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花开二》 第88章 蛰伏 咱们在上一部书中说到,在许家双喜临门的大好日子里,当家主母曹如萍、许荣斌的生母竟在这一天遭人暗算! 而且,投毒之人,将那三味散撒在喜酒当中,这要害得必定是不止一两个人啊,其用心之歹毒,叫人想想都觉得瘆得慌! 聪慧如大太太曹茹萍,灵敏得觉察到酒里的三味散,毅然揽下了两杯毒酒,及时止损,才没有让事态发展下去,不然,后果将是不堪设想啊! 到底是谁下此毒手?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才会在人家成亲的时候下此毒手! 许荣斌紧咬牙关,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这情景,岂是一个“悲痛”了得! 那“三味散”作为一种配制毒药,已经失传已久,许多人都以为,那只是一种传说。没想到,这世上果真有这种毒! 如果对这种没有了解过,即使喝了,也会认为这是美酒本身自然存在的味道,绝不会将这种味道与入腹便活不过一刻钟的剧毒联系到一起! 大太太曹茹萍,从小饱读诗书,自然是了解过这三味散的,不然,她自己都不会知道自己已经中了毒! 这三味散既然是这样稀有,那能够得到这三味散,又施毒于许家的人,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忍耐、大度如那曹茹萍啊,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从容处理身后之事,还叮嘱儿子,不要为她报仇! 大太太是不想她的儿子,因为自己这糟糕的人生付出代价呀! 母亲虽然留下遗言,让许荣斌不要再追究此事,许荣斌又怎会不明白,这是他娘担心自己,此刻正处于事业的低谷时期,不想再给他徒增麻烦! 可他许荣斌又如何能够做得到!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如果是他许荣斌做错了什么,那冲他许荣斌来便是了,为何要殃及他的家人?!他又如何能接受这样得羞辱与仇恨!心中暗道:不报此仇,我许荣斌誓不为人! 许大个子是个明白人,今日发生的事情,他从头至尾都看在眼里,也明白许荣斌此刻的心情。他悄悄将许荣斌叫到一边儿,因为他个子矮,便登上了许荣斌旁边的桌子,附在他的耳边道:“大少爷,不要冲动,先看样东西!” 许大个子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许荣斌。 许荣斌接过一看,纸上仅有两个字“雪耻”! 许荣斌紧紧盯着字条,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字迹,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许大个子道:“这是后来在酒坛下找到的,俺没敢声张。大少爷,俺让你这个时候看这字条的意思,是让你心中明白,不要胡乱猜忌。这个时候,你更要沉得住气,切记要忍啊!” 接着,许大个子又道:“大太太虽然平日里足不出户,却是心里明白啊!如今,许家正是多事之秋,大少爷您应该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今日暂且忍下,先让大太太入土为安,来日再做打算也不迟啊!” 许荣斌将那纸条紧紧握于手中,藏于胸前的位置,胸口处顿时如一把烙铁烙着了一般,再加上内心的悲愤,许荣斌几欲昏厥!他知道,此刻要“忍”,要蛰伏!忍字心头一把刀啊!这把刀何止在心头,简直已伤入骨髓! 这婚礼进行到这里,是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许府上下,喜联撤去,布上挽联;红幔换成白幔! 刚刚还喜气洋洋的人群,停止了喧闹,甚至整个儿的许府都笼罩上了一层恐怖与慌乱! 大门外看热闹的人群,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有人将大门上的红灯、红幅一一摘下,换上了白灯丧幅,全都堵在许府门口向里面张望着,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这是?刚刚不是许府俩儿子都成亲,高兴得要命,这会儿怎么又又又老下人了?谁呀?” “听说是有人往酒里下了毒,这酒刚巧被大太太喝下了!” 也有人说:“我怎么刚刚听许大个子说,是大太太突患疾病,去世了?” “既然许大个子说的,那肯定错不了了,人家知道情况啊!” “是啊!要是被人下了毒,那许家会这么平静吗?不早报官去了!” …… 且不管人们怎么议论,许家人倒是都再没有声张。就连二姨太,这回也闭了嘴。 二姨太心里也明白,这回,大太太救下的,何止是许本才一人?!如果大太太不声张,下一个,喝下那杯锦香纯酿的就会是她! 二姨太这回不知道该感激还是该庆幸?还是…… 许本才了解二姨太那咋咋呼呼的习性,特意嘱咐了二姨太:“你如果不想让许家祸事更大,就管住你那张嘴!” 二姨太咧着嘴,小声道:“哎呀,俺知道嘞!” 对二姨太来说,今天是惊诧连连。 首先是许荣誉的新娘子,“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的赵小姐”,却成了万家的玉荷,这就让她错愕! 再看看自个儿的儿子,看到大家见到玉荷时惊诧的样子,他当时竟然露出一种得意的微笑!难道他早就知道这赵家小姐就是万玉荷?这混小子,怎么事先没有告诉过自己? 再就是这大太太的离去,谁这么损,在人家喜宴上下毒?什么仇什么怨?! 有多少回,二姨太想着,要是东院那个死了,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成为许府的当家主母? 有多少回,睡梦中二姨太被这嫉恨之火烧醒,她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梦中,那曹茹萍是那样的端庄秀丽,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踩在脚下,令她哭不出来、叫不出来! 可如今大太太以这种方式离世了,二姨太却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她也不想在自己儿子的新婚之时闹出人命来呀! 此刻,见众人都纷纷褪去喜装换上孝服,二姨太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关上了院门,她想一个人静一静,理一理这纷乱的头绪! 至于孝服,二姨太是不会去穿的。 那大太太曹茹萍这许多年来,尽管口口声声不再管许家事务,也几乎是没有出过许府大门,却仍是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使得二姨太喘不上气来! 不知为什么,每回哪怕是想到大太太,二姨太就有一种无形的压迫和挫败感!如今没了大太太,她自己却也没有感到半点轻松! 大太太尽管是喝下了毒酒,却依然表现的那样从容不迫!她就算是死了,都碾压这二房的一头! 就临死那一刻钟,大太太的表现也足以让二姨太在以后的日子里,永远都不会赶上她曹如萍! 二姨太回到房里,轻轻走到床边,从床下的杂物里,翻出一个小盒子,她慢慢地打了开来,里面赫然露出一个纸包来,还好,是一幅没有被人动过的样子! 二姨太又似是不放心地将那纸包打开,里面是包的满满的白色粉沫,用指甲挑上一点放入酒中,就足以要了一个人的性命,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味散”! 二姨太看罢,又将那盒子放回原处。 这个东西本来是她在唱琴书的时候,偶然得到的,藏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有派上用场! 二姨太脱下这身紧紧巴巴的喜服,换了件平时穿的衣裳。她不想参与这场喜喜悲悲的事情,这辈子她头一回没有在许家“人多”的时候出去显摆! 许荣斌到前厅的时候,灵堂已经布置完毕。稳儿与玉荷也都退下新娘装束,全都一身素裹地跪在灵前。 见许荣斌来了,许荣誉赶紧过去,叫了声“大哥”,与许荣斌一起灵前侍奉着。直到深夜来临,许荣斌都一直在母亲的灵前,不曾离开一步! 许荣誉忍不住了,道:“哥,您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许荣斌本不想说话,可许荣誉和万玉荷也守在此处,他又怎能保持沉默?!便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留下守灵便可!” 许荣誉无奈,他实在是饿得厉害,便叫上玉荷回去。玉荷本不想走,不过看了一眼许荣斌后,还是与许荣誉一起离开了。 稳儿一直守在许荣斌的身边,以许府长媳的身份,接待着来往的各色人等,也是一天滴水未进。 许荣斌实在是心疼稳儿,就道:“稳儿,你也先下去休息吧,累一天了!” 稳儿还是跪拜在许荣斌的身边,道:“我既然已经嫁进了许家,就是你的妻子。说好的,我们今生会不离不弃,更不要说是为婆母守灵。你不离开,稳儿也定会守在这里!”这话说的,让许荣斌一阵感动! 这夫妻二人的新婚之夜,就在大太太的灵前默默过去了! 本应是大喜的日子,许家却遇此劫难,比寻常时期,更加悲哀! 原先的另外七个学徒,从许府筹办喜事到如今的丧事,一个未走,全都日夜守护在这里,前前后后得忙碌着。 常福、许大个子和马老板,他们也一直在许府。越是在这困境之中,他们越是日夜守护在许府,几天来,不曾离开过一步! 接下来的这几天也算是风平浪静,稳儿一直守护在许荣斌的身边,不敢离开半步。转眼七天过去,到了大丧的时候。 丧礼由许氏家族里德高望重的许五爷主持。许五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引领着一行人走向许氏墓地。 许荣斌一身重孝,两眼通红地为母亲打着白繙送她最后一程! 大太太一生的时间里,多半的时间是在赌气里度过的。好不容易熬到儿子成亲,却又撒手人寰! 有人说,大太太的悲哀,就是读书了太多了。 那些《三从四德》、《列女传》等等,束缚了许多旧社会的中国女性的思想,也残害了她们,曹茹萍就是其中的一个! 抬棺人喊着号子,将大太太的棺椁轻轻地放入事先挖好的坑里,再盖上黄土。 看着黄土一点点撒向母亲的棺椁,许荣斌突然胸口剧痛起来,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竟一头栽倒在地上! 一直陪护在许荣斌身边的稳儿吓坏了,拼了命的呼唤着,用力摇晃着他的身体!可许荣斌依然两眼紧闭,牙关咬出了血,竟没有回应半个字! 众人只好慌慌张张地先把许荣斌抬回了许府,又请来郭老神医为他诊治。 许荣斌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新房里。稳儿和吴姨就在他身边。 许荣斌摸了摸还是浑浑噩噩的头,看了看刺眼的窗户,随后,听到稳儿惊喜地叫喊声:“醒了,大……他醒来了!” 稳儿的叫声,让外头犹犹豫豫的玉荷听到,她终于下定决心般地走了进来。玉荷看到刚刚睁开眼睛的许荣斌,喜极而涕,叫道:“斌哥哥醒了!” “太好了,太好了!郭老郎中真是神医啊!” “是啊!” …… 许荣斌无力地看了看周围…… 这时,许本才和许荣誉也闻讯赶了来,见许荣斌果真醒来,全都异常高兴! 许本才赶紧叫来常福,叮嘱道:“记得一定给郭老先生多奉些酬劳!” 常福答应一声,兴奋地下去了。 二姨太在这个时候悄悄地挤了进来,却没有到许荣斌的床前,看他一眼,而是偷偷把许荣誉叫到她的屋里去了。 许荣誉有点着急,立在门口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走上一步!道:“您赶紧说吧,把我叫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事儿?我这还忙着呢!” 二姨太顾不上许荣誉的态度,见他在着急,赶紧说道:“儿啊,这几天许家事多,你那新媳妇不来拜见,娘也不怪她。可是,你有没有觉得,她往大房里的那位身边跑地过于勤快了些?” 许荣誉听他娘这么说,生气地摆了一下头,略带责怪的语气道:“娘,您想什么呢!这几天我大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又一直昏睡着。玉荷是心疼我,不愿意让您儿子过于操劳,替代我去的我哥那里!这些,我心里都明白,您胡思乱想个什么呀!” 可二姨太觉得许荣誉说的有些道理,却仍是有些疑惑,郁闷道:“总是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呢!” 如今,不管怎样,李长稳和万玉荷都已经嫁入许家,已故当家主母曹如萍,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对她们两个都表示了认可。那接下来,她们将在许家如何相处?未来会如何呢?请君继续往下看! 第89章 头七 送走大太太后的几天里,许荣斌仍躺在床上。人虽然已经醒来,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吃过一点东西。就靠着郭老神医的药,维持着生命! 几天下来,许荣斌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眼窝儿也深深地陷了下去。 稳儿心里害怕得紧,一直在床前侍奉着,一刻也不敢离开! 许荣斌,本是一名山东大学的才子,怀揣一颗回报家乡的心,拒绝了济南的高薪诚聘,回到锦县。 入了官场,却是一路坎坷,直到辞职!如今,又摊上了这事! 稳儿真怕许荣斌会过不去这个坎儿! 在看到许荣斌精神好些时,稳儿才轻声道:“大少爷,您这样下去,岂不是如了一些人的意?一定要振作起来,婆母地下有知,才会高兴!” 许荣斌听到稳儿这样说,才勉强吃了点食物下去。 只是到了婆婆头七这样一个大日子,稳儿又不得不去料理祭拜事宜,便留下吴姨一个人守着许荣斌。。 见许荣斌此时已经熟睡,稳儿便没有惊动他,自己悄悄去到前厅,以许家长媳的身份,出面打理所需祭品。 以稳儿如今的身份,当然不会让她一个人忙活。 保全嫂子作为许府管家,本不想让稳儿亲自动手的,奈何拗不过她,便让常福和刘嫂过来,给稳儿打打下手。 当稳儿要与他们一起打包点心时,常富忙道:“这些点心油乎乎的,您真的不要自己动手了就交给俺来办吧!如今您这已经是咱许府的大少奶奶了,往后这些活儿您不能做!” 刘嫂也道:“是呀,有俺们在,您呀,就在旁边指挥着就行了,要不要俺们还有啥用呀!” 可稳儿却一直坚持亲力亲为,不肯歇着:“旁的事情上,我可以在旁边闲上一会儿,可这祭奠大事,是一定要参与的。我刚刚嫁到许府,还没来得及尽孝,婆婆就仙逝,我为她所能做的,也就这点了!” 常福和刘嫂也跟着叹了口气,都说“红颜薄命”,大太太真的是福薄啊,竟是没享受一天作为婆母的福分! 玉荷本是千金小姐出身,对于一些琐事,自然不会做。而且,她也认为,作为许府的少奶奶,就不该做这些下人才做的事情! 玉荷看到稳儿因为包点心这样的事情,似是与人争执,便走过来怼常福说道:“稳儿是做惯了这些事的,这本性啊,难改呀!你不让她干,她还不得劲儿呐!” 玉荷的这些话,刚好说到二姨太心坎儿上! 玉荷与二姨太婆媳两人,迄今为止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却在对付稳儿这点上不谋而合!稳儿的出身,正是可以被拿来嘲笑的对象,而且,二姨太也因为稳儿的背景问题而打心眼里鄙视她,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出身! 玉荷淡然的几句话,正是作为她的正规婆母二姨太要说的! 于是,二姨太便接着玉荷的话,说道:“是呀!当初稳儿可是那些绣娘里面最巧的一个,况且,还为以前的三儿当过丫鬟,家里地里一把手呢,做这些小活儿,自然是轻车熟路,比旁人要强多了!” 稳儿微笑着道:“为婆母准备祭品,是我身为长媳的本分,做不做得惯是都要做的。难道孝敬自己的公婆,也要推给旁人?!” “再说我哪里赶得上二姨娘您,当年二姨娘走街串巷地唱琴书,可是远近闻名,得好呀,咱这方圆百八十里,谁不知道二姨娘您!” 一句话,说的玉荷与二姨太都住了嘴! 二姨太自嫁入许府,唯恐叫人提起她那段卖唱的历史,就算是嗓子痒痒得要死,再也不敢唱上一句琴书。 平日里谁要是提起二姨太唱琴书的事情,她总是瞪着眼得跟人家犟嘴,朝死里咬着牙不肯承认那段历史。如今被稳儿当众提起,二姨太竟有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二姨太的脸有些发红,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谁叫她先提起稳儿做丫鬟的?现在看来,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玉荷听稳儿这样一说,不由得挑了一眼二姨太,站得离她更远了一些。 玉荷其实心里是明白,这是稳儿故意刺激二姨太的。可她本来就瞧不起二姨太,如今听稳儿这样说,连样子都懒得装了,就算二姨太才是她的亲婆婆,她也不想跟这个人近乎! 不过,玉荷又瞅了一下稳儿,心道:“这个村姑倒是有嘴的。先别得意,卑贱之人就是卑贱,等着吧,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会让你明白自己的身份!” 想到此处,玉荷便又挑了二姨太一眼,退到一旁站着,拿眼斜视着稳儿! 稳儿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应事宜,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等把祭品全都打理齐全了,便让许大个子、常富等人,将备好的贡品先行送到大太太的墓地,随后,稳儿才怀抱果品,走在前面,带领许家大小众人前往大太太的坟前祭拜。 到了坟场,许姓族人竟已到了大半,全都严肃地立在大太太的坟前,等待着许府主事之人的到来。 稳儿见过了许氏长辈,又对许本才施完礼,才点上香。 稳儿正要对着大太太的坟墓叩拜之时,许五爷却上前拦住,道:“荣斌没有来吗?让你一个新过门的妇道人家前来做主祭!这是对许曹氏的不敬,更是有辱先人啊!” 许本才道:“五爷,斌儿因为丧母,悲伤过度,至今还在卧床中,唉!” 其实,许本才也不愿意看到由李长稳来做主祭,只是他也明白,今日的许家真得是除了李长稳外,再无人可用啊! 有人要说,许荣斌病了,许荣誉来了啊! 当时,尽管已是民国十四年,这嫡庶的分别,在民众心中仍然是根深蒂固,一时都无法接受“人人平等”的新思想,有的人甚至不相信,还有“人人平等”这一说法。 许家人,尤其是许荣斌,是从来都没有轻慢过许荣誉的,而且还非常疼爱他这个弟弟。 许本才更是不用说,一共就这俩儿子,他自认为自己对他们两个是不偏不倚,给予许荣誉和许荣斌一样的爱和呵护! 在许家是这样,不见得人家外人也这样对待许荣誉呀! 比如,在许五爷等人的心目中,李长稳与许荣斌已经成亲,李长稳来做主祭都被反对,莫说庶出的许荣誉了,是决不能作为大太太的主祭! 对于这一点,许本才是明白的。所以,他压根儿想都没想在这个场合提起许荣誉来! 果然,许五爷听说许荣斌实在是来不了,也就跟着“唉!”了一声,对许荣斌不能到来,表示遗憾和无可奈何! 可是,二姨太这回却也跟了来。二姨太没有穿孝服,只是换了一件素色一点的衣裳。 二姨太听到许五爷的叹息,以为是她的机会来了!竟不知天高地厚地上前,说道:“五爷,这不是荣誉来了吗?!还是让荣誉来做主祭吧?” 其实,自大太太去世以后,二姨太是在家里窝了几天,可她天生好事的本性难改,见许多人出来,就在今日也跟了来! 这几日,二姨太在心里又感觉颇为庆幸:如今,许家的太太就只有她一人,荣斌,荣誉都已成家,老爷断不会再去纳妾。等过上一段时间,一定会将自己扶正,这许府当家主母的位置,是非她莫属的! 可还有一个人,让二姨太真正放心不下,真正令她寝食难安,那就是已故大太太的贴身老丫鬟吴姨! 吴姨是跟大太太一起来到许府的,那在许府,可是一人之下,几十人之上的存在,就连许本才平时见到她,都会让她三分! 大太太在弥留之时,曾叮嘱许荣斌,让他以后要将吴姨当成她自己去照顾! 二姨太是牢牢记住大太太临终前的这句话,以及当时她那表情的。 在以后的这几天,二姨太一直在思考,曹茹萍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等她死后,让那吴姨上位,替代她曹如萍来做许家的当家主母? 如果真要那吴姨当了许府主母,这个人牙尖嘴利,做事狠绝,一点儿都不给人留情面。她可是比曹如萍难对付得多,至少曹茹萍人前还不大言语,那人可是不管这些,稍有不顺,她便会立即反驳回去! 二姨太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这种局面形成的,所以,她急于在许家众人面前表现自己,让自己的儿子成为许家当之无愧的二少爷! 所以,今日二姨太提出让许荣誉来做大太太的主祭,是她认为是自己抓住了机会,是她实现计划的第一步! 可当听到二姨太的话,大家却是一个附和的都没有,许五爷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她一下! 二姨太如此不分场合的插话结舌,让许本才也是非常生气,怼二姨太道:“下去!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这里插话接舌的了!” 二姨太张了张嘴,愣了一阵,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想争辩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退下,却见一个给自己台阶的都没有,只好咧了咧嘴,尴尬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此情此景让站在后面的许荣誉却成了大红脸,心道:“这都多少年了,我在人们眼里还是个庶子!关键是口口声声两个儿子同样对待的父亲,居然也不为自己说话,自己终是不如大哥!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呵斥自己的母亲,丝毫不顾及他这个儿子的面子!” 许荣誉看在眼里,气在心头,他紧皱着眉头,僵硬地戳在人群后面,脸上热辣辣得,都成了酱紫色,一声不吭! 玉荷更是觉得脸上无光,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离许荣誉更远了些!她没想到,许荣誉的亲娘不但是个妾室,还是这么无知和愚蠢! 这是那曹茹萍真正的是宽宏大量,仁慈善良,不然,就凭二姨太这种浅薄之人,怎么会叫她在许府活了几十年! 稳儿见大家还在纠结,就走上前去,对许五爷与许本才各施一礼道:“五爷,爹,稳儿就算嫁入许家一天,也是许家的媳妇,代夫行孝是儿媳的本分。况且,逝者是我夫君的生母,夫君不在,理应由做媳妇的代为主祭,请各位长辈应允!” 稳儿这番话,说的是有理有据,不紧不慢!既讲清了道理,又维护了许荣斌,而且还照顾到了许荣誉的感受:不是不让你当主祭,实在是因为逝者是许荣斌的生母,无关嫡庶! 听了稳儿的话,众人都纷纷点头。 许五爷和许本才也觉得有道理,又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也就点头应允了。 稳儿于是继续将香点燃,对着大太太的坟头叩拜,道:“婆婆在上,今日是您头七,儿媳李长稳前来祭拜!”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有人大喊:“大少爷来了!” 稳儿回头一看,却见真得是许荣斌踉踉跄跄地从人群后面走过来! 许荣斌两眼通红,胡子拉碴的,也不与人说话,就到了大太太墓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稳儿急忙上前,与许荣斌并排跪在一起,将手中的香插入墓前的香炉中。 只见许荣斌跪在母亲坟前,大叫一声:“娘啊!” 这一声,道出了许荣斌多少的悲愤,多少的压抑啊! 这些天来,许荣斌虽是心中难过,胸口却如磐石一般压抑着,却是哭不出来! 如今,他终于通过这一嗓子将心中的悲愤发泄了出来! 接着,许荣斌只哭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 人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这要多大的悲伤才能使得这么大个许荣斌哭成这样! 稳儿跪在许荣斌身边也不禁泪如雨下!但见许荣斌悲痛欲绝,几欲晕倒,稳儿心痛不已,赶紧拼了命地挽住了许荣斌的胳膊! 众小辈儿们见状,也赶紧上前叩拜之后,帮着稳儿扶住许荣斌,大家合力又把他抬回了许府! 逝者已逝,生者将会怎样自处?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90章 婚后 许荣斌自从在自己母亲坟前大哭过一场后,他郁闷情绪有所缓解,再加上稳儿连日来的劝解和照顾,精神上也好了许多,也肯起床吃饭了。 这个消息使得许府上下,几乎是除二姨太以外,全都很是为此高兴了一阵。 稳儿当然最是高兴的。尽管她与这个男人相差九岁,尽管她与他之间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是,她爱他! 他这段时间的昏迷,他在母亲坟前的大哭,稳儿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心疼!而且,稳儿感觉到了这个男人也是爱着自己的!这就够了,她李长稳今生能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就满足了! 这个夜晚,是个特殊的时候。 稳儿忐忑地待在新房里。自己的新郎已经醒过来了,不知道今夜他会到哪里歇着,需不需要她来照顾? 就在他们新婚的当天,大太太死于非命,接下来便是稳儿的这个新婚夫君,一系列的死去活来! 这些天下来,稳儿时刻记挂着许荣斌,几乎已经适应照顾他了。如今许荣斌终于又重新振作起来,反倒使得稳儿有点手足无措了! 然后,稳儿心里就非常不安,只好忐忐忑忑地待在新房里等待着,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久,稳儿听到了脚步声,是他的脚步声! 这些年来,尽管稳儿和许荣斌的交集有限,可稳儿总会在不经意间观察他,他的说话声、他的咳嗽声、他的脚步声······关于他的细微的一切! 这些声音,在稳儿听来,十分得优美,沉着、稳健……以前,她多么希望,能够天天听到这些声音!如今,她说不清楚,自己的那个秘密的愿望是不是已经实现了? 稳儿捂了一下脸,似在鼓励自己一下,这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稳儿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听得出来,这就是她盼望的声音!只是,今日这脚步声似乎有少许的浮虚······ 但是,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稳儿的脸更红、更烫,她更加得手足无措! 许荣斌轻轻地推门进来,手里却端着一盆水。他看了看灯前那个美丽的人儿,慢慢地走过去,将水盆放在地上,将她紧紧地抱在胸前,道:“稳儿,对不起!让你在新婚的时候经历这些!” 稳儿红着脸,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要这样想……” 稳儿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怎么表达。只要跟他在一起,不管是经历什么,她都不怕! 许荣斌的嘴角轻轻弯了弯,算是笑了一下,道:“稳儿,累了吧?我来为你洗脚吧!”说完,蹲下身去,就要为稳儿脱鞋。 稳儿慌忙阻拦道:“不要,这,这使不得!” 稳儿没有读过多少书,那些《女责》、《女训》之类的,更是没有见过。可她生长在那个社会中,怎么会不知道,一个家里,男人便是天的古训! 她的男人,怎么会为自己洗脚?! 稳儿慌乱地阻拦着,“大,大少爷,还是我给您洗吧!” 许荣斌轻轻拨开稳儿的手,将她摁坐在床檐上,道:“你我已经成婚,有什么使不得的,以后我要天天给你洗脚!”说完,为稳儿脱下了鞋子。 那是一双断了四根脚趾的脚!娇小玲珑,脚趾白皙如葱,只可惜······ 许荣斌为稳儿洗着脚,抚摸着断趾,轻声问道:“疼吗?” 稳儿羞红了脸,道:“已经不疼了。” 许荣斌道:“以后我们要有个女儿,一定不会再让她受这样的伤害!” 稳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为稳儿洗完了脚,许荣斌扶着她睡下,轻声道:“稳儿,你累了,先休息吧!母亲新丧,荣斌心里难受,不能陪你。为夫的,对不起你了!”说完,许荣斌对稳儿深深一揖。 稳儿睁着大大的眼睛,重新坐了起来,道:“稳儿明白,只是,你就在这屋里歇着吧,看见你,我放心!” 许荣斌感激地道:“好!” 于是,他便在长椅上坐下,熄了灯,趴在了桌子上,睡了。 稳儿则是难以入睡的,黑暗里,她依然睁着大大的眼睛。 窗外传来蟋蟀的歌声,那么清脆、动听……慢慢地,许荣斌均匀的鼾声传来,稳儿明白,他睡着了! 稳儿再也躺不下去了,她悄悄起来,扯过一床锦被,为许荣斌轻轻地盖在身上。 然后,稳儿转过身,刚要返回床上,却被许荣斌一把抱住…… 许荣斌抱着稳儿,脸紧紧地贴在她身上,竟如孩子一般地嘤嘤哭啼起来! 稳儿并没有挣扎,回首将下巴抵在许荣斌的头上,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此时,她感觉到,这个外表成熟、稳健的男人,其实也是这般的脆弱,他需要她的呵护…… 这一夜,两人就在长椅上相拥而眠! 第二天,稳儿醒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衣冠整齐地躺在了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许荣斌已离开。 稳儿赶紧起来,这时,保全嫂子带着刘嫂进来,刘嫂端着一盆水,道:“少奶奶醒了?先洗把脸吧!” 稳儿道:“您放那儿吧,我自己来!” 稳儿是做惯了事的,不习惯被人伺候。 保全嫂子道:“少奶奶,您就让她端着洗吧,这是许府的规矩!” 稳儿还不懂得许府的规矩都有什么,但看着神色威严的保全嫂子,只好让刘嫂端着脸盆,自己洗了把脸。等稳儿洗完脸,刘嫂就去收拾被褥。 刘嫂抖了抖干净整洁的被褥,偷眼看了一下保全嫂子,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别样的笑! 稳儿一脸懵,她不知道保全嫂子等人为什么要那种表情,以为是在笑自己起得晚,都不收拾被褥的意思。 稳儿在心里也责怪了自己一声,“唉,怎么这么粗心,一觉竟睡过了头儿,活该人家想些什么!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再这样的话,自己对自己都没法交代了!” 稳儿在心里责怪着自己,手不由自主地去争抢刘嫂手里的被褥,惭愧道:“嫂子,您放那儿,我自己收拾就行!” 刘嫂子道:“这可使不得。您这已经是少奶奶了,我们当下人的就是伺候东家的。您以后要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行,不用您自己动手了!” 见刘嫂已经收拾停当,保全嫂子便对稳儿,道:“少奶奶,老爷吩咐过了,您不必前去请安了!您也可以自己选择吃饭的地儿,不要非得聚到一起去吃。老爷说,他清静惯了,都在一起,他吃不下!您今儿早晨是在这屋里吃吗?” 要说许本才也是个明白人。两个儿子新婚,大太太就死于他们的新婚典礼上!这可是对荣斌的打击不小啊! 荣誉夫妇倒是无事,天天前来问安,而二姨太借着大太太新丧,许本才身边无人的名誉,一刻不肯离开他。再加上她又是许荣誉的生母,也一同接受许荣誉夫妇的朝请。 虽然每回玉荷见到二姨太都不肯叫她一声“娘”,也不肯向她行礼,可二姨太依然很享受等待荣誉和玉荷请安的时光! 许本才想到了许荣斌。如今荣斌刚刚好点,就要他们前来请安,又要看见二姨太,心里会是怎样?再说,她一个二房,难道荣斌还要向她低头吗?那岂不是又要麻烦! 再就是,许本才仍然觉得,李长稳一直就是许府的丫鬟,突然跟他们坐在一起,他的心里没法接受! 于是,许本才一早就吩咐保全嫂子:“告诉大少爷家的两人,近日料理事务,不必前来请安了,饭,也可以在他们自己的屋里头吃,不用管我,我这里嫌人多闹得慌!” 稳儿很感激公公的体恤,她也刚好不愿意到那种场合去! 以前,人们都怕见到那个二姨太的,如今跟她一个屋檐下生活,稳儿不知道二姨太算不算自己的婆婆,反正就是不愿意见到她! 如今,又加上了许荣誉和万玉荷。许荣誉永远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式样,从来都不正眼去瞧瞧那些穷苦人,跟许荣斌完全不一样。 再就是那个万玉荷。不知怎么,稳儿总是觉得她看看许荣斌的时候,眼神怪怪的,还对自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仇恨! 总之,公爹的这个决定刚好称了稳儿的心,她就高兴地问保全嫂子道:“大少爷呢?他去了哪里?” 保全嫂子道:“早起就见大少爷去了作坊,不知道此时是不是还在那里。” 稳儿就道:“那我去看看,一会儿跟他一起吃饭!” 说完,就跟上保全嫂子,和她一起出了门。 其实,这段时间,二房里头也不太平。 大太太已逝,二姨太便整日里惦记着将自己扶正的事情。只是看见许本才阴沉着脸,二姨太不敢提起,便每日死乞白赖缠在许本才身边,借口照顾,不肯离开。实则是想看住许本才,可不能由他再冒出啥非分之想。 玉荷虽嫁给了许荣誉,却一直瞧不起二房这个身份。每日里前去请安却只是给许本才施礼,并不搭理二姨太。每每许荣誉就在玉荷的身边,他却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这让二姨太很是伤心! 有好几回,二姨太向许荣誉哭诉万玉荷对自己的不敬,许荣誉只道:“娘,玉荷那是新到许家还有些害羞,放不开。怎么就说是对您不敬呢?您想多了!” 二姨太道:“我看她是脸大得很,哪有一点羞涩?倒是你,刚刚娶了媳妇,就已经忘了娘了!” 许荣誉就上前搂住二姨太的脖子,撒娇道:“娘,誉儿哪有忘了您了,誉儿只跟娘亲!您儿子二十大几了,好不容易娶了媳妇,先哄哄她罢了,娘别吃醋!” 惹得二姨太破涕为笑,道:“你就会对娘如此,也不管管你媳妇!” 许荣誉立马拍胸脯,道:“管,我管!谁说我不管她了?赶明儿让她来专门给您请安赔罪,好吗?” 晚上的时候,许荣誉见玉荷美滋滋地躺在床上,他也凑了过去,果然跟玉荷说起了这件事。 “玉荷,”许荣誉扳了扳玉荷的肩膀,柔声说道:“我娘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婆婆,你早晨请安,顺便跟她说上一句话,顺口的事儿,别不理她呀!” 玉荷却是毫不留情地一转身,甩掉许荣誉的手,道:“你娘本就是个二房,撺掇着大娘蒙冤受屈的忍了这么多年,你娘才有机会坐在爹的身边,不然,谁家的妾室敢这样?!” “那天大娘明知道酒里有毒,还是跟我要了喝了下去,承认了我就是许家的儿媳妇,那才是我正儿八经的婆母娘,好不好?!你娘?她只是你亲娘而已!算个什么亲婆婆?要她以后注意自己的身份,也遵守个理法!” 许荣誉本就对这些有关于大房、二房的事儿敏感,如今却被玉荷正戳到痛点上,当时就有点恼羞成怒,道:“你既然还在乎这些,那为什么当时还要托媒人来我许家?!” 听到许荣誉这么问,玉荷也有点恼怒,道:“明明是你先到赵家示好,姑姑才看中你,怎么就成了我们托媒人来的许家的?!再说也是爹亲自去赵家送的聘礼,他可是连李长稳家都没有去的!这些是谁又逼迫你们了?!” 许荣誉被玉荷说的,搭不上话来,有些着急,道:“好啊,万玉荷,你果然是知书达理啊!把这些歪理邪说,一套套的全用在自家人身上了!” 许荣誉说完,非常气愤地起身,就要出去,却好巧不巧,起身的时候用力猛了些,胳膊肘一下子正捣在玉荷的脸上! 玉荷吃疼,捂住脸,道:“好啊你,许荣誉,才刚成亲你就这样对我!” 玉荷说着,顺手摸起床头柜放着的茶杯就向许荣誉扔去! 许荣誉一闪身,茶杯碰到了墙上,摔了个粉碎,茶水溅了他一身! 见茶杯没有砸到许荣誉,玉荷又拉起身边的枕头扔向了他! 许荣誉愣了一下,见玉荷这真是动手了,气急败坏地说道:“万玉荷,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说完,转身怒气冲冲地出了新房! 许荣斌和许荣誉兄弟两个的婚姻生活正式开始了,各自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91章 机缘 1926年的哈尔滨比往年更加的繁荣,已经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国际性大都市了。 李长路,此时虽然只有十六岁,生活却已经将他磨炼为一个成熟稳健的小伙子了!单看他那高高瘦瘦的个子,和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任谁都不会相信,李长路只有十六岁的年纪! 这几天,李长路非常高兴,黑瘦的脸上常常挂着笑。前一阵子,他收到老家的来信,说是自己的姐姐已经与许家大少爷许荣斌定了亲,来年阳春三月就要成亲了! 李长路看着那封信真是又惊又喜,他算了算日期,如今的日子,已是阳春三月,正是老家的泡桐树开花的时候,也姐姐要成亲的季节! 许家大少爷许荣斌曾送李长路到济南的火车上,并且赠送路费给他,又留下地址,使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可以比较容易地与家人联系。 这一系列的行动,让李长路至今感激不尽!又听说,自己不在的这几年,老家那边儿的一家人也多蒙许大少爷的照拂,李长路更多了一分对这位姐夫的亲近感。 李长路到东北的这几年,一直致力于寻找自己的父亲,没有攒下多少钱可以寄去,回家里边儿,全靠姐姐一个人做工养活奶奶和妹妹! 每当想起这些,李长路便觉得非常惭愧,感觉自己身为家里唯一的一个男人,却至今完成不了母亲的遗命,更尽不了自己的责任,很对不起家里人! 如今姐姐若与许大少爷成了亲,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这样,他李长路在外面也就放心了许多,他相信,许大少爷一定会照顾好姐姐等人的。 临行前与许荣斌在一起的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李长路不由得点了点头,心里道:“这个人,靠得住,姐姐这回真的是嫁对人了!” 是的,李长路没有看错人,他不在的这几年里,一直都是许荣斌在以他的名义,帮扶着家里人,只是,李长路没有机会知道这些罢了。 这天,算来是姐姐成亲的日子,李长路特意提前回来,到及川家的馍及店,买了几个赵连河爱吃的馍及。 及川老板见李长路今日这么高兴,就问为什么? 听说今日是李长路远在山东的姐姐成亲的日子,也表示恭喜,并且多给了他两个馍及,算作了贺礼! 李长路谢过及川老板,就拿着馍及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赵连河也清楚,今日对李长路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便在回来的时候捎了点酒,两个少年就在那个破出租屋里,馍及对酒! 赵连河羡慕地说道:“哥,这些年,你虽然去了这么多的地方,都找不到自己的亲人,可你在老家还有亲人牵挂,这多好!我呢?什么人都没有,连个可以想念的人都没有,要找的人也没有!” 李长路知道赵连河心里的苦,就安慰道:“怎么会什么人都没有,你不是说过,在山东的时候,奶奶最疼你吗?!” 赵连河道:“是,奶奶最疼我,可,我一直都不愿意说出来,我奶奶,她也不在了!” 赵连河说完,眼里竟少有得噙了泪,他看了看李长路道:“哥,我们对着老家磕个头吧,祝愿我们的亲人,活着的都好好活,死了的好托生!” 李长路也是非常感慨,就点头道:“好!” 说完,李长路就起身和赵连河一起对着山东方向郑重地磕了几个头! 两个人磕罢头,并没有立即站起来,赵连河问道:“哥,你怎么了,磕头上瘾了?不想起来了?!” 李长路跪在地上,将脸昂起,做深呼吸状,非常陶醉似的,道:“我好像闻到泡桐花的香味了,许家大少爷说过,就算离开千里,都能闻到泡桐花的香味,这原来竟是真的······” 赵连河把脑袋跟李长路靠在一起,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对,我也闻到了,是泡桐花香,真香啊!” 赵连河那调皮仿真的模样,惹得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此时,门口涌来一些人,为首的一位大爷手捧一个礼盒,问道:“这是李长路家吗?” 李长路起身道:“我是李长路,你们有事吗?” 大爷将手中的礼品放进李长路手里,道:“俺们是来感谢你的,谢谢你帮俺们找到俺的小孙子,找到了俺们家的根,叫俺这老头子,就算是死了,也安心了!” “是呀,是呀!这些日子里,我们全都东奔西走地找他了,如今,俺们能够团圆,真是多亏了你啊!”大爷身后的人也纷纷附和着。 到哈尔滨的这些年,李长路一刻都不敢忘却自己前来关东的使命。上工之余,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去打听父亲的下落。 几年下来,自己的父亲没找到,李长路却误打误撞地为其他许多人家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李长路也理解这些人的心情,总是无偿的帮助他们。尽管有的人已经不在,可能够找到真正的亲人尸骨却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也能了却一些人的心愿! 李长路道:“这没什么好谢的,俺只是找俺爹的时候,顺便做的事!”说着,又把礼品还给了大爷。 几个人又推诿了一番,最终,在李长路的坚持下,一行人只好又把礼品拿了回去,满怀感激地离开了! 其实,这样的场景也发生过几回,有许多人为了表示感谢,送些东西给李长路,但都被他回绝了。 李长路觉得,寻找亲人的人,本就不容易,自己怎么能再要人家的东西呢! 所以,在这偌大的哈尔滨,尽管李长路只是个小人物,却是渐渐地有了名气。许多人甚至慕名而来,专门托他帮忙寻找自己不见的亲人。 对这样的人,李长路也是欣然答应。他专门准备了一个笔记本,用来记录他所能遇到了每一个丢失了亲人的人,帮这些人提供线索,尽自己所能地去帮助他们。 这一天,李长路如同以往一样的上工。快晌午的时候,有人来叫他,道:“李长路,工长让你过去一趟!” 李长路不知道工长叫自己干什么,便迟迟疑疑地问道:“老哥,工长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道:“工长那里有个人要找你,你就赶紧去吧!” 李长路不敢怠慢,赶紧到了工长处。 此时,工长正陪一位中年汉子说着话。见李长路到了,工长对来人道:“看,这就是您要找的李长路!” 李长路看了看,自己不认识那人。却也上前施礼,道:“先生,是您找我?” 来人退后了几步,把李长路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就是山东来的李长路?” “是的。”李长路点点头。 “你来哈尔滨是寻亲的?”那人又问。 “对!”李长路又点了点头。 “你跟我走一趟吧!”来人很确定地说了一句。 李长路很疑惑,就问:“先生,您叫我跟您去哪里呀?” 来人道:“你小子烧高香了,是傅巨川先生叫你!” “什么?!傅先生?!是真的吗?”李长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人用眼睛对李长路上下扫了一遍,道:“你瞧瞧你有什么呀?还担心别人骗你不成?!” 傅巨川先生原名叫傅宗渭,号巨川,本是山东福山县人士。后来在哈尔滨发展。是当时哈尔滨着名的工商界人士,他在傅家甸创办了哈尔滨山东会馆和山东同乡会,并且还经营房产、汽车、证券等。 此人为人诚实守信,乐善好施,很多人都愿意跟他供事。 李长路早几年曾受过山东同乡会的恩惠,自然是对傅先生感念不已,只是一直没有缘分见到。 如今听说是傅先生找他,李长路竟有些激动。 面对来人那种不屑的目光,李长路想想也是,自己此时身无分文,就靠着打个零工,挣点钱再到别处,谁也没有必要来招惹他!便跟着那人,来到了位于太古十道街的山东会馆。 这山东会馆具有着中国古典式的建筑,沿街是青砖瓦房和古典式的大门脸。馆内的建筑也为中国古典式样,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大红柱脚挺拔庄严。 东面一片雪白的墙上书着本馆的宗旨:联络旅哈同乡感情,保护权利,提倡公益,维持急难。 李长路看着这庄严而亲切的地方,有些做梦的感觉,晕晕乎乎地就跟着那人进了会馆。 来人带着李长路到了会馆的会客厅,让他在此处等候,就先出去了。 一会儿,那人带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先生来到了会客厅。李长路明白,此人定是傅巨川先生了! 傅先生见到李长路,和蔼得笑了笑,道:“你就是李长路?” 李长路赶紧点了点头。 傅先生又道:“山东锦县人?” 李长路又点头道:“是的,先生!” 傅先生打量了一下李长路,道:“听说你为许多人找到了他们失散的亲人?” 李长路道:“先生,早年我父亲闯关东来到哈尔滨,后来就没有了音讯。我自九岁离开老家到东北闯荡,就是为了寻找我的父亲。” “非常惭愧,这几年下来,我去过了许多地方,仍没有他老人家的下落,却误打误撞为别人找到了亲人。也算是我来到东北以后的一点小小的成绩吧!” 傅先生听李长路这样说,叹了口气,表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些年来,你过得也是不容易啊!” 这一句话,让李长路热泪盈眶,傅先生让他有种似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般的感觉! 傅先生让李长路坐下,道:“傅某早就听说了你的一些事迹,今日见你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经历和见识,也着实让人佩服啊!” 李长路重又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傅先生抱拳道:“先生过奖了,长路不敢当啊!” 傅先生对他点了点手,示意他坐下,道:“今日叫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李长路道:“先生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是我李长路能做到的,一定万死不辞!” 傅先生微笑着摆了摆手,道:“那倒不用!是这样的,我们山东会馆准备成立一个专门为山东人寻亲的组织,为我们从山东过来的人们寻找他们因为闯关东而失散的亲人。当然,如有其它地方的,找到了也可同样对待。” “如果这位亲人是没了,又无处安放,可以安葬在我们会馆的义地。我想把这件事情交给你来规整,吃喝住行,一应用度都由会馆承担,并且支付给你一定的薪金,你意下如何呀?” 李长路听傅先生这样说,当时站起来就要对傅先生跪下,道:“先生,您这是在救我呀!长路岂有不同意之理啊!” 傅先生上前扶住李长路道:“年轻人嘛,别动不动就给人家下跪,这样不好!” 李长路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傅先生,长路实在是太感激您了!长路斗胆还有一个请求,不知先生能否成全?” 傅先生道:“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李长路道:“我有个结义兄弟,也是山东逃难过来的,因为亲人都死在了路上,就剩下他一人!先生能不能让他也跟我一起过来?” 傅先生道:“也可,这本来是打算要两个人的,既然你有合适的搭档,那是再好不过了!” 李长路听傅先生这样说,没好意思再下跪,却对他鞠躬道:“多谢先生!” 傅先生道:“那好,你既觉得这样可以,那就这样说定了!” 说完,傅先生吩咐手下人道:“带李先生去看看那个地方!” 手下人就对李长路道:“李先生,请跟我来!” 李长路便跟着这人离开了山东会馆,去往义地。 从此之后,李长路便在哈尔滨有了个固定的住所与工作,也为他继续寻找父亲提供了便利条件。 在以后的日子里,李长路还为抗日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92章 撤股 稳儿听说公公叫他们这边儿,不用去请安,也不用到大桌子上去一起吃饭,心中十分高兴,便想着,能够跟许荣斌单独吃饭更好! 保全嫂子告诉稳儿,许荣斌去了小厂房,她便也赶去了那里。 此时,许荣斌果然和原来的那七个学徒都在车间里忙碌。 这些日子,许府一连串出了这么多事情,小厂房也就一直没有开工了,许多地方已经落满了灰尘。 许荣斌和另外七个人,里里外外地重新整理。想着尽快整理好,赶紧着开工,老这么闲着,谁都受不了! 见稳儿来了,几个同学停下手里的活儿,嘻嘻笑着,正要和她打招呼,突然想起,如今的稳儿已是许家少奶奶了,可不是以前的那个“同学”李长稳了! 想到这里,这几人的态度一下子全都变得恭敬起来,即将出口的嬉笑之词,却变成了三个字:“少奶奶!” 这个称呼一出口,一下子拉远了稳儿跟同学们之间的距离。平日里一起嬉笑打闹的同学,立即变得生疏起来,这使得稳儿很不适应! 稳儿用手打了一下李长鸣,道:“你是我的弟弟,胡叫些什么?还像以前一样,叫姐姐不好吗?!” 李长鸣缩了一下脖子,咧了咧嘴,傻笑着,道:“俺娘早就嘱咐过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叫您了,如今您真的已经是许家少奶奶了,怎能乱叫呢!” 稳儿道:“难道少奶奶比姐姐更近乎?” 李长鸣却只是傻笑,没有回答。 稳儿道:“以后还是叫我姐姐,不然,就不理你了!” 李长鸣一向是最惧怕稳儿的,如今听稳儿这样一说,他也条件反射般的连连点头,嘴里说道:“那行,行,你别生气,姐姐!” 稳儿又走到常强面前,道:“还有你,你不是一直叫我稳儿的吗?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教你绣花的吗?怎么也变得这么生疏?” 稳儿说着,就想哭,几个大男人见稳儿这个样子,一时之间,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常强急忙道:“你别哭,嗨呀,你别哭呀,真是的!” 这时,许荣斌刚好从里间出来,见此状况,笑道:“如今已经是民国十四年了,早就该人人平等了。你们本来就是同学,关系一直都挺好的。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变得生疏起来,这样不好。没人的时候,还是叫她稳儿吧!” 听许荣斌这样说,几个人心里都是一阵兴奋,他们本来就是同学,互相要好的,见面直呼其名,已经习惯了。如今又在许荣斌这里得到了确认,怎么会不令人兴奋呢! 于是都情不自禁得咧了咧嘴,想要欢呼一下。但想到许荣斌新近丧母,当着他的面,不敢笑出声来;又因为他与稳儿新婚,又听到“还如以前一样”的说法,确实是让人振奋,于是,一个个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真真儿是难煞人也,个个儿表情特别别扭! 许荣斌看出了众人的心思,问稳儿道:“你还没有吃饭吧?” 稳儿点了点头,道:“爹说,以后不用去跟他请安了,也不用到那边去吃饭,他图清静。俺就想着到这边儿来看看。” 许荣斌道:“那行,要不这样吧,让常福叔把饭送到这里来,我们几个人一起吃!” 稳儿欣然点头应允了! 于是,几个年轻人就在作坊里收拾好一块地方,让常福把早饭送了来,一起用了餐。 一顿饭下来,几个人又重新找到了些许以前的感觉。只是,稳儿既已与许荣斌成亲,就算不叫少奶奶,也已然成了嫂夫人,断断不可造次,不能再轻易地就直呼其名了! 众人刚刚吃完饭,常富就来报,道:“马老板来了,直接去了老爷的书房里。看他那神情,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少爷,您,是不是过去看看?” 早在前一阵,政府常常有人前来许家“检查”,搞得小厂房无法正常经营。后来,许家又为两位少爷准备成亲的事宜,便将小厂房停了。 马老板念在是合伙人的情谊上,也跟着在许家忙活了几日。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婚礼的当天会出现那样的事情!马老板不由得心生恐惧,他一直坚持到为大太太办完丧事,就悄悄离开了。 马老板自那日回去,直到今日竟还是头一回来到许府。 要说马老板与许本才本来就是朋友,许家又刚刚经历变故,他劫后初到许家,先去许本才处拜访一下,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不知为什么,稳儿却隐隐觉得,马老板这回来,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便对许荣斌说道:“少爷不妨去书房看看,万一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好提前准备一下,这里有我们呢!” 许荣斌想想也对,便道了一声:“好!”就起身去了书房。 身后传来李长鸣的嬉笑声:“果然是成了婚的人,大少爷竟也这么听话起来了!” 许荣斌来到书房门口,刚好听到许本才有些温怒的声音传出:“马老板,马老弟,您这么做太不仁义了吧?!许家刚刚经历了劫难,你却要在此时撤股出去,你这是要陷许家……” 听到此处,许荣斌不禁敲了敲门,里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接着,便传出许本才的声音:“谁呀?进来吧!” 许荣斌便推门走了进去。 见是许荣斌来了,马老板尴尬地站了起来。 许荣斌道:“马叔,您坐!”说完,自己就也搬了把椅子,在许本才对面坐了。 许本才却一直沉着脸,一声没吭! 许荣斌看了看别别扭扭的两个人,道:“爹,马叔,刚才你们的谈话,荣斌大略听到了一二。当初马叔入股,已是帮了许家。这些年来,马叔的付出也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许家作坊萧条,虽说是偶遇劫难,但您要撤股,也是可以理解的。您今日前来,想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既然是马叔考虑清楚了,我们自然也要遵循当初的约定:入退全凭自愿。马叔不必有什么顾虑!纪先生和吕先生今日也在,自当算清账务,将属于您的款项退还于您!” 马老板听许荣斌这样说,自是感觉羞愧难当!尴尬地对许荣斌拱手道:“贤侄呀,您这种说法真是,唉!叫老夫我惭愧不已啊!实在是因为一家老小都在指望这点生意吃饭,老朽没有别的办法啊!” 许荣斌一听,这马老板连自称都改老了好几岁,这是早已下定决心的节奏呀!便道:“马叔,您不用解释了,荣斌明白!” 许本才见许荣斌话已出口,便也不再阻拦。想来,这马老板真如许荣斌所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今日就算是勉强把他留下,也怕是日后会出什么碴子! 想到此处,许本才无奈地摇了摇头,由着他去吧。也许长痛不如短痛,谁知道呢! 许荣斌便陪着马老板来到东账房,让两位先生核算好账务,扣除马老板应得的部分。 马老板当初带来的那些工具之类,如今已经有些陈旧,不方便带走。许荣斌便让两位先生全部都折合成现款,算给马老板。 两位先生算了半天,最后对许荣斌拱手道:“少爷,前段时日,咱们的厂房在业务上亏损不少,如按约定,盈亏均担的话,该付给马老板的钱就无几了呀!” 听到这话,马老板本来还是满怀歉疚的神情,立即变得有点恼怒,道:“早就知道,投资容易,撤资难,如今真的是应验了!怪就怪我老马为人太实诚,竟把全部家当都拿将了出来,这回看来,是要全都赔在这里了!” 许荣斌接过账本来看了看,道:“这段时间的亏损,都是亏在了官吏敲诈上,那实在是因为我许家的原因造成的,这些损失理应由我许家承担,不能算在马老板的账上!” 他又把账本递给纪先生,道:“麻烦您再重算一下,抛去这些损失,马老板应拿多少?” 纪先生接过账本,又与吕先生一起,重新核算了起来。 一会儿,又有一个新的计算结果出来。吕先生将这个结果拿给许荣斌看,接着说道:“如果这些损失都由许家承担的话,那除去马老板所得的以后,许家可就真的是所剩无几了!” 许荣斌道:“把这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算算,看看够不够付给马老板的,不要计较能够剩下多少!” 甚至是吕先生和纪先生,往外拿钱的时候都是非常得不情愿,动作慢吞吞的,但终究还是凑足了数目! 许荣斌接过钱,交给了马老板,道:“马叔,这些是您应得的,您拿好。要是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您尽可提出来!” 马老板此时是满脸的感激之情,对许荣斌深施一礼,道:“没有了,没有了!大少爷这样做,无愧于我。老朽多谢大少爷体恤!这些年跟许府的合作,我老马也是沾了光的,我这心里头,一直是感恩的!今日之事,实属无奈,他日若有机会,我老马定当涌泉相报大少爷的这份恩德!” 许荣斌连忙扶起马老板,道:“马叔,您太客气了,这是许家应该做的!” 做完这些,马老板就要离开许府了。自然又是免不了对许荣斌说些客套话。 许荣斌道:“马叔尽可放心回去,我许家不会就这样沉落下去的,你我还会有见面之时!” 说完,许荣斌亲自送马老板上了马车,目送他远去了,才回到许府。 马老板撤股后,许府的小厂房真真正正的是举步维艰了! 因为业务方面的事务,一向都是由马老板管理,别人都没有介入过,以至以前许多的订单,都不知道来源。没有订单,即使有再好的技术人员也是枉然啊! 而且,马老板走的时候,带去了几乎是厂房的所有款项,如今,厂房就算是想发展,都没有那个能力了! 可是,屋漏偏逢连雨天,许府的业务还没有着落,官府却又来人了! 这日,许荣斌等人正在小作坊里研究往后的发展问题,却听常福在外面喊了一声:“各位官爷,作坊真的没有开工啊!” 一听这话,众人马上明白了,准是又有官差上门来! 许荣斌起身就往外走,稳儿担心他出事,也在后面紧紧跟随。 原来,许大个子此时也在许府,听说又有官差来到,他便急忙赶往许府大门,企图阻止这两个官差的进入。 一路之上,许大个子边跑边嘟哝道:“真是要命啊,这是要将许家往绝路上逼呀!” 刚好,在门口和常福汇合,两人协力将官差拦下! 许大个子这回发挥了个子小的优势,和常福一起,一个上三路,一个下三路,拼了命地拦住两位官差,与他们吵吵嚷嚷的,撕扯在一起。 今日的这两个官差却是陌生面孔,来到许府,全都板着脸,见有人要阻止他们进入,竟是恼羞成怒,不由分说,手举大棍,就对许大个子和常福二人下了手,直打得二人死去活来! 可许大个子和常福尽管倒在地上,却是依然用手拽住官差的脚脖子,使他们不能再往前走一步! 几人正在撕扯,忽听有人喊了一声:“大少爷来了!” 两个官差,举着警棍,扭头一看,见几个年轻人出现在他们身后。 为首的一个,身材修长,着一身西装。长得白白净净,浓眉毛、丹凤眼。这人虽显得文静,浑身上下却是透露着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想必,此人就是许荣斌喽! 许荣斌走上前去,来到官差面前,道:“两位官爷,又到许府查什么?” 官差道:“我们也是受上边儿指令呀!上头执意要查封乡下的小作坊,小厂房,不管是开工还是没有开工的,一律查封,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没想到这两个不知死活的,竟敢跟我们动手!” 这真是打击连连啊!先是许荣斌辞官,接着又是新婚丧母、合伙人撤股,接下来又要面临作坊被查封!许荣斌该怎么办,才会走出这样的困境?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93章 做事 今日到许府官差是两个陌生面孔,非常地嚣张跋扈! 这回是虎视眈眈,来势汹汹! 常福和许大个子越是阻拦,他们越是叫嚣得厉害,还扬言,要查封许家作坊! 竟然就在许府,对常福和许大个子动起手来! 许荣斌从小厂房出来,有人大喊一声:“大少爷来了!” 两个差役一听,来人是许荣斌,立刻窜到他的面前,依然大声叫嚣着,一副要拿许荣斌试问的架势! 许荣斌身后的七个学徒,见有人竟对许荣斌大喊大叫,还挥舞着警棍,要与许荣斌动手的样子,纷纷跑上前来,一字排开,挡在了他的前面! 两个差役见这架势,往后退了一下,气焰也消减了不少!其中一个胖子,竟立即换了一副笑脸,对许荣斌作了一下揖,道:“许······家大少爷,俺们也是奉命行事啊,您是当过官的人,应该知道我们的难处!” 许荣斌拨开众人,走上前去,道:“两位官爷辛苦了!我许家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非要三番五次地来到这里?” 另一个瘦子,却是个不知死活的,窜到许荣斌面前,用警棍一指许荣斌,就要大放厥词! 还没等那瘦子将话说出口来,许佳磊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将那人的胳膊给掰到了背后!疼得那人龇牙咧嘴,大声“哎呦”! 正在此时,许本才和纪先生疾疾赶来,见此情景,许本才大喝一声:“石头,住手!” 说话间,许本才已经到了跟前,猛地拨开许佳磊的手,用衣袖帮那瘦子擦了擦身上的尘土,连声道:“哎呀,官爷,都是这些下人有眼无珠,惊扰了各位官爷,待我以后收拾他们!” 瘦子一甩袖子,道:“以后?哼!想得倒美,谁给你那么多的以后?!” 许荣斌道:“两位还想如何?!” 胖子瞅了瞅四周,见他们已经被许家人给围住,便拉了一把瘦子,悄声道:“我们且先回去,有事以后再说!” 瘦子此刻也明白了,今日怕是在许家捞不到什么好处,赶紧撤吧!于是,就跟胖子一起,往门外走去。 许本才急忙从纪先生手中拿过几块大洋,追了上去! 许本才追上那两名差役,将大洋塞到他们手中,道:“两位官爷,今日多有冒犯,还望不要跟那些下人计较,来日方长,许某定会报答二位的!” 瘦子接过大洋,在手里颠了颠,道:“你倒还算识趣!” 胖子道:“今日也是话赶话,赶上了!您是个识时务的人!就看您的面子,我们回去好好交差也就是了!”说完,拉上瘦子,赶紧往回走。 许本才紧紧追赶,紧着赔不是。胖子见许本才这屁颠屁颠的样子,又收了他这么多钱,便停下,跟许本才说了一句:“你们这作坊也好,厂房也罢,是左右开不下去了的……” 胖子还没说完,瘦子却是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兄弟,不要啰嗦了,我们回就回吧!” 许本才还想着仔细问问是怎么回事的,但那俩人却是上马走了! 一路之上,胖子告诉瘦子道:“你不看看今儿这情景,再闹下去咱们有好儿吗?再说,许荣斌本就是个高才生,上头不会就认识当年的刘督办一人,真要闹起来咱们也沾不了什么光!不如就这样,我们回去告诉他们,我们今日进入许府检查,却见许家的厂房已经搬空,没有什么好查封的了,你看怎样?” 瘦子道:“行倒是行,就是这样便宜了许荣斌,心里不舒服!” 胖子道:“今日见那许荣斌,果然非是常人能比的!如今的县长在位已有些时日,怕是马上又要调换。到时候来个什么人还不一定。万一,那许荣斌又回到政府,你我可就惨了!” …… 许本才站在许府大门外,一直目送着两名官差不见了踪影,才回到许府。 此时,许荣斌等人还在原地商量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许本才回到许府,却是见到许佳磊,不禁怒从心起,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你这个惹事逞能的东西!” 许荣斌上前拉住许本才的胳膊,道:“爹,佳磊所为都是受命于我的,您为什么要打他?!” 许本才道:“受命于你?!你可知道,今日你们惹了多大的事!自古道:‘民不与官斗’,今后我们许家的作坊怕是再也开不下去了,我许家就真的没有个活路了!” 许荣斌道:“左右这作坊也很难再经营下去了!爹,您大可不必着急,此路不通,我们可以再找别的出路,只这样一味下去,可就真是没有活路了!” 许本才气得道了声:“你······” 这父子俩正在争执之时,常福却兴冲冲地从外面跑进来,说道:“老爷,少爷!门外来了一位先生,他称,他可以解除许家的困境!” 许本才一听,“奥~”了一声,忙问常福道:“他人在哪里?” 常福答道:“就在门外!” 许本才心想,自己刚刚从门外回来,竟错过了这样一位奇人,赶紧跟随常福又回到大门外面。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精明汉子,瘦长的脸上,嵌着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一看这个人就是那种八面玲珑型的! 这人头戴一顶黑色瓜皮帽,身穿一件棕色长袍,外罩一件黑色马甲,更显得人干练精神。 来人见到许本才出来,对他一拱手,道:“这位是许家老爷吧?在下姓祝,听说咱们许府有闲置作坊,想来与您商量合作之事!” 许本才一听,暗道一声:“老天这是开眼了呀,刚走一个马老板,又来猪(祝)老板!”连忙将来人请进许府! 许荣斌和其他人又回到了作坊内,许荣斌鼓励几人大胆发言,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大家共同探讨。 在许荣斌的眼里,从来都没将这几个人当做下人看待,他始终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时常交流一下,定会有所收获! 此时,常福却进来,对许荣斌道:“少爷,老爷叫您到书房一趟!” 许荣斌答应一声,猜想父亲叫自己前去,定是去见见刚才的来人。其实,他也正有此意。便对稳儿道:“你跟我一起去吧!” 稳儿道:“我去合适吗?” 许荣斌道:“你如今已是我的妻子,我们一起去见客人,有什么不合适的!” 听许荣斌这样说,稳儿心中一喜,起身跟他一起去了前院。稳儿倒不是因为好事,而是觉得许荣斌如此在乎自己,让她心中有一种说不清得满足! 许荣斌夫妇到得书房的时候,许本才正热情款待着来人。见他二人进来,许本才笑着道:“斌儿,快来见过你祝叔叔!” 又对转头对祝老板道:“这是犬子许荣斌,这是儿媳!” 许荣斌与稳儿上前施礼,叫了声:“祝叔叔!” 祝老板赶紧搀扶住二位,道:“哎呀,贤侄,自家人不用这样客气!” 许本才道:“你祝叔叔原先一直都是给马老板合作的,听说马老板在许家撤股,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打听到这里来的。这不,你祝叔叔要直接与你联系,抛开马老板,与你合作,真是个明白人呀!” 许本才说着,站了起来,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脑子,光顾着高兴,竟忘了请贵客到客厅一叙!正好,荣斌也来了,咱们就一起到客厅坐坐吧!”说完,对祝老板做了个弯腰恭请的样子。 祝老板哈哈一笑,也不推辞,跟着许本才等人来到客厅。 几个人落了座,不一会儿,下人送上了酒菜。 许本才端起一杯酒,对祝老板道:“祝兄呀,咱哥俩先来一杯,今日我们一见如故,甚觉投缘,以后我们也必定能够金诚合作!” 祝老板呵呵一乐,与许本才举杯相碰,道:“老哥说的对,我们定会金诚合作的!” 席间,许荣斌与稳儿也一同向祝老板敬酒,祝老板一副欣然受下的样子。 吃着饭,祝老板道:“对于许家的事情,祝某也听说了一二。官府那边你们放心,不瞒诸位,我跟上头的人是有交情的!哪天咱们跟他们见个面,许公子当面跟他们认个错,许多事情也就过去了!” 听这话,许本才喜出望外,赶紧起身,为祝老板斟了一杯酒,双手奉上,道:“那真是太好了,有劳祝兄了!” 祝老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道:“此事好说,对我祝某人来说,那是小菜一碟!接下来,咱们再谈一谈合作的事情。” “祝某这些年一直都是跟马老板联系的。没想到那小子竟如此不仁义!那咱们就把他蹬掉,不再理会于他!祝某敢断定,离开了我这块儿,他老马定会断了财源,有他哭着来求咱的时候!” “许少爷呀,这生意场上讲究先小人后君子,咱们除去了马老板这一环,价钱上自然也要减上一成,这样也不枉我多跑这些路程。我这可不是趁人之危啊!” “我这里所有的活计全归你们,你的人,由我亲自调配,也解了你们燃眉之急!你意下如何呀?” 祝老板说完,得意地瞅着在坐的几位,一幅救世主的模样! 许本才接话道:“那也是应该的,少了一个股份,价钱上减一成也不多!” 许荣斌与稳儿对视了一下后,许荣斌道:“祝叔叔远道而来,且正是在许家困顿之际,荣斌自是感激不尽!只是,想来祝叔叔也知道,做生意除了一个‘利’字为先之外,这‘义’字更是不能忘的!” 祝老板一愣,道:“怎么,贤侄的意思是说我祝某不讲义气吗?” 许荣斌微微一笑,道:“祝叔叔想错了,荣斌不是那个意思。荣斌是说,这几年来,许家一直与马叔叔合作,马叔叔当年也是在许家困顿之时加入许家作坊的。” “当初就约定:入撤股份,全凭自愿。如今,马叔叔撤出,实属他的无奈之举,荣斌也是明白的。” “祝叔叔此时甩开马叔叔,来到许家,站在您的角度,是一个生意人所为,谁不为一个‘利’字!只是,在许家来说,却是不能接受的。这是合作一场,却又挖他人墙角!” 祝老板道:“贤侄的意思是嫌祝某减那一成利润了吗?” 许荣斌道:“就算是多一成利润,许家也不能那样做。” 祝老板顿时觉得尴尬非常,他看向许本才,道:“许兄,这许家到底是谁当家做主?” 许本才对许荣斌道:“斌儿,那马老板已经离开许家了,此时你祝叔叔过来,怎么叫挖他墙角呢?!” 许荣斌道:“爹,当初马叔叔对我许家可是不错的,无论他离开多久,我们都不能这样做!” 许本才又转向祝老板,讪讪地说道:“祝兄,容我慢慢教育他!”说完,就想让许荣斌出去,他单独与祝老板商量。 可祝老板却将茶杯一放,道:“我看许兄也是做不了儿子的主的,算我祝某看错了人,告辞!”说完,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许本才见祝老板真的走了,赶紧追上,道:“祝兄,斌儿是个念旧的人,等过段时间,他定会后悔的!” 祝老板道:“许兄啊,他这哪是念旧呀,他分明就是不识抬举!” 许本才赶紧满脸赔笑,道:“越是这样的人,他越讲信用啊!祝老弟一定要三思呀!” 祝老板不再理会许本才,经直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许本才心里非常懊恼,就想赶紧回去,想好好跟他家许荣斌谈谈,真是不理解,这做生意嘛,有利可图就行呀,管那么多干嘛! 许本才刚进大门,却见二姨太和玉荷两人一前一后向他迎来。 许本才看到这娘俩,猜到一定是有事,想躲开,却来不及了,看来这二姨太的“洞察力”在儿子成婚以后是丝毫不减啊! 玉荷上前施礼,叫了声:“爹!” 许本才招呼道:“玉荷呀,这是陪你娘走走呀?” 二姨太却道:“老爷,荣誉都回来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个事做,我们哪有心思走走转转呀!” 许本才对二姨太,道:“这些时日,荣誉即使是在家里待着的时候,也没少见你走走转转的!” 许本才又对玉荷道:“荣誉的事情呀,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眼下作坊还没有开工,等作坊运作起来就好了!” 二姨太急道:“那这作坊要是永远不开,我们荣誉就永远不能有事做吗?!” 这真是,这波未平那波又起!面对这么大个烂摊子,许家将会怎样?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94章 出路 二姨太这个人,其实是个有嘴没心的人,想些什么,必定说出来。今日为了许荣誉,竟说出“许家作坊永不开张”这样的话来! 许本才本来就有点迷信,怕听见这些不吉利的话。 而且,许府如今的状况,又是叫许本才闹心得很!二姨太竟在这个时候脱口说出叫许本才最忌讳的话,心里早把这乌鸦嘴的蠢娘们骂了一百遍了!但当着玉荷的面,又不能说的太难听,便骂了一句:“闭上你那张臭嘴!” 玉荷倒是没有计较这些,在她眼里,二姨太虽然她真正的婆婆,她都觉得那人不受待见,更别说旁人了。所以,玉荷只是道:“爹,就算是作坊开工,挣那么点钱也没有荣誉什么事呀!” 玉荷本不想管许荣誉的这些个破事,可又觉得,如果自己在许府过得个七零八落,岂不是叫旁人看了笑话? 如果许荣誉真的有个好前程,她万玉荷岂不是脸上也有光?!所以,才头一回跟二姨太站在了一处,前来找许本才,想给他点压力,好让许荣誉快点有个事情做。 许本才道:“怎么叫没有荣誉什么事情呢?难道你们是怕荣斌不分给他弟弟些吗?” 二姨太道:“老爷,玉荷可没有那样说。玉荷的意思是应该让荣誉也有点事情做了!” 玉荷也是瞧不上什么作坊、厂房的,那才多大点收入呀!更何况,还要靠着许荣斌才行,这是玉荷万万不想看到的! 如果许荣誉自己能够扯起一面旗子,做出一番事业来,那将是多么荣光的事情! 许本才没有在意二姨太,只是转脸对玉荷道:“你爹我只是一个没落的小地主,能把荣誉供成这样,已经实属不易了!要在当初,荣斌也许……唉!荣誉没事做,你以为我不着急吗?每天看着他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是急得要死啊!这小活儿他看不上,如今,哪有什么大事业让他去做呀!” 二姨太道:“荣誉也是急呀!他整天也不敢闲着,东奔西走地找事做,没有合适的呢!” 许本才一甩手,心道:“他那是东奔西走找事做吗?整天狐朋狗友的瞎闹腾!”可当着玉荷的面,他又不好这样说,正要找借口离开,却听有人喊了一声:“二少爷回来了!” 几个人回头看向大门口,果然见一辆马车直直地进入了许府。 这回是许府的一个长工赶车,常福因为有事没有出去。 见许本才等人在这大院子里站着,赶车的赶紧喝住马,许荣誉从车上走下来,喜滋滋地道:“爹、娘、玉荷,你们都在呀!” 许本才看着许荣誉那种清闲的样子,有点生气,道:“你这是又去了哪里?” 许荣誉听出他爹的语气里带着气,便将两只手摊开,对着众人做了个很无辜的动作,道:“爹,我刚想着到家以后,就马上找您说说呢,没想到,竟在这里见着您了!那就提前告诉您吧,我这次出去呀,遇到了好事了!” 二姨太赶紧上前,笑眯眯地看着她那宝贝儿子,道:“誉儿,你遇到啥好事了?” 许荣誉没有直接回答二姨太的话,而是对貌似不相信自己的许本才道:“爹,我们回屋去说,成吗?” 许本才想着,光生气也没有用呀,还是听听他会遇到什么事吧!于是就跟着许荣誉到了书房。 二姨太必然是要跟着的,她怎么会不纳闷许荣誉跟许本才说些什么呢!既然那几个人都去了书房,玉荷自然也就跟了进去。 几个人来到屋里,许荣誉殷勤地扶着许本才落了座,才道:“爹,您猜今天我在县城遇到谁了?” 许本才不耐烦地道:“你就爱让人去猜这些没用的!城里那么多的人,你遇上的多了去了,谁知道你说的是个什么人!” 许荣誉得意地笑了笑,道:“我这回遇到的,可是个贵人哎!” “什么贵人?”许本才和二姨太以及玉荷都看向许荣誉!许本才道:“什么贵人能把你高兴成这样?!” 许荣誉围着这三个人走了一圈,才道:“这人是······是个日本人!” “日本人!”在坐的几个都吃了一惊! 许本才道:“就咱这小地方会有日本人来?” 许荣誉道:“人家是到德县去的,经过咱这里。” 许荣誉说着,又得意地扫视了一遍坐着的这三个人,接着说道:“这位,是我日本同学的叔叔,叫秋野匡志。他从马车的窗子里看见了我,就叫马车停下,跟我见面的。” 说完,又仰头摸了摸他那还没有胡子的下巴,似是回味,道:“那人可是人物啊,学识渊博,家族在日本当地也是赫赫有名的。这次来咱们这里,是以学者的身份,考察来了!” 许本才忍不住问道:“就算他是日本学者,与你有关系吗?” 许荣誉道:“当然有关系呀,太有关系了!要是没有关系,我让你们到这屋儿里头来说话?” 二姨太道:“荣誉,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快说说!” 许荣誉道:“秋野先生说了,等他到德县办点事情以后,就到我们县上来,帮着我弄点事情做!” 二姨太听许荣誉这样说,立即兴奋起来,叫道:“真的?!那简直太好了!刚刚我们还为你没有事情做发愁呢,这不,真的是贵人来了!真是谢天谢地啊!” 玉荷倒是对这件事反应不大,坐在一边儿没吭声。 许本才却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得劲儿,道:“他说要帮你弄个什么事儿了吗?” 许荣誉道:“秋野先生说话是算话的,用不了几天,他从德县回来时,一定会带个好消息给我的!” 许本才道:“你说的这些个事呀,我们都不懂。你哥如今在家里呢,这事,你要跟他商量一下!” 许荣誉却摇头道:“我哥自经历了济南惨案后,对日本人有偏见,常对我说:’要学彼之长,为我所用,一定不要被日本人渲染,利用!’” 许荣誉边说边学着许荣斌的样子,道:“还老是说什么,日本人觊觎我中华多年,跟他们打交道,一定不可掉以轻心!人家都到这边儿来了,也不知道他担心人家觊觎这破地方什么!所以,我才不去告诉他,省的他再训我!” 二姨太也道:“他如今,官家的差事丢了,家里的作坊也黄了,自个儿都管不了自个儿,还去问他!” 许本才怒怼了二姨太一句,道:“你闭嘴!” 尽管许本才最近也有点看不惯许荣斌,但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贬怼自己的儿子的,不管是对方在说许荣斌还是在说许荣誉。这么多年了,二姨太也是了解这些的,只是她常常得管不住自己的嘴。 而许荣斌这边,送走了祝老板,小夫妻俩相对沉默地对坐了一会儿,稳儿道:“事到如今,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干巴巴地等下去吧?” 许荣斌道:“稳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稳儿道:“当年,三姨太在的时候,我曾跟她到过客户那里。那里的伙计说,他们那里的活计都是给上海加工的。那人还说,上海非常的繁华,有许多的业务可以联系。想来,如今又过了这么多年,上海将会更加繁华,可以联系的业务会更多!” 稳儿说着,脸上露出希望的光。仿佛她曾经去过上海,如今又是故地重游! 许荣斌道:“稳儿,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考虑一下到上海去看看?” 稳儿点了点头,道:“纪先生曾经教过我们,他说,人可移活,树会移死。既然这里已经没有了路,不妨出去看看吧,兴许,再回来的时候,到处都是路了呢!” 许荣斌心道:“看来,是到了走出去的时候了!”就对稳儿道:“你真是我的好妻子,竟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现在我们一起去看看奶奶吧!” 稳儿突然想起,他们是有段日子没有去看望奶奶和青儿了,她感激地看了看许荣斌,跳起来,就跟着许荣斌一起出门。 稳儿和许荣斌两人有说有笑地正要走出许府,身后却传来吴姨的声音:“少爷,少奶奶!” 两人停住脚步,扭头一看,见吴姨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袱,两眼通红的站在那里。 许荣斌上前道:“姨,您怎么了?这是要去哪里?” 吴姨答道:“如今,太太已经过世百天,我也该离开了。我在老家还有一个叔伯哥哥,想去投奔他。” 自大太太过世以后,吴姨一直住在东院自己的房里,竟像极了大太太在世时的样子,每日里焚香祷告,足不出户。 大太太过世时曾嘱咐过许荣斌,让他以后待吴姨如同待她自己。 大太太给儿子的临终遗言,却无端的让二姨太每日惴惴不安起来!她唯恐许本才哪天真的纳了吴姨做正房太太! 于是,二姨太便整日里缠着许本才,吵吵嚷嚷地央求着让许本才把她扶正。遭到许本才拒绝后,就开始有的没的找吴姨的不是。 而吴姨自大太太离世后,却也似拔去刺的刺猬一般,每每二姨太前来找茬儿,却总是显得那么软弱可欺、孤助无援,完全没有了以往的犀利! 面对二姨太的欺压,吴姨又不能事事都要向许荣斌诉说,她做出了离开的决定,也是实属无奈! 许荣斌只记得当年姥姥曾经告诉过他,说这吴姨从小便没了爹娘,是她的伯父在她只有五岁的时候,将她卖给了曹家。曹老爷见她可怜,便让她做了自己女儿曹茹萍的贴身丫鬟,陪伴在女儿左右。 如今,吴姨却要回到当初卖了自己的大伯家,又会怎样?!许荣斌正待劝阻,突然传来二姨太那尖刻的声音:“吆,这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要走呀?是要去哪里呢?还背了这样大的个包袱,不怕累着吗?” 吴姨含着泪,道:“我是太太的陪嫁丫鬟,不是许家的下人,你凭什么管我!” 二姨太哼声道:“哼!既然不是许家的下人,为何要吃许家的饭?!既然要走,也忒打开包袱让人瞧瞧,别带走了许家的什么东西吧!” “你……”吴姨气得说不出话来! 许荣斌怒道:“荣斌自小,就是被吴姨带大,吴姨对我,如亲生母亲一样!我娘临终前,也曾嘱咐,让我待吴姨如同待她。二姨娘这么做,是要辱我吗?” 二姨太听许荣斌这样说,也是无言以对,只得怏怏地离去。 见二姨太离开,吴姨解下包袱,用手打开,道:“少爷,少奶奶,这里面只有我平时穿的几件衣服,你们看看……”说着,就要把包袱里的物件拿给二人看! 许荣斌一把拦住,将包袱合上,拉了一下稳儿,两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许荣斌道:“娘,您以后就是我的亲娘!您不能在我面前如此!” 稳儿也道:“婆母在上,请受儿媳一拜!” 吴姨也跪下道:“少爷,少奶奶,这可使不得啊!” 见此情景,一旁的许大个子和常富也走了过来。 许大个子道:“大少爷的一片孝心,日月可鉴!吴大姐,你就受了吧!”吴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抱住了许荣斌,哭道:“我的儿啊!” 许荣斌与稳儿搀扶着吴姨又回到东院。 许荣斌道:“娘,您就在这里住着,哪里都不能去!” 吴姨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过于激动,竟又是泪流满面!她掏出手绢,擦了一把脸,道:“太太过世的突然,我从心里觉得难过,就让我到老家住上几天吧!” 稳儿把许荣斌拉到一旁,悄声道:“我知你是心疼娘,但如今她心里一定是很不好受。不如先让她去亲戚家住上几天,等心情好点,再接回来!” 许荣斌想了想,觉得稳儿说的也对,就折回,对吴姨道:“娘,您非要去亲戚家看看也行,不过一定不要待得太久,要记得,这里永远都是您的家!” 吴姨听许荣斌这样说,感动地只是含泪点头。 许荣斌让稳儿收拾些细软,给吴姨带上。 好像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许荣斌让常福套了车,他亲自将吴姨送到吴家庄。 许荣斌以后真得要去了上海吗?请君继续往下看! 第95章 学者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许家发生了这么多起起伏伏的事情,想想真的叫人很是揪心。 对于这些事情,稳儿从来都不在奶奶面前谈起,她不想让奶奶跟着他们担心。 但是,就算稳儿想瞒着,奶奶还是知道了。村里闲人多,凑在一起的时候,谁家发生的啥事伍的,全都会往外抖搂抖搂!更不要说许家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早就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真的像稳儿所想的那样,奶奶尽管了解了一些事情,也只能是干着急,什么忙都帮不上,这却使得她的病情更加严重!如今,连青儿的早饭都不能按时给准备了,青儿常常是早晨起来空着肚子去学堂。 这天,许荣斌和稳儿又抽空一起来看望奶奶。刚拐进胡同,就被正要出门的铁犁婶子瞅上了! 这铁犁婶子自从为许荣斌和稳儿促成了这段姻缘之后,自诩都给大户人家做了媒人了,身价也提高了不少! 这回看见许荣斌与稳儿小夫妻两个,赶紧跑过来,大声道:“大少爷,少奶奶,这是又回门看俺家老婶子了?!” 铁犁婶子说着,快步上前,殷勤地替两人打开了院门,自己也跟着进了稳儿奶奶的家。 奶奶这次却是难得地躺在炕上。近前一看,人已经面无血色,像一块泥巴那样瘫在炕上了! 稳儿见奶奶这个情景,立即扑上去,叫了一声:“奶奶!” 奶奶抬了抬眼皮,重又重重地合上,却没有一丝声音。 铁犁婶子叹了口气,道:“俺看还是让路儿回来一趟吧,老婶子病得不轻啊!” 谁知,铁犁婶子的这句话倒是起了作用,奶奶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轻轻说道:“不要……不要让……路儿回来!” 铁犁婶子道:“老婶子不愿意叫路儿回来,路儿在信上不是也说,自个儿到如今还没找到他爹也没脸儿回来!那只能把老婶子生病这件事瞒下来,不告诉他!只是太难为咱们家少奶奶了!” 看到奶奶病得这么重,稳儿心里很难过,本不想说话的,可铁犁婶子一口一个“少奶奶”叫着,实在是刺耳!稳儿便嗔怪地道:“婶子,您别老是‘少奶奶、少奶奶’地叫人家,不行吗?!” 铁犁婶子却满脸堆笑地道:“咱本来就是少奶奶,为什么不叫?俺呀,还偏得大声得叫,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咱们稳儿如今可是正经八百的少奶奶了!您说是吧,少奶奶?” 稳儿实在是有点无可奈何,对着铁犁婶子撇了撇嘴,唉,由着她去吧! 许荣斌岔开了话题,道:“奶奶不想让路儿回来,那就不告诉他什么了,如今这里有我呢,我会跟稳儿一起承担的,您放心好了!” 稳儿感激地看了看许荣斌,是啊,如今有这个人在,她什么都不怕! 铁犁婶子道:“得亏大少爷知书达理有担当,这要是在以前,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谁还有这本事,嫁出去的人了,还能经常回娘家照顾?!咱家少奶奶有福气啊!” 许荣斌道:“婶子不要这样说,是我有福气,娶了稳儿才对!” 铁犁婶子照着自己的脸“啪”的一声,拍了一下,道:“对对对,大少爷说的是!瞧我这张嘴,越发不会说话了!” 稳儿见奶奶刚刚蹭出一句话,又不动不说了,就上前去,帮奶奶揉着胸口。 许荣斌见了道:“这样做没用的,还是请大夫来吧!”说完,独自走出门去,回到许家,想让常福去请郭神医再过来一趟。 许荣斌在许家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常福,便问正在忙活的下人们:“你们谁见到常福叔了,他去了哪里?” 有一人说道:“常福好像是一早就跟二少爷出去了吧!” 许荣斌得知常福不在,只好让石头重新套了辆车,去请郭神医来泡桐屯子一趟,为奶奶瞧病。 郭神医这回带来了一些上好的药材,又将许荣斌和稳儿叫到一边,道:“老人家这回是赶上了,我那里刚刚收集了一些上好的药材,本打算留下老朽自己用的,可既是大少爷派人接我前来,便将它们也一并拿来了!” “老人家这身毛病,老朽是知道的,主要是太虚了。只要坚持将这些药物用完,她的身体自会强壮一些,也一定会将她的归期延长一些的!” 夫妻俩听了这话,自然是对郭神医感激万分!奉上诊金后,又恭恭敬敬地让许佳磊将郭神医送了回去。 送走了郭神医,稳儿赶紧去为奶奶熬药,许荣斌也在旁边帮忙。两人一起照顾着奶奶,直到了晚饭时分。 因为奶奶跟前还是不能离人,稳儿担心青儿年纪小,一个人应付不了,便留在了奶奶家里,许荣斌一个人回了许府。 今日,稳儿和许荣斌本来是想告诉奶奶一声,许荣斌要去趟上海闯荡一番了,顺便跟奶奶辞个行的。可见到奶奶之后,才知道她竟病成这个样子! 许荣斌觉得,自己要再耽搁几天了!奶奶病得如此厉害,青儿还小,且又在上学,稳儿一个人承担这些,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可此时许家的情景,他许荣斌也是最清楚不过的。难道要坐以待毙吗?许家上下十几口人,不能散,他许荣斌觉得自己有责任让这些人好好地生活下去! 想到这些,许荣斌不免也有些许惆怅! 许荣斌刚迈进家门,想着天色不早了,不想惊扰家里人,就要直接回到自己房里去。却被等在大门口的许佳磊叫住,道:“大少爷,老爷让您回来之后就到大厅去一趟,那里有人等您!” 一般来说,许本才有什么事,都是让大家到书房商议的。一方面,是书房小点儿,大家坐在一起热闹;再一个便是,许本才想让那些新客人、老朋友的都看看,他那满屋子的书,显示一下他许本才可不是白丁,不能说是才高八斗,也是学富五车的! 今日,许本才突然叫许荣斌往大厅去,会是什么事情,或者是来了什么重要的客人呢?许荣斌来不及细想,便直奔大厅而去。 进了大厅,见父亲许本才和许荣誉正陪着一位中年男人吃饭,二姨太和玉荷今日竟也在旁边坐了。 一般来说,家里若是来了客人,女眷是不能上桌的。今日倒是特别,许本才不但允许那婆媳二人上桌,还允许她们和客人谈笑。 其实,眼前这位客人,是许荣誉千求万请才到许府来的。许荣誉接受了几年日本教育,思想上没那么保守,又特别宠爱玉荷,既是请来了贵客,便把玉荷也叫了来。 而且,许荣誉也明白,万家和赵家的势力,许多事情上还需要这两家出面。 许荣誉将玉荷推到前头,玉荷高兴了,那两家自然也会帮衬自己的。 二姨太本来就是好事的人,见他儿子带上玉荷到客厅去,便也凑凑合合地跟了来。 二姨太到了客厅之后,唯恐会被他许本才赶走,又对他巴巴结结的。许本才就想着,来就来了吧,反正也没有多少人,而且人家这位客人也不反对跟女人坐在一起,他也就没说什么。 看到哥哥来了,许荣誉赶紧站起来,对许荣斌道:“哥,您回来了?!” 许本才也道:“斌儿,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日本学者,叫,这个,金井经二!” 许荣誉补充道:“金井先生是我日本同学秋野的叔叔介绍来的。他这次是秘密来到我们许家,要帮我们搞点事情做的!” 那位日本学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身穿一身灰色中山装,他也站起身来,对许荣斌鞠了一躬,道:“这位就是许荣斌先生吧?您好,请多关照!” 这位金井先生倒是说了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只是这鞠躬尽瘁的习惯动作,暴露了他是一名日本人,不然,还真以为他是一名地道的中国人呢! 许荣斌抱拳道:“金井先生到我们这乡村小宅来,在下有失远迎!” 许荣誉给许荣斌让开座位,让许荣斌与金井先生挨着坐下,道:“诶~,李长稳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许荣誉这样题名道姓地说法,让许荣斌非常不悦!他呵斥许荣誉道:“李长稳,是你该叫的吗?!” 许荣誉一愣,还不待他辩解,二姨太便抢先说道:“那家奶奶病了,石头今日套车接来的郭神医给她瞧得病。这个亲家呀,真没白做,可是沾了许家的光了!” 此话一出,许本才非常生气!他其实最气许荣斌对李长稳家这样照顾,又气二姨太说话不分场合,在客人面前,净说些个有的没的! 许本才不便跟许荣斌发作,便狠狠地瞪了二姨太一眼,道:“你给我闭嘴,当着客人的面也这样胡说八道!” 二姨太当着众人的面被许本才这样数落,她不由自主地往玉荷方向看去,见玉荷竟也不屑地白了她一眼! 要说二姨太这人一向是很皮实的,经常被许本才人前人后的数落,都没大当成回事过。可不知为什么,自从没了大太太,她这自尊心却也强了起来! 这回被许本才凶了这么一句,二姨太便觉得羞愧难当,愤怒地看了许本才一眼,丢下筷子,扭着身子走了出去! 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尴尬!到底是许本才努力地笑笑,对金井先生道:“不好意思哈,乡下女人没眼介,让您,嗯,这日本先生见笑了!” 金井经二来中国多年,一向以“中国通”自居,大概也猜到了二姨太作为妾室的身份,而且在这件事情上他也实在是没必要说什么,就笑笑道:“无妨,无妨!” 接着,金井经二转身对许荣斌岔开话题道:“秋野先生目前正在与德县方面商讨,想开办一家汽车制造厂。因想到前段时间,许荣誉先生的嘱托,就让我特地来一趟许府。如果许先生感兴趣,可以跟我去德县看看,也参与一下汽车制造厂的事宜!” 果然,金井经二这样一说,让本来还觉得非常尴尬的许荣誉轻松了许多,他与玉荷交换了一下眼色,又看向许荣斌。 许荣誉是巴不能得参与那汽车制造厂的事宜呢。可他也明白,这日本人开的汽车制造厂可不是说参与就参与的。所以,他想看看许荣斌是什么态度。 许荣斌道:“金井先生的意思是说,日本要和德县一起合资办厂,让荣誉过去看看也要投资入股吗?” 这句话才是重点啊,要是不为了叫许荣誉拿钱出来,人家凭什么大老远地来找他! 金井道:“许荣斌先生不愧是见多识广的,简直一点就通。您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许荣誉面露欣喜之色,他觉得哥哥点破了这个更好,就让大家都想想办法吧! 可是许本才却暗暗叫苦啊,道:“那我家荣誉要投资多少呢?” 这句话也是个重点!许荣誉有什么他这做父亲的岂会不知道,最后还不是逼他嘛! 金井道:“所谓投资入股,让不让入是我们的事情,投资多少便是你们的事情了。老先生,我这样说,您能理解吗?” 其实许本才也是似懂非懂的。当初马老板投资入股许家作坊的时候,他也是不全明白。最后,荣斌让马老板从许家支走了那么多钱,他仍然是不明白的!只是觉得,荣斌一定是多给了马老板的,这让他到如今想起这事都心痛不已! 许荣誉赶紧站起来,对金井敬酒,又深鞠一躬,用日本话说道:“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よろしくお愿いします(多谢先生栽培,请多关照)!” 金井先生也对许荣誉举了举酒杯,却用中国话道:“好说,好说!” 许本才此时正在郁闷,见许荣誉点头哈腰的熊样儿立马来了气,怼许荣誉道:“人家日本人在这里,还要说中国话。你一个土生土长的锦县人,叽里咕噜地拽的什么日本话!” 许荣誉到底有没有跟日本人合作成功?他将怎样做?请君继续往下看! 第96章 夫妻 许荣誉既是打算好了,要跟金井到徳县去看看那家汽车制造厂的情况。这天夜里,他都没睡好觉,心情有些激动。想到马上要发大财了,能够实现自己“人上人”的梦想了,也有点小兴奋! 第二天早上,许荣誉早早地就和玉荷去了书房给许本才请安。他想着,趁请安的机会,跟自己的爹娘都告个别,自己随后就去徳县了。 只是这回,书房里只有父亲许本才一人,却不见自己的母亲在这里等候。 玉荷本来就不待见二姨太,此时见她不在书房里,倒是觉得落了个耳根清净!也就没说什么。 反倒是许荣誉见不到自己那个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娘,有点纳闷,便问他爹道:“爹,我娘这回怎么没跟您在一起?” 许本才道:“谁知道她又抽的什么风,昨夜回去,到现在还没有过来。唉,不要管她了!对了,荣誉,你今日起得这么早,是想一会儿跟金井先生去德县吗?” 许荣誉道:“是呀,爹。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怎么能错过呢,咋着也得去看看呀!” 许本才点了点头,脸上却见不到一丝的喜悦,只是叹息般得道:“也是,你闲下来的时间不短了,应该积极一点,找个事做了!不过,提到让你拿钱的时候,可一定要想清楚了,许家如今的状况在这儿摆着呢,多了咱可没有!” 想了想,许本才又道:“我觉得,你真要去德县的话,最好是叫上你哥。你哥做事谨慎,让他去帮你们把把关!” 许荣誉道:“我去问问他吧,不过,感觉他不会对这个感兴趣的!” 从许本才那里出来,许荣誉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他娘,就拉上玉荷到二姨太的住处,给她请安,顺便跟她辞个行。 玉荷本不想去的,但许荣誉哀求道:“好老婆,我如今也快要有事做了,我到徳县真要是干好了的话,到时候把座金山搬回来,让你管着!那在这大宅门里,我不在的时候,还不是要你管好自己的婆婆?!还是现在跟我去看看吧,省得以后生分!” 玉荷让许荣誉哀告的没了办法,就跟着他去了后院。 两人到得二姨太的住处,却见这里的院门紧紧关闭着,里面竟死死地插住了! 虽说二姨太不是个勤快人,但也绝不会到这个点儿了还在睡觉吧? 许荣誉担心他娘,怕这个样子会不会真有个好歹的,就上前敲门。过了好半天的功夫,二姨太才把院门打开了一条缝。 许荣誉松了一口气,道:“娘,您吓我一跳,怎么才来开门?我这正要打上头爬进去呢!” 二姨太并不回答,看清楚是许荣誉和玉荷,只将院门大敞开,道:“你们先进来,我有话要说!” 许荣誉看了看玉荷,见她没有动的意思,就上前去拉了她一把,玉荷不情不愿地跟许荣誉一起进了二姨太的小院子。 玉荷还是头一回来到二姨太这里,非常地不乐意!进得门来,眼睛一直看向别处,根本都不搭理二姨太一声,甚至连瞅都不肯瞅她一眼! 二姨太顾不得玉荷怎样,只对许荣誉哭道:“儿啊,娘十几岁上就跟了你爹,这都二十多年了!以前,东院里头的在的时候,虽然她表面上不管许家的事情,却是阴得很,不碰面都能把你娘给压制住!” “整整叫她压制了你娘二十多年呀,你娘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啊!后来又有了个乔婉婷,仗着自己年轻漂亮,有点学问,也是处处压着我走!” “这好不容易盼到这俩人都没了,你爹还是不把我当个人看!你那哥哥就是随了他娘,口口声声叫喊着人人平等,却也是明里暗里的瞧不起这边儿!如今你已成人,不管你要去干嘛,先去告诉你爹,让他将我扶了正,你再走!” 听到二姨太说到这里,玉荷轻蔑地白了一眼,看向了窗外。心道:“真是人蠢没办法呀!自己也不瞧瞧自己那个轻贱的样子,还把旁人说成阴毒!” 许荣誉道:“娘,如今许家就您一个太太,还有什么扶正不扶正的?我爹如今做什么事都不避讳你,也就行了,咱甭去找那些没用的啊!” 二姨太跳起脚来,气得一甩手帕,道:“什么叫那些没用的呀,名不正,就言不顺。再说东院的没了,那吴老婆子还在,你爹怕就是给她留着位儿呢,指不定哪天就把她接回来,做了大房,那你娘这辈子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许荣誉道:“这没有的事儿,我都听说了的,我哥给了那人一些钱,送回她娘家享福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二姨太急得直想哭,道:“就知道指望不上你呀,你是信谁都不信你娘呀!怎么叫你办点事就那么难呢?!” 许荣誉也是怕二姨太哭闹,赶紧道:“打住打住啊,娘呀,我不是不去说,只是今日不行,时间太紧张,金井先生还在等着我呢,我得赶紧跟他去徳县!” “娘,您先好好的在家等我两天,等我从徳县回来,再跟我爹去谈谈。再说,如果德县这事儿要是办成了的话,到时候享福的还不是您?我爹得上赶着给您扶正了!” 二姨太一听许荣誉要走,立马上前,一把抓住许荣誉的袖子,不管他怎么哀告,二姨太依旧不肯松开,道:“就是因为有那个日本人在,才让你爹先把我扶正唠,到德县以后,那里的人才会高看你!” 许荣誉给二姨太作了个揖,道:“娘啊,您想得太周到了!可日本人不懂这些呀,还是该怎么看我的怎么看我,跟这个没关系!再说了,这时间真的不赶趟儿了,您保重,我们先走了!” 许荣誉说完,趁着二姨太一愣神的功夫,赶紧拉着玉荷出了屋门! 许荣誉和玉荷来到大院子里,见许本才正陪着金井在马车旁等他们。许荣誉看了看金井,道:“我还有时间去问一下我哥不?” 金井笑笑,对许荣誉摆了摆手,道:“你去问吧,没事儿,我再等一会儿!” 许荣誉刚要问常富,许荣斌在哪里?却见许荣斌从作坊处走了出来。许荣誉赶紧跑上前去,问道:“哥,我们准备出发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德县看看?” 许荣斌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不太懂那方面的事情,也对那个东西不感兴趣,就不去了。不过,你到了徳县以后,一定要了解清楚,量力而行,可不能贪大!” 许荣誉早就猜到许荣斌不会去的,就没有再劝,只对他挥了挥手,算做了告别! 许荣誉和金井经二上了马车,常福牵着马出了许府,甩了一个响鞭,就催着马儿往德县而去。 可是,刚走出不远,许荣誉却让常福赶着马车又折返回来,他拉上正要回府的玉荷,道:“走吧,你跟我一块儿去德县!” 玉荷一愣,问:“怎么要我也去呀?” 许荣誉道:“你也跟着去看看,要有个什么事,我们好商量一下!” 玉荷没办法,便也跟着上了马车! 许荣斌挂念着奶奶的病情,怕他离开以后,稳儿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便又让许佳磊套车去接郭神医过来,继续为奶奶针灸。他要想尽一切办法,要使奶奶的病情稳定下来,他好放心地离去。 许本才见许荣斌为了个佃户整天忙忙碌碌的,不觉叹了口气,道:“斌儿啊,当初就说你,这李长稳家境太过差劲,你就是偏偏不听!这回知道厉害了吧?她家就是个无底洞啊,永远都填不满的!看你今后还能怎么甩开手?!” 许荣斌道:“爹,稳儿如今已是我的妻子,她的事是我甘愿承担的,我为何要甩开手?” 许本才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暗暗为他自己叹了口气!他这两个儿子啊,个个儿把老婆看得比天大,如今,他这个老爹又算个什么! 虽说如今已是民国,时代不一样了,可怎么就他们家不一样,不见旁人家有啥变化呢?想着想着,许本才很是生气,可也没有办法,便背着手去了书房,暗暗劝慰自己,眼不见为净吧! 奶奶的病经过郭神医的治疗,虽然暂时保住了命,却也再不能轻易下地走动了。这就预示着稳儿到奶奶这里的次数会更勤,更加地脱不开身了! 忙活了一天的稳儿,在安排好青儿睡下后,才满怀惭愧地返回许府。 稳儿轻轻地推开虚掩的大门,往里探看了一下,才将身子移了进来。 今日,许佳磊照例当值。他见稳儿进来,叫了一声:“少奶奶!” 稳儿这回并没有笑骂许佳磊,只是心虚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朝许佳磊做了个鬼脸,朝着书房的方向瞅了瞅,才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的新房。 许荣斌此时竟还没有睡下,只是披了件衣服,在灯下看书。见稳儿进来,放下书,道:“回来了,忙了一天,累了吧?”说着,就起身要为稳儿去端洗脚水。 稳儿怯怯地坐下,等许荣斌端着水盆回来,赶紧起身抢夺般的接过水盆,道:“大少爷,还是让稳儿来伺候您洗脚吧!” 许荣斌看了看稳儿,觉得她今日似乎跟平时有点异样,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了,便问道:“稳儿,你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客气了?” 稳儿丧气道:“大少爷,稳儿家境贫寒,本来就配不上您。这些年来,您一直帮助稳儿一家,我心里头是清楚的。总是想着有一天,能够报答大少爷您,谁成想,却越发拖累您了!” 许荣斌听完稳儿的话,笑了!他扶住稳儿的肩膀,把她拖起来,按坐在床上,道:“傻丫头,一直以来,我做的那些,不是在帮你,是在追你呀!” 稳儿忽闪着大眼睛,不明白这个“追”字是什么意思。 许荣斌明白了,微微一笑道:“追你,就是喜欢你,心悦你,追求你的意思呀!” 许荣斌轻轻地蹲下身去,为稳儿脱去鞋子,帮她洗着脚道:“从……有一年,你对我的一个回眸开始,你就住进了我的心里,我就一直在喜欢着你。你能过得好,就是我最大的快乐!所以,我那样做,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我自己呀。能够娶到你,守护你,是我许荣斌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原来有这么美好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稳儿那颗怯懦的心,被许荣斌说的充满了力量! 她李长稳何德何能,这辈子能够拥有许荣斌这般美好的男人!稳儿轻轻地将双手合十,抵在了眉心处,似是想守护住此刻的美好,永远都这样下去······ “可、可是,大少爷,您是不是早就盘算着离开这里,到外边儿去闯荡一番了?”稳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抬起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许荣斌,突然问道。语气之中流露出些许的惊恐。 许荣斌道:“怎么了,稳儿?你不是也希望我能出去看看的吗?” 稳儿摇了摇头,似乎此刻她的心情非常矛盾,道:“那是稳儿知道,大少爷不会就这样沉沦下去的,一定会到外面去看看······” 许荣斌道:“你放心,我会把家里的事情都安顿好,等奶奶的病情平稳了以后再出发的!等我在外头闯出一番事业的时候,一定还会回来的!” 许荣斌为稳儿洗完脚,就要到长椅上歇了。稳儿却一把抱住他,眼里含了泪,叫道:“大少爷······” 许荣斌道:“稳儿,你我已是夫妻,你应该叫我荣斌才对,怎么今晚又是口口声声叫起‘大少爷’了?” 稳儿低下头,羞涩道:“稳儿······可曾与你成为真正的夫妻?!” 许荣斌明白了,他轻轻地回抱住稳儿,道:“今夜你就会成为我真正的妻子!” 说完,许荣斌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住了稳儿的唇······ 她是他许荣斌心心念念的人儿,她是他一生一世的妻! 第二天早晨,刘嫂来为稳儿收拾床铺的时候……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97章 投资 随着奶奶的病情日渐平稳,许荣斌也加快了收拾许府内外的步伐。 许荣斌既然想好要去上海的,就必须去,但他必须将身边的繁杂事务处理妥当了。不管是稳儿奶奶那边的,还是许府这边的。 这天,许荣斌刚刚回到许府,却见常福正在院中忙活着。 常福见到许荣斌,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叫了声:“大少爷!” 常福一向十分敬重许荣斌,尽管许荣斌要比他年轻许多。这位少爷不同于旁人,他没有一点少爷的架子,但却具备那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和高贵! 许荣斌知道,常福前几天驾着车跟许荣誉去了徳县,看他现在的样子,是刚回到许府。便问道:“常福叔,荣誉也回来了?” 常福答道:“是咧,刚刚二少爷跟老爷到书房去了。” 许荣斌想着去看看许荣誉,徳县那边的事情到底怎样了,便信步去了书房。 许荣斌刚到书房门口,推门准备进去的时候,却见二姨太与玉荷也到了。他平时不愿意跟这娘俩有交集,想躲开,却也来不及了。 此时,屋里传来许本才的声音:“是斌儿吧?你进来!” 许荣斌便迈步进了书房,玉荷与二姨太也先后进入。 书房内,许荣誉正哭丧着脸坐在许本才的对面,见三个人进来,他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动地方。 许本才青红白脸地坐在书桌后头,甩动着空空的双手,对许荣斌吼道:“荣斌,你来说说,他从德县回来,张口就要十万大洋,哪里有?!” 许荣斌也吃了一惊,道:“十万大洋?!誉儿,你要十万大洋干什么?” 许荣誉道:“我就知道我的话你们都不会相信,才叫了玉荷一起去的。哥,您问问玉荷,是不是别家都百八十万的投资,就我们,想投十万大洋爹还是嫌多?!” 许本才怒道:“你当我们许家是洋行呀,有的是钱?!就算是你爷爷在的时候,也一下子拿不出十万大洋呀!更不要说是如今!” 许本才拿起茶杯,用盖子蹭着杯身,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们许家就凭着点地里的收入,都不够和府上下的花销,不然,当年我也不会让那乔婉婷捣鼓什么绣坊了!” “就今年这年景,整日里雷都不打一个,莫说什么下雨。如今这地里,就算是荒草,都长的比对面躺着的,王秃子的头发都少,更不要说庄稼了!地里基本上没什么收入了。今年开春,我连地都不想种了,天不下雨,地里能长什么,种了不是白种!” “咱家如此,那些佃户们更不用说了!哪年哭爹喊娘、寻死觅活的没有几个?!今年更甭指望那些租子收全乎了!” “当年,为打发你去日本,当时把那点家底都快掏空了,这你不是不知道。还有,这些年你在日本花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 “去年你哥没了公职,今年作坊还停了产,还有你们两个的婚事、你大娘的丧事,还有那些官府的人,隔三差五地就来敲上一杠……这是多大的开销?” “如今,许府的长工短工的,女的就剩下了一个保全家的和老刘家的,男的就留了个常富和石头,其余的人都走了!为什么?咱们许家养不起了啊!” “要我看,把账房那俩人也赶走拉倒了,就这年头,两个巴掌都数的过来的收入,还要的什么账房呀!” “你哥非要说,他们在许家年数多了,突然辞退了,他们没地儿去,只得再留下!长此以往,我看,他们在许家的日子也不多了!” “我这么做因为啥?我没良心吗?我不会享受吗?还不都是因为许家已经养不起这些人了啊!如今的许家,莫说十万大洋,就是一千大洋好吧?也拿不出来呀!” 许荣斌道:“誉儿,当初你去德县考察的时候,我就嘱咐过你,凡事要量力而行。你怎么又做出这种事情来?莫说如今许府拿不出这么多钱,就算是拿出了,你就有把握挣回来?!” 许荣誉扬起了脸,道:“这汽车制造业,全国都没有几家,我们北方更是一家都没有!德县那里迄今为止算是独占鳌头,哥,你也知道‘物以稀为贵’吧?这难得的机会让咱给碰上了,这是天上掉馅饼啊,而且还是大馅饼!” 玉荷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说什么。而二姨太这回却也难得的没有插嘴,也是瞪圆了眼睛地瞅着书房里的这几个人。 许荣斌道:“誉儿,你且先给哥把话说清楚,那个制造厂是怎么个制造法?是自己生产,还是来件组装?” 许荣誉想了想,道:“应该是来件组装的。” 许荣斌道:“那这些从日本购得的零部件运送的德县成本有多少?预算过吗?” 许荣誉道:“早就预算过了,成本不到一千,可是却能销售三千多的价格!” 许荣斌道:“从日本到德县,顺利的话,要先走海路,再走陆路。且不说如今当局是否允许运输这些配件。就单我方来说,我们这边,缺乏懂汽修技术的人才,需要外聘,还有工人等等。而且依我们当地的消费水平低,没有几个人买得起汽车,还要往外销售,我看成本绝不止一千大洋……” 许本才忍不住插嘴问道:“这汽车,是金车还是银车,咋会这么贵呢?光是成本就上千的大洋怕都不够?” 许荣誉道:“哥,你说的这些,人家秋野先生早就想到了!人家日本人是干嘛的?那个个儿是这方面的行家!去徳县之前,早就把这些琢磨透了!你说的那些羁绊,早有排解的办法,这些都不是事儿!” “而且,像如今这世道,人家那些日本人走到哪里敢不给人家个面子?那日本人无论是海上还是在陆地上,横行霸道的,谁敢拦过人家?能好好的做个生意,他们还求之不得呢!” 许荣斌听许荣誉的这套话,很是反感,什么呀,张口闭口的就是,“人家日本人”如何如何,就怒道:“日本人再怎样,这也是在中国。中国的情况,岂是他们小小的倭人能看透的!” 许荣誉道:“当时,我就想让哥哥跟我们一块儿去德县看看,您却不去,只是让我们自己去。如今我们看好的,您却又说出这么多道道儿来,摆明就是反对吧?那当时您怎么不阻拦我们?” 许荣斌道:“当时不拦着,是想着让你自己亲眼看见,了解清楚事实,落个心中无憾!” 二姨太假意责怪许荣誉,道:“也是哈,荣誉,你不知道如今许家什么样,一直以来,李家奶奶病得厉害,妹妹也要上学,这些都是要花钱的。我们许府哪里还有钱来给你找事做?!” 二姨太这样一说,屋里的人全都变了脸色,尤其是玉荷,二姨太的话却像一根根钢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痛苦的表情都无法掩饰! 只是这些,在许荣誉看来,是玉荷在为自己不平罢了!他道:“原来就是为这个!你们看看把玉荷委屈的,她跟您那位同一天嫁进许府,她就没花过咱家一分钱!徳县的事情,还要靠她去她娘家通融,都是许家儿媳妇,这为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许本才其实也早就对许荣斌去帮衬李家的做法感到不舒服,却一直不方便说出。今日让这娘俩把话说了出来,他却不能明着支持这娘俩的说法。 因为今日一旦与那娘俩站在一边,那接下来,就是表明了支持许荣誉的投资决定。那可是十万大洋啊,就算是此刻将许家卖掉怕也卖不到这些钱啊! 于是,许本才便怼二姨太道:“你少在这里嚷嚷!荣斌自大学结业以来,就没有再花过家里的一文钱!他自己挣的钱,拿去花点又有什么!” 二姨太争辩道:“老爷是说,这许府早已分家了?!” 此时,许荣斌的脸色十分难看。许本才这回却不再为许荣斌争辩,眼睛瞅向别处,开始也装聋作哑了起来。 许荣斌道:“二姨娘想分家的话,只要是爹同意,我们分开便是!李长稳如今已是我的妻子,我许荣斌就算是去要饭,也会护她和她娘家人的周全!” “莫说她出身寒门,就算她娘家再富有,我也只会赋予,不会要那边的一分钱!” 一时之间,书房里面静悄悄得,二姨太竟也不敢搭话了,怯生生地看了看许本才,局面甚至有点僵硬! 倒是许荣誉,害怕再这样吵吵下去会跑偏了主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嚎道:“爹,大哥,荣誉知道自己长这么大,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可这些年,我在外头也是吃了苦、受了罪的!自从日本回来,我也努力想找个事情做,但一直没有合适的。” “如今我也已经成家,却还在赋闲。好不容易遇到日本故友,帮忙介绍了这样一个差事,求你们一定要成全我!” 许荣誉这一番声泪俱下的诉求,着实让人动容!许荣斌也觉得尴尬得很,只是他明白,许家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 却是许本才叹了一口气,道:“唉,做父亲的也知道你心里的苦,可家里真的是没钱了啊!” 玉荷扫视了一遍在坐的几个人,道:“我的嫁妆先拿出来一些,折合一下,怎么也有个几千大洋吧!爹,您看……” 玉荷其实也不知道许荣誉投资这个到底行不行,但在许荣斌面前,她要表现一下,作为富家嫡女的派头!他不是只想赋予,不要索取吗?她就要看看,这没有回报的付出能持续多久! 另外,玉荷更是想赌一把,一旦许荣誉投资成功,徳县那边大赚一笔,那就绝对碾压许荣斌一筹,让他跟那个村姑哭去吧! 许本才明白玉荷说这些话的意思,也有逼他出血的成分!如今,玉荷把嫁妆都拿出来了,他这当爹的还能坐视不管?! 许本才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我想想办法吧!不过,十万大洋是打死都拿不出的!” 许荣誉听他爹这样一说,立即破涕为笑,对着许本才磕了个头,道:“谢谢爹!”顿了一下又对许荣斌磕了个头道:“谢谢哥!” 虽然许荣斌并没有许下什么承诺,但被许荣誉这一头磕的,也必须要答应他了! 许本才在许荣誉的陪同下,先是来到东账房。 纪先生年事已高,最近又添了毛病。按说也该到了回家养老的时候了!只是这纪先生知道许家如今的状况,反倒不好意思请辞,即使已经没有工了钱,他就陪着吕先生待在账房,也算给老主家添个人气吧! 也就是说,如今许府账房主事的成了吕先生。 许本才跟许荣誉一进来,吕先生赶紧站了起来。而纪先生刚想起来,就被许本才按在了椅子上。 许本才问吕先生道:“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钱?” 吕先生道:“老爷,眼下只有一百多块钱的零用。至于账上,漫说是还有多少钱,就算是开春那些短工的工钱到如今还没有结算呢!” 纪先生也道:“是啊,老爷,吕先生说的这些,我们在这里已经算过多少回了,不会有错的!” 许本才看了看许荣誉,意思是:怎么样,爹没骗你吧? 许荣誉看了看许本才,道:“爹,这都是您安排好的吧?带我来就是走个过场?!” 听许荣誉竟这样说自己,许本才怒道:“荣誉呀,在你眼里,你爹就是这种人?!” 纪先生道:“二少爷,我为许家四代人做账房,一辈子没说过一句假话,这东家跟下人合伙骗自己儿子的事情,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呀!” 许荣誉道:“老先生,您没听说过的事情多了去了!爹呀,赵家姑母早就说过了,您就是那个深藏不露的……” 面对这些巨额的投资,许荣誉能办成这件事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98章 癔症 接下来的几日,许荣誉是天天缠着许本才,日日对他爹求告! 许荣誉铁定了他爹有的是钱,却不往外拿。他也从来都不相信,许家会亏空成这样! 许本才是烦不胜烦!接连好几天,许本才连二姨太的屋子都不去了,因为不见二姨太的时候是只有许荣誉烦他,见了二姨太是母子两人一起烦他! 此时,许荣誉又把他爹堵到了书房里,道:“爹,您说家里就剩下百十块钱了,那大哥给李家奶奶看病的钱是哪里来的?” 许本才也被问到了痛处,他不由自主地抚了抚胸口,硬着头皮跟许荣誉解释,道:“那李家奶奶病着,是你哥出钱请的郭神医不错,可那郭神医是用针灸治疗的,花不了几个诊费。” “况且,那李长稳虽然与你哥成了亲,也算是咱许府的大少奶奶了。她却从不把自己当个少奶奶来养,仍是家里地里的活儿不离手,她勤快得叫人挑不出一点理来!咱就算是雇个长工也得给人家工费吧?” 许荣誉道:“听您说这些话就明白,您对我的事是故意推诿!我就是觉得心里不平衡,这要是我哥病了,要拿我的命去当药引子,我二话不说,拿去就是了!” “要是那李长稳病了,花点钱给她看看病,也说得过去!可那李家的人病了,都要咱老许家管,这事儿不行!您得去问问……” 许荣誉还想说些什么,房门一响,两人中断了谈话,都看向门口。 来人却是许荣斌! 许荣誉见是他哥来了,当时一阵尴尬,讪讪地说道:“哥,您……您怎么来了?” 许荣誉说完,又觉得自己没有说错话,怕他什么!随即恢复了常态。还想着,既然哥哥也来了,他再当着两人的面,继续说说,他要往徳县投资的事情。 许荣斌其实将许荣誉的话,听得真真儿的,可他并没有责问什么,而是将一个梳头匣子放在了书桌上,道:“爹,荣誉,这是在我娘屋里找到的,应该是这些年她攒下的私房钱,你且拿去用吧!” 大太太走后,吴姨也回了娘家。许荣斌便经常去母亲那里静坐。如今,他计划着要离开了,便想着,叫稳儿搬去东院,感觉似乎母亲住过的地方会安全一些。 许荣斌说着,顺手打开了那梳头匣子的盖子。 匣子里竟有些碎银,还有几封大洋和一些散碎的纸钞、银元等,大概一千多块钱的样子。可见,这是大太太平时积攒下来的。 当年大太太出嫁之时,曹家也是出了不少嫁妆的。只是,当时正是许家困顿的时候,曹茹萍便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帮助许家度过了那段多事之秋。要说人家自己攒下点钱,也是可以理解的。 许荣誉一下子愣住了,他确实没有想到许荣斌会这样做,他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心中有些惭愧! 许本才道:“斌儿,你把你娘的积蓄全拿出来给荣誉,你真的是觉得德县的事情可以做吗?” 许荣斌道:“爹,说实话,我不大看好那件事。只是觉得誉儿既然已经看好了,如果不让他去试试,他不会甘心的。我这做哥哥的尽力支持他吧!” 许荣誉才缓过神来,虽然这些钱离目标相差太远了,可好歹是有了希望了,于是道:“哥,这件事真的可行!我在德县住了这么多天,什么都研究透了的!” “德县是什么地方?那是‘京津门户,九达天衢’之地啊,京杭大运河就靠着城边儿,可以说是人杰地灵,干嘛嘛行,您放心就好了!” 许荣斌道:“但愿是我看错了吧!” 许荣誉又兴奋地说道:“哥,您一定要放心,考察不好我才不会放手呢!您也跟我一起干吧!我们再想想办法,再弄点钱,成了股东是稳赚的!” 许荣斌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愿意跟日本人打交道。再就是嘱咐你一句,一起做生意可以,千万要提防日本人的政治目的!” 许荣誉听了赶紧摆手,道:“哎呀哥呀,人家好好的学者,跟我们合伙建个厂子,是在帮我们呢,能有什么政治目的!你对人家日本人这么多成见,当初为何要送我去日本?” 许荣斌道:“让你去日本的目的是要你学彼之能,为我所用。也是想让你学点知识、长长见识,并没有让你依赖他们的意思!” 许荣誉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您不跟我干,如今这家里是什么营生都没有,您怎么办?!” 许荣斌道:“我准备到上海看看,刚好过来跟爹商量一下。” 许本才感叹道:“你爹无能啊!什么家业都没有给你们攒下,还要你们一个个儿的东奔西走,自己去找营生!” “荣斌呀,这段时间见你打理许府内外的事务,就看出来你要离开的意思了。只是一直没有问起你。你既是打算好的,还商量什么,爹也无能留你!” “爹知道你做事谨慎,你自己琢磨着办吧!只是,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怎么去?” 许荣斌道:“我安排一下,这两天就出发。到上海,准备从济南乘火车去。” 许本才烦恼地扶着额头,过了一会儿,对弟兄两个摆了摆手,道:“你们呀,一个个儿的真是叫你爹头疼啊!你们两个且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许荣斌叫上许荣誉,便出了书房。 许荣誉还要叫嚷:“爹这头怎么说痛就痛起来了呢?装得吧?!” 许荣斌斥责许荣誉道:“荣誉,你怎么能这么说爹?!” 许荣誉摆摆手,故意大声道:“得来,我不说了,先回去找玉荷,等会儿,我们俩一起回来!” 许荣誉明白,他爹就是怕提到玉荷的娘家,而且捎带着对玉荷都是又疼又怕!平日里,见到玉荷便是满脸堆笑的。一点儿不似在李长稳面前那样,阴沉着脸,都不去看她的样子! 许荣誉这样提起玉荷,也是为了给他爹施加压力,叫他赶紧想办法,以促成自己到徳县投资的事情。 奶奶的病暂时稳定了,稳儿也不必天天去往她那里了。许府小厂房里,一些积压的货物,也让许荣斌处理了出去。 而且,听说,最近锦县又来了一个新县长,许荣斌为了今后许府的安宁,找了自己旧时的朋友,托他上下打点了一番,以保在他走后,那些官府的人不再前来骚扰。 这要搁许荣斌以前的脾气,他是断不会走这一步的。只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为了家人的安全,低一回头又何妨! 其实,许荣斌担心的,何止是稳儿一个,他又怎么会放心得下养育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还有他所能顾及到那些人呢! 做完这些,许荣斌便着手安排去上海的事宜。 正在此时,常福却来找许荣斌,表情很是奇怪,道:“大少爷,您去看看吧,老爷在后花园里已经呆了一天了,谁也不让靠近呢!” 许荣斌听完,赶紧放下手头的事务,跟着常福就去到后院。 从书房那排房子过去,算是后院了。二姨太和许荣誉的新房都在这边儿。 再往后走便有一排闲置的房子。这排闲房子,是当年许家老太爷的住处。老太爷图安静,就把住处选在了这里。 老太爷走后,许本才并没有安排他人到这里来居住,于是,这排房子就闲置下来。 房子的西边留有一道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通往后花园的小门。 平时这个小门是不会关的,因为前院的太太们,尤其是当年的大太太,整日足不出户,只有到这个地方来坐坐,散散心。 这个小花园除了些花草树木以外,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所以,那扇小门一般不会关闭。 只是这会儿,这扇小门却关得紧紧的,而且,里头用木头顶住了! 许家上下的人此刻都聚集到了这里,有人隔着围墙往小花园里窥视,小声地嘀咕着。 二姨太和玉荷也在,二姨太细着嗓子叫着:“老爷,有什么事儿您也得出来说呀!您出来,我还有事要找您呢!” 二姨太喊了半天,小花园里依然没有什么声音传出,甚至连几句骂声都没有! 正在此时,常福和许荣斌来了。大家见到许荣斌,都停止了动作,二姨太也止住了叫喊。 常福小声对许荣斌道:“老爷说谁都不能进去,他想一个人静静。” 许荣誉走到许荣斌跟前,道:“哥,您说,咱爹这是怎么了?会不会是得了癔症?要不咱也请个神婆试试?” 许荣斌从来都不信鬼呀神的那一套,他坚信,事在人为,他爹许本才一定是有什么事,才会似现在这样。只是在这个时候又不方便训斥许荣誉,便道:“先别急,看看再说!” 这时,小花园里却传来许本才的叫喊声:“你们怎么回事?!我想静一静都不行吗?非要把我逼死你们才肯罢休吗?!” 许荣斌隔着门缝朝里看了看,又转回身对众人道:“我看我爹确实是想一个人静静,大家就都回去吧!给他点时间,等他平静了,他就会出来了!” 许荣誉问道:“哥,这样真行吗?” 许荣斌道:“我看行的。爹也许就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不会有什么事的。” 许荣誉道:“那我也回去?” 许荣斌道:“回去吧!这里人多了,反而会不好!” 许荣誉就拉着玉荷,跟一步一回头的二姨太一起去了前院。 等众人都走了,许荣斌对着门里施了一礼,道:“爹,您保重,儿子也回去了。您心静够了,就赶紧出来啊!” 说完,许荣斌也回了自己的住处。 许荣誉担心二姨太难过,跟着二姨太回了她的屋。他这回没有强求玉荷去二姨太那里,而是由着她自己回了的他们的新房。 玉荷走到前院,故意在庭前绕了一圈。见刘嫂子在许荣斌的新房出来,就绕到过道处,等她过来了,才出去,就当做无意间遇到的。 玉荷叫了一声:“刘嫂,这会儿没要紧事吧?” 刘嫂见玉荷叫她,忙道:“二少奶奶,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就行!” 玉荷道:“那就去帮我把整理一下被子吧!” 刘嫂子应了一声,就跟在玉荷后面,来到他们的新房里。 如今许家虽然在当地也算是大户,可经济状况在这儿摆着呢,各房早已不配丫鬟了。玉荷是没有干过任何活儿的千金小姐出身,许多事情上她自己根本就不会打理,还得要佣人来做。 刘嫂来到二少爷的屋里,玉荷让她搬出新被子,上块被头。刘嫂便很麻利地去做了。 玉荷看着刘嫂做针线,仿似随意地说道:“刘嫂,刚刚是去了大少奶奶那里吗?” 刘嫂道:“嗯呢,大少奶奶忙着给大少爷做鞋子,俺去给她收拾了下零零散散的。” 玉荷道:“大少爷还真是好人,不是非常宠着她吗,怎么还舍得让她做事?” 刘嫂道:“要说吧,大少爷对大少奶奶那是真好,天底下就没有几个男人那么疼媳妇的!又刚刚……” 刘嫂欲言又止,不好意思的笑笑。 玉荷问道:“刚刚什么?” 玉荷明白刘嫂的顾虑,身为下人,怎么能随便议论主人呢?更何况刘嫂在许家这么多年了,什么规矩不懂! 于是,玉荷又接着道:“刘嫂,在我面前,有什么话不能说呀?我又不会去告诉旁人!” 刘嫂犹豫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仿佛是下了多大的决心,道:“嗨,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们呀,虽然已经成亲了这么些时候了,却是刚刚圆了房!害得大少爷快三十的人了,才不睡长凳!” 玉荷惊道:“什么?他们成亲这么长时间了,才刚刚圆房?!” 得到的这个消息,令玉荷的心不禁又疼了起来!她开始猜测,斌哥哥怎么到现在才跟那个村姑圆房?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请君先脑补一下,再接着往下看! 第99章 金条 刘嫂走后,玉荷陷入了沉思。她想不明白许荣斌这一回回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玉荷理解不了大太太的死对许荣斌造成的伤害到底有多大,其实,母亲的死给许荣斌带来的,不但是心疼,更重要的是自责! 许荣誉回来以后,有好几回,跟玉荷说话,玉荷却总是心不在焉的。许荣誉很是纳闷,问道:“怎么了,玉荷?我发现你从后院回来,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该不会是,掉魂儿了吧?!” 这句话玉荷倒是听得真切,她恼怒道:“你才掉魂儿了呢!” 许荣誉便嬉皮笑脸道:“呵,样子又变得这么凶!来,叫我看看到底掉没掉魂儿!” 许荣誉说着,就去拉玉荷,被玉荷拼了命地推开! 两人又上演了一出力量与激情的角逐,很长时间,才归于平静! 直到三更半夜的了,玉荷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刘嫂的话不断地在她耳旁响起,她不明白许荣斌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根本就不喜欢稳儿? 那日许荣斌在公堂上说,他的心中已经有人了,指的会是谁?难道自己在他心目中真就那么不堪,竟让他辞去公职去娶一个根本就配不上他的村姑?! 玉荷看了看睡在自己身边的许荣誉,此时正四脚拉叉的躺在那里,仿佛不管身边出了多大的事,都影响他睡觉一般。 这同样都是他们老许家的儿子,许荣誉和许荣斌怎么就是不一样呢?!看来,他们各自继承了自己母亲的基因。 玉荷把许荣斌和许荣誉兄弟两个的差异归结到他们各自的母亲身上,心中暗道:“那走街串巷的,怎么能跟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相比!” 越是这样想,玉荷越是睡不着了!竟接着难过了起来,两行清泪从眼眶里流出,浸湿了枕头! 玉荷本来是想着,自己嫁给了许荣誉,让许荣斌天天看见自己跟他亲弟弟亲近,会难过、会后悔,却原来如今常常难过、猜疑的人,竟是她自己!难道自己又做错了?! 玉荷正在胡思乱想,却听见公公许本才低低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老二,老二家的,快起来,到书房来一趟!” 玉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答应了一声,赶紧叫醒了许荣誉。 许荣誉迷迷瞪瞪地坐起来,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玉荷道:“赶紧起来,爹叫我们呢!” 许荣誉反倒问道:“爹咋了?出事了?!” 气得玉荷没去理他,只是顾自穿好了衣裳,走出门去! 许荣誉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赶紧穿起衣裳追了出去! 许荣誉和玉荷赶到书房的时候,许荣斌和稳儿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许本才两眼通红的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嘴唇已经起了皮,浑身上下都是土,犹如刚从坟里爬出来得一般! 许荣誉瞅着他爹这个样子,问道:“爹,您这是怎么了?!这半夜三更的把我们都叫起来干什么呢?” 许本才还是喘着粗气,对许荣誉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别吵吵,骂了一句:“你这少心没肺的东西,你怎么就不问问你爹是怎么回来的,身体怎么样了?!” 许荣誉道:“这不是刚想问问呢,您先骂上了嘛!对了,爹,您不是在花园呢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本才瞪了他一眼,道:“怎么,我应该死到那里头?” 稳儿起身为许本才倒了一杯水,道:“爹,别着急,您先喝口水。” 许本才一把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稳儿又赶紧满上,道:“爹,您慢点喝,别呛到!” 许荣斌道:“爹,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说完就往外走,许本才急忙叫住他,道:“斌儿,别去!” 见许荣斌回过了头,表示疑问,就道:“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爹没事!不要出去,可别惊扰了旁人!” 原来,许荣斌把众人支走后,自己担心父亲,怕他万一出点什么事,就悄悄地返回了后院,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暗中观察着,也在保护着父亲。 直到半夜时分,许荣斌听见有动静,好像是从后花园传来的,赶紧通过门缝往后花园里瞧。 只见他爹许本才将后花园里的长椅挪开,正拿着一张镐头在那个位置挖坑呢! 许荣斌很是惊奇,但仍然没有出声,在暗中继续观察着,看看父亲到底要干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许本才从地下搬出一个小箱子,接着,重又将土填了回去,把长椅挪回了原处。 然后,许本才非常费力地将箱子搬到后花园门口,打开了门,小声叫道:“斌儿,快出来!” 原来许本才早就发现了许荣斌,只是没有说破。许荣斌只好从藏身之地走出来,问道:“爹,这是什么呀?” 许本才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道:“小声点!”又环顾了一下周围,道:“你小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我忙活,就不知道过去帮帮我!去,把这搬到书房里!” 许荣斌不好意思得笑笑,依言搬起了箱子就要走。 许本才却又叫住他,道:“把这个送到书房以后,去把你那个媳妇叫起来,你们一起去书房等着,我有事情要宣布!” 许荣斌答应了一声,就搬着箱子,提前离开了。 许本才趁许荣斌搬东西的空档儿,去叫了许荣誉和玉荷,又匆匆回到书房等候。 许本才又喝了一杯水,喘了口气,起身开门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示意稳儿将窗帘拉上,才从桌子下面拉出刚才搬回来的那个箱子。 许本才要将那箱子搬到桌子上去,却喘起了粗气。许荣斌见状,赶紧上前,将那箱子放到了桌上。 许本才仍然不放心地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确认没人,才将那箱子打开…… 几双眼睛紧紧盯着许本才的手,随着盖子的缓缓开启,里面却是一层厚厚的布! 许本才又将这层布慢慢揭开,里面还是布! 接连揭开好几层布,里面竟露出明晃晃的金光,却是一箱子的金条! 看见这么多金条,惊得许荣誉眼睛都直了,道:“爹,就说您有钱吧,还不承认!原来您这是在后花园呆了两天一夜,是在琢磨要不要把这金子拿出来呀!” 许本才也懒得理会许荣誉,喘了口粗气之后,重又坐回了椅子,道:“你们的爷爷是个有本事的人呀,料定我这一生会一事无成!就悄悄给我藏起了这些金条,以备不时之需!” “你爹果真是无能啊,什么都没有给你们攒下!惭愧啊!今日将这些金条拿出来,让你们各自去谋个差事。我留这些有什么用,还不早晚都是你们的!给了你们,这以后,哪怕是我死了,也安心了!” 许本才这番话说的,虽然是聊了几句,却真的是情真意切、让人动容!许荣斌、许荣誉兄弟俩双双跪倒在地,叫了一声:“爹!” 稳儿和玉荷也跟着跪在地上。 许本才的眼里也噙满泪水,他欣慰地用袖子擦了一把,道:“都起来吧!起来吧!” 等几人都站起身,许本才道:“我在后园子的时候就算好了,这些金条,按当前市价,要是兑成大洋的话,不够两万,也有一万七八吧。这样,你们哥俩平分,至于怎么用,那就是你们两个的事情,爹就不管了!” 两兄弟互相看了一眼,许荣誉道:“爹,我要做的事业大,又着急,一半的金条根本不够!就算全拿上都不够的!” 许本才道:“不够,也就这些了!这回,你爹是一丁点儿的存放都没有了!所有的家当,都在这儿呢,你的就是你的,你哥的是你哥的。这就是亲兄弟明算账!” 从看到这些金条之后,许荣誉的眼睛就变得直勾勾的,盯着这些金条一刻都不敢离眼,此时,更是哈喇子都快要流出来了!又问道:“那我,能不能,借点儿?” 许本才道:“这事你甭问我,你就要去问你哥了,我不能说!你哥要是同意借给你,这是情义,你要知恩;你哥要是不借给你,那是正理,你也不能怪!” 许荣誉便对许荣斌道:“哥,这些钱我急用,您是知道的。我就都拿上,我给你打上五千大洋的欠条。大娘的钱,你且拿回去自己用,行吗?” 许荣斌道:“这,你问你大嫂吧!家里的事情,她做主,我说了不算!” 许荣斌这是摆明了要提高稳儿的地位呀!自稳儿与许荣斌成亲以来,许荣誉从没拿正眼瞧过她。说话时都带着不屑,叫个李长稳或者稳儿已是不错,更不要说还要叫大嫂! 如今,金条就在此处摆着呢,你许荣誉不低这个头,尽可不叫这声“大嫂”呀! 许荣誉没办法,踌躇了好一阵,才压低了嗓音叫了声:“大……大嫂……” 稳儿微微一笑,道:“你叫的什么?我没听清楚呀!” 许荣誉不得不提高了嗓音:“大嫂!” 这回是声音洪亮且清晰! 稳儿便不再戏耍他,答应了一声:“嗯,荣誉!” 这以前跟许荣誉见面,稳儿都要施礼叫二少爷的,如今变成了荣誉! 许荣誉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可如今有求于人家,就算人家说些什么,他都得听着! 许荣斌的这套操作,玉荷全看在了眼里。她的心里不禁又升腾起一种酸酸的感觉。 许荣斌这是摆明了要提高她李长稳的身价呀!玉荷端坐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倒要看看,接下来,那村姑要怎么做! 见许荣誉瞪着俩眼地等着自己表态,稳儿微微一笑,道:“娘的钱,既然已经拿出来了,许家如今的状况我们也都知道,就留做家用吧!” “至于这些金条嘛,如今许家还有爹在。虽然他让我们自己分配,但大主意还是让爹来拿,左右爹都是为我们着想的!” 稳儿的话,既摆明了自己的身份,又给足了所有人面子。 许荣誉大喜,自己的爹岂有不向着自己的道理,便道:“爹,我大哥,大嫂都这样说了,您就说句话呗!” 许本才此刻也稍稍有点缓过来了,又喝了一口茶,道:“那我就说上一句啊!” 几个人便都看向许本才。 “我说过的,这些金条,由你们兄弟平分。荣誉,你哥给你多少,你打下多少的欠条,这叫‘亲兄弟明算账’。可是荣誉,你也要想到,你哥也要出去谋生,给你哥留下点盘缠!” 许荣誉心里琢磨了一下,感觉这样也行。好歹还是自己所得多些。便道:“那我留下四根给我哥,剩下的,我再打上五千大洋的欠条,你们看怎样?” 许本才觉得有些不公,但他看到玉荷一直盯着自己,不便再多说什么,便道:“这你们自己商量去吧,我太累了,想眯一会儿!” 许荣斌看向稳儿,稳儿道:“这样也行了!左右爹都安排好了,我们就这样定下来,就让他安心休息一下吧!” 许荣誉赶紧就着稳儿这句话,写下了欠条,交给她。接着抱着那箱子,鬼鬼祟祟地回了他的住处。 许荣誉回去以后,有些激动,竟再也无法入睡了。又唯恐夜长梦多,天刚蒙蒙亮,他就起了床,见玉荷睡着了,也没叫她,收拾好所有的细软,直接去找上常福,要马上去德县。 许本才两天多没好好睡一觉了,这会儿在书房睡得正香,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倒是二姨太睡不踏实,早早起来,正瞧见常福和荣誉出门,叫道:“誉儿,你要去哪里?” 许荣誉见二姨太叫他,不得不又从车上下来,道:“娘,德县那边来信儿了,叫我赶紧去一趟,有急事!” 二姨太疑惑地问道:“他们,不要钱了?” 许荣誉只好顺坡下驴道:“是呀,您猜对了!他们这回就叫我去当官,管着那些民工挣工钱的,不要什么投资了!所以咱得赶紧去呀!不然这等好事叫别人抢了去可就晚了!” 二姨太对许荣誉的话毫不怀疑,赶紧道:“那你就赶紧去,别磨叽。常富路上打马快一点儿啊,这样安全!” 常福应了声:“是了,二太太!” 就这样,许荣誉带着几乎是许家所有的家当去了德县,那迎接他的将会是什么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00章 临别 二姨太听说那些日本人竟对她家许荣誉这么好,顿时喜上眉梢!赶紧催促着许荣誉,叫他快点去徳县,万万不可错过了这天大的好机会! 二姨太还将许荣誉亲自送出了许府大门,看着马车跟一阵风似的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她才松了口气,心里想着:“这回总算是放心了,荣誉碰上好事了!” “荣誉以后只要抱紧了日本人的大腿,那可就厉害得去了!那将来,自己会间天到大街上去显摆,整个儿的泡桐屯子,谁还敢不服我们娘俩!” 二姨太又想起了许荣誉说过的话,心道:“也许荣誉说得对,真要是有一天他能够飞黄腾达了,首先沾光的肯定他这个亲娘,还能有旁人!老爷肯定就会上赶着让俺来做这许府的当家主母!那时候,自己也要一大把的丫鬟婆子伺候着!” 想到此处,二姨太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在往天上飘,情不自禁地甩起手中的大手帕,四下里瞅了瞅,还想唱上一段琴书来表达表达!可突然想起,自家老爷还在后院呢,自己出来的这样早就是为去看看他呀! 于是,二姨太便用她那尖细的嗓子,用力地咳嗽了几声,压了压她那呼呼上窜的兴奋之火,转身就要到后院去了! 二姨太转过身来,刚走了没几步,突然瞥见书房门此时正虚掩着,就满腹狐疑地走向书房,想去看个究竟! 还没进书房,二姨太就听见里头传出打雷一般的鼾声!听这音儿,自己简直太熟悉不过了! 二姨太一阵惊喜,急忙走进去一看,果然,此时许本才四脚拉叉地躺在屏风后面的床上,睡得正酣! 二姨太心中如同一块石头着了地,窃笑了一下,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许本才这回是敞开了心地大睡了一场,好像是有许久没这么畅快过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是当日傍晚,彩霞满天的时候。 这回,许本才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自己的大儿子——许荣斌。 “斌儿,你怎么在这儿?”许本才在床上抚了一把脸,含糊不清地问道。 许荣斌微笑着道:“爹,您醒了?一定饿坏了吧?我让人再把饭菜给您去热一下!” 许本才这才看见,书桌上摆了一桌子的好吃喝! 许本才“咕噜”一下从床上爬起来,道:“我说是什么这么好闻呢,以为是在做梦,原来竟是真的!不要再去热了,这样就行了,太热的吃着不痛快!” 许本才说着,顾不得去洗漱,鞋都没有穿好,就趴到桌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许荣斌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爹面前,又贴心地给他爹抚着背,微笑道:“爹,喝点水吧,慢点吃,别噎着!” 许本才也顾不上答话,眼里全是这些吃的,他仍旧趴在桌子上,不顾形象地把个老嘴塞得满满的,还用手往盘子里拔叉! 等吃了个半饱,许本才翻着眼皮问许荣斌道:“誉儿呢?他干什么去了?” 许荣斌道:“天还不亮,就跟常富叔赶往德县了!” 许本才停住嘴里的咀嚼动作,呆了一会儿,道:“这回倒是挺痛快!就他们两个去的?你没去?” 许荣斌道:“爹,荣誉也问过我了,不过,我对那个东西实在是不感兴趣。况且,荣誉早已不再是个小孩子,不应该事事都干预他。” 许本才叹了口气,道:“话是这样说,可荣誉这孩子啊,我怎么时时处处都对他不放心啊?!” 吃完饭,许本才问许荣斌道:“你这是,也要什么时候离开呀?” 许荣斌道:“爹,您看,我准备明日出发,行吗?” 许本才翻着眼皮想了想,又捏着手指头算了算,道:“明日不行,明日十五,不宜出门。后天吧,后天十六,六六大顺,你走得也舒坦!你兄弟俩都这么说走就走了,爹的心里一下子很难适应啊!” 许本才说完,挤了挤浸出眼眶的老泪。 许荣斌的心里也是不好受,只是自古忠孝难两全,他也是无奈啊!也跟着他爹叹息了一声,但还是改变了语气,似是安慰般地道:“还是爹虑事周全,那就依着您,我后日出发!” “对,后日出发。看看还有什么要带上的,准备得全乎一些!”许本才随后也似自我安慰地说道,好像让儿子晚走一天他的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常富却是在送下许荣誉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五那一天的时候回来的,到达许府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他顾不上一身的劳累,先去了许本才那里,将送下许荣誉的前前后后整个儿过程,都向这位当家老爷叙述了个遍,才下去休整。 许荣斌既已确定下来,十六就要出发了,稳儿更是觉得心中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她把早已为许荣斌准备好的行装又重新整理了一遍,唯恐落下什么东西。 突然,稳儿似是想到了什么,赶紧拿出针线,在一块白布上绣了起来! 许荣斌进屋的时候,稳儿还在聚精会神地绣着。 许荣斌悄悄地走过去,站到稳儿的背后,低下头,想要看看她绣了什么? 稳儿觉察到背后有人,猜想是一定许荣斌回来了,羞涩地,一下子将手里的绣品推向一边,斜着眼睛往自己身后瞅! 许荣斌被发现,一下子笑出了声,就忙着去抢稳儿手里的绣品,笑道:“让我看看,你偷偷绣得是什么?” 稳儿就嘻嘻笑着,躲闪着许荣斌的手,不给他看。 两人正在嬉笑的时候,却被门外石头的声音打断:“大少爷,老爷让您到书房去一趟!” 许荣斌答应一声,停止了嬉闹,对稳儿道:“等我去去就回!” 然后,跟随许佳磊从他们的小院出来,到了书房。 许本才见许荣斌来了,便指了指书桌对面的凳子,让他坐下,道:“决定明日就要出发了?” 许荣斌坐下,点点头道:“是呀,爹。行李都收拾好了,您,身体没事吧?” 许本才道:“我没事了,就是担心你准备得不够齐全,到了外头作难!” 许荣斌道:“放心吧,爹。我在外头这么多年了,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许本才从抽屉里拿出两根金条,放在桌子上道:“这是荣誉走的时候留下的,你拿去两根用着。”说完,将金条放在一个小袋子里,递给许荣斌。 许荣斌推辞道:“爹,我路上用不了几个钱,您留下吧,只要家里无事,我才能放心走!” 许本才道:“穷家富路,出门在外的多带点钱好,我在家里总有办法的。你拿上!” 许荣斌见推辞不掉,就接了过来。又对许本才道:“爹,荣斌一直想跟您商量件事情,可是,却是一直不得空。今日想跟您提一提。” 许本才想着荣斌一般不会胡乱地提什么要求,就道:“奥,什么事?你只管说!” 许荣斌道:“爹,儿子以前跟您提过,让您减租减息,如今,时态更有发展,总有一天,土地会实现公有。您不如早一些让出一些土地给那些确实困难的佃户,以后也落个开明地主的身份。” 听说是叫他让出土地,许本才竟有些许恼怒。尽管他常常抱怨,这地里收不了多少东西,可真要叫他让出自己的土地,他还是舍不得的。就含糊道:“这个,你要容我思忖以后再定!” 许荣斌点点头,表示理解。 又待了一会儿,许荣斌道:“爹,儿子还有一事,想求您!” 许本才道:“跟爹还有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事,趁着还在家赶紧说,省得到了半路挂心!” 许荣斌道:“爹,稳儿娘家贫寒,从小她吃了不少苦。是荣斌一直钟情于她,这些年我不成亲其实就是在等她。” 许本才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唉,这些我早就知道!” 许荣斌继续道:“当初也是您儿子跟人家许诺,要与她共同承担赡养奶奶和青儿的。如今,荣斌就要远行,不能陪她左右,还望爹今后能善待她,不负当初荣斌对她的承诺!” 许本才又叹了口气,道:“唉!爹就知道,你娶了她,便是一生的挂拌!放心吧,事已至此,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善待她的!” 听爹这么说,许荣斌起身对自己的父亲深深一揖! 许本才问道:“你明日想怎么走呢?” 许荣斌道:“刚好常福叔回来了,我想着,要是可能,就让他把我送到济南,我到那里以后,再转乘火车。” 许本才道:“不要坐什么火车、汽车的去,那太不方便了。不如,就让石头跟上你去吧!你们自己驾上一辆马车,到哪里去都方便,万一有个啥事捂得,也好有个照应。” 许本才说完,就对外面喊了一声:“石头,进来一下!” 石头许佳磊应声跑来,一会儿便进入书房,向许本才施礼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许本才道:“明日大少爷要去上海谋生了,你可愿意跟他一起去?” 石头想都没想,就干脆答道:“我当然愿意,能跟大少爷去上海,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石头说完,又转身对许荣斌道:“大少爷,石头本是孤儿,无依无靠,承蒙许家收留,您又不弃,还赏我许姓,叫我许佳磊。您就让我跟您去上海吧!这辈子,只要是能跟着您,上刀山下火海,我石头都认了!” 一番话,说的许荣斌和许本才都笑了。许荣斌拍了拍石头的肩膀,道:“好吧,那就带上你!” 许本才又道:“这样多好,你们两个去,到了外头好有个照应!家里的人你不用挂念,只要有爹在,定会护他们周全!” 许荣斌郑重地跪在许本才面前,道:“爹,儿已过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却是一事无成,还要劳您费心劳神,真是惭愧!您等儿子在外头站稳脚跟,一定报答爹的恩情!” 许本才的鼻子有些发酸,他含着泪,笑道:“有你这句话,爹就知足了!” 许荣斌从书房出来,回到自己房里。稳儿刚刚把绢帕绣好,正在灯下端详。 许荣斌悄悄过去,从后面环住稳儿,拿过了绢帕。 许荣斌在灯下展开一看,见那上面却是绣了一棵泡桐树,树冠上开满了一团团紫色的花朵。树下,一名年轻女子,正用手接着纷纷扬扬的落樱…… 许荣斌道:“这上面的女子是你吧?” 稳儿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道:“每年春末的时候,泡桐树就会开花,那个时候也刚好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泡桐花是我们这里最美丽的花!那花很香,当年三姨太就说过,不管走出多远,都能闻到咱们泡桐屯子的花香!” “我把这树,这花,这人,都绣到了上面,就想着,我不在身边的时候,有这些陪着你!” 许荣斌轻轻地环住稳儿道:“你放心吧,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了这个家,还有这个我心心念念的人!” 晚上,许荣斌和稳儿相拥而卧。 许荣斌道:“我走后,你要经常去吴家庄看望咱娘,如果她愿意,把她再接回来住。一定待她如我们的母亲!我上回去送她的时候,她那叔伯哥哥已经不在了,她去了她侄儿的家里。我担心她在那里住的不舒服!” 稳儿道:“我记下了,过两天我一定去看望她,我会拿她如对婆母一样的孝敬!你在外面也一定要多多保重,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家里的事不要惦记,我会处理好的。” 许荣斌道:“我就知道,我的稳儿会做好这些的!” “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一定要记得护好你自己!要是能找个生计,我不在乎你抛头露面,你尽可大胆地出去!” 稳儿道:“人家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掐住许荣斌的下巴,故意咬牙道:“你这是要逃避责任吗?” 许荣斌笑道:“这种责任,我怎么舍得逃避。要你大胆出去寻找生计,是为了让你生活坚强,即使没有后盾,自己也可以独当一面!” 稳儿突然紧紧搂住许荣斌的脖子,在他的脸上蹭了蹭突然涌出的泪水,轻声道:“你一定要记得早去早归呀!” 许荣斌道:“泡桐树为证,许荣斌今生今世绝不负李长稳!” 许荣斌会顺利到达上海吗?他会遇上什么?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01章 远离 十六这天,的确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太阳,老早就从天边露出脸来,跟硕大的泡桐树叶子打着招呼。 许佳磊套好了车,停在大院子里,等着许荣斌上车。 今日,许荣斌就要奔赴他人生中的下一个站点了! 许家人,除了二姨太和玉荷外,都来为许荣斌送行。 此时,许本才心里很是难过,都说“父母在,不远游”,自己这辈子,就算是父母不在了,都没有离开过泡桐屯子!可他的两个儿子,自己尚且健在,却一个个儿的都要离开他,去别处谋生了! 想到这儿,许本才忍不住眼里又是湿乎乎的!这个日子是他定的,可真到了这一天,他还是觉得时间上似乎还有点仓促! 稳儿和保全嫂子、刘嫂,端着热腾腾的饺子来到当院。这是今日早起,三个女人包下的。 保全嫂子如今虽然仍是许府的管家,可手底下能够管的人,就剩下刘嫂一个了!但她身为女管家的气势还在,依然顿挫有序地对许荣斌讲话,一点儿都不显得轻浮:“大少爷,俗话说:‘出门饺子,进门面’,大少奶奶卯时便起来,专门为您包了饺子!” 说完,将手里的饺子端到许荣斌面前,又示意刘嫂将饺子端给许佳磊。 许荣斌对看着他,不肯动筷子的许佳磊道:“既然都包好了,咱们就赶紧吃吧!”他又看了看围着自己站立的三个女人道:“吃完饺子赶路吉利!” 三个女人都笑了起来! 许荣斌和许佳磊各自夹起饺子,吃了几个。 许荣斌看了看稳儿,又看了看他爹许本才,见两人此时都是眼泪汪汪的,他的心头也突然一阵堵塞,怕他们看见又是担心,便硬生生地将卡在嘴里的饺子咽了下去! 突然,门口一阵嘈杂声传来,众人一看,却是当初其余的六个学徒和铁犁婶子吵吵嚷嚷地涌了进来。 “大少爷,带上我们吧!我们可以不要工钱,跟着您,出去长长见识!”六个人进了许府大门就开始叫着。 许荣斌看了看这六个人,道:“我此去并没有具体目标,只是去碰碰运气,不宜带许多人,有佳磊一个就够了。等到了上海,谋下事做,咱们再商议是不是你们一同过去。” 铁犁婶子用手将旁人拨开,来到许荣斌面前,道:“大少爷,别人不带可以,可不能不带上俺家虎子!” 有人问她:“为什么就不能不带上你家虎子呢?” 李一鸣其实完美地继承了铁犁婶子的性格。此时,不待他娘说话,他却接着说道:“俺得去替俺姐看住大少爷,以免生出些旁的来!” “能生出旁的什么呀?” “嚓!旁的事情呀!” 这娘俩一番话出口,惹得一片笑声! 许荣斌看了看,见铁犁婶子将包袱都拿了来,还硬生生地塞到了车上。他知道,这位怕是难以推脱了,便道:“那好吧,你也去!” 铁犁婶子赶紧道:“哎,谢谢少爷!虎子,快,快谢谢少爷呀!” 铁犁婶子说着,过去拉她们家虎子,虎子赶紧道:“谢谢少爷能带上俺!” 话音刚落,又听门口有人喊:“大少爷!等等!” 众人又看向门口,见来人却是常强娘! 常强娘满脸得焦急,竟是一路小跑地进来,手里也提着个包袱! 常强娘来到许荣斌跟前,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大少爷,俺家那老不死的回家啥都不说,俺这是刚刚听旁人说您要去上海!大少爷,您去上海,可一定要带上俺家强儿呀!” 许荣斌将常强娘扶起身,道:“婶子,有什么话慢慢说!” 常强娘道:“大少爷,俺家强儿平日里最听您的话,您如果离开,就没人训得了他了!再说跟您在一起俺放心,您就带上他吧,让他也到外头去闯一闯,哪怕是出去受受磕绊也好呀,总强过整日待在家里懒散下去的好呀!” 常福其实早就听说了许荣斌要去上海的事情,也有过让常强跟上的想法。但他总是担心,从小娇生惯养的常强,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人生地不熟的,会适应不了。所以,一直也没有跟常强娘提起这件事。 如今常福见他老婆来了,哭着闹着地要让许荣斌带上常强,这让他那颗矛盾的心也有了方向,便也跟着说道:“是呀,大少爷,您就带上强儿吧!” 许荣斌被这两口子求告得无奈,只好答应把常强也带上了。 其他人见状,早已按奈不住,纷纷跃跃欲试,要跟着许荣斌去上海! 许荣斌一看大家这个样子,也理解他们的心情,道:“大家不要着急,要出去也不在乎非得是今日。许家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仰仗各位呢,我相信,你们不会闲着!有朝一日,我许荣斌要是闯出点名堂,定不会忘了几位的!” 剩下的这几个学徒中,就数高青山最为年长。他想了想,伸出胳膊拦住往前蹦跶的几位,道:“大少爷此时确实不宜带着过多的人去,我们就先留下来,等大少爷回来。我们在家也可以帮着照顾大少奶奶做些事情,好让大少爷在外面放心地做事!” 几个人想了想,觉得也是,反正此时再闹,这马车有限,怕也去不了。就不再争抢,而是说道: “那我们就等着,有机会的时候再说吧!” “大少爷在外头尽可放心,家里有我们呢!” “大少爷在外头,一定不要忘了我们!” …… 许荣斌微笑着,与他们一一作答。 眼看耽误的时间已是不短,这回真要出发了! 等许荣斌四个人上了马车,众人纷纷道: “大少爷多保重啊!” “一路顺风,早点回来!” “在外头凡事都要听大少爷的,别自己乱跑!” “记得写信回来呀!” …… 马车在一片叮嘱、祝福声中慢慢走远…… 看到马车渐行渐远,藏身在泡桐树后头的玉荷,也落寞地转过了身。离她不远处的二姨太怕被玉荷发现了自己在盯梢,赶紧匆匆地离去了! 众人也像是卸下了什么,或喜或忧地散去了! 许荣斌走后,稳儿感觉空落落了许多天。她记不起来与许荣斌成亲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只记得婚后许荣斌对自己的呵护和疼爱! 许荣斌在的时候,她整日里想的是奶奶家,时时刻刻想赶紧过去,守在奶奶和青儿身边;如今,许荣斌不在身边了,她却依恋起这个家来!常常的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整理整理许荣斌的衣物,仰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瑟瑟飘落的泡桐树叶子,想着与许荣斌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出神,却哪里都不想去了…… 倒是许本才差刘嫂过来,将稳儿叫去书房,对她说道:“稳儿呀,斌儿临走时,再三嘱咐我,要我对你特别照顾。我也没有别的本事,就允你无事的时候,可以去照顾一下你的奶奶和妹妹,要是再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我来替你想办法!” 稳儿感激地对许本才施了一礼,道:“谢谢爹!如今我奶奶已经没有大碍了,也能下地走动。只是,我想,”稳儿咬了咬下嘴唇,偷偷瞄了一眼许本才,接着道:“我想去看看我吴姨……” 许本才叹了口气,道:“唉!你娘生前与她虽然是主仆关系,但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临终又是特别嘱咐的,是应该去看看她!” “这样吧,你去问一下常福,看哪天合适,让他跟你一起去。如果到那里以后,看见她过得实在是不好,也可以将她接回许府!” 听公公这么痛快地便答应了,稳儿十分高兴,道:“是,爹!” 听到屋里头的两位这样说,二姨太终于忍不住了,从窗外的树棵子里走出来,就要往书房里头闯,却与正要出门的稳儿差点撞了个满怀。 二姨太并不理会稳儿,只是嫌弃的别过脸去,直接跨进门去,对许本才道:“老爷这是又要纳几房呀?!” 许本才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气愤地抓起一只茶杯扔向二姨太!二姨太猛然一躲,茶杯碰在墙上,摔个粉碎! 许本才骂道:“你这个贱皮东西,老死也改不了这偷偷摸摸的臭毛病!你当荣斌、荣誉都已成亲,我就没办法你了吗?!来人,把这个东西给我乱棍打出去!” 二姨太竟也恼怒了,道:“好啊你,许本才!我跟了你快三十年了,你竟这样对我!” 说完二姨太又扭头对稳儿道:“你不就是一介穷鬼,靠着勾引大少爷来到许家,怕他不要你了,才又要叫上那吴老婆子来勾引老爷,好为你办事嘛!” 许本才越发地生气,又要大叫“来人”,可又想起,刚才的一声“来人”,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这要搁以往,许本才在许府的一声吼叫,准是呼啦进来一大片,如今这声“来人”,又过了好一阵,常福才气喘吁吁地进来! 常福见二姨太正在对着许本才叫骂,尴尬地杵在那里,有点手足无措! 许本才一拍桌子,对常福吼道:“还愣着干嘛,将她给我赶出去!” 常福立在那里,表情尴尬至极,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二姨太道:“既然这样,我不活了,就死在你面前,才是痛快!”说完,就要往墙上撞! 突然,有人叫了一声,“住手!都别吵了!” 众人一看,却是玉荷拦住了二姨太! 要说玉荷自和许荣誉成亲以来,是从来都不肯承认,这位二姨太就是自己婆婆的。而且她还非常鄙视二姨太作为人家小妾的身份。 其实玉荷不承认归不承认,但二姨太是许荣誉的亲生母亲这点却是不容置疑的。许本才在许荣誉不在家的情况下,这样处罚二姨太,玉荷觉得,这是在打自己的脸! 玉荷安抚了一下二姨太,来到许本才身边道:“爹,当初您到我姑母家下聘时,曾亲口说过,当今,早已没有什么嫡庶之分,也就是没有妻妾之别了。” “我姑姑才答应,让我以嫡女身份嫁入许府。如今,荣誉不在家,您却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赶走他娘,凭的是哪一条?!” 玉荷说的有理有据,许本才张了张嘴,却搭不上话来。他又不能说是因为二姨太阻拦吴姨回来,只是“嗨”了一声。 玉荷转身又看一眼稳儿,道:“你本来就生活在卑贱的家庭,来到这大户人家根本就不懂什么,却还要掺和这里的事情,搅得人家不和睦,你就高兴了吗?!” 稳儿没想到玉荷会这样说自己,便道:“我是出身贫寒,可大少爷不嫌弃,将我跟你一样的用八抬大轿抬进许家!大少爷拿我当宝,我自然是拿大少爷当我命样的维护!” “大少爷将吴姨当娘,我自然也会把吴姨当做娘亲。他是许家长子,我便是许家长媳。别说如今已不分嫡庶,就算是分,也是我为嫡,你为庶!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我?!” 稳儿一番话说的玉荷哑口无言!在场的人无不佩服,这稳儿虽然年纪不大,论起事来,却是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许本才此刻也说不上什么话来,只得将手一摆,道:“出去,你们都出去!” 众人也不再争执,鱼贯离开了书房。 二姨太这一闹,虽然被许本才呵斥,但对稳儿来说,也不能立刻去把吴姨接回许家了,只好再耽搁几日想想办法! 没想到,就在第二天,铁犁婶子找到稳儿道:“大少奶奶呀,昨日俺去吴家庄,也就是吴大姐娘家的村子里说媒,可是听说,吴大姐在那里过得可是非常不好。” “当初,吴大姐带回去的那些细软,被她那侄子拿去用了,反而让她整天介干活,活脱脱给整成了个佣人,说什么,她是做惯了佣人的,不干活就不得劲儿!比起在许家时惨多了!” 谁会想到,精明能干的吴姨回到娘家会遭受这种待遇?到底是真是假?稳儿会怎么办?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02章 行程 再说许荣斌一行。 几个年轻人上了马车,挑开车帘,对家里人挥着手,应和着家里人的叮咛之声,带着亲人的希望和嘱托,很快就离开了泡桐屯子。 仗着一个个年轻体壮,一路之上,打马如飞,只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小憩一会儿,吃点东西,没用一天的功夫就到达了山东边界! 这一路上虽然称不上是一帆风顺,倒也算是顺利。 李长鸣伸了一下腰,道:“大少爷,您一向都是说出远门的时候,尽量要坐车乘船的,怎么这次却要弄辆马车到这么远的上海去呢?” 许荣斌笑道:“这个嘛,有三个原因。” 车内的常强和李长鸣都看向许荣斌,想听听这三个原因都是什么。 许荣斌接着说道:“第一个原因,是我父亲的安排。他为我考虑的很是周到,我即将远行,接受他的安排,会让老父亲少去许多牵挂。” “第二个原因,便是我们锦县上没有汽车。我们到上海不用走水路,只走陆路就行。出门嘛,有个自己的车是方便一些。” “再一个就是,我们此去并没有具体目标,沿途慢慢走,可以多了解一下时局,不至于到了地方以后慌乱。” 听许荣斌这么一说,三个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其实,许荣斌所说的第一个原因才是他认为最重要的。许荣斌怎么会不明白父亲对自己的付出呢! 父爱如山啊,不管自己的父亲在别人眼里如何,许荣斌能够感受到,父亲对他们是那种没有掩饰的浓浓的父爱! 父亲已经上了年纪,他要离他远去,已是不孝,现在能做到的,就是接受父亲的安排,让他能够稍微安心些。 几个人边走边说着话,说到热闹的地方,全都嘻嘻笑着,这趟旅途也算是非常愉快。 突然,许佳磊猛甩了一下鞭子,兴奋地叫起来:“你们快看,有山了!” “山?!在哪里呢?”听许佳磊这样一说,常强和李长鸣都从车棚里探出头来往外看,只见溜平的地面上突然就多出了许多的凸起! 此时天色已晚,那一个个凸起呈现着黝黑色,上面的松柏一棵棵矗立着,在黄昏中显得那么巍峨而神秘! 几个人都是在大平原上长大的,除了许荣斌以外,其余的人,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山呢,突然见到了山,自然是一个个得欣喜若狂! 常强和李长鸣几乎是同时喊起来:“是山,大少爷,看,这就是山吧?!” 许荣斌道:“对,是山。我们已经到了泰安!”他又指了指一座巍峨的大山道:“看,那就是泰山!” 几个人兴奋极了,李长鸣道:“这山真高啊!大少爷,我们能上前边去看看吗?” 常强推了一下李长鸣,道:“我们是去上海谋生的,又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你随便耽误个啥!” “过黄河的时候,你就想着要下去喝上几口浑水,到济南的时候,让你吃了一顿饭还嫌不够,你还想着要去别处溜达溜达!如今见了山了又想到跟前去凑合凑合,还有完没完,真是没见识!” 李长鸣不服气地道:“我没见识?!我还到过直隶的,你怕是连泡桐屯子都没有出过几回吧?!” 常强道:“还好意思说你到过直隶,你不就是想去关东没去成,让人家在直隶给截住,自己又跑回泡桐屯子了吗?这就算你到过直隶!” 李长鸣道:“那我也是出去过的,总比你这哪儿都没去过的有见识吧?!” 见两人争吵,许荣斌连忙拦住,道:“这泰安确实是个好地方,不过我们还是赶路要紧,等有了时间,我们就可以泰山上去玩个够!” “到了这里,马上就要离开山东了。以后的路上,我们还会看见长江,淮河,到了上海还可以去看黄浦江。有的是大好河山等着我们去认识,先不要急!” 两个人见许荣斌发话了,就不敢再争吵下去,只是互相不服气的各自蹲到两边的车傍櫈上,把头扭向一边,互不搭理。 天色已晚,许佳磊甩出一个响鞭,催着马加快了步伐。 许荣斌道:“佳磊,天都黑了,我们到前边找家店铺,吃点东西,歇息一下,明日早点出发。” “好嘞!”许佳磊痛快地答应了一声。 马车又往前走了好一阵,真的是已经人困马乏了,可是,还不见一家小店! 许佳磊问许荣斌怎么办?许荣斌叫许佳磊停住车,往四下看了看,确实目光所及的范围内,不见个灯光!没办法,他道:“看来今日我们要露宿了!” 几人却是异口同声的说道:“露宿就露宿吧!我们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 听几个人这么说,许荣斌感到很是欣慰,就让许佳磊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几个人下了车。 许佳磊卸了车,将马迁到一处有草的地方。 周围是空旷的田野。好在今日的月亮又大又明亮。 几个人就借着月光在周围找了点柴禾,点着,又把车上带的干粮和水拿来,在火上烤了烤干粮,就着凉水,围着篝火,美餐了一顿! 他们出发后的第一个夜晚,就在这茫茫无际的田野中度过了。这一晚也将成为他们终身难忘的一晚! 第二天,天还没亮,许荣斌就把几个人都叫起来,继续赶路了。 这一路走来,虽然是风餐露宿,倒也算是太平无事。这日,过了淮河,已经到了扬州地界! 李长鸣坐在车厢里,抿了一把汗,道:“俺们出门时,这天儿已经很冷的了,怎么咱们出来这么多天了,反而越走越热了呢?” 一边的常强道:“这是往南走,当然是越走越热了!还是出过门,到过直隶的人,连这个都不知道!” “别吵了,这里已经进入扬州地界,离扬州城挺近的了!”许荣斌唯恐两个人又吵吵起来,赶紧换了个话题。 李长鸣一听到扬州了,顿时来了精神,道:“扬州是个好地方!哎,你们知道吗?那里的女子特别漂亮!” 常强冲李长鸣撇了撇嘴,道:“说的话好像你见过扬州女子似的!” 李长鸣也不示弱,回怼道:“没见过,不代表就没听说过吧?难道,都要像你一样,榆木脑袋一个,才好吗?!” 看来两人又要吵起来了!许荣斌也懒得再管他们,由着他们去吧!这俩人从离开锦县就没断了争吵,大家都习惯了。 马车缓缓地走在林荫路上,许佳磊放下手中的马鞭,悠闲地坐在马车的前沿上,任由马儿“嘚嘚”的漫步。 天空阳光明媚,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在头顶飞过,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草香······ 几个人将车帘撩起,任凭和煦的风在马车中穿过,旅途辛苦但也惬意! 突然,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个女子呼喊救命的声音! 许佳磊不禁勒住了马,扭头对车里人说道:“听,有人喊救命!” 李长鸣有些紧张,道:“石头,你停下来干嘛,这异地他乡的,你还想管闲事呀!” 许荣斌凭住气,听了听,道:“是山东口音!” 常强“嗖!”的一下,从车上跳下来,道:“管他是哪里人,先救下来再说!”说着,率先冲着声音的方向就跑了过去! 许荣斌接着从车上下来,也跟在了常强后面向那个方向而去。 李长鸣本能地想跟着他们下来,可到了车棚边儿上又感觉到了害怕,他弓着身、张着嘴,发出一声:“哎~”字以后,再就不动了! 许佳磊见状,急忙将马缰绳塞到李长鸣手里,道:“你别去了,就在这里看车吧,我去追他们!”说完,他人也跟着飞奔了出去! 李长鸣冲着几人的背影挥舞了一下马缰绳,嘴里又“哎哎!”了两声,无奈,三人都已经走远,谁也没听见他的哎哎声。 李长鸣只好下了车,牵起马缰绳,将车子赶到路边,停在那里等候。 树林深处的凉亭里,两个大汉正在撕扯着一个女孩子的衣服,那女孩儿拼命地挣扎着、叫喊着! 常强一个健步冲过去,大喝一声:“住手,放开那女孩儿!” 两个大汉听到声音,瞬间停止了动作。抬头一看,见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怒目圆睁地对着他们! 两人顿时面露轻蔑之色,其中一个大汉对常强恶狠狠地说了几句话,不知道是哪里口音,常强来不及细听,估计是让他少管闲事! 常强根本不在乎他一哩哇啦的说些什么,见那两人还不松手,就飞奔上前去,对着这大汉就是一拳,随后就与这名大汉交起手来! 常强人高马大,又有力气,很快便看出这个人不是常强的对手!另一个歹徒见状,放开了那个女孩儿,也向常强冲了过来! 那个女孩儿被放开,赶紧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大路上跑,却刚巧与急忙赶来的许荣斌撞了个满怀,顾不上说什么,女孩儿抹了把脸上的泪,急忙接着往后跑去! 许荣斌撇了那女孩儿一眼,却觉得非常眼熟,忍不住叫了一声:“燕儿!” 那女孩儿听了,竟回头仔细看了看许荣斌,也是惊叫一声:“表哥!” 原来此人竟是许荣斌的舅舅——曹路宽的女儿---曹馨燕! 自曹路宽离开锦县,就再也没有跟许家人见过面。当年刘督办被秘密下野以后,曹路宽一家也失去了音讯。 当时,许荣斌在政府里也受到了某些人的“特殊照顾”,无暇打听舅舅的去向,他们也便失去了联系。 不想,许荣斌今日竟然在这个地方遇到了曹馨燕! 此时,许佳磊也赶到了,许荣斌不敢怠慢,顾不上跟曹馨燕说话,与许佳磊一起冲上前去,帮着常强共同对付歹徒! 两个歹徒见又有人来,以为后面定还会有人,不敢恋战,骂了一句,便匆匆离去! 许荣斌一把抓住欲往前追的常强,示意他不要莽撞!三人来到曹馨燕面前,许荣斌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曹馨燕披上,道:“燕儿,你怎么在这里?!” 曹馨燕道:“我跟我爹来扬州省亲,我想自己出来转转的,没想到······” 常强道:“大少爷,你们认识?” 许荣斌道:“这是我的表妹曹馨燕!” 许佳磊警惕地看了看周围,道:“大少爷,这儿不是叙旧的地方,咱们赶紧离开吧!” 许荣斌点头,道:“对,我们走!”说完,扶着曹馨燕,一起往马车前赶去! 曹馨燕惊吓过度,腿直发软,行走不稳,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倒。 常强见状,道:“俺来背着她吧!”说完,将曹馨燕抗起来就走! 许荣斌也没有阻拦,跟在他们后面来到马车前。 此刻,李长鸣正跺着脚地围着马车转圈儿,见几个人回来了,急忙道:“哎呀,你们撇下俺一个人都去了,真急死俺了!诶,这咋还多了一个?你们把人给弄到这里来了?!” 几个人都没有吭声,帮着常强将曹馨燕放到马车上,许荣斌才和常强也上了马车。 李长鸣见那两个人上去了,他心里便是一阵轻松,将马缰绳丢给许佳磊,随即来了一个猴急跳,跟着也上了车来! 许佳磊牵起缰绳,问许荣斌道:“大少爷,咱们去哪里?” 许荣斌问曹馨燕,道:“燕儿,舅舅现在哪里?” 曹馨燕用手指了指西南方道:“此时应该还在扬州城。”她又抹了一下眼泪道:“这会儿肯定是在到处找我呢!” 许荣斌听到此处,指着西南方向,对赶车的许佳磊道:“往扬州城去!” 此时,只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喧闹,有人叫道:“看,就是前面那辆马车,是他们把人劫走了!”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走了!” …… 许佳磊回头一看,见说话的正是刚才欲对曹馨燕施暴的胖瘦二人,不敢迟疑,打马扬鞭驾车往扬州城方向飞奔而去! 几个人是否能够逃出升天?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03章 虎穴 几人发现后面有人马喧哗,断定是冲着他们来的! 许荣斌赶紧让许佳磊赶着车往扬州城方向跑! 眼看情况紧急,许佳磊不敢耽搁,赶紧挥舞马鞭,拼命地驱赶着马车往扬州城方向奔跑! 老马也似乎意识到了危险,拼了命地往前奔! 车帘被吹起,呼啦啦地往后飘着。风也不再和煦,如刀子一般剐蹭着人的脸! 车里的李长鸣拼了命地拉着车傍櫈,尖声叫喊着:“天呀,要命了呀!” 尽管老马拼了命地奔跑,怎奈,这载人的马车怎么能跑得过轻骑? 两队人马距离越来越近了,常强往后看了看,急道:“大少爷,他们快追上来了,让我下去,截住他们,你们先走吧!” 要不说,常强的变化最大呢。以前的常强是那样的慵懒和玩世不恭,经过在许府那段时间的培训和许荣斌的教化,如今,不但变得这么勤劳肯干,还这样勇敢、有担当! 常强说着话,就要往车下跳,许荣斌见了赶紧阻拦道:“不行,你赤手空拳的,怎么打得过他们那么多人,弄不好还会白白送命!我们接着往前跑,能跑多远算跑多远,实在不行了,也是由我来承担!” 许荣斌回头看了看,后面的人眼看就要追上来了,是时间紧迫,他嘱咐几个人道:“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能跑则跑!” 不一会儿的功夫,后面的人马就追了上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许佳磊见这架势,不得不勒住马,将马鞭抱在胸前,拉开了架势,要誓死保卫马车! 常强也跳下马车,与许佳磊一左一右与这帮人对视着。 车里的李长鸣焦急地对许荣斌道:“大少爷,我们怎么办?!”此刻,曹馨燕也吓得是瑟瑟发抖,脸都变了模样! 许荣斌对焦灼的李长鸣道:“不要急,你在车里护住燕子,待我下去看看!”说完,又似是鼓励般地拍了拍曹馨燕的肩膀,对她笑笑,意思是叫她不要怕,然后,整了整衣衫,从车上下来。 那瘦子见许荣斌从车上下来,立刻用手指着他,对为首的一人说道:“就是他,是他带了许多人把那细丫头劫走了!” 这家伙,明明是常强走在前面,比许荣斌先见到他的,而他却忘了常强长什么样子,单单记住了文质彬彬的许荣斌! 许荣斌当然不与他们争辩这些,只是拿眼睛扫视了一遍这伙人,确定为首一人是瘦子身边的一名骑黑马的黑衣人后,许荣斌便对那人躬身一揖,道:“先生,在下乃山东人氏,途经贵地,不知为什么要拦下鄙人的马车呀?” 不等黑衣人说话,胖子用手指着许荣斌,道:“别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你劫走那细丫头!” 说完,胖子又转脸对黑衣人道:“二当家的,别跟他废话,那细丫头就在车里,干脆,把他们都带走吧,我看,这伙人都她妈的不是好东西!” 也不知道那胖子口中的“好东西”指的是什么! 黑衣人点了点头,对身后的喽啰一摆手,道:“好,把他们都带走,回寨子再说!” 话音刚落,从马上下来几个人,就要对许荣斌等人动手。 许佳磊赶紧站在了许荣斌的前面,挡住了来人。 许荣斌见这伙人手里都拿着家匙,知道不能硬来,便用手挡了一下许佳磊,示意他不要冲动。 许荣斌其实一直在观察着,他知道,跑是跑不了了,而且,就凭他们几个人,也绝对对付不了这么一群手握武器的土匪,只能见机行事了! 许荣斌就又对那黑衣人抱拳,道:“且慢,二当家的,在下有几句话,要说明一下!” 胖子对许荣斌呲了一声,道:“你小子倒是学得挺快,这就知道叫二当家的了!” 许荣斌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对黑衣人道:“二当家的,我看您也是个英雄人物,怎么还要去为难一名小女子呀?” 胖子却一指许荣斌,抢先道:“你少在这里蛊惑我们二当家的!我们是干哪行的你还看不出来吗?管她什么小女子不小女子了!” 许荣斌依然对那黑衣人说道:“二当家的,为一名女子毁了您的清誉不值得。” 许荣斌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人,道:“这几个人都是我的属下,能不能放了他们,在下跟您走?” 黑衣人道:“你倒是挺讲义气!不过,有什么话先跟我回寨子再说!” 听到这话,许荣斌知道,再多说也无益,示意许佳磊和常强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见机行事!就迈步来到马车的右前方,接近二当家的地方站立,许佳磊紧随其后,紧紧护着许荣斌。匪众以为他们要行动,纷纷扑向这两人! 趁着匪众注意力都在许荣斌身上时,守着马车的常强,悄悄从怀里摸出他的小小飞刀,突然就一刀扎到马屁股上! 老马吃疼,发疯般得拉着马车狂奔起来! 常强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捣鼓他的小小飞刀,为这事,常福没少跟常强生气,怕他玩那个东西太过危险,万一伤到自己,或者伤到旁人的,可如何是好! 常强还偏偏就这个爱好,改不了,也戒不掉!没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场! 因为这些人的注意力都在许荣斌身上,一时之间竟都没有顾忌到马车会突然如此疯跑! 这马载着李长鸣和曹馨燕,发疯似得向前奔跑,马车在李长鸣哭爹喊娘地喊叫声中远去! 这马一旦发了疯,这些匪人就算是手握利刃也无法近前,眼看着马车冲出包围圈,几个人急忙重又跳上马背就要去追那马车,许荣斌大喝一声道:“车上之人是我妹妹,各位何必去追逐一个小女子,留下我是一样的!” 这一句话倒是引得那位二当家的侧目,他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三个人,喝住那几个要乘马去追的手下,道:“他说的这话也对!让车上的回去报信,拿钱赎人也是一样。来人,把这三个人绑了,押回寨子!” 许荣斌见这伙人果然不再追赶马车,便令常强和许佳磊二人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许荣斌等三人被蒙住眼睛,捆绑着带回寨子。 被解捆绑时,已经到了寨子里,他们被扔进了小黑屋! 进来以后,三个人打量着这间屋子,这是个非常简陋的小小石屋,墙上只有一个比碗口大点儿的小窗户,地上扔着一些脏乱的杂草。可见,这里是那些匪众平时关押肉票的地方! 许荣斌侧耳听了听,门外有嘈杂的人声,估计门口有岗哨,便从门缝里向外观察。 这个寨子并不大,里面的守卫也不是太多。他们进来的时候,许荣斌听到流水的声音和几声鸭叫,估计寨子的周围有水塘,或者这寨子就位于池塘的中间。 许荣斌便叮嘱许佳磊和常强,道:“我们对这里并不熟悉,你们二人切不可轻举妄动!估计这只是小伙贼人,就是为财的,我们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仔细观察着点,如有机会,立即逃走,能出去一个算一个!” 两人点头会意,便更加密切地注意着外边的动静。 接近傍晚的时候,有人打开牢门,用手一指许荣斌,叫道:“哎,你!跟我们走一趟,大当家的要见你!” 许荣斌看了许佳磊和常强一眼,便起身跟着来人往外走。 许佳磊和常强也要跟着,却被人拦住,推了回去,许荣斌回头嘱咐二人,道:“不要鲁莽!” 这回,匪人可能是觉得这是在他们的地盘上,没有蒙住许荣斌的眼睛,而是直接将他带去了前厅。 殊不知,仅仅是匪人的这一个疏忽,就让许荣斌凭着眼角的余光,就把这贼窝看了个通透! 大厅里,主位之上,坐着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此人豹头环眼,头上扎着一方青色的丝绸头巾,身穿一身青色的罩衣,外套一件鹿皮坎肩,脚蹬一双鹿皮战靴。那位一身黑衣的二当家的正坐在他的副手位置上。 看到许荣斌进来,络腮胡子坐直了身体,用手指捻了捻他下巴上的胡须,问道:“听说,你是从山东来的?” 许荣斌点头道:“正是!” 那大汉却是突然脸色一变,“啪”一拍桌子,怒喝道:“你既是从山东而来,那细丫头却是来自江宁,怎么就成了你的妹妹?!” 此处所说的江宁,在1927年以后,统称为南京。 因跟曹馨燕见面匆忙,时间又紧迫,许荣斌还没有来得及跟她细谈,只是记得曹馨燕说是跟着她爹到扬州省亲的,并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而来,以及如今是怎样的状况。 络腮胡子紧紧盯着许荣斌,许荣斌略一沉吟,心想既然不知道舅舅的近况,与其说乱了套,还不如实话实说得好,便道:“实不相瞒,我本是山东人氏,姓许,名叫许荣斌。只因家乡遭遇灾年,生活艰难,所以,才外出想谋条生路。谁知,刚进扬州地界却遇到两人正欲对一女子施暴,好巧不巧,那女子却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妹!” 旁边那瘦子指着许荣斌道:“大当家的,别听他胡说,他分明是看上了那细丫头的姿色,劫了她去,要找那财主去领赏呢!” 那二当家瞪了瘦子一眼,道:“你休得在这里多言!大当家的还没处置,你们就要毁票,已是坏了本帮规矩,你还要在这里多事!” 正在此时,突然外面传来哭嚎之声:“哥哥救我!” 随着那喊声,两个喽啰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见到那人,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同时吃惊地站了起来。 “胡四?!”二当家的吃惊道,“你不是去……”二当家的想说话,却瞥了一眼许荣斌,将剩下的话愣是咽了下去。 那胡四却一骨碌从担架上爬起来,可以看出,他的右臂被人从中间斩断,虽然经过包扎,仍有鲜血渗出。 胡四用左臂紧紧抱着残缺的右臂,大哭着跪倒在地,道:“我和纳五去追那马车,一直追到扬州城里,谁知那里竟有埋伏!纳五被他们砍死,我侥幸逃脱,却是身中数刀,还被他们削掉了一半胳膊!” 听到此处,许荣斌明白了,那二当家的定是见常强和许佳磊有两下子,怕他们反抗,才假意用的缓兵之计,实际上,是偷偷的派人去追赶曹馨燕他们! 那大当家听完胡四的诉说,“啪”一拍桌子,怒道:“你们竟让那小女子给跑了,还伤了我们的人!” 众匪全都把目光对准许荣斌!全都高呼:“宰了他,为纳五报仇!” 许荣斌反倒松了一口气,听这意思是,曹馨燕他们已经逃了出去!便道:“那小女子要是有在扬州城设埋伏的能力,为何还会被抓?再说,她怎么就知道,自己会到扬州城里去?如果把那埋伏设在半路,岂不是胜算更大些?!” 众匪见许荣斌面对这样的场面依然面不改色,并且还提出了这样三问,有些恼羞成怒,叫喊地更凶了! 正在此时,又有喽啰进来,附在那大当家的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大当家的立马坐正了身子,吸了一口气,瞅了瞅许荣斌,道:“先把这个人带下去!” 几个喽啰过来,又把许荣斌带回了那间小石屋。 此时,石屋内的常强和许佳磊两人正在着急,却见许荣斌又被推了回来,都凑上前来问道:“大少爷,怎么去了这么一会儿就让你回来了?” 许荣斌就把刚才的经过跟这两个人说了一遍,最后道:“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那大当家的就命人将我送回来了!” 常强道:“莫非李长鸣跑出去,叫人来了?” 许荣斌道:“看那样子,应该是!” 经过刚才的经历,许荣斌料定,那些匪人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放了他们。 于是,一个计划在许荣斌心中形成,他对常强和许佳磊勾了勾手,两人会意,将耳朵凑到许荣斌面前。 许荣斌便如此这般的对这两人交代了一番! 其实,还真让他们给猜对了,来人还真是逃出去的曹馨燕与李长鸣搬来的救兵!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04章 舅舅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透过细小的门缝,可以看到外面已经点起了火把,有来来往往的人影晃动。 常强趴在门上,透过缝隙向外张望着,扭头对许荣斌道:“他娘的,这群家伙防守倒是挺严的!” 许荣斌道:“此时还没入夜,还会来人的,不要着急,等机会再看!”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喊:“许先生是不是关在这里?!” 三个人一听,诶,这回怎么又这样客气了?!紧接着,便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房门打开以后,两个举着火把的人站在门口。 三人各自在角落里坐着,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看着来人。 这回又换了两个人前来,可见贼人已经换岗。这两人全都满脸堆笑,对许荣斌点头哈腰道:“许先生,我们大当家的有请!” 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是满腹狐疑,不明白这些家伙是什么意思! 这回,常强和许佳磊还是要跟着,却又被挡了回去。许荣斌对两人使眼色,意思是“稍安勿躁”! 许荣斌跟着来人,再次来到大厅。 此时,这大厅之内外,已经是灯火通明!匪众正在大摆宴宴,而上位却换成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 但见此人,虽然年纪不大,却是生得浓眉虎目,头包黑色头巾,身上也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似是久经沙场的样子,周身透露着犀利! 这伙人的前面,跪着那两个欲对曹馨燕施暴的贼人。此时,这二人再没有了以前的嚣张气焰,犹如两只硕大的老鼠,哆哩哆嗦、体似筛糠地趴在众人面前! 两位当家的陪在那汉子的左右,不时地为那汉子敬着酒,一副阿谀奉承的样子。再看那汉子的身后,有两名穿青挂皂的人紧紧护着! 那位大当家见许荣斌进来,屁股离开椅子,用手指着许荣斌,对那汉子点头哈腰地道:“鹰爷,这位就是您要找的许荣斌许先生!” 许荣斌看了看这个人,心中暗道:“看样子,此人定是刚才喽啰通报的那位。但这究竟是个什么人物,竟有这种气魄?来到这贼库,就被奉为上宾?” “奥,”那汉子听了大当家的介绍,从座位上起身来到许荣斌面前,上下打量着他,道:“你就是许荣斌?!” 许荣斌抱拳道:“正是在下!” 那汉子却是一拍许荣斌的肩膀,如同故友一般,道:“许荣斌,果然义气!只是你不会想到,你救下的细丫头,你的表妹,如今乃是我家馨燕吧?!” 许荣斌听了这话心下狐疑,这馨燕什么时候成了他家的了?但因为摸不清什么情况,就看了看那人,没有出声。 这位“鹰爷”身后的一青衣人看出了许荣斌的疑惑,便上前道:“鹰爷的妹妹,我家大小姐,如今已是馨燕小姐的继母!” 经此人这样一说,许荣斌顿时明白了,此人,如今成了自己舅舅的大舅哥!尽管许荣斌还不知道具体情节,他对鹰爷抱拳,道:“原来是······亲家!” 在山东这边,对辈分的划分是相当严格的,这······这舅舅的大舅哥,自己应该叫什么?叫舅舅?许荣斌一下子还真说不上来,反正“亲家”的称呼,应该是不会错的! 鹰爷看出了许荣斌的尴尬,哈哈一笑,道:“我叶某乃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你我年纪相仿,你就叫我大哥吧!” 两人正在交谈,旁边跪着的胖瘦二贼,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竟然趁此机会,慢慢地向门口退去。 鹰爷是何许人?尽管跟许荣斌在这边说着话,仍然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鹰爷与许荣斌微笑着交谈着,脸上看不出丝毫变化,手却滑向内兜。猛地掏出两只飞镖,朝后扔去! 那镖不偏不倚,正扎在两个贼子的脸上!那二贼,顿时双手抱头,哭爹喊娘地大叫出声! 鹰爷转身骂道:“就你们两个东西,想在你爷爷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两个贼人捂着脸,哀嚎起来:“小的瞎了狗眼,错抓了大小姐,罪该万死!但小的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要养,求鹰爷放过小的啊!” 那大当家的却站起身来,用脚狠狠地将两人踢到一边,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鹰爷打你们是你们罪有应得,还不赶紧滚出去,稍后再收拾你们!” 大当家的话一出口,鹰爷却不干了,道:“找的就是这两个狗东西!敢动我叶凌鹰的人,还想活着出去?!” 接着,鹰爷看了一眼他的手下,道:“既然大当家的不忍下手,那就由你们两个来送走这狗东西!” 原来这鹰爷名叫叶凌鹰! 叶凌鹰身后的两个人过去就要抓起这俩贼人,吓得这两个东西不住地磕头如捣蒜,道:“饶命啊!爷,饶命!” 真要这叶凌鹰的人来,那他们是必死无疑! 那大当家的脸上挂不住了,走上前道:“鹰爷,这两个东西虽是做了恶事,您老也算惩罚了他们,念在他们跟随我多年的份上,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留他们一条狗命吧!” 叶凌鹰道:“这两个东西动了我家甥女,绝不能轻饶!既然大当家的替他们求情,那就再剁掉他们一只手吧!” 那两人一听,顾不得脸上还带着镖,跪趴在地上狼嚎着! 大当家的脸色铁青,却把眼一瞪,吩咐道:“就依鹰爷!来人,拖下去行刑!” 马上有人过来,将二贼拖到了外面,接着又两声惨叫随之传来,行刑完毕! 见目的已到达,鹰爷一拍许荣斌的肩膀,道:“兄弟,跟大哥回去,到了家再为你接风洗尘!” 许荣斌道:“且慢,大哥,我还有同来的两个弟弟,也被关在了这里!” 鹰爷道:“奥~”目光看向大当家的,那大当家铁青着脸,呵斥手下道:“看什么,还不快去放人!” 喽啰答应一声出去。 不一会儿,去的人惊慌失措地回来,报告道:“当家的,不好了,那两个人不见了!” 听闻此话,大当家的连忙命令道:“那还不快去找!” 叶凌鹰却“哈哈”大笑道:“既然不见了,那就不用找了!我们先回去,他日若找到这两人,还望大当家的把他们给我叶凌鹰送回去!” 那大当家的脸色极其难看,心里自是愤怒之极!可在叶凌鹰面前,又不敢发作,只得道:“那恭送鹰爷!” 两边的土匪也纷纷表示不服,一个个暗暗地摩拳擦掌,大有欲将这几人剁了的份! 但见那大当家的冲两边一瞪眼,那些人便不敢吭声,只能乖乖地让出一条路来!不过,但见外头,人影绰绰,准是有人埋伏! 英明如叶凌鹰,怎会看不出此时众匪的心理!只见他“啪”一声,抓住大当家的手腕,道:“我叶凌鹰还没有跟大当家的聊够,还是请大当家送我一程吧!” 大当家被叶凌鹰死死抓住手腕,没办法挣脱,只能一路相随来到外面。 到得大厅之外,叶凌鹰拿眼扫视了一下四周,果真,见暗处丛林中,有人影晃动! 叶凌鹰阴暗一笑,仍抓住大当家的手腕不放,直到寨门! 有马卒牵过叶凌鹰等人的战马,叶凌鹰放开大当家的,正要让许荣斌上马,那牵马的贼子却是猛然挥刀,砍在马腿上! 那马“吸溜溜”一声暴叫,后腿被从中间砍断,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叶凌鹰稍一愣神之际,周围却“呼啦”一下,围上一帮喽啰,为首的,却正是刚刚的一胖一瘦二贼! 此时这两个贼人此时已经包扎过了,头上全裹着纱布。想来那两声惨叫,是在帮他们拔镖! 叶凌鹰的两个随从,立即与叶凌鹰呈三角之势怒视着外围! 那胖子叫嚣道:“叶凌鹰,你太狂妄了!独闯这里不说,还要当着大当家的面处置我们!今日你休想出去,不报这一镖之仇,我们誓不为人!” 说完一挥手,众喽啰纷纷持刀而上! 叶凌鹰三人与这伙匪人战在一起! 叶凌鹰等人自是身经百战,个个武功高强。但怎奈,来的时候赤手空拳,手中没有武器,再加上,这些喽啰今天也是玩了命地往上冲杀,二贼也使用了车轮战术,贼人源源不断地往上涌来,势要将三人置于死地! 叶凌鹰等三人纵使出浑身解数,怎奈恶虎难敌群狼!不一会儿,全都挂了彩! 正在三人危难之时,只听有人断喝一声:“全都住手!” 众人寻着声音看去,只见两名身着喽啰服装的少年,押着大当家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再看那两个少年,虽然穿得是喽啰的服饰,但这里的大部分人并不认识他们。这两名少年,正是常强和许佳磊! 此时,他们一个正勒住大当家的脖子,一个用土枪顶着大当家的脑袋,正往这边前来! 见此情景,贼人不敢再战,往后退了几步,不再敢轻举妄动! 那大当家的却对这伙贼人叫嚣道:“弟兄们,别管我,都给我上,今日一定要杀了叶凌鹰,不要让他们跑了!” 听他这样一叫,那两位少年人不干了,常强再加力勒紧那匪首的脖子,他当时就说不出话来! 许佳磊喝道:“再不放人,这枪可不长眼!” 说着,枪口对着那大当家的脑袋磕了磕,那人脸色发了紫,再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双方立即僵持住,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正在此时,又有人大喝:“都放下手里的武器!” 众人再一看,来人却是许荣斌和二当家的! 原来,许荣斌早就察觉到众匪的情绪变化,故意走到了众人之后。等出了大厅,便用暗号跟常强和许佳磊取得联系,就在贼人围攻叶凌鹰之时,许荣斌指使二人,将那站在人群外围观战的大当家劫持。 通过这两回的接触,许荣斌敏锐得察觉到,二当家的在为人处世上,相较大当家的要正直与善良一些,尽管此人也心藏诡计,却是能够利用。 另外,许荣斌也唯恐会出现这种僵持状况,便在许佳磊和常强劫持住大当家的之际,他去找了二当家的! 凭着许荣斌对二当家和叶凌鹰的观察,几句便点中他的要害,那二当家的随即改变态度,跟许荣斌出来,阻止了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二当家的来到大当家面前,道:“大哥,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大当家的此时也露出犹豫之色,他也在考虑其中利害! 只是,还没等二当家说完,胖子却叫嚣道:“大当家的,不能放了叶凌鹰呀,让他回去,等于放虎归山啊!” 听了这话,匪众又要蠢蠢欲动!叶凌鹰等人急忙又做好防御!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寨门之外一阵喊杀之声,紧接着,寨门被撞开,涌进一伙手持棍棒武器的人来,为首一人,手提大砍刀,刀上还滴着丝丝血迹! 此人走到前面,叫道:“你们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区区几个毛贼,还敢扣押我们叶舵主,简直是活腻歪了!还不赶紧放了他!” 随着那人的一个手势,他身后的人“呼啦”一下,又将这伙贼人团团围住。那贼人此时也是一个个瞠目结舌! 来人趁此机会,缴了那些贼人的武器。 叶凌鹰从人群中走出,来到大当家的面前,对许佳磊和常强,道:“把他放开!” 两人看向许荣斌,许荣斌冲他们一点头,二人放开了手。 大当家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叶凌鹰面前,道:“鹰爷,如今落在你手,也没什么可说的,要杀要剐您请便!” 二当家的也赶紧过来,跪地道:“鹰爷,我大哥只是一时糊涂,意气用事,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他这一回吧!” 叶凌鹰道:“饶过他可以,只是,这两只狗再不能放过!” 说完,叶凌鹰从手下手里接过一把大刀,“噗噗”两下,手刃了抖似筛糠的胖瘦二贼! 接着,叶凌鹰对许荣斌抱拳道:“兄弟,跟大哥走吧!” 那这叶凌鹰到底是何许人?许荣斌他们接下来会怎样?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05章 重逢 成功解救出许荣斌等三人之后,叶凌鹰带着他们直接回了他的大本营——扬州城。 至于那些土匪们会不会善罢甘休,还将怎么做,留着以后去处理吧。行走江湖,要是怕了这些,他就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叶凌鹰了! 此时,虽然已经是深夜,扬州城里却仍是霓虹闪烁,热闹非凡! 扬州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有着悠久的文明史和建城史,是中国运河文化的代表。 据说明清之后,扬州走向了衰败,但其作为千年古城的雄风依稀可见,其浑厚的文化底蕴依然存在! 叶凌鹰暂时没有带许荣斌参观这座古城,而是说道:“兄弟,大哥带你去见一个人,相信此人直到这个时候仍是在等你!顺便大哥再为你接风洗尘!” 许荣斌颔首道:“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鹰爷请!” 一行人风风火火来到一家酒楼前,叶凌鹰的手下自动站到酒楼外头,为他们站岗放哨。 叶凌鹰对那位弟兄道:“一会儿带大家去吃饭,你们也是累了!” 那人点头道:“谢舵主!” 叶凌鹰便与许荣斌等人进了酒楼。 掌柜的见叶凌鹰来了,赶紧从柜台后面出来,点头哈腰地道:“鹰爷来了,曹爷在二楼等您呢!” 