大笑道:“郗少主用心忠厚,老叫化不胜钦佩,无如梁丘皇却不是这么想法,苗疆无可解救的奇毒配方业已为他盗习取得,他豢养的无一不是悍不畏死的凶顽之徒,目前风云急迫,梁丘皇必不愿坐而待毙,若遣出凶徒携带无可解救奇毒妄行施展,那时郗少主将如之何?” 郗南鸿不禁默然。 薛海涛道:“薛老化子探得一件风声,不知确否,所以老叫化未能向常老师吐露,据闻梁丘皇欲派出两批人手先后赶来江夏,目的志在常老师,这两批人手虽有先后部彼此呼应,尤其是后面一批人手均易作苗疆弟子,身怀奇毒,试问郗少主能否辞卸其咎。” 这些话虽是故意说给常鸿年听的,但却是事实。 常鸿年暗中大骇。 郗南鸿知丐帮弟子遍及南七北六十三省,耳目灵通,恐非危言恫吓之词,不禁大惊失色道:“薛老前辈,这话是真是假?” 薛海涛正色道:“老叫化说过不知确否?但判断有八成是真,目前两批人手虽尚未遣出五行院,但老叫化确信梁丘皇有势在必行之意,十天期内必有消息,若不先发制人,则常老师必败无疑。” 这话听得常鸿年暗暗胆战心惊。 夜幕低垂,江风狂劲生寒。 蓦地—— 对岸冲起一道旗花,只红光闪了闪倏又熄灭。 常鸿年知属下告警,必是发现可疑人物向西塞山而来,遂匿伏不动,凝且注视亭中,只觉天地双丐与郗南鸿俱身影杳然,不禁一怔。 忽闻传来一片衣袂振风瑟瑟声响,隐隐只见十条人影疾逾闪电奔来,认出是自己手下,猛然长低喝道:“你等来此做甚么?” 来人等倏地止步,为首一个彪形大汉禀道:“禀总舵主,发现一极似毒人模样怪人,独自乘舟循流而下望西塞山而来。” “毒人!”常鸿年道:“是何模样?” “据传讯说是与传闻中毒人一模一样。” 常鸿年面色一变,喝道:“速速隐藏。” 人影纷纷闪动,就地藏起。 常鸿年疾逾飞鸟般掠入亭内,果然天地双丐及郗南鸿均没了身影,低声道:“辛老薛老郗少主!” 一连唤了数声,杳无回答,知不在近处,稍一思索,倏地隐去。 苍穹-是明灭,江风怒啸,西塞山一片沉寂、黑暗。 距石亭百丈外突现出一条身影,通体忽发出微弱磷光,正像传说毒人模样,浑身上下以及头面均蒙扎白布,只有两眼暴射绿芒,慑人心魄。 毒人身法似缓实速,转瞬已进入石亭,见桌上尚有余酒残肴,喉中发出喋喋怪笑声,抓起一只熟鹅头塞入口中,吱喀吱喀连头骨嚼得粉碎,咽入腹中,又-满了一碗酒引颈一饮而尽。 毒人忽似有所觉,两道慑人绿芒猛然暴炽,似寒电般逼射在常鸿年手下藏身之处。 常鸿年见状,暗道:“要糟!” 只见毒人双肩微晃,人已离亭而出,端的好快,已落在十数丈远处,发出喋喋怪笑道:“出来!”右臂缓缓抓出。 他那手掌五指特长,并蓄有寸许指甲,宛如鸟爪。 长草丛出忽劈出一刀,势如奔电,刀出人现,一个面目森冷汉子大喝道:“找死!” 刀猛力沉,砍实在毒人右臂上如中败木。 面目森冷汉子只觉右臂一软,情知不妙,忙撤刀转身欲窜了开去,但怎来得及,毒人一只锐利五爪业已抓在胸膛,痛彻心脾,忍不住张嘴发出一声凄厉惨嗥。 毒人五指蓄劲一沉,裂开胸膛,抓出一颗血淋淋人心,怪笑一声,将血心塞入口中咀嚼出声。 隐伏四外的死者同党,不禁胆寒魂飞。 常鸿年亦瞧得心惊肉跳,暗道:“此人练就钢筋铁骨、刀剑难伤,恐不可力敌……” 忖念之际,猛见毒人身形疾转,手出如电抓向另一长草丛中。 残厉惨嗥腾起又是一人爪下丧命,那嗥声随风播传开去,平添了恐怖气氛。 □□□ 毒人五指疾如奔电抓向长草丛中,却抓了一把空,不禁喉中发出一声刺耳厉啸,目中绿芒暴射。 原来常鸿年手下匪徒见同伴丧身在毒人手下,活生生地剖膛取心嚼食,不由胆寒心怯,转身退了开去,一个匪徒临退之际将石块掷落在地诱使毒人分神,无暇旁顾。 果然毒人中计一把抓空激怒得发出厉啸。 十数外远处暗中突冉冉现出四条人影,疾逮鬼魅飘风向毒人掠来。 藉出毒人附体磷光映照下,来人只是四具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恶鬼。 毒人怪笑一声道:“原来是恶鬼门下。”呼的劈出一掌击向一其恶鬼。 掌势如山,不料一击成空,那具恶鬼被掌风击成絮云浮飘,却散而复聚,仍是恶鬼模样,其他三鬼自左右后方扑袭毒人,一片阴寒澈骨之气逼袭而至。 这回轮到毒人吃惊了,原来四个恶鬼是有影无质之物,必还另有人在暗中操纵,他无畏阴寒之气,暗中在掌心扣着一物,五指猛捏挥洒了出去。 只见洒出一蓬磷火飞星,沾触四个恶鬼竟沙沙烧燃起来,火焰惨绿,转眼之间,四具恶鬼被烧得无影无踪。 常鸿年暗暗骇然变色,忖道:“这毒人分明系梁丘皇所遣,刚才听天地双丐与郗南鸿谈话,说是五行院准备遣出两批人手,莫非此一毒人就是那两批人手的先遣探子么?”继而鼻中冷哼一声道:“梁丘皇!你也把我常鸿年当作易与之辈么?”口中忽发出一声嘘哨,连易形换位闪了开去。 哨声尖锐刺耳,毒人不禁目光一变,逼视哨声传出方向,双手十指曲攫为-,欲待猛抓而出。 毒人亦是武林高手,料定此人必移换方位,故蓄势未发,目光缓缓转动,凝神静听四外有无异状,那附身磷焰淡碧惨白,分外狞恶恐怖,令人一见魂飞魄散,毛骨悚然。 片刻,四外升起絮絮薄雾,夜色沉黑如墨,本不易发觉,但毒人附体磷光映照三尺方圆之内依然可见薄雾涌身,竟是愈来愈浓,渐变郁勃翻滚。 毒人鼻中嗅得一丝腥臭气味,头目微感晕眩,暗道:“不好!”忙屏住呼吸,双肩疾振,一鹤冲天而起,拔起五六丈高下,陡的曲体一翻,双掌打出一蓬火星,身如鱼鹰入水般望断崖穿落。 那郁勃浓雾本有迷魂药物,使人神智昏迷,却是有形之物易於着火燃烧,叽叽喳喳之声大作,夜空中顿现一片流萤异彩。 十数条黑影疾向毒人扑去,意欲截住毒人跃下断崖,但已迟了一步,只听噗嗵声响,毒人已借水遁去。 常鸿年迅快现身掠出,喝道:“速传令下去,江边沿途戒备,若发现毒人,暗中紧蹑行踪。”说罢步入亭中坐下默然忖思。 忽闻郗南鸿传来语声道:“常总舵主!” 常鸿年不禁一怔,转目望去,只见天地双丐辛铁涵薛海涛及苗疆少主郗南鸿三条身影循着断崖边沿,如风飞掠而至。 郗南鸿抱拳笑道:“在下等不便与这毒人照面,故而避之。” 常鸿年暗暗一惊道:“郗少主识得此人么?” 郗南鸿摇首答道:“不识!” 常鸿年更是一愕,茫然不解。 辛铁涵道:“因为此人旨在探明常老师这面虚实,绝不能让梁丘皇知道丐帮也相助常老师……”继叙出梁丘皇将欲派出两批人手赶来,第二批人手乔装苗疆弟子,暗中施展不可解救的奇毒,此乃梁丘皇背城借一的想法,在非万不得已时不敢施展,接道:“如知道丐帮也参与此事,梁丘皇必感事态严重,势必一意孤行,我等恐无还手之力。” 常鸿年忧形於色,急道:“不料梁丘皇如此狠毒,三位有何对策。” 辛铁涵道:“只要郗少主能舍弃成见,依老叫化以毒攻毒,先发制人之策,必然收效!” 常鸿年目注郗南鸿,似作乞求之状道:“郗少主以为如何?” 郗南鸿略一沉吟,道:“好吧!在下应允就是,眼前江夏,风云险恶,常总鸵主不如撤回天门,不可解救的奇毒在下决不假手第二人,意欲相随天地二老赶往五行院巢穴之外设计吓阻。” 常鸿年大喜过望,抱拳相谢道:“能得三位鼎力相劝,梁丘皇必然授首无疑。” 郗南鸿道:“在下意欲即刻起程,丐帮门下已掌握那毒人行踪,迟则不及。”一声珍重再见出口,与天地双老同时潜龙升天拔起,穿入夜空中不见。 常鸿年怔了怔神,亦立即疾掠如风隐入夜色沉沉中。 □□□ 毒人借水遁泅至江边登岸,天色已近四更,月黑无光,大地寂静,仅偶而可闻林舍犬吠,刺破如水沉寂的夜空,他穿林而行,疾逾鬼魅地进入深山峻林中一座山神庙前。 庙内已有一双面目森冷,劲装捷服老者在,点了一支红烛就在神龛下席地聚饮。 由于庙门掩闭,烛火无法外映,毒人伸掌拍了两下。 庙内应声沉喝道:“谁?” “龙!” 庙门倏地开启一线。 毒人迅即穿隙而入。 就看烛火映照,可察见一双面目森冷老者似猛惊愕,知毒人此行必是扑空而返。 毒人席地坐下,咕噜噜饮了一碗酒,伸手抓起一支鸡腿嚼食。 梁上正有一双锐利目光注视着他们。 这人是谁?正是阴司秀才于冰,他当然认识一双老者来历,一是五行院玄武堂主司空神机,另外是金牛堂主欧阳怀庆,却不识得毒人是何人所扮。 这时,司空怀庆佯咳了声,道:“党兄,此行如何?” 毒人瞬刻即将一支鸡腿啃得精光,冷笑道:“那于堂主的消息倒是不假,党某赶至西塞山谅被对方暗桩发现,对岸旗花传警,党某即陷入重围中,对方均藏在暗中偷袭,为党某抓住一个裂尸啮心。”继叙出详情。 司空神机道:“如此说来恐此行全然扑空了,党兄奉命寻出恶鬼常鸿年及苗疆小贼郗南鸿确处,立将他们除去永绝后患!” 毒人道:“只要常鸿年及郗南鸿现身,党某自信万无一失定可将他们除去。”话声略顿后,又道:“二位可曾见着了于冰么?” 欧阳怀庆摇首答道:“未曾,想是于堂主尚未返转舵内!” 司空神机长叹一声道:“自厉弼侯返回五行院,院主便知事态严重,与其挨打,不如先发制人,若不侦出常鸿年巢穴藏在何处及郗南鸿何在,恐院主非要背城借一不可。” 欧阳怀庆道:“这个非等到与于堂主见面后再说,也许于堂主正忙於侦察敌情又避觅暴露行踪,故而迟迟未曾返回。” 毒人阴恻恻一笑道:“两位与于冰约在何时晤面?” 欧阳怀庆道:“我等留下话须在天明之前在此处晤见。” 忽听一阵悉索悉索之声送入耳中,三人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门隙内插入一封信函。 司空神机面色一变,身如飞鸟腾起,五指疾将信函抓在手中,封面上写:“急呈司空欧阳堂主亲阅,旁拟于冰。” 字体潦草,但确是于冰亲笔手书。 司空神机急急拆阅,笺上草书:“西塞山敌方跟踪而至,旋即离去,不得抗御,防误了大事!” 寥寥十数字却入目心惊。 欧阳怀庆骇然大惊,低喝道:“快走!” 毒人却冷笑道:“党某偏不走!” 司空神机、欧阳怀庆不禁面面相觑。 欧阳怀庆道:“难道你我在此束手就擒不成?” 毒人阴恻恻冷笑道:“我等此来就是为了找寻他们,如今他们来了我等又望风而逃,岂非天大笑话?合我等三人之力量无坚不摧,怎可示惧!” 司空神机想想也对,正欲张唇之际,忽闻庙外传来一声长啸,随风播迥,袅袅不绝。 轰的一声巨响,庙门似为如山重力撞了开去,年久枯朽,倒塌在地。 毒人冷哼一声,双臂倏张疾掠穿出,司空神机、欧阳怀庆接踵跃出庙外。 夜空如墨,山风狂劲,振林潮嚣,哪有半个人影。 毒人附体磷光宛若一只巨萤一般,惨绿灰白,无异山魈鬼魅,令人不寒而傈。 数十丈外远处暗中藏有巧手翻天卫童、天地双丐辛铁涵、薛海涛、苗疆少主郗南鸿等人。 辛铁涵低声向郗南鸿道:“常鸿年转瞬即至,他手下恶鬼门弟子不多,所用的均是与江洋大盗黑道凶邪,毒人方才在西塞山为迷魂药物惊走,此刻已有防备,故技重施必无法得逞,反之常鸿年那方定伤亡惨重!” 须臾,果然十数条黑影电疾风飘而至,却相距毒人远远地站住,不言而知是惧怕毒人施毒,内中并无常鸿年身影。 郗南鸿说道:“常鸿年没来?” “来了!”薛海涛道:“他藏身暗中指挥,相距更远。” 来人等一语不发,数十道慑人悸魂的眼神逼注在党姓毒人及司空神机、欧阳怀庆的脸上,空气像是冻凝了般,沉闷森杀。 司空神机似忍不住大喝道:“你们赶来此处是找死么?” 对方一人阴恻恻冷笑道:“想不到二位就是驱使毒人的主使人!”右掌疾挥,十数人纷纷将司空神机等圈住。 毒人突发出一声厉啸,两臂疾张,身形疾射扑出,飞鹰攫兔般攫去。 哪知这十数人都是江湖中一等凶神恶煞,武功甚高,尤其布成的方位乃一极玄奥的奇门阵式,毒人一发动,他们亦立即展开了反击。 其中四人扑袭司空神机、欧阳怀庆而去,余众疾逾脱弦之弩般全面攻击毒人,夜空中交炽着一片刃网,破空锐啸,使毒人首尾无法兼顾。 果然这着收效,毒人纵有盖世武功,双拳也难敌四手,而且对方连续猛击,宛如巨涛骇浪般逼得毒人几乎手忙脚乱。 那司空神机、欧阳怀庆亦与对方四人展开了一场凶猛无比生死之搏。 这时卫童等人聚精会神旁观,忽见于冰一闪而至。 辛铁涵道:“于老师,这三人在五行院中是何身份?” 于冰便将司空神机、欧阳怀庆乃五行院中玄武堂主、金牛堂主及窥听三人说话叙出,接道:“他们二人称毒人党兄,在下记忆所及,五行院有一杀手党天雄不知是否就是他,据闻党天雄功力远超过查秋曹裴逢厉弼侯等人。” 卫童忙向郗南鸿附耳密语数句。 郗南鸿道:“在下遵命!”身形一闪而杳。 且说常鸿年隐在暗处观战,只觉对方毒人及司空神机、欧阳怀庆於开始时略见手忙脚乱,之后竟是越打越勇,出招投式玄诡精奇,不禁大感骇异,忖道:“梁丘皇属下大有强人。”心情立现沉重。 忽闻蚁语传声道:“常总舵主!” 语声入耳,常鸿年知是郗南鸿,不禁大喜,只见郗南鸿疾闪而至。 郗南鸿道:“在下已应允天地双丐以毒攻毒、先发制人之策,常总舵主何必又牺牲许多高手。” 常鸿年道:“未必,这十数人都是一流高手,久经训练,配合奇门变化,谅稳操胜券。” 郗南鸿道:“这毒人名唤党天雄,系五行院一等杀手,他为何扮成毒人模样,乃奉命志在除去你我,他满身萤磷是否对抗在下施展无形奇毒尚不得而知。” 常鸿年道:“那么就请郗少主出手便可证明。” 郗南鸿摇首道:“万一不能伤他而伤了在下自己又该如何?” 常鸿年不禁呆住。 郗南鸿长叹一声道:“瞬刻之后,贵属全数定丧生毒人手中。” 只见毒人手法一变,五指疾伸,扣住一个使刀老者,惨嗥声起,臂骨吱嚓断折,一把雪亮的钢刀落在毒人手上,那毒人如虎添翼般,一式“孽龙翻涛”挥出。 寨光划空疾闪,两人立时应刀倒地,横胸飞喷如泉鲜血,两目圆睁,惊悸之色犹未消敛。 余众不禁胆慑,但仍攻势凶猛。 那面司空神机忽发出震天狂笑与欧阳怀庆四拳猛吐,将攻来四人悉数震得张了开去。 蓦地—— 远处随风传来一声尖锐哨声,常鸿年门下急急转身穿空纷纷撤去。 毒人党天雄与司空神机、欧阳怀庆并肩而立,目光凝视沉黑远处,久久未见动静。 欧阳怀庆面现惊诧道:“怎么常鸿年、郗南鸿似察觉我等用心,为何始终不见露面?” 司空神机叹息一声道:“恐怕再要找他们难於登天了!” 毒人党天雄厉声道:“只要他们不死,定叫他横尸党某掌下!” 忽地欧阳怀庆面色一变,喝道:“党兄留神!” 只见暗中飞来一只千足娱蚣,疾逾箭射扑向毒人而来,毒人扬掌一撩,欲震落毒娱。 但毒娱躯体灵活,身随力转,半空中一个转侧,奔电般紧搭在毒人肩头,吐出一股腥臭毒气。 毒人只觉一阵轻微晕眩,忙左手五指猛将毒蜈抓下。用力一捏,竟将毒蜈拦腰捏成泥浆分成两截堕下。 忽闻夜风送来朗声哈哈大笑道:“果然高明!” 暗中缓步走出一个似笑非笑身穿宽大长衫圆脸老者,一头稀发梳得滑亮平整,在额后扎拢圆髻,神似戴了一顶帽子一般,圆眼如豆,蒜鼻微掀,海口疏须,根根见肉。 毒人附身萤光映射下,显得来者神态诡秘阴森。 司空神机认出来人是梁丘皇好友飞天蜈蚣彭北寿,不禁诧道:“彭老么?” 彭北寿冷冷一笑道:“老朽如不认出司空堂主,还认为是苗疆门下在此为非作歹咧,江湖盛传毒人频频现踪,说是梁丘院主遣出,老朽犹不深信,如今亲眼目睹,倒使老朽不能不信了。” 司空神机道:“敝院主为了挽救即将来临的一场武林浩劫,逼不得已而为之,年前兄弟奉院主之命请彭老出山相助,不料彭老外出未归,敝院主至今仍犹怏怏。” 彭北寿哈哈大笑道:“老朽有何能为值得梁丘院主如此重视,其实这些日来江湖上风风雨雨老朽均已耳闻,老朽始终不明白梁丘院主为何舍本逐末?” 司空神机欧阳怀庆不禁茫然不解,面面相觑。 彭北寿接道:“双燕堡之事就是一大失策,棋差一步,满盘皆输!” 欧阳怀庆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彭北寿道:“三位出得五行院为了何事?” 司空神机道:“奉命搜觅常鸿年、韩仲屏的下落,还有查明三才院主狄院主掌珠凤郡主行踪!” 彭北寿叹息一声道:“老朽诧异梁丘院主为何不将六合门主取而代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鱼雁往返频频,梁丘院主答语隐晦,显然心有顾忌,谅另有叵测之念。” 毒人党天雄向彭北寿狠狠的望了一眼,阴恻恻冷笑道:“尊驾究竟是哪一边的,为何诬蔑敝院主心怀叵测。” 彭北寿淡淡一笑道:“老朽与梁丘院主乃昔年至交,哪能诬蔑之理,事实上贵上目的志在访觅返魂珠及武功秘笈两物下落,其余均是障人眼目之计,请问三位,贵上查出了没有?” 司空神机道:“这尚未查明。” 彭北寿笑笑,注视了党天雄一眼,道:“故而梁丘院主命你扮作毒人,一则假祸於苗疆,再可逼使返魂珠重现。” 欧阳怀庆怒道:“彭老此话是何所指?” 彭北寿道:“难道这话说错了么?”当初在双燕堡之时,拥翠山庄少庄主丘象贤及扶风岭廖铁狮首蒙毒害,无非是嫁祸於苗疆,志在逼迫郗南鸿找出解救之药,岂料郗南鸿也在双燕堡作客……” 话尚未了,司空神机已忍不住大喝道:“彭老,你莫非与敝院主为对么?” “那倒不是!”彭北寿冷笑道:“不过志不同道不合而已!” 毒人一声不发,突疾射而出,立掌如刃猛劈彭北寿双肩,势如奔雷,端的快极。 他乃五行院中一等杀手,举手投足无不杀气凌厉,武功泛常之辈一招必死,但飞天蜈蚣彭北寿凶邪巨擘,身形奇快闪入暗中不见。 司空神机见彭北寿不战而退,心知有诈,喝道:“党兄留神!” 语声方落,眼前人影疾闪,四个面目森冷劲装老者,手执一柄雪亮钢刀将司空神机欧阳怀庆两人围住。 毒人那面亦有七人手持钢刀分立七星方位围在核心。 但不见彭北寿现踪。 这七四十一人钢刀振腕蓄势,刀式各异,却幻出无数寒星,分明是一极厉害的刀阵。 司空神机三人均是武功上乘高手,哪有瞧不出这刀阵威力无匹,涵蕴着极巧妙的变化,不禁心头一沉。匿在暗中的天地双丐等人注视着双方拼搏情形。 辛铁涵道:“据老叫化所知,这飞天蜈蚣彭北寿与梁丘皇本是一丘之貉,但许多年来彭北寿一直避着梁丘皇,大概是彭北寿当年亦吃了梁丘皇暗亏。” 巧手翻天卫童颔首道:“辛老说得正是。” 薛海涛低噫了一声道:“彭北寿今晚带得人手甚多,这四外隐伏得不下数十人,看来今晚他们三人必凶多吉少,此乃梁丘皇始料不及的事?” 只听司空神机大喝道:“彭老为何藏身不出?万才始终不明白彭老何故反脸成仇?” 暗中传出彭北寿冷冷语声道:“司空堂主自然不明白,但梁丘皇心内却明白得很,三位如愿束手归顺,老朽愿重用三位!” 司空神机冷笑道:“姓彭的,你做梦!欧阳兄,咱们上!”兵刃倏亮,振腕猛攻。 那面七人亦同地望毒人党天雄攻去。 七人似久经训练,刀势疾途奔电,表面上看来似杂乱无章,其实配合得天衣无缝,显然专为对付五行院杀手而训练。 藏在暗处的天地双丐等人均瞧出了这点。 铁笔震九洲田非吾道:“那彭北寿是个有心人,训练成这些人专为寻求破解梁丘皇手下武功!” “不错!”六眼神猕霍元揆道:“我真不懂,自古以来,邪正不能并存,却未听得邪恶与邪恶之争。” 笑面如来邱浩东嘻嘻一笑道:“霍老二,人怕伤心,树怕剥皮,如非常鸿年彭北寿对梁丘皇恨到了极点怎能如此!” 突然只听一声大喝,毒人党天雄刀光疾闪,对方两人胸前飞溅鲜血,刀势之快,无以伦比。 其他五人亦自刀势迅快,划过毒人躯体,立时生起一片裂帛之声,受伤两人犹自未退,劈刀砍向党天雄肩头。 只见毒人党天雄外衣割破,内裹白布似松落的裹脚布般散脱滑下,肩头亦被砍实,一阵剧痛,不禁喉中发出怒啸,刀招更快,势如山涌。 被毒人划伤胸口两人刀招砍出后,业已不支,暗中又窜出一双瘦小矫捷汉子接替两人,刀阵配合得严密无缝,存心使毒人党天雄筋疲力竭,束手就擒。 那边司空神机欧阳怀庆以二敌四,打成了平手,虽施展平生绝艺,但却占不了丝毫上风。 司空神机心内忧急,大喝道:“党兄,何不施毒!” 毒人党天雄何尝不知用毒,在激烈拼搏时业已暗中施展,怎奈宛如泥牛入海,一点动静俱无,可见飞天蜈蚣彭北寿有备而来。 苗疆擅长用毒,飞天娱蚣彭北寿亦以用毒精擅,有异曲同功之妙,党天雄不禁暗暗震颤,暗道:“临行之际,院主虽交一种奇毒,但不至万不得已时绝不可施展,否则恐同归於尽!” 人哪有不怕死之理,尤其是这等凶邪怎知大义凛然,虽死犹生的大道理,临危之际犹存好死不如恶活之念,所以党天雄也不例外。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党天雄刀势更见犀利威猛,对方伤在刀下的已有六人,但对方增补者永远是七人,舍死忘拼。 司空神机、欧阳怀庆也是一般,永远是四面受敌,渐感力不从心。 藏在暗中的巧手翻天卫童道:“那党天雄护身萤光因衣绽破渐灭,倘老朽料得不错,党天雄囊内尚贮有一种不可解救的奇毒,绝不能任它落入彭北寿手中。” 苗疆少主郗南鸿诧道:“党天雄不会发出与敌同归於尽么?” 卫董摇首道:“党天雄有贪生之念,必不致施毒,老朽意欲偷窃到手。” 田非吾道:“卫老不可轻身涉险。” 卫童道:“老偷儿自有道理。” 这时,双方拼搏惨烈,彭北寿这方受伤倒地的不下十余人,司空神机、欧阳怀庆及毒人党天雄三人臂股等处鲜红血液亦涔涔溢出。 党天雄由於衫衣残破,护体萤光渐减,心中大感忧急,双方拼搏只凭夜眼,双耳听风辨位。 蓦地,萤光全熄,唯闻喝叱连声,兵刃破风带起刺耳锐啸,黑暗似漆,不见人影刀光。 毒人党天雄只感腰际微微碰撞了一下,肩头一阵剧痛,情知不妙,不禁面色大变,一柄利刃脱手当啷堕地。 暗中火光速闪,树丛中忽亮起五支松油火炬,只见五人簇拥着飞天蜈蚣彭北寿缓步走出。 司空神机、欧阳怀庆及党天雄三人肩背上各钉着一只长约尺许紫黑铁足毒蜈。 彭北寿哈哈扬声大笑道:“梁丘皇门下武功着实不弱,但也有力拙成擒之时!” 司空神机只觉肩头奇痛澈骨,不禁面色惨变道:“彭老与敝院主交情莫逆,为何反脸成仇?” 彭北寿面色一沉,道:“老朽不打算杀害你们二人,为何成仇梁丘皇心中自然明白,老朽这三只天蜈能咬破护身气功,吸吮人血增长功力,你们二人能免去一死算是不幸之大幸。”说着两指交弹击出响声。 两只毒蜈立即离开司空神机、欧阳怀庆肩背上飞向彭北寿而去。 彭北寿喝道:“两位快走速转告梁丘皇,他不能永龟缩在五行院内,及早露面一拼生死。” 司空神机、欧阳怀庆知不可久留,匆匆望了党天雄一眼,转身如丧家之犬般奔去。 党天雄已是浑身战颤,只觉毒蜈吮血吸力奇猛,令他无法禁受,暗中一咬牙,忖道:“不如同归於尽。”右手探怀,发觉革囊空空如也,不禁面色惨变。 彭北寿尚不知他革囊已为巧手翻天卫童盗去,见状认为他怕死,冷笑道:“老朽仇者只是梁丘皇一人,故而决不妄杀,只要尊驾能将五行院所知隐秘实话实说,老朽当敬你如上宾。” 党天雄道:“在下所知不多,恐尊驾未能如愿。” 彭北寿略一沉吟道:“这也是实情,只须尽其所知见告,老朽此举端在使梁丘皇丧胆魂落,於愿足矣。”右手一扬,毒蜈立时松噬,离肩飞投向彭北寿大袖中。 突然生起一阵狂风巨-,火炬全灭,一片沉黑如漆,风势之强猛,力能推山撼岳,人根本无法沉桩立住,不由自主地踉踉跄跄,东倒西歪,旋荡无定。 假使在大白天里,那砂尘掀天翻涌,风云之变,足以惊心动魄。 狂飚不到半盏茶时分倏地停住,飞天蜈蚣彭北寿在风起之际双手抓紧一株古树巨根,埋首伏身,耳闻呼啸如潮,山崩地裂、树木断折之声不绝於耳,那砂石打在他身上如受重击,疼痛难耐,俟风定方立起身来,由於沉黑如墨,穷极目力不见有何动静,呼唤数声也不见回声,皱了皱眉,掣出一柄夜行火摺。 拍的一声,暗中顿时生起一道熊熊火焰,火光映射下,彭北寿已变成一个灰人一般,蓬头散发。 眼前的景物大变,到处都是断干折枝,党天雄已没了踪影,不禁一怔。 只听暗中传来常鸿年语声道:“彭老师,此风也起得太突然,险境不可久留,咱们不如快走!” 彭北寿道:“常总舵主,那毒人咧?” “不知何往。” 只听常鸿年发出一声长啸,播迥夜空袅袅不绝。 彭北寿顿了顿足,振臂穿空腾起,迅即杳然。 □□□ 西北景物一到秋天雄阔中充满萧索苍凉,黄叶凋飞,芦苇翻白,雁唳长空,极目无际,一派肃杀气象。 在那黄澄澄土道不远土冈上白杨围绕着一座小小土屋院落,厢房内坐定叶一苇,愁容满面,不住地长吁短叹。 身旁依偎着苹儿,柔情如水,含着如花笑靥,软语轻声道:“公子不用愁急,贱妾料定老夫人及二位姑娘均吉人天相,安然无恙,凡事欲速则不达,操功则乱,谋定后动才是。” 叶一苇凄然摇首道:“家母身在危中,岂有为人子者坐视无动於衷?” 苹儿嫣然一笑道:“贱妾知道公子心情,此刻一双贼秃分开审讯,反覆对供,以明有无捏造虚词,须知金塔寺不但天竺高手如云,而且步步都是死亡险域,若轻身涉险,万一失闪,岂非更使老夫人抱憾!” 叶一苇默然无语。 苹儿又道:“贱妾已发出飞讯禀知卫童老前辈,不久即有回信到来!” 叶一苇长叹一声道:“在下不是不明白,只是方寸已乱而已。” 门外起了一阵急促步履声,只听传来黎环语声道:“禀苹姑娘,卫老前辈有信到!” 苹儿忙道:“有请!”知此信必由丐帮高手带来。 门外趋入一蓬首垢面老化子,向叶一苇、苹儿抱拳躬身,道:“老叫花胜太乙参见少侠、苹姑娘!”叶一苇忙伸手一拦,道:“在下愧不敢当,老英雄少礼,请坐!” 胜太乙乃丐帮高人,一身武功内外兼修,炉火纯青,已臻化境。见叶一苇丰神飘逸,温文知礼,不禁大感惊喜,道:“难怪敝帮两位长老,平日眼高於顶,向不服人,却对少侠器重有加,结为小友,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叶一苇含笑道:“那是两位老人家提携晚辈,过承谬奖,不胜汗颜,胜老英雄是刚刚到?” 胜太乙欠身坐下,道:“老叫化五天前即奉天地二老之命赶来相助少侠,但敝帮却有一套快速传讯之法,老叫化前脚赶至分堂,飞讯即接踵而至。”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函,并一束油纸紧札包裹,递向叶一苇,接道:“请少侠过目。” 叶一苇谢了一声接过拆阅。 苹儿却忙于准备酒食,摆设杯筷。 叶一苇看完卫童手书后,愁颜尽舒,微笑道:“天幸苗疆少主郗南鸿信服天地二老之言,听从‘以毒攻毒,先发制人’之计。”说着手指油纸包,接道:“这包内均是苗疆不可解之奇毒配制药物么?” 胜太乙道:“不错。” 叶一苇颔首道:“天地万物,相生相-,不可解者必有其解,只是吾人不明究竟而已。” 胜太乙道:“少侠说得不错,只要找出解法,便是梁丘皇授首之期。”语声略略一顿,又道:“老叫化另奉天地二老密谕,说是少侠令堂陷身金塔寺内,命老叫化劝慰少侠勿须忧急,谋定后动,用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策,少侠以韩仲屏身份救出令堂出险并不太难,但俟寻出解开苗疆奇毒解药后再说。” 叶一苇闻言不禁长叹一声,目中泪光莹然欲滴。 苹儿忙岔开话题,向胜太乙示一眼色,嫣然娇笑道:“胜老英雄远来相助心感,我先干为敬。”举杯相敬一饮而尽。 胜太乙会意,酒到杯干,忙道:“敝帮消息灵通,老叫化虽未亲眼目睹毒人党天雄与飞天蜈蚣彭北寿激搏情形,却详情尽知。”遂叙出当晚情形,又道:“党天雄被彭北寿毒蜈所啮,力竭成擒后,卫老及敝帮天地二老正欲设计劫走党天雄之际,忽起一阵怪风,草飞石走,又是深夜,轻而易举地将党天雄劫去,此刻常鸿年与彭北寿两人犹蒙在鼓中,还认为党天雄趁隙逃去咧。” 苹儿、叶一苇两人闻言不胜惊异,啧啧称奇。 胜太乙长叹一声道:“敝帮人手众多,遍布南七北六十三省,难免良莠不齐,五行院奸细混入敝帮内想来不少,故天地二老行事慎秘,除了二老深信之人外谅无人察觉我等举动,为防万一计望少侠在外相遇老叫化时务请故作不识,如有所命,请传声示知。” 叶一苇道:“这不是太冒犯了老英雄么?” 胜太乙正色道:“不要说少侠是天地二老忘年之交,就是看在少侠是敝帮大恩人份上,也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一苇忙道:“在下愧不敢当,举手之易何敢言恩!” 胜太乙似忆起一事,急道:“咳,老化子犹忘怀一件重大之事相告二位。” 叶一苇见胜太乙说得如此郑重,忙道:“什么重要之事?” 胜太乙道:“临行之际,卫老托转,说是凤郡主等人已返回三才院去了。” 叶一苇与苹儿不禁相顾呆住。 胜太乙道:“令师有信给卫老,说梁丘皇因鉴於事态严重,连遭重挫,必不罢休,又不敢擅离五行院,皆因畏忌三才院主狄洛,狼子野心,恐对三才院主狄洛暗算,老叫化也不甚清楚,但凤郡主另托交一封手书面致少侠。”说着从贴身怀中掣出一函,递与叶一苇,接道:“老叫化尚须去白扬堡杨擎宇处一探,天地二老严命防患未然后先发制人,不可任其坐大。”立起告辞离去。 第二十五章 人去院空 天交申刻,血红色的太阳斜悬天边,映射茫无边际草原,泛出眩目的异彩。 蓦地,草原尽头现出十数匹骏马,风驰电掣奔来,为首骑上人是一四旬左右中年人,面肤白皙,三绺短须,剑眉虎目,法令深勒,头戴一顶方巾帽,身着一袭箭袖锦袍,英气逼人。突然一勒辔缰,坐骑前蹄猛的高昂,扬了扬放下倏地顿住,手指土冈上土屋,道:“此处是何人居住?”语音宏亮炸耳。 后随十数骑纷纷停鞍,一个彪形大汉答道:“回堡主的话,此屋仅住一双土著夫妻,以畜牧行猎为生,他们向不与江湖人物交往……” 为首骑上人正是白扬堡主铁臂书生杨擎宇,似是不耐烦,挥手止住此人说话,沉声道:“那韩仲屏小贼神出鬼没,越是显眼不注意之处越要提防,倘非是此,本座急可亲自出巡及拜望各处友好订盟。” 只听一老者道:“其实堡主无须亲自拜望,只要书一请柬则可,韩仲屏小丑跳梁之辈,何足重视。”杨擎宇面色一寒,冷笑道:“韩仲屏一身所学尽得梁丘院主真传,威名震动大江南北,姜-等人生死不明,本座怎能掉以轻心。”立时命三人前往土屋一探。 三骑如飞而去。 杨擎宇突感座骑惊蹶,情知有异,神色一变,一个身子猛地离鞍拔起三四丈高下。 只见那匹座骑四蹄瘫软歪倒在地,嘴吐白-毙命。 其余骑上人大惊失色,纷纷跃下探视。 杨擎宇翔飞飘然落地,见状神色大变,惊道:“罹受奇毒所致!” 但,不知这毒是何时何地何物所罹,为何单单毒了杨擎宇座骑?其余安然无恙?更为何放过骑上之人? 分明意在杀鸡儆猴! 此是何人所为? 是苗疆少主郗南鸿?还是飞天蜈蚣彭北寿?抑或玉面哪咤韩仲屏? 饶是杨擎宇一方枭雄,也不禁自心底泛上一缕奇寒,机伶伶连打了二个寒噤。 这时,那三人纵骑自土冈返回,禀明屋空无人,想是土著夫妇出外畜牧尚未转来,但发现堡主杨擎宇座骑被毒毙,不禁面面相觑。 杨擎宇并非从白扬堡出来,而是出外返回白扬堡途中,任他虽是一方枭雄,见多识广,却无法察觉那头骏马因何罹毒。 匪徒窃窃私议,仍不能找出一丝端倪。 杨擎宇面色铁青,目中威棱逼射,冷笑道:“杨某与你势不两立。” 一个红脸老者佯咳一声道:“堡主谅已知何人所为?” 杨擎宇冷笑道:“必是韩仲屏所为无疑。” 当然—— 这猜测是对的,韩仲屏踪迹便落在边塞,除了他还有谁? 有人应声道:“堡主,既是韩仲屏小贼所为,堡主是否传讯五行院主梁丘皇?” “无须!”杨擎宇道:“梁丘院主已有书信到来,遇上韩仲屏格杀勿论!” 说时,去路白扬堡方向奔来一骑快马,骑上人神色匆徨,杨擎宇认出本堡属下,喝问何事? 来人滚鞍下骑,禀道:“堡内四名武师不明不白毙命,遍体不曾发现可疑伤痕,又未发现可疑人物,请堡主定夺。” “什么?”杨擎宇惊得面色大变,喝道:“咱们快走。”由手下让出一骑,掠上鞍背率众如飞奔去,转瞬,人骑如豆,杳入夕阳余晖中…… 土岗上忽现出叶一苇、苹儿一双身影。 叶一苇道:“此必是丐帮高人胜太乙所为,使杨擎宇自顾不暇,无力旁及外事。” 苹儿道:“公子趁此良机参悟那苗疆奇毒解救之法,亦好早日去那金塔寺救出老夫人。” 叶一苇微微一笑道:“在下幸遇医圣,过蒙眷爱,得他老人家倾囊相援,稍谙医药歧黄之术,看似不可解者其实可解,俯仰都是,在下尽三日之期似可配好解药。” “真的么?”苹儿嫣然欣喜不胜,娇笑道:“公子怎有现成药物。” “嘉峪关内有一药铺,配制不难,但有三味主药可在山谷墟墓间采集,天色一明,我等即可起程前往。”忽脸色一变,低声道:“有人来了!” 两人装成一双爱侣,并肩指点日落映照草原之美。 忽闻一冷沉语声传来道:“老叫化可否冒昧请问贤伉俪一句?” 叶一苇、苹儿故作一怔,别面循声望去,只见距身五丈开外一列横身站着三个老叫化。 三老叫化却是蓬首垢面,脸色腊黄,短衣褂裤,中立者是一麻面,掀唇蒜鼻,露出一口参缺不齐的板牙,各手执一根竹杖。 说它是杖,毋宁说棍更确切些,径粗如臂,多年摩挲,色泽油光滑亮。 叶一苇抱拳略拱道:“不敢,三位想是丐帮高人?不知有何见问?” 中立老丐咧嘴淡淡一笑道:“贤伉俪谅亦是武林中人,老叫化名铁极,其他二人名唤董清宁、原浴,谅必有所闻。” 叶一苇长长哦了一声,面露惊异之色道:“原来是卓著盛名的风尘三丐,在下有眼无珠,失敬失敬。”说着长施一揖。 铁极道:“无须客套,老叫化向尊驾打听一人,系敝帮同门名唤胜太乙,不知现尚在尊驾处否?” 叶一苇面色微寒,淡淡一笑道:“胜太乙之名在下颇有耳闻,但素昧平生,何至於落在敝处?” 铁极不由放声大笑道:“尊驾谎言委实编得不高明。” 叶一苇愕然道:“什么谎言?在下不明阁下之意。” 铁极冷冷笑道:“敝帮行走江湖,别有留下讯号之法,只有敝帮中人自己知道。” 叶一苇道:“阁下是说胜太乙尚在敝处,但在下为何要隐瞒三位,看来三位与胜太乙不和,追踪而来,可惜愚夫妇实未与胜太乙谋面。”说着面色一沉,冷笑道:“三位如不从速离去,可别怨我韩仲屏辣手无情。” 此言一出,风尘三丐不由心神猛凛,各各退后了一步,铁极目中精光逼闪,说道:“原来尊驾就是韩仲屏!” 叶一苇沉声道:“不错,在下正是韩仲屏。” 董清宁忽疾如电闪向韩仲屏拍出一掌。 只听拍的一声脆响,掌力相接,董清宁身形震得跃了开去,面色一变,目露狞恶之色。 原来苹儿不念风尘三丐傲慢无礼,已按忍不住,一见董清宁出掌猝袭叶一苇,立即挥掌迎出。 叶一苇冷冷一笑道:“久闻风尘三丐生平行事端凭胸中好恶不问曲直,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我韩仲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三位无事生非,如不略施惩处,传扬开去,韩仲屏颜面何存?” 苹儿道:“杀鸡焉用牛刀,贱妾代劳就是。” 风尘三丐性最狂傲,但韩仲屏之名已威震江湖,三丐也不敢大意,铁极暗道:“这韩仲屏乳臭未干,武功再好也未必如传言之甚。”自恃成名多年,岂能望风而逃,顿时发出震天狂笑。 笑声一止,风尘三丐倏地面色惨变,只觉胸口气闭血逆,腹痛如绞,目泛惊悸之色。 叶一苇立时飞身出指点昏风尘三丐。 苹儿不解其故,诧道:“他们也许是奉了天地二老之命赶来相助,公子为何一开始就对风尘三丐怀有敌意!” 叶一苇道:“胜太乙与他们谊属同门,但彼此水火难容显而易见,苹姐你未听铁极说丐帮中人有某种特别联络之策,三丐循胜太乙留下暗记追踪而来,但他们却不明了暗记图讯究竟是何所指,可见胜太乙另有深意,倘非胜太乙心腹亲信,即使本门中人亦不知情。” 苹儿颔首道:“丐帮弟子正众,难免良莠不齐,天地二老故不能不慎重,看来三丐亦被梁丘皇网罗收用。” 叶一苇道:“是以在下择非常手段,何况我等有事在身,待胜老英雄返转,一切自明。” 叶一苇将风尘三丐扶回土屋。 黎环乌云飞葛林郝元霸立时趋前询问。 叶一苇道出经过详情,并道:“那杨擎宇虽赶回白扬堡,因座骑在此无缘无故被毒毙,胸中定难释疑,必遣人重来查探,我等不能拖累屋主夫妻,赠金暂离将所养牲畜赶入关去卖掉,有劳四位把杨擎宇座骑移去为感!” 黎环四人遵命离去。 苹儿道:“我等如果离去,那风尘三丐也要带起走么?” “当然要带走。”叶一苇道:“在下不能先入为主,更不能越俎代庖,也许怀疑有误,应由丐帮审问执法,谅胜太乙不久即回,免得在下多费一番手脚。”说着面现愉快的笑容。 苹儿见叶一苇神态从容,面带微笑,却掩饰不住眼神不时流露出忧虑之色,心知他为其母姐担忧,不禁暗叹一声,遂笑颜转过话题,生似新婚燕尔,鹣蝶情浓。 果然为叶一苇料中,不到顿饭光景,胜太乙在外匆匆赶回,一眼目睹地面躺着风尘三丐,不禁一怔。叶一苇微笑道:“恭贺胜老英雄将杨擎宇引回白扬堡,肘腋之变使他不敢寸步稍离。”继叙出制住风尘三丐前后经过详情。 胜太乙大喜道:“天地二老真乃料事如神,知敝帮有人暗中勾结梁丘皇,但无法查出,命老叫化赶来嘉峪关,故意放出风声老叫化西北有事,沿途留下难明用意暗记,原来是他们三人。”说时目露歉疚之色,又道:“老叫化尚拿不准此计是否有效,是以暗记到此为,更未曾料到他们三人来得这么快,幸少侠洞烛其奸将他们制住。” 叶一苇道:“既然如此,烦劳胜老英雄将他们带去,在下等暂时撤离,三日后再行相见。” 苹儿、叶一苇双双一抱拳,共道了声:“胜老英雄珍重。”并肩飘然出得屋外而去…… □□□ 三才院隐藏在邛崃西南深岭绝壑中,郁林苍碧,古木参天,亘古难有人迹,险邃深僻已极,院外飞瀑流泉,琪花瑶草,四季如春,映掩红墙绿瓦,丹甍崇檐,殿阁辉煌灿烂,宛如人间仙境。 林间突现出一高挽发髻,面如满月,三绺黑须老者,飘然从容迳向三才院走去。 三才院前横着一道廿余丈涧谷,下临百丈,隐闻涧水急湍隆隆如雷,跨越涧谷仅仗一座悬索竹桥,此刻竹索桥已悬起,无法飞渡。 老者走至阔岸,朗声道:“烦劳通禀狄院主,就说属下翟羽奉了梁丘院主之命,携来梁丘院主亲笔手书求见!” 对岸随风传来语声道:“候着!”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翟羽暗暗心惊三才院表面上安详宁谧,其实戒备森严,难怪梁丘院主独对狄洛惮畏。 半晌,才闻对岸传来语声道:“有请!” 但见竹索桥缓缓放了下来。 翟羽谢了一声登上索桥,甫自跨入三才院门,即见一垂髻小童迎面立着,躬身施礼道:“院主有命,请翟堂主客室用茶!”肃客前导,进入一间朴实无华布置雅洁的轩厅。 垂髻小童献上香茗后,垂手笑道:“院主现在习字,请翟堂主稍待。”便自躬上退出轩外。 翟羽微微一笑,立起浏览四璧条辐山水字画,口中吟哦出声,遇到画笔绝佳处,信手虚划勾勒,啧啧称赏。 良久,三才院主狄洛由内飘然踱出,含笑道:“让翟堂主久侯,本座殊感歉疚。” 翟羽闻得语音立即转身施礼道:“属下多年未曾拜竭院主,於礼不恭,院主仍是丰采如昔,属下却已老迈不堪。” “不敢,不敢,翟堂主谬奖。”狄洛含笑道:“快请坐下。” 翟羽告罪落坐,道:“梁丘院主因情势险恶,最近研习一宗奇绝武功无法分身,又不便飞书传讯,恐孽徒途中拦劫,是以命属下携函求见。” 狄洛愕然诧道:“韩仲屏已回至五行院外么?” “那倒不是!”翟羽答道:“韩仲屏逆贼行踪神出鬼没,飘忽无定,卵翼党羽不在少数,又地形稔熟,迩来五行院频频发现可疑人物,梁丘院主感觉势孤力薄,故恳函求助。”说着取出一封密缄。 狄洛接过,叹息一声道:“因韩仲屏之叛,五行院精英伤在他手下的不在少数,心腹之患,不可不除。”说着拆阅来函,有顷抬面含笑道:“烦翟堂主转告梁丘院主,本座一切听从,只是小女不在江湖,倦鸟知还,已回到三才院内了。” 翟羽闻言呆得一呆,道:“原来凤郡主已回来了,难怪梁丘院主派出多人追踪韩仲屏逆贼,顺道访觅凤郡主求助,均不知凤郡主下落。”说着语声略略一顿,又道:“梁丘院主三两日后还要亲自趋访狄院主共商大计。” 狄洛道:“请转告梁丘院主,本座恭候驾临。” 翟羽告辞离去后狄洛忽面现苦痛之色,身形晃了一晃,快步走向厅轩内面而去。 三才院外翟羽快步如飞走出十数里外,松林中一条人影疾闪而出,翟羽一见此人即躬身施礼道:“属下参见院主。” 这人正是邪五行院主梁丘皇。 梁丘皇道:“如何?” 翟羽道:“属下奉命施为,待告辞时迄未见狄院主有何异状。” 梁丘皇不禁一怔,道:“难道他功力精进如此,练成不畏奇毒,委实出乎本座意料之外。”继而摇首道:“这不可能,虽然功力精深,也难禁受得住,此必是发作缓延所致。” 翟羽道:“此系不可解之毒么?有否解救之道?” 梁丘皇摇首答道:“无可解救,这毒虽出自苗疆,但苗疆毒龙及其子迄无能寻出解救之药,不过你奉命施展的是最轻微的一种,尚须二者合用,你在四壁字画上先弹粘一种药粉,再信函又是一种粉末。二药在空气中触合变成奇毒,狄洛距信函又近,在不知不觉吸入体内,故翟堂主你安然无恙。” 翟羽暗暗心惊,脸现欣喜笑容道:“院主神机妙算,智比诸葛,属下臆料狄洛必已发作。” “未必!”梁丘皇面色肃然摇首答道:“狄洛是本座多年心腹之患,武功又高,比之本座尚稍胜一筹,毒性发作不能制他於死,最多令他头晕血逆,手足微麻,功力渐减而已,倘或施展另一不可解救的奇毒,定毒发丧命。” 翟羽道:“属下不明院主何以不用另一剧毒永除后患?” 梁丘皇目中忽逼泛慑人寒芒,冷笑道:“如此一来双方同归於尽,翟堂主尚能站在此处与本座说话么?不过本座尚须问明甚多疑结,狄洛一死,恐无人知悉,本座岂非弄巧成拙。” 翟羽悚然不敢再言。 梁丘皇长叹一声道:“假使狄洛练成不畏剧毒,本座图谋又要改弦易辙,必须套出他何以不畏奇毒方法,哼,本座意欲后日趋访於他一探究竟!”言罢转身偕同翟羽穿空而起,去势宛如流星奔矢,瞬眼无踪。林间惊鸿疾闪纷纷掠出婀娜身影,正是风华绝俗的凤郡主率领七婢现身,星眸中泛出一抹怨愤之色望了梁丘皇、翟羽二人去向一瞥,挥面与七婢奔回三才院。 □□□ 第三日清晨,曙光甫现,三才院外一片青蒙空翠,梁丘皇已自到了三才院被引进厅轩。 狄洛由厅俊趋迎:“狄某适患小恙,未曾出迎请予见谅。” 梁丘皇早就察觉狄洛一脸病容,萎靡不振,不禁心头暗喜,面色一肃,歉然说道:“狄兄素来体健,内功精湛,何以为风邪所侵?” 狄洛道:“想是昨晚功行周天之际,一时不慎真气岔入旁经,谅不妨事。”语声略略一顿,又道:“前日接奉手书,已命翟堂主转告一切如命行事。” 梁丘皇笑笑道:“小弟此来欲请教狄兄数事以释胸中之疑。” 狄洛道:“贤弟有何事不明,只管请问,倘有所知敢不掬诚相告。” “不敢。”梁丘皇道:“当年天山夺宝功亏一篑,致返魂珠、武功秘笈得而复失,狄兄并未参与,但门主曾亲身赶往,尚未到达便已遭受暗算,不知那暗算之人是何来历?门主迄今仍守口如瓶么?” 狄洛不禁莞尔笑道:“当年门主虽遭受暗算,身负重伤,至今未愈,但门主临危犹自施展金刚煞手,将对方震落万丈悬崖之下,因变起仓卒,对方又是蒙面,不知是何来历,门主不知怎会守口如瓶。” 梁丘皇略略沉吟道:“门主尚安否?” 狄洛道:“门主杜门不出,居处之外设有奇门禁制,狄某未经宣召不得一见,但却可奉告门主仍是原样,似较前稍愈,请勿端注!” 梁丘皇点了点头道:“这小弟就放心了,请问小弟门下有一年少丰之人,与逆徒韩仲屏不和,年少丰逃返五行院途中突不明下落,据闻系奉令媛之命避往狄兄处?” 狄洛摇首道:“狄某听小女提及年少丰其人,小女在韩仲屏剑下救了他,因年少丰在衡岳窥探金府被炸断一条手臂前往江夏觅医续上假臂,故而力有不支险些丧命,但他离去后便不明何往,为何贤弟谓年少丰避称逃来三才院?” 梁丘皇闻言一愕,道:“这就奇了!难道年少丰仍然未脱杀身之祸,在逆徒剑下丧了性命!”继又道:“闻得令媛业已返山,不知可否一见令媛?” 只听屏后送来狄云凤呖呖莺声道:“梁丘叔父要见侄女么?” 语声未落,狄云凤面覆薄纱莲步姗姗走出,裣衽一福,道:“侄女拜见叔父!” 梁丘皇微微欠身,含笑道:“贤侄女少礼,年少丰与贤侄女见面详情可否见告?” 狄云凤道:“年少丰因炸断一条手臂逃出金府,无意发现韩仲屏与一鬼祟形藏人物说话,韩仲屏才起了杀人灭口之念。” 梁丘皇急道:“此一鬼崇行藏人物是何来历?年少丰可告知贤侄女么?” “未曾,年少丰说在深夜,又负创奇痛,无法瞧见是何形像,话意却听得清清楚楚,韩仲屏与那人勾结密谋将五行院一切隐秘毫无所隐吐露。”狄云凤淡淡一笑道:“韩仲屏本有念及师恩深垂之意,怎奈叔父派遣杀手取他性命,是以毅然叛门。” 梁丘皇嘿嘿冷笑两声,道:“贤侄女当时如果擒住这逆徒,也免得愚叔今日焦头烂额。” 狄云凤道:“叔父太看重了侄女啦!侄女有这份能耐能够制服他么?此乃侄女臆测之词,自救下年少丰后便未见过韩仲屏,也许叔父说得对,年少丰依然逃不掉韩仲屏剑下丧生之祸。” 梁丘皇暗暗庆幸年少丰未将身怀医圣信物之事说出,但却又忧心如焚那枚信物万一落在韩仲屏手上怎么办?当下默默忖思,沉吟不语。 狄云凤又道:“倒是于冰堂主对梁丘叔父忠心耿耿,就因为如此,两三次几乎被韩仲屏所杀。” 梁丘皇狠狠一顿足,咬牙切齿厉声道:“愚叔日后如不将逆贼挫骨扬灰,难消此恨!” 狄云凤道:“恐叔父尚不知情,韩仲屏已去西北道上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梁丘皇面色一变,忙道:“贤侄女速见告详情?” 狄云凤将详情见告,此均是叶一苇所为,却诿之在韩仲屏身上。 梁丘皇不禁失色,望了狄云凤一眼道:“六合本门危在眉睫,前日小弟命翟羽携函求见狄兄,蒙狄兄首肯借调三才院一半人手……” 狄洛接道:“贤弟的事就是狄某的事,何分彼此,慢说一半就是悉数调用也无妨,无奈奉贤弟函前,小女已遣出五分之四人手,半数追觅韩仲屏行踪,另外赶往江夏查明常鸿年有何异动,先发制人……” 说时狄洛忽面色苍白,汗流如雨,身形欲向后倾倒。 狄云凤急掠前扶住,喝令婢女何在? 屏后立时惊鸿疾闪掠出一双美婢,将狄洛掺往内室。 狄云凤道:“侄女本意今晨出山,因家父之病故而留住!” 梁丘皇叹息一声道:“逆徒党羽已在五行院外频频现踪,恐三才院亦难觅侵扰。” 狄云凤冷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有何可惧!” 梁丘皇哈哈大笑道:“贤侄女豪气干云,不让须眉。”忽地脸色一变,惊道:“不好,愚叔差点疏忽了,方才令尊模样似非行功不慎,恐是罹受暗算所致,容愚叔察视令尊脉象如何?” 狄云凤娇躯一颤,忙道:“这如何是好?叔父请随侄女来!” 随即领着梁丘皇转向屏后,跨入内室。 只见狄洛已拥被而眠,面色苍白如纸,目睹梁丘皇、狄云凤双双进入,咳了一声道:“凤儿,为父真气不慎,将息数日也就好了,你不陪梁丘叔父告知迩来江湖乱象,劳动梁丘叔父则甚?” 梁丘皇道:“不关侄女的事,小弟心疑狄兄遭人暗算,并非行功不慎之故。”说时五指伸出,抓起狄洛右臂扶扣寸关尺上,凝神察视脉象。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只见梁丘皇面色频频变异,陡地高声惊呼道:“不好!” 狄云凤闻声娇躯猛震,大惊失色…… □□□ 梁丘皇故作惊骇道:“果然不出小弟所料,狄兄乃罹受极为奥妙阴毒手法暗算,莫非三才院有奸细么?” 狄洛摇首苦笑道:“三才院人手虽不多,都是老人,忠顺不二,看来并非如此。” 梁丘皇叹息一声道:“狄兄待人宽厚,太信而不疑了,但人心难测,就拿逆徒韩仲屏而言可知其他。”狄云凤忧形於色道:“叔父,家父有否解救?” 梁丘皇猛摇其首道:“难!难!不过尚不致命,但渐渐筋枯髓干,功力全废,要知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人向令尊暗算必有所图,贤侄女不妨静俟其变,这数日内此人必然现身!” 狄云凤冷笑道:“若叔父所料不差,此人若一现身,侄女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时,三才院内忽传出当当传警钟击,隐隐可闻山外随风送来森厉长啸,怵目惊心。 梁丘皇跌足惊道:“声东击西,舍强攻弱,老朽怎不早虑及此!”低喝道:“贤侄女,速去御敌!” 狄云凤道:“来人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并不敢侵入雷池一步,不过侄女要瞧瞧来犯者是谁?梁丘叔父请随侄女来。” 传警钟声已嘎然而止,院外啸声仍是此落彼起,更见森厉刺耳,飘迥山谷。 梁丘皇一路随着狄云凤飞掠而出,发现三才院中景物俱为一片薄雾所笼罩似隐似现,分明设有奇门禁制,却无法察出是何奇门,不禁暗暗一惊,忖道:“任凭三才院有何神奇布设,狄洛生死已操在老朽手中,不怕你不俯首就范!” 竹索吊桥犹自放下尚未悬起,对岸静荡荡地阗无人影。 梁丘皇诧道:“怎还不把桥悬起?” 狄云凤道:“只有这处易於攻入,但来犯者亦必死无疑!” “贵院手下为何一个不见?” “他们各守着要口内,云雾蔽体,难以发现。” 忽见对涧缓缓现出十数人,油彩绘脸,狞恶无比。 梁丘皇冷哼一声道:“果然是恶鬼门下!” 狄云凤冷冷一笑,神色似对梁丘皇厌恶无比。 惜薄纱遮住狄云凤面目,梁丘皇无法瞥见。 只听梁丘皇诧道:“贤侄女你瞧见了么?苗疆弟子也随着来了,他们如果施展无形奇毒,委实防不胜防!” 狄云凤道:“侄女之从三湖江夏返回,听说有人假借苗疆之名,扮作苗疆弟子,鱼目混珠引起江湖一场混乱,为此苗疆少主郗南鸿毅然独任其难,约束门下,业已脱离常鸿年,看来未必真是苗疆弟子!” 梁丘皇不由自主地骇然色变道:“此事怎么愚叔未曾闻讯?” 狄云凤答道:“侄女返回三才院前一天才听说,大概这几天于堂主便有讯息禀明叔父。” 梁丘皇鼻中微哼一声道:“讯息为何如此缓慢,须知制敌机先必需讯息灵通,真是误事的蒋干。” 狄云凤道:“于堂主遇事谨慎,万一此为障人眼目之计,于堂主不是犯了谎言不实、蒙骗之罪。” 梁丘皇不禁语塞。 此时,对涧来敌越聚越多,除了恶鬼门、苗疆外僧俗道及男女老少不一不下数十人之多,却对竹索桥望而却步,分明心有畏忌之意,七嘴八舌,窃窃私议。 突见一面色狞恶涂绘油彩老者遣出十数人循着涧岸奔去,意在迂回侵袭。 梁丘皇道:“贤侄女现在应该如何?” 狄云凤道:“他们意在迂迥扰攻,正面还是不免强迫侵入,不过他们是自投罗网而已!” 蓦地—— 远处忽先后随风传来数声凄厉惨嗥,不言而知来敌已有数人惨死非命。 梁丘皇不由暗暗心惊。 狄云凤忽道:“侄女料想匪徒侵袭三才院,叔父处也将不免,不如请叔父赶回五行院,此处侄女自信有力保全。” 梁丘皇摇首答道:“愚叔临来之际已作慎密安排,此刻尚未见飞讯传来,五行院定安然无事,贼人认为愚叔尚在五行院内,他们之计侵袭三才院愚叔必闻讯率众赶来救助,那时必向五行院猛攻。”沉着冷笑一声道:“我梁丘皇岂会中了你们诡计!” 突见一双劲装汉子各持雪亮钢刀掠上竹索桥飞掠而来,奔至索桥之半,突感身形望下一沉,那一双劲装汉子只道索桥沉断,不禁大惊,双足忙踹拔腾起,哪知这一着力,桥面竹管立时射出一片牛毛飞针。 那两旁护栏竹管内亦同地激喷出雨点般黑丝,与飞针碰撞冒出一片烈焰。 一双劲装汉子身在悬空,为烈焰罩及,不禁发声惨嗥,身形翻出桥外坠下百丈深涧而去。 远远望去,只见两团火球流星疾泻带着凄厉嗥声快若殒星没入无底深渊中,令人胆寒心悸。 梁丘皇暗中大惊道:“料不到三才院竟有如此厉害的布设!” 此刻,对岸匪徒等早料定一双劲装汉子必不能安然飞渡竹索桥,就在一双劲装汉子尚未被烈焰罩没之际,又有四人施展最上乘轻功抢上竹索桥,沾足即腾,像蜻蜓点水般飞掠对岸,算准飞针黑丝射出之际,身形已疾腾飞掠而过。 但,其中一人却无法避免,亦被烈焰卷没堕下无底深涧而去,仅余三人已掠越索桥。 梁丘皇身藏奇门中不禁暗喜,却突不见狄云凤身影,由不得呆了一呆,暗道:“这丫头到何处去了?” 只见所来三人正要闯向三才院而去,忽闻传出一声娇叱道:“站住,你等是何来历?强闯三才院为何?听姑娘之劝及早回头,前进一步必死无疑。” 所来三个匪徒闻声不禁面色一变,仅闻其声却不见其人形影。 梁丘皇听得却不是狄云凤语音,自己也无法瞥见那少女的身影,暗感三才院内外布伏必与自己所想像的厉害更甚,不禁为来人耽心。 一个面色森冷的中年汉子四顾了一眼,冷笑道:“姑娘,兄弟等奉了总舵主之命要见狄院主。” “你等总舵主是谁?” “常鸿年!”面目森冷中年汉子冷冷一笑道:“姑娘必是凤郡主,请带我等去见令尊。” “本姑娘并非凤郡主,狄院主从未在江湖走动,与常总舵主全无过节,尊驾等要见狄院主做甚么?” “常总舵主与贵门五行院梁丘皇有血海深仇。” “那么尊驾应去五行院寻仇,来此未免多此一举。” “谁说多此一举!”面目森冷汉子厉喝道:“难道五行院主不是六合门中的人么?我等请狄院主求见六合门主还有什么错?” 只听奇门中响起一串银铃娇笑道:“你们总舵主常鸿年之名我似曾听过,但不知你等是何帮派,多言无益,狄院主亦不在三才院,请速速离去,不然别怨本姑娘心辣手黑。” 面目森冷汉子回顾了一双同伴一眼,低喝道:“咱们冲!” 反臂疾撤肩头兵刃,抡出一片护身寒芒,三人如弩矢离弦扑出。 蓦地—— 只听三声拍拍掌击声响,三条人影扑出二丈开外,似遇重阻疾如轮转震了回来,无法沉桩定住,纷纷跌坐于地,左掌扶胸,面色惨变,张口吐出一滩紫黑淤血,昏倒在地不起。 梁丘皇不禁大惊,忖道:“这三人并非庸手,为何无一击之能便身受重伤,看来力不能敌,不如挟制了狄洛了再说,免得夜长梦多。”恶念陡萌,急急转身返回三才院内。 后轩榻上已不见狄洛身影,梁丘皇不禁一呆。 忽闻狄云凤传来语声道:“多谢梁丘叔父关心家严安危,侄女早命婢仆把家严移往静处,本院手下探得另一批贼匪已赶往五行院外,梁丘叔父请赶回相救。” 梁丘皇故作惊容道:“真的么?那么愚叔务必须赶回五行院,只是……” 只听狄云凤娇笑道:“请勿以三才院安危耽忧,侄女决心将来人一网打尽,问出暗算家父原因及找出解救之策。” 梁丘皇摇首正色道:“愚叔不是见危袖手不顾之人,既然令尊移往平安之处,愚叔也要助你一臂之力,贤侄女,我们到前面驱敌去!”话落人出,疾如闪电赶向竹索桥而去。 哪知一出得三才院外,不禁面色一变,只见奇门禁制内仍是云迷雾绕,地面上已倒着多具尸体,臂断颅碎,血污狼藉,死状惨不忍睹。 死者均是五行院数一数二高手,梁丘皇焉有不识之理,由不得大惊失色,忖道:“这奇门禁制有如此厉害么?老夫竟然瞧不出其中奥妙,哼,老夫到要问问凤丫头是何奇门?” 身后忽传来狄云凤语声道:“梁丘叔父,杀鸡焉用牛刀,且请退后作壁上观,侄女一手调教的婢子们足可把来犯者一网打尽。” 梁丘皇闻言暗中心神猛震,佯装面色平和微笑道:“愚叔倒要瞧瞧以增眼界!”回身疾跃开去,但未见狄云凤身影。 突闻奇门中腾起数声长啸,却啸音闷涩,无法飘传开去,只见人影疾闪,纷纷现出四个黄衣怪人,手中各持一柄外门兵刃,式样打造怪异。 梁丘皇瞧出来人乃五行院四名煞星乔装苗疆弟子,一身武功堪可与武林一流高手匹敌,然而梁丘皇并不乐观,反而为四煞耽心有杀身之危,因地面死者也都是一流高手,又不便传声命他们撤回五行院,恐增狄云凤之疑。 这四个黄衣怪人发现地面尸体狼藉,不禁目露惊骇之色。 忽闻隐处随风传来一声娇叱道:“你们四人找死,还不束手就缚尚可留得命在。” 一个黄衣怪人大喝道:“贱婢,暗算偷袭焉能称得英雄行径,何妨现身一见,以真实武功相拼,胜生败死,如此才算心服!” “当真要见么?” “一定要见。” “见面必死无疑,还是不见的好!” 那人哈哈狂笑道:“姑娘好狂妄的口气……” 言犹未了,只见闪电惊鸿般现出七个蒙面黑衣少女,各持一柄寒芒犀利长剑,身形未定,长剑即已挥展出手,流芒飚转,锐啸悸耳。 四黄衣怪人不知怎的竟未及还击,纷纷仰面倒地不起,身上洞穿一孔,汩汩喷出殷红鲜血,瞪目宛如铜铃,犹有悸容。 七女现身得快,隐杳得更快,前后只一瞬眼功夫。 梁丘皇亲眼目睹,不禁脊骨上升起一缕奇寒,暗道:“七个丫头用的什么剑法,四个死者都有气功护体,普通兵刃难伤分毫,除非伤及罩门,何况哪有这么巧法,四人都刺破罩门。” 如非亲眼得见,说什么梁丘皇也不会相信,有心上前探视,却恐引起狄云凤之疑,唤道:“贤侄女何在?” 连唤了数声,均杳无回音。 此刻真令梁丘皇进退失据了,非但弄巧成拙,而且损兵折将,暗道:“莫非被狄云凤这丫头瞧出了破绽,识破真象,如此一来,老夫岂不是成为众矢之的。”心中失悔为何不将狄云凤制住,现在已来不及了,不如及早离去,“反正狄洛生死操在老夫之手。” 心念一定,只见云雾渐散,视野清朗,对涧一个人影未见,想必均已撤走,竹索桥仍然架放两端未悬,桥面上又多了三具尸体,不由暗叹一声,快步行在桥端,目光凝注着竹索桥上,猜测不知竹索桥还有什么厉害的暗器消息,虽说不惧,但万一失闪贻人笑柄,决意不取径竹索桥,猛吸了一口真气,倏的斜身穿空拔起。 身如潜龙出壑,拔出七八丈高下,距离已达涧阔一半,只见梁丘皇身在悬空,刚落未落之际,忽身如轮转疾翻,两臂倏张,双足交踹,宛若疾矢离弦激射向对岸而去,甫一飞起,身形猛翻悄然落地,落足之处距涧岸不及五寸。 “好高的身法。”忽闻对涧传来狄云凤娇脆语声道:“梁丘叔父要走了么?侄女方才挂念家父病体,匆匆入去探视,幸而无恙。” 梁丘皇高声道:“匪徒已退,愚叔也要返回五行院去了,请转致令尊安心调养并查明令尊是否被人暗算,三两日后再来拜望。”言罢如飞奔去…… 对岸缓缓走出巧手翻天卫童、天地双丐辛铁涵、薛海涛、川东二矮邱浩东、霍元揆、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及狄云凤诸女阴司秀才于冰等人。 笑面如来邱浩东嘻嘻一笑道:“梁丘皇此刻必胆寒心怯,清点人数已损亡过半,离去之际该说的未说,该问的未问,他必不敢寸步稍离五行院。” 辛铁涵呵呵一笑道:“返回五行院后,发现三名手下惨死在院外山谷中,亦更胆寒心裂,惶惶不可终日矣。” 卫童道:“两位说得一点不错,但梁丘皇自知身困危境,决不愿坐以待毙,忖念狄院主生死已操在他的手中,三日后必再来三才院。” 田非吾道:“他再来又待如何?” 卫童略一忖吟,答道:“梁丘皇必现出狰狞面目,胁迫凤郡主助他为恶!”继而又道:“目前逼使梁丘皇向三才院主现出真面目尚非其时,非设奇计让他知难而退。” 狄云凤道:“请问卫前辈计将安出。” 卫董微笑道:“请门主见谅,俟老朽等人见了令尊后商计再说。” 狄云凤娇靥不由自主地泛上两朵红霞,羞得跺了跺脚,嗔道:“您老人家又取笑晚辈了!” 卫童哈哈大笑,偕同这些武林奇人转身进入三才院内。 □□□ 梁丘皇奔出十数里外,只见一面目狰狞恶鬼装束老者率同十数党羽伫立道旁。 他们一见梁丘皇肃然躬身行礼。 梁丘皇怒道:“无用的东西,还不快走!”一挥双袖疾如电闪而去。 诸匪徒相望了一眼,鱼贯望梁丘皇去向赶去,瞬眼已隐入翠云森郁中。 三才院与五行院相距数百里,险隔难阻,只有六合本门中人知道路径如何走法,外人无法安然而行。 梁丘皇甫距五行院百里外峻岭危谷中,突发现一具尸体,颅裂骨陷,血肉模糊,面目难辨,死状极惨,他认出乃院内一名杀手,不禁骇然变色。 “是院主回来了么?”只见一蓬首垢须老叟身形由郁林中闪出,禀道:“就在院主前往三才院后约莫半个时辰,发现甚多蒙面匪徒由不同方向扑袭五行院,属下等谨守院主之命严守禁制之内,但仍有三人误中诱敌之计,遭重手法毙命!” 梁丘皇面色变了变道:“侵袭匪徒现在何处?” 老叟答道:“他们只是虚张声势,志在扰乱而已,侵进奇门禁制之外突又离去!” “人数有多少?” “约莫四五十人。” 梁丘皇不语,迳往五行院奔去。 蓬首猬须老者面如土色,生似大祸临头感觉,发现来路现出多人身影,知是本门中人不禁迎上前去。 梁丘皇返回五行院后,即见阴司秀才来书放在桌上,展阅之下,竟与狄云凤所言并无出入,苗疆少主郗南鸿已与常鸿年分道扬镳,独行其是,并言常鸿年现结聚了一股雄厚力量待机而动,再探出韩仲屏行踪已去西北,於白扬堡及金塔寺带来莫大威胁。 最后一段令梁丘皇惊心动魄,谓燕云三枭形迹似落在江夏云梦之间,非但玉佛安然无恙,而且武功秘笈也为三枭到得手中,只有返魂珠尚不知下落。 梁丘皇急於到手的就是武功秘笈与返魂珠,其他均是次要问题,忙修书飞讯送与阴司秀才于冰,务必掌握燕云三枭行踪,又令联络奇行禅师予常鸿年重击。 他闭处密室中凝神忖思,胸中疑难委实难解。 第一—— 犯山侵袭五行院之人,为何虚张声势,来得快去得更快,不敢稍越雷池一步,莫非志在孤立五行院,逐渐削弱五行院精锐。 其次,三才院表面上无何奇处,其实戒备森严,禁制诡异,尤其是狄云凤七婢剑法犀厉怪异,其婢如此,可见其主功力更高,大出自己意料之外,所幸狄洛被暗算所制,狄云凤仍蒙在鼓中正好利用予取予求。梁丘皇想到其他甚多疑问,但不知其解,便召来毒叟商计。 毒叟道:“院主,老朽所用的乃苗疆不可解的奇毒最轻微的一种,用量极少,故而狄洛尚可行动自如,但久而久之,髓干血枯,功力全废,终必不治,院主为何不趁机制住狄云凤,六合门主定不唾手而得。” 梁丘皇摇首答道:“操之过急,恐弄巧成拙,反不如以狄洛之生死可驱使三才院人手以为臂助。”语声略略一顿又道:“本座三日后再去三才院藉探视狄洛为由,趁机说动狄云凤这丫头。” 毒叟颔首笑道:“院主高明,老朽自愧不如。” 梁丘皇笑笑道:“那苗疆奇毒尚未找得其解么?” 毒叟摇首道:“尚未,万物相-,老朽必能找出解救之药。” 梁丘皇点点头不语。 毒叟欲待告辞,忽忆起一事,道:“院主可知年少丰下落么?” 梁丘皇长叹一声道:“此乃本座私心自用之过,须知医圣方正不阿,以信物乞求寻出苗疆奇毒解法谅必不难,唯恐他穷诘其由,被其识破反为不美,是以首鼠两端延误了。” 毒叟道:“院主,是否如不找到年少丰,则无法找出解救之法。” 梁丘皇点点头道:“大概如此,你我终日摸索,无异隔靴抓痒,当年本座身受重伤濒危,蒙年少丰先人背负本座至医圣处疗治复元;用去年少丰先人一枚信物,后因年少丰先人遭受暗袭,内腑糜碎,远水救不了近火,临终之际,尚余两枚信物一赠本座,一交其子年少丰。” 毒叟忙道:“那么院主身旁还有一枚信物了?” 梁丘皇摇首凄然一笑答道:“在亡儿身上,天山之役亡儿尸骨无存,信物亦不明下落!” 毒叟不便再言告辞退出。 梁丘皇召来两人,嘱咐出山探明燕云三枭及韩仲屏行踪并江湖异动情形后,立即出外巡视五行院内外。□□□ 三日后——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时刻,五行院主梁丘皇又飘然现身在三才院对涧。 梁丘皇只见竹索桥已高高悬起,晚风啸林,翠碧空蒙外,阗无人影外一切都静如止水,遂咳了一声高声道:“本座梁丘皇求见狄院主。” 片刻之后才听对涧传来一个沙哑语声道:“是梁丘院主么?狄院主不在三才院。” 梁丘皇不禁一怔,暗道:“难道狄洛已痊愈了么?”除非已知解救之法,狄洛如须复原恐比登天还难,高声道:“凤郡主也不在麽?” “敝院主病势反覆,忽轻忽重,迩来频频发现可疑人物,咱们郡主恐敝院主无法静心养病,逐把敝院主送往另处,此处已颠倒奇门禁制,如有误涉立即引发阵式,小的因不明操纵之法,请梁丘院主见谅!” “那么凤郡主把狄院主移往何处可否见告?” “恕小的不知!” 梁丘皇大感忧急,此问显系多此一举,当然此人并不知情,换了自己亦不可泄露半点风声,沉吟须臾,知不能操之过急,遂高声道:“凤郡主倘转回三才院,请转告本座来访有要事相商,务必传讯本座立即赶来。” “小的遵命。” 梁丘皇转身快步离去,未曾走出三里身入一片古木参天林中,迎面忽发现六个蒙面黑衫老叟悄无声息阻住去路。 居中一蒙面老叟喝道:“站住,来者可是三才院主狄洛么?” 梁丘皇不禁灵机一动,忙道:“尊驾找狄洛何事?” 那老叟冷笑道:“阁下既是狄洛,那么请带老朽等去见六合门主。” 梁丘皇道:“敝门主养真修心,从未涉足江湖,数十年来未曾见过外人,尊驾尚未说出来意,可否见告?” 老叟冷笑道:“老朽一定要见吕清寰后再说,狄院主请勉为其难吧!” 梁丘皇不由气望上撞,怒道:“在下不允又待如何?” “那你就得死!”另一蒙面老叟声出人出,双手十指疾如电闪向梁丘皇抓来。 梁丘皇暗惊道:“好快!” 他武功绝伦,身形错出一步,无畏袭来十指,双掌呼的劈向对方两肩,沉厉如山。 哪知对方十指倏变双掌刁腕猛迎梁丘皇劈来掌势。 只听拍拍一声巨响,双掌接实,两人身形疾旋,四掌如飞震出漫空掌影竟是快打猛攻,身形飞动处卷起一片尘土。 其余五蒙面老叟亦同地出掌攻向梁丘皇。 梁丘皇发觉这六蒙面老叟各具一身奇绝武功,出掌投式无一不是辛棘玄诡,饶是他功力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囊中虽带有绝毒暗器,却腾不出手来,不禁胆寒,双手忙展出一式“八方风云”,狂-乍吐际身形倏地潜龙升天拔起。 只听一声帛裂,离地之际一袭袍衫为一蒙面老叟五指撕落了半幅下来,同时左后肩也挨了一记重手法,只觉血涌气逆,所幸仍自拔身而起,穿空飞去。 耳闻一声如雷喝声道:“你走得了么?” 梁丘皇身形穿落飞出十数丈外,踹足又起。 六蒙面老叟穷追不舍,高声喝骂。 梁丘皇仗着地形稔熟,东闪西藏,山谷中林木郁深便於隐匿,逃出十数里外伏隐在一处岩隙内,外有藤萝遮蔽,又是黑夜无从发现。 须臾,隐隐耳闻一片衣袂振风之声,六蒙面老叟落在近处,只听一人道:“合我等六人之力,竟让狄洛在手底逃脱,传扬江湖,贻人笑柄。” “狄洛系六合门三才院主,身手不凡,不在你我哪一人之下,何况他又与我等并无过节,是以我等出手留了分寸,他才可趁隙逃去。” “那么我等尚须去三才院否?狄洛虽逃去终必回转三才院,他逃得这次逃不了下一回。” “看来非须改玄易辙不可,我等为何舍本逐末,不如找上五行院。” 只听一声苍老叹息道:“合我等六人之力,将五行院摧毁易如反掌,无奈梁丘皇有苗疆不可解之奇毒,他自己不露面,令其手下施展奇毒同归於尽,岂不是白白送死!” 寂然片刻,梁丘皇暗道:“原来他们志在寻找我梁丘皇!”但不知六蒙面老叟是何来历。 忽闻一人道:“既然如此,我等仍是守株待兔,必然可找到狄洛,再不然一把火将三才院烧个瓦砾无存。” “依小弟之见,凡事欲速则不达,梁丘皇此刻已内忧外患,焦头烂额,据闻梁丘皇与狄洛虽属同门,但同床异梦,逼使狄洛与梁丘皇联手大可不必,不如前往西北道上找上韩仲屏,梁丘皇最畏忌的莫过於韩仲屏。” 众口同声道好。一片衣袂振风之声隐隐远去。 半晌,梁丘皇方敢现身而出,发现一袭袍衫非但撕落了半截,余存的也撕裂成布条,内襟亦洞穿多孔,可见六人指力之强。 还有,他随身之物全部不见,不知是穿空奔逃之际失落,抑或为对方攫去,不禁寒意陡涌,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知狄云凤把其父狄洛移往别处并非无因。 正待离去返回五行院之际,星光映照下,忽见两条白影冉冉飘在身前,不禁大吃一惊。 梁丘皇眼力锐利,虽黑夜之间,十丈内景物无异宛如白昼,瞧出乃西域密宗番僧,光秃秃的头颅,瘦削长脸,目光阴沉,各身着一袭雪白僧衣,肩后均背着一柄骷髅软索钢鞭。 但一双番僧却不识得梁丘皇,森厉慑人寒芒逼视在梁丘皇脸上久久不移。 梁丘皇正欲询问一双番僧是否来自金塔寺,忽闻一个轻微语声送入耳中道:“梁丘院主,一双贼秃实受常鸿年之命而来扮作密宗僧人,慎勿自承来历,否则恐不利於梁丘院主!” 由於分辨不出传声示警之人是敌是友,梁丘皇不信那是真话,扬声道:“两位禅师是来自金塔寺么?老朽梁丘皇……” 梁丘皇不信传声是真话,一双番僧也不信面前神态狼狈之人就是梁丘皇。 左立番僧面色一变,左臂疾抬,五指倏如电光石火向梁丘皇胸前抓去。 五指逼出一股奇寒澈骨罡风,梁丘皇只觉全身无不在他指势之下,不禁冷哼一声,右掌如斧一式“投鞭断流”呼地劈向番僧来臂。 克敌制胜全凭取得先机,梁丘皇出掌虽后,但奇快无比,番僧五指堪堪触及梁丘皇胸前,却不料右臂如中斧钺,痛彻心脾,禁不住发出一声凄厉惨嗥。 □□□ 这番僧练就钢筋铁骨,普通兵刃难伤分毫,却遇上了梁丘皇这般绝顶高手,一斩之力何止千斤,换上别的庸手,早就一臂断除血流如注。 另一番僧未曾料到梁丘皇出手如此迅厉,飞撤肩头骷髅索鞭连环九式攻出,左掌亦展出一套虚幻掌法。 梁丘皇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认出乃金塔寺十三种奇学内两宗不传之秘,不是本门中人绝不妄授,怎么传声之人竟谓双僧不是出身金塔寺,遂不敢大意挥掌迎敌。 伤臂番僧一条右臂紫肿坟起,痛彻心脾,对梁丘皇怨毒入骨,伸手入怀取出一粒丹药吞服,行功气运周天,只觉痛楚已无,右臂亦舒展自如,狞笑一声,撤出骷髅鞭挥出,联臂猛攻。 夜空中不见三人身影,只见漫空飞舞着骷髅人头,骷髅本属磷质,萤光灰白惨绿,忽前忽后,倏上倏下,攻到急处宛如千百只骷髅,尚更带出悸耳厉啸,即是胆大包天,乍睹之下也不禁为之魂飞魄散。 梁丘皇罡气护体,一身绝学展了开来,知骷髅尚能发出骷髅针及尸毒白烟,不慎误中必无活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一顿饭光景过去,梁丘皇暗道:“如不求胜,老夫威望何存?”双掌凝聚十二成真力猛劈而出。 只见漫空飞动的骷髅立时荡了开去,拍拍两声重响起处梁丘皇发出哈哈大笑,穿空曳射而去。 一双番僧胸前均为梁丘皇重手法击实了一掌,禁不住闷哼一声踉跄倒退了数步,嘴角涔涔溢出一丝鲜血。 忽闻夜风中送来一声长叹道:“幸亏两位大师不曾相信此人就是梁丘皇,否则必死无疑!” “施主是谁?何不现身相见?难道此人真是梁丘院主么?” “非敌非友,见不见都是一般,此人真是五行院主梁丘皇。” 两僧闻言不禁失悔,梁丘皇已自承来历,自己两人为何不予置信,一僧问道:“梁丘院主神态为何如此狼狈?敝寺与梁丘院是私谊甚笃,他为何要取贫僧等性命。” “唉,二位以为梁丘皇是好相识么?他眼前惧怕的就是六合门主及三才院,金塔寺哪在他眼中,只不过作为利用而已,不然,西北道上贵寺门下也不会遭受韩仲屏毒手了。” “胡说,韩仲屏乃梁丘皇门下叛徒。” “真的么?”那传声之人叹息一声道:“且莫说这些,请问两位禅师因何来到三才院,难道贵寺又中了他人借刀杀人之计。” 一双番僧相视了一眼,闷声不答。 只听夜风中送来一声朗笑道:“两位禅师不说,在下也不便勉强,珍重再见。” 一双番僧本奉命而来,金塔寺不知从何处听得风声说是昔年北天山那册武功秘笈落在六合门主手上,因语文深涩隐晦不得其解,是以珍藏秘不外泄。 但,这说法金塔寺主持犹不尽信,心疑六合门主尚在潜心参悟,闭关不出,即使三才院主狄洛、五行院主梁丘皇二人也终年不得一见,其中道理也太奇兀有悖常情,是以密命一双番僧前来三才院设法寻出六合门主潜迹之处。 一双藏僧也是鬼迷了心窍,误认梁丘皇也是同一目的有为而来,梁丘皇衣衫残破,神态狼狈,再怎么说也不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名扬江湖的五行院主。 然而,这传声之人又是谁咧?他为何说出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蓦地—— 一双番僧身外突亮出十数道火把,映得宛如白昼。 只见三个蒙面老叟快步走来,距身两丈开外顿住,中立蒙面老叟宏声大笑道:“你们两个梦想获得六合门主手中的那册秘笈么?不错,的确有这回事,可惜你们金塔寺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一双番僧不明来人是友是敌,相顾愕然,突感头目起了一阵晕眩,心知有异,欲得腾空逃去,但已来不及,眼前一黑,天晕地转倒了下去。 早在火炬未亮之前,双僧附近便撒布了迷魂药味,为恐察觉双僧屏住呼吸,故而火炬猛亮,使双僧分神一惊,不知不觉吸入了许多。 中立蒙面老叟见双僧倒下,右掌疾扬,十数只火炬悉数熄灭,率众挟着双僧离去。 第二十六章 以退为进 梁丘皇奔离山外换着了一袭长衫又赶回五行院内,已是第二天薄暮时分。 他独自一人闭居密室徘徊踱步,思潮叠涌,自觉举措无方,动则得咎,迄至眼前为止,尚不知真正对头人是谁,常鸿年不过是对方马前小卒而已。 梁丘皇正在烦虑之际,忽接阴司秀才传讯禀告常鸿年这面近派出一双密宗高僧前往三才院。 这一双密宗高手形貌穿着与他所遇竟是一模一样,令梁丘皇大感惊异。 更令梁丘皇震惊的是,那一双密宗原本金塔寺所遣,赶来中原不明何事,途中不慎为常鸿年同道所擒套出真情,不知用何种手法使二僧神智不清驱向三才院,算准必与院主遭遇,果然二僧为院主重手法重伤,现常鸿年已命手下将二僧送回金塔寺,请院主慎防金塔寺兴师问罪。 梁丘皇不禁大惊失色,不言而知常鸿年此举必在挑拨离间。 果然为他料中,山外消息如雪片似地传来,谓梁丘皇心怀叵测,一项重大隐秘不慎为金塔寺一双高手探悉,梁丘皇杀人灭口,一双藏僧拚死逃出重伤倒地,为常鸿年同道所救。 传言鼎沸,言人人殊,但,对梁丘皇深为不利。 梁丘皇知中了借刀杀人之计,急急召集五行院高手严密戒备,防金塔寺寻衅,一面更飞讯于冰有所指示。 □□□ 金塔寺规模仿拉萨布达拉寺建筑,因山筑寺,崇宏庄丽,浮图九层,顶饰以金,虽在数百里之外,犹可望之,塔顶映日,灿烂辉煌,梵宇僧舍千间,为藏中名刹之一。 那日天色阴沉,彤云密布,寒意袭人,金塔寺内走出七名黄衣藏僧,二前五后,前行两僧须眉皓白,眼中精芒闭射。 七僧步履如飞,奔望山下一处人烟稠密的镇集而去。 东街有座木造两层酒楼,店主吴望吉本是汉人,落籍於此,因该地系汉藏交换货物之处,人来人往,买卖着实不错。 黄衣藏僧七人抵达酒楼前,一老僧目光落在“醉仙楼”三字横匾上,微一颔首道:“是这里了。” 店主吴望吉疾趋相迎,哈腰含笑道:“那位韩少侠早在小店恭候多时了。” 那老僧操着流利汉语道:“请快带路!” 吴望吉肃客前导,领着七僧登楼而上。 一间雅房里八仙大桌上已坐定剑眉朗目的韩仲屏,见得店主领着七僧走来,微微一笑立起抱拳略拱道:“请坐!” 桌面上摆了八付杯筷,敢情韩仲屏已早算定来的必是七人。 七僧相顾惊愕,依次坐下。 老僧道:“老衲名唤鄂伦,能说汉语,同来六人均能听懂却不会说,尊驾就是韩仲屏少侠么?” 韩仲屏道:“不错,在下正是韩仲屏!” 鄂伦禅师道:“少侠因何在姜-庄中擒走班都多颜两人?” 韩仲屏傲然一笑道:“禅师说错了,班都多颜现已成为两具枯骨。” 七僧不禁勃然变色。 韩仲屏右掌一摆,道:“诸位且莫激动,请问贵寺是否接获梁丘皇飞书求助,如贵寺弟子发现在下形踪立即格杀无论,有这件事么?” 鄂伦略一沉吟,颔首答道:“诚有此事!” “那就对了,在下如不杀他们,他们亦必杀害在下。”韩仲屏目中神光暴炽,慑人心神道:“时过境迁,此一时彼一时尔,你我双方目前理应化敌为友,不然贵教数千生灵恐无一幸免。” 鄂伦禅师勃然大怒,霍地起身,厉声道:“就凭少侠一人么?” 韩仲屏朗笑道:“禅师又误会了,贵寺掌门人派遣七位前来所为何事?” 鄂伦禅师面色渐霁,缓缓坐了下来,道:“敝掌门只说少侠有件重大隐秘相告!” 韩仲屏点点头道:“在下长话短说,贵寺黄斑及玉柱两位禅师在三才院遭受何人袭击?为何人所救?又安然送回金塔寺外,贵掌门人俱已知情么?” “莫非为少侠所救?” “在下同道好友相救。” “黄斑玉柱只吐出为梁丘皇所伤后神智昏迷,详情不知。” 韩仲屏长叹一声道:“他们两人奉了贵掌门人之命前往三才院,志在那本武功秘笈,此乃传言不实所致,其实那本武功秘笈在梁丘皇手中,因语文难解,梁丘皇迄未参悟。”倏又话声一变,高声道:“梁丘皇心怀叵测,只不过与贵教互为利用罢了,现因黄斑玉柱二位禅师之故,知自身险危,已密命中原武林攀附高手向贵寺暗袭,贵寺若不先发制人,恐玉石俱焚,噬脐莫及。” 七僧不禁骇然变色。 鄂伦禅师道:“请少侠明白指点何谓先发制人?” 韩仲屏道:“兵家胜敌之道,讲求制敌机先,如果贵门不先消灭五行院,则五行院主梁丘皇必会不择手段,屠戮金塔寺。” 鄂伦禅师鼻中冷哼一声道:“金塔寺戒备森严,强袭妄闯必死无疑。” 韩仲屏冷冷一笑道:“禅师别忘了梁丘皇擅用苗疆不可解之奇毒,他遣来之人抱必死之决心侵入贵寺散布奇毒,在下相信三日之内贵寺生灵无一幸免。” 鄂伦禅师被韩仲屏危言所动,面色大变道:“若依少侠所言,敝寺攻袭五行院时梁丘皇属下倘亦施展不可解之奇毒,贫僧等恐无法幸免。” “那又不同。”韩仲屏道:“梁丘皇不惧自身也同归於尽么?”说着笑笑道:“在下知道这话临近危言耸听,不过梁丘皇已派遣十二名高手赶来,谅日落时分便可赶至贵寺外,他们都是一流杀手,武功之高不同凡俗,但不至於随身携带奇毒,梁丘皇不到万不得已时决不将奇毒假手外人。” 鄂伦禅师闻言呆得一呆,道:“贫僧礼请少侠驾临敝寺与敝掌门人共商大计。” 韩仲屏微笑摇首道:“在下尚须扑灭白扬堡,须知杨擎宇就是奉梁丘皇之命监视贵寺异动的,要事在身,有碍方命之处还望见谅。” 鄂伦禅师心内暗感失望,合掌道:“既然如此,贫僧自不能强少侠所难,当告知敝掌门人区处。”说着起身告辞。 韩仲屏起立相送,道:“禅师等此番返寺务必小心那梁丘皇遣来十二名杀手暗算。当然七位并非易与之辈,但明枪易躲,暗算难防。”说着又道:“若贵掌门人同意在下之计,不妨留个口讯在醉仙楼,在下自会赶来。” 鄂伦禅师昆韩仲屏说话如此郑重,不由不信,道:“梁丘皇派十二名杀手用意何在,不知少侠可否明告。” 韩仲屏略一忖思,道:“如在下料测不错,这十二名杀手志在引起贵寺恐慌,风吹草动,草木皆兵,令贵寺上下寝食不安,永无宁日,再在贵寺之外多处设下暗舵,窥察虚实,以备五行院调集人手相继赶来,最上之计在下说过先发制人,在五行院调来人手之前贵寺先攻袭五行院。” 鄂伦禅师躬身一揖道:“老衲当转陈敝掌门人少侠所言。” 韩仲屏送七藏僧出得醉仙楼之际,对街檐下店内有六只锐利眼神注视着。 那是白扬堡匪徒,一个鹰鼻深睛老者冷笑道:“果然不错,小贼与金塔寺已沆瀣一气,看来五行院于堂主传讯不差,想不到金塔寺背信不义,哼,休怨我白扬堡也不仁了,走!” 鄂伦禅师七僧奔回金塔寺途往一处长草侵人洼地,忽闻一声弓弦崩发铮的响声入耳,不禁心神一震,喝道:“伏下!” 这是一场虚惊,只闻弦发,不见弩矢。 鄂伦禅师伏身草丛,旋而仰望天色距暮黑不远,心内暗忖道:“韩仲屏说过梁丘皇的十二名杀手傍晚时分可赶到,此必是他们,老衲倒要见识见识这班杀手有何惊人武功。” 忽闻距身丈外腾起一声凄厉惨嗥。 鄂伦禅师心神猛震,循声扑去,只见随来一名中年藏僧心窝射入一支镔铁长箭,前后贯通,可见弓力之强,不由厉声大喝道:“什么小辈胆敢妄施暗算。”长身猛去,手中禅杖疾挥而出,幻出漫空杖影。 只见三条人影疾掠奔来,正是追踪而至三个白扬堡匪徒,鄂伦禅师竟认作是五行院杀手,杖势一变为翻江倒海呼的挥去。 三个匪徒也是死星照命,发现七僧不见影踪,只道七僧已回金塔寺正欲转回白扬堡,却不料为一声凄厉惨嗥传来所吸引,动念察视究竟,不虞鄂伦禅师从长草丛中猛然长身,暗道:“不好!” 鄂伦禅师杖势如山,一个匪徒首当其冲,叭的一声巨响,颅裂骨碎,浆血溅溢,一个身子也震飞出三四丈外。 另一双匪徒见状不由魂飞胆寒,尚未及转念图逃之际,禅杖已自拦腰卷到,惨呼声中身形震飞了出去。叭哒横尸在地。 鄂伦禅师不由发出震天狂笑道:“五行院杀手也不过尔尔!” 突闻一阴恻恻冷笑传来道:“秃驴且慢得意忘形,你杀害者仅不过是白扬堡内无名小卒而已,醉仙楼你与叛徒韩仲屏小贼勾结,我五行院及白扬堡业已侦悉,秃驴你回去守候死期吧!” 鄂伦禅师知是五行院杀手,厉声道:“鬼祟行藏,见不得人之辈,何不现身放手一拚。” “不必相见,请转告贵掌门人最好悬崖勒马,杜门不出,等敝院收拾了叛徒后,双方再约定时地理论是非曲直。” 鄂伦禅师道:“老衲久闻五行院杀手武功僻异怪绝,何能失之交臂,可否让老衲见识一下?” 他欲辨识十二杀手面目形貌以便回报传命全力截杀。 只听草丛中送来阴峭冷笑道:“别打如意算盘,老夫等若露面必死无疑。” 鄂伦禅师趁着此人说话时,猛然腾身如飞鹰攫兔般十指扑着锐利劲风抓去。 不料一击成空,草丛中杳无人影,蓦闻身后发出一声凄厉惨嗥,面色大变陡地翻了回去,又是一藏僧倒卧在血泊中,脑袋被利刃砍去一半,死状惨不忍睹。 鄂伦禅师不由破口大骂。 久久不见回答之声。 鄂伦禅师知已离去,忙喝命同行现身。 尚得四僧纷纷在草丛中立起,神态惊悸目中泛出怨毒已极怒光。 鄂伦禅师长叹一声道:“看来五行院与本门误会已深,兵戎难免,快走。”率众如飞奔去。 □□□ 草丛中巧手翻天卫童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及川东二矮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神猕霍元揆纷纷现身。 卫童道:“妙计已售,金塔寺稍时必遣出高手搜觅五行院十二杀手下落。” 田非吾道:“那真正五行院十二杀手何时可赶至?” 卫童道:“倘卫某算计不差,十二杀手也应该到了。”说着右手忽指向远处道:“喏,那不是来了么,我们快走!” 天色将黑未黑之际,天际远处可见十数条人影如豆,弹丸飞掷般此落彼起而来。 金塔寺忽响起当当了亮钟声,随风飘传开去,整座山谷回应不绝。 飞掠奔来的人影正好赶至长草侵人的一片洼地。闻得钟声骤扬,不禁一呆,纷纷止步。 突然一声惊噫,其中一人足旁发现一具藏僧尸体,利箭贯透前后。 不错,来人正是十二杀手,他们查视四外,陆续发现另一具僧尸及三俗装打扮江湖人物尸体。 杀手中一个四旬开外中年瘦高个子,身披一袭黑绒大氅,内着劲装白绣骷髅,目光阴森四巡了一瞥,道:“此处并未经过一场激烈拚搏,怎么死了五人,三个俗装江湖人物丧命在禅杖之下,但三人是何来历?” “不管这三人是何来历,金塔寺警钟频敲为了何故?莫非金塔寺另有强敌先我等恃强侵入么?” 身披黑纸大氅瘦高个子显然为十二杀星之首,冷森森笑这:“我等奉院主之命,擒拿叛徒,先发制人,予金塔寺重创,以惩背信不义之罪……” “谁背信?谁不义?” 夜风劲疾,语声传来却比劲风更寒森冷峭,入耳毛骨耸立。 十二杀星骤然发觉已被包围,四外现出幢幢身影,不禁同的心神一震。 金塔寺来人之首却是鄂伦禅师,面泛浓重的杀机,冷笑道:“果然是五行院十二杀星,你等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高瘦个子阴恻恻答道:“未必见得!” 鄂伦禅师深深望了此人一眼,道:“老衲知道你就是查秋曹之弟查秋锋,请问敝寺有何背信不义?” 查秋锋厉声道:“贵寺为何派人去三才院外,胆敢恃强猝袭梁丘院主,尤其接纳叛徒韩仲屏小贼更是罪不可恕,今晚贵寺若能将韩仲屏献出则万事干休,不然金塔寺必遭覆巢之祸。” 鄂伦捻须呵呵大笑道:“就凭你十二人么?”心中狐疑查秋锋为何不知韩仲屏人在醉仙楼之事,但又难以启齿询问,无论如何,韩仲屏此时此地都是金塔寺之友,更不能辩称韩仲屏不在金塔寺。 金塔寺警钟频敲之声已止,但灯烛辉煌,显然无惧於十二杀手。 查秋锋哈哈狂笑道:“除了查某十二人外五行院就没有其他人手么?”他藉着远处金塔寺内烛光察觉了鄂伦大师神色,接道:“此刻你必然否认韩仲屏并不在贵寺内,其实查某已探得清楚明白,韩仲屏与贵寺七人在醉仙楼约晤后,叛徒从后门独自一人投向金塔寺内!” 鄂伦禅师暗道:“久闻韩仲屏诡计多端,神出鬼没,难道真如查秋锋所言韩仲屏望金塔寺来了么?”心中虽如此想,却不能承认有这么一回事,沉声答道:“韩仲屏确不在敝寺。” 查秋锋何以坚称韩仲屏投入金塔寺,说穿了无非是巧手翻天卫童妙计,因于冰奉梁丘皇指示命其驱使少林奇行老禅师召聚正派名手剿灭常鸿年等凶邪。 阴司秀才立时传讯除遵命外,并献计应遣出十二杀手赶往金塔寺,理由是业已探得叛徒韩仲屏欲投向金塔寺,欲煽惑金塔寺尽驱密宗高手扑袭五行院,此当务之急,劝梁丘皇不可因循迟疑。 梁丘皇果为阴司秀才于冰所动,即命查秋锋十二杀手赶向金塔寺,百里外与阴司秀才于冰相遇,于冰告知韩仲屏与金塔寺七人在醉仙楼约晤,韩仲屏探得白扬堡伏桩密布镇集内外,施展金蝉脱壳之计由后门易容改装遁出,望金塔寺方向奔去。 这时,查秋锋当然不信鄂伦禅师之言,冷笑道:“贵寺为了庇护五行院叛徒,宁可兵戎相见,招覆亡之祸,未免不智。” 鄂伦禅师呵呵大笑道:“敝寺戒备森严,你等十二人武功虽高,妄行闯入无异飞蛾扑火,老衲等如非为了欲见识你等有何惊人绝学武功,才不惜多此一举。” 查秋锋目中凶芒迸射,厉声道:“好,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不到黄河心不死,贵寺之人来得委实不少,是单打抑或混斗?” 鄂伦禅师呵呵笑道:“老衲决不仗人多势众,贻人口实,请出手吧!” 十二杀手中突闪出一貌像凶恶中年汉子,宏声道:“小弟郑扬愿接下头阵!” 查秋锋道:“祝郑贤弟旗开得胜。”身形缓缓让了开去。 郑扬右臂一举,反腕疾撤出肩头长剑,只听一声呛当当脱簧响声中,一道匹练青虹应手而出。 这是一柄极好缅钢打铸的利剑,锋芒犀利,吹毫可断。 鄂伦禅师之后亦迈出一手持方便铲胖大僧人,单掌向鄂伦禅师一揖,迎着郑扬横铲相待。 郑扬知金塔寺中通晓汉语的寥寥无几,藏人姓名各达十数字,问了也是白问,倏的一剑劈去。 杀手之名并非幸致,出剑之快,无与伦比。 那藏僧自认系密宗能手,有点托大,殊不知已失去先机,只觉寒芒炫闪,不禁心头一震,身形移形换位疾挪了开去。 嘶的一声裂帛音响,藏僧侥幸避开这一剑,却一袭黄色僧袍被削去一大片,随飞向十数丈外。 郑扬不禁喝道:“好快的身法!” 喝声中剑势又起,比前一招更快,绝不让那藏僧有缓手之机。 鄂伦禅帅见状暗道:“不好。”正要出杖相救业已不及,只听一声惨呼,藏僧如斜切藕般倒卧在血泊中。 郑扬不禁纵声狂笑,收剑撤步。 查秋锋面现得意之色,目注鄂伦禅师道:“兵战凶危,大师何必为了庇护一名叛徒带来贵寺累卵之危,奉劝不如献出韩仲屏逆贼,我等立即撤走。” 鄂伦尚未答话,金塔寺内突冲起一道旗花,奔放凌空嫣红火星,绚灿夺目。 密宗高手一睹旗花,立即扑前快打猛攻,抢制机先。 十二杀手纷纷喝叱出声迎敌。 这是一场高手对高手之战,双方武功均诡异辣毒,一刹那间只见流芒划空眩目,劲风呼啸如潮。 仅鄂伦禅师退出圈外注视着双方激搏形势,心知掌门人已遣出多人赶往邛崃侵袭五行院,旗花传讯命他牵制十二杀手,诱使五行院人手纷纷赶来自投罗网,此乃调虎离山之计,俟五行院空虚时,则全力侵袭。约莫片刻时分,双方均有伤亡,无奈金塔寺人各势众,前仆后继,五行院杀手纵身负旷世奇学,也力有不支。 查秋锋暗道:“擒贼先擒王,不如制住老秃驴勒逼献出韩仲屏小贼。”剑起风雷,快速三招逼开了眼前的一双藏僧,身形奇快如电闪在鄂伦禅师身前,一招“金蛇贯日”刺向鄂伦禅师胸前“心命”死穴。 剑式奇快绝伦,换在常人必丧在查秋锋长剑之下。 鄂伦禅师早自有备,目睹查秋锋逼开两人后已察破查秋锋心意,镔铁禅杖翻腕挥了出去。 只听当的一声,金铁撞击,查秋锋长剑被荡了开去,杖势如山仍自涌来。 查秋锋暗道:“不好。”身形倏地腾起,凌空一个倒翻,长剑震出十数点金星袭向鄂伦全身。 这一式乃五行院旷绝奇学“流星天罗”,含蕴了无穷变化,罕有其人能避过此一奇招之下。 果然—— 鄂伦禅师发现漫天剑影凌空罩下,但觉避向何方都无法闪开,只有禅杖猛起一招“大鹏飞翼”揽起如山杖影迎扫而去。 哪知“煞星天罗”虚中套实,实中有虚,鄂伦禅师只觉杖势挥空,顿觉不妙,流芒剑影竟趁隙穿入,寒气泛骨,不由大惊暗道:“我命休矣!” 正一发千钧之际,耳闻一串金铁交鸣之声,查秋锋凌空下扑的身形忽陡地斜斜飞了出去,眼前人影飞身落下,正是那醉仙楼晤面的玉面哪叱韩仲屏。 只听韩仲屏一声大喝道:“住手!” 双方闻声均撤招跃了开去,十二杀手已死了两人,其余多半都带了伤,金塔寺密宗高手却毙命七人。查秋锋眼中迸射浓森杀机,厉喝道:“叛徒,还我兄长命来!” 韩仲屏微微一笑道:“令兄查秋曹为何丧命?” 查秋锋不禁呆得一呆,喝道:“家兄奉了院主之命诛戮叛徒。” 韩仲屏道:“姑无论在下背叛师门与否?难道要在下引颈就戮么?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故令兄之死与在下毫不相干,尽可向梁丘皇索偿这笔血债。” “住口!”查秋锋厉声大喝道:“叛徒,院主的名讳是你能叫的么?” 韩仲屏傲然朗笑道:“在下与他已恩断义绝,有何不敢。”说着右手一摆,冷冷一笑,沉声道:“查秋锋,你自问比你死去的兄长查秋曹高出多少,在下顾念往昔有同门之谊,不为己甚,你们走吧,下次再相遇,可别怨在下辣手无情。” 查秋锋身旁郑扬忽一跃而出,戟指怒骂道:“小贼纳命来吧!”震腕出剑,划出九支剑影流芒,宛如九剑同出,快如奔电。 鄂伦禅师暗惊道:“好迅厉的剑法。” 只见韩仲屏双肩微晃,奇奥无比竟脱出郑扬流芒剑影之外,瞧得鄂伦禅师心神大震。 韩仲屏一脱出剑势罩袭之外,左手五指快如电火已扣在郑扬右手腕上。 郑扬只觉右臂飞麻,行血逆攻,劲力全失,一支缅钢青锋利剑落在韩仲屏手上。 这不过一刹那功夫,形势顿易,查秋锋等高手不禁面色大变。 韩仲屏松开郑扬右腕,冷笑道:“看来尊驾艺业也不过尔尔,在下不愿杀害无力抗御之人,尊驾不如换一换兵刃再战如何?” 郑扬面色惨变,目光怨毒,反身一跃向同党索取一柄厚背钢刀再战。 韩仲屏朗笑道:“在下这次决不容情,第一剑要断除尊驾一条左臂,第二剑剜去一目……” 郑扬趁着韩仲屏说话时,猛的一刀挥出。 不料韩仲屏剑芒却比他刀势抢先攻出。 青虹疾闪,郑扬大叫一声身形倒退,一条左臂叭哒堕地,血涌如注…… □□□ 青虹连闪了闪。 郑扬不由自主地五指握着的钢刀脱手堕地,右掌迅疾护住右眼,殷红的鲜血於指缝中涌溢流出,痛彻心脾,身形踉跄倒撞了出去。 韩仲屏厉喝道:“第三招要你的人头落地!” 不见韩仲屏如何出招,只寒芒眩目疾闪过去,郑扬一颗六阳魁首离肩飞起,带出一股喷泉般鲜血堕地。查秋锋等杀手不禁骇然失色。 韩仲屏目中迸射慑人神光,冷笑道:“查秋锋,你若想步令兄后尘,不妨一试。” 识时务者为俊杰,查秋锋等奉命赶来金塔寺志在窥探暗杀,扰乱人心,使金塔寺不敢寸步稍离,不料非但堕入巧手翻天卫童之计,一至金塔寺外即遇上鄂伦禅师等。 是以查秋锋不论与金塔寺众谁胜谁负,亦必退走,何况此刻又添上这韩仲屏杀星中的杀星,如不撤走将全军覆没。这时,查秋锋心中怨毒入骨,一言不发,仅顿了顿足,大喝道:“走!”率众如风退去。 韩仲屏不禁纵声狂笑,亢振激越,随风飘散开去,入耳惊心。 鄂伦禅师迈步向前施礼道:“多谢少侠解围之德!” 韩仲屏道:“不敢,自从禅师返回金塔寺,即从友人处得悉查秋锋十二杀手扑向贵寺而来,故放心不下随后赶至。” 鄂伦禅师微微一笑道:“其实就凭他们十二人欲对敝寺不利,无异螳臂挡车。” “不然!”韩仲屏正色道:“论实力及武功,查秋锋十二杀手不及贵寺太多,在下耽心的是查秋锋是否带有不可解的奇毒,否则贵寺全山之众必无幸免,所幸梁丘皇不敢轻於尝试。十二杀手之来志在窥探而已,倘在下所料不差……”说时忽面现忧虑之色,接道:“五行院人手不出七日必再度侵犯,驱遣敢死之士,身怀不可解之奇毒,贵寺即戒备森严犹若金城汤池恐亦死无噍类矣!在下所献先发制人之计不知贵掌门人是否采纳。” 鄂伦禅师面色变了变道:“不瞒少侠,敝掌门人已听信少侠之计业已拨出七批人手,隐蔽形踪,赶向五行院外,但不立即采取侵袭,敝寺所惧者亦即是那不可解奇毒,须伺机而动。” 韩仲屏知金塔寺犹未深信,淡淡一笑道:“贵掌门人沉隐机智,谋定后动,谅已胸有成竹,不容在下赘言,在下方才说过不出七日之期五行院必遣杀手再度前来袭扰,须知兵贵神速,七日之期在下也许说得太宽了一点,请禅师转告贵掌门人,宜多加小心,在下尚须赶往白扬堡。”言毕抱拳告辞。 忽闻一苍老语声随风送来道:“韩少侠暂请留步,可否容老衲一见。” 只见鄂伦禅师等人齐地合掌躬身,一个身着黄衣霜眉皓须,目光炯炯有神老僧飘然慢步走来。 韩仲屏知是金塔寺密宗掌门天象活佛,忙抱拳躬身道:“晚辈不知天象至尊驾临,有失恭敬望乞恕罪!” 这密宗掌门人颔首微笑道:“韩少侠少礼,老衲急欲请少侠入寺稍叙,不知可否赏光?”竟然说得一口流利汉语,比鄂伦禅师口齿尚更清晰。 韩仲屏躬身一揖道:“蒙掌门人抬爱,晚辈焉敢不遵,不过晚辈今晚非赶至白扬堡不可。”此乃以退为进之策。 天象活佛愕然道:“有这么要紧么?” 韩仲屏道:“事关紧要,梁丘皇目前已知形势极为不利,他早在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网罗了甚多能手,若再蛰伏不动,五行院必成众矢之的,所以命少林耆宿奇行大师为首,召聚各大门派以靖魔卫道为名,向常鸿年那班凶邪扫荡……” 话尚未了,天象活佛道:“那常鸿年不过是总舵主,身后主使人是谁?少侠是否知情?” “还不知道!”韩仲屏道:“梁丘皇既杀了小的,老的自会现身,梁丘皇兵出数路,白扬堡已受命压制西北道上武林人物,不论关内关外,凡不降顺者即予格杀枚平,贵寺弟子散布藏边境内自不在少,亦在戮杀之内,晚辈友人同道现布伏在白扬堡外,如不赶回恐遭毒手,不过三日后晚辈定当赶回拜谒。” 天象活佛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老衲也不敢勉强,但三日后少侠务须劳趾光临。” “晚辈遵命就是。”韩仲屏抱拳一揖道:“这三日内慎防暗算偷袭,晚辈就此拜别。” 密宗掌门人忙道:“且慢,老衲遣两名弟子护送至白扬堡,因老纳已传命下去各处弟子凡遇陌生之人即予擒住暂囚,恐他们不明滋生误会事端。”说着即喝命一双藏僧随往。 韩仲屏谢了一声,偕同两僧如飞奔离,转瞬已杳失在夜色沉沉中……。 天象活佛目注韩仲屏去向,长叹一声道:“梁丘皇心怀叵测,多年来推诿拖延,说是时机尚未成熟,不得轻举妄动,现在本座已明白了梁丘皇心意,他想登上中原武林霸主,称尊江湖,对本门不过虚与委蛇而已。” 鄂伦禅师道:“早在三年前就说联合呼延王爷千岁大举侵犯中原!” 天象活佛沉声道:“镇北侯雄兵百万哪能轻举妄动,本门密宗奇学虽不逊中原武功,但中原不乏奇人异士……” 话犹未了,忽闻寺内警钟聚扬,面色一变,喝道:“不好,速速返寺。”大袖一扬,身形去如飞矢,鄂伦禅师等亦纷纷接踵而起。 □□□ 查秋锋等杀手含怒忍忿奔出十数里外,清点人数,十二杀星仅剩下八人,不禁顿足切齿扬声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忽闻一杀手诧道:“于堂主已赶来了。” 查秋锋闻言抬目望去,但见阴司秀才于冰偕同一五旬左右面目森冷老者疾掠而至。 于冰身形一顿,目光望了查秋锋等人一眼,道:“查老师定然恃强轻敌,侵袭金塔寺惨败而归,唉!查老师怎不听从于某之言施展暗袭,得手后即退,敌众我寡,保全实力要紧。” 查秋锋赧然答道:“事有意外,并不像于堂主所言。”继将详情叙出。 于冰大惊道:“小贼果然落在金塔寺。”转面目注身后面目森冷老者道:“此去小心为上,能杀死天象老秃驴及小贼韩仲屏定膺重赏,望速去速回。” 