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苏菲斯3》 源之章 雪莲花·羽毛·光纪年 1 这是一个惬意的秋日午后,阳光明媚而又慵懒,散发出橙色的清香。高高的白云游曳在湛蓝得有些透明的天际,露出如棉絮般蓬松而轻柔的花边。处处一派生机,令人身心舒爽。 但在一条不知名的僻静弄堂的深处,一切却截然不同。 一排排青砖老屋之间,交错着一段段新陈不一的黑色电线,将阳光在铅灰色水泥地面上切割出一块块斑驳的光影,犹如一块块支离破碎的暗旧玻璃。 弄堂的尽头,一幢看似久无人居,与周围低矮的平房显得格格不入的别墅阴测测地矗立着,二楼朝南的那间房间显得尤为古怪。 所有的窗户都被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仿佛永远沉浸在梅雨季节的下午。然而当视线慢慢适应房间的昏暗,却发现房间里异常整洁,不多的几件橡木色简单家具使房间更显空旷。 靠窗的角落则摆放着一台深褐色,嵌在木框里的老旧电视机。黑白屏幕上的阵阵雪花,没来由地不停地跳动着,雪花之间,几个模糊的画面始终重复,再重复…… 电视机对面的墙边,一个看不清面貌的黑影,正独自斜陷在一张藤条松散的藤椅中间,沉寂地注视着这一切。 扑棱棱棱棱! 突然,一只黑色的乌鸦从天窗斜冲飞入,又倏地收势,缓缓扑棱了几下翅膀,最后停伫在电视上方。乌鸦微微低头,像是恭敬地对那个黑影鞠了一躬后,便一动不动。几秒钟过去,它眼中光亮一凝,尖细的爪子似乎是铁质一般,踏住电视机顶,发出“咔哒”一声脆响,仿佛是启动了某个接口。 滋滋——滋滋—— 屏幕里的雪花点开始越下越密,接着连接成扭曲的线条,最后,一个个清晰的画面逐渐闪现…… 月光清朗,一个古朴的红瓦灰墙的大院里,一大群身着白色唐装的青年男子战战兢兢地低着头,齐齐跪下,大气不敢出一声。 一阵夜风吹过,院子两旁的大樟树在月光下沙沙作响。满地素白中,一个身着白衣,左肩处绣有一只白虎的老者迎风而立,印堂发红,目光炯炯,一头白发齐梳脑后,脸上威严的神情让人肃然起敬。 “少主人失踪多日仍没有消息。你们都是白虎家族的精英,训练了那么久,关键时刻却毫无作用!” 老者深沉而沙哑的声音不怒而威,让整个庭院的空气都微微地颤抖起来。 “大小姐和二小姐回来了吗?” “长者。”一位右肩上绣着一条赤色伏虎的中年人稍稍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抱拳进言,“大小姐现正在人间界暗访,调查其他三族的动向。二小姐还在继续寻找少主人,她似乎已经追查到了一些线索……” 老者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越发沉重,“少主人不但是我们白虎家族的三子,更是整个家族的……”话音未落,老者锐利的目光陡然一凛,警觉地望向一侧的屋檐,“谁?!” 屏幕顿时慌乱地一阵抖动,紧接着猛然向上,直冲云霄…… 接下来一段时间,画面始终定格在一望无垠的天际,直到…… 西湖断桥上,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女与一个俊朗的男子四目相对,神情凝重地对峙着。 而在他们两边,湖面上“接天莲叶无穷碧”,唯一遗憾的是荷花都已凋谢,但桥尾却是一片更胜荷花的火红。那少女一身火红装束,面颊上是明红的胭脂,手中紧执一条红色皮鞭,远远望去就如一团红云。而一身黑衣的男子斜斜地倚靠在桥头,青丝如风飞扬。 许久,少女一言不发,抬手便挥动鞭子,男子迅速闪身却还是被笞破了黑衣,露出一道血痕。 受了伤,男子反而连眼睛都没抬,淡然一笑。 “呵呵!被女人打的不算伤,何况还是个漂亮女人!整天追着一个大男人,你就这么喜欢我么?” “呸!死人可不像你这么多话!说!我弟弟究竟在哪里?!”少女面颊更红,恼羞成怒大声质问。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男子懒懒地哼笑了一声,“不过没想到白虎家除了一根小木头,还有一只母老虎。” “找死!!”少女一怒,鞭子飞舞,擦过男子面颊,男子嘴角顿时流出血丝。少女手中鞭子往后一收,鞭子便紧紧勒住了男子的脖颈,少女疾步上前,双眸怒睁,逼视着他。 “你身上明明有他的‘器’散出的气息,快说!” “呵呵呵呵……”男子微闭着眼睛,唇边的笑意如流水般不定,“让我流血的女人,你是第一个。不过,没人告诉过你,太靠近男人,是很危险的吗?” 突然,他那双狭长的苍绿色眼睛中浮出促狭的笑意,一张薄唇毫无预兆地朝少女的脸颊擦去,嘴角的血痕顿时沾染在少女的脸庞上。 刹那间,少女怔怔地伫立着,仿佛变成了一座石像。男子则化作一团黑雾,盘旋入天际。 远远地,桥上徒留下一团火红…… 随后,那抹触目惊心的红渐渐扩散,最后竟变成一片诡异的鲜红,弥漫了整个画面! 几秒钟后,红色徐徐缩小,显现出一个红红的鼻子,随即又出现了一张异常血红的大嘴,并咧开一个延伸到耳根的笑容。 屏幕的画面始终如钟摆般左右摇晃,而那张大嘴不停地张合。 “嘻嘻嘻嘻嘻!没想到你连我都信不过。最近一定很心烦吧!白家和青家的小鬼们打起来了……看来你也按捺不住啦。海里的那群家伙也不好好待着,好像要清理门户!啊哈!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好玩了!说起来,我也没有闲着,命运挑战屋最近来了个有趣的人,玩得真开心!连我都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来头,足以证明他很不一般了!至于你要的东西,挑战屋从未食言,到时候一定会跟你……嘻嘻嘻嘻嘻……” 2 整个房间昏沉沉的,电视机里突然又传来阵阵女声演绎的老式歌谣,吃力的唱腔似乎被人掐住了咽喉,使人鸡皮疙瘩直冒。 黑影依旧静静地坐着,没有任何动作。 这时,黑乌鸦的小眼睛却闪过一丝惶恐的神色,识相地扑腾了一下翅膀,飞走了。老旧电视机屏幕抖动了一下,自动关闭,变回了死气沉沉的黑屏。 然而那只乌鸦并没有飞出窗口,而是径直飞入里屋。屋顶斜上方,一扇半圆形雕花天窗虚掩着,阳光气若游丝地飘游而入。四壁上光影浮动,隐隐可见。但深处,却只有一片与世隔绝般的黑暗。 黑屋的尽头,难以数计的青灰色鸟笼被悬挂在半空中,一只只黑色乌鸦安静地蛰伏其中,而另一些鸟笼却空荡荡的,只静静地散落着几根诡异的黑色羽毛。但最令人惊奇的是,不少鸟笼中竟然悬着一颗颗鹅黄色的光团。 光团散发出柔和而又令人向往的淡淡光晕,仿佛永不停息地旋转,摇曳,旋转…… 这是一个光速的世界。 拂过江面忙碌着来来回回的渡轮,穿过狭窄而繁忙的集市,越过密密层层的高级写字楼,掠过一长串黄铜色形态各异,不停闪烁着刺目光芒的街头雕塑,飘过一个四处都反复回响着步履声的商业中心。 最后,飞入一个不断发出震颤和轰鸣,仿佛是自己从地下冒出来的奇特的入口。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地铁犹如一头迅猛的怪兽,不停地吞吐纳息。 “人民广场站到了,请乘客们依次从左边车门下车。” 一道白色的影子迅速停稳,如织的人流涌出车门,拥挤的车厢顿时宽敞了许多。 一个中年妇人挪动着肥硕的身体,望望两旁面无表情的乘客,觉得有些百无聊赖,最后把视线转向身旁一个看报纸的人。那人把手里的报纸完全敞开,脑袋和上身被完全遮住,只露出黑色的长裤和黑色的皮鞋。 妇人探头瞥向报纸,喃喃读出一段标题:“靖才中学荣获上海市德育教育示范性高中……”她突然眼睛一亮,兴致勃勃道,“噢哟,靖才现在是越来越灵光了……我侄子就是靖才的。早先还听他说学校里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小孩子胡说八道……” 听着妇人的碎碎念叨,“报纸人”始终沉默不语,只是抖了抖报纸,视线却转移到“靖才中学”四个大字上,久久凝视着…… 刷—— 下一秒,白色的巨兽又驶入了一条幽黑的隧道,飞速驰骋。 逆之章 命运轮·宝石·记忆盒 1 一号教学楼二楼,一年七班教室。 “各位同学,今天我们要学习的课文是《念奴娇•赤壁怀古》。此乃苏轼传世之佳作,被誉为‘千古绝唱’。现在,就由老师带领大家一同领略其中所描绘的恢宏画卷。” 讲台下,同学们好似一堆被保龄球撞翻在地的塑料瓶,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座位上:听ipod、看小说、写情书、传纸条……一派纷繁忙碌。他们丝毫没把讲台上一位手捧语文课本半遮住脸,私塾先生般摇头晃脑的年长老师放在眼里。 看着这一切,“老夫子”宽容地捋了捋唇上的胡须,仿佛神之使者般,周身闪烁着圣洁的银光。 没有关系……我曾凭借这首诗在全市中学教师朗诵大赛上一举夺得三等奖!待会只要倾情朗诵,定能感化这些差班的同学,让他们感受到文学的神圣力量,从此爱上我的语文课! 内心澎湃的情绪让“老夫子”的脸晕染上些许红润,他清了清嗓子,抖动了一下手中的课本,正欲张嘴朗诵,教室里却突然响起三个挑衅般极不和谐的声音。 “呼呼呼呼……” “咻——” “嘎——吱——嘎——吱——” 靠墙一组最后三个位置上的钉子户——春河源、光头和田鸡,正如三滩烂泥趴在课桌上—— 坐在最后的春河源张着嘴,整张课桌几乎淹没在他的口水中;田鸡坐在倒数第二,鼻孔外悬着一个透明的泡泡,正随着他呼吸的“哨声”忽大忽小;而倒数第三的光头就像只在啃家具的老鼠,死命地磨着牙,光溜溜的脑袋在阳光下折射出明晃晃的光线…… 三人仿佛有约在先,睡梦中发出的声音如同交响乐般应和得默契无比、天衣无缝! 又……又是他们三个! 饱经春河源三人组折磨的老师眼见这一幕,顿时如条件反射般脸色煞白,气得浑身颤抖。 经常上课带头起哄!从来不按时完成家庭作业,考试成绩向来倒数垫底……真想把这种学生赶出去!不……不行! 老夫子狠命地甩甩头,抛开脑海里罪恶的想法,斑白的头发上浮现出“神爱世人,我也要爱我的学生”几个金光大字。他强压住心中如海啸般汹涌的怒气,清了清嗓子,大声读道: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呼噜呼噜——呼——”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咻——嘘嘘嘘嘘——”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嘎吱——嘎吱嘎吱——” “呼噜呼噜——呼——” “咻——嘘嘘嘘嘘——” “……” 朗诵到一个小高xdx潮,“老夫子”高扬起一只手臂,声调也随着奔涌的激情疾升直上,然而还没来得及冲到顶点,春河源三人组的呼噜声就如同配乐诗紧跟其后一路飙升,“完美”拟现出诗词中那份豪气万丈的场景,甚至盖过了他的声音! “老夫子”被电击般哆嗦着身体,脸色由白变红,由红转紫,怒视着春河源,颤巍巍伸出了手指。 啪!砰—— “混蛋锅盖头!你敢动一下老子试试看!” 突然,春河源拍案而起!匪气十足地一脚踏在凳子上,一手叉腰,冲着讲台咆哮!窗外柏树上的一只麻雀顿时扑打着翅膀,惊慌失措地飞走了。教室里人人目瞪口呆,一片沉寂。 嘀嗒——嘀嗒——嘀嗒—— 沉默三秒后,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而“老夫子”仿佛被厉鬼附身,气成紫黑色的脸上眦眼圆瞪,手指不住地点向春河源的鼻子! “你!你你你!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我再也不想教1年7班的学生了!!