掌柜的说完,殷勤地走在前面,为这一行人带路。 众人来到二楼,掌柜的推开一处雅间的门,弓腰请一行人进去,然后,知趣地退了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许荣斌举头一看,刚好与一人的目光相对,“舅舅!”他不禁脱口而出! 桌前端坐的这人,身着暗红色锦缎长袍,胖墩墩的身材,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许荣斌,这位正是与许荣斌失散多年的舅舅——曹路宽! “斌儿!”曹路宽也激动地叫了一声,起身握住许荣斌的手。 四拳相握,两人真是百感交集!许荣斌其实早就猜测到,叶凌鹰口中正在等他的人,一定是自己的舅舅——曹路宽! 尽管两人对此次相见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正见面之后,对彼此变化,都是感觉惊奇而心疼! 曹路宽上前拉着许荣斌的手,道:“没想到我们又在这里相见,真是叫我……唉,感慨万千啊!快来,斌儿坐这儿,我们好好聊聊!” 许荣斌却一指他身后的许佳磊和常强道:“舅舅,这是跟我一起出来的兄弟,这回馨燕能够得救,多亏了这两位的帮忙!” 叶凌鹰将手搭在常强和许佳磊的肩膀上,道:“这两个年轻人真的十分得勇猛,人也重情重义,叶某佩服!” 曹路宽一听这话,赶紧又起身对这两位抱拳道:“奥,多谢两位壮士搭救小女!”又指了指椅子,道:“快请坐,一起来坐!” 许佳磊与常强被叶凌鹰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落座,对曹路宽抱拳道:“我们跟随大少爷出来的,全听大少爷吩咐!” 说完,两人依然站在许荣斌的身后。 许荣斌道:“自家兄弟,快来坐吧,你们也定是饿坏了!” 叶凌鹰也道:“对呀,到了这里,如同到家一样,不必客气!” 常强和许佳磊实在拗不过,折腾这么久,还都没有吃饭,也确实都饿了。便坐在了许荣斌的身边。 曹路宽道:“就知道,你们年轻,又折腾这么长时间,肯定得饿!饭菜都已上来了,你们先吃,填饱肚子咱们再聊也不迟!” 曹路宽说完,还贴心地为许荣斌夹了几样菜。 许荣斌担心常强和许佳磊不好意思吃饭,就对叶凌鹰说道:“还真是有点饿,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叶凌鹰也举起一杯酒,豪爽道:“来,兄弟,咱们喝完这杯,再开造!”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众人一起举起酒杯,痛快干掉! 大家全都饿了,对着一桌子的美食,大快朵颐起来! 大家都吃着饭,许荣斌对身边的曹路宽道:“舅舅,算来,自您离开锦县,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没想到,竟会是在这里!” 曹路宽感叹一声道:“唉,是啊!我曹某早已看破这政务的纷纷扰扰,再不想涉足其中,就躲得远远的,想做个闲云野鹤,图一时清闲!” 曹路宽看向众人,自我调侃道:“曹某虽然离开政务这么长时间了,却还是改不了在这酒楼待客的习惯!总是觉得,摆上一桌,一起吃上一顿,心里才是踏实!” 见大家都在看他,曹路宽指了指叶凌鹰,又接着说道:“诸位都不是外人,还不知道吧?这酒楼的东家就是你们面前的这位鹰爷呀,而且,就这样的酒楼,他在扬州还有几处!” 许荣斌看向叶凌鹰,抱拳道:“原来如此,鹰爷果然是厉害!” 叶凌鹰也不谦虚,而是爽快道:“既如此,咱们到了这里,都放开了吃喝,叶某最喜重情重义之人,今日见你们几个,年纪虽轻,却是个个很有担当,令叶某十分敬佩!” 许荣斌道:“鹰爷过奖了!” 几个人一边吃着饭,一边寒暄着,许荣斌慢慢了解到,眼前这位鹰爷,原名叫叶凌赫,江苏盐城人氏。 只因年幼时,家乡连年大旱,再加上战乱、瘟疫,父亲病死,母亲便带着叶凌赫和他刚刚出生不久的妹妹叶凌梅一起投奔他们的姨母,来到这素有“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之称的扬州! 幼时的叶凌赫自是吃了许多苦的,很小就去做苦力,养活母亲和妹妹。又因为是外地人,在当地又没有什么后台,叶凌赫常常因为与人争夺一口吃的,被打得遍体鳞伤!而母亲只能流着泪,默默地为他擦拭伤口! 后来,小小的叶凌赫开始倒卖私盐。这倒卖私盐的行当,无论是清政府,还是后来的国民政府,都是不被允许的。叶凌赫愣是带着一帮弟兄拼出了一条血路,成为这一带令人闻风丧胆的鹰爷,他的名字也正式叫做叶凌鹰! 母亲病逝后,叶凌鹰唯一的妹妹跟随姨母一家去了江宁。 叶凌梅虽说也是出身寒门,却是长得花容月貌。因为从小跟着哥哥一起打打杀杀的,养成一种不拘小节的豪爽性情!与扬州姑娘的温婉柔顺有些相驳。 这就造成了叶凌梅在婚姻上是高不成低不就,又没有父母在身边照应着,叶凌梅的婚事就耽搁下来,这一拖便拖到了二十多岁还没有成亲。 1925年,刘士昌被秘密下野以后,曹路宽也在济南待不下去了,便携家带口,一路辗转,流落到了江宁。夫人也在流落途中病逝,女儿曹馨燕却一直跟在身边。曹路宽自然是把曹馨燕视如掌上明珠一般! 初到江宁,曹路宽找了一处小院,先把一家人安顿下来。虽然有点积蓄,但也不能坐吃山空啊,曹路宽就开始重新寻找生计。 这天,曹路宽正在街头转悠,猛然看见有一处饭店正要往外转让。曹路宽眼前一亮,心道:可叹自己为官多年,竟没有一技之长,唯独会吃! 曹路宽便买下了这家饭店,改做了酒楼。 曹路宽也是个有经济头脑的人,没用一段时间,便把这酒楼经营得风生水起!随后又扩大了规模。 曹路宽的酒楼,不但有自己本店的特色菜,更是在外有人给送现成的,其中就有一家专门给曹路宽供应扬州特色包子——三丁包子的! 三丁包子的馅心以鸡丁、肉丁、笋丁制成,故称三丁,所用面粉洁白如雪、软而带韧、食不沾牙,真可谓是食物中的极品呀! 曹路宽自上了这三丁包子,在这江宁一带,竟拉拢了许多吃客!许多人到了酒店之后,点名要这扬州三丁包子! 曹路宽自是非常欣喜,便专门打听这做三丁包子的人家,就见到了做三丁包子最拿手的那户扬州人家! 这户人家,不但包子做得好吃,为人也是实实在在,本本分分! 曹路宽很是欣赏这家的做派,且他本人也非常爱吃这家的三丁包子! 一来二去,曹路宽与这家扬州三丁包子店老板非常熟识。其实,这家包子店的老板,便是叶凌梅的姨夫! 叶凌梅自来到江宁,就跟着姨父、姨母经营这间包子铺。有时候这姑娘也跟随自己的姨夫到曹路宽的酒楼送过货,曹路宽是见过的。 曹路宽倒是很欣赏这姑娘的豪爽性格,这姑娘也不嫌弃曹路宽年纪大,包子铺老板见曹路宽依然单身,没有续弦。他与叶凌梅二人又互相倾慕,便把自己的外甥女儿说与了曹路宽。 这两人倒是天作之合!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曹路宽在江宁没有妻妾,叶凌梅过门以后,自然成为曹家的当家主母!还别说,这年轻的曹太太倒是很会持家,不但把家里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还和比她小几岁的继女曹馨燕相处得非常融洽! 曹路宽看到这些,很是欣慰,人也是精神倍增,雄风重振,竟让这个比自己小了近三十岁的曹太太有了身孕! 曹路宽大喜啊,那日趁着扬州庙会,他亲自陪同太太来到这人杰地灵之地省亲,顺便逛逛庙会、拜拜佛塔,为他一家,尤其是即将来到人世的宝贝祈福。 谁知,曹路宽一行人刚出江宁,就被一伙贼人给盯上了!曹路宽是个喜欢讲排场的人,尤其是要去扬州见自己那威风八面的大舅哥,更是要彰显一下他财大气粗的气度了,于是,就将家丁伙计等等带了几十人! 贼人见这行人阵仗这么大,知道是遇上财主了!就对曹路宽一行,一路尾随,只是见曹路宽的省亲队伍,不似一般白丁人家,防守很是严密,没敢下手,一直跟到扬州城里。 而曹馨燕因为初到扬州,对这里充满好奇,偷偷地独自跑了出来,他们才有机会得以下手! 本以为捕获了曹馨燕,用曹馨燕来要挟曹路宽,让他拿钱来赎,却不想最终触动了叶凌鹰这大魔头! 此时的曹路宽可谓过得春风得意。离开了官场,远离那些纷纷扰扰,日子倒是清闲自在了许多!可人也少了以前为官时的那股子锐劲儿! 今日,许是见了久别重逢的外甥心里高兴,曹路宽一直是唠唠叨叨,竟有些老头子气! 吃完饭,一行人到了叶凌鹰在郊区的府邸。 这里,是叶凌鹰最得意的宅子之一:地处乡间,外观并不显眼,却是前后交通发达,进退方便。宅子四周都有人把守,就连乡野之中都安插了眼线。 宅子里自然是几出几进的院落,里面也是非常豪华。 此时,天已经发亮。叶凌鹰见几人实在是已经疲惫,道:“行走外面,别管它白天黑夜,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到了这里你们就放心去休息!” 说完,叶凌鹰便令人带领几人下去休息。 许荣斌等三人也实在是困得不行,便在这叶凌鹰的府上休息了。 直到过午,几人才起身来到前厅。刚刚落座,曹馨燕便搀扶着她的继母叶凌梅走了进来。 那叶凌梅已有几个月的身孕。虽然身体不便,却也掩饰不住那天生的淳朴和艳丽,又如她哥哥一般的带着一股子豪爽!还离前厅有段距离,就能听见她爽朗的说笑声! 见叶凌梅进来,许荣斌赶紧站了起来,常强和许佳磊也跟着起来,都抱拳道:“曹夫人好!” 许荣斌见到比自己还小的叶凌梅,“妗子”二字实在是叫不出口,便跟着叫“曹夫人”! 倒是曹馨燕,对许荣斌嗔怪道:“哥,你应该叫‘妗子’的,怎么也跟着叫曹夫人?!” 叶凌梅倒是大方,笑道:“无事,叫曹夫人也无妨!”又扭头问曹馨燕道:“这就是你的表哥许荣斌吧?” 曹馨燕依着她的肩膀,点了点头。叶凌梅又道:“常听你舅舅说起,他家许荣斌生得俊俏又有才学,今日见了,还真是的!” 曹馨燕指了一下许荣斌,道:“娘,您看,我哥都脸红了!”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许荣斌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曹馨燕,道:“对了,燕儿,李长鸣呢?” 曹馨燕真就是那么顺利被放走的吗?李长鸣又在哪里?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06章 叙旧 大家聊了一会儿,一直不见李长鸣过来,也不见曹馨燕提起,许荣斌终于忍不住了,问道:“燕儿,李长鸣呢?” 曹馨燕这才说道:“奥,你说的是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吧?他在后院躺着呢!” 许荣斌便和常强、许佳磊二人,跟随曹馨燕去往后院,看望李长鸣。 话说那日常强往马屁股上扎了一刀后,老马受惊,拉着李长鸣和曹馨燕就拼命地跑! 跑了一阵,李长鸣发现后面有两个骑马之人在狠命追赶。此时,曹馨燕吓得瑟缩在车上。 李长鸣也不比曹馨燕强到哪里去,他在这飞奔的马车之上是鬼哭狼嚎、哭爹喊娘!但看见手足无措的曹馨燕,还是嚷了一句:“你抓紧喽!” 曹馨燕赶紧抓紧了车榜櫈! 眨眼间,马车竟跑进了扬州城里。 李长鸣大喜,顾不得害怕,去抓马缰绳,想往人多的地方赶马。 老马其实已经受惊,根本就不听他指挥,但却也顺了李长鸣的意图,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跑! 此时的扬州街头,两边全是摆摊卖货的,琳琅满目的摆放着各种商品,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是络绎不绝! 人们见到这受惊的老马拉着马车直直地向他们冲去,一个个吓得扔下手中物品,惊叫着四散逃命! 本来李长鸣想的是到了人多的地方,好让来来往往的行人截住后面的追兵。现在看来,他是想错了,光想着有人能够拦住后面的追兵,竟忘了他自己如何能够过去了! 人们四散奔跑,街道之上扔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却给马车的通行造成不可避免的麻烦! 而且,这街上的老人孩子特别多,李长鸣也怕万一撞上哪个了不好。便壮着胆子,站在车头马屁股后面高声大喊着:“快闪开呀,土匪来了!土匪来了!” 其实人们也看不清楚哪里有土匪,就看见了狂奔的马车和马车上那个吱呀怪叫的疯狂少年,还以为他就是土匪呢。都离那马车远远的! 就在这时,刚好有一人推着板车从旁边小胡同里出来,看到李长鸣驾着狂奔的马车冲过来,吓得一下子扔掉板车,逃命去了,这板车却刚好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老马这会儿也差不多从疼痛中缓了过来,见前面停着板车,“嘎”的一下停住了脚步,马是停住了,但大车由于惯性,继续往前冲,又突然受到阻力,随后就歪了下去! 李长鸣和曹馨燕都从马车上甩了下来!尤其是李长鸣,正站在车头叫得正欢,突然被摔到地上,竟摔了个狗啃式!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想看看曹馨燕伤得如何了? 正在此时,那两个追赶的土匪却也到了! 李长鸣急中生智,往两个贼人身后一指,喊了一嗓子:“大哥,我们在这儿呢,土匪来了,快,快抓住他们!” 两个贼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全都回头顺着李长鸣手指的方向望去…… 趁着贼人回头的功夫,李长鸣“嗖”地一下,钻进旁边的小胡同里,可突然想到,外头还有曹馨燕呢!要是把曹馨燕给丢下,让许荣斌知道了,岂不会宰了自己!于是,李长鸣又赶紧跑了回来。 二贼回头确认过,那边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往这边来,知道是上了李长鸣的当!他们也不傻,见那曹馨燕此时正哆哆嗦嗦地在地上坐着呢,他们就没有去追赶李长鸣,而是劫住了曹馨燕。 李长鸣有心上前去营救曹馨燕,但看了看自己那苗条纤细的小身板,觉得自己确实是身单力薄,怕是打不过那两个人高马大的贼人,想到万一自个儿出个什么事伍的更是不好,便大喊起来:“土匪抓人啦!谁救下那女的······那细丫头,给大洋一百块呀!” 李长鸣倒是突然想起那贼人曾叫过“细丫头”,估计那可能是句扬州话,便现学现卖,跟着喊了起来! 李长鸣正在卖力地喊叫,那贼人却是气极,猛一拨马,朝着李长鸣狠狠就是一马鞭! 李长鸣没有防备,这迎头盖脸的一鞭子,正抽在李长鸣脸上,可把李长鸣给疼坏了!捂着脸大叫道:“娘呀,救命呀!” 可恨那贼人,抽了一鞭子还不解恨,又举起鞭子,对着李长鸣狠狠地抽打起来! 李长鸣疼得直打滚,大喊:“救命啊!” 那贼人正打得起劲儿,突然一声断喝传来:“住手!” 话音刚落,几条大汉就将二贼团团围住!为首一人,目光如炬,貌如鹰隼,一身青衣,足蹬皂靴,骑一匹黑马,一看那形象就令人望而生畏! 二贼一见,有人阻拦,看那架势,虽心生怯意,却也壮着胆子厉声喝道:“都闪开了,不要多管闲事!” 听贼人这样说,为首一人道:“好啊,还敢说这是闲事,来人,给我剁了他们!” 说话的这个青衣人正是叶凌鹰! 原来曹路宽发现曹馨燕不见了,赶紧跟夫人一起告诉了大舅哥叶凌鹰。 叶凌鹰爱屋及乌,自己的妹妹将曹馨燕看作亲生女儿,他也自然将曹馨燕看作自己的亲外甥女! 叶凌鹰听说,外甥女在扬州这个地盘上失踪了,不敢怠慢,亲自带人出来寻找。没想到,却在扬州街头,遇上了李长鸣被打这一幕,又看见自己找寻好久的甥女曹馨燕就在那人身边! 叶凌鹰出手将二人救下,带回叶府医治。 曹馨燕倒是没受多大的伤,主要是惊吓过度。却是李长鸣连挨摔带挨打,受伤严重! 叶凌鹰命人请来大夫,为李长鸣诊治。曹路宽和叶凌梅又过来安抚曹馨燕。 曹馨燕本来就是个活泼好动的调皮性格,平时就自我调理能力很强,这回又有曹路宽和叶凌梅的安抚,很快便从惊恐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将她离开叶府后的遭遇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曹路宽听说自己的外甥许荣斌此时有可能身陷囹圄,十分着急,赶紧去找叶凌鹰想办法。这才有了以后的叶凌鹰独闯贼窝解救荣斌等人的行动! 这两天在叶家,可是把李长鸣给美坏了!他这辈子都没享受过这么好地待遇!此刻,正躺在宽敞舒适的大床上,身上盖着蚕丝锦被,喝着燕窝粥,见有人进去,就哼哼两声,便会引来一阵痛惜和赞美之声,那叫一个舒服! 李长鸣感叹自己啊,简直太聪明了!得亏没跑啊,不然哪有这等美事! 李长鸣正在暗自庆幸,忽然又听到门响!李长鸣一口燕窝没咽下,赶紧哼哼,却差点把他呛个半死! 几人一看李长鸣那表情,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简直哭笑不得! 常强上去揪住李长鸣道:“呵,你小子过得美啊,见我们来了,不但不起来,还在这里装这大瓣蒜!” 常强本来只想和李长鸣开个玩笑,不想却真的扯动了他的伤口,疼得李长鸣咧着嘴“哎呦,哎呦”直叫,他是真受了伤,并不全是装的! 常强见状,赶紧松了手。 许荣斌却夸赞道:“真是没想到,李长鸣竟这样勇敢!” 李长鸣看着许荣斌又叫了两声:“哎呦,哎呦!”接着,偷偷翻了眼皮看了看身边的这几个人,道:“那是当然!”一句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几个人又在李长鸣的住处闲聊了几句,便被安排回了各自的房间。 晚点时分,曹路宽命人将许荣斌叫到自己的住处,趁着没有外人,要与他聊一聊他们分别以后的境况。 叶凌梅专门为许荣斌包了三丁包子。见他到来,赶紧命人端了上来。 曹路宽道:“斌儿,快来尝尝,这是你妗子亲自为你包的三丁包子!” 许荣斌谢过了叶凌梅,便在曹路宽的对面坐下。曹路宽夹起一个包子非要递给许荣斌。 许荣斌接过,尝了一口,果然是松软鲜美、软硬相应,咸中带甜,甜中带脆,油而不腻! 许荣斌连连赞叹道:“这三丁包子,真是好吃,果然名不虚传啊!” 曹路宽道:“斌儿既然喜欢吃,那就多吃上几个!” 吃完包子,许荣斌便把与曹路宽分别以后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当然没有提到玉荷的事情。 曹路宽倒是说道:“这官既辞了就辞了罢,看这形势,左右是安稳不了的!倒是没有了这重束缚,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是惬意!” 又喝了一口茶,曹路宽问道:“斌儿呀,想不想跟舅舅到江宁去看看?不管怎么说,咱们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许荣斌道:“舅舅,荣斌既然已经计划好去上海的,怎么会中途变卦?我且先到上海看看,如有机会,再到江宁去看望您!” 曹路宽叹了口气,道:“你既然认准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的!那既是早就打定了去上海的主意,怎么不在锦县乘船,顺着大运河一路南下,那多畅快!倒是驾着个老马去上海呢?” 许荣斌道:“舅舅有所不知,如今的大运河被多处截流,早已不再通畅。且沿岸劫匪众多,这两年,政府又增加了运河贸易的赋税,真真儿成了无人敢走的一条险路啊!” 曹路宽感叹道:“唉,真是没想到,那千年大运河,如今竟成了这般光景,真是叫人痛心啊!” 曹路宽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斌儿啊,你来这么长时间,怎么一直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母亲呢?她如今过得怎么样?” 母亲的死,对许荣斌来说,一直像一根刺,整整地扎在了他的心上!每每想起,便会心如刀绞!更是不敢轻易与人提起。 此时听舅舅问起他的母亲,许荣斌顿时泪如泉涌!他颤抖着手,从内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了开来,将里面的纸条递于曹路宽,哽咽着将母亲受害的经过说于舅舅! 许荣斌眼含热泪,咬牙道:“舅舅,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若不报此仇,我许荣斌誓不为人!” 曹路宽盯着那字条良久,点了点头,竟拿起手边的火镰将它付之一炬! 许荣斌惊愕地看着曹路宽,道:“舅舅,你……” 曹路宽对着许荣斌摆了摆手,道:“斌儿啊,放下吧,带着这东西出门会让你很累,这是你的母亲不想看到的!” “这件事已经驻扎在你的心里,就不要再为自己徒增悲伤了!” “你今后的路,一定要走得坦然轻松,万万不可因为这件事改变了你的生存目标!再说,像如今这样的世道,能够活着,就已经算是幸运,何必再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呢?!” 见许荣斌仍在悲伤,曹路宽道:“斌儿,你还没有欣赏过这扬州夜景吧?不如陪舅舅出去走走!” 许荣斌还在悲痛之中,不想行动,曹路宽竟过去,拉着他的胳膊,不由分说来到外面。 今日是初一,天空没有月亮,但颗颗繁星却显得更加明亮! 见曹路宽要出去,叶府管家过来问道:“姑爷要出去,是不是要乘车?” 曹路宽道:“那不用。我就跟外甥到田间去看看!” 管家虽不敢阻拦,却也派了两名家丁悄悄在他们后面远远地跟随着。 出了叶府大门,便是辽阔的田野。曹路宽带着许荣斌置身于这苍茫的天地之间,徐徐微风吹过,使得许荣斌心情开朗许多。 扬州这边的野外,水塘居多。 叶府附近,更是水网密布。 此时,虽是初冬时节,却到处可以看到苍翠的树木,和小溪中闪闪的波光。 曹路宽拉着许荣斌来到一座小桥上,扶着栏杆向远处眺望着,慢慢讲起了他这一生的经历,以及他对这人生的感悟,直讲到许荣斌有了应答。 这舅甥二人许久没有这样闲谈了。以前一起为官时,两人之间时常因为政见相左,谈不到一起去。如今两人都归于自然,倒是感觉亲近了许多! 两人就在这广阔的土地间一直聊到深夜,才返回叶府。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许荣斌会顺利到达上海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07章 知己 因为李长鸣的伤势还没有好,许荣斌等人便和曹路宽一家一起在叶府住了下来,等李长鸣痊愈了再出发。 叶凌鹰便趁着空闲,亲自陪同许荣斌游览了淮河两岸,这令紧紧跟随的常强和许佳磊好一阵兴奋! 来的时候忙着赶路,没机会游览沿途风景,这回不但能好好得饱了一下眼福,而且还有这么大个人物叶凌鹰相陪,真是畅快,纷纷暗道:果然不虚此行啊! 叶凌鹰也是心情大好,还与许荣斌乘一叶扁舟于瘦西湖内,畅聊古今,好不惬意! 几天相处下来,叶凌鹰更加欣赏起许荣斌来!便道:“贤弟呀,与其再到上海去辛苦创业,不如留下来,跟愚兄一起干!你放心,但凡有我叶凌鹰一口吃的,就有你许荣斌的一份!” 许荣斌道:“鹰爷盛情,荣斌心领了!荣斌如今虽已不是官身,但也明白,这贩运私盐非凡人能够经营的,请恕在下没那个能力!” 叶凌鹰道:“兄弟这是怕惹火烧身吧?不是吹,我叶凌鹰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别的地方不敢说,单在扬州这块儿,这私盐的生意,他就不敢有第二家!就算是官府怎样?他们也是要吃盐不是?他们吃盐,也要求我叶凌鹰!” 许荣斌道:“鹰爷的威名,荣斌自是不会怀疑!贩运私盐,在下也不认为是件坏事。只是人各有志,在下之志,不在于此,还望鹰爷海涵!” 叶凌鹰豪笑道:“好,人各有志,你能坚持自己的志向也实属难得!那你们就放心地在此地多住上几日,等全都安排好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许荣斌谢过了叶凌鹰的盛情,两人又到了五亭桥。 此时的扬州还是杨柳依依,路边一片葱绿。夕阳下的五亭桥更显壮观而秀美!直到天色已晚,一行人才回到叶府。 第二天清晨,曹馨燕却嬉笑着赶来,找到许荣斌道:“表哥,听说你新娶嫂嫂了?” 许荣斌笑道:“怎么?我都这般年纪,成个亲怎么还成了稀罕事?” 曹馨燕道:“就是因为你这般年纪,才稀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你这铁疙瘩动心!” 许荣斌哈哈一笑,掏出那晚稳儿绣的手帕,递给曹馨燕,道:“这是我们临行之时,你嫂嫂给我绣的,这花下的背影,便是她自己!” 曹馨燕端详着手帕,道:“嫂嫂的手真巧!单看这背影就这么漂亮,人也定是非常漂亮的!” 许荣斌似是调侃,又似自豪地道:“那当然,我许荣斌的女人,自然是我心中最漂亮的!” 曹馨燕又仔细瞧了瞧那手绢,问:“这是什么花这么漂亮,是泡桐花吗?” 此时,许佳磊和常强也走了来,听曹馨燕这样说,便凑过来一起端详那手帕。 许佳磊道:“这当然是泡桐花!这种花可是我们那里最漂亮的花了,代表着思念和眷恋。嫂嫂送大哥这手帕的意思,可能也是代表了他们的爱情吧!” 曹馨燕蒲扇着大眼睛,道:“原来这花还有这层意思,怪不得表哥要随身携带呢!” 一句话,竟让许荣斌红了脸,大家看着他的窘态,都笑了起来! 李长鸣借着这回受伤的机会,好好享受了一番!每日有人将好吃好喝的送到嘴边,还时不时的有人问及他的冷暖,他感觉,即便是皇上,也无非是过这样的日子吧! 只是,每当许佳磊和常强两人到来,他们都会当着他的面,提起各处的美景和他们遇到的趣事,这让躺在床上的李长鸣是眼红得要死! 李长鸣有心堵起耳朵,装聋作哑一番,可偏偏那二人却更是提高了嗓门地在他耳边说笑个没完没了! 什么三丁包子是何等的好吃,什么瘦西湖的水是多么的碧绿,哪里的杂耍是多么得精彩,尤其是哪个细丫头多么漂亮,声音是多么得动听,身段多么苗条…… 两人直说得李长鸣都舍不得再捂起耳朵,鼻子里都要留下鼻血! 李长鸣本来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性格,如今整日趟在床上不能动,又听说外面这么美好,他实在是无法再躺下去了,便起身到前院找许荣斌。 李长鸣见到许荣斌,说道:“大哥,您看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们什么时候再出去,是不是可以叫上我了?” 许荣斌道:“你确定你的伤口没事了?” 李长鸣道:“我是说好得差不多了!要说是完全无事了,应该还差那么一点点!” 李长鸣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伤口彻底好了,他还指望自己因为这回受伤再多享受点优待呢! 许荣斌道:“如果没有完全好,那你就再回去躺着去吧,直到完全好了才能动!” 李长鸣一听这话,傻眼了,赶紧说道:“不不,不用了!好了,全好了!” 许荣斌微笑道:“果真是好了?” 李长鸣点头道:“真的好了,肯定好了!” 许荣斌打量了一下李长鸣,道:“既如此,那我们明日就出发吧!” 李长鸣睁大了眼睛,怀疑地问道:“我们出发?去哪里?” 许荣斌道:“当然是去上海了!” 第二天一大早,曹路宽和叶凌鹰就帅众人为许荣斌等四人送行。 曹路宽道:“斌儿,如果在上海遇到什么事情,可到江宁去找舅舅!” 许荣斌点头称是。 叶凌鹰为许荣斌准备了新的马车和一匹好马。并要亲自将他们送出扬州地界。 趁着此时没人注意,常强却悄悄来到曹馨燕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块折叠完好的手帕,腼腆地塞到她手里,道:“送给你的!” 不等曹馨燕说什么,常强便扭头向马车跑去! 叶凌鹰一直将许荣斌等人送出很远。许荣斌再次停下马车,下来对叶凌鹰道:“鹰爷,荣斌知你事务繁忙,就不必再送了!” 叶凌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那我们就此别过吧!你们到了上海安顿下之后,定要告知我。如有事需要叶某帮忙,也不要客气!” 许荣斌道:“多谢鹰爷!” 两队人马就此别过,叶凌鹰直等到许荣斌一行人看不见踪影了,才返回扬州城! 等许荣斌一行人走后,曹馨燕才打开手帕来观看,只见一棵开满紫花的泡桐树下,是一名女子清秀的背影。仔细一看,便知道,此人正是她曹馨燕! 叶凌梅也凑过来,跟曹馨燕将头靠在一起去看那手帕,喜道:“耶,这是那个常强绣的?瞧他五大三粗的,竟还会绣花,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呀!” 许荣斌等人与叶凌鹰分别以后,加快了步伐。车上,李长鸣问许荣斌道:“大哥,想好我们到上海后要干什么了吗?” 许荣斌道:“经过了这几日,我心中已经有了雏形,此去不会盲目!” 三个小伙儿听许荣斌这样说,全都非常高兴! 经过了叶凌鹰的指点,这回走起来倒是没有走冤枉路,一路之上也平安无事。 心情好了,感觉路途也平坦。眼见天色已晚,天空却下起了沥沥小雨。许荣斌便在路边找了一家小店停下来,几人歇歇脚,让马也吃些草料。 几人在二楼的一个房间内安顿好后,想让小二送些饭菜到屋里,却听到堂头的叫骂声:“你个混账东西,早让你备下柴火,你却弄了这些烂煤渣子回来,如何生火?!” 这堂头便是旧社会管堂倌的头目。因许荣斌等人在进店的时候,与这堂头说了几句话,所以,能听出他的声音。 伴随着堂头的叫骂,还传出责打的声音! 许荣斌在屋里坐不住了,他推门往外观瞧。常强、许佳磊和李长鸣,正是好事的年纪,见许荣斌开门,他们也就跟了出去。 店内一楼的一隅,一个店童浑身黑漆漆的低头站在那里,脚下放着一小堆碎煤。 而那堂头,正用一根木柴,边骂边抽打那店童。 许荣斌忍不住下楼来到那老板跟前,道:“先生,出了什么事情,您竟责打这么小的孩子?” 此时,许多房间的客人,打开房门往这边看着。也有人说了一句:“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非要这个时候解决?” 那堂头见被问起,又有这么多人在暗中观察,便道:“客官有所不知,我店叫这斯来,就是叫他前来管理每日的柴火。没想到,正是今日下雨,他却没有备下柴火。现在天色已晚,只有这点烂煤,并且太碎了,根本没法儿烧!连这顿饭都成了麻烦事,更不要说等到明天!” 那店童哭着辩解道:“这些店里都在找柴火,哪里有那么多!我就见有这么多煤炭,就背了回来!” 那堂头更是怒道:“这叫什么煤炭?!这是些没人要的白煤渣子,你背这个回来有什么用?!” 许荣斌看着那些所谓的“白煤渣子”,竟慢慢蹲下身来,道:“这些渣子是哪里来的?” 堂头道:“这些就是前头路上,那些拉煤车上掉下来的碎煤屑,没什么用处,被人扫到路边沟里头。没想到,被这斯背回来充数,真是该打!” 堂头说完,又要打那店童,吓得店童赶紧举起双手护住脑袋! 许荣斌抬手,挡住了砸向店童的木柴,道:“且慢,谁说这些东西没用处?这些是上好的燃料呀!” 众人全都疑惑地看着许荣斌。 许荣斌道:“咱们平时都是用的土煤,一般来说,块状的土煤易于燃烧。但那种煤的热量却是不如这种白煤的!” 堂头道:“这些我们当然是知道的!可是,这些碎末不能燃烧,是没有用处的!” 许荣斌道:“刚刚进来的时候,我见你们店前有一堆焦土。” 堂头道:“是啊,我们这里焦土有的是,那有什么用?” 许荣斌道:“不妨铲一些进来!” 许佳磊和那店童出去,不一会儿,抬着一筐泥巴进来。 堂头道:“你看,都成泥巴了!” 许荣斌道:“要的,就是这些泥巴!” 许荣斌说完,将这些泥巴跟一些煤渣混在一起,又搅拌均匀。又在土炉子上点着火,将这些混上泥巴的煤渣铲到柴火上。 许荣斌又在灶里找了根铁棍,将这些煤泥上捅上孔,火苗通过孔洞,竟使得煤泥燃烧了起来! 众人见到这种情景,全都发出一阵惊叹! 堂头也欢喜起来,叫道:“原来这样也能燃烧!这些东西可是没人要的废料,快,快去告诉掌柜的,把沟里的这些都弄回来,要叫旁人知道了,会抢不到的!” 堂头顾不上对许荣斌答谢,就慌慌张张地下去安排他的事务了! 许荣斌也不在乎这些,见那店童此时已经喜笑颜开,便起身准备回他们的房间。 这时,却从隔壁房间走来一人,来到许荣斌面前道:“先生怎么知道这白煤与焦土混合,可以燃烧呢?” 许荣斌道:“我是北方人,我们那边冬天的时候,也是烧煤炭的,只是,我们那边管这种白煤叫做大炸。所以,也略知一二这方面的事情!” 那人道:“刚好,鄙人就是个煤炭商人,正想着用这滞销的白煤做些什么,先生可否到我的屋里一叙呀?” 许荣斌打量了一下那人,道:“奥,您是?” 那人道:“鄙人姓刘,名叫刘鸿生!” 原来此人就是刘鸿生,民国时期的上海煤炭大王! 通过这件事,刘鸿生看到了新的商机,建立了第一家上海煤球厂,而许荣斌就成为那里的一个股东。当然,这是后话! 许荣斌也觉得这位刘鸿生刘先生,是一个可交之人,便欣然应邀,跟刘鸿生到了他的房间。 到了刘鸿生的房间以后,两人是越聊越投机,竟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一直谈到了天光放亮,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竟是聊了一夜! 经过这一夜交谈,许荣斌和刘鸿生互相佩服着,竟结成知己! 刘鸿生给许荣斌留下了他在上海的地址,许荣斌也找到了他的事业方向! 告别了刘鸿生,许荣斌见已经天亮,雨也停了,他与刘鸿生竟谈了一夜,此时还十分兴奋,没有半分倦意!就不再休息,把三个小伙儿叫起来,一起整装出发了! 经过这一夜,几个人全都精神饱满,一路之上也是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晌午时,黄浦江上的汽笛声高昂地传来,大上海,就在眼前了! 李长鸣和常强忍不住站在了车头上,高声喊喝着:“大上海,我来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08章 落魄 许荣斌几人抵达他们的目的地上海后,自会有一番精彩的创业之路,这些留着以后再说。 我们再说说稳儿这边儿的事情。 许荣斌临行之前,一再叮嘱稳儿,让她一定要去看望一下吴姨,也就是他们现在的娘。 稳儿也是打心里记挂着吴姨的,又听铁犁婶子说起吴姨如今在她娘家的状况不是很好后,想起许荣斌的话。没想到,他的预测竟成了真的! 稳儿心里更是焦急,恨不能马上奔赴吴家寨,将吴姨接到自己身边照顾! 二姨太和玉荷听说了稳儿要去吴家寨,将吴姨接回许府,全都表示反对。二姨太更是以死相逼许本才,声称绝不能允许吴姨再回许家! 玉荷也是趁这个机会对稳儿冷嘲热讽,里里外外地表达着与她的亲婆婆一样的夙愿! 面对这些,若是稳儿不管不顾地硬是把吴姨接回,怕她以后要面对的,会是这些无休止的麻烦事,这两个人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在许府不能待的长久! 可是,稳儿又确实挂念着吴姨。便去找铁犁婶子想想办法,让她给出个主意,怎样做,才能够让吴姨今后的生活切实安稳些? 铁犁婶子见稳儿来找自己讨主意,真是激动非常!道:“真是想不到,俺这辈子有一天还能让许家大少奶奶来找俺来讨主意!” 稳儿娇嗔地说道:“婶子,您这么说不是见外了吗?是不想帮俺了吧?” 铁犁婶子赶紧赔笑道:“哎呀,俺就是这么一说,大少奶奶可别想多了!俺家大少奶奶的事情就是俺的事情,俺就是豁上这条命也得去办的!” 怕稳儿生气,铁犁婶子又道:“依俺看呀,要是就这样去接,不要说别人怎样,单凭吴大姐那脾气,怕她也不会回来的。” 在这点上,铁犁婶子说的倒是对的。吴姨虽然是丫鬟出身,心气却是高傲要强得很! 当初,吴姨执意要回到那个曾经卖她出门的娘家,那可是许荣斌求她留都不肯留下的。如今,果然是落魄了,就吴姨那性格,她怎么会承认?!又怎么会低着头,再回到这个本来就不属于她的地方?! 稳儿道:“婶子,这点上,您说的对!就我娘那个性格,就算她在那边受多大的委屈,都不会轻易回来的!” 铁犁婶子想了想,接着说道:“话又说回来,咱就算这样把那吴大姐接回来了,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那许家大太太,你的正经婆婆已经不在,吴大姐是大太太的陪嫁丫头,如今的许家岂会容她?这生气的事情呀,怕是在后头呢!” 稳儿点点头,道:“俺就是知道这样,没办法才来请您拿主意的!” 铁犁婶子在屋里转了一圈,神神秘秘地凑到稳儿面前,道:“大少奶奶,你说你公公对你吴姨是不是真的有点……那么个意思?” 稳儿想了想,道:“俺觉得……不大像。” 铁犁婶子又道:“不大像,那就先别说他。你觉得你吴姨对你公公有没有那个意思?” 稳儿道:“那俺不清楚!不过,俺觉得吧,俺娘虽然是个丫鬟出身,但是在俺婆婆身边待久了的,心气肯定也高,可能也看不上俺公公的。” 铁犁婶子似是在思考什么,又在屋里走了一圈,凑到稳儿面前道:“那如果给你娘找户人家嫁了呢?” 稳儿道:“我娘她辛苦了这么多年,身边是该有个伴儿了。只要她同意,而且,您能帮她寻下一户好人家,俺是不反对的。俺想,荣斌要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反对!” 铁犁婶子又问道:“如果俺为那吴大姐寻下了好人家,您那许府的人若不同意帮她可怎么办?” 稳儿道:“这您放心,只要俺娘过得安稳了,别的事情,俺都不怕!左右俺都是许荣斌的女人,她们就算再为难俺,也不能将俺赶出许府。” “再说,荣斌临走前也跟俺交代过,遇到合适的事情,尽管大胆去做,他不在乎俺会抛头露面。” “俺还想着,等俺娘安稳了,俺一定出去寻下个事来,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家长里短上!” 听稳儿这样回答,铁犁婶子高兴地拍了一下巴掌,道:“那就好!那就不如让俺跟你到吴家寨走上一遭,亲自问问那吴大姐,她到底是啥意思,以后要做何打算?咱回来以后再做商议,您看怎么样?大少奶奶!” 稳儿喜道:“婶子要是能跟俺一起去吴家寨,那可真是最好不过的了!俺就知道婶子是心疼稳儿的!” 铁犁婶子道:“咱们只有这样做,才是真真正正的给你娘找了个稳妥的去处!把你娘安顿好了,大少爷他们在外面也就放心了,才能全心全意地去搞他们的事儿,您说对不对,大少奶奶?!” 稳儿道:“还是婶子眼界宽,想得远!只要把俺娘安置稳妥了,俺咋着都行!还得亏有这么好的婶子,处处为俺着想!” 铁犁婶子笑道:“诶,这咋还拍上了?” 突然,铁犁婶子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她道:“俺的少奶奶呀,俺突然想起来,吴大姐既和你公公成不了,您就不要口口声声叫她‘娘’了,你这样做,你们家那二夜叉能不闹腾吗?” 稳儿道:“荣斌在家时,就已经认下了这个娘。俺不管旁人说什么,荣斌的娘就是俺的娘,俺这辈子都会拿她跟俺婆婆一样得疼!” 铁犁婶子道:“好,少奶奶,你既有这气性,俺倒是放心了!行,这个事就包在俺身上了,指定把那吴大姐给安置得妥妥的!” 稳儿得了铁犁婶子的许诺,信心倍增,不敢怠慢,当日便和常福,叫上铁犁婶子一起去了吴家寨! 秋日已经过去,初冬笼罩着大地,天气突然之间就变得异常寒冷。 鲁西北地区大半年景天旱少雨,锦县这边更是连个水渠都几乎没有,就算是挨着运河,那水也输送不到这里。所以,这里主要是以种植棉花为主,粮食作物主要是稻谷。 如今,那些庄稼都已收割完毕,田野显得荒凉而空旷。 几簇荒草在寒风中瑟瑟抖动着,使田野显得更加荒凉! 大拉车走在田间小路上,由于天旱,小路被浮土充斥着,车轮压过,发出“莎莎”的声音。 临近吴家寨的时候,常福突然叫停了骡子,车里的两人都非常奇怪,铁犁婶子就从帘子后面探出头来问道:“常福兄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怎么停下了?” 常福并没有回答,只是用手一指不远处一个蠕动的背影,道:“大少奶奶,您看,那个人是吴大姐吗?” 两人顺着常福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灰色破袄裤、身形消瘦的人,正跪趴在地上,瑟缩着身子,艰难地搜寻着落在地里的,少得可怜的棉花瓣子。 蓬乱的头发如同荒草一般地在风中瑟瑟抖动着,脸上被吹上了一层尘土,显得那皮肤如树皮一样得干涩,这个距离去看,竟有些模糊,看不清她的长相! 稳儿轻轻叫了一声:“娘!” 那人仿似没有听到,依然在地上继续搜寻着。 “娘,娘!”稳儿又接连叫了两声,那人停止了动作,慢慢地转过了头,三人这才看清楚那人的脸,她不是吴姨又是谁呢! 吴姨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拨了一下额前散落的头发,眯着眼睛朝这边打量着。才一个多月未见,那吴姨竟像是老了许多岁,头上的白发都依稀可见! 吴姨对着阳光,看向来人。她似乎眼睛也出了毛病,竟常常眯着看人,目光中再也不见了以前的犀利! 她浑身上下穿得破破烂烂,膝盖处竟还有个破洞,露出了里面的棉絮,真真儿的如同个乞丐一般! 吴姨立在荒野中,显得那么得渺小而单薄。她不断瑟缩着,似乎一阵风吹来,就可以将她带走! 此情此景让稳儿再也受不了,她跑了过去,激动地叫着:“娘,您怎么在这里?” 铁犁婶子和常福也走了过来。吴姨看清了是他们,尴尬地掸了掸身上的土,道:“俺,俺这,这不是已经入冬了,闲来无事,揽点棉花好做针线!” 常福看了看这光秃秃的田野,道:“如今这日子过得,谁家舍得往地里剩庄稼,您还要费劲巴拉地找!” 吴姨道:“总有些粗心的人,剩下几瓣棉花的!” 见吴姨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稳儿眼里噙上了泪,道:“娘,您别做这些了,跟我回家吧!” 吴姨道:“大少奶奶,以后可不能这样叫,让旁人听去了不好。再说,我虽是被卖了的,但吴家寨毕竟才是我的家呀,怎么能说是跟您回去呢?” 铁犁婶子道:“吴大姐,既然您说这吴家寨就是您的家,那俺们已经到您家了,俺们也是为您来的,这总该让俺们到您家里去坐坐吧?” 听铁犁婶子这样说,吴姨却显得很是为难,吞吞吐吐,竟不肯答应。 铁犁婶子道:“吴大姐,您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让俺们去吗?” 吴姨道:“没有啊,当然没有……” “既然没有,那俺们就跟您去看看吧!”铁犁婶子接着说道,口气不容反驳。 吴姨无奈道:“唉,那好吧!” 常福便一把接过吴姨手里的破筐子,让几个人都上了拉车,他才赶着骡子,缓缓进了吴家寨。 常福是来送过吴姨的,还记得吴姨的住处,就将拉车直接在吴姨的侄子家门口喝住了,几个人也就在那里下了车。 吴姨还是表现得很是踌躇,尴尬地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进去。 稳儿见吴姨这个样子,不愿意让她过于为难,便道:“娘,您要是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就先自个儿进去,俺们在这里等等!” 吴姨这时也不再辩解什么,只是尴尬地点了点头,独自走进了院子。 随后,里面就传来一个女人尖刻的声音:“让你去要饭,你说你张不开嘴,这样的年月非要去揽什么棉花瓣子!如今这情景,上好的棉花都卖不出去,你揽回这点破烂玩意儿有什么用!出去半天了,就捡回点这样的破烂玩意儿,可是够你吃的?!” 可叹以前那样精明要强的吴姨,如今竟落得这般光景,面对这样的刁难也没有了回音! 那尖刻的辱骂声还在不断地响起,稳儿实在听不下去了,一个健步闯进了那座小破院子! 常福找了棵树,栓了骡子,和铁犁婶子紧跟着也进去了。 稳儿刚跨进院门,突然,一个破筐子迎面朝她砸来。常福赶紧上前护住,筐子却正好砸在常福头上! 众人一齐看向那个扔筐子的人! 那女人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红脸堂,高颧骨,薄嘴唇,尖下巴,身上居然穿着吴姨以前的衣裳,正对着吴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显得非常气愤的样子,眉毛几乎要飞起来,鼻子下面起了很大的褶皱。 那女人见门口突然涌进这几个人来,也吓了一跳,停止了训斥声。 稳儿往前一步,站到吴姨的前面,对那凶狠的女人说道:“我娘从泡桐屯子送回时,我亲手给她放上的盘缠,足够她几年的用度。如今刚刚回来不到两个月,你还穿着她的衣裳,就逼着她出去要饭生活!” 那女人见到稳儿几个,眼里瞬间闪过一丝猥琐,随即又瞥着嘴,道:“我当是哪个,原来是泡桐屯子许家的大少奶奶呀!这一口一个娘,一口一个娘的,喊的倒是挺亲热!是你娘就弄到你家去啊,送到俺家里来干什么?!俺可没见到你给她放的什么盘缠,倒是俺的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你在外头跟人胡说些什么!咱们的姑姑不送到这里来,能让她去哪里?!”两人正在争吵,突然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呵斥声! 众人往屋门口一看,原来是吴姨那干巴精瘦的大烟鬼侄子出来了! 吴姨接下来将何去何从?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09章 依靠 稳儿的确没有想到,吴姨在那吴家寨竟然遭受这样的待遇,着实叫她心疼不已! 尤其是,那女人当着她的面,讲起话来还是那样的咄咄逼人,丝毫不讲情面,稳儿当然不愿意,与她在院中争吵起来! 那女人口口声声要稳儿把吴姨接走,稳儿心想,“也豁出去了,今日就把我娘接走,管他会发生什么事,就让我娘跟我住在一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稳儿正准备如那女人所愿的时候,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从屋里钻了出来。 这个瘪三男人一定是正在屋里抽着大烟的,来到门外竟吐了一口烟圈出来,还眨巴着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看来,这人定是吴姨的叔伯侄子吴仁义了! “吵吵个什么?”吴仁义甩了一下迷迷瞪瞪的脑袋训斥着他的老婆。 吴仁义虽然表面上看是迷迷瞪瞪的,但心里却很清楚,早就默默把他那蠢媳妇骂了八百遍:“怎么这么个蠢娘们儿,这是天上掉下来的这么个金元宝似的人儿,她竟然要给赶出去!” 当吴仁义那发红的眼珠子瞥到稳儿时,竟猥琐地笑了,道:“诶,这是许家大少奶奶吧?哪阵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吴姨下意识的将稳儿挡在了身后,抢先说道:“大少奶奶是有事顺路,刚巧来看看俺!” 那女人听吴姨还敢向着稳儿说话,尖刻地说道:“这顺路都顺人家家里来了,也太巧了吧!” 吴仁义走了过来,把他那蠢媳妇扒拉到旁边,眯缝着眼睛道:“大少奶奶既然来了,怎么不到屋里坐坐?” 那女人不想让这几位进到正房去,要上前阻拦,却被那吴仁义一甩胳膊,挡到了一旁,怒怼道:“你个妇道人家的,懂些什么,一边儿呆着去!” 说完,吴仁义还对稳儿做了个请的姿势。 铁犁婶子上前道:“俺们到这里确实是路过,刚巧找吴大姐有点事情。俺们就到边儿上去说上几句话,不去打扰你们了!” 那男人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们请便!”说完,对女人摆了一下头,示意她跟自己回屋。 那女人有些不情愿,但又不敢不听她男人的话,就白了几个人一眼,怏怏地跟着他男人进到屋里去了。 吴姨见她侄子,侄媳妇都回屋了,便指着旁边一间低矮的小耳屋道:“大少奶奶,铁嫂子,咱到这儿来说话吧!” 稳儿和铁犁婶子便跟着吴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低矮的小柴房,许是夏天的时候,就在这里头生火做饭的,墙壁都熏成了漆黑的颜色。 只见在墙角处放了一张小床,床头一口小缸,其余便尽是柴草了! 稳儿四下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屋子,心道:“难道衣物都放在缸里?” 稳儿心里虽是这样想,可又不好意思问。 只可怜了吴姨,当初那样的精细机敏,干净利整的人儿,如今却沦落到这般光景! 铁犁婶子看了看这屋子里的摆设,也是一脸的悲情,道:“吴大姐呀,你可真是……嗐,真是受苦了!” 吴姨竟赶忙制止她的话,用眼睛示意,隔墙有耳,怕被她那侄子听了去! 稳儿看到这些,心里越发得难受,许家大太太在时,吴姨的刁钻精明是出了名的,当年,她怕过谁呀?就连许家二姨太都惧她三分的!唉,如今,这是怎么了?竟胆小到这步田地! 稳儿安慰着神情紧张的吴姨道:“娘,无事,常福叔在外面呢!” 不过,话虽是这样说,三人再说话时,还是压低了嗓音。 吴姨腼腆地用手铺了铺本就很平整的破床垫,道:“大少奶奶,铁嫂子,你们坐!” 铁犁婶子没有坐下,仍然拿眼打量着这间破旧的小屋,道:“大姐呀,俺就直接问你一句话:这样的日子,您还想接着过吗?” 吴姨不明白铁犁婶子的意思,愣愣地看着她。 铁犁婶子接着说道:“不是说哈,吴大姐,就俺们来了这么一小会儿,俺就觉得受不了了,你说这么多天,你是咋过来的?你还要准备在这里煎熬多久?!” 吴姨的眼圈有些发红,她赶紧扭过身去,侧身对着铁犁婶子和稳儿,生怕她们看见自己在流泪。 尽管吴姨一再地掩饰,可她这些动作还是一点儿不差的落入两人的眼中! 稳儿上前,抚着吴姨的肩膀,道:“娘,您又何必这样苦着自己呢,既然咱有别的路可走,就不要在这条死胡同里消磨自己了!” 吴姨终于哽咽着道:“我还能怎样?自那日太太走了,我便知道,这天下之大,怕是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稳儿从背后紧紧抱着吴姨,道:“别那么想,娘,您还有荣斌,还有我呀!” 铁犁婶子可不愿意看这些悲情戏码,扳了一下吴姨的肩膀,道:“吴大姐,您别光顾了哭,哭没用!” “俺今日来,就是要问你一句利索话的。” 吴姨泪眼模糊地看向铁犁婶子,等着她的提问。 铁犁婶子道:“吴大姐,俺要是给你找个家,找个属于你的,你算了算的家,你觉得怎么样?” 吴姨知道,铁犁婶子如今已经成了比较有名气的媒人了,只是就这样直接来问,虽然自己已经年纪不小,却还是有点抹不开! 铁犁婶子了解她的心理,便接着道:“姐姐,您辛苦大半辈子了,如今还要过这样的生活,为自己个儿找个伴,有什么不好?再说俺这回到吴家寨来,也是跟大少奶奶商量好的,她也赞成的!” 听了这话,吴姨看向稳儿。 稳儿点了点头,道:“娘,俺支持您这样做,您以后生活有着落了,荣斌在外边也会安心的!” 见吴姨的脸色有些缓和,铁犁婶子接着道:“大姐,您跟俺说句实话,如果给您说说许善人的话,您同意吗?” 听铁犁婶子这样说,吴姨有点着急,道:“那不行!俺与太太一同张大,俺虽是卖身给了曹家,但太太待俺如亲姊妹一般,她受得苦,俺是看在眼里的!她人是不能再活一回了,要是能再活一回,就算嫁猪嫁狗,也不能嫁那许本才的,莫说再让俺嫁他!” 这话说的,稳儿和铁犁婶子都尴尬得笑了!吴姨这哪里只是说大太太曹茹萍呀,分明是在说她自己! 铁犁婶子道:“您甭着急,大姐,俺就知道,你不会待见那许家老爷的,俺就是故意这么一问,试探一下。其实,这心里头早就琢磨好了个人选!” 说着,铁犁婶子故意停顿下来,拿眼观察着稳儿和吴姨的反应。 果然,铁犁婶子见那两个人都疑惑地看向她,这才得意地说道:“这个人咱们都认识,人是精明的,家境也算殷实,还是许大少爷家的近枝儿……” “奥~”稳儿似乎想到那个人了,但没敢确定。说起来,是有这么个人,确实挺合适!只是……两人又同时看向了吴姨…… 吴姨却没有猜出这人是谁,仍是一脸的疑惑。 铁犁婶子忍不住了,道:“这个人,他就是,许大个子呀!” 又怕吴姨嫌弃,铁犁婶子接着说道:“这大个子虽说是个头儿矮了点,可人家是心里明白着呢!又没有婚配过,要是能跟他成了,肯定对你是错不了的!再说,到时候守着许家大少爷和咱们少奶奶,您这心里头也踏实不是!” 吴姨咬了下嘴唇,扭过头去,沉默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表决心般地对铁犁婶子道:“行,你说的,俺愿意!” 铁犁婶子没想到吴姨会答应的这样痛快,高兴地一拍巴掌,道:“这就成了,俺就等你这句话!大少奶奶,咱这就回去,跟许大个子说了,他一准美得上了天!” 三个人把事儿说定了以后,从小屋里出来。稳儿让常福在拉车上,把给吴姨带的礼物拿来。 现在看来,这些东西还不能往吴姨这里放,放在这里怕也是给她招惹祸端,最终还会被人夺走! 稳儿就干脆提着东西来到北屋门口,大声说道:“吴家哥哥,俺娘在这里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是给你们带来的东西,不成敬意的,望你们能收下!俺过几日就把俺娘接走!” 话音刚落,吴姨的侄子就在屋里出来,道:“大少奶奶,您这话可说的不对了!这人是我姑,这里是我家,也是她的家,您叫她娘,没人承认,可我叫她姑,却是天经地义的。不要在这里跟我提什么接走不接走的话,您在许家说话怎样我不知道,但在这里说话,还真由不得您!” “你!”稳儿被那吴仁义气住,心想这位怕是又要整什么事了! 一旁的铁犁婶子过来,拉了拉稳儿,悄声道:“咱们先回去,再想办法!” 稳儿一听,感觉也对,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再等他几日,便跟吴姨道了一声:“娘,俺们回去了,您多保重!” 说完,稳儿跟着铁犁婶子和常福到了大门外,上了拉车,又挑开车帘往吴家大门口看了看,见吴姨竟没敢出门送送他们! 稳儿叹了口气,便让常福驾车匆匆回了泡桐屯子。 稳儿赶到许家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这回,却是许本才等在了大门口,刚好站在了二姨太经常站的位置上。 看到常福赶着车进门,许本才开口对常福道:“常福呀,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斌儿不在家,你出去就这么不管不顾的,瞅瞅这天都啥时候了,才回来!这让外人瞧见了会怎么说?!” 常福赶紧停住车,道:“是,老爷!您说的是来!” 稳儿知道,公公这是在指桑骂槐呀!就赶紧走下车来,对许本才施礼道:“爹,您别怪常福叔,是俺耽误的时间有点长了!” 许本才沉着脸,道:“如今斌儿不在家,你凡事要注意了,别让人摘了不是去!” 稳儿道:“是,爹!儿媳记下了!” 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二姨太看在眼里,她暗笑了一声,心道:“被人称了几天的大少奶奶,就得意忘形了,这以后啊,就飘起来了,等着瞧吧,有她摔下来的那一天!” 二姨太这回,见许本才数落稳儿,竟破天荒的没有到前面来凑合,等稳儿和许本才都回到府里,她也扭身往她自己住处去。 二姨太这回是不知道稳儿去看吴姨了,如果知道,怕也就不会笑得这样开心了! 二姨太走着走着,迎面见保全嫂子向这边走来,便问道:“二少奶奶回来了吗?” 这玉荷前天去了她姑姑家里,说是去去就回的,可昨天溜溜儿的一天都没回来。 许家老爷许本才却是特别偏向着玉荷,见了玉荷就会咧着嘴的笑,事事都要由着她。就算是玉荷跟二姨太闹得如此厉害,他都不会去责怪玉荷一句! 玉荷这回到十里铺去,许本才也是吩咐常福将她送过去,都不提叫她回来的事,二姨太就憋着一肚子的火,今儿这又一天了也没有见着她,难道说还没有回来?! 果然,保全嫂子答道:“二太太,二少奶奶好像是还没有回来。俺刚刚从那里过来,看见门还锁着呢!” 听了这话,二姨太气极,“哼!”了一声回了自己的屋! 二姨太心中暗道:“这个万玉荷,做事越来越不像话了!人前碍于面子,叫声“荣誉他娘”,已经算是抬高了自己,背地却连样子都不做了,连个“荣誉他娘”都没有了,完全忽视她这个正牌婆婆!” “什么大家闺秀,什么名门嫡女,我呸!” 如今许荣誉不在家,许本才计较与万秉山的交情,凡事顺着玉荷,以至于玉荷如今在许府进进出出的,跟谁都不打一声招呼了。 二姨太越想越来气,心道:“等荣誉回来,定将这一切全都告诉他!” 看来,这是宅斗开始的节奏呀!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许府这三个女人的戏份,要唱多久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10章 婚期 与其说铁犁婶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不如说她是个一向沉不住气的人更为合适。 铁犁婶子在吴家寨跟吴姨说了许大个子,心情就开始激动!回泡桐屯子的路上,铁犁婶子就不断地催促常福,要他将骡子赶得快一些,她唯恐到泡桐屯子以后,天若黑了,就没法到许大个子那里去给他提亲了! 这一路走来,铁犁婶子直把常福催得快吐了血!常福最后不得不求告:“铁嫂子,您老人家就放过俺吧,您要再催,俺家孩子就没爹了呀!” 常福不断地擦着汗,那形象,跟这天气形成了对比!只是可惜,那天铁犁婶子和稳儿回到泡桐屯子的时候,天色还是晚了! 铁犁婶子家的那三个儿子,豹子、新子、亮子,都待在家里,正经八百地等着她吃饭呢。 铁犁婶子看了看她的那些孩子们,又翻着眼皮看了看天空,显得有些焦虑! 豹子一看这情景,就明白,他娘这是又想着往旁人家去吃饭呀!就说道:“娘啊,您也累了一天了,坐下来咱吃个饭吧!” 豹子其实是担心他娘都累了一天了,万一到人家家里吃不到饭,会饿肚子。新子和亮子也求着铁犁婶子吃饭。 铁犁婶子十分痛心疾首道:“俺其实是想着,今儿晚上的饭去他们家吃的呀!” 豹子道:“那您可别心疼了,这个时候人家都吃过饭了,您去了怕也是白去啊!您还是吃点儿咱自己的东西,踏实呀!” 铁犁婶子十分无奈的坐下,草草地咬了几口,就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铁犁婶子盼到她那三个儿子都睡下的时候,天实在是太晚了,就更不能去许大个子家了,这真是太叫人煎熬死了,铁犁婶子急得都抓耳挠腮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铁犁婶子顾不上洗脸刷牙,就跟早起的豹子和新子说了一声:“俺得到许大个子家里去一趟,你们吃饭甭等我了啊!”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赶往许大个子家了。 豹子和新子已经习惯了母亲的这套做派,也明白,她是为了这个家,并且,这个点去人家家里蹭饭的成功率大了许多,也就不去干预了。听到母亲的吩咐,就各自该干嘛干嘛去了。 许大个子也是个勤快人,虽然是一个人过日子,但在吃喝上,他是从来不耽误的。早早起来,收拾好身边事务,就做好了饭。 铁犁婶子闯进许大个子房门的时候,确实是赶上了他家的饭点,他正在吃饭呢。 铁犁婶子第一眼就看见许大个子家那张破桌子上放着的热气腾腾的饭菜,便嘻嘻笑着说道:“这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俺这正想着吃饭呢,这不,赶上了!” 铁犁婶子说着,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起来,就要去拿那窝头。 许大个子一下子用筷子将铁犁婶子那只伸得长长的手给挡住,道:“哎哎,你咋回事呀,这上来就拿,总忒有个理由吧?” 铁犁婶子也不生气,仍是笑道:“俺既是吃你的,就不是白吃的,一准儿是给你带大喜信儿来了!” 许大个子问道:“能有什么喜事,先说说看!” “大个儿如今还没有成亲吧?”铁犁婶子提着鼻子,明知故问地道。 “废话!”许大个子白了铁犁婶子一眼,“你是第一天见到我呀?!” 话一出口,许大个子便随即脑子灵光一闪,盯着铁犁婶子道:“嫂子,您该不会是来给我提亲的吧?” 许大个子说着,慢慢撤开了挡着干粮的筷子。 铁犁婶子终于拿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窝头,掰一块放在嘴里嚼着,道:“还真是让你给猜对了,俺呀,这回还真是给你提亲来了!” 许大个子仍是不大相信地道:“你不会是来蒙我的吧?” 铁犁婶子又拿了块咸菜咬了一口,道:“这话说的,大早晨起来的,我跑这儿来蒙你,玩儿呢?!” 许大个子道:“我这都活了大半辈子了,突然听说这事儿,真有点不大相信呢!您先说说是哪一家的女子吧!” 铁犁婶子坐下来,道:“这个人呢,你是认识的!那身材,那长相,那人品,那精神劲儿······” 铁犁婶子说着,她自个儿又找了个碗,掏了一瓢粥,“哧溜、哧溜”地喝了起来。 许大个子按奈不住了,道:“你这不会是要把你自个儿说给俺吧?!俺认识的人里头,除了你会常常这样夸自己,哪有个现成的人儿是这样的?” 铁犁婶子道:“你要是不怕俺家那五个崽子弄你到阴曹地府去,把俺说给你也行啊!” 许大个子笑着拱手道:“那是怕了的!嫂子,您还是干脆告诉俺吧,这个人到底是谁呀?” 铁犁婶子嘴里塞满了食物,说不出话来,就用手示意许大个子稍安勿躁。 许大个子只好眼巴巴地等她咽下这口饭,铁犁婶子才道:“告诉你吧,这个人呢,你是······”铁犁婶子又喝了一口粥,才慢悠悠地接着说道:“这个人跟你是熟识的,她呀,就是以前许家大太太屋里头的丫鬟吴大姐呀!” 许大个子吃惊道:“是她?!对,那是个标致人儿,你那么说她倒是合适的!可她不是回了娘家了吗?” 铁犁婶子道:“她哪里还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娘家呀!不过是寄住在她叔伯侄子家里,被那侄媳妇嫌弃着。可是,大个儿呀,人家不管怎么说,还算是个黄花大闺女吧,就那人样子,配你是满当的吧?!” 许大个子忍不住问道:“许府二太太整日里嚷嚷着,说俺大哥要纳了她来做填房,到底有没有这事儿?” 铁犁婶子一摆手,道:“这你是不用担心,就依吴大姐那心气儿,她是看不上那许本才的!” 许大个子笑道:“她看不上俺家大哥,就能看得上俺?!” “这你还真别说,她还就是看不上你大哥,可看得上你!”铁犁婶子瞅了瞅有点发愣的许大个子,接着道:“人家是想过清清静静的日子,你大哥那里有吗?!所以说呀,大个子,只要你对人家好,女人家是不会在乎你的日子是不是差那么一点的!” “也对哈,”许大个子这才反应过来,为铁犁婶子夹了点咸菜,放进粥里,道:“当年,大太太避世那么多年,这吴大姐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早就把这些烂事看得透透儿的了!嫂子,这事儿真要是能成了,俺是肯定对她好的,俺一定把她当活菩萨供着!” 许大个子说着,又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坛上好的锦香陈酿,交于铁犁婶子,道:“嫂子,这酒是兄弟孝敬您的,您且拿上!” 铁犁婶子喜滋滋地接过酒,道:“好!这件事就包在俺身上,大个儿呀,有你嫂子在,一定不会让你就这么孤单着到老的!” 许大个子对铁犁婶子作了一个揖,道:“那就多谢嫂子了!” 铁犁婶子道:“先别急着谢俺,俺还要去问一下吴大姐那没良心的侄子。这成就一番姻缘呀,可不是一趟两趟就能解决的,这往后的路长着呢!” 许大个子赶紧说道:“那就辛苦嫂子了!嫂子,不行您今儿晚上再到俺家来吃!” 铁犁婶子冲着许大个子微微一笑道:“那好呀,那兄弟就摆好了酒菜等俺吧!” 说着话,铁犁婶子将那锦香陈酿揣进怀里,起身就要告辞,但又觉得手里似乎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便回头把许大个子剩下的那两个窝头拿在了手里,才心满意足地出了他家的门。 经此一趟,许大个子跟吴姨的亲事基本算是定了下来。 许大个子自幼没了爹娘,自己孤身一人,只有这么一个近枝儿同姓的哥哥许本才可以仰仗。这成亲之事怎么大,是绝对不能不禀告许本才的! 许大个子琢磨了琢磨,还是他自己跟许本才去说的好。当天晌午,许大个子就到许府,将他跟吴姨的事情合盘端给了许本才! 许本才听说许大个子要娶吴姨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把许大个子跟吴姨两个人想到一块儿去的!但话从许大个子嘴里说出来,又由不得他不相信! 许本才揉了揉额头,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便讪讪地道:“这是好事儿啊,你成了亲,当哥哥的也了了一块心病啊!定好日子了吗?” 许大个子那是何许人呀,当即说道:“大哥,这聘礼还没没有送过去,还没到看日子的时候。” “再说,这看日子的大事,还要哥哥您来拿主意。这些年,大个儿一个人儿的日子里,多蒙哥哥照顾。大哥对我,情比父母啊!所以,先来禀告哥哥,定日子的事还是哥哥说了算!” 许本才听后点了点头,不觉心中有点酸酸的,暗道:你这是禀告吗?你这是先斩后奏啊! 许本才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嘴上却不能这样说,便道:“那好呀,等哪天我请个先生给你们挑个好日子吧!” 许大个子赶紧施礼道:“多谢大哥!” 许本才这里应该是没事了,就等吴姨那边儿提聘礼的事儿了。但吴姨那侄子吴仁义,却横出了幺蛾子! 既然吴姨已经回了吴家寨,那成亲这么大的事,怎么着也得告诉一声那吴家侄子吧? 没想到,那破落户却是这样对铁犁婶子道:“俺这家儿的长辈里,就剩下俺家这一个姑姑了。再把她怎么随随便便就打发出了门,邻居伍的,都忒笑话俺,要说俺是养不起她了,是故意把她赶出门子的。这个罪名俺可是担不起的!” “其实,俺姑这些年在外头,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罪,想想俺这心里头就受不了!” “好不容易把她给盼回来了,咱做小辈的,就想着叫她过上几天太平日子,就算是要饭,也不能饿着她呀!”说着话,吴仁义还硬是挤出了一把猫尿般的泪来! 铁犁婶子看着吴家侄子那虚假的嘴脸,心里暗笑一声,这是摆明了要用那吴大姐再讹点钱呀!他父辈上就把吴大姐卖过一回的,人这秉性还要遗传?! 铁犁婶子心里自是明白吴仁义的那点小心思,但嘴上却道:“俺算是看明白了,您是真心疼你姑啊!可是她终归是个女人,您再心疼她,也忒给她找一个家不是?” “这送姑姑出门子,可是个积德行善的大好事,可不丢人!咱们吴家寨的人可都是善人哎,谁会去笑话一个尽孝心的人!” “这么着吧,她吴家大哥,咱们快人快语,也甭绕弯子,您来说个办法吧,怎么才能叫这大好事成了呢?您说话,我去办,您觉得,成吗?” 铁犁婶子就差明着让吴仁义说个数了!心中暗暗埋怨:“吴大姐欸,你这娘家可是回着了,这是要把你坑死的节奏呀!” 听铁犁婶子怎么说,那吴家侄子也不再装了,又忍不住嘴痒痒,吸了口水烟,慢吞吞地道:“俺姑这辈子确实是不容易啊!她这回回来,本来是想着多留她几年,尽尽孝的。那既然铁婶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咱也不墨迹了,这样,你让那边儿封上一百块大洋吧!别再哪天出个啥变故伍的,好给俺姑留条后路!” 铁犁婶子想到这人是冲着钱来的,没想到,这家伙是狮子大张口啊!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道:“我说亲家,咱不带怎么开玩笑的啊,咱都是些庄户人家,谁家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呀!” 那吴家侄子却冷笑一声道:“呲,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他许家有的是钱呀,您还跟我扯这些!” 铁犁婶子听吴仁义这么说,有点着急,道:“他吴家哥哥呀,这许大个子可不是许本才呀,他可不是财主!您要是这么说可是难为人了!” …… 吴仁义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提出了这无理要求。看来这婚期又变得遥遥无期呀!许大个子和吴姨的婚事儿,算是好事多磨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11章 聘礼 说到要聘礼这个事儿,在当时来说很正常。谁家嫁姑娘不要些聘礼呀! 再说,到了吴姨这里,谁叫吴姨又落入她那所谓的娘家人手里了呢,那样的人家,不被剥层皮才怪呢! 只是,铁犁婶子没想到,那吴家侄子吴仁义竟然这么恬不知耻,趁着这个机会漫天要价,这是摆明了要再卖他姑一回呀! 许大个子虽然也姓许,但毕竟他不是许本才的亲弟弟,再说,如今许府这状况,就算是许本才本人,怕是要他马上拿出一百块大洋来,也是有点困难,更别说还是许大个子了! 铁犁婶子又在吴家寨磨蹭了一阵,想再劝劝那吴家侄子,让他再考虑考虑他那可怜的姑姑,都这么大岁数了,一个人不容易,赶紧嫁出去得了! 可吴仁义就是认准了一百块大洋,任凭铁犁婶子说破了大天,死活都不肯松口! 那吴仁义还口口声声说这是为了他姑好,要一百块大洋还是看了这个那个的面子,还担心就这么点钱,将来不够他姑花的! 铁犁婶子听那吴仁义这么一说,就不敢再提了,这是又要涨价的节奏呀!赶紧离开吴家寨,回泡桐屯子去想办法了。 铁犁婶子到了泡桐屯子,想了想就先去找了许大个子。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事,先去找他,是必须的。 铁犁婶子首先跟许大个子说了,吴家侄子又整事了,张口就要一百块大洋的事情。 接着铁犁婶子气愤地一拍大腿,又道:“单看那人那个熊样子,俺就知道,你们这个事儿,他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答应,只是没想到他会张这么大的嘴!” 许大个子听了这话,也是半天没有吭声。 铁犁婶子看许大个子很长时间不吭声,还等着他表态呢,便催促道:“诶,你怎么不吭声了?俺这儿还等着回话呢!” 许大个子又沉吟了半晌,道:“铁嫂子,您且容我想想办法,再答复您!” 许大个子一向都是乐呵呵的,这回竟也是眉头紧皱,低头不语! 铁犁婶子还是头一回见许大个子这般沉重的模样。想想也是,任谁碰上这种事也高兴不起来了。 铁犁婶子心里头也怪她自个儿,怎么就办了这么个不托底的事情呢!所以,这回竟没有在许大个子家吃饭,就怏怏地离开了。 铁犁婶子懊丧地从许大个子那里出来,便接着去了稳儿奶奶的家。她希望在这里能碰上稳儿。 铁犁婶子觉得自己跟许大善人不是一个层面儿上的人,再加上,许府有二姨太,如今又多了个万玉荷,有些事处理起来,实在是麻烦,也是不愿意到他家去的。平时要是有事找稳儿,都是趁着稳儿在奶奶家的时候。 幸运的是,稳儿今日果然是在奶奶这里的,只见她手里捧着一块布,正在琢磨做点什么的样子。见铁犁婶子进来,赶紧把那布放到了一边儿,站起身来。 铁犁婶子道:“大少奶奶也在呀?刚巧要去找你的。” 稳儿嗔怪道:“婶子,跟您说了多少回了,别叫俺大少奶奶!” 铁犁婶子道:“哎,怎么就不能叫了?那还是要叫得的,咱这身份在这儿呢,不叫了出来,人家外人怎么会知道呢!” 铁犁婶子说着,顺手拿起了那块布,翻来覆去地瞧了瞧,道:“大少奶奶,您这是要做点什么呀?” 稳儿也不跟她争辩了,气鼓鼓地坐在炕檐上,回答道:“如今地里也没什么活计了,作坊也停了,俺娘的事还没有着落。我怎么也忒再琢磨个门路出来呀!” 铁犁婶子道:“也是,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吃饭呢!哎,大少奶奶,你们许家如今这日子真的就是这么难吗?” 稳儿看了看铁犁婶子,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婶子?是不是您到吴家寨去碰钉子了?” 铁犁婶子一拍大腿,夸张地叫道:“果然是做少奶奶的人,我就问了那么一句,你怎么就想到吴家寨的事情上去了呢?” 稳儿没有回答铁犁婶子的问话,而是道:“那吴家要多少?” 铁犁婶子道:“他这是存心要再卖一回吴大姐呀!张口就要一百块大洋!” “什么?!他竟要这么多!”稳儿听到这话也是吃了一惊,便问道:“婶子,俺看那人也是个阴狠的,就是没想到他会张这么大的嘴!您没有再跟他说说?” 铁犁婶子道:“好话都说了一箩筐了,他就是不松口儿呢!后来俺就不敢再啰嗦了,怕他再涨价呀!” 奶奶见稳儿沉默,便问铁犁婶子道:“听你这么说,这样的事那人是做得出来的!那她吴姨是什么态度?” 铁犁婶子泄气地说道:“这个吴大姐,以前有大太太的时候,她端得架子足着呢,说起话来也是夹枪带棒的,任谁都要怕她三分!” 奶奶点头道:“说的是呀,咱泡桐屯子谁不知道,许家大房屋里的那个陪嫁丫头,脾气厉害呀!” 铁犁婶子又蔫不唧接着地道:“如今,那吴大姐也不知怎么了,变得跟个受了惊的猫一般,连个爪子都收了起来!那吴家两口子那样的苛待她,一般人都会受不了的,她却只有偷偷抹眼泪的份儿!这要是搁以前,谁敢在她面前那么做!” 奶奶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唉,也是,谁知道怎么会这样!你没去跟她大个儿叔说一声?” 铁犁婶子道:“老婶子,这话说得,这么大的事,俺能不去跟大个儿说说?俺是先到的大个儿家,再到这里来找少奶奶的!” “您也知道,那大个子,他虽然不是跟咱们一样得穷,但也强不到哪里去,要他拿出一百块大洋,也是不容易呀!” 稳儿道:“俺看,就不要为难俺娘跟大个儿叔了,他们够苦的了。赶明儿,俺跟您去一趟吴家寨看看!” 铁犁婶子道:“哎呦,我的大少奶奶,那吴仁义离开一百块大洋不说话,您就这样去了,不也是白白受气嘛!” 稳儿道:“他这样做是冲着许家来的,如果许家没个人去,怕是怎样都不能成的!所以,只有我去了!” 几人正在谈话之时,忽听外面传来许大个子的声音:“铁嫂子是来了这里吧?” 铁犁婶子听闻是在叫她,赶紧迎了出去,道:“吆,大个儿兄弟呀,俺是在这里呀!你找到这里来,有事儿呀?” 此时,稳儿也走了出来,道:“大个儿叔,屋里来说话吧!” 许大个子竟少有得郑重,道:“大少奶奶也在呀!俺就不进去了,有几句话,在外头说吧!” 稳儿明白,许大个子这是想到屋里都是些女眷,自己进屋不方便吧!于是便没有勉强,就在外头听听是何事。 许大个子道:“铁嫂子,大少奶奶,俺知道,你们都是在为俺和吴大姐的事操心!俺觉得,自己既是相中那吴大姐的,就得由俺自己来想办法,才不负俺对吴大姐的一片真心!你们放心,明天俺亲自去吴家寨,一定要把这个事儿办成了!” 铁犁婶子看了一眼稳儿,道:“咳,真是没想到,这大个儿子竟是这样爷们儿!就凭这一点,明天俺陪你再去吴家寨,是风是雨,咱也要走上一遭!” 第二天,许大个子就驾车叫上铁犁婶子,要去吴家寨。 铁犁婶子道:“咱家大少奶奶也要去的,俺们都说好了,咱就在村口等一等她吧!” 许大个子一想也是,昨天稳儿是见稳儿信誓旦旦的说过,要一起去吴家寨的。便跟铁犁婶子一起在村口等稳儿。 可左等右等,等了都快一个时辰了,还不见稳儿到来! 铁犁婶子心里也是没了底,瞅了瞅许大个子,道:“大个儿呀,要不你到许府去看看少奶奶?” 许大个子道:“依俺看,咱还是别等大少奶奶了!俺对许府的情况是清楚的,就别叫大少奶奶作难了!” 铁犁婶子瞅许大个子那模样,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一个屯子里住着,她也知道稳儿的难处。看看太阳此时都升起老高了,实在是不能再等了。便上了拉车,心情复杂地跟许大个子赶往吴家寨。 吴仁义一看,这回是许大个子亲自前来,也不再客套,直接问铁犁婶子道:“铁婶子,今儿许家叔叔亲自前来,看来你是把这边要求的条件都跟他讲透了吧?” 铁犁婶子道:“当然是讲透了的,这么大的事儿,当然是得讲得透透儿的了!” 吴仁义道:“那就把那个数拿出来吧!咱可是说好了的,少一个子儿都不行的!” 铁犁婶子指了指许大个子抱在怀中的包袱,道:“看看那大包袱,一百块大洋是只多不少的!不过,你姑既已回到吴家寨,又要在这里明媒正娶地接出去,怎么也得叫你们吴氏族亲都来做个见证,我们当着众人的面拿出来,那才是郑重。不然,怎么才算个规矩呢?” 吴仁义道:“铁婶子想得倒是挺周到,那就依你,左右咱都是正经人家,还怕你不成?不过到时候要是拿不出来,咱可就不能客气了!” 说完,吴仁义对着他家里的说道:“去,把咱吴家的长辈都请来,就说泡桐屯子的许家来下聘礼了,叫他们都来做个见证!” 吴仁义既已发话,他老婆不敢怠慢,赶紧出去了。 不一会儿,吴家寨的吴氏长辈系数到齐。许大个子上前跟各位长辈一一见礼。 吴氏长辈见这位许家叔叔虽然个头儿不大,却是礼数周全,说话做事,也是个场面人物。纷纷点头,表示满意! 吴仁义道:“铁婶子,许家叔叔,如今咱吴氏族亲都已经到齐了,你们就把聘礼当着众人的面拿出来吧!” 铁犁婶子便示意许大个子拿出他的聘礼。 许大个子便将包袱放在这些人中间的桌子上,慢慢打了开来······ 众人紧紧盯着许大个子的手,唯恐错过什么精彩细节! 随着包袱的展开,一串黑不溜秋的佛珠露了出来,这佛珠也不见有什么特殊,只是中间的一颗大点。 众人探出去的头重又缩了回去,脸上全都露出被哄骗了的笑! 吴仁义恼羞成怒,道:“许家叔叔,俺念你是个长辈,你说的话俺全都照做,将我们老吴家的族亲都叫到这里,你居然拿个佛像前来羞辱我!” 许大个子道:“亲家不要着急,你听我把话说完!” 吴仁义一拍桌子,道:“你说,今儿你就把话说得明明白白的!” 许大个子道:“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一串佛珠,当年,俺的祖爷爷在分家的时候,那么大的家产他不顾惜,就要了这么一串佛珠。” 众人的笑更加意味深长了,有的还笑出了声,“哈,他们祖上是个傻子吧?!” “这非金非银的,能值几个钱?” “怎么看不也就是一串破珠子嘛!难道会生钱?” “要是那般灵验,他家还至于受穷吗?” …… 许大个子听到了这些议论之声,不由得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 “这佛珠传到我这辈儿,也就剩下兄弟一人,就把他摆在家中,每日里都要供奉。如今,为了吴大姐,我也亵渎一下神灵!这也是我家唯一值钱的物件,要是兑成大洋的话,绝不止一百块。用这做聘礼,你看怎样?” 吴仁义那张苍白的脸,此时更是惨白得瘆人,道:“许大个子,你也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弄几个破珠子来糊弄谁呢?你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儿吗?!你既是兑成大洋,不止一百块,那你去兑呀,拿这破玩意到这里来干嘛!” 吴仁义彻底放弃伪装,一张马脸都变得有些狰狞:“许大个子,你也到我们吴家寨庙里的佛像前去拜上一拜,那里的佛像才最是灵验,你就去那里摸上一摸佛像的脚趾头,都比你每日拜这破玩意儿强!” “今儿俺就把话撂这儿,一百块大洋,少一个子儿都不行!而且,过了今日,就算你拿八百大洋来,这个事儿,也成不了!” 许大个子抚着佛珠的手都在哆嗦…… 这佛珠到底是个废品,还是国宝?稳儿又干什么去了?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12章 撞日 那串佛珠,既然被许大个子这样宝贝着,自然是价值不菲的。这个,以后咱们还会专门提到。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件宝物,却被这些凡夫俗子看成是破烂,也真是叫人无语了! 此时,许大个子也有点着急,要不是为了吴姨,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这佛珠请到这里来的,却无奈碰上这些肉眼凡胎的人! 许大个子正要辩解一番,突然,房门被重重推开,众人全都朝门口一看,见是吴姨满脸泪痕地跨进屋内! 吴姨来到众人中间,道:“当年,伯父在我只有五岁时,就把我卖到了曹家,他占去了我爹娘的田宅。几十年后,是我昏了头,想起这儿的叔伯哥哥,前来投奔他。没想到,竟还是走了老路,羊入了虎口!你们夺去我的盘缠不说,还逼我给你们当牛做马!早年卖了我一回还不够,你这是还要卖我一回不成?!” 原来,自铁犁婶子和许大个子进门,吴姨便听到了。虽然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但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老姑娘,在这件事上不方便参与,所以就躲在柴房里没有出来,只是通过门缝观察了一会儿。 见众人都进了正房,院子里没动静了,才悄悄来到窗前偷偷听着里面的活动。 屋里人们的谈论,吴姨在外面听得真真儿的!吴仁义的话,一句句像钢针一样狠狠地扎在吴姨的心上,疼得她是泪流满面!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推门进了来。 吴仁义见吴姨这样说,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道:“姑姑,话可不能那样说!我这也是为你好呀,我是怕将来许家一旦对你不好了,你不得还回我这里不是!我这也是为你存下点东西,以防万一啊!” 吴姨道:“我回来吴家这几个月,你可曾把我当做长辈?如今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你还要说是为我好?你既这样留我,那我不嫁了就是!” 气氛一下子变得清冷起来,在座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吴姨的话,句句在理、声声血泪,有些事情,吴家寨的人们心里是清楚的。一时竟没有人想起该对吴姨说些什么! 正在此时,忽听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娘,俺来了!” 听这声音,铁犁婶子一阵惊喜,赶忙迎出门去,高兴道:“哎呦,俺的大少奶奶哎,你可来了!你娘在这屋里头呢,吴家长辈也都在,就差你一个了!”说完,又把稳儿拉到一边儿,低声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跟稳儿说了一遍,才和稳儿一起到正房里来。 稳儿到了屋里,先是跟吴氏长辈一一行礼请安。吴家人见稳儿这样端庄有礼,纷纷交口称赞。 然后,稳儿来到桌前,将那串佛珠重新包裹起来,还给许大个子,道:“大个儿叔,这佛珠可是您的传家之宝,怎么能交于这种人?!” 稳儿说完,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了开来,竟漏出两根金条! 稳儿将两根金条推到吴仁义面前,道:“这是我家相公临行前留给我的,如今拿出来,你看这可够那一百块大洋?” 铁犁婶子道:“哎呦,大少奶奶哎,大少爷临行时给您留下的这点家当,是让您遇到个要紧事花的,如今,您怎么都拿出来了?以后要是遇上个什么事物的,您可花什么呀!” 许大个子道:“是啊,大少奶奶,您的心意俺领了,这金条是万万使不得的!” 稳儿道:“钱是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挣。俺娘的生活要紧啊!” 吴姨哭道:“俺怎么配得起大少奶奶这样对俺?!” 就这一幕,让在座的吴家人很是动容,但吴仁义却依然冷脸道:“既然大少奶奶这样有孝心,咱不成全可怎么好,对吧?”说着,他就要把那两根金条攥在手里! 稳儿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金条,道:“既然吴家哥哥觉得这样能行,咱就立下字据吧!” 吴仁义道:“这要立啥字据呀,吴家长辈都在这里看着呢!再说,我这里可不比许家,我是连个笔墨纸砚都没有的!” 稳儿道:“这不用劳烦吴家哥哥!”说完,对门外叫了一声:“常福叔,在车上拿下咱家的那套笔墨来!” 常福答应了一声:“好勒!”不一会儿,就将笔墨纸砚都送到屋里来,非常全乎,一样不少! 原来,稳儿早就料到吴仁义会这样搪塞,来的时候便将一应用具都带了来! 接过常福送来的笔墨纸砚,稳儿对吴氏族亲道:“各位吴家长辈,不是我李长稳不信任各位,实在是担心,以后要是有个什么变故,还要麻烦各位出面,不如今日就白纸黑字地标明白了的好!” 吴家人也是了解吴仁义的为人和做事风格,不愿意趟这浑水。能白纸黑字地写清楚,签字画押,最为稳妥。那样,大家都省心。 吴氏族亲纷纷点头,表示赞成。 这下,吴仁义再也没了话说。 吴家族长便在这些族亲里头挑出个识字的来,写好了文书。 吴仁义在众人面前不好反悔,便犹犹豫豫地在字据上按了手印。稳儿也如约把两根金条给了他! 见一切停当,铁犁婶子道:“俺看呀,咱们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儿这人们都到齐了,今儿就是个好日子!咱就把吴大姐接走吧!” 要说这婚姻大事,是不能急躁的。今日下了聘礼,两边交换生辰八字,过上几天挑好日子,再成亲。 可这事儿跟事儿不一样啊,第一是,吴姨和许大个子都已经年纪不小,就不该计较那些细节问题了。 其二就是,吴姨这娘家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一回回的干的这叫什么事儿,真要是拖下去,说不定又要怎样呢! 吴家族人其实也早就看不惯吴仁义两口子对吴姨的做法了。听铁犁婶子这样说,纷纷表示赞成! 德高望重的吴二爷道:“要说这两人都是头婚,应该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婚礼。但这两人也都年纪不小了,既然聘礼已经收了,字据也立下了,就不要有那么多讲究了,既然今日就是个好日子,那就接着把这两人的婚事儿给办了,也未尝不可嘛!” 众人也都点头称是,赞成吴二爷的说法。 吴仁义却实不大情愿,他突然觉得有点空落落的,想着是不是自己要少了?事情就这样结束,似乎有些突然! 吴仁义赶到众人面前,道:“我姑这个年纪才要成亲,怎么能这样草率?你们就这样把她带走,叫我这做侄子的怎么受得了?!”说着,声音里还带上了哽咽。 吴二爷道:“是不是可以就这么走,理儿都能说得过去。但是,我们还得要问他们自己。要是人家自己都不嫌草率,那就该成全他们!” “是呀,是呀,看看人家是什么意思?” 众人都附和着,目光看向了许大个子和吴姨。 许大个子当然是没意见,他也看向吴姨,道:“俺是发过誓的,从今往后就听吴大姐的。只要吴大姐同意,俺咋着都行!” 这下子,就看吴姨的了! 吴姨也明白了,自己这趟回娘家算是错了!可被当众这样一问,竟有些羞涩起来。 铁犁婶子着急了,上前道:“吴大姐呀,这成亲出嫁可是人间常事,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到了今日这个份儿上,您可得抓紧了,别再做那些叫人后悔的事情了!” 吴姨这才咬了咬嘴唇,道:“俺愿意今日就跟他们走,以后过成什么样儿,俺也不后悔!” 吴姨话一出口,众人竟都喝起彩来! 稳儿自然是知道,众人都是怕夜长梦多,那吴仁义再起什么幺蛾子!便与吴姨和许大个子一起,谢过了吴家族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吴仁义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吴姨也不再犹豫,稍作收拾,就跟着稳儿就上了拉车。 许大个子和铁犁婶子紧随其后,一行人欢欢喜喜地回了泡桐屯子! 许大个子带着吴姨回村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的,飞回了泡桐屯子! 刚进村的时候,拉车周围就跟上了一群小孩子,嘻嘻笑着,欢快地跳着! 常福倒是知趣,赶紧和许大个子互换了拉车,许大个子便牵着吴姨的那辆拉车走到了前头。吴姨羞涩地低着头坐在拉车上,脸红红的,犹如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村里的人们听说了之后,纷纷走出家门,站在街边,笑着,望着许大个子牵着拉车在街道上美滋滋地行走! 这些闲事,自然也是逃不过许本才门前的那些闲汉的。这些闲汉们纷纷娘们儿般地跟着人流涌到大街上,去看热闹了。 只有李三宝一个仍旧躺在那里,脸上挂着不屑。不过,他也知道,一会儿许大个子一行定会经过这里,便在躺了一会儿之后,慢悠悠地起身回家了。 许本才这回倒是真的没有得到消息。说好的,许大个子成亲的日子由他来定,谁会想到,这择日不如撞日了呢! 如今,许本才一反常态地反对稳儿到吴家寨去接吴姨回来,竟和二姨太跟玉荷站到了一个队伍里。并且,还严令账房,不能给稳儿一分钱! 稳儿今日实在是没有办法,便悄悄溜出来,找常福。 常福是去过吴家寨的,了解吴姨目前的处境,犹豫再三,还是狠心道:“俺常福在许府待了这么多年,今儿也做上一回忤逆许家老爷的事情!” 常福便套上骡子,找了个由头从许府出来,悄悄拉上稳儿去的吴家寨! 许本才今日一直在书房里,跟几个同族兄弟们聊天,根本不知道外边发生了啥事! 二姨太倒是消息灵通的,不过,这吴姨回泡桐屯子,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噩耗!不管吴姨如今的身份是什么,就凭她以前对吴姨的态度,今后,她们再也无法和平相处了! 于是,二姨太马上去找了玉荷来商量对策。 倒是保全嫂子得到消息以后,去回禀了许本才。 “老爷,听说大个儿兄弟已经接了吴大姐来,如今已经进村了!”保全嫂子没有回避另外几个,他们早晚也会知道的,况且这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许本才用茶杯盖子蹭着茶杯沿,听到保全嫂子这样一说,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 众人一见许本才有事,纷纷起身告辞。 许本才晃了一下手,道:“哎,咱兄弟们都别走啊!”说着,从桌子后面走出来,道:“这大个儿好不容易要成亲了,咱作为同族兄弟该怎么办?都拿个主意啊!” 有人道:“大哥,平日里大个儿跟您走得最近,你们又是近枝儿,自然是你看着办的好,我们听你吩咐!” 也有人道:“这也太······仓促了些,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啊!”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吵嚷声,却是许大个子牵着拉车已经到了!大家便都跟着许本才来到大门口。 此时,吴姨也从车子上下来,许大个子也把缰绳还给了常福。 许大个子对许本才倒头便拜,道:“哥哥,如今弟弟没有来得及禀报您,将吴大姐接回来,跟您赔罪了!” 而吴姨却站着没动,甚至都没有拿正眼看看许本才。 许本才也不跟吴姨去计较这些,上前双手馋起许大个子道:“兄弟呀,这是说得哪里的话,你能成亲,当哥哥的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去怪你!” 这两人正说着话,玉荷从院里走出,来到许大个子和吴姨面前,先对许大个子施礼,叫了一声:“大个儿叔,侄媳给您道喜了!” 这在平日里,玉荷都是不肯拿正眼瞧一下许大个子的,突然这样客气,倒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接着,不等许大个子做出反应,玉荷又到吴姨面前,深深施了一礼,叫了一声:“娘!玉荷给您道喜了!” 本来,吴姨在见到许本才后,是沉着脸的。但玉荷来了这么一出,倒是让那吴姨再也不能沉着脸了,赶紧道:“二少奶奶,这可使不得啊!” 玉荷道:“我婆母临终前,特地受了我一杯酒,就是认下这个儿媳的。斌哥哥一直称您为娘,我自然也要称您为娘,这有什么使不得呢!” 这话虽说是有道理,但怎么听着那么叫人别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玉荷是许荣斌的媳妇呢! 旁边紧紧相随的二姨太傻了眼,以前玉荷是一直不搭理她,如今好不容易跟自己搭句话了,又答应跟自己一起前来收拾那吴老婆子的,怎么到这里以后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玉荷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13章 优势 吴姨被许大个子等人从吴家寨接到了泡桐屯子,虽说是就算是成了亲,但也确实有些发展太过迅猛了些,一般人在心理上还是接受不了。 吴姨也是这样,今日虽说是非常干脆地离开了吴家寨,跟着许大个子回了泡桐屯子,可真到了要跟许大个子回家的时候,却是感觉异常别扭! 好在,这个时候跟来了一帮小孩子,缠着许大个子要糖吃!这让吴姨很是高兴,虽然小孩子有些吵,但在这吵吵闹闹中,让她有了踏进一个新的家门的勇气。 许大个子心中犯了难,他单身半辈子了,平时都没有想过那糖是啥滋味的,虽然突然来了这么比吃糖还甜蜜的一天,可到底还是没有准备的! 许大个子正在犯难的时候,铁犁婶子却是领着村里的一群老娘们到了!她们的手里都捧着糖果点心! 许大个子见了铁犁婶子来,一时竟是喜出望外,赶紧迎了上去,叫道:“嫂子,您可真是俺的再生父母呀!” 一众娘们儿见许大个子那样,全都笑了起来! 铁犁婶子一边躲闪着小孩子的争夺,一边说道:“你说俺是啥都行啊,俺呢,是听了俺家大少奶奶的吩咐!俺家少奶奶可不是一般人啊,早趁着你们去许府拜会的时候,就把这些糖果点心置办下了!” 说着话,铁犁婶子已经来到了吴姨的身边,将她手里的糖果点心交到吴姨手里,道:“这比蜜都甜的物件,就该由这今日最甜的人儿先尝尝,然后再由她分下去,这叫,百果散童!” 吴姨有些羞涩。铁犁婶子从这些糖果里头挑了一个硬是塞到她的嘴里头,还要问上一句:“甜吗?说,甜不甜?” 这时候,许大个子却拨开小孩子们,跳到了前头,叫道:“嫂子,也叫俺尝一个呀!” 铁犁婶子便又挑了一个,放进许大个子的嘴里,还没待她发问,许大个子便道:“甜,真甜啊!” 众娘们儿一阵哄堂大笑! 接下来,许大个子和吴姨一起,将糖果分散给屋里所有的人们,又是一阵地嬉闹大笑! 铁犁婶子道:“大个儿兄弟,给咱们泡桐屯子人是出过力的,谁家红白事儿上能少了他?今儿大个儿兄弟成亲,咱们都来给他铺被!” 为新人铺被,是当地人对新人表示祝福的一种方式。这活儿只能由成了婚的女人来干。 几个已婚的嫂子,嘻嘻笑着为许大个子和吴姨铺被,还不忘将一些大枣花生放进了被窝里。 人们又在这里嬉闹了一阵,直到天色不早了,才各自散去! 等人们都走了,屋里就剩下了许大个子和吴姨,许大个子看出了吴姨的尴尬,便抱起一套被褥,道:“吴大姐,今日能将你娶回家中,是我许大个子天大的福分!俺也知道,俺配不上你,能守着你,俺就知足了!” “今儿你是累坏了,赶紧着休息吧,俺就你旁边打个地铺。” 许本才这几天心情不大舒畅,尤其是听说许荣斌将自己给他的金条没有带走,而是交给了稳儿,稳儿却是把那些金条给许大个子当成了迎娶吴姨的聘礼! 许本才既心疼那金条,又心疼儿子,这几天一直在捂着心口,唯恐那小心脏会炸裂开来! 但事关同宗兄弟许大个子,许本才不好发作。连日来,捎带着对常福都是面沉似水! 常福知道,自己跟大少奶奶偷偷跑去吴家寨的事情,这是被东家知道了。便也觉得欠欠儿的,说话做事,处处加着小心。 吴姨也算是苦尽甘来,不管嫁的这位是穷也好,丑也罢,许大个子一直是把她当成宝的!她也飘摇半生,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可是,婚后没几天,吴姨那难以割舍的侄子吴仁义却找了来! 吴仁义一路打听着,到了许大个子家。先对着吴姨掉了一把空心泪,诉说了吴姨嫁到泡桐屯子这几天他对他姑的牵挂。又嘱咐了吴姨,自己那里永远都是吴姨的娘家,要是外头再有个不如意、不顺遂的事情,千万要记得回去! 吴仁义的这番操作,把个吴姨说得,几乎是忘了自己刚刚在吴家寨遭受的待遇,竟也陪着吴仁义落了泪! 许大个子一看这个情景,心道:怕是要坏事呀! 赶紧偷偷出去,把稳儿找了来。 稳儿跟许大个子进门的时候,刚好碰见吴仁义抱着那佛珠要离开! 稳儿一个健步冲了上去,夺下那佛珠,道:“吴家哥哥,怎么见到俺来就要走呀?还要把这佛带走吗?” 吴仁义赶紧道:“这破珠子不值钱的!俺姑嫁过来,俺是日里夜里的挂念着她呀!您说,她都是在许家受过一回罪的人,再来到许家,俺怎么能放心呀!把这佛珠带回去,就供到俺家大炕前头,早晚参拜,想俺姑的时候,就给他烧柱香,就当给俺姑祈福了!” 吴仁义说完,就要去抢那佛珠,稳儿扭身将他藏在了身后,道:“真是没想到吴家哥哥还这么孝顺!俺听说,吴家寨庙里的那佛像最是灵验,如果挂念俺娘,您可到那里去拜拜,就算是摸摸那佛像的脚趾头,都比拜这个强!吴家哥哥可以天天去那里,那才真叫祈福呢!” 吴仁义张嘴结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见今日是拿不走那佛珠了,便一甩手,气愤地离开了许大个子家! 见吴仁义走了,稳儿对吴姨道:“娘啊,这是大个儿叔祖上传下的,可千万不可再将他送与旁人呀!” 吴姨此时,也明白了自己竟又要做傻事,自责不已! 稳儿嘱咐许大个子道:“大个儿叔,您这佛珠既已经见了天日,可不能再在这里放着了,找个稳妥的地方,千万放好了!” 许大个子连连称是! 今年的雨水不勤,秋时更是落了干旱。粮食作物自是收成不好,但棉花却是喜得丰收的! 农人就是这样,地里收下什么,什么便不值钱。尤其是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地里收下的东西,更是难以销售出去。这样的年月里,甚至连小商小贩都少得可怜! 锦县自古便是锦棉之乡。棉花白似浮云,质胜锦缎! 只是可惜了,如此上好物品,被农人当做宝贝一般从地里端回家的,却如废品一般,堆在家中! 开始的时候,地主们还拿着棉花当租子收,后来一看棉花都卖不出去,也就不收了,改要粮食和钱币! 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尤其痛苦!每年到这个时候,便是一家欢喜一家愁!有人甚至看着自己辛苦一年的成果竟成了废品,坐在棉花堆上,一把火把自己连着棉花,都烧掉了! 许家今年更是拮据。今年泡桐屯子主要种植的棉花,而棉花又滞销!许本才眼看着棉花堆在库里销不出去,愁的要死!再加上杂七杂八的一些生活琐事,竟让他把这满腔的怒火都发在了两位账房先生身上! 许本才毫无商量地让纪先生和吕先生马上离开许家,声称,许家都这个样子了,还要的什么账房先生! 这年月,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先生,离开了主家,能到哪里去糊口?!但东家既然话已出口,两人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只好含泪离开了许家! 稳儿上前道:“爹,荣斌在时,一直嘱咐,再不要辞退家里的任何人,一定要囫囫囵囵地等他回来!” 听这话,许本才更加盛怒,对稳儿咆哮道:“好人谁不愿意当!你觉得不行,你来养他们好了!你连着你奶奶和你妹妹一起养!荣斌给你的金条既已送出,不行你再把许家祖宅再给卖了去!” 稳儿不敢再多说什么,含着泪,退了下去! 这许多年来,这些学徒已经与两位先生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他们突然离开许家,稳儿深深地挂念着。 这一幕却是让二姨太跟玉荷很是高兴!她们觉得许本才真是开了窍,经过这么长时间,才认清孰是孰非! 痛定思痛,稳儿觉得自己不能就在忏悔中度日了,她冥思苦想,要想出一条能够改变自己和许家现状的路! 稳儿记起,当年,纪先生曾经说过:“生意场上,也要搜寻自己的优势,把这些优势展示出去,才能有所收获。” 对,不能这样守株待兔了,要走出去!只有走出这里,才能找到别的路! 稳儿首先想到了乔婉婷在时,曾带她去过的县城的那间铺子。 “对,去县城看看!”想到此处,稳儿就想要找她那四个同学商量一下。 稳儿刚想到那四位同学的时候,就听见大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稳儿不禁向大门口处张望,见公公许本才也从书房里出来,正向大门口走去。 来人却正是稳儿的那四个同学,他们此时正热情地跟常福打着招呼! 稳儿一阵窃喜,暗道:“咱这回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 稳儿快步走向前去,刚好与公公许本才一同到达了门口处。 几个人见到稳儿跟许本才,赶紧上前施礼,道:“老爷,大少奶奶!” 稳儿见到这几个人自是非常高兴,道:“正想到你们呢,你们就来了,真好!对了,你们有事吗?” 几个人里,数高青山为长,可他没有回答稳儿的问题,反倒问起:“怎么想到了我们,你有事吗?” 稳儿道:“我想进城看看,想约你们一起去,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空?” 四个人听稳儿这样说,都非常惊喜。高青山道:“有空有空,当然有空!我们到许家来也是因为有事要跟少奶奶商量的。” 许本才一直是沉默着,冷冷地看着这几个年轻人,直到这几个人把目光都投向他的时候,许本才知道,这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他才慢悠悠地说道:“许家如今可不比往日,就连个账房先生都养不起了的!” 几个人明白,这是在表明态度啊!便纷纷道:“老爷,大少爷临行时,我们是跟他说过的,许家如今有难,我们是不要工钱的!” 许本才见几个人都这样说,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道:“那你们就自己去商量一下去吧!不过做事一定要稳妥,不可招惹什么是非来!” 几个人知道,东家虽然不高兴,但好歹算是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赶紧谢过了他! 稳儿带几个人来到他们以前上课过的西账房里,分别坐了。 稳儿道:“我们在这里上课时,纪先生曾经说过:生意场上也要扬己之长。” “我思来想去,觉得我们这里,今年的收入,当属棉花最多了。只是,如今大批的棉花被农户囤积在家里卖不出去。可这却也是我们的长处!所以,我想去城里看看,有没有销路。” 四个人听稳儿这样一说,都笑了!稳儿有点纳闷,正想问一下,他们都在笑什么? 杜庆泽看了看弟弟杜庆会,道:“我们其实都想一块儿去了!我姨家以前是做棉线生意的。因为几年前我姨病逝,我们两家就少有往来了!” 杜庆会听哥哥说到这里,也跟着点了点头。 几个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这兄弟俩。 杜庆泽接着道:“我姨家在城西十里的小莫庄,家里有个挺大的纺线作坊,就是织棉布用的棉线。每年她家都会收好多棉花纺线。前几天,突然听说他家要往外租赁那个作坊!俺就想起,咱们是不是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也许从那里可以了解到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几个人都很高兴。 稳儿道:“不管怎么说,只要是有目标,我们就该去试试!” 几个年轻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只是,还有个人,是必须经过他同意的才行。 这个人便是稳儿的公公许本才! 稳儿便来到书房,把自己的想法对许本才诉说了一遍。 许本才的脸色却立即阴沉下来,道:“要是以前,许家上上下下有的是人,叫上几个跟你去,也放心。如今许家还有什么人可以差遣呀?更别说斌儿还不在家,你单独跟那几个小子出去了,旁人会说些什么!” 稳儿道:“爹,纪先生曾经说过,生意场上不分男女。荣斌临行前也一再告诫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可拘泥于命运的安排。我出去做生意,又不是做别的,何必在乎旁人说些什么!” 许本才想了想,如今许家确实需要点经济来源,万一他们能做成点什么,也是好事!便道:“那你就出去看看吧,弄不成什么事情可以,但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稳儿赶紧道:“多谢爹,儿媳记下来!” 稳儿见公爹已经答应,便一路小跑地去找她的同学们了! 这些年轻人会弄成点什么事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14章 花魁 稳儿沉住气,跟许本才讲了许多道理,一时也使得许本才想起如今许府的经济状况,思想上有些活跃,勉强答应了稳儿。 稳儿见公爹许本才松了口儿,急忙对他施了一礼,道:“谢谢爹!” 接着,稳儿便跑去叫上其他几人,悄声道:“我爹同意了,咱们赶紧走!” 几个年轻人也都怕情况有变,一个个儿动作迅速,说走便走! 王挺富驾上小拉车,稳儿坐在车上,其他几人步行在后,一行人高高兴兴上了路! 稳儿从小便是家里的顶梁柱,里里外外全靠她,练就了独立、敢闯的性格。 如今,虽说是已经出嫁到许家,但许荣斌从不要求她放弃自己的事业。反而一直都给予她很大的尊重和鼓励,让她参与许家各项事务,这更是助长了她敢闯敢干的作风。 他们成亲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有这样开明的丈夫在身边,却让稳儿更加强了对未来生活的希望,使她更加有勇气去探索以后的路! 小莫庄在城西,泡桐屯子在城东,两地相距数十里。但杜庆泽他们姨家的作坊却是在离着县城很近的地方。 几个人在路上商量着,先到杜庆泽他们姨家的作坊去看看,如果需要,再到小莫庄去。 几个年轻人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过门了,乍一出来全都非常开心。尤其是这回,有目标、有希望去的,全都觉得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 大家一路说说笑笑,倒也算是太平。他们互相鼓励着,想象着,如果这次能把这生意做成了,那就是他们人生当中头一回独自淘得的第一桶金,辉煌的人生就这样开始了! 虽是步行,但几个人有了奔头,倒也走得很快,小半天的功夫,就到县城了! 一路上,杜庆泽和杜庆会兄弟两个,兴奋地谈论着他们姨家的这作坊。 他们姨夫姓侯,名玉堂,字伯言。这人在城西那块儿算是比较有名气的。 那作坊是侯家祖传产业,早在雍正年间便已建立,而今已有将近二百年的历史了。侯家也一直依仗这间作坊生存,虽没有大富大贵过,却也算过得安逸。 到了城里,街道两边繁华起来,叫买叫卖之声此起彼伏。 几个人心中有事,也没心思到处看看。 稳儿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已过晌午了,就叫同学们先停一停,吃点东西再走。 几个人都是穷苦出身,也不挑食。见路边有卖窝头儿、小米粥的,便要过去。可想到如今稳儿已是许府少奶奶,不清楚她会不会吃这些? 稳儿也不见外,第一个上前,咬了一口窝头,跟身边的人道:“嗯,好吃,大家快吃吧!” 几个小伙子见稳儿这种做派,便也没了顾虑,又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也是饿了,就围坐在一起,吃了起来。 几人吃饱喝足,再没到别处去,直接去了城西。 杜庆泽远远看了看城西的这些村子,道:“城西这边,自是比我们城东那片富裕的。单看这房屋建筑就比咱们城东强!” 高青山道:“城西这边,西临临清府和直隶,交通上赶我们城东发达,自是发展比较快的。” 杜庆会喜道:“那我们这回算是来着了!” 几个小伙子全都兴高采烈,仿佛美好的事物正在向他们招手!唯有稳儿看着眼前的情景显得若有所思。她蒲扇着大眼睛道:“这边房屋建筑倒是好的,可怎么就是觉得不如我们那边红火?” 转眼到了侯家的作坊前,稳儿从车上下来,几个人一起站在作坊门口端详:是啊,这作坊就算是要出租,也得摆个样子吧?就算不是红红火火的样子,怎么还让人感觉很是冷清呢? 几个人站在侯家棉线作坊前,端详了老半天,竟也没见一个人开门出来。 杜庆会不由得走上前推了一下大门,大门却“咯吱”一下开了!原来这大门是虚掩着的,里头并没有上拴。 杜庆会既已打开了大门,又仗着是自己姨夫的产业,便似主人般得,朝众人摆了摆手,道:“都进来吧!” 杜庆泽便抢先一步,带着几个人进了大院。 这院子倒是挺大,规模都可以是厂房了。只是这里面却也是静悄悄地,不见个人走动。初冬的风卷着落叶满院子地跑,使得整个院子都显得很是荒凉! 杜氏兄弟以前是来过这里的,对这里自然是熟悉的,便带几个人直接去了侯老板的处所。 这里的房门也是虚掩着的,杜庆会跨过台阶,跳到了门前。 记忆里,姨夫是非常喜欢聪明伶俐的杜庆会的,那时候,两家日子都过得还算殷实,来往的也勤快。只是近几年,兵匪、天灾不断,使得两家的日子越来越不景气,交往着也不大方便,再加上姨母的病逝,使得两家的来往也变得稀少了起来。 杜庆会上前推开门,往里观看。此时正值午后,初冬的阳光依然明亮刺眼,但屋里却显得非常昏暗阴冷。 桌边椅子上坐着一位正在低头抽旱烟的老人,听到开门声猛然回过了头,见来人是杜庆会,便站了起来,粗厚的嘴唇里发出不自然的声音:“表、表少爷!” 这人原来是侯府的老管家——侯安。 侯安自是认识杜庆会的,杜庆会却没有想到是侯安在这里。侯安听说来了几个泡桐屯子的人,便跟着杜庆会走了出来,见到杜庆泽,又对杜庆泽施礼。 杜庆泽赶紧上前拉住他,道:“侯安叔,可不能这样呀,折煞死晚辈了!” 侯安低头道:“表少爷,既到了这里,礼儿还是不能少的!” 杜庆泽家的家境本来就不及侯家,根本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家里吃喝倒是不愁,但却是用不起家仆的。所以,每每去侯家,那里的佣人都称呼他们为“表少爷”的时候,他们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羞涩得要命。 侯安将几个人请进屋里,全都落了座,而他自己却是一直站着,不肯坐下。 杜庆泽拉了一把椅子,硬是把侯安摁坐在上面,“侯安叔,我们大老远过来,是请您帮忙的!您那么客气,我们怎么开口?” 侯安没了办法,便跟这些年轻人坐在了一起。 杜庆泽见侯安坐踏实了,才道:“侯安叔,记得以前来这边儿的时候,人们都很繁忙,怎么现在看起来这样清闲?咱们的作坊听说还要租出去?我姨夫呢,怎么也没有见到他?” 听了杜庆泽这一连串的疑问,侯安听后显出非常悲哀的表情来,道:“唉!表少爷很是有些日子没到这边儿来了吧?有所不知啊,这几年城西这边儿的匪患,要比城东那边儿严重得多!再加上上头查得厉害,赋税太严重,以至于这边儿的许多作坊都关了门!” 说罢,侯安叹了口气,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接着说道:“我们候家作坊就在这三地交叉处,地理位置是好的,受的骚扰也是最严重的!尤其是近来候家发生了一件事,直接让这作坊再没法经营下去了!”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表情惊愕,杜庆泽问道:“侯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侯安沉默了好一阵,才慢慢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侯家有一位独苗少爷,名唤侯宝玉,从小娇生惯养,不喜读书。 一家人确实珍宝般得宠爱着那侯宝玉,虽然那厮一没功成名就,二没技艺傍身,可候家却是怕他亏了,钱是可着劲儿的让他花。 侯家老太爷总是认为,反正就这一个孙子,侯家挣下的钱早晚都是他的!佣人也是随了便的让那侯宝玉使唤,想着,买下的佣人就是被少爷驱使的。 每日里,大群的佣人在侯宝玉的身边,真真正正做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侯宝玉不管到哪里去,也是家仆一大堆,前呼后拥的,甚至连路都很少用他自己走,出门不是坐轿,便是坐车,甚至有时候还叫个仆人背着他! 长此以往,在侯宝玉的眼中,自是觉得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难事,这天底下就没有谁赶得上他更有钱! 这一日,这位侯家少爷侯宝玉闲来无事,带上一帮家奴到城里闲逛,却刚巧遇到这锦县赫赫有名的“花满楼”在楼前搭起台子,要新开苞姑娘! 这侯宝玉本来就好这口儿,今儿碰上了这等好事,岂能放过?便赶紧凑上前去! 台上敲锣打鼓,犹如开大戏一般!接着,一个个涂脂抹粉的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鱼贯而出,向台下各路看官搔首弄姿,惹得台下一片唏嘘!各位姑娘又进行了才艺表演。不能不说,这些姑娘个个是吹拉弹唱舞样样展现地那叫一个绝! 要说这些姑娘的姿色、技艺已经够好,但台上人宣布,这些,只是一点开胃小菜,真正的主角儿还没出场呢! 听闻此话,台下口哨声、叫好儿声此起彼伏,大家都盼望着能够见到那位“真正的主角儿”! 这主角儿当然是指今日要开苞的姑娘,雅号叫做“白牡丹”的!等她出场的时候,台下顿时鸦雀无声,全都被这白牡丹的美艳给惊住了! 但见这白牡丹,雪白的皮肤,鸭蛋脸,眉毛黝黑细长,一双乌黑的眼睛略显幽怨,俏丽的鼻子下是红嘟嘟的小嘴唇!头戴凤冠,身披霞帔,往台上一站,虽是红尘中人,却让人觉得是那样的优雅端庄,风情万种!尤其是当她弹奏起那曲《高山流水》之时,这声儿、这景儿、这人儿,简直让人觉得,这,就是天上人间! 侯宝玉当时就被这白牡丹震惊到,他搓着手地憋足了劲儿,发誓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拿下这白牡丹! 所以,当台上叫价的时候,侯宝玉是拼了命地加价!台下但凡有人给价,宝玉必然要比人家多上一倍! 这些加价的人里,有位公子也是拼命加价,看样子,也是被这白牡丹折服,却跟这宝玉是杠上了,两人的价格是越抬越高! 最后,那位公子叫了一句:“大洋十万块!” 台下立即传出一阵唏嘘! “天呐,到十万了!” “这下怕是没有人再加价了!” 以为这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价啊!人们把头都扭向侯宝玉,都想看看这位叫得最狠的公子哥儿是怎么认怂的! 可这侯宝玉从小娇生惯养惯了,心里根本就没有个钱的概念,此时,见众人都在看他,心里也有点发毛,浑浑噩噩地叫了一句:“大洋二十万块!” 侯宝玉这一声叫喊,真比凭空扔了颗炸弹还要惊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这声喊完,侯宝玉没觉得怎样,倒是他身后的家人吓得不轻!好一会子,人们才从惊愕之中缓过神来,又纷纷看向另一位公子! 家仆在身后不断拽侯宝玉,“少爷,少爷,可别了,咱回去吧!” 可奈何,话已出口,为时已晚,况且那侯宝玉还满不在乎的等在那里,巍然不动,他也想看看那位跟自己叫板儿的小子会做何反应! 那位公子被人盯得好没面子,愤愤地从座位上起来,就要离开。 那公子刚刚举步,却听台上有人断喝一声:“公子且慢离开!” 说话的,却是这家花满楼的老鸨! 这老鸨四十多岁的年纪,也是浓妆艳抹,穿着超时。单从脸上,就能看出,此人太过的精于世故,可不是一般妇女能及的! 但见老鸨来到台下,先对那位将要离去的公子摆了摆手,道:“公子且慢离开,此事还没定下来!” 老鸨说完,又来到侯宝玉面前,道:“这位公子,您既已许下价码,就把钱拿出来吧!” 此时,侯宝玉也有点傻眼了,他向身后的家仆伸出手,意思是让家仆赶紧拿出钱来给他。 家仆咧着嘴,左手拍着右手的手背,嘟哝着:“这这······您看,少少爷······” 老鸨一看这架势,立即沉下脸来,对旁边的大汉吩咐道:“公子以为这是儿戏吗?!来啊,把这个人拉回花满楼等着,让他家里人拿钱来!” 两个大汉上来,一边儿一个架起侯宝玉就走,家仆拦也拦不住! 侯宝玉吓得连连向家仆求救道:“快,快去找我爷爷拿钱来!” 候家是否会拿钱出来?作坊就算是废弃了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15章 残局 侯宝玉不知天高地厚,为争那花满楼的姑娘随意加价。 家仆害怕出事,不断地阻拦。可那侯宝玉哪里会听那些家仆的话!以至于后来,果然被花满楼的人拉进了内室! 家仆见此情景,也知道坏事了,慌忙跑去知会侯玉堂! 另一位叫嚣的公子,此时也许是没了兴致,又要起身离开,老鸨岂会让他走?!上前就把他拦住,道:“这位公子慢走,你若拿出大洋,今晚佳人便是你的了!” 那位却也把脸一沉,道:“本少爷没兴致了!” 老鸨一听,心道:“这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老鸨随即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上来两个大汉不由分说,将这位拎起了双臂,就要拉进堂内! 这位公子也是带了随从的,只是不像侯宝玉那样带了前呼后拥的一大帮人,而是只有两个,却也上前来对那老鸨厉声喝道:“大胆,快放手,知道这位是谁吗?!” 老鸨冷笑一声,道:“哼!不管是谁都要知道,我花满楼可不是胡闹的地方!” 随从还待往下说,却被那公子怒喝住了他,“不要在这里多嘴多舌!”又转身对老鸨道:“我跟你们进去就是!” 老鸨一努嘴,两个大汉将那人也带入内室。 虽然那公子是怒斥了随从的,可那俩人也不能就此丢下他不管呀,他们瞅了瞅周围,越聚越多的人,小声嘀咕道:“我们还是回去想办法吧!” 两人便拨开人群,挤出了重围。 外面的人这个时候全都围住花满楼的门口,等着看热闹,一时之间,倒是冷落了台上的人! 那侯宝玉此时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只哭得是鼻涕一把泪一把,一股脑儿的把他爹叫啥,他爷爷叫啥,家住哪里,家里人都是干什么的等等,都说了出来! 老鸨在心里掂量了掂量侯宝玉的话,明白这就是个土财主家养出来的个混小子! 老鸨又想起自己好端端的开苞大会,被这俩小子给搞砸了,顿时就生出一肚子的气!对仍在哭啼的侯宝玉道:“今日,如你家里人拿钱来,咱们好说好商量,如若不然,就让他们等着给你收尸吧!” 另一位公子,倒是不哭不闹,堂然危坐,面色不带一丝紧张,甚至对那愤怒中的老鸨表现出一丝不屑! 老鸨斥责完了侯宝玉,又来指着这位的鼻子道:“还有你,你既也夸下海口,今儿要是拿不出钱来,也休想出这个门!” 老鸨正在训斥两个人,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吵吵嚷嚷之声,接着,竟冲进一队警察来! 这队警察来到大厅之中,为首一人用警棍敲了敲桌子,叫道:“老鸨呢?快给我出来!” 老鸨赶紧上前,满脸堆笑,道:“各位官爷,怎么有空到我花满楼来?要不,咱们楼上伺候?” 那位当官模样的,拿手扒拉了一下老鸨,指着内室道:“你胆子不小啊,竟敢把县长的公子抓进来!” 民国时期,政府人员更替频繁。此时的新任锦县县长姓董,名利涵,字慎之。这位和侯宝玉一起被抓进来的小伙子,便是董利涵之子董学岩。 老鸨自是精于世故的,见警察立马满脸堆笑,心道:怪不得那小子那么傲气,谁知道竟是这主儿呀?要是早知道他是这样一位的话,别说还没给钱,就是给了钱也不能接呀! 老鸨嘻嘻娇笑,道:“哎哟,原来是三爷呀,三爷,这都是误会!我哪里敢随便抓人呀,您瞧,少爷在我这里好着呢!” 老鸨说着,走到董学岩面前,帮他掸了掸身上的土,董学岩却把脸扭向一边! 那位被叫做“三爷”的警察道:“把人都抓进来了,还说好着呢?!” 老鸨赶紧走上前去,献媚般道:“三爷,这话说的,咱们开门做生意的,来往的人多,俗话说嘛,不知者不怪!要是早知道这位是县长家的少爷,哪还用得着到台前去叫叫价呀,说什么都是要请进来的呀!” 听这段对话,就知道,老鸨与这些警察是非常熟识呀! 老鸨说着话,身体亲昵的靠在她口中这位“三爷”的身上,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塞到他手里,娇声道:“这点不成敬意,三爷替我孝敬孝敬县长,以后来到我花满楼,我这满楼的鲜花呀,任您采!” 三爷得了好处,又嗅了嗅“花香”,这件事就暂时押下去,接着董学岩,离开了花满楼。 来日方长,他还有的是机会光顾这里! 就这样,董学岩被接走,不但是没拿钱,老鸨还孝敬了不少给他! 送走县长的公子,老鸨这个气呀,这回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老鸨看了一眼待在一边低头不语的侯宝玉,想想都怪这个混小子,要不是他,老娘怎么会这样!于是,指着侯宝玉,厉声道:“你的人呢?叫他们赶紧送钱过来,今儿你要是拿不出二十万大洋,休想离开花满楼!” 就算是侯家比较富裕,又怎么会拿得出这二十万块大洋! 结果,侯宝玉被揍了个半死,又被交了官! 可怜侯玉堂,为保住这棵独苗,是倾家荡产啊!能卖的东西全卖了,能求的人全求过了,最后,连祖宅都搭进去一套,才好歹保住了侯宝玉一条性命! 经过这回,那侯宝玉是就剩下一口气吊着了!而侯家的棉线作坊,彻底凉凉了。 因为是祖上传下来的产业,侯玉堂说死也舍不得卖了,但里面的所有家什儿全典当一空!而他自己也被折腾得命悬一线! 侯玉堂倒下了,侯家所有的事宜全都交给了老管家侯安。 面对着这堆烂摊子,侯安也是一筹莫展! 听完侯安的叙述,大家突然鸦雀无声了。 没想到侯府遭此不测,虽说是那侯宝玉咎由自取,但侯家如今的凄惨却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杜氏兄弟都沉默不语,他们家如今这日子过得,都是自顾不暇,面对侯家的变故,又能说什么呢!想来,姨夫摊上这么大的事都没有去找他们,显然也是想到,就算是去找他们也没什么用处啊! “如今,剩下这偌大的场地,东家又舍不得卖掉,租也租不出去,真是,唉!”侯安向窗外看了看,叹息道。 稳儿沉思了一会儿,对她这几个老同学道:“我们先把各自带来的钱都拿出来,多少帮一帮侯家!” 杜氏兄弟自是不必说,翻着兜地找零钱;其他几位也没有犹豫,知道今日出门,谁都是多少揣了点钱的,也全都拿了出来。 只是,大家都是穷苦人,就算是倾囊相助,其实也没有多少。 稳儿把这些钱拢到一起,交给了侯安,道:“侯安叔,我们这里也没有多少钱,好赖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麻烦您转交给候老爷吧!” 侯安道:“这怎么使得!你们那边的日子都过得不容易!” 稳儿道:“侯安叔,我们既已拿出,怎么会再收回来的道理,侯安叔就不要再推辞了!” 侯安满怀感激地道:“那我就替我们东家谢过大少奶奶,谢过各位小哥了!” 稳儿向窗外张望了一下,道:“侯安叔,我们能到场子里看看吗?” 侯安道:“当然能了,大少奶奶您请便!” 稳儿便和几个人来到外面。 对着作坊大门的,是一个十分宽阔的院落,此处非常方便回旋车马、晾晒棉花和棉线。 再往里走便是一座非常宽大的凉棚,看来是预备雨雪天气时用的。 凉棚的西边便是几座纺线的车间,车间的青砖透露着岁月的痕迹,也彰显着它昔日的辉煌! 此时,车间里的物件已被典当,只在墙边堆放着一些残缺的机器部件,似是些实在没人肯要的东西! 这些车间的后面,便是两排青砖瓦房,有工人的饭堂、休息室,还有接待客人的客厅和主人办公的地方。 二百多年的历史,足以让这里修建的到处合情入理了! 这里与其说是作坊,不如说是厂房更为贴切。它的面积跟整个儿的许府差不多,是以前许家的小厂房都没法比的。 稳儿在院子里到处看了看,心中便有了盘算。 再见到侯安时,便道:“侯安叔,我想跟您商量个事。” 侯安道:“大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不用客气!” 稳儿道:“我想租下这个场子,租金多少,怎么个交法儿,由侯家定。您看成吗?” 侯安一听,大喜呀!道:“这太成了!大少爷的为人,我们是有耳闻的。大少奶奶又这么仗义,侯家满门自是信得过的您的。若能把这作坊租给您,自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我家老爷只会感激,绝不会为难您的!” 侯安又忧愁地看了看这满院疮痍的场地,脸上浮现出悲伤之色,道:“只是,如今这里的机子等等,所有值点钱、有点用的东西,都已典当出去了,您租下来还有什么用呢?” 稳儿道:“侯安叔,我既已经要租下这里,自然是有用的,您尽管放心!” 既然如此,侯安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侯家遭此劫难,侯宝玉也难保死活,侯玉堂此时焦头烂额,也是病倒在床。几个人既已拿钱表示了慰问,也让侯安回去商量租赁场地的事情,就不便再登门造访了。 几人又和侯安闲聊了几句,看天色已经不早,就告辞,回了泡桐屯子。 就搁了一天,侯安就来到了泡桐屯子。 侯安先去了杜家,拜访了杜家家母,然后,在那四个许家学徒的陪同下,又去了许府,他先去找到许本才,给他请了安,说明了来意。 只是许本才听说是来找自己儿媳的,很是不情愿,但碍于面子,只好命人将稳儿叫到了书房。 侯安又讲述了一遍侯家的现状,唯恐许家人会摘他初次登门,但空手而来的错!稳儿自然是心里明白的,也帮着侯安说了不少好话给公公听。 接下来,侯安就诉说了侯玉堂的答复:“我家老爷说了,这年月,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什么租金不租金的,这要是在往年,大少奶奶说用那场地就用了,只是今年侯家蒙难,没办法,也耍回贱!大少奶奶如能在那里做的起来生意,可否留一成利润给侯家?侯家是信得过大少奶奶的,就当侯家拿那场地入股了!” 大家听侯安这样说,紧绷的心都放松下来!许本才听说不用拿现钱出去,阴沉的脸上也稍稍露出点笑意! 候老爷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眼界宽,心底明亮。倘若真是趁机狠要些租金,凭许家如今的状况,怕这事也很难弄成! 稳儿也是非常高兴,她真没想到侯家老爷这么开明!便道:“侯安叔,代我感谢候老爷的信任!既然候老爷这样说,我许家绝不能辜负!今儿我公爹也在这里,他也是明理的人,我当着大家的面儿许诺:以后做起生意来,要是赔了,姑且不论,要是挣了,给侯家两成的利润!生意开张的那天,我们便立下字据!” 听到稳儿这样承诺,侯安非常激动。他转向许本才,道:“许家老爷吉祥,果真是这样吗?” 侯安在侯家多年,自然也是个明白人,在这种情况下,怎能不抬举着许本才说呢! 许本才对生意上的事情,其实是不大懂的。对稳儿许下的两成利润,他也不清楚是多少,反正就觉得好像是多了一些!心道:“人家既已说出要一成利润,怎么非要给人家又加了一成?!” 但听侯安这样说,许本才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道:“生意上的事情,我本来是不大清楚的。既然儿媳都这样说了,定是错不了的!”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侯安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许本才却一直高兴不起来,顺手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稳儿见状,知道这是公公要往外“请人”了,便叫上那四个同学悄悄去了西账房。 稳儿要租下这空旷的场地有什么用处呢?她会成功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16章 定棉 既然已经与侯安说明了情况,时间不等人,稳儿觉得不能再拖了,既然打算干,就得尽早行动。 四个同学见证了侯安和稳儿的口头约定,了解稳儿是个说干就干的急性子,也是早早来到许府西账房,等待她的吩咐。 稳儿穿戴整齐,将自己收拾干净利索,来到西账房。 大家见到稳儿,纷纷询问道:“少奶奶可是打算好了要做什么了吗?” 稳儿道:“当然是要做我们能做的事情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讪讪地笑了,“我们能做什么……” 稳儿道:“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想想自己身边有什么,要是再不知道自己身边有什么,那就听我的吧!” 几个小伙子一听,也对! “我们还是都听少奶奶的吧,这样省心!” 稳儿也不再废话,开始对这几个人进行了安排。 先由高青山和杜氏兄弟前去城西候家作坊收拾场地,她和王挺富留下来一起收棉花。 高青山很是疑惑,道:“如今,侯家那里就剩了空空的场地,已无任何机器可用。就算是收了棉花去,暂时也没法加工成线啊!” 稳儿道:“就算是有机器,你觉得就我们几个如今的状况,还有能力加工成线吗?” 高青山仍是不解,还想再问清楚一些。 杜庆泽道:“大少奶奶既然这样安排,就有她的道理!我们听命便是,管那么多干嘛!” 高青山听后,觉得有道理,便对稳儿讪讪地笑笑,就跟着杜氏兄弟赶往了城西。 等那三个人走后,王挺富问稳儿道:“大少奶奶,我们怎么去收棉花?如今真的是······” 说着,王挺富咧了咧嘴,对稳儿摆了个很是无奈的姿势。 稳儿明白,他想说的话是“如今真的是一分钱都没有了啊!” 想到这儿,稳儿不由自主地笑了,她道:“我们如今是没有钱了,但我们可以想先不用钱的办法啊!” “不用钱的办法?”王挺富疑惑地看了一眼稳儿,稳儿不再跟他卖关子,道:“我们把自家的,和亲朋好友家的棉花先定下来,说好,销售出去再给他们钱,这不就是先不花钱的办法吗?” 王挺富还不明白,便问道:“您的意思是替别人卖棉花吗?那怎么还用什么场地,在家里卖不就行了吗?” 稳儿道:“你如今可还看到有人到我们这里来收棉花?” 王挺富摇了摇头,家家户户的棉花屯到家里,卖不出去,这点他是知道的。要是有人来收棉花,人们也就不用发这些愁了! 稳儿继续问:“那你在咱们这边的棉花市场上,还见到过人吗??” 王挺富又摇了摇头,如今棉花市场上空空如也,没有买棉花的,棉农们还到那里去干嘛! 稳儿接着道:“今年经济不景气,各个行业都有衰退,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我们这边太闭塞,大客商很难到我们这边来;其三是我们这边的道路不好走,如今天旱还好,一旦下雨,大小道路便泥泞不堪,根本就没法走路,更不要说是拉车了!” 这回,王挺富又点了点头。 “我看中侯家那片场地,是因为那边交通发达。而且,那里地处锦县要塞,来往客商多,有利于做生意!”稳儿接着说道。 王挺富想了想,地理位置是这样,只是他还是不明白稳儿到底要干什么,索性也不再问,便复合道:“少奶奶,您说的有道理,您吩咐就是,我马上去办!” 稳儿还想到一个人,可以求得他的帮助,才能联系更多的人,这个人就是她的大个儿叔! 稳儿就让王挺富先回去,找他的亲朋好友商量定棉花的事情。她自己去找许大个子。 稳儿来到许大个子家,此时,却是只有吴姨一个人在家的。 许大个子本来就是个爱干净的人,以前尽管他是个老光棍,却是把个屋子收拾的很整洁。但那种整洁里头总有那么一股子凄凉感。 如今,许大个子家里有了吴姨,屋子里不但被收拾的干净规整,一进门,便让人感觉里面非常明亮而温暖,很有家的味道! 稳儿不禁称赞道:“娘,您真是勤快,把家里收拾的这么好!” 吴姨如今脸色好了许多,头发都被盘到了脑后,用一根发簪串起,竟没有了一丝杂乱;穿着也干净利索了,衣服上熨烫的褶子清晰可见! 听稳儿在夸自己,吴姨竟不觉有点脸红,道:“俺能有今天,还不是托了大少奶奶的福!” 稳儿道:“娘呀,您怎么竟把这些话挂到嘴上呀?!” 两人正在说着话,许大个子从外面进来,见是稳儿正在这里,道:“听说,如今大少奶奶要收棉花,怎么还有空到这里来呀?” 稳儿笑道:“俺叔还真是消息灵通呢,这事儿还没开始,您便已经知道了!” 许大个子道:“这是件大好事呀,大少奶奶还怕我知道吗?” 稳儿道:“大个儿叔,俺就是为这件事来的,怎么会怕让您知道呢!” 许大个子道:“大少奶奶觉得俺还能参与一下这件事儿?” 话以到此,稳儿便把自己的想法都跟许大个子说了一遍。 许大个子听后,略作沉吟,道:“少奶奶想法很好,俺也认为可行!订棉花的事情好办,如今家家户户都有棉花,在家里堆着碍眼,吃又不能吃,卖又卖不得。咱们上门征订,这是天大的好事呀,人们巴不得有人去征订呢!大少奶奶放心,这一带的村庄俺都熟悉,订棉花是张张嘴的事!” 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吴姨已经熬好了粥端了上来,道:“少奶奶来回奔波劳累,来喝碗粥解解乏!” 稳儿有点腼腆地接过粥,心里很是温暖。道:“娘,您真好!” 吴姨便坐在了稳儿身边,慈爱地用手撩了撩她额前的头发,道:“少奶奶可要照管好自己,看,这几天累得您,脸色也显得憔悴,嘴唇都干了!少爷要是知道了,会心疼的!” 听吴姨这么说,稳儿竟有点羞涩,她想许荣斌了,非常想念! 稳儿迅速地看了一眼吴姨,问道:“真的吗?” 吴姨道:“当然是真的,俺还没有见过像少爷这么痴情的男人呢!” “嗯!”稳儿情不自禁地嗯了一声,眼睛竟有些湿润······ 许荣斌离开近一个多月了,还没有讯息传来,稳儿心里其实十分得挂念,只是她还不能表现出来······ 许大个子果然是个很能干的人,只用两天的功夫便联络了许多农户,订了大批棉花! 许大个子喜滋滋地给稳儿报喜道:“这些棉花已经订好了,只等少奶奶一句话,就可以来车拉走了!那些拉棉花的事情也不用少奶奶操心,大拉车、骡子、车把式伍的,也都打下了招呼,只等您一声令下,马上起身!” 吴姨对许大个子的做法也很满意,对稳儿道:“少奶奶要是觉得还缺什么,尽管说出来!只要是俺们能做的,一准去做来,只是,俺有个要求,不知道少奶奶许不许?” 稳儿道:“娘,您这么说,就是跟我见外了!有什么事您尽管提,不用这样客气!” 吴姨便点头道:“少奶奶要去城西,俺想着,如今自己也没事做,跟去照看一下少奶奶,能行吗?” 稳儿听吴姨这样说,很是高兴,道:“娘,俺其实也想要个伴儿来,刚好您就把这话说出来了。您要是能去那里可真是太好了!只是,我叔他……” 刚提到许大个子,许大个子便在身后答话了:“大少奶奶如今是要俺扛活的,要是吴大姐能跟您去了,我这边儿更是放心。就算是整天介在外头,也不用惦记她了!” 几句话,把吴姨说得幸福到脸红,稳儿也没有了顾虑! 在收棉花这件事上,铁犁婶子也是很给力的。她不但把自家的棉花都许给了稳儿,还当着奶奶的面对稳儿道:“大少奶奶,如今有吴大姐陪着您,可就太好了!老婶子跟青儿您也不必挂念,就交给俺了!俺会间天过来看看她们。” “如今,俺家豹子、新子也都成人了,但凡这边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俺都会让他们去告诉您的!” 稳儿明白,铁犁婶子这是又给她家儿子挂上号了!越是这样,她李长稳肩上的责任就越重了,越是要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来! 许本才虽然默许了稳儿出去做生意,但真要走他还是觉得有些郁闷! 许大个子太了解许本才的心理了,便到许家,跟许本才唠了半天。还告诉他,吴姨也要跟着稳儿过去的! 许本才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便对许大个子说道:“要不,你也一起去城西吧!你们刚刚成亲,分开了不好。” 许本才这样一说,可是正中许大个子的下怀! 许大个子平时经常到许府来,就像他们家的长工一样。如今,吴姨要跟稳儿去城西,他自然不想和吴姨分开,可又怕他突然离开,许本才会生气,所以,一直迟迟没有提出。 刚好许本才提到让他也跟去城西,许大个子赶紧对许本才作揖道:“多谢哥哥体恤!我此去城西,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护少奶奶周全!” 许本才笑得有些勉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稳儿拿不出如对玉荷的那般呵护来。 安排好了这一应事宜,稳儿便和吴姨,由王挺富驾着车出发了。一路上,稳儿和吴姨亲密地聊着天,彼此都感觉真的是非常亲近。时至晌午,便到了城西场地。 此时,高青山和杜氏兄弟已经把场地收拾得干净利整,就连屋里几个残缺的板凳也修整好了,稳儿的住房也是收拾得整洁而亮堂,就等稳儿来了! 稳儿到得为她专门安排好的屋子里,稍事休息,便来到大厅里。 所谓的大厅,不过是比别的房间大一些而已,也是非常简陋,只是被收拾得非常干净。 屋子中央放着一张短腿的长茶几,茶几周围放着几张椅子,西北房角里放着一张小桌子。桌上有笔墨,可见,这是为日常中记事准备的。 见稳儿去了大厅,几个人都跟了进去。稳儿对杜庆会道:“庆会,你去侯府瞧瞧,要是侯安叔有空的话,请他过来一趟!” 杜庆会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一会儿工夫,侯安跟着杜庆会来到大厅里。几个人赶紧站起,稳儿道:“侯安叔,知道侯府此时不安宁,也没好意思到府上去,还望见谅!” 侯安道:“大少奶奶客气了!我们既已确定合作关系,就不要讲究这些俗礼了,您的生意能顺利开业,便是对侯家最好的照顾了!” 稳儿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再啰嗦了,侯安叔,咱们坐下说!” 大家便都坐下,侯安这回也没客气,就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落了坐。 稳儿道:“叫大家来是想商量一下,咱们的厂子今日开业的事情!”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了稳儿。 侯安道:“大少奶奶,老朽想插一句,您这一没工人,二没物品,怎么开业呢?” 众人见侯安这样问,纷纷附和。 稳儿道:“我已定下一批棉花,今日大个儿叔回去安排,明日便会送到!” 见众人还是疑惑地看着她,稳儿便接着说道:“正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才想出销售原棉的主意!” 侯安道:“以前也有人销售过原棉,只是投资大、利润少,而且一旦不能及时销售出去,还存在风险!” 稳儿道:“做什么都是有风险的。我也知道,销售原棉比销售皮棉或棉线要困难许多。只是,以我们如今的状况,也只能豁出去了!” “此地正处于交通要道,我们可以挂出牌子去,大张旗鼓地宣传一下。我相信,‘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的古话。如果不开门营业,如何来得凤凰?” 稳儿耐心地跟其他几位聊着,继续说道:“第二点,我需要侯安叔帮个忙。” 稳儿想请侯安帮什么忙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17章 棉栈 侯安听到稳儿说的第二点,是想请自己帮个忙。当即欠了欠身子,答道:“奥,大少奶奶,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但凡是我侯安能做到的,绝没二话!” 稳儿道:“我就是想问一下侯安叔,咱们锦县以外什么地方还有棉线厂?” 侯安沉吟了一会儿,道:“我想,大少奶奶想问的是,到哪里可以销售原棉吧?” 稳儿喜道:“对,侯安叔,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侯安一直呈沉思状,道:“这棉花的销售,不但要找棉线厂,有的织布厂里也要原棉,另外,还有专门的棉花市场、棉业市场。在这些地方中,我最推崇的是天津那边。” 众人都看向侯安,等待他的下文。 侯安便接着道:“天津卫,如今可是咱们北方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并且是离着锦县比较近的一个大城市。那里近几年来设立了许多棉栈,专门是为这些棉商做事的。” “谁也说不清楚近几年天津那边这些棉栈发展起来的具体原因,反正是建立了许多家。此外,那里还有棉业交易市场,棉业发展非常迅猛。以前,我们的棉纱大都是在那里交易的。” 侯安既说出了天津棉业市场,让稳儿眼前顿时一亮,道:“侯安叔,听您这么说,我是一定要去天津看看的。我知道,此时侯府定是很需要您,稳儿不敢强求您能跟随我们去天津,但请您能够指点一二也行啊!” 侯安道:“大少奶奶太客气了,这件事情待我禀明了东家,再给您答复。没准儿东家给您的答复会更好呢,左右他也是个股东,做事一定会站在您这边考虑的!” 侯安作为侯府管家,做事自然是非常谨慎。但那人也是个场面上的人物,懂得深浅进退,不然,侯玉堂也不会将那么一大摊子的烂事交给他去处理。侯安既然已经答应,相信,不久就会有答案回复过来。 次日,许大个子带着一队骡子车,满载着棉花来到了,铁犁婶子家的豹子和新子果然也在队伍里,他们都笑着跟熟人打着招呼。 这兄弟俩的做派,显得比李长鸣沉稳得多。只是跟稳儿还有点生疏,不像李长鸣,见到稳儿,便将“姐”字挂在嘴上。 大家非常兴奋,纷纷忙着卸车、分类······因为场地是原先准备好的,什么该放在哪里,都有规定,所以,很快就收拾妥当了。 高青山问稳儿道:“大少奶奶,我们既然建立了棉厂,就该有个名讳才是,大少奶奶是否想好了?” 稳儿道:“我想,我们的棉厂既先生合伙开建的,就叫信和棉业,你看怎么样?” “信和棉业?好名字!”高青山兴奋道:“这名字既有大家之名,又有创新之意,也照顾到了以前侯家的和合棉线作坊的名讳,大少奶奶真是想的周到!” 接下来,高青山按稳儿所说的,请人做了大大的牌子,放在道路旁边,算作广告牌了。 安排好了这些事务,就依着稳儿的急性子,信和棉厂就紧锣密鼓地开业了! 这一天,“金日开业”的大红字幅早早地就贴在了信和棉厂的大门上了。 高青山在厂门口放起了长长的鞭炮。在这“融融”的鞭炮声和人们的欢声笑语中,锦县,第一家原棉厂诞生了! 听说是今日开业,侯安便赶了来。他来到稳儿的房间外头,隔着房门,对稳儿作揖道:“侯安给您道喜了,大少奶奶,开业大吉!” 稳儿赶紧从房中迎出来,笑道:“同喜同喜,侯安叔!” 侯安道:“我们东家如今虽在病中,但听说大少奶奶今日开业的消息,却是高兴得不得了,就连病情也似乎好了许多!” 稳儿道:“这真是太好了!” 侯安又对稳儿作了一揖道:“我们东家一直夸您是个会做事的人。光凭这做事的速度,便不简单,堪称巾帼呀!” 稳儿笑了,道:“侯老爷真是过奖了!我哪敢称巾帼呀,顶多算是个,初生牛犊吧!” 侯安却道:“我们东家看人很准的,他虽然没见过您,但好像跟您非常熟识,他的话不会有错!” “我们东家还命我前来给大少奶奶贺喜,这礼品嘛,他说,要送给大少奶奶一句话:到天津的同福棉栈去找一位叫卢子明的。” “此外,还写了封信,让您见到卢子明时,一定要转交给他。那人跟我们东家可是莫逆之交,到时候定会帮到您的!等过了这阵儿,大少奶奶如用到我老侯安的,一定会听从安排!” 侯安说完,从兜里掏出侯玉堂写给卢子明的信,稳儿双手接过,对侯安回礼道:“代我谢过候老爷,告诉他,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品了!” 此时,吴姨走了进来,道:“大少奶奶,酒席已经备好了,可以入席了!” 稳儿道:“好!”便对大家挥了挥手,道:“咱们入席吧!侯安叔,您也不要走了,今日晌午就在这里吃饭吧!” 侯安道:“那我就谢过大少奶奶了!” 侯安便跟着众人来到了大厅。 杜庆会依次为众人满上了酒,稳儿首先端起了酒杯,对众人做了个敬酒的姿势,道:“今日,是我信和棉业开业的日子,我敬大家一杯!” 稳儿刚要喝下,吴姨赶紧上前拦住,道:“大少奶奶,您平日不会喝酒,这突然饮酒,俺怕你的胃里会受不了!” 稳儿道:“娘,今日高兴嘛!”说着还调皮地对吴姨提了一下鼻子,接着似是哀求般地道:“我就喝这一小杯!” 众人也附和道:“对呀,今日是开业的大喜日子,大少奶奶理应喝一杯的!” 听了这话,吴姨也不好再拦着,两手从下面罩着杯子,犹如在护着稳儿,小心地看着她喝下这杯酒! 众人也端起酒杯,齐声叫道:“祝信和棉业,开业大吉!”然后,与稳儿一起饮下。 突然,稳儿却剧烈地咳嗽起来,几欲吐出来!她赶紧跑了出去,吴姨随后跟出,在后面轻轻为稳儿捶打着后背,还不忘嘴里唠叨着:“俺就说嘛,这突然饮酒是伤胃的,唉!” 过了好半天,稳儿才止住咳嗽,吴姨关切地问道:“大少奶奶,您觉得怎样了?” 稳儿道:“没事了,可能是因为这是平生头一回饮酒,呛着了!” 吴姨道:“那有这杯就够了,以后可不要再喝了!” 稳儿却反身搂住吴姨的脖子,道:“俺记下了,娘!有娘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吴姨却是搀扶起稳儿的胳膊,道:“少奶奶小心脚下,不要摔倒了!” 吴姨搀扶着稳儿又回到了大厅。 众人见稳儿确实不胜酒力,谁也不再劝她继续喝酒,只是都坐下来商量日后棉厂的发展问题。 稳儿道:“我想明日就去天津一趟,家里留给高青山负责。” 人们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才纷纷说道, “是不是太……太快了一些?” “厂子刚刚成立,大少奶奶完全可以安稳上几天再到别处去。” “大少奶奶是不是急了些?” …… 稳儿明白,众人的意思,微笑着道:“正因为我们的厂子刚刚成立,我才急着要去天津的。” “这个时候,我们厂里必然没有多少业务。这段时间,主要是以修整内务为主。所以,我们没必要都守在这里。” “我们成立这个厂子,有侯先生和大个儿叔的帮忙,没有花多少钱。” “但如果我们就这样耗下去,没有业务的话,光费用上,我们就拿不起。官府还有可能前来收税,那样更能消耗我们的斗志。” “所以,我必须走出去,联系上业务,才是真正的找到了出路。慢慢地,一切都会顺畅起来。” 众人听了这番话,心里都亮堂起来,纷纷点头称赞! “还是大少奶奶有远见!” “我们都听少奶奶的!” “少奶奶说的有道理!您尽可按您所想的去安排,我们听命就是!” …… 稳儿见众人都转变了态度,便对高青山道:“青山,你留在厂里,遇事一定要多跟侯安叔商量!” 高青山却没有顺着稳儿的话说下去,而是问稳儿道:“大少奶奶非去不可吗?” 稳儿点点头,道:“不出去,无异于守株待兔。出去看看,希望才会更大一些!” “那大少奶奶准备怎么去,跟谁去?”高青山紧接着问。 稳儿道:“我准备用拉车去,顺便带点样品。” 许大个子立即道:“大少奶奶,让俺来驾车吧,俺虽然岁数大了,但驾起车来还是有点经验的!” 稳儿没有推脱,点头道:“大个儿叔做事也是稳妥的,由您来驾车当然好!” 吴姨也道:“大少奶奶,俺也跟你去吧,路上让俺来照顾您方便些!” 稳儿笑道:“娘,俺压根儿就没想落下您!” 杜氏兄弟也要跟随,稳儿便点头允下。 众人又谈论了一些具体细节问题,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次日,稳儿准备了三辆骡车,她跟吴姨乘坐一辆,由许大个子驾车;另外两辆装上棉花,分别由杜庆泽、杜庆会两兄弟押车,又叫了两个稳妥的驾车把式,一行人便上了路! 锦县距离天津有六七百里的路程。几人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谁也不矫情,路上是苦了些,但对这些人来说,也不算点啥,再加上,车上还拉着棉花,一路之上,风餐露宿,一刻也不敢耽搁,就这样,到达天津也用了两日。 几个人里大多数没有出过远门,到了天津以后,更是辨不清方向!好在,有侯安给的地址,一路打听,果然,找到了这家“同福棉栈”! 这同福棉栈是个比较大的地方。不但有方便商人谈生意的雅间和住宿的客房,还有安置棉花的库房和存放车马的棚子。 稳儿让车停在外面,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家棉栈,便随许大个子和杜庆泽一起走了进去。 伙计见有人进来,赶紧上来招呼:“几位是来找人呀,还是来做别的事情?” 稳儿上前道:“请问这位小哥,这里可有一位叫做卢子明的先生?” 伙计答应道:“您找卢老板呀?他是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了,可这有好多天没有见到他,可能是出去办事了吧,您可先住在这里,等他回来,我马上通知您!” 稳儿想,也只好如此!便让杜庆泽把车都拉进来,安置好。几个人便跟伙计进了楼里。 众人被安排在二楼。为了节约用度,吴姨主动提出跟稳儿住一间客房,许大个子和杜氏兄弟,以及两个赶车伙计住最西头的大通铺。 既已安排好,稳儿便来到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却顿觉浑身疲惫,就像散了架子一般!她不觉心下纳闷,自己平日虽说不上强壮,但也不是这样纤弱呀,唉!本来是打算出去看看的,但如今实在是累得要命,便合衣躺下,不知不觉中沉睡了过去。 此时,吴姨进来,为稳儿轻轻盖上被子,自言自语道:“这一路的颠簸操劳的,实在是太累了,好好歇歇吧!” 吴姨在稳儿身边坐了一会子,看着稳儿睡得很香,再没有其他事了,她才起身悄悄离开,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刚出去,却见杜氏兄弟正和许大个子在楼下说着话。 许大个子看见吴姨出来,朝她摆摆手,吴姨竟有些紧张,赶紧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许大个子看了看楼上稳儿的房间,小声对吴姨说道:“刚见大少奶奶好像身体不爽,没敢去告诉你们。我在门外头听别人说,那卢老板已经不在这里住了,伙计那样说是因为还有地方闲着,让我们进来,是为挣那份钱!” “什么?怎么会这样!”吴姨不禁惊叫起来,又赶紧捂住了嘴! 这可如何是好?几个人都是初次来到天津,还拉着两车棉花,身上又没带多少钱,这怎么耽误得起! 稳儿要是醒来,该怎样告诉她?她又会作何反应?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18章 探索 稳儿这一觉,竟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 稳儿很惊讶,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嗜睡?暗暗嘲笑了自己一下:真真儿是个大懒虫,太阳都晒到屁股了,才起来! 此时,吴姨刚巧蹑手蹑脚地从外面进来,一副不敢吵醒稳儿的样子! 稳儿看到了,一阵嗤笑! 吴姨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笑罢,稳儿的第一句话就是:“娘,卢老板回来了吗?” 看来稳儿还是记挂着这件事情,毕竟他们大老远过来是有目的的呀! 吴姨知道稳儿会这样问,昨天一晚上她就在“瞒”与“不瞒”之间徘徊,闹到半宿,也没有确定该不该告诉稳儿!便随口说道:“咱先吃饭,吃完饭再聊这事也不迟!” 吴姨说着,便出去把饭端到稳儿的房间里来。 此刻,稳儿已经梳洗完毕,脸上还稍稍挂着点倦意,不过整体看起来,已经比昨日精神多了。 吴姨将饭放在桌子上,又给稳儿倒了碗热水,便恭恭敬敬地站在桌边,等着她的吩咐。 稳儿将筷子举到了半空,抬脸上上下下打量了吴姨一番,见吴姨仍是一副卑女的形象,站在自己身边,道:“娘,您这是又跟稳儿见外了吗?” 吴姨非常明确地道:“少奶奶,不管什么时候,您都是主子。有什么见外不见外的!” 稳儿抓住吴姨的胳膊,将她按在旁边的凳子上,嗔怪道:“娘,咱们一起吃饭!稳儿可是您的儿媳呀!您这么做,是不把我当成许荣斌的媳妇了!” 吴姨赶紧解释道:“少奶奶,这怎么会呢!怎么着您都是许荣斌的媳妇呀!” 稳儿道:“那您就坐下来吃饭,您跟我近乎了,我这地位才保得住,我还要沾您的光呢!” 这句话说的吴姨眼角有点湿润,她抿了一下眼睛,道:“那好,俺这就去把饭拿来!” 说着,吴姨起身出去,不一会儿,端着一块儿馍和一碗粥上来,别别扭扭地放在稳儿的旁边,又在稳儿的注视下,拘谨地坐了下来:“少奶奶,这样行了吧?快吃吧!” 稳儿看她这个样子,勉强点点头,娘两个就在这房间里吃起饭来。 吴姨一直低头吃饭,也不吭声。在她的思想中,自己是大太太曹茹萍的丫鬟,如今,又是来伺候稳儿的,自然也是稳儿的丫鬟。 当年,曹茹萍一直是把吴姨当成自己的亲姊妹看的。但那只是对吴姨人格的尊重。 曹茹萍饱读诗书,是个大才女的存在。这也说明了,她受封建礼教深厚,尊卑观念,早已根深蒂固。所以,曹茹萍是断断不会与吴姨同样架势的吃饭的。 稳儿的这些文化知识,是从许府原来的三姨太乔婉婷那里开始,到做他家学徒时期学的,主要是些经商之道。再加上许荣斌一直提倡的“人人平等”的教导,使得稳儿没有这些尊卑观念。 稳儿本性善良、正直,她怎么会允许被许荣斌尊称为“娘”的人,在自己吃饭的时候还如婢女般的站在自己旁边?! 吴姨第一回跟新主子单独坐在一起吃饭,还是很拘束。也或者说,她是第一回单独跟她心目中的主子一起吃饭,非常拘谨! 这么多年来,吴姨成长在封建礼教非常深厚的曹家,尽管曹茹萍把她看作自己的妹妹,可那些规矩都是刻到骨子里去了的,外表再强势,也甩不掉内心深处的自卑感! 这些,稳儿心里都明白,只是在这种状态下,她不能再说些什么,便不断地往吴姨碗里夹菜,来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 吴姨那满是笑容的脸上,竟挂上了泪珠,这泪珠不小心便滴进了碗里!吴姨赶紧擦了擦。 两人吃罢饭,稳儿并未急于出去,而是叫住欲收拾碗筷出去的吴姨,道:“娘,打早起我就觉得您好像有什么心事,这会儿闲下来了,您就甭憋在心里了,告诉我吧!” 吴姨张了张嘴,心道:“果然瞒不住这聪明的丫头!”便道:“唉,少奶奶,不是有意瞒着您,其实是不忍心告诉您!” 接下来,吴姨便把许大个子偷听到的话转述了一遍。 “大少奶奶,俺们都是见您一路颠簸操劳,冷不丁出了怎么档子事,怕您一下子受不了!” 稳儿听了吴姨的话,倒是表现得很是冷静。她道:“娘,出门在外,什么事儿不会遇到?光躲着有什么用,咱想办法应付才是!” 接着,稳儿又道:“其实,仔细想想,那伙计也不是完全骗了咱,还好,咱们来天津还有个栖身之地,而且还是在棉栈,不至于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这陌生的地方瞎逛。” 吴姨道:“少奶奶能这样看得开就好,俺就放心了!” 既然心里有了数,稳儿便与吴姨一起下了楼。许大个子和杜氏兄弟正在楼下等着她。见稳儿过来,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稳儿在几个人对面椅子上坐下,道:“卢老板的事情,我娘都已经跟我说了,大家不要太过着急。” 听稳儿这样说,口气还是这般的平稳,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位少奶奶还是有气度的,不愧都说她是个会做事的人! 稳儿接着道:“既然侯老板和卢老板都在这里住过,这八成就不是一家黑店。那在这里住着,我们就安全许多!以后行事再多加点小心便是。” 见稳儿如此冷静,分析的也很有道理。几个人放了心,纷纷点头赞同。 “我们既是来到这里,就不能把希望放在一处,也不能强求非要做好那些事情。” “我们来前,侯安叔曾说过,如今的天津,有许多家棉栈,可不光同福棉栈这一家。我们暂且在这里住下,再多方打听一下,哪里有生棉交易市场,也顺便打听打听,有谁认识一个叫卢子明的人。”稳儿接着说道。 许大个子道:“大少奶奶说的是!我刚刚在此地打听过,这里交易的,主要是棉纱、胚布等半成品。别处有交易生棉的地方,我们可以到别处看看,全当认识一下天津了!” 几个人便围坐在一起,商量下一步该如何去打听生棉交易市场。最后商定,由稳儿、许大个子和杜庆泽三人出去打听,吴姨、杜庆会和两个车把式留下来照看那两车生棉。 只是这回,一直听从安排的吴姨却道:“俺不能跟少奶奶分开!俺来就是为了照顾少奶奶的,只要把人照看好了,别的都好说。要是跟她分开了,她没人照顾是一个,再者,俺也无事可做呀!” 几个人觉得吴姨说的有道理,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有稳儿跟吴姨道:“娘,俺不让您跟着,是怕您劳累,没有别的意思。” 吴姨却道:“只要能跟少奶奶在一起,俺就不觉得累了!” 话说到这里,稳儿再不便说什么了,就让吴姨也跟着出去了。 杜庆会则是大手一挥,道:“你们尽管出去逛逛吧,放心吧,这里交给我一个人就行,出不了一丁点儿差错的!” 稳儿知道,杜庆会是个办事稳妥,又聪明机智的人,便随便叮嘱几句,就出了房门。 许大个子从后院赶出大拉车,几个人就准备上车出发。 同福棉栈的小伙计看到了,叫道:“哎哎,爷们儿,您老弄个拉车是要干嘛去?”听口音,这人就是个地道的天津人。 许大个子答道:“我们大老远地来了,不能光在这里呆着,要出去转转呀!” 小伙计笑道:“您当介系多晚儿,还拉个骡子出去?” 许大个子笑道:“介不系图方便吗?” 许大个子年轻时,跟许家老太爷出门,曾与一位天津客商搭过伙,所以,懂点天津话,此时,刚好派上用场。 听到二人的对话,一位上了岁数的人上前道:“是这样,如今咱们天津卫可比以往繁华许多了,尤其是我们这里,正处在和平区,您赶着这车出去,非但不会带来方便,没准儿还会惹来麻烦!” 那人见他们几个还是一幅不明白的样子,知道是初次到天津来,便继续解释道:“你们来的时候,拉着棉花,进了我们棉栈就好了!可是,你们要是用这骡子车马的满街转,那是不行的。巡警要是看见,会把你们拦住,没准儿还会扣押你们的车马!” 稳儿道:“那敢问大叔,我们怎么出去才好?” 那人便带着稳儿等人来到同福棉栈大门外,指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道:“你们看,如今这儿都有公交车了,且有人力车、马车,您要是钱多呀,也可以买辆汽车!想去哪里,方便得很啊!只是,”那人又抬头看看天,接着道:“您看看这天公也不作美呀,这怕是要下雪了!” 稳儿这才抬头看了看,原来天空真的阴沉沉的,一幅要下雪的样子。 这几个人一大早光顾着着急了,生怕白来一趟,竟然没有注意天气这块儿的事! 杜庆泽道:“还真是来!光顾着着急了,竟没有抬头看看天!” 许大个子知道,他们这次出门是有点仓促,只是,眼前这情景,如箭在弦上,也根本就不允许他们多做犹豫啊!便道:“大少奶奶,看着真是快下雪了,您还是在这里歇着吧,俺跟庆泽两个去出去看看吧!等俺们打听到些眉目再回来禀告您吧!” 稳儿道:“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出去找找生路啊,只是在这里等着算是怎么回事?我心里也不会踏实的!就算是在多大的风里雨里,我们打小都经历多少回了,还怕这下雪不成?!” 吴姨明白稳儿的心思,道:“俺看啊,还是让大少奶奶去吧,她在这里怕也是歇不下去!” 许大个子和杜庆泽也再没话说,便叫了一辆黄包车过来,稳儿问车夫道:“师傅,请问您可还知道其他棉栈吗?” 车夫想了想答道:“这两年天津卫是添了不少棉栈,主要在海河码头那块儿,不过,那里离这块儿还远着呢,这天儿马上要下雪了,太太确定要去?” 稳儿其实心里也很着急,这几个人带着两车棉花,几百里路出来,身上又没带几个盘缠,如今又没了要找的人,尽管她极力掩饰,实际又怎能不急?!便点头道:“要去!” 吴姨跟稳儿便坐上了黄包车,许大个子和杜庆泽则是紧跟在后面,几人便上了路。 天津,不亏为时下北方最大的城市,虽然天空乌云密布,但也削弱不了她的繁华!尽管快要下雪,街上的人依然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几个人平生第一次看见了公交车,那长长的“辫子”,挂在电线上,人们上去下来,好不热闹! 杜庆泽边跑边对许大个子道:“大个儿叔,咱们到这天津真成土鳖了!” 许大个子笑道:“多来几回就不是了!” 海河码头,临近租界。跟同福棉栈是间隔着很大一段距离。几个人很是跑了小半天儿的功夫才到达这里。 杜庆泽道:“还真是幸亏是叫了辆黄包车领路,不然,还真不好找到这里!” 此时,天空早已下起了雨,这雨也是由小变大,不一会儿的功夫,竟又下起了雪来!几个人的身上都披上了一层白。 冷风一吹,稳儿更是觉得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下了黄包车,便找了个僻静处,呕吐不止。吴姨则在她旁边,不断地为她拍打着后背,心疼不已。 杜庆泽见状,道:“大少奶奶这个样子,实在是不适合颠簸,不如就再跟着车回去吧!” 稳儿忍着吐意,朝几个人摆了摆手,道:“没事儿,可能受了点风寒,忍一忍就好了!” 许大个子见稳儿的态度这样坚决,他也明白,稳儿可不是那种临阵退缩的人,便付了车夫脚钱。 那车夫也是个负责任的人,指着前边,道:“这附近有好几家棉栈,咱们面前这所,是最大的一家,你们可以先到这家去看看,再在这附近转转别家棉栈!” 大家顺着车夫所指的方向望去,见是一所高大的门楼,那门楼上面挂着一个宽大的匾额,上书:“开元棉栈”四个大字。 送走了车夫,几个人赶紧朝那“开元棉栈”跑过去! 几人会在那里遇到什么?他们的生意能否顺利进行下去?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19章 巧遇 在雪雨交加的时刻,稳儿几个人也终于赶到了河海码头。车夫指着“开元棉栈”的牌子给几个人看,稳儿在这时也是难受得厉害! 离着几个人最近这家的“开元棉栈”,门楼和牌匾全都是崭新的,一看就是新开的一家棉栈。 车夫交代好,便冒着风雪走向别处。 几个人无处躲避,就滑滑擦擦地跑到“开元棉栈”的门楼底下。 此时,雪下得越发紧了!稳儿先是被雨淋透,现在在这大雪中更是凉得紧,不禁一阵战栗,接着又是一阵眩晕传来! 吴姨见稳儿脸色不对,又见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发出一声惊叫,赶紧过来双手用力扶住了她! 许大个子和杜庆泽也赶了来,两人急得直团团转,却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门房里出来了两个人,全都穿着棉袍、戴着棉帽,其中一位年长一点的上前问道:“这这位太太是怎么了?” 吴姨见那人是从门房出来,便哀求道:“师傅,能让我们进去避一下风吗?我家少奶奶受了风寒!” “那、那赶紧进来吧!”这两人倒是热心肠,见是这种情况,便赶紧把稳儿等几个人让进了门房里。还给他们弄了碗热水,叫他们暖暖身子。 稳儿仗着年轻,又是吃苦耐劳的惯了的,身体还算壮实,又喝下了热水,稍事休息,便感觉好了一点了。 见稳儿恢复了些,吴姨等人才稍微松了口气。外面的雪还在继续下着,此时,白茫茫的,已经覆盖了地面。几个人被暂时困在了这里。 许大个子趁此机会便跟年长点的门房师傅攀谈起来。 “老哥怎么称呼呀?”许大个子问道。 “俺姓胡,直、直隶人。这这边儿人都叫我、我胡结巴!”这个人尽管说话结结巴巴,但很健谈,许大个子也是个喜好侃大山的人,二人聊得竟不亦乐乎! 许大个子自然不会忘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便问胡结巴,道:“胡师傅,您在天津住了这么多年了,听没听说这原棉怎么卖?” 胡结巴显出一副很在行的样子,道:“这棉栈的地儿,以前就就是卖杂货的地儿,也也不知怎么就成成了棉栈!还还代办手续、代客买卖、代客垫款、代买保险等等!” “开始~只有几家,都在市里头,后来又新建了一些,大、大部分都在这海、海河码头附近!” “你说的原棉,我~我知道,我们直隶和,山东,挨着,我我懂!就是天津人说的~生棉。” “以前,天津卫的棉花就供、供民用,后来才经销棉布、棉纱~啥的。您老还是有、有福气,这两年慢慢要生棉的多了,咱也不知道为什么,而且还还大部分直接发外边儿去去了!” 就这番话,这胡结巴还真是说得头头是道,可以看得出,他确实在这方面懂得挺多。 许大个子倒是显得有些无知了,问道:“胡师傅,这‘外边儿’是哪里呀?” 胡结巴道:“‘外边儿’就是外外国呀!这里离着租界近~咱这里就就住着一、一~家法国人,专门收购生棉的!” 这两人聊着天,稳儿和吴姨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稳儿听得入神,一时竟忘了身体的不适······ 不知不觉中,雪已经停了。这大冬天竟也是多变的,雪停了没一会儿,太阳就悄悄地探出半张稚嫩的脸来,照在大地上,到处都闪着亮晶晶的光! 几个既然是来寻找生棉业务的,雪是停了,他们还不想马上离开,许大个子便与胡结巴继续说着话,还想着能不能见一见他口中所说的法国人。 胡结巴道:“你们要想见她当然是可以,只是她与老板一起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我们都是看门房的,这个清楚!” 另一个年轻一些的门房也点头表示胡结巴说得对。 稳儿问道:“那师傅,您知道他们几时能回来吗?” 胡结巴又道:“他们几时能回来,也不会告诉咱们这些看门房的,您说对吗?” 另一个年轻门房又是点头表示赞同。 几人正在发愁要不要离开的时候,突然,院内传来一阵吵闹声! 两个门房听到声音,赶紧起身出门,稳儿等四个人也紧跟着出来,朝着吵闹声走去。 原来是一名丫鬟,在为那位法国夫人送熨烫好的衣服时,不慎滑了一跤,手中一套名贵的外套却是刚巧在铁栅栏上刮了一道! 夫人手下的婆子不干了,揪着丫鬟不放,非要个讨个说法不可! 小丫鬟的腿也受了伤,她却不敢去揉那腿,只是惊恐地看着那件外套,浑身哆嗦着! 那婆子却是不依不饶,非嚷嚷着要那丫鬟赔偿! 此时,棉栈的一些管事的也都闻讯赶来,聚拢到院子里。他们看着那道口子,也是无可奈何! 这是一件泛着银光的法国女式开襟长裙,镶着百褶领,前面是一串银色的扣子,袖子长长的,留着灯笼口,是一件典雅而高贵的衣服。只是在左胸的显眼位置,竟被刮出了一个两公分大的口子! 熨烫衣服的小丫鬟在抖着肩地捂脸哭啼,而那婆子仍是吵闹不休! 那几个开元棉栈的管事也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稳儿上前看了看,对那外国夫人的婆子,道:“我看这道口子不大,我看,能修补好的!” 那婆子道:“这可是皇家的布料,是夫人平时最喜欢的一件衣服。你以为是乡下粗布烂衫吗,可以随便打补丁?!” 稳儿道:“这位妈妈,这件衣裳再好,如今也已破坏,就让我来修补一下吧,也许补得好看呢?” 那婆子问道:“你又是干嘛的呀?刚刚她弄了个口子,已是无法交代,你又要补刀吗?” 吴姨不断地往后拽着稳儿,她很担心稳儿会惹上麻烦! 稳儿却是又往前走了一步,胸有成竹地说道:“妈妈,让我来修补一下,要是修补不好,我愿意照价赔偿!” 吴姨被稳儿的话惊出一身冷汗,她拉了拉稳儿的衣角,悄声道:“少奶奶,咱们躲都来不及,您怎么还要惹祸上身呀!” 稳儿对她安慰地笑笑,道:“娘,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那婆子沉思片刻,道:“那好吧,不过丑话说到前头,如果补得不好,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稳儿身上,一个管事问稳儿道:“这位太太,您有把握修好这件衣服吗?” 稳儿点头道:“放心吧,我能行!” 胡结巴道:“这~修修补衣裳也不能站着吧?要不,您再回我们门房?” 那婆子却怒道:“夫人的衣裳怎能拿去门房!” 管事赶紧对小丫鬟道:“你还不赶紧带着这位太太到棉栈里去!” 小丫鬟听了,抹了一把眼泪,慌忙对稳儿施礼道:“太太,您跟我走,成吗?” 稳儿点头,笑道:“好吧!”就跟着小丫鬟和两个女管事往棉栈内而去。 吴姨急得直跺脚,只是,此时稳儿已经跟着那小丫鬟走了,她不好再加一阻拦,就跟许大个子交换了一下眼色,无奈地紧紧跟去了稳儿后面。 许大个子和杜庆泽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地站在了原地,都非常无奈地吐着气。 小丫鬟带着稳儿来到洗衣房旁边的一个房间内,从柜子里拿出一些上好的丝线,交到稳儿手里,道:“太太,这是我们棉栈专门留的丝线,就是防备损坏个衣服时用的,您看能用得上吗?” 稳儿接过那些丝线,从里面挑了几根银色的,上在了针上。 稳儿从小就酷爱刺绣的,从接受乔婉婷的教导,到进入许家绣坊,那个时候,稳儿已经成为了一个优秀的绣娘,更别说以后还做了许府厂房的刺绣教师,刺绣技艺更是上了一层楼! 没想到,稳儿这一身的技艺在这里竟也派上了用场! 稳儿小心地挑了挑破洞周围的丝,便开始熟练地穿针引线。 吴姨在一旁紧张地盯着稳儿的一举一动,她的心随着稳儿的手在“扑通”、“扑通”地跳动,唯恐万一出了一点差错,便会无法交代! 那些管事也都赶到,他们也紧张地盯着稳儿的手! 渐渐地,随着稳儿手上动作的变化,吴姨那张紧张的脸也慢慢变成了激动的神情! 一只银色的,栩栩如生的凤鸟慢慢地跃然飞腾在长裙之上! 众人不禁都发出一阵惊呼!太美了!这凤鸟简直成了长裙的亮点,不但没有破坏长裙原有的韵味,而且还增加了几分古朴的中韵! 稳儿将修补好的长裙小心地叠起,交到管事手中,挑剔的管事竟捧着修补好的长裙,激动地有些颤抖,不禁赞叹道:“真是太好了,天下真的有这样的巧手!快,快拿给奥贝尔夫人!” 小丫鬟竟是喜极而泣,不住地对稳儿施礼道谢! 稳儿笑了笑,刚想去搀扶那个激动的小丫头时,突然,一阵眩晕向她袭来,她不禁抚了抚额! 吴姨惊道:“少奶奶,您怎么样?!” 其他人也都发现稳儿的异常,围拢过来。管事高叫着:“快,快扶这位太太到上房去!”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稳儿扶到上房安置了,郎中也很快就被请了来。 这一系列事情发展下来,太让人揪心了,吴姨急得直想哭!她紧紧抓住稳儿的手不敢放开。也责怪着自己,怎么就没有拦住她,叫她又耗费这样的心神! 郎中细心地为稳儿诊着脉,然后摸着自己的几根山羊胡,沉吟了片刻,起身对稳儿作揖道:“恭喜夫人啊!” 稳儿一愣,疑惑地看着那位老郎中问道:“先生,我有什么喜呀?” 吴姨也道:“先生,我家少奶奶到底是怎么了?” 郎中笑道:“夫人,她这是有喜了!” “什么?!”稳儿和吴姨互相看了看,都惊喜地叫了起来! 吴姨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自责道:“唉,这都怪我呀!啥都不懂,只是知道少奶奶身体不适,怎么就忘了这件事!” 吴姨说着,赶紧扶着稳儿坐下。 此时,许大个子和杜庆泽也赶了来,听到稳儿有孕的事情,都对稳儿抱拳道:“恭喜大少奶奶!” 棉栈管事道:“听说太太到天津是来销售生棉的?” 稳儿点头,说了一声:“是!” 管事道:“太太尽管放心,您绣的凤鸟长裙的主人,就是本栈常驻的生棉老板!等她一回来,我马上将您介绍给她!” 稳儿起身想要对那管事施礼,却被他拦住,道:“太太不用客气,您这样仗义,我们棉栈为您提供业务是应该的!” 这个回答是稳儿最想要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位管事陪着一位法国夫人进来,后面跟着刚刚与小丫鬟争论的婆子。 稳儿心道:“这位大概就是奥贝尔夫人了!” 管事指了一下稳儿,与奥贝尔夫人道:“奥贝尔夫人,这位就是为您绣凤鸟的太太!” 奥贝尔夫人走到稳儿近前,道:“太太,您有一双神奇的手,让我的衣服更加美丽!谢谢您!” 稳儿道:“夫人,您过奖了,我只是赶巧了懂得一点儿这种技艺而已!” 此时,又传来一阵轻轻地敲门声,站在门口的小丫鬟开了门,喜道:“我们老板来了!” 稳儿向门口一看,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带着两个的随从走了进来。他身穿一套黑色条纹的西装,头戴一顶奶黄色的礼帽,白净的脸堂,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一身文人气质!他先向奥贝尔夫人点了点头,然后,来到稳儿面前,脱下礼帽,道:“太太,是您解了鄙栈之危,对吗?” 此话一出,奥贝尔夫人与稳儿都笑了起来! 那老板又道:“听说太太是来此地销售生棉的?” 稳儿点点头,道:“正是!” 那老板又道:“刚好,咱们的奥贝尔夫人就在此地专门收购生棉的!” “奥~”稳儿不禁一阵惊喜,看向奥贝尔夫人。 奥贝尔夫人道:“等您休息休息,咱们再做详谈!” 那老板则向身后一摆头,随从马上双手递给稳儿一张名片。老板接着道:“这是卢某的名片,太太有事可以与我直接联系!” “卢某?!”这两个字真是太叫人吃惊了!稳儿赶紧看向了名片,惊喜道:“您就是卢子明先生?!” 这真是,太巧了,竟在这里遇到了稳儿要寻找的卢子明先生!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20章 子明 稳儿盯着名片上的“卢子明”三个字,很是激动,竟问出了:“您真的是卢子明先生吗?”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稳儿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 那老板看着激动中的吴姨和稳儿两个,有点疑惑,便问道:“鄙人就是卢子明,怎么,太太听说过鄙人?” 稳儿压制住冲荡在心头的雀跃之情,道:“先生可认识一位叫侯伯言的吗?” 卢子明略一沉吟,道:“是山东锦县的侯玉堂,字伯言的吗?” 听到眼前这位卢子明先生的反问,稳儿和吴姨惊喜地对视了一下,稳儿激动地点了点头,道:“对,就是那位侯先生!” 稳儿让吴姨从随身所带的包裹里,找出侯先生的信件,双手递给卢子明,道:“我们临行前,侯先生让我们到天津以后,去同福棉栈找您,他还专门写了一封信,让我亲手交给您!只是我们去了那同福棉栈,可惜您不在那里。我们只好一边寻找生棉市场,一边寻找您,真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您!” 卢子明接过信,似是在回忆着,道:“我在同福棉栈住了将近十年,与伯言兄早年就交好。只是这近两年多来,失去了联系。” 说到这里,卢子明的神色不知为什么,竟有些哀伤。不过,他随即就调整了过来。 就这稍纵即逝的瞬间,却也让稳儿捕捉到。 想来,卢子明能从一介商人,到今日的开元棉栈老板,其间,必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不过,这些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接着道:“这样,今日您就留在我开元棉栈,我来安排一下,晚点,卢某为太太接风洗尘,另外,也请您与奥贝尔夫人正式认识一下!” 卢子明果然是个爽快性格! 稳儿就是在找这样的机会,就算此时有人赶她走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下来的,更何况还有人约请她留下来! 于是,稳儿当即道:“那就讨扰先生了!” 卢子明和奥贝尔夫人同稳儿又聊了一会儿,便都起身告辞出去了。 这下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稳儿非常兴奋,所有的不适和烦恼都消失不见! 吴姨竟是双手合十,连声念了好几个:“阿弥陀佛!” 既然已经见到了卢子明,大家都非常高兴!吴姨悄悄叫过许大个子和杜庆泽,叮嘱一番,让这二人赶紧返回了同福棉栈。 稳儿这下心情舒畅了许多,也是胃口大开,竟吃了不少东西。还对吴姨称赞道:“娘,今儿这饭真是好吃!” 吴姨道:“这是卢先生让人特意给您做的,少奶奶喜欢吃,就多吃点儿!” 稳儿向吴姨嘴里塞了一口吃的,道:“娘,您也吃,咱都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做事!” 近段时间的相处,使得吴姨对稳儿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她深深体会到了稳儿的霍达和聪慧。怪不得大少爷那么喜欢眼前这个小女子,他的眼光没错,这位少奶奶会为他许家带来福报的! 两人吃完饭,稳儿想着趁这个空闲,可以到处去看看,可身体实在是有些乏力,便带着吴姨在开元棉栈附近走了走。 吴姨形影不离地跟着稳儿,唯恐她有一丝闪失! 稳儿见吴姨那谨慎的样子,笑道:“娘,您不用那么紧张,都说怀孕的时候多转转,身体更皮实!” 吴姨道:“俺没有生养过,竟也想不到这一块儿,已是对不起少奶奶了,可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见天色已晚,吴姨便硬是求着稳儿回了棉栈,早早地洗洗睡了。 这一觉,稳儿竟睡到第二天的日出三竿,才昏昏醒来! 此时,吴姨正微笑着看着她。稳儿歉意地问道:“娘,我这是又睡了多久了?” 吴姨道:“少奶奶,您睡了足有五个多时辰呢!这是初孕贪睡,无事的!”说着,又为稳儿拿来杜庆泽早起送过来的换洗衣裳。 吴姨将这些衣裳摆在稳儿面前,道:“卢先生已经派人来说过,叫少奶奶就在这里好生休息,他会在今晚宴请那位法国夫人,到时候也让您过去,当面细谈生棉的事情,让您不要挂念。少奶奶今日就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到处走动了!” 稳儿笑道:“好了,娘,俺记下了!今儿就在这棉栈呆着,哪里都不去,行了吧?” “哎,好!”吴姨点着头,那个样子,像是在感激稳儿! 稳儿果然是依了吴姨,就在这开元棉栈呆了一天,真的竟是哪里都没有去。 只是在下午的时候,稳儿却是再也歇不下去了,开始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 吴姨瞧着梳妆台前的稳儿,道:“少奶奶虽然是初次出远门,俺却总觉得,您对这些礼仪很是明白?” 稳儿道:“娘,您忘了?当年我在许府做学徒,纪先生和吕先生,都是教过的。出门谈生意,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仪表,这是对自己,也是对别人的尊重!” “至于这些化妆技术,还是得益于当年许家的三姨太的教诲!” 稳儿丝毫不避讳自己的从前。这让吴姨竟有些许的感到。她看着镜子里俊俏非凡的稳儿道:“少奶奶这样的行事做派,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的!” 当卢先生再次派人来请稳儿的时候,已是晚点时间。此时,稳儿已经梳洗打扮利落,便跟着小丫鬟来到客厅。 这客厅是卢子明为棉栈专门建立的。类似于一座小小的酒吧!这里不但是他自己用来招待客人,这里的住客也可以用来接待属于他们自己客户。 来到近前,稳儿上下打量着这里:这是一座以西方风格为主,而以东方风格为辅的房子。 屋顶豪华的吊灯,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光芒,使得整间屋子如同沐浴在温暖的春日里。 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外面美丽的夜景一览无余,那闪闪的灯光和星星,将整个客厅衬托得异常恬静而美好! 墙上的壁灯全部采用了鹿角样式,释放着淡淡的黄色光芒,而墙角的装饰橱却是一只木质的麋鹿。那麋鹿头上的一对大大的鹿角,使人很容易便想到西方的圣诞老人! 当一身盛装的稳儿,款款踏进客厅的一刹那,便引起了一阵唏嘘声! 稳儿将乌黑的秀发盘在了脑后,别着一支紫色的毛绒发簪,脸上略使淡妆,细长的眉毛下是一双星月般的眼睛,精巧的鼻子下,樱桃小口略带风情。 她身着一件刺绣的淡紫色旗袍,镶滚着紫色花边;雪白的刺绣云肩,恰到好处地披在肩上,使得那张秀美的脸更显白皙! 灯光下的稳儿,犹如仙子降临! 卢子明不禁道了一声:“好一个东方美人!” 奥贝尔夫人也笑道:“许太太,您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东方女子!” 稳儿不禁脸一红,道:“过奖了!稳儿不过是乡下来的村妇,只是想到要来这样隆重的地方,稍微打扮了一下,不要见笑!” 几个人又寒暄了一番,稳儿被请到桌旁坐了,吴姨细心地站在她的身后。 卢子明道:“当今在天津待客,一般是要举行舞会的。只是今日卢某想到许太太初到天津,又有孕在身,就用咱们锦县的待客之道吧!” 稳儿微笑道:“谢谢!” 稳儿明白,卢子明所说的“锦县的待客之道”便是一起吃个饭咯! 果然,接下来,卢子明便吩咐招待上菜。 卢子明的一番作风,表现的很是轻松顺畅,让稳儿感觉很是亲切!初到天津的不适感慢慢消失,她不禁向卢子明点了一下头,向他表示感激。 卢子明微微一笑,彼此之间的一切拘束全都释然! 见酒菜已经上桌,卢子明又吩咐招待,道:“去给许太太端一瓶果汁上来!” 果汁很快被端了上来,放到了稳儿面前。 卢子明先为奥贝尔夫人斟上酒,道:“许太太有孕在身,就喝果汁,来,我们用威士忌!”说完,微笑着与奥贝尔太太碰了一下酒杯,奥贝尔夫人也优雅地回应着。 席间,卢子明对稳儿道:“我与玉堂兄分别近两年多,没想到他会身体抱恙啊!” 听卢子明这样说,稳儿心下明白了,侯先生在给卢先生的信里,是没有提及他那不争气的儿子的!便也跟着哀叹了一声。 “玉堂兄在信里对您很是赞赏啊!一介女流,能想到来外地联络生意,着实不简单!”说着,卢子明对稳儿抱了抱拳。 稳儿道:“先生谬赞了!稳儿其实是不想让这大好年华就这样白白溜走,尽所能的做一些事情罢了。再有就是,我家先生一直教诲我,女子要独立坚强的思想。” 卢子明对她点点头,道:“诶~,许先生的为人卢某以前也听玉堂兄提起过,那样的人选下的太太也绝不会差的!” “您明日只管令人把那两车生棉拉到我开元棉栈来,让奥贝尔夫人过过目。如果可以,我派人跟您去趟锦县,把您收下的生棉都运过来!”卢子明接着道。 听了这话,稳儿赶紧谢过。这就是她来天津的收获! 第二日一大早,许大个子和杜氏兄弟便拉着生棉到了。 卢子明带着奥贝尔夫人看过了那两车样品,又对她说了许多稳儿的好话,才派人告诉稳儿,生棉的事,已经按原先商议的定下来了! 奥贝尔夫人先收购了这两车生棉,让稳儿等人先回锦县,卢子明的人随后就到! 稳儿对卢子明感激万分,收拾停当,便跟众人欢欢喜喜地回了锦县! 初战告捷,皆大欢喜! 接下来就是等着卢子明派人到锦县了! 许大个子提前回了泡桐屯子报喜,这回可是双喜临门,稳儿不但做成了棉花生意,而且许家还有了后人! 许本才冷漠的脸上竟有了些许惊奇,这个一直被他瞧不上眼的儿媳妇竟真的做成了这么大的生意,而且还这么快! 许本才问清楚稳儿回家的时间,还是命保全嫂子摆上一桌,和府上下要庆贺一番!又想到他这样做,玉荷会作何感受?便叫来玉荷,让她张罗酒席。 稳儿也是非常高兴,她想象着,如果荣斌知道了,会是怎样得欢喜!所以,在棉厂仅仅歇息了半天之后,便也回了泡桐屯子。 稳儿其实非常挂念一件事,她想着赶紧回泡桐屯子问问:她的许荣斌是否有信来? 快到村里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个人正在村口张望。走近了,发现这人竟朝着马车跑了来! 这人竟是铁犁婶子! 还没到跟前,铁犁婶子那大嗓门就嚷嚷开了:“大少奶奶可回来了!这下子,可是把俺们这些订棉的人家给高兴坏了,这是把宝押对了!” 稳儿赶紧让人停下车,就要下来。铁犁婶子慌忙上前拦住,道:“可使不得,大少奶奶如今身子重,可不能轻易动弹!” 倒是吴姨下了车,陪着铁犁婶子走在车旁。 几个人边说着话边往回走。稳儿问铁犁婶子道:“婶子,这几天俺奶奶咋样?” 铁犁婶子立即显出焦虑的神色,道:“俺这不是听说了您要回来,就等在了村口。俺那老婶子这几日身体愈发得虚弱,这不,又是两天粒米未进了!听说您要回来,才睁开眼,俺就赶紧着到村口等着,您赶紧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忽听铁犁婶子这样一说,稳儿心中一紧,便让车子直接到了奶奶家。 稳儿顾不得喘口气,车一停下,便急匆匆地下来,跑进了门!后面传来吴姨焦急的叫声:“大少奶奶,您慢点,可是小心脚下啊!” 这几天,奶奶病了,姐姐又不在,青儿便没有去学堂。稳儿进门的时候,青儿正为奶奶擦拭着身体。见稳儿进来,青儿惊喜地叫了一声:“姐姐!” 稳儿走上前,握住奶奶的手,却问青儿道:“青儿,你怎么没去学堂?” 青儿道:“奶奶病得厉害,您又不在,我能去学堂吗?” 稳儿看了看天色,道:“如今时间还早,你赶紧去学堂学上一会儿课,跟先生认个错,这里就交给我了!” 青儿还想犟嘴,但看见姐姐那严厉的目光,便把接下来的话生生地吞了回去,乖乖地背上书包去了学堂! 稳儿留下来照顾着奶奶,许府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众人都在等待着稳儿回去!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21章 庆贺 稳儿回来了,奶奶这回是有救了!有稳儿在,铁犁婶子便让她家豹子去请了郎中过来。 稳儿便留在了奶奶家,照顾病重的奶奶,还要接待郎中过来为奶奶瞧病,忙得团团转! 此时,许家却是炸了锅! 本来就因为稳儿奶奶和妹妹的事情,使得稳儿在许家举步维艰,今日稳儿更是为了奶奶都没有回许府看看,这下子,在许家人眼里,这更是过分,叫人不能容忍的过分! 您想呀,稳儿在外面呆了这么多天,刚刚回到泡桐屯子,就先去了奶奶家,这是置罗大的许府于何处呀? 稳儿先去了奶奶家的事情,许府的玉荷是首先得到消息的。 今日公爹许本才让玉荷安排的这场宴席,玉荷当然要注意稳儿回家的时辰了。 玉荷正想着,想个什么办法,叫那李长稳,就算是专门为她安排的宴席也吃不成的时候,有人悄悄给她说道:“大少奶奶已经回来了。只是她奶奶病重,她直接就去了她奶奶家,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许府了。” 听到此处,玉荷微微一笑,暗道一声:“真是天助我也!正发愁该怎么办时,这机会竟送上了门来!” 玉荷于是更加大张旗鼓的请下了她所能请到所有人,还命人在许府大门口挂起了只有过年时才能挂起的大红灯笼。更是显得许府对迎接稳儿回家这件事的重视! 玉荷还请了大厨来许府,做了足够高级的饭菜,以彰显迎接稳儿归来的隆重! 二姨太却对玉荷的这些做法表示不理解。她不明白,玉荷今日怎么对那村姑这么好?!心中暗道:“就为迎接那么个李长稳,她也配这么搞这么大的动静!” 但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二姨太却是怕了玉荷的。平时莫说玉荷搭理她,就算是二姨太在说话的时候,玉荷不吭声,她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如今这阵仗,使得二姨太非常得生气,只是她不敢对玉荷发作。 压抑着内心的不满,二姨太凑合到玉荷身边,道:“玉荷,这宴席搞得是不是过了些?” 果然,玉荷不但是没有搭理二姨太,还十分嫌弃地白了她一眼,而走向了别处! 二姨太倒是已经习惯了玉荷的这些态度,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看着玉荷的背影灰溜溜地走去了一边。 不过,很快,二姨太便有些明白她这个儿媳妇的意图了。 宾客们接到许府的邀请,悉数到来。酒席也是已经备好。 玉荷还令人在许府大门口铺上了几串长长的鞭炮,但等女主回来,鞭炮齐鸣,亲朋好友开席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说道, “早就见大少奶奶进了村子,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到许府呀?” “听说大少奶奶一回泡桐屯子就去了她奶奶那里!” “是呀,我可亲眼看到,铁嫂子家的豹子,赶车去为她奶奶请郎中的!” “嗯,我也看见了。大少奶奶真是孝顺,怀着身孕还去照顾病人,难得,难得!” “那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回许府呀?” “这就难说了,人家身边有病人的!” …… 二姨太此时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马上和玉荷站在了一个队伍里,更是有了打压稳儿的把柄,两人也是对着许本才一阵轰炸! 二姨太道:“大少奶奶这肯定是挣钱回来了,不然怎么不回自己家而是先去了她奶奶家呢!” 玉荷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家李家虽是贫寒,却真是养了好女儿,不但未嫁时要养家,这嫁了以后还要养家!哪像我呀,即使嫁了,还要常常从娘家往婆家拿东西!” 许本才本来就计较这些,只是碍于许荣斌的嘱托,才一直没有发作。如今听玉荷婆媳这样说,脸色铁青! 此时,已过了晌午。 几个小孩子嚷嚷着饿了,他们的大人训斥道:“别吵吵,人家大少奶奶不回来,你饿有什么用?!” 玉荷见此情景,上前对许本才说道:“爹,宾客们都等着呢,您看今日这情景,是开席呢,还是不开席呢?” 许本才闷声不去搭话,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猛然抬手将面前的桌子掀翻,茶壶茶杯碎了一地! 玉荷见此情景,道:“哎呀,爹,您可别生气呀!这是给她备下的酒席,大家还想着庆贺一番的!唉!我还是再去准备一桌吧!” 许本才怒道:“还去准备什么,她眼里根本就没有许家!”说完一挥手,怒气冲冲地去了书房! 玉荷不禁撇了一下嘴,心道:“看来自己今日大张旗鼓地为稳儿准备酒宴,真是对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宾客们也坐不下去了,纷纷起身就要离开! 玉荷赶紧上前,招呼道:“各位亲朋,既然已经来到我们许府,吃了饭再走吧!” 这种饭如何去吃?! “二少奶奶,许府的情,俺们心领了!只是家中有事,就不打扰了!” “是呀,不打扰了!” “我看,今后这许府,还是少来得好!” “是呀,这是折腾个什么劲呢!” …… 宾客们议论着,离开了许府! 玉荷不断地给各位亲朋说着歉意的话,将他们一一送出了许府,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二姨太却如往常一样地站向大门口,难掩满脸的喜色,等着看接下来的热闹! 稳儿一直等到奶奶安稳下来才回许家。 此时天色已晚,因为已经将许府事务安排妥帖,常福本应该是早点回家的,只是他明白,今日稳儿回来,惹许本才生了很大的气,他不由自主地多耽搁了一会儿。 瞧见稳儿悄悄打开许府大门,常福上前叫了一声:“少奶奶,您回来了?!” 稳儿对常福笑笑,道:“常福叔,天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回去?” 常福道:“有点事,耽搁了一会儿!” 稳儿便问常福道:“常福叔,大少爷他们有信儿来吗?” 常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稳儿很是失望了一下,但仍对常福笑笑就要转身离去。 常福不禁又叫了一声:“少奶奶,”他稍作停顿,接着道:“老爷还在书房里呢!”说着,脸上漏出一丝担忧,却也无奈地拉开门离开了。 稳儿明白常福的意思,朝常福的背影叫了一声:“谢谢您,常福叔!”便向着书房走去。 她也觉得自己今日回来,没有先来拜见公公,确实有点欠妥,心道:“见到公公,定会好好赔个不是!” 许本才从书本上方的缝隙看见稳儿进来,便随后用书完全遮住了脸,不去理她。 稳儿知道公爹在生自己的气,便上前施礼,道:“爹,儿媳给您请安了!” 许本才慢吞吞地道:“这是刚刚回来吗?” 稳儿明白,公爹是故意这样问的。她自知理亏,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许本才见稳儿没有作答,便接着问道:“听说你的棉花生意做成了,想是带钱回来了?” 稳儿道:“爹,只是暂时售出去两车样品,其余的,以后天津那边会来人收购的。这几日花销大点,所以也没剩下钱,等······” 还没等稳儿说完,许本才便打断道:“既是没有挣到钱,你如今又有了身孕,以后,就不要出去了!” 稳儿抬头辩解,道:“这几日天津那边便来人了,我不能不出去应付呀!” 许本才将书狠狠地摔在书桌上,道:“哪里少了你,都能办成事!”说完,拂袖而去! 稳儿在书房里愣愣地呆了好一会儿,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日,稳儿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她揉了揉眼睛,腰部有点疼,她又抚了一下腰,缓缓地起身,开了门。 原来是刘嫂端着早饭进来了。 刘嫂将早饭放在桌子上,道:“大少奶奶,老爷吩咐,您既有孕在身,这几日就不要出去了,在家里将养着,要是有什么事,您就吩咐俺去做就行!” 说完这些,刘嫂再不敢多说一句,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稳儿还想着多问几句的,但刘嫂显然是被吩咐过的,麻溜走人,不给稳儿留一点问话的机会。而且,出去以后,还顺手将院门给锁了! 稳儿见此情景,心道:“公爹这是要软禁我吗?” 吴姨这边已经三日不见稳儿了!她去了稳儿奶奶家,但因为奶奶正在病中,又不敢直接问起稳儿的情况,只是见稳儿不在那里,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铁犁婶子明白吴姨的意思,对她悄悄摇头! 吴姨想到,稳儿准是在许家出了什么事!否则,这三天的时间,而且又是在奶奶的生病期间,稳儿不会坐视不管,也许······她不敢想下去! 吴姨没了办法,只好回家对许大个子哭道:“当年大太太禁锢在那个院子里几十年,过得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如今,少奶奶一准又是禁锢在那院子里了!可怜少爷又不在身边,她又有身孕!这可怎么办才好?” 吴姨这哭声让许大个子心碎啊!他不禁道:“你先别着急,当年,大太太是自己禁锢的自己,与今日不同呀!” “你等着,我到许府看看,真要是如你说的,俺来想办法,定能让少奶奶从那院子里出来!” 许大个子如今远近算是稳儿的叔公公,自然不能直接到许本才处去打听稳儿的下落,便去找到常福打听。 常福叹了口气,悄悄告诉许大个子,道:“俺听说,少奶奶是被关在她的院子里,不准出来了!” 听闻此话,许大个子脸色陡然一变! 常福赶紧补了一句,道:“大个儿哥,您可千万别说是听我说的呀!” 许大个子没有吭声,只是对他点了点头,便去了书房。 许本才果然在书房里。 许大个子上前给许本才施礼,道:“哥哥,兄弟跟您道喜了!” “奥?”许本才放下手里的书,看着许大个子道:“大个儿,你这是跟我道的哪门子喜呀?” 许大个子道:“恭喜哥哥娶得李长稳这样的好儿媳呀!” 许本才明白了,他哼笑一声,道:“哼,大个儿呀,你不就是说她到天津联系了买卖,又怀有身孕吗?这些话你早就说过了!” 许本才看许大个子张嘴又要说话,便劫着说道:“这联系了买卖又怎样?就算是挣下钱了又怎样?又到不了我许府!这算的哪门子喜?” 许大个子道:“哥呀,少奶奶自进许家,可是没有享受过一天呀!” 许大个子说着,站直了身体,掰着手指道:“成亲第一天,许家就遭受劫难,她护住大少爷,稳住许家大局;后来又是家里地里的忙活,不能歇息一日;她为大少爷谋划出路,见许府棉花堆积如山,再拼了命地出去销售!” “哥呀,大少奶奶如此付出,难道就不能去看看她那尚在病中的奶奶吗?况且,那边的棉厂,是少奶奶所建立的,还要请她去主持大局呀!” 许本才仍是生气道:“你说这话也未免太抬举她了吧?!” 许大个子道:“哥哥,您认为如今除了少奶奶,谁还能把今年的棉花全都卖出去?要是那些棉花都烂在家里,您不心疼?” “这······”许本才一下子回答不上来了,是啊,除了稳儿以外,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喧闹声!接着,传来杜庆会的声音:“老爷,天津来人了!” 闻听此言,许本才和许大个子赶紧从书房里出来,往大门口看去,只见杜庆会,带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进来,为首的一人,头戴奶白色礼帽,身穿灰色条纹西装,脚蹬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 许大个子赶紧对许本才介绍道:“大哥,这位就是天津来的大老板,卢子明先生啊!”说完,拽了一下愣住的许本才的袖子。 许本才这才反应过来,紧走几步,上前道:“原来是卢老板,真是失敬失敬!” 卢子明道:“哪里哪里!许老先生吧?卢某不请自来,还望不要见怪才是!” 许本才道:“卢先生乃是天津的大人物,能到我这穷乡僻壤来,真是想都不敢想啊!咱们客厅请,客厅请!” 尽管许本才还是有点生稳儿的气,可是轻重还是分得清楚的。他将卢子明等人让进了客厅。 落座之后,卢子明道:“卢某与玉堂兄乃是莫逆之交,只是因为这两年多来,各自都忙于各自的事情,疏于来往。好在李长稳女士去到了天津,使我们重又得以联系!” “这次卢某前来锦县,一是看望老友候伯言,再就是想与李长稳女士,签订长期合作合同。不知许老先生可否让李长稳女士出来一叙呀?” 许本才会让稳儿出来见卢子明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22章 合同 卢子明是昨日才到的锦县。他听说自己的老友侯玉堂一病不起,就想着来看看,刚好有这么个机会,他便亲自来了。 侯玉堂虽然病着,脑子却仍是好使,见卢子明前来看他,立即明白,一定是稳儿联系上的卢子明。便差人去了信和棉厂,叫侯安回来一趟。 其实,侯玉堂的目的也是去告诉一下稳儿,他相信,稳儿如果听说卢子明已经来到了锦县,会明白,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的! 卢子明看着瘫坐在躺椅里的侯玉堂,心情十分沉重。 侯玉堂也向卢子明谈起了,自己的遭遇,又特别说道:“我虽然至今都没有见过那位许家少奶奶,但她的行事做派,我是听说过的。你要说她是巾帼不让须眉,她也能担的。” “她看到我那块地皮,竟想到了要卖出生棉,真是让人惊讶!如今,我只希望,许家少奶奶能将生意做大,我那侯氏作坊才能保住。” 听了侯玉堂对稳儿的评说,卢子明表示认同,道:“那许家少奶奶的确是一个非常聪慧,而且很有担当的一个女子。她处事不骄不躁,很有经商的天赋。” 两人正在闲聊,侯安回来了。他身后竟跟着侯玉堂已故发妻的外甥杜庆会。 侯安和杜庆会向卢子明施礼,杜庆会又向侯玉堂施礼问候。 侯玉堂便问杜庆会道:“庆会,你怎么来了?那许家少奶奶没有听说卢先生来到锦县吗?” 杜庆会就把稳儿被许府软禁的事情向侯玉堂讲述了一遍。 侯玉堂叹息了一声,道:“唉,主要原因还是门第不匹,就算是少奶奶为人有多优秀,也会被那些小地主看不起!” 卢子明初次来到锦县,还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只是听得侯玉堂这番话有道理!他道:“是呀,这种观念很难改变!只是,许家少夫人被软禁,那卢某这趟来,岂不是不能兼顾别的了吗?” 卢子明怕自己说是来看看生棉业务的,会伤了老友的心,便把此行的目的,说成了主要来看望侯玉堂,只是捎带着看看生棉。 卢子明的话,侯玉堂怎会不明白。他对卢子明道:“子明呀,看来如今能够让许家少奶奶再次出山的,就只有你了!” 卢子明不解,问道:“伯言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侯玉堂笑道:“我是说,只有你亲赴许府,跟那许家老爷谈谈生棉方面的事情,他才会考虑让少奶奶出门呀!” 卢子明没有推辞,而是点了点头,道:“李长稳确实是个人才,看来,卢某也只好去许府走上一遭了!” 就这样,卢子明跟随杜庆会来到泡桐屯子,与许本才见了面,寒暄几句之后,便直言,想见一下许府少夫人——李长稳,与她谈一下生棉业务。 许本才心里是明白卢子明来意的,其实他也不太注重男女有别呀,什么的。只是许本才还在计较着三日前的事情,他感觉,那个时候她李长稳让许家在各位亲朋好友面前丢尽了脸! 这件事让许本才将积压了好多年的事情都想了起来! 当年三姨太乔婉婷在的时候,李长稳只是乔婉婷的一个贴身丫头,许多事情她应该是知道内幕的,可却不回禀! 这事儿让许本才至今想起都恨得牙痒痒! 更别说以后,她李长稳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家庭,竟敢勾引许府大少爷!许本才一直认为,是她李长稳魅惑了他的儿子,不然,许荣斌怎么会看得上一个佃户之女! 可如今卢子明大老远过来,要见一见李长稳,而且还特别提出,是为了洽谈生棉业务。 许大个子也借机说道:“大哥,卢先生来都来了,您就让少奶奶出来,难道您要将这等机会让与旁人吗?” 许本才有些犹豫了。许大个子见状,又对许本才一阵狂轰滥炸,许本才这才点了头。 其实,最能打动许本才的,还是刚刚许大个子的话,他不能让这些白生生的棉花都烂在家里呀! 于是,许本才便令保全嫂子道:“你去把大少奶奶请来吧!” 保全嫂子答应一声出去了。 稳儿这几天过得非常郁闷,自己等同于被公公软禁在家中了!她挂念着病中的奶奶,也挂念着外面的生意,更是挂念着许荣斌,她不知道许荣斌的情况到底怎样了! 可是,自己的院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她总不能跳墙出去吧?只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当保全嫂子进来的时候,稳儿正在绣花。从一幅幅绣活上,可以看出,稳儿这三天过得是怎样的焦灼,只是,她在佯装得平静! 保全嫂子对稳儿施礼,道:“大少奶奶,老爷请您去客厅一趟!” 稳儿道:“嫂子,是有客人来吗?” 保全嫂子没有明说,只是道:“好像是外头的大老板到了!” 稳儿心道:“难道是卢老板吗?”她心下也拿不定,因为卢老板说过,会派人来的!唉,管它呢!稳儿略略地摆了一下头,好像是要甩掉这几日的疲惫,道:“您先去回了老爷,我随后就到!” 保全嫂子答应一声先下去了。 稳儿稍时打扮了一下,便来到了客厅。如她猜测的那样,来人果然是卢子明先生! 稳儿上前施礼道:“卢先生,真没想到,您能亲自前来锦县!” 卢子明笑道:“许太太能亲自赶赴天津,卢某怎么就不能亲自前来锦县呢?都是为了谋生而已!” 