那面目森冷老者一言不发,头点了点立即纵身一跃,向金塔寺奔去。 查秋锋诧道:“此乃何人,只身闯入金塔寺无异羊入虎口,必死无疑!” “未必!”于冰道:“纵然身死,金塔寺亦将有百数十人身化血水,惨遭非命,他乃本院同门。” “为何查某未见过他?” “于某跟随院主甚久,在此之前亦未见过查老师等一面。” 查秋锋自知语失,不禁面色一红,道:“此人有何可恃,胆敢独自侵袭金塔寺。” “兵在精不在多,院主命其身怀不解奇毒,潜入寺中后暗中施展。” 查秋锋恍然大悟,忽面色一变诧道:“此人不惧不解奇毒么?” 于冰望了查秋锋一眼道:“怀必死之心,可成既定之志。” 查秋锋等人胸中明白此人此去永不复回,不胜黯然。 于冰道:“天明后自有风声传来,咱们走吧!” □□□ 金塔寺—— 灯烛辉煌,照耀如画。 但也有灯光映射不到之处,一具少年藏僧静静躺在墙角阴影中,手中仍紧握着一柄镔铁戒刀,死状并不安详,目瞪口张,显露不胜痛苦悸容。 警钟当当急骤如雨般的频敲,人影纷纷四窜似搜觅追捕侵入寺内匪徒。 四个密宗高手距尸体外远处指指点点,惊骇已极。 天象活佛已率众赶来,见状一呆,只见死者身上一袭黄色僧农渐渐变色,由黄转灰,像灰烬般为夜风吹散得一干二尽,露出赤身裸体。 这犹自小事,死者皮肤亦转炭灰,突冒出无数水泡,像热水沸腾般,破裂溢出紫黑色血水,使人心内发毛战颤。 天象活佛突皱了皱眉头,厉喝道:“速堆集易燃物引火焚化,不可靠近,防染上奇毒蔓延全寺,侵入凶徒不得任其遁逃,全力格杀,不能有投鼠忌器心理!” 金塔寺遵命四散掠去,仅剩下掌门人天象活佛及鄂伦禅师两人注视着尸体变化。 那具尸体经水泡迸裂血水流布全身,渐腐蚀缩小形销骨化,变成一滩紫黑血浆,密宗掌门人及鄂伦禅师瞧得怵目惊心,由此可见毒性之剧烈。 金塔寺众纷纷抱来干草枯叶及石灰,在四周掘槽撒布石灰后,点燃干草枯叶内圈,烈火熊熊中弥漫腥臭气味,中人欲呕。 天象活佛等人迅速退了开去,屏住呼吸,以免余毒气味伤人。 蓦地又闻报门下弟子数人遭了毒手,与所见死者一般无异。 密宗掌门人天象活佛由不住大惊失声,高声道:“难道此人身怀奇毒竟不惧么?莫非梁丘皇已悟解配制解药之方,倘若真是如此,梁丘皇委实不可留他活在人世!” 突见一中年藏僧奔来禀道:“禀掌门人,摩南院中倒着一具中原汉人尸体,谅系五行院潜入的凶徒。” 天象活佛似精神一振,目中棱芒炯炯逼射,道:“此人是如何身死的?” 中年藏僧禀道:“中毒身亡!” 天象活佛喝道:“速去摩南院!” 到达摩南院,倒在石板院坪上的是一个面目森冷老者,毒发倒毙前似不胜痛苦,这时衣履已成灰烬,肤皮冒出蜂窝般水泡。 天象活佛忍不住合掌高喧佛号,道:“看来梁丘皇仍未寻出解救之药。” 随侍的鄂伦禅师道:“掌门,梁丘皇仅派了一人前来,便搅得本寺人仰马翻,一片混乱,正如韩少侠所言,如果梁丘皇派出多人,抱必死之心,只恐本门尽遭毒手,鸡犬不留。” 天象活佛颔首道:“韩少侠先发制人之计确是高人一筹,你调遣十名武功出众弟子赶上韩少侠,助其一臂之力搏杀扬擎宇后,务必邀其驾临本寺共商大计。” 鄂伦合掌躬身道:“弟子遵命。”立即转身奔去。 秋已深,雁唳长空,杏叶凋零。 白扬堡外一片肃杀凄瑟,一株株白杨树只剩下秃杆秃枝。地下落叶不时为劲风疾卷得漫空飞扬,夹着一阵阵尘砂,似雨点般扑面袭人,使人难以张目。 堡门深闭,城垛上戒备森严,枪刀晃动光华电闪。 堡主铁背书生扬擎宇自座骑为暗算毒毙后,自知身危,疾忙转回堡内传命戒备,不得稍有松懈。 他日前亲身外出与同道聚盟,此刻却一个都未见守盟赶来,不禁梦醒,非但不能成为西北道上盟主,而且反成为众矢之的,每日坐卧不宁。 晌午时分,只是一个堡丁捧着一封信柬匆忙奔来,道:“禀堡主,梁丘院主有信前来。” 扬擎宇猛然一震,道:“是飞鸽传书么?” “不是,乃五行院于堂主亲身带到!” “于堂主现在何处?” “于堂主说韩仲屏现率金塔寺高手各人奔来本堡途中,是以迎向前去用诱敌之计阻延,请堡主照书行事,迟则莫及!” 铁臂书生一听不禁大惊失色,忙拆阅书信,见是奉梁丘院主之命,言形势危急,请扬擎宇速撤走一空,留下白扬空堡,不然韩仲屏心狠手辣,恐白扬堡尽遭毒手等语。 扬擎宇急召堡内职高位尊人手商计,最后决定同意梁丘皇之计撤出留下空堡,俟韩仲屏等人进入后再予围歼。 虽然有少数人不愿如此做法,白扬堡有险可据,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无奈不敢违忤堡主扬擎宇之命,只得撤出白扬堡外。 □□□ 韩仲屏偕同金塔寺双僧一路赶来,相距白扬堡约莫二十余里外,忽见迎面奔来葛林郝元霸黎环乌云飞四人。 四人纷纷抱拳行礼。葛林道:“少侠赶到了,其余弟兄均依少侠之言,伏守在白扬堡外!” 韩仲屏道:“白扬堡中动静如何?” 乌云飞道:“堡门紧闭,戒备森严,扬擎宇宛如笼中之鸟,伸手可攫。” 韩仲屏转面向双僧笑道:“有劳二位护送,请转回转致贵掌门只待白扬堡事了,在下必赶往贵寺晋谒。” 但一双藏僧却异口同声愿随同韩仲屏相助一臂之力。 韩仲屏无可奈何谢了一声与乌云飞四人屈膝坐下,以树枝划地绘出白扬堡地形。 由葛林四人逐个讲解扬擎宇在堡内外布伏形势。 俟计议已定,正欲动身赶往白扬堡之际,忽闻身后远处传来鄂伦禅师唤道:“韩少侠暂请留步。” 韩仲屏闻声转面四顾,只见鄂伦禅师率领十名密宗高手如飞赶来,诧道:“禅师为何赶来?” 鄂伦禅师忙把金塔寺内发现五行院匪徒潜入施毒详情告知。 韩仲屏不胜惊骇道:“果然不出在下所料,来敌虽死,后患仍自无穷,梁丘皇必遣敢死之士接踵而至,贵掌门人睿智沉稳,必有所在处以确保贵寺万全。” 鄂伦禅师合掌道:“敝掌门人所以遣老衲等恭请少侠驾临小寺共商大计,再命老衲等襄助少侠一举歼灭白扬堡。” 韩仲屏道:“在下正想人手薄弱,有老禅师诸位相助那是再好不过。” 蓦地—— 忽闻一个阴恻恻笑声传来道:“仲屏老弟,你我别来无恙,又在此相遇了。” 韩仲屏闻得语声入耳,不禁面色大变,抬目望去,只见是阴司秀才于冰同着查秋锋等数十人纷纷现身出见。 于冰道:“仲屏老弟,你叛逆师门甚属不智,望幡然悔悟,及早回头,于某保你安然无事。” 韩仲屏放声朗笑道:“在下念在有同门之谊,新交甚笃,已饶你两次不死,但凡事不过三,别怨在下剑下无情。” 于冰皮笑肉不笑,目露诡谲之色,道:“老弟,你已听得金塔寺内遭受毒袭,有一必有再,金塔寺终将不免沦为鬼域废墟,老弟你能抗拒不解奇毒么?” 韩仲屏似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喝道:“于冰,你意欲如何?” 阴司秀才于冰笑笑道:“于某知恩必报,是以投桃报李,现身奉劝,不然此刻你老弟已身化脓血尸骨无有了,望老弟转回金塔寺劝使天象掌门从今以后听命於梁丘院主不得违抗,老弟亦可将功折罪,再请打断侵袭白扬堡之念,言尽於此。”转身挥手一跃,片刻已形迹杳失。 郝元霸冷笑道:“少侠为何不出手擒伏于冰?” 韩仲屏叹息一声道:“若以真实武功相拚,我方定获胜算,但,我等能抗御那不解奇毒么?” 乌云飞四人均自鄂伦禅师口中得知金塔寺内惨遭毒害之人情状,令人惊心胆寒。 葛林道:“侵袭白扬堡之事是否作罢?” 韩仲屏略一忖思,道:“暂行作罢,不过更须严密监视,有劳四位传话俟在下自金塔寺返回后再行定夺!”说着不由长叹一声。 郝元霸冷笑道:“恐系虚声恫吓之计,梁丘皇未必敢把不解奇毒交与任何人,我等不能中了于冰老贼缓兵危言之计。” “兄台之言确有道理。”韩仲屏面色凝重答道:“在下也有此想法,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哼,于冰老贼倘真系危言吓阻,在下必使其死无葬身之地!”说时转面向鄂伦禅师道:“老禅师意下以为如何?” 鄂伦禅师等因在金塔寺内目击同门惨死毒发情状,仍自心惊肉跳,故于冰故作危言,不禁心弦猛张,面色大变,怎敢恃强出手,闻得韩仲屏问话,忙道:“老衲等亦不惧死,唯少侠马首是瞻,少侠决定无误,不能逞匹夫之勇。” 韩仲屏微微一笑,示意乌云飞四人离去,偕同鄂伦禅师等人兼程赶回金塔寺。 途中,韩仲屏向鄂伦禅师道:“老禅师,我等身后于冰他们必遥遥跟踪,如果于冰之言是实,同行中必有人携带不解奇毒,所以贵寺危在眉睫。” 鄂伦禅师不由自主回面后顾。 韩仲屏道:“老禅师,你瞧不见他们,他们也没有必要穷追紧蹑我等,在下料测于冰等一行中仅有一人携带有不解的无形奇毒,此人却直接受命于梁丘皇,并非听命於于冰,如此一来,于冰亦心怀恐惧。” 鄂伦禅师似懂非懂,诧道:“那于冰为何心怀恐惧?” “梁丘皇用心叵测,五行院门下互不信任,无不岌岌自危,于冰能否知道梁丘皇对此人吩咐了什么?说不定于冰等人性命也要赔上。” 说着,金塔寺已遥遥在望,时已近破晓黎明时分。 鄂伦知韩仲屏并非危言耸听,事实俱在,心内异常忧急,忽道:“少侠,老衲意欲先走一步,通知掌门人出迎,以免失礼。” 韩仲屏忙摇手道:“老禅师不可,在下身为晚辈,焉敢承当,不必了!” 鄂伦禅师合掌一揖,大袖疾挥,如飞奔去。 □□□ 金塔寺钟声悠扬—— 密宗掌门人天象活佛率领廿四大弟子迎候在寺外。 韩仲屏执礼甚恭,逊称不敢。 天象活佛与韩仲屏并肩走入秘殿,分宾主落坐。 鄂伦禅师等人随侍天象活佛之后,屏息凝神不作一声。 天象活佛道:“方才老衲已闻鄂伦禀知详情,少侠料测那于冰查秋锋等已尾随而来欲侵袭敝寺。” “晚辈并非料测,而是必来!”韩仲屏道:“晚辈知道老前辈已在金塔寺内外戒备森严,但并不可恃!” 天象活佛面色微变,道:“少侠之言似言之过甚,这为什么?” 韩仲屏长叹一声道:“梁丘院主深沉阴险,机诈多智,晚辈未叛离五行院时,曾闻梁丘院主偶然谈及贵寺共有廿九重禁制,无异森罗地府,更有风火雷电奇门极其厉害,何况密宗奇学蹊径别走,中原武学罕有匹敌,但廿九重禁制如何布设及-制之法却隐忍不言,故而晚辈料知梁丘院主处心积虑之下,必获知贵寺隐秘多半。” 天象活佛霜眉飞动,目露惊骇之色道:“梁丘院主竟然探悉敝寺有廿九重禁制么?不错,他所说倒是实情,但少侠说并不可恃为了何故?” “不可解救的无形奇毒老前辈有否抗御之策么?” 这话送入天象活佛耳中,不啻晴天霹雳,顿时心神猛震,忙道:“老衲命鄂伦延请少侠驾临敝寺,就是求教少侠有何对策,请不吝赐教。” “不敢!”韩仲屏道:“晚辈愿以一得之愚供老前辈采择。”说着略一思忖,道:“倘金塔寺为梁丘院主毒计所灭,则梁丘皇英名大震,中原武林无不尊仰,所以说贵寺是一场极其艰辛,存亡绝续之战……” 天象活佛不禁动容。 只听韩仲屏接道:“昨日五行院匪徒身怀不解奇毒袭入贵寺摩南院就是一例,请问摩南院是第几重禁制。” “第四重禁制。” 韩仲屏叹息一声道:“他只遣了一个敢死之凶徒便潜入了贵寺第四重禁制,若遣出多人则令人不敢想像,依晚辈之见,五行院既定之策决不可变,为能保全贵寺精英,减少伤亡,晚辈倒有一条双管齐下之策。” 天象活佛心中不禁大感欣喜,道:“请问何谓双管齐下之策。” 韩仲屏伸手入怀取出一叠折好的图纸,道:“此乃五行院内外布伏图形,虽然晚辈不明全貌,但就晚辈所知俱已绘明并有旁注,当然,经过了相当一段时日,梁丘皇必定更动,然万变不离其宗,老前辈门下各各俱身负奇学,定可触类旁动,悟出其解。”说着顿了一顿,面色肃然道:“老前辈门下只要不与梁丘皇正面为敌或大举进攻,仅暗算偷袭,他必不敢施展奇毒,因他恐遭反噬,流毒为害,自身难保。”说着将图递向天象活佛。 天象活佛接过颔首微笑道:“此计甚好,这样五行院自顾不暇,无力侵扰敝寺。” “这倒未必!”韩仲屏摇首答道:“仅可减弱侵袭贵寺,实际上无法避免,因为梁丘皇不攻击贵寺,则无法幸存,依晚辈之见,贵寺不如坚壁清野,使梁丘皇毒计无法得逞,否则贵寺二十九重禁制必须及早使之另行布设,颠倒运用,灵活变化,如此可减少贵寺的伤亡。” 天象活佛默然不语,似作沉思,良久才长吁一声道:“坚壁清野之策确是上上之策,但如此敝寺威名何存,还是奇门禁制全盘更动。” 韩仲屏尚未答言,忽见秘殿外奔入一密宗弟子双手托抱着一具满身鲜血污染的同门。 天象活佛面色大变,喝问何事。 不言而知金塔寺布伏寺外暗椿为阴司秀才于冰及查秋锋等人偷袭,密宗弟子死了十一人,这满身血污身负重伤,虽侥幸未死,但留得活命在,是于冰有意命他传话。 伤者仅说了几句话,于冰限一个时辰内高竖白旗,伏首归降,不然全寺生灵俱遭屠戮,命天象活佛身穿白衣,率领座下廿四法王出寺以礼相迎,言毕昏死过去。 天象活佛不禁双目怒张,面色铁青,厉声道:“梁丘皇,老衲与你誓不两立。” 鄂伦禅师合掌躬身道:“掌门人,此刻务必镇定冷静,不妨问计于韩少侠。” 天象活佛怒容倏敛,目注韩仲屏微笑道:“少侠可否指点迷津,以解危厄?” 韩仲屏稍一忖思道:“请撤回布伏寺外暗桩,以免徒增伤亡。” 天象活佛喝命属下一名法王传命撤回寺外伏桩。 韩仲屏又道:“一个时辰期限迫切,那身怀奇毒凶徒必侵入贵寺,倘晚辈料测无误,那凶徒定能闯破第八重禁制后毒发身死,这样一来,八重禁制死难的贵寺门下必不在少数。” 天象活佛不禁面色一变。 韩仲屏倏地立起,道:“此刻已近一个时辰期限,晚辈深知于冰行事为人,令出如山,决不延误,老前辈如相信晚辈,请准晚辈审视全寺形势及布设以便策划万全之计。” 天象活佛道:“哪有不相信少侠之理,请问此一身怀奇毒凶徒侵入第八重禁制毒发身去后,于冰等人是否会接踵侵袭。” “不会,因于冰等人亦恐惧不解奇毒,必须待两三日后梁丘皇又增援身怀奇毒的凶徒赶至再来侵犯。” 韩仲屏答话声中,警钟已自响起,传遍全寺。 天象活佛震地立起,率众奔出秘殿。 韩仲屏与鄂伦禅师并肩走在最后。 鄂伦禅师发现韩仲屏双眉深锁,面现忧容,不禁心头暗震,道:“少侠,敝寺与五行院现已势不两立,请问双方何者可操胜算。” 韩仲屏叹息一声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如依目前情势来看,五行院有不解其毒可恃,无异如虎添翼,何况师出有名,似稍胜一筹。” 鄂伦禅师闻言暗暗心惊胆寒。 天象活佛一行奔至一处名唤“伏魔坪”上,忽见两名黄衣僧人手执兵刃疾奔而来,天象活佛喝问其故。 其中一僧禀道:“凶徒已攻入第三重禁制,一二三重禁制守护弟子抱必死之心,奋不顾身冲上前去欲将那名凶徒击毙,哪知尚未近身即纷纷倒地,似奇痒难熬,个个脱除衣袍,双手乱抓,如同疯汉般狂笑不绝,抓得皮破肉烂,声嘶力绝,倒地翻滚气绝死去。” 这僧人说的是藏语,当然韩仲屏不懂,却由鄂伦禅师翻译得知。 韩仲屏眼中逼泛两道慑人寒芒,冷笑道:“又是另一种无形奇毒!” 只听天象活佛激动语声问道:“你们两人何从得见?” “弟子们在塔顶瞧见。” 韩仲屏忽跨前一步,道:“掌门人,那凶徒既攻入贵寺,此刻无法阻拦,迟早终须毒发自毙,且不去管他,晚辈之见,掌门人率领属下弟子及晚辈不如立即去至寺外找上于冰,将其歼灭,于冰一死,群龙无首,至少可拖延十天半月。” 这时,天象活佛对韩仲屏言听计从,立即同意率众偕同掠出寺外而去。 寺外山下一片草原,时已秋深,芦苇翻白,一望无际,却不见于冰等人影踪。 蓦地—— 一声清啸腾起,苇草丛中纷纷立起甚多身影,只见查秋锋率领七人抢先飞步迎向天象活佛等一行。 查秋锋喝道:“站住,密宗掌门人可是愿俯首称臣。” 韩仲屏身形如风掠出,冷笑道:“于冰何在?查秋锋,你叫于冰现身当面回话!” 查秋锋哈哈狂笑道:“叛徒,你死到临头尚敢狂言不惭。” 一道寒虹疾闪—— 只听查秋锋哎呀惊叫一声,往后就倒。 □□□ 原来查秋锋早知韩仲屏出手犀厉迅快,更胜於自己,奚落韩仲屏时,蓄意戒备。 果然不出所料,但韩仲屏出剑之快无与伦比,虽然惊叫时仰身后倒,仍然被犀利剑锋划开胸衣一条尺许口子。 查秋锋一个鲤鱼倒穿波窜开七尺左右倏地立起,戟指大骂道:“韩仲屏,你死到临头尚敢逞凶么?”韩仲屏朗笑道:“韩某尚不知是否会死,但凭你们这些庸手还不足於置我死命!” 查秋锋厉声道:“于堂主带有五批施毒能手,递次进攻金塔寺,转眼之间金塔寺众无一幸免你犹自挟金塔寺自重,岂非痴人说梦!” 天象活佛等一听于冰带有五批施毒能手进袭金塔寺不由骇然心震。 韩仲屏反放声朗笑不绝。 良久才笑定,韩仲屏面色倏沉道:“这话只能骗得过别人,岂能骗得了韩某,仅有一人奉梁丘皇之命携带不解奇毒,此人也要毒发身死,你等有何可恃?” 查秋锋大喝道:“叛徒!你知道得太多了!如留你活命后患无穷。” 七名杀手忽一拥而出,兵刃齐发迅如雷霆电击。 韩仲屏右腕一震,长剑出手。 只见他人影疾如淡烟般穿闪在流芒寒虹间,一名杀手突惨嗥出声倒卧血泊中。 天象活佛瞧出七名杀手布列成极巧妙的剑阵,威力无比,却因一名杀手之死阵式大乱,暗道:“韩少侠果然身手不同凡响!” 他不知韩仲屏尚有意不显露锋芒,尽量敛蓄,恐遭天象活佛疑嫉。 查秋锋一跃而出,递补了死者,剑阵立时威力大增,只见漫空流芒耀眼,破空锐啸,断草溅飞如雨,威势惊人。 韩仲屏虽被围在核心,却身法飞动,剑法宛如飞瀑怒涛,刹那间身影杳隐在一片寒-中。 天象活佛道:“鄂伦,不料梁丘皇训练的杀手个个武艺超群,不逊於本门武功,韩少侠以一敌七,是否我等相助一臂之力。” 鄂伦禅师合掌为礼道:“弟子遵命!” 这还未了,蓦闻两声凄厉惨嗥腾起,只见两名杀手已尸分两截倒卧在血泊中。 剑阵顿时一乱,韩仲屏大喝道:“你也要死!” 一名杀手胆寒斜身跃了开去图逃,但怎来得及,为韩仲屏一式“仙人指路”顺肩挥过,一颗头颅离肩飞起,鲜血泉涌喷出老高。 查秋锋见势不妙,哪敢恋战,率着余众穿空如电逃去。 韩仲屏收剑不追,身上现出几处剑创,殷红鲜血溢襟而出。 鄂伦禅师抢步趋出,问道:“少侠伤势重么?” 韩仲屏轻笑一声道:“这点皮肉之伤无关紧要,查秋锋的话有一点可信,他说于冰率领五批施毒能手并非无因,在下相信另四批已相继赶来,请急急返寺速作一妥善安排。” 天象活佛道:“少侠,那于冰现在是否潜入敝寺,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韩仲屏道:“容返寺后,老前辈作一妥善安排,晚辈自会找上于冰,他现在未必敢潜入贵寺!” 天象活佛心神忡忡返转秘殿途中,发现数名弟子面色忧戚相继来报,侵入寺中的凶徒已毙命六重禁制内,发作时奇痒难熬,抓裂衣服,皮破血流,最后满身溃烂气绝。 金塔寺死难弟子不下十七人,现寺众正忙於撒掩石灰及易燃干草树枝清除余毒。 韩仲屏远远望见浓烟多处腾空,不禁长叹一声道:“晚辈看来,不如坚壁清野,减少伤亡。” 天象活佛道:“有如此严重么?” 韩仲屏毅然答道:“情势的确严重,坚壁清野不过是消耗五行院人力战,老前辈如不立即先发制人,以毒攻毒,恐将束手待毙!” 天象活佛道:“少侠莫非怨恨老衲犹豫不决么?其实老衲早就遵照少侠之计飞讯敝寺遣往五行院的门下了。” 韩仲屏赧然面现愧惶之色道:“晚辈怎敢腹诽老前辈的不是,情势瞬息万变,不能固执一定之计,梁丘皇狡谲万端,我们想得到,他也不会想不到。” 天象活佛不禁心头怦然,暗觉韩仲屏之言确然有理。 忽见座下清穆法王匆匆进入,禀道:“五行院于冰现在寺外请掌门人面晤答话,如予拒绝,一个对时后本寺之人将死去三分之一。” 天象活佛不禁勃然大怒,倏又敛失,目光望着韩仲屏。 韩仲屏忙道:“老前辈不妨率领精锐去到寺外与他晤面,在下料定用毒能手尚未赶至,趁此可放手一搏,晚辈这次不愿与于冰晤面。” 天象活佛诧道:“这是何故?” 韩仲屏不禁微笑道:“目前五行院心智之高除了梁丘皇外,于冰不作第二人想,他请老前辈晤面显然另有图谋,晚辈虽料测不出,但晚辈留在此处稍作安排,老前辈与于冰晤面时,他如果问到晚辈,就推说晚辈离寺他往办事了。”说着附耳密语数句。 天象活佛频频颔首。 韩仲屏立即偕同鄂伦禅师掠出秘殿而去。 金钟十二响—— 金塔寺掌门天象活佛已率众出寺而去。 鄂伦禅师手指全寺形势逐处向韩仲屏讲解。 韩仲屏垂询甚详,亦逐处更换奇门禁制并撤减守护弟子。 鄂伦禅师乃金塔寺二十四法王其中之一,胸罗渊博,暗惊韩仲屏才华卓越,奇门略加更动竟有意想不到之奥妙,道:“少侠布设的是否先天奇幻禁制,老衲才识学浅,看来似是而非。” 韩仲屏道:“老禅师神目如电,果然是先天奇幻禁制,不过已略加更动而已。” “是以阻截侵入用毒的匪徒么?” 韩仲屏摇首答道:“还不够,在下尚须借取一物为辅,可将侵入贵寺匪徒悉数歼灭,在下料定三日后梁丘皇必派来大批用毒能手,这次用毒谅比前两次更甚,将毒藉风势散布全寺,使贵寺在睡梦中不知不觉中毙命。” 鄂伦禅师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忙问有何妙策阻止金塔寺免沦惨劫。 韩仲屏道:“是以在下献计贵掌门人不如坚持清野,将全寺之众撤出,以免惨遭毒毙,在下此举虽可收效,但不能稳操胜券。”说时手指一处铁门紧闭高屋,似殿宇又非殿宇,诧道:“此乃何处?” 鄂伦禅师迟疑须臾,似为难已极答道:“乃系囚之处!” “贵寺何来系囚?” “所囚之人均为历来侵入本寺无事生非,挑衅寻仇的武林道上人物,论理应该处死,敝掌门人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纵之又恐后患无穷,故而系囚。” 韩仲屏颔首不再言语,续往前行,暗中不由自主地泛上一股凄楚,母姐系囚,咫尺天涯,人何以堪。 鄂伦禅师见韩仲屏不语,道:“少侠是否有释囚之念?” “不错。”韩仲屏道:“但兹事权概由贵寺掌门人决定,在下仍敢妄论释囚与否。”随即指点如何布设。 鄂伦禅师决不会疑心韩仲屏是为了叶堡主夫人而来…… 第二十七章 智救高堂 崇山峻岭,危崖险峨,茵松翠柏,古木参天,四山环抱中隐隐可见半山中突出一块平崖,占地亩许,茅屋一楹,房舍不下七八间,松木为栏,藤萝密附,坪上有亭一座翼然,亭外奇松飞攫,圃内种植名花异卉,嫣红姹紫,隐居其间,恬静幽雅,无异真仙。 北岭绝顶之上忽现出玉面哪叱韩仲屏及金塔寺座下法王鄂伦禅师。 鄂伦禅师低喟一声道:“不料距敝寺不远竟有此人间仙境,与少侠约晤之人就在此山么?” 韩仲屏手指平崖茅屋道:“此屋主人已久不问外事,此次为了梁丘皇用心可诛,故破例毅然居间相助,与在下晤面之人并非这位老人家,老禅师不妨在此相候在下返回。” 鄂伦禅师道:“老衲遵命!” 韩仲屏道:“与在下晤面之人习性乖僻,刚愎自负,在下向他借赠之物珍惜异常,宛如性命,所以是有条件之交换,也许需耗时甚久,老禅师若悬念贵寺安危,可以先行离去,在下随后就至。” 鄂伦禅师面色大变道:“少侠是说敝寺有险么?” 韩仲屏微笑道:“贵寺有惊无险,老禅师无庸忧心,在下来此途中默默忖思于冰何以约请贵上寺外相晤用意,不外暗中遣人潜入贵寺窥察虚实、除此可借此羁绊贵寺无法坚壁清野,俟五行院用毒能手赶至大举侵袭!” 鄂伦禅师闻言忧心略宽,道:“务望少侠速去速回。” “这个当然。”韩仲屏道:“老禅师如不返寺则请在此不可须臾稍离,以免滋生误会!”说时一跃而下身形隐入古木森郁中不见。 林木丛中黎环乌云飞葛林郝元霸四人已伫侯良久。 葛林趋前问道:“少侠已探出老夫人及令姐等囚处么?” 韩仲屏道:“已探出囚处,尚未晤面,你我照原定之计行事。”说着与葛林在换衣裳兵刃。 两人身裁仿佛,韩仲屏取过一柄在九华东崖洞中所获的宝刀,经巧手翻天卫童湮去原有型式及宝光,与寻常兵器并无二样。 只见韩仲屏覆上蒙面乌巾,一身玄衣劲装,匆匆道了声珍重,腾身疾跃,去如流星,眨眼形影已杳。鄂伦禅师盘坐在一块山石上,一瞬不瞬注视着那座平崖,良久才见韩仲屏身影如豆现出,肃立屋外躬身为礼。 屋内先后走出一双老者,就在翼亭中落坐。 相距甚远,目力再好,也只能瞧出三人形影,无法辨识面目貌像。 殊不知韩仲屏已施展绝乘轻功奔返金塔寺内。 金塔寺二十九重奇门禁制可说是天罗地网,但经韩仲屏更改布设,自然他可如入无人之境。 在韩仲屏未到金塔寺前,已有人侵入奇门中,全是五行院属下,均系顽恶凶悍之辈,奉命探明布伏虚实,俾为日后大举进攻的张本。 轻而易举地韩仲屏潜入金塔寺,安然无阻地到达那座高大宏伟的系囚之所,他仰面望了望,择一洞开窗户腾身拔起,如飞蟒入穴般穿窗而入。 身未落地,即见三条黄影扑来,只听啦啦数声掌力重击声响,三个藏僧倒地不起,其中一僧被点住穴道,目露恐惧之色注视着一身黑衣蒙面人,另外两僧已昏死过去。 韩仲屏冷笑道:“兄弟本欲施展不解奇毒,片刻之间无一幸免,但兄弟探出此屋乃系囚之所,也许有兄弟友好至交在内,故而手下留情!” 此僧一听不解奇毒不禁面无人色,颤声说道:“施主友人请赐告来历姓名,小僧愿领施主前往。” 韩仲屏摇摇手掌道:“别急,反正有无认识的友好同道在内,兄弟尚无法肯定,你不如先告知这屋内有何布伏?共有同门多少?被囚的武林人物是何姓名来历,倘毫无所隐,兄弟当饶恕你一条性命!” 那僧人竟面有难色,眼中露出悸惧之容。 韩仲屏暗知金塔寺控制门下甚严,若吐露隐秘必处以极刑,心念一转,五指疾伸,卸下僧人下颚,取出一粒墨绿色药丸投入顺喉咽下。 僧人惊得面无人色,不知韩仲屏何意。 韩仲屏冷笑一声,疾点了数处穴道,合上僧人颚骨,沉声道:“你应知道,兄弟两次遣人侵入贵寺,施展不解奇毒,那毒性发作之惨,你若不曾亲眼目睹必有所耳闻,兄弟所赐药毒丸,乃可解慢性奇毒,发作时内腑奇痒难熬,浑身抓裂,求生不得,求死难能。” 那僧人不由胆寒魂飞,忙吐露毫无所隐,说时,只觉内腑隐隐泛上一缕麻痒感觉,不由面色惨变。 韩仲屏两指疾伸,点了“神藏”穴一指。 僧人顿感麻痒感觉消失无踪。 韩仲屏冷冷一笑道:“兄弟也不知你所言是真是暇,不过兄弟一向说话算数,暂时止住片刻毒性发作,你速去将守护此崖所有同门引来,兄弟还想证实一下你说话的真实性。”说时低声嘱咐如何将同门引来。 那藏僧怎敢再生丝毫异心,急急奔了出去。 韩仲屏得知老夫人等安然无恙,不禁欣喜若狂,但他不急於救出,深觉自己一番苦心积虑,决不能有何失闪,不然为山九仞,功亏一篑,遂微微一笑,右掌虚扬了扬,迅疾掠出室外而去。 室内寂静似水,两名藏僧一动不动仍然躺在原处。 片刻过去,室外传来一片凌动急促的步履声,只见方才那名藏僧领出十数黄衣僧人入来,见状不由面现惊愕之色。 他们在以藏语答问,勾轮格磔,难解只言片语。 一个浓眉大眼身形魁梧藏僧忽一个踉跄,天晕地转倒了下去,接着一个个东倒西歪相继倒下,面如金纸,口吐白-,仅有那奉命行事的藏僧竟安然无恙,见状不禁呆若木鸡。 忽闻传来韩仲屏清朗的语声道:“他们一个对时后方可醒转,你速去关闭机关消息,方才你若告诉兄弟系囚姓名来历,似未有相识之人,但不知是真是假,必须察视究竟,若有失闪,那你就准死定了!” 在人檐前下,哪得不低头,藏僧忽感内腑又生一丝麻痒感觉,不禁面色如土,身形窜出室外而去。 这次他回来得更快,浑身颤抖,双手似无处可放,因内腑奇痒越来越重,牙禁难开,眼神惶恐惊极。黑影疾闪落在藏僧面前,朗声道:“你做到了么?”手指疾点在神藏穴上。 藏僧麻痒立止,定了定神,忙答道:“小僧悉如施主之命做到。” 韩仲屏道:“那就好,你带路吧,瞧瞧有否与兄弟相识的同道好友。” □□□ 这座系囚大屋无异人间地狱,囚舍狭小污秽,光线幽暗,恶臭气味中人欲呕,每一房中设备简陋,木架床两张,上下铺可容四人,一桌两椅,油灯一盏,水壶杯盏零乱。 但人数不定,有的囚室仅有一人,也有恰恰满铺,但所囚的几乎包括了妇孺老幼,形容枯槁,面色苍白如纸,行动蹒跚,似是失去了武功。 韩仲屏逐处查视,用明亮的灯光照射,发现囚犯怒视着自己,他走至其母囚室铁栅外,发现林老夫人盘坐榻上,瞑目诵经,对自己之来似无动於衷,像是老了十年。 叶玉蓉程映雪二女原拥被而睡,为韩仲屏与藏僧对话声惊起,已失去往日的玉貌花容,云鬓蓬乱,容颜憔悴。 韩仲屏忍不住鼻中一酸,目中濡湿,忙张目抑制,一闪而过。 叶玉蓉程映雪竟不知韩仲屏就是她们朝夕盼望的苇弟。韩仲屏语声已改更无从辨识。 韩仲屏偕同藏僧匆匆查视了一遍。 藏僧问道:“有否与施主有识之人?” “没有!”韩仲屏摇首答道:“兄弟察觉被囚之人均失去了武功,莫非均被废去了么?” 藏僧答道:“他们功力未废,只是服了一种暂时失去功力秘药,每隔三日将药掺入饮食内,倘予止服秘药,功力即缓缓恢复如原。” 韩仲屏暗道:“好恶毒的方法!”想了一想,道:“上次饮食中掺入散功药物是什么时候?” 藏僧答道:“照算今日晚间必须服用药物。” “那是两天前的事了,兄弟奇怪他们都是武林高手,难道一无知情的么?倘拒用饮食,三日后功力渐复,任谁均可禁受,怎会心甘情愿长此下去。” “施主有所不知,敝寺给的饭食甚少,很难禁受长久饥渴,何况已被制住穴道,拒用食物原可恢复功力,但人是铁,饭是钢,不进食哪有力气,不打通穴道又何能恢复武功?” 韩仲屏长长哦了一声,手出如风应指倒下,立即回至其母囚室之外,拧断铁锁推门而入。 林老夫人仍是瞑目诵念经咒,其姐叶玉蓉及程映雪见黑衣蒙面人去而复回,破锁入来,认其不怀善意,眸露惊骇之色。 黑衣蒙面人直趋林老夫人之前,以蚁声传音道:“娘!请勿出声说话,亦不要让蓉姐她们知道孩儿,事关重大,请恕孩儿不得已之罪。” 林老夫人闻得叶一苇语声,不由心神一震,睁开双目,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但两道眼神甚熟,不是朝思梦想的苇儿是谁?不禁欣喜不胜,张唇欲言。 叶一苇急摇首制止。 二女见状知是熟人,叶玉蓉嗔道:“娘……” 老夫人忙道:“不要说话!” 叶一苇伸手扶住老夫人腕脉查视脉象,迅疾出指解开穴道,在怀中取出一只角质小瓶倾出一粒朱红清香扑鼻的丹药喂服咽下。 他再趋至二女身前,二女顿时涌泛羞愤之色,意似不愿,老夫人道:“不妨事,让他打通穴道吧。” 片刻之后老夫人及二女体力渐复,只见叶一苇附着老夫人耳旁密语数句。 老夫人点点头道:“我们走吧。” 二女暗暗纳罕不已。 老夫人与叶一苇并肩前行不则一声,步入奇门如入无人之境。 不久出得金塔寺外,早有一辆双驹套车相候,车把式亦是蒙面劲装武林人物。 这一切都是神秘毕常,叶一苇催促老夫人及二女登车,车外侵人长草中纷纷现出十数劲装武林人物,似是护卫套车而行。 老夫人登车之际不禁望了叶一苇一眼。 车把式忙道:“老夫人不要问了,到了地头自然明白。” 老夫人嘴唇只颤了颤道:“珍重再见!” 叶一苇目送套车如飞隐入荫无边际草原中,不禁珠泪夺眶而出。 这时长草丛中又纷现八个蒙面人,叶一苇道:“此刻金塔寺众与于冰那面怎么样了?” 一人轻笑道:“于堂主诡计多端,把话稳住天象贼秃,为凭真实武功以论胜负,现仍在车轮战相持不下。” 叶一苇略一沉吟,忙道:“有劳诸位去金塔寺救出被囚之人,一切照原定之计行事。”言毕一闪无踪。鄂伦禅师独自一人端坐山石上,目注对山半崖上动静,只见身影如豆,但仍然能分辨出确是韩仲屏与一双葛衣老叟坐在亭中晤谈,尚有一双垂髻小童摆设-菜,添酒送茶。 他乃金塔寺高僧,密宗修为精湛,更讲求定心养气,但此刻却定不下心来,思绪纷歧,悬念掌门人及金塔寺安危,又不确悉韩仲屏此行究竟成败如何?只觉每分每秒犹若漫长的岁月一般。 好不容易捱过了一个时辰,鄂伦缓缓立起,动念前往对崖窥探,走出五六丈外,忽闻一冷沉语声传来道:“老禅师请止步!” 森郁林叶中忽闪出一四旬左右貌像威肃长须黑衫人,身后随一青衣小童,托着一只木盘,盛放山-菜蔬及佳酿。 鄂伦禅师不由愕然止步不前。 长须黑衫中年人微笑道:“韩少侠恐老禅师等侯不耐,命在下送来酒食,请老禅师少安勿躁,要知韩少侠此行事关重大,与其说是为了贵派免于涂炭及韩少侠自己性命,毋宁说是为了整个中土武林安危着想。” 鄂伦禅师合掌道:“韩少侠为了敝派安危不惜仗义相助,敝派掌门人及老衲均不胜感激,但不知韩少侠何时可回?” 黑衫中年人手指对崖,微微一笑道:“韩少侠借用之物可免贵寺惨遭不解其毒劫难,但物主能不能慨然赐赠,当费一番唇舌,而且恐有条件之交换,在下心想韩少侠必能如愿以偿,三四个时辰并不见得可以返回。”接着又道:“在下尚有事待办,老禅师请返原处静候,稍时在下当再来此相陪以解寂寥。” 青衣小童已将酒食放置在鄂伦禅师原坐处,黑衫中年人抱拳略拱,同青衣小童没入林木森郁中不见。鄂伦禅师银须飘拂翻动,目光茫然良久,喟然低叹一声,转身走回原处。 日色已是向西,只见韩仲屏仍在晤谈,立起复又坐下,不禁内心烦燥不已。 突从浓翠林木中飘然现出一条身影。 鄂伦禅师不禁一怔,只见这人并非先前那黑袍中年人,却亦是四旬左右,瘦削长脸,剑眉虎目,法令深勒,三绺短须神态凝肃。 那人注视了鄂伦禅师一眼,冷冷说道:“禅师真非就是密宗座下鄂伦图尔扎克摩罕法王么?” 藏名原本繁长难念,此人竟随口唤出,竟然一字无误,可见他对金塔寺知之甚深。 鄂伦禅师暗暗骇异,合掌答道:“老衲正是鄂伦,请问施主来历姓名是何称呼?” 那人淡淡一笑道:“山野之人,姓名久已忘怀。”说时语声一沉,又道:“论理贵寺该遭重劫,怎奈韩少侠宅心仁厚,一再恳求家师伯赐以援手,不然密宗门下七日之内当惨罹灭门之祸!” 鄂伦禅师不禁机伶伶打一寒噤,合掌躬身道:“施主之言恕老衲愚昧不解,可否明白见告?” 那人冷笑一声道:“呼延番酋一再侵犯中原,觊觎神器,兵连祸结,生民涂炭,奈我中原镇北侯擎天神柱,屡出奇兵,番酋迭遭重挫,可恨你密宗竟勾结梁丘皇,许以霸尊中原武林,图前后夹击,引西番长驱入关……”说着双目逼吐慑人心神寒芒,接道:“这些在下也不必说了,禅师心中自然明白,这么多年来梁丘皇内心尚有畏忌,又不敢与你密宗托以腹心,同床异梦……” 鄂伦禅师忙道:“此乃两国不和,各为其主,为何责怪得敝派?” 那人微微一笑道:“即因为如此,所以韩少侠才向家师伯求助,韩少侠这样做是为了不愿成梁丘皇竖子之名,禅师尚不知呼延番酋则被镇北候重兵围住,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旦夕成擒,梁丘皇如果消灭了金塔寺,威望崇隆,中原武林霸主垂手可得。” 鄂伦禅师不禁大惊失色,高喧一声佛号,躬身合掌道:“闻得施主之言,老衲如梦初醒。” 那人道:“韩少侠大约要回来了,请禅师转告贵掌门,今后勒束门下清修无为,不可再涉足中原惹事生非,那册秘笈也不得妄想染指。” 鄂伦禅师道:“那册武功秘笈乃敝派上代隐宿手抄,并非中原武学。” 那人宏声大笑道:“你我均未亲眼目睹,现尚不知下落,禅师你怎知就是密宗所有?”说着转身飘然隐去。 天色渐暗,岫云四合,鄂伦禅师穷极目力,隐隐察见韩仲屏已走出亭外,与一双老叟边走边谈,身形杳失在林径幽暗中。 对山距鄂伦存身之处尚远,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鄂伦禅师才听韩仲屏传来清朗语声道:“有劳老禅师久候,在下甚感歉疚。” 鄂伦禅师转面一望,只见韩仲屏身法奇快已落在身前,手握一只革囊,骨突如枕,似内贮重物,不禁惊异地看了一眼。 韩仲屏忙道:“老禅师我们赶回金塔寺!” □□□ 金塔寺密宗掌门人天象活佛率众出得寺外,即见远处飞奔而来的一个黄衣僧人,朝天象活佛躬身禀道:“于冰率众在九里外恭候掌门人驾临,他说沿途亦未设伏,请放心大胆前去应约。” 天象活佛鼻中冷哼一声,亦未答言,率众疾行如飞而去。 果然—— 途中并未遭受狙截暗袭,到达约定之处,只见阴司秀才于冰满面笑容,注视着天象活佛一行浩浩荡荡到来。 于冰身后两侧散立着甚多武林人物,不下百数十人,令人最注目的无过於紧傍着于冰肩后的白扬堡主铁臂书生杨擎宇,森寒面上满布杀气。 天象活佛一派掌门,胸罗渊博,眼力锐利,瞧出于冰属下散立四外,骤看之下似乱无章则,其实暗含先天迷踪奇门,奥妙无穷,不禁暗惊道:“难怪韩少侠夸赞于冰才华出众,在五行院除梁丘皇外不作第二人想。”左掌一摆,密宗门下身形飞晃,各择方位而立,亦布成变化莫测阵式。 于冰放声大笑道:“天象掌门人,金塔寺内二十九重禁制并不可恃,于某奉梁丘院主飞谕,说是兵凶战危,双方原就携手合作,何必为了一点细故决裂。” 天象活佛道:“咎在梁丘院主,并非老衲!” 于冰道:“谁是谁非,这点已事过境迁,眼前贵寺有累卵之危,于某不忍贵寺因此瓦解冰消,是以奉劝不如听命於五行院,献出韩仲屏叛徒,梁丘院主大度宽容,既往不究,掌门人以为如何?” 天象活佛道:“老衲瞧不出敝寺有何累卵之危?” 于冰冷笑道:“掌门人真要逼得于某第三度遣人入寺施展不解奇毒么?” 天象活佛呵呵大笑道:“于施主真当老衲不知你的心意么?梁丘皇遣来的身怀奇毒凶徒尚未赶至,又惧老衲撤出寺外未竟全功,所以相约老衲来此……”说着左掌虚望左方斜引。 只见一名白扬堡能手发出一声凄厉惨呼,身形被无形掌力带得飞起三四丈高,叭哒堕下,眼耳口鼻内骨骨冒出如泉黑血气绝毙命。 于冰见天象活佛喝破自己心意及显露一手密宗绝顶武学“大手印”功夫,不禁面色一变,阴恻恻冷笑道:“天象掌门人委实睿智无匹,大出于某意料之外,不错,第三批施毒杀手尚未赶至,但已在途中,贵寺仍免不了瓦解冰消之厄。” 天象活佛呵呵捻须宏笑道:“老衲相信于施主的话,梁丘皇不达目的誓不干休,所以说施毒杀手现在途中,但永远到不了此处!” 于冰闻言不禁一怔,茫然不解,诧道:“这是何故?” 天象活佛道:“因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施毒杀手赶到亦技无所逞了。” 于冰哈哈大笑道:“说来说去,天象掌门人是说乘着此刻放手一战了。” 天象活佛沉声道:“正是如此?” 白扬堡铁臂书生杨擎宇向于冰附耳低声道:“于堂主,咱们不如放大方一点,以一对一叫阵,各凭真实武功,不准暗算偷袭,尽量拖延时刻俟施毒杀手赶至。” 于冰颔首道:“于某之意亦是如此,但为何不见韩仲屏逆贼,此贼诡计多端,防不胜防,天象老秃驴胆敢率众离寺,未必不是韩仲屏授意,何况密宗武功僻异怪绝,我方恐无法稳操胜算。” 杨擎宇道:“眼前情势正是弓满待发,骑虎难下,即使撤走,金塔寺也未必放得过我等。” 于冰道:“那只有照原定之计行事了。” 天象活佛已自不耐,道:“两位商量好了么?” 于冰冷笑道:“天象掌门人认为于某心怯了么?其实我等奉梁丘院主之命劝说贵派归降及擒回叛徒,不愿多伤无辜罢了,好,于某斗胆做个顺水人情,双方各凭真实武功印证,掌门人认为应该如何论定胜负!” 天象活佛微微一笑道:“老衲座下共有廿四法王,个个均身负奇学,此刻仅随来法王廿人加上老衲共是廿一奇数,双方各凭真实武功,不准暗算偷袭,赢了十一场立即断定胜负。” 于冰点点头道:“好,若贵派败了,掌门人可愿归降五行院?” 天象活佛沉声道:“只要于施主胜了,老衲应允听命於五行院,若于施主败了咧?” 于冰放声大笑道:“于某败了,掌门人未免明知故问,贵寺能放过于某等人么?” 天象活佛颔首微笑道:“这倒是真话,不过施主若打算拖延时刻,俟五行院施毒杀手赶来恐妄费心机,因韩少侠亦率领一批人手赶往前途拦阻,施主这些施毒杀手无法避毒,抱必死之心同归於尽,但韩少侠带去的人手亦莫不视死如归,具有与汝皆亡的勇气。” 于冰闻言面色一变,道:“佩服!佩服!掌门人果然高明,看来这是一场极为艰巨殊死之战,于某不敢轻心大意,且容于某挑选廿名高手与贵寺法王印证,你我当在胜负关头放手一拚。” 天象活佛道:“施主请便。” 于冰立时转面与杨擎宇低声商计,缓缓走去。 天象活佛亦召来座下法王逐个面授机宜。 其实双方均奉了韩仲屏之命行事,可惜金塔寺这方竟一无所知,另一方则只有于冰心中明白。 杨擎宁忽见一名白扬堡手下飞奔而至,道:“本堡为蒙面匪徒多人纵火烧为平地,恐系金塔寺乔装。” “伤着人么?” “堡主前已下令除了守堡弟兄十数人外,均已尽撤,火起时守堡弟兄仓皇逃出,但均遭蒙面匪徒杀害。” 铁臂书生杨擎宇不禁目眦欲裂,冷笑道:“料不到金塔寺秃驴乔装蒙面杀害本堡弟兄及烧毁庄屋,杨某誓不甘休。”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 天象活佛衣袂飘飘走来,宏声道:“于施主商计好了么?” 于冰尚未答言,查秋锋迅疾一跃掠出,长剑平指,道:“查某愿打头阵,不知天象掌门人座下哪位法王愿与查某印证高下?” 天象活佛沉声道:“降魔何在?” 一个高大虬髯黄衣僧人手持一柄降魔杵,飞步趋前,躬身道:“弟子在!” 天象活佛道:“你去接下查施主,本座与于施主议定,各凭真实武功以定高下,不准施展暗算,亦不能有别人接下,直至胜负分明为止!” 虬髯僧人道:“弟子遵命!”身形一跃落在查秋锋身前,沉声道:“查施主请!” 查秋锋朗笑道:“好,大师你要当心了。” 言出剑出,快如电闪幻出十数支剑影刺向降魔法王而去,十数道剑影竟难分辨何者是实,何者是虚,夹着一片刺耳啸风生生不已。 要知查秋锋乃五行院杀手,讲求俄顷之间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换在平时,这招奇绝辣毒剑式能同时割取对方三四人首级,是实也是虚,是虚也是实,端的厉害无比。 降魔法王密宗高手,一声佛号出口,降魔杵荡开一招“金轮法雨”,震出漫空杵影流芒,竟将查秋锋剑招逼了开去。 查秋锋心头一震,暗道:“密宗武学果然不同凡响。”剑法立变,宛如长江大河般滔滔不绝,看来平淡无奇,其实精奇已极。 降魔法王呵呵大笑,降魔杵荡开一式孔雀开屏,只见杵影凝聚着一片片眩目屏影,犹若潮送涛涌,排空推去。 其实都留了分寸,不急於求胜。 天象活佛遵韩仲屏之嘱,尽量拖延时刻,等侯韩仲屏返转。 于冰自然成竹在胸,面色冷肃,凝视着查秋锋与降魔法王猛拚激搏。 只有白扬堡主铁臂书生杨擎宇被蒙在鼓里,怀恨白扬堡被焚之仇,冷笑道:“于堂主,那贼秃功力似比查老师稍逊一筹,为何查老师不急於取胜?” 于冰淡淡一笑道:“杨堡主,你就忘怀了么?” 杨擎宇道:“小弟怎会忘怀,我等必须等候五行院施毒杀手赶至后才大举进袭,不过头一阵须先挫挫金塔寺的锐气。” 于冰颔首答道:“话虽不错,据于某所知,那降魔法王在廿四法王中武功虽平平,倘急於取胜,降魔贼秃虽败,必由另一法王接下,即对查老师亦难以活命。”语声略略一顿,接道:“于某深知杨堡主不忘火焚贵堡之仇,不如以牙还牙……”说着附耳密语良久。 杨擎宇颔首道:“小弟遵命!” 于冰忙道:“杨堡主不可轻身涉险,你我属下不妨挑选十数名精锐,潜入寺内纵火,若戒备无隙可乘,急速回撤!” 杨擎宇道:“小弟知道。”如飞而去。 于冰嘴角泛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因随来五行院匪徒均非他自己亲信,均是心黑手辣的梁丘皇死党。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铁臂书生杨擎宇迅疾如风返至于冰身侧,低声道:“小弟遵于堂主之嘱挑选十九名人手,并随护至寺外,亲眼目睹他们个个潜入金塔寺内,此刻寺内并无传警钟声,谅尚未发觉。” 于冰面色微变,道:“不好,这天象秃驴似算准我等有此一着,哪有侵入寺内不曾发觉之理,他严戒传警,使我等心神不宁,唉!这十九人定有去无回,于某委实失算。” 杨擎宇闻言不禁面色如土。 蓦地—— 降魇法王一声暴雷似地大喝出口,漫天流-杵影疾敛,只见查秋锋张口厉嗥出声,眼耳口鼻喷出如泉鲜血,身形轰的倒了下去。 于冰大惊失色。 铁臂书生杨擎宇一跃而出,冷笑道:“杨某愿领教密宗奇学!” 对方立时掠出一瘦小黄袍老僧,合掌道:“老衲狮吼讨教!”说着一翻两只肉掌,呼地劈出。 杨擎宇料不到对方说打就打,身形一退又出,双掌交击。 双方都是武林一流高手,掌掌如利斧开山,猛如雷霆,风生四外,草飞尘涌,身影如飞莫分彼此。 □□□ 金塔寺—— 系囚楼下数十孔窗户冒出奇势如焚浓烟,弥漫出一股焦臭气味。 接着第二层亦冒出墨黑浓烟。 奇怪的是底层十数重厚重铁门严严闭合着,不见有守护僧众及囚犯逃出。 系囚楼建造奇特,与中原楼宇回异,似方形宝塔堆砌,彷佛长安大雁塔一般,却比大雁塔雄伟崇宏,建基广阔。 浓烟蔓延至楼顶,忽霍霍冒出鲜红火舌,金塔寺多人神色惶恐广集楼外,无人胆敢施救,因热度太高太强,浓烟呛人,身未入已先被窒息毙命。 转瞬,整座系囚楼没入一片火海中,金塔寺僧众纷乱如蚁,恐火势蔓延附近僧舍,泼水僧舍屋顶。 幸亏金塔寺多由石造砖砌,木料无多,楼与四周房屋并不邻接,相距十数丈外,溅飞火星,甚难引燃。且说天象活佛等发现寺内上空冒升阵阵浓烟,系囚楼一片火海却因另幢殿宇遮断无由发现,不禁心内暗暗惊疑。 忽见一个弟子匆匆奔来,禀知系囚楼失火。 天象活佛不禁面色一变道:“何人纵火?” “匪徒多人潜入寺内,触发禁制俱已歼灭,但不明是否有匪徒侵入纵火,更不解的是无人逃出,连守护弟子亦不见逃了出来,谅均遭焚毙。” 天象活佛忙道:“速搜觅敌踪,不可让火势蔓延开来。” “弟子遵命。” “韩少侠回来了么?” “未曾!” 天象活佛挥手示意门下离去。 座下祥云法王忽道:“掌门人何以不命弟子等赶返救火?” 天象活佛微笑道:“于冰此举声东击西,志使我等首尾不能并顾,不战自乱,本座岂可中了他的诡计。” 这时杨擎宇与狮吼法王激战猛烈。 只听天象活佛一声大喝道:“上!” 金塔寺弟子一拥而出。 于冰神色一惊,道:“天象掌门人为何不遵守诺言?” 天象活佛道:“双方原已说好各凭真实武功,以十一阵言胜,不准暗算偷袭,亦不得施展诡计,施主为何调遣人手暗袭敝寺,咎在施主并非老衲。” 于冰趁着天象活佛说话时,突一鹤冲天而起,凌空疾翻,流星急堕向十余丈外长草丛中不见。 天象活佛大喝道:“你逃不了。”纵身前扑。 一双五行院匪徒迎面拦阻,刀光电奔望天象活佛砍到。 天象活佛鼻中冷哼一声,双掌猛拂而出。 只听两声嗥叫,一双五行院匪徒连人带刀被震得倒飞弹出,横尸在地。 天象活佛仍自扑追于冰而去。 铁臂书生杨擎宇不愧一堡之主,施展龙形八掌,一式“龙飞九渊”,反腕刁向狮吼法王左臂,变化又快,攻式之奇大出狮吼法王意料之外。 叭的一声,狮吼法王为掌力击实,如中万斤重击,胁骨顿被打断了三根,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转身疾窜逃出。 双方混战猛烈,刀光血雨,厉喝嗥叫,伤亡累累。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五行院及白扬堡匪徒伤亡惨重,纷纷转身逃去。 远处天象活佛腾跃返转,见双方伤亡累累,不禁皱眉低喧了一声佛号,清点人数,座下法王死了二个,负伤五人,尚有弟子廿余人俱遭非命,对方死难者几乎三倍于金塔寺伤亡之众,喝命退回金塔寺而去。 五里外茫无边际长草丛中缓缓长身立起一条身影,正是那阴司秀才于冰,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激越,随风飘送开去。 只见四外草丛中纷纷人影现出,望于冰存身之处掠去。 于冰发现白扬堡主铁臂书生杨擎宇负伤不轻,嘴角尚带有鲜血,惊问何故。 杨擎宇道:“小弟一掌击伤了狮吼秃驴后,不料天象贼秃座下三大法王联臂合攻小弟,以一敌三,密宗武学怪异,力有不敌,一时失慎为之贼秃所伤。”说时面现愧惶歉疚之色,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是小弟急於求功,反贻天象贼秃口实,小弟该死。” 于冰长叹一声道:“杨堡主请不要自责,于某也是始不及料,为今之计,你我切勿让天象贼秃逃逸,否则施毒杀手赶至无所得逞,梁丘院主怪下罪来其罪不轻。” 杨擎宇忙道:“不错,绝不能任金塔寺贼秃逃逸。” 蓦地—— 天际远处随风传来一声长啸,啸声波动,袅袅不绝。 于冰精神不禁一振,道:“施毒杀手已赶到了,来的人似还不少。” 杨擎宇诧道:“于堂主为何知来人不少?” 于冰淡淡一笑道:“于某从啸声上分辨出,大概转瞬即至。” 果然—— 远处忽现出数点豆大身形,兔起鹘落,迅疾掠来。 于冰亦发出一声长啸,扬腕掷地,一道旗花冲空奔起,宛如璎珞散垂,绚烂悦目。 来人既近,为首的是个黄衣劲装汉子,面目悍鸷,浓眉虎眼,绕腮一部短须。 于冰认出来人正是梁丘皇亲信霹雳杀手杜刚。 杜刚身后跟随着六人,目光呆滞,神情浑浑噩噩,面色冷漠如冰。 于冰抱拳笑道:“杜老师别来无恙?” 杜刚抱拳答道:“于堂主杨堡主,长远不见,想必甚好,情势发展如何?院主得于堂主急讯,所以命杜某率领六人前来相助。” 于冰道:“辛苦杜老师了,情势不好也不坏!” 杜刚诧道:“这话怎么说?” 于冰道:“双方都死了不少弟兄,至少天象贼秃业已心惊胆寒了,不过杜老师倘早到片刻,我方非但不致伤亡甚众,而且可将天象贼秃一网打尽。”说时将日来侵袭金塔寺详情告知杜刚。 杜刚道:“杜某原可早到半天,怎奈途中遇形迹隐秘人物拦阻戏弄,此人行动飘忽宛如鬼魅,杜某又恐他志在伤害六人,又不敢须臾稍离。” 杨擎宇冷笑道:“不会施展奇毒么?” 杜刚面色一沉,道:“他们神智受控,除非服下解药,但服下后恐无人能制。” 铁臂书生杨擎宇不禁恍然大悟,暗道:“难怪他们六人神智冷漠呆滞,原来神智受控。” 于冰恐杨擎宇面子挂不住,忙道:“杨堡主有所不知,这奇毒名谓不解,就是尚未找出解救之法,故而梁丘院主在未找出解救之药前决不妄用,但目前情势险恶,五行院有累卵之危,是以不得已而为之,倘将金塔寺歼灭,梁丘院主可昭告天下武林五行院种种均系为武林苍生造福。” 杨擎宇赧然答道:“这些杨某都知道,更非有意奚落杜老师的不是。” 于冰微微一笑道:“还有一点杨堡主尚不明白,杜老师只带了六粒解药来,也不是服后立即可神智恢复,须俟血行周天后才慢慢清醒,惜死贪生人之常情,他们决无不惜死之理,万一反噬如何是好,所以叫他们在侵入金塔寺内才完全清醒,进攻后撤均不免一死,反不如奋勇直前落个轰轰烈烈之名。” 杨擎宇道:“恕杨某愚昧,不知者不罪,请杜老师见谅!” 忽闻金塔寺内撞起悠扬钟声,三短一长,并非急如骤雨般猛敲。 于冰知韩仲屏已赶回金塔寺,他方才原是拖延时刻之计,急道:“天象贼秃召集僧众似有所安排,于某耽心的是我等侵袭金塔寺恐未必能以竟全功。” 杜刚道:“杜某奉院主之命,这六人带得之毒厉害无比,可将金塔寺众全数消灭。” “那就好!”于冰颔首道:“前两次虽曾攻破数重禁制,虽使金塔寺惊心丧胆,但未动摇根本,天象贼秃必不愿束手待毙,必先发制人,遣人攻袭五行院,他有韩仲屏小贼为辅,恐五行院永无宁日矣!” 杜刚道:“梁丘院主早料到金塔寺有此一着,业已约请武林同道在山外拦截,五行院稳若金汤,于堂主请勿忧虑,事不宜迟,攻破金塔寺擒住天象贼秃再说。” 于冰道:“好,咱们去吧!” □□□ 天象活佛率众退入金塔寺,系囚楼烧得只剩下一个骨架,寺僧奋勇汲水扑浇,免其蔓延邻近房舍殿堂,仍自余烬未熄,浓烟腾霄,焦臭袭鼻。 禁制内各处发现十七具尸体,不言而知乃五行院及白扬堡匪徒。 天象活佛道:“韩少侠与鄂伦返寺了么?” “未曾!” 忽见一番僧奔来禀道:“韩少侠返寺!” 鄂伦禅师与韩仲屏已自联袂如飞而至。 韩仲屏发现系囚楼被焚不由脸色微变道:“于冰老贼必接踵来犯,掌门人速传谕撞钟,不疾不徐,使于冰摸不清掌门人心意,拖延一时片刻也好。” 天象活佛虽不解韩仲屏此举为何,但依然传命击钟三短一长。 韩仲屏道:“鄂伦禅师此楼是系囚之所,晚辈因而未布设奇门,难道系囚中有五行院渊源甚深武林高手么?可曾发现有人逃出楼来?” 一个番僧答称未见有人侵入,亦无人逃出。 “岂有此理?”韩仲屏摇首道:“晚辈断定死者十七人外还有人活着潜入此楼救人后纵火,再由原路逃出,唉,百密一疏,掌门人请速随晚辈查明逃人去迹。” 鄂伦禅师忽跨前一步,忙道:“五行院匪徒已侵入本寺第一重禁制内!” 韩仲屏面色一变,急道:“老禅师速同在下赶往第一重禁制,想不到于冰举动这样快。” 鄂伦禅师偕同韩仲屏急急走去。 天象活佛不由自主地亦随着两人身后。 金塔寺占地广衾,由上望下俯瞰,二十九重奇门禁制可显明发现却是一极大的同心圆,宛如投石於水,波浪衍展越来越大。 只见一个面目悍鸷阴冷汉子右手握刀,左掌紧扣,现身在第一重奇门禁制内。 他神智似渐恢复,别面回顾,只觉云迷雾绕,目光所及仅三丈远近,并无人喝阻,略一思忖,忽腾身疾射,欲待翻越进入第二道奇门内。 但闻一声冷哼,那人只觉撞实一块巨石,被震得望回沉落,足尖尚未点实地面,四道寒光匹练已向那面目森冷汉子卷来。 五行院施毒杀手并非等闲之辈,震回之际业已发觉四条黄影分向扑来,不由厉喝道:“找死!” 话出力出,一式“回风舞柳”,寒-狂卷,呛呛兵刃撞击声中,四条黄影似为刀势逼得倒翻飞了出去。施毒杀手左掌倏扬,大喝道:“你们逃得了么?” 只见四条黄影纷纷倒下,转眼之间四人皮化肉烂,尸体渐消,化为一滩黄水。 施毒杀手暗道:“厉害!厉害!”目中逼泛怨毒神光。 他心内痛恨梁丘皇恶毒,但一思念片刻之后,自己亦将不免,不由自主地发呆,凝视着地面四滩黄水面色变化不定。 蓦闻传来一声阴沉冷笑道:“贼徒,你也活不了!” 一粒珠状暗器疾如脱杵之弩般射向五行院施毒杀手而至,迅快已极。 施毒杀手只觉避向后方都无法避开,不由自主钢刀挥出意欲击落暗器。 哪知叮的一声,暗器竟然沉劲异常,居然把刀撞开,爆散一烈焰,施毒杀手如油迎火般轰的一声燃烧起来。 不言而知那暗器乃韩仲屏所发出。 天象活佛与鄂伦禅师并肩卓立在第二重禁制高处,目睹韩仲屏身形快逾闪电掠向第一重禁制,虚空扬掌发出珠状暗器,身未落地倏又翻回原处。 身法之奇,绝伦罕睹。 施毒杀手如同火人一般,手舞足蹈,狂叫惨嗥。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是那人身外云雾变为紫黄黑色烟瘴如猛流灌注般投向烈火。 天象活佛忍不住问道:“韩少侠这是何故?” 韩仲屏道:“我中原数千年礼义之邦,读圣贤书行圣贤事,明礼义,重气节,抛头颅,洒热血,如文天祥史可法先贤如此节操的铁铮铮的汉子虽比比皆是,但这等凶邪为了一己之私,不明大义之辈,往往临危变节,贪生怕死,所以他们奉命施毒,事前并不知道他们有去无回,故梁丘皇赐服神智受控药物,而闯入贵寺前又服下解药,直至进入奇门中才惭渐恢复神智……”说着略略一顿,接道:“晚辈恐他神智清醒,省悟受愚,逃出寺外,他必毒发而毙,但流毒蔓延恐无法遏阻,否则晚辈何必多此一举。” 天象活佛点点头,道:“少侠为何知道此人来前已服过神智受控之药?” 韩仲屏淡淡一笑道:“知师莫若徒,梁丘皇心性为人晚辈哪有不知之理,如非梁丘皇行事毒绝,晚辈安可做下叛师悖义之行?” 鄂伦禅师道:“少侠发出的暗器莫非借来用的-制奇毒的么?” “奇毒既不可解,总有-制之法。”韩仲屏道:“此物名唤霹雳雷火珠,威力强猛,老禅师你未瞧见此人身外紫黄烟瘴么?它便是此人所洒放的奇毒,如云如阳般为烈火吸焚得一干二净。” 天象活佛只觉霹雳雷火珠之名甚是陌生,暗道:“我怎么不知霹雳雷火珠来历,只知九指雷神桓齐擅用烈火暗器。”心中一动,正要询问借自何人,忽见烈焰束焚之凶徒已倒地烧成一具枯灰,突由胸骨处奔起一道乌黑烟球,冲霄升空。 韩仲屏面色一变,急道:“于冰老贼见此烟球,必遣人由另向侵入。”身形疾转如飞掠去。 天象活佛鄂伦禅师愕然互望了一眼,双双追向韩仲屏之后。 果然—— 另向一条身影如魅闪落第一重禁制,又点足腾身掠入第二重禁制内。 第二重禁制烟云郁勃,比第一重尤甚。 那施毒杀手名唤苏森林,双目黑多白少,呆滞无光,像活死人般,面色冷淡如冰,显得分外阴森骇人。突然,苏森林眼珠缓缓转动了起来,敢情服了解药神智渐渐恢复,左掌紧扣,右手五指紧握着一柄寒光闪亮的鬼头刀。 苏森林见第二重禁制内并无异状,亦无人阻袭,鼻中冷哼一声,身形斜飞窜起落向第三重禁制。 就如此,竟被苏森林深入第八重禁制中。 殊不知此乃韩仲屏故意如此。 苏森林忽闻身外弓弦铮铮乱弦,情知有异,鬼头刀疾舞挥出一片护身寒光,左掌猛扬洒飞无形奇毒。怎知仍然逃不掉万弩插身之祸,苏森林刀光护体,泼水难入,将袭来弩箭磕飞,叮的一声,一颗霹雳雷火珠与刀身猛接,轰的烈焰爆射将苏森林整个身躯吞没。 只听苏森林怪叫一声,形同疯狂手舞脚蹈,那弩箭仍然继续不断射来,转眼苏森林变做一具火刺猬般倒地嗥叫不绝。 蓦地,弓弦寂灭无声,苏森林尸体上一道旗花冲霄腾起。 隐藏在烟云内弓箭手为奇毒所侵,个个横尸在地,渐渐形销骨化。 寺外一株参天古干横柯上于冰与杨擎宇并肩而立,目睹旗花,于冰不由呵呵大笑道:“苏森林已然深入第八第九禁制内,我等还有四人递次进袭,天象贼秃无险可屏,不消一个对时,金塔寺必变成一座死寺了!”接着又命第三名施毒杀手依照指定方向潜袭金塔寺而去。 白扬堡主杨擎宇忽目露疑容道:“倘或此计真个奏效,金塔寺众死尽绝灭,但我等无法入内察视究竟,万一让天象贼秃等逃逸,岂非心计白费,徒费无功?” 于冰略一沉吟,苦笑道:“六种不解奇毒弥漫全寺,由外入内,虽纵火焚毁也难烧得干干净净,只吸入分毫便自毒发无救,如果天象贼秃若能逃出无恙,这真是天意了。” 杨擎宇道:“天象贼秃逃出,而我等又未发现则将如何?” 于冰呆得一呆道:“我等在此金塔寺外布下天罗地网,有人逃出没有不发觉之理,闻得梁丘院生曾谓无论什么奇毒,在空气中不能停留一个对时被风吹散无存,倘需进入寺内查视究竟,非一个对时后择顺风方向进入。” 梁丘皇说过这话没有,只有于冰心中明白。 此言本是胡谄,铁臂书生竟信以真。 第二十八章 借刀杀人 夜幕沉重。 金塔寺一无灯光,却火光耀天,腾起刺耳长啸,此落彼起,宛如夜枭,令人不寒而。 金塔寺—— 弥漫着一片恐怖气氛—— 天象活佛寒沉着一张脸,生似又苍老了一些。 韩仲屏劝慰道:“掌门人,根本之计不除去梁丘皇则永远无宁日,眼前于冰可用的施毒杀手无多,晚辈计算最多七八人,容他们递次进入廿四重奇门禁制……” 鄂伦禅师出声打断接道:“少侠,施毒杀手闯入廿四重禁制后便可转危为安么?” “未必,这就是在下所要说的。”韩仲屏摇首叹息道:“这批施毒杀手丧亡殆尽后,于冰老贼必认为奇毒弥漫整个金塔寺,一个对时后定进入贵寺查视是否死绝,最紧要的就是要看你们胡图克图已经是否丧命?”(注“胡图克图即活佛”。) 天象活佛鼻中轻哼一声道:“请问少侠,何以要等到一个对时后才敢进寺?” “经过火焚后,残余之毒无几,即使残余尚留在空气中亦为一个对时的狂劲天风吹散得一干二净了。”韩仲屏朗笑一声道:“我等可收一网打尽之功,不过梁丘皇岂肯就此罢休,必再接再励,不达目的绝不中止。” 天象活佛知韩仲屏之言绝非惑听危言,不再犹豫踌躇,决定先发制人。 韩仲屏察颜辨色,知计已售,不由暗暗欣喜。 午夜刚过不久,五名施毒杀手先后毒发葬身在金塔寺奇门内,第五名杀手竟深入第十六重禁制。 由於韩仲屏建议尽量减少密宗弟子伤亡,每一重奇门内均撤出十之七八。 密宗武功蹊径别走,与中原武学大相迳庭,如依真实武功相拚,于冰等人虽有高手之称,但仍稍逊一筹,金塔寺竟因不解奇毒胆战心惊,无法出手一拚,天象活佛认为乃平生奇耻大辱,不禁时而长吁短叹。韩仲屏知天象活佛心情沉重,一则因眼前之厄是否转危为安尚未定算,再闻得呼延番酋所部已为镇北侯大军重重围困无计相救,身为西藏喇嘛活佛,千万藏民所寄,未免心中有愧。 但—— 这不关韩仲屏的事,也爱莫能助。 突然,忽闻鄂伦禅师惊诧出声道:“又有人闯入奇门了。” 禁制布设极为巧妙诡奇,悉在烟云笼罩之下,对方侵入何处,上方烟云必翻腾滚动,踞高临下可一目了然,此刻虽时逾午夜,一钩弦月光辉映照下可瞧得清晰异常。 天象活佛也察觉了,似乎来人身法绝快,从第一重禁制到十二重禁制上空烟云翻滚飞动而知,宏声道:“韩少侠,来人一定要在廿四重禁制么?” 韩仲屏略一沉吟道:“照算这是第六个了,此次决不会来得太多,掌门人既不愿这人闯入廿四重禁制,不如早点解决了他!” 天象活佛道:“老衲不是不愿,一则不知施毒杀手究竟来了多久,再若不除去梁丘皇,长此以往敝教将永无宁日矣!但愿这是最后后一个,老朽委实不愿受制於梁丘皇。” 韩仲屏道:“掌门人所言乃是实情,但事在人为,晚辈以为邪不胜正,梁丘皇务必授首。”说时突长身一跃,疾掠如飞望奇门内而去。 原来侵入施毒杀手已深入二十一重禁制。 天象活佛与鄂伦禅师跟着韩仲屏身影疾掠而去。 □□□ 梁丘皇闭关自守,如坐愁城,忧心如焚。 他委实最近遭遇到甚多不如意之事。 三才院主狄洛侥幸为翟羽暗算,不料弄巧成拙,狄洛被其女狄云凤带往何处隐匿,这是他一着之失。武林内谣传鼎沸,均谓自己心怀叵测,毒谋霸尊武林,他虽在各大门派中隐藏着不少力量,诸如少林耆宿奇行禅师等人,但反对者即将结合一股极巨大洪流。 梁丘皇所希冀者,是摧毁金塔寺,方可振振有词自己以往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国家民族,霸尊武林方可有望。 突来杜刚飞讯,禀明详情,发讯时第三名施毒杀手已进入寺内第十一重禁制,预期一个对时后金搭寺众必死尽绝灭。 梁丘皇得讯不禁大感振奋,急召来毒叟商议,认为此举可洗涤一切加诸于他自身的恶名。 但却高兴得太快,阴司秀才飞讯却接踵而来。 于冰指责杜刚途中延误,为天象秃贼利用时机,重新布署,不解奇毒虽毒毙了金塔寺弟子甚众,但毒性不能取得预期的效果,俱被烈火焚毁无存,可见金塔寺不可轻侮,不解奇毒亦有-制之法。 再天象胡图克图另遣能手甚众纷纷赶来五行院,与常鸿年、郗南鸿及中原武林与院主敌对者沆瀣一气,闻得金塔寺持有院主当年来往书信为证,讨伐院主等语。 梁丘皇不禁大惊失色,拍案大怒道:“杜刚竟然误了本座大事,碎尸万段也不足蔽其罪。” 毒叟道:“院主发怒又有何用?老朽前曾言明不解奇毒,在未寻出解药前绝不可妄行施展,害人害已得不偿失,倘金塔寺人手赶来,倘为郗南鸿知之,则其父之死显然是五行院所做。” 梁丘皇顿足厉声道:“可恨逆徒韩仲屏竟为虎作伥,日后誓必手刃以消心头之恨!” 毒叟沉吟须臾,目中神光一亮,道:“院主,老朽有一妙计。” “什么妙计?” “老朽之见来个死不承认,反咬一口,均是金塔寺所为,而且不解奇毒亦是天象贼秃处心积虑暗中策划!” 梁丘皇知毒叟尚言犹未详,忙请尽吐其言,一俟听完不禁心头大喜,立即传讯于冰依计行事。 于冰接奉梁丘皇飞谕时,第六名施毒杀手刚刚闯入金塔寺而去。 铁背书生杨擎宇见于冰展阅梁丘皇飞谕后,随即收藏怀内面色沉肃,似有什么重大难题不得解决,忙问其故。 于冰皱了皱眉头,道:“院主严令我等绝不可让天象贼秃漏网,最好斩尽杀灭,以免后患。” 说时别面望了杜刚一眼,冷冷接道:“杜老师也有飞讯院主谓一个对时后金塔寺僧必死尽绝灭,依于某看来未必能竟全功。” 杜刚冷笑道:“于堂主,天象贼秃知否我等带来几个施毒杀手么?一个对时后我等进入寺中,秃驴已亡魂丧胆,以施毒相逼,那还不俯首就擒!” 于冰暗暗冷笑道:“梁丘皇面前就是多了你们这些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之辈,怎能成其大事。”遂故作叹息道:“但愿尽如杜老师之言,于某却耽忧天象贼秃兔脱无踪。”说着燃放一道旗花,冲霄奔空,黄红两色异彩流焰照亮了天际。 这道旗花表面上是通知寺周伏椿严密戒备不得有金塔寺僧任何一人漏网,其实乃系与韩仲屏特别联络方法。 其时—— 天象活佛鄂伦禅师及韩仲屏身在廿五重奇门内。 五行院第六位杀手已隔在廿四重禁制内,韩仲屏坚请天象活佛出手,说是欲瞻仰密宗奇学。 只见那第六名施毒杀手如中万斛重击,张嘴惨嗥一声,身形猛地拔起,韩仲屏迅快出手掷出一颗霹雳雷火珠。 轰的惊天霹雳巨响,杀手身未落地立即炸成粉碎,血肉溅飞,身藏旗花亦引燃奔空射出。 这道旗花与于冰所发出的前后只是一瞬间之别。 韩仲屏目睹寺外旗花闪现夜空,不由脸色一变,目露惶急之色。 天象活佛发觉韩仲屏神色有异,忙问其故。 韩仲屏叹息一声道:“于冰旗花通知这名施毒杀手潜藏在廿四道奇门内,尽量挨延时刻,不至必要不可撒毒,怎料竟慢了一步,看来于冰已得了梁丘皇飞讯,另一批施毒杀手业已相继赶至,大举进袭,务必将贵寺连根诛绝。” 天象活佛道:“如此说来,于冰等人要大举进犯了?” “未必!”韩仲屏摇首答道:“因这名杀手已死,何况贵寺廿九重禁制仍旧完好,大概一个对时内不致有何举动,除非……” “除非什么?” 韩仲屏茫然一笑道:“令晚辈大惑不解的是,不解奇毒仍弥漫在奇门内,于冰因何胆敢大举进犯,除非梁丘皇已寻得解毒之药,依晚辈猜测恐不大可能。”随即两眼一睁,目中神光电射,哈哈朗笑道:“晚辈明白了,于冰此举乃虚张声势,说穿了这道旗花系让晚辈瞧瞧的,他想把晚辈吓走,晚辈岂是虎头蛇尾之辈,掌门人放心,于冰一时半刻定无可举动。” 天象活佛对韩仲屏居然信而不疑,虽然忧心如焚,但一派掌门气度仍从容肃穆,合掌微笑道:“少侠如此说法老衲就放心了。” 站了片刻,寺外一无动静。 鄂伦禅师肃请掌门人与韩仲屏入殿饮食 大殿雄伟宽宏,正中佛座上悬一张白色素缎伞画,画沿垂吊数十缎带,其上绘满符咒,伞下供着一尊巨大三头六臂佛母,乃密宗九天尊神主宰。 佛像全身四丈八寸,缕金垩彩,黼冕明铛,额顶明珠,光芒四射,宝像庄严。 殿廊两庑塑有无数千奇百怪佛像,人身兽面,男女不一,与中土丛林所奉有异。 喇嘛藏僧不拘荤腥,韩仲屏只觉金塔寺烤黄羊堪称美味可口,酒亦芳香清冽。 食用既饱,韩仲屏道:“晚辈知道,梁丘皇倘不恃不解奇毒,虽五行院尽出杀手,恐全军覆没在贵教密宗扎布恶煞厉鬼大阵中。” 天象活佛神情一惊,诧道:“少侠因何知道,此乃密宗不传之秘,只有掌门至尊历代相传。” “在五行院时,晚辈从梁丘皇口中得知。”韩仲屏说时欠身立起道:“晚辈意欲出寺一探虚实,一个时辰可回。” 天象活佛闻言大感惊愕,道:“寺外强敌环伺,少侠此去无异自投罗网,还是谨慎小心不去为宜。” 韩仲屏轩眉朗笑道:“不是晚辈自大,于冰老贼一切布署晚辈了如指掌,再晚辈尚有甚多同道等侯晚辈的消息,困兽之斗并非长策,只有改守为攻,前后合击可解贵寺之围。”言毕一闪而杳。 □□□ 夜深更沉,草原狂风啸掠,迷茫月色下一片萧瑟。 一条魅掠身影自草丛中如飞腾起,兔起鹘落,望金塔寺下掠来,突又隐伏无踪。 须臾,远处又腾起一条身影,疾逾飞鸟般而来,落在先前魅样身影附近顿住。 清冷迷蒙月色下,可见那人神态,正是杜刚。 杜刚旋面回顾,喃喃自语道:“怪事,明明瞧见于冰向此处而来,怎么不见踪影?” 蓦闻身后一个阴寒澈骨语声传来道:“没有什么奇怪,于冰老贼自寻死路,你杜刚也难逃劫数!” 杜刚闻声大惊失色,闪电旋身凝目望去,只见七尺开外一条身影背立着。 这背影甚是稔熟,猛的忆起是谁,不禁脊骨泛起一缕奇寒,身不由立地倒退了一步,张目问道:“尊驾莫非就是韩……” 那人缓缓回身道:“你难道不称在下叛徒么?” 这回瞧得极为清楚,不是玉面哪吒韩仲屏是谁? 杜刚道:“少侠叛师甚属不智,金塔寺覆亡在即,少侠何不……” “住口,在下心意已决,金塔寺安然无恙,看来杜老师你的死期到了。”寒光飞闪了一闪,杜刚一条右臂忽齐肘落下,血涌如注。 原来韩仲屏说话时“犀寒”宝刀已夺鞘而出。 刀,出得快,收得更快,只一霎那功夫。 杜刚面色惨变道:“韩仲屏,你好狠毒。” 韩仲屏冷笑道:“怪不得在下心狠意毒,倘被你施展不解奇毒,同归於尽,杜老师死不为过,在下却嫌不合算。”说着一脚踢出。 脚尖如利刃般,杜刚左臂踢了个正着,痛极神昏,惨嗥出声倒地不起。 韩仲屏指出如电,杜刚心脉立断气绝毙命。 于冰倏在长草丛中冒出,道:“少侠怎知杜刚身怀不解奇毒?” 韩仲屏自杜刚身旁取下一只角瓶收入怀内,微笑道:“此乃显而易知的道理,梁丘皇视我韩仲屏如眼中钉,非拔之而后快,自然命杜刚若遇上在下不惜同归於尽。” 于水点首叹息道:“难怪杜刚一直心情紧张,他希冀少侠最好在金搭寺毙命,不料偏偏遇上了少侠。” 韩仲屏道:“这且不谈,于堂主仍照原计行事,明晚大举进犯金塔寺,逼使天象贼秃改守为攻。” 两人商议了片刻,于冰作别离去。 忽闻一个燕语莺声传来道:“公子!” 一条娇俏身影疾如惊鸿般疾闪而至,俏生生立着。 韩仲屏见是苹儿,抱拳一揖,道:“多谢苹姐护送家母。” 苹儿身着翠绿劲装,发扎绣巾,一双明澈秋水的眸子,怔怔的注视著韩仲屏,见韩仲屏施礼,不由娇躯一闪,轻哟了声道:“公子,你这是干吗呀!老夫人已送入皋兰西关一处大宅暂住,直至目前为止,只有老夫人一人知情并守口如瓶。” 韩仲屏(叶一苇)不禁暗感怆然,忆起在岭南借居南华寺攻书,晨昏定省,其母怜爱倍至,天伦之乐融融,如今觐面不敢明白相认,此情此景何所以堪。 苹儿又娇笑一声道:“贱妾护送老夫人妥居后,不敢多作勾留,防令姐问东问西,防言语不慎泄露,越快溜掉越好。” 叶一苇不禁莞尔,问起其母身体如何,当然他已郑重相托胜太乙并配制丹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但句里语间依恋之情委实感人。 苹儿与叶一苇叙商有顷,千叮咛,万叮咛,嘱个郎小心从事,虽说俄顷之别,却令胸头千萦百结,无法宽解。 □□□ 白驹穿隙易过,又是第二天黄昏薄暮。 五行院及白扬堡匪徒四方八面大举进犯金塔寺,杀声震天,火光频闪。 金塔寺警钟骤传,谷鸣-应,响澈云霄。 阴司秀才于冰与白扬堡主铁背书生扬擎宇留在寺外未随众进袭。 扬擎宇道:“为何杜老师不见?” 于冰冷冷笑道:“杜老师昨晚与于某发生激烈争执。” “这却是为何?” 于冰冷笑道:“于某认为应小心从事,金塔寺被困,却元气未伤,天象贼秃及大法王均安然无事,不如等待院主遣来大批拖毒杀手一鼓作气悉数歼之,怎料杜刚以奉有院主令谕防天象贼秃兔脱不能延误,坚持薄晓攻山,他本人已潜入寺内查明虚实,令于某在此侯其转返。” 杨擎宇亦对杜刚傲慢不逊似甚厌恶,道:“他如果陷身在奇门中,你我该当如何?” 于冰叹息一声道:“杜刚贪功邀赏,其败必然,他此行恐凶乡吉少?” 杨擎宇诧道:“他贪什么功?” “天象贼秃持有院主昔年往来密函,杜刚自然须从天象贼秃处取回。” “杜刚武功与你我不相伯仲间,他有何所恃?于堂主说得不错,必伤在天象贼秃密宗绝学之下。” 于冰长长叹息一声道:“杜刚身怀不解奇毒,不然此杜刚何能猖狂自大!” 杨擎宇闻言不禁面色大变,两眼睁得又圆又大,惊道:“他身怀不解奇毒!他不惧自身毒毙么?” 忽见一匪徒奔来,禀道:“杜护法已从南向攻入,命小的传话请于堂主、杨堡主四面突击不得有误。” 于冰挥手示意匪徒离去,苦笑了声道:“杨堡主,你我长话短说,杜刚一样惧怕不解奇毒,这是梁丘院主统驭手法,带来的施毒杀手六人神智受控,等他们潜入奇门时清醒过来却难以回头了,杜刚却不同,梁丘皇赐与不解奇毒仅些许微量,上风施展,自身闪避得快,屏住呼吸则可避免毒毙!” “当真如此!” “此乃杜刚与于某亲口说的。”于冰笑笑道:“不过杜刚自身也没有把握能否躲开剧毒而不受毒害。”说着一拍杨擎宇肩头,道:“咱们奉命行事,见识而行,走!” 双双纵身一跃,如飞投向金塔寺而去。 □□□ 天象活佛待韩仲屏出寺后,即与门下诸大法王弟子商议应付之策。 鄂伦禅师合掌恭身道:“启禀掌门人,本门得韩少侠之助,定可转危为安,但似非长久之道,弟子只觉惟有先发制人才是一劳永逸,望掌门人施展佛法,布设扎布大阵将来犯一网打尽。” 天象活佛颔首道:“本座正有此意,俟韩少侠转返了再作决定。” 突见甘珠法王禀道:“启禀掌门人,弟子方才进入整囚楼检视骨骸,似有可疑,既未有人逃出,怎么仅有寥寥数具不全的骸灰?” 天象活佛不禁一怔,只觉大有可疑,道:“难道俱为五行院所救么?” 正说之间,闻门下来报说是韩少侠已然转来。 韩仲屏飘然进入大殿,发现天象活佛神色有异,忙问其故。 鄂伦禅师向韩仲屏说出骸灰寥寥无几未免可疑。 韩仲屏略一沉吟,道:“晚辈不知系囚楼囚禁了多少人,亦不知他等是何许人物,难道囚禁的人关系贵寺存亡绝续么?” 天象活佛老脸不禁赧然,道:“他们都是恃武好胜的武林强梁枭勇,老衲念在上天好生之德,定以囚禁挫其锐气,日后即予释放,少侠未免说得太严重了点。” 韩仲屏朗笑道:“依晚辈看来乃火势猛烈,又天风狂劲,烧化成灰后哪还有不吹掉之理,事有轻重缓急之分,晚辈已探得于冰等人明日薄暮时分大举进犯贵寺,系囚楼火焚之疑可否暂且按下?” 天象活佛道:“这点小事以后再说,老衲方才与门下商议,除了二十九重奇门外,另摆设扎布厉煞恶鬼大阵,可将来犯者一网打尽。” 韩仲屏道:“但愿如此,不过晚辈心疑那杜刚身旁怀有不解奇毒,梁丘皇老谋深算,扎布大阵他已有破解之法,最好贵寺能把杜刚葬身在廿九重奇门内以免不测。” 天象活佛面色微变,诧道:“少侠从何而知杜刚怀有不解奇毒?” 韩仲屏道:“晚辈方才窥探山外情势,发现于冰在寺周布下天罗地网,援手相继而至,来的却是应梁丘皇之请的魑魅魍魉,杀人不眨眼的黑道凶邪,其次窥听得两人相互谈话,谓梁丘皇鉴於五行院情势险危,不愿多调出人手,所以随杜刚而来的六名施毒杀手也许是最后一拨,但杜刚却携有不解奇毒,可任意调遣,各五行院门下充当敢死杀手,梁丘皇志在老禅师,其余无足轻重。” 天象活佛内心震恐已极,表面上却从容异常,捋须淡淡一笑道:“他如此看重老衲,委实受宠若惊。” 韩仲屏知天象活佛尚有点托大,接道:“晚辈听得杜刚奉有严命,务必须取得昔年与掌门人相互往来密函,更料定掌门人必布设密宗无上威力扎布厉鬼恶煞大阵,并嘱咐于冰、杜刚如何破解。” 天象活佛目中逼泛慑人精芒寒电,呵呵大笑道:“梁丘皇如何知道破解之法,密宗本门只有老衲一人知其奥秘全豹。” 韩仲屏微微一笑道:“晚辈知掌门人等已布成阵式,仅须调遣人手立可严阵以待,但愿可予于冰来犯之众葬身其内,不过在下听得梁丘皇授予杜刚破解扎布大阵之策不知是否一知半解……”说着赶前一步,与天象活佛附耳密语。 天象活佛神色大变,厉声道:“此贼不除永无宁日了。” 原来韩仲屏所说的是杜刚明晚如何破解扎布厉鬼恶煞大阵,当然韩仲屏避重就轻,表示自己不知鬼阵奥秘,只把听到的梗梗叙出。 这是韩仲屏聪明处,防天象活佛起疑,他所听到的无非鬼阵极小部份而已。 但,足使天象活佛心神大震,忙道:“有烦少侠再劳驾一趟探明对方动静,敝寺能得转危为安,老衲当重谢少侠。” 韩仲屏微笑道:“不敢,晚辈一无所求,掌门人请严密戒备,防凶徒潜入制造纷扰。”言毕抱拳略拱,一闪出得殿外而去。 天象活佛面色森寒如铁,暝目沉思…… 属下诸大法王弟子不敢晋言询问,鸦雀无声,大殿内如一泓死水般,鼻息可闻。 蓦地—— 寺内藏经阁附近松林内腾起数声惨嗥,凄厉刺耳。 密宗门下闻声大惊,纷纷赶去,发现三名第二代弟子横尸在地,胸陷骨折,眼耳口鼻汩汩涌出黑血,死状惨不忍睹。 不言而知为重手法猝不及防下击毙。 但—— 凶徒竟不知藏身何处? 密宗门下不禁面面相觑。 一个密宗门下突惊叫一声道:“在那里了!” 松林南处烟云郁勃翻滚,无疑此人陷身奇门禁制内,困难脱身。 密宗弟子心切同门被杀之仇,纷纷出声大喝扑向南方,刀光电奔,掌风雷动,威势如潮。 只听一声狂笑道:“如非你等进入,老夫尚难脱身。”随即冲出一个黑衣面目森厉老者,穿空腾起,似流星曳射堕向远处渐杳。 但见烟云深处踉踉跄跄跌出数名黄衣僧人,胸前为暗器洞穿多孔,鲜血汩汩溢出,面色苍白如纸。 金塔寺占地广袤,不仅一处为五行院匪徒潜入奇袭,自晨至午,竟有七八起,不独金塔寺门下丧生多人,五行院匪徒亦有半数惨遭无常。 韩仲屏离去后迄未返转。 偌大一座的金塔寺似死寂了般,一无人影,钟钹铙鼓之音皆无。 堪堪天色交暮,一著黄衣僧人急急奔入大殿。 天象活佛已布就扎布厉鬼恶煞大阵在二十九重奇门,仅留下鄂伦禅师六大法王随侍身侧低声不停商议如何抵御大敌,目睹黄衣僧人奔入,喝道:“何事?” 黄衣僧人手捧一封缄函,禀道:“韩少侠嘱弟子交与掌门人。” 天象活佛觉韩仲屏久未返来,心内暗暗耽忧,忙道:“如今韩少侠何在?” “少侠谓五行院片刻之后即要攻山,请掌门人小心,他不久必回。” 天象活佛忙拆阅来函,面色一变,向鄂伦禅师道:“少侠谓对方援手相继赶至,其中不乏身手高绝之辈,如依真实武功相拚,本寺当可稳操胜券,无如杜刚怀有不解奇毒,倘有否施毒杀手赶抵亦无法探知,劝老衲倘觉情势危殆时立即撤出金塔寺扑向五行院,当可转危为安。” 说时,山外先后传来数声尖锐长啸,随风播-,入耳心惊。 天象活佛霍地立起,快步走出大殿。 灰暗夜空闪耀着数十道火花,天空宛如一张大绣幕般,灿烂悦目。 接着杀声震天,显然五行院业已大举进犯金塔寺。 金塔寺二十九重禁制都经韩仲屏将人数减却了不少,奇门遁甲亦均更易。 然而,韩仲屏布设的却是极平淡无奇,在平淡中蕴含了巧妙变化。 此乃极为简单的道理,越是司空见惯的越易忽略,待猛然省悟已属过迟。 此时,甘珠法王道:“启禀掌门人,韩少侠将廿九重禁制守护弟子减到最少,虽说避免伤亡过众,但究竟力量薄弱,似宜略增。” 天象活佛颔首道:“你带卅六名弟子添增,随时将情势报与本座知道。” 甘珠法王领命而去…… □□□ 彤云密布,夜空如墨—— 数十道旗花已然隐去,那震天杀声也突寂灭。 五行院及白扬堡人手十有其九均投入金塔寺内,余外奉命伏守暗桩。 于冰和杨擎宇双双扑入寺中,阴司秀才耳朵最灵,隐隐闻得天际远处传来一声轻啸,他知啸声是怎么一回事,忙向杨擎宇道:“你我分休景二门进入!” 奇门内烟云迷幻,于冰一闪而杳,却穿空如电掠出奇门外,循着啸声传来方向奔去。 奔出三里之遥,突闻韩仲屏语声道:“于堂主,在下藏身石后,速来相见!” 于冰循声一眼,只见数丈外一块巨大黑石矗立路侧,疾跃身而去,只见韩仲屏与苹儿乌云飞黎环葛林郝元霸等人在商议。 韩仲屏目睹于冰跃来,忙道:“于堂主,在下得到一个震人心神的风声,就是梁丘皇等已望金塔寺而来,最使人困惑的就是他并非本来面目。” 于冰神色大变,道:“如此少侠的计策破坏无遗了,梁丘院主扮作何人,少侠知道么?” “不知。”韩仲屏摇首道:“共是八人,此八人中就有梁丘皇在内,依在下计算约莫半个时辰后便可赶来,为不使梁丘皇破坏在下计策,是以召请于堂主急商,上上之策于堂主务须与他避不见面……”说着低声相嘱如何如何。 于冰轩眉一振道:“老朽遵命!”纵身一跃,去势如电,杳失在夜色苍茫中。 韩仲屏等六人亦闪而隐。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远处现出八条魅样身影,身法迅快绝伦,飘掠过望金塔寺而去。 这八人都是玄衣劲装,颔下长须飘拂,目光如炬,面目阴冷深沉。 长草丛中突闻两声大喝道:“站住!” 两道寒芒疾闪飞出,劲疾带着刺耳啸风,剑势强猛无铸。 八条魅样人影疾飘后撤,其中一人沉喝道:“住手,你等是否于堂主属下?” 剑-疾收,草中冒出一彪形大汉,另一人仍隐伏不动,大汉道:“八位是何来历?” “我等奉梁丘院主之命赶来相助于堂主,于堂主如今何在?”说话之人取出一面信物交验。 彪形大汉瞧过信物后,立时抱拳行礼道:“于堂主本已率众攻入金塔寺了,但于堂主又独自一人转回,望诸位来路而去,难道诸位未遇见于堂主么?” “于堂主发现天象活佛贼秃座下廿四大法王望五行院奔去!” 八人面面相觑,眼中泛出惊骇之色。 “真有其事?” “小的有几个脑袋胆敢谎言。” “天象贼秃仍在金塔寺?” “这小的就不敢胡言乱语了,为了攻打金塔寺杜护法与于堂主曾发生激烈争执,几乎动手反目。” “为了何故?” “杜护法率领六名高手迟了将近一个对时,为此伤亡惨重,金塔寺也因此可重行布署,据于堂主说本院施毒杀手虽厉害无比,寺僧虽死亡枕藉,但杀手攻至半途已毒发身毙,而且不解奇毒俱遭坎离真火焚化一尽,未能竟其全力,于堂主有改弦易辙之念,怎奈杜护法不允,谓有院主严命,不摧毁金塔寺决不言退。” 八人互望了一眼,不再询问,继续向前奔去。 迎面忽有三条身形如飞迎面掠来。 这八人中确有梁丘皇在内,梁丘皇目光锐厉,认出奔来三人中一叫巴三黑,忙喝道:“巴舵主!” 三人倏地停住,巴三黑不禁一怔,却认不出喝问自己姓名是谁?抱拳道:“素昧平生,尊驾何以识得兄弟?” “老夫也是五行院,你虽不识老夫,老夫却认得你,奉命赶来相助,你等为何后撤?” 巴三黑大惊失色道:“原来尊驾等尚不知情,金塔寺摆下扎布厉鬼恶煞魔阵欲将我等侵入寺内者瓮中捉鳖一网打尽,这本是诱敌之计,其实天象贼秃率领金塔寺精锐攻向五行院而去,巴某接获于堂主急讯赶回,恐还有多人奉命后撤。” “天象贼秃真向本院而去么?” “怎么不真。”巴三黑道:“据闻院主已离山他往,五行院无主,天象贼秃已约定常鸿年等老贼趁虚猛攻。” 这时,由不得梁丘皇心惊胆寒,也不信真有其事,五行院一破,根本动摇,其他也无足轻重了。 当然巴三黑不识得梁丘皇,梁丘皇不愿揭示其真正身份,他此次离开五行院仅随身七人知情,而且系说走就走,行踪何能泄漏风声,不由大感震恐,五行院内必有对方卧底奸细,竟然越想越惊,忙道:“承蒙相告,殊深感激,我等立即赶返五行院去。”言毕望巴三黑三人一抱拳,纷纷振臂穿空如电而去。 巴三黑三人只觉逼体奇寒侵袭,同的机伶伶连打了几个寒颤,道:“好冷!” 面肤青紫,血凝气绝,缓缓倒地不起。 草丛中突冒出韩仲屏等人,探视巴三黑三人,发现三人已然冻僵,气绝毙命。 郝元霸冷笑道:“寒冰掌,好毒辣的手段!” 韩仲屏道:“老贼不愿自己行踪泄漏,不惜格杀自己徒党,他性狡多疑,必独自折返潜入金塔寺查明天象贼秃有无离开,在下须速通知天象贼秃趋避!” □□□ 金塔寺刀光剑影,嗥叫之声频起,拚搏激烈。 由于奇门内密宗弟子减至少而又少,为杜刚、杨擎宇逐渐攻破。 天象活佛正焦急间,忽见韩仲屏翩然而至,不禁大喜,道:“少侠回来了!” 韩仲屏道:“晚辈有信面呈掌门人,不知是否收到?” “老衲敬悉一切。”天象活佛道:“五行院援手相继赶至是否是真?” 韩仲屏忙附耳密言数句。 天象活佛不禁脸色大变,忙命鄂伦禅师传谕令甘珠法王率领卅六人速即后撤。 大殿外长广百丈巨坪四周倏地燃起无数牛油巨烛,亮如白昼。 广坪上却静荡荡地阗无人影。 天风狂劲,吹得牛油巨烛火舌摇晃不定,但无能吹熄。 钟声骤扬,悠长宏亮,仅敲击三下又止。 蓦地—— 只见数十条身影纷纷登阶掠上广坪,为首者正是白扬堡主铁背书生杨擎宇及五行院护法杜刚。 两人衣袖袍袂上染沾血渍斑斑多处,发须凌乱,目中威光逼射。 杨擎宇回顾了一眼,诧道:“于堂主为何不见?” 杜刚对于冰来否并不置意,道:“杨堡主,片刻之前金塔寺忽一无阻栏,眼前情景,无疑地安下了什么诡计?” 忽闻殿内传来苍老语声道:“你等自投罗网,还说什么诡计阴谋,诸位已陷身在本门密宗无上大法扎布厉鬼恶煞降魔阵内,俯首称降,老衲不究既往,否则必死无幸。” 杜刚哈哈狂笑道:“天象,藏头露尾尚敢大言不惭,速现身就擒,乖乖随杜某去见梁丘院主!” 殿内语声又起:“老衲甘珠,敝掌门人已离山他往,告知施主也无关紧要,敝掌门人率领密宗精锐弟子攻向五行院去了。” 杜刚闻言不禁一呆,冷笑道:“原来天象自寻死路,不过杜某不信真有其事。” “无论相信与否却无关紧要,反正施主等不束手就擒,老衲断言没有一人可以活着回去。” 杜刚哈哈大笑道:“秃驴,你错了,应该说你们金塔寺死尽绝灭!” “敝寺有扎布大阵可恃,施主凭什么口出狂言?” 杜刚厉声道:“杜某身怀不解奇毒,只略一施展,贵寺中人无一不形销骨化,尸体无存。” 大殿内甘珠法王呵呵一笑道:“就算施主带有不解奇毒,难道施主就不惧自身亦难逃形销骨化,尸骨无存之祸吗?” 杜刚沉声道:“这是杜某的事,无庸你等烦虑,废话少说,唤天象贼秃出殿回话,不然别怨我杜刚手辣心黑。” 甘珠法王传出呵呵大笑声道:“杜施主不必故作危言恫吓,老衲又不是三岁无知小儿,贵院施毒杀手已形销骨化丧生在敝寺内九人,掌门人与老衲等还不是好生生地活在世上,老衲不信杜施主撤布不解奇毒后可安然无恙?就算是杜施主能及时避开,那么杨堡主其他人咧?” 这话无疑击中了杜刚的要害,而且杨擎宇等人亦不甘平白遭受毒毙。 杨擎宇果然跨出一步,道:“杜老师真的身怀不解奇毒么?” 杜刚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冷冷一笑道:“难道杨堡主你怕了?” “住口!”杨擎宇怒目圆睁,厉喝道:“杜刚!你奉梁丘院主之命是对付金塔寺抑或连我等一起毒毙!” 暗中一条奇快无比如同狐狸身影掠至坪侧,隐身在一株参天古木浓荫密叶中。 这人正是五行院主梁丘皇,见杜刚与杨擎宇自己人在阵中猝生争执,不禁暗暗切齿骂道:“杜刚你真是无用蠢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来只有于冰堪任老夫臂助!” 只见杜刚阴恻恻笑道:“杜某生平行事只求目的,不择手段!” 杨擎宇大怒,嘿嘿冷笑道:“杜老师手段高明之极,杨某自愧不如,既然杜老师胸有成竹,原独可以成事,要我等何用。”手掌向白杨堡弟子一挥,大喝道:“我们走!” 这一声“走”字非同小可,不但白杨堡门下纷纷转身奔离,连带五行院之众亦不忿杜刚均掠离广坪。 杜刚忽身形疾闪落在杨擎宇身前,冷笑道:“杨堡主,你造反了!”言出掌出,五指疾如闪电抵向杨擎宇而去。 扬擎宇早自有备,一双铁臂抡腕“双环套月”格出。 只听一声长笑,杨擎宇已潜龙升空拔起。 杜刚为杨擎宇双臂震开半步,眼望着杨擎宇穿空如电,杳失在夜空远处不禁呆住。 但闻大殿内传来甘珠法王呵呵大笑道:“众叛亲离,只身何能成事,杜施主不如献出不解奇毒,老衲法外施仁,容施主安然离去。” 杜刚做梦也想不到出言肆无忌惮,犯了众怒,五行院高手亦弃他而去,不禁心内暗暗发毛,忖道:“卅六计走为上策!” 逃念一萌,正待穿空拔起。 蓦地广坪四周牛油巨烛悉数无风自灭,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微风飒然,杜刚身后忽闪现一条魅样身影,阴恻恻冷笑道:“想逃么?未必!” 杜刚乃五行院护法,一身武功极高,闻风知警,知身陷凶危,如不施展杀手必丧生金塔寺内,伸手入怀意欲取出不解奇毒。 哪知这魅样身影更比他快,五指堪堪探入怀中,腕脉如中斧钺痛彻心脾,不禁闷哼出声,只感对方手掌已把怀内藏物摸去。 逃生要紧,杜刚亡魂皆冒,奋力拔起,两足甫离地三尺,只觉一片如山重罡压下,仅凄厉惨嗥出声,横尸在地,七窍喷血,死状令人心悸,杜刚无疑系另人装扮。 大殿内天象活佛、甘珠法王等隐身在扎布奇门禁制内,虽然无法看真韩仲屏用什么手法击毙杜刚,但欣喜不胜。 天象活佛合掌称谢道:“强敌已除,本寺得以转危为安,皆少侠之赐也,但不知杜刚确否携有不解奇毒?” 韩仲屏道:“依晚辈料到,杜刚并非危言恫吓,是以晚辈以迅电手法将他击毙。” 天象活佛道:“不解奇毒既未施展,必有瓶物密存,老衲意取来瞧瞧究竟,或可研制解救之方。”说时就要跨出殿外而去。 韩仲屏惊呼道:“掌门人不可!”五指如电抓住天象活佛袈裟。 天象活佛呆得一呆,道:“少侠这是何故?” 韩仲屏道:“晚辈曾说过梁丘皇已离五行院来此,说不定梁丘皇此刻就隐在近侧,掌门人为何掉以轻心大意?” 天象活佛摇首一笑道:“韩少侠,你也太小心了,敝寺此刻禁制已然发动,杨擎宇等是老衲有意网开一面,不然,就是虫蚁一举一动也难逃罗网之下,梁丘皇未必进入敝寺。” 韩仲屏叹息一声道:“掌门人不妨遣门下弟子搜觅杜刚尸体也是一样。” 天象活佛见韩仲屏不悦,含笑道:“老衲谨遵少侠之命。”随命第三代弟子四人出殿搜觅杜刚尸体。藏身浓枝密叶中梁丘皇,在烛光悉数熄灭的一刹间,闻得杜刚惨嗥,即知杜刚凶多吉少,他亦无法目睹杜刚是怎么死的,暗道:“杜刚身藏不解奇毒为何不发出,至少毒性飞扬弥漫,金塔寺贼秃必丧生多人。”恶念忽生,喃喃自语道:“老夫何不如此?”遂自囊中取出一只细小密封瓷瓶,跃高临下望杜刚尸旁掷去。他料定殿内密宗高手必出外探视,瓶一离手即穿空飞去。 毒瓶一掷出手,坪周烛光相继燃亮,殿内四个黄衣密宗弟子亦疾掠了出来。 叭的一声,毒瓶在杜刚尸侧堕地纷碎。 立在殿内的韩仲屏神色一变道:“不好!” 只见四个黄衣僧人立时倒了下去。 韩仲屏急劈出一股排山倒海的掌风,欲将毒性逼向远处散开,掌风中夹着霹雳雷火珠,火光强闪,炸耳巨雷大作。 鄂伦禅师忙将两扇殿门闭合。 韩仲屏喝道:“速自殿后退出!” 退出秘殿外远处,天象禅师惊魂稍定,道:“这不解奇毒是梁丘皇所为么?” “谁说不是!”韩仲屏道:“梁丘皇一掷出手时曳空掠出寺外,他也怕瓶中奇毒无法解救,照梁丘皇心性一个对时后待毒性消散还要再来察视究竟,不过他闻知五行院情势凶危,谅急急赶返不会再来啦!” 天象活佛长叹一声道:“本寺戒备森严,梁丘皇能出入如无人之境,委实使老衲惊骇。” 韩仲屏笑道:“贵寺谅可暂获安静,晚辈尚有事待办不能久留,掌门人,你我五行院外再见。”说着一鹤冲天而起。 天象活佛忙道:“少侠稍待。” 但已无及,韩仲屏人如流星掠空,去势如电,转眼无踪。 大殿外杜刚及四藏僧均形销化为一滩腥臭血水。 却无人胆敢近前探视。 金塔寺一片死寂…… □□□ 皋兰西关,二仙巷一幢五进院旧宅,门前石阶苔绿凝滑,两扇黑漆大门斑剥蚀落,隙草侵膝,似久无人居住,室内却别有天地,草木修剪有致,檐梁窗棂虽已老旧,但打扫拭抹得干净异常,糊纸雪白,益显得窗明几净,气象焕然。 四进庭院内传来木鱼频敲声响。 岭南双燕堡老夫人在修禅课,佛堂布置幽雅,龛上供着一尊两尺六寸大慈大悲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大士瓷佛,香烟缭绕,满室氲氤。 老夫人面色较前在金塔寺内丰腴,暝目唇动,默诵经咒,厅上两把太师椅坐着叶玉蓉及程映雪两女,憔悴尽除,渐恢复昔日玉貌花容,她们不停地喁喁低语,星眸不时流露着焦急之色。 原来她们住在此处虽比金塔寺囚辱不啻天渊之别,却宛如软禁,老夫人严令不得私自出得屋外一步,屋内丐帮高手多人守护,伺奉她们的是一老妪两名中年仆妇,冷漠如冰,问十句只答一句,也许索兴来个不答话,却恭敬异常。 昨日二女赶着老夫人禅课时意欲潜出府外打听一些江湖见闻,却被四个丐帮高手拦着回来,武功似比自己二人高出许多,无可奈何嘟着小嘴进入佛堂,更被老夫人严厉斥责。 此刻,二女好不容易等老夫人禅课完毕,盈盈立起,娇唤了声:“娘!” 程映雪虽是甥女,但自幼相随老夫人,又对叶一苇情有所独钟,非个郎莫属,一声娘唤也当之无愧。 老夫人望了二女一眼,颔首叹息道:“为娘知道太委屈了你们这两个孩子,平日使刀动剑,像不-的野马般,现在拴入牢笼,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须知我等下落泄漏,天象贼秃及五行院梁丘老贼岂肯罢休,不但祸患踵接,而且连累了丐帮,事关重大,不能逞一时之快意危害整个武林。” 叶玉蓉诧道:“娘,有如此严重么?” 老夫人正色道:“我们逃出金塔寺以及许多被囚之人俱移出一空,金塔寺仍蒙在鼓内,以为俱为烈火葬身,丐帮内部泾渭有别,救出我们的乃忠肝义胆之士,他们仍在暗中清理帮内莠草,我等应知感恩图报,岂能坏了他们的大事。” 叶玉蓉娇嗔道:“娘,你老人家似知甚多内情,为何一直隐瞒着女儿。” 老夫人面色微沉,道:“胡说,娘也是从伺奉我等老女侠吐露得知一鳞半爪,所知无多,不过我们距露面时必不太久,你们如敢妄行出外,恐罹惨死之祸。” 两女不禁心神一凛。 叶玉蓉娇笑道:“娘,我们听话不出去就是,不过女儿不解的丐帮为何知悉娘被囚在金塔寺,寺内寺外戒备森严,宛如天罗地网,插翅难飞,如非自己人,又对寺内奇门禁制布伏了如指掌,怎能轻而易举的安然离开龙潭虎穴。” 老夫人微微一笑道:“而且又取得散功解药是么?”继又道:“急什么?三两日后即可明白,丐帮也是受人重托,此人是谁?娘仍然不知。” 正说之间,忽见面目森冷的老妪托着一朱红漆盘走入,盘内盛着三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老夫人菇素,面内放有松蕈、黄花、椿芽,二女不同,三鲜雪腿面,均系岭南嗜食,而且做得更好。 漆盘内尚有一封缄函,墨迹龙飞凤舞。 老妪看样子犹比叶堡主夫人年岁为高,发拢紧髻,永远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身法俐落,足不扬尘,不言而知一身武功已臻化境。 林老夫人谢了一声。 老妪道:“叶堡主夫人请先看这封信,让小的带回。” 林老夫人道:“云大嫂,你我似宜姐妹相称……” 话尚未了,云姓老妪忙道:“这个万万不敢,眼前小的已逾越常礼,倘怪罪下来无法承当。” 林老夫人叹息一声道:“云大嫂,既然如此,那就由你了。”说时取出信函,掀开缄封,抽出笺函细阅。 叶玉蓉、程映雪不敢偷阅,自动退了开去,却发现其母阅信后神色忽忧忽喜,忽面现出怒容,暗道:“写信的人究竟是谁?一定和娘熟稔异常!” 林夫人往昔於双燕堡时菇素礼佛,不闻外事,但从离开双燕堡后举止神秘,似有重忧萦结於怀,问也等於白问,叶玉蓉、程映雪百思不解。 本来笺上字体力透纸背,黑而浓,但随即由浓转淡,由淡转无。 二女远远瞥见大感惊愕。 林夫人却脸色如常,一无诧奇之色,更将那空白纸笺装还原缄,递与云姓老妪。 云姓老妪恭谨接过收藏怀内。 厅外忽传来阴森森冷笑道:“云曼姑,原来你藏身在此。” 云姓老妪闻声面色不禁一变,倏又收敛如常冷漠如冰,道:“曹老么?不愧人称通天狐狸,居然找着老婆子的下落。”说着人已走向厅外。 厅门敞开着,只见一发须花白老化子站在门外天井内,一身褴褛短装虽千缝百补,却也洗濯得干干净净,年岁约莫七旬开外,一张脸上丰下锐,布满了疙瘩,坎堪不平,双眼白多黑少,令人望而生厌,手托着一支旱烟管,尚有绿烟袅袅。 云曼姑一面跨出槛外,一面接道:“你找老婆子为了何事?” 曹姓老丐怪眼一翻,道:“本帮高手奉命赶来西北迭告失踪,不明下落,老叫化知你久怀异志,失踪高手显然为你诱害……” “住口!”云曼姑大喝道:“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老婆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有何凭据?” 曹姓老丐面色一沉,道:“老化子如无凭据,岂可妄入人罪。” 云曼姑右手一伸,道:“拿来!” “拿什么?” “凭据!”云曼姑冷笑道:“在老婆子面前少玩花样,你那一套虚声恫吓之计无用,今日如无真凭实据别想活着出去。” 曹姓老丐哈哈狂笑道:“凭据就在五进院地窖内,风尘三丐等人就是人证!”