我……我要申请调去1年1班!!” 凄厉的怒吼仿若一支利箭,冲出窗户,划破了校园寂静的空气。 2 而此刻,一号教学楼一楼尽头的教室里,却是一片肃静。 这里是靖才中学高一年级重点班1年1班的所在,从各所初中选拔晋升的顶级优等生正端坐其中。 教室里的同学大多带着眼镜,头顶各种奥赛冠军的炫目光环,星光逼人。他们专注而严肃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射出,仿佛在审核讲台上的老师是否有教授自己的资格。 在目光的聚焦之处,一个身穿白大褂,顶着爆炸头,如同啃萝卜的兔子般弓着背的女老师,反而像个被众多老师监考的学生,小心翼翼地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豆芽菜般歪歪扭扭的字—— 晚上睡觉的时候打死了10只蚊子,其中各有多少只雄蚊和雌蚊呢? “请问……有……有同学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吗?” 写完最后一个问号,“兔子”老师忐忑地转过身。用被镜片放大的,看上去足有鸡蛋大小的眼睛慌张地来回扫视着。 讲台下,同学们笔挺的脊梁像是被钢尺丈量过,如同一尊尊神圣的罗得斯岛巨像坐得笔直,面露难色。 这道题目……拥有如此优良基因的1年1班的同学们都答不上来……难道是我在刁难大家吗?他们会不会因此讨厌我,不再喜欢我的课?难道我就要从此被驱逐出靖才中学的教师行列了吗?!难道…… 十几秒钟过后,教室里依然鸦雀无声。“兔子”老师的脸色,已经变得比墙壁还要苍白。 “报告!” 几近绝望的“兔子”老师闻声眼睛一亮,闪烁着七彩希望之光看向一个长着红彤彤酒糟鼻的萝卜脸男生。他高举起右手,铿锵有力地大声说:“藤星衣同学在课堂上睡着了!” “什么?!”老师赶紧走下讲台,拿开高高竖立在第三组第四张课桌上的生物课本。 没有了课本的遮挡,一个正趴在课桌上沉沉酣睡的男生映入众人眼帘。 一瞬间,整间教室仿佛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明亮起来。 白色毛衣和蓝色制服里,是挺拔而修长的身体。弧线完美的侧脸静静沐浴在阳光中,泛出白瓷般的光泽。乌黑的睫毛投射出一抹浅浅的扇型阴影,在挺秀的鼻梁旁轻轻晃动。仿若看到了一朵午夜盛绽的洁白昙花,所有女生注视的目光都变得格外炽热,脑海中的一个个生物符号登时化为了绵绵的空气。 “哇!我陈殿霞竟然有幸看到藤星衣的睡容,好幸福哦!” “喂!沈美丽,你拍完没有啊,不要挡着我啦……” 看见藤星衣美丽的睡脸,女生们纷纷激动地掏出手机,对准他拼命地拍照留念。班上的男生们则推推眼镜,翻一下白眼,酸溜溜地闷哼几声。 “兔子”老师攥紧手中的课本,震惊地观察着藤星衣天使般无可挑剔的俊颜。可是一想到世界上如此优秀的dna竟然也在自己的课上无趣到睡着,喃喃的感叹顿时化作了低声的呜咽。她迟疑了一会儿,怀着最后一线希望,顶着无数女生嫉妒的目光,瑟瑟地推了推藤星衣的手臂。 “藤星衣同学……可不可以拜托你回答一下黑板上的问题?” “嗯?……”混乱之源的藤星衣终于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挠了挠有些凌乱的头发,目光迷离地看了一眼“兔子”老师,随即又转向黑板,略作沉吟脱口答道,“这个啊……问题的答案应该是雄蚊0只,雌蚊10只。因为雄蚊一般只吸食植物的汁液,只有雌蚊才吸血……老师,我可以再睡会儿吗?” 仍贪恋梦境的藤星衣孩子气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微昂着头,央求般望着身旁眨着“星星眼”的老师。沐浴在淡淡的阳光下的他,十足一个惹人怜爱的酣睡天使! “哇——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藤星衣!好可爱!好可爱!” “真不愧是藤星衣耶!这么难的问题只有他才能答得出来吧!” “哇,李老师,这可是星衣第一次在课堂上睡觉,第一次哦!好幸福!” 女生们如同足球看台上热血沸腾的观众,爆发出连绵不绝的尖叫,教室也再次被手机此起彼伏的拍照声瞬间淹没。 “嗯!嗯!嗯!嗯!”“兔子”老师激动得两颊绯红,点头如捣蒜。一头乱发此刻看上去更像是为了庆祝藤星衣的完美答案而炸开的烟花! “藤星衣同学,你快点坐下,好好地休息吧!” “谢谢老师……”藤星衣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合上眼皮。最后“扑通”一声,双手交叠放在课桌上,再一次沉沉睡去。 “老师!我反对!”“酒糟鼻”再次笔直地举起右手,怒气冲冲地大声表态,“藤星衣这样做是公然破坏校规!我认为他应该接受训导处的处分!” “嘘——”“兔子”老师紧张地在嘴唇前竖起食指,对“酒糟鼻”男生打了个噤声,“‘没有才’同学……” “老师,我反对!我的名字叫梅优材!”梅优材擦了擦鼻子,狠狠瞪向四周掩嘴窃笑的同学,愈加通红的鼻头显示出他的满腔愤懑。 “啊,对不起,‘没有才’同学!不过……根据藤星衣同学刚才的表现,他昨天一定彻夜预习了功课!而且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现在藤星衣同学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会有嗜睡反应是非常正常的。”说到这里,“兔子”老师歉意地看了眼梅优材,小心翼翼地绕到教室后面宣传栏的黑板前,压低声音,“来,各位同学,为了使我们的世界好好培育出这个完美的基因,大家转过身,我们继续上课。嘘……记住要小声一点……” 而就在“兔子”老师新开发的“黑板”背面,一年二班的教室里,一个雏菊般清丽可人的女生正满脸通红地站在教室里。周围的同学们纷纷捂着肚子,脸上满是笑意却不敢吭声。 “民主革命的先行者,竟然是藤星衣吗?……费蓝同学?!”一身考究白衬衣灰西装的历史老师莫老师,刀刻般的五官严厉地往中间一挤,目光冷峻地朝无视他权威的费蓝扫视了过去。 老师的话终于引爆了班上同学的哄堂大笑,因为在课堂上睡觉而刚刚被叫醒的费蓝,头垂得更低了。 费蓝的同桌,梳着公主式发髻的方小雅仰起脸,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叹了口气。 “小蓝……真是拿你没办法耶,怎么连上课睡觉也梦到藤星衣呢?” 3 下课铃仿佛是解放全世界的号角,也成了解救费蓝的福音。 费蓝顺着蜂拥的人群走出1年2班,一边用手帕拭着额角的冷汗,一边悻悻地走到女洗手间当中一排盥洗台的最里端。 呼……真要命!生平第一次上课瞌睡,竟然被莫老师抓个正着。莫老师可是靖才中学的“四大名捕”之一,出了名的为人严谨,对学生更是严厉。幸亏平时成绩和表现都不错,否则今天不被狠狠臭骂一顿才怪。不知道星衣他们怎么样了,昨晚可要比我还累呢…… 费蓝拧开水龙头,刚把手伸进冰凉的水中,盥洗台另一头三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议论吸引了她的注意。 “叶子,小敏,晓得伐?昨天学生会那几位学长又去生物楼了!那个上次被砸扁鼻子的刘俊基学长又是第一个逃跑的!好坍台噢!”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生兴奋地嚷嚷。 “小晴,我听说刘俊基仗着爸爸是教育局副局长,才进入学生会的,真胆小!连三只狗熊都坚持到了最后哦!”另一个鼻梁两端分布着点点雀斑的女生不以为然地沾水捋了捋马尾,“我对他们可没兴趣,叶子,听说你对暴力系男生有好感啊!俗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拜托!谁会爱那三只狗熊啊!”听见小敏的话,叶子像被蜜蜂蛰了一般瞪大眼睛惊叫起来,“那个超级搞笑爱扮帅哥的斗鸡眼也就罢了,尤其是那个光头!每次都在女生面前现肌肉,难看死了!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头真的很晃眼吗?!” “没错!”小敏像在说笑话似的捂着嘴笑道,“那个顶着怪异飞机头的蠢……什么的,有段时间还学猫王唱歌,调子跑到外星球了!!哎呀,别糟蹋偶像!” 三只狗熊…… 费蓝忍不住抿嘴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谁是发起者,最近靖才中学的女生们都流行这样称呼小春、阿光和田鸡他们。不过,刘俊基学长肯定这次又要“大出风头”了。 “哎,别这么激动啦!”牵起话题的小晴兴奋地凑近另外两人,“最重磅的新闻是,昨天晚上的试胆大会,我们学校的校草藤星衣也去了哦!” “藤星衣?!好帅哦!”听见藤星衣三个字,叶子和小敏如同膜拜神灵一般,不约而同地双手握拳抵住下颚,满眼憧憬地发出尖叫。 听到赞叹声,正用手绢擦拭脸上水珠的费蓝顿了顿,禁不住骄傲地微扬起嘴角。 “不过,我听说藤星衣的女朋友就是1年2班的费蓝!他们两个好像是青梅竹马,下课和放学的时候经常见他们黏在一起!” “是啊……好像他们中午也在一起吃饭。对了,费蓝也跟藤星衣他们一起去了试胆大会呢!” “哦哟,真是形影不离啊!” 周围的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评论费蓝和藤星衣的关系了,可当费蓝捧了一些凉水,轻轻扑在自己脸上时,还是能感到脸颊上传来滚烫的热度! “不过啊,你们也别太羡慕费蓝啦!”小晴对镜子补了点润唇膏,一副过来人的姿态缓缓摇头,“我听说啊,青梅竹马一般最后都很难成为恋人,因为彼此太熟悉反而没有了恋爱的激情和新鲜感,会变得更像家人哦!我保证,如果他们两个一起去‘恋狱灯柱’,一定会分手的!” “小晴,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哈哈哈哈哈!” 拧好手帕的费蓝闻言怔在了水池旁,只有龙头里的水在不住地哗哗流淌。 “小蓝!小蓝!你在里面吗?”这时,洗手间门口传来一个女生甜美的叫唤声。 费蓝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关上水龙头,转过头却正好和盥洗台边嗔笑作一团的三人目光相对! 三个女生吃惊地掩住嘴,脸上露出又窘又慌的神情,费蓝只得尴尬地微微一笑,低头快步走出了洗手间。 “啊——小蓝!”门口的方小雅一把抓住费蓝的手,红着脸兴奋地又叫又跳,“小蓝!刚才藤星衣跟我说了话耶!他要我转告你他在等你,你知道他在哪的!!哇,昨天占卜的命运之轮还真准啊……” “在等我?……”费蓝微微颔首,沉吟了一会儿,很快便微笑着挥别了浮想联翩中的方小雅,“嗯,我知道了,小雅,谢谢你。” 费蓝随后径自走到一楼拐角的楼梯边,四下看了看,接着弯腰从墙根的一个小洞里取出了一张字条,小心翼翼地展开。 不一会儿,一抹温柔而会心的微笑便浮现在她的脸庞。 4 操场外的一隅。深红色砖墙将整个校园静静围住,一块长方形沙坑沿墙而砌,旁边还竖立着几个蓝色的双单杠。此刻要不是因为有一个人的存在,这里会是女生们平时欣赏球场帅哥,七嘴八舌聊八卦的最佳场所。 百无聊赖的春河源看了一眼不时冲自己指指点点的女生,泄愤似的将从田鸡那里“借”来的足球对着围墙一阵猛踢。 一个老旧的木质看台楼梯,紧挨着沙坑靠墙而立,阶梯上的油漆几近剥落,露出原本的深褐色。