杜庆会道:“少奶奶,可算见到您了!卢先生这次来是要跟咱签合同的,咱们的那些原棉有销路了!少奶奶快去厂里吧,那里离了您真就办不成了!” 许本才瞪了杜庆会一眼,道:“什么叫离了她就办不成了?!” 许本才那股子怒气还没出,就算勉强把稳儿叫出来,也没有想好是不是让她再到县城去。 杜庆会吐了一下舌头,不敢再吭声了。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突然,从后窗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 许本才撇了一下嘴,心道:“又是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在偷听!”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提高了嗓门,转移人们的注意力:“诸位都坐呀,怎么站着!老大家的,你也坐!” 稳儿明白,公公突然这样大声嚷嚷,是为了掩饰后窗那阵响动,便依了他的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卢子明似是也心里明白了什么一般,哈哈一笑,附和了一句:“对,坐,都坐!” 大家落座之后,一下子,却都无话可说了! 稳儿为了打破这种尴尬,便问杜庆会道:“庆会,你刚才说的什么合同?” 杜庆会道:“奥,少奶奶,咱们这趟回来,也是请您回棉厂,卢先生要签订购棉合同!”说完看看卢子明,又道:“是吧,卢先生?” 卢子明点点头,特意将脸转向许本才,道:“是啊!通过前段时间与许太太的接触,卢某深知其为人做事的稳妥机智,卢某愿意与她合作!合同签下,她收棉,我卖棉,各自权义标明,对彼此都有好处!” 许本才道:“这样好是好,只是这,这生意,非要到外头去谈吗······唉!” 许本才的本意是,外头挣下多少钱,他也看不见,最终会被稳儿私自存下…… 许大个子其实是非常明白许本才的意思的,只是,他非要曲解道:“哥哥的意思,是担心大少奶奶在外头不方便。其实,收棉这个活儿,也就这几天的事儿!少奶奶月数尚浅,我们自是对她格外小心伺候的,哥哥放心就是!” 卢子明道:“许老先生,卢某还有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本才道:“卢先生到我府上,便是贵客,有什么话单说就是,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那好,那卢某就不客气了!”卢子明道,“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卢某非常敬佩许太太的为人,想与她义结金兰,做一对异性兄妹,不知许老先生意下如何?” 许本才没想到卢子明会这样问,一时之间竟不知怎样回答!他看向稳儿。稳儿竟有点俏皮地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许本才见稳儿当着众人的面点头,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道:“卢先生既有此美意,自是再好不过!只是如今这时辰上······” 许本才在处理外交事务上,确实有些欠缺,从来都不说一句痛快话!此时也是这样,自己做出来的事情,犹犹豫豫、反反复复,拿不定主意。竟然还扯到了时辰上去了! 卢子明道:“这件事不是急在一时,来日方长!其实卢某心中早已把李长稳当成了我的亲妹妹了!” 许本才还待争辩些什么,正在此时,玉荷却出现在客厅门口! 玉荷上前给许本才施了一礼,叫了一声:“爹!” 玉荷这一声“爹”叫得许本才甚是欣慰!赶紧给卢子明介绍道:“这是在下的二儿媳,万氏玉荷!”又转身对玉荷道:“玉荷呀,来认识一下,这位是天津来的大人物——卢先生!” 卢子明赶紧摆摆手,道:“诶,许老先生,我哪里是什么大人物呀!” 许本才道:“来我这里,就是大人物!” 玉荷款款上前对卢子明施礼,道:“卢先生,安!” 卢子明道:“二少奶奶安!”又转向许本才,道:“许老先生,您真是有福气啊!您这两个儿媳全都这样出色!” 许本才哈哈一笑,算作默认。又命人搬来椅子,让玉荷坐了,问道:“老二家的,你怎么来了?” 玉荷道:“刚听说天津那边来了个大人物,特来拜见一下!” 卢子明道:“二少奶奶客气了!只是,卢某本就是一届凡夫俗子,让二少奶奶失望了!” 玉荷道:“卢先生过谦了!”又转头对许本才道:“爹,城西那片棉厂,也是您倾注了许家所有棉花的,而且,别人也是凭着您的面子,才把棉花舍给大少奶奶的!既然卢先生带着诚意从天津赶来锦县,您就该让大少奶奶去棉厂跟人家签订合同,这样,我们的心血都不会白流!” 玉荷这几句话说的,几人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僵。这城西建厂,什么时候成了许本才的付出?而稳儿本是她的妯娌,本该叫“嫂子”才对,怎么一口一个大少奶奶? 再仔细想想,玉荷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帮稳儿,但怎么就让人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呢! “这······”许本才还是有点犹豫,许大个子道:“哥哥就别再犹豫了!错过了这几日,我们的心血都会白流!” 许大个子心里明白,玉荷一直与稳儿不合,今日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目的,竟劝着许本才让稳儿出去。 许大个子也猜不出玉荷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不想管她万玉荷是什么意思,能让稳儿离开许家,这个目的达到就行! “好吧!那就让老大家的跟你们去吧!”许本才听玉荷这样说,终于下定决心,让稳儿离开许府。 听了这话,许大个子松了口气,怕夜长梦多,赶紧站起身,对卢子明道:“卢先生,您看······” 卢子明是何等聪明?!早看出了这里面的门道,而且,他也看出了稳儿此刻在许家的处境,明白了杜庆会为什么苦苦求他前来许家的原因了! 卢子明立即起身,对许本才一抱拳,道:“多谢许老先生成全!”又对身后的跟班怒了努嘴。跟班从包里拿出两封大洋,交给卢子明。 卢子明将钱推向许本才,道:“许老先生,这点钱,是卢某的一点心意,也可以算作卢某前来此地收售生棉的定金,望老先生一定要笑纳!” 事到如今,许本才也不好再说什么,又看在钱的面子上,道:“要是卢先生只是送我,那就罢了!卢先生能到我许府来,已是给我最大的面子了!但要是说这算作定金,那老朽就先收下,售棉的事情帮不上,但收棉的事情,老朽定会鼎力相助!” 卢子明对许本才似是感激得道:“那就好,那就好!有许老先生相助,相信卢某这趟生意定会非常顺利!” 稳儿能否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业务?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23章 用人 许大个子见许本才已经答应让稳儿回到信和棉厂,又了解许本才那种反反复复的性格,怕迟则生变,赶紧着催促几人快走! 卢子明也是个明白人,也是随即表示要回信合棉厂,意思很是明确,就是只有到棉厂,见到实物以后,才与稳儿签订购棉合约。 卢子明做事合情入理,许本才又收了人家的定金,事到如今,也不再阻拦,忙命刘嫂帮稳儿收拾东西,随卢子明出发。 稳儿见公公已经答应让自己去城西了,自然是欣喜不已,就和刘嫂匆忙收拾起几件换洗的衣物就走出了东院。 接上稳儿,卢子明就与许本才和玉荷一一道别。 许本才将一行人送出大门,想是稳儿定会去她奶奶那里看看,怕他自己受不了又要发作,便不再远送,早早地回了府。 二姨太这段时间真的是怕了玉荷,见有玉荷在,竟一直没有凑上前来! 稳儿离开许府后,果然是要到奶奶那里去看看的。其实,这三天里,稳儿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奶奶!毕竟三天以前她还是病着的,也不知道如今她老人家怎么样了? 稳儿到奶奶家的时候,铁犁婶子刚好也在。 因为稳儿在回来的第一天,便安排了郎中的,又经过这几日的休养治疗,奶奶好了许多,已然能下地活动活动了。 见稳儿来了,奶奶道:“本来,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做到这样,奶奶已经觉得很是对不起你了!既然要去厂子了,就好好做生意,往后就少来这里吧!” 这几天一直不见稳儿,奶奶的心里其实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当初她明知道许荣斌是个难得的好人,仍不同意稳儿嫁给他的原因,就是明白,两家门第的差异。 如今,既然孙女儿已经嫁了过去,自己已经拖累她不少,不想再给她增加负担。 “瞧老婶子说的,少奶奶还不是惦记您!她心里是有分寸的。”铁犁婶子见稳儿有点囧,赶紧解围道。 奶奶仍旧说道:“如今,你也看见了,俺已是好起来了,就赶紧走吧!” “奶奶,”稳儿嗔怪道:“您怎么什么都没有听我说呢,就要赶我走?” 稳儿又故意趴到奶奶的脸上仔细看了看,道:“奶奶这是真的好了,脸色这么好看!” 奶奶被稳儿那调皮的样子,惹得笑出了声。 稳儿见奶奶高兴了,才道:“奶奶,俺这次来是跟您说一声,俺要到城西去了!” 稳儿见奶奶的脸色有点变,怕她担心,就补充道:“俺这趟出去,也用不了多少时候就会回来的!” 奶奶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如今这身子,可不比以前了。在外头,一定要小心呀!” “知道了,奶奶!”稳儿痛快地答应着,又把铁犁婶子叫到了一边,嘱咐了几句,请她一定要帮忙照顾一下奶奶。 铁犁婶子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少奶奶!您只要照顾好您自己,把那些棉花都卖出去,家里的事,不用您操心!” 稳儿知道卢子明和吴姨等人还在外头等着自己,便没敢多待,得到铁犁婶子的保证后,就离开了奶奶家。 可上了车,吴姨却道:“少奶奶这回出去,能多住就多住些日子,老是在那院子里关着,对身子更不好!” 后来稳儿才得知,为了能让自己走出那个院子,吴姨和大个儿叔是费尽了心机的! 稳儿也感觉,自己仅仅在那东院被软禁了三天,精神上已经受不了了,要是再在那里待下去,真想象不出自己会怎样! 那时稳儿一直在想,自己的婆母曹茹萍,当年是伤了多大的心,才会将自己禁锢在那东院几十年?! 卢子明见稳儿已经上了车,就令司机可以出发了。 突然,稳儿想起一件事,叫道:“停车!” 司机闻言,陡然停了车。 吴姨道:“少奶奶,您还有什么事呀?” 稳儿道:“娘,我还有一些事情,必须去做!” 稳儿叫许大个子过来一下。 许大个子来到车前,稳儿他道:“大个儿叔,麻烦您请一趟吕先生,我想着请他到棉厂做账房,不知他是否赏脸?” “也顺便代我去看望一下纪先生,让他老放心,等有机会,稳儿一定会去看望他的!” 许大个子道:“大少奶奶这是在给他们恩惠呀,他们一定对您感激不尽的!我这就到吕家,叫上吕先生,跟我的车一起走。再去看望一下纪先生!” “少奶奶尽可放心,我一定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帖!” 看着许大个子兴冲冲地走远,稳儿对卢子明道:“卢先生,麻烦您还要在这里稍等一下,我还想到个地方!” 卢子明点头道:“太太有事只管去就是了,卢某静等你的安排!” 听卢子明这样说,稳儿莞尔一笑! 稳儿在吴姨的陪同下,来到了王树银的家。 王老蔫已经去世,树银娘虽然不像王老蔫那样与王树银对抗,却也延续了王老蔫的做法,仍是不允许王树银回家来,仍是不肯接受他的物品,独自带着王树银的几个弟弟妹妹们生活。 王树银最大的弟弟王树铜,早年间就偷偷跑去找他哥了。王树铜自小聪明,为人也善良。据说王树银待他这个弟弟挺好,还送他上了学堂。 如今,王树铜已经娶妻,还在外头有正经差事做。人们都说,王树铜真的是沾了他哥王树银的光。 但王树银的另外两个弟弟,王树钢和王树铁受不了家里的穷困,也偷偷跑出去找王树银。 这两位却是狠角色,认为与其要凭着哥哥去为自己谋划出路,不如就让自己也成为像哥哥那样的人! 他们不想做别的,就要跟在他们的哥哥王树银身边,声称都是自己人,照顾着方便。 也不知怎么,王树钢和王树铁在王树银身边待了没多长时间,竟是哭叫着跑回了泡桐屯子,声称,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们的哥哥王树银了! 有人说,是王树钢和王树铁弟兄两个找到王树银以后,竟仗着有他们哥哥做后盾,去偷抢庄户人家的鸡鸭,被王树银发现后,赶回来的! 也有人说是,王树银竟让他的两个弟弟去轮大锤,下苦力,受的苦比在泡桐屯子还厉害!他们两个受不了了,偷偷跑回泡桐屯子的。 还有人说…… 反正版本好几个,具体怎么回事,他们弟兄不说,旁人谁也说不清楚! 稳儿与王树银其实并不熟悉,只是在那一年看戏的时候,远远地见过他一面,别的,都是听的一些有关与他传闻。 稳儿总是觉得,王树银此人,虽然名声不好,但为人一定是错不了! 稳儿做姑娘的时候,短不了跟王树银家打交道,也到他家去过。都是穷苦人,谁还不上谁家去呀? 只是如今稳儿已是许家少奶奶了,王老蔫一家还种着许家的地,这家人便觉得,稳儿已然成为他们新一辈的东家。 这回稳儿和吴姨两个突然来到这家,树银娘竟有些紧张,还对稳儿叫了声:“大少奶奶!” 稳儿仍是听不惯这个称呼,嗔怪道:“大娘,您平时叫俺稳儿多好,干嘛非要改成这个?” 树银娘道:“那是以前,如今你就是许家大少奶奶了,就该这样叫!” 稳儿也是没办法,便也随她去了! 树银娘问道:“听说大少奶奶在城西边儿建了厂子的,很是忙活!今儿竟到咱家来,是有什么事吧?” 稳儿道:“大娘,您倒是消息灵通得很呢!俺今儿来是想问一句,让您一听就不高兴的话!” 树银娘道:“咱就这过平常日子的人家,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大少奶奶有事问就是了!” 稳儿沉吟了片刻,道:“大娘,您想不想俺树银哥?” 自王树银离家当了土匪,树银娘真的就没见过他几回,天底下,哪有当娘的不想念自己儿子的!只是树银娘每每想起她家王树银就要落泪! 尽管许多人都说王树银是“义匪”,可再“义”也是“匪”啊!他老王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可不想担那个名声!所以,树银娘平时不愿意提起他。 树银娘怎么也没想到稳儿会直接问自己这事儿,尽管刚才已经说过不会生气了。如今听到这话,心里还是非常气恼,但又不方便发作,便道:“打俺家老头儿活着的时候,俺们家就跟他没关系了。这件事全泡桐屯子人都知道。大少奶奶今儿就是来问这个的?!” 稳儿笑了,道:“俺就知道,俺问出来,大娘就会不高兴!但有个办法,能让您高兴起来,您想听吗?” 树银娘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稳儿,她猜不出这个丫头又要说什么。 稳儿道:“大娘,您也知道,俺在城西建了个棉厂,要招募些工人。” 树银娘的脸上露出了喜色,道:“大少奶奶的意思是要俺家树钢、树铁去您那里吗?” 稳儿道:“不但是他俩,还有树银哥!” 听这话,树银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不明白,稳儿这丫头是怎么想的,就凭她几句话,那王树银就会扔下天津那摊子事,到她那里去下苦力? 他王树银要是能这样听话,王老蔫也不至于被气死! 稳儿看出了树银娘的顾虑,笑道:“我的棉花主要是销往天津的。树银哥刚好在天津一带,可以顺便做做押运!” 一听这话,树银娘心里霍然明白了,稳儿这是给她家赐福来了!竟“扑通”一声给稳儿跪了下来! 树银娘跪在地上,激动道:“大少奶奶,这个活儿俺家树银肯定干得了的!要是真能成了,俺家,也不用当这匪患家庭的骂名了!” “这么多年了,俺怎么会不想树银,俺梦里都是他呀!俺也知道,他去做土匪也是被这穷家给拖累的!是俺对不起他!要是他真得能走上正路,堂堂正正的做个人,俺家老蔫在坟里也会高兴的!” “大少奶奶,要是您真想用他,俺这就叫树钢和树铁去找树铜,叫树铜去劝他哥哥!俺家树银,就爱听树铜的话。” 稳儿赶紧上前扶起树银娘。 树银娘的眼泪,一经流出,便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她拉着稳儿的手,感激的话说个不停,直到稳儿和吴姨离开,她还在唠叨着。 从王树银家出来,稳儿感觉一身轻松!回到车上,卢子明问:“少奶奶要是还有事尽管去办,卢某再等一阵也不迟!” 稳儿笑了,道:“卢老板倒是好性情!可惜这会儿已经无事了,以后要是有事,卢老板不要嫌麻烦就好!” 卢子明笑道:“好说好说!” 两人有说有笑地出了泡桐屯子,往城西信合棉业赶去! 来到棉厂,高青山等人都来迎接,几人全都欢天喜地,庆祝稳儿归来!他们早就把稳儿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吴姨为稳儿铺上了厚厚的被褥,笑着对稳儿道:“得亏了咱干棉厂,不然,还真没法铺盖这么上好的棉花呢!” 稳儿笑道:“是呀,娘,咱都铺好盖好,争取将来全都能吃好喝好!” 卢子明又在锦县逗留了两天,跟信合棉业签订了长期供货合同,也果真跟稳儿义结金兰,从此之后,二人便以兄妹相处! 布置完这一应事务,卢子明又在看望了自己的好友候伯言之后,便返回了天津。 送走卢子明,稳儿便着手安排往天津送棉花。她心里也在犯着嘀咕,不知道王树银能不能接受这押运事务。 稳儿正在发愁,忽听有人叫了一声:“大少奶奶!” 稳儿回头一看,原来是王树钢和王树铁两兄弟兴高采烈地进了棉厂的大门。 后面马上一人,浓浓的眉毛、丹凤眼、鼻直口正、黑脸堂,这不正是当年锦县赫赫有名的土匪头目——王树银嘛! 他果然来了! 稳儿竟聘请了个土匪来押运棉花,能行吗?以后会有怎样的故事?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24章 荣誉 许荣誉将许家老太爷留下的金条带到徳县以后,全都交给了日本人。 虽然说那些金条数目还远远达不到日本人的要求,可毕竟说,那里的总裁秋野,跟许荣誉还是有点交情的。 再加上金井经二的真诚推荐,几番争取下来,如今许荣誉已经是德县日本旗下汽车制造厂的股东。 许荣誉感觉自己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要常回家看看,给他那做许府二姨太的老娘长张脸!更要看看玉荷,叫玉荷如今不能再小瞧自己。 但许荣誉每次回泡桐屯子,总是既顾不上去见他父母,又没空去见老婆玉荷,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厨房赶紧做饭,然后就是大吃特吃一番,仿佛他有多少天没吃饭一般! 如今,许家下人就剩下了保全嫂子和刘嫂,她们也分不大出啥管家不管家了,只要是许府有事,这俩人就全都出动。 对许荣誉回来就饿这件事,保全嫂子和刘嫂全都习惯了。只要一见到许荣誉回来,这两个人就赶紧张罗着做饭,不管是啥时候。 面对端上来的饭菜,许荣誉总是狼吞虎咽,就算是跟谁说上一句话,嘴里也必定是含着食物的!有时候,许本才真是怀疑,他这个儿子是在外面要饭的还是个啥?怎么就饿成这个样子! 此刻,许荣誉又回到了许府,正满嘴是食物的问保全嫂子道:“我哥来信了吗?” 保全嫂子道:“想来,应该是快了!” 许荣誉道:“啥叫快了呀?这信是他写又不是你写,你就知道快了还是慢了呀?” 保全嫂子道:“按说,大少爷走的时日已经不短了,应该安顿下来了。大少爷不是那种不顾家的人,安顿好会写信给家里的。” 许荣誉听了之后,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接着又大吃大喝了起来。 许荣誉正吃得起劲儿,二姨太却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见到许荣誉埋头吃饭的样子,便叫道:“二少爷,您这吃饱了吗?” 许荣誉一抬头,见是他娘,就咽了一口菜,道:“娘,我刚想一会儿去您那里呢,您咋就找到这里来了?” 二姨太道:“你一个月才回来一两回,一回来就往厨房跑,吃完就去你爹那里,再不就去你媳妇那里,眼里哪儿还有你这个娘!” 许荣誉道:“我这不是忙吗?您不一直嫌我无事做吗?如今忙起来了,您倒是生气了!” 二姨太道:“你忙就在你娘这里忙呀?你你······”二姨太说着说着眼里竟含了泪! 许荣誉赶紧扔下筷子,站了起来,搂住二姨太的肩膀,道:“娘,娘,怎么了这是?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上了?” 二姨太道:“你娘这辈子就你这一个亲人儿,天天盼你回来,日日念叨,这满满一肚子话要对你说说!” 许荣誉嘴上紧跟着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去您那里,行了吧?您想说什么就说,把您那一肚子的苦水都往我身上吐吐哈!” 许荣誉将手搭在二姨太的肩头,推着她离开了厨房,要赶往二姨太的小院子。 二姨太被许荣誉几句话给哄得几乎是忘了往日里所有的不快,竟破涕为笑,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了! 娘俩离开厨房,来到大院子,正要往后院走时,突听常福兴冲冲地喊了一嗓子:“老爷,老爷,太好了,大少爷来信了!” 听到这句话,许本才紧忙从书房出来,迎上常福,握着信回了书房。常福因为记挂着常强,也不懂规矩了一回,随后跟了进去。 许荣誉“哎哎”两声,也没人搭理他,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便顾不得二姨太怎么着,撒开攀着他娘肩头的手,往书房跑了出去! 许荣誉刚跑出去没几步,又想起他娘来,便回头对着二姨太咧了咧嘴,接着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二姨太气得跺了一下脚,暗骂一声,她那没心没肺的儿子啊!眼泪瞬间又噙满了眼眶,她一个人愤慨地又跺了跺脚,哭着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摊上这么个儿子,叫此时此刻的二姨太是多么得无奈而不甘啊! 玉荷此时正从后院出来,也听到了常福的叫声。她见许荣誉往书房去了,她也想去书房看看,可是却遇到一脸愤懑的二姨太。 二姨太看到玉荷,立即忘记了刚才跟许荣誉闹出的不愉快。又仗着此时自己的儿子已然有了事做,恰巧还在家中,就对玉荷厉声叫道:“荣誉家的,你要去哪里?!” 玉荷什么时候怕过二姨太?只是看了看她,道:“刚刚我好像看见荣誉进了书房,我也过去看看!” 说完,不等二姨太说第二句话,就擦着她的身体,快步地跑了过去! 二姨太张了张嘴,却也没有任何反应,这让她更加地生气,简直乱套了,全都,是一点规矩不讲了! 书房里,许本才打开信封的时候,许荣誉刚好进了门。 见许荣誉进来,常福赶紧往旁边站了站,以便让他能顺利地走到许本才的书桌前面。 许本才从信封里抽出信件,却在信里发现夹带着一个小信封,许本才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下,见信封上写道:“吾妻李长稳亲启”几个字。许本才赶紧把这封信藏在了袖子里,又扫了一眼许荣誉与常福,没有吭声。顺便把给他的那封信交给许荣誉,道:“这是你哥的信,你念念!” 许本才的这个小动作,被许荣誉和常福都看在了眼里,只是他们谁也没说什么,装作根本就没有看见什么的样子。 许本才虽然识字不多,但读封信还是可以的。只是他想到,许荣誉是好面子的,便把这信件交给他来读,也好让急急切切的常福听到。 许本才是感觉许荣斌不会在信里写些什么秘密的,没有必要瞒着两人。 许荣誉刚好要显示一下,他作为留洋归来的学子,应该有的知识面,就接过那信,大声地读了起来。 此时,玉荷也急急地走了进来,见许荣誉正在装模作样的读那封信,便也站在旁边仔细地听着。 “父亲大人在上,荣斌叩首!”许荣誉摇头晃脑,大声地读着许荣斌的来信。 许本才听到儿子在信里这样称呼自己,又挺了挺身板,在椅子上坐正了些。 “儿自九月末离家,迩来已有三月有余。眼看年关将至,恐父挂念,特报安好······” 读到这里,许荣誉显出很有见识的样子,道:“如今这交通真是发达了,我哥这信才写了没几天,就到了咱们府上!” 听许荣誉这样一说,常福和许本才纷纷点头。他们都听说过的,当初从关外往回邮的信,一般都要小半年才能收到呢,如今真的是快了许多! 许荣斌在信中,并没有提到他们的扬州一行,只道他们四个人已平安到达上海,如今在上海的七宝老街租赁了一间铺子,开了一家饺子馆,名曰“泡桐树饺子馆”,生意还算可以。怕老家人挂念,刚稳定下来,便赶紧给家里写了信回来。 其实,许荣斌的信中,不但是没有提到扬州的事情,更是没有提到,他遇到自己今生的伯乐——刘鸿生先生! 许荣斌到上海后的具体情况,我们会在以后的章节中介绍,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总算是有了那几个人的音讯,常福也高兴地舒了一口气!连声道:“都平平安安就好,都平平安安就好!”说完,对许本才作了一揖,像是感谢许本才,又像是感谢许荣斌。 这段时间,常福两口子是日日夜夜的挂念着他们家常强。常福甚至还埋怨上了常强娘:“我当时是清楚大少爷要去上海的,就怕你动心,没敢告诉你。没想到,你还是从别处听说了这事儿,就将强儿也送了出去。这回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常强娘便骂常福道:“你也就落了个会埋怨人的本事!你要是有能耐也给强儿去找个事做,就不用大少爷再费心管他了!” 这回好了,知道自己儿子平安了,常福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许荣誉读完信,便把那信件又交还给了许本才,道:“真是没想到,我哥竟开起了饺子馆!还以为他去了上海以后,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呢!” 许本才道:“你没听你哥说吗,开饺子馆只是他暂时为了站稳脚跟想的办法,以后他还会有所作为的!”许本才说这话,一脸的自豪! 常福见无事了,便要出去接着干活。 “慢着!”许本才叫住了常福,道:“你出去知会一下铁犁家的,就说有人捎信儿来,大少爷他们几个如今在上海已经站稳了脚跟,过得很好,别的不要提!”说着,拿起火镰,将许荣斌的信付之一炬! 许本才的这一举动,让许荣誉和玉荷,以及常福全惊住了!几个人不明白许本才这是什么意思,但又不敢多问! 常福几乎是想着去夺下那封信,只是碍于许本才是他的主子,没敢动。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封信燃烧殆尽,才应了声:“是!”便怏怏地出去了。 常福刚走出书房没有几步,就听屋里的许家老爷又叫了一声:“常福,你回来!” 常福听到唤他,赶紧折返回书房,问道:“老爷,您叫俺?” 许本才此时又换了一幅面孔,没有了刚才的欣喜,甚至还有些阴森,他似对常福说,又似在嘱咐荣誉跟玉荷,道:“大少爷来信的事,不用去告诉铁犁家的了,谁都不要去告诉,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许本才的这一番操作下来,整得常福和荣誉更加蒙圈了,倒是玉荷露出一丝了然的笑! 许荣誉疑疑惑惑地拉着玉荷出了书房,直接回了他们的小院。进了屋,玉荷问道:“怎么一直没有听到斌哥哥提起李长稳,难道他就不挂念那个村姑?” 许荣誉抚了一下他那新理过的乌发,道:“刚打开信封时,我看见打里边掉出一个小信封,好像是哥哥写给李长稳的,被咱爹给藏起来了。我也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玉荷点了点头,似有所悟般得道:“这就对了!咱爹根本就看不上那李长稳吧?” 许荣誉傻乎乎地问道:“什么意思?你怎么看出来的?” 玉荷道:“从他们成婚那天起,我就看出来了!就李长稳那样,他会配得上斌哥哥!爹就是要烧掉那信,也不让李长稳瞧见,时间长了,斌哥哥就会忘了她,让她守活寡吧!” 许荣誉道:“咱爹还有这心思?真是没想到哎!奥,那怪不得咱爹后来又不让常福,去把咱哥来信的事情,告诉给铁犁家的,一定是怕铁犁家的那张嘴!要是告诉了她,还不等于直接告诉了李长稳!” 听着许荣誉的分析,玉荷得意地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是玉荷不能告诉许荣誉的,那就是她帮忙说服许本才,让稳儿去城西的事情。 只有稳儿不在许府,她才不能得到许荣斌的消息! 公公许本才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最好叫那李长稳永远蒙在鼓里! 许荣誉自然是不知道玉荷心中所想的,只是见她高兴了,就把自己的脸贴近玉荷的脸,嬉笑道:“还是我们好,直接就见面了,不用啥信件儿,也不用旁人传话!”说完,用力地搂住玉荷,道:“就这样,多方便!” 玉荷用力地推着许荣誉道:“别这样,天还早着呢!” 许荣誉却更加用力地抱住玉荷,直接把她推到床上,呢喃道:“不早了,早就该办这正经事了!” 玉荷却剧烈地反抗着,不让许荣誉得逞! 这两人正在推搡,却突然响起一阵紧促的敲门声,接着,传来刘嫂子的叫声:“二少爷,二太太请您过去呢!” 许荣誉气急败坏地从床上坐起,大叫着:“娘呀,这是扯什么呢!” 是呀,这关键时刻,二姨太想起了什么,非要将他儿子叫过去?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25章 人样 话说许荣誉,抱着玉荷就要行夫妻之事,玉荷这回却是拼了命地反抗!许荣誉火起,奋不顾身地就要来个霸王硬上弓!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门外却传来刘嫂的叫喊声,这简直如同往那呼呼的火苗上泼了一盆子凉水啊! 许荣誉出了一身汗,身体却是从头凉到了尾,坐在床上气急败坏! 玉荷瞅着许荣誉的窘态,甚至有点幸灾乐祸,道:“快点吧,你娘在叫你呢,赶紧去吧!” 许荣誉心下有点恼怒,但又不能发作,他狠狠地抚了一下头,用力地抓起衣裳,甩了一下,才套在身上。 许荣誉不情不愿地打开门,道:“刘嫂,我娘这是又要叫我去做什么?!” 刘嫂道:“二太太也没说叫您去做什么,只是说,您要是不去,她就死给您看!” 许荣誉狠狠地咧了一下嘴,道了一声:“真是的!”说完,怏怏地跟着刘嫂去了二姨太的住处。 到了二姨太的房间,许荣誉大剌剌的往椅子上一坐,将两条大长腿肆意地伸直,两手枕在脑后,斜着眼睛看着他娘,道:“娘,您到底找我什么事?如今这许家,没了大娘,也没了乔婉婷,我大哥又不在家,就连那李长稳都跑到城西去了!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呢,怎么整天介这么多的委屈,整得大家这心情,还不如我大娘在的时候快活!” 听许荣誉这样说自己,二姨太心里更加的委屈,眼泪竟“唰”地落下!指着许荣誉的鼻子怒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傻小子,”她又走近了些,想打许荣誉一个耳光,可又有点舍不得,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哭道:“我春风得意?就你那爹能让我春风得意?!就你那媳妇能让我春风得意?!” 听二姨太这样说,许荣誉不屑地罢了一下头,道:“您眼里越发没有好人了!我爹怎么着您了?玉荷又怎么着您了?就我看啊,人家俩人都没事,就您整天介疑神疑鬼的,净想些没边没檐的事儿,还怪别人不待见您,真是的!” “你你······我天天盼日日盼,将你盼回来了,你这是要气死我吗?!”二姨太已经浑身都打了哆嗦,一副要死过去的样子! 许荣誉见状,赶紧从椅子上起来,对着她摆手道:“娘呀,您这是怎么了,咋还哆嗦上了?得,我不说话了啊!我不说话了还不行吗?有什么事儿您赶紧说,不然我走了啊!” 二姨太已然气得要死,原先准备了一大堆的话,此刻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对许荣誉咬牙切齿地骂了句:“滚!” 听到这个字,许荣誉毫不客气,抬腿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嘟哝着:“这么急着要人家滚,还让人风风火火地叫我来干嘛!” 二姨太听了更是恼怒,从手边抄起一把扫帚,对着许荣誉就扔了出去! 许荣誉走着走着,感觉脑后有风声传来,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见是个扫帚险些砸到自己的头上,知道这是他娘开始发飙了! 许荣誉也懒得再搭理二姨太,只是加快了脚步,一溜烟儿地跑得没影了! 剩下了二姨太,望着她儿子消失的方向,瞪着俩眼瞅了一会儿,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老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真是一点儿不假啊!自己在许家的唯一依仗,她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宝贝儿子,她倾注所有心血培育的希望,如今都没有了! 二姨太的心里苦哇!她要可着嗓子的哭上一场,把这么多天积累下来的委屈都哭出来,叫全泡桐屯子的人、全天底下的人都听听她的委屈、她的苦! 经过这么一折腾,许荣誉也没心思去玉荷那里了,便想起找他父亲去谈谈,就抬腿去了书房。 许本才果然在书房里“研读诗书”,看来他是要把这份“儒雅”进行到底啊! 许荣誉见许本才正手捧着一本大书遮着脸,坐在书桌后,貌似“苦读诗书”,即使自己已经推开了门,那位坐在那里还是纹丝不动,便用力敲了一下门框。 许本才甩了一下头,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许荣誉,顺手放下了书,道:“荣誉啊,你娘在嚎什么呢?打书房里就听见了,她这是真打算不要脸了啊?” 许荣誉看了一眼他爹嘴角上还挂着的口水,心道:“这人在睡梦中都能听见我娘在哭!” 许荣誉虽然心里那么想,嘴上却道:“还不是想让您给她扶正了嘛!再就是嫌玉荷不喊她娘。” 许本才道:“那就叫她哭吧!整天正事没有,净扯些咸的淡的!哎,你让玉荷叫她一声娘还能怎么着?” 许荣誉挠挠头,道:“玉荷说,我们成亲的时候,我大娘是受了她递上的酒之后才走的,她便是许家的正门媳妇,那个才是她的正经婆婆,怎么能再有一个!” “唉!”许本才摇了摇头,接着道:“这玉荷呀,是识字的!论起老理来,还……唉,还真叫人说不出个什么·····对了,你来干什么?” 许荣誉沉吟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爹,我哥是不是往家里捎钱了?” 这回,许本才眼里的睡意全都没有了,也不拿眼角的余光瞅他儿子了,而是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许荣誉,单手扶桌站了起来,道:“怎么,许荣誉,你又没钱了?” “也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许荣誉嘟囔着,松松垮垮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许本才却又接着追问道:“我这还想问问你呢,你哥比你出去的晚,如今都已安顿下来,挣钱回来了。就连那李长稳,单凭一个女人家,也都挣上钱了!你,口口声声做大事的人,一个留洋回来的人,你咋回事?你都出去这快半年了,一分钱都没往回拿过,还是常常的从家里往外拿钱,你都干什么去了?!” 许荣誉被他爹这样一说,竟有些急眼,叫道:“爹,我这是还没到时候呢,我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您咋还不明白这个理儿呢?!” 许本才吼叫道:“我不明白,我老糊涂了!许荣誉,你自个儿说说,你花了家里多少钱了?若是以前,你没成亲的时候,大小算你是个孩子,养着你我应该!如今你都成亲了,老本都让你拿走了,你还是伸手往家里要钱,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荣誉见他爹越说越生气,气得那光秃秃的下巴都快长出了胡子! 看来今日自己是没希望了!今日在这里是讨不到什么好儿了! 许荣誉暗暗骂了自己一声:“今儿他妈的这是怎么了?他们一个个儿的全都冲着我来了!” 见他爹还在一桩桩一件件的数落,许荣誉便冲他爹作了个揖,道:“行行行,行了哈,您老别说了,我走还不行吗?!” 许荣誉说完,抬腿就要迈出书房,许本才在后面也冒出了一个字:“滚!” 许荣誉已经跨出了书房的门槛,听到他爹又骂了一个“滚”字,便又往回探了探半个身子,冲许本才道:“您老也叫我滚呀?!” 许本才气得拿起面前的书,就冲着许荣誉扔了过去! 许荣誉见又有东西冲着他的脑袋飞来,赶紧撤回了那半块身子,跑到了院子里。 许荣誉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听见他娘也不嚎了,他也无处可去,便怏怏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许荣誉打开房门看了看,见屋里没人,他便叫了两声:“玉荷,玉荷!”也没人答应。 许荣誉以为玉荷去了里间,就挑开里屋的帘子,探头往里面瞧了瞧,里面也没人!他心道:“诶,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玉荷去了哪里?” 许荣誉就信步来到玉荷是梳妆台前,将手放在梳妆匣上按了按,另一只手不禁打开了梳妆匣的暗格,低头看了看,里面果然装着一些贵重的金银首饰和几块散碎的大洋。 许荣誉将那几块大洋捡了起来,在手里掂了掂,正要放进自己兜里,突然听到玉荷的叫声:“许荣誉,你干什么?!” 这一嗓子,把许荣誉吓得一哆嗦!惊叫道:“干嘛你,这么大嗓门,吓我一跳!” 玉荷也不管他那个,上前一把夺过梳妆匣,道:“你又偷了什么!” 许荣誉瞪着眼道:“啥叫我偷了什么?!这不是我的家呀?” 玉荷抬眼刚好看见许荣誉手里攥的大洋,叫道:“你又偷拿我的银元!还我!” 许荣誉嬉皮笑脸地道:“啥叫你的银元?你的还不就是我的!”说着,就要过来抱玉荷。 玉荷一下子挣脱开,“啪”就给了许荣誉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滚开,不要脸!” 许荣誉一下子僵住,用手捂脸,道:“好啊你,万玉荷,你敢打我!” 玉荷道:“我就打你了,又怎样?!你这不争气的玩意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娘那么闹着要扶正,你不敢跟你爹去说是为什么!” “你出去这么长时间了,还要跟你爹要钱花,任凭你娘嚎死,你都不敢跟他提一句旁的!” “当初你到徳县,回回拉上我,都说你那是对我好,我最是知道你的目的,你就是为了让老赵家跟老万家替你出钱,拉我出去做垫背!” “你到如今都在外头挣不到一分钱,回回偷拿我的嫁妆,不跟你计较也就罢了,如今你连这点钱都不放过!我的钱,都是我哥哥和我姑姑给我的,今儿一个子儿你都休想拿走!” 许荣誉一只手拦挡着玉荷,一只手护住到手的银元,道:“到这个屋里的,就是咱俩的钱!什么你的我的,连你不都是我的吗?!” 玉荷跟他一边争夺一边骂道:“你就是这么个没出息的玩意儿,在外头这么多年,一个大子儿都拿不回来,还惦记着女人这点钱!” 许荣誉道:“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还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大家闺秀,也不嫌抻得慌,这简直跟个泼妇没啥两样!” 听许荣誉这样说她,玉荷一下子停止了争夺,一屁股坐在炕上,哭道:“我为啥成这样?还不都是你逼得!你要是争口气,挣钱回来,我还用得着这样吗?!” 玉荷哭着哭着,转身收拾包袱,就往门外走。 许荣誉上前一把拦住玉荷,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玉荷用力挣脱了两下,挣脱不开,怒道:“放开,我去哪里都不用你管!” 许荣誉却紧紧抓住玉荷的胳膊不肯撒手,道:“别动不动就往姑妈家跑,那样不好!有什么事儿在咱自己家里说不行吗?” 玉荷叫道:“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你放手,我就要走!” …… 两人正在争执,门外却传来许本才的吼声:“许荣誉,你又在干什么!” 玉荷听到许本才的声音,用力甩开许荣誉的胳膊,赶紧跑了出去,打开了院门。 玉荷本想打开门就往外闯的,可开门一看,许本才竟是手拿一根鸡蛋粗细的棍子,正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 许本才横着棍子,把院门堵得死死的,这下子,谁都出不去了! 许本才倒是见到院门被打开,便冲了进来,举起棍子,朝着许荣誉就打! 许本才边打许荣誉边骂道:“哪回只要是你回来,不把家里搅得个鸡飞狗跳的不行!你就越来越没个人样子吧!” 许荣誉被打得抱着脑袋在院子里跳来跳去,“嗷嗷”怪叫! 经此一闹,玉荷也不好意思回娘家了,见许本才打许荣誉,她也觉得这种没个人样的货,着实该打!也是打心眼儿里不愿意拦着,便站在旁边,貌似委屈地抽泣,实则拿眼角看着许荣誉的狼狈相! 许荣誉叫他爹拿棍子追着蹦跶了几下,抽了个空子跳出了院门,叫道:“别打了,我滚,我滚,行了吧?!这个许家算是容不下我了!” 许本才叫着:“你滚,你快滚,混不出个人样儿,就别回来!” 许荣誉这回被他爹赶出去会是怎样?能混出个“人样”来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26章 扣押 许荣誉自上次让他爹用棍子给赶走之后,过去了一个多月了,一直没有回来。 要是在以前,许荣誉几乎是每个礼拜都要回泡桐屯子的,毕竟徳县离着锦县不算太远。 许本才嘴上不说,心里却实很是挂念。他知道,荣誉虽说是没志气,但他打小是不记恨人的,这回是怎么了,竟真的使起了性子?还是出了别的事情? 二姨太也是早已不再计较许荣誉对自己的不敬了,还时不时的在许本才跟前嘟哝起许荣誉来,话里话外表现着对许荣誉的担忧,这更是让许本才坐卧不宁了! 许本才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将常福叫到书房,慢慢道了一句:“这有多少日子了,许家冷清了不少啊!” 常福是眼见着这几天,许本才和二姨太两人走马灯似的,往许府大门口跑,一个个儿对着许荣誉该来的方向张望,那表情,想的是什么,叫人一目了然! 如今听许本才说起许府冷清之类的话,马上明白,这是老爷又想起了二少爷呀!便道:“老爷要是挂念二少爷,俺就去趟德县看看,带个准信儿回来,好叫大家都放心!” 许本才也不再装有规矩的了,立即说道:“也好,你就去一趟徳县吧!好赖给家里个信儿,十里铺的亲家要是问起了,也好给人家个说法。” “是勒!”常福只能遵命。反正他在许府就是个扛活的,干什么都是干。到外头去更轻松,省得老是在东家的眼皮子底下。 常福说着,就想着下去收拾收拾,不禁往窗外瞅了瞅。又突然惊喜地指着窗外道:“老爷,您看,二少爷回来了!” 许本才也赶忙往窗外看去,果然,见许荣誉刚刚进门,正与保全嫂子说着话! 许本才不禁道:“这小子,看样子是没事,好着呢!” 常福道:“老爷这回该放心了!” 许本才心想:“荣誉此刻应该是问保全嫂子厨房可有吃的?” 但再仔细看看,那神态又不大像。 以往许荣誉回来,都是兴高采烈、大呼小叫的,这次却是蔫儿吧唧的! 果然,接下来,许荣誉却贼溜溜地朝书房看了一眼,便急急地去了后院! 许本才的火气又上了来了,心道:“这臭小子,又是贼溜溜的样子,这是又要去干什么?!” 许本才想着,便出了书房,朝许荣誉离去的方向看了看,见许荣誉已是拐了弯,不知道是回了他自己的小院,还是去了二姨太的住处。便问保全嫂子道:“刚刚二少爷跟你说了什么?” 保全嫂子道:“刚刚二少爷问,二少奶奶现在哪里?俺回他,此刻二少奶奶应该在他们自个儿的屋里,二少爷听后便走了!” 许本才想着,那荣誉定是去找玉荷了。果然,二姨太从后院转过来,见许本才和常福、保全嫂子都站在大门口,便过来问道:“刚刚是不是二少爷回来了?” 许本才没有搭理二姨太,别过了脸去。 保全嫂子不能冷了场,就回二姨太道:“二太太,是二少爷回来了,这会儿,应该是在他自个儿的屋里呢!” 二姨太听后跺了一下脚,似是很抱怨许荣誉这么长时间才回来这一趟,竟又先去了他媳妇那里,但怕别人笑话她在这个家没分量,终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许本才不愿意在这大院子里腻歪,便转身回了书房。保全嫂子和常福也转身各忙各的去了。 二姨太满肚子的委屈涌上心头,便也追着许本才去了书房! 许本才刚刚坐在书桌后头,二姨太便进了门。 许本才知道,二姨太准是老一套,便随手拿起一本书,不等二姨太开口,就道:“你这整日的唠叨,就不能叫人消停一会儿!” 二姨太愣了一下,道:“爷,您见俺开口了吗?咋就说俺唠叨?” 许本才道:“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 许本才正跟二姨太扯皮,玉荷却哭着跑进了书房!她来到许本才的书桌前,对许本才哭道:“爹,荣誉的厂子出事儿了!” 许本才一惊,直愣愣地看着玉荷,还没回过神来,紧跟着,许荣誉也追了进来,对玉荷道:“有什么事不能咱俩商量,你往爹这里来干嘛!” 玉荷道:“你为什么要跟我商量?我娘家在你身上付出的还少吗?!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来告诉爹,还要瞒着他!” 许本才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还要瞒着我?” 二姨太也停止了哭闹,瞪着眼,愣愣地看着许荣誉跟玉荷。 许荣誉故作轻松地甩了一下手,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从日本来的货船,在海上叫人给扣下了。我想着叫玉荷回趟娘家,让万家我舅舅给上边儿打声招呼也就没事了!” 许本才惊道:“怎么给扣下了?你不是说日本人的船没人敢扣吗?” 许荣誉挠挠脑袋,道:“就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等着吧,以后,日本人肯定饶不了他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那船要出来呀!” 说着,许荣誉又扳了一下玉荷的肩膀,道:“玉荷,别生气了,跟我去一趟万家庄,让咱妈给舅舅去说说,舅舅帮帮忙也就没事了啊!” 玉荷用力甩开许荣誉的手,道:“你投资日本人的公司,我们家人都是不赞成的,只是因为你姓许,他们没法管你!如今出了这么大事,你又想起我舅舅来了,你怎么不让日本人去想办法了?” 许荣誉道:“如今,咱跟日本人是一条船上的,都在想办法的!那船上的货物也有咱的,咱要是能想到办法,把那些货物要过来,日本人是不会亏待我们的!” 玉荷道:“为你投资的事,我已经把自己的嫁妆全都拿出来了,都不知道姑姑要是问起,我会怎么说!如今你还要我回万家庄,我没脸回去,更没脸再去惊扰我母亲!” “你本事大,你到别处去想办法。从别处把那些货物都要上来,日本人也不会亏待你!” “玉荷,看你都说些什么呀!”许荣誉自知理亏,此时又不敢得罪玉荷,只能勉强咧了咧嘴! 二姨太不敢再提什么要把她扶正的事了,而是转脸看着许本才,道:“老爷,事到如今,您不能不管呀,您想想办法吧!” 许本才此刻是百感交集!他很想痛骂一顿他那不争气的儿子,但又想到,这实实在在不是跟他生气的时候,不然,他那一箱子的金条可就完了! 许本才想到这里,便放柔了音调,对玉荷说道:“玉荷,你先别跟这混账东西一般见识,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以后爹定会好好地管教他!” 玉荷道:“爹,您要是能管教得了他,他还能这样吗?!” 这一句,怼的许本才好长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许荣誉将一只手举起,对玉荷发誓道:“玉荷,只要你帮我过去这道坎儿,我发誓,以后,事事都听你的,句句都是你说了算,要是再说话不算数,天打雷劈!” 此时,二姨太尽管妒忌许荣誉对玉荷好,但既出了这么大的事,令她也顾不得别的了!二姨太也用手攀了一下玉荷的胳膊,道:“玉荷,你甭跟他一般见识,就帮帮他吧!” 玉荷厌恶地甩开二姨太的手,道:“许家本就是跟十里铺我姑姑家做的亲,如今我又有什么脸面去万家为他说情?要去你去,我是不会去的!” “你……”许荣誉知道,若自己一个人去了万家庄,那一定是什么都不会求来的。 许荣誉见求玉荷实在是没有了希望,便对着他爹露出乞求的目光。 许本才虽然没有问过具体什么原因,但也能猜测到,玉荷与万家的关系,不然,她也不会在十里铺的赵家了。万秉山曾经把玉荷当成掌上明珠一般地对待,怎么舍得让她去做赵家的义女?而且还让她在赵家出嫁! 此时,许本才见二姨太和许荣誉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便道:“唉,事到如今,还是让我舍下这张老脸,到万家庄走一遭吧!” 当下,许本才就令常福套车,二人急匆匆就赶往万家庄! 算来,自方媒婆被万秉山赶出来之后,许本才还是头一回去万家庄。要不是为了那一箱子的金条,他许本才还真舍不下这张老脸! 万秉山如今过得倒是清静。玉荷好歹已经出嫁,他也不再计较什么嫡庶,只要是她过得好,也就行了!他那几个儿子,都已成人,他们万家又有自己的家族企业,小辈们各司其职,倒也算省心。 今日艳阳高照,天空万里无云。万秉山躺在庭院里的摇椅上晒晒太阳,痘痘鸟,好不惬意! 突然,家人来报道,泡桐屯子的许家老爷来了! 万秉山一愣,他如今与许本才虽为亲家,可是,就因为玉荷,这两个世交好友却是多年没走动过了!如今,这许本才主动找上门来,万秉山料定许家是出了什么大事,他这是来求万家来了! 便心下有了打算,就让家人将许本才请入客厅。 这对昔日的好友,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面了,如今,再聚首竟有些许尴尬! 他们互相寒暄着,许本才心里很是着急,很想说一说自己此行的目的,谈一谈济南的表亲家。 但万秉山却是闭口不提许荣誉与玉荷,而且也不提他们家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而是一直扯些花呀、鸟呀的一些闲事,叫许本才无从开口! 许本才知道万秉山对许荣誉有看法,又不好直接说他这不争气的儿子惹下了事情! 许本才正在发愁,自己怎么才能把此行目的说出来之时,却见,万秉山的长子~万明辉来了! 如今的万明辉不但参与万家的家族事务,而且还创建了自己的建筑公司,活得可谓是顺风顺水,事业有成! 此番万明辉忙完手头事务,回家来看看。刚进院子,就听下人说老爷正在客厅会客,便前来拜见一下。 万明辉来到客厅,见来客正是许本才,便对他抱拳施礼,顺口问了一句:“许叔叔怎么有空到万府来呀?” 许本才可算是听到这句话了,便叹了口气,道:“不瞒贤侄说,许家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到万家,想请万家出手,帮帮我许家!” 万秉山就知道,许本才今日应该是有求于万家,才到这里来的!一直躲避这件事,没想到,儿子竟然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此时已不能逃避,便说道:“老弟有什么事不能直说呢?” 许本才知道万秉山一直瞧不上许荣誉,便道:“想必万兄也听说了,许家投资了日本人的公司。” 万秉山心下就有些腹诽,但也没有表露,只是问道:“怎么?出事了?” 许本才道:“日本人的货船在海上被扣了!” 万秉山道:“那贤弟到我万家来的意思,是想让我万家做什么呢?” 许本才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对万秉山深施一礼,道:“愚弟知道,哥哥的大舅哥在省里谋事,身居要职。求你找找他,要出那扣押的船只,救救那家厂子,也算是救了我许家呀!” 万秉山一声冷笑,道:“就知道,那个混账东西做不出什么正经事!” 这一句话,怼得许本才老脸通红!他尴尬地咧了咧嘴,竟没有发出声音! 万明辉看不下去了,说道:“许叔叔,您先别急,容我了解清楚是怎么回事,再到许家告诉您!” 许本才只好对万明辉抱拳道:“多谢贤侄啊!” 许本才特意在万府多逗留了一阵,趁方便的时候,将万明辉拉到一边,悄声道:“贤侄啊,荣誉他也是想做点事业的,只是,没想到出了这事!不管怎么说,如今他也是你的妹夫,你一定要帮帮他啊!” 万明辉点头,道:“放心吧,叔叔,等我处理一下手头的事情,马上就去您那里,处理荣誉的事情!” 许荣誉投资的汽车制造厂到底会是怎样?万明辉能帮到他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27章 封厂 许本才得到万明辉的明确答复,又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贤侄,事关重大,你可一定不能袖手旁观呀!” 万明辉道:“您请放心,叔叔,我万明辉说到一定做到!” 许本才心里这才踏实了一些,就扯了个理由与万秉山告辞。他也不愿意做这种看人脸色的事情,尤其是如今与万秉山的关系,再也不似从前了! 许本才在万府其实一直都是在强迫自己说笑,心里几近崩溃! 从万家出来,许本才竟有种想哭的感觉!什么时候他与万秉山竟到了如今这种地步?想当年他与万秉山那可是亲如兄弟的呀!他的儿子许荣誉就算再不争气,如今也是万秉山的女婿啊! 不过,还好有个万明辉通情达理,还像从前一样,尊他一声“叔叔”,跟他也像从前那样的真诚! 回泡桐屯子的路上,许本才难过了一路,一直都在抹眼泪。自己无能啊,处处叫人家瞧不起! 赶到许家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大门口的那几个闲汉,大部分已经回了家,剩下一两个,见到许本才回来,竟“嗤嗤”地笑了! 许本才没有搭理他们,让常福驾着车直接进了家门。 到了家,许本才闷闷地下了车,耳边却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许本才很是纳闷,这个时候了,是谁呀,还要在许府说笑?见刘嫂正忙着往客厅送菜,便叫住她问了一句:“什么人在客厅里?” 刘嫂道:“是二少爷和他的几个同窗!” 许本才问道:“他们来干什么了?” 刘嫂道:“是二少爷这几天得空,叫他们来许府坐坐的!” 许本才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道:“一共上了那么几天学堂,就整日家‘同窗,同窗’的了!荣斌念了那么多年的书,也没见他往回带过几个同窗!” 许本才又看了一眼客厅的方向,骂道:“老子在外头都给人家要磕头作揖了,他倒是有闲心欢笑!” 许本才真想一下子冲进去,给他那个混账儿子两巴掌! 刘嫂见许本才这种状况,赶紧说道:“老爷,那些可都是咱泡桐屯子,有头有脸人家的公子哥,可不要冲动了!” 许本才停下了脚步,恨恨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生气地回了书房。 许荣誉就这样,此时正与他的那些所谓的同窗推杯换盏,高谈阔论,仿佛什么烦恼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一般,一直到深夜,这些人才散去! 许本才一直在书房听着外面的动静。许荣誉吆五喝六地将那些狐朋狗友送出许府,被许本才听得清清楚楚! 许本才听到人都走尽了,就从书房走出来,却刚巧碰上许荣誉摇摇晃晃地送下那些人回来。 许本才看见许荣誉,气就不打一处来,咬着牙,上前对着许荣誉“啪”就是一巴掌!边打还边骂:“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思呼朋唤友!” 这一巴掌打得,许荣誉是摇两摇、晃两晃,才看清楚是他爹在打他! “爹,您回回来了?事儿办成了吧?”许荣誉也是被打傻了,捂着腮帮子竟这样问他爹。 许本才更是盛怒,上去“啪”对着许荣誉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你当那是你亲爹吗?那么能受你使唤!” 此刻,许本才觉得打那两巴掌还不解恨,很想大叫一声:“来人呐,给我打这逆子!” 只是可惜,他心里明白,如今的许府,早不是以前了。家里能让他驱使的人,除了两个妇女以外,就剩下个常福。只是,此刻,就连常福也回他自己家了! 但是,许本才的气还是没消,顺手又摸起一根鸡蛋粗细的棍子,朝着许荣誉就打!暗地里偷看的二姨太再也憋不住了,上前抱住许本才叫道:“老爷,你这是在要他的命啊!” 许本才骂道:“我就是要打死这个混账东西,省得他留在世上败坏祖宗!” 保全嫂子和刘嫂听到声音也赶了来,三个女人围住许本才,求他放过许荣誉! 许本才无奈,扔掉了棍子,骂道:“今晚暂且饶过你,若再不懂收敛,看我非打死你不可!” 这一夜,许本才直到天蒙蒙亮才睡去。 接下来的两天,万家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许本才的心里如同燃烧着一团火,胸口处焦焦灼灼的。 他很想做点什么,但却觉得什么都做不了!他又想起了许荣斌,要是荣斌在家的话就好了,自己就不会操这份心了! 可惜,荣斌刚在上海站住脚跟,他不能把什么糟心的事都告诉他呀,再说,这时间上也来不及呀! 许荣誉又挨了他爹两巴掌之后,这两天还算是消停,基本是猫在家里,没大出门。 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天都蒙蒙亮了,许本才才有了丝丝困意。可是,刚睡下,便听保全嫂子来报:“老爷,万家大少爷来了!” 许本才听到这话,赶紧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顾不得穿好鞋子,就跑了出来! 此时,许府上下的人都已起来,就连常福也似知道有事要发生一般,早早来到了许府。 玉荷见到哥哥,忍不住眼里含满泪水!幽幽怨怨地叫了一声:“大哥!” 万明辉心疼地抚了一下玉荷的头发,道:“荷儿已是大人了,遇事不要急躁,记得凡事有哥哥在呢!” 万明辉这样跟妹妹说着话,许荣誉在一旁直愣愣地站着,满脸陪着笑。万明辉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二姨太见许本才衣衫不整、两眼通红地从书房跑出来,赶紧迎上去,扶住他的胳膊,叫了声:“老爷!” 许本才顾不得搭理二姨太,只是对万明辉道:“贤侄啊,可是把你给盼来了!” 万明辉握住许本才的手,道:“叔叔放心,漫说如今玉荷已是您的儿媳,就单凭我跟荣斌的关系,此事我也不能坐视不管的。我今儿来这里就是想跟荣誉到德县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然后再想办法!” 许本才点头道:“对,对,是该先到德县看看,万一此刻日本人已经要出了那货船呢,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万明辉很难看地笑了笑,转身对许荣誉,道:“荣誉,咱们走吧!” 许本才瞪了一眼还傻愣愣站着的许荣誉,道:“还不赶快去收拾收拾跟你大舅哥走,你大舅哥如今这么忙,还要挤出空子来帮你,你要好好珍惜才是!” 保全嫂子道:“老爷,二少爷还没吃饭呢,要不,我去把饭端到这里来?” 二姨太趁此机会对万明辉献媚道:“对,让万家哥哥也吃上点儿!” 万明辉自始至终都没有拿正眼看过二姨太,只是对许荣誉道:“不必吃饭了,时间紧迫!荣誉,你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收拾吗?” 没等许荣誉说话,二姨太抢先道:“这吃的用的,都要带上点!” 玉荷沉脸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二姨太还待辩解,许荣誉道:“那等我换身衣服,马上就走!” 许荣誉说完,匆匆跑去了他的小院子。 趁这功夫,许本才赶紧整理了一下他的穿戴,自我解嘲道:“贤侄,你看我这,起得猛了些······咱到书房坐会儿吧!” 万明辉觉得再不好推辞,便跟许本才进了书房。 刚进书房,还没说几句话,许荣誉便换好衣服到了,二姨太在后面紧紧相随。 原来二姨太担心自己的儿子耽误住,又跑去许荣誉的院子催他了一下。娘俩这一前一后的,跑得“嗖嗖”的! 而玉荷却站在院中一动未动,拿眼冷冷地看着二姨太和许荣誉,犹如这两个人与她没有一丁点关系一般! 见许荣誉回来了,万明辉便起身对许本才道:“叔叔,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起身了。您尽管放心,我会把荣誉当成我的亲弟弟对待的!” 许本才略作迟疑,对万明辉道:“贤侄啊,我自是知道你待荣誉好,但是,事关重大,我也是挂念的,这两天在家里也是坐卧不宁的!能否让老朽也跟你们去呀?” 本以为万明辉听到许本才这种请求,会断然拒绝,谁知,万明辉却道:“叔叔能跟着一起去徳县,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想来叔叔在家也不会放心得下,倒不如跟我们一起走一趟,落个清楚明白!” 许本才见万明辉答应了,赶紧叫常福套车,又鼓捣了些细软带上,跟着万明辉就去了德县。 许荣誉不愿意跟万明辉有过多交涉,便跟他爹同乗一车。一路之上,许荣誉对他爹有着诸多怨气,嘟哝了一句:“爹,我们办的事情,您都不懂,还要跟着去干嘛?!” 被许本才狠狠地骂道:“你个不知轻重缓急的东西,你这样明白,还出了这事儿?!” 许荣誉道:“海上的事情,只是个意外,又不是我弄出来的!这汽车制造厂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咱投资的方向是对的!” 许本才道:“你投资的方向对,怎么都半年了,也没有见你往家里拿过一文钱?!” 许荣誉不耐烦地嘟哝了一句:“你看,又来了,见面就没有别的话!”说完,把头扭向一边儿,便坐在一旁不再说一句话了! 许本才也懒得理他,只是催促常福,叫他将骡子赶快一点,别跟不上万明辉的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不知不觉中驶入徳县境内。 德县,本就处于翼鲁交界中枢位置,又有古运河流过,的确是个非常繁华而美丽的地方! 只是许本才此时心情焦灼,没心思向外望上一眼! 进入德县县城,又走了不长时间,常福便告诉许本才道:“老爷,快到了!” 许本才抬头向前方望去,果然见前方门庄上插着日本旗子! 而此时,那汽车制造厂门前却围了一大群人,在叫嚷着什么,挡住了大门,又有警察在驱赶着吵闹的人们! 万明辉见前面全都是人,便下了车,让车夫将车子停到远处去。 许本才和许荣誉也下了车,二人疾走了几步,追上万明辉。 许本才问万明辉道:“明辉呀,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围着这厂门口?” 万明辉表示他也不清楚。 许本才又问许荣誉道:“荣誉,日本人的船既是在海上扣押了,这些人围在这里有什么用?” 许荣誉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还不断地往前凑乎着,朝那门口张望。 突然,万明辉用手一指,道:“叔叔,您看!” 许本才顺着万明辉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那些人正被警察驱赶着,挤向了一边,露出了大门。那大门上却是已经被贴上了封条! 此时,门口几个持枪核弹的警察,一字排开站立在那里,阻拦着、叫骂着往前推搡的人们! 厂子被封了?为什么呀?! 许本才等人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人群里有人回头,看见了许荣誉,大叫道:“许老板来了,许老板来了!” 人们听到这个声音,全都扭头看向许荣誉这边儿! 许荣誉本为这家汽车制造厂里中方的代表,许多事情上,日本人都是让许荣誉出面。而且,许荣誉又是厂里的大股东,所以,许多人都认识他。 许荣誉也搞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还在愣神的功夫,忽见原来在大门口拥挤的人们纷纷转身向他这边儿涌来! “许老板,你可算是来了!” “许老板,我们的钱怎么办?” “日本人走了,你要退给我们钱呀!” “我们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投这里了,您可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啊!” …… 人们突然之间,就吵吵嚷嚷地围住了许荣誉一行,一个个伸手去抓挠许荣誉! 许荣誉吓得赶紧躲在了许本才的身后,却又被后面的人抓挠! 万明辉和许本才也帮忙拦截着,扑向许荣誉的人们! 这是从何说起?漫说是许本才和万明辉不明白,就连许荣誉都傻了,他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28章 入狱 红了眼的人们,看见许荣誉来了,全都离开大门口,转向他涌来。 蜂拥上来的人们撕扯着,仍是一头雾水的许荣誉,似乎要把他吃掉一般! 站在许荣誉身旁的万明辉和许本才,想拉开愤怒的人们,奈何人太多了,这两个人竟也是被人流冲击着,一个个摇摇欲坠! 许本才毕竟是上了年纪,被人撞了一个趔趄,接着便被蜂拥的人流给掀翻在地,多少双大脚从他身上踏了过去,使得许本才几乎要断了气! 万明辉拼了命在人缝里伸进手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许本才从地上拉了起来,紧紧搀扶着他的臂膀,才让他重新站住身形! 许本才翻着白眼,咳嗽了老一阵,才上来一口气! 人群骚乱得更加厉害,警察大声吼叫着:“安静,安静!都别挤!” 但这吼叫声也被吵闹撕叫声给淹没,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许荣誉双手抱着头,不断地躲避着人们对他的攻击,最后,竟是蹲在了地上,任凭人们的拳脚如雨点般的落在他的身上! “磞!”警察无奈,对天放了一枪,喧闹声戛然而止! 趁此机会,几个警察从人群后头挤过来,为首一人问许荣誉道:“你就是许荣誉?” 许荣誉从护着脑袋的胳膊缝里,狼狈地看了看警察,慢慢直起了佝偻的身体,点了点头。 “带走!”为首一人命令道。立刻上来两人拽起许荣誉就走! 许本才一看要把许荣誉带走,不顾一切地奔过去,一把抓住许荣誉的衣服,叫道:“爷呀,不能带走他呀,不关他的事,他是冤枉的!” 为首一人对许本才道:“上峰已经下达逮捕令,冤不冤的到警署再说!” 许本才仍是不肯放开许荣誉的衣服,扭着脖子跟警察辩解道:“是日本人的货船被扣,我们一大家子的钱也都在里头,荣誉是去想办法解救那货船的……” 许本才扯着嗓子地喊叫,在这人声嘈杂的地方,竟也显得那么无力! 警察哪里会听他的,猛地一拉许荣誉,许本才被甩在了地上! 何止是许本才要拦住许荣誉,疯狂的人们也不想许荣誉被带走。纷纷不顾警察的阻拦,再一次向许荣誉冲过去! “不能让他走,让他走了,我们的钱怎么办?!” “一直都是他替日本人出面的,他必须给我们一个答复!” “他就是日本人的狗腿子!” “他跟日本人是一伙儿的,这就是他跟日本人一起设的套!” …… 一溜的警察,用枪杆子推搡着向前涌来的人们!哭喊声、怒骂声、哀嚎声……连成一片…… 许荣誉被人架着两只胳膊,拉着往前走。脸上、身上,到处是伤,头发也是一缕一缕地立着,一看就是被人撕扯过的,衣服竟也是破了好几个口子,整个儿看上去狼狈之极! 许荣誉不住地挣扎着,回头朝着他爹哭叫着:“爹,爹!救我,一定要救我!” 许本才从地上爬起来,就又要去追许荣誉,万明辉赶紧上前拦住许本才,道:“叔叔,先别着急,此时不让荣誉走,您想让他留下来被活活打死吗?” 许本才环视了一下周围愤怒的人们,停止了挣扎,喃喃地问道:“他们这是要把荣誉带到哪儿去呀?” 万明辉道:“应该是去了警察薯!您别急,容我打听清楚,再想办法!” 万明辉说完,问旁边一位上了岁数的大叔,道:“这位大叔,麻烦问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老者道:“日本人撤走了,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把所有的资金也都带走了,那是我们的身家性命啊!今日早起,警察把厂子都封了!” 听了这话,许本才猛地用手捂住了胸口,张大了嘴巴,蹦出了几个字:“我的······金条······”便慢慢倒了下去! 等许本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许府。这回二姨太很知趣,竟主动要求把许本才安排在了书房,还在他身边细心照料着。 许本才睁开眼的时候,二姨太和玉荷、保全嫂子都在,他扫视了一下屋里的人,有气无力地问道:“我怎么回来了?荣誉呢? 玉荷欲言又止,猜不透她想说什么。而二姨太张了张嘴,却也没说出什么,只是将脸埋在臂弯里哭泣了起来! 倒是保全嫂子见这对婆媳一个个儿这种表情,竟谁也不搭话,赶紧说道:“老爷,是万家哥哥把您送回来的!” “那万家哥哥临走时嘱咐,二少爷的事情让您也不必太过烦心了,他送下您之后,即刻又返回了德县,定会把二少爷的事情处理好的!” 许本才转过脸,用手狠狠地捶了一下被子,骂道:“嗨!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几个人都知道,他这是骂的许荣誉。的确是应该骂上几声,便都没有吭声。 歇了一阵,许本才又问道:“斌儿可有信来?” 保全嫂子道:“这几天还没有大少爷的信,估计是快来的了,大少爷是惦记家的人。只是万家哥哥临走时一再嘱咐,说不要把二少爷的事告诉大少爷,以免他在外头做事分心。” 听了这话,许本才叹了口气,道:“唉,荣斌确实是不宜知道此事啊!” 许本才刚刚醒来,头还是有点晕。他将头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又歇了一会儿。 二姨太终于忍不住了,抬头含泪道:“老爷,那你也不能真就撒手不管了呀!荣誉被下了狱,他是冤枉的呀!” 许本才怒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冤枉?我岂不是更冤!” 自己留了半辈子的金条啊,如今看来,怕是要打水漂了! 想到这个,许本才一阵心疼传来,他赶紧捂住胸口,接着,便是一阵“掏心掏肺”的咳嗽! 玉荷白了一眼二姨太,心道:“真是肤浅得紧,这个时候还要提这些!” 玉荷知道,许本才昏迷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是饿了。便对保全嫂子道:“让刘嫂把饭端上来吧!” 保全嫂子应声出去了,玉荷又对许本才道:“爹,您先不要着急,养好身体才是!我哥会处理好的,您不用操心!”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不操心!许本才也无心吃饭,只是草草地喝了几口粥。 又过了一会儿,许本才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李长稳没有回来吧?” 二姨太道:“她即便是回来,也是要去她那病秧子奶奶那里,怎么会想起到许家来!” 许本才知道二姨太的话,夸张成分太多,但听了以后却也很是生气,便道:“叫常福进来!” 常福进来,许本才向他问起稳儿的事情,常福却说道:“大少奶奶那个人也是顾家,今年地里亏了有她在,不然,光这棉花就不知道要赔上多少钱!” 许本才却不以为然,道:“你去城西看看,如今已是年底了,她那些棉花销售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回来?如果她要是回来,就直接接到许家;要是不回来,也去把账算算,把钱拿回来!” 许本才这话里话外,是对那些款项的惦记,已经不在意稳儿的去留了! 常福心里竟有些替稳儿寒心。这家二公子惹下这么大的事情,要消耗多少钱才会抹平,竟还处处要算计着稳儿的那点红利! 许本才的这番操作,倒是让玉荷和二姨太都得到了少许安慰! 眼看已经到了年底,稳儿的原棉生意也基本完工了。而她的身子也越来越笨重,是该回泡桐屯子的时候了! 如今是王挺富与吕先生分管账务。此时,整个儿厂子里就数这两人是最忙的。他们不但要计算出各自的分红与劳酬,还要做好明年的预算。 常福被许本才派了来,名义上是接稳儿回家,实则是来拿许家的分红,当然,这分红里头也包括稳儿的那份。 常福是个厚道人,他对许本才交代给自己的任务感到非常尴尬!只是自己受雇于人,对主人的吩咐,又不能推脱,只得硬着头皮来见稳儿。 常福还在稳儿的屋外,就摘下帽子,叫了一声:“少奶奶,常福来接您回去了!” 稳儿行动有些不方便,在椅子上挣扎了两下,没有起来,便在屋里道了声:“常福叔,您进来吧,外面冷!” 吴姨上前挑开了门帘,让常福进了屋,似是无意,问了一句:“大少爷可有信来?” 常福的脸立马变得比苦瓜还苦,苦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一些事情都是东家吩咐过的,他一个扛活的,又有什么资格多嘴!常福要是那种多嘴多舌的人,许本才就算是再感念父辈的那些恩情,也不会留他在许府这么多年! 其实,稳儿的心里也是非常想知道许荣斌的消息。自搬到厂子里,稳儿也回过几趟许家的。但每次回去,她都是瑾守作为许家长媳的本分,先去给许本才请安,交代一下棉厂的生意情况,再回自己的小院子。 有时候,稳儿也会问起:“爹,有荣斌的消息吗?” 每每这时,许本才总是装聋作哑,或找个话题岔开,从不跟稳儿谈起许荣斌的事情。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稳儿便不再问了。 常福来到稳儿跟前,施了礼,又说了一遍:“少奶奶,老爷让我来接您回去!” 稳儿心里明白,何止是接自己回去这样简单,分明是为了防止自己拿钱给奶奶罢了! 稳儿点头,道:“此时账房还在测算账务,您先去休息一下,等安顿好,我们便启程。” 常福答应一声下去了,吴姨悄悄地跟了出去。 吴姨将常福引到偏房,又问道:“大少爷不是那种办事不托底的人,怎么会这么长时间了还没个信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福咧着嘴道:“姐姐,您就做回好人,不要为难俺了吧,俺就是给许府扛活的,又能说什么呢?!” 吴姨生气地扭了一下头,又问道:“你这回就这样急急火火地前来,是不是许家出了什么事?” 吴姨才不会相信,这还没过年呢,许本才会那么好心地让人专门来接稳儿。 常福道:“您不愧是在许家呆了几十年的人,这您都能看出来!这个,俺可以告诉您,不过,一定不要到别处张扬啊!” 接下来,常福就把许荣誉的事情讲给吴姨。 吴姨听后,气愤地道:“整日说少奶奶娘家如何,少奶奶娘家再不济,也赶不上二房里头的造得欢实!其实那才真是个无底洞啊,要多少大洋都不能填满那个坑呀!” “口口声声说少奶奶有了身孕,不能劳累,却处处把她当成个眼中钉,难为她,如今却又成了他们家的摇钱树!” 吴姨说完,慌忙给常福准备下饭菜,让他先吃着喝着,便匆匆走了出去。 吴姨出去以后,没有去稳儿房里,却是到了账房。 此时,吕先生和王挺富还在忙忙碌碌地算账,算盘打得山响。 忽然见吴姨走了进来,吕先生稍稍停顿了一下,问道:“诶,大姐,您怎么来了?” 吴姨道:“先停一下,俺告诉你们个事儿!” 两人明白,吴姨在许府的身份特殊,她让停下,便全都停了下来,看着吴姨。 吴姨接着道:“许本才让常福到厂子里来了,说要接少奶奶回家,其实是来拿钱的!” “咱们的厂子,从今日到明年秋后,大概要这么长的时间就没有收入了。大少爷又不在家,许荣誉如今又进了大牢,那许本才才不会轻易给少奶奶钱花的!” “过了年三四月里少奶奶就要添人了,用钱的地方多,这中间许家还不定怎么难为少奶奶呢!你们今儿记得留个心眼,给少奶奶留出点花销来,当着常福的面再做上一份账,好让他到许家交差!” 两人互相看了看,点头表示明白。吕先生却道:“给少奶奶留下点花销是应该的,只是我们今年是头一年做这种生意,各处用钱紧张,留,也留不了多少。” 吴姨叹了口气,道:“真是难为少奶奶了,一个女人家,挣下了钱,竟也不能留给自己!” 稳儿回到许府又会怎样?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29章 托人 许家这个年过得甚是冷清。 许本才的脸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整日猫在书房都很少出门! 保全嫂子在许家这么多年来,头一回感觉有点不知所措。许家出的这一桩桩的事儿,尤其是今年东院里,没有了大太太,如今许荣誉还在狱中,许家老爷又整日猫在书房不出来,她没法确定这个年到底是过还是不过?! 刚进腊月门的时候,保全嫂子是令刘嫂,悄悄地准备了些年货。只是这偌大的府邸竟是冷冷清清,也没个年味,她只好悄悄准备了这一点年货,以备用得上的时候,再拿出来。 在许府的吃食上,保全嫂子也做了些许改变,虽然不是如以往过年时,吃得那样精致,但也比平时稍微好了些。 别的,基本上跟平时保持得差不多。东家整日阴沉着脸,保全嫂子也不敢弄出多大动静来。直到大年三十的时候,才把灯笼挂了出去,也算是开门红了! 初一早晨起来,许本才也没有心情出去给各位长辈拜年。虽然,如今许氏家族里也没有几个比许本才辈分更大的人了。他也懒得出去拜访,这糟糕透了的心情,实在是装不出那份笑脸来! 往年这个时候都是他许本才带着他的两个儿子许荣斌和许荣誉一起出门的,他许本才的那两个儿子都是那么出众,往人群里一站,都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人们全都投来羡慕的目光,都纷纷赞扬着他的这两个儿子,这是最叫他自豪的! 可如今,两个儿子都不在自己身边,他许本才装不出开心的样子! 常福知道许家今年不肃静,便在大年初一这天早早地来到了许府,放了几串鞭炮,震了震这压抑的气氛,晚辈们到许府为许本才拜年,看到那满地的红纸屑,才没有过于尴尬。 稳儿自年底回到许家,一直是深居简出。一个是因为最近许家发生的事让她有点无力感,再就是自己确确实实的行动不便,也要趁着这段闲暇时间好好养养胎。 吴姨总是有点放心不下稳儿的,隔三差五,便会做点好吃的,让许大个子给她送到许府来。 吴姨也十分想见稳儿,只是自离开许府,她便再也不想踏进那个大门一步!只好叮嘱许大个子,让他传话给稳儿,生活上要多注意的事情,让她一个人在许府切记要小心,如今许府里的人,看着似是简单,其实个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个年让许本才没法好好过的还有个原因,那便是二姨太。自从许本才醒过来,二姨太就没停过哭啼! 一起过了这么多年的日子,许本才竟不知道,这二姨太原来竟是水做的! 这段时间,二姨太也改变了策略,不再如以往那样,对许本才哭天抢地的嚎丧,而是对着他无休止得默默流泪! 这招果然更是厉害,让二姨太搞得许本才想发火都发不起来,整日里心烦意乱! 草草地过完年,许本才便用到处“搜刮”来的钱,准备好了大宗的礼品,催促玉荷回娘家看看,就算是去她姑姑家也行啊,事到如今,许本才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把希望寄托在玉荷身上了! 许本才对玉荷道:“玉荷,荣誉好歹跟你是夫妻,爹知道,你心里其实比我们还要挂念他,就给你备好了礼品,你到万家庄也好,还是到十里铺也好,催促一下,早日把荣誉解救出来,你们小夫妻也好早日团聚!” 听了这话,玉荷的一边嘴角稍稍上扬了一下,但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对许本才的言论也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接受了他的安排,去了十里铺她姑姑家。 送走了玉荷,许本才就开始等,他期盼着有一天,许荣誉突然出现在许家大门口,犹如从前一样,大叫着:“刘嫂,我饿了,快去准备吃的!” 然后再得意地跑来告诉他,“一切都好了,日本人回来了,货船要回来了,我还在担任咱们这边的官儿!” 可是,好多天下来,并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而且,就连玉荷也没有回来! 许本才终于坐不住了,他叫上常福去了十里铺。他感觉玉荷应该还在十里铺。 果然,许本才到的时候,玉荷正陪着姑姑逗弄一只雪白的鹦鹉。 许本才一进门,倒是那鹦鹉首先看见了他,叫道:“有客到,有客到!” 玉荷和姑姑回过了头,见来人是许本才,姑姑热情地道:“哎呦,亲家来了!这鹦鹉还真是有灵性,来多少人都没怎么欢腾过,您一来他就叫了!”说着,走下台阶,对许本才道:“亲家,咱客厅请!” 许本才跟随赵太太来到客厅,献上特意为赵家捎来的礼品,道:“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家中事务,也没前来亲家探望,千万不要见怪!” 赵太太倒是一直都很热情,道:“不妨事,知道你忙!”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玉荷,道:“亲家是来接玉荷的吧?其实玉荷刚来没住上一两天就要回去的,是我觉得亲不够呀,再加上,我们家老爷也是有事不在家,我就多留了她住了几天!” 许本才终于憋不住了,道:“太太,许某此次前来,一个是接儿媳玉荷,再一个,实在是因为荣誉的事,没有了办法,还得麻烦您给打探一下,觉得心里不安啊!” “荣誉出了什么事,有什么事要麻烦我?亲家快说说!”赵太太的回答让许本才吃了一惊,他看了玉荷一眼,玉荷却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去! 此时,许本才真想去质问一下玉荷,“给你备下那么重的礼品,叫你前来赵家,你不为荣誉上下打点一下,竟还有闲心思小住?” 许本才心里虽然不高兴,却不敢去责怪玉荷,只能又跟赵太太解释了一番,道:“荣誉去德县,跟日本人开厂子,您听说过吗?” 此刻,许本才甚至怀疑玉荷连“许荣誉到徳县开厂子”这件事怕都没有跟赵太太提起过! 可赵太太却点了点头道:“这事儿,我当然听说过呀!这不都好长时间了吗?” 许本才道:“开始那都是准备时期,这正想着挣俩钱儿呢,日本人的货船被扣了!唉,荣誉到德县查看,也莫名被警察给抓起来了!到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啊!” 听了这话,赵太太也吃了一惊!她也看向玉荷,意思是怎么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我说呀?! 可当着许本才的面又不好数落玉荷什么,便转向许本才,道:“亲家,其实打开始的时候,荣誉到我赵府筹钱,我家老爷也是不赞成的!这跟那些小日本儿合作,还要往里头投那么多钱,万一出点儿啥事伍的,咱可不好弄!” 此时,许本才只好对赵太太点头称是:“是、是,亲家说的是!我家斌儿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可,可是……” 许本才的头上出了汗,他拿袖子擦了一把。 “可是,你家二房却闹着去,对吧?”不等许本才磕巴完,赵太太却是主观上给出了答案。 “是是,啊,不是不是!”许本才竟有些慌乱! 赵太太见许本才那种窘相,也不再逼问他,就道:“亲家,说吧,不管怎么说,荣誉也是我女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许本才见赵太太这样痛快地答应,便道:“不瞒赵太太,年前令侄明辉,跟我和荣誉去了一趟德县,也是费了不少心的!” “说的是以后他自会再到徳县,去打点荣誉的事情。不过,到如今却是再无消息,不知赵太太可否帮忙去问问?如果还要钱的话,要多少,尽管开口!” 赵太太道:“亲家要是那样说就远了!荣誉不光是您儿子,也是我家姑爷呀!您放心吧,明日我就去万家庄,不论情况如何,我都给您个准信儿!” 赵太太又对玉荷道:“玉荷呀,还不快去收拾东西,跟你公爹回去!” 玉荷一副非常不情愿的样子,在赵太太不断地催促声中,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跟着许本才的拉车回了泡桐屯子。 一路之上,玉荷一直阴沉着脸,没有说一句话。 许本才有点生气,自己如此迁就她,怎么就换不来一点回报呢?但想到他许家还有求于万家,许本才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呵斥常福快些赶车! 常福莫名其妙被训斥,更是不好说什么,只能挥舞着鞭子,赶着骡子快些跑! 赵太太说话是算话的,她也确实挂念自己的那个“姑爷”,在许本才走后的第二天,便去了万家庄。 果然,许本才一行回到泡桐屯子的第三天,万明辉就登门了!万明辉到了许家,直接去见了许本才。 万明辉对许本才施礼,道:“许叔叔,明辉知道您心里着急,早就想过来说明一下了。那日送下您之后,我便回了德县。” “那段时间一直往返于我县与德县之间,直到大年三十,我还去徳县狱中看过荣誉,将狱所上下一众都打点好了才回的万家庄。” “荣誉的事情,太过复杂。他作为汽车制造厂的中方代表,事事都是由他出面,所有的合同,也都是由他签署。如今,日本人竟瞒着我方私自撤走。走时,带走了厂内所有款项,并且销毁了带有日方签字的所有文件。” “荣誉所督办的事务,证据确凿。一切迹象全都指向荣誉。这些,他是无论如何都洗刷不干净的!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处理好,不过,他在里边儿也不会受多大的罪。过完年,我安排了一下自己的事务,就准备再去德县,得知您挂念此事,特此前来说明一下!” 万明辉的一番话,说得许本才很是惭愧!道:“贤侄呀,是叔叔错了,叔叔是太心急了,乱了分寸,你不要跟我计较!” 万明辉道:“叔叔不要客气,荣斌不在,您把我当成荣斌就行,明辉定不会辜负这份同窗之谊!” 两人说话之际,玉荷和二姨太先后赶到了。 万明辉没有搭理二姨太,只是嘱咐了玉荷几句:“你只管待在家里,哥哥去徳县,替荣誉摆平一些事情。” 玉荷却显出非常不情愿的样子,不愿意哥哥去徳县设身犯险。左右显出为许荣誉这种人付出的不值。 万明辉却是心疼妹妹,只是安慰了她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万明辉走后,又是漫长的等待。许本才又是因为荣誉的事而心神不宁。不过,这回,他已经想尽了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办法,也不好意思去找万明辉了! 许本才每日扳着指头地算计着万明辉离开的日子,焦灼得等待消息。 因为想到稳儿要专心养胎,许本才也早就吩咐过,不必每日请安。稳儿也知道,最近许家烦心事多,无事也不到处走动。只在她的小院子里做些针线活,倒也过得清闲。 只是,自许荣斌走后,却一直再不见他的消息,也是烦恼! 有时,稳儿会到奶奶家,遇到铁犁婶子。 铁犁婶子也在四处打听许荣斌等人的消息,见到稳儿,总是道:“那群闲汉见邮差去过许家好几回了,可你那公爹,愣是不承认呢!问常福吧,他那个嘴,都快咧到腚眼子上去了,也说不出个道道儿来!也不知道大少爷知道他就要当爹了吗?” 每每听到这些议论,奶奶总是长吁短叹!而稳儿就会赶快说道:“荣斌是知道的。只是俺不让他回来!他出去就是做事业的,怎么能说回就回呢!” 铁犁婶子明白,这是稳儿敷衍奶奶的话,便也不再接着往下说,她其实担心的是她家虎子!许荣斌没有消息,她家虎子便也没有消息呀! 至于棉厂,今年还是要开的,而且还提前了不少!开春就已经开始进入了计划,当然是按年前商量好的,以高青山和许大个子为主,稳儿因为身子不方便,就做起了幕后。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许荣斌的消息,但许荣誉却被放了出来。 许荣誉回来会怎么样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30章 出狱 这几个月来,万明辉不断地为许荣誉的事情奔波着。许荣誉不过是个无脑的崇日分子,其实他也算是一个受害者。只是,他不自知的被某些人利用,成了人家的挡箭牌! 万明辉使出了浑身解数,又搭上了众多财物,才将许荣誉从狱中捞出来! 许荣誉是被万明辉直接送回泡桐屯子的。万明辉将许荣誉送至许府大门口就回了万家庄,连许府门前都没有涉足,更是连万玉荷都没见。 许荣誉如今消瘦了许多,两颊都塌陷了下去,显得有点尖嘴猴腮的样子,越发的像二姨太了!只是脸上长满了黑漆漆的胡子,头发也是长长的,一股股的拧到了一起,都打起了卷。 许荣誉只用凸显出来的俩大眼珠子直勾勾地向许府里望着,仿佛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到家了一般。 看来,许荣誉在狱里的这段时间从未打理过自己,尽管有万明辉上下打点,但那日子过得也并不怎么样啊! 二姨太打老远就看到从许府门外,晃晃悠悠走进来一个人,蓬头垢面的,还以为是个叫花子。又盯着他看了老半天,才看出来是自己的儿子许荣誉! 二姨太一溜小跑地从后院到前院,再到大门,冲着许荣誉就扑了上去,抱着他就是一顿嚎!接着又是谢天谢地谢菩萨地叫了一通! 可能是在狱里经受过管制的缘故,许荣誉的反应竟有点木讷,对着他娘又哭又抱又叫的闹腾,连动都不动一下,就连脸上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好半天,许荣誉才说出一句话:“娘,我饿了!” 此时,常福、刘嫂和保全嫂子听到了动静,全都聚拢到大门口来,一个个瞅着许荣誉笑。 听到许荣誉喊饿,保全嫂子和刘嫂赶紧去安排饭菜,二姨太也擦了擦眼泪,领着许荣誉先到自己的小院,为他梳洗了一番,换了件衣服。 而玉荷在听说许荣誉回来之后,竟把自己的被子抱进了里屋,都没有过来看看他! 许本才也是把许府门口发生的一切看在了眼里,只是,他见万明辉没有进来,只有许荣誉一个,跟个枯鬼一样地立在那里,便没有走出书房。 许荣誉在二姨太的房里,吃饱喝足,又洗漱过后,便一头扎到他娘的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二姨太知道儿子这段时间在牢里也是受了罪的,就没有打扰他,任凭他睡到了自然醒。她就一直坐在床边,看着许荣誉,直到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二姨太以为玉荷在得知了许荣誉出狱的消息之后,会跑过来看看他的,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玉荷竟一直没有露面。 许荣誉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息,又吃了一顿饭后,脸上才见一丝活跃气息。见外面风和日丽,才准备到书房去拜见一下自己的父亲。 许荣誉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先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看了看,见他爹在这里,才进来。 许本才见到许荣誉,才放下他手里的书,脸上竟没有一丝惊喜。直接问道:“你的那个厂子怎么样了?日本人还没回来吗?那货船要回来了吗?” 许荣誉却咧着嘴,道:“爹呀,您儿子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您知道我这些天过得都是啥日子嘛,我那是捡了一条命啊!” 听了这话,许本才的脸色愈发得铁青,手竟有些哆嗦,茶杯掉到了地上,竟骂道:“你怎么就不死在狱里,回来做什么!” 许荣誉道:“爹,您先别生气,日本人是不会放任不管的,总有一天,咱们的东西还会属于咱们!” 许本才一拍桌子,道:“你还在做梦呢!他们人都走了,厂子都封了,只留下你个傻子垫背的!他们还管,你说,他们怎么个管法?!” 二姨太在书房后头听着呢,只听到许本才一味地对许荣誉吼叫,竟没有一句安慰他的话!就从隐身处走了出来,进屋对许本才,道:“老爷,人家日本人有的是本事,这事儿完不了,您就看着吧,总有一天会把咱的东西都给拿回来的!” 许本才道:“拿回来?怎么拿回来?你也是听了他的鬼话在这儿发晕呢吧?!” 说着,许本才起身又背过身去,将头仰了起来,以免眼里的老泪流出,接着道:“我后悔呀!当初怎么就想起让你去日本的?老老实实在家当个小地主多好!真真是瞎了我的狗眼啊!” 许荣誉见许本才这个样子,也没有再次辩解,只是耷拉着脑袋,让他爹好好骂了一顿吧!毕竟,那么多的金条被拿出去,如今是一根都没有了! 许本才直到骂累了,才停下。 许荣誉见他爹不骂了,以为是消气了,便赶紧从书房出来,就要回他自己的小院。 许荣誉问二姨太道:“娘,怎么不见玉荷,她在家吗?” 听儿子这样问,二姨太的委屈立马就上来了!她道:“她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我敢管她吗?” 许荣誉道:“娘,您又来了!玉荷是您儿媳妇,您怎么就不敢管她了?” 二姨太道:“自她入了这个门儿,就没叫过一声娘!这是跟你说过多少回的,她的眼里也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娘啊!” “如今,你的事又全要仰仗她的娘家哥哥,这让她更是傲娇!莫说是给我施礼请安,便是走个对面她也不来搭理一句的!张口便是,她是东院那边认下的儿媳妇,那才是她的正经婆婆,我这,我这在她眼里,屁都不算一个!” 许荣誉点点头,道:“对,这话您也说过许多次了!” 听许荣誉还是这样敷衍,二姨太不禁停下了脚步,生气地瞪着他,道:“许荣誉,你什么意思?!你别是嫌你娘絮叨吧?今儿就跟你把话撂这儿吧,就你那媳妇,漫说是对你娘怎样,就算是对你,也不如她对东院里头的那个上心。不信你就看着!” 许荣誉道:“您说东院里的谁?我大哥?” 二姨太非常肯定地道:“就是他!别当我看不出来!” 许荣誉问道:“我哥回来了?” 二姨太道:“他倒是没回来!” 许荣誉无奈地笑了一下,道:“娘,您可真是的!我大哥都不在家,您竟又扯上他了!” 二姨太道:“那万玉荷从小就粘着他,你可别跟我说他二人没什么!你和东院里头的同一天成亲,你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东院里的那俩人在一起的时间要长许多!那李长稳都快生了,可她万玉荷呢?她怎么至今连个喜信儿都没有?!” 许荣誉道:“这事儿能都一样吗?好了娘,您想要孙子是吧?那您就别老拉着我了,我这就给您造去!” 许荣誉说完,丢下二姨太,一溜小跑儿地去了自己的小院! 二姨太见状,气得一甩手! 许荣誉的确想玉荷想得紧,他想着“小别胜新婚”的话,何况他跟玉荷都分开这么多天了!他们应该······好好胜新婚一回了! 刚跨进院门,许荣誉便有一种满血复活的感觉,激动地喊了一句:“玉荷,玉荷!” 许荣誉满怀希望的期待着,玉荷听到动静,会兴奋地从屋里跑出来,喜极而涕地扑进他的怀里,撒着娇捶打他的胸脯,说他:“你好坏啊,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也不来看人家!” 可等了半天,也没见个人答应,许荣誉便推门进了屋。屋里收拾得很干净,窗明几亮的,但玉荷并不在。 许荣誉看了看床上,他的被褥整齐地叠放在那里,旁边却不见了玉荷的铺盖! 许荣誉不禁一皱眉,目光落在紧闭的里屋门上。许荣誉上前推了推,见是被人从里边儿锁死了,想是玉荷在里面,便敲了敲门,又叫了两声:“玉荷,玉荷!” 过了好长时间,里屋的门才被慢吞吞地打开,玉荷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也不去看许荣誉一眼,径直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玉荷的头发没有束起,散乱的铺到肩上。穿着一身宽松的棉布长裙,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里映出玉荷那张秀美的脸。她抬手梳理着自己的长发,露出白皙的脖颈,皮肤仍是吹弹可破! 看着如此娇美的玉荷,许荣誉一阵激动,从后面轻轻环住了她,喃喃地道:“宝贝儿,可想死我了!” 玉荷却厌恶地甩开许荣誉的手,起身道:“走开,不要碰我!” 许荣誉以为玉荷这是另类的撒娇,便道:“诶,你是我老婆,我不碰你碰谁?” 玉荷却是一脸的怒容,不带一丝谦和,道:“许荣誉,从今日起,你睡外屋,我睡里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说完又回了里屋,“咔哒”一声,从里面重新上了锁! 此刻,一阵倦意涌了上来,许荣誉也顾不得跟玉荷争执,一头倒在床铺上,睡了过去。他实在是太累了! 铁犁婶子正在稳儿奶奶家里串门子,吴姨因为挂念着稳儿,又不愿意到许家去,便也去了那里,刚好跟铁犁婶子碰到了一起。 吴姨一直是许家大太太的贴身丫鬟,本来是瞧不上这些所谓的“泥腿子”的,只是因为稳儿,如今,已跟这些人达成了一片,竟也成了稳儿奶奶家的常客! “听说,许家的老二回来了!”铁犁婶子一惊一乍地道。 “嗯,我也听说了!”吴姨答道。她当然知道了,许大个子是干什么的,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她了! 铁犁婶子知道关于许府的事情,吴姨知道的,应该比她知道的多,就又凑过来,道:“吴大姐,您说,大少爷如今在干嘛?” 吴姨道:“这个,还真是没有消息哩!” 铁犁婶子道:“就年前常福给俺们家送来了两块钱,说是许大善人给的,再就没说什么了,俺去问了好多回,俺家虎子怎么样了,他们都没说呢!” 吴姨撇了一下嘴,道:“许大善人给的?你信吗?”吴姨是对许本才充满敌意的。 铁犁婶子道:“甭管信不信了,那都是小事。关键是咱那少奶奶如今都快生了,还没有孩子他爹的信儿,算怎么回事呀!哎,真的哎,那许大善人捂着大少爷的信儿,不给说,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奶奶叹口气,道:“谁知道呀!早先就说,不敢高攀人家,如今真是应验了!” 吴姨道:“大少奶奶为他许家做了那么多,要不是大少奶奶挣回来的钱,那许荣誉能出来的怎么快!我去找他们,今儿非得问清楚不可!” 吴姨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铁犁婶子也道:“吴大姐,等等俺,俺跟你一起去!他们把俺家虎子怎么样了,好歹给说一声呀,俺也要去问问!” 奶奶见这俩人剑拔弩张的样子,突然有些紧张,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想拦住她们。 铁犁婶子赶紧说道:“老婶子,瞧您那样,俺们就是去打听一下,又不怎么着,您紧张个什么!” 吴姨也道:“是呀,老嫂子,我们就去问问,不会惹什么事儿的啊!” 两个女人安慰了一下奶奶,便直奔许家而去了! 刚拐过街角,却见许大个子迎面走来。他见两个女人面带怒气,朝许府方向看,便问道:“怎么了这是?你们两个要去干嘛?” 铁犁婶子抢先答道:“俺们到许家去问问,怎么还没有大少爷的消息!” 许大个子道:“那别去了,你们过这边儿来,听我说!” 两人便跟许大个子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许大个子道:“如今,大少奶奶正在安心养胎,李家奶奶身体还不好,你们觉得此刻去许家闹事对她们有好处吗?” 铁犁婶子道:“俺们不过是想去问问,不为别的,俺这心里着急啊!” 许大个子道:“如今许家也不再关着大少奶奶了,吃食用度上也比以前宽松了。不过你们看许家这架势,怕是你们去了也问不出什么,反倒让大少奶奶更作难!俺看,不如先冷静上几日,见到大少奶奶时跟她商量一下,再做打算?” 许家两兄弟今后会怎样?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31章 新人 上海的七宝老街上,许荣斌的“泡桐树水饺馆”已将邻家店面租下,扩大了规模。 门脸上,雕刻了两棵高大的泡桐树,互相枝节相连,供出了“泡桐树水饺馆”几个大字,周边用霓虹灯点缀着,显得格外得清新自然! 店内,用一簇簇紫色的布艺泡桐花点缀着的墙面和屋顶,更是让人感觉浪漫而温馨! 客人们三五成群在这店里,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生意非常兴隆! 于先生是这里的常客,此时,正与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品尝着这家风味独特的饺子。 于先生从精致的陶瓷盘中夹了一只饺子,蘸了点佐料,放进嘴里,眯起眼睛,享受了一下这沁人心脾的味道,感叹道:“以前真是没想到,这饺子还有这么多的样儿,真是叫人百吃不厌啊!” 旁边的朋友道:“于兄真是好眼光,竟找了个这么好的去处!” “这里的环境如此优雅,恬静,刚好适合咱们兄弟在此聚餐,抒发情怀呀!阿,哈哈哈!” 几人都笑了起来。 于先生道:“不瞒各位,于某是自这泡桐树饺子馆刚刚设立就看中这里的,早就成了此处的常客,对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桌椅都熟悉之极呀!” 于先生是自打这家“泡桐树饺子馆”成立,至今依然存在的,他不但对这家饺子馆熟悉,对许荣斌本人也很熟悉。 “那于先生不妨就为我们讲讲这泡桐树饺子馆呗!” “各位看这饺子馆优雅不啦?” “那自然是的!” “其实,这里还只是这家老板的第二产业。” “奥,那么说这家老板还有其他产业?” “这家老板是许荣斌,据说与刘鸿生先生一见如故,成为莫逆之交!” “是咱们上海的煤炭大王刘鸿生吗?” “正是!据说,这许荣斌很是有经济头脑,刚来上海,便为刘鸿生先生出谋划策,建立了咱们上海的第一家煤球厂!且成为了那里的股东!” “奥,如此说来,既是煤球厂,就是用机器生产煤球了?” “正是。用机器生产煤球,那出来的煤球又快又结实,不然,我偌大:!” “侬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是如今的煤球是价格合适,运送速度还快!” 许佳磊恰在此时,过来为几人又添了几个小菜,道:“几位请慢用!”便撤身离去。 “瞧,这就是许老板的随从!”于先生向几个朋友介绍道。 几人又特意看了看许佳磊的背影,有人道:“这小开一看就很精明能干!” “随从都这样,老板更是不错啊!” “那当然,前一阵,牛二整出那些幺事,几个能招架得了?还不是让人家许先生给轻松摆平了!” “能被刘鸿生看中的人,岂会是一般的平庸之辈!” “但凡有一点刮三,也不会在这七宝老街发展这么快呀!” ······ 有人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于先生道:“那许荣斌既已是煤球厂的股东,为何又要开这饺子馆?” 旁人也附和道:“是呀,光那一家煤球厂的收入就应该是相当可观,何必再劳神费力弄这饺子馆?” 于先生微微一笑道:“诸位可看见这饺子馆叫什么名字?” “泡桐树饺子馆呀!” “这泡桐树是许老板家乡的一种代表树种。许老板还没到上海时,就想起来要开一家饺子馆了。来到之后,更是将这一想法付诸实践,随在这七宝老街设立了这家饺子馆,以表自己不忘初衷啊! 只是刚成立这饺子馆不久,那刘鸿生便派人找到了许荣斌,硬是请他过去一叙。这才有了后来的这大上海第一家煤球厂啊!” “原来如此!那这许老板果真是个人才啊!” “那还用说!” …… 这一路走来,磕磕碰碰,许荣斌等人经历了很多!确实如于先生几人所说,能在这七宝老街站得住脚,又得以如此快速发展下来,真的是很不容易!这里就不再详述了! 其实,一个人的做事能力,不见得他非要轰轰烈烈干了什么大事,平时一点一滴的小事,更能提现其为人处世。 那刘鸿生也是从许荣斌处理那件小事开始与他结识,以及后来的那次彻夜长谈,了解其做人的品质与风格。 那刘鸿生是何许人? 刘鸿生(1888年-1956年10月1日),浙江定海(今舟山)人,出生于上海,中国近代着名爱国实业家,以经营开滦煤炭起家,后将资本投资火柴、水泥、毛织等业,被誉为“中国火柴大王”和“毛纺业大王”。 他由一个从事十年买办生涯的商人,成为集“煤炭大王、火柴大王、毛纺大王、水泥大王”等于一身的“企业大王”,经营领域遍布轻重工业、运输业、商业和金融业,创立了近代中国数一数二的民族企业集团。 许荣斌能与这样的人物成为莫逆之交,也足见其的睿智和才干! 这也为他以后能够成为上海滩赫赫有名的斌爷打下了基础。 许佳磊为于先生这桌送完小菜后,在拐角处遇到李长鸣。 李长鸣朝四下里瞅了瞅,见这会儿此处确实只有许佳磊一人,便叫住了他,道:“哎,石头!” 许佳磊停下了脚步,问道:“啥事?” “老家来信了吗?” 许佳磊摇了摇头。 李长鸣走上前去,把嘴巴凑到许佳磊的耳边,悄声道:“那许大善人到底安的什么心?轻易不来个信,来信也就几个字,还绝口不提旁人,连少奶奶也不提一声!” 许佳磊一听李长鸣对他说这话,也没吭声,而是接着往前走,他可不愿意在此处与他说长道短。 许佳磊走出了几步,后面的李长鸣又补了一句:“也不知道俺给家里捎回的那五块钱给我娘没?!” 虎子李长鸣还不知道,此刻在泡桐屯子,铁犁婶子的家里锣鼓喧天,光鞭炮就响了好几串!人人喜气洋洋,真真儿是热闹非凡! 原来,铁犁婶子为她家老大东子,寻了一户好人家的姑娘!今日,正是她家东子与那姑娘的大喜之日! 听说,这姑娘名唤灵儿,家境虽不是多富裕,但也算是殷实。关键是这姑娘那是样貌、身材没得说,性子还特别温柔老实! 铁犁婶子是到人家的庄上做媒,无意中见到了那灵儿姑娘,舍不得将她说与旁人,就想到了她家东子。 铁犁婶子是动用了她家祖宗十八辈的吹牛本事,才替她家东子把那灵儿姑娘哄到手的! 只是她家东子根本就没在家,甚至都不知道他娘给他说下的这门亲事! 铁犁婶子说成了这段姻缘,又怕夜长梦多,时间长了,怕那人家生出异心,就想着,赶紧让这二人成婚,将姑娘接到泡桐屯子,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那,东子不在家怎么娶亲?这可难不倒当惯了媒人的铁犁婶子!她将她家老三豹子打扮了一番,穿上新衣,怀里抱上一只漂亮的大红公鸡,代替他的哥哥将新娘从几十里外的庄上,娶回了泡桐屯子! 铁犁婶子说媒的本事是越来越大了,再加上她有五个儿子撑腰,如今在村里,那简直是一呼百应! 所以,她家东子的婚礼办得十分热闹,而且还特别省钱!为啥?就因为那些个吹鼓手啊,文武志啊,都是人们自愿过来帮忙的,根本就没要铁犁婶子出一个大子儿! 这些人前来参加婚礼,不但是不要钱,而且还随份子! 这也算是一个女人努力生活所创下的成绩吧! 铁犁婶子能做到这些,不管是在当时,还是在现在,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女强人了! 东子的婚礼仍是由许大个子主持。 在许大个子的口号声中,豹子抱着只大红公鸡,跟他的新嫂嫂拜完堂,再用一杆新称挑开了新娘子头上的大红盖头······ 随着秤杆的起落,人群中竟传来一片惊呼,好一张美人脸啊!那才真是:弯弯的眉毛,杏核眼;翘翘的鼻梁,樱桃口!再搭配上那曼妙的身段······真是绝了!绝了! 人们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在赞叹新娘子美貌的同时,也着实得佩服铁犁婶子,一个女人家,在这样的年月里,拉扯着五个儿子,还能给出门在外的儿子说上了这么标致的人儿! 今日,铁犁婶子也是得意得要命,说起话来比平日里更显咋咋呼呼! 她明白,在娶到这样的儿媳妇之后,自己将会迎来她人生的又一次辉煌!这将使她的媒人事业更上一个台阶! 第一次辉煌当然指的是为稳儿和许荣斌说成的时候,那是铁犁婶子普通媒人迈向大媒人的转折点! 豹子和灵儿双双跪倒在铁犁婶子面前,铁犁婶子的旁边摆放着铁犁叔的牌位。 “请新娘敬酒!”许大个子高声喊道。 灵儿从豹子的手中接过三柱香来,点燃了,恭敬地插在铁犁叔的牌位前,又将一杯酒敬上,算做了认公爹。 “唉,要是铁犁此时还在,不知道要有多高兴呢!” “是呀,真是可惜了了!” …… 接下来,便是灵儿为铁犁婶子敬酒了! 只见她接过那杯锦香陈酿,跪在铁犁婶子面前,将那酒杯高高举起,高过于顶,道:“婆婆在上,请受儿媳一拜!” 铁犁婶子高兴地接过那杯锦香陈酿,一饮而尽! 此时,人们喊叫得更加热闹,锣鼓被敲打得更加响亮! 从此刻开始,又一位新人正式入住泡桐屯子,上演她的第二次生命旅程! 今日,常福一早就到了铁犁婶子家,他不断地穿梭在人群中,帮着拿这个,递那个,直到婚礼仪式结束。 自从常强和虎子一同跟随许荣斌去了上海之后,常福便同铁犁婶子一家走得近乎了。能帮这家的,他尽量帮助。 只是,近乎是近乎,常福却是心里有杆秤的,不该说的事情,他从来不说! 常福见婚礼仪式已经结束,就准备离开。 突然,常福觉得有人在后面拽他的衣角,他赶紧回头一看,原来是他上赶着认下的老盟娘——树银娘! 不待常福发问,树银娘对着他勾了勾手,常福明白,这是老盟娘有事找自己,便跟着树银娘出了铁犁婶子的家,到了王树银的家里。 树银娘为常福亲自倒了一杯水,开门见山地道:“常福呀,你常尊俺一声娘,俺一直是不敢当的!可这心里却是从来没把你当成过外人。今儿叫你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你要跟俺说句实话!” 常福道:“娘,有什么事您尽管问,但凡俺知道的,都告诉您!” 树银娘道:“你家祖上对许家有恩,如今许家对你有恩,这俺是知道的。只是,许家大少奶奶对俺有恩,这你也是知道的!” 常福点了点头。 树银娘接着道:“常福呀,不管谁对谁有恩,许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都是好人呀!” “是,是!他们都是好人!”常福接着点头。 “如今大少奶奶快生养了,可大少爷到底在哪里呀?俺猜你定是知道的!能不能就当是个说漏了嘴,叫俺这心里也明白明白?”树银娘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常福说道。 常福的嘴唇哆嗦了一阵,才慢慢说道:“娘,不是儿子不想告诉您,实在是东家有过吩咐,这个话是漏不得啊!” 常福能在许家呆了那么多年,也不完全是因为祖上对许家的那点恩情,他本人对许家那也是忠心耿耿的,不然,许本才怎么会那么器重他?! 如今,在许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事情上,许本才纵有万般不是,但那也是人家的家事,他常福又怎么好插手啊! 但此刻树银娘既然问起,思量再三,常福道:“娘,您放心,俺就算是在您这儿没说漏嘴,也会想办法在别处去说漏嘴!一定会报答大少爷、大少奶奶对咱的好!” 常福虽是跟树银娘这样说,他其实心里也是很感激许荣斌和稳儿的,平日里这两人对他不错,更别说还有他家常强跟随着许荣斌! 常福也答应了树银娘,他一定会想办法,将稳儿即将临盆的事情传到许荣斌那里去的! 常福到底是怎么做的呢?许荣斌会得知自己已为人父这件事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32章 急返 这一日,一名邮差停在上海市七宝老街“泡桐树水饺馆”门前,大声喊道:“许荣斌先生,有您的信!” 听到邮差的喊声,李长鸣第一个跑了出来,对邮差道:“这里,先生,您把信交给俺吧!” 李长鸣几乎成了泡桐树饺子馆专门接信件的了。 他没事的时候,就跑到饺子馆外头张望,看看有没有邮差过来! 今儿这邮差是个年轻人,好像是刚开始干这差事,第一次到这泡桐树饺子馆送信。他看了看李长鸣,问道:“您就是许荣斌先生?” 李长鸣道:“许荣斌先生是俺们老板,”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接着说道:“俺就是这里的伙计!” 邮差看那衣服上有泡桐树的标志,就把那信件交给李长鸣,并嘱咐道:“您一定要交给许荣斌先生!” 李长鸣点头,道:“我自然是要交给许荣斌先生的,放心好了!” 李长鸣拿着那封信,转身就要回店里。 “先生,等等!”那邮差却又把李长鸣叫住。 “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位叫常强的先生?”邮差又拿出一封信问道。 “咦,还有常强的信?”李长鸣看了一眼,嘟哝道,又扯开嗓子喊:“常强,常强,有你的信!” 常强听到李长鸣的喊声,从后厨跑了走出来,边跑边用围裙擦了擦手,道:“还有俺的信?谁写给我的?” 李长鸣道:“还能有谁给你写信呀,一准是你老爹呗!” 常强接过信,看了看,道:“还真是泡桐屯子来的信,那准是我爹了!” 常强有些奇怪,他的父母都是不识字的,平时有什么事儿,都是告诉给许家老爷,再由他写信给许荣斌的。 今日这是怎么了,还专门写信给他?心想,可能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吧! 常强便拿着信,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打了开来,要仔细看看自己的老爹单独给他的这封信,要说些什么。 李长鸣便拿着另一封信去找许荣斌了。 刘鸿生听从许荣斌的建议,成立了上海第一家煤球厂。从煤球厂成立之初,那些煤球便供不应求!刘鸿生非常高兴,对许荣斌更加器重。 许荣斌也是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倾注在煤球厂那边,同时,也兼顾这家泡桐树饺子馆。 生活虽然很紧张,但许荣斌却是感觉良好,他就是渴望这种积极向上而紧张的生活,即使每日都很辛苦,也不在乎! 今日刚好,煤球厂那边得空,许荣斌就来到了饺子馆。 李长鸣找到许荣斌时,他正陪着他到上海后才结识的朋友——蒋大夫吃饭。 蒋大夫名叫蒋学允,本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医学博士,也在七宝老街,离着“泡桐树饺子馆”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诊所。 因为两家距离很近,蒋学允便经常到这里吃饭。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蒋学允也是那种思想积极向上的进步青年,与许荣斌刚好是一类人。 一来二去,蒋学允便与许荣斌相识。蒋学允很佩服许荣斌的睿智、沉稳;而许荣斌也很欣赏蒋学允的正直、聪明,两人很快就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李长鸣见到许荣斌,道:“大少爷,家里来信了!” 李长鸣说完,就恭敬地将信交给许荣斌,他自己则站在一旁等候着,许荣斌看完信,告诉自己有没有母亲的消息。 李长鸣等了一会儿,见许荣斌并没有马上打开那封信,还是若无其事地跟蒋学允聊着天,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还在这里等候。就有点着急,却又不敢上前催促,便小声道:“大少爷,您能看看那信里头说的是啥事儿吗?有没有······有没有提到俺?” 许荣斌看了看李长鸣那双渴望的眼,明白他的意思,便随手把那封信打了开来,扫视了一遍,却是发现又是没有稳儿的消息! 许荣斌不禁心下一沉,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给自己的爱妻李长稳写过那么多信件都如同石沉大海?他爹也极少回信,回信更是只字不提稳儿! 许荣斌抬眼看了看李长鸣,道:“信上说,你哥东子娶亲了!” 说完,许荣斌便顺手把信件交给李长鸣,让他自己拿去细看。 李长鸣激动地接过信,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嘴里还喃喃道:“我哥娶亲了?他回去了?真好,真好!” 听到李长鸣的呢喃,许荣斌与蒋学允相视一笑。 许荣斌道:“快吃,这顿饭我请了!” 蒋学允道:“怎么能回回让你请客,那我不成了要饭的了!” 许荣斌道:“在这世上,谁不是要饭的!” 蒋学允略一沉吟,道:“也是!” 大家都是为了生活奔波劳碌,哪个不是在讨生活? 二人正在说笑,常强却神色凝重地走过来,看了看许荣斌,欲言又止。 许荣斌见常强似乎有什么事不愿意在这里说,便起身跟他去到一旁,问道:“强儿,什么事?” 常强顺着帽檐挠了挠头,道:“刚刚俺爹给我写了一封信,说······好像是说,大少奶奶·······” 许荣斌听到“大少奶奶”几个字,心下一紧,不待常强吞吞吐吐地说完,便问道:“信呢?” 常强从兜里掏出他那封信来,递给许荣斌。 常福是不识字的,许荣斌知道。这封信定是他请人代写的。 写信之人在信件的开头,只是絮叨了家长里短,嘱咐常强要注意身体、要听大少爷的话之类的,最后,却似是很随意地问常强一句:“那边的大少爷可提过,大少奶奶即将临盆的事情?” 这句话是在末尾空出一格的位置写的,似是随意,却会显眼。但除了这句话之外,再没有任何关于稳儿的消息!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很是让许荣斌大吃一惊!自己的妻子已经怀孕,并且马上就要临盆,这么大的事,父亲的信里怎么从来都没有提到过?! 当下,许荣斌便匆匆回到蒋学允的身旁,道:“蒋大夫,不好意思,家中出了大事,我必须马上回去一趟,不能奉陪了!” 蒋学允见许荣斌的神情不但有些急切,而且还表现出一种慌乱! 他们虽然相识的时间不是太长,但他了解许荣斌,自相识以来,许荣斌经历的风雨不算少,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表现出这种如此惊慌的情绪!便问道:“许先生,你既然一直将我当做兄弟,我看你这神情,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能否告知兄弟?” 许荣斌沉吟片刻,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突然听到我家太太即将临盆的消息,一时之间,有些担心!” 蒋学允道:“嫂夫人要生了?这样的事情你怎么还说是突然听到?” 许荣斌甩了一下手,道:“正因为这样,我才要马上赶回去!” 蒋学允道:“许兄莫急,是不是需要我跟你走上一趟?” 许荣斌道:“蒋大夫若能跟我到老家一趟,自然是求之不得!” 蒋学允道:“那你稍等,我回诊所安排一下,马上回来!” 许荣斌也吩咐许佳磊道:“你马上去告诉刘鸿生先生,就说,我许荣斌的家里有点急事,回山东老家几日。另外……” 许荣斌又交代给许佳磊一些别的事情。等蒋学允来到泡桐树饺子馆,两人便一起踏上了前往泡桐屯子的路。 此刻泡桐屯子的许家大院里,稳儿的腹部已有阵阵疼痛传来! 保全嫂子一直注意着这件事,见稳儿有了阵痛,便回了许本才,问是否去请接生婆来许府。 自许荣誉从狱中归来,许本才对稳儿却是越发得冷漠了。如今,稳儿将要生产,他是不得不管罢了。 许本才也不愿意亲自参与这些,便推说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由保全嫂子去处理这些事务。 此时,玉荷却走了来,对保全嫂子道:“嫂子,如今这府里可是离不开您了,此事还是让我来安排吧!” 玉荷一向为人高冷,对待下人,包括连许本才都敬之三分的保全嫂子在内,都是非常冷漠,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的和颜悦色过。 这回,玉荷如此平易近人,倒叫保全嫂子有点不适应了!她一下子,竟不知如何作答。 许本才对保全嫂子摆了摆手,道:“二少奶奶愿意去安排,就让她去吧!少不得二少奶奶也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处理起事情来会更妥帖些!” 东家都发话了,保全嫂子自然是不能说什么,想了想,便又回了稳儿的住处。 玉荷叫常福套了车,准备出门亲自去请接生婆来,二姨太却从后面赶了来,似是奉承一般,对玉荷道:“玉荷,你这是要去请接生婆吧?让俺跟你去吧!” 玉荷紧缩的眉头立即舒展开来,问道:“您知道去请谁吗?” 二姨太道:“东村的朱老婆子,跟我早年就很熟识的,这回去找她来,定会听我们的安排!” 玉荷已然明白,她这个婆婆这回做出的事情,定会让她满意的! 于是,玉荷便抚了一下额头,道:“我突然觉得也有点不舒服,你既认识那朱老婆子,那就你自己去吧,我就不跟着了!” 单听这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玉荷是婆婆呢,二姨太反倒像讨好婆婆的小媳妇! 稳儿生产在即,奶奶跟青儿也得到了消息,紧张地等在了许家大门外。 当地的风俗是:女人家生产的时候,娘家人是不能在场的。 可是,奶奶和青儿放心不下稳儿,听说了许家已经派人去请接生婆了,两人不能进许府大门,便侯在了许家门口,等消息,也暗自为稳儿担心着,期盼着小宝贝能顺利来到人间! 吴姨也急匆匆地过来,跟奶奶站在了一起,焦急地往许家院里张望着。她是不想再次踏进那个令她伤心的地方了!但为了大少奶奶,又不得不去面对那里! 稳儿的羊水已破,保全嫂子和刘嫂,在旁边安慰着她。 “大少奶奶可不要害怕,女人都有这一遭的,这可是大喜事!” “如今许府后继有人,大少奶奶,您可成了大功臣了!” 稳儿的阵痛时间在缩短,宝宝马上要出世了! “接生婆怎么还没到?”保全嫂子也是冒了汗,像是问刘嫂,又像是问她自己地道。 刘嫂道:“听说二姨太去请了,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保全嫂子道:“不是二少奶奶去的吗,怎么又成了二姨太?” 刘嫂道:“二太太是抢着要去的,二太太说她跟那个接生的朱婆子相熟多年,好说话,二少奶奶也是突然头疼,就让她去,自己回来了!” 保全嫂子“嗨!”了一声,心道,怕是不好呀! 稳儿虽正在疼痛中,却是把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楚。她挣扎着起来,道:“快去叫我娘来!” 保全嫂子和刘嫂都明白,大少奶奶口中的“娘”,指的是吴姨。 刘嫂道:“刚刚见吴大姐在大门口来着,可她不肯进来,再说,女儿生产,娘家是不能来人的!” 保全嫂子道:“大少奶奶算是吴大姐的儿媳,怎么能说她是女儿?!” 刘嫂有些尴尬,咧嘴道:“是,是儿媳……” 保全嫂子看着痛苦万分的稳儿,道:“不管是什么,大少奶奶让去叫她来,你就去叫她进来!” 刘嫂无奈,只好出门去请吴姨进来。猛一抬头,惊道:“她们来了!” 果然,二姨太带着朱老婆子进了东院的门,后面跟着铁犁婶子和吴姨。 原来,此时许府的大门口,已经围满了人。铁犁婶子听说了是许府大少奶奶生产在即,便也加入了其中。 又过了一段时间,二姨太带着朱老婆子到了,铁犁婶子便推搡着吴姨,一起跟进了许家。 吴姨正在挂念着稳儿,又不好意思不请自到,刚好借了铁犁婶子推这一把,给自己一个台阶,顺利地进入许府! 稳儿的生产注定不会那么顺利,她会怎样去应付?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33章 保小 保全嫂子正催着刘嫂去请吴姨进来,没想到,吴姨却是跟着二姨太和朱婆子进入东院了。 二姨太进了稳儿的小院,回头一看,见铁犁婶子和吴姨也紧跟进来了。她当时便冷下了脸,来到屋门前,先让朱老婆子进了屋,又叉腰拦住了正要进屋的铁犁婶子和吴姨。 二姨太大声道:“刚刚有大个儿兄弟在,又加上个常福装傻充愣,才叫你们混进来!这会儿还想进屋?你们说,这屋里头的到底是许家媳妇,还是李家姑娘?” 吴姨看都不去看二姨太一眼,冷冷道:“我不知道什么许家李家的,我只知道,屋里头的是许府嫡子少奶奶!” 疼痛使得稳儿几欲昏厥,正在苦熬中时,朦朦胧胧间,好像听到吴姨的说话声,稳儿立即大声叫道:“娘,娘!快来呀,您进来!” 吴姨听到稳儿的呼唤,上前猛地推了二姨太一把,就要往里闯! 二姨太却反手一把,用力抓住吴姨,又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叫道:“你从没生养过的,进去有什么用。你这样做会让许家蒙难的,说你还不听,你咋还这样不要脸呢,真是犯贱!“ 吴姨此时却是恢复了当年的勇气,她怎会让二姨太这样羞辱,反手就薅住了二姨太的头发,用力晃荡着,道:“你说,到底是谁不要脸,是谁在犯贱?!” 二姨太被薅着头发,又不肯撒开吴姨,疼得呲牙咧嘴,却无法还手,只得大骂道:“你个平平整整,死丫鬟的料子,有人叫了你声娘就装起大尾巴狼来啦,在这个宅门里头,你还敢打我!” 吴姨一手薅着二姨太的头发,腾出另一只手来,照着二姨太的脸上,“啪啪”就是两巴掌!骂道:“你个贱皮子,今儿打的就是你!” 铁犁婶子嘴里叫着:“吴大姐,你别这样呀!二太太,您也撒开手。哎呀,你们都别打了!” 铁犁婶子貌似拉架,手却紧紧抓着二姨太往后拉,这倒是更方便了吴姨扇她的脸! 二姨太被打得鼻子都冒了血,却仍是死撑着,不肯放开吴姨!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突然,门口传来一声断喝,几人停止了动作,扭头看向门口。 却见,玉荷搀扶着许本才出现在这里,刚巧看见二姨太撅着个屁股的紧紧搂住吴姨,吴姨薅着二姨太的头发,两人撕打成一团。许本才不由得喊了一嗓子! 铁犁婶子见许本才到来,心下竟有点害怕,赶紧溜到了一边儿,一声都不敢吭了。不过,她也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站到一边儿,看起来很无辜! 吴姨见玉荷和许本才来了,便撒开了二姨太的头发。 二姨太得了这个空,又觉得自己的人来了,腰杆儿更加硬实了,也放开了吴姨,站到门口去,跳起脚儿来,指着吴姨和铁犁婶子,道:“这两个贱皮子,跟着常福的车子就挤进许府来,还要往屋里头闯!” 许本才用文明棍捣着地面,怒道:“你们太欺我许家无人了!竟闹到产房来了!” 吴姨道:“太太临终时,将我身后托付于少爷,好歹少爷、少奶奶是叫过我一声‘娘’的!少奶奶生产,我为什么不能陪在身边?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玉荷上前道:“是是,我娘说的是!”又转脸对许本才道:“爹,我娘曾经是婆婆的身边人,确实是扶养过斌哥哥的,当然可以进去,是吧?” 玉荷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是在算计,吴姨是没有生产过的,就算是进去了,她也看不出什么,而且刚好可以让她进去做个见证:里头的是难产,不是别的。而且,万一里头的要是露出个马脚伍的,那吴姨紧紧守着李长稳,刚好可以嫁祸给她! 许本才见玉荷这样说,便吐了口气,算作了默认。但他随即又转头望向躲在一边儿的铁犁婶子! 此刻,许本才那眼睛不大,却是十分的阴冷,只是扫了铁犁婶子一眼,她便吓得哆嗦起来! 不等旁人开口,铁犁婶子就赶紧说道:“俺不进去,不进去!”说着,扭头走向院外,边走边说道:“俺出去等,出去等哈!” 玉荷也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二姨太一眼,二姨太只好移开堵着门口的身子,白了吴姨一眼,走到旁边去了。 吴姨赶紧走向稳儿身边,抓着稳儿的手,哭道:“少奶奶,您可得坚持住啊,少爷还在等着您呢!” 此刻,稳儿浑身是汗,头发都根根炸开,她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仿佛看见许荣斌在轻轻地向她走来,她喃喃地叫着:“荣斌······” 稳儿又在苦痛中熬到了天黑,又从天黑熬到了黎明,实在是精疲力尽了,已经瘫在了炕上,可是,孩子还没有生出来! 吴姨急得不禁大哭起来:“这可怎么办?老天爷呀,您救救少奶奶吧!” 保全嫂子和刘嫂也是一直陪伴在稳儿身边,急得不得了! 朱婆子却仍是不断地揉着稳儿的肚子,似在为稳儿促产。吴姨不懂这个,尽管她一直都在稳儿身边,却也只能看着朱婆子不断地揉搓稳儿的肚子…… 此时,稳儿已经没有了喊叫的力气,气若游丝! 别人也是站在一旁,帮不上什么忙! 日上三竿时分,朱婆子突然大叫道:“这回真的快生了!” 几个人听了一阵高兴,都叫了声:“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可是,接下来朱婆子的一句话,却叫众人心中又凉了半截:“不好了,这孩子是立生,卡住了!大人孩子不能两全,快去问一下善人,保大还是保小?” 保全嫂子闻言赶紧出去了,吴姨紧张地问朱婆子,道:“就不能两个都保吗?” 朱婆子道:“你没见过生产的吧?这生孩子都是头先从娘肚子里出来,有几个是脚先出来的?!我老婆子接了怎么多年的生,还没遇到过几回这样的事情呢!” 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稳儿,吴姨越发不淡定了,她跑到大太太的牌位前,跪拜道:“太太,您在天有灵,就帮一帮您的儿媳妇吧,她可是您的亲儿媳,怀的可是您的亲孙子啊!” 此时,小院里的人都已经退去,玉荷和许本才也不在这里了。 保全嫂子见小院里的人都走了,便出了小院,直奔书房而去。她猜想,许本才肯定在那里呢! 果然,转弯就看见,常福和许大个子都站在书房门口。 保全嫂子叫了声:“老爷在屋里头吧?” 常福和许大个子,两人全都点了点头。 许本才倒是听到保全嫂子的声音,从书房走出来,问道:“可是大少奶奶生了?” 保全嫂子道:“老娘婆说,大少奶奶是立生,恐怕母子不能两全。问是保大还是保小?” 几个人都看向许本才,许本才犹豫了一下,道:“怎么碰上这事!唉!荣斌也不在,要是,非要保一个的话,就保小吧!” 话一出口,许大个子道:“哥哥,不能保小呀,大人在,才能有孩子呀!” 常福也道:“是呀,老爷!大人在才更重要呀,将来,还是一个完整的家!” 原来,这两个人也是挂念着稳儿,因为此时稳儿正在生产,他们又不能到东院去,只好站在书房门口,等着里头的消息。 许本才怒道:“这个许府现在是谁在当家?!” 许本才正在发怒,突然,许府大门被人用力推开,有人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几个人看向门口,却见许荣斌带着一名背着大药箱的人,疾步跨进了许家大门! “大少爷回来了!”保全嫂子不禁叫道。 常福和许大个子也高兴地叫着:“大少爷,您可回来了!快去东院吧,大少奶奶在里头呢!” 许荣斌对这边挥了挥手,顾不得停下跟这几个打招呼,便直接去了东院。 原来,许荣斌自得到稳儿即将临盆的消息,就与蒋学允赶紧往老家赶。 经过将近三天三夜的长途跋涉,终于赶到了泡桐屯子! 快到许府时,就见一群人围在大门口议论纷纷,其中竟还有铁犁婶子和青儿! 青儿见许荣斌回来了,上前就哭了,道:“哥哥,快去救救我姐姐吧!”当地人管“姐夫”叫做“哥哥”,而青儿也确实早就将许荣斌看做了自己的哥哥! 铁犁婶子也道:“是啊,少爷,少奶奶难产,都闹腾两天两夜了!” 许荣斌顾不得问为什么,就赶紧进了院子。 许本才见许荣斌带着一名男子回来,直接去了东院,赶紧跟了进去! 二姨太和玉荷也在隐身之处跑了出来,连带着保全嫂子、常福和许大个子等几个人一起往东院跑! 许本才边跑边喊:“斌儿呀,你站住,我有话要跟你说!” 许荣斌却是连头都顾不上回,火烧火燎地往东院奔! 许本才直到东院里头,才赶上许荣斌! 许本才道:“斌儿呀,这么多天不见你了,见了爹,你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正在此时,屋里头传来吴姨的哭喊声:“少奶奶,少奶奶,您坚持住啊!” 刘嫂听到外头的声音,知道是许本才来了,便跑到门口,哭道:“老爷,大少奶奶快不行了!” “什么?朱大嫂呢?她不是在里面吗?”许本才似是惊道。 朱婆子两手是血地站到了屋门口,道:“因为是立生,卡的时间太长了,大人孩子都难保住啊!” “这可怎么办?!”就算是许荣斌此刻也惊慌失措! 蒋学允对许荣斌道:“许先生,让在下进去看看吧?!” 许荣斌对蒋学允躬身一礼,道:“拜托先生了!” 蒋学允见许荣斌应允,扭头就往屋里走。许本才见蒋学允要进产房,上前一把拉住他,急道:“你进去干嘛,你一个男子,不知道这里是产房吗?!” 二姨太也跟上阻拦,道:“你这人,女人生孩子,男人进去了算怎么回事?许家会倒大霉的!” 许荣斌上前拨开许本才的手,又举起胳膊,挡住二姨太,护送蒋学允进了屋,反身堵住门口,道:“我看谁敢拦着!” 许本才跺了一下脚,道:“荣斌呀,你怎么带个男子回来,还……还……你这是叫老祖宗蒙羞呀!” 许荣斌道:“爹,我往家里写过那么多信,怎么就没有告诉过我,少奶奶有孕的事情?!” 许本才道:“家里发生的事情多着呢,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大事,我怎么能什么事都告诉你!” 两人正在对持,屋里却传来朱婆子的叫嚷声:“哎哎,你这人,你是干什么的?怎么把孩子往里推?!” 听到这儿,二姨太要从许荣斌旁边挤进屋去,许荣斌一把将她推了个趔趄,道:“今日我看,谁胆敢再踏进这间屋子一步,别怪我许荣斌翻脸无情!” 此时,朱婆子却来到门口,对众人说道:“真是不知道你们许家打哪儿请了这么一位洋男人来,竟抓住那孩子的两条腿又给送回了他娘肚子里!这般羞人的事情,俺是没法看呀!俺要走了!” 许本才听了朱婆子的话,怒道:“斌儿呀,你乃人之龙凤呀,怎么能做这种事,当真是丢尽我许家的脸面啊!” 许荣斌道:“什么脸面不脸面!这屋里头的是我的妻儿,我自当保护!今儿李长稳在,我许荣斌便在,若没了李长稳,你们就都随着我许荣斌去给她陪葬吧!” 此话一出口,众人都是一惊! 许本才更是气得直哆嗦,道:“荣斌呀荣斌,你在外头这么长时间。而今刚回来,就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正在此时,突然,屋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哇~哇~” 接着,又传来吴姨和刘嫂惊喜的叫声:“生了,生了!少奶奶生了!是一位小公子!” 许荣斌一阵惊喜,急忙问道:“少奶奶呢!她怎样?!” 两个被朱婆子判了死刑的人,会平安活下去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34章 生死 屋外的人,听说稳儿生下一名小公子,却是各种表情的都有! 刘嫂跑到屋门口,高兴地又重复了一遍,道:“老爷,大少爷,大少奶奶生了个小公子!” 许荣斌不禁松了一口气,正要进去看看,却听屋里传来蒋学允的声音:“还有一个,没生完,是双生子!” 许荣斌激动地拍了一下额头,又挺直了身体,堵住了门口,仍然是:外面的人,谁都不许进去! 一会儿,刘嫂又跑来报喜道:“恭喜老爷、少爷,少奶奶又生下一位千金!” 听到这声,许荣斌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这下子,他许荣斌儿女双全了! 许本才原本愤怒的身体,竟僵立在了那里,许久未动,看不出是怒是喜! 见此情景,一直站在许本才后面的玉荷心里却是一阵酸楚!她没有吭声,只是转过身去,悄悄地离开了东院! 玉荷走的时候捂着胸口,脚步都有些踉跄!也许她就不该来这里,此刻,她的心怎么会这样得疼?! 她亲眼看到,他拼了命地保护那个村姑,他称,要与她同生共死! 刘嫂又叫道:“大少爷,快进来看看吧!” 许荣斌丢下外面吵嚷的众人,一下子奔进屋去!见吴姨正紧紧抱着两个孩子,许荣斌喊了一声:“娘!” 吴姨看到许荣斌,竟喜极而泣,道:“少爷,您……”她想说,“您终于回来了!” 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此刻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便换成了:“您快看,这是你们的这一双儿女!” 许荣斌看了一眼两个小家伙,满眼都是疼爱!又赶紧跟蒋学允道谢,道:“多谢蒋先生救我妻儿!” 蒋学允却一脸严肃,道:“儿女暂时是安全了,只要加强保暖,细心照料便可。可是,嫂夫人却是体能消耗过大,又失血过多,还要抓紧治疗!” 许荣斌赶紧走到床前,见稳儿此刻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已经不省人事!不禁将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掌心,抵在自己的额头上,悄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泪水,无声地从许荣斌的眼眶中流出! 许荣斌又对蒋学允深深一揖,道:“求先生一定要救我妻子!” 蒋学允道:“放心,我会尽力的!” 几个人说话的档口,那朱婆子收拾好东西,悄悄离开产房。 在门外见到二姨太,也没有理她,溜出了许家。二姨太竟也假装没有看见。 许大个子和常福见已无事,互相推了推各自的胳膊,同时瞧了一眼许本才,就先后离开东院,也各忙各的去了。 许本才对着屋门口看了看,见没有人理会他,当时竟又有点懊恼,也有些尴尬,但觉得此刻还不是发作的时候,便怏怏地回了书房。 二姨太见许本才离开,赶紧跟了上去。见许本才进入书房,并且关上了门,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进去,而是去了后院。 稳儿昏迷的同时,竟发起了烧,苍白的脸上竟冒出了汗滴! 蒋学允为稳儿施了针,又吊上了液体。 吴姨很是紧张,她只是听说过,如今,若是在人快不行了的时候,就会往身体里输入液体,难道…… 许荣斌看出了吴姨的紧张,道:“娘,您不要过于担心,这是蒋大夫的救治措施。” 此时,刘嫂又将土炕烧得热热的。 又过了一会儿,果然见稳儿的烧退了! 吴姨和许荣斌,蒋学允一直呆在稳儿屋里,没敢离开过一步。 见稳儿稍稍稳定,吴姨告诉许荣斌,自他走后,发生的一些事情。 许荣斌才知道,如今,吴姨跟大个儿叔在自己妻子等人的撮合下,已经成为一家人! 讲这件事的时候,吴姨竟有些羞涩,她低着头,不敢看许荣斌。 许荣斌却是喜道:“娘,您能有个家,这是多好的事情!我大个儿叔除了个子矮了点,为人处世却是极好的!” “娘,您能走这一步,荣斌高兴!” 吴姨没想到,许荣斌会这样说,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便又为他讲起了稳儿创业的事情。 吴姨还着重说了卢子明的事情。她仍是担心许荣斌会想到旁处。 许荣斌只是非常惊喜,他的稳儿竟也做起了生棉生意,是一件那么了不起的事情! 许荣斌的心里真是又喜又痛,他在暗暗感叹着,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的稳儿经历了太多了! 同时,许荣斌也很欣慰,稳儿会那么聪明而坚强,在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能够这么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这些繁琐的事务! 许荣斌坐在炕边,深情地望着属于自己的这大小三个人儿,眼里竟然又是湿漉漉的! 许本才没想到许荣斌如今为了那个李长稳竟这样忤逆自己!他看明白了,无论是说,那个李长稳如何了,他许荣斌都只会是心疼,不会说她的一丁点儿不是! 许本才非常郁闷,这几日,憋在书房哪儿也不去,等着许荣斌来跟自己赔不是! 他想起荣斌竟然不顾自己的阻拦,让一个陌生男子进入产房,这是一件多么有辱祖宗的事情!每每想到此处,许本才甚至都不想看到自己那对刚刚出生的龙凤孙辈! 然而,因为稳儿身体还没有稳定,许荣斌一步也不肯离开东院,许本才也因此更加的气愤! 吴姨等人见稳儿迟迟不能醒来,便一直熬了羊奶喂给这两个初到人世的小小孩儿。 经过蒋学允夜以继日的救治,稳儿的身体状况终于趋向平稳,许荣斌紧绷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 蒋学允这么长时间对稳儿的救治,也是疲惫不堪。此时,稳儿既已平安,许荣斌便安排他去休息。 等蒋学允缓和过来以后,又重新回到稳儿的房间,查看。 许荣斌问道:“蒋先生,我太太是因为双生子的原因,才导致的难产吗?” 蒋学允道:“以小弟看来,嫂夫人的难产是人为的原因。” 蒋学允见许荣斌仍是不解地看着他,便转向吴姨,问道:“太太在生产时,是不是被人揉搓了肚子?” 吴姨想了想,道:“是朱婆子一直在为少奶奶揉肚子,说是在催生!” 蒋学允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 吴姨和许荣斌全都看向他。许荣斌问:“蒋先生,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蒋学允一边做着模拟手势,一边说道:“是有为产妇催生的手法,但那是顺推,也就是这样上下推动。但如果是呈环形揉搓,便是调胎位。也就是说,那人将两个胎儿全都调了位置!” “什么?!”吴姨大吃一惊,“也就是说,是那朱婆子导致的两个胎儿全都是立生?” 蒋学允点了点头,道:“正是!” 吴姨一拍大腿,道:“这都怪我呀!我不懂这些,更是没有生产过!枉少奶奶这样信任我,让我守在她的身边,我竟眼睁睁的看着那朱婆子害她,还不自知!” 吴姨自然是懊悔不已,许荣斌却是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按当地风俗,婴儿出生三天,产妇娘家人才可过来探视。可是,如今三天已过,却不见稳儿那个翘首相盼的奶奶前来许府,甚至连青儿和铁犁婶子都不曾过来! 按理说,这几个人此时,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就单凭前几天,几人那个样子,在得知两个宝贝降临后,她们应该急急赶来才对! 直到第四日响午时分,保全嫂子才悄悄把许荣斌叫到外面,小声道:“少爷,李家奶奶刚刚没了!” “什么?!”许荣斌不禁吃了一惊!稳儿尚且没有完全清醒,李家又出了这种事情! 此事暂时不能让稳儿知道的。许荣斌便当即决定,自己亲赴李家那边,代替稳儿处理奶奶的丧事! 许荣斌将吴姨叫到外面,说了稳儿奶奶去世的消息,又说了自己的打算。 吴姨道:“少爷,您就去吧!莫说少奶奶为您做了这么多,就为你们是夫妻这一点,您也该去!” “少奶奶这里就交给我吧!这回,我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护他们母子周全!” 许荣斌便对吴姨作了一个揖,就转身去了李家小院。 此刻,奶奶的小院里站了几个李家的族人。能到这里来的,自然都是些跟稳儿奶奶家一样的穷苦人。 见许荣斌到来,人们纷纷低头向他打起了招呼,有叫“少爷”的,也有叫“姑爷”的,许荣斌都一一答应着,进到了屋里。 奶奶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炕前的破木床上。青儿满脸泪渍地跪在床前,见许荣斌到来,泪水不禁又流了下来! 是啊,她小小年纪,经历了父亲的失踪,母亲的去世,姐姐出嫁,哥哥也去了东北,如今连与她相依为命的奶奶也离她而去了!此刻的青儿显得是那么的弱小而无助! 铁犁婶子和她那新过门的媳妇儿灵儿,以及其他几个李氏近枝也在,大抵是在等待着稳儿前来。 见进来的是许荣斌,几人先是惊讶,后来想到可能是稳儿刚刚生产,才让许荣斌代替她过来。又暗暗感叹,稳儿的命真好,找了这样好的夫婿! 许荣斌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过去扶起青儿,道:“青儿,别哭,让哥来料理!” 青儿看到许荣斌过来,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东子那新娶的还未见过面的媳妇,拉过了青儿,跟她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也许,她觉得,此刻的青儿正像她自己! 傍晚时分,李家小院里,便设起了灵堂,奶奶早已穿上了寿衣,放入棺椁中。只是,奶奶去世后,还没有让稳儿看过,棺椁并没有入钉,也没有刷上黑漆! 许荣斌默默安排着一切,自从进入李家小院,他一刻都不曾歇息,直忙到入夜。 此时,常福来到李家,他先去到灵棚给奶奶磕了头,祭祷一番之后,才来到许荣斌身边,悄声道:“少爷,老爷让您马上过去,他有要事要跟您讲。” 常福向四周瞅了瞅,又看了看许荣斌,吞吞吐吐道:“他说,如果,如果您不过去,他会亲自找上门来!” 许荣斌沉吟一下,道:“常福叔,你先回去,我安排一下,马上去见他!” 常福答应一声,便回许府去了。 许荣斌交代了许大个子和豹子一声便也去了许府。 许本才此时正在灯火通明的书房里等候着。见许荣斌进来,“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书放下,努道:“你这一走,便是大半年。我一个人在这破落的许家操持,你可知道有多艰难?!” “你一回来,不先来拜见我也就罢了,却带个洋医生来,竟去给我做些有辱祖宗的事情!这几天来,你只顾躲在东院,仍不肯来见我。若说你是舍不下那两个孩子吧,今日,你却去了李家忙活!你这是真的是要去做李家的孝子贤孙吗?!” 许荣斌道:“爹,儿子知道你操持许家不易,所以,才稍有盈余,就立即捎回许家。这大半年来,我曾往家里写过许多信,每回都有我妻李长稳的,怎么不见她回复一个字?而就连她怀孕生子之事也不告诉我? 如果那日我再稍微晚一点回来,就会与自己的妻儿生离死别!要不是因为这个,兴许李家奶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毙命!我妻刚刚生产,又尚在昏迷之中,我去代她料理奶奶后事,又有什么错?!” 许本才道:“你出去这一趟,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顶撞我了!我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就一句话,你若还姓许,就不许你到姓李的灵棚里去!”许荣斌刚要怼回去,却听身后传来稳儿虚弱的声音:“荣斌,不要!” 许荣斌一惊,连忙回过头去,竟真的是稳儿一手抓着门框,一手捂着腹部,面无血色的弯着腰站在那里!吴姨和刘嫂在后面疾疾赶来,于左右两边各扶住稳儿的一支胳膊,满脸歉意地望着许荣斌。 许荣斌赶紧上前搀住稳儿,关切地道:“你怎么出来了?!” 吴姨瞪了一眼刘嫂,刘嫂却是一激灵,赶紧道:“这都怪俺,竟说漏了嘴!” 面对这样的局面,许荣斌该怎么做?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35章 博士 看稳儿那种虚弱的样子,就是刚刚醒来。 刘嫂也是许府的老人了,她怎么会这样不小心,竟在稳儿如此虚弱的情况下,说漏了嘴,让她得知这样要人命的事情?! 其实,这事儿还要从白天说起。 那时,刘嫂正忙忙碌碌地往东院送东西,却被二少奶奶万玉荷叫住了。 玉荷道:“刘嫂可是忙着去东院?” 刘嫂点头,道:“大少奶奶刚刚醒来,大少爷又不在身边,两个宝儿闹腾得厉害,我找了些干净的旧衣裳裁开,拿去给他们添些褯子!” 玉荷道:“大少爷……到李家去了?” 刘嫂感叹道:“大少奶奶可真是个有福之人!莫说她与大少爷身份地位差距这么大,单凭大少爷对她这份好,也是一般人没有的!” 刘嫂这话说的玉荷心里又是一阵酸楚!玉荷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才阻止住即将流出的眼泪!又问道:“刘嫂,听说你家传丰又犯病了?” 刘嫂当时便显出哀愁之色,道:“我家丰儿这病,拖垮了我们全家,如今再也没钱给他去治了,唉,就随他去吧!” 玉荷似是也跟着有些悲伤,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多好的个孩子,怎能这样!” 刘嫂道:“谁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俺们要是不心疼丰儿,当初也就不管他了!只是拖到如今,实在是没有了办法。要是让他活,俺们都得死!” 刘嫂说着,叹了口气,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她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玉荷也跟着刘嫂一声叹息!道:“唉,嫂子,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玉荷说着,便掏出一叠钱来,塞到刘嫂手中,道:“嫂子,这些钱你且拿上,给丰儿治病要紧!” 刘嫂很是惊奇,玉荷一向高冷,如今怎么会这样好心拿钱给她?赶紧道:“二少奶奶,这可使不得!俺怎么能要您的钱呢!” 玉荷道:“让你拿上,你就拿上!你想想丰儿,我都觉得心疼他,你可怎么愿意舍下他吗?另外,还有点小事要你捎带着去办!” 玉荷说着,硬是将那些钱塞到刘嫂手里。 刘嫂摸着那厚厚的一叠钱,竟再也舍不得撒手,道:“二少奶奶,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就好!” 玉荷道:“你只需将李家奶奶故去的消息让东院的那个知道就好!” 听了这话,刘嫂的脸色一变!颤声道:“东院里头的那个?您说的是大少奶奶?!” 玉荷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刘嫂虽然在许府已有多年,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想到自己的儿子,她还是攥紧了那叠钱,随后就去了东院。 这段时间,稳儿虽是昏迷,但她总是感觉身边有一个人,一直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给了她力量,让她勇敢地保存着生的希望,这让她睡得很是踏实! 稳儿醒来的时候,却见吴姨和一个陌生男子在自己身边忙忙碌碌,便轻声喊了一句:“娘!” 连日来,吴姨也是衣不解带地在稳儿身边照顾,此时,竟听到稳儿微弱的声音,赶紧过去查看! 果然看见是稳儿醒来了,吴姨自是非常高兴!答应着:“少奶奶,我在这儿呢!我一直都在!” 稳儿仍是没有力气,只把目光转向蒋学允。 吴姨也看了看蒋学允,想起稳儿还没有看见过他,便告诉稳儿,道:“少奶奶,这位是跟随少爷一起从上海来的蒋大夫!多亏了蒋大夫没日没夜的救治,您和两个孩儿才得以平安的!” 吴姨特意隐去了那幕似是尴尬的时候。 吴姨这看似随意的一段话,爆出的信息量真是太大了! 稳儿当时就明白,真的是她的荣斌回来了!并且,他们还有了两个可爱的儿女! 稳儿挣扎着想起身向蒋学允道了谢,怎奈她的身体太过虚弱,蒋学允赶紧对稳儿深施一礼,道:“嫂夫人千万不要客气,这是小弟应该做的!” 稳儿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她慈爱地看了看自己的这两个新生的宝贝,问道:“娘,荣斌呢?” 吴姨刚想编个理由,搪塞一下稳儿,没想到,一向沉稳的刘嫂,却脱口而出:“李家奶奶故去了,少爷代替少奶奶去了灵前!” 吴姨万万没有想到,刘嫂竟说出这种话来,这话一出口,她即便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刚刚苏醒的稳儿,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她张大了嘴巴,喃喃道:“您是说,我奶奶去世了吗?!” 此时再说什么,稳儿能相信?!即便是吴姨,又能说个什么呢!她只能气愤地看着刘嫂,而刘嫂却也咧着嘴,道:“瞧俺这张嘴,竟这样没个把门儿的,俺可不是故意说出来的!” 这简直是晴空霹雳,稳儿悲痛欲绝!这些年来,奶奶与她们姐妹两个相依为命,虽然郭神医早就断定了奶奶有生之年的时日,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稳儿却觉得还是那样突然! 稳儿虚弱地叫道:“娘,我想我奶奶,我想去看看她!” 吴姨握着稳儿的手道:“少奶奶,您且等等,再养养身体,那边儿的老嫂子刚刚过世,离着下葬还有几天。李家管事的,会给你留出见她的机会的。” “况且现在有大少爷在那边支撑着,您就放心好了!” 稳儿虽说此时身体虚弱,但脑子还是好使的。她明白,这种情况下,许荣斌要是一直在奶奶那边,会受到他人非议。 稳儿不愿意让许荣斌为自己背负这些。喃喃道:“大少爷,不该此时还在那边儿……” 刘嫂也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不安,便又说道:“大少奶奶,您不要担心了,刚才俺看见,老爷已经让常福把他叫回来了,此时应该在书房里。” 稳儿听到这话,马上明白,自己的公公许本才肯定会因为这事儿,责罚许荣斌!她挣脱吴姨的束缚,起身跌跌撞撞地赶往书房! 吴姨和刘嫂见状,自是紧紧相随。 稳儿跪在许本才面前,声泪俱下地道:“爹,我奶奶扶养我们姐妹到今日,非常不容易!她没了,弟弟又远在关东,理应由我这长孙女来守灵!” “这几日,儿媳一直睡着,不知道我奶奶去世的消息,才麻烦了荣斌替我前去灵前。如今我已醒来,往后,就由儿媳自己去处理,望爹成全!也不要再与他生气了!” 稳儿说完,用头往地上磕去! 许荣斌单膝跪地,死死地抱住稳儿,唯恐她再出什么状况! 见此情景,许本才即使是满腔的怒火,却也不能发泄了! 稳儿又转向许荣斌,道:“荣斌,你为我付出的已是太多,为妻的知道,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说完,稳儿的身体竟有些摇晃,许荣斌赶紧将她抱起,送回到东院。 见稳儿这样,吴姨不禁心疼流泪! 事已至此,吴姨只好说道:“少奶奶这几日只需好好养着,少爷,您这几天就在这里陪着少奶奶吧,您要是离开了,她更不放心。容我回去问一下当家人,老婶子年事已高,应该是停放七日的。等出殡那天再让少奶奶出去送上一程!” 许荣斌谢过,道:“娘,您也确实辛苦了,今晚我守在这里,您回去看看吧!” 吴姨点头道:“也好!”她是想赶紧去找许大个子去想办法。 稳儿却在此时挣扎问道:“青儿呢?我妹妹现在哪里?” 许荣斌抚住稳儿的手,道:“青儿暂且住在铁犁婶子家,跟她的儿媳妇做伴,你就放心好了!” 稳儿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是一阵眩晕传来,稳儿竟急促地喘息起来,紧接着,一缕血丝竟顺着嘴角流出! 许荣斌大惊失色,叫道:“蒋大夫,快救救我妻!” 蒋学允赶紧过来,为稳儿施救! 看到这种情况,吴姨也不走了,又紧张地守在稳儿身边! 这回,蒋学允拼上自己多年所学,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才将稳儿再一次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又经过一天的调整,稳儿才趋于稳定!蒋学允道:“以后千万不可让她再受刺激了!” 许荣斌和吴姨一直在点头称是!刘嫂却是心虚地一直没敢到东院来。 直到又一个夜晚的降临,吴姨见稳儿已无事,才对蒋学允施了一礼后,退出了屋子。 许荣斌对蒋学允道:“蒋大夫不要急着走,先去歇息歇息,明日荣斌还有一事相求!” 蒋学允道:“你我之间,就不要说什么求不求的了,我自是将你的事情全都办妥,才会离开!” 第二日,吴姨来到东院,告诉许荣斌夫妻:“你大个儿叔已经跟李家管事的商量好了出殡的时辰,少奶奶要是非要去,到那天,咱可以给她穿戴严实了出去送送,也不碍事的!” 稳儿满怀感激地点了点头。 稳儿渡过了危险期,大家的心里都踏实了一些。 许荣斌便让刘嫂进来,道:“刘嫂,我知道你在许家多年,不是那种说话随意的人。今日,既然少奶奶已经安稳,我也不再追究什么了,只是问你,丰儿的病是不是又厉害了?” 听了这话,刘嫂羞愧不已!大少爷那么聪明,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己的这点小小伎俩! 刘嫂抹了抹眼泪,道:“是!” 许荣斌看向蒋学允,道:“这位是英国留学归国的医学博士,想必你也知道。可带丰儿来让蒋大夫瞧瞧!” 刘嫂当即跪地道:“多谢大少爷,多谢蒋大夫!” 蒋学允扶起刘嫂,道:“大嫂不要这样!救死扶伤本是医者份内的事。你既然这样担忧,我想,丰儿必定病得不轻,还是我跟你走一趟吧!” 刘嫂感激道:“那太谢谢蒋大夫了!” 蒋学允摆了摆手,背起药箱,跟着刘嫂出去了。 等蒋学允回来的时候,告诉许荣斌,道:“那孩子只是得了慢性痢疾,如今,国外已研制出了治疗痢疾的特效药物,我便让朋友捎回些。” “幸好我来时想到乡下可能会存在这种病,便拿了些药来。刚好给那丰儿用上。又让那刘嫂去抓了些中药,相信不日丰儿便会好起来的!” 许荣斌道:“还是蒋先生心思缜密!” 蒋学允笑道:“与你许荣斌攀上朋友的,岂敢糊涂!” 许荣斌也笑道:“蒋先生说笑了!” 蒋学允又为稳儿和两个孩子做了检查,确定除了全都身体虚弱外,已无大碍。又拿出一些下奶的药,嘱咐吴姨此药的服用方法。 都已安排好,蒋学允便要告辞。 许荣斌知道,蒋学允很忙,不便在此久留,便道:“先生先回去吧!家里还有些事情,许某还要暂住几日,不能陪先生一起回上海了!” 许荣斌便送蒋学允先行离开。 蒋学允出了东院,向北看了看。许荣斌会意,便带他来到书房前,叫了声:“爹,蒋大夫向您辞行来了!” 许本才在书房里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动也未动,也没有回声。 蒋学允便在门外施了一礼,道:“老先生保重,蒋某告辞了!”说完,便离开了许府。 送走蒋学允,许荣斌又到奶奶那里看了看。 许大个子见许荣斌来到,赶紧上前道:“大少爷不必挂念这里!我与李家管事的在咱泡桐屯子的红白事上搭伙许久了,我做下的安排,李家这边也不会挑理!您只管照顾好许家那边就行。等七日时辰一到,我自会安排好让大少奶奶送上一程!” 许荣斌道:“那就有劳大个儿叔了!”说完,便又回到了稳儿身边。 转眼到了奶奶下葬的时候,许荣斌和吴姨知道,拦是拦不住稳儿的,他们也不好让她留下终身遗憾,便为她穿戴严实。 许荣斌要陪同稳儿前往李家,便对吴姨道:“娘,我陪她去事上,两个孩子就交给您了!” 吴姨道:“你们放心吧,我一步都不会离开这两个孩子的!” 没想到,许荣斌这次回来,竟然碰上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会放心的回上海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36章 搬离 如今天气虽然已经非常暖和,稳儿身体虚弱,仍然被穿戴得非常厚实,在许荣斌的呵护下来到奶奶的葬礼上。 许大个子等人见稳儿到了,赶紧打开棺盖,让她见奶奶最后一面! 这一路走来,稳儿想起过往的种种,直哭得昏天黑地、几欲昏厥!后面跟随的人们,无不动容。 许荣斌和青儿紧紧护住稳儿,唯恐她有任何闪失! 铁犁婶子道:“少奶奶可不要这样悲伤了,老婶子临终前是高兴的。她知道少爷已经回来了,你身边有护着的人了,她走得放心!” “想当年,你家我嫂子是没受过这待遇的,如今我老婶子享受到了!这都是托您这做少奶奶的福!” 青儿听铁犁婶子这样劝说姐姐,觉得似乎有点不妥,赶紧挤到了她前面,截挡着铁犁婶子再提这些陈年往事,唯恐还在月子里的姐姐想起什么,会更加伤心! 见稳儿已看过了奶奶遗容,李家管事赶紧命人给棺材上漆,入钉,准备下葬。 众人都知道,稳儿还没有出月子,就省去了送盘缠、辞陵、行殿礼等等一些琐碎的环节,直接由稳儿摔碎了盆子后,抬棺人喊着号子,将奶奶的棺椁抬去了墓地。 奶奶下葬以后,稳儿更是抱着青儿嚎啕大哭! 许荣斌知道,稳儿那是牵挂着妹妹,不舍得丢下她独自一人,又无法将她带走!便道:“你放心,我会把青儿安顿好的!” 听到许荣斌这样许诺,稳儿才放开手,瘫软下去。 许荣斌先让铁犁婶子带着青儿回家,自己则背着稳儿回了许府。 当天晚上,许荣斌将许大个子请到东院,与他促膝长谈到深夜。 第二天,许大个子便驾车离开了泡桐屯子······ 又经过几天的精心调养,稳儿的精神已日见好转,也已经有奶可以喂养孩子了。 只是小女宝还是有点虚弱,许荣斌很是担心她,整日抱在怀里不敢撒手! 书房里,保全嫂子跟许本才道:“老爷,如今大少爷已经回来了,您是孙子孙女都有了。那些零零碎碎的,都变不了了,您就不要计较太多了!” 许本才仍然愤愤道:“荣斌这次回来,净做些个大逆不道的事,到如今都不肯前来给我赔礼道歉,整天介张在了那李长稳身边,一步都不肯离开!” “都说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做爹的也是一样,照样被他忘了!” 保全嫂子心道,“你自己做过什么事还不知道吗?”只是她不能明说,只是说道:“他是小辈,咱做长辈的不要跟他计较!您那对龙凤胎孙子着实让人喜爱,要不,抱来让您看看?” 许本才却是一摆手,道:“不看!那等耻辱得来,见了,更叫人生气!” 许府后院里,刘嫂找到了玉荷。她先给玉荷施了一礼,道:“少奶奶,我老刘家的,给您施礼了!” 玉荷虽然一直高高在上,但下人们见到她,没事的时候也不用这么大的礼节。今日,刘嫂却施这么大的礼,看来是要对她说些什么了! 玉荷并不说话,只是等着看看刘嫂下一步要干什么。 刘嫂施完礼,接着从兜里掏出那叠钱,交给玉荷道:“二少奶奶,您让我做的事,我做了。大少奶奶差点儿死到那一场上!” “幸亏有那位从上海来的蒋大夫在,大少奶奶才捡了一命。” “大少爷心里是亮堂的,他想到是俺故意那么说的。少奶奶既然平安了,他也没有追究,还请蒋大夫治好了我家丰儿的病!” “俺就想着,既然俺家丰儿都好了,俺就用不着这些钱了,还是还给您的好!” 刘嫂说完,不等玉荷说什么,就扭头匆匆离去了! 稳儿因为奶奶故去的事,非常伤心,可又因为许荣斌的到来非常欣慰!这几天,她总是闭上眼睛,慢慢消化这又悲又喜的感觉。 吴姨看着眼前两个可爱的孩子,对许荣斌道:“少爷,如今孩子已过十二天,虽没有摆宴庆祝,但也算是已经过了难关,该有个名字了!” 许荣斌看了看稳儿身边的儿子,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女儿,点了点头道:“如今国家正在危难之际,许姓又是赶在了卫字辈,小子就叫许卫国吧!”说完,又把女儿端详了许久,溺爱地道:“我女儿娇嫩美丽,如玉似宝,就叫贝儿,许贝儿!” 话一出口,吴姨和稳儿都笑了! 吴姨道:“瞧咱们少爷,自从回来,就抱着小妹儿不撒手,原来是看见了她如宝似玉的命格!” 三人正在说笑,许大个子此时从外面兴冲冲地来到许府,悄悄去到东院找了许荣斌,告诉他,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许荣斌微笑点头:“叔叔做事,就是这么利落!” 稳儿跟吴姨都感到奇怪,不知道这俩人商量的是什么,便都笑着看向他们。 许荣斌却扭头对吴姨,道:“娘,麻烦您赶紧帮忙收拾一下,我们要搬出去住了!” 许荣斌的话让稳儿和吴姨很是吃惊!齐声问道:“我们要搬到哪里去呀?” 许荣斌道:“我的稳儿是比我有本事的,不是早就安排好自己的去处了吗?” 稳儿道:“你是说棉厂?!” 许荣斌微笑着点了点头。 吴姨这才反应过来,道:“好!就知道少爷是通透的,只有搬出了这个大院,少奶奶和孩子才是安全的!” 吴姨说完,麻利地收拾起来东西来。 收拾停当,吴姨又帮着稳儿厚厚实实得穿戴整齐,用小被子将两个孩子包裹严实,与许荣斌一人一个抱着,一行人出了东院。 来到大院的时候,二姨太又在大门口站立着。这是跟玉荷的关系又有缓解了,不然她才没有心情站在这里呢! 二姨太看见许荣斌一行人,大包小裹地出来,并不搭话,而是在愣了一下之后,便飞快地跑进书房去了。 许荣斌一点也没有迟疑,带着众人出了许府,便见有辆带着厚重棚子的马车停在那边。 许荣斌让稳儿和吴姨上了车,正准备让许大个子带着她们先走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许本才的声音:“许荣斌,你这是又要去哪里?!” 许荣斌对许大个子道:“大个儿叔,你们先走,我去跟我爹辞行!” 许大个子点头,对着车夫招了一下手,接着,敏捷地跳上车去,马车飞快地朝着村外驶去了! 许荣斌来到许本才面前,门口那几个闲人除了李三宝依然躺着以外,其余全都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朝这边张望。 许本才鄙夷地瞪了那几个人一眼,对许荣斌说了一句:“你跟我回来!” 许本才说完,转头回了许府。许荣斌也跟着进了许家大门。 爷俩进了书房,许本才“啪”的一声,将茶杯摔在桌上,道:“许荣斌,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真的要离经叛道吗?” 许荣斌道:“爹,即使您不去叫我,我也会前来与您辞行的。我回来已有半月多,实在是挂念上海那边的事务。我将我的妻儿搬出去,着实是不想再给您添麻烦了!” 许本才咆哮道:“你别给我整这些漂亮话!自你娶了那李长稳,你整个儿人都变了!你不再是我以前的儿子了!” 说着,许本才坐在了椅子上,声音也矮了一截,“以前的荣斌多懂事,多孝顺!可就为了一个李长稳,你是一回回地忤逆我!我是你爹呀,我在你心里,竟还不如个佃户家的土丫头!” “当年,你从济南回到锦县是为了她,后来,你从家里出去也是为了她!如今你又想怎样?不要许家了?不姓许了?” 许本才数落着许荣斌,越数落越伤心,后来竟带上了哭腔! 许荣斌看着他爹伤心的样子,也是心中一痛,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父亲呀! 许荣斌也知道,这几年父亲过得也不容易。 其实,当看到稳儿娘三个,都已康复的时候,许荣斌对父亲的怨恨便也释然了。只是,他不想让自己的妻儿在这无聊的宅斗中继续沉沦,才想起将他们全都搬出去的。 如今看到父亲这个样子,许荣斌正待跟他解释解释,安慰他一番,门外却传来一个声音:“本才呀,你在里面吗?” 许本才一听,这不是许五爷的声音嘛,他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赶紧起身打开了房门,往外一看,却是吃了一惊! 门外站着的,不光有许五爷等几个同辈人,还有许氏家族的其他德高望重的叔叔辈儿! 许本才也纳了闷了,谁这么快的速度请了他们来?让他们在此时来许府的目的又是什么? 许本才不由自主地向远处张望了一下,当他瞅见玉荷的身影时,一切都明白了! 许本才将这几位请进了屋。 许本才这书房本来不大,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里面顿时有些拥挤。 许荣斌安排这些人落了座,许本才则又回到桌子后面拍了桌子,道:“许荣斌,你给我跪下!” 许荣斌也是没想到这几个人会来,听他爹又这样训斥自己,便回道:“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下跪?” 许本才道:“既然你这些叔叔、大爷、爷爷们都来了,就让他们给评评理,你这把老婆孩子都送走,还要搬出许家为的什么?你爹哪点地方对不起你?你竟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还没等许荣斌说话,许五爷说道:“你们家的事,按说我们不该插手!但侄媳妇找上了我们,说是她公爹让我们紧着来,我们也不好怠慢。” “你们家的事,我们也听说了不少。可如今闹到要搬家的份儿上,还是真是没想到!斌儿呀,那你就说说,今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荣斌对着各位长辈施了礼,道:“各位叔叔、大爷、爷爷,其实今日也没什么大事,没想到还是惊动各位长辈。” “本来,我在上海做事,想必大家都知道。如今回来已有半月多,我内人也生产超过了十二天,我就想着要回上海。” “去年李长稳也没闲着,各位定是比我了解得清楚。” “她一介女流,凭着一己之力做成这样也实属不容易!” “我们都正值做事的年纪,不愿意被这繁琐的宅斗所累,更是不愿意给我爹再添麻烦!搬出去也并非脱离许家,只是为了各自清净!” 有人问许荣斌道:“那你以后姓什么?” 许荣斌笑道:“我当然姓许呀!并且我还为我的孩子起了名字,儿子顺着许家辈分,叫许卫国,女儿叫许贝儿!” 一席话说的众人面面相觑!许五爷道:“原来你们就是为了个搬出不搬出的较劲儿吗?” 许本才满肚子的气又没法说!他知道,玉荷叫了人来是为了让长辈们前来帮自己兴师问罪的,制裁一下许荣斌和李长稳。 可许本才就算是再生气也并不糊涂,他又怎会把一些事情摆放在外人面前! 见这对父子都不做声,许五爷道:“就为这事!本才呀,荣斌如今也不小了,真像他说的,搬出去省了诸多琐事,图个清净,倒也未尝不可!你说呢?” “这……”许本才咧着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五爷站了起来,道:“我看就这点事儿,也用不着我们嘛,不行我们就回去吧!” 许荣斌赶紧道:“五爷,那荣斌也跟你们一起出去!”说完,就跨出门外! 许本才跺了一下脚,“嗐!”心里把玉荷埋怨了一番!“叫他们来干嘛,这下子弄巧成拙,不但没有帮着拦下荣斌,反而让他更加硬气地离开了!” 许荣斌送下许五爷等人,就快步地出了泡桐屯子,往大路上赶。 远远看见有辆马车停在了路口,许荣斌便追了上去。 再说许大个子等人,离开了泡桐屯子,就朝大路上赶。几人知道许荣斌定会设法离开许府,便在路口停下车等他。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许荣斌前来! 许大个子道:“俺看,咱们先走吧,别再出现什么变化,徒增麻烦!” 许荣斌一家会顺利离开泡桐屯子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37章 兴废 许大个子见许本才从许府出来,许荣斌又催着他们先走,便赶紧叫车夫打马如飞出了泡桐屯子。 几个人见离开泡桐屯子有一段距离了,便在路口处停了下来,等候许荣斌。 好长时间过去了,还是不见许荣斌的身影。 许大个子见许荣斌迟迟没有追来,恐怕徒增变故,就提议先行离开! 稳儿听说要舍下许荣斌,让她先走,却是坚决不同意,道:“大个儿叔,不然您跟我娘带着孩子们走吧,我要留下来等荣斌。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会和他在一起!” 稳儿说完,便要从马车上下来。 吴姨惊慌地道:“少奶奶,这怎么能行呢,您这还没出月子呢,可不能到外头去,要是受了凉,可不好了!” 许大个子也跺了跺脚,“唉!”了一声!他又焦急地向村口方向看了看,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都别下来了,大少爷到了!” 听许大个子这样一说,稳儿和吴姨赶紧挑开车帘往外观看,果然见许荣斌正朝着马车方向疾疾赶来! 许荣斌来到近前,跟许大个子打了声招呼,便跳上了马车。车把式加紧催动了马儿,没用一个时辰,马车就驶进了信合棉业院内! 此时,高青山、杜庆泽等人都在厂里呢,听见马车的声音,就猜到是稳儿等人到了,都跑了出来迎接。 最让稳儿高兴的是,最先上前来的,居然是她最最挂念、最最不放心的妹妹——青儿! 原来,许荣斌知道稳儿放不下青儿,他们也不能丢下青儿,早就为青儿安排好了去处。只是没有告诉稳儿罢了,这刚好给她了一份惊喜。 许荣斌让许大个子先到县城找他的老同学,将青儿转到了城里的学堂! 这所学堂离着棉厂很近,青儿放了学可以直接来厂里居住! 这下,稳儿真的是一点儿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青儿上前接过她的小外甥,此刻,稳儿什么都明白了!她感激地看了许荣斌一眼,这个人,她是真的嫁对了! 众人簇拥着稳儿娘三个,去到了专门为她们收拾起来的屋子里。这里,前面有阳光,后面有树荫,温暖而舒适,通风而不燥热!屋内也用木板贴住了墙面,又用柔和的奶白色窗帘遮住了窗户,真真儿是养生育儿的好住处! 人活到这个份上,夫复何求啊! 晚上,周围一片寂静。许荣斌握着稳儿的手,道:“我的稳儿竟比为夫的有本事!你就放心的在这里养好身体,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有什么困难,尽管写信告诉我。我也会常常回来的!以后我们再商议一起到哪里去生活,不再分开了!” 稳儿将头靠在许荣斌胸前,道:“荣斌,真的真的谢谢你!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自己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许荣斌道:“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如果没有你,我也不知道如今会是什么样子!总之有一样,你放心地走你的路便好,不要忘了,我随时都会来到你的身边!” 夫妻二人又聊了很久,说到卢子明时,许荣斌道:“见到大哥,想着替我问好!不管别人说什么,我相信我的稳儿为人。有机会,我定会当面去谢过卢大哥的。” 听了这话,稳儿将头靠得更紧了! 许荣斌把妻儿全都搬到了信和棉厂,远离了那些危险的宅斗,他也放了心,就要回上海了。 许荣斌对吴姨和许大个子施了大礼,请他们二老帮忙照顾着这娘仨个,便独自离开了锦县。 许荣斌回到上海,想了想,还是先到饺子馆看看,再去煤球厂见刘鸿生先生。毕竟刘鸿生先生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会加强对那里的管理的。 想到此处,许荣斌便叫了辆黄包车就去了七宝老街。 快到饭店时,远远就看见许佳磊和常强正站在饭店门前与一伙儿人对峙,眼看就要动起手来的趋势! 许荣斌急忙走上前去,躲在一旁的李长鸣见许荣斌回来了,赶紧窜出,大叫了一声:“我家老板回来了,你们不要那么嚣张!” 两方人听到喊声,都停下了动作,看向许荣斌。 许荣斌问许佳磊,道:“佳磊,这是什么情况?” 许佳磊道:“他们非说在我们前段时间扩出去的这个地方落下了东西,我们说没有看见。他们居然就要砸了这里!” 对方为首一人用手指了一下许荣斌,说道:“你就是这里的掌柜?” 许荣斌拱手道:“正是在下!” 那人道:“我们原先曾在这里留有一件非常贵重的物件。你们装修房子的时候定会是发现了的,不然就是遗落在砖缝里了。你是这里的老板,刚好你回来了,你看此事应该怎样解决?” 许荣斌道:“原来是这样!各位先不要着急,咱们店里头请,慢慢商量商量该如何解决!” 说完,用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领头的那人朝身后摆了一下头,几人便跟着许荣斌进到了店里······ 这又是一个棘手的事情。就留给许荣斌自己去处理吧,反正到上海以后,他要是连这点事儿都处理不好,那以后他就成不了上海滩赫赫有名的斌爷了!哈哈! 再说泡桐屯子这边。 许荣斌将妻儿搬离许府后,没过多久,许荣誉便回了家。他还不知道他哥许荣斌回来过。 只是许荣誉这回却是非常地颓废,再也不见往日的神采! 也许有人会问,稳儿生子,许荣斌从上海回到泡桐屯子那么多天的时间,一直没有提到许荣誉,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呢? 许荣誉自从被万明辉从大牢中解救出来以后,在家里赋闲了一段时间。他又恢复到徳县投资之前的状态,整日无所事事。 不过,以前那个时候,许荣誉还没有成亲,也没有受那份牢狱之苦,性格上还是开朗活泼的。 经历了这些之后,许荣誉有点压抑,跟玉荷是三天两头闹别扭。 玉荷也是养尊处优的惯了,着起急来还是爱动手。但凡她身边有的东西,抓起来就往许荣誉头上招呼! 许荣誉有时候也还手,每到这个时候,两个人就扭打在一块儿! 二姨太虽然看不惯,但她是怕了玉荷的,根本就不敢管这事,看着玉荷撕打许荣誉,心里虽然不好受,但也不敢往前凑! 许本才也没少跟着这俩人生气,但他也是管不了的。自己的儿子三天两头偷拿玉荷的嫁妆不说,还惹下怎么大的祸事,如今更是要仰仗万家为他收拾残局,说起来,他这边儿是处处不占理,他许本才又怎么去管人家的闺女! 许本才对许荣誉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啊!这许荣誉不但败光了祖上传下的金条不说,为从大牢往外捞他,又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包括许荣斌和稳儿拿回家里的钱! 这人出是出来了,却又没了事做,眼看着他跟玉荷整日吵吵闹闹,许本才心里也是脑啊! 许本才又不敢写信告诉给许荣斌,其实是怕万一许荣斌生起气来,再不往家里打钱了,那许家可就真的是转不动了! 许荣誉理亏,又处处要万家帮忙,也是惧怕着玉荷的。平时让她打两下,许荣誉让着她,也就过去了。偏巧那回许荣誉被打急眼了,还手太重,玉荷便赌气回了她姑姑家! 许荣誉到十里铺去请了几回,但玉荷是好赖不见,许荣誉反被姑姑每每骂上一通! 后来许本才实在是没办法,就备上厚礼,亲自到十里铺去请。 这回,赵太太没了以往的热情,又将许本才好一阵数落,毕竟这落到动手的事儿上了,她怎么着也得向着玉荷来。 许本才只是擦汗,也不敢回怼,关键是他也想不起来什么可以回怼的理由! 赵太太将许本才数落了半天,许本才都没敢吭声。过了一阵儿,见赵太太的气有点消了,许本才又凑合上前,哀求着赵太太,想为许荣誉讨个差事。 许本才道:“亲家,好歹荣誉是咱自己的孩子,老是在家里闲着也不是个事啊,您就再辛苦辛苦,给他找上个事做。” “有事情做了,他们就没功夫闹别扭了。那样,咱们都省心!” 赵太太当时没有答应什么,过后还是差人来告诉许本才,让许荣誉到万明辉的手下去做事。 许荣誉跟万明辉处的也不是多好,他也不大愿意到万明辉身边去,但还是拗不过他爹,也就硬着头皮去了。 玉荷听说许荣誉有了事做,也就回了许家。 许荣誉这是出去了个把月了,刚刚错过了许荣斌回来。这是离家这么长时间头回回家,按说都应该高兴才是,许荣誉竟是这样一副颓废的样子! 这回,许荣誉没有去书房,也没有去厨房,而是蔫头耷脑地去了二姨太的院子里! 二姨太见许荣誉回来了,自然是高兴!赶紧从屋里跑出来,咧着嘴叫着:“荣誉回来了!我的誉儿回来了!”两手拉着许荣誉的胳膊就往她屋里拽! 许荣誉却甩开他娘的手,自己疾步去了屋里。到了炕前,倒头就睡! 二姨太一看儿子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尖声叫道:“誉儿呀,怎么了这是?是不舒服吗?有什么话跟娘说说呀!别这样啊,吓死你娘了!” 许荣誉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想去了~” 二姨太更是吃惊,急问道:“不想去哪里了?你大舅哥那里呀?” 许荣誉依旧趴在炕上点了点头。 “为什么?那里不是挺好的吗?”二姨太两眼不相信地盯着许荣誉。 许荣誉依然闭着眼,道:“我除了会说些日本话以外,就啥都不会了。他们都嫌弃我。” 二姨太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大舅哥管着那么多的厂子,铺面,就给你找不到个合适的事?” 许荣誉依然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二姨太自言自语般道:“一准是你那大舅哥为难你,俺早就看出那家根本就看不起我们娘俩!”说着竟哭了起来! 许荣誉趴在炕上,一动不动。 二姨太哭了几声,便想起要去找许本才来,就哭着去了书房。 许本才早就看见许荣誉进了家门,只是迟迟不见他前来请安,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便去问了常福。 常福说,是二少爷回来了,他去了二太太那里。 许本才隐隐觉得可能又发生什么事,便闷闷地回了书房等待。刚坐下,果然二姨太就哭哭啼啼地进了门! 许本才一愣,他没想到这回竟又是哭着来的! 还不待许本才开口,二姨太便哭诉道:“老爷,您可要管管了!荣誉那孩子这不又是因为不是正房所生,被万家嫌弃,如今又被赶回来了!” 许本才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一连串的事儿,让他都懵了!过了好一阵,许本才摆手道:“罢了,你且先回去,让我,晾一会儿再说!” 二姨太也有点发愣了,她停止了哭啼,直愣愣地看着许本才。 许本才一拍桌子,怒道:“看什么看,没听见我说先让出去吗?!” 二姨太本来是想着借这个机会再跟许本才提一提将她扶正的事,但见许老爷那神情是真得怒了!便灰溜溜地出了书房。 许荣誉一直住在二姨太的房里,三天来,竟没有出过院门,更是没有去见他爹和玉荷! 二姨太由最初的怨恨变成了急躁。在许本才面前也不再哭闹,而是变成了祈求:“老爷,誉儿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啊,您得想想办法呀!” 许本才颓废地道:“家里的钱都花在了他身上,荣斌也走了,我如今又算个什么!能有什么办法好想?” 二姨太突然眼前一亮,道:“那能不能让他去找大少爷?”这是二姨太头一回称许荣斌为“大少爷”,也忘记了她刚刚对稳儿做过的事。 许本才烦躁地对着二姨太摆了摆手,也没有解释什么意思,二姨太马上闭了嘴,怏怏地出去了。 二姨太走后,许本才犹豫了一会儿,喊了刘嫂来,令她将玉荷叫到了书房。 许本才这是又想到了什么,才叫玉荷前来?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38章 问罪 许本才令刘嫂将玉荷叫到书房,说有事要与她商量。 玉荷一脸倦色的来到书房,她的眼睛有些红肿,看得出,她这几天也是不好过,并且,刚刚也是哭过! 许本才心里暗暗一声叹息呀,这个许府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剩下些整日流泪的苦人儿了?! 许本才心里虽然这样想,表面上还要假装没有看见玉荷的脸色,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她坐了,道:“玉荷呀,荣誉回来三天了,你知道吗?” 玉荷沉默了一阵,冷冷地道:“没有人告诉我,我不知道!” 许本才明白,玉荷这是说的气话,真要是不知道,你哭的什么?! 许本才没说这些有的没的,而是接着道:“不管怎样,你们都是夫妻!夫妻就是互敬互爱、互帮互助的。” “荣誉是被明辉赶回来的,他觉得没脸见你,才待在他娘屋里没去你那里。只是,你们已经成婚这么长时间了,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该分家另过了。” “如今荣誉不能再闲在家里了!要不,你去问问明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万家那么多的产业,怎么就容不下荣誉他一个呢?” 玉荷道:“爹,这事儿,您心里还真没个数吗?真要去问,还得您自己去问,我是没脸的!” 这回,玉荷怼得个许本才哑口无言,老长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玉荷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想来,万家人一直那么瞧不起许荣誉,大概也跟他这个当爹的有关系吧?! 许本才不由得叹了口气,再没有说什么,只对玉荷摆了摆手,让她先回去吧! 看来,玉荷这里是行不通了,许本才又不能再去万家庄或者十里铺的,只能为许荣誉谋划别的出路了! 许本才想来想去,也只有让荣誉到上海去找荣斌想办法了! 许本才相信,尽管荣斌这趟回来,自己跟他闹了很大的别扭,但许家的事情,荣斌不会不管的。 二姨太回到屋里,见到许荣誉,兴冲冲地说道:“荣誉,刚刚你爹说,让你到上海去找你哥!” 许荣誉正懒洋洋地坐在桌边吃点心,二姨太一把夺下他手里的点心道:“东院里头的平时对你还是可以的,听说,如今他在上海混得不错,你若去找他,肯定行!” 听他娘这么说,一口点心竟卡在了许荣誉的喉咙里,呛得他连连咳嗽了好几声!他吐了一口气,返来问他娘道:“娘,您知道当年到公堂上去告我哥的女子是谁吗?” 二姨太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许荣誉会提起这么一件仿似很久远的事情,这件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不过,二姨太也是至今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使得许荣斌辞官回家呢?便问道:“那女子是谁?!” 许荣誉幽幽地道:“那人就是,万、玉、荷!” 此话一出,二姨太惊住,许多问题自此都有了答案!包括玉荷“帮”李长稳离开许府,还有······还有就是许荣誉为什么回家这么长时间没有去找她······ 许荣誉跟玉荷开始了冷战,他知道,就算是自己回到那个小院,玉荷也不会待见他。而且,许荣誉也厌倦了争吵!他便一直住在二姨太的房里,整日无所事事。 许本才也由对许荣誉的恨铁不成钢转变成了焦急! 许本才常常的问自己,他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让他这辈子要摊上这么多糟心的事! 二姨太当然也把许荣誉这回从外面听说的事情告诉给了许本才。 许本才这才知道,原来当年到公堂上,状告荣斌的女子,竟会是玉荷!荣斌竟没有说起过。 许本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荣斌每一次看见玉荷都很别扭,他们两个竟再也不似小时候那样了! 还有这几回玉荷做的一些事情,就是在针对荣斌。他怎么现在才看出来! 一些看似让人费解的事情,在这一刻被许本才想了个通透。 他也明白了,荣誉不想去上海找荣斌的原因,他这也是因为玉荷呀! 许本才思来想去,还是将保全嫂子叫到书房,要商量一下许荣誉的事。他觉得,目前,和府上下也只有保全家的明事理。 保全嫂子也确实是个做事很理智的人。她沉吟片刻道:“要想让二少爷过去这道坎儿,还得让他去找二少奶奶认个错,赔个不是!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总归还是夫妻,要是长期这样分居下去,可是不行。只有这俩人好了,事情自然就好了!” 许本才点头,觉得保全嫂子的话有道理!便道:“要不,你去劝劝二少奶奶,叫她别跟荣誉一般见识,然后再叫荣誉回他的小院去住?” 保全嫂子道:“这样也好,给他们两个都递上个台阶,没准儿这事就过去了!”说完,保全嫂子便去了后院寻找玉荷。 保全嫂子出去了好长时间才回来,神色竟有些紧张。她对许本才道:“老爷,二少奶奶不在屋里!” 许本才疑惑道:“这个时候她能去哪里呢?到后花园看了吗?” 保全嫂子道:“我把许府上下都找了个遍,也没见着她!” 许本才有些着急了,就让保全嫂子再去找。 不一会儿,常福和刘嫂也来到书房。常福道:“今天早晨见二少奶奶出了大门,以为她是出去散散心,就跟她打了招呼,她当时也没说别的!” 刘嫂道:“刚刚俺到村口去找,遇到了五嫂子,她说今儿早晨遇到二少奶奶了,五嫂子还问过她,急匆匆地这是要去干嘛,二少奶奶说她要回十里铺!” 保全嫂子道:“这样说来,二少奶奶肯定是回了十里铺了!” 得出这个结论,许本才也就放了心。心想,没准儿这是个好事儿,玉荷在府里头憋闷的慌,到十里铺住上几天也好。就点头道:“那就让她在十里铺住上两天,再让荣誉接回来,就没事了!” 可是,还没有等到许荣誉去十里铺去接玉荷,第三天的早晨起来,十里铺的赵太太便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到泡桐屯子来了! 赵太太来到许家大门口,下了马车,就开始大骂:“许本才,你个忘恩负义的老东西,给我滚出来!” 二姨太正倚着门框嗑瓜子,见赵太太这种架势的来了,吓得连滚带爬地去了书房,叫着:“老爷,不好了!十里铺的来人了!” 许本才见二姨太那惊慌失措的架势,气道:“十里铺的来人了?哪里来人你也不能那个熊样子呀!” 二姨太道:“那人可能是赵家姑姑,在大门口点名道姓的叫你滚出去见她!” 许本才有些纳闷了,他觉得不见得吧?那赵太太为人是直爽了些,但自己又没有得罪她,她至于骂到许府来吧?! 许本才不大相信二姨太的话,赶紧从书房出来,跑到大门口,果然是赵太太来了。 许本才慌忙上前对赵太太作揖,道:“亲家母来了!快到家里来,有什么话进来说!” 赵太太也不客气,带人昂首挺胸地进到许府,在院子中间站直溜儿了,对许本才道:“姓许的,这里还有个喘气的没?” 许本才慌忙道:“亲家母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呀?什么事惹着你了?” 赵太太气得直咬牙,骂道:“你还问什么事儿!我问你,我家玉荷呢?” 许本才一愣,道:“玉荷不是回了十里铺吗?” “我呸!好你个许本才,说玉荷去了我家!那我问你,她是怎么去的?谁去送的她?她走了多久了?”赵太太发出了灵魂三问,许本才明白了,这是怪他没有派人护送玉荷到十里铺啊! 许本才满脸堆笑道:“亲家母,原来你是为了这个生气呀!咱先去屋里坐下,慢慢聊!” 赵太太把手一摆,道:“到什么屋里,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许本才没办法,往大门口瞅了瞅,见有人已经在探头探脑了。但又不好意思让常福马上关大门,便道:“亲家母,本来是打算今日就叫荣誉去接玉荷的,这不,他还没来得及去,一大早您就来了!” 二姨太此时也缓过神来,凑上前去道:“是啊,亲家母,今儿一早就催着荣誉赶紧吃饭呢,叫他吃了饭就去十里铺的!” 赵太太以前没有来过许家,不认识二姨太。 二姨太这突然一插嘴,赵太太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在许府大门口嗑瓜子的女人就是许荣誉他娘。心道:“果然不是什么好货色!” 赵太太立即指着二姨太的鼻子怒骂道:“我呸,哪来的贱胚子,跟我来称亲家!刚刚那瓜子怎么没噎死你?!” 二姨太被骂得直发愣,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道:“我是贱胚子?我还没贱到去公堂上找男人,被人家蹬了后,再嫁给人家的弟弟!” 二姨太的话,倒是说傻了赵太太。她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好像是听说过玉荷喜欢的是许家大少爷的!难道真是如她所说······ 赵太太突然之间气焰就有点儿削弱,她怕自己的猜想要是成了真的,那抖搂出去,不是丢她们家的人嘛! 保全嫂子抓住这个档口说道:“太太,到大厅说话吧,请!”说着,保全嫂子还对赵太太身后的陈妈使了眼色。 陈妈是从小就跟在赵太太身边的人,怎么会看不出这局势有点儿变动呢!便挽起赵太太的胳膊,道:“太太,咱还是去厅堂说话吧,这里风大!” 到了此刻,赵太太也不敢在这院子里头大声嚷嚷了,便跟着许本才来到客厅坐了。 赵太太虽然是到了客厅,心里还是有点憋屈,这本来是打算砸了他许家的,这下好了,可能还有点别的说法! 赵太太怕丢面子,但她还得硬撑着,并且,马上想到,不能接着那二姨太的话茬儿说了,有什么事回赵家后,再去问个清楚明白! 虽然二姨太的一句话,将赵太太逼进了大厅,可她也被赵太太戳中了痛处,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妾,是不能跟到大厅去的! 许本才刚才也对二姨太使了眼色,让她去叫许荣誉出来。二姨太便回了自己院里,找许荣誉去了。 许荣誉这几天其实是最痛苦的。 此时,他正在母亲的房里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 小时候,万秉山带着玉荷常到许府来,玉荷跟他同岁。他们两个常常跟在许荣斌后头,没边没檐地疯跑、嘻戏。 那时候,许荣誉就告诉玉荷:“我长大了要娶你做媳妇!” 可小小的玉荷却说:“才不呢,我长大了要做斌哥哥的媳妇!” 后来,只当那时候是童言无忌,没放在心上。 许荣誉刚从日本回国时,在十里铺的花下见到玉荷的一幕,令他至今难忘! 后来,方媒婆到许府提亲,许荣誉打听到那赵家义女原来竟是玉荷时,认为这是天赐良缘,他这些年的等待,终于能够得偿所愿! 谁知,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玉荷竟如她小时候说的那样,喜欢的,一直都是她的斌哥哥! 她竟然为了自己的大哥逃婚,她竟然为了自己的大哥,穿着嫁衣跑到公堂上去! 她居然为了自己的大哥,与李长稳同一天嫁入许府,成了自己的太太,大哥的亲弟媳! 想到此处,许荣誉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他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一抬头,喝了下去! 当二姨太跑来告诉许荣誉,十里铺的赵太太来了,让他到前院去一趟的时候,许荣誉再也支撑不住了,竟然一头扎进了母亲的炕上,任凭二姨太怎么叫,都没有醒来! 二姨太一屁股坐到了炕檐上,道:“荣誉呀,你……嗐,你呀!你这叫窝囊!” 停了一会儿,二姨太见许荣誉还是不吭不动,便自己去了前院大厅后面去了,她要去听听,这赵太太今日前来许府,到底要说些什么! 许荣誉和万玉荷的婚姻接下来会是怎样?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39章 离婚 二姨太用了最短的时间来到了大厅后面。这里种着几棵高大的泡桐树,树下面是满满的秫秸花。 在大厅后窗的位置,有一块石头。这石头刚好被一丛秫秸花遮挡着。 每逢大厅有客的时候,二姨太不被允许到大厅去,她便会坐在这块石头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有时候,二姨太还会趁着里头的人们不注意的时候,从窗户缝里往里看。 此时,秫秸花开得正艳,二姨太轻车熟路地就坐在了花丛中,大厅里的声音一字不落地全传进她的耳朵里。 大厅里,赵太太的声音已经由原来的高声叫骂变成了痛心地哭诉:“我家玉荷,乃是嫡女千金啊,下嫁给你家庶子许荣誉!我本以为,她高门底嫁,你们家会拿她当宝!” “可谁成想,她为许荣誉去德县建厂,赔进了所有的嫁妆,到头来,还是我们万家给你们许家收拾乱摊子!” “你许本才到赵家下聘的时候保证过的,以后会处处以我家女儿为先。我才为你儿子许荣誉找上我家侄子,给他安排了个闲差。谁知道他竟不懂珍惜,在那里待了一个多月就一声不吭地便离了职!” “那许荣誉回到许家后,又冷落我们玉荷,把她一个人扔到一边儿,他自己躲到那贱胚子的房里!逼得玉荷一个人回了我赵家!” “整整三天啊!三天的时间,你们都不去看看!你们就不担心她在路上会出什么差池?就不担心她到没到赵家?!” 许本才自知理亏,只是跟着赵太太的节奏唉声叹气,实在没办法了,说了一句:“亲家母啊,我许本才对天发誓:我一直对玉荷比对亲生女儿还亲啊!” 一听这话,赵太太却是火气更大了,怒道:“是,你对玉荷比对亲生女儿还亲!可是,许本才,你有女儿吗?!你拿什么比?你真是厚颜无耻你!” 许本才被赵太太骂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红脖子粗的坐在那里,任由赵太太数落! 赵太太又在客厅等了许久,还是不见许荣誉前来,赵太太急了,道:“许荣誉呢?许本才,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叫他出来?” 许本才也时不时往外看,他倒是希望许荣誉赶紧过来,跟赵太太说上几句软乎话,也让他这做爹的,不必如此尴尬! 可是,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仍是一直不见许荣誉的踪影,甚至连二姨太的影子也没见着! 许本才的头上也冒了大汗了,他起身,来到门口喊了一嗓子:“常福,你过来!” 常福一溜小跑地就来到了客厅门口。许本才迎了出去,把他拉到旁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去把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叫来,就算绑也要给我绑过来!” 常福答应一声,疾步向后院走去。许本才擦了擦脸上的汗,勉强挤出了个难看的笑脸,回到了客厅。 好半天,常福才把醉醺醺的许荣誉“请”到了大厅! 许荣誉脚步踉跄,站着都打晃。见到许本才只是傻呵呵叫了一声:“爹,您,您找我?”竟没有看到怒气冲冲地盯着他的赵太太! 许本才看到许荣誉让许荣誉那个不争气的样子,上去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许本才骂道:“那个不成器的玩意儿,十里铺你姑母来了,你竟看不见!” 许荣誉被他爹打了这一巴掌,又听说十里铺的姑母来了,当时就一激灵,酒醒了一半。这才看见坐在一旁的赵太太! 许荣誉赶紧上前给赵太太施礼,却闭口不提向赵太太认错的事。 许本才见许荣誉不肯认错,他便对赵太太说道:“亲家母,荣誉也是心里难过,才喝这些酒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 赵太太觉得,事情也就这样了,再在这里耗下去也没意思,便趁着许本才这句话,起身就要离开。 许本才又让常福套了车,自己拉着许荣誉亲自跟着赵太太到十里铺去请玉荷回来。 万太太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玉荷赌气回赵家的事情,便也来到了十里铺自己的小姑子家里。 玉荷毕竟是万家唯一的女儿,纵使她犯了再大的错误,万太太也割舍不下这段母女之情。 玉荷见到万太太,搂着万太太的腰身一阵哭泣! 万太太宠溺地抚摸着玉荷的头发,道:“我的傻丫头啊,当初,娘就提醒过你,你嫁人便是嫁人,千万不要有其它想法。” “娘知道,你想让许荣斌见着你跟他弟弟在一起就难过,结果却是你见着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难过才是!你心里装着他,他心里却从未有过你!你眼见着人家夫妻恩恩爱爱,眼见着人家生子搬家,你怎会不难过!” 玉荷听着母亲的“责怪”,那是句句戳中自己的心呀! 玉荷趴在母亲的怀里,哭得更加伤心。她恨,她悔呀!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直到赵太太轻轻走了进来,母女俩这才从悲痛中清醒过来! 赵太太看着这一个个泪水淋漓的母女两个,道:“许荣誉跟他爹都来了,要接你回去。玉荷,你怎么办?” 玉荷却只是默默流泪,并不搭话。 万太太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看就别一错再错了!玉荷,你和许荣誉,就和离吧!” 听母亲这样说,玉荷止住了哭泣,和赵太太一起看向了母亲。 赵太太听万太太这样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想到许家二姨太说的话,心道:“看来那贱皮子的话是真的!要是那样的话,那还真是不能凑合了,就算玉荷这边服软了,怕那许荣誉也会记恨玉荷那段故事一辈子!” 赵太太想到此处,便也说道:“也罢,与其整日吵吵闹闹,不如就和离的好。离开许家,趁着年轻,再寻一家,平平谈谈地过个日子,也好过这样整日吵吵闹闹,过这种没有感情的生活强!只是,那许荣誉要是不肯和离,可怎么办?” 万太太道:“当今这社会,离不离的已经不是只有男子说了算的。如果许荣誉真的不肯和离,那我们就到县里去告他,再跟他离婚!” “离婚?”赵太太睁大了眼睛,她还真没有听说过这个词儿!便道:“如今女子也可以让男人跟自己离婚了?” 万太太道:“外边儿早就时兴这个了!只是,我还是要问一下玉荷,你真的不想再跟许荣誉过下去了吗?” 玉荷道:“我在许家的每一天都是痛苦的!” 听玉荷这样说,赵太太道:“那咱就跟他离!这种情况,怕是回到许家也不是以前那样了!你们不要着急,我去跟那父子说!” 许本才和许荣誉父子俩来到赵府,也没有见到玉荷,反而被赵太太晾在了客厅等候。 许本才还算沉得住气,一直不动声色的呆着,而许荣誉却显得有些焦虑。他在椅子上坐了没一会儿,就站了起来,在客厅来来回回地渡着步。 许本才见许荣誉都到了赵府了,还是这样沉不住气,怒道:“荣誉,你就不能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呆一会儿?在人家家里了,还这样晃来晃去的,就不嫌晕的慌?!” 许荣誉被他爹训斥了几句,只好又回到椅子上,扭来扭去地向门口张望,直到赵太太进来,才停止了这个动作! 