一双鱼眼精光暴射,注视厅内接道:“室内如老叫化眼力不差,无疑便是天南双燕堡叶楚雄妻女是么?” 云曼姑不禁心神大震,暗道:“怎么其他之人一无踪影,难道俱为老鬼所制?”急智顿生冷冷答道:“曹老别自认得意,须知聪明反被聪明误,老婆子乃奉命所为,你误了大事包管你遭受断臂削肢之祸。” 曹姓老丐闻言面色一变,喝道:“奉何人之命?” 云曼姑冷笑一声,自怀中取出两物抛向曹老丐道:“曹泰洲,拿去仔细瞧瞧!” 曹泰洲五指如风,一把接住,凝目一望,只见是丐帮帮主竹枝虎头令,另一面是五行院犀角符牌,不禁猛然呆住,愕然诧道:“云四娘,你也是自己人?怎么老叫化一直蒙在鼓里。” 云曼姑知妙计得售,冷笑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咧,老婆子知你一直疑心老婆子,但奉命不许泄露,亦是无可奈何?不错,风尘三丐实在地窖内,却非老婆子所害,而是从金塔寺救出,叶堡主妻女亦是从金塔寺费尽心机,冒着杀身之危才能脱身,本门高手多人失踪,事实上均葬身金塔寺。”说着冷哼,面现鄙夷不屑之色,接道:“你等自诩耳目灵通,料事如神,有一件事你恐仍不知。” “什么事?老叫化洗耳恭听!” 云曼姑便将五行院于冰率领施毒杀手及白杨堡主与丐帮高手攻袭金塔寺遭受重挫,现天象贼秃率领密宗高手奔往五行院而去,添枝加叶,骇人心弦。 正说之间,忽闻阴沉冷笑传来道:“云四娘,你这是不打自招,胜某委实有目无珠,谬托心腹,你还不引颈自刎谢罪於祖师爷么?” 屋上疾逾飞鸟堕下胜太乙,目中怒光暴射,神态威猛。 曹泰洲哈哈狂笑道:“胜太乙,你吃里扒外,目无尊上,该当何罪?” 敢情曹泰洲在丐帮内地位此胜太乙崇高。 胜太乙傲然一笑道:“你暗中勾结邪恶,意图颠覆本门,尚敢狂妄自大,还不俯首认罪。”话出手出,五指攫张,疾如闪电向曹泰洲抓去。 曹泰洲见胜太乙一出手就施展独门精绝武功“鹰爪八翻”欲制自己于死地,不禁大怒,烟管疾挥而出,点、打、扣、拿,招式奇诡,震天漫空管影攻向意想不到部位。 云曼姑却缓缓转身步向厅内。 林夫人及叶玉蓉、程映雪在曹泰洲现身时已聚在一处低声商议。 叶玉蓉坚请老夫人趁机逃走,老夫人坚不应允,别说功力尚未完全恢复,而且曹泰洲亦恐不是能独自一人,是福是祸,只有听天由命。 及至胜太乙现身与曹泰洲殊死拚搏,云曼姑入得寺来,叶玉蓉不由右掌疾伸,欲待一拚。 云曼姑冷漠面色上却泛出一丝笑容道:“老婆子乃缓兵之计,不让曹泰洲恶丐离开免添无穷祸害,天幸胜堂主及时赶到,胜堂主武功平时深藏不露,其实比曹泰洲高出一筹,老夫人请保持镇定,容老婆子去瞧瞧同伴是否遭了曹泰洲毒手,曹泰洲是否还有同党。”说着疾言厉喝道:“三位最好不得妄动,防自取杀身之祸!”言毕一闪出得屋外,自天井内穿空而杳。 曹泰洲见云曼姑腾空出去,不知为了何故,暗暗纳罕不已,一支旱烟管手法更见迅猛手辣,但胜太乙“鹰爪八翻”竟含蕴了无数神奇变化,大出意料之外,不由猛凛。 胜太乙招式疾变,一式“雪里飞鹰”,掌中藏指,奇幻点向曹泰洲胸前而去。 曹泰洲冷笑道:“来得好!”烟管飞点而出,迎向来掌。 哪知来掌是幻,曹泰洲一招点空,心知不妙,胁下已猛着了一指,只觉一麻应指倒下。 胜太乙这一招虽是神来之笔,但要伤曹泰洲却恐未必,见曹泰渊应指倒下,不由呆住。 云曼姑突从屋面飘落于地,目露惊疑之色,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曹泰洲老恶丐武功已臻上乘,除了天地二老及帮主外无人能制,不料……” 胜太乙忙道:“恐系有人暗助,这些稍时再谈,你查明曹泰洲有无带了其他人来否。” 云曼姑道:“曹泰洲绝不敢只身独人前来,令人不解的守护屋内外弟兄均为阴手点住穴道,却有别於曹泰洲手法,显然还有他人,此人又在何处?” 胜太乙面色一变,忙向云曼姑低语数句。 云曼姑迅忙抓起曹泰洲如飞掠向屋外而去。 忽见一蒙面人飘然由前进院走了入来。 胜太乙认出来人是谁?不禁大喜过望,疾迎趋前。 此人除了肩佩一柄带鞘钢刀,从头到脚一片乌黑。 叶玉蓉目注蒙面人嘱咐胜太乙离去后,飘然慢步向厅内走来,虽不知面貌如何,是老?是幼、是正、是邪?都无法忖知,却一双眼神像利剑般,锐厉慑人。 这是叶玉蓉心里感觉,程映雪也是一样。 老夫人却镇定如恒,直觉地断来者是何人,眼泛出一丝异样惊喜之色。 蒙面人跨入厅外天井上鱼贯落下四个握着寒光犀利蒙面玄衣劲装汉子卓然屹立守护在门外。 二女略的芳心一沉,不知来人是何心意,只觉凶多吉少。 蒙面黑衣人突然站在一女面前,目光阴冷逼视在二女面上久久不移。 二女惊得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外,花容失色,准备对方有羞辱意向不惜一死相拚。 林夫人道:“阁下来意是否可向老身说明?” 蒙面人仍望着二女一言不发,有倾才微叹一声,转面望老夫人走去。 二女身心重压顿时释然消除。 忽闻老夫人道:“蓉儿、雪儿,速避往内室,为娘要与这位侠士叙话!” 二女曼应了声,同地转身莲步姗姗进入右厢房而去。 蒙面人取出一方黑纱递向老夫人。 老夫人接道:“有此必要么?” 蒙面人点点首。 林夫人笑道:“依你就是!”把黑纱戴上。 忽闻前进厅外传来宏亮大喝道:“难道这是无人死宅么?” 第二十九章 螳螂捕蝉 只见人影疾闪,迅快跨入第四进院天井前,现出一丐一俗。 丐者肥头胖耳,目似铜铃,蒜鼻海口,须发如猬,约莫五旬上下年岁。 俗者皱纹满面,瘦长如竹,身着红、黄两色相间锦锻长衫,白发银须,双目开阖之间精芒电闪。 他们双双不禁一怔,他们发现四个玄衣劲装蒙面持剑汉子宛如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守在门前,厅内却有一位蒙面老妇人及蒙面长衫人,似对他们之来视若无睹。 一双来人也是久经江湖,见多识广,却未遇过此一怪异突兀的场合,不禁相望了一眼。 眼前人影一闪,竟是厅内蒙面长衫人,一丐一俗不禁心头暗震,忖道:“好快的身法。” “两位私闯民宅,该当何罪?” 肥头胖耳老丐一张血盆大口咧了一咧,道:“老叫化既敢闯入此宅,就有恃无恐,尊驾恫吓之词少说为妙,老叫化是找人来的。尊驾也是江湖中人,当明白不可轻易结怨树敌道理。” “找什么人?” “本帮耆宿追星夺斗曹泰洲。” “嗯,曹泰洲之名颇有耳闻。”蒙面人点点头道:“阁下何以断定那曹泰洲曾到过舍间?” 此一模棱两可的说法,既已承认曹泰洲确曾来过,亦不否认无有其事,不由把一丐一俗搞得满头雾水,两人不约而同感觉这幢宅院与人都显得太神秘异样,越是如此,越凶险无此。 老丐答道:“敝帮行走江湖自有一样独特留下图记之法,是以老叫化循着图记找来尊处。” “这个在下知道。”蒙面人道:“贵帮确有一种特殊的方法联络行踪和记事,每隔三里或地形岔异时必留下一处图记,在下先不说曹泰洲是否在此,但在下必须先向阁下问明一件事?” 俗装老叟似已不耐,冷笑道:“老朽两人来此寻找曹泰洲,只须答覆在与不在?尊驾何必如此唠叨?”“叭”的一声脆响,老叟左颊挨了一记重的,现出显明五只手指指印。 这一掌只打得老叟耳鸣目眩,身形踉跄,火辣辣的奇痛。 蒙面人冷笑道:“在下如非看在你长了几岁年纪,不愿问你无礼私闯民宅之罪,尚敢出言不逊,如敢再犯,在下要你爬了出去。” 老叟乃武林中黑道巨擎无常鬼老牛炳星,几曾受此羞辱,不禁激怒火发厉声道:“尊驾如不还老夫一个公道,今日尊驾是死定了。” 蒙面人傲然一笑道:“未必!两位是否能全身而退还不一定,出此狂言未免太早。” 肥胖老丐竟未瞧出蒙面人如何出手,便知遇上了难惹人物,忙道:“两位且请息怒,倘是自己人岂非一场误会。”向蒙面人双拳一抱道:“尊驾须问老叫化一件事,倘有所知无不见告。” “好!”蒙面人答道:“阁下既与曹泰洲同门,又循着图记找来,究竟为了何事,可否见告?” 老丐闻言不禁目瞪口呆,大感为难,眼前这蒙面人来历似谜,敌友难明,更无法断定曹泰洲是否在此或是路经,而且曹泰洲追踪胜太乙又是丐帮重大隐秘,怎可向外人吐露? 蒙面人见老丐为难作答,叹息一声道:“曹泰洲与在下既不相识,更未到过舍下。” 这话倘在片刻之前由蒙面人口中说出,老丐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甚之恃强出手动武,但此刻心中虽不坚信却也无可奈何。 肥胖老丐略一沉吟,抱拳一拱道:“既然如此,老叫化告辞了!” 蒙面人不答转身迈入殿内,四个持剑蒙面汉子突身形一跃,将老丐及无常鬼老牛炳星阻住,四剑震出无数寒星,虚点二人要害重穴。 老丐面色一变,道:“四位这是何意?” 其中一人冷冷笑道:“二位不能破坏咱们老主人规矩,非请擅闯者务必留下十个脚趾!” 无常鬼老牛炳星一掌之辱业已怨毒入骨,为老丐强阻恨气难消,见状顿时怒火暴涌,厉喝道:“你们自找死路,怨不得老夫心黑手辣。”双掌猛劈而出。 掌势甫发,只觉头目晕眩,不由身形踉跄倒地。 肥胖老丐亦是一般,天晕地转倒了下去。 屋面上疾如飞鸟般落下一人,正是胜太乙,抓起两人向四蒙面汉子低声说了几句话,望外奔去。 这时—— 四蒙面汉子亦持剑望三进厅屋鱼贯走去,接着雪曼姑及一双中年仆妇由檐下右侧月洞门走出,每人端着一碗热腾腾汤面进入正厅,并搬去方才未经食用冷面。 两中年仆妇端面入得厢房而去。 正厅中间一张上嵌云彩大理石面的圆桌,蒙面人坐着侧首陪奉林夫人进食。 林夫人己撤下面覆纱巾,一面挑食素面,目露慈祥怜爱之色,低声道:“苇儿,这一切为娘都困惑不解,方才为何叫娘蒙面?” 蒙面人正是叶一苇,闻言答道:“孩儿重托丐帮胜堂主护伺娘及蓉姐、雪姐,本甚隐密,怎奈丐帮内部泾渭难辨,良莠不齐,门下弟子众多,号称天下第一门派,难免形迹不慎泄漏,果然不幸被曹泰洲找到,宅外守护之人均被曹泰洲恶丐制住,孩儿不知他们尚有多少人接踵赶来,与同道长辈至友展开搜觅曹泰洲所留下的图记将其湮灭,但百密一疏,不能完全烟灭掉……” 在叶一苇娓娓禀出详情时,厢房内叶玉蓉、程映雪二女腹中委实饥饿,一碗三鲜面鲜香味腴,吃得津津有味。 一双中年仆妇伺立二女身侧不声不语,冷漠如冰。 叶玉蓉向程映雪道:“娘和此人似从前甚为熟稔,为何娘守口如瓶,只字不露?” 程映雪诧道:“你怎知道娘与此人原是旧识?”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嘛!”叶玉蓉厥了厥小嘴,道:“在双燕堡时娘除了对苇弟有说有笑,神态慈祥外,即如你我也仅寥寥数语外不是研悟经文便是瞑目沉思,远道来访武林高人伉俪,倘德高望重,娘才会以礼相待,神色温煦,这种神态并不多见,今日竟从娘的面色上重现,是以我猜测决不会料错。” 程映雪点点头道:“不错,这蒙面人究竟是谁咧?一口京音,年岁并不大,他人来时注视着我们久久不移,两道眼神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从何处见过……” 忽发现一双中年仆妇冷漠面上泛出一丝笑容,诧道:“两位如能将蒙面人姓名来历见告,愚姐妹当感激不浅。” 一个中年仆妇道:“他乃家主人。” 这话等於白说,叶玉蓉诧道:“你们主人连个姓名都没有么?” “恕小的不知。” “真是怪事了,身为下人哪有自己家主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叶玉蓉心里这么想,可是嘴巴却没有说出,一赌气把一大碗三鲜面唏哩呼噜吃得碗底朝天。 程映雪忍不住嫣然一笑道:“看你这吃相,让苇弟瞧见了,又要数落你不像闺阁千金。” “我本来不像闺阁千金嘛。”叶玉蓉不禁眼前泛起乃弟叶一苇翩翩不-,俊秀挺拔丰-,暗暗叹息道:“不知苇弟现在如何了?” 殊不知程映雪比叶玉蓉更相思神伤,朝朝暮暮,梦萦魂牵,嘴里绝口不提罢了。 一双仆妇收拾碗筷退出房外。 叶玉蓉、程映雪在房内枯坐委实无聊气闷,往昔二女有说不尽的话,今日反而相对无语。 忽闻传来林夫人语声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二女如奉纶音,相视嫣然一笑,快步走出,只见老夫人端坐椅上,面现笑容,蒙面黑衣人已然不知何往。 叶玉蓉道:“娘,他是谁?” 老夫人道:“等我们回到双燕堡,就明白他是谁。” “他是本堡的人?” “不是,也可以说是。为娘现在还搞不明白,你何必打破沙锅问到底?” 程映雪道:“娘,我们何时可以启程?” “明天!”老夫人答道:“最迟明晚。” 程映雪道:“不知苇弟怎样了?娘此次离开双燕堡就是为了寻求苇弟解毒之药,不料被金塔寺贼秃暗算所囚,女儿欣喜可返回双燕堡,但无有解药未免愧对苇弟。” 老夫人叹息一声道:“你们不可能见着苇儿。” 二女闻言不禁芳心猛颤,花容失色道:“娘,苇弟怎么样了?”她们只认为叶一苇已死,不然老夫人如何说得如此严重不能相见。 老夫人微微一笑道:“你们这两个傻孩子想到哪里去了,苇儿福缘深厚,遇武林异人相救,此刻已痊愈了十之八九,我们母女三人得以安然逃出金塔寺,也是靠苇儿辗转相求所致。” 叶玉蓉大喜过望,道:“原来如此,怎么娘说不可能相见?” “苇儿不在双燕堡,在那位武林异人清修之处,仅有莫潜随伺知之,你父都无法知其确处,所以说不可能见到苇儿就是这个缘故。” 叶玉蓉道:“宅主蒙面人无疑与那武林异人有莫大渊源,难道未将苇弟确地告知娘么?” 老夫人莞尔笑道:“娘方才不是说过苇儿辗转相求的话么?”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缄函,接道:“这是苇儿亲笔所书,娘知道你们在双燕堡时,雪儿尚较温婉,唯有你蓉儿像个不羁野马,手辣心黑,博得罗刹之名,娘的话并不见得听,独有苇儿的话,你们两人倒还不敢不听,拿去看吧!” 叶玉蓉喜孜孜接过,与程映雪比肩展阅。 信函内厚厚地一叠,共有九张极品贡笺,只见笔走龙蛇,力透纸背,锦心绣口,词藻甚工,别后思慕之情,跃然纸间,如见其人,武林情势,剖叙甚详。 □□□ 第二天—— 晌午时分,用膳欲罢,忽见雪曼姑走入厅内禀道:“宅主人返回求见老夫人。” 老夫人道:“就说老身有请!” 雪曼姑应了一声:“是。”转身走出。 须臾,只见蒙面人进入向林夫人执礼甚恭,取出一只小巧瓷瓶倾出三粒赤红丹药,道:“晚辈求得三粒丹药可解散功,服下后须九转周天,守定心神,无论如何痛苦必须竭力忍受,方能恢复散失的武功。” 老夫人接过谢了一声,分给叶玉蓉、程映雪回房立即服下行功气运周天。 叶玉蓉、程映雪接过,目露感激之色望了蒙面人一眼,盈盈走入厢房而去。 功行九转约莫两个时辰,差不多已是日落黄昏了。 老夫人望了蒙面人一眼道:“孩子,你忍心让两个姐姐受那真气冲穴之苦么?” 叶一苇答道:“并非孩儿铁石心肠,目前仅能助娘通开走穴,免真气冲穴之苦,而且还有要事待办,娘恢复功力后可助蓉姐、雪姐,何必非孩儿不可?” 老夫人知叶一苇也有难处,丹药不立即服下,道:“苇儿,为娘要告诉你几件事,返魂珠就在南华寺,你书室地板下藏在一只木盒内,返魂珠必须在玉佛天眼内方能保有灵性,起死回生,灵验如神。” 叶一苇不禁呆住,道:“真的么?当时燕云三枭那尊翠玉古佛,爹为何不将其留下?” “不能留下,你爹也不知是真是伪。”老夫人道:“因玉佛天眼嵌装毒珠,娘亦不知真伪,当时倘留下恐将为双燕堡带来一场大祸。”说着似忆起一事,接道:“藏珠盒内尚有一册秘笈,但笈内外均是空白,杳无字迹,看似无用之物,然为娘昔年得此二物时,藏室秘穴曾见物主留字须佛珠笈三者合一,悟解玄奥方能重显。” 叶一苇知当年北天山获此珠笈必有一番极为艰辛的经历,道:“娘不是说有几件事要告知孩儿么?” 老夫人略一沉吟道:“还是暂且不告诉你为是,俟你将珠笈佛三者归一时再说也不迟,为娘十数年一直隐忍在心何故?语云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无德居之反获罪戾,弹指岁月,人生苦短,何必为此不祥之物又引起武林一片腥风血雨。”言毕,把丹药吞吸而下。 只觉丹药入口即化,芳香如若甘露,缓缓跌坐於地,瞑目行功。 叶一苇立在其母身前凝视守护,胸中只感波涛起伏,惶惑不解。 他厌恶江湖,双燕堡耳濡目染,所见所闻,无不是江湖之事,是以避居南华寺,攻读诗书六经,不求闻达,只求心境宁静。 当然也是自幼受老夫人薰陶所致,但,究竟还是涉身江湖,为了什么?令他大感困惑。 方才老夫人说有几件重要大事必须给自己知道,但又时机未至,令他暗暗叹息不已。 一顿饭光景过去,只见老夫人额角沁出汗珠,双眉微皱,不言而知他娘在抗御真气冲关突穴苦痛,叶一苇忙闪身老夫人身后,右掌疾伸紧抵老夫人命门要穴。 老夫人只觉一股阳和热流循穴源源而入,导引本身真气通阴走穴略无阻碍,顿感舒畅无此。 约莫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老夫人功行九转,武功全复,睁目微笑道:“苇儿!多谢你了。” 叶一苇不禁满怀喜悦,道:“此乃孩儿份所应为,娘说什么多谢?孩儿要走了。” 老夫人道:“苇儿,你真不愿相助你那蓉姐、雪姐早点恢复武功么?可怜映雪为思念你,嘴里不说暗中流泪到天明……” 叶一苇忙道:“娘!孩儿不是和您说过了么?” 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好啦!娘不说就是,几时让娘见见凤郡主!” 叶一苇点点头道:“孩儿可以走了么?” 老夫人委实心中不舍,道:“为娘几时可以见到你?” 叶一苇道:“孩儿就在娘的左右,有事可命雪曼姑唤孩儿就是。”辞别老夫人转身望大厅走出。 □□□ 平凉官道上黄土滚滚蔽空,隐隐可见两辆华丽套车驰奔如飞,每辆套定一双塞外龙种骏马,车把式仅穿着一件背心,因车内均是女眷,不敢敞开着,长鞭挥空叭叭脆响,吆喝震天,额角冒汗如雨。 套车前后十数骑护送,雄纠威武,蹄声如雷,风驰电掣,忽然前途遥处传来一声长啸。 啸声亮亢刺耳,车队立时勒住辔头,纹风不动。 一片旷野,四望无际,亦无人烟居室,仅荒草萎黄,芦荻飞白。 啸声寂灭,远处现出十六条人影,来势绝快,转瞬即至,这十六人均身着一袭葛黄色长衫,腰间系有一条板带,貌像不类中土人民,目光深邃阴冷,须发褐黄。 只见一五旬开外老者身形一跃,宛如飞鸟般落在一头黑骑前。 骑上人哈哈一声朗笑,陡地离鞍平飞而起,坐式不改,双足甫一沾地,挺腰倏地直立,眼中逼射慑人神光道:“朋友可是妄想打劫么?” 老者仔细望了对方一眼,只见对方肩带一柄皮鞘钢刀,长得一张死人面孔,煞白无神,除了双眼外无一不像刚刚从棺材内爬起来似的,尤其是一黑衣劲装,显得那张脸更苍白如纸,令人不寒而。冷冷一笑答道:“老朽等并非打劫,而是要三个人。” 黑衣劲装汉子道:“朋友,在下不喜转弯抹角,不如打开窗子说亮话,请见告来历,要的三人是谁?”老者道:“老朽所要之人就是梁丘皇之妻夷氏及长子、次子。” “朋友错了,在下等并非五行院门下,据在下所知,五行院主梁丘皇多年前便已妻死子亡,哪里又冒出了妻儿?” 老者放声大笑道:“那是梁丘皇谎言,因其二子昔年遭强敌阴手所伤,至今尚未痊愈,除非得有返魂珠无法治愈,按时发作酸筋蚀骨之苦,他们三人就在两辆套车内,尊驾等撤开,容老朽带走。不然,恐要埋骨於此了。” “朋友一席怪诞之言在下可算增长了见闻,在下有两句话希望朋友不能不听。” “哪两句话?” “第一句话就是车内的人并非梁丘皇之妻儿,第二句话,朋友尚不知冒犯我等禁忌。” “首先老朽探听得确确实实,决错不了。其次老朽等不知什么禁忌,纵然有也无不接着。” 黑衣劲装汉子一按肩头那柄钢刀,忽又转念发出一声森寒冷笑道:“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不到黄河不死心,让你们瞧瞧车内是否是你们所要的人。”手掌一扬。 车上两个车把式立时将车窗撩开搭在车蓬上,只见车内各跨下一个气度非凡老叟。 十六来人不禁神色一变。 黑衣劲装汉子一声长笑出口,厉声道:“朋友,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犯我禁忌,请留下一耳一鼻。”老者哈哈大笑道:“尊驾远不配,请走吧!老朽不愿为难你等,但请把两辆套车留下。” 寒光闪了一闪。 老者惊呼一声,只见一耳一鼻为刀芒削落,血涌如注。 黑衣劲装汉子出刀收刀奇快,只一瞬功夫,根本就无法瞥见他怎样出刀的。 其他十五人一拥向前,意欲为同党索偿削耳割鼻之仇。 忽闻黑衣劲装汉子大喝道:“站住!”- 声如雷,炸耳欲聋。 十五人不禁慑住。 黑衣劲装汉子冷冷一笑道:“其实我们虽非朋友,但也非敌人,错就错在你们既不探听清楚在先,又无礼取闹在后,只当在下不知汝等来历么?谅系西番呼延贼首麾下追风十六杰无疑。” 失去一耳一鼻老者自身旁取出金创药止住血溢涂敷,於地拾去耳鼻拭净粘好。 那是一种最好的金创药,只要不再受震动与拉扯,一个对时必然结痂自动结合。 另一人走出点点头道:“不错,我等正是追风十六杰!” 黑衣汉子皮笑肉不笑道:“在下不为己甚,你们出关去吧!呼延番酋气数已尽,回天乏力,何必徒劳心机?” 那人朗声答道:“桀犬吠尧,各为其主,我等十六人如不能达成任务有死而已,尊驾不过仗着一柄锋利宝刀而已,倘以真实武功相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有此必要么?在下已向诸位言明,五行院与在下风马牛毫不相干,而且车中乘坐更非梁丘皇妻儿……”黑衣劲装汉子说着不禁恍然有悟,哦了一声,道:“谅系诸位疑心车内尚有夹层。好,在下为了免去诸位心中之疑,请自去查明。” 那人谢了一声,右掌一挥,率先掠望套车而去。 追风十六杰中八九人身法奇快,亦纷纷接踵扑随那人之后。 委实不愧追风之名,身法迅疾无比,轻功已臻化境。 此刻,车把式亦远离车辕,双手叉腰,面泛鄙夷笑意。 不言而知,两乘套车并无夹层可容人藏身,十人面色怏怏而退,一言不发,相率离去,人影如豆,转眼之间已滑失在天际远处。 黑衣劲装汉子正是叶一苇所扮,剥下面上一层皮膜,恢复韩仲屏容貌。 胜太乙一跃向前,道:“少侠岂不知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叶一苇笑道:“在下动身之前,即闻川东二位前辈传讯有人意图劫车,立即安排障人眼目之计,将劫车之人引来此处,在下本以为他们劫车志在家母,其实非是……” 胜太乙诧道:“少侠何以认出他们是呼延番酋麾下追风十六杰?” 叶一苇道:“闻听家师提起镇北侯与呼延番酋相峙形势,双方各有良将英杰为辅。在下猛然忆起番酋追风十六杰形貌武功与方才相见家师所说无异。”说着微微一笑道:“老英雄说得一点不错,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但在下闻听那人言说追截梁丘皇妻见而来,此说并非无中生有,所以长线放远鹞,在此十六人身上寻出梁丘皇妻儿的下落,日后未必不是制伏梁丘皇一着胜棋。” 胜太乙赞道:“少侠睿智无匹,老叫化自愧不如,但老叫化不解追风十六杰为何要梁丘皇妻儿?梁丘皇妻儿仍在人间可算是一件隐秘。” 叶一苇道:“胜老英雄谬奖,在下不胜汗颜。这就是在下纵使追风十六杰离去之故,试想想呼延番酋在重兵围困,内缺粮草,外有敌兵之下,为何命贴身追风十六杰潜逃出来劫掳梁丘皇妻儿不去请救兵?岂可舍本逐末,不显得太奇怪了么?” 胜太乙道:“少侠说得不错。” “为此在下想到梁丘皇妻儿呼延番酋早知仍活在人世,因梁丘皇暗中久已与番酋在通声气,也许他妻儿被番酋作为人质,直至最近,梁丘皇知呼延番酋无法成事,因之遣人暗中相救妻儿逃出牢笼……” 胜太乙点首,甚感惊异道:“少侠猜测委实无误。” 只听叶一苇说下去:“呼延番酋被困,他只有最后一策利用梁丘皇妻儿解危,因梁丘皇有苗疆不解奇毒,以梁丘皇妻儿为胁,逼使梁丘皇交出追风十六杰带回以解困厄,殊不知梁丘皇妻儿已逃出虎口循迹追来,谅梁丘皇妻儿藏身之处必不出方圆百里之内。” 胜太乙叹一声道:“少侠思虑周思密无人能及,难怪敝帮天地二老向不服人,却对少侠钦佩已极。” 忽见旷野远处三条人影如飞掠来。 正是那俏媚动人的苹儿及黎环、乌云飞三人。 苹儿身形一定即牵起叶一苇,娇笑道:“老夫人一行已入陕境,天地二老亲身率领武林同道暗中护送,请公子放心。” 黎环接道:“西番追风十六杰形踪落在距此五十里外甘家堡。” 胜太乙诧道:“甘家堡!” “不错!”黎环道:“十六杰在甘家堡外张记客栈内,堡门堡丁似戒备森严,出入之人盘查甚详。” “如此说来,梁丘皇妻儿必落在甘家堡内。”叶一苇说时,望了胜太乙一眼道:“胜老英雄似对甘家堡知之甚详,可否见告?” 胜太乙道:“甘家堡主乃西北道上称霸一方豪雄,名唤甘嵩,江湖上又称摩天鸣,财雄家大,老叫化现在才明白甘嵩乃梁丘皇党翼。” 叶一苇向黎环问道:“甘家堡仅一家张记客栈么?” 黎环想了想,答道:“似有四、五家客栈。” 叶一苇道:“追风十六杰今晚必侵袭甘家堡内,我等决不容梁丘皇妻儿落在十六杰手中。” 苹儿诧道:“公子是意欲相助甘嵩一臂之力?” “不。”叶一苇摇首道:“甘嵩既是梁丘皇党羽,他本人武功自不必说,亦必拥有甚多武林好手,鹬蚌相争,我等可收渔翁之利。” 胜太乙立即转身向随来同道二人授以机宜。 苹儿望了叶一苇斜睨了一眼,娇笑道:“程姑娘似对公子用情甚深咧!” 叶一苇俊面暗中一红,道:“苹姐不可胡说,在下与她只是姐弟情谊,并无其他。” 苹儿娇笑道:“真的么?” 叶一苇怕苹儿再说下去,忙道:“我等速赶往甘家堡,苹姐,走!” 右腕一带,双双腾身而起如飞而去。 黎环、乌云飞等人急随二人之后,隐隐可闻随风传来苹儿银铃娇笑声…… □□□ 西北甘凉地瘠民贫,往往数百里不见人影,高原黄土,风砂特大,有时接连刮个三、四日之风,黄尘弥天蔽空,无止无休,不论什么都沾满厚厚一层黄土,人也从土堆里钻了出来一般。 甘家堡也称四十里堡,大概是距平凉城约莫四十里而得名,堡的辐员并无四十里周长这么广阔。 堡外辽阔,长草蔓蔓,萎黄衰叶逐空飞舞,雪压天低,雁唳翱翔,更显得萧瑟怆凉。 四五家客栈散在黄土大道两侧,彼此相距数千丈,客栈外都圈了栅栏,便过往客商骡马货物聚散。 客栈也做饭庄买卖,只听得不时传出敲勺声响,故而形成异常热闹,栅栏内马蹄扬嘶,人来人往。 叶一苇与苹儿两人忽现身在一家客栈外,张面四顾了一眼,只见甘家堡堡墙巍峨,墙堵上可见手握兵器劲装汉子三三两两巡护,堡门下亦有堡丁守着。 苹儿暗指对首客栈道:“喏,那就是张记客栈。” 叶一苇微微一笑道:“我们进去暂且用点酒食,等胜老英雄消息到来再作道理如何?” 两人一跨入店内便感觉气氛逼人。 一间敞厅摆设了数十张白木桌儿,却已上了七成座,除了过往路客外,发现有几张桌上食客不约而同凝视着叶一苇与苹儿,不但目光有异,而且瞧出个个都身怀武功。 叶一苇与苹儿来前都经过一番巧妙的易容,并无往昔的丰神俊逸,艳光四射,不过是一双普通少年男女,身上染满黄尘。 店伙趋前相迎,引向一张空座相对坐下,问明所要的酒食立即走去。 稍时酒食已送上,苹儿浅酌了一口酒,娇笑道:“你是不是稍后还要去探望堡主?”语声清脆送出老远。 叶一苇哈哈朗笑道:“无须,甘家堡表面上一如往常,其实戒备森严,也许甘堡主已有风声入耳,你我绝不能捕风捉影。”说着一饮而尽。 盘中餐虽属牛、羊、鸡、鸭菜类,只觉烹调甚佳,味美可口,叶一苇道:“苹姐,想不到在此处能大快朵颐。” 苹儿娇笑道:“你也真馋。” 忽见一绕腮浓须魁梧大汉走来,抱拳笑道:“恕兄弟冒昧请问两位从何处而来?方才兄弟无意闻听两位说话意欲能见敝堡主,因敝堡主得知风声有人寻仇,又不知对方是谁,两位或有耳闻,可否见告?” 这大汉似个性爽朗,一见面即交代得清清楚楚,也表明了自己身份,但忘了报出姓名。 叶一苇起身抱拳还礼,道:“朋友请坐,我等此刻尚无意求见甘堡主,至於我等来历请瞧此物便可明白。”说时自怀中取出一柄令箭。 大汉接过用目端详,只见令箭上有“镇远将军”镌字,不禁惊哦了声,面色肃然,张口欲言。 叶一苇忙道:“朋友最好什么话也别说,彼此心照不宣。” 那汉子告罪恭恭敬敬坐下。 叶一苇手指苹儿,道:“这是内子,你我无须拘礼,朋友必有耳闻,藏番呼延罕五十万贼兵已被镇北侯重重围困,指日可降,但呼延番酋犹不死心,密令能手潜出重围不知有何意图?将军饬令我等追踪,从线索查明似向贵堡而来,但又恐贼人故意施展诡计诱我等投入歧途,所以朋友方才说有人寻仇,恐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大汉呆得一呆道:“就是大人贤伉俪两人来到敝堡么?” 叶一苇笑笑道:“当然不止我们两人,我想如果贼人是诱敌之计,一俟查明他们去向,我等立即离止。” 大汉无话可说,神色犹豫了一下,道:“恕小的冒昧请问大人,但不知大人追踪的有多少人?是何形像姓名?敝堡如有发现,当尽快通知大人。” 叶一苇淡淡一笑道:“盛情心感,为首之人姓钱,我想他们故布疑阵,必不会来到贵堡,除非贵堡与藏番沆瀣一气,密谋不轨。” 大汉面色惶恐变色道:“敝堡主乃忠肝义胆之士,怎敢与夷狄狼狈为奸?” 叶一苇道:“那就好。” 大汉忙躬身一揖道:“小的告退。” 叶一苇颔首微笑道:“朋友请便!” 大汉转身之际,忽见一玄衣劲装带刀中年汉子疾掠入店,趋向叶一苇身前密语良久。 叶一苇点点头,低声授以机宜后,那玄衣劲装中年汉子又快步走出店外口。 那绕腮浓须大汉亦走出店外,只见玄衣劲装中年汉子大步望对街张记客栈而去,略一思忖,望甘家堡内奔去。 甘家堡主摩天鹏甘嵩身高九尺,宛如一截铁塔,面如重枣,虎目狮鼻,海口长须,威武不凡,正在议事大厅与群豪密议,忽闻传来飞报道:“外巡总营官一雄有要事禀报!” 甘嵩宏声道:“传!” 须臾,那绕腮浓须大汉快步趋入议事大厅望甘嵩抱拳躬身道:“属下官一雄参见堡主!” 甘嵩道:“罢了,堡外有无查出可疑人物?” 官一雄禀道:“禀堡主,今日确与往常不同,堡外来了数起不明来路人物,均投入客栈中,无一不身怀卓绝武功……” “你怎知道?” “足不扬尘,身轻如燕,精芒内蕴!”官一雄道:“但洽商买下大批皮毛药材,又似正经买卖客商。” 甘嵩宏声道:“明晨之前叫他们把货备妥,银钱交割后立即劝其离去。” 官一雄禀道:“这恐有不妥。”说时面有难色。 甘嵩目中迸射威棱,厉喝道:“为什么?” 官一雄悚然恭身禀道:“因为尚有官府中人!” 甘嵩不禁一怔,道:“平凉府衙六扇门中之人,谅他们能有多大胆量,敢违忤老夫之命。” “来的并非平凉府衙,而是镇远将军麾下侍卫大人。” 甘嵩闻言不禁面色大变,诧道:“镇远将军!” 镇远将军位居边塞元戎,系镇北侯副帅,麾下精兵百万,握生杀大权。此次重兵围困番酋呼延罕贼军六十万,威震天下,麾下奇材异士如云,甘嵩焉得不胆寒心惊,忙向官一雄问知详情。 官一雄将所见所闻详细禀出。 甘嵩闻知详情,不由心神猛凛,目光一巡左右群豪,摇首长叹一声道:“此人说出番酋麾下潜入中原为首之人姓钱,无疑就是追风十六杰之首钱震南,幸亏此人尚不知追风十六杰目的,不然敝堡大祸临头,可惜我等只知追风十六杰之名,不知其人是何貌像穿着打扮?” 一个獐头鼠目老者道:“依在下之见,不如将梁丘院主夫人及儿子易容改装送出堡外藏起,以解燃眉之急。” 甘嵩摇首叹息道:“计倒是好计,可惜太迟了,追风十六杰必还带得有人,倘老夫猜测不差,他等必布伏堡外隐处,如送出堡外岂非自投虎口,何况镇远将军麾下侦骑亦在,那不是欲盖弥彰?恐祸不旋踵矣。” “依堡主之见咧!” 甘嵩道:“以不变应万变,梁丘夫人母子藏身之处异常隐秘,官一雄,传命下去与老夫备马!” □□□ 客栈内叶一苇这一席异常热闹,又添加了乌云飞、黎环、郝元霸、葛林及一双面目陌生四旬上下汉子六人。 谅官一雄暗中已有交待,店主伙计格外巴结,菜肴薰调精美,滑舌留香,连百年陈汾也送上来了,坛泥启封,芳香四溢。 店外传来一阵奔马蹄声,到达门前嘎然寂灭,只听店伙高声传呼道:“堡主到!” 四座肃然无声,唯有叶一苇这一席仍自笑语连声,推杯换盏,却似无闻。 官一雄前导领着摩天鹏甘嵩大步走来,朝叶一苇躬身抱拳施礼道:“禀大人,甘堡主闻得大人驾临,特来请罪。” 叶一苇迅疾离座,笑道:“不敢,公务-身,未便惊扰,甘堡主太客气了。” 甘嵩逊谢惶愧。 其余诸人均纷纷与甘嵩、官一雄见礼挪让坐位。 叶一苇气度威严,绝口不提镇远将军将令缉拿追风十六杰之事,亦不问甘堡主与何人结怨。 甘嵩心怀鬼胎,又为叶一苇气度所慑,仅旁敲侧击略略问了几句。 但叶一苇答语含糊,模棱两可,不得要体,终久叶一苇才说了几句话,道:“甘堡主,方才闻听贵堡官总管言说,堡主昔年与江湖朋友曾有过节,业已放出风声欲来贵堡寻仇,兄弟将令在身,事关重大,兄弟等只有置身事外爱莫能助,除非寻仇贵堡之人为追风十六杰钱震南等人……” 甘嵩及官一雄闻言不禁心神猛震。 只见叶一苇微微一笑道:“依兄弟看来,追风十六杰与甘堡主根本扯不上关系。不过据兄弟所知,向堡主寻仇之人业已混入贵堡,天色一晚恐贵堡即将有变。” 甘嵩闻言神色大变,与官一雄双双霍地立起,道:“恕草民不克终席奉陪,须赶回寒舍以防不测。” 叶一苇道:“堡主请便。” 甘嵩、官一雄双双告罪,辞别趋出店外。 官一雄道:“堡主,情势业已危殆,这位大人说寻仇之人业已混入堡内,对方本系追风十六杰,莫非他已知堡主……”底下的话又碍难出口。 甘嵩道:“老夫也有这想法,不然他为何闪烁其词说是,除非寻仇之人是追风十六杰,否则爱莫能助,若他已知事因梁丘夫人而起,你我恐有杀身之祸。” 官一雄嗫嚅未答。 甘嵩一骑当先,官一雄紧随其后。 蓦地—— 一条黑影疾如飞鸟般落在官一雄骑后。 天色渐晚,暮霭深垂,那黑影形如淡烟,落地无声,官一雄竟似若无觉,突感后胸一麻,情知不妙,张口欲待喊叫却暗哑不能发声。 那条黑影竟然紧贴着官一雄身后并骑,自官一雄胁下伸手接过缰绳,斜刺里泼剌剌奔驰远去。 甘嵩顿感有异,转面望去,只见官一雄座骑并未随着自己奔向堡门,昏暗瞑暮,风砂蔽空,无法看清官一雄身后有人。马奔又快,一晃眼就驰出老远杳失在滚滚烟尘中,不觉一怔,只道官一雄职司所在,查视可疑之处,亦不以为意,单骑驰入堡内喝令闭上堡门。 堡内有七八百户人家及一条石板街衢,甘嵩所居大宅几乎占了一半,练武场、亭台楼阁、屋宇宏伟,可说是田地连云,钟鸣鼎食之家。 甘嵩驱骑到了自家门口,只见堡丁仍是刀枪明亮守护森严并无异样,不由暗吁了一口气,离鞍下骑,三步变作两步奔入大厅,召来群豪商议。 獐头鼠目老者面色微变道:“不要是危言耸听吧!说不定那位大人已知堡主藏匿梁丘院主夫人的事。” 甘嵩长叹一声道:“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因镇远将军志在追捕追风十六杰,与梁丘院主夫人毫不相干,但绝非危言耸听,有劳诸位严加戒备,今晚多提防着点。”随命搜索全堡有无形迹可疑人物潜藏。 □□□ 荒郊旷野,苇草连天,月黑无光,一匹飞骑驮着两人奔驰渐慢,终于停步不前- 骑上人官一雄虽然被制,暗哑不能出声,但心内极为清楚明白,只觉从来没有过像此刻惊恐震-,额上不由自己的沁出黄豆般大小汗珠。 身后那条黑影疾伸五指抓起官一雄飞落鞍下,点了两指,叭的一掌振开了官一雄哑穴。 官一雄冲出两步,咳出一口浓痰,缓缓转面怒道:“朋友,俺官一雄与朋友是否结有过节?为何施展暗算?有欠光明磊落行径。” “官一雄,此刻说这些话无用,你大概已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不知!” “追风十六杰老九,名唤孙曲平。” 官一雄闻言不由机伶伶打了一寒噤,暗道:“果然是他们。”沉声道:“官某与阁下无怨无仇,为何……” 孙曲平立时打断他的话头,冷笑道:“孙某方才说过不要说这些话,速将梁丘皇妻儿藏处明白相告,决不伤害甘家堡一草一木,孙某说话算话,不然恐后悔莫及。” 追风十六杰乃番酋呼延罕形影不离的左右,武功已臻化境,形迹诡秘,知其名不见其人者大有人在,照理来说,此次番酋被镇北侯大军围困,追风十六杰应与呼延罕同患难共生死才对,无奈呼延罕深明敌我情势,众寡悬殊,突围而出恐全军覆没,因而将缓兵之计,下书镇北侯约期请降。 当然,番酋呼延罕亦是雄才大略,心机卓绝,不会没有条件,何况尚有四十万大军为恃,镇北侯不能不有所顾忌,也知番酋必有诡计,虽然书信往来频繁,一面却暗中注有番酋有何异谋。 呼延罕自以为得计,暗中却命追风十六杰乔装蹈出重围,殊不知均在镇北侯眼目之下。 追风十六杰慢了一步,被五行院高手救出梁丘皇妻儿,十六杰循迹赶下,怎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巧手翻天与镇北侯相交莫逆,得讯之下筹思良计命叶一苇等搜捕不容漏网。 俗云无巧不成书,十六杰误认叶一苇母姐一行,竟当作梁丘皇妻儿,循迹跟踪之下被叶一苇察觉,以金蝉脱壳之计诱使追风十六杰坠入术中。 梁丘皇妻儿为番酋挟作人质本极为隐秘,只有梁丘皇一人知道,但图穷匕现,天下没有不解之秘。 追风十六杰行事出手都与常人大异其道,永远是由武功最弱的一个最先说话出手。虽然是最弱,也是一身所学,内外兼修功力卓绝。 那武功最弱的一个名唤南修,一照面就被叶一苇“犀寒”割去鼻耳,虽是生平未有之奇耻大辱,却认并非武功不敌,而是对方持有一柄稀世兵刃之故。十六杰商议先寻获妻儿,才图谋攫得宝刀,挟持梁丘皇献出不解奇毒何求不得? 故而追风十六杰探出梁丘皇妻见落在甘家堡,决定傍晚时分立即动身,佯装商贾投入张记客栈购置大宗皮毛药材,出手阔绰,以示不疑。 话说官一雄被追风老九孙曲平制-,胁迫说出梁丘皇妻儿藏身所在,心中着实为难作答。 孙曲平阴恻恻一笑道:“官总管,我知江湖人物讲义气、轻生死,须知权衡利害得失。阁下虽轻生死,但何苦连累甘家堡罹遭屠戮火焚之祸,何况我已在你身上点了阴穴,片刻即要发作,识时务者是为俊杰,不如早一点说出为是。” 官一雄内心异常痛苦,陷入天人交战中,深知追风十六杰并非一般寻常江湖人物,而且是敌邦番胡,行事不择手段,斩尽杀绝,他自己尽可轰轰烈烈一死,却不能含笑瞑目,因为他救不了甘家堡生灵涂炭。 渐渐体内血行有异,顿感虫行蚁走,官一雄不禁面色大变,混身颤抖。 孙曲平手法怪异歹毒,官一雄虫行蚁走顿感渐平,又变为酸筋酸骨,万蛇啮心。 官一雄倒在地上,颤抖翻滚,禁不住嗥叫出声,仍不松口求饶,愿吐出隐秘。 近处忽随风传来一声低啸—— 孙曲平循声望去,只见一条疾逾电闪掠至,道:“七哥么?得手了未?” 来人答道:“愚兄已将官一雄高堂老母、妻儿子女带到。”右掌扬起一招,长草中现出七八人押着官一雄家眷走来。 敢情追风十六杰尚带有甚多人手。 孙曲平一把抓起官一雄,喝道:“你宁死也不愿松口,英雄风范令人钦佩,无奈我等奉命身不由己,孙某让你瞧瞧你的家人如何死法!” 官一雄已瞧见一家八口跪成一排,年幼儿女嚎啕痛哭,唤爹相救。不禁咬牙骂道:“姓孙的你好狠毒。” 孙曲平笑道:“七哥,你从最小的杀起,必须凌迟处死,看他松不松口?” 追风老七应了一声,霍地拔刀出鞘。 官一雄幼子年仅八岁,见状魂飞天外,失声叫道:“爹,救救孩儿!” 明晃晃的钢刀在幼子脖子上轻轻一磨,官一雄见状不禁肝胆俱裂,大叫道:“住手,官某愿告知藏处。” 追风老七缓缓收刀退了开去。 孙曲平道:“官总管,孙某说话一向斩金截铁,决不更改,只要实话实说,让我等顺利将梁丘皇妻儿带走,天明以前孙某定将官总管及府上老幼解开穴道平安回家,毫发无损。如果天明之前我等未能顺利得手,那你们将身遭惨死。”说着一掌拍下。 官一雄痛苦感觉立止,暗咳了一声,把梁丘皇妻儿藏处及如何破去消息机关之法详细说出。 孙曲平听后立即将官一雄全家老幼点了穴道,并留下两人看守,道:“如我等在天亮之前尚未返回,杀!” 追风老七、追风老九率领六人转身望甘家堡奔去,约莫奔出三里路远近,迎面长草丛中唯唯冒出十数条身影,不禁大惊。 追风老七、老九认出其中之一正是那削去追风十二弟耳鼻之人,孙曲平大喝道:“尊驾追踪不舍,为了何故?” 叶一苇朗笑道:“两位心中明白。” 孙曲平道:“梁丘皇心怀不轨,不但意图称霸武林,而且欲以整个江湖力量兴兵作乱,我呼延王爷本无意侵犯中原,奈受梁丘皇蛊惑,以河西十郡为酬,如今呼延王爷识破梁丘皇之奸,意欲与镇北侯握手言和……” 叶一苇冷笑道:“瓮中之鳖,垂手可擒,何来言和?此不过呼延罕缓兵之计,梁丘皇意图不轨之事,在下相信并非无中生有。不过呼延罕之计欲以梁丘皇妻儿胁迫梁丘皇献出不解奇毒,用以解除百万大军围境之困。” 追风老七大喝道:“老九我们走!” 双双腾起穿空如电而去。 追风十六杰之名并非幸致,身法之快,武林罕睹。 不料前路十数丈远处传来叶一苇轻笑语声道:“两位因何急急逃离?” 追风老七、老九不禁胆寒魂飞,孙曲平强自镇定,怒道:“尊驾这是何意?杀人不过头点地,尊驾如不倚仗宝刀,我俩无不接着。” 叶一苇飘然走来,朗笑道:“此非逞勇斗狠之时,兄弟也不愿杀戮为胜,奉劝二位暂在兄弟居处作客,以上宾之礼相待如何?” “不行!” 追风老七、老九心意相同,先发制人,孙曲平喝声未出,四手齐出,玄奥无比攻向叶一苇意想不到的部位而去,幻出千百条掌影,不知何者是实,何者是虚。 追风十六杰武功博杂奇诡,各有一身绝学,堪为一派宗师,换在旁人,必丧在两人联手合臂一击之下。 岂知指风堪堪触及叶一苇,眼前人影一花,叶一苇身影已杳,扑袭登时成空,情知不妙,不禁大惊失色。 身后寒芒忽疾闪,传来叶一苇朗笑,顿感自腰以下寒意飕飕。 两人心惊胆寒之下,低首察视,只见裤带已断,下半截全裸,丑态毕露,整条裤子褪至脚底,由不得羞愤交加,忽感腰眼穴各中了一指,立即似蛇般倒地昏死过去。 □□□ 摩天鹏甘嵩与三名堡中高手聚在大厅内,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尤其是官一雄迄未返堡,下意识只觉有种大祸临头感觉。 他数度派出人手前往堡外,那些客栈内投宿的外乡客影踪俱杳,而搜索堡内有无可疑人物潜迹亦均空手而回。 甘嵩不信叶一苇谎言欺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有在其居宅内森严戒备,几乎是三步一桩,五步一岗,强弓硬弩,火铣暗器,宛如天罗地网,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难飞入。 追风十六杰武功高绝,莫说威震西番,就是甘凉道上也尽人皆知。 陪侍甘嵩三人:一是摧山手郭鸿庆,另一是夺魂乾坤钩邺金龙,之外为一虎面黄须老叟名唤混元太极邹松年。 这三人均在六旬开外年岁,横行滇南,心狠手辣,南天道上凶名赫赫,不知何故三凶於半年前竟投入甘家堡内。 邹松年见甘嵩魂不守舍,冷笑道:“其实追风十六杰不如外传之甚,仅不过轻功身法高人一等而已。堡主不必惊恐,何况五行院尚有四名杀手在此。” 甘嵩闻言心中略宽,颔首答道:“但愿如此!”随命仆从送上酒肴,藉酒排遣胸中郁结。 甘家堡一片漆黑,异於往常,民家店门业已早早关上,灯火全无,几疑似一座无人鬼墟,唯有狂风呼啸,尘砂飞涌。 三更初起—— 甘家大宅内墙角树后等阴暗处纷纷冒出十数条黑影,疾逾鬼魅扑向议事大厅之外。 议事大厅内一灯荧然,甘嵩四人正在杯酒饮酌,研商对敌,厅门已严严闭合,窗惟深垂,一丝灯光不透。 十数条黑影在厅外花木扶疏落中倏地停步。 只听一人道:“老七、老九现在不知如何了?” “老九向来行事谋定后动,从无失误。我等依原定之计行事,让老七、老九顺利得手。” 蓦地—— 屋面上忽起了数声阴恻恻冷笑,四条身影电泻疾落,按四象方位横刀屹立,八道眼神如炬,炯炯慑人心神。 大厅内甘嵩等人闻风知警,熄去烛火。 那追风十四杰见对方四人落下,竟视若无睹,内中一人朗笑道:“四位不必如此,贵堡戒备森严,我等不是也安然无恙进来了,兵凶战危,能不动手最好不必动手,我等须面见甘堡主商量!” “尊驾就是追风十六杰之首钱震南么?” “不错!” “尊驾不会以礼求见么?” 钱震南道:“贵堡弟兄严拒通报,钱某逼非得已出手点倒!” “钱老师不妨想想看,你们如何能走至此处如入无人之境?更无人传警?” “兄弟知道,贵堡将高手隐藏,我等所见的只是些平常粗知武技之辈。”钱震南冷然答道:“阁下当知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我等胆敢前来,便有恃无恐。” 厅内甘嵩及滇南三凶:摧山手郭鸿庆、夺魂乾坤钩邺金龙、混元太极图邹松年四人听得一清二楚。 邹松年道:“追风十六杰已与五行院四大杀手照面,堡主要否下令发动围击,不容一人漏网?” 甘嵩摇首答道:“不,倘非得已,这最后一着棋不能下,以免本堡弟子伤亡惨重,五行院洪泰祺老师现与钱震南说话,四大杀手武功怪异狠毒,谅与追风十六杰功力悉敌,使其知难而退,到目前为止,钱震南尚未知晓洪泰祺乃五行院杀手。” 只听洪泰祺扬声大笑道:“钱老师也太小觑甘家堡无人了么?饶是追风十六杰武勇绝伦,也双手难敌四拳,一声号令之下,恐诸位将陷入困境与呼延罕一般无异。” 五行院另一杀手西门虎忽惊噫一声道:“怎么追风十六杰少了两人?” 钱震南冷笑道:“你知道就好,钱某前说有恃无恐并非无稽之言。贵堡倘发动围攻,哼哼,贵堡必化成一片火海,鸡犬不留。” 洪泰祺不禁呆得一呆,暗道:“看来,追风十六杰还带得甚多人手?” 钱震南又道:“钱某绝无危言恫吓,阁下如若不信,不妨让你见识见识。”说着右掌一扬。 简直无法瞥见什么东西从钱震南手中掷向夜空。 夜空约莫十数丈高下,忽晌起连珠爆音,迸射出千万流萤火花,为狂风曳成一股赤焰送向远处。 蓦地—— 堡外忽射入一物堕向一幢民宅,尚未碰实之际,只见强光一闪,现成一团耀目烈焰赤红火球,轰的一声,民宅立时为烈焰烧燃。 风助火势,转眼那所民宅没人一片火海中,隐隐听得呼喊惨嗥及混乱救火之声。 钱震南阴恻恻冷笑道:“只须钱某一掷信号,甘家堡立时夷为平地。” 刀光疾闪了闪,西门虎向钱震南拦腰一刀卷了过去。 出手之快,刀势之猛,无与伦比。 只见钱震南身形顺着如同卷涛一般,刀光旋转竟脱出刀势之外,口中喝道:“好快的刀法。” 西门虎也是一惊道:“好快的身法,不愧追风之名!” 洪泰祺目睹钱震南身法之奇,不由心神暗震,道:“尊驾一定要动手?” 钱震南道:“钱某只求面见甘堡主,未说一定要动手不可!” 洪泰祺略一沉吟道:“堡主,请现身出见。” 厅门呀地开启,堡主摩天鹏宛如一截铁塔般昂然迈步跨出来,身后紧随着滇南三凶摧山手郭鸿庆、夺魂乾坤钩邺金龙、混元太极图邹松年。 火光一闪,厅檐下八盏气死风灯同时明亮。 气氛犹若冻凝一般,双方各人心弦猛张,却知今晚凶险万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 摩天鹏甘嵩目光巡视了追风十四杰一眼,注视着钱震南抱拳宏声道:“钱老师,你找老朽为了何事?” 钱震南冷冷一笑道:“甘堡主明知故问,贵堡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候钱某兄弟等人自投罗网,却不知钱某兄弟来意,未免自欺欺人。” 甘嵩摇首答道:“老朽昔年曾结怨一位江湖朋友,最近得到风声他意欲寻仇索债,敝堡一切安排,均是为了仇家而设,不料钱老师竟误打误撞了个正着。” 钱震南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不管堡主所言是真是假,我等既然来了,也就不计较这些,钱某实话实说,来到贵堡须向堡主索取三个人!” 甘嵩明知钱震南索要之人是谁,仍故作一怔,目露惘惑之色道:“钱老师索要的三人是谁?” “五行院主梁丘皇妻儿。” 甘嵩面色一变,道:“老朽也实话实说,梁丘皇妻儿确曾到过敝堡暂作勾留,但回到五行院去了。” 钱震南也知道甘嵩之言是假,沉声道:“真的么,但望堡主能见告何时离去?由何人护送及择取路径?” 甘嵩道:“昨晚才离开敝堡,由九名五行院一流高手护送,至於择何路径返回五行院,恕老朽不知。”钱震南哈哈大笑道:“甘堡主哪有不知去踪逃迹之理,难道忍心见甘家堡付之一炬么?” 甘嵩面色一变,遥望那民舍上空仍自绿烟袅袅,知火势已然扑灭,厉声道:“如此一来,老朽一声号令之下全堡弟兄必联臂狙袭钱老师等人,诸位必力竭而死,当然,敝堡也难免飞灰烟灭,同归于尽。不过,梁丘皇去踪,钱老师说得不错,老朽确然知道,但老朽并非卖友求荣无耻小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各凭真实武功一拚高下,老朽等败了自然据实相告。” 钱震南冷冷一笑道:“钱某在甘堡主话中察知几点真象,首先知堡主强敌寻仇不假,殊不料我等会追踪而来,因见呼延王爷及我等俱在镇北侯百万雄兵围困之下,是以得以将梁丘皇妻儿安然救出。”语声顿了一顿,又道:“五行院强敌逼伺压境,朝不保夕,梁丘皇虽愚也不致把妻儿投入虎口,不然为何舍近就远,千里迢迢奔来贵堡,其次,如钱某猜测无讹,梁丘皇妻儿定非昨晚离去,而是不久之前送走,因是之故,目前堡主采拖延之计是也不是?” 甘嵩哈哈放声大笑道:“钱老师委实高明,料事如神,不过除非一拚高下,老朽落败自当实言相告,不然老朽岂能心甘情愿实话实说。” 突然—— 只听追风十四杰其中一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嗥,双目怒瞪,面现极为痛苦之色。身形摇了摇,眼耳口鼻内鲜血齐涌,仰身轰的倒下,气绝毙命。 钱震南面色一变,大喝道:“杀!” 甘嵩不知此人是如何身死的,只道四大杀手暗算所致,知多言无益,终久难免一战,双方立时引发一场混战凶搏。 追风十四杰现在已变成十三杰,十三与八之此,众寡悬殊,追风怪杰人称西番第一高手,一身所学博杂精湛。照理来说,自然占尽上风,无如五行院四大杀手及甘嵩滇南三凶亦非易与之辈,片刻之间打得难分难解。 五行院主梁丘皇训练杀手因人而异,求其突破,把本身潜能激发至颠峰造极,尤其是所遣四人为了搭救其妻儿,任艰责重,无论才智心机、武功都是上上之选。 这四大杀手除了洪泰祺、西门虎外,尚有虔仲熊、麦雷两人,要当得起杀手之称,须身手奇快,雷霆迅猛。否则,无异浪得虚名,华而不实。 麦雷遭追风十一、十二两杰联手合击,双方都是身手快速已极的能手,以快制快,在抢先机。 同样其他三名杀手洪泰祺、西门虎、虞仲熊亦是以一对二。 追风十三杰余下五杰亦找上甘嵩、郭鸿庆、邺金龙、邹松年四人猛攻。 以四敌五力有不济,暗中突疾掠出三人加入甘嵩这面,形势以七对五为之一变。 但—— 甘嵩七人武功虽高,却此钱震南五杰稍逊一筹,显得守多攻少,幸而摩天鹏、甘嵩身高力大,使用的一柄软索练子-,挥动之间-影如山,两丈方圆之内逼使钱震南无法近身。 摧山手郭鸿庆以雄厚掌势,狂飚涛涌,力能碎碑开山,却遇上追风老二,非但出手快极,而且每一招均力逾千斤,一刀一掌此他更为迅厉沉猛。不禁心神猛凛,所幸甘家堡另三人似担负救援,见自己这方谁露败象立即加入迫攻,待以转危为安。 邺金龙、邹松年仗着一对奇形外门兵殁,手法诡异,差堪打成平手。 追风老二似不耐久战,忽的身形一个疾旋,脱手一刀挥出,寒芒电奔,划空带出一声刺耳啸风。 只听两声惨嗥,郭鸿庆拦腰砍成两段,甘家堡一人半边头颅飞向远处,洒出一片血雨。 追风老二刀势之迅猛,令人魂飞胆寒。 动武同时,五行院杀手麦雷一式“推风助浪”,把追风十二杰劈成两段。 追风老四本打算加入老大钱震南制伏甘嵩,见状猛然一跃,落在追风十一杰身侧,迫攻麦雷。 须臾—— 嗥叫之声相继腾起,邺金龙、邹松年两人身形踉跄疾退数步,面色惨厉,左掌护住胸腹,指缝间溢出鲜红血水,显然伤势不轻。 追风老六、老八倒观双凶得手,弃而不顾,飞身投入战阵,联臂抢攻五行院四大杀手,无异如虎添翼,猛地刀光剑影俱敛。 只见四大杀手面色森厉惨变,两目圆睁,嘴角溢流一线黑血。 追风等杰亦各血染重襟,受创沉重,二人面色苍白如纸。 甘嵩这时也被钱震南凌厉迅快的武功,迫得几无还手之力,岌岌可危,将追风诸杰悉数葬生堡内,不顾甘家堡付之一炬之祸。 蓦地,天际夜空遥处忽现出赤红流焰旗花,钱震南知老七、老九已将梁丘皇妻儿劫出,疾撤势跃开,向追风诸杰大喝道:“咱们走!” 纷纷穿空腾身而起。 五行院四大杀手忽身形倒地,尸分两截,腔内冒黑血水缓缓溢出。 这时院外忽飞掠而入十数条身影,正是叶一苇等人。 叶一苇见追风诸杰腾空掠去,亦大喝道:“你们快追!” 率来人手亦双臂疾振,离地穿空,追向钱震南等之后面去。 叶一苇目注甘嵩沉声道:“堡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早知追风十六杰所图,为何隐瞒於我?几乎为其故布疑阵愚弄误了大事。” 甘嵩面带惶恐之色,躬身道:“老朽知罪。” 忽见一堡丁惶惶张张奔来,禀道:“梁丘院主夫人及两位公子均已不见,守护之人被点上穴道昏迷不醒!” 甘嵩闻言惊得面无人色,混身起了强烈撼震颤抖。 叶一苇沉声道:“梁丘皇心黑手辣,他妻儿重入樊笼,迁怒所及,恐有灭门大祸。这且不说,追风十六杰奉番酋之命,潜出重围,不颁请救兵而追踪劫走梁丘皇妻儿,不言而知系胁迫梁丘皇统率江湖叛逆称兵作乱,逼使大军撤回中原解困。堡主,镇北侯震怒之下,获罪九族同诛,这祸委实闹得太大。” 甘嵩面如土色,不觉跪地不起,叩请叶一苇相救。 忽见邺金龙、邹松年仰身轰然倒地,口中喷起一股泉涌黑血,毙命气绝。 原来他们双凶被伤及内脏,剑刃深入身后,脏腑已然糜碎,纵有灵丹妙药,也回天乏术。 叶一苇目注双凶之死,又环顾了一眼,叹息一声,手指麦雷四杀手尸体,道:“他们恐不是贵堡中人,似是五行院杀手!” 甘嵩道:“草民不敢隐瞒大人,实如大人之言,他等确为五行院杀手,奉命救出梁丘皇妻儿及并护安危之责!” 叶一苇沉吟良久才道:“甘堡主请起,我有一策不知能不能解救堡主性命?那就端视堡主造化了。” 甘嵩闻言大喜,立起执礼甚恭,殷殷恳求相救之策。 叶一苇道:“堡主先命手下清理尸体,不得泄露丝毫风声,违命者立即处死,你我择一秘处相商。” 甘嵩忙吩咐下去,肃客前道,进入议事大厅后密室,分宾主落坐。 叶一苇道:“堡主,我几乎为钱震南所用移花接木之计引向歧途,追踪途中越想越不对,偶而回顾遥望贵堡,只见堡内一处火光烛天。心中一动,立时撤出一半追踪人手赶返贵堡……” 说此语声一顿,目注甘嵩道:“堡主猜猜我遇上了什么人?” 甘嵩不禁一怔,茫然答道:“草民不知。” 叶一苇微笑了笑道:“贵堡外巡总管官一雄!” 甘嵩大惊失色道:“官一雄现在何处?” 叶一苇道:“堡主是否察觉来犯追风十六杰少了几人?” “少了两人。” “那是追风老七、老九,官一雄为追风老九暗算制住,带往草原旷野深处,追风老七亦率领多人将官一雄一家八口制住带到,以一家八口性命逼使官一雄把梁丘皇妻儿藏匿之处吐露无疑。” 甘嵩顿足切齿骂道:“官一雄该死!” 叶一苇道:“此乃人之常情,岂可责怪官一雄,即使梁丘皇亦未必视妻子儿女生死一发于不顾。” 甘嵩老脸不禁一红。 叶一苇道:“追风老七、老九得知梁丘皇妻儿藏匿之处隐秘,立即赶往贵堡劫走,留下两名手下看守官一雄全家老幼,如所言不实即予处死。我擒住两名手下,问出钱震南十四人已潜入堡内,使堡主无法分身,以火焚贵堡为胁,追风老七则专司救出梁丘皇妻儿重任,而追风老九孙曲平则率领多人以特制火器环伺堡外,一见信号,即施展火攻,将贵堡付之一炬。当时情势急迫,官一雄全家为追风老九独门手法点住穴道,一一解开为时甚久,不得已留下急急赶来,可惜还是差了一步。” 甘嵩恍然大悟官一雄相随自己回堡,突斜刺里奔去久久不见返回之故。 忽见叶一苇目光沉厉,面色严肃道:“如今追风诸逆已在严密追踪之下,他们带着失去武功的梁丘皇妻儿三人逃必不远,即使隐匿潜藏也必将在严密搜捕下无所遁形,首先堡主不可使梁丘皇知情。” “草民遵命!” “我知堡主归附五行院已久,听命於梁丘皇助纣为虐,奉劝堡主皤然悔悟,梁丘皇心术不正,狼毒野心,经久难逃惨死奇祸,谅贵堡内有不少梁丘皇心腹死党,堡主宜当机立断,此辈不除恐祸不旋踵。” 甘嵩悚然颤-道:“草民不敢有违大人之命,但另有下情容禀。” “堡主有话请说。” “草民偌大家业,何必归附五行院助纣为恶?大人深知梁丘皇心性为人,别说五行院势雄难敌,就是那不解奇毒足使敝堡数千生灵死尽灭绝。” “这个我知道。” “草民数十年前便与梁丘皇相知,那时梁丘皇风仪甚佳,急人之危,排难解纷,使草民钦佩不已。哪知北天山之役,草民无意瞧出梁丘皇阴险,但不露神色恭敬如故。不然草民哪还有命在?梁丘皇为攫有佛门三宝,不惜暗算同道,其妻儿亦助纣为虐,不慎为一位异人在堕下万丈绝壑之前出手伤及要害,奄奄一息……” 叶一苇说道:“梁丘皇为何又堕入番酋呼延罕手中?” 甘嵩道:“相传此禅门三宝为天竺异人空化所留,呼延罕当时与梁丘皇密谋勾结,朋比为奸。亦遣人相助参与,却又不信任梁丘皇终为所用。梁丘皇用尽手法及灵药无法使其妻儿回醒,正巧密宗悦性活佛在旁,自称有法必可救治,遂秘送至悦性活佛坐禅之处医治,终于醒来行动自如。但武功全失,不能劳累,否则喘息疼痛加剧,神智昏迷,梁丘皇无奈将其妻儿留置该处,却不料为呼延罕挟作人质。” 叶一苇诧道:“堡主为何如此清楚?” 甘嵩长叹一声道:“草民也是在梁丘皇之妻口中叙出当年内情!” 叶一苇点了点头,离座而起,道:“追踪钱震南等一行,事关军令,责艰任重,无法久留。即使梁丘皇妻儿被我等救出,也不能交还贵堡,适才所嘱,望堡主勿忘。”抱拳略拱,迅快如风迈出室外而去…… □□□ 钱震南一行掠出甘家堡外,只听追风老二苏振芳唤道:“老大,停下!” 原来他们虽然联臂施展绝命夺魂追风闪电刀法诛戮了五行四大杀手,但他们也各受了轻重伤不一,其中两人伤及内腑,虽服下灵药,却一阵奔驰之后,两人忽面现青紫,停下脚步,身躯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地不起,张口呕出块状紫黑凝结血块,瞪目气绝。 钱震南停身,回面见状不禁面色惨变,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小小的甘家堡,竟使追风十六杰丧生四人,如不达成任务,实无颜面见王爷。”急命掘地成坑,将死者草草殓埋,复又率众奔向约定之处奔去。 到达约定之处,只见四外长草拂动,不但不见梁丘皇妻儿,连追风老七、老九等人俱无踪影,钱震南不禁一怔,诧道:“老七、老九为何不见?” 追风老二苏振芳眼尖,虽夜色暗沉,却发现一株孤零零矮树枝上悬有一物飘扬翻舞不定,道:“老大,你看那是何物?”伸手指向那株矮树。 钱震南也察见了,似是一张白纸,忙纵身一跃,果然是一张白纸,似有字迹。哧啦声响过处,燃着了夜行火摺,只见纸上留字潦草:“有甚多可疑人物追踪,为防万一,先将梁丘院主夫人爱子藏起,不久将返请留下等侯!” 追风老大钱震南面色大变,喝道:“不好,此信有诈。老七、老九虽愚,也不会留字悬在树上自昭隐秘,莫非他们俱被擒住?” 狂风啸掠中忽传来冰寒澈骨语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醒悟得太迟了。” 钱震南不禁寒意直冒,厉喝道:“尊驾是谁?何不现身一见?” 草丛中忽冉冉长身一条黑影,飘然慢步走向钱震南身前而来,冷冷笑道:“老夫当然要与汝等晤面,奉劝诸位不如转回规劝呼延罕,他已计穷力绌,不如负荆请降,如孤注一掷,非但王位难保,而且全军覆没,成为阶下之囚!” 寒光忽闪得一闪,划空带出一片狂风啸声。 钱震南出刀奇快,但那人亦退得更快。 一刀劈空,使钱震南不禁呆住。 那人呵呵大笑道:“高明,高明,难怪五行院四大杀手会丧命在闪电夺命追风刀法之下。” 钱震南厉喝道:“阁下究竟是何来历?” “老夫来历姓名无关重要,奉劝之言,倒是事关呼延罕生死至为重大。” “我等如不达成任务,无颜回去与呼延王爷相见,何况呼延王爷已下定决心,宁折勿弯,阁下无须枉费心机。” 那老叟道:“你们不要罗刚、孙曲平性命了么?” 钱震南惨笑一声道:“追风十六杰已死四人,就算全部葬身在此又有何憾!” 老叟呵呵大笑道:“至死不悟,可惜!”倏地潜龙升天而起,穿入夜色沉沉中不见。 追风老二苏振芳慨叹一声道:“老大,我等已一败涂地了,即使探出梁丘皇妻儿及老七、老九下落,也无法救出,七日期限已逾,王爷必孤注一掷,率领四十万大军突围,我等不如赶返与王爷并肩作战,义共生死如何?” 钱震南不禁意动,徐徐发出一声叹息,道:“也好。” 劲疾夜风中忽送来一缕幽兰香味,醉人心脾。 在此荒郊旷野,哪有兰花?钱震南警觉有异,已吸入甚多,只感头目晕眩,纷纷倒地不起…… 第三十章 卖主求荣 大别山绝璧危嶂滦处下玫瑰花坞,繁花似锦,夺目嫣红,扑鼻清香,令人神怡气爽。 只见一老叟徘徊在繁花丛中,面笼重忧,时而发出一声低吁短叹。 老叟正是九指雷神桓齐,为了爱女桓爱珍日渐病重,朝不保夕心忧。 远处忽现出一黑衣老者顺着花径疾掠而来,手捧一封书信。 九指雷神桓齐目注来人,认出是自己拜弟无影太极手杨繁,皱了皱眉问道:“杨贤弟,这是何人来书?” 杨繁答道:“五行院主梁丘皇。” 桓齐不禁冷哼一声道:“不用看了,愚兄已知他写些什么。” 杨繁为人极其耿直方正,长叹一声道:“为了相救贤侄女性命,不妨虚与委蛇,拆阅来信覆他一函就是。反正梁丘皇藏身五行院,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敢须臾稍离。” 桓齐冷笑道:“即因如此,所以来信。他逼使叶楚雄无事生非,与罗浮弟子结怨,兴师问罪。拥翠山庄丘玄机对天台淮扬、长沙金府父子金万森、金独白对南岳,桂林澄波府邓雅飞之於天南江湖等等同出一辙,使各大门派自身难保,无暇顾及五行院。” 杨繁答道:“这个小弟知道,如今少林各大门派内部暗潮汹涌,相互倾轧,梁丘皇心机不可不谓毒绝,但山主不妨拆阅来信,或许贤侄女有救也未可知。” 九指雷神桓齐摇首叹息道:“拆阅来函徒然增添愚兄心烦意乱,他信上必索赠霹雳雷火珠,求助向北岳寻衅。再言小女只有三月寿命,他现已配制一味灵药,虽不能使小女复原,却可延长寿命,函中尚附有一包药粉,贤弟不信请拆阅来函便知。” 杨繁暗道:“真要是被你说中了,岂不是未卜先知。”当下撕开封缄,抽出函笺竟有五页之多。 哪知函中所云,竟与九指雷神桓齐所猜无多大出入,函封内并还有一包药粉。杨繁不禁大惊失色道:“山主为何知道?果然尽如山主所言。” 桓齐冷笑道:“愚兄原不知梁丘皇之奸,前次贤弟外出多日未归,丐帮天、地二老来访,尽吐梁丘皇阴险毒辣心机,并言小女之病实因梁丘皇暗施极轻微不解奇毒所致……” “不解奇毒!”杨繁骇异诧道:“这不解奇毒如今江湖盛传,人人谈虎色变,梁丘皇是否在苗疆盗来。” 桓齐道:“此事说来话长,暂且休提,梁丘皇自身尚未寻得解药,所赠之药无异废物,服不服下也是一般,所以小女经辛老扶脉诊视,说出病因,并言恐逃不出大寒,计算日期,只有三月寿命……”说着微微一笑接道:“辛老言说,据他所知,仅有一人可治,下山之后即恳求此人来此施治。” “天、地二老不知有消息来否?” 桓齐答道:“有。此人必在大寒期前赶至。” 杨繁不禁喜形於色道:“天、地二老忠肝义胆,言而有信,看来贤侄女有救了,不过下书人还在前寨等候覆音。” “无关紧要,让此人多等些时候。贤弟,你当知梁丘皇用心,索赠霹雳雷火珠,他意在证实愚兄有否霹雳雷火珠此物。”桓齐淡淡一笑道:“再诱使愚兄非去五行院一趟不可,岂非自投虎口,终生受制?” 杨繁愕然诧道:“小弟知山主精擅火器,武林独步,但霹雳雷火珠之名甚是陌生,梁丘皇来信虽有提及,小弟以为山主的火器不下十数种,因此以讹传讹,张冠李戴所致,不料真的有霹雳雷火珠!” 桓齐叹息一声道:“梁丘皇虽心术不正,阴险毒辣。愚兄不为他威胁利诱岂奈我何?唯小女虽有灵丹妙药,但恐拖不到大寒。” 杨繁道:“这是山主日夕忧虑之故,天、地二老决非虚言。” 桓齐点点头道:“但愿如此,愚兄会允诺天、地二老,只要小女痊愈,决为武林正义效力,祛魔卫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小女日渐沉重,发作时必昏厥,愚兄目睹心如刀绞,能否拖过三月之久还是疑问。” 忽闻语声传来道:“爹,是说女儿活不过三个月么?” 桓齐不由心神一震。 花丛小径只见两个婢女搀着一罗衣少女慢慢走来。 罗衣少女形容憔悴,面色苍白如纸,瘦骨支离,无复当年玉貌花容,正是桓齐掌上明珠桓爱珍。 桓齐忙道:“珍儿,外面风大,当心受凉。” 桓爱珍幽幽一笑道:“女儿实在闷得慌,既然只有三月寿命,何必坐以待毙!” 九指雷神桓齐面色微沉道:“胡说,你怎知只有三月寿命?前次天、地二老不是说察视坚持可以治愈,难道你就忘怀了?” 桓爱珍道:“爹,请别说这些,其实女儿早就知道了。”转向杨繁凄然一笑道:“侄女见过杨叔父,恕侄女病魔缠身不能全礼。” 杨繁忙道:“不敢,贤侄女不要忧心,天下无不可治之病,山主并未骗你!” 忽见一喽罗飞奔而来,躬身禀道:“山外有客来访,说是必须亲自与山主一见,小的请问来历、姓名,来客言他的来历,天知地知,山主当然知道。” 桓齐不禁一怔,猛然省悟,面现笑容,忙道:“就说老朽亲自出迎。” 喽罗如飞奔去。 桓齐道:“贤弟,请陪伴小女,来客谅是小女救星。” 杨繁亦不禁恍然大悟“天知地知”四字隐指丐帮天地二老,不禁大喜,笑道:“小弟遵命,山主快去!” 九指雷神桓齐似忧容尽失,神-奕奕,哈哈发出爽朗宏亮笑声快步如飞走去。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只见九指雷神桓齐偕同一青衣三绺黑须中年文士并肩走来。 中年文士不言不语,只向杨繁、桓爱珍含笑为礼。 桓齐忙道:“为了小女之病老朽不胜忧烦,有劳先生妙手回春。”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不是病,是毒!” 桓爱珍幽幽一笑道:“请问是否可治?” 中年文士四顾了一眼,笑道:“赏心悦目,情趣盎然,好好。”继向桓爱珍道:“小姐请回房,容在下详细诊视,是否可治,在下尚不敢断言!” 桓爱珍目注中年文士肩上佩刀道:“先生,如果眼力不差,先生这柄刀一定是锋芒犀利,切石若腐,吹毫可断的宝刀。”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悬壶济世,行走江湖,怎可无兵刃防身?小姐眼力委实不错,此刀乃在下行走苗疆治愈了疑难怪症,病者复愈,将此刀酬谢。刀是上好缅钢打铸,比常用兵刃确较锋利,并不如小姐所言切石若腐,吹毫可断的神兵利器。” 桓爱珍道:“真的么?我若病愈定要见识一番,但恐今生无望了。” 杨繁忙道:“此处风大,请去屋里叙话,杨某带路。” 跨步前导,一双女婢搀着桓爱珍随后,九指雷神桓齐偕同中年文士飘然走去。 一列精舍,窗明几净,桓爱珍所居绣房宽敞幽雅,布置一如书室,牙签捧架,书画条幅,琳琅满目。中年文士道:“小姐请坐在榻上,容在下仔细搭脉。” 桓爱珍任中年文士扶脉,目光则凝视中年文士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掌。 中年文士不觉心神微震,双眉紧蹙。 九指雷神桓齐大为震恐,道:“小女是否有救?” 中年文士点点头道:“如不对症下药,令媛只怕活不过三月之久。” 桓爱珍道:“先生下的什么药?” “自然是解毒的药。”中年文士转面道:“山主,令媛是误服了慢性奇毒,这毒性极强,但……”忽右手五指望窗外一扬。 只见数缕淡得肉眼无法瞧见针形暗器,疾如电射穿打窗纸而出。 桓齐、杨繁见状不禁一呆。 只听窗外传来一声凄厉惨嗥,接着重物倒地之声。 杨繁面色一变,疾如电飞而起,一掌震开窗棂落向窗外,五指抓着一具躯体跃入室中。 桓齐一眼认出这人却是内院专司管理佣仆的总管戚信,是他亡妻家中跟随过来,忠诚不二,堪称贴身亲信,不禁诧道:“这不是戚信么?” 中年文士冷笑道:“他就是下毒人,每次用量极微,所以令媛服下后最初只微感不适而已,继而病情加重,如在下所料不错,此贼乃山主执司内庭的多年仆从,平日忠诚不二,深蒙山主器重,故而下毒放在令媛饮食中,旁人亦不疑,无法察见。” 只见戚信右目已为暗器打瞎,一线血丝缓缓溢流,胸腹等穴亦为暗器所中,似不胜痛苦,混身颤抖,面孔扭曲,喉间呃呃出声。 桓齐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平日忠诚不二的老仆戚信,居然丧心病狂向自己小主人下此毒手,目露骇异之色,干咳一声道:“有朽有句不当之言,不知可说不可说?不过先生请勿动怒。”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山主根本不信此人胆敢下毒,而且心疑在下怎么知道这般清楚,不知是也不是?” 九指雷神桓齐不禁老脸一红,讪讪答道:“先生委实料事如神。” 中年文士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玄秘之处,容在下详细禀明山主。”说着虚空出指一点,戚信立时昏睡过去。 桓爱珍禁不住夺口赞道:“先生功夫委实高不可测!” 桓齐、杨繁亦大感惊奇。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令媛罹患怪疾之事,山主至交好友是否知情?” 桓齐不禁一呆,答道:“均知情。因老朽访求名医灵药,当然是重托至交同道多方访觅,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 “丐帮天地二老拜山之前,曾与在下提及令媛罹患疑难怪症之事。因此,在下联想到双燕堡少主叶一苇及拥翠山庄少庄主丘象贤之事。心疑令媛中了慢性不解奇毒,更是由近身之人以食物中放下少量毒药所致,故而请天地二老留心察视山主及令媛身旁有无神情可疑之人……” 桓齐、杨繁不觉听得出神。 只见中年文士咽了一口香茗后接道:“天地二老在贵山作客三日,便发觉戚信最为可疑。於诊视令媛及与山主交谈时,戚信必藏在隐处窥听。”说着微微一笑道:“他自以为藏匿隐秘,神不知鬼不觉,殊不料怎可逃过天地二老耳目之下!” 桓齐大惊道:“当时天地二老为何不向老朽言明?” 桓爱珍却接口嗔道:“爹真是老悖昏庸,天地二老说破其事,爹会相信么?何况戚信力辩其无,没有证据,怎可妄入人罪?看来先生并非今日来到敝山。” 桓齐哈哈大笑道:“为父真是老了。” 中年文士望了桓爱珍一眼,点了点头道:“小姐玉雪聪明,料事如神。不错,在下来到贵山已有三天了。请山主勿见罪,三天内在下已十四度出入,暗中观察戚信举动。果然不出在下所料,三天内戚信曾进入厨房在送与令媛饮食中下了两次毒。” 桓齐、杨繁相顾失色,骇异中年文士出入十四次,如入无人之境,更极感痛心戚信竟然丧心病狂若此。中年文士叹息道:“戚信亦是被迫,并非心甘情愿。适才在下拜山时便发现戚信藏在花丛中,是以在下料定戚信必藏在窗外窥听。” 桓齐摇首叹息道:“肘腋之变,始料不及,但老朽想不透戚信为何听从他人胁迫?难道老朽便无能为力了吗?” 中年文士道:“山主请不要激忿难受,稍时从戚信口中得知真情,此中症结端在那不解奇毒,梁丘皇始终未找出解救之策。是以梁丘皇择叶一苇、丘象贤及令媛下微量之毒,俾便查出武林中是否有人解此奇毒,再也可藉此挟制听命於他。”说时目注了桓齐一眼,接道:“令媛不是昨晚毒性发作了么?山主一定忧心如焚,是以今天才有梁丘皇下书索赠霹雳雷珠。” 九指雷神桓齐不由大惊失色。 中年文士忽戟指向戚信虚空点下。 戚信悠悠醒转,强忍着椎心奇痛,哀喊道:“老奴只是偶经路过,并非有意窥听,诬指老奴下毒,老奴纵死九泉也不甘瞑目。” 中年文士朗笑道:“戚信,你认识一个汪元兴的人么?已被我所擒,要否与你对执?” 戚信闻言不禁亡魂丧胆,知事机败露,犹争辩道:“老奴不识什么汪元兴的人。” 中年文士叹息道:“你因何执迷不悟?如果实言禀知山主,不但山主可饶恕你不死,而且我还可与你妻儿老小诊治复元。” 戚信不语。 中年文士知戚信意动,示意桓齐问话。 桓齐问道:“戚信,汪元兴是何人?你是如何认识的?” 从戚信口中得知汪元兴乃梁丘皇属下高手,因戚信深受桓爱珍信任,举凡买办物事均由戚信去办,是以每月戚信都要下山两三趟。 戚信性嗜杯中物,每次下山都要去一家相识的酒楼饮上两盅,汪元兴也是酒楼中常客;每次必见,一回生、二回熟,汪元兴借故亲近,嘴巴又能说会道,因此竟成了酒友莫逆之交。 一次,戚信带同妻儿全家下山游玩,又至酒楼用食,汪元兴适好不在,饮食中途全家忽感体内不适,抽搐颤抖。其时汪元兴正进入酒楼,见状大惊,忙唤备车送去医治,哪知汪元兴竟将他们带入一幢无人废宅。这时汪元兴才现出狰狞面目,直承他乃梁丘皇属下,喂服了戚信一包药,戚信痛苦颤抖全失,但绵软无力。 然而戚信的家小却不曾解救,戚信哀求汪元兴,并言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如此对待他?汪元兴命戚信独自返山,密带一包药粉放入桓爱珍的饮食内,否则他的家小性命难保。 这时九指雷神怒喝一声道:“戚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戚信道:“就在山主离山前往双燕堡第三天!” 中年文士道:“以后的事山主也不要问了,眼前山主仍然佯装不知,修书回覆梁丘皇,就说随后赶往五行院,并答称无有什么霹雳雷珠!” 桓齐长叹一声道:“也只好如此了,不知梁丘皇从何处得知老朽有霹雳雷火珠之事?”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扬掌虚空一拂,戚信立时昏睡过去。道:“在下说话算话,且将戚信移至屋外,稍时再为施治。”说着由怀中取出一支细小朱红葫芦,倾出三粒豌豆大小、碧绿色药丸,递向桓齐,道:“请用无根水喂服令媛!” 桓齐接过,谢了一声。 桓爱珍服下丹药,中年文士忽指出如电,虚空在桓爱珍身上点了三处穴道,桓爱珍只轻嗯了声,倒向榻上。 九指雷神桓齐不禁面色一变,道:“先生这是何意?” 中年文士知桓齐误会对其女不利,不由微微一笑道:“山主认为在下有何异图么?” 九指雷神不禁老脸一红,忙道:“不敢,老朽只是不明用意,关心太过请问先生而已。” 中年文士道:“令媛自幼深受山主喜爱,一身武功尽得山主真传,自罹遭奸人暗害后,以本身真气内力与毒性搏斗,毒性原已岔入旁经,郁结凝聚,换在旁人早就缠绵床榻,苟延残喘,日渐油尽灯灭,幸为灵药所护。但有一害处,把毒性逼住在旁经内,发作时毒性激撞,是以倍感痛苦,在下之药,乃以毒攻毒,其痛苦更是难禁,是以在下封了令媛数处穴道,使痛苦减弱,本来只须两个时辰可以痊愈,如此一来非须一个对时不可。” 九指雷神桓齐恍然大悟,长施一揖连声致歉。 中年文士忙称不敢,道:“杨老师请去稳住五行院来人,山主速修书回覆梁丘皇。” 杨繁应命走去。 桓齐与中年文士相偕退出,迳望一间密室走入。 中年文士与桓齐密语良久。 桓齐不禁轩眉笑道:“原来天地二老索赠霹雳雷火珠,就是先生需用,本来老朽研制霹雳雷火珠极为隐秘,仅天地二老知情。当年练制时,不能分心旁骛,必须全神贯注,小心翼翼,若一不慎,不但粉身碎骨,而且数十丈方圆内顿成焦灰,又恐凶邪觑觎抢夺,是以恳请天地二老守护,只不知梁丘皇为何知之?” 中年文士微笑道:“此乃天地二老故意漏出风声,使梁丘皇警惕,不敢对山主轻举妄动,虚虚实实。山主回信坚称无有霹雳雷火珠,梁丘皇定然疑信参半,更心神不宁,举止失措。” 桓齐哈哈大笑道:“老朽昏庸,见事不明,究竟是老了。”说着濡笔挥毫,修书回覆梁丘皇。 这一天一夜,桓齐、杨繁与中年文士谈得异常投机,相见恨晚。 不过中年文士的姓名、来历一直避而不言,桓齐也不问,在天地二老来函上已言明日后必知,不可穷诘中年文士来历。 第二天将近午刻,中年文士与桓齐、杨繁在前厅聚饮时,女婢来报小姐已回醒,神清气爽,病容全无,只不过小姐忽觉腹痛如绞,令婢子来此相问。 中年文士笑道:“不妨事,腹中之毒下尽便可痊愈。” 桓齐大喜,离座而起同往探视。 中年文士走在最后,到达桓爱珍所居精舍之外,桓齐转面忽发现中年文士身形已杳,不禁一呆。 杨繁更感震惊,原来他虽在前中年文士在后,只不过一肩之距而已,相互尚在谈话,倏忽之间竟形影消失无踪,不禁相顾骇然。 桓齐先是一怔,继又慨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贤弟,你我都老了。” 九指雷神桓齐与无影太极手杨繁坐在外面客室,片刻,桓爱珍已独自不由婢女搀扶,莲步姗姗走入,清瘦双靥呈泛一层薄薄的红晕。 桓爱珍不待其父出言,道:“女儿腹中余毒下尽,已经痊愈了。”顿时发现中年文士不在座,眸露幽怨之色道:“那位救命恩公已不辞而别么?” 桓齐诧道:“珍儿为何知道恩公不辞而别?” 桓爱珍道:“女儿不止知道恩公会不辞而别。而且,这位恩公不是中年文士,是个丰神倜傥,翩翩不群的美少年。” 九指雷神桓齐不禁哈哈大笑道:“珍儿说话竟是越来越奇了!” 桓爱珍叹道:“亏爹还是一山之主,武林名宿,竟连他姓名、来历、年岁丝毫不知情。” 桓齐道:“这怪得了爹么?为父遵天地二老之嘱也错了不成。” 忽见一短装汉子捧着一封书信进入。 杨繁道:“此是何人下来书信?” 壮汉摇首答道:“恕小的不知,信由樵夫送来,说是一位中年先生托交,山主一阅就知。” 桓齐接过拆阅,先是面现愉悦笑容,渐面生严肃,目泛怒光。 杨繁投以桓爱珍惊诧的目光,道:“山主是这老弟所写的么?” 桓齐点了点头,在函中倾出一粒朱红清香扑鼻丹药,转颜笑道:“珍儿,你恩公赐服一粒丹药,命你清晨勤习吐纳,三月之内武功全复,而且大为增进。” 桓爱珍喜不自胜,展靥娇笑道:“真的么?”接过一口服下。 杨繁道:“山主阅信时为何面有怒色?” 桓齐霍地立起,道:“本山尚有五行院奸细卧底,这位老弟从恶贼汪元兴口中得知均书於函内,贤弟,你我速去议事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网打尽!”相偕急步如飞走去。 桓爱珍喃喃自语道:“我非要找到你不可。” □□□ 五行院主梁丘皇接获甘家堡堡主摩天鹏甘嵩密讯,谓夷氏夫人及二子由四位杀手洪泰祺、西门虎、虞仲雄、麦雷费尽艰辛安然救出抵达甘家堡,但番酋呼延罕被大军围困犹命追风十六杰追杀夫人夷氏及二子,已追踪至甘家堡外…… 梁丘皇看到此处,不禁目露杀机,切齿骂道:“番狗,只待此间事了,如不杀你誓不为人。”继转念呼延军已被大军围住,困兽之斗,终将不免,遂接着看下去,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甘嵩叙说,镇远将军亦命甚多高手追踪而至,不知是否擒捕追风十六杰,抑或对夷氏夫人两位公子意图不利,到发信之前犹末查明,是以密商之下迁地为良,洪泰祺等将梁丘夫人及二位公子迁出堡外。 但—— 并未说明迁往何处。 另又将于冰飞讯,说杜刚误事,金塔寺末竞全功,天象贼秃及精锐高手均无意撤出,似向五行院奔来寻仇,不禁大惊失色。 不如意事凡八九,想不到祸患竟接踵而来,梁丘皇忧心如焚—— 少林奇行大师音信杳无。 六合门主及三才院狄洛亦不知何往。 他命人探听双燕堡、拥翠山庄、长沙金府、桂林澄波邓府及各地分支党羽举动,均照自己之令行事,但举动迂缓,畏首畏尾,因各大门派戒备森严、应付有方,故直至目前为止,无尺寸之功。 梁丘皇引以为憾的有三件事:第一是禅门三宝,玉佛秘笈返魂珠,北天山为山九仞,竟功亏一篑,仅得手一座玉佛,十数年来明查暗访,秘笈返魂珠似为双燕堡主叶楚雄得去,却无确证,明向索取,又恐叶楚雄习成秘笈武功,弄不好落得灰头土脸不说,昔年北天山恶毒技俩隐秘宣泄无遗。 这本是拿不准叶楚雄是否真有秘笈返魂珠,故而命燕云三枭持玉佛作为饵献作寿礼,依计行事,那玉佛天眼以苗疆毒珠代替返魂珠,叶楚雄见毒珠必然大感意外,触摸之下定占染奇毒,只有返魂珠可解,殊不知燕云三枭弄巧成拙,平白引起偌大风波,而叶楚雄应召来到五行院,查出确未取得秘笈返魂珠,不得已舍其返回双燕堡?如此说来一番心机白费,得不偿失,委实始料不及。 其次,毒珠之谋取可说是费尽心机才到手,而且不解奇毒亦取来,但未知解救之药,虽可杀人於无形,却自身也难免,是以在未找出解救药方不敢妄自施毒。 他为何要如此做?自然是霸尊武林欲念作祟,最重要的莫过於救出他妻儿出险,但他妻儿囚处一直未查明,明向呼延罕要人,自己一切罪证地落在呼延罕手中,恐弄巧成拙,只有暗中施救,但人算不如天算,侥幸救出,仍未脱离险境,情何以堪? 最后他念念不忘那册秘笈,习成册笈内旷绝奇学,便可雄霸天下,武林称尊。然而这事俱是梦想,现在已成为众矢之的,倘须应付月后艰危,非身具盖世武功不可。 梁丘皇数年前到手一卷邪魔奇学,习成后威力无匹,不过有一缺点,每一施展真元耗损甚钜,恢复不易,只损无补,自促寿年,为智者所不取。 此刻,梁丘皇已无选择余地,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知道他自己要选择的是哪一条路,不管是对是错。他庆幸常鸿年按兵不动,自己可以习练那邪魔奇学。 正在他习练时,五行院外有着不平常的事故发生,一处暗桩,外表是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家,竟在一晚之间不明不白的死去,一家五口遍身找不出一丝伤痕。 梁丘皇大感震惊,知困守五行院并非良策,命翟羽予以守护五行院重任,自己则率毒叟及数十名高手星夜潜出山外不知何往…… □□□ 白水湖。 狄洛与狄云凤父女二人正在谈话,忽闻婢女禀道:“于堂主到!” 狄云凤忙道:“有请!” 于冰进入趋前行礼,道:“属下两三天前飞书梁丘皇,但飞鸽竟原书带回,显然梁丘皇业已离山外出。” 狄洛大感惊讶,道:“此时此际,梁丘皇绝不能离开,弃五行院於不顾,除非五行院已生剧变。” 于冰道:“围困五行院强敌虽多,但距之甚远,只是虚张声势,相互观望,并无兵临城下之危。” 狄洛父女及于冰百思莫得其解。 这时,巧手翻天卫童及天地二老辛铁涵、薛海涛,川东二矮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灵猕霍元揆与铁笔震九洲田非吾相偕到来。 群雄听得于冰之言,纷纷猜测梁丘皇是何诡计,只有巧手翻天卫童默然沉思不语。 半晌,巧手翻天卫童才长叹一声道:“梁丘皇真个狡滑多智!眼前卫某虽无法猜出梁丘皇真正意向,但必有异谋!” 这些江湖奇人,武林名宿无不见多识广,才智极高,都无法猜测出梁丘皇有何异谋。 忽闻报知叶一苇一行到来,群雄不禁大喜,纷纷出迎。尤其是狄云凤闻得此讯,不由心花怒放,立时率领七婢、唐嬷嬷、李如霸抢先而出。 时已严冬,户外大雪纷飞,狂风怒啸,奇寒刺骨,白茫茫的一片,分不出哪是天哪是地,湖面亦封冻覆盖在积雪盈寸之下,刺眼眩目。 大厅内门窗紧闭,炉火熊熊,温暖如春。 叶一苇恢复了本来面目,玉树丰神外更添了奕奕英气。 他们聚商梁丘皇因何匆促离开五行院之故? 叶一苇道:“于堂主,飞鸽传书一共传了几次?” 于冰道:“四次。每隔七日一次,然而都是原书带返,是以老朽才断定梁丘皇已离开五行院了。”语声略略一顿,又道:“少侠知道那是一只异种奇鸽。其实非是,由梁丘皇亲自豢养,此鸟非发现是梁丘皇本人,决不飞下。由是可见梁丘皇如为避免为人追踪找出其藏身之处,绝无可能出此一策。” 叶一苇点点头,飞鸽四次,四七廿八天,计算日期共有一月有余了。 在此期间,他去过九指雷神桓齐后再赶往岭南自己读书之所南华寺内寻获母亲所说的返魂珠及无字秘笈。 他前往莫潜栖身之处并拜见恩师无名叟,起出了翠玉古佛,师徒两人潜心推究玉佛珠笈之秘,两次深夜返回双燕堡秘晤其母,不让叶玉蓉、程映雪知情,玉佛珠笈之秘非短短时日可悟彻奥秘,其师催促叶一苇赶回白水湖,一有眉目,无名叟自己亦须赶来。 叶一苇此刻沉思良久,目中忽泛出湛然神光。 狄云凤见状,道:“苇弟你猜出来了?” 叶一苇点点头道:“小弟臆测之词,恐不足为凭,无法宣诸於口。” 狄云凤嫣然笑道:“苇弟,你且说说看。” 只听叶一苇慢条斯理说出一番话来。 群雄均凝耳倾听。 自北天山之役,梁丘皇因功亏一篑,佛门之宝仅三得其一,忖念本身武功不足以旷绝天下,独霸武林。是以暂且隐忍,居心积虑探觅其他三宝下落,此其一。 梁丘皇因妻儿陷身在番酋呼延罕下,不得已虚与委蛇,其实同床异梦,他知即是番酋进了中原,得了天下,未必让他自己武林称霸,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梁丘皇深明斯理,不愿真心相助呼延罕,此其二。 因是之故,梁丘皇只觉武功不足以独霸天下,乃退而求其次,谋取苗疆不解奇毒,虽侥幸事成,但未能寻出解救之药,不得已留下苗疆少主郗南鸿性命,在郗南鸿身上或能找出解救之法,种种之故,哪知燕云三枭误事反引起轩然大波。 梁丘皇次此匆匆离开五行院秘不为人知。决非逃离,从而料出两点理由,首先梁丘皇身后必有一幕后主使人,此人虽无人得知,但可猜出必是朝中居心不轨的乱臣贼子。 其次,梁丘皇离开五行院藏身隐秘之处习练一宗怪异武功。 无论如何,此乃猜测之词,但必须找到梁丘皇真正下落知其意向。 巧手翻天卫童哈哈大笑道:“苇侄猜测与老朽尽同。” 群雄计议之后,定出双管齐下之策,一面怂恿金塔寺天象活佛改以常鸿年为首群邪,不宜观望,全力攻击五行院以防梁丘皇逃遁,另外命于冰散布谣传,谓梁丘皇势穷力拙,意欲逃走,携同妻儿隐迹天涯,使幕后主使人对梁丘皇信心摇动。 铁笔震九洲田非吾道:“此计甚好,但双燕堡、拥翠山庄、长沙金府、桂林澄波邓府奉梁丘皇之命无事生非,与各大门派借故寻衅,必须谋取对策。” 卫童道:“群龙无首,必各个击破,卫某已请九指雷神桓齐相助,定可无事。” 户外大雪纷飞,冰天雪地,屋内温暖如春,酒宴盛开,猜拳行令,豪笑盈耳…… 正酒酣耳热之际,丐帮天地二老老大辛铁涵忽按杯面色微变。 薛海涛见状诧道:“老大,你是怎么样了?” 辛铁涵道:“愚兄似听见户外传来一声长啸,恐系本帮弟子。”说着,倏地长身一跃,翻身飞出,一掌震开厅门,疾逾飞鸟后由天井穿起。 薛海涛如影随形般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群雄不禁怔住。 转瞬之间,天地二老如狂风般前后掠入,辛铁涵胁下挟着一人,似受重伤,正是丐帮高手胜太乙。 薛海涛疾掠在叶一苇身前,急附耳密语几句。 叶一苇面色微变,点了点头,快步走出屋外而去,距屋外十余丈外负手凝立,任凭鹅毛般雪片涌袭恍如无觉。 远处忽现出豆大黑影,身法不疾不徐走来,渐见那是一个长发披肩老叟,目光惨绿阴森,貌像狞恶,一袭宽大黑衫在狂风中瑟瑟飞舞,肩头披着一束卷擂锦旗,另一边披带一柄恶鬼手。 老叟察觉叶一苇负手巍立在雪地,用湛蓝眼神凝注在自己一瞬不瞬,不禁冷笑道:“小娃儿,你瞧什么?” 叶一苇微笑道:“在下这栖凤洲上从无陌生人来访,老丈为何冒着偌大风雪驾临敝处?” 老叟眼中碧光大盛,阴恻恻冷笑道:“老夫一向眼中不揉砂子,小娃儿你这是明知故问。” 叶一苇故作一怔,诧道:“这是何意?” 老叟厉声道:“你明知老夫来到,不然你因何在雪地负手伫候?” 叶一苇正色道道:“老丈说话未免太奇了,在下在此等候拙荆回还,於老丈何干?” 老叟此刻才发现了巴掌大小的雪片尚未近得叶一苇身上,便化为乌有,叶一苇全身上下不见一丝水迹,心头不禁大感骇异,目露惊容道:“老夫几乎失眼了,想不到小小年岁竟有如此精湛的内家武功!” “不敢,请问老丈来意?” “老夫追踪一人来此。” “谁?” “胜太乙。” 叶一苇故作茫然,摇首答道:“未曾见过,在下从未涉足江湖,胜太乙是何来历?与老丈何怨何仇?” 老叟似已不耐,厉声道:“老夫明明瞧见胜太乙由此方向逃来,怎说未见,老夫要搜!” 叶一苇微微一笑道:“老丈远来是客,在下自当竭诚招待,如果说搜,恼了在下,必有来无回。” 老叟闻言不禁放声狂笑道:“小娃儿,你知否老夫是什么人?” “不知!” 老叟眼中逼射慑人心神惨绿光芒,反腕取下肩头束卷锦旗,迎风一展。 叶一苇眼中一亮,这才瞧真了那是一面巧夺天工,五彩缤纷绣织锦旗,白绣一具鬼王下跨风虎,虎身金黄,狞牙张目,粉红云雾衬以黑底,鬼王肩头以下是只骷髅,两只鬼手,各掉得一掉,只有“搜魂”“追命”二字,鬼王二眼泛出碧绿光芒,虎眼晶蓝,并非绣织,敢情那是真的珍珠,尤其是珠色蓝碧,堪称稀世珍品。 这面旗帜老叟随身多年,色泽鲜明,并无一丝陈旧,可见亦非一般的丝线绣织。 叶一苇赞道:“好精巧的绣工,的确不是凡品!” “你真的不识此旗?”老叟两只碧眼睁得又圆又大,沉声接道:“此旗叫做……”说此狞恶的面色上泛出一丝异样的笑容,摇摇首道:“这也难怪,你能有多大年纪?此旗有四十年未在江湖上显露过。” 叶一苇淡淡一笑道:“看来,老丈也有四十年未在江湖上露过面。” 老叟面色一寒,厉声道:“这旗名唤鬼王令!” “在下还是头一回听过,孤陋寡闻,请勿见怪,老丈何妨见告来历姓名!” “老夫搜魂阎罗匡散。” “好,在下现在知道老丈的姓名了,请问来意?” “老夫不是方才说过了么?” “追踪胜太乙?” “在下也曾说过不识胜太乙其人,他是否与老丈有仇?” “无仇!” “有怨?” “无怨!” “追踪则甚?” 搜魂阎罗匡散厉声道:“小娃儿你问的太多了,你知否老夫禁忌?” “不知。” “目睹鬼王令者必死无疑。” “未必!” 匡散不待叶一苇话落,右掌疾出如风。 瞬眼之间,叶一苇四周现出一片密集如潮的掌影,挟着刺肤阴气逼来,端的快极奇极。 那搜魂阎罗匡散掌法委实奇绝无此。 漫天掌影挟着银龙飞舞的雪花罩没了叶一苇的身形。 蓦然—— 只听一连串叭叭双掌撞击脆响,搜魂阎罗匡散怪叫一声,叶一苇身形冲霄而起,飘落在七八丈外。 匡散目泛惊惶之色道:“小娃儿真有你的,但你中了老夫的阴寒掌罡,一个时辰后必然血凝、髓冻而死。” 叶一苇摇首道:“这也未必。” “真的?” “故作大言於在下无益有害,何必拿性命当作儿戏,老丈不信,在下可在此站立一个时辰!” 搜魂阎罗匡散目光炯炯凝视了叶一苇一眼,道:“这话老夫相信,老夫方才动了怜才之念,未竟全力,不过老夫一击不中,绝不再击,但你必须说实话。” “说何实话?” “老夫追踪胜太乙之故,风闻佛门三宝由燕云三枭获得,潜来这白水湖内卅七处洲渚,胜太乙乃丐帮高手,奉两个老不死之命侦出燕云三枭藏匿之处,是以老夫追踪其后。” “哪两个老不死的?”叶一苇明知匡散所指何人,但故作不知。诧道:“佛门三宝在下略有耳闻,但老丈为谣传所误。” “两个老不死的乃丐帮天地二老辛铁涵、薛海涛。”匡散嘿嘿冷笑道:“老夫生平行事决不捕风捉影,盲目从事,怎会为谣传所惑。” 叶一苇朗笑道:“据在下所知,佛门三宝实落在五行院梁丘皇手中,现黑白两道群雄无不闻风赶往五行院山外谋夺三宝,一场血腥浩劫一触即发,老丈来此莫非中了他人移花接木之计?” 搜魂阎罗匡散闻言不禁一怔,喃喃自语道:“这不太可能吧,老夫在旅邸亲耳听得邻座一双丐帮弟子之言,老夫自这两人身上一路追踪,连伤十三名丐帮门下,他们临死之前之言,丝毫不差,怎会有假?” 叶一苇闻得搜魂阎罗匡散伤害十三名丐帮弟子,不禁心头暗暗怒火上涌,但仍故作平静,淡淡一笑道:“如此说来,受愚者不仅老丈一人了,他们如此效法,恐意在引开老丈等人,以免难阻!” 狂风大雪中忽传来一声银铃语声道:“相公!” 一条娇俏身影疾掠在叶一苇身前落下,正是苹儿。 苹见绒帛扎首,身穿一套翠绿袄裤,肩披一柄长剑,手提着一花布包袱,晶澈双眸望了搜魂阎罗匡散一眼,道:“相公,贱妾发现甚多江湖人物似向白水湖奔来,无意听见为了佛门三宝追觅燕云三枭藏迹之处。什么佛门三宝,你知道么?” 叶一苇摇首答道:“不知。”说着目注搜魂阎罗匡散,抱拳一拱,笑道:“在下夫妇不愿涉身武林是非,暂且告辞。暇时老丈如不弃请光临舍下,自当扫榻相迎。”转身与苹儿掠向住处而去。 这时,搜魂阎罗匡散倒真个没了主意,看来此年轻人从未涉身江湖之言不假。自己偌大名望,四十年前阎王令一现,群雄慑伏,神鬼皆愁。这年轻人竟漠然无知,毫不动容,尤其一身武功已臻化境,不禁生起英雄老去,无限沧桑之感。 匡散卓立在强风狂雪中慢慢束卷阎王令插回肩头,碧绿慑人眼神渐敛,陷入一片沉思中。 蓦地—— 隐隐听得四面八方随风传来振吭长啸之声,此起彼落,稍时更见清晰,不言而知似向栖凤洲而来。 果然茫茫风雪中掠来数十条身影,原要扑向叶一苇所居的庄屋大院而去,却发现搜魂阎罗匡散屹立在雪地中,不约而同的,大半均纷纷扑向匡散而来,仅有寥寥数人奔望庄宅。 来人似发出一声惊噫。 其中敢情有人识得搜魂阎罗匡散。 来者数十人多半均是卓著盛名的黑白两道雄杰巨擘。 搜魂阎罗匡散冷冷一笑,眼中逼吐惨绿慑人神光,令人不寒而。 □□□ 室中群雄俱已撤出一空,仅剩下叶一苇、苹儿两人,尚有稚龄婢童四人。 叶一苇两人返转宅中,苹儿便告知叶一苇为何胜太乙逃来之由。 丐帮已分为两派,由於风尘三恶丐无故失踪,自然疑心到胜太乙及天地二老身上。 更因佛门三宝盛传江湖,几乎无人不知,如果获得三宝便可霸尊武林,自燕云三枭谣传已逃隐云梦沼泽,贪妄者无不在追踪三枭藏身之处。 天下事往往无巧不成书,胜太乙侦知黑白两道群雄不知从何听说燕云三枭藏身在白水湖,不禁大惊,急急赶来。一面授意心腹亲信如有万一,不妨实说燕云三枭似确藏身在白水湖周近,一面却兼程赶来,不料竟遇上搜魂阎罗匡散。 匡散故意放胜太乙一条生路,暗暗尾随,胜太乙居然无觉,竟无辜连累了十数名丐帮门下,待惊觉已属过迟,但侥幸身负重伤绕途迷惑匡散心意,才得抢先一步赶至。 当然事机匆迫,苹儿仅寥寥数语,叶一苇无法明白详情究竟。 忽闻一声阴森澈骨冷笑传来,数条身影如狂风卷了入来,现出六个装束怪异黑道凶邪。 