一个俊朗少年正仰面躺在第二级上,悬在阶梯外的手臂垫在脑后权当枕头,显得潇洒又惬意。静静的阳光似乎担心惊扰少年的睡梦,将柔和的光束轻轻洒向他俊秀的脸庞和颀长的身体。过境的凉风仿佛也好奇少年的容貌,温柔又调皮地不停撩起他额前的刘海。 砰! 突然,随着一声闷响,足球撞击墙面的躁动声嘎然而止。 春河源困惑地拧着眉毛,看了看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贴在墙面上一动不动的足球,郁闷地走了过去,伸手用力把球从围墙上“拔”了下来。 “切,‘你’居然也跟春哥我过不去!”狠狠地瞪着墙缝里一根锈迹斑斑的马钉,春河源一脚把泄了气的足球踢进了沙池里,“可恶,田鸡那个笨蛋连个球都搞不定,弄了个劣质货!” 他皱着眉,盯着足球卷起的尘土,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突然在下巴处比了个八字作沉思状。很快,一抹贼笑浮上了嘴角。他大步流星走进沙坑蹲在足球旁,抓起一大把沙子就准备往足球里灌,此时身后传来了一个诧异的声音。 “小春?你在干什么……” 春河源警觉地转身,只见费蓝正双手扶膝,气喘吁吁地站在他身后,目光困惑地移向那个瘪瘪的足球。 “啊!小蓝,你来啦!啊哈哈哈!”春河源慌忙扔掉手中的沙子,打着哈哈将足球掖在身后。为了转移话题,他扭头朝旁边的看台喊道,“喂!藤——” “嘘——”费蓝顺势望了一眼,赶紧竖起食指对春河源打了个噤声,“小春,小声一点,不要吵醒星衣……” “呜……”春河源没说完的话憋在突然收紧的嘴里,鼓成气球般脸颊冲费蓝点了点头,斜瞟了藤星衣一眼,转身继续忙碌去了。 费蓝看着春河源的背影轻舒一口气,悄声走到藤星衣旁边,脱下了自己套在校服外的橙色呢外套,轻轻盖在了藤星衣的身上。阳光淡淡地在藤星衣的胸口,投射下了温柔凝视的身影。 “呼……”看着藤星衣孩子般无邪的睡脸,费蓝有些埋怨地轻嘟起樱唇,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暖笑,“虽然为了实现允诺,替三位学长“打工”……但就算再困也不能躺在这里吧?真是的,也不怕感冒……” 费蓝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和不忍,手掌顺势移向了藤星衣的额头,爱怜地捋开他额前被风吹乱了的刘海。可是脑海中一道声音忽然闪过,费蓝的手指滞在了半空中。 “我听说啊,青梅竹马一般最后都很难成为恋人,因为彼此太熟悉反而没有了恋爱的激情和新鲜感,会变得更像家人哦!我保证,如果他们两个一起去‘恋狱灯柱’,一定会分手的!” 小晴的话如魔咒般在费蓝的脑海里久久盘旋不去,她愣愣地抬起头望着没有一丝浮云,显得如此空旷而遥远的天空,手指下意识地缓缓轻拂着藤星衣的乱发。 “呜……”感觉到费蓝手心的温度,藤星衣小声呜咽了一下,迷糊而又警觉地微睁开眼睛。当他朦胧中看见面前熟悉的脸庞时,放心地挪了挪身子,像只正在晒太阳的慵懒小猫,额头在费蓝手心轻蹭了两下,然后又沉沉地合上了眼睛。 “扑哧……”看着藤星衣懒洋洋的样子,费蓝心头一暖,忍不住会心一笑。她小心地轻弹着藤星衣的额头道,“你这个家伙从小撒娇就喜欢用额头蹭人,这个毛病到现在都还没有改……” “嗯哼!” 谁知,一个醋溜溜的声音从天而降,费蓝慌忙收回了手指,循声望去。 春河源不知何时竟站到费蓝和藤星衣前面,头顶冒着酸气,斜眼睨视着他们,垂下的两只手里还兜着刚才那个足球,只是看起来沉甸甸的。 “喂!你们两个也该看看场合吧!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存在呢!” 春河源说完,不屑地一撇嘴,径直往旁边的跑道走去,一边还耸着肩发出一阵“咭咭”的奸笑声。 其他人?……听见春河源的话,费蓝愣了一下,转过头一看,发现草坪中间三三两两聚集着的几群女生,正朝自己指指点点,悄声议论着。 费蓝一怔,赶紧转过身低头看向地面,羞得满脸通红。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停播已久的校园广播里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音乐声。 费蓝惊讶地转头朝操场对面悬挂着扩音器的升旗台看去。台上一群同学手忙脚乱地忙碌着什么,而附近玩耍的同学也纷纷好奇地朝台前聚拢。 正当费蓝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两个女生并肩议论着从她面前经过。 “咦?今天的校园广播是现场广播耶!自从孟青霓学姐住院后不是已经停播了吗?怎么又开始了?” “该不会是唐僧校长又要出来念经了吧?巡回演讲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哎,去看看就知道了!” 广播社?……难道说孟青霓回来了?! 费蓝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仍在半梦半醒的藤星衣,微微撅了撅嘴,连兴奋朝自己走来的春河源都没有察觉。 “小蓝!听说那边在弄现场广播?!一定是我的青霓回来了!啊哈哈,我们赶紧过去看看!”想到孟青霓娇媚的眼神,春河源仿佛被下了蛊,赶紧往手心里喷了两口唾沫星,朝飞机头上抹了抹。然后他不由分说地拽起藤星衣,又朝费蓝挤了挤眼睛,像只醉酒的大猩猩,大摇大摆地朝升旗台走去。 5 升旗台其实是一个半圆形的水泥台,上面三根高低不一的旗杆彰显出它的特别。五根半米高、胳膊粗细的青色铁柱则沿着弧形边沿均等伫立,几段大红色绒布波浪般连接在铁柱中间,使升旗台看上去高贵而庄严。 除此之外,台上还摆放着两张红色沙发,而沙发的对面并排着四张椅子,椅子和沙发的中间隔着一个小茶几。一个留时髦小贝头,摆出“行家”架势的男生,和一个系粉红色丝巾、略显青涩的漂亮女生,正手握话筒侃侃而谈。 “校园之星,星耀天华。今天的校园广播现在开始发声。”“贝克头”风度翩翩地朝台下挥了挥手,“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今天的主播王涵。” “大家好,我是实习主播晓晓。首先为大家播报今天的校园新闻。” 说完,王涵和晓晓稍稍举高手中的纸稿,开始朗声播诵新闻。 “校长巡回演讲已经进入第40场,受到了极大的好评,德智教育被众多学校提上日程。” “杨梦臣会长因其英雄事迹被众多中学生追捧为模范标兵,上海市中小学生中掀起了一股‘向杨梦臣同学学习的热潮’。” “圣诞节即将来临,宁喜善副主席表示,欢迎广大同学就此积极提出好的意见和建议,学生会将力保同学们渡过一个快乐而难忘的圣诞节。” …… “搞什么?原来只是念念新闻而已!青霓根本没回来啊!”春河源环着手臂,大失所望地努了努嘴,讲出了围观同学的心声。 费蓝一头冷汗地冲春河源笑了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刚才被春河源强行拖来的藤星衣,顷刻汗如雨下。藤星衣居然不倒翁似的微晃着身体,站着睡着了! 场下同学们虽然都纷纷打着哈欠,准备四下散去,王涵却显得不急不躁。 他朝旁边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晓晓递了个眼神,朗朗道:“校园新闻播报到此结束,下面进入金牌栏目环节。今天的校园之星访谈,我们特别为大家请来了在昨晚试胆大会上勇闯废弃生物实验楼的四位勇士,接下来就让我们和他们一起回顾这段惊心动魄的奇妙经历!” “咦?试胆大会?” “啊,我听说了呢!昨晚学生会的人去了废弃的生物实验楼!……” “切!那四个胆小鬼算什么勇士啊!”春河源听到周围同学的议论声,沉着脸,阴阳怪气地嘟哝着,“要请也该请我春河源啊!我可是去了被禁忌的第四层的大英雄!这两个家伙真没眼光。还是青霓好……” 随着一段激昂的音乐,四位学生会干事如同登上领奖台的奥运英雄,昂首挺胸地鱼贯入场。极具煽动性的节目安排方式,加之“试胆大会”又是目前校园内最有号召力的话题,闻讯赶来的同学们就像去百货公司大抢购的欧巴桑,从四面八方蜂拥到升旗台前,拼命地互相推搡,誓要抢到最有利的位置。 “啊!” 一阵猛烈的人浪突然向前袭来,费蓝避之不及,慌乱中脚尖一绊,身体顿时失去平衡,重重地往前栽去! “小心!” 一个焦灼的声音适时传来,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掌托住她正往下沉的身体,向上一提! 费蓝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因惊恐而涣散的视线好不容易重新聚焦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小蓝,你没事吧?” 藤星衣一只手扶住费蓝的腰,原本睡意惺忪的眼睛此刻正担心地望着她。 “嗯,我……啊!”话未出口,周围的人更加猛烈地往前一涌,费蓝再次失衡的身体重重地扑进藤星衣的怀里! “小蓝!”藤星衣紧张地环住费蓝,用手臂把周围的人稍稍挡开,低下头查看她的情况。 “我没事……”费蓝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轻呼一口气,抬起头回答。 扑通! 就在他们四目相接的一刹那,仿佛魔法降临,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费蓝和藤星衣互相凝视着,他们的脸贴得那样的近。彼此呼出的温柔气息,让费蓝脸颊晕开两抹桃花般的红霞,也悄然爬上了藤星衣的面颊…… “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突然,一个恶鬼般的低吼声在两人耳边炸响。 费蓝和藤星衣一怔,像刚从月亮晃悠一圈回到地球般缓过神,赶紧分开站好。 藤星衣尴尬冲正黑着脸打量着自己的春河源,报以两声傻笑。费蓝脸颊滚烫,羞涩地背过身,轻轻捂住被心脏猛烈撞击的胸口。当她重新整理好纷乱的情绪时,却猛然发现不知何时,藤星衣那双温暖的手臂,犹如从天而降的天使羽翼,悄然无声地环绕在她周围,默默守护。 看着这双手,甜蜜的幸福感化作微笑,浮上了费蓝的脸颊。 刚刚片刻的功夫,升旗台上的宁喜善、刘俊基、成东健以及李承旭,早已依次坐下,与主持人侃侃而谈。几人衣冠楚楚,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番。 坐在最外围的宁喜善显得特别精神抖擞,他仿效发表演讲的成功人士,严肃认真地回答主持人的问题:“说到昨晚的表现,我认为此次试胆大会是非常成功的。我不辱学生会副会长的身份,成功破解了废弃生物实验楼二楼的恐怖之谜。” “可是我听说当时副会长您是尖叫着从二楼跑出来的,”王涵调皮地接过宁喜善的话,好奇地问,“这是否是因为您太害怕呢?” 听见王涵的问话,宁喜善的嘴角尴尬地抽搐了一下,可是很快,他便恢复了镇定,轻吸了一口气重振旗鼓。 “错。其实,我当时跑出实验楼,只不过是战略转移。而且,当时实验楼的光线非常昏暗,如果是因为是害怕而逃跑,在慌乱中一定会受伤,比如撞扁鼻子什么的……”宁喜善顺势鄙视地看向旁边的刘俊基,引得刘俊基斜着眼恨恨地回瞟了他一眼,“作为学生会的一员,应该在德智体各方面为同学们树立良好的榜样,特别是在校长一再强调德育的今天!这种因胆怯临阵脱逃的事情,是绝对不应该的,更何况是学生会副会长!” 6 说到这里,宁喜善的目光再一次耀武扬威地扫向了刘俊基。