赵太太见到许本才父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刚刚问起了玉荷,她实在是不想再回到许家了。他们小辈造下的孽,我们做长辈的也是拿她没办法!” 许本才道:“那亲家母的意思是?” 赵太太道:“我看,与其这样都在遭罪,不如就和离吧!” “什么?!”许本才不禁叫了起来:“亲家母,我许家虽然门第不如你赵家高,好歹在我们当地还是有些脸面的!” “这回是许家有点疏忽,对不起玉荷。可你一大早就堵着我许府大门,点名道姓的将我骂了半天!” “我是任你说什么都没敢回个嘴的,也是该承诺的承诺,该赔礼的赔礼,如今又跟你到了这十里铺来,给儿媳妇负荆请罪,却得了你一个和离?!” 许荣誉虽然心有芥蒂,但听说要他和玉荷和离时,还是心有不舍。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不要和离!” 自从许荣誉从狱中出来,玉荷便跟他分了居。算来时间也不短了。但他还是接受不了玉荷要与自己离婚的事,甚至他都没有想过这两个字! 赵太太道:“玉荷如今要这样做,也是被你们许家伤透了心的!谁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整天高高兴兴的呀,可事到如今,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 许本才道:“亲家母说的是,哪个做父母的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婚姻这样不幸,您还是再劝劝玉荷,还是跟我们回许府,好好过日子吧,万万不可走这一步呀!” 赵太太道:“劝,我自然会再劝劝她的。只是今日是不行了。不如你们先回去,过几日再说?” 许本才无奈,小声训斥了几句许荣誉,又对着赵太太作了个揖,二人便起身离开了赵家。 回到许家,得闲的时候,许本才将许荣誉叫到书房,问道:“荣誉呀,我在你身上下的本钱可比在你哥身上花费得多多了!如今,我真的是感觉已经力不从心了!这书房里就咱爷俩,你给我说句实话,你跟玉荷的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荣誉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道:“爹,如果没有玉荷跟我哥的事情,我就算是死,都不想离开玉荷!可是,我一想到她心心念念的人竟是我的亲哥哥,我的心里就会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许荣誉说完,竟嘤嘤的哭了起来。这几天,他的心里也是无时无刻不是矛盾着的。他是真的爱玉荷的,可他却是做不到不去在乎玉荷的过去。 “唉,真是造化弄人啊!”许本才仰头长叹了一声! 又过了几天,许本才这边还没有打算好下一步该怎么做时,却来了两名公差,他们带给许家一纸公函,要许荣誉到县里前去签署离婚协议! 许本才直锤自己的脑袋啊!果真是到了这个地步啊!他无奈地坐到椅子里,强制自己冷静了一会儿,才令人将许荣誉叫来,道:“时至今日,你与玉荷已无复合的可能了,你就到县城去把那个协议签了吧!” 许荣誉是让常福跟着他去的。常福还是时时处处为许家着想,只是他只是一个赶车的,就算再为许家着想也改变不了什,只能一路安慰着这位二少爷,别再有什么想不开的,做出错事来。 自此,许荣誉和万玉荷成为锦县第一对拥有官方颁发的离婚证书的人! 从县城回来,许荣誉却回到了自己与玉荷曾经一起拥有的小院子。他抚摸着屋里的一切用具,这些还保留着玉荷走时的样子。他回忆着与玉荷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眼眶不禁又有一些湿润! 都过去了,好像经过了一场梦一般! 许荣誉一直在自己的小院里呆了三天三夜。二姨太担心儿子,趴到后窗听着里面的动静,也趴了三天三夜! 三天后,许荣誉从小院里走出来,转到后窗找到自己的母亲,道:“娘,我想回日本!” 二姨太惊讶道:“儿啊,这里才是你的家呀,你要回哪儿?” 许荣誉面无表情地去了书房。他向他爹也说了同样的话。二姨太跟在许荣誉的身后嚎着,舍不得再让他离开! 许本才道:“誉儿呀,都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啊!要不你就去找你哥?你哥虽然搬了出去,可他也回了上海,也还是经常地往家里捎钱回来。他打小就疼你,你去了,你哥不会不管你的!” 许荣誉道:“我如今一想起我哥就想起玉荷,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见到他们!” 不管许家人再怎么劝许荣誉,许荣誉却铁了心地要离开泡桐屯子,再到日本去。最后还是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去了。 这回,许荣誉算是轻车熟路,没用多长时间,就办好了去日本的一切手续。 许荣誉走时,泡桐树上飘下了最后一枚落叶!二姨太拉着驴车哭得死去活来,她感到她是要失去这个唯一的儿子了! 许荣誉再一次离开了泡桐屯子,到了日本。他还会回来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40章 私奔 自从有了卫国和贝儿,吴姨和许大个儿算是有得忙了。这两个人是没黑天白日地将这俩孩子带在身边,如同自己的亲孙儿一般的对待。 这倒是让稳儿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棉厂的建设中去。 稳儿还是继续做生棉生意。有了第一年的基础,往后的日子里这个生意倒是好做了不少。 就是刚从许家搬出的那一年资金上有些短缺,但当时许荣斌在上海发展得不错,尤其是煤球厂,所得红利比较多。许荣斌便把这些收入用于了信和棉厂的建设。 另外,卢子明也得知稳儿在资金上周转困难,便从棉栈出资为稳儿垫付了不少,也有许多农户看出了棉厂的信誉,自愿赊出的也不少。 稳儿很是感谢这些人对自己的信任,把自身的利润也是压到了最低。 运输上,王树银本来就在这锦津线路上活动多年,如今押运起棉花来,也是操作的更加轻车熟路。许多时候,即使他不亲自参与押运,货物也会顺利抵达天津的。 赶上忙的时候,骡车不够用,王树银竟对运河水路做了疏通。而且,有了王树银的加入,那些地痞土匪等人轻易不敢来骚扰棉厂,省去了许多麻烦。 总之,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许荣斌基本上是半年回锦县一趟。 小贝儿慢慢长大,天天地扳着指头询问父亲要归来的日子。到了那几天,她便会到棉厂不远处的桥头上等待,常常是等着等着就在那里睡着了! 许荣斌见到贝儿,仍是如见珍宝一般!每每将女儿或抱在怀里,或放在肩头,整日介不肯放下! 大家都跟许荣斌开玩笑,道:“斌爷,您都成了小姐的座驾了!” 就连稳儿有时也会调笑,道:“真是不知道,如果没有我们家贝儿,你是不是就不想着回来了?” 许荣斌总是笑着答道:“先是有你这么好的娘,才会有这样好的女儿啊,我当然最想的人,还是太太你呀!” 卫国皮实,也不大在乎父母的动向,就爱跟着许大个子东南西北地串。许大个子是个精练世故的人,自然地传授了卫国许多的社会知识,这使得卫国从小便比同龄小孩儿懂得多。 许荣斌是不能在锦县多待的,上海那边的许多事情离不了他。可稳儿因为这一大片人在,也不能跟他去上海。 于是,当许荣斌要离开的时候,总是万般得不舍!贝儿会哭得撕心裂肺,许荣斌常常会瞒着她偷偷地走,眼里也是湿漉漉的。 闲暇时期,稳儿也会带上孩子回泡桐屯子看看。 如今,许荣誉跟玉荷离了婚,又去了日本。许荣斌一家子也搬了出去,许府里整天空荡荡的。 许本才开始表现出想看看孙子的愿望。只是,两个孩子从小由吴姨带着,多受其教导,对许本才的防范心理太重。每回见到许本才时,无论稳儿怎么教,两个人要么是跑开,要么是怀满敌意地盯着自己的亲爷爷,小嘴竟闭得越发严实,怎么都不肯叫声“爷爷”,甚至连话都不肯跟许本才说上一句。更别说二姨太了,那是理都不肯理的。 两个孩子倒是见了许大个子和吴姨,“爷爷、奶奶”叫个不停,高兴的那两个都合不拢嘴。 每到这时,许本才便会生气地扭脸离开,二姨太便会加上一句:“这都是大人教好了的!这家是指望不上了,辛辛苦苦拉扯起来的儿子,如今倒是好了,便宜了那吴老婆子,儿子、孙子,都成她的了!” 稳儿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没有了办法,她也知道公爹是伤心的。可毕竟她带孩子的时间有限,一时之间也掰不过这根深蒂固的观念,她为此也很发愁。 却说这日,稳儿正在监督工人打包棉花,准备着将这些棉包发往天津。 正在此时,铁犁婶子家的老三豹子带着一个女人匆匆赶到棉厂,张口就要找他稳儿姐。 其实,平时短不了有泡桐屯子的老乡找来棉厂的,稳儿都是以礼相待。今儿是豹子找来,稳儿更是不能怠慢,便想带他们到客厅说话。 稳儿打量了一下豹子身边的那个女子,认出这位竟是铁犁婶子为她家东子娶下的老婆——灵儿! 稳儿看二人的神色,稳儿断定,这两个人准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找她。刚想把这二人让进屋里,详细问问,豹子却不顾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那女子,一下子就跪在了稳儿面前,道:“姐姐,救救我们吧!” 稳儿赶紧上前扶起二人,道:“有什么话,咱们到屋里说!”二人这才跟随稳儿进了屋。 稳儿又冷又饿的样子,让吴姨去做上饭,才道:“说吧,怎么回事?” 豹子道:“姐,您知道,我哥外头早就有人了,他头年回来就跟灵儿住了一晚上就走了,从那再也没了音讯,留下灵儿整天介受我娘的气!” 稳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这件事。东子后来成了国民党那边的军官,平时不大回泡桐屯子。 铁犁婶子给东子娶灵儿的事情,东子开始的时候也是不知道的。 灵儿刚嫁到泡桐屯子的时候,铁犁婶子还是很疼她的。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铁犁婶子越来越意识到,灵儿是她花钱买来的了,就越来越不待见她。 后来,铁犁婶子又怕灵儿受不了寂寞,对她防守得紧。把她平时跟那些封建老婆婆学来的那套,都用在了灵儿身上。 那一年,东子倒是回来了一趟,给了铁犁婶子钱,还买了一些地,出手阔绰得很。 东子身边还带了个太太回来,听说是他在外头太太、姨太太的还有好几个。 刚开始,东子听说他娘给他在老家找下了一房媳妇,东子不屑一顾,还训斥他娘道:“娘,您给我找的什么媳妇呀,这些乡下丫头,有什么好的!” 铁犁婶子却道:“都说是,落叶归根的,你就是在外头有多风光,最后还得回来不是?记得家里有个人,在等你!” 不管怎么说,东子对母亲的安排还是觉得多余,可在他看见灵儿的那一瞬间,竟是看直了眼,把他带回来的那个扔到旁边,愣是跟吓得瑟瑟发抖的灵儿睡了一夜! 只是,第二天东子就接到上峰指令,返回了部队。 从那以后,东子再也没有回过泡桐屯子。 铁犁婶子倒是从那以后变本加厉的折磨灵儿,稍不如意就会对她一顿毒打! 这些事,泡桐屯子人都是知道的。稳儿也说过铁犁婶子几回,奈何那是人家的家事,稳儿也不能干涉得太多了。况且,后来稳儿搬出了泡桐屯子,就更管不了这些了。 豹子继续说道:“灵儿是俺娶进门的,这些年,俺心里一直惦记着她,俺知道她心里的苦!所以,俺想,俺想带她走!” 稳儿道:“你想带她去哪儿?” 没等豹子开口,灵儿跪倒在稳儿跟前,道:“姐姐,俺知道,这些年您一直把豹子兄弟几个当成自己的亲兄弟看待。您会觉得,俺是不该……可俺受得罪,都没法跟您说!” “自从十六岁来到他家,俺就稀罕豹子的。俺虽然是东子的媳妇,却跟他只见过一面······就那一面,他还是带着他外头的太太回来的。” “如今,豹子既愿意带俺走,俺就跟着他走。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算到天涯海角,整天吃糠咽菜,俺都认了!” 稳儿道:“你们先别着急,先下去吃点东西再说,也容我想想!” 稳儿让两人去了库房,并让吴姨送了吃得到那里,便如日常一样,继续检验着棉包,并吩咐下头的人,将检验好的棉包装车,拉走。 稳儿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这些事务,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大门口飘着。 果然,没过多少时辰,铁犁婶子便带着几个李姓本家疾急赶来了。 稳儿见铁犁婶子进了厂门,赶紧迎上去,招呼道:“婶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快到屋里坐!” 稳儿说着,请这一众进了屋,并对吴姨施了眼色! 如今的铁犁婶子,说话做事越发得硬气了。到了屋里,不等稳儿有请,便坐了上座,说道:“俺家东子,如今可是当了大官的!他在外头有个三妻四妾的也是正常,哪个当官的不是这样?凭啥是只要家里头的她一个!” “我家豹子,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孩子,那是真真正正的黄花小伙子一个!都是受了那个狐狸精的古惑,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俺知道,他们两眼一抹黑,在这里认识谁?还能跑到哪里去?指定会往少奶奶这里来的!” “少奶奶,您不要可惜那狐媚子,她就是俺给我家东子买来,备着的。宁肯不要了,把她再卖给旁人,也不能让她糟蹋了我家豹子!她到了你这里,一定要交给俺,俺要拿她回泡桐屯子再做处置!” 稳儿微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婶子,豹子如今也不小了,您怎么就不赶早给他寻门亲事呢?这样不是少去了许多麻烦!” 铁犁婶子怒道:“那混小子被那狐狸精勾了魂,给他说啥样的都不要呢!” 李家众人也都附和着铁犁婶子的话,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摆明了一旦要是抓住那两人,当然,主要是灵儿,就要将她碎尸万段的架势! 稳儿知道,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讲什么道理都无济于事的,便道:“婶子,俺也觉得,她们要是出来,会到我这里的。可都到这个时辰了,还是不见他们过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铁犁婶子道:“许是这俩人觉得我们会追过来,怕被逮回去躲起来了吧?”说着,她起身朝着窗外看了看,又道:“少奶奶,俺们几个既来到这里了,就让俺们到这院子里头找找吧?” 稳儿道:“婶子要是不信俺的话,尽管去找找吧!” 铁犁婶子也不再客气,令那几位合厂上下一通翻找,竟是连个人影儿都没看到! 铁犁婶子依然恨恨地道:“他们一定会来这里的,兴许过一会儿就到了!俺们就在这里等等,不会耽误少奶奶什么事儿吧?” 稳儿道:“那婶子您就到屋里来等吧,省得在外头站久了,累着您!” 稳儿对铁犁婶子还是蛮亲切的,她们两家,相互扶持了那么多年,在稳儿的心中,早就成了亲人。 铁犁婶子便进了屋,留下李家几个在外面守着。 可眼看天色已晚,还是不见豹子和灵儿。 厂子也实在是太忙,稳儿也没功夫陪着铁犁婶子。 大家见天也不早了,为了寻找豹子和灵儿,一天都没吃饭了。此时,一个个儿全都饿得肚子咕咕叫,稳儿却仍旧忙忙碌碌,根本没有留他们吃饭的意思。 几个人有些沉不住气啦,纷纷跟铁犁婶子念叨,怕晚了回去,路上碰到土匪怎么办?家里人挂念怎么办?出来的匆忙,确实……嘟哝的铁犁婶子没了办法,只好带着人,怏怏地回了泡桐屯子! 看那些人走远了,稳儿问吴姨:“娘,他们走了吗?” 吴姨点头,道:“早走了!就坐的铁嫂子他们刚进门时的那辆车!俺呀,还给灵儿扮了个男装!您就放心吧,路上一准没事儿!” 稳儿笑道:“那就好!灵儿也是个可怜人,真要是被抓回去,可就更惨了!” 吴姨问道:“他们到天津以后,会怎样生活?” 稳儿道:“娘,这您不必挂念。豹子是见过卢大哥的,俺也相信,要是豹子跟卢大哥说明了情况,是俺安排他们两个过去的,卢大哥一定会为他们寻一个好去处的。” 吴姨道:“那就好!唉,没想到,铁嫂子那么好的人,竟也成了个恶婆婆!”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铁犁婶子再没有来找人。 稳儿稍稍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可以放松几天了!可谁知,就在这天,却迎来了一件大事,也得到了豹子和灵儿分散的消息! 稳儿又迎来什么事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41章 故人 稳儿和吴姨挂念着豹子和灵儿,希望他们两个能够顺利逃出生天。苦命的灵儿也能从此过上好日子。 可吴姨在惦记着豹子和灵儿的同时,却显得很是忐忑。 吴姨有些心虚地问稳儿道:“少奶奶,我虽然很同情灵儿,也很想让她跟豹子过,可还是觉得不踏实呢?” 稳儿道:“娘,那是您的心里头一直忌讳着灵儿还是东子的媳妇。灵儿和东子没有感情,甚至当了他几年媳妇了个连个面都没有见过,等了东子这么多年。” “东子在外头有好几个老婆,回泡桐屯子以后,还是霸占了灵儿。灵儿反抗,也是应该的,有谁愿意做这样一个临时媳妇?!她和豹子两情相悦,有什么错?” “娘,我们没有做错什么,送走灵儿和豹子,是行善积德的事情,您不要老是纠结这些。” 听稳儿这样说,吴姨的心里才踏实了一些,就又问道:“少奶奶,您说他们两个到了天津以后会怎样?” 稳儿算计着,这次去天津的车队,应该快回来的了。等他们回来,就有那两个人的消息了。 果然,就在这天,那些到天津送生棉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但是,这趟回来的送棉队伍却是残缺不全的! 怎么个残缺不全法?有的人甚至把骡车都丢了,有的拉车倒是回来了,但生棉却丢了!还有的,带回了少许生棉,大部分的却也没有了!最好的,却是把拉去的生棉原封不动地又拉了回来! 但更为叫人恼火的是:有的人受了伤,甚至差点丢了命;有的人干脆就没有回来,直接失去了联系! 回来的这些人都说,天津城里正在打仗,突然之间,到处打枪,到处是火,他们想躲都来不及! 有的好不容易跑去卢子明的开元棉栈,那里却已然成了废墟,连个活人都没有! 那些全须全影连人带车回来的,差不多都是事先听了安排,没进入天津城的,还有后来退出来的。进去的人基本上都走散了! 稳儿问道:“王树银呢?高青山和大个儿叔呢?还有……”她想问一下豹子和灵儿呢?可是,想到有的人还不知道这事儿,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王树钢道:“都乱套了,进入天津的都走散了!一个车上的两个人许多都互相找不到了!这还是事先约好的,在廊坊北边聚集,不然,就这些人都聚不到一起!” 听了这些话,稳儿和吴姨都担心得紧,只是,稳儿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她让杜庆泽到远处接应一下未到的人,又忙着让人去请郎中,为受伤的人治疗,准备饭菜等事务。 吴姨也没有表现出太过慌乱,只是见稳儿忙着,她便把两个孩子照顾好了。 稳儿一个个儿地核对人数,询问相关的其他人。但具体情况怎样,还得等王树银、许大个子和高青山等人回来,才可以得知。 直到后半夜,王树银带着手下和杜庆泽才护送着一辆马车回到棉厂。王树银身上也挂了伤,衣服也破了好几处,好几年了,都没见他这样狼狈过! 但是,在稳儿往车上看的时候,却是吃了一惊,王树银竟拉回一名血肉模糊的人! 王树银见到稳儿,赶紧下马,竟“扑通”一声,跪在了稳儿面前,道:“太太,树银有负您的信任,这趟的生意,砸了!” 稳儿赶紧让王树银起来,道:“生意场上,哪能总是一帆风顺!你先起来,疗伤要紧!” 说完,赶紧让人为王树银治疗,又命人将车上的人抬进屋里。 稳儿借着灯光,仔细一看,更是吃惊非浅,原来,这位受伤最为严重的人,竟是卢子明! 此时,卢子明已经昏迷,稳儿来不及细问,赶紧挑了个医术最好的郎中进来为卢子明救治。 郎中看了卢子明的伤势后,却是大惊失色!道:“太太,这是枪伤啊!这伤,在下真的治不了!” 稳儿急道:“这可怎么办?看样子是不能再拖了啊!” 郎中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人,或许能够救他!” 稳儿道:“先生请讲!” 郎中道:“离此地三十多里,有个叫白帝庙的地方,那里有一家白氏医馆。他家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医道,据说他们祖上曾为将军刮骨疗伤过!想来,定能治疗这枪伤了。太太不妨到那里试试。” 稳儿向郎中道了谢,赶紧令人套了车,就要动身前往白帝庙。 正在此时,许大个子拉着高青山也到棉厂。 许大个子虽然也挂了彩,好歹伤得不严重,但高青山却是伤得厉害,此时已经不省人事。 稳儿道:“你们为大个儿叔包扎一下,安排他去休息,我带着这两个人去白帝庙。” 杜庆泽道:“太太,还是让我带人去吧,您就留在厂里。” 稳儿道:“我大哥受了伤,我岂有不陪在身边的道理。况且,我即便是留在厂里,也放心不下他。” 杜庆泽没有办法,只好又带了几个精壮的汉子来,陪着稳儿,拉上卢子明和高青山,赶往白帝庙。 一路上,卢子明紧闭双眼,已经奄奄一息。高青山也是气息微弱。好在,车把式熟悉路径,催促着骡子,倒是没耽误多少时间。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白氏医馆。 此时,天还没亮,白氏医馆紧闭大门。 杜庆泽上前扣门,敲了好几回,里面传出一个极不耐烦的声音:“谁呀?这么早就来扣门,不知道先生还没出诊吗?” 杜庆泽知道,答话的人定是个门房,便道:“师傅,有紧急病人,快不行了,麻烦您通禀一声吧!” “你们就在外头等候吧,先生辰时三刻出诊,你们直接到诊堂去!” 里面的人有点不耐烦了,说话的口气很重。 杜庆泽不甘心,继续敲门,里面的人气愤叫道:“还敲还敲!跟你们说了,不到辰时三刻不开门!” 稳儿叫住了杜庆泽,怕起了争执,更不好办。 几个人正在着急的时候,突然,里面传出一名女子的声音:“路生,是不是来了病人?” 只听那路生答道:“先生,您怎么起来了?是有几个人来,都跟他们说了,您辰时三刻出诊,他们和是敲门!” 那位女先生却道:“路生,不要这样说话。如果不是着急,人家怎么会赶在这个时候前来。去,把门打开!” 又听那位被唤作路生的年轻人道:“先生,您昨日出诊到很晚了,这个时候怎能再让他们打扰您呢?” 女先生道:“医者仁心,既然已经来到咱们医馆,断不可耽误,治病要紧,开门!” 接着,那路生不情不愿地开了门。 杜庆泽赶紧命人把卢子明和高青山抬了进去,稳儿紧紧相随着进了医馆大门。 说话的女医者,身着一套白医服,头戴医帽,面戴口罩,从容地指挥着人们,将卢子明和高青山抬进了内室。她也带了一副手套,去了内室。 见那两人已经去治疗了,稳儿便和杜庆泽在外面长椅上等待。 过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几名女医护推着高青山从内室出来。 稳儿和杜庆泽赶紧迎上去,一名女医护告诉稳儿道:“这位高先生已经脱离危险,不过还要救治。但那位卢先生的伤势很重,两颗子弹都打在了要害部位,需要马上手术取出,太太还要在这里等!” 接着,另一名女医护取来契约,让稳儿看了,签上字。稳儿一一照办。 杜庆泽和医护人员,推着高青山去了病房。稳儿挂念着卢子明,就在这长椅上开始了漫长而焦急地等待! 这一等,就到了将近黄昏时分,女医助才从内室出来,对稳儿道:“手术非常成功!” 稳儿激动地要跪地表示感谢,被医助拉住。 接着,卢子明被缓缓推出,送入另一间病房。 主治大夫在一众女医护的簇拥下走出内室。 稳儿打量着那位女先生,当她摘下医帽和口罩后,稳儿竟激动了,这不正是以前的许家三姨太——乔婉婷嘛! 其实,自今日早晨院里传出的那一声,稳儿就听得一愣,心道:“好熟悉的声音呀!” 等见到那个身影,却也是感觉似曾相识!只是稳儿不敢相信,真的是那个人吗? 如今,所有的猜想都变成了现实。乔婉婷也看到了稳儿,两个人都愣住了! 到底还是稳儿先开了口,她轻轻叫道:“太······太太!” 乔婉婷也缓过神来,道:“早已不是了,我如今叫白婷,是白姑的儿媳!” 是啊,自那时分别之后,两人全都各自经历了太多太多,她们的身份也都变了。 当年,乔婉婷被许荣斌送到白氏医馆,交由白姑为她救治。伤好后,尽管有许荣斌留下的那些银元,却也是无处可去。 白姑见乔婉婷识文断字,又比较聪慧,就将她收为自己的义女,留在医馆,当了一名医助。 时间久了,白姑的儿子竟对乔婉婷心生爱慕,白姑也很欣赏乔婉婷的聪慧,便成全了这对年轻人。 白家世代行医,白姑是继承自己父亲的衣钵的。她的儿子也是跟着她姓白,可他却不喜欢医生这个职业。 于是,白姑便把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都传授给了自己的儿媳,使她成为白氏医馆当家的传人,并随夫姓,改名为白婷。 而稳儿却已经成了许家的当家主母——许荣斌的太太! 两人来不及叙旧,稳儿便去照顾卢子明了。相信这两人在以后的日子里会有的话说了! 稳儿直到卢子明伤势稳定,才回厂子。 受伤的人已经被救治,杜庆会等人正在商量给那几个伤残和死难的弟兄及家属抚恤,等着稳儿前来定夺。 稳儿道:“尽量满足人家家里人的要求,将死者的身后事务做好!” 杜庆会点头称是。 稳儿想看看王树银的伤势,王树钢却道:“俺哥觉得他把车队带成如今的样子,很不好,他说不想再给您添麻烦,自己带人走了!” 稳儿问道:“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王树钢想了想,道:“应该是知道的。” 稳儿没有追问王树钢,只是说道:“你既知道,就想办法找到他,叫他回来。这趟生意的亏损,责任不在他。我们还要商量以后的事务,让他不要再误入歧途了!” 王树钢听了稳儿的话,很是感动道:“谢太太,我这就去找我哥,叫他回来!” 稳儿知道,这王树钢性子直,也不会说些什么漂亮话。便对他点了点头,意思是鼓励他,一定能做好他哥哥的工作。王树钢受到鼓励,有点兴奋,扭头出了厂子。 到了晚上,许大个子给稳儿讲起了他们这趟去天津的前前后后。 其实,自车队进入天津,机警的王树银便感觉到气氛有异,便让后面的几辆车退到城外,廊坊北面等候,其余的几辆车跟随他去开元棉栈。 许大个子当时是跟豹子和灵儿在一起的。他也觉得那时候天津的氛围跟以前有些不同。 许大个子便问豹子怎么办? 豹子道:“大个儿叔,好歹俺是到过天津的,去别处也不熟悉。再说这年头,保不齐哪里在打仗,咱不能整天逃吧?就让俺们到开元棉栈去看看吧,见到卢先生就好了。” 许大个子一想也是,便让豹子和灵儿跟着车继续向开元棉栈去。 车队快到码头时,果然就遇到了火拼。 车队被打乱,豹子和灵儿也赶紧下了车,却被人群冲散了,灵儿不知所踪! 豹子常跟车队到天津,对这一带倒是熟悉,但他急于寻找灵儿,便与车上人分开了。至于去了哪里,暂时也没有了消息。 王树银带人,护送着几辆车继续前往开元棉栈。可走近了却发现,开元棉栈此时正是一片火海,哭喊声,枪声响成了一片! 王树银当即带几个弟兄冲了进去,寻找卢子明。果然,侥幸找到了他,并把他从一片废墟中背了出来。 许大个子让王树银带着卢子明先回锦县,他则留下来继续寻找那些失散了的弟兄。后来,在一处角落里,找到了受伤严重的高青山。 听到这儿,稳儿感叹道:“虽然这回,车队损失大点,但如果没有王树银和大个儿叔您,怕是整个儿车队都回不来了,更别说你们还救下了卢先生和高青山。你们真的是功不可没啊,稳儿在这里谢过您了!” 许大个子赶紧道:“大少奶奶可千万不要这样,能跟您做事,是我的福分,我这里感激还来不及呢!” 卢子明受伤,车队受损,天津的市场还受到了破坏。接下来稳儿会如何度过这个难关?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42章 纺纱 高青山经过白婷的治疗,又在白氏医馆住了几天,身体已无大碍。高家便来人将他接回泡桐屯子休养了。 接下来的日子,稳儿将厂里的事情,都托付给了杜庆泽等人去处理,自己则专门去照顾受伤严重的卢子明。 就是这位异姓哥哥,在稳儿最困难的时候帮了她一把,并且,在这几年当中,对她多有照拂,待她如同自己的亲妹妹一般,才有了如今的李长稳! 这份恩情,她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忘。这些年下来,他们之间早已不是用报恩这样简单,也许是由最初的恩情,成长为手足之情。 卢子明伤势严重,依然住在白氏医馆。 稳儿日夜不离地照顾着他。在稳儿的精心照料下,卢子明恢复得很快。 只是,卢子明的脚刚能着地,便坐不住了,嚷嚷着要回天津。 卢子明为人一向温尔文雅,但自从这回以后,他的心中却似多了一团火,这团火烧得他眼睛发红。他一门心思地要回天津,再在锦县待一刻钟,对他都是一种折磨。 稳儿明白,能造成这么大的变故,原由肯定小不了。可是,卢子明不说,稳儿也不便问,只是觉得此时还不是回天津的时候。 一方面,卢子明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再一方面,开元棉栈已然不存在,此时的卢子明元气大伤,能够自保都实属不易,更别谈什么东山再起了。况且,隐藏在暗处的黑手岂会就这样放过他? 后来,卢子明实在闹得不行,稳儿知道,像卢子明这样的人,在这个地方是待不下去的! 其实,从王树银将卢子明带到锦县的那一刻起,稳儿就想到了这一点。 同时,稳儿也为卢子明想好了出路。稳儿在他情绪稍微平稳的时候,郑重地与卢子明道:“大哥,此时,您绝对不适合回天津!如果您实在觉得在此地待不下去,是否考虑先去上海?” 卢子明道:“妹子的意思是让我去上海找妹夫?” 稳儿点头道:“您不妨先去上海找荣斌,他定会为您妥善安排,等时机成熟之后,再回天津也不迟呀!” 卢子明沉吟半响,道:“那我岂不是又要给妹夫添麻烦?” 稳儿道:“荣斌早就说过,他很想见见您的,只是,你们一个在天津,一个在上海,很难聚到一起。 如果您能去上海一趟,荣斌一定会很高兴。 再说,对当今局势,荣斌懂得比我多,他一定会想办法助您早日重返天津的。 那时候再回天津,是有准备的。您就这样空手回去,怕是于事无补呀!” 卢子明觉得稳儿说得有道理,也只有这样才最稳妥。 见卢子明已经答应,稳儿便唤来王树银,让他护送卢子明去上海。 前几天,王树银独自返回他的驻地以后,他的弟弟王树钢找到了他。 王树钢向他哥哥转达了稳儿的意思,并且说道:“哥,如今,卢先生伤势严重,少奶奶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没空管理厂子。 万一棉厂要是再出点啥事伍的,不但是我们要恢复以前的生活,您也会落个不仁义的骂名。 您不如现在就跟我回去,帮着厂子度过这道难关,只当是帮了少奶奶,也算是帮了我们自己。” 于是,王树银又回到锦县信和棉厂,帮着杜庆泽等人收拾那片烂摊子。 这几年也多亏了王树银,有他在,那些土匪地痞,确是不敢到信和棉厂去闹事。 如今,王树银听说稳儿用到了自己,赶紧来到白帝庙。 稳儿告诉王树银,想让他护送卢子明去上海见许荣斌。 王树银当时就表示:“请太太放心,树银这回,一定将卢先生安安全全地送到上海,亲自交到许先生手上!” 王树银的这一番表态,听着铿锵有力,可总是觉得哪里不是那么······稳儿和卢子明相视一笑! 尽管卢子明还没有痊愈,稳儿见他那状况,已是一刻钟都不想留下了,便为他打点了行囊,由王树银一路护送,去了上海。 送走了卢子明,稳儿回到了棉厂。 这下子,失去了这么大一个主顾,棉厂却冷清了许多。生棉竟处于滞销状态! 稳儿也是急在心头,赶紧派人出去,打探新的出路。 没过几天,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了,一个个禀报:“这回的天津动乱,不但让开元棉栈没了,其他的棉栈竟也没了声息,不知道为什么。并且,天津至今还在打仗。总之,天津是没有市场了。” 这一番调查下来,一无所获,棉厂真正处于了低谷期!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厂子要想继续经营下去,还得开辟新途径,可这又谈何容易!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生棉滞销已是愁人,这大冬天儿介却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车间本来就简陋,这回倒好,直接漏了雨!外面下着大雨,里面下着小雨,稳儿待在棚里急得要死,可也没有办法啊!眼睁睁的看着棉花被雨水淋湿! 杜庆泽兄弟两个带人从车间里往外淘水,却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棉厂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好不容易盼到了晴天,稳儿让人将棉花全部搬出来晾晒,打好的棉包又重新解开。可刚好了没两天,天空又是阴沉沉的! 稳儿真是欲哭无泪啊! 平时她把利润放得很低,损失这一批棉花,便几乎是把一年的收入都搭了进去! 稳儿担心的不光是这个,卢子明走了足有月余,竟连个信儿都没有捎回来。别说是卢子明,就连护送他去的王树银等人,竟也没有回来一个! 稳儿竟也担心他们会不会路上遭遇到了不测?如果这些人真的到了上海,就算是他们不回信儿,荣斌也会给个说法的。唉,真是愁人! 此时,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有些工人,甚至股东的家属找上门来,向稳儿讨要说法,并且还担心,稳儿会不会趁机逃跑! 有人怀疑,稳儿这么长时间不作为,大概是盘算着将厂子一丢,带着她的妹妹和孩子,偷偷去上海。反正,人家老公在上海,又混得那么好,自然是有地方可去的! 这种情况众说纷纭,大家全都紧张兮兮的。谁都说不上来接下来要发生的是什么。 其实,稳儿又怎会轻易放弃!但是她却也很发愁,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吴姨将饭端到稳儿面前,近似哀求地道:“少奶奶,吃上一点吧!” 稳儿不想让吴姨担心,便勉强吃了一点,便到外面去了。 稳儿在棚里慢慢地踱步,看着一包包已经有点发黑的棉花,慢慢蹲下了身子。她用手拨动了一下,棉包底下,竟露出几个嫩绿的新芽! 稳儿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向别处走去。 稳儿走着走着,猛一抬头,不知不觉中,却来到了一个废旧的仓库前。 稳儿抬头瞅了瞅,这仓库坐落在厂子的一角。由于这里位置偏僻,也老旧,平时用不着。这几年里,基本上没人到过这里。 稳儿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不禁迈步走了进去。 这里装得却是侯家以前用过的残缺的脱棉机和纺线机。这些都是当年被那些债主丢弃不要的。但凡有点用处的,要么被侯家卖掉,要么就被债主抢夺一空了。 这些机器本来就有点老旧,如今又落满了灰尘,显得格外的残破! 这是在收拾棉厂的时候,稳儿觉得丢掉非常可惜,就命人把这些机子屯放在这儿的。 这好几年用不着,稳儿几乎忘了厂子里还有这些! 稳儿忍不住上前抚了一下上面的尘土。 突然,稳儿的手停在了半空,眼睛也跟着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疾步走出,喊住正在忙碌的杜庆会:“庆会,你过来一下!” 杜庆会赶紧放下手中的工具,跑了过来,道:“太太,您叫我?” 稳儿道:“庆会,你去叫侯安叔过来一趟!” “好!”杜庆会答应一声,便一溜小跑地向小莫庄的方向去了。 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侯安就跟着杜庆会来到厂里。 侯安对稳儿施礼,道:“太太,您叫老侯安过来有什么吩咐?” 稳儿带侯安来到那间仓库,问道:“侯安叔,您看,这些机器还能不能修复?” 侯安在这侯家作坊里待了几十年,当然非常熟悉这些,“太太,这些大都是些木制的器械,只有上面一小部分是铁质,当然可以修复。 不过,如今这些,就算是修复了,也都属于过时器械了,太太还要这些有什么用?” 稳儿道:“我是想着,咱们能不能把那些淋过雨的原棉坊成线去出售?” 侯安听后赞叹道:“太太的想法很好啊!您不拘泥于从前,勇于探索新路子,实在是让人钦佩,我家掌柜的果真没有看错人! 这些棉花着了雨,不好卖原棉,但要是纺成纱,虽然成色差点,却可以卖出。只是时下都用的是新式的机器,太太怎么还要修复这些过时的机器吗??” 稳儿道:“这些机子过不过时不要紧,我们只需先用着,可以慢慢更新。我们眼下资金上有些紧张,没有必要一下子就跟上步伐,一步步来,更稳妥。” 侯安道:“太太说的是,凡事从稳妥出发,侯安认同。如果太太还想用它们,就交给小老儿吧,侯安定会做好这些事情!” 第二天,侯安便找来几个匠人,要对这些残破的器械进行修整。 就在此时,杜庆会却兴冲冲地跑进厂子,大喊道:“太太,王树银回来了,还带回来许多机器!” 这一声,让厂子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齐莎莎地向厂门口望去。 稳儿也闻声从车间里走出来,跟着人们一起向大门口张望。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轰隆隆”的声音,人们不由自主地涌向厂门口。 原来竟是几辆大卡车从远处驶来,王树银等人骑着马,车前车后地保护着。 卡车“轰轰隆隆”的一路驶进了厂子,停在了大院里。 第一辆车的车门打开,竟走下一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只见这人,高高的个头,白白的皮肤,穿着一身青色工装,脸上挂着可爱的笑容。 这里的人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外国人,全都好奇地看着他。 老辈人都说,那些洋鬼子黄头发、蓝眼睛、白脸堂、红嘴唇,长得如同妖怪一般,能活活把人吓死! 没有人去考证,老辈人说的这“怪物”具体是哪里的,但此人却并非传说中的可怕,让人见了,还觉得很是亲切! 接着,车上又下来一人。此人却是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但更叫人感到亲切,因为大家都认识他,他就是——许荣斌! 许荣斌向惊得目瞪口呆的稳儿挥了挥手,稳儿惊喜地走上前来,叫道:“荣斌,你回来了!” 许荣斌拍了拍那位外国人的肩膀,对稳儿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法国的工程师,阿尔瓦先生!” 接着,他又微笑着看了一下稳儿,道:“这是我的太太,李长稳女士!” 阿尔瓦伸出手,想与稳儿的手相握,道:“您好,太太!您真是个东方美人啊!” 稳儿却是抽回了自己的手,叠放在左腿上,对阿尔瓦施了一礼,道:“阿尔瓦先生万安!” 阿尔瓦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与许荣斌对视了一眼,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罢,许荣斌道:“先生就入乡随俗吧,在我们中国,还是不大时兴西洋礼节的,为您请安,是我们这里待客的最高礼遇!” 许荣斌这回带来的,刚好是新式的脱棉机和纺线机,另外,还有一台发电机。 看到这些,侯安玩笑道:“先生和太太就算是相隔这么远,心意也是相通的,竟想到了一块儿去!” 于是,侯安招上来的这些匠人,正好成为了新式纺线工厂的工人! 稳儿以后该如何驾驭这新式的棉纺织厂?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43章 暗恋 许荣斌为什么能够想到要为稳儿在锦县建一所纺纱厂的呢? 原来,王树银带人护送卢子明到上海,见到许荣斌后,当时的卢子明还没有痊愈。 许荣斌没有询问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单看卢子明那种渴望回到天津复仇的情绪,就想到:卢子明初次遭受的必定是无法形容的重创,必定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才可东山再起。 这些年来,许荣斌早就知道,稳儿的生棉生意一直是受卢子明关照的。 卢子明如今被迫害至此,许荣斌便料定,稳儿失去了最大的客户,那些生棉准是堆积如山,难以销售出去,此时一定是处于举步维艰的境地。 正巧,刘鸿生先生刚好此时在扩建棉纺厂,许荣斌就想出让稳儿改做棉线的路子。没想到,这却正和稳儿的想法不谋而合,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 许荣斌既然想到,为稳儿改建棉纺厂,势必要用到那些机械之类的,就留王树银在上海,与他一起购买了当时最为先进的棉纺机器,然后,再由王树银将这些机器护送回来。 这期间,许荣斌当然也对卢子明做了妥善地安排。 等把这些硬件设施准备齐全,许荣斌又聘请了法国工程师阿尔瓦,并陪同他一起来到锦县。 这下子,稳儿的信和棉厂,在许荣斌的帮助下,直接成长为棉纺厂了,这中间省去了好多环节! 既然是棉纺厂,原来的生棉销售改做生产和销售棉线,自然是厂名也要改变。 于是,大门口的牌子,由原来的“信合棉业”改成了“信合棉纺厂”。 原来是棉厂的时候,厂子里雇佣的几乎是男工,并且用人也有限,全厂上下,最忙的时候,也不过二三十个人。 如今既成了棉纺厂,那纺织女工是少不了的,而且,主要劳动力也换成了女工。 不得不说,稳儿和许荣斌的这一举措,也是开创了锦县现代机器纺纱的先例! 此时,高青山早已痊愈,回到了厂子里。听说要女工,他便带人又去民间招募了许多的女工人上来。 许荣斌也在上海调聘了几个女技师过来,教授这些女子纺织技能,稳儿竟也跟这些女子一起学习棉纺技术,并且,她的领悟能力非常快,不久,便也就成了技师了。 而阿尔瓦却成为众多男技工的师傅。他很认真地传授这些工人机器的原理和维修技术。并且,他处事随和,为人幽默,很快便和这些工人打成了一片。 棉线的销路果然广泛,大批的原棉被制成了棉线,在王树银的护送下,销往外地。 那些积压的棉花,很快便被纺成了棉线,被售卖出去。这样一来,利润比原先高出了许多。 何止是稳儿,所有的股东,包括工人在内,脸上全都洋溢着笑容,再也没人提起撤股之类的话了! 尽管当时社会动荡难安,稳儿和许荣斌还是极力地发展了民族企业。 随着稳儿的信合棉纺厂逐渐稳固,许荣斌在锦县居住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这期间,他们的二胎宝贝马上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上了。一切仿佛都变得那样美好! 这段时间,稳儿的心里是幸福的,但同时,她也不敢放松努力。 稳儿一直认为,把握生命里的每一次机会才是生存的王道,而且,她也确实把握住了,并且把握得很好! 但有一件事,却让稳儿担心起来,这件事是关于她的妹妹——青儿的。 如今的青儿,已经十七岁了,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在稳儿的呵护下,她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一名中学生。 青儿一直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也很懂得珍惜她现在的生活。 青儿每日放了学,就会回到姐姐的厂子里。这里,也成了她的家。 青儿做完功课,便会帮着稳儿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有时,青儿还会教授自己的小外甥、外甥女一些课本上的知识。稳儿对她这个妹妹,更是宠爱有加了! 稳儿自己在外无论买什么,必定有青儿的一份,包括她为卫国和贝儿置办的,也必须有青儿的。 而且,稳儿也一直特别关注青儿的学业,她不让青儿在学业上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稳儿一直记着自己和弟弟李长路在奶奶面前为青儿许下的承诺。一定要把青儿培养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才,即使不裹脚也可以嫁个好人家。 青儿也很争气,各门功课都名列前茅。这让稳儿很是欣慰。青儿的优秀,也成为稳儿骄傲的资本。 如果事情就如此发展下去,青儿也许会成为一名按哥哥姐姐愿望的有用之人。可是,却发生了一件事情,改变了青儿的命运。 有一天,青儿放学回家,兴奋地告诉稳儿道:“姐姐,我们学堂来了一位英文老师,他叫韩石峰。非常的年轻、帅气,他的眼睛非常明亮,笑起来就像里面燃起了一簇火苗! 而且他和姐夫一样,也是个高材生回报家乡的。他还喜欢弹琴和唱歌呢!他上课生动而且风趣,还给我们讲了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像巴黎圣母院、埃菲尔铁塔等等,同学们都喜欢他的课!” 青儿对那位韩石峰老师赞不绝口,好像那不是刚刚教授她几天的老师,倒是像跟她共处了好几年的老朋友一般。 稳儿微笑着听青儿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诉说着她的那位好老师,也为妹妹感到庆幸,遇到这样一位良师益友!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稳儿敏锐地察觉到,青儿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第一个表现便是比以前放学回来的晚了一些。稳儿问起她为什么时,青儿总是别别扭扭地说:“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在学校多学了一会儿,所以,回来的晚了一些。” 青儿一向懂事,也从不说谎,稳儿对她的话也没有过怀疑。 第二个表现是,如今青儿每次回到厂里以后,便回她自己的房间,将自己锁在里面,很长时间都不愿意走出那间小屋。即使是吃饭,也要人请好几遍才肯出来。 以前青儿可不是这样,那时候要是让她待在屋里这么长时间,可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呢! 第三就是青儿在吃饭的时候,常常走神。往往吃着吃着,她便会愣在那里,筷子举在半空,一动不动,嘴角还会上翘起,像是沉浸在某种非常幸福的事情中! 慢慢地,稳儿对青儿的这些变化开始担心起来,她尝试着询问青儿:“青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走神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跟姐姐说说,也许我能帮到你!” 青儿总是满脸羞涩地摇头,道:“没什么,姐,是你想多了,我能有什么心事呀!” 稳儿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句:“真的?” 青儿点点头,肯定地说道:“真的!” 这种状态又持续了一段时间,稳儿终于忍不住了,将青儿叫到跟前,要好好跟她谈一谈。 稳儿道:“青儿,你到底有什么心事,不能跟姐姐说说的吗?至少让姐姐替你分担一下,你不是会轻松一些吗?” 青儿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姐姐,我觉得,我可能爱上了一个人。” 稳儿一直柔和地望着妹妹,其实稳儿的心里是揪了一下的,她已经猜测到了,但听青儿说出来的时候,仍是一惊!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来,仍然平和地听青儿继续说下去。 青儿想了想又道:“我觉得,他也是爱我的。只是,只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向彼此表明。” 稳儿道:“那能告诉姐姐,这个人是谁吗?” 青儿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道:“这个人就是······就是我的英文老师——韩石峰!” 这倒是让稳儿有点不敢想了。不过,她没动声色,继续问道:“青儿,你怎么知道他也是爱你的呢?” 青儿昂起了脸,眼里放出了光芒,像是跟姐姐诉说,又像是对自己说道:“每天早晨起来,在我赶往学堂的路上,刚好能够看见他在二楼办公室的窗户。 即使天很冷,别的窗户都关闭着,他的那扇窗户还是开着的。 他就站在窗前,向外眺望,看见我时,他会微笑着对我挥挥手。我觉得,他是在有意等我上学。” “然后呢?不能只凭这点吧?”稳儿又问道。 “每天傍晚,我们放学后回家,我跟同学分开后,要经过一个小巷才到大路上。这条小巷只有我一个人路过。 这时,他会站在巷口,手里捧着一束花,在,深情地等待!直到看见我,他竟有点羞涩,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悄悄把那花藏到身后去,对我点点头,却一直不好意思送出那束花······” 青儿的脸上,写满了羞涩和期待。她多么希望,她的韩老师会从身后,拿出那束花,说…… 说什么呢?青儿也想不出来,反正是要把花送给自己! 稳儿道:“你确定他是想把那束花送给你吗?” 青儿点点头,道:“我知道,他是想送给我的,只是,他,如我一样,有点害羞,不知道说什么罢了!” 稳儿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些,只能道:“青儿,不管是什么情况,都要照顾好自己。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吃饭!懂吗?” 青儿这回表现的很是愉快,像是姐姐也承认了她那所谓的“爱情”!她像掏出了塞在自己心里的那团麻一样,感觉浑身轻松,端起面前的碗,竟一口气,将里面的食物全都吃完了! 次日,等青儿上学以后,稳儿也悄悄去了那所学堂。临近学堂时,稳儿抬头往二楼张望了一下,果然,见朝东的一扇窗户是打开的,其他窗户的确是紧紧关闭着的。 稳儿想,那个开着窗子的房间,一定就是韩石峰的办公室了! 稳儿没有用门房的指引,直接去了开着窗户的那间办公室。 里面一位年轻人正在桌前看书,见稳儿进来,他赶紧站起来,问道:“太太,您找谁?” 稳儿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只见他,身穿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留着时下青年流行的小背头,五官端正,果然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真的是英姿飒爽的一个!便道:“请问,您是韩石峰先生吗?” 那青年为稳儿搬了一把椅子,坐了,道:“我是韩石峰。太太,您是?” 稳儿道:“我是李长青的姐姐,我叫李长稳。” 韩石峰道:“原来您就是李长青的姐姐。早就听说过您,您自己创业办厂,带大妹妹!您能到这儿来,真是失敬失敬!” 稳儿道:“哪里哪里,韩先生过奖了!我只是一介普通妇女,做不了什么大事!” 韩石峰道:“太太谦虚了!您这次到这学校来有什么指教吗?” 稳儿道:“我到这里,只是想问问青儿的学习情况,怎能用‘指教’两个字呢?” 韩石峰道:“李长青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学习上很努力,也很聪明!” 稳儿跟韩石峰聊了一会儿,装作无意间地问道:“今日天气很冷,韩先生怎么还在早晨起来打开窗户呢?” 韩石峰道:“哦,是这样的。我有晨跑的习惯,每日必跑十里。每回晨跑回来,刚好接近上课,我便打开窗户晾晾自己,让心情平复一下,好去为学生们上课!” 稳儿点点头,又问道:“其实我以前好像见过您。有好几回在那边小巷口见一个人,捧着一束花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今天才知道,原来那人竟是韩先生您啊!” 韩石峰的脸有点红,羞涩道:“我其实,一直喜欢一个女孩儿,我们曾经一起读过书。她很美丽,也喜欢美丽的鲜花。她的家就在那条小巷里。我就赶在她下工以前,采一束鲜花送给她!” 原来如此,稳儿都明白了。原来青儿一直标榜的“爱情”,其实只是她情窦初开时的一种暗恋! 接下来稳儿会怎样让青儿也明白这些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44章 出走 稳儿在调查清楚情窦初开的妹妹——青儿那所谓的“爱情”后,准备让她明白,事情的真相,以免最后会伤得会更深。 就这样告诉她?不行!那样青儿不但不会相信不说,还会伤害她的自尊。 稳儿便想着,让青儿看一看现实如何,来挽救一下这个情根深种的女孩儿! 这一天,稳儿很早便叫起了青儿,道:“青儿,今早我要到城里办点事儿,顺便捎上你,一起去学堂。” 青儿有点不情愿,道:“姐,你去办事,捎着我干嘛?时间还这么早,况且,我……我想自己去学堂!” 稳儿便上前哄着妹妹,道:“听话,陪着姐姐,我觉得,有我们青儿在身边更安心!” 青儿没办法,只好背上书包,不情不愿地跟着稳儿上了篷车。 因为昨夜下过了雨,今天早晨的天气显得格外得凉,稳儿担心青儿起得早,会着凉,就为妹妹又披上一件斗篷,还特意为她扎紧了领带子。 车夫赶着小骡子,“得得得”地拉着姐妹两个出发了,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学堂的岔路口。 稳儿叫车夫停下车,对青儿道:“我要下去处理点事情,外头有点冷,你不要下去了,就在车上等我回来。” 青儿不明白姐姐的意思,觉得离上课时间还早,便乖乖地目送姐姐挤进了人群,消失在拐弯处。车棚外头是有些冷,青儿就按照姐姐的嘱咐,在车上等着她回来。 青儿从车棚里探出头来,向着学校二楼那扇窗户看了看,此时,那扇窗子与其他窗子一样,紧紧地关闭着。 青儿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就算是只看看那扇窗子,她都觉得非常得开心,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从心头油然升起。 也不知怎么的,二楼那些窗户明明都是一样的,可青儿却总是觉得,唯有那扇窗子是最特别的! 过了一会儿,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旁跑过。青儿猛地坐直了身子,向那个身影翘望,嘴巴张了张,她想喊一声:“韩老师!”却终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只是觉得有些兴奋,脸上有些发烫,此时,一定是红红的! 此时,不远处,却传来两个人的嘀咕声:“看,那不是韩先生吗?!” “就是他,韩石峰老师!只有他每天早起出去疯跑一气,闹一身的汗。这么冷的天儿,到他办公室后,还要打开窗子晾着!” 这议论声不大,却是一字不落地落入青儿的耳朵里。 韩老师,他,打开窗子只是为了凉凉他自己?难道不是在等她?! 青儿脸上的表情僵在了那里,半天没有动。沉默了一会儿,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向二楼窗口望去,带着许多的不甘和企盼! 果然,韩先生已经将窗户打开,站在窗口,还用手扇了一下风。看到街上有位对他挥手的学生,也微笑着礼貌地对那学生挥了挥手!他的眼睛笑起来仍然是那么明亮、好看,里面像燃起了一束小小的火焰! 原来,韩石峰老师,他不只是向自己挥手,他向所有跟他打招呼的学生都挥手?他的微笑也不属于她自己?! 看到这一幕,青儿整个儿的身体都有点僵直,她矗在了车上,一时之间竟不愿意下来! 青儿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的,连她跟车夫打招呼、上车来,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听见,只是傻愣愣地坐着。 稳儿轻轻拍了拍妹妹,柔声道:“青儿,时间到了,该上学了!” 青儿这才反应过来,她机械地从车上爬下来,木讷地往学堂走去,仿佛魂儿丢了一般。 稳儿跟上来,道:“青儿,你先去上学吧,我还有事要再等会儿!记着今儿过午,我来接你放学!” 青儿没有搭理姐姐,只是拿眼角向那扇窗户瞥了瞥,此时,窗前已经没有了韩石峰的身影,那里空荡荡的。 青儿眼里夹了些水,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怕姐姐看见,就快步向学堂跑去了! 过午放学的时候,稳儿果然早早得就等在了学堂门口。 放学的钟声刚刚敲响,稳儿就挤到人群中,搜寻妹妹的身影。 青儿也是记得,姐姐说过,要来学堂接自己的,尽管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来接自己放学,却也没有在学校耽搁,放了学,跟平时一起走的同学说了一声,就跑出了教室。 青儿出了学校大门,刚好在人群中看到了翘首以待的姐姐,青儿就向着姐姐奔了过去! 接上妹妹,稳儿先让车把式带着她们姐俩来到一个衣服摊前,左挑右捡地为青儿选中了一身衣裳,拿到青儿面前比试着,问她相没相中。 青儿此时有点心不在焉,也不在乎姐姐挑选的样式,只是点头说:“行!” 于是,稳儿又跟摊主议了半天的价,才买了下来。稳儿觉得,此时在时间上应该是刚刚好,就叫上青儿,重新上了车。 当骡车快到小巷口时,稳儿让车夫停下来。 透过车帘的缝隙,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那个巷子口。韩石峰果然手里捧着一束鲜花,痴痴的站在那里,在,“深情地等待”着谁! 青儿似乎明白了姐姐的用意,一声不吭地在车帘后面坐着,向外盯着,眼睛都不肯轻易地眨上一下。 不一会儿,一位身穿旗袍的姑娘走了过来,韩石峰见了,赶紧走上前去,将手里的花送给了她。 那姑娘接过花,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好像是说:“真香!” 两个年轻人的脸上写满了幸福的笑!他们手拉手地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青儿依然直愣愣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泪水毫无顾忌地从她的眼眶中奔涌而出! 稳儿没有说什么,用手敲了敲车榜櫈,车把式会意,赶着车回了厂子。 青儿回去以后,就直接冲向自己的房间,将门在里面上了栓。 稳儿明白,此刻青儿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便由了她去,没有近前去打扰她,让她自己去化解吧! 当稳儿能够来到青儿屋里的时候,青儿抬起她那张湿漉漉的脸,紧紧地靠在姐姐的怀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稳儿抚摸着妹妹的头发,悄声道:“经历了这些,我的青儿就长大了!” 第二天,青儿照常去上学。 来到韩石峰的窗前时,青儿停了下来,仰头看了看那扇窗户,对着韩石峰挥了挥手,韩石峰看见了她,也对她挥了挥手。 青儿的脸上挂上了笑容,迎合着韩石峰那迷人的微笑,脚步轻快地走入学堂。 下午放学后,青儿又是在学校腻歪了一阵,才回家。 来到了那条熟悉的小巷口,韩石峰还是手捧鲜花的站在那里。 青儿轻轻地走上前去,眼睛直直得望着韩石峰,道:“先生,您能把这束花给我吗?” 韩石峰一愣,又有点羞涩地道:“李长青,你也喜欢这样的花儿吗?” 青儿点了点头。韩石峰道:“如果你喜欢,明天我多采一些来,今日这束,不能给你!” 听了这话,青儿竟然哭了起来!她没有听见韩石峰的解释,只是用手抹着眼泪,一溜儿小跑地穿过了小巷,向信和棉纺厂奔去! 只剩下韩石峰,不知所措地站在了那里…… 青儿接连两天没有去学堂了,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大出来。 稳儿明白妹妹的心情,便也没有催促她,只想让她好好地静一静。也许过了这阵,她自己就会明白了。 第三天,青儿打开了房门,才如往常一样,跟人打招呼,吃饭,然后快乐地离开厂子。 稳儿以为妹妹终于想通了,可以平静地去上学了,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可是,一直等到天色很晚了,还不见青儿回来。 稳儿有些坐不住了,站在大门口张望了好几回,仍是不见青儿的踪影!她心下害了怕,急忙叫人一起去学堂找妹妹。 此时,学堂里的学生都放了学,周围一片静悄悄的。稳儿看向了韩石峰的窗户,里面的灯亮着。她便直接向那个房间走去。 韩石峰听到了动静,从屋里走出来,见是稳儿,诧异道:“太太,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稳儿道:“我妹妹,李长青到这个时辰了还没有回家,我来这里看看!” 韩石峰道:“李长青已经三天没来上课了,如果明天再不来的话,我正准备去您家里家访一趟的。怎么回事,她没有在家吗?” 听了这话,稳儿来不及多做解释,扭头就往回奔去!她着急地来到青儿的房间,却见一封信赫然的躺在书桌上。 稳儿打开那信封,青儿娟秀的字跃然纸上:“姐姐,我去哈尔滨找哥哥了,不要挂念我,您也多保重。你的妹妹李长青!” 看到这里,一阵钻心的疼痛向稳儿袭来,稳儿赶紧用手捂住了肚子,瘫软下去! 稳儿的眼前一片昏暗,耳边却传来吴姨的哭喊声:“不好了,太太要生了,快来人那!” 再说青儿,拿了她那点可怜的积蓄,放在书包里,装作上学堂的样子,离开了姐姐的厂子,来到大路上。 青儿又朝着厂子的方向望了望,在心里跟姐姐说着“再见”的话,便向着济南的方向走去了! 青儿走了一段时间,感觉很累,便停了下来,往后张望着。 不一会儿,便看见有位老人赶着一辆牛车过来,青儿上前拦下,道:“大爷,我要去济南,您能捎我一段路吗?” 老人见是一个小姑娘,道:“我可不是去济南,就是往前走上一段。你要是想上来,就捎你一段路。” 青儿高兴地点了点头,就上了那位老人的拉车。 大爷能捎青儿的路不长,他却对青儿很是担心,道:“姑娘,你是个学生吧?” 青儿点了点头。 大爷又道:“看你这样子,就是头一回出远门。这路上可不太平!你这搭车也得小心,可不能逮住谁的车都上去,万一看错了人,那可不得了啊!” 青儿又点了点头。 大爷接着说道:“你小姑娘家家的,要是因为跟家里人赌气出来的,就赶紧回去吧,外头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好!” 这回,青儿出声了:“大爷,俺是去济南找我哥的,不能回去!” 大爷听说是找她哥的,也就不再劝说青儿。 不一会儿,大爷该拐弯了,青儿就下了他的车,大爷又对青儿一阵嘱咐,还指给了她去济南的路。 就这样,青儿一路倒了几次车,就如大爷说的,一般人的车她还不敢轻易搭,也是走走停停的,天黑的时候,青儿离着济南还有很远的一段路! 此刻,青儿是又渴又饿,还累得不得了,就找了个摊位坐下,先要了碗白开水,一饮而尽后,又要了个烧饼吃了。 青儿吃了一个烧饼,好像还是很饿,但她想到自己的那点可怜的盘缠,便又喝了一碗水,看了看身旁那些狼吞虎咽的人们,就不舍地离开了。 青儿明白自己,住不起旅店,就找了个小河边,抓了一把淤泥抹在脸上,在桥洞子底下战战兢兢地猫了一夜。 第二天,青儿又在小河边洗了把脸,继续上了路。 就这样,明明是坐马车一天的路程,愣是叫青儿走了三天多,才进入济南。这一路走来,也算是有惊无险吧! 青儿一路打听,来到了火车站。 此时,天色已晚,青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车票。她就去窗口问了问,还好,还有一张到胶州湾的火车票,青儿庆幸地拍了拍手,赶紧买了下来,就到候车室找了个空位坐下,等着火车叫号。 慢慢地,一阵倦意向青儿涌来,可她不敢睡,用力摇了摇头,感觉还是想睡,便起身去了卫生间。 那个时候,火车站的厕所非常的简陋低矮,里面又脏又臭。一盏发黄的电灯孤零零地吊在棚顶上,忽明忽暗。 青儿捏着鼻子,找了个粪坑蹲下,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电灯又灭了! 青儿提心吊胆地解完手,刚要出去,却见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朝着她走了过来!吓得青儿大叫一声:“啊,谁?别过来!” 来人并不吭声。青儿更害怕了!大叫道:“你是人是鬼?你是人就赶紧出去,是鬼也不要把我吓死了,否则我会变成比你更厉害的鬼!” 此时,那盏该死的电灯又亮了!青儿才看清楚,来的却是一位老女人! 见电灯亮起了,那女人比鬼还狰狞得笑了,道:“小姑娘,你可真有意思,鬼,有上厕所的吗?” 青儿顾不得搭理她,赶紧找了个空隙穿了出去。她感觉那个老女人,比鬼都可怕! 从没出过远门的青儿,就这样离家出走了!她会遇到什么事情?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45章 套路 青儿从厕所逃也似的跑了出来,来到候车室心还是砰砰直跳的!她左左右右地张望着,希望能够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可以做个伴,可惜,偌大的候车室竟看不到一个认识的人! 青儿开始想念姐姐了,她不知道此刻姐姐会不会在找自己?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这次离家出走,真的对吗? 可是,自己千辛万苦的,已经来到了济南,买好了火车票。青儿就觉得这就如同箭在弦上,哪有抽回去的道理! 青儿一边怪着自己没出息,都到这份儿上了竟想到了要回去,一边还想着厕所里那吓人的一幕,挤到人多的地方,才觉得稍微安心了一点儿。 好不容易熬到叫号的时候,青儿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弄错,便跟着人流上了火车。 青儿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心情才平复了许多。慢慢地,一阵倦意向她袭来,青儿便抱着书包,睡了过去。 突然,惊魂未定的青儿感觉一道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她忍不住一激灵,睁开了眼睛! 顺着这道目光望向了对面,却见一个女人正紧紧地盯着她看。这人胖墩墩的身材,四十多岁的年纪,那目光,怎么就叫人觉得如此不自在? 青儿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想起,这正是自己昨天晚上在厕所遇到的那个老女人,顿时睡意全无! 那女人见青儿也在看她,立即换了一副笑脸,凑了上来,道:“姑娘醒了?”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人听得有种怪怪的味道,青儿的警惕心更胜了。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身体,点了点头,算作了回应。 那老女人见青儿点头,却越发地激动了,竟把脸也凑了过来,道:“姑娘是哪里人,这是要往哪里去呀?” 青儿不由自主地又往后挪了挪,觉得实在是甩不开那个老女人,便回答道:“大婶,您呢?” 那老女人将身体撤了回去,道:“我呀?我这是回娘家走亲戚,又回婆家啊!” 这回,青儿沉默不语了。 这娘家婆家的,都连个地名没提,她倒是防范心理挺强!不过,就冲她那德行,就算是说出来了,也未必是真的。 老女人见青儿不搭话,便又将脸凑过来,道:“姑娘还是个学生吧?你一个人出来家里人不知道吧?” 青儿被老女人逼到了角落里,再躲无可躲,不得不说道:“我是趁着空闲到胶州湾找哥哥的,家里人都知道。” 老女人又把青儿上下打量一番,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她并不说破,而是继续道:“你哥哥在胶州湾是做什么的?” 青儿轻轻笑笑,别过脸去,任凭那老女人怎么追问,再也不说什么了。 见青儿又不说话了,老女人也觉得无趣,将头倚在后面,闭上了眼睛,佯装休息,从眼皮缝里观察着青儿,不由自主地竟露出一丝冷笑。 那老女人见青儿死活不肯再说话,也没了办法。仍是暗中观察着她。 一路算是无话,转眼就快要进入胶州地界了,老女人又道:“姑娘,老妇我对胶州地界,那是熟悉得很啊!要是你在这里遇到什么困难,老妇是帮得上忙的,我就喜欢像姑娘这性子的妹儿,要是有事尽管开口!” 青儿依旧没有说话,并且别过了脸去。 火车缓缓驶入终点,青儿起身整理了一下书包,跟着人流,下了火车。 下了车的青儿果然是一脸茫然!她本能地跟着人流出了火车站,却也是晕头转向,分不清了东西南北,更别说要去哪里了! 青儿转动着身体,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竟不知朝那个方向走。便问路边看小摊的老人,道:“大爷,请问去码头怎么走?” 老人用手指了个方向,道:“从这儿往那个方向走,遇到拐弯儿处再打听打听!” 青儿点了点头,给老人道了谢,扭身,朝那个方向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突然,一只肥胖的大手却紧紧拉住了青儿纤细的手腕! 青儿心下一惊,扭头一看,竟又是那老女人抓住了她! 青儿本能地往回缩着身体,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挣脱不开。 那老女人怪异得笑着,道:“姑娘,如果不知道去哪里,不妨就跟我去吧!我那里呀,有吃有住,好得很呢!” 青儿急得大叫道:“我不去,你放开我!” 青儿这一叫不要紧,倒是引来了两个壮汉。不过,这两个人却对那老女人道:“花妈妈,老板娘叫到火车站来接您,刚好,就在这里碰上了呢!这位是您带来的姑娘?” 青儿见状,心知大事不好,他们居然是一伙儿的! 青儿急切地看向别处。 见不远处有几个警察在走动,便大喊道:“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来人啊,救命啊!” 几个警察听到青儿的叫声,赶了过来。其中为首一人对那老女人道:“诶,这不是风月楼的花妈妈吗?怎么,这是要强采花呀?” 这老女人,正是此地最大的妓院——风月楼的花妈妈,专门负责给风月楼物色姑娘的! 此次,这花妈妈出门为风月楼办了点事,还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竟看上了孤身一人的青儿! 虽然青儿穿着打扮,脏兮兮的,她又怎么逃过花妈妈那双眼睛! 花妈妈早就看出来,青儿那脏兮兮的外表下,掩盖的是一张清秀俊俏的脸!这要是打扮起来,再略加调教,岂不成了她风月楼的头牌! 青儿初次出远门,怎么会是那花妈妈的对手?凭那花妈妈多年练就的本事,一眼便看出了,青儿是一个离家出走的雏儿!便心生歹念,她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么个发财的机会! 只听那花妈妈对为首一名警察媚笑道:“吆,原来是肖队长!瞧,怎么惊动您老人家了!这小妹儿拿了我的定金竟要反悔,还请您老人家为老身做主啊!” 花妈妈边说边将那肖队长拉到一边,从兜里掏出几块大洋悄悄塞给他。 那警察得了好处,便怎么这样地问道:“小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呢?既得了人家的定金,怎么又反悔了?” 青儿道:“我是来找哥哥的,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哪儿来的定金!” 肖队长看向了花妈妈。花妈妈道:“姑娘,自个儿做下的事,咱可不能不认账啊! 肖队长,老身说的定金,是一只玉镯!因我出门着急,没带多少钱。见这姑娘着实喜欢,便送了老身的玉镯给她!” 青儿辩解道:“没有,她根本就没有给过我什么玉镯,我也从没有见到过!” 花妈妈厉声道:“长官,您看,就是这小蹄子!自己个儿刚刚做下的就不肯承认了! 你不承认不要紧,咱当着长官的面搜一搜,不就知道了嘛!” “对对,搜一搜就知道了!”两个大汉也附和着花妈妈。 此时,这伙人的周围竟围了一圈儿看热闹的人们。 肖队长一把夺下青儿的书包,道:“小姑娘,那就搜一搜吧,要是真没事儿,会让你走的!” 青儿无奈,便撒开紧紧抓着书包的手,把书包给了那个肖队长,心想,反正也没有的事儿,要搜便搜吧! 可谁知,肖队长将手在青儿的书包里一划拉,便掏出一只碧绿的手镯来!叫道:“还真有只手镯嗨!” 花妈妈也伸出一只胳膊,露出手腕上的另一只镯子,道:“长官可看好了,这只手镯跟老妇手上戴的可是一样一样的,这本来就是一对儿的,就是给了她一只做信物的!” 这一波操作让青儿目瞪口呆!随即喊道:“我是冤枉的!这手镯一定是有人故意放进我的书包里的!” 花妈妈大声吆喝道:“大家都看着呢,这镯子明明是长官亲手从她书包里拿出来的,明摆着的事,难道还诬赖她不成!” 肖队长道:“既然事实就在这儿摆着呢,那这就是你们之间的私事了。即是私事,我们是不管的。你们自个儿商量着办!” 接着,那肖队长往人群里一挥手,大声道:“事情已经清楚了,大家都散了吧,”说着,他冲着其余几个警察摆了一下头,“我们走!” 说完,那肖队长便带着那几个手下离开了现场! 青儿想跟着走,却被两个大汉死死地擒住了胳膊,动弹不得!她挣扎着,大叫:“你们别走,我是冤枉的!哎,你们别走,救救我吧,我是冤枉的!” 花妈妈面露狰狞之色,上前“啪”就给了青儿一记耳光,骂道:“不识相的小蹄子,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娘看上的人,还没有一个逃出我的手掌心儿的!识相点儿乖乖跟老娘走,不然,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这一巴掌,倒是打醒了青儿,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此时是难以脱身了! 青儿低下了头,想了想,怯怯地问花妈妈道:“在你们那里,真的给工钱吗?” 花妈妈见青儿这样问,以为是服了软。她也不想在大街上弄出太大的动静,便立即满脸堆笑道:“给,当然给了!咱们那里啊,给的还多呢,还管吃管住的!姑娘要是到了那里,保管叫你是吃得好、喝得好,还叫你穿得好!” 青儿又问了一句:“真的?” 花妈妈道:“姑娘有机会了,在这胶州打听打听,谁人不知道我花妈妈,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我岂能哄骗姑娘?!” 青儿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自我解劝,道:“左右我也是要做事挣钱的,上你们那儿去也行!” 花妈妈连连点头,道:“是啊,就凭姑娘这模样,也能挣到不少钱啊!到时候,你哥哥见到了,也高兴啊!那咱们就走吧!” 青儿却一捂肚子,道:“不行,我肚子疼!妈妈,咱能吃点东西再走吗?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青儿这倒是说的实话,自打昨天到现在,她就吃了一个烧饼,饿得很啊! 花妈妈见此情景,道:“好吧,那就先吃点饭再走!” 刚好,此时花妈妈也有点饿,而且,她觉得今儿得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吃点东西算什么! 几个人便进了附近的一家面馆,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了,叫了几碗面。 青儿实在是饿坏了,几口就把一碗面吃完了,又眼巴巴地望着花妈妈道:“还能再吃一碗吗?” 其中一个大汉道:“小丫头,还怪能吃的!” 花妈妈却对那大汉摆手道:“今儿这面呀,管够儿的,姑娘尽管吃!”说着,又叫小二端上来一碗。 青儿吃着面,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花妈妈聊着天。 花妈妈问道:“姑娘闺名叫什么呀?” 青儿道:“我娘一向喜欢男儿,便给我取名李像男,妈妈就叫我男儿吧!” 花妈妈笑道:“男儿,这名字做闺名是可以的,等到了咱们家,再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 青儿高兴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见花妈妈高兴,青儿道:“刚刚是我误会妈妈了,原来您是为我好,我才明白!” 两个大汉听青儿怎么说,互相看了一眼,都轻蔑地笑了!心道:“这小丫头也就怎么回事儿吧,三言两语就成了这样的!” 青儿继续道:“妈妈,您看,我在此地只有个哥哥,还找不到,再没有什么依靠,不如我就认您做我的干娘吧!” 花妈妈兴起,道:“那感情好啊,我还正缺个女儿呢!” 青儿赶紧起身,对花妈妈下拜,道:“干娘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花妈妈赶紧起身扶起青儿,心里却乐开了花! 俩大汉也乐了,嘴上纷纷说着:“恭喜恭喜,花妈妈又收了一个女儿!”心里却道:“这小妹儿真是傻到家了,这真是被人家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 花妈妈得意洋洋,说道:“我这人呀,旁的没有,就是心软!就见不得这受苦落难的人!女儿呀,以后你跟了妈妈我,只要你听话,妈妈可了劲儿得疼你!” 青儿这算是上了贼船了!她真的就这样认命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46章 殊途 青儿见那些警察走远了,心里没了指望。她也是实在甩不掉花妈妈这伙人,索性也不跑了,跟花妈妈一起吃起了饭! 这回,青儿与花妈妈有说有笑,聊得格外欢畅,还认了花妈妈为干娘! 不知不觉中,青儿已经吃了三碗面了,她打了个饱嗝。 花妈妈见道:“女儿这是吃饱了吧?既是吃饱了,咱们就该离开了啊!” 青儿却摘下书包,一把塞到花妈妈怀里,道:“娘,您帮我拿着包,我想去解下手!” 青儿的意思很明确,我把我身上所有的财物都让你掌控着,只是去解一下手,我绝不会逃走! 花妈妈无奈,“人有三急”,她怎会不知呢,就道:“唉,女儿,你的事儿可真多!去吧,快去快回!” 想到那厕所里的恶心状况,花妈妈自己懒得动弹,但又有点不放心青儿,便对两个大汉努了努嘴,二人会意,立刻跟着青儿走了出去。 那时候的厕所在饭馆外头的街边,分为男女两间,也是破旧简陋得很。 青儿进了女厕所,两个大汉就站在茅厕门口的两边,等着青儿。犹如两尊门神,只是站错了地方! 过了一会儿,一个大汉朝着厕所里面喊道:“好了没?” 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回答之声:“再等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又喊道:“好了没?” 里面那个声音依然答道:“再等一会儿!” 如此问了好几遍,里面的回答却是依旧! 那大汉等急了,大叫:“还没完呀?要等多长时间?!” 里面仍是回答:“再等一会儿!” 两个大汉互相看了看,皱了皱眉。没办法,他们又不能进到女厕所里头去查看,只好在外头继续等。 花妈妈那边却等得着实不耐烦了,她迅速地结了账。这回,不管咋的,她都要亲自闯进了茅厕看个究竟了! 花妈妈捏着鼻子来到茅厕里,只见一个脏兮兮的女人蹲在坑边,正拿着她塞脏给青儿的那只镯子在手中把玩儿着,嘴里还嘟哝着:“再等一会儿!” 花妈妈再看,这茅厕的后墙上方,竟有一个小小的窗口,一看就是被人刚刚卸下了窗户,这大小,正好可以爬出一个人去! 看到这里,花妈妈不禁一拍大腿,大叫了一声:“坏了,叫那小蹄子给跑了!” 再说青儿,从厕所爬出来之后,顾不得弹去身上的土,就拼了命地往码头方向跑。一路上也是心跳加速,紧张得要命!她一边跑一边不时地回头观望着,唯恐被那花妈妈的人追上。 临近码头时,青儿再回头,竟看见花妈妈和那两个大汉果真追了过来! 青儿吓坏了,两腿都有点不听使唤!她焦急地往四周张望着,脑子里快速地思索着办法。 突然,青儿看见一对金发碧眼的夫妇正要登上轮船的跳板。青儿赶紧冲上前去,叫了一声:“help me!” 其实,青儿也不知道他们是哪国人,只是因为她在那些外国话里只会讲英语,便喊了一声。 果然,那对夫妇听到呼声,回头看了看青儿。 青儿急切地向后指了指花妈妈等人,又对那夫妇鞠了一躬,继续道:“help me!” 那夫人看了看由远处向这边奔过来的,花妈妈等人那张牙舞爪的样子,明白青儿此刻确实是很危险,动了恻隐之心,马上将自己手里的包递给了青儿。 青儿赶紧接过那包,捧在了怀里,跟上了那对外国夫妇。 来到关卡处,那夫人对关口的卫兵说了些什么,卫兵向旁边闪了一下,让青儿也跟着他们过去了。 青儿就这样跟着那对外国夫妇登上了轮船!接着,跳板已被抽起。 这时候,花妈妈等三人也已经追到,看着已经上了轮船的青儿气喘吁吁地大声叫骂着。 轮船鸣着笛起航了! 青儿站在甲板上,欢快地对着花妈妈等人吐了吐舌头,又挥了挥手! 花妈妈在岸边气急败坏地跺着脚叫骂着,眼睁睁的看着青儿随着那轮船远去了······ 那对外国夫妇刚好是英国人——史密斯夫妇,也难怪,他们能够听懂青儿那蹩脚的英语。 等史密斯安顿好,便将青儿叫到了他们的房间。 青儿没敢隐瞒,向这对夫妻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听完青儿的讲述,史密斯夫人道:“那么,你的意思是想在胶州湾做轮船去哈尔滨,找你的哥哥?” 青儿点了点头。 史密斯夫妇对看了一眼,都有点无奈地笑了! 青儿被笑得有点莫名其妙,愣愣地看着史密斯夫妇,不知道他们笑得什么。 史密斯夫人无奈地抚了一下她那高高的额头,道:“my goodness.可是,我们这艘轮船不是开往哈尔滨,而是开往广州的呀!” 青儿听了,一下子惊呆了:“什么,广州?!” 因为青儿的不辞而别,稳儿情急之下,她的第二个儿子终是早了两个月来到了这个世界! 因为早产,稳儿的小儿子出生时只有四斤多点儿,身体很是虚弱! 稳儿却呆呆地看着这个刚出生的儿子,一言不发,犹如傻了一样。 稳儿的脑子里满是青儿的影子,她极力地思索着自己对青儿说过、做过的事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伤害到了妹妹,让她可以舍下自己而离家出走?她很自责,责怪着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 许大个子在青儿失踪的头一天,就去了上海,将家里发生的事情说给了许荣斌。他觉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对稳儿的影响势必挺大,他们怕是这回要照顾不好少奶奶了。 当时,厂子里也没有电话,许大个子对别的事务,像电报之类的,还不大相信。他总觉得那玩意儿,见不到真人,用着不放心。还是自己跑一趟得好。 于是,许大个子就独自去了上海,叫许荣斌赶紧想办法。 吴姨也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稳儿身边。面对茶饭不思的稳儿,吴姨那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啊!道:“太太,您就是看在刚出生的孩子的份上,也得吃点东西呀!青儿小姐那么聪明,肯定会没事的,她出去待上一段时间,疏解一下心里的闷气也是有好处的呀!” 可是稳儿依旧泪流满面,不为所动!甚至连小儿子那阵阵刺耳的哭声,似乎都听不见。 她想起与青儿的过去种种,时而哭,时而笑,时而发呆,犹如魔愣了一般! 吴姨是顾着孩子,见稳儿这个样子,还担心着她,急得要命! 许荣斌在得知消息后,一刻都没敢耽搁,连夜从上海赶回锦县。一个是担心稳儿会出什么问题,再一个是担心刚出世的儿子,怕他出什么问题。 稳儿见到许荣斌,意识上才有些清醒,抱住他,放开声得大哭了起来。 许荣斌安慰稳儿道:“不要着急,我立刻派人前往哈尔滨去找路儿。如果青儿真的去了他那里,就将她带回来!你刚刚生产,千万不可过于忧心!” 听了许荣斌的话,稳儿才慢慢停止哭啼,接过吴姨怀中的婴儿! 又过了几天,前往哈尔滨的人回来了,说见到了青儿小姐,可是她暂时不愿意回来。 李长路也希望妹妹能够留在那里,并且,这个人还带回了李长路的亲笔书信。 稳儿接过书信,见真的是弟弟的笔迹。信中,李长路表达了对姐姐的愧疚和感激之情。 姐姐一个人送走了奶奶,养大了妹妹。而他作为李家唯一的男丁,至今还没有找到父亲,没有完成母亲的遗愿! 并且李长路还在信中特别提到,青儿已经到达了哈尔滨,这些年他没有管过家里什么,这回,他想尽一下做哥哥的责任,就让青儿暂且留在他那里住上一段时间。他会好生照看青儿的,让姐姐放心! 稳儿读完弟弟的来信,捂住脸痛哭不止!一个是因为有了青儿的消息,她有点喜极而涕;二一个是她想起了弟弟,一个人在东北,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而自己作为姐姐,却一点都帮不了他! 有了青儿的消息以后,知道青儿此时已经平安,稳儿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只是这老二儿子,由于早产,身体很弱,隔三差五要闹个毛病! 许荣斌仍对这个儿子欢喜得紧,也对他抱有太大希望,为他取名:许卫民。 意思是,让他长大以后,也会成为一个对人民有用的人! 吴姨更加忙碌,常常晚上都不能睡个囫囵觉,但她越是这样越是高兴着! 而许荣斌在事业上更是有了很大的发展,无论是在上海,还是在锦县,都成了名副其实的斌爷! 这一日,有一位蓬头垢面的老者来到信合棉纺厂,口口声声要见许荣斌。 门房只当是个老乞丐,正想赶出去,这一幕,恰巧被正要外出办事的稳儿发现了。 稳儿赶紧叫住门房,对那乞丐道:“您找许荣斌有什么事吗?” 那人撩起铺在额前的头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稳儿,惊喜地叫道:“您是许荣斌的太太李长稳吧?” 稳儿道:“怎么,您认识我?” 那乞丐也不回答,只是上前一步,对稳儿施礼,道:“太太,看来您是不认识老朽了。我是曾经跟许家合伙做绣品的老马呀!” 闻言,稳儿上前扶起那人,仔细地瞅了瞅,惊喜道:“真的是马老板呀!”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位果然是第一个与许家合伙做绣品作坊的马老板!当年的马老板,虽称不上英俊,但穿着讲究利整,模样也是人高马大得干净而威猛! 马老板如今这个状态,跟以前那简直是判若两人!这是经历了什么,竟使马老板沦落到了这步田地? 见稳儿问起,马老板低下了头,道:“太太,说来真是惭愧呀!也一言难尽!您能,先赏口饭吃吗?” 马老板说着,对稳儿伸出一只惨兮兮的手,露出乞丐一般的神情。 稳儿笑了,都这个样子了,吃饭肯定是成了问题!便让人将马老板请下去,梳洗一番,又让人为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带去了食堂,让他饱餐一顿。 等马老板吃饱喝足,歇息了一下之后,他才又前来见稳儿。 经过这番捯饬之后的马老板,才有了一丝昔日的风采。 稳儿问道:“马老板,您不是一直做着绣品生意吗?怎么落到这种境地了?” 马老板叹了口气,道:“原本是好好地做自己的生意的,唉,这日子啊,也就是当年刘督办在锦县剿匪以后,好过了两年。再以后,就越来越难了! 这个,我想太太是知道的,否则,您也不会请王树银兄弟出山,对吧?” 让马老板这么一针见血的说破,稳儿有点不好意思,没置可否。 “要说还是咱们斌爷有眼光啊,那时候就能看出来您是个女中豪杰呀!”马老板继续道。 “我们这些小人物就不行了!光心疼那点钱,不愿意多一个人分,闹到今日,叫土匪给一锅端了!” 马老板抹了一把流出的几滴悔恨的泪,接着道:“老妻早就死了,几个姨太太见我的生意没了,卷着东西都跑路了! 其实她们跑就跑了吧,都是些妾室,她们不恋惜我,我也不恋惜她们。 谁料到,临了儿这些丧了良心的,给我放了一把火!直烧得我,如今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您儿子呢?”稳儿记得马老板有个老来子的,便忍不住打听道。 听到稳儿提起他儿子,马老板的脸上有了些精神:“得亏我那儿子,早就送到济南去了,不然,这回怕是也遭殃了! 要说我那儿子,可真给我们老马家长脸,到哪儿都是这个!” 马老板说着,竖了一下他的大拇指,表示他儿子为人处世的出类拔萃! “我老马留着这口气活着,就为我那儿子呀!不然,我也扑进火里,跟着我那些物件一起去了!” “公子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吗?”稳儿谨慎地问道。 马老板抬头道:“不能告诉他,能瞒多久算多久吧!” 说完,马老板又看着稳儿,满脸讪讪地笑道:“我这是在外头流落了十几天了,突然想起来,当年的许家大少爷,今日的斌爷,曾经答应过我老马一件事。 有朝一日,若他发展起来,定会有我老马的一份儿。我便来问一问,这话还算不算数了?” 稳儿笑道:“既是荣斌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再说,我们这里,正缺少像您这样精细的人才呢!” 落魄的马老板,再一次与稳儿合作,会带来什么样的故事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47章 实验 时间来到了1933年,这一年的哈尔滨刚一入秋,便寒冷异常。 此时,李长路已经在这哈尔滨山东同乡会主办的义地里待了好几个年头了。他对于这个工作已经做得得心应手。 李长路在几座新坟前拜了拜,插了几炷香。他的笔记本上又多了一些记录,这是他为这些新安葬的死者,所能留下的最有力的依据。 他总是尽可能的把这些笔记记录的详细一些,希望以后他们的家人可以凭着这些记录来寻到他们的尸骨。 李长路抬头看了看义地边上那几棵枯树,不由得叹了口气!想他自九岁离家出来寻父,如今也十几年了。 虽然做了这份职业,这么多年下来,却连父亲的影子都没见着!这一直是李长路感到遗憾的。 李长路觉得自己出来的任务没有完成,这么多年了,都没好意思回过山东老家。就连每回写信都是怀着愧疚,说着歉意的话。 要说父亲的事情已经是让李长路揪心了,但另一件事却是更让他挂怀! 两年前,姐夫许荣斌派人来哈尔滨找他,说妹妹青儿离家出走了,可能是到哈尔滨来寻他。 那人又说,姐姐为了妹妹的事,急得早产,生命垂危! 李长路于是又打听妹妹的消息,可问过许多人,都说没听说过什么李长青或青儿的事情。 为了让姐姐放心,李长路便写了封信,让那人捎给姐姐,编造了妹妹已经到了哈尔滨的事,骗过刚刚生产的姐姐。 可从那以后,李长路便要继续编造妹妹青儿在哈尔滨的生活,每回写信都告诉姐姐,青儿在哈尔滨如何如何了。 其实,这还算不了什么,关键是,妹妹青儿到底去了哪里?! 李长路想起妹妹那可爱的样子,以及他临行之时,妹妹拉着姐姐送他到了锦县县城,对自己那种依依不舍的眼神,就暗自难过! 从那以后,李长路不但要寻找父亲,还要寻找妹妹! 只是,又一个两年过去了,自己的这两位至亲还都没有一点音讯! 李长路忍不住看了看天,心中暗道:老天啊,你怎么这么不公平,要让我李长路这辈子都在寻找中度过吗?!父亲还没找到,却又丢失了妹妹!这般寻找,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 李长路正在焦急父亲和妹妹的事,却有位老哥慌里慌张地进来,对李长路道:“长路,不好了,连河好像出事了!” 李长路一愣,忙问道:“连河怎么了?” 李长路到这义地的时候,特意要求了傅巨川先生,把赵连河也叫了来。虽然两人的生活是安定了,可是,他们在寻找那些人的时候,却是常常要遇到吃喝不上、居无定所的可怜人。 李长路和赵连河都属于那种性情中人,常常要拿出自己的收入来,接济那些人。于是,他们的也是常常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后来,两人一商量,这样下去也是不行呀!就决定,平时由李长路完成义地的事情,赵连河出去打个零工,挣点吃喝钱。 李长路也是能自己完成的事务,尽量自己去完成,除非万不得已了,需要赵连河的帮忙,才叫他参与。 “今儿早上,我们几个在东门那嘎达干活。日本人让我们光着膀子干,我们都冻得要死,而且,我们手上都有冻疮。唯独连河,他不怕冷,手上连点冻疮都没有!” 李长路惊诧,赵连河一向抗冻,这点他是知道的,可这又怎样?于是问道:“这又咋了?” 老哥犹豫了一会儿,道:“刚开始,日本人叫连河过去,说是想跟他拉拉呱,交个朋友。可谁知,连河去了大半天也没见他回来,有人说,连河可能出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长路不敢怠慢,赶紧收拾了一下,直接去了日本人在哈尔滨设立的机关。他想去打听一下,赵连河的情况。 日本人的机关,坐落在哈尔滨繁华的南岗区此处据说原来是一位犹太商人的公馆。 李长路到那里的时候,天色已晚。此地却是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小贩们在此处叫买叫卖,一片祥和! 与这片祥和的气氛相对比的,是那个日本机关的门口。那里有日本兵荷枪实弹的把守着。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注视着这些中国老百姓。 李长路见那机关大门是敞开着的,抬腿就要往里走,他想着,赶紧进去打听打听赵连河的消息。 不料,李长路还没有迈进一根腿,却被门口那几个当兵的拦住了,他们用掺杂日本味儿的中国话问道:“站住,什么人的干活?” 李长路赶紧道:“老总,这儿今儿白天是不是拉来一个叫赵连河的?” 见那几个当兵的直瞪着眼,不说话,李长路以为他们是听不懂,又用手比划着:“这么高,挺瘦的,一说话就笑!” 那些日本兵不耐烦了,用枪推搡着李长路,嚷道:“滚!滚!滚出去!” 李长路一看,这大门实在是进不去,也打听不到什么,只好退到一边儿,等待机会。 李长路蹲在一处避风的拐角处,向这日本机关大门口张望着,身体不住地打着哆嗦。 他心里挂念着赵连河,不敢坐下,怕冻死过去。又不敢闹出什么动静,怕被日本人驱赶。就这样,李长路在忐忑不安中熬过了一个整夜! 第二天早晨,李长路正在发愁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挑着担子进了机关大门! 看到那个身影,李长路不禁精神一震,心道:“这不是及川先生吗?他到这里······嗯,一定是送馍及的!” 想到这儿,李长路有点兴奋,又蹲下去,等待着及川一郎出来。 过了一会儿,及川一郎挑着空担子,走出机关大门。 李长路赶紧走上前去,叫了声:“及川先生,请等等!” 及川回头一看,见是李长路,便放下担子,问道:“长路君,有事吗?” 李长路就把昨天发生的事跟及川一郎讲述了一遍,并请他帮忙打听一下赵连河的下落。 及川道:“我每天都要到这里送馍及,会注意打听连河君的下落的。你先回去等消息吧,说不定这会儿连河君已经回去了呢!” 李长路一想也是,自己光顾着在这里等了,没准儿赵连河真的已经回去了!便辞别了及川一郎,赶紧着回了营地。 李长路回到营地,却依然没有见到赵连河的影子!他也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办法,只好边干活边等待着,希望及川一郎能够带来关于赵连河的消息。 第三天的时候,及川一郎果然神色凝重地找到李长路。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李长路紧张地问道:“及川先生,是不是有连河的消息了?” 及川一郎点了点头,道:“连河君不在你找的那里,而是被送去了南郊!” “南郊?!”李长路惊诧道。 李长路的工作就是到处跑,他是去过南郊的,那里听说是驻扎了一个日本部队,赵连河被送去那里干什么? 及川一郎道:“那里新建了一家防疫站,连河君被送到了那里!” “他们带连河到防疫站去干什么?”李长路忍不住问道。 及川一郎显得有些为难,李长路明白,这是关系到军事方面的事,人家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李长路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到那里去找吗?那肯定也是进不去的。 及川一郎像是下了决心,道:“长路君,听说到了那里的人,都是凶多吉少的,您要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及川一郎所说的那个防疫站,是当时日本人在哈尔滨南郊设立的细菌研究所,公开称防疫部。实则是利用中国平民及各国战俘从事生物战、细菌战和人体生物研究的。 这就是臭名昭着的满洲731部队的前身。 李长路怎么会知道这些!他满脸的困惑、满脸的惊诧!他不明白,这个防疫部把赵连河弄去干什么?还有生命危险? 李长路只好拉住正要转身离去的及川一郎,央求道:“及川先生,您能不能再帮帮我,把连河弄出来?” 及川一郎摇头道:“长路君,不是我不帮,而是我帮不了啊!我不过是一介日本平民,怎么有本事从军方要人呢?我看,你还是去求一下傅先生,也许他还有些办法。” 李长路一想也是,都这个时候了,也只有请傅巨川先生帮帮忙,去要出赵连河,一般人怕是做不到的。 于是,李长路便去了山东同乡会馆,找傅巨川先生。 傅巨川先生刚刚走出会议室,就有人来报,道:“会长,有人在大门外等您多时了,您要不要见见?” 傅先生问道:“是什么人找我?怎么不进来,还要在外头等?” 来人回道:“他说他是咱们义地的李长路。” “李长路,”傅先生点了点头,他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被自己安排在了义地。就大踏步地来到会馆大门口。 此时,李长路正跪在会馆门口的中央位置,低着头,等着傅先生出来。 傅先生看罢李长路那架势,知道这定是遇上难事了!便上前将他搀扶起来,道:“小兄弟,有什么话进去说吧!” 李长路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跟着傅先生来到会馆里头,还没说话,又要跪下! 傅先生一把拉住他,道:“早年就跟你说过,别动不动就下跪,咱中国人的骨头是硬的!” 李长路道:“先生还记得我?” 傅巨川拍了拍李长路的肩膀,道:“上回还是我把你请到这里来的,怎么会忘啊!你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吧?” 李长路道:“那先生还记得我有个结义兄弟,跟我一起去义地的?” 傅先生点了点头,表示是有这么回事。 李长路很感激傅巨川先生,还记得他们这些贫苦的下等人,便把赵连河被日本人给抓去的前前后后都对傅巨川先生诉说了一遍。 傅巨川听后,在大厅里渡着步,又转到李长路跟前,道:“长路,你是个义士,我傅某这辈子最敬重的就是你这种人!更别说赵连河还是我会馆的人,这件事,咱们同盟会管定了!你且先回去等着,我亲自去见日本人!” 得了傅巨川先生的承诺,李长路便回去等消息了。 傅巨川先生也是费了许多周折,才将奄奄一息的赵连河从日本人那个所谓的防疫部要了回来。 李长路见到他时,赵连河的鼻子和嘴唇已经冻裂,两个耳朵也没了!更令人痛心的是,日本人剁去了他的手指和脚趾,据说是做成了标本! 李长路见惯了残缺不全的尸体,但如此悲惨的活人还真是没见过几回,更何况,这个人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啊!他的心如被刀子挖去!他恨啊,心里暗骂着:“这群畜生!” 赵连河憋着一口气,看了看李长路,叫了声:“哥!” 李长路双手握着赵连河那残缺的胳膊,泣不成声! 此时,及川家的来了。 及川家的是听说赵连河被解救出来,专门过来的。她手里捧着一包刚出锅的馍及,从里面拿出一个,送到赵连河嘴边,道:“连河君,我知道,您最爱吃我们的日本馍及,特地做了几个,给您送来!” 赵连河却痛苦地别过脸去,用那只绑着绷带的胳膊,挡住了送到嘴边的馍及! 李长路道:“及川太太,您把馍及拿回去吧,他不会再吃馍及了,我也是!” 及川家的,泪流满面!她跪倒在赵连河的床前,将头深深地磕在了地上,像是在为自己那个罪恶深重的国家忏悔! 赵连河被解救出来之后,没有熬过这一天,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李长路的脸上已没有了泪水,他将赵连河葬在了离自己的屋子很近的地方,用手为他的坟上添着土,此时的土地又冷又硬,李长路的手指上都磨出了血! 他好像没有觉察到一般,仍然继续添着土,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安息吧,我的兄弟,哥哥不会就这样让你白白死去的!” 李长路就这样送走了赵连河,这也让他成为一名伟大的抗日英雄!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48章 初心1 今日,对常福一家来说,是个大喜的日子。因为许荣斌这回将常强和曹馨燕都带了回来! 常强和馨燕两人经过几年的爱情长跑,终于打动了曹路宽,同意他俩成了亲。 曹路宽是个阶级观念很强的人,他从一开始的,对常强的刁难和瞧不起,到后来的成全他们,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他们在成亲之后,常强不能再回泡桐屯子,不能承认自己有个做长工的爹! 常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曹路宽的条件,并且,成亲以后,虽然还是在上海跟着许荣斌做生意,但却真的再没有回过泡桐屯子,也再没有叫过常福一声爹! 常强是常福家里的独苗,他这样做,无疑是要了常福两口子的命啊! 常强娘每日以泪洗面,常福也整日无精打采,还拿根绳子,动不动就要上吊! 许本才实在是没有了办法,他也有些看不惯常强的做法,就亲自给许荣斌写了封信,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常强,或者是常强跟馨燕两人都回泡桐屯子一趟,最好! 许荣斌其实也听说了舅舅对常强的要求,觉得太过分,正想着去找舅舅谈谈,但常强却对曹路宽的要求竟是满口答应,并且还不愿意让许荣斌插手这件事。 常强认为,他与曹馨燕的爱情是他们两人创造的,为馨燕付出,是他常强应该做的事情。 为了馨燕,别说不让他常强回泡桐屯子,就算是为馨燕去死,都是值得的! 常强执意如此,许荣斌也就不好插手。再就是许荣斌其实也很忙,不能因为这件事牵扯太多精力,这件事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如今,许荣斌收到父亲的来信,得知家里的真实情况,是无论如何都要管一管这件事了! 许荣斌首先将常强和馨燕叫到身边,把自己父亲的来信让常强读出声。 常强读着读着,在读到自己的母亲,想他已经成疾,父亲也因为自己行为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时,忍不住哽咽起来,旁边的曹馨燕也有些动容! 看常强读完了信,许荣斌说道:“我山东自古便是孔孟之乡,礼仪之邦!百善孝为先,天下谁人没有父母? 尤其是你,常强,你是常家的独苗,你父母对你的付出比一般的父母还要多上几分! 我当初能将你带出来,也是你爹娘苦苦哀求于我,我才不得不答应的! 如若你对他们不孝,你就马上离开这里,从今以后,别再见我!” 曹馨燕道:“哥,我知道,你这是在指桑骂槐,说给我听的!我从没有嫌弃过常强的出身,更不会让常强做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只是,常强跟我爹有约在先的,我没办法!” 许荣斌道:“那好,只要你们知道这是不仁不义的事情就好。那我跟你们去一趟南京,我亲自去向舅舅说明!” 许荣斌又专程带着这两人去了南京。曹路宽顽固不化,坚持认为,常强和馨燕家庭背景不同,如果不让常强做出些什么,这两个人是无法在一起的。 许荣斌见症结果真是在曹路宽这里,便将父亲的信件给曹路宽看了,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跟他辩论了一番,才将曹路宽这老顽固给拿下,将常强和曹馨燕两人全都带回了泡桐屯子,看望常福夫妇! 常福夫妻见到常强,是又哭又笑,完全忘记了常强不认他们的时候的样子,一如既往地疼爱着常强! 如今,老两口儿又看到如花似玉的曹馨燕,更是喜不自胜,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许本才从常福两口子的经历里,也感受到了亲情的重要性。这回,他见到许荣斌也是掉下了眼泪。 许本才将许荣斌叫到书房,语重心长地说道:“斌儿呀,人老了,就是盼得个一家团圆。如今,荣誉去了日本,倒是来过几封信,可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你也是,在上海算是扎了根。但那里就算是再繁华也属异地他乡啊,为父的,希望你哪天能够再回锦县,也不枉我养你一场!” 许荣斌其实每回回到锦县,都要前来看望自己的父亲。不管他以前做过了什么,但那都过去了,亲人还是亲人。 这回,父亲竟要自己回到锦县,许荣斌道:“爹,落叶归根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我要寻一个合适的机会。” 听许荣斌这样回答,许本才的心里才好受了一些。再怎么说,自己的孩子在身边,才用得上。在外头多风光,对做父母的来说,又有什么用?还不照常是老无所依! 曹馨燕到了常强家,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相反,她倒是十分喜欢这里。 常福家里虽然称不上富足,但被常强娘收拾得十分干净和温馨。他们还专门给常强和馨燕二人准备了新房,这两人一回来,就让他们住了进去。 常福两口子见到曹馨燕,几乎是要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疼爱。这一切让曹馨燕有了一种“家”的归属感。 两天的相处下来,曹馨燕对常福两口子,已经是“爹”、“娘”的不离口了。这让常福两口子感动得有好几回都是热泪盈眶!他们感觉,常强能够找到像馨燕这样通情达理的媳妇,真是老常家祖坟冒了青烟! 他们不断叮嘱常强:“强儿呀,人家馨燕是大户人家出身,不嫌弃咱这家庭。你一定要对人家好呀!” 常强见自己的父母,如今不但不怪罪自己当初对他们的不敬,反而一再叮嘱自己要对馨燕好,心里也是一阵感动。他道:“放心吧,爹,娘。你们的话,强儿记下了。今后,我和馨燕一起孝敬你们二老!” 如今,常福一家皆大欢喜,许荣斌也算是将此事处理圆满,便让常强二人留在泡桐屯子再住上几天,他自己则去了城西信合棉纺厂。 快到厂外小桥时,许荣斌忍不住向桥头看去。 女儿许贝儿,小时候常常在那里等他回来,老远见到他,就像一只小燕子般得飞奔过来! 如今,女儿也长大了,此时,应该在小学堂里用功读书。 想到这儿,许荣斌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弯欣慰得笑!他让司机停了车,信步走上小桥,往学堂那边张望着。他估计,这会儿,女儿应该是快放学的了。 不一会儿,许荣斌果然看见吴姨带着自己的那一双儿女朝这边走来。 小贝儿打老远便看见了爹爹,大叫着:“爹!” 贝儿叫着自己父亲的同时,就挣脱开吴姨的手,朝着许荣斌飞奔过来! 许荣斌急忙走下了桥,嘴里叮咛着:“慢点跑,别摔着!” 说着话,他人也向着女儿紧走了几步,父女俩拥抱在一起!说不够得亲密! 卫国抿着小嘴,从后面赶上,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妹妹。见许荣斌顾不得理他,嘴里“哼!”了一声,瞥了二人一眼,便舍下他们,独自朝前走去! 许荣斌于是就抱着贝儿进了厂子。 吴姨从后头赶上许荣斌,说道:“少爷什么都是好的,就是对小姐特别的偏爱。您也想想卫国和卫民,千万不要让两个儿子寒了心。” 吴姨是经常照顾几个孩子的,她能感受到,小小的卫国那一瞥有多伤心。尽管是当着贝儿的面,吴姨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一下许荣斌。 许荣斌只是笑。他是特别的偏爱许贝儿,这可能对卫国和卫民有些不公平,他以后会努力地补偿他们一下的。 许荣斌进了棉纺厂,杜庆会等人见他到了,立刻迎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斌爷果然今天回来了!” “斌爷是先去的泡桐屯子吧?” “有个人,一直要见您,已经来过好几趟了,今儿刚巧又来了,正在客厅等着呢!” 听到此话,许荣斌也是一阵惊奇,问道:“奥,是什么人要见我?” 杜庆会道:“问过了,人家不说。但看长相,不像个普通老百姓,身后还有跟班儿呢!” 许荣斌再没问什么,径直朝会客厅方向去了。 也许是看到了许荣斌到来的身影,客厅里的人都走了出来,站在稳儿旁边。 为首的是位中年人,瘦高挑的身材,身着灰色长袍,足蹬一双黑色布鞋;长方脸,黑脸堂,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凛然正气! 无形中,许荣斌对此人多了一分好感。 此时,一个俊俏的小男孩儿从中年男人身后钻了出来,瞪着乌黑的眼睛,看着许荣斌。 中年男人对许荣斌抱拳道:“这位就是斌爷吧?久仰久仰!” 可以看出,许荣斌给此人的印象也不错! 许荣斌放下贝儿,还礼问道:“荣斌不敢当,先生是?” 那人道:“在下解士杰!” 解士杰?许荣斌的头脑里马上调出了答案,他道:“原来是解县长,失敬失敬!” 许荣斌的这句话,把在场的人都听呆了!此人带人来过两回,却始终没有说起过自己是谁,他们只是觉得这人绝不是凡夫俗子,没想到竟是当今锦县的新任县长大人! 此时,贝儿已与解飞虹成了朋友,手拉着手,去找卫国了。 听许荣斌很清晰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解士杰也是吃了一惊,自己刚上任不久,没想到,远在上海的许荣斌竟已知晓!便道:“斌爷不亏在短短几年间,就成为了上海滩赫赫有名的人物,果真是耳目聪灵啊!” 许荣斌往大厅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解县长,咱们还是到大厅叙话吧!” 一行人重又回到大厅,落了座。 许荣斌道:“听说解县长是专程来等许某的,不知有何赐教呀?” 解士杰道:“听说斌爷当年为了治理锦县老家,不惜放弃高薪职业,毅然回来当了个小小职员?” 许荣斌看着解士杰,道:“解县长提起这些陈年旧事,所为何事呀?” 解士杰道:“古有刘、关、张三顾茅庐,今日我解士杰也是第三回前来见您。就为问斌爷一句话,敢问斌爷是否还愿意做回当年的许荣斌?” 许荣斌盯着解士杰,没有吭声。 解士杰继续道:“如今的锦县,各路匪众,割据一方。更有流窜抢劫者,使得民不聊生! 老百姓怨声载道,经济上比起以前反而更是退步了! 解某此前来过贵地两趟,见斌爷将厂房设置的防卫措施森严,想必斌爷对当前形势了解透彻! 常言道,落叶归根。斌爷如能像当年一样,为锦县苍生奉献己力,使得老家人们,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岂不快哉?!” 许荣斌道:“解县长过奖了,我许荣斌如今乃一介商人,自保尚且不易,又怎么能让老家民众安居乐业呢?!” 解士杰道:“实不相瞒,我解士杰乃行伍出身,实为一介武夫!空有一腔报国热情,却无谋略! 如斌爷能做回当年的许荣斌,与我一起治理锦县,解某愿请辞县长职位,让与斌爷,只为斌爷做个马前卒,便也足矣!” 解士杰说完,手托县长印章,竟对许荣斌行下跪拜大礼! 许荣斌紧走几步,上前搀扶起解士杰,道:“解县长一番肺腑之言,让许某动容!许某从来都是许荣斌,不是什么斌爷!” 解士杰道:“那么,您的意思是愿意与我一同治理锦县?” 许荣斌道:“解县长所说,正是荣斌所愿!如真能为锦县民众谋福,荣斌愿做解县长的马前卒!” 解士杰道:“好!那咱们也效仿当年曹副县长,与你为正副职位如何?” 许荣斌道:“许某正有此意!” 四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两人哈哈大笑! 门外,解县长的小公子解飞虹正与小贝儿、卫国三人过家家,小小的为民,步履蹒跚地跟在三人后面。 许贝儿头盖一块红布,被解飞虹用绳子牵着,步入场院。 卫国学着许大个子的样子,高声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挑盖头!” 许荣斌被解士杰邀请回锦县,他真的会放弃自己在上海的生活而回来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49章 初心2 许荣斌没有刁难解士杰,而是爽快的答应了他的邀请。那人说话做事,虽略显粗鲁,但总的来说,跟他许荣斌也是志同道合的。 再说,在外头这么多年,虽然小有成就,但终究还是要回来的。“落叶归根”这是每一个都明白的道理。 而且,许荣斌从小的愿望便是,能把锦县建设成为一个人人向往的好地方,这与解士杰说的不谋而合! 许荣斌也是个凡人,这些想法当然也是有的。如今机会来了,他就没必要再端这个架子。 送走了解士杰,许荣斌温柔地看着稳儿。他想知道,对于自己的这个决定,稳儿会有什么反应。 稳儿没有责怪许荣斌的先斩后奏,因为她明白许荣斌的心意。再说,他们一家人总有一天是要在一起的,也许这就是那个机会。于是,她道:“我知道,你初心不改,一直都是想着改变家乡的面貌。 如今,见那解县长是个真正为民着想的好官,你才要回来! 你今日选的,为妻的支持你。 只是,你得再回趟上海,将那些产业处理妥当。再就是,这家信合棉纺厂,因为是多家股份,一定要留住,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守着!” 许荣斌握住稳儿的手,道:“我许荣斌今生能有如此贤妻,真是我人生幸事啊!” 许荣斌见稳儿对自己擅自做出的这个决定,不但不反对,还给予理解和支持。非常感动,也是非常感激。人生有这样一位伴侣,真的是很难得的。 又过了几天之后,许荣斌便带上常强和馨燕,又叫上了王树银,几人一起回到上海,便着手安排清理事务。 这些年,许荣斌凭着自己过人的智慧和胆识,在上海不但开设了几处“泡桐树饺子馆”,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煤球厂。 许荣斌将许佳磊、常强、李长鸣叫到一起。此时,卢子明因为刚好来上海办事,也来到了许荣斌这里。 当年,卢子明被护送到上海后,在许荣斌的帮助下,很快就恢复了元气。 许荣斌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为卢子明出谋划策,又资助他重新返回到天津,纠集起原来的残存人马,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卢子明也不是吃素的,经过那次挫折之后,反而更加强大,并且,经过这几年的打拼,将势力扩大到了京津两地! 许荣斌将这些人召集起来,宣布了自己的计划。 卢子明和王树银都表示很不理解。 卢子明道:“妹夫,你如今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如日中天之时,怎么突然又要放弃呢?” 王树银也道:“是啊,如今的上海滩,谁还敢小瞧你斌爷?能到今日这步,着实不容易啊,您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呢?!再说,如果是挂念太太和孩子们,大可以把他们都接到上海来呀,也用不着非要回到锦县呀?” 许荣斌道:“人各有志,能回锦县发展,是我许荣斌毕生所愿!人活一世,不就是图个坚守个人信仰。就算是再遇失败,大不了从头再来!你们也不要再劝了,我已经做好了以后的准备!” 宣布完成,许荣斌将一处店铺的房契交于常强,让他和曹馨燕去经营那里。曹馨燕生长于富贵家庭,父亲如今又在南京。 许荣斌料定,曹馨燕是不愿意离自己的父亲太远的,肯定愿意留在上海。常强也是,馨燕既然愿意留下,他也必然相陪!于是,就将这处店铺送与了二人。 许荣斌又拿出一张房契,交于了李长鸣。 李长鸣在“泡桐树水饺馆”工作期间,与一名来此地打工的上海姑娘暗生情愫,在许荣斌的帮助下,也已成了亲。 如今,许荣斌要回锦县,李长鸣却是要留在上海的。许荣斌将一处店铺赠与他,也成全了他与那位上海姑娘! 交接完房契,许荣斌道:“这些产业,你们可以自己经营,也可以转赠给真正想要的人,但必须是为国为民做出贡献的人!” 做完这些,许荣斌又看向许佳磊、王树银和卢子明。道:“我的这些剩余财产,你们谁要是喜欢什么,尽可以提出。” 许荣斌剩余的财产,远远大于那两家店铺。光一个煤球厂,价值都无可估量,更别说还有七宝老街的饺子馆! 许佳磊竟毫不犹豫地道:“大哥,我知道大哥心意已决,不会再说什么。只是,我不想接受大哥的任何馈赠,只想追随大哥,回到锦县也好,去别处也罢。” 许荣斌其实是最心疼许佳磊的。这几年他跟随自己在这上海滩打拼,那真是拿命来拼搏!光脸上的疤都有了几处,最明显的一处,几乎是纵贯了整张脸,其他的部分就更不用说了。 许荣斌就是想把最好的留给许佳磊,他也相信,这孩子能守得住,并且也会用在正道上。 于是,许荣斌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人也聪明能干!我能有今日,离不了你许佳磊的打拼。如今,你完全有能力自己去干出一番事业来了,况且,也早该成个家了,何必跟我一回回地去从头开始呢!” 听了这话,许佳磊“扑通”一声,跪在许荣斌面前,道:“大哥,佳磊从小便是孤儿,这些年来,早已将大哥当成家人!大哥初心难改,佳磊也初心不变,就是愿意誓死追随大哥,请大哥成全!” 许荣斌见许佳磊言辞真诚,不好再做推脱,只得答应。 王树银也道:“斌爷不用看我!我王树银本就是一届草莽,野惯了的人,蒙大少奶奶垂怜,给我押运的事务,却是刚刚适合了我!这大上海是好,但拘泥于这一处,我还真有点受不了!信合棉纺厂还在,我还是回去做我的押运行当!” 卢子明也表示:“光京津事务就够我忙得了,卢某也不敢奢求再来这上海!不过,妹夫既然已经决定回锦县,怎么不将这些产业全都卖掉,一并带回去呢?” 许荣斌道:“荣斌既要回去,自是要决心与锦县人们一起共创富强的,而不是去施舍。大哥请相信,荣斌就算赤手空拳回去,也要带领锦县民众走出一条路来,这样得来的日子,过着才更踏实。” 卢子明点头道:“果然,许荣斌就是许荣斌!” 次日,许荣斌带上七宝老街“泡桐树水饺馆”的房契,来到陶府。 此地的主人陶巨林在上海滩也是算得上一号的。此人在七宝老街也有多家店铺。这些年来,与许荣斌也是明争暗斗了许多回。虽然不能分出胜负,却也是彼此算计又彼此欣赏着。 许荣斌来到陶府门前,守门人见是许荣斌,很是纳闷。心道:这许荣斌自到上海以后,与我家老爷多有争斗,他今日怎么孤身一人前来这陶府呢? 想到此处,门房不敢怠慢,马上飞奔报给陶巨林! 陶巨林听说,许荣斌独自来了以后,也是疑惑非常!不过他马上沉住气,道:“既是他孤身前来我陶府,我还怕他不成,让他进来吧,我陶某在客厅恭候!” 许荣斌便在门房的指引下,来到陶府客厅。 陶巨林手里拄着根文明棍,于上首端坐,两边站立着他的两个得力门徒。 见许荣斌到来,陶巨林问道:“诶,斌爷,你今日不在你的泡桐树水饺馆守着,到我陶宅来,有何贵干呀?” 许荣斌却是对着陶巨林拱手一揖,道:“陶爷,荣斌此次前来,是跟您辞行的!” “奥,”陶巨林坐直了身子,不解地看着许荣斌道:“斌爷要去哪里?” 许荣斌道:“荣斌在外多年,思念故土,想回老家了!” 陶巨林看了看旁边的门徒,笑道:“许荣斌,你回老家到我陶府来干什么?” 许荣斌没有跟陶巨林回怼,而是掏出几份房契递于陶巨林,道:“荣斌临行前,想把这几份房产赠予陶爷!” 这句话,把满屋子的人都惊住了!陶巨林道:“许荣斌,你就因为这几间店铺,跟我斗了这么多年,如今却要把它们拱手让给我,这是什么意思?” 许荣斌道:“这些年来,荣斌虽然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对陶爷多有得罪,但私下里对陶爷的为人还是非常敬重的! 陶爷您接济穷苦,不畏蛮夷,着实叫荣斌佩服! 今日,我将七宝老街的店铺交于您来经营,荣斌是相信,陶爷定会将它们用于对我中华强盛有用的事情上!” 陶巨林道:“许荣斌,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竟没想到你许荣斌竟有如此胸怀!陶某却之不武,那这样,我与你立下字据,算我购买你的店铺,如何?” 许荣斌道:“陶爷,我许荣斌如果想用这些换钱,就没有必要跑到陶府来惊扰您了!” 陶巨林道:“那你要怎样?” 许荣斌道:“许荣斌只是将这些店铺,分文不取的赠予一个正义的中国人!” 陶巨林站起身来,握住许荣斌的手道:“荣斌兄弟,陶某绝不负你今日所托!” 在以后的抗日战争中,陶巨林果然没有像其他一些富商一样,逃离上海,而是选择留下,并倾其所有,为抗日战争做出了重大贡献! 接下来,许荣斌要去拜访自己的恩师益友——刘鸿生先生了! 刘鸿生对许荣斌,那简直就是伯乐遇到千里马!可以说,没有刘鸿生,就很难有今日的许荣斌! 这回,许荣斌要把他苦心经营几年的煤球厂赠予刘鸿生。 以刘鸿生此时的财力,自然不会去在意区区一个煤球厂。他只是道:“荣斌呀,我知你是个志向远大之人,你若想参与政务,完全可以留在上海嘛,谁也没说,非要回到老家才叫参政吧?” 许荣斌对刘鸿生拱手道:“先生也说,若要参政,就没必要非得回到老家。我许荣斌回到老家,也不完全为了可以参政。只是为了去完成自己年少时的一个誓言!” 共处这么多年,刘鸿生已是非常了解许荣斌,他既已做出这样的决定,便轻易不会改变。 刘鸿生略一沉默一会儿,道:“你既已做出这样的决定,便是有你的理由。这家煤球厂,我可以暂时为你代理经营,你什么时候想拿回去了,便可再行处理。” 许荣斌谢过了刘鸿生。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许荣斌便告辞离开了。 安排好一切,许荣斌又特意去了一趟蒋学允的诊所。 蒋学允是许荣斌在上海,唯一不牵扯交易关系的朋友,也是他最好的一位朋友! 许荣斌没有告诉蒋学允自己将要离开上海的事情,而是无所事事般的跟他闲聊了一会儿天。 这几年来,也只有跟蒋学允在一起的时候,许荣斌才感觉到轻松。确切点说,许荣斌在上海的几乎是所有的放松时间,都是跟蒋学允一起度过的! 蒋学允看许荣斌那种清闲的神态,问道:“斌爷这是又完成了一件大事吧?” 许荣斌挑了挑眉,道:“怎么这么说呢?” 蒋学允道:“哪回斌爷不是完成了件大事之后才有时间歇息一下!” 许荣斌想了想,点头道:“也是!”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许荣斌又在诊所里磨蹭了一会儿,他将随身所带的包推到蒋学允面前,道:“过几天便是你的生日,我有事不一定能参加,这是提前送你的礼物,要到你生日那天才可以打开哦!” 蒋学允道:“什么礼物这样神秘,能提前透露一下吗?” 许荣斌对蒋学允笑着摇了摇手指,转身离去了! 蒋学允在以后的日子里,也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共产主义战士,为中国医学事业的发展,倾其所有! 锦县政府衙门内,解士杰背着手在衙门口转了一圈。秘书看出了他内心的焦灼,道:“县长大人不要太过认真了,听说许荣斌这几年在上海创下了庞大的企业集团,他怎么会轻易地丢下?肯定是到了上海以后,舍不下自己的产业,又变卦了!” 旁边人等也纷纷附和, “上海那么繁华,人家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就是,人家如今可是上海滩的斌爷!” “就是,人家在上海滩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怎么可能再回到咱这破地方来!” ······ “嗯哼!”随着解士杰的一声咳嗽,议论之声戛然而止! 解士杰道:“你们不要在这里瞎议论,解某相信许荣斌,绝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他也许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等他解决完,定会回到锦县的!” 解士杰正在说话之际,猛然一抬头,但见两匹快马由远至近向这边跑来,走在前面的一人,发黑如墨、面如冠玉,一身藏青色中山装,骑一匹白马,真真是英俊帅气,又不失大丈夫的凛然! 此人,正是许荣斌! 许荣斌果真抛弃大上海的繁华生活,回到了生他养他的锦县!从此,许荣斌担负起保卫锦县的重任,不负初心,不负韶华!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50章 匪首 今日正是许荣斌承诺,从上海归来的日期。 一大早,解士杰就率领锦县政府内所有在职官员聚在政府大门外面等候着许荣斌。 可是,日头都偏西了,还是不见许荣斌的身影! 各路官员便议论开来!说什么的都有,大部分人都不相信,许荣斌会舍下大上海那一片的家业再回到这个小小的锦县来! 解士杰一边训斥着众人,一边擦着额角的汗,不时向着远处眺望! 突然,解士杰一抬头,刚好看见许荣斌来了,简直是一阵惊喜! 此时,许荣斌来到解士杰跟前,勒住了马。 解士杰紧走几步,上前用手扶住许荣斌,下得马来,大叫道:“我就知道你许荣斌一定会回来的!” 许荣斌道:“约好之事,岂会食言!” 许佳磊此时也下得马来,有人接过了马缰。他迅速走上前去,与许荣斌紧紧相随! 有人点燃了存放多时的大红鞭炮,隆隆的鞭炮声中,解士杰道:“许先生,快快里面请吧,大家知道你今日回来,早就收拾好了!” “奥,我许某回来,还有什么好收拾的?”许荣斌有些好奇地问。 解士杰走上前去,与许荣斌肩并肩,道:“许先生进去就知道了!” 经历了几年的风雨之后的今日,许荣斌再次步入锦县政府大门,进入了这个他曾经生活了几年的地方! 只是,如今许荣斌的身边有解县长陪伴左右! 进入大院,路边树杆上和墙上,全都贴着“欢迎许荣斌先生归来”的大红标语。这标语一直延伸到大厅。 许荣斌没有感慨这些,便跟随一行人来到议事厅,落了座。 解士杰首先道:“许先生,今日你回到我锦县,按照当初我们的约定,你便是本县的副县长。大家向许副县长问好!” “许副县长好!”大家异口同声说道。 许荣斌道:“同僚们好!” 解士杰道:“许副县长刚回来,一路舟车劳顿,一会儿,由我来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许荣斌道:“诶,荣斌回归故里,就是要为锦县民众谋福利的,就不要设什么宴了!” 解士杰听后,微微一笑,道:“要的,要的!”说完,拍了拍手,一会儿,有人陆续端上饭菜——每人一个窝头、咸菜加一碗稀粥。 许荣斌正在疑惑,解士杰道:“许副请看,这就是目前咱们锦县普通老百姓可遇不可求的饭菜!他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是每日能吃上一顿这样的饭食就足矣!” 许荣斌明白了,解士杰这是在向他表明锦县民众的真实生活。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那荣斌荣幸之至,请!”说完,便与众人一起吃了起来。 众人正在吃饭之间,忽然,差官来报:“县长,不好了,侯家塘遭劫!” 闻听此言,解士杰“啪”将筷子扔下,道:“警察部准备,出发,侯家塘!” 几个人闻言都丢下筷子,往外冲去。许荣斌和许佳磊随后紧跟。 解士杰有些歉意地道:“副县长刚刚回来,就暂且不要去了!先休息休息,以后若有行动,再行参与也不迟呀!” 许荣斌道:“解县长,我许荣斌一直渴望的便是这种雷厉风行的生活。这次归来,更是不能懈怠!” 解士杰无奈,只好也让这二人跟着去了! 可是,等众人着急忙慌地到了侯家塘的时候,那里却不见了匪人的踪影,匪众已将那里洗劫完毕! 许多受伤的村民躺在街边,一些村民见到解士杰等人去了,纷纷上前诉说着各自的劫难! 街上扔着掉落的瓶瓶罐罐,许多的房屋还燃烧着熊熊大火! 解士杰看了看情况,道:“这些土匪肯定没有走远,快追!” 因为昨日刚刚下过雨,泥土地非常湿滑。那些匪众是将财物装在车上,带走的。松软的土路上,留下了深深的车辙印。 一行人就顺着这车辙印愤力追赶,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土匪的身影! 这帮土匪,有十几个人。抢劫的财物,放在一辆大车之上,此外,还绑了两个人票,被拴在大车后头! 解士杰等人正欲悄悄从后面包抄上去,这时,那些匪众却也发现了身后的追兵! 其中一个土匪,见有人追来,回手就是一枪,打伤了一名警察! 解士杰赶紧命令道:“大家注意隐蔽,注意安全!” 解士杰说着,也用枪还击起来…… 一场枪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许佳磊冲到了最前面,他利用路边的灌木作掩护,手持驳壳枪,向土匪射击,弹无虚发,颗颗命中! 片刻功夫,这帮土匪便招架不住了。他们将抓住的两个人票推到前面,大叫着:“住手,再打老子就撕票了!” 解士杰一挥手,枪声停止。土匪连忙趁这个间隙往后撤,战斗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许佳磊观察了一阵之后,和几名警察借着灌木林的掩护,悄悄土匪后面绕。解士杰借着喊话,吸引这帮人的注意力,成功帮许佳磊等人绕到了敌人后头。 这时,那匪首王麻子正想着,借这喊话的功夫喘口气,精力上有些放松。 许佳磊等人瞅准了这个机会,扑将上去! 王麻子见大事不妙,扔下财物,带着几个人向西逃窜!其余的土匪也无心抵抗,放开人质,举手投降,战斗到此结束! 此次剿匪,共击毙土匪一人,伤三人,俘虏两人,解救人质两人,夺回财物一车,缴获机枪一支,猎枪三支!我方伤一人。 但侯家塘的百姓却是受害严重! 土匪们不但伤了几个百姓,还打死一名村民!临了,还烧毁了几家民房! 这次侯家塘剿匪,虽然算是胜利,但解士杰和许荣斌的心里都不痛快! 毕竟老百姓的损失在那里,死的人也活不过来! 况且,匪首王麻子逃走了,以后,还会危害百姓! 次日,许荣斌在经过短暂的休息后,便与解士杰一起商议土匪扰民之事。 两人确立了以“剿除匪患,安靖地方”为首任。 这次的剿匪行动,许荣斌是亲自参与的。他对这次行动,进行了敏锐地分析总结。 许荣斌道:“这次的侯家塘遭劫,主要体现了一点,那就是我们的警力不足。老百姓遇难,要派出人到县城来报案,再加了土匪的阻挠和路途遥远,等我们组织警力去了那里,显然在时间上都不够!” 解士杰点头,表示赞同。道:“可是,我们要在锦县各处设防,那得要多少警力呀!” 许荣斌道:“当年,各村都设有民团。只是因为近几年政府没有提倡,致使这一组织接近荒废! 我们可再重新组织,倡导各村男女老少,都加入民团,接受正规训练。对表现突出者,政府给予奖励,以提高村民们参加民团的积极性!” 解士杰道:“好,如果真能重建这样的民间组织,有了情况,村民们不但可以自救,还可以拖延一段时间,等待救援!” 两人既已商定好,便马上吩咐下去,召集各村,重新组建民团! 政府的这一号召,像一个春雷,在村民中炸响,人们纷纷响应! 这样一来,各地的地主豪绅,因为是深受土匪祸害最严重的人群,尤其响应,并且纷纷自愿出钱出枪,支持重组民团! 那些土匪还没有接近村庄,有的就被巡逻的民团团员发现;有的即便是进入村里,也很快被训练有素的民团团员包围,受到有力的阻拦和回击! 并且,还有专门的团员向外界传递消息,能够最快速的接到增援! 这项运动很快在锦县各地开展了起来。后来,周边地方也纷纷效仿锦县的做法。 民团的重新设立,有力打击了土匪们的嚣张气焰! 开展民团运动的同时,解士杰和许荣斌接应民团的举报,也组织人力主动出击剿匪。让那些土匪很难保存自己的藏身之地! 不到一年的时间,大大小小的剿匪战争进行了几十次,毙匪百余名,击伤五十余名,生擒匪首王麻子、贺八等人,救出票民三十余名。 锦县出现了这些年来难得的安宁之日! 看到民众生活趋于安稳,许荣斌也深感欣慰! 这回,自己回来锦县,总算是为锦县民众做了些实事出来,这是许荣斌多少年的夙愿! 解士杰更是高兴,他非常自豪地认为自己不但是张了一双慧眼的,还有一颗敢想敢做的心,不然怎么会让已然成为上海滩赫赫有名的斌爷请回了锦县?这是他为锦县民众谋求的最大的福利! 正在众人感叹,锦县民众的生活状况呈蒸蒸日上之势时,线人前来通报,有一大股匪众及其头目双头帅,由恩县窜入锦县荷塘寺! 这匪首双头帅,在锦县及其周边地区是非常有名的。此人对这些地区似是非常熟悉,又具备极强的领导力。 不几年的功夫,不但建立了自己队伍,还将周边几个帮派收于麾下! 这伙人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在这些地区影响极坏,给老百姓造成非常严重的危害。 更重要的是,双面帅本人非常神秘,他在这些地区活跃这么多年,竟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据说,此人行动起来,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非常难对付! 解士杰和许荣斌接到通报,经过仔细调查,确认情况属实后,准备急调各民团大队,想悄悄包围荷塘寺。 但因为消息来的突然,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许荣斌和解士杰很怕那个狡猾的双面帅会听到什么风吹草动,而改变自己的行踪。因此,他们不敢大张旗鼓,以免打草惊蛇。 并且,要对付这样重大而狡猾的土匪头子,光凭他们手头上的这些人还远远不够! 在少加商议之后,解士杰当即决定,由他去征调各区民团以及本县部分民团、洛林府三县联防,然后,交由许荣斌统一部署。 许荣斌便对荷塘寺及其周边地形进行了分析和研究,又对此次行动进行了周密安排。 傍晚时分,许荣斌协许佳磊等带人潜入荷塘寺附近埋伏,窥探寺内动静。 入夜,见一伙伙儿老百姓模样的人,陆陆续续地回到寺里。许荣斌明白,这是那些土匪踩点回来了!便传话下去,悄悄包围寺院,不要轻举妄动,继续观察。 果然,半夜时分,寺里就有了动静。过了一会儿,大门被悄悄打开,看来,这帮匪人已经踩好了点,要有所行动了! 许荣斌一挥手,一伙人一拥而上,冲入院子,又一次剿匪战斗正式打响! 许荣斌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直接与匪人进行了白刃战!他一边与匪人英勇搏斗,一边指挥战争。 许佳磊挡在许荣斌前面,与匪人展开殊死搏斗! 这是一场血战!直到黎明时分,战斗才结束! 只可惜,匪首双头帅受了重伤,却逃了出去!剩下的匪人,纷纷缴械投降! 此次剿匪,毙敌数名,伤三十多名,俘虏四十多名。而我方只有几人受了点轻伤外,无一人阵亡! 这是自许荣斌回到锦县以来,进行的最大的一场战役。 解士杰很是满意,大大地称赞了许荣斌一回。许荣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解士杰知道,许荣斌还在为匪首双头帅的逃走而郁闷!便拍着许荣斌的肩膀,道:“荣斌,这已经不错了!不要再抑郁什么,解某真的该谢谢你,自你回来以后,锦县发生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你我应该高兴才对啊!” 可是,许荣斌却眉头紧锁,道:“县长,据我分析,匪首双面帅应该是顺着运河,逃到了天津。经过修整之后,他还会卷土重来! 此人一日不除,锦县和周边各地将会一日不得安宁!” 解士杰稍作沉吟道:“那你的意思是?” 许荣斌道:“我想请命去天津,亲自捉拿双面帅回来,绝此祸患,为民除害!” 解士杰道:“既然你意已决,那我答应你。需要带多少人去?” 许荣斌道:“只我和佳磊,再带上几个弟兄即可!” 解士杰点头道:“也好,看来这天津你不走上一趟是不甘心的,那就依你!” 许荣斌少时整理,便带上许佳磊等人奔赴天津了。 许荣斌等人到天津之后,会抓到匪首双面帅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51章 插曲 对于这次的行动,尽管许荣斌已经尽了力,锦县官方也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但许荣斌却仍是高兴不起来。 匪首双面帅潜逃,势必为以后的日子里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隐患! 许荣斌对那双面帅的行为认真的分析过,他此次如此兴师动众的来到锦县,必是有大的动作。 所以,他们才在荷塘寺,紧密设防。为的就是擒拿双面帅,将他的计划粉碎在摇篮里,没想到,却被他逃脱了! 这回双面帅受到挫折,没能达到目的,很快还会卷土重来。真要是那样,锦县民众必然会遭受重创! 当务之急,是必须将此人绳之以法,才为妥当。 许荣斌又对双面帅的逃跑路线做出了分析,确定此人一定是沿着运河一线,去往了天津。便向解士杰请命,要亲赴天捉拿双面帅。 经过将近一年的相处,解士杰已然了解了许荣斌,他要做的事,是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便答应了许荣斌的请求,允许他去天津捉拿双面帅! 既然已经得到了解士杰的允许,许荣斌便不再耽搁,当天便带着许佳磊和几个弟兄出发了! 几个人很快便到了天津。 许荣斌一方面与天津官方取得联系,另一方面,他们又找到卢子明。 如今的卢子明,自那年在上海整修以后,重整旗鼓,又回到天津。比起之前,今日的卢子明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很快就夺回自己曾经的荣光,而且还更上一层楼,一跃成为天津卫屈指可数的新霸主! 许荣斌见到卢子明,便将这双面帅的情况说于他听。又将他们此次前来天津的目的,告知卢子明。 卢子明一听,原来是这样!当即表示:“妹夫既然来到了天津,就大可放心在这里住下来。待我派人去调查一下,只要那双面帅果真到了天津,就算是挖地三尺,为兄也能给你找出来!” 许荣斌道:“那荣斌就谢过大哥了!” 卢子明吩咐下去,动用他们在天津的所有关系,全力以赴地去打探双面帅的下落,一有消息,马上报上来! 手下不敢怠慢,领命出去。 没用半天功夫,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道:“卢爷,已查到那人正在星月楼养伤。” 星月楼,是天津当时最大的娱乐场所之一。集舞厅、酒店于一体。那里鱼龙混杂,人员流动性大。 双面帅将自己的栖身之地选在了这种地方,显然是为了能够更好的躲避官府的人,更能掩人耳目。 一般人谁会想到,一个受了伤的土匪头子,此时应该在医院就医,怎么会去那种风月场所! 是夜,星月楼内外灯火通明,霓虹灯闪烁着优美的光芒,人来人往,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貌似如此祥和的地方,却是到处充满了杀机! 对面建筑物的窗口,影影绰绰;附近的几个商贩也在不住地盯着此地的每一丝风吹草动;就连有的行人都驻足观察着星月楼的动静! 星月楼二楼的拐弯处,两个守卫正对一名医生和助手进行盘查。到这里来的医生,显然只是为一个人而来的! 面对盘问,医生对答如流。看守见没有什么纰漏,放松了警惕。突然,助手从后面跳起,眨眼功夫,便将两名看守打晕!两人像两口麻袋般地瘫软下去,被拖到了角落里! 解决完两个看守,助手推着小车继续向前走。 不料,门口还有两个侍卫,看见来人,侍卫走了过来。 两人又似轻车熟路,竟轻松将这两个侍卫解决掉! 然后,助手推了推房门,不想这门竟是锁死的!助手往后退了退,对着房门,抬腿就是一脚,房门应声打开,床上一个脸上贴着纱布的人,“嘭”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惊问道:“谁?干什么的?!” 说话间,门口又闯进一队便衣,将病床团团包围!几支手枪对准床上之人。 此时,助手一把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纵贯疤痕的脸,此人正是许佳磊! 许佳磊也迅速拔出手枪,乌黑的枪口,对着床上之人! “医生”也摘下口罩,道:“你就是双头帅?” “许荣斌!”床上之人却发出一声惊呼! 此人竟然认识许荣斌! 许荣斌也是吃了一惊!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呢? 这是许荣斌第一次见到这个所谓的“双面帅”,这人居然张口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许荣斌的眼前,闪现出当年郭家寨血案,以及潘庄那些死难者一幕幕的惨状,还有自己大婚之时,母亲的惨死,还有那张写着“雪耻”二字的字条! 难道真的是他?自己的杀母仇人竟真的会是在今日遇上?! 许荣斌的胸口猛地产生一股剧痛,他一下子捂住胸口! 许佳磊上前一把扯下此人脸上的绷带,露出一张近似狰狞的面孔! 此人,果然就是自己的杀母仇人! 他,双面帅,他果然就是自己苦苦找寻了将近十年的杀母仇人,前任锦县县长张儒文! 怪不得他对锦县及其周边地区那么熟悉!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张儒文,原来,你就是双头帅!”许荣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他! 见这么多枪对准自己,此时的双头帅张儒文知道,这回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一声冷笑之后,张儒文不禁破口大骂,道:“许荣斌,要不是你当年设计陷害我,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今日又落入你的手中,我张儒文认栽了,是杀是剐随你的便,来个痛快吧!” 听张儒文如此颠倒黑白,胡说八道,许佳磊气得青筋只蹦,上前就要动手!却被许荣斌拦下。 许荣斌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把他绑了!” 说完,一挥手,手下将张儒文从床上揪起,五花大绑给捆了! 许佳磊愤恨地道:“大哥,不如就此除了这个东西,以绝后患,还绑他做什么!” 许荣斌咬了咬牙,道:“你我既已归属国民政府,就要遵守其法制,不可乱来!”又大声下令道:“将匪首双头帅押解回锦县!” 接到匪首双面帅被押解回来的消息,解士杰真是喜出望外!他亲自率众出城迎接许荣斌一行。 解士杰紧紧握住许荣斌的手,道:“许副县长,你又为锦县百姓立了一大功啊!这个双面帅,祸害了多少百姓啊,今日将他擒获,是锦县之福,是百姓之福啊!” 可是,许荣斌却没有一丝的喜悦,反而表情凝重。他默默甩来解士杰的手,嘴角甚至都没有上翘! 解士杰心下惊奇,只是没有当时质问,命人将匪首双头帅暂押入锦县大牢。随后,跟随许荣斌进入了县政府。 解士杰与许荣斌落座之后,许荣斌还是一脸的沉痛! 解士杰不禁问道:“荣斌,你这是怎么了?从你回来,就见你脸色不好看。此时只有你我两人,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让为兄为你分解一下!” 许荣斌紧紧地闭住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将那个积压在心头多年的往事,一个字一个字的向解士杰诉说着! 许荣斌直说得字字是血,句句是泪啊!这件事,无时无刻都似一把尖刀扎在许荣斌的心头! 只听得解士杰也是愤恨交加,双拳紧握!他似有所悟道:“看来,此贼是见不得锦县安宁啊!这回带这么多人埋藏于荷塘寺,这是要把全县都搅得天翻地覆啊! 也幸亏我们发现得早,将他这一计划消灭于萌芽状态,要不然,后果真是不堪想象啊!” 解士杰拍了拍许荣斌的肩膀,道:“此贼于公于私都是罪大恶极!若不除,我也不会答应!” 很快到了对匪首双头帅公审的日子,张儒文被押上台去! 台下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人们听说要对匪首双面帅进行审判,全都纷纷从四面八方涌来,都要看一看,这个罪大恶极的土匪头子的真面目,见证一下,这个为祸一方的匪人的下场! 解士杰亲自宣读对匪首双面帅的判决书。 稳儿站在台下,眼里含着泪,跟吴姨一起牵着几个孩子,看着台上的许荣斌。坐在台上的许荣斌此时也刚好看见了稳儿。 今日,何止是家仇就要得雪,许荣斌多少年为百姓惩恶扬善的愿望,在惩治大匪首双头帅的这一刻,也要得以实现! 这四目相对,所产生的,包含多少屈辱、多少悲愤、多少压抑、多少忍耐在其中啊! “······现已查明,匪首双面帅系多年前担任锦县县长的张儒文! 其在担任县长期间,就因贪赃枉法、玩忽职守被革职。 后又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当起了土匪! 八年间,成为鲁西北地区最大的匪首双头帅! 此贼四处祸害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使得民不聊生······” 解士杰宣读着亢长的判决书,台下的百姓早已按捺不住! “打死他!”“杀了他!”······呼声此起彼伏,有人还往跪在台上的张儒文身上扔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台下群情激愤! 稳儿将拳头抵在了胸口,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接下来,本县长宣布,将匪首双面帅,也就是张儒文,就地正法!” 解士杰宣布完,收起判决书,立于一旁。 立即有人将张儒文从地上拉起来,揪到台子中央。 台下一片寂静,上千双眼睛盯着台上! 刽子手举起了枪! 这个罪大恶极的土匪头目即将被正法! 台上的许荣斌,也皱紧了眉头,凭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一声正义的枪响! 这个贼子,这个罪大恶极的杀母仇人,这个恶贯满盈的匪首,就要随着一声枪响,结束他的生命! 突然,从远处驶来三辆汽车,大力摁着喇叭,向这边冲来! 汽车到了人群处,持枪站在车门的士兵向天开了一枪! 人们尖叫着,惊恐地向后退去,为那些车辆让着路! 那士兵大声叫着:“都往后退,枪下留人!” 汽车来到台前停下,接着,从车上跳下几个军官打扮的人来,直奔台上,来到解士杰跟前,拿出一封盖着军部印章的信来,递于解士杰,道:“军部有令,特调案犯张儒文到军部受审,不得延误,若有违抗,就地正法!” 说完,拉起张儒文就走! 许佳磊“噌”一个健步,就跳到了台下,与几个弟兄一起,将那些当兵的拦下! 这些当兵的也不示弱,鸣枪示警,道:“上峰有令,抗拒执法者,就地正法!” 解士杰和许荣斌也从台上走下来,拦住许佳磊等人,眼看着那些当兵的,携着张儒文上车,扬长而去! 许佳磊还待追赶,被许荣斌用手挡住。 许荣斌沉痛地捂住胸口,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接着,眼前一黑,向后倒去!耳边传来稳儿惊恐地呼唤声:“荣斌,荣斌!” 许荣斌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信合棉纺厂的家里。睁开眼首先看见的竟然是解士杰! 解士杰一直坐着床头的椅子上,直愣愣地看着许荣斌。贝儿和飞虹在床边站了。 “爹爹醒了!”贝儿见许荣斌醒来,高兴地叫了起来! 稳儿和吴姨闻声也激动地进来。 解士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示意飞虹带着贝儿出去。 小贝儿居然十分听从解飞虹的话,飞虹只是对她摆了摆手,她便放开整日粘着的父亲,跟着飞虹去了门外! 解士杰摘下头上的黑色礼帽,舒了口气,道:“荣斌,你终于醒来了!” 稳儿道:“荣斌,解县长已经在这里守了你三天三夜了!县长夫人也来过了!” 这回事件,对许荣斌的打击是沉重的!试想,什么人会受得了自己的杀母仇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救走?!而且,救走他的还是自己忠心效力的国民政府! 对于许荣斌满腔的悲愤,解士杰当然理解!但他还是要让许荣斌尽快振作起来!接下来,他将怎么做呢?许荣斌是否还会保持初心,继续留在锦县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52章 整改 稳儿给许荣斌讲起,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里,解县长一家对他的照顾。 许荣斌虽然仍是不想动,但也感觉有点过意不去,便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解士杰按住,道:“哪有那么多事情,又不是旁人,刚刚醒来,没有力气,就不要动,接着歇着!” 此时,解士杰的秘书拿着一叠文件进来,见许荣斌已经苏醒,便问解士杰道:“县长,您还在这里办公吗?” 解士杰道:“当然要在这里了!” 秘书只好把手里的文件交给解士杰,转身退出去了。 解士杰将文件放在桌子上,又拉过椅子,重新坐下,就准备开始办公。 稳儿见状,只好拉着吴姨走了出去。 许荣斌躺在床上,看着解士杰在他面前忙忙碌碌,很是心烦,禁不住问道:“解县长,您准备还在这里干多长时间?” 解士杰笑道:“直到跟你一起回衙门!” 许荣斌不耐烦地抚了一下额头,无语了。 解士杰又道:“郎中都说了,你并无大碍,只是连日以来,太过劳累。休整几日,就无妨了!” 许荣斌道:“那您请先回去,许我告上几天假!” 解士杰道:“即是休假,就让为兄的陪你一起休!” 说完,将文件放到一边儿,命人摆上棋盘,就要与许荣斌大战几百个回合! 许荣斌再也忍不住了,冲解士杰吼道:“解县长,您得给人家留点悲伤的时间吧?!” 解士杰道:“男子汉大丈夫,舍小家顾大家乃是常情!什么事儿呀,还要悲悲戚戚,像个娘们儿!快点,砸你马腿!” 许荣斌有点哭笑不得,只能趴在床上应战! 两人厮杀了半晌,却是难分胜负!许荣斌知道,这是解士杰在让着自己啊,平时解士杰的棋艺可没这么差! 解士杰瞅了瞅还是有点抑郁的许荣斌,道:“荣斌呀,我知你舍弃大上海的一片天下,回到锦县,绝不是仅仅为了私恨,为锦县老百姓谋福利才是你的初心呀!万万不可因为这段小小的插曲就改变了自己的初衷,要知道,来日方长啊!” 解士杰又看了看只是盯着旗子,一声不吭的许荣斌,接着说道:“想当年,令堂是个大智慧的人呀,她知晓你的性子,特意留下了遗嘱,要你不要顾忌这些,走好自己的路! 如今看来,你也不能负她呀! 还有你的舅舅,他是个混迹官场多年的人。又与张儒文共事多年,张儒文的字迹他也早就看破。烧掉那字条,也是为了你呀! 荣斌,听你老哥一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总有一天,张儒文会为他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的,只是如今时机未到而已! 哎哎,快走呀你!” 在解士杰的催促下,两人又杀了几个回合。 此时,稳儿已命人端来饭菜。 解士杰放下棋子,拿起手边的酒壶,就为自己斟了一杯,同时又满上一杯,递于许荣斌,道:“荣斌呀,你躺的时日也不短了,稍稍喝上点,暖暖身子!” 许荣斌原本是没有胃口的,但解士杰端着个酒杯,就在他面前晃着,许荣斌没办法,便起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解士杰笑道:“哎,这就对了嘛!”说完,便又递上了筷子,顺带替许荣斌夹了点菜! 许荣斌实在是推脱不过,一把拿过酒壶,“咚咚”喝了几口酒…… 解士杰却是一脸坏笑地望着许荣斌,任凭他把那酒壶喝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去阻拦…… “诶—”许荣斌不由得看了看酒壶,又看了看解士杰杯中的酒…… 解士杰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道:“老哥知你尚在病中,怎么能让你随便饮酒呢?” 许荣斌气急败坏地把酒壶扔到了一边儿! 解士杰又陪着许荣斌待了一下午,天都快黑了,他竟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许荣斌实在是没有了办法,便起身,跟随解士杰一起去了县政府! 随着形势的发展,村级民团的弊端也逐渐显露出来! 各村忙活各村的,互不联系,互不干涉。遇到土匪强盗,各村管各村的,本村民团对付不了的,直接派人到县城,然后便是等待县里派人去救援! 这种形式,对土匪的打击力度较以前是增强了不少,但不管是从警力上说,还是时间上,仍是不够! 为此,解士杰和许荣斌又开始商量,怎么解决这些问题,能让受灾群众更快的得到救援。 两人经过几天的研究,最后决定,再成立联庄会! 所谓联庄会,其实发源于清朝末年,太平天国时期。 当时是清政府为抵御洪秀全的“拜上帝会”,而发起的一场运动。目的是让老百姓联合起来,抗击太平军的。 那场运动是一件让太平军非常头疼的事情。如今,许荣斌又拿来用做抵御匪患,这是一个很好的策略! 在民团的基础上,附近的几个村子联合起来,组成联庄会。联庄会的成员,昼夜巡逻,防匪防盗,各家各户,挨个搜查,使得土匪没有藏身之地! 解士杰和许荣斌还动不动就搞个“清乡”运动。这里的“清乡”运动,是指由县政府领导的,集中肃清某个乡镇的土匪。 “清乡”的对象,也是不定期地更换,根本没有规律可言,让人抓不住动向! 一旦决定了“清乡”对象,县里直接派人,对这些村庄进行挨门挨户搜查,绝不允许出现一个漏网之鱼! 这种情况,就算有人想包庇隐匿,也很难做到! 这一运动,果然管用,几次清乡之后,锦县当地土匪,彻底肃清! 1935年,是个值得记忆的一年!这一年里,锦县彻底摆脱土匪的困扰,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华景象! 这一年,许荣斌又提出了“烧烟馆,砸妓院”的治理策略。 一直以来,锦县仍然流传着那首“锦县当地三大景”的歌谣:“抬头是饭店,旁边是妓院,后面藏烟馆!” 这三大景,尤其是后面两景,坑害了多少老百姓啊!多少家庭被害得妻离子散,多少人为它们流离失所!这些毒瘤不除,老百姓的生活难以安稳! 解士杰也是雷厉风行之人,与许荣斌配合默契。匪患已除,就把大部分的警力转移到“砸碎三景”上来! 当然,这里所指要“砸碎”的饭店,主要是那种鱼肉百姓的,再有如“北方小城”的那种。 警察上门,查封这种“吃人”的饭店,将那里囤积的粮食拿出,分给苦难的百姓。 锦县官方,又运来大批的石灰,用于销毁鸦片。大批鸦片被集中在一起,进行了销毁! 那些烟馆的老板,聪明一些的,早就卷款逃到了别处,来不及逃跑的,被拖到了街上,接受民众的裁判? 还有一些哭哭啼啼离不开大烟的烟鬼,也被推到了街边儿,让他们跟那些烟馆老板站到了一起去了! 那些妓院的老鸨,也被揪了出来!将她们的财产,分给受苦受难的女人们。 对这些女人,锦县官方予以遣散。实在无家可归的,将她们安排到一些厂子或者作坊里。 对积极接受和善待这些女人们的工厂主或者作坊主,予以奖励和政策支持! 这些举措,简直是大快人心!许多百姓,走上街头,大声赞扬解县长的英明神武! 这一年,锦县更是一个丰收年,棉花雪白如锦,谷穗硕大饱满,就连泡桐树上的花,都开得格外美丽诱人! 1936年,又是一个泡桐花开的季节,锦县的人们早已开始了春耕,而在遥远的哈尔滨却依然那么寒冷。 对了,锦县,在许荣斌归来之后,创造了一个崭新的局面,他少年时期的梦想,开始慢慢向现实发展! 是到了该说一说李长路的情况的时候了! 这一夜,李长路做了一个美好的梦!梦里,他找到了他的父亲,父亲还好好的活着,见到他还对着他笑! 尽管李长路看不清父亲的样子,但仍觉得非常亲切! 李长路拉着父亲,不肯撒手,哭啼着跟他诉说着这些年自己找他的辛酸…… 父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非常顺从地跟着李长路,回到了泡桐屯子! 李长路发现,他的奶奶、母亲都在,姐姐和妹妹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她们站在泡桐树底下等着自己和父亲的到来! 满树的紫花一束束的,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甜! 李长路也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姐姐和妹妹的手,在泡桐树底下欢笑着、蹦跳着······ 突然,李长路听到一阵“咚咚咚”的声音,他在梦里叹了口气,默默道:“不要,不要叫我,我在……” 可是,那个“咚咚咚”的声音,仍是不合时宜的响起,直响的,让李长路明白,自己刚刚所见到的这些都不是真的,而是,又做了一场美丽的梦…… 李长路非常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见自己仍然躺在义地的工棚里!他自嘲地笑了笑,心道:“梦,毕竟是梦啊!” 可是,“咚咚咚”的声音又再响起,“这不是梦!”李长路告诫着自己,“这是,敲门声!” 李长路一咕噜从炕上爬起来,心道:“谁这么早来敲我的门?!” 他急忙穿好衣裳,疾步走到房门前,打开了防栓,却见竟是及川家的抱着她只有三个月的小儿子——及川秀树站在门外,后面跟着她大点的一儿一女——及川秀也和及川惠子! 见李长路打开了房门,及川家的带着孩子们竟跪了下来,面带歉意,道:“对不起,长路君,这么早打扰您!” 自从赵连河出事以后,李长路更是恨透了日本人!虽然知道,此事与及川一家没什么关系,但说不上为什么,从那以后李长路再也没有去过及川的馍及店,更是没有再吃过一个馍及,与及川一家的往来也就少了。 今日,不知道及川家的这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竟然这么早就来到了他这里,并且见面就下跪! 李长路赶紧把这娘几个扶起来,请他们进到了屋里。 李长路倒了一碗热水,想让他们喝口水,暖暖身子。可是几个人却都摇着头,表示不喝。 沉默了一会儿,及川家的看着李长路,突然道:“长路君,及川不在了!” 李长路一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李长路知道,及川一郎一直是身体不大好,没想到竟这么年轻就去世了! “病了许多时日了,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小店也盘了出去!后来没办法,他就回到家里休养,没想到,就在昨日去世了!”说着话,及川家的有点哽咽,她的那双儿女一直悲伤地低着头! 及川一郎是普通的日本平民,他生前做过许多善事,与李长路也算是有点交情的。 听着及川家的的诉说,李长路也有点悲伤! “他临终前,一直说,他想念日本,想念北海道!”及川家的继续说道:“他嘱咐我们,在他死后,一定要把他的灵柩送到北海道去,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说着,及川家的泪眼婆娑的看着李长路,又跪了下去,将怀中的婴儿举到李长路面前,道:“长路君,我们知道,您是个好人!我们想请您在我们回日本的这段时间,照顾一下我的小儿子,拜托了!” 李长路一愣,道:“及川太太,我,我,不会照顾小孩儿呀!” 李长路说的是实话,他九岁离家,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跟死人打交道了,哪里照顾过孩子,况且还是这么小的孩子! 可是,及川家的却是倔强地将孩子举到李长路面前,道:“长路君,及川临终时有过交代,说您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您一定会照顾好我们的儿子的!您如果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及川的那两个儿女也跪在母亲身后,将头低下,请求李长路接受他们的弟弟,如他们的母亲一样,不肯起来! 李长路很是为难!他会接受及川一家的托付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53章 托孤 见李长路不肯接受及川秀树,及川一家仍是跪地不起,继续哀求! 其实,李长路说的是实情。他本人还是个没成家的小伙子,又是整日在义地劳作。 正像李长路自己说的那样,一个几乎是整天介跟死人打交道的,从来都没有带过孩子的人。 那及川秀树是个只有三个月大的襁褓婴儿,李长路怎么有能力抚养这么幼小的孩子?! 可及川一家,眼见着及川秀树“哇哇”大哭,仍是跪地不起! 李长路实在是没有办法,也是心软了,接过那个小小的婴儿!问及川家的道:“你们回日本,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及川家的见李长路接过了孩子,便和那一双儿女站起身来。 及川家的看着小小的及川秀树,也是心疼不已!她道:“正常来说,我们回日本后,安置好主人就要做回来的打算。只是,如今这世道,动荡不安,我很难说具体是什么时候!” 及川家的这番话说的很实在。是呀,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岁月里,谁又能断定,事情会怎么发展呢? 就如同李长路来东北寻找自己的父亲一样,原计划是半年之内就能全家团圆,谁又能想到,时至今日,一家团圆的想法,还是一个梦想呀! 李长路道:“那我们既是今日分离,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见面,也不知道到那个时候我们会不会全都健在!只是……唉,你们怎么来认领这个孩子?” 及川家的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钞,将它歪歪扭扭地从中间撕开,拿一半递到李长路手里,道:“将来,能把这张纸钞合到一起的人,就是孩子的亲人!” 李长路点了点头,接过那半块纸钞,道:“那好吧!你们放心,我既然已经接下这个孩子,就会尽我所能,护他周全。” 及川家的泪流满面!又亲了亲婴儿的脸,带着一双儿女深深地给李长路鞠了一躬,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义地! 这日,许荣斌正和解士杰商议对民众的教育问题。许荣斌道:“我们山东,自古就是孔孟之乡、礼仪之邦。对学生,当以孔孟教育为主!” 解士杰赞同地点头,道:“我们还应该修建孔庙,加强对民众的教育。” 两人在对锦县学生的教育问题上,又达成了共识。 两个志向相同的人,做起事来,步调都那么一致。更是在这紧张有序的生活里,获得了快乐! 解士杰跟许荣斌聊得有些愉悦,打了房门。 许佳磊此时正在门外等候,见解士杰开门,便叫了声:“县长!” 解士杰向他望去,许佳磊却道:“大门外有一对老夫妇,说是从东北回来的,要见许副县长,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许荣斌一听是找他的,跟解士杰对视了一下,解士杰点了点头。 许荣斌便放下手里的文件,跟许佳磊一起,来到大门外边。 果然,见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身上还穿着棉袄棉裤,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手里提着一个大竹篮正在大门口焦灼地等待着。 一看这种情况,这对老夫妻就是来自很远的地方,暂时还没有回家安顿,而是先来的这里。 许荣斌走上前去,问道:“大爷大娘,我就是许荣斌,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老大爷看着许荣斌,问道:“您就是许荣斌?” 许荣斌点了点头。 “那您认识李长路吗?”老人家又问道。 许荣斌点了点头,道:“李长路是我的内弟!” 听了这话,两位老人都放心地笑了!道:“可算是找找您了!” 老大爷道:“我们到东北十几年了,这些年来,多蒙李长路的照顾,他帮我们找到了我们失散多年的女儿! 如今,我们老了,想回老家来颐养天年。李长路又打发上我们路费,唉,真是个好人呐! 我们临行前,他求我们帮他一件事,就是让我们把这个娃娃给您捎来!”说完,将怀里的篮子递到许荣斌手里。 许荣斌非常疑惑地接过那个竹篮,揭开盖在篮子上的布,里面果真装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老大爷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这儿还有一封信,李长路让我们要同这孩子一起交给您!” 许荣斌打开信封,真的是李长路的笔迹。 李长路在信里向许荣斌诉说了自己在东北的情况,又交代了这个孩子的来历。并且,请求姐夫,一定要替自己善待这个日本孩子! 老夫妻交代好这些,就跟许荣斌道别,许荣斌向他们表示了感谢。 送走了那对老夫妻,许荣斌也有点犯难,自己该怎么安置这个日本孩子呢?他想了想,没有返回县政府,而是交代给许佳磊几句,自己则是亲自带着这个婴儿,直接回了信合棉纺厂。 如今,这个小小的厂子,不但是许荣斌一家的栖身之地,也是许多人的经济来源。 尤其是许荣斌,好几回县里经费不足时,他都是让这里出钱来弥补的! 许荣斌进了厂子,首先迎上来的却是吴姨。 吴姨一如既往得疼爱着许荣斌,比当年的大太太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永远都用那种溺爱的眼神儿看着许荣斌,还是称他为“少爷”,在她的眼里,许荣斌还是那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吴姨见许荣斌抱着个篮子进来,很是纳闷,便跟着他去到屋里。 许荣斌将篮子,轻轻地交给吴姨。 吴姨见许荣斌那么小心翼翼,不明所以,就揭开篮子上的布往里看了看,却发现里头竟装着一个婴儿! 见这婴儿,如个小猫一般,脏兮兮地躺在篮子里,紧闭着双眼,还在沉睡。 吴姨满脸惊异地问许荣斌道:“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吴姨一直改不了叫许荣斌“少爷”的习惯,虽然在骨子里早已将他看成自己最亲近的人。 面对吴姨的提问,许荣斌只告诉她这是长路托人捎回的个孩子。 吴姨非常疑惑,道:“他怎么不直接捎给太太,反倒送到衙门口去给您?” 许荣斌笑道:“如今的长路是越发聪明了!他知道捎给我比捎给他姐会少去很多麻烦!” 吴姨不明白许荣斌的话是什么意思,想着,他和稳儿是夫妻,将这孩子捎给谁不都是一样的嘛? 吴姨暗地里就是觉得,这个小家伙儿既然不是她的少爷亲生的儿子,又来路不明,便对这个小小婴儿有些疏远,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也不大亲近这个孩子。 尽管是这样想,吴姨还是找来羊奶,喂给了这个小婴儿。这个孩子竟是饿坏了的,一边儿吃,一边儿吐。 惹得吴姨不断絮叨:“真是的,这个,比卫国他们三个小时候都难伺候!” 稳儿回来的时候,许荣斌才把李长路捎回的信拿出来,交给她看。 稳儿看过了信件,吃惊道:“这是一个日本孩子?!” 许荣斌对她打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悄声道:“对谁都不要提起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世!” 稳儿点了点头,道:“那我们怎么称呼这个孩子?” 许荣斌仔细瞅了瞅眼前的婴儿,道:“这个孩子既然是奔着我们而来,自然是跟我们有缘分的。我们就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吧,就叫他许存善!” “许存善,善儿,好名字!”稳儿抱着小存善端详着,竟然是越看越喜欢!笑道:“瞧,这孩子,我怎么看着真的有点像你!” 许荣斌听了,也把脑袋凑过来,道:“还真是,别说,还真有点像我,嗯,瞧这眼睛,这鼻子,也有像你的地方!” 夫妻俩这样嬉闹着,心里已经想好,一定将这小存善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来对待! 稳儿看着小存善,又面露一丝忧愁,道:“这到底不是我们亲生的,他的家人会找他回去,我们总有一天会失去他的!” 许荣斌却拍了拍稳儿的肩膀,安慰她道:“我们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不管以后如何,如今,他的亲人,就只有我们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一股清流喷了他们各自一脸! “尿了,尿了!”两人都笑了起来,稳儿赶紧去给小存善去换衣裳!却突然发现,这个孩子好像有些发烧! 稳儿紧张地又用脸蹭了蹭善儿的小脸,确定是在发烧! 许荣斌也过来,用手探了探善儿的额头,道:“是在发烧。我看,还是去卫生院吧。如今,在卫生院治疗起来方便许多了!” 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 锦县的卫生院,还是在这一年刚刚成立的。 这是在许荣斌和解士杰剿匪行动获得重大进展之后,由许荣斌提出的。 卫生院的建立,方便了锦县百姓就医,也挽救了许多生命。 一九五七年,锦县卫生院改名为锦县县医院。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此时,许佳磊赶到,对许荣斌道:“大哥,县长说有急事,让您马上回去!” 见许荣斌面露为难之色,稳儿道:“你就放心地回去吧!善儿有我一个照顾就好了,善儿即是我们的儿子,我就算豁出命去,也会顾他周全!” 许荣斌望着稳儿,点了点头,跟着许佳磊风风火火地回了县政府! 送走许荣斌,稳儿赶紧命人套车,给吴姨交代了几句,便抱着许存善上了车。吴姨想了想,又是觉得就稳儿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不放心,便也跟着去了,催促车把式往卫生院赶! 两人慌慌张张地抱着孩子来到卫生院,此时的小存善小脸儿已经通红,竟没了哭闹! 稳儿赶紧找了大夫。大夫经过检查,告诉稳儿,道:“这孩子是路上受到了风寒,引发了急性肺炎,需要马上进行治疗!”善儿被抱进了治疗室。 稳儿和吴姨焦急地在治疗室外等候着。过了一会儿,大夫出来,道:“有一口粘痰,存在了孩子嗓子里,需要赶快吸出来!由于当前,我们卫生院刚刚成立,还没有这种设备,需要人工吸出!” “人工吸出?怎么个人工吸出法?”吴姨忍不住问道。大夫看了一眼这二人,道:“就是由别人嘴对嘴地,帮他把这口粘痰吸出来!” “啊~”听闻此话,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这粘痰里面含有多种细菌,旁人吸到嘴里,很有可能会被传染,没有器械,我们无能为力,需要你们家属自己想办法!”大夫继续说道。 这种粘痰,漫说具有传染性,就光想想也够恶心的! 吴姨有点着急,道:“这可怎么办?!谁愿意做这样的事!” 稳儿却是很沉着道:“让我来吸!”说完,就要往里走。 吴姨一把抓住稳儿,道:“太太,您可使不得呀!您为了这么一个不明底细的孩子,这样做,不值当的呀!” 稳儿道:“娘,他既来到我身边,就是我的儿子。要是病的人是荣斌,您还不是跟我一样?!”听稳儿这样说,吴姨只好放开紧紧抓住她的手! 稳儿进入治疗室,按照大夫说的,将小存善的嘴捏开,用力地将粘痰一口一口吸到自己的嘴里······ 小存善在以后的日子里,身体果然很弱,常常需要稳儿整夜地去照顾这个后来的小儿子!而且,他这个毛病时有发生,都是稳儿一口一口地帮他将粘痰吸出来的! 就因为小存善体质差,稳儿便一边努力地去工作,一边要细心地照顾存善,吴姨常常说起:“太太,您可真是太亲这位小少爷了,您自己的那头三个孩子,加到一起,都没见您这么用心过!” 稳儿笑道:“这可能就是俗话说的:‘爷母亲小儿’吧!” 不但稳儿如此疼爱小存善,许荣斌也是非常疼爱这个小儿子的!他只要是有空,必定回来,抱上一抱小存善,这成为继贝儿之后,受到许荣斌如此疼爱的第一人! 这一天,许本才却突然来到信合棉纺厂。这许本才可是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的,这回是他平生头一回登门! 而许本才进门所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的三孙子呢?把他抱出来,我要看看!” 许本才为什么会来这里?要知道他可是从来都没有看过自己的另外三个孙子孙女的呀!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54章 三孙 如今,许本才时时刻刻觉得自己到底是老了。从他每天早起那厚重的鼾声中,从他那力不从心的做派里。 许本才很渴望儿孙绕膝,子孙满堂的生活。他觉得那样,才算得上是一种幸福。而这种幸福,本来就是他应该拥有的! 可是,荣誉离了婚,又去了日本;荣斌却携家带口地搬了出去!这一切使得许本才得不到他想要的幸福,反而让自己越来越孤独! 对于这些事,许本才一直都不认为自己有错,反而更加得愤恨起李长稳来! 许本才始终在意着稳儿的出身,坚持认为,当初正是这个女人的好手段,使得荣斌娶了她! 后来,更是觉得,这都是那女人了挑衅了自己的儿子,否则,依着荣斌的性子,绝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闲暇的时候,许本才想想也有点恨二姨太口中的那个“吴老婆子”!她才真是好手段,一辈子不曾生养,如今却是儿孙满堂! 也许真的是如二姨太所说的那样,那个姓吴的才是最厉害的一个,这许府里的一切都是她在操纵着。 到如今,他们甚至怀疑,连荣斌跟那李长稳的婚事,都是那吴老婆子一手策划的,不然,莫说荣斌是大学生如何,就凭他是堂堂许府大少爷,这一点,就是那李长稳高攀不上的! 以至于到现在那吴老婆子还把持着自己的孙子孙女,不让他们到自己跟前来,甚至不让他们叫自己一声“爷爷”! 每每想到此处,许本才就想拍桌子! 可话又说回来,那几个孩子,终究是李长稳所生!就算是叫他一声爷爷,他会不会答应,还是一回事! 就是这么个时候,就是在许本才进入这老年胡思乱想的时期,他的“三孙”,许存善来了! 小存善的到来,不但在信和棉纺厂引起波动,在泡桐屯子,那更是引发了轩然大波! 为啥? 许荣斌突然从外头抱回一个几个月大的儿子来,人们会怎么想? 信和棉纺厂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诉说着,那许县长怕是外头有了人,儿子都生了出来,还抱回厂子里来! 不过,这里的人说归说,却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在他们当面的,毕竟稳儿在管理这家厂子,谁敢当面说她的长短?! 但在泡桐屯子却是不同了,这里的人们可就没那么多顾忌。家长里短的事情,可以张口就来,谁也不会去追究,真相到底是什么! 许家又添新丁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泡桐屯子,毕竟信合棉纺厂里有这么多泡桐屯子人! 人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关于许家三孙子的事。这个消息着实让许本才难得的欣喜了一回! 自从听说他许本才又多了个孙子,他就很想见见自己的这第三个孙子。但想到李长稳和吴姨时刻都在那个厂子里,一股子怒气便不知不觉地在许本才心中升起,他便暂时按捺下了这个想法! 如今,泡桐屯子的人们又开始议论起,许家这第三个孙子的身世来! 凡是喜欢疯传闲话的,大都是些闲人。在泡桐屯子,这些闲人当属许家门口的那些闲汉! 傍晚时分,谢栓儿从地里回来,就忙着告诉这些闲汉一件新鲜事儿:“你们听说了吗,许家大儿子抱回去一个小娃娃,让李长稳养着呢!” 王二傻道:“早就听说了,你才知道呀?” 却有人道:“为啥抱回去的呀,那肯定是他许家的种!” “瞎,要是他许家的种,他怎么不把孩儿他娘娶进门当姨太太呢?” “啥姨太太不姨太太的,也不看看人家大太太是谁!” “大太太是谁呀?不就是李长稳吗?她还敢管许荣斌?” “嗨,那许荣斌,跟他爹一样,也是怕老婆着哩!” “怕老婆还敢在外头跟旁人养孩子?” ······ 这些话当然没有逃过二姨太的耳朵!她听到以后,就着急忙慌地跑回去,把闲汉们的这些说道跟许本才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临了儿,还似有所悟地补充了一句:“怪不得那吴老婆子这回不把持着了,敢情是怎么回事!” 谁知,听了这些,许本才反倒更加高兴了,道:“诶,这是我许家人的本事啊!管他谁生的,进了我许家门,就是许家人,真要是斌儿一个人儿的,那就更好了!” 于是,许本才终于按捺不住自己欣喜的心情,破天荒地头一回去了信合棉纺厂,要见一见他那乖三孙子! 许本才的思想里,这三孙是荣斌的私生子更好了,让他在有生之年也看看,那李长稳伤心难过的样子,叫她也知道知道,“嫁入豪门”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许本才就是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叫常福套上的车,带着他去的信和棉纺厂! 吴姨见许本才来了,很是惊诧!心道:“他怎么来了?怕是没什么好事!” 于是,吴姨就白了许本才一眼,扭头去招呼着卫国、贝儿和卫民三个,到别处去了。没有搭理许本才,更是没有如同旁人一样,一听说是许荣斌的爹到了,就要拼命地去讨好! 许本才也不跟吴姨计较,也不让常福先去通禀稳儿,就直接在场地里喊:“我的三孙子呢?把我的三孙子抱出来!我来看我的三孙子了!” 稳儿听到喊声,赶紧走来。 自从他们一家搬到信和棉纺厂,这些年来,公公许本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今日怎么连声招呼不打,突然就来了呢? 稳儿迈步上前,对许本才施了一礼道:“爹,您怎么来了?快到屋里去坐吧!” 许本才昂起了头,道:“咋,我不能来?”又看了看着急要做解释的稳儿,道:“我是来看我的三孙子的!要是旁的事,兴许就不会来!” 稳儿赶紧将存善抱出来给许本才看。 许本才凑上前去,想认真瞧一瞧这个头一回见面的三孙子。 谁知,存善看到正在一本正经地审视自己的路许本才,竟咧开小嘴笑了! 小存善的这一笑,可把许本才乐坏了!他抢宝般地把小存善抱到自己怀里,又亲又逗,还来了个举高高!连声道:“像荣斌小时候,太像了!这真是我许家的种啊!” 稳儿见公公没来头地,就认下了许家的这个“种”,还高兴得要命,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尴尬地站在一旁笑! 这回,许本才也破天荒地留在信合棉纺厂里吃的饭,大半天左右手都不离自己的三孙子!怎么看都觉得,这就是他老许家的人,是他许本才正儿八经的嫡亲孙子! 许荣斌回到信和棉纺厂的时候,许本才头一回跟许荣斌坐到一起,喝了一杯!许本才话里话外,都是对许荣斌有了他的这个宝贝三孙子的赞扬!老许家的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许荣斌不断地偷眼看看稳儿,他很担心,父亲的这番话会叫稳儿想起旁的。好在,稳儿并没有将公爹的话,放在心上,依然是该干嘛的干嘛。 许本才在信和棉纺厂待了一天,第二天,许荣斌去上工的时候,他也便叫上常福回了泡桐屯子。 许荣斌本想着,叫他爹在信和棉纺厂多住上几天的,但许本才觉得,该见的人也见到了,该说的话也说了。 这趟来,稳儿和许荣斌像敬天神似的敬着自己,这让许本才有一种很感动的感觉,也没有什么好发泄的了! 许本才觉得还是在泡桐屯子待着踏实,就随着荣斌一起回去了。 自那以后,许本才便隔三差五地就到信合棉纺厂来,人也不虚伪,也不跟旁人扯别的,直言就是来看他的三孙子的! 等到小存善牙牙学语的时候,许本才便时不时地就把他接到泡桐屯子了。 小存善第一个会叫的竟是“爷爷”! 许本才高兴,把小存善视若掌上明珠一般! 许荣斌见自己的父亲这样喜欢存善,也就顺着他,从不去说破存善的身世,只是觉得这样太委屈了稳儿了。 稳儿倒是觉得无所谓,她安慰许荣斌道:“存善就是我们的孩子,管他旁人你的我的的,让他们说去吧,我不在乎!” 反倒越是有人说道存善的身世,稳儿反而更加疼爱起这个儿子来! 吴姨这算是明白了许荣斌当年说过的那句话,“如今的长路是越发聪明了!他知道捎给我比捎给他姐会少去很多麻烦!” 果然就是这样呀!如果当时,李长路将存善直接捎给稳儿,那将会是一幅什么场景? 吴姨不禁摇了摇头!如果李长路直接将存善捎给稳儿,那怕是要改变许多人的命运吧! 吴姨不敢想了! 卫国、贝儿和卫民在父母的影响下也是非常宠爱他们的这个弟弟,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留给他,还常常得逗着他玩! 小存善在许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爱! 二姨太一直是不喜欢小孩子的,可是受许本才的影响,却对小存善情有独钟。 每回当许本才把小存善接回泡桐屯子的时候,二姨太也会到近前逗弄一番! 有时候,二姨太也会问上一句:“老爷,您那两个儿子小时候都没见您抱过他们一回,怎么独独对这小家伙儿这么上心呢?” 还等不上许本才回答,小存善看着二姨太,竟叫了一声:“奶奶!” 这句“奶奶”叫得,二姨太激动了好几天,逢人便说:“他叫我奶奶了,他叫我奶奶了!” 常言道:小孩儿嘴里吐真言! 二姨太是相中了这句话,在心理上满足了她大半生求而不得的许家主母的位置! 解士杰本来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又有许荣斌的出谋划策,自然更是如虎添翼!既然已经提出以“孔孟之道”育人,那就兴办新式学堂,学习现代进步文化的同时,却也不能忘记孔孟之礼! 锦县又修建了孔庙,让人们继续发扬传统礼仪! 一时之间,锦县上下,不但没有了匪患骚扰,“三大景观”独留了“饭店”这一“景致”,就算这一个,如今也是一片祥和!而且全县上下学习之风还非常浓郁! 在这基础上,解士杰又倡导编纂《锦县县志》,将锦县涛涛历史长河中的那些值得叫人铭刻在心的人物、事件,撰写在《锦县县志》里,让人们世世代代都记得他们,纪念他们! 从县城到乡间,一座座学堂被兴建起来,许多的平民子弟,也能够接受现代化的教育。 许荣斌最喜欢在他查访的时候,去这些学堂里,倾听着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 许荣斌自然也是参与其中,这使他觉得,自从回到锦县,自己过得真得很有意义,自己回报家乡的初心,慢慢得以实现,自己这回的选择,真得是对了! 锦县,确确实实的太平了几年,虽然不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也做到了让人们生活上安居稳定,不必再流离失所、乞讨流浪! 人们生活稳定了,借着大环境,许荣斌又在锦县推行了“土地改革”。 土地问题,一直是中国农民所关心的问题。 早在1927年,1国共合作破裂后,中国共产党开始独立领导农民群众进行武装斗争。这一阶段的农民运动的主要目标是反对封建剥削和地主阶级的压迫,他们提出了“减租减息”的口号。 通过减少农民的租金和利息负担,农民的生活得到了一定的改善。然而,这一阶段的斗争并没有根本改变农民受压迫的地位。 许荣斌做为国民政府官员,虽然不能明确提倡共产党的做法,在当时的锦县,却也提出了,“平均土地”的一些做法。 许荣斌首先动员了他爹许本才,让他拿出部分土地来,分给农民。许本才倒是没有太多抗拒,虽然是不大情愿,却也划出部分土地,给了泡桐屯子的一些乡亲。 可是,当时光来到一九三七年的时候,这一年的七月七日,随着卢沟桥事变的爆发,掀开了日军全面侵华的序幕! 日军攻破卢沟桥以后,一路沿着津浦铁路南下,于一九三七年十月三日侵入山东德县,德县及其附近各县的抗日战争正式开始了! 作为距离德县不到一百公里的锦县,是怎样做的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55章 抗日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以后,日军一路南下,于十月三日,登入德县,德县军民拼死抵抗! 鲁西北人民的抗日战争正式拉开了序幕! 此时的锦县政府院内,许佳磊正急匆匆地跑进许荣斌的房间,道:“大哥,不好了,日本人在进攻德县,那边仗打的很激烈。但是,周边几个县的政府官员却纷纷撤走了,咱们怎么办?” 许荣斌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不要慌,待我去跟解县长商量一下!”说完,许荣斌起身去到解士杰处。 此时,解士杰在房间里正快速地踱着步,似在生什么闷气。 解士杰见许荣斌进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荣斌来了,坐!” 许荣斌坐下,直接道:“县长可是接到了日军进攻德县的消息?” 解士杰叹了口气,道:“唉,知道了!这不,国难当头,各县的这帮龟孙子们,不去请战,反倒都他娘的卷铺盖卷儿走人了,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许荣斌道:“德县,乃我山东的门户,一旦德县沦陷,我锦县等不久之后也会成为日本人的盘中之物啊!县长,我们得想想办法支援一下德县才是呀!” 解士杰道:“我岂会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只是上峰有令,不予抵抗,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况且,我们手底下也没有军队呀,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我们到哪里去调兵遣将!” 许荣斌道:“解县长,荣斌一向敬重你行事雷厉风行,敢作敢为,爱民如子!今日怎么也说这些怂话?德县人也是我山东人,也是我中国人啊!” 解士杰站起身,道:“也罢!待我再向上峰请愿!”话音刚落,竟有人来报:“报告,县长,上级的嘉奖令到了!” 解士杰皱了皱眉,与许荣斌对视了一下,道:“这个时候颁的什么嘉奖令,走,去看看!” 解士杰等一行人来到政务大厅,上首早有一人正襟危坐,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那人见解士杰等人进来,没有什么寒暄,便一本正经地宣读嘉奖令来:“锦县县长解士杰,忠厚仁和,勤政爱民,廉洁简朴,克己奉公!特嘉奖为优秀县长称呼,准予载入《锦县县志》。另,授予锦县模范县的殊荣,望今后,继续保持优良之传统,爱国之作风!” 那人读完嘉奖令后,又宣读了对锦县,以及解士杰个人的奖励物资。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关键是没有枪支弹药等用来保命的东西,但罗列的却是异常慷长,让人听起来有些厌烦感! 解士杰向上级政府表示了感恩和忠诚,接受了嘉奖! 做足了场面上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上派官员拍着解士杰的肩膀,道:“解老弟,上峰对你很是赞赏啊!一定要珍惜,万万不可辜负了呀!” 解士杰道:“请上峰放心,士杰定不负党国对士杰的栽培!” “那就好!”来人满意地对解士杰点了点头。 几人又私下里寒暄了几句,来人只是传达上峰的意思,绝口不提时政,除了官方那冠冕堂皇的几句话之外,竟没有一句是代表个人的言论,更是不愿意在此地多耗一会儿,只是寥寥几言,便要告辞。 解士杰也觉得,此人处世太过狡诈,多留无意,便率领众人起身相送。 送走了上级官员,解士杰对许荣斌道:“看见了吧,这是让我等守好锦县就成啊!” 许荣斌道:“那德县方面的事,我们也不能不管啊!” 解士杰道:“我倒是想管,不过你也看见了,这还怎么管?” 许荣斌道:“要不,我带人前往德县吧!” 解士杰道:“那不行。你去就相当于我去,万一有什么事的话,我们都不好说。” 许荣斌想了想,道:“要不就让佳磊去吧,他定会将这件事稳妥处理的!” 解士杰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那就让佳磊去吧,我也觉得这小伙子很不错,会把事情做好的!” 于是,解士杰就传令下去,让许佳磊带领几十个弟兄,前去支援德县! 临行之时,许荣斌叮嘱许佳磊道:“咱们锦县没有军队,这些人,也是县长能拨出的,最多数量的人了。徳县乃我门户,你定要好好利用这些人的力量,增援徳县!” 许佳磊领命,不敢耽误,马上带领弟兄动身启程! 可是,过了刚刚两天,许佳磊便带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许佳磊面带惭愧之色地回报道:“日本人攻占德县,仅用了三天时间。 城内军民奋起抵抗,但架不住三天时间里,城外却没有一支部队前去支援! 赶去徳县的,都是些老百姓,根本就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我们跟随德县周边的老百姓上去,可是根本就到不了近前,就被日本人给打回来! 三天以后,城里已听不到枪声!听说,徳县的守防官兵,全部战死!日军人已经侵入德县的县城! 第二天,德县城头便插上了日本的大旗!” 许佳磊说着,刚毅的脸上竟滑下两行泪珠!解士杰用力地锤了一下桌子,叫了声:“唉!” 许荣斌道:“可有探明日本人的情况?” 许佳磊低头沉默了半天,才道:“日本人的具体情况,我们无法探明。但打探到了他们的带队翻译官是谁!” 许荣斌的心猛地一揪,他抬头看向许佳磊,问道:“那带队的翻译官是谁?” 许佳磊回望着许荣斌,喃喃地道:“那个人,就是咱们许府的二少爷——许荣誉!” 日军攻陷德县以后,继续向南进攻。一路之上,势如破竹!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日军就侵占了德县附近,及津浦铁路沿线的几个县! 日军所到之处,对当地的百姓大肆杀戮、奸淫抢掠!妄图尽快实现日军“速胜”的神话! 在这期间,解士杰和许荣斌加紧了对民团的训练,并且,一再警训,加强警惕,保家卫国!也是由于他们的坚守,锦县暂时没有落入日寇的手中。 日军的残暴,激起了当地百姓的强烈反抗!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游击队,也对日军进行了有力还击!日寇的入侵计划受阻,不得不改变策略。 入冬以来,天儿突然就变冷了。这日,常福在许家忙活到很晚才回他自己家。 许府直到如今,男劳力还是只有常福一个人。许多的体力活儿都指望着他做。都没有注意到,常福也是一年老于一年了!近两年还患上了腰疼病。 常福到家以后,顾不得洗漱,便上了炕。 常强娘看着常福满身疲惫的样子,很是心疼,抱怨道:“你也这么大岁数了,东家又不是不知道,还这样没白天没黑夜的使唤你!往后,得说说这个事儿了,咱家强儿给我们捎回的钱是够花的,要不,你就在他家请辞吧!” 常福歇了一阵儿,才叹了口气,道:“听说,二少爷如今成了日本人的翻译官,这不,传回信儿来,他就要回咱泡桐屯子了,这回是要荣归故里啊!老爷和二太太高兴,要摆宴庆祝。我就在那里多忙活了会儿! 再说这些年,我们还不多亏了东家照顾,把别人都赶走,就留我一个男人。还不是感念老太爷跟咱爹那时候的那点恩典!强儿能有今日不也多亏了大少爷提携?做人他不能忘本呀!” “好好,我不提这个,你有力气就在他家干吧,我不管了!”常强娘生气道。 常福勉强睁开疲惫的眼睛,嘟嘟囔囔地问常强娘道:“咱家强儿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回来,怕是要去南京曹府去过年了吧?” 常强娘听常福提到了常强,赶紧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干多少活儿都堵不住你的嘴!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强儿的事情你少管,他们想到哪儿去就叫他们去就成了,你嘟囔个什么!” 常福也是实在是累,便也不多说什么,扭头就沉沉睡去了。 常强和馨燕成亲以后,很快就跟许家大少爷一样,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女。 这个事儿让常福两口子高兴了好一阵子。 因为许荣斌和曹馨燕是表兄妹,又都有了龙凤胎,都说这是许家大太太的娘家风水好,使得这一辈儿的孩子都是一对对儿的来! 馨燕是坚持把孩子们带在自己身边的,城里头人多,帮手也多,有人帮忙给带孩子。 常强如今能认下他们老两口儿,曹路宽也不闹腾着嫌弃他们老常家身份低了,他们已经很满足了,对两个孩子的安排,就随了馨燕的意,想让他们在哪里养着,就在哪里养着,常福两口子不管! 前段时间常强来信说,馨燕如今怀上了二胎,孕吐得厉害。今年过年的时候就不回来了。 常福便猜测着常强他们大概要去南京过年。 常强娘其实也是想儿子的,尤其是到了这快过年的时候,谁不想一家人能欢欢喜喜、团团圆圆的一起过个年,可儿子竟然说不回来了,就是不回来了! 既然是不回来了,那他们到哪儿去过年还不是一个样儿?! 常强娘也悄悄抹了一把眼泪,将炕洞里加了一把柴火,也上炕睡去了。 刚睡着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敲门!常强娘以为又是许家有什么事来叫常福呢,便假装没听见,扭头接着睡。 谁知,这敲门声却不断传来,而且还越来越用力! 常强娘想继续装聋作哑都做不到了,没办法,她只得起身披上衣服起来,点了等,来到大门口。 常强娘举着个灯笼,怯生生地看着那两扇黑黝黝的大门,轻声问道:“谁呀?” 门外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娘,是我回来了,快开门!” “强儿?!”常强娘听出是常强的声音,一阵激动,赶紧上前打开了大门。 常强穿着一身黑衣裳,背着一个大包袱,手里牵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走进了家门! 常强娘看着突然而至的儿子,总觉得好像是哪里不大对劲儿,便问道:“强儿,怎么到这个时候才回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常强娘又朝常强的身后瞅了瞅,见后头黑漆漆的,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了,就又问道:“馨燕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常强也不搭腔,径直地带着两个孩子往屋里走。常强娘赶紧关上了大门,跟在常强后头,也进了屋。 此时,常福听到动静,也迷迷糊糊地醒来,欠着身子,朝门口看去,朦朦胧胧地看见像是常强,领着俩孩子进来,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喃喃地问道:“是,是强儿吧?” 还不待常强回答,常强娘侧着身子,挤到了常强前头,道:“是,是咱强儿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说着,将她手里的马灯拨亮了,放在炕头灯台上,又闪开,叫灯光照到常强爷三个身上,让常福看清楚了!她自己也趴到常强和两个孩子跟前去仔细端详着,充满笑容的眼睛里,竟噙满了泪花! 常福慌忙从炕上爬起来,殷切地瞅着眼前这三个人! 常强却是面色生硬,他将两个孩子推给常福夫妻俩,道:“快,叫爷爷,奶奶!” 两个孩子没大见过常福两口子,竟惊恐得回身一左一右抱住常强的腿,眼睛直直得看着常福夫妻俩,一动不动! 常强用力掰开两个孩子的手,将他们塞给爹娘,自己则跪了下来,道:“爹,娘!两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们照顾了,儿子要去扬州找我舅舅,为馨燕报仇去了!” “儿呀,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常福夫妻听常强这么没头没脑的说出这样一番话,都愣住了!他们一人抱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孩子,看着常强,着急道: “馨燕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呀?你先别着急,给俺们说说呀!” 是呀,说好的,曹馨燕怀上了二胎,老常家不再是单传了的,怎么又突然说要去给馨燕报仇? 报的什么仇?曹馨燕到底怎么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56章 屠杀 1937年的冬天,大上海特别寒冷! 这个冬天,常强的泡桐树饺子馆今年又缩小了店面。 这个店铺,本来就是许荣斌留给常强和馨燕的。常强接手以后,还是沿用了“泡桐树饺子馆”的名号。 常强其实打心底里还是热爱那个紫花盛开的地方的,毕竟他在那个地方生长,那里有他的爹娘,有他太多的记忆。 许荣斌题下的这个店铺名字,常强便永远都不去改动。他觉得,用这个名字,心里踏实,就如同许荣斌还在这里,就如同这家店铺离着泡桐屯子很近一样,常强觉得有底气! 常强本来就是个不擅长经营生意的人,自从许荣斌将这家店铺交给常强后,铺面就在不断得缩小中!时至今日,这铺面只是比许荣斌带他们刚来上海时大那么一点点!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街上的行人也稀稀拉拉的。这时不时就爆发的战争和暴乱,再加上商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使得本来就不善经营的常强都有点招架不住了! 常强看了看惨淡的街头,叹了口气! 想当年他们几个人刚刚来到上海的时候,生活是苦了点,但那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如今,都散了! 这几年王树银倒是没少来上海,锦县那边的信和棉纺厂跟上海这边有业务,王树银还是管押运。 常强知道信和棉纺厂跟哪些地方有业务往来,可以很容易的,就能见到王树银。 但常强是不屑于跟王树银来往的,尽管常福一再的写信告诫他,有事要去找王树银商量,那是他的叔叔! 可是,常强怎么会看得上一个土匪出身的人!况且,还是自己的爹死皮赖脸地认下的这么一位叔叔! 想想这个,常强的脸都觉得火辣辣!这样得来的关系,他都说不出口,也就是自己那没出息的爹,才会干这事儿! 李长鸣那小子这两年倒是混得风生水起,在上海不但跟他老丈人一家把个饺子店经营得红红火火,还开了分店! 前几天,李长鸣竟开着汽车,拉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装模作样的来看常强。常强看他那油头粉面的样子,都懒得搭理他! 李长鸣跟常强说起,他的两个铺面在前一阵子的“大轰炸”中,“灰飞烟灭”了!还掏出个金烟斗来,叫那女人给点着烟,当着常强的面,跟那女人说道:“宝贝儿,收拾收拾,咱也往香港去住上几天!” 常强忍不住问了一句:“虎子,你去了香港,你那老婆孩子怎么办?” “呸,小人得志!那大轰炸怎么没把你给炸死?!”常强在心里骂了李长鸣,他就是要当着那个女人的面,提起李长鸣的老婆孩子,再叫他得瑟! 没想到,那李长鸣搂着那女人跟常强说道:“你说她们呀?当然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着哦!” 李长鸣说完,还跟那女人一起,对着瞠目结舌的常强点了点头! 常强真有一种起身把李长鸣狠狠揍一顿的冲动!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按耐住了自己,只是对着李长鸣的背影啐了一口!“特么的,赶紧滚吧,我常强就算是再落魄也不会跟这种人为伍的!” 馨燕如今又怀了第二胎,常强怕她在上海烦闷,便连带两个孩子,将她们娘三个送去了南京曹家将养。自己想着,等过年的时候也去曹家,跟馨燕和两个孩子团聚! 