其中一人是一狐媚淫荡少妇,高髻拢云,雪肤凝脂,瑶鼻樱唇,水汪汪双眸凝视在叶一苇面上,勾魂夺魄,唇角含笑,身着一袭白袄黑裤,外披粉红大氅,垂腰似柳,俏生生地明艳动人。 其余五人老少不一,面像阴沉。 苹儿见此少妇眼神淫荡,暗叱道:“无耻贱婢该死!” 只见一头梳羊角发髻的老道,冷哼一声道:“燕云三枭何在?” 叶一苇道:“死了!” “死在何人之手?” “此人尚站在门外雪地中,难道道长有目无睹?” “佛门三宝咧?” “也为此人取得!” “两位因何让此人安然离去?” 叶一苇冷笑道:“道长尽问些无关痛痒之事则甚?时机稍纵即逝。若此人鸿飞杳杳,道长等岂非徒劳跋涉。”说时一牵苹儿皓腕,不待话落,身形电闪望屋外掠去。 屋内群邪料不到叶一苇、苹儿两人身法如此之快,不禁相视了一眼,同时追出。 叶一苇、苹儿形影已杳,风雪茫茫中但见搜魂阎罗匡散仍屹立在雪地上,黑白两道群雄散立周围,却不敢近前。 匡散目光瞪视在一秃顶长须,面如火枣的老者面上,阴阴一笑道:“老夫只道昔年相识俱已凋零,不料你赤面祝融廉化仍在人世,你是否仍需向老夫索回昔年过节?” 赤面祝融廉化早发现搜魂阎罗匡散,不禁惊噫出声,此刻抽身已是不及,强颜嘿嘿冷笑道:“匡老儿,有道是卅年风水轮流转,你我一别至今四十寒暑,那鬼王令恐难再威震武林,号令江湖了。” 黑白两道群雄听得鬼王令不由心神一震,至少他们都耳闻流传。 那羊角道者六人先后电疾风飘掠至黑白两道群雄中,问出面对赤面祝融的老叟即搜魂阎罗匡散,妖冶媚荡少妇狐媚一笑道:“诸位均畏惧匡散么?” 有人立时应声道:“不是畏惧,而是无意树此强敌。” 少妇道:“匡散已将燕云三枭诛戮,攫得佛门三宝。” 她乃江湖著名的淫邪,桃花娘子齐晓春。 “齐姑娘,此言可是真话?” “信与不信,只听匡散说话便知真假。” 只听搜魂阎罗哈哈狂笑道:“廉化,你胆子委实不小,老夫照样可使你在掌下断魂。”说时一掌抓出。廉化面色一变,倏地飘闪开去。 岂料搜魂阎罗匡散掌势如影随形而至,一把扣在廉化肩胛上五指深嵌入骨。 廉化禁不住厉叫一声,轰的周身冒出一蓬烈焰,他知道在匡散手下绝无幸存之人,倘非如此难以死中求生。 要知廉化火器在武林中称尊,威力强大无匹,烈焰一闪,顿时搜魂阎罗须袍燃烧起来,匡散慌不迭地松开五指在雪地中一滚,压熄跃身立起,不料廉化在此一瞬眼功夫穿空疾射而去。 只见一团火球疾如流星远隐入茫茫风雪中不见。 忽闻一个白眉老僧高喧了一声佛号,合掌走前道:“匡擅樾偌大年岁依然改不了当年好杀习气,请问擅越也是为了佛门三宝而来么?” “老夫好杀,但绝不妄杀,不错。”匡散冷冷一笑,目注白眉老僧道:“老夫是为了佛门三宝而来,却非意图争霸武林,无敌天下。”说时潜龙升天拔起,身形奇快御风而去。 白眉老僧面色一变,喝道:“快追!” 群雄纷纷腾身追下。 仅有桃花娘子齐晓春留在原处不动。 羊角道人道:“齐贤妹,你真相信这一对少年男女的话么?” 齐晓春道:“不相信也得相信。” “噫,齐姑娘,你向来抱着眼见犹恐是伪,耳闻岂可当真,这次你倒是坚信不疑,莫非你看上了那年轻美貌郎君了么?” 说话的是一五旬上下怪人,顶上疏疏落落几根头发,却扎着一根冲天辫子,面肤红里透白,下颔洁净无须,生就一付童颜,嗓音尖锐,且五官不匀,两眼眯成一条缝,怎么看也不顺眼。 桃花娘子齐晓春粉靥一红,嗔道:“胡说,那搜魂阎罗匡散先我等而来,佛门三宝如未得手,他岂可就此离去。” “不错,齐姑娘之言是极,但三宝中有一翠玉古佛,携带不易,瞧不出匡散放置何处?”羊角道人目露诧容道:“这一点贫道心内尚疑惑难解。” 齐晓春道:“所以小妹留下想问个清楚明白。” “问谁?” “那一双年轻男女。” 六人同的掠向庄宅而去。 大厅内仅有叶一苇一人在负手踱步,发现齐晓春等六人掠入厅内不禁一怔,道:“六位为何去而复返?” 齐晓春媚笑道:“公子方才说的此人诛毙燕云三枭,得去佛门三宝,究竟是何来历?” 叶一苇双眉微微一皱道:“姑娘明知故问,此人就是昔年威慑江湖的搜魂阎罗匡散!” 齐晓春手撩云鬓,笑道:“公子说得一点不错,他就是搜魂阎罗匡老儿,但我等未曾察觉匡散携有翠玉古佛!” 叶一苇轩眉哈哈朗笑道:“难道姑娘六位未曾听说过燕云三枭奉命去双燕堡前后经过情形么?” 六人互望了一眼,齐晓春道:“我等均听说过。” “这就是了。”叶一苇道:“燕云三枭奉命带去双燕堡的是尊翠玉古佛赝品,天眼内红珠亦非返魂珠,而是毒珠。真正的翠玉古佛仍在五行院主梁丘皇手中,三枭误了大事,自知有性命之危,所以逃来栖凤洲隐藏,匡散因未到手真品,一怒将三枭诛杀,意欲向梁丘皇当面索取。” “这么说来,翠玉古佛仍在梁丘皇手中,那其他二宝咧?” “亦为梁丘皇取得。” 六人不禁一呆,头扎冲天辫子怪人尖声尖气道:“我不信,当时梁丘皇又是为了何命燕云三枭去双燕堡?” 叶一苇朗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耳。双燕堡少主罹了不解之毒,无法可解,燕堡主自知无法隐瞒,亲自赶往五行院请罪,并献出返魂珠及一册秘笈,乞求赐药解救其子。” “公子为何知道如此清楚?” “那是燕云三枭临死之前告知在下!” 齐晓春诧道:“公子不是匡老鬼同路?” “在下与他风马牛漠不相关,他早来一步,在下晚来一步罢了。” 齐晓春望了五邪一眼,道:“那匡散为何站立在宅外雪地中沉思不走?小妹至今仍猜测不透。” 叶一苇道:“这个在下知道。” “公子知道?” “匡散恐惧梁丘皇无形不解奇毒,是以举棋不定,首鼠两端。” “哦,原来如此!”齐晓春道:“公子同行少女咧?” “在下胞姐已先一步去夏口了,为了守候一位同道好友在下仍留此稍候。” 头扎冲天辫子怪人道:“那燕云三枭尸体何在?” 叶一苇面色一沉,道:“放在宅后墙角。” 怪人一双眯眼,倏地睁开,凶芒如电,冷冷笑道:“尊驾请带路。”手出如风,五指疾如电闪扣向叶一苇左手腕脉。 哪知叶一苇左腕疾翻,五指反先扣住怪人腕脉要穴。 怪人只觉逆血攻心,右臂酥麻,不禁面色转变。 齐晓君怒目向怪人喝道:“陶兄岂可如此无礼!”尚未转向叶一苇求情,叶一苇哈哈大笑道:“你这凶邪早就该死了。”右腕一松。 叭的一声,怪人颊上挨了一记重掌,叶一苇身形疾晃出得厅外掠去。 这一掌挨得真重,怪人皮青脸肿,牙齿迸落,唇角溢出腥红鲜血。 齐晓春顿足骂道:“打得好,真是误事的蒋干。” 怪人眼冒金星,气血逆涌,半晌方才神定,气极尖声叫道:“齐贤妹,愚兄一番好意,擒住他任贤妹为所欲为,想不到好心却没好报。” 齐晓春冷笑道:“小妹的事一向自有主张,不容越俎代庖。” 羊角道人忙道:“事过境迁,无须妄动意气,此人年岁虽轻,身手之高并不在我等之下,日下若有见面之日,一掌之仇恐难索偿。” 陶姓怪人咬牙尖叫道:“陶某如不将这小辈磔尸寸裂,誓不为人。” 齐晓春花容一变,手指戳在怪人鼻尖上,冷笑道:“你敢!陶龙,他若有损一根毫发,小妹唯你是问!” 陶龙伸了伸舌,不敢再言,深知这位齐大妹子习性,惹翻了她,准吃不完兜着走。 羊角道人咳了一声,道:“眼前我等何去何从?” 齐晓春道:“去五行院。” 第三十一章 感恩知己 雪密风狂中,渐现出一双人影,只见叶一苇与苹儿并肩走来。 苹儿格格娇笑道:“这只骚狐狸看上了公子,她不到手永难罢休……” 叶一苇玉面一红道:“别胡说,别让凤姐知道。” 风中忽送来一阵悦耳银铃笑声道:“我早瞧见了,齐晓春貌美若花,心如蛇蝎,她早就遭受报应了!” 声未落,狄云凤已率同七婢纷纷现身掠至。 叶一苇听出狄云凤语含深意,不禁一呆,忙道:“凤姐,你莫非有杀她之心?” 狄云凤嫣然一笑道:“苇弟放心就是,愚姐怎会破坏你的计划,但齐晓春非死不可!” 叶一苇知少女习性,眼中绝不容半点砂子,不愿再提,道:“胜老英雄伤势如何?” “胜老英雄伤势无碍,他带来番酋呼延罕业已请降好消息,但有项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 “往昔呼廷罕勾结梁丘皇,固然梁丘皇妻儿被呼延罕所制,不得不虚与委蛇,但梁丘皇绝无偌大胆量借外番之力,图霸武林,此无异与虎谋皮,定有朝中奸人倚为奥援。” “但不知查出了没有?” “尚未,”狄云凤道:“番酋请降,镇北侯必奉旨出关抚番押解呼延罕晋京,那时君上必有被弑之危,镇北侯如留下护身四异,他自身难免途中遭受狙杀之祸。” 叶一苇双眉微皱道:“何必镇北侯亲身出关,副帅可一切权宜行事。” “番酋请降条件,非要亲自瞧瞧镇北侯是何英雄人物,不然四十万大军犹可作困兽之斗,非伤尽一兵一卒才可罢休,所以镇北侯已受命出京。” “随身四异咧。” “留了下来,日夜不离左右。”狄云凤道:“所以天地二老及川东两矮均已赶去,暗护镇北侯,卫前辈猜测,搜魂阎罗匡散何以在四十年后再出,必受奸人怂-,务必查出他身后奸人不可。” 苹儿忽面色一变,低喝道:“又有人来了!” 叶一苇及诸女身影倏地隐入风雪茫茫中…… □□□ 大雪纷飞,漫天银龙飞舞,寒风肃掠,砭人如割,一望无际,白雪皑皑,竟无法分辨哪是天,哪是地。 宅外门前飞落停身三个灰衣老僧。 七个老道无异接踵落在三僧身后。 最后是一麻面老尼,身着一袭宽大黑袍,炯炯双睛,慑人心神,身后遥遥紧随着甚多江湖中人,老少不一,男女混杂,均都身戴兵刃,装束怪异。 中立老僧转示左右,道:“那位齐女施主所说的就是此处了?” 左立老僧合掌道:“不错!” 只听麻面老尼阴恻恻冷笑道:“一个骚狐狸说的话,亏你三个老秃驴居然也会相信。” 中立老僧转回目光注视麻面老尼道:“别忘了你也与贫僧无一样地秃驴,徒逞口舌之利,於事无补,贫僧耽忧的她言说搜魂阎罗匡散竟在此处现踪。” 麻面老尼冷笑道:“贫尼断言匡老鬼早就死骨枯成灰,墓木已拱了。” “无凭无据,焉能见信,是否亲目所睹,抑或听自传闻?” 蓦地—— 一声啸声传来,啸音如狂风所搅,闷涩滞。 只见一个葛衫老人宛如飞鸟般在风云中现出落下,一跃落在三个老僧之前道:“看来是不会错了,途中传言纷岐,委实是搜魂阎罗匡老鬼再度现身,独自一人落在乡村小屋内。” 中立老僧道:“这是传闻?” “不!”葛衫老人宏声道:“老朽门下弟子在百里外乡野小店内亲目所睹,一点不错,还是当年形貌,老朽命门下在后暗暗蹑踪。” “他离开了乡野小店?” “匡散匆匆裹腹后,立即独自一人上道。” 麻面老尼道:“四十年前贫尼与诸位见鬼王令唯命是从,但不知如今诸位仍听从鬼王令否?” 诸人闻言却面色漠然,却也不置一词。 麻面老尼冷笑道:“往事均随流水去,誓约已成过眼烟云,贫尼决不受命。” 忽见风雪茫茫现出一面目森冷,肩披钢刀裘衫少,足下未曾停步,只朝麻面老尼望了一眼,迳向宅门走去。 麻面老尼喝道:“站住!” 裘衫少年身形顿住,转面冷冷笑道:“桥归桥,路归路,你我素不相识,最好不要无事生非。” 麻面老尼瞧出少年精芒内蕴,神态威重,知非易与之辈,道:“请问施主何往?” “这还用得着问,在下查明燕云三枭是否真为搜魂阎罗匡散杀害。”裘衫少年冷冷答道:“匡散四十年后再出,真正意图虽待猜测,但依然仗恃鬼王令号令昔年旧属,到时诸位恐身不由主咧。”言罢放声朗笑,身形似箭掠入宅院中。 葛衫老人如影随形追去,只见那少年迳向宅后空院墙角翻入。 砖墙角隅倒着三具尸体,身上堆着积雪,落头面双足露出,仍结有冰松雪尸。 少年惊呼了一声道:“果然丧在匡老鬼搜魂爪下。”虚掌一拂,尸体脸上积雪纷纷散飞。 只见燕云三枭面上均有五爪裂痕,从额门至下颔,皮开肉绽,当时必然血流满面,骨裂奇痛,此刻血凝成紫,莫辨面目,然目瞪口张,死有余悸。 葛衫老人已落在另侧,双眉皱了皱,道:“死者确是燕云三枭么?” “不知道!”少年头也不抬,只凝视三枭尸体,似若有所思,口中喃喃作答道:“在下不识燕云三枭其人,阁下难道也不识了?” 这时麻面老尼等人行亦纷纷掠至。 葛衫老人道:“方才你言说老朽等恐身不由主,定有缘故,可否请道其详。” 少年抬面望了葛衫老人一眼,道:“老丈弄巧成拙,在下於乡野小店用饭之际,正巧搜魂阎罗匡散追入店内,他四十年未曾江湖露面,小店食客均不知他是何人物,在下也不例外,唯老丈门下……”说着微微一笑道:“在下也无须说得太清楚了,搜魂阎罗是何等样人哪有察觉之理,老丈门下尽遭毒手。” 葛衫老人闻言面色大变,急道:“是你亲眼目睹么?” “非但目睹,而且从老丈一名受伤沉重弟子临死之前告知在下一切详情。”少年沉声道:“匡散片刻之后定折返此处,老丈岂非弄巧成拙。” 说时,一只玉雪白鸽从空急泻而下,簌簌落在少年肩头,裘衫少年面色一变,忙道:“匡散已至,在下避之大吉。”身形疾晃隐入厚密飞雪内不见。 葛衫老人一听搜魂阎罗匡散已来,忙道:“我等暂避为宜!” 蓦闻风中送来阴冷笑声道:“来不及了!” 话落人现。 搜魂阎罗匡散碧绿慑人目光巡视了一瞥,沉声道:“昔年誓约,音犹在耳,怎么小别四十年,竟心存叛离,难道四十年后老夫就杀不了你们。” 葛衫老人道:“令主,四十年来不曾闻得令主任何信息,可否相告?” 匡散道:“此乃老夫私事。”就时倏地拔出肩头那支鬼王令,掷插在雪地上,厉声接道:“有谁抗拒鬼王令者,速即言明!” 麻面老尼合掌道:“贫尼业已悔悟前非,恕难遵从鬼王令约束。” 匡散宏声狂笑道:“不结庵主,看来四十年岁月,你业已习成小金刚禅功,自问可与老夫一较短长了?” 麻面老尼道:“这倒未必,令主实用不着贫尼再听命於鬼王令下。” 匡散不禁一怔,道:“为什么?” “因为令主如欲称尊江湖,领袖武林,四十年前早就做了,何必要在四十年后今天,如果贫尼说错,又为了什么?” 匡散冷笑道:“老夫意图用不着你多问!”说着缓步逼向麻面老尼身前而去。 麻面老尼面现紧张神色,暗聚真力待发。 三老僧顿生同仇敌忾之心,相望了一眼,亦蓄势准备相助麻面老尼一臂之力。 只听麻面老尼一声大喝出口,双掌疾推而出。 一股暗劲犹若奔涛,排空汹涌袭向匡散。 三老僧同地腾空拔起,身如大鹏展翅般六掌飞花飘落震出没空掌影罩袭压下。 搜魂阎罗匡散心中暗惊,身形暴退,倏忽之间落在葛衫老人之前,道:“你委实该死!” 话音未出,五只尖锐手指已抓实葛衫老人前胸。 葛衫老人不防搜魂阎罗匡散有此一举,待他警觉,匡散五指已抓入胸骨,不禁痛极神昏,张嘴狂叫之际,身形已被搜魂阎罗匡散掷向一尼三僧雄厚掌力袭击之下。 但闻葛衫老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嗥,为一尼三僧掌力击成内腑碎糜摔跌在地,张嘴喷出一股黑血。 三僧一尼不禁一呆,耳闻匡散如雷大笑传来,胸后各各挨了一记重手,身形不禁踉跄冲出两步,面色惨变。 匡散一进又退,道:“汝等已罹受老夫搜魂鬼手,活不过一个时辰。”疾又转向黑白两道众人沉声道:“不服鬼王令者请速见告!” 黑白两道都皆噤若寒蝉,不则一声。 麻面老尼苦笑道:“贫尼死不足惜,有道是杀人者必为人杀;眼下武林人才辈出,令主如欲争霸武林,慎防身败名裂。” 搜魂阎罗匡散冷冷一笑道:“老夫自有主张,用不着你代老夫忧烦,不过老夫尚不要你们四人就死,还有大用!”言毕伸手入怀,取出药瓶倾出四粒丹药,走至麻面老尼身前,左手一托卸下老尼下颚,一粒丹药已掷向嘴内顺喉咽下腹中。 如法泡制,三老僧每人各服下一粒丹药。 只见搜魂阎罗匡散用传声之法,吩咐三僧一尼。 三僧一尼面色微微一变,合掌躬身一礼,率众快步走出宅院而去。 搜魂阎罗匡散忽双目一瞪,逼射惨绿慑人神光凝视一扇木窗内,张口欲言,但倏又隐忍,转身双肩一振,潜龙升天拔起六七丈高下,躯身已掠,身如箭射,迅疾没空飞雪茫茫中不见。 □□□ 搜魂阎罗匡散一走,叶一苇狄云凤苹儿诸人纷纷现身。 苹儿惊道:“不愧阎罗威名,方才出手一击,一死四伤,倘婢子猜测不错,那一俗一尼三僧必是多年不出的魔头。” 叶一苇道:“不错,委实旷绝奇奥!” 狄云凤嫣然微笑道:“匡散与苇弟交手,他所说的应该是实话,动了怜才之念未尽全力!” 苹儿面色微变道:“匡散必去而复回。” 狄云凤诧道:“为什么?” 苹儿道:“他动了怜才之念,必先收公子作为衣钵传人,所以婢子断言匡散定去复回。” 叶一苇忽率着两女身形一闪即隐。 墙外一条庞大身影冒着漫天风雪急卷而入,正是那搜魂阎罗匡散。目光凝视叶一苇三人原立之处,森冷如冰面色上绽展一丝微笑道:“少年人,你可以出来了!” 只听叶一苇朗声应道:“在下不愿过问江湖是非,业已向老丈说过,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老丈不可树敌结怨。” 匡散哈哈狂笑道:“少年人,你还不配与老夫为敌,方才老夫不过是动了怜才之念。” 叶一苇道:“请问老丈来意,闲话休提。” “好!”匡散沉声道:“老夫原已离去,但途中盛传谣言,均谓老夫杀了燕云三枭,这消息必是你放出的?” 叶一苇朗笑道:“在下不承认!” 匡散手指墙角三具尸体,厉声道:“三枭为何人杀害?” “他们真是燕云三枭么?” 匡散不禁一呆。 “老丈如与三枭相识,当能辨识是否真是燕云三枭。” 匡散走向前去,只见三尸面上抓痕已无,年岁约莫二十出头,决不会超过三十,燕云三枭与自己虽未谋面,他们在江湖中也小有名气,传说中却有五旬上下,显然并非三枭,不禁怔得一怔,诧道:“他们是何来历?” 叶一苇冷笑道:“三个好色贪花无恶不作之徒,也值得老丈过问么?” 搜魂阎罗匡散双眉皱皱道:“既然如此,传说中竟谓老夫杀了三枭,夺取佛门三宝,为何散播如此迅速。” 只听叶一苇答道:“江湖谣传尽多不实,以讹传讹无中生有,老丈既在此现身,难免不使江湖中人疑心,倘需取得佛门三宝,老丈速去五行院,迟则生变。” 匡散颊肉动了动,似有话为难出口,但终于说出:“老夫意欲收你为徒,一身绝艺当倾囊相授,不知你意下如何?” 久久不答一声,匡散凝目望了一眼知对方人已离去,鼻中轻哼出声,穿空拔起,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靠近黄鹤楼不远有座临江酒楼,买卖旺盛,食客如云,楼上一间雅房,面临大江,凭栏外望,浩荡碧波,帆影片片,远山隐约,对岸茵铺绿底,竹篱茅舍,宛如仙境,令人神往,正有一人独酌浅饮,其时,窗外雪地冰天,楼外长江仍自流外,其余均是银装玉宇,狂风如刃,这人委实是怪人一个。 那室忽响起一阵零乱步声,只听小二笑道:“七位要用些什么?小店河鲜烩鹅最称拿手。” 一个沙沉语声答道:“送十五斤荷叶青,有什么拿手好菜尽管送来!” 邻室七人入座后,那沙沉语声又起:“江湖情势愈来愈险恶,江某听得五行院外战云密布,那西域金塔寺天象活佛率众攻袭五行院伤亡累累,死在不解奇毒下。” “不解奇毒!”另一人惊道:“听说不解奇毒乃苗疆毒龙仅有,即使毒龙亦不敢妄自施展,恐误伤了自己,无药解救,只有眼睁睁地瞧着受尽痛苦,身化脓血而亡,怎么梁丘皇会取有,难道他寻得解救之药么?” “未曾,苗疆毒龙不慎误中梁丘皇暗算,那不解奇毒配制之法当然为梁丘皇获取,梁丘皇知情势险恶,心存敌我偕亡,杀一儆百,所幸苗疆少主郗南鸿与他誓不两立,五行院门下死在郗南鸿手底亦不在少数。” “唉,六合门五行院新近才得闻名,在此之前梁丘皇并无藉藉名气,竟然在武林中掀起轩然大波。” 只听一人冷笑道:“会咬人的狗绝不会叫,小弟耳闻梁丘皇险恶歹毒,坏事做绝,新进又得手佛门三宝,不啻如虎添翼,假以时日,他必然独霸武林,君临江湖,故黑白两道不容梁丘皇成了气侯,先发制人。” “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先前沙沉语声又起:“老朽更耳闻一件震心动魄消息,那搜魂阎罗匡散四十年后又露面江湖了。” “什么?匡散!他竟未死么?” 另一人笑道:“不错,搜魂阎罗匡散又露面江湖了,说不定就在附近,为何四十年又出江湖?小弟可说无一人比我更清楚。” 邻室凭栏独酌的食客正是搜魂阎罗匡散,闻言不禁心神大震,暗道:“此人信口开河,老夫隐秘普天之下仅寥寥数人知情,且听此人说些什么?” 这时,邻室小二已送上酒菜,顿时起了敬饮喧嚷豪笑语声。 显然他们都急於听闻搜魂阎罗匡散为何四十年后再出江湖之秘,同声催促。 只听那人长叹一声道:“搜魂阎罗一挥鬼王令昔年震慑武林,威动江湖,他为人介乎正邪之间,若不犯了他的禁忌甚少为恶,如果他要霸尊江湖,放手施为,何必等到四十年后,百年岁月,不过弹指光阴,他已年逾九旬,还有多少年可活……” 匡散暗道:“不错,这话有理!” 但闻那人说下去:“匡散四十年未出江湖,并非息隐林下,而是被仇家制住,四十年来不见天日,受尽折磨。” “贤弟为何如此清楚?” “听人说的。”那人笑笑道:“此无关宏旨,小弟也不识其人,只是匡散被人施救脱困,匡散无德不报,更思湔雪前仇,奉命取那佛门三宝,梁丘皇不是省油的灯,两雄相争,真不知鹿死谁手咧。” 匡散暗暗一惊,忖道:“此人不知从何处听来,虽非全部事实,但也谈言微中。” 蓦地—— 厚重门帘一掀,昂然跨入目蕴煞气背刀少年,身穿一袭宝蓝色皮袍,英气逼人,望了望敞开的木窗一眼,即在搜魂阎罗匡散对首坐了下来。 匡散两道花白浓眉猛然一挑,沉声道:“你是谁?怎么大模大样闯了进来。” 少年冷冷一笑道:“偌大年岁怎么这大的火气,临江酒楼买卖兴旺,座无虚席,承蒙小二指点,说阁下独自一人在内,似嫌寂寥,彼此聊天也好,倘阁下不愿结交,小可吃了就走,谁也不犯着谁。” 匡散沉声道:“年轻人,老夫不信你为了吃食而来。” 少年答道:“小可就是为了腹中饥饿才走进这家临江酒楼,信与不信,这是阁下自己的事。” 匡散冰冷面色上微现笑容,颔首道:“老夫瞧你一身武功深得高明传授,故而胆量忒大,狂得可以,你若知道老未来历,也不敢进来了。” 少年朗声笑道:“小可来这里为了填饱肚子,又不是叫字号找人打架来的?”说着双掌突击啪啪脆响。只见店小二满面恐惧之色,畏缩逡巡而入。 少年笑道:“别怕,这位老人家又非猛虎-狼,劳驾送五斤酒,几样应节菜肴。” 店小二喏喏连声转身退出房外。 匡散淡淡一笑这:“既然同席而坐,你也可以把姓名见告了。” 少年剑眉一剔,道:“小可名唤韩仲屏!” “韩仲屏!”搜魂阎罗匡散猛地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韩仲屏是什么样人,头一次动容诧惊道:“你就是韩仲屏,梁丘皇叛徒,难怪如此狂妄?” 韩仲屏冷冷答道:“不错,在下就是韩仲屏,叛徒二字委实难听,实不知君不道臣投外国,父不正子奔他乡之言,阁下相责狂妄受之有愧,声誉转赠阁下,四十年前阁下比我韩仲屏更甚。” 匡散目中暴射杀机,厉声道:“看来你早知老夫是谁,有所为而来。” 韩仲屏傲然一笑道:“梁丘皇要杀我,其难犹若登天,何况阁下,再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阁下未必杀得了我,何不你我掬诚相谈,各有所得如何?” 匡散道:“各有所得怎么说?” 韩仲屏道:“阁下需取得佛门三宝,我韩仲屏却为了了恩仇,三宝现在梁丘皇手中,阁下无我指点,决难获取。” 匡散点点头道:“这话很有点道理,但你为何独找到老夫相助,难道旁人不可?” “因为阁下四十年前业已震慑江湖,再阁下非取得三宝不可,他人似畏首畏尾,难以共事。” “所以说老夫是最好的人选。” “不错!” 搜魂阎罗匡散冷森森一笑,道:“韩仲屏,你错了,老夫一向行事独断独行,只有别人听老夫之命,决不会受命於人。” 韩仲屏朗笑道:“阁下也错了,眼前江湖比不得四十年前,人才辈出,均自视甚高,你那鬼王令非但不能震慑江湖,而且反招来无穷难阻,倘一不慎,昔年威望令名恐荡然无存,如果不信,等着瞧好了。” 这时店小二已端来韩仲屏酒食。 邻客暴笑盈耳,喧闹如潮,谁也不曾料到邻间坐着两个江湖杀星。 匡散碧绿慑人的眼神注视了韩仲屏一眼,冷笑道:“老夫不信!” 韩仲屏微微一笑道:“话不投机半句多,阁下不信,我韩仲屏纵然舌灿莲花也是枉然。”说着斟酒伸箸,不再言语,自酌自饮。 这面沉寂无声,邻室依然喧哗哄闹。 仍闻沙沉语声道:“我等将何去何从?” “顺途西行,搜觅小贼下落。” “返五行院。” “我等乃江湖中人,怎能错过如此百年难逢之事。” “倘遇上搜魂阎罗匡散如何?” 邻室中陡扬起一阵哈哈狂笑道:“闻风赶往那来五行院之人不绝於途,莫不是武林中卓著盛名的高手,匡散不过是四十年前的空负虚名的老朽,有何可惧?” 匡散闻言不禁面色微变。 韩仲屏微笑道:“阁下何必动怒,稍时他仍定须离开酒楼,阁下在途中守候就是,瞧瞧鬼王令威名仍在否?” 匡散道:“你这是借刀杀人!” 韩仲屏道:“我要杀他们不过举手之劳,何至於借刀杀人,阁下未免太小看了我韩仲屏。” 匡散只觉韩仲屏比自己更狂,暗道:“真是初生犊儿不畏虎。” 仍见韩仲屏自饮自酌,片刻间酒食已罄过半,倏地离座而起,迳向厅外走去。 须臾,店小二走入撤去韩仲屏所用之杯盘,并哈腰道:“方才那位客官已把两位酒饭钱均会了。” 匡散不禁一怔,道:“他人咧?” 店小二道:“那位少年客官只说途中有缘相见。”言毕急急走了出去。 风狂雪密,官道上积雪没径,四外白茫茫地一片,眩人眼目。 官道上忽现出七人七骑,这时马匹也缓慢难行,不时打滑。 骑上人均戴着护耳皮帽,皮毛劲装外罩大髦,个个肩头兵刃丝穗飘扬,不时策骑发出吆喝之声。 蓦地—— 为首一骑二人发出一声惊噫,手指前路不远十余丈外空地上插着一杆绣织鲜丽的三角旗瑟瑟飞舞。 那人一跃而下,疾如箭射掠至旗侧,伸手抓住旗角,定睛一望,不禁面色大变,惊呼道:“鬼王令!” 其余六人纷纷落下,虽说他们都是江湖中凶神恶煞,却听得鬼王令三字,不由自主地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突闻一森冷笑声道:“不错,正是鬼王令!” 雪地中忽冒起一条庞大身影缓步走来。 果然—— 正是传说中搜魂阎罗匡散形像。 七人身形倏动,布好七个方向,呛啷啷已兵刃脱簧撤在手中。 匡散不禁一呆,只觉对方七人对自己毫无畏惧,也不问自己为何挥旗挡路原因,厉喝道:“你们知否老夫是何人?” “匡散!” “知否老夫插旗阻道之故?” “试试昔年威名仍在否。” 那人冷笑道:“四十年前鬼王令所到之处,群雄无不慑服,如今不过是一面绣织无用锦旗而已。” 匡散只觉胸中一股热血沸腾,杀机陡涌,大喝道:“你等是何来历?” “梁丘皇院主属下,五行院追魂杀手!” 匡散面色一变,厉喝道:“死!” 声出掌出,雷厉万钧。 七杀手兵刃齐挥,划出漫天流芒。 寒芒掌影,一合即分,只见七杀手已飘了开去,均目露骇容。 搜魂阎罗匡散一袭宽大黑袍上划破了七八处刀口子,却毫发无损,神色异常激动。 匡散一击无功,非但颜面无光,而且内心受着极大的震恐,不料四十年后再出江湖,形势为之大变,鬼王令只是一杆旗子而已。 七名杀手乃相随梁丘皇撤出五行院后再予遣出,一面搜觅韩仲屏及燕云三枭下落,一面侦察武林多门多派举止,以为日俊行事的张本,武功更得自梁丘皇真传,高出当日查秋曹等杀手甚多。 这时,七名杀手虽不曾落败,却被匡散雷厉掌力震得气血浮动,暗暗心惊。 匡散忖道:“今日如不施展杀手,老夫威望何存。”反手撤出肩头恶鬼手,冷笑道:“汝等若愿投在鬼王令下效力,老夫则可饶恕汝等一死,否则莫怨老夫心辣手黑。” 七杀手闷声不答,十四道目光注视在匡散那柄奇形兵刃恶鬼手上。 这只恶鬼手打铸得有异寻常,食指及无名指微向内钩,可套可抓,尤其指尖锋利如刃,掌心十二点梅花蜂孔,可打出独门暗器“阎罗钻”!循血攻心,立即身亡。 蓦地—— 搜魂阎罗匡散竟然闷声不响,身形飘闪如电掠出,双肩疾晃,幻化七条身影攻去,掌中恶鬼手一式“群星拱月”,无数流芒托着一朵碗大金星,袭向每一名杀手胸腹要害重穴。 他此一幻形身法似分实一,可称奇绝天下,尤其招式委实奇奥无比,令人叹为观止,搜魂阎罗之名可见并非幸致。 七杀手深得梁丘皇心法神髓,匡散身影甫动,立即挥刃合攻。 只听金铁交击声响,双方都疾飘暴退。 七杀手退出后手中兵刃依然挥舞出一片芒影护住胸腹。 匡散疾飘出五丈开外,但觉背上似中了歹毒暗器,伤处微疼,循着行血攻入,心神大震,忙行功封闭穴道,知若不立即施展体内三昧真火炼此暗器,非但无力再攻,而且也落得个灰头土脸,甚至身败名裂。 对方七名杀手忽见三人护体刀光渐渐缓了下来。 奇怪,这么冷的天气,他们三人面上冒出豆大汗珠,惨白无神,右臂垂了下来,兵刃噗的脱手堕向雪内。 其中两名杀手忽由颅至尻裂为两半分向左右两侧倒下,五脏六腑依然留在腔内,不见半点溢血。 还有一人眼耳口鼻内急喷黑血如雨,翻身倒下。 余下四名杀手见状不禁目露怨毒愤激神光,住腕不动。 气氛生似冻凝了般,比雪密风狂尤胜几分。 三名杀手之死状,令其余四杀手骇心怵魂,毕生难忘,知这片雪地转眼也将成为自己埋骨之所,不由寒意顿生。 匡散忽闻身后响起一熟稔语声道:“余下四人何不一并除去,留之祸害无穷……” 辨识正是韩仲屏语声,搜魂阎罗匡散不由心神一震,只听韩仲屏接道:“在下不愿捡现成便宜了。” 这正合搜魂阎罗匡散心意,急于运使本命三昧真火炼化体内暗器,更庆幸韩仲屏未曾瞧出自己罹负暗伤,冷冷一笑道:“如此无名小卒,老夫不屑杀之!” 其实韩仲屏早就察觉了,故作不知,闻言在匡散身后飘然掠出。 四个杀手目睹韩仲屏於搜魂阎罗匡散身后飘闪而出,不禁一呆,及至看真了来人正是院主严命搜捕的叛徒韩仲屏,忽地面色大变。 韩仲屏压低语声道:“四位不言而知是奉了梁丘皇之命为了捕杀在下来的么?” 一个满面于腮,神态-悍大汉道:“不错!” 韩仲屏微笑道:“你们七人犯了一项大错。” “什么大错?” “你们不该在搜魂阎罗匡散面前自承五行院杀手,不然韩某也不会现身。” 大汉冷笑道:“闯荡江湖,本是刀口舔血,强存弱亡原系千古不易之理,俺等料算错了,欺匡老怪仅孤身一人,怨得了谁,不过搜杀尊驾本人,不止俺等七人。” 韩仲屏道:“眼前韩某就在此,你们也免掉追踪跋涉了。” “俺不说自不量力的话,你有匡老鬼作为护符,并无胜算,错过今日犹未可知。” 韩仲屏摇首笑道:“韩某决不依恃匡老鬼,你等若胜了韩某,任凭离去,决不留难。” 大汉闻言不禁一怔,冷笑道:“这话骗不了三岁小儿,俺等如胜了你能活着么?” 韩仲屏哈哈朗笑道:“有理,那你们四人只有一条路好走。” 不言而知那是一条死路。 韩仲屏话出手出,身如电射,欺至四杀手之前,双肩疾振幻出四条身形,掌影如山攻出。 搜魂阎罗匡散不禁惊噫出声,暗道:“老夫幻形绝学他是从何处习得。” 四杀手大喝一声,刀出划空如电,劈向韩仲屏而去。 只听数声惨呼之声,四名杀手个个右臂齐肩折断,胸坎为重手法击到,倒下之际口喷泉涌鲜血。 韩仲屏身形跃起,一个倒翻落在搜魂阎罗匡散身前,笑道:“你我快走!” 疾伸右臂,带着匡散如飞而去。 雪密风狂中突现出黎环乌云飞葛林郝元霸等人,捞起五行院杀手,不论死活一齐带去,瞬眼疾杳。 搜魂阎罗匡散被韩仲屏带出三四里之遥落下,面色变了变道:“你我既非同道,桥归桥,路归路,为何拉着老夫同行!” 韩仲屏道:“五行院不止一批杀手,另批杀手恐相继而至,阁下武功惊人,何必途中一再牵缓,阁下不是要取佛门三宝么?还不速去五行院则甚?” 搜魂阎罗匡散注视了韩仲屏一眼,诧道:“你何从习得幻形身法?” 韩仲屏朗笑道:“阁下认为我韩仲屏窃自阁下的么?” 匡散摇首答道:“纵然是剽窃老夫绝不能在一朝一夕习成,何况老夫甚少施展。” 韩仲屏笑道:“这话足见由衷之言,天下武学,源出於一,有何惊异,阁下能,我韩仲屏有何不能。” 匡散鼻中冷哼道:“难怪你如此狂妄,不逊老夫当年。” 韩仲屏朗笑道:“江湖形势非四十年前可比,人才辈出,据在下所知,后起俊秀武功机智高出我韩仲屏的不知凡几,阁下说我狂妄,未免太抬举我韩仲屏了。” 匡散猛然想起在白水湖栖凤洲上相遇叶一苇之事,不由深信韩仲屏之言不疑,不禁兴起时不我予之感,遂不再提,道:“你不去五行院了么?” 韩仲屏面色微变道:“去非其时,何必自投罗网,你我在临江酒楼话不投机,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有多行其是,奉劝阁下一句,五行院凶险万分,除非你已有不畏不解奇毒之法,否则最好别去,在下还有要事待办,途中有缘或可再见。”话落人起,去势如电,眨眼即杳失在风雪茫茫中。 匡散不知韩仲屏施展欲擒故纵之策,他背上灼痒针刺感觉尚未清除,不知五行院杀手究竟施展何种歹毒暗器,他武功已臻化境,除了干将莫邪之属决伤不了自己,这样说来,暗器一定是专破气功横练的歹毒之物,又羞于出口询问韩仲屏,一刹那间立在雪地中僵住,举棋不定。 忽脑中灵光一闪,暗道:“老夫何不返回原处,搜觅杀手尸体,必有剩余暗器及解药。” 匡散越想越对,转身望原处奔去。 江汉之地暑天酷热,入冬奇寒,无异朔方,这掌般大小的雪片无休无止地漫空飞落,将原与五行院七杀手拚搏之处又湮没积盖得不露痕迹。 搜魂阎罗匡散辨位奇准,撤出肩头的恶鬼手一处一处的掘寻。 叮的一声,翻起了一柄兵刃,他心头不觉一振。 但匡散失望了,仅掘起了七件兵刃,却不见一具尸体,知韩仲屏所言不虚,除七杀手外,五行院尚有高手相继而至,定发现七杀手尸体带走追踪自己。 故而庆幸韩仲屏带着自己转入岔径撇开追踪之人,不禁微生感激。 匡散颓然收回恶鬼手,转面奔去。 □□□ “三峡七百里,唯言巫峡长……绝壁横天险,莓苔烂锦章,入夜分明见,无风波浪狂……山空夜猿啼,征客泪沾裳。” 此乃唐人杨炯咏巫峡片断诗句,形容三峡天下险,其实惊险处尚不及万一。 三峡乃巴山山脉及武陵山脉出口,长江汇聚了岷江、沱江、嘉陵江、乌江诸水浩荡而下,却受两大山脉紧束着江流,自四川夔府超止於鄂西宜昌凡七百余里,地势高低悬殊,构成了缆崖绝壁的峡道,江流在万山中蜿蜒潆洄,滚滚而下,水流冲急,形成了三峡奇险。 宜昌这日寒气澈骨,彤云密布,老北风呼啸疾掠,前两天一场大雪,到处都是白云皑皑,人们都藏在屋子里围炉取暖,少许外出人缩首躬腰在街上行走的寥寥可数。 佑国寺大街顺昌客栈平时都敞开的,今天却紧紧闭合着,因为店内客满,天气恶劣不管水陆两途都无法成行,索兴就在客栈内住下。 店内热闹非凡,围炉喝酒,掷骰赌钱,喧嚷嘈杂不堪。 蓦地—— “澎”的一声巨响,两扇厚重的大门被震了开来,一股狂风卷着搜魂阎罗匡散掠入。 川堂内的旅客均吓得几乎惊叫出声,一见匡散狞恶神态更为之魂飞魄散,面色惨变。 匡散厉声道:“店家在何处?老夫要住店。” 有一胆大的店小二走前打躬作揖苦笑道:“小店住满了,客官请转过别家如何?” 匡散眼中逼射慑人绿芒,似倏又敛去,伸手入怀取出一锭白银,道:“无论如何,速腾出一间房让老夫住下!” 住在店内的多半是买卖人,再有也最多是在码头上小混混而已,哪曾见过如此的凶神恶煞,委实招惹不起,自动让出一间角楼小房。 店小二领着匡散进入角楼,哈腰笑道:“客官还满意么?” “也只好将就了,”匡散道:“小二,有什么酒菜快快送来。” 小二喏喏连声而退。 匡散为了不知背上罹受什么歹毒暗器,自己封闭了穴道,更身服多种灵药,就是无法炼化及解治,麻痒感觉竟然愈来愈重,偶而也有欲冲破封闭的穴道之势,不禁忧心如焚。 他投入顺昌客栈就是为了找寻一位伤科大夫察视背伤,因他自己看不见,又无知交可托以心腹,人到了危难时才知有朋友的可贵,由是想起韩仲屏的说话,彼此如取所得,有何不可,不禁暗暗叹息一声。 店小二托着一大盘酒食进入,热腾腾馒头五只,一盘卤牛肉,半只烧鸡、羊肉汤一大碗,尚有半壶暖酒。 匡散连声道好,也取出一枚散碎纹银赏给小二。 小二千恩万谢,道:“客官如有所需,只管呼唤小的就是。”转身退了出去…… 寒冬,掌灯时分比往常早得多,未时两刻,天色已沉暗了下来。 店小二擎着一盏油灯,走入搜魂阎罗匡散居室,睁眼望去,不禁魂飞魄散…… □□□ 只见搜魂阎罗匡散整个身体蜻蜒倒竖在床上,长发散垂两眼逼射惨绿神光,他原已貌像丑恶,这时更显得狰狞森厉。 店小二差点惊叫出声,如非早知道匡散是人,乍睹之下几疑是一凶恶厉鬼。 桌上酒肴已云散一空,却多着三具铁铸狰狞恶鬼。 店小二暗道:“我的妈呀,果真是见了活鬼嘛!” 匡散身形疾翻坐定床沿,笑道:“小二别怕,老夫这是练功。”立掌如刃,虚空斩向一尊鬼像而去。 “嘶”的一声,鬼头应掌断落,如利刀切腐般咚的落地。 店小二惊得面无人色,苦笑道:“客官好高的武功!” 搜魂阎罗匡散冷冷一笑,取出一锭纹银,道:“拿去,你得见之事不许吐露一字,否则你准死无疑。” 小二当然不敢接这锭纹银,忙这:“小的一字不说,客官已赏赐甚多,小的不敢谢赏。” 匡散沉声道:“叫你拿去就拿去,老夫还有吩咐,一个时辰后你去启开后门,等候一位老夫客人,来时可悄悄领人,不许惊动别人。” 店小二只有连声称是,接过银两谢了一声退出房外离去。 一个时辰过去,店小二领着一位穿着厚重皮裘老者入房来,哈腰笑道:“客官友人已至,小的去送点酒菜前来。” 匡散业已立起道:“无须。”并向来人用手一伸,接道:“张兄请坐!” 店小二趁机退了出去。 那张姓老者坐下目露惶惑之色,诧道:“阁下重金为礼,请学生来此为了何故?” “当然要看病。” “病在何处?” “肩上。” 匡散脱去上衣,袒露上体。 张姓老者就着灯光之下,察视匡散背上,显露出五个粟米大小梅花般黑点,周围紫肿坟起,不禁一怔,两指触摸感觉烫热如焚,诧道:“此乃江湖歹毒暗器所伤,尊驾乃江湖中人,应知是何物伤背。” 匡散冷冷一笑道:“老夫如果知道,也不会请先生来了。” 张姓老者皱了皱眉,扶脉寻视,面色一变道:“似是活物,此物似有吮取人血之能,并生生不绝,幸亏阁下武功深厚,秉赋绝佳,封闭穴道,以本命真火练化,但非善策,此物生生不已,循血渐进,如不及时取得-制解药,终至血枯髓干而亡。 匡散心中暗暗一惊,道:“如此说来,先生无能为力了。” 张姓老者道:“学生不敢欺骗阁下,医乃仁术,凡有可治,学生敢不竭尽心力。” 匡散点点头道:“老夫知你所言都是实话,察断如神,无愧宜昌府城神医之称。” 老者答道:“惶愧惶愧,学生不敢当此神医之名。” 匡散道:“老夫亲自送出后门。” □□□ 搜魂阎罗匡散这晚未曾好睡,目不交睫,思前思后,暗中长吁短叹。 天甫拂晓,门外忽起了一阵轻微敲声。 匡散不禁一怔,沉声道:“谁人敲门?” 只听店小二应声道:“是小的!” 匡散起身拔启门栓。 店小二一脸惶恐之色躬身嗫嚅道:“店外有一姓韩的年少客官,他说与老爷子是忘年之交,坚要通知老爷子说必须面晤老爷子要事商谈。” 匡散闻言面色大变,暗道:“这小辈委实是阴魂不散,他如何知道老夫落脚在此。”想了一想,沉声道:“速领他来见我。” 小二领命急急外出,不久,只见韩仲屏面含微笑,随着小二走入房来。 韩仲屏不待匡散开口,即向小二道:“速送上酒食,我与这位老爷子有事长谈。” 小二遵命离去后,匡散沉声道:“你是如何侦知老夫投宿在顺昌客栈内?” 韩仲屏道:“在下同道眼线密布,不然如何胆敢与梁丘皇对抗。”说时大刺刺坐了下来。 匡散道:“老夫说过你我风马牛毫不相涉,你来找我做甚么?” 韩仲屏冷冷一笑道:“阁下无须如此拒人千里之外,在下只问一句,阁下是否要去五行院谋取佛门三宝,倘答声否,在下立即告辞,决不多言,不过阁下恐后悔莫及。” 匡散注视了韩仲屏一眼,道:“你同道友好甚众,何况你一身武功甚高,有无老夫相助并无分别。” “错了!”韩仲屏道:“在下并无胜算,多一份助力即减轻一分伤害,阁下已命当年故交多人赶去五行院,倘阁下到时横加阻拦,在下岂非一番图谋俱成泡影了。”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不过阁下如无我韩仲屏之助,决到不了五行院!” 匡散面色一变,道:“为什么?” 韩仲屏张口欲言,倏又忍住,只听步履声传来。 店小二推门而入,提盒放在桌上,揭开盒盖,取出六菜一汤,并有一盘热腾腾包子,另提一大锡壶陈年老酒。 店小二退出后,韩仲屏即在两人杯中各满满的斟了一杯,举杯笑道:“在下一夜跋涉,腹中饥如雷鸣,先干为敬,恕在下不客套了。”言毕一饮而尽,拿起一个包子大口咀嚼。 匡散皱了皱眉,举杯饮了一口,诧道:“你说老夫为何绝到不了五行院!” 韩仲屏三口两口咽下一只包子,举箸挟起一块山鸡肉,压低语声道:“因为阁下受了五行院杀手歹毒暗器之伤,永远到不了五行院。” 匡散面色倏变为森厉狰狞,沉声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在下得知,所以废寝忘餐冒着偌大风雪连夜赶来。”韩仲屏冷笑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算是在下多此一举,你我不提此事,在下酒足饭饱后立即告辞。” 匡散面色一霁,道:“年岁轻轻,枭雄机智,老夫算是服了你。” 韩仲屏知他急於求治,遂微笑道:“你我分手后,在下折返原处,发现一名杀手伤重未死,立即带走逼问五行院布伏隐秘,得知阁下罹受歹毒暗器,此一暗器本用来制伏在下的,可惜阁下竟代我韩仲屏受苦。” 匡散忙道:“可有解药?” “无有,梁丘皇心机险毒,制伏在下后,逼使在下赶往五行院领罪。”韩仲屏冷冷一笑道:“在下宁折毋弯,他是白费心机。” 匡散道:“既无解药,你连夜赶来亦是徒劳跋涉。” “未必。”韩仲屏道:“解药藏处在下已探明,在下自信有把握手到取来。” 匡散哈哈大笑道:“你先说老夫无解药永无赶至五行院机会,等你取到老夫已成枯骨了,这话等於白说。” 韩仲屏长叹一声,摇了摇首道:“想不到阁下如此刚愎自用,在下如无稳住伤势之能,也不会赶来顺昌客栈了。” “你有法子稳住伤势?” “不错。” “你先说说看,老夫罹受何种歹毒暗器所伤。” “那是苗疆亘古人迹罕至的森林中所产的钢线虫,其形似针,坚逾精钢,体细尖锐,能刺破气穴毛孔循血攻心,梁丘皇以散花毒弩之法,将钢线虫嵌装弩尖,弩中人体,钢线虫立即刺破气穴透入,此物转吸取人血维其生命长达半年,隔七日产下一卵,受热血之孕,一个对时后裂为幼虫,……”话此韩仲屏语声一顿,目注匡散叹息道:“在下说此无异空言,此刻阁下心内想法定谓在下必以解药相胁,其实你我不能推心置腹,一切说词都是多余。” 匡散面现骇然之色道:“老夫正有此想法。” 韩仲屏叹息道:“彼此相交,贵于知心,在下此刻倘要伤害阁下易如反掌,阁下未免妄度我韩仲屏了。” 匡散面色一变,冷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夫虽然伤背,但也不至於到任人宰割无还手之力。” 韩仲屏正色道:“阁下不信,你我不妨一试!”继而摇首苦笑道:“算了,你我不谈这个。”说着在匡散酒杯中满满斟了一杯酒,举杯劝饮。 匡散回敬了一杯后默然须臾,方淡淡一笑道:“韩老弟,你真有法子稳住老夫伤势?” 韩仲屏道:“阁下既不能对在下推心置腹,在下纵然舌灿莲花也无法使阁下深信不疑!”接着深深叹息一声,接道:“阁下为何四十年再出江湖,又何以非攫得佛门三宝不可,其中道理在下百思不解,不过江湖传言纷纷,谓阁下受制于其人,佛门三宝也是应某人之命才再出江湖,这点深为合理,不然阁下以垂暮之年又未创立宗派,争雄武林,图霸江湖,恐系昙花一现而已。” 匡散不禁动容,道:“韩老弟,老夫非信任你不可么?” “阁下心怀隐秘,在下无法猜测,若阁下欲有所为,攫取佛门三宝,非信任在下不可。” “老弟,应如何信任?你真有稳住老朽伤势之能?” 匡散已改口称韩仲屏为老弟,自称老朽,似已意动,狂傲之气俱已收敛。 韩仲屏道:“阁下请褪去上衣,容察视伤势,因阁下犯了最大错误,就是运用本命三昧真火炼化侵袭之物,又封闭穴道,真火后援无继,钢线虫又坚逾金铁徒劳无功,在下需启开一穴,导入空门,再服下一粒丹药,使之幼虫无法孕育成形,稳住伤势,此不过是治标之法,但不知阁下有此胆量否?” 匡散略一沉吟,发出爽朗笑声道:“老朽姑且信任你就是!” 韩仲屏道:“事不在急,且容在下酒足饭饱后再说,在下意欲听听你搜魂阎罗为何四十年后再出江湖之故?”一面说,一面进食,目光深注匡散,似无限企求。 匡散道:“这是要胁?” 韩仲屏似怔得一怔,道:“那就任凭尊便,在下不能强人所难,请!”举杯相敬。 两人默然无言,举箸对酌,心头多有所思。 匡散只觉背上痛痒加剧,似强自抑制着。 韩仲屏算是酒足饭饱,倏地立起,自怀中取出犀角小瓶,倾出一粒豌豆大小朱红丹药,道:“阁下服下后请立即宽去上衣!” 匡散接道,只觉清香扑鼻,目注韩仲屏道:“老弟,老朽算是服了你,老朽一生纵横江湖,独往独来,并无知交友朋,亦未信服任何人。”言毕一口咽下,随即宽去上衣背向而立。 韩仲屏运指如飞,在匡散背上点了数十指。 搜魂阎罗匡散大感惊异,只觉韩仲屏手指点处,舒泰无比,自己所封闭的穴道更形凝阻,仅有一气穴通畅,使背上痛痒顿时减轻,但觉韩仲屏所说的钢线虫循着气穴蠕蠕行进,不禁眉头微微一皱。 突然,丹药业已透散体内,只觉一股热流冲向那钢线虫进行的气穴而去,迅急将之包住,钢线虫前进之势猛地停住不前。 韩仲屏两指疾点而下,朗声道:“只能稳住七七四十九日,倘在此期间未能取得解药,大罗神仙也无法救得了阁下。” 匡散宛如常人一般,痛痒火灼之感全然消失,而且血行无阻,不禁大喜,穿好上衣,转身面对,目中顿泛愧怆之色,长叹一声道:“老朽耄矣,自愧不如。” 韩仲屏微微一笑,伸臂如电,五指扣在匡散腕脉上。 匡散面色一变,诧道:“老弟,这是为何?” 韩仲屏不语,只抓着寸关尺上,凝神察视脉象,须臾松指放下,叹息道:“难怪阁下四十年后再出江湖,原来是为人阴手所制!” 匡散大惊失色道:“什么?老弟竟比宜昌名医张一帖还要高明,你是如何知道的?” 韩仲屏冷冷答道:“病於内必形於外,阁下印堂隐现滞暗之色,此人手法委实高绝,发作之期当在半年后,这不要紧,阁下若取得三宝交予此人,此人当言而有信,必然解开所制。” 搜魂阎罗匡散不由惊得呆了。 忽见搜魂阎罗匡散颈肉动了动,似暗中下了最大决心,道:“韩老弟,你要听不听老朽为何四十年再出江湖之故?” 韩仲屏略一沉吟,摇首笑道:“不要,在下决不强人所难,阁下将此隐秘带归黄土吧,如此永无人知晓。” “你真不愿意听?” “其实阁下事到如今尚未能推心置腹,听不听都是一样,阁下若无我韩仲屏之助,永到不了五行院,就算到了也无法抗拒不解奇毒必死无疑。” 匡散厉声道:“谁说老朽信不过你韩老弟!” 韩仲屏无可奈何坐了下来,道:“好,在下洗耳恭听!” 只听搜魂阎罗匡散娓娓说出一番话来。 第三十二章 图穷匕现 原来匡散四十年前已悔悟前非,自觉双手血腥,长此沉沦下去终久会导致身败名裂,遂决心归隐,其时匡散才不过望四之年,与一农户人家少女结缡,择一山明水秀僻静之处住下,犁田荷耕,倒也逍遥自在。 四十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漫长岁月,已儿孙满堂,孙女二人,仅一爱孙最幼仅十六岁,酷嗜习武,但不知其祖父匡散身蕴旷奇武学,成天溜达出外寻求武师习艺,学成一些花拳绣腿。 匡散暗暗忧虑,屡屡劝诫,又不便明言自己当年乃一世之雄,其孙只当春风过耳。 韩仲屏听到此处,接道:“看来令孙是一练武人材,何不自动由阁下亲授,扎好根基,免得误入歧途。” 匡散苦笑一声道:“老朽这是长话短说,结缡后共有三子一女,俱已成亲自立门户,所言儿孙为其父带往县城,其父於县城开一家木行,饶有资财。命孙儿攻书就读,但他就是厌恶文课,仗着其母溺爱,其父因买卖之故不常在家,疏於管教。更天高皇帝远,老朽管他不着,成天在外滋生事非,一天老朽家居忽闻讯孽孙狎游冶玩与人争风吃醋挥拳打死一人被捕问成死罪解赴省城,苦主乃朝中显宦……” 韩仲屏淡淡一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千古不移之理。” 匡散苦笑道:“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孽孙杀了人当然要偿命,但祸事却接踵而来,老朽闻得孙儿噩讯后一天,即有官府六扇门高手多人黑夜之间摸进老朽居处,并直唤老朽真名……” 韩仲屏诧道:“如此说来,阁下早经官府摸清底细了?” 匡散叹息道:“来人是潞王府一等大内侍卫,他劝说老朽不要抗拒图逃,因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否则惹下了灭门大祸,除了老朽夫妻外,儿媳满门均系入囹圄……” 韩仲屏闻言不胜骇异道:“阁下想是早被算计了。” “不错。”匡散道:“老朽孽孙除了杀人之罪,还捏造了交结西域叛徒颠覆罪名,祸延九族,其罪滔天,那位大内高手劝老朽去潞王府一趟,只要应允戴罪之功,立即释放家人决不食言,不然潞王可就地诛戮……” “阁下答应了?” “老朽能不应允么?”匡散怒道:“忍字头上一把刀,依着老朽当年性情,诛戮他们易如反掌,他也看准了这点,老朽定顾念家人,投鼠忌器,不敢动手!” “就这样阁下便上-了。” 匡散也不理会韩仲屏冷嘲热讽,接道:“老朽去见了潞王爷,潞王待老朽如上宾,只提了一个要求为他取得佛门三宝,老朽倘应允,立即释放家人并予开释,老朽自忖就木之年,就算为了三宝自取杀身之祸,也死可瞑目。” “阁下家人释放了么?” “当然释放了,唯孽孙交当地官府严加管束,潞王大摆盛宴款待老朽,不料酒中竟放了千日醉,老朽在沉醉中服下一杯解酒药,内有锁神散,韩老弟明眼察知便是锁神药物聚结在‘太阴’穴内之故。” 韩仲屏颔首道:“若无解药,体内奇热如焚,血脉贲张,神智丧失,形同疯狂,声嘶力竭,经络寸断,七窍喷血而死。” 匡散苦笑了笑道:“潞王说恐老朽食言,不得已而为之,只须佛门三宝取到定赐解药,这是全部实情,老弟总该相信了吧?” 韩仲屏略一沉吟道:“潞王为何须取得佛门三宝咧?” 匡散道:“老朽也曾问过,潞王责老朽不要知道得太多了,有害无益。” 韩仲屏道:“如在下猜测不错,其中内情并不如阁下所言如此简单,但与在下无关,阁下相信潞王爷所说只要为他取得佛门三宝,立赐锁神散解药么?” 匡散笑道:“老朽已存下蔺相如完璧归赵决心,与佛门三宝同归於尽,目前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韩仲屏道:“好,阁下有此心意,定获苍天庇佑,在下先行一步,告辞!” 匡散诧道:“为何不与同行?” 韩仲屏道:“在下已是众矢之的,彼此一般,不如分途暗中相互策应。” 临行之际,韩仲屏嘱咐搜魂阎罗匡散此去邛峡五行院,途中尽量避免暴露行踪,除非在万不得已时方予出手,到达五行院附近之际他自会与匡散联系。 □□□ 两匹驶骑在大风雪中奔往燕京城而去。 积雪盈尺,苍穹灰茫茫地如同晦暮,鹅掌般雪片在狂风啸掠中无休无止的飞落。 马,如非千里好马,在这冰天雪地中不要说是奔驰如风,简直是寸步难行,骑上人更是骑术精湛,双手握紧疆绳,伏在马背上似是悬空驱策,奔驰如箭。 那两骑上人一身皮袄皮裤,头戴皮风帽,只露出双眼,分辨不出是老是少。 距宛平县几十里地,雪野茫茫两骑更自风驰电掣,前路忽随风传来一声大喝道:“停住!” 忽从雪地中纷纷跃出十数条人影,他们都身穿一身白衣劲装,袜履风帽均是与雪同色,难怪无法察见。一双骑上人猛地双手一勒,马匹倏然前蹄高扬,阻住前奔之势,发出希聿聿长嘶,骑上人陡地拔起六七丈高下,身如轮转,同地落在十余白衣人相距不远,左之骑上人大喝道:“你等是何来历?胆敢拦阻老朽兄弟去路。” 十余白衣人惊於一双骑上人巧妙的身法,不言而知这两人武功已臻化境,其中一人跨前两步,抱拳一拱道:“我等是九城兵马杨大人属下,在此相候……”话声突止,转问道:“二位是……” “原来是杨大人所遣,失敬失敬。老朽两人乃潞王爷专摺密使,赶路要紧,请勿阻拦。” 那人不禁失惊道:“在下马宁,就是奉了杨大人之命在此守候潞王千岁所遣一位周先生,怎么……” “各有所遣,咱们千岁行事一向慎重,相互不知。” 马宁哦了一声道:“两位是否有信物?还请过目。” 叭的一声,马宁颊上挨了一记火辣辣重地,对方冷笑一声道:“马朋友,老朽怎知你等真是杨大人所遣,未必不是镇北候手下的狗爪子,阻延老朽二人行程,误了大事。嘿嘿,你等身受之惨,谁也保不住你们。” 马宁平时狐假虎威已惯,忘记显示真正身份,不由心神一凛,知这耳光算是白挨,忙取出九城兵马司令箭。 骑上人接过反覆检视了一眼,点点头表示不假,亦从怀中取出潞王府信符。 这自然是真的了,马宁什么话也不敢说。 一双骑上人陡的凌空拔起,忽在半空中一个盘旋,马宁十数人猛感一片无形潜动疾压罩下,心知不妙,但已来不及,只觉眼前一黑,纷纷倒地晕死过去。 一双骑上人正是丐帮耆宿天地辛铁涵、薛海涛。 雪野中忽涌现丐帮弟子多人,将马宁等挟起如风离去。 辛铁涵、薛海涛仍自纵骑奔向京城。 □□□ 镇北侯准备明晨离京,已摒挡就绪,正在内室与家人闲话家常,忽见一老仆趋入与镇北侯密语数句,镇北侯立时随着老仆前往园中一座牙檐雕梁高阁而去。 辛铁涵、薛海涛仍是风帽遮住面目,端坐椅上,目睹镇北侯入来,双双起立笑道:“侯爷金安。” 镇北侯闻声亦知二人是谁,不由虎目泛吐欣喜之色,宏声大笑道:“本爵猜测是两位前辈,不料果然,接昔属奉飞讯,蒙鼎力襄助,釜底抽薪,使番酋呼延罕后援无继,才俯首请降,两位居功不小。” 辛铁涵逊笑道:“侯爷国家栋梁,小野草民绵薄之力何敢言功,不过……”语声压低禀知密情。 镇北侯面色大变,虎目威棱逼射,诧道:“潞王几时可到京城?” “今天薄暮时分。” 镇北侯摇首叹息道:“想不到潞王乃当今皇上同胞手足,居然心怀叵测谋篡,移祸本爵,即使本爵立即奏明皇上,皇上亦不会采信,反起疑虑,必须证据确实。” 辛铁涵道:“老朽来前与同道商得一计,必可使潞王图穷匕现。” 镇北侯道:“本爵洗耳恭听。” 辛铁涵如此这般详叙妙计。 镇北侯大喜道:“果然好计,本爵立即进宫面圣。” 天地二老告辞。 □□□ 宫内传旨命九城兵马司杨问樵晋见。 只见杨问樵走出宫内,一脸疑诧之色,同僚见状询问其故。 杨问樵微微一笑道:“潞王今日傍晚可抵达京城,圣上命下官迎接护送入宫,天寒地冻,圣上不欲惊动朝臣,故有此安排。” “潞王千岁何事入京?” “边塞大捷,入京朝贺。再与镇北侯爷饯行,下官以为潞王何必多此一举。”说着匆匆揖别回得府去询问马宁等人可曾返回。 答称无有。杨问樵不禁一怔,忽见一小吏即趋身前,捧着一封密缄递向自己。目光望去,只见封函上有一花纹图记,知是潞王密函,忙接过拆阅,口中急急吩咐下去调集三千羽林军随其出城迎接潞王。 杨问樵看完信后付之火焚,暗道:“难怪马宁未曾返府,原来潞王爷已改弦易辙。”立即出府登骑赶往衔校场。 一至校场,竟是百官云集,自请随往迎接潞王,虽然圣上有命不准惊动文武百官。但有的官职比杨问樵来得高,杨问樵自无话说,却托言先行赶往驿馆,文武百官与羽林军随行。 当然,潞王并不需下榻驿馆,却一应接待事宜必须由驿丞预作安排以免失仪,更重要的就是会见潞王专摺密使。 杨问樵一骑独自赶往驿馆,驿丞早得知讯信,一应事宜均已妥善。 潞王专摺密使竟非天地二老,已易为五旬上下长须老者,一见杨问樵即道:“时刻无多,不必客套寒喧,王旨命马宁与王府护卫高手在途中分九处狙击镇北侯,务必狙杀,不能失手,命杨大人明晚二更时分关闭九城,大事可成。” 杨问樵道:“皇上有镇北侯随身四异保驾,只恐无法轻易得手,弄巧成拙。” “计出万全,杨大人只依照王旨行事就是。”言毕,身形迅快如电闪出屋外。 这时,文武百官与羽林军已到达馆外,继接飞报潞王千岁王驾一行相距仅五里之遥,忙列队恭迎。 雪地冰天,寒风如割,文武百官均衣披重裘,伫立道旁彼此闲谈。 遥望潞王一行车马甚众络绎而来,到达近前潞王已下车,正待与相迎的文武百官谦词相谢,忽见镇北侯一骑奔来,滚鞍下马,欲以臣下之礼拜见,潞王忙两手一挡,连称不敢,并命免去文武百官参礼,与镇北侯携手登车而去。 自潞王入宫后,杨问樵简直没有与潞王晤面的机会,朝臣党附潞王的虽有,却不知潞王居心谋篡,杨问樵也一直守秘不宣。 翌晨,镇北侯率领五百铁甲精骑出京,潞王代圣上及文武百僚送至十里长亭道别。 九城兵马司杨问樵却被皇上宣召入宫,垂询兵马事宜,并谕旨杨问樵立即会同兵户两部,因征战多年军需浩大,清点度支,镇北侯班师回朝后尚需犒赏三军,若库支不敷必需为省督抚解危,今晚立等回奏。 此乃有意支开杨问樵无法与潞王晤面之策,杨问樵不禁心内暗暗叫苦。 潞王回宫后,只见兄皇端坐偏殿答批奏摺,镇北侯随身四异紧紧侍卫兄王身后,目中神光炯炯如电,不禁心神大震。 □□□ 偏殿上宫娥彩女翩翩起舞,丝竹弦管,悠扬曼妙,悦耳畅神,真可说是此曲只能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潞王不在藩位,开府汴梁,多年未曾晋京,皇上手足情深,把酒话旧,细叙当年。 皇上知其弟在汴梁藩王府俨然一座小朝廷,延纳谋臣武士甚众,却未招兵买马,干涉朝政,与地方官吏相处甚和。昔年其弟深获太后宠爱,每以其弟不得帝位为憾,皇上仁爱,不把此话为忌,但潞王城府极深,足智多谋,有镇北侯在朝一日,梦想绝无法成真,故表面上声色犬马,暗中实有图谋,但做得极秘密而己。入夜,忽得急报镇北侯在居庸关外为江湖悍匪狙击,五百铁甲精骑伤亡过半,圣上大感震怒,责居庸关总镇为何坐视不救,答奏谓江湖悍匪均原已勾结西番里应外合,现呼延罕请降,乃迫不得已,竟唆使悍匪狙击镇北侯,不言而知是有计划的行动,居庸关亦有匪徒骚扰,无法救援。 镇北侯随身四异闻得警讯,奏称他们四人立即赶往居庸关外援救。 皇上道:“准如所奏,速去速回。” 潞王暗暗欣喜大事可成,只道九城兵马司如计施为,哪知杨问樵在户部衙中会同户部尚书清查度支,忙得头晕转向,虽获颁命,但品级却比两部尚书来得小,办事不顺,无异被软禁在户部衙门。掌灯时分才得转返九城兵马司,问讯得知镇北侯在居庸关遇伏,随身四异现已赶去,潞王仍在宫内,不禁大喜,传命紧闭九城,羽林军严加戒备守护。 皇上正与潞王闲话家常之际,忽感烛火一摇,殿内竟多了五人,其中为首者是一肥头胖耳僧人,耳垂金环,眼如铜铃,满脸杀气,其余四人均无一不面目森冷手持兵刃江湖凶煞。 随即殿外起了一阵喝叱拚杀之声。 潞王假装惊得面无人色。 皇上镇静如常,沉声道:“你等是谁?胆敢闯入宫禁!” 僧人阴恻恻一笑道:“无道昏君,贫僧乃呼延狼王所遣,你依恃镇北侯才可稳坐江山。不过镇北侯目前也自身难保,昏君你纳命来吧。”手起一刀,寒芒如电劈向皇上而去。 蓦地—— 殿后忽飞掠出八个大内高手,其中一人打出一流星-,当的一声,将番僧磕飞开去。 皇帝乘机脱身隐往偏殿之后。 潞王正要接踵随皇上奔往殿后,忽见一大内高手左臂疾伸拉住臂膀,急道:“千岁,速随臣离此凶险之地。”身不由主地被牵出殿外而去。 宫门外九城兵马司杨问樵亲自把守着,严命羽林军不可闯入宫内,凶匪刺客现俱成瓮中之鳖,大内高手正逐个戮毙,慎防逃脱漏网之鱼。 潞王只带来一批侍卫,却被安顿於北海之滨一处轩舍,皇城辽阔,虽知其变,却未奉潞王之命,不敢强闯。 刺客五人连同殿外与侍卫格斗者不下卅余众,无一不是身手高绝之辈,但遇上极强劲的对手。 尤其是殿内秃僧五人尚未出手,即觉鼻中嗅入一股异香,不由惊觉不妙,忙喝道:“毒香速退。” 但怎来得及?只觉四肢一软,纷纷倒地,体内只感宛如万蛇吃体,忍不住涕泗横流,惨哼出声。 秃僧强忍着闷不惨哼,两眼怒瞪,逼视着那身着着侍卫服饰黑须老者,厉声道:“大内高手并无你这般人物?” 老者笑道:“可见你等处心积虑,谋算甚深。不错,今晚你等所遇者并无一个真是大内侍卫。” “那你是何来历?” “与你等一般,还有一件你等也算计错了,你等来时也曾服过解毒之药,大师亦罡气护体,兵刃难伤,殊不知所罹者乃不解奇毒?” 秃僧不禁面色惨变道:“为何施主不畏不解奇毒?难道已找出了解救之药么?” 老者哈哈大笑道:“如非找出了解药,焉能妄自施展?不过你等算计错了,均身怀奇毒,但无法得逞,殿外同党俱已遭擒。大师,你就认命了吧。” 秃僧道:“这倒未必,施主别得意太早!” 老者道:“你还有何所恃?唉,这不解奇毒使你皮肉渐蚀,形销骨化受尽痛苦而亡,九城兵马司杨问樵自身难保,未必能救你等……” “甚么?”秃僧双目圆睁,泛出惊悸已极神光道:“施主全知道了。”顿觉自知失言,闷声不语。 老者面色一沉,喝道:“拿下!”并向一侍卫示一眼色。 那侍卫会意,纵身一跃穿出殿外而去。 杨问樵把着宫门外,只觉心神不宁,宫门又紧紧闭合,一颗心宛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为人不做愧心事,此时杨问樵似神明内疚,若事败罪及妻子,族灭之诛,在此数九寒天,杨问樵竟汗透重襟。 忽然,宫门开启,只见一年逾半百大内侍卫跨步走出。 杨问樵不禁一怔,只觉面生得很,大内侍卫他熟知能详,并无此人。 那侍卫不待杨问樵开口,淡淡一笑道:“潞王有旨,宣杨大人进宫。” 杨问樵一听“潞王有旨”,言中有物,分明这侍卫正是潞王随来的亲信,不禁喜极忘形,忙道:“臣遵旨。”三步变做两步,趋至侍卫身旁低声道:“大事成了麽?小臣还在提心吊胆!” 侍卫微微一笑道:“杨大人快走吧,王爷还在候着您商计如何登基咧!” 杨问樵乐得昏了头,连声答应,随着侍卫疾趋进宫。 待卫又笑笑道:“杨大人明儿个便是开国元勋,位列三台,官居一品,首相阁揆非杨大人莫属。” 杨问樵闻言暗中虽欣喜不胜,但口中却逊谢道:“杨某无尺寸之功,侍卫大人在说笑了,但不知昏君身旁侍卫俱悉数就歼了么?若有一人漏网……” 那侍卫不容杨问樵说完,即朗笑道:“杨大人请放心,此事安排得天衣无缝,入侵刺客自称为呼延狼主所遣来,与大内侍卫殊死拚搏,两败俱伤,大内侍卫伤亡殆尽,入侵匪徒亦折伤十之七八,昏君亲自出手与匪徒格斗,重伤垂危,这时潞王爷率来护卫高手赶到,将匪徒格毙,昏君口授遗诏传位於潞王。” “皇上不传位於东宫么?”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昏君尚在弥留,潞王爷立等杨大人商计。” 可叹杨问樵死到临头犹不自知,到达偏殿外丹墀下御道内,只见当朝一二品文武官员均列班在道侧,宰辅阁老,六部尚书,王侯将伯都面色凝肃,不禁一怔,暗道:“自己把守着宫门外,羽林军围绕如铁桶般,不准出入,他们从何处入宫?” 但仔细一望,发现文武官员朝班里,每隔三四丈外必有一带刀侍卫站立其中,面色泠肃,其中一些乃潞王率来之侍卫,不由心中大定。 忽见丹墀上一名大内侍卫快步如风朝自己走来,和领自己晋见潞王密语一阵,快步走回。 那年逾半百的侍卫转面向杨问樵低声笑道:“皇上尚未龙驭归天,召请王爷有所嘱咐,所以王爷又去皇上处。反正大事已定,毋庸忧虑,杨大人不如且在朝班内与同僚闲聊,老朽侯芳,尚有事要办,容再相见。”言罢抱拳略拱,转身往偏殿内走去。 杨问樵心内多少有疑虑,也无法查问清楚,只得在朝班上一站,与宰辅六部尚书站在一处。 兵部尚书何礼低声道:“杨大人,听说你亲率羽林军把守宫禁,怎么容呼延罕手下凶徒侵入?积尸如山,储君已死,皇上也差不多了。杨大人罪不容过,眼看大祸临头,为何杨大人一点也不忧虑?” 杨问樵闻言暗暗冷笑,躬身答道:“凶徒侵入下官立即发觉,怎奈潞王有旨,说侵入凶徒却是高来高去武林人物,有大内高手及王爷带来的护卫御敌绰绰有余,羽林军人多无济於事,严令不容漏网之鱼,下官遵旨行事,何罪之有?” 兵部尚书何礼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继又用悯恻眼光望了杨问樵一眼,低喟叹息出声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杨问樵不禁心神猛凛,诧道:“何大人之言是何所指?” 何礼道:“你是聪明人,何必多问?” 杨问樵不由自主地脊骨上冒升一缕奇寒,面色惨变道:“何大人都知道了么?” “不知道,是本部堂入宫之际,无意听到一双潞王护卫说话,说是新王登基,第一要杀的就是你杨大人,本部堂心内暗暗纳罕,忖思杨大人平时如非得罪了潞王,便是所知潞王隐秘太多,潞王蓄养武士,俨然宛若小朝廷,久怀异志,镇北侯早有疑虑,无奈皇上手足情深,镇北侯为疏不问亲,一直都没有在皇上面前提起……” 话尚未了,只见侯芳匆匆又走了过来,兵部尚书何礼倏然止口不语,别面与掌辅叙话。 但见侯芳面色冷肃,向杨问樵道:“潞王千岁有命,请杨大人去见一人,侯某领路,请!” 杨问樵欲得询问去见何人,侯芳业已转身走去,只得暗暗惶恐追随侯芳之后,亦步亦趋。 皇宫大内辽阔,殿宇接榭间太监宫娥来往匆匆,杨问樵发现他们个个面无笑容,冷肃沉重,侯芳迈步如飞,所去的路径竟是冷宫。 杨问樵不禁心内发毛,似欲发问却不敢出声。 冷宫内一间密闭小室坐定两个劲装捷服中年江湖人物,愁眉苦脸相互谈话,见侯芳带着杨问樵进入,嘎然止口,立起称呼侯芳一声“侯大人!” 侯芳摇首一笑,道:“老朽恐救不了你们。”言毕转身退出,拉合铁门,接着起了落锁声。 杨问樵满头雾水,只觉并不认识这两人。 其中一身裁魁梧的浓须大汉注视杨问樵道:“杨大人虽不识我们,我们却识得杨大人。” 杨问樵不禁一怔,诧道:“两位是……” “我等都是潞王千岁所遣,乔装番酋呼延罕派来的刺客。” “两位为何落得这般模样?” “杨大人有所不知,我等共是数十人,在镇北侯离京起程之际,逐个换装大内侍卫服饰潜入皇宫,奉命潜匿隐秘去处,必须守候镇北侯随身四异请离后,不得脱身,岂料我等藏身处却是通往宫外一条秘径……” “秘径?”杨问樵失声诧道:“怎么杨某不知?” 另一人阴恻恻冷笑道:“杨大人如何知道,此乃镇北侯与皇上有事相商时出入之径,我等正要脱去大内侍卫现身行刺之际,不料却遇上真正大内侍卫领着丞相六部尚书一品大员入宫,力竭成擒……” 杨问樵至此才恍然大悟,为何自己统率羽林军把守九城,不准出入,怎么宰辅及文武一员大员竟能先他入宫之故,又忙问道:“两位未曾说出是潞王所遣么?” “食人之禄,当忠人之事,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岂料竟被兵部尚书何礼认出我等乃潞王府中之人。” “他如何认出?” “杨大人记否去年仲春王妃寿诞之期,何大人奉了钦命出京督办军需,顺道选了一份寿礼恭贺千秋,潞王亲自延见,命我等收下寿礼,哪知这何礼竟有过目不忘之能,非但认出,连我等姓名均未曾遗忘。” 杨问樵不禁面如死灰道:“杨某难道也被他们识破了么?” 浓眉绕须汉子长叹一声道:“大人统率羽林军把守九城严禁出入,不言而知大人系奉了潞王之命,这叫做狡兔死,走狗烹,杀人灭口。” 杨问樵颤声问道:“如今大事已成,新王即将登基……” 汉子凄凉一笑道:“新王如不将我等赐死,镇北侯返京有何话语答对。” 杨问樵宛如雷轰电击,眼中金花乱涌,呆若木鸡…… □□□ 潞王事败之日,五行院外亦风云日急,金塔寺天象活佛前些时数次驱门下攻入五行院,却屡战屡败,锻羽而退,非武功不如人,均罹不解奇毒惨死。 常鸿年那边亦是一般。 武林黑白两道,三山五岳耆宿高手云集,他们虽与天象活佛及常鸿年等不相为谋,却目的相同,但采取观望之策,不作无谓牺牲。 令人更惊异的是草莽江湖竟出奇的平静无波,不知有什么无形的巨大力量压制着,双燕堡长沙金府拥翠山庄、桂林澄波邓府虽奉梁丘皇之命侵袭各大门派,但只是骚扰性质,最近不是偃旗息鼓,便是销声匿迹。 搜魂阎罗匡散受尽了艰辛方始到达了五行院外一座红鹤岭上,途中屡屡遭受狙击,仗着一身惊人武功败退来敌。 红鹤岭若在仲秋时分,满山红枫如火,远远望去,酷肖展翅红鹤,如今秃干凋残,尽却在如银积雪覆盖之下,不胜凄凉。 匡散忽闻一声清朗笑声传来道:“阁下别来无恙?” 不言而知那是韩仲屏语声,循声望去,只见韩仲屏疾行似箭飞掠而至。 匡散一见韩仲屏不禁欣然色喜道:“韩老弟,你来到五行院外有多久了?” “比阁下早到五天。”韩仲屏目光凝注在匡散脸上。淡淡一笑道:“在下原以为再也无法与你匡阎罗再见面了!但欣见阁下仍然活着。” 匡散道:“老朽几次死里逃生乃上苍庇佑,途中频遭狙击,对手之强,生平仅见,只恨他们暗中侵袭,不敢明目张胆公然挑战。” 韩仲屏笑道:“他们如敢,那不是死定了?” 匡散亦笑了一笑,道:“老弟到此五日,形势如何可否为老朽一说?” 韩仲屏摇首苦笑道:“战况激烈,伤亡惨重,五行院外所安多处暗桩,连日来已被攻破大半,但,但双方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尤其是西域金塔寺几乎全军覆没。” 匡散不由神色微变。 韩仲屏道:“更可叹的是受阁下鬼王令赶来的人手亦畏不解奇毒,无功而退。” 匡散更感震惊,道:“老朽不信。五行院真是龙潭虎穴么?是否梁丘皇自己出手?” “虽非龙潭虎穴,却相差无几,死者均伤在奇毒暗器之下,非武功不如人之过。”韩仲屏叹息一声道:“阁下不信,我韩仲屏可领阁下至一处瞧瞧便知所言不假。山外黑白两道群雄,攻入五行院方向不止一处,却并未听说有见过梁丘皇亲自露面出手之人。” “梁丘皇龟缩不出?” 韩仲屏略一沉吟道:“倘在下猜测不错,梁丘皇一定不在五行院中。” 匡散不禁呆住,半晌才道:“那么梁丘皇身在何处藏匿?” 韩仲屏摇首答道:“不知道,此乃在下猜测之词,未必就可当真。” 匡散道:“但愿梁丘皇仍在五行院,不然老朽无法取得佛门三宝。” 韩仲屏心内暗暗叹息,道:“阁下不愿先找得解药么?” 匡散不禁一怔,道:“小友不是亲口应允替老朽潜入五行院取来解药么?唉,老朽知小友话中含意,必是暗责老朽贪求佛门三宝,无奈……” “在下知道。”韩仲屏忙笑了笑道:“阁下身罹锁神散禁制,更顾念阖府老少,乃逼不得已尔,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阁下就算得手佛门三宝,心愿亦无法达成!” “老弟是说潞王取有佛门三宝,也未必能赐予解药?” “并非尽然如此。” “为什么?” “此事暂且休提,在下一向无德不报,但不知阁下……” 话尚未了,搜魂阎罗匡散已知韩仲屏说些什么,不禁哈哈大笑道:“老朽四十年前独来独往,向不受人点滴之恩,但也是涌泉以报,如今老弟为老朽取得解药,老弟请说吧!你要老朽如何报答你?” 韩仲屏正色道:“去五行院取解药,是在下应允在先,不求任何报答。但在下如果为你取得锁神散解药,解开禁制,包你阖府老幼安然无恙则将如何?” 匡散不禁怔住,略一沉吟,慨然笑道:“老弟,这是以后的事,目前未免言之过早。” 韩仲屏朗笑道:“太迟了,还说言之过早。” 匡散张大着双眼,逼射碧绿神光,诧道:“这话何解?” “在下要说明两事,希望你搜魂阎罗匡散不要激怒。” “老弟你说,老朽决不生气就是。” “在下断言你无法取得佛门三宝,此其一。第二,潞王已监禁天牢,树倒猢孙散,你往何处求得锁神散解药?” 这次搜魂阎罗匡散反而镇定了,道:“老弟,你这不是故作惊人之语吧?” “绝对不是。” “你又何能找来锁神散解药?尚有老朽……” “每日子夜你定须受那锁神散禁制煎熬,单是解药无用,而且要知解救手法是么?” 匡散不由目瞪口呆,摇首叹息道:“老弟真非常人也,我匡散由衷钦服。你说,你真正用心要老朽为你做些什么?” 韩仲屏答道:“在未把话说明之前,做些什么暂且别提,潞王为图谋篡夺,事-身败,他乃世俗之人,为何需攫有佛门三宝?此必另有其人,据在下所知,潞王久蓄异志,一面借番酋呼延罕之力兴兵作乱,若攻城掠地事成,则镇北侯威望扫地,一面蓄养江湖奇才异士,争霸武林,利用武林中人之力夺取天下更易如反掌。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呼延罕孤立无助,梁丘皇私心自用,同床异梦,故谋取佛门三宝更切,阁下因而为其所制。”说着韩仲屏长吁了一口气,接道:“在下现在要改口称呼你为老前辈,还望老前辈襄助,查明亟於谋求三宝之人,歼灭此僚,则武林苍生幸甚。” 搜魂阎罗匡散哈哈大笑道:“老弟,谁叫你我一见如故,虽然其中隐秘内情,老朽茫然无知,但老弟一定此我所知更多。”说看面色一整,凝注在韩仲屏面上,道:“四十年前老朽可纵横天下,如今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老弟你不要太抬爱我匡散了,匡散乃武林中人见人厌人物,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韩仲屏微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老前辈应允相助晚辈就是。” 匡散道:“老朽无不应允。” 韩仲屏道:“好,你我先去五行院。” 两人振臂先后腾起,疾如飞鸟电泻下得岭脊,望银盖积雪山谷中掠去。 □□□ 一处两侧壁立千仞峡谷内,五行院高手与金塔寺众激烈搏杀中,刀光剑影,兔起鹘落,作殊死之斗。 雪地上尸体狼藉,不下十数具,却尸体不全,在形销骨化中,不言而知系遭受不解奇毒毙命,死者双方均有。 韩仲屏与匡散藏身在一株凌干耸霄古木之上,借浓密枝叶隐蔽,居高临下瞧得极为清楚。 匡散惊诧道:“双方武功精湛,不在老朽之下,令老朽不解的是,他们为何要先擒住才出招?” “抢上风,不受奇毒侵袭,而且须远离死者。”韩仲屏加重语气道:“前辈如若与五行院杀手拚搏,必须抢得上风位置,五行院倘形势危殆之际,才敢施展不解奇毒,在上风处先发制人,那不解奇毒必毒害自己,迅疾飘后方得安然无恙。” 匡散点点头道:“老朽明白了,韩老弟,你我忘年之交,无须以前辈相称,最多叫一声老前辈便够了。”迅又接道:“此处距五行院有多远?” 韩仲屏道:“不远,由峪谷进入仅三里之遥。” “那么你我快去!” “不行!”韩仲屏摇首道:“愈深入阻力愈强,不如待他们两败俱伤时再去,何况在下又是五行院叛徒,必招群攻,恐欲速则不达,何妨隔岸观火,取渔翁之利。” 搜魂阎罗匡散摇首叹息道:“真乃后生可畏,老朽在江汉沼泽白水湖栖凤洲偶遇一少年,不但武学奇高,而且翩翩俊逊。老朽顿萌惺惺相惜之感,不料又遇韩老弟,与这少年相较毫不稍逊。可见老朽耄矣,何能与人争一短长。” 韩仲屏微笑道:“但愿在下有幸得与此少年相遇。” 匡散道:“一时之瑜亮。”说着忽目注双方形势,只见天象活佛急起一招“西天佛印”,不禁赞了一声好精绝的掌法! 天象活佛乃西域一派宗师,更与中原武功大异,蹊径别走,玄奥奇诡。他深信韩仲屏与其坐而待毙,不如先发制人再说,率领门下诸大法王赶至五行院外,接着金塔寺众相继赶来增援,闻得番酋呼延罕粮尽援绝不得已请降,更惊於金塔寺已成一片瓦砾废墟,对五行院主梁丘皇厌恶痛恨,誓不两立。 但—— 金塔寺众可说是倾巢而出,不下百数十人,连日鏖战,眼看即将攻入五行院腹地,却仅余十九人。 五行院杀手武功之高,令天象活佛大出意料之外,尤其对方一身怪异的剑法处处-制自己,不禁杀机猛萌,施展西域绝学“小雷音”掌法。 对方乃一豹首虬须老叟,一柄弯龙剑奇招迭出,寒-狂卷,不料天象活佛施展小雷音掌法,只觉无形罡气重逾万斤,逼压犹若潮涌,忙倏的一鹤冲天拔起。 天象活佛却不趁势追击,翻腕再施一掌朝虬须老叟腾空的身形打去,身如流星朝峡谷内掠去。 金塔寺众正与五行院杀手拚搏猛烈,见掌门人掠入峡谷,立时有五六人逼开对方,鱼贯随向天象活佛扑入峡谷。 虬须老叟身形落地,面泛狠毒阴笑,任由天象活佛等人进入峡谷,示意同党继续拦截金塔寺众。 只见寒虹划空疾若流星,杀手刀法无比的迅厉。 如非金塔寺僧武学怪异,个个功力绝高,一招之间定身首异处。 韩仲屏向搜魂阎罗匡散打了一个手式,不愿观望双方拚杀究竟,双双振臂穿空扑向峡谷内而去。 由于韩仲屏乃叶一苇乔装所扮,并非真的了如指掌,虽得阴司秀才于冰指点甚详,但也要审明地形,思索再三。 匡散诧道:“韩老弟似乎有点迟疑不决,莫非心生畏忌之感?” 韩仲屏点了点头道:“不错,是有些畏忌,此处形势在下虽了若指掌,但叛离之后,梁丘皇将布设无疑已有变更,你我尽量避着点,偷到了解药后再说,希望天象贼秃将五行院杀手全部引开!” □□□ 五行院深藏於万山峡壑中,屋舍依山而建,通往山腹,接先天五行八卦捷径纷歧,密如蛛网,禁制机关奇险万分。 乾官方位一双人影疾闪隐起。 正是韩仲屏与搜魂阎罗匡散两人。 只听韩仲屏低声道:“有人来了!”接着传来轻微的慢步声。 山腹洞径幽暗,仗着每隔十丈石壁嵌装一盏油灯,散发昏黄光辉,依稀可辨景物。 但见一双劲装黑衣带刀汉子并肩慢步低声谈话。 “奇怪,咱们院主离了五行院,便不知下落,翟堂主内心甚感忧惧。” “唉,梁丘院主也真是!这个岂非叫做一走了之么?西域天象贼秃已攻入了五行院,翟堂主将他们引往巽宫,欲置他们於死地不可。但,很难!” “为什么?”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天象贼秃一派宗师,武功奇高,我等倘无不解奇毒为恃,本山必凶多吉少。” “不解奇毒!”那人长叹一声道:“本门中人如在翟堂主手上接过不解奇毒,那就等於自己死定了,这心头滋味委实不好受。” 另一人忽面色一变,惊道:“有人引发禁制,咱们快去。”双双展开身法奔去。 韩仲屏道:“如何?在下料定梁丘皇必已离山他去。老哥哥暂隐藏勿动,在下很快便会取来解药。”说着一闪便已无踪。 匡散只有耐心等待。 他藏身之处外面乃一八角形石室,分八个方向各有道路,但只有两条路径是真正通路,其余均是凶险无比的死亡陷阱。 一条洞径内忽身形疾闪,掠出三个面貌狞恶老者,落在八角形石室内,不由相顾一呆。 这山腹内岔径如网,更相距百丈,必有同样的八角形石室,使人迷惑又回到原处。 一灰衣老者讶异诧道:“又回到了原处么?” “不是,”另一老者道:“小弟每至一处必留下不同的暗记,此处无有,并非走回原处。” “那么望何条路径,可至梁丘皇潜居之处。”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望这处走!” 一双五行院杀手迅如电射而出,身未落地,各打出一掌白烟。 灰衣老者骇然叫道:“毒烟!” 一双杀手站地之际,忽同地各劈出一刀。 锐啸悸耳,快若奔电。 三个貌像狞恶老者避让不及,各中了一刀,换了别人,必尸横两截,但他们均不畏刀剑,如砍金铁,全然震了开去。 虽然如此,却都吸入了毒烟,并非不解奇毒,但却头晕目眩纷纷倒地。 一双杀手相视一笑,左手一人冷笑道:“常鸿年老贼所遣十五高手无一幸免,难怪翟堂主跨下海口五行院无异天罗地网,闯入者必有来无去……” 说话时,韩仲屏已匆匆返回搜魂阎罗匡散,悄声道:“解药幸而取得!” 忽闻一刚脆语声传来道:“狂徒大言不惭!” 韩仲屏双眉一皱,暗道:“她怎么来了?” 洞径中跨出一老一少女。 一双杀手闻声不禁一呆。 匡散悄声道:“来者何人,老弟能认出么?” 韩仲屏答道:“老者乃九指雷神桓齐,这少女似是桓齐掌上明珠桓爱珍。” 只觉桓爱珍大病初愈,面庞稍见丰腴,面泛玫瑰红晕,却清瘦未复,天生美人胚子,秀发如云,益显得清丽脱俗,眸子不时逼露杀气。 匡散低声叹道:“天生丽质,我见犹怜,怎么如此浓重的杀气,未免美中不足,有损寿元。” 韩仲屏道:“料不到老哥哥亦精擅风鉴。” 这时,只听桓爱珍冷冷说道:“两位如愿弃暗投明,不再助纣为虐,只应允相告梁丘皇藏处,姑娘任凭二位离开五行院。” 一双杀手早认出来者便是九指雷神桓齐父女两人,左立黄须老者不禁放声狂笑道:“桓姑娘你这是自投罗网,能为再高,也无法在不解奇毒之下幸免,贤父女不如束手归降,梁丘院主爱才若渴,定不加害。” 桓齐突厉声道:“你等无须危言恫吓,老夫知道梁丘皇有不解奇毒,但他决不愿将不解奇毒任意交付你们,防遭反噬,此刻你们必无不解奇毒。” 黄须老者面色一变,左手疾发出九柄飞刀,快如流星,打向桓齐父女,急拉着同伴掠入一条洞径中。 桓齐冷笑道:“这等破铜烂铁,也敢施展。”大袖一挥将打来九柄飞刀震回。 哪知九柄飞刀遇阻,铿然折断,在断处迸发一蓬牛毛细针。 桓齐父女暗惊,剑掌连挥,俟毒针打落,一双杀手已穿入洞径而杳。 但见桓爱珍皓腕一扬,发出两点赤红暗器,掷向一双杀手逃入洞径内。 韩仲屏忙率着搜魂阎罗匡散低喝道:“快走!”疾如离弦之弩退向洞径内。 火光强闪,霹雳雷动。 两人疾椋而行,桓爱珍雷珠威力强大,同样波及地动山摇,洞壁碎石簌簌飞落如雨。 出得五行院禁区山外,匡散惊道:“想不到雷珠竟有如此强大威力,看来五行院必成瓦砾废墟不可。” 韩仲屏点首答道:“此是当然不移之理,但桓齐父女无功而退,一无所得。” “难道九指雷神桓齐也觊觎佛门三宝么?” “不是,”韩仲屏答道:“寻仇!桓齐父女对梁丘皇深怀痛恨,可惜梁丘皇已离山远去。”说着取出一颗丹药。 匡散接过一口吞下。道:“请老弟与老朽守护在侧。”说着盘膝坐在雪地上,瞑目调息行功。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匡散睁目一跃而起,笑道:“多谢老弟。”语声略顿,又道:“此次老弟进入五行院,请问有无所得?” 韩仲屏微微一笑道:“在下有何所取?” 匡散叹息一声道:“梁丘皇虽不仁,老弟却不能不义,须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得饶人处且饶人。” “并非在下不义,而是梁丘皇已下令追杀在下,不达目的决不甘休,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先发制人。”韩仲屏目注匡散朗笑一声道:“阎罗发善心,难得难得——请问在下此番如未取得解药,老哥哥是否饶过梁丘皇?” 匡散摇首答道:“老朽只知责人不知责己,你我各有难言隐衷,如箭在弦,不得不发。看来江湖中怨怨相报,永难中止了。” 韩仲屏忽似有所觉,低声道:“有人来了。” 双双急择处隐起。 远处忽现出甚多人影疾掠而来。 只见是九指雷神桓齐父女及常鸿年等人。 韩仲屏诧道:“桓齐父女怎会与常鸿年他们在一处?” 常鸿年忽在七八丈外停下,转身向桓齐父女抱拳一揖,道:“常某等如无贤父女及时发出雷珠相救,定丧生在不解奇毒之下,此恩此德,他日必有以相报。” 九指雷神桓齐哈哈大笑道:“不敢。如不先发制人,桓某父女亦将不免,惜梁丘皇久已离山,翟羽又漏网逃脱,再想找出梁丘皇下落,恐如大海捞针。” 常鸿年道:“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梁丘皇如不死,必能找到。” 双方意欲作别,桓齐忽想起一事,抱拳笑道:“方才来此途中,桓某无意听见常老师言及有怨责丐帮未能来此相助,但不知常老师与丐帮是何交情?” 常鸿年略一沉吟,答道:“常某与丐帮并无交情,但与丐帮辛铁涵、薛海涛天地二老相交莫逆,二老应承相助,只不知今日为何爽约?” 桓齐大喜过望道:“桓某正要找寻天地二老,丐帮内部已生倾轧,途中相遇丐帮弟子多次,询及二老行踪下落,均称未知,但不知现在何处?还请见告。” 常鸿年道:“倘常某所料不差,天地二老就在左近不远。贤父女何妨与常某同行,常某必可在一个对时内找到他们下落。” 九指雷神桓齐望了桓爱珍一眼。 桓爱珍低声道:“姑且听信。” 九指雷神桓齐慨然允诺,父女二人随着常鸿年一行而去。 辑仲屏心中暗震,知桓爱珍寻找天地二老必是探求自己真正来历,心念疾转,欲思一良策,觅求脱身之计。 匡散诧道:“老弟在想什么?” 韩仲屏长叹一声道:“五行院虽破,但梁丘皇犹在人世,此獠不除,江湖永无安宁之日。” 匡散道:“梁丘皇有这么厉害么?” “不厉害,厉害的还是他身后主使人。”韩仲屏道:“潞王身后主使者未必就是同为一人,故而你我该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说真的,搜魂阎罗匡散还是有生以来有依依难舍之感,深深地注视着韩仲屏,似无限惜别道:“韩老弟真要分手了么?但不知老弟有何吩咐?如何做法?你我到在何时晤面?” 韩仲屏沉吟片刻,与匡散密语良久,并取出半片铜符,笑道:“见符如见人,半年期内在下必可取得解救锁神散灵药,相见有期。”一声珍重出口,人已潜龙冲天而起,去如电射,瞬即杳失无踪…… 第三十三章 酒乃穿肠 一间山野酒店孤零零地座落在骡马小道旁,青砖砌墙,树皮作顶,堂屋外尚有五六间房,供过往旅客投宿,门前尚建有一座瓜棚,倒也宽畅,颇成格局。 由于川境多山,酒店四外群峰插天,壁立如刃,虽在隆冬岁寒,但该处温煦如春,草木葱翠。 一阵绵密的蹄声自峡谷中传来,不久渐现出两头矮小劲健的褐栗色川马,骑上分乘坐着一老者及一英气逼人少年。 两骑奔至酒店前伫住,老者一跃下鞍,呵呵笑道:“徒儿,我师徒两人就在这小店中投宿,明晨再走如何?” 少年剑眉飞鬓,身着一袭天蓝色缎袍,肩披一柄斑剥苍烂的古剑,显得俊秀挺拔,闻言落骑下鞍,躬身含笑答道:“徒儿遵命!” 正说之间,忽在酒店对崖密翳林木中掠出三条迅快人影,向酒店奔来。 来人正是常鸿年及九指雷神桓齐、桓爱珍父女。 常鸿年本黑巾蒙面,隐秘本来面目,入川攻袭五行院时已无须於此现他本来,一张黄澄澄长脸,鹞目深睛,虎鼻海口,阴森冷沉,使人望而生畏。 九指雷神桓齐似认识方才下骑的老者,怔得一怔道:“阁下莫非就是童清溪老师么?” 老者凝目望了桓齐一眼,似蓦然想起,不禁哈哈笑道:“长远不见,桓山主别来无恙?” 桓齐为常鸿年引见,道:“这位是五台高僧超空禅师师弟童清溪老师,胸襟淡泊,隐逸家居,昔年桓某曾途经五台,拜望超空老禅师时,幸得把晤童老师一面,屈指算来不觉又十数易寒暑,岁月不饶人,彼此又垂垂老矣,几年觐面互不相识矣。” 常鸿年含笑道:“幸会,请至酒店内一叙。” 店堂内共有十数张白木方桌,已有两席坐得有人,均是来往商旅。 柜上店主是一短装村翁,见得常鸿年等五人入来,忙走出趋迎着坐。 常鸿年道:“店主,廿斤泸州陈年大-,配上五样现成佐酒好菜,要快。” 店主喏喏连声而退。 接着灶厨上奔来店小二,送上杯箸及一大锡壶陈酿,尚未倾出,已是酒香袭鼻,令人微醺。 店小二又端来一盘热腾腾包子,哈腰笑道:“酒菜马上送来,爷台请先用食。” 童清溪手指少年道:“这是拙徒罗韶华,童某带他去见愚师兄超空处历练,超空师兄应少林奇行大师之邀参预剿灭五行院主事现在成都,童某隐世已久,无意涉足江湖,还望两位日后多加提携。” 桓齐大笑道:“童老师太客气了,自古道得好,名师出高徒,依桓某看来,罗贤侄精芒内敛,一身所学成就非凡,假以时日,必扬各武林。”说时为他爱女桓爱珍引见。 桓爱珍与罗韶华见礼,落落大方,却冷漠如冰,似对罗韶华却不置一顾。 罗韶华正襟危坐,饮宴之间举止有礼,但为桓爱珍清丽绝俗丰姿所动,不时向桓爱珍嘱目。 只听九指雷神桓齐道:“童老师,如今江湖上风风雨雨,莫不是为五行院而起,风闻奇行大师及令师兄超空联合各大门派高手早就有攻打五行院之谋,为何尚在成都按兵不动?” 这时,小二送来五菜一汤,虽非山珍海味,却也丰盛味腴。 童清溪举杯敬饮了一巡,捋须呵呵笑道:“挽弓当挽强,擒贼须擒王,此为确实不移之理,超空师兄一来因现攻打五行院甚急者有西域金塔寺天象活佛率举寺精锐及常老师等同道,但获知梁丘皇并不在五行院内,故而敝师兄等在成都坐镇,侦骑四出,搜觅梁丘皇的下落,双管齐下,易於奏功。” 常鸿年愕然诧道:“梁丘皇离山他往,想令师兄早就知道,为何在下毫无所知?”言下大有责怪彼此都是武林同道,目的相同,为何守口如瓶,不然属下精英何致损在不解奇毒之下。 童清溪目露歉疚之色,叹息一声道:“如依童某看来,超空师兄等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 “碍於西域密宗天象活佛一干人手得知,目前番酋呼延罕请降,但他手下将帅莫不是由金塔寺一手训练出来的,朝廷虽对江湖之事佯装听任,其实欲藉五行院之力将其歼剿,免得西番寇边又死灰复燃,风闻常老师与天象活佛有携手歼敌之议,这样一来愚师兄等不得不守口如瓶。” 常鸿年不禁默然不语,面现愤愤不平之色。 桓齐大笑道:“事过境迁,梁丘皇虽离山他往,但五行院被夷成平地,而且金塔寺贼秃俱已丧亡殆尽,梁丘皇终必就逮,何必因此自寻烦恼。”言毕不停地敬饮劝菜。 蓦地—— 店主忽快步走来,凑在常鸿年耳旁低声道:“老爷子,敝店店房内有一客官请老爷子过去叙话,这位客官自称系奉了辛老爷子所命。” 常鸿年霍的立起,抱拳笑道:“常某暂且失陪,去去就来。” 童清溪含笑道:“常老师请便!” 常鸿年急随店主快步走入店房。 只见一身着百补千绽大褂中年化子正踞坐室中,右手扣着盛酒大碗,左手握着一只鸡腿豪饮咀嚼,目睹店主领着常鸿年走入房来,缓缓放下酒碗鸡腿,用污秽衣袖拭了拭嘴,道:“这位就是常老师么?化子但文奎参见常老师。” 常鸿年沉声道:“贵帮天地二老为何不遵照约定前来联臂共击五行院?” 但文奎答道:“常老师有所不知,天地二长老怎会不遵照约定,怎奈总舵突遭袭击,伤亡惨重……” “遭何人袭击?” 但文奎苦笑道:“同门相残,羞於奉告,现虽把袭击者驱退,但临时总舵必须移撤,但化子奉命赶往通知常老师,无奈途中频遇狙袭,究竟迟了一步……”说着语意忽转,问道:“听说常老师急于与天地二长老晤面,辛长老说五行院已破,尚有何事,命但化子来此烦请相告。” 常鸿年沉声道:“天地二老想是避而不见。” 但文奎冷冷一笑道:“常老师这话就未免太见外了,两位长老因箕豆相煎不胜痛心,而且对方眼目众多,若行迹稍一不慎,必到来无穷祸患,这样吧,但叫化愿带路,领常老师去见二位长老,不过途中如受袭击,不可牵怒但叫化。” 常鸿年道:“老朽尚有数位友人一同前往,烦请传讯与贵二位长老!” “不可传讯!” 常鸿年知不可传讯之意,颔首道:“请稍待片刻,容老朽酒足饭饱即刻起程。”目毕抱拳略拱转身离去。 但文奎目中泛出一抹狠毒之色,但一闪而隐,把一碗酒咕噜噜一饮而尽,又自斟满一碗,继续啃嚼那支鸡腿…… 一个时辰过去,但文奎闻得房外传来常鸿年语声道:“但老师可以上路了。” 但文奎一跃而出,望望九指雷神桓齐、桓爱珍父女及童清溪、罗韶华一眼,抱了抱拳道:“但化子头前领路。”身法奇快掠出店外而去。 童清溪、罗韶华师徒座骑弃而不用,随着桓齐父女施展上乘草上飞武功快步如飞。 常鸿年则与但文奎接踵,前后仅一步之差。 本来童清溪、罗韶华师徒两人愿欲赶往成都,后转念丐帮天地二老为武林奇人,罗韶华又暗恋桓爱珍不想就此分离,藉瞻仰两位武林奇人为词,怂恿其师同往,童清溪无可无不可,遂结伴同行。 六人一行奔行在一处峡谷,藤萝密翳峭壁之上忽传来一声阴恻恻断喝道:“站住!” 但文奎面色一变,猛然伫住脚步,惊诧道:“行迹果然被他们发现,恐难免一战。” 只见八条身影疾如鹰隼电泻飞落在地。 为首乃一头如巴斗,眼若铜铃怪人,头大身矮,手执一柄外门兵及鸡爪断魂镰。 无疑另外七人长像异常狞恶,装束奇特,兵刃亦莫不逾越兵器之列。 但文奎道:“原来是金岭八友,但化子自问与八位无仇无怨,汤朋友为何拦阻去路?” 头大身矮的怪人名唤汤雄,立舵闽北金岭,杀人越货,无所不为,行旅闻名生畏,入闽多山,古称不毛之地,盗匪多如牛毛,官府鞭长莫及,亦莫可奈何。 近十数年,金岭八恶突销声匿迹,却不料竟然在川境露面,汤雄闻言哈哈大笑道:“不错,汤某与但老师无仇无怨,实乃汤某昔年会受恩於贵帮主,理当图报,受贵帮主重托,查明天地二老下落,望但老师明白见告,我等决不敢拦阻去路。” 但文奎冷冷一笑道:“汤朋友认为但化子是贪生怕死,卖主求荣之人么?” 汤雄闻言哈哈大笑道:“但老师是否为丐帮中人?” “不错。” “那么但老师是否应听从贵帮主令谕?” “汤朋友却非敝帮弟子。” 汤雄面色一寒,沉声道:“贵帮主已然来了,他不露面之故,系因清理门户私事,不愿冒犯但老师同行之武林道高人,故而命汤某八人前来。” 但文奎冷笑道:“敝帮主已然来到之言但化子不信。” 汤雄面色异样难看,道:“那么但老师暂请留下,桓山主等实不敢拦阻,稍时但老师定可与贵帮主见面。” 这话弦外之音丐帮帮主系忌与九指雷神桓齐等人对面,只要桓齐等一行离去,他立即现身。 九指雷神桓齐目中神光忽炯然电射,大喝道:“汤雄,你等不要命了么?速速退去,不然休怨老夫心辣手黑!” 汤雄面现惧意,苦笑一声道:“我等怎敢与桓山主为敌,无奈汤某受人之托,应忠人所事。” 桓齐沉声道:“老夫也是受人之托。” 汤雄苦笑了笑:“那么汤某无话可说了。”抱拳一揖又道:“前途珍重!”转身挥手示意七人后撤让开去路。 罗韶华忽一鹤冲天而起,凌空身形疾转,陡地化为飞鹰攫搜落下,拦住汤雄去路,喝道:“且慢!” 汤雄八人猛然顿住前行之势,冷笑道:“尊驾这是何故?” 罗韶华轩眉一笑道:“因为在下已听出汤朋友有语病,其中有诈,所以八位请留下。” 汤雄八人不禁面色大变。 一个三角脸汉子狞喝道:“无中生有,我等何诈可言。” 罗韶华朗笑道:“如须查明丐帮天地二老下落,尽可不露声色,暗蹑我等之后,哪有如此打草惊蛇之理,再丐帮帮主清理门户,更是光明磊落,堂而皇之现身露面,怎可由你等领命,莫非你等受桓山主仇家所托,故意阻路,让前途设伏,可将我等一网打尽!” 三角脸汉子手中锯齿弯月刀忽电闪挥出,劈向罗韶华前胸。 虽只一式,却包涵了无穷巧妙变化,刀势所及,令罗韶华无法避了开去。 哪知罗韶华不退反进,错步欺在三角脸汉子身前,左手五指倏地翻腕搭向三角脸汉子右臂。 三角脸汉子大惊暗道:“怎么这快!”尚未转念之际,右臂被扣了个正着。 罗韶华左手触及三角脸汉子右臂之际,肩头长剑已随腕飞出。 只见飞虹一卷,血光喷飞,一颗头颅离肩冲起,横尸在地。 桓齐目睹罗韶华身法之奇,出剑之快,不禁目露惊异之色,望着童清溪呵呵大笑道:“令高足他日必不在你我之下,真乃后生可畏!” 童清溪道:“微末技艺,不登大雅,尚望桓山主时加提携。” 这时汤雄见拜弟未及一招便自丧命,不禁目眦皆裂,大喝道:“杀!” 七人一拥而上,杀招齐出。 常鸿年喃喃自语道:“以众凌寡,忒也可恶,常某当助一臂之力。”意欲出手相助。 桓齐微笑道:“常老师没瞧见童老师浑如无事人般?知徒莫若师,罗贤侄稳操胜算无疑,我等且作壁上观如何?” 桓爱珍星眸凝注场中拼搏形势,似不信其父之言,以一敌七,稳操胜券。 金岭八恶凶名久著,武功更非易与,以一新出道后生末学,别说桓爱珍不信,就是常鸿年也深感言之过甚。 只有但文奎面色阴晴不定,不知想些什么? 