主持人也借着话锋,把问题扔回给刘俊基。 刘俊基接过话筒佯装镇定地直视前方,脸却诚实地涨得通红,脸上那个红彤彤的鼻子更因为胸口的腾腾怒气,此时像119火警灯一般红得发亮。 “就我个人的表现而言,我对自己是不太满意的。因为没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当然,最后还是成功抓获了伪装成鬼怪的鹦鹉。我认为只要勇于承认就是勇敢的表现。真正胆怯的人是那些明明害怕却还冠冕堂皇为自己遮羞的人。” 与台上争锋相对的宁喜善和刘俊基不同,轮到成东健和李承旭发言时,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显然早已达成合作的共识。 成东健首先抿紧嘴唇点会意地一点头:“那个……作为体育部长,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调查清楚生物实验楼的真面目。而我和李承旭成功地完成了这个任务。” “是的。”不等主持人接话,李承旭便主动搭话,“那么为了同学们的安全,关于废弃生物楼的真正秘密,我将带领学习部的全体成员,将这次的经历以及发现在校刊上连载。请各位同学密切关注。” “成东健和李承旭同学真的非常的棒,我听说两位同学即使身负重伤,还是依然坚持到了比赛的最后呢!”晓晓一脸赞许地微笑着,转头向台下的同学们透露道,即刻引起同学们热烈的赞叹声。 当然,此举也引起了宁喜善和刘俊基的不满,两人难得默契地同时暗暗做出一个相同的口型——卑鄙! “呵呵呵呵……勇敢和懦弱很多时候都无法界定,成功与失败也往往只在一线之间。不过,部长们都已经成功展现出自己勇敢的一面,让人钦佩。”见主席台上飞沙走石,四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击撞,迸出硝烟味十足的橙色火星,经验老到的王涵立刻又一转话锋,“其实啊,我们了解到,四位勇士两度前往废弃生物楼,都有一个非常浪漫的理由!他们其实是为了得到一位女生的认可!她是谁呢?她就是靖才中学最美丽的一朵花,无数女生争先模仿和学习的榜样,无数男生景仰和崇拜的女神,上届七仙女选举桂冠得主,才貌兼备的大美女。有请特别嘉宾——” 啪啪啪啪—— 排山倒海的掌声中,只见一个身着粉红色蕾丝花边外套和白色呢短裙,脚踏着一双齐膝白色筒靴的女生,就像是走红地毯的大明星,面带微笑,轻摆手掌,款款来到升旗台的中央。女生娇好的面容看上去有些苍白,可是这样的她却有种说不出的惹人怜爱之美。 工作人员立刻搬上一张鲜亮的大红色椅子,椅背上更有一簇正热烈绽放的玫瑰!女生端坐在椅子上,优雅自得地望向两位主持人,仿佛她才是整个活动现场真正的“女主人”。 “啊——是青霓!咻咻——咻咻——” 闪亮登场的人竟然是孟青霓!春河源兴奋得把右手的食指和拇指环成圈,塞进嘴里拼命吹着口哨! 听见喧哗的口哨声,孟青霓微扬起下巴,向台下兴奋的人群扫视了几圈,满意地轻轻颌首,当她看到春河源兴奋的表情时,紧蹙的娥眉间遮挡不住嫌恶之色。 “哼……真没档次……” 而与周围兴奋的同学不同,费蓝从孟青霓登台的那一刻开始,便不时瞟向藤星衣。藤星衣似乎读懂了费蓝目光中的深意,脸上写满了有理说不清的无奈,只能朝她讨好地傻笑。 “青霓,作为老搭档,首先恭喜你病愈出院。”王涵熟稔地跟孟青霓打招呼,“不过,你是否知道昨晚有几位勇士为了你夜访废弃生物楼,参加试胆大会呢?” “啊,关于这件事情,我已经听很多人跟我说过了。”孟青霓眨了眨眼睛,娇嗔道,“非常谢谢这几位勇士为我所做的一切,同时,我也想借此机会向所有帮助我、爱护我的人表示由衷的感谢。但是最让我感动的,却是心中那位无可取代的英雄。” 听到“英雄”二字,四位学生会干事就像在等待评委公布奥斯卡大奖获得者一样,个个脸上绽放出期待的光芒。而台下站在费蓝和藤星衣旁边的春河源,更是两只手掌差点摩擦出火花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英雄?是我吗?……嗯,看样子应该是我……” 费蓝瞥了一眼春河源,不安地抬手摸了摸头发,微微皱眉继续看向端坐在台上的孟青霓。 孟青霓此刻仿佛在诵读神圣的史诗般,双手虔诚地紧握话筒,泪光莹动,声音软哝温情,完全沉浸在只属于她的故事里—— “在高二开学的那一年,我和我的英雄在湖边相遇。他英勇地将我从两个恶徒手中解救出来,并真诚地跪倒在我的面前,双手献上一束美丽的玫瑰,宣誓了对我的忠诚!后来,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当学校后山出现魔镜时,当东城综合医院出现恐怖黑影时,我的英雄一次次为我出生入死,用他最真诚的心感动着我!”孟青霓仿佛承载不了如此饱满的情绪,微微哽咽,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我这样说会让许多一直默默守护着我的人感觉不开心和不公平。但是,今天,我还是要对我的英雄说——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无可取代的!你是我的唯一!我的英雄——藤星衣!!” 听见广播里突然蹿出了自己的名字,正在打哈欠的藤星衣冷不防从鼻子里冲出一个喷嚏。 所有的人纷纷顺着孟青霓手指的方向,目光复杂地看向藤星衣,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听见孟青霓的话和周围同学们的小声议论,费蓝的脸变得煞白,鼓着腮帮子一言不发。春河源就没这么好脾气,立刻双手紧捏着拳头,气急败坏地瞪向藤星衣,大声嚷道! “藤星衣!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上次去医院,你要我穿猫王装哄孟青霓开心,结果所有的功劳全部都归了你!而且你还跟孟青霓躲在一个衣柜里,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勾当!” “小蠢!闭嘴!不要胡说八道!”听见春河源的大叫,藤星衣惊讶地一嗤牙,瞪了眼春河源,压低声音喝叱。 可是已经来不急了,台上台下早已一片哗然! “哗——原来真的是藤星衣!看来学校里传的那些绯闻是真的?!” “藤星衣喜欢的人原来是孟青霓吗?我还以为是费蓝呢!” “这也不是不可能啊,藤星衣都已经在医院为孟青霓出生入死了,毕竟孟青霓才是校花,七仙女的第一名啊……” “小蓝,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藤星衣郁闷地用力抓了抓头发,焦急地想要解释,向来灵巧的舌头却像是打了结。 7 费蓝不言不语把头往旁边用力一摔,鼻子里喷出一个重重的“哼”字,后脑勺的马尾辫鞭子般狠狠一甩,抽得藤星衣的脸都快变形了! “没有想到,在这次试胆大会的背后还有这样感人的故事。”王涵看见台上台下高xdx潮迭起,立刻见缝插针,“接下来,请藤星衣同学到主席台上来好吗?” “咦?还要登台?不要这么惨吧……”藤星衣捂着被费蓝的马尾抽得麻木了的半边脸,哀怨地嘟囔,祈祷着现在能赶快人间蒸发。 不过两位主持人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藤星衣,错过这个扩大节目影响力的好时机,反而给维持直播现场秩序的保安组组长使了一个眼色。保安组组长立刻机警地下达了口令。 “保安组全体成员主意,马上把藤星衣同学请上主席台。他就站在我们学校的耻辱、靖才中学的绊脚石——春河源的旁边。” “什么?!你是哪里混的?!居然敢说我是学校的耻辱?!你想死吗?!”听到保安组组长的大嗓门,春河源扬起拳头,恼羞成怒地对着主席台上大吼!“你们有没有搞清楚,我春河源昨天晚上也去了四楼!要不是有我在,藤星衣怎么可能顺利离开实验楼!妈的!我也是英雄!为什么待遇差这么多!搞屁啊!!” 顿时,无数双意味深长的眼睛都注视着藤星衣,他向春河源不断打噤声的手势,春河源却闭着眼睛破口大骂。而当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费蓝时,却发现费蓝一直偷偷地注视着自己。藤星衣心中希望顿生,正想开口解释,费蓝却把头转了90度,不再理睬他。 转眼间,几个保安组组员如同飞虎队成员,飞速冲开人群制住抓狂的春河源,而另外两人则一左一右地将藤星衣“请”上主席台。 在两位主持人的协调下,四位学生会干事的位置集体向旁边挪了个,让藤星衣坐在孟青霓旁边。 藤星衣在学生会干事“小人”“去死”之凶恶眼电波的频频夹击下,如坐针毡。孟青霓则旁若无人地转过头,此情绵绵无绝期,持续向藤星衣放射着超高伏特电流! “历经艰险,我们的王子和公主终于走到了一起,这一刻是让人感动的,这一刻将让两位永生难忘。作为靖才中学最闪亮的王子,藤星衣同学,在为孟青霓学姐付出那么多,终于博得她的青睐,此刻你的心情是怎样的呢?”晓晓眼中闪动着羡慕而又感动的光芒,继续刚才的话题。 “其实……没那么夸张啦……”藤星衣郁闷地挠着头,“我只是应校长的要求,为保护靖才中学的安全尽一点绵薄之力。至于孟青霓学姐……她似乎有点误会。我……” “星衣,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孟青霓突然一脸了然,缠绵悱恻地望着藤星衣,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但是你放心,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你对我的关心和在乎,我都看在眼里。星衣,我真的真的非常感动……” “孟青霓学姐,那个……其实不是……” 藤星衣眼巴巴地看着孟青霓像是塞住了自己的耳朵,完全听不进他的话,而费蓝的嘴巴嘟得像座横卧的珠穆朗玛峰,甚至索性闭眼别开了头! 藤星衣觉得自己像只铁炉上的猫,越描越黑,解释不清了…… “孟青霓同学,”两位主持人似乎完全不在意藤星衣尴尬的反应,就着他们需要的话题继续追问,“此刻你有什么话想对你命中注定的王子说呢?” “我有太多的话想要对我的王子说。而此刻,只想做一件事来表达我深深的谢意。” 正坐在凳子上冥思苦想该如何向费蓝解释的藤星衣,突然感觉脖子一紧,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台下顿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口哨声和兴奋的尖叫声! 孟青霓不知何时竟走到了藤星衣的面前,手臂正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扑在了他的怀里!藤星衣背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多么感人的一幕啊……”晓晓看着惊愕的藤星衣和忘我的孟青霓,有些口不对心地轻声说着,“靖才中学最美丽的女生给予最帅的男生一个感谢的拥抱。” “藤星衣!你这个卑鄙的小人!!你是个混蛋!!”好容易挣开束缚的春河源,见状忍不住火冒三丈。当他气呼呼地转过头,看见旁边脸涨得像红气球的费蓝时,不由得愣了愣。他摩挲了几下下巴,长叹一口,最后轻轻拍了拍费蓝的肩膀,拉长声调劝慰。 “小蓝,虽然我也很鄙视藤星衣的行为,不过这种男人三心二意是很正常的。只要你想开一点,其实没什么事!呵呵,呵呵!” “他想怎么样是他的事,我才不在乎呢!”费蓝闻言,更是火上浇油。