想到这里,常强的脸上漏出一丝幸福的笑容! 既然是饺子馆不景气,常强便趁早关了店门,就准备休息。 本来在方小店的后头,有他们的家的。不过,如今馨燕娘三个不在,常强便没有回去,一直栖身在店里。这里吃饭方便一些,而且还省下了雇人看店! 常强将杂物间的床铺收拾了出来,铺好了铺盖。这里,虽然简陋些,但看起来还是挺舒服的! 他刚躺下,就听有人敲门,还叫着:“姑爷,姑爷,快开门!” 常强听出,这是曹家的老管家曹顺的声音。 “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常强心里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冉冉升起,他赶紧穿衣起来,打开门…… 刚开了一条缝儿,曹顺就如一截木头桩子一般地倒了进来!身后的背篓里,爬出两个灰头土脸的孩子,他们似是刚被惊醒,遭了雷击一般地哆嗦着! 常强仔细一看,这不正是自己的一双儿女嘛,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两个孩子见到常强,却惊恐地抱做一团,似是不认识他了一般! 常强赶紧上前抱住这双瑟瑟发抖的孩子,把他们放在椅子上坐了,又将曹顺扳起,坐好,给他倒了杯水灌了下去,曹顺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喃喃地说道:“出事了,南京府出事了,死人了,都死了,都死了!” 常强着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什么都死了?!” 曹顺喘了口气,道:“日本人闯进南京府,见人就杀!” 常强见曹顺身上还有鲜血流出,便拿出药包要为他包扎,边问道:“曹府怎么样了?大小姐呢?” 曹顺用手挡住常强,表示不用包扎了。又继续说道:“日本人闯进曹府,见人就杀! 曹普、桃子、王妈······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都被日本人给砍死了! 老爷交出了他全部的钱财,想买下一家人的命,结果,日本人左手接过去,右手就给了他一枪!啪!” 曹顺说着,学着日本人的样子,做了一个打枪的动作,继续说道:“老爷,就这样,也被一枪打死了! 太太性子烈,不服日本人的说教,跟日本人打了起来。他们仗着人多,手里又有枪,太太最终还是被那帮畜生抓住,当着众人的面,把她,大卸了八块! 小姐、少爷都被乱刀砍死了! 大小姐被人活活儿剖腹,天杀的日本人,还将胎儿用刺刀穿了耍!临了,还是大小姐拼了最后一口气,护住我们,让我们从后门跑出来的! 日本人将曹府变成他们的办公处所。曹府再也没有了! 南京城里到处都在杀人,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火!” 曹顺满脸的泪痕、满脸的悲痛!他伸出手来,在空中划拉了一下,道:“姑爷,快去扬州吧,去找舅老爷,杀日本人,给曹家满门,报仇啊!” 曹顺说完,头一歪,带着满腔的愤恨,离开了人世! 这个消息,把常强都震傻了!好半天他才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常强忍着剧痛,找了地方,埋葬曹顺。又变卖了他在上海的所有家产,才带着两个孩子回来! 常强说完这些,常福两口子也悲痛欲绝!常福大骂道:“什么说教,什么大东亚共荣,原来都是些畜生干的事儿啊!” 常强撇了撇,让滚滚而下的泪没有流进嘴里,又看了看两个至今惊魂未定的孩子,抹了一把眼泪,狠心地转身打开了房门! “爹!”见父亲真得要离开他们了,两个孩子这才哭出了声,凄厉的哭喊声在寒冷的深夜里,显得特别凄惨! 常强娘跪趴了几步,一把抓住了常强的衣裳,哭喊道:“强儿呀!你不能这样走呀!你走了,可叫我们怎么办呀?!” 常强回过头,闷声说了一句:“娘,我在上海挣下的钱,都在那包袱里呢。都给你们留下,慢慢花!” 常强娘还是拼命地拽着常强不肯撒手:“儿呀,你不能走了!咱一家人受苦受罪都在一起,你不能出去冒这个险了!” 常强道:“娘,不给馨燕报仇,我在这里待不下去!” 这会儿常福倒是清醒,他冷静地说道:“他娘,你就叫孩子走吧!你勉强留下他,有什么用?!许家二少爷这就回来了,他是要带着日本人回来的!” “啥?”听了常福的话,常强娘一愣神儿,她想问问,那二少爷为什么要把日本人带回到泡桐屯子来?! 可常强却是趁着这个机会,用力挣脱开束缚,夺门而出! 常强娘看着空落落的手,哭喊道:“强儿呀,你回到家,还没有吃口热乎饭呢……” 常强强忍着心里的痛与不舍,顶着寒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锦县政府内,解士杰的秘书来到许荣斌处,道:“许副县长,您的弟弟现在在大门外,带着一个日本人来,只是说要找县长,又不说明找哪位县长。解县长不见,让来找您!” 许荣斌一听,与许佳磊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道:“好,我去见他!” 许荣斌来到外边,果然见许荣誉和金井正站在这里谈笑风生!见许荣斌出来了,许荣誉道:“还是我哥有远见,在这锦县做个土皇帝,好过在上海拼拼杀杀的日子!” 许荣斌没有理会许荣誉,也没有将这二人让进政府院内,而是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小小茶楼,道:“我们那里叙话吧!” 许荣斌和许荣誉又是十多年没见面了,这回见面,却没有了当年的兄弟情深,彼此都感觉十分疏离! 自从听说许荣誉是日本人的总翻译官,许荣斌就有一股子要揍他一顿的冲动!这回见到许荣誉心里就带着气,又见他跟金井经二一起,称兄道弟的,许荣斌就没有好脸色! 许荣誉没想到会是许荣斌一个县长出来,而且还连政府的门儿都没让他们进!他看了看那间破旧的茶馆,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到底还是金井推了他一把,许荣誉才怏怏地跟去了那里。 几个人在这小茶馆里落了座,许荣斌并不叫茶,而是看了看许荣誉身边的日本人,道:“这位先生是金井经二吧?” 金井在座位上欠了欠身,道:“是,正是鄙人!” 许荣誉道:“我哥的记忆力就是好,许多年前只见过金井先生一面,到如今还能认出!” 许荣斌道:“是呀,许多年不见了!金井先生自德县汽修厂查封后就回了日本吗?” 哈哈,这个许荣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金井的脸上立即如被人用巴掌扇了一般,火辣辣得难受!他尴尬地笑笑,道:“唉,德县汽修厂一事,纯属意外!这些年来,鄙人也是心怀愧疚,如今终于有了机会,才会补偿许先生当年所受的罪!” 说着,金井用手拍了拍许荣誉的肩膀。 “是呀,哥,”许荣誉赶紧帮腔道:“金井先生这些年给予我许多帮助!如今能回老家这带做翻译官也是多蒙金井先生的举荐!” 许荣斌道:“带日本人来到自己家乡,残害自己的同胞乡亲,我许家是该谢谢金井先生的举荐!” 许荣誉道:“哥,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金井先生这趟来锦县,是为了帮助我们教化锦县民众的,怎么说是残害呢!” 金井也道:“鄙人这趟来,一是多年不见,想看望一下许荣斌先生您,二是想与先生谈一下教育问题!” 许荣誉凑到许荣斌耳边,说道:“人家日本人想投资,给我们建学校,并派资深的老师来,与我们共同教育学生!” 许荣斌道:“我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又有两千多年的孔孟之教,区区一个倭人,有什么资格跟我来谈教育!” 听哥哥怎么说,许荣誉“噌”一下,站了起来,怒道:“哥,你怎么能这么说金井先生!” 见许荣誉虎视眈眈地对着许荣斌,这边的许佳磊,也一下子护在许荣斌身前,将手探入了腰间! 金井举着手,挡住许荣誉,道:“不要冲动,不要冲动!”说着,自己也跟着站起身,道:“我看,既然许副县长这样不识时务,那我们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许荣斌也拨开许佳磊,道:“那就不留两位了,送客!” 许荣誉与金井愤愤地扭身要走,许荣斌道:“佳磊,护送这二位远远地离开锦县!” 许荣誉回身道:“哥,我是要回泡桐屯子的!” 许荣斌道:“以后不要提起那里,如今,你已不配再踏进那里一步了,送走!” 许佳磊带人,如同押解犯人一般,推搡了许荣誉一下,一步不离地将这两人“送出”了锦县! 虽然这回,许荣誉被许荣斌强行“送走”了,但他还会回来吗?这弟兄两个将以什么方式再次见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57章 调离 许家的这个年,早就预示着不会不会好过。 本来,许本才是想着今年人多,就让保全嫂子准备了大批的年货,想热热闹闹过个年的,可结果是许荣斌和许荣誉两兄弟都没有回来! 鬼子已经侵占了周围许多地区,独独剩下了锦县!这对锦县来说,属于非常时期,解士杰和许荣斌都在坚守岗位,一刻都不敢放松,即使过年,都在各处的巡视。 别说许荣斌如何,就算是普通的民团团员,全身都是紧绷着的,谁知道鬼子哪一会儿会打到锦县来呀! 到了腊月二十九,才只有稳儿带着卫国、卫民和存善回了泡桐屯子,贝儿被许荣斌带在了身边,也没有回来。 许本才心里实在是不好受,便把常福叫到跟前,跟他唠叨着:“常福呀!今年我许家是备下好多年货的,可两个少爷都没有回来! 荣斌是指望不上了,荣誉在日本呆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他盼回来了,他也说好的回家来,这临过年了,他却又去了德县! 这过年呢,我想叫荣誉回来一趟,你就去德县叫他一声,让他回来过个年吧!” 常福却仍耷拉个脑袋,连头都没抬! 自从常强那晚走后,常福仿佛一下子就跨入了老年期。本来常福是比许本才还小上几岁的,如今看起来,他倒是像许本才的上一辈儿人,就连说话,都没有了以前的精神头儿! 如今,常福不但是腰坨了,耳朵也背,跟他说话,费老了劲了! 这回,许本才说的话,常福倒是听清楚了,只是他毫不犹豫地答道:“老爷,您说的话,常福是听了一辈子的!这么多年凡是您吩咐过的,常福没有不照办的时候! 要是二少爷在日本落了难,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去日本把他接回来,俺不怕道儿远,漂洋过海算个什么呢! 但如今他是在徳县,在日本人那里当差,是帮着日本人的。日本人是到咱这个地方来作恶的! 常福这辈子头一回跟您说一声:不行,俺,不去! 您就是辞了俺,俺也要跟您抗一回了! 其实,说实话,老爷,二少爷还是不回来得好,他要是回来,怕这个泡桐屯子就不太平了!” 许本才知道常福的脾气,也清楚他心里的苦! 许本才张了张嘴,想告诉常福,荣誉跟那些日本人不一样。他是看着荣誉长大的,怎么还这样说荣誉呢! 荣誉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呀! 荣誉只是在日本人那里当差,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话到嘴边,终是没有说出口。 许本才眼睁睁地看着常福转身离去,连个头都不回! 此时,就算许本才叫他,怕也是没用的,常福不会去徳县,铁了心的,不会去的! 卫国和卫民到许府来,就待了一小会儿,朝着书房的方向看了看,也没有进来,又被吴姨叫去了她家。 只在大年初一的时候,吴姨才让这弟兄两个回到许府为许本才象征性地拜了年。 而吴姨自己,将卫国和卫民送到许府后,就在大门外头等着他们。两个孩子给许本才拜完年,就往大门口跑。 吴姨逮住卫国和卫民的影子就把他们给叫走了,理由是他们的大个子爷爷要带他们去放烟花! 再没有比放烟花更吸引小小子的事物了!卫国和卫民紧紧跟在他们的大个儿爷爷后头,满泡桐屯子地串,直到很晚才被他们的吴奶奶叫回家。 一到过年,吴姨便会使出浑身的本事来,让这小哥俩变着花样可劲儿地吃!使得俩小孩儿一刻都不愿意离开他们的大个儿爷爷和奶奶!每年都是这样! 许大个子如今是太高兴了,本来就只他一个人的生活,自从娶了吴姨回来,儿子也来了,孙子也到了! 过年的时候,许大个子那个小破院子里,都被小孩子们闹翻了天! 相比许大个子家的热闹,许本才这里却显得有些凄凉! 许本才心里生气,尽管他不待见那两个孙子,可见他们跟吴姨亲近,他的心里就不得劲儿,却也无可奈何! 自打接到许荣誉已经成为大日本帝国的翻译官,不日就要回家的消息后,二姨太便常常地跑到村头儿去等她儿子,迎接许荣誉再次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结果等了这许多天,连个许荣誉的人影都没看见! 后来更是听说,许荣誉回是回来过,只是刚进锦县就被他哥哥许荣斌给撵走了! 二姨太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简直是悲痛欲绝! 跟许本才闹了好几天,大声叫嚷着:“谁说荣誉是汉奸,那是硬往他身上泼脏水呢!他是翻译官,这算什么汉奸,明明是嫉妒他如今功成名就,故意污蔑他!” 这哭闹声随着风,冲出许府,落在泡桐屯子的角角落落! 人们都在议论许本才这一家人,到底怎么回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许本才也是苦恼得很,这家人就这样闹下去,这年还怎么过!如今,他许本才是对哪个儿子都没办法! 许本才琢磨着,荣斌大过年的都不回家,指定跟荣誉的事也有关系! 尽管稳儿一再跟他解释,许荣斌不回来,是因为官府的事务实在是忙得紧,脱不开身。可许本才就是不肯相信! 同时,许本才也不明白,荣誉就是给日本人当个差,至于荣斌就把他赶出锦县吗?他们说到底也是亲兄弟呀! 许本才是彻夜难眠啊!大年初一的时候,都到半夜了,他仍然蹲在书房外头不肯进去休息。 稳儿明白公公心里不好受,她这个做媳妇儿的也难安! 只得将睡熟的存善轻轻哄起来,给他穿戴整齐,带他来到许本才面前,用手轻轻推了推存善的后背。 小存善立马明白,赶紧走上前去,搂住许本才的脖子,将自己的小脸贴在爷爷的老脸上,奶声奶气地叫道:“爷爷,抱抱!” 许本才那颗冰凉的心立即让孙子的声声呼唤给温暖了!他紧紧地抱住了存善,嘴里喃喃地道:“哎,好孙子!走,跟爷爷回屋里去,外头冷!” 小存善见自己的暖男计得逞,调皮而得意地对着稳儿挥了一下小手,跟着爷爷进了书房! 许本才将小存善抱起,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的摇椅上,喜滋滋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孙子,犹如欣赏一件祖传的宝贝! 稳儿看着这爷孙俩那温馨的画面,悄悄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地为他们关了门。 小存善一直跟着许本才,直到过完十五。这中间,稳儿独自料理着许府的大小事务,公爹许本才只是和孙子在一起,都没有出去给那些年长辈分的人去拜年! 到了十六这天,小存善才依依不舍地和他爷爷分别,跟着妈妈和哥哥们去了信合棉纺厂。 这个年总算是凑凑合合的结束了! 战争的阴云笼罩着整个儿的山东,到处都在打仗,物资运输十分困难,许多的企业被迫停业。 稳儿的信合棉纺厂也处于停产的边缘,举步维艰。 稳儿整日待在厂子里,跟高青山等人研究下一步的发展方案。没办法,只好将几个孩子都托付给许大个子和吴姨照顾。 这两年,却又赶上了天旱得厉害!两年时间里,滴雨未下,地里都不长庄稼! 这天灾加上人祸,锦县人们的生活真是雪上加霜! 解士杰向上峰请示了好几回,希望能为锦县发放救灾物资,但都遭到拒绝。上头也在忙着打仗,谁顾得了谁呀! 无奈,解士杰只好与许荣斌商量解决办法。 许荣斌经过思考,提出动员各地方乡绅地主捐献粮食,以救济灾民。另外,自己也身先士卒,动员信合棉纺厂,拿出资金换成粮食,并且将这些粮食全部捐献出去! 至此,锦县的灾情才得以缓解。对许荣斌的捐献行为,稳儿是支持的。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更何况,他们还有信合棉纺厂,更何况,许荣斌还是锦县的副县长!就算是她李长稳也会这样做! 只是吴姨却有微词,她对许荣斌抱怨道:“少爷呀,我不该说您的,可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许荣斌笑道:“娘,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别憋在心里!” 吴姨道:“您虽然被封了个副县长,听起来像是官不小,可也没见您往回拿过一分钱,却常常地要从家里拿钱出去,接济乡民! 得亏太太想得周全,当年没把这信合棉纺厂一起捐出去,不然,您就是再想拿钱出去,也没地方弄呀!” 许荣斌道:“是呀,娘说的是,要说还是太太有远见!” 稳儿道:“我是知道你是拿钱出去做些有用的事情,不然,可不能依你!” 许荣斌赶紧作揖,道:“那多谢娘子体恤,为夫的这里给你作揖了!” 稳儿嗔怪地打了一下许荣斌! 锦县局势刚平稳不久,解士杰那边却收到了调令,要去往南京,随军听命! 接到调令,解士杰虽不敢怠慢,却也面露愁容! 解太太了解解士杰,这些年,解士杰是真的全心全意为锦县百姓做事,早对这里有了深厚的感情! 就对他道:“你在锦县为官多年,为锦县付出这么多的心血!如今,突然就让你离开,其实就连我的心里都不好受! 再说,那南京刚刚经历了屠城,日本人还在那里。他们把政府都迁到了重庆,却叫你去那里,这是安得什么心?! 你要是觉得难过,就向上峰请示,咱不去南京了,接着留在锦县!” 解士杰却道:“我本就是行伍出身,今国有难,招必还!岂有推脱之理! 我就是担心,我要是走,荣斌也得走,如今,又是倭贼压境,锦县要落入何人之手,还不一定! 锦县民众今后的命运将何去何从啊?!” 解太太道:“你要是为这个担心,不妨上表民政部,不要让荣斌接走了,让他接任县长啊!” 听完此话,解士杰眼前一亮,道:“对呀,要不我上表试试?” 事不宜迟,解士杰马上撰写了一篇长文,交于山东省民政部。 表中,解士杰列举了许荣斌近年来的一些政绩,又表述了自己对时下锦县现状的一些看法,最后希望上峰能够“特殊时期行特殊之事”,允许许荣斌接任下一届锦县的县长! 解士杰的这份“表”,很快得到了民政部的回复。 民政部采纳解士杰“特殊时期行特殊之事”的建议,特许许荣斌不必随解士杰一起离职,可以接任下一届锦县县长之职。 看到能把锦县交到许荣斌手里,解士杰很是欣慰,他相信,在这特殊时期,许荣斌定能最好地保护锦县民众。这样,即使他到了南京,也放心了! 解士杰心里踏实了,便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可是,贝儿得知解飞虹也要跟随他的父母去南京后,却是哭得死去活来,抓住解飞虹的手不肯放开! 见此情景,解士杰对许荣斌道:“要不叫贝儿也跟着我们去南京吧!过上一段时间她要是想家了,就把她送回来!” 许荣斌一边去拉贝儿,一边说道:“那样多不好!” 贝儿被许荣斌当成掌上明珠般得疼爱,一刻都舍不得分离,又怎么会舍得让她去南京?! 可是贝儿却躲闪着父亲的手,仍然拉着解飞虹不肯撒开! 即便是稳儿过去,都无法将她从飞虹身边拉回! 解太太道:“既然这样,就让她也跟我们走吧,贝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以后一定会拿她当成亲女儿去疼爱! 如果她待上一段时间还想在南京,那就让她和飞虹一起去上学。左右都是让她上学的,在锦县和在南京都是一样,放了假还可以回来!” 既然解士杰和解太太都已表了态,且又实在是拉不开贝儿,稳儿看了看许荣斌,便对谢氏夫妇点了头,让贝儿跟着解士杰一行去了南京。 解士杰走了,守卫锦县的重任压在许荣斌一个人的身上,又逢这日寇进犯的特殊时期,许荣斌该怎样做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58章 军需 解士杰调离锦县以后,许荣斌正式就任锦县县长。 解士杰在这个时期被调走,留下许荣斌一个,肩头所担负的责任更大了。 而且,国民政府在这个时期发起的大调动,县里又要经历一场整改。而在这特殊时期,政务的处理变得异常艰难! 许荣斌整日待在县府里,就连稳儿与他见一面都很困难。 此时,锦县抗日的呼声也是日渐高涨,许多学生走上街头,举行游行示威活动,强烈要求政府拿出实际行动来,支援抗日前线。 许佳磊从外面回来,对许荣斌道:“县长,如今街上到处都张贴着抗日的标语,学生都已经停课了!听说,闹得最厉害的是县办中学的一名教师,叫韩石峰!” “奥,”听到这个名字,许荣斌抬起了头。 “韩石峰——”许荣斌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好熟悉呀,他想起来,青儿当年的英文老师,也是叫这个名字,应该是同一个人! 听说,那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 “县长,韩石峰几次要求与您见面,否则,他将带领学生,前往济南请愿。”许佳磊道。 对付闹学潮的学生,国民政府的一贯做法便是“镇压”! 况且,此时的济南,已经沦陷。日军在那里制造了许多“血案”,令人发指! 此时如果让那些师生去了济南,锦县政府受到处罚事小,弄不好,这些师生即使到了济南,也会被扣押!此时如果放任他们前去济南,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锦县,就将这次“学潮”镇压下去,让那些师生,无法外出。 这样,既保存了锦县政府的声誉,从另一个角度讲,还挽救了那些进步师生。 可是许荣斌不想那么做。 日本方面此时对国民党抛出了许多的“诱降”条件,想联合国民党,一起抵抗共产党。 日本人这是很明显的,在用反间之计,离间国共双方,在中国引发内讧,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许荣斌的内心深处其实也燃烧着一团火,他也想发泄,也想与日寇进行一场痛快淋漓的战争! 可是,尽管这团火烧得他心口灼伤般得疼痛,作为国民政府的地方官员,他却不能表现出来! “安排一下,我要会见一下韩石峰。”许荣斌道。 “县长,这个韩石峰据说,他可能是一个共产党,您确定见他?”许佳磊有些担心。 “不管他是不是共产党,但有一点,他是一个爱国的青年。这样的人,我愿意与他谈一谈!”许荣斌坚定地说道。 “好,那我马上安排!”许佳磊答应一声,下去了。 接下来,许荣斌与几个师生代表见了面,就目前局势和锦县对抗日的态度,与他们进行了详细交流。 这次会面,许荣斌和韩石峰都为彼此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许荣斌接受韩石峰的建议,由他出面,向国民政府表达民众的抗日意愿。 韩石峰也接受许荣斌的建议,固守锦县,加强学习和体育训练,保存实力,不去做无畏的牺牲! 处理好锦县师生,许荣斌又收到了一些热血青年要去参军报国的志愿。 这一天,许荣斌问许佳磊道:“听说许多的热血青年要求去参军打仗?” “是的。县长,我们锦县虽然现在无战事,不见得永远太平。我们是否留下这些人,保卫锦县?”许佳磊建议道。 许荣斌却一摆手,道:“不能留下,我还要亲自去看望这些有志之士!并且,对他们的家属做出奖励,以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许佳磊有点担忧,道:“县长,这个时期您这样做,合适吗?” 许荣斌道:“没有国,哪来家!我不但要抚慰这些志士的家属,还要对立下战功的将士给予额外奖励,以鼓舞这些人,战场之上,奋勇杀敌!” 许佳磊点了点头,面前这个人,他没有跟错,值得自己用一生去效忠! 许荣斌又道:“我也要请示上峰,派兵抗日!” 对于许荣斌的请示,上面没有正面答复,但过了一段时间,却有一队中央军,前来锦县! 这队中央军来锦县的目的很明确,他们是到这里前来征收军需的。 前来征粮的为首之人是一位杨团长。此人长得高大威猛,鼻直口正,颇有一派部队高官的架势。 杨团长对许荣斌道:“日前,国家正处于生死存亡之时,蒋总统要求,全线抗日!我们司令受中央委派,率领大部队前来扫荡来犯之敌! 如今,路过锦县。 知我锦县,自古便是富庶之乡,人们粮满衣丰,又有肝胆忠心、一心为民的许县长您在此地镇守! 如今的锦县,真可谓是天然粮仓、铁铸城堡啊!即使是日本人也要敬畏这里三分,而不敢来犯!” 听了杨团长的话,许荣斌一皱眉头,锦县哪有他说的那样厉害! 日本人不过是在徳县南下途中,受到当地民众的反抗,以及游击队的袭击,改变了进攻策略。 再加上,从一开始,解士杰和许荣斌就镇守锦县,没有撤走。日本人暂时还不想啃这块硬骨头罢了! 这个杨团长夸大其词的背后,怕是有什么目的啊! 果然,杨团长话锋一转,道:“许县长一向主张抗日,我们司令的部队也是要扫荡日寇的,这都是英雄之见啊!这要抗日,总不能缺衣少食吧?” 许荣斌抬眼盯着杨团长,等待他的下文。 “为此,部队需要向锦县征收军粮一千石,棉衣五千件。怎么样,许县长,这些不算多吧?”杨团长似笑非笑地盯着许荣斌,神情变得越来越严肃,继续说道:“给许县长七日的时间!” 旁边的官员几乎要呼出声来: “这么多东西,我锦县怎么拿得出来?!” “仅仅七天的时间怎么够!” 可是,杨团长却如解释一般,说道:“七天时间,放在行军打仗上已经是最高期限!许县长一腔爱国热情,定会在这七天内完成这些,否则,耽误了部队行程,那可不是小事!” 他又斜了一眼许荣斌,继续道:“弟兄们是去打日本人,是为百姓去卖命的! 咱们锦县父老不是也怕日本人打过来吗?我们将日本人扫荡出中原,岂不是也保卫了锦县百姓?! 这种情况下,锦县百姓即使不出人力,出些物力又怎么了?!” 杨团长说完,眼睛紧紧盯着许荣斌,等着他表态! 许荣斌略一沉吟,道:“好,我答应你。但在下有一个疑问,想向杨团长问清楚。” 杨团长道:“许县长有什么话,尽管来问。” 许荣斌道:“如今,我山东基本已经沦陷。济南更是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下。他们在济南制造了许多惨案,令人发指!咱们中央军不去攻打济南,倒是向北进发,这是意欲何为呀?” 杨团长道:“我们既是中央军,自然是听从中央的安排。行军打仗的事情,都属于军事机密,岂可由着我们来说长道短! 许县长只需将你应该做的事情做好就可!” 许荣斌道:“那我可以去筹备这些军需,但部队一定要去攻打日本人!” 杨团长从嘴角冒出一丝冷笑,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军中无戏言!” 说完,带人扬长而去! 杨团长等人一走,众人议论纷纷: “七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做到?!” “他们这是摆明了是前来挑事的!” “这个时候,人心惶惶,我们如何去筹集一千石粮食!” ······ 许荣斌一摆手,众人停止了议论。 许荣斌道:“大家不要急躁,让我来想办法!” 许荣斌一方面让许佳磊代他去召集各地乡绅,自己则回了信合棉纺厂。 由于连日来的紧张忙碌,尽管信合棉纺厂离着县政府很近,但许荣斌已经好多天没有回去了。 今日许荣斌突然回来,人们很是惊奇! 工人们见到许荣斌纷纷欣喜地与他打着招呼,“县长!”“县长回来了!” 高青山等人也闻讯赶来,热切地与许荣斌打着招呼! 许荣斌与这些人寒暄了几句,便找到稳儿。 许荣斌向稳儿诉说了中央军前来征粮、征衣的事情。 稳儿当然明白许荣斌向自己诉说这些的目的,时间紧迫,她也没有转弯抹角,而是道:“县长既然已经承诺下来,就应该想办法兑现。 粮食的事情,为妻的不懂,但衣裳的事情尽管交给我去办!你放心,七日之内,定会将五千套军装奉上!” 许荣斌一听,立即起身对稳儿深施一礼,道:“多谢娘子!为夫的就知道娘子有办法!” 稳儿对许荣斌摆了一下手,道:“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我要筹措军装的事情了!” 许荣斌走后,稳儿立即将所有员工叫到一起,道:“咱们先停一下手头工作,我这里有个急活儿要处理一下!” 说完,稳儿指了一下旁边的库房,道:“这里有一些抵账回来的布匹,要做成五千件棉衣。 这些棉衣是送给部队上打仗的穿的,所以很急! 咱只有六天的时间,姐妹们可以拿回家去做,也可以分给乡邻们一起完成,能做多少拿去多少。 第六天的时候,全部交回。 我会按每人所做的件数付工钱的!” 稳儿即是经营怎么多年厂子的人,威信自然是在的。她说的话大家都相信,又听说是为部队上做的棉衣,大家都很积极地参与! 稳儿安排出几个人,来分发布匹和棉花。那些手脚麻利,帮手又多的人,尽量多拿。并嘱咐她们,手里的完工以后再回来取! 就这样,也用了半天的功夫才分发完毕。 稳儿和吴姨也跟工人一样,没黑没白地投入到生产中去! 接下来,便是验看、整修、收入等等,稳儿又动员了这么多的人,加班加点地干,终于,如期交上了这五千件棉衣! 许荣斌那边的收粮工作做得却不顺利! 因为这几年旱情严重,粮食产量低,许多人吃饭都成了问题,更别说是再交公粮! 许荣斌不得不集中各地地主豪绅、各私营业主,亲自动员! 后来,许荣斌又动用了民团,到各家去收粮,才在最后时刻凑齐这一千石粮食! 看到许荣斌交上来的粮食和棉衣,杨团长拍了拍许荣斌的肩膀,道:“解县长当年不亏被称为许公瑾,果然是雷厉风行啊!好,很好!” 杨团长无意间说的这句话,却是令许荣斌皱起了眉头!不过他依然不动声色,特别说了一句:“杨团长,荣斌还是想再说一句,这些款项一定要用于抗日大业上!” 杨团长的脸变得有些阴冷,道:“怎么,解县长对我中央军还存在疑虑吗?” 既已将所征缴物资都已交上,许荣斌也就对杨团长一抱拳,道:“杨团长多虑了,我们都是效忠于党国,自是希望所做之事,都是利国利民的!” 说是这样说,许荣斌回来还是对许佳磊道:“你想办法去查一查,那个带兵的司令是谁!” 许佳磊领命下去。 当许佳磊查清楚,回来的时候,却是一脸的凝重! 许荣斌一眼便看出,许佳磊定是打探到不好的消息! 果然,许佳磊沉吟半天,才道:“县长,打探到那位司令,就是······” 许荣斌抬头,看向许佳磊! “就是张儒文!” 此时,就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县长,我还打探到一个消息!”许佳磊又接着说道。 “说!” “我们捐献的那些物资没有走远,此时还在恩县!”许佳磊道。 恩县,是紧邻锦县的地方,距离锦县县城仅有五十公里。 许荣斌看了一眼许佳磊,道:“你是想?” 许佳磊心照不宣得点了一下头,道:“嗯!佳磊是想趁着他们还没走远,且已离开锦县。我们经过勘察,探明那里管理松懈!可以跟我们的人联系上,然后,一把火烧掉那些军需! 这样,即使查起来,也不会查到我们锦县来。而且,那张儒文丢了这么多军需物品,定会受到处罚。 到时候,即使我们不出手,也会为您报那杀母之仇!” 如此艰难凑齐的军用物资,居然是受仇人陷害!许荣斌该怎么做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59章 信访 许佳磊提议,要偷偷潜入恩县,联系他们安插在恩县的人,火烧张儒文的军用物资。 这件事情要是得逞之后,一方面,要张儒文承担失职之罪,为许荣斌报了杀母之仇;另一方面,就算是查,也会查到恩县,而不会想到锦县! 许荣斌非常明确地说道:“那是万万不能的! 我许荣斌虽与张儒文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但此时,张儒文是要带兵去打日本人的,我不能因为这一己之私,毁了国家大事! 更何况,焚烧军需,可不是小事,不管成功与否,这事儿一旦查起来,还要连累恩县百姓!” 许佳磊道:“可是县长,如今看来,他们这回到我们锦县来征粮、征衣,明显是冲着您来的! 看那架势,他们还会再来!我们锦县,如今已经是被搜刮殆尽,他们一旦再来,非得逼死人不可呀! 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早一天动手,就有利于我们一天,此时他们防备松懈,他们要是看管得严谨起来,我们便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再说,如今在咱的地盘上,咱们得天独厚的条件,解决了他们,也省得以后再来找麻烦!” 许荣斌道:“我与张儒文,自有算总账的那一天,但不是此时。更不会在国家利益上动心思。 他们不来则已,如若再回来,我们再想办法也不迟!到那个时候,定不会如同这次一般。即便他们是中央军,不去抗敌救国,只懂搜刮民脂民膏,我也不会就这样放过他们!” 许荣斌自有他的道理,许佳磊只得听从他的安排。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锦县境内倒是还算平静,政务也是井然有序。 这一天,是许荣斌接见来访百姓的日子。 许荣斌自上任以来,为了方便与普通百姓沟通,以更好的了解民情民意,特别设立了每月的初一、十六这两天,为信访日,零距离接触来自锦县各地的平民百姓,倾听他们的心声,为他们办他们自己难以解决的事情。 信访地点就设在老衙门的公堂之上。 这一天,许荣斌想着今日便是信访日了,特意起得很早。 许佳磊见许荣斌从屋里走出,便走上前去,道:“县长,今天衙门口来了这么多人,很早就在这儿排上队了!” 许荣斌道:“那我们也早点儿行动,你去安排一下,我们马上就过去!” 许佳磊道:“县长,怎么着,也得等您吃过饭以后再过去吧?” 许荣斌道:“闲下来的时候再吃也不迟!” 两人正在说话之际,忽然有人来报,道:“县长,那位杨团长又来了!” 这话说得,让两人都吃了一惊! 是想到他们还会回来,但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 许佳磊不由自主地用手向腰间探去!许荣斌用手一挡,道:“诶,既然杨团长来了,那就随我出去迎接一下吧!到时候看他说些什么,我们再做应对!” 两人来到外面,果然,见那杨团长已经踏进政府大门,正朝这边走来! 许荣斌迎上前去,拱手道:“荣斌不知杨团长再次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杨团长道:“许县长客气了!杨某也没想到会再次回来叨扰许县长啊!” 杨团长又若有所思般地道:“刚才经过衙门口,见有那么多百姓在那里聚集,不知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呀?” 许荣斌道:“每月的初一和十六,是荣斌设下的信访日,在下想通过这两个日子,与百姓直接见面,尽我所能,为百姓办事! 今日刚好是十六,正是这个月的第二个信访日,杨团长见到的那些人正是前来上访的百姓!” 杨团长道:“那杨某能否有幸见识一下,许县长的信访日?” 许荣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荣斌也正有此意!杨团长,请!” 许荣斌与杨团长一行直接来到公堂之上,许荣斌令人在他的堂案旁设了把椅子,请杨团长在自己身边坐了。 外面早有人安排好,让今日前来参加信访的人排成了一行,按号入内。 第一号进来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她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娘。 这位老大娘许是刚刚经历了什么,尽管是在他人的搀扶之下,却也是行动起来,颤颤巍巍! 两人来到堂上,就要给许荣斌行跪拜之礼! 许荣斌赶紧从堂案后走出,扶住老人,道:“老人家,如今已是民国,早就不用这套礼节了!” 许荣斌说完,让许佳磊将椅子放到老人家跟前,让她对着堂案坐了,道:“老人家,有什么话您就坐着说吧!” 老人对许荣斌感激地看了看,慢慢地坐在了他的对面,开始娓娓诉说起她的冤屈:“县长大人,我是本县小林庄人,婆家姓林,娘家姓王。 本来我跟我们家老头儿在城里经营一家扎彩店,虽不算富裕,倒也能维持生计。 也许是挣这份阴损物件的钱得的报应,我们都四十多岁上还是膝下无子! 我老妇便吃斋念佛,每月的初一、十五都要到庙里去上香,求菩萨宽恕。 我们做这一行当,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可是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许是老天爷见我可怜,就让我那日在那庙门口,捡到了一个女婴!” 老人说着,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女子,意思是,那女婴便是长大后的这个人! 许荣斌看了看那名女子,点了点头。 那老妇人又继续说道:“这个孩子虽然是我捡到的,可我们夫妻二人将她视如己出,当宝儿一样得疼爱! 我们养大她,还为她招了一个上门女婿。我家老头儿也是将自己全部的扎彩手艺传给了女儿女婿。实在是想着,以后就指望他们养老送终的。 本来,我们不求富贵,但求平安的。我们老两口儿和女儿女婿,一家也算过得去。 可谁知,我家老头子前段时间,突然之间就病倒了,没过几天,就去世了!” 老太太说着说着,竟然在这公堂之上哭了起来!她旁边的女儿紧忙为她擦了擦眼泪。 老太太又接着说道:“老头子走后,我们想着是落叶归根,就把他的棺椁送回小林庄,老宅子里。 在那老宅存放七日之后,就到了发丧那天,老林家人说我的女儿是外姓人,不能动老林家的东西,按着老头子的棺椁不让下葬! 没办法,我只好听从了老辈人的话,用了本家一个侄子,摔了一下子盆儿! 说好的,行完丧礼,把小林庄小河边那几亩地给那侄子,算做他代替摔盆的答谢! 本来这生生死死乃是人之常情,老头子没了,好懒我还有个女儿女婿可以依靠,也好过孤苦无依!” 老太太说着话,抬头看了看许荣斌。 许荣斌明白,这是要说重点了! 果然,林老太太继续说道:“我家老头儿走后,那侄子欺我家没有儿子撑腰,不但要了那地,还占了我家一处老宅子! 我知道斗不过他,就不跟他争讲,来到城里与女儿一起呆在铺子里,就算是舍财保平安吧。 可谁成想,就在前天,老林家那个侄子突然闯到我家铺子里,口口声称,既然他是摔过盆的,那就是我家孝子,既是孝子,那我家所有资产就都应该是他的! 我的女婿不答应,他竟带人打伤我女婿,说一个捡来的姑娘,没有资格要老林家的东西! 最后,还拿走我们所有的粮食,说是为老林家去交公粮! 至今,我的女婿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家里又是无米无面,断了顿! 老妇恳请县长大人为我这孤儿寡母主持公道!” 老妇人讲述完毕,等着许荣斌给予答复。 许荣斌沉吟片刻,道:“老妈妈,当初让林家侄子摔盆的时候,可立下契约?” 老妇人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得什么契约,只是请了保长做了保人!” 许荣斌道:“那样,也好!老妈妈,我即刻命人将保长请来,让他督促那家侄子,按之前约定,留下那几亩地,归还你的老宅。 粮食的事情,由县里给予你补偿,令他签好契约,今后的日子里,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再做纠缠! 至于您女婿的伤情,如果严重,本县定会让他受到惩罚!这样处理,您看怎样?” 老妇人听后,与她的女儿,赶紧离开座椅,又要为许荣斌下跪,口里还说着:“您可真是我们锦县的青天大老爷呀!” 许荣斌只好又到案前,将二人扶起,并嘱咐了许佳磊几句,许佳磊便出去安排了! 送走了老妇人,第二号进来的,却是一名大汉。 只是此人却是拄着双拐进来的,庞大的身躯恍恍荡荡,那两只拐杖几乎都承载不了他。 仔细一看,原来此人竟少了一条腿! 许荣斌见此人行动不便,便令人将一把椅子放在他近前,安排来人坐下。 来人坐下后,将拐杖放在一边儿,对许荣斌拱了拱手,道:“县长大人,我是城西孟家寨的人,姓孟,叫孟传武。 一年前我出去当兵的时候见过您,您也到我家去过!” 许荣斌仔细看了看这个人,点了点头。 这是去年的事情,那时候,日军攻陷徳县,继而向南进发。 锦县的许多热血青年踊跃报名参军。解士杰和许荣斌亲自去了现场。 当时是有这么一个小伙子,个子又高又壮,一腔的报国热情,叫嚣着要去战场,与鬼子拼杀个痛快! 当时解士杰和许荣斌都非常欣赏他,许荣斌还把他当成代表,去慰问了他的老母亲。 想到此处,许荣斌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批新兵里最踊跃的一个!这出去不到一年的功夫,你竟成了这个样子?” 那大汉又对许荣斌作了一揖,道:“多谢县长还记得这些! 我这是从前线杀鬼子回来的。我曾在战场上杀过四个鬼子! 最后这场仗,我没了一条腿,这才被送回老家。 我出去参军的时候,您亲自送粮食到的我家,我在外打仗的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您没少关照我的家人,且看到我娘瘫痪在床,还给予他们额外补贴,这些,我们一家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大汉说着这些,眼角竟有些湿润。 许荣斌道:“这些都是本县应该做的!那你这趟前来,不会是就为了说这些吧?” 孟传武又道:“俺是出去参军打仗,是丢了一条腿才回来的! 谁知,这刚回来,族里人却扣下了政府给俺的抚恤和口粮,说俺出去了不过是不到一年的时间,不能有这样的待遇! 俺家老娘还在炕上躺着,俺又没了一条腿,如今又被他们扣下抚恤和口粮,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许荣斌道:“竟有这种事情?!” 孟传武眼里噙着泪,点了点头! 许荣斌对刚刚回转的许佳磊,道:“佳磊,你亲自将孟传武护送回孟家寨,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 如果真是这样,一定要要回属于孟传武的抚恤,恢复他正常待遇,不要让在外拼杀的将士们寒了心!” 许佳磊领命,带着孟传武下去了。 就这样,许荣斌一个一个地接见来访百姓,一件一件处理他们所遇之事,竟然一直到午后! 杨团长见时候不早了,许荣斌还在忙碌,竟真的是摘不出时间里跟他说话,心里有些急躁!就要起身,打断一下许荣斌! 此时,竟又来了一伙人。 这伙人竟个个都是客商打扮,他们手捧一面明镜,来到堂上,对许荣斌拱手道:“县长大人,我们是过往直隶的客商。 那日,在运河上遭劫,逃入锦县境内。县长大人您得知情况后,给我们补给,又派人将我们会送回去! 如今,我们扫平了障碍,重回锦县。我们知道县长为人廉洁清明,无以报答,特送大人一副明镜,以表对大人的感念之情!” 许荣斌接见了一天的百姓,杨团长也陪了他一天,真正见识到了许荣斌的为人!他会做何反应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60章 入侵 此时的广州城里,青儿为史密斯一家,已经收拾妥当,将最后一个包袱送上了开往香港的托运船只。 这几年来,青儿一直跟随在史密斯夫妇身边,在这广州居住。 史密斯夫妇非常欣赏青儿的聪明勤奋,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 青儿其实明白自己的身份,力所能及地帮助史密斯一家。 广州有山有水,美丽而宁静。青儿很快便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而且喜欢上了这里。 青儿觉得,她误打误撞地来到广州,大概是上天的安排。因为这里,才是她真正向往的地方! “一·二八“事变后,日军开始进攻粤汉路南段和黄埔江沿岸,进而攻占广州。 一九三七年八月,日本人轰炸了广州,打破了这里的和平和安宁。 战争的阴云也笼罩着整个广州城,史密斯将他所有的产业从广州撤出,转到了香港!青儿也要同史密斯一家移居香港去了! 青儿怎么都不会想到,命运会这样安排! 但既然已经到了今日这般田地,那青儿便接受这种安排,想象着到香港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咱们再接着说许荣斌。 许荣斌接待了大半天的上访百姓,就要结束的时候,却来了一伙商贩。他们表示要感谢许荣斌对他们的救助之情,并要把一面明镜送给他。 手下接过明镜,就要把它悬于堂上。 许荣斌却道:“且慢!这镜子可以收下,但不要挂在这里。去把它挂在我的内室。为官清不清明在于民心,不在于形式! 我要每日都提醒自己,一心为民,方得民心!” 手下就按许荣斌说的,将这面明镜装在了他的内室。 送走了这批客商,许荣斌对杨团长歉意地拱拱手,道:“真是对不起啊,杨团长,这么长时间下来,也没空招待你!” 杨团长却是摆手道:“无事!” 手下人对许荣斌拱手,道:“县长,您吃点饭吧,从早起到现在,您都没吃饭呢!” 许荣斌笑道:“奥,对了,今日还没来得及吃饭,我说怎么这么饿呢!” 许荣斌说着,与杨团长相视一笑! 许荣斌道:“今日杨团长怕也是没有吃饭吧,就跟荣斌一起去用餐吧!” 杨团长道:“那杨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许荣斌与杨团长等人一起来到饭堂,手下端上锦县本地的特色饭菜,杨团长看去,却是窝头加粉条白菜汤! 看了这些饭菜,杨团长一皱眉! 手下人说道:“我们县长平时的饭菜都是窝头咸菜的。今日来了贵宾,才特别安排的这粉条白菜汤!” 杨团长沉默一会儿,终于对许荣斌拱手道:“实不相瞒,杨某听闻许荣斌为人贪婪恶劣,特意再来征粮、征衣,以整治于你! 不想,杨某到锦县的这几日,听到的,却是处处传颂你的功德! 今日一天的相陪,你虽是处理平平淡淡一些琐事,却见你真实为人! 杨某只说一句:杨某佩服呀! 杨某也明白了,为什么周边地方都已沦陷,独独剩下了锦县,就是因为锦县有像许县长这样的好官呀! 今日的衣粮,杨某自会担下,向上峰据实禀报锦县真实情况!” 许荣斌起身对杨团长一揖,道:“那荣斌代表锦县民众,多谢杨团长了!” 杨团长没有留下吃饭,而是带着手下官兵即刻返回了驻地! 杨团长回去怎样向上峰交待,暂且不表! 本来以为,杨团长的这次重来,会成为锦县的一场灾难,却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许荣斌好一阵感叹,中国军人,岂是都如张儒文之流! 却说送走杨团长后的不几天,许佳磊突然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对许荣斌报告道:“县长,日本人偷袭了张儒文的部队,张儒文竟带人越过德县,向北方逃去了! 杨团长独自带领一支部队与日本人周旋,溃灭于平原。大批的军用物资被日本人夺去或者就地销毁!” “什么!”许荣斌大叫一声,捂住了胸口!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穷凶极恶的张儒文在日本人面前竟是那么怂,竟然可以不战而逃! 张儒文自会受到处罚,这是必然的了!只是可惜了那么多的军用物资,那可是老百姓的血汗呀,就这样毁在日本人的手里! 平白无故为日本人做了嫁衣,让他们再来攻打我们的同胞!许荣斌感到特别痛心! 史书记载,杨团长在平原遭遇日本大部队。杨团长毫不畏惧,带领这小股部队与鬼子周旋,直至全军覆没! 平原人民感念杨团长的勇猛精神!平原的一位老者,更是献出为他自己准备的棺椁,给了杨团长。 这段历史记载于《平原县志》里!人民会永远记住这位不知名字的团长! 许荣斌在悲愤之余,马上调整情绪,对许佳磊道:“快去通知各个联庄会,让他们加强防守!我担心,中央军去了北方,日本人得了空闲,会很快就要进犯我锦县了!” 许佳磊领命下去。 许荣斌又猛地想起一件事,又叫手下道:“赶紧传话全县各个商户、作坊、厂家,暂停生产,全体人员做好防护准备!” 许荣斌颁布下去,这道命令,下面人员赶紧去执行! 让各商户、作坊、厂家停工停产的命令刚刚颁布两天,就有许多的人聚拢到县政府门口,前来质问: “凭什么让我们停产?” “前一阵让我们交粮食,我们是一点都没有含糊,要多少粮给多少粮!如今,凭什么无缘无故地就叫我们停产?!” “我们又交粮又停产的,还让我们活不活了?” “对呀!我们一家老小吃什么呀?!” “这一停工,我们要损失多少?谁来赔付?” ······ 后来,竟有人大声叫嚣道:“叫许荣斌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随着这个声音,许多人都跟着叫喊起来! “许荣斌出来,许荣斌出来!” 门外的质疑之声越来越大了,甚至有人要硬闯县政府,向许荣斌讨要说法。 手下问许荣斌道:“县长,许多人拒不执行县里的规定,跟前去执法的人员打了起来! 还有许多人聚集在政府门口,非要您给个说法!” 许荣斌道:“那就先让他们闹腾会儿吧!吩咐下去,该怎样做的照常怎么做,拒不执行的,强制其执行!但切记一点,千万不可闹出人命!” 手下答应一声下去了。 过了一阵,又有人来报,道:“县长,太太来了!” 这下,许荣斌的心里还真有点惊奇,因为自从他回到锦县,这些年来,稳儿到县政府的次数不超过三趟! 自许荣斌亲任县长以来,稳儿更是一趟都没来过! 今日稳儿的突然到来,倒是就连许荣斌都觉得有点惊奇! 许荣斌起身来到外面,果然见稳儿和吴姨带着三个孩子进入大门口。 小存善老远就看见了许荣斌,嘴里喊着:“爹——”便步履蹒跚地奔了过来! 许荣斌向前紧走几步,将存善抱起! 许荣斌上前问稳儿道:“太太怎么突然来到这里呀?” 还没等稳儿答话,吴姨抢先道:“少爷呀,您让厂家停工,做好防护。我们自然是听话的。关了厂子,遣散了工人! 实在没地方去的,也做了妥善安排。可太太和几个孩子,却是您的人! 他们该到哪里去防护?他们牵挂的人在这里呀!” 稳儿也是对着许荣斌莞尔一笑! 许荣斌明白了,这几个都是他的家人呀!越是在这非常时刻,家人们越应该在一起!他便将小存善用力抱紧,用另一只手去抚摸了一下另外两个儿子。 就在这几个人进入大门口的同时,门外有几个商户也跻身进来,被守门的卫兵拦住,又推了出去! 这些工商户却又是组团往里挤,后来竟与卫兵针锋相对起来,大有见不到许荣斌绝不罢休之势! 许荣斌见状,对吴姨道:“娘说的是,我们一家人就该在一起。只是,现在您先跟孩子们下去,我有政务需要处理一下!” 许荣斌说着,将存善交给稳儿,又对她拱手道:“娘子辛苦了!你且随咱娘下去休息,待为夫的处理一下政务就去见你!” 稳儿微笑着点了点头,一行人就在侍卫的带领下暂时去了休息室。 本来,许荣斌是想着,闭门不出,叫门外的这些工商户闹个一阵,也就没事了。谁知竟闹到了这种地步! 这种情况下,许荣斌再闭门不出就说不过去了,所以,他便走了出来! 许荣斌来到大门口,侍卫紧跟其后! 见许荣斌出来了,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许荣斌便顺着台阶走到了衙门口,对着各位工商户抱拳道:“各位商户,本县知你们此刻心情难安。 只是因为特殊时期,行特殊之事,让你们停工,也是以防万一的事情。 如果无事,本县自会传令,让你们恢复生产的,大家一定要听从安排!” 人群中,有人大声道:“县长大人,在下只问上一句:这特殊时期是多长时间?” 许荣斌答道:“这不确定!” 又有人问道:“许县长,特殊时期能叫人吃饭吗?” 许荣斌答道:“让大家暂时停工停产,做好防护,就是为了让大家以后能安稳的吃上饭!” “许县长将家里人都接到县里来防护了,当然不怕什么!可我们不行啊,我们要是停了工,不但没钱可赚,还要赔给人家诸多的损失费呀!” “对呀,我们的损失县里是不是给出?” ······ 随着这些工商户的提问,人群一下子激动起来,有人甚至想冲上台阶去跟许荣斌拼个你死我活! 侍卫赶紧上前,一字排开,阻拦着冲动的人群,形势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正在这危机时刻,许佳磊突然赶到,大喊一声:“都住手!日本人打进锦县来了!” 这一声,如同一声惊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僵在了那里! 许荣斌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侍卫,来到许佳磊面前,问道:“佳磊,到底什么情况?说仔细一些!” 许佳磊道:“因为周边各县都已沦陷,日本人便把大部分的力量集中起来,大举进犯我锦县!周边一些村镇已经失守! 县长,现在是大批民众往县城挤,我们是否关闭城门?” 许荣斌道:“走,跟我去锦县城头!” 说完,许荣斌转头便要走。 那些商户等人却又不干了,竟更加骚乱起来! “许县长,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不能关城门呀,我们一大家子都在外头呢!” “许县长,你不能丢下我们呀!” ······ 许佳磊急忙用身体挡住一双双伸向许荣斌的手,和几名侍卫一起,将许荣斌从人群中解救出来,去往锦县东大门。 一路之上,全是慌乱的民众!大部分是从外面逃到城里来的,也有极少部分,是要去往城外去的! 许荣斌向许佳磊了解现在城外的情况。 许佳磊道:“这次来犯的日本兵和宪兵队,人数非常巨大!好像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 咱们的民团根本就来不及互相联系,一会儿功夫,他们就侵占了锦县周遭各个村寨! 这些人装备精良,见人就杀,连妇女和孩子都不放过! 尤其是找手上带老茧的人,因为那样的人,多半是民团成员和八路,就连做农活磨出老茧的人都不放过!” 两人说着话,登上了锦县城头。 许荣斌往城外一看,大批民众哭哭喊喊,如潮水一般向县城涌来! 见此情景,许荣斌道:“传令各个城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关闭!另外,让城里所有的警察、警卫,全都登上城墙,准备战斗!” 尽管在此之前,许荣斌多次提醒各民团、联庄会等,不可松懈训练,一定要警惕日本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到来!可终是不敌数量如此庞大的,经过专门训练的日本兵! 接下来,许荣斌将会怎么做呢?锦县的命运将会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61章 投降 日本鬼子来势汹汹,将主力部队都调了过来,势要将锦县夷为平地! 面对如此众多的来犯之敌,仅凭县里这些警察和警卫,绝对是远远不够的了! 到了如今,许荣斌能做的,只能是将伤亡人数降到最低! 他也往上峰请示了好几回,希望能够派兵抗日;他也满足了张儒文征粮、征衣的要求,甚至还放下那杀母的刻骨仇恨,支持抗日,可也终究没能留下那支中央军! 许荣斌传令,到附近村庄宣传一下,让百姓们进城,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关闭城门,为的就是让人们,此刻能进到城里的,尽量都进来! 整个儿锦县,面积都不大,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是抵挡不住日本人的铁骑!来到县城,最起码还有城墙护卫! 可是,只是听说日本鬼子已经来到锦县,却是迟迟听不到枪炮之声。 此时,就有人议论开来, “都说日本人来到咱锦县了,怎么听不到一声枪响呀?” “是呀,都说来了多少人多少人,怎么至今还没有到这边儿来呢?这该不会是有人造谣吧?” “可不是造谣!俺亲眼看到的,突然就来了那么多当兵的,嘴里咿哩哇呀地说着什么,他们见人就杀!” “真的是见人就杀吗?怎么没把你给杀了呀?!” …… 开始时,那种紧张的情绪,慢慢在人群中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人们对这一事件的怀疑! 要进城的百姓,由最初的争先恐后,豁出命去地挤踏,到后来的慢慢吞吞,犹犹豫豫…… 再到后来,警卫们在城门口大声地吆喝:“进城的赶紧着走两步,别那么慢吞吞的,快进来,要关城门了啊!” 还有许多进了城的人,此时却后悔起来,大声叫着:“别关城门,我要出去!我什么都没带就跑了出来,怎么都得回去收拾收拾吧!” “俺要出去,俺外头还怎么一大摊子事儿呢!” “让俺出去吧,俺家一大群的畜生没人管呢!” “俺们吃的用的,都在外头呢,来这里吃什么呀!” ······ 这些人越吵越凶,竟与守城人员争执起来! 面对这些情况,守城的警卫不知道该怎么办,前来请示许荣斌。 许荣斌下令:“所有的人,只许进不许出!调出一部分人去做饭,务必让这些人吃上东西。天黑之前,必须关闭城门,并且加强防守,警惕日本人的进攻,一刻都不能懈怠!” 警卫领命下去,只放百姓进城,不让任何人出去。 于是,城门楼前后,要进城的、要出城的,吵闹成一片! 天黑下来以后,还不见日本人的身影,这就使得吵闹的队伍变得更加庞大! 许荣斌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接近晚上八点!他道:“通知四方,关闭城门!” 随着城门的缓缓关闭,四方的吵闹声变成了哭喊声! “不要关城门呀,俺的孩子还在里头呢!” “不要关门呀,俺家里还有老娘在城外呀!” “开门呀!” ······ 许荣斌就站在城头,凝视着远方,彻夜未归! 稳儿将做好的饭,亲自为他送到城头,道:“荣斌,不管怎么样,你都得吃饭呀!” 许荣斌深情地看了稳儿一眼,点头道:“好,我吃!” 稳儿就这样看着许荣斌把饭吃完。 许荣斌道:“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稳儿道:“荣斌,就让为妻的今晚跟你在一起吧!” 许荣斌微笑着握住稳儿的手,夫妻两个来到了城楼的最高处,向远方凝望着! 这是一个不平常的夜,多少凄苦,多少仇恨,多少忐忑就要在这个夜晚发生!后半夜时,突然“轰”地一声炮响,震的大地都颤动了一下,日本人果真打来了! 许荣斌赶紧组织还击,战斗正式打响! 接着,日本人的呐喊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远处竟有飞机从天边飞来,到了县城这个地方,竟低低地飞翔,那高度,几乎就擦着百姓的房顶!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城中再没有了哭闹声!许多富户将自己的家丁叫出,也同许荣斌等人一起参加到战斗中去! 此刻,军民同心! 百姓们自发地加入战斗,帮着运送弹药和伤员! 日本人那边,是长枪短炮一起上,颗颗炮弹朝着锦县城墙的要害部位轰炸,根本不顾城中官民的死活,也可以说他们要的就是城中官民的死伤惨重! 更别说,那一架架轰鸣的飞机,将一枚枚炸弹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扔! 而许荣斌这边,有的只是手枪、步枪和手榴弹!战斗从一开始就处于不利的局面! 许佳磊对许荣斌道:“县长,现在电话线都被城外的日本人给掐断了,原先发出的求救信息根本就没有回应!” 许荣斌点了点头,怕是早就注定了这种局面啊! 许佳磊道:“县长,不如趁着此刻天黑,我护送您和太太逃走吧!此时我们还出得去,再晚,怕就来不及了!” 许荣斌道:“就算城中就剩一个人,那也必是我许荣斌,我誓与锦县共存亡,岂有逃走之理!” 此刻,许荣斌能做的只能是站在城头,鼓舞士气,与所有官民生死与共! 天亮时,县城内外都安静下来,战斗暂停! 县城街头,到处是受伤的百姓,城内的许多房屋正在着着火! 稳儿也加入了医疗队伍,帮着救治伤员!许荣斌走在伤员中间,满是心疼! 锦县县城,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就在此时,又是一片枪声响起,许荣斌赶紧回到城头,往外观望!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许荣斌立即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城外日本兵前面,站着一排当地百姓! 有一人从百姓后面走出,对着城头大声喊道:“大哥,投降吧!” 此人正是许荣斌的亲弟弟,此时的日本翻译官——许荣誉! 许荣誉在城下接着叫喊道:“哥哥,皇军不会亏待你的!你如果还不投降,会害了这些百姓的!” 看到这副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许荣斌真想立即给他一枪! 但是,接下来,却是在几声枪响之后,一批无辜的百姓倒了下去! 又一批百姓被推到队伍的前头! 许荣誉又高叫道:“哥哥,你就投降吧,打开城门,让皇军进去,皇军是不会伤害百姓的,否则,还会有大批的老百姓受到牵连呀!” 城上的官民,此刻全都神色凝重!日本人,此刻应该叫他们日本鬼子了!日本鬼子竟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来! 此时,又有一人从后面走出,洋洋得意地往城头观望! 许荣斌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被许荣斌将他和许荣誉一起赶走的,日本学者——金井经二! 金井经二望着城头,道:“许荣斌先生,您以为这是在休战吗?不不不,我大日本帝国最是珍惜人才,这是在给你机会,你看不出来吗?”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如今,我大军压境,小小的锦县县城不值一提!弹指之间便可让这里灰飞烟灭!” “但我们松本将军久仰你的大名,有意要与你结交。” “只要你肯出城,拿出你的诚意来,迎接我大日本皇军进城,皇军是不会为难百姓的!” 金井经二又指了指面前的那一排百姓,接着说道:“其实我们根本用不着将这些人推到前面来,再打上几炮,这城门不就开了? 我们这样做,其实也是在给你机会。 只要你许荣斌能够出城投降,这些人,还有城中的百姓,都不会死! 该怎么办,许县长拿主意吧!” 许荣斌看了看城外的百姓,又回头看了看城内的伤员,他沉重地说了一声:“打开城门,让我出去见他们!” 此话一出,许荣斌的身边立即响起一片呼喊声: “县长,不要出去呀!” “县长,不能出去!” 许荣斌已经走下城头,城中百姓也围拢上来,纷纷劝阻:“县长,不要出去,危险呀!” 许佳磊道:“县长,他们这是变着法子,要侮辱您,借打压您来猥琐我锦县民众呀!” 许荣斌一摆手,不让许佳磊再说下去! 这些事情,他许荣斌怎会不知?只是当前形势在这里摆着呢,不要说别的,单看那些残垣断壁,破损的城墙,他许荣斌又能怎么办?! 许荣斌拨开众人,对守城人员道:“打开城门!” 许佳磊道:“县长,让我带上几个弟兄,陪您一块儿去吧!” 许荣斌道:“他们要的是我一个人,我便一个人出去就可。你们留在城里等我,万一我有不测,你们当尽力护好百姓!” 许佳磊无奈,只得闪身退到一旁! “荣斌,等等!”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呼唤,许荣斌微笑着回过头去,果然是他的稳儿向自己奔来! 稳儿来到许荣斌身边,道:“荣斌,让为妻的跟你一起去吧,是生是死我们都不分开!” 许荣斌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 夫妻二人便手握着手,走出城门! 城中百姓纷纷涌上城墙,朝外观看着! 见许荣斌夫妇走了过来,十几个日本兵马上荷枪实弹地跑过去,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示意不要再往前走了! 许荣誉和金井向前几步,迎向许荣斌和稳儿。 许荣誉道:“哥,您这回是想明白了吧?赶紧跟皇军认个错,然后打开城门,迎接皇军进城。不然,就这小县城会经得起日本人的枪炮?!” 金井则昂起了头,一脸得意的笑,道:“许县长果然是孤胆英雄,不怕死!您是想用您和夫人的命来换取满城百姓的命吧?那您可就想错了! 济南那么大的城市都已沦陷,你一个小小县城又算个什么?! 如今只要我们司令一声令下,锦县县城,包括您和夫人在内,都将化为乌有! 可是,我们不是前来屠杀的,我们要建立的是大东亚共荣圈,会把老百姓当成我们日本子民一样的对待!” 许荣誉道:“哥,别徒增伤亡了!太君说,只要您开城投降,他们不会为难您和城中百姓的!” 许荣斌似被打动,居然露出天真之色,道:“果真如此?” 金井道:“我已经跟松本司令说过了,只要你能拿出诚意来,真诚地开城投降,你还是当你的县长,城中百姓,也一个不杀!” 许荣斌道:“先生可是说话算话?” 金井往前迈出一只脚,道:“那要看许县长的诚意了!” 城墙上,上千双眼睛注视着许荣斌的一举一动!城墙外,许多的中国老百姓和数不清的日本官兵也注视着他! 许荣斌明白金井的意思! 稳儿的眼里流出了泪水!她和许荣斌一起,缓缓地蹲下身去,跪在了地上! 稳儿抱住了许荣斌的胳膊,许荣斌伸出手去,用衣袖擦拭着金井的皮鞋······ 城墙上,许佳磊的眼睛通红,几乎要冒出血来!一行滚烫的热泪直流而下! 百姓中,也是哭声一片!但也有人骂了一句:“真是个软骨头!” 城下的金井哈哈大笑道:“许荣斌,许公瑾,斌爷,许县长!想当初,你驱逐我离开锦县时是何等的硬气!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你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金井直笑到浑身发颤,笑出了眼泪,他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 周围的日本兵也跟着笑了起来! 许荣斌,也有今天! 突然,金井弯下腰去,将稳儿和许荣斌搀扶起来,道:“许县长,跟你开玩笑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要明白,我们大日本帝国是不可战胜的! 我们要建立的是大东亚共荣圈,是来解救你们的!让他们把城门打开吧,迎接大日本皇军进城!” 许荣斌和稳儿走在前面,后面是几十个举着枪的日本鬼子,旁边跟着金井和许荣誉!许荣斌到了城前挥了挥手。 城门被缓缓打开,一行人带着日本的铁骑踏进了锦县城里! 从这一刻起,日本人完全侵占了锦县!那以后会发生什么?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62章 团圆 鬼子调用了主力部队,专门攻打锦县。 虽然这个事情是在意料之中的,可也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来阻止! 尽管在这之前,许荣斌又是训练民团,又是安排各处进行防御,在真正的长枪大炮面前,在训练有素的鬼子大部队面前,小小的锦县,还是不堪一击! 况且还有鬼子的飞机,仅仅几个来回,就将个锦县县城炸了个七零八落! 许荣斌是何等人物,要不是这样他就会选择投降?! 可如今的情况就是,投降,是许荣斌必须的选择! 他也可以选择逃走,保全自己和家人的尊严与安全,他也不是没有逃走的机会和能力。但他选择了留下,也可以说许荣斌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过要逃走! 他也可以选择与敌人死磕到底,乃至拉上他们部分人同归于尽,来保全自己的一世清名!可是,那样做他倒是痛快了,百姓呢? 许荣斌真要是那样做了,这么多的百姓都将会与他陪葬!这名声是有了,但他不忍心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 许荣斌只得当着全城父老的面,跪在金井经二面前,为他擦拭皮鞋,以表其投降的诚意! 城门打开之后,许荣斌夫妇在前头引路,许荣誉和金井,以及几十个日本兵紧随其后,接着,日本的部队和伪军也踏进了城里。 突然,从街边窜出一个小伙子,对着队伍最前头的许荣斌的头上,就扔了一个臭鸡蛋,大骂道:“你个狗汉奸、软骨头!” 许荣斌没有躲避,任由坚硬的鸡蛋在自己额头炸裂,那黄白之物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几颗子弹同时射向此人,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倒在了许荣斌的面前!他不禁用手捂住了胸口,闭上了眼睛! 听到枪声,后头的日本兵立即警惕起来,全都亮出了枪! 许荣誉大叫起来:“大家不要冲动,只要我们不反抗,日本人是不会杀我们的!日本人是来和我们一起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大家要认清形势!” 此时,却有一个富商模样的人,手里举着膏药旗,对着日本队伍点头哈腰!瞅那姿势是在向日本人示好,大概是想讨好一下日本人,承认今后这些“主子”的存在,以求得到这些“主子”的庇佑! 突然,一声枪响,这个举旗示好的中国人也倒了下去! 后面的日本队伍此时已不再规整,纷纷狂呼乱叫着冲向老百姓! 枪声再次响起,老百姓四散逃命! 进得城来的鬼子,露出了本色! 鬼子们纷纷离开了队伍,哇哇大叫着:“花姑娘!”“你的死啦死啦滴!”…… 向四面八方扑去 顿时,惨叫声,鸡飞狗叫声……频频响起! 面对这种场景,许荣斌大惊失色,急忙对金井道:“金井先生,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要建立的大东亚共荣圈吗?!你们这样做是不会被信服的!” 金井张了张嘴,道:“我往后头去看看!” 许荣斌真的是懵了! 他这人做事一向运筹帷幄,没想到今日,事情却处处超出了他的预算! 他以为,自己会保护好这些百姓的,他以为,自己忍辱负重可以换得满城百姓的一时平安! 可是,这,他错了吗?! 许荣斌闭上了眼睛,抱住了头,一阵眩晕传来,许荣斌往后倒去! 稳儿紧紧抱住了他退到了街边! 不知过了多久,许荣誉的话将许荣斌拉回现实! “哥,松本司令枪毙了两个领头儿闹事的,现在没事了!他正在政府大院里等你呢!”许荣誉一脸喜气地告诉许荣斌道。 许荣斌的眼睛有些呆滞!稳儿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荣斌,荣斌!” 两人正在着急之时,突然,一位老大娘猛地看到许荣斌,扑将上来,道:“都是你,你个狗汉奸,是你引狼入室,我的孙女,花儿一样的年纪,就这样被糟蹋了!” 稳儿挡在许荣斌前头,承受着大娘的怒骂和殴打! 此时,许荣斌似是清醒了过来,他拨开稳儿,跪在大娘面前,任由她的打骂! 许荣誉道:“太君严惩了肇事者,你不要什么事都怪罪我哥了!你再这样,我毙了你!” 老大娘哭骂道:“我呸!打死两个假鬼子就算完了吗?都是这个狗汉奸,是他贪生怕死,打开了城门,放那帮畜牲进来的!” 许荣誉也不跟她辩解,一把掏出枪来,对准了那位老大娘的脑袋!骂道:“你个不识好歹的老东西,找死还不容易!” 许荣斌却在此时起身,拦住了许荣誉。许荣誉也就势拉上他,往政府大院赶去! 进入大院,许荣誉将许荣斌放在一处座椅上休息了一会儿,许荣斌似是清醒许多!他告诉稳儿道:“你去看看咱娘怎么样了!” 稳儿应声下去。许荣誉见许荣斌已无大碍,直接带他来到公堂上! 这个古老的公堂之上,堂案后面,端坐的就是这回入侵锦县的日本总司令—松本太郎! 此时,金井恢复了他作为“学者”的常态,道貌岸然地端坐在堂案旁。 公堂两边,站满了日本兵和伪军! 许荣斌甩开许荣誉的搀扶,迈步向前去,对着松本太郎躬身一揖,道:“松本司令,荣斌终于见到您了!” 许荣斌的这一举动,竟叫旁边的许荣誉和金井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许荣斌竟能做的这样! 他们以为,许荣斌见到松本,会怒斥日本鬼子对中国的进犯,会谴责他们会中国人的迫害,会说到这次前来锦县,给这片祥和的土地带来的灾难,以及他们进城后的食言! 但许荣斌却没有那么做,而是表现出对日本皇军到来的渴望,和见到松本太郎的激动之情! 瞅许荣斌那个架势,他是多么的崇拜松本太郎,见到他真是三生有幸,这位就是他许荣斌的再生父母! 金井站起身,从他那副圆圆的镜框后面,又仔细地审视着许荣斌! 还是那么一张无比英俊的脸,洋溢着激动的笑容! 金井料定,这回,许荣斌若不是真降,那定是设下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但接下来,金井还是说道:“许县长就是识时务!司令,这就是我常跟您提到的许荣斌许县长!咱们翻译官许荣誉的哥哥!” 许荣誉听到金井提到自己,赶紧上前,摘掉礼帽,对松本深深一揖,道:“是,许荣斌就是属下的亲哥哥!” 松本太郎早就从许荣斌见到自己后,那幅崇拜的表情里获得了优越感,他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就该受到这种礼遇! 松本哈哈大笑,道:“要是支那多几个像你们兄弟这样的人,何愁不早日实现东亚共荣!” 许荣斌与许荣誉立即鞠躬道:“誓死效忠天皇殿下!” “吆西!”松本脸上露出满意得笑! 等许荣斌和许荣誉下去以后,金井对松本道:“司令应该小心这个许荣斌,属下总是觉得,他不会那么容易得归顺我们!” 松本却是轻蔑道:“来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岂不更是好玩!” 金井会意地点了点头,二人全都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许荣斌便命人为这些日本人奉上上好的酒菜! 松本道:“听说锦县县长历来节俭,今日为何如此铺张呀?” 许荣斌道:“属下为司令办事,自然是不能再受以前的束缚!”意思是,如今已为日本统治,自然不能再按以前传统! 听了这话,松本很是满意!他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吆西!” 吃完饭,松本在金井的陪同下走向锦县街头,他要视察一下,这一块最新被自己收服的土地! 此时,许荣斌正指挥着手下将贴在街头的反日标语刷下,重新又换上了亲日标语! 看到有冲刷不到的地方,或者张贴歪斜的标语,许荣斌甚至亲自动手纠正!看那态度之认真虔诚,绝不是在松本到来以后才表现出来的! 松本不禁迈步来到许荣斌身旁。许荣斌没察觉到松本的到来,依然指导着手下工作。 “这张`大日本帝国万岁’与那张''实现大东亚共荣’要贴近点,成前后呼应式,不能离得太远!”许荣斌说着,往后退了两步,仔细看了看墙面,又往旁边迈了几步,要去另一个角度去观察一下,却不小心,撞到了松本太郎的身上! 许荣斌扭头一看,自己竟撞到了松本太郎!他赶紧退后几步,并对松本鞠躬,道:“太君,属下不长眼,竟撞到了您老人家!” 说着,许荣斌竟还扇了自己俩嘴巴子! 松本笑了,上前拍了拍许荣斌的肩膀,道:“吆西,许县长,你滴良心滴大大滴好!” 金井一直在后头冷眼瞅着这一幕,见松本跟许荣斌那样亲近,似是生气地别过了脸去! 今日泡桐屯子的许府大院里张灯结彩,他们的二少爷许荣誉要在今日回这阔别已久的许府看看了!荣斌、荣誉都在锦县,今日有可能全都回来,这对许府来说,真是一个大团圆的日子! 经过了在锦县的这几天,看到各处已对皇军臣服,又由于别处战事吃紧,松本太郎决定,留下几个日本兵和宪兵队,他要带着大部队开拔了! 许荣誉明白这几天部队要走,到时候自己也要跟上,便提前通知了家里,趁着今日得空,回家看看! 这回,许荣誉的哥哥许荣斌与他一起,效忠于大日本帝国,不会再阻拦自己回到泡桐屯子了!甚至还有可能跟自己一起回到许府,实现许府的大团圆! 许荣誉很得意自己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就连他的大哥许荣斌今后都要靠他这个大翻译官的提拔,这是何等的荣耀! 二姨太早晨起来,就大红刺绣霞帔着身,又用一支凤尾簪别起了头发,将自己装扮的,如同当家主母一般! 她的儿子许荣誉如今已成为大日本的翻译官,级别绝对碾压许荣斌一筹,二姨太高兴! 多少年积压在二姨太心头的这股子气得以宣泄! 就在昨日,日本人还将几个丫鬟下人给送到了府上,还专门拨出人来,给了她二房! 这些人不但把二姨太照顾得舒舒服服,还把许府上下给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又给挂起了灯彩! 还时不时地有人过来问问她二姨太这行不行?那满意不满意?这些还不都是托了她们许荣誉的福? 许荣誉果然让他的娘当上了真正的主子! 就在今日,她的儿子许荣誉,这回将要真正的衣锦还乡!她这个当娘的为之骄傲! 许本才倒是没那么激动,依旧坐在书房里看书,面对外头的喧嚣充耳不闻! 他总觉得,尽管如今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在锦县,可自己跟他们却总是隔着一层纱,再不似以前那般亲近! 如今的许家,在表面的热闹下,却是私下里藏不住的冷清! 忽然,门外传来常福的声音:“老爷,您在里面吗?” 许本才想起,这两日似乎没大见过常福了!便应了一声:“常福呀,我在呢,你进来吧!” 常福轻轻地推开门,弓着腰,手里拄着一根棍子,慢慢地蹭了进来! 许本才从书本上方瞅见常福这个样子,不禁放下书,问道:“常福,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几天不见,竟变成这个样子了?” 常福道:“前日不小心把腰晃了一下!” 许本才道:“这是!你本来就腰不好,还怎么不小心!你腰受了伤就跟保全家的说一声,回去歇着吧,还非得来这里跟我说嘛!” 常福道:“老爷,常福这回是来跟您请辞的!” 许本才吃了一惊,道:“常福,你说什么?” 常福又将声音提高了一些,道:“老爷,常福受许家恩惠这么多年,如今已经老了!不能再麻烦许家了!” 许本才道:“常福,你怎么说这种话!这些年你在许家也是有功劳的,怎么叫麻烦!” 常福道:“老爷,许府如今有日本人照拂,又给府上送来这么多的下人,常福也没用了,就在这里给您磕个头,走呢!” 许本才知道,如今许家攀上了日本人,常福心里不痛快!也就无语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佝偻着身子,趴到地上给自己磕了个响头,又慢慢地捡起棍子,出了门去! 许本才很想挽留一下常福,却终是张大了嘴巴,发不出一丝声音! 此时,却在大门口传来一阵欢呼声:“二少爷回来了!”“翻译官来了!” 许荣誉在阔别老家这么多年以后,回来了!许荣斌也正式荣任日本旗下的锦县县长!如今的许府又实现了一次辉煌!以后会如何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63章 重归 得知许荣誉今日要回家来,二姨太早早的就等在了许府大门口。 本来,她是想再到村口去等的,只是昨日日本人给送来这么多伺候她的丫鬟下人,使二姨太觉得如今自己有了这些人,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需要注意形象,也就没好意思再跑到村口去,只在许家大门口,坐在下人送过来的凳子上,眼巴巴地瞅着通往县城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传来,接着,二姨太就看见一队鬼子伪军由远至近跑了来。 二姨太便猜到一定是她的宝贝儿子许荣誉到了。 二姨太就赶紧起身迎上前去,果然,那铁皮摩托车里坐着的,就是她的儿子,旁边那位,她也记起来了,就是那位日本学者金井经二。 二姨太张了张嘴,她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对自己的儿子说,却是说不出来了!她感觉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已经变了样子,变得有些陌生,或者说,与她有了距离感,竟也是用一副陌生的眼神看了看她! 以前的许荣誉,最爱穿一身洁白的衣裳,不管是西装还是长袍,都是以纯白色系为主的。 今日从车上下来时,却是一身黑色:黑色的西服、黑皮鞋,里头倒是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但也是系的黑领带。白色的礼帽上也是扎的黑锦缎! 许荣誉在面容上,也有了巨大的变化。 如今,许荣誉都不能用“成熟”两个字来形容他了,他其实,真的是太成熟了些,脸上即使不笑都有了许多褶子。 脸色也比以前黑了许多,鼻子下面还如同某些日本人一样,留了一小撮漆黑的胡子,怎么看,都不是从前那个单纯洒脱的许家二少爷了。 尤其是那胡子,怎么看都是那么别扭! 二姨太猜想,难道那些日本人就兴留这么点儿胡子?这是多么难看的造型,要是非要说这个样子也算是好看,那他们那边儿也忒那个了点儿吧! 许荣誉今年明明刚刚三十出头,但看起来应该比许荣斌还要老气许多,相貌远远大于了他的年龄! 二姨太心中暗暗念叨:十年了呀,荣誉自跟玉荷离婚以后,负气离家远赴日本,如今已经十年了,他怎会不老气! 许荣誉不光是老气了,周身还多了一分清冷,这使得二姨太很是有种距离感,但她眼里的泪还是流了下来,忍不住一下子冲上前去,抱住了许荣誉,这是她的儿子,她朝思暮想的人,真的回来了! 但许荣誉却似乎有点不习惯,并没有去回抱他的母亲,而是将两手摊开,尴尬地对后面的金井笑笑,道:“娘,娘,快撒开,叫旁人看见了笑话!” 二姨太松开了许荣誉,抹了一把眼泪,朝旁边看了看,嗔怪道:“如今,我儿子可是当了大官回来的,谁敢笑话!” 听二姨太这样一说,许荣誉和金井对视了一下,都笑了,都笑得有点得意! 二姨太一边数落许荣誉,一边用眼角扫视了一下周围,她竟没看见一个围观的!心里暗骂一声:“那些讨人厌的家伙们都去哪儿了?” 此时此刻,二姨太巴不得叫旁人看看,她有多么荣光,听听旁人悄悄议论些羡慕嫉妒恨的话! 二姨太又特意看了看对面那个凹墙处,平时堆在那里的那些闲汉此时竟也不见了踪影! 二姨太有些失望,这关键时刻怎么连个显摆的对象都没有啊! 二姨太感觉到了,这回许荣誉似乎也有点冷漠,再不似以前,见到她就要搂住肩膀撒娇! 二姨太赶紧为许荣誉拍掉身上的尘土,许荣誉竟往后躲去,还用手挡住了他娘,不让他娘过多的靠近自己! 许荣誉的这一个动作,使得二姨太没有了想象中的热情,扭身独自往回走去,许荣誉和金井跟在二姨太后头,一行人回了许府! 昨日新来的丫鬟下人们,经过不到一天的时间,此时就对许府相当熟络了。 见许荣誉等人进来,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许大翻译,金井先生,快请到客厅去,酒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许荣誉左左右右地瞧,却不见保全嫂子的影子,甚至连刘嫂的影子都没看见! 许荣誉是知道,昨日日本人是派了几个人前来许家,只是许荣誉当时没有过多在意这个,更是忽视了这些人的适应能力。 此时,许荣誉听说酒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心里有点纳闷,这么多的事是由谁指挥张罗的呢?一时也没好问,便跟着金井往客厅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许荣誉扭头一看,见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儿,正在大门旁边拄着根棍子艰难地咳嗽着! 许荣誉有点纳闷,这个老头儿是谁呢?他怎么进来的许府? 倒是金井一下子竟认出来,这人正是常福,他道:“这不是前些年经常随你去德县的车把式常福吗?” 许荣誉此刻也认出了常福,他走到常福面前,道:“真是常福吗?你怎么变成这样的了?这也老得忒快了些吧,我都差点儿没认出来!” 许荣誉从来都是直呼其名的,不像许荣斌,要叫常福叔的!不过这些年,常福也习惯了,谁让人家就是主子呢! 常福喘了口气,道:“二少爷,常福真的老了呀!” 许荣誉还想跟常福说些什么,他其实见到常福也是感觉有些亲切。毕竟,常福在许家待了几十年了,贯穿着许荣誉在许府的所有记忆。 见许荣誉站在常福面前,久久不动地方,二姨太却不答应了。她上前来拽了许荣誉一下,道:“你这十多年没回来了,连你爹都没见呢,跟他在这里啰嗦些什么!” 许荣誉抚了一下头发,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道:“哎,对了,我爹呢?还在书房呢?他怎么没出来?” 许荣誉发出的这灵魂三问,二姨太听了也生起气来,心道:自己的儿子十年了头一回回家,这当爹的也不出来见见他,还躲到书房里头充那识字的! 二姨太心里埋怨着许本才,嘴上紧跟着说道:“你爹不在书房还能去哪儿,他呀,是怕离开那个书房就没命了!” 倒是金井听说许本才此时还在书房,停下了脚步,道:“老人家既然在书房,不如我们就先到书房去拜会一下他吧!” 许荣誉便跟金井一起到了书房。 许本才居然还真在里头看书呢。 其实就许本才手里拿的那本书的书页,多长时间了,都没有翻动过,可许本才依然坚持不懈地整日在眼前举着,也不知道他整天捧着书的都是看到些什么?! 许荣誉打开门后,见他爹还是坐在那里巍然不动,便用手敲了敲门。 许本才慢慢地将眼前的书本移向了一边,道:“是荣誉吧?你刚刚回来吗?” 许荣誉心道:“你这通过窗户什么看不见呀,非要装作啥都不知道的样子干嘛!” 金井见许荣誉皱起了眉头,不去回答他爹的话,便满脸堆笑道:“是,老先生,我们刚刚进门!” 许本才把书放下,将头向后仰着,看着金井经二道:“这位是……奥,是那位日本学者,叫,什么来着?金……” 金井道:“金井经二!” 许本才拍了一下脑袋,道:“对,是金井先生!您跟荣誉一起来的?” 金井道:“是,老先生!我跟许荣誉先生一起进的门!” 许本才道:“那一年在德县,你把荣誉丢下自己走了,荣誉给弄到大牢里去了,他媳妇也跟他离了婚,老许家也跟着遭了老罪了!” 许荣誉赶紧道:“爹,我们刚回来,您提那个干嘛!” 金井却道:“老先生说的是,那一年确实是给您老添了不少麻烦,金井这趟来,就是给您赔罪的!” 说着,金井给许本才深深鞠了一躬,接着道:“老先生请放心,您以前的损失,金井会在以后的日子里给您补偿回来的!” 许荣誉也跟着道:“是呀,爹,我们一进入锦县,金井先生就特别向松本司令请示的,不要动咱泡桐屯子的一草一木! 您看,如今不光是咱家,就算整个儿泡桐屯子,都是跟着您沾光的!” 许本才道:“是跟着我沾光,叫我这光沾的呀,泡桐屯子人都快跑没了!” 二姨太本来也想跟许荣誉他们一起来书房的,只是新来的丫鬟春杏拉着她,道:“太太,他们男人家的事情,咱们做女人的最好不要凑前!再说,客厅这边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您得去安排安排呀!” 春杏的这句话,灭了二姨太多少年偷窥的老毛病!二姨太不情不愿地就跟着春杏去了客厅,瞅着下人将酒菜都端上来,问她还缺不缺什么? 二姨太一直就是个给许家做妾的。这些年来,许本才明里像是什么都依着她,可实际上,仍是打心眼里就认为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料儿,许多事情就算是让保全家的管,也不会让她插手! 这些丫鬟下人的,刚进许府,就算是适应能力再快,也不了解这大宅门里头的事儿。只是听说这个府里,如今只有这一个太太,便都纷纷跑来问二姨太这些待客方面的事情,还真有点叫她为难了,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管过这些! 二姨太也不好意思说她其实也不懂这些,只好胡乱地点了点头,就赶紧借口去看许荣誉,从客厅溜了出来! 二姨太边走边回着头,心中暗道:“这有人伺候了,也不全是好事,咋就感觉是少了自由呢!” 二姨太来到书房外边儿,想到金井也在里头,就没敢往里去,便在外头喊道:“荣誉呀,你走了这么远的路,不累吗?快到客厅吃点东西吧!” 许荣誉听到他娘这样叫他,正好在书房里跟许本才掰扯不清楚呢,便赶紧拉着金井走出了书房。 二姨太没见许本才跟出来,等许荣誉和金井走后,她便进了书房。 这回却见许本才正在桌子后头瞪着俩眼地发呆,二姨太便道:“老爷,咱家誉儿刚刚回来,都十年没见过面了,您怎么不跟去客厅看一下?” 许本才道:“看什么看,他是回来了,全泡桐屯子的人都快跑净了! 你那里人多,热闹! 我这里呢,打昨天过来过去的,都是些不认识的!就今儿早起来了个常福,还是来请辞的! 你如今手底下也有人伺候了,客厅那边也是由你说了算,你去看就行了,甭来叫我!” 二姨太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记得,上次许荣誉从日本刚回来的时候,许荣誉还像个毛头小子,两手空空地就回来了。 许家当时的家境还在下滑,可没有谁敢小瞧他们娘俩,整个儿泡桐屯子的人几乎都走向了街头,来看望她的许荣誉,她这当娘的当时是何等的风光! 如今她的儿子成了大日本帝国的翻译官了,光东西就往家里送了这么多不说,还送了七八个丫鬟、下人的,可整个儿泡桐屯子,除了许府张灯结彩之外,竟没有一处热闹的!就连这当爹的都是这样冷漠! 二姨太怏怏地从书房出来,往客厅方向看了看,此刻,许荣誉和金井正在那里谈笑生风! 二姨太又瞅了瞅大门外,想再像往常一样,到那里去站站,要是碰见个熟人伍的,也好跟他们显摆显摆。却见一溜儿的鬼子伪军在那儿站着岗! 二姨太心下一阵紧张,也没了兴致,竟觉得有些不舒服,想着赶紧回自己房里休息一下! 春杏看见了二姨太在天井里愣神,疾走过来,道:“太太,您不到客厅去看看吗?” 二姨太急忙摆手,道:“不了,我累了,想到房里休息一下!” 春杏看二姨太脸色确实有点不对,便上前就要搀扶她。二姨太却甩了一下手,自己跑到了前头,她悄悄回了一下头,很怕春杏会跟来的样子! 二姨太心中暗道:“这是给我送来的丫鬟呢,还是主子呀?” 二姨太本以为,许荣誉这回回来,自己真的应该出人头地了!可是,却是连个可以“出”的人都找不到了!那接下来,会是怎样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64章 留任 这次,许荣誉和金井来到泡桐屯子,并没有待多长时间,过了晌午他们便离开许家回了县城。 左右吃喝就是他俩,也没有旁人,在这儿吃还不如回县城吃得痛快。都懂得“人多带饭”的道理。 他们这趟到许府,跟十年前到许府的情景完全变了样。十年前许家接待他们的时候,那是何等隆重? 金井那回还是偷偷来的,什么都没带,却也有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招待他,还有一大帮子的人相陪! 当时大家坐在一起 说说笑笑,直到很晚了都不想散去,那真是热闹得很呢! 可是这回,甭说别人了,就连做为一家之主的许本才从始至终都没有到客厅来过一趟! 许荣誉他爹许本才,就像是在书房里头扎了根一样,从许荣誉和金井进入许府到离开,都没见他出来走动一下,甚至这大半天的功夫,连个茅房都没去过! 看来,这俩人来这一趟许府,怕是连许荣誉他爹多年的前列腺炎都给治好了吧! 许荣誉离开的时候,就连二姨太也是象征性的到大门外送了送,简单地嘱咐许荣誉两句,再也不似以前许荣誉离开那般拉着他哭天抢地,千叮咛万嘱咐的,一百个不放心的样子! 许荣誉倒是没有细想今日与以前的差别,反倒是二姨太自己犯了嘀咕,她特意抖了抖身子,又拍了两下自己那涂满猪油的头发,心道:“我这是怎么了?这是在送分别十年又要离开的儿子吗?!” 锦县城里,松本放话出去,近几天,他就要带大部队离开锦县了! 松本太郎这样做的目的,最重要的就是要试探一下许荣斌,看他在得知自己要离开锦县时会作何反应。 再一点就是外头战事吃紧,就光各处冒出的游击队,都很是叫日本人头疼,更别说还有各处民众的反抗!本来以为,要灭个山东,不费吹灰之力,速战速决啊!没想到还碰上了硬骨头! 他们要去平息这些事情,不能老是在这小小的锦县待下去呀! 尽管松本是答应过,让许荣斌继续当这个锦县的县长,但其实对他并不放心,随时准备要除掉他。 试想,谁会轻易相信一个降将呀,更别说此人还是许荣斌,那个曾经被人赞人誉的许公瑾、叱咤上海滩的斌爷!他会一心一意地跟着日本人干吗? 所以,松本太郎要试探一下许荣斌,这样,他走的才会放心! 许荣斌听说日本人要离开锦县的消息,立即就去了松本那里。 其实,这部队什么时候开拔,属于军事机密,竟被唠家常一样的被说出来,显然另有目的。这个,普通人都能看得出来,更别说许荣斌了! 许荣斌作为新晋的降将,听说松本太郎要走,心里自然是明白了什么,他必须有所表示才行,于是,许荣斌就去了松本那里。 许荣斌先是给松本鞠了一躬,才道:“荣斌恳请司令派给属下一支小队!” 松本微微一愣,道:“许县长想起要个小队干什么?” 许荣斌道:“建立大东亚共荣圈,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荣斌也想为皇军,为东亚共荣贡献一份力量!” 松本点点头,道:“吆西!” 松本当即便吩咐手下,拨给了许荣斌一支小队,他料定,此时的许荣斌就算给他再多的人,也翻不起什么浪,只是松本倒要看看,这个许荣斌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许荣斌骑上高头大马,带上这支小队,耀武扬威地就去到村里,没用三天时间,竟带着五百石粮食回来了! 当许荣斌将这五百石粮食摆到松本面前的时候,松本着实吃了一惊! 要知道,他们在锦县烧杀抢掠了这些天也没屯下这些粮食呀!况且,松本来以前就听说了,许荣斌刚刚为他们的那个中央军征过一千石粮食的! 他许荣斌难道有神通,会变戏法?还是以前藏的粮食,如今找出来了?还是······他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弄到这么多的粮食! 为了解除心中的疑惑,松本找到了金井。金井一向自诩为中国通,他想问问金井,这是怎么回事? 金井清淡一笑,道:“您派出去的不都是咱们的人吗?” 松本点头道:“是呀!给许荣斌派人,我当然要精挑细选,都是咱们的亲信了!” 金井道:“那把他们都叫来问一下,不就知道了嘛!” 松本一想,也对呀!便当即就把这些人叫到跟前,详细地盘问了一番。 这些粮食是怎么来的?这些人异口同声说,抢来的呗! 许荣斌专门带着我们一个村一个村地转,比我们刚到锦县时去的村子还要多!他穿上我们大日本皇军的衣裳,骑着一匹大白马跟在我们队伍的后头,一眼就能看出谁家富裕,谁家有粮来! 他看准了谁家,一声令下,我们冲进去就抢,许荣斌也跟着进去,他还能看出这家把粮食具体藏在了哪里,所以,我们每回都能抢到东西,没空过! “诶,这就不清楚了!” 听了这些话,金井这回也有点糊涂,难道这许荣斌是真心归降了? 依金井对中国人的了解,这些人开始是蒙圈的,糊里糊涂的分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当他们清醒以后,是绝对不会这样说轻易臣服的,更何况是这个许荣斌了! 可金井也说不明白许荣斌是怎么做到的呀! 松本又叫上金井,去到街头村里的暗访了一下。 所谓的暗访,当然是穿上中国人的衣裳,一副中国人的打扮,混到中国人堆里去打探中国人的情况! 为保险起见,松本原来是想把他鼻子底下那簇毛刮了去的,但最终只是在那个地方左左右右地磨蹭了一阵,没舍得下手,便用一块毛巾包了嘴巴,装作了病人的样子。 松本觉得,反正自己也不大会说中国话,露出嘴来也没大用处。把嘴包起来反而更好,让手下那帮狗腿子们用个椅轿抬着自己,走起路来轿子一颤一颤的,更是舒服! 金井也摘掉了眼镜,穿上一件小白卦,外套一身灰色的制服,足蹬一双中国老百姓穿的黑色小布鞋。还别说,金井经二这样一捯饬,反倒真像个学者了! 不过他这回扮演的可是那位病号老爷的管家,而不再是什么学者! 一行人装扮好了,浩浩荡荡地就上了路。 他们来到一个村庄,只见此处的街头巷尾,那真是冷冷清清,毛都见不着一根! 一行人站在大街上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瞧,好不容易看见一个人,刚想上前打听一下,那人却见是陌生人来,抬腿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看来这些村民被鬼子残害的一个个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了! 都知道鬼子如今还在锦县,又刚刚被许荣斌带人扫荡过,一个个吓破了胆,此时是能躲的躲,能藏的藏,不是万不得已,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去! 对此,松本非常郁闷,难道他们这回要白跑一趟了? 正在此时,只听旁边大门“吱妞”,轻轻地响了一下! 一行人全都朝那个方向看去,却是一个老头儿,将大门打开了一条缝,悄悄从门缝里往外瞅,见门外这么多的人,赶紧就要再关闭起来! 金井眼疾手快,一个健步冲上前去,伸进一条腿,挡住了那扇即将关闭的大门,随即叫道:“大爷,别关门!” 那老头儿一愣,道:“你这人,又是干什么的?!” 金井探进去半边身子,道:“大爷,我们是过路的。 您行行好,我们家老爷实在是牙疼得厉害,想跟您打听一下,这附近哪里有牙医呀?” 松本也在轿子上指着自己被毛巾蒙得严严实实的嘴巴,唧唧歪歪、比比划划地叫了两声! 老大爷见此情景,似乎认为这伙人真是过路的,赶上了牙疼。 便将门打开,走了出来,道:“如今这形势,你们怎么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门?!” 金井道:“我家老爷实在是牙疼得厉害!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我们不出门不行呀!大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家家关门闭户的?” 老大爷道:“你们是刚从外地来的?” 金井一愣,是呀,自己把这茬儿给忘了!赶紧顺着大爷的说法,道:“对呀,我们是刚从外边儿回来的。大爷,这里到底出了啥事呀?” 老大爷也没多想,道:“唉,这些天,锦县不太平啊! 先是日本鬼子打进来,烧杀抢掠,强奸妇女,什么坏事都做了个遍! 还没过去几天,又来了天杀的许荣斌,竟投靠了日本人,带着一帮日本鬼子兵,瞅准了就把人家的粮食给抢走,他知道人们都往哪里藏粮食呀! 听说,许荣斌的弟弟,是日本人的翻译官,他许荣斌如今就把他娘的真面目都露出来了,他真是一个吸血的鬼呀,把事儿都做绝了!”老大爷叹息着摇了摇头。 听大爷发了一阵牢骚,金井赶紧问道:“这么说那许荣斌确实是挺坏的!可他是怎么知道人家把粮食藏在什么地方的呢?” 老大爷道:“那些鬼子没来以前,许荣斌长往村民家里去,名义上说是了解民情,如今看来,当初是他妈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奥,原来如此!”几个人全都暗暗点了点头。 “我们刚从外头回来,没赶上这些事儿,大爷,您就行行好,给指点一下吧!想想哪里有日本人找不到的地方?” 金井还是追问,他实在是想能再问出点别的。而且,金井还想着怎么才能够把话题引到许荣斌身上去,这才是目的呀! 还真别说,这位老大爷还真给力,他倒是顺着金井的话,想到了许荣斌! 老大爷沉吟半响,道:“就算是有日本人找不到的地方,那狗日的许荣斌也早就带着他们去过了! 那德行的,真把日本人直接当成他爹了! 你这样吧,你把嘴里咬上点花椒,再让人帮你用手指按压一下印堂穴,摁出了血印子来,大概就没事了! 赶紧回去猫着去吧,忍上几天再出来,这几天外边儿真的是不太平啊!” 正在此时,只听院里传出一阵叫骂声:“你个死老头子,作死的憋不住你!不在家里老实呆着,又跑出去跟谁胡咧咧去了?!” 老大爷听到叫骂声,溜溜儿地跑回了家,对着金井摆了摆手,赶紧着关上了大门,留下这一伙子鬼子在风中凌乱! 松本看了看空荡荡的街头,觉得再到别处去串也没意思了,便命手下将他抬回了县城。 通过这回暗访,松本选择相信许荣斌。 此时,日本人也正好需要一个像许荣斌这样,既对锦县熟悉,会办事,又忠于他们的锦县人替他们看守这里! 如果许荣斌真能一直像这回一样的效忠天皇,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他简直就是最佳人选! 可金井还是对许荣斌不放心,道:“总是觉得这些个都是许荣斌设计好的,他表面上表现得愚笨,其实很是狡诈!在下一直怀疑,许荣斌这样轻易的交出锦县县城,定是另有打算的!” 松本有些不耐烦了,他道:“这样吧,金井先生,您给推荐一个人,来做这锦县的县长,看他是不是比许荣斌来做县长更合适!” “这……”金井想了半天,还真想不出一个比许荣斌更合适的人来。 就在此时,传来密令,有一支八路军队伍破坏了铁路,又偷袭了津浦火车站! 鬼子是前院打仗,后院起火,按下葫芦起来了瓢! 鬼子长官密令松本赶快到津浦铁路沿线支援,这回他是不走也得走了! 权衡再三之后,松本决定,挑出六十个日本兵,还有一支宪兵队,由他的亲信三木次郎做为本地的司令长官,留在锦县,与许荣斌一起,携手合作,共创东亚共荣! 就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由松本带队,金井和许荣誉跟随的一队日本队伍,悄悄地离开锦县,消失在夜幕里! 如今,日本的膏药旗插满锦县!在这样的环境中,锦县民众真的会屈服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65章 设计 许本才打心里还是惦记着请辞的常福。 常福在许府都几十年了,许本才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 不过,许本才明白,常福其实是嫌弃许家的两个公子,如今都在给日本人做事,这令他很是生气,这才离开许家的。 常福家跟日本人,那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他的儿媳妇和亲家一家子死得那么惨,他家常强又跟着亲家舅公在扬州打鬼子,他常福也是恨惨了日本鬼子的。 只是可惜常福如今年纪大了,还有两个孙子辈要养活,他不能跟着儿子一起去战场上拼杀,也不能明着对抗小鬼子。 常福就打小实诚,见到日本人藏不住这种仇恨。如今,许府成了日本人经常光顾的地方,常福离开,也是图个清净。 可是,常福跟他老婆都已经不是小年纪了,还带着俩孩子,这样的年月该怎么过?! 许本才很想让刘嫂去喊常福一声,再叫他回到许府。 但许本才也了解,就凭常福那耿直的性格,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许家的! 过去的,就如同这溜走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此处,许本才不禁叹了口气! 许本才打心里还没过去常福请辞这道坎儿,保全家的和刘嫂却也过来找他了! 许本才一看这俩人的脸色,就明白她们过来要说什么了! 还没等保全嫂子和刘嫂开口,许本才就道:“当年许家那么困难,我把许家的账房先生都辞退了,独独留下你俩和常福,你们三个,这些你们是知道的。 前段时间,常福前来请辞,他说走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是到如今都觉得心里难受!他是跟我打小一起长起来的呀,我早就把他当成我们家的人了! 我其实也挂念着他呀,我不知道这年月的,他们老两口子还带着俩孩子怎么生活呀!” 说着话,许本才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翻着眼皮往肚子里顺了顺眼泪,接着道:“你们今儿到这里来,是不是要跟我说,你们也想着离开许家呀?” 听了东家这番话,保全嫂子低头不语。倒是刘嫂道:“老爷,俺们主要是觉得,如今,这许府没什么事用到俺们呀!” 许本才知道,前一阵子日本人往许府里送了好几个丫鬟下人的,这俩人肯定是在许府里头受到了排挤,便装作糊涂地道:“什么叫没什么事用到你们?我每天吃的饭不是由你来做?” 自从日本人往许家送了七八个下人,这些人便包揽了许家所有的事务,自然也包括二姨太和许本才的起居和饭食。 二姨太倒是很快就习惯了这些人的伺候,可许本才却是从心底里排挤他们。并且,坚决不吃这些人做的饭,每顿饭都要吃刘嫂做的他才吃,说吃习惯了。就算是只是由他们端上来的也不行。 其实,许本才还有个想法,那便是,他害怕这些不知底细的下人,哪天往饭里下些毒,把他给药死! 为这事儿,下人们回报给了春杏,春杏本来是打算将刘嫂给赶走的,如今让许本才这么一闹,她也只得留下刘嫂了。 新送来的这些下人全听春杏一个人的话,有时候连二姨太和许本才说的话在他们面前都不好使,更不要说保全嫂子了! 尽管保全嫂子在许家当了几十年的管家了,可架不住春杏后台硬呀! 到了如今,保全嫂子也只有生闷气的份了。所以,她也不想待在许府了。 许本才又看了看保全嫂子,知道此刻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便道:“保全家的,你也不能走呀,你就跟这儿住着,谁能把你怎么样?! 我如今也是想明白了,既然老二给送了人来,又送了吃喝过来,那咱就吃着喝着,甭想别的!” 许本才边说,边透过窗子上的那小块儿玻璃往外看着,他心里也是觉得特别别扭,暗道:“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呀,在自己家里说个话都不安心!” 以前是二姨太喜欢在外头偷听,如今,二姨太叫春杏给管得服服帖帖的,再也不敢做听墙根的事情了。 如今,许本才倒是担心自己的话被那些下人偷听了去,那还不如给二姨太听了去的好呢! 许本才又道:“在许家好赖你们还有个吃喝,这年月,你们离开了这里,吃什么去呀?就算你们能凑合,家里的孩子们呢?以后怕是连个稀粥都成了稀罕物呀!” 许本才这一番话彻底捕获了俩女人的心,一下子把她们都拉回了现实:是呀,离开许家,她们吃什么呀?孩子们怎么办? 两人互相看了看,心照不宣:还是老东家说的在理儿,在这儿忍气吞声地过吧!再说,她们见许本才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几十年的主家儿了,她们还真不忍心舍下他。 保全嫂子和刘嫂两人也不再提请辞的事情了,只是道了一声:“老爷,我们听您的,不走了!咱们都珍重吧!” 说完,给许本才施了一礼,退出了书房。 许本才见这俩人儿不说请辞的话了,也就放了心了。 许本才是真的想明白了,反正如今家里吃的用的,都是日本人给送过来的,他不想省着了! 以前做事扣扣搜搜的,那是因为那些都是老许家的东西,拿出去了他许本才心疼,如今可好了,他就算是心疼也没用处,就豁出去了,敞开了吃喝! 不过,等刘嫂和保全嫂子来到外头,还是一直没说话的保全嫂子,悄悄拽了一下刘嫂,刘嫂会意,便跟着保全嫂子来到她的房里。 保全嫂子往外看了看,确定四下没人,便关上了房门,道:“老刘家的,既然咱都离不开许家,那咱索性就做不走的打算!” 刘嫂疑惑道:“老管家,您想怎么着吧?告诉俺一声,俺听您的!” 保全嫂子小声道:“老刘家的,你听我说······”这两个女人商量了一套方案,以使她们能更好地继续留在许家。 还别说,这两个女人在以后的日子里,还真的为许家,做了一件大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锦县民众,在解士杰和许荣斌的治理下,刚刚过了几年的太平日子。 随着小鬼子的到来,这种难得的太平生活被彻底打破了,锦县不管是在经济上还是在形势上都倒退了很多年! 鬼子一过,那是遍地疮痍啊! 有的人还幻想着自己能够免受迫害,想向日本人示好,以求平安。 他们在自家院墙上,插上日本的膏药旗,以向鬼子表示自己是友好顺民,拥护天皇,拥护皇军! 甚至有的人,为了讨好鬼子,出卖民团成员,出卖八路军战士! 尽管他们这样做了,但许荣斌在带着鬼子出去扫荡的时候,把这些人家全都揪了出来。 对于这些人的作为,许荣斌心知肚明,可小鬼子不知道呀! 既然你们有资本去巴结日本人,想必家里是有囤货的,那就拿出点诚意来吧,光是嘴上说是没用的! 这些人说没有?那就抢!直抢到这些人都怕了,怕了鬼子的到来,更怕了许荣斌! 许荣斌是投靠了日本人的,又被留任了县长,他在收拾这些人的时候,管他三七二十一,那些插在墙上的膏药旗伍的,也一并给他收拾了,这些人想告状都没地方找人去! 于是,锦县境内咒骂之声四起,尤其是许荣斌的几回“征粮”,终于“擦亮”了一些人的眼睛,更多的人认识到,对付这些鬼子伪军,阿谀奉承是不顶用的,软弱退让只能换来更大的打击! 如今,人们最是憎恨这可恶的许家两兄弟,一个为日本人当翻译,把鬼子引入了锦县;一个为日本人当狗,帮着日本人欺压百姓,戳弄着鬼子抢夺人家粮食! 民间流传开来一句话:“不怕偷,不怕盗,就怕许家两恶少!” 言外之意便是许家这俩恶少走狗是最可恶的!只要他们来了,势必比小偷、强盗的来临更为可怕! 粮食没有了怎么办?各地的土匪又兴盛起来! 匪患问题,不但让普通老百姓困扰,其实最为头疼的还是鬼子! 松本太郎走的时候,行军匆忙,也没有带走多少粮食,剩下的这些,全都交由三木次郎看管。 许荣斌又带人“征集”了几回,也同样交给三木看护! 这些粮食放在别处也不大好,就堆放在三木的处所。这样让他守着这些粮食,大家都放心呀! 这样,这些粮食全集中在三木这里。于是,三木的处所成了众矢之的! 隔三差五,便有人前来,目标都是这些粮食,可见人们为了活命真是拼了! 三木手底下的人数有限,根本就护不过来,整天被扰得是焦头烂额,气得他是顿足捶胸! 后来,三木被这些人逼得实在是没了办法,不得不去找许荣斌讨主意:“许县长,你得给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这些人不再骚扰我们?” 许荣斌沉吟半晌,道:“人们闹事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缺少粮食,一个个儿都是被饿的! 这说明,如今这些村民手中是真的没有粮食了!咱们就算是再去逼他们,他们也没有了。 并且,人要是饿极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三木,到那个时候你的工作会更难做!” 三木点头,道:“是呀,我现在都快被这些刁民给逼疯了!那许县长,有什么办法吗?” 许荣斌微微一笑,道:“办法,倒是有的!” 三木道:“你有办法,赶紧说出来呀!” 许荣斌道:“当务之急是恢复一些厂房作坊的生产,甚至对恢复生产困难的提供帮助! 这就比如在人困苦的时候,给他一颗糖,让他尝到甜头!等他们发展起来,还不是让我们来利用?! 还有,就是给一些真正缺少粮食的人一些粮食,让人们的温饱问题得到一定的缓解,使这些人在情绪上稳定下来! 叫这些人在生活上恢复恢复,生产也往上提点,对我们也有利,不至于断了我们的后路不是! 这些粮食是我抢来的,由你再分发下去一点。 好人让你做,恶人由我担,何愁你以后在锦县会不受拥护?!这就叫做糖衣政策,您看对否?” 三木目前的处境是困难重重,他左思右想,感觉别无选择,也只好听从了许荣斌的建议。 并且三木的确是觉得许荣斌的这个主意确实是对自己有好处! 真如许荣斌说的那样,坏人由他做了,他三木只是把许荣斌抢到手的粮食,再分给那些平民一些,好人全让他做了! 于是,几天之内,锦县境内便有许多作坊、厂房开业,其他的也在陆续准备中。 对这些要开业的工商业,三木还前去参加了他们的开业仪式,赠送尽可能多的优惠条件,权当贺礼。 通过这一系列的措施,确实为三木赢得了一些好名声。闹事儿的人也少了,三木也不用整天那么提心吊胆的了,还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在这种情况下,稳儿的信合棉纺厂也重新开业了! 信合棉纺厂在鬼子到来以后,稳儿已经对那里做了妥善处理。里面收拾得空空如也,几乎是什么都没有了! 就这样,鬼子还往里面扔了几颗手榴弹,炸毁了几间厂房。 最叫人庆幸的是,德国技师阿尔瓦当时还留在了厂里,他竟然至今仍是毫发无损的活着! 当初,稳儿想让他跟自己一起进城去找许荣斌,阿尔瓦拒绝了。他认为自己是德国人,日本鬼子不能拿他怎么样的。 谁知道,鬼子真的来了以后,他们根本就不管你是哪国人,只要是让他们见到,都会受到迫害! 还好阿尔瓦是机灵的,很快得就反应过来,在鬼子的轰炸中,他很幸运地躲到了厂房一角,竟然没有受到伤害! 三木是对信合棉纺厂特别照顾的。不管怎么说,他得给许荣斌一个面子,而许荣斌对这些照顾,也是却之不恭了! 不但如此,许荣斌还趁机要求,对信合棉纺厂,增加了织布和制衣车间,理由是,以后可以多为皇军效力! 许荣斌要建织布和制衣车间到底要干什么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66章 教育1 许荣斌趁着三木高兴,要求信合棉纺厂扩建织布和制衣车间。 三木看着许荣斌满面讨好自己的样子,脸上不自觉得露出一种轻蔑的笑意。感觉是许荣斌的私心作祟,无非是想借这个机会,占点便宜,其实想想这也不是多大点儿的事,便答应下来! 通过这件事,三木对许荣斌的形象有了很大的改观,心道:“没来锦县之前,听说了许多关于许荣斌的传说。说他是如何的厉害,如何的清正廉明…… 今日看来,这个人也不过如此嘛!一个为了一己之私,什么都不顾的支那小辈而已!” 三木虽然瞧不起许荣斌,但此时,可用之人也只有这个极尽阿谀奉承之能势的许荣斌了! 不过,三木也很庆幸,许荣斌原来竟是这种小人,才可以让他在这锦县坐得安稳,否则,就凭自己的阅历,还真对付不了! 于是,三木还是采纳了许荣斌的“糖衣政策”,对锦县民众采取了一些缓和措施,还装模作样地设立了粥棚,他亲自施粥给饥寒交迫的人们。 不管三木的用意如何,这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是缓解了锦县人的窘迫状况,还做到了粮食平均分配,在那些富户手里夺来的粮食,部分的回到了平民的手中! 就在锦县经济稍见好转的时候,松本太郎却因为在与八路军队伍的恶战中受伤,又退回到锦县养伤,金井和许荣誉也跟了过来。 锦县相对于别处,还算是比较安稳。松本觉得,这得益于他选下的县长许荣斌。 许荣斌归顺了大日本帝国,还帮着三木把个锦县民众治理得服服帖帖,才使得松本在受伤以后有了个好的去处! 锦县不像别的地方,比如徳县,今天这个打来了,明天那个炸司令部呢,搞得松本是得不到片刻的休息! 得知松本前来疗伤,许荣斌立即放下身边所有事务,赶往卫生所,他要亲自到松本太郎的跟前守护。 尽管此时,松本的警卫已经足够多,许荣斌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他命人将整个儿锦县卫生所围了个水泄不通,并且,还对过往人员,包括医务人员都进行了严密地盘查,唯恐混入刺客,以伤害到松本! 许荣斌本人也保持高度警惕,时常在卫生所外围来回走动,密切注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 不但警卫事务做得周全,许荣斌还常常到松本的床前,衣不解带地伺候他,为松本端茶倒水,甚至端屎端尿,把松本照顾得无微不至。就算是松本的儿子,也不见得对他这么好! 对于连日来许荣斌对自己的照顾,松本这回也是颇有感触。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这许荣斌各处表现的也忒到位了吧?!各处做得近乎完美,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松本认为,这就是反常!便问身边的三木,道:“这个许荣斌平时表现的怎么样?” 听松本这么问,三木的脸上立即浮现出轻蔑之色,道:“依我这些天对许荣斌的观察,他以前其实徒有虚名,真正与他供起事来才得知,他同那些懦弱的支那人没有什么区别! 许荣斌这个人其实贪婪得很,只要是对他有好处的事,他都去做!这些天他得到了些许好处,便像只狗一般得讨好我们大日本皇军。 用他们这边的话说,便是:‘有奶就是娘’!并且,我们还在他老婆和他父亲身边都安插了亲信,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三木毕竟和许荣斌处了几个月,似乎对他了解颇多。将许荣斌近些日子的表现,一一讲给松本听。又加上了三木自己对许荣斌那藏在灵魂深处的一些见解。 听三木对许荣斌这样评价,松本的心里竟是一喜,暗暗点了点头,心道:“这倒是一个好消息,说明许荣斌是个可以利用的人!” 不过,松本觉得对许荣斌还需要加以考验一下许荣斌对自己的忠诚。 松本出院的时候,没有知会许荣斌,也没有带上他那一大帮子前呼后拥的护卫,而是仅仅叫了两个说中国话流利的人,跟在自己后面。 松本则是换上了一件医务人员的服装,戴上大口罩,夹了个公文包。他对着镜子照了照,感觉自己的的确确像个医生了,才来到卫生所大门口。 松本的伤势其实还没有完全好利索,走起路来还是有点瘸。他尽量地踮起另一只脚,使身体最大限度地保持平衡。 身后的护卫见松本走起路来,这样艰难,想要搀扶一下他,却被松本给制止住了。 等三人来到卫生所大门口,果然见这里盘查甚是严格。 松本知道自己的中国话说得有些蹩脚,就让身边的护卫跟这些在卫生所门口盘查的警卫人员去解释。 护卫称松本是新请来的医生,刚刚做完一个手术,要紧急送回!护卫说得头头是道,听不出一丝破绽,这让松本很是满意。 可是,守门的警卫人员还是不让松本就这样轻易地出去。他们不但严密搜查了松本的衣服,还查看公文包。 警卫们查不出什么,正要让松本摘下口罩时,许荣斌刚巧看见这一幕,心里立即明白了松本这样做的用意。 许荣斌非常严肃地站到了大门旁边,紧紧盯着那些警卫对松本进行检查。这种情况下,警卫更加卖力地排查着,直接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松本,以免他轻举妄动! 松本的护卫看不下去了,冲上前去,骂道:“八嘎呀路!” 此时,松本却笑着用胳膊拦住卫兵,自己摘下了口罩! “司令!”许荣斌和盘查的警卫看到是松本后,全都大惊失色! 许荣斌走上前去,惊慌失措地对松本鞠躬道:“司令,荣斌实在不知道是您,请司令责罚!” 松本却是哈哈大笑,拍着许荣斌的肩膀,道:“吆西!许县长,你的良心的大大的好!” 许荣斌满脸疑惑地看着松本,松本也没有解释,只是笑着带领卫兵离开了。 就这样,等松本太郎回到住所的时候,许荣斌也随后赶到了!他局促不安地站在松本旁边,还是对刚才盘查之事,深表不安。 松本却欣喜道:“不要担心,许县长。我对你柯尽职责之事,感到非常高兴!” 许荣斌用手拍了一下自己那“砰砰”跳动的胸口,松了一口气,用一脸严肃和崇敬的表情,对松本鞠躬道:“为太君做事,是许荣斌分内之事!” 松本哈哈大笑,道:“吆西!” 经过这一系列的观察和考验,松本认为,许荣斌对自己的忠诚可不是装出来的,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为此,松本太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他要慢慢地把战争储备转移到锦县来,把锦县当成为自己在鲁西北地区的中转基地! 松本这边这样计划着,金井那边却在紧锣密鼓地张罗着他心心念念的学校教育问题! 当年,金井曾经跟许荣斌谈起过学生的教育问题,当时竟被许荣斌给严词拒绝,还硬生生把他和许荣誉给赶出了锦县! 这个耻辱,至今仍叫金井耿耿于怀! 如今,许荣斌已经归降天皇,再不敢在自己面前说上半个“不”字了!金井经二觉得他这个“宏图大志”终于可以在锦县施展了! 金井很是兴奋,首先,他主张撤销学校的中文课程,让学生们改学日语! 金井经二要在思想上制造一批真正的“日本顺民”出来! 但要想所有学生都能学到日语,首先就要有大批的日语老师! 可是,在这文化教育事业相对落后的锦县,能有几个人会日语,还要做的了教师的? 所以,金井决定,首先要培养的是日语教师!为此,他命人将全县的中文老师都召集起来,开始对这些中文老师培训日语! 许多的教师接到日本人的通知,却不愿意参加日本人组织的集会! 但金井严令,不参与集会的教师,即刻除名,并且停止一切薪金供应;对于积极参与的优秀教师给予奖励! 想到一家人还要靠这点薪水生活,再加上日本人的高压政策,这些教师不得不陆陆续续地来到指定地点! 教师们到齐以后,被驱赶到一所学校的礼堂里,鬼子兵持枪核弹地将礼堂围了个严实! 礼堂的高台之上,站立着一个身穿日本军服的日本人,这人戴着一副圆框的眼镜,镜片如同瓶子底一般得厚实,显得他眼珠子特别大而且向外凸出! 此人留了一瞥一字胡,许是来时没有顾得上修剪,这瞥胡子竟盖住了上嘴唇,他又将下巴高高扬起,直看到嘴巴都撇到了耳根子! 他身材矮小,但站立笔直,整个儿看起来,就像池塘里那只蹲在荷叶上的癞蛤蟆! 那人双手戴着雪白的手套,还十分庄重地拄着一把东洋剑!他就这样拄着剑,仰着头,用那双凸起的眼珠子似看非看地扫视着在场所有的教师! 教师们看着台上这个似文非文、似武非武的日本人,不明白他要干什么,纷纷对着此人交头接耳起来! 许荣誉听到人们的窃窃私语,唯恐被台上的那位受刺激,赶紧走到台上去,故意靠近那个长相酷似蛤蟆的鬼子,大声喊道:“诸位,请静一静!” “诸位一定很纳闷,怎么请大家来到这里?” 台下的教师们安静了许多,全都注视着许荣誉,等着他说出这个答案。 许荣誉却卖起了关子。他得意地挥了一下手,继续道:“今日把大家请到这里来,是有件大好事要跟诸位宣布!”说完他背着手在台上走动了一下。 “都打到我们中国来了,还能有什么好事!”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有什么好事,留着去日本说吧,我们不稀罕!” …… 台下的教师嚷嚷开来,台上的“癞蛤蟆”不愿意了,对许荣誉怒道:“有什么话,直接告诉他们便是,扯什么别的!” 许荣誉见那人发怒,不敢再废话下去,赶紧道:“今日,叫大家来,是要大家来学习日语的! 学成之后,大家就不必再教什么涩涩难懂的中文了,而是教学生学习大日本帝国的美妙语言——日语! 台上这位,就是你们的日语教官——小野田!大家给小野先生三鞠躬,来表达对他的欢迎!” 说着,许荣誉迅速走到台下,站在礼堂中间的走廊里,边喊边示范般地对小野田鞠躬,道:“一鞠躬——” “二鞠躬——” 接连鞠了两个躬后,许荣誉抬头一看,却是只有他一个在鞠躬,别人根本没有一个动弹的! 许荣誉有点急了,道:“哎,我说,你们倒是跟着一起鞠呀,怎么都不动弹?!” “我呸!我锦县儿女一直都是受的孔孟之教,要拜,也是拜孔孟,他小日本儿算个什么东西,要对他鞠躬!”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喝,道出了此时所有教师的心声!人们都纷纷回头,搜寻声音来源,并且附和着,也佩服着这位敢于直言的先生! 这位胆大包天的先生,姓高,名启明,字浩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高高瘦瘦的身材,国字脸,高颧骨,身穿一件灰色的长袍,内罩黑裤子、黑布鞋。 由于过于气愤,高老师的眼睛竟有些发红! 此时,他更加得激动,竟用拳头敲击起面前的桌子,道:“中文是我们的国语,国语!那些日本字还是照我们汉字的偏旁部首造的,为什么不让学了?!这是要我们出卖自己的祖宗吗!” “是呀,我们有自己的语言,学的什么日语!” “我泱泱中华,凭什么听它小日本儿的!” “日本人到我们这里,都干了些什么,竟要我们学他们的语言!” ····· 教师们全都激动起来,抗议之声此起彼伏! “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许荣誉拼命叫喊着,但没有人听他在说些什么,礼堂中似沸腾的开水! 突然,有个日本兵冲到高浩之跟前,嘴里大叫着:“八嘎!”轮起枪托,狠狠地砸在高浩之的头上! 这位正直的中文老师张着嘴,仿佛还要说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倒在了血泊中! 接下来鬼子还要怎样对待这些教师们?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67章 教育2 高浩之先生被鬼子打伤倒地,不知生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礼堂里顿时一片寂静。但紧接着,缓过神儿来的教师们便是群情激愤! “高老师,高老师!您怎么样了?” “杀人了!” “高老师被打死了!” ······ 所有的教师都离开了座位,向高浩之先生倒下的方向冲了过去,有的年轻教师甚至踏上了桌子! “大家不要乱,不要乱!”见此情景,许荣誉继续高叫着,但他的嘶叫声却淹没在教师们的怒吼声中! “嘭,嘭!”眼看局面就要变得不可收拾,一旁蹲守的鬼子队长对着礼堂顶部便开了两枪,使得顶上的瓦片纷纷破碎,“哗哗”地掉落了下来,砸在一些教师的身上! 队长开枪了,周边站立的鬼子兵也跟着亮出了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对着纷乱的教师们,礼堂中的气氛立即降到了冰点! 一直站在台上的小野田此时却是阴森一笑,他举起左手,用手指对着教师们在空中点了点,道:“大家不要冲动,我大日本帝国的人,来到这里是为了实现东亚共荣的,不希望看到任何血腥的场面!” 说完,小野田向门外一挥手,立即有两个身穿白大褂的鬼子兵抬着担架进来,强行将高浩之放在担架上,抬了出去。 小野田瞥着那双蛤蟆眼,接着道:“我们都是教书育人的,教书的不知道自己教的什么,怎么去育人?!” “我们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教的什么!” “我们都有五千多年的文明,怎么就不会育人了?” “孔圣人在两千多年前就开办私学了!” “难道学你们日本话才是知道自己教什么吗?!” ······ 教师们群情激昂地驳斥着小野田的谬论! 小野田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森起来,道:“看来诸位都是些不怕死的!” 随着小野田的话音落下,周围的鬼子兵将刚刚放下的枪又重新端了起来,礼堂里的气氛更加紧张了! 小鬼子的枪口又一次对准了这些教师们,单等一声令下,无数颗子弹便会向他们发射过去! 然而,老师们还沉浸在高浩之先生无辜受害的悲惨情节里,竟无视鬼子的威胁恐吓,群情激愤起来! 面对这些激动而无畏的教师们,小野田竟无端的生出许多的愤怒! 他没想到这,些一向被他蔑视的、手无寸铁的支那教师,处在这枪口之下,竟然还能面无惧色,还敢冲他叫嚷,无视他的威严! 小野田真的很想像对付那些支那平民一般,用机枪对着这些教师狠狠地扫射,甚至将他们中那些活跃分子开膛摘心,以儆效尤! 虽然之前松本警告过他,既然要采取文化侵蚀,就不要对这些中国人过于残暴,至少,当下不能! 但小野田作为日本的好战分子,他的忍耐性是有限的。并且他也从心底里认为松本提倡的那些所谓的“和平手段”是懦弱的表现,对付这些不听话的支那人,只有采用血腥手段! 小野田狞笑道:“你们可以不怕死,行,很好!” 那双凸起的眼珠子冒出了绿光!他故意大声对身边的鬼子队长道:“去把他们的学生都集中起来,带到广场上去! 一个教师不服气就枪毙他的两个学生,两个教师不从命就枪毙他们的四个学生,直到这些人认清楚现实,愿意为天皇陛下效命为止!” 小野田说完,再也不看这些教师一眼,率先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好恶毒的心肠! 教师们没想到小野田会用如此阴损的办法来逼迫他们就范! “卑鄙,无耻!” “真是歹毒!” “学生是无辜的,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这帮畜牲,什么毒辣的招式都用!” …… 尽管教师们如此抗议鬼子的暴行,学生们还是很快的就被带到了广场上,一个个睁着无辜的眼睛,或惊恐或好奇地瞅着周边荷枪实弹的鬼子兵,在风中瑟缩着! 教师们则全都被赶到广场东首的高台上,背后立着一排的鬼子兵,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他们,随时准备着要他们的命! 教师们从高处俯视着自己的学生,脸上充斥着愤慨和心痛,有的教师竟流下了眼泪! 小野田早就在高台之上等候,见人已到齐,他就要宣布他的下一步计划了! 此时,台上台下,一片寂静,人们都看向小野田——这个罪大恶极的刽子手,接下来他又要做什么恶毒的事情!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大喊一声:“松本司令到!” 这一声,让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了大门口! 只见一队鬼子兵从门外跑步进来,迅速分列两旁,随后,松本太郎在金井和许荣斌等人的簇拥下,迈步进入学堂! 许荣誉赶紧迎上前去,高叫道:“しれいかんかっか,こんにちは、このようにしてください!(司令官阁下,您这边请!)” 松本随着许荣誉的指引,来到高台中央,对小野田说了句什么,只见小野田对松本猛一点头,道了个:“哈伊!”便退到了一旁! 许荣誉赶紧走上前去,道:“大家都应该感到荣幸,今日,我们的松本司令竟亲自来到这里视察指导工作,使我们有机会聆听司令长官的教诲! 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他为我们训话,大家欢迎!” 许荣誉说完,卖力地带头鼓起了掌! 许荣斌跟这一众鬼子伪军也鼓起了掌。 台下,只有几个不知情的学生,稀稀拉拉地拍了几下巴掌,但当看到台上的教师们一个鼓掌的都没有时,这些学生也肃静了下来,垂下了双手。 松本也不计较这些,而是走到在高台中央,立正站好,大声道:“先生たち、学生たち,皆さん、こんにちは!” 许荣誉紧跟着大声翻译道:“老师们,同学们,诸位好!” 翻译完,许荣誉还有些许得意地瞅了瞅此时站在台下的金井和许荣斌,接着继续翻译着松本太郎的话! 金井对着许荣誉挑了挑大拇指,一脸的赞许!而许荣斌则是别过了脸去,假装在看那些学生,连看都不愿意看许荣誉一眼! “今日把大家请到这里来,是要与诸位共同商讨教育事业的!” “大家不要误会,我们大日本帝国是爱好和平的。天皇陛下派我们来这里,不是前来杀戮的,我们是来协助你们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 “要想实现大东亚共荣,在语言上必须相通!鄙人就是请的咱们锦县的许荣誉先生来做我的总翻译官的!大家要互相信任嘛!” “为了我们共同的目的,全都学习日语是为了更好的交流!” 松本太郎说完这句话,立即有位教师问道:“为什么让我们放弃中文,单攻日语?你们就不能学习中文?” 松本太郎听到质问,并没有生气,而是继续说道:“我想,诸位一定对这件事产生了误会。既然我们都有共同的目的,就要勤于互相沟通,自然是中文和日语都要学习的!怎么会让诸位专攻一门语言呢?” 此话一出,不但各位老师疑惑,小野田更是疑惑! 其实,这些日本人之所以如此看中小野田,据说,他与松本太郎有着特殊关系,松本太郎是小野田的姐夫! 小野田才在松本面前有恃无恐! 此时,小野田听松本太郎这样一说,也泛起了嘀咕,他心道:“我来之前,松本司令可不是这样跟我交代的呀!” 虽然小野田心中是这么想,但在众人面前也不敢表露出来,仍是俯首听着! “诸位可以在学习中文的同时,再学习日语,就像当年中学时期加学英语一样!” “接下来,由金井经二先生为诸位讲解关于日语的学习程序! 在这里,本司令要特别郑重地介绍一下:金井先生是一位非常伟大的学者。 这些年来,他一直游走在中日之间,为中日友好事业的发展,为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出谋划策!” 许荣誉翻译完,自己又加了一句: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金井先生,请上台来!” 许荣誉说完,撤身站到一边,跟松本太郎等人一起鼓起掌来! 台上台下的师生,如看猴戏一般瞅着眼前这些人的变换,竟一个吭声的都没有! 金井经二来到高台中央,用一口流利的中国话,道:“刚才,我们的松本司令已经为诸位解释过了,我们要做的是融汇中日文化,并不是单单推崇一种语言,鄙人在这里就不再啰嗦了! 另外,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以后你们上学的所有教材,都由我们大日本帝国提供给大家,我们要让每一个想上学的人都能上得起学!……” 金井又啰哩啰嗦地讲了一些所谓的程序问题,歌颂了日本天皇的仁慈,以及他们这趟给所在的学子们带来的诸多福利后,才转身对着教师们说道:“我看时候不早了,咱们就进入课堂学习吧,不要让学生们久等了!” 金井这话的意思非常明显,他这是在做出让步的情况下,保留了小野田的意见! 你们如果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那就照着小野田的安排,由这些学生领罚! 教师们当然明白金井的意思,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但仍然有位教师站了出来,道:“松本司令,金井先生!在你们到来之前,有位高浩之先生就是因为对禁学中文一事产生质疑,惨遭暴打,又被抬出,至今生死不明! 请阁下马上命人救治高先生,公布受伤结果,并且彻查此事,严惩肇事者,给高先生以赔偿和交代,也给所有的师生一个交代!” 这位教师说完,台上的老师也激动起来! “对,一定要给高老师一个交代!” “严惩凶手!” “此事不平,难以服众!” …… 刚才那位老师的话,被许荣誉翻译给了松本太郎,松本太郎看了看小野田,道:“真有此事?” 小野田一时竟想不起该怎么回答松本,只得点头道:“哈伊!” 松本是听了许荣斌“欲速则不达”的劝告,从而要改变策略的。 许荣斌为松本列举了,三木自采取“糖衣政策”以来,所取得的政绩。这才使得松本太郎这次受伤以后,能在锦县平安接受治疗。 三木也对自己目前的处境表示满意,认为这是自己政治手腕愈加成熟,势要为松本在锦县,创造一个大后方! 松本纵观整个儿鲁西北地区,反日情绪日益高涨,他们的行为越是暴虐,越是有人要反抗他们! 尤其是那些八路军游击队,真真儿是搞得他们焦头烂额! 锦县这个地界虽然不是太大,也非兵家必争之地,不过,这倒也算是相对宁静,好歹这里的县长许荣斌愿意投靠他们,并做了许多有利于日本人的事情! 这些,让松本感觉到了锦县很是放松。不管怎么说,他们要有一个暂时立脚的地方,而锦县,刚好合适! 对于这样的地方,只靠暴力是不行的,要让这里的人们从心底儿里去服从、从思想上去控制他们才是王道! 要想从思想上控制这些人,先从这些读书人下手,就如金井经二所说的从“教育”上入手! 想到此处,松本佯装生气地对着小野田就是一巴掌,大骂道:“八嘎!” 小野田挨了一巴掌,动都没敢动,对松本点头道:“哈伊!” 松本马上派人去救治高先生,查出行凶士兵,交由伪军带走,等候处理! 并承诺道:“等高先生的救治结果一出来,立即公告,给众人一个交代,皇军定会给高先生予以赔偿!”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教师们也只能暂时接受鬼子的安排,那些无辜的学生还在鬼子的枪口下站着,毕竟谁也不想让这些无辜的生命平白无故地失去! 只是第二天,锦县街头,甚至包括稳儿的信合棉纺厂大门口,都出现了“打到狗汉奸”的标语! 锦县的教育事业就按日本人的计划发展吗?锦县人民是怎样反抗这些思想侵蚀的?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68章 一斤 再艰难的日子也是要过的,转眼来到了1939年的深秋,这是个一年一度的收租季节。 在鬼子初入锦县的时候,松本和金井是对泡桐屯子特别关照的。他们越过了这里,没有对泡桐屯子进行洗劫。 只是,人们都知道,许家二少爷许荣誉在给日本人做翻译,鬼子入侵锦县的时候,他就在日本人的队伍里。 许荣斌是一个从小优秀到大的人,一直受到泡桐屯子人的称赞。那些有年轻小伙子的家庭,更是把许荣斌当成标榜。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也在兵临城下的时候,投靠了日本人,还帮着他们做了许多缺德的事情! 这弟兄两个都成了日本人的人,叫这些泡桐屯子人吓破了胆,纷纷逃离泡桐屯子,以躲避这兄弟二人的迫害! 如今又过了一年多,泡桐屯子的人见老家这边还算平安,大部分都已回了家。再穷也是自己的家好啊!还有就是,离开这里,这天下之大,哪里才是他们的家呀? 泡桐屯子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慢慢地,恢复到跟以前差不多的数目了。 不过,对于许府来说,除了几个平时喜欢阿谀奉承的人跟他家来往之外,绝大多数人家都不敢凑他家的边儿了! 大家如同商量好的一样,都离着许府远远儿的,认为那里可是个多事的地方,都害怕万一哪天不小心,惹到了他们家的谁谁,那可就不好了! 不过,许家人祖辈是地主,他们家的地还是要种的。 泡桐屯子人多地少,一共就那么多地,几乎是全都集中在那么几户人家的手里。 而许本才不愧被称为许大善人,记住了他儿子许荣斌的话,在对待这些佃户上,比别家要好上许多。 在灾荒年份或者对比较穷困的家庭,许本才还少收他们家的租子。这让许家的地特别容易就能租出去。 如今,又到了这收租的季节,本该是个喜庆的日子,可许本才却犯了愁。 往年收租,有许大个子和常福张罗。今年却没了这两个人! 许大个子有时候还象征性的过来许府看看,而常福自从请辞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许家一趟! 许本才还是常常惦记着常福,有时候会悄悄地让刘嫂去叫常福过来,哪怕只是过来唠唠家常也好! 可是每回,常福都毫不犹豫地回了老刘家的,道:“如今的许家,再也不是常福能高攀得起的了。常福缺人气,怕再也撑不起许家的台面!” 这话说的,什么叫缺人气?难道许家的都不是人?! 许本才明白,常福是记恨自己的俩儿子都在给日本人做事。 可那也是没办法呀! 许本才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们不容易,给日本人做事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乡亲们不该这样记恨他们! 想到这里,许本才不禁叹了口气! 近来,许本才是越来越觉得自己老了!总爱想起些从前的事情,怀念以前许府的辉煌时期。 尽管如今许府前前后后,呼来唤去的,到处都是下人,可许本才却是越来越感觉孤独!他非常怀念自己年轻的时候,许家的热闹,那是如今的场景根本没法比的! 如今,许本才还是最爱在这书房里端坐。 想想以前,即使他在这书房不出门,许府也是人来人往,大家知道他爱在这书房里待着,都往这个地方挤。 大家聚在一起,或者高谈阔论,或者说胡诌八侃,他许本才操心是操心了点,可脸上总是带着笑的。 唉,那些场景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此处,许本才烦闷地将手中的书摔到了一边儿,心道:“整日连个串门子的人都没有了,自己还费劲巴拉地端着个书,这是摆样子给谁看呀!” 是啊,自他娶了才女,许荣斌的生母曹如萍之后,就开始在这书房中端着个架子做“发奋图强”状,在这书房招待客人,听着来人对这满屋子书的赞叹,也显示一下,自己其实也是个学富五车的人! 如今,许本才都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有一个故交到他这书房里来了,他再也不想读这些看着其实叫心烦的东西了!或者说是不想做这个样子了! 许本才正在烦闷之时,二姨太却轻轻推门进入了书房。 如今的二姨太,穿着打扮,越发的时尚起来! 今日,二姨太上身穿一件浅铜色、带大菊花细瓣纹的对襟袄,下着一件浅灰色、带铜钱花纹的阔腿裙,前面还配了条黄色的裙哒。 头发也整齐地束到了脑后,用镶着玉石的银发箍包了,又用一支翡翠簪子别住。 脸上也是精心涂抹过许荣誉给她带回的日本化妆品的! 现在,二姨太整个儿人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又显得雍容华贵,再也不似以前,大红大绿的穿搭,甩不掉的戏子之气! 二姨太也有好多天没有来过书房了。她如今过得是真正阔太太的日子!吃穿用度都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 慢慢的,二姨太也就习惯了这种日子,也在春杏的调教下学会了打扮自己,甚至连说话走路,都有了改变! 这种改变让二姨太更像一个当家主母了,只是她却切切实实的不是! 按说,许本才看到二姨太的这些变化,应该很是喜欢才对! 可事实却是恰恰相反,如今,许本才反倒一趟都不到二姨太房里去了! 尽管整个儿许府只有她一个太太,但所有人还都是叫她二太太,她还只是许家的一个小妾!她的儿子许荣誉,尽管如今已是大日本帝国的翻译官,也依旧还是那个妾室之子! 二姨太如今也不是见到许本才就哭着叫着的要求他将自己扶正了,她也学会了隐忍,将那锥心的、求而不得的情绪藏到了心底的最深处! 许本才愣愣地瞅着多日不见的二姨太,猜测着她来书房的目的,搜寻着应对的策略。 谁知,二姨太竟是对许本才道:“老爷,这都快入冬了,咱许家的租子还没收完吧?” 这事儿,按说不该二姨太过问的,这哪是一个做妾室的该管的事情呀!而且,二姨太说起话来,尤其是聊起那些佃户来,语气尖酸刻薄,很难叫人入耳。 但这回,二姨太问得非常平静,如同唠家常一样。 许本才松了一口气,答得也平静:“今年这灾荒闹得,地里的庄稼还没熟,就快让人给吃净了。再说那些佃户一边儿收庄稼,一边儿交了的也不少,剩下的也没几户了!如今大个儿和常福都不在,让谁去收呢?” “那老爷的意思是今年这剩下的这些地租就不收了?”如今二姨太有翻译官儿子许荣誉撑腰,真的是不一样了,连这样的话都敢过问了! 以前的二姨太要是问这些,许本才不是把她臭骂一顿,就是随手拿起身边的东西,冲着二姨太就扔过去了! 许本才一向自诩许府为书香世家,最讲究的是祖宗留下的这些规矩,二姨太虽然心里不服,平时也不敢僭越。 许本才翻着眼皮,看了一眼长了能耐的二姨太,明白她有这种表现的原因,便不冷不热地道:“是,今年收秋亏了荣誉派人来支撑着。那家伙,日本兵拿着盒子抢往地里一站,全泡桐屯子除了王大瞎子敢白天出来,旁人都改成黑更半夜下地了!” 两个人正在书房没由来的瞎扯扯,突然听到春杏惊喜地叫声:“大翻译官回来了!” 听到喊声,许本才便顺着窗子上的小块儿玻璃往外望去,而二姨太竟已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出了门! 也只有在这番灵活的身手上,还残留着当年二姨太的些许行事风格! 这回,许荣誉没有跟金井在一起,而是自己带着几个鬼子伪军回来的。 二姨太迎到了大门口,瞧着许荣誉的脸,又一次地审视这个如今带给自己财富和地位的亲人,道:“荣誉呀,饿了吧?” 还没待许荣誉表态,春杏抢先说道:“二爷,厨房里早就给您备下酒菜了,您看,是端到哪里去合适呀?” 许荣誉不顾是当着他娘的面,一把搂过春杏,将自己的脸跟她的脸凑到一起,盯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道:“当然是端到你的房里最合适呀!” 春杏娇羞地推了一下许荣誉,对着满脸怒容的二姨太努了努嘴! 许荣誉却没撒开春杏,而是搂得愈发紧实,回身对正在发呆的二姨太道:“娘,我先去办点事儿,过会儿再去看您啊!” 说完,推搡着春杏去了她的房里,留下生闷气的二姨太和一个个满脸暧昧笑容的下人们! 等许荣誉消停下来的时候,他才到书房去。 许本才以为他这个儿子,终于有时间前来拜见自己了!谁知,许荣誉见到他爹许本才的第一句话竟也是:“爹,听说还有一些刁民不肯交租?” 许本才道:“是还有几户没交的,可,可是······” 许荣誉却非常霸道地打断他爹的话道:“没交就是没交,有什么可是的!” 许本才往窗外看了看,确认许荣誉身后无人,才道:“当年你哥一再嘱咐,对这些实在没钱交租的,就不要或者少要的,他还说,叫我干脆把这些地送给那些佃户们!” “那是当年!如今我哥再也不会这么说了。就他那架势,不该交租的,都得给你要得一些来,那些该交租的,就更不用说了,就是个石头,他都能给扒下一层皮来!” 许荣誉异样地笑着,直笑得许本才出了一身汗! 他心里嘀咕着:“真的假的?荣斌如今真的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吗?!” 许荣誉对他爹一伸手,道:“爹,把咱家账本拿来,我去给您把剩下的地租要上来!” 对许荣誉的逼问,许本才感觉很不自在!这个样子令他感觉很难堪,他有点不能接受!便道:“这些租子,不要也罢!” 许荣誉道:“爹,您什么意思?一听我要去受租子,您是担心我私吞了,还是怎么着呀?竟宁肯不要了!” 许本才压了压火,似是讲解一般,道:“因为这几户人家,大多是我以前许下承诺的,每家每亩地只收他们一斤小米!” “什么?!”许荣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叫道:“爹,是您重投胎转性儿啦,还是变傻了?” 许本才也不跟他胡咧咧,拿出账本,敲着上面几户画着圈的人名,接着说道:“这几户人家,要么是对咱老许家有恩的,要么就是真正困难,怎么也交不起租子的! 都一个村子里住着,说不收他们租子吧,怕他们日后不承认是种的咱家的地唠;收吧,于情于理又有点说不过去,所以,就收他们每家每亩地一斤小米,既照顾了他们,又叫他们记住,他们祖祖辈辈都是种得咱家的地!” 许本才说完,有点小得意!这是他多少年积累下来的收租经验,想着要传授给自己的儿子! 许本才说完话,觍着脸,满怀期待地看着许荣誉,他想听儿子夸自己一句,“姜还是老的辣”,或者“还是我爹厉害!”等等,可等来等去,却是许荣誉不屑地“哼!”了一声! 许本才还沉浸在期望中没有回过神来,许荣誉却上前一步,一把抓过账本,道:“什么只收一斤小米,从今往后,该交多少就交多少,我去收租,您就别管了!”说完,拿上账本,就出了门! 许本才还在愣神之际,就被许荣誉给夺走了账本!等他追出来的时候,许荣誉早带着他手下那群鬼子伪军“消失不见”了! 许本才往四下里瞅,刚好瞥见春杏笑意盈盈地看着大门口,好像刚刚发现许家还有个如此爷们儿的人一般! 许本才便叫上了:“春杏,去把荣誉叫住!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春杏看了一眼许本才,脸上立即又换了一款笑容,道:“老爷,二爷要去收租,您就让他去收好了,那帮刁民就该叫他去治治了,不然他们不知道您是干嘛的!” “诶~”许本才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他就算说出来,人家这位也不会听他的!他只得一跺脚,返回书房去了! 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有人大喊:“谢栓儿家着火了!有人把他家房子给点着了!” 许本才猛地一惊,从桌子后头抬起了头!喃喃道:“谢栓儿家……荣誉!” 许荣誉到底怎样收的租?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69章 崔租 许荣誉夺过账本,大喇喇的就出去了,许本才想拦都拦不住他。 过了一阵,许本才听到街上有人大喊:“解栓儿家着火了,有人点了他家房子!” 许本才的心就开始揪揪着,他很想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解栓儿家是许荣誉刚才夺走的账本里,被许本才画出来的,只收他每亩地一斤小米租子的人家。 此时,许本才很是担心,会不会是荣誉烧了人家的房子? 许本才想知道这事儿跟他们家许荣誉有没有关系,可是,又好像有另一个什么东西将他牢牢地粘在椅子上一般,让他动弹不得! 许本才只能瑟缩着心脏,耗在书房里,等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什么事情! 许本才又想到,应该不是荣誉干的。荣誉这孩子,虽然跟日本人做事,可他心眼儿并不坏,不会去做那种动不动就烧人家房子的事情! 可许本才还是很害怕,他由衷地觉得,自这些日本人来了以后,自己不但老了许多,就连胆子都以他自己能觉察的速度变小了! 他也不明白,如今的自己怎么什么都怕了?连说个话都变得不敢大声说,走个路都不敢走得太快了,整日四下里加着小心! 现在,许本才竟是连街上都不敢轻易去了!只有这间书房,如同乌龟的壳子一样。他许本才就是那柔软的乌龟,不敢离开这个壳子,仿佛一旦离开这里,他就会没命似的。 终于等到吵闹声都过去了,外头又安静下来,许本才的心才稍微安稳了一些!他盼着解栓儿家的事情跟自家扯不上任何关系,荣誉定是在村里转了一圈就回县城了! 这样想着,许本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抚了一下他那颗狂跳欲出的心脏,又嗔怪了一下自己,啥时候变得这样脆弱了?! 许本才就这样在忐忐忑忑中煎熬着,好不容易熬到半夜,他刚刚睡去,却听见一个女人在外头,杀猪般地哭喊着:“老天爷呀,许大善人啊,快去救救俺们家新子吧!俺家新子,要被抓去做劳工了呀!俺是没法儿活了呀!” 许本才一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听出来了,这个哭哭叫叫的声音是铁犁家的发出来的! 这回,许本才听得清清楚楚的,铁犁家的就是在叫他,“许大善人”的称呼,在泡桐屯子除了他以外,再没有第二个! 这回,许本才觉得自己躲无可躲了,必须起来,去见一见铁犁家的了! 咱们在这里有必要说一下铁犁婶子。 要说铁犁婶子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在那样一个风雨飘摇的年代里,凭着一己之力,拉扯着五个儿子,竟还过得富裕于许多人家! 她也算是个很有头脑儿的女人,竟想起了做媒人的营生,而且这一做还做的个风生水起! 当年许荣斌便是托的铁犁婶子为自己和稳儿做的媒。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铁犁婶子便自诩已经是大媒人了,到如今成为真正的大媒人! 这一路走来,铁犁婶子的路也是充满艰辛和传奇色彩的! 听说,铁犁婶子家的老大东子,在国民党那边做了军官,铁犁婶子也说不清楚做到了具体什么位置,别人也就更是无从知晓了。 反正在铁犁婶子的嘴里,她家东子那是做了很大很大的官,有好几房姨太太的那种! 虽然东子好几年才回来一趟,但铁犁婶子是沾了东子的光的,无论走到哪里,只要她一提起她们家东子,总有些人会高看她一眼的。 这几年,铁犁婶子家也由以前的一穷二白,到如今的能够剩下些盈余! 老二虎子,那年跟许荣斌到上海发展,也是有了出息,后来竟找了个上海媳妇,还在那个大上海站稳了脚跟,再后来还去了香港。 铁犁婶子作为一个母亲,替儿子高兴,自己也骄傲!只是,在以后的日子里,虎子跟东子一样,整年都见不着个人影儿,铁犁婶子想儿子的时候,也只能偷偷流泪了! 老三豹子,在铁犁婶子心目中是好好儿一个孩子,几年前却跟自家嫂子灵儿跑了! 铁犁婶子将一切过错都归结到灵儿身上,恨她入了骨! 自灵儿“拐着”豹子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听说他们是去了天津,具体在干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这些年,铁犁婶子早已放下了仇恨,只是希望自己的三儿子能回来看看自己,哪怕是带着那个“妖精”回来也行啊! 五个儿子,如今能在身边的只有老四新子和老五亮子了!好在,这两个孩子都很听话且孝顺。 东子那年回来,给家里置办了几亩地。铁犁婶子又租了几亩,寻思着娘三个再加把劲儿,该给这两个儿子娶媳妇了! 铁犁婶子还是租的许大善人的地。 她本来就是个喜好扯皮的人,再加上是她为许家大少爷许荣斌和稳儿牵的姻缘,自身又是稳儿的叔伯婶子,许荣斌特别叮嘱他爹许本才,不要让她家再交租了。 可是许本才怕她铁犁家的以后不认账,便也对她如对其他几户人家一样,每年每亩地只收她一斤小米!就这一斤小米,铁犁婶子仍是不情愿交的,以至后来许荣誉找到她家里去! 铁犁婶子整日说媒牵线到处跑,自是见多识广,早就听说了日本鬼子的凶残! 那些被鬼子摧残而死的尸体,铁犁婶子是亲眼见过的,那种惨状,让铁犁婶子呕吐了好几天! 铁犁婶子思来想去,除了自己家以外,还真是没有好的去处!便让她儿子早早地挖好地窖,想着要是有一天鬼子来了,一家人好有个藏身之地! 谁知,鬼子自己倒是没来,许家少爷却是自动将鬼子引入了屯子! 如今,铁犁婶子也分不清楚,这许家兄弟到底是咋回事了,只是感觉稳儿没有变化,依然是自己以前引以为傲的大少奶奶! 新子和亮子倒是两个好孩子!知道母亲拉扯他们兄弟辛苦,有什么活儿都抢着干。 对于铁犁婶子跟人扯个皮伍的,两兄弟也明白,母亲那是为了他们这个家,也不去责怪母亲,反倒更加得孝顺,想通过自己努力,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不再去计较这些咸咸淡淡之事! 这天晚上,许荣誉带着几个鬼子伪军,突然就闯入铁犁婶子的家。 铁犁婶子当时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要出去串个门子。 因为这说媒牵线的事儿呀,当然要等到人家家里有人在的时候才能进行。 天黑下来的时候,刚好是庄户人家的晚饭时间,这个时候几乎家家都有人在,不会空跑一场。 铁犁婶子琢磨着,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说事,又可以磳点吃喝。所以,这个点儿是铁犁婶子最想利用的一个时间段。 这个晚上,许荣誉的突然闯入,让铁犁婶子有点猝不及防!她愣愣地看着来人,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听许荣誉张口便阴阳怪气地说道:“吆,这都大半截子老太太了,还有心思打扮得跟个花儿似的,这是要去见谁呀?” 见许荣誉如此没由来地发问,铁犁婶子竟有点尴尬,道:“二爷,不,许家翻译官,俺这是要去给人家说媒牵线,混口饭吃的,您这是……” 铁犁婶子突然想到,瘸子解栓儿家的火……她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心脏竟也“扑扑”跳出了声响! 终于,许荣誉的脸色变得阴狠,说道:“听说,你家已经好几年没往许家交过租子了吧?” “俺们,俺,当年,大少爷说下的,俺家跟大少奶奶家那可是可是……”平时巧舌如簧的铁犁婶子,此时在面容阴森的许荣誉面前竟变得有些结巴,语无伦次地想为自己争辩个理由!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今儿我来收租,咱就把这些年你欠下的,欠我许家的所有租子都一并算算,都交上来吧!”许荣誉把枪托在手指上转了一个圈儿,特意慢慢地说道,并紧紧盯着铁犁婶子,等着她的回应! 铁犁婶子有些慌乱,她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道:“老东家都是……” “别拿我爹说话!”许荣誉突然大喝一声,吓得铁犁婶子猛一激灵! 许荣誉用手枪指哒着铁犁婶子,继续说道:“我说了,今儿我来收租,就按我说的规矩办!我说把这几年你欠下的我许家的租子都补上,就是都补上,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 许荣誉说着,枪口距离铁犁婶子的头越来越近,几乎要直接戳到她头上去! 许荣誉手下的那几个鬼子伪军也围拢过来,一个个儿虎视眈眈地盯着铁犁婶子,直吓得铁犁婶子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惊恐地蹲下身去! 许荣誉仍是不依不饶,竟伸手薅住铁犁婶子的后衣领,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又叽里咕噜地将她拖到了院子里,咬牙切齿地说道:“今儿你莫说是蹲到地上,你就是死到地上,都没有用处,租子,我是必须要拿走!” “放开我娘!”突然,从门口处传来一声段喝,竟吓了许荣誉一跳! 借着微弱的月光,许荣誉定睛一看,见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猜想此人定是铁犁婶子家的孩子,便恶狠狠地说道:“放了你娘,可以啊!你把这些年欠许家的租子交上啊!” 就在许荣誉说话的档口,他冲着那小伙子挥了挥胳膊,鬼子伪军便“呼啦”一下,将来人围在了中间! 原来,新子和亮子两人趁着刚入冬,去地里松土,这都天黑了两人才想起回家。 亮子惦记着还有这么一点儿活,就让新子先回来,他再在地里忙活一会儿。 新子也是感觉有些饿了,就提前回了家。谁知,刚跨进家门,却刚巧看见这一幕! 新子怎么会容忍有人在他的面前欺负自己的母亲,便立即大喝一声,想要制止许荣誉。 铁犁婶子见新子回来了,心下一惊,这孩子不知道深浅。 铁犁婶子独立惯了的,许多事情上,她还不想让儿子参与,她很担心他们会说错话。 见新子突然回来,铁犁婶子大叫道:“新子,你快走,你别管我!” 新子道:“娘,咱家这是到底出了啥事?俺怎么能不管你呢?!” 许荣誉冷笑一声,道:“是呀,他也是你儿子,你有事他为什么不能管?他没吃过我们许家的粮食吗?!” 说完,瞅了瞅院子里的几个人,又道:“来啊,把这小子给我绑了!” 这么多的鬼子伪军一拥而上,与新子扭打在一起! 尽管新子年轻而且强壮,但也架不住鬼子人多,很快就被他们给捆在当院的泡桐树上! 铁犁婶子见状“扑通”一声跪在许荣誉面前,哀求道:“少东家,您要多少租子,说个数,俺交,一定交!求您放过俺家新子吧!” 许荣誉冷笑道:“早这样,不就没事儿了嘛!”说完,对手下一挥手,那人赶紧递上账本。 许荣誉来到院子里的磨盘前,将账本铺到磨盘上。 早有伪军燃起了火把,在许荣誉跟前高高举起。 许荣誉抓过算盘,对着账本便是一阵狠算,才道:“你这已经五年没有全全乎乎地交租子了,按驴打滚、利滚利算,最少也要交五十石粮食!” “什么?五十石?!”铁犁婶子着实吓了一跳,道:“俺的老天爷啊,俺们就算这五年不吃不喝也不够五十石粮食呀!” 许荣誉“啪”的一声,将账本扔到铁犁婶子面前,道:“怎么,你不承认吗?你自己好好算算欠多少!” 铁犁婶子嚎道:“二爷,您就当行行好吧,俺家如今别说五十石粮食,就算是一石粮食,都拿不出来啊!” 许荣誉道:“你们家老大不是在外头当大官吗?他不是有的是钱,还给了你们老多吗?干嘛非要交粮食,交现大洋更好!” 如今的许荣誉已经彻底翻脸不认人了!他会怎样对待铁犁婶子一家人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70章 劳工 早在解士杰和许荣斌共同治理锦县的时候,他们就闹过土地改革。许荣斌还身先士卒,动员了他爹许本才,拿出许家一部分土地,无偿的分给贫困农户去耕种。 只是后来许本才实在是舍不得,偷偷的跟那些农户每亩地每年要一斤小米,以表示那些地还是他们老许家的。 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许荣誉突然又想起要为老许家讨要这些地租。 许本才的印象里,许荣誉还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没心没肺的熊孩子,就是瞎闹腾两下,不会去做真正伤天害理的事情。 殊不知,今日的许荣誉早已不是从前的许荣誉,这些年的日本生活早已让他褪去了在泡桐屯子时的纯朴! 许荣誉一心一意地要为老许家讨回本该属于他们家的东西,竟然可以做到伤天害理、不择手段! 如今,许荣誉带人闯入铁犁婶子家,逼迫她交上欠许家五年的租子——驴打滚、利滚利共计五十石的粮食!还将她家新子绑在了泡桐树上进行威胁! 铁犁婶子吓得瑟瑟发抖,乞求许荣誉放过她家。许荣誉竟想起了她家的东子! 许荣誉早就听说了关于铁犁婶子家老大东子的一些情况,如今更是直接提了出来,叫铁犁婶子把东子给她的大洋拿出来抵租子! 这要在平时,铁犁婶子会巴不得有人提起她家东子的,她也会跟着吹嘘一通,跟人家聊一聊她家东子是如何得厉害! 其实,这些年,铁犁婶子也是靠着对东子的吹嘘,为自己博得许多好处的!东子,是她的骄傲! 只是如今不同了,东子在国民党的部队上,铁犁婶子猜想,东子在那里定是在打日本鬼子的! 而许家两兄弟是投靠了日本人的,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提起东子,那不是找死吗? 想到此处,铁犁婶子冒出了一身汗,她赶紧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被绑着的新子,大声说道:“老天爷呀,俺家那个死孩子,好多年没有回来了,他媳妇都跑了,哪里有什么大洋叫俺们屯起来呀?!” 许荣誉道:“有没有钱可不是凭着你说的!”说完,他对着身边几个鬼子一摆手,道:“你们去给我搜,挖地三尺也得找出点东西来,今儿到这里了,就不能空着手回去!” 几个鬼子领命去了,将铁犁婶子家那几间房子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搜了个遍,别说是现大洋,就连一粒粮食都没找到! 许荣誉道:“喝,藏得够严实的呀!我就不信了,这秋收刚完成,你们家就吃空了?那平时你们都是喝风儿过日子的?” 许荣誉说着,抬腿就给了铁犁婶子一脚! 铁犁婶子那纤瘦的身子,如一截子竹竿一般,“腾”的一声,就横到了那里! 新子大叫一声:“娘!” 见铁犁婶子躺着不动,新子急了,大骂道:“许荣誉,你个假洋鬼子!死汉奸!有本事冲我来,别动我娘!” 许荣誉看了看正在大骂自己的新子,道:“冲你来?行啊,你说出把粮食藏到哪里了也可以啊!” 说完,走到新子面前,抿起了嘴唇,冷眼瞅着新子一阵,从狗腿子手里一把夺过鞭子,直向着新子挥去! 新子道:“你个狗汉奸!别说俺家没有,就算是有,也不会给你!” 许荣誉的脸当时就被气成了铁青色!拿着鞭子狠命向新子身上抽打!边抽打边骂:“你个兔崽子,凭什么你家有也不给我?你特么的不知道那本来就是许家的东西吗?!” 正在此时,下地干活的亮子回来了! 其实亮子在街上就听见家里有人吵吵嚷嚷,他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啥事,便赶紧往家里赶。刚进家门,就看见母亲躺在地上,哥哥正被许荣誉绑在树上鞭打! 亮子大叫道:“娘!哥!” 亮子一着急,身上背的谷穗子掉在了地上! 许荣誉捡起一支谷穗儿,冷笑道:“刚刚还说没有粮食,这就背着粮食进了门,看来真是藏起来了啊!来啊,把这个小的也给绑了,给我打,直打到他们把粮食全都交出来为止!” 几个鬼子上去就要把亮子也绑起来! 此时,铁犁婶子听到动静,醒了过来,见许荣誉正在命人将亮子也绑了,在地上挣扎着,喊道:“别,别,别动我家亮子,我交,我交还不行吗?!” 听到铁犁婶子说“交”,许荣誉转回来,问道:“老老实实说,东西都藏在哪里了?不然,你这俩儿子今儿晚上就都完了!” 新子大叫道:“娘,不能说,就是不给他!” 铁犁婶子想也觉得心疼,但她又担心自己的儿子受罪,有点犯难,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柴禾垛! 就这一个眼神,就被许荣誉牢牢地捕捉到了!他立即命令道:“去把这堆柴禾垛趟平!” 狗腿子上前,几下子就把柴禾挑到了一边儿。 此时,铁犁婶子竟惊慌起来,她想上前阻止,鬼子怎会让她靠近?出来一个狗腿子,一脚就把她踢开! 亮子赶紧上前扶住自己的母亲,母子二人眼睁睁地看着鬼子们将那些柴禾移开,露出下面的门板! 看到这扇门板,鬼子兴奋地对许荣誉喊道:“长官,这下面真有东西,门板下头是个地窖!” 许荣誉也是两眼放光,大叫道:“呵呵,就知道这家是有东西,藏起来了,不肯交,看来还真是的!进去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全都给她扔出来!” 鬼子搬开门板后,果然看见一个地窖口! 一个鬼子提着油灯下到地窖里。 不一会儿,下去的鬼子,很快就喊道:“二爷,粮食,他们家的粮食都在这里呢!” 听到喊声,又跳下去两个鬼子。一会儿功夫,一袋袋的粮食被搬到了天井里! 许荣誉叫道:“好啊,还整日里哭穷,原来把老许家的粮食都藏到了这里!下头的看仔细了,还有没有别的东西,都搬上来,不要落下一件!” 不一会儿,又有伪军叫道:“二爷,找到一个小布袋子!” 铁犁婶子一听,真急了!道:“不能动那个!那是俺这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的呀!” 许荣誉道:“别管她叫什么,把下面的东西都拿上来!” 下头又递上来几小袋吃食、水壶和那个钱袋子! 许荣誉看了,道:“看来是早有准备啊,好东西都藏地窖里了,就等着有事的时候往下头享清福去呢哈?!” 许荣誉说完,对着那些鬼子伪军一挥手,道:“把这些东西都抬到许府去,到那里再算算,还差我们许家多少,再让他们补齐!” 狗腿子们忙活着,将从地窖拿出的东西都运往许家! 铁犁婶子虽然看着心疼,却也没有办法。只是看着许荣誉就顾着那些东西了,赶紧跟亮子一起,忙活着将绑在树上的新子放开。 被放开的新子,看着所有的粮食和钱都给拿走了,自是心疼不已!竟随手抄起一把锄头朝着许荣誉的后脑勺就砸了过去! 许荣誉在铁犁婶子家找到了这么多东西,正处在兴奋当中,突然感觉身后有风声传来,本能地一转身,躲过了新子的锄头! 新子发了疯似的抡起锄头又朝着许荣誉砸去,骂道:“狗汉奸,你去死吧!” 许荣誉边躲闪着,边大叫一声:“好啊,这小子真是活腻歪了,还敢偷袭我!怎么?觉得这些东西都交上还不够,你要跟了去?那好办呀,皇军正好缺劳工,你年轻力壮刚刚合适!” 许荣誉说话的功夫,早有鬼子上前来将新子再次控制住!亮子想帮哥哥挣脱,和鬼子扭打在一起! 许荣誉看了看亮子,咬牙切齿地道:“怎么,你也想去?连他也带上!” 新子大喊道:“亮子,你别管我,快跑,你还要照顾娘呢!” 亮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凭着他灵活的身体,挣脱开鬼子的魔爪,跑出了大门! 鬼子要去追亮子,被许荣誉制止住,道:“先别管他了,把这个大的弄走!” 几个鬼子上前,拉着新子就走! 铁犁婶子在后面哭喊着,拼了命的要夺回儿子!可面对饿狼般的鬼子,这是怎么可能的事情! 铁犁婶子在被踢了几个跟头后幡然醒悟,她是阻止不了儿子被带走的命运的,当务之急,只有去找老东家许本才试试! 于是,在这三更半夜里,铁犁婶子来到许府门前,拼命叫喊着:“老东家,许大善人啊,救救俺们家吧!”…… 铁犁婶子尽管与许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毕竟是家世有别,她很少到许府来。今日为了儿子,也是豁出去了,拼了命的在许府门前喊叫着! 许本才这回倒是明白,听到铁犁婶子的喊叫之声,赶紧披衣来到大门前。 铁犁婶子正跪在地上哭叫。许本才道:“铁犁家的,你这是怎么了?” 铁犁婶子道:“今儿擦黑以后,二爷就到俺家,跟俺要这几年的租子,还是驴打滚、利滚利的!还不由分说打了俺家新子!后来拿走了俺家这些年所有的积蓄,还要拉了俺家新子去做劳工!” 许本才听后也感觉焦灼,道:“那荣誉呢?现在到底咋样了?” 刚问到这里,许荣誉便带着几个狗腿子从西边儿过来了。铁犁婶子见许荣誉回来,吓得身体有点颤抖,她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许荣誉瞪了铁犁婶子一眼,对他爹道:“您往院里瞅瞅去,那是多少东西!您老是替他们着想,落下个大善人的空名儿有什么用?!您自己去看看,他们真穷还是一直在耍您?!” 许本才道:“过响的时候听人喊,解栓儿家房子被人点了,是不是你干的?” 许荣誉一挺胸脯,道:“是我干的!这帮泥腿子既然说自己穷,没钱、没粮,那就按他们说的,叫他们去铺地盖天!” 许本才一跺脚,道:“混账!你不记得解栓儿的腿是怎么瘸的吗?还不是解栓儿他爹为了救你……” 许本才话没说完,就被许荣誉打断道:“别老跟我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别说当年老许家已经厚葬了解栓儿他爹,就凭后来给他家那些东西,就把他爷俩卖了都不值! 就仗着那么点事儿,这都多少年了,他家欠下我许家多少了,您算过吗?!” 听许荣誉这样说,许本才有些生气!正要训斥一番,春杏搀扶着二姨太到了! 离着老远二姨太就道:“老爷,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还跟这儿吵吵把火的!荣誉给家里做点事儿,咋就这么难呢?您就不能呆一边儿看着吗?” 许本才道:“我是想呆一边儿看着来,可出了这事儿我能呆的下去吗?!” 眼看着许府门前这块儿来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这可急坏了铁犁婶子! 她家新子还不知道咋样儿了呢!刚刚许荣誉跟他爹说话,她不敢打断,此刻连二姨太都来发言了,铁犁婶子心里着急啊,心想不能再拖了! 铁犁婶子便又“扑通”一声,跪倒在许本才跟前,哭道:“青天大老爷啊,您救救俺们新子吧,不然,俺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许本才这才想起,还要解决新子的事情!便转到正题上来,问许荣誉道:“你把新子怎么了?” 许荣誉扭头看着铁犁婶子道:“你还有脸到许府门前来?!瞧你们家藏的那些个东西,这些年竟死皮赖脸地连个租子都不交!” 铁犁婶子哭道:“二爷,您不是把俺家所有的东西都给拿走了吗?那些还不够个租子?” 许荣誉没理会铁犁婶子,而是又回过头来,对他爹道:“就那新子,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是没跟他计较,把他送去做劳工,去给皇军干活,那是好事,干好了要飞黄腾达的!” 许本才不知许荣誉的话是真是假,一时之间还想不起要怎么跟铁犁家的说! 倒是二姨太插嘴道:“我家誉儿竟让她家新子去给日本人干活了?真真儿是给她家做了好事!那她还在这里闹腾个什么?你觉得不行就再去找你的大少奶奶呀,看她如今还会不会帮你!” 二姨太无心的一句话竟让铁犁婶子听到了心里去!是呀!去找稳儿,如今,也许只有稳儿可以救救她家了! 铁犁婶子又连夜跑去了县城!她会找到稳儿吗?事情又会怎样?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71章 熟人 铁犁婶子在许府门口哭闹了半天,就算是许本才出来,好像也是于事无补!她瞅着这样子,许荣誉是已经派人把新子给弄走了! 此时,就算是许本才要帮铁犁婶子,许荣誉也不会把新子给追回来了! 二姨太一直是嫉恨稳儿的,只是这几年稳儿一家搬出了泡桐屯子,她是鞭长莫及,想害稳儿也够不到她! 再加上,许荣誉跟万玉荷离了婚,去了日本,二姨太感觉自己孤苦无依,也没有心思琢磨坑害稳儿的事情,但是,她心中对许荣斌和稳儿的恨意却是一刻也没有停过。 如今许荣誉回来了,给二姨太添置了丫鬟下人,还有那么多的财物,真正实现了叫二姨太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这个时候的二姨太又膨胀了起来,以前所有的隐忍也不用忍着了,对稳儿的嫉恨再次暴露无遗! 二姨太知道,稳儿跟铁犁婶子的关系,对她也是充满了恨意。 面对铁犁婶子的哀求,二姨太是铁定了不会去帮她一下,竟叫她有事去找稳儿! 听二姨太提到稳儿,铁犁婶子本来脑子转得就快,此刻,更是有病乱投医,立刻便想到要去找稳儿帮忙! 但铁犁婶子怕许荣誉得知自己去找稳儿帮忙,会从中作梗,便假意向许家三位磕头道:“如今,俺家这些年攒下的粮食和钱都被拿到许家来了,俺家的人也给带走了,求二爷、老爷、二太太行行好,放过俺家吧!” 许荣誉斜了一眼铁犁婶子,道:“要说放过你家,也得等到算完帐以后,看看是不是还欠许家的。要是这些东西还不能抵债,那这事儿就不能算完!” 事到如今,铁犁婶子也不敢再争辩什么,只得点头道:“二爷说的是,那就等到算完账再说吧,那俺就先回去了!” 铁犁婶子说完,不等许家三位回答,便起身急匆匆地离开了许府大门! 二姨太眯着眼睛,瞅了瞅铁犁婶子的背影,凭着女人的第六感觉,似乎想起了什么般地道:“坏了,可能我刚才说错话了!” 春杏见许荣誉一直在二姨太身边,便奉承二姨太道:“太太这样精明的人,能说错什么话呀!” 这回二姨太并没有因为春杏的奉承话而飘起来,只是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道:“我猜那欠皮货一准儿是去城里找老东院那家儿了!” 春杏毕竟是在许家呆的时间不算太长,不明白“老东院那家儿”指的是什么意思,判断不出此刻二姨太所说的是对错,便张了张嘴,沉吟了一下,道:“太太要是不放心,就派个人去跟着她去看看,她到底去了哪里吧!” 许荣誉却是轻蔑地一笑,道:“她最多不就是去找李长稳吗?那李长稳算个什么,那铁犁家的就算是去找了她又能怎样?她还不是再去找我哥! 如今我哥跟日本人的关系比我跟他们还要铁,就凭去了这么个土里刨食的找到我哥,我哥也不会为了她去得罪皇军!” 春杏赶紧道:“是呀是呀,二爷比谁都了解大爷!想想也是,谁会为这泥腿子操心呀!太太,您就放心吧,甭管她了!” 说完,春杏挽着二姨太的胳膊进了许府大门,走了几步,又不禁回头对许荣誉道:“二爷,这都过子时了,您就别去忙活了,也休息吧,跟这些人生气伤了自己可不值得!” 许本才见许荣誉听了春杏的召唤也想进入许府,便跨出一步,站到了许府大门中间,拦住了许荣誉。 许本才又回头瞧了瞧二姨太和春杏,见那二人确实已经走了,他就想问一下许荣誉,这半天的功夫都是去了谁家?具体怎么回事让他都跟自己说说。 可许荣誉却打了个哈欠,又做了一个扩胸动作,道:“今儿实在是太累了,赶紧着去睡吧!爹呀,以后这租子的事儿,您就别管了,交给我就行了!” 许本才怒道:“什么交给你就行了?你懂个什么?!这铁犁家的和解栓儿家,都是我画出来的,不能这么收他们的租子!” 许荣誉道:“怎么就不能这么收他们的租子了?有白给他们这些粮食的份,还不如给日本人呢!白白叫他们沾了这些年的便宜,我们许家捞到什么好处了?!” 许荣誉说完,见他爹依然立在门口,不肯放他过去,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便不耐烦地用手拨了一下许本才,快速地从他爹旁边挤了进去,那几个鬼子伪军也跟许荣誉进了许府。 许府门前只留下许本才和一个老点的家丁。 许本才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许府门口,又看了看伸出去想抓住许荣誉,但却没有抓住什么的手,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许本才如今真的成了一副空壳子,谁也控制不了了! 老家丁叫了一声:“老爷,天实在是不早了,您也到家里来休息去吧!” 许本才看了看这个老家丁,说他“老”是相对于其他下人说的,其实这人也就是四十岁左右的样子。 不过,许本才总觉得跟这个人很亲近,因为在他身上能看到常福的影子! 这个人也是被日本人给送来的。在这些下人里头,他是唯一一个不被许本才反感的人。可是,许本才只是见他在许府如同常福在时一样的忙活。 此时,许本才见这人跟自己说话,便随口问道:“你是哪里人呀?叫什么名字?” 是呀,这人好像是第二批被送到许家来的。自打日本人给送下人过来,除了春杏以外,其他人都换了好几茬了。 许本才从来不跟这些人交流,更是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和来历。只是常见这个人在许家门口转悠,却从来没有问过他什么。 那人对着许本才作了个揖,道:“老爷,俺是城西潘庄的,是二爷跟金井先生把俺给买来的,他们让俺给许家来扛活。 来时只是一再交代俺,到了许府以后要听春杏的。可是俺一直也没有问过她,俺是不是应该跟着姓许呀?” 许本才有点苦笑道:“姓许干嘛?你又不是我买回来的!你是潘庄人,应该姓潘吧?” 这人道:“回老爷,俺老家是河南。只因俺小时候,老家那边受了灾,俺爹在那场灾情里遇了难。俺娘就把俺送到了潘庄姥姥家门上。俺其实是姓王的,叫王福!” “王福?!”许本才跟着念叨了一句,心道:“连名字都这么像!” 王福以为是在叫他,便答应了一声:“我在,老爷!” 见王福答话的态度,许本才心道:“到处都那么像他!”又苦笑了一下,抬头朝天空看了看,道:“天确实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许本才说完,便落寞地回了书房,王福赶紧关上了大门。 再说铁犁婶子。离开了许府大门以后,就想着赶紧去城西找稳儿想办法。 可是,铁犁婶子为了去别人家蹭饭,从打响午就再没吃饭,又加上折腾了大半宿,此时,早已是精疲力尽了!还没走几步,身体就开始摇晃,腿也像灌了铅一般,往前迈上一步就都感觉十分艰难! 可是,想到被抓走的新子,铁犁婶子又不敢耽搁,实在走不动了,她只得停下脚步,单手扶着墙,弯着腰,捂着肚子,干呕了一阵,才起身继续往前蹭! 铁犁婶子费劲把火地刚挪动到拐弯处,突然,一个人从黑影里窜了出来,很是吓了她一跳! 铁犁婶子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人,竟发现是她家亮子! 此时,铁犁婶子已经是精疲力尽,面对着亮子,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竟是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亮子也看出了母亲的疲惫,见她突然倒下,赶紧上前搀扶住她,道:“娘,俺看见俺哥被带出村,朝着县城方向去了。俺想追上去来,可挂念着您,就回来了!” 铁犁婶子靠在亮子怀里,疲惫的感觉更加强烈,双腿竟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 亮子用力抱住母亲,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黑暗处竟又冒出几个人来,为首的一个竟是树银娘! 树银娘等人走上前来,道:“亮子啊,你娘这是太累了,把她先送到俺家去吧!” 亮子看了看他娘目前的状况,想想自己家已经被许荣誉给翻腾的七零八落的,就谢过了树银娘,和众人一起,七手八脚地将铁犁婶子抬到了王树银家。 安顿下铁犁婶子,树银娘赶紧去熬了一锅粥,让铁犁婶子娘俩喝下。 看着这娘俩不顾形象喝粥的样子,树银娘道:“你们家遭的这些事,咱这泡桐屯子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才多大个地方呀!打从许荣誉烧谢栓儿家房子那会儿,村子里的人就都看不惯了,晚上来又是你们家遭了殃! 这许家老二真是坏透了,可大家都干着急也没有啥好办法呀!赶明儿还不知道谁家又要遭殃呢!” “是呀,咱们穷人的日子真是难!”旁边的乡亲们也符合着,大家的气愤之情溢于言表! “谢栓儿瘸着个腿,房子被烧了个精光,也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唉,真是可怜!对了,你们下一步要怎么办?”有位乡亲问铁犁婶子娘俩道。 此时,铁犁婶子喝完了粥,又就着咸菜吃了个窝头,有了底气,精神了许多。便道:“俺得去城里看看,新子到底咋样了?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树银娘道:“是呀,应该去看看,不然这当娘的多糟心啊!” 这件事,众人也都表示赞成,都说应该去找找新子。 亮子吃饱了饭有点犯困,铁犁婶子一看他那状态,着急道:“亮子呀,你可不能打盹呀!咱得连夜进城找你哥,就耽搁这么个时辰,俺都担心见不着你哥了呀!” “是呀,要去就得赶紧去,不然,谁知道会发生啥事儿呀!”众人也都跟着着急。 亮子道:“俺知道呀,娘!俺不睡!咱现在就走吧,找个小车俺推着你去县城!” 树银娘觉得亮子说的也对,便道:“那就用俺家小车儿吧,俺给你们装上几个饼子,你们娘俩赶紧追到县城去看看吧!” 铁犁婶子感激地说道:“老嫂子,看俺们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树银娘道:“咱乡里乡亲的就别说这些了!” 亮子就用小车儿推着铁犁婶子上了路,众人一直把他们娘俩送到村外,才都叹息着回村。 铁犁婶子跟亮子到县城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 县城门前站着一溜儿的宪兵,盘查着来往的行人。 铁犁婶子娘俩没带什么重要的东西,一看也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家,倒是很容易的就进入了县城。 他们不敢在城里停留,想着赶紧穿过县城,到城西稳儿的信合棉纺厂去。 铁犁婶子抬头看了看太阳,感觉自己此时又歇个差不多了,就从小车儿上下来,催着亮子赶快走。 其实这一路上,铁犁婶子也心疼着亮子,总是在小车儿上坐一阵儿,再下来走上一阵儿的,这样,娘俩都能歇歇。 两人走着走着,亮子突然想到一件事,便问铁犁婶子道:“娘,咱们是不是应该到县政府那块儿去兜个圈?没准儿碰上个熟人呢,那就省事儿了!” 铁犁婶子明白,亮子说的“熟人”是指许荣斌,他们在这整个儿县城除了许荣斌以外,又能认识谁呀! 许荣斌以前倒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好人,砸烟馆、办民团,还分土地给这些穷苦人,村里人其实都念着许荣斌好呢! 可如今许荣誉都变成了那个坏样子,许荣斌会不会也如许荣誉所说的,也变了样儿了呢? 对于这个问题,铁犁婶子还真是拿不准,总觉得还是找到稳儿稳妥。 可接下来亮子的一句话让铁犁婶子明白了,还真得去县政府那块儿兜上一圈得好! 亮子是这样说的:“如今咱锦县是日本人说了算。我稳儿姐姐怎么会跟日本人扯上关系?到时候,还不是再去找我那县长姐夫?那还不如咱们能直接去碰碰运气得好,万一碰上了呢,那样就不耽误事儿了!” 于是,娘俩又跟人打听着去县政府的路,便直接奔那个方向去了! 铁犁婶子和亮子在县政府附近会遇到许荣斌吗?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72章 守候 铁犁婶子和亮子商量好去县政府那块儿,就一路打听着,来到县政府附近。他们在一个胡同口停了下来,远远地朝着政府大门的方向张望。 见政府门前有一溜儿的宪兵站岗,他们也不敢上前去。但又觉得时间紧张,怕越耽搁找新子的希望越渺小,两人全都非常焦急! 没过一会儿,铁犁婶子就开始埋怨亮子道:“说的是去找你稳儿姐姐,任谁会变,你稳儿姐姐也不会变的! 打小儿看着她长大的,她是啥人俺还不知道?! 你非要来找这许家大爷,你看门口那一溜儿的鬼子,咱能近前吗?!更别说他那人如今还不定变成啥样子的了!” 亮子道:“娘,您甭听旁人胡咧咧,俺跟俺哥拉车的时候是见过许县长的。俺就认准了他是个好人,才不会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呢!” 娘俩正说着话,突然,亮子仿佛眼前一亮,指着不远处一个背影道:“娘,您瞧,那个人是不是许县长的跟班?” 许荣斌带着许佳磊他们去上海的时候,亮子当时年纪还小,铁犁婶子家又跟许府没有多少交往,他不大记得许佳磊的样子。 只是到了后来,亮子跟着豹子和新子去过几回信和棉纺厂,偶尔见过许佳磊。 铁犁婶子倒是很清楚的记得许佳磊的模样。 听亮子说好像是看到了许荣斌的跟班,铁犁婶子立即就明白,亮子指的是许佳磊,便赶紧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真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喜道:“是,还真是他来!” 铁犁婶子说着,不由自主地朝那人奔去,嘴里喊道:“石头,石头!站住!” 许佳磊出去办事,正要回政府大院,突然听到好像有人在喊自己的小名,连忙回头顺着声音望去。 见那个喊叫着,朝自己奔来的人,正是铁犁婶子,后头还跟着个推车的亮子! 铁犁婶子朝前跑了几步,突然“嘎”的一声停住,使得她身后推着小车儿紧紧跟随的亮子差点儿没有撞上她! 亮子着急道:“娘,您这是干什么,怎么突然就停下了?” 铁犁婶子不搭理亮子,但也不敢再对着许佳磊大喊大叫,只是朝着那个方向用力招手! 亮子不解地朝许佳磊看去,见他身边站着的那些宪兵也在朝这边看,心里有些明白了,也暗暗赞叹着:“还是我娘心里明白,这要是叫那些个鬼子知道了,还不定会惹什么事儿呢!” 许佳磊看见铁犁婶子不再往前走了,而是一直冲着自己招手,想来她是被自己身后的宪兵给吓着了,不敢到近前来,便主动来到这娘俩跟前。 铁犁婶子拉着许佳磊往路边站了站,接着,还没说话,竟用手捂着脸哭了起来!这让许佳磊有点手足无措,忙道:“婶子,您先别哭,有什么事咱慢慢说!” “俺家新子,被、被许家二爷给抓走了!”好半天,铁犁婶子才哽咽着说道。 许佳磊一听,也很着急,道:“到底怎么回事呀?二爷抓新子干嘛?” 铁犁婶子哭道:“嗐,别提了,那年许家大爷分给俺家几亩地,你还记得不?” 许佳磊点头,表示他记得是有这么回事! 铁犁婶子见许佳磊点头,就继续说道:“这都多少年的事儿了,谁知道,那许家二爷竟不承认了,闯到俺家,非要逼着俺要这些年的租子……” 铁犁婶子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给许佳磊说了一遍。 许佳磊听明白了,就问道:“婶子,您知道新子被抓到哪里去了吗?” 铁犁婶子道:“听说是要抓去做劳工的,具体是去了哪里,俺还真说不上来!” “奥,”许佳磊略做沉吟,抬头道:“那快跟我走,兴许还能见上一面!” 铁犁婶子一听这话,顾不上坐小车了,跟着许佳磊就跑,亮子推着小车在后面紧紧跟随! 三个人慌慌张张地往城北而去。出了北门,再走不远,便是通往德县的路。 在路口处,停着一辆军用卡车。周围站着一队鬼子兵。 卡车前面,还有一些叽叽喳喳,貌似送行的人群。 原来,这里有十几个中青年男子将要跟随这辆卡车远行,正与自己的亲人告别。 这些人,有的悲伤,有的愤怒,还有的,竟是兴高采烈,像是遇上了天大的好事! 在这些人里,只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伙子,蹲在路边生着闷气,与这个喧闹的人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位被绑的小伙子就是铁犁婶子家的新子! 铁犁婶子歪着头,弓着腰,瞅着新子的脸走近他,好像唯恐认错人一般。 新子却是抬眼刚好看见他娘和他弟弟来了,赶紧站了起来。 铁犁婶子上前拉着新子,上下打量着,问道:“儿呀,他们没有再打你吧?!” 新子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铁犁婶子赶紧回头去找许佳磊,道:“石头,你去帮忙问问,能不能让俺把新子带走?” 许佳磊看了看周围的宪兵,他是深知内幕的,便小声道:“婶子,都来到这里了,要带回去,不可能了呀!” 铁犁婶子刚要再说些什么,突然见又来了一队鬼子伪军,里面的一个人她是非常熟悉的,尽管这几年已经不能常见了。 这个人便是铁犁婶子这回要找的许家大爷,现在的锦县县长许荣斌! 只见许荣斌边走边跟他身边的一个鬼子军官说着什么。 这个鬼子军官虽然铁犁婶子不认识,但他在锦县却是赫赫有名的,此人就是三木一郎! 后头还跟着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人便是伪善的日本学者——金井经二! 铁犁婶子不顾一切地跑上前去,拦住许荣斌道:“许县长,许县长!俺可见到你了!救救俺们新子吧!” 铁犁婶子边喊,边往许荣斌身边凑!那队鬼子见状,马上拦住她,叫道:“八嘎!” 铁犁婶子看了看这些凶神恶煞般的鬼子兵,吓了一跳,赶紧止住了脚步。 许荣斌跟身边的鬼子军官说了句什么,拨开拦路的鬼子,来到铁犁婶子跟前,道:“婶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铁犁婶子看了看许荣斌,见他跟从前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似的,就立即掉了一把心酸泪!把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的遭遇,又跟许荣斌简单地说了一遍。 鬼子兵往旁边驱赶着前来送行的人们,唯恐万一出来个什么人,伤害到这几位他们可吃罪不起。 许荣斌跟着铁犁婶子来到新子跟前,让人给新子解开了绑绳。 人们见来的这队人,这架势可不一般,绝不是凡俗之辈,便全都停止了议论,按着鬼子兵的指挥,退到了一旁。 金井咳嗽了两声,走上前去,道:“让各位久等了!这次的招募劳工,是由我们大日本帝国直接接管的! 这些人将全部被送到东北矿区工作,那里不但管吃管住,还要给大把的佣金。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油水肥得很’的个差事! 他们这些人今后会有很大的发展前途,家里人到时候也是有的好日子过啊!” 听了金井的一通忽悠,许多人都笑了起来,仿佛看见美好的生活正向他们招手! 铁犁婶子非常疑惑,她不知道金井经二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这些兴奋的人们是不是真的在庆幸,便朝着周围茫然地望着。 亮子趁这功夫赶紧拿出树银娘给的饼子,让新子吃。 新子的确是饿坏了,顾不上饼子冰凉坚硬,狼吞虎咽地就啃了起来! 等新子吃完,金井经二也废话完了。此时,鬼子们正在招呼其他招募来的劳工都上卡车。 只是,此时的车厢周围,站满了实枪核弹站立的鬼子。这些所谓的劳工上去,直接就去了那些鬼子中间! 可是,即便是这样,竟还有人在咧着嘴得笑着往车上爬! 铁犁婶子觉得哪里不对,拉着新子对许荣斌道:“县长,大爷!俺寡妇拉几的,身前就剩下这俩儿,您能不能高抬贵手,别让俺家新子去了吧?” 还没等许荣斌答话,金井却走上前来。 其实,金井一直在关注着许荣斌这边的动静。他拍了一下新子的肩膀,眼睛却看着亮子,道:“去给我们大日本帝国当劳工可是好事呀!多少人抢着去还不让他们去呢! 我看您这两个儿子都是不错,看着许县长的面子,就让这两个人都去吧!这样,他们在一起,您就不用挂念他们了!” “不,我弟弟还小,不能让他去!”新子抢先说道。 此时,三木也走了过来,沉脸问道:“怎么回事?还在耽误什么?” 许荣斌道:“新子就放心地去吧,皇军是不会亏待你的!” 新子明白,这回他是逃不掉的,便对铁犁婶子道:“娘,您撒开手,让俺去吧,叫亮子留下!” 可是,铁犁婶子依然死死地抓住新子,不肯放开!几个日本兵上前叫道:“八嘎!”就要拿枪托砸向铁犁婶子! 新子赶紧挣脱母亲的手,跳上了卡车! 铁犁婶子大哭道:“新子,你不能走啊!” 说着,铁犁婶子竟也往卡车上扑! 许佳磊赶紧上前抓住铁犁婶子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 卡车在铁犁婶子的哭喊声中远去了! 金井对着前来送行的人们摆了摆手,道:“大家都散了吧!你们的亲人去挣大钱了,不日就会衣锦还乡。你们就回去等好消息吧!”说完,跟着三木和许荣斌的队伍扬长而去! 许佳磊看了看正在哭泣的铁犁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一跺脚,去追许荣斌了! 铁犁婶子一个人,坐在路上,看着卡车离去的方向,抚摸着车辙号啕大哭! 亮子用力抱着他娘,唯恐母亲再出什么差错! 送行的人看着铁犁婶子,都表示不理解, “孩子是去做劳工了,又不是去干嘛了,你哭什么呢?” “就是呀,又不是不回来了!” “您没听那位长官说,他们出去是讨活路了,是好事呀!” …… 人们议论了一阵,见铁犁婶子不为所动,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许荣斌,他真的变了,他不管俺家了!俺五个儿子啊,四个都离开俺了!”铁犁婶子依然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继续大哭着嘟哝。 亮子也落了泪,他笨拙的安慰着自己的母亲,道:“娘,您别怕,您……还有俺呢,俺不会离开您的!” 铁犁婶子将头靠在亮子肩膀上,好一阵儿,才缓过劲来。又过了好半天,铁犁婶子才起身,道:“唉,咱走吧!”倒是亮子,喃喃地说道:“娘呀,咱们往哪儿走呀?” 是呀,家,让许荣誉给捣毁了!天下之大,竟没了他们的落脚之地!一向乐观不盛事的铁犁婶子,此时也有点犯了难,立即觉得空落落的! 突然,亮子道:“娘,咱们去找我大哥吧!” 亮子提出要去投奔他的大哥东子,这应该是个好办法。毕竟东子是军队上的人,又有点权势,到了那里,没人敢欺负他们了。 但铁犁婶子在思考了一阵后,道:“不行!孩子,咱们还得回家!” 亮子不解地看向母亲。 铁犁婶子继续说道:“你大哥带兵打仗的,今天在这里,明天在那里,不好找!咱们得回泡桐屯子,等着他回来!只要你大哥回来了,那些欺负咱家的人就都老实了。 他许荣誉、许家二太太……还有这些天杀的日本人,都别想消停了! 再说,你虎子哥去了香港,也不知道他啥时候会回来。还有你豹子哥…… 咱们要是离开了,你虎子哥、豹子哥,还有你新子哥要是回来了,找不到咱们又该着急了!” 铁犁婶子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了起来! 亮子见他娘伤心,赶紧道:“好了,娘,您别难过,俺听你的,咱这就回泡桐屯子,把咱家再收拾收拾,接着住,哪儿也不去了!” 铁犁婶子的脚步有些踉跄,亮子赶紧让她上了小车,推着他娘回泡桐屯子。一路之上,铁犁婶子竟没断过眼泪。这是许多年来从没有过的事情! 新子真的去了东北吗?他还能不能再回到泡桐屯子?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73章 投奔 就在这一天,铁犁婶子没有前来信和棉纺厂,而是带着亮子回了泡桐屯子。可许大个子却带着一名衣衫褴褛的瘸腿乞丐,进入了信合棉纺厂。 吴姨惊奇地打量着这名乞丐,见他脸上身上似乎有伤,衣裳也像是被烧过的一般,不是仅仅破旧能形容的。 吴姨端详了许久,就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竟然一下子没有认出这人是谁。 吴姨便把许大个子悄悄叫到一边儿,问道:“你怎么把个要饭的瘸子带到厂子里来了?” 许大个子一听吴姨这样说,当时就踮起了脚尖,挺起自己那一米四的身板儿,要对吴姨说上句话。 吴姨明白,便弯下了她那一米七的腰身,将耳朵凑到大个儿的嘴边去聆听。 许大个子用手做了个喇叭状,小声道:“你在泡桐屯子呆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连他都不认识了?” 吴姨听说泡桐屯子怎样,明白许大个子说的是那名乞丐,应该是个泡桐屯子人。便仔细地想了想,惊呼道:“该不会是,瘸子……” 见吴姨竟用这么大的声音说道人家,许大个子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吴姨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是大了些,立即压低嗓音道:“是瘸子解栓儿吗?” 许大个子点了点头,确认这个人就是泡桐屯子的瘸子解栓儿。 吴姨又惊奇道:“他家是穷了点,可也……他怎么变成这样的了?” 解栓儿家在泡桐屯子虽然算不上富裕,但也不是垫底儿的那种人家。 当年,泡桐屯子闹洪灾,大雨整整下了几天几夜,本来就以沙土地着称的泡桐屯子,沙土吸足了水分,不管是村里还是田里的土地都变得松软无比,许多地方甚至还被大水冲出一道道的沟壑! 好不容易盼到天空放晴了,在家憋了好几天的小孩子们便成群结队地出去“疯”。 许荣誉也是憋闷得太久了,想出去,可从小深受二姨太阶级教育的他平时不屑于跟这些“泥腿子”家的孩子一起玩儿,如今,这些孩子也是离着他远远的,谁都不肯靠近他! 没有小伙伴,许荣誉眼看着一个个小小子如同泥鳅一般地在田野间欢实,急得直哭! 许本才便让当时在自家做短工的解栓儿他爹带着许荣誉去跟解栓儿一起出去玩。 那天,许荣誉也放下了他作为许府二少爷的架子,和解栓儿闹了个昏天黑地! 这俩人玩着玩着趁着大人不注意竟到了沟边。 刚刚被雨水冲刷过的沟沿又松又滑,沟边的树木根下不稳,倒了一大片。 许荣誉和解栓儿便要把这些倒下的树当做马儿去骑! 可巧儿就在这个档口,一棵被雨水泡乏了脚的大树朝着这两个孩子就歪了下来! 眼看这棵大树就要砸到孩子们了,这一幕刚好被解栓儿他爹看见,赶紧跑过去将许荣誉推向一边儿,捎带踢了自己儿子一脚! 结果是解栓儿他爹被树身子当场砸死,解栓儿被砸折了一条腿,从此变成了瘸子解栓儿,而许荣誉却安然无恙! 为这事儿,许家老太爷拨出几亩地叫解栓儿和他娘种着,又帮忙厚葬了解栓儿他爹。 平时,老太爷也是嘱咐许本才,叫他一定不要忘了解栓儿他爹的好儿,要照顾着这娘俩些。 没了老太爷以后,许本才怕解家忘了这地的归属,便让他家同别的几家一样每年每亩地交一斤小米。 其实,解栓儿跟他娘从来都没有向许家要过什么,这些年也是按时交那些小米的。 谁知道竟然丧心病狂的,闯到解栓儿家,非要他补交这些年欠下许家的租子。 解栓儿当然拿不出来那么多的小米,许荣誉就命人对他家进行了搜查。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竟也没有找到什么像样的东西! 气急败坏的许荣誉,见解栓儿家确实是没有什么了之后,竟放火烧了他家房子! 解栓儿家和许家的这些陈年旧事,吴姨是知道的。可对解栓儿变成如今的样子却是纳闷得很! 许大个子便把许荣誉这几天在泡桐屯子的所作所为简略的跟吴姨说了一遍。 吴姨也是一个性情中人,直听得是义愤填膺!道:“这事儿呀,要告诉太太!” 许大个子点了点头,道:“这事儿就是应该告诉太太去!” 吴姨道了声:“那你甭管了,俺带他去!等少爷回来了,还要告诉少爷!” 说完,吴姨便气鼓鼓的带着解栓儿去找稳儿了。 如今的稳儿可谓忙得很!一方面,她要负责经营棉纺厂的生意,另一方面,还要提防周围日本人的眼线,并配合许荣斌,与日本鬼子左右周旋。 吴姨带着解栓儿找到稳儿的时候,稳儿倒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她惊讶地问道:“这是……解栓儿哥?!” 解栓儿哭了起来,道:“太太还能认识俺就好,千万不要再叫俺什么哥了!” 稳儿道:“为什么呀?难道如今的我不能遵守礼法了吗?” 解栓儿赶紧摆手,表示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稳儿明白,解栓儿不是那种能言巧语的人,便不再跟他玩笑,只是道:“解栓儿哥,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解栓儿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睛,突然跪倒在稳儿面前,痛哭流涕! 见此情景,吴姨赶紧走出门去,找了个扫帚,就在稳儿屋子的前前后后打扫了起来,实则是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替稳儿把风。 正在此时,许大个子竟又带了两个人过来! 见又有人来,吴姨认出,这两个人也是泡桐屯子的,便皱了一下眉。 许大个子赶紧上前悄声道:“这两个又是被荣誉给迫害的乡亲,你应该认识的!” 吴姨在泡桐屯子住了这么多年,自是了解那里的情况。她仔细瞅了瞅这两人,又往旁边拽了拽许大个子,道:“俺记得他们往年可是常常交满租的,怎么也……” 许大个子咧了咧嘴,道:“今年收成不好,他们家里又都摊上了事,晚了交租。 荣誉就按晚交的时日,驴打滚利滚利算利息合租子,结果叫这两家更是雪上加霜,再也交不起了! 荣誉就把人家的牲口都牵走了还不算,还打了人家的人,直逼得人家媳妇要上吊,唉!” 许大个子说着,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吴姨,道:“解栓儿呢?在屋里头呢?” 吴姨没有答话,而是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进去看看!” 吴姨心道:“这许荣誉做的孽,可都来找少奶奶,可如何是好?估计还要来人!这一个两个还好说,要是这么不断地来人,少奶奶该怎么办呀?!” 屋里头,解栓儿已经把自己的遭遇跟稳儿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 他也不坐下,只是站在一边儿低头哭泣。 吴姨恰在这时候进来,悄悄附在稳儿耳边道:“太太……” 稳儿听后,脸色也是变得非常难看!思索了一下,道:“娘,他们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一定是饿坏了。 您先带他们和我解栓儿哥一起,去吃个饭吧,容我想想办法!” 吴姨点头道:“太太说的是!” 便转身对解栓儿道:“外头又来了两个咱泡桐屯子的乡亲,我先带你们一起去吃饭吧,给太太留个想办法的时间!” 此时,解栓儿确实是已经是饥肠辘辘了,情不自禁地抚了一下自己干瘪的腹部,对着稳儿感激地做了一个揖,就跟着吴姨出去了。 稳儿思索了片刻,便将高青山叫了来,让他去政府请许荣斌,让许荣斌无论如何要回来一趟。 稳儿一家一直住在信合棉纺厂里,稳儿更是在那年离开县政府后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一趟。 实在有事用到许荣斌的时候,便差人去请他,这样可以给许荣斌省去很多麻烦。 稳儿也明白,日本人一定在她这个信合棉纺厂里安插了眼线,做事更加小心谨慎。 