但见罗韶华一柄长剑虹飞涛涌,幻出漫空银星力敌汤雄七恶,拼得难分难解。 七恶招式严谨狠辣,招招都是杀手,看来罗韶华要立於不败尚有疑问,何况还须制胜克敌。 桓爱珍低声向其父道:“罗少侠剑法乃武当绝学太极慧剑,虽深得其传,但仅七成火侯,以一对一,必胜无疑,但……” 言尚未了,只见罗韶华剑法疾变,宛如撒下千万支剑影,凝结成一片光网,罩没汤雄七恶,破空啸声悸耳欲聋。 桓爱珍惊诧道:“这是什么剑法,杂乱无章,似是新近习成尚未熟练,奇则奇尔,依女儿看来只不过三招。” 童清溪听得一清二楚,大感惊异,道:“令媛灵心慧思,目光锐利,料事如神,说得一点不错,这套剑法乃得自偶然,容后奉告。” 但文奎忽道:“但化子到此刻才想通了。” 常鸿年诧道:“但老师想通了什么?” 但文奎道:“金岭八恶实是奉了敝帮主之命查觅天地二位长老的下落其中一路,无意发现但化子行踪,其实敝帮主亦未到来,若此八恶实不可留,以免无穷祸患。” 蓦地,一声凄厉惨嗥腾起,只见一恶为罗韶华诡异剑招斩成三段,另外一恶亦被削落一只右臂,鲜血溅飞如雨。 汤雄不禁胆寒魂飞,大喝道:“快退!” 但文奎哈哈发出一声长笑,身形涌飞而出,双腕齐扬,打出两掌枣核钉。 汤雄带着两恶抢先窜起图逃,正巧遇上疾如芒雨的枣核钉,闪避不及,三恶面门胸腹被打了一个正着。 但文奎手法劲沉,枣核钉深嵌入骨,只听汤雄三人狂嗥出声,翻跌在地。 其余三恶为罗韶华诡异狠辣剑招卷到尸横数截,死状厥惨,不忍卒睹。 但文奎连起三掌,汤雄三恶声都未出,登时颅裂气绝毙命。 常鸿年道:“但老师为何不留下汤雄一个活口?” 但文奎冷冷一笑道:“如想在八恶口中掏出一句真话,其难无异登天,赶路要紧,常老师不是急於与二位长老见面么?” 常鸿年不禁语塞。 罗韶华还剑回鞘,飘然走回,丝毫不现骄色,侍立其师童清溪身旁,恭谨如常。 桓爱珍心中顿泛出一丝好感,暗道:“气质凝重,倒也难得。” 此刻但文奎道了一声:“请。”率先抢步而出。 只见但文奎走出峡谷,领着群雄走入一片参天密林,黝黑不见天日。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密林渐疏可见天光,但时已近暮,却仍未出得参天林木丛中。 忽闻传来一声断喝道:“但舵主么?” 但文奎倏地止步,循声仰望,朗声道:“正是,花贤弟么?请速传报二位长老,常老师已驾到,还有桓山主父女及武当俗家名宿童清溪老师师徒两人亦专诚随来拜望。” “两位长老此刻不在,但不久必回,临行留话,命但舵主款待,不可失礼!” 但文奎微微一笑,转面躬身道:“容但化子带路,请!” 远处密林掩映中火光连闪亮起,诸人都是目光异於常人,察知那是一间竹屋,亮起了数盏灯火。 走至临近,只见四名年少丐帮弟子垂手迎立在屋外。 但文奎领着常鸿年等人进入屋中,迎面一间堂屋,一张竹桌上放着一支烛台,红烛巨如儿臂,四壁亦悬挂多盏气死风灯。 竹屋甚是陈旧,色已黄灰,多处有碧绿巨竹撑擎,可见此屋原已倾倒,临时修建加强才维原状。 一个少年化子躬身禀道:“两位长老带同门下出外设伏并故布疑阵,以免发现罹受重大伤折,不久必回。”说时另三年少化子纷纷端上酒菜,俱是山鸡兔肉,鲜笋野蔬之属,但香味扑鼻。 但文奎坐在主位,立起在诸人面前酒杯中满满斟了一杯酒。 酒色碧绿,浓如醇醪,芬芳袭人欲醉。 但文奎高举酒杯,含笑道:“奉命代作东主,山禽野蔬,不成敬意,但化子先干为敬。”言毕一饮而尽。 桓齐酷尝杯中物,一眼即分辨出那是久年陈酿,入口甘咧,连声称赞不绝。 常鸿年、童清溪、罗韶华及桓爱珍品尝果然。 但文奎待他们杯中余沥无存,又续满满地各斟了一杯。 桓齐只觉面对好酒,不能尽兴畅饮,引以为人生一大憾事,伸手举起酒杯,宏声大笑,张口欲言之际,忽数颗小石疾如流星打来。 叭的一声,桓齐手中酒杯粉碎,酒液四溅。 同时各人酒杯亦被打碎。 但文奎面色大变,欲待翻身窜出之际,猛感后胸一冷,立时目瞪口张,呆在那里动弹不得。 桓齐等人面色一惊,还不知是什么事。 突闻屋外传来一声苍老宏浑大笑道:“穿肠之毒,服不得。” 屋外鱼贯掠入两条身影。 正是那丐帮天地二老辛铁涵、薛海涛。 □□□ 变生仓促,一声:“穿肠之毒服不得!”常鸿年及桓齐父女、童清溪师徒等人不但莫明其妙,而且大感震骇。 丐帮天地二老辛铁涵、薛海涛,飞掠而来落地,望也不望常鸿年一眼,同地抱拳向桓齐、童清溪笑道:“桓山主,童老师别来无恙?” 九指雷神呵呵大笑道:“难道酒中放有剧毒么?” 辛铁涵道:“不错!” “酒甚芳醇甘冽,确是极品。”桓齐诧道:“桓某服下到此刻毫无异样为何?” 薛海涛微微一笑道:“第一杯无毒,第二杯却不同了。”手指酒壶,接道:“桓山主何妨查视酒壶一下。” 辛铁涵转面沉声道:“进来!” 竹屋外突迅快走入四个劲装汉子,各押着一名丐帮装束门下,正是方才接待常鸿年等的丐帮弟子。 九指雷神桓齐取过酒壶掀盖一瞧,只见壶内共分内外两层,内小外大,容量差异甚巨,第一杯酒是内壶倾斟,恰恰六七杯,壶把上装有按掣,只须轻轻一按,内壶有孔与外壶相通,捺开暗孔后,外壶酒液即注入内壶,不禁皱了皱眉头。 桌上仅但文奎面前酒杯并未打碎,酒液尚存,薛海涛笑道:“但文奎这孽畜预先已服下解药,服后可安然无事,诸位却不同了。”取过酒杯,转身望一个面无人色化子走去。 那化子见薛海涛走来,更是魂飞魄散,张口欲言,薛海涛左手五指疾伸,卸脱下颚,一杯酒液强灌入腹中。 只见那化子面色大变,两颊忽慢慢冒起无数水泡,渐蔓延开来,全身上下显露之处均无不现出珠大水泡。水泡竟是越冒越大,本是透明却转为黄色,那化子眼神中似是痛苦已极,喉内频频发出惨嗥哀呼。 蓦地—— 水泡溃破,流出腥臭汁液,身躯渐渐缩销,迅快只剩下外衣套着一具骷髅。 常鸿年只瞧得心惊胆寒,做声不得。 薛海涛喝道:“推了出去,听候发落。” 四劲装汉子领命押着三名化子奔出屋外而去。 这时,辛铁涵面色沉肃,目注常鸿年道:“入川之前,老朽两人曾与常老师约定,仅能你我三人面晤,不容他者参预,防泄漏机密,为何常老师竟信任但文奎,居然不会丝毫起疑!” 常鸿年满脸愧疚,诧道:“难道但文奎心存离叛,吃里扒外?” 薛海涛冷笑道:“他并非我这两人老不死的遣来,而是奉了敝帮那不成材的帮主所命。” 常鸿年道:“那么但文奎所言两位遭受丐帮帮主狙击伤亡惨重都是谎言么?” “句句是真。”薛海涛道:“常老师属下有位任湘的么?此人乃凶邪派在常老师处的眼线,如不及时除去,终成大害,常老师速速返回,迟则无及!” 常鸿年闻言不禁面色大变,张口欲问详情。 辛铁涵催促快走,迟则不及,常鸿年只得告辞。 薛海涛忙道:“我们也快走!”扶起但文奎当先掠出屋外。 丐帮天地二老领着九指雷神桓齐等一行疾奔如风掠出密林,进入一幢宏伟庄宅。 大厅内早摆好一桌丰盛酒宴,分宾主坐定后,九指雷神桓齐即道:“桓某父女这次造访,是因小女病愈,专诚向天地二老致谢。” 辛铁涵笑道:“又非我俩老叫化治好令媛,委实当之有愧!” 桓齐道:“饮水思源,设非二老举荐神医,小女怎能转危为安,药到病除,所以小女特来申谢,并希望面谢那位救命恩公。” 辛铁涵呵呵大笑道:“老叫化知道贤父女的心意,受人点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德,但这位老弟惜相交不深,又神龙见首不见尾,连个真姓名至今都不知道,此刻这位老弟夫妻两人已去往东海采药去了。” 桓爱珍一听辛铁涵言说他们夫妻二人已前往东海采药,不禁心头大感失望,但却不深信,幽幽一笑道:“辛老前辈,恩公夫妻前往东海何处采药?” 辛铁涵摇首叹息道:“老叫化也不知,如今五行院虽破,梁丘皇及残余手下依然活在人世,不解奇毒仍可荼毒江湖,更不幸的是苗疆少主郗南鸿陷身在一不知名的女魔头手中,所以这位老弟急于寻取解救之药,不然,武林中多少无辜不免罹遭毒手。”说着,微微一笑道:“一俟他找出解救之药,定可相见,桓姑娘,我等均非世俗之人,救世拯危乃份所应为,毫无丝毫施恩望报之心,你也不必耿耿於怀了。” 桓爱珍喃喃自语道:“奇怪!” 薛海涛诧道:“桓姑娘奇怪甚么?” 桓爱珍道:“晚辈猜测恩公并非本来面目,而且年岁甚轻,语言却带童音,不可能已婚。” 辛铁涵心中暗惊,却不动声色,哈哈大笑道:“桓姑娘,老叫化听令尊常谈赞姑娘灵心慧思,有料事如神之称,老叫化说过对这位老弟相交不深,自不能说姑娘料测有错,但的确是一双神仙眷侣,鹣鲽情浓,奉劝一句,凡事不可仅凭臆测,须知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桓爱珍嫣然一笑道:“老前辈教训得极是,但晚辈自信相人无差。” 九指雷神桓齐微笑不语,仅摇了摇头。 桓爱珍嗔道:“爹,你老人家也对女儿料测走了眼么?” 九指雷神桓齐缓缓答道:“人家天地二老论辈份来说,比为父犹长了一辈,当着为父面前对你心存仁厚,未便责斥,须知满则溢,你不可说话说得太满了,便拿戚信而言,你就走了眼了。” 桓爱珍不禁语塞。 辛铁涵捋须微笑道:“桓姑娘放心,老叫化定可使你面见这位救命恩人就是。”言毕,走向丢在屋角的但文奎而去,拍开穴道。 但文奎睁目醒来,知事机败露,不由面色惨变,翻身屈膝颤声道:“弟子系奉帮主之命,非弟子有意如此!” 辛铁涵沉声道:“不错,你可以说奉了帮主之命,而且振振有词,不过你真是但文奎么?”五指疾伸,自头顶拉下一具连发皮具,赫然现出真面目。 桓齐失声惊道:“这不是贵帮副帮主连天荣么?” 辛铁涵冷笑道:“连天荣,你如今有何话说?” 连天荣苦笑道:“辛长老,弟子说过乃奉帮主之命,身不由主。” 辛铁涵冷笑道:“与潞王勾结,谋害异己,也是身不由主么?” 连天荣面色大变,厉声道:“辛长老,请勿血口喷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请拿出确证来!” 辛铁涵哈哈大笑道:“好一张利口,镇北侯与随身四异抄没潞王府,搜出往来密书及海底名册,册上载籍甚详,举凡来历姓名及重大任务均纪录其上,何况还有人证!” 连天荣不禁面如死灰,叩首频频道:“弟子知罪,弟子该死!” 辛铁涵冷笑道:“你死有余辜!”手起一指,废了连天荣一身武功,再点了睡穴,目注九指雷神桓齐长叹一声道:“桓山主,贵山幸而及时侦破五行院卧底奸细,不然贵山危矣!” 桓齐道:“如非小女救命恩人函知,桓某至今尚茫然无知。” 辛铁涵叹息道:“其实也非五行院门下,潞王身后稳藏得有一隐名凶邪,梁丘皇不过是此人傀儡而已,他们都犯了私心自用之病,否则潞王岂能一败涂地?” 童清溪诧道:“此人是谁?难道从潞王府中抄出海底名册上没有登录记载么?” 薛海涛接道:“唯独并无此人,也许潞王并不知其人来历姓,如老叫化猜测不错,甚至形貌也是伪装易容。” “也许潞王根本未见过此人,定有另者居间策引。”辛铁涵冷冷一笑道:“不过无关重要,当今定可从潞王口中间出实情,我等可循图索骥。” 桓齐道:“潞王事败,此人定有耳闻,必逃匿别处,人海茫茫,何处寻觅,恐无异大海捞针。” 辛铁涵颔首答道:“桓山主之言极是,但此人燕兆图有天下,而是霸尊武林,或系个人恩怨,故此人决不死心,我等可自梁丘皇身上找出他的下落。” “但梁丘皇亦已逃遁无踪。” 辛铁涵答道:“找出梁丘皇下落并不难,在未研悟出解救不解奇毒之药前,找出梁丘皇又将如何?” “所以老叫化推测梁丘皇必奉此人之命不愿束手待毙,图谋武林益急。”薛海涛笑笑道:“不久定可显露端倪,桓山主父女随时随地都要留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桓齐面色微微一变,知薛海涛示意防梁丘皇暗中用毒。 忽见一中年化子疾掠入来,向天地二老密禀。 辛铁涵沉声道:“依计行事!” 薛海涛急示意桓齐父女、童清溪师徒速离大厅。 须臾,整个厅屋寥无一人,静悄悄地宛如一泓死水。 蓦地—— 一个蓬首垢面圆睛炯炯如电身着灰衣补绽短装老丐疾掠入来,接着又鱼贯掠入八九人,僧俗道尼,老少不一。 藏在暗处九指雷神桓齐认出首先入来老朽正是丐帮帮主花三奇,其余乃少林铁面禅师、峨嵋高手子母连环镖柴人宇及两徒温杰、刘万和、淮南一霸徐乾坤、湘西九如庵主,茅山三极观太元真人、太丰真人、太玄真人。 他们除了温杰、刘万和外,无一不是武林中顶尖高手。 花三奇目中神光巡射厅内一瞥,伸手入怀取出一面令符,大喝道:“辛长老、薛长老速出听令!” 忽闻辛铁涵沉声答道:“我老人家不听令又将如何?” 花三奇陡地面上泛出森厉杀气,阴恻恻冷笑道:“两位长老莫非要叛帮么?” “花三奇,你别忘了我老人家也有令符,权威在你之上。” 花三奇面色一变,倏又哈哈大笑道:“辛长老,本座知道两面狻猊令符早就不翼而飞,落在凶邪手中,限两位三天之内取回狻猊令符,否则狻猊令从此如同废物,两位长老亦须按帮规治罪。” 辛铁涵冷笑道:“你早知道为何不说,你是如何知道的?” 花三奇厉声道:“本座不过是保全二位长老颜面,隐忍不言,只望二位长老查明下落,立即夺回,殊不料二位长老反听从凶邪之命,倒行逆施,本座忍无可忍,故邀铁面禅师等人来此作个见证。” 辛铁涵哈哈一笑道:“花三奇,你口口声声说我老人家听从凶邪之命,倒行逆施,想必你已知凶邪是谁?为何不迳向其夺回?” 花三奇冷然答道:“本座邀请铁面禅师等人来此作证,就是为了听你自供罪证,限三天内夺回狻猊令,倘两位长老无能为力,那只有本座向其夺回了。” 辛铁涵冷哼一声道:“你大概已知道这凶邪姓甚名谁了?何妨说出给我老人家听听。” “常鸿年!” “现在何处?” “辛长老难道不知道么?” “知道,常鸿年片刻之后就要来了!” 花三奇不禁一怔,转面向铁面大师等人抱拳笑道:“诸位都已明白了,稍时常鸿年来到,恕花某难以遵从狻猊令行事。” 铁面禅师高喧了一声佛号道:“那是当然之理,贫僧等均已明白原委,花施主不能屈从常鸿年要挟。” 忽闻辛铁涵沉声道:“常鸿年已然到了,花三奇,看看你有何话说!” 花三奇等不禁别面厅外望去,只见常鸿年偕同十数人疾掠入得大厅,见状不禁一呆。 铁面禅师合掌问讯道:“施主可是常鸿年?” 常鸿年当然认得丐帮帮主花三奇,却不识铁面禅师等人,冷冷一笑道:“恕常某眼拙,请问禅师来历?法号如何称呼?” “贫僧少林铁面!” “人称少林公正铁面就是禅师,失敬失敬,”常鸿年道:“常某为应天地二老之约而来,倘禅师无事见教,常某需去内厅与天地二老有事商谈,恕难奉陪。” 铁面禅师含笑道:“常施主且请慢走,贫僧还有事请教,丐帮花帮主谓常施主偷了丐帮的狻猊令符!” 常鸿年不由哈哈大笑道:“大师不如说丐帮保护不周,不幸失去,常某无意得之。”说时面色一肃,沉声道:“无论如何,狻猊令乃丐帮具有无上权威,生杀予夺,就是帮主也唯命是从……” 话声未了,花三奇冷笑道:“本座不遵从又待如何?因为阁下狻猊令来路不明。” 常鸿年目注铁面禅师道:“花帮主之言大师以为然否?设若少林发下或是另人手持三宝令符,大师亦不遵从么?” 铁面禅师不禁大感为难,合掌道:“阿弥陀佛,贫僧见三宝令符如同见佛,敢不唯命是遵,但三宝令符仅限要求一事,一俟办了此符立即归还少林。” 常鸿年冷冷一笑道:“那么大师何妨问问花帮主,狻猊令是否一样?” 花三奇道:“一样!” 常鸿年呵呵大笑道:“这就是了,常某持有狻猊令,仅求天地二老相助一事,一俟事了,即璧还天地二老,瞧花帮主神情,似有目无尊长,清除异己之图。” “胡说!”花三奇大喝道:“分明是敝帮天地二老心怀异图,将狻猊令私相授受,假你之手杀害敝帮弟子!” 常鸿年冷冷答道:“花帮主越说越不像话了,哪有为了私欲,就信口雌黄,诬赖师门尊长之理。” 正说之间,厅外忽飘身入来少林奇行大师及川东二矮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灵猕霍元揆。 铁面禅师一见奇行大师赶紧躬身施礼道:“弟子见过师叔。” 奇行大师含笑道:“免礼。”与川东二矮向群雄寒喧问礼后,即问铁面禅师为何天地二老不见。 铁面禅师禀知原委。 奇行大师略一沉吟,颔首道:“这位常施主的话也不无道理,铁面师侄你向称公正,倘常施主持狻猊令命天地二老搏杀花帮主,试问天地二老能否不遵从?” 铁面禅师想了一想,道:“狻猊令乃丐帮历代相传之权威令符,见令如见上代祖师,倘违忤不遵,就犯下欺祖灭宗大罪,丐帮天地二老焉敢不遵。” 奇行大师含笑道:“请问花帮主丐帮狻猊令本是何人掌管?” 花三奇呆得一呆,道:“上代掌门人交与天地二老掌管。” 奇行大师淡淡一笑道:“天地二老如果心怀异图,何必假手常施主?” 花三奇怒道:“老禅师有所不知,先是狻猊令为常鸿年盗去,天地二老非但隐秘不宣,不思夺回之计,反倒行逆施,屈从常鸿年之命残害敝帮弟子多人。” 笑面如来不禁嘻嘻笑道:“这话越说越糊涂了,还是让邱某来断定是非吧,花帮主,请问何以能断言天地二老屈从常鸿年咧?” 花三奇怒道:“狻猊令下焉敢不遵?” 邱浩东嘻嘻笑道:“如此一来,天地二老确有不得已的苦衷,花帮主眼前就该竭尽全力向常老师取回狻猊令,然后才可持令向天地二老问罪。” 花三奇冷笑道:“邱大侠是想挑拨发动凶搏?” 邱浩东笑道:“不,邱某愿站在花帮主一方,联手合搏夺回狻猊令,不过……” 花三奇道:“不过什么?” 邱浩东道:“邱某还未见过狻猊令,无从辨别真假。” 花三奇淡淡一笑道:“狻猊令为千年寒犀角所制,狻猊自然成形,色泽鲜红明亮,坚逾精钢,入水不湿,烈火难侵,并镌有符篆两道。” 邱浩东点了点头,笑道:“价值连城,亘古奇珍。”缓缓转面向常鸿年道:“常老师不如现出狻猊令,任凭离去,此乃丐帮家务事,何必为了他人之物惹下杀身之祸。” 六眼灵猕霍元揆忽纵身一跃,挡住厅内,群雄亦纷纷散开立好阵式,箭拔弩张,欲群起而攻。 常鸿年等不禁面色一变。 率来群邪兵刃离鞘而出,呛啷啷声响成一片,护住常鸿年。 常鸿年忽伸手入怀取出狻猊令,大喝道:“天地二老速现身搏杀花三奇。” 远处忽传来辛铁涵语声道:“常老师,恕老叫化不能遵从。”语声似传自厅后,又似由梁上传来,令人无法确定。 奇行大师忽双掌推出一片无形潜力,重逾千斤,常鸿年身外群邪逼得踉跄让开,邱浩东突横向疾射而出,双手十指猛夺下常鸿年狻猊令,飞势不伫,落在屋角。 狻猊令一被夺出手外,常鸿年立时警觉不妙,厉喝一声道:“走!” 话出人起,轰的一声巨响,屋顶被震穿一孔,身如箭射冲出。 常鸿年率来群邪同地一鹤冲天拔起,屋内砂尘弥漫,木石如雨堕下。 邱浩东亦不追赶,闪身厅角,向花三奇含笑道:“谨以奉还。” 花三奇谢了一声,接过大喝道:“天地二老还不现身领罪?” 只听辛铁涵冷笑道:“花三奇,你已原形毕露了,狻猊令一直在我老人家手中,并未失落,常鸿年所有却是膺品,老叫化两人为何与常鸿年虚与委蛇之故,系因探悉一项重大隐秘。” 花三奇不禁面色大变。 群雄亦大感诧惊,面面相觑。 人影疾闪,天地二老同地现身。 邱浩东嘻嘻一笑,道:“老叫化别来无恙,什么重大隐秘,探查出来了么?” 薛海涛厉声道:“花三奇,不料你亦托身潞王,为虎作伥。” 花三奇冷笑道:“莫须有之罪,何患无词,巧言舌辩无用。” 辛铁涵道:“你自认聪明,须知聪明反被聪明误,花三奇,你想想看,为何你能轻易寻来这里?为何常鸿年身旁一双假狻猊令我老人家迄未揭破?还有连天荣乔装但文奎?潞王府内抄知你来往密函,种种确证都在成都府,你还不俯首认罪,随我老人家去成都府投案。” 花三奇面色大变,幡然悟出这是一个圈套,使其自投罗网。 偕同丐帮帮主花三奇而来只有少林铁面禅师受愚,其余均为一丘之貉。 突然,花三奇双眼猛睁,哈哈狂笑道:“这一切知道都属太迟了,各位不信,试一运气便知。”右手一挥,带同峨嵋柴人宇、温杰、刘万和、淮南一霸徐乾坤、湘西九如庵主,茅山三极观太元真人、太丰真人、太玄真人疾掠出厅而去。 铁面禅师怒极大喝道:“花帮主,你走得了么?”一掌迅如奔雷打出,忽感头目一阵晕眩,赶忙真气回收,花三奇已然掠出厅外。 但闻花三奇大笑道:“一个对时后,花某义不容辞为你们收尸。” 辛铁涵目注奇行大师长叹一声道:“孽障,老叫化有何面目见祖师爷於地下。” 霍元揆道:“老叫化,暂不谈这些,看铁面禅师模样,似中了无形奇毒,我等是否如此,试运真气搜宫过穴及早解救。” 辛铁涵摇首答道:“无须搜穴,铁面禅师在未来之前,便已遭花三奇暗算,至於你我就在方才也中了孽障的道儿,但并非不解奇毒,否则他们也难免一死。” 铁面禅师道:“岂可容花三奇从容离去,至少花三奇身上带有解药。” 薛海涛道:“禅师放心,非但花三奇跑不了,就是常鸿年也跑不了!” 铁面禅师忽面色惨白如纸,身躯摇摇欲倾,额角冒出汗珠。 辛铁涵急从怀中取出一只药瓶倾出十数粒清香扑鼻的药丸,先喂服铁面禅师两粒,再每人服下一颗。 铁面禅师缓缓跌坐於地…… □□□ 常鸿年率众掠出屋外,窜入密翳林中,见川东二矮亦未追来,不由戟指怒骂道:“我与川东二矮誓不两立!” 忽随风送来九指雷神桓齐语声道:“常老师错了,你只能说与花三奇誓不两立!” 语声中只见九指雷神桓齐、桓爱珍与武当名宿童清溪及爱徒罗韶华自一株参天古木后转出,鱼贯走来。 常鸿年诧道:“桓山主,此话怎讲?” 九指雷神桓齐道:“常老师擒住了任湘么?” 常鸿年道:“擒住了,尚未刑供迫使吐出实话,即奉天地二老之命赶来应约。” 桓齐笑笑道:“并非天地二老,而是花三奇。” 常鸿年不禁呆住。 桓齐道:“花三奇意欲一网打尽,诬赖天地二老与妖邪为伍,颠覆丐帮,其实花三奇他本人已投身潞王,为使常老师自动取出狻猊令符,证实他言之不诬。” 常鸿年大感惊异,道:“常某委实料想不到!” 桓齐道:“还有常老师更意料之外的那二支狻猊令符并非真品,真品仍在天地二老手中。” 常鸿年如中雷殛,半晌做声不得,良久才叹息一声道:“天地二老真非常人也,不揭破真象玩弄常某於股掌之上而不自觉,常某委实愚不可及,二老为何如此做?” 桓齐道:“天地二老为何如此做,桓某难以臆测,不过,花三奇已布下天罗地网,常老师前途必遇狙截。” 要知他们都是武林高人,见多识广,话一点就透,其中为何如此,桓齐固然无须一一说明,常鸿年也无须多问,胸中已是雪亮,哦了一声道:“难怪常某等人震破屋顶冲出,为何无人追踪之故,原来如此!” 忽闾一个阴寒澈骨语声传来道:“常鸿年,你现在醒悟已太迟了。” 常鸿年面色一变,循声望去,大喝道:“谁?” “老化子花三奇!” 语声未落,花三奇等人纷纷疾闪现身。 只见花三奇嘴角泛出一丝谲笑道:“你等已落在天罗地网之下,除非俯首请降,别无活路!” 桓齐见天地二老等未现身,花三奇更神态从容,按理来说天地二老决难放过花三奇,心知有异,不禁喝道:“花帮主,天地二老能饶你一条生路,已属法外施恩,怎不知足,还敢例行逆施,助纣为虐。”因他在常鸿年震冲厅屋之前,已奉命出外巡视花三奇有无布伏,未曾目睹铁面禅师中了暗算情状。 花三奇阴恻恻一笑道:“天地二老等人只有一个对时好活,老叫化一个对时后前往收尸就是!” 桓齐闻言就知事情有变,急向桓爱珍、童清溪、罗韶华道:“童老师、珍儿,我们速回。” 说时,淮南一霸徐乾坤及茅山三道疾掠如电分列四象方位拦住去路。 花三奇沉声道:“桓山主,你我无仇无怨,最好别管这档子事,老化子愿遣人领四位安然离去。” 桓齐目中怒光逼闪,冷笑道:“桓某并非见危不顾,反覆无常小人。” 花三奇道:“如此说来,桓山主四位一定势在必去了,不过,老叫化把话可要说明,花三奇是有备而来,更布下天罗地网,无惧桓山主的霹雳雷珠,请动手吧,生死存亡全系於桓山主一念之间!” 淮南一霸徐乾坤顾不得花三奇的话了,挥刀向桓爱珍劈去。 太元真人、太丰真人、太玄真人一柄长剑各自挥向桓齐、童清溪、罗韶华三人。 那边常鸿年等也发动抢攻,扑向湘西九如庵主及峨嵋高手子母连环镖柴人宇及两徒温杰、刘万和而去。 花三奇嘴角忽泛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双肩疾振,潜龙升天拔起五六丈高下,穿入翳密林叶中不见。 第三十四章 光怪陆离 淮南一霸徐乾坤虽年逾五旬,却极为贪色好花,一双色眼在桓爱珍身上骨碌碌转个不停,手中一柄刀非但招式精奇绝伦,而且猛厉如涛。 桓爱珍瞧出老贼心意,暗道:“老贼端的可恶,久闻此人横行淮南,罪行擢发难数,今日若不除他,留在世上也是祸患!”一柄长剑宛如奔电,拆解劈点,均是攻向意想不到部位。片刻之间,打得难分难解。 茅山三道与九指雷神桓齐及武当俗家名宿童清溪罗韶华对敌,三道虽可算得一流能手,却比起桓齐童清溪来究竟差了一大截,而罗韶华一上手便施展那怪异僻诡之式剑招,逼得太乙真人手忙脚乱。 本来九指雷神桓齐父女,原可施展霹雳雷珠将花三奇党徒及常鸿年一干妖邪歼除,但雷珠威力强猛,数十丈方圆内如化作劫灰,故而不至性命攸关或必要之际绝不施展,又见花三奇已溜走,知必有诡计,决定速战速决,打了一声暗语,双掌猛挥,迫得太元真人守多攻少,险象环生。 那面常鸿年一干武功也极为高强,瞬眼功夫温杰刘万和两人嗥声未出已经身首异处,柴人宇目睹两徒被杀,不禁又惊又怒,自己亦为对方迫得施展不开手脚,更无法施展他那独门暗器子母连环镖。 只有湘西九如庵主与当鸿年等人打得个平手。 (此处缺两页) 花三奇等立时止步不前,面现讶异之色。 梁丘皇道:“花帮主,你断定天地二老及奇行大师已然受制么?” 花三奇道:“铁面大师在事前於酒食已放置药物,老叫化离去之前便已发作瘫软无力,至於奇行大师等,老叫化震开屋顶之际,暗中撤布,想必此刻已变做瓮中之鳖了。” 梁丘皇面泛冷森笑容,摇首道:“这倒未必!” 花三奇不禁一怔,道:“院主所赐不是不解奇毒么?他们纵然武功精深,也无法抗拒。” 梁丘皇道:“不解奇毒尚不知解法,焉能胡乱施展?兄弟药物,乃是可解奇毒的最厉害一种,介乎可解不可解之间,而且另加续神效,除了兄弟有解救药方外,世无人知;不过奇行老秃驴等均非易与之辈,目睹铁面禅师发作必然警惕戒备,唉!花帮主为何事先在铁面禅师酒食内放置药物?” 花三奇道:“铁面禅师谓他永远站在公理正义的一边,目前尚不能左护右袒,所以老叫化心想如不先下手为强,到了临时恐弄巧成拙,故不得不先在他酒食中动了手脚。”口中虽如此说,却满怀不快。 梁丘皇虽不满花三奇自作主张,但事已圣此却也不便太过责备,淡淡一笑道:“兄弟心疑奇行大师及天地二老中毒不深,业已带着铁面禅师逃去了。”说着面色一整,接道:“花帮主何能查到天地二老潜伏之处?恐怕中了他们诱敌之计吧!” 丐帮帮主花三奇闻言不由机伶伶打一寒颤,面色大变。 蓦闻一个苍老语声传来道:“梁丘皇,老朽目的就是为了诱你现身!” 花三奇听出是辛铁涵语声,更是心神巨震。 梁丘皇面色平静如恒,道:“尊驾来历如兄弟未猜错,谅是辛长老。” 语声方落,人影疾闪,现出天地二老辛铁涵薛海涛,及奇行大师川东二矮邱浩东霍元揆,及面目阴冷中年汉子。 辛铁涵目光炯炯注视着梁丘皇,只见梁丘皇手掌一摆,笑道:“反正兄弟已是众矢之的,其他无谓之言也不必多说,佛门三宝志在必得,五位当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之理。” 辛铁涵呵呵大笑道:“梁丘院主,你已自供罪状了。” 梁丘皇微笑道:“兄弟什么罪状都没有,佛门三宝任何人都可以伸手,为何独兄弟不能!” 奇行大师高喧了一声佛号道:“梁丘檀樾错了,檀樾认为老衲等人获有佛门三宝么?” 梁丘皇道:“兄弟并未说诸位持有佛门三宝,只望各位协助。” 笑面如来邱浩东嘻嘻一笑道:“邱某知道梁丘院主一定以不解奇毒为胁,不听你命的人只有一条死路。” “不错!” 薛海涛道:“如此说来,梁丘院主必定以不解奇毒迫使我等就范。” “不错?” 梁丘皇一连两句不错,神情有恃无恐,傲然微笑。 辛铁涵见梁丘皇一脸倨傲神色,心头怒火高涌,但仍抑制淡淡一笑道:“难道梁丘院主不畏那不解奇毒么?须知老叫化也身怀得不解奇毒,老叫化年将就木,死有何憾?能够除去元凶巨擘,亦是一大快事。” 梁丘皇面色微变,陡地放声大笑道:“辛长老,你如何能有不解奇毒?” 辛铁涵道:“此乃苗疆毒龙不传之秘,请问梁丘院主如何能有?” “看来辛长老也是从苗疆少主郗南鸿得来的?” “那倒未必,总之,梁丘院主能有,就不是一项隐秘了,老化子并非从郗南鸿处得来。”辛铁涵冷笑一声道:“目前苗疆郗少主已下落不明,不知伤身何人手中,或遭梁丘院主之毒手……” “胡说!”梁丘皇厉声道:“兄弟不会杀害郗少主,他深明毒性,假以时日他必搜得解救之法,兄弟保护郗少主还来不及,哪有毒手加害之理?” 辛铁涵淡淡一笑道:“也许院主惧郗南鸿以不解奇毒威胁院主,不得已而为之。” 梁丘皇双眉一皱,道:“郗南鸿下落兄弟无可奉告,辛长老谓身怀不解奇毒,恐系危言恫吓!” 辛铁涵正色道:“老叫化说话算话,梁丘院主若然不信,尽可退身上风三十丈外,仅留下花三奇一人,命他以身试毒,当知老叫化之言不假。” 花三奇闻言不禁面现惶惧之色。 梁丘皇咚的心头暗震,忖道:“这老叫化显然并非无中生有,看来今天相当棘手。”心念电转,突然灵机一动,呵呵大笑道:“辛长老,你要清除门户,这是丐帮私事,外人无权干预,不过花帮主究竟是帮主身份,怎能私自刑惩?何况是非未明,兄弟不能应允,这样吧,兄弟有一好办法。” “方才兄弟已擒住九指雷神桓齐父女,何不将他们父女试毒?” 此言一出,天地二老及奇行禅师等人不禁大惊失色。 只见辛铁涵身后站着一个面色冷漠如冰中年人,以内功传声之法,悄悄地与辛铁涵说了一句话。 辛铁涵道:“也只好如此了!” 梁丘皇发现辛铁涵嘴唇动了动,也不知是否是自言自语,朗声道:“如何?” 辛铁涵微微一笑道:“老叫化受入之托带来一封书信,必须面交梁丘院主,无奈寻不着梁丘院主真正下落,无处投递!院主看过自然明白。” 梁丘皇见辛铁涵节外生枝,不知玩什么花样,怒道:“辛长老是采缓兵之策么?” 辛铁涵不答,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 梁丘皇目光锐利,看见书函上笔迹,不禁面色一变,暗道:“这不是阴司秀才于冰的笔迹么,为何落在两个老叫化手中?” 辛铁涵并未立即交与梁丘皇,仅扬了扬,含笑道:“函中尚有附函,乃尊夫人亲笔。” 梁丘皇一听,不禁大惊失色,厉声道:“这是何人所写?” “院主拆阅便知,何必沉不住气。”说着一送,信函似离弦之弩般飞射而出。 梁丘皇接过,忙不迭地拆阅。 这时花三奇忽倏的穿空拔起,半空中身形轮转,化为飞鸟掠空,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天地二老面泛冷笑,却身形未动,似无动於衷。 梁丘皇拆阅之下,不禁心惊胆寒,确是于冰亲笔,于冰谓他於金塔寺外,命五行院杀手攻入寺内之后,发现天象活佛率领法王精锐,已离寺扑向五行院,故即追踪,途中忽见韩仲屏亦扑向五行院而去,于冰穷追不舍,韩仲屏忽又转向,于冰飞讯梁丘皇两次,均原信带回,无疑院主已离此他往,未得指示,却又不舍追踪韩仲屏之后赶去。 追踪至深山古寺外,已是身陷重伏,原来韩仲屏与昔年江湖煞星搜魂阎罗匡散沆瀣一气…… 当然于冰不敌匡散遭擒,幸亏韩仲屏念在昔日同门情谊,未加羞辱,只劝说归降与他们联手,囚在秘室中,室内尚有三人在,问询之下才知乃院主夷氏及两位公子;闻听夫人言之他们三人幸而逃出,由汪泰祺西门虎虞仲雄麦雷护送至甘家堡,怎奈番酋命追风十四杰赶杀,甘堡主乃移往他处藏匿,不料西门虎行踪不慎,竟落在匡散党徒眼中,那人与西门虎昔日结有不解之仇,竟帮着匡散等人寻仇…… 底下的话,不言而知,西门虎四大杀手均丧命在搜魂阎罗匡散手底,当然梁丘皇妻儿亦陷身匡散魔掌。匡散先还不知梁丘皇妻儿身份,无奈梁丘皇次子年少气盛,说出梁丘皇身份意欲恐吓匡散等之,哪知弄巧成拙,人不但未见释放,反遭拷打辱骂点了残穴囚在秘室。 梁丘皇看到此处,咬牙咒道:“韩仲屏匡散,老夫如不把你们碎尸万段难消心头之恨。” 以后阴司秀才于冰共囚一室,夷氏夫人以指血书成草函,交与于冰贴身藏好,于冰被囚三日,佯允归降共谋大事。 韩仲屏不知在何处探悉梁丘皇受潞王卵翼,更身后尚有一位盖世凶邪,乃命于冰觅出梁丘皇下落,探询身后盖世凶邪是何来历?是以于冰奉命前往。 不料途中竟遇上翟雨堂下余庆辉,说五行院已被攻破,于冰劝慰,言说院主乃在人世,可徐谋复仇之策,但不知院主现在何处,并言已得悉韩仲屏叛贼下落,与搜魂阎罗匡散在一处。 余庆辉佯作惊喜,便问于冰心意如何?于冰哪知余庆辉心意,遂倾吐心声,只要见到院主,必须将匡散韩仲屏置於死地以绝后患。 忽闻窗外传来韩仲屏阴恻恻冷笑,余庆辉也面色一变,挥刀砍杀于冰,于冰夺门而出,才知五行院内奸正是余庆辉;于冰未曾逃出,韩仲屏前后夹攻,身负重伤,并中了韩仲屏一枝绝毒“玉雪镖”,正一发千钧之际,丐帮天地二老路经伸手救下了于冰。 梁丘皇急又阅视夫人手书,纸张汗秽皱乱,指血已发黑,但确是其妻手笔,真可以说是一字一泪,不禁呆住。 此时,辛铁涵微笑道:“梁丘院主,如今令正及二位公子均陷身搜魂阎罗匡散手中,听于老师言说,燕云三枭亦已落在匡散手内,佛门三宝,翠玉古佛无疑为匡散据有,那本秘笈现在院主处,剩下返魂珠仍下落不明,老叫化虽不希罕身外之物,奇珍异宝唯有德之人居之,但匡散一生行事,心狠手辣,院主未必能应付匡散。” 梁丘皇道:“于冰现在何处?” “于老师左足已断,功力半废,业已悔悟前非削发为僧,隐居何处,恕老叫化不知。” 梁丘皇道:“匡散老贼潜迹之处,于冰当无隐秘不宣之理,请辛长老见告。” 辛铁涵呵呵大笑道:“院主认为匡散仍在原处,那就大错特错了。”说着面色一正,接道:“但望院主能送回桓山主父女及童清溪师徒四人,并赐解药,老叫化清理本帮亦请勿干预插手,那匡散自会寻上院主,以院主机智武功,救回令正及二位公子想必不难?” 梁丘皇暗道:“你这老叫化必知老夫妻儿下落,不妨与他虚与委蛇,反正花三奇已逃走,姑且应允他,从他两老叫化必可寻到妻儿。”遂颔首道:“兄弟答应辛长老释放桓山主四人,不过有烦如果侦知匡散下落,速速告诉兄弟。” 辛铁涵道:“院主行踪无定,老叫化如何通知?” 梁丘皇淡淡一笑道:“叶落归根,兄弟仍在邛崃,重建五行院!” 辛铁涵诧道:“重回邛崃!不惧官府擒拿院主么?” 梁丘皇哈哈大笑道:“无凭无据,兄弟何惧之有?”说着抱拳一拱,接道:“请在此稍候,兄弟命人送回恒山主等。” 辛铁涵道:“且慢!还请梁丘院主赐赠解药救治铁面禅师。” 梁丘皇自怀内取出一只玉瓶,倾出三粒朱红色药丸,交与辛铁涵道:“用无根水服下,两个时辰后即可痊愈!”立即转身掠去。 六眼灵猕霍元揆诧道:“梁丘皇他真会转返邛崃重建五行院么?” 辛铁涵微笑道:“此人狡诈多智,这是自找台阶的话,未必真敢转返邛崃,不过他一计不成,二计又生,他定是要在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身上找出妻儿下落。” 薛海涛道:“事不宜迟,宜先救治了铁面禅师再说。” 群雄转身进入屋内而去。 □□□ 花三奇穿空逃去,落入一片密林中,放腿飞奔,暗道:“梁丘皇妻儿被擒,岂能应允那两个老不死的条件,不惜出卖花某换取他妻儿下落,花某何能成为他人俎上之肉,必须思出一个万全之计不可。” 他思念之际,不料一条身影如电擦身而过,急急身法刹住转面一望,正好那人亦转身凝视着自己。 目光一接,花三奇不由心神猛震,暗道:“此人不是韩仲屏么?” 虽然花三奇未曾见过韩仲屏,但韩仲屏已名扬江湖。 韩仲屏目光炯炯沉声道:“尊驾可是丐帮帮主花三奇么?” 不俟花三奇应答,陡的身形如电扑去,肩上宝刀呛当当脱鞘挥出。 花三奇只觉一道侵肤若割匹练青虹袭来,心知不妙欲逃。 究竟花三奇乃一帮之主,武功精深,一式“飞絮飘萍”,榻身仰腰贴着青虹滑了出去,也幸亏韩仲屏也不存心要花三奇性命,花三奇头顶一绺乱发为犀利寒芒割下。 韩仲屏虽不存心要花三奇性命,却刀势如风宛如附骨之蛆般不离花三奇要害重穴,仅差分毫便是可使花三奇命丧刀下。 花三奇毫无还手之力,频频避闪,累得几乎筋疲力竭。 突然,花三奇大喝道:“住手!” 韩仲屏闻声刀势撤回之际,以刀代指已迅疾如电点了花三奇五处穴道。 花三奇只觉气血闭塞,奇寒泛涌全身,不由面色惨变,苦笑道:“不愧是梁丘皇得意高足,果然心辣手黑,不留人半点余地。” 韩仲屏道:“帮主命连天荣易容改扮但文奎,勾结潞王密谋不轨,更因暗害天地二老,心意恶毒,在下有逊多矣。” 花三奇道:“尊驾意欲如何?” 韩仲屏淡淡一笑道:“将帮主交与天地二老听候发落。”说时手出如风,将花三奇挟在胁下疾奔离去。须臾,只见梁丘皇偕同湘西九如庵主等如风掠过,毫未察觉花三奇曾在此被擒。 原来梁丘皇心乱如麻,湘西九如庵主等人也是如此,假使细心一点,便会察觉韩仲屏犀寒宝刀削落的枝叶与平常有异,他们竟然忽略过去。 奔出八九里远,湘西九如庵主诧道:“院主所安排的布伏被花帮主撤走了么?” 梁丘皇闻言不禁一怔,四巡了一眼,皱眉道:“兄弟仅命将桓齐四人带走,并未嘱咐撤走布伏,花三奇认为兄弟会接受辛铁涵要挟予他不利,兄弟怎会是出卖朋友的人。” 九如庵主道:“梁丘院主真要交还桓齐四人么?” 梁丘皇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桓齐四人不是兄弟心腹大患,无关轻重,兄弟臆料那两个老叫化必知搜魂阎罗匡散潜迹之处,必在他们身上找出。” 九如庵主道:“贫尼也是这般想法。” 梁丘皇冷冷一笑道:“兄弟回去在桓齐他们四人身上动一点手脚,管叫两个老叫化为愧对故人,不得已道出匡散老贼下落。”言罢偕同九如庵主、峨嵋子母连环镖柴人宇及负伤的茅山三极观太元真人、太丰真人、太玄真人奔去。 □□□ 一处险径,倚壑临涧,沿着削壁一条宽可丈余石径,蜿蜒峰腰,约莫七八里,但为丛树藤萝所阻,目力所及,不过十余丈外。 忽见一双面目森冷中年背剑汉子在丛树藤萝中现身走出,并立在石径中,其中一人道:“余兄,小弟看来此事有点怪异,方才那人甚是陌生,却手持丐帮帮主令符,命丐帮弟子尽行撤走,迁移舵椿至此,虽说令符不假,丐帮弟子奉命唯遵,毫不询问此人来历,其中必有蹊跷。” 另一人答道:“不错,小弟也有此疑,并令将桓齐父女童清溪师徒亦迁来分囚各室。不过此人随来后即行离去,也许此人真受花帮主之托而来亦未可知,你我奉院主之命监视丐帮又不得须臾稍离为之奈何?”“你我方才巡视四外未有任何异状,未必是小弟多虑之故,不如速回为宜!”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你们走得了么?” 二人乃梁丘皇率来杀手余万、黎大成,闻声知警,身旋剑出,奇快已极。 但却遇上了杀星,只见一道寒光匹练飞卷而来。双剑遇上,如同朽木一般,察的两声削断,一双右臂连带遭殃,齐肘切落,血涌如注。 迎面人影一晃,现出一面泛冷笑少年,手持一柄寒光逼人的宝刃,认出是梁丘皇切齿痛恨的叛门恶徒韩仲屏,不禁面色惨变。 只见韩仲屏阴恻恻冷笑道:“两位别来无恙?” 这话又尖酸又刻毒,斩了两人一臂,何来无恙? 余万自行闭穴止住鲜血外溢,目露怨毒之色,厉声道:“你这叛徒终久恶贯满盈,非遭惨死之祸,我等既中暗算,要杀要剐,悉听遵便!” 韩仲屏竟然毫不动气,微微一笑道:“我韩仲屏这次决不杀你们,因找不到丐帮弟子藏身之处,幸而发现你们两人,免得我徒劳跋涉一番。” 余万道:“丐帮门下也与你有仇么?” “那倒不是。却为了救出九指雷神桓齐,要知桓齐的霹雳雷珠如先发制别人,威力无匹,梁丘皇纵有不解奇毒亦无法得逞,说不定亦将梁丘皇葬身雷火之下。”说着手出如电,虚空疾点,余、黎二人应指倒下。余万、黎大成虽被制住,却神智极为清楚,只听韩仲屏冷笑道:“我不杀你们只为了留言梁丘皇,他要找我不难,我与搜魂阎罗匡散在一处,他妻儿亦在我手中受尽折磨!” 两人心惊胆寒,但半晌不见动静,知韩仲屏前往解救九指雷神桓齐等人去了,韩仲屏手法甚是诡异,两人气血逼阻,无法动弹,宛如活死人一般僵卧在石径上。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黎大成忽闻地面传来轻微脚步声,咦了一声道:“有人来了,不知是友是敌。” 余万也听得清晰入耳,道:“不论来人是友是敌,只要能发现我们,总比躺在这儿等死来得好些。”来人身法迅快,转瞬已近余、黎二人侧身之处,正是五行院主梁丘皇及湘西九如庵主等人。 梁丘皇目露骇异之色,倏地止步不前,他瞧出是自己手下余万、黎大成。诧道:“你们遭了何人暗算?” 余万、黎大成两人瘫痪如泥,头部僵直,闻得梁丘皇语声,不禁欣喜不胜,黎大成颤声答道:“属下等无能,遭受叛徒韩仲屏毒手暗算。”便将详情叙出。 梁丘皇目中暴泛杀机,咬牙切齿厉声道:“叛徒,老夫若不将你挫骨扬灰难消此恨。”言毕俯身伸手欲解开两人穴道。 触指之下,梁丘皇不禁面色大变。 余万凄然一笑道:“属下知道,小贼非但废了属下两人武功,而且点穴手法歹毒无比!” 梁丘皇委实意料不到韩仲屏竟有如此奇奥的点穴手法,甚至自己都无法解开,但顾全自己颜面又无法承认。 九如庵主见状不禁一怔,道:“两位老师无法解救了么?” 梁丘皇冷冷一笑道:“那孽障手法异常狠毒,老朽悔不该倾囊相授,不过片刻之间又无法解救,老朽又急於擒杀孽障。”接着急问余万丐帮门下现在何处? 余万答称丐帮门下奉花三奇之命撤走,院主赶来必有花三奇告知。 梁丘皇一路赶来,只遇上一村农递交一函,述明丐帮门下及被擒桓齐四人潜迹之处,并绘就详细图形,落款由花三奇具名,闻言点点首,道:“你们两人只好暂委屈些时,俟本座事了即行赶回救治!” 峨帽高手子母连环镖柴人宇道:“不如让柴某带走!” 梁丘皇知韩仲屏点穴手法异常歹毒,余万、黎大成两人仍仰卧着宛如常人一般,若带去跳跃、奔走定然彻骨奇痛,然而又不便说出口来,道:“怎好劳动柴老师,多谢了!” 柴人宇道:“举手之劳,焉可言谢,院主未免太客气了。” 梁丘皇率先决步而去,柴人宇将余万、黎大成两胁一边挟着一个。 余万、黎大成猛感痛彻心脾,浑身骨节要松散一般,却不敢嗥叫出声,只痛得咬牙瞪目,面现苦痛难忍之色,黄豆般汗珠滚滚如雨冒出。 两人这般苦痛情状,柴人宇等均未曾发觉,尤其茅山三道被断去一臂,只觉乃生平奇耻大辱,心内暗暗盘算如何复仇之计,只有梁丘皇心内明白,但他始终未回顾一眼。 寻至丐帮门下潜迹之处附近,忽闻林木之后传来一低沉话声道:“是梁丘院主么?” “老朽正是。” 一株铁鳞古干参天大树后忽闪出一五旬上下老丐,抱拳道:“敝帮弟子及五行院门下均奉命撤走!” 梁丘皇瞧出那老丐面带惊惧之色,诧道:“奉何人之令?” “半个时辰之前,一个面目陌生之人手持花帮主令符前来,谓韩仲屏已发现我等潜踪之处,片刻即至,命我等随他速速撤走,并留下小的在此守候梁丘院主,更嘱如韩仲屏寻来,千万不可现身。” 梁丘皇面色变了变道:“韩仲屏叛徒来了么?” “来过,发现人去屋空,又匆匆返院而去。” “望何向进去?” 老叫化张口欲言,忽面色惨变,仰身倒地,耳眼口鼻黑血冒溢,业已气绝毙命。 这老叫化之死,显然遭受暗算致命。 梁丘皇面色一变,身快如风扑向树后,但哪里有半个人影?林树郁深,错纵纷歧,无从搜觅。 九如庵主及茅山三道亦四向搜捕,却都扑空而返。 柴人宇未动,胁下的余万、黎大成业已痛得昏死了过去。 梁丘皇翻动老叫化尸体,发现后胸有一针孔,四周业已紫肿坟起如丘,孔内外溢丝丝黑血,分明是中了绝毒暗器,不禁体内泛升一缕奇寒,自觉情势岌岌可危。 九如庵主道:“院主,如今我等应何去何从?” 梁丘皇略一沉吟道:“师太且请暂候,容老朽……”继而面色一变,冷笑一声道:“我们转回去找上天地二个老不死的。老朽已应允两个时辰后送回桓山主四位,不用说,显然是这两个老不死的毒计安排,分明有意使老朽下不了台!” 九如庵主合掌高宣了一声佛号道:“院主猜测不错。但天地二老来个坚不承认又待何如?” 梁丘皇叹息一声道:“师太,倘若老朽背诺废信,江湖之大,恐无老朽容身之地,我等不如反咬一口。” 九如师太道:“也只好如此了。” 忽见太元真人单掌朝梁丘皇打一稽首道:“贫道三人断臂之仇不可不报,欲赶回本门颁请同门前来相助湔雪前耻!” 梁丘皇目露歉疚之色道:“老朽如非闻知妻儿陷身苦难,早就伸手代为索偿,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三位道长断臂之仇老朽誓必索报,三位定要返山么?” 太元真人道:“多谢梁丘院主,贫道等必邀请本门师长赶来效力。”言毕三道单掌稽首转身飞奔而去。 柴人宇道:“余、黎两位老师应允立即救治?” 梁丘皇道:“时机刻不容缓,不容老朽片刻耽误。有烦柴老师暂送往峡口镇守候老朽转返再行救治。”不待柴人宇答言,即与九如庵主双双腾身而起如飞而去。 □□□ 罗韶华独自一人被囚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内,脑中浑浑噩噩,似醒非醒,体内异常难受,气阻血逆,四肢酸痛,不由暗叹一声。 忽闻门外钉的一声,铁锁坠地,火光疾闪了闪,只见一蒙面老叟擎举一支烛台走入放在木桌上。 蒙面老叟左手拿着一柄剑及一具革囊,剑正是罗韶华随身长剑。 罗韶华不禁骇异,不知老叟进入何意? 蒙面老叟道:“老朽来救你们四人,室外丐帮门下正与老朽同道激拚对搏。”说时取出一颗丹药与罗韶华服下。 药力散开,罗韶华气运周天,片刻霍然而愈。 罗韶华尚未致谢,蒙面老叟急制止,道:“宝剑物归原主,革囊中乃桓山主父女独门暗器霹雳雷珠,请代为转交。”说时取出三粒丹药,又道:“令师及桓山主父女如囚一室,就在隔邻,老朽尚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有烦少侠代为救治,赶往成都青羊宫守候丐帮天地二老。” 罗韶华接过丹药、宝剑、革囊,连声致谢道:“老前辈姓名可否见告?相救之恩容后图报。” 蒙面老朽笑道:“见着桓山主就说潇湘旧友便知。”身形一闪便自杳失无踪。 罗韶华定了定神,走出门外,只见两名丐帮门下被点了昏穴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疾望乃师童清溪及桓齐父女所囚之处喂服救治。 桓齐问明何人相救,罗韶华道:“这位老前辈仅说潇湘旧友。” 桓齐颔首笑道:“原来是他。” 桓爱珍嗔道:“他是谁?爹为何不说明白。” 桓齐呵呵大笑道:“此人习性怪僻,隐秘面目为不求人知,为父何能与你言明,但时至自然知,珍儿何必急於知道?咱们快走!” □□□ 在蒙面老叟救治罗韶华之时,屋外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偕同各大门派高手、名宿多人,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丐帮伏桩,明白叫阵。 丐帮由鹰爪手石-率领,闻警率众纷纷掠出,目睹来人不禁脸色一变,道:“原来是田大侠,敝帮与田大侠河水不犯井水,为何到此生事?” 田非吾道:“田某来此索取桓山主等四人,倘蒙释放,田某立即就走。” 鹰爪手石-微微一笑道:“桓山主四人身罹奇毒,非俟梁丘院主返回救治,恐难活命,田大侠就是带走桓山主等,无异带走四具尸体,非是在下不允,恐爱之反而害之,田大侠谅无法担待偌大干系。” 田非吾不禁一呆道:“有如此严重么?梁丘院主何时转返?” 那鹰爪手石-在丐帮中地位除长老、帮主、副帮主外,职司极高,心地阴狠,虽少为恶,但喜怒无常,出手甚为狠毒,却目睹来人除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外,无一不是武林顶尖高手,未免心中有些发怵,正欲回答稍时便可转返…… 天际遥处忽传来一声长啸,突见一条身影自参天古干上电泻而下。 鹰爪手石-抬目望去,见是方才手持帮主令符的陌生中年人,仍然手持丐帮帮主令符,不禁呆得一呆。 来人疾跃在石-身前,低声道:“石老师,速将桓齐老贼四人交与田非吾带走,迟则无及!” 石-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他本不信来人不明来历,无如令符无讹,不禁沉声道:“朋友,这话当真?” 来人目露忧急之色,冷笑道:“石老师,院主与帮主现为天地二老绊住,院主不得已应允天地二老将桓齐四人释回,但又心中委实不情愿,正好田非吾索放,不如让他带起走,若无解药还不是死路一条,院主也好藉口,眼前韩仲屏亦已赶来,方才啸声就是他所发,他正在搜索石老师等人潜迹之处,转瞬即将赶至。” 言尚未了,韩仲屏已自电闪飞落,朗声大笑道:“原来你们这些鬼叫化藏身这里……”忽见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及群雄亦在,不禁面色微微一变道:“在下韩仲屏,田大侠,在下知道田大侠系索放桓山主四位而来,但无有解药,一个对时后必死无疑,不如田大侠暂回,三日后在下定在成都慈云寺送回桓山主四人。” 田非吾道:“韩少侠有解药么?” “无有!”韩仲屏道:“但在下在五行院日久,熟知所记之毒,不难找出解救之道,倘田大侠坚欲索敌,那在下也无办法,只有暂行告辞了。” 田非吾略一沉吟道:“韩少侠也是为了桓山主而来?” 韩仲屏朗声道:“因欲请问桓山主一宗有关在下疑案,并非对桓山主有所不利,望田大侠相信在下。” 田非吾知韩仲屏是为了常鸿年而来,乐得让韩仲屏救治桓齐四人,不如留一个人情,慨然笑道:“好,但愿韩少侠言而有信。”转面挥了挥手,率众退去。 那手持丐帮令符之人在韩仲屏与田非吾对话时,向石-狠狠地望了一眼,冷笑道:“老悖昏庸,如何成得了大事。”冷笑一声,冲霄腾空而起,迅即无踪。 石-悔已无及,走也不是,不走也是。只见田非吾等迅疾撤走,韩仲屏已自转身目注自己道:“在下不愿与丐帮为敌,尊驾速带同门下弟兄快走,在下志在桓齐及常鸿年等人,否则在下施展的不解奇毒恐无一幸存!” 鹰爪手石-闻言大惊失色。 突然跃出一个獐头鼠目,勾鼻掀唇三角长脸面现狞笑中年化子,桀桀怪笑道:“韩姓小辈!你也太目中无人了,丐帮亦非易与之辈,便为你三言两语吓退。” 韩仲屏目睹这丑恶叫化手持一根粗如人臂铜棍,心知此人孔武有力,冷冷一笑道:“尊驾如欲以身试毒,在下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请!” 那叫化大喝一声道:“打!”铜棍一式“风卷落花”挥出,棍到中途幻出漫空棍影,含蕴无数奥妙变化。 韩仲屏识得那是“太祖一元”棍法,昔年宋太祖赵匡胤未登基时恃以平定天下,不禁暗叹道:“丐帮良莠不齐,龙蛇混杂,尽多武功出众之士,只是倚之为恶良多可叹。”思念电转,右掌如刃疾挥迎出。 那叫化暗笑道:“螳臂挡车,管叫你臂断血流……”忽见来掌堪堪触及铜棍疾变为“金豹露爪”,五指疾舒,一把抓住铜棍,只觉一股奇猛无俦反震之力,震得双臂几乎断折,气血狂涌,喉头发甜,闷嗥出声。 韩仲屏左手迅疾无伦扣在化子肩胛骨上,向石-喝道:“速退在上风十丈远处,让在下一试不解奇毒。” 石-等人见同伴受制,怒容满面,欲待抢步联臂出手,一听韩仲屏之言不由自主地纷纷退了开去。 只见左臂一扬,那獐头鼠目叫化被撩在下风五六丈外,突闻叫化惨叫出声,满地翻滚,头目手臂外露处爆起无数水泡,由黄变紫,爆裂溃烂,那惨嗥声不忍卒闻,石-等人不禁耳怵心跳,心神猛摇。 但见那化子嘶声渐弱,翻滚之势停止,溃烂脓液销蚀身躯,转眼之间,变为一具骷髅,毒性极烈,骷髅亦化乌有,地面只见一些黄水。 韩仲屏冷笑道:“诸位尚有人以身试毒么?” 石-面色一变,喝道:“咱们走!” 韩仲屏目睹石-率着丐帮门下仓皇逃去无踪,不禁微微一笑。 林中人影一闪,正是乌云飞,掠至韩仲屏身前,道:“妙计已售,常鸿年等人已为我等救出,桓山主咧?” 韩仲屏道:“那桓山主等约莫痊愈了,你我快走!”双双穿空而起。 两人-走,只见桓齐父女及童清溪师徒四人疾掠而来。 桓齐目光锐利,发现林地上足迹纷乱,认是丐帮门下为田非吾等人惊走,道:“我等速赶往慈云寺去。” 桓爱珍道:“爹,田大侠为何不与爹见面?” 桓齐微笑道:“他存心要与为父见面,也未必诡秘本来面目了,谅他有急事去办,时机也刻不容缓,所以命罗贤侄代劳。” 桓爱珍知其父所言不差,道:“那常鸿年等人么?” 桓齐道:“这等凶邪为了一己之私,又非同仇敌忾,有他不多,无他不少,此非善地,我们快走吧!” □□□ 梁丘皇偕同九如庵主赶返那幢庄屋重晤天地二丐,一路上忧心如焚,他乃雄心万丈,不甘屈居人下的枭雄巨擘,为了妻儿陷身番酋呼廷罕手中,一直隐忍委屈求全,又知呼廷罕狼子野心,既不可共患难又不可共富贵,故而虚与委蛇,更自已又是小心谨慎,羽翼未丰,无法水到渠成,种种畏忌,故而等待有利时机一举成事,殊不料一步错竟然满盘皆输。 湘西九如庵主察觉梁丘皇神色阴晴不定,道:“院主,天地二老见我等来将桓齐四人释回,必然翻脸动手,此去无异自投罗网,还是不去为宜。” 梁丘皇冷笑道:“老朽有不解奇毒为恃,谅他们亦不敢同归於尽,况老朽咬定了是他们所为,看看他们有何话说!” 蓦地,路侧林中忽传来呼叫师父话音,两条灰色人影如飞掠至,只见是两个灰衣道装背剑中年比丘女尼。 九如庵主面现喜容道:“你们两个怎么也来了,快见过梁丘院主,此乃贫尼两徒清慧、清萍。” 二尼向梁丘皇稽首为礼道:“晚辈拜见梁丘前辈。” 梁丘皇道:“二位少礼,我们快走吧!”率先抢步掠出。 二尼有满腹的话无法向九如庵主禀知,此刻只有隐忍随着九如庵主施展轻功奔去。 堪近那小屋,只听一声断喝道:“是梁丘院主么?” “正是老朽,请速通禀天地二老,就说老朽要见他们。” 忽闻薛海涛语声道:“不用通禀,我两个老叫化恭候许久了。”语声中只见天地二老辛铁涵薛海涛并肩走了出来。 辛铁涵目睹来人中未见桓齐等四人,不禁面色微变道:“桓山主他们咧,莫非梁丘院主存心背信。” 梁丘皇冷冷答道:“兄弟赶回,桓山主他们已为人劫走,二位为何明知故问!” 薛海涛面色一沉,厉声道:“听梁丘院主口气,分明疑心老化子抢先一步所为,存心使你下不了台,老化子从不用如此卑劣手段,梁丘院主,你有何证据确认是老化子所为!” 蓦地一条人影疾奔而至,形色仓惶,唤道:“二位长老,大事不好了!” 辛铁涵两道斑白花眉微微一皱,道:“胜太乙,有什么大事不好?” 胜太乙禀道:“桓山主等被石-囚禁,囚处异常隐秘,怎奈竟为五行院背叛弟子韩仲屏探悉,非但桓山主等被劫走,而且石-及依附石-本门弟子多半死在不解奇毒和霹雳雷珠之下。” 天地二老闻言不禁一呆。 梁丘皇及九如庵主师徒三人均骇然色变。 薛海涛沉声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胜太乙禀道:“弟子奉命访觅匡散下落,回程之际,距此不远突发现石-重伤不支倒地,他告知弟子实情,弟子本欲背负石-前来,石-谓脏腑糜烂,活不多久,坚拒弟子所请,服下本门伤药后仍然无效,依弟子看来,石-必先吸入微量奇毒夺路而逃为韩仲屏重手法所伤!” 辛铁涵忙道:“石-死了么?” “弟子来此之前,石-已奄奄一息,语音黯弱。” 薛海涛望了梁丘皇一眼,冷笑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咱们快走,石-必然还有话问梁丘院主说。” 胜太乙道:“弟子领路。” 众人一行急随着胜太乙奔去,约莫四五里外,只见石-背倚着土阜,面色宛如死灰,嘴角溢着丝丝黑血,目中神光暗淡,胸脯起伏急促,已去死不远。 石-目睹梁丘皇等随着胜太乙奔来,泛出一丝凄凉苦笑,嘴唇翕张,却无法吐出语声。 梁丘皇急抓起石-右臂,扶视脉象,果然先吸入微量奇毒后被重手法击实,忙取出一颗丹药喂服石-口内。 片刻,石-似精神稍振,但无法挣出语声,不由泛起无可奈何苦笑,手指画地。 只见石-缓缓写出一个韩字。 梁丘皇道:“是韩仲屏所为么?” 石-缓慢费力点了点头。 “桓齐及常鸿年等人亦为韩仲屏劫走了?” 石-亦点了点头。 “他定非一人,同行中有无搜魂阎罗老贼?” 只见石-点首后并未抬起,嘴中冒出甚多紫黑血液,已然气绝毙命。 薛海涛冷笑道:“梁丘院主,你无法释回桓山主父子童老师师徒四人,为何一口咬定必是我两老化子所为?” 梁丘皇老脸一红,道:“这是误会,在下说话算话,定须将桓山主四位救出,但望相助探悉叛徒及匡散老贼的下落!” 薛海涛哈哈大笑道:“莫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说你就不怕我这两个老叫化施展诱君入瓮之计么?” 梁丘皇道:“至少在下有解救桓山主四位之解药,逆徒虽然将桓山主劫去,无异带走四个活死人一样。” 辛铁涵道:“难道普天之下就只有梁丘院主知道解救之药么?” 梁丘皇略一沉吟,微笑道:“此乃在下精心研悟配制的奇毒,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在下有独门解药。” “好,老叫化相信梁丘院主就是。”辛铁涵道:“倘或老叫化探出匡散的下落,如何通知梁丘院主。” 梁丘皇微微一笑道:“请将老贼行踪书一纸卷击在成都鼓栖铁马上,在下自会去取。” “若短时无法探悉,桓山主四位有无生命之危?” “决无性命之忧!”梁丘皇言毕抱拳一拱,接道:“告辞!”转身和九如庵主师徒三人如飞而去。 辛铁涵目注梁丘皇远去的身影摇首叹息。 薛海涛冷笑道:“如非我等要找出梁丘皇身后主使凶邪是谁及探明当年北天山疑案,岂能容他活着离去。” 辛铁涵道:“天下事欲速则不达,我等还是遵照卫老儿及小友之计,剥茧抽丝,逼得梁丘皇走投无路,图穷匕现,须知梁丘皇武功机智均超出群伦,况有不解奇毒之助,潞王府搜出的证据,梁丘皇竟无一丝牵连,可见此贼心机之深沉阴险。” 薛海涛点点头,与辛铁涵并肩走去,转眼无踪。 □□□ 峡口镇外一幢荒废祠堂内,残垣断瓦,草长侵膝,凄凉异常。 祠外并无人家,屋基仍在,却被荒草湮没,显然遭受兵燹为时已久。 祠堂内却有着三具尸体,那峨嵋高手柴人宇高悬在梁上,目瞪舌伸。 地下躺着五行院杀手徐万黎大成,致命刀伤在咽喉上,血流成滩,弥漫冲人欲呕血腥气味。 一条人影疾掠而入,见状不禁呆住,正是那梁丘皇。 紧跟着湘西九如庵主带着两徒清慧、清萍进入,不禁骇然变色。 柴人宇吊悬的尸体,右手却紧握着一柄钢刀,血迹犹涔涔滴落。 难道是柴人宇杀了徐万黎大成后立即悬梁自尽?他那绳索由何处取得,又是崭新并非旧绳。 这真是一不解之谜? 梁丘皇面色森厉,眼神怨毒无比。 九如庵主道:“院主知否是何人所为?有一行滴血自尸体洒落在柴施主缢处,刀尖仍悬有一滴凝血,表面上看来系柴施主杀死徐黎,二人后从容自尽的,但其实又非是,柴施主绝无理由杀害两人。” “不错。”梁丘皇沉声道:“对方只是想尽办法困扰老朽,使老朽方才混淆,自乱脚步。” 但对方又是谁咧?天地二老?匡散及韩仲屏?或是武林正派人物?或与梁丘皇结有深仇大怨?或…… 这一切又是错综复杂,无可解开的谜。 九如庵主向清慧、清萍吩咐去到祠外巡视,看看有人是否仍在此窥视。 两尼只应了一声是,掠出向外而去。 九如庵主叹息一声道:“院主之言委实不错,依贫尼之见,必需衡量轻重,谋定后动,宜先救出令正与两位令郎,免除后顾之忧,另我等化整为零,按兵不动,使对方无从捉摸。” 梁丘皇咬牙切齿道:“不,老朽要让他们自相残杀,就像丐帮一般,自顾不暇,何能问及外事,老朽妻儿虽落在搜魂阎罗匡散老贼手中,匡散未必敢羞辱加害。” 九如庵主不禁一怔,暗思梁丘皇未免自负过甚,搜魂阎罗匡散心狠手辣,什么事都敢做出来,四十年后未必有所改变。 梁丘皇察知九如庵主心思,冷冷一笑道:“匡老鬼心神被制,如无老朽解救,不出半年将毒发惨死,每日均要受搜魂蚀骨之苦。”语声略略一顿又道:“老贼挟制老朽妻儿无非是谋求解药,但他不知何能知道是老夫所下的毒?” 九如庵主还是不明白梁丘皇所言原委,坚请告知详情。 梁丘皇略一沉吟,便说出匡散再出江湖前因果,并言惋惜潞王事败,以致事与愿违。 九如庵主诧道:“如此说来,匡散并不知是院主所为?” “叛徒韩仲屏不知为何竟与他沆瀣一气,无疑韩仲屏已猜出了匡散身罹之毒系老朽所为!” “韩仲屏跟随院主日久,他可能知悉解药如何配制?” “解药配制仅有老朽一人知云,他何从探悉?” 九如庵主目露疑诧之色道:“武林之内精擅用毒的不乏其人,其中翘楚无过於苗疆,难道郗家后人也不能解开么?” 梁丘皇不禁哈哈大笑道:“话虽不错,不知病情何能下药,何况郗南鸿已遭老朽生擒,即使有郗南鸿之助,也无法解救。” 九如庵主见梁丘皇连遭拂逆,仍如此自负,知非吉兆,当下不便直言其非,只双眉微皱,躬身合掌道:“院主智珠在握,谅难题均可迎刃而解,不过韩仲屏天性凶狡,与匡散一处仅互为利用,不见得就听命於匡散,院主不可不慎防一二。” 梁丘皇最忧心的就是韩仲屏,虽然韩仲屏跟随自己多年,重大隐秘均不曾预闻,所知无多,但此子聪明-悟,所学触类旁通,人又深沉机智,机密多半为他侦知,不然哪有如此之败。 此刻经九如庵主一提,面上不禁泛起森厉杀机,倏又收敛长叹一声道:“孽障终必授首,老朽早看出心性阴险,无奈爱他资质,不禁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现在想起悔已莫及!” 忽闻祠外传来喝叱及金刃劈风之声,九如庵主知二徒必有发现,急急扑出。 梁丘皇疾随而出,只见二尼与一人在激烈拼搏,认出那人是谁,忙喝道:“住手,是自己人。” 双方撤招跃身分开。 只见那人急向梁丘皇施礼道:“属下参见院主。” 梁丘皇道:“翟羽,你何能知本座在此?” 翟羽禀道:“五行院被毁,仅属下一人逃出,因不知院主在何处?又恐为敌发现属下形踪,连日躲躲藏藏,四处寻觅院主,就在不久属下突发现叛徒韩仲屏与三个不知来历的江湖中人投入乡野客店内……” “什么?”梁丘皇怒容满面道:“你发现了逆贼么?” “正是那逆贼!”翟羽道:“属下翻墙而入,探得四人在房内唤了许多酒食,也投入客店在他们邻室内藏身,闻知逆贼讥笑院主灵智昏蔽,自恃身怀不解奇毒,意欲藉丐帮之助将天地二老生擒,殊不知竟败在但文奎、连文荣手上,还笑院主费尽心机将桓齐四人擒住,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说着翟羽面现苦笑道:“逆贼语焉不详,属下只知大概,最后听得逆徒笑言讥嘲高手柴人宇奉命将徐万黎大成送往峡口镇外一处荒废祠堂内守候院主回来救治,逆徒赶往祠堂诱柴人宇出祠,讥嘲柴人宇正派出身亦参与为恶,羞辱备至,动手之下柴人宇自然不敌,力竭被制,韩仲屏心情恶毒,向柴人宇言将徐万黎大成杀死,就放他离去……” 九如庵主情不自禁脱口问道:“如此说来,真是柴施主亲手杀死的,但为何自缢身死?” 翟羽诧道:“这属下就不知道了,属下听到此处便急急赶来……” 话尚未了,梁丘皇摆手沉声道:“不用说了,反正人已死,日后见到逆徒自然明白,速离开这里吧。” 翟羽似尚有话要说,见梁丘皇急着要离去,溜出舌尖的,复又咽了下去,神色异常忧急。 梁丘皇察出翟羽神情有异,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稍时再说也不迟!” 翟羽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宏声答道:“恐来不及了!” 梁丘皇暗暗一震,忙道:“什么来不及了?” 翟羽忙自怀中取出一封缄函,交与梁丘皇手上。 梁丘皇接过,只见上书:“院主密启!”并在其侧又潦草写了:“见着院主,速速拆阅,迟则无及。”显然这封密缄原已写好,潦草字迹却临时添上。 笔迹梁丘皇认出是于冰的字迹,不禁面色微变,诧道:“这书信是何人交给你的?” 翟羽道:“昨晚属下在酒楼用饭之际,小二送来,属下问他是受何人所托,小二言说是一陌生穿着十分讲究的中年文士托他转交的。” 梁丘皇慌忙拆阅,看完不禁面色大变,喝道:“快走。”话出人出。 九如庵主师徒及翟羽不知何故,匆匆随着奔出。 哪知方奔出五、六里外,清慧、清萍两尼渐渐落后,面现苦痛之色。 翟羽与往常一样疾奔如风,九如庵主却微感不适,腹中翻涌欲呕,欲出声唤叫翟羽止步,忽见梁丘皇倏地停身不前,转面苦笑一声道:“来不及了!”忙从怀中取出一只药瓶,倾出廿余粒碧绿药丸,先吞服了五粒,余药命九如庵主分服,跌坐行功逼驱毒性。 九如庵主闻言大惊失色,不知在何处罹受剧毒,见梁丘皇吩咐翟羽守护后,立即跌坐於地瞑目行功,知刻不容缓,忙吞服丹药,发现两徒已面色惨白,似不胜痛苦手扶着道旁树干喘息不止,迅即跃去以丹药喂服。 翟羽大感惊异,目睹梁丘皇及九如庵主师徒先后跌坐於地,忖道:“院主精擅用毒,怎会被毒所害,莫非那托交书信有毒么?”继又觉非是,若是书信有毒,首当其冲便是院主,怎会波及九如庵主师徒三人,何以自己无恙? 方自百思不解,只见梁丘皇已自一跃而起,阴恻恻冷笑道:“逆徒,老夫若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此恨。” 第三十五章 身世之谜 原来阴司秀才于冰削发为僧后,心恋故主,托其好友继续追踪韩仲屏,辗转万里,追踪至白水湖,发现韩仲屏和搜魂阎罗匡散已成了忘年之交,探出搜魂阎罗匡散再出的隐秘,并猜匡散身罹之毒系院主独门配制,因是唆使匡散劫持院主妻儿为质,以便换取解药。 当然,臆测不足为凭,故而设下以毒制毒之策,韩仲屏叛离五行院后,曲意结交苗疆少主郗南鸿,用毒之法得知不少,目前发现韩仲屏形踪,窥听得梁丘皇利用丐帮生擒天地二老,却不料二老早就探悉连天荣乔装但文奎,一切图谋尽为所悉,韩仲屏居心叵测,诡谋毒害梁丘皇,请梁丘皇随时随地均要防备韩仲屏下毒。 于冰之友因不知梁丘皇在何处,无人可信赖托其转告梁丘皇,又因偷听得韩仲屏言匡散现在何处,虽隐约不明,却有方向可寻,意欲循着线索救出梁丘皇妻儿,免去梁丘皇后顾之忧,信原已写好,无意发现翟羽堂主在酒楼上,是以命小二转交翟堂主。 最后劝梁丘皇暂不宜露面,谋定后动,使韩仲屏毒计无法得逞,只要救出梁丘皇妻儿后方可有望事成。这封信扼要大意如此,共十数页信笺,笔力雄浑遒劲,词藻雅隽,又多暗语,只有阴司秀才于冰知道,无异是于冰所写,梁丘皇人虽狠毒,也心感于冰之忠。 梁丘皇气运周天后一跃而起,只见九如庵主师徒三人仍行功如故,面色苍白,而清萍、清慧双眉紧皱,痛苦难禁,显然较其师中毒较深。 翟羽略一踌躇,道:“院主是如何中毒的?” 其实,梁丘皇也不明白是在何处中毒,观看九如庵主师徒三人情形判断,无疑是各人修为内功上而明中毒深浅。 当下梁丘皇苦笑道:“不知!” 翟羽紧接着又问道:“院主痊愈了否?” 梁丘皇道:“本座把毒祛逼驱聚於空穴内,以本命三昧真火焚化,大约两三日后可清除一尽。” “吉人自有天相。”翟羽道:“这封信是……” “于冰所书。” 翟羽不禁一怔,道:“原来是于护法?他为何不与属下见面?” “他有不能与你见面之苦。” “属下已易容改装,于护法何以能认得属下。” 梁丘皇冷冷地望了翟羽一眼,心内也奇怪于冰友人何能识破翟羽行藏,道:“于冰遇事细心留神,机智又高,是以本座付之以重任,他与你共事日久,何以不能辨识?”说着迳向九如庵主面前走去,一掌紧按在九如庵主胸后命门要穴上。 须臾,只见九如庵主面色惨淡,睁开双目道:“多谢院主相助,只是毒性极强,贫尼已驱逼於空穴上。”说着缓缓立起合掌稽首相谢。 梁丘皇微微一笑道:“庵主请助令高足吧!老朽也是一样。” 不道九如庵主相劝二徒行功,翟羽只见梁丘皇目中闪出忧惶之色,不时沉思出神,突然发现梁丘皇肩头一物,不禁诧道:“院主肩头是什么?”伸手一指梁丘皇左肩。 梁丘皇闻言心神一惊,侧目望向左肩,只见是细小刺状之物,长仅寸许,色泽紫红,却又不是暗器,似树上风送飘落粘插衣衫,小心翼翼两指拈下,细心察视,判明是荆棘类属,风送飘落,并非以暗器手法打下,却又认不出何树何本,从未见过。 五行院主梁丘皇端视长久,面色沉肃,小心谨慎放在囊内,忽地展身一跃落在九如庵主师徒三人身后寻视。 果然在九如庵主肩头发现两根,而清萍、清慧身上更多,居然有四五只,令人惊异的是刺状之物并非横黏在衣上,却是根根直刺入体。 如此看来,这中毒的原因无疑出在这根色泽紫黑的荆棘木刺上。 梁丘皇仔细的观察,发现刺状之物宛如一根绣花针,两端尖锐,中间略粗,两端刺尖有孔,内贮毒液,本生有藻膜封死,刺着人体,针尖触及皮肤,人体热力将薄膜融破,毒液溢射而出侵入毛孔随行血攻入内腑。 这时清萍、清慧经其师相助才得将毒性逼入空穴内,但神态萎靡。 九如庵主目睹梁丘皇在自己师徒三人身上取下针状之物,骇然惊道:“蹊跷就在此物身上么?” “不错。”梁丘皇道:“师太见多识广,定知此物出处?” 九如庵主小心翼翼接过,凝视良久,摇首苦笑道:“不知,贫尼遍历名山大川,采药练丹,此物竟从来未曾见过。” 翟羽道:“启禀院主,属下认为此物出自蛮荒瘴疠自古无人之区,谅除了郗南鸿外无人识得。” 梁丘皇猛然心神一震,颔首笑道:“也只有他能辨识了。”倏地面色一变,目中怒光炯炯逼射,厉声道:“又是这孽障!走!” 翟羽带头先行,施展上乘轻功,疾如奔马。 忽见翟羽倏地刹住前行之势,前路正是一道峡谷,谷中古木参天,浓蔽不见天日。 一株参天大树树皮被刮空五尺,只见其上墨书四个大字:“妄入者死!” 翟羽神色惊疑,不知这四字究竟是否是指自己与梁丘皇等人。 梁丘皇冷笑一声道:“此孙膑杀庞涓之马陵道故智尔,埋伏并不在这条路径,使我等改道自搜罗网,老朽岂能受愚。”言毕欲摸入林中。 九如庵主忙道:“且慢,容贫尼师徒三人先入探道,看来贫尼逼不得已要施展道术了。” 湘西独多怪异术士,诸如赶尸驱狐,五行抑运,视由符水治病及排教玄异,均秘术自珍不在人前炫露,九如庵主仅习得皮毛而已。 只见九如庵主手掐法诀,率着两徒慢慢走入林中。 清萍、清慧均撤剑在手,紧随其师之后。 林中愈深入愈黑,几手伸手不见五指。 九如庵主只觉林中沉寂非常,不见有何异动,低声道:“果如院主所料,此乃疑兵之计!” 忽闻嗤的一声轻笑,宛如枭鸟穿林。 九如庵主面色一变,正待施展邪法,忽觉喉头一麻,目中疾眩,天晕地转倒了下去。 清萍、清慧见状大惊失色,倏地突感喉头飞麻,叫声未出亦自倒地不起。 也是地们师徒仗着邪法及武功在湘西敛财作恶,该有此报。 梁丘皇与翟羽立在林外久久未见九如庵主师徒返回,情知有异,暗暗焦急。 翟羽道:“庵主师徒三人谅已遭困,容属下入林一探如何?” 梁丘皇本欲取出一色不解奇毒交与翟羽遇危时脱身,略一沉吟,立时打消了主意,颔首应允道:“速去速回,小心为是!” 翟羽应声走入,一柄长剑幻起朵朵寒芒,护住周身。 他练就夜眼,可虚室见物,深入七八十丈,竟是越来越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远远望去只觉前路横卧着三具躯体,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知道是什么事了,九如庵主武功极高,与自己相比毫不逊色,分明惨受暗算身死,若对方尚潜藏在近处,自己更白白送死无疑,不由胆寒气馁,一抡长剑,转身疾掠出林。 梁丘皇目睹翟羽神色,就知不妙,道:“九如庵主师徒遇袭身死了么?” 翟羽道:“院主料事如神,九如庵主师徒惨罹暗算现陈尸林中,此非善地,院主不如速速离去为宜!” 梁丘皇面色沉肃,冷笑道:“你我还是探视九如庵主致死之因,这等见不得人宵小之徒已然逃去了,不然你何以能安然无恙?” 翟羽不敢再语,低应了一声是,忖道:“对方志在你梁丘院主,我翟羽是无关轻重之辈!”只见梁丘皇已飘然进入林中,忙接踵随入。 林中死寂,毫无异状,梁丘皇有前辙之鉴,不慎让那荆棘针刺毒物之害,将内功玄罡密运周身,缓缓走在九如庵主师徒三人躯体之前,沉声道:“亮起火摺。” 翟羽迟疑了一下,左手取出夜行火摺-开,拍的一声,一道熊熊火焰升起。 梁丘皇俯身察视三尸如何致死,发现九如庵主师徒“喉结”穴上同现出五根荆棘,梅花形深入穴内,外露约莫半寸。 同样之物,毫无差异,梁丘皇骇然失色,伸指一一拔起,把在掌心端视了一眼,回面喝道:“走!” □□□ 成都两城二柳巷一家八字门墙,石狮分列,门额石镌金髹“紫气东来”四个大字,笔力苍劲,两扇黑漆大门紧闭着,巷内并无行人。 红日初升,寒气却异常逼人,春寒仍自料峭。 突自巷端现出一锦衣少年,肩披钢刀,玉面朱唇,目光沉凝,飘然走上这家八字门墙台阶,伸手扣环。门内忽传来一声沉喝道:“何人敲门?”大门启开,走出一个身着玄色长衫须长及腹老叟,望了少年一眼,道:“尊驾何事?” 那少年抱拳一笑道:“烦劳通禀双燕堡老夫人,就说在下韩仲屏有事求见!” 老叟不禁面色微变,目注韩仲屏冷冷说道:“尊驾就是韩仲屏么?为了何事?” 韩仲屏道:“老夫人自然明白,何劳见问?”他当然认出老叟是双燕堡旧人锦豹子方浩云,无奈他不能自露身份明言自己就是少堡主叶一苇。 锦豹子方浩云神色激怒,但没有发作,冷笑道:“请候着,堡主夫人未必接见咧!” 韩仲屏微笑道:“在下有贵堡少堡主下落,谅老夫人不会不见!” 方浩云闻言神色一喜,道:“请暂候,容老朽通禀!”说时三步并作两步,奔入内厅,只见堡主夫人端坐神案侧首闭目虔念佛经,一个青衣侍婢侍立夫人身后。 侍婢见方浩云招手,走上前去悄声道:“何事?” 方浩云附耳密语数句。 侍婢急急走回老夫人身旁,低声道:“禀老夫人,外面有一自称为韩仲屏的人求见,他说有公子的下落。” 老夫人立时睁目,喜笑颜开道:“快请!快请!” 方浩云闻言疾奔而出。 须臾,方浩云领着韩仲屏走来,尚未跨入厅门,只听老夫人道:“你们都避开,老身要与韩公子秘谈。” 方浩云闻言面现惊诧之色,却止步不前,含笑道:“尊驾请自入吧!” 韩仲屏谢了一声,慢步跨入厅内,这时侍婢也退出厅外,望了韩仲屏一眼。 老夫人一见韩仲屏,即道:“不必拘礼,同老身去内室叙话吧!” 一进内室栓好房门,韩仲屏即屈膝跪下,道:“孩儿久违膝下,请恕孩儿不孝之罪!” 老夫人伸手抚摸韩仲屏面颊,目露慈祥之色,道:“苇儿起来,为娘有话问你。” 叶一苇立起坐在老夫人身侧,道:“娘,有什么事要问孩儿?万里迢迢来到成都就是为了有话询问孩儿么?爹老人家可好,蓉姐、雪姐未曾随来么?” 老夫人似含有深意注视着叶一苇脸上,慈祥无比,轻声叹息一声道:“苇儿,这些你暂且不必过问,为娘稍时可一一告知,娘先问你,你借韩仲屏之名究竟要借用到何时?” 叶一苇答道:“孩儿借用韩仲屏之名,无非可避过许多许多情孽牵缠,韩仲屏本人昔日作恶多端,罪如山积,非如此不可减轻罪孽,今世种因,来生结果,韩仲屏轮回六畜道,也无法把罪孽减轻,孩儿奉恩师之命如此,难道娘认为错了么?” 老夫人抚摸叶一苇颈项,微笑道:“娘怎么说你错了,不过娘希望还你本来罢了,孩子,你真认为我是你亲生娘亲么?”目中忽泪珠莹然。 叶一苇闻言不禁宛如晴天霹雳,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心知老夫人言中必有内情,发觉老夫人凄然含泪神色,内心宛如刀绞。仰面笑道:“自金塔寺孩儿救出娘后,於臬兰旅邸娘曾说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告知孩儿,只以时机未至,娘又隐忍未言,孩儿已然动疑,不过孩儿只知养身父母大如天,生身父母在一边,纵然孩儿身负血海大仇,只待了结仇怨后,孩儿仍是长侍膝下承欢。” 老夫人哽咽落泪道:“难道你有如此孝心,也不枉为娘苦心孤诣抚育你十数年,你生母来历你那无名恩师及卫老均知情,他们现均在巫山神女峰上等你。” 叶一苇大喜道:“恩师在神女峰么?” 老夫人道:“你那无名恩师非但武功已复原,而且已悟出秘笈玄奥,命你前往传授,使元恶伏诛,你那当年往事自有你师尽情转告,为娘皈依我佛,自甘禅悦,但一想起我儿身世,即彻夜不能安眠,宛如平地涌上一种莫大罪恶,心头阴影始终难释,但又无法出口向你言明。” 叶一苇当真不急于知道自己身世来历么?不,他曾-受其师无名叟训益,其师尝言失去的事物只有惋惜,眼前的才是真实,逝者既不可追,来者犹可为,因你不把握现在,又云为人绝不可忘本,他乃至性之人,深知老夫人心情,恐失去自己这么一个爱子。” 於是,叶一苇绝口不提自己身世之谜,问东问西,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视叶一苇胜於己出,自知叶一苇心意,亦与往常一般,答话之时爱怜倍至,偶提及其父叶楚雄及叶玉蓉、程映雪二女现在桂林澄波府作客,轻描淡写地带过一笔。 叶一苇只当是真,亦不愿追问为何去澄波府之事。 两个时辰过去,叶一苇以本来面目晤见老夫人,老夫人忽道:“时候不早了,我儿仍以韩仲屏身份出府赶往巫山神女峰,你师传授武功事关重大,非三天五日即可习成,在此一段时日务须与你师及卫老要慎筹商,以免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你快去吧!” 叶一苇尚自依恋不舍,经不起老夫人连声催促,只得恢复韩仲屏面貌后叩拜辞出。 老夫人即吩咐侍婢下人说自己须入室静坐,不经传唤不得惊扰,闭上室门后,即见一黑衣老妇端坐室内,笑道:“这孩子真个人品不凡,我喜爱极了,委实舍不得他涉身江湖历尽风险。” 黑衣老妇见老夫人微笑不答,又道:“叶大嫂,你为何不把身世来历明告於他?” 老夫人道:“此子外和内刚,若现在告知他身世来历,於他神女峰之行无益有害,苇儿敬畏乃师犹胜於愚姐,习成功后才明白相告,不然他必自恃现有一身所学盲目寻仇,那不是害了他么?” 黑衣老妇道:“难怪叶大嫂既说出口,又隐忍不言,苇侄好似知你用心,也不追问,唉,但愿上苍有限,大仇得报,这孩子委实聪颖可爱。”说着欠身离座立起,又道:“苗疆郗少主已送至雷波了么?” 老夫人颔首道:“贤妹但请放心,莫潜办事沉稳,一切均照原定之计行事,逼使梁丘皇走投无路,罪魁祸首亦因此迫不得已露面。” 黑衣老妇道:“好,小妹相信大嫂就是。”言毕穿窗疾杳。 老夫人目凝窗外长长叹息一声。 □□□ 梁丘皇回至巢穴后,怒气不息,不时顿足咒骂,切齿痛恨,遣出多人,探觅匡散、韩仲屏二人下落。翟羽在另屋中与前五行院被梁丘皇带走的同僚话旧及叙现五行院被毁与此行经过。 闻者不胜骇然失色,其中红煞掌孔洪诧道:“以院主之见多识广,居然也没瞧出那荆棘产自何处?”“没有!” “那么毒叟亦不能瞧出么?” 翟羽摇首答道:“毒叟知道的,院主也知道,并不见得毒叟便强过院主。” 孔洪点点头道:“翟兄言之有理,毒叟虚有其名,耗费了这么多年始终无法寻出不解奇毒的解药,何况毒叟现已不在此,去云贵蛮荒寻觅药草去了。” 忽见一彪形大汉跌跌撞撞奔了入来,面如金纸,汗如雨珠般滴流,见了翟羽诸人正欲开口,面色一变跌倒在地。 孔洪大惊失色,抢前扶起,忙问:“王兄,你是遭何人暗算?” 彪形大汉已自口噤难语,只用手指指右胸。 但,衣衫并未破损,瞧不出有何不同之处? 翟羽灵机一动,喝道:“快脱下他的上衣。” 褪下彪形大汉上衣袒示,发现右胸竟然插着荆棘,与梁丘皇途中九如庵主师徒三人致命的毒刺并无二样。 那荆棘已深入体内三分之二,只露出一截尖端。 孔洪急急报知梁丘皇,梁丘皇闻言心神猛震,来到彪形大汉身前端详了一眼,伸手拔出,道:“王峰,你身后有无人跟踪?” 可怜王峰此刻已无法支持,头部僵直,只费力抬起右臂摇了摇,表示无人跟来,忽头一低昏死过去。翟羽道:“院主何不喂服独门灵药救醒问知详情。” 梁丘皇摇首道:“太迟了,倘王峰当时发现有异,身旁带有本座独门灵药及时服下,将毒性驱入空穴逼住尚能无恙,他一路急奔如飞,毒性已然散开,现在服药也无法遏制!”说着面色一变,沉声道:“孔洪,你随本座来。” 红煞掌孔洪应了一声是,随着梁丘皇走入密室。 只见梁丘皇向孔洪吩咐良久,道:“本座密令,不论何人均不得泄露片言只字,违令杀无赦,快去吧。” 孔洪辞出,梁丘皇慢步随在身后,王峰已然遍体青紫,气绝丧命。 只见一条人影疾快如风掠了入来,现出一个三旬上下,面如朱砂劲装汉子,目睹王峰尸体不禁一怔,忽见梁丘皇也在,忙躬身施礼道:“属下参见院主!” 梁丘皇右掌一摆,道:“尤际云,你探出了什么没有?” 尤际云道:“属下前往江边,搭乘渡船去对岸,渡船上甚是人多,登岸后忽发现腰带上竟插有一函是交院主!” 尽管梁丘皇城府深沉,喜怒惊惧然毫不形於颜色,至此也不得不面色大变,心寒胆怯。 先是王峰之死,如今又是在不知不觉中把信塞向尤际云怀中,不言而知自己一举一动及藏身之处无不了若指掌,更明白一定是叛徒韩仲屏毒谋诡计,但志在图谋什么并未猜出,如果说要杀害自己以遂心头之恨,暗算九如庵主师徒时为何不趁机下手。 梁丘皇接过缄函迳自走回密室,小心翼翼拆阅来函以防有毒。 他不看来函内容,先看落款是何人所写,赫然映入眼帘的几个龙飞凤舞墨书:“匡散顿首百拜!” 梁丘皇不禁心神一震,再看函中内容。 匡散谓已知身罹锁神散药物系出自何人之毒计,字里行间隐指梁丘皇,谓潞王已事败,一切图谋俱成泡影,均请梁丘皇只身会面一晤,只要梁丘皇肯赐解药,他不但不问江湖是非,而且和韩仲屏分道扬镳,助梁丘皇救出妻儿。 扼要虽然如此,内中尚有甚多隐语,无不是梁丘皇的心病。 梁丘皇沉思长久,决计只身赴约,出外与翟羽等人谈笑自如,绝口不提来函中事。 翟羽等人也不敢询问,只以梁丘皇驭下甚严,又连遭拂逆,心情不愉恐遭杀身之祸。 饭后,梁丘皇吩咐严加戒备。飘然而出。 到达约定之处,正是一片寂静无人的江边,一株凋枝垂柳系着一艘蓬舟,流水汩汩,舟身晃荡不定。梁丘皇也不知蓬舱内是否有人,回顾了一眼,伸手解开桨桅,轻如落叶般掠上舟去。 蓬舟悠悠顺水流去,忽闻舱内传出一个苍老语声道:“梁丘院主真是信人,老朽已恭候多时了。” 梁丘皇不愧为枭雄,单刀赴会,面色安祥,跨入舱中,只见舱中已摆了一席佳肴,酒香扑鼻,桌虽不大,小碟小杯,却雅致静美,搜魂阎罗匡散盘膝坐在小桌另一端,身后侍立十二三岁的眉目清秀小童。 匡散微微一笑道:“舱中过窄,你我不必以世俗之礼相拘,请坐。”随即吩咐身后小童出舱驾舟放流而下。 梁丘皇抱拳略揖,道:“既如此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亦盘膝坐下。 匡散道:“嘉客光临,愧无物款待,山蔬醺腊,似嫌简慢,酒却是百年陈酿,阁下若放心老朽未在酒中下毒,尽可宽怀痛饮!” 梁丘皇不禁面色微变,他耽忧的就是这点,只见酒色碧澄如胶,芳香扑鼻,令人神爽。 匡散不待梁丘皇答话,已自笑道:“老朽先干为敬。”将面前杯中酒一饮而尽。 梁丘皇忖道:“他未必敢放毒。”说着举杯亦一饮而尽,只觉酒味香醇,不禁赞了一声道:“果然好酒!” 匡散敬了三杯,便劝请用菜。 梁丘皇试尝了一下,顿觉烹调绝佳。 搜魂阎罗匡散道:“梁丘院主当知老朽致函用意,老朽年已就术,自无为敌之意,只求赐赠解药,老朽当竭尽所能救出令正及二位公子。” 梁丘皇道:“匡老谅已知悉拙荆与犬子的下落?” “不敢相瞒,老朽目前还不知道,却知道乃韩仲屏所为。” 梁丘皇一听韩仲屏之名,不禁目泛杀机。 匡散微微一笑道:“梁丘院主不必如此,小不忍则乱大谋,韩仲屏乃令高足,知徒莫若师,他不是为了梁丘院主派遣杀手取他性命,也不致恩断义绝,冰炭不容,而且韩仲屏另有遇合,梁丘院主如想除他委实不容易咧!” “他另有遇合之事可否相告?” 匡散摇首叹息一声道:“老朽不知,而且老朽并非出卖朋友的小人,不过老朽可以告知梁丘院主,如今韩仲屏非但武功卓绝,心机过人,而且更有厉害已极的暗器之助,无异猛虎添翼,院主虽有不解奇毒,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鹿死谁手,恐尚未可卜咧!” 梁丘皇面色铁青森寒,冷笑道:“在下誓必杀之。” 匡散道:“院主杀不杀得了韩仲屏都与老朽无干,最好在未救出宝眷之前能避而未见,视若无睹,除非……除非院主置宝眷生死於不顾。” 梁丘皇不禁默然,良久才道:“逆贼韩仲屏如今何在?” “老朽已有三日来未曾晤面,他形踪飘忽,神出鬼没。” 梁丘皇在身旁革囊内取出一支荆刺针状之物,长仅寸许,色泽紫红,递向匡散,道:“匡老所言逆徒厉害暗器是否是此物?” 搜魂阎罗匡散神情如常,淡淡一笑道:“原来梁丘院主属下已遭此物暗算,想必悟出解救之药,无足忧虑了。” 梁丘皇道:“在下不打诳语,未曾悟出解救之策,但在下知道这是天生毒物,不知产自何处?” 匡散笑道:“老朽约请梁丘院主来此,为的是恳赐解药,以探出宝眷下落相报,其余一概无可奉告,何况韩仲屏对老朽也不是推心置腹,请院主见谅。” 梁丘皇道:“并非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倘在下奉赠解药,事后在下焉知匡老过桥抽板?” 匡散哈哈大笑道:“老朽年时就木,生死本已置之度外,但梁丘院主非相信老朽不可,要知令高足手辣心黑,对院主怨毒已极,手段毒辣无与伦比,如老朽料测不错,九如庵主师徒必死在毒刺之下,韩仲屏对老朽说过,非使院主日夕处於忧疑之中,这毒刺除了本身奇毒之外,更坚逾金钢,专破纵有气功横练,循血攻心而亡。” 这话无疑明白告知梁丘皇,有否解药俱无法迫使他搜魂阎罗匡散就范。 梁丘皇一点就透,淡淡一笑道:“匡老何以能知逼使你再出江湖,乃在下所设之计。” 匡散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而且除了梁丘院主外,也无法使潞王言听计从。” 梁丘皇点点头道:“在下还要请问一句,潞王现虽事败,匡老以阎罗令邀集当年同道能否为在下所用!” 匡散道:“老朽说过仅能相助救出宝眷。” 梁丘皇默然须臾,方始长叹一声在身旁取出一只玉瓶,烦出九粒乌黑丹药,道:“人各有志,不必相强,匡老志在隐逸,在下非为图霸武林,亦有难言之苦衷,除了匡老应允相救在下妻儿外,尚恳求一事,不知能否鼎力成全。” 匡散心知其意,故作不解,道:“院主请明白见告。” 梁丘皇欲言又止,神色之间似强抑着激动愤怒。 匡散目注梁丘皇微笑道:“梁丘院主如同芒刺在背,非欲拔之而后快么?韩仲屏武功机智并非昔日可比,要手刃他恐非易事?” 梁丘皇见匡散猜破他心意,不禁暗感骇然,道:“此逆不除,有何面目立足於江湖?” 匡散哈哈大笑道:“不论事非曲直,韩仲屏逆师有悖伦常总是不误,老朽虽无能为力,但院主救援宝眷脱困之际,必与韩仲屏碰面,到时院主是否能一击将杀,那就端在院主自己了。” 梁丘皇听出匡散有暗助之意,不禁大喜,暗道:“到时必不让你置身事外。”佯装感激之色道:“但不知匡老何时给在下回音?” 匡散道:“凡事愿速则不达,月内必有佳音回报。” 梁丘皇立即告辞。匡散吩咐将蓬舟傍岸。 梁丘皇跃落江岸,目送蓬舟顺水而下,片刻杳失在云水苍茫远处。 翟羽、尤际云等人目睹梁丘皇返回,面色阴沉不定,竞相探询。 梁丘皇便把前情告知。 翟羽道:“恕属下胆大放肆,我等形踪俱落在叛徒掌握中,防不胜防,院主若不给匡老鬼解药,匡老鬼还心存顾忌,如今我等更是危机四伏。” 梁丘皇阴恻恻发出一声冷笑,道:“本座真给了解药么?匡老鬼未必逃得了本座掌握,有一点翟堂主说得不错,我等形踪暴露,他暗我明,防不胜防,如不撤走,我等难逃毒手。” 翟羽道:“请问院主率领属下等撤往何处?” 梁丘皇略一沉吟道:“撤回三才院。” 自狄洛离开三才院后,三才院就空着,仅二三老弱留守,狄洛等人始终下落不明,翟羽虽觉不妥,却不敢明言。 梁丘皇又道:“一个对时后,匡老儿必然寻来,谅他必然听命於本座,随即命尤际云追上孔洪将事办妥回三才院,其余严密戒备。” 子夜刚过,梁丘皇独坐室中默然沉思,只听门外传报匡老英雄来访,梁丘皇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得意诡谲笑容,高声道:“本座出迎!”快步趋出。 搜魂阎罗匡散目睹梁丘皇出迎,面色忽变冷森肃沉,嘿嘿一笑道:“梁丘院主算准了老朽定会独自寻来。” 梁丘皇微微一笑道:“匡老别生气,请厅内坐。”肃客请入,分宾主落座后,又道:“匡老莫非心疑在下所赠的不是解药么?唉,匡老误会了,解药确实不假,此刻无心火煎熬之苦便足以证明,但此乃以毒攻毒,匡老感觉心神怔忡不宁,手足发麻,这不要紧,四五日俊即自然消失,但须另服一味丹药。” 匡散淡淡一笑道:“院主认为如此做便可迫使老朽就范了么?不错,锁神散尚加了几味不知名的毒,仅院主有独门解药,旁人无能解救,但院主别忘了你身罹荆棘之毒,现虽逼聚在空穴内,发作之时犹比老朽更早更苦,普天之下也只有令高足韩仲屏可解救。” 梁丘皇双眉一剔,寒芒猛闪,冷笑道:“匡老,你不知你只身闯入虎穴,有来无去的危险么?” 匡散掀髯宏声大笑道:“老朽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你岂奈我何,院主别自恃不解奇毒及五十三名杀手便可稳如泰山,要知令高足临行之时曾谓院主心性狠毒,不啻蛇蝎,决不可信任,蒙赐不解奇毒及霹雳雷珠,老朽如不安然返回,院主五十四人立即身化浓血,炸成灰烬。” 梁丘皇闻言不禁面色大变。 突见一名杀手飞掠入来,向梁丘皇附耳密语。 梁丘皇面色变了变,右手一挥,示意这名杀手退出。 匡散微笑道:“想必院主闻知贵属一人命丧不解奇毒身化浓血,另一人在霹雳雷珠下炸成灰烬尸骨无存。” 梁丘皇道:“匡老,你我二人可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匡散道:“搜魂阎罗,犯者必死,四十年后威名犹在。” 梁丘皇略一沉吟,慨然笑道:“在下前赠解药确然不假,不料匡老竟生误会。”说着取出一只瓷瓶,倾出三粒清香袭人朱红丹药。 匡散接过,立即告辞,宏声道:“老朽回去服下,倘无丝毫异状,非但老朽在这四外伏椿全部撤走,而且老朽说话算话,月内定可查明宝眷下落奉告,否则院主及贵属五十三人无一幸免身化浓血之危。”言毕飘然迈出。 梁丘皇面色异样难看,把匡散怨毒入骨,却无可奈何。 门外忽传来语声道:“属下乔显求见。” 梁丘皇道:“进来!” 只见走入一个瘦长神态骠悍,目光炯炯如电身着玄色长衫中年汉子,趋前躬身行礼。 梁丘皇道:“乔贤弟免礼,事办得如何?” 乔显道:“禀院主,各大门派内应均奉命下山清除凶邪,院主这一着委实神机妙算,不露半点痕迹!”语声略略一顿,又道:“方才属下目睹搜魂阎罗匡老鬼,院主为何纵使离去,徒贻后患。” 梁丘皇叹息一声道:“本座也是投鼠忌器,与其本座杀之,反不如假手各大门派。” “院主说得极是。”乔显道:“从离开五行院后,院主已习成旷绝奇学,属下等因院主刻意传授,功力大进,就不倚仗不解奇毒也能捭阖纵横,图霸武林,院主请莫再犹豫迟疑。” 梁丘皇淡淡一笑道:“这点本座岂能不知,但妻儿犹陷在恶徒之手,何况恶徒竟然也将不解奇毒配方得到手中,为此本座不得不投鼠忌器,为今之计,莫如设谋除却恶徒,将妻儿安然救出后再作道理。”说着又道:“乔贤弟可查出门主及狄院主下落么?” 乔显摇首答道:“属下奇怪得很,门主及狄院主犹若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三才院手下也似在这个人世中消失了一般,难道均遭了毒手不成。” 梁丘皇叹息道:“本座不信就查不出一丝端倪,为振兴六合门,本座意欲近日转回三才院,乔贤弟奔波劳累,下去休息吧!” 乔显欠身施礼道:“属下告辞。”转身走出,忖思院主为何不问自己办事详情命他离去之故,与向来行事大相违悖,行走之间,却遇上翟羽。 翟羽本与乔显莫逆,拉着乔显走入自己居室聚饮晤谈。 乔显说起梁丘院主神情大异寻常,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也难怪,乔兄刚到,无人告知内情所以乔兄不知。”翟羽道:“乔兄在今日之前知否院主尚有妻儿家室!” 乔显不禁一怔,道:“院主自离开五行院后,偶然告知他尚有妻儿陷身在番酋呼延罕手时,现呼廷罕兵败成擒,院主又命西门贤弟四人赶往救出虎口,难道未救出么?唉,愚兄怎么一时想起亦未详细询问。”翟羽便把详情告知乔显嘱道:“此事院主一直讳莫如深,即使小弟也无从知道原因。” 乔显目中怒光迸吐,厉声道:“原来院主所说恶徒就是小贼韩仲屏,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所以孔洪领院主之命,去将郗南鸿押送前来,以郗南鸿抗御韩仲屏可稳操胜算。” 乔显冷笑道:“缓不济急,远水救不了近火,愚兄此次非但圆满达成了任务,而且邀约了甚多武林同道,无奈院主为了叛徒韩仲屏前车之鉴,非其亲信不能掉以轻心大意,这不要紧,愚兄以为院主不可信赖匡散老贼,因他本与小贼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匡散哪有不知院主妻小囚禁之处!是以愚兄决为院主分忧解恨,探出匡散藏身之处,再抽丝剥茧,其他一切无不迎刃而解了!” 翟羽见他说得未免太容易,将信将疑,正要开口劝说务须慎重,却不料乔显话声一落,身如电闪人影已杳。 梁丘皇此时身形忽在门外现出,跨入室内。 翟羽不禁骇然变色。 梁丘皇淡淡一笑道:“难得乔贤弟如此忠义,深获我心,让他去吧!谅此刻匡老儿党羽俱已撤走,你传本座之命,以进为退,分向撤往三才院。” □□□ 一辆双驹华丽套车在山道上飞驰着,马是关外良驹,一黄一黑,通体毛片雪亮,车是前后两个厢坐,故而比平常的套车来得宽敞,朱漆殷红般异常醒目,车内帷幕垂蔽。 车前车后簇拥着十数骑,骑上人都是劲装捷服,肩上兵刃丝穗飘扬,神态严肃,两道眼神不时向两侧觎望,如临大敌。 车把式高踞辕头,手挥长鞭响起叭叭破空声响,烟尘滚滚,汹涌漫空。 日影已斜,暮色苍茫,车马远逝之际,道上忽闪出一男一女,正是葛林李如霜夫妻二人。 葛林笑道:“霜妹,不知你是否发现孔洪、尤际云两人已易容改装避人眼目。” 李如霜颔首娇笑道:“小妹倒不顾忌两贼,忧虑的是叶少侠能否赶到,届时若引起沈夫人误会,那就不可收拾了。” 葛林略一沉吟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错过今晚,梁丘皇前途已派人接应,万一郗南鸿丧命,沈夫人又滋生误会,更事无佐证恐弄巧成拙,你我速赶往前途吧。”