她气鼓鼓地瞪向台上的藤星衣,血液如逆流而上的瀑布拼命往头顶上涌。 “非常凑巧的是,整个事件的另一位关键人物此时也在我们现场噢。”王涵不愧是广播组的一块老姜,他眼尖地瞥到人群中面色绯红的费蓝,再次抓到话题中的一个兴奋点,“她就是藤星衣同学的青梅竹马,一号绯闻女友——1年2班的费蓝同学!费蓝同学,你对这件事情又有什么看法呢?” 对着递到面前的话筒,费蓝不禁一愣。她抬起头看了看主席台上仍被孟青霓死死抱住的藤星衣,微微垂下头,紧绷着脸,面无表情地回答:“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说完,费蓝轻轻拍了一下春河源的肩膀,不等他反应,便独自快步离开了升旗台。 “小蓝!”见费蓝真的生气了,藤星衣一面大叫,一面用力挣脱出孟青霓的“紧箍咒”,从凳子上倏地站起身来。可是费蓝的背影却毅然远去,毫不留恋。 “快看快看!是一年级的费蓝耶!” “真不愧是我们学校的七仙女之一耶!真的好可爱呢!” 操场另一端,两个男生兴奋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不停地拍着。正埋头从两排小樟树中急行而过的费蓝突然猛一甩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两个男生一愣,竟飞似地逃跑了! 费蓝见状轻笑了一声,缓下了脚步,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来到了布告栏前。布告栏里,层层叠叠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各式海报和公告。贴在正中央最上面的一张海报上,春风得意的藤星衣正怀捧着一个奖杯,灿烂地朝她微笑…… 费蓝怔了怔,突然疾走了几步,冲到公告栏前挥动手臂,对准“藤星衣”的笑脸,重重地划了一把大叉! “啪!啪!” “大笨蛋!藤星衣是大笨蛋!!” “小蓝!小蓝!”听到身后的叫唤声,费蓝惊讶地转过头,藤星衣正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她赌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拔腿便继续往前跑! “嗯?……这个笨蛋,难道以为自己会比我快吗?”见费蓝好似受惊的小兔子迅速逃开,藤星衣学着使坏的猫,翘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淘气的坏笑,朝费蓝飞快地追去! 8 “小蓝!小蓝!等等!!” 沿着弯弯曲曲的水泥路,藤星衣一路追到了一间宽敞的房间。费蓝正站在房间中央,飞快地环顾四周,似乎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藤星衣快跑几步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笑道。 “小蓝!我抓住你了!” “放开我!”没想到就在胳膊被藤星衣抓住的一刹那,费蓝断然甩开了他的手,“不要碰我!被你碰我的手会烂掉!!” “会烂掉?……为什么被我碰手会烂掉?”藤星衣似乎完全没有听懂,他瞪大眼睛困惑地望着费蓝,被甩开的手臂惊讶地悬在了半空中。 “因为你是笨蛋!白痴!色鬼!大骗子!!”费蓝气呼呼地头到扭到一边,不满地撅嘴说道。 “喂喂喂,没这么夸张吧?我还是头一次像这样被女生骂得狗血淋头……”藤星衣扶着晕乎乎的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小蓝,你也知道啊,我刚才是被逼无奈!孟青霓学姐突然冲过来抱住我,当时我也被吓了一跳呢!” “你才没有被吓一跳呢!孟青霓学姐抱住你的时候,我明明看见你把手放在了她的背上!就像这样!”费蓝不满地反驳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学着藤星衣的样子比划了一下,作为证据。 “啊……”藤星衣张大嘴,不住地按着晕眩的太阳穴,眼睛瞟向天花板,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额头上滑落下一大滴冷汗,“那是因为条件反射……” “条件反射?!” “啊——哈哈哈!小蓝,我的意思是我那样是为了保持平衡,怕被孟青霓学姐扑翻在地而已啦!万一被扑到了地上,会很难看不是吗?呵呵呵呵!”见费蓝的怒火如冲出阀门的蒸汽一般从头顶喷涌而出,藤星衣一头冷汗,赶紧傻笑着纠正刚才的不当解释。可是突然他眉毛一挑,困惑地扑闪了一下眼睛望着费蓝,“不过小蓝,我不过被孟青霓学姐拥抱了一下,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啊?害得我跑这么远来追你。” “我哪有,是……是你自己要追上来。”费蓝一下子变得结结巴巴,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义正严词地说道,“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生气!” 藤星衣沉默了片刻,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拉长声调,苦着脸道:“算了……看来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还是等你消气以后,我再来向你解释吧。” “哼!”费蓝赌气地勾起下巴,高高地撅着嘴,丝毫不理会。 藤星衣再瞟了费蓝一眼,转过身,双手插在裤袋里,漫不经心地耸耸肩,径直走了出去。 吱呀——砰! 听到突然的关门声,费蓝有些慌乱地左右四下探看,藤星衣竟然真的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偌大的房间转眼变得空荡荡的。 望着一排排空无一人的座椅,费蓝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突然撅起嘴,不满地嘟囔着,一个人朝教室门口走去。 “哼!走就走吧,有什么了不起!我一个人回去就是了!藤星衣是个大坏蛋!大坏蛋!” 咔嚓——吱呀—— “小青蛙,呱呱呱,天下雨,要回家……” 费蓝刚拉开门,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她惊讶地转过头。 藤星衣居然就蹲在教室的一扇窗户下,活像个马戏团玩彩球的小丑,两手麻利地抛接着好几颗石子,嘴里还不住念叨着一段久远的童谣。 “哗啦啦,哗啦啦,雨来了,没处躲,哇呀呀,哇呀呀……” “哇啊!” 谁知意外发生了,藤星衣忙着往空中抛石子,却来不及接住那些从半空中往回落的,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雨点砸了下来!他赶紧抱住头,慌乱地四处逃窜! “星衣!”费蓝忍不住担心地惊呼出声。当见到藤星衣安然躲开了石子,她长舒了一口气。望着一脸狼狈,直抹冷汗的藤星衣,费蓝忍不住扑哧一笑! 藤星衣这才抬起了头,大大地咧开嘴,露出一个顽皮而又灿烂的笑容。费蓝目光微微一震,似乎有些晃神。 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出斑驳的光影。藤星衣眨了眨眼睛,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右手伸进裤袋里摸索了一阵。他走到费蓝跟前,摊开右手,一颗粉红色心形鹅卵石静静地躺在手心,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淡淡的莹光。 “小公主,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样皱着眉,连石头都会心疼的。看,我把你的小金球找回来了。” 藤星衣望着费蓝,温柔地说着。 听见藤星衣的话,费蓝晃动的目光惊讶地一定,纠结的心慢慢变得舒缓而温暖了起来。 “幼儿园演话剧《青蛙王子》的台词,你还记得啊……我早就忘了。”费蓝勾起下颚,虽然嘴硬,但声音却明显柔软了许多,“你以为一颗小石头就可以让本公主消气吗?笨蛋青蛙,本公主不会轻易地饶恕你的。” “哎……我果然是被嫌弃了。”藤星衣故意哭丧着脸摇了摇头。突然他偷偷瞥了费蓝一眼,抬起头,声音拉高了一个八度,生怕她漏听了一个字似的,“这颗漂亮的鹅卵石是我特地跟几个男生掰手劲赢回来的。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只好扔掉了。” 9 说完,藤星衣突然抬起手臂,往前一掷! “等等!”费蓝大惊,大声叫住藤星衣! 可是为时已晚,鹅卵石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最后落在不远处一棵樟树的枝桠上,倏地闪过一丝光点,转瞬消失不见了。 “你怎么真的扔掉了?”费蓝冲到窗台,急得直跺脚,“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 “嘻嘻!”看见费蓝焦急的样子,藤星衣反而咧嘴顽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笨蛋,我是骗你的啦!” 说着,他摊开左手,得意地挑挑眉毛:“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怎么可能随便就扔掉呢?我刚才丢掉的只是一颗普通的小石子而已!” 费蓝瞪着藤星衣手心愣了几秒钟,突然嘴角缓缓地、缓缓地挤出一个微笑,一字一顿道。 “藤!星!衣!” “咦?” 砰!砰!砰!砰! 几声闷响后,房间里扬起一片尘土。 费蓝如珍似宝地拿着那颗粉红色鹅卵石,对着阳光仔细端详,白皙的脸庞仿佛也笼罩着一层淡粉的光泽。藤星衣捂着头顶上那些冒着青烟的“小笼包”,哭丧着脸。 “小蓝,这下你该消气了吧?真是的,从小到大每次生气我都要用这一招来哄你,真的很累人啊!” “……”费蓝鼓着腮帮子瞟了藤星衣一眼。 藤星衣那张苦瓜脸立刻荡漾着春天般的微笑:“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小蓝你生气的时候样子特别可爱!……对了小蓝,你如果有了喜欢的男生就对他生气!说不定他会看上你哦!” “要你管!”费蓝撅起嘴,一甩马尾辫,把脸转向了旁边。 “咦?不要我管吗?这可是你说的!”藤星衣嘟囔着,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下个月是某个笨蛋的生日,我本来还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呢!既然不要我管……” “喂,藤星衣,我又没说那件事情不要你管!”费蓝一急,赶紧转身,可是一看到藤星衣那双含笑的眸子,立刻明白自己又“上当”了,只能悻悻然道,“本公主过生日,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是是是!我怎么敢怠慢呢?”藤星衣说着,微微俯身,再摊开右手,绅士般伸向费蓝,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走,我们回去吧!” 