高青山一向做事非常稳妥,请许荣斌回来的事情更是不用嘱咐。果然,许荣斌在午后便扯了个理由就回了信合棉纺厂。 见许荣斌回来了,稳儿并没有急于让他与泡桐屯子来的几人见面,而是把他叫进到屋里,将许荣誉近几天在泡桐屯子的所作所为都跟许荣斌诉说了一遍。 许荣斌听后,气得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他也只有在稳儿面前,才坦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许荣斌压了压火,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道:“我回泡桐屯子一趟,去见见荣誉!” 稳儿看着许荣斌,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但是,你要小心,这别再又是日本人的试探!” 稳儿太了解他们夫妻此时的处境了,也习惯了这种小心翼翼的安排。只是心疼许荣斌,许荣誉是他唯一的弟弟,许荣斌对许荣誉的疼爱,不亚于对卫国和卫民,可到了如今这种境地,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误入歧途,却不能明目张胆地去管教他! 许荣斌道:“这我自是知道,你也要小心,千万不要让日本人发现什么!” 稳儿道:“你放心,我会的!只是,泡桐屯子来的那几个人……” 稳儿想说,那几个人如今看着实在是可怜,是不是可以把他们留在信和棉纺厂? 许荣斌当然明白稳儿的意思,只是他更清楚,如果那么做了,不但是不能帮助这些乡亲们,也许反而会害了他们! 面对稳儿询问的目光,许荣斌只得说道:“尽可能的多赠予他们些东西,让他们吃了饭,再回泡桐屯子吧!” 稳儿再没有做声,许荣斌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无奈之举呀! 许荣斌在信合棉纺厂没做太多停留,更是没有见那些泡桐屯子的老乡,就想赶紧离开了。 许荣斌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从小就非常疼爱的弟弟许荣誉,如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表面上,这兄弟俩都在给日本人做事,许荣斌曾经不止一次的点拨许荣誉,要他不要忘记自己的根在哪里! 可是许荣誉却一直对许荣斌是“嗯啊”应付,背地里却是我行我素! 许荣斌处于日寇的监视之下,许多话不便于明说,只能尽自己所能的来管教弟弟。 可许荣誉已然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有自己的思想,又在日本呆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凭着几句点拨就能够回到从前那样呢?! 但是这回,许荣誉做的实在是有些过分,让许荣斌实在是不能容忍! 他怎么可以做出伤害自己乡亲的事情! 许荣斌想着赶紧回到泡桐屯子,教训一下自己那个迂腐的弟弟! 他也有点对这个弟弟恨铁不成钢,许荣誉这一系列的作为,竟叫一向沉稳的许荣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愤怒之情! 许荣斌来到县城中间,想过东城门,再转往通到泡桐屯子的路上。 可到县城了,他又冷静下来。鬼子虽然表面上对他信任有加,可暗地里还是对他不放心。 尤其是在许荣誉跟自己独处的时候,更是会派人加以监视!抗日的路还很长,他不能这么快就暴露自己! 许荣斌停了下来,仔细地想了想,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大学者金井! 金井虽然一直打着“学者”的旗号,似乎是文质彬彬,不于政务,实则是一个侵华战争的幕后策划和操纵者! 近来,金井一直在倡导中日亲善,号称要建立王道乐土。但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如今,许荣斌却是只能支持金井这样做,即使明知他这是伪善的行为,但至少可以暂时护住百姓少受伤害! 但许荣斌又不能表现得过于暴露,便假装欣赏金井的办事风格和学识,与他套近乎。这让金井很是受用! 许荣斌的赞赏自然比许荣誉的胡吹要有价值,所以,金井近期与许荣斌的相处,甚至比跟许荣誉还要亲近! 许荣斌叫许佳磊过来,让他去请金井,要和金井一起去泡桐屯子。许佳磊答应一声便跑去请金井了。 没一会儿,许佳磊回来了。告诉许荣斌道:“金井先生不在他的住处,别人也说不上来他去了哪里!” 许荣斌当下一皱眉,道了声:“快回泡桐屯子!”便带着部下匆匆上路了! 许荣斌到了泡桐屯子又会遇到什么事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74章 伪善 许荣斌听说金井此时不在县政府,当即便预感到,他可能去了泡桐屯子。 金井经二表面上虽然不是军中之人,但他所能操纵的,远远是那些所谓的日本军官都不能及到的! 如今,许荣斌和许荣誉都在为日本人做事,金井早早的弄了些眼线送进了许府,名义上是为许府送去的一些下人,为许荣誉实现他当年为二姨太许下的承诺, 实际上,就是利用了许本才和二姨太,一下子便抓住了许荣斌和许荣誉的命脉,再如何,这兄弟两个也不能不要他们的爹娘吧! 更损的是,鬼子在入侵锦县时,表面上留下了泡桐屯子,但他们又岂会让这个地方成为许家两兄弟的后盾! 必定会找些事端出来,让全锦县的人,包括泡桐屯子的人,全都得知,许荣斌和许荣誉,就是日本人的狗腿子! 许荣誉偏偏就着了他们的道儿,这几天,几乎是把泡桐屯子闹了个底朝天! 许荣斌明白金井经二的歹毒,他宁肯让自己成为百姓口中十恶不赦的汉奸走狗,也不愿意真的去伤害这些无辜的村民! 所以,当许荣斌预感到金井经二此时可能在泡桐屯子时,便当即决定,马上回泡桐屯子! 许荣斌带着队伍赶到泡桐屯子的时候,金井果然也在那里。 此时,许荣誉已经将一些泡桐屯子所谓的反叛分子抓到了许府。 今日早起,金井经二便带人来到许府。他明白,许荣誉一直因为自己是二房庶出压抑着。 如今,有了日本人撑腰,许荣誉就要在泡桐屯子耍一下横,叫人们都知道知道,他许荣誉也是许府正经八本的爷! 许荣誉要把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全都释放出来! 见金井不请自来,许荣誉更是得意!他让人在许府大院的泡桐树底下放了桌椅,让金井坐在那里,观看他许荣誉的手段! 金井翘着二郎腿地坐在树下悠闲地喝着茶,拿眼角瞅着许荣誉在这些被抓进许府的人群里走来走去。 这些人的旁边,站着一溜儿荷枪实弹的鬼子伪军。 这些伪军,有相当一部分是今儿早晨,金井带来为许荣誉助威的。 二姨太和春杏则站在拐角处的泡桐树后头往这边儿看着,全都抿着嘴角得笑! 二姨太笑得有些得意和骄傲,而春杏笑得却是别有深意! 许本才如今是连自己的儿子许荣誉都怕了。他也看清楚了,如今的许荣誉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没心没肺的熊孩子了! 许荣誉的狠绝叫许本才看着都胆战心惊!他眼看着许荣誉做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情,竟然不敢去阻拦一下! 尤其是当许本才看见金井也来到许府以后,居然害怕到将保全嫂子和刘嫂叫到书房里。 除了刘嫂和保全嫂子以外,许本才是誓死都不允许别的下人到他的书房去,这一点,他动了真格的,扬言,要是许府没了刘嫂和保全嫂子,他就一头撞死! 就算是日本人,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把许荣斌和许荣誉的爹给逼死,所以,就都由了他。 许本才感觉,目前在这偌大的许府,也就这俩女人可以信赖了,许本才感觉,就连二姨太也变得跟他是那么得疏远! 刘嫂看着大院子里头站着的乡亲,悄声道:“俺记得这些人是交了租的……怎么,怎么,独臂王三宝也被带来了?他家可不是租咱许府地种的,还有几个人也不是咱府上的佃户呀……” 许本才道:“我看见了,老刘家的,你说对了!我早就告诉过荣誉多少回了,不让他跟这个金井在一堆儿,只要是跟他一堆儿,准是没啥好事! 这回,还不定是在整什么呢,可让许家再跟着挨骂一回吧!” 许本才说着摇了摇头,他在心里叹息着自己的无能和无奈! 刘嫂也哀怜地看了一眼许本才,道:“老爷,都这会儿了,您就保重您自己吧!” 反倒是保全嫂子,一直冷眼瞅着窗外,一言不发! 刘嫂突然用手指着窗外,叫道:“诶,你们看,大爷回来了!” 许本才赶紧戴上老花镜,将脸靠近了窗玻璃,往大门口处仔细看,果然见是许荣斌进了门! 许本才摇了摇头,感叹道:“唉,今年这租子收的,把荣斌都招回来了,这是惹了多大的事儿呀!” 是呀,自许荣斌担任这伪县长以来,他就在过年的时候,趁着夜色匆匆回来一趟,跟他爹磕了一个响头就离开了。从那以后,便是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再没有回来过! 在这个不年不节的时候,许荣斌竟然回来了,显然,这是……摊上大事了! 这些年来的历练,使得许荣斌已经学会了伪装自己。只是,每当回到泡桐屯子,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回到自己的老父亲身边,这种伪装便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可是他又不得不将这种伪装套在自己身上! 这回,许荣斌一进入泡桐屯子,明显感觉出了异样。 人们要么关门闭户,要么在街角旮旯里探头探脑,还悄悄地议论着什么,甚至有人见到许荣斌便辱骂出声! 如今许荣斌对这种情景已经司空见惯,可他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同,这回的辱骂可是异于以往的,人们对他的咒骂之声更加得情真意切! 此时,在许府的大门口竟是挤满了人,其中还有几个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 鬼子兵又在为许府站岗了,他们居然荷枪实弹的立在许府门口,防止这些村民闯入。 许荣斌明白这一定是许荣誉在府里整事呢,只是他不知道事情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就皱着眉头径直跨进了门去。 王福还是头一回见到许荣斌。光看那排场,他就知道这位便是许家大爷了!他将敞开的大门又往里拉了一下,对许荣斌施了一礼,叫了声:“大爷!” 王福觉得,即使在许府,还是不叫官职,直接叫大爷得好,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不是处理公务的地方。 许荣斌扫了一眼王福,感觉有些眼熟,一下子想起来,这个人长得竟像极了年轻时的常福叔,甚至比他们家常强还像他! 许荣斌顾不得在王福面前多做停留,只是对他点了一下头,便直接走向了许荣誉。 许佳磊也看出了王福和常福的相似,他犀利的目光扫了一下王福,便带人跟近了许荣斌。 周围的空气有些凝固,无论是书房里的人,还是外头的二姨太和春杏都僵硬了脸上的表情,无声地看着许荣斌接下来的行动! 此时,许荣誉见到许荣斌向他走来,也立刻停止了训话。周围很静,甚至连泡桐树都停止了摆动! 突然,街上传来六妮儿娘声嘶力竭,声泪俱下的呼唤声:“六妮儿呀,回来吧,回家吃饭来!”…… 这声声的呼唤,让院子里听惯了六妮儿娘叫喊声的泡桐屯子人竟也有些动容! 见许荣斌过来,金井幽幽地在椅子里扭了一下身体,对许荣斌微微一笑道:“许县长,今日也有空回来看看吗?” 许荣斌便走向金井,嘴角勾起,道:“突然想起,已临近老父的生辰,特意回来看看!” 金井道:“鄙人也是听说,老太爷大寿将至,特意过来的!” 许荣斌对金井一拱手,道:“先生有心了,荣斌在此谢过!” 许荣誉也走过来,望着许荣斌道:“这几天我娘老是嘟念,快到咱爹生日了,应该好好筹办筹办!哥,你不用操心,我早让春杏去安排了!” 许荣誉这一插嘴,刚好可以让许荣斌转移话题。于是,他便问道:“荣誉,你这是在做什么?” 许荣誉道:“这些刁民,看到我就像看到了仇人,不但跟我对着干,还想着要我的命,今儿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他们,不然,他们不会老实!” 还不待许荣斌搭话,人群中有位乡亲便哭叫道:“县长大人,救命啊,俺们都是冤枉的啊,俺们都是些老百姓,什么都没干啊,怎么会想着要人家的命呀……” 既然有人带头儿喊冤,原本静默的人群立即骚动起来! “是啊,俺们冤枉啊!” “俺也啥都没干啊!”…… “八嘎!”见事态发展有些失控,几个鬼子过去,将带头儿喊冤的那人拽了出来,拿着枪杆子就砸向那人! 许荣斌心中一紧,不禁发出一声短喝:“住手!” 许荣斌心里是明白的,鬼子最初入侵锦县的时候,因为得知许荣誉是带队翻译,许荣斌又公开投降了日本鬼子,使得泡桐屯子成了人们印象中的虎狼窝。 有办法的人纷纷离开了这里,留下的也躲了起来。 可是后来见泡桐屯子一直风平浪静,甚至比别的地方还有着许多的优越条件,那些逃出去的人,也就都回来了。 许荣誉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些八路军,武工队的人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前来锄奸。 金井这是又设计了什么阴谋,要从泡桐屯子开刀吧,偏偏这个许荣誉傻儿吧唧地当了这个枪头子! 这声段喝之后,金井的脸色立马显现出异样的表情,端着茶杯的手也僵立在半空两秒钟! 这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稍稍的变化他都能捕捉得到,更何况面对的是中国人,尤其是像许荣斌这样的中国人,他一直都保持着警惕! 许荣斌也同样看出了金井那丝微妙的变化,其实,不用看,也能猜到金井心中所想的都是什么! 同时许荣斌也明白,就算为这仅仅两个字,若让金井再度对自己产生怀疑,那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可是,见到百姓在自己眼前受到迫害,他许荣斌又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许荣斌随即对金井道:“金井先生一向提倡‘睦邻友好,共建王道乐土’,如果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大打出手,岂不违背了金井先生的初心?” 许荣斌说着,对金井拱了拱手,表示了自己对金井的崇敬之情! 许荣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金井的一番赞扬,使得金井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不能立即表现出来,便似狰狞地假笑道:“许县长说的是,我大日本帝国一向提倡睦邻友好! 今日,许荣誉先生把各位请到这里,也是为了向诸位宣扬一下我日本天皇的王道精神。” 说着,金井走向百姓面前,对那个刚刚揪出的乡亲道:“你可以说一说,你到底怎么冤枉了?” 那人道:“俺叫孙八月,是泡桐屯子人不错,可俺根本就不是许家的佃户,平时也高攀不上许家。 昨日,俺就是跟二爷走了个照面,多看了他一眼,就成了要迫害他,被抓到了这里!” 听闻此言,许荣誉竟上前就给了孙八月一记耳光,喝道:“你这几天频频出入泡桐屯子,还带一些陌生人回来,你这是做了什么,你以为我会不知道?!” 孙八月着急地辩解道:“二爷应该知道,俺祖辈是做家具的,俺家尤其是以售卖泡桐木柜子为主。 这天已入冬,正是农人闲暇的时光。俺出去是去售卖家具,带人回来也是看家具啊!” 许荣斌看了看金井,没有说话。 这位老乡说话合情合理,没有丝毫的破绽。 金井不禁皱了皱眉头,说道:“这里的人,不是许家佃户的,还有谁?” “俺!”“俺!”“俺!”……居然有一大半的人表示自己不是许家佃户的! 这么多与许家没有牵扯的人,暗中也更说明一点,鬼子确实在设局! 许荣斌不动声色,他同其他人一样,盯着金井,看着金井的反应。 金井在这些人中间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孙八月的面前,道:“荣誉君,依鄙人看来,老太爷生辰将至,咱们定要以善为本,可以让这些人都暂时回家,全当行善,为老太爷增寿!” 听金井这样说,人群几乎要沸腾起来,只有许荣誉一脸懵逼! “但是,”金井又变了脸色!“孙八月要带走!”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金井怎么专门跟孙八月过不去?! 孙八月到底是个什么人?结局会怎样?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75章 大寿 其实,许荣誉之所以会如此蛮横地抓起这么多人来,大半的原因是受了日本人的蛊惑。 如果要想让许荣誉放人,当着这么多鬼子的面,尤其是当着金井经二的面,势必有些难度。但这些话要是由金井经二提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于是,许荣斌便将金井经二夸了又夸。 金井也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和仁慈,不由自主地就暴露了他作为一个幕后操作者的身份。 金井要把除了孙八月以外的人都放走,独留孙八月。 对于金井的这一决定,别人还未见如何,倒是许荣誉先急眼了! 许荣誉道:“先别急呀,金井先生!我费劲巴拉地把人弄到许府来了,怎么能说放就放呢?您说说,旁人跟孙八月有什么不同?” 金井猛地抓起孙八月的一只手,道:“你看他的手与旁人有什么两样?” 许荣誉凑上前去,对着孙八月的这只手左看看右瞧瞧,还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道:“哪里不一样了?不是六指呀!” 金井斜了孙八月一眼,有点卖弄地说道:“你们看他的手上长满了老茧,这分明就是一个拿枪杆子的人!” 金井冷脸说道:“木匠的手,是两只手掌上长满了老茧。而他的手,尤其是右手,不但手掌上有老茧,就连手指上,” 金井指了指孙八月的食指,接着道:“这儿,这儿,都有!” 听了这话,人群中有人说道:“俺们庄户人家,谁的手上没个老茧?就凭秋后收棉花棵子,得用手牢牢抓住铁钩子用劲儿拽,不用再多,就两天功夫,这老茧就磨出来了!看俺的手,也是满手的老茧!”说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举着给金井看! 王三宝道:“是啊,俺就一只手,还到处都是老茧的!” “俺的手也是这样!” “俺的手也是这样!” “还有俺的!” …… 人们纷纷叫嚷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一幕让许荣斌很是感动,可是他还是不能表现出来! 许荣誉却在此时,“扑哧”一声,笑了!道:“他呀,孙八月?我还是知道的!他就是个木匠,整日干活留下的老茧。什么拿枪杆子的人啊,您可真是,太抬举他了! 不过,要说他是为共党送信儿的,还倒是很有可能!” 许荣誉这么一说,大伙儿又不愿意了!纷纷说着, “庄户人家,怎么个通风报信法儿?” “是呀!” …… 王三宝道:“二爷,经常在泡桐屯子进进出出的人,不能就算人家是给共党通风报信的。您不也是经常在泡桐屯子进进出出的吗?” 经王三宝这样一说,人们也都议论道:“俺们都是泡桐屯子人,在这里进进出出很正常。您这领来这么多的外人来,才不正常呢!” “是呀……” 人们的议论之声越来越大,许荣誉竟有些恼羞成怒!他大叫道:“特么的,你们倒是掰扯起我来了!一个个儿的,不给你们点厉害瞧瞧,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许荣誉说着,对着那些鬼子兵一挥手,大叫道:“给我打!” “八格牙路!”鬼子们冲上前去,就要殴打这些村民们! “不要啊……”大门外一直等待自己亲人的人们也冲动起来,拼了命的往许府大门里面挤! “砰!”随着一声枪响,大门口的一个大爷倒了下去! “杀人了!”人们乱作一团! “抓起来,把他们统统都抓起来!”许荣誉大声叫嚣着! 躲在一旁的二姨太被吓得用力捂住了自己那张开的嘴巴! 春杏却紧紧盯着这乱作一团的人们,眼里却是露出了一丝杀机! 书房里的窗户边儿上,戴着眼镜往外瞅的许本才,见此情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保全嫂子和刘嫂赶紧过去搀扶他! 真的闹出人命来了! 泡桐屯子人死在许府了! 许本才惊得已经上不来气! 如果此事不是发生在许府,如果此事不去加以制止,一场惨烈的屠杀怕是就要开始了! 许荣斌叫道:“保护金井先生!” 许佳磊等人过去将金井“护”在中间! “荣誉,你想在许府上闹事吗?!你想让金井先生背负骂名吗?!”许荣斌厉声呵斥许荣誉道。 “都停下!”金井大叫了一声,从“保护圈”中走了出来,许佳磊继续其后,一步不落地继续“保护”着金井! 今日若是金井敢下令屠杀村民,许佳磊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结果了这个衣冠禽兽! “刚才是谁开的枪?”金井对着鬼子们问道。 一个鬼子兵站了出来。 “把他带走,回总部!”金井叫道,边大踏步地往大门外走去! 事到如今,金井也只能这样收场了! “不能放他们走了,他们杀人了啊!” “不能让他们走,俺当家的死了啊!” “俺们这边儿死人了,他们怎么这样就走了?!” …… 人们群情激愤,纷纷起身要去阻拦金井的去路! 一帮鬼子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挡在了金井的前面,那个所谓的要拉回去整治的人,却也走在这些鬼子中间,只是被卸掉了枪! 许佳磊愤怒地暗暗咬着后槽牙,他很想冲上前去,手刃了那厮!只是没有许荣斌的命令,他不能轻举妄动! 许荣斌何尝不想与鬼子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他心中的怒火比谁都盛!不过,他明白,依此时的形势,保存力量,最大限度地保护群众才是正道,万万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人生之痛,莫过于一个“忍”字! 他许荣斌如今却要时常地将这把利刃悬于自己的心上! 许佳磊和许荣斌一直将金井送出许府,许荣斌才对金井抱拳道:“先生先且先回去歇息,让荣斌留下来处理善后事宜!” 金井看了看许荣斌,点了点头,上了摩托车,一行人离开了泡桐屯子! 许荣斌则带着许佳磊等人回到了许府。 事情是许荣誉惹下的,莫说今日也留不下金井,就算是留得下他,又有什么用?金井身后可是庞大的日本军队! 小不忍则乱大谋! 许荣斌和许佳磊又回到了许府。 此时,许府上下一片纷乱! 人们将那个死去的村民抬进了许府,放在大院中间,要许家这对日本狗儿子给个说法! 许荣誉近似疯狂地叫嚣着:“怎么,你们这些刁民,想造反吗?!以为老子会怕了你们不成?!” 许荣斌上前狠狠地给了许荣誉一记耳光!道:“你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一条鲜活的人命在你眼里竟是如此廉价?” 许荣誉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许荣斌打,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脸,这是一直疼他亲他的大哥,即使生活的如何,他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哥哥会打自己! 许荣誉明白,自这回随日本人回到锦县,哥哥虽然表面上不明确训斥自己,却是明里暗里地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根在哪里,不要忘了自己是个中国人! 可许荣誉却是不明白,自己的哥哥不让自己忘本,他却跟日本人称兄道弟,为日本人去卖命! 许荣誉哪里知道许荣斌的苦衷! 金井几次提到,许荣斌是伪装的,假意投诚! 可他们经过观察,也没发现许荣斌做什么违背日本人意愿的事情。相反,许荣斌还处处维护日本人的利益! 后来,就连许荣誉这个做弟弟的都相信,如今的许荣斌,已经是完全站在自己和日本人的这边儿了! 经过先后十多年的日本生活,许荣誉早已从内心深处依附了日本,岂是旁人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许荣斌的这一巴掌,不但打的许荣誉吃惊,躲在一旁的二姨太和春杏也着实吃了一惊! 二姨太虽然一直都将东院大房屋里的人当成了眼中钉,但她也明白,许荣斌对他这个弟弟一直是宠溺有加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疼爱是无法掩饰的! 可是今日,许荣斌竟生平第一次打了许荣誉,他竟舍得动手! 春杏的吃惊却是:现在的许荣斌是在伪装,还是以前的许荣斌在伪装? 许本才见金井已经离开,许荣斌竟和许荣誉怒目以对,赶紧从书房出来,对着这弟兄俩叫道:“哎呀,那个金什么的,日本人都走了,又给惹下怎么一大摊子事!你们还不赶紧着看看该怎么办,在这里你看我我看你的干嘛!” 许荣誉依然对许荣斌道:“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许家!你竟、竟然打我!” 没等许荣斌说话,许本才又道:“荣誉呀,别说你哥打你,就算是我,凭你刚才那架势,都想过去抽你! 在这里的都是泡桐屯子人,乡里乡亲的,你竟这么对人家!” 许荣誉道:“我这么对他们,有错吗?再说我这么对他们,也不是从今儿开始的。您早干嘛去了? 整天介猫到书房里连门都不敢出!这会儿倒是出来说这些,怎么,瞅我哥回来了,腰杆儿硬了,是吧?!” “你、你……”许本才被他儿子揭了老底儿,气得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许荣斌道:“日本人提倡的是东亚共荣,没有让你迫害乡亲!你再这样下去,即便他们也不会待见你!” 许荣斌也只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其实也只有提起鬼子的这种说法,才能更好的护好民众。 许荣斌说完,来到百姓中间,处理这一大摊子的事儿! 许荣斌先将许荣誉抓来的人全部放走,不再追究他们所谓的过错和租子。 做完这些,许荣斌叫上许荣誉,来到院子中央的死者面前。 许荣誉满脸的不情愿,但在许荣斌怒目注视下,也不得不与他一起对着死者双膝跪地。 许荣斌沉痛道:“大爷,今日没想到会伤到您,荣斌、荣誉在此给您赔罪!” 说完,弟兄两个给死者磕了个响头! 许荣斌又道:“我兄弟二人定会安排好您的身后之事,让您了无牵挂的离开。并会亲自抬馆,以表歉意!” 许荣斌的这番操作,让村民们感受到,这依然是以前的许家大少爷,不是如今疯传的日本走狗呀! 死者家属考虑了一阵,见许荣斌说的情真意切,就接受了许家的物质补助,也撤销了让许荣斌亲自抬棺的要求。算是互相都让了一步。 许荣誉虽然心中有着许多的不甘,他却也不敢驳斥许荣斌的作为,只是跟着许荣斌一个步调行动。 等许荣斌料理完一应事务,才顾得上去看望许本才。 书房里,早已被刘嫂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还为许本才沏好了热茶! 刘嫂知道许荣斌定会来这里拜会自己的父亲,便与保全嫂子离开了书房。 许荣斌到得书房的时候,他爹许本才一如既往地在看书。那种如卡车驾驶员的架势摆了几十年了,如今依然不变! 许荣斌给他爹施了一礼,叫了一声:“爹!” 许本才才如梦初醒般地放下了书,似才得知许荣斌的到来,道:“斌儿来了?!咱家善儿怎么没有跟来?” 许荣斌道:“善儿身体一直不好,这几天又偶感风寒,家里歇着呢!” 许本才道:“唉!这孩子,怎么都不让人放心!病得厉害吗?” 许荣斌道:“这回倒是说不上严重,只是有些发烧。他娘让他在屋里发汗呢!” 许本才又问道:“你这是要回县城吗?” 许荣斌道:“儿这趟回来,其实是想到父亲的寿辰将至,想为您安排一下过寿的事情!” 许本才“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了那小块儿窗玻璃,道:“咱们这边儿都是兴给行将入土之人过寿的,我还想多活几年,过得什么寿! 你们不过都是想着,拿给我过寿当个由头,各人有各人的目的罢了!真要是过寿,不定又给整出什么事来,那我的死期是真要到了!” 这回许本才倒是明白的!他说的很准,是有人想借为他过寿的机会要搞点什么的! 只是这要过寿的事情已经说出,他许本才就算是不愿意过,他能躲过去吗?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76章 小住 许本才虽然是整日待在书房里,仅凭着窗户上的一块玻璃来了解外面的事情,心里却是如此通透! 父亲许本才的一席话,让许荣斌惭愧不已! 此时他才记起,在这一带是有这种说法,那便是人只有到了古稀之年,或者得了某种不治之症,亲人或者自己觉得此人命不久矣,便为此人开始举办每年一次的大寿礼,以表示对他尚在人间时的纪念和祝福! 虽然这些说法到后来都不大有人记得了,但许本才是那种非常珍惜自己生命的人,还是把这些事情放在心里的。 许荣斌有点懊悔,自己竟忘记了这点! 而且确实也如父亲所说,他也是竟然拿出为父亲做寿为借口,向金井表示自己此行的目的的! 许荣斌生平第一次表现得如此不知所措,他想跟父亲表示一下歉意,一时却是竟不知怎样开口! 此时的许府大院里,二姨太好不容易瞅了个春杏不在身边的机会,赶紧叫住许荣誉:“誉儿,你慢点走,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许荣誉却是一脸不耐烦,他甩了一下手,道:“娘,我是有公务在身的人。这次回泡桐屯子都好几天了,该办的事也都办完了。您也看见了,事也惹下了,再不回去,上头可要怪罪了!” 许荣誉心里猜想着,他娘叫住他,一定是要再次对他哭闹一番,让他趁着如今风头正盛,赶紧向他爹许本才再次提起将她扶正的事情! 这事儿都闹腾多少年了,他爹许本才就是不同意将他娘收做许府当家主母,他许荣誉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架着刀威逼利诱吧! 再说就看他爹那架势,跟个老皮条似的,就算是用上日本人对俘虏的那套,怕是在这件事上他也不会就范! 许荣誉是说过,有一天让他娘也过上锦衣玉食,丫鬟婆子一大堆的生活,到那个时候,他爹会上赶着将自己的娘亲收成正房的。 可这话如今看来,也只是他的遐想! 他许荣誉是让自己的娘过上了那种生活,可他爹却是更加得不待见他娘了! 许荣誉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再说这些年了,许荣誉光听这个叫人无可奈何的话题都有点烦了,反正他是无能为力了! 于是,许荣誉便更是急着要走,好离这麻烦事远远的! 谁知,二姨太仍然紧走几步,赶上许荣誉道:“知道你是有公务的,可你总得听娘说上几句话呀!” 许荣誉被逼得没办法,只好稍稍停顿了一下,道:“好吧,我听就是了,您可得快点说!” 二姨太赶紧道:“誉儿,你真真儿是不小了!快成个家吧!老跟春杏这么稀里糊涂的可不行啊,她毕竟只是个丫鬟,别叫她耽误了你!” 许荣誉没想到他娘紧赶慢赶地,原来是为了跟他说这些,着实叫他有点惭愧!便道:“娘,您可别再操心这个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是有数的!” 说完,便疾步向书房走去,留下二姨太一阵伤心,几乎要哭了出来! 如今,自己这唯一的贴心人却连个好赖话都不听了! 好在这时春杏又赶了上来,挽住了她的胳膊。二姨太朝着春杏咧了咧嘴,心里有苦却没法说! 这个春杏虽说只是个丫鬟,可给二姨太的感觉却像是自个儿的主子,她说出来的话,二姨太都不敢反驳。 尽管是这样,二姨太还是不愿意许荣誉和春杏有过多的牵扯,春杏的身份不明,又是丫鬟,怎么配得上她的儿子?! 许荣誉甩开二姨太,匆匆跑进书房,却刚好解了许荣斌的尴尬之围! 许荣斌喘了口气,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 但许荣誉愣了一下,却说了一句叫许本才更加失望的话:“爹,您这大寿到底怎么过?” 许本才生气地扭过头去,半天,才道:“你们这是排着号地来气我吗?” 许荣斌便把这当地的风俗习惯给许荣誉说了一遍,道:“我们都忽视这个了,幸亏爹还记得。这寿辰还是不过得好!” 许荣誉道:“咱这里还有这习俗?我还真是不知道呢!那都跟金井先生他们说了,各方面都准备着呢,可怎么办?” 许荣斌沉思了一下,道:“那爹,您就跟我到城西住上几天去吧,也当散散心。这寿礼,您既不想办咱就不办!” 许荣斌说完,又对许荣誉道:“你既跟日本人那边说了,剩下的事让我去处理,你就别管了,别说来说去的,叫他们意会!” 许荣誉道:“就是怕他们意会呢!他们如今对谁都不放心了!那哥,你有主意,你就去处理吧,我不管了!” 许本才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一出出儿的是怎么回事,那寿宴办不办的无所谓了,反正我也不会参与,你们爱倒蹬点什么就去倒蹬吧! 但我确实是想念我的小孙子了,我想去看看善儿,要是他身体好了,我就放心了!” 许荣斌道:“那,咱就都走吧!” 许荣誉道:“我看咱爹要去也得收拾一会儿,我有公务急着要去处理,就不等你们,先走了!” 许荣斌道:“你有什么公务这么着急?你还是去问问二姨娘怎么办再走吧!” 许荣誉道:“上头叫马上回去,我也说不上出了什么事。我娘那里,嗨,真麻烦!”说着,许荣誉急急地转身走出了书房。 许荣誉出去,直接喊春杏过来,让春杏去问一下他娘,去不去城西。 春杏一听,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二奶奶肯定不会去的!不用问了,这个大家都能想到!” 春杏到许家的时日已经不短了,况且人还那么精明,自然是了解二姨太的“爱恨情仇”了! 城西,不就是指的李长稳的那个信和棉纺厂吗?二姨太恨不能天天咒骂那里几回,她岂会去那里! 听春杏这样说,许荣誉一想也是,他娘从来都把东院出来的人看成洪水猛兽一般,岂会到他们鼻子底下去! 便不再要求去后院找他娘再问了。只是搂了搂春杏的脖子,转身离开了! 许本才这边儿倒也是简单。许荣斌只是让刘嫂为他爹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就好了,别的什么都不用带。 不过,转身许荣斌却准备了五辆大车,命人偷偷将一些破破烂烂的东西满满地塞了进去。 然后悄悄吩咐许佳磊,道:“悄悄传出话去,就说老太爷收拾了许家所有值钱的细软和收租上来的一些粮食,去到城西居住了!” 许佳磊不明白许荣斌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这些年的职责所在,让他也没有多问,便领命照做了。 许本才好久没有出过门了,突然间叫他出去,他竟有些兴奋,还带着点新鲜!屁颠屁颠地就上了许荣斌为他准备好的车子。 许本才临走之际,也没有去问候一下二姨太,却是悄悄告诉刘嫂,道:“老刘家的,我不在这几天,你告诉保全家的一声,你们想在这里呆就呆上几天,不想呆就回去休息休息吧,别再惹什么闲气生!” 许本才知道,如今刘嫂和保全嫂子都是被他留下的,要不是为了孩子,她们才不会腆着个脸的在这里跟春杏斗气! 许本才的这句话,直说的刘嫂子眼窝有些湿润啊,她道:“老爷,俺······老管家早就说了,许家人对俺们这样信任,俺们是不管啥情况都不会离开许家的,俺们得替您看好这个家,您就放心地去吧!” 刘嫂边说边抹了一把眼泪。 尽管如今,保全嫂子这个管家已经成了个摆设,但刘嫂依然称她为老管家,其实在她心目中,保全嫂子一直也是唯一的许府管家。 此刻,保全嫂子也在暗处里观察着许府上下的动静,她把一切情况都尽收眼底,心里也如明镜般清楚! 只是她没有露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似是无意地“遇到”春杏,热情地拉上她,七七八八地聊着天南地北的闲事。 二姨太是后知后觉地得知许本才已经离开许府的。 许荣誉的态度,让二姨太很是伤心,便回到自己房中歇下了。所以,尽管为许本才的离去时弄出怎么大的动静,她都没有听见。 而当二姨太在得知许本才也跟着许荣斌离开许府的那一刻,她竟不顾形象地疯跑着追出了泡桐屯子好远! 只是,光看见人仰马翻地踢打起来的一片尘土,离着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二姨太竟无奈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她念叨着:“老爷呀,俺跟了你三十多年了啊,没想到,你的心竟是怎么狠,大车小辆地走了,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呀!” 等春杏、王福等人赶到的时候,二姨太竟是坐在了地上,嚎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二姨太哄劝回许府,都是没想到,这许家老辈二房太太,却是如此痴情! 许本才急着要见自己的孙子——许存善,那可是他的心头肉,是那个在许家唯一痛痛快快叫他“爷爷”的人! 许本才坐在车上,急急切切地盼着赶紧到得他的善儿身边! 许本才心里明白,自己此去,绝不会是小住几天那么简单。 但看如今这日子,已经是刀架在脖子上了,他是没办法摆脱。 小一辈儿人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想利用他也就利用吧! 自己待在许府里还不就是被人利用的吗?反正在哪里都差不多,还是由着他们去吧! 不过,被荣斌利用,许本才还是安心的。最起码,被荣斌的利用,不会让他整日提心吊胆! 这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驶进了信合棉纺厂。 稳儿等人,听说泡桐屯子的车马来了,立即迎了出来。 许荣斌却把稳儿叫到一边,悄悄叮嘱了几句话,稳儿点了点头,便找了几个可靠的伙计,将车马赶进库房,直到将车上的货物全数卸下,收藏好,才放车马离去。 等将一切安排妥当,许荣斌问稳儿道:“前天来的几个泡桐屯子的乡亲,你没有打发走吗?” 稳儿道:“他们一个个儿都不想离开。大个儿叔和咱娘也不忍心叫他们走…… 就暂时先安排在工棚歇着呢,他们的家都没有了,如今实在是无处可去······” 许荣斌明白稳儿的意思,道:“不可让他们在这里多住,你应该明白这些。你还是像对以前过来的泡桐屯子人一样,多给他们一些钱物,打发他们回泡桐屯子吧!” “唉!”稳儿无奈地叹了口气,依当前的形势,尽管她确实是于心不忍,却也不得不这样做! 许荣斌又道:“你告诉厂里的工人,就说,老太爷来了,要安排老太爷过寿的事情,暂时要放假几天!另外,再把那些车间收拾出来,那些东西,该放好的放好,该藏好的藏好!” 听了这话,稳儿不明白了。 她疑惑地看着许荣斌,道:“这又是为什么呀?如今新棉刚下来,纺织业又值旺季,为什么要放假?” 许荣斌没有回答,只道:“我自有安排,你照做就好。对了,善儿呢?他身体怎样了?” 稳儿道:“好多了。他这是老毛病,到这冬风凉起时就犯。好在,我已有了对付他这病的经验,你不必挂念了!” 许荣斌听后放下心来,又与稳儿谈了些别的,才匆匆回了县政府。 此时,三木早已知晓信合棉纺厂内的一切动向,所以,在见到许荣斌后,便问道:“许县长是想在信合棉纺厂里为令尊大人庆贺生辰吗?” 许荣斌有点迟疑,但还是点头道:“太君说的是,荣斌正是这个想法!” 三木道:“场地里庆生自然是比在村子里庆生场面辉宏!许县长办事就是周全!届时,鄙人定会亲自前往祝贺!” 许荣斌附在三木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三木听完,哈哈大笑!只叫道:“吆西!” 许荣斌这是真的要违背意愿,执意要为父亲做寿吗?许荣斌这到底要意欲何为?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77章 招募 三木显然对许荣斌的行踪非常清楚,说起话来都透露着异样。 他向许荣斌表示了自己要去参加许荣斌的父亲——许本才的寿礼,三木的说笑间透露着别有一番的深意啊! 许荣斌明白三木的意思,他要把自己的一切行动让鬼子都能说得过去,还要尽量护下自己要护的人。 于是,许荣斌便附在三木耳边,悄悄说了自己的计划…… 三木听后,不禁哈哈大笑,对许荣斌挑了挑大拇指,道:“吆西,吆西!许县长,你地,高人地干活!” 许荣斌摆手道:“哪里哪里,太君谬赞了!荣斌不过是跟您一起久了,受了您的一些渲染。到时候,还得您亲自出马才好!” 三木一听这话,真实的高兴起来!许荣斌这是又要把功劳让给了自己呀! 此时,松本太郎和金井经二还都在锦县,三木绞尽脑汁的想在他们面前表现一下。 要是许荣斌的这个计划真能成功,那既显示了许荣斌是个靠得住的人,让松本对三木所管理的锦县放心,又可以通过这件事,立个大功,改变一下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 于是,三木便和许荣斌就这个计划的具体细节进行了详细地交流。 许荣斌和三木,这两人说笑间,一场大行动的策划就完成了,单等到他们商量好的许家现任老太爷许本才的生辰之时,就要实施! 按下许荣斌这边,咱们再说说新子等人。 这伙无论通过什么方式被招聘上去的劳工,在锦县被送上卡车之后,就开始了他们北上的历程。 许多人经过了鬼子的洗脑,都是满脸的喜悦,憧憬着挣到大钱之后的情景······ 尽管跟他们一起的,还有几个持枪核弹的鬼子兵,在时刻警惕着他们地动向,但这丝毫不影响这些人的热情! 只有新子一人,皱着眉头,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跟这些说说笑笑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等到了德县,又有一些人加入他们,并且换乘了北上的火车。 许多人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火车呢,如今,他们不但见到了,还乘坐了上去。 尽管这些人乘坐的是破铁皮、不兜风的那种火车,可这些人还是兴奋得要命,在车厢中东摸摸西看看的。 结果,却惹得看守的十分恼怒。不断地警告他们:“老实点,不要乱动,不要交头接耳!” 一路之上,几乎是每到一站,都有人被送上火车,车厢里的人数不断增加着。 到了天津之后,这些人却是全部被赶下车,稍加训诫和等待之后,重新被分配到“铁闷子”车上。 这“铁闷子”车,可是连窗户都没有的,被人从外头一锁,真正的是密不透风,闷得很呀! 一会儿工夫,又有一大帮子的人被送了上这“铁闷子”来! 这些人有笑逐颜开上来的,有沉着冷静上来的,也有被绑着上来的,也有被押着、挣扎怒骂着上来的······· 火车外头更是上演了一幕幕生离死别、荡气回肠的故事! 跟新子一起来的锦县老乡都被打散,新子在的那截车厢里,只剩下了他一个锦县人。 这一路走来,新子刚刚跟这些老乡有点熟识,如今又要去面对这些陌生人,这使得新子更加郁闷!他闷闷地坐在角落里,两手抱着膝盖,将头抵到手上,任外面的吵翻了天,新子仍是一言不发! 突然,两个宪兵押着一个拼命挣扎喊叫的大汉上来。 这人大骂着:“他妈的什么‘维持会’、什么‘大东公司’,全他妈的是一些败类、人贩子!” 两名宪兵叫道:“别再吵吵了,在吵吵把你嘴堵上!” 说着,来到车厢门口,对着那人就是一脚,那人往前跑了两步,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那两名宪兵又如避瘟疫一般,将那大汉舍下,赶紧撤身离开,并且死死地关闭了车门! 此时,汽笛响起,火车缓缓发动了! 摔倒的那人,双手被束在背后,用绳子绑得死死的。 被摔倒在地以后,老长时间没有动静。后来许是缓过了一口气,开始挣扎扭动! 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纷纷跑上前去,将那人扶起。 那人起身后,对着车门狠狠地踢了两脚,车门却是纹丝未动,他也只是发泄了一下心中的愤懑! 一位年纪大些的老哥向前拽了拽他,道:“年轻人,省点力气吧,你踹也没用!要是这车门那么不经踹,他们还用这个运人?!” 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一簇干草,道:“还是坐下来歇歇吧!” 此时,火车已经发动,车厢里也没了鬼子看守,那人也是没了办法,有点泄气,就跟着长者坐在了枯草上。 见那男子坐下,几个小伙子又好奇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道:“嗨,你是怎么回事?”“你刚才骂的是谁?”“你怎么被绑着呢?”…… 只有一人问道:“他这绳子能解开吗?” 这一句话问出,车厢里立马肃静! 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长者道:“如今还不明情况,怕是在试探我们。我看马上到饭时了,如果到他们送饭的时候不说什么,这位兄弟的绳子就能解开了!” 众人听着很有道理,纷纷点头称是。 歇了一阵,那人攒了点力气,便在车厢里跟众人攀谈起来。 原来,此人名叫贺大壮,也是山东人,听说天津招募劳工,有吃有喝,还有非常可观的薪金收入。 还听说,那些想去当劳工的大有人在,许多人想去还去不了!贺大壮就跟着几个老乡一同来到天津碰运气。 几人到天津以后一打听,招募劳工的地方还挺多,并不是传说中的那样挑剔。 不过也有好心人提醒他们:“听说,这去当劳工可不是什么好事,去的人挺多,可就没见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一听这话,几人当时吓得不轻! 他们没有立即去报名,而是坐下来商量了一下。眼下,这几个人带来的钱也快花光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找不到其他的营生,就见这招募劳工的! 有各处的维持会在招募,有大东公司在招募…… 这些招募劳工的地方,全都说的天花乱坠,把当了劳工之后的生活,说的跟升入天堂一般! 各地方之间,也在争抢人员。许多人都动了心,根本都忽略了真实的结果! 几个人也是商量来商量去,谁也说不上还有更好的去处。 正在发愁之时,突然听说大东公司就在附近招募劳工,几个人决定,先去问问再说,万一不像传言的那样呢?他们岂不是捡着了! 就是这种侥幸心理,使得这些人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是一个自到天津以来,唯一对贺大壮等人热情招待的地方。 他们几人到了招募地,就有几个女人上前来拉住他们,还嗲声嗲气地叫他们“爷”! 几个逃难的穷苦人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也不敢受这“爷”的称呼,就躲闪着身子,羞涩地打听招募劳工的事。 有个女人道:“这里就是大东公司和当地的维持会联合招募的地方。 各处前来报名的人真是多了,要挑选以后才行呢!真要是被选上了,那就恭喜各位爷,您可就到了天上人间了! 那时候呀,大把的银元有的挣,整日还吃香的喝辣的,想要女人也有的是! 爷要有心就跟我来,我带各位爷去报名,一准儿能被选上!” 那几个人一听,真要是像这女子说的那样,可就太好了!当时就对那女子千恩万谢,忘了他们前来询问的初衷! 这些人里头,只有贺大壮还保持着一丝清醒,心道:“自到天津以来,我们连找个落脚的地方都费劲,天底下就会有这这样的好事找上咱?” 贺大壮心里想着,就放慢了脚步。可见老乡们都跟着那女子进去了,还有人回头叫他快走,他也不由自主地跟在了最后头! 那女子领着一行人,拐弯来到一座大厅前面,对着里面喊了一声:“爷,又有一批找活儿的人,给您送过来了!” 里面的人正围着一张桌子打牌,见那女子带人进来,其中一名瘦高男人,抽身来到门口的小桌儿后头坐了。 那女子跟贺大壮他们道:“这位就是方总管,你们有什么话问他吧!” 那女子说完,不再对这些人献媚,换上了一副陌生的面孔,又扭着身子走了出去。 那位方总管将一支手指粗的雪茄烟叼在了嘴里,旁边立即有人过来为他点燃了。 他深吸了一口,又吐了个烟圈儿,斜着眼盯了一会儿这几个人,才问道:“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呀?几个人呀?” 头前儿大哥道:“俺们从山东过来的。一共六个人!” 方总管对着旁边的人努了努嘴,道:“先给他们登记一下!” 旁边那小斯赶紧铺平了本子,道:“你们一个个说,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有人指挥着这行人排好了队,一个个儿的报着自己的名讳和户籍。 贺大壮心里敲起了小鼓,他怎么都觉得不是那么得劲儿。他偷眼看了看外头,又瞅了瞅那个方总管身后,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大汉! 贺大壮感觉到了异常,轮到他时,他竟说道:“俺们其实只是来问问的,没想过要来报名啊!” 贺大壮这样一说,前头的几个人仿似刚刚醒悟,也跟着说了起来:“是呀,是呀,俺们只是来问问的!” 方总管一拍桌子,骂道:“混蛋!你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还来问问!” 方总管说着,对后面几个大汉道:“去,把这几个爷请到后院去!”又指了指贺大壮:“把那小子也给记上,一块儿领了去!” 几个大汉过来,推搡着这几个人就往外走,此时,这几人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正在这时,又有一批人被领了进来,那几名大汉全都看向这批人。 贺大壮一见,机会来了!他挣脱开身后的大汉,撒腿就往外跑!后面人这才反应过来,在后面紧紧追赶! 贺大壮跑到大门口处,那几个女人见了,又是一阵拦截! 这稍一耽误,后面的大汉赶了上来,立马就把贺大壮给抓住了,又拿来绳子,给捆了个结实! 一名大汉道:“别把他送后院了,以免添事儿,还是直接送火车站吧。到时候,把他扔到火车上,咱就算是交了差了。” 就这样,贺大壮被一路推推搡搡,来到火车站。 果然,这火车站也有接应的大东公司的人! 两个大汉跟大东公司的人交涉了几句,就把贺大壮交给了他们,如同交售了货物一样,拿了单子转身走了! 贺大壮又被这里的人给扔上了火车! 原来是这样! 车厢里面的人听了贺大壮的叙述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呀,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找上他们,这些穷苦的人! 不过,还是有人抱着侥幸心理,眼巴巴瞅着贺大壮,嘟哝着:“不会这样吧?怎么会是这样呢?” 又等了好长时间,看样子是过了饭点儿有一段时间了,还是不见有人前来送饭! 车厢里一片唏嘘!有叫渴的、有叫饿的、也有叫想解手的…… 长者见状,道:“看来真是你说的那样,我们都被骗了!” 他看了看贺大壮,道:“俺还是给你解开绑绳吧,也少遭点儿罪!” 又过来几个年轻人,一起帮着,把贺大壮的绑绳给解开。 贺大壮空出手来,对着几位一抱拳,道:“多谢几位!” 贺大壮又问长者道:“大叔,您怎么称呼?” 长者道:“俺也是山东过来的,光棍儿一人,也没个名字。只是姓郝,大家都叫俺老郝!” 贺大壮又对老郝儿施礼,道:“多谢老郝儿叔几次相帮!” 此时,坐在角落里的新子,还是没有吭声,只是摸了摸藏在腰间的尖刀,耳边响起许荣斌偷偷塞给他这把刀时说的话:“瞅准机会,能逃则逃!” 这些人以后的命运将会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78章 气节 听了贺大壮的诉说,原先人们的热情也减去了几分。只是,如今就算是明白了,怕是也已经晚了! 新子用胳膊肘碰了碰腰间的刀,想起许荣斌说过的话,无形之中竟多出了一份力量。 几乎是在新子很小的时候,他就常常听母亲和其他一些大人们说起许家大少爷如何如何。 许荣斌的机智、聪明和他所提倡的“人人平等”,几乎贯穿了新子的童年。 后来,新子的哥哥,虎子又跟随许荣斌去了上海,还在那里混得风生水起,这让铁犁婶子一家对许荣斌更是感念! 总之,许荣斌在新子的心目中,是那种想想就觉得,很有安全感的人! 只是,听说后来许荣斌投靠了日本人,他的弟弟许荣誉更是把新子一家迫害至此! 新子一度竟不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过了天津站,火车还是走走停停,行动得特别缓慢。只是车厢里再也没有增加人进来。 谁也说不上是整列火车没有增加人还是只有他们这截车厢。 接下来的一天的时间里,并没有任何人给这节车厢送过饭,车厢的门就一直没有打开过! 人们又渴又饿,情绪也都变得很是焦虑,开始骚动起来! 大约到了半夜时分,许多人已经受不了了,有人哭,有人骂,有人干呕,有人踹门…… 人们想着,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是外头的人能听到,可以出来给个说法也行,好不这样心慌意乱的瞎猜疑! 但即便是这些人如此折腾,却连个骂他们的人都没有进来! 铁门纹丝不动,只听见“嘎吱嘎吱”的车轮子碰撞的声音,叫人的心里更是燥得慌! 大家都不知道他们到了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了! 直到第二天的时候,看守才将门打开一条缝,探着脑袋往里看了看,清点了一下人数,按每人两个的数量,如同喂狗般地扔下一包又冷又硬的玉米面饼子,便赶紧就要关门离开,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问起贺大壮的事情。 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是贺大壮体壮如牛,也打不开这牢固的铁门。于是,便像是遗忘了这个人一样,都没有特意看他一眼! 饥渴焦灼的人们,见那看守要走,纷纷涌向门口,叫着: “老总,给口水喝吧,快渴死了!” “老总,让上个茅房总该可以吧?都拉到裤子里了!” “老总,您给说说,这是要把我们弄到哪里去,行吗?” “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到底要把老子怎么样?给句痛快话!” “我日你祖宗的,把老子骗到车上来就不管了?!” …… 车厢里,人们的吵闹叫骂声,终于激怒了门外的两个大汉,他们骂道:“他妈的!给你们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想着要别的!要拉尿的就在车厢里解决,活人还要被尿憋死?一群蠢货!” 大汉骂着,见这些人根本就没人听得进去,还是照常叫骂。 他们竟是怒气冲冲地冲入车厢,抡圆了警棍,对着手无寸铁的人们就是一阵摔打,直打得车厢里连个大声叫苦的声音都没有了。 一名大汉骂道:“这帮贱皮子就该受这种待遇,不然不会老实!” 另一名也恶狠狠地道:“看来饿得他们还是轻了,竟还力气蹦哒!以后,就连这窝头,也甭想这么自在地吃上!” 这大汉说着,还重重地踢了脚边躺着的一名男子几脚,才跟另一人重重地摔门而去! 等两名看守走了,车厢里顿时哀嚎一片! “亲娘啊,这真是上了贼船了!” “渴死我了啊!” “现在都这样对咱们,这要到了地方还有个好儿吗?!” “怪不得人家说有去无回呢,原来是真的啊!” …… “谁?谁拉了?怎么这么臭?” “俺实在是憋不住了,刚刚不是说叫在车厢里解决吗?” “你他妈的离远点儿拉!哦哦,不行了,我也得拉!” …… 一时之间,车厢里到处充斥着叫骂之声和叫人作呕的恶臭! 一些身体不好的人,连渴带饿、又冷又熏,都眩晕了! 又过了两天这样的生活,这两天里竟真的没有人送吃的。已经有人支撑不住了! 到第四天的时候,车厢里已经有两个人没了气息,永远地倒在了这个朝着他们梦想去的路上! 活着的人,嘴唇也都干裂,浮肿,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惶恐笼罩着整个车厢,人们窃窃私语道:“我们逃吧!不然,我们都得死!” 也有人拼尽了全力,道:“咱们跟他们拼了吧,这样看来,早晚都是个死啊!” “拼?怎么拼?这车厢谁能出的去?!” 这真是绝命三问啊!是啊,别说此时人们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就算是全都体力充沛,在这连风都挤不大进来的铁闷子里,跟谁去拼?又能往哪里逃?! 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有说过话的新子,此时却说道:“事到如今,我们就是不能坐着等死,瞅准机会,能逃则逃!” 最后这八个字是许荣斌告诉他的,到这个时刻,新子才真正体会到这几个字的意思! “原来你会说话,一直以为你是个哑巴!”有人苦笑道。 “咱们必须想办法逃出去!要是能出这个车厢,就往四下里跑……”新子没有理会别人说什么,顾自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要是有办法让俺们能逃出去,该怎么办,俺们都听你的!”此时,贺大壮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贺大壮虽然是最后一个到这个车厢来的,可是,他从一开始就认识到此行的危险,并且,他人也爱说,一路走来,已经和车厢里的人都熟络了,所以,他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贺大壮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众人全都点头附和:“对对,只要你有办法让俺们逃出去,俺们都听你的!” 新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仿佛有了底气,道:“好!那你们就按我说的做……” 终于又熬到看守来送饭的时候了。 当两名看守打开车门的时候,他们不禁捂上了鼻子! 尽管此时的火车已经进入东北区域,而且时间也已入冬,但车厢里的恶臭,仍然在他们开门的刹那间,向他们迎头冲脑地扑了过去! 两名看守匆匆将窝头倒进车厢,就要关门离去! 几个人赶紧上前扒住了门,道:“老总,已经死了两个人了,让俺们下去把他们埋了吧!” “让俺们去吃点雪也行啊,不然都得渴死啊!” 就在两个看守犹豫了一下的功夫,车厢里的人“呼啦”一下全涌了出来!一伙人冲出车厢,没顾得上跑,抓起地上的雪就往嘴里塞! 两个看守现在才反应过来,拽过身后的枪,就对准了趴在雪地上啃雪的人们,大骂道:“特么的,谁叫你们出来的?!麻溜儿地都回去,不然,都得死!” 眼看就要坏事,新子和贺大壮从旁边蹿起来,一人一个,就搂住了两名看守的脖子! 两个看守岂会轻易被俘?拼了命地挣扎! 新子掏出尖刀,对着看守的脖子就是一刀,这人便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另一边的贺大壮,也同时拧断了那名看守的脖子! 众人一看杀人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撒开腿,四散而逃! 老郝叫上贺大壮跟新子,道:“你们也快跑吧!” 新子道:“你们先走,俺还要去救一同来的锦县人!”说完,他向旁边的车厢跑去! 老郝和贺大壮无奈,只能先走! 新子之所以想到要去救别人,是因为他看到,此时的车厢外没有他印象中的锁头,更重要的是,他想起了许荣斌在偷偷塞给自己那把尖刀时的庄重! 虽然只有八个字,但让新子豁然明白,那个从小就要护卫锦县的许家大少爷一直就在他们身边,交给他护身器具的同时,新子也感受到了一份责任! 新子到达下一节车厢门口时,也是凑巧,这节车厢门却没有锁死! 新子用尖刀用力一别,车门应声打开了!然后,他对着里面的人勾了勾手,示意快逃! 车厢里的人先是一愣,后来“呼啦”一下,全部向门口涌去! 新子转身就要去再下一节车厢,哪怕那里面没有跟他一起来的锦县人,但至少他们都是中国人,能多解救一个算一个! 可是,此时竟听到有人大喊:“不好了,有人逃跑了!” 新子听闻这声喊叫,当时一愣,知道被人发现了! 新子明白,来不及去打开再一个车厢的门了,便赶紧朝着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边扔掉了手中的尖刀! 随后,传来一阵枪声! 随着这阵枪声,几个逃跑的人立即倒下了,这些人中,便有新子! 按照三木和许荣斌设计的,许家老太爷的生辰大宴也就在这个时候开始了! 这一天,信合棉纺厂内外张灯结彩,三木亲自赶来为许本才庆生,成车的礼品被运进了厂内! 一排排的宪兵守住了厂门,好不威风!光看这重兵把守的样子,也知道定是有贵客到了! 如此高调的生辰宴会,客人自然不会少。 许荣斌和李长稳站在大门口迎接着各界慕名而来的亲朋好友,不断地做着有请的姿势。 这些人,有许多的连许荣斌夫妇都不认识,甚至见都没有见过! 不过,来者是客,不管是谁到了这里,他们也都客客气气地表示欢迎! 这一天,松本太郎因为有事也到了锦县!他当然听说了三木和许荣斌的计划,并且表示非常赞赏和支持!也就顺理成章地前来信合棉纺厂,坐在了大厅的首位——主人公的位置之上! 三木、金井和许荣誉等人作陪,频频向着松本献着殷勤…… 众宾客互相寒暄着,真是热闹非凡! 可是,直到宴会就要开始了,也不见老寿星徐老太爷出现,坐在主位的依然是松本太郎! 大家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荣斌夫妇行事礼仪周全,却也绝口不提他们的老父亲如何!宾客们互相传递着疑问,心中充满疑惑,全都想问却都不敢问! 美酒佳肴端上之后,许荣斌夫妇也是首先给松本敬酒!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这特么的到底是给谁过生日呀? 有人悄悄说道:“嗨,甭管给谁过生日了,反正都是给他爹过!” 这话真是说到家! 最后归结为一句话:好个许荣斌,竟然借着为给他爹庆生的机会,巴结日本人! 众人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去说破,就跟着许荣斌夫妇一起,为松本敬酒! 许荣誉借此机会,用日本话大声地跟身边的人聊着天,处处显摆着自己的本事! 金井今日穿了日本传统的和服:裃。这本是日本江户时期的流行下来的装扮,上肩和裤子却用了时下流行的灰色小碎格花纹的麻布面料,他又换了一副金边的眼镜,脸上依然是笑眯眯的,一副饱学中国诗赋的日本学者做派! 席间,许荣誉道:“这样隆重的宴会怎能没有歌舞?” 金井道:“许大翻译官,记得在日本时,你是非常喜好歌舞的。今日能否唱上一段?” 许荣誉本是喜欢歌唱的人,只是他的父亲许本才认为唱歌是下贱人做的事情,他绝不允许许家的人在他面前唱歌! 哪怕二姨太是唱琴书的出身,但自从做了许本才二房以后,就算憋得嗓子痒痒,却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哼唱一句! 同样,许荣誉就算是再渴望唱歌,却也不敢在他爹面前唱上一句! 但到了日本以后,那里民俗相对开放些,许荣誉便无意中露出了这唱歌的天赋! 面对金井的邀约,十分兴奋的许荣誉并没有推脱,他起身,边舞边唱起了日本流传很广的一支民歌——《冬恋》,金井为他鼓着节拍。 许荣誉唱得非常投入,感染了在坐的所有日本人,他们不由自主地跟着金井鼓起了节拍,和着哼唱起来! 这一幕确实气恼了一桌的坐客! 这一桌的人几乎要怒骂出声:“好你们狗汉奸,认贼作父不说,还在这里大唱日本歌曲!”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79章 正反 许荣誉的一曲日本歌曲《冬恋》,唱得那真是声情并茂,荡气回肠!引起了在座诸多日本人的共鸣,他们纷纷为许荣誉打起了节拍,也跟着哼唱起来! 这样一来,搞得这场生日宴会仿佛完全成了日本人的怀乡宴! 众多的中国人却成了围观者。 有的人看着许荣誉又舞又唱的,也不知道他唱了些什么,只是跟着傻呵呵得乐; 有的人翻着眼皮四下里观察,还抱着个裤腰做尿急状,悄悄溜出大厅; 有的人则悄悄在下面议论: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这不是唱歌呢吗?” “唱歌的这人不是许家二公子吗?” “既是老爷子的寿诞,不是请戏班子前来,反倒是他的二儿子唱上了?” …… 在座的许多中国人欣赏不来许荣誉这南腔北调的怪音,只有那些日本人却是乐在其中! 这让在座的许多中国人非常不爽! 尤其是其中一张桌上的一名年轻小伙子,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瞅那架势,马上就要拍案而起了! 这位小伙子旁边的一名斯斯文文的男子,赶紧拽了拽他的衣服,并用眼睛示意他不可冲动,稍安勿躁! 这一幕无疑落入许荣斌的眼中,他暗自点了点头。 许荣斌造出这么大的声势,在这信和棉纺厂里为自己的老父亲贺寿,势必引来锦县各色人等前来参加。 其实,许荣斌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桌上的几人。 自打在厂门口与这些人刚一见面,许荣斌就敏锐地感觉到,这几人的与众不同! 他们虽然穿着略显朴素,却是非常的得体而干净。步伐铿锵有力而整齐。 况且,这些人的眉宇之间的那股子浩然正气,却是无论怎样伪装,都是抹之不去的! 看到这些,许荣斌的心里有了数,只不过他不动声色,依然彬彬有礼地将这些人请进了厂子。 这些人也正如许荣斌所料想的那样,正是八路军乔装打扮来的!确切地说,他们是八路军锦县武装工作团的成员,为首的那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正是团长任敏一! 八路军锦县武装工作团,成立于一九三八年七月,由锦县抗敌自卫团发展而来,由任敏一担任团长,武绍文担任政委。 任敏一,毕业于北平大学,一九三六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以后,任敏一随北平流亡学生辗转到济南,在山东省政治工作人员训练班经过培训后,被党组织派往锦县开展抗日工作。 武绍敏,毕业于东昌省立师范学院,后来同任敏一一起在山东省政治工作人员训练班培训后,被党组织一起派来了锦县。 八路军锦县武装工作团的成立,有力地克制了锦县周边地区鬼子伪军对锦县的进犯,为锦县和冀鲁豫边区的抗日斗争作出了重要贡献。 任敏一和武绍文早就得到情报,说许荣斌将他的父亲接到了信合棉纺厂,要在那里为老太爷庆生。 任敏一也是个锦县人,此人心思缜密。既是让他来领导锦县的抗日武装工作,他首先要了解锦县的一些民生民俗。更别说任敏一还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锦县人。 任敏一了解到,许荣斌的父亲还不到古稀之年,许荣斌就这样大张旗鼓的要为他做寿,好像不符合逻辑,便猜测其中定有缘故! 任敏一就和武绍文两人一合计,这个寿诞,他们必须参加一下,看看许荣斌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于是,两人便带了几名战士,以亲友的名义,前来信合棉纺厂参加这场宴会,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今日的情况果然复杂,前来参加这场宴会的,真是包罗了锦县各类人等! 没有人会计较什么人跟许家是不是真正的亲友关系,到时候呈上礼单便是。 任敏一一行人大踏步地来到信和棉纺厂。 只见许荣斌夫妇亲自站在大门口,对所有来者,都以礼相待,看不出许荣斌有什么表情变化。 与这几个武装团的人相见时,许荣斌夫妇也是满脸平和的微笑着与他们见礼,也不追究他们来自哪里,只是礼貌地请他们入内,并令人引领他们来到会客大厅。 那位按耐不住自己,要拍案而起的小伙子,正是武装工作团的一名战士,姓于,名为单字涛,大家都叫他小于。 而那位阻止他的人,是他们的政委武绍文;坐在那里,泰然自若地吃喝的中年男子,正是武装工作团的团长——任敏一! 许荣斌将宴会上,所有人等的表现,尽收眼底!他料想,但凡有点理智的,都不会在这重兵把守之下起什么异心,不管他来这里怀的是什么目的。 当看到小于的冲动时,许荣斌仿似不经意一般地用眼睛扫视了一下这张桌子。 许荣斌的这一小小举动自然也被任敏一和武绍文察觉,武绍文“不经意”地摁了一下小于的胳膊,用眼睛给了他一个暗示。 小于还有些不服气,不过他也不敢违抗武绍文的命令,长出了一口气之后,重又重重地坐回原处! 此时,许荣誉已经表演完毕。 日本人那边,响起了一片掌声。当然,许多中国人也装模作样地跟着“啪叽”了几下,也有的人跟着叫起了好! 此时,许荣誉还是十分兴奋,对着那些日本人,尤其是对着松本太郎的方向鞠躬致谢! 然后,许荣誉又凑到金井的身边坐了,金井对他翘了一下大拇指,道:“荣誉君的歌声一点都不减当年呀!” 许荣誉得意地笑了,道:“金井先生过奖了!” 松本似乎还没有从《冬恋》的旋律中走出来,对许荣斌大叫道:“许县长,你叫人再来个节目!” 许荣斌道了声:“好!” 随后,微笑着对稳儿晃了晃手。 稳儿会意,轻声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声,随后,有人搬来杨琴和小架鼓,接着,一对男女笑意盈盈地走了上来。 这名女子面容清秀而精致,一头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扎成一条黝黑顺畅的辫子,身段也是苗条可人,凹凸有致! 她上身穿一件土布的杏红色小袄,下身穿一件黑色薄麻棉裤,虽然打扮朴素,但更显得干净利落; 她身边的男子竟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这男子也是面带微笑,时不时的用那双蓝绿色的眼睛瞟一下那名女子,那眼神中洋溢着满满的宠溺与爱恋! 这对男女的到来,使得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了许多。 人们不但对这位长相甜美的姑娘感到好奇,对她身后的那名外国人更是觉得新鲜! 也有人立即认出:“这不是当年的琴书名角——小艳红吗?!” 是啊,这名年轻女子,正是当年被许荣斌救助过的,吕富贵的女儿! 当年,许荣斌虽然出钱为吕富贵还上了赌债,留住了那个可怜的小女孩,令她当时没有被人拖去抵债。 奈何后来吕富贵依然死性不改,不但逼死了自己的老婆,终究还是将女儿卖去了娼门! 许荣斌再次遇见那小女孩时,是在“北方小城”。那时,这小女孩被唤作小艳红,正在那里卖唱! 许荣斌和解士杰一起治理锦县时,他们烧烟馆、砸妓院、遣散妓女……治理范围,当然也包括北方小城! 那时的北方小城已经失去了靠山,尽管始终不清楚这靠山究竟是何方神圣! 当许荣斌和解士杰的人赶到时,当年那座秀美的北方小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既然失去了保驾护航的人,那里也是树倒猢狲散! 当官的卷走了一切财物,销毁了所有账本和票据,只剩下几名侍者和丫鬟、歌女等人,一个个儿躲在角落里,惊恐而无辜地看着来人! 就连那棵爆香紫也不似以前那么茂盛,显得有些蔫头耷脑! 那条室内小溪也停止了流通,充斥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时的许荣斌看到这些,心里明白,剩下的这些人都是些无辜的下人,便命人对他们进行了妥善安排。 而当时的那位琴书名角小艳红却哪里都不肯去,只是要求见上许副县长一面! 当许荣斌见到小艳红时,记起,这个女子就是自己以前救助过的那位小姑娘。 经过交谈,许荣斌得知,小艳红此时已是无处可去,便将她托付于自己的夫人李长稳! 稳儿见小艳红的确是身世可怜,便将她留在了身边,视她如自己的妹妹,并为她改名为:吕燕儿! 吕燕儿是个聪明而且肯干的姑娘,她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成为了信合棉纺厂的技术能手!并且在长期的相处中,与法国技师阿尔瓦相恋! 阿尔瓦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不但在棉纺织业中的技术精湛,平时没事的时候,还喜欢唱唱歌,拉拉风琴。歌唱水平在信和棉纺厂里也属于一流! 阿尔瓦也非常喜欢中国的传统曲目。自来到锦县以后,更是喜欢上了山东琴书! 与吕燕儿相恋后,二人在工作之余,便是共同弹唱一曲! 阿尔瓦很快就掌握了弹杨琴、打鼓的技巧,以后更是能够打板,甚至唱上一段! 阿尔瓦便成了跟随在吕燕儿身边的那名外国人! 在信合棉纺厂里,吕燕儿慢慢地走出了过去的阴霾,终于可以快乐地成长一回了! 她很庆幸,今生能够遇上许荣斌,今生能够遇上李长稳! 这些鬼子,一向蔑视中国人。他们不相信,一个丫头和一个洋鬼子在一起能表演出什么好节目来! 纷纷咧着嘴地等着看笑话! 吕燕儿落落大方地站在架鼓前面,微笑着道:“各位先生、太太,小女子现在是信合棉纺厂的一名女工,今日我要为大家表演一段琴书!” 阿尔瓦只是在一旁热切地看着吕燕儿,慢慢地坐在了杨琴后面,意思是他要为吕燕儿弹琴打鼓! 吕燕儿正要报出曲目的时候,许荣斌却道:“我看,就先为太君唱一曲《正反话》,祝祝兴吧!” 吕燕儿本来就是琴书名角,许荣斌所说的《正反话》,她当然是顺手拈来!便点头道:“是!” 吕燕儿说完,摆动手中檀板,娓娓唱了起来! 阿尔瓦会心地弹起了杨琴相合,二人竟是配合地那样默契! 吕燕儿唱道: “说琴书、道琴书, 爷要问个哪一出? 日头西起东落下, 俺俩说个正反话! 北来南往都不表, 就说谁家窗台大。 窗台大,去种瓜, 种了二亩大西瓜。 夏去冬来瓜熟了, 长得足有磨盘大。 磨盘大,大西瓜, 二亩窗台容不下。 容不下,磨盘瓜, 窗户缝里偷走仨。 瞎子一眼看见了, 哑巴大喊抓住他! ……” 还别说,这个《正反话》被吕燕儿唱得那叫一个可乐,直逗得人们一阵阵哄堂大笑! 许荣誉离开自己的座位,跑到松本跟前,弓着身子,将嘴巴凑到松本的耳边,嘴唇一张一合地为他翻译着这曲《正反话》,引得松本也跟着乐! 八路军战士小于最是看不得某些人的这种媚态,要不是武绍文一再地制止,他早蹦降起来,冲向松本那个桌了! 小于想着,今日,趁着日本人在锦县的大小头目都在这里,他们何不与外边埋伏的同志里应外合,一锅端了这些小鬼子得了! 可是,团长和政委都不发话,小于也只好咬紧牙关,以免此刻他那颗迅速膨胀的心从嗓子眼儿里飞出来! 任敏一和武绍文交换了一下眼色,就已知晓彼此的心思! 不管人品如何,就才学来说,许荣斌在锦县也堪称一代才子! 可是,今日,许荣斌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却挑了这么个没水平的曲目,并且还让当年的琴书名角演唱! 要说琴书,乃我中华之艺术瑰宝,名曲名段更是数不胜数! 像《战军山》、《断桥》、《风波亭》等等,哪个不是扣人心魂、脍炙人口! 日本鬼子蔑视我中华文化,此时,许荣斌若是一个有气魄的中国人,应该挑一曲经典名段震慑他们一下,可他偏偏挑选了一曲名不见经传的《正反话》! 难道许荣斌真的只是为了博人一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80章 传达 吕燕儿唱完了正反话,阿尔瓦也站起身形,与吕燕儿一起,给在坐的诸位鞠躬致谢! 人们也对他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许荣誉大叫道:“唱的好,唱的好!可乐,真是可乐!” 许荣誉说着,用眼角扫了一遍在坐的日本人,见他们一个个的都在笑,有的还挑起了大拇指,嘴里叫着:“吆西,吆西!” 松本也是用手杵着腮帮子,微笑着点着头,一脸享受的样子! 许荣誉见这些日本人都这种表现,他更加活跃,跳着脚对吕燕儿和阿尔瓦挥了挥手,大声叫道:“再来一段!” 大家便随着许荣誉的喊声,鼓掌叫道:“再来一段,来一段!” 吕燕儿看向许荣斌,许荣斌对她一摆手,吕燕儿明白,这是叫她随意。便微笑着道:“那就为各位先生、太太再唱一曲《小女婿》!” 众人纷纷叫道:“好!” 随着颤板的晃动,吕燕儿娓娓唱起! 吕燕儿唱着,众人吃着。这一段《小女婿》曲段有些长,情节也很热闹。 吕燕儿是从大场子走过来的人,自然懂得这次寿宴,没有请戏班子,她就必须担起为这些客人助兴的责任。 而且,吕燕儿也明白,许荣斌考虑不好是不会叫自己在这种场合唱琴书的。所以,她便很投入地唱起了这出《小女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等吕燕儿唱完这段的时候,宴会也快要结束了! 一切暗流涌动都在这云淡风轻的琴书声中归于平静! 宾客们纷纷起身与许荣斌夫妇告辞。这夫妇俩也是礼仪周全地送客人离开! 松本对许荣斌点点头,表示他对这场宴会很是满意! 三木则将许荣斌叫到一旁,两人嘀咕了几句之后,三木便陪着松本和金井等人离开了! 许荣誉看了看许荣斌,感觉他与自己的哥哥,如今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他不再愿意跟许荣斌单独相处,觉得跟他哥哥在一起还不如跟朋友们在一起痛快! 许荣誉见金井等人要离开,赶紧对许荣斌挥挥手,叫道:“哥,我还有事,也走了呀!” 许荣誉说着,不等许荣斌答话,就紧走几步跟上了金井,与他有说有笑的离开了! 许荣斌明白,许荣誉已是今非昔比,也懒得理他,生气般地别过脸去,任由他的去留! 任敏一等人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离开了信和棉纺厂。 回到驻地,任敏一马上叫住武绍文,与他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武绍文若有所思地道:“其实,在这一路之上,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那就是许荣斌点的那曲《正反话》。我想他特意叫那小艳红唱这个曲目,绝不是仅仅为了取悦于谁,而是要传达什么消息!” 任敏一道:“你是觉得,许荣斌是我们的人?” 武绍文道:“通过这一趟的观察,我感觉这个许荣斌即使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也绝不是如传言一样得龌龊!” 武绍文说着,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嘴里念叨着:“正反话,正反话!” 突然,武绍文停在任敏一面前,道:“正反话!许荣斌在点这首曲子的时候,刚刚经过了小于冲动起来,要去宰了松本太郎!” 任敏一抬眼盯着武绍文,等待他下一步的分析。 “这个时候,许荣斌是朝着我们那边儿看了一眼的,然后就点了正反话。 我想,他可能是要告诉我们,我们所见所闻,不一定是真的,也许与事实刚好相反!” 武绍文皱着眉头继续分析道。 任敏一点了点头,道:“虽然听起来有点玄,但我仍然愿意相信你的分析是正确的! 而且我还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我们锦县这边的一个小小的风俗,老人只有在古稀之年以后,或者将死之时,才要过生日,请得诸多亲朋好友前来庆贺,以让他们记住自己也曾来到这世上一遭! 虽然这一风俗如今已被许多人遗忘,但从今日许家老太爷没有出席宴会的情况来看,许荣斌大概也知道这一习俗。 这样看来,你的分析不无道理。 如果事情真如你的分析一样,那今天晚上,信合棉纺厂内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武绍文看向任敏一。 任敏一接着说道:“前几天就听说许荣斌将许家的金银细软,还有粮食等等,弄了好几车,连带老太爷一起被拉进了信合棉纺厂。 今日,他又收了这么多的礼品,存放在厂内,最起码这些东西今天晚上还来不及运出去……” 武绍文道:“那我们不妨到晚上的时候去信和棉纺厂那边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任敏一拍了一下桌子,略带遗憾地说道:“看来,我们的计划失误了,今日晌午,的确是个抓鬼子的好机会,可我们却错过了!晚上再去的话,怕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撒好了网!” 武绍文道:“不不,咱们计划里的好机会,只是看到了那些鬼子军官当时大部分人集中到了信合棉纺厂,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但是,你也看到了,信合棉纺厂内外站着的那些鬼子伪军的数量之多,想从那样的环境里实现我们的计划,希望太渺茫! 如果许荣斌是我们这边的人,那他定是在提醒我们注意这点!” 任敏一沉思一下,点头道:“那我们只有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说话之间,很快天就黑了下来! 任敏一亲自带着几名战士,藏身在信合棉纺厂附近,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此时的信合棉纺厂院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因为刚刚在这里为老太爷举办过生日宴,工人都已放了假。这点大家都是知道的。 半夜时分,就连门房都已经熄灯休息了,好像这一夜就要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 任敏一看了看自己身旁略显浮躁的小于,对身边人道:“继续观察,稍安勿躁!” 又过了一会儿,一队黑衣人悄悄从任敏一等人身旁小路走过,躲躲闪闪地到了信合棉纺厂大门口。 只见其中几人轻轻翻过围墙,落到院子里。不一会儿,从里面将大门打开,这队人便顺利地进了门! 等了一阵,大门口处,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 任敏一明白,这种声音,一般是进去的人,探好了财物藏匿的地方,在向外面的人报信呢!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大队人进入信合棉纺厂。紧接着,又陆续进入几股人! 任敏一轻轻一笑,心道:“看来这些人都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想到这里,任敏一随即一皱眉:“可是,这进去的又都是些什么人呢?!” 咱们以前曾经提到过,鬼子的入侵,对人们的烧杀抢掠,直接打乱了人们的生活! 此时,出现了许多拉帮结派的队伍,他们的头子自称司令,纠结一些地痞流氓,形成一股股靠抢掠为生的响马! 他们割据一方,欺压百姓,抢夺他们的财物,甚至绑架、杀害他们的亲人! 更令人气愤的是,这些土匪还与日本人勾结,不去打鬼子,却处心积虑地去坑害无辜的老百姓! 这些纠结在一起的土匪,由于帮派争斗等等原因,越来越集中,后来在锦县,就形成了三个大的帮派。 这三大帮派主要是以王麻子为首的斧头帮,以孙神棍为首的旋风教,还有当年匪首于二的侄子于九六为首的通灵会! 总之,别管什么帮、什么教、什么会,都是些鱼肉乡里、欺压百姓过日子的土匪! 而且,这些人还时常打着日本鬼子的旗帜,去掠夺百姓的财物! 那些真鬼子就够乡亲们受得了,如今又有假鬼子的欺压!老百姓的生活真真儿是苦不堪言! 这回,听说许荣斌拉了好几车的东西去了城西信合棉纺厂,要在那里为他家老爷子过寿,这些贼人都动了心。 平日里这些家伙就对信合棉纺厂垂涎三尺了,只是碍于那是许荣斌和日本人的地盘,如果没有太大的利润,他们谁都不愿意去招惹。 如今可不同了,别说信合棉纺厂的囤货和许荣斌在泡桐屯子拉来的财物,就算宴会当天所收贺礼,也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目呀! 今晚刚办完宴会,所有财物都在那里,厂内工人已经放假,剩下的人也是累了半天的,他们疲惫不堪,警戒松懈,此时正是对那个信和棉纺厂进行抢劫的大好时机啊! 正如任敏一所说,那些家伙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所以,趁着今晚的夜色,这些贼人全都溜进了信合棉纺厂,这个他们垂涎已久的地方,要夺取这些财物! 这些贼人,悄悄进得棉纺厂,果然见守门人死猪似的睡着了! 他们也不愿意弄出动静,便跟随着提前踩好点儿的几个人,摸到一处仓库前。 领路的人小声告诉老大道:“大当家的,那些金银细软、粮食之类的东西,全都堆这这个库里了!” 那家老大问道:“你确定没有搞错?” 那人拍着胸脯道:“白天的时候,我偷偷跟踪的,亲眼看见他们把收到的礼品、金银伍的,全部存放在这里了!另外,还有别的细软和布匹、粮食等等也在这里面呢!” 老大点点头,道:“好!你既然这样有把握,那我们就干票大的!” 说着,老大对后面的人一摆手,命令道:“去,把那库房的门撬开!” 听到老大吩咐,立马过去一伙人,拿着集锹,对着那扇门就是一通猛撬! 没用一会儿,只听“嘎吱”一下,硕大的铁门就被撬开了! 接着,匪首一挥手,众喽啰便争先恐后地涌了进去! 众匪到了库房里面,果然见众多的物品,如小山一般地堆积到这里! 几股土匪即是在这里相遇,彼此都心照不宣,明白都是来干嘛的。 同时这几股贼人也明白,此时还不是他们起哄的时候,便各自召集自己的队伍,抢夺起财物来! 见这些财物众多,匪首马上各自吩咐自己的手下道:“去,把车推过来,用车装!” 这些匪众准备地还挺全,唯恐到了厂子以后再找车不方便,自己都配套带来了! 匪众将大车拖过来,七手八脚地就往车上装东西! 突然,两个土匪在抬箱子的时候,一不小心,手竟滑了,箱子应声掉在了地上! 箱子盖被摔开,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两个土匪赶紧弯腰去捡那些掉落的物件。 这一捡不要紧,两个土匪立即惊叫了起来:“不好了,我们上当了,这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金银,全特么是砖头!” “什么?!” 听了这话,匪首赶紧打开自己身边的箱子查看,果然,里面哪有什么金银细软,全是些破砖烂瓦! 他马上大叫道:“妈的,真上当了!快撤!” 想走?哪那么容易!只听“呼隆”一声,机器轰鸣,接着,满仓库的电灯蓦然亮起! 仓库周围的草席被突然掀起,那个地方赫然站起诸多持枪核弹的鬼子宪兵! 众匪还在愣神之际,三木和许荣斌也出现在仓库门口! 三木笑道:“许县长果然名不虚传,这招请君入瓮之计,用得真是太好了!” 众匪气得咬牙切齿,骂道:“许荣斌,你个奸贼!原来这都是你设下的圈套!爷爷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许荣斌鼓掌笑道:“好啊,许某到时候等着你们! 不过,如今,你们已经落到了我的手上,那就说说,你们是束手就擒呢?还是提前将你们送走?” 匪首听得许荣斌这样说,又回骂了几句,许荣斌也笑嘻嘻地怼了起来! 旁边的三木却不耐烦了,嘴里叽里咕噜地嚷嚷了几句,大概是让许荣斌不要跟他们废话。 仓库四周的鬼子,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帮土匪,但等金井和许荣斌的命令。只要二人一声令下,马上就会将这些匪众打成马蜂窝! 匪众此时也是端着枪,背靠着背,与鬼子成为对垒状态! 金井经二咬牙骂了一句:“土八路,死啦死啦的!”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81章 真假 众匪发现自己手中的财物竟变成砖头瓦块之时,就明白自己上当了! 此时,房顶上的电灯亮起,仓库的四周的席盖下面露出了荷枪实弹的鬼子,黑洞洞的枪口直直的对准了他们! 许荣斌和三木也正在此时出现在仓库门口! 众匪看见许荣斌,气得对他破口大骂!许荣斌却是慢条斯理地回怼了过去! 许荣斌正与众匪你一言我一语地“唇枪舌战”,众匪背靠背围成一团,一面与许荣斌打嘴仗,一面悄悄地往仓库门口移动。 三木见此情景,眉目之间,显露出阴森,咬牙对许荣斌道:“跟他们废什么话!” 三木又大叫一声:“土八路,死啦死啦滴!” 三木说完,挥手就要安排手下向众匪射击! 突然,土匪群里,竟传出一阵叫喊之声:“且慢,日本爷爷,您不认识俺了?俺是孙神棍啊,误会了,俺可不是什么土八路!俺们旋风教平时可没少孝敬各位爷爷呀!” 随着喊声,一个矮黑胖子从层层小喽啰里面挤了出来,冲着三木的方向倒身跪去,嘴里还叫着:“日本爷爷,您应该知道,小的平日里跟各位爷爷那是肝胆相照的呀!今日前来,也不是冲着各位爷爷来的啊……” 孙神棍的这一波操作,直接将小鬼子整不会了!他们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来这么一手! 孙神棍身后的小喽啰见他们主子这样做,也慌忙纷纷上前,欲认干亲! 是的,就是这孙神棍,认贼作父,与日本人勾结,欺压当地老百姓,那是出了名的! 在这种情况下,孙神棍慌忙出列,以为鬼子会认下他这个孙子,从而为自己留一线活路! 三木微笑着,道:“孙神棍,吆西!” 三木怎会不认识此人! 这个人有多少回,与自己合作,抓捕了许多抗日分子,从他的手里领取赏钱!这个人,的确不是八路军! 就在孙神棍以为自己无事了之时,谁都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三木缓缓地拿起手枪,迅速地扣动了扳机! 随着这声枪响,孙神棍慢慢地倒了下去,嘴巴张得大大的,带着满脸的疑惑和惊恐! 这一枪,直接让那些打算跟孙神棍一起向鬼子靠拢的人,立马就缩了回去,重新抱紧了自己怀里的家伙! 这一枪,也使得敌匪之间的争斗正式打响,鬼子们当即也随后对着众匪开了枪! 其实,三木怎么会在这种场合承认与这些土匪有过瓜葛,他是将这些人设定为“八路”,要趁着这个机会,要争创辉煌的,岂会让个孙神棍坏了他的好事! 这个节骨眼上,孙神棍等人与三木的前程比起来,又算个什么! 正在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阵响破天际的爆炸之声! 这通响声,盖过了鬼子的枪声,使得仓库里的人都是一愣! 残余的土匪们也趁着这个机会,打碎了大灯,跑出了仓库! 随后,便听到有人大喊道:“不好了,八路打进来了!” 正在此时,只听只听外面“轰隆”一声爆炸声响,厂里的所有的电灯立即灭掉,紧接着传来几人的嚎叫之声:“大事不好了,八路军来了,他们把棉纺厂都包围了!” 又听有人喊道:“缴枪不杀!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乡亲们,不要上了鬼子的当啊!” 听到这个声音,仓库里的人全都一惊! 此时,鬼子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些人不也是八路军吗?原来他们这么多人,竟然要里应外合!” 此时,三木急了眼,他原先是听说要围剿八路的,以为,这些“土八路”人数不多,而且,没什么战斗力,根本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三木心想,要剿灭他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于是,便在松本面前拍着胸脯地争取来这回的立功机会。 可没想到,这厂里的“八路”还没有收拾干净,外面怎么又来了八路?这让三木着实有点懵圈! 那么此时的来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呢? 原来,来人正是任敏一等人带领的锦县八路军自卫队! 任敏一和武绍文早通过对许荣斌一系列行为的分析,料定今晚的信合棉纺厂不会太平。便早早地在信和棉纺厂附近埋伏好,仔细地观察着棉纺厂及其周围的一切动静,看看到底会发生些什么! 几股土匪却是没有这些思维,全都认为今夜是劫掠的大好时机,他们岂会放过这等发财的好机会! 匪众算计好了时间,就争先恐后地进入信合棉纺厂,却不知,这正钻进了提前为他们设好的口袋! 任敏一等人在外头,眼见几股势力鱼贯进入信合棉纺厂,没动声色,而是继续埋伏,静观其变。 不久之后,昏暗的信合棉纺厂内突然之间便灯火通明起来! 任敏一马上明白,进去的这些人定是进了包围圈!便和后来到的武绍文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我们,也该行动了! 此时,不但三木有点蒙圈,土匪们也是纳闷:诶,这八路军怎么来啦?他们怎么来得这样及时? 刚好,这个三木竟也是翻脸不认人的,不顾及昔日里这帮人对他的孝敬! 反而这些平时与他们作对的八路军前来解救他们! 匪众此时也分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嗨,不管了,这个时候来的,就是我们的救星! 一时之间,信合棉纺厂院内,喊杀声、枪声、爆炸声、哭爹喊娘声······乱成一团! 许荣斌随着三木,一起从仓库后门,来到了院子里。 抬眼一看,却见信合棉纺厂内外到处是火光和喊杀之声! 见此情景,三木顿时惊慌失措,一边握紧手枪,一边问许荣斌道:“怎么会,这么多八路!许县长,我们······我们怎么办?” 许荣斌故作惊慌道:“我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的八路,看来今日这些人,都是有准备而来的啊!”说着,回头对几个日本兵道:“保护少佐,到隐蔽的地方去!” 此时的战斗更加激烈! 许荣斌一边护送三木,一边安慰他道:“少佐不要着急,保护好自己才是上策!今日我们也是有成绩的,您且隐蔽好,让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三木本是个文人出身,没有经历过几场争斗,见今夜来了这么多的“八路”,立马便慌了神,急匆匆跟着几个日本兵藏了起来! 鬼子们只在仓库内,以及厂内各个要塞部位藏身拦截,并未在厂外设防。 土匪们为了活命也是拼了命地往外冲,再加上有任敏一等人的加入,和三木作为指挥官的撤出,使得小鬼子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直到枪声停止的时候,三木才在隐身处出来。 此时的信合棉纺厂院内,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鬼子的,更有土匪的。 此时,许荣斌正在指挥下面的几个人在死人堆里检阅着,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此时,任敏一的驻地,医护人员正在为于八九疗伤。 于八九这回多了个心眼,他率领一帮土匪进入信合棉纺厂后,只是命令手下去掠夺财物,自己没有进入仓库之内! 任敏一等人,是看到灯光亮起,马上扔了颗炸弹进去的,院内的鬼子被爆炸声吸引,一时没有专门去对付于八九,再加上任敏一等人的营救,这就使得于八九成为唯一一个活着从信合棉纺厂内出来的土匪头子! 任敏一亲眼目睹了于八九跟鬼子斗争的勇猛,认定他是一名汉子。便冒死把他从鬼子的重重包围中救出来,还将他带往八路军驻地救治。 当时,武绍文见任敏一非要把于八九带回他们的驻地,拽了一下任敏一,对着他皱了一下眉头,表示反对。 这个时候,八路军的驻地可不是公开的!不管怎么说,于八九也是个土匪,不管他这回表现的是何等的勇猛,但也不能忽视他平时与日本人勾结,欺压百姓的事实!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让他去这个秘密驻地呢? 任敏一会意了武绍文的意思,只是他铁定地认为,于八九与那些土匪不一样,还想着一定是武绍文想多了。 于是,任敏一对武绍文道:“诶,绍文,不要担心,一定是你想多了!” 当着战士们的面,武绍文不好再说什么,就这样,任敏一命人将匪首于八九抬入八路军驻地。 第二天,于八九清醒以后,任敏一亲自前来探望。 此时,于八九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见任敏一前来,赶紧起身就要对这个救命恩人行叩拜之礼! 任敏一赶紧上前搀扶住于八九,道:“诶,老乡,千万别这样!” 于八九听任敏一这样称呼自己,立即就是热泪盈眶,他用手背擦了一把眼角,道:“任团长这样称呼兄弟,真是叫我羞愧难当啊!” 任敏一道:“任某亲眼看见于司令奋勇与日寇战斗的场景,自是心中佩服不已!于司令要是能够弃恶扬善,从此不与百姓为敌,这声老乡,还是叫得的!” 于八九当即紧握任敏一的手,道:“就凭任团长舍命救我这一手,我于八九日后若还要做对不起乡亲们的事情,那就叫我不得好死!” 于八九说完,又要给任敏一跪拜,道:“任团长如不嫌弃咱是草莽出身,就收我做兄弟吧!” 任敏一双手搀扶,道:“于司令无需赌咒发誓,你能够弃暗投明,以后咱们便是兄弟了!” 于八九握着任敏一的手,晃了晃,激动道:“大哥!” 任敏一哈哈大笑! 今日真是皆大欢喜,对任敏一来说,再没有比壮大人民的队伍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他为自己能够收服于八九,这个当今锦县最大的匪首而激动不已! 也就是这一天的清晨,三木在许荣斌的陪同下,来到信合棉纺厂外边,却是看见如手下所汇报的那样,围着信合棉纺厂,间隔一定的距离,便有一堆烧剩下的柴禾和灰烬! 三木虽然对军事上的事情不是太懂,但看见这些,心里也是明白,又是上了八路的当了,昨天晚上,并不是有那么多的八路包围了厂子! 可是,三木又不蠢,他怎么会将这些情况如实汇报给松本太郎呢! 于是,松本那里,得到的消息却是:三木凭用几十个鬼子的代价,成功剿灭了锦县大部分的八路军! 松本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非常高兴啊!马上嘉奖了三木和许荣斌,对当初自己要把锦县作为他们的后方的理念更加坚定! 于八九就这样在锦县八路自卫团的驻地住了下来。与他一起侥幸被八路军救出的,还有于八九的三名手下,也都暂时留在此地将养着。 这几天里,于八九对任敏一那叫一个感激啊! “大哥、大哥”的不离口,对自己以前残害百姓的行为,也表示追悔莫及!这让任敏一越发地感到欣慰! 可是,谁会想到,这叫人欣慰的背后,有一个阴谋正在悄悄酝酿中…… 几日之后的一个深夜,把八路军救下的,三个残留土匪小卒吃饱喝足正在沉睡,却被人粗暴地推醒。 几人睡眼朦胧中,被人突然推醒,有些着急,正要骂人,却见叫醒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原来的大当家——于八九! 这几人慌忙起来,睡意全无! 于八九唯恐他们吵吵,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压低嗓音道:“别出声,收拾收拾,咱们赶紧走!” 三人很是疑惑,小声问道:“大当家的,咱们往哪里走呀?” 这几个人眼见这几日,于八九跟八路军的团长打得火热,还以为他是真心归顺八路军了呢,没想到,今夜于八九却要他们走! 这是又要干嘛?背叛八路军? 于八九见这三人傻愣愣地看着自己,怒道:“他妈的,你们还真想当一辈子的泥鳅?!” 三人不敢再问什么,稍作收拾,跟着于八九悄悄出了营房。 其中一名叫小毛的土匪很是有点不情愿,慢吞吞地走在了几人后面。 于八九见小毛落了后,就停下,用枪冲他摆了摆,意思是叫他快走! 小毛不敢违抗于八九,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此时,夜色正浓,战士们睡得正酣,全然没有发觉院中的动静。 对于于八九等人的离开,任敏一等人知道吗?他们会怎么做?那于八九又是为什么离开的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82章 本性 且说于八九,带领着三名老手下,想趁着夜色离开八路军的驻地。 这八路军的驻地,不过是一座废弃的土窑。以前人们烧砖用的破旧院落,坐落在荒野中。 八路军虽然是驻扎在这里,为安全起见,也没有做表面上的修整。条件自然是艰苦得很! 于八九是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了,这大鱼大肉吃惯了的人,他怎么会受得了粗茶淡饭、清汤寡水的生活! 况且,于八九已经得知了八路军的行踪,这就会成为他以后生活的资本! 这几个人悄悄打开院门,“吱拗~”,木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竟将彪悍的于八九吓了一跳! 于八九靠在门上喘了口气,才慢慢地将脑袋探了出去,朝外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便出了院门,随后,用手比划着,让后面的三人跟上。 可还没等这三人全都出来,身后便有一个声音响起:“于司令,这么晚了,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于八九吃了一惊,急忙回头一看,原来是战士于涛,正在这里放哨。 于八九马上意识到,既然于涛在这里,那肯定还会有其他的八路在暗中放哨。 想到此处,于八九赶紧示意还没有走出的二人藏好,随即满脸堆笑道:“是小于啊,这不,我们睡不着了,想出来走走!” 那位已经出了院门的土匪也跟着点头哈腰地道:“我们睡不着,睡不着!” 小于上下打量了于八九等人一番,道:“这都半夜三更的了,怎么想起出来走走了?” 于八九尴尬一笑,道:“是啊,是时候不……俺们没注意时间。看,是不是影响到你们了?那要不,老四,咱们再去歇会儿吧!” 那位被称为“老四”的家伙,听于八九这样说,也跟着尴尬得笑着点头,道:“这几天都是在屋里头躺着了,实在闷得慌。既然影响了各位,那俺们就回去吧!” 于是,这二人又回到院里,将院门重新关上! 见于八九和老四二人回来,黄小毛和另外一个“疤瘌眼”急忙从藏身之地出来,还没有问是怎么回事,还走不走了? 于八九赶紧对这二人示意:不要出声! 这两人见于八九对着他们打手势,就咽下了心中的疑问。 几人重又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三个小贼倒是无所谓,见不再要求他们走了,回去以后,互相嘟囔了两声,便倒头重新睡下了。 但于八九回去以后可没这么肃静,他是坐立难安呀! 于八九在他的房里走来走去,心里很是忐忑,默念道:“这回出去,叫小于发现了,他定会将此事报告给任敏一和武绍文! 任敏一还好说点,只需我套套近乎,跟他说是因为对日本人的仇恨,使得睡都睡不着了!那任敏一一准儿会相信,并且还会安慰上几句。 只是那武绍文,他从一开始就不信任咱,就算是跟他说这些,他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让他的疑心加重,这以后的处境可就难了! 咱是自由惯了的,哪能真跟着这些土八路受这份罪!” 想到此处,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于八九心中形成!他咬了咬牙,来到了院子里,四下里瞅了瞅,确定无人,就这次悄悄叫起了那三人…… 此时,已过午夜,院内的战士们正在沉睡。突然被一阵叫喊声惊醒:“不好了,着火了,都来救火呀!” 战士们从睡梦中惊醒,纷纷起来,见院中果然是火光冲天,赶紧冲出去救火! 外面放哨的战士自然也听到了喊声,并且看见一股浓烟从院内冒出,也急忙进了院子,加入了救火的队伍! 等大伙儿将火扑灭了,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于八九等四个人! 小于赶紧组织人去寻找,并且将刚才遇到于八九等人的事情向任敏一和武绍文做了汇报。 武绍文一拍大腿,叫道:“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任敏一却是满脸凝重。 这几天,武绍文曾经不止一次地提醒任敏一,要注意于八九。 这个人为匪多年,即使经历了这场生死,怕也难改他固有的匪性! 可任敏一却觉得,这段时间以来,于八九一直对八路军抱有真诚的感恩态度,是一个可以被团结的人! 甚至还因为这,私下里和武绍文争执过。 谁知,刚把这小子的伤刚被治好,竟真的出了这种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任敏一问小于道:“找到他们了吗?” 小于摇头道:“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 正说着,几个战士从外面回来了,其中一个战士的身上还背着一个人! 任敏一走到近前一瞧,被背回来的人竟是以前一直跟随于八九的黄小毛!他顾不上多问,赶紧命医护人员对黄小毛进行了抢救。 黄小毛被抢救过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求见一下任敏一。 任敏一闻讯来到黄小毛的床前。 黄小毛见任敏一果然来了,便挣扎着要起来,被任敏一给按住,道:“你有伤在身,不要动!” 看着任敏一关切的目光,黄小毛哭了! 这几天的相处,他了解了任敏一的为人,也为八路军的友好行为所感动! 此时,黄小毛的心中充满了悔恨和遗憾! 他恨自己以前跟着于八九时,做了那么多伤害老百姓的事情,他们的每一口饭菜,都是那些百姓的血肉啊! 甚至,他们还与日本人联手,来对付这个保护老百姓的军队! 他遗憾的是,自己没有早一点认识这些八路军,没有早一点醒悟! 黄小毛擦了一把眼泪,满脸羞愧地道:“任团长,对不起!刚才那把火,是……我们放的!” 任敏一明白,黄小毛口中的“我们”,指的是于八九等四个人。 尽管已有了心理准备,可任敏一的心还是被刺痛到了!他没想到,自己竟也经历到了农夫和蛇的故事! 任敏一背过了脸去,听着黄小毛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完。 原来,自于八九遇到小于以后,明白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是走不了了。不得不退回,重新思索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回到驻地房间后,他越想越觉得:这些八路军也非等闲之辈,如今自己的行动既然已经被人发现,那传讲出去,必然会引起他人的怀疑,此地更是不能久留了! 于八九是个“野”惯了的人,他又怎么会甘愿屈居人下! 尽管一直以来,任敏一对他,那是掏心掏肺,以兄弟相待。 可于八九总觉得,与八路军一起,成为任敏一口中的“老乡”,与一些以前被自己欺压和瞧不起的老百姓为伍,哪有自己以前做割据一方的司令时,过那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来的痛快! 于八九尽管嘴上说着对八路军游击队救命之恩的感激之词,心里却充满了对这伙人清贫生活的不屑! 如今的他,哪吃的了这份苦!便想着伤好以后,赶紧着离开这里,重新去过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 于八九深知,八路军是百姓的队伍,自己一直干的事是与百姓为敌的!如果继续留下,怕万一有一天会被揪出,追究他以前犯下的罪恶! 并且,自己打心眼里也不愿意跟这些人在一起!可如果贸然离开,那就摆明了继续与百姓为敌、与八路为敌!真要是等有人发觉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再想离开这里,就难得去了! 所以,于八九在经过片刻的思索之后,把心一横,想道:不能明着离开,那就来个狠的,反正自己是不想跟这些人为伍的,索性将坏事做到底! 于是,于八九重又将那三人叫起,点燃柴房,又大喊救火!看着人们都忙于救火,没有时间顾及他们,于八九就带领着另外三个人,慌慌张张地走出院子! 等离着八路军驻地越来越远的时候,于八九才放慢了脚步。他抬头看了看天,此时,东方已经放亮。 于八九望着天边烁烁的残星,叹了口气!想想自己当年是何等的威风,如今却落得这种境地! 片刻的哀伤过后,于八九朝着与自己老巢相反的方向走去。 三人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疤瘌眼问道:“大当家的,您走错方向了吧?” 于八九冷哼一声,没有直接回答疤瘌眼的话,而是道:“这几天我算是想明白了,那许荣斌这是用了个借刀杀人之计啊!他这是借用日本人的手,要绝了我们的路啊! 什么给老太爷祝寿,什么一大车一大车的金银细软,都特么的是抛给我们的诱饵呀! 现在想想,怪不得那许家老爷子没在宴会上露面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说不定,那些八路军跟他许荣斌也有勾结。 都说是任敏一带人救的我们,鬼才相信!那些八路也是在对我们用计呀! 要是我没估计错,我们的老巢,早让许荣斌给控制了! 就算是不被许荣斌控制,任敏一也不会放过那里! 我们此时回去,那就等于自投罗网!” 老四摸摸脑袋,道:“大当家的,不会真那么巧吧?那咱们现在去干嘛?” 疤瘌眼瞪了老四一眼,道:“咱们大当家的料事,什么时候错过?他想去干嘛,还要你来管!” 老四心道:“什么时候错过?前几天不是他带着弟兄们,跑去信合棉纺厂去抢东西,才中人家圈套的嘛,那不是错?!” 这是老四的心里话,可他不敢说出来。 紧接着,疤瘌眼用凶狠的目光刺了一下老四,老四随即道:“是,大哥去哪里,俺们跟着去便是!不能问,不能问!” 听着老四的话,于八九停了下来,破天荒地说道:“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东山再起!” 老四和疤瘌眼赶紧凑上去,问道:“大当家的意思是?” 于八九道:“无毒不丈夫!如今,只有完全投靠日本人,才可扭转如今的局面!” 老四满脸疑惑,道:“大当家的,我们可是刚刚跟日本人打了一仗,命差点交代到他们手里!” 于八九道:“你们没看出来,日本人要对付的是八路军吗?我们,只是当了八路军的替罪羊! 我们刚刚离开八路军的驻地,趁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将他们的行踪告诉日本人,那我们岂不是会受到日本人的重用!” 两人沉思了一下,点头道:“是,大当家的分析的是!俺们听你的!那如今,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于八九瞅了瞅眼前的三个人,狡诈一笑,道:“我们当然是去找我们的人,在想办法联系到日本人,用我们的情报,来换取我们想要的!” 于八九说完,转身刚要走,后面的黄小毛却跪了下来,道:“大当家的,两位大哥,我们不能那样做啊!” 于八九停下脚步,“奥,小毛,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小毛道:“大当家的,我们刚被八路军救下,那些八路军对我们恩重如山,咱不能恩将仇报啊!” 于八九转身冷冷一笑道:“哈哈哈,我早就看出来了,你黄小毛一定会这样说!” 黄小毛抬头看着于八九那张变幻莫测的脸,非常疑惑!他不明白于八九这是什么意思,又不敢接着问。 于八九点头道:“好,很好!” 老四和疤瘌眼也不明白于八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突然,于八九猛地从身后掏出手枪,对着黄小毛“啪”就是一枪! 嘴里骂道:“他妈的,早就看你小子磨磨唧唧,像是起了二心,原来真是这样!别怪老子心狠,你小子就是留不得!” 随着这枪声,黄小毛倒在了地上! 于八九害怕黄小毛还没有死,正打算再补一枪的时候,只听传来喊声:“找到他们了,他们在这里!站住!” 于八九明白,这是八路军的追兵到了!他顾不上再对黄小毛补枪,连忙带上老四和疤瘌眼,快步离开了! 于八九接下来真的会去找日本人吗?他能否得逞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83章 锄奸 再说于八九,见八路军的追兵已到,连忙带着老四和疤瘌眼匆匆离去。 他们向西跑了一阵,见后面追兵没有追上来,于八九突然停下脚步。 疤瘌眼见于八九突然停下,便问道:“大当家的,怎么突然停下了?咱们不是要赶紧走吗?” 老四道:“大当家的是饿了吧?时候不早了,咱们是该找个地方吃饭了!” 于八九听老四这样说,气得踹了他一脚,骂道:“你他娘的就知道吃!” 老四和疤瘌眼互相看了一眼,都满脸疑惑地望向于八九。 于八九骂道:“你们两个,真是猪脑子!就不明白,老子那是用的声东击西之计! 你们看,我们把那些追兵甩下了,他们看见我们朝西边来了,会去了河北,找我叔叔的旧部。 叫他们往西边儿去追吧,一直追到河北才好呢!” 于八九说完,不再给出任何解释,而是扭头向着县城方向而去! 老四和疤瘌眼不敢再问什么,疾走几步,追上了于八九。 于八九等人进了县城,拐弯抹角,在一处不太起眼的小酒馆前面停下了脚步,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这家酒馆的前前后后,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在,感觉放心了,才抬腿走了进去。 此时,这家店里的掌柜的兼小二,正在喜气洋洋地打扫着店内卫生,嘴里还哼着段琴书,不亦乐乎! 猛然听见有人进门,心中着实一阵惊喜,尖着嗓子高声叫道:“来了,客官,里边儿请!” 可是,等小二看清楚来人正是于八九等人时,笑容立即僵在了脸上,举着扫把,呆立在那里,嘴巴大大地张口,竟像突然结了冰一般,过了老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大、大、大当家!” 于八九见小二那形象,心里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恨不能马上崩了他!但他还是忍住了,只是骂道:“你他妈的认为老子死了是吧?才这样又高兴又惊奇的!” 小二这才反应过来,道:“小的哪里敢!小的每天都在为您老烧高香呢!” 疤瘌眼怒道:“你他娘的别废话,快去准备饭菜,大当家的饿了!” 小二闻言,不敢怠慢,“呲溜”一下,溜去了后厨房。到了后头,他才拍了拍自己那块骤升骤降的胸肌,暗叫一声:“老天爷,闹了半天他还活着呢,这以后还有好儿嘛!” 这家酒馆,其实是于八九的斧头帮在此地设的一个点儿,平时搜集点情报,也挣点额外的钱财,是于八九等人在县城的立脚之地。 所以,这里对斧头帮来说,也算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构。 这么重要的地方,于八九当然是真正的幕后掌柜。 但外人看来,这里却是一对夫妻在经营,这对夫妻,自然是开头看见的小二夫妻。 这间酒馆其实本来就有小二一家的产业,只是于八九设下圈套,让小二在一次赌局中输掉了这份产业! 小二没了办法,眼睁睁看着人家把他家酒馆收了,自己要带着妻儿去要饭! 正在这个时候,于八九出现了! 于八九装作善人的样子,对小二的遭遇深表同情,出手为他买回了这家酒馆,还是交由小二一家经营。 当时这小二一家对于八九那是感激涕零啊,光响头都磕破了头皮!一再保证,今后,一定会唯于八九马首是瞻! 就这样,于八九不费吹灰之力,不但是占了小二家的酒馆,还成功获取这家人的信任! 从那以后,这家酒馆,真正属于了于八九的斧头帮!小二一家,也伦为了于八九的马前卒,一有风吹草动,便会给于八九前去报信。 可是,时间一久,难免都有那不透风的墙。于八九设计陷害小二一家的事情,也传到了小二耳朵里! 小二是追悔莫及呀! 只是后来,小二一家完全在于八九的控制之下,小二即使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也不敢轻举妄动! 前几天,突然传来好消息,于八九半夜偷袭信和棉纺厂,竟死在了日本人的枪下! 具体怎么回事,出现了许多版本,谁也说不上哪个是正确的。反正于八九不见了,他的老巢也被查封了! 这对小二一家来说,可真是天大的好事!要是于八九真的死了,那他们一家可就从此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这家酒馆也真正的重新归属了他们! 小二为这事儿,那是喜不自胜,要是可以的话,他真想顾上个戏班子,庆贺上几天! 只是,小二正在高兴之时,于八九突然之间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岂是一个“吓得要死”那么简单! 小二跑到后头,平复了一下心情,悄悄对他老婆道:“不好了,大当家的回来了!” 小二老婆也吃惊道:“大当家的回来了?他不是死……” 小二连忙捂住他老婆的嘴,道:“你小声点,不要命了?!” 小二老婆赶紧压低声音,道:“来了几个人?他们还活着?” 小二怒道:“废话,要是死了还能来吗?!快别闲着了,去准备饭菜!” 小二老婆愣愣地点了点头,赶紧去准备饭菜了。 当小二将饭菜端上来的时候,见于八九仍是阴沉着脸。 小二明白,于八九已经不放心他了,他赶紧拿起筷子,挨个儿将饭菜尝了一遍,表示了没毒,老四和疤瘌眼才开始吃,于八九则留在了最后一个吃饭。 吃完饭,几人稍作休息,全都换了衣服。 疤瘌眼看了看门外的小二,对于八九道:“大当家的是不是觉得那小子也有了外心?” 于八九轻蔑道:“那小子就算是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暂且留下他,还有些用处!” 疤瘌眼会意地点了点头。 三人一直等到天黑以后,才悄悄出了门。他们来到鬼子的司令部附近,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见四下无人,于八九让疤瘌眼和老四近前打探。他自己留在原地等待。 于八九等了一阵,见疤瘌眼和老四还没有回来,便转身,要亲自做点什么。可此时,一只硬梆梆的枪口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于八九想站起身形,看看是怎么回事。 “别动!”持枪之人狠狠说了两个字,于八九赶紧举起了手! 于八九嘴唇打着颤,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大哥,别误会!” 于八九已经听出,这个用枪戳中自己脑门的人,正是当日的救命恩人——任敏一! 任敏一痛心道:“误会,有什么好误会的!枉我兄弟一般对你,你竟然背叛我,前来投靠日本人!” “大哥,您听我说,误会,真的是误会呀!” 于八九说着,扭头跪倒在任敏一面前,道:“大哥,天地良心!我于八九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像大哥这样的人。 您是看到的,我跟日本人,那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见任敏一收回了手枪,于八九接着道:“小弟这趟不辞而别,也是为了不连累大哥,独自前来刺杀鬼子的呀!” 听于八九这样说,任敏一略作沉吟。 任敏一是真的,掏心掏肺的拿于八九当兄弟待! 当听说于八九要去投靠日本人时,任敏一掩饰不住的心痛!他当即决定,要亲自去找于八九。 任敏一要亲自问问于八九,自己是那样真诚得对他,他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武绍文看着任敏一,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团长非要去亲眼看看,就去县城吧!我相信,于八九绝对没有去河北,而是去了县城司令部,他是要凭着掌握的我们的信息,去投靠日本人啊!” 虽然知道,武绍文一向神机妙算,但任敏一还是不相信于八九会那样做!确切地说,他是不能接受于八九的背叛倒戈! 如今,真的见到了于八九,任敏一很想问一问,这个被自己视为兄弟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就在任敏一愣神之际,于八九猛地起身,打落任敏一手中的枪,冷笑道:“任敏一啊任敏一,我于某人怎么会跟那帮穷鬼为伍!今日你刚好送上门来,让我拿你的人头到日本人那里去领赏吧!” 说着,于八九竟将枪口对准了任敏一!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任敏一闭上了眼睛! 可是,于八九却应声倒了下去! 黑暗处,闪出几个身影,开枪之人,正是战士小于! 小于对还在愣神的任敏一道:“队长,我们奉了政委的命令,一直在暗中保护您。 土匪疤瘌眼和老四已被抓获,送去了驻地,咱们也快走吧!” 枪声已响,鬼子们会闻讯马上前来!于八九也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锦县匪患问题也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 从今以后,锦县人民可以专心地对付鬼子了! 任敏一叹了口气,转身与战士们一起,向着八路军驻地走去! 这所有的事情,由来于泡桐屯子,许老太爷许本才的寿诞!而此时,这位老寿星在哪里呢? 原来,那天许荣斌大车小辆,浩浩荡荡,沸沸扬扬地将他爹许本才从泡桐屯子接出。 这动静闹得,几乎是整个儿锦县都知道了! 许本才心里那叫一个美啊! 尽管他反对为自己过寿,可心里还是盼着大家都为自己热闹!听着周围人声鼎沸,许本才心中不免生出一股得意之色!暗道:“此生养儿如此,也知足了!” 然而,接近县城的时候,许本才的小车却悄悄地驶离了队伍,在一处偏僻的小院门前停了下来! 车夫挑开车帘,对许本才躬身道:“到地方了!老太爷,您请!” 许本才晕晕乎乎地被人从车上搀扶下来,抬眼观察了一下,惊愕道:“你们,你们这是把我拉到哪里来了?!” 还没待车夫回答,只听见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响起:“爷爷,爷爷!” 接着,一个粉妆玉砌般的小孩儿从大门内蹦跳而来,这正是他日夜思念的宝贝孙子——许存善! “善儿,我的乖孙子哎,你怎么在这里呀?!” 许本才本来错愕的脸上充满了惊喜!他甩开搀扶着他的臂膀,朝着小存善奔过去! 这爷俩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这次自然是亲热得不行! 尤其是许本才,抱住存善亲个没完,把小存善惹得“咯咯”笑个不停! 此时,传来稳儿的声音:“爹,您别老在这儿了,往屋里去坐坐吧!” 许本才本来惊喜的脸,在听到稳儿的声音后立马沉了下来!他站起身,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院。 稳儿看出了公爹的疑惑,便道:“爹,这是荣斌专门为您找下的小院子!” 小存善也道:“爷爷,咱往里头去吧,我在那里放了些东西要给你看!”说完,还用小手去拉许本才。 许本才此时却是高兴起来,他想着这肯定是自己的儿子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宅子。 这样也好,自己在外头也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好过在泡桐屯子,跟一些日本人的眼线在一起,整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 想到此处,许本才不再计较是不是去热闹的地方了,也想进到小院里去看看,便领着小存善往小院里走去。 这是一个两出两进的院落。大门进去还有个月亮门,里面是一溜的瓦房。 院子里还修着小花池,花池旁边有一棵见了就叫人感觉亲近无比的泡桐树! 小院儿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很是温馨。许本才边往里走边沉脸问稳儿道:“这是什么地方?不是说要去信合棉纺厂的吗?” 稳儿笑道:“爹,荣斌嫌厂里太乱,就找了这个地方,想让您清静几天。” 许本才去过信合棉纺厂,是觉得那就是个做工的地方,的确不适合他居住。 这个地方虽然小,但看起来还不错!不过许本才总觉得,自己的儿子许荣斌把他接到这里,绝不是只图清静这么简单! 如今,许本才觉得自己岁数已经不小了,也没有心情参与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事情了。既然是荣斌安排的,他就再没有问什么,直接跟着稳儿进了堂屋。 堂屋里面对门就是一张古朴的八仙桌,旁边放着泡桐木的圈椅。八仙桌靠在一个宽敞的窗户前。 此时窗子刚好敞开着,可以一眼瞧见屋后一片小树林。 堂屋两边的墙上,各挂着四幅青花瓷的板画,非常清雅淡然。 从走进大门的那一刻起,许本才就有一种来到新家的感觉,这一切,叫他觉得那么清爽而自然! 就在此时,从屋外走进一人,对着许本才行礼道:“老爷,您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许本才一愣,心道:“她怎么也在这里?!” 来人会是谁,能让许本才没想到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84章 借住 许本才正在感叹,儿子是真体恤自己,弄的这片宅子是真合适自己养老!这才叫个家呀! 什么祖宅不祖宅的,自己在那块老宅子里呆了大半辈子了,快憋屈死了,早该换个地方了! 哎,别说,荣斌给弄得这套宅子,比起许府来,小是小了点儿,但舒服啊,光看着,许本才心里都觉得有点爽歪歪! 许本才坐在圈椅上,忍不住用四指敲了敲扶手,心中暗道:“光看这圈椅的扶手,都打磨的这样光滑,真是,正合我意啊!” 正在此时,突然进来一人,对许本才施礼,道:“老爷,您坐车身体乏累,先喝壶茶水,再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稳儿见状,赶紧接过茶盘,道:“大娘,以后这些事由我来做,怎能麻烦您呢!” 许本才翘起下巴,仔细瞅了瞅来人,心道:“这不是树银娘吗?她怎么在这里?还能有什么事跟她说?!” 稳儿看出了公爹的狐疑,微笑着解释道:“爹,这里是树银大哥给我大娘买的个宅子,荣斌借过来请您住上几天。 等清静了,我们再去信合棉纺厂!” “什么?!”稳儿这句话犹如一盆凉水泼在了许本才头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荣斌煞费苦心地把自己从泡桐屯子“请”来此地,找了这么心怡的宅子竟是借过来的?!而且还是跟他们家多少年的佃户,他最瞧不上眼的王老蔫家借的?! 许本才突然间感觉有一口老痰堵在喉咙里,呛得他要死,这么得憋屈! 许本才顾不上理会稳儿,疾步走回院子,双手扶住了那棵泡桐树,拍着自己的胸口,拼了命地咳嗽了一阵! 此刻,许本才真想用头使劲往这棵树上碰上几下子! “荣斌啊荣斌,你这是当的个什么县长,除了让老爹跟着你挨骂以外,竟再没给许家做些什么! 如今更是混得,要向我许家曾经的佃户借地方住!” 许本才心里嘟哝着,脸色竟也变得快要滴下水来! 稳儿将这些都看在眼里,知道此时公公心里难受。 稳儿有心走上前去,跟公公解释一番,可想到平时公爹就不待见自己,此时若她上前去,事情会适得其反。 想到此处,稳儿便悄悄推了一下小存善。如今,怕是只有存善才可以让公公高兴一些了! 小存善自是聪慧得很,就算只是被轻轻一碰,就立即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便上前去,要拉许本才进屋。 许本才此时满心的委屈,见存善走上前来,一把将他抱住,蹲在了泡桐树底下,咧着嘴,好玄要哭出来,样子显得那样无助! 这时候,树银娘走到泡桐树下,对许本才道:“老爷,我家树银能有今日,全凭了县长和太太的照拂。 俺们全家对许家,是欠着情、感着恩的! 树银要下这片宅子,也是想着离县长和太太近些,有些什么事儿伍的,好有个照应。 听说老爷要到这里来住,树银特意让俺过来管事,说是都是泡桐屯子人,知道习性来!要是让旁人过来,他还不放心。 老爷尽管在这里住下,千万不要想旁的!这个宅子名义上是树银的,县长有事要用的时候,便是县长的! 县长让您住,您就住着。就算是有什么事,也是县长担着的,您说是吧? 老爷还是进屋里吧,俺刚沏上的新茶,您喝上一些,暖暖身子!过会儿饭就好了,吃上些饭,再好好歇一歇!” 树银娘一番话下来,许本才的心里敞亮了许多! 是呀,那李长稳可以忽略不计,可若没有他的儿子许荣斌,哪有他王树银的今天! 就算这宅子是荣斌借过来的,他许本才住下便是,人情方面的事情,就让荣斌自己担着去吧! 想到这里,许本才便慢慢地站了起来。 树银娘又满脸堆笑地道:“这就对了,老爷,还是回去吧!” 许本才又磨蹭了一阵儿,便拉着小存善回到屋里。 尽管是回屋了,但许本才再也没有了刚到时的那股子欣喜,他别别扭扭地坐在了圈椅的边上,拘束得甚至有点孩子气! 小存善依了上去,许本才抚摸着存善的小脑袋,对着他咧了咧嘴,那笑得,比哭还难看! 午后,稳儿抱着一摞书来到许本才的房间,对许本才道:“荣斌知道爹爱看书,就叫儿媳找了这些古书过来。 爹,荣斌说让您先研读一下,他以后还要向您请教呢!” 这句话倒是让许本才很是受用,他将这摞书揽过去,一本一本的翻开看着。 这些书里不但有文字,更多的是插图。这些插图将书中一些涩涩难懂的内容都非常形象的表现了出来。 许本才本来就上了几年私塾,还是不爱读书的那种。 但后来却娶了当时有名的才女曹如萍,也就是许荣斌的娘。 许本才害怕相形见拙,让自己落得个土俗,才整日里呆在许府书房与书为伴的。 其实,即使是在满屋子的书里生活,许本才也认不得几个字;就算是认得的,也读不出写得什么意思;就算个别明白什么意思的,他也读不到心里去! 许本才整天捧着书看,无非就是为了得个饱读诗书的好名声罢了! 稳儿带来的这几本书,浅显易懂,还有插图注解,正合了许本才的心意! 看到这些书,许本才有些爱不释手,道:“拿这些书来甚好,平日里看书是看惯了的,来的时候太过匆忙,也忘了带几本出来了,这突然之间,还觉得手里空落落的! 这些书来的很及时!” 许本才边说着话,边坐了下来,准备着要细细研读一番! 稳儿见许本才差不多也进入了状态,便道:“那爹,我去做些别的,就不打扰您看书了!” 许本才点了点头,顾不上搭话,“如获珍宝”般得捧起了一本书! 接下来的几天,稳儿都过来,同树银娘等人一起侍奉着许本才,尽量地让他在此地住得开心一些。 许本才便整日里如饥似渴地研读稳儿送过来的那些书。 小存善也时常跟着母亲前来,有一回,他发现了许本才放在抽屉里的这摞书,问道:“爷爷,谁把哥哥的课本拿到这里来了?” 许本才惊讶地问道:"什么?这是你哥哥的课本吗?!" 小存善点头,道:“是呀,这是我们中文的课本,那些日本人来了以后,就不让学这些了!哥哥就把这些课本藏起来,留着我们一起偷偷看!”······ 许荣斌心里明白,自己的爹这几天不高兴,很想亲自过来陪陪他,但一直忙于公务,抽不出时间。 终于在这一天的晚上,有一阵空闲,许荣斌可以带上卫国和卫民,还有许大个子和吴姨,出来一趟了。他便匆匆前来小院,看望一下父亲,表达一下自己怠慢父亲的自责心情。 到了小院门前,吴姨称自己来这里只是为了陪伴卫国和卫民的,别的事情不做。便站在大门旁边的泡桐树底下,不肯进到院子里去。 许大个子见状,就对许荣斌道:“县长,俺们两人这个时候进去,确实是多有不便,还是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许荣斌明白,吴姨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的父亲,也不勉强他们,只是对许大个子点了点头,道:“也好,我也是有公务在身,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速去速回!” 许荣斌说完,就独自拉上卫国和卫民进了小院。 小存善此时正在这里,正待在爷爷身边,由许本才握着他的手,爷俩一起描红。 许荣斌先走上前去,对许本才叫了一声:“爹!” 然后,又带领卫国、卫民,一字排开,要给许本才施礼。 小存善见到父亲和哥哥们来了,急忙跑过去,对着许荣斌伸出胳膊,要父亲抱他。 许荣斌便宠溺地抱起小存善,还用自己的下巴,碰了碰小存善的额头。 存善用双手将小身体挂在父亲的脖子上,由父亲带着,一起向爷爷施礼。 见到许荣斌亲自前来,许本才心里的气消了一大半,又见这爷四个对自己施礼,阴沉的脸上便有些放晴。 许本才咳嗽了一声,原先憋了一肚子的话,一肚子的怨气,在见到自己的儿孙之后,竟一下子荡然无存!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斌儿,你来了?!” 倒是许荣斌,面露愧疚之色,道:“爹,儿子无能,让您受委屈了!” 许本才原本是想着见到许荣斌后,好好数落他一番的。 可到了此时,许本才的话却变成了:“唉,你在这世道里混,也不容易!爹知道这也是你精心安排的,也就没什么了!” 他竟然把自己在心里捯饬多少遍的话忘的个一干二净! 许荣斌听父亲这样说,感激道:“父亲这样宽宏大量,越发叫做儿子的感到愧疚!” 许本才指了指桌旁另一只圈椅,道:“没有什么好愧疚的。你且坐了,我们聊上几句吧!” 许荣斌便坐了下来,将存善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卫国和卫民兄弟两个一旁站了,与许本才聊了几句目前锦县的大体状况。 许荣斌一再嘱咐许本才道:“爹,时下局势有些紧张,这几天最好不要出门。一定要护好自己,以免让做儿子的挂念。” 许本才满口答应着许荣斌,“放心吧,这几天我也习惯了这里,没事的时候看看书,写写字,对外头也不稀罕。” 沉默了一阵儿,许本才又问许荣斌道:“荣誉怎么样?他在泡桐屯子惹下的那一套,短不了又要叫老许家跟着挨一阵骂! 我也明白,荣誉这样做,是叫旁人给撺掇的! 他们如今还要他去做什么?” 一听父亲提到了荣誉,许荣斌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就及时转移了话题。 爷俩才聊了不多时,许佳磊就匆匆赶来,先给许本才施了一礼后,就与许荣斌耳语了几句。 许荣斌就立即起来,将存善又放回到许本才身边,道:“爹,政府里有要事让我前去处理一下,改日儿子再来看您!” 许本才一只手揽着存善,另一只手对着许荣斌摆了摆,道:“你去吧,官身不自由,爹明白!” 许荣斌便带上卫国和卫民,匆匆离去了。 次日,许本才迟迟不见稳儿过来。 许本才本来对稳儿是不待见的,只是这许多年来,也多亏有稳儿忙前忙后照顾着。 尤其是这几日,远近呢,许本才觉得这里也算是外地,有稳儿在,他心里踏实。 今日,稳儿突然没来,许本才有点纳闷,可又不愿意表现出来,只是不时地偷偷往大门口瞅着。 可直到天快黑了,还没见稳儿的踪影! 树银娘叫人将饭菜端上,早早地伺候许本才吃罢饭,张罗着让他歇息去了。 夜里,许本才隐隐约约听到,似是“隆隆”的枪炮之声。他只是翻了个身,以为自己在做梦,也没有睁开眼,接着睡了。 早晨起来,许本才被尿憋醒了,马上就要解决。 他赶紧穿衣起床,趿拉着鞋要去方便。 可等许本才打开房门后,却惊讶地发现,小院里多出一些陌生人来,有人还早早地将茅房给占据了! 许本才以为是王树银新买回来的下人,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腹部,以减少尿液的压迫感。 这种情况在泡桐屯子的许府,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在许府,下人有下人的茅厕,主人有主人的茅房。 但在这里,许本才不知道新来的这些人到底是干嘛的,他又不方便问,并且,他也确实不是这个宅子的主人! 好不容易等到茅厕里的人方便完,许本才赶紧跑了过去。那人匆匆瞅了一眼许本才,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与他擦肩而过了! 许本才鄙夷的瞅了那人一眼,顾不得训斥,就赶紧去茅房解决问题。 好一通宣泄之后,许本才舒服地伸了一下老腰,眯瞪着眼睛就往外走,却刚好与一名金发碧眼的洋人碰了个满怀! “这家伙,什么玩意儿?!”许本才被吓了一哆嗦,叫了一声! 来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呢?他们为什么到了这里?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85章 相处 话说许本才解完手,舒爽地从茅房走出,恰巧却与一名金发碧眼的洋人撞了个满怀! 当时是把许本才着实吓了一大跳! “哎呀,什么玩意儿?!”他惊愕地盯着眼前这位多彩之人,几乎叫出了声! 许本才这辈子也没有离开泡桐屯子几回,尤其是上了年纪以后,去个县城、到个城西信合棉纺厂和这回被许荣斌接到这里就算作“远行”了吧! 至于说这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许本才倒是听说过,可没见过!并且,许本才一直也没有把这事儿往心里放。 今天真的见到这个外国人,许本才恐慌地捂住了肚子。 虽然刚刚方便完,竟又有了一种要重新方便的强烈感觉,他竟硬生生地憋住了! 许本才急忙侧过了身体,极力抵住墙,为眼前这个色彩缤纷的人让开道路! 许本才的这一系列动作,让来人也是吓了一跳。 但当他看清楚是位老者之后,赶紧对许本才作了一揖,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说道:“原来是位老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许本才两眼紧盯着这人,嘴唇颤抖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就疾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到了屋子里面,许本才仍是惊魂未定,他用手使劲儿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喘了一口粗气! 刚巧,此时树银娘在他门口经过,许本才赶紧叫住她,问道:“树银娘啊,这院子里怎么突然多出这么多人来?还有黄头发的?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呀?” 树银娘听到许本才的招呼,赶紧过来对他禀告,道:“太爷,这些人都是信合棉纺厂的工人,那个黄头发蓝眼睛的,是个法国人,听说在厂里,做什么……工程师的,名字是阿……什么,外国人的名字,我也记不住。 县长吩咐,让这些人先在这儿住上两天,过了这两天就走了”!” 许本才想起来,是听说过信合棉纺厂里,有个外国人!只是因为他没大往信和棉纺厂去过,所以,一直也就没有见到过这个人。 许本才的心中又升起一丝不悦,皱眉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树银娘道:“这些人是昨天晚上来的,那个时候您已经歇下了。太太吩咐过的,不叫打扰您了,他们反正在这里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许本才甩手道:“那叫他们在这里吧,我要回泡桐屯子!” 树银娘道:“太爷说的什么话!他们在这里只是这一时,县长接您到这里,可是要留您享一下清福的!” 许本才怒叫道:“你觉得他这是叫我来享福的?就让我跟个泥腿子们一堆儿过日子?还有一个花里胡哨的外国人?!” 许本才又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委屈感,他也觉得自己此时的表情太过孩子气,但没办法,他控制不了自己。 树银娘想劝一劝许本才,一时之间还想不起来要说些什么。 树银娘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地道的“泥腿子”,比这些工人还“泥”的厉害! 此时大概只有跟着许本才一起,骂上一顿“泥腿子”,他大概能够解气。可那样不成了骂她自己了?! 而许本才的委屈之情一旦上来,还是不断地跟树银娘抱怨个没完没了! 其实,这些人正是许荣斌让稳儿安排过来的。 当时正赶上许荣斌和三木借为许本才过寿的名义,在信和棉纺厂撒下网。要在那里守株待兔,抓捕共党! 于是,就让信和棉纺厂的工人放假三天。那些实在没地方去的工人,就被稳儿安排过来。 阿尔瓦作为一个外国人,这几天又不方便和吕燕儿一起去投奔亲戚,便也来到了这个小院。 许本才本来就为自己不是这个小院的主人而生气着呢,此时又见到这么多人,在没有经过他允许的情况下来到这里,又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无论树银娘说什么, 树银娘正在犯愁之际,一位工人打扮的男子过来,对树银娘禀报道:“大奶奶,阿尔瓦先生想在后院做一个长椅,想着让您跟老太爷过去看看,合适不合适!” 许本才一愣,咧了一下嘴,没有出声。 树银娘却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说道:“好好,太爷,咱过去看看吧!” 许本才却还在赌气,a道:“这又不是我家,我去看个什么!” 树银娘道:“太爷还是说些个气话!这里的哪样不是为您布置的?就算是树银,他不也是一直给太太当差?就算是我到这里,不也是因为树银叫我来替您管事的吗?” 这几句话倒是起了作用,许本才又小孩子气的想起来自己的小孩子气!便不再跟树银娘掰扯,默不作声地跟着树银娘去到了后院。 快到后院时,许本才不自觉的有点紧张。 许本才曾不止一次的想过,他的爹当年那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天南地北去的地方多了去了,见过的人也一定是多了去了的。 可他爹怎么就认准了他许本才这辈子会一事无成呢?还把他丢在泡桐屯子,以至于到如今,真的如那老人家设计好了的一般,这辈子一事无成,而且还胆子小到都不敢想要到锦县以外的地方去,连见到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都要紧张害怕! 许本才跟树银娘来到后院的时候,阿尔瓦正在将那里一些闲置的木头用斧头砍削干净了,堆放在树下。 见那二人来了,赶紧起身对着许本才叫了一声:“太爷!” 这一声太爷叫得许本才很是受用,仿佛把他看的高过了树银娘,让许本才的心里舒畅了许多。 许本才不禁说了一句:“这洋先生真是闲不住,怎么想起来做长椅?” 阿尔瓦道:“这些木料看起来不错,闲置着太可惜了!我看这后院刚好缺一张长椅,人们到这里的时候都无法歇息。就想着做一张长椅放在这树下。” 许本才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一块儿长着几棵果树,此时正值冬季,和煦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得人身子暖暖的。 这要在夏天,却刚好是一处阴凉之地。果然适合有一张长椅,用来休闲! 许本才不禁想起,许府后院也是有一张长椅的。 那长椅的周围栽的是他托人为大太太曹茹萍买回的几株腊梅。 那场景与这里的景物竟有几分相似! 树银娘看了看阿尔瓦身后那堆整齐的木料,道:“先生真是巧,您也会木匠活儿?” 还没等阿尔瓦答话,旁边的工人凑过来说道:“阿尔瓦先生是手巧得很呢,不但会修机器、纺纱、织布,连木匠、瓦匠的活儿都会!” 阿尔瓦谦虚得笑了笑,算作承认。 树银娘道:“先生觉得合适尽管去做就成,您看,咱家太爷高兴着呢!只要是他高兴,这事儿就成!” 阿尔瓦点头道:“好!”便接着摆弄那些木头。 此时,许本才放松了许多,没再挣扯什么主人不主人的事情,而是饶有兴致地蹲下来,看着阿尔瓦麻利地操纵着手中的斧头。 树银娘见许本才已经高兴起来了,怕自己在这里,又会让他想起那些叫他生气的事情来,便赶紧闪身退到前院去了。 许本才从地上捡起一段木头,翻来覆去地看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阿尔瓦聊着天。 阿尔瓦道:“我是一名法国的工程师,跟随许荣斌先生来到锦县许多年了!” 许本才不禁问道:“奥,那先生有没有想过家?” 阿尔瓦微笑道:“许县长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况且这么多年了,我早就对这边产生了感情,也有了自己的爱人,早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了!” 许本才一下子笑起来,他明白,“爱人”的意思差不多就是他媳妇吧!也有点好奇,这外国人会找个什么样的人做媳妇?便问道:“奥,先生的爱人是做什么的?” 阿尔瓦笑了起来,道:“说来,她还是许家的干亲!” 许本才抬头想了想,他许家的干亲确实是不少,尤其是在荣斌两回进入锦县政府以后,前去许府认干亲的,那是大有人在!但一时没有想起来这位会是谁。 阿尔瓦没有抬头看向许本才,似乎是明白了许本才的意思,接着道:“她是太太的干妹妹,叫吕燕儿!” 提到吕燕儿,阿尔瓦的眼里泛起热烈的光! 手里的活儿也似乎变得更加顺畅,他道:“燕儿拥有这世界上最纯净的灵魂,最善良的心灵! 只是因为这回厂里强制放假,她去了别处。不然,她不会和我分开!” 许本才似是理解一般地点了点头,他想,那吕燕儿一定是个聪明且霍达的姑娘,才会让阿尔瓦如此着迷! 许本才跟阿尔瓦聊着天,后来还抻着手的拿木头,帮着阿尔瓦安装长椅。 期间,有几个工人过来收拾一些杂物,许本才竟觉得,这些人不似他平日里瞧不起的“泥腿子”了,甚至与这些人还有了少许的交流。 许本才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与这些人也可以做到这么亲近! 阿尔瓦果然是好手艺,长椅做好后,与周围的景物浑然天成,任谁都不会想到,这竟是用以前被扔在院子里不要的烂木头制作而成的! 许本才第一个坐上去试了试,不禁夸赞道:“先生真是好手艺!这椅子坐得真是踏实!” 阿尔瓦等人又在小院待了两天。这期间将小院修整得利利索索,将各处的设施重又完善了一下。 这些人在要离开的时候,自然是要与许本才道别的。 虽然与阿尔瓦等人仅有三天时间的相处,许本才却觉得无形之中对他们有一种依恋之情。 看到这些人真得要离开了,许本才甚至有些不舍!好在,稳儿过来,跟许本才道:“爹,等过几日,信合棉纺厂那边收拾好了,就接您过去,那里住着!” 许本才没有说什么,只是扭头回了屋。 至于稳儿,是一直不被自己的公爹许本才待见的。 只是如今许本才越来越认识到,出了泡桐屯子许府的大门,他许本才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就算再不待见这个儿媳妇,如今也要听从人家的安排! 许本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存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内心更加强大一些! 谁知,正在此时,树银娘却匆匆赶来,对稳儿急切地叫道:“太太,您快去看看吧,县长把卫国给打伤了!” 看树银娘那着急的模样,稳儿便知道卫国一定是伤得不轻!她再也无法淡定,匆匆与许本才告辞道:“爹,我先回去看看!”又嘱咐旁边的人几声,便匆匆离去了。 卫国大部分的成长时间,都是跟吴姨和许大个子在一起的。他对那两个人的感情,不亚于对稳儿和许荣斌。 稳儿和许荣斌一直都忙于事业,也疏于对卫国的管理,以至于到了如今,卫国与他们总是亲近不起来。 许荣斌做了伪县长以后,做了许多被认为是伤害老百姓的事情,这也使得卫国在学校里受到许多同学的孤立。 许荣斌全县百姓的面,于锦县城楼前面,跪在地上为金井擦拭皮鞋,后来,被许多人推测为贪生怕死、懦弱无能的表现。 学生们之间发明了一款游戏,如果谁输了,便如许荣斌对待金井一样的,要跪地为对方擦拭鞋子! 后来又有一种游戏,便是“鬼子进村”。有人学着许荣斌的样子,坐在竹竿马上,手搭凉棚四处观望,搜寻同学们藏下的“粮食”,要是找到了,必定要从那人手中抢过来,抢的“粮食”多者获胜! 卫国此时已经十二岁,他很明白,同学扮演的,这个“可恶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开始的时候,卫国还跟这些人去争辩,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咒骂他的父亲,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父亲做这些的确是很丢人,心中慢慢积累起对许荣斌的憎恨! 许本才因为一直忌讳卫国和贝儿出生时是由一位男医生接生的,全然忘了当时许府的人是怎样迫害稳儿的! 以致到了今日,许本才对稳儿和她生的三个孩子都感觉亲近不起来。 不过,这回突然听说卫国受伤,还猜出伤得不轻,竟也有点心疼,急问树银娘道:“荣斌这是怎么了?他为啥要打卫国?” 卫国做了什么事情,可以让许荣斌下这么重的手?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86章 毒虎 稳儿听到卫国被许荣斌打伤的消息之后,就感觉这背后的原因肯定是不小! 卫国从小跟随许大个子和吴姨成长,被许大个子带着参加各种红白事宜,练就的性格过于活泼顽皮,在许荣斌家这四个孩子里是最为淘气的一个。 许荣斌宠爱孩子是出了名的。他对他的四个孩子都是那么的慈爱,丝毫没有那种大家长做派。 即使卫国如此淘气,平日里许荣斌虽然对他常有训斥,但却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他。 但是,卫国好像是提前进入了叛逆期,叛逆的主要对象,竟然是他的父亲许荣斌! 有好几回,卫国见到许荣斌在家的时候,故意拿出那些日文本子,当着许荣斌的面,一页一页地撕掉! 不但这样,卫国一边撕书还一边拿眼睛死死地盯着许荣斌,表明了就是撕给他看的! 好在,稳儿发现了这点,每每赶上许荣斌回到家的时候,她便要看紧了卫国。看到卫国撕书,稳儿会把他拉到一边儿。 有一回,卫国对着许荣斌的背影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狗汉奸!” 这三个字,着实让稳儿出了一身冷汗!她没想到,卫国对许荣斌的恨意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稳儿看到许荣斌那种痛苦的表情心如刀绞!稳儿拉住卫国,告诉他道:“卫国,你现在年纪还小,许多事情你还理解不了,你要知道,你爹,他其实非常疼爱你!” 卫国却是一撇嘴,道:“娘,我已经不小了,您说的许多事情,我都知道了!” 面对这样的卫国,许荣斌的心里肯定是痛苦的,可是,他还不能把这份痛苦表现出来! 许荣斌也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对卫国的表现,充满了愧疚! 稳儿想着,就算是卫国那么的对待许荣斌,他都不舍得打他一下, 这回,许荣斌居然打到能让卫国受伤的程度,这得发生了多大的事情啊! 想到此处,一向沉着的稳儿竟有些慌乱,她忙命车夫加快了脚步。 刚到路口处,就见许大个子正在焦灼地站在那里,稳儿猜想是在等她,便叫停了车,主动上前叫了他一声:“大个儿叔,您怎么在这里?” 许大个子见到稳儿,急忙迎上前去,叫道:“太太,可算是等到您了,您……您快去医院吧,卫国,他在那里!” 稳儿本想下车跟许大个子说上几句话的,问问具体怎么个情况,但听他说卫国已经去了医院,着实吓了稳儿一跳,急忙扭身又回到车上坐稳,回头对许大个子道:“那大个儿叔,我先走一步了啊!” 许大个子连连点头道:“太太尽管快走!” 稳儿便让车夫掉头急往医院赶去。 快到医院的时候,只见那块儿到处是宪兵,似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稳儿的心猛然一沉,双手不禁握紧了手帕。她心里担心着儿子,也担心着许荣斌。 许荣斌此时的处境一定非常不好,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许荣斌这是遇到了什么情况,竟向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 车在医院门口停下,稳儿下来,打发了车夫走后,急急忙忙进了医院。 许佳磊老远就看见稳儿来了,疾步走了过来,对稳儿道:“太太,请跟我来!”说完,走在了稳儿前头。 稳儿紧走几步,追上许佳磊,问道:“佳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佳磊停住脚步,凝视了稳儿一会儿,尽量压低声音,道:“太太,无论过会儿您看到什么,心里一定要相信县长,他永远都是当初那个教我们读书识字的许家少爷!” 稳儿点点头,道:“这,我心里自然是明白的!” 稳儿这样说着,心下却愈发紧张起来,只是表面上没动声色。看许佳磊神情严肃的样子,稳儿没再追问,只是随他进入了医务楼。 楼内来来往往的也全是宪兵,只在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门口长椅上,低头坐着吴姨孤零零的一个人。 许是来往的宪兵知道吴姨和许荣斌的关系,并没有人前去打扰她。 稳儿忍不住叫了一声:“娘!” 听到叫声,吴姨泪眼婆娑地抬起头,颤颤巍巍从椅子上站起身形,叫道:“太太,您可是来了!” 许佳磊见这二人已经见了面,知道吴姨会跟稳儿讲清楚事情的前前后后,便没再说话,只是站了一会儿,便退了出去。 稳儿紧走几步,上前搀扶住吴姨,她虽然此时还不清楚事情的具体情况,但深知,吴姨对卫国的感情,不亚于自己,吴姨此刻内心承受的疼痛绝不比自己少!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坐下。过了一会儿,吴姨向稳儿轻轻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最近,锦县街头,怪事又出现了。 每天早晨,县城大街的墙上就贴满了大字报和标语,上写“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日本鬼子滚出中国”、“做汉奸可耻”、“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等等字样。 带这些字样的标语曾在鬼子们刚进入锦县的时候兴起一阵,但在各处的镇压下,由集中出现,改成了零星出现,以后的一段时间基本上就没有了。 可是,这回,像这般规模大肆宣传,甚至超过了以前。 鬼子们这回对这标语一事是一查再查,甚至是看守森严。 可是,头一天刚把墙面打扫干净了,第二天一大早,这些标语伍的又出现了,还屡禁不止起来! 金井一向倡导,要在思想上统治锦县,让这些人都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日本。 刚开始在锦县推行日语的时候,就有一些人闹腾得厉害,日本人不得不采用许荣斌的建议,让学生在学习中文的同时,学习日语。 金井当时很是得意,认为他的手段高明,能够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让这些中国人慢慢变成日本的顺民! 不成想,如今这些反日标语又在锦县街头,铺天盖地的出现了! 对于这个现象,松本得知以后,非常恼火!他一直认为,锦县是最容易治理的一个地方,甚至一度还想着,把自己的大本营都调到锦县来。 这下子,松本又对这里的治安产生了疑虑! 正值此时,德县那边,人们的反日情绪也是十分高涨,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游击队,竟然偷袭了驻德县的鬼子司令部。 松本急着去德县,誓要剿灭这股八路军力量!便将三木叫到跟前,一再嘱咐,对于锦县街头出现的反日标语事件,一定要严厉整治! 三木因刚刚在信合棉纺厂剿灭“锦县八路武装”事件中立了功,受了表彰,正在气盛之时。对刚刚出现的标语事件,跟松本再三保证,一定会彻底治理,还锦县一分干净、祥和之天地! 于是,在松本走后,三木便把治理锦县街头的反日标语事件,提上了日程。 出了这样的事情,许荣斌怎会不知?他也带领许佳磊等人积极参与进来,协助三木,“治理”一些不听话的刁民。 经过几天的观察,有人发现县城一带的标语竟是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贴的! 这个小男孩儿,身手十分敏捷,每天凌晨三四点钟,他便出来,身背一个黑色包袱,将标语贴得锦县县城到处都是! 等鬼子宪兵赶到的时候,他竟然消失不见,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搞得三木竟也有些束手无策! 三木气得咬牙切齿,这么多的宪兵竟然叫个小孩子给耍得团团转,真是奇耻大辱! 三木命令,所有的下属官兵,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抓住这个小男孩儿,揪出幕后真凶! 这天早晨,许荣斌正带人在街上巡逻,三木从旁边胡同里走出,刚巧跟许荣斌打了个照面。 三木平时很少这么早到街上来的,不知为什么,这回却起得这么早。 许荣斌见到三木,赶紧走上前去,道:“少佐早啊!” 三木道:“一直听说许县长勤于政务,今日所见,果然……果然,说的是真的!” 许荣斌笑道:“为天皇殿下做事,荣斌怎敢懈怠!” 三木翘起大拇指,叫了声:“吆西!” 正在此时,忽然听见有人大喊一声:“那小子又来了,在那里!” 随着那喊声,众人看去,果然见一名小男孩儿穿一身黑衣服,背着包袱,出现在街头! 这小男孩儿见有人发现了他,并且还这么多人,扭头向旁边胡同跑去! 一行人在后面匆忙追赶。许荣斌忙带领许佳磊冲在了最前头,三木也带人于后面紧紧跟随! 许荣斌示意许佳磊尽量放慢脚步,为小男孩儿争取最多的逃跑机会。可是,三木却是紧紧盯着许荣斌,一刻都不肯落下! 眼看那小男孩儿拐了弯,许荣斌等人也跟着拐了进去! 再见到那个敏捷的小身影时,许荣斌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小男孩儿,已不再是刚才那个,而且,这个小男孩儿还故意地跑到显眼的位置。 很显然,小男孩儿这是在努力地要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以解救另外一个孩子! 三木此时已经累得够呛,没有看出已经换了人,但见许荣斌的迟疑,他不禁拔出腰间佩戴的手枪,叫嚣道:“打死他,打死他!” 许佳磊却看出,前面的这个人,就是许荣斌的儿子——许卫国! 他看向许荣斌,刚好许荣斌也看向他,显然,此时的许荣斌也认出了前面跑着的正是自己的儿子! 三木急了,带人就要越过许荣斌,冲上前去抓人! 三木一旦冲上去,不但卫国被抓,另一个孩子也有可能会被发现! 该怎么办?! 许佳磊急得直冒汗,就想着上前拦住三木,好让卫国赶紧跑! 可是,此时去拦住三木,显然不现实。正在他着急之际,但听“碰!”一声枪响,卫国应声倒地! 所有的人都僵了一下,尤其是许佳磊,直接愣在那里! 众人的目光齐莎莎看向了开枪之人,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人却是许卫国的父亲——许荣斌! 三木一愣之后,大笑道:“许县长,好样的!” 说完,对身后一摆手,几个鬼子立即冲向倒在血泊中的卫国! 然后有人前来向三木悄悄报告道:“少佐,那个小孩是许县长的大公子——许卫国!” 三木看向许荣斌的眼神有点异样,似是疑惑,似是嘲讽,又似是幸灾乐祸!竟立在那里,对手下不做吩咐! 到底还是许佳磊跟随许荣斌多年了,反应快,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大声喊道:“快看那小孩儿怎么样了,一定要留活口!” 许佳磊一边说着,一边跑到卫国身边,看了他一眼后,脸上露出镇静的神色,道:“少爷?!” 卫国很快被送进了医院,子弹打穿他随身携带的包袱,进入胸腔! 许佳磊颤抖的手打开了包袱,里面竟是一些日本版的教科书! 许荣斌竟也僵立,在三木的注视下,喃喃道:“怎么会是卫国?!” 听完吴姨的讲述,稳儿也流下了泪!但她心里清楚的感受到许荣斌当时的无奈和心疼!她紧紧地捂住脸,使劲儿地压制着自己,以免哭出声来! 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使得人心里更加得烦躁!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位中年大夫首先走了出来,对稳儿道:“太太,手术很成功,少爷已经脱离危险了!” 听了这话,吴姨“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她赶紧将手握成了拳头,堵住了嘴巴! 接着,卫国也被推了出来,稳儿和吴姨赶紧走上前去,看望仍在昏迷中的卫国。 稳儿是在安顿好卫国以后回的信合棉纺厂。 此时天已经黑透,雨却是越下越大,老太爷似乎要把攒了一年的冷水全都倾泻下来! 许荣斌正呆呆地站在院子里,任凭雨水向他从头到脚地浇灌,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座石像! 稳儿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许荣斌,与他一起伫立在雨中,一起承受着雨水的肆掠…… 过了好久好久,稳儿轻轻地说道:“我们的儿子没事了,他能健康的活下去了!” 卫国以后会怎样与许荣斌相处?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87章 汉奸 稳儿就这样抱着许荣斌在雨中站立了很久,才轻轻把卫国已经脱离危险的消息告诉给许荣斌。 此时,稳儿已经明白,如果许荣斌当时不开枪,三木会带人冲上去,那样,不但救不了卫国,那个真正的贴标语的小孩儿也会暴露! 但如果是三木先开枪的话,那卫国伤的可不止是肩膀一处! 可是让一位父亲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开枪,那他会承受怎样的痛苦! 只见许荣斌僵硬的肩膀颤动了一下,他回身与稳儿拥抱在一起。 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顺着许荣斌呢的脸颊滴落在稳儿的额头上!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立在雨中,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锦县的街头却又一次出现了反日标语,而且字体更大,更加得醒目! 三木气得“哇哇”大叫,急命鬼子加强巡逻。可是,又过了一天,大大的标语竟然贴到了鬼子政府的大门上! 此时许卫国还在医院无法行动,这些标语宣誓着他是无辜挨枪! 那到底是谁做的,他是怎么做到将标语贴到政府大门上的呢? 这些,鬼子们费尽心机地巡查,直搞得是焦头烂额,最终也没有结果! 卫国的伤终于好个差不多了,并且他已经洗清了嫌疑。 一个是因为在背着的黑色包里,根本就没有找到一张反日标语,再就是在卫国住院期间,街上又被张贴了各种抗日标语,这显然不是卫国贴的。 卫国马上就要出院了,这个孩子竟流下了眼泪! 他不知道自己出院以后该到哪里去,更是不想再见到自己父亲! 卫国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一样,他没有昔日的躁动不安,而是呆呆地盯着房顶一动不动,任凭泪水打湿了枕头! 卫国很清楚地记得,在他倒下去的刹那间,有人非常清晰地叫了一句:“许县长开枪了!” 卫国比贝儿早出生几分钟,但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最亲的是贝儿! 他常常看见父亲宝贝一样的抱着贝儿,满脸的慈爱!父亲就像老牛一样地驮着贝儿走来走去! 卫国非常渴望父亲能够像抱着贝儿一样的抱抱自己,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可直等到存善都到处跑了,他也没有等到父亲的一次拥抱! 卫国总是弄出很大的动静,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的关注,可最终这个愿望还是落空了! 每回看到卫国淘气鬼时候,许荣斌要么忽视不见,要么训斥他几句。 卫国甚至希望父亲在看到自己淘气时也如哄贝儿一样的哄哄他,哪怕是拍拍他的屁股也好,可就算是如此简单的愿望,父亲都不能给予他! 在学堂里,许多人都说,“许卫国他爹是个大汉奸!”还用游戏证实这点! 尽管从小到大卫国都没大和父亲许荣斌沟通过,可他深深地觉得自己的父亲不是汉奸,绝对不是! 卫国非常希望,自己的父亲许荣斌能够站出来,用实际行动告诉那些人,他不是汉奸! 可许荣斌却是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也没有用实际行动去证实过这一点!而且还真的经常跟鬼子们在一起! 卫国非常生气! 卫国知道,许多的同学都是愤恨日本人的,他们讨厌上日语课。并且,有人还私下里去搞一些抗日活动。 有一回,卫国亲眼看见,他的叔叔许荣誉和金井一起到县城街头的小饭店里去吃饭。 许荣誉将他们的摩托车停在了饭店门口。 可就在许荣誉和金井走进饭店以后,卫国的同学丁丙炎竟悄悄蹲在摩托车旁边,悄悄掏出小刀,把那摩托车轮胎给扎了个口子! 丁丙炎抬头的时候,刚好看见卫国正盯着他看! 丁丙炎骂了一句:“汉奸狗崽子!” 之后,丁丙炎就走到旁边去了,他心中想到,许卫国肯定会出卖他! 只是没想到,许荣誉和金井因为嫌弃这个饭店的饭菜,立即就从里面出来了,刚好看见卫国在这里。 许荣誉便问卫国在干什么?卫国说他只是路过。 许荣誉和金井骑上摩托就走,可想而知,他们都结结实实地从摩托车上摔了下来,惹得卫国一阵笑! 从那之后,丁丙炎和卫国便成为了朋友,卫国也有幸加入了他们学校的抗日小组…… 此时,卫国不愿意见到许荣斌,不愿意再回到信和棉纺厂。 吴姨明白卫国的意思,她心疼地将卫国紧紧拥在怀里。 自卫国入院以来,许荣斌从未到过这里,他不知道该对卫国说些什么,他也实在是无法将伪装穿到自己的儿子面前来! 稳儿到来的时候,吴姨紧紧握了下手指,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然后,她悄悄地将稳儿叫到旁边,满眼热泪地说道:“太太,俺想求您一件事。” 稳儿道:“娘,您怎么跟我也客气起来了?有什么事您吩咐就是了,怎么还用上了求不求的?” 吴姨泪眼模糊的看着稳儿,道:“太太,俺本来是曹家送给许家的陪嫁丫头,后来承蒙老太太的嘱托和县长大人的不嫌弃,才让俺这贱命的当了一回娘!” 吴姨似是欣慰地抹了一把眼泪,接着道:“这些年俺承受着您一家给俺的恩惠,也早把这家人当成了俺这辈子最亲的人了!” 稳儿点点头,道:“这些我知道呀,娘,我们本来就是亲人呀!” 吴姨咬了咬嘴唇,接着道:“太太,这回,俺想,俺想求您,求您答应俺,让俺把卫国带走吧!” 稳儿一愣,问道:“娘,您想把卫国带到哪里去呀?” 吴姨道:“俺要把他带到没人叫他汉奸狗崽子,没人对他打黑枪的地方去!” 稳儿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深深知道,吴姨说的这些话是有道理的。 许荣斌从小被吴姨带大,将他视如己出,怎会不明白他的苦衷?她心疼着许荣斌,也心疼着他的儿子——许卫国! 可是,稳儿作为卫国的母亲,当年自己的女儿许贝儿跟随解士杰一家去了南京,她李长稳那是多么无奈和痛苦! 如今听到自己的儿子也要离她而去,就算是心里明白,这样做是件对大家都好的事情,她的心又怎会不疼呢?! 稳儿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慢慢地说道:“娘,您容我想想……” 可是,当稳儿再次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卫国! 吴姨和许大个子也一同消失不见了!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稳儿还是当即便泪流满面! 所在的医生护士还有宪兵也乱成一团! 有人说,早起见许县长的干娘带着一个矮个子的人出去,那人头上包裹着头巾,只露出眼睛,以为是县长的叔叔,就没有过问,没想到,那个人可能就是许家公子! 许佳磊也很着急,问稳儿道:“太太,怎么办?要追吗?” 稳儿叹了口气,道:“唉,事到如今,就随着娘的意思去吧!” 稳儿再次见到许荣斌的时候,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终是许荣斌先开了口,道:“娘这样做,也好!” 说完,许荣斌慢慢坐下来,用两只手紧紧捂在额头上,也只有在稳儿面前,他才会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坦露出来。 稳儿轻轻地,将许荣斌的头揽在自己怀里,感受他的痛苦与无奈;许荣斌也将头紧紧地靠近稳儿的胸前,仿佛一个幼小的孩童! 此时此刻,谁能想到,这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许家大少爷,那个上海滩叱咤风云的斌爷,那个誓要建设家乡的许副县长! 这是许荣斌夫妇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如今,他许荣斌是日本鬼子的伪县长,他是许多人口中的汉奸走狗,他是一位默默的守护者,他是四个孩子的父亲! 李长稳,作为许荣斌的妻子,她只能紧紧地将他拥在怀里,接受他此时的弱小,与他一起分担这份苦痛! 对于吴姨和许大个子带走卫国的事情,三木也同样得到了消息。 他皱着眉,在他的穴内来回踱着步,突然停了下来,对手下悄悄吩咐了几句,手下对他点了一下头,道了一声:“哈伊!”就出去了…… 锦县匪患暂时消除,信合棉纺厂也恢复了生产;卫国被吴姨夫妇悄悄带走,鬼子对许家的威胁也小了一些,一切似乎归于平静。 稳儿想着,是时候把公公许本才接到信合棉纺厂来了,这里好歹算是他们的家呀!便在许荣斌得空的时候跟他商量。 许荣斌当然同意了,并似调皮地道:“还是夫人虑事周全!我许家幸亏有李长稳这位内当家呀!” 稳儿翘着下巴点了点头,道:“看来许县长心里还是清楚的呀!” 两人相视一笑,就各自忙着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这几天,许本才倒是在那座小院中住得消停了不少,虽然在阿尔瓦等人离开后,他又寂寞了好几天。 但他听说卫国出了事情,荣斌定是忙的不可开交,就努力让自己忍着点,没再添事。 这天,存善早早地过来了,告诉许本才:“爷爷,我这段时间是没法在厂子里住了。” 许本才手里扎着一只草蚂蚱,抬眼问存善,道:“为什么呀?” 存善道:“因为我老想爷爷,怕您一个人在这里会孤单!” 许本才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存善会这样说,激动的,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毛都颤抖了起来! “哎,哎!还是我家善儿心疼人,爷爷没白疼你!” “等你长大了,把许家的家产多分给你一份!” 许存善抬起小脸,问道:“许家的财产都要给谁?” 许本才不愿意提起卫国和卫民两个,就回了一句:“谁再承认是许家的孙子就给谁!” 爷俩正在唠扯,树银娘走了过来,道:“太爷,太太来了!” 许本才知道,树银娘口中的“太太”定是说的稳儿了,那张慈祥且欣慰的面孔立即变得阴沉起来! 他没有吭声,默默地站起身形,回到屋里的圈椅上坐定,直到稳儿来到他身前都没有瞧上稳儿一眼! 稳儿见公公仍是不搭理自己,也没有生气,而是笑着叫了一声:“爹!” 许本才沉脸道:“荣斌呢?他怎么没来?” 稳儿依然微笑道:“爹,荣斌最近几天非常忙,他让人为爹在厂子里收拾出来一个小跨院,特意嘱咐儿媳一定要把爹接过去住上几天!” 此时,存善跑了过来,听到要把爷爷接到厂子里去住,连声说道:“太好了,爷爷就去吧!爷爷也到了那里,善儿睡觉就踏实了!” 听到存善说话,许本才才转过了脸,道:“那个地方要真是为我准备的,一早就接我过去了,何必要我到这里。那里终究也是个幌子,不是我的家呀,我不去!” 稳儿明白,公公还在生气,正在合计说个什么话,能让他高兴起来,谁想,许本才又来了一句:“你们还是把我送回泡桐屯子吧,我算是想明白了,那里才是我真正的窝,别再拿这里那里的来糊弄我了!” 眼看场面要僵住,树银娘赶紧过来,道:“俺看太爷这几天都习惯了在这里,就让他在这里接着住吧!等什么时候住得够够儿的了,再说到别处去的事情吧!” 当前,稳儿觉得也没有更好的方案,就依了树银娘的说法,让公公暂时在这里接着住下。又为他添置了一些衣物和吃食,等收拾妥当了,才带着存善一起离开。 信合棉纺厂自经受了前段时间的火拼之后,又进行了修整。 经过这么多日子,松本已经对许荣斌彻底放心,将日军服装补给制作的重要任务移到了锦县,交给了信合棉纺厂。 于是,许荣斌是大汉奸的帽子越戴越高了! 稳儿忧愁道:“如今这天底下的人几乎都知道你是汉奸走狗了,我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许荣斌笑笑说道:“人们越是这样说我,我们的日子才越好过!等把鬼子都赶跑了,人民自然会还我一个清白!” 稳儿嗔怪道:“到时候别让我们都跟着你挨骂就成了!” 许荣斌道:“这也是一种习惯。有时候真觉得,挨骂也是一种享受!” 稳儿用手指点了一下许荣斌的额头,道:“你就胡说吧!” 两人正在屋内悄声互逗之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接着,传来一个男人哭啼着的乞求声:“县长,太太,救命啊!” 听到这话,屋内的两人都是一愣,不约而同地起身向门口望去…… 来人到底是谁?为了什么事情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88章 可心 许荣斌夫妇正在屋里互相惹逗,苦中作乐,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小声哭泣着叫救命! 两人来到门口往外一看,只见外面跪着一名身穿灰布长衫的秃顶老头儿,他本来是戴着礼帽的,许是为了表示郑重,帽子被他摘下来,用手摁在了地上,仅用那顶秃头用力碰地! 两人仔细一看,这不正是当年第一个与他们合作开办刺绣作坊的马老板嘛! 想当年马老板看中许荣斌的才华和李长稳的手艺,毅然与他们合作,在许府开办了一家绣品厂子。 直到许府受到官家迫害,不得不关闭小厂房之时马老板才离开。 后来马老板又先后被土匪和他的姨太太所害,弄得倾家荡产,流落街头! 再后来,马老板听说许荣斌和李长稳在城西建立了信合棉纺厂,想起当年一起合作办厂的情谊,马老板才投奔到这里。 马老板的这一选择果然没错,稳儿和许荣斌不但将马老板留在了信合棉纺厂,还不忘当年约定,给他的一个股份。 自马老板再次被许荣斌和李长稳收留,在信合棉纺厂做事以来,马老板也算是恪尽本分,兢兢业业。 慢慢的振作起来以后,马老板的生活也重新步入正轨。经历了那些劫难,他更加懂得珍惜如今这日子。 马老板平日里在班房忙于分内之事,也明白,今日的信合棉纺厂已不是昔日的许府作坊。所以,一般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他不会到后面来的。 可是,这回是出了什么事情,竟让如此懂得分寸的马老板闹得要跪地求救的地步? 稳儿急忙上前搀扶起马老板,道:“马叔,您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快进屋里说!” 马老板跟许本才是多年的朋友,稳儿和许荣斌便一直称呼他为“老马叔”,不管这身份地位变化了多少回,这个称呼却一直没变过。 单为这个称呼,马老板推诿过几回,认为他如今只是投奔到他们门下的一个小卒,直接叫他“老马”就可以了。 但许荣斌夫妇一直不肯改口,马老板也就没再说别的了。 此时,马老板借着稳儿的搀扶,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脚下却又是一软,险些趴到地上去! 稳儿吓了一跳,用力拉住了马老板的胳膊,才使他站稳了脚步。 许是为了缓解尴尬,也可能是怕自己的行为要是被旁人看到引来麻烦,马老板弓了一下身,道:“太太,俺这身子骨是不行了!” 马老板可不想让自己这趟找许荣斌夫妇的事情叫太多的人知道,更不能叫别人知道了他此次前来的真正原因。 无论是在说话上,还是在行动上,马老板全都表现得小心翼翼,带着点精光的眼睛还不时向四周瞅着。 稳儿看出来了,马老板这趟来一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便没再问什么,只是柔声道:“老马叔,别着急,咱进屋里说!” 马老板在稳儿的搀扶下,慢慢进到屋里。 许荣斌指了指椅子,道:“老马叔,您请坐!” 马老板满怀感激地看了看许荣斌,嘴角抽搐了几下,道:“谢县长!” 说完,才心存不安地坐下,擦了一把脸上还未干的泪。 此时,稳儿为马老板倒了一杯水,放到马老板面前,道:“老马叔,先喝点水!” 稳儿的这一举动,让马老板还没坐稳的身形“蹭”一下,又站了起来,急道:“太……太太,您……您这太客气了!” 稳儿道:“老马叔,都是自家人,喝碗水而已,您紧张什么呀!” 马老板擦了一把额头上浸出的汗,道:“您如今可是县长夫人,却要倒水给我喝,老马受不起呀!” 稳儿笑道:“老马叔,咱这里再没外人,我不为您倒水,还能谁给您倒呀!” 自吴姨和许大个子带着卫国走了之后,许荣斌和稳儿便亲自带着卫民和存善生活。 他们都不想让外人介入他们的家庭,一般也不在家里接待客人。 实在是躲不过去的,就像马老板这回这样的,稳儿便担任起端茶倒水的工作。 马老板看了看周围,除了稳儿和许荣斌之外,果然连个下人都没有。他便对稳儿咧了咧嘴,表示了感谢,才歪着身子,坐在了椅子的一角。 许荣斌一直微笑着看着马老板,这温和的目光让马老板安心不少。 马老板稳了稳心神,又暗中咬了咬牙,给自己打了打气,才道:“要说我老马也算是个有眼力价的人,要不当年怎么就看出您是个做大事的人,没二话地就跟您做事呢! 也就得亏那时不犯糊涂,认死了理的跟着您合伙,叫我这拐弯抹角的后半辈子才有了着落!” 许荣斌明白,马老板这是旁敲侧击的提醒自己,莫要忘了当初的情谊,便微笑道:“老马叔,您的好,荣斌是一直记得的。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就是了!” “哎!”马老板答应了一声,就不再絮叨些彩虹屁,接着,便讲起了他这次前来的真正原因。 原来,马老板这辈子,连老婆带姨太太的,前前后后娶了足有七八个,却直到四十多岁上,有位姨太太才给他生下一个儿子,唤作马可心。 这马可心的到来对马老板来说可是如获至宝啊,老马家一脉单传,马老板又是老来得子,对这马可心的宠爱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老马家世代经商,到马老板这辈,因为天灾人祸,日子过得虽大不如前,但也还算是殷实。 马可心从小过着虽然称不上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也是一般家庭的孩子可望而不可求的! 马可心也算是争气,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也没有染上多少公子哥的坏习气,反而非常好学上进,一直上到了大学毕业,一直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马可心可谓是马老板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和精神支柱!每回提起马可心,马老板那嘴巴都能撇到腮帮子上去,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许荣斌仍记得,当年马老板每当提起他的儿子,便会眉飞色舞的! 有几回,马老板也带了马可心去到许府。毕竟马老板在那里有与许府合伙经营的厂子,马老板带马可心去那里也是必然的。 马老板还专门挑许荣斌在家的日子带着马可心去那里,就是为了叫许荣斌也看看他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儿子! 许荣斌和稳儿都是见过马可心的。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明而优秀的年轻人。叫人一见到他就不会忘记的那种人。 马老板的家都被烧成灰以后,马老板唯一庆幸的事情便是:自己的儿子马可心那个时候幸亏还在济南,没赶上在家! 失去家园以后的马老板,被迫颠沛流离,要饭度日,他都不敢把这消息透露给他儿子马可心,唯恐他的学业、事业,受到一丁点儿影响! 马老板一直说,如果不是有他儿子马可心还在,他绝对不想活到今日! 这真的是一句大实话,可见这马可心在马老板心中的重要! 马可心大学毕业以后,选择留在了济南。 受家族影响,马可心不屑于到哪个部门去任职,而是自己做起了布匹、服装生意。 马可心为人很聪明,有学识,再加上有家族制作成衣、绣品的经验,很快便在济南混得风生水起。 这期间,马可心已经得知了马家的变故,要将马老板接到济南,跟自己同住。 可是马老板心系故土,再加上这几年在信合棉纺厂呆的也不错,稳儿和许荣斌一直对自己也多有照拂,就算去了济南,也不见得会比在这里更有价值,马老板便婉拒了马可心的邀请,继续留在了锦县。 1937年12月23日的时候,日军矶谷廉介第十师团两万余人进攻济南。 12月24日,韩复榘撤出济南。之后,济南沦陷。 日本侵略者侵占济南以后,济南的商人不仅在政治上受到压迫和奴役,而且在经济上还饱受日特、汉奸的搜刮、劫夺、敲诈、勒索之苦,致使济南遍地哀鸿、民不聊生、市面萧条、百业凋零。 马可心做的的布匹服装生意,规模虽然不是太大,但其势头却是蒸蒸日上! 这情况也是不免被某些日本人得知。马可心本人也是聪明能干、年轻有为,是个做事的好材料。 开始的时候,日本侵略者想着用优越的条件收买马可心,为他们所用。 可是马可心作为一名有志青年,怀着一颗爱国之心,怎么会接受日本人的收买? 但大局如此,马可心觉得,不能与这些人硬抗,便表面似乎是接受日本人的示好,暗地里却是联络其他商人,抵制鬼子来自精神和物质的侵略。 时间一长,鬼子当局对马可心的行为也是有所察觉,竟对马可心等一些所谓不听话的商户进行了查封。 这种情况下,济南的一些爱国商人,以及工人、学生等,便组织了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活动,抗议侵略者的暴行。 同时,大规模的抵制日货运动也在济南展开。 济南市民的这些行为,惹怒了日本当局,下令逮捕了为首的马可心等人。 马可心被捕的消息传到马老板这里,可是把马老板给急坏了,差点没背过气去!可是过后又想,光着急又有什么用处,赶紧想办法啊! 马老板一直是个生意人,虽然后来到了信合棉纺厂,也是被稳儿安排帮着打理生意,但他对政界的事务还真是不大懂。 马老板琢磨来琢磨去,自己也只能去求告许荣斌来帮忙了,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办法?! 今日,刚好瞅见许荣斌正在信合棉纺厂内,马老板可不敢错过这次良机,又不敢贸然打扰许荣斌夫妇,于是,他便轻轻敲门之后,跪在当院,求许荣斌救他! 马老板是聪明人,他明白,就算在这信合棉纺厂内,也不乏有日本人的眼线,他不敢明目张胆提起马可心的事,只是哭泣着求许荣斌救他! 许荣斌当然明白马老板的心思,所以把他请进屋内详谈,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而稳儿则站在门口向外张望着。 许荣斌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也是有点犯难。 一个是事情发生在济南,自己如今在锦县,有点鞭长莫及,且还是由低及高,管理权限也达不到。 马老板讲述完马可心的事情,见许荣斌皱眉不语,心里立马紧张起来! 他起身“扑通”一声,跪在许荣斌面前,哭道:“县长大人呀,我老马家就这一根独苗呀!求您看在我们以前的交情份上,一定得想法儿救救他呀!” 许荣斌赶紧起身,搀扶起马老板,道:“马叔,快起来!您先不要着急,我一定会想办法营救可心的。” 马老板似是要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他仰头问许荣斌道:“县长大人可是说的真的?” 许荣斌道:“我什么时候骗过您?可心一定要救!” 听许荣斌这样一说,马老板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缓缓地站起身行,道:“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马老板深知许荣斌的为人。 他既答应想想办法,就不会放任不管,况且依自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只能靠许荣斌去解救可心了! “可心的身体上有什么特征没有?”许荣斌突然问道。 马老板不知道许荣斌的意思,但既然他问起,马老板便答道:“可心的胸口有一块拳头大的胎记,上面长着黑毛。唉,这孩子,就丑到这块记上了,好在,穿上衣服能盖住!” 许荣斌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马老板很疑惑,但再没问什么,只是对许荣斌深深作了一揖,才一步一回头地退出了房间。 稳儿一直把马老板送出院门。马老板不断地弓着腰,对她表示着无尽的感谢之情。 马老板刚出院门不久,便遇到一名工友。 见马老板是从许荣斌的私人小院里走出,工友便问道:“老马这是有什么大事,要到县长的这里?” 马老板对那人点了一下头,道:“我老马这几天老寒腿的毛病又犯了!找太太告几天假,想去歇歇……” 这些话自然被依然在门后的稳儿听到,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下对许荣斌又增添了几分心疼! 在这种情况下,许荣斌会想出什么办法去营救远在济南的马可心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89章 远程 目送马老板离去以后,稳儿轻轻地关上院门,返回到屋里,问许荣斌道:“荣斌,你想怎么办?” 许荣斌道:“对于抗日人士遇险,我当尽全力去想办法营救,更何况,这个人还在济南商界这么有影响!” 稳儿理解地点头道:“倒是是这么个事儿!可他人在济南,怎么个救法儿?” 许荣斌看了看稳儿,道:“是啊,他人在济南,为夫的权力有限,管不到那里。可是,夫人却能够帮忙!” 稳儿疑惑道:“我?!” 稳儿很是疑惑,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能力竟能够搭救远在济南,而且身陷囹圄的马可心! 许荣斌再没有说什么,而是对着稳儿狡诈一笑! 稳儿望着许荣斌,略一沉思,马上明白了!她轻出一口气,用手指点了一下许荣斌的额头,嗔怪道:“你呀!” 许荣斌知道,稳儿已然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对着她做作了一揖,道:“有劳夫人了!” 稳儿故意白了许荣斌一眼,似是不情愿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身就去了里屋。 不一会儿,稳儿抱着个小箱子从里屋走出,放在桌上,道:“这是我们全部的积蓄,你尽可拿去吧!” 自从上海回到锦县以来,许荣斌没少从家里往外拿钱。稳儿明白丈夫的品行,也从不加以干涉。 她也有很霍达的想法:这钱挣来就是为了花的。至于该怎么花?那就视情况而定! 稳儿也相信许荣斌,这钱,他必定会用在该用的地方! 稳儿的做法,也使得许荣斌对她更加的疼爱与尊重。 天完全黑下来时,许荣斌命人将王树银秘密叫到跟前。 如今的王树银,这么多年跟随在许荣斌和李长稳的身边,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草莽英雄。 今日,王树银身穿一套黑色的中山装,足蹬一双黑色布鞋。 这身装扮,使他那本来就很刚毅的脸堂上更添加了一分英武之气。 王树银在许荣斌面前立正站好,道:“县长,您叫树银前来有何吩咐?” 许荣斌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让王树银先坐了,又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说道:“树银呀,这趟天津之行可还算顺利?” 王树银站起身形,双手接过许荣斌递上的茶水,道:“这趟天津之行,真的是多亏有卢先生亲自安排,一切还算是顺利。 县长,卢先生还提议,我们应该拓展一下北平市场,他可以帮忙想想办法。” 许荣斌点头道:“卢先生说的是,我正有此意!” 王树银道:“那县长这回是让我去北平吗?” 许荣斌道:“北平是必须要去的,但当务之急,我是想让你先去一趟济南,营救一个人。” 接着,许荣斌就把马可心的情况对王树银简略说了一遍。 王树银道:“可是,县长,马可心在济南关押,我们该怎么去营救?” 许荣斌道:“是呀,要营救马可心是有难度,我们在政治上权限达不到。但我们可以在经济上试一试!” 王树银看向许荣斌,不解道:“经济上?” 许荣斌指了指桌上的箱子,道:“你带上这个,到时候会用上!” 王树银看了看那箱子,道:“县长,如果我没猜错,这些钱应该是您目前全部的积蓄了吧?您真的为了个马可心破费这么多?” 许荣斌道:“马可心是个人才,这些年他在济南的打拼,堪为济南商界的代表。 如今日本人对他请和不成,恼羞成怒,将他关入大牢了。 估计现在已经对他用了刑,逼他劝说那些同僚一起,与日本人合作,如果马可心那里出现变更,济南的那些爱国商人必然受挫! 我们必须想办法,把他营救出来,并把他安全地转移出济南,以期后来发展。” 王树银略一皱眉,道:“目前鬼子已经全面占领山东,尤其是对济南,管控非常严。马可心已经被捕入狱,营救他……” 许荣斌又拿出一封信,道:“营救马可心确实困难。所以,我想到了一个人,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去找他!” 王树银接过那封信,问道:“县长,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呢?” 许荣斌道:“当前,济南的局势错综复杂,日本人是日夜防着那些近在济南的志士。 所以,你过去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 我告诉你这个人的地址……” 王树银听后,却是一脸的狐疑:“县长,这个地方不正是日本人的地盘吗?怎么……” 许荣斌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去找他……” 随后,许荣斌又嘱咐了一下王树银到济南后要注意的一些事项。 王树银不断点头称是,他把信件,装在自己贴身的衣内。又抱起箱子,转身就要往外走。 “树银,”许荣斌叫住意欲出门的王树银,指了指后门道:“你从这里回去!” 王树银又返回身来,将箱子重新放回桌子上,满脸愤懑地道:“县长,兄弟有几句话,憋在心里老长时间了,今日,想说出来!” 许荣斌微笑着看着王树银,道:“奥,那今日就把这些憋在心里的话全都说完再走!” 王树银也不客气,重又坐回到沙发上,接着说道:“县长,在咱们的地盘上,凭什么还要咱们活得这么憋屈?任由这些小鬼子胡作非为! 就在这小小的锦县,凭您当年闯上海滩的勇气,对付几个小日本儿还不是轻而易举,凭什么还要活得这样小心翼翼? 县长,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王树银立马冲出去,宰了那个三木,其他人还敢怎样?!锦县不是照常由您说了算!” 听王树银这样说,许荣斌沉下了脸,道:“树银,我和太太一直告诫你,遇事不要冲动! 此一时,彼一时。更何况如今的形势怎能跟当年的上海滩比! 你忘了鬼子是如何进入锦县的吗?再者,你以为杀了一个三木,就可以使锦县从此太平吗?!” 许荣斌意味深长地看着王树银接着道:“处世之道,不是凭的蛮力。 你若图一时痛快,那在这冲动之下,受害最严重的,还是老百姓! 依我们目前的处境,还需以隐忍为上。小不忍则乱大谋! 树银,这些年来,你走南闯北,可谓见多识广,不会不了解当今状况,怎么今日还说这么幼稚的话! 记住,不是所有的战场上都是硝烟弥漫,没有血腥的厮杀才更激烈! 你到济南以后,遇事千万不要如此冲动,不要再这样像个莽夫。一定要多动脑筋、稳妥办事!” 许荣斌的一番训诫,使得王树银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急忙点头道:“是,县长,树银记下了!” 许荣斌赞许地点了点头,王树银再次起身,从后门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王树银接受许荣斌的吩咐,不敢耽误,稍作整理之后,便带着几名弟兄,连夜就出发了。 一路之上,王树银非常小心。 王树银明白,就单单是这信和棉纺厂里,就有不少鬼子的眼线,更别说泡桐屯子的许府,也是早被安排好了的。 有时候,王树银想起来,他确实非常佩服许荣斌。这个人,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拉家带口地离开锦县。 他相信,许荣斌若是再次离开锦县,完全可以东山再起!可是,他却是依然留在这里,过这种忍辱负重的生活,稍不留意,便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王树银更加小心,他命几名弟兄分开走,又命车夫围着锦县县城七七八八地转了一通,见确无跟踪,才踏上前往济南的路。 马车又颠簸了一天多,才进入济南城。 王树银常年出门在外,是到过济南多次。 那时候的济南,非常繁华而且美丽。这里有足够使他闻名天下的泉,这里有令人流连忘返的景! 如今,济南已经被鬼子侵占三年之久,街上不时有身穿黄皮军装的日本宪兵经过,街道两边的店铺,比起当年来也萧条了许多。 此情此景,让似王树银这般的硬汉,心中也不免叹了口气! 王树银在近郊找到一家旅店住了。 这家旅店虽然地处相对偏僻一些,但却收拾得干净利落。掌柜一家为人也很和善,早晚还安排周到的家常膳食。这使得这家小小旅店即使身处乱世,还显露着少许的温馨。 王树银看中的就是这点,所以,他每回来济南都会选这里。 经过三年多的动荡,这家旅店还好,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里,同时也是王树银和几个弟兄约好汇合的地方。 几人住下之后,便着手打听马可心的事情。 很快,便有消息传回,基本与许荣斌预测的一样,马可心因拒绝与日本人合作,而被扣押,鬼子已经对马可心用了刑,生命危在旦夕! 这一事件,也令济南的其他商人心有余辜! 王树银便打算发挥“钞能力”,想买通看守,准备到狱中见了马可心一面,顺便也看了看里面的状况。但是,钱是送出去了,却没有见到人! 眼看好几天又过去了,事情毫无进展,王树银心下有些着急,便把弟兄们叫到一起,让大家全都想想办法。 有人跟王树银提议道:“大哥,咱们劫牢反狱吧!否则,我们真的救不了那个人!” 这要是在以前,王树银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自己也会想到这点上去。可如今的王树银,受许荣斌影响,考虑问题已不再那样简单。 “如今,日本人对马可心的看守如此森严,我们要想劫狱,绝对不会那样容易。闹不好,不但救不出王可心,我们的人还会进去! 那样损失可就大了!” 王树银沉吟片刻道。 “那我们怎么办?听说,如果马可心再不答应与日本人合作,他们要对那马可心当众处决,以儆效尤!” “别急,容我想想办法!”说着,王树银不由自主地踱起了步,手探向口袋! 对了,他摸到了临行前许荣斌交给自己的信件! “你到济南之后,可以去找一个人,他定会帮你的。”王树银想起许荣斌的话,想来,许荣斌早已料定会有今日的结果。所以,王树银心中又有了主意。 次日,王树银换了一套西装,又拿上公文包,嘱咐一番手下弟兄后,便独自出了门。 王树银叫了一辆黄包车,对车夫说了一声:“到二大马路!”车夫答应一声,便朝着二大马路的方向跑去。 黄包车在一家银行门口停下,这里便是许荣斌嘱咐的要托付之人的地方。 王树银下了车,迈步来到银行里面,上下打量一番。 这家银行,已然成为日本人的机关,哨卡处站立的是日本士兵,旗子都换成了日本的膏药旗。 许荣斌让王树银找的人,就在这里! 这个地方就是日本人的银行呀!王树银一直很疑惑,许荣斌让他到这个地方来找人,是什么意思? 他王树银是个粗人,这回,许荣斌叫他干的,怕是个细作活儿呀! 王树银西装革履地走进银行,光凭这身行头,就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个人,会是一个名震一方的土匪头目,还以为他是一个财大气粗的商人! 果真,马上便有人上前问道:“先生,您办什么业务?” 王树银将手中的公文包放在公案上,道:“我的这个业务,要专门人办!” 那人赶紧问道:“先生,您要找谁办理呢?” 王树银道:“你们这里的总经理,刘建明!” 那人很是惊诧,道:“您要找我们刘经理?” 王树银点了点头,道:“正是!” “这,我……”那人挠挠头,面露为难之色! “怎么?我不能找他?!”王树银疑问地看向那人。 那人尴尬道:“不是不是,是我……” 正在此时,忽然从拐角处的楼梯上走下三人,为首的一个朗声问道:“是谁要找我?!” 想必,此人便是刘建明了! 刘建明是何许人?大家是否还记得他?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90章 假讯 王树银提出要见刘建明,前台小伙子面露难色。 刘建明可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岂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可是,但看眼前这位,财大气粗的样子,也是不好惹的茬儿! 他又怕得罪王树银,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忽听有人道:“是谁要见我?” 两人向着说话的方向望去,见从楼梯上下来一位身穿灰色风衣,风度翩翩的人,后面还跟着两个保镖。 前台小伙子马上认出,此人正是刘建明——这家银行的总经理! 我们在第一部里提到过,刘建明与许荣斌本是大学时期的同窗好友,同时,他又是当年山东督办刘世昌的侄子。 刘世昌被秘密下野以后,刘建明也下落不明。 等许荣斌与刘建明再次相遇的时候,许荣斌已经是锦县县长,而刘建明则成为了日本驻济南银行的总经理! 相隔这么多年,两人再次相见的时候,许荣斌与刘建明都是感慨万千,他们各自都是经历了太多太多! 只是这两位同窗好友全都心里明了,他们彼此初心不变,永远不会变! 正是因为这样,许荣斌才敢让王树银在来济南之后,遇到困难找刘建明帮忙。 刘建明的身份,自然是不言而喻!可是,许荣斌和刘建明自上次见面之后,就面临着鬼子入侵,便再没有联系。 虽然许荣斌和刘建明心意相知,却也明白,这种情况下,没有要事是不能经常联系的,所以,各自也没有留下特别的私下交往信号。 王树银也只有通过这种公开的方式,到这家日本银行,才能找到刘建明。 前台见到刘建明,一时之间竟有点喜出望外,赶紧跑过来,点头哈腰地指着王树银道:“总经理,是这个人,是他要找您!” “奥~”刘建明看向王树银,刚好与他四目相对! 刘建明的个子跟许荣斌差不多高,也是现在来说一米八多的个头儿,只是他比许荣斌要消瘦许多。 岁月在刘建明的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如今的他看上去显得比许荣斌还要年轻几岁。 因为消瘦,使得刘建明的眼睛有点突出,但也是泛着光的,这光很透彻,虽不像许荣斌的目光那般犀利,但也足够看穿一个人! 刘建明梳着时下非常流行的小分头,面部消瘦而精致,还留了与他的发型相应的非常中式的八字胡。 那两撇黑漆漆的胡须一看就是经过精心修剪的,非常整齐,只是稍微有点长,遮住了一半上唇。 他身穿一件灰色的风衣,足蹬一双擦得发亮的黑皮鞋,这身打扮,既得体又像正装。 刘建明身后的两个保镖,则全都是一身黑色西装、黑皮鞋。光凭那种气势,一看也不是等闲之辈! 见刘建明停住,他们忠于职守的立即一前一后护在刘建明身边。 刘建明上下打量了一下王树银,尽管这人穿戴西装革履,却也透露着一股子草莽好汉的气息。心中便已了然,这个人,不会是找他仅仅是办理业务那么简单! 