双双腾身如飞掠去。 疏星几点,冷月迷蒙。 道旁山洼孤零零现在一家矮檐柳林旅店,那华丽套车马匹装在椿上,店内微现灯光,昏黄凄迷。 店南数十丈外一双鬼魅人影站在合抱大树下窃窃低语,一人话尚未了,突脸色大变,双眼努瞪,口噤不语。 另一人发现有异,情知不妙,张口欲发出啸声示警,猛感颈后一麻,便自仰面倒地。 匪徒共是十二人,六人一组轮值,分三向巡守,稍有异动即可呼应相援。 这面两匪已中暗算,其他四匪亦相继受制。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孔洪与尤际云自店内现身而出,跨出后即站在门首,尤际云在身旁取出一只形如笔角之物,就唇吹起呜呜声响,高低疾徐不定。 尤际云为搜魂阎罗匡散神不知鬼不觉把信函塞在自己身上后,便自提高警觉,不敢掉以轻心,深知匡散和韩仲屏无一不是好惹的人物,诡计多端,心狠手辣,虽说此行异常隐秘,难保又在韩仲屏眼目之下,故而如此谨慎。 这时,尤际云只觉布伏暗椿久无回声,就知不妙,急向孔洪道:“果然不出小弟所料,速戒备迎敌!” 只听随风传来冰冷澈骨语声道:“来不及了。” 凌空忽飘间落下三个蒙面执剑人,一字掠开,中立蒙面人冷笑道:“孔洪、尤际云,此刻如束手就缚,可免你们一死。” 两人一听对方竟识破自己行藏,不禁骇然猛凛。 客栈内还有四匪闻声知警,不出反退,俱掩藏着一间客房外。 那间客房一明一暗,明间只见一身着黑袍妇人,耳闻屋外喝叱声起,面色变了变,倏地拨出肩后长剑,意欲出外一瞧,忽闻里间似起了一个落脚微声,旋风似地握剑掠入里间,只见苗疆少主郗南鸿仍直挺挺躺在床上,事先已点了喉穴,瞑目安详沉睡,案前一盏油灯昏黄暗弱,并无何异状。 黑衣妇人不禁一怔,暗道:“这落脚微声我听得清清楚楚,难道听错了么?” 蓦地,角隅忽传出细微语声道:“老夫人,可容在下一见么?在下并无恶意,老夫人请勿出声。” 黑衣妇人循声望去,不知何时角隅却立着一带刀少年,就看昏黄灯光映着下竟然瞧出是一俊美少年,及至瞧清了貌像,不禁失声惊道:“是你!” “在下叶一苇,奉命交还一件信物。” 叶一苇双手托着一支巧工打造的凤簪,晶澈双目注视在黑衣妇人脸上久久不移。 黑衣妇人接过凤簪,似喜不自胜,道:“你就是天南双燕堡少主叶公子么?” “在下正是!” “这凤簪是何人命公子交与老身?” 叶一苇恭谨答道:“是家母交与恩师,在下奉恩师之命面交老夫人。” 黑衣妇人忽轻笑一声道:“我真的老了么?”忽双目似含深意注视了叶一苇一眼,诧道:“公子不是在双燕堡为毒罹害?系何人治愈?” 叶一苇道:“在下实未罹毒,那是混淆视听之计。” 黑衣妇人展颜笑道:“大妹子灵慧妙计,我差点错怪了地。”说时望了床上的郗南鸿一眼,接道:“也冤屈了郗少主,幸亏近年来醒悟前非,轻易不愿戳杀宵小之徒,不然郗少主早做了手底冤魂。” 叶一苇道:“其实郗少主乃一孝子,更侠肝义胆,是个铁铮铮的好男儿,老夫人请原谅其无礼顶撞之罪。” 黑衣妇人微微一笑道:“不错,他似嫌刚愎自用,非但只字不吐,宁死不屈,而且破口大骂……”说着忽摇首道:“这些都事过境迁,不用提了,外面现激搏猛烈,那梁丘皇手下十二人个个都武功极高,公子带来的人恐不是敌手,不如让老身……” 话尚未了,房外突掠入尤际云,刀光疾闪,其快已疾挥向叶一苇而去。 黑衣妇人惊叫出口,突目光呆住,只见尤际云刀势极快,已砍抵叶一苇胸前,却为叶一苇五指捉住。以她的目光锐利,竟无法瞧见叶一苇是怎么出手的,不由惊喜不胜。 尤际云一刀劈出,势逾奔电,猛感虎口发裂,如同砍实在金钢上,反震之力循着刀身袭臂涌向内腑,无异千斤重击。 只见尤际云右手长刀急垂落下,面色惊悸,张嘴溢涌黑血,仰面轰然倒地气绝毙命。 黑衣妇人双眼睁得又圆又大,似惊奇已极。 窗外传来数声凄厉惨嗥,飘回夜空,令人悚耳心惊,毛发耸立。 蓦闻屋外传来苍老语声道:“沈夫人,可容老朽一见否?” 黑衣妇人听出语音是谁,喜笑颜开道:“卫老是你么?我料测卫老无凶折之理,果不其怨。” 巧手翻天卫童迈步进入,望了昏睡床上的郗南鸿一眼,笑道:“沈夫人多年不见,老朽知你隐秘本来面目,费尽心机查明当年疑案之凶,委实难得,你我不如去往前厅叙话,此处让叶贤侄解救郗少主吧。” 黑衣妇人含笑应了,与卫童走出,接着走入白玉峰、赵鼎两人,用化骨散把尤际云尸体化去后退出。 叶一苇走向榻前,叹息出声,伸指解开郗南鸿睡穴。 郗南鸿睁眼醒来,只觉眼前人影模糊,及至视力恢复,辨识清楚后不禁喜出望外,诧道:“叶少堡主真是你么?兄弟为人闭住穴道,无法动弹……” 叶一苇忙道:“郗兄别急忙说话,小弟对郗兄遭遇并不知道多少,好在以后旦夕见面,可与郗兄剪烛西窗,促膝长谈,此刻且容小弟详叙别后经过。”说时欠身坐在床沿,两手十指缓缓松开郗南鸿封闭的穴道,一面叙述别后详情。 郗南鸿自被擒后便闭住各处重穴,虽行动宛如常人,却无法施展武功,且封制日久,血行滞凝,经脉较萎,只觉叶一苇手指所触之处,其热如炙,舒泰无比。 叶一苇所言自然还有隐秘,那却是他自身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简单扼要,详明不繁。 郗南鸿倾听双眉不胜轩动,似不胜骇异,长叹一声道:“难怪那位老夫人处置兄弟未免过辣,原来误会叶少主遭毒所害系兄弟所为?兄弟已明白其中究竟,胸中了无仇恨之念,闻得梁丘皇已日暮途穷,诚乃可喜可贺。” 叶一苇忽举掌疾拍在郗南鸿胸后命门穴上,笑道:“好了,你我速去川堂。” 郗南鸿一跃而起,整了整长衫,长施一揖道:“相救之德,没齿难忘,容后图报。” 叶一苇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郗兄请!” □□□ 山道上行人绝迹,一片宁静,惟风动林木,涛起天籁。 这条山道本就局僻,所经之处甚少人烟,虽可容车马通行,但由於沿途林莽榛密,不时发生猛兽伤人情事,尤其百里外红箭峡传闻有匪盗盘踞,未闻有打家劫舍,却常常行旅失踪,故商旅视为畏途,择此山径而行者,多系孔武有力,成群结队者或江湖人物才得安然无恙。 传闻尽管传闻,可是没有任何人瞧见匪徒及猛兽,瞧见的人不是失踪即是尸骨无存,因事无对证,苦主申告官府,官府虽派人搜寻亦是敷衍了事。 尚未到午刻,浓密森林内隐隐似有对语声,只听得郗南鸿低声道:“卫前辈算准了梁丘皇必派人来接应么?” 卫童答道:“梁丘皇因形势险恶,杯弓蛇形如置身危城,急於奔回三才院,所以仅遣孔洪一人,事后想起不妥,又遣尤际云赶去与孔洪同行,目前三才院现阗无一人,他轻而易举的据有,但郗少主你事关重大,恐孔洪、尤际云两人无法达成任务,更不能出任何差错,老朽断定他必遣人赶来接应,从三才院到此,计算途程,最迟傍晚时分定将赶至。” “老前辈料事如神,晚辈自愧不如。”郗南鸿道:“请问老前辈,那位沈老夫人真是叶少堡主亲生母亲么?” 卫童轻轻叹息一声道:“一点不假。” 郗南鸿心知叶一苇与沈老夫人之间必有一段武林秘幸,却未便启齿询问。 巧手翻天卫童似察知郗南鸿心思,笑道:“个中内情,日后自知,目前还是对付梁丘皇,如何迫使他牵出身后主凶。” 郗南鸿道:“这位主凶隐居幕后,必非常人,家父之事也是此人指使梁丘皇做的么?” 卫童摇首道:“未必,郗少主知否翠玉古佛当年往事?” 郗南鸿闻言目中怒光逼吐,冷笑道:“晚辈倘不是家父被害,毒珠被窃,翠玉古佛现踪,也不会赶往双燕堡引起偌大的风波。” 卫童笑道:“一饮一喙莫非前定,微风实起于苹末,即使郗少主不去双燕堡,这场风波也是难免,你方才所言只是后果,并非前因。” “晚辈后生末学,当年北天山寻宝只听得传说,先父亦未参预其事,故而不明。”郗南鸿目注卫童道:“前辈当年去了北天山,是否赐告晚辈。” 卫董道:“老朽去是去了,却晚了一步,几乎粉身碎骨,只知这位主凶蒙面黑袍,老朽如果知道他是谁,也不会蹉跎岁月十余年了!”说着语声略顿,又道:“十余年来,老朽胡乱摸索,竟找不出一丝端倪,偶经岭南,无意发现燕云三枭形踪可疑,探出三枭竟带来了一尊就是昔年北天山黑白两道高手亟欲攘夺之佛门三宝之一翠玉古佛,急欲献作叶堡主作为寿礼……” 郗南鸿恍然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前辈施展神偷绝技,以膺换真,可笑燕云三枭在武林中也颇负盛名,竟始终不曾察觉。” “因为他们在途中不敢展视。”卫童叹息一声道:“倘非如此,老朽也不会查出梁丘皇竟是关键人物,当初老朽原以为梁丘皇就是主凶,后经抽丝剥茧,才知梁丘皇是串谋,身后尚另有其人。” 郗南鸿诧道:“前辈是如何查出的?” “就从郗少主你身上查出。” 郗南鸿闻言不禁面色一变,似大感惶惑。 卫童笑了一笑,道:“你我长话短说,从丘象贤等人身上所罹之毒,有不可解的也有介乎可解之间的,郗少主自然清楚,毋庸老朽细说,然郗少主竟无可解救,由此老朽与叶贤侄料测令尊必尚活在人间,身罹亦是可解不可解之间奇毒一种,当然郗少主与叶贤侄以后一见如故,其中隐秘或已相告叶贤侄……” 郗南鸿答道:“不敢隐瞒前辈,晚辈已告知叶少堡主,前辈料事如神,晚辈难以企及。” 卫童道:“郗少主知否梁丘皇身旁有一名叫毒叟之人。” 郗南鸿冷笑道:“家父就是被他所害,无如不知此贼的真实来历,更藏处异常隐秘,即使五行院中人也不知有无毒叟的存在。” 卫童长叹一声道:“郗少主无须懊恼,这些日后自会水落石出,梁丘皇为何命毒叟前往苗疆卧底博取令尊信任,原因不外他受了主凶钳制,无力抗拒,他又是雄心勃勃,无日不思霸尊武林,纵横天下,却因受人钳制,再妻儿又为番酋软禁,逼使他投鼠忌器,首鼠两端,为欲伸展私欲,如不先解除心头恐惧,实难达成愿望,由是才有谋取不解奇毒及佛门三宝情事,怎料郗少主将不解奇毒配方竟然告知叶贤侄……” 郗南鸿笑道:“梁丘皇认为不解奇毒只有家父及毒叟两人知道,而且认为家父已然身死,晚辈决然不知,大概梁丘皇已然有悟受愚,晚辈因此遭擒。” 卫童摇首笑道:“并非全然如此。” 郗南鸿诧道:“为了何故?” 卫童微微一笑,取出一支荆刺,道:“就是为了这只毒刺,梁丘皇急於知这毒刺产处及有无解药,故命孔洪及尤际云押护郗少主去三才院。” 郗南鸿目睹毒刺,大感惊异,诧道:“此物不知何名,自家父罹毒后,晚辈千方百计寻求解救之药,不惜冒尽险难前往瘴疠沼泽之处无意发现此物,欲以其内毒液以毒解毒,却无甚功效,在下欲当作暗器使用,但刺内毒汁亦未寻得解救之药,轻者体内感觉不适,腹中翻涌欲呕,血行渐缓,脏腑如绞,苦痛不胜,重则立即麻痹身死,那日在夏口时与叶少堡主语及此事,叶少堡主索赠及询问产处,晚辈赠与一袋毒刺及告知产自何地,莫非叶少堡主……” 卫童右手一摇,道:“老朽告知郗少主一项大为欣喜消息,这毒刺摘取甚多,不但研悟配制得有解药,而且令尊亦可解救。” “真的么。”郗南鸿惊喜莫名,道:“前辈不是宽解晚辈忧心,故作此言。” 卫童正色道:“老朽怎能轻言谎言!”忽面色微微一变,凝身静听有顷,冷笑道:“果然不出老朽所料,梁丘皇党羽赶来了。”右手一牵郗南鸿,双双隐去。 只听一阵轻微零乱脚步声隐隐传来,来人似是不少,却未施展轻功,装着普通行旅。 蓦然,山径上现出一队猎户不下十数人,老少不一迤逦走来,穿着打扮与当地土著没有什么两样,肩跨箭袋胎弓,二手执着铁叉,另捉着野兔山雉黄獐等属。 他们唯一破绽引人疑窦的就是眼神不定,左右寻视,脚步点尘不扬,鸦雀无声,本来山中猎人各有所获,结伴而回,无不兴高采烈,笑语喧哗,要不就是身旁带得有酒,喝得醉醺醺地歌不成腔,显然并非真正猎户。 其中一个绕腮浓须方头环眼彪形大汉行走之间,忽面色一变,猛然刹住脚步,仰面望了望。口称:“怪事!”低声说出异状。 原来此人感觉有蓬细砂洒落头顶,顺着脖子堕入衣内,道旁本有一株大树枝柯横攫,疑於有人藏於横柯浓枝密叶中戏弄於他,但又瞧不出丝毫可疑之处。 其余三人闻言顿感有异,互打一眼色,分向飞扑而出搜觅。 远处奇门禁制内站着叶一苇与孔洪两人。 孔洪犹若雨中寒鸡,愁眉苦脸,目光惊悸,一付无可奈何可怜相。 叶一苇道:“孔老师识得来人否?” 孔洪摇首苦笑道:“孔某一个均不认识。” 叶一苇微微一笑道:“梁丘皇离开五行院时带走六十一名杀手,如今仅余五十二人,尚有一老毒叟,在下倘臆测料不差,梁丘皇回到三才院后,避免精英损折,来的恐是党附梁丘皇江湖凶邪。” “少侠何以如此肯定?” “梁丘皇派他们来接应孔老师的,恐途中有什差错,在下原料其中必有一人乃梁丘皇手下,既然孔老师如此说,不如一试便知。”右手一挥,旗门内忽闪出一个与孔洪一模一样的人。 孔洪不禁骇然张目,面色惨白如纸,只觉梁丘院主处处都堕入强敌算计中,趋向毁灭败亡之途。 只见叶一苇向假孔洪密语数句,假孔洪身形一闪而杳。 那群猎人四散搜觅后,找不出一丝可疑,复又聚在一处,低声商计。 蓦地,假孔洪忽疾闪现出,趋前沉声道:“各位似非本地猎户,不如转道而行,妄自前行一步必死无疑!” 那豹头环眼绕须大汉认出是孔洪,面现惊喜之色道:“阁下是否就是孔洪老师?” 孔洪不禁大为惊愕,诧道:“尊驾为何认得孔某?恕孔某眼拙,请自以相告。” “兄弟陕南骆天雷,受皮述侯老师之荐,奉梁丘院主之命而来。”说着取出一封书信递与孔洪。 孔洪接在手中,道:“原来是骆老师,失敬。”随即拆阅,又匆匆收置在怀内,接道:“院主防孔某途中有甚失闪,故命骆老师诸位赶来相劝,但,事情有点不妙!” 骆天雷诧道:“有何不妙?孔老师只有需用之处,敢不竭尽心力。” 孔洪苦笑一声道:“孔某奉命赶往昆明,途中发觉甚多可疑人物随后暗蹑,他们虽志不在孔某,即感此行委实凶险万分,幸而尤际云亦奉命赶去,我俩均已易容改装,对方显然识破我等行藏……” 骆天雷道:“对方是谁?” “还不是本门叛徒韩仲屏小贼。”孔洪冷笑了笑道:“为此孔某与尤际云老师暗中商计,以声东击西之策,混淆对方眼目,由尤老师潜往昆明,孔某留在此处缠住对方……” “孔老师仅孤身留此?” “孔某已约请同道好友在此四外布伏。” “尤际云老师尚未转回么?” 孔洪正欲答言,忽闻远处传来一声惨嗥,面色猛变,循声穿空扑去。 □□□ 骆天雷等人刚刚要起步腾身随着孔洪而去,忽凌空电泻落下三个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剑,分三才方位立定。 一黑衣蒙面人阴恻恻笑道:“你就是骆天雷么?助纣为虐难逃一死,听我之劝,不如速速退回你那五鹰寨去,从此洗心革面,安份守己,还可落得一个善终。” 骆天雷性刚暴烈,雄霸陕南,作恶多端,杀人不眨眼,怎能受得了如此奚落难堪,大喝道:“杀!” 一群乔装猎户早弃置了铁叉弓箭,自腰间掣出软兵刃,闻得骆天雷杀声出口,纷纷扑出兵刃砍向三蒙面人。 寒芒疾闪,只听三声嗥叫方出口外,三颗头颅离肩而出,被鲜血冲起丈余高下。 三蒙面人非但出剑奇快捷伦,而且是同一剑式,同一时间,连杀伤对方部位均不爽分毫,几乎在一霎那间完成,藏身奇门内的孔洪不禁骇然咋舌。 叶一苇道:“孔老师,此三人出剑之快比起五行院杀手如何?” 孔洪苦笑道:“孔某等原就是杀手,自随梁丘院主离开五行院后又加传授苦练,自问技艺有成,堪可纵横武林,难有匹敌,令孔某惊骇的是三人剑式竟与五行院杀手相同而更奇诡迅快。” 说话之际,骆天雷同行竟又有六人丧身在三蒙面人快剑之下。 骆天雷及余众不禁胆寒慑住,虽萌逃念,却又困在三蒙面人三才方位中,随便从何方逃走均无法幸免凌厉快剑之下。 突见一圆脸约莫三旬上下汉子双手齐扬,发出一蓬银针暗器,身形猛地一鹤冲天拔起,意欲穿空逃去。 只听一蒙面人冷笑出声,长剑疾抡一团寒-,身形上腾,剑化“追云赶月”,洒飞一抹飞虹闪电,把袭来银针悉数震落,切向那汉子双足。 闪电未敛,一双足踝应剑削落,血雨喷泉,那汉子发出一声惨嗥,如断线之鸢般摔堕下地,昏死过去。 骆天雷任凭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徒,至此也不由自主地胆寒魂落,颤声道:“朋友敢莫是要斩尽杀绝么?” 那出剑的蒙面人已飞落在原处,冷笑道:“是骆老师非但不听在下之劝,反以众凌寡,怎怪得在下三人。” 骆天雷不禁无言以对。 林中忽闪出一个同样蒙面黑衣人,高声道:“孔洪一干匪徒俱已悉数就歼,独不见尤际云。” “愚兄已然知道,尤际云跑不掉。”蒙面人答后,忽掠在骆天雷之前迅疾无伦出指飞点了四处穴道。 骆天雷猝不及防,只听全身骨骼剥剥一阵乱响,知是散功现象,不禁脸色惨变。 那蒙面人冷笑道:“骆天雷,在下饶你不死,让你返回五行院禀报梁丘皇,就说我等绝不让苗疆少主郗南鸿重落在他的手中,其余的人都留下。” 骆天雷神情沮丧转身蹒跚地走去…… 第三十六章 枭鸟失翼 店堂内孔洪面如死灰,噤若寒蝉,群雄济济一堂,面色沉肃。 叶一苇咳了一声道:“孔老师,请放心服下,在下应允赐你解药。” 原来孔洪面前几上放有一包药未,与匡散所罹受的并无二样,除了锁神散外尚有其他毒粉。 孔洪望了叶一苇一眼,苦笑道:“孔某并非贪生怕死,而是恐服下此药后不死不活,反不如死了痛快些。” 叶一苇冷冷一笑道:“这药是自孔老师怀中搜得,想是梁丘皇命你毒害沈老夫人,看来此药份是极重,你也知道服下后不死不活,在下偏要让你尝尝不死不活的滋味后再行赐服解药。” 孔洪道:“孔某奉命差遣,身不由己,请少侠拔剑赐孔某一个痛快。如死后有知,亦感大德。”说时双目凝视在叶一苇脸上,似不胜企求。 叶一苇摇首叹息一声道:“在下为上天有好生之德,本想留孔老师活命,怎奈孔老师视死如归,在下只有成全了。”手掌一扬,一颗碧绿色丹药落在几上,接道:“这颗药服下立即气绝,毫无痛苦,要生要死,任凭孔老师自择。” 孔洪自忖已落入对方之手,与其屈辱而生,到不如痛快一死,於是毫不迟疑地拿起碧绿色的丹药一口吞下腹中。 果然孔洪只觉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但不曾气绝,仅人事不知昏迷不醒。 厅堂之后走出阴司秀才于冰,抱拳笑道:“如此一来,梁丘皇非要召回毒叟不可,但切不容毒叟交然返回三才院与梁丘皇相见,将其擒获押赴苗疆。” 郗南鸿大喜,向于冰长施一揖道:“全仗前辈了,此恩此德,容后图报。” 于冰道:“老朽何德何能,敢望郗少主图报,均系叶公子妙计,如不将毒叟擒赴苗疆,问明他是如何下的毒,才能对症下药救治令尊。” 郗南鸿目注叶一苇,方欲启齿,叶一苇笑道:“郗兄不必言谢,倘非如此,岂能迫使梁丘皇俯首认罪,也无法逼出幕后隐名凶邪。”说着转顾于冰道:“一切遵原定之计行事。” 于冰应命率同黎环、乌云飞、葛林、郝元霸、赵升、白玉峰等人挟着孔洪昏死躯体疾离而去。 后厢走出沈老夫人及凤郡主、苹儿、唐嬷嬷、李如霜及七背剑侍婢,叶一苇忙立起躬身施礼。 巧手翻天卫童笑道:“凤郡主等已将叶贤侄转授的武功习成,老朽同凤郡主赶返三才院,先将梁丘皇所有不解奇毒偷窃到后,再逼使他一步一步走上绝路,叶贤侄及郗少主就在此守候毒叟被擒到来。” 苹儿忽道:“婢子奉郡主之命留此照顾叶公子,不知可否?” 卫童呵呵大笑道:“那有什么不可以,有苹姑娘留此,可免得叶贤侄拈花惹草。” 说着如此露骨,苹儿不由羞红双靥,怒嗔了巧手翻天一眼。 狄云凤也不禁玉靥霞泛,螓首微垂。 卫童又道:“匡散处暗中有天地二老及田大侠川东二矮相助,必可无虑,梁丘皇定三次约见匡散,那时叶贤侄必已赶回,再作计议。” 沈老夫人道:“老身也要去成都与我那义妹相见。” 叶一苇与郗南鸿、苹儿恭送而出。 狄云凤临行之际,嘱咐叶一苇苗疆事了早早赶回。 叶一苇目送身影消失后才转身,发现苹儿一双妙目凝注自己脸上,不禁诧问苹儿何故? 苹儿道:“没有什么嘛,公子速改扮韩仲屏模样,郗少主也要易容换装,稍时必还有人找来?此乃卫前辈所嘱,婢子也不知是谁?但与隐名主凶有关。” 叶一苇只知这一片山野客栈系梁丘皇五行院一处秘密分舵,乃于冰告知,此外尚有四处,于冰业已用梁丘皇之名将四处分舵人手调来,以削弱梁丘皇的力量,闻言大出意外,道:“怎么在下丝毫不知?” 苹儿娇笑道:“婢子不是禀知公子了么?” 叶一苇知苹儿聪慧狡黠,卫童单独嘱咐苹儿其中定有原因,也不再问,朗笑一声,拉着郗南鸿双双掠回客栈而去。 苹儿也自一闪而隐…… □□□ 川西黄土官道上两骑快马狂奔着,一前一后,荡起漫空黄尘,奔往邛崃而去。 为首骑上人正是骆天雷,他武功被废,伏在马背上,面色苍白,汗流如雨,血行翻逆,已是不支。 另一骑上人是个身穿皂青劲装,神态骠悍三旬带刀汉子,发觉骆天雷情状,便知有异,两腿一夹,纵骑追上,猿臂疾伸,抓着骆天雷座骑缰绳猛勒,就这样也冲出了七八丈方始停住。 带刀汉子跃落鞍来扶下骆天雷,只见骆天雷面色宛若败灰,喘息不止,凄然笑道:“罗贤弟,骆某恐不行了,有劳贤弟将骆某之言带到便是感大德了。” 罗姓汉子方欲出言,忽前前路一个长髯梁冠老道疾远飘风掠来,那老道童颜鹤发,银须飘拂,双目开阖之间,精芒如电,一眼瞥见骆天雷,诧道:“那不是陕南五鹰寨骆天雷施主么?为何如此模样?” 骆天雷认出老道系终南名宿七星剑阳河真人,苦笑一声道:“阳河老前辈,恕骆某重伤在身,无法全礼,此事原委烦罗贤弟代为禀明。” 罗姓汉子原本就是五行院分舵党羽,奉命探听骆天雷及孔洪等人此行有无难阻,不料却遇上骆天雷神态沮丧,步履维艰,不禁大惊,问知详情,忙找来坐骑奔回三才院求援。 当下将骆天雷遭遇详细禀知阳河真人。 阳河真人面色频频变异,先不答话,伸手一探脉象,不由脸色骇然,道:“此人点穴手法怪异歹毒,若贫道强行解开,必七窍喷血而亡,骆施主只怕今生要恢复武功是无望了!”说着冷哼出声,接道:“定是韩仲屏!除了韩仲屏无人可料测梁丘院主一举一动,梁丘院主如不设法及早除去叛徒,恐永无安枕之日。”目注罗姓汉子,又道:“前途不远有一村集,可将骆施主暂寄民家歇息,性命定可无碍,赶回三才院只有偏劳罗施主,贫道与梁丘院主系故旧至交,理当相助一臂之力,此刻就去查明是否韩仲屏叛徒。”话落人出转眼身影已远去无踪。 冷月笼罩下,山野迷蒙如披雾壳,风送林叶,涛嚣如吟,那山洼矮檐乡村旅店内一丝灯火俱无,沉寂如水。 一条身影疾如鹰隼从空疾飘而下,正是那终南阳河真人,目中冷电寒芒注视客栈良久,似犹豫拿不定主意。 蓦地,只听随风传来一声阴寒澈骨冷笑道:“你是来找寻在下的么?” 语声传自身后不远,阳河真人不禁脸色大变,他乃终南名宿,武功已臻炉火纯青,十丈以内风吹落叶均难逃他耳力之下,身后来人为何一无察觉,急旋身转面,只见是背剑少年立在五六丈外注视着自己,不由心神一凛,道:“你可是韩仲屏?” “不错,在下正是韩仲屏。”韩仲屏冷笑道:“道长莫非也是受那梁丘皇之托,欲对在下不利么?” 阳河真人摇首答道:“贫道多年未露面江湖,与梁丘皇素昧平生,不过贫道途中却无意遇上陕南五鹰寨主骆天雷。” 韩仲屏冷笑道:“原来道长与骆天雷是一丘之貉。” “胡说!”阳河真人沉声道:“贫道与其师原系故旧至交,虽不耻骆天雷所为,却因施主点穴手法异常歹毒,有损阴德,故而贫道要向韩施主理论。” 韩仲屏道:“是骆天雷告知道长,认定系在下所为么?” 阳河真人不禁一怔,诧道:“难道不是施主麽?那么施主何以知道骆天雷?” “一切经过在下曾亲眼目睹,但伤骆天雷之人却非在下,不瞒道长,也可算是在下所为!” 阳河真人点点头道:“韩施主与梁丘皇之间私人恩怨,贫道乃局外人,无法论断曲直,但韩施主尽可找梁丘皇面对面了结恩仇,何必掀起一场血腥杀劫,连累无辜?” 韩仲屏冷冷一笑道:“道长有所不知,梁丘皇胸怀异志,意图纵横天下,霸尊武林,在下前在五行院日久,探知梁丘皇尚另有主者,他不甘屈居人下,而又无力抗御,一面谋求佛门三宝,另一面不惜使用心机将苗疆不解奇毒配制之法得到手中,如非在下釜底抽薪,今日武林将是梁丘皇的天下了。” 阳河真人面色微微一变,道:“韩施主,你说梁丘皇身后另有主者,知道是谁么?” 韩仲屏道:“梁丘皇讳莫如深,无法查明,但在下因此之故,几乎遭遇杀身之祸。”语声略顿,又道:“因五行院被毁,梁丘皇视在下犹若眼中之钉,又知他自身之危,武功不足纵横江湖,无敌天下,非仗不解奇毒无法达成心愿,是以设计将郗南鸿生擒押回三才院,如此唯他一人知不解奇毒配制药方,在下焉能坐视不顾。” 阳河真人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施主有无救下苗疆少主郗南鸿?” “救是救下了,但无异废人一个,现在送往苗疆静养。”韩仲屏冷笑道:“幸亏在下早就未雨绸缪,那不解奇毒配制之法在下也知道数种,用来对付梁丘皇,逼使他只凭本身武功作生死一战!” 阳河真人叹息一声道:“看来韩施主用心艮苦,贫道更无法论断是非曲直了,听自身传闻韩施主一身武功,青出於蓝胜於蓝,贫道可否与施主印证高下,仅点到为止,俾使贫道在骆天雷面前可作一个交待。” 韩仲屏朗笑道:“道长此来意在替骆天雷讨回一个公道,决不能三言两语退去,道长请先赐招吧!” 阳河真人暗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贫道先出剑,你不死必伤。”呵呵一笑道:“贫道虚长了几岁年纪,还是施主先请吧!” 叶一苇道:“如此在下有僭了。”右手挽向肩头,簧吟过处长剑已自应腕而出。 那是一柄普通长剑,却也是百练精钢打铸,只见韩仲屏长剑一指,道:“道长请拔剑吧!” 一式“行云流水”挥出,似慢实速。 阳河真人长剑已自离肩迎出,飞洒七朵碗大寒星。 但,剑式变招奇快,倏忽之间已攻出了七招,洒下漫空寒星,却又奇快无比,竟比五行院杀手出手更迅疾凌厉,如换旁人,早丧命在阳河真人七星快剑之下。 韩仲屏仍用“行云流水”剑招,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只听叮叮响起一片金铁交击密音,火花迸冒,竟将阳河真人七式攻招荡震开去。 阳河真人心神一凛,暗道:“这人武功果然不同凡响。”忖念之间已自奇招迭出,寒飚涛涌,风雷怒吼,剑尖簇涌如山,势若雷霆万钧。 韩仲屏只觉对方剑式重如山岳,“行云流水”突变“移宫换羽”,把雷厉剑势引卸开去。 四外立时木叶纷飞,尘上翻涌,碗大粗径翠竹尽数偃伏,威势骇人。 阳河真人不禁大惊失色,剑撤身退,沉喝道:“住手!” 韩仲屏冷冷一笑道:“道长莫非认输落败?” 阳河真人鼻中轻哼一声道:“贫道仅承认韩施主剑招奇诡旷绝,如欲取胜委实不易,却非落败,印证至此就此打住,然而贫道意欲向施主请问,天下武学源流虽一,千百年来却岐异有别,各持精髓研习发扬光大互争雄长,贫道浸淫武学有年,对各门各派无不知晓二一,但施主剑招委实僻异,似非梁丘皇所授,是否施主另有遇合?” 韩仲屏略一沉吟,答道:“道长目光锐利,委实说得不错,在下方才所施剑招乃习自一册残缺手抄本上,仅有两招半,梵文晦涩难解,在下足足化费三年功夫,才将梵文译成汉文……”倏地止语不言,微微一笑道:“在下尚有要事待办,无暇久留,有缘再行相见。”略一抱拳,穿空拔起,转瞬疾杳。 阳河真人神态凝重,似跌入沉思中,良久喃喃自语道:“韩仲屏叛离五行院为时短暂,他说耗费了三年功夫才得悟解两招半剑诀,那本残缺手抄本定是在五行院偷习而得,难道梁丘皇果真……”面色突变,翻身大袖一展,如飞离去。 须臾,叶一苇与苹儿两人并肩携手走出林外,银白月华映照下,更显得丰神如玉,罗衣飘飘,宛如画中神仙。 苹儿嫣然娇笑道:“公子,你那恩师怎知梁丘皇身后尚有主使之人,婢子虽奉命唯遵,但也半信半疑。” “恩师也语焉不详,他老人家当年也参与了天山夺宝,只因去迟一步,发现主凶蒙面,身材高大,手捧翠玉古佛,猝袭之下,恩师不防被凶邪掌力震伤,堕下万丈深渊,凶邪亦为恩师混元一-指力伤及要害重穴,但也证实了梁丘皇并非蒙面主凶。” 苹儿知一切疑团均须到时自解,昔年参与北天山之行多殒身天山雪谷中,幸存者也都知其一鳞半爪,不明全豹,九指雷神桓齐藏在积尸中才得幸免于难,卫童更晚去一天,诸如叶一苇什么时候寄养双燕堡,除了林老夫人一人知情,连叶堡主均蒙在鼓中!返魂珠及武功秘笈为何藏在南华寺等等一切都是谜。 叶一苇奉了林老夫人之命,虽拜见生身之母沈老夫人,但沈老夫人却未说明叶一苇身世之秘,亦未认祖归宗,神色慈霭似带有冷淡。 苹儿道:“公子知否老道来历?” “终南名宿七星神剑阳河真人,多年未曾露面江湖。” “既然多年未曾露面江湖,公子怎知他就是阳河真人?” 叶一苇微笑不语,仰望长空明月出神沉思。 苹儿虽慧黠,却也无法料测叶一苇在思索什么? 良久,叶一苇才目注苹儿道:“苹姐知不知道,恶鬼门耆宿常鸿年他曾谓受峨嵋烟霞居士之命,而且自身亦须替门下后辈向梁丘皇寻仇,但峨嵋派并无烟霞居士其人。” “这不是常鸿年在无中生有么?” “不是!”叶一苇道:“峨嵋广袤千里,寺院道观无数,卫师叔曾去峨嵋查寻,无意问及纯阳观香火老道,是有烟霞居士这么一个人,却非峨嵋派,独来独往,也不知是否身蕴武功,这香火老道记得清清楚楚烟霞居士在纯阳观山后与一背剑道长晤面,边走边谈进入竹林院处,这背剑道长就是方才所遇的终南阳河真人。” “如此说来那阳河真人系常鸿年一方的了。” “那也不一定,江湖中事云诡波谲,敌友难明,因此恩师、卫师叔两人推测烟霞居士、阳河真人必与梁丘皇身后主使人有关。” 苹儿笑道:“公子适才谎言耗费了三年功夫才得研悟出两招旷绝剑式,委实令人叫绝,看来那隐名凶邪必疑心梁丘皇居心叵测,终久迫使其露面。” “此事尚言之过早,非使梁丘皇孤立无援,而又无毒可恃。”叶一苇笑道:“时至自知,多言徒乱人意,郗少主此刻当行功已毕,你我快找他去。” □□□ 嘉陵江东七十里鸡冠岭峻崖危壑,峭壁如仞,终年云迷雾绕,天气晴朗时也只能看见山麓仅及山腰,甚难窥见全貌。 由于该山险峻,瘴气浓弥,攀涉之间稍一失足便无生还,故当地附近居民视为畏途,相戒不前。 但绝顶之上却产有一种“朱叶王母草”,其性至毒,摘取配药服下可解百毒,然茁生在峭壁之隙缝内,上临百丈,下为无底深渊,更云雾郁勃无法瞥见,就是身蕴绝乘武功者也不定有望幸而摘取一枝。 这日,却在浓雾中隐隐现出一老叟模样身形,踽踽摸索,背负一包裹,手持一珠,散出乳白光辉逼开云雾,但仅能察视近身三尺方圆的景物。 老叟正是毒叟,他奉梁丘皇之命采寻稀有之药草研制不解奇毒解药,同时也采集了配制不解奇毒的药物,跋涉千里,那不解奇毒已配制齐全,如今攀涉鸡冠岭绝顶危崖为了摘取“朱叶王母草。” 正行之间,毒叟忽发现左近云雾中映出火光,并闻得传来“宇宙洪荒”四字。 语音沙沉而播及老远,那“宇宙洪荒”四字却周而复始念了七八逼,毒叟不禁一呆,暗道:“怎么竟是自己人,莫非奉命寻觅老朽而来。”途高声道:“尊驾是谁?可容老朽一见?” 突见云雾中掠出一蓝袍老者。 毒叟认出老者正是梁丘皇身旁亲信马伯驹,不禁大喜笑道:“竟是马兄么,何故在此?” 马伯驹道:“小弟在此已守候一日一夜了,院主计算日期谓边兄应该昨日傍晚到达鸡冠岭,岂料还是到早了一天。” 原来毒叟姓边。 “莫非院主又遭遇了困境?有不解之毒为恃,何致如此?” 马伯驹取出一只铜盒,掀开盒盖两指捏出一支色泽紫红,长仅寸许,中丰两端尖锐藤刺,递在毒叟掌心,道:“边兄可识得此物来历么?” 毒叟就着珠光端详久之,摇首苦笑道:“老朽不识此物来历?马兄可否请道其详?” 马伯驹便叙说梁丘皇所遇,谓梁丘皇功败垂成,丐帮帮主花三奇一败涂地,不但恐被天地二老擒回依帮规处置,而且常鸿年及九指雷神等俱为搜魂阎罗匡散却走,而院主又为此藤刺陷入困境经过一一说出。 毒叟骇然答道:“匡散老贼谓此物系逆徒韩仲屏施展,而此物又是郗南鸿赠与,郗南鸿已中计被擒在昆明分舵,拿此物向郗南鸿逼问,何愁不照实供出。” 马伯驹冷笑道:“边兄说得这么容易!如昆明分舵不出差错,院主岂能遣派小弟来此?” 毒叟大惊失色,惊问其故? 马伯驹就他所知详告。 “马兄是说院主先遣孔洪,又命尤际云追上,而后另遣陕南五鹰寨骆天雷赶往应援!” “不错!” 毒叟不由自主地机伶伶打一寒噤,面色大变,道:“如此说来,我等一举一动莫不在敌人耳目之下,马兄此来不知有人在后暗蹑么?” 马伯驹闻言只觉脊骨上泛起一缕奇寒,惶恐四顾答道:“小弟此来数次易容,变换路径,小心翼翼,想来不致有人在接暗中蹑随,而且仅有院主一人知道,边兄未免太胆小了。” 毒叟道:“马兄既如此说,老朽就放心了。” 马伯驹道:“院主身旁不解奇毒所存无几,边兄此次采集齐全了么?” 毒叟方欲回答,忽感一缕指风如割戳实脉门,顿觉右臂疾麻,手中明珠为人攫夺抢去。 马伯驹只见眼前云迷雾绕,毒叟已失去踪影,情知有异,高声道:“边兄……” 但闻毒叟传出一声惊骇已极的惨呼、猛感后胸被一支锐利的剑尖紧抵着,一声森寒刺骨阴恻恻冷笑起自身后道:“马伯驹,你如惜命就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闻另一语声道:“此人无用,这等为虎作伥之辈干脆打发上路算了!” “不,借他之口使与梁丘皇知道,我等虽非梁丘皇之敌,但不准施展毒器荼毒武林,故而将郗南鸿、毒叟带走,争雄论胜端凭自身武功造诣。” 马伯驹不由心惊胆寒,道:“小老儿并非助纣为虐,只是身不由己,倘留得活命,小老儿委实不愿返回三才院,奉告两位,梁丘皇及韩仲屏身旁仍存有不解奇毒。” 只听身后那人大笑道:“梁丘皇及韩仲屏身旁已没有不解奇毒了,你说身不由主,谅梁丘皇在你身上下了险手禁制,看来你尚有悔过向善之心,这样吧!你还是回三才院一趟,我教你一套说词,定可安然离开三才院,我为你解开阴手所制穴道如何?” 马伯驹大喜过望,答道:“小老儿谨遵所命。” 只听那人教导见了梁丘皇如何说词,言毕遂催促马伯驹速速离去,顿感后胸紧抵着的剑尖松开,马伯驹只觉如释重负,但闻语声又起自远处道:“快走吧!形迹务须隐秘,不要在半途送了性命。”说至最后一宇,语音已弱不可闻。 马伯驹宛如经过了一场噩梦,神态沮丧,忙下得鸡冠岭赶往三才院而去…… □□□ 梁丘皇独自孤身易容改装,不让属下任何人知道离开三才院掠往前与搜魂阎罗匡散约晤之处,只见江水绕波如澄,新柳抽绿泛翠,芳草如茵,野花铺锦,景物怡目宜人。 他无心观赏景物,目光眺望上流方向,冀望现出一叶扁舟泛波逐流而下。 良久,蓦闻身后传来搜魂阎罗匡散语声道:“梁丘院主别来无恙!” 梁丘皇不禁心头一震,忙旋身四面,只见搜魂阎罗匡散立在十丈开外,含笑负手。 只听匡散道:“蒙梁丘院主赐药,老朽向重承诺,无德不报,为了院主心愿,院主不救出家小,老朽决不轻言离去。” 梁丘皇道:“匡老定查出了在下妻儿囚禁之处?” 匡散摇首答道:“尚未,不过老朽已知韩仲屏行踪,谅不久即可与老朽晤面。” “他现在何处?” “现在川滇边境雷波万山丛中。” 梁丘皇故作惊愕状,道:“他在雷波做甚?” 匡散呵呵大笑道:“梁丘院主这是明知故问,老朽此刻已是局外人,不愿过问其他是非。” 梁丘皇默然。 匡散捋须一笑道:“七日之后院主再请劳驾至此晤面,或可奉告好音。”语声略顿,又道:“距此四十里外有一青羊镇,今天正巧系赶集之期,醉乡酒楼上院主也许能发现一武林卓著盛名人物,此人或知院主家小下落,倘院主可暂压心顾之念,不操之过急,最好别去,须知院主虽易容改装,却无法逃过强敌眼目之下。”言毕腾空而起,身形疾转如轮,身如飞鹰翔空,去势电疾,瞬眼已落在数十丈外如风而去。 梁丘皇欲待唤止请问已是不及,暗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青羊镇就是龙潭虎穴也要去上一遭。”转身疾掠离去。 果然,青羊镇两条狭窄街道人山人海,只见万头攒动,途为之塞,叫卖叫买之声繁嚣如潮,梁丘皇虽有一身武功无从施展,只如常人般挤进人群,慢慢寻找醉乡酒楼座落之处。 好不容易碰撞推闪走至街心十字路口,发现醉乡酒楼就在南街口,忙跨步迈入。 小二迎着延入楼面看座,点了酒菜坐下,察觉一人坐在临街凭窗,擎杯独饮,两道眼神却眺望街上热闹情景。 乍睹此人形貌,梁丘皇蓦地想起一人,不禁心神猛震。 □□□ 梁丘皇认出此人形貌却是威震武林,久已未曾露面江湖的夺命阎罗桑逸波,不禁暗感骇然。 匡散心性为人介乎正邪之间,成名在四十年前,而桑逸波却嫉恶如仇,耿直不阿,成名在匡散之后。 如今两位卓著盛名的阎罗均被梁丘皇遇上了,焉能不心惊胆寒,方始悟出匡散劝告自己最好不要来到青羊镇真正用意,但为了救出妻儿心念意切,又自恃武功高强无惧於桑逸波,沉思要如何与桑逸波亲近之策。 醉乡楼买卖旺盛,食客如云,后来者八平向隅,梁丘皇这张桌面上又添了三位食客,而梁丘皇目光不时眺望桑逸波那面。 忽见桑逸波似发现窗外街上友人现踪,忙呼唤小二添了四付杯筷,并取出一锭纹银塞在小二手中,离座快步趋向楼下迎接而去。 食客竟是愈来愈多,桑逸波竟始终未回,那张桌面也换了四个普通常人,梁丘皇不禁一呆,匆匆用毕酒食,招来店小二会账,询问桑逸波何往,为何久久未见回转。 小二目光炯炯诧道:“你老与那位老爷子竟是旧识么?” 梁丘皇笑道:“也不算什么旧识,仅在朋友处见过一面,我看他在此似是等候朋友,也不便打搅致未招呼。” 小二答道:“原来如此,那位老爷子正是守候朋友,并先惠账点了上好酒席,即下楼相迎,怎知那老爷子朋友因有急事,不但不登楼,反将那位老爷子强行拉走。” 梁丘皇闻言大感失望,道:“他竟是离去么?可惜!” 小二当然不知梁丘皇所说可惜是指何事,梁丘皇言毕迳自下楼而去,也自继续招呼看座端菜,却有一人在拥塞人群中遥遥蹑随梁丘皇身后。 梁丘皇出得青羊镇外,择一僻径避开往来络绎不绝的肩挑负贩赶集的乡民,深入山道是越走越快。 忽闻前路一声断喝道:“站住!” 梁丘皇不禁一怔,停身不前,宏声大笑道:“好个不长眼的小辈,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翦径?” 远处传来冷笑答道:“朋友莫信口雌黄,我等在此设伏守候一位仇家,生死搏作一了断,朋友若是偶经路过,请避道而行,远离是非之处。” 梁丘皇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倒是老朽误会了,老朽也是追赶仇家,竟被他施展金蝉脱壳之计居然失去踪影。” “那么朋友快请离开吧!” 梁丘皇转身似又离去,倏又转面高声道:“恕老朽冒昧,也许尊驾仇家同为一人,不知可否见告?” “请问朋友仇家姓甚名谁?” 梁丘皇略一沉吟,答道:“催命阎罗桑逸波!” “这倒巧极了,既是同仇,请将身形隐起,我等有备无患,无庸插手,朋友不如暂作壁上观,桑逸波片刻即至。” 天际遥处突隐隐传来阴冷森寒语声道:“宋凌风,你那绝户天罗阵在老夫眼中不堪一击,老夫此次再出江湖为了另外一件事,不愿妄肆杀戮,希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这内功传音少说也在两三里外,语声字字清晰无比,可见催命阎罗桑逸波内功之强,梁丘皇不禁心神猛震。 宋凌风之名梁丘皇极感陌生,想不出是何来历。 这时,竟然寂灭无声,敢情宋凌风已循声扑去,梁丘皇双肩一振,玄鹤冲天拔起,亦循桑逸波传来方向掠去。 但,山势绵延,林木苍郁,崇岭绝壑,竟未有半点影踪,梁丘皇寻觅了将近一个时辰,仍无发现,不禁呆住。 蓦地,东向遥处随风传来一声长啸,啸音闻滞,似传自峡谷,梁丘皇忙循声掠去,腾柳如飞,发现这座峡谷被参天古木繁枝密柯覆薮遮没,是以不易发现。 梁丘皇落在谷底,只觉阴暗诡异,宛如晦暮,谷底狭仄,宽仅约三四丈,浅砂平铺,涓涓细流,但见三具尸体死状极惨,天灵盖击成粉碎,浆血溢溅面目全非,显然为重手法毙命,另两人头颅已无,腔中血流成渠,断处平整仿为利刃所割,尚有多处现出滴滴血迹,无疑另有伤者逃逸。 这情形把梁丘皇弄糊涂了,究竟是哪一方败逃不得而知,因不知宋凌风是何来历,武功是否强过催命阎罗桑逸波? 梁丘皇知再追下去还是不得要领,只有等七日之后询问匡散,满怀懊丧返回三才院。 三才院正有马伯驹守候面见梁丘皇。 梁丘皇目睹马伯驹神态惧悸,便知有异,忙问去鸡冠岭之行,见得了毒叟否? 马伯驹神色黯然,躬身答道:“见是见到了,但迟了一步。” 梁丘皇惊问其故。 马伯驹道:“属下赶至绝顶崖下,毒叟边兄业已陈尸於地。” 梁丘皇不禁面色大变。 马伯驹又道:“有人在尸体不远,藏在暗处说话,谓他无法容忍以不解奇毒为恶,荼毒无穷,他虽不管武林恩怨是非,却决心除去祸害,因边叟知毒草产处因而丧命,郗南鸿也会制止,所有身旁怀有不解奇毒的人亦必须没收得干干净净。” 梁丘皇鼻中轻哼一声道:“你仅闻其声,不见其人?” 马伯驹道:“属下因不忿其出言狂妄顶撞两句,怎料竟被激出封闭属下一身武功!” 梁丘皇暗感骇然,道:“你目睹那人形像穿着么?” 马伯驹道:“蒙面黑衣,无法辨识,但此人语音身高一足微跛,属下却牢记不忘,此人临行之际嘱属下转告院主,十日之内定须向院主索取不解奇毒焚销。” 梁丘皇闻言不由自主地伸手揣向怀中,哪知触手成空,不禁面色大变,忙伸手拂拍马伯驹三处穴道,嘱其前往青羊镇寻觅此人下落。 马伯驹武功顿复,诧道:“院主怎知此人现在青羊镇外。” 梁丘皇眉头微皱,低喝道:“无须多问,如有发现速传讯报与我知,此行经过不得向人-吐。” 马伯驹暗道:“果然这人言而有徵,院主必失去不解奇毒,我已脱去牢笼,岂可言回。”闻言领命而去。 此刻梁丘皇坐立不安,失去仅存的不解奇毒,业已无恃而凭,绝不能泄露口风,致众叛亲离,暗道:“必是在青羊镇人群中挤撞之际为此人下手窃去,自己已易形貌,他如何能识破自己行藏,难道系匡散老贼有心使自己上钩么?” 他愈想愈认定乃匡散所为,立时把匡散恨如切骨,恨不得当时赶往去寻匡散,但约定之期时在七日后,却又无可奈何。 七日后,梁丘皇命六个高手先去约定之处四外布伏,务须侦出匡散潜踪之处,自己独自一人赶往江滨守候。 哪知搜魂阎罗匡散业已守在舟中恭候驾临。 梁丘皇一入舟中落坐,扁舟一叶立即随波逐流而下。 匡散笑道:“梁丘院主眉目之间杀机逼露,心怀不忿,无疑院主去了青羊镇醉乡楼,老朽也曾劝阻院主不可前往,无奈院主心急救出令正及两位公子,於心不忍下才指点院主去找桑逸波,难道老朽做得不是么?” 梁丘皇闻言不禁老脸一红,苦笑道:“匡老可知宋凌风其人来历?” 匡散不禁面色一变,道:“老朽知道,宋凌风乃当年横行边塞巨盗无影子甘骞嫡传弟子,甘骞当年只劫财物不伤性命,但为了一事受愚,中了借刀杀人之计,错杀了无辜一家七口,那苦主与桑逸波渊源殊深,为桑逸波找上门来索偿血债。其时,甘骞也醒悟受愚,错在自己,悔恨莫赎,见了桑逸波自承大错已铸,甘愿一死抵罪,哪知桑逸波坚不应允,声须满门论抵,不禁激怒了宋凌风之父,其父为甘骞左右得力臂助,武功亦高,责桑逸波不该恃武欺人,一言不合,即动起手来……”说此匡散微微一笑,目注梁丘皇道:“余下的事,老朽不说,梁丘院主也自然猜出。” 梁丘皇点点头道:“不用说那宋凌风之父必死在桑逸波刀下,然而甘骞咧?” 匡散道:“甘骞满门老幼廿三口俱遭惨死!” 梁丘皇摇了摇首,慨叹一声道:“桑逸波未免太心辣手黑了些!” “其实甘骞家小依仗甘骞之势无恶不作,自有取死之道,遇上老朽也是一样。”匡散淡淡一笑道:“宋凌风父师之仇,不共戴天,但为桑逸波多年来未曾露面,只道已归道山,那知宋凌风竟偶然相遇,为此订下青羊镇外隐泉涧之约,是以老朽暗示青羊镇定可遇上桑逸波,难道老朽错了?” 梁丘皇赧然一笑道:“在下并无此意,但不知双方胜负如何?” “宋凌风为桑逸波大力金刚重手法所杀,颅裂浆溢,陈尸涧底。” 梁丘皇道:“匡老是否亲眼目睹!” “桑逸波亲口告知。”匡散忽目注梁丘皇,道:“梁丘院主神色不宁,可是失去重要之物么?” 梁丘皇面色大变,怒道:“难道也是桑逸波所为?” “另有其人?” “那人是谁?” “恕老朽无能奉告,因为老朽并不知道。”匡散目注梁丘皇叹息一声道:“此人习性奇特,他说江湖之内是非难免,以武论胜,端凭个人武功造诣互争雄长,以不解奇毒上干天和,毒叟因知配制之法及产处,故除之以免大害,如梁丘院主、韩仲屏等均不是自身所有,而且亦不知产处,所以施展空空妙手盗来,郗南鸿虽知却不仗之为恶,更从未带有不解奇毒,故禁闭穴道半年免去一死。” 梁丘皇冷笑道:“在下知道这人是谁了?” 匡散道:“梁丘院主请勿胡乱猜测,即使猜中也讨不回不解奇毒,因为不解奇毒俱已焚毁一尽,老朽无意涉身是非江湖,只为应允了院主救出妻小才羁留此间,韩仲屏已在回川途中,七日后当有报命。”言毕立即出舱将舟靠岸下锚。 只听搜魂阎罗匡散语声道:“院主珍重,容再相见!” 梁丘皇已接踵跟出,一出舱门,语声仍袅袅余音在耳,但匡散影踪已杳,船却已在对岸。 此刻的他犹若被人愚弄於股掌之上,屈辱、悔恨、愤怒感觉不禁油然泛起,顿了顿足疾奔离去。 回至三才院,所遣六人一个都未曾返转,情知又落了败着,独处斗室,回顾茫然,不禁出声长叹…… □□□ 山道上现出四条疾如流星人影,突然转侧扑入岔径望蓊郁苍翠林中掠去。 林木深翳内隐隐现出一座破败弥院,寺门残破,殿楼圯榻,长草侵人,不胜荒凉。 四人相距山门十余丈外,室内突冲起一条身影,如同飞鸟般迎向四人,身未落下,宏声道:“四位贤弟回来了?” 身形落地,正是五行院高手乔显。 那四人也倏地止步,躬身施礼。 乔显道:“四位探出了匡散老贼潜迹之处么?” 一个貌像狞恶,颊有两条深长赤红刀疤大汉道:“匡散老贼委实狡猾如狐,竟探不出其下落,不过却探听得另外一件事,似觉不妙。” 乔显面色微微一变,道:“什么事?” “乔兄不是奉梁丘院主之命与各大门派内应传令,奉命出山之人又纷纷奉命回山,如非事机败露,哪有这等情事。” 乔显面色更为之大变,诧道:“真有其事。” 这座禅院委实破败塌圯,乔显同着四个匪徒谈话之间已迈入山门,穿入梁歪墙倾的前殿,穿后殿左转,顿然发现两间窗明几净的静室,窗外是一小小院落,花木嫣然,修剪有致。 面有刀疤汉子诧道:“想不到乔兄居然打扫布置得别有天地。” 乔显摇首答道:“乔某也是无意发现,后殿通往此处原为砖石封绪,经乔某打通,恐此处原有人住,只是多日未见原主人到来。” 刀疤汉子道:“这么多天乔兄竟未出寺一步?” 乔显道:“乔某早出晚归,顺便去街市带点酒食应用之物,乔某料测此处距梁丘院主与匡散约晤之处不远,所以择此荒寺隐秘,每日前往江滨查探。” “梁丘院主与匡老鬼每日均须晤面么?” “七日一晤。” 突窗外随风传来阴恻恻冷笑道:“你等委实胆大妄为,居然闯进范某居室鹊占鸠巢,还不滚了出来!” 乔显闻声面色一惊,不待那人话了,立即振臂踹足穿出窗外,其余四匪徒纷纷鱼贯扑出。 只见那人面目森冷如冰,浓眉如刷,瘦长脸色白中泛青,泛布浓重杀机,约莫三旬上下,身着一袭锦袍,肩上搭背一支青钢连鞘长剑,双眼开阖之间,逼射两道寒电,令人不寒而。 乔显抱拳道:“朋友,你误会了。” “没有什么误会。”那人面色倏地一沉,冷笑道:“照理说荒寺本是无主之物,任谁均可进入,但你既发现卧室,布置井然,便知有人居住就该退出,哪知你反打通堵墙,大模大样俨然以屋主人自居。” 刀疤脸汉子大怒道:“这又不是什么大错,既然错了,朋友你说该当如何?” 锦袍人冷笑道:“以耳代首,每人割下一耳才可离开此处。” 刀疤汉子大喝道:“上!” 四个匪徒一拥而上,刀势电奔砍向锦袍人。 只见剑光疾闪了闪,四个匪徒身形急撞了回来,左耳已被削落,血流如注。 锦袍人冷笑道:“以众凌寡,有目无珠,我还要你等一双招子。”话出剑出。 四匪徒只觉双目如中利锥,张口惨嗥,双手弃刃护住双眼,殷红鲜血涌溢指缝,纷纷倒地翻滚。 乔显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锦袍人非但手辣心黑,出剑之快比之自己五行院杀手毫不逊色,知遇上了棘手强敌,目睹四匪眼废耳缺,不由怒火暴涌,厉喝道:“朋友未免欺人太甚,乔某如不讨还公道,朋友也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锦袍人闻言不怒反而莞尔笑了,道:“如此说来,想必你武功甚高,我出道江湖以来,甚少出手伤人,也罕遇对手,你出刀吧。” 乔显冷笑道:“朋友接着!”一刀劈出。 锦袍人双眉猛剔,道:“好快的刀法。”剑如闪电迎去。 叮的一声刀剑交击分了开来。 乔显一连七刀劈出,宛如一式刀招,寒刀闪涌如潮。 锦袍人剑式更比乔显迅快奇诡,将乔显逼得攻至半途又起一招。 乔显才知对方比起自己高出一筹,要知高手过招,黍米之差立分生死,顿萌逃念。 只听锦袍人发出朗声大笑,乔显猛感剑势如山,将自己钢刀荡了开去,眼前剑芒眩目,暗道:“不好!” 锦袍人奇快剑势竟点实了乔显三处穴道。 乔显猛感真气回逆,眼前漆黑,轰的一声昏倒在地。 失去双眼四匪徒不知因失血过多,还是只觉生不如死,怒火攻心已然气绝。 锦袍人取出一只药瓶,在四匪徒眼孔处倾酒一些药粉后,抓起乔显一鹤冲天拔起,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四具尸体霎那间化成一滩黄水。 寺墙外忽疾掠来四条身形,悄然落地,却是那九指雷神桓齐、桓爱珍父女及武当名宿童清溪、罗韶华师徒。 桓爱珍惊诧道:“爹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果然不错,那锦袍人剑法迅快奇诡,竟比五行院杀手更快。” 桓齐颔首道:“那乔显的刀法狠恶毒辣,快如电霆,就是为父也胜不了他,由此可见梁丘皇属下武功就非易与,何况梁丘皇本人!” 桓爱珍小嘴一厥,嗔道:“爹总爱长人家威风,灭自己志气。” 九指雷神桓齐面色微沉,笑道:“为父乃一派宗主,岂可故作违心之论,你亲眼目睹的都是高手对高手之战,俄顷之间便可制胜克敌,就拿……”手指地面黄水,接道:“死者四人也个个都是江湖上卓著凶名的匪徒,如非锦袍人换了为父,恐需缠斗不休耗费相当手脚咧!” 童清溪微笑道:“桓姑娘,令尊之言委实不假。” 桓爱珍摇了摇罗韶华衣袖,嗔道:“罗兄,你看他们两个老人家,一句来一句去,尽都偏挑我的不是。” 罗韶华红着一张脸,不知说什么才好。 九指雷神桓齐呵呵大笑道:“珍儿,为父怎可偏挑你的不是,你当锦袍人是谁么?” 桓爱珍听出其父话中有话,两道柳眉微剔,张口欲问,忽闻寺外随风传来一声低沉长啸。 九指雷神桓齐面色微变,低喝道:“速择藏身之处。”五指一拉桓爱珍疾跃离去。 童清溪师徒亦疾闪而杳。 须臾,寺外林中捷如鬼魅凌风掠来十数条身影,老少男女不一,最后并肩掠来六人,一式黑衣劲装,背插钢刀,胸前排有五列白色纽扣,满面杀气森森。 藏至暗处窥视的九指雷神桓齐低声道:“珍儿,后来六人均是五行院杀手。” 桓爱珍道:“除了五行院杀手外,他们是何来历?” 桓齐冷哼一声道:“都是些江湖上牛鬼蛇神,无恶不作的凶徒。最前额长一瘤的名唤独角太岁郭三江,人最凶残淫恶。” 桓爱珍厥了厥嘴,嗔道:“爹在武林中偌大威名,还怕了这些妖魔小丑不成,依着女儿,只消两颗霹雳雷珠,顿时炸成霁粉。” “胡说。”桓齐面色一沉,道:“霹雳雷珠不遇生死攸关岂能任性而为,倘然如此,岂不是与不解奇毒没有两样,爹不是怕他们,而是自有人来找上他们为敌。” 桓爱珍不禁一怔,诧道:“爹好似早就知道,女儿为何毫无所闻?”说时察觉童清溪、罗韶华嘴角泛出一丝笑容,不禁向罗韶华白了一眼,娇嗔道:“你们都瞒着我一人。” 罗韶华俊面一红,道:“在下实在一无所知,也许仅有令尊一人才知原委。” 这时只见独角太岁郭三江疾掠入殿,片刻一跃而出,连声诧道:“奇怪,奇怪,怎么杳无一人,乔兄与郭某交待,他在此守候我等共商大计,绝不外出。” 六名五行院杀手中一个阴阳脸老者本是乔显堂弟摸天雕乔康,深知乃兄习性,说一不二,闻言不禁面色一变,诧道:“莫非家兄遇上强敌被害了么?” 独角太岁郭三江摇首道:“令兄武功极高,即使对头太强,亦会见机抽身逃去。” 乔康叹息道:“乔某奉了院主之命暗蹑匡散老鬼之后查明老鬼藏身之处,怎知老鬼与院主身入小舟后竟顺流而下,我等追及时舟却傍抵对岸,竟眼睁睁地望着匡老鬼安然离去,江面辽阔,无法可想。” 郭三江道:“乔老师必与梁丘院主有所请示了?” 乔康摇首道:“院主在对江即已上岸,也不知是追踪匡散老鬼,还是绕道返回三才院,正旁徨无措之际,幸遇郭老师谓家兄在此……”正说之间,忽发现地面有异,不禁面色微变。 原来方才用化骨散将四个匪徒尸体化为一滩黄水,业已渗透土内,但尚余小半留在地面,乔康疾趋上前蹲下,面色立时变得惨淡如纸。 郭三江等匪邪也已发现,情知是什么一回事,不禁目露骇然神色,面面相觑。 乔康黯然神伤,凄然笑道:“家兄必然已遭毒手,依痕迹推测绝不止一人……”忽面色一变,喝道:“在这里了。”腾身一跃望墙角侵入长草丛中落下,找出五件兵器。 不用说,证实了有五人遭害形销骨化,而且亦辨明了兵器是何人所有。 乔康大喝道:“此非善地,诸位速撤!” 蓦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来不及了。” 四面八方疾逾鬼魅纷纷掠来甚多人影,飘闪沾地,现出九个面绘五色油彩,神态狞恶的彩衣人,余外尚有七蒙面黑袍人,但从头到脚却以银线织绣一具骷髅,眼孔逼射惨绿深碧神光。 一霎那间,这荒寺内殿外到处充满了长草瓦烁的广坪上弥漫了森森鬼气,寒意袭人。 独角太岁郭三江认出一头拢高髻,横簪一块玉版面绘五彩的老叟,冷笑道:“郭某只道是谁?原来是昔年在黔灵山之手底漏网的黎灵官!” 乔康接声厉喝道:“家兄乔显可是遭了你等毒手?” 黎灵官嘿嘿冷笑道:“老朽平生不说假话,虽非老朽所为,但遇上老朽等也逃不了性命!”语声疾转,沉声又道:“敝门师伯常鸿年不慎为梁丘皇与丐帮花三奇狼狈为奸阴谋暗算,倘尊驾愿带到我等救出常师伯,当可无事,否则你等无一活命。” 乔康大喝道:“找死!”声出刀出,寒光疾闪,划向黎灵官而去。 其余五名杀手亦同时出刀,呼啸雷奔,郭三江等凶邪亦纷纷攻出。 双方都是凶神恶煞,彼此均知虚实,却身怀着歹毒暗器,绝不让对方有缓手之机。 恶鬼门白骨教妖徒更是身法快如鬼魅,挥击如电。 乔康刀法委实奇快,如非黎灵官及时闪挪几乎胸前被划开一条口子,又惊又怒,两条鬼爪欺风闪电抓向乔康手中钢刀。 顿时展开了一场混战。 罗韶华低声道:“恩师!双方谁占胜算较多?” 童清溪道:“郭三江等绝不是恶鬼白骨门下对手,但有五行院六杀手相助,恐互有伤亡!” 说时只见一个郭三江同党为一白骨妖人双掌击实两胁,发出一声凄厉惨嗥,面目惨变,倒地身躯宛如筛糠般发抖,似是寒冷已极。 那白骨妖人得手后迅疾转面扑向另处,却不料一片刀光夹着悸耳啸声划空砍至,闪避不及,吼得半声,已自尸分两截倒地。 战况惨烈,双方奋力迎战之余,各自施展独门暗器,尤其恶鬼门白骨帮精擅妖法,大白天里平添了阴风惨惨,鬼声啾啾,令人毛骨耸然。 由于梁丘皇深谋远虑,心机至工,天下各门各派精擅所长莫不了如指掌,多半悟出克制之法,其属下杀手俱得传授谙晓如何克服制胜之策。 不用说,这无异助长了五行院杀手凶焰,有所凭恃,无可为惧。 惨烈拼搏下,恶鬼白骨两门仅剩黎灵官独自一人穿空遁去。 独角太岁郭三江等凶邪悉数毙命。 五行院杀手六死其二,仅乔康四人留得命在,却遍体血迹斑斑,疲累不堪,彼此长长吐了一口气,相视苦笑。 这一仗虽算打胜了,却胜得很勉强,赢得极惨,殿外到处都是断肢残腿,尸体横陈,血流成渠,惨不忍睹。 乔康回顾了一眼,道:“我等速赶返三才院禀知院主!”率着三人疾掠出寺而去。 寺外松林小径中一列散立着四人,正守候着乔康四杀手到来。 乔康一眼望去,认出其中一老者正是九指雷神桓齐,不禁面色大变,倏地止步抱拳道:“桓山主为何阻止在下等去路?” 桓齐微笑道:“你叫做乔康么?老朽今日可算是大开了眼界,五行院杀手雷电刀法委实凌厉无俦,你以一人之力一击砍杀了两名恶鬼门下高手,使老朽不胜钦佩。” 乔康知桓齐语中有刺,来意不善,无奈疲累之躯,又惧霹雳雷珠威力无匹,最好不要动手,遂强忍着气,抱拳笑道:“萤末之技不敢当此谬奖,在下实逼不得已如此,桓山主请明告来意。” 桓齐面色一寒,沉声道:“梁丘皇为谋取老朽霹雳雷珠,先是用毒暗算小女,又勾结花三奇施展诡计,欲将老朽父女置於死地……” 乔康忙道:“此乃梁丘院主所为,与在下等无干,何况在下等全不知晓。” 桓齐道:“你等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何言无干?” 乔康知无法善了,咬了咬牙道:“那么桓山主意欲如何?” 桓齐眼中寒芒逼射,厉声道:“要你们自断右臂,听候发落,可免去一死。” 乔康、四杀手不禁面色一变,目中怒光迸射。 桓齐道:“四位莫非不舍断去右臂么?有道是好死不如恶活,如非小女劝说,你等四人无一活命。” 乔康似横了心,冷笑道:“桓山主如不倚仗霹雳雷珠,各凭真实武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桓齐闻言宏声大笑道:“老朽决不施展霹雳雷珠就是,珍儿,你不是说要见识雷霆闪电刀法么?” 桓爱珍喜不自胜惊鸿疾闪而出。 罗韶华防桓爱珍有失,跃在桓爱珍身后丈外横剑相护。 只见寒芒眩目疾闪得闪,四声惨嗥扬起,接着只听桓齐发出震天长笑。 □□□ 何事言愁?满眼萧瑟凄凉,怎得稳住思绪更上重楼? 梁丘皇心中愁意千结,惶惶不能自主,离了扁舟择取僻径,步履如飞,迳向一座高入云表,插天峻峰掠去。 川境多山,重崖叠嶂,险峻幽奇,古木森郁,人行其中,须眉皆碧。 梁丘皇攀上绝顶,抵一崖洞前止步,双目神光注视洞内,似犹豫难定。 忽闻一苍老语声传出道:“梁丘贤弟,是你么?” 语声传自甚远,却清晰可闻,显然洞腹深邃。 梁丘皇禁不住面色变了变,佯装笑容道:“恭贺大哥功行日进,不久谅必神功复体,到时小弟忧虑定可尽释。” “这话不假,短短时日内愚兄又复为自由之身,多年来贤弟竭尽心力臂助愚兄,虽功败垂成,但事仍有可为,前些日子阳河真人来访,藉悉武林情事,贤弟既到手武功秘笈,何不寻上各大门派公然约请印证武功?” 梁丘皇闻言不禁心神猛凛,诧道:“小弟并未得手武功秘笈,大哥从何人处耳闻其事?” “阳河真人告知愚兄曾相遇你那叛徒韩仲屏,想阳河真人剑法精绝,堪称武林翘楚,与韩仲屏交手之下,竟无法胜得了韩仲屏,而且韩仲屏剑式竟无法瞧出宗派来历,询问之下,韩仲屏竟自承化了三年工夫,在五行院悟彻这两招半剑法。” 梁丘皇大惊失色道:“大哥,你相信他的话吗?” “半信半疑,愚兄寻思良久,只觉贤弟并不欺我,否则这崖洞外强敌恐早就不绝如缕遭受侵袭了。”梁丘皇闻言心为之一宽,笑道:“举世之内恐只有大哥知道小弟了!” 洞内苍老语声突变沉厉,道:“贤弟目前当务之急,莫过於擒杀叛徒及救出弟妹和两位贤侄,不解奇毒不用为妙,焉知对方未必没有不解奇毒,贤弟前次从愚兄处悟解一宗独门武功,谅宇内罕有敌手。” 梁丘皇笑道:“大哥哪里知道,此一武功极耗真元,仅用来对敌一人则可,击毙对方后,立觉真气涣散,倘不及时调息引导归元,如再拼搏只恐气岔别经,走火入魔,故而不至必要小弟不愿妄展,可惜佛门三宝至今无有下落。”言毕长长叹了一口气。 “贤弟之言极是,愚兄也觉这一秘学似嫌霸道,但也不能不用,可收震慑之效,幸而愚兄出困相见之期不远,贤弟请返回三才院,你我不日定可相见。” 梁丘皇不由惊得面色灰白,暗忖:“他如何知道自己在三才院?”不禁机伶伶打一寒噤,忙道:“小弟这就告辞了,期望不久可与大哥相见。”长施一揖,掉面如猿鸟,攀泻如飞下得绝顶。 崖洞内忽走出一身高八尺,面如重枣高大黑袍老叟,霜眉如刷,眉角长飞入鬓,豹目威棱逼吐,两道炯炯寒芒注视消逝已久梁丘皇身后,噙泛一丝阴狠恶毒的笑容。 良久,那黑袍老叟转身面向一绝崖石,徐徐伸指虚空划一圆圈。 只见弥漫云气束成一圈如棍,突然吐气开声,两指如剑刺出,那棍状云气宛如实物般,迅如奔电般撞向崖石而去。 笃的一声,崖石立时现出拇指大小圆孔,火星迸冒。 黑袍老叟走近崖石,凝视了一眼,孔深仅约两寸,不禁面现失望之色,叹息出声,缓缓走入崖洞而去。 云气弥漫中一条庞大身影疾逾飞鸟般闪现,隐隐可见正是搜魂阎罗匡散,目泛骇然神光,忖道:“此人大概就是当年北天山主凶,看来他已与梁丘皇同床异梦,启了疑窦,此刻对梁丘皇不过虚与委蛇而已。”再掠至崖石旁,注视方才为黑袍老叟指力所穿深度,更是心头暗凛,暗忖:“此人方才距崖石五丈外施展的武功似是久已绝传的‘束云指’,虽未臻炉火纯青,十丈以内飞指可洞穿尺径,却也威力奇猛……”忽面色一变,疾晃隐去。 就在这一霎那间,面如重枣黑袍老叟身形虎扑射出,双掌劈出一股势如山岳狂-,大喝道:“什么人?” 强劲狂-逼得郁勃云气飞流疾卷散了开来,扩及数十丈方圆,绝顶景物顿时清晰可辨,却并无丝毫可疑人影。 老叟不禁一呆,喃喃自语道:“难道老朽听错了么?”赤红面色变得惨白如纸,神态黯淡又回转崖洞内去。 郁勃云雾复又聚合弥漫遮没绝顶…… 第三十七章 两败俱伤 一间珠光亮如白昼的石室中,绵榻流苏,陈设典雅,妆台前坐定风华绝代狄云凤,正对镜理妆。 忽见一捧剑女婢走入禀道:“苹姑娘回来了。” “叶公子咧?” “婢子不知,恐在别室与院主叙话!” 说时苹儿已匆匆走入。 狄云凤纤手理了理蝉鬓,回眸嫣然一笑道:“他咧?” 苹儿娇笑道:“他现与院主叙说别后经过。” “苗疆之行如何?我就耽心他心情沉重,郁郁寡欢,为此请贤妹途中作伴。” 苹儿答道:“苗疆之行顺利,叶公子表面上有说有笑,其实内心痛苦无比。” 狄云凤曼叹一声道:“苇弟自明白自己身世来历后,心情沉重,叶堡主夫人对苇弟胜如己出,珍爱异常,他生身之父被不知来历,隐名巨邪所害,却绝口不问,遵其恩师之戒时至自然明白,但内心创痛之深却无以复加,因此我请贤妹作伴,免得一时之念,功亏一篑。” 苹儿道:“婢子发现公子沉稳若定,郡主不须忧虑,可虑的是梁丘皇发现我等所居就在三才院后则全功尽弃。” 忽闻室外传来叶一苇朗笑道:“梁丘皇末日已至,心神恍惚,决料不到我等在此藏身,但等他除去韩仲屏后,就是他大限来到之时。”话声一落,叶一苇已翩然走入。 狄云凤盈盈含笑迎上,道:“贱妾正询问苇弟苗疆之行,苹儿尚未告知经过详情。” 叶一苇道:“郗老山主现已治愈,梁丘皇做梦也未想到毒叟仍活在人世落在郗南鸿手内。” 说时三才院主狄洛偕同二人走入,正是阴司秀才于冰及一慈眉祥目,颔下银髯飘飘方外僧人。 狄洛捋须笑道:“这位禅师法讳定慧,曾受于老师救命之恩,自愿携带书信面见梁丘皇,定慧老禅师身无武功,是一极好的人选。” 狄云凤道:“万一梁丘皇起疑,不是老禅师白白丧失了一条性命。” 于冰摇首答道:“禀郡主,属下以为不会,只有如此梁丘皇才深信属下看破红尘,剃度为僧,俾使梁丘皇堕入壳中而不自觉。” 叶一苇朝向定慧禅师深深一揖道:“老禅师本系世外高僧,清净无为,怎能卷入武林恩怨是非中,大德难报,请受在下一拜。” 定慧忙谦让道:“贫僧不敢。” 狄洛道:“事不宜迟,叶贤侄请护送定慧老禅师至前山。” □□□ 三才院,群邪不绝如缕相继赶至。 他们均非武林各大门派高手,而是桂林澄波府邓元超、邓雅飞父子及杭州上天竺拥翠山庄庄主丘玄玑、岭南双燕堡主叶楚雄率领属下亲信,尚有长沙金鹰镖局局主裘观海。 尤其是裘观海因友及友,为微词说动,同来者竟有江南六省九家镖局高手。 院内盛宴款待,高朋满坐,由翟羽接待如仪,梁丘皇却心情沉重返回,目睹群雄来到大感意料之外。澄波府邓元超笑道:“邓某等原奉命向各大门派挑起是非,正值五行院罹受金塔寺及常鸿年老鬼围攻,本欲赶援,不料邓某等接奉按兵不动令谕避免各个击破,徐待后命。” 梁丘皇道:“这个兄弟知道,不过兄弟迁至三才院后并未下书柬邀诸位……” “梁丘院主有所不知。”邓元超忙道:“拥翠山庄滕绍周总管偶至云隐禅寺偶识一僧,谓他本系五行院总护法兼领金龙堂主于冰,言各大门派内应均被其掌门人急令召回,现梁丘院主孤立无援,身陷危境,不能坐视不顾,他已皈依禅门,三日后须前往普陀……” “他真是于冰么?” 丘玄玑道:“丘某听得滕绍周回报,立即赶往云隐,于冰取出五行院金符,果然不假。” 梁丘皇不用多问,便知邓元超等奉于冰之命赶来应援,长叹一声道:“于贤弟为何定须弃我离去!”日前似闻搜魂阎罗匡散言说于冰皈依禅门,认系谎言并未曾深信,至此已证实无疑了。 其实梁丘皇此时的心情似患得患失,邓元超等赶来自然壮大声势,但丘玄玑、邓元超、叶楚雄均曾参预北天山之役,恐隐秘败露,反误大事。 他最恐惧的就是那面如重枣高大黑衣老叟,当务之急无过於及早救出妻儿,再孤注一掷先发制人将黑衣老叟置於死地,否则自身必死无疑。 金万森等听翟羽说梁丘皇妻儿为叛徒韩仲屏囚禁之事,却不敢启齿询问。 人不可有心病,梁丘皇此刻已将争雄天下,雄霸武林之念化为乌有,宛若一块千斤重石压在胸头无法消释,面对着金万森等赶来只有佯装欢愉。 忽闻禀报道:“云隐老僧定慧禅师求见!” 梁丘皇不禁一怔,目光转注在拥翠山庄庄主丘玄玑面上。 丘玄玑道:“云隐僧众不下三千余人,丘某怎不识定慧禅师,莫非与于堂主有关?” 梁丘皇蓦然醒悟,忙道:“本座出迎!”独自一人趋出三才院外。 只见竹索桥端合掌立着一个银须飘飘,慈眉祥目的老僧,目睹梁丘皇快步走来,含笑施礼道:“想必就是梁丘檀樾,贫僧定慧受于冰师弟之托而来。” 梁丘皇笑道:“在下正是梁丘皇,老禅师远来辛劳,在下有失远迎,请乞海涵,老禅师请!” 定慧禅师笑道:“不必了,贫僧并非武林中人,于冰师弟禅号定悟,贫僧善功将完,此次转回滇西善化寺后不久便圆寂证果,受定悟师弟托交一封书信顺道来此。”说着在僧衣之内取出一封厚重缄函递交梁丘皇手上。 梁丘皇接过致谢,看出定慧禅师全无武功,道:“请问禅师,于贤弟尚在云隐否?” “定悟五日前已去南海普陀了。” 梁丘皇闻言更感惊异,诧道:“老禅师是否目睹于贤弟离开云隐?” 定慧禅师不禁微笑道:“贫僧与定悟师弟同日同时在六桥之竺分袂,梁丘檀樾是否诧异贫僧并无武功,为何来得如此之快?贫僧只不过是依照定悟师弟所开途程,沿途均有接应,他说事关重大,不得不尔。”说着又取出一张摺叠甚小的信笺。 信笺上果是于冰亲笔所书,开明了沿途的接应人,安排快马或车轿,择最快的途径赶至山外。 梁丘皇至此才深信不疑,不由慨叹一声,目露感激之色。 定慧禅师合掌和什道:“贫僧现需赶往善化寺,恕无法再留,檀樾珍重!”转身飘然走去。 梁丘皇忙道:“在下恕不远送了。”他有心留住定慧禅师,询问于冰剃度出家经过详情,无奈心绪烦乱,又急於拆阅于冰之函,是以隐忍未言。 于冰函内附还五行院一支金符,言说韩仲屏怀恨太深,业已邀约甚多武林高手并言当年北天山梁丘皇实系罪魁祸首,最好梁丘皇先发制人,免得韩仲屏找上门来当众将梁丘皇妻儿惨杀。 于冰还说在西湖曾发现韩仲屏与桑逸波同行并窥听得他们谈话商计如何行事,匡散现在成都南郊四十里外浣花村潜隐等语。 梁丘皇不禁面色大变,忙掠入三才院内,与众商计,决定孤注一掷,仅留少许人手留守三才院,化整为零,分头赶往浣花村外聚集。 叶楚雄率同双燕堡亲信自成一路,距三才院数十里外山道上,只见远处一条身影阻住去路,辨明却是莫潜,不禁喝道:“莫潜,你为何来此?” 莫潜躬身施礼道:“老奴奉了公子之命,劝阻堡主勿与梁丘皇沆瀣一气,请速回双燕堡。” 叶楚雄双眉微微一耸,沉声道:“此非你所知,乃逼不得已,你怎可留下公子一人独自前来?” “夫人已回堡,公子已与夫人在一处,夫人说堡主如不及时回头,恐后悔莫及。” 叶楚雄不由心神猛震,自己心头一块暗病难道为其妻察知么?除了主凶及梁丘皇二人外,未有第三者知情,淡淡一笑道:“夫人性情你是知道的,大惊小怪,未免杞人忧天,夫人还说了些什么?” “夫人近悟彻先天易数,推究之下返魂珠等三宝未为梁丘皇所得,更谓梁丘皇气数将尽,堡主此行凶险异常,不如及早回头!” 叶楚雄哈哈大笑道:“真是妇人之见,为人岂可不全始全终么?我自会见机行事,你回去吧!” 莫潜不由暗叹一声,躬身道:“老奴遵命。” 叶楚雄率众疾奔离去去。 森郁林中纷纷掠出叶一苇、狄云凤、苹儿及捧剑七婢。 叶一苇怒道:“你们为何阻止在下晤见家父!” 狄云凤妩媚娇笑道:“苇弟,是两位伯母及你恩师所命,此时相见有害无益,反而害了你们全家性命!” “有这么严重么?”叶一苇神色诧惊似不深信,目光注视在莫潜面上。 莫潜躬身答道:“凤郡主所说句句是真,两位老夫人与无名老前辈一再叮嘱老奴,并知堡主决难中止此行!” 叶一苇道:“堡主此行真的凶险无比么?” 狄云凤道:“但无性命之危,苇弟不可耽误,速依计行事。” 山径中顿时寂静无人,片刻,一条庞大黑影如展翅大鹏般电泻落下,正是那身高八尺,面如重枣的黑袍老叟,威棱炯炯四望了一眼,两道霜眉猛剔,喃喃自语道:“这就奇了,那叶楚雄不是由这条路前往浣花村的吗?为何途中迄末发现行迹,老夫如此刻除去叶楚雄,事无对证,可免去莫大困扰。”目露失望之色,振臂冲霄拔去,刺空如电,瞬即杳然。 突又闪出铁笔震九州田非吾及川东二矮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灵猕霍元揆三人。 田非吾冷冷一笑道:“此人急於返回巢穴,无名前辈和匡老判断无差,他那‘束云’神指仅练成五成火侯,但他那‘反太乙颠倒阴阳’武功尚未打通生死二关,必须按时勤练不能中止,否则必行血逆冲,全身震裂惨死,你我必须淆乱他心神,使其无法习成炉火纯青境界,俾免无谓伤亡。” 霍元揆笑道:“田大侠请放心,弄神扮鬼是我老猴儿拿手玩艺,准错不了。” 田非吾道:“两位切不可轻心大意,咱们走!” 邱浩东道:“无名前辈曾谓此人狡作如狐,心机至上,我等最好不要心急,待他进入崖洞后才登上绝顶不迟。” □□□ 人在失意时,虽不免心怀怨恨,但久而久之,思今追昔,多少应知当日之非,由心充满了无限愧疚忏悔。 却有一种人恶根天生,不但不知有所赎悔,反倒仇恨不可戴天,有朝一日否极泰来,非尽情报复难治心头之恨。 玉面哪吒韩仲屏就是如此,他每日备受阴火焚身,酸筋蚀骨之苦,照理他应折磨得不成人形,但阴司秀才于冰不时前来探望,携来培元固本灵药,体力得以不衰。 他已五易其居,由一又聋又哑老者按时送上饮食及杂事,不言不语,问他也是白问。 这日阴司秀才于冰突然光临,面露欣喜之色,道:“韩老弟,脱困有望了。” 韩仲屏闻言精神一振,道:“于兄,这话怎么说?” 于冰道:“于某每次前来探望,老弟急於脱困,问东问西,于某总是闪烁其词,老弟为此深感不满,奈于某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可以言明了,自老弟罹受苦难后,于某数次险遭暗杀。” 韩仲屏惊诧道:“这是何人欲置于兄於死地?” “梁丘皇!”于冰叹息一声道:“于某早就脱离了五行院,只是老弟不知罢了。” 韩仲屏面现惊异之色道:“在下万万料想不到的事,但梁丘皇心狠意毒,决难放过于兄。” “还有老弟意料不到的事,于某不是明言叛帮,只是避而不见,传递不真飞讯,使梁丘皇动则得咎,最近于某又传讯梁丘皇谓省悟前非,业已皈依佛门剃度为僧了!” 韩仲屏冷冷笑道:“梁丘皇未必就能见信。” “信不信由他!”于冰忽目注韩仲屏,道:“老弟想听听梁丘皇近况否?这与老弟脱困之事大有关连。” 韩仲屏急於脱困,忙道:“在下洗耳恭听。” 于冰便滔滔不绝说出。 韩仲屏不由骇然失色道:“于兄屡次提及有人处处与梁丘皇作梗,致梁丘皇有金塔寺之败退,五行院被毁,此人似影射在下。” “不错,正是你韩老弟。”于冰肃然正色道:“也是于某化身!” 韩仲屏目泛困惑之色,摇首道:“这事在下绝不相信是真,至少于兄那部长须无法掩饰。” 于冰微笑不答,伸手缓缓撕下长须,却是用药物黏上,再取出一张薄膜面具戴上抚摸几下以使熨贴。赫然与韩仲屏貌像无异,一无丝毫破绽可寻。 韩仲屏大惊失色道:“于兄,你何处制作得这一付面具?”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些于某都是代老弟做的,眼前老弟若功力恢复,不知老弟仍有毅力决心与梁丘皇抗衡否?” 韩仲屏冷笑道:“在下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方消心头之恨,但不知于兄何时可助在下功力恢复。” 于冰笑道:“老弟稍安勿躁,助老弟脱困之人今日必可赶至,惟此后于某只藏在老弟身旁划策,要知梁丘皇并非易与之辈,只宜智取,不可力拼,更须与老弟约法三章,时机已至,老弟必可手刃梁丘皇。” 韩仲屏道:“只要能手刃梁丘皇,就是约法十章在下也件件遵从。” “好,于某先要告知老弟一些未知之事。”于冰又将自己易容在大别救了桓爱珍,梁丘皇妻儿落到自己手中等等详情叙出,正色道:“老弟千万不能与往昔一般沉溺渔色,刚愎自用。” 韩仲屏不禁眉飞色舞,欣然笑道:“梁丘皇也有今天,委实意料不到,在下唯命是遵就是。” 这时聋哑老者进入送上酒食饭菜退出,两人对酌娓娓倾谈武林情势。 食用半饱之际,忽闻室外传来苍沉语声道:“于老师在此么?” 于冰闻声倏的立起,朗声答道:“匡老么?快请。” 只见一条庞大身影疾掠而入,正是那搜魂阎罗匡散。 韩仲屏亦缓缓立起,欠身施礼道:“晚辈韩仲屏拜见前辈。” 匡散也不答言,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扣在韩仲屏腕脉穴道上,半晌才冷笑道:“梁丘皇果然歹毒阴狠,比施之於老夫身上者犹有过之。”五指缓缓放开了韩仲屏手腕。 于冰道:“匡老,能否为韩少侠施治?” 匡散哈哈大笑道:“于老师,老夫费尽艰辛,穷究心力,才不过恢复八成功力,而且把余毒驱在空穴内暂予封闭,除非寻获毒叟取得解药,则不知何年何月突然复发。” 于冰笑道:“眼前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匡散沉声道:“只准成功,不准失败,于老师你竭尽心机乔装这位韩少侠,业已逼使梁丘皇动则得咎,如今全仗韩少侠了。” 韩仲屏惶恐答道:“在下晚辈末学,除去梁丘皇尚望前辈鼎力成全。” 匡散摇首道:“话是如此说,要知老夫家人尚陷在梁丘皇毒手禁制中,投鼠忌器,唯有韩少侠对他恨如切骨,梁丘皇也对韩少侠衔恨甚深,他如不杀你恐无法救出家小。” 于冰道:“这些话于某俱已向韩少侠说明,匡老无庸顾虑。” 匡散略一沉吟,颔首道:“韩少侠服下药后,立即行功将余毒驱逼於空穴内,日后对敌时切忌施展十成真力。”说时在怀内取出三只药瓶,倾出赤黄绿三色丹药各五颗,接道:“药性强烈,必须忍住痛苦,老夫从旁相助就是。” 韩仲屏欣喜不胜,连声致谢,把十五颗丹药用无根水吞下。 丹药入喉,只感尤甚於烈酒,亦感火辣辣的热烫难忍,瞬即五内翻绞沸腾,行血宛如奔马般飞驰,汗出如蒸,但闻于冰大喝道:“速驱毒性逼入空穴!” 脏腑绞痛不言而知是奇毒流窜狂奔,韩仲屏闻声强忍着痛苦,将毒性缓缓逼入空穴内。 搜魂阎罗匡散忽起一掌按在韩仲屏胸后命门穴上。 韩仲屏顿感如闻一声霹雳雷震,耳鸣目眩,眼前急黑昏死过去。 □□□ 不知经历过多少时候,韩仲屏悠悠醒转过来,只觉已非前所居室,置身一间布设雅洁,睡在一张锦榻之上,试运真气果然能运用自如,不禁心头狂喜。 只听传来于冰笑声道:“恭贺老弟痊愈了。” 韩仲屏闻声翻身坐起,只见于冰坐在床头不远一张太师椅上,含笑望着自己,不禁诧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于冰缓缓立起道:“已在千里外,于某在老弟身旁守护已有五日五夜未睡了!” 韩仲屏不禁泛出从未曾有感激之念,拉着于冰双手道:“于兄此恩此德,叫在下何以为报?” 于冰忙道:“贵在知己,别提报答之语,老弟谨记于某之言,现在于某为老弟引见几位武林道朋友,切不可出丝毫破绽,稍时酒宴桌上,与九指雷神桓齐父女叙话更须谨慎,佯装狂傲,这点至为紧要。”言毕飘然出室而去。 韩仲屏委实不明白于冰为何要自己佯装狂傲用意,但其中必有道理,正思索之际,忽见于冰引着数人进入室中,其中二女有一乃自己夙识扬花姹女彭凌仙,另外一女徐娘半老却娇艳如花,肤如凝脂,另外是三个面目森冷的老者。 于冰为韩仲屏一一引见,道:“除了彭姑娘是老弟多年旧识外,这四位均是匡老昔年生死与共的成名人物。”手指三面目森冷老者叙说来历。 韩仲屏才知三人在四十年前便已卓著威名的关洛三煞左维秋、佟旭钟、铁振山,遂微微一笑抱拳道:“久仰。” 三老者面现淡淡笑容道:“幸会!” 及至于冰为韩仲屏引见那娇艳如花的半老徐娘道:“老弟,这位是桃花娘子齐晓春女侠,你可要多加亲近。” 韩仲屏不禁俊面一红,抱拳道:“原来是齐女侠!” 齐晓春凝眸向韩仲屏嫣然一笑道:“韩少侠,你怎不说久仰幸会?”回眸一笑百媚生,风情万种。 韩仲屏不禁怦然心动,俊面又是一红道:“齐女侠在说笑了。” 于冰道:“老弟在此可暂陪二位姑娘谈谈,于某与左老师三位还要接待远道赶来嘉宾,届时定在大厅内晤面。”言毕与左维秋、佟旭钟、铁振山告辞离去。 □□□ 大厅内席开十数桌,山珍海味陈列,酒香四溢,入席者多是江湖卓著盛名人物。 奇怪的是武林名门正派的人物竟一个未见,最惹人注目的就是丐帮天地二老辛铁涵、薛海涛、夺命阎罗桑逸波、铁笔振九州田非吾、川东二矮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灵猕霍元揆、大别山主九指雷神桓齐、桓爱珍父女与罗韶华。 那武当名宿童清溪并未在座,搜魂阎罗匡散隶属之人,敬陪下首。 韩仲屏与齐晓春、彭凌仙二女坐在一席,眉目传情,视若无人,阴司秀才于冰却换了僧人装束,头戴昆卢,身着僧袍,共席者尚有桓齐父女、罗韶华、搜魂阎罗匡散、铁笔振九州田非吾及川东二矮邱浩东、霍元揆等人。 桓爱珍委实瞧不顺眼韩仲屏、齐晓春、彭凌仙这等狂傲媚荡神态,不禁心生厌恶。 桓齐察颜辨色,呵呵笑道:“珍儿,你得了天地二位老前辈许多好处,还不去敬两杯酒表示谢意。” 桓爱珍盈盈一笑应好,离座望天地二老席上走去。 辛铁涵目睹桓爱珍走来,不禁呵呵笑道:“贤侄女且莫敬酒,这席上无一不是海量,一人一杯不把贤侄女醉倒才怪,老叫化要告诉你一件事。”拉着桓爱珍坐了下来接道:“老化子早发现贤侄女对韩仲屏和二个狐媚淫娃极为厌恶,这叫做物以类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算不得什么大不了之事,但有一件事贤侄女必须明白。”说着附耳压低语声道:“韩仲屏就是贤侄女救命恩人,令尊以霹雳雷珠救他免於一死,是以他投桃报李,各不相欠。” 桓爱珍做梦也不曾料到韩仲屏是自己救命恩人,不禁怔住…… 辛铁涵低声笑道:“贤侄女无须耿耿於怀,你不是要敬老化子的酒么?来,老化子先干一大杯如何?” 桓爱珍娇靥一红,道:“晚辈量浅,随意不是很好么?” 突见一身裁矮瘦老者,比川东二矮更矮,疾掠入厅,向搜魂阎罗匡散施礼道:“属下探悉梁丘皇率领人手已离三才院,似欲偷袭浣花村,化整为零,分向离山,其中尚有桂林澄波府邓元超、邓雅飞父子,长沙金府金万森、金独白,拥翠山庄丘玄玑及岭南双燕堡叶楚雄等!” 匡散不禁一怔,道:“真是扑向浣花村而来么?梁丘皇为何得知老夫在浣花村潜迹?” “因他等分向离山,属下仅能追踪金万森这一路,金万森行程缓慢,迂回转折,不知存何诡计,属下无意听得两人说话,此行目的地正是浣花村。” 薛海涛哈哈大笑道:“就怕他们不来,正好一网打尽。” 韩仲屏冷笑道:“梁丘皇绝对不会露面,即使来犯,他也在暗中施展奇袭,倚仗不解奇毒,他可以牺牲属下,决不能牺牲自己。” 桑逸波冷冷一笑道:“梁丘皇急於搭救妻儿出险,怎会不来?” 韩仲屏道:“在下昔年曾在梁丘皇门下,知师莫若徒,他妻儿曾在番境假以客宾相待,实则视作人质,十数年之久亦未见梁丘皇忧急不安,他目的志在我韩仲屏,救出妻儿犹在其次,何况他尚未知其妻儿囚在何处,怎敢轻举妄动。” 薛海涛道:“韩少侠之言是极,老化子不胜钦佩,但少侠是否有对付梁丘皇之策。” 韩仲屏哈哈狂笑道:“在下此次不将梁丘皇置之於死誓不为人,也只有在下能让梁丘皇制之於死。” 桓爱珍暗道:“怎么此人如此狂妄!” 桑逸波冷冷说道:“但愿如此,但老夫不信韩少侠可置梁丘皇于死地。” 韩仲屏两道剑眉猛然一剔,倏又转颜为笑道:“桑前辈不用拿言语相激,在下与梁丘皇誓不两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随又目注匡散道:“宴后有劳匡老再去约晤之处与梁丘皇见面,照原定之计行事,不怕梁丘皇不堕入壳中。” 匡散道:“梁丘皇既探知我等在浣花村藏身,还会去约定之处么?” 韩仲屏傲然一笑道:“明日就是七日约定之期,匡老若不去应约,他必认定匡老前数次见面均藏有阴谋毒计!” 匡散略一沉吟道:“好,老朽明晨前往赴约就是。” 韩仲屏缓缓立起,高举酒杯,微笑道:“诸位请尽兴开怀畅饮,在下尚有事待办不克终席奉陪,务望见谅,在下干此一杯致歉。”言毕一饮而尽环施一揖,偕同齐晓春、彭凌仙辞席向大厅外走去。 辛铁涵冷笑道:“年岁轻轻如此狂妄,难成大器!” 韩仲屏真如此狂妄么?倒也未必,他来浣花村之前,齐晓春、彭凌仙二女盛赞他往昔英雄事迹,予梁丘皇多次重创,英名大振,后经证实二女之言又确实不假,为此除深感于冰外,又因盛名难继,自己不便稍露破绽,知于冰之教必有深意在内,战战兢兢不敢稍违。 大厅内仍是觥筹交错,豪笑盈耳,桓爱珍已然返坐,神态沉默,似有着什么心事。 九指雷神桓齐察知爱女心意,低声笑道:“珍儿,为父知你心意,不管韩仲屏心性人品如何,总对你有救命大恩,不可不表示谢意,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为父先有恩於他,他投桃报李,何况为父早与他先有约定,故而无须耿耿於怀。” 桓爱珍诧道:“爹与他早有约定!为何女儿毫不知情?” 九指雷神桓齐微笑道:“如非爹一颗霹雳雷珠他已化为异物了,他为了相助金塔寺天象活佛,破去不解奇毒,翦除梁丘皇党羽乞赐一袋雷珠,爹慨然应允,但须治愈珍儿你为交换,先将霹雳雷珠赐赠。” 桓爱珍道:“他倒遵守信诺。” “他能不遵守信诺么?日后他仍须爹霹雳雷珠之助。” “可惜两袋霹雳雷珠在身受暗算之后为防梁丘皇搜去埋置土内,哪知寻觅无着。” 桓齐微微一笑,目注罗韶华道:“此宅庭园景物幽丽,罗少侠不如陪小女去园内赏玩,老朽还要找邱浩东兄对奕一局。” 罗韶华应诺偕同桓爱珍离席而去。 庭园景物宜人,花木茂盛,假山水池,亭谢画阁,无不极其匠心,嫣红姹紫,沁香袭鼻,令人悦目神爽。 罗韶华、桓爱珍并肩漫步在白石小径内,忽闻前面翠篁丛中传来媚荡娇笑声,发现桃花娘子齐晓春、扬花姹女彭凌仙两个淫娃在竹林草地坐着彼此谑笑不绝。 二女背坐,未曾发现罗韶华、桓爱珍二人。 罗韶华、桓爱珍忙绕道而行,避开二女不使发现。 只听扬花姹女彭凌仙娇笑道:“齐姐姐,韩少侠说我们两人奇趣天生,今后不准他人染指,小妹看来若得以一床三好,於愿足矣。” 齐晓春道:“彭贤妹,愚姐年岁较长,阅历自比贤妹稍丰,桑间濮上,露水夫妻怎能长久?何况韩少侠情有独钟,汉光武微时尝曰为官莫如执金吾,娶妻当如阴丽华,他心目中已暗恋一人。” 彭凌仙诧道:“齐姐姐怎知道?难道是桓山主之女桓爱珍么?” 齐晓春道:“这倒不是,韩仲屏暗中恋慕的乃三才院狄洛院主爱女狄云凤郡主,但凤郡主却不假他颜色,冷言冷语,再不就是严词斥责。” “凤郡主美艳出尘,风华绝代,小妹久已闻言,可惜缘吝一面,韩少侠岂非单相思成空么?” “这也不见得,韩少侠不是叛离梁丘皇么?所作所为,虽俱是与梁丘皇怨如海深,誓不两立,半亦为让狄云凤瞧瞧他韩仲屏也是个英雄人物,使其刮目相看。”齐晓春忽曼叹一声,道:“可是有些话不是你我能说的,至少韩少侠刚愎狂傲,性嗜渔色,怎获狄云凤青睐,别说是凤郡主,就是你我日后若终身有托,也无法容忍床头人移情别恋,到处留情。” 彭凌仙默然无语。 忽听齐晓春娇笑道:“贤妹别操心了,我们去瞧瞧韩少侠练功完了没有。” 这些话却是搜魂阎罗匡散透给桃花娘子齐晓春听的,言者有心,听者有意,却被桓爱珍无意听见,不觉心冷,更罗韶华年少翩翩,与韩仲屏不相上下,自己因韩仲屏救命之恩,却无别的用心。 这时罗韶华道:“前面不远画阁建筑瑰丽,崇楼飞檐,必有可赏性悦目之处,姑娘愿登临一游么?” 桓爱珍轻颔臻首,盈盈与罗韶华并肩走去。 □□□ 江滨垂柳抽青泛绿,笼烟如丝,碧波遴遴,帆影片片。 一株老柳上系着一艘无蓬鱼舟,舱中正是梁丘皇与匡散相对而坐。 匡散冷笑道:“梁丘院主未免操之过急,不错,韩仲屏已回至浣花村,但梁丘院主目的还是除掉叛徒呢?抑或志在安然救出妻小。” 梁丘皇道:“在下妻儿未在浣花村么?”语气冷漠如冰。 匡散哈哈大笑道:“院主宝眷落在浣花村,老朽早就护送返回三才院了。”说着面色肃然,沉声道:“现在却好,院主弄巧成拙,率领华山之众赶来浣花村,非但老朽无法探询宝眷囚禁之处,而且韩仲屏业已蓄意相待院主入伏。” 梁丘皇似已先入为主,为阴司秀才于冰那封书信所动,微微一笑道:“在下如非胸有成竹,岂可贸然前来,只要匡老置身事外,定可稳操胜算。” 匡散不禁一怔,道:“原来梁丘院主已探明宝眷下落,好,老朽谁也不帮,置身事外,但老朽只能制止老朽昔年同道属下,韩仲屏约请人手甚多,恕老朽无能为力。” 梁丘皇双眉一扬,大笑道:“说来匡老也许不信,俟在下到达浣花村时,逆徒约来人手已是散而去,仅剩下匡老属下同道。” 匡散大感愕然,诧道:“这为什么?” “在下相救妻儿,诛杀叛徒乃名正言顺之事,武林再大,也抬不过一个理字,多说无用,匡老,你我何不一同前往便知真假!” 匡散笑道:“老朽如不偕同院主前往显得情虚,但容老朽再晋一言,凡事欲速则不达,操之过急适得其反,韩仲屏心计狡智卓绝,院主请勿掉以轻心。” 梁丘皇道:“多谢匡老指教,请!” □□□ 就在浣花村群雄会宴后深夜,搜魂阎罗匡散动身去江滨候晤梁丘皇后,阴司秀才于冰独自一人闪入韩仲屏房内,见齐晓春、彭凌仙二女不在,大感惊讶道:“二位姑娘不在么?” 韩仲屏笑笑道:“大敌当前,哪有心情欢乐,于兄前赐赠那两招半剑法犹未能全部参透神髓,在下正在思索招中变化!” 于冰道:“以老弟聪颖不难悟彻玄奥,此乃于某在院主藏书室窃来,谅梁丘皇以其残缺不全所以弃之尘封,于某发觉虽仅两招半剑式,却威力无匹,惜于某资质愚钝未能参透。” 韩仲屏道:“不错,的确威力绝伦,在下虽仅能发挥剑式七成威力,谅可重创梁丘皇。” 于冰忽长叹一声,道:“那些自命不凡老而不死人物彼此商谈,被于某无意听见,他们说梁丘皇如为相救妻儿,清除门户,那么梁丘皇师出有名,自无出手相助之理,除非证实梁丘皇系当年北天山主凶。” 韩仲屏冷笑道:“难道他不是么?” 于冰答道:“不瞒老弟,当年北天山之事于某未曾参预,而且梁丘皇守口如瓶,于某无法证实,据他们那些老鬼推测,另有其人,梁丘皇只不过是助纣为虐的帮凶而己。”语声略略一顿,又道:“不过,此人是谁,只有梁丘皇知道,如果老弟能制胜梁丘皇,则一切迎刃而解。” 韩仲屏两道剑眉一皱,道:“在下畏忌的就是梁丘皇身怀有不解奇毒,除此在下虽未必能胜,亦无必败之理……”说时叹息一声道:“于兄命在下故作狂傲,其实在下习性虽有傲慢,但也知分寸,也许这班老鬼见在下自负不凡,故而决计袖手。”言下似有埋怨于冰之意。 于冰哈哈一笑道:“老弟,你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如低声下气,恭顺谦虚就能获取这些老鬼好感么?倘或不信,老弟不妨试试如何?” 韩仲屏思索良久,权衡厉害,缓缓立起,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身为晚辈,又是生死关头,即使卑躬屈膝有何不可,匡老还在么?” 于冰道:“匡老已去江滨了。” “那么在下只有一人前往了。”言毕昂然跨出室外而去。 天地二老、川东二矮等武林群雄寓居东南院墙内一幢精致小四合院内,说四合院却非四合院,只是一栋轩谢,纷垩白墙,天井院落,厅堂轩屋不下十数间,环墙满植桃李,繁红绣白,缤纷似锦。 月洞门前分立着黎环、郝元霸两人,目睹韩仲屏独自一人快步走来,两人抱拳施礼道:“韩少侠。” 韩仲屏抱拳还礼道:“在下有事要见桓山主,有劳两位通禀。” 郝元霸哦了一声道:“韩少侠真来得不巧,桓山主携同爱女及罗少侠方才离去了,后天必然返转,少侠有事么?” 韩仲屏闻言大感失望,道:“在下为诛杀梁丘皇而来,恐计有未全,故烦请桓山主代向院内所住武林前辈求教,既然桓山主已离此他往,不知还有哪位老前辈在!” 郝元霸微笑道:“少侠也是此地半个主人,实用不着我们通报,请迳自入内便了!” 黎环忽面现门内高声道:“韩少侠来访。”肃客右手一摆,含笑道:“请!” 韩仲屏笑谢了一声,飘然走入。 厅屋内隐隐听得落子之声,但见川东二矮笑面如来邱浩东正与六眼灵猕霍元揆聚精会神对奕,霍元揆黑子被白子一着吃了一角,棋势濒危。 铁笔振九州田非吾坐着一旁观战,三人均屏息无声。 韩仲屏久闻这三人嫉恶如仇,尤其是铁笔振九州田非吾最性情刚烈,耿直磊落,甚难讲话,无如人已进来,又不便退身,只有硬着头皮躬身一揖,笑道:“三位前辈雅兴不浅,晚辈冒昧闯进甚感不安。” 六眼灵猕霍元揆头也不抬,冷冷说道:“既然知道搅扰老猴儿的奕兴,现在何不离去?” 韩仲屏不禁僵在那儿,面红耳赤,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铁笔振九州田非吾道:“韩少侠有事么?请坐!”说着已起身向左列摆设的太师椅走去。 韩仲屏道:“晚辈遵命。”欠身坐於下首。 田非吾神态冷漠如冰,不无笑容,道:“韩少侠何事见教?” “不敢!”韩仲屏神态甚是恭敬道:“梁丘皇率举山之众即将来犯,晚辈只觉独力难支,特来求教老前辈并望鼎力协助。” 田非吾哈哈大笑道:“韩少侠业已名动江湖,威震武林,金塔寺使五行院杀手悉数葬生,一举毁五行院成为瓦砾,如今梁丘皇率众前来,谅少侠智珠在握,必稳操胜算,何必自谦忒甚,老朽等并非不愿相助,怎奈梁丘皇师出有名,实不得已尔。”此言无异拒韩仲屏於千里之外。 韩仲屏闻言忖道:“相助金塔寺歼敌,攻毁五行院,均非自己所为,但自己能否认么?”既然于冰都能做下如此轰轰烈烈的大事,自己又何尝不能,不禁激发了天生偏傲之性,霍地立起,冷笑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恕在下告辞。”拂袖向外走去。 耳闻霍元揆道:“田兄这等人理他则甚,就拿他同两淫婢在一处言笑无忌,便知此人心性本非良善,他与梁丘皇全系为了私怨报复,我等不如及早退身为妙。” 田非吾道:“不可,我等宜来去分明,等匡老回来再说,就是梁丘皇来犯,也可言明置身事外。” 韩仲屏才知于冰所言不虚,撇着一腔怒气返回居处,只见于冰仍坐在室内守候,不禁忿然冷笑道:“悔不听于兄之言自讨无趣!” 于冰诧道:“难道桓山主也语气不善么?” 韩仲屏便将详情说出。 “难怪!”于冰叹息道:“老弟头一个便遇上最难讲话的人,有道是求人不如求己,于某以为老弟可以独任其难,老弟难道还不如于某么?” 韩仲屏点点头,鼻中冷哼一声道:“在下也是这般想法,只可惜桓山主离此他往了,虽说两三日内返转,恐似未定数,不然求赠霹雳雷珠,必可制梁丘皇於死地。” 于冰略一沉吟道:“据于某猜测,桓山主身旁霹雳雷珠恐已用罄,闻得霹雳雷珠威力极大,不但配制合成药物觅取不易,而且练成也费时甚久,数量更少,大概桓山主离此谅为了配制雷珠而去。” 韩仲屏忽冷笑道:“对,求人不如求己,于兄,你我能用的人手究有多少?” 于冰屈指算算,道:“二十余人,但匡老的同道能为我用就不止此数了。” 蓦地,窗外随风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破空哨音。 于冰面色一变,道:“谅村外伏桩发现梁丘皇党羽侵入了,不然不会旗花传警!” 韩仲屏忙道:“梁丘皇未去江滨赴约么?怎么来得这么快!你我速去察视!” “不!老弟独自前往,于某仅能在暗中相助。” 韩仲屏醒悟于冰绝不能被梁丘皇看出破绽,也不答话,急掠而出。 正好桃花娘子齐晓春、扬花姹女彭凌仙找来,匆匆数语,偕同掠向浣花村外而去。 □□□ 浣花村外弥漫着浓重杀气,花间柳荫中藏匿着魑魅魍魉,仅见五行院杀手翟羽,长沙金府霸主金万森、杭州上天竺拥翠山庄庄主丘玄玑四人,以翟羽为首均是劲装捷服,雄威森冷,杀气逼人。 翟羽目注浣花村方向抱拳宏声道:“在下六合门五行院门下翟羽,请匡老英雄答话。” 一株参天合抱古树后现出一人,慢步走向翟羽而去,正是令人头痛辣手的夺命阎罗桑逸波。 翟羽目睹桑逸波现身,不禁心神暗凛,身不由主的退后一步。 桑逸波冷冷一笑道:“匡阎罗不在,老夫可代他作主,你等倾巢来犯,是否意欲决一死战。” 翟羽躬身答道:“不敢,翟某奉梁丘院主之命来此面见匡老英雄相求交出韩仲屏叛徒带回治罪,并无他意!” 桑逸波略一沉吟,颔首道:“韩仲屏确实在此,不过你等有无把握可将韩仲屏带走。” 翟羽道:“只要桑老英雄不出手干预,谅可手到擒来。” 桑逸波哈哈大笑道:“这倒未必,梁丘皇清理门户,那是五行院私事,老夫等决不插手过问。” 翟羽闻言暗感欣喜,抱拳一揖道:“但愿老英雄说话算话!” 桑逸波冷笑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说一不二,老夫等此来浣花村为与匡阎罗商计另事,非为敌对梁丘院主而来。”说着面色一寒,又道:“纵使老夫等置身事外,但韩仲屏却非易与之辈,汝等恐难全身而退。”言毕目光向四外林木巡视了一眼,忽腾空拔起,疾逾飞鸟般落向浣花村内。 突然韩仲屏身形现出,面寒如冰,望翟羽飘然走来。 翟羽面色一变,厉喝道:“叛徒,还不束手就擒,相随翟某回见院主领罪!” 韩仲屏阴恻恻一笑道:“翟羽,你不怕死么?在下业已盟下一条誓言,凡五行院主人见得在下必死无疑,你纳命来吧!”话落手扬,袖底三点金芒疾射而出,快速无伦,三点金芒已自触及胸前。 翟羽知韩仲屏出手快极,却料不到如此之快,不禁大惊,身形疾挪移位,意欲撤刀出鞘。 哪知韩仲屏身法捷如鬼魅,三点金芒宛若附骨之蛆般不离胸口,翟羽竟无法撤出钢刀迎击,不禁吓得魂不附体。 