此时此刻,费蓝的心仿若太阳下的棉花糖,甜蜜到融化。 她低下头,轻抿嘴唇,伸出手,缓缓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而藤星衣微微一笑,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握,像小时候那样牵着费蓝,并肩走了出去。 走出门,费蓝这才发现自己一赌气,竟然都跑到学校边隅的大礼堂来了! 礼堂正门两旁栽种着两排四季常青、枝杈交错的大樟树,一条笔直的水泥路蔓延到远方。水泥路的宽度刚好可以让他们两个人手拉手并排行走,可没走几步,一根黑色的灯柱便挡在了他们中间。 突兀矗立在路中央的灯柱造型古朴,方形的玻璃罩子里没有灯光,上面斑斑的锈迹仿佛诉说着它经历过多少风吹雨打。 “真搞不懂,路当中怎么会有根灯柱呢?!”藤星衣抬起头困惑地打量着灯柱上面的路灯,突然一本正经道,“小蓝,是你太胖了,老天爷都知道我们没法从同一边走过去呢!” 听见藤星衣的话,费蓝一时间没回过神。突然,她眼睛一瞪,捏紧拳头就砸了过去! “你说谁胖啊?!” “啊!小胖妹又生气啦!哈哈哈!”藤星衣大喊一声,松开费蓝的手,拔腿便往灯柱右边跑去! “藤星衣!你给我站住!还敢跑!!” 藤星衣一边跑一边转过头来对着费蓝坏笑,费蓝挥着拳头朝他拼命追了过去…… 两个紧紧相随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水泥路的尽头,只有那根灯柱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似乎遥望着他们的背影,泛出一阵青灰色的雾气…… 天已近黄昏,浦东新区的佳林路上,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手提着书包,正从金色的余晖中结伴走来。 少年兴奋地手舞足蹈,正在对少女开心地说着什么,而少女一直目光温柔地看着少年有些得意的面容,不时掩口直笑。 “……你也知道,小蠢每次当守门员都守不住球!让成东健学长头疼得要命!最后,我说只要我也退出比赛,小蠢就不会坚持参赛。这样成东健学长就只好放我一马啦!” “也好,这阵子你都睡眠不足,有时间还是多补补眠吧!” “小蓝,你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我老妈了耶!” “藤星衣,你还想脑袋上多几个包吗?!” 看着少年和少女快乐而又无忧无虑的样子,经过的路人不禁纷纷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连停在人行道两侧法国梧桐上的小麻雀都歪着脑袋凑过来,仿佛想要沾染一些他们欢快的气息。 阳光小区正门口,一条平整的柏油路缓缓往前延伸,道路两旁还簇拥着热烈绽放的金黄色万寿菊。 两人最后在一幢连排别墅门口停了下来。 “喵——” 忽然,一个棉花般轻柔的声音在他们脚边响起。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只见一只背上有块硬币大小黑斑的小白猫正从一个歪歪扭扭,布满木条补丁的白色小木屋里里跑了出来。小猫在少年的脚边停下,抬起头望着他撒娇一般轻声叫唤,小脑袋亲昵地在少年的裤脚边磨蹭。 少女俯身蹲下,纤长而白皙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小猫拳头大小的脑袋,小猫轻轻仰起头,闭上眼睛,粉红色的小嘴微微向上翘起,像在幸福地微笑。 “拜啦!”少年并拢了左手的两只手指,潇洒地擦过太阳穴,往上一扬,冲少女顽皮地挤了挤眼睛,“明天见!懒猪,晚上早点睡,不要睡懒觉哦!哈哈!” 说着他转过身,朝背后挥挥手,径直朝52号别墅的大门走去。 “藤星衣,你真的很啰嗦哎!”少女望着少年爽朗的背影在玻璃大门中消失不见,娇嗔地低喃,可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勾起,脸上绵绵的笑意顿时融化在身后那一大片金黄色的光影里。 10 吱呀——咔! “妈妈,我回来了!”几分钟后,少女推开了51号别墅深褐色的大门,一边在玄关换鞋,一边对着屋内大声说。 “你回来啦!”费蓝的妈妈陈燕玲手里织着毛线,从玄关的拐角处探出头,“小蓝,今晚只有我们俩吃饭。你死鬼老爸刚打电话说又要晚回家。那个老东西,也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假忙!回来我一定要查查他的手机……” “啊呀,妈!老爸除了工作,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啊!”费蓝望着妈妈,嘴角不由泛出笑意,朝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 咔嗒。 轻轻关上门后,费蓝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眼前这个熟悉而又温馨的空间。 房间不大,却处处透着干净柔和的气息,仿佛连呼吸都会变得格外舒缓。落地窗台旁的粉红色书桌上靠着一只碎花小兔。长长的耳朵和软软的身体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补丁”,缝补的痕迹却由粗糙渐渐变得精细。台灯旁边有一张旧时照片——两个年轻的妈妈面前,一个可爱的小男生正高举着一只可爱的粉色小兔,递给身旁的小女孩…… 书桌对面,立着同样粉红色的木质衣橱,门把上系着两个大大的蝴蝶结。 费蓝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提着书包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 嘀——嗒——嘀——嗒—— 墙上的粉红色心型挂钟在有节奏地响着。 费蓝正伏在书桌前忙碌着,一行行娟秀的蓝色字迹从笔尖流淌。今天的课业似乎不轻松,大大小小的课本和作业本铺了满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费蓝写了一会后停滞了下来,随意翻了翻旁边的参考书,又打开英语课本小声读了几句。最后,她将台灯拧亮了一些,轻轻靠在椅背上,望着台灯愣愣出神。 灯光在费蓝清秀的脸庞上氤氲开来,白皙的皮肤泛出一抹薄纱般的粉红。她眼睛微闭,卷翘而纤长的睫毛微微闪动,顿时,轻风一般的笑意呼之欲出。 好半晌,费蓝微微一笑,轻呼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颗鹅卵石,摩挲了一会儿,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到衣柜前拉开门。 衣柜里的衣服根据不同颜色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橱顶上还放着几个大小相同的储物盒。 费蓝小心翼翼地从衣柜最下方一个长方形小隔间里抽出一个方形铁盒。 这是个已有些年月的铁盒,锈迹斑斑的盒盖上,白底红樱桃图案被一块块雀斑似的黄色铁锈掩盖得几乎看不清。 费蓝转过身把铁盒放在了床上,自己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盖子。 铁盒里整齐地摆放着9个手工缝制的粉红色小布袋,每个布袋上面都贴着一个白色标签,标签上用黑色的钢笔写着从“1993年6月”开始的不同的年份,而小心存放在小布袋里的却是一些不起眼甚至是破旧的物品——被水浸泡过的公车票、皱巴巴的糖纸,汽水瓶的盖子,断了一边翅膀的木头小飞机,还有小野花的标本…… 费蓝捏着那颗粉红色的鹅卵石,小心翼翼地在这些小布袋里比对着,却发现已经没有这块石头的栖身之所了。 她抿着嘴唇轻舒了口气,稍稍思考了一下,最后从一个标记这“1995年9月”的小布袋里,拿出了一个折断了一边翅膀的木头小飞机,随即,仿佛触碰了某个机关,一个熟悉的画面浮现在费蓝的脑海里…… “星衣,你做的这个小飞机真的可以飞到月亮上去吗?” “哼,当然!答应要带你去嘛!不信你看!” “啊——星衣!小心!” 砰—— 回想起小星衣一屁股摔进幼儿园的泥坑里,费蓝笑着摇摇头,把木头小飞机在床头轻轻放好,然后从小布袋里拿出一个印着一头小白猪的汽水瓶盖子。 “星衣,为什么你老是送我这种汽水瓶盖子?” “那是因为这个盖子上的小胖妹很像你啊!” 星衣从小学开始就真的很“坏”!费蓝学着“小胖妹”嘟起嘴巴,继而又忍不住微笑着把瓶盖放在了小飞机的旁边,接着又从布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易拉罐拉环,目光恬静地打量着…… “小蓝,等我们长大了,一定要谈恋爱!” “为什么?” “因为我们家住在一起的人都谈恋爱啊!你看我爷爷和我奶奶,我爸爸和我妈妈,他们都谈恋爱!……给你,这个是谈恋爱用的东西哦!你一定要戴好!” “嗯!” “扑哧!” 费蓝忍不住笑出了声,打趣地把这枚小铁环往中指上套,却戴不上,她不由喃喃:“呵……怎么又忘了,这还是星衣二年级时送给我的呢……”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小铁环,重新拿起那枚鹅卵石,轻轻放在整理出来的空档里,然后把小飞机、汽水瓶盖和易拉罐铁环重新摆好,最后检查了一遍铁盒里的所有“宝贝”,这才安心地合上盖子。 费蓝轻柔地抚摸了一下铁盒,把它放在书桌的一角,情不自禁又看了一眼,重新开始做功课。 书桌上橘黄色的灯光映照着铁盒,泛出一圈圈淡淡的光晕,再渐渐散开。 暮色四合,阳光小区52号二楼的窗口,橙黄色光显得愈加明亮。漆黑的苍穹下,无数窗口所透出的灯光连成一片,星星点点,散发出无尽柔软的光辉,使这个寒冷的夜晚变得明亮而又温暖…… 茧之章 魔法城·新月·童子军 1 太阳追逐着月亮,重新爬上了天空。在天空中玩转小半圈后,世界再次被笼罩在带着几缕倦意的余晖之中。 放学后的费蓝拎着书包,跟同桌方小雅挥手告别后,便一如既往地走到一年一班的教室门口。她伸长脖子张望着,却没有看见那个她要寻觅的熟悉身影。 这时一群男生抱着篮球走了出来,费蓝迟疑了一下,叫住了走在最后的男生轻声询问:“对不起,请问藤星衣在吗?”。 “藤星衣?……啊,他刚才好像被7班的蠢河源叫走了。” “小春?……”费蓝困惑地皱起眉头,但很快,她就抬起头对那个男生淡淡一笑,“嗯,谢谢你。” 男生点点头走向自己的同伴,不一会从费蓝身后便传来一阵带着浓浓羡慕和酸意的起哄声。 费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转念想一个人先走,却意外看到三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咦?这不是早晨在洗手间遇到的那三个女生——小晴,叶子和小敏吗? 可是此刻,她们已全然不见早先的谈笑风生。小晴哭得满脸通红,在两个同伴的搀扶下朝走廊这边走来,原本细长的眼睛肿成了两个橄榄,尖尖的下巴不时扬起,破口大骂。 “呜呜呜呜!那个臭男生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不会原谅他的!” “好惨呢……又有人分手了!