刘建明当然明白,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就道:“既是来找鄙人的,那就请先生跟我到办公室一趟吧!” 刘建明说完,放弃了外出,转身折返回了楼上。 王树银随后跟上,来到二楼,和刘建明一起进入他的办公室。 保镖则留在门前,一左一右站着。 刘建明的办公室的豪华陈设自是不必多说了。单是他面前的那张偌大的办公桌,就是由上好的金丝楠木做成,竟与他身后的金丝楠木书架浑然一体。 单说这两件,就是一般人置办不起的。当然,这也显示了刘建明此时的地位,是不容小觑的。 两人坐定之后,王树银从怀里掏出许荣斌的信双手递给刘建明。又将自己手里的公文包也一并推了过去。 刘建明打开信件,仔细看了看,又将公文包打开,笑道:“荣斌做事,还是那样的滴水不漏!” 许荣斌的信件,自是写得非常隐晦,但又能让刘建明明白,要交代的事情。 刘建明略做沉思,问王树银道:“先生到济南之后,住在哪里?” 王树银明白,既是许荣斌让他来找的人,定是靠得住的。便把自己的住处,以及来到济南之后所做的一切,都告知了刘建明。 听完王树银的诉说,刘建明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两趟,停在王树银身边,道:“先生请放心,荣斌所托之事,刘某定当全力去完成!” 接着,刘建明和王树银聊了聊许荣斌,以及锦县的近况。 许荣斌如今的处境,刘建明是感同身受啊!也只有同样处在那种环境里的人,才能做到心意相通! 刘建明对王树银道:“先生这几日,就暂且卧在宾馆,以自保为主,轻易不要外出。剩下的事情,由刘某去完成。不管结果如何,都会给您个消息的。” 王树银对刘建明抱拳,道:“那就有劳刘经理了!” 王树银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先生,等等!”刘建明却叫住他,又将那个公文包还给他,道:“请先生将这个包还给荣斌,这样事情,让我去做是应该的,怎么能再让他破费!” 王树银见刘建明说话真诚,就将那公文包又接过来,道:“多谢刘经理!” 出了刘建明的办公室,王树银再没做停留,直接离开了银行。 王树银叫了辆黄包车,来到一家棺材铺。定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又要了寿衣之类的丧葬用品,才回到旅馆。 接下来的几天,王树银等人基本在那小店卧居,只派几个人轮流出去打探消息。 这日深夜,王树银终于听到了他期盼已久的夜莺叫声! 他一骨碌爬起来。其实这几天,王树银一直保持着警觉,唯恐错过这夜莺的鸣叫声! 王树银叫上手下,一起赶往对面小河桥头。 王树银等人到达那里的时候,只见桥上停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之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头发乱蓬蓬的人。 可见,救出此人的人,不愿意与王树银等人见面,只是把他放在了桥头,便瘾了身形。 王树银也不去计较这些,只是前去检查担架上这个人的情况。 此人被折磨的,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 王树银上前一下拽开那人胸前的衣襟,借着明亮的月光,但见,那叫一个血肉模糊啊! 即使是见过血腥的王树银,都忍不住猛地闭上双眼!但他又不得不再慢慢睁开,朝那人胸前望去,这里已经被烙铁烫得几乎要露出白骨,没有皮肤的鲜肉还在往外浸着血! 但在心口窝那块,一个拳头大的黑记还清楚地长在那里,那上面一丛漆黑的汗毛清晰可见! 这块胎记表明,此人便是马可心! 王树银心中也是暗暗佩服,能经受住此等酷刑而不改初心之人,真是条汉子! 此时的马可心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了,好在还有这块黑记,可以认出他。看目前这个样子,需要马上对他救治! 依目前鬼子对济南的控制来看,济南府是不宜久留,到城外去救治才是最好的办法! 王树银赶紧令人抬来棺椁,将马可心放了进去,连夜赶往城外! 出入济南的各个路口,都有人把守着。 事不宜迟,王树银等人赶紧扮做丧殡之人,抬着棺椁,就上了离开济南的路。 好在,他们出发得早,马可心失踪的消息还没有传达到各个关卡,对这些人的盘查也不是很严格,才得以让王树银等人,有惊无险地离开了济南。 按照许荣斌的计划,到了济南城外,王树银先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为马可心医治,等马可心清醒以后,再送往北平。 王树银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一定会办好这件事情! 几天之后的锦县信合棉纺厂院内,马老板手拿一张报纸,跪在稳儿的小院大门外痛哭失声! 稳儿听到哭声刚想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许荣斌却叫住了她,道:“如果是马叔,就说我不在!” 稳儿嗔怪地用手指点了点的头,转身出去了。 此时,马老板正哭得伤心,泪水混杂着鼻涕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在下巴上挂了老长一道! 马老板也顾不得擦拭一下,任由这一串串的物件,从他的下巴,流到胸前,再到地上! 马老板哭着哭着,突然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他勉强睁开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向稳儿的院门望去…… 模糊中,见是稳儿,打开了院门,走了出来。 马老板赶紧跪趴了几步,匍匐在稳儿的脚下,道:“太太呀,我老马十几年前就跟许家合作,看得就是他许荣斌呀! 实指望他会是个好人,会成气候儿,我老马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他! 没成想,如今,许荣斌,他还真是个大汉奸呀!” 稳儿问道:“马叔,到底怎么了?” 马老板没有回答稳儿,而是抬起头看着她,问道:“许荣斌呢?他怎么不出来?” 稳儿道:“荣斌他有事刚出去,这会儿没在这里呀。您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马老板将手中的报纸递给稳儿,道:“太太,您自个儿看看,我儿子,我唯一的儿子马可心,他死了,他死在狱中,他叫日本人给害死了!” 稳儿接过报纸一看,果然,报纸的显眼位置,赫然写着:“青年实业家代表马可心猝死于狱中!” 这段文字的旁边,还有马可心的照片。照片上的马可心,非常得英俊而睿智,果真不是常人能比的! 稳儿看到这些,也是吃了一惊!她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当前,只得安慰马老板道:“马叔,您节哀啊!” 听稳儿这样说,马老板几乎要跳起来,叫道:“啥?我节哀?!我儿子死了,他死得不明不白,你还叫我节哀?我死的心都有! 我前段时间,我来求过许荣斌,他答应我的,叫我放心,他会想办法的啊!” 本来,马老板还有所顾忌的。就算是上次来求许荣斌救他的儿子时,他都不敢说是救马可心,而是直接叫“救命”,而且还那样小心翼翼、遮遮掩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己有什么事呢! 但这回,当马老板得知自己的儿子已经没了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了!干嘛要遮遮掩掩,他要直接来问问他许荣斌,为什么要当这个汉奸?为什么答应了的事情不去做?! 他甚至还想问一问那些日本人,放着你们的日本不待,到我们中国来干嘛?!他的儿子马可心,那么优秀的个孩子,哪点做得不对,要将他残害至死?! 此时,已有许多人在往这边看了。有人甚至开始悄悄议论。 可马老板却不管这些,继续抒发着自己心中的悲愤之情! 稳儿见马老板这会儿实在是伤痛得厉害,她心中也不免涌出许多伤感。但她不知道结果如何,又不能说许荣斌其实是救过马可心的,但是……可能是没有做到! 稳儿搀扶着马老板,道:“马叔,荣斌他人在锦县,怎么可能管得了济南的事情?您得理解呀!” 马老板跺脚道:“那他也要试试呀,不试他怎么能知道他就救不了可心?” 正在此时,三木派来的日本兵到了,他对着稳儿立正道:“太太,三木少佐请许县长过去一趟!” “好!”稳儿放开扶着马老板的手,对来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院内,留下马老板一人傻愣愣地立在风中凌乱! 很快,许荣斌便从院中走出。马老板见到许荣斌,不禁大叫:“许荣斌,你个狗汉奸,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却要骗我!” 马老板边骂,边冲上前去,要与许荣斌撕扯! “八嘎呀路!”那日本兵不干了,举枪就要打马老板! 许荣斌上前拦住道:“太君,这人脑子有问题,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说完,又对跟来的稳儿道:“让人把他拖下去!” 稳儿于是便对后面的人挥挥手,马上上前两人,押着马老板就往后拽。 马老板一边挣扎,一边骂道:“好你个许荣斌啊,算我瞎了狗眼,一直追随你!原来你与你老婆狼狈为奸啊!” 稳儿听着马老板的叫骂声,也很是尴尬,但还是命人将他暂时关押起来。 马老板的叫骂声逐渐远去,许荣斌也上了日本人派来的车,出了信合棉纺厂! 预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91章 不见 经过这一事,马老板对许荣斌那是恨之入骨! 许荣斌也不做解释,只是悄悄嘱咐稳儿,让她一定要好好安置马老板,别让他再生出什么事来。 稳儿明白丈夫的意思,不动声色地命人将马老板带到了一处小院,门口还有宪兵站岗。 稳儿为马老板挑选一间屋子,还亲自给他打扫干净了。 马老板见到稳儿,为自己忙碌,怒骂道:“你不要在这里猫哭老鼠——假慈悲,我如今把你看得透透儿的,你再如何,我都不会领你这份儿情!” “等着吧,我马某人今后要做的,一定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许荣斌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汉奸!” 稳儿道:“不用等到以后,如今人们就已经知道,他许荣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汉奸!” 马老板接着骂:“还有你,李长稳!你们两口子狼狈为奸,没一个好东西!” 稳儿给气笑了,道:“您说得对,我们两口子就是狼狈为奸,没一个好东西!” 稳儿边说着话,边为马老板整理着床铺。 马老板气呼呼地坐在一旁,怒视着稳儿忙碌。后来又是气不过,怒道:“想当年我念你们的好,放着济南不去来投奔你们俩。 我真是瞎了狗眼啊!当年要是去了济南,如今就算是跟我儿子一起死下,也心甘了,也好过现在连儿子的尸首都找不到!” 稳儿道:“当年您不是怕可心得知家里出了事情受不了,再给他添麻烦嘛!所以,您没有去济南,才想起了我们!” “你……”马老板被揭了底,气得说不出话来。 收拾完屋子,稳儿道:“知道您爱喝茶,这是专门给您带来的大红袍,这茶润肺去火特好的,记得常喝哦!” 稳儿说完,也没等马老板回话,便出了门。 马老板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突然生气得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茶叶,冲着稳儿离去的方向扔了过去,骂道:“去她娘个大红袍!” 骂完,马老板就要往外走,却被门口的两名宪兵拦住,他们冷漠地道:“退回去!” 除这一句,再没二话,说完,还将大门直接从外面锁死了! “诶~这是要软禁我!”马老板当时愣在了门口,差点儿没有碰到宪兵用力关上的门上,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这是被软禁了! 马老板不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哭道:“我老马这是做了什么孽,家产没了,儿子没了,如今自己都没了……” 稳儿回到信合棉纺厂的时候,刚好许佳磊匆匆前来,告诉她道:“前线仗打得很激烈,松本又来调配援兵。 偏偏这个时候锦县八路军也接连破坏了好几个碉堡!三木拉着县长不肯放手,又进村去了,可能这好几天不能回来!” 稳儿道:“按说这是个好消息,只是,唉……荣斌……” 许佳磊非常明白稳儿的意思,她是想说,这种情况下,许荣斌要当好人们心目中的“汉奸”也真的是很难。 对于这些情况,他许佳磊何尝没有同感呢,不过,此时还不是感慨的时候。 许佳磊这次急匆匆地回来还要告诉稳儿又一件很难的事情,那就是:他们的女儿——许贝儿,秘密到了济南! 许贝儿,作为许荣斌的子女中唯一的一个女儿,从一出生便受到许荣斌的特别宠爱! 许贝儿比许卫国晚几分钟出生,也是由于当时缺氧严重,命悬一线! 要不是蒋学允的全力救治,怕他们就没有这个女儿了! 时至今日,许贝儿的身体依然特别纤弱。 许荣斌很担心自己的女儿会有个闪失,从她刚出生,便时常抱在怀里护着。以致到后来成了习惯,只要是跟许荣斌在一起,许贝儿都没有自己走过路! 许荣斌当年痛下决心要从上海回到锦县,唯一的私心便是牵挂着他的宝贝女儿——许贝儿! 当年许贝儿随解士杰一家迁往南京,后又辗转去了重庆。许荣斌心里虽然有许多的不舍,但终究还是放手,随了女儿的愿。 后来,锦县沦陷,许荣斌成为锦县的伪县长,心里虽然很是思念女儿,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女儿跟解士杰在一起,会更安全一些。终究还是打消了把许贝儿再接回来的想法。 许贝儿在解家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解士杰夫妇对许贝儿也是视如己出,从不外待她。 离开自己的父母后的许贝儿,也很是想念他们。每到假期就迫不及待地要回来看望。 但自从许荣斌担任伪县长以来,也是因为形势所迫,他便不允许女儿再到回家中,只是悄悄约定好,将女儿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一家人偷偷见上一面。 今日,许荣斌得到消息,女儿许贝儿已经被解士杰差人送到到了济南,等待着要与父母和哥哥、弟弟相见! 许荣斌在日本人面前从未提起过女儿的事情,松本等人倒是早有耳闻,但碍于许荣斌的特殊身份,再加上他一直表现的与日本人特别友好,日本人在这边许多事情上也需要许荣斌出面,所以,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没有追究。 许荣斌最近实在是有事脱不开身,于是就派许佳磊回来,告诉稳儿,让她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代表他去看望一下女儿。 稳儿当然也是非常想念自己的女儿的。她也理解许荣斌的处境和安排。听说女儿如今已在济南,便对许佳磊道:“让荣斌放心吧,我会想办法去看看贝儿的。” 许佳磊传达完许荣斌的话,想到许荣斌还跟着鬼子一起“扫荡”,担心他的安危,又怕自己出来的时间长了,会让鬼子起疑心,便急匆匆地回去了。 信合棉纺厂的业务,一般都是稳儿亲自安排的。 许荣斌总是鼓励稳儿独自处理一些事务。万不得已的时候,许荣斌才会出面,帮着解决。 许荣斌对稳儿走南闯北地出去洽谈和拓展业务,也很是支持。这使稳儿得到了很大的锻炼,自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所以,如今的稳儿,活动范围绝不局限于锦县,或者天津等其他几个相熟的地方。 这是许荣斌的睿智和开明的地方,也是被稳儿敬重和感动的地方。 稳儿稍事收拾,便以为信合棉纺厂办事的名义,只是带上她的义妹吕燕儿就踏上了前往济南的路。 信和棉纺厂在许荣斌的争取下,已然成为日本人在锦县的御用单位,这也让稳儿的出行省去了很多麻烦。 当年,许荣斌做了伪县长,解士杰得到消息后,愤慨地将茶杯摔了个粉碎,大骂自己以前是瞎了眼,怎么就没有看出许荣斌原来如此懦弱和贪生怕死! 解士杰认为,如果当时他在锦县,一定会与鬼子斗争到底,哪怕全城只剩下他一个人,也不会投降那帮龟孙子! 解士杰对许荣斌的投降行为产生了极深的误会。从那以后,再也不肯与他相见! 但解士杰对许贝儿却是只字不提许荣斌的行为,依然十分爱护她,将她看做自己女儿。 这回,贝儿实在是想念自己的父母了,闹着要回山东去。 解士杰自己依然不愿意见到许荣斌和李长稳,不能亲自陪同许贝儿回山东,便派自己的亲信副官护送许贝儿来的济南。 稳儿没费多大周折,便找到了女儿在济南的住所。还离得很远,她便看到解士杰的副官陈宇站在大门口,像是等人的样子。 稳儿的黄包车稳稳地停在了陈宇面前。 陈宇此时虽然身着便装,见到稳儿,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她敬了一个军礼,道:“太太!” 稳儿道:“辛苦陈副官了!” 陈宇看了一眼紧随稳儿身后的吕燕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太太这边请,小姐在屋里等着呢!” 稳儿明白,陈宇有话要对自己说,便紧走几步,与他一起进了院子。 果然,陈宇道:“听说近来华北地区战争激烈,锦县那边应该颇受影响。情况怎样了?” 稳儿微微一笑,道:“我李长稳就是一介妇人,托县长的福,能够经商至今。对于政治上的事情,我实在是说不上来!” 尽管陈宇的语气似在唠家常,但稳儿仍然能够感觉到,他这次来济南绝不是仅仅只为护送许贝儿那么简单。 稳儿的确是不太了解政治方面的事情,而且,如今局势错综复杂,没有许荣斌的特别交代,她就更不能提起一些事情了。 陈宇见稳儿绝口不提政事,便也不再追问。陈宇也担心再多问下去会引起误会,便直接带着二人来到许贝儿的房间。 如今的贝儿出落的越发得俊俏,说话举止之间也流露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今日,贝儿头上戴着一顶枣栗色小帽,梳着齐耳的短发。整齐的发尖刚刚露出帽檐,贴在她那如羊脂玉一般的额头和后颈上。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纯净的犹如一汪秋水。小巧的鼻子下面是一张红红的小口。这张脸像稳儿,又像许荣斌。 她身穿一件枣栗色的小旗袍,与她头上的枣栗色小帽相互对应,外面又罩上一件黑色的风衣,脚上穿着一双白色小皮靴,更显得她身材纤细可人! 稳儿见到贝儿时,她正娴静地站在窗前向外眺望。 也许是她看到了非常美好的东西,脸上嵌着浅浅的笑,一副超然神往的样子,仿佛所有的战争与灾难都与这个小姑娘没有关系。 稳儿见到如此美好的女儿,不禁轻轻叫了一声:“贝儿,妈妈来了!” 贝儿听见妈妈的呼唤声,转过身来,奔向她,撒娇地搂住稳儿的脖子,问道:“娘,我爹爹呢?” 稳儿回拥了女儿一下,她明白,女儿从小就依恋许荣斌,可今日她的父亲却是无论如何都来不了。 稳儿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书包交给贝儿,道:“你爹这几天实在是很忙,来不了。他专门让人嘱咐我代表他前来。这个书包是你爹为你精心挑选的,他想你会喜欢的。” 贝儿接过书包,眼睛并没有在上面做过多停留,却是很失望地把它放在一边,道:“大伯也很忙,他也没时间陪我来。如今,我爹爹也说忙,搞不懂他们都在忙些什么!” 贝儿表情有些颓废,她坐到沙发上,道:“我哥哥和弟弟呢?还有吴奶奶和大个子爷爷呢?他们怎么都没来,他们也很忙吗?!” 稳儿看出了贝儿的失落,上前抱住了她的肩膀,柔声道:“你的哥哥和弟弟都在上学,吴奶奶和你大个子爷爷要照顾他们,也来不了。妈妈一个人来你很失望吗?” 贝儿有点不好意思,搂住稳儿的脖子,道:“人家是想他们嘛!娘,我想家了,我想回到锦县,回到信和棉纺厂去!” 稳儿拍着贝儿的背,道:“我们其实也非常想念你。不要着急,用不了多久,你爹就会接你回去,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贝儿仿佛想起了什么,扑闪着大眼睛道:“到那个时候,飞鸿哥哥也能去咱们家吗?” 贝儿说着,又重新拿起那书包端量着。 吕燕儿明白,这娘俩见面免不了要说上几句贴己的话,便跟随陈副官退出了贝儿的房间。 稳儿一直陪着贝儿在济南住了三天,她陪贝儿到济南的趵突泉和大明湖看了看。 尽管此时,济南是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下,好在这些景区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破坏,依旧那样美丽! 贝儿总是有种心不在焉的感觉,她想念自己的父亲。她不止一次地问起父亲,稳儿只是告诉她,她的父亲还像以前一样得最最疼爱她,也最最想念她,可是,贝儿终究没有高兴起来! 三天以后,稳儿才恋恋不舍地与贝儿分开。她亲自把女儿送上汽车,看着女儿趴在车窗上与自己含泪告别,看着汽车绝尘而去…… 稳儿流下了眼泪…… 吕燕儿搀扶着稳儿,轻声道:“太太,小姐已经走远了,我们也该出发去北平了!” 稳儿掏出手绢,擦了擦泪水,点了点头。 接下来,稳儿和吕燕儿要去北平,等待她们的将是什么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92章 百团 随着日寇侵华的深入,激起了中国人民的强烈反抗。 日军在华北地区实行“以铁路为柱,公路为链,据点为锁”的“囚笼政策”,对抗日根据地进行频繁扫荡,并在荒原挖沟筑堡试图阻碍抗日力量的进攻。 在经过对一些地区的实验,这“囚笼政策”果然有效。一段时期内,使得抗日活动举步维艰! 松本对这些成果很是满意,甚至有些洋洋得意!他认为,在这些政策的实施过程中,他松本太郎是出了力的,这些成果的取得,也就是他的成就! 锦县作为松本的首选根据地,更是不允许这些抗日力量得壮大。 松本太郎在前线脱不开身,总想着,万一哪天他有个不测,好退到锦县去。 他几次发电给三木,督促三木抓紧在锦县推行所谓的“囚笼政策”。 三木接到松本的命令,不敢怠慢,马上就要付诸实施。 咱们都知道,三木其实是个文人,对于牵扯到政治方面的事情,不太精通。 当初,松本太郎之所以那样器重三木,主要原因便是,三木有一个强大的家庭后盾。 往往这种家庭出来的,都是不由自主的显露出某些公子哥的习气。 据说,三木的家族在日本也是赫赫有名的,这一点上,让松本有所忌惮。所以,他将三木安排在他认为最为安全一些的锦县。 三木接到命令,却又是犯了愁,他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这个问题最后当然是三木又找到了许荣斌! 许荣斌分析了当前的形势,又结合“囚笼政策”的指示,跟三木提出了“先修公路”的意见。 锦县地处黄河故道之地,黄沙盖地,不下雨还好,一旦下雨,道路便会十分泥泞,出行十分困难。更是不适合摩托车、汽车的出入。 三木一考虑,感觉也是。当务之急便是先修公路。 可是,修建公路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个战争时期,哪里去找那些沙子、水泥、沥青之类? 对此,许荣斌却是微微一笑,道:“少佐不要着急,咱们大可不用这些材料。” 三木一头雾水,道:“要修公路,不用这些材料,那能用什么?” 许荣斌道:“少佐,锦县的东北地区,土地以沙土为主。土质松软,不宜用来建筑。 但西边区域,尤其是运河两边,却是多为焦土。 这些泥土,质地坚硬。不但可以用来烧制砖瓦,还可用来铺路。” 三木一听,简直大喜过望!道:“许县长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混合这些焦土铺路,省去了那些沙石?” 许荣斌微笑着点了点头。 三木激动地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两趟,道:“许县长,这事儿还得您出马安排!” 许荣斌道:“荣斌听从少佐的吩咐!”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便是,这件事如果办好了,又会是三木的功劳! 于是,第二天,许荣斌便组织民工开挖锦县一段的运河。挖出运河两边的焦土,运到锦县通往河北和徳县的路上,铺做公路。 这样一来,锦县的运河河道加宽的许多,当然蓄水量也加大。 不过,这却也苦了老百姓呀!如此巨大的工程,要用多少人力物力呀! 在修路的基础上,再挖渠建堡。 要说建造碉堡还算容易,可挖掘沟渠却相对来说非常困难。为什么呢?因为碉堡里面可以驻扎几个宪兵,但沟渠里却不能站满人! 他们白天刚刚挖好一段沟渠,夜里一个不注意,挖出来的土又被填了回去!气得三木连声大叫:“八嘎呀路!” 后来三木实在是没了办法,明白了自己在锦县没有那么大的活动能力,便又把这项任务传达给许荣斌,让许荣斌带人去完成。 许荣斌沉思良久,提出了“先挖渠,再建堡”的策略。三木似懂非懂,但不管如何,他目前也只能听从许荣斌的安排。 许荣斌将建碉堡的人,全都叫过来挖沟。一时之间,锦县上上下下的人们全都去挖沟! 宪兵挨家挨户搜查,但凡有一个闲着的,都被叫去挖沟了。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宪兵实枪荷弹地立在旁边,气势汹汹地盯着那些挖渠的民工。 为防止有人将挖出来的土再填回去,许荣斌令人将挖出的土全都装在车上,一部分用来筑路,大部分卸到距离运河八里地的地方。 后来,那个地方因为卸的土太多,以至于此地成了一座小土山,在这座小山在平坦的锦县,显得格外高大。 随着挖渠工程的展开,人们对许荣斌的憎恨也是愈加强烈。 当把沟渠铺满锦县的时候,建筑碉堡才被提上日程。 因为挖沟渠,已经耗费了大部分的人力物力,使得在建筑碉堡的时候,质量上有些草率。 但是三木却是看不出来,对许荣斌的做法非常满意。 松本前来视察锦县的时候,对这些工程是大加赞赏! 如此铜墙铁壁的锦县,怎不是万一将来有一天自己养精蓄锐的好去处! 松本当即便表彰了三木,同时,对许荣斌也是更加赞赏。他其实心里明白,表面上看是三木的功劳,实际这一切都是许荣斌安排的。他也佩服他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人,许荣斌确实是一位可用之才! 鬼子的“囚笼政策”,大大限制了八路军游击队的行动,使之加强了对这些地区的控制。 松本也过上了几天安稳的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八路军领导的中国军队在华北地区发动的一次大规模进攻和反扫荡的战役,史称“百团大战”! 根据当时华北战场的实际情况,八路军总指挥彭德怀制定了“挖眼、断臂、斩首”的作战方针,即通过破坏日军的交通线、矿山和军事设施,以削弱其战斗力,同时集中优势兵力,对日军进行分割包围,进而歼灭之。 这场战役在华北愈演愈烈,当然也包括了锦县! 几天功夫,八路军游击队便炸掉了几座碉堡,把个三木急得焦头烂额。 松本那边更是被搞得晕头转向,根本就腾不出手来帮助三木。 后来,松本实在不放心锦县,害怕失去他这块风水宝地,叫他以后连个退守的地方都没有了。 于是,松本便将他的老朋友——金井经二又请去了锦县,让他帮着三木,治理那块给予他希望又让他头疼不已的土地。 金井一向自称是中国通,一副学者的身份和架势,内心之中却是阴狠得厉害。他到得锦县,首先去检查了三木和许荣斌建造起来的,所谓的“囚笼”。 看着一道道沟渠和一座座碉堡,金井没有说什么。 三木很是纳闷,道:“金井先生,您觉得这些工程有什么不妥吗?” 金井道:“没有什么不妥呀!很好很好!”嘴上说着“好好好”,脸上却露出阴恻恻得笑! 除此之外,金井再没说别的。三木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倒是许荣斌看出来了,金井这是在蓄谋着更大的阴谋! 金井的阴谋很快便呈现出来,他没有再去管这些囚笼不囚笼的,而是把治理的重点放在县城! 前段时间,对已经承诺的“允许学生使用中日两种教材”,慢慢地却演变成了,仅有日方一种教材,并且,教材中还把日本侵华的行为,描绘成日本的一种善举! 历史课被取消,日本的“武士道”精神! 日本的这一行为,当然激起了锦县人民的反抗,有人偷偷印刷了中文小册子在学生中传送。 还有的教师明里暗里地教授学生中文,讲解中国历史。 金井一直热衷于对中国的文化侵略,把“杀人诛心”的罪恶行径演绎得淋漓尽致!他认为,要对付锦县人民的抗日行径,首先,还是要从教育上下手。 金井调派几支宪兵队,对学校进行突击检查。不管是教师还是学生,只要是在其身边搜查出那些所谓的破坏中日友好的材料的,一律将其抓获,尤其是学生,但凡发现一个学生身边存在那些资料,整个班级的学生都受连累,都要被整治! 在整治锦县“教育事业”的同时,金井竟然发现,锦县县城,竟然隐藏着一个重要的共党分子! 正是此人,在暗中操纵着这些师生的抗日行为! 金井暗暗咬牙,此人不除,他这趟的锦县之行,便很难取得成就! 当务之急,便是挖出这个共党 金井将这些被抓获的教师和学生集中到一处广场上,亲自进行训教。 此时,广场四周站满荷枪实弹的宪兵,黑洞洞的枪口直瞪瞪地对着这些师生! 金井则登上了高台,他背着手在高台上来回渡了几趟,然后,站在话筒前,道:“我们大日本帝国一直是重视中日友好事业的。可偏偏就有人要破坏这种和谐!这种行为是不允许的!” 接下来,金井又强调了日本人侵入中国的意义,讲了大日本帝国人民的伟大和包容。又表示了对那些破坏和平的行为和人物的愤怒。 接着,金井又道:“我们的松本司令一向看中我们锦县,爱护我们锦县的人们,极力地维护与锦县民众的友好关系! 我们也相信,大部分的锦县民众也是希望友好和和平永存的,只是个别人作祟!我们有情小野君来为我们处理这些事情!” 金井说完,将位置让开,叫那犹如癞蛤蟆一般的小野田上前。 这次,小野田的手里握着一把幽长的东洋剑,站到了话筒前。 小野田恶狠狠地道:“锦县,一直是中日友好的模范县,可是最近,就有那么几个人搞破坏! 据我所知,在你们当中,就隐藏着一个大人物。” 小野田说着,将手中的剑横到面前,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握着剑柄,道:“那些藏匿破坏和平材料的人出列!” 台下出现一阵骚动,但没有人出列。 小野冲着旁边一挥手,立即跑步出来几个持枪的鬼子,用枪托驱赶着一些曾经在他们身边搜查出材料的人站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几个教师模样的人表示着抗议,他们不断叫喊着:“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样做没有道理!”…… 小野田走上前去,对着这些人,挥舞着他的爪子,扇着耳光! 然后,小野田道:“这些人里,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他偷偷领导和策划了这一切。我希望他能自己站出来!如果一直藏着不出来,把这些人每隔一刻钟便杀一个!” 小野说完,那突出的眼睛恶狠狠地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等待着那人的出现! 很快,一刻钟过去了! 小野田猛地一挥手,做了一个“杀”的动作,两个鬼子立即从最前面的这个队伍里拉出一名男生! 他们将这名男同学拉到那个队伍前面,对着他的后膝“哐”就是一脚,这名男生“扑通”跪倒在地,两个枪口便对准他的脑袋! 小野田将手中的剑再次横在面前,咬牙切齿的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握着剑柄。 在场的所有人心里全都明白,只要是小野田将剑拔出,便意味着斩杀命令开始执行! 小野田摆出这个姿势,身体定格着不动,只拿眼睛扫视着眼前的人们,开始数数:“十,九,八,”他将声音拉得很长,此时的广场上却是寂静得很,每个人都非常紧张,有的学生竟哭了起来。那位被拉出的学生瘫软在地上! “七,六,五……”小野田继续喊着数。 “我抗议,你们打着和平的幌子却要滥杀无辜!”一个教师终于受不了了,带头大叫起来! “你们这帮畜牲,这不是滥杀无辜嘛!”“什么和平不和平?”“抗议!”“抗议!”…… 广场上的许多人也跟着叫喊起来! 小野田的行为根本就不受这些抗议之声的影响,依然保持着原有姿势,接着数数! “四,三,二……” “一”字马上就要出口之时,小野田手中的剑拔出了一截,刺眼的寒光“突突”闪烁着! “慢,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突然,有人大喊道。 随着这声喝喊,一个高挑的身影在外面挤了进来! 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个人,小野田也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站直身体向那个身影望去! 来的这个人,高高瘦瘦的个子,留着寸头,一张白净帅气的脸,那双眼睛熠熠生辉,身穿一套灰色西装,黑皮鞋,整个人都是那样的英俊潇洒! 那人高高举起右臂,从人群外挤进来,嘴里高喊着:“等等,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韩老师!”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是的,来人正是当年青儿的英文老师——韩石峰!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93章 谈判 金井经二将锦县的一些学生,集中在广场上,要拿他们的性命相威胁,引出共党领导人。 正在小野田准备对这些学生下手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大喝一声:“放开他们,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伴随着这声段喝,挤入人群的,正是当年青儿的英文老师韩石峰! 韩石峰,曾经是一位留学英国的进步青年。当年可是许多女孩子,包括稳儿的妹妹青儿在内,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尽管又经过这么多的岁月,韩石峰已步入中年,却依旧保持着那种英俊洒脱的形象。只是这种洒脱的气质里又多出几分成熟和庄重。 韩石峰在早年,就为抗议国民党的不抵抗行为组织过游行示威运动的学生运动。 当时,许荣斌接见过韩石峰。许荣斌非常欣赏这位年轻人的魄力和才学。 在不断地磨砺中,韩石峰后来又积极地参与到抗日运动中去,成长为一位合格的共产主义战士。 依韩石峰的履历,当然能够看清楚日本人对中国的文化侵略,他恨透了鬼子要进行的这种文化渗透行为。 作为一名教师,韩石峰无论怎样都想让下一代受到这种文化毒害,便在私下里印刷了小册子,为学生讲述中国的真实历史,提醒学生,勿忘祖国,勿忘国耻! “我中华民族,拥有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我辈决不能忘记!”韩石峰在小册子的扉页上,这样痛心疾首地写道。 其实,韩石峰还有一个不能公开的身份,那就是,他早在1937年的时候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如今,已经是中国共产党锦县地下党最高领导人! 只是可惜,今日里,为了这些教师和学生,韩石峰不得不站出来,公开自己的身份! 韩石峰的到来,令金井喜出望外!他从韩石峰的气度中,就看出了这位就是他要找的共产党人! 金井顾不得小野田的安排,也许,小野田的安排就是他的意思! 金井拍着手从鬼子后面走出,大笑道:“哈哈哈,先生,我们其实已经注意您很久了! 本来我们还不大相信,小野君的这套办法还真是好,以这样的方式,你真的自己就来了!” 说完,金井这才向小野田看去,继续道:“小野君,咱们要找的人自己出来了,你的剑不用拔出来了!” 小野田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将拔出一截的剑重新插了回去,对身后的鬼子一挥手,立即出来两个鬼子兵,过来就要按住韩石峰。 韩石峰冷笑道:“不用你们动手,我既然自己站出来了,就不会躲!” 金井道:“好,爽快!那就请韩先生到司令部去一趟吧!” “哼!” 韩石峰哼了一声,昂首挺胸,就要跟着鬼子往外走。 金井却是在说完那句话后,对小野田使了个眼色。小野田马上指了指前排的这些人,对手下命令道:“把这些人一起带走!” 韩石峰听罢,猛然回头,大叫道:“你们说过,只要我站出来,就把他们全都放了!为什么还要抓他们?!” 金井冷笑道:“韩先生,你不会不知道中国的一句古话,叫做`兵不厌诈’的吧?你这么聪明的人物,怎么会相信他们这些当兵的说的话! 不过,韩先生,你我都不是军中之人,咱们完全可以坦诚相见,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还有这些人,都会成为朋友的!” “哼,谁会跟你们这些东西为伍,你们这帮衣冠禽兽!”韩石峰不禁骂道,并挣扎着要找金井拼命,却被身边的鬼子拦下。 小野田依旧瞪着他那双蛤蟆眼,叫了声:“带走!” 外围的那些学生家长,教师家属等人,一拥而上,就要从鬼子手里拦下自己的亲人! 眼看要把这些学生带走有些困难,“啪”的一声,鬼子开枪了! “啊!”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金井道:“你们要想让这些人活着,就让出道路来。待皇军审查清楚,这些人确实是受了共产党的蛊惑,自然会放他们回来,否则,都得死!” 随着金井话音落下,鬼子们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些学生们! 金井恶狠狠地瞪着人们,又道:“还不闪开,真的让他们死吗?!” 人群中立刻一片惊慌之声,慢慢让出了一条道路…… 许荣斌回到县政府的时候,许佳磊正有点焦急地等他。 许荣斌瞥了一眼许佳磊,问道:“出了什么情况?” 许佳磊道:“县长,刚刚得到消息,金井处心积虑要找的人,自己站出来了!” 许荣斌皱眉道:“此人是谁?” 许佳磊道:“他就是曾经组织学生罢课,反对不抵抗政策的中学教师——韩石峰!” 许荣斌沉吟道:“竟是他!” 许荣斌对韩石峰的印象颇深,当年的青儿就是为了他而离家出走的,那时,许荣斌就对他有所了解。后来,韩石峰又是反对国民党不抵抗政策闹得最凶的一个。许荣斌当然对他印象深刻了! 接着,许荣斌猛然抬起头,道:“到他的家里搜查过了吗?” 许佳磊道:“韩石峰到广场以前,已经做好了安排,鬼子去的时候,他的家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找到!” 许荣斌道:“这么短的时间里,韩石峰即使有所准备,他的家属也肯定还在锦县。 一定要先鬼子一步,找到他的家属,将他们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此时,只有保住韩石峰的家人,才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许佳磊道:“是!” 许佳磊答应一声,便转身下去安排了。 这些年,许佳磊在许荣斌的授意下,悄悄做过许多对抗日事业有益的事情,早已明白该怎么去处理。 许佳磊走后,许荣斌陷入了沉思。 金井这趟来锦县,竟如此猖獗,那么多被捕的师生,前途未卜!他一定要尽快想出办法,打击一下金井的气焰。而且,还不能暴露自己! 夜半时分,三木陪着金井在刑讯室的二楼观察孔前站立,通过观察孔观看着里面的动静。 三木看着被打得体无完肤的韩石峰,不禁喃喃地道:“这些共党太难对付了!” 金井却是轻蔑一笑,道:“中国人常说,打蛇要打七寸。共产党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等找到他的弱点,不怕他不开口!” 金井说着,那副近视眼镜后面,放射出狠绝的光,直叫三木,都感到一阵阴冷! 正在此时,三木的副官慌慌张张地进来,叫道:“少佐,不好了!” 金井见了,一脸不屑地瞅了瞅那名副官! 三木觉得在金井面前丢了面子,骂道:“有什么事,这样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副官急忙垂头,叫道:“哈伊!”站立一旁,却仍是一脸焦急,欲言又止。 三木很是生气,道:“出了什么事?说!” 副官这才说道:“报告少佐,八路军一连攻克了城东几座碉堡,此时,已经打到城门口来了!” 三木听后也是大惊失色! “前段时间,这些八路在城西闹腾得厉害,这又转到城东去了?!” 原来,金井这次来到锦县以后,只顾得清除县城的共党,忽略了城外的防务。 不但如此,金井还抽调了大部分的宪兵到县城来清查共党,只留下一小部分宪兵驻守碉堡,而且还主要留在了城西。 八路军抓住这个空档,将主要兵力调到了鬼子防守薄弱的城东,接连攻破城东几个碉堡,直奔县城城门而来! 三木在心里将金井的八辈祖宗都骂了八百遍! “他妈的,松本司令让他个王八蛋前来帮忙挖沟建堡的,谁让他抓些文人来显摆本事,还把兵力调到县城来! 这回倒好了,将八路军引来,可如何是好!” 三木心里骂着,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是问他的副官道:“许县长呢?他在哪里?!” 副官道:“许县长一直在组织人抵抗,不然,那些八路军怕是早就打进来了!” 金井知道,此时三木对自己心有怨言。他也不去解释,不等三木说什么,金井就对三木挥手,道:“走,我们去看看!” 三木只好跟着金井来到外面,只见此时,外面已经乱套了!官兵和老百姓到处乱跑,城东隐隐有火光和枪声传来! 三木有些慌张,问道:“外面到底来了多少八路?” 副官道:“报告少佐,很多!” 到底还是金井沉得住气,道:“关紧城门,别让他们进来!” 金井发出命令,副官不敢答应,他看了看三木。 三木明白副官的意思,毕竟这是他的人,他的地盘,怎么能不通过自己,而听从金井的命令呢!于是道:“听金井先生的!” 副官见三木已经发话,这才赶紧领命下去。 接下来,三木调集城内所有的武装力量,才将八路军挡在城外! 这仗一直打到天快亮了,八路军才停止进攻。 三木得到喘息的机会,亲自清点伤亡人数。 这不查不要紧,一查,把三木吓了一跳! 原先安排在城东坚守碉堡的几个鬼子,几乎是全军覆没,看守城池的鬼子也有损伤! 这还不算完,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来报:“少佐,不好了!小野队长不见了!” “什么?!”三木一愣,问道:“他上哪儿去了?” “少佐,这儿有封信,您看看!”有人递给三木一封信。 三木拆开一看,上写:“今将小野田带走,拿人来换!” 三木气得鼻子都歪了! 原来八路军打了他的人还不算,居然还来了个声东击西,趁着这边打仗,那边把小野田给抓走了! 正在此时,许荣斌被许佳磊背了回来。 许荣斌一直在前面指挥抵挡八路军的进攻,都顾不得回到城里,根本就不会知道小野田失踪的事情。 更是没有想到,许荣斌会受伤,可见他是真心的在护卫县城啊! 三木赶紧过去,查看许荣斌的伤势。 此时,许荣斌双眼紧闭,已经不省人事!看来伤得不轻。 三木赶紧叫人来,为许荣斌救治。 金井看着许荣斌被抬走的背影,阴阳怪气地道:“许县长伤得真是时候啊!不早不晚,偏偏在用人之际,他不省人事!” 三木突然之间觉得跟许荣斌好亲近!他很生自己的气,当初怎么就沉不住气,才令松本派金井这样一个瘟神前来,以至于将锦县搞成如今这个样子! 三木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他将副官叫到跟前,悄声道:“事到如今,赶紧派人向松本司令请求支援!” 此时,整个儿的华北地区全都陷入战争当中。 松本一郎作为日本驻华北的重要侵略者,被战争缠的紧,整天要与这些八路军游击队周旋,搞得焦头烂额,对于三木的一再请求支援,他表现得有些不耐! 松本认为三木也是个文人出身,本身没有经历过多少战争,自己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将他安排在治安相对较好的锦县,并且最近还派自己的老友金井经二过去帮助他,他却还是不满足! 松本不再理会三木的请求,也就是根本就没有派兵前来支援锦县,许荣斌又有伤在身,没有主见的三木,只好亲自与八路军代表谈判。 八路军这边,派出了武绍文和小于作为代表前来与鬼子进行谈判。他们提出,要拿小野田换回韩石峰以及其他师生。 三木一听这话,摇头道:“阁下未免有点太过异想天开了吧,竟想用一个人换这么多人?!” 武绍文道:“少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价值。 我们早就听闻小野队长与松本司令的关系。不要说小野队长在军中的职位如何,单凭他与松本司令的这种关系,其价值如何,少佐应该是明白的!” 几句话正戳中要害,三木正是顾及这一点。一时之间,他也没了话说! 三木正不知所措之际,金井居然来了! 三木是惧怕金井的。听说金井来了,赶紧起身相迎,并将金井让到自己的位置上,他却坐到了副手的位置。 金井扫视了一下全场,重点瞧了瞧八路军代表。 其实,此时,这两个八路军代表也在审视着金井经二。他们早就听说过金井经二的名号,知道这是只老狐狸,在中国多年,极难对付。他突然到了会场,事情怕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今日金井经二突然来到会场,会做何回应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94章 诡计 金井在三木难以做决断时来到会场,显然,他是有想法的。 金井明白,三木这个人骨子里有许多不确定因素,怕他经不住八路的几句话,做出不理想的决定,便自己亲自来到了会场。 果然,金井操着流利的中文,脸上嵌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道:“贵军竟然能够在不知不觉中掠走了小野君,真是好手段啊!” 八路军代表武绍文道:“金井先生过奖了,我们哪里赶得上先生有手段!光天化日之下,竟逮捕那么多的学生和教师,实在是叫人不敢恭维啊!” 金井道:“那些人,私藏宣传册,破坏中日友好,难道不该抓吗?!” 小于实在听不下去了,“啪”一拍桌子,怒道:“什么中日友好,你们这明明就是赤裸裸的侵略!他们学习自己国家的语言,有什么错?” 旁边的武绍文立即制止了小于的冲动行为,道:“我们今日是带着诚意来的,大家都不要讲些题外话!” 金井道:“既是带着诚意来的,那不妨再说一说你们有什么诚意呢?” 武绍文直接说道:“我们用小野队长,兑换韩老师和那些师生,我想这样应该可以吧?” 金井听完,哈哈大笑一阵,道:“早就听说,贵军的另一个称呼为土八路,以前在下不明其意,今日看来果然是所传非虚啊!” 说着,金井轻蔑地笑着,又朝四周扫视了一下,道:“你们太不了解小野君的价值了!说实话,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每一个都如小野君一样,随时准备为天皇赴命! 我们也不会为一个当过俘虏的军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的!” 金井说的中文,被旁边的翻译官小声地翻译给三木。 三木虽然到中国好几年了,但对中文仍然不是十分精通。更别说今日谈判的双方还时不时明争暗讽,说些隐晦的话,让三木更加不明白。 显然,金井的话,让三木觉得有点局促不安! 这不是说明要不管小野田的死活了吗?他赶紧对金井附耳道:“金井先生,不要忘了,小野君可是松本司令的小舅子!” 金井没有吭声,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的变化,继续以高昂的姿态瞅着八路军代表。 武绍文却把脸转向三木,问道:“金井先生的意思是,我们的谈判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吗?” 三木见金井迟迟不表态,有些着急,道:“不不,我们的,还是有商量的!”看得出来,他略显沉不住气了。 金井这才说道:“要交换可以,但只能与那些学生和教师交换,至于韩石峰嘛,你们不觉得是在妄想吗?” 三木立即帮腔道:“对,你们的,用一个换这么多个,也是,吆西!” 八路军代表那边,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武绍文道:“容我们商量一下!” 金井点头,道:“给你们时间,你们请便!”说完,他带头走了出去,三木赶紧跟上。 三木问金井道:“先生怎么打算的?” 金井道:“那些学生的家长们闹腾得厉害,此时,华北这些土八路全都活动起来了,还不是跟他们硬杠的时候。 我们做个顺水人情,将那些学生送出去,省得在这里杀不能杀,放不能放的。 至于韩石峰嘛,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才将他找出来,绝不能放!” 经过商议,两个八路军代表觉得鬼子绝不会轻易放弃韩石峰,不如先救出那些学生,再想办法搭救韩石峰。 于是同意了金井的提议,双方约定,明日在东城外交换人质。 至此,这次谈判结束,双方各自回去安排。 很快到了约定时间,东城门外,双方队伍分列两旁。 鬼子那边,金井和三木都来了。他们身后站满荷枪实弹的鬼子,以保护这二人的安全。 那些被捕的学生和教师们,双手被绑在了背后,又用绳子串起来,站成一排。被鬼子重兵看守着,好像是防备这些赤手空拳的人们飞走一样! 八路军这边,任敏一和武绍文都已到了。 小野田依旧腆着肚子,用不可一世的姿态瞅着周围的动静。他身上不见一丝绳索,但也有两个战士在他身后,紧紧地盯着他。 没有过多交流,交换仪式马上开始! 双方气氛都有些紧张,都在警惕着对方使诈。 这边金井看了看表,见时间已到,就挥了挥手,表示可以放人了! 那边任敏一也是挥手表示立即放人。 小野田瞪着他那双蛤蟆眼,叫嚣着:“土八路,八嘎呀路!” 小野田觉得他马上就要回到日本人的队伍里了,狂妄起来,他要耍一下横,以便在自己回去以后,对这次的被俘,找回点面子。 小野田的这一狂妄行径,立刻惹得几个年轻的八路军战士的愤怒,他们上前就要瘪了小野田,让这个狂妄的小子付出代价。 见此情景,武绍文马上上前拦住这几个人,命令他们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几个年轻战士不敢违抗命令,眼睁睁的看着小野田离开了八路军队伍。 那边的金井也命人放开那队师生,由着他们向八路军的队伍走去。 这队师生带着绳索朝东边队伍而去,与吱呀乱叫的小野田擦肩而过! 武绍文亲自迎向这些师生,要为他们解开身上的绳索。 正在此时,突然“碰”的一声枪响! 武绍文吃惊地抬头看去,却见是还未归队的小野田倒了下去! 吃惊的何止是武绍文,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为之一愣! 只见,金井手里握的手枪,枪口上还冒着黑烟,原来竟是他开枪打死了小野田! 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刽子手金井却是大叫一声:“打死这些土八路!是他们在使诈,杀死了小野君!为他报仇啊!” 什么?!众目睽睽之下,金井竟将这盆水泼向了八路军! 任敏一反应迅速,马上意识到金井要挑起战争了!忙命令战士们做好抵抗准备,武绍文护送师生们撤退。 三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愣愣地望着金井,结结巴巴地说道:“金井先生,什么意意意思?” 金井咬牙切齿地道:“这样的懦夫要他何用!”又大声喊道:“是土八路,不遵守约定,打呀!” 说完,金井带头向八路军队伍开了枪,一名战士应声倒下!不明真相的鬼子宪兵跟着向八路军队伍射击! 为保护师生安全,任敏一赶紧组织人一面还击,一面撤退。 正在此时,周围的灌木丛中集起了武装鬼子,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对准了八路军战士! 原来金井使用了阴损的招数,竟然在昨夜命人在此地做了埋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八路军战士有点措手不及! 这次战役,八路军战士死伤惨重! 鬼子方面算是取得了胜利! 回到司令部的金井却是洋洋得意!今日的这场战役是金井特意准备的,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对金井的所作所为,三木还是一片茫然。在此之前,三木对金井设立的埋伏是明白的,可他没想到,金井会向小野田下黑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不知道该怎样向松本太郎交代! 金井看了一眼,还在帐然之中的三木,道:“可以请求松本司令,为小野君颁发一枚勋章。他是为大日本帝国战死沙场的!” 事到如今,三木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按金井所说的办了。 鬼子这回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到许荣斌耳朵里,他马上明白,这一定是金井的诡计! “这只老狐狸!” 许荣斌不禁在心里骂道。 此时,他的伤势还未痊愈,一些事务还不能明目张胆地参与。同时,他还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思量下一步的对策! 其实许荣斌也正是利用这次自己受伤的机会,为他制造不在场的证据,以洗脱小野田失踪的怀疑。 在认定没有人监视的时候,许荣斌问许佳磊道:“韩石峰那边情况怎么样?” 许佳磊道:“鬼子已经对韩石峰用了酷刑,逼他交出共党的联络名单。没想到韩石峰真是条好汉,居然一个字都没说!” 许荣斌道:“这样的话,鬼子怕是也不会留他多长时间了!我们必须想办法救他出来!” 许佳磊一惊,道:“县长,现在鬼子对韩石峰看守得非常严格,我们要下手的话,怕是要暴露了!” 许荣斌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就算是暴露了,也要想办法救他!” 许荣斌心急如焚,他等不了身体痊愈,便回了县政府。 金井经二见许荣斌前来,警惕之心骤起,道:“许县长最近好积极呀!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就来了!” 许荣斌道:“金井先生亲临我县,荣斌怎敢懈怠!” 三木倒是见到许荣斌非常高兴,道:“许县长带伤前来,精神可嘉,精神可嘉!” 许荣斌立即道:“谢少佐夸奖!” 三木微笑着板着许荣斌的肩膀,表现得非常友好! 金井道:“听说韩石峰曾是许县长内妹的老师?” 许荣斌心里明白,鬼子早就把关于韩石峰的一切调查得清清楚楚了,尤其是关于韩石峰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便直接点头道:“是呀!韩石峰曾是内妹的中学英文老师。” 金井不怀好意的微笑道:“那许县长应该对韩石峰多有了解吧?” 许荣斌道:“当年韩石峰曾组织过学生罢课游行运动,那时才开始对他多少了解了一些。” 许荣斌以实相告,表现从容坦然。 金井道:“那许县长不妨去跟我们见见你这位老相识,看看你是否有办法让他吐出些什么!” 许荣斌并不避讳,道:“也好,那荣斌就跟阁下走一遭!” 说完,许荣斌便跟着金井等人到了在押韩石峰的地方。 到了地方以后金井却是扯了点理由,躲开了,让许荣斌独自去见韩石峰。 许荣斌是自己带着许佳磊去“看望”韩石峰的。他明白,此时金井和三木正通过观察孔看着他。这是对自己的考验! 在押韩石峰的地方不算太大,是当年的老衙门设立的监狱,后来又经过数次整修,如今,单薄的平房,改成了两层小楼;里面的木质栅栏已经改成了锰铁材质。 刑具也是更加狰狞而繁多,只是去掉了厚重的木架。 只是这一点,就是日本人所标榜的“人道”之处! 见许荣斌来了,狱卒打开牢门,对里面大喊道:“韩石峰,有人看你来了!” 韩石峰与许荣斌有过少许接触。当年,韩石峰带领学生,街头游行示威,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反对不抵抗政策!”“将日本狗赶出中国去!”…… 那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当时,许荣斌甚至都被那种情绪所感染,只是碍于自己的职务所在,不能与之并肩,但内心之中是随之澎湃的! 当时,韩石峰给许荣斌留得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他的那双眼睛,是那么明亮,犹如里面燃烧着一簇火苗,沸腾着希望! 只是,如今再见韩石峰时,他却卧在狱中的甘草上。 这个人浑身是血,衣服犹如抹布一样贴在身上,头发乱蓬蓬的。那双眼睛,有一只已经变成了血洞! 许荣斌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韩石峰抬了抬头,用仅有的一只眼睛看了看来人。 许荣斌看见了,韩石峰那只仅存的眼睛,尽管布满血丝,但那簇火苗仍在,它犹如一道光,让这昏暗的牢房都闪烁着光明! 许佳磊道:“韩石峰,许县长看你来了!” 韩石峰咧了咧嘴,笑道:“什么许县长,无非是日本人的一条走狗而已!” 许荣斌道:“韩石峰,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逞什么口舌之快!如今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只有与日本人和平共处,才是王道!” 韩石峰道:“许荣斌,当初你弃城投降了日本人还怎样?他们进城以后都干了些什么?你不觉得那是在引狼入室吗?!” 许荣斌见到韩石峰以后,会怎么做?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95章 火焰 许荣斌与韩石峰见面的过程被金井和三木看在眼里。 正如许龙斌所料,这是对韩石峰最后的考验,更是对许荣斌的考验!他们是要看看,这两人见面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金井这只老狐狸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许荣斌,他一直觉得,许荣斌不会就这样顺从日本人。他一定要找出些破绽,让松本去看看他所信任的许荣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这回让金井和三木失望了,不管是在韩石峰的身上,还是在许荣斌那里,他们都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的地方! 三木只是向金井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金井却是仍然保持着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学者姿态,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三木所投过来的那份异样的目光。 如果让三木自己选择,他会选择更加信任许荣斌,而不会是金井。 近年来,随着鬼子侵华战争的深入,金井经二越发得飘了。 他觉得,日本人之所以取得今天的成绩,与他的提前做好的勘察与部署是息息相关的,如果没有他,金井多年来对华北地区的了解,那就没有日本部队今天的成就。 如今,金井更是不把三木放在眼里三木在金井面前看不到一点,自己作为锦县统治者的这个光环。 尤其是在金井处决小野田时的狠绝,更是让三木至今都是心有余辜!他甚至担心有一天,金井会毫不留情的,这样对自己! 倒是许龙斌经常为他三木献计献策,而且还把功劳都推到他的身上,使自己即使在松本面前都可以扬眉吐气几回! 接下来的几天,许荣斌一直负责外围工作,难得有空闲过问监狱这边的事情。三木在心里埋怨着金井想多了,许龙斌对他是忠心耿耿,怎么会想着跟共党一起? 几日之后,金井觉得对韩石峰实在是没有了办法,便请示了松本,问是不是要把韩石峰移至徳县? 金井最近很是得意!他对自己到锦县以来所创造的成绩,很是满意!他想着,总有一天,整个儿的大日本帝国子民,都会为他感到骄傲的! 金井就连雨松松本的对话的语气中,都充满了愉悦和自豪! 就在这一天的夜晚,韩石峰警觉地听到,牢门的锁链轻轻响动,他虽然身体不能动,却微微睁开眼睛,向门口望去。 见一个狱卒打扮的人,匆忙进来。 灯光有些昏暗,还是风看不清来人的脸,就没有做声。 这人来到韩石峰面前,以为他在熟睡就轻声叫道:“韩先生,醒醒!” 韩石峰睁开眼睛,道:“你是谁?” 那人将脸靠近韩石峰,道:“韩先生,您认识我吗?” 借着微弱的灯光,韩石峰看见,这人不就是许荣斌的秘书嘛!那天许荣斌来这里的时候,这个人也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 韩石峰道:“你来干什么?” 许佳磊道:“韩先生,许县长命我一定将您救出去。现在就跟我走吧,他在外面等着接应呢,来,我背您!” 说完,许佳磊就要上前背着韩石峰走。 韩石峰却拨开许佳磊的手,喃喃念道:“许县长……” 许佳磊点头道:“正是!许县长早就将您的家人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鬼子根本就没有找到他们。这回他也是豁出了身家性命前来营救您的!” 许佳磊说着,又要去搀扶韩石峰,焦急地道:“韩先生,快跟我走吧!” 韩石峰却又一次拨开许佳磊的手,道:“许荣斌果然还是以前的那位许县长!知道这些真是太好了!” 韩石峰那张满是伤痕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颗残存的眼睛中的火焰在黑暗中闪烁着! “我不能走!我若走了,许县长定会暴露,我决不能连累他!” “我要用我的血,唤醒一些麻木的中国人,让他们记住,我们中国有自己的历史!” 韩石峰看了看许佳磊,接着说道:“你快走吧,转告许县长,韩石峰相信,他定能够带领锦县人民将鬼子全都赶出去的,我韩石峰一直佩服他!” 此时,外面的钟声响起,这代表着鬼子查岗的时间到了! 在外面望风的一个年老的狱卒匆匆进来,小声急道:“许秘书,快走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韩石峰望着许佳磊,坚定地道:“韩石峰自那日自动暴露自己之时,就决计不会逃离的!你快走吧,不要管我!” 老狱卒头上直冒汗,拽着许佳磊道:“鬼子马上就到了,我们赶紧走,不然,大家都没命了!” 许佳磊急得一甩手,“嗨!”了一声,道:“韩先生,您多保重!”说完,便跟着老狱卒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松本的回复来了,这回,却不是发来的电报,也不是打来的电话,而是派许荣誉亲自送来松本的亲笔信。 松本的信中说道:对于像韩石峰这样的“顽固分子”,可以不必移来徳县,在锦县就地枪决,以儆效尤! 金井拿着这封信,心中油然而生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感,看来他金井经二这些年的付出,已经开始被官方接受了! 金井使劲儿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激动,对着许荣誉用力鞠了一躬!边鞠躬边说道:“哈伊,请司令放心,属下定不辜负司令的信任!” 许荣誉拍了拍金井的肩膀,提醒道:“金井先生,见到松本司令再这样畅快地鞠躬也行啊!” 金井道:“能为天皇效力,我感到很激动!” 许荣誉对金井微微一笑,表示非常理解。 许荣誉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回锦县了。作为松本的首席翻译官,这些天里,他一直跟在松本身边。 这回,松本派许荣誉前来转达他的指令,顺便也让他回锦县,帮着处理一些当地的事务。 松本还是比较看重锦县的。只要许荣斌能够真心的一直为天皇效力,锦县仍然不失他最初的选择。 既然松本已经将处理韩石峰的这个权利交给了自己,又派许荣誉亲自来传达,金井感觉,事不宜迟,应该马上处决韩石峰,以免夜长梦多,徒增是非! 情况若真有变,他无法向松本交代。 金井当天就将松本的命令传达给了三木和许荣斌,并补充道:“为迎合松本司令的指令,于,今日午后处决韩石峰!” 金井并没有说明,是谁迎合松本的指令,更是不提是谁的决定! 许荣斌瞟了一眼三木,只见三木的脸色都成了酱紫色,十分难看! 三木对金井的表现,很是不满! 这句话虽然不带主语,但也是很明确的说明了,是他金井经二在迎合、是他金井经二做出的决定! 金井这回来锦县的所作所为,不但是在喧宾夺主,而且还直接凌驾在他三木一郎的头上! 金井这是把他三木置于何处?! 三木心中有气,但也不敢吭声,只能听从金井的指挥,下去安排处决韩石峰的事宜! 过了晌午,锦县十字街头的高台之上,设立了刑场。 高台之下站满了人,这些人都是被鬼子唤来观看处决韩石峰的老百姓,他们要用这种方式,杀一儆百,告诉锦县人民,胆敢反抗日伪统治的下场就是这样! 金井经二、三木一郎、许荣斌和许荣誉等人在一众鬼子宪兵的护卫下于高台两旁坐了。 高台的中央,立了一根柱子。应该是准备捆绑韩石峰的。 曾几何时,锦县罪大恶极之人也是在这里被审判,被处决的。 当年,张儒文也就是在这个台上受到许荣斌和解士杰的为代表的人民的审判。只是可惜,中途被国民党政府人员将他救走! 曾几何时,这里是景县人民伸张正义的地方, 而如今,这里却成了杀害革命者的罪恶现场! 台下的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听说了吗?这回要杀的,可是个共产党!” “听说是个教师呀,怎么又成了共产党?” “听说,这人不教学生们日本人的东西,就教他们咱们自己的!” “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多好,凭什么非要学日本的!” “听说日本人为这事儿抓起来不少人,一个个地杀,这个人为了救这些人,自己站出来的!” “那这是个好人呀!” …… 人们在台下窃窃私语着,向台上观望着…… 不一会儿,一队鬼子兵持枪跑步来到十字路口,他们的后面是一辆军车。 浑身是血的,还是风立在车厢的中间,周围是十几个持枪核弹的鬼子,好像是怕这位满身伤残的革命者会飞走一般! 前面的鬼子们高叫着:“闪开,都闪开!” 他们叫嚷着用刺刀拨开拥挤的人群,人们尖叫着闪出了一条道路。 汽车在高台前停下,韩石峰被两个鬼子从车上架了下来。他已经被折磨得血肉模糊、蓬头垢面!两条腿已经被打断,被两个鬼子宪兵架着拖在了后面!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天呐,韩老师,他怎么成这样的了?!” “吓死我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人被打成这样,还是不肯屈服,真是条汉子!” “天呐,他的眼睛……” …… 是呀,多少认识韩石峰的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眼睛!那曾经是一双多么富有灵气的眼睛呀,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 韩石峰被鬼子结结实实地绑在高台中央的柱子上面,他抬起头,冲着台下的人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那只残存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火苗! 韩石峰的这一笑,台下竟有人哭了起来! “多好的一个人啊,竟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韩老师的眼睛,怎么成了那个样子?” …… 韩石峰的出场不但不能使鬼子对老百姓起到一点震慑作用,相反,人们还看透了鬼子的残忍! 人们的议论之声此起彼伏,由小变大,慢慢的也变成了愤怒和愤恨,有几人甚至向着高台涌来! 鬼子端着刺刀推,丧着愤怒的人们! 金井有些坐不住了,必须有人出来,压制这种局面才行! 显然,此时金井觉得自己已经被孤立了,还不是他要站出来讲话的时候。 可此时的三木,却在一旁不动声色,也没有安排具体什么人处理什么事情。他要看看,你金井不是有能耐吗?有能耐就自己处理这些! 此时,刚刚归来的许荣誉见此情景,认为这个时候,他该出场了! 许荣誉站到了车前,一边叫嚷着,一边往高台上走去,站在高台的边缘大叫道:“大家都看到了,不要以为这是个可怜的受害者,其实这就是这个人破坏大东亚共荣的下场!” “这这……” 许荣誉还想说些什么,他刚刚张开嘴,还没有发出声音,突然,“啪”一下,一个臭鸡蛋就在他身上开了花! “谁?是谁扔的?”许荣誉气愤地问道。 许荣誉猛然间想到,也许是有人扔韩石峰臭鸡蛋吧,却扔到了自己的头上,便道:“扔错了吧?破坏东亚共荣的人在这儿呢!大家瞅准一点儿,别扔错了!嘿……” 许荣誉的话还没有说完,又有几个烂白菜帮子向他扔了过来! 许荣誉赶紧用手去摘贴到身上的烂菜叶子的空挡,可是,头上又中了几招!他又急忙用胳膊护住了头脸。身体在台上扭来扭去,犹如一个跳梁小丑! 金井起身来到许荣誉身边,掏出手枪,对着上空打了一枪,嘴里蹦出一句他本国的母语:“八嘎!” 台下的鬼子宪兵随即持枪对准人们,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看到这种场景,韩石峰大笑起来! 金井等人看向韩石峰,金井高叫道:“你笑什么?不许笑!” 韩石峰道:“我笑你们这些愚蠢的侵略者,竟跑到中国来撒野,你们的下场只会更惨!” 金井气急,抬手就给了韩石峰一枪! 韩石峰高声叫道:“打的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共产党万岁!” 这种呐喊,伴随着几声枪响,久久得在锦县上空回荡! 中国人民是个坚强勇敢的民族,是永远不会被打垮的!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96章 静荷1 韩石峰英勇就义,锦县的八路军游击队自上次遭到金井暗算以后,暂时也没了动静。 三木仍然执行松本的命令,持续执行“囚笼政策”,叫上许荣斌一起挖沟筑堡。 说到碉堡,城西还有几处囫囵的,各处安排宪兵站岗。城东的碉堡几乎被游击队破坏殆尽,还需要重新修复。 可是,此时的锦县老百姓,由于连日来的修路、挖渠、筑堡……也是苦不堪言! 再这样逼下去,势必引来人们更大的反抗。再说是人就要休息,既然三木是如今锦县的临时管理者,他自然不想让锦县成为一个时时反抗,无法修整的烂摊子。 而且,此时金井还在锦县,就算是他们硬逼着人们出来,建成了碉堡,那功劳也是金井经二的,跟他三木没啥关系。 金井经二是不会过多的留在锦县的,到时候,他顶着功劳走了,剩下这个烂摊子还是要三木和许荣斌收拾! 对于这些,三木和许荣斌全都看得清楚。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放慢了修整步伐,只是每日里带人出去,离开金井的视线,为自己减少烦恼! 此时,金井似乎是赋闲下来。在他的眼里,如今的锦县,已经完全掌握在日本人的手中,而这其中,创造这一历史时刻的,还是他金井经二! 他实在是无事可做,刚好,许荣誉回到了锦县,金井就叫上许荣誉,二人带上几个鬼子兵,四处看看,也叫许荣誉看看,这是“朕打下的河山”。 许荣誉也不想马上就回泡桐屯子,他一想到他娘见到他,那哭哭啼啼的样子就感到很是无奈! 都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叫他许荣誉如何去处理? 正好,金井约请许荣誉出去散散心。 许荣誉觉得,自己整天跟着松本打打杀杀的,也是有些累了,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放松一下,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金井,名曰:陪他去转转! 金井这几天很是得意!自这次他到锦县以来,肃清了这么多的抗日分子,心里美啊! 也许在不日之后,自己会受到天皇殿下的嘉奖,也不是没那个可能的! 想到此处,金井经二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甜甜的笑容”! 许荣誉今日换了一身便装:上身是一件黑色的大褂,内罩白色衬衫,将最上方的一个扣子敞开着,没系领带。 下身穿了一件肥大的军绿色裤子,裤脚束在黑色的靴子里。 也许是怕太阳晒到,许荣誉的头上戴了一顶鬼子兵的屁帘帽,与这身穿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许荣誉骑着一辆侧三轮摩托车。这车还是临行之时松本太郎送给金井经二的,以彰显松本太郎对他的尊敬之情。这回倒是便宜了许荣誉。 许荣誉很自然的将腿跨到了摩托车上,金井便坐到了侧斗里。 此时,金井身穿一身灰色便装,头戴一顶土黄色礼帽,鼻梁上还架着他那副象征着学识的金丝眼镜,悠闲的坐在车斗里面,手拿一把折扇,不时地挥动几下。颇有一番指点江山的架势! 今日出门,他们也带了四个宪兵。 这四个宪兵在摩托车的后面紧紧跟随着,其实这几个人是三木特意给金井留下的。 不管怎么说,松本派金井来到他管理的地盘上,他就要对金井的安全负责的。既然不能时时陪在身边,怎么着得留下几个兵装装样子吧? 这次金井出门,这几个宪兵自然要紧紧跟随。 金井一幅对锦县外面的世界十分熟悉的样子,指引着许荣誉叫摩托车开到了田野里。 此时,庄稼还未成熟,田野里到处绿油油的一片。 微风轻轻吹过,叶子沙沙的响着,确实叫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许荣誉也将头昂起来,迎接着丝丝的风,倒是也爽快的很。 他看着满目的郁郁葱葱,许荣誉对金井道:“看来今年这庄稼是长得不错呀!” 金井道:“我们皇军来过的地方,就连庄稼也成了好地方啊!” 许荣誉嘿嘿的笑着,表示赞同! 走了一阵,一路倒也算是太平,金井不禁对许荣誉吹嘘起他这次来锦县所取得的成就:“自接受松本司令的嘱托,来到锦县,前几天,鄙人先去将锦县各处都看了一遍,做到将一切了然于心。 接下来,我便对这些问题进行了一系列地研究。 发现了症结所在,就设下了一连串的计谋。 首先,是捕获了锦县共党最高领导人韩石峰,又利用他灭了锦县游击队…… 许翻译,你看如今的锦县,风平浪静,完全在我大日本帝国的控制之下了!” 许荣誉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金井,奉承道:“依先生这韬略,堪比三国时期的诸葛孔明呀!” “哈哈哈,”听了许荣誉的称赞,金井经二满意地笑了,道:“当年许县长曾被称为许恭谨,如今你又称我为诸葛孔明,看来围在你身边的都是古人呀!” “哈哈哈!”许荣誉也跟着金井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两人说说笑笑,沿着崎岖的小路竟然离开了锦县,跨到了邻县地界。 摩托车在小路上颠颠簸簸,歪歪扭扭地运动着,他们反正也没有什么急事要做,便走走停停,享受这清新的田间香风,也是好不惬意! 两个人说着话,看到前面的庄稼地里的出来几个小孩子,探头探脑看着他们嘻嘻笑着,纷纷道:“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许荣誉和金井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突然车胎却陷进了道路里边去,接着便动不了了! 许荣誉赶紧下来检查,看看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后面的几个宪兵也凑上前来帮着许荣誉查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气的许荣誉一脸黑线! 金井经二也慢吞吞的,从摩托车上走下来。 原来不知是谁在路边的车辙里又挖了个小小的陷阱,陷阱里面还放着铁钉,刚好把摩托车的车胎给扎破了! 几人不禁扭头向那群小孩儿看去,那群小孩子竟然还在冲他们笑! 许荣誉不禁骂了一声:“这些小兔崽子!” 心中暗道:“得亏骑的慢,不然像这个样子,非得车毁人亡不可呀!” 金井正在气盛之时,怎么能就这样放过这群小孩子!他拔出手枪,大叫了句:“八格牙路!” 金井再怎么说他是学者,他在中国呆了多少年,关键时刻还是暴露了他的母性啊! 金井对着后面的几个宪兵一挥手,道:“去追,给我把那几个小孩儿给抓回来!” 几个宪兵不敢怠慢,持枪就去追那个几个小孩! 几个孩子却也是机敏的,“滋溜”一下,就钻进了庄稼地里,不知道去向了! 几个宪兵便在庄稼地里骂骂咧咧,胡乱的搜寻。 摩托车的轮胎已经报废,没法再骑。许荣誉倒是觉得无所谓,嘿嘿笑着立在旁边,好像在看热闹。 金井却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眉头紧皱,一脸怒容,将折扇扇的呼呼响。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枪响,接着便传来一个宪兵哭爹喊娘的声音:“哎呀,不好了,我们中了八路军的埋伏!” 一会儿功夫,那四个宪兵全都退了回来,其中一个还用手死命的捂着膀子,鲜血顺着他的手指一副要死的样子! 还离着老远,这几人就对着许荣誉和金井道:“不好了,太君,我们快走吧,有埋伏!” 许荣誉收起了那一副嬉皮笑脸的德行,变得惶恐起来,金井也收起了折扇,竖起耳朵警惕的瞅着四周。 游击队员在暗处,他们在明处,显然,在形式上不利于这几个人。 “砰”,又是一枪!这回这一枪,直接擦着金井的耳边飞过! “保护先生!”许荣誉对那几名宪兵叫嚣着!几个宪兵急忙站在了摩托车的周围。 接着又一阵枪声传来,这回,这些枪声失去了准确的方向,简直分不清哪里传出的动静,好像四面八方都是八路军! 此时,金井也不昂首挺胸的得意了,竟有些慌乱,他佝偻着身子,想找个地方躲藏一下。 只是这四面八方响起的枪声,简直叫他们躲无可躲! “你们分散开!”许荣誉命令着几个舰兵分散开来,他顾不得摩托车怎样拉着金井,向着旁边的庄稼地钻去! 许荣誉拉着金井,就在这庄稼地里穿梭着,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走出去多远,反正后面还有“融融”的枪声传来! 眼看再往前走就出了庄稼地了,许荣誉不禁往四周看了看,还是看不见游击队的人影! 突然,许荣誉看见了一座尼姑庵,他不禁大喜过望,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金井就钻了进去! 这座尼姑庵不大,只有一座大殿,两座偏殿。 院子中栽种着几棵松柏,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在这些树之间,叽叽喳喳叫着,来来回回地飞翔。 院子中央,对着大殿是一座点香阁。香客们请了香以后,便在这点香阁中点燃了,将香插在大殿门外的一座长方形的香炉中,然后对着大殿跪拜祈福,这叫上高香。 许荣誉和金井进门时,这个小小的尼姑庵里烟雾缭绕,檀香萦绕。 许是刚刚有信女在此膜拜过,香炉之中的高香还未燃尽。 许荣誉和金井匆匆闯入,那种惊慌失措,还有些杀气腾腾的样子,甚至都惊到了鸟儿,它们一下子慌乱地纷飞起来! 一位正在打扫院落的灰袍师太,也察觉到了这一丝凌乱,抬头发现了两个男人的闯入,便立即放下扫帚,走上前来,拦住许荣誉和金井。 这位灰袍师太对着二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这里是庵庙,不受男子香火,请退出!” 这声音好熟悉呀! 许荣誉不禁心头一颤,他猛地抬起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师太…… “玉荷,怎么是你?!” 许荣誉不禁叫出了声,此人不正是他的前妻,他一直念念不忘的万玉荷吗?! 许荣誉的这声惊呼,也叫金井和师太吃了一惊,他们都抬起头,互相观望着。 此人果然是万玉荷! 尽管经过了这么多年没有见过面,毕竟许荣誉和她曾经是结发夫妻,彼此又怎么会不认识! 此时,万玉荷也认出了许荣誉和金井,她呆呆地看着这二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呆立了一阵,玉荷后退了几步,对着二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认错人了,贫尼法号静荷!” 许荣誉望着眼前这位静荷师太,有种想哭的感觉。 眼前这个人是他从小喜欢到大的心上人,曾经是他最亲近的妻子,是他至今都无法忘怀的人! 如今,她竟身穿道袍,头戴僧帽,双手合十的立在这里,叫他“施主”! 许荣誉心如刀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正在此时,身后一阵枪声传来。 一旁的金井却拉了拉许荣誉的衣服悄声道:“许先生此时不是难过的时候!” 许荣誉从迷茫中醒悟过来,知道是游击队找到这里来了,急切的道:“玉荷,快救救我们,他们正在追杀我们!” 要说许荣誉和万玉荷虽然有一段孽缘,万玉荷也曾经被许荣誉深深地刺伤过,才导致了她义无反顾的与他离婚。 当时在泡桐屯子,不管是许荣誉和万玉荷的结合,还是离婚,都曾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他们成亲的时候,当时的玉荷,无论是在万家还是在赵家,都是嫡女千金。 许荣誉又刚从日本学成归来,两人的结合在外人眼中可谓是天赐的良缘,天生的一对! 当时玉荷的十里红妆曾经轰动一时! 他们离婚之时,又是锦县第一对持有政府颁发的离婚证书的人,也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离婚以后,玉荷万念俱灰,一心要出家为尼,远离这些纷纷扰扰。 万太太和赵太太曾经极力劝说玉荷,让她打消出家的念头。可是,玉荷却是铁了心地要远离红尘,她们也就只好答应了她。 只是无论是赵家还是万家,都对玉荷宠爱有加,绝不会让她就这样草草出家了事。 于是赵太太便寻下这所尼姑庵,将玉荷送到了这里。 老师太亲自为玉荷剃度,并赐她法号为静荷。 从此,万太太和赵太太便轮流的往这家寺庙捐献物品,她们不但令人整修了这家寺庙,唯恐玉荷在这里受到委屈。 尽管老师太多次拒绝,但也无法阻止赵太太和万太太的爱女之心。 这里也从那时的香火比别家更加旺盛。 谁会想到,时隔十几年,许荣誉和万玉荷再次重逢,他们会如何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97章 静荷2 玉荷从小却是喜欢许荣斌的。不但玉荷喜欢,就连万太太也对许荣斌喜欢得不得了! 万太太当初可是把许荣斌当做准女婿对待的! 只是可惜,许荣斌却是早已心有所属,也是一直将玉荷当做自己妹妹看待,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以至后来,玉荷赌气嫁给了许荣斌的弟弟许荣誉,想以此来刺激许荣斌,让他一直活在悔恨之中。 却没想到,自玉荷嫁入许府,不但没使许荣斌悔恨,她反倒陷入万劫不复的痛苦之中! 再加上许荣誉的不争气,以至玉荷心灰意冷,最终,跟他离婚了事。 其实,在以后的日子里,玉荷也思量过,许荣誉尽管不争气,对她却是真心实意的,而许荣斌再好,也不会属于自己! 有时候想想许荣誉也挺可怜的,自己就为了与许荣斌赌气,而嫁给了他,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受害者! 这些年过去了,玉荷觉得自己早已放下了过去的恩恩怨怨,一心向佛。 可是,今日,再次见到了许荣誉,玉荷的心中竟有一种刺痛感!尤其是看到许荣誉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子,玉荷竟无形之中生出一种怜悯之情。 此时候已经听到人的嘈杂之声!玉荷明白,这是那些追逐许荣誉和金井的人,快到了! 此时,何止是许荣誉,金井也没了以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也是一脸乞求地看着玉荷。 玉荷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请跟我来!” 许荣誉和金井赶紧跟着玉荷来到了偏殿。 进了殿,玉河道:“你们暂且在这里吧,他们不会进来的!” 玉荷说完,退了出去,并顺手关上了殿门。 许荣誉打量了一下这间偏殿,正面供奉着一位女菩萨,好像是送子观音,前面是一张供桌,桌上放着供品,桌前是个蒲团。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许荣誉“滋溜”一下,就钻进了供桌底下,还掀起桌布,对金井招手道:“金井先生,赶紧来这里!” 金井经二扫了一眼许荣誉,却没有动,而是通过窗户缝,紧紧盯着外面。 玉荷来到院子里,又重新拿起了扫把,打扫起了院落。 不一会儿,从外面进来几个人,全都是一身灰衣打扮,为首一人,是一名高高瘦瘦的小伙子,长相非常英俊。他见到玉荷,却出口喊了一声:“姐,我来了!” 玉荷抬头望去,来人正是她最小的弟弟万明峰。 愈合只是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接着扫起地来。 自那一年玉荷逃婚离开万家,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后来,玉荷又跟许荣誉离婚,直至出家为尼,都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万秉山,只是和万太太及几个兄弟有着少许来往。 万秉山为这事儿,终于郁郁而终!弥留之际,嘱咐他的长子万明辉,一定要照顾好家人,然后流下两行浑浊的老泪! 玉荷这个女儿呀,是他万秉山今生今世唯一的一个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呀,只是她已出家为尼! 直到万秉山咽气,他这一介俗人,都没有见到自己那正在修行的女儿! 如今,万明峰找到这里,张口就叫她“姐姐”!玉荷依然扫着地,并不搭理他。 万明峰明白,玉荷又会说:“施主,您认错人了,贫尼法号静荷!” 情况紧迫,万明峰也不愿意跟玉荷掰扯,直接走过来,道:“好了,静荷师太,这样没认错人吧?! 静荷师太,跟您打听一下,刚才有没有来过两个男人?” 玉荷抱着扫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此地是庵庙,怎么能让男子闯入?!” 玉荷说着,还往万明峰的身后看去。意思是,这个地方是庵庙,你等这些男人闯进来干什么?! 后面的几个游击队员都是男子,听玉荷这样一说,也觉得不妥,自觉地退了出去。 万明峰却是不死心,继续道:“姐姐,我这是说的正事,要是有人来过一定要告诉我,那两个人极有可能是日本人!” 玉荷是见过金井经二的,当年金井经二第一次去许府的时候,玉荷就见过他的。 后来,许荣誉跟金井去徳县,与日本人合伙开办汽车制造厂的时候,玉荷也有几回跟去了徳县。也跟金井打过交道。 玉荷当然知道金井就是一个正经八经的日本人! 可在玉荷的心目中,金井是一个很好的,日本学者。他有涵养,有深度,有爱心。 玉荷来到这家庙宇也是十多年了,一心向佛,万家与赵家对她保护的又是这样好,所以玉荷对外边的事情不甚了解。 与许荣誉和金井这么多年没见了,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变化。 想着也许是弟弟搞错了吧,许荣誉尽管是混蛋了些,但他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还有,明峰怎么会来抓金井呢?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抓他?! 万明峰在外面找了这么长时间,就是断定那两个人只有这座尼姑庵可以藏身玩,就仍然问道:“姐,要是他们来了,千万不要瞒着我,那可是残害人民的匪徒啊!” 玉荷冷脸道:“贫尼说过的,这里是庵庙,怎么会允许男子进入?!施主,请你出去!” 庙中的老尼见玉荷正在门口与一名男子争执,便走了过来说道:“静荷,这位施主是谁呀?” 万明峰见老尼来了,赶紧对她施礼道:“师傅,我是万家的老五,叫万明峰。” 老尼听说是万家的老五来了,知道此人与玉荷是姐弟关系,便问道:“哦,敢问施主,您到此地有何贵干呀?” 万明峰就把刚才碰到金井和许荣玉等人的情况对老倪说了一遍,又道:“师傅,这些鬼子侵入了我国领土,残害了多少的中国人,多少无辜的生命丧失在他们手里!他们要是来了,一定是留不得的!” 老尼听后沉吟良久,对于河道:“静和,你如今已是出家之人,万万不可因为这些俗事而耽误了修行,如果见到他们一定要告诉万事主!” 玉荷对老倪合手道:“师父,徒儿记下了!” 老尼又对万明峰道:“施主不妨请回,待我查清楚,如果真有倭人前来,贫尼定当告知施主” 万明峰见实在是问不出什么,又有老尼出面,道:“既然师傅说没有见到那两个人,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万明峰说完,生气的看了玉荷一眼,跺了跺脚一甩手走了出去,又道了一声:“那两个人要是来了,一定不能留啊,一定要想办法告诉我呀!” 见万明峰已经走了出去,老尼对玉荷道:“静荷,佛门中人,以慈悲为怀。你已入佛门十几年,更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近年来,前来我庙的施主多有被倭人残害的。 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但并非让你涉足红尘之事。如今,万施主已经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老尼的这几句话,表明了是她已经知晓,玉荷将万明峰要找的那两个人藏了起来! 玉荷心里十分忐忑,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事做的对与错。双手合十在院中立了一会儿,向着门口张望了一下,又重新拿起了扫帚…… 这来来回回的一幕一幕,都被偏殿窗后的金井看在眼里。他那张隐晦的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的表情。 玉荷还没有来叫他们出去,说明万明峰还没有走远,金井便站在窗边思索着什么。 倒是许荣誉,在桌子底下待了这么长时间,腿都有些发麻了,还不见动静,就从桌子底下出来,站到金井经二的身边,也从窗户缝里往外瞧,问金井道:“他们都走了吧?我们能出去了吗?” 许龙斌和三木刚从外头返回县城,却有个宪兵连滚带爬地来到他们身边:“太君,县长!大事不好了,金井先生和许翻译官今日出门,遭到了八路军的埋伏,下落不明!” 三木一看这个人,道:“我不是派你们四个紧紧跟着他们吗?怎么还会出这种事情?!” 这名宪兵赶紧道:“我们是紧紧跟着他们的,但架不住碰上了八路军的大部队呀! 我们都被打散了,而且还走到了临县,根本就不在我们锦县境内呀! 我见事儿不好了,赶紧跑回来报信!” 听了这话,三木有些着急,这事儿怕是麻烦了! 许荣斌见三木面露囧色,便道:“少佐,这事儿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您已经忙碌了一天,还是回去歇着吧!” 三木其实正有此意,见许荣斌已经说出来,便当即答道:“也好,那就有劳许县长了!” 三木说完,带人匆匆走了。 许荣斌将那名宪兵叫到近前,盘问清楚事发地址,接着,便让这名前来报信的宪兵带路,他叫上一帮人,浩浩荡荡向临县赶去。 许荣斌的队伍走的很慢,没人注意,许佳磊早已超过这支队伍,提起这趟去临县。 在这里,我们不得不提一下许荣斌的同窗好友万明辉了。 万家与许家尽管地处两个地区,但他们两家可是世交。 许荣斌和万明辉同岁,因为家庭的原因,他们不但是发小,而且还是多年的同窗好友! 这些,我们以前提到过。 万明辉从日本学成归来以后,正是万家家族企业衰退之时。 万秉山正是因为不能适应大环境的改变才让万明辉去日本学习的。再加上有玉荷婚事的影响,万秉山真正感觉力不从心! 万明辉回来以后,不但接手了万家已经败落的家族企业,还使得万家产业发扬光大。 不久之后就在济南、青岛等地建立了分厂。 卢沟桥事变以后,万明辉作为一名爱国人士,坚决支持政府抗日,还拿出自己的大部分财产,资助抗日。 怎奈,韩复渠放弃济南,不战而逃! 致使万明辉不得不放弃济南,而将重点转移到了青岛。 日军攻陷锦县以后,许荣斌做了伪县长。人人都在骂许荣斌成了汉奸,唯独万明辉,坚信许荣斌的人品。 万明辉曾亲眼看到日本人侵入一个地方的凶残,那何止是一个“残暴”可以形容的! 就光那些飞机大炮的响上几声,也够一个小小的锦县受的! 如果许荣斌真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他完全可以离开锦县,何必当着众人的面,跪在鬼子的脚下自取其辱?! 所以,不管谁去说什么,万明辉始终坚信,许荣斌一直未变! 后来,因为玉荷的原因,万太太没有跟随万明辉去青岛,与万明峰一起留在临县。 许荣斌这次前来,倒是没有遭遇游击队,非常顺利的便赶到了事发地点。 确实见到有庄稼被踩踏的痕迹,但并没有找到任何人,只见那辆摩托车还扔在路上,经过战斗的洗礼,已经是伤痕累累! 领路的宪兵道:“县长,您看,我们就是在这里碰上游击队的!” 许荣斌没有理他,而是带着人往大路上走去。 他站在路边的高坡上,向四周了望。 只看见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哪里有许荣誉和金井的影子?! 许荣斌叫过刚才那个宪兵,道:“他们人呢?怎么见不着一个?!” 那宪兵挠挠头,道:“县长,我这不也正在找呢,刚才侯四儿是好好的,是他说他在这里守着,让我回去报信的。” 那宪兵说完,用手做了个喇叭状,对着庄稼地喊道:“侯四儿,侯四儿!” 只听到庄稼叶子的“莎莎”声,却看不到人影。 许荣斌又往前走了一阵儿,发现不远处,隐隐约约似是一座庙宇,便向那个方向走去。那队宪兵赶紧跟上。 突然,从旁边的庄稼地里冲出一个人来,那宪兵叫道:“侯四儿,你终于出来了!” 那个叫侯四儿的宪兵,看了一眼他的同伴,就来到许荣斌面前道:“县长,我估计金井先生和许翻译官就藏在前面的庙里。那周围一直有游击队的人埋伏着,他们怕是出不来!” 就在此时,许佳磊也已赶到,对许荣斌点了点头。 许荣斌将怎样把金井和许荣誉救出来?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98章 静荷3 许荣斌见到侯四儿,侯四儿跟他说了,前面那个庙宇其实是个尼姑庵,那些游击队在那里围了半天了,许荣誉和金井应该就在那里面藏着呢! 许荣斌听完,也表示赞同,便挥手道:“走,咱们去前面看看!” 说完,便带着这支队伍,借着庄稼的掩护,悄悄往那个尼姑庵去了。 到了那座庙宇附近,果然见那旁边人影绰绰,似是有人埋伏。 许龙斌便让队伍隐蔽起来,慢慢观察周围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见一个身穿灰袍的师太,从庙里走了出来在门口的周围,到处看了看,好像是没有看到什么动静,就又折返了回去。 许荣斌的心中突然一凛,感觉刚才那个师太,好像有些面熟,难道那个人会是她? 现在,许荣斌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许荣誉和金井就藏在这所尼姑庵中。 许荣斌悄声对身边的许佳磊,道:“你带上几个人,去把门口的那几个游击队员引开!” 许佳磊领命,对身后的几个人一挥手,让他们跟上自己,然后,悄悄转到另一个方向,对着庙门虚开了一枪,大叫道:“不好了,这里有八路军游击队,快跑,快跑!” 他们一边叫喊着,一边打着空枪。 玉荷听见动静,似乎是早已明了,只是淡淡的到门口站了一下,就又回到了寺庙。 倒是门外的几个游击队员,再也沉不住气了,朝着许佳磊的方向追了过去! 庙里的金井和许荣誉此时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有好几回,许荣誉都想出去,但都被金井拦住。 金井指了指玉荷,意思是,要是能出去,玉荷早来叫他们了。 但事隔这么多年,再与玉荷见面,许荣誉的心里产生一股别样的情愫,这让他此时很受煎熬! 许荣誉想出去,他想跟玉荷说会儿话,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只是此时却听到枪声再次响起,许荣誉和金井都很惊慌,两人赶紧都藏到了桌子底下去了。 见许佳磊已经成功将那几个游击队员引走,许荣斌趁这个机会,带领剩下的几人,来到庙宇门外。 许荣斌见这确实是一座庵庙,就对身后的人说道:“你们在这里等候!” 见他们已经隐藏好,许荣斌便独自一人,来到庙中。 尽管外面战火连绵,这庙中却是一片安详,到处充斥着禅香的味道。 此时,老尼正在正殿之中打坐,而玉荷就站在她的旁边,双手合十,闭眼祷告。 许荣斌在院中请了三炷高香,对着正殿的佛像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步入正殿。 见老倪还在打坐中,他没有打扰,而是一直站在旁边等候。 倒是玉荷听到有人进来,有点沉不住气了,她对许荣斌摆了摆手,许荣斌便跟着玉荷来到院子里。 玉荷也没有想到,此人会是许荣斌! 四目相对,一时之间两人都非常尴尬,倒是许荣斌先开口问道:“玉荷,金井先生和荣誉呢?我现在带他们走!” 玉荷的脸色一阵发白他来到许龙斌面前道:“阿弥陀佛,施主,这里是庵庙,没有什么玉荷,贫尼法号静荷! 施主若是无事,请您退出等候!” 此时,老尼已经打坐完成,站起身来,来到二人身旁。 其实,老尼早已感应到许荣斌的到来。 从一开始,老尼便感觉到,进来的这名男子,彬彬有礼,一股浩然正气。 见到许荣斌之后,老尼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感觉。 许荣斌见那老尼出来,便对她双手合十,施了一礼,叫了一声:“师傅,在下许荣斌,冒昧前来,打扰您的清修了!” 老尼也满意地给许荣斌还了礼,道:“施主,无妨!” 又对玉荷说道:“静荷,我早就说过,我们出家之人不涉足红尘之事。 既然这位先生已经找来,你还是将那二人叫出,了了这桩事吧!” 此时,金井也从窗户缝里看到了许荣斌,他赶紧叫上许荣誉,从偏殿里走出来。 许荣誉道:“哥,还真没想到是你来接我们!” 金井却又摆出了那副居高临下的学者样子,甚至不愿意去看许荣斌一眼。 许荣斌见这二人平安出来,便道:“多谢师父救助!” 老尼微笑道:“施主,快走吧!” 许荣誉又对玉荷说道:“玉荷,谢谢你啊,你……”他的眼中还是充满了对义和的依恋,还想着一些话要对玉荷说说。 玉荷却对许荣誉冷声提醒道:“阿弥陀佛,施主贫尼法号静荷!” 金井的眼中却闪着一股异样的色彩就,对玉荷合十道:“对对对,是静荷师太,多谢静和师太!” 玉荷也对金井回礼。 三人离开了庙宇,带上队伍径直回了景县。 一路之上,许荣誉表现出了少有的哀伤,而金井却是沉默不语,一副正在思考的样子。 许荣斌的脑子也在飞快的旋转着,刚刚许荣誉和金井的表情都被他看在了眼里,他要猜透他们各自所想,以及下一步要面临的问题。 其实今日,许荣斌也没想到,会那个地方遇到玉荷。他也没有想到,玉荷如今已经削发为尼! 许荣斌觉得,今日玉荷搭救许荣誉和金井,绝不是仅仅出于出家人的“慈悲为怀”! 从金井看玉河的眼神中,许荣斌捕捉到了某种信息。这种感觉竟让许荣斌有一种压迫感。 玉荷既然已经出家十几年,显然,她对如今的金井经二和许荣誉是不了解的,她甚至不知道当今的形势! 当几人各有所思地赶回景县的时候,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 三木却是一副刚刚从外地忙完回来的状态,见到金井急切说到:“金井先生,你怎么样?” 金井没有吭声,只是对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表示没事。 三木似是释然地笑道:“我听说了您与八路遭遇以后,非常的着急,马上就从外地赶回来,好在许县长已经把你们带回来。看样子是虚惊一场了!” 许荣誉倒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直没大说话。 三木赶紧安排为二人准备饭食,为他们压惊。 此时,许佳磊也已回来,许荣斌便借口有事离开了。 许荣斌回到自己的住处,与许佳磊交流了一下,他们分别以后的经历。只是待了一会儿,便连夜回了信和棉纺厂。 稳儿对许荣斌半夜归来,觉得很是惊奇:“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其实自从许荣斌做了这个伪县长以后,就很少回到信合棉纺厂,尤其是这种三更半夜的情况下。 他这样做的目的,一个是为了减少日本人对自己的怀疑,再一个是为了减轻鬼子对信和棉纺厂的监视,好让这个地方发挥他预算的价值。 许荣斌悄声对稳儿道:“今日出去,竟然遇到玉荷了!” 稳儿也是一惊,她也有十几年没有见过玉荷了。虽然做妯娌的时候,她们之间闹过许多的不愉快,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稳儿早已淡忘了这些,反倒觉得玉荷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对她生出许多挂念来。 “玉荷,她如今过得好吗?”稳儿问道。 许荣斌便把今天遇到玉荷的前前后后都说与了稳儿。 稳儿也十分吃惊,她没想到玉荷会出家为尼,并且还出手救了许荣誉和金井。 许荣斌却仍是若有所思,他对稳儿道:“你明日必须去一趟那个尼姑庵,告诉玉荷,叫她赶紧离开……” 稳儿听后,疑惑地说了一句:“会这样吗?” 许荣斌道:“依我对金井的了解,他一定会这样做!” 第二日,稳儿送走了许荣斌之后,便带上吕燕等人,以出去办事为理由,来到那所庵庙。 许荣斌与日本人多年的斡旋,使得信和棉纺厂如今已经成为他们在锦县的依靠,稳儿经常地出门办事,一般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稳儿一行来到庙宇附近,见此时这里的大门已经敞开,她便让人在外面等候,独自走入了院中。 稳儿先对着大殿点了三柱香,又虔诚地插入香炉之中。然后,才去了正殿。 老尼和玉荷正在做着晨时祷告,旁边竟还有一个跪拜的妇人,稳儿看去,认出这人竟是赵太太。 赵太太虽然只是玉荷的姑母,却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心尖儿上的人儿疼爱着。 虽然她已出家,但赵太太对玉荷的疼爱始终没有减弱过,时常以各种理由往这间庙宇捐献物资,还以求佛的名义来看望玉荷。 稳儿进入正殿,也是对上方的娘娘上了香,又往功德箱里投放了贡献。 老尼依然于佛前打坐,并未受到外界惊扰,倒是玉荷和赵太太看向了稳儿。 赵太太起身,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道:“您,不是许……” 稳儿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她就是以前的许府大少奶奶! 玉荷只看了稳儿一眼,却似不认识一般,又转过头去,继续背诵她的经文,脸上却是出现了一种异样! 稳儿见已经相认,便双手合十对玉荷道:“静荷师太,能否借一步说话?” 玉荷却道:“贫尼如今乃出家之人,不涉足这些俗事。施主,有什么事尽管在这里说吧!” 稳儿无奈只好道:“静荷师太,昨日是您救了许荣誉和金井吧?” 见稳儿这样问起,玉荷没有回答,仍是闭眼诵经。 赵太太却是惊呼道:“玉荷,你见过日本人了?!” 玉荷仍是不答,稳儿继续说道:“金井和许荣誉如今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他们全是跟随日本人的部队来的。” 赵太太道:“是呀,玉荷。一直没有告诉你,早就听说了,如今的许荣誉可不是以前了!” 稳儿继续说道:“他们既然已经发现了你在这里,一定会挑起事端的,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玉河道:“我已归依佛门,施主,不要拿那些凡尘俗事来惊扰贫尼清修!” 稳儿道:“静荷师太,如果您真的是忘却了前尘往事,为何还要这样生气?你已经救下了金井和许荣誉,就说明你的前缘未了!不要因为您而使家人受到伤害呀!” 玉荷冷脸道:“该如何做,贫尼自有分寸。如果只是为了这事,施主,请回吧!” “你……”稳儿气得说不出话来。 赵太太对稳儿摆手道:“许太太还是先回去吧,我来跟她说说。” 稳儿便对赵太太点了点头,退出了寺庙。 稳儿刚走,万太太却突然来到了寺庙。她上来不由分说,拉上玉荷道:“荷儿啊,快跟为娘的走吧,万家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赵太太吃惊道:“嫂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老尼已经完成了晨诵,起身对万太太合十道:“施主,不要着急,说说是怎么回事?” 万太太道:“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说我万家与共产党纠扯不清,日本鬼子已经去我万府了! 峰儿让人接上我马上离开,我舍不下玉荷,就来到了这里!” 话音未落,一队鬼子冲进了庵庙,队伍后面走出一人,正是昨日被玉荷救下的金井经二! 几个正在焚香祷告的女香客,吓得我叫起来! 见此情景,赵太太和万太太全都大惊失色! 老尼却是非常沉着,她将惊慌失措的三人拉入密室,对玉荷道:“刚刚发生的事情,我已知晓,一切自有定数。 你我相处已有十几年,如今缘分已尽。静和,事到如今,这里已经不适应你,你快走吧!” 玉荷急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师傅,不会是这样!” 老尼道:“为师早受佛祖启示,今日必是一劫。若你还与我佛有缘,来日你再接我衣钵。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寺如今也不能成为清修之地了! 静荷,你要记住,铲除日寇也是修行!” 老尼说完,走了出去。 玉荷还要跟上,被赵太太和万太太死死抱住…… 老尼径直来到金井面前,双手合十道:“施主,今日带兵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还没待金井说话,他身边的鬼子军官便恶狠狠的道:“据我所知,万家不但是跟共党有联系,他的小儿子更是八路军游击队的! 昨日更是到过这里!” 金井却是对老尼合十施礼道:“老师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找静荷师太,是有事要与她商量!” 老尼道:“静荷昨日送下你们之后,便走了,此时不在寺里。施主不是不知道,此处是庵庙,却是带领这些人来答谢静荷的吗?!” 这帮鬼子将会做些什么?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199章 静荷4 老尼质问金井,昨日玉荷刚刚救了他,今日他就带兵来抓玉荷,他就是这样来报答恩人的吗? 正在此时,前去搜寻的几个鬼子回来了,报告道:“我们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到处都找不到万玉荷!” 金井也拿不准了,心道:“难道万玉荷真的出去了?” 便又对老尼道:“师太,不要误解,我们这趟来寻找静荷师太,并非是要害她,而是确实有事要找她商量。此事若是做成了,无论是对万家还是对贵寺,那都是有好处的!” 老尼道:“既然是此事牵扯到我寺,有什么话不妨就对贫尼说吧!” 金井却道:“老师太,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呀,您是静荷师太的师傅不假,但是有的事情,师太您能代替她,但有的事情,师太您是不能代替的。 今日这件事,师太您就不能代替,必须是静荷师太自己在才好!” 鬼子军官却是不耐烦了,打断金井的话,道:“先生,何必跟她废话,他们这些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那人说着,从那些抖作一团的香客之中,揪出一人对老尼说道:“老东西,既然你不说出万玉荷在哪里,那我只有对这些人动手了,直到你将万玉荷交出来为止!” 说完,他拉起那名正在哭泣的女人,抽出了佩刀,高高举起,就要一刀斩下! 老尼上前拦住,道:“且慢,施主,不要伤害无辜,静荷是贫尼的徒儿,一切就让老尼来承担!” 鬼子军官围着老尼转了一圈,他料定,玉荷此时就躲在这座庙中,便对老尼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道:“刘师太既然非要这样说,那就成全你吧!” 鬼子军官说完,便让手下在院中架起干柴,然后对着老尼恶狠狠地说道:“师太是自己上去呢,还是拖你上去?” 老尼高声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尼乃是佛门中人,断不能让尔等这些沾满血腥的手碰到!” 老尼说着,盘腿坐到了干柴之上,闭目诵起经来!! 鬼子军官又问道:“老东西,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说不说,万玉荷究竟在哪里?” 金井此时也凑到老尼身边,道:“师太,何必这样,您就让静荷师太出来不就没事了吗?我们不过是有事找静荷师太商量,何必非要闹到这种地步呢?” 老尼道:“我佛慈悲,此时正在天空看着呢,像你这种假仁假义的东西,佛祖是不会放过的!” 金井见老尼执意不说出玉荷的下落,也不再多说,而是冷脸站到了一边。 接着,鬼子军官下令道:“点火!” 有鬼子上前将那干柴点燃,大火慢慢吞噬了老尼! 老尼仍是于火中盘腿端坐,依然诵经不止! 院中发生的一切,早被玉荷,和万太太以及赵太太在密室之中看的清楚! 自从玉荷在这家寺庙出家以后,万太太曾是极力挽回,她不想让自己这唯一的女儿整日与青灯为伴。可是,玉荷却是铁了心的要皈依佛门。 万太太见实在是劝说不下,便瞒着家里人,为这家寺庙捐款做了修善。所以,玉荷即使是出了家,也受到万家的呵护。 这间密室也是万太太让人特别修建的,怕的就是万一那阵儿,自己的女儿遭遇不测,好有个藏身之地! 这十几年来,玉荷在这寺中虽然过得算是清苦一些,却也是太平无事。没想到,真有这么一天,竟然是真的用上了这间密室! 此时的密室之中,玉荷已经哭成了泪人!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这样,我要出去!” 玉荷挣扎着,哭啼着。她还是不能相信,是金井出卖了她!她与老尼一起生活多年,早把彼此当成亲人。 如今,玉荷要眼睁睁的看着老尼为她而身处熊熊烈火之中,玉荷怎么受得了?! 即使赵太太和万太太两个人合力,却也难以阻挡玉荷! 玉荷一定要出去,她要亲自问一问金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扑通”一声,万太太见拦不住玉荷,竟然跪在了她的脚下,求告道:“女儿啊,那金井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他们是让你出去,要拿你去威胁你大哥和你弟弟。如今,你大哥投靠了共产党,你的几个弟弟也投身革命。 你不能再成为这些鬼子要挟他们的工具呀! 你今日若走出这间密室,为娘的便死在这里!” 万太太说完,用力以头碰地,额头上瞬间便流出了血! 赵太太也道:“玉荷呀,你这时候出去,非但救不了你师傅,还害了你的几个兄弟呀! 我和你娘又怎么舍得下你,都是活不成了呀!那样,万家和赵家可就都完了呀!” 玉荷就算再是出家人,她也不是铁石心肠呀! 玉荷正在左右为难之际,此时,寺庙外面却传来阵阵枪声! 紧接着,一个鬼子兵慌慌张张地跑进寺庙,报告道:“不好了,八路军游击队打过来了!” 鬼子在这寺庙里面,实在是找不到玉荷,又恰在此时,外面来了八路军游击队,他们便撤出了寺庙,忙着回击游击队去了! 外面来的正是万明峰带来的八路军游击队。他们得知鬼子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庵庙,气愤至极,马上就赶来救援。 见那些鬼子全都退出了庵庙,与八路军游击队交起火来,而且,枪声也渐行渐远,那些已经吓破胆的妇女们,才哆哆嗦嗦地离开了寺庙。 万太太和赵太太见院中确实没有动静了,才拉上玉荷从密室之中走了出来。 此时,干柴之上,还冒着缕缕白烟。老尼已经化作了一座焦炭,依然保持着端坐的姿势! 玉荷哭着跪倒在老尼的遗体面前,悔恨道:“师父,都是静荷害了您呀!” 赵太太此时还算清醒,拉着玉荷道:“玉荷,此时还不是悲伤的时候。那些日本鬼子怕是还要回来。你还是赶紧跟你娘走吧!” 万太太也道:“玉荷,你师父她老人家临走之前说过,如今这世道,就算是你终日待在寺中,也不能安宁。让你铲除日寇,也算修行! 你还是跟娘去找你哥哥吧,去完成你师傅她老人家的遗嘱,也是你的功德呀!” 这几句话,深深打动了万玉荷。是呀,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师父她老人家的心中早已明白! 玉荷对着老尼的遗体拜了三拜,道:“师父,徒儿谨遵您的遗命!等赶走日寇,徒儿还会回来的!” 从此,玉荷还俗,投身到革命当中去。 新中国解放以后,玉荷又回到了这座寺中,直至圆寂,法号,依然是静和师太!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可是,不幸的是,万玉荷的弟弟——万明峰,却在这次战斗中,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说完玉荷,再说许荣誉。 自那天离开庵庙,回到锦县以后,玉荷的身影再次展现在许荣誉的眼前,挥之不去! 尽管玉荷身穿灰色僧服,头戴灰色僧帽,但在许荣誉的眼中,她依然如泡桐花般得美丽! 许荣誉回忆着玉荷的一颦一笑,尤其是这次重逢之后的点点滴滴,竟然难以成眠!他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 这几天的时间里,许荣誉不断地问自己:“我该怎么办?难道还是不能忘了她吗?!” 后来,许荣誉一想,自己与其这样胡思乱想,不如就再去看看玉荷,管她如今出家不出家的,最起码一点儿是确定的:玉荷自跟自己离婚以后,便再也没有嫁人! 也许又会出现峰回路转的机会! 想到此处,许荣誉突然有了精神,马上就行动起来。 许荣誉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金井在内,而是独自前往玉荷所在的庵庙。 一路之上,许荣誉幻想了许多他与玉荷见面的情景,脸上也有了笑意,甚至还有些激动。 可当许荣誉真正到得那座庙宇近前时,却傻眼了,只见这里一片狼藉! 院子中,到处是砖头瓦块和焚烧过后的灰烬,房子也破败不堪,甚至就连那些佛像都有被打砸过的痕迹! 那些柏树也披上了一层灰色,树木之间飞翔的鸟儿都不知去向! “玉荷,玉荷——” 许荣誉急切地叫着玉荷的名字,到处搜寻她的踪迹…… 但只有许荣誉那夹杂着哭腔的声音,在这破庙中回荡,却始终找不到玉荷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许荣誉无力地瘫软在庙门口,喃喃地说道:“这是怎么了?前天还好好的,怎么今日竟成了这个样子?!” 许荣誉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甚至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就在此时,一位身上背着背篓的老人打此经过,许荣誉精神一震,赶紧从地上起来,走上前去,问道:“大爷,您知道这里是怎么了吗?静荷师太呢?” 许荣誉突然窜出,吓了老人一跳,但看了看许荣誉那一脸哀伤,甚至带着绝望的表情,老人答道:“您还不知道吧?前几天,这里突然就来了一群日本鬼子,他们要找静荷师太,可能是没有找到,就杀害了这里的老尼……” “他们找静荷师太干嘛?后来找到了吗?!”许荣誉急切地问道。 “这些……唉,谁又知道呢!”老人摇了摇头,叹息着离开了。 留下许荣誉一脸茫然! 所有的幻想都成了泡影,许荣誉站在庵庙门口,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他举起自己空荡荡的两只手,对着太阳仔细地瞧了瞧,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好像他这两只手里从来就没有握住过什么! 浑浑噩噩之中,许荣誉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泡桐屯子。 或许这天下之大,也只有这里才可以称得上是自己的一个家呀! 此时,天色已晚。到了许府门口,许荣誉近乎一个酒徒一般的瘫倒在那里! 春杏是第一个发现蜷缩在许府门外的许荣誉的。在看到许荣誉的一刹那间,春杏竟十分的惊喜! “二爷,二爷,你怎么在这里?!”春杏两眼放着光芒,轻轻推动着瘫软在地的许荣誉。 不知不觉中,眼前这个人竟成了春杏这些年在许府的支撑! 被日本人派到许府的杂役,换了一茬又一茬,唯独春杏一直留在这里。 显然,仅凭着“效忠”两个字,是没法使春杏长久留在这里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眼前这个人才成为了春杏真正的羁绊! 许荣誉睁开惺忪的眼睛,春杏那张兴奋的脸,放大了好几倍,映入了他的眼帘。 “八嘎!” 许荣誉竟对着春杏恶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日本人的国粹。他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竟然一把掐住了春杏的脖子! 许荣誉两眼通红,面容恐怖而狰狞,还夹杂着滔天的愤怒,他狠狠地掐住春杏的脖子,指甲都陷进肉里! 春杏拼命地挣扎着,许荣誉几乎把她的脖子给掐断了,使她都没办法呼叫出声,她再如何,也挣脱不开那只强硬的大手! 院里的王福和二姨太等人听到门口的动静,全都跑了出来,惊恐的望着这一幕。 “荣誉,你怎么了?!” “二爷,她是春杏啊,你这是是怎么啦?” “二爷该不会是魔愣了吧?怎么跟他说话都没反应呀?” …… 许荣誉像是没听到人们的议论一般,疯子一样的死死掐住春杏的脖子,任凭人们怎样拉扯也不肯放手! 春兴毫无防备的被许荣密掐住,此时两眼翻着白,舌头也已经伸了出来,眼看就要断气了! 众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已经丧失理智的许荣誉手里将春杏给夺了下来! 许荣誉在放开手的一刹那间,又晕了过去,而春杏则是跑到一边,用力拍打着胸脯剧烈地咳嗽着! 见此情景,二姨太赶紧命人将许荣誉抬到她的房间里,让王福去请郎中过来。 春杏过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气来,她想着刚才许荣玉那张狰狞的面孔,不禁打了个冷战! 许荣誉刚才眼睛里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憎恨和厌恶,是掩饰不住的! 春杏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使得许荣誉竟然这么得愤恨自己?!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00章 拓收 金井此次前来锦县,自诩已经平息了鲁西北地区的八路抗日武装,让他们的那些反囚笼政策在这些地区无法实施。 认为可以给松本一个满意的交代了,不枉他如此信任自己一场,而且,这同时也是他日本官方显示能力的一个证明。 三木自然也不会跟金井去辩论这个,他觉得,金井做的妖够可以的了,就让他抱着些所谓的成绩去找松本吧,没这个台阶金井没法离开锦县,他乐得给这个台阶。 金井也觉得自己到了应该离开锦县的时候了。 可是,他有几天没见到许荣誉了。 这几天金井忙着跟八路周旋,因为干这些事情牵扯到万玉荷,金井是自己单独行动的,没有联系过许荣誉。 想到要走了,却不见了许荣誉,金井马上想到,许荣誉应该是去了泡桐屯子。 提到泡桐屯子,金井想到,他们在那里所做的一些安排…… 许荣斌和许荣誉弟兄两个都在为皇军做事,人心难测,谁知道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 但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泡桐屯子最终还是那弟兄俩的根。许荣誉在日本呆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要回来泡桐屯子,而许荣斌,即使在上海滩创下那么大事业,最终还是回到了锦县,不是吗? 中国人最讲究的就是孝道。 把这根给守好了,把这两个老的给他们看好了,不怕这俩人有什么风吹草动! 金井到了泡桐屯子,设法跟春杏联系上。 许荣誉在许府已经住了两天,他这两天的时间里都是在二姨太房里睡觉了,都没有睁开过眼睛。 春杏猜测着,许荣誉已经回来这么长时间了,金井肯定也快到的了。 果然,春杏很快便见到了金井派人留下的暗号。她就找了个理由,离开许府,去了约定地点。 还没待春杏汇报许府的情况,金井就发现了春杏脖子上那大片大块的青红印记。尽管春杏在脖子上系了一条粉色的丝巾,但也没有逃过金井那双毒辣的眼睛。 金井知道,春杏和许荣誉有那么一腿。他也不反对,要不是这样,也没办法让春杏死心塌地的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耗费青春。 不过,他也提醒过春杏,作为大日本帝国的一份子,一切当以国事为重,其他的,可切莫认真。 这回,春杏脖子上的印记绝对不是草莓,像是……掐痕!那是怎么来的呢? 金井盯了春杏的脖子一秒不到,春杏便捕捉到了他的疑问。但是,春杏心里清楚,她还不能就这样跟金井解释。 金井若是对她产生了怀疑,那事儿可就大了。 春杏不等金井开口,便主动汇报道:“近来许府没什么事情。 许荣斌有些日子没有回过许府了,就连李长稳这段时间也没有来过。 倒是二爷许荣誉前天回来了。但好像他喝多了一些,竟是见人就打!” 春杏故意把许荣誉只是跟她动了手的事情,稍稍改动了一下。她说的很是自然,不带一丁点儿的迟疑。 春杏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 倒是金井经二的脸上马上产生一种异样,他问道:“他对你动手了吗?” 春杏明白,金井是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伤痕。她便将许荣玉回来这两天的经历,通通都告诉给金井听。 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刚回来就耍了一阵酒疯,而后就是无休止的睡觉,直到现在。 “那就算是他喝醉了,这都两天时间了,他还在醉着吗?”金井问道。 “刚来的时候,他好像是动了,脸色也好了许多。”春杏答道。 …… 这两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没注意到,不太远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金井经二和许荣誉一起离开了锦县。三木本来是想欢送一下这两个人的,可是,金井却是提倡“节俭”,没有答应。 同时,金井觉得,他如今也算得上是官方人士了。要离开,也得像松本太郎那样,声东击西、悄无声息的离开。 三木其实也只是做做样子的,所以就顺水推舟,按照金井的要求,对于他离去的事情,节俭从事了。 金井是离开后,锦县的生活,可是不能用节俭来形容了。经济上很是倒退了一把! 三木想着自然长期的要在锦县生活,就要跟这些锦县人搞好关系,首要的是让这些人看到些实惠,不至于再是这里反抗,那里反抗的。 对于要处理这些事情,三木自然是要求助于许荣斌了。 在三木看来,许荣斌目前的状况是众叛亲离,真真正正的将日本人当成了亲人。 而且许荣斌也确实是处处为他三木着想的,并且对锦县也熟悉,许荣斌总会想出一些法子,让三木既得到实惠,又露了脸。 这回,许荣斌跟三木建议:适当减少对锦县境内的扫荡,多多发展一下锦县与外地的经济联系。 意思就是锦县境内已经是被搜刮得差不多了,再去搜刮也没有多少东西了。而政府内部这些人的花销,以及随时准备上缴的辎重,要从锦县与外围经济合作中来。 许荣斌还尤其提出了要发展一下信和棉纺厂。他想在北平设立几个商铺,让信和棉纺厂,生产这些商铺的货源,这些盈利,用作发展锦县经济。 三木心里明了,许荣斌这是借着他们发展锦县的机会,来为自己弄点油水呀! 三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许荣斌的要求。貌似非常勉强,其实三木心里高兴着呢!许荣斌越是这样自私自利,越是有利用价值。说明他会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而为皇军卖命! 如果许荣斌一心只为锦县百姓着想,或者只为日本人着想,不为自己考虑,没有一点私心,那三木倒是要小心了,那样的许荣斌,谁敢用他?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许荣斌心存私欲,才是正常的。 既然三木已经答应了这个建议,许荣斌便着手安排这些事宜。 对于信和棉纺厂的事情,许荣斌当然是让稳儿去负责的,这点上,三木心里清楚。 要不说呢,许荣斌做事就是叫人放心,他既是发展了他自己,还不插手这些事情。 这样,三木即使向上峰汇报的时候,也有话说,他还可以说这些主意是他自己出的。当然,取得的成绩也会是他三木一郎的! 于是,在三木的默许下,稳儿当天就挑选了几个跟班,堂而皇之地离开锦县,赶去了北平。 其实,卢子明早在几年前,就建议稳儿发展北平市场。可因为许荣斌身份特殊,身边又多有鬼子监视,不方便过多干预这些。只是瞅准机会让王树银代理一些事情。 即使是稳儿,在那种情况下也不方便大明大白地外出,更别说什么开拓新的市场。 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许荣斌已经取得了松本、三木等人的信任,获得一些实质性的权力,再加上,现在锦县的日本特务头子三木一郎,非常依赖他,他可以悄悄地去实现这些计划了。 稳儿离开锦县县城,来到岔路口,王树银早已在这里等待多时了。 王树银见了稳儿,就要施礼。 稳儿却是对他摆手道:“树银哥,如今你我都是出来共事,算做同僚,不要那样客气,那样反倒生分了。” 王树银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太太,卢爷想请您到天津一趟。” 稳儿当然明白,王树银口中的“卢爷”自然是指的她的义兄卢子明了。王树银一直在为信和棉纺厂押运货物,自然与外界联系得多,尤其是与卢子明的联系,几乎是完全靠他。 “奥,我大哥说找我有什么事情吗?”稳儿问道。 “卢爷没有说。”王树银照实说道。 卢子明与李长稳早已义结金兰,这些年来,他与许荣斌夫妇多有联系,关系非比寻常。许多事情,自然是不用过多透露的。 稳儿沉吟片刻,她与自己的这位异姓哥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如今却让王树银捎信过来,让自己去一趟,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想到此处,稳儿便道:“既然是我大哥找我,那我们就去天津走一趟吧!” 于是,一行人便在王树银的陪同下,改道去了天津。 这几年,许荣斌曾经跟三木要下让信和棉纺厂制作军装的业务,当时三木只是认为许荣斌也是一个只为一己之私,而不顾及其他的小人。 反正这些业务给谁也是给,就许给了许荣斌这点好处。 许荣斌当然对这件事也对三木表现的十分感激,干活更加卖力了。 这让三木很是受用,认为收买了许荣斌的人心。而许荣斌故意死皮赖脸为信和棉纺厂讨得的这点便宜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一路上,王树银把这几天他运送军装的事情给稳儿讲了一遍。 然后才悄声道:“那些军装已经丢在了桥下,亲眼看到被八路的人捡走之后,我才离开的。” 稳儿点了点头。 这就是许荣斌所要达到的目的之一,那些制作好的军装,有相当一部分,都被王树银借着运输之便,悄悄以这种方式,送到了八路军的手中! 天津,有卢子明在,信和棉纺厂早期就在这里交易生棉,后来更是成为稳儿在锦县以外的,最坚强的后盾。 来到天津以后,一行人径直来到一处雅致的小院。 这座小院其实也是卢子明置办下的一处私人会所,平时是空着的。只有一对老年夫妇,隔三差五来此打扫一番。 除了稳儿等人之外,卢子明偶尔也会独自来到这里。 这回卢子明约请稳儿前来天津,见面的地方就定在了这里。 此处临近海河码头,在这里,可以很清楚得听到汽笛的轰鸣声。 稳儿很喜欢这种动态的寂静,在这纷乱的历史时期,这种状况,可以让人觉得非常心安。 卢子明见稳儿也是喜欢这个地方,便赠予了她钥匙,算做她在天津的落脚之地。 在这一带居住的人员非常复杂,甚至包括了各色人等。但这也无疑是对此地居民的一种另类保护。 卢子明或许也有这样的感觉,他也非常喜欢到这里前来居住,让他那颗剧烈活动的心脏得以片刻的宁静。也只有在这里,卢子明才想起他还是以前的那个卢子明! 果然,稳儿到得此处不久,卢子明便来到了这里。 这次,卢子明也是独自一人,趁着黑夜匆匆进来,他身穿一身黑色的服装,戴着黑色的礼帽,胳膊上还受了伤。 稳儿见卢子明受伤,非常吃惊,赶紧起身道:“大哥,您怎么受伤了?” 卢子明没有回答,脸上露出疲惫之色。 自从再回天津之后,卢子明变得铁血而拼命,挂彩受伤那也常有的事情。毕竟想在天津这么大的地方重新崛起,所付出的,肯定不小! 但只有在这个小院,在稳儿的面前,卢子明才会露出他真实的一面。 吕燕儿找来药物和绷带,稳儿要亲自为卢子明包扎。 卢子明早已将稳儿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她要为自己包扎伤口,卢子明也不推辞,就将外套脱下,稳儿便用药棉为他细细消毒。 这道伤口已是深入白骨,简直是触目惊心!药棉沾上去,卢子明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稳儿惊问道:“哥,可是疼得厉害?!” 卢子明道:“这点伤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 稳儿看了看卢子明布满疤痕的臂膀,心疼道:“唉,哥……” 接下来,卢子明只是满脸严肃,道:“行走江湖,刀尖舔血。不定什么时候就送了命。妹子,说实话,大哥这回叫你来,也是觉得兄妹一场,见一面少一面了!” 稳儿听卢子明这样说,手里的动作停滞,嗔怪道:“哥哥,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您岁数也不算大,又是卓有成就,怎么竟说这些丧气话!” 正在此时,吕燕儿走了进来,道:“太太,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卢子明一向喜欢锦县的传统吃食,刚好,吕燕儿却是做这个最是拿手。今天有这个机会,便准备了一桌。 稳儿为卢子明细细包扎好了,兄妹二人便一起前去用餐。 来到这里,卢子明本来就是非常放松,又见到自己喜欢的饭菜,心中自是非常高兴,一时竟是忘了伤痛,与稳儿说笑着,大口用餐。 席间,卢子明那张沐雨栉风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孩子气! 他道:“真的是好久没有吃到这样好吃的饭食了!妹子快吃,吃完大哥带你看样东西!” 稳儿调皮一笑,她明白,她的这位异姓哥哥就要告诉她,让她前来天津的目的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01章 跟踪 其实,稳儿自从接到卢子明让自己前来天津的信息,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见到卢子明后,更是确定了这种感觉。 尽管卢子明一直表现得很是洒脱,但稳儿能够感觉到他来自内心深处的那种无法言表的……沧桑! 见卢子明放下了筷子,稳儿便对吕燕儿使了眼色,吕燕儿会意,赶紧撤去了碗筷。 卢子明站起身来,道:“妹子跟我来!” 稳儿不知道卢子明叫自己去干什么,也不去问,只是跟着他朝一个房间走去。 这是一间非常古朴的书房,平时都是锁着的,就算是那对老年夫妻都不允许进来。 卢子明带领稳儿进到书房之后,转动书架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扶手,随着一声脆响,地面发出“轰隆”一声,靠墙的一块地板竟然自动打开,一条黑黝黝的通道赫然浮现! 这通道的地板厚达三尺,如果不是知道这机关所在,真的就算是挖地三尺,也难以发现! 卢子明率先走入通道,稳儿紧紧跟随。 卢子明随手从旁边摘下一个火折,打了开来,将这通道照亮。 这条通道连着一间暗室,这里却是放着一个个的箱子。 卢子明打开一个箱子,里面却是满满一箱子的金银珠宝,照的人眼花缭乱! 接着,卢子明又打开了其它几箱,里面同样装的都是这些价值连城的物品! 稳儿不禁看向卢子明,她没想到,卢子明会在这小院之中藏有如此贵重的东西,更是不明白,卢子明在此时让她看这些珠宝是什么意思。 卢子明抓起一把珠宝,又扔进了箱子,对稳儿道:“妹子呀,为兄混迹江湖这些年,就攒下这些家当。叫你前来的目的,就是怕万一哪天,愚兄若是遭遇不测,你好到此处来取这些珠宝。 此处甚是隐蔽,相信就算有人找到这里,却也不会发现这间密室。” 原来如此! 稳儿心中明白了。 大哥卢子明,这次叫自己前来天津,原来是为这事! 稳儿望着卢子明,卢子明那张貌似坚毅的脸上掩饰着无比的颓废,一丝丝的绝望他这是遇上了多大的事情,才有这种类似于临终遗言的做法! 稳儿不禁问道:“大哥,您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情?能否跟小妹说说?” 卢子明道:“妹子,不要想的太多,哥哥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稳儿看着卢子明,道:“大哥,一直以来,妹子也是身陷囫囵,没能与大哥推心置腹地畅聊。 稳儿自从接到哥哥唤我前来天津的消息,就感觉到哥哥心中的那份沉重! 哥哥对稳儿的信任,稳儿很是感动,只是妹子也是心疼着哥哥。 哥哥,历尽风雨所攒下的这些财富,绝不能让它们成为仅供傍身的俗物。您不如用这些珠宝,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哥哥也是一带英豪了,不应该活得这么迷茫!” 卢子明不解道:“妹子这话从何说起?” 稳儿道:“大哥这些年,凭一己之力,在天津拼杀,即使闯出了一些名堂,却也只是为一己之私,难免太累。” 卢子明道:“妹子,谁闯荡天下,说穿了还不是为的一己之私?” 稳儿道:“如今国难当头,哥哥也不会愿意做一个亡国奴吧?想必依哥哥的性情,更是不愿意听任那些番邦的欺压。不如咱就把格局打开,为天下百姓奔波,依靠大众的力量,不是更好吗?” 卢子明蹙眉道:“妹妹到底想说什么?” 稳儿郑重道:“哥哥若以解放受苦受难的百姓为己任的话,会觉得生活更有意义。那样,才是活向了光明!” 卢子明叹气道:“不瞒妹子说,我曾经也是不止一次的这样想过,可是……这形势,我一人要想在这天津立足,都尚且不易,如何能为天下? 再说,我倒是希望依靠大众的力量生活,可这个概念岂不是太过笼统,大众在哪里?谁才是大众?” 稳儿道:“哥哥不用着急。这些年来,我明白哥哥虽然在这血雨腥风之中,却是仍然有一颗赤诚之心,只是缺乏引导。 哥哥首先要做的是换一种活法。 哥哥,您还记得半年前,荣斌曾经送去北平一位伤者吗?” 当年,王树银将马可心从济南接出来以后,马可心因为伤势严重,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王树银就在城外找了个郎中,为马可心简单救治了一下之后,就带着他迅速赶往北平。 后来,稳儿和吕燕儿也来到北平,与王树银取得了联系。那个时候,马可心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正在康复之中。 稳儿便按照许荣斌的意思,让王树银与卢子明联系上。 卢子明在北平也有一些势力,王树银与他说明情况之后,卢子明便动用这些关系,为马可心留在北平,创造条件。 稳儿因为当时的条件所限,不敢在外过多耽搁,见马可心已经安排妥帖,就赶紧离开北平,回了锦县。 卢子明当然对这件事有印象,反问道:“妹子说的是那个马可心?” 稳儿点头道:“正是!” 卢子明道:“那人倒是个聪明人。我只是为他提供了一点便利,他便自己发展起来。听说,如今好像是在北平已经有了几家店铺了吧!” 稳儿笑道:“当年,马可心年纪轻轻并成为济南商界代表。可见,他就有这个实力! 荣斌也是不但是受老友所托,而且还非常的看重马可心是个商业奇才,才不遗余力的救下他,并把他送到了北平。” “日本人没有当众处决马可心,只是单方面宣布,马可心于狱中身亡。可是谁都没有见到他的尸首,当时这件事在济南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所以,让马可心撤离济南,不但可以使他更好的发展,而且还激励了济南商界人士。” 卢子明道:“这事还真是多亏了妹夫,思虑周全呀!妹夫身处狼穴,不但要护好景县人,还要顾及景县以外的事情,真是不容易啊!” 稳儿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她点了点头。 卢子明又苦笑道:“妹妹跟我说这些的目的,不会是为了让我去跟着马可心去做生意吧?” 稳儿道:“哥哥要是有心,不如就随我去一趟北平,见到马可心。您说过的,行走江湖,多一个朋友便多一条路。或许她能帮到您呢?” 卢子明道:“妹子的意思是,当年我帮助了马可心,如今让他反过来帮助我?” 稳儿道:“这不是谁帮助谁的问题,而是关系到,生活层次的问题!” 卢子明似是非常无所谓地笑了一下,道:“好吧,有机会我去见见那个马可心!” 稳儿看得出来,卢子明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敷衍。但在此时,她虽然非常了解自己的这位义兄,但却不能对卢子明透露过多消息。 二人谈到这里,已是时候不早。便离开密室,出了书房。 两人刚在客厅坐定,突然,王树银用手提着一个身材矮小,样貌猥琐的老男人进来,扔在卢子明面前,道:“卢爷,这人跟着您来到这小院附近,就在这一带转来转去,又到院里探头探脑。被我抓住,您看该如何处置?” 这个老男人又会是谁?卢子明和稳儿不禁都蹙起了眉头! 王树银将那老男人扔在卢子明的脚下,就想着让他好好地审问此人一番。 那人却是跪地大叫道:“冤枉啊,小的只是前来投奔亲戚,因认不清门面,就偷偷进来瞧一瞧。求大人明查呀!” 王树银骂道:“还敢胡说八道,你在卢爷身后悄悄跟随,又在这一带鬼鬼祟祟,挨家挨户探头探脑,还敢在这里狡辩!快说,是谁叫你来到?”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狡诈之色,但随即就显出诚恳可怜的面容,哀求道:“老天爷呀,俺可真的只是一个老百姓,哪有什么指派的人?” 卢子明听后,微微一笑,但随即掏出手枪,对着那人就是一枪! 那人再次狡辩之词还没有出口,就张着大嘴倒在血泊中! 对于卢子明的这一个动作,别说是稳儿,就算是见惯了杀戮的王树银都大吃一惊! “怎么?卢爷,您不问问他就……”王树银道。 卢子明道:“你脱下他的鞋子,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王树银果然脱去那人的鞋子,露出一只如鱼叉似的脚丫子,惊道:“原来竟是个日本人?!” 听了这话,稳儿不禁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么叫日本人给盯上了?” 卢子明没有回答稳儿的问话,只是道:“只道是与日本人结下了梁子,没想到他们居然找到了这里!” 稳儿心中不禁扼然,原来促使卢子明,这样绝望的原因居然是因为日本人! 稳儿使了个眼色,王树银将那人的尸体拖了出去。她相信王树银会将此事处理好的。 果然,过了一阵,王树银从外面回来,施礼道:“卢爷,太太,我已经将那家伙的尸体运往城外处理掉了。 对这一带也搜索过了,那人可能也不确定跟踪的人是您,也没有看清楚您是不是进入了这家院落,并没有留下什么标记。” 卢子明与王树银打的交道比较多,自然是知道他做事的能力! 卢子明点了点头道:“我妹子果然好眼力,竟寻下这么一个好人物!行,有这样的人才在你身边,愚兄就放心了!” 稳儿站在一旁微笑着,表示认同。 王树银却是拱手道:“树银这些年多亏了县长和太太的栽培!” 卢子明和稳儿笑了。 卢子明道:“看来这个地方暂时还是安全的。妹子就放心在此处多住上几天吧!” 稳儿道:“稳儿了解大哥的能力,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以后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卢子明自信道:“愚兄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到底攒下了多少房产,我也没有计算过。不过,妹子放心,这个地方还是最安全的!” 见卢子明这样说,稳儿再不好说什么,只是无奈地笑笑。 卢子明想了想,又问道:“妹子打此地出去,还要去北平?” 稳儿点头道:“不瞒大哥说,我们这趟出来,就是想去北平的。只是听说大哥要找我过来,我们转道来了天津。” 稳儿说着,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几件女士服装展示给卢子明看:“妹子再早些年,曾学习过刺绣,也与马老板合作时,加工过成衣。 如今仅限经济败落,就算是为了贫苦百姓,我也想试一试试,再把这些成衣销售出去,拿下订单回去接济锦县。” 卢子明随手接过看了看,这些服装果然做工精美,并且袖口上还都绣着一朵泡桐花,算作这些服装的品牌标志吧。 卢子明心里也是明白,稳儿出来销售这些,绝不是仅仅为了一己之私,依锦县现在的情况来看,许荣斌争取到这样的机会,不定是要花费多大的心思。 想到此处,卢子明道:“这些样品是妹子亲手制作的吧?果然是做工精良,款式新颖!妹子要是能帮到妹子,哥哥也可以替你在天津这边销售一些!” 稳儿知道,如今的卢子明在天津,可谓是叱咤风云,平时处理那些繁杂之事,已是不易,又怎么能够让他去帮忙销售这些女人的衣服!便道: “这些小事还是不要劳烦大哥了,小妹自行销售一下就行!” 卢子明却道:“诶,说的哪里话!你这次从锦县出来,可是肩负重任的,怎么能说这是小事? 就是这是小事,我既然已经约请你来到天津,又怎么会要你在这纷乱的天津奔走,我也不放心。还是交给我吧,举手之劳而已!” 稳儿笑道:“那,又要给大哥添麻烦了!” 卢子明看了看依然存在俏皮之色的稳儿,霍然道:“你这丫头,又是用的欲擒故纵之术吧?!” “哈哈!”稳儿笑出了声,道:“大哥是想多了,小妹的确觉得,让您替我销售这些东西,有些屈才!” …… 这兄妹两人又是说笑了一阵。这种畅快与温馨的场面,使人忘却了他们还处于那种纷乱的战争年代! 直到卢子明手下的一个小弟匆匆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卢子明的神色才变得有些严肃。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02章 转折 稳儿明白,这是出了事情。便向卢子明福身道:“大哥有事,尽管去忙!” 卢子明歉意的对稳儿道:“那妹妹就先在这里休息,卢某去去就回!” 卢子明到达今天这个地位,平日里自然不会是有过多的风平浪静,他每日面对的岂是一个“血雨腥风”可以形容的! 况且,这次卢子明专门将稳儿叫到天津,又表明已经与日本人结下了梁子,还将自己多年积蓄显露给稳儿。 尤其是后面出现的那个日本人,怎么也叫稳儿,感到了这一切的异常,卢子明的处境也许比他想的还要危险! 稳儿就想着,这次她既然已经来到了天津,知道了这一切,便是无论如何都要将卢子明从这种危难之中解救出来,让他站到光明的一方! 于是,稳儿便叫来王树银,与他私语一番。 王树银迟疑问道:“太太,我们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 稳儿道:“这应该是必须的一步,还是早做准备得好!” 王树银似乎是觉得稳儿的安排有些多余,但还是答应了一声:“好吧!” 稳儿对王树银福身道:“劳烦树银哥哥了!” 王树银竟是尴尬一笑:“太太,您的话就是命令,怎么还用劳烦这种说法?!” 稳儿便不再说什么。王树银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稳儿随后叫过吕燕儿,小声吩咐道:“收拾东西,我们准备出发!” 吕燕儿经常陪伴在稳儿左右,心中自然是明白许多事情。她虽然对稳儿提出的突然要走的想法十分疑惑,却并没有问什么,只是转身收拾去了。 到处都在打仗,即使是天津如此美丽城市,也不是一个世外之地。即便这里许多的地方此时灯红酒绿,但谁也不敢担保,明日这里会是什么样子! 卢子明身上又负了伤,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开裂,鲜血顺着后背流了下来!他踉踉跄跄地行走在黑暗的街头! 卢子明很是庆幸,因为他已经听到了海河上那嘹亮的汽笛声,说明他已经快到了那座小院,到达他精心设计的安全屋了,脚下也不由得增添了许多力量! 可是,当卢子明来到大门口时,大门却是大大得敞开着的! 卢子明不禁心中一惊,暗叫一声:“不好!” 可是,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些猜想,不由自主地跨进门去。 院子里冷冷清清,各种破烂的器皿就像秋天的落叶一般的扔满了院子! “稳儿呢?妹子在哪里?!”卢子明顾不上自己的伤痛,在院中搜寻了起来。他猛然想起,那间暗室! 卢子明快步来到了书房面前,这里居然也是房门大开的!他疾步走了进去,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 卢子明低头一看,地上赫然横着那位前来为他打扫庭院的老大爷的尸体! 卢子明大吃一惊,急忙抬头望去,那条黝黑的通道就展现在眼前! “坏事了!” 卢子明一下子捂住了胸口,向后倒去……朦朦胧胧中,耳边却似听到一个声音:“卢爷!” 卢子明睁开眼睛的时候,稳儿正微笑着看着他! 卢子明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轻声问道:“这是在哪里?” 稳儿微笑着答道:“这是在海河的船上,我们已经快到北平了!” “什么?!”卢子明睁大了眼睛,吃惊地问道。 王树银也在床边坐着,只是他也挂了彩,一只胳膊用纱布包裹着,吊在脖子上。 倒是稳儿身边的吕燕儿微笑着说道:“卢爷,您受伤了,可不要乱动!” 卢子明有点着急,挣扎着要坐起来,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稳儿道:“哥哥不要着急,妹妹慢慢讲给您听……” 原来,稳儿料定,那些日本人发现他们派出去的人没有回去,必定会再派人员出来,那样,就会很容易地找到那座小院。 于是,在卢子明走后,稳儿便让王树银包下一艘游船,将卢子明的那些家当巧妙地搬到了游船之上,然后,再派人暗中盯着那座小院,以等待卢子明的归来。 只是没料到,日本人竟抓住了前去打扫庭院的老年夫妇。并逼迫着他们交代卢子明的事情。 这对夫妻确实不知道卢子明的行踪,甚至都无法说出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鬼子大怒,朝死里殴打这对夫妻。老头儿突然想起来,那间书房里一定藏着秘密,因为整座庭院,只有那里不允许他们前去打扫。 鬼子在那间书房之中,果然发现了密室。只是,那个时候,密室之中早已空空如也! 鬼子们恼羞成怒,杀害了老大爷! 正在此时,王树银带人赶到,与鬼子交上了火,王树银受伤,只救出了老大娘。 稳儿对老大娘进行了安置。又派人继续盯着那座小院,以期待卢子明回去的时候可以找到他。 鬼子们不知道与他们交火的是什么人,只见这伙人已经知晓他们已经搜索过小院了,并且打过几枪之后,人都走远,便不再对小院进行蹲守。 这倒是便宜了卢子明,他回小院的时候,再没有遭遇鬼子。而是被稳儿派去的人救下,带回了船上。 听完这些,卢子明对稳儿道:“唉,你怎么知道那些日本人会那么快就去小院的?” 旁边的吕燕儿答道:“我们太太的智慧大着呢!” 稳儿也笑着点头,补充道:“不然怎么有资格做您的义妹呢?” 卢子明却没有在这玩笑声中轻松下来,仍是挣扎着要起来,仿佛他要去抵御洪水猛兽一般! 稳儿按住卢子明道:“大哥您这是要去哪里?!说过了,您不要着急了。您的那些家当,妹子已经安置妥帖。您也太过劳累,伤口也刚刚包扎好。您这回就听妹子的安排,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刚刚出去的王树银此时进来,道:“太太,北平到了!” 稳儿点头道:“好,你先上岸安排去吧,我们在此地等候。” 王树银答应一声,出去了。 卢子明却是叫道:“你到底还是把我带来了北平!你让我回天津,我不想见什么马可心!” 稳儿道:“大哥,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可就由不得您了,您得听我的!” 卢子明这回却是显得有些急躁,头一回与稳儿挣扯起来。 “太太,可算是见到您了!” 稳儿正在安抚焦躁的卢子明的时候,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秃顶老头儿站在了船舱门口! “老马叔!” 稳儿认出,此人就是前一阵子,骂她与许荣斌狼狈为奸的马老板! 马老板来到稳儿跟前,先是有些惭愧地抹一把脸,道:“太太,听说您来到了北平,可是把我老马高兴坏了,说什么我都要第一个来见您。长这么大岁数,我老马还是头一回做这不长眼的事儿,竟把您这大恩人给骂了底朝天……” 原来,自马老板得到他的宝贝儿子,马可心在济南狱中遇害身亡的消息,便没由来地恨上了许荣斌和李长稳。 因为当时,马可心身受重伤,正是前途未卜的时候。再加上许荣斌和李长稳身边,被日本人安插了诸多的眼线,他们暂时不敢告诉马老板实情。 马老板被软禁以后,整天介哭天抹泪,把个许荣斌和李长稳骂了那叫一个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马老板这样做,倒是为许荣斌洗刷了嫌疑。许荣斌只是对外宣称,他只是念在与马老板是故交的份上,不与他计较。 旁人也是见马老板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头儿,也没有谁在他身上过多关注。 等马可心清醒以后,得知自己获救的前前后后,对许荣斌充满感激之情。 尤其是当得知自己整日挂念的老父亲,也被许荣斌保护起来时,更是感恩不已。 等马可心恢复了健康,在北平立住了脚,许荣斌便设法将马老板秘密护送离开锦县,让他去北平,与马可心团聚。 马老板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还活在人世! 再次见到自己的儿子,马老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好半天! “爹,爹!我是可心呀!”马可心叫了好几声,马老板才缓过神儿来,不禁冲上前去,抱住马可心,号啕大哭啊! 劫后余生,那种场面,无不叫人泪目! 后来,马可心将自己的遭遇讲给马老板听,又介绍了许荣斌设计解救自己的过程,马老板真是惭愧之极,大骂自己老眼昏花,错怪了恩人呀! 这父子见面之后,彼此都了无牵挂。马可心本来就是一个敢闯敢干的人,这回更是充满斗志。全力以赴地去开拓北平市场。 此时的北平也是处于鬼子的铁蹄之下,经济上自然也是受到一些限制。民族企业的发展,更是举步维艰! 马可心重获新生,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再加上有许荣斌和卢子明的支持,马可心更是干劲十足啊! 不得不说,马可心真的是个商业奇才呀!仅用半年的功夫,就在北平开创了几个商铺! 今日,突然接到许家太太李长稳已经到达北平的消息,马可心自然是不敢怠慢,一定要亲自去迎接许太太。 马可心想到,自己的父亲整日念叨着许荣斌和李长稳对他老马家的好,便把这件事悄悄告诉了马老板。 马老板听到这个消息,是喜出望外!连声说道:“好,好,真是太好了!儿子,你爹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见一见许太太和许县长呀!我要当面给他们赔罪呀!” 马可心听自己的父亲这么说,就带上了他,让他与自己一起去接许太太。 另外,马可心是何等精明,来人只是稍稍提示,他便明白,稳儿此次前来,非同小可,便做了细致的安排。 见到稳儿一行以后,马老板是又感激又惭愧,还带着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对着稳儿是唠叨个没完没了,令稳儿等人简直插不上嘴,一个个哭笑不得。 马可心见自己的父亲这样兴奋地唠唠叨叨,也不忍心打扰,只是与稳儿对视了一下,二人全都会心与无奈地笑了! 马老板还在唠叨着,躺在床上的卢子明已经看见他身后的那位三十出头的男子。 马可心当然也看到了卢子明,他们都彼此明白了各自的身份,只是都心照不宣地也没有去打断喋喋不休的马老板。 这种状况,令稳儿身边的吕燕儿捂着嘴,笑出了声。 见吕燕儿发笑,马老板一愣,他又仔细地看了看稳儿,才突然想起来他们此行的目的。 马老板赶紧指了指他身后的那位年轻人对门儿道:“太太,看见到您我老马就高兴得昏了头,把正事都给忘了!” 马老板说着用无比自豪的目光看了看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将他拉到稳儿面前,道:“太太,这就是我的儿子,马可心呀!” 马老板介绍完他的儿子,又指着稳儿对马可欣道:“可心呀!这位就是许家的大太太李长稳呀!” 马可心这才说道:“爹,您忘了?我跟您说过多次了,我跟许太太早就见过面了!” 马老板猛地一拍他那秃秃的脑门儿,道:“瞧我这记性,一高兴竟把这茬儿给忘了!” 马可心看了看卢子明,凭他这些年在商界打拼的敏锐目光,便感觉到,此人绝不一般!便对稳儿道:“太太,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我的店里吧!” 稳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马可心随后命人抬进一副担架,稳儿帮着把卢子明抬上担架,走出了船舱。 到了这种时候,卢子明心中就算是有太多的不愿意,也来不及了!只能按照稳儿的安排,跟她一起去了马可心的店铺。 卢子明的那些家当,自然也被稳妥地运送了出去。 其实,卢子明也明白,这回也算是稳儿救了自己。只是他对在天津发生的事情,心中有太多的不甘心,他想要,哪怕是豁出了性命,也要立即去找那些龟孙子算账! 但是,卢子明却没有想到,他这次前来北平,将会成为他今生最为正确的转折!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03章 归属 马可心还是经营他所熟悉的布匹行业。他的店铺里也放着各种各样的布匹。 只是,这回马可心绕过了他的店铺,将一行人带到东郊区一处非常隐蔽的小院里。 稳儿明白马可心的用意,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方便对卢子明的治疗和开展他的工作。 将卢子明安置好后,马可心才上前对他施礼道:“卢爷,在下马可心有礼了!” 卢子明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卢子明?” 马可心道:“能有这股魄力和气质的男人,自然是卢爷您了!” 卢子明点了点头。他见惯了对他阿谀奉承的人,但同样的话在马可心的嘴里说出来,却显得那么真诚,一点都不肉麻。 接下来,马可心又说道:“可心虽未与卢爷见过面,但卢爷对可心的照顾,令可心没齿难忘! 早就想着,如有机会,一定会亲赴天津,去拜见卢爷,没想到卢爷您却到了北平!” 卢子明不屑道:“卢某不过是提供几个消息而已,不足挂齿!” 马可心道:“卢爷的那些家当,可心已经替您隐藏好。太太吩咐过的,除了您,谁都不能动。 卢爷身上有伤,又舟车劳顿,可心请人为您治疗一下,您再好好休息休息!” 卢子明的伤势,在被接到船上之后,经过了简单处理,虽然在一些方面得到了控制,还需要进一步的治疗。 卢子明想拒绝,但浑身的酸痛传来,稳儿看出了他的意思,嗔怪道:“哥哥,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怎么还这样想不开? 早就跟您说过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借此机会,把身体养好了,就什么都有了!” 卢子明无奈,但也觉得稳儿说的有道理。他既已来到北平,就该既来之则安之! 况且,马可心虽未明说,但也透露给他的信息是:他的那些家当,到什么时候都是属于他的,支配权永远归他所有。 这回如果不是他卢子明将这些信息透露给了义妹李长稳,怕是都将落入日本人的手中了。 卢子明想起,当年他也是身受重伤,被王树银救去锦县,后来养好了伤,又被稳儿派人送去了上海。 那一年,卢子明在上海,得到了许荣斌的帮助,养精蓄锐,重回天津,才有了他以后的辉煌。 这回,卢子明终于想开了,答应稳儿,暂时放下所有恩恩怨怨,踏踏实实的在此地养伤,身体健康以后,再计划下一步。 见卢子明终于不再闹情绪了,稳儿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马可心明白,稳儿这次到北平,应该是有她自己的任务的。便趁着这个空档与稳儿攀谈起来。 马老板自接回稳儿等人之后,就一直跟这批人在一起,没有离开过。只是这回他不再那么喋喋不休的说话,而是笑嘻嘻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们,一幅正在享清福的样子。 稳儿对马可心讲述了锦县目前的状况,并拿出她随身携带的成衣样品给马可心看。 马可心知道,这些样品对稳儿来说,意义非凡,便仔细看过之后,惊叹道:“不瞒太太,我正想着要请上一批裁缝,就着这些布来做衣服呢,没想到,您就刚好送来了样品。 太太,您所设计的这些款式,一定会在北平畅销的!” 稳儿微笑道:“若真的像先生所说的那样就好了,那锦县就又少了一些饿死的人!” 马可心道:“太太放心,可心的话,绝不是吹捧,此种款式真的就是大众所需的。 另外,可心也想竭尽全力,为锦县百姓做些事情。” 稳儿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安排好北平的事务,卢子明也不再闹情绪。并且,北平的许多事情,有马可心一人去处理便可,稳儿也确实是插不上手。 离开锦县的时日已经不短,稳儿怕在外面耽搁的时间长了,许荣斌又会惹来麻烦事,便带了吕燕儿一行,匆匆回去了。 锦县人民,如今真的是生存艰难,天灾人祸不断。好在,最近这段时间,鬼子对村子的扫荡次数,好像少了一些,另外还收到了一些虚情假意的好政策。 稳儿回到锦县以后,便开始招募工人,纺纱织布,制作成衣。又安排专人,将这些成衣,送去北平和天津。 借这个机会,许荣斌和三木商量,对锦县的农业发展,也提供了许多的优惠政策。 几个月之后,这些举措便看到了成效。 在那段艰苦的岁月当中,锦县,竟然出现了短暂的繁荣景象。 这段时期,三木的脸上也有了笑容。锦县的繁荣平静,也表示着他为松本稳定了后方。 稳儿一如既往的忙碌。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紧张而忙碌的生活。 这一天,王树银从外面回到了信和棉纺厂。 王树银具有那种自带的霸气,尽管到目前为止,他还只是为信和棉纺厂押运货物,但他那种死赖死赖的气质,竟让他在这纷乱的环境当中多了一份自由。 这次,王树银为稳儿带来一个消息。 “太太,马掌柜的想让您近期无论如何都要到北平去一趟。”王树银悄声对稳儿道。 稳儿很是纳闷,她明白,王树银口中马掌柜的,指的是马可心。 自从上次去过北平以后,业务上的事情,都是由王树银和马可心联系。而马可心也是把这些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稳儿只管做成品就可以了,从来都不过问销售上的事情。 卢子明在伤好以后,经过与马可心一段时间的接触,竟对马可心赞赏有加,精神也好了起来。 思路重新打开之后,卢子明又联合了自己的一些老朋友,悄悄潜回天津,开启了他真正意义上的人生。 如今这是出了什么事情,马可心竟然要稳儿亲自去一趟北平? “马掌柜的说让我过去有什么事儿了吗?”稳儿不禁问道。 “没有。”王树银摇了摇头。 晚上,稳儿将马可心邀请她去北平的事情告诉了许荣斌。 许荣斌微笑道:“看来,马掌柜的这是遇到了非你不可的事情。你就想办法去一趟吧!” 稳儿更是疑惑:“会有什么事情是非我不可的呢?” 许荣斌只是道:“去了你不就知道了吗?” 许荣斌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稳儿自己做事。他的这份支持和信任,让稳儿很是感动! 稳儿轻轻揽过许荣斌的头,用下颚抵在他的头顶上,喃喃地说道:“荣斌,谢谢你!我都不敢想,若不是遇到你,我会是过得怎样的生活?” 许荣斌反手将稳儿摁坐在自己腿上,双手紧紧揽住她,道:“娘子竟说些傻话,你是我许荣斌这辈子削尖了脑袋,也要得到的人儿,又岂会有遇不到我的道理? 娘子只管做好准备,为夫的去帮你想个理由!” 于是,在许荣斌的帮助下,稳儿便与王树银一起,踏上了前去北平的道路。 半年不见,马可心的业务更加扩大了,在北平这一带做起事来更加的炉火纯青。 只是他们这趟来,马老板确实有些痴傻,反应也变得迟钝,甚至一时之间,竟没有认出稳儿来! 马可欣没办法就将老父亲时刻带在身边,犹如对待一个孩童一般。 伟儿很诧异,他不明白怎么只是几个月不见,精明一世的马老板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马可心后来告诉稳儿,有一回,马老板独自出门,正赶上鬼子驱赶、枪杀北平的平民百姓,霸占他们的店铺。 马老板看到这些,马上联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再次受到了迫害,当时就尿了裤子! 那天,马可心在家等着自己父亲的归来,可是,等来等去,等得天都黑了,还是不见老父亲的归来! 马可心急了,赶紧组织人去寻找,你好不容易将马老板找回来的时候,马老板抓住马可欣好是一顿哭啊,从那以后,马老板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马可欣也是恨极了这帮日本鬼子,可是依照此时的状况,他只能将这股仇恨埋藏在心里,用他自己的方式慢慢的将这帮鬼子赶出中国去! 也就是从那以后,马可心便将自己的父亲时刻带在了身边。 稳儿听说这些后也是好一阵愤慨,只是她也明白,此时他们要做的也是忍耐,在这种忍耐中积攒力量,总有一天,会将这些猖狂的鬼子赶出中国去。 稳儿同马可心聊了一会儿,话题便到了稳儿设计的那些服装上。 “太太设计制作的那些服装,很是受到时下一些年轻女子的青睐,这段时间,更是供不应求!”马可心高兴地说道。 “前几天,我们这里来了一位香港的客人。她看到太太设计的服装,竟然爱不释手!说什么,也要见一见太太,您这位设计师,为此,已经在北平等了好几天了!” 自上次稳儿离开北平,回到锦县,就按她与马可心的约定,制作那些成衣,并由王树银运送到北平,交由马可心销售。 马可心自然知道,将这些成衣销售出去的意义,便全力以赴地将这些成衣推荐到北平的许多商场进行销售。 各处反馈回来的信息也是良好。前几天,一家商铺的掌柜,找到马可心说:“有一位香港来的客商,玛丽小姐,建这些服装款式新颖而纯朴,正激动到流泪,一定要见一见这些服装的设计者,如果商谈合适的话,她可以大批的购进这些服装到香港去销售!” 听了这些话,马可心自然是高兴的很,于是他便让王树银捎话给稳儿,叫她无论如何也要到北平来一趟。 果然,稳儿接到消息,马上便来到了北平。 听了马可心的介绍,稳儿不禁拍了下额头,有些不太自然的笑道:“香港的客商玛丽小姐要见我?能说些什么?” 马可心看出了稳儿的意思,道:“太太众多鬼子的监视之下,将信合棉纺厂经营至此,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怎么还忌讳这个香港来的小丫头不成?!” 稳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我倒不是忌讳,这位香港客商,而是想不出见面之后会谈些什么。” 马可心道:“相信凭太太的智慧,到时候不管那位玛丽小姐说些什么,太太都会对答如流,绝不会冷场!” 稳儿道:“这话是马掌柜的过奖了!不过我既然来到这里了,还请马先生安排见一见那位香港客商吧!” 于是马可欣便在就近的饭店里订了一个房间,稳儿按照约定,早早的等在了那里。 过了一会儿,只听外面的侍者说道:“玛丽小姐,这边请,太太在这里等候您多时了!” 随着房门的打开,一位非常时尚而干练的女士走了进来。 她身穿一件黑色的长衫,外面罩着一件褐色的风衣,手里提着一只精巧的小包,足蹬一双黑色的高跟鞋。 头发刚刚过肩,稍稍有点卷曲,长长的刘海盖住了眉毛,却更彰显的那双眼睛乌黑发亮,她皮肤白皙吹弹可破,鼻梁高挺,嘴角自然的上翘,是能看上去就觉得这是一位聪明、美丽而充满智慧的姑娘! 这位就是那位港商玛丽小姐了! 玛丽小姐也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妇人,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上身用一件鹅黄色的披肩护住,一头乌黑的头发盘在了脑后,皮肤晶莹剔透。 她仪态万方的坐在了桌子后面,正用那双似是会说话般的眼睛打量着来人,见玛丽小姐进来,这位妇人也站起了身形。 两双美丽的眼睛,互相凝视着对方……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两个人之间弥漫着…… 马可心随后也跟了进来,他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些什么,可是见两人以这种姿势僵立着,到了嘴边的话,竟没有说出口! 就这样又过了好半天,突然,玛丽小姐手中的包“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她和稳儿竟然同时呼唤出声: “青儿?!” “姐姐?!” “真的是你?!” “真的是您?!”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04章 长青1 204稳儿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香港客商玛丽小姐,居然是多年前她离家出走的妹妹——李长青! 青儿也没有想到自己精心等待的设计师竟然是自己的姐姐——李长稳! 她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分别多年的姐妹俩会在这个地方相遇! “姐姐!” 青儿紧走几步,跪倒在稳儿的面前! 稳儿泪流满面!她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抬起脸来…… 青儿跪在姐姐的脚下,也是泪流不止! 突然,稳儿抬手,“啪”的一下打在青儿的脸上! 青儿惊愕的抬起头,望着姐姐…… 马可心也是愣在了门口,他更是没想到自己亲自带过来的这位玛丽小姐,竟是许家太太李长稳的亲妹妹! 马可心听自己的父亲说起过,许家太太还有一位妹妹,多年前离家出走了,听说是去了哈尔滨,怎么却成了香港的客商? 打完青儿这一巴掌,稳儿仰天大哭道:“我可怜的路儿啊,你这是要承担多少呀?!” 青儿就连泪水都僵在了脸上,她愣愣的看着姐姐,不知道稳儿说的是些什么? 稳儿哭道:“你走时留下信说你是去到哈尔滨找你哥哥了,你姐夫见派人到哈尔滨去寻你哥哥。 从那以后,你哥哥李长路就经常写信给我诉说你在哈尔滨过的如何好,这一写就将近十年呀! 谁知道你却去了香港啊?! 你哥哥九岁离家去寻找父亲,这些年,他因无法找到父亲,自觉惭愧,没脸回家,后来却又要他去找你!” 稳儿说着,已经泣不成声,她仿佛看到了弟弟李长路那哀苦的神情! 听了姐姐的话青儿明白了,姐姐刚才为什么那么激动!她惭愧而又难过的低下了头,用手捂住脸轻轻哭泣着! 马可心见此情景,赶紧进来打圆场:“太太,玛玛,玛丽小姐,姐妹在此重逢是好事啊!这样的岁月都经历太多,应该坐下来,好好说说话才是啊!” 马可心说着,将青儿扶了起来,坐在了稳儿的对面,然后,他知趣地退了出去。 怒气过后,稳儿也明白,青儿这些年过得也不会容易,只是气她不管是去了哪里,怎么就不能往家里写封信呢? 即使没有挂念的词汇,但至少说明一下也好呀,总不至于让路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模仿着青儿的口气,去编故事呀! 青儿一直哭泣着倾听姐姐的数落,没有吭声。以前,姐姐很少数落自己,如今听到这个声音,青儿就算是心中涌出些许的委屈,却是感觉是那样的亲切而温暖! 稳儿絮叨着这些年,一家人为寻找青儿所做的一切,尤其是心疼着弟弟,眼泪也是止不住地流淌…… 稳儿心疼着路儿,看着低着头,轻轻哭泣的青儿,不觉也心疼起她来,手不由自主地伸过去,轻轻抚摸着青儿的头发…… 青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扑进姐姐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姐妹两个抱头哭了一阵,青儿便哽咽着给稳儿讲述了这些年她的经历。 卢沟桥事变以后,全面抗战爆发,大批的广州人逃往香港。 史密斯一家经营着庞大的企业集团,那个时候也不得不将生意的重心转移到了香港。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青儿也跟随他们到了香港,并且自己取了一个英国名字——玛丽。 青儿非常聪明,又踏实肯干,一直很得史密斯夫妇的赏识。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拼,青儿终于从一个寄人篱下的少女,成长为史密斯集团的董事。 这次,青儿就是代表史密斯集团,前来北平。 一次偶然的机会,青儿无意中在一家商场看到一系列制作考究而独特的衣服。青儿很是喜欢,便让销售员拿给她看。 青儿捧起这些服装时,一种非常熟悉而亲切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的手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青儿将这些服装展开,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每一寸布料,仿佛那上面写着什么东西…… 出来一朵美丽的紫花盛开在衣角处,青儿的情绪激动起来,她又将其他的几件衣服也拿过来,细细的观察着过来,在其他的衣服上也看到了这样美丽的紫花! 于是后面便有了香港客商玛丽小姐寻找这批衣服的设计者的事情。 稳儿和青儿姐妹两个在这包间中说一阵哭一阵好半天才走了出来。 姐妹两个的眼睛全都通红,眼皮也像桃子似的肿了起来。 稳儿对正在等待的马可心道:“马先生,您能帮忙为我弟弟发一份电报吗?” 马可心道:“太太,这是说的什么话?在北平发电报比在锦县要方便许多,一点都不麻烦。太太想说什么,尽管吩咐!” 稳儿等不及回到锦县,她挂念着弟弟,就说道:“你就告诉我弟弟,青儿已经找到,叫他不必再为此事操劳了!” 马可心拱手道:“太太,尽管放心,我这就去发!” “等等!”稳儿叫住转身欲走的马可心,轻轻地抚了一下脸,生生将那夺眶欲出的眼泪又憋了回去,道:“你告诉我弟弟李长路,就说,姐姐很想他,叫他回来看看!” 稳儿的情绪,有些感染马可心,他抿了抿嘴,点了一下头,道:“是!” 马可心说完,就出去发电报了,马老板却是从后面急急地追了出去,含糊不清地叫道:“可,可心,可心!” 马可心赶紧停住了脚步,等自己的老父亲跟上,他搀扶着马老板,慢慢地走了出去。 稳儿又在北平逗留了半天,便告别马可心父子俩,带着青儿回锦县去了。 青儿回景县的事情,稳儿并没有对旁人张扬,只是为她换了一身装扮,悄悄的带她进入了信和棉纺厂。 可想而知,如果稳儿明目张胆的将她失踪多年的妹妹突然带回去,在那种状况下,会惹来多少麻烦! 青儿偷偷去了一趟她原先住的房间。这里尽管与稳儿和许荣斌的房间同在一处小院之内,她却不能大明大白地住进去,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悄悄进去看看。 屋里的摆设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青儿用过的被褥,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上,甚至她曾经用过的书,还是她曾经摆放的样子! 青儿轻轻抚摸着这些熟悉的物品,脑海中想象出姐姐一遍遍擦拭这里的情景,眼泪不禁又流了下来! 青儿静静地坐在了书桌前面,犹如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过去的种种不断在青儿的眼前浮现,母亲重病以后,对她的牵挂与不舍,还有裹断八根脚趾的奶奶,以及哥哥、姐姐对她的呵护…… 这里,才是她的家呀!这里才是她的根! 她是李长青,亲人口中的青儿! 青儿由衷地生出一种归属感。此时此刻,她才真正体会到,这里就算是再贫穷,再落后,她也深深地爱着这里! 可是,就算是自己的家,青儿却不能自由地出入,甚至连她想到奶奶的坟前去祭拜一下都不行! 在这片她热爱的土地上,却有那么一群强盗,剥夺人们的财富和自由! 就算是她的小外甥,卫民和存善,都不能叫她一声“小姨”! 这是多么令人心疼而冷酷的现实! 青儿坐在黑暗的角落里,无声的流着泪…… 青儿归来的消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瞒着许荣斌的。并且,稳儿在带青儿进入信和棉纺厂的第一时间,就设法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许荣斌。 青儿也很想见到这个自己从小就崇拜的姐夫。因为她是姐姐偷偷带回的,也不敢公开露面。 许荣斌在听说青儿回来了之后,就不动声色的找寻找机会,终于,在青儿回来的两天之后,许荣斌回了信和棉纺厂。 稳儿有些许生气,她明白,许荣斌是应该知道的,妹妹青儿根本就没有去过哈尔滨,更是没有见过弟弟李长路。 一定是许荣斌出的主意,才使得路儿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许荣斌回到信和棉纺厂时,卫民和存善先是一前一后地跑了出来,对他做着噤声的动作,纷纷说着:“爹,你小心些,我娘在生气呢!” 许荣斌当然知道他们的娘在生什么的气,他悄悄朝两个孩子笑了笑,点了点头,又假装生气地对他们摆了摆手,就蹑手蹑脚的回了屋里。 两个孩子“嘻嘻”笑着,跑向了旁处。 稳儿见许荣斌进来,并不去理他,而是沉着脸,将头扭向一边。 许荣斌自知理亏,轻轻从后面抱住了稳儿的肩膀,讨好地说道:“夫人最是深明大义,就饶过为夫的这一回吧!” 颖儿的眼里含着泪,说道:“你竟忍心让路儿受这么多年的委屈,你不知道他本来独自生活在外地就很不容易吗?” 许荣斌正想着再次讨好稳儿,躲在里屋的青儿却忍不住走了出去来,她再次跪倒在稳儿面前,道:“姐姐,你要是还在生气,就怪青儿吧,是青儿不懂事,我的哥哥姐姐为我这样操心!” 稳儿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只是心疼路儿,你已经见到了你的姐夫,有什么话你就跟他说说吧!” 稳儿知道如今的青儿已非比从前,也只有许荣斌可以与他心平气和的说说话。便走出门去,呵斥着为国和存善去他们的房间休息,实则出去为二人望风。 虽然有些生许荣斌的气,但稳儿也明白,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青儿隔了这么多年回来,以后她应该何去何从,许荣斌一定会为青儿指出那条通往光明的道路的。 青儿又给许荣斌见礼,叫了一声:“哥,我回来了!” 许荣斌打量了一下青儿,微笑道:“青儿真的是长大了!” 许荣斌与青儿一直聊到零时,青儿告诉许荣斌,她此时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回到香港。 是呀,常年在外的时候,青儿也没有感觉到自己有多么的想家,如今真的回来了,她又舍不得离开这里,离开姐姐了! 青儿哽咽道:“在外,我舍不下自己的事业;在家,我舍不下自己的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许荣斌道:“青儿,你一个小女子,独自一人在外面打拼,能够达到这个地步,你付出的努力肯定小不了。这点来说,哥佩服你!” 许荣斌说着,对青儿拱了拱手,又接着说道:“如果此时让你放弃香港的事业,回到锦县,你肯定会心有不甘的,而且也再难适应这里。 你不如就索性回到香港,继续你的事业。不管怎么说,香港,也算是我国的一部分,在那里,也不算离开祖国。 目前我们锦县的状况,你也看见了,的确不适合你久留。 但总有一天,这里会出现一部新的天地,那个时候,欢迎你回来!” 听了许荣斌的话,青儿的心中豁然开朗,姐夫是了解自己的,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青儿的心坎上。 同时,她也非常感谢姐夫会这样真诚的为自己着想,为自己指路,这就是亲情! 青儿不禁抬头看着许荣斌道:“哥,你们也收拾收拾跟我一起走吧,凭着您和我姐的智慧,一定能平安离开锦县的,到香港以后,也能够过上上流社会的生活。再怎么样,也好过在这里,整天担惊受怕得好!” 许荣斌微微一笑道:“我们要是想离开这里,早就离开了,不会等到今日。 只是青儿,你觉得香港就永远都是福地了吗?” 青儿不解地望着许荣斌道:“哥,您怎么能这样说?香港虽然不可能永远都是一块福地,但至少比在这里安全。” 许荣斌摇头苦笑道:“青儿呀,香港那边,有些人就是太大意了,他们认识不到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如今,香港也不是世外桃源,用不了多久,那里必将成为在日本人的铁蹄之下。” 青儿有些不相信,问道:“哥,您是不是常年跟日本人在一起惯了,把他们想的太厉害了?” 许荣斌道:“正是因为常年跟日本人在一起,我才这样笃定。青儿,你回香港以后,就做好迎接战争的准备吧!” 青儿会回香港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05章 长青2 许荣斌又和青儿聊了很久,他就当今局势进行了分析,建议青儿回到香港后,应该紧急做的几件事情。 许荣斌分析的头头是道、入木三分! 青儿知道,自己的姐夫早就有“许公瑾”的绰号,今日又听他将这当今局势看得如此透彻,心中有些赞许。 直到零时以后,青儿才告别了姐姐、姐夫。只是这次,她没有按照姐姐的安排,到她昨日休息的地方,而是悄悄回到她原来的房间。 青儿想再体验一下学生时期的感觉。她小心翼翼的进来,怕被姐姐看见,就摸黑上了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青儿感觉自己正被两双眼睛盯着看,她微微地睁开眼睛…… 却见一个十岁左右、长相清秀而俊俏的小男孩儿,正拉着一个憨态可掬的三四岁的小小子站在自己的床前,好奇地看着自己。 青儿很是好奇,不禁问道:“你们是谁家的?” 倒是小小子奶声奶气地抢先说道:“许荣斌家的!” 大点的孩子很认真地问青儿:“你是我们的小姨吗?” 青儿确认,眼前的这两个孩子,应该就是自己的两个小外甥。 青儿其实一直想问问姐姐,卫国和贝儿呢?怎么一直没有见到他们? 她临走时,姐姐已经怀孕待产,眼前这个清瘦男孩儿应该就是那个,是她走后出生的。那个小小子,从年纪上判断,应该是姐姐、姐夫后来生的。 青儿不禁伸出胳膊,抚摸着小小子那胖乎乎的脸蛋,问那个大点儿的俊俏男孩儿:“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道:“我叫许卫民,这个是我的弟弟,他叫许存善。这里是我小姨的房间,我娘常常进来打扫,平时谁都不许进来。你却在这里休息,一定会是我小姨吧?!” 两个孩子还待与青儿说些什么,稳儿见青儿房间的门敞开着,赶紧走了进来。 稳儿进屋后,见青儿居然也在这里,就呵斥卫民和存善道:“谁叫你们进来的?赶紧出去!” 两个孩子见母亲发怒,急忙往外走去! “站住,回来!”稳儿却又叫住即将走出门去的卫民和存善,严厉地说道:“出去不许跟人说,有人到这里来过,知道吗?” 卫民拉着存善,赶紧点头道:“知道了,娘!” 存善也学着哥哥的样子,说道:“知道了,娘!” 这种环境,也造就了孩子们不会乱说话的习惯。稳儿对此也是放心,见两个孩子表了态,就叫他们出去玩了。 倒是仍然躺在床上的青儿,不解地问道:“姐,您是不是太过谨慎了,我既回来,怎么就不能住在这间屋子里?怎么就不能告诉孩子们,我是他们的小姨?!” 稳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并不想跟她解释什么。 青儿还是不肯罢休地追问:“还有,姐姐,我回来已经三天了,怎么一直没有见到卫国和贝儿?昨天晚上,姐夫还要我早点回香港,甚至还说,香港也不会是一片世外之地?” 稳儿没有回答青儿这一连串的提问,而是悄声道:“青儿,快点起来吧,吃完饭,姐姐为你打扮一下,带你去见一个人。” 青儿问道:“去见谁?” 青儿回来的这几天里,姐姐一直很是小心,几乎是不让她出门,更别说见什么人了。 今日这是怎么了,主动提出要带她出去? 稳儿没有回答青儿,而是径直走了出去。 青儿感觉很不自在,她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穿好衣服,跟着稳儿去了正房。 吃罢饭,稳儿将吕燕儿叫到自己的房中,让青儿换上吕燕儿的衣裳。 青儿和吕燕儿的身材差不多,脸庞也同样的白皙,从背影上看,还真差不许多。而且,稳儿出去办事,经常将吕燕儿带在身边,跟她一起出去,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稳儿又用一顶大大的帽子遮住那张美丽的脸,她自己也戴了一顶帽子,显示着她们这是为了遮阳。 青儿明白,姐姐这是在保护自己。在这小小的锦县,如果她以自己的本来面目示人的话,势必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她也不想招来这些麻烦事,就又听从了姐姐的安排。 青儿跟随稳儿上了马车,一行人向城东而去。 这是自青儿回到锦县,稳儿第一次带她出门,没想到还是用这种方式。一路之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奇怪或者是出格的事情。青儿有些不屑,觉得姐姐这真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青儿终于忍不住了,她问稳儿道:“姐姐,今日您必须告诉我,卫国和贝儿哪里去了?还有关于卫民和存善的事情。 我是他们的小姨,怎么就不能和他们相认?你得告诉我一个理由!” 稳儿见青儿着急,也不想再瞒着她。 稳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将贝儿和魏国的事情讲予了青儿听。这中间当然包括许荣斌城前受辱等一些事情。 青儿听后,既心疼又不解,她问姐姐道:“姐姐,你们这是为什么呀?怎么非要把自己弄得这么悲惨?” 稳儿轻声道:“成就任何事情都要有代价的。” 稳儿没有往深里说,就让青儿自己去体会吧! 青儿又问道:“卫民和存善是在我离开锦县以后才出生的吗?” 稳儿无奈,便把卫民的出生时的种种也说了出来。 “其实,想想当时你斌哥哥也是为我着想,才让路儿编造你已去了哈尔滨的事!” 青儿听了,又是一阵惭愧,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离家出走会给姐姐一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存善是你哥托人捎过来的,也许是他朋友的孩子。既然你哥把这个孩子教育我们,便是与我们有缘分,就让他随了许姓。” 稳儿没有告诉亲儿,存善其实是个日本孩子的事,他一直将存善视如己出,有种下意识的保护,让稳儿不愿意说出真实身份。 姐妹俩说着话,马车慢悠悠的行走着,不知不觉中却到达了目的地——白帝庙村了。 白帝庙这个村子还和以前一样,倒是没有经受多少损坏。 进了村子,稳儿让马车在白氏医馆门前停下,青儿打量着这个地方,她不明白,姐姐带自己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但见姐姐并不做任何解释,她也就没有问,只是疑惑地跟了进去。 “太太,您来了?里面请!” 这里的人都认识稳儿,见稳儿到了,纷纷跟她打着招呼。 稳儿礼貌地对着这人点了点头,就径直朝里面的诊室走去。 诊室内坐着几个女患者,正等待着医师的诊治。 诊台后面,坐着一位面目清秀,体态丰盈的中年女医师,正在为一位穿着朴素衣衫的女子诊脉。 稳儿走进诊室,摘下帽子,拉着青儿坐在了这群患者的最后面。 女医师见稳儿进来,没动声色,能就认真的为每一位患者诊断,直到稳儿的时候,她才起身将位置让给了身旁的助手。 女医师对着稳儿姐妹摆了摆手,稳儿便牵着青儿,跟着那位女医师进了里间。 自从进到诊室,青儿对那女医师就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她,见女医师招呼她们,青儿便顺从的跟随姐姐去了里间。 “这位是?”女医师觉察到了眼前的这位女子不是经常跟稳儿一起来的吕燕儿,便疑惑的问道。 青儿也摘下了帽子,和那女医师四目相对。 “你是……青儿?”青儿摘下帽子的一瞬间,女医师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惊呼! 她的这声呼唤,让青儿猛然想起了一个人:“您是三……” “她是白婷医生!” 稳儿明白青儿接下来的话,赶紧打断了。 乔婉婷已经成为过去式面前的这位是白婷医生,白氏医馆的掌门人! “哦哦,白医生!”青儿赶紧改口道。 白婷笑笑道:“青儿也这么大了,这么多年没见,你倒是没有改变多少!” “谢谢!”清而明白白婷口中的自己没有改变多少的意思主要是指你长的没有改变多少。 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青春永驻,青儿也是如此,她听到有人说她还跟小时候的样子差不多,心里也是非常高兴! “她的情况怎样?” 稳儿照直抛出了她们此行的目的,打破了这场有点尴尬的对话。 “她的情况很不乐观,怕是已经时日不多了!”白婷有些惋惜而无奈的说道。 稳儿道:“我们去看看她吧!” “好!”白婷答应一声,转身向后院走去。 青儿虽然不知道姐姐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但也没有问,也跟着两人走向了后院。 这个小院子相当隐秘,院中还种了几棵竹子,显得很是优雅而安静。房屋也更加的整洁。 喜人又跨过了几道门,来到一个小间里。 这里看起来是一间病房,墙体和被褥都是白色的。床上躺着一位身穿病号服的妇人。 这位妇人面色苍白,形容憔悴。她紧闭双眼,眉宇之间却也有着掩饰不住的美丽。 程斌坐着一位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他紧紧握着妇人那只干瘦而白皙的手。 小男孩见白婷带人进来就轻轻抖动着妇人的手叫道:“娘,娘,您醒醒,白医生,来看您了!” 妇人轻轻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虽然疲惫而无神,却也散发出一种幽幽的亮光! 这双眼睛是那么的熟悉,青儿不禁一阵颤抖!她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人一直生活在她的心里,有几回,青儿想问起这个人,但每每话到嘴边,她却开不了口。 是的,这个人就是一直让她魂牵梦绕的中学教师——韩石峰! 而眼前的这位妇人,竟也长了那么一双眼睛和他的眼睛是那么的相似!青儿认出来了,这位妇人就是曾经接受韩石峰花束的那位女子! “是你!”青儿不禁惊呼出声,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是……李长青吧?”那位妇人看着稳儿问道。 稳儿点了点头。 “你好!” 那妇人伸出另一只纤细的手,与青儿握了握。 “你长的跟你姐姐很像,也是那么漂亮!”这位妇人的声音非常的轻柔而动听。虽然是在病中,她依旧保持着那种应该有的礼节! 白婷和稳儿有些动容,她们别过了脸去,这样美丽而有涵养的人也要走了吗?! “韩太太,您怎么知道是我?”青儿不禁问道。 “你的老师在世时经常提及你,他说你是他的学生里最优秀的一个!” “什么,我的老师在世时?难道……”青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韩石峰先生为了营救他的学生,被日本人杀害了!”白婷说道,她的眼中噙了泪。 正是许荣斌在得知韩石峰被捕后,第一时间将他的夫人和孩子送到了白婷这里。而白婷也正是得知这是韩石峰的家人,冒险收留他们,并尽自己所能成为韩太太诊治至今! “韩石峰先生是位英雄!”稳儿由衷的说道。 韩夫人道:“他哪里算的上什么英雄?不过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泪水不由自主的顺着清儿的脸颊流了下来,她没有想到自己日夜挂念的人,竟这样的去了! 稳儿坐在韩太太的床前,为她讲述了亲儿这几年的经历。 韩太太听闻稳儿的讲述,望着青儿,道:“李长青真的很了不起,你的老师没有看错你!” “李长青,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青儿握着她的手问道。问道。 这位韩太太虽然已经生命垂危,但她所展现出的那种,东方女子的柔美与坚强是没法泯灭的! 从见到这位女子的第一眼起,青儿就被她的气质与魄力所折服,对她的生气有一种崇敬和亲近感。如今,听这样的一位女子竟说出“求”字来,一定也是对她最信任的表现,而且也一定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要托付于自己。 “师母!”青儿不禁喊出这个称呼,眼前的这名富人配得起这个称呼!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但凡是李长青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您!” 韩太太看向身边的那位男孩儿,道:“这是我的儿子——韩星墨。” 韩太太为什么要提到她的儿子?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06章 长青3 一阵剧烈的咳嗽传来,韩太太急忙用旁边的手绢捂住了嘴,一口浓稠的血液喷洒在雪白的手绢上! “啊,血!”稳儿不禁失声惊叫! 白婷急忙上前要被韩太太再次施救,韩太太却伸手阻止了白婷,道:“白大夫,能活到今日,也多亏了白大夫的救治。如今,就不要麻烦了,留下一点时间,我还有事想说于长青小姐。” 白婷自是知道韩太太的身体状况,已是强弩之末。她能活至今日,实属奇迹,一定是有什么未了的事情支撑着她。 青儿又是难得回来一趟,也许她马上就要离开。看韩太太的样子,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托付于她。 于是白婷没再坚持,而是闪身让韩太太去完成自己的心愿。 韩石峰的太太自知已经命不久矣,她挣扎着抬起上半身,将自己的儿子韩星墨叫到面前,道:“星儿,这位是你父亲最得意的学生——李长青,你来拜见她,叫她姑姑!” 韩星墨虽然年仅八岁,却是非常稳重而懂事,他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对青儿施了一礼,道:“韩星墨见过姑姑!” 青儿上下打量着韩星墨,他也长着一双如星星一般的眼睛,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的与他这个年纪不符的教养。 韩太太吃力的道:“长青小姐要是不嫌弃,就收下星儿这个侄儿吧!我自知快要去寻找石峰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儿子。 如今,我就想着把他托付给你,我相信,长青小姐一定能带好他,石峰在地下知道了,星儿今后能和你在一起,也会高兴的!” 此时的青儿已经泪眼婆娑,他上前扶起韩星墨,对韩太太道:“师母请放心,我一定带好星儿,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 韩太太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种安详的笑容,永远的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娘!”韩星墨哭着扑倒在母亲的身上…… 几人全都泪目。 稳儿帮衬着,悄悄将韩太太安葬了。 这应该算是天底下最简单的葬礼,稳儿和白婷,以及青儿和星儿,只在病房内对着韩太太的遗体鞠了躬,便让人将她拉出去悄悄安葬了,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去坟前祭拜一下! 白氏医馆内经常有这种事情的发生,对于一个失去家人的寡妇,就应该用这种安葬方式。只有这样,才没有人去怀疑,也没有人会去追查。 青儿一直没有吭声,她内心深处感觉非常的压抑,这是什么世道,这样好好的一个人就如此,草草地埋葬了! 青儿紧紧拉着韩星墨的手,如今,她李长青已经成为了这个孩子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她将好好的培养这个孩子,继续他的父母未完成的事业! 韩星墨一直低着头,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以至于下巴上都有鲜红的血滴落,他也没有吭一声! 没有人知道,这副小小的躯体里酝酿着什么,没有人知道,这滴滴血丝中包含着他多少的痛! 稳儿问青儿道:“青儿,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青儿道:“我想带着星儿去香港。” 稳儿点了点头道:“也好!” 依锦县目前的状况,跟青儿去香港,也许是韩星墨最好的选择。那这样的话,他们的确是应该走了,并且,越快越好! 稳儿便转身安排,让王树银将青儿和韩星墨护送往上海,让他们在那里乘船去香港。 刚刚相聚,又要分离! 多少无奈和不舍在稳儿和青儿之间回荡!青儿紧紧抱住姐姐,哭啼道:“姐姐,您也跟我一起走吧!” 稳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轻轻推开青儿,嗔怪道:“傻丫头,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要是都走了,谁来护住我们的家呀! 我的青儿长大了,姐姐就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回泡桐屯子去祭拜奶奶和咱娘,卫国、贝儿、卫民和存善都围着你,大声叫你小姨!” 那个时候会是多么美好!稳儿和青儿脸上充满眷恋和期待,泪水,顺着脸颊汩汩地流淌! 青儿恋恋不舍地拉着星儿,上了马车,看着姐姐的身影在寒风中屹立着,对着自己挥手,变得越来越模糊…… 青儿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不能让自己哭泣出声! 青儿带着星儿,顺利地回到了香港。 这趟的大陆之行,让青儿清楚地看清了日本鬼子的野心和狠毒,她马上写了一份报告上去。 青儿在报告中,阐述了她再次回到大陆的所见所闻,犀利地指出,日本人的狼子野心。 青儿提议史密斯集团,减少对其他行业的投入,将资金转移到制作耐存放食品上去,比如:制作牛肉罐头。 报告的最后,青儿的署名为,中国人:李长青。 史密斯集团经过慎重讨论,采纳了青儿的意见,并聘用青儿集团公司,亚洲分公司总经理。 聘用证书上,几个醒目的汉字写道:本公司聘请中国人——李长青女士为亚洲分公司总经理。 1941年12月8日,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开始进攻香港,在12月25日香港总督杨慕琦宣布无条件投降、12月26日全体驻港英军投降后香港沦陷,从此香港陷入黑暗的日占时代,一直到日本无条件投降才结束。 李长青,用她的智慧,最大限度的保存了史密斯集团的利益。也拯救了许许多多的亚洲,尤其是香港的平民! 1941年,随着百团大战逐步取得胜利,中国北方的战争进入相持阶段。这个时期也中国历史上自进入全面抗战以来,最为艰难的时期。 泡桐屯子,亮子此时也是饥肠辘辘。他在那破炕上翻了个身,还是觉得很难受,就干脆坐了起来。 突然,屋门一响,铁犁婶子抱着几个红薯走了进来。她笑嘻嘻的对亮子说道:“孩子咋样,饿的睡不着了吧?快起来,快娘给你带红薯回来了!” 铁犁婶子说着将那几个红薯放在了灶台上,顺手点着油灯。 亮子吃惊的看着那几个红薯,问道: “娘,这什么年头啊,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红薯啊?” 铁犁婶子得意道:“这年头?啥年头?但凡他要找媳妇的,就得给我几个喜钱。要他几个红薯还咋地啊?” 亮子白了一眼他娘,说道:“娘,这几个红薯,在这样的年月里,兴许就是人家一家人的命啊!俺哥给捎回来的那些钱你都花完了?” 铁犁婶子生气了:“嘿,你还知道说是这年头,这年头有钱能买到红薯吗?再说了,你哥往回捎钱,那是多大晚儿的事儿了?你平时不吃饭呀!你跟着娘不说享了福,你还得怨我给你带红薯回来了?” 亮子道:“娘,俺其实没有埋怨你,俺是说这样的年月,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您就不该跟人家要这些!再说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还老是拿我当小孩子!” 铁犁婶子将一块红薯硬塞到亮子手里,道:“你就再不是小孩儿,你也得吃饭呀!” 亮子看了看那红薯又把它放在旁边,,道:“娘,其实一直想跟您说件事,就是……” 亮子有些为难,他挠了挠头。 铁犁婶子道:“咋?你是不是想说要抛下俺?” 亮子见被他娘说中了心思,索性就直接说道:“还想去找俺豹子哥,当兵去!” 铁犁婶子一听这话,生气道:“俺这是养了五个儿子啊,五个儿子!四个都不在身边,就剩下一个你,咋,你也想走? 且不说如今这年月你不能出去,就算是能,你也应该去找你大哥——东子,而不是去找你三哥——豹子!” 亮子反问道:“俺为啥不能去找俺豹子哥?” 铁犁婶子道:“你大哥当的那是国军,从你大哥当了兵以后,你看他往咱家捎了多少回钱了? 