那金万森、丘玄玑、邓元超也不禁骇然变色,互望了一眼,知如不出手相助,恐翟羽必遭无幸。 三人同一心意,纵身窜出,大喝挥掌攻向韩仲屏,狂-涛涌。 韩仲屏迅疾退身,三点金芒倏敛,朗笑一声,肩头长剑惊天虹飞奔卷,剑势蕴藏无穷奥妙变化,金蛇乱闪,使人目眩神乱。 只听金万森发出一声狂叫,身形倒撞,但见金万森一支右掌离腕飞坠,血喷如注。 丘玄玑、邓元超大惊倒跃退出。 韩仲屏冷笑道:“助纣为虐之辈,削掌微惩,还不及时回头。” 这时林木中突窜出金独白、邓雅飞两人。 金独白忙与其父点上穴道,止住血溢敷药裹扎。 邓雅飞戟指骂道:“韩仲屏,你叛逆犯上,犹敢行凶伤人,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韩仲屏阴冷一笑道:“我知你与金独白、丘象贤人称江南三英,武功也不弱,却在我眼中犹若萤末之光,不堪一击,你等不自量力,助纣为虐,兵刃无眼,不死必伤怪得谁来,听我相劝及早回首,尚可免去一死。” 邓雅飞冷笑一声,手中飞芒-呼地打出。 飞芒-乃软兵刃,俗说一寸长,一寸强,邓雅飞又将其悟研出神奇招式,堪称一绝,一出手振腕之间,只见芒-漫空而至!生似十数柄飞芒-同时出手。 韩仲屏亦知厉害,尤其-索非金非铁,乃蛟筋编成,非神物利器千将莫邪之属无法割断,但已想出克敌制胜之策,只见寒虹过去,洒飞出万朵金星,起了一片剑-交击之声,剑无虚发,将芒-磕飞转势。 芒-虽然转势,但仍绵绵不绝由另向击攻韩仲屏,而且触发-内飞芒银针凌空急射而出。 哪知芒雨飞针触发之际,突闻韩仲屏一声长笑,人已腾空拔起,夹着漫空剑影流芒飞攫而下。 这人剑合一扑标之式,金万森、邓元超、丘玄玑三个老江湖骇然神凛,便知邓雅飞凶多吉少。 此刻金独白救治其父金万森事了,见状不由大喝一声,长剑一式“金针度厄”,身随剑出,刺向凌空袭下的韩仲屏而去。 蓦闻韩仲屏又是一声长笑发出,漫天剑影流芒倏敛,现出身影,只见邓雅飞、金独白两条身躯震得飞出两丈高下,飞芒-青钢剑脱手堕地。 丘玄玑发现金独白、邓雅飞鲜血染污右半边身子,昏死在地,不由大骇,他始终不曾察知韩仲屏剑招来历路数,只觉委实鬼神难测。 其实,韩仲屏亦未悟澈玄奥,而且仅能使出六成功力,即使如此,韩仲屏不由信心大增,暗道:“这半招剑法就如此威力神奇,其余两招谅可致梁丘皇死命了。”忖念之间,人竟望翟羽走去。 翟羽目睹韩仲屏断了金万森一只右掌,又连续伤了金独白、邓雅飞两人,不觉心神猛凛,知今日不易生离浣花村,除非梁丘皇及时赶至。 此刻,翟羽发现韩仲屏面泛浓重杀气向自己走来,不禁神色大变,大喝道:“上!” 林间人影纷纷疾闪而出,步履如飞布成“天罡杀阵”,连翟羽恰满卅六天罡之数。 韩仲屏悚然一惊,倏的止步,瞧出天罡杀阵密布杀机,只要一陷身阵中,便有杀身之危,遂凝目观察阵势变化,悟思如何破阵之法。 浣花村外虽花林似锦,也有参天古木,正南方有两株合抱古楠,枝叶密翳,连荫接抱,密林中却隐着五行院主梁丘皇、搜魂阎罗匡散两人。 匡散道:“梁丘院主现在相信老朽的话了吧,韩仲屏已非当日阿蒙,你那卅六天罡杀阵未必杀得了他,除非梁丘院主你亲自出手!” 梁丘皇面色冷肃,道:“匡老知否叛徒适才所用的剑招传自何人?” “老朽也知之不详!”匡散摇首答道:“但他隐约吐露此乃无师自通之学,得自五行院内藏珍库内一页抄本,晦涩玄奥,足足耗费了三年工夫才得悟彻!” 梁丘皇暗中一惊,忖道:“为何我不知此事,莫非老鬼用移花接木之计暗藏在五行院内?” 他心指老鬼并非绝顶崖洞黑袍老叟,而是六合门主。 梁丘皇他有太多的心病,内惧六合门主,外忌那绝顶崖洞的黑袍长须老者,更受制於番酋呼延罕。 关于六合门主,武林中均莫知其人之有无,能看见的仅三才院主狄洛、狄云凤父女及五行院主梁丘皇寥寥数人。 因此梁丘皇疑心六合门主将绝学秘谱藏在自己五行院库中,每次谒见六合门主时,均有狄洛在旁,虽说六合门主走火入魔,终年静坐於榻上,却神态如常,更有重重奇门禁制,有心取代六合门主之位,恐一击不中反作法自毙,为此投鼠忌器。 匡散见梁丘皇沉思不语,淡淡一笑道:“梁丘院主如不亲自出手,恐三十六天罡尽遭毒手!” 梁丘皇不禁冷笑道:“匡老不要太将逆徒估量过高,须知卅六天罡杀阵威力无匹,逆徒武功再高,入得阵中不死必伤,何况他只有独自一人。” “韩仲屏并非独自一人,尚有翼党。” 说时忽见浣花村内十数人相继现出,由桃花娘子齐晓春、扬花姹女彭凌仙为首疾掠如飞望韩仲屏身前聚集。 那面丘玄玑、邓元超、金万森三老业已将金独白、邓雅飞救醒,双燕堡主叶楚雄偕同叶玉蓉、程映雪二女赶至集商攻退之计。 梁丘皇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一双淫荡贱婢!” 匡散道:“除了二女外,梁丘院主均能识其来历么?老朽只知个个都是凶残狠毒之辈。” 梁丘皇忽长叹一声道:“兵凶战危,难免伤亡,在下惟能期望者就是匡老!” 匡散面色微变,诧道:“老朽事前已言明,无法左右袒护,更无法出手相助。” 梁丘皇摇首道:“匡老误会在下之意了,在下只求能知妻儿下落,不过在下如能制住逆徒,恐逆徒抵死不吐。” 匡散颔首微笑道:“老朽业已遣出多人探访韩仲屏经常落脚之处,谅不久必有确讯到来!” 梁丘皇闻言泛出一丝惊喜之色,道:“匡老所说不久是指三两日内,抑或片刻之后。” 匡散目光沉凝须臾,答道:“依老朽料测,不出两个时辰必有讯息到来,否则,院主非将韩仲屏生擒活捉不可,韩仲屏是人,哪有人不怕死的!” 梁丘皇道:“在下就等两个时辰!” 就在这株参天古干枝叶密翳树枝上贴着一黑衣人,身形随风摇曳,暗道:“两个时辰,老夫也等两个时辰!” 蓦地,韩仲屏党羽十数人纷纷扑入天罡杀阵中。 桃花娘子齐晓春、扬花姹女彭凌仙二女为首,右手握剑,左拳紧握,一入阵中,立即有异常态,媚笑冶荡,穿得又薄,似一层轻纱笼罩,胴体隐约可见,撩人邪念。 杀手见状不禁心笙猛摇,风送幽香扑鼻,更血脉贲张,几难把持。 只见剑光连闪,惨呼腾起,一双杀手糊里糊涂被两淫荡妖女剑劈两断。 齐彭二女得手之际,方再欲择人而诛,忽见眼前闪现叶玉蓉、程映雪二女,叶玉蓉叱道:“淫婢胆敢逞凶,还不纳命来!” 叶程二女著名女中罗刹,双剑起处,无不是狠毒辣招,顿时四女打得难分难解。 随同齐晓春、彭凌仙二女凶邪均已发动猝袭,刃光电闪,兔起鹘落,杀声震天。 韩仲屏忽振吭发出一声长啸,身形疾拔而起,半空中化为飞鹰攫兔,头下足上,穿入天煞杀阵,双足甫一沾地,即发现党羽数人已丧身在杀手联臂刀阵之下,惨嗥未出,即劈成数截,鲜血喷溅,惨不忍睹。 天煞杀阵为齐彭二女杀了两名杀手,立即补入两人,凑满卅六天罡之数,一见韩仲屏侵入,翟羽率同八名杀手布成九宫连环,横刀绕着韩仲屏快步疾转。 在九宫阵式之外圈,更又是九名杀手反方向疾转,正反九宫运行,刀光映空生寒,振腕起处金星飞洒,令人眼花撩乱。 韩仲屏在阵中屹立如山,两目不瞬,剑尖上指,唇角泛出冰冷森寒笑容。 不言而知,一击出手无异石破天惊,立即血溅五步,尸横七尺。 但,谁也不愿轻易出手。 蓦闻数声尖锐惨呼,四女拼搏胜负已判,齐晓春、彭凌仙二女已变成两具血人般,罹受数处要害重创,鲜血染污溢流不止,仍自出剑力攻。 叶玉蓉、程映雪二女身上亦自带伤,划破多处口子,鲜血透衣。 齐晓春狞笑道:“贱婢,你们不知姑奶奶剑上有毒么?”但已出剑无力,身躯摇摇欲倾。 蓬的一声,彭凌仙业已倒地不起。 叶玉蓉、程映雪二女猛感体内有种麻木感觉阵阵袭涌,情知齐晓春之言不假,忙跃身阵外。 双燕堡主叶楚雄见二女带伤,面色惨白,极为忧急,疾掠上前道:“蓉儿、雪儿,伤势不重么?” 叶玉蓉道:“爹,女儿与雪妹伤势虽不重,但剑伤有毒!” 双燕堡主叶楚雄闻言大惊失色,疾向桃花娘子齐晓春掠去,身未落地,齐晓春业已倒下气绝毙命。 彭凌仙先齐晓春倒地,并未气绝尚有余气。 叶楚雄如同疯狂般抓起彭凌仙,喝道:“速交出解药,不然老夫将你碎尸万段!” 彭凌仙吐声如蚁道:“解药须向韩……索……取。”头一歪气息已绝。 叶楚雄不禁一呆,向韩仲屏索取无异虎口讨食,只闻身后传来桑逸波语声道:“老朽现有解药,叶堡主请拿去治愈令媛,还望叶堡主及丘庄主三位急流涌退,免遭不测之祸。” 双燕堡主猛地旋身,只见夺命阎罗桑逸波掌中托着两粒朱红清香扑鼻丹药,急忙接过,道:“叶某遵命!” 桑逸波转身望浣花村掠回。 叶楚雄忙将两颗丹药与二女服下,忽闻另一语声传入耳内道:“叶楚雄,异心背叛自寻死路,孽障韩仲屏片刻即要授首,你速与金万森、丘玄玑、邓元超同至三才院候命。” 听出是梁丘皇语声,不禁暗暗打了一寒颤,忙转身与丘玄玑三人低语。 邓元超道:“原来院主已赶来了,我等遵命撤回三才院就是。” 叶玉蓉、程映雪二女服下丹药后,毒性立解,双双跃落叶楚雄身前。 叶楚雄低喝道:“不要多言,快随为父等赶回三才院去!” 二女互望了一眼,急随叶楚雄等人撤走。 九宫内外两圈尚自正反疾绕不停,韩仲屏原式不动,屹立如山,十数凶邪亦沉椿巍立。 突然,不知何时最外面两圈十八人,亦循正反方向飞绕,只听翟羽一声大喝,九柄兵刃倏地出手。 寒光疾闪了闪,双方仅交手一击,五行院九名杀手仍退原处不动,只见三名凶邪目光变为黯淡呆滞,兵刃脱手堕地,躯体突变成两半,自颅至尾分向倒下,五脏六腑随着鲜血急涌溅喷溢流满地,腥气刺鼻欲呕,惨不忍睹。 其余凶邪均罹受轻伤,为犀利刀锋划破一条血口,见状不禁骇然变色。 韩仲屏自始至终不会出手,见状也不由暗感心惊,面色一变,厉喝道:“翟羽,血债血还,你难逃一死!”不待翟羽答言,目光向身侧党羽望了一望,长剑疾挥出手。 其余凶邪知韩仲屏之意,分向攻取一名杀手,迅如电霆掣击。 翟羽大喝道:“九宫连环!” 狂-怒啸,寒涛叠涌。 但,仅一霎那工夫,风定电敛。 三十六天罡杀手尸横尘埃十一人,腰斩藕断,颅裂肩飞,韩仲屏党羽悉数毙命,死状厥惨,不忍卒睹。翟羽面色惨厉,左臂连肩断落,身形摇摇如倾…… 这时,藏身树上的匡散、梁丘皇两人瞧得一清二楚,为之暗感骇然。 梁丘皇目中杀机逼泛,正要启齿之际,忽见一条身影疾逾猿揉腾身上树,现出一身形瘦小紫瞠脸老者,低声口称匡散为老爷子,道:“梁丘院主家小已探明囚在瞿塘峡口削壁上山腹洞内,韩仲屏有人严密看守。” 匡散目注梁丘皇道:“院主,你我赶往相救如何?” 梁丘皇欣喜不胜,略一沉吟道:“容在下杀了逆徒再说,只须片刻工夫。”话落人出,电泻落地。 韩仲屏目睹梁丘皇现身,不由为之心神猛震,身形后退了两步。 梁丘皇向翟羽道:“你们回去吧!” 翟羽忙伸手在地下抢拾自己断臂,率众转身退走,转眼走得一干二净。 梁丘皇沉声道:“韩仲屏,你还认得老夫么?” 韩仲屏淡淡一笑道:“自然无不识之理,你便是五行院主梁丘皇。” “大胆!”梁丘皇目眦欲裂,忿极大喝道:“你罪大恶极,背师叛逆,还不俯首认罪!” 韩仲屏哈哈狂笑道:“我有何罪?屡次遣人追杀,你既不仁在先,我为何不可不义,废话少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剑式倏改,一剑直指梁丘皇前胸。 梁丘皇面色微变,只觉韩仲屏剑势所指,周身重穴无不俱在笼罩之下,幻奇不测,暗道:“他方才展出的剑招委实凌厉万钧,诡异神奇,似未竟全力,不然,卅六天罡无一可活命,而且他那狐群狗党亦可幸存,难道他尚未悟彻神奥么?”继又转念道:“匡散言他习自五行院内,看来未必,莫非佛门三宝内那本‘散花摩诃真卷’,昔年在北天山为人无意获得一纸散页……这谜团无法可解,只有生擒韩仲屏,一切均可水落石出。” 此刻,韩仲屏也紧张已极,知一剑击出,立判生死,决无侥幸之理,忽闻于冰蚁语传声道:“老弟,这是你生死关头,两招半剑法应反覆连环,能发挥到多少威力就让它发挥,但不可超越极限,慎防反震之危,记住,老贼不动你也不动。” 但见韩仲屏额角微微沁出汗渍,不言而知他外表镇静内心却无比紧张。 树上隐身的搜魂阎罗匡散及紫瞠脸瘦小老者聚精-神凝视着此一毕生罕睹的生死拼搏。 那高踞树梢的黑袍老叟亦未离去,虽亟於前往瞿塘峡口削壁,却极欲观一究竟,若梁丘皇死在韩仲屏剑下,则此行可免,更要瞧瞧韩仲屏剑招来历路数。 忽闻紫瞠脸老者问匡散道:“老爷子猜猜看谁胜谁负?” “不是胜负而是生死!”匡散道:“老朽尚未知梁丘皇功侯深浅,但知韩仲屏剑法委实奇绝凌厉,超越了中原武林剑法范围。” “听韩少侠说剑法实出自五行院,怎么梁丘皇这么多年来竟蒙若无觉。” 匡散微喟一声道:“昔年北天山老朽未曾亲眼目睹,事实全然不知,据说佛门三宝并非放置一处,当时时机稍纵即失,分由三人攫夺,梁丘皇就是其中一人,防闻风而来能手抢去……” “主使人是谁?老爷子知道么?” “不知,眼前恐只有梁丘皇一人知道,梁丘皇那时虽将那本武功秘笈到手,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但挨了一掌,而且秘笈亦为那人抢去,梁丘皇仅扯下一页。” 紫瞠脸老者听得入神,似欲知究竟,道:“那抢去秘笈那人是谁?” “梁丘皇不知,老朽更不知,但梁丘皇却瞧出身影似是同党,当时却蒙面黑衣莫辨彼此真实来历,那人得手后立即腾空掠去,又为主凶一掌撞下万丈深渊之下,秘笈沾手之际,却被强劲山风刮离指外,亦向无底壑谷翻飞落去……” “老爷子何从得知?” “老朽也是隐约得自韩仲屏谈及,其实韩仲屏所知只是一麟半爪而已,梁丘皇扯下的一页秘笈却是一张空白。” 紫瞠脸老者神情困惑,诧道:“老爷子越说越使小的糊涂了!” 匡散道:“你不明白难道老朽就明白么?那册武功秘笈全是无字天书,没有返魂珠无法显露字迹,韩仲屏幸遇得珠人之助……” 语声突然顿住,目光凝向梁丘皇、韩仲屏两人。 原来石破天惊生死拼搏已然展开,只见一团剑-隐没梁丘皇、韩仲屏两人身影,但闻急如骤雨一片金铁交击之声随风四溢。 蓦地,眩目剑-突敛,梁丘皇身形踉跄退了数步,长衫被割破十数处口子,面色苍白无神。 只见韩仲屏浑身血污,两目圆睁,面色惨厉,狞笑道:“我恨未能觅获一柄宝剑利刃,不然你何能逃去一死?”言毕口中喷出泉涌鲜血,仰身轰然倒地不起。 搜魂阎罗匡散疾如鹰隼飞落,道:“恭贺梁丘院主亲手诛戮得以清除门户。” 梁丘皇苦笑了笑道:“不瞒匡老,孽障说得不错,他如有一柄宝刀利剑,在下早丧命他那剑下了。” 匡散知梁丘皇为制死韩仲屏不惜施展邪恶武功,虽幸得逞但也受了极重的内伤,而内伤系因邪恶武功反击之力所致,遂微笑道:“梁丘院主,你我急速赶往瞿塘峡口,了却老朽诺言。” 此刻,梁丘皇要紧的是择一隐处调息归元,无奈不愿被匡散瞧破,更不便启齿,颔首应允。 途中匡散发现梁丘皇步履缓慢,似在沉思,知梁丘皇为掩饰身受内伤,故意装着,暗暗冷笑一声道:“梁丘院主在想什么?” 梁丘皇叹息一声道:“在下后悔杀死了叛徒,有许多事必须在他身上找出答案!” “那么院主何以不将他生擒活捉?” “在下施展的乃旷绝奇学乾坤逆转神功,一经施展威力无匹,犹若五丁开山当者必死无疑。”说着微微一笑道:“逆徒已死,拙荆犬子必可接出,前途尚有属下相候,容在下略作安排,何况今日也未必能赶至瞿塘峡口。” 匡散道:“但凭梁丘院主。” 只见前路现出七条迅快身影,如飞奔来。 来人正是翟羽率领六名杀手,翟羽已将断臂接好,外敷内服灵药,以黄柏皮夹妥,裹扎吊悬肘腕在胸前,只是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无神。 搜魂阎罗匡散知梁丘皇有事吩咐属下,自动闪身开去。 梁丘皇低声道:“翟堂主伤势无碍么?” 翟羽躬身道:“幸及时接好,谅可复原!” 梁丘皇走前一步,附耳相嘱速赶回三才院,监视叶楚雄等人不得离去及各项安排。 翟羽等领命离去。 梁丘皇转面向匡散含笑道:“匡老,咱们可以走了,有劳匡老久候,在下心甚不安。” 匡散哈哈大笑道:“梁丘院主太见外了,你我相交虽浅,这点小事老朽定能置怀,只待瞿塘事了,老朽便可还我自由之身,不过梁丘院主前路维艰,尚须谨慎小心。” 梁丘皇面色微变,道:“匡老隐有所指,不知可否明言?” 匡散略一沉吟道:“北天山往事,梁丘院主心中谅甚明白,毋庸老朽赘言。” 梁丘皇长叹一声道:“匡老,当年在下亦是受害人,你我边走边谈如何?” 匡散自然要听,也知梁丘皇决不吐实,但却可在谎言中找出一点真情,更知梁丘皇受了极重的逆震内伤,今晚住客栈歇息时须调息归元,料出必遣翟羽在前途安排歇息之处后绕道返回三才院,当即允诺。 两人并肩飘然行去。 第三十八章 怪魅肆虐 浣花村外地上孤零零横陈着韩仲屏躯体,一息奄奄,距死不远。 一条庞大身影疾如飞鸟般掠落在韩仲屏身前,现出夺命阎罗桑逸波,目注韩仲屏叹息出声,五指一把抓起,快步如风带回一幢破败民宅。 宅内已有丐帮天地二老辛铁涵、薛海涛、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川东二矮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灵猕霍元揆、少林耆宿奇行大师及叶一苇等数人。 田非吾道:“韩仲屏是否有救?” 桑逸波道:“这要问叶贤侄了!” 叶一苇忙诊扶韩仲屏脉象,叹息道:“命尚可保全,但此生此世永无学习武功之能了。”说着取出一颗丹药卸脱下颚喂服而下,接道:“俟药力化开,血行转顺才可施救。”逐伸指点了睡穴,移往另室。 霍元揆冷笑道:“此人恶根天生,百死莫蔽其辜,留得命在已算是他的大造化了。” 奇行大师合掌高喧了一声佛号,宏声道:“我佛慈悲,如非叶少施主代他力赎前愆,岂可活命,这也是孽,韩少施主余生之年倘不多积功德,恐无法超生。” 笑面如来邱浩东嘻嘻一笑道:“老禅师你又来了,像我邱某昔年双手血腥,岂不是永堕阿鼻地狱,也无法超生的了。” 辛铁涵道:“两位且莫说此题外文章,看来梁丘皇并非易与之辈,功力不同寻常,我等前料韩仲屏两招半剑法奇诡奥绝,威力无匹,虽未必胜,至少也须给梁丘皇重创,想不到竟大出意料之外。” 薛海涛道:“梁丘皇施展的似是一种极为邪恶武功,另辟蹊径,不然韩仲屏亦不致遭此重伤。” 桑逸波道:“我等原欲梁丘皇败在韩仲屏剑下后,逼使其投向主凶,如今非改弦易辙不可。” 厅外突鱼贯掠入三条身影,现出黎环、郝元霸、苹儿三人。 黎环首先禀道:“弟子藏身村外奇门中,目睹梁丘皇与匡前辈偕同前往瞿塘峡口后,正待蹑踪其后,忽发现树顶一条庞大身影如鸟曳空飞去,倘弟子料测不差,此人似是摩云绝顶崖洞内主凶。” 桑逸波忽转喜容道:“看来匡老早知他在树上藏身了,此人必是窥察梁丘皇真实武功深浅,未来情势发展只有待匡老回来再说。” 郝元霸接着禀道:“拥翠山庄庄主丘主玑等几位似望三才院而去。” 桑逸波面色一变,顿足长叹道:“他们为何不及时回头,自投罗网!” 叶一苇闻言大急,忙道:“晚辈立即追阻,以免家父罹受不测。” 苹儿娇笑道:“公子别急,婢子已传讯郡主,叶堡主当可无虞,令堂与令师均命婢子带来密缄,命公子谨遵行事,令师业已赶往三才院而去。”说时取出两封密缄。 叶一苇闻得其师已去三才院,不由忧心大宽,从苹儿手中接过密缄,一一拆阅,不禁面色微变。 辛铁涵对叶一叶极为怜爱,见状问道:“老弟神色忧急,莫非情势又起变化?” 叶一苇答道:“不瞒老前辈,家母并未说什么?且待主凶授首之前赶至三才院,不过家师见梁丘皇适才击伤韩仲屏乃乾坤逆转神功,无坚不摧,但功力不纯者必遭反震之力成伤,命晚辈勤习那散花秘谱最后三章,可-制主凶束云指及梁丘皇的乾坤逆转神功……” “以老弟资质禀赋,不难在短短时日内悟彻玄奥。”辛铁涵微笑道:“老弟因何忧烦?” “家师说已瞧出主凶来历,似是当年在天目绝顶月池屠戮三十七名武林高手的雪山人魔殿钺戈……” 群雄不禁骇然变色,田非吾失色惊道:“原来是他!” 只听叶一苇说下去:“家师原意诸位前辈用心一般,罪不及孥,不论方才梁丘皇是胜是败,他家小无辜容其救出或释放,不料殿钺戈探悉,似欲抢在梁丘皇之前劫走,若此必激起梁丘皇凶残之性,只恐掀起一场滔天浩劫,更恐殿钺戈杀之灭口。” 桑逸波长叹一声道:“令师用意老朽明白,我等志在探明当年北天山真象,梁丘皇如遭灭口,当年死者岂非含恨九泉,我等立即动身,全力相护梁丘皇,逼使殿钺戈吐露实情。” 当下说走就走,仅留下叶一苇、苹儿、黎环、郝元霸四人…… □□□ 三峡天下险,瞿塘峡口滟预堆尤为著名,堆在奉节(夔州)下游附近屹立长江中流,谚云: “上有万仞山,下有千丈水,苍苍两崖间,阔峡容一苇。”有夔门天下雄之称,其时春江水涨,波涛汹涌,急流澎湃,骇心怵目。 江滨一株老柳之下站着五行院主梁丘皇与搜魂阎罗匡散,柳丝笼烟,细雨霏霏,两人衣袖飘拂,宛然人在图画。 一条人影电疾风飘飞掠而至,正是那紫膛脸老者,道:“老爷子,小的守候半日,洞中并无动静,亦无人出洞。” 匡散望了梁丘皇一眼,道:“走!” 两人疾奔如风掠上峡岸峻壁危崖。 崖壁不但险峻,而且林木森翳,尤其峭壁上除树木枝叶密茂外,尚有藤萝翳蔽,难见天日。 洞穴下临百丈,江流汹涌,非预知有洞穴在,决难发现,匡散与梁丘皇攀附藤萝掠上洞口,小心翼翼先后蹑入,只觉洞腹幽暗如漆,虽穷极目力,仅隐约可见近身三尺景物。洞径深蹑曲折,约莫深入百丈,梁丘皇鼻中只觉嗅有血腥气味,不禁一怔。 匡散亦察觉有异,伸手入怀取出夜行火摺,叭哒一声,暗中燃起了一道熊熊火焰。 只见立身之处正是一间石室,地面上躺着三具尸体,个个颈骨拧折、瞪目张口,死后余悸犹存。 这石室一连三间,梁丘皇面色大变,搜觅其余两间,发现衣物仍留,妻儿却无影踪,不禁心如刀绞。匡散诧道:“此乃何人所为?” 梁丘皇沉声道:“这就要问你了。”语气甚是不善。 匡散不禁面色一寒,冷笑道:“院主也发现那三具尸体距气绝才不过半个时辰,难道是老朽所为么?老朽为何还将院主引来此处,岂非多此一举。” 梁丘皇暗道:“不错,显然并非他所为。”目光疑惑道:“莫非匡老属下-漏!” 匡散摇首道:“他乃老朽义仆,忠心不二,决不会走漏机密,此事决非一人所为,带走院主家小,山路畸岖,去之必不远,你我不如分头追踪如何?” 梁丘皇略一思忖,颔首应允。 两人出得洞口掠上崖顶,分向觅踪。 梁丘皇走出未及一里,发现身侧枝叶断折痕迹,料知必是扶负妻儿奔行无意碰折,不禁精神一振,循迹追踪。 蓦地—— 身后突随风传来语声道:“梁丘皇贤弟!” 梁丘皇闻声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倏地止步旋身,只见是那雪山绝顶崖洞藏身的黑衫高大老叟殿钺戈。 殿钺戈来历只有桑逸波一人知情,而且梁丘皇并不知殿钺戈江湖匪号雪山人魔。 梁丘皇淡淡一笑道:“原来是殿兄!” 殿钺戈微微一笑道:“愚兄在此现身却是好教贤弟宽心,弟妹及二位令郎均被愚兄遣人救出移居安全之处侍奉无缺。” 梁丘皇暗暗大惊,却故装欢喜之容道:“原来是殿兄所救,此恩此德定当报答,敢请殿兄容小弟一见。” 殿钺戈仍自微笑道:“贤弟,你又来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难道贤弟忘了费尽艰辛在呼延罕手中救出又为叛徒劫走么?”说着面色一冷道:“愚兄相求贤弟一事,但不知贤弟可否应允?” 梁丘皇道:“殿兄所命只要力之所及,敢不尽力以赴。”心中却暗下决心,知此人手狠心辣妻儿落在他手该当数尽,此刻虽不妨虚与委蛇,到时自己不能受他挟制。 殿钺戈道:“当年北天山只有你我两人主谋,其余仅奉命行事,隐秘面目彼此互不相识,故而十数年来尚是谜样疑案,但如今则情势对你我不利,惟恐夜长梦多,请贤弟回三才院后,将丘玄玑等人杀之灭口。” “小弟一定遵命办到。” “第二件事,贤弟务必将匡散生擒活捉,愚兄猜想匡散必知返魂珠及翠玉古佛下落,至於散花降魔秘谱一定仍在贤弟手中,愚兄不用把话说明贤弟谅知愚兄用意了。” 话落人起,只见殿钺戈冲霄奔空,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梁丘皇脸色变得铁青,对殿钺戈怨毒入骨,仇如海深,猛一转念,但觉殿钺戈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死去的韩仲屏剑法委实不同寻常,所幸他未能悟彻玄奥,发挥全部威力,不然自己无法得逞,所以联想到搜魂阎罗匡散。 因为他断定韩仲屏并非无师自通之学,莫非匡散已取得返魂珠?竟是愈想愈有道理,遂转返原分手之处。 伫侯搜魂阎罗匡散差不多两个时辰,匡散迄未返转,梁丘皇思忖良久,心意一转,决返回三才院将丘玄玑等人灭口再说,动身望三才院奔去…… □□□ 长沙金府令主金万森等人自到达三才院不久,即见翟羽裹着断臂返回,笑道:“叛门逆徒韩仲屏小贼为院主掌伤毙命,梁丘院主不日赶返,嘱翟某转告诸位,尚须共商大计,请诸位务必相候!” 邓元超询问经过详情。 翟羽亦未亲眼目击,只信口胡谄,绘声绘影,煞有介事,群邪居然不疑。 入晚,双燕堡主叶楚雄独处一室,拈杯愁饮,思忖桑逸波劝他回头是岸言语,无如被梁丘皇暗中察觉传声恫吓,此刻进退两难,无法自全,不禁愁绪千结,暗吁短叹。 蓦地—— 忽由窗外投下一纸函,落向桌面。 叶楚雄不禁一怔,情知有异,忙舒展详阅,不由自主地面色大变,将纸重又揉成一团吞入腹中。 窗外夜空云际突随风传来先后两声嗥啸,嗥声凄厉,飘回缭绕,入耳心悸。 但闻邻室叶玉蓉发出一声尖叫,叶楚雄面色一变,开门窜出,震开邻室室门,只见叶玉蓉、程映雪二女已无影踪,一扇窗棂敞开,不言而知二女由此窗掠出无疑。 这时已惊动了翟羽、丘玄玑等人,纷纷掠入叶玉蓉二女室中。 金万森诧道:“难道三才院竟有鬼魅么?方才两声嗥啸分明不类生人发出,叶姑娘必有所见,才与程姑娘由窗外追出!” 翟羽神色困惑道:“窗外夜园,往昔狄院主爱女曾在园内居住,未闻有鬼魅情事,翟某不信其有。”即命杀手入园搜觅。 叶楚雄等人亦纷纷扑入园内。 冷月当空,亭园景物凄迷。 蓦然园中又腾起一声凄厉惨嗥,嗥声由强转弱,渐至杳不可闻。 一泓碧波如镜水池畔老柳横枝上,吊悬着一名杀手,四肢仍在挣扎颤抖,却双眼努凸,口张伸舌,狰狞恐怖。 待翟羽等人赶至池畔,那杀手已然气绝毙命。 翟羽不禁大骇,仔细观察,只是一根柳枝缠绕在脖子上,柳枝仍是连结在树。 这道理委实令人难解,死者生前未有与人发生拼挣,亦未被点穴道,难道是糊里糊涂让人把柳枝系绕在脖子上吗? 诸人相顾失色。 翟羽面色一变,厉喝道:“严密搜截,格杀无论!” 杀手们四散三三两两纷纷扑出。 叶楚雄因二女不见影踪,忧形於色,与丘玄玑二人当先扑向一重高阁而去。 邓元超、金万森父子四人正在犹疑之际,金万森忽觉园中雾气渐升,诧道:“邓兄,我看此事必有蹊跷,而且我等亦陷身奇门禁制中,莫非三才院主狄洛仍在此处么?” 金独白道:“爹,孩儿看来未必,三才院外由翟羽荐引投来的江湖元恶凶残之徒不下二百余人守护着,梁丘皇临行之际将内外埋伏禁制悉数更动,防范严密,哪有侵入者不被发现示警,除非那二百余人死尽丧绝。” 金万森只觉有理,答道:“不错,我儿言之有理,其中必有蹊跷,依为父之见,不妨静观其变,暂不妄动为是。” 邓元超深以为是,道:“金兄之言甚是,我等不如返回宾舍。” 忽闻一个阴寒澈骨低沉语声传来道:“你等仍不知悔悟,为虎作伥,恐将遭梁丘皇杀之灭口。” 金万森等四人闻声骇然色变。 邓雅飞循声望去,大喝道:“鬼祟行藏,为何不现身露面?” 原来夜雾转浓,不见有何影踪,只是白茫茫一片。 险峭寒冷语声又起道:“大胆,竟敢在我三才院中喝叱狂妄,你真不要命了么?” 邓元超闻言神色一惊道:“尊驾竟是狄院主么?梁丘皇为何要杀我等灭口?” “我非狄院主,但亦是三才院中人,当年北天山之事阁下等均曾参预,岂不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之语么?” 邓元超哈哈大笑道:“邓某未去过北天山,从未参预其事,尊驾未免白费心机了!” 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漫长的叹息道:“至死不悟,蠢材!”说到材字,余音袅袅,此人已走至甚远。 邓雅飞似察知此人身在何处,趁着其父说话时暗中向金独白示了一眼色,双双电射掠去。 金万森大惊失色,喝道:“不可造次,回来!” 但已无及,金独白与邓雅飞两人已隐入夜雾深浓中,只听隐隐传来两声闷嗥。 不言而知,邓雅飞、金独白不死必伤。 邓元超、金万森不由胆寒魂落,先后腾起扑向嗥声传来之处,扑至近处,发现金独白、邓雅飞全身颤震,面色惨白如纸。 金万森惊道:“我儿怎么了?”伸手一扶金独白。 哪知指尖才触及金独白身上,只觉一缕奇寒澈骨之气循指袭臂,慌不迭地松开五指。 突闻阴寒澈骨语声又传来道:“蠢材无知,我也不伤他们性命,速回至宾舍静候梁丘皇回来杀人灭口,一个对时后自会酷寒尽除。” 邓元超亦发觉其子中了奇寒冰罡,骇然望了金万森一眼,道:“金兄,现在该如何?” 金万森长叹一声道:“也只好遵他之言了。” 这时,金独白、邓雅飞两人似觉奇寒稍减,邓雅飞苦笑了笑道:“爹,我们走!”伸臂挽着金独白蹒跚走去。 邓元超、金万森两人神色忧惶,随着其子身后走向宾舍。 □□□ 叶玉蓉、程映雪二女睁眸醒来,只觉自己并睡在一张软榻之上,不禁花容失色。 原来二女在宾舍中相与倾诉,忽闻窗外传来啸声有异,急推窗外望,蓦见一条灰白人影,面目狰狞恐怖,冉冉攫扑自己两人,扑势似缓实速,一片奇寒之气逼来,夹带有一种异香,顿感头目晕眩,不由同声发出一声惊叫,随即倒下不省人事。 程映雪察觉存身之处是一间明朗爽洁的书斋,琴剑、书画、纸砚,摆设雅致不俗,诧道:“此是何处?” 两女翻身坐起,仍感微微晕眩,四肢乏力。 叶玉蓉想起前事,道:“不知是为凶邪所擒抑或为人相救,但我总觉得此非善地,速设法离去为妙!”门外忽盈盈走人七个捧剑少女,都面覆纱巾,其中一女娇笑道:“都被叶姑娘说对了,此处并非善地,被救或擒囚都是一样,反正不至时机,二位姑娘恐不易离开这间书斋了。” 叶玉蓉不禁一怔道:“请问姑娘是何来历?此处是何地?方才那白色怪魅是何凶邪?” 那捧剑少女娇笑道:“此处仍是三才院,叶姑娘当知狄院主爱女凤郡主之名,我等均是郡主身前七婢,那白色怪魅乃梁丘皇蓄谋调教未成气候的毒人用以-制其平生唯一强敌,但因种种原因未能达成梁丘皇的意愿。” 叶玉蓉、程映雪相颢愕然,诧道:“毒人?” “不错,此乃真正毒人,往昔江湖盛传毒人均非真实。” 一向甚少言语的程映雪,这时也开口询问:“风闻狄院主身罹重病,偕同爱女及属下离开三才院不知所踪……?” “不瞒程姑娘,狄院主迄未离开三才院,梁丘皇始终蒙在鼓中茫然无知,故而将那毒人带来。”那蒙面捧剑女婢微微一笑道:“这些二位姑娘均无须知道,二位身罹奇毒尚须三日方能退尽……”语声突然中止,两眼凝向窗外,纤手打了一个手势,七捧剑女婢惊鸿疾闪掠了出去。 程映雪人虽柔顺,却比叶玉蓉心思慎密,道:“姑娘莫非察觉有了惊兆么?此间情势委实怪异诡奇,令人猜测不透,敌友莫辨,是非不明,姑娘可否明告一二?” 蒙面少女摇首答道:“我只知你我已陷在生死凶危中,原因是梁丘皇强敌已先他而至,他们目前虽是对头,但一致意欲将令尊等人置於死地不可!” 程叶二女闻言花容失色。 叶玉蓉眸中露出惶急之色道:“这又为什么?” 少女答了一声:“杀人灭口!”似闻知惊兆,转身飞掠而出。 二女更是惶急,叶玉蓉眸中泪光莹然欲滴。 程映雪曼叹一声道:“事已如此,蓉姐忧急无用。” 叶玉蓉鼻中冷哼一声道:“恨不能手持三尺青锋诛此妖孽!” “就凭你们两人么?”一声苍老宏亮笑声中,只见一蒙面葛衫老叟飘然进入室内。 二女察觉老叟银须白发,蒙面黑巾露出眼孔,两道眼神炯炯若电,慑人心神,就知是功力卓绝武林前辈人物,忙裣衽施礼道:“老前辈!” 老叟呵呵大笑道:“老前辈三字老朽当之无愧,眼下三才院情势迷离幻变,云诡波谲,稍一不慎,立罹杀身之祸,幸亏凤郡主未雨绸缪,预布下小诸天旗门禁制,谅暂可无虞,令尊与丘玄玑已陷身禁制中,这样也好,免得令尊伤身凶邪之手。” 叶玉蓉道:“家父无恙么?” 老叟呵呵笑道:“你放心,令尊只不得其门而出,毫发无损,老朽知道你们二人忧急,意欲带你们出去瞧瞧如何?” 二女闻言欣喜不胜,立即允诺。 老叟转身飘然慢步走出。 二女缓缓随着其后而去…… □□□ 月色凄迷,云满林谷。 云树丛中不时飘忽传来一声声悸厉怵耳的低啸,令人不寒而。 一株古树下突闪出金万森、金独白、邓元超、邓雅飞父子四人及岳麓山庄澄波邓府能手多人,神色不安左右巡视不至。 邓雅飞道:“看来叶堡主父女及丘老庄主恐凶多吉少。” 邓元超冷笑道:“就是你这个孽障,浣花村外为父便看出情势不利,意欲转回澄波,你为迷恋叶玉蓉这个丫头,说什么也要全始全终,免贻虎头蛇尾之讥,现在好了,我等身陷维谷,进退两难!” 邓雅飞满面通红,嗫嚅答道:“孩儿认为澄波人手尚留在三才院,不应弃之不顾,梁丘院主返回发觉我等不告而去,那时反弄巧成拙。” 金万森忙道:“令郎说得也是,目前暂不必为此争执,金某只觉其中大有蹊跷,那白色怪魅不知是何来历?犬子与令郎方才中了寒毒,现在经服下纯阳灵丹虽已复原,但暗中那人说话莫非梁丘皇真有伤人灭口之意么?” 邓元超略一沉吟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趁着梁丘皇未曾赶回时,找出门户离此凶危之地。” 说时林间人影纷现,瞧出是翟羽率带多名杀手神色惶急疾奔而来。 翟羽也发现了金万森等人,不禁大喜道:“原来金山主邓大侠也安然无恙在此。” 金万森冷冷一笑道:“梁丘院主不是有杀人灭口之意么?” 翟羽闻言不由心神巨震,但仍镇静如恒,故作笑容道:“金山主请莫胡乱猜疑,敝院主如有加害之意,院主身怀无形不解奇毒,伤人於不知不觉之间,怎会到得现在。” 金万森不禁望了邓元超一眼,想想也对,有心说出那藏身暗处老者示警之事,但不知是真是假,抑或挑拨离间,又强行忍住。 只听翟羽长叹一声道:“也难怪二位,二位方才不也瞧见了那白色怪魅么?系敝院主用来抗御对头凶邪,在五行院外甚远一处山腹内指定一人训练,无奈此人现不知其生死下落,怪魅也因此未能训练成功,由是院主将其带来三才院意欲亲自调教,原本禁在秘室,无法任意活动,哪知竟逃了出来。” 金万森道:“他何以能逃出,莫非有人暗中纵放?” “在下也有此疑,但三才院内外戒护森严,那白色怪魅藏处只有院主及在下知道……”,翟羽正说之间,邓元超已自不耐,冷笑道:“这话不提,我等现已陷身在奇门中,难道翟老师亦不知么?” 翟羽目露惶惑之色道:“在下亦是不解,如在下所猜不差,必是院主预为布设以免强敌来袭,二位当知强敌是谁?” 金万森摇首答道:“其实我等只知有这么一个人而已,此人来历姓名形貌全然不知,可说与翟堂主一般。” 悸耳低啸声愈传愈近,游回快速,不言而知那白色怪魅亦陷身小诸天奇门内,似冻绳穿窗般不得其门而出。 蓦地—— 一条白影现出立在十条丈外,一动不动,因雾气笼绕,怪魅更显得若有似无。 翟羽忧急夺口出声道:“要糟!” 金万森惊问其故。 翟羽道:“此人本性暴戾凶残,除敝院主外无人能制,现已变成半具毒人,更……”猛然钢牙一咬,沉声道:“只有姑且一试了。”说着忙取出一块乌黑铁牌,两面嵌有五粒红珠,泛出赤红光华。 那白色怪魅在翟羽未取出铁牌时,即向翟羽等人冉冉飘浮而来,似缓实速,猛然发觉铁牌珠光,立即停住。 这时才看真白色怪魅长相,原来怪魅银白长发披拂将整个面部遮住,自然不辨面目,白衣白鞋白袜,双手亦是惨白如纸。 但,山风吹动怪魅披掩面门长发,却逃不出金万森、邓元超锐利目光,可辨出面目狰狞恐怖,无异一尊恶鬼。 只听翟羽一声大喝道:“你胆敢私自逃出,还不速回原处,院主稍时赶回,必遭酷刑重惩。” 怪魅似无畏惧,两臂缓缓上抬,十指倏扬,喉间发出唁唁低啸。 翟羽面色一变,向杀手喝道:“速乱刀分尸。” 六名杀手电闪窜出,刀挥若电。 寒虹疾闪过处,六名杀手忽狂叫了声,个个倒地翻滚不止。 白衣怪魅毫发未损,身形已后退了一尺,喉间仍发出唁唁低啸。 六名杀手突停止翻滚,眼耳口鼻喷出如泉紫黑毒血。 翟羽见状不胜骇然,喝道:“速退!” 林树翳密,金万森等人疾撤,隐匿在树干后。 小诸天奇门玄奥已极,金万森等人可瞧见白衣怪魅,但怪魅却失去对方踪影,不由激怒得发出悸耳啸声。 邓元超诧道:“此人似无法言语,莫非天生-哑?” 翟羽摇首苦笑道:“在下委实不知,难以奉告!” 金万森双眉一皱,道:“似这等躲躲藏藏,终非善策,不如设法除去。” 翟羽道:“徒然丧失性命,无补於事,敝院主不久可回,只有敝院主能制伏此人。” 白衣怪魅胸头怒火如焚,频频发出刺耳啸声,张牙舞爪,狞牙恶态。 须臾,白衣怪魅忽转身走去,约莫走出半里之遥,忽见树干之前屹立着一黑衫高大老叟,正是梁丘皇强敌雪山人魔殿钺戈。 殿钺戈目注怪魅道:“老朽要你办的事尚未做到回来做甚么?杀了两名杀手无济於事,老朽要你杀却金万森、邓元超、叶楚雄三人,你若知恩报德,非要做到不可,老朽说话算话,必助你恢复言语,消除体内毒火之禁。” 白衣怪魅摇首喉中发出急促狺狺之声。 殿钺戈道:“你说失去了对方踪迹么?不要紧,老朽已瞧出奇门奥秘,紧记左三右六,横踏子午,河洛九转,必可找到他们藏身所在。” 怪魅似作沉吟状,忽地腾身拔起,半空中转身落向来路扑去。 殿钺戈嘴角泛出玲森的笑容,忖道:“老夫还有九日即可功行圆满,到时武林之内又见一片腥风血雨,此刻藉怪魅之手杀得一个就是一个。”双肩微振,潜龙升天拔起,眨眼无踪。 突见狄云凤率领七婢纷纷现身,云鬓低鬟,明眸皓齿,一袭淡黄罗衣披拂翻舞,宛如月宫嫦娥,清丽出尘。 只听狄云凤道:“老贼委实学传渊深,竟然瞧破了小诸天奇门奥秘,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旁立一婢道:“小诸天奇门只被老鬼察破一二,未必他能破解得了,郡主何必忧心。” 狄云凤摇首道:“话不能这么说,我料这老鬼明晚还要再度前来,此阵奥秘终久他可窥破玄奥,我忧心的是叶公子不知何时才可赶来! 蓦地—— 林树远处忽随风传来数声凄厉惨嗥,乍闻之下不禁毛发笔立。 狄云凤忙叱道:“快走,此时此地还不能让金万森、邓元超丧命!”率着七婢疾掠如风而去 只见翟羽率领杀手及拥翠山庄长沙金府双燕堡澄波邓府能手多人将白衣怪魅团团围住,布成阵式急攻猛搏,白光电飞,破空疾啸。 白衣怪魅凌空飞扑,十指幻起漫空指影,忽东忽西,宛如神龙翻波,威势雷霆万钧。 这批杀手端的出手犀利无匹,白衣怪魅身上现出多处刀口,却不见流出半点鲜血。 敢情怪魅刀枪不入。 地面上出现五具尸体倒卧在血泊中,七孔黑血沁溢。 金万森、金独白、邓元超、邓雅飞则置身甚远,似隔岸观火无动於衷。 天际远处忽随风传来一声清越长啸,飘回山谷,像波浪般西散开来,袅袅不绝。 翟羽闻声心中大喜,知院主梁丘皇已然赶回,不禁精神一振。 白衣怪魅似亦为啸声所惊,突一鹤冲天而起,身在空中疾转如轮。张臂顿足,身如流星曳空,眨眼无迹。 就此片刻之差,梁丘皇亦已赶到,目睹地上尸体狼藉,不禁一怔,目注翟羽道:“方才本座目睹一条白影冲空而去,来者是谁?” 翟羽惶悚禀明一切经过详情。 梁丘皇面色一变,怒道:“他怎能逃出秘室外?” 翟羽道:“属下亦不明其故,山外伏桩并无异状,一无有人侵入模样!” 梁丘皇鼻中轻哼一声,道:“你说三才院内外布设了奇门禁制,怎么本座为何觉察不出!” 翟羽闻言大骇,四巡了一眼,哪有摆设奇门禁制,一切如常,不由脸色大变。 梁丘皇面色一沉,喝道:“速搜觅老怪潜迹之处,他去之不远,因其每日子午二时均须受毒火焚身之苦,也许丘庄主、叶堡主及两位姑娘被他掳去。” 翟羽领命率众奔去。 梁丘皇走向金万森等四人身前,道:“方才翟羽已向在下禀明一切,两位是否还有发现?” 金万森已向邓元超商量过,决不可吐露隐身老者之言,抱拳答道:“我等确有发现,只不过此人身形奇快,一闪即隐,临去之际还留了一句话。” 梁丘皇神态惊愕,道:“此人是何形貌?留了一句什么话?” 金万森答道:“身法奇快,无法辨明形貌,但身裁高大,身着一袭黑色长衫,他言说……”似难於启齿,嗫嚅良久,仍难以出口。 梁丘皇不由心神猛凛,暗忖:“竟然是他,哼,此贼委实欺人太甚。”联想到白衣怪魅也必然是他释放了,忙道:“他说了什么话?”面色微微一变。 金万森想不到隐身老者告诉自己的话竟然不假,正好说破梁丘皇的心病,淡淡一笑道:“言说梁丘院主意欲杀金某四人灭口!” “金山主难道信以为真?”梁丘皇更是神色一变,继而哈哈大笑道:“若梁丘皇真有此意,也等不到现在了。” 邓元超道:“此人是谁?” 梁丘皇心知自己失态,被金万森、邓元超识破胸藏隐秘,再要隐瞒更显得欲盖弥彰了,不禁长叹一声道:“并非兄弟有意隐瞒,但此事及此人来历越少知之越好,否则有害无益,事既已至此,兄弟也无法不说,此人就是昔年北天山主凶,其实兄弟也是受害人之一,多年来兄弟处心积虑无非志在除去此人,免贻武林无穷之害,不然,武林各大门派和诸位哪得多年来如此平静无波。” 这话居然一半不假,也使金万森、邓元超半信半疑。 忽见翟羽慌慌张张疾奔而来,禀道:“属下已查出那怪魅藏至两岭崖洞中,马渭自恃艺高人胆大,蹑至洞外掷入一把硝火弹,想把怪魅活活烧死,不料激怒怪魅窜出,将马渭抓裂生吞活嚼,片刻间尸骨无存,掠上绝顶不见。” 梁丘皇不禁骇然色变,顿足摇首道:“这厮竟激发先天食人凶残之性,若不严密戒备,我等死无噍类矣。”喝命翟羽闪去寻觅怪魅踪迹。 一声走字出口,与翟羽双双穿空而去。 金万森望了邓元超一眼,苦笑道:“你我恐将埋骨他乡了。” 邓元超无言以对,霎那间心头蒙上一片阴云,长长地叹息一声。 □□□ 山林中梁丘皇向翟羽道:“本座原以为丘玄玑、叶楚雄及二女亦遭怪魅掳入洞中生吞活嚼,不料并无一丝痕迹,显然未遭毒手,那么丘玄玑等四人如今何在?” 翟羽惶悚不知所答,事实上他也不知情。 梁丘皇道:“你说三才院内外似布有一重玄奥的无形禁制,怎么本座竟一丝都无法察觉?” 其实翟羽答不答话都是一样,梁丘皇宛如胸头如山重压,不言而知,这三才院内另隐藏得奇人异士。 这人是谁? 六合门主?三才院主狄洛?抑或另有其人? 是殿钺戈么?金万森之言是否可信?倘或是真,不但叶楚雄四人性命可虑,而且自己也岌岌可危。 梁丘皇决定先寻觅叶楚雄四人下落,暂认定四人仍在三才院内,否则,金万森、邓元超非及早除之不可,当年之事,少一人知情对自己越有利。 於是,梁丘皇带着翟羽在三才院内逐处搜觅,几乎没有将石壁砖墙拆掉,但仍是遍觅无着,怀着一腔懊丧偕同翟羽进入密室商议。 翟羽决不曾料到三才院另有奥秘,梁丘皇更未料到自己处处都坠入旁人算计中,并且墙壁有耳,一举一动、一日一语,都为人窥听无遗。 □□□ 朝阳正上,晨雾霏霏,满山苍翠欲滴,露水浸染,似经过了一场雨冲刷洗濯,格外清新悦目。 壑谷中忽腾起颤声呼啸,尖锐悸耳,令人震。 忽从浓枝密叶中掠出白衣怪魅,似为颤声呼啸惊恐愤怒,张牙狺狺,喉间发出磔磔狞鸣。 须臾,颤声呼啸突戛然寂灭,一株参天古柏之后转出了梁丘皇,手持铁牌,目光炯炯电射注视在白衣怪魅面上,大喝道:“你胆敢私自逃离,行凶吞嚼老夫手下,难道真不怕死么?” 怪魅先还狞恶张牙舞爪,继见梁丘皇手中铁牌一拍,牌上迸射出三道紫红光线,顿现惊悸之容,身形缓缓退后了去。 梁丘皇冷笑道:“你不想恢复人言么?你不想解救体内毒火焚身之苦么?” 怪魅闻言点了点头。 梁丘皇沉声道:“我知你决无自解之能,一定听了那凶邪煽惑言语,为何他并未恢复你人言,亦未解除毒火之苦?当今之世,除了我恐无他人能够相救於你。” 怪魅似在倾听。 梁丘皇突大喝道:“你相信我还是相信他?如果信任我,速屈膝点首。” 怪魅踌躇了一下,两腿一屈跪地,频频点首。 梁丘皇忽仰面阴阴一笑道:“兄弟早就算准大哥必须驾临,但请当面叙话,何必躲躲藏藏!” 蓦地—— 一声大笑中只见一庞大黑影疾逾大鹏展翅般电泻落地,正是殿钺戈。 梁丘皇道:“兄弟已遵守承诺,大哥为何不信守诺言,若兄弟横下决心,置妻儿生死不顾,阁下又能如何?” “老朽就是为了梁丘院主天性凉薄,故而昨先梁丘院主而至三才院。” 梁丘皇冷笑了笑道:“天性凉薄四字愧不敢当,不过彼此一样而已,大哥不信任我梁丘皇,而且先行赶至,非但於事无补,而且弄巧成拙。” 殿钺戈宏声大笑道:“事实上老朽已探明了梁丘院主你心怀叵测。”说着望了白衣怪魅一眼,接道:“梁丘院主意欲使此人制伏老朽,岂非痴人说梦。” 梁丘皇立即大笑道:“阁下错了,不知阁下听说过我梁丘皇怀有不解奇毒之事,一经施展,你我同归於尽。” 殿钺戈闻言,不禁目中微现惊惧之意,冷笑道:“你不敢!” “兄弟有什么不敢?妻子儿女亦无非身外之物,大哥如此相逼,只好同归於尽!” 殿钺戈目光沉凝,颔首道:“好,希望梁丘院主信守承诺,老朽说话算话。”忽两指飞出,虚空点向白衣怪魅。 白衣怪魅如中万斤重击,惨嗥声中身形震飞了出去,口中喷出一股如泉鲜血。 殿钺戈指出人起,去势宛如流星曳空,瞬眼即杳。 梁丘皇大惊,忙腾身落在白衣怪魅身前,发现怪魅伤势沉重,不禁暗惊道:“这厮委实厉害!”取出三颗丹药。 白衣怪魅业已昏死在地,口中仍沁出鲜血。 梁丘皇掀脱怪魅下颚,将伤药喂服而下,与其推宫过穴,将震散气血复导主经。 长久,白衣怪魅才悠悠醒转,翻身立起,目露愧疚之色。 梁丘皇鼻中冷哼一声,冷笑道:“此人实非好相与,亏你居然能相信於他!” 白衣怪魅突目露凶光,喉间狺狺低鸣,两臂舞动,作欲择人而噬。 梁丘皇道:“你欲报这一指之仇么?好,我决成全你,不过你主人尚未返转,生死不明,你腹中毒丹迄无练成之望,与这厮为敌,难卜胜算。” 自衣怪魅右臂攫扬,神态狰狞。 梁丘皇长叹一声道:“好吧,明晨这厮必再度前来,待老朽设下诱敌之计擒杀这厮。”说着喝了一声走字,腾身而起。 白衣怪魅接踵而起,两人一前一后,疾逾飘风投向三才院而去。 □□□ 双燕堡主叶楚雄及拥翠山庄庄主丘玄玑为寻觅叶玉蓉、程映雪二女扑向一座高阁。 阁高三层,金碧辉煌,崇檐飞角,瑰丽异常。 那高阁之内竟如九曲迷宫,二人东奔西窜,掠登阁楼。到处景色布置却是一模一样,竟迷失了所在,不知自身存身何处,更无法出得阁楼,两人不禁相头骇然。 叶楚雄道:“丘兄奇门八卦,河洛九宫,武林推崇精绝独步,竟无法悟出玄奥么?” 丘玄玑赧然苦笑道:“丘某今天才知江湖之大,能人辈出,自己前习仅不过皮毛而已,不过丘某施展混元钧天一-掌法,震开此楼必然出困。” 只听传来一声阴沉冷笑道:“你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 丘玄玑不禁一怔,厉声道:“尊驾何人?请现身出见。” “两位自无法瞧见在下,怪得谁来,两位闯入阁中时触发禁制致迷失方位,丘庄主若妄自进强,更引发机关消息,则恐无法自保!” 丘玄玑闻言不由激发拗性,冷笑道:“这倒未必!” 忽听另一个语声起自遥远之处,道:“大哥,这等老悖昏庸之辈,何必妄费唇舌,梁丘院主既有杀他们天南四霸灭口之心,天幸他们自蹈罗网,若不幸身亡,梁丘院主亦可推得一干二净!” 叶丘二人听得清楚无遗,不禁相顾骇然失色,心知这两人并非梁丘皇党羽,那又是何人? 当下叶楚雄低声道:“丘兄,这并非危言耸听,梁丘皇实有杀我等四人意图,当年北天山我等实参与其事,其时黑巾蒙面虽彼此不识,但事后却已明白。” 丘玄玑诧道:“梁丘皇现已势薄力单,急需用人之时,杀人灭口,於事何补,既使杀却我等四人,他也难逃公道。” 叶楚雄道:“事无对证,焉能置他人罪?” 丘玄玑不禁默然。 但听语声又起:“两位最好稍安勿躁,在下等虽非梁丘院主之友,亦不是梁丘院主之敌,碍难相救出困,以丘庄主谙晓奇门术数,澄心静虑,不难悟出奇门玄奥!” 叶楚雄高声道:“尊驾何妨略加指点,日后老朽当有以报德。” 寂静无声,不言而知此人业已离去。 叶楚雄、丘玄玑两人不知不觉在高阁内困住将近两个时辰。 丘玄玑潜心静虑默察奇门变化,突面现喜容道:“在这里了!” 原来这座高阁名唤“九一”,寓含其数有九,号元於一之意,梁柱壁墙雕龙画凤,蛇豸虫鸟,刻篆精细,无不栩栩如生,饰金漆朱,绮丽辉煌。 丘玄玑仔细观察下,发现东壁雕有一幅“百鸟朝凤”凤目朱睛,似是嵌装并非木质,心中一句脱口惊呼,两指迅如电光石火点去。 哪知壁上鸟兽口内喷出一蓬烟雾,弥漫眼目,鼻中袭人一股异香,叶楚雄惊呼道:“不好,丘兄速摒住呼吸。” 语音方落,与丘玄玑天晕地转双双倒地昏死过去。 不知多少时候,才醒转过来,叶楚雄身旁忽听其女叶玉蓉娇脆呼声道:“爹!”心中一怔,张目坐起,只见叶玉蓉侍立其旁,不禁面现笑容道:“多亏我儿相救。” 这时丘玄玑亦立了起来,他们存身之处已换了一处清净的厅堂,亦向叶玉蓉称谢。 叶玉蓉道:“并非侄女相救,稍后便知,爹,你知道娘来了么?娘要与爹单独叙话。” 叶楚雄闻言不禁一怔,诧道:“你娘也来了!现在何处?有你丘伯父在此,为父岂可擅离?” 叶玉蓉道:“丘伯父有女儿作陪,娘现在厅后,爹迳自入内吧!” 丘玄玑道:“叶兄请速与嫂夫人相见,小弟就在此与贤侄女闲聊无妨。” 叶楚雄抱拳笑道:“小弟暂且失陪。”随即快步转入厅外,发觉那是一座佛堂,夫人正在佛龛左侧默念经咒,遂快步走前抱拳笑道:“夫人别来无恙?此是何处?” 叶夫人缓缓起立,面寒如冰,道:“堡主请坐,此乃三才院内!” 叶楚雄闻言不禁目瞪口呆,诧道:“三才院!夫人,你是如何进来的?” 叶夫人冷笑道:“堡主,难道是梁丘皇用八人大轿抬着妾身进来的么?堡主至今为何仍执迷不悟,为虎作伥,看来桑大侠一番苦心俱已付之流水了。” “夫人怎会与他相识?” “堡主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不听良言恐侮之晚矣!梁丘皇有杀堡主灭口之意。” 叶楚雄淡淡一笑道:“在下想不通梁丘皇杀我灭什么口?” 叶夫人冷笑道:“你还装聋作哑,来个坚不承认,妾身暂不说破你,容妾身使堡主自己看见梁丘皇是否有杀堡主灭口之心。”言毕缓步向前厅走去。 叶楚雄内心非常震惊,他胸中有着甚多疑问,苦於无法宣出於口,默默无言随着夫人走向前厅。 □□□ 一间秘室内四壁均是雕龙画凤,承尘亦是,彩饰辉煌,栩栩百态。 室内端坐梁丘皇、翟羽及白衣怪魅三人。 翟羽道:“启禀院主,情势险恶,本院杀手及远道而来的依附同道,其中不少人均有求去之意!” 梁丘皇闻言目中猛迸杀气,厉声道:“有这等事么?你知道是哪些人,不能半点冤诬。” 白衣怪魅闭目定神,宛如老僧入定,无闻无觉。 翟羽忙附耳密禀。 梁丘皇频频皱眉,面色阴晴不定。 待翟羽禀完,梁丘皇忽长叹一声道:“也难怪他们,这如何是好。” 翟羽道:“依属下之见,不如杀鸡吓猴。” 梁丘皇知翟羽话中涵意,不禁一怔道:你的意思是叫当着他们的面杀却金万森、丘玄玑、叶楚雄、邓元超四人么?” 翟羽道:“属下虽正是此意,但却非院主亲自动手。” “谁?”梁丘皇诧道:“是你么?” “是他!”翟羽手指白衣怪魅,接道:“既然金万森等有离去之意,殿老鬼也有杀他们灭口之话,院主何必犹豫?” 梁丘皇摇首道:“叶楚雄、丘玄玑尚不知生死下落,须知他们四人同心,必须一网打尽,打蛇不死反成仇,留下无穷祸害!” 翟羽望了白衣怪魅一眼,道:“所以属下不如让他出手,事成与否院主都可置身事外!” 梁丘皇仍聪明绝项之人,恍然已明白其意,点了点头,微笑道:“由你去办吧!”随低喝道:“党湛!” 白衣怪魅倏地张目站起。 梁丘皇厉喝道:“你随翟堂主前往听命行事,若违忤抗命,到时如有差错,我也救不了你!” 白衣怪魅疾随翟羽走出秘室之外。 三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不料均被邻室叶楚雄、丘玄玑窥见。 □□□ 三才院山谷中随风飘回刺耳怪啸,虽在大白天里亦令人不寒而。 翟羽与一群杀手及金万森、邓元超、金独白、邓雅飞等一干手下聚在一处商计若外敌来犯应如何对敌,闻得怪啸,翟羽不由面色一变,道:“糟,院主前脚一走,怪物又来逞凶,恐无人能制!” 金万森等人方才已闻听翟羽说出梁丘皇妻儿尚未救出,被主凶抢先一步劫走,因而梁丘皇心乱如麻,寻觅主凶藏匿巢穴,意欲救回妻儿。 只听翟羽道:“翟某知道诸位察觉情势险恶,有求去之意,院主亦知,谓人各有志不必相强,是的翟某奉劝各位欲离开此处必须及早,主凶迟早必率党羽来犯,怪魅凶残,离去之人须防遇上,不可力敌。” 经这么一说,欲求去之人反而不好意思,不禁面面相觑。 翟羽忙道:“此乃翟某由衷之言,欲离及早,三才院内院主临行之际已布下森严奇门,怪魅侵入恐不容易,翟某因受院主付托之重,不容言离,诸位请吧!” 金独白道:“既然如此,爹,叶丘两位伯父及两位姑娘,必遭不幸,我等留此无用,徒然碍事,不如遵从翟堂主之言返回长沙吧!” 金万森望了邓元超一眼,碍于为德不终之讥无法出口,沉吟不语。 翟羽暗暗冷笑道:“老匹夫,你当真可以生离么?岂非做梦。”突高声道:“诸位有不愿离去者速随翟某出外布守奇门,以防万一。”言毕抱拳微拱,道了声前途珍重,转身缓缓走去。 顿时,不愿离去者纷纷趋向翟羽身后,金万森咳了一声道:“诸位请随老朽走吧,免得夜长梦多。”昂然迈步向三才院外走去,邓元超疾行了两步,与金万森并肩而行,低声说道:“随行之人除了我等手下外,其余杀手及江湖群英均各有去处,但双燕堡、拥翠山庄人手回去之后,必谓我俩……” 金万森已知邓元超话中含意,冷笑道:“只要我等胸怀坦荡,无愧无怍,何惧那流言蜚语,这点金某已有主意,待我等一出得危境外再作计议如何?” 邓元超点点头不语。 一行多人疾奔如飞,片刻已远离三才院二十余里外,但仍在群山绵亘,叠嶂险崖中。 蓦地—— 一声刺耳尖锐长啸冲起,飘回山谷。 金万森一行人等不禁脸色大变。 邓元超道:“不好,这不是白衣怪魅啸声么?他怎会跟踪而至。” 一名唤许英杀手惊道:“这怪魅名叫党湛,他原是高黎贡山食人生苗与母狒所生,凶残暴戾,力能生裂虎豹,不知跟谁习得一身上乘武功,后被梁丘院主收伏,更练成钢筋铁骨刀枪不入,还身蕴剧毒,我等若然相遇难有活命机会。” 金万森诧道:“尊驾怎知道这么清楚?” 许英道:“在下未在五行院时本出身蛮荒,对党湛知之甚深,却未料到党湛竟为梁丘院主收伏,日前在下目睹党湛方知,但在下却只字不露,因梁丘皇最恨有人知其隐秘。” 邓元超道:“不错,幸亏尊驾神色不动,不然早被梁丘皇毒手惨害了。” 突闻怪啸声愈传愈近,那啸声令人神悸欲飞。 金万森等人不禁面色沉肃,兵刃各取在手中,足步放缓,功行两臂如临大敌。 忽见许英惊叫出声,身形倒退了数步,目露惊悸神色,低喝道:“速退!” 只见树丛深处冉冉隐现一条白影,渐露出党湛张牙舞爪狰狞神态。 怪魅党湛喉中发出令人心悖啸声愈来愈厉,许英低喝道:“我等快快分散,他仅一人难以兼顾,能逃得一个就算一个,千万不可力敌!” 诸人闻言急急分散了开来。 只见党湛突身形一跃,疾逾狂风扑向金万森、邓元超二人而去。 金独白厉喝道:“孽畜胆敢逞凶!”右腕一振,长剑约出十数朵寒星袭向党湛胸腹要害重穴。 邓雅飞不知在何处弄来一柄软索钢-,一式“漫天风云”攻向党湛后胸,-影漫空扑着一片锐啸劲风,势若雷霆万钧打下。 一前一后夹攻,招式电闪雷奔,金独白、邓雅飞乃武林中后起之秀堪称顶尖高手,哪知竟遇上了遍体金铁不入,人兽杂生的怪物党湛,党湛更最忌恨旁人叫他孽畜,不由激发了先天凶残戾性,怒啸起处双臂疾张,不退反进,攫向金独白、邓雅飞两人而去。 金独白、邓雅飞两人一剑一-同地击中党湛身上,只觉右腕如受重击,剑-倏地反震弹回,不禁大骇,眼前但见人影一花,惊觉有异已属过迟,为党湛抓了一个正着。 只听两声凄厉惨嗥腾起,金独白、邓雅飞两人一条右臂被党湛生生拧断,带起一道喷飞血雨。 金万森、邓元超两人大惊失色,双掌猛推而出,击出雄厉如潮的掌罡,撞上党湛扑势。 幸得有此一着,才算将党湛挡住,金独白、邓雅飞幸能活命,长沙金府澄波邓府人手拼死救出逃四五丈外。 党湛身形被阻得缓得一缓,更凶性大发,见对方四散逃走,身如离弦之弩般追出,两臂如电般各抓着一人,双手十指抓裂胸腔,抓出两颗血淋淋人心吞嚼。 金万森、邓元超二人四掌阻住党湛扑势,倏地仰腰倒窜而出,发现其子被擒,喝道:“快走!”竟不择径掠去。 党湛目睹众人狼突豕奔分向逃去,咧着一张血盆大嘴,吃了两颗人心后,似觉无穷美味,目中神光忽转注金万森、邓元超去向,怪叫一声,身形追扑而去。 金万森、邓元超两人正逃之际,猛感脑后腥风袭来,知怪魅党湛扑至,暗道:“我命休矣!” 党湛凌空下攫,牢记梁丘皇所嘱之言,非致金万森、邓元超死地不可,双手十指堪堪触及金邓两人脑后之际,忽感身后有异,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身形忽沉,双掌顿时击中金万森、邓元超后胸。 只听一声霹雳雷震巨响,火光眩目疾闪,党湛全身上下烧着,如同一具火人一般,发出一声怒啸腾空曳射逃去。 半空中一条人影电泻而落,现出九指雷神桓齐。 金万森、邓元超虽为党湛击中后胸,仗着功力深厚,仅脏腑震伤不重,目睹桓齐落下,双双称谢。 桓齐道:“自家弟兄何必称谢,大难方兴,杀劫绵绵,党湛受梁丘皇之命,非置我等於死地才能灭口,桓某当年虽未及赶到北天山参与,但梁丘皇也恨我宛如眼中之钉,我等能否幸见尚在未定之天咧?” 金万森凄然长叹道:“金某实在想不透梁丘皇如今人单势孤,众叛亲离,何以欲杀我等灭口之故,其实我等当年也所知不多。” 桓齐道:“梁丘皇也是为势所逼,情非得已,他妻儿现受主凶柑制,自已性命也难保,他不听命主凶听谁?” 邓元超道:“主凶是谁?” “这个桓某尚无法查明,仅有梁丘皇一人知情,眼前暂不谈论,逃出要紧,须知梁丘皇在沿途也安排了伏狙,打算一网打尽。” “翟羽不是说梁丘皇已离此他去,意欲救出他妻儿出险么?” “这话二位怎可相信,此时逃走之人多半已遭毒手。” 金万森、邓元超察见其子金独白、邓雅飞两人失去右臂,面如金纸昏睡在两名属下肩上,不禁怨毒入骨。 桓齐催促道:“快走!” 身形率先一跃,金万森等人急随身后。 奔出未及三四里之远,只听前面林中杀声震天,知桓齐所言不假,正欲择径另向奔去之际,忽闻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你们不要走了!”语声未落,人影纷纷闪出,正是翟羽率着七名杀手。 但,翟羽目睹九指雷神桓齐,大出意料之外,不禁脸色大变。 桓齐淡淡一笑道:“翟羽,梁丘皇何在?你不过是梁丘皇一条走狗,老夫不屑杀你。” 翟羽呆得一呆,道:“梁丘院主业已离此他往,实不知情,翟某奉命行事,桓山主何苦淌此浑水。” 桓齐道:“你奉了梁丘皇之命意欲杀金邓两位老英雄灭口么?” 翟羽惶恐答道:“翟某只是奉命,不知其他。” 桓齐哈哈大笑道:“他们不死於党湛之手,焉能死在你的手中!”面色倏沉,冷笑道:“闪开去路,不然休怨老夫心辣手黑。” 翟羽闻言心内大急,若论武势未必落败,无奈非霹雳雷珠之敌,权衡之下,摇首叹息道:“桓山主坚欲为敌,恐后悔莫及!”右臂一扬喝道:“速退!”转面率众退入林中。 “如何?”九指雷神桓齐道:“梁丘皇不杀二位实难安枕,而且梁丘皇亦未远离三才院,不如我等觅地藏起,使梁丘皇心怀首鼠,坐立难安。” 金万森道:“但凭桓山主。” 桓齐旋面打量了一眼,手指南向林中道:“桓某来时,发现距此不远有座岩穴隐秘异常,不易察觉,诸位且随桓某去吧!” □□□ 梁丘皇负手卓立在一株奇松之下,仰望云天凝神思索,面色阴晴不定。 忽闻天风传来翟羽高呼道:“院主!” 只见翟羽身如箭射飞掠而至。 梁丘皇道:“他们已全部授首了么?” 翟羽惶恐答道:“功亏一篑,不料九指雷神桓齐老鬼从中作梗,但金独白、邓雅飞二个小辈右臂已遭党湛拧折,昏迷不醒,金万森、邓元超两老鬼似亦受伤。” 梁丘皇神色一变道:“党湛现在何处?” “属下阻住金万森时未曾发现党湛。” 梁丘皇一听此言顿知党湛遇桓齐霹雳雷珠不伤即死,顿足冷笑道:“我不杀桓齐誓不为人,那许英等叛徒咧!” “许英等人拼死冲出重围而去!本院弟兄现已追踪赶下。” 梁丘皇沉声道:“速查明他们及金万森等人去向,本座欲探觅党湛下落!言毕腾身离去。 翟羽正要转身之际,忽闻身后传来阴沉冷笑道:“翟堂主别来无恙?” 这语声殊为熟稔,翟羽转面望去,不禁魂飞天外。正是那韩仲屏,夺口惊道:“你还未死么?” 韩仲屏冷冷一笑道:“在下命大死不了,要死的是梁丘皇和翟堂主你。” 翟羽反倒镇定如山,颔首道:“少侠取我翟羽性命虽易如反掌,但於事无补,江湖中像我翟羽的人不计其数,杀不胜杀!” “不错!”韩仲屏道:“像翟堂主这样的人确实多得杀不胜杀,你去吧,速转告梁丘皇,说我韩仲屏随时随地要取他项上人头。” 翟羽点点头道:“翟某遵命!”抱拳略拱疾奔而去。 四条轻似淡烟般人影追踪翟羽身后,瞬眼即杳。 韩仲屏身后突走出凤郡主、苹儿两女。 凤郡主身着藕色罗衫,更显得清丽绝俗,风华盖代,嫣然含笑道:“恭贺苇弟大功告成,定可手刃元凶首恶。” 韩仲屏抱拳一拱道:“小弟自忖并无把握,仅竭力而为,还望二位姐姐不吝相助。” 半空中疾如鹰隼落下丐帮天地二老,辛铁涵大笑道:“你们小俩口子亲热好了么?目前办正事要紧。” 狄云凤、苹儿陡的红云上靥,娇叫嗔道:“你老人家为大不尊取笑晚辈,枉自活了这大年纪。” 辛铁涵双睛一瞪,怒道:“照你们这样说,我老人家早该死了。” 狄云凤道:“晚辈不敢!” 薛海涛笑道:“老大,逗他们则甚,梁丘皇现正在悉心疗治党湛,翟羽此刻当为川东二矮作弄得不亦乐乎,我等不如将殿钺戈引至党湛藏身之处,使其两败俱伤,殿钺戈永无机会武功臻入化境。”说时目注叶一苇正色道:“叶老弟心情老化子知道,你此时应诛杀元凶首恶为重,非求扬名於世,毋须为了韩仲屏三字耿耿於怀。” 叶一苇躬身答道:“晚辈怎敢!” 辛铁涵取出一封信柬交与狄云凤,向二女密嘱数言后,双双与叶一苇冲空腾起掠出。 狄云凤与苹儿相视嫣然一笑,惊鸿疾闪而杳。 第三十九章 邪魔外道 叶一苇与苹儿前脚刚到三才院秘径外,由苹儿先行通知狄云凤出外相迎,未及数语,即发现翟羽,之后天地二老双双掠至,又匆匆离去,察觉二老神情闪烁,诧问其故。 辛铁涵叹息一声道:“万没料到梁丘皇妻儿竟一步之差被殿钺戈劫走。” 叶一苇在院中林内勤研秘笈,巧手翻天卫童严嘱不许泄漏以免叶一苇分心,是以非但未曾耳闻,甚至三才院内发生之事均然毫无知,天地二老恐其见了叶老夫人难免依恋,与卫童密商后还是暂且守秘将叶一苇引走。 叶一苇闻言诧道:“原定之计即就故意使殿钺戈得知的么?” “不错,我等原以殿老魔得知梁丘皇确已受制,如此才可使殿老魔不可依恃梁丘皇,索兴与梁丘皇反目成仇,逼使梁丘皇吐露当年隐秘。” “当年隐秘难道如此重要么?” “自然重要。”辛铁涵道:“当年武林精英折在北天山的委实不少,死者均被殿钺戈暗害惨死,死者已矣,生者何辜?死者后人莫不欲查明当年究竟,无奈找不出一点线索,耿耿寸心,无时或忘,故而老化子要真象水落石出,了此心愿。” 薜海涛接道:“但殿钺戈劫走梁丘皇妻儿后即不知所踪,原潜匿之处已成一无人岩穴。” 叶一苇道:“难道梁丘皇亦不知么?晚辈如料测不错,殿老魔必有所挟制梁丘皇不能不知。” “这话不错!”辛铁涵道:“殿老魔不知在何处觅来武功秘笈,所幸目前尚未能融会贯通,何以时日一旦练成,与老弟对敌尚不知鹿死谁手,必须设法诱使他露面。” 薜海涛接道:“卫老儿业已仿制禅门之宝,诱其现身,双管齐下。” “何谓双管齐下?” 辛铁涵笑笑道:“法不传六耳,老弟无须多问,只依计行事。” 说时已至一座高插云霄上丰下锐奇峰之侧。 一个黑脸穿着褴褛中年化子忽自草丛中疾射而出,躬身抱拳道:“禀知二位长老,梁丘皇与怪魅现在峰顶上。” 薜海涛道:“怪魅受伤了么?” 黑脸化子答道:“怪魅被桓山主霹雳雷珠炸成重伤,梁丘皇随后赶至,此刻谅为怪魅疗伤。” 辛铁涵略一沉吟道:“老朽一人独自前往一探。” 叶一苇道:“晚辈随行。” 辛铁涵道:“无须,老弟此刻尚不宜露面!”双足一点,身如飞鸟般掠上绝顶。 甫一站实,即闻语声传来喝道:“站住!” 辛铁涵微笑道:“尊驾必是梁丘院主,何不现身露面说话,老叫化并无恶意。” 绿叶繁枝间人影一闪,梁丘皇现身而出,目光凝注在辛铁涵面上,微呈惊愕之色道:“原来是辛兄,何从找来此处?” 辛铁涵道:“老叫化已然来到,问此未免多余,梁丘院主知否目前处境凶险万分,有杀身之危么?” 梁丘皇面色一寒,冷笑道:“在下并非狂妄自大,委实不知有何人能杀得了在下?难道是你丐帮天地二老么?” 辛铁涵哈哈大笑道:“如说我这老不死两个叫化子要与阁下为敌,堪称自不量力,另有其人。” “谁?” “殿钺戈!” 三字说得铿锵有力,落地有声。 梁丘皇闻言不禁面色大变。 辛铁涵长叹一声道:“昔年天北山主凶实是殿钺戈,并非梁丘院主,何必代人受过,再说殿钺戈未必能与阁下共存於世!” 梁丘皇狂笑道:“倘非在下妻儿为殿钺戈所掳,投鼠忌器,他早丧在在下掌下了。” 辛铁涵冷笑道:“自欺欺人!一则殿钺戈本身武功尚差些许火候,半月内如不先下手为强,恐无法制胜,再殿老魔心有畏惧梁丘院主身怀不解奇毒,其实阁下毒已用磬,可惜他尚不知罢了。” 梁丘皇面色突变,右掌一翻弧拍而出。 辛铁涵早自有备,掌未出身已挪移七尺。 只听一声蓬的巨响,地面震陷两尺方圆土坑,尘沙弥漫飞扬卷空,威势惊人。 老君观外恶鬼门主麦迪与绿林十三枭激搏猛拼,勘称风云色变,天昏地暗,玄溟七君伫立远处作壁上观,好似无事人般,脸色死沉沉地冷漠如冰。 要知双方都是武林巨邪,身负绝学。一举手一投足无不精湛奇诡,招式之精奇实使人叹为观止。 藏在先天奇门内叶一苇、狄云凤并肩注视着双方激搏,叶一苇心头暗暗纳闷,忖道:“似如此廷宕时机,岂不是群邪越来越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狄云凤与心上人并立,不时觑望叶一苇,察颜辨色,知叶一苇在想什么,悄声笑道:“你急什么?门主之意便是须一网打尽,不容有一条漏网之鱼,但尚有一双巨邪未至,难道令师未向苇弟说么?” 叶一苇摇首答道:“家师未说尚有一双巨邪,他们是谁?” “到时就知,更有你意想不到的事。” “意想不到!是什么?” “我也不知。”狄云凤嫣然微笑道:“只听门主说了一句,再问,他老人家就不答了,不过门主明午之前功行圆满,绝不可使群邪惊扰於他。” 阵中这时胜负仍然未分。 突然,嘶的一声裂帛悸耳巨响,只见绿林十三枭与恶鬼门主麦迪猛地震飞分开,叶尘漩荡疾转,劲风激撞不已。 麦迪及十三枭且中露出惊愕之色,林径中冉冉走出多人,为首者正是雪山人魔殿钺戈。 殿钺戈呵呵大笑道:“麦老鬼,咱们长远不见了,这么打法,并不真正解决了问题。” 恶鬼门主麦迪冷哼一声道:“什么问题。” 殿钺戈皮笑肉不笑道:“诸位不是受梁丘皇约来助拳的么?其实诸位真正用心意在佛门三宝和一部太清玄门真诀,俗语说见者有份,奈何粥少僧多何?而且梁丘皇绝不愿诸位得去。” 恶鬼门主麦迪沉声道:“难道你也来浑水摸鱼,趁火打劫!” “是极!是极!”殿钺戈大笑道:“此乃一针见血之词,梁丘皇约诸位相助,并非是藉诸位之力抵御各大门派高手,再说那些自命正大名门正派中人也难得没有心存觊觎之人,麦老鬼,你自问准可得手么?”这话明是说与恶鬼门主麦迪听,其实也暗示玄溟七君及绿林十三枭群邪明白利害。 群邪均系饶有心机,狡智诡诈之辈,这些道理哪有不懂之理,早就存有殿钺戈所言八个字:“浑水摸鱼,趁火打劫!” 此刻玄溟七君老大戚思平冷笑道:“以你之见,要待如何?” “简单干脆之至,”殿钺戈道:“当机立断,及早伸手,何必要等到明午,殿某怎么也不愿作替死鬼!” “替死鬼!”戚思平诧道:“这话何解?” 殿钺戈冷笑一声道:“这道理都不明白,你枉为玄溟七君之首,要知明午也许就是六合门主大功告成之时,我等能否力敌犹未可知,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悔之晚矣!” 群邪不禁大悟,戚思平暗道:“自己为何如此愚蠢,岂非中了梁丘皇借刀杀人,渔翁得利毒计。”当下宏声道:“殿老儿,你说话不无道理,如今计将安出?” “攻入六合院,先下手为强!”雪山人魔殿钺戈道:“不论谁攫有佛门三宝,反正绝不容梁丘皇遂其渔翁得利之欲,诸位心下如何?” “不好!”密翳林中忽传来一声阴恻恻语声。 群邪不禁面色一变,循声望去,正是那五行院主梁丘皇! 只见梁丘皇面色森寒如冰,飘然走近,淡淡一笑道:“殿老,兄弟并不怪你,换了兄弟也是一样,不过,殿老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雪山人魔殿钺戈轻哼一声道:“哪一点?” “忘记了兄弟身怀不解奇毒?” 群邪不禁心神一震。 殿钺戈冷笑道:“老朽认为你未必舍得同归於尽,何况武林传言你那不解奇毒已用罄!” “谁说的?”梁丘皇投目一瞪,炯炯慑人,厉声道:“有谁胆敢以身相试?” 群邪闻言不禁呆得一呆。 殿钺戈身后九头鸟西门虎悄声道:“殿老别中了梁丘皇虚声恫吓之计!” 语声虽低,却被梁丘皇听得清清楚楚,朗笑道:“西门老师,你认为兄弟梁丘皇是虚声恫吓么?那么西门老师何妨出来见识见识。” 九头鸟西门虎不禁面色大变,但他也是江湖中响当当巨邪凶枭,这时不便示弱,硬着头皮迈步走出,冷笑这:“梁丘院主,你既身怀不解奇毒,以你之能何不迳入六合道院下手,何愁不垂手而得,还守株待免则甚?” 梁丘皇微微一笑道:“这话的确有理,不过西门老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时右手梳捋颔下长须。蓦地,九头枭西门虎面色惨变,仰身倒地,片刻之间皮销骨化成一滩黄水,地面上只剩下西门虎衣物,可见毒性之强。 群邪目睹梁丘皇在谈笑之间,不知不觉使西门虎形销骨化,不由胆寒心惊。 梁丘皇淡淡一笑道:“诸位都瞧清楚了,这是可解奇毒,但必需及时服下解药,否则,与不可解奇毒一样无救,眼前诸位还相信江湖传言兄弟身怀奇毒用罄否?” 雪山人魔殿钺戈目瞪口呆,半天不能说出话来。 玄溟七君为之胆战心寒,面面相觑。 殿钺戈究竟老奸巨滑,哈哈一笑道:“高明,高明,这证明了江湖传言子虚乌有,殿某胸中一直有个疑结甚难解开!” “什么疑结?” “我等在此守株待免,只恐夜长梦多,反不如速战速决,抢得一件就是一件,那散花摩诃秘谱不如俟诸来日。” “不成!”梁丘皇摇首答道:“眼前兄弟须证实那玉佛返魂珠是否真品?太清真经是否实有其事?敝门主心智甚高,并不在你我之下,何况武林各大门派中高手亦纷纷赶到,他们中亦难觅有觊觎之念,我等如不计出万全,恐弄巧成拙。” 戚思平道:“梁丘院主之言极是,殿老所言亦非并无道理,梁丘院主是否探听出来玉佛返魂珠确为真品?” 梁丘皇笑道:“明午之前自可探听明白。”忽面色微变,急道:“兄弟去去就来。”身形疾闪而杳…… □□□ 梁丘皇身怀奇毒已为巧手翻天卫童窃去,眼前他何能用毒使九头枭西门虎形销骨化?因他回老君院时即为翟羽迎着,言说六合门主现功行吃紧关头,无可分身疗治梁丘夫人及二位公子伤势,命梁丘皇代劳。 翟羽说时并取出一纸六合门主手谕,叙明如何疗治方法、时刻、穴道。 梁丘皇接道,审明笔迹,果是六合门主亲笔,忙道:“你我快去!” 待梁丘皇与其妻儿疗伤即将竣事,翟羽又一闪而入,附耳禀道:“于冰堂主来了,有紧要话须面禀院主,他无暇久留!” 梁丘皇一听于冰到来,不禁满怀欣悦,但在运功疗治紧要关头,无法中断,忙道:“请于堂主务必暂留,本座即将竣事,快去!” 翟羽领命急急离去。 梁丘皇疗治已毕,伸指点了妻儿睡穴,使之安睡得能血脉调和,急奔出红芍小轩外,找到翟羽,只见翟羽独自一人静立在墙隅一株巨松下,诧道:“于堂主咧!” 翟羽苦笑了笑,禀道:“于堂主似有急事在身,再躲避韩仲屏叛贼追踪无法留此。”说时伸手入怀取出书信及一个黑色布囊。 梁丘皇接过迅忙抽出信笺详阅。 翟羽只见梁丘皇面色沉重,将笺函反覆看了三湿,嘴角泛出一丝难以猜测笑容,并将布囊内药瓶逐一取出检视,瓶上均黏附得使用方法,忍不住问道:“院主,这是何药物?” “毒!”梁丘皇沉声道:“可解奇毒及不可解奇毒!” 翟羽大感惊诧道:“于堂主从何处取得?” “毒叟!” “毒叟现在何处?他为何不亲自送来?还要假手于堂主。” “双足已残,无法行走!”梁丘皇面色一沉,道:“你问得太多了!此时此地你只须奉命行事!”言毕人起,穿空掠出墙外而去。 翟羽不禁泛出笑容,仰面一望,古干之上电泻疾落下叶一苇。 叶一苇道:“梁丘皇已然中计,一切均如计行事,在下现去老君观。”话落人起疾杳。 果然,九头枭西门虎头一个遭殃,形销骨化,做了杀鸡吓猴之效。 雪山人魔殿钺戈见梁丘皇急欲离去,不禁长叹一声道:“料不到梁丘皇还身怀得奇毒,看来佛门三宝确是烫手山芋,并非你我所能到手!” “未必见得!”玄漠七君老大戚思平冷笑道:“明抢不如暗算,在梁丘皇猝不及防下出手可换胜算。” 殿钺戈点点头道:“只有如此了。” 恶鬼门主麦迪道:“解铃莫如系铃人,老朽来时曾无意瞧见苗疆少主郗南鸿率领门下赶来,不如寻他讨点解药。” 殿钺戈冷笑道:“郗南鸿如果知道解药配方,何致其父罹毒身亡!” 恶鬼门主麦迪面色一变,诧道:“难道普天之下就无人解救么?” “就是有,也远水不能救近火,恕殿某不知。” 玄溟七君老二戚思远道:“据闻中原武林有位医圣,不知名姓,戚老二曾访觅经年不果,殿老知否其人?” 殿钺戈摇首答道:“言人人殊,以讹传讹,这等捕风捉影之事,殿某殊难凭信,也无可奉告。”其实他知道医圣确有其人,与戚思远一般天涯海角搜觅不果,早死了这条心,现在说这些,无异纸上谈兵,不如不说。 玄复老大戚思平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如依戚老大之见趁其不备,攻其无防,使其措手不及无法施展奇毒方是上乘之计。”说着语声略略一顿又道:“倒是殿老与梁丘院主因当年北天山谋取佛门三宝谜案,谁是谁非尚无法定论,如今中原三山五岳群英纷纷赶来,无非是要明白真象,殿老须得谨慎二一。” 殿钺戈哈哈大笑道:“殿某与梁丘皇并非主谋更非主凶,谋夺佛门三宝诚或有之,但主谋另有其人……” “谁?” “百晓禅师,尸骨成灰,死无对证。”殿钺戈冷笑一声道:“何况当年参与北天山寻宝之人黑白两道无不闻风而来,罹难者亦非殿某及梁丘皇所为。”说着手指绿林十三枭阎方等人道:“殿某倘猜测得不错,十三枭亦参与其会。” 绿林十三枭苦於无法出声,个个瞪目怒视。 玄溟七君老大戚思平淡淡一笑道:“戚老大久闻殿老有过目不忘之能,当年北天山如今尚留在尘世还有几人?” 雪山人魔殿钺戈是个老狐狸,狡黯多智,说出隐秘愈多,对自身益更不利,忖道之间,暗中觑望玄溟七君及恶鬼门主麦迪一眼,察觉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显露出一丝紧张神色,心中已是了然,答道:“屈指难数,但他们或生或死,恕殿某无法知悉,惟有两人不可不防,据闻此两人失足堕下万丈无底寒冰深壑下,生死难卜。” “哪两人?” “乾坤双恶!” 蓦地,只听一个阴恻恻怪笑声道:“殿钺戈,你也知道得太多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死到临头还要拉老夫两人垫背。” 雪山人魔殿钺戈闻声面色大变,心知乾坤双恶到来,明知故问,厉声喝声道:“阁下是谁?何不现身出见!” 森郁幽暗林中忽走出一双红发面目狰狞短装老叟,后随两个身着朱红劲装中年面目阴沉汉子,肩上各带着一柄外门兵刃仙人指,精钢打铸,泛出蓝森森光华,一望而知淬有奇毒。 恶鬼门主麦迪认出正是乾坤双恶陶环、陶均兄弟二人,呵呵一笑道:“原来你们两个未死!” 陶环凶睛一瞪,狞笑道:“你也一样。” 麦迪淡然一笑道:“贤昆仲可是找我等晦气来的么?” “说是也好,说不是也无不可。”陶环狞笑道:“不过老夫兄弟志在夺取佛门三宝,只要诸位不伸手,老夫兄弟决不伤诸位半丝毫发。” 玄溟七君老大戚思平怒道:“好狂妄的口气!” 乾坤双恶不识玄溟七君,陶环大喝道:“阁下是何来历?” 戚思平冷冷一笑道:“在下七人世居玄溟岛,无名小辈戚思平不足挂齿。” 陶环、陶-互望了一眼,陶环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玄溟七昆仲,失敬失敬,梁丘皇咧?” 殿钺戈道:“你找梁丘皇为什么?” “当然是向他索取佛门三宝。” 殿钺戈手指九头枭西门虎衣物,冷笑道:“这是九头枭西门虎衣物,人已在梁丘皇无形奇毒下形销骨化了,贤昆仲化血毒针虽厉害无比,却较之无形奇毒有逊太多。” 乾坤双恶闻言面色一变,陶环炯炯目光注视西门虎衣物须臾,继又扬声大笑道:“殿老儿无须危言恫吓,梁丘皇既然身怀不解奇毒,自取佛门三宝不费吹灰之力,何况将你等一网打尽更是余事,求助你等恐系诡计。” 殿钺戈冷冷一笑道:“二位既不见信,不妨自去如何?” “那是当然。”陶-冷笑道:“老朽两人出入如无人之境,这点奇门禁制还阻不住我们,不过诸位请勿从中作梗,否则别怨老朽两人辣手无情。” 殿钺戈神色森冷一摆摆手道:“二位请自便吧!”他心中乐得让乾坤双恶打头阵,鹬蚌相争,可收渔翁之利。 乾坤双恶不再言语,互望了一眼,向老君观方位迈步行去。 林深郁茂,前行未及半里之遥,更显幽晦如瞑,忽闻传来一声断喝道:“站住!” 陶环凶目一瞪,狞笑道:“让开者生,挡路者死!” “阁下好大的口气!”林内那人宏声道:“两位是何来历?欲闯老君观是何用意?” “老夫陶环、陶-!”陶环答道:“此来无他,意欲与梁丘院主相见!” “敝院主不在老君观,两位还是回头吧!” 陶环忽右掌一扬,突闻哎呀一声,只见林内跌跌撞撞冲出一个黑衣劲装中年汉子,手中一把钢刀脱手堕地,身形冲出四、五步,跌跪在地,面色惨变。 陶-沉声道:“你已中了化血针,再过六个时辰,便身化浓血而亡,梁丘皇何在速速实言,老夫赐你解药饶你不死!” 话犹未落,深林中突扑出六条黑影,身法疾逾急风,六道寒芒如电,向乾坤双恶劈去。 刀法快得出奇,无疑是五行院杀手群,换了别人,定尸横数截,但遇上的却是宇内顶尖凶邪,但闻乾坤双恶哈哈狂笑,回手齐出。 只听数声凄厉惨嗥,躯体叭叭堕地,六个杀手刀折、腕断、胸陷,口喷血箭毙命。 陶环望了陶-一眼,道:“老二,仇怨已结,你我来个一不做二不休,血洗老君观,活捉梁丘皇,问明实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六合道院,抢了佛门三宝就走。” 蓦闻一声阴寒澈骨冷笑随风传来道:“天下没那么捡便宜的事,自投罗网,恐后悔不及!” 陶环面色一变,喝道:“尊驾是谁?何不现身出见。” 久久寂然无声,只风送涛吟,枝叶摇曳而已。 陶-目露忧容道:“老大,此人定非梁丘皇同道,小弟耽心的是万一梁丘皇确有不解奇毒,你我不可不防。” 陶环嘿嘿一笑道:“老二,你上了殿老儿的当了,他们已与梁丘皇沆瀣一气,伺机而动,梁丘皇如真有不解奇毒,他自取不费吹灰之力,何必多此一举。” “难道西门虎遗下衣物是假的么?” “故布疑阵,危言恫吓。”陶环道:“你我又非亲眼目睹,信它则甚!闯!” 双恶身形疾闪而入。 五道眩目寒芒忽奔电卷至,双恶哈哈大笑,四掌倏拂而出,寒芒疾隐,只听数声闷哼,继闻一声森冷笑声道:“好歹毒的化血针!” 乾坤双恶充耳不闻,身形望前奔去。 双恶陶环、陶-前奔之势似遇强阻,两肩一阵撼震,立足不住倒退了数步,不禁面色大变,陶环厉喝道:“阁下是谁?” 两条人影先后飘然走出,正是那无名叟及叶一苇。 乾坤双恶认出是无名叟,面色又是一变,陶环炯然目光凝视在无名叟,诧这:“阁下怎会尚在人间?” 无名叟淡淡一笑道:“两位料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咧?老朽受命于天,岂能在化血针下身亡,那时两位亦身堕绝壑,为何未死?” “那是我俩兄弟造化大,故而未死。”陶环嘿嘿一笑道:“陶老大想不出阁下中了化血针为何尚未化血身亡,除非……”说时陶环面色突然一变,接道:“难道阁下到手了返魂珠么?” “返魂珠据说现在六合门主手中,老朽有何德能持有此宝。”无名叟轻笑一声道:“化血针虽然厉害,但除了返魂珠外就无别的解药么。” 陶环闻言呆得一呆,道:“化血针从不轻发,中则无救,连陶某兄弟也无解药。” 立在无名叟身后的叶一苇突出声道:“恩师,与他们枉费唇舌做什么?昔年仇怨趁早清偿!” 陶-大怒道:“无知小辈,当着老夫们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余地!” 叶一苇面色一寒,欲待疾闪而出。 无名叟伸手一拦,道:“慢着,人已当面,还怕他俩飞了不成,且让为师说破他们。” 叶一苇闻言止步,道:“徒儿遵命!” 无名叟目光望了乾坤双恶一眼,微笑道:“老朽知你们一身绝学这么些年来更上层楼,玄功精湛,万毒不侵,金铁莫入,才敢前来与梁丘皇为敌,攘夺佛门三宝,俾能宇内称尊,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以老朽说,你们万不该来!” 陶环桀桀怪笑道:“就凭你么?” “不是!”无名叟摇首笑答,伸手一指东向林中,接道:“梁丘皇来啦!老朽师徒暂且失陪!”话音未落,双双身影消失无踪。 乾坤双恶抬目望去,只见甚多人影簇拥着梁丘皇快步奔至。 梁丘皇面寒如冰,沉声道:“两位来此还想趁火打劫么?昔年如非两位从中作梗,兄弟怎能一败涂地!” 陶环哈哈宏声狂笑道:“梁丘院主,这句话应该是老朽说的,你不是到手翠玉古佛么?返魂珠又在贵门主手上,怎说是一败涂地!” 梁丘皇不禁语塞,恨得牙痒痒地,怒道:“昔年是非暂且别提,请问两位来意?” “无他,只求见赠返魂珠,老朽兄弟到手就走!” 梁丘皇不禁大笑道:“说得这么容易,昔年作梗之仇非报不可,如今你们正好自投罗网,有来无去!” 陶-怒喝道:“就凭你梁丘皇胆敢在老夫面前狂妄。”左掌疾挥而出。 梁丘皇微微一笑,这:“来得好。”右掌左指猝然疾迎,招式宛如狂风暴雨,刹那间已攻出七招。 双恶身怀内家秘学,刚柔并济,武功奇诡变幻,纵横江湖罕有敌手,却未料到梁丘皇并非当年,攻出招式蕴含乾坤逆转神功在内,正是-制自己的武功。 陶-顿时被梁丘皇狂风暴雨两奇招连连迫退了数步。 大恶陶环皱浓眉,只见陶-双足疾滑,身形半弧,双掌猝出,连绵急攻,狂啸怒卷,凌厉如潮,林间枝叶,荡震得簌簌飞落如雨。 约莫顿饭光景过去,双邪仍是激斗猛烈,鹰隼翻扑,风卷雨涌,但双邪面色惊厉,杀机溢布,各展奇招,欲一击将定生死。 大恶陶环虎视眈眈,欲待以二对一,只怕弱了乾坤双恶的名头。 林荫深处又见人影晃动,陶环不禁一怔,只见雪山人魔殿钺戈偕同玄溟七君戚思平等人飞奔而至,厉声道:“殿老魔,你也要来凑热闹么?” 殿钺戈嘿嘿一笑道:“何必凑热闹,坐在黄鹤楼上看翻船,不亦乐乎!” 陶环道:“这话是你说的?” “不错,话正是殿某说的。”殿钺戈淡淡一笑道:“还要瞧瞧乾坤双恶是如何身死的。” 陶环在说话时,袖底却已暗中射出十七支化血针,淡淡飞烟,再好的自力也无法辨睹,猝然飞向梁丘皇射去。 但,宛如泥牛入海,梁丘皇仍是鹰搏鹫扑,舍死忘生与陶环激拼,毫无所觉。 陶环不禁脸色大变 雪山人魔殿钺戈是何许人物,目力锐厉,不禁冷笑道:“陶老大,你这是妄费心机,转瞬间你们将步西门虎后尘,形销骨化而亡。”口中虽是如此说,却猜测不出梁丘皇是如何未被陶环独步天下,歹毒已极的化血针所伤。 陶环狞笑一声不答话,掌势奇幻凌厉向梁丘皇攻至,凝神察视梁丘皇是否中了他的歹毒已极,独步武林的化血毒针。 二恶陶-却注视着群邪戒备偷袭乃兄。 梁丘皇近来功力突飞猛晋,对化血针精研对策,毫无所惧,也不说破,被殿钺戈一言提醒,忖道:“何不以无形奇毒致乾坤双恶於死命。”恶念顿萌,藉着身形翻腾搏击之际,暗中取出一粒解药吞下,凌空大喝道:“殿老诸位快退,兄弟要将他们生葬在老君观外!” 雪山人魔殿钺戈闻言纷纷疾退。 陶环狂笑道:“凭你梁丘皇也配!” 说时梁丘皇已散出无形奇毒。 乾坤双恶浑如无觉,陶环仍自掌击凌厉奇幻向梁丘皇凶猛搏击。 梁丘皇不禁面色一变,他不知乾坤双恶已练成是万毒不侵,金铁难入境界。 此际,双方各以真实武功相搏,兔起鹘落,舍死忘生。 在暗中窥视的无名叟、叶一苇师徒凝神两邪的武功,尤其是叶一苇大感受益。 叶一苇低声道:“恩师何不现身制伏乾坤双恶?” “不行!”无名叟摇首答道:“乾坤双恶武功精湛,出神入化,堪为一门宗主,与为师不相伯仲之间,难以伤他,非借重苇儿你肩后的犀寒宝刀不可!” 叶一苇闻言欲待解下肩上的犀寒宝刀。 无名叟伸手迅疾拦住,道:“此非其时,为师尚须借双恶主力铲除一些凶邪,达成绥靖江湖之愿。” 叶一苇诧道:“恩师认为乾坤双恶可制胜梁丘皇么?” 无名叟微微一笑道:“稍时自知,苇儿何必心急!” 蓦地,天际远处忽传来一声长啸,播回云空,袅袅不绝。 梁丘皇身在空中,忽右掌一招“移山撼岳”,左手两指疾弧猝放“束云”指力,两式划施,狂猛夹着一缕裂帛锐啸攻向陶环。 陶环猛感梁丘皇掌指攻势有异,忙脚步一滑,移形换位,身形飘开七尺,不料一截衣襟为梁丘皇束云指力切断一角,飘落在地,不由面色一变。 梁丘皇却凌空飘向雪山人魔殿钺戈身前,忙道:“方才啸声传来报知桑逸尘已向六合道院而去,形踪飘忽,而且敝门主神功渐复,事不宜迟,我等不如先下手为强……”语音突微,商计如何羁绊乾坤双恶之策。 殿钺戈频频颔首,示意率来邪党联臂围袭乾坤双恶。 邪党立即纷纷扑向乾坤双恶而去。 乾坤双恶狂笑,掌势如山攻向邪党,但见梁丘皇偕同雪山人魔殿钺戈及玄溟七君戚思平等群邪掉首望林中逸去。不禁呆得一呆,陶环厉喝如雷道:“梁丘皇,你走得了么?”忽见两道寒芒疾卷而至,不禁怒火顿生,杀机猛萌,双掌飞出。 只听两声凄厉惨嗥腾起,一双邪恶为陶环重手法震飞出三丈开外,叭哒堕地,胸陷骨折,口中喷起泉涌鲜血,手中长刃脱手插在树干上,已是气绝毙命。 但,梁丘皇等人已是逃得无影无踪了。 邪党见死了两人,不禁生起同仇敌忾之心,此进彼退,纷纷攻击,各展平生绝艺,舍死猛拼。 乾坤双恶虽武功精湛,却无如邪党不下数十人,均是江湖中一流好手,配合密严,一时之间倒也不敢大意,桀桀狂笑中拳臂足踢,身形如飞,展开武林罕睹的凶搏。 惨嗥频腾,鲜血飞溅。 邪恶又伤亡了几人,前仆后继,杀声震天…… □□□ 群邪前仆后绝,悍不畏死,扑击乾坤双恶陶环、陶。 只闻恶鬼门主麦迪喉间突发出鸣鸣啸声,凄厉回沉,刺耳心悸,令人魂魄欲飞。 群邪齐一回身退却,林间青雾袅袅生起,现出不计其数的披发面目狰狞恶鬼扑向乾坤双恶。 乾坤双恶饶是功力深厚,听得恶鬼门主麦迪凄厉阴森啸声也不禁生起异样感觉,心灵发怵。 陶环突面色一沉,张口发出宏雷地大笑道:“麦迪,鬼蜮技俩,又岂奈老夫何?”双掌疾拂而出。陶-也双掌同推,狂飚顿生,宛如排山倒海。 怎奈那些恶鬼皆是无形之物,经狂风吹散,倏又复合,张牙舞爪,发出澈骨奇寒阴气攻向乾坤双恶而至。 这样一来,乾坤双恶空费精力,损耗极钜。 陶环忽面色一变,沉声道:“不好,我俩中了梁丘皇拖延之计,他一定闻讯桑逸尘老鬼携了散花摩诃真经向六合道院而去,故而疾撤先下手夺取。” 二恶以目示意,双双一鹤冲天拔起,掠越林梢,去势如电,落在两里外林中。 那些恶鬼均是无形之物,却如影随形随风追至,并桀桀发出刺耳怪笑。 陶-心头怒火顿生,意欲施展三阳拳法燃毁那些恶魅,手掌方才举起,大恶陶环急伸手一把抓住,摇首道:“老二,我知你欲以三阳掌法除掉这些恶鬼,但损耗真力甚钜,反正伤不了我俩,不如由它,如今之计我俩决定赶扑六合道院先下手为强。” 陶-略一沉吟道:“也好,不过……” “不过什么?老二你也胆子太小了,你我经过数十年沉研武功神髓,纵然对头高手习成散花摩诃掌力及达摩反九手掌法也难伤得了你我。” 陶-眉头浓皱,答道:“老大,话虽不错,但赶向六合道院,沿途已设下奇门遁甲,破解费时,你我虽练成金铁不入,百毒莫侵,纵然不胜也未必败落,但小弟顾忌的是那无名老鬼似有诡计,不可不防。” 陶环哈哈大笑道:“无名老鬼只想收渔翁之利,纵有诡计也岂奈我何。”说时右掌左指疾展出去,扑头鬼魅纷纷倒退。 二恶陶-道:“小弟更有一桩畏忌。” “畏忌什么?” “普天之下只有犀寒宝刀能制我们於死地!” 陶环冷笑一声道:“数十年来犀寒宝刀未曾露面江湖,设或被他们觅获,早就寻我俩晦气,怎能等到现在!” 陶-想想也对,只见无形狰狞恶鬼越来越多,右掌疾舒,只见掌展渐现红赤之色,热炙顿生,大喝一声,左掌回归劈出一股暗红气流。 那些鬼魅顿时撞上如油过火,燃烧起来,吱吱哀鸣。 陶环一拉陶-,喝道:“老二,咱们走!” 身形双双穿空腾起疾杳。 恶鬼门主麦迪疾现,面色沉凝,哺喃自语道:“他们竟练成三阳掌力,哼!老夫要让你们尝尝厉害。”身形疾闪而去。 □□□ 乾坤双恶电急风飘扑向六合道院而去。 蓦闻前路一声断喝道:“站住!” 双恶不禁呆得一呆,止步不前,陶环大喝道:“什么人!为何鬼鬼祟祟不敢露面?” 久久未见回音,林间阴暗如晦,双恶目力锐利,瞧出七丈开外一株巨榆之侧立着一黑衣老叟,面目却不易分辨,双双不约而同如飞鹰攫兔般十指缩张,如矢离弦扑去。 那黑衣老叟却视若无睹,不闪不避,但待双恶抓至身前丈外,突一闪不见,那株巨榆却中断倒下迎向双恶扑来之势。 乾坤双恶不禁大惊,巨榆倒下之势何啻万钧,枝叶折断,轰隆惊天,双恶倏地横飞出去,让开巨榆倒下。 但双恶让飞之际,微感有物碰撞身上一下,只道断枝零干所撞不以为意,身形落地,只见林间尘砂弥漫,障人眼目,那黑衣老叟始终不见现身。 陶环低声道:“看来前途阻难重重,不知用何鬼蜮技俩,你我还宜小心谨慎。” 突闻一声阴冷笑声传来道:“岂止阻难重重,你们乾坤双恶恐折在此处!” 尘砂敛落,现出无名叟,身后紧随着英姿飒爽,卓然不群的背刀锦衣叶一苇。 无名叟淡淡一笑道:“当年如非你们双恶趁火打劫,北天山也不致死亡如许武林精英,罪魁祸首除了梁丘皇外,首推你们乾坤双恶,不料你们二位仍贪念未泯,自寻死路。” 大恶陶环凶睛怒瞪,狞笑道:“如非当年你这无名老叟赶来作梗,禅门三宝早落在老夫兄弟手中了。”无名叟道:“当年二位受人愚弄,现在还是被人愚弄,可惜二位至死不悟!” 陶环厉喝道:“老夫向不受旁人指使愚弄。” “倘老朽猜测不错,”无名叟冷笑道:“二位乃系中了百晓禅师一石二鸟之计!” 乾坤双恶不由相顾错愕,陶环厉声道:“无的放矢,信口雌黄。” 无名叟哈哈一笑道:“百晓禅师不慎收梁丘皇为记名弟子,哪知梁丘皇阴险奸诈,妄念武林称尊,百晓禅师为梁丘皇暗算而不自觉,幸其功力精湛,仍不露丝毫异状,梁丘皇因此暗骇,畏忌自惕,百晓半年后才省悟出梁丘皇所为……” “这些事告诉我俩做什么?” “有道是树从根脚起,水从源处流,二位不可不听!”无名叟顿了一顿,接道:“二位既是厌烦,那老朽就长话短说了,百晓知梁丘皇野心,乃言如想武林称尊,非取得佛门三宝不可,但三宝须每一甲子才禁制转弱,待有缘人觅取,余下之话二位无庸细叙已知。”说时目中炯然神光逼吐,沉声道:“二位虽然纵横江湖,尚难称登峰造极,无敌武林,关东侠隐沈士倜的达摩反九手掌法及一柄犀寒宝刀是你们乾坤双恶-星,闻得传言犀寒宝刀落在百晓禅师手中,不禁匆匆找去,殊不知中了百晓贼秃诱君入壳之计,二位见了百晓后,百晓诡言佛门三宝之事,及犀寒宝刀主陷入藏处禁制内现已物故,宝刀亦隔在藏处,二位倘须夺获,必须听从老衲之计。” 乾坤双恶不禁一面色一变,陶环厉喝道:“老鬼你知道得太多了!”说时双掌平推而出,巨-狂吐。 叶一苇朗笑一声,身法奇快如电欺向乾坤双恶中间,左右分指点向双恶胁下“灵泉穴”。 双恶不禁大吃一惊,陶环掌劲回收,喝道:“小辈找死!”掌变“回环套月”,五指抓向叶一苇。 哪知叶一苇身法奇绝无比,一闪竟然不见。 乾坤双恶大吃一惊,意料不到这无名后生居然有此神奇迅快的身法,双恶几乎同心意,左右分旋,四掌秋风落叶,暗劲汹涌,压向身后的叶一苇。 哪知双恶回转身后,掌力竟然成空,叶一苇仍然不见影踪,双恶猛感心神一凛。 忽闻身后传来叶一苇讽笑声道:“两位是找在下么?在下就在你身后。” 乾坤双恶缓缓转过身去,瞥见叶一苇英姿焕发,站在三丈开外,嘴角噙含微笑注视着自己两人,忍不住暗哼了一声。 无名叟则立在十数丈外一株古柏下,笑容满面。 大恶陶环咳了一声道:“无名老鬼,你怎能调教出这好衣钵传人?只可惜仅身法诡奇而已,并无真才实学。” 无名叟哈哈大笑道:“你们别小看了这一套诡奇身法,乃出自散花摩诃秘谱,以你们二人在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名头,竟无法破解便可想而知。” 双恶闻言不由神色大变。 陶-厉喝道:“莫非散花摩诃秘谱竟为你所取么?” 无名叟笑道:“散花摩诃秘谱真为老朽取得,那有你俩想活命在?这套诡奇步法确是昔年摩诃尊者遗留。” 大恶陶环呵呵大笑道:“纵然为你这老鬼取得秘谱,亦岂奈老夫何?” 叶一苇忽闻无名叟传声道:“徒儿,他没说假话,两个老鬼一身绝学,把武林各家绝艺融汇一炉,自成一家,蹊径别走,你要仔细留意,别为他们所乘。” 叶一苇闻言意似不信,突见迎面两条黑影扑来,身法奇快,心头不禁一惊,足踏子午步错了开去。 果然乾坤双恶名不虚传,非但身法奇诡,而且回手一式分光捕影抓向叶一苇,虽是四只手掌,但幻成无数手影,分朝不同方向抓去,更不带丝毫声息。 叶一苇竟为二恶指锋触及衣角,不由大骇,暗道:“恩师所言不差,这一双老叟绝学非凡。”双掌一错,九招连环攻出。 乾坤双恶哈哈大笑,人影纵横,掌腿交击,展开了平生绝艺。 叶一苇亦展开了一身所学,截击拆封,并暗暗留神双恶武功路数。 无名叟果然说得一点不错,乾坤双恶每一招武功均千锤百练,已臻神化境域,忽尔少林金刚指、昆仑夺魂手、峨嵋一指弹、武当天罡剑…… 而且每一式都是各门不传之秘,连贯使用竟如天丝织网不见丝毫破绽,令人叹为观止。 叶一苇暗中大为受用,虽记於胸,情不自禁地使出乾坤双恶方才曾施展过的招式,非但并无丝毫差异,而且亦臻神化。 乾坤双恶偌大的名头以二打一,联手迫攻,并无占丝毫上风,已然辱没了他们二人的威望,心头激怒如火,此刻目睹叶一苇施展他们双恶的绝学,路数一丝不苟,不由大感震撼,只觉此子资质秉赋实为生平仅见,如收为衣钵传人可使宗派发扬光大,但此子为对头仇家高足,决不可能收归门下,不如杀之以绝后患。双恶同一心意,着着猛攻,俟隙用化血针伤他。 叶一苇忽闻无名叟高声道:“不好,徒儿速退,这两个老鬼要用化血针!” 只见叶一苇身形冲霄拔起,眨眼已隐入繁枝密叶中不见。 乾坤双恶不禁一怔,无名叟亦不见了-影。 陶-冷哼了一声道:“老大,如今我等作何区处?” 陶环略一沉吟道:“我们此行老在夺取佛门三宝,其余只是等闲事尔,无名老鬼师徒亦志在如此,绝不可能与梁丘皇、殿钺戈沆瀣一气,我们金铁莫入,万毒不侵,除了干将莫邪之属,伤不了我等,速去六合道院!” 双恶如飞而去。 林中现出无名叟、叶一苇师徒两人。 叶一苇道:“恩师,此等大恶为何不以徒儿犀寒宝刀诛之?” 无名叟微微一笑道:“不错,犀寒宝刀是乾坤双恶的-星,但,杀了他们也无法明白真象。” 师徒两人对话施展蚁语传声,无虞被人窥听。 叶一苇哦了一声道:“徒儿明白了,方才恩师有意让徒儿拖住他们捱延时刻!” 无名叟道:“你明白了就好,此刻梁丘皇已沿途又布下重重埋伏,乾坤双恶想顺利到达六合道院,恐须耗费一番手脚咧。” 师徒联袂双双离去后片刻,林内小径又匆匆走出十数人,正是双燕堡主夫人,左右傍随叶玉蓉、程映雪二女。 身后却紧随着白眉黑须高大驼背莫潜及双燕堡亲信高手八人。 叶、程二女依然花容月貌,却掩不住眉梢眼角不时流露出淡淡哀愁。 程映雪从小与叶一苇青梅竹马,日夕耳鬓厮磨,久认一双佳侣,非君莫属,哪知变化不测,叶一苇竟非叶夫人所生,而是关东侠隐沈士倜骨血,更半路杀出一个天香国色的狄云凤出来,这份哀伤有谁知情。 当然,叶一苇身世来历除了叶老夫人及莫潜外,连叶玉蓉也蒙在鼓里,迄至如今堡主叶楚雄更不知情了。 叶老夫人瞧出程映雪的隐痛,暗中劝慰程映雪,谓苇儿并非薄情人,日后娥皇女英二女于归,包在她的身上。 话虽如此说。但程映雪却放不下心来,每日珠泪暗流,叶玉蓉却比较爽朗,笑语譬解,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涌塞心头。 叶老夫人本欲返回双燕堡去,但二女不允从,叶楚雄亦受梁丘皇扶持,奉命守住三才观外一处阴峻峡口内,防六合门中人逃逸,叶玉蓉说不如劝请其父悬崖勒马,不再助纣为虐,而且非瞧个水落石出不可。 这确是叶玉蓉实话,其实也要找着叶一苇身在何处,老夫人何尝不明白,正巧遇上莫潜率领亲信高手赶来,拗不过二女心意,遂转途赶上六合道院而来。 这时,程映雪忽轻噫了声道:“苇弟刚刚还在这儿,走了谅不甚远!” 叶老夫人霭然笑道:“正是苇儿身上一块千年雄黄精散发的香味,老身也闻到了,只要苇儿平安无事,何必急在一时,找也无用。” 叶玉蓉一双眸子正迎视着林地内零乱足迹及折枝断叶,道:“娘,苇弟一定方才与人拼搏过,瞧地上足迹,紊而不乱,战况激烈,对方必非易与之辈……” 叶老夫人笑道:“为娘早已发现了,而且苇儿以一敌二!” 二女关心太过,闻言不禁花容一变,叶玉蓉诧道:“以一敌二,侵犯六合门来敌均是盖世凶邪武功卓绝之辈,万一苇弟……” 叶老夫人笑道:“苇儿万一不敌,也可自保,这点你们大可放心!” 蓦地,木叶郁森丛中突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 叶玉蓉面色一变,冷然叱道:“何方朋友?为何不现身出见?” 林中倏地并肩走出一双少年。 一双少年无疑系一双孪生兄弟,面目逼肖,衣着举止竟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其中一人嘴角添了一颗红痣。 他们装束怪异,短衣裸露一双手臂,下体亦是穿着一条豹皮短裤,足登麻鞋,肩头各撑着一柄多棱伏虎杵,手勒十数支金光闪闪金环,年岁仅只二十开外,眉目如画,长像虽英俊,但掩不住他们阴煞之气,令人油然站起一种厌恶之感。 叶玉蓉厉叱道:“方才与我弟弟在此拼搏的就是你们二人么?” 那嘴角长有红痣少年微微一笑道:“姑娘说话未免太也武断了,令弟方才是与乾坤双恶发生凶搏的,而且令弟之师也在一旁观战。” 叶玉蓉一听方始放下心来,忖念叶一苇师徒必不会遇险,但对方却是宇内双煞,不知胜负如何,道:“他们双方谁胜谁负?” 红痣少年道:“令弟武功不俗,竟能与乾坤双恶久战不败,最后双恶欲施展化血毒针,令弟才飞遁林中,双恶志在佛门三宝,无心搜觅扑奔六合道院而去。” 叶老夫人微笑这:“承蒙见告,老身心感,两位来历可否赐告?” 那红痣少年道:“家父多罗居士杨仲月,避尘世外数十年,老夫人谅无耳闻。” 当真,多罗居土杨仲月之名叶老夫人并无耳闻,当下笑笑道:“恕老身孤陋寡闻,令尊谅系前辈高人,二位杨少侠此来亦是为了佛门三宝么?” 孪生少年互望了一眼,嘴角生有红痣者道:“在下杨载偕同二弟杨道奉命下山历练,闻得江湖传言,未免见猎心喜,故而匆匆赶来急欲见识三宝。” 叶老夫人心知他们答话模棱隐晦,来此必有所为,说不定便是奉命而来,只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叶玉蓉冷笑道:“说得容易,恐你们两人还未见到三宝,就冤枉送了性命。” 杨载冷冷一笑道:“乾坤双恶在下兄弟尚没放在眼内。” 叶玉蓉粉脸一寒,道:“好大的口气,既然如此,何不速去除掉乾坤双恶,在此罗苏做甚么?” 杨道双眉一皱,冷笑道:“方才在下兄弟上得山来,听得岭南一群下五门恶徒谈话,他们均有自知之明,攫取三宝犹若飞蛾扑火,而是志在狄云凤及两位姑娘美色,暗箭伤人,防不胜防,何不结伴同行,以免不测。” 程映雪娇叱道:“谁要与你们同行!” 杨载、杨道互望了一眼,森寒着脸,缓步迳向六合道院方向走去。 叶老夫人向莫潜道:“莫老,你行走江湖,听过多罗居士杨仲月此人么?” 莫潜摇首答道:“未曾!”突又似想起一人,面色微变道:“莫非是他?” “谁?”叶玉蓉微嗔道:“莫老总是卖关子!” 莫潜摇首叹息道:“但老朽没猜错就好,总之绝不能让他们闯入六合道院才好,不如激使他们二人与乾坤双恶为敌,否则误了大事!” 这番话语声甚低,几乎是用内家极上乘的蚁语传声,无虞被旁人听见,似是有莫大的顾忌。 叶王蓉见莫老如此神秘,不禁怒哼一声,还要再问,嗔道:“莫老……” 老夫人道:“蓉儿,不要再问了,上路要紧。” 蓦地,一阵风涛过处,送来扑鼻清香,似九秋丹桂,又似寒梅吐芳,爽澈胸脾。 程映雪情不自禁地诧道:“嗯!好香!” 话声方落,忽感头晕目眩,肢体酥麻无力,竟倒下地去,只见老夫人及叶玉蓉、莫潜等人一般无二,声都未出纷纷倒地。 茂密林木中突传出宏声大笑,飞步奔出十数人。 叶老夫人认出为首者乃韩江水盗盗魁翻浪蛟厉胜龙,知厉胜龙平日便与叶楚雄面和心不和,行事歹毒,鱼肉街里,杀人越货,好色采花,无恶不作,尤其是他两子厉金祥、厉玉祥更胜其父,前数年厉胜龙竟遣人上门提亲,被叶楚雄婉拒,倘非厉胜龙畏惧叶楚雄威势,不敢沾惹,依他的习性立即反脸成仇,此刻落在他手中,凶多吉少,不禁暗叹一声。 紧跟随着厉胜龙身后便是他那一双孪子厉金祥、厉玉祥,满面淫邪,嘻嘻在笑。 厉金祥道:“爹,想不到手到擒来,我等既不想淌这浑水,不如掳人立即赶回韩江,免得夜长梦多。” 翻浪蛟厉胜龙道:“好!速装入麻袋!” 突闻一声冷笑道:“谁敢妄动,必死无疑。” 只见一双人影疾如电闪掠在厉胜龙身前。 正是杨载、杨道二人去而复返。 杨载、杨道阻住厉胜龙前路,面色森冷如冰,慑人目光由不得厉胜龙眼机伶伶打一寒颤。 那不知死活的一双孪生厉金祥、厉玉祥,色速心窍,竟然大喝一声道:“闪开!” 双双欺身而进,两柄钢刀猛挥砍向杨载、杨道。 杨载、杨道像两尊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待刀锋堪近身前,曲指一弹,劲风嘶嘶击向厉金祥、厉玉祥腕脉穴道。 只听凄厉惨嗥腾起,厉金祥、厉玉祥竟然腕断刀飞,断处血涌如注,身形倒撞而出跌地翻滚嗥叫不绝。 厉胜龙不禁大骇,神色惨变,转身图逃。 杨载阴恻恻笑道:“你这老贼犹想活命么?”五指抓去。 厉胜龙猛感五只钢爪透背而入,痛彻心脾,禁受不住嗥叫出声,随即鲜血如泉般喷出,横尸在地。 杨道有意无意地回顾了一眼,不禁脸色大变,原来老夫人及叶玉蓉、程映雪、莫潜等十数人竟然无踪无影。 以杨载、杨道的武功,十丈以内飞花落叶均无法避开他们耳目,活生生十数人为人救走居然无所察觉,不禁惊噫出声。 杨载听得乃弟出声惊噫,回首一望,也察觉了异状,不禁目瞪口呆。 眼前厉胜龙已死,他那一双孪子因受伤沉重,倒地嗥叫翻滚,其余匪徒逃逸无踪,杨载嗖的掠出,抓趋厉金祥点住穴道,止血外溢,冷森森喝道:“那叶姑娘等可是你们遣人挟掳么?” 厉金祥面如死灰,颤声道:“没……没有,小的也……不……知……” “难道你没瞧见么?” “小的实在……没瞧见……” 杨载冷笑一声道:“你们用何物暗算叶老夫人倒地?” “五香氲氤散。”厉金祥道:“他们未服解药,决不会自动醒来。” “解药咧?” “在黎二叔身上,他已逃走了。” 杨载不禁怒火陡涌,一掌压毙,随起一掌,劲风如钜,直击厉玉祥而来。 厉玉祥不明不白地立即毙命。 杨道嘿嘿一笑道:“看来此处尚大有能人,居然在我等眼皮下将人劫走。” 两人忽闻一个峻冷嘲讽语声道:“有人居然在你们眼皮下将多人劫走,尚敢冒大气,说什么乾坤双恶不在你们眼中?” 杨载神色一变,厉喝道:“是朋友将人救走的麽?” “没有的事,小老儿有何能为将人救走。” “那么是谁?” “实不相瞒,是乾坤双恶那群狐群狗党,休看那班狐群狗党凶邪之辈,能为却大着咧,你们欲见识三宝,未必为此容易咧。” “老丈何不现身出见,在下还有事请问。” 山风稷稷,那有半点回声,显然此人已离去。 杨载、杨这互望了一眼,面色异样难看。 杨道顿了顿足,低喝道:“大哥,咱们走吧!” 两人去势如飞,瞬眼无踪。 林中突现出叶老夫人及叶玉蓉、程映雪、莫潜等人,后随狄云凤、苹儿、唐嬷嬷及一群背剑青衣女婢。显然叶老夫人等为狄云凤所救。 叶老夫人道:“老身险遭不测,若非郡主所救恐遭非命,老身心感。” 狄云凤不禁霞飞双颊,嫣然一笑道:“云凤救援来迟,内疚不已,伯母说此云凤不胜汗颜。” 唐嬷嬷哈哈大笑道:“郡主称呼错了,应该叫婆婆才对,自己人嘛,何必这样客气,将来四女同归,一床五好……” 狄云凤娇羞不胜,叱道:“唐嬷嬷,胡嚼舌根什么?不如回去免得惹厌。” 唐嬷嬷伸了伸舌,道:“老婆子以后不敢乱说话了。” 叶玉蓉、程映雪二女听得四女同归,一床五好,不由红霞飞靥,低垂粉颈。 莫潜突宏声道:“可惜厉家父子三人俱已丧命,不过擒住了黎笑坤搜出了解药,但据黎笑坤供称厉胜龙老贼实乃受梁丘皇指使,此言显然可信。” 叶玉蓉忽抬面冷笑道:“我心中诧异厉家父子胆大色天,原来是梁丘皇指使,不杀梁丘皇难消心头之恨。” 苹儿道:“这些气话不消说了,梁丘皇恶贯满盈就是他毙命之期,眼前尚有大半凶邪俱阻住山外,慎防他们乘虚而入,敝门主要的是当年参与北天山之役首魁双恶,其余都是末从尽量吓驱,以免杀戮太过。” 叶玉蓉道:“家父仍在老君观么?他是否首魁之恶?” 苹儿甚难作答,沉吟不语。 叶老夫人叹息一声道:“蓉儿,事实真象不至水落石出,谁也不能说你父是否首魁之恶或是帮凶?你不是来此维护你父的安危么?为娘看来只有靠苇儿了。” 叶玉蓉被老夫人一言提醒,道:“苇弟为何不见?他现在何处?” 狄云凤不禁抿嘴一笑,道:“他正忙着咧,小妹也不知他现在何处?” 正言说间,忽见一条人影疾如鹰隼,自参天古柏上电泻飞落。 正是那巧手翻天卫童,道:“山下群邪八九俱被驱退,各大门派亦俱已乘机清理门户,丐帮天地二老也已门规处治与梁丘皇勾结为恶的弟子,只有少许人尚意存观望。” 狄云凤道:“哪些人?” “多半俱是北天山被不明不白尸骨无存惨死的后人,尤其是常鸿年……”卫童说着语声疾转道:“时刻差不多了,诸位如愿同老朽瞧一个水落石出,不防同往。但不可轻举妄动。” 叶老夫人道:“老身本欲赶返双燕堡,无奈蓉儿……”说着望了叶玉蓉一眼,接道:“她心悬其父安危,拗不过她来,只得匆匆赶来。” 卫童哈哈大笑道:“叶堡主纵有天大的不是,有苇侄在谁敢动叶堡主一丝毫发,恐叶贤侄女言不由衷咧。” 叶玉蓉不禁霞涌双靥,娇嗔道:“卫老前辈,你老大不正,怎好说笑晚辈!” 忽地莫潜急跨两步,凑在卫童耳旁低声密语。 卫童面色微变,道:“是他们么?小的出来了,老的必然随后而至,看来此事非苇儿不可。”言毕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宛如龙吟,由弱转烈,激越长空,震得木叶簌簌飞落如雨。 卫童啸毕忙道:“诸位请随老朽暂避一下!”身形疾闪入林中。 第四十章 败之在贪 巧手翻天卫童那声长啸使叶老夫人等及狄云凤诸女慑身心惊,几乎把持不住似欲魂灵出窍晕眩倒地,不禁大惊失色。 只见近身数十丈内叶飞枝断,撒落如雨外,一只只飞鸟笃笃落地,不知是晕死仰或毙命。 莫潜突低喝道:“速随老朽暂避开去!”一条庞大身子张臂而起,宛如巨鹫展翅般掠入密林中。 叶老夫人等知莫潜此举必然有故,纷纷疾闪入林而去,但闻卫童传声道:“老夫人,你等落足之处布有先天奇门禁制,可眺向林外无遗,只勿出声必然无碍,但等来人退去后,我等便可赶往六合道院安心瞧一本连台好戏了!” 程映雪小嘴一噘,嗔道:“卫老前辈最会卖关子捉弄人家!” 叶玉蓉笑笑道:“他老人家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只听命行事而已……”忽眸露疑诧之声道:“方才卫老前辈发的长啸是否狮子吼,怎么如此威力强大?” 莫潜呵呵笑道:“小姐!你知道什么?卫老施展的……” 话尚未了,忽面色一变,忙道:“噤声!”目光炯炯逼视林外。 诸女也循着莫潜目光望去,只见先后三人疾掠而至,身法奇快,极似御风飘行。 为首是一身着橙黄长衫老叟,皓首银髯,凤眼狮鼻,面肤红润如玉,足登多耳麻鞋,身裁修长;鸢肩长臂,两眼开阖之间,精芒慑人,尤其肩头插有八柄小金剑,非但打造精巧,而且仅有九寸长短,装着一排卡簧,不言而知系杀人利器。 紧随橙黄老叟之后是一双襟臂露腿短装童子,说他们是童子,年岁看来也有十七、八岁,腿露之处坚实栗肌,肤色黄中带黑,短衣蝉薄,一红一蓝,面目冰冷阴森,各执着一柄外门兵刃太极逆棱圈,外圈纲刃锋利,内轮十二支钢叉旋转不定,极似风车,肩头各嵌住几个狰狞小骷髅头。 老叟目光扫视了一眼地面堕鸟,不禁眉头一皱。道:“方才那声长啸是二位少爷所发无疑的了?” 红衣童子微微欠身答道:“谷主说得一点不错,正是二位少谷主所发。” 老叟目蕴怒光道:“这两个孽障私自出谷不说,胆敢在此处惹事生非,树立强敌。” 红衣童子道:“谷主,两位少谷主只是出外游玩而已,再说两位少谷主人不惹他,他不惹人,行事出手极为慎重,无非闻得传言禅门三宝引来中原各大门派高手异图,未免见猎心喜,竟欲见识而已。” 老叟怒哼一声道:“说得如此轻松,他们真否惹事么?就拿方才啸声及地面零乱足迹,四外断枝折叶,不言而知这两个孽畜定遇上强敌。” 红衣童子道:“谷主是惧两位少谷主不是他人敌手么?恕属下放肆,放眼中原,能是两位少谷主敌手的并无几人?” 黄衣老叟哈哈大笑道:“说得也是,但本门一向清净,自成乐土,恐他们为本门招来强敌,不免非费一番手脚!” 红衣童子道:“听说那摩诃教真经乃本门-星,两位少谷主有意……” 黄衣老叟冷冷一笑道:“真的么?老夫倒要全成两位少谷主的心愿……”说到此处,目光忽投向莫潜等人藏身的林中,精芒暴射,似瞧出布有先天奇门禁制藏得有人在,冷笑一声,右掌缓缓抬起。 蓦闻一个清朗笑声传来道:“未必能心愿得偿,老丈世外高人,何必淌此浑水,依在下之见,老丈不如返回山中逍遥自在。” 黄衣老叟闻声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丰神俊逸,翩翩不群的青衣背刀少年含笑负手立在一双童子之后。 那身着红蓝衣两个童子更是骇然失色,这少年竟无声无息站在身后并未察觉然毫有异,这个筋头栽大了,疾转身躯,红衣童子厉喝道:“尊驾是何来历?” 青衣少年正是叶一苇。 叶一苇微笑道:“在下来历说不出来,阁下也未必知道,所以说你们的来历目标在下也不愿多问,反正都是过路人。” 红衣童子不禁语塞,目中怒光逼泛。 黄衣老叟凝视叶一苇久之,缓缓启齿道:“方才那番话是你所说的么?” “正是!” “那么你劝老夫回山以免淌此浑水,不言而知你是六合门下了?” “正巧相反,在下并非六合门下。” “既然如此,何以你也到此愿淌浑水?” 叶一苇道:“在下并无所求,与老丈并不一样。” 黄衣老叟不禁怔得一怔,诧道:“老夫有何所求?” 叶一苇笑笑道:“在下闻得老丈意欲寻回两位令郎是么?” 老叟一双凤眼猛睁,精芒泛闪,沉声道:“你是说识得老夫两子?” “并不相识。”叶一苇摇摇首道:“都在山下金鱼镇太和酒楼见过,但未交谈一语。” “你如何知道他们就是老夫二子。” “当时在下自然不知,但现在判断正是老夫两位令郎无毫无疑的了。” “这却是为何?” 叶一苇答道:“两位令郎面目逼肖,年长者唇角添有一颗红痣,似是孪生,因衣装举止怪异,在太和酒楼上江湖人物众多,不免引起群雄猜疑两位令郎来历。”继滔滔不绝说出杨载、杨道短衣裸臂,手勒十束金环,下体蔽着豹皮短裤,足登麻鞋,肩带外门兵刃多棱伏虎杵,接道:“两位令郎忽离座而起,竟出尾蹑岭南韩江巨盗厉胜龙一行奔来此山,不知何故竟拦住厉胜龙去路,自承为多罗居士之子杨载、杨道,一言不合竟然将厉胜龙一行全数诛毙。”说此微微一笑道:“在下所言不知是否就是两位令郎?” 黄衣老叟见叶一苇说得如此绘声绘影,不禁频频颔首答道:“不错,正是他们,他们如今何在?” 叶一苇深深地注视了黄衣老叟一眼道:“两位令郎自恃艺高胆大,双双闯进六合道院,不幸途中却遇上宇内凶煞乾坤双恶陶环陶-,激起凶拚,两位令郎武功虽高,但姜是老的辣,不幸伤在乾坤双恶化血毒针下,如今掠飞奔返山向老丈哭诉复仇雪恨了。” 突然,蓝衣童子勃然色变,厉喝道:“谷主,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难道两位少谷主不会施展本门大法,怎会轻易伤在乾坤双恶化血毒针之下?” 啪的一声脆响,蓝衣童子语声方落,左颊竟挨了一下耳光。 这一下着实挨得不轻,蓝衣童子牙颚迸裂;鲜血迸飞,唉哟怪叫出声。 叶一苇俊面一寒,沉声道:“你再敢叫一声小子,定叫你横尸七尺,血五溅步。” 蓝衣童子手中太极逆棱圈猛的出手,凌空飞起,一式漫天风雨罩袭而下。 只见满空轮影,夹带着磨牙搜搜转动声响,罩袭叶一苇全身,凌厉已极。 黄衣老叟突大喝道:“住手!” 黄衣童子身在半空,闻声挺腰一个倒翻收招落地,眼中泛出怨毒之色。 叶一苇似是没事人一般,负手巍立,嘴角含笑。 黄衣老叟道:“瞧你不出,大力金刚手法如此精湛,莫非少林门下?” “在下并非出身少林!”叶一苇朗声道:“方才在下劝说老丈及早抽身,乃是一片诚意,以免葬身此山后悔不及,听与不听全凭老丈。”言毕拱了拱手道:“在下告辞。” 正待转身离去,黄衣老叟低喝道:“且慢!” 叶一苇微笑道:“老丈还有何见教?” 黄衣老叟道:“老丈不信二子纵然不是乾坤双恶的敌手,也不致於伤在双恶化血毒针之下,老夫平生痛恨的就是在老夫面前谎言欺骗。” 叶一苇朗笑道:“在下亲眼目睹两位令郎负伤逃去,扬言复仇,至於两位令郎逃走途中能否平安无事就非在下所知了,方才说过信与不信全凭老丈……” 话尚未了,黄衣老丈面色一变,厉喝道:“拿下!” 一双童子身形晃动,分立叶一苇前后。 叶一苇忽闻巧手翻天卫童传声道:“先发制人,能除去这一双魔徒更好,切勿让他们施展魔法。” 只见一片眩目寒光夹着慑魂悸耳转轮之声袭来,叶一苇早受巧手翻天卫童指教,胸有成竹,施展佛光遁影身法,晃了开去。 红蓝童子猛下杀手,尽力施为,哪知叶一苇身形突然不见,两柄太极逆棱圈竟然撞绞在一处,喀擦连响,火光直冒,急切间竟难以分开。 叶一苇身形奇快如灵,双掌拂向一双童子肩头,将十八双小骷髅头击成粉碎。 只听一双童子惨呼一声,仰栽於地,七孔溢冒鲜血气绝毙命。 这本是一转眼功夫,黄衣老叟眼见叶一苇施展玄妙身手闪开二童前后夹击,心中不禁骇然,就知不妙,念头尚未转动之际,二童已然横尸在地,那份震惊乃他生年未有过,厉喝道:“你怎可将他们杀害?” 叶一苇道:“换了别人,岂非丧生在他们轮下,错在老丈,怎能怨我?” 黄衣老叟哈哈狂笑道:“显然你已知老夫来历,老夫要开杀戒了!”双肩一振,肩头卡簧响处,八支金剑倏地离肩飞出。 只见老叟左手两指控着法诀,那八支金剑似生了眼睛一般交叉激射刺向叶一苇而下。 金剑飞舞,竟幻作百数十支剑,势逼又急,尚夹着悸耳夺魄怪啸,令人心神欲飞。 陡地,老叟一袭橙黄色长袍脱体飞起,外黄内黑,疾变为一朵乌云弥漫开来,林中顿现愁云惨雾。 那老叟内穿一袭纯白长衫,衫上绘着无数裸体美女,竟然脱体飞出扑向叶一苇,粉弯雪股,双峰高耸,呢声绝呼,令人血脉贲张,把持不住。 连林中窥视的狄云凤诸女也禁不住春心荡漾,羞红双靥,浑身软绵绵的,狄云凤啐嗔一声道:“不好,这是天魔姹女迷阳大法,恐……” 话尚未了,只见叶一苇肩头冲起一片金霞,虹飞灵卷,魔女淫娃逃避不及,生似活人般血肉飞溅,哀鸣惨嗥,顿时云消雾散。 老叟惊得亡魂皆冒,冲空电射飞去。 叶一苇尾随而起,一前一后,宛如流星奔空,转眼无踪。 叶玉蓉花容失色,道:“穷寇莫追,苇弟此去如遇凶险怎好?” 只听巧手翻天卫童哈哈大笑道:“贤侄女只管放心,犀寒宝刀正是老天魔的-星!包他毫发无损。”话声一落,卫童电泻落地。 莫潜叹息道:“真是那老魔头!如非卫童先发出他那独门魔啸将他引来此处,六合道院恐不堪设想。” 卫童微微一笑道:“老朽不敢居功,多亏了苇侄先发制人,使老魔及一双魔徒措手不及,不然苇侄必遭艰困,但有惊无险。” 狄云凤诧道:“老前辈这话怎么说?” 卫童道:“苇侄有犀寒宝刀护身,万邪莫侵,老魔如事先知情,必设法将苇侄困住,那时他仍可侵入六合道院,纵使我等不败亦死伤难免。” 狄云凤目露忧容道:“老魔睚眦必报,六合道院从此永无宁日矣!” 卫童大笑道:“此刻老魔急于返山探视一双孽子是否返山,未必来此寻仇,也许感恩都来不及咧!” 莫潜诧道:“这话何解?” 卫童笑笑道:“稍时自知,咱们还是瞧热闹吧!” 林中疾闪现出恶鬼门主麦迪,沉思片刻,喃喃自语道:“老朽不如知难而退!”身形一晃,化作一蓬淡烟疾杳。 □□□ 杨载、杨道一路奔向六合道院,并无全无阻拦,只是奇门禁制,暗器毒物,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即是如此,也化了一番相当手脚。 杨道张望了一眼,道:“大哥,我等蒙梁丘院主相邀,应允事成之后,许以散花摩诃秘谱内一章降魔真经见赠,怎么未见一人接引,恐其中有诈?” 杨载皱了皱眉头道:“二弟,此事乃瞒着父亲私离仙谷,极为隐秘,梁丘院主也说只有他一人知道,相求我俩在今日午刻之前赶到六合道院强索散花摩诃秘谱,那时必然见到梁丘皇再相机行事,急什么?” 忽闻林风传来一个声语道:“是二位少谷主么?” 杨载面色微变,喝道:“什么人?” 林中疾闪出一个灰衣劲装背刀中年汉子,朝杨载、杨道抱拳躬身道:“小人翟羽,奉梁丘院主之命接引二位少谷主!” 杨道沉厉目光注视了翟羽一眼,道:“这是我们与梁丘院主间秘密,不容第三者探知,为何……” 翟羽忙道:“事情有变。”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翠绿斑指,接道:“此乃院主交与小的,恐二位少谷主不信,请验明真假!” 杨载、杨道当然识得不假,昔年他兄弟俩私自出谷游玩,由於强横霸道,为一江湖妖人暗中在酒食中下了软骨散,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怎么高强的武功亦无济於事。危急之时恰遇梁丘皇解救,制服江湖妖人索取解药才逃过杀害,临行之际,赠此斑指,日后无论任何急难,凭此物前往他们居处找他们兄弟俩必有以答报。 梁丘皇想不到因此结识天魔老人二子,不禁喜出望外,但天魔老人数十年来闭关自守,从不在外为恶,而且严禁门下在外生事,一经发觉决不宽贷,即使其孪生二子亦不例外,梁上皇城府甚深,时机未至,决不轻结天魔外援,当下放过只说后会有期别过。 杨载验识斑指无讹后,道:“事情有何变故?” 翟羽道:“乾坤双恶恃强欲侵入六合道院,现已发生凶搏,伤亡多人,梁丘院主又在与门主疗伤无暇分身,院主计算二位少堡主也该到了,是以命小的禀明二位少堡主来踪……” 杨载不待翟羽话至,手掌一摆,道:“速领我俩去!” 翟羽忙道:“容小的禀完,乾坤双恶已练成不坏之躯,金铁不入,万毒莫侵,武功超绝,梁丘院主邀来助拳江湖朋友,因双恶杀伤多人,震慑他们的威势纷纷提防双恶反噬,两位少堡主千万小心!” “有这等事!”杨载厉声道:“我们快走!” 翟羽疾转身躯,率先一跃而去。 杨载、杨道紧随身后,不料翟羽轻功极高,一眨眼功夫,即相距一箭之遥,杨氏兄弟不禁骇异五行门下竟有如此卓绝轻功。 须臾,隐约可闻传来阵阵喊杀及惨呼之声,只见翟羽猛然煞住脚步,伫侯杨载、杨道二人。 但见一片疏疏落落松林内乾坤双恶与一干依附他们二人的江湖人物和一群梁丘皇相邀的高手激搏猛然,地面上尸体狼藉,血肉模糊。 乾坤双恶身形如飞,正要向两人猛施杀手,杨载、杨道二人却已腾身掠至,多棱伏虎杵疾挥而出,大喝道:“停手!” 杵势威迅,双恶不由一跃分开,定睛望去,只见一双装束怪异的少年,陶环冷笑道:“你们是何人,胆敢管老夫的事。” 杨载冷冷一笑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你们谅是乾坤双恶,识相的速退出此山还可饶你们不死。” 陶-一闻此言不由怒火高涌,不知多少武林高手一见他们二人均畏惧转身逃去,今日这一双乳臭未乾小子竟对他们无礼狂妄,不禁怒喝道:“小辈找死!”五指如电抓出。 陶环喝道:“且慢!” 二恶陶-右臂猛撤,愕然张目望着大恶诧道:“老大,这是为何?” 陶环已瞧出杨载、杨道来历,嘿嘿冷笑道:“老夫只道是谁?原来是天魔一双孪子,即是你父也不敢在老夫面前无礼,何况你们——今日你们必死无疑。”大喝一声道:“杀!” 这时梁丘皇那方人手却纷纷避入林中禁制内不见,那双恶同党不知死活扑向杨载、杨道二人。 杨载、杨道二人哈哈一笑,两臂疾振,臂勒金环竟然纷纷飞出。 那金环乃寒铁真精打铸,飞在半空环扣自动张开宛如镰刀,上下急啸猛施,一片金光映日生眩,先发后至,诡谲无比。 笃笃声响,无巧不巧金环均击中对方颈项,环扣紧合,惨呼声起,一颗颗头颅离肩落地,鲜血如泉喷出,横尸在地。 双恶不禁骇然失色,不待杨载、杨道金环收回,双双腾扑而出,掌影漫天挟着急风疾啸望杨载、杨道两人罩袭而下。 果然,姜是老的辣,何况双恶乃名震宇内凶煞,武功精湛,先发制人,杨载、杨道两人究竟年少,一时之间展不开手脚,处处受制。 但,魔教武功诡异,杨载、杨道二人背靠着背,两柄多棱伏虎杵急挥猛打,骤眼看来全漫无章法,其实蹊陉别走,明明是攻向腹部,然而却击往肩头,渐渐解除困境。 双恶忽闻一个苍老传声道:“陶老儿,怎不施展化血针,打他们两个魔崽子膝弯‘空明’穴,唯有‘空明’穴部位是他们致命之处,若容他们施展魔法虽然不惧,究竟是误了大事,贻笑江湖!” 声若蚊蚋,双恶无法辨识是何人所发,但却是真话,相互示了一眼色,双双一鹤冲天而起。 杨载、杨道两人认双恶欲逃,大喝道:“哪里走!”嗖嗖冲天拔起,哪知乾坤双恶身形急沉,杨载、杨道只觉尾闾穴一麻,不由自主地沉落下地。 乾坤双恶两手齐发,一片暗赤色芒雨射中杨载、杨道两人膝弯“空明”穴。 这时—— 双恶又闻传声道:“还不快去六合道院,再迟就来不及了!” 乾坤双恶竟然拾弃杨载、杨道两人穿林飞去,眨眼无踪。 杨载、杨道二人双双堕地跌倒,只觉两股以下麻木不仁,那化血针打入膝弯全无痛楚,不禁相顾失色。 一条迅疾如鸟人影急掠而至,杨载、杨道大惊,只见是入山途中窥视得见与双恶急搏猛劈的背刀少年。 杨载道:“尊驾是否就是双燕堡叶少堡主?” 叶一苇微笑道:“正是在下,方才听家母说起两位,所以匆匆赶来,两位中了双恶化血毒针。” 杨载、杨道面色一变,同声惊道:“化血毒针!怎么可能?” 叶一苇微笑道:“化血毒专破气功横练,循血攻心,两位拔起之际,真气上提,是以两位中了暗算,目前最好办法两位运功用真气由上而下,封闭重穴,将化血针毒闭凝在腿弯处,两位倘不见疑,在下愿助一臂之力。” “多谢叶少堡主!” 叶一苇将杨载、杨道二人扶坐,自己也盘膝坐向二人之后,左右双掌紧抵着杨载、杨道二人胸后“命门”穴上。 杨载兄弟二人只觉一股热流循穴流入,忙施本门心法汇众真气,逐处封穴。 片刻,两人强身而起。 叶一苇身形立起,笑道:“两位武功虽在,但不可妄运真气,急速返山,令尊或可解开化血针毒,不然在下当设法索取化血针解药赶往贵谷奉上。” 杨载呆得一呆,道:“叶少堡主知道在下真正来历么?” 叶一苇微笑了笑道:“梁丘皇许以摩诃真经内降魔一章相赠并代为作伐三才院主之女是么?两位来历在下尽知,请速返山,不然凶多吉少,请!” 二人相望了一眼,只得抱拳谢道:“我等遵命!” 只见叶一苇身形疾杳,杨载道:“我们离去吧!” 杨道意似不愿,却不敢违忤其兄之命,嘿嘿一笑,道:“日后如不将双恶磔尸扬灰难消此恨!”语声一落,立即穿空掠飞而去。 不料,杨道身至中途,突发出一声轻嗥,急沉堕地,身形一个踉跄方才止住。 杨载大惊,疾步奔前,只见其弟面红如布,喘息不停,忙道:“怎么了?” 杨道苦笑了笑道:“小弟妄运十成真力,只觉脑胀欲裂,目眩耳热,看来叶少堡主的话是不错了。” 杨载不禁胆寒发怵,忙道:“快离这是非之地!” □□□ 天魔老人与神通八柄小剑为犀寒宝刀绞成一片流萤碎屑,体肤被凌厉刀锋划割多处血口,不禁亡魂遁去奔下山来,只觉无人追赶,方始放缓脚步。 他几曾吃过如此大亏,老眼中已自泪光凛然,只觉此仇不报无以为人。 但转念其咎在他,那年轻人良言相劝,自己不但不依,反喝使一双心爱门下动手,不由大感内疚,着实悬念一双孽子是否安然回去,踌躇再三,长唉了声走去。 忽闻身后传来宏沛语声道:“阁下请留步。” 天魔老人不禁一怔,停步回身望去,只见一只老丐快步行来,其中一老手捧一只蓝布包袱,诧道:“两位是呼唤老朽么?” 来者却是丐帮耆宿天地二老辛铁涵、薛海涛。 辛铁涵微笑道:“我这两个老叫化受了忘年之交之托,送赠衣履亦一封书信而交阁下……” 天魔老人衣履不整,神态狼狈,闻言老脸不禁赧笑,猛然想起中原武林有双难惹难缠人物!哦了一声道:“两位是否是中原丐帮天地二老。” 辛铁涵道:“不敢,正是老叫化两人,在阁下之前何敢言老。” 天魔老人连道久仰幸会不止,接道:“但不知辛老言受忘年之交所托,老朽可曾见过!”他已从两人形貌中辨识出和他说话的是辛铁涵。 “阁下当然见过!”辛铁涵笑道:“这位小友可以说是阁下恩人,也可以说是仇家,不过,为友为敌端凭阁下一念方寸之间。” 天魔老人不由大感惊愕,困惑不解,诧道:“辛老不妨言明。” 老叫化这位小友人品根骨,秉赋武学无一不佳,而且天性仁厚,二位令郎如非这位小友救助,早死在化血毒针之下,虽然如此,这位小友将二位令郎所中的化血毒针闭住在“空明穴”内,倘未找到解药之前,二位令郎不能妄用七成真力,这岂非与阁下有恩么?” 天魔老人面现困惑之色,道:“诚如辛老之言,确与老朽有恩,不过,一双孽子武功虽是平平,但化血毒针无法伤他!” 辛铁涵呵呵大笑道:“二位令郎业已回谷,老叫化已命门下在途中暗暗相护,信与不信,阁下回去就知。” 天魔老人深知天地二老向不虚言,不由相信了十分,略一沉吟,道:“方才辛老言说那位小友也可以说是老朽仇家,那位小友究竟是谁?” 薜海涛嘻嘻笑道:“阁下背上八柄金剑及一袭长衫到那里去了?” 天魔老人恍然大悟,面色微变道:“竟是他么?”话声一顿,厉声又道:“他为何不向老朽明言?” 辛铁涵冷冷一笑道:“是他先动的手么?他武功向以迅快称著,如不先发制人,岂不是命丧阁下之手,何况阁下有一禁条,凡喝破阁下来历者必死无疑。” 天魔老人红润如玉面庞更是赤红如火,顿时语塞。 辛铁涵恐再言怕天魔老人下不了台,恼羞成怒,忙将手中包袱递向天魔老人笑道:“这位小友事后深感内疚,但却逼不得已,故托老叫化送上衣履替换,并有八粒化血毒针解药,及一封书信。”说着别面向薜海涛道:“薜老二,将书信交与谷主。” 薜海涛立时伸手入怀,取出一封书信。 天魔老人接过抽出一瞧,原来是梁丘皇写给他一双孽子的,函内并还有一枚斑指,不禁怒容满面,一顿足道:“这一双不知死活的畜生,竟瞒着老朽与梁丘皇勾结,老朽定要重罚。”言后将斑指送向辛铁涵道:“这枚斑指,烦请赠与那位小友,请其暇时去老朽谷中一游,一则谢过,再也有一点好处!” 辛铁涵道:“老叫化遵命。”接过斑指。 天魔老人接过包袱,一声谢谢出口,人已穿空而起,几个起落,便自无踪。 □□□ 梁丘皇守着六合道院内红芍小轩外,面色阴晴不定,似有所决定,但解不开心头凝结,显得有点傍徨。一条身影在花丛中闪了出来,正是翟羽。 翟羽躬身问道:“夫人及两位公子现在如何?” “且慢说他们,尚在昏睡不醒,本座详察他们六脉平和,并无大碍,看来非得返魂珠之功无法使他们回醒。”梁丘皇说话时,目睹翟羽嘴角泛出笑容,诧道:“有何欣喜之事?” 翟羽赶快面容一整,躬身禀道:“禀报院主,天魔谷两位少谷主已然赶至,与乾坤双恶激斗,两败俱伤……” “怎么两败俱伤?” “双恶施展化血毒针,两位少谷主不慎,双双被打中,但乾坤双恶亦为天魔解体魔法割去双臂双腿!” “这就不对了?”梁丘皇目露困惑之色,道:“他们两人怎能伤在化血毒针之下,既然如此,他们又何能施展天魔解体魔法割去双恶四肢?” 翟羽忙道:“属下就不知道了,但事实详情确是如此,两位天魔少谷主中了化血毒针倒地后,双恶即要取他们性命,忽空中泻落一身着橙黄色长衫老叟,双恶一见亡魂遁空逃去,老叟穷追不舍,眨眼赶到,属下远远窥视这老叟肩头八剑飞空,长衫脱体凌霄罩夜,并有无数裸女涌袭,叫唤双恶之名,蓦闻远处一声怪啸随风传来,那老叟闻声急急返身穿空飞去,长衫与金剑竟自动离体,发现双恶已割去四肢,并无半点血液流出,这不是天魔解体是什么?” 梁丘皇面色微变,惊道:“他怎会离山外出?这不是天魔解体魔法?”继又道:“双恶现在何处?” 翟羽道:“被属下点住穴道,囚在一空房中。” 梁丘皇大喜道:“好,好,那老叟咧?” “据胜青说,那老叟一手扶着一人,带着两位天魔少谷主离山而去!” 梁丘皇欣喜已极,道:“大事已成,事不宜迟。”向翟羽附耳密嘱良久,飘然而去。 翟羽目注着远去的梁丘皇后影,微喟了一声,暗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 六合道院三清古殿外一片花岗石广坪上空荡荡地阗无一人,广坪四周护以石栏。沿着栏杆奇花异卉,缤纷竞绝,怡神夺目。 丹阶之下植有四株苍松古柏,合抱参天,耸干凌霄,少说也是千年以上的古木。 梁丘皇黑袍背剑,飘然登上广坪,徐徐长吸了一口气,步向丹阶,拾级而上,立在殿门前,合掌躬身道:“弟子梁丘皇求见!” “进来!” 语音涩沉,似是真力不足。 梁丘皇唇角泛出一丝笑容,道:“弟子遵命!”小心翼翼跨入殿内。抬目望去,不禁一怔,只见殿内神祗俱被黄绫覆盖,六合门主端在蓬团上,面前摆着一张长方矮脚檀木茶几,几上放置四件物事,一卷佛经业已展开,旁设一炉清香,那翠玉古佛及返魂珠亦赫然呈现眼帘。 六合门主背后肃立着叶一苇,两道湛然眼神一瞬不瞬注视在梁丘皇脸上不移,仍然装扮韦姓少年模样。 为人不可愧心,梁丘皇不由自主地耳热心跳。 六合门主头也不抬地凝神在那卷佛经上,道:“你的妻儿无恙了麽?” “弟子家室妻儿六脉平和,现已无碍,只是昏睡不醒,恐怕非要……” “恐怕非要返魂珠救治不可?”六合门主望了梁丘皇一眼,道:“是么?事事在急,本座只需两个时辰便可悟彻散花摩诃真经功力全复了。” 梁丘皇不禁心腔狂跳,知三宝俱上,面色诚敬躬身道:“弟子并非为了妻儿,而是向门主禀明,乾坤双恶等已四肢削断受擒,殿钺戈等凶邪亦被制住,当年北天山真象即可大白,弟子亦好洗雪沉冤。” “真的么?”六合门主双眉微微上剔,喟叹一声道:“也真难为了,各大门派中人均在偏殿歇息,本座已应允他们只需等侯神力一复立即查明此事,看来不必了。”随吩咐身后的叶一苇廷法各大门派中人入殿。叶一苇遵命离去。 梁丘皇望了六合门主面前一卷经书一眼,道:“恭贺门主,三宝已得,自此六合本门益更发扬光大,但不知散花摩诃真经何人送来?” “桑逸尘施主。” “桑前辈尚在人世么?”梁丘皇愕然诧道:“弟子在六合道院外遍布眼目,为何不曾发现桑前辈形踪?” 六合门主淡淡一笑道:“各大门派中人来此你一定知道了。” 梁丘皇更是一愕,躬身答道:“弟子不知!”其实他是知道的,意欲一网打尽毒计,非但故作不知,而且有意使安然进入无阻,不过,梁丘皇不明白究竟来了多少,到了哪些? 六合门主说话后,仍自凝注经书,心无旁骛。 蓦地,殿庑上传来一片步履声,首先进入的叶一苇领着丐帮天地二老辛铁涵、薜海涛。接着是九指雷神桓齐,少林耆宿奇行大师。 随后跟着三山五岳各大门派掌门及武林名宿。 当然还有不知名的隐士多年的奇人异士,老少男女不一,其中有昔年在北天山死难的后人,铁笔震九洲田非吾,川东二矮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神猕霍元揆亦在其中,不下百数人,聚集一堂,风云毕集。 六合门主道:“恕贫道功力未复,未能起立,请各位施主恕罪。” 九指雷神桓齐含笑道:“李门主说哪里话来,我等多人搅扰宁静,心甚歉疚难安,顷闻令徒来宣,说是乾坤双恶及雪山人魔殿钺戈等凶邪均一网成擒,昔年北天山死难群英亦可瞑目,但不知何人乃主凶?” 六合门主目光一望梁丘皇道:“还不速将双恶等人押上问话,你也可脱却诬蔑之冤。” 梁丘皇欠身施礼道:“门下这去将他们押来。” “他们现在何处?” “均在老君观内。” 六合门主冷哼一声道:“速去!” 梁丘皇作应了一声是,转身快步走出大殿,穿空如电掠去…… 老君观内聚集着雪山人魔殿钺戈,玄溟七君戚思平昆仲等一干江湖凶邪窃窃计议,观外则由双燕堡主叶楚雄及五行院邀来人手守护。 雪山人魔殿钺戈望着倒在壁角的被制住穴道,昏迷不醒,四肢削断,面如金纸的乾坤双恶陶环陶-两人,冷笑一声道:“老夫真想它不透,按说双恶功力与我等不相伯仲之间,如何被斩断 四肢伤口一滴血液未曾外溢,其中必有蹊跷,莫非梁丘皇之言有点不真不实之处!” 玄溟大君戚思平道:“殿老儿,不管梁丘皇院主之言实在与否,眼前的乾坤双恶被断除四肢是么?” “不错!” “那有何话。”玄溟大君戚思平哈哈大笑道:“我等目的志在佛门三宝,各取所需,又非当面对执昔年北天山凶行主谋之事,你愁烦什么?” 殿钺戈冷冷一笑道:“梁丘皇未必让我等称心如意!” 戚思平面色一沉,道:“我等又何能让梁丘皇称心如意!” 殿铁戈道:“那么七位早就胸有成竹了?” 戚思平道:“你难道没有打算么?依戚某之观,咱们合则两利,分则俱败,照原定之计行事,反正只需返魂珠救治犬子一用,事了自当璧还。” 殿钺戈不语,忖道:“璧还何人?哼,老夫怎不知你话得冠冕堂皇,其实打算占有……” 忖念之间,一条黑影疾闪而入。 群邪一瞧,来人正是梁丘皇。 梁丘皇忙道:“诸住请随在下赶往六合道院,事不宜迟,诸位装作受制模样。”随即在身旁取出一囊,内装有封腊药丸,每人递送一颗,接道:“诸位若闻在下连咳两声,口含腊丸立时咬破吞下,如此如此,大事可成。” 殿钺戈冷笑道:“谁能相信!” 梁丘皇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诸位还是不能相信在下,在下只有独任其难了……不过……”,突高声道:“翟羽,进来!” 翟羽闻声而入,躬身道:“院主有何吩咐!” “速将死囚送入。” 翟羽忙将身疾掠而出,须臾胁下挟着一人掠入放下。 殿铍戈认出那人是淮北巨盗红狼马宗锦,不禁一呆。 只见马宗锦破口大骂道:“梁丘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想侮辱马某,别怨马某骂你!” 梁丘皇傲笑道:“马宗锦,你口口声声求死,求一个痛快,兄弟如今就成全你。”继又抬面望了群邪一眼,接道:“有哪位不信在下方才所送药丸是否有诈,且请站在马宗锦身旁。” 群邪互望了一眼,殿钺戈冷笑道:“孙奎,你出去,倘然有诈,老夫定与你复仇。” 一个瘦小老者走前,在马宗锦身旁站着。 忽闻马宗锦喉头发出一声微嗥,面色大变,似痛苦不堪,双目睁如铜铃,面肤扭曲,无法出声,渐渐身形缩小,化作一滩黄水。 孙奎猛感头晕目眩,立足不稳。 梁丘皇喝道:“速将药吞下。” 孙奎忙将药服下腹中,立时神清气爽。 梁丘皇冷冷一笑道:“弓已在弦,不得不发,兄弟只有独任其难,诸位去留任便,翟羽,我们走!”群邪不见梁丘皇如何举动,马宗锦便即身化黄水而亡,用毒之能,恐举世无出其右,不由骇然变色。 梁丘皇示意翟羽将乾坤双恶挟在胁下,就将徒步出外之际,戚思平咳了一声道:“梁丘院主,戚某兄弟愿意同往!” 雪山人魔殿钺戈忽哈哈大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来,我们一同前去。” 梁丘皇头也不回,紧随着翟羽走出老君观外…… □□□ 老君观内一片空寂,观外却有双燕堡主叶楚雄率领数十人在,引颈伫望六合道院方向。 忽见一个黑衣劲装带刀汉子飞掠而至,禀道:“堡主,梁丘院主一行已进入六合道院内。” 叶楚雄忙道:“走!” “且慢!” 一声苍老女声叱喝传来声中,合抱参天古树上突如飞鸟般落下纷纷身形。 叶楚雄不禁大惊,凝跟望去,只见是其妻及叶玉蓉、程映雪、莫潜等人,还有狄云凤、苹儿、唐嬷嬷,青衣捧剑女婢等,诧道:“夫人怎么又来了?” 叶夫人冷笑道:“如非蓉儿苦苦哀求,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愿眼睁睁看着你一条命葬送在此,我怎么会来。” 叶楚雄苦笑了笑道:“夫人又不是不知,叶某为情势所逼,不然何能助纣为虐,何况梁丘院主又胜算在握,若然背叛,难免一死。” 叶夫人冷笑道:“什么情势所逼,你未做一件违背良心之事么?回头是岸,你的性命包可无事。” 叶玉蓉道:“爹,听娘的话。” 叶楚雄长叹一声道:“蓉儿,为父等身上,梁丘皇业已下了毒!” 叶玉容嫣然笑道:“爹,娘有解毒灵丹!” 叶楚雄大喜道:“真的么?夫人!” 叶夫人面色微寒,自怀中取出一蓝色瓷瓶,递向莫潜,道:“莫老,每人一粒立即服下,行功运气,其毒自解。” 须臾,只见叶楚雄等人纷纷倒地,宛然熟睡不醒。 □□□ 大殿上群雄伫侯良久,尚不见梁丘皇转来,未免心烦。 九指雷神桓齐冷笑道:“分明有诈,李门主尚力辩其诬,太相信他了。” 六合门主微笑不语。 “阿弥陀佛。”奇行大师合掌高喧一声佛号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必改,善莫大焉,且待梁丘施主将陶环、陶-送来询问当年,或许梁丘施主有其不得已苦衷。” 桓齐冷冷一笑道:“老和尚,谁像你佛门中人慈悲为怀。” 说时,翟羽及梁丘皇等一行均已到达三清大殿殿庑上,翟羽将乾坤双恶送向梁丘皇手中,凑耳低声道:“属下依照院主原定之计在此会集叶堡主等人,务使一网打尽,不容一人逃遁。” 梁丘皇点了点头。 翟羽高声道:“弟子梁丘皇晋见!” “进来!” 梁丘皇回望了群邪一眼,只见群邪已将腊丸放入口中,微笑了笑,一手提着一具躯体,跨入大殿。 群邪目光呆滞,装着受制模样,随着梁丘皇鱼贯入殿。 翟羽转身疾掠下庑,手中多了两具丹瓶。 殿角上忽闪出一老叫化胜太乙,低笑道:“卫老偷天换日手法着实神奇高明,胜化子藏在暗处全神注视,还是未能瞧出。” 不言而知,翟羽乃是巧手翻天卫童所扮。 卫童轻哼一声道:“你道我这天下第一神偷是浪得虚名么?走,我们去瞧热闹去!” 双双飞掠在后殿潜入神龛之后,只见梁丘皇已将乾坤双恶放在殿上,欠身施礼道:“弟子已将他们带到,请门主吩咐!” 六合门主注视着乾坤双恶,微喟了声道:“你将他们穴道解开复醒,也好询问当年情事。” “弟子遵命!”梁丘皇伸指点向陶环之际,似喉头不适,咳了两声,依然指力向陶环玉堂穴点下。 殿钺戈群邪闻得梁丘皇咳声,忙将嵌在齿内腊丸咬碎吞下腹中。 忽闻六眼神猕霍元揆大叫道:“不好,中了梁丘皇恶贼的毒计,诸位……” 话声未了,轰嗵倒地。 铁笔震九洲田非吾亦感有异,大怒撤笔欲袭向梁丘皇,方一起步,忽天旋地转,身形一个踉跄倒了下去。 接着群雄亦纷纷倒地。 六合门主面色大变伸指,道:“梁丘皇,你……你……”,忽自不语,依然端坐如故。 梁丘皇发出狂笑,声震屋瓦,嗡嗡不绝,依然伸指解了乾坤双恶穴道。 雪山人魔殿钺戈及玄溟七君只道已服下解毒丹药,无虞中毒,忽感体内真气逆滞不顺,不禁脸色大变。玄溟大君戚思平喝道:“梁丘皇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 梁丘皇面色一沉,厉声道:“戚思平,兄弟看在你等俱是成名人物,武功极高,所以留下你等性命,只要你等同心合力协助兄弟另创宗派,发扬光大,统一武林,兄弟绝不亏待你。” 乾坤双恶已自醒来,发现殿内情景有异,又闭上双目。 殿钺戈冷笑道:“梁丘皇,你少打如意算盘,老朽看来,你未必能称心如意!” 梁丘皇充耳不闻,目光落在六合门主面前几上三宝,忽面色微微一变,忖道:“我方才入殿时,怎未发现那韦姓少年立在门主身后,他到何处去了,恐怕有麻烦。”心中微生焦急,继又转念道:“他的武功再好,尚难敌自己对手,何况自己身怀多种奇毒,谅也无妨!” 猛然面色大变,连连打了两个寨噤,忖道:“我怎么如此糊涂,照说返魂珠在门主面前,返魂珠百毒莫侵,为何门主也中了毒,莫非返魂珠为假的不成?” 依照返魂珠大小、光彩,又是梁丘皇梦寐以求的宝物,哪一处也不似假的,忽然大悟,忖道:“返魂珠必欲孕育在玉佛天眼内,离体时则灵效全失。”忖念之间,举步向六合门主走去。 忽闻雪山人魔殿钺戈长叹一声道:“梁丘皇,殿某算是服了你了,此刻殿某才悟出当年北天山功败垂成的道理,莫非你有意如此?” “不错!”梁丘皇转面笑道:“在下算定没有把握攫为已有,故而不得已出此一策,索兴铲除异已,以减少往后阻力。” “现在咧?” 梁丘皇哈哈狂笑道:“武林天下,非我莫属。”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六合门主忽睁开双目,长叹一声道:“你还是棋差一着!”语声-弱,显然中毒已深。 梁丘皇神色一变,诧道:“你还未昏迷过去?” “本座尚承受得住!”六合门主道:“佛门三宝有人先你一步得手而去!可见强中自有强中手。” 梁丘皇猛然心神一凛,喝道:“是谁?” “本座新教门人韦旭。” “竟是他么?你不是说得韦旭救治返山,身旁还有返魂珠么?” “一点不错!” “既然发觉三宝被盗,为何不早说?”梁丘皇目露杀机,恨不得两手勒毙六合门主。 六合门主叹息一声道:“本座直到此刻才发觉被韦旭以偷天换日手法窃取,悔已莫及了。” “请说得明白一点。” “韦旭身怀返魂珠一点不错,但珠离佛体已久,灵效全无,故而他要玉佛来归,非但如此,更要三宝悉归其有。”六合门主凄然一笑道:“今日凌晨本座入定之际,韦旭已将珠佛易为赝品!” “那散花摩诃真经不是今午由桑逸尘送来的么?” “事实上真经昨晚已由桑施主送来,本座入殿之际,韦旭将真经翻阅,本座已将他视为衣钵传人,他又忠诚不二,方便外出誊录一卷膺经易换。” “韦旭片刻之前尚在此处。” 六合门主道:“你去老君观将双恶带来之前,他说恐你有诈,随你之后探明你的举止,本座允他前往。”继又摇摇首凄然一笑道:“看来韦旭心机之高,城府之深,比你更胜一筹。” 梁丘皇心乱如麻,怒道:“那么韦旭的来龙去脉也不知情了。” 六合门主道:“他的来龙去脉也不用说假,韦旭既胸有成竹,何必谎言欺骗,何况三宝已然到手,未必惧你去寻他。” 梁丘皇冷哼一声:“未必见得,韦旭的真正来历及行踪,只要据实答出,使可饶你一死。” 六合门主叹息一声道:“忍辱苟生,不如一死,韦旭的来历去路老朽自然可以说出,不过,梁丘皇你先要将北天山之事据实禀告,否则老朽死不瞑目。” 梁丘皇哈哈狂笑道:“此非我一手筹划,本以为可获渔翁之利,怎奈事机不密,百晓贼秃,殿钺戈老魔及乾坤双恶私心自用,从中作梗而功败垂成。” 只听雪山人魔殿钺戈嘿嘿冷笑道:“梁丘皇,你从开始就未存好心,非但意欲独吞三宝,而且更狼心狠毒,铲除异已,将黑白两道精英悉数葬身在万丈冰壑之下,尸骨无存。 梁丘皇目中暴泛杀机,厉声道:“独吞三宝,诚或有之,铲除异已,系你们从中作梗所致!” 殿钺戈冷冷一笑道:“当年佛门三宝在武林中传诵甚久,却不知藏处及取出之法,不幸为你探出唯百晓禅师一人知之甚详,百晓生具怪癖,落落寡合,无一人与之投缘,隐处甚秘,你唆使乾坤双恶找上百晓禅师隐处比武,可笑双恶不知你诈,双方恶斗之下两败俱伤,双恶为百晓禅师弥陀指所伤,但百晓禅师亦伤在双恶化血毒针之下,你在远处发出长啸将双恶惊走。” 梁丘皇面色微变道:“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殿钺戈呵呵笑道:“你做梦也不想到殿某会如何知这么?稍时就知,你装作采取一株珍异药草,啸声呼唤徒儿,无意发现百晓禅师负伤,问知详情,故作大惊替百晓禅师闭住穴道,其实暗中弄了手脚,当时百晓禅师毫不知情,还以为你是好人……” 只见殿钺戈望了梁丘皇一眼,接道:“你说双恶化血毒针狠辣异常,有解药无解药也是一样无救,除非似老禅师有此精湛绝乘武功能将毒针逼凝在空穴,再向双恶索取解药,但双恶如何应允,还不是一样无救?百晓禅师不知你诈,说还有返魂珠可以解救,你就摇首笑道传言不实,哪有佛门三宝之事,根本无稽……” 梁丘皇突厉声道:“这是百晓贼秃对你说的么?” 殿钺戈大笑道:“不错,你怎么此刻才省悟过来?” 六合门主微微叹息道:“如此说来,老朽已猜出以后的事,虽不中亦不远矣,百晓禅师本无大恶,只因器量狭窄,睚眦必报,所以将佛门三宝藏处说出,但有条件须将他心目之针拔除以为交换……” 殿钺戈大惊道:“李门主如何知道?” “百晓禅师身为佛门之人,自己下手投鼠忌器,故而借刀杀人,待梁丘皇离去后,试运真气才知受愚。” 殿钺戈颔首道:“李门主不知殿某乃百晓禅师记名弟子。” 六合门主道:“老朽早就知道了,梁丘皇叛徒尚疑心百晓禅师所言不尽不实,再次寻上百晓禅师的隐处,哪知百晓有备设下奇门禁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亦未说破梁丘皇之诈,倘欲得手三宝非藉你殿施主之助不可,叛徒将信将疑,才找上殿施主。” 殿钺戈哈哈大笑道:“梁丘皇,你那妻儿如何被殿某送去西番当为人质,此乃殿某一记杀手锏,想不到你绝情绝义,私心自用,毫不以妻儿为念,你也无把握得手佛门三宝,毒计欲假北天山铲除异已,不惜怂恿李门主赶往北天山,说得好听些是驱魔卫道,其实是筹夺六合门主之位……” “住口。”梁丘皇厉声喝道:“殿钺戈,你死到临头还逞什么口舌之利!” 殿钺戈冷冷一笑道:“殿某还未说完咧,你罪大恶极就是诱使关东侠隐沈士倜赶往北天山……” “胡说!”梁丘皇面色一变,两指缓缓伸出…… 六合门主道:“叛徒,你不该劫持沈大侠大腹便便的妻室,逼得沈大侠不能不赶往北天山,幸亏上苍有眼,沈夫人为人所救。” “什么?”梁丘皇面色大变,继又哈哈大笑道:“死到临头还想套出我的真言,其实并非真如你等所想像的!” 六合门主似精神稍振,冷笑道:“叛徒,你虽得返魂珠,但却无异废物,又见本座负伤未死未免畏首畏尾,更因你本身武功算不上登峰造极,欲一统武林,霸尊江湖如同痴人说梦,是以暂时按耐,暗中派人去苗疆窃习无形奇毒配制之法……” 言尚未了,梁丘皇突厉喝道:“住口!”双眉一剔,右掌疾向六合门主拂去。 眼看六合门主就要毕命,突感一股无形潜力迎向梁丘皇掌劲,顿时化解卸消得无影无踪。 梁丘皇不由大骇,不知这股无形真力所由来,莫非六合门主功力仍在。 其实梁丘皇此刻的用心就是夺回佛门三宝,逼使六合门主说出韦旭去处,再眼前被制的黑白两道的高手,最好均收伏门下驱使,遂阴恻恻发出一声冷笑道:“想不到你的功力仍在,难得难得。” 六合门主淡淡一笑道:“此乃散花摩诃真经之赐,可惜老朽尚未能参悟神髓,即为韦旭盗去!” 梁丘皇一听,更是内心惶急,厉声道:“速将韦旭去处说出!” 六合门主道:“你能相信么?” 梁丘皇略一沉吟,道:“我也不怕你说假话,一则我在你身上施展阴火焚身手法,再在大殿上留置不可解的奇毒,七日之后所有之人均将化成血水,尸骨无存,也不惧有人前来解救,此人亦同样遭殃。” 蓦然,殿外天际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啸声亢烈,回荡飘送,令人怵耳心惊。 雪山人魔殿钺戈冷笑道:“梁丘皇你的报应到了。” 梁丘皇不由心神大震。 殿外突有三具躯体鱼贯抛入,坠向群邪倒卧之处,显然用的是功力,三具躯体丝毫无伤,梁丘皇目光望去,面色大变。 第四十一章 天网恢恢 梁丘皇疾掠出三清古殿外,只见翟羽一人立在广坪上四面巡视,似有所发现,出声唤道:“翟羽!” 翟羽闻声双肩一振,掠至梁丘皇身前,躬身道:“院主有何吩咐?” 梁丘皇呆得一呆,道:“方才夫人及两位少主是何人送来?” 翟羽似惊讶道:“是属下与滕青二人送入,滕青谓院主恐有人加害,传命送入三清古殿,并严嘱不得迈入殿内,而夫人及两位少主急需返魂珠之治,所以属下两人用巧劲送入,院主莫非有何不妥么?” 梁丘皇心中不禁泛起不祥的念头,诧道:“滕青人呢?” “方才叶堡主谓有甚多江湖人物化整为零,向六合道院逼近,是以叶堡主与滕青等人搜觅阻截去了。” 梁丘皇不知滕青何以要说假话,或许滕青乃出自一片好意,即使滕青背叛及另有企图,现在说破亦於事无补,猛然忆起一事,不禁脸色大变,忙喝道:“翟羽,你务必不能离开六合道院一步,发现有异即传讯示警。”言毕急急掠回殿内,只见仍如原样,只是倒卧群邪均已苏醒,相互谈论秘议。 六合门主依然盘膝端坐於蒲团上,面色苍白无神,目睹梁丘皇返回,缓缓闭上双眼。 梁丘皇冷笑道:“狄洛等人何在?” 六合门主眼也不睁,答道:“狄洛尚在三才院,你自去寻他好了。” 雪山人魔殿钺戈忽笑道:“梁丘皇,你那妻儿受毒已深,还不快快解救?” 梁丘皇不答,两道如炬目光凝视在六合门主面上,厉声道:“韦旭的下落速速说出,免你一死!” 雪山人魔殿钺戈忽弹身而起,笑道:“不错,三宝是你我亟需之物,其他均不足道也。” 梁丘皇诧道:“殿老兄,你未中毒?” 殿钺戈哈哈一声大笑,道:“梁丘院主,你道殿某是武林末学后辈?只要你不施展不可解奇毒,殿某有何惧怕。”忽纵身一跃,向六合门主掠去,五指齐张,抓向六合门主左肩。 指锋如箭,堪近六合门主肩头尺许,突见六合门主右袖一挥,掌心反弧迎出。 只听殿钺戈惊哼一声,一条身子震得飞了回去,目露诧容道:“达摩反九手掌法!” 梁丘皇一听达摩反九手掌法,不禁骇然猛凛,忖道:“关东侠隐沈士倜达摩反九手掌法乃不传之秘,他为何会施展,所幸他功力未复,不然殿老魔非重伤不可。” 六合门主颔首道:“殿施主不愧是武林高人,居然认出老朽所使的达摩反九手掌法。” 梁丘皇诧道:“达摩反九手掌法乃沈士倜不传之秘,为何……” 不待梁丘皇言了,六合门主即接道:“所以你务必将沈大侠除之为快,沈大侠与本座巧合同堕在一处冰谷,他临终之际将反九手达摩掌法传授与本座。” 梁丘皇闻言不禁一呆,复又哈哈大笑道:“达摩反九手掌法梁丘皇又有何惧?” “你真不惧么?”六合门主长叹一声道:“很不幸韦旭亦得了本座真传,日后你必将死在韦旭手下!” 梁丘皇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他秉赋心智无一不高,雄心万丈,为了领袖武林,决不容你并存於世。” “这未必见得!” “你以为你习成用毒之能,江湖中无人可及便可横行无忌,宇内称尊么?” 雪山人魔殿钺戈忽道:“他在拖延时刻,梁丘院主,你我不能堕入诡计中,殿某就不信达摩反九手掌法有什么厉害之处。”举步缓缓向六合门主身前逼去。 梁丘皇想瞧出六合门主功力尚有多高,暗中冷笑一声,忖道:“不如让殿钺戈吃吃苦头也好。”突闻殿外传来一声长啸,知翟羽必有发现,立即转身疾掠出殿而去。 殿钺戈小心翼翼逼向六合门主身前,两指缓缓伸出,欲施“束云指”力。 只见六合门主面色详和,笑道:“殿施主,你那束云指伤不了老朽分毫,不要弄巧成拙才好!” 殿钺戈道:“殿某倒要试试看!” 束云指一出,波的一声无坚不摧。 只听一声怪嗥,殿钺戈一个身子倒震飞出,摔跌在地,弹身一跃立起,面如巽血,目中怒焰如火。 六合门主长叹一声道:“殿施主只用了七成功力,反震之伤只是气血逆涌而已,若真力用达十成,施主非得血喷当场,虽不死亦成残废。” 这时,玄溟七君业已先后立起,戚思平道:“殿兄不可轻举妄动,此乃达摩禅功,容我等七人一试。” 群邪躺卧在地,暗运真气打通周天穴道,玄溟七君功力较为精深,已先一步恢复自如而已。 这时,武林群雄亦已纷纷欠身立起,只听一声宏亮佛号响起:“阿弥陀佛,戚檀樾更不可造次,双方无冤无仇,何必种下苦果。” 那是少林耆宿奇行大师。 “不错!”戚思平道:“在下七人与六合门并无宿怨过节,前来中原无非因犬子非得返魂珠救治无法复生,只要见告返魂珠下落,在下七人立即退出。” “善哉,善哉。”奇行大师合掌为礼道:“老衲只能应允此间事了,六合门主索回返魂珠,一定赶往玄溟岛救治令郎。” 戚氏兄弟七人互望了一眼,戚思平道:“此处谁胜谁败尚未可逆料,西江之水难救涸辙之鱼,恕在下七人不能应允。” 辛铁涵冷笑道:“大师,玄溟七君刚愎自负,你这话算是白说了,他们不吃点苦头也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玄溟七君大怒,各翻双掌,施展寒冰真力向六合门主推去。 三清大殿立时寒-汹涌,宛如置身冰天雪地中…… 殿钺戈在他们双方对峙时,只觉情形有异,自己这方事先已服下解药,逐渐苏解恢复功力可以无疑,难道奇行大师等人亦事先识破梁丘皇诡计,也服下解药不成。 他越想越有理,越想越惊,只怕今天讨不了好去,说不定还要葬身在此,不禁面色一变,向其余群邪低喝道:“快走!”率先望殿外掠去。 群雄亦纷纷箭步窜起。 哪知殿钺戈身形堪近殿门,只觉门外涌入一股排山倒海无形潜力撞得震飞了回去。 群邪亦纷纷震回,显出比殿钺戈狼狈,哎哟惊嗥,摔跌在地。 此时群雄掠出数人将梁丘皇妻儿扶起掠往后殿而去,玄溟七君亦在这时同时联掌出手。 蓦地—— 只见六合门主坐姿不动,身形却离座平平飞起,玄溟七君所发寒冰真罡顿感为一片温暖之气消卸减轻,不禁暗惊,目光随着六合门主飞起的身形瞪去。 戚思平猛感两胁宛如蜂螫,大骇道:“不好!”只觉痛麻立生,真力松散,双臂不由自主地疾落下来。 无独有偶,其他六君遭遇与乃兄一般无异,不由神色惨厉。 六合门主身形又缓缓落下归座,口角含带微笑。 戚思平厉声道:“暗算袭人,不算什么英雄行径。” 奇行大师一高喧了一声佛号,道:“戚大檀樾,没有什么人暗算七位,七位发掌在先,六合门主拒敌於后,这有什么不对,七位檀樾试运真气是否有碍,有无暗器之伤。” 玄溟七君惊疑互望了一眼,只觉双臂落下之后,酸痛渐减,如奇行大师之言试运真气。 果然真气流转无碍,酸痛消释无踪,不禁大感骇异,忖道:“这是什么武功?” 只是盛气难平,激忿不服。 但,目睹雪山人魔殿钺戈及群邪一个个震回殿内,玄溟七君又是一阵心神猛凛,只觉中原济济多士,过去未免夜郎自大目中无人。 六眼神猕霍元揆嘻嘻一笑道:“姓殿的,你想走么?六合道院虽未布下天罗地网,你未必走得了,乖乖的听话些,我等念你系百晓禅师的寄名弟子,当年你与梁丘皇狼狈为奸情形从实说出,也许放你一条生路。” 殿钺戈冷笑道:“殴某虽知梁丘皇毒计逆谋,却未与他沆瀣一气,各求所需,因家师百晓事后发现梁丘皇诡诈狠毒,命殿某釜底抽薪,致梁丘皇功亏一篑,殿某如非与无名老鬼凶搏受创,哪容梁丘皇活到现在。” “哈哈!”霍元揆笑道:“看来你还有功无过了?少在自己脸上贴金,何以梁丘皇虽同床异梦,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群雄不禁忍俊不住窃笑。 殿钺戈怎经得住霍元揆冷嘲热讽,面现狞笑,厉声道:“放着梁丘皇主凶不问任他逃去,这岂非舍本逐末?” “姓殿的你放心,一根绳子拴了两个蚱蜢,跑不了他也跑不了你。”霍元揆目注玄溟七君,接道:“姓戚的兄弟,你们还不死心还妄想返魂珠吗?” 戚思平满腔怒火,强自压制,冷冷一笑道:“戚某七人并非受梁丘皇之邀而来,目的系借返魂珠一用并无他意。” “哼哼!说得好听,分明是存心不轨,趁火打劫,还说什么求借。”霍元揆冷笑道:“现在说这些於事无补,七位暂请伫侯在殿内,待我等发落了梁丘皇叛徒再说,不过,七位要想转回玄溟岛,我等也不留你们,但一出得此山即凶多吉少。” 戚氏兄弟七人闻言不禁满面通红,眼中怒光逼闪。 戚思平怒道:“那么我等告辞。” 霍元揆道:“不送,请。” 玄溟七君含羞带愧,忍气吞声,鱼贯向殿外走去…… □□□ 梁丘皇闻得啸声,立即飞掠出殿,只见广坪上静悄悄的一无人影,惟天风送涛,如诉如吟。 蓦闻一个熟稔语声随风送来道:“梁丘贤弟,你我多日未见,别来可好?” 这语声起自身后,梁丘皇不禁一怔,别面回顾,只见是三才院主狄洛,神清气爽,面色红润,三绺长须,道袍振风飘飘,一付仙风道骨模样,哪有什么中毒模样,心神暗暗凛震,呵呵一声,抱拳施礼道:“狄兄,你我久违了。” 狄洛呵呵一笑道:“其实愚兄倒时常见到贤弟去红芍小轩探视弟妹及令郎。” 梁丘皇面色一变,道:“狄兄为何不呼唤小弟?” 狄洛面容一肃,冷冷答道:“前在三才院,贤弟派翟羽暗中施毒,你以为愚兄真中了毒么?愚兄实在想不透贤弟为何如此倒行逆施?” 梁丘皇知事机业已败露,心中一横,冷笑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狄洛摇首轻喟了一声道:“看在昔日同门上,愚兄惟视贤弟得一全尸。” 梁丘皇神色猛变,大喝道:“就凭你!” 狄洛摇首答道:“愚兄还没有把握杀你,不敢自恃太甚,但贤弟却已尝到门主反达摩九手掌法厉害了。” “小弟未必惧怕达摩反九手掌法,只是……”梁丘皇目露诧容道:“狄兄为何身上所罹之毒?” “愚兄根本没有中毒?”狄洛道:“如此才可以使你快一点原形毕露。” 梁丘皇大吃一惊道:“这么说来门主也全都未中毒了。” 狄洛哈哈大笑道:“门主如真能被你所害,何必等到现在,早在北天山埋骨万丈冰壑之下了。” “那么北天山回来受伤也是假的了。” “这倒是真的。” 梁丘皇目露诧容道:“门主是如何练成达摩反九手掌法的?真如门主所言是沈士倜临终之前传授他的不传之秘?” 狄洛道:“这个就要问问门主了。” 梁丘皇满心怨悔,昔年在北天山明明目击沈士倜与六合门主先后负伤击堕万丈悬崖之下,只道必死无疑,哪知途中因事耽搁,传讯飞报狄洛说是门主丧命在北天山,哪知自己赶回五行院后,即闻听门主已然返回六合道院,闭关清修疗伤,屡次求见,布帷掩垂,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更严命以后事无论大小,不得扰他清修,内事交付三才院主狄洛,外事交付自己,如有必要只能由狄云凤晋见禀报,可想而知自己密谋早为六合门主识破。 他乃城府深沉之人,冷冷一笑道:“反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小弟也义无反顾了,请见告韦旭的来历,三宝是否为韦旭以偷天换日手法换取逃之夭夭了。” “不错,”狄洛道:“三宝确为韦旭盗取,愚兄门下业已追踪前往了,至於韦旭的来历只有门主才知道。” 梁丘皇忽右掌拂出,狄洛平自冲霄腾空而起,倏忽无踪,只听狄洛传来语声道:“梁丘皇,你那无形奇毒总有用罄之时。” 梁丘皇顿了顿足,只见叶楚雄率领多人飞掠而至,欠身施礼道:“犯山之人形踪飘忽不知是何来历,迄至如今尚未面对面交手过!” “翟羽人咧?” “半个时辰前,叶某瞧见翟堂主追赶一条迅快的黑影,仅在半山亭匆匆一瞥,难道到现在未回么?” 梁丘皇略一沉吟,道:“叶堡主,你等四外搜觅,一见可疑,格杀无论。”又密语嘱咐授计。 “遵命!”叶楚雄转身挥手率众离去。 梁丘皇转身飞步抢上殿廊之际,只见玄溟七君神色怨毒,鱼贯掠出殿来,不禁惊噫出声,暗道:“他们为何能恢复行动自如?难道药物用错了么?” 先是殿钺戈恢复得最快,此刻又是玄溟七君,百思莫解,只听戚思平沉声道:“三宝已无,梁丘院主再入大殿也是无用。” 梁丘皇冷笑道:“这倒未必,至少兄弟尚有不解奇毒。” 戚思平哼了一声道:“我等七人还不想同归於尽。” 梁丘皇淡淡一笑道:“事到如今,兄弟只有孤注一掷了,七位要离去兄弟也不勉强,只怕七位走不出此山。”言毕转身望三清大殿丹阶上缓缓走去。 “他这不是送死么?”戚思平诧道:“他也是骑虎难下,未必能走出此山!” “那我等应该如何?”老三戚思远道:“没有返魂珠,侄儿性命难保,难道就这样罢了不成?” “愚兄尚未遇上如此为难的事,”戚思平长叹出声道:“方才殿内我等七人联臂出掌,堪称武林中无人能敌,怎么既无暗器,又未见那牛鼻子如何动作,我等七人即被制住,难道反达摩七式确系一宗奇绝玄奥的武学?抑或他已参悟散花摩诃真经内神髓么?” 继而戚思平目露黯然神伤之色,摇摇首长叹一声道:“目前我等已陷入进退维谷之势,倘或转回玄溟岛,玄溟七君威名恐付之流水矣。” 戚思远道:“坐山观虎斗,或能收渔人之利,我等隐伏附近如何?” “也只有如此了。”戚思平慨叹道:“倘依愚兄看来这绝无可能,此事已震惊整个中原武林,黑白两道无不觊觎佛门三宝闻风而来,但又望而却步,来的都是各大门派知名人物,屈指寥寥可数,其中道理委实难以了解?” 这一点真让戚思平猜对了?其中理由却很简单。 为什么? 第一,当年北天山之役,死难的都是武林精英,更死得不明不白,迄至如今,连真凶依然尚未水落石出,仅凭谣传令人无法采信,深恐又蹈覆辙,自寻死路。 其次,传闻梁丘皇心机阴险无比,又有不解无形奇毒之能,无异如虎添翼,佛门三宝虽是毕生罕遇难求之物,自忖武功不济,若欲攘有三宝非但是痴人说梦,而且飞蛾扑火,白白冤送了一条性命。 最后更有人劝阻,所以均停在山外,听听热闹而已。 当下玄溟七君鱼贯掠出六合道院,隐入翠翳林木森森中不见…… □□□ 梁丘皇心情沉重,自知进入三清大殿后,不成功便是死路一条,忖道:“反正同归於尽,死有何惧?”於是,他抱着希冀於万一的心情迈入大殿,目光望去,不禁一怔。 只见六合门主仍端坐在蒲团上,神色惨淡,惟一不同的是六合门主左右两列排着坐椅,左方坐着各大门派首脑人物,面寒如冰,自己入来视若无睹。 右方一列座上却坐着雪山人魔殿钺戈等群邪。 由于座位不够,有的坐在地上。 乾坤双恶陶-、陶环四肢被削,仍然躺在原处,紧闭双目,似昏迷不醒。 殿钺戈等群邪额角上个个沁出豆大汗珠,面现痛苦之色,全身微微颤震。 不言而知,群邪已为对方制住。 梁丘皇面色微变,嘿嘿冷笑不住。 九指雷神桓齐大喝道:“梁丘皇你还不认罪么?他们俱已招认了,昔年之事大都明亮无遗。” 梁丘皇冷笑道:“这不是多此一问么?昔年兄弟釜底抽薪,保全了甚多性命,如今反落得一个不是。” “你说得好听,图谋三宝,岂非罪意显明!” “胡说,翠佛既落在兄弟之手,兄弟理应觅回三宝,怎说是图谋,哪知你等颠倒黑白,妄入人罪,故而兄弟索兴担当背黑锅罪名,何况此乃六合门中之事与你等无干。” 桓齐哈哈大笑道:“好个六合门中的事,但你又非六合门主,胆敢擅权作主?” 梁丘皇道:“门主传下谕命闭关潜修养疴,内事不决由三才院主作主,外事不决准兄弟便宜行事,岂可谓之擅权作主?” 六合门主淡淡一笑道:“桓施主,昔日确传下此谕,不过却不知你梁丘皇包藏祸心,倒行逆施!” 九指雷神桓齐颔首答道:“有你掌门人这句话就够了,哼,他倒自恃得很,胆敢再度进入大殿,就不惧桓某的子母雷珠么?” 梁丘皇微微一笑道:“最多同归于尽,子母雷珠在未爆裂之前,你业已自形销骨化了。” 桓齐面色一变,道:“桓某早料定你有这么一句话,也料定你身怀不解无形奇毒有恃无恐,难道你尚未忘怀追问韦旭的去迹么?” “不错!”梁丘皇傲然笑道:“兄弟也不惧你等不说真话,只要骗了兄弟,到时自知!祸到临头悔已不及。” 桓齐冷笑道:“不解无形奇毒虽然厉害无比,但终有罄时,你无法重新配制,何况你也无能及早避让!” 这是实话,梁丘皇暗暗一震,冷哼道:“废话少说!” 六眼灵猕霍元揆嘻嘻笑道:“邱老大,看来梁丘皇是横了心了,梁丘皇,请看看殿外来的是何人?” 一条身影疾逾飞鸟掠入。 来人却是苗疆少主郗南鸿。 梁丘皇淡淡一笑道:“郗南鸿,你来此做甚?老夫所用之毒,谅你也无能解救,白白冤死一条性命未免不值。” 郗南鸿寒着一张脸不答,合掌互击两声。 只见殿外走入一双苗疆弟子抬着一具躯体。 梁丘皇认出是毒叟边光,不禁面色大变。 郗南鸿冷笑道:“边老贼已招认混入苗疆,奉你之命博取家父信任,得悉奇毒配制之方以谋毒害武林异己,而且暗害家父,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梁丘皇手指边光道:“是他说的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缕无形暗劲袭向边光死穴。 可怜边光不明不白竟死在梁丘皇杀人灭口的乾坤指下。 郗南鸿哈哈朗笑道:“边老贼死有余辜,用不着当面对质,他死在你的乾坤指力下也免得我多费手脚!” 哈哈笑声中又是一身着苗疆装束,白发虬须老叟迈入殿来。 梁丘皇一见老叟,不由面色大变,惊道:“你竟然没死?” 他认出是苗疆毒龙。 苗疆毒龙宏声大笑道:“老夫若然死了,你也未必能用毒雄霸天下!” 梁丘皇暗暗胆寒,道:“你能逃出兄弟不解无形奇毒之下么?” “谁也不能,连你也不例外。”苗疆毒龙双目精芒逼射,冷笑道:“老夫就不信你甘心情愿同归於尽。” 梁丘皇厉声道:“谁说不敢!”语声未了,突身形疾翻而起,快得出奇落在六合门主身后,右掌紧抵着六合门主命门穴上,狂笑道:“门主,请各大门派中人速离六合道院,梁丘皇别无他求,仅求到手佛门三宝!” 变生仓促,而且梁丘皇身法奇快无比,各大门派中人似不及防有此剧变,惊得霍地纷纷立起。 六合门主淡淡一笑道:“诸位请勿燥动,谅叛贼不敢损伤贫道一丝毫发!” 梁丘皇沉声道:“我真不敢么?” “叛贼,杀了贫道,谁带你去寻找韦旭?” 一言射中梁丘皇心坎里,他正是如此心意,挟持六合门主,一则可安然脱身,再也是追回三宝。 哪知满头汗珠滚滚的雪山人魔殿钺戈,睁开双眼道:“梁丘皇,你别作梦了,知否玄溟七君戚思平为何神态狼狈逃出三清大殿为了何故?” 梁丘皇闻言不禁悚然一惊,猛感一股汹涌如潮的真力自六合门主体内发出,直撞他那按住六合门主命门穴上的右掌。 只听一声闷哼,梁丘皇身形宛如激矢般被撞得倒飞而出,堪时撞至神祗金身,又被左右两股掌力卷得倒回摔落在大殿上。 梁丘皇一跃而起,神态惊骇厉鸷,狞笑道:“看来兄弟真要同归於尽了!” 九指雷神桓齐哈哈大笑道:“你真要如此么?”说着两目猛睁,逼射寒芒冷电,接道:“好!瞧瞧我等是否真个惧怕那不解无形奇毒?” 苗疆毒龙忙道:“雷山主,切莫大意,奇毒一发,无药可解。” 这时,梁丘皇真个没了主意。 他真的要同归於尽么? 不!他不甘心,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但,眼前俱是武林之内顶尖好手,如以武功相拚,随便哪一人亦无法稳操胜算,所凭恃的只有不解无形奇毒。 铁笔震九州田非吾冷冷一笑道:“你如舍不得同归於尽,不如束手就缚,罪状已明,用不着再问了!” 梁丘皇忖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不如暂且逃离为上。”佯作面容惨变,大叫道:“罢了!”笔掌向天灵盖拍去,身形后倾,就在他身形后倾之际,脚跟用力,身如脱弦之弩般望殿外射去。 岂料身形堪射近殿外之际,又为一片潮涌狂-撞得震回殿来。 梁丘皇猛一咬牙,知无路可逃,双手疾扬,不解奇毒发出,意图形销骨化,同归於尽。 岂料殿内六合门主群雄及凶邪竟安然无恙。 梁丘皇不禁脸色惨白,明白发出的并非不解无形奇毒。 那不解奇毒何在?自己蓄虑毒谋已久,片刻并未离身,无疑的被人掉了包。 何时、何地被窃?此人是谁?有此空空妙手! 不然,必是苗疆毒龙已研悟了解救之药。 他认定苗疆毒龙有了解药,除此以外,无人近身窃取。 田非吾冷笑道:“梁丘皇,你还不跪下俯首认罪。” 梁丘皇厉声道:“我何罪之有,身为六合门五行院主,既有前谕,一切作为无不与振兴六合本门有关,难道错了么?” 田非吾道:“那么方才意欲挟制六合门主又作何说?” 梁丘皇傲然答道:“那是门主不明偏听,以莫须有之罪归诸于身,百词莫辩,不得不尔。” “住口。”六合门主忽喝道:“当年北天山你毒计命乾坤双恶及殿钺戈狙杀贫道及沈大侠为了何故?还命叶楚雄杀害沈大侠妻儿,又为了什么?” 梁丘皇朗朗大笑道:“我梁丘皇已说过你不明偏听,诿祸于我,梁丘皇决不承认做了此事。” 六合门主道:“你再瞧瞧贫道是谁?” 只见六合门主在脸上揭下一层皮膜,赫然换了一张面庞。 梁丘皇一眼望得真切,那是关东侠隐沈士倜,不由惊得呆了。 梁丘皇吃惊道:“你是沈士倜?” “不错,正是老朽。” 因为当年在北天山,乾坤双恶及殿钺戈联臂合击沈士倜,以三敌一,也无法占丝一毫上风,自己隐伏在暗处,俟隙合力一击,将沈士倜击坠万丈悬崖之下。 虽然那时俱是黑衣蒙面,沈士倜非但识破双恶及雪山人魔,而且坠崖之际,亦已喝破自己姓名。 事后自己曾下得谷去探觅沈士倜及六合门主尸骸,哪知遍觅无踪,是时大雪纷飞,只道为积雪掩盖,雪已凝冰,必死无疑,便放弃搜觅,返山又在数月之后,岂料门主业已返山养伤拒见,必有暗鬼,未免情虚,遂装作不闻不问。 梁丘皇此时面色一变,厉声道:“你为何冒充本门门主?” 突闻殿外传来大笑道:“你要问门主么?” 只见一条身影飘身迈人。 正是三才院主狄洛。 狄洛面寒如冰,道:“门主亦未丧身,你想见见么?”忽转身击掌三声,只见四个三才院弟子抬着一具无蓬软轿,上面端坐的正是那六合门主,下面空荡荡地双足已缺。 六合门主冷笑道:“逆贼,这次你未曾料到吧!你知贫道与沈大侠交情莫逆,沈大陕隐世已久,除了贫道外无人可请他再出,你谎言佛门三宝已知下落及取得之法,恐落入凶邪手中,怂恿贫道出山,再恳求沈大侠相助一臂之力,必可事成,请贫道修书一封由你呈奉,哪知你包藏祸心……” 狄洛目睹门主越说越激动,面如巽血,双目火赤,两臂颤抖,忙道:“门主何必激动,让属下代言如何?” 六合门主调息均匀,颔首道:“好!” “当时,人算不如天算。”狄洛冷峻的目光望了梁丘皇一瞥,接道:“你这逆贼本意沈士倜与门主在北天山会聚,遂你一石二鸟之计,岂料沈夫人大腹便便,临盆在即,不舍遽离,但与门主莫逆,又不能不去,遂应允略为料理后赶往北天山,就如此一步之差,门主已先受害坠崖,沈大侠命不该绝,坠在软雪上得以不死,发现门主也坠在不远,为双恶化血毒针伤了双腿,沈大侠知不断除双腿,性命难保,当机立断救了门主性命……” 奇行大师高喧了一声佛号道:“后来呢?” “沈大陕与门主商议,觉此事必有阴谋在内,梁丘皇嫌疑甚大,却苦於无确切证据,遂由沈大侠费尽艰辛背负转返隐处,哪知竟变成一堆瓦烁废墟!” “什么?”桓齐惊道:“瓦烁废墟,知否是何人所为?沈夫人咧?” “自然是梁丘皇逆贼所为,一把无情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狄洛冷笑道:“逆贼俟沈大侠离家后第二天,遣叶楚雄率领手下去沈大侠隐居之处,谓沈大侠放心夫人不下,派他来护送前往其妻娘家,距北天山不远,并谓其妻亦分娩在即,更有沈大侠亲笔手书……” “是假笔迹么?”桓齐惊这:“沈夫人哪有真伪莫辨?” 座上的沈士倜微笑道:“当然是假的了,梁丘皇手下有一阴司秀才于冰善於摹仿笔迹,居然写得一模一样,拙荆因此受愚。” “那于冰何在?”桓齐冷笑道:“桓某若不把于冰活剥生刚,与沈大侠解恨?” “寒生在此!”语声中一条身影跨入殿内,果然是阴司秀才于冰。 九指雷神桓齐性情暴烈,一抬右掌直击而出。 沈土倜衫袖拂飘而去,一股暗劲将桓齐掌力消卸于无形,笑道:“于老师业已悔改向善,我等得于老师之助才真象大白,雷山主无须动怒。” 桓齐轻哼了声道:“原来如此,倒是雷某的不是了,那么尊夫人咧?” 狄洛道:“稍时自然真象大白。” 这时,梁丘皇内心极为震恐,目光闪烁不定,思念疾转如轮,欲想出一个安然逃出万全之策。 忽瞥见翟羽、滕青两人双双迈入殿内,心头计上心来,忙唤道:“翟羽、滕青,速替本座作证!” 语声中,人却箭射而出,双臂猛张攫向翟羽、滕青,意欲将两人作挡箭牌,以防追击。 哪知翟羽、滕青似料出梁丘皇心意,倏地身形分闪让了开去,梁丘皇一条身躯宛如离弦之矢般直射殿外而去。 突闻一声闷哼,梁丘皇再度又震了回来。 六合门主冷笑道:“梁丘皇,你再度图逃,还没有死心?” 沈士倜亦哈哈笑道:“你道翟羽、滕青对你依然忠心耿耿么?梁丘皇你是聪明绝顶之人,你那狐群狗党为何还可安然入殿?” 梁丘皇面无人色呆立殿中,闻言心神猛凛,忖道:“对呀,翟羽、滕青两人为何不率同叶楚雄等攻入殿内,难道叶楚雄逃之夭夭了么?”情不自禁向翟羽厉声道:“叶楚雄咧?” 忽闻传来一声大笑,只见丐帮高手胜太乙押着垂头丧气的双燕堡主叶楚雄进入。 接着,沈夫人、叶夫人及叶玉蓉、程映雪、莫潜鱼贯走入殿来,随后又是丽绝天人的狄云凤、苹儿、捧剑七婢、唐嬷嬷等相继走进。 沈士倜手指沈夫人,望着九指雷神桓齐道:“桓山主,此乃拙荆,当年的事还是由拙荆说明,以释山主心头之疑。” 原来叶夫人厌恶其夫叶楚雄与凶邪为伍,为非作歹,日夕讽谏其夫回头是岸,怎奈叶楚雄陷溺已深,更身不由主,过耳春风,自不听从,叶夫人无可奈何,暗命莫潜紧随叶楚雄,探得暗害沈夫人之事不禁又惊又急,设下一条妙计,其时叶楚雄尚未开堡天南,在甘陇一带立舵安-,便暗随叶楚雄一行来到沈士倜隐居之处。 叶楚雄一见其妻到来异常惊骇,叶夫人也不说破,问莫潜接沈夫人何往。 莫潜答称接沈夫人至夫人处同住,夫人及沈夫人同时分娩在即彼此也有个照顾,叶夫人佯装大喜而叶楚雄暗暗叫苦。 接至叶夫人娘家居处妥为安排,叶楚雄日夕筹划如何着手加害沈夫人,苦于无法下手,无巧不巧,叶夫人及沈夫人同时阵痛,即将临盆,叶楚雄暗道再不下手更待何时,密令手下黑衣蒙面刺杀沈夫人。 这毒谋自为莫潜所悉,莫潜即告知夫人侍女,叶夫人闻讯又惊又急,忙命使女通知沈夫人逃走,正巧沈夫人产下一位公子,沈夫人情急智生命使女将男婴抱与叶夫人,扯骗语叶夫人一胞双胎并留下一支凤钗以为日后认于归宗之用,拖着产弱之身匆匆逃去。 正巧叶夫人急怒交加,产下一胎死婴,急命使女将死婴弃在沈夫人房中…… 这时叶楚雄闻言心神大震,道:“夫人,那么苇儿咧?” 叶夫人凤目生威,冷笑道:“亏你还问得出口,苇儿不是叶一苇,而是沈一苇,这是现世报应,你绝人之后,不还先绝自己之后。” 叶楚雄不禁面色惨变,恍然明白开堡双燕,夫人独辟佛堂,茹素念经,俨若陌路,止不住虎目中流下两行泪珠。 六合门主厉声道:“梁丘皇,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梁丘皇猛一咬牙,冷笑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此千古不移之理,我不能认罪,我也不愿束手就戮。” 沈士倜淡淡一笑道:“你是要拚战而死了?” “不错!” 忽闻殿外传来数声厉啸,入耳心惊。 六合门主长叹一声道:“玄溟七君冥顽不灵,尚未忘怀佛门三宝不即转返玄溟岛自取其亡。”旋面转顾莫潜,吩咐道:“不可结怨太深,放他一条生路。” 莫潜迟疑了一下,躬身道:“是!”迈出殿外,只见玄溟七君分立七星方向,凝神蓄掌围着韦旭。 韦旭面色安详,微微一笑道:“七位欲待如何?” 戚思平道:“韦少侠,老朽等也不愿为难你,仅相求返魂珠借用,事了自当璧赵。” “话虽是一句好话!”韦旭道:“只是在下千辛万苦,才得手三宝,委实信不过阁下,并且此刻三宝未曾随身携带,碍难应允。” 戚思平面色一变,怒道:“韦少侠,明人不说假话,三宝必藏在近处……” “住口!”韦旭冷笑道:“三宝并非七位之物,何能强借强取,七位苦头尚未吃够么?” 戚思远道:“老大,与他废话则甚?武林之内胜者为高,他既可偷取,我等怎不可强夺。” 韦旭暗道:“风闻玄溟七君横行北海冰域,出手狠毒,从不留下活口,看来藉此除掉北海一大害有何不可。”傲然一笑道:“七位既然如此冥顽不灵,恐将丧命在六合道院。” 玄溟七君面色一变,十四掌同推,一刹那间,攻出一百一十二掌,错综纷飞,弥漫着一片阴寒冻冽的玄飚,汹涌如潮逼袭韦旭而去。 倘遇武功平平之人,任谁着了一掌,立时血凝成冰,骨髓冻僵而毙。 只听韦旭哈哈发出一声朗笑,冲霄拔起,半空中一个盘旋,呛啷啷龙吟过处,犀寒刀脱鞘而出,一股寒芒宛如长虹惊天。 玄溟七君只觉侵肤欲割,不禁惊得魂不附体。 这时莫潜宏声道:“刀下留人!” 韦旭闻声,刀势一偏。 只听裂帛声响,红光溅闪,玄溟七君一条右臂离肩坠地,血涌如注。 韦旭冷笑道:“死罪虽免,活罪难饶!”落指如飞,废除玄溟七君一身武功。 散功之苦异常难禁,只听玄溟七君浑身骨骼剥剥乱响,颤抖急剧,眼神怨毒,戚思平厉声道:“心辣手黑,终获恶报。” 韦旭朗笑道:“你们横行北海,几曾饶过谁来,这是你们的果报,怨得谁来,去吧,回到北海闭门思过,或可颐养天年落个善终!” 玄溟七君散功已毕,面色苍白憔悴,蹒跚相继离去。 莫潜身形一跃,落在韦旭身前,附耳密语数句。 韦旭仰天长叹一声道:“我早知道做人有如此之难,情愿在南华寺静悟小轩内永不涉身江湖是非中。” 莫潜道:“少主,这也没有什么难处,恐养身之父愧悔自绝而死,少主只要动以父子之情,定可清弭化解於无形,速去殿内,不然恐后悔莫及!” 韦旭飘身快步进入殿内,只见梁丘皇已掣出一柄锋利长剑蓄势待敌。 群雄原处不动,无一人出手。 叶楚雄虽为胜太乙押入,却是力竭势穷束手,并未点住穴道,目睹韦旭进入殿内,并未认出是其子叶一苇,自忖必死,心内愧悔不绝。 而梁丘皇眼见韦旭进入,不禁眼神一亮,冷笑道:“你又来了!” 韦旭微笑道:“在下与你不同,你要夺取三宝,不惜毒谋残害武林,在下仅是借取一用,甚至连阁下身旁之不解无形奇毒亦为在下借来。” 梁丘皇闻言,厉声喝道:“原来是你这小辈所盗,坏了老夫大事。”话出剑出,冷芒如电飞向韦旭而去。 韦旭身法奇快无比,一闪不见影踪。 梁丘皇猛感身躯为一股无形真力托起,送向乾坤双恶躺身之处落下。 乾坤双恶猛睁双眼,面色狞恶,咬破舌尖,两股血箭猛然喷出射向梁丘皇面门。 梁丘皇情知不妙,身子一偏,两股血箭却喷在胸腹上。血箭之力无异千斤,宛如铁斧砍身,禁不住哎呀出声,身形被撞向雪山人魔殿钺戈座前。 殿钺戈制住的穴道早已解开,端坐椅上运气调息,目睹梁丘皇身形飞来,一双狮睛倏的圆睁,大喝一声尾扑而出,十指攫向梁丘皇。 “笃”的一声,梁丘皇剑势如山砍在殿钺戈右臂,却不伤分毫,梁丘皇震得虎口发麻,殿钺戈十指业已深勒在梁丘皇双肩。 殿钺戈厉笑道:“老夫要活活勒杀你这反覆无常,人面兽心的无耻小人。” 两人就在殿上近身相搏,龙腾虎跃,喉中频频发出厉啸。 群雄宛如无睹,只注视在韦旭脸上。 韦旭真正来历仅有寥寥数人知情,其余均蒙在鼓中。 九指雷神桓齐当然不识,大喝道:“韦旭,这是你自投罗网,速将三宝壁还尚可饶你不死!” 天地双丐老大辛铁涵扯了扯桓齐衣角,低声道:“桓山主火爆脾气怎么仍敢不了,此人一举手间便把梁丘皇震出功力并不在你我之下,而且此人与桓山主有恩无怨,请稍安勿燥。” 九指雷神桓齐先心尚不念,听得最后一句与自己有恩无怨,不禁一怔,问道:“辛老兄,此人是谁?” 辛铁涵微微一笑道:“老叫化说过请山主稍安勿燥。” 韦旭望着桓齐只笑了笑,也不答话,向上座的沈士倜跨前两步屈膝跪下,道:“爹,请成全孩儿之念。” 此言一出,殿上群雄不知韦旭真正来历之人不由面面相觎,茫然不解。 沈士倜朗笑道:“由你由你,养育之恩不可不报。” 只见韦旭三叩首后,道:“孩儿叩谢成全之恩。”缓缓立起转身。 面无人色,内心愧悔交集的叶楚雄闻得韦旭语声稔熟,暗暗诧道:“这不是苇儿语声么?” 只见韦旭步向自己身前,扯下面膜,屈膝跪下,唤道:“义父!” 那不是叶一苇是谁,叶楚雄睁大着眼睛,呐呐问道:“苇儿么?” “正是孩儿。”叶一苇凄然落泪道:“当年义父乃是奉了梁丘皇逆贼之命并非自愿,孩儿爹娘仍安然无恙,何况孩儿多年养育之恩岂能不报。” 叶夫人冷冷一笑道:“堡主,倘非苇儿,你有八条命也早在天南丧生了。” 沈士倜忽朗声道:“苇儿,速陪同你义父去偏殿,为父随后就到。” 叶一苇知其父恐叶楚雄脸上挂不住,愧悔急怒自寻短见,忙道:“孩儿遵命。”掺着叶楚雄走向偏殿而去。 沈夫人、叶夫人及诸女紧随身后。 九指雷神桓齐瞪了辛铁涵一眼,道:“辛老叫化,你何不早早言明,几乎害得桓齐当场出丑。” 辛铁涵反唇相讥道:“亏你还是一门之主,见事不明,认人不清,火爆脾气,若非老叫化这位小友纯厚谦恭,不落得灰头土脸才怪咧!” 九指雷神桓齐毫不动气,呵呵笑道:“方才少侠若是当场打桓某两个耳光,桓某也认了,谁叫桓某见事不明,出言无状!” 辛铁涵笑道:“头一遭老叫化听到你说了一句人话。” 桓齐鼻中冷哼一声不答。 此刻—— 殿钺戈与梁丘皇两人已变为各以内力相拚,四掌互抵,额角青筋爆现,汗珠如豆。 六合门主道:“不出半个时辰,必两败俱伤!” 无名叟忽由殿外疾掠而入,道:“掌门人,你决心不治梁丘皇叛逆,欺师灭祖之罪么?” 六合门主淡淡一笑道:“倘贫道处治以死,将何以向北天山死难英烈的后人交待?” 无名叟摇首叹息一声,知梁丘皇身受之惨比六合门主处死犹有过之,遂不再言,走向乾坤双恶陶-、陶环身前。 双恶一口血箭虽将梁丘皇击伤,自己元气大亏,已是奄奄一息,目睹无名叟走来,迅自闭目。 无名叟道:“贤昆仲为何不睁开双眼,老朽特来道别。” 双恶闻言,不由一股怨毒之气急冲喉头,又喷出一股鲜血气晕过去。 笑面如来邱浩东嘻嘻笑道:“想不到你这无名老鬼还有打落水狗脾气。” 无名叟道:“老朽才不愿打落水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四肢被刖,这也是他们作恶多端之报,可恨亦复可悲。” 六眼灵猕霍元揆道:“无名老儿,请问梁丘皇与殿钺戈两个恶贼究竟如何处理?我业已看得不耐烦了。” “自有昔年北天山死难的后人收拾他们。”无名叟笑道:“眼前殿外广坪业已聚集多人,誓必手刃大仇,两位如不愿见血淋淋的场面,大可前往偏殿和拙徒叙话家常,更有佳肴美酒大快朵颐。” 霍元揆听得有佳肴美酒,双眼一翻道:“你何不早说,在此殿上不准出手,又不准动口,委实瞥不住这股闷气,走,邱老大咱们喝酒去。” 这时,梁丘皇与殿钺戈以内力相拚,突然吐气开声,轰的一声大响,两人身形倏分跌出丈外,口角淌出鲜血,良久无法坐起,不言而知双方内腑已受重伤。 天地二丐率先步出殿外而去,武林群雄亦纷纷相继而出。 六合门主坐在轿上向沈士倜抱拳笑道:“有劳了!”随即由四名弟子扛抬转向跨出殿外。 沈士倜缓缓离座望受制群邪,举掌一拂后亦转望偏殿走去。 受制群邪穴道已开,纷纷离座夺门而出。 梁丘皇与殿钺戈先后立起,各取出随身丹药服下。 殿钺戈冷笑道:“你我若生出此山再觅地一拚高低。” 梁丘皇目光扫视了三清大殿一眼,仅昏躺在地乾坤双恶外竟空荡荡阗无一人,心中已是明白,凄然一笑道:“生出此山?别做梦了,但望落一个全尸兄弟就心满意足了。” “未必见得!”殿钺戈一面冷笑,一面快步向殿外走去,凝目望去,不由面色大变,只见广坪上站立着多人,劲装捷服尚有僧尼妇女,老少不一,手执兵刃,少说也有八九十人,分立方位,依然一元太极,两象三才,四象八卦,正反先天,表面上看来似极简易,以雪山人魔殿钺戈这位盖世魔头,武学精湛广博渊深而言则无法阻住。 但,仔细一瞧,此阵极为玄奥迷幻,殿钺戈不禁大惊失色。 中立一元太极方位的正是神采俊逸,肩披犀寒宝刀的叶一苇。 叶一苇目睹殿钺戈现身,立即传声道:“诸位,此人就是雪山人魔殿钺戈,谅梁丘皇片刻之后也即接踵而出,诸位若欲手刃大仇,请依在下之计让他们陷入太极方位,尤其殿老魔头浑身金铁不入,万毒不侵,容在下破除他周身气穴后方可群起攻之。” 果然,梁丘皇须臾之后现身殿外,披头散发,面色惨厉。 殿钺戈别面回顾,冷冷一笑道:“梁丘院主,你又吃了大亏了?” “不错!”梁丘皇沉声道:“你出殿后,在下料算殿外广坪上必遇强阻,意欲从后殿出去……” “必是遇上反达摩七式震退?” “不,散花摩诃佛家降魔掌力。” 殿钺戈心神猛凛,狞笑道:“看来这些老鬼并不出手,意欲将我等驱在广坪受那万刀凌迟之罪!” “一点不错!”梁丘皇道:“今日只怕难以全身逃出!” 接着殿内群邪纷纷掠出,雪山人魔大喝道:“走!” 身形如大鹏展翅扑向广坪而去。 梁丘皇与群邪接踵而起。 雪山人魔殿钺戈扑向叶一苇一元太极中央之处,身未落地,束云指蓄势待发,意欲先发制人,使阵式群龙无首,不攻自破。 岂料,双目疾眩,一股森寒侵肤若割,冷芒卷虹如电逼袭殿钺戈而至。 殿钺戈不禁魂飞天外,梁丘皇与群邪知是一口稀世宝刃所发刀气,纷纷惊呼出口。 群邪只觉一片冰寒罡气罩袭全身后倏地收敛。 但闻叶一苇朗声大笑道:“诸位可以手刃大仇了。” 雪山人魔殿钺戈察觉身上十三处穴道为寒芒剌破,汩汩溢出殷红血液,知气穴刺破,再也无法金铁不入,百毒莫侵,不由神色惨变。 梁丘皇及群邪各各划破一条血口,随身兵刃及暗器亦绞成片片断断,仅剩下赤手空拳。 阵式已然展开,正反飞步游转,兵刃映目令人眩晕。 梁丘皇目睹叶一苇手中犀寒宝刀,一眼即瞧出乃系自己梦寐以求之物,不遑寻思,只听叶一苇大笑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梁丘皇你就认命吧!” 广坪上阵势倏然发动,人影疾如鹰隼划击,此进彼退,配合得天衣无缝,刀光剑影宛如排浪狂涛,喊杀震天。 一声凄厉惨嗥冲霄回空,只见一名凶邪被斩成七断,血肉溅飞,脏腑溢流,令人不忍卒睹。 换在平日,梁丘皇与雪山人魔殿钺戈均是盖世枭雄,武学已臻化境,纵然奇门阵图玄奥奇幻,依然阻不住他们,无如内伤沉重,连遭重挫,又为犀寒刀伤了气穴,武功大大打了折扣,虽然如此,仍是威猛异常,招招宛如利斧砍山,呼呼生啸。 扑攻群邪之人,已得叶一苇高明指教,不与群邪硬拚硬接,攻取斜锋,一进倏退,阵式威力强大,无形中群邪吃了大亏,均纷纷负伤挂彩。 叶一苇则负手巍立,仰望蓝天浮云片片,衣袂飘忽,不禁跌入一片沉思中。 偏殿内盈盈现出雍容丽绝的狄云凤,飞身落在中央一元太极上,娇声道:“苇弟,你在想什么?” 叶一苇叹息一声道:“小弟自幼便厌恶江湖无端凶杀,冤冤相报无尽无休,凤姐姐,这又为什么?” 狄云凤嫣然一笑道:“苇弟不是笃信禅理,芸芸众生,又几曾有谁不受苦难,物竞天择,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岂止是诡谲江湖而已,又谁人做到无人相无我相!” 叶一苇忽正色恭身施礼道:“弟子谨受教!” 狄云凤玉靥飞霞,娇羞嗔道:“你真坏!”忽又道:“苇弟,告知你一个好消息,令尊与你义父业已冰释前嫌,现在杯酒言欢哩!” 叶一苇闻言满心欢悦,忽地起了两声凄厉惨嗥,又是一双凶邪死在乱刀分尸之下。 狄云凤柳眉微蹙,忖道:“怪毒之深何至如此?” 忽瞥见一双少年男女疾掠入三清大殿挟出乾坤双恶陶-陶环抛掷半空,大叫道:“杀!” 不待乾坤双恶落地,四缕剑光疾闪,分刺入乾坤双恶两眼,痛彻心脾,双恶不禁发出猪鸣似地惨嗥,鲜血如泉冒出。 只见一雄伟大汉飞步窜在双恶身前,大叫道:“俺要瞧瞧你们心肝是否黑的?”两手十指分插入双恶胸腔,掏出两付血淋淋心肝肺肠,倏地跪下,托着双恶脏腑,仰天大呼道:“父亲,孩儿终于手刃大仇了。” 这时,群邪伤亡累累,仅剩下梁丘皇与殿钺戈寥寥数人,披头散发,气喘疲累,不言而知真力已亏耗极钜。 这奇门阵式分合变异,奇诡无穷,竟是越来越奇幻,梁丘皇与殿钺戈始终不能攻入一元太极之区。 梁丘皇苦笑道:“看来你我今日必丧生在此,不如束手就戮,成全他们之志。” 殿钺戈厉声道:“不行,殿某宁愿战死,不愿俯首就戮!” 梁丘皇双眉猛剔,道:“好,依你就是!” 殿钺戈哈哈大笑道:“两人同心,其利断金,梁丘皇你早听了殿某的话,何至今日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梁丘皇冷笑道:“你还不是一样,私心自用……”言尚未了,一柄利剑疾如飞矢掷插入左胁。 雪山人魔殿钺戈也是一般,被双剑插入右股、下腹,深入五六寸。 蓦地,忽见六人腾空拔起,盘旋掠空,六柄锋利长剑旋舞闪弧,梁丘皇认出是六合本门多年绝传秘学矫龙六合,连六合门主均未习练,不知此六人为何得此绝学,何况不是本门中人,不由心胆皆裂,胁下剑创阵阵剧痛,不及寻思,三支剑尖深深插入体内。 殿钺戈亦是一般,各自狂叫一声口喷血箭如雨,缓缓倒了下地。 人影如飞纷纷扑向前来,其余群邪俱已受创沉重,先梁丘皇、殿钺戈倒卧血泊中。 可怜凶邪罹受万刀分尸,凌迟寸磔毙命。 转瞬之间已成为一堆堆肉酱,令人不忍卒睹。 叶一苇不禁长叹一声。 六名挥剑搏杀梁丘皇、殿钺戈的少年男女向叶一苇躬身称谢。 叶一苇微笑道:“六位大仇得报,可喜可贺,六位於短短时刻内习成六合搏剑绝学,六合门主已允收录为第三代弟子!” 六名少年男女再度躬身称谢。 道院钟声悠悠响起,飘回深谷翠林。 叶一苇与狄云凤携手并肩慢步向三清大殿丹阶走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