我听说小晴他们也是被大礼堂门口那根诅咒灯柱拆散的哦!” “是啊是啊,那个诅咒灯柱哈灵的!只要是情侣,经过时必须从同一边走。如果分别从两边走的话,一定会分手的!” 刚刚走出二班教室的两个女生显然也见到了这一幕,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议论。 诅咒灯柱? “小蓝,你太胖了,老天都知道我们没法从同一边走啊!哈哈!” “藤星衣!你说谁胖啊?!” …… 脑海中突然浮现的这一幕使费蓝的心莫名地轻颤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拎紧书包缓缓往前走了几步,又愣愣地顿住脚,望着那两个擦肩而过的女生,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呜呜呜呜!实在是太可恶了……”小晴的哭泣声越来越近。费蓝视线一转,和正抬头抹泪的小晴四目相对。 看见费蓝,小晴先是一愣,随即眉头一皱,充满怨恨的目光中竟流露出几分嫌恶。 “那个……小晴同学……别伤心了……”费蓝有些不知所措,张开嘴结结巴巴地安慰道。 “……”不料,小晴的眉头却皱得更深,像是满腔怒气无处发泄一般,恶狠狠地瞪着费蓝,声音凌厉,“哼,你少来这一套!成天装纯情缠着藤星衣,现在又猫哭耗子!要不是你,他早就是我的了!怎么会为那种没品的男生伤心!我会这样,一切都是你的错!” “我……可是我……” 费蓝想为自己辩驳,可是大脑已乱成一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吵什么?”一个严肃的声音突然在走廊上响起,打破了此刻的尴尬与戾气。远远地,一个颇有些威严的高个女生正在四五个女生的簇拥下朝这边走来。 “啊!若彤姐来了,别吵了,我们赶紧走吧。” 一阵压低的惊呼过后,小晴原本狠厉的气势大减。不等那个威严的女生走近,女生们便如触礁的潮水般迅速散开。 最后一个回过神来的费蓝,也快步朝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走去。可不知为何,她拎着书包的手指却不由自主越攥越紧!等快要走到楼梯口时,不远处的梧桐树上突然传来一阵沙哑单调的乌鸦鸣叫,费蓝受惊般猛地一震,低下头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而那棵梧桐树上,只有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与身后渐渐逼近的夜色融为一体…… 已经进入初冬,太阳仿佛惧怕寒冷般,早早地离开了天空。下午六点,天空中只剩下一大片暗紫色的光晕。 光线暗淡的丽晶小区里,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在杨树林里走着。走在前面陷入沉思的,正是费蓝遍寻不着的藤星衣。 这几天胧月都没有来学校,那天他离开时身体似乎也有些异样。万一有什么不测,自己就无法知道那些事情的真相了。夜长梦多,今天才会叫上春河源,去找胧月问个清楚…… “喂,藤星衣,”春河源撅嘴紧跟其后,书包背带如“绝体绝命”的白布条般横勒在额头,屁股后还挂着两顶黄色椰壳状的安全帽,随着他的步履撞击出阵阵屁响,“放着好好的正门不走,居然要我跟你一起翻墙……这种小偷行径太有损我春河源男子汉的正派形象了!” “少废话啦!”藤星衣反手拎着书包搭在肩上,头也不回继续前行,慵懒地回答,“今天小蓝可不在,你以为小区门口的保安会放你进来吗?” “可恶!上次是我春哥肚量大才没跟那根四季豆计较!下次他再敢触我霉头,就看我男子汉直拳的厉害!……”藤星衣的话让春河源如哽在喉,怨气像沸腾的开水在胸口里咕噜咕噜直冒泡。他不甘示弱地捋起袖子亮出拳头,肉花花的手臂在寒风中不禁抖了两抖,“不对啊!今天行动怎么只有我们两个?还偏偏现在去那个鬼迷宫找妖怪,你不知道晚上的吸血鬼比白天更厉害吗?!” “我们又不是来打架的,要那么多人干吗!”藤星衣突然转身眯起眼睛,哈哈一笑,抬手重重地拍在春河源肩膀上,然后盯着他的眼睛极其认真地一字一顿道,“而且小蠢,你不觉得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来有点危险吗?所以才会叫上作为朋友的你啊!呵呵呵呵!” “少给我来这一套!别以为一声‘朋友’就能让我忘记你带给我的耻辱!”春河源瑟缩着放下卷起的袖子,斜着眼一把弹开藤星衣的手,朝屁股后面的黄色“椰子壳”敲了两下以示军威,“你这个卑鄙小人,每次我跟你一起出生入死,最后出风头的却全都是你!这一次,我一定要……喂!喂!藤星衣!等等!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听你说完,天都要亮了……”藤星衣心虚地眼角一沉,自动屏蔽掉春河源的话,仰起头自顾自继续向前走去。 2 头顶上那片被杨树光秃秃的枝桠割裂得支离破碎的青黑色夜空,逐渐变得完整起来。 呼,应该快要走出杨树林,看到荆棘玫瑰迷宫了。 藤星衣想着,不觉放缓脚步,向前看去,却出其不意地顿住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春河源刹车不及,鼻子硬生生撞了上来,气得直想骂咧几句。可当他的目光越过藤星衣看到眼前的一切时,张开的嘴巴却因惊讶久久未曾合上。 这是怎样的一片景象啊! 石拱门旁,原本不分昼夜季节都热烈绽放的玫瑰,一夜之间尽数枯萎。繁茂的藤条变得枯黄皲裂,绝望地耷拉在地上,奄奄一息。印象中厚实高大、一路绵延的荆棘墙,更是纷纷坍陷、崩塌。远远望去,整座荆棘玫瑰迷宫如同一座被深埋于泥土之中的死城,每一处都被一种残败的气息深深笼罩着,让人不寒而栗…… 藤星衣疾走几步穿过石拱门,发现里面败象更甚。广场中央水池旁的玫瑰和藤蔓也是枯死一片,看不到一丝生气。独剩下水池中央的那个小天使双目原瞪,面容狰狞地惊恐望向混沌的天空…… “藤……藤星衣,我我我、我看锅盖头今天可能不在家,要不……要不今天我们先回去吧!……”跟上来的春河源颤声说着,龇牙咧嘴地缩着脖子,赶紧掉头。 “等等,小蠢。才到这里,还不能肯定胧月学长在不在。”藤星衣将手放到嘴边,半握成喇叭状,冲里面大喊,“胧月学长,我是藤星衣!请问你在家吗——” 嗖—— 一阵寒风卷起几片枯叶,迷宫里静寂无声。 藤星衣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仍无人应答。他俯身仔细查看地上残留的藤条和玫瑰,又环顾四周。一切,仿佛经历战火烧灼般,大片大片的泛黑,凋落。而三米开外的地方,则笼罩在浓厚的阴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 荆棘玫瑰迷宫应该是胧月所住树屋的保护墙,现在毁坏得这么严重,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胧月学长,我是藤星衣!请问你在家吗——” 打定主意的藤星衣一边继续冲着树屋的方向呼喊,一边带着不甚情愿的春河源小心避开一路的残垣断瓦,往迷宫的深处行进。 春河源亦步亦趋地跟在藤星衣身后,不时四处张望,手掌拼命摩挲着手臂,嘟囔个不停。 “那个吸血鬼又在搞什么鬼?上次把这里弄得那么妖艳,这一次却搞得像坟场一样……哇啊!”谁知愤懑的话音未落,他突然一声惨叫,惊得藤星衣猛一回头! 春河源正缩着一只脚“金鸡独立”,脸上的鸡皮疙瘩更是全体出列。抬脚的位置上躺着一只浑身发黑的小鸟,开始腐烂的尸体周围爬满了觅食的蚂蚁,正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大概是荆棘的枝条断裂后,从荆棘玫瑰墙上掉下来的……”藤星衣看了看搭在小鸟身体上的藤条,轻声叹道。 “妈的,我今天晚饭都要吃不下去了!”春河源一脸嫌恶地把鞋底在旁边的枯叶上使劲磨蹭,不住地抱怨。 藤星衣望了望青灰色的天空,轻吁了一口气,面色沉重。接着,他继续大声喊着胧月,摸索前行。 由于荆棘玫瑰墙绝大部分都已倒塌,迷宫已经形同虚设。藤星衣和春河源一路疾行,很快便走出了迷宫。 这里的一切也没有逃脱劫难。 一片混沌的阴霾中,令人叹为观止的巨大榕树已颓败得通体灰褐;原本郁郁葱葱的琼藤玉叶悉数凋落。只余下几根粗壮的枯桠如风烛老人枯败的手臂,凄厉地垂下,看不到一丝活气。缕缕诡异的紫气,正从覆盖着层层枯叶的地面逸出。 “藤,藤星衣,锅盖头家里被原子弹轰过吗?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春河源探头探脑,刚想迈开脚步,却被藤星衣一把拽回。 “小心!这些紫气都是瘴气!有毒!”藤星衣一面出言提醒,一面隔着草地冲树屋的窗口大喊,“胧月学长,你在家吗?我是藤星衣!” 一勾残月透过树桠,在窗台上投下斑驳的微光。虚掩的窗户里黑洞洞的,仿佛一张潜伏怪兽咧开的大口,连仅剩的一丝光亮也要吞噬。 “喂,你脑子秀逗啦?!”春河源一愣,眼珠一转,赶紧凑到藤星衣耳边,“我们还没进去,你就给敌人通风报信,他不逃跑才怪呢!我看,八成是他想反悔,才故意弄成这样,让我们误以为他不在!” “咳咳咳!咳咳咳!”树屋里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胧月略显低沉的声音竟有些掩饰不住的慌乱,“不……不要进来!咳咳咳!咳咳!” “胧月学长……”第一次听见胧月有些慌张的声音,藤星衣微有踌躇,但仍脸色凝重地迈进一步,“学长,我们约定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按照承诺,请你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嗖—— 这一次,屋里人却没有回答。 黑暗的空气中,只有一阵阵寒风吹过。满地的枯叶在寒意料峭的夜风中痛苦地翻滚。藤星衣和春河源那被掠起的衣角,也不安地簌簌摆动。可是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再动一下,只是无声地等待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声暂时停驻。 终于,虚弱的声音再次从树屋里传出,一边说,一边微微喘息。 “你们……进来吧……” 听见屋里人的回答,藤星衣先是一喜,但随即犹豫地与春河源对视了一眼。 就在疑虑之时,藤星衣突然感觉自己头顶有一片阴影拂过。他警觉地一低头,却只有一片枯叶从发梢飘落。谁知,误以为接到信号的春河源,兴奋地一把挽起衣袖,从屁股后面扯下安全帽,一顶塞进藤星衣手里,另一顶用力扣在自己头上。头顶上那顶颜色夸张的安全帽因为沾上了泥水,鲜红的“安全第一”四个大字赫然变成了“安全第二”! “这是……”藤星衣一脸茫然看着手中的安全帽,滴下了一滴冷汗。等他再抬起头时,春河源已冲到树屋附近死死盯住木门,如恶狼般的双眼泛出点点寒光,喉咙里发出一阵阴险的诘笑声。 “听刚才锅盖头的声音,我估计他快挂了!”春河源脸上挂着一抹去除心腹大患的得意坏笑,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安全第二”,“哼哼哼哼……藤星衣,你今天挑这个时间来,果然有先见之明!李承旭那个酸萝卜是怎么说的?啊,对了,和我判断的如出一辙!哇哈哈哈!很好,今天就让我跟锅盖头新仇旧账一起算!” “小蠢!” 3 春河源懒得再理会藤星衣,大步流星地往树走到树屋前,双脚一站定,就叉着腰大声嚷嚷! “锅盖头!你家春哥来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识相的就把你知道的全都招出来!否则别怪我和藤星衣痛打落水狗!” “咳咳咳——咳咳咳——”树屋里传出一阵带着一丝怒气的猛烈咳嗽声后,又归于平静。 春河源先是竖起耳朵贴近树屋听了听,然后一把摘下挂在额头上的书包,挡在自己脸前,往前稍跨一小步站到门边。突然,他抬起脚,对着木门便是一记飞踢!紧接着像躲子弹似的一闪!最后他转过头,盯着藤星衣,无比严肃地伸出大拇指,朝门口一比。 “藤星衣,藤星衣,前方安全,go!go!go!!” 这家伙,以为是飞虎队突袭吗…… “小蠢,拜托别闹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说完,藤星衣无力地耷拉下眼皮,强迫自己无视春河源,径直朝门内走去。 “我难道不是在做正经事吗,藤星衣……喂!藤星衣!小心有危险!” 树屋里一片黑黢黢的。 停在门口的藤星衣等眼睛适应了里面昏暗的光线,才小心翼翼地往里探行了几步。黯淡的月光下,眼前这间狭小的半圆形房间竟与屋外一样狼藉—— 临窗的木头方桌翻倒在地,旁边满是四分五裂的杯盘碎片。倚窗而放的双门衣橱柜门大敞着,里面的衣服七零八落地散落了一地。而木质的地板更是像被什么东西灼伤一般,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黑洞,坑坑洼洼地延伸到房间尽头一张光秃秃的单人木板床下。一个黑影正缩成一团蜷在上面,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微微起伏着。 “……胧月学长,我们来了……”藤星衣深吸一口气保持镇定,伸手将仍想四下探看的春河源拦在了身后,稍许迟疑地跟床上的人影打招呼,“刚才小蠢太激动,打扰到你休息了。请别跟他一般见识。” “藤星衣,谁跟谁一般见识,干吗对这个死妖怪这么逊啊?!”大声嚷嚷的春河源被藤星衣冷不防用力拽了拽衣角,只好不服气地一撇脸,像突然熄掉火的哑炮,鼻孔里喷着硝烟,鼓着嘴不说话。 “咳咳咳!咳咳!” 人影坐在床上猛烈咳嗽一阵后,缓缓抬起头。月光透过窗户投射下的一块淡淡的银灰色光斑,在人影脸上慢慢扩大。最后,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映入了两人眼帘—— 紧紧纠结的双眉下,一双神秘的湖蓝色眼睛被一层痛苦的雾气遮掩,显得暗淡无光。左边鼻孔下拖着一抹凝固的血痕,而右边的脸颊上,还有着几处被随意擦拭过的血迹。 “胧月学长?!……”藤星衣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这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目光因为难以置信而轻轻晃动,他不自觉地朝床边快步走去,“胧月学长……你还好吧?……” “不要过来!”胧月突然伸出一只手,喝住了藤星衣正欲靠近的脚步。只是短短一句话就让他不得不用手揪住胸口吃力地喘息着,手掌下的白衬衣上更是晕染开一大片暗红色的血渍。 “……”这骇人的一幕让藤星衣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还好……”胧月孱弱的目光越过藤星衣的肩膀,“不过多了只类人猿在外面吵吵闹闹……” “类……类人猿?!混蛋锅盖头!你说谁是类人猿啊?!”自动对号入座的春河源立刻气急败坏地又叫又跳,活像只抓狂的猴子。 “藤星衣……拜托你一件事……”视春河源为空气的胧月转向了藤星衣,顺着他的目光,藤星衣发现床尾竟一直蹲着一只金毛狗,“麻烦你把它从这里带走,让它回自己的主人那里……这条蠢狗太没眼光,喜欢来这里蹭鸡腿,但今天或者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咳咳咳咳!我……的血有剧毒,会伤害到它……还有你们两个……想保住小命,也千万别碰……” “什么?!有毒?!” 胧月话音刚落,春河源惊叫一声浑身一抖,一个造型怪异的木头模型立刻从他的右手中跌落。他直起腰看看自己的手,又转头看了看站在他前面的藤星衣…… 啪! 半秒钟后,春河源粗糙的右手一掌拍在藤星衣的背上,反复蹭了蹭。 藤星衣眯着眼睛鄙睨着一脸傻笑的春河源,再顺势看了看胧月,突然正色道:“小蠢,你把这只狗带出去,我跟胧月学长还有些事情要谈。” “藤星衣,你说什么?”春河源一怔,难以置信地用左手食指在耳朵里转了转,“送……送狗?你要我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去送狗?可是……可是我们不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吗?!” 春河源利索地手指一指,朝向木床上的胧月。房间里,再次响起一阵激烈的咳嗽声。 “小蠢……”藤星衣看着春河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要么你把它送出去,要么我送它出去,你留在这里。两个选择,随你选。” 春河源瞅了瞅冲他热烈摇着尾巴的金毛狗,鄙夷地鼻子一嗤;目光落到床上脸色惨白如丧尸的胧月,不由得神情一僵。 “妈的,藤星衣,你怎么老让我做这种小弟做的事情?!我春河源可是老大啊!”春河源闭眼沉思三秒后,恼羞成怒地把挂在他额头上的书包一摘,用力挂在藤星衣的脖子上。他走到金毛面前,冲它龇牙扮了个鬼脸,“这个小东西到底长得比床上那个家伙耐看点,算你有福!春哥我今天亲自送你回去!” 说完,春河源拽着金毛狗的项圈,朝树屋外走去。 胧月这才缓下身子,松了口气,气色却愈发显得苍白了。 4 “胧月学长……你,你还好吗……”看着胧月难受的样子,藤星衣担心地坐到床边,“你的伤……难道是上次在生物实验楼,你和我打斗时……” “哼……”胧月捂着胸口,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冷笑,他抬起头,倨傲的神情中带着一丝自嘲,“藤星衣,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就算我不才,但也不至于会被你那两下子伤害……如果我的墓碑上刻着死于你的“绝代双椒”,我今天就算死了,也一定会死不瞑目的……呜——”胧月说着,瘫软在额头上的两撇眉毛突然痛苦地揪紧,嘴角流淌出一行乌血。 “学长……” 胧月勉强抬起一只手臂阻拦住藤星衣,微微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 “藤星衣……我奉劝你,事情的真相……不要再继续追查下去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四叶草……是我研究出来的跟踪器。除此之外……其他的,你就不必知道了……” “不。”听到胧月的话,藤星衣原本还略带迟疑的目光顿时变得倔强而又坚定,他挺直了脊梁,正色道,“胧月学长,很抱歉,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我都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哼,”胧月望着藤星衣,淡然一笑,“看见我现在的下场……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之所以身中剧毒……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所追查的真相,并且深陷其中……” 沙沙沙沙—— 这时树屋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胧月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正走进树屋的春河源,目光重新回到藤星衣身上。 “以我的实力尚且如此,更何况你们……你们只会去白白送死。” “切,你这个锅盖头,少在这里吹牛!”春河源拍着身上的灰尘,扶了扶下头上的“安全第二”,环着手臂不以为然地嘟哝,“你那点破实力算什么?最后还不是被我的无敌水龙波打倒了!” “呜——噗——”被春河源的话一刺激,胧月的胸口猛一抽搐,脸颊突然鼓胀,一口血从嘴里直喷而出,溅在被子上一片乌黑。 “胧月学长!小蠢,不要多说话!”藤星衣严厉地瞪了一眼春河源,果断地说道,“我看还是先送学长你去医院吧,解毒要紧。” “哼……”胧月的身体瘫软地靠在床头,吃力地喘息着,“人类的医院对于我来说……咳咳咳……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除非……”说到这里,胧月顿了顿,惨然一笑,自言自语般低喃,“算了,跟你们说了也没用。连我都办不到的事情你们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切,有什么做不到的?”春河源咽下喉咙里几句不满的嘟囔,撇了撇嘴,“既然人类的医院没有用,那去找兽医好了!你这锅盖头老是乱放气,说不定就是黄鼠狼变的!刚好我表哥在浦东开了一家动物诊所,卖个面子给你,九九折!” “小蠢!”藤星衣再次喝住了春河源,将书包递还给他,引得春河源气呼呼地将头朝旁一撇。藤星衣沉沉叹了口气,然后诚恳而又执着地望着胧月,“胧月学长,论实力,我的确不如你。可是生命诚可贵,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你都不应该放弃!请告诉我应该怎样做才能救你,我和小蠢一定会努力去尝试的。” 胧月稍稍抬头,目光透过额前厚重的刘海,和藤星衣对视着。 藤星衣一语不发,目光如炬地回视着胧月。半晌,胧月目光微动,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藤星衣……你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过我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会被你给说动了……看来,这毒药已经让我的大脑不清醒了……咳咳咳!”说到这里,他一阵急促的咳嗽,喘息着靠向床头,目光迷离,“也罢……既然你这么不怕死,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不过,你们先去屋外等我一会……没有我的同意,绝对……不可以进来……” 藤星衣默默凝视了胧月一小会,随即郑重点头,转身往外走去。原本就对胧月有所忌惮的春河源更是一刻也不愿久留,拔腿便追着藤星衣跑出了树屋。 胧月无力地靠在床上,望着两人的背影艰难地残喘着,突然,一阵痛苦袭来,他的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浑身因为疼痛而猛烈地颤抖着…… 澜之章 人鱼泪·歌谣·白月光[缺] 澜之章人鱼泪·歌谣·白月光[缺] 我们将尽快补上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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