你三哥当的那是八路军,他走了这么多年,可是一分钱都没往家里捎过!” 亮子道:“那还是觉得还是俺三哥好,他干的那就是给咱老百姓干的事!” 铁犁婶子道:“老百姓该干点啥事啊?把你嫂子拐跑了呀?” 亮子道:“娘,你净提那事!当初,不是你自己哭着闹着说,只要俺三哥回来,就不再提那个了!后来俺三哥回来了,您这又提起来了! 再说,那灵儿姐姐是三哥娶回来的,总共就跟俺大哥住了一晚上,能算是俺大嫂吗?!” 铁犁婶子犟着嘴道:“住了一晚上,那也……算了算了,甭提了,反正那贱皮子到如今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当年豹子走了以后,新子又被抓去当劳工了。 五个儿子,四个儿子不在身边,铁犁婶子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魂儿。后来,她竟让亮子去求稳儿,告诉稳儿说:“只要俺家豹子能回来,俺绝不再追究他跟灵儿的事!” 铁犁婶子是笃定了稳儿肯定知道豹子的下落,她也明白稳儿是个心软的人,一定会劝说豹子回来看看他这个娘的! 稳儿听亮子说铁犁婶子已经病倒,又诚恳地表了态,就让豹子回来看看他娘。 那个时候豹子已经参加了八路军,收到稳儿的来信,豹子想了很长时间。后来他们的连长得到了消息,给豹子做了思想工作,豹子才悄悄回了一趟泡桐屯子。 这样,铁犁婶子的四个儿子都有了下落,她也就放了心,虽然日子过的还是很艰苦,可精气神却是好了起来。 铁犁婶子和亮子正说着话,突然听到有人轻轻敲着窗户:“娘,您快开门,我回来了!” 铁犁婶子开始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后来听清楚了,是他家东子的声音,兴奋地叫了起来:“可是好了,亮子呀,你大哥回来了!” 此时,亮子也听出来是他大哥——东子的声音来了,“蹭”一下,就从炕上站了起来,跳到了地上。 娘两个争先恐后地给东子开了门。 东子风尘仆仆的进来,带着一股的凉意,手里提着一袋粮食。 东子叫那袋粮食放到桌上,道:“娘,俺猜你们准是没吃的了,就给你送了一袋回来!” 铁犁婶子看着那袋粮食,两眼直放光。她兴奋地拉着东子说道:“孩子,你这怎么还有空回来?” 东子却是冷冷的道:“娘,俺如今投奔了王三耗!” “啥?你说的啥?”铁犁婶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三耗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大土匪,他其实不叫耗子的耗,只是因为此人盘踞在恩县、平原、高唐一带,神出鬼没、做事龌龊狠辣,时间一久,人们送他的名字。 铁犁婶子见多识广,当然是听说过他。 “那王三耗不是土匪吗?你怎么去投奔他?你不是国军吗?你不是在国军里头当大官的吗?”铁犁婶子不可置信的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东子道:“俺在部队上犯了错误,国军要处置,俺就跑了回来!” “犯了啥错,能叫你抛下国军去当土匪呀?”铁犁婶子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东子呀,你可一直都是最让俺骄傲的儿子啊,咱祖祖辈辈可就出了你这一个官儿啊!这些年,俺都是拿着你的身份去跟外头的人炫耀啊!你这,你怎么能成了土匪了呢? 你到底犯了什么错?不行,俺给你到部队上去,给你那些长官去说说,让他们再收下你!” 铁犁婶子说着,拉上东子就要往外走。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如今成了土匪这件事情。 “娘,你以为部队是什么地方?我是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要回去了,还有好吗?就算是你给我去了,你觉得那些长官会看您的面子吗?”东子甩开铁力婶子的手说道。 铁犁婶子嚎哭道:“亲娘呀,这可怎么办呢?且不说那王三耗是个土匪,他人是出了名的阴狠毒辣,小肚鸡肠,你到了他的手下,你又是个不肯服软的人,他就会容得下你?!” “各凭本事吃饭,他为啥就容不下我?”东子不肯相信铁犁婶子的话,“娘,您别瞎想,老子在外头这么多年,量他王三耗也不敢小瞧我!” 铁犁婶子见东子不肯听她的,气得拍了一下大腿,又问道:“且不说这些,你娶的那些姨太太们呢,她们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07章 绑架 铁犁婶子问东子,他逃离国军,去当土匪了,如今他的那些姨太太们怎么样了? 要知道,东子当年可是有好几个姨太太的呀! 都说是“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这么多年,东子也难得回来一趟,铁犁婶子也说不上来,东子到底是怎么安置那些姨太太们的。 当娘的就是挂着这些孩子们的终身大事,铁犁婶子也不例外,她也是时刻挂念着东子呀,今儿听说东子去当了土匪,怎么着都得问一问,自己儿子的身家情况不是?! “她们?当我被国军扣押起来的那个时候,她们就都卷着铺盖卷跑了!”东子愤愤的说道。 听了这话,铁犁婶子也不嚎了,又开始担心起东子,急忙问道:“她们都跑了,什么都没给你留下?” “什么都没有了!”东子没有解释,只说了一个结果。到了今日这一步上,显然不是一方面的原因。 只是东子不愿意提这些,铁犁婶子知道,就算是她硬要问,东子也不会说的。弄不好,他还会立马就起身走人。 铁犁婶子是见到一个儿子亲一个儿子,恨不能叫他们一个个全待在自己身边才好呢!就算是明知道东子回到家里也待不住,还是希望他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的。 铁犁婶子此时又怨恨起那些卷走她儿子东西的女人们来,感慨道:“我早就说嘛,在外头找的这些女人靠不住!可……唉!” 铁力婶子不由自主说出的这句话,让在座的这三个人都想起了一个都不想说出口的女人来,场面瞬间变的有些尴尬。 铁犁婶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想捂住自己的嘴,可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东子将拳头攥的咯咯响,她明白,东子这是在恨豹子呀,都是她这个当娘的,竟然在这个时候又说漏了嘴! 铁犁婶子赶紧岔开话题:“这两年咱们家可是受了日本人的气了!那个许荣誉带着一群鬼子到咱们家里来,把你给置办下的那些东西都给抢走了,还把新子抓去做了劳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铁犁婶子说着,提起衣角擦了一把眼泪,接着说道:“这些天杀的日本人,可是比土匪还要毒啊,要不是他们,你也不会常年在外头不是? 咱家豹子也去打鬼子了,你们终归是兄弟,可不能为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自家人打自家人呀! 小鬼子敢到咱这地盘上来欺负咱们,你们俩就合起伙来揍他们才对!” 铁犁婶子的这番话,虽然有些不大符合逻辑,也没有把其中的关键人物说出口,但道理却是清楚的,就是要东子千万不要跟豹子为仇,他们真正的仇家可是日本人。 东子此时却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娘,一些事情您就不要管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您只要记住一点,是我的,俺让他一个都跑不掉!” 东子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狠绝,这个眼神儿竟让铁犁婶子打了一个冷战! …… 松本太郎这几年转战了大半个中国,虽然他没有死在战场上,但他也负了伤。 如今,国共两党分裂,北方局势出现了暂时的稳定状态,这倒是让像松本太郎这样的日本军官,有了片刻的喘息机会。 借这个机会,松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到锦县看看,他于是便来到了这里。 松本很得意自己最初的选择,锦县依然是他最满意的落脚点。 他的双脚踏入锦县境内这一刹那间,浑身就感觉到非常安详而舒畅。 尤其是近两年,中国的其他许多地方,由于战争,经济水平迅速下降。唯独锦县,因为有三木和许荣斌的紧密配合,使这里却呈现出一幅蒸蒸日上的局面。 这真是天选的后盾之地呀! 松本太郎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眼力来!他也有些厌倦那些打打杀杀的生活。松本也没想到中国的老百姓居然这样耐打,搞得他整日里精神紧张,一刻都不敢放松! 只有在锦县,才可以让他获得片刻的宁静。 其实,松本太郎这趟到锦县来,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前段时间在恩县所发生的“火车劫持案”! 前段时间,土匪振东彪劫持了一辆火车,还将广兴银行副总经理——田秀一的小老婆给绑了! 这广兴银行可非同小可,那是日本人设在济南的依仗,整个儿的山东主要靠这家银行发行“联银券”,来转嫁这些日本人在战争中的负担。 而这位副总经理田秀一,确实是代表日方的总特务头子。他对他这个被劫持的小老婆,那可是宠爱有加。 这回,振东彪把田秀一的小老婆——关根光子给绑了,不但是捅了田秀一的心,还打了日本人的脸,那么多的日本官兵居然护不住一个女人! 田秀一对这件事暴怒不说,日本方面还责令松本太郎无论如何都要彻查此事,救出光子,捉拿真凶,一定要把振东彪的人头给揪下来,以扞卫他们大日本帝国的尊严。 这里,日本人不得不调查一下,这振东彪是何许人也。 据说这振东彪原先就在国军服役,做到了中尉军衔。只因打了败仗受到国军的处罚。突然有一天,这位振东彪瞅准了机会,打死了看守逃了出来,直接投奔了匪首王三耗。 王三耗这人为人心胸狭窄,鼠目寸光,振东彪投奔他以后,开始的时候对振东彪还行,可是越往后那是对他那是一百个不满意啊,整日里对他是横加指责,严加防范! 振东彪那可是在国民党的队伍里混了多少年的,他岂会任由那王三耗的摆布! 终于有一天,那振东彪是忍无可忍,手刃了王三耗,并且监管了王三耗的手下。 王三耗虽然死了,他手底下是有许多喽啰的,就算是振东彪再强悍,总也有不服他的。 振东彪行伍出身,心思缜密,当然是想到,就有许多的人不会服自己。于是,振东彪就准备干一票大的,震慑一下这些人,叫他们都瞧瞧,他振东彪可比那王三耗强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于是振东彪经过几天的观察,便策划了在平原劫持日本人火车的行动。 振东彪说干就干,不但劫持了这列火车上的财物,还绑架了田秀一的小老婆! 仅这一列火车上所得的财物,就是王三耗在时,好几年都弄不来的,更别说还有一个银行总经理的小老婆! 郑东彪直接就把勒索信送到了田秀一的桌案上,你田秀一要想救回你的小老婆,就得拿钱来换! 经过这回,那些土匪们可真是服气了,这位新大当家的可谓是智勇双全呀,要勇有勇,要谋有谋,连日本人的人他都敢动,这天底下还有他怕的吗?! 经此一事,那些土匪们是对振东彪死心塌地追随,纷纷表示绝不敢再有二心! 振东彪这边的人是稳定了,却苦了松本太郎。在他的统辖范围里,竟然出现了这种事情,这还了得! 松本太郎亲自督战,多次带兵捉拿振东彪。 可是那振东彪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又加上是在他的本土之上,对地形熟悉。他敏锐地分析出,跟这些鬼子硬扛是不行,人力物力相差太悬殊,就这样一个土匪打十个鬼子都不及呀! 更别说鬼子还有长枪短炮,他们这伙人所不具备的。 思索再三,振东彪将他手底下队伍化整为零,看见鬼子大部队到了手底下人分散开,再来上个天女散花、声东击西、老鼠打洞等等,全都安排上了,将鬼子耍的那真叫个团团转! 松本没想到一个小毛贼居然如此狡猾,几次围剿,连振东彪的个毛都没碰到,气的松本哇哇大叫呀! 这回松本就是要借着前来锦县的时候,一个是要修整一下他时下的状态,再一个就是借这个机会,让自己的脑子好好清净一下,想一想对付振东彪的策略! 松本太郎再次“光临”锦县,必须得夹道欢迎啊! 许荣斌首当其冲,带人对锦县城区的街道进行了重新布置,贴标语、挂花红,把个街道两旁装扮的五彩缤纷、喜气洋洋! 同时,许荣斌和三木在街头上安排了岗哨,每隔三五步就安排一个宪兵站岗,绝对要保护松本太郎的安全。 因为松本的到来,三木和许荣斌这几天是忙的不可开交。二人虽然表面上表示着对松本到来的庆贺,实际上,两人的心中各有盘算。 尤其是三木,他甚至有些紧张。 松本太郎是个在外面征杀惯了的老特务头子,有些事虽然他不说,心里也是清楚的很。 三木也自知自己的那两下子,他所得到的这些荣誉,几乎都是许荣斌给予他的。 所以三木很是害怕,他怕松本会看穿他,怪他都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长进! 许荣斌则要盘算松本这次来的目的,他到底要来干什么?!像松本这样的人,绝不会仅仅只为了享受,才到锦县来的。 但另一方面,许荣斌还要抓紧安排松本到来之后的衣食住行。如今这形势,他还必须要巴结着松本走。 其实松本也知道锦县的许多内务都是由许荣斌在打理,他很欣赏许荣斌的这种务实和治理能力,这些年,他也在不断的观察着许荣斌。 根据这些年许荣斌的表现,松本几乎是没有发现过他出什么差错。就算这是一种伪装,如果许荣斌能长期的伪装下去,那倒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这回,许荣斌把松本安排在了政府附近的驿馆。 这座驿馆平时仅限于那些前来锦县视察或者休养的大人物住的地方。如今,这个地方更是叫许荣斌收拾的,不管是在外观上,还是在内务上,全都井井有条。 松本住进这家驿馆的那天,见到这里的环境,立马就觉得心情舒畅。松本还让他的手下对这里的里里外外进行了极为细致的搜查,最后确定,这里是一个极其安全又舒适的地方! 松本不禁在心中对许荣斌的信心和忠心,就大家赞扬了一番。 不但如此,许荣斌还在松本搬进驿馆的同时,他也如同一个奴仆一般的住了进来。 许荣斌对松本的照顾,那完全可以用细致入微来形容呀!比当年松本受伤,在锦县疗养时,还要尽心尽力! 而且许荣斌还口口声声称,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受了三木的指派。 这种说辞,让松本和三木都很受用。三木也不用担心许荣斌是在排挤自己了,松本也可以唉,放下政务以后,好好的在这里享受一番了。 松本太郎来到锦县以后,没用多长时间,金井经二和许荣誉也到了! 许荣斌当然也要把这俩人儿安排在驿馆住下了。 许荣誉见到许荣斌只是淡淡的打了声招呼:“哥,你也在这儿?” 许荣斌点了点头:“嗯!” 金井经二却是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许荣斌。那眼光中,充斥着一多半的不信任,其实,金井经二也是,从来都没相信过许荣斌。 这回,许荣斌又是如此殷勤的与松本太郎住在了一起,金井经二更是怀疑他这么做的目的。 许荣斌对这两个人的到来倒是反应平平,还是像往常一样,该干嘛的干嘛,与金井经二虽然不甚亲近,但也表现的并不敌对。 这种平平淡淡是许荣斌一贯的表现,这却让金井经二对他的警惕之心又加重了一层,他盯着许龙斌足足看了有好几分钟! 也正是因为有金井和许荣誉这两个人的到来,让许荣斌很快便得知了松本这次来锦县,所谓的政务是什么了。 对于那起“火车绑架案”,就发生在平原县,那里可是离锦县不远呀。 出了这么大的事,许多的锦县老百姓都知道了,许荣斌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听说呢? 从表面上看,松本太郎这次前来是放松休假,但其中的暗流涌动,又怎么会没有?更别说如今还有许荣誉和金井经二参与进来,这以后的日子,会平静得了吗?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08章 算卦 金井和许荣誉的到来,让许荣斌突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那位豪情万丈,敢于劫持日本人火车的振东彪又要出现危机了! 果然,两人到来的第一天,松本马上就召集开了一次会议。 参加会议的人并不太多,除了许荣斌和许荣誉兄弟两个以外,还有三木和金井等几个日本人。 因为与会的大部分都是日本人,松本就操着一口日语讲话。 松本至今对中国话仍然不是太精通,而许荣斌对日本话已基本上能掌握了。 许荣誉左左右右的瞧了瞧,看来只有他哥许荣斌怕是听不懂日本话,他就想着凑过去问问许荣斌,要不要翻译一下? 可是不知怎么,许荣誉不想到许荣斌跟前凑合,平时也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这回也像是屁股被粘住了一样,坐着没动。 不过看来许荣斌是听得懂松本的讲话的。看他的样子,他听的很认真,还不时的在小本子上记着什么。 松本先大概的讲了一下当前的形势,当然是称颂了一番他们日本人的能力,宣扬只有日本才能够成为亚洲的主宰等等。 一顿吹嘘之后,松本才说道:“这回召集大家来,想必有人也猜到了,就是与诸位商讨一下,关于平原县火车劫持一案的事情。” 在座的几位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都没有说什么,等着松本的下文。 松本刚刚把大日本的兵力吹的个神乎其神,接下来他该怎么提出,这样神勇的一支队伍,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土匪都对付不了,还要开会研究该怎么办呢? 果然,松本接下来的话是:“劫持光子太太的这个人绰号叫做振东彪,曾经在国民党的队伍里待过几年,懂得些带兵之道。为人极其狡猾,很难对付!” 许荣斌不禁心中暗笑,这松本还真拉得下脸来说这些话。 松本接着说道:“今日叫大家来是商量一下,如何对付这个振东彪!” 松本后来也不再提救出光子的事情,也许他觉得,光子落入土匪窝这么久,差不多已经凶多吉少了。也或许是田秀一催的不如前几天那么紧了,日本人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抗疫能力! 松本只是生气,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日本军队,这回竟然叫这个小小的土匪给难住了! 松本说完,将目光对准了许荣斌和金井经二。 松本知道,许荣斌这个人足智多谋,如果他是真心投靠日本人,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拿下这个振东彪。不得不承认,松本表面上对许荣斌信任有加,其实在内心之中,从来都没有完全信任过他。 而金井呢,他一向自谕自己是中国通,况且,上次就是他来锦县,仅用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将那么多的抗日分子和游击队正法,可见此人不是一般学者所能比拟的。 松本太郎之所以要开这么一个会,就是要试探一下许荣斌,顺便也敲打一下金井经二,他松本太郎做事,不是离开某个人不行的! 许荣斌和金井对视了一下,彼此已经明白,两人都有想法。 金井有心想让许荣斌先说,然后他再提出一个更强的方法。但他又怕许荣斌提出的策略会和他所想的一样,反而白白让许荣斌在松本面前占了先机。 倒不如自己先说,谅许荣斌也不敢跟自己抢功劳。 于是,金井便说道:“司令,在下有一计!” 松本见这回是金井主动要出谋划策,满脸堆笑道:“先生请讲!” 金井的脸上露出少许的不屑,他起身,站在悬挂着的地图旁边,用手指着几个地方,接着说道:“司令请看,那振东彪不过就是在平原、恩县、高唐一带活动,无非就是仗着对这些地方地形的熟悉,来布署那几个毛贼的。 司令常年在外征战,对这些地方不熟悉,让那毛贼占了先机。 我们不妨请一个对些地方比振东彪还要熟悉的人来整治那个振东彪,您看如何?” 松本道:“先生分析的果然透彻,看来先生已经对这件事情了然于心了。那这个比振东彪更熟悉这些地方的人,您也想到了?” 金井没有答话,而是颇有深意的点了点头。 松本太郎又问许荣斌道:“许县长有没有其他高见?” 许荣斌道:“其实在下的想法跟金井先生是一样的,只是没有金井先生想的这样深远。在下心中还没有合适人选去讨伐振东彪。” 今井暗暗为自己翘了翘大拇指啊,他就料想,许荣斌就会这样说的! “哦,”松本又看向其他人:“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其他人全都摇头,表示全都认同金井的意见,再没有其他要补充的了。 见目的已经达到,松本太郎就没再啰嗦,而是直接宣布了散会。 他这回来锦县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那庄劫持案,如今已经有人提出了解决办法,再多说无益了。 会后,松本将金井叫到了他的房间,两人在那里嘀咕了足有两个多小时。 许荣斌的办公室里,许佳磊正与许荣斌悄声说着:“县长,金井这个老特务会为松本举荐谁呢?” 许荣斌道:“先不要管他举荐谁,你按我的安排去做就好。” 许佳磊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最近几天,振东彪驻地附近来了一个算命的瞎子。 此人身穿黑色锦袍,头戴瓜皮锦帽,一副硕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同时也遮住了那双闪着狡诈之色的眼睛。 他手握一面幢幡,上书“乐天知命故不忧”几个大字。从这几个字可以看出,此人是个算命先生! 这人戴着墨镜,表明他其实是个瞎子。但其步履轻盈,穿着光鲜,又让人觉得,此人可不同于一般的算命先生,甚至有着凌驾于普通老百姓之上的气势。 这几日,这位算命先生一直游走在高唐、平原、恩县等地,此时,更是就在振东彪驻地附近摆起了摊位。 “听说了吗?咱们这里来了一位算命先生,他算卦可准了!” “是呀,这人还会看风水,真是灵验得很呀!” “在哪里可以找到这人?” “这不,人家此时正在街边摆摊呢!” “快走,咱也去看看!” …… 那算命先生被人传的神乎其神,听说他就在附近摆摊,很快此人便名声大噪,人们纷纷奔走相告,互相寒暄着,赶往那个地方。 镇子东头儿,一个算卦摊位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们。 一位拾粪的男子将粪篓丢在一旁,正坐在案前请那先生为他算卦。 男子说了自己的生辰八字,算命先生掐指算来:“东来一篓米余团,西去八树为家园。门前一坨屎盖银,洗去污浊把身翻。” 男子挠挠头,问道:“先生,您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呀?” 算命先生说道:“你是从东边拾粪过来的吧?” 男子点了点头:“是呀!” 算命先生又问:“从这里往西数,第八棵树旁边就是你家吧?” 男子琢磨了一下,道:“这个,我还真没数过,可能是七八棵树的样子。” 算命先生道:“你家门口此时有一坨粪,你赶紧回家拾起来,放在水中,看看那粪里头是什么!” 男子听闻,原来是这样,也顾不得等待了,赶紧起身,背上粪篓回了家。 紧接着,又有一位老妇人坐了下来…… 这位妇人还没有算完的时候,刚才那位拾粪的男子兴冲冲地回来了。他剥开人群,挤了挤到案前,对着算命先生施礼道:“先生算的好准呀!我家就是离这里有八棵树的距离,这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数过的。 而且,我家门前确实有一坨粪,洗净以后,竟有一把银元来!” 男子说着,将手中几块湿乎乎的银元展示给众人看,立马引来一片唏嘘! “先生真是神人呀!” “算得真准呀,真是活神仙呀!” “俺也想算一下!” “俺也要算一下!” 男子拿出两块银元给算命先生,道:“多谢先生指点,这两块银元是小的孝敬您的!” 那位先生却摆了摆手,道:“此乃天意。这是上天赐予你的,我不能要!” 男子见算命先生执意不收,也不再强求,捧着那把银元,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见此情景,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前凑合,都想着让这位算命先生给掐算掐算。 人群中,一个瘦子,在此地踌躇了好长时间了,此时也是按耐不住了,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去。 瘦子刚往案前一坐,算命先生问了此人的生辰八字,又端详他一番,道:“这位先生面目显,印堂发黑有祸端。由起轰鸣一阴姬,徒留血光在身边。”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只听是“印堂发黑”,“身边有血光”等等,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纷纷交头接耳,瘦子本人却是大惊失色! 原来,这个瘦子正是振东彪身边的一个小头目,名叫陶三。 这几天,陶三听说来了一位算命先生,算卦有多么灵验,他本来就有些迷信,就想着哪天有机会了,也找这位先生算上一卦。 这回听说了这位先生就在附近,就想着前来凑凑热闹。可是看着看着,竟不知不觉中凑上前去,坐在了先生的对面。 没想到,这位先生却是一语就道出了他的身份,还指出,他在轰鸣的火车上,绑架了一名女子,最近还会有血光之灾! 陶三实在是沉不住气了,他自是不需要算命先生的解释,见惯了血腥的脸上布满了恐惧! 陶三张大了嘴巴,手哆哆嗦嗦地指着算命先生,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你……” 算命先生微笑着看着陶三,问道:“怎么,我算错了吗?” 陶三再也说不出什么,惊慌失措地从兜里掏出几个钱来,慌慌张张地跑路了! 算命先生见陶三走了,也收拾起案板,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天色已晚,这卦就算到这里,咱们改日再见!” 周围的人纷纷说道:“先生怎么走呀?我还没算呢!” “是呀,俺也想算算……” …… 算命先生道:“鄙人按时辰算卦,今日时辰已到,再算下去怕就不灵了!” 众人见那算卦的说的也是,就纷纷让开,看着他离去了。 再说陶三,慌慌张张地离开算卦摊子,就去了振东彪的住处。还没有进门呢,陶三就喊上了:“大哥,不好了!” 振东彪听见陶三的喊声,出门对着陶三呵斥道:“嚷嚷什么,大惊小怪的,成何体统!” 陶三跟振东彪回到屋里,就把他今天见到的那个算卦的事情给振东彪讲了一遍,只不过略去了他自己前去算卦的事情,道:“大哥,那些个求卦的,真的是头一回见那个算命先生,他见人家第一眼,就能说出他们的身份、境遇,您不觉得惊奇吗?!” 振东彪听后不以为然地说道:“纯属故弄玄虚,不要听信那些江湖骗子的鬼话!” 陶三仍是心有余辜,道:“大哥千万不要这样认为,我看,咱们也请那位先生来,给咱们算上一卦吧!” 振东彪道:“算什么算,睁着眼的做不到,还信他个瞎子?怎么,你想着把咱们的秘密泄露出去吗?!” 陶三赶紧摇头,说:“不敢,不敢!大哥不信这个,就不让他来就是了!” 振东彪道:“事已做出来了,就不要怕这怕那,更不能假借于他人。加强防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可!” 陶三见振东彪根本就不鸟他这一套,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他怕自己憋不住再把他去算卦的事情说出来,换来振东彪一顿罚,就怏怏地离开振东彪的住处。 他要自己去好好理一理这颗已经混乱的头脑。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陶三战战兢兢地待在自己的屋里,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陶三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从让那个算卦的给掐算了以后,他就一直惴惴不安起来,连晚饭都没吃好。他有种预感,怕是最近怕真的会有血光之灾!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09章 兄弟 前一阵,振东彪带领他们劫持了一列火车,抢劫财物的同时,竟然还有意外收获——捎带还绑架了正在这列车上的一个日本娘们儿。 本来是想着利用那日本娘们儿,跟日本人提出条件,再赚上一笔的,可谁知道,从那以后,日本鬼子就接二连三地前来围剿他们,却是绝口不提那个娘们儿的事儿,闹得这边人心惶惶,说不清这些日本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陶三想到,如今的天下可是日本人说了算的。他总是觉得,鬼子这么不接招,怕是憋着什么狠招呢! 这个新来的大哥是带领他们做了一票大的,但似乎也为他们招来了灾难…… 陶三的脑子里面已经翻江倒海了,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脑门,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赶快想出一个办法,好让自己躲过这场灾难。 可是,就算是陶三绞尽了脑汁,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 “不如明儿再找那算卦先生问问,求个破解之法?”陶三自言自语道。 要说以前,陶三还沉得住气,可今日被那算卦的一提醒,却是越想越觉得可怕。 他突然又想到,会不会真如大哥所说的那样,那个瞎子是来刺探军情的? 可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些个拾粪的啥的又该怎么解释? 陶三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地,竟睡了过去。 也说不清这一觉睡到了什么时候,突然,陶三听到有人大喊:“不好了,鬼子来了!” 陶三一激灵,睡意全无。他赶紧跳下炕,拿上家伙事儿就冲了出去! 其实平时振东彪都是在外围设上岗哨,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他还加强了人手,但凡有可疑的人靠近警戒范围,振东彪马上就能得到消息。 等鬼子进入振东彪布下的警戒范围的时候,振东彪早已做好了布署,让鬼子一个个捕他不着不说,还让他们损兵折将,有苦都说不出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回这些鬼子,却好似从天而降,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从何处而来,振东彪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甚至还在睡梦之中,就被鬼子给围了起来! 还好在振东彪警觉性很高,稍稍有点风吹草动,他马上就起来了,又叫醒了身边的弟兄。 振东彪平时最注重防护,尤其是对他休息的地方,当做重中之重来保护的。尽管此时他已经身陷重围,还仍然没有觉得情况有多严重。 可是直到来到了外面,振东彪才发现,此时他已是插翅难逃了! 围墙之外,火光冲天!喽啰的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陶三的头也有些蒙,在人群中找到振东彪,大喊道:“大哥,我们怎么办?” 振东彪吼道:“还能怎么办?给我往外冲!” 陶三这才想起来,赶紧往门口冲去! 大门口处,死伤的弟兄几乎是铺满了路面,门板已经炸没了,眼看鬼子就要闯进来! 此时,外面的枪声骤停。众匪有些纳闷,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振东彪、陶三,扔掉武器,乖乖出来,还可饶你们一命,再这样顽抗下去,踏平你们这个小院!” 陶三靠着门框往外偷偷一看,暗叫一声:“不好!” 原来,陶三看清楚了,此时正在门外叫喊的,竟是白天的那位算命先生! 见此情景,陶三一下子全都明白了。原来那人不瞎呀!他竟真的是乔装打扮成算命先生,对振东彪这伙人明察暗访,侦查他们的行踪! 今日更是借着为他算命,引诱他跑回了振东彪的老巢! 陶三赶紧返回,对振东彪道:“大哥,不好了,我们跑不掉了!” 振东彪骂道:“特么的,跑不掉,那就跟他们拼了!”说完,朝外开了一枪。 那个声音又响起:“看来几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给我打,狠狠的打!” 枪声再次响起,对面的一堵墙轰然倒下,一颗子弹刚巧穿过陶三的胳膊! 陶三倒地哀嚎道:“大哥,咱们投降吧,咱们不是日本人的对手呀!” 陶三头三这样一说,其他的几人马上就有点退缩,纷纷道:“大哥,我们真的不是日本人的对手,这样下去只能白白送死啊!” “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的威风!”振东彪骂道,枪口对准了陶三! 陶三还要说什么?但见振东彪的枪口对准了自己,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 其他几个人也愣在当场,他们没想到振东彪难道会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弟兄,他这是要杀死陶三吗?!他们没死在日本人手里,却要死在这位新大当家的手里吗? 振东彪却突然收回手枪,又随即命令手下道:“抬上他,跟我走!” 其他几人松了一口气,七手八脚地架起了陶三。 “轰隆”又一片院墙倒了下去! 几人都吓得哆哩哆嗦,纷纷看向振东彪。 “都给我回屋,伺机行动!”振东彪大吼道。 但紧接着,一颗炸弹再次在院中炸响,又有两人倒了下去! 眼看着的鬼子向前围了过来! 振东彪虽然嘴上在吼叫,其实头上也冒出了冷汗,心中暗道:“他娘的,难道老子今日真的要交代到这里吗?!” 振东彪本来是想,刚刚接替王三耗的位置,劫了日本人的火车,来给自己立立威的,着实不愿意就此折在这里! 众人正在绝望之时,突然,鬼子的身后却传来阵阵枪声。 随着那枪声的响起,鬼子的队伍也是大乱,停止了向振东彪等人的进攻,纷纷回头看去…… 开始的时候,这枪声在北方响起,后来却在南方响起,紧接着,四面八方都有枪声响起! 鬼子的队伍彻底乱了套,自顾不暇,也就放弃了进攻振东彪。 振东彪心道:“咦,以为老子要死在这里呢,看样子是来援军了!” 振东彪想破了脑壳也不会想明白,在这土匪窝里,谁会想到前来救他? 可振东彪不愧为振东彪,马上反应过来,既然猜不到是谁来救自己,那就干脆不猜了,趁此机会,逃命要紧! 振东彪将手一挥,冲着剩下的几个喽啰,叫道:“弟兄们,都跟我来,趁着乱腾,咱们赶紧冲出去!” 几个喽啰这才醒悟过来,赶紧跟着振东彪就往外冲! 可是,几人刚走到门口,立即又响起一阵枪声,直接逼退了他们! 振东彪心中暗道:“真特么的,竟还有人盯着!” 几人正在发愁之时,几个身穿灰衣的人冲了进来。 “八路?你们是八路军?!”有人惊叫起来。 振东彪却是认出,带头闯进来的这位,正是他的弟弟豹子! 时间紧迫,豹子来不及解释什么,对振东彪道:“哥,你们快跟我走!” 有位战士上前背起陶三,振东彪等人也在惊愕中醒悟过来,赶紧跟着这几个八路军就往外逃。 一行人好不容易冲出重围,来到安全地带,豹子等人停下了脚步。 “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豹子看了看振东彪道。 其他几个土匪也看上振东彪,劫后余生啊,他们对豹子等人表示着感谢。 振东彪仍然沉着脸。他心中还不能挥去豹子带走灵儿那件事的阴影,虽然这次豹子死里逃生的救出了他们,他依旧冷着脸道:“既然已经出来了,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振东彪说完,扭头就走。 豹子追上去道:“哥,弃暗投明吧!” 振东彪一甩手,道:“你今日救了我一命,我也不会报答你,从此之后各不相欠!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哪有什么明暗之分?” 振东彪说完,扬长而去。他手下的那帮喽啰,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只是看见振东彪离开,赶紧架起陶三,追着他去了! 豹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们也走吧!”旁边的战友拉了拉豹子的衣袖,一行人也就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了。 松本太郎的住处。 这回,金井经二没有如朋友一般地坐在松本太郎的对面,而是点头哈腰的站在了桌前。 “当初,你把那个人夸得天花乱坠,以为他有天大的本事,当初是错看了他。却原来也是个江湖骗子,白白浪费我们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松本愤怒地说道。 金井经二赶紧说道:“我早年间就调查过此人,他在这一带可谓是响当当的人物,感觉万无一失,才向您推荐的。 再说,此人一直向我们示好,真心实意的要投靠我们大日本帝国的。 昨日之事,纯属意外。他们已经将那振东彪堵住,要不是那些突然出现的土八路,肯定已经得手了!” “田秀一发了狠话,要是再不给他一个交代,他将中断对我们的资助。”松本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生气。 金井经二道:“司令,不要着急。那位光子太太落到土匪手中,下场会怎样,谁心里都有个数。 田秀一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到了今日,就算是真要是把光子给他送回去,他都难说再收入门内。” 松本太郎道:“光子是关根中将的女儿,只因爱慕田秀一,委身做了他的小老婆。 所以,田秀一对光子的感情非比寻常。就算是为了关根中将,也得给他一个交代! 你给那边人说,再给他一次机会,要这次再失败,他就以死谢罪吧!” 金井经二立即对松本太郎躬身道:“多谢司令宽容。他说了,若再得机会,一定不费一兵一卒,活捉振东彪!” “但愿他这回能够成功。还有,不管结果如何,救出光子!”松本太郎又补充道。 “哈伊!”金井经二猛地点头道。 金井经二离开驿馆,上了一辆马车,七拐八拐地离开了锦县,在一处土窑前停了下来。 金井经二下了马车,立刻有人在隐蔽的地方迎了出来,道:“先生来了,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去给我家司令禀告!” 金井经二不屑地停住了脚步,等着那士兵的通禀。 金井经二也就是等了几秒钟,就有人高叫着迎了出来。 “金井先生,您亲自来了!”来人说着,又装腔作势地对刚才禀报给他的那位士兵道:“金井先生来了,请他进去就是,还禀告个什么!” 金井经二道:“诶,司令不要责怪他,是我让他进去通禀的,这是外人来了应有的礼节嘛!” “这是什么话,金井先生可不是外人,这是我们的贵人呀!”来人说着,已经到了金井的近前,竟伸手攀住金井的肩膀,将他热情地推进窑里。 这个人就是那位给陶三算命的先生! 金井经二的嘴角勾起一抹蔑视的笑意,半推半就地跟着来人进了土窑。 这是一座废弃的土窑,表面上看,一片破败,似是荒废很久的样子。但里面却是各种设施齐全,甚至还有一台留声机,正在播放着舒缓的音乐。 金井经二看了,一皱眉,道:“司令好雅兴呀,枉我还为你在松本大佐面前说尽了好话!看来这回打了败仗,对司令来说没什么影响呀?!” 那人随手关掉了留声机,对金井经二点头哈腰地说道:“在下正在考虑,如何更好地效忠天皇殿下,捉拿振东彪!” 金井经二道:“上次,松本大佐那么信任你,将他的部队让你来调遣。你却出了那么大的差错! 今日,我在松本大佐面前,替你打下了包票,就像你说的,不再费皇军的一兵一卒,活捉振东彪。 你本来就是松本大佐手下的败将,他能够如此一次次地信任你,全是因为我多次在他面前保举你!” “是是是,在下明白,都是先生功劳,辛苦先生了!”这位“司令”赶紧对金井鞠躬道。 “辛苦倒是谈不上,只是这回,你只能用你手下这些残兵败将,我大日本帝国的部队,不会再让你调遣!”金井经二道。 “是是是,在下明白!” “还有,”金井经二又道:“一定要活捉振东彪,至于关根光子……”金井经二说着,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算命先生一愣:“先生的意思是,要死不要活?” 金井经二的眼中露出一丝凶狠:“只有救出一具身体,才会激发将士们的斗志!” 算命先生会意地点了点头。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10章 大错 平原县与高唐县的交汇处,有一处农家小院。 从表面上看,此处极其普通,与别的农家看不出任何两样。这里却是振东彪的一处驻地。 “猴圈儿,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他们呢?” 说话的这人名叫王七儿,一直都是个吃喝嫖赌的主儿,早些跟着王三耗,后来振东彪杀了王三耗,王七儿心中虽然不服,但碍于振东彪的强势和劫持火车以后的豪迈,没有离开。 可这一点儿,却刚好被有心之人利用。 于是,在一点儿蝇头小利的驱使下,王七儿马上倒戈,成了他们的卧底。 “都在里头喝酒呢,你来这里干嘛?” “大当家的让我来换岗!” “大当家的让你来的,不会吧?今儿这么忙,大当家的还有空管你?” “你小子怎么这么多事儿呀?你赶紧着下来!” “口令!” “他妈的,麻烦!外人谁知道你叫猴圈儿?” “那也不行!大当家的说了,没有口令,谁来都不好使!” “嘿,你这孙子,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来,我告诉你!” 猴圈儿早就跟王七儿相识,本来警惕性就差,又见对他招手,不由自主地便凑上前来,“咔!”王七儿趁猴圈儿不备,却是一下子扭断了他的脖子! 紧接着,这人朝后挥了挥手,几名黑衣人赶紧趁此机会,跑了过去。 王七儿却是站在猴圈儿站过的位置,继续“站岗”。 再往里走,就听见猜拳碰杯的声音传来。几人贴着墙根儿,悄悄往里移动。 夏季的夜晚,凉风习习。这几个人在小院儿中央摆了张桌子,喝上了小酒。 “哥几个儿,喝!” “喝!今儿大当家的高兴,人逢喜事精神爽,叫我们全都痛快地喝!” “对,跟着大当家的走,一准儿没错!” “大哥以前是没想到啊,早知道日本人这么好说话,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 “他们说的什么?”有个黑衣人小声问同伴道。 “准是今日那振东彪要了那日本娘们儿,这倒方便我们下手!” “嘘—”随着另一人一个噤声动作,几个人便再没了声音,全都隐藏了身形,伺机而动。 桌旁几人喝得正酣,突然,黑影中窜出几条黑影,“咔、咔”几下,酒桌旁的几人,就都悄无声息地趴在了桌子上。 此时,从后面又走出两个岗哨,边走边嘻嘻笑着,见桌旁几人全都趴在桌上,当时一愣,便朝他们走去。 不料,还没到桌旁,便也被人放倒,连个声音儿都没来得及发出。 前院儿没了障碍,这几人便朝后找去。 后院有几间房子,几人顺着墙根儿移动,走到一个窗前,从里面传出一男一女热烈的喘息声! 走在前面的人对着身后摆了摆手,又悄悄指了指里面。 上前一人,舔破窗户纸,从洞中往里一看,一幅香艳的画面呈现在眼前! 就看见两个纠缠不清,时起时落的身影,那个浮动如蛇的女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两腮潮红,嘴里还不时冒出几句时断时续的日语! 几人确认了一下眼神,这个做运动的男人,无疑就是振东彪了!那些土匪口中所说的,他们大哥的“喜事”,显然就是指的这个! 屋中这一男一女,正运动得热火朝天,突然之间,房门被踹开,几个黑衣人闯进了屋里! “振东彪!” 有人大叫一声,那男人“啊!”了一声,抬起了头。 可是,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脑后一阵风声,紧接着,就被人薅着头发从那女人身上提了起来,紧接着,一只色香味俱全的裤头就塞进了嘴里! 那女人睁大着惊恐的眼睛,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惜,还没有等她看清楚来人是什么样子,就被人一枪结果了性命! 见同伴开枪,随行之人想要阻挡,却来不及了!他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这个傻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开枪?!” 既已枪响,很快便会有人前来。此时还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几人慌忙将那男人装在麻袋里,就往外跑。 刚出了屋门,就听见有人大叫:“不好人,有刺客!” 显然有人听到枪响往这边跑来。 几人加快脚步,扛着麻袋就出了院门,王七儿赶紧过来,道:“快跑,瞧,那边有人过来了!” 几人向西看去,果然有队人往这边急急奔来! 何止是西边儿,身后院中竟也有人跑出! 几人不敢怠慢,往岔路口奔去! 一辆马车正在路边蓄势待发。见他们几个前来,车前一人,赶紧道:“快上车!” 说话这人就正是那位算命先生。 几人将麻袋扔到马车之上,道:“司令,果然如您神机妙算,我们将振东彪活捉了!” 此时,嘈杂之声从后面传来。 “快走!” 算命先生一声令下,马车向着锦县方向绝尘而去! “站住!”后面的人也是紧追不舍! 马车很快就到了锦县城门口,金井经二正在此处等候。 确认了来人,金井经二老人将城门打开一条缝,放马车进去。 来到城里,车上的人纷纷下车。 算命先生对金井经二深施一礼,道:“先生,在下已经将那振东彪给活捉来了!” 金井看了看还在蠕动的麻袋,如裹着一头猪一般,问道:“确认是振东彪吗?” 身后一人回答道:“确认过,此人就是振东彪!” 听闻此话,金井经二大喜!道:“快,直接去驿馆,松本大佐在那里等着呢!” 此时,驿馆之内,灯火通明。松本太郎,端坐在大厅之中的上手,神情严肃,一声不吭。 许荣斌和三木等人于旁边陪着,互相之间也是不敢说一句话。 丑时已到,几人还在大厅端坐,厅内静得,落针可闻! 厅外宪兵排列整齐,如临大敌! 正在此时,金井经二到了。他摘下礼帽,对松本致敬道:“司令,人已经带到!” 松本点了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金井经二却没有马上去执行,而是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许荣斌。 “许县长,一会儿让您见见您的一位故人!”金井经二阴阳怪气地说着。 许荣斌眉头紧皱,他不知道金井口中所说的这位故人到底是谁?! 金井拍了几巴掌,有一人果然推门而入,来的却是那位算命先生。 许荣斌定睛一看,这个人果然十分熟悉,是他鱼肉百姓、贪污受贿,被刘督办革职; 是他,不问青红皂白泄私愤,与许荣斌的大婚之日,害死他的母亲; 是他为祸一方为非作歹,成为百姓口中的匪首双面帅; 是他假意攻打日本人逼迫锦县百姓交衣交粮…… 是的,他就是锦县上任县长——张儒文! 许荣斌的脸上青筋暴露,牙关紧咬! 他身后站立的许佳磊也是目眦尽裂,暗道:“原来金井经二处心积虑请来的人,竟然是张儒文!” 张儒文来到松本面前,抱拳施礼道:“在下张儒文,见过松本大佐!” 原来,这张儒文自当上国民党的司令长官以来,几次与日本人的交锋全以失败告终! 每当上面追究,张儒文打杀上几个老百姓,前去充公。 时间一久,共产党这边不放过他,国民党那边也不放过他! 张儒文被逼无奈,只得投靠日本人。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日本人也不愿意要啊! 张儒文没办法,就自己扯起一个队伍,还是自称司令,靠打劫老百姓和从国民党队伍里带回来的一些家底生活。 后来,张儒文便打听到金井经二,便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去讨好他,终于为他迎来了这次捉拿振东彪的机会。 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张儒文是欣喜若狂啊,他先扮作算命先生,暗地里打探振东彪的下落。 上一回,松本听信了金井经二对张儒文的吹嘘,自己手下的一个连的兵力借用给张儒文。 没成想,那次张儒文遇上了八路军,损兵折将也没还给他几个人! 这一回,张儒文承诺一定不费他一兵一卒,活捉振东彪,当做与松本太郎的见面礼。 松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张儒文,沉声道:“嗯。这回把人带来了吗?” 张儒文赶紧道:“大佐,既然说是在下给您的见面礼,自然不会少!” 张儒文说完,令手下将那麻袋抬进大厅里。 那大麻袋蠕动了几下,里面发出“嗯嗯”的声音,大厅里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个麻袋! “打开!”松本太郎命令道。 几个兵手忙脚乱的将绳子解开,一个头发蓬乱、面红耳赤、赤身裸体的男人露了出来…… 张儒文得意的对松本介绍道:“大佐,这人就是振东彪!” 那男人的嘴里塞着裤头,不断的摆着脑袋,“呜呜”叫着,与松本太郎四目相对! 松本太郎大吃一惊,赶紧从座位上下来,一把拿开那男人口中塞的裤头! “八格牙路!”两人几乎同时说出了他们的母语! 周围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惊奇的盯着这两个人! 松本怒气冲冲的冲到张儒文面前,对着他就是一巴掌,嘴里骂道:“八嘎!” 张儒文的上立即出现了一朵红花!他紧紧的捂着脸,不知所措的盯着松本太郎,不知道他为何打了自己! 金井经二赶紧上前问道:“司令,怎么了?” 松本太郎骂道:“他妈的,这哪里是什么振东彪,这就是广兴银行的副总经理——田秀一!” “什么?!” 在座的众人全都大吃一惊! 原来,自得到关根光子被劫持的消息,田秀一就对管理京津铁路一带这鬼子施加压力,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救出自己的小老婆。 关根中将更是恼火,不但骂了那一代的鬼子长官还对田秀一报以愤怒!他没有护好光子,让光子落入土匪手中,让他无论你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救出光子! 可尽管在这样的压力下,松本方面却一直给不出一个答复,并且一直只提为他们报仇,却绝口不说,救出光子的事情。 田秀一没办法,便向他的好友刘建民请教。 刘建明虽然也是一家银行经理,但他出身在军阀世家,自然是对地方上的一些事情有所了解。 经过分析,刘建民告诉田秀一,想要救出光子,靠着部队是不行的,还得他自己出马用金条砸那些土匪,才能换回光子。 田秀一一琢磨也是,那些土匪抢劫光子,不就是为了钱吗?自己守着银行,居然要向那些莽夫求救,不是白给吗? 于是,田秀一就在刘建明的帮助下,与匪首振东彪联系上。 这么大的险,抓住的关根光子,振东彪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不但提出要钱,要银票,要金条,还有枪支弹药! 面对这些,田秀一当然一下子拿不出来,只能先交出一部分,并且要求先给光子见个面,确保他平安无事的情况下再凑齐剩下的部分。 振东彪经过深思熟虑,确保双方全都安全的情况下,答应让田秀一与关根光子先见上一面。 就这样,田秀一去了振东彪那里,见到光子。 两人多日不见,又历经艰险,一见面就干柴烈火来了一场切磋,结果却被张儒文的人,抓了过来! 到了这个时候,张儒文还有些不相信,叫道:“去,叫王七儿进来!” 那王七儿,本来是想着跟着这伙人到锦县这边儿来领赏的,听到张儒文的召唤,屁颠屁颠的就跑了进来。 张儒文指着田秀一问王七儿,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王七儿打量了一下田秀一,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他妈的,瞎了你的狗眼!” 听王七儿这么一说,张儒文羞愤交加,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王七儿身上,抬手就给了王七儿重重的一巴掌! 只打的王七儿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儿,眼睛一翻,腿一软,晕了过去! 此时已经有人为田秀一松了绑,还拿了件衣裳让他穿上。 田秀一来到松本面前,大叫道:“松本太郎,你什么意思?是你派人将我抓来,又是你派人打死的光子!” “什么?光子死了!” 松本太郎这才知道,这事真是惹大发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11章 结怨 其实松本也不大关心关根光子的死活,潜意识里也许那个关根光子已经被振东彪给杀死,这,才是最好的。 但松本不知道,金井其实已经对张儒文下了要杀死关根光子的命令。 此时松本听田秀一这么一说,那关根光子是被张儒文的人,当着他的面儿给打死的。那么,这个意义就不一样了。 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张儒文都是被他松本太郎派出去的,光子死在振东彪手里和死在张儒文手里,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而且,他松本太郎派出去的人,竟然把田秀一光溜溜的抓到了他的面前,还当着田秀一的面把他的小老婆给打死,这意味着什么? 更重要的是,这关根光子可是松本的顶头上,关根中将的女儿啊! 面对田秀一的质问,松本此时也是张口结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用怨毒的目光射向金井经二和张儒文,此时,他真想生吞活剥了这两个蠢货! 此时的张儒文,没有了刚刚进门时的豪情,脸色苍白、战战兢兢!他也不知道,自己设计的这样周密,怎么振东彪就变成了田秀一了呢?! “这这这……”张儒文摊着两只手,说不出话来! 田秀一急了,愤怒地叫道:“就算是你们抓错了人,那光子呢?为什么要打死光子?!” 田秀一这样一问,倒是提醒了张儒文,他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金井经二,想说,是受了他的指令! 可是,金井经二明白,出了这种事情,松本太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收留张儒文了,并且,捎带着连他金井经二也不会再那么相信了! 此时,张儒文指着金井经二,想要揭穿他的老底,金井经二岂会让他说出来! “砰”一声枪响! 金井经二竟然对着即将出卖他的张儒文就开了一枪! 谁都没有料到,金井经二会在这个时候断然开枪! 张儒文是该死,但也不该是死在金井经二的手中。 张儒文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他那双垂死的眼睛,竟然扫了一眼许荣斌,他那只手,刚刚指向了金井经二,还保持着手枪形状。 突然,张儒文的那只手,在他临死之前,竟指向了许荣斌!苍白丑陋的脸上露出了然且愤恨的表情,强撑着说了一句话:“一定是你!” 张儒文在一众惊愕的目光中倒地归西了。他临死之前说的那句“一定是你”,到底指的是谁?! 许荣斌和许佳磊的心中却是升出些许遗憾,就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混蛋,就让他以这种方式死去,真是太便宜他了! 可此时的张儒文必须得死,不然,又有多少中国人葬送在他的手里?! “金井君,你为什么要打死他?”松本问道。 金井经二擦了一下手中的枪,道:“这等的废物,留他做甚!” 刚才抬着田秀一进来的几个人,此时也是吓得呆若木鸡! “你们还不滚出去吗?”金井经二瞪了他们一眼,这几人赶紧连滚带爬地出了大厅。 可此时,醒悟过来的田秀一却不干了,他追问松本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想着死一个废物,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吗?!” 松本急忙说道:“秀一君请放心,鄙人一定给你一个交代,一定……” 松本太郎说着说着,自己都没有了底气,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给人家什么交代?怎么给?! 松本太郎还不明白,田秀一怎么会在振东彪的驻地?如果此时松本要再说去捉拿振东彪,显然不合适。但他又不能说他自己的过错! 正在此时,外面的宪兵来报:“报告,城外来了一伙人,嚷嚷着要我们交出田秀一经理!” 许荣斌走上前来,对田秀一道:“秀一君,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此时还急不得。您看不如先去梳洗一下,吃些东西,然后再研究一下怎么办!” 许荣斌的目光指向金井经二。 田秀一不由自主地也向金井经二看去,与他那毒辣的眼神相遇,竟叫田秀一一哆嗦,他心中猛然冒出一种想法:“这回是我独自被掠到这里,他们该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想到这里,田秀一也不要什么交代了,赶紧对松本太郎道:“我的人来了,既然是误会,那就让我出城跟他们走吧!” 金井道:“那怎么可以,秀一君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吧?那个时候,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办!” 田秀一道:“不用,军中之事,自有军中之人商量,我就不参与了!”说着,田秀一一把夺过金井经二的手枪,一手拉着松本,一手用枪顶着他的腰,道:“我看,松本大佐还是送我一程吧!” 松本道:“秀一君实在想走,那走便是,你这是干什么!” 田秀一仍然不肯放手,小声说道:“松本司令不明白形势吗?如果我死在这里那关根中将会不会放过你?!” 松本沉脸说道:“那好吧,那就让我来送你出城。秀一君,请!” 松本太郎与田秀一一起往门口走去,他手下,有人见他仿似被劫持,纷纷上前,松本瞪了他们一眼,这些人不敢造次,朝后退去。 松本一直跟着田秀一来到城外,果然在这里见到一辆汽车,几个身穿黑色服装的人站在车旁。 几个黑衣人见田秀一从城门口出来,纷纷对他点头鞠躬道:“社长こんにちは(总经理好)!” 田秀一没有回答,撒开松本,疾步上了车,命令道:“早く运転しなさい(快开车)!” 几个黑衣人心领神会,立即随后上了车。 松本太郎眼看着那辆汽车绝尘而去,心里明白,这下子他摊上事儿了,他摊上大事了! 松本的脸阴沉的几乎要拧出水来!他看也不看身后跟来的金井经二,直接擦着他的身体直接就过去了。 松本太郎的心情十分郁闷,他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沉闷,那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窒息。 今天这个日子,对于许荣斌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的杀母仇人死在了他的面前。 但他却高兴不起来,张儒文的死,是他罪有应得,就算张儒文这样死上八次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只是在这样的时期,许荣斌还不能在这方面占用过多的精力,他明白这一篇是分过去了,但接下来会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许荣斌照常回了驿馆。即使在这个杀母仇人已经消亡的日子里,他也没有回信和棉纺厂,他又守在松本太郎的身边,他要让松本太郎知道他许荣斌无论什么时候,对大日本帝国都是忠诚的,锦县永远都是他们的港湾,是他们的退路,是他们最后的一个岗哨! 晚上的时候,还没有等到许荣斌去安排松本太郎的饭食,他却是派人来叫许荣斌与三木过去。 受到松本太郎的召唤,许荣斌和三木都不敢怠慢,立即放下各自手边的事物,到了松本的住处。 许荣斌专门把这个地方改成了日式结构。等二人到达的时候,松本太郎正穿着一身黑色的和服,盘腿坐在榻榻米上。 许荣斌和三木进来,分别坐在了松本的两边。随后,便有人为他们各自在面前放上了小餐桌。 松本举起酒杯道:“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我想跟两位一起过!” 许荣斌和三木都疑惑的看向松本,他们的确不知道今日到底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 三木道:“今日是大佐的生日吗?” 许荣斌却道:“大佐的生日是在五月份,如今是七月。” 松本太郎的脸上显出一丝忧愁,道:“今日是家父的忌日!” 原来是这样,许荣斌和三木都有些哑然,这的确是个特殊的日子,只是他们不知道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松本把他们叫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呀? “我怕是我的忌日也要近了!”松本独自喝了一口酒,说道。 许荣斌明白松本,这是为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而担忧,就说道:“大左不要那么悲观,事情也许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三木这回就是难得的说了一句:“唉,金井先生乃是一个文人,他却是最推崇武士道精神的。他向来蔑视一切被俘虏过的人,当初小野君……唉!” 这回松本看向了三木,等他将话说完。三木却没了动静,也端起了一杯酒,仿似愁苦一般饮了下去。 就连许荣斌都没有想到三木会这样说。他明白,三木和金井一向不和,也明白刺杀光子的事情是金井所为。 只是许荣斌没有想到这话会从三木的嘴里说出来。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他许荣斌一定要帮三木一把,也显示一下他是站在三木这边的。 于是,许荣斌说道:“当初小野君已经到了我们的队伍这边,是金井先生开枪打死了他!” 小野田是松本的小舅子,他一直听说的是小野田死于八路军的手中,今日才知道原来也是被金井打死的。 松本稍微愣愣神,又是无所谓的,转过了头去。貌似非常平静,其实心中已有了计划。 几杯酒之后,松本和三木都有些微醺,静然敲着桌子,唱起了日本歌曲《樱花》。 这首歌是在日本流传很广的一曲民歌,此时的松本和三木都有些怀念他们的家乡了! 许荣斌也做出一副微醺的样子,与他们一起敲着桌子,唱着歌……一直闹腾到深夜,他和三木才离开松本的住所。 接下来的几天,竟是风平浪静的。田秀一自离开锦县之后,银行方面再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反馈回来。振东彪那里似乎也平静了许多。 这样平静,松本越是感到惴惴不安。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他甚至有一种不能离开锦县的感觉。 这期间,松本太郎对自己的未来有了许多的设想,他也不确定自己实际的下场在没在其中,就接着去设想。 这种日子过了没几天,松本太郎突然收到了关根中将的亲笔书信。 关根没有打电话、拍电报,或者直接派人来责罚松本,只是派人送给他一封信。 这种局面,并不在松本太郎的设想范围之内,让他有些忐忑。 松本太郎没有让副官为他诵读关根中将的来信,而是用他那双颤抖的手接过信封,轻轻地打了开来…… 慢慢的,松本太郎那苍白的脸色竟趋于红润,眼睛也瞪得圆圆的,他不可置信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目光又落在了那封信上。 他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将信件放得近了许多,重新看了又看。 上面确实是写着:“松本君,一直以来,你我都是为天皇殿下征战的武士,我们是同仁,又是朋友。我相信,光子的死,和秀一君的误捕,都不是你的本意。 松本君尽可以放宽心态,继续为大日本帝国而战! 我作为你的上级,绝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怪罪于你!” 松本很想大哭一场,大日本帝国拥有这样的将军,何愁不鹤立于世界之林! 他把那把擦拭的锃光瓦亮的东洋刀丢到一边,心中暗道:“这下,不用切腹谢罪了!” 又过了两日,松本太郎的调令下来了。 日军华北方面军,令松本太郎率领5万余人对沂蒙山区进行空前规模的“铁壁合围”大扫荡。 这下子,松本太郎的官职不但没降,反而升了,松本太郎感激涕零,他发誓,一定要效忠天皇,效忠关根中将! 出发之前,松本太郎想起了一件事,他要在临走之前,把这件事情完成。 松本太郎令人将金井经二找来。这是自送走田秀一后,松本太郎首次约见金井经二。 金井经二这几天无事,陪着许荣誉去了泡桐屯子。他心里也明白,松本太郎这几天不待见他,他也懒得向松本面前凑乎。 金井知道,这回惹得事儿可是不小,并且结果会无差别的落到松本太郎的身上。 所以,金井经二去了村里,跟松本太郎保持一定距离。 这人,松本太郎却令人到泡桐屯子,专门叫回许荣誉,还特别嘱咐,一定要把金井经二一并叫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12章 国宝1 松本太郎终于要离开锦县了。虽说这次表面上看似乎是惊险之中还有意外惊喜,关跟中将不但是不计较在对付振东彪的事情上他一回回的失误,还将他委以重任。 但松本太郎也明白,这任务越重,危险性越大呀,况且这回关根中将让他担任的可是副旅团长,妥妥当炮灰的好材料啊! 如今,那些八路军的势力是越来越强大,越来越难以对付。 这是生生的要他松本太郎去跟八路的主力部队硬扛呀! 松本太郎想到了金井经二,自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拜他这个好友所赐啊! 松本太郎没有想到,金井经二原来竟是这样的狠毒。 金井不但当着他松本太郎的面杀死了张儒文,却原来连当初小野田都是被他杀死的! 松本想了想,怎么样都要给他这个好友安排个事做,不能让他如此轻松下去,便派人去请金井先生过来。 金井经二到了之后,松本用手指了指他旁边的座位,让他坐下。 曾几何时,他们就是这样亲密地挨着坐着,这段时间竟有些疏远。 松本往前移动了一下座位,尽量使他们看起来还像以前一样的亲密。 松本看了看金井,道:“听说先生这段时间去了泡桐屯子?” 金井道:“我和荣誉君早年就相熟,泡桐屯子乃是他的家乡。那个村庄虽然不大,却是非常的美丽而舒适。慢慢地,我也觉得那里仿佛也是我在中国的家。 这段时间在那里小住了几天,也算是给自己放个假吧!” 松本太郎说道:“先生本来就是亲和之人,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只是这几天不见,我身边倒是像少了些什么。” 金井经二没有顺着松本的话说下去,而是问道:“听说司令又要挂帅出征了?” “是呀,”松本太郎脸上露出仿似无奈而又有点小自豪的表情,说道:“上峰来了命令,身为军人,不得不服从啊!” 金井假惺惺的道:“司令,这是更被重用,步步高升了啊!恭喜恭喜!” “好吧!正是因为要走了,我倒是有件事想起来要拜托你。”松本说道。 金井经二心道:“这是要给我下套了!” 他虽然心中这样想,但嘴上并没这样说:“司令有事,但说无妨。” 松本道:“这段时间一直以来都是被振东彪所扰,几次追缴均以失败告终,这是我作为一个日本武士的耻辱。尽管如今上峰不再追究此事,但我松本太郎却无法释怀! 以后我在德县的职务由水野由结来接替。我与水野君虽为上下级,但也是多年的好友。 我离开之后,希望先生能够协助水野君,继续追剿振东彪!” 金井表情庄重的道:“司令尽可放心,在下定不辱使命!” 金井经二心里清楚的很,关根中将表面上是不计前嫌,而且还表现的更加重视松本太郎,实际上,对他是明升暗降。 关根非常巧妙的剥夺了松本的实权,还将他调到最前沿去。而且还要让松本不得不表现出,对他不追究女儿之死的感激之情。 果然是级别越高的人,越有手段! 松本何尝不是又拿出这个手段来对付他金井经二。竟然在临走之际,将这么一块硬骨头抛给了他!他金井经二竟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见金井经二点了头,松本觉得再没有其他紧急事情要办,就亲自安排行程。 松本离去的时候,非常低调。不像来时那样大张旗鼓,他只是匆匆的带上他的部下和许荣誉就走了。甚至都没有惊动许荣斌和三木。 也许是军事行动需要吧,但也有松本对这二人的保护情怀在。这种形势下,他必须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他认为,锦县就是他的后路,许荣斌和三木,将成为他最为坚实的后盾! 松本离开以后,金井经二咬着牙杵了好一会儿。 既然事已至此,金井觉得,他还是考虑一下,下一步该干什么吧! 对于振东彪的事情,金井私下里也从头到尾的捋了好几遍,他想起,张儒文倒下去的时候的情景,那手指后来指向的是许荣斌! 其实一直以来,金井也怀疑这一系列的事情,似乎有一个人在背后操纵着,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许荣斌是抱紧了松本的大腿的。如今,松本已经离开,是该好好查查这件事了。 金井觉得,此时他也更应该加倍小心,毕竟他面对的这个人可是许荣斌,那个在上海滩商界都有一号的人。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金井经二都觉得,他与许荣斌都是相生相克的。要么远离他,要么就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但是,有一件事情却是让金井经二离不开锦县半步。况且松本太郎已走,何年何月回来还很难说,至于他交给自己的任务,想想此时只要松本太郎不追究,就没有人去追究一个局外人了。 金井这个人,一向以学者自居。自认为自己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尤其是对中国的传统文化颇多了解。 金井经二也确实在中国文化领域中游历的时间不短。天长日久,金井经二发现,这个庞大而历史悠久的国家,的确是蕴藏丰富。 平时,金井经二就爱搜集字画古玩,小东西,留着他自己把玩,好的东西,他留在身边不方便,就寄回了日本。 可巧这一日,金井带着几个人出去“体察民情”。 此时,应该正是春暖花开之时,可是,因为天旱,河道枯竭,许多人饿得瘫倒在路边,景象十分凄惨。 几人正在一个小镇上游逛,突然,只听有人大喊:“有人抢东西了,那是我们全家的口粮呀,抓住他!” 紧接着,胡同内便窜出一个状如瘦鬼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只小包裹。 此人弯着腰,不断地回头看着…… 身后的不远处,追来一位老妇。 这位老妇,衣衫褴褛、满脸浮肿、步履蹒跚,却是拼了命地往这边追来…… 好巧不巧,那瘦鬼一个没注意,“砰”的一声撞在了金井经二的身上! 金井身后的卫兵赶紧上前来,一把推倒那瘦鬼,口中大叫一声:“八嘎牙路!” 那瘦鬼吓得面无人色:“你们是日本人?!” 卫兵上去,一脚踢翻那个瘦鬼,他手中的包裹散落,里面却滚出几只发了芽的红薯。 此时,那老妇赶了上来,顾不上看其他,趴在地上就要捡那些散落的红薯。 一个卫兵上前,踩烂一只红薯,那老妇赶紧到他脚下抢夺,那卫兵震怒,要去踢那老妇,却被金井伸手拦住。 金井经二蹲下身去,将那几只红薯捡起,交还给老妇,道:“老人家,你的东西,已经帮你夺回来了,你拿好!” 那老妇赶紧“哐哐哐”给金井经二磕了好几个响头,连声说道:“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还不待金井答话,瘦鬼趁这个机会,突然起身就要逃走! 金井一挥手,对身后的卫兵道:“抓住他!” 一个卫兵上前一拳便将那瘦鬼打倒,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那人紧紧抱住脑袋,哀嚎不断。 打了一阵,金井经二觉得差不多了,就叫道:“停!” 卫兵停手。 金井经二让那老妇先行离开,然后背着手,在那人身边走了两趟,然后,指着旁边一家茶馆道:“将他拉到那里去!” 卫兵不由分说,将那瘦鬼提起来,扔到茶馆里,又对里面寥寥几个人喝道:“都出去,你们都出去!” 掌柜的见新进来的这几位凶神恶煞一般,又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立即就明白了,这些人是日本人呀!便赶紧对其他几位摆手,道:“出去,你们都出去吧!” 卫兵瞪了掌柜的一眼,道:“你,也出去!” 掌柜的好像才是明白过来,原来让出去的这些人里也包括他自己,但也不敢怠慢,也跟着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有卫兵为金井拉过一把椅子,金井挺着脖子坐了上去。 那瘦鬼此时跪在地上,惊恐地打量着他身边的这几个人,哆哩哆嗦地说道:“各位日本大爷,各位日本好好汉,小人真的就抢了那么点东西,再没别的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金井经二用他那双死鱼眼睛盯着那瘦鬼。 金井经二的眼神并不锋利,但射到人的身上,却如冰刀一般的寒冷! 那瘦鬼哪见过这种架势,顿时吓尿了裤子,战战兢兢地说道:“各位日本大爷,我说的是真的,俺家里的人都要饿死了,俺也是实在饿得没办法了,才那样做的!” “你知道当街抢劫落到我们日本人手里是什么下场吗?!”金井经二突然厉声说道。 那人脸色更加苍白,他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道:“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呀!求爷爷们高抬贵手,饶过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金井经二冷冷一笑道:“你觉得你还有下次吗?!” 那人一听这话,吓得赶紧以头碰地,哀嚎求饶:“日本爷爷,只要您能饶过我,您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金井经二仿似达到目的的一笑,道:“你是哪里人?” 那人赶紧道:“小的是吴家寨人,姓吴,叫吴仁义。” 是的,没错,这个人便是吴姨娘家那个混蛋叔伯侄子! 其实,自从金井看到吴仁义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这是一个极其贪婪而狡诈的人。但往往越是这种人,越能为他带来意外的惊喜! “现在有个活命的机会,不知要不要?”金井问道。 吴仁义疑惑地看向周边,他不明白面前这个人变脸怎么这么快?他要给自己什么活命的机会? 可是,吴仁义就是这么一看,旁边的卫兵便不愿意了,上去就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骂道:“八嘎!快快滴,回答!” 吴仁义此时似被突然打醒了一般,道:“要,要要!爷爷,只要让我活命,让我干什么都行!” 金井经二站起身形,高深莫测地说道:“我要你帮我做件事,做好了,不但让你活,还给你个保长当当。要是干不好,哼哼!” 说着,金井经二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行行,爷尽管吩咐!”吴仁义磕头如捣蒜。 金井经二阴恻恻地道:“我要你在这一带搜寻早年间遗留下来的一些东西,你能做到吗?” 吴仁义沉吟了一下,但眼光扫了一下他旁边几个卫兵那一张张凶狠的面庞,立即吓得一哆嗦,赶紧道:“能做到,能做到!” 金井经二听吴仁义这么一说,笑了。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看来,阁下是已有目标了?!”金井问道。 吴仁义还沉浸在惊恐之中,道:“有目标,有目标!” 金井经二将椅子直接拉到了吴仁义的对面,托起了他的下巴,道:“既然已经有了目标,不妨说说看!” 吴仁义咽了一下被吓出的口水,道:“我大姑家,有一串佛珠,是我大姑父祖上传下来的,那可是一件宝贝!” “奥~”金井经二听到“祖上传下来的”几个字,眼睛里立即泛起了蓝光!他死死地盯着吴仁义,“那你说一说怎么个宝贝法?” “听说,那串佛珠一共有十九颗,中间是一颗最大的,两边各九颗依次变小的,这叫九九归真!” 吴仁义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就这个?!”金井经二的脸上露出一丝愠怒,他那双死鱼眼又射出了寒光! 吴仁义又是一哆嗦,他努力避开金井经二的目光,赶紧道:“据说,那颗最大的佛珠,中间有个孔,这个孔里头有颗透明的宝石……” 吴仁义说到这里,不但是金井经二,就连他旁边的卫兵都睁大了眼睛,都想听一听,吴仁义口中所说的“宝贝”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 “这颗佛珠,早晚看来,什么都发现不了,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珠子。”吴仁义接着说道。 “但到了正午,您要是拿着它对着太阳看,就能看到那座高大辉煌的南天门!” “什么?南天门?!”金井经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的又问了一遍。 吴仁义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是的,是南天门!那上面有高高的柱子,还有大门两旁蹲着的石狮子!” “那上头,还有云彩不断地飘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13章 国宝2 吴仁义将那串佛珠的神奇之处,对金井等人说了一遍。 “真的是这样?!”金井经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吴仁义。 要是那串佛珠真的如吴仁义所说的那样,那可是无价之宝啊,国宝级别的存在! 他金井经二混迹中国这么多年,可以说阅宝无数,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么一件! “那这佛珠现在在哪里?”金井经二迫不及待的问道。 “在我大姑家!”吴仁义不假思索的说道。 “你大姑家在哪里?”金井经二紧接着问道。 “不知道!”吴仁义摇了摇头说道。 一听这话,金井急了,不待卫兵动手,他上前“啪”就给了吴仁义一个大嘴巴子,气恼地骂道:“你小子敢哄骗我!” 此时,吴仁义的脸肿得跟猪头似的,牙碎了一地,嘴角都流出了血,他也不敢去擦一擦,见金井发怒,赶紧磕头道:“小的说的句句属实,可不敢胡说八道,哄骗日本爷爷呀!” 金井气恼地道:“你既然将她家的物件都知道的这样清楚,怎么会不知道你大姑家在哪里呢?!” 吴仁义咧着嘴,道:“是这样,日本爷爷,我大姑都老大不小的了,才嫁给泡桐屯子的许大个子。自她成婚之后,我们就少有往来。 后来,听一个老乡说,他们离开了泡桐屯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说的可是真的?!”金井经二仔细地审视着吴仁义,那冰锐的目光几乎要把吴仁义射穿。 感觉他不像是撒谎,而且,金井从心底里也愿意相信,吴仁义所说的全部属实,就对卫兵使了眼色。 卫兵将随身携带的干粮袋子拿过来,金井从地上拉起吴仁义,将这干粮袋子交给他,道:“鄙人金井经二,初次见到先生就感觉您是那种能干之人,所以特意对你试探一番的,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我现在就任命你为保长,直接听命于我日本皇军的指挥,你意下如何?” 吴仁义一听这话,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了吗?咋就一下子砸到他吴仁义的脑袋上了呢! 吴仁义当即又重新跪地,向金井经二保证道:“金井先生,我吴仁义何德何能能让您老人家器重?这是我吴家祖坟冒青烟了呀! 我愿为您肝脑涂地,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哟西!”金井不禁冒出了一句他的母语。 其实金井平时是非常推崇说中国话的,他如今也将中国话发挥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平时讲起中文来,甚至没有人能够听得出他其实是一个日本人。 但是,总有那么一小撮人,一听某人说的是外国话,马上就过来摇尾乞怜,阿谀奉承,这让金井产生了说日本话的自豪感,于是,在说惯了中国话的基础上,他又时不时的说上一句日本话来。 为了查证吴仁义所言非虚,金井还特意到泡桐屯子去住了几天,要私下里走访一下,如果真有这样的宝贝,他金井经二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他也要把它弄到手! 金井经二到达泡桐屯子的时候,正赶上许荣誉对那些要求减租减息的村民们抓到许府大院里,对着他们发泄淫威。 许荣誉将几个领头闹事的人,绑在许府院中的泡桐树上,挥舞着鞭子狠命抽打!嘴中还不断叫嚣着:“这他妈的要是在日本人的刑房,非要把十八般酷刑都让你们尝尝,那个时候看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还嘴硬!” 这回,这些人的家属也被叫进了许府大院。看着自己的亲人受训斥,一个个哭哭啼啼的,站在后头,抹着眼泪。 金井经二身着一件土灰色的大褂,下身穿一件黑色的裤子,加中式的黑色小布鞋,妥妥一副道貌岸然的形象出现在许府。 金井经二见到许荣誉这副嘴脸,立即便明白了,这肯定是春杏的枕边风起了作用。 要说起来,这还得算是他金井经二的杰作,他怎么会让许府就这样安安稳稳的立在村里,等着与那些抗日分子勾结呢! 这些要求减租减息的人,不过是些种地的农民,就算是把这些人都杀光了,只会是少一些人给他们提供粮食,还有那些,他们日本没有的东西! 这黑脸的活肯定是由许荣誉来唱的,那让他这位日本人来唱红脸,岂不更好?! 金井经二来的正是时候,就正该他出场了!金井一声短喝上前夺过许荣誉手中的鞭子。 “许大翻译,你这么对待自己的乡亲,未免太过分了吧?!” 许荣誉一愣,他没想到金井经二居然会来阻挡自己,愣愣地问道:“金井先生,搞错了吧?您不是一直痛恨这些顽固分子吗?” 金井道:“有的人是顽固分子,十分可恨,可这些人不是。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而已,我要求你必须放了他们!” 金井咬着牙,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死鱼眼睛竟对许荣誉露出阴森的光。 只这一眼,竟让许荣誉浑身发寒,他赶紧放下鞭子,十分疑惑,又不情愿的看向金井。 正在此时,躲在书房窗口往外望的许本才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自从许荣誉担任翻译官以来,金井经二到过许府无数趟了,许本才总是如乌龟一样的躲在那书房里,这还是头一回,在金井经二在许府期间走出那间书房。 “荣誉呀,金井先生既然都说了,这些人都是些老百姓,你就把他们放了吧,都是乡里乡亲的,两边缓和一下。你就当看着金井先生的面子,不行吗?” 许本才凑到许荣誉跟前,近似哀求的道。 许家虽然几世的地主,但从许本才记事起,许家人都是以善治人。平时与佃户之间少有冲突。 就像这样,把人绑到家里来,捆绑殴打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许荣誉几次回来,不但恢复了对一些佃户的地租,而且还在整体上提高了一些。所以,闹得许家和佃户之间的关系也如同水火。 如今,许荣斌的身份是伪县长,直接就是日本人的狗腿子,不方便管许荣誉的这些行为。 许本才名义上一家之主,其实他也明白,这许家早就成了空架子,他的话哪里还有作用! 如今,许荣誉每次回来,许本才都担着心,唯恐他做出伤害乡亲的事情来。 可是,他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今年天旱,庄稼收成不好。要是按着早年间许家的做派,一定会减租减息的,这是长远的打算。 可是,如今这地里的事情,是许荣誉说了算,确切地说是日本人说了算。许本才没有插嘴的份。 见到许荣誉将一些人绑到家里来,许本才是吓得心惊肉跳,担心再闹出人命来! 当金井经二在许府大院门口出现的时候,着实把在书房偷看的许本才吓了一跳,心中暗道:“这回真是坏菜了,但凡是荣誉跟金井在一起时,就没办过好事,这个节骨眼上他又来了,岂不是火上浇油?” 只是这回,令许本才没有想到的是,金井经二居然制止了许荣誉的做法。这让许本才喜出望外,也着实的大出意外! 许本才一直在书房窗户的小玻璃后面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见许荣誉那个样子,似乎对金井的话也不情愿接受。 许本才再也按耐不住了,怕许荣誉再继续这种行为,既得罪了乡亲不说,还拂了金井的面子。 所以,许本才趁着这个机会,赶紧着跳出来,配合着金井,制止许荣誉在对乡亲们动手。 金井照常冷冷的盯着许荣誉,一动不动。 许荣誉咽了一口唾沫,道:“今儿就看着金井先生的面,放了你们可以,你们要是还想着减租减息的事儿,门都没有!” 绑在树上的一人道:“今年天旱成这样,地里根本就没收多少东西。我们拿什么交租?放了也是交不起!” 许荣誉一听这话,对金井和许本才道:“你们看,就是这样顽固,说放了他吧,他还不愿意走了!” 许荣誉说完,后槽牙竟又咬了起来,又重新举起了鞭子。 “荣誉,慢着!”许本才赶紧上前道。“我来说两句。咱就这么着,今年确实是天旱少雨,地里收成不好。家家都这样,不光是咱家。 咱这个租子,就少收上两成,你们看怎么样?” “五成!”金井厉声道,“今年的租子,就收五成!” 金井的态度,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仿佛他才是许家真正的主人。 金井既然已经发了话,许荣誉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只拿眼睛斜着扫视这些佃户。 佃户们也沉默下来。虽然只收五成,有人怕是也交不起,但也都明白,这也是最大限度了。 就这样还是多亏了眼前这位日本人,许多人的眼中都流露出对金井经二的感激之情。 见大伙儿都不再吭声了,金井对他的卫兵们使了眼色。 几个卫兵上前为那几个仍然绑在树上的人松了绑。他们的家属上前,紧紧抱住了伤者。 也有人觉得还有必要理论一下,又要上前争辩,却被等待在他们身边的家属拦下。 “谢二爷,谢金井先生!”女人们边对金井和许荣誉作着揖,边拉着自己的男人往许府外面退去。 许荣誉将鞭子扔在地上,问金井道:“先生,你也太仁慈了吧?你就不审问一下,这里头有没有共产党?!” 金井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许本才,道:“哎呀,许大翻译,你看看令尊为了这事都出来了,你就当看他的面子,也不能在今天闹了啊!” 见佃户们都已经出去,金井经二又换了一副面孔。他满脸堆笑地望着许本才,对许荣誉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许本才点着头,道:“是呀是呀!金井先生说得对,今日这个事,就当是看了我的面子,就此为止吧,别再闹了!” 金井经二让许荣誉放了这些闹事的人,确实是在乡亲们面前树立起了形象,又抬高了他的地位。 接下来,金井经二就要对泡桐屯子的这些村民们,挨家挨户的进行走访,名曰“体察民情”。 金井身着一身便装,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如同中国的一位富户老爷,但比那些人还要平易近人。 也是由于金井在许府救下了几个人,许多人对他心存感激,当看到这位“贵人”进门的时候,全都用最隆重的方式迎接他。 还别说,这几天金井果然是不枉此行,热情的人们纷纷为金井介绍着泡桐屯子的各种奇闻趣事,当然也包括许大个子家的祖传宝贝佛珠。 本来就是说者无意,听者是有心的事,再加上这听者的特别引导,金井经二很快就探听清楚,原来吴仁义所说的却都是真的,许大个子家里果然有这么一样东西。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好的东西,那现在那串佛珠在哪里放着呢?”金井经二不顾形象的问道。 “嗨,那是啥好东西呀?一串破珠子而已!”有人竟这样说。 “以前啊,俺是常到许大个子家里去串门子,他家那串佛珠就挂在迎门桌的一个大葫芦上。这边的大人孩子到了他家都要拿上那珠子,对着天空看看。” “真能看到南天门?”金井经二不禁问道。 “那还有假,那一朵朵的云彩都能看的那么清晰!” 金井经二不禁搓起手来,他的心里有种奇痒难耐的感觉,恨不能一把抓过那珠子揣进怀里才好! “许大个子的家在哪里?”金井经二赶紧问道。 “许大个子的家倒是离我们家不远,可已经好久没人住了!” “为什么呀?人去哪儿了?” “自从许大个子成亲以后,没多长时间,他们就都搬了出去。后来便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有时候许大个子也回来一趟看看,但呆不上一会儿也就走了。” 听了村民的话,金井经二决定亲自到许大个子家去看看,就算是找不到他的人,最起码可以看看人们口中所说的那串佛珠是不是还在他的家里? 金井经二,这样想着,就离开了那个村民的家。他会找到那串佛珠吗??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14章 国宝3 214金井经二又仔细的打听了几个村民,确定许大个子家确实有那样一个稀世之宝。 金井经二似有意无意的打探着那串佛珠的样子,大家的说法都是一致的,因为这些人都是亲眼见过那串佛珠的。 当问起许大个子家里的情况,却被告知他的家早已经搬走,不知去向。只是偶尔不定时的回来看看,也是匆匆就离开。 许大个子从不向人提起他的去向,人们也就无从得知。 可即便如此,金井经二仍想到许大个子家去探究一番。因为谁都说不上来,那佛珠的去向,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留在许大个子的家里。 金井经二于是就亲自前往许大个的家探看一下。 为了这回的“体察民情”,金井经二特意让那些卫兵全部待在许府,他一个人出来的。为的就是向乡亲们显示,他这个人有多亲民。 而且金井经二也料定,这种情况下,谁会去加害一个善良的学者,即使八路军武工队的人,了解到他的身份,但从百姓的安全方向想,也不会加害于他。 从那位村民家出来,按照他的指点,金井先顺着大街朝东走,遇到的第一个南北胡同就拐弯,再朝北走。 金井经二分辨了一下方向,确定就是这条大街,他就朝着东方走去。 这条大街是连着许府的,金井经二虽然是经过那里,但也没有回许府看看,一门心思的要去许大个子家。 如今,人们也习惯了许家与日本人交好的事实,也就对许府不再感到那么恐惧。许府对面的凹墙处时不时的又有了一些闲人。 金井经二对许府视而不见,但还是瞥了一眼聚在凹墙处的几个人。 只见那些人,一个个的面黄肌瘦,形如枯鬼,或坐或卧的在那里,没有一点生机。 金井经二从那里经过,那些人全都瞪着突出的眼睛看着他。金井经二不禁加快了脚步。 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六妮儿哎,回家吃饭!六妮儿呀,跟娘回家吧……” 金井经二到泡桐屯子的这几趟,经常会听到这个女人的呼唤声,那声音特别得凄惨而瘆人。 金井经二甩了一下头,他很烦,听那声音受不了,有种想捂起耳朵的感觉。 又朝东走了一段路,果然看见了一个小胡同。金井就往北边拐了弯,应该快到许大个子家了。可是,具体是哪个大门呢?那个村民好像是没有说。 金井经二是来过这泡桐屯子几趟了,也没少在这里“体察民情”。但也并不代表他谁家都去过了,就像这个许大个子的家,他就从来都没有来过。 金井就想着再遇到一个村民,打听一下许大个子的家具体在哪儿。 金井正在东瞧西看地搜寻着,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小矮个子从北边走来。 这人一看就是个侏儒,看样子年纪是不小了,可个子还是那么一点点。 但这人一看就让人觉得他是个非常精明,精于世故的人。并且,这人还没有那种时下非常流行的病态枯瘦,而是显得短小精悍,穿着打扮也非常干净得体。 金井便上前,问道:“敢问这位老哥,您知道许大个子家怎么走吗?” 那矮子上下打量了经井一番,问道:“许大个子已经搬走很长时间了,你找他干嘛?” 金井道:“是这样,我是一位日本学者,非常敬仰咱们中国老百姓,听说许大个子是个阅历非常丰富的人,我想前去拜访他一下。” 本来,金井经二是不想表明自己是个日本人的,但他发现,许多人只要提起日本人来,便有种天生的敬畏之心,什么话甚至不用花特别的心思,便都“突突”的说出来。 今日,金井经二就想着在这里利用一下自己这个特殊的身份,使眼前的这个小矮子痛快地告诉自己一些事情,让他别再费什么周折。 这个小矮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金井,黄眼珠子还滴溜儿地转了两圈,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道:“他那人有什么阅历不阅历的呀,还不如我知道得多。有什么事你就问我吧,保准比问他强!” 金井不禁被他那种自信给逗笑了,道:“鄙人找他,只是单纯地想跟他聊聊,并没有什么事情。” 小个子仍旧打量着金井,不知怎么,金井就感觉这个小个子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似乎能够洞察到他的心思。 不过金井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心道:“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山野村夫而已,能有什么呀?!” 小个子打亮了一阵金井,道:“奥,日本学者要找他聊天,真是抬举他了!不过您走错了地方,您还要往前一个路口,而且您把方向都走反了,他家在下一个路口往南拐,最南头的那个大门就是了!” 金井经二有些疑惑,难道真是自己听错了?他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小个子,不像是骗人的样子。 考虑到自己对泡桐屯子确实是不太熟悉,下一个路口离这里也不远,就听从了这个小个子的指点,返了回去,又往前走了一个路口,再往南拐的。 等金井走到了这条胡同的尽头处,却见这里是一处破败不堪的院落,像是好多年都没有住过人的样子。 金井经二的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是那小个子在骗我?没有必要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呀!” 金井没了办法,只得再次返回去,想找个人再打听一下。 金井刚到大街上,此时又有一个拾粪的瘸子经过这里。 于是金井就上前问道:“老哥,打扰你一下,请问许大个子家在哪里?” 不用说,大家也应该猜到了,这个拾粪的瘸子便是解栓儿。 解栓儿自上次得到了许荣斌和李长稳的暗中救助,又过上了正常生活,还是爱整天背着个粪篓子,到处拾粪。 解栓儿一听金井是来找许大个子的,他挠了挠头,道:“您是那位日本学者吧?” 金井赶紧点了点头,表示谢栓儿说的没错,自己就是那位日本学者。他明白,此时泡桐屯子的人都应该听说了前几日,他救助村民的事情,对他不会有什么敌意。 “刚才我见您给许大个子说话来着,怎么他没告诉您,他家在哪吗?”谢栓儿疑惑的问道。 “什么?您说我刚才见到许大个子了?”金井经二有些不相信解栓儿的话,自己哪里跟一个大个子说话来着? 谢栓儿笑了起来,他边笑边往凹墙处的那群人身边走,金井便也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来到了那群人的身边,解栓儿才道:“刚才跟您在这里说话的那个矮子就是许大个子呀,他这是有多长时间没回家了,可能是刚巧今儿回来看看,就碰上了您! 我还当你们认识呢,站在那里聊了那么长时间,原来你们不认识啊?” 金井突然想到刚才遇到的那个小个子,不禁问道:“您说的是刚才在那个胡同里跟我说话的那个小个子?” 解栓儿放声大笑起来,他捂着肚子笑的有些岔气:“对,就是他,他就是许大个子!” 人群中也发出一阵古怪的笑。 金井的脸色有些涨红,心中暗暗骂道:“这些该死的中国人,却原来这样的狡猾,明明是一个小小的矮子,为什么叫他许大个子?!” 尽管仅仅此时,金井心里恨的要命,嘴上却不能说出来,只是讪讪地笑笑,道:“原来他就是许大个子,真是有意思,有意思! 那老哥,你见他去了哪里了吗?” 谢栓儿问道:“你到底找他有什么事儿吧?” 金井道:“我就是久仰大个儿先生的大名,想去拜访一下他吧!” 一听金井这样说,许多人都笑了起来:“大个儿还有大名?” “嗯,不知道!” “小名是小个子,大名就是大个子呗!” …… 这群人说着说着,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金井经二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怒油然而生:“这些人果然是不能尊敬的,越是对他们好,他们就越发恶起来了!” 金井气愤的扭头回了许府,他没想到,今日竟然叫一个侏儒耍了,非常的没面子! 他决定不再在这些村民面前扮演什么劳神子的好人了,他就该痛痛快快的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如果他早点行动,也许那个许大个子就跑不了呢! 金井经二直接去了后院找许荣誉。此时,许荣誉还在屋里头和春杏缠绵。 金井可不管那些,上前抡起拳头,乓乓的砸起门来。 屋里头的许荣誉被搅了好事,怒气冲冲的披着衣服开了门,骂道:“他妈的,这谁呀?!” 当许荣誉看清楚,敲门的是金井时,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道:“原来是金井先生,你这么急着敲门干嘛呀?” 金井顾不上许荣誉什么态度,道:“荣誉君,马上带人跟我到许大个子家去一趟!” 许荣誉一愣,徐大个子是他许家的当家子的叔叔,虽然平时与那李长稳走的近一些,但总的来说,跟他许荣誉关系也不错,这是哪里惹到金井经二了,竟让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便问道:“大个儿叔怎么着你了,要发这么大火?他人都不在家,到他家去干什么呀?” 金井怒道:“让你带人去,你就赶紧带人去,不要管为什么!” “行,好吧好吧!”许荣誉不敢忤逆了金井,也不敢再问为什么,只是回屋穿好了衣服,叫了他们的手下呼呼啦啦地出了许府。 凹墙处的那些人还在那里议论着刚才的趣事,见许荣誉和金井带着这么多的宪兵出来,一个个的住了嘴,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们。 许荣誉对着这伙人挥了挥手中的枪,骂道:“看什么看,全都给我滚!” 这些人似乎才醒悟过来,一个个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一溜烟儿的各自散去了。 许荣誉带着金井和那些手下直接就去了许大个子家,这里果然是金井,遇到那个小个子的地方。此时,这里已经大门紧闭,铁将军把门。 金井越发的生气,大喝道:“去,给我把门打开!” 两个卫兵上前只用了几下子,就将这大门踹了个稀碎。金井带人大踏步的从这扇破碎的门上跨了进去。 小院子里栽着几棵泡桐树,此时花开的正艳,满院飘香! 树下面好像被人刚刚清扫过,非常干净。 卫兵也如法炮制的打开了屋门。 许大个子的房间并不大,但里面收拾的很干净。迎门桌还在,桌子上的大葫芦也在,只是葫芦上根本没挂着什么佛珠。 金井气急败坏的问许荣誉:“你见他这葫芦上放着一串佛珠吗?” 许荣誉道:“见过呀,这上头是放着一串佛珠的,我小时候也玩过。” 金井问道:“那现在在哪里?” 许荣誉道:“这我哪知道啊,可能是被大个儿叔带走了吧!” 金井又问道:“你知道带哪里去了吗?” 许荣誉道:“这我怎么能知道?我管人家这干嘛呀!” 金井就知道问了也白问,仍然不甘心的对手下道:“给我搜,挖地三尺也给我把那串佛珠找出来!” 手下人答应一声,便分头去找了。 许荣誉这才恍然大悟,道:“你这么风风火火的闹了半天,是要找那串破珠子啊?你用那么个玩意儿干嘛?那就是个小孩子玩的东西!” 金井瞪了许荣誉一眼,道:“你懂什么?!” 许荣誉一缩脖子,不再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手下的人全都回来报告道:“先生,没找到呀!” 许荣誉道:“再找也是白找,不会在这里的,大个儿叔对那个玩意儿,一天三拜,他怎么会自己走了,把那个佛珠放下呢?” 今井仍然不甘心的各处转了转,感觉确实在这里找不到什么了,才带着人回了许府。 许荣誉和金井刚进许府,金井还没从那种亢奋状态中恢复过来,松本的人就来叫他们回县城了。 当然,这些事情金井不会告诉松本。 在松本和许荣誉离开锦县以后,金井就要准备实现他自己的计划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15章 国宝4 送走了松本,金井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不管是已经死去的张儒文,还是许大个子,甚至可能还有振东彪,竟然都与许荣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当务之急,金井觉得不是在梳理这些繁复的关系,他最为急切的是,要得到那串佛珠。 金井经二对那串佛珠的渴望,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他为此整日地抓心挠肺、寝食难安。 金井迫不及待的要在第二日就要约见吴仁义。他觉得还是在这个家伙的身上能套出点实用的东西来。 金井经二盘算着,等他把这些枝枝稍稍的都清理完了,许荣斌自然而然的就暴露了出来。到那个时候,再收拾许荣斌也不迟,这样,他金井经二既得到了实惠,又当了英雄。 第二天,金井经二正要派人去叫吴仁义的时候,吴仁义却已经到了驿馆。 只是几天不见,那吴仁义竟变了样子,再也不见了以前赖里赖气的穷酸样,从头到脚都是经过精心打理过的。 他上身穿了一件黑缎子的大褂,里面套着白衬衣,下身还整一条黑裤子,整个儿是一贾贵儿的形象啊! 吴仁义在没见到金井之前,腰杆也挺直了许多,走起路来都癫癫悠悠的,就像一下子踩上了狗屎运! 吴仁义见到金井,呲着牙,点头哈腰的道:“金井先生,您让我办的事,我是一点都不敢疏忽啊,回到家我就马上去办了!” 吴仁义说着,将随身携带的包袱打开,里面露出一些零零碎碎的老物件来,有戒指,铜钱,鼻烟壶,茶碗等等。 仅仅这几天的功夫,吴仁义就尝到了“当官”的好处,他所到之处,只要跟人家提出,自己如今正在为日本人做事,总是有几个上赶着巴结。 还有那种抠门不想出血的主儿,吴仁义也打着日本人的旗号,强拉硬拽,也要让他脱层皮! 所以,时间不长,吴仁义已经是声名远播,纵横乡里,没有几人不知道他的。他也趁此机会,敛财无数。 吴仁义也明白,如今自己无论是兜里,还是肚里,都鼓了起来,再不弄点东西来孝敬一下金井,怕是说不过去。于是,今儿就起了个大早,来找金井。 金井在古玩字画方面,那可堪称为行家,这几年没少往日本倒蹬这些。 此时金井瞅了瞅吴仁义送来的这些东西,虽然有不少确实是古玩无疑,但破破烂烂也值不了几个钱。 金井经二不屑地扭过了头,问吴仁义道:“怎么样,打听到你大姑的消息了吗?” 吴仁义继续点头哈腰地说道:“俺大姑肯定是藏起来的。不过您放心,我大姑还是非常疼我的,再见到她,她肯定能乖乖的将那佛珠给我!” 金井冷冷地问道:“再见到她,你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吗?” 吴仁义赶紧点头道:“俺总感觉,俺姑现在住的地方,不会离这里太远……” 现在,吴仁义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想当年,许大个子拿着那佛珠到吴家寨,上赶着要送给他吴家,权当是聘礼,结果那么一大屋子的人,竟然没有一个识得那是个宝物的! 吴仁义还在那次羞辱了许大个子,让那许大个子从那之后,对吴仁义防范意识到了极致,再也不给他接近佛珠的机会。 当年,一屋子的人都在嘲笑许大个子,认为那佛珠只是一串破珠子,容不得许大个子把那佛珠的妙处说出来的! 也是他吴仁义瞎了狗眼,竟把如此精妙绝伦的宝贝退回去! 吴仁义有时候也恨那李长稳,当年就是她用两根金条换走了那宝物,还逼着他吴仁义当众立下字据,让他以后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到那佛珠。 金井也是寻宝心切,根本不给吴仁义留下半点辩解的机会,冷冷地命令道:“再给你三天的时间,去打听那佛珠的下落。要是再找不到,你就别再当这保长了! 我既然能够让你当上这保长,也就能够让你再次变得什么都不是!” 一听这话,吴仁义吓得一哆嗦,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太君,爷爷,我一定尽快去寻找,保证三天之内,找到我大姑,让她交出那佛珠!” 其实当听说许大个子当年带到吴家寨去的那串佛珠其实是无价之宝之后,吴仁义也是动了要要回那佛珠的心思。 只是可惜,有许大个子和李长稳在,那次没有得手,再去泡桐屯子的时候,许大个子家已经是人去屋空! 在临县的一座小镇上的一处小院中,吴姨正喜滋滋在洗菜,许大个子在外面干活回来,见吴姨正在忙碌,连忙放下手中的家什,过来帮着吴姨摘菜。 吴姨笑道:“就这道菜,俺自己弄得了,你干活够劳累了,就歇着去吧!” 许大个子道:“俺不累,就算再累,只要是能跟你一起,也就不累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吴姨就由了许大个子,让他蹲在自己身边摘菜。 “卫国呢?”许大个子问道。 吴姨朝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洋溢着自豪,道:“在屋里头学习呢!” 卫国现在在镇上的一家私塾上学,刚刚放学回来,见没什么事,吴姨便让他在屋里,先把自己的课业写完。 卫国就是被吴姨带大的,从小就听她的话。吴姨让他去写作业,他也没有反抗,就乖乖地写作业去了。 许大个子虽然身材矮小,但他从小走南闯北得惯了,头脑又机灵,无论到了何种地步,他也能够养活自己,也有办法让他身边的人过得更加好些。 像如今这样,许大个子不但照顾好了他自己,就连吴姨和卫国都被他照顾得很好。 就算是如今在外面兵荒马乱,这三个人依然能够其乐融融的在一起。 正在此时,邻居王大娘迟迟疑疑地进来,见这二人正在有说有笑的洗菜,便走上前来,道:“老许家的,俺刚才在街上,见有人在到处打听……” “王大娘,他们在打听什么?”吴姨问道。 王大娘难为情的看了看许大个子,有点尴尬之色。 许大个子看了一眼王大娘,道:“是不是有人打听,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小矮子和一个高高瘦瘦的漂亮媳妇?” 这些年,不管是许大个子和吴姨二人去哪儿,都会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 相貌上如此悬殊的两个人,居然能够非常恩爱的生活在一起,也难怪有人会议论。 这些年来,许大个子和吴姨对这些议论之声也早已见怪不怪了,随他们说去吧,嘴长在别人身上,难不成还要给人家堵上不成?! 再说人家说的也是实话,他们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还不让说了吗?! 吴姨见这情景,笑了起来。 许大个子却像是想起了什么,问王大娘道:“大娘,您见到那些找我们的人了吗?他们都是什么样子的?” 王大娘想了想,道:“那些人全都穿着整齐,竟是些陌生人,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 “明白了!”许大个子点了点头,似是心有所悟,突然放下手中的菜,道:“王大娘,您赶紧回去吧,要是有人问起您,您就说我们刚刚搬来,跟我们家没有什么交往!” 许大个子神情严肃,搞得王大娘也是一阵紧张,她也不敢问为什么,只得尴尬地咧了咧嘴,匆匆离开了许大个子家。 其实自从许大个子一家搬到此地,他们与周围邻居全都互有照拂,相处的也不错。 王大娘也是见那些陌生人,来到这镇上,见人便打听,她一听,就知道这是在搜寻她家的邻居。又看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怕有什么事情,便赶紧回来告诉许大个子和吴姨。 王大娘走后,许大个子也顾不得洗菜了,拉上吴姨便往屋里走。 吴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问道:“当家的,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许大个子也不回答,将吴姨拉进屋里,才道:“前几日我回泡桐屯子,刚扫了院子,想出去串个门子的时候,遇上那个叫金井经二的日本人,他说去咱家要拜访一下我。 我一看他那样子,便知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又见他根本不认识我,也不知道咱家的具体位置,就设法支开了他。 我想,那些打听咱的人,肯定和那个日本人有关系!” 吴姨一听这话,立即紧张起来,道:“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们去跟荣斌说一声?” 许大个子道:“荣斌整天跟日本人在一起,本来就是危险。我们到处决定带出卫国,离开他们,还不就是怕卫国再有危险的吗?! 如今,我们更是不能再去找荣斌,不是自投罗网吗?并且还会给他带去更大的麻烦。” 吴姨焦急道:“那我们怎么办?” 许大个子略一沉思,道:“看来我们在这里是住不下去了,赶紧收拾东西,带上卫国,我们走!” 这些年来,吴姨早已对许大个子的话深信不疑。既然他说此地不能留了,她也不问为什么,也就赶紧点头称是。 吴姨首先要做的,便是去叫卫国。 此时,卫国已经十五岁,在许大个子和吴姨的精心照料下,成长为一个健康、帅气的小伙子了。 吴姨进到卫国的房间,见卫国还在聚精会神地写作业,便叫道:“国儿,快别写了。你爷爷让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卫国停下手中的笔,疑惑地望向吴姨,问道:“怎么了,奶奶,我们在这里过得不是挺好的吗,我爷爷为什么让咱离开这里?” 以前,只要是见到卫国在写作业,吴姨和许大个子都躲得远远的,唯恐打扰到他。 但今日,卫国见他的吴奶奶不仅突然进来中断他写作业,还要带他离开这个他们生活的地方,着实有些意外。 吴姨道:“你爷爷说,遇到了一些事情,好像跟日本人有关系,怕是有麻烦,叫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两个人正说着话,许大个子进来了。他身上背着个包裹。显然,他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别说了,咱们快走,再晚了怕就来不及了!”许大个子催促道。 卫国还想问问到底是为什么,可当他看见,许大个子那满脸的焦急神色,随即就改变了想法,起身道:“等我拿上这些书!” 卫国虽然顺从了许大个子的决定,但他很想带走自己心爱的书。 许大个子却平生第一次对卫国厉声道:“你这孩子,不用拿那些了,那些东西到处都有,还是顾命要紧啊!” 吴姨也十分疑惑,许大个子一向支持为国学习的,今日难道真的紧张到要卫国连自己的书都要丢弃的程度吗? 许大个子看出了吴姨和卫国两人的疑惑,也不去解释,而是不由分说的拉上两人就往外走。 三人来到院子里,许大个子对两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却蹑手蹑脚的来到大门前,将大门打开,一条缝往外观看。 吴姨也不禁靠上前来,朝门外观望着。 两个人这一看不要紧,却是让他们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看到了一个叫他们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身影! 此人正站在胡同口,指挥着几个黑衣人,道:“应该是这里了,你们去,给我挨家挨户地搜查!” 说话的这人正是吴姨的侄子,吴仁义! 吴姨着实是吃了一惊,她明白了,为什么许大个子如此的紧张!她的这个侄子,不但再次卖掉她,还几次三番的找她,索要那佛珠。 吴姨在以后的日子里,明白了那佛珠乃是稀世之宝,断然不会把它交给吴仁义那样的人手中! 自从吴姨和许大个子带着卫国离开锦县以后,便没有再跟以前的任何人联系过,当然更是没有见过吴仁义。 今日这吴仁义出现在这里,不用问,一定是冲着他们来的,确切点说是冲着他们的佛珠来的! 看到这里,吴姨不禁要惊呼出声,许大个子,赶紧一把捂住了,正在弯腰偷看的吴姨的嘴! 许大个子对吴姨,道:“看来从这里出去是不行了,咱们转到后院去!” 吴姨还是有些惊魂未定,但仍然拉上卫国,急急的跟着许大个子来到后院。 后院用一道高高的围墙,将许大个子的家与后街隔开。 许大个子对卫国道:“孩子,你先爬上去!” 卫国年轻体壮,只是三两下就爬到了墙头上。 许大个子又招呼道:“孩子,快把你奶奶也拉上去!” 吴姨上了岁数,身体并不灵活,很难攀上那高高的墙头。 正在此时,前院却响起了“砰砰”的,砸门声!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16章 国宝5 许大个子和吴姨与卫国三人想着攀墙逃走,可是后面的围墙太高,只有卫国可以爬上去。 许大个子想让吴姨接着离开,但以吴姨的力气,如何都爬不上去。 卫国在墙头上拼命的拉拽着吴姨,可此时前院却响起了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有人喊道:“开门开门,快点开门!” 三人立即明白,这是前面的人,找到这里了! 墙根下面站着的许大个子,此时也是急出了一身冷汗,他望了望,还在拼命挣扎着的吴姨,咬了咬牙。 许大个子将他怀中紧紧抱着的包裹一把塞给吴姨,道:“吴大姐,我多谢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叫我许大个子也知道了,做着个人是什么样的,你带上这包袱,和咱们卫国一起跑吧! 这包袱里头有咱家那串祖传的佛珠,还有我教你使用的那个防身的东西,你一定要带好! 翻过这道墙,你们就朝着大路的方向走,一直走,别回头。等见到山的时候,就跟人打听,一个叫延安的地方,到了那里,你们就安全了!” 吴姨一听这话,这摆明了是许大个子要跟自己永别呀!又怎么会舍得下他? 吴姨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当家的,你要干什么呀?你得跟我们一起走。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 床头上的卫国也说道:“爷爷,你赶紧上来,我们一起走!” 此时敲门声更紧,竟有人喊起:“大姑,这是您家吧?我猜您一定在里头。侄子吴仁义来看您来了!” 吴姨一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当家的,你带孩子走,我去见他,谅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许大个子一阵苦笑,道:“你快走吧,我给他周旋一阵就去追你们,你的心眼儿那么实,怎么斗得过他呀?!” 许大个子说着蹲下身去,将吴姨的双脚,强行按到自己的肩膀上,对卫国叫了一声:“孩子,用力了!” 随着这声喊,许大个子用上了他平生最大的力气,站起了身子。卫国也是急了,猛一用力,将吴姨拉上了墙头! 许大个子在下头,对着吴姨摆手道:“你们快跑,记着去延安!你们要顺着大路走,但不要在大路上啊!” 言语中,充斥着满满的不舍与牵挂。 吴姨的眼里溢满了泪水,她知道这一分别将是意味着什么。但当她看了看墙外的卫国时,一咬牙,闭上眼睛,跳了下去! 卫国见他奶奶从墙上跳了下来,赶紧跑过去接她,结果,二人全都倒在了地上。 既然已经出来,吴姨也顾不得其他了,拉着卫国,就朝大路方向跑去! 送走了吴姨和卫国,许大个子心里坦然了许多,从旁边拉过一些柴草,将刚才翻墙的痕迹盖住。 做完这一切,许大个子掸了掸自己身上的土,从容不迫的向前门走去。 吴姨记住了许大个子的话,拉着卫国,顺着大路的方向朝西北跑去。 许大个子走南闯北,见识广泛,也常常跟吴姨说起一些外面的事情,这些话都被吴姨记在了心里。 她不敢走大路,只是冲着西北的方向挑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走,累了就稍事休息一会儿。 许大个子还在包袱里放了许多干粮和一个水壶,两人饿的时候就吃点儿。 两人走了一天一夜,可谓是风餐露宿,但好在一路之上,并没有遇上追兵。 第二日黄昏时分,远远的看到山了,吴姨明白,将包袱交到魏国手里,到:“孩子,你拿上这包袱到延安去找红军,把这个交给他们!” 卫国疑惑地问:“奶奶,那您要干嘛去?” 吴姨一脸的安详,道:“卫国听话,你先走,到延安等我们,我去接一下你爷爷,我们一起到延安去找你!” 卫国道:“奶奶,您不会是觉得我爷爷会有危险吧?” 吴姨道:“你爷爷心眼多能有几个人对付的了他,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放心!” 卫国依然皱着眉头不肯相信,道:“奶奶,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我怎么会不明白? 要回也是我回去,我年轻跑的动,到时候实在不行,我就给他们拼了,把我爷爷背回来!” 吴姨笑了,道:“傻孩子,你没听到我们来的时候,那个人喊我大姑的吗?那是我亲亲的娘家侄儿呀! 他叫吴仁义,他到咱家去是去看我的,怎么会害我呢?我呀,回去就是想看看他,我有些想他了,这你怎么替的了?” 吴姨的这番话,让卫国确实,但说不出什么,但是他的心里还是隐隐的感到不安。 吴姨看出了卫国的担忧,她将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放到自己怀里,又找到那串佛珠,对卫国道:“孩子,你看这串珠子是咱家的传家之宝可不能让旁人拿了去! 奶奶让你先走,就是想到你有能力保护好你家的这个宝贝呀!” 吴姨说着,将包袱重新包起来塞给卫国:“总有一天,会把这些鬼子们都赶走,我们就过上好日子了。到了那个时候再把这宝贝交给国家!” 卫国迟迟疑疑地接过那包袱,道:“那,奶奶,你要快一点!” 吴姨点了点头,又抚摸了一下卫国的头发,就朝来时的路走去。 “奶奶,等等!”卫国叫住了吴姨,他将那包袱从中间撕开,包了些干粮和水壶交给吴姨,道:“奶奶,您路上得吃东西呀!” 吴姨没有推辞,十分欣慰的接过卫国递过来的包袱,两人才就此别过。 卫国站在高处,一直到看不见吴姨的影子了,他才转身朝西北的方向走去。 其实这一路上不见个追兵,吴姨已经明白了,许大个子一定是想出了什么办法,拖住了他们。 这些年,吴姨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侄子吴仁义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他在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许大个子呢?! 是许家大太太走后,许大个子成为吴姨最强劲的依靠。这些年来他给了吴姨无限的关怀与照顾。这让从小就失去亲人的吴姨,感受到了真正的亲情是什么滋味,不知不觉中,许大个子已经成为吴姨今生最为重要的亲人! 所以,吴姨必须回去,是生是死她都得跟许大个子在一起! 没有了卫国在身边,吴姨便没有了牵挂,脚步放的更快。又是经过一天多的风餐露宿,吴姨听接近小镇了。 吴姨刚要转过一片芦苇荡,踏上回村的路,却突然被人拉到了一边儿,将吴姨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王大娘和她的女儿王丽。 王丽是个十八九岁的漂亮姑娘,已到了婚嫁年纪,只是此时却是满脸的黑灰,身上也是脏里脏气的,就像刚从锅底下拉出来的一样。 王大娘着急的道:“他婶子,你怎么还敢回来呀?你不知道家里出了事情吗?他们还在到处找你呢!” 吴姨摇头道:“我想着家里会有事情发生,不过,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就赶着回来看看!” 王大娘道:“你那个侄子说,大个儿兄弟偷了日本人的什么东西,要他交出来,大个儿不肯交……” 王大娘说到这里,似乎还有什么不忍心说出来的话,她满含担心的看了看吴姨。 王丽也用她那双非常显眼的大眼睛,警惕的朝周围巡视着,似乎是在为王大娘和吴姨两个人说话在放哨。 见王大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吴姨不禁问道:“嫂子,有什么话您就都告诉我吧,我心里好有个应对!” 王大娘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道:“咱们那一块儿,后来又去了一些日本人,他们将你的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什么,他们就那大个兄弟,说出你的下落来。 大个儿兄弟什么都不说,后来就折磨他,生生的将他的十个手指头全都剁了去……” 吴姨听到这里,眼前有些发黑,她捂着额头晃荡了两下。 王大娘赶紧扶住吴姨。 吴姨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现在怎么样了?他们把大个儿怎么样了?” 王大娘说道:“他们折磨了大个两天两夜,咱们那块儿的人家也不肯放过,挨家挨户的搜查你。俺怕俺家王丽遭殃,就把它藏到这里来。” “今儿早起,他们就把大个儿吊到了村口场院的树上,要全村的人都过去看,说要当众烧死他。” “俺家那口子说,你那侄子这是为了诱着你出去来!” “俺这不赶紧着给王丽送些吃的过来,今一天就让她在这芦苇荡子里呆着,哪儿也不能去!” 听到这里,吴姨点了点头,道:“我去那边找他!” 王大娘和王丽赶紧拉住吴姨道:“你可不能去呀,他们这是摆明了要置你们于死地呀,你去了不是中了他们的圈套吗?!” 吴姨道:“俺知道,不是必须得去!” 吴姨说完,非常坚定的向村口走去。 此时,村口的场院里挤满了村里的老百姓。许大个子被吊在大树上,已经折磨的没了一点人样,一滴滴的鲜血从许大个的身上流出来滴落到干柴之上。 树下面放上了干柴,金井经二悠闲的坐在干柴的不远处,望着树上的许大个子,犹如在看一场非常热闹的戏剧。 一队日本兵,手握刺刀,凶神恶煞般的立在金井的周围,虎视眈眈的瞪着在场的老百姓。 吴姨的侄子吴仁义,仰着脸瞪着许大个子,围着干柴一圈圈的转。 “许大个子,你这个不高,骨头倒挺硬!你偷了人家的东西,还不肯承认,也不肯说出我姑的下落,你他妈的也忒不地道了吧?!”吴仁义像一个疯狗一样蹦哒着,叫嚣着。 许大个子沙哑的声音,拼了身上所有的力气骂道:“吴仁义,你个汉奸狗腿子!你帮着日本强盗来抢劫东西还要说出这样的理由来,真是亏了你八辈祖宗!” 吴仁义见许大个子都这个样子了,还是当众揭了他的老底,有些恼怒,叫道:“嘿,好你个许大个子啊,都这个时候了,还跟我在这儿死鸭子嘴硬,今非要你尝一尝,被火烤焦了是什么滋味!” 场院的不远处就是滚滚的运河,一座高高的拱桥耸立在河面上。吴姨一身素搞的出现在了桥上。 吴姨手搭栏杆对着场院喊道:“吴仁义,我的侄儿,我在这里,你过来找我吧!” 众人听到喊声,纷纷向那桥上看去。金井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那边张望着。 吴仁义听到喊声,一阵惊喜,笑道:“到底还是我姑疼我呀,这不她来找我了!” 吴仁义说着挤出人群,朝着桥头走去。 快到桥头之时,吴姨喊道:“吴仁义,你来不就是为了要那串佛珠吗?你把我当家的给我送过来,我就告诉你那串佛珠的下落,否则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会跟我当家的一样,一个字都不会跟你说!” 吴仁义笑道:“姑呀,你还真恋着那个矬子啊,你这么好的人儿,怎么还惦记着他呀?!” 吴姨道:“你少在这里侮辱我当家的,你不配提起他来!你要是还觉得我是你姑,你就把他给我送过来!” 吴仁义还想说些什么,被后面赶来的金井制止住。 金井对着身后的鬼子道:“去,把那许大个子弄到这里来!” 金井是料想就算把许大个子交给吴姨,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来,没准真就能说出那串佛珠的下落,岂不是省了许多事! 不一会儿,两个鬼子抬着面目全非的许大个子来到桥头。 金井朝着无疑的方向摆了摆头,两人便把许大个子放在了吴姨的面前,转身又回到金井的身后。 吴姨一把抱住取大个子,哭道:“当家的,都怪我呀!” 许大个子非常宽容的笑了笑,轻声道:“傻女人,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能跟你在一起,我心里高兴着呢!” 吴姨抹了一把眼泪,道:“家的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许大个子心中已经明白了吴姨的意思,他也清楚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谁都无法存活了,就笑着点了点头。 吴姨坐在了地上,紧紧偎依着许大个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对吴仁义叫道:“好侄子,你想要的东西在这里,这是老许家祖辈传下来的宝贝,俺们当家的,让俺一直带在身边吧,你过来拿吧!”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17章 国宝6 吴姨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让金井这边的人过去拿。 在场的所有人都盯着那个小包,都想看看,被这么多人争夺的宝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金井飞快的往前踏出一步,恨不能一把将吴姨手中的小包一下子抓在他的手中! 此时,金井旁边的鬼子小队长却是一把拉住了他,道:“金井先生,您不能往前去!” 很明显,这个小队长担心吴姨那边有诈! 那小队长说着,对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名鬼子兵立即明白了,悄悄的对吴姨做出了射击的准备。 金井却伸手拦住了他。 金井料定吴姨和许大个子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手段可耍?! 另外,金井还担心,万一吴姨手中拿的不是佛珠,把她打死了,那就更没有办法得到那串佛珠了。 于是金井对着旁边瑟瑟缩缩的吴仁义道:“你过去,把那佛珠拿回来!” 金井之所以这样说,意思就是告诉吴仁义,不管他姑手中拿的是什么,都要把佛珠给拿回来。 吴仁义看了看金井,又看了看吴姨,将嘴巴咧到了耳根子底下,并没有动弹。 见吴仁义这副德行,金井急眼了,恶狠狠地道:“我说,让你去把那佛珠拿回来,你没有听见吗?!” 吴仁义看了看金井那凶狠的眼睛,似乎被那目光灼伤到,不禁打了个哆嗦,他从骨子里是惧怕日本人的,见金井经二这样瞪着他,只得战战兢兢的向着吴姨走去。 “大姑哎,你可是我的亲姑啊!你可就我这一个侄子啊,我们老吴家也就我这一根独苗啊!”吴仁义边走边嚎着丧,不知为什么,他此刻非常得惧怕吴姨,只好打起了感情牌。 吴姨一直冷冷的笑着,盯着吴仁义! 等吴仁义来到吴姨与许大个子的跟前时,吴姨道:“吴仁义,你叫我什么?” 吴仁义一愣,道:“我叫您姑啊,您就是我的亲姑!姑哎,只要您交出那串佛珠,您就是我娘,就是我亲娘啊!从今往后我就是您儿子,我给您养老送终!” 吴姨冷冷一笑,道:“好儿子,行!” 她又指了指许大个子,问吴仁义道:“那你叫他什么?” 吴仁义看了看一直被自己瞧不起,如今又被自己折磨的,已经是体无完肤的许大个子,咧着嘴道:“他是我爹,是我亲爹!” 吴姨道:“那你不赶紧给你爹磕头赔罪,还等什么?!” 吴仁义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给许大个子磕头喊爹! 可吴仁义想到那串佛珠,想到金井经二那几乎是要吃了他的目光,又不敢得罪吴姨,不得不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于是,赶紧对着许大个子双膝跪地磕头道:“爹哎,儿子给您磕头,跟您赔罪啦!您老就原谅儿子这一回吧!” 吴仁义说着用头朝着地面砰砰砰的磕了起来! 看着吴仁义的丑态,吴姨和许大个子全都露出鄙夷的神色。 许大个子道:“吴仁义,即使你对我磕头喊爹,我都不愿意认你这样的儿子!” 吴仁义抬眼望了望许大个子,有些恼羞成怒,道:“许大个子,你别不识抬举!” 吴姨面带嘲讽地对吴仁义道:“吴仁义,俺当家的说的对,你就是不配做他的儿子!” 吴仁义又盯着吴姨,道:“大姑,你耍我?!” 吴姨冷冷的哼了一声,晃了晃,手中的小包,道:“吴仁义,你看这是什么?” 吴仁义瞪大了眼睛,他仿佛看见,吴姨像以前一样,将那佛珠双手捧到他的面前…… 不远处的金井也睁大他那双死鱼眼,朝着这边观察着。他有些后悔,第一个从吴姨手中接过宝贝的,应该是他金井经二,让吴仁义过来,哪怕是触碰一下那佛珠,都是一种亵渎! 当那层薄薄的布料被抖落的时候,竟露出了一颗黑乎乎的手雷来! “啊,这这这……”吴仁义被惊呆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愕然的说不出话来! 吴姨可没管那么多,她绝不会给面前的这个畜牲留有一丝生存的余地,毅然决然地拉响了手雷! “吴仁义,你去死吧!” 随着吴姨的这声怒吼,手雷在三个人中间炸响! “哎呀,我的宝贝!”金井经二大叫一声,捂住了胸口…… 1942年,是中国历史上非常特殊的一年。这一年,也是我国抗战时期最为艰难的一年。 由于连年大旱,鲁北地区简直可以说是赤地千里!又加日寇残酷推行“三光”政策,群众生活十分困难,卖儿鬻女,逃荒要饭者甚多。 据此,共产党地委积极组织救灾。一方面发动群众向当地地主借粮,一方面调集车辆,在部队的掩护下,穿越商临公路和封锁沟,从齐河、济阳向灾区运粮100万斤,救济受灾群众,渡过难关。 群众深受感动,把送来的粮食当作“救命粮”,进一步密切到党群、军民关系,增强了抗战必胜的信心。 就是在这个时候,日本特务头子水野由结接到了接地松本去到德县的任务。 水野由结也是个凶狠的日本军人,双手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 如今刚刚接到调令,便到徳县走马上任了。 自古以来,徳县的交通都很便利,这里不仅是京杭大运河上的重要节点城市、南北交通的水路枢纽,也是“神京门户、九达天衢”之城。 水野由结被调到这里,他认为自己能够来到这块人杰地灵的土地上,是捡了个肥差。 徳县虽然当时也是一个县,但它却统辖周边的平原、高唐、锦县等,权力是完全高于其他县的。 所以,水野由结有些沾沾自喜,感觉如今,自己的地位提高了,人便也精神了不少。 日本人那边的新官上任,也随了我们老祖宗的套路,也是要烧三把火的。这不,水野由结刚刚上任,就烧起了第一把火,那就是,肃清他身边正在日益蔓延的反日势力。 当时,共产党领导的农民减租减息运动,此起彼伏,各地的抗日组织也蓬勃发展起来。 这让日伪非常头疼。 水野由结针对这种状况,研究出了一套方案,准备在徳县范围内率先尝试一下。 水野由结上任以后,走了一条比松本太郎还要凶狠的道路,他蛮力实行“清乡”政策,即使面对这些饥寒交迫的人们,他也照常搜刮不误。 水野由结的暴行,激起当地民众的强烈反抗,纷纷参军入伍,有组织的反击鬼子。 八路军游击队更是直接袭击了徳县的日军司令部。 水野由结气愤之余,便是绞尽脑汁地策划如何镇压这些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又送来了一个坏消息给水野由结:振东彪的人抢了他们的枪! 要说这振东彪的人抢枪也不是头一回了。 振东彪带的那些人,作为土匪窝点,枪支弹药上,自然不能与日伪相比,这就让振东彪很是不爽。这就让他产生抢枪的想法。 如今的振东彪在声势上,比以前更加的壮大,他有一种占山为王的感觉,才是不想受任何人的管制。 经过缜密研究,振东彪决定,以平原车站据点东门的鬼子哨兵为目标,打算利用边三九赶集的日子行动。 他们安排两组人员,夺枪组四人,掩护组五人。农历五月九日的大集之时,所有人员化整为赶集百姓或商贩,混入人群,要趁机夺枪。 所有人员表现十分自然,俨然真的赶集。早晨八点左右,一行人赶到东门外大桥东。掩护组按计划秘密封锁桥头,夺枪组依然前行,准备夺枪。 恰巧,伪警察所的警长,外号叫做王麻子的,闲逛碰上夺枪组人员。 他见夺枪组人员有可疑,便拉住一人打算问话,另一人见状开枪,未料哑火。又一人立即开枪,击中王麻子大腿。枪声一响,计划也就泡汤了。 这次计划失败以后,振东彪合计了一下,决定要再次夺枪。这次决定智取,这回振东彪的想法着实异想天开,会成功吗? 这天,振东彪带上他的副将曲九,穿着西装衬衫、裤子等,带着洋帽子、手表、黑墨镜,腰上挎着枪。一副走狗汉奸样,趾高气昂的骑着自行车到了边临镇西门。二人到哨兵面前停下,自称:“城里的皇军今天要出城讨伐,我们提前赶到,叫你们队长来迎接。” 哨兵信以为真,拿着二人递过来的信件,转身就要跑,却被叫住。其中一人道:“扛着枪干什么,谁稀罕这破枪,放下,快跑!” 哨兵见来人骂骂咧咧,不敢得罪,乖乖放下枪跑去送信。 因为前去送信的有两名哨兵,所以,振东彪和曲九轻轻松松就得了两杆枪。 伪警察大队的队长接过信封,打开一看,上书:“振东彪前来借枪”几个字。瞬间变了脸色,臭骂两个哨兵,气得他连扇哨兵耳光。可那个时候也无计可施了! 伪警察大队不敢隐瞒,赶紧将此事报告给水野由结。 振东彪那边,却是士气大涨。真的是哎,跟着大当家的振东彪,不但有吃的,还有枪用! 这还不算完,八路军游击队,又趁着鬼子伪军管理上的疏忽,炸了平原一段的铁路! 并且,八路军的这一行为,大有与振东彪勾结的可能。 如果振东彪真的与八路军联系到一起,那么,整个儿的鲁西地区,将更难治理。 水野由结顿时感觉有些焦头烂额!经过这段时间的梳理,水野由结已经总结到了,目前,徳县及周边各县地区,最棘手的问题,便是振东彪和八路军。 这两方力量的存在,他水野由结是一天都得不到安宁!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来报:“报告中左,金井经二先生求见!” 对于金井经二这个人,水野由结早就听说过。 他金井经二在水野由结的眼里,可不是什么“智多星”,水野由结甚至对他嗤之以鼻,感觉这人与说书先生无异。 所以,水野由结根本就不待见金井经二,当听说金井已经到来,就对卫兵摆了摆手,不屑地说道:“去,告诉他,就说我不在!” 金井经二等了好几天,依然见不到水野由结。他不由得私下里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有人告诉金井,水野司令目前确实是忙得焦头烂额,被八路军和振东彪都快给逼疯了。 金井听后,心中霍然,弄了半天,这水野司令真的是有事呀,随即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认为他又一次展示自己的机会来了! 金井经二感觉到了水野由结对自己的不信任,也难怪,连着好几回了,他做的一些事情确实是不露脸! 想到此处,金井经二摸了一把自己的老脸,暗自庆幸:好在他到来之后,遇上了这种事情,刚好可以表现一下,让水野由结见识见识他的手段。 既然水野由结不搭理他,金井经二就主动来到水野由结的办公室,再次诚恳求见。 并且,金井经二还特别告诉卫兵,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见到水野司令本人。 水野由结有心再次推脱,可想到金井经二在这些日本人当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他一次次这样避而不见,也不是个办法,便勉强答应,让金井进来。 水野由结仍然阴沉着脸,瞥见金井进来,连招呼都没有跟他打,照常在忙他自己的,当金井经二如空气。 金井经二也不在意水野由结的态度,上前弯着腰,道:“水野司令,在下有一计,可保振东彪和那些八路成为真正的敌人,从而一箭双雕,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什么?!”水野由结一听金井经二这么说,不由得看向他:“真有这样的好计策?” 金井经二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不瞒司令说,在下这几天就是在为此事做准备的,没有十足的把握,都不敢这样跟您说!” 水野由结站起身来,道:“先生不妨说来听听。” 金井经二又会想出什么歹毒的主意来?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18章 灵儿 水野由结听金井经二说,他有办法,可解自己的燃眉之急。当时很是一阵惊喜,但突然想到关于金井经二的一些传闻,激动的情绪立即又冷却下来,道:“本司令可是听说,那位振东彪是个非常狡猾的人,先生不是出过许多主意,要抓他,反而弄巧成拙了吗?如今,您又想出了什么办法?” 这话说的,就算是厚脸皮的金井也是一阵尴尬,讪讪地说道:“前一阵在下曾在锦县的泡桐屯子住了几天。我曾经到那些村民家中体察过。了解到,那个振东彪很有可能就是那里有户人家的大儿子,小名换作东子。” “哦,”水野由结不由得看向金井经二,探究地问道:“那么说,先生果真有了对付这个人的办法了?” 金井微微一笑道:“要说起振东彪这个人,可是与锦县的县长许荣斌有太多的瓜葛了!” “那先生不妨说说。”水野由结不动声色的说道。 “据我所知,那个东子可是许夫人的堂兄弟。”金井经二回答的胸有成竹。 “竟有这么回事?!”水野由结一蹙眉。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许荣斌可与这事牵扯的大了! “那接下来先生想怎么做?”水野由结问道。 “接下来我想去趟天津……”金井经二不敢隐瞒,便把他的计划简略地说了一遍。 不得不说,金井经二的确对中国人了解的比一般日本人多得多,水野由结边听他的计划边点头。 最后,金井道:“要实现这个计划,还要借助一个人。” “谁?”水野由结问道。 金井经二阴森地说道:“锦县县长的夫人——李长稳!” 水野由结的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已经了然,道:“看来先生是想一箭三雕了?!” 说着,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这段时间,锦县那边也不平安。受旱灾影响,锦县的农民运动也是此起彼伏,人们的抗日情绪也是日渐高涨。 最近,还有几股围攻县城的,搞得政府大院里头是人心惶惶。三木窝在办公室里,急得不得了。 许荣斌整日在外“剿匪”,以保县城平安,一天到晚难得与他一见。 如今,三木对许荣斌很是信任,也可以说是不得不信任,不得不给予他全权调动锦县部队的权力。 因为此时,也只有让许荣斌拥有这种权力,他三木和锦县才会安全。 这天,许荣斌刚刚回来,三木感觉自己每天什么做不了,凡事都要劳烦许荣斌,挺对不起他的,便要亲自为许荣斌倒水,以示敬意。 许荣斌看出了三木的窘态,出手拦住他,并且安慰道:“少佐心怀歉疚,也不要太过着急,你我只要守好县城,外头不出太大的纰漏就可。等松本大佐凯旋之时,我们也就算是安稳了。” 三木无奈地笑笑,不过,想想也是,松本太郎若真的回来了,那他的压力确实是小多了。 于是,三木便命人,摆上酒菜,他要与许荣斌小酌一番。 城外的信和棉纺厂,相对来说还算安宁一些。 首先说,这里是由李长稳在当家经营。众所周知,李长稳乃是许荣斌的夫人,她与许荣斌互相关联,又互有区别。 自许荣斌“投降”日本人以后,李长稳从来都没有到政府去过,再加上,信和棉纺厂雇佣的基本上全是些贫苦农民,并且,暗中也救济过不少人,所以,不管是农民还是八路都对李长稳没有敌意。 第二条来说,外界都知道这个信合棉纺厂与日本人有着不可推脱的关联,并且日本人锦县的许多经费都是由信和棉纺厂来提供的,所以说日本人也是支持信和棉纺厂的存在。 第三,信和棉纺厂所能提供的这些物质条件,基本上也有中和日本人和锦县百姓之间的矛盾,使锦县在这些艰难的岁月里,出现相对平稳的现象。 就是因为这样,这几年信和棉纺厂在城西才得以发展。 这种局面的形成,也得益于信和棉纺厂的实际经营者,李长稳的沉着与智慧。 这一天,稳儿正在厂中忙碌,新晋护院侯林进来,对稳儿道:“太太,有位日本学者金井经二先生求见!” 稳儿皱了一下眉,她当然认识金井经二的,只是她不明白,金井不去县城,跑到她这里来做什么。 不过,既然金井已经来了,稳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稳儿便放下手中的事务,换了套衣服,带着高青山等人迎出门去。 此时,金井经二正在门口饶有兴趣地跟门卫聊着天,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稳儿款款走来。 “金井先生,怎么有空到我这杂乱的厂子里来呀?”离着老远,稳儿便笑道。 “许夫人说笑了。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以一己之力,支撑起这么大的一个厂子,实属厉害,鄙人早该前来拜访了!”金井经二满脸的虔诚。 稳儿道:“先生过奖了!既然先生来了,就请跟我到厂里一叙吧!” 金井却道:“夫人客气了!实不相瞒,鄙人此次前来,是有一件事不能定夺,想请夫人跟我去确认一下。” 金井虽然是用了“请”字,但那种态度却是摆明了不容得稳儿有一丝一毫的拒绝。 听完此话,稳儿身后的几个人全都变了脸色,心中暗道:“这个日本人到底什么意思,这不是前来劫持太太的吗?” 几个人心中这样想着,暗自里也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只要稳儿一声令下,保管叫着小日本,走不出这信合棉纺厂。 稳儿倒是没动声色,只是微笑问道:“先生说笑了,能有什么事情让我这个妇人去鉴定呢?” 金井道:“到了那里,夫人就知道了此事,只有夫人能够做得到!” 稳儿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不远处晃动的身影,对身后的人悄悄做了一个静止的动作,点头道:“既然先生如此抬爱,那李长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稳儿说完,随着金井走出了信合棉纺厂那里果然停着一辆军车。 金井对着稳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太太,请上车吧!” 高青山等人也想跟上,金井经二道:“这里只有太太一个人的位置,其他人请回吧!” 几人一听这话有些着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要绑架我家太太吗?” 稳儿悄悄对高青山使了个眼色道:“既然金井先生让我一个人去,那也无妨。刚好厂子里有些事情离不开你们,你们就代我处理一下!” 高青山等人马上明白,稳儿这是让他们想办法告诉许荣斌。便当即停下脚步,眼睁睁的看着金井的车载着稳儿扬长而去。 金井的车在一处营寨中停下,他先下车,又为稳儿打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许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即使来到这军营,还如此坦然自若,真是叫人佩服,请下车吧!” 稳儿看了一眼金井,道:“真是没想到,先生竟然让李长稳来到这军营之中,不知道我又能为先生做些什么呢?” 金井道:“许夫人不用着急,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两人正说着话,营帐之中,走出一位日本军官,金井见到此人,赶紧点头哈腰的迎了上去。 他用日本话为那位军官说着什么,瞅那姿势,仿佛是在介绍稳儿。 那名日本军官走到稳儿面前,道:“您就是许夫人吧,鄙人水野由结,早就听人说起过许夫人,真是久仰大名啊!” 听到他报出自己的名字,婉儿不由得多看了那人几眼,原来此人就是水野由结,这是个咱们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 稳儿也对水野由结笑道:“原来是水野司令亲自光临本县,失敬失敬!” …… 三木在他的办公室里为许荣斌设宴,两人还是义无反顾的交谈甚欢。 正在此时,卫兵进来,对着三木耳语了一番。 三木脸色大变,震惊的看了看卫兵,像是要确认这句话的真伪。 卫兵很是确定的,点了点头,然后才转身离开。 三木又长瞪着眼睛盯着许荣斌。 许荣斌被三木看的一愣,问道:“少佐怎么回事?刚才出了什么事情你怎么那么看着我?” 三木吭哧了好半天,才说道:“刚刚卫兵来报信说,金井先生带走了你的夫人李长稳!” “什么?!”一向沉稳冷静的许荣斌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竟然惊愕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众所周知,稳儿一直是许荣斌的软肋,他尽自己所能地呵护她。 这些年的相处下来,三木深知,只要维护好李长稳,那么,他就能够与许荣斌和平共处,许荣斌甚至可以不要任何的功名利禄。 这是什么情况,金井带走了稳儿?!许荣斌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要亲自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许荣斌说着,就要往外闯! 神木也站了起来,拦住许荣斌道:“许县长,切莫冲动。既然是金井先生亲自请的,嫂夫人想来,他此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如我陪许县长去一趟军营吧!” 许荣斌抚了一下额头,听说稳儿被金井带走,他确实有些冲动。前往军营的事情,又这么少的下三木?! 于是许龙斌便道:“那多谢少佐了!” 军营中,稳儿随着水野由结和金井,来到大帐,立即有人奉上了茶水。稳儿的眼睛飘向金井经二,意思是说:“您不会是专门请我来喝茶的吧?” 金井明白稳儿的意思,笑道:“这次请夫人前来,是想让您见一个故人。” “故人?”稳儿不解。 金井经二拍了拍手,立即有两个宪兵扭着一个女人进来。 只见这个女人,身穿红色锦缎旗袍,足蹬黑色高跟皮鞋,满头乌发烫成了大波浪,束在顶上。 这女子有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但依然皮肤白皙,目如秋水,风韵一点不比一些小姑娘差,但给人感觉,却是一个混迹风月场所多年的样子。 看到这个女子,稳儿不禁心中一酸,这不是当年与豹子私奔,又在天津失散的灵儿嘛! 当年灵儿被铁犁婶子的三寸不烂之舌,为她家东子提亲成功,又因为东子常年不在家,便由豹子代替他迎娶灵儿。 结果,几年当中只与东子有过一夜之缘,却与整日跟她朝夕相处的豹子暗生情愫,最终两人决定私奔。 稳儿当时对这个苦命的姑娘很是同情,就设法成全她和豹子,帮助他们,逃过铁犁婶子的追捕,让他们跟车去了天津。 谁曾想,两人到了天津之后,却碰上了两队人的火拼,致使失散了这么多年! 自从两人失散以后,豹子是拼了命地寻找,可是,灵儿却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后来豹子参加了八路军,但是也一直没有放弃过打听灵儿的下落。 豹子参军以后,为人机警,作战勇猛,很快便发展成为八路军鲁西地区的军事委员长罗荣桓手下的得力干将。 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婚娶,只为有一天能够再次与灵儿重逢。 豹子的心中始终有个结,他觉得,是他将灵儿带出去,又将她弄丢的,他过不去心中这道坎儿! 稳儿没想到会在日本人的军营之中见到灵儿,她差点惊呼出声! 稳儿着实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灵儿,她马上想到,这金井费劲巴拉的找到灵儿,又将她带到自己面前,到底是为了什么?! 灵儿却是在风月场所见惯了人间百态、各色人等,如今虽然被抓到军营,却没有平常女子的惊慌失措,又在这种地方突然见到稳儿,灵儿马上明白,这些日本人抓她过来,原来是有政治目的呀! 尽管这么多年不见了,灵儿也是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位端庄大方的夫人,就是许家太太,他们的姐姐李长稳! 不等金井经二等人开口,灵儿马上怒目圆睁,质问道:“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我要回天津!” 金井哈哈大笑,道:“你要回天津,为什么?这里不是你的家吗?你看,你面前坐着的这位太太,不是你的亲人吗?!”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19章 中计 金井经二狡诈的目光在灵儿和稳儿之间来回扫射,想看出些端倪来。 他心里盘算着,只要这两个人中的一个表现出异样,他就可以立即让水野由结抓捕许荣斌。 如果真是这样了,那可不是小动静,到时候,无论是振东彪还是豹子,都会得到消息,这兄弟二人,会因为这个灵儿争执个死去活来! 这样一来,他金井经二便会名声大噪,功名利禄通统都是他的! 灵儿进入营帐的刹那间,也立即认出了,眼前这位美丽端庄的夫人就是稳儿! “我呸!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是南方人,这里哪儿来的什么我的亲人?!”灵儿害怕稳儿会在这个时候承认认识自己,不敢耽误,抢先骂道。 她相信,依稳儿的智慧,定会明白自己意图和立场。 这些年来,灵儿不只一次地想过要去寻找豹子,只是她已经身陷囹圄,认为自己以这样的不洁之身,无法面对豹子,便将这种情绪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灵儿无法得知豹子的行踪,自然也就不知道豹子如今的状况,更是不知道东子已然成为震惊鲁西地区的土匪头子振东彪了。 但当灵儿自然是知道这回抓她的人是日本人,当她见到稳儿的时候,立即想到,这些日本人抓她来到这里,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的。 灵儿印象中的稳儿和许荣斌,是那样的一对正直而善良的人,是绝不会与这些日本人同流合污的。 所以,灵儿要通过这种方式,让稳儿明白,她的意思。 听完灵儿的这番话,金井冷笑道:“好一个南方人!你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儿吗?!鄙人要是没把握了解你是个什么人,怎么会跑到天津去请你回来?” 金井说着,将脸转向稳儿,道:“许夫人,这个人,你不会不认识吧?” 灵儿却是将眼一瞪,道:“我小越红可是天津红楼的头牌,怎么会认识这些乡下村妇?!” 这回,还没等金井说什么,水野由结却似气急,冲上前去,大叫一声:“八嘎!” 水野由结骂着,抬手狠狠地就给了灵儿一巴掌!他可没那些耐心听这些有的没的,要不是金井一直拦着,说留着这个女人有大作为,他早就让手下人办了她了,而且 这一巴掌,只打得灵儿嘴角出血,半边脸都肿起老高! 灵儿扭脸还待再骂,却被水野由结又是一巴掌,直接给怼了回去! 水野由结还是不解气,叽里咕噜叫唤了一些日本话,金井经二赶紧上前去,对他劝说一番,意思是:请息怒,留着这个女人还有用,此时还不是处决她的时候,等等。 金井直劝到水野由结气呼呼地坐回了座位,才满脸隐晦地瞅了一眼稳儿。 稳儿端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她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明白:日本人这是想利用灵儿,来达到一箭三雕的目的。 灵儿间接地说出了她如今的身份和遭遇,稳儿有一种想冲过去,抚慰她一番的冲动。只是碍于当前的局面,和灵儿的侧面告诫,她不得不装出一幅一无所知的面孔。 叫稳儿惊喜的是,灵儿如今虽然已经身在红尘,却是活得比以前更为通透和坚强了。 只是心疼灵儿,到了今日这种地步,到底经历了多少磨难,怕是只有她才知道! 见水野由结打了灵儿,稳儿更加心疼。 到了这个时候,稳儿觉得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她必须站出来,说些什么。 面对金井经二一直猜疑的目光,稳儿道:“金井先生,您让我见这位姑娘,到底是为什么?您觉得我跟这位姑娘是什么关系?” 金井道:“许夫人难道真的不认识她吗?她难道不是你的弟媳灵儿吗?” “奥,”稳儿似是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灵儿,才道:“听先生这么一说,这位姑娘倒还真的与我家弟媳有几分相似。只是我李长稳愚钝,您找这位姑娘来,到底要意欲何为呀?” 经稳儿这么一问,金井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灵儿见到李长稳会直言不认识,而稳儿却会是这样问他! 金井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总不能说是为了陷害许荣斌吧?! 金井正要想些其他对策的时候,卫兵进来报道:“三木少佐和许县长到了!” “哦!”金井经二和水野由结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就知道许荣斌会来的,只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快,也是没有想到三木会陪着他一块儿来。 水野由结看了一眼灵儿,命令卫兵道:“この女を连れて行け(把这个女人带下去)!” 卫兵答应一声,拖起灵儿出了营帐。 金井经二看了一眼依然端坐不动的稳儿,目光隐晦地道:“许夫人是个识大体的,应该明白该怎么做。” 稳儿不屑地将脸转向了别处。 一会儿,三木和许荣斌带着各自的秘书进来。 金井经二迎上前去,似乎是打趣的看着许荣斌道:“许县长果然是对太太伉俪情深呀,竟然追到了这里来!” 许荣斌道:“金井先生不是也时刻不忘夫人吗?虽然他不在身边,你不也是隔三差五的就要捎东西去日本吗?” 金井明白,许荣斌对吴姨与许大个子的死,一直耿耿于怀。 但那又怎样?你许荣斌带我日本人的手下讨生活,又能奈我何? 三木在此时,恰到好处的来到水野由结的身边,对他敬了个军礼,道:“司令,三木一郎向您报到!” 水野由结半学的看了看三木一郎,道:“三木君,哟西!” 三木又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许荣斌道:“司令,这位就是许荣斌县长!” 许荣斌向前一步,对水野由结深鞠一躬,道:“司令,属下不知您已经光临小县,向您请罪!” 水野由结早就听说过许荣斌,知道这是一个非常识时务的人,又见他对自己这般的恭敬,心下也有些飘然,也是对他满脸堆笑的说了一句:“哟西!” 金井经二一直在几个人的身后,没有凑上前来。见许荣斌对水野由结犹如当年对松本太郎那样,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 见他们全都寒暄完毕,稳儿起身对三木福身一礼,又对许荣斌笑笑。 许荣斌看到稳儿,又瞅了一眼金井道:“你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金井先生,竟让他把你带到这里来?!” 金井抢先道:“许县长这是说的哪里话,鄙人是请许夫人前来,与我的干妹子认识一下的。是吗,许夫人?” 金井笃定,以稳儿的智慧,定不会说破。 果然,稳儿微笑道:“是呀,金井先生的干妹妹很像我曾经的一个亲戚,特意让我来看看她。” 许荣斌道:“那可曾看完?” 稳儿只是微信。 金井经二道:“看完了,看完了!” 许荣斌又满怀尊敬的看了一眼水野由结,水野由结对他点了点头。 许荣斌这才对身后的许佳磊道:“既然已经看完,你赶紧送太太回去!” 许佳磊道了一声:“是!” 又转身对稳儿道:“太太,我送您回去吧!” 稳儿便对各位告别,跟着许佳磊离开了营帐,上了马车,许佳磊亲自驾车护送稳儿回信合棉纺厂。 一路之上,稳儿便将她与灵儿见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许佳磊,并且还讲了灵儿和东子与豹子的关系。 许佳磊想起来,在他们刚踏入京营的时候,他是瞥见一个女子的身影,想来那个女子便是灵儿。 许佳磊听过稳儿的讲述,才明白,灵儿这个人真的是十分重要,他也想到了,金井经二的意图,这不但是要挑起东子和豹子之间的战争,同时也是冲着许荣斌来的。 送下稳儿,许佳磊独自驾车返回军营。 这一路之上,许佳磊一直在思考着:金井经二这回,引领水野由结前来锦县,许荣斌来说,简直是凶险异常。 许佳磊心中默念道:“这金井经二是留不得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除掉金井经二呢? 许佳磊眉头紧皱,赶马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可是,当务之急,若是能够救出灵儿就好了!” 许佳磊边走边想,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营门口,却见此时的军营之中,比刚才冷清了许多。 许佳磊观察着四周,立即有名宪兵跑到他跟前说:“停下,不准进入!” 许佳磊跳下马车,皱着眉头,正要发火,突然,一个中年宪兵跑到他的面前,道:“这不是许秘书吗?我们认识的,我是马原呀,您不记得了?” 许佳磊仔细看了看这个人,他确实不记得有马原这个人,但又不好直接说不认识,便问道:“有什么事吗?” 那个自称马原的人,道:“许秘书,刚才许县长、三木少佐和水野司令等人,一起去了城里,您不知道吗?” 听闻此话,许佳磊朝院子里看了看,果然不见了三木的马车和卫兵。 马原闪了一下身形,意思是让许佳磊看的更清楚一些,道:“怎么样?跟您说,他们都离开了,这么大的事,我还能骗您吗? 金井先生都跟着去了,你不知道吗?!” 听闻此话,许佳磊突然灵机一动,心想,这不就是个机会吗? 于是,许佳磊道:“我当然知道,金井先生也跟着去了,是金井先生让我来,提那女匪的!” 马原一听这话,又问了一句:“您说的是什么意思?金井先生让您来提走那女匪?” 许佳磊点了点头,又重复一句:“对,是金井先生让我来,提走那女匪!” 马原眼珠一转,想了想道:“你说的那个女匪就是天津红楼的那个头牌吧?” 许佳磊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说错了话,便点了点头道:“对,说的就是她!” 马原道:“我就说吧,这里哪有什么女匪?!嗯,金井先生就你一个人来的?” 许佳磊道:“就派我一个人来,还怎样,难道我还怕一个女子不成?” 马原赶紧满脸堆笑的说道:“不是不是,我可不是那个意思,谁不知道你许秘书武功盖世,莫说一个女子就是十几个男子,也不在您的话下呀!” “你就跟我来吧,我带着您去!” 马原说完,带着许家人就往里走。有宪兵还在阻拦,马原道:“你没听见吗?是金井先生叫许秘书来提人的,还不让开路!” 听闻此话,两边的鬼子伪军退后,为许佳磊让开了一条道路。 许佳磊跟随马原进入营寨。 营寨之中果然比刚才安静了许多,马原又对许佳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二人便往后营走去。 可是,马原那充满热情的脸上,却闪过一丝狡诈的笑。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也被许佳磊捕捉到了,他骤然清醒! 一直以来,许佳磊一心想着救出灵儿,竟然忘记,在鬼子大营往外捞人,怎会这样简单,更别说还有一个如此“热心”的向导! 这马原到底是什么人?他就会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泄露军情吗?! 许佳磊想着想着,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又朝周围看了看,放慢了脚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看来今日是中计了! 他许佳磊死不足惜,怕就怕要连累老许家呀!事到如今,许佳磊开始思索着对策。 “怎么,许秘书?”马原看出了许佳磊眼中的那丝踌躇,催促一般的询问着。 “滚出去,你们这些畜牲!”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后面的某个营寨之中传出。 接着,就听到几个叽里咕噜说着鸟语的男人那猥琐的声音。 不用看,就知道,那个营寨之中发生了什么! “您听,那些太君刚走,他们就进去找乐子了!”显然,马原也听到了这些猥琐的声音,故意拿话刺激着有些踌躇不前的许佳磊! 此时,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狂笑声,更加剧烈地传来! 原本还有些踌躇的许佳磊血往上撞,气从心头起,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那个营帐冲去! 许佳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间营帐前面,“啪”的一声,打开门,便冲了进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20章 佳磊 许佳磊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中计了!金井经二安排这一切,是冲着许荣斌去的。自己一旦身陷囹圄,那许荣斌是无论如何都是要被牵扯进来的。 他的思绪不由得旋转起来,努力的思索着办法。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事情弄到那一步的。 许佳磊太急于救出灵儿,他想瓦解鬼子的计划,竟使自己陷入这种绝境! 可临近那个帐篷,许佳磊将那种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一时之间气从心生。 要说许佳磊在许荣斌身边久了,也学会了隐忍,许多事情上,他从大局出发,不会冲动了事。 但这回却是有点不一样,为什么呀?因为受辱之人不是旁人,她是从泡桐屯子走出的人,这样的人,许佳磊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他暗道一声:“狗日的小日本,竟然欺负到我面前来了!” 想到日本鬼子的种种,许佳磊竟顾不得了一向秉承的隐忍原则,愤怒的冲上前去,一脚踹开了帐门。 此时的大帐内,三个猥琐至极的男人,赤身裸体,正要对一个女人施暴。 那个女人则是瑟缩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护在胸前,衣服竟被撕的七零八落。 许佳磊认出,这个女人,果然是他跟随许荣斌头一次进来军营时遇见的那个女人。 许佳磊短不了会被派到泡桐屯子办事,也听人说起过关于灵儿的一些传闻。偶尔的也瞥见过这位人们口中的“漂亮媳妇”。 不过时隔多年,灵儿在外貌上起了不小的变化。头一次来这军营时,仅仅是偶尔的一瞥,许佳磊并没有认出她来。 刚刚经过了稳儿的提醒,现在再见到这个人,许佳磊便清楚地认出,眼前的这名女子,果然就是灵儿。 许佳磊的突然闯入,令正在行凶的三个男人一愣,他们用日语叽里呱啦的骂了一顿,好像是叫许佳磊赶紧出去,不要打扰他们的好事! 此时的许佳磊愤怒至极,也没有心情管他们说的些什么,只是冲上前去,与这三人打斗在一起。 许佳磊从小习武,又跟随许荣斌身边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超人的武艺,仅仅是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三个淫欲熏天的日本人打趴在地! 结果了那三个男人,许家磊对还是一脸懵圈的灵儿道:“快点,我带你走!” 还没待灵儿回答,身后却响起了一阵鼓掌声:“哈哈,许秘书果然好身手,不愧是许县长培养出来的得力干将!” 果然是金井经二的声音! 许佳磊回头一看,金井经二正站在营帐门口笑眯眯地望着他。那个马原,如同一只哈巴狗一般地跟在金井身后,一脸的坏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许佳磊顺手从地上捡起一件衣服,扔给仍在瑟瑟发抖的灵儿,喊了一声:“穿上!”然后,怒怼着金井。 此时的金井经二也不再伪装, “许秘书,今日这种形势,就是为你专门做的个局,感到荣幸吧?只是没想到,你还真就按着我的套路走,真是不负许荣斌多年将你带在身边呀!” 金井经二阴阳怪气地说道。马原也跟着笑了起来! “金井先生足智多谋,岂是随便就能被你利用的!” 许佳磊明白,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他就算说什么,都不会起作用了。自己死不足惜,怕是要连累许荣斌呀! 许佳磊紧紧盯着金井,对这个东西,两眼充满了憎恶! 面对许佳磊憎恨的目光,金井经二不由得心生紧张,他对着外面一努嘴,马上冲进三名大汉! 金井道:“许秘书,听闻你武功盖世,今日我要看一看,你是怎么落入我日本武士的掌心的!” 金井经二这是摆明了要活捉许佳磊呀。万一他弄个尸体回去,不但是死无对证,兴许还会让许荣斌反咬一口,到时候怕是无法交代,浪费了他处心积虑做的这个局! 三个日本武士将许佳磊团团围住,有规律地改变着各自的位置,寻找着他的破绽。 事到如今,许佳磊不敢怠慢,也是两眼紧紧盯着那几个人,搜寻他们的漏洞。 仅仅是一瞬间,屋里的这几个人便动起手来! 纵然是许佳磊勇猛过人,但刚刚解决完三个混蛋,又要面对三个日本武士,也是困难。 许佳磊紧咬牙关,不敢忽视任何一个动作。 但在此时,忽听有人大喊道:“不好了,八路军打过来了!” 又有人喊道:“振东彪的人也过来了!” “什么?!”金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不明白,八路军和振东彪怎么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此时可不是对付这些人的时候,为了套住许佳磊,水野由结和金井经二设计好的,趁着许佳磊去送稳儿的间隙,由水野由结将三木和许荣斌叫进县城。 如果没有猜错,稳儿在路上一定会给许佳磊提起灵儿的事情,那么,再由金井经二诱骗许佳磊去营救灵儿。 如果许佳磊上当,金井经二会立即派人活捉他,由许佳磊牵扯出许荣斌,再由灵儿揪出振东彪和豹子。 为了达成这个计划,水野由结带走了营中大部分人,只留下少数几个,供金井经二差遣。 这第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让许佳磊再次回到军营之后,一眼就看出营寨之中空空荡荡,好产生营救灵儿的想法。 第二个原因便是,水野由结打心眼里就瞧不起金井经二,只是为了他这个计划,不得不费点心思配合他而已,又怎么会将真正的实力兵交给这么个酸不拉几,又不是军中之中的人呢?! 所以说,现在的鬼子军营之中,并没有多少兵力,要是振东彪和八路军的队伍真的来了,那还真是不堪一击! 马原一阵心虚,他紧张兮兮地望着金井经二,道:“先生,我们快走吧!要是那些人真打进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营帐中的几人听到呼喊声,也是一愣神,但仅仅是这一个愣神的机会,却刚巧被许佳磊捕捉到! 许佳磊上前抓住两人的衣领,双手用力,这二人的脑袋便撞在了一起。紧接着,一个过肩摔,将第三人打倒在地。 眼见许佳磊就要摆脱那三人的纠缠,突然,“砰”的一声枪响,许佳磊的腿部血流如注! 原来是在这个时候,金井开了枪! 也是这个时候,外面的枪声却也紧密起来,喊杀之声四起,看来振东彪和豹子的人真的要冲进来了! 许佳磊忍着剧痛,一下子跳到马原的身边,勒住了他的脖子,用眼睛示意金井,道:“让她离开!” 意思是,让灵儿离开。 马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许佳磊会突然过来抓他,当时就吓得面如土色,急忙喊道:“太君救我,先生救我!” 金井经二哈哈大笑,不屑地看了看马原,道:“许佳磊,你觉得,只用个马原,就能威胁我吗?!” 金井说完,对着马原就是一枪! 马原做梦都不会想到,金井会对自己开枪!他瞪着惊恐而又怀疑的目光,不可置信地慢慢倒了下去! 好狠毒的学者! 对这些一直效忠于他的人,竟也没有半点怜惜之情! 许佳磊也是一愣,他惊愕地撒开勒住马原脖子的手,任由他的尸体缓缓倒下去。 紧接着,金井经二将枪口对准了许佳磊,将脚下的一根绳子,踢向他道: “许秘书,今日情况紧急,是让我来动手呢,还是你自己来?” 许佳磊愣愣地盯着金井,不动声色。 此时的金井经二倒是有些急了,道:“看来许秘书是要我帮你了!”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 金井经二捂着脑袋回过头去…… 灵儿手中握着一根木棒浑身颤抖着立在金井经二的身后。 “八嘎!”金井经二疼得,也顾不上什么身份不身份了,转手又将枪口对准了灵儿! 原来,许佳磊早就看到了灵儿的动作,故意扮做傻愣愣的样子,以便分散金井经二的注意力。 此时,见金井经二又把枪口对准了灵儿,许佳磊岂会让他得逞?!一个健步冲上去,挡在了灵儿身前! 随着一声枪响,许佳磊的胸口就出了一个血洞。他顾不上疼痛,反手抓住了金井经二的手,随着又一声枪响,许佳磊和金井经二同时倒在了血泊之中! 外面,枪声大作。 振东彪和豹子的人马已经冲进了营寨。 灵儿从地上缓缓地捡起了枪,默默念叨:“也许我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枪声再次响起,灵儿也倒了下去…… 县城中,许荣斌正陪着三木和水野由结查看徳县,以及其周边地区的地图,分析着当前他们所面临的形势,突然,外面有人来报:“大事不好了,振东彪和八路军竟然联合起来,在攻打县城!” “什么?!”听闻此话,几个人都吃了一惊! 他们不过刚到县城没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我去看看!”许荣斌首当其冲,就要跨出门去。 “许县长不急,我派人与你一同出去。”水野由结道。 说完,他对手下一努嘴,身后立即走出两名副官,一左一右将许荣斌夹在中间。 许荣斌当然感觉到了不对,但他也不去说破,只是径直的往外走去。 水野由结的两名副官,随后紧紧相随。 一路之上,许荣斌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金井经二不是在城外吗?此时他去了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在许荣斌的脑海中不断出现,却也是无法得到答案。 此时的锦县县城可谓是最为牢固的时候,因为有水野由结的亲兵卫队在呀! 等许荣斌等人赶到城门口时,守城的日本鬼子已经打退了那两股力量的几次进攻! 见许荣斌等人前来,守城的一名日本军官赶紧跑上前来。 “外面的情况怎样了?” 许荣斌不禁问道。 那人回答:“报告,振东彪的人只是虚晃了几下,就离开了。此时攻城的只剩下了八路军!” “奥!” 许荣斌等人登上城楼,向外观望…… 果然,只见一支身穿八路军灰色军装的队伍在不断攻城,不见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号坎。 “加大火力,将这几个不知深浅的八路,统统消灭掉!” 鬼子军官命令道。 鬼子得到命令,当即加大了火力。 八路军不堪重创,退了回去。 这场攻城之战,在许荣斌等人登上城楼的不久之后就结束了。 毕竟不管是振东彪,还是八路军,都明白,此时的锦县县城里头是有大部队,他们暂时还不能以软碰硬。 也许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随后,鬼子军官令人打扫战场。这场战役,是以振东彪和八路军的失败而告终。 但同时,县城这边也收到了关于城外鬼子营寨覆灭的消息。 残破不堪的营寨之中,金井经二和许佳磊的尸体,纠葛在一起,不远处,还有那个天津红楼头牌的尸体。 得到情报的人,只是知道那里遭受过袭击,但具体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出具体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件事,水野由结并没有过多的追究,他心里明白个大概。 水野由结一向瞧不起金井经二,这次金井经二的计策再一次破产了,造成这样的结果,水野由结认为,这是金井经二咎由自取。 至于水野由结对许荣斌。 水野由结在见到许荣斌以后,便推翻了金井经二在他面前给许荣斌的定论。 虽然水野由结还是不相信许荣斌,但至少,许荣斌给人的感觉,就是日本人手下的一条忠实的猎犬。 对于许荣斌这样的人,水野由结认为,能利用的还是好好利用,毕竟这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所以,对于金井经二和许佳磊的死水野由结默许了他们是为了抵御振东彪和八路军,而同时牺牲的结论。 这也意味着,对许荣斌忠于日本人,和金井经二等人之死没有关系的,一系列事情的承认。 许荣斌在为许佳磊收尸的同时,也悄悄将灵儿的尸体送回了泡桐屯子。并做了妥善掩埋,也算对这一可怜女子的一个交代吧! 那么,对许佳磊的死,许荣斌又会怎么做呢?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21章 卫民 这一天,天空阴沉得厉害。 信和棉纺厂来了一队宪兵,为首一人见到稳儿,对她行礼道:“太太,卑职是许县长新晋的秘书,叫石计生,受许县长之命,特请您跟卑职走一趟。” “新晋的秘书?”稳儿心中一紧,急忙问道:“佳磊呢?他去了哪里?” 石计生道:“太太,您跟卑职去了,就知道了。” 石计生的话,让一直站在稳儿身边的高青山、杜庆泽等人很是不爽,纷纷皱起了眉头! 杜庆会更是直言道:“这位可是县长夫人。阁下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对夫人说话如此不敬!” 石计生也有些生气,道:“鄙人是许县长新晋的秘书,石计生,诸位没有听清楚吗?!” 一直站在后头的杜庆泽实在忍不住了,冲上前来,道:“不管你是谁,都不能从这里把太太带走!” 经杜庆泽这样一说,众人都附和道:“是呀是呀,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要带走太太,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双方正在僵持不下,突然,有人叫道:“县长回来了!” 众人全都看向大门口处,果然见许荣斌神色严肃地大踏步进来。 石计生见许荣斌前来,退后了一步,提前为他留出路来。 许荣斌抬眼看了看稳儿等人,没有理会石计生。 倒是石计生见许荣斌到来,赶紧跑上前去,道:“县长,属下正在跟太太讲!” 许荣斌没有吭声,径直朝那些人走了过去,在稳儿面前停下,对她道:“带上孩子们,跟我回一趟泡桐屯子吧!” 在场的几位都有些惊讶,稳儿问道:“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还要带上孩子们?” 许荣斌脸上露出少有的沉痛之情,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和石计生的说辞一致,但许荣斌的神情,分明是由于过于沉痛,不忍心说出一些事情。 稳儿见此情景,也不再追问,只是让人将卫民和存善叫来,上了石计生安排的马车。 这回,高青山等人见许荣斌亲自回来接稳儿几个,全都明白,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自然也不再阻拦,并且纷纷上前问道:“县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还需要回泡桐屯子吗?” 许荣斌摇了摇头,并没有对众人解释什么,而是跟随着那辆马车一起出了信合棉纺厂。 石计生也赶紧带人跟上了那马车,一行人一同离去了。 许荣斌是带着一口漆黑的棺椁回的泡桐屯子。他面色凝重,亲自扶棺。不用问,那口棺材里面装的就是许佳磊。 此时,稳儿已然明白,许荣斌此行的目的。进入泡桐屯子以后,稳儿便从马车上下来,带着两个孩子,默默地跟在棺材后面。 许荣斌带着棺椁回泡桐屯子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泡桐屯子。人们挤在街头之上,议论纷纷。 “这许家人怎么了?别人家都是往外抬棺材,他家倒是奇了怪了,怎么还往家里拉棺材?” “听说,那棺材里头装的人,是早年间被许家人捡回来的石头!” “那许荣斌将石头的尸体拉回许家,是为了让他在许府存放三天后再下葬呀!” “在许府存放三天?那岂不成了许家人了?” “人家都姓了这么多年的许了,早就成了许家人了!” “这许家人还是有重情重义的呀!” …… 且不管人们如何议论,许荣斌依然将棺椁抬入许府大门。 这种动静,当然是在许府炸开了锅。 二姨太以当家主母的形象立在了大院内,旁边站着的,是春杏。 但当许荣斌手扶进入许府大门以后,二姨太却躲在了春杏的身后。 这种情况下,春杏只好上前对许荣斌施了一礼,道:“大爷万福,不知道您这是把棺椁抬进许府是什么意思呀?” 许荣斌从春杏身边走过,并未说什么,倒是稳儿上前对春杏道:“你来许家的时日已经不短,难道真是不知道,如今是谁在做这许府的当家人吗?许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的?” 春杏看了看此时已经躲在一旁的二姨太,无奈地往后退去。 见二姨太等人不再阻拦,稳儿沉吟片刻,稍稍吩咐了几句之后,又退出了许府…… 许荣斌命人将许佳磊的棺椁抬入正厅。此时,许府上下,已经忙碌起来,石计生带人着手布置灵堂。 许久不露面的许本才出现在灵堂前,他大叫道:“许荣斌,你给我出来!” 许荣斌从大厅内走出,见到许本才,赶紧躬身一礼,道:“爹,荣斌回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去看望你……” 话音未落,许本才便愤怒地打断道:“你不要叫我爹,灵堂里头停的,才是……是谁?!” 许荣斌道:“爹,灵堂里头停的是佳磊!” 许本才又叫道:“谁是佳磊?我不认识!你若还当我是你爹,就把那个人怎么抬进来的,就怎么从我许府抬出去……咳咳……” 许本才说着话,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许荣斌赶紧上前去搀扶他。 许本才猛地一下,甩开许荣斌的手,道:“你不要碰我,” 他指了指许佳磊的棺椁,接着说道:“他不过是我许府的一个下人,路边捡来的一块石头,你却将他看得如同许家祖先一样,将他摆放在许府正厅,你眼里哪有我这个爹!” 许荣斌道:“爹,佳磊与我,出生入死,情愈手足!儿,不允许您这样说他!” 见许荣斌态度坚决,许本才气得直哆嗦,道:“许荣斌呀许荣斌,你果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那今日你就告诉我,是要你爹,还是要石头?!” 许本才和许荣斌父子俩正在僵持之际,忽听门口有人段喝一声:“许五爷到了!” 众人向门口望去,果然见许五爷在两人的搀扶之下进入许府。 许本才像看见救星一样,向着许五爷奔了过去,来到许五爷跟前,竟一下子跪了下来,哭诉道:“五爷呀,您可来了!” 许本才又指了指后面赶来的许荣斌道:“五爷,这个不孝之子,竟把一个下人的棺材抬进许府正厅,如同许家先人一样对待。他……他……他大逆不道呀!” 许五爷看了看此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许本才,道:“本才呀,我就知道许府如今是这种境地,才过来的。” 此时,许荣斌也来到许本才的身后,对许五爷深施一礼,道:“五爷还是屋里去,坐下再说吧!” 直到这个时候,许本才才想到,五爷已经年过花甲,走路都需要人搀扶,自己竟在当院拉住他,跟人家诉了半天的苦! 想到此处,许本才也是一阵惭愧,当即站起身形,讪讪地说道:“诶,五爷,快屋里请!” 许本才说完,见两个搀扶之人行动笨拙,赶紧上前帮忙。 许荣斌也是趁此机会,将许五爷旁边的一个人替换了下去,他与父亲许本才一起,搀扶着许五爷来到正厅门口。 许五爷看了看摆在正厅中间的那口漆黑的棺木,竟甩开许荣斌父子俩的手,对着他拱了拱手,才入了座。 许本才见五爷竟对着许佳磊的棺椁如此恭敬,有些诧异,道:“五爷,你是搞错了吧,这棺材里头装的,可是我许府的一个下人,石头呀!怎么?你忘了吗?” 许五爷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许本才什么。 接着,许五爷看了看许荣斌,道:“荣斌呀,你既已将这棺椁抬入许府正厅,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呢?” 许荣斌对着许五爷施了一礼,道:“五爷,这些年来,荣斌已将家人当成自家兄弟,他不是我徐家下人,还请五爷将他纳入我许家族谱!” 许荣斌的一番话,让旁边的许本才更加的目瞪口呆,怒骂道:“好,你个徐荣斌呀,你还要把他纳入许家族谱?真是好大的胆子!” 许五爷却是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那人马上将一本族谱呈了上来。 许五爷人虽已年迈,但却是活得通透。能到如今被许姓几代人称颂,自然是有他不同寻常的一面。 他今日不请自来,是料定了许府上下会因为许佳磊的事情闹得不得安宁,特来助许荣斌一臂之力的。 尽管这几年,人们对许荣斌的为人产生了质疑,但像许五爷这样的人却是看得明白:如果没有许荣斌,便会没有锦县的今日! 许五爷接过族谱,就要打开。 许本才一见,这是要动真格的,赶紧上前阻拦道:“五爷,五爷,这可使不得呀!且不说这石头是被许家捡回来的身份不明,而且他还没有分配,没有子嗣,怎可入续家的族谱?” 旁边的许氏宗亲也说道:“说的也是呀,就算是许县长认下了这个兄弟,他至今仍无子嗣,怎么能造入许家祖坟,纳入许家族谱呢?” 没有成婚,且没有子嗣的男子,死后是不能纳入族谱,就是不能埋入许家祖坟的。 这是祖辈流传下来的规矩。就算是德高望重的许五爷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许五爷端着族谱的手有些颤抖,许荣斌将这些看在眼中,他悄悄对石计生道:“去,让太太把卫民叫过来!” 石计生自然不敢耽搁,马上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身着重孝的为民和存善走了进来。 卫民对许荣斌施礼道:“爹,您叫儿子过来有什么事吗?” 许荣斌将卫民带到许佳磊的棺椁前面,道:“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的父亲,我是你的伯父。” 卫民十分不解,他不明白,父亲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许荣斌的这一举动,何止是卫民听不懂,在座的各位都是吃惊匪浅。 许荣斌没有回答卫民的问话,而是转头对众人说道:“我想把卫民过继给佳磊。” 谁都没有想到,许荣斌为了许佳磊,会这样做,许荣斌的话音未落,立即引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许本才虽然一向不喜欢卫国和卫民,但此时听说许荣斌要让他的儿子过继给石头,心里是说不出的别扭! 许本才大叫道:“不可呀!”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许本才。 “我许家,世代都是高门望族呀!怎么能将我许家后代过继给一个没名没姓的人呢?让我许家绝后呀!” 许本才那是顿足捶胸呀,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小存善却在此时看出了事态的发展,好像是需要他出手了,便上前拉着许本才的手,道:“爷爷,存善不是在这里吗?您怎么说许家没有人了呢?” 存善说完,小手紧紧拉扯着许本才的衣角。用那双圆嘟嘟的眼睛看着许本才,满脸的信任和期望。 许本才是最疼存善的,存善对他投来的渴求的目光让许本才瞬间就招架不住了! 他不由得停止了叫喊,低下头慈爱地瞅着存善。 许五爷趁此机会,赶紧让身边之人提笔在族谱上填上了许佳磊的名字。 随即,在座的所有许氏家族成员全部起身,对着许佳磊的灵位鞠躬认可。 等许本才抬头的时候,直接傻了眼,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他气得跺了跺脚,哀叹一声,愤愤地走了出去,存善在后面紧紧相随。 屋里的卫民眼里却是噙满了泪水,他跟随众人对着许佳磊的灵位鞠完躬后,便对着许荣斌深鞠了一躬,嘴里叫道:“伯父!” 卫民做完这一切,哭着向厅外跑去,却与迎面而来的稳儿撞了个满怀! 稳儿愣愣地看着卫民,问道:“民儿,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卫民眼含热泪地望了望母亲,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就哭着向别处跑去…… “民儿!”稳儿的心突然如同被一把钢针扎了一下一般,她不由得大叫一声。 她似乎是感觉到了儿子的痛苦,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最重要的是,她仿佛再次失去了一个儿子! 卫国自从跟吴姨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即使以后听说了吴姨和许大个子去世的消息,却也没有打听到卫国的下落。 贝儿和解士杰一家在一起,如今就连卫民也离他们而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22章 工事 转眼之间,时间已经来到了1945年。 松本太郎从转战了大半个中国,在鬼子在华即将大势已去的时候,回到了锦县。 是的,对于松本太郎来说,是应该用“回来”这个词,因为他在骨子里就认定了,这个地方是他来到中国以后,最为安全的归宿,是避风港,是他可以修身养性的地方。 随着日本在国际上形势的衰败,在中国本土上,中国人民的抗日力量日趋完善,迫使鬼子也是接二连三的败退。 所有的变化,使得松本急需要寻找一个庇护所,他计划着,在那里,可以重整旗鼓,挽救这日益衰败的局面。 松本太郎就认定了只要回到锦县,许荣斌会为他安排好一切退路。这么多年了,许荣斌对他那是尊重有加的,鞍前马后,为他做了许多事情。 果然,许荣斌也没有让他失望,不但又如以前一样 ,对于松本太郎的突然到来,表现出发自内心的惊喜,为了他的安全起见,还命人马上加强了县城外围的防守。 松本太郎没有讲述外面战事的情况,当然更是没有提起他此次前来锦县的目的。 松本不说,当然是谁都不会问起。 其实,不用松本说什么,光看他所带队伍的情形,但凡有些心机的人,就能看出他们的落寞。 果然,在松本到达锦县的当天,八路军武装大队便袭击了锦县县城。 许荣斌亲自带人前往锦县城头指挥,整整折腾了一夜,才将八路军武装大队逼退。 顾不得休息,许荣斌马不停蹄地布署了锦县各处的警卫工作,又削平了各处冒出来的一些骚乱。 松本太郎的到来,让锦县上下瞬间严肃起来。老百姓不由得又想起许荣斌的种种汉奸行为,但在他的高压政策之下,一个个的是敢怒不敢言! 在经过一系列修整之后,使得松本太郎在经历了几年的风雨之后,得以片刻的放松,便开始琢磨如何反扑。 作为侵华战争中,中国北方最大的特务头子,他无论如何都不甘心就这样退出历史的舞台。 1945年3月9日夜间到10日清晨,美国陆军航空军使用大量燃烧弹轰炸大日本帝国首都东京,造成九万甚至可能超过十万日本人丧生,其中大部分是平民,上百万人流离失所,破坏严重程度创下第二次世界大战单场空袭新纪录。此次空袭代号“会议室行动”,日方称“东京大空袭” 这个时候,各处反日势力日趋严重,尤其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武装力量的强大,时刻提醒着松本,日本在华势力犹如滚滚退潮海水! 这种局面,令松本太郎寝食难安。他极力地要寻求一种办法,能够让他力挽狂澜,恢复昔日的荣耀。 松本太郎深知,这种情况下,仅仅蜗居在这小小的锦县县城是不够的。 不要说这县城的地势不适合他松本太郎施展拳脚,就这运输方面都成了问题。 松本太郎的顾虑当然被许荣斌清楚的看在眼里。他自然要积极地去想办法,以解松本太郎的燃眉之急。 这一日,许荣斌与身着便衣的松本太郎出了县城。 松本虽然表现地对许荣斌非常信任,实则对他仍是心存芥蒂。许荣斌心里也明白,但仍然表现地对此毫不介意。 松本太郎煞有介事地问道:“许县长足智多谋,今日这是要去哪里呀?” 许荣斌道:“司令还不知道吧?如今,锦县有一处风景,司令一定要去视察一下。” 松本瞅了瞅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人,又看了看独自前行的许荣斌,点了点头,道:“既然许县长如此看中那里,那咱们就去看看!” 一行人走了不久,却在广阔的田野中见到一座突兀的土山。 只见这座山呈南北走势,犹如一座屏障屹立着。山上的树木与周围的树林连成一体。 松本太郎疑惑地看向许荣斌,道:“许县长,这里怎么会有山?” 许荣斌笑道:“司令还记得当年我们曾经修路挖渠?” 松本太郎想起来,那一年对各地兴起的反日势力,曾采取了“囚笼政策”。 就是这一政策通过构建一个由铁路、公路和碉堡构成的网状防御系统,旨在分割和限制八路军的行动,通过封锁沟和碉堡的布置,日军试图将抗日根据地分割成若干小块,从而限制八路军的行动和物资补给,最终目的是削弱和消灭中国的抗日力量。 “难道这是……”松本太郎想起了当时挖沟的那些土。 “对,”许荣斌会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当年堆积到这里的土。” 松本太郎着实没有想到,当年那些土被集中到这里,居然形成了这么一座巍峨的小山! 松本太郎仔细审视着这座“小山”,道:“许县长让我到这里来的目的是?” 许荣斌深沉地笑道:“司令不觉得此处是一个藏兵好地方吗?” 松本太郎盯着那“山”,道:“此处深入锦县腹地,在这平地之上,突然有此凸起,格外显眼,怎么算得上是藏兵的好地方呢?” 许荣斌道:“司令认为藏兵在哪里才不显眼呢?” 许荣斌的话,让松本太郎感觉一阵不痛快,这是在质问他吗?!这么多年来,许荣斌可从来都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 这样想着,松本的眼中露出一丝狠厉的光! 许荣斌仿佛没有瞅见松本太郎那一瞬间的变化,接着说道:“此处深入锦县腹地,更有利于把控各处的变化。另外,这座山多为焦土,乃是建造工事的上好材料。” 许荣斌说着话,往前紧走了几步,指了指前方道:“司令请看,由此向前不远,便是运河天险。当年为了修路,这一带的运河河道已经被拓宽……” 许荣斌的话说到此处,松本太郎似乎已经明白了许荣斌的意思,他又重新打量起这座“山”来…… 如果真能在此地修建一处军事基地…… 只是可惜,由于战事需要,大运河在锦县以北的位置,已经被分割成了几段,不过,凭借他松本太郎的能力,要打通这段河道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么,接下来就要看许荣斌的表现了! 这回,许本才派的是王福到信和棉纺厂的。 潜意识里,许本才已经把王福当成了常福。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觉得,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里,终究还是“常福”最叫人信任。这个王福也果然如常福一般的沉稳踏实。 王福驾着车,跟门房打着招呼,就将车子停在了厂门口。 王福来过信和棉纺厂几次,门房上的人都认识他,见他前来,也就直接将大门打开,让他把把大车驶进了棉纺厂院里。 王福停了车,便向稳儿的内宅走去。刚到内宅门口,就有人走上前来问道:“老王大哥,是打泡桐屯子来的吧?” 说话的是护院,侯林家的,都叫她侯嫂。 王福赶紧点头道:“是嘞!老爷派俺来接一下孙少爷。” 侯嫂一听是这事,脸色当即一僵,动作也停顿了一下,她明白,王福口中的“孙少爷”指的是许家最小的少爷,许存善! 侯嫂想了想,才道:“这么大的事,俺可不敢做主,要等太太回来以后再说。不过,太太此时忙着呢,王师傅,不妨先到屋里去,喝些茶水,等太太回来。” 王福却是咧了咧嘴,没有动弹。 猴嫂正说着这话,稳儿的声音便在门口传来:“呀,是王师傅来了,到屋里去坐坐吧。” 王福听到是稳儿的声音,赶紧躬身退到了一边,对稳儿施礼,叫了一声:“太太!” 稳儿笑道:“王师傅,不用多礼。你也到屋里去坐一会儿吧,我也有老长时间没回泡桐屯子了,想问问那边的情况。” 虽说稳儿是出了名的没架子,但毕竟人家的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呢,谁敢在她面前造次? 王福躬身,低着头,仍然是不敢动弹。 但听稳儿说有事问王福,侯嫂就催促他道:“太太叫你去,你就去便是,磨叽什么!” 王福似乎才被点醒,赶紧说了一声:“是!”就随了稳儿进了房间。 进入正房以后,王福却只是站在一边儿,并不敢坐下,即使稳儿指着座位让他坐,他也是不敢,只咧着嘴道:“太太,您还是让我站着说话吧!” 稳儿一笑道:“你要是觉得那么说话自在,那你就站着说会儿。” 虽说是一句玩笑话,但从稳儿的态度来看,简直是叫人如沐春风,王福瞬间感觉轻松了许多。 两个人就都笑了起来,王福就腼腆地坐在了矮凳的一角。 侯嫂马上送来了茶,王福又是起身给侯嫂鞠躬致谢。 稳儿问道:“泡桐屯子那边情况怎么样?” 王福道:“前段时日,八路军、国民党都闹过,泡桐屯子也不安宁。” “还有土匪潜到那里劫了几家富户,西头儿高家老爷子就在那个时候给吓死了! 咱们许府倒是一直算是太平,不管是哪一方势力,都没有去为难我们。 跟着一阵子,咱那边也闹了减租减息。二爷这趟回去以后,又办了几个人,把这个事儿又给压下去了。 这阵子,近处几个村子,就数着咱们泡桐屯子安稳,没有闹事儿的。 人们都说,这是沾了许府两位爷的光。” 稳儿一阵苦笑,道:“这回没有闹出什么事来吧?” 许荣誉回家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只是他每次到了泡桐屯子,都会发生些什么,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对于这些事,许荣斌也私下里告诫过许荣誉,只是,此时的许荣誉早已经不再如以前一样地听从许荣斌的教导了。 稳儿只能盼着许荣誉能够尽量少些去迫害老百姓。 王福面露为难之色,只是说道:“倒是没出什么大事…… 如今,那里倒是太平了,老爷就让我来接三孙少爷回去住上几天。” 稳儿微笑着沉思了一会儿,就对侯嫂道:“侯嫂,去把存善叫过来。” 只是一会儿功夫,存善就高高兴兴而来,进门便跑到稳儿身边,依着她,仰脸问道:“娘,您叫存善来有事吗?” 稳儿宠溺的摸了下存善的头,道:“你爷爷又想你了,让你王大爷接你回去住上几天。” 存善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道:“娘,能让我二哥跟我一起回去吗?” 稳儿问道:“为什么呀?” 存善说道:“都说村里有鬼子的,我二哥能保护我!” 稳儿笑道:“爷爷也会保护你的。” 卫民,虽然如今年纪也不算太大,可是他却有一种小孩子不多具备的成熟和沉稳。 卫民也非常爱护存善。 只是,自从许荣斌将卫民过继给许佳磊之后,卫民便不再如过去一样的跟他亲近,人也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为此,稳儿也暗自难过了许久。 如今,稳儿身边只剩下了卫民和存善,存善常常的跟在卫民的身后,卫民一如既往地肩负着做哥哥的责任,不让存善受到一点伤害。 可是稳儿也明白,许本才根本就不喜卫民,卫民也不跟他亲近,当然也不会去泡桐屯子。 存善似乎也明白这点,就伸出两个指头道:“那好吧,不过没有哥哥在,我只能在那里呆两天!” 稳儿点点头:“行!” 随后就叫侯嫂收拾了几件衣服,亲自送他到王福驾来的马车上。 “善儿到了以后一定要听爷爷的话,记住了吗?”稳儿非常宠溺的说道。 存善便一直点头。 王福套好了车,拉着马儿出了棉纺厂的大门,稳儿也随后送了出去,对存善道:“善儿,过两天娘就去接你!” 存善有点想哭,小脸憋的通红,点了点头。 存善一直是跟稳儿住在一起,这还是头一回,让他自己出去。 稳儿其实心里也非常不舍,不过公爹竟然叫人来接他,又不得不放存善回去。 如今,松本太郎一直都在锦县。许荣斌更是很少回来了。 稳儿也明白,许荣斌此时肩负责任更重了,如果不出实在过不去的事情,稳儿不会去打扰他。 再说,离得那些日本人远一些,不惹出什么事情来,也算是帮了许荣斌了。 但是,她还是很担心的。不知道现在泡桐屯子到底怎么样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23章 完工 “小山”那边的工事,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那座小山的西边,已经被挖开,只在西面留了一个缺口,犹如一个巨大的簸箕,坐落在锦县的西部。 簸箕周边的焦土,被抹的平平的,从上而下光滑的如同镜子,一眼望去,这就是一道悬崖。 这悬崖,如同刀切的一般,光滑而陡峭,几乎就算是,壁虎想要从这峭壁上爬上去也是很费劲的。 悬崖的另一侧是浓密的小树林。树林中到处是陷阱和岗哨。 树林的东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微风阵阵,将田野中的任何一个人迎或是突起,全都显现了出来。 哨兵只需在树林中蹲守,便可将整个的田野一览无余。 这真的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簸箕的内部,许龙斌又组织人力,将铲下来的焦土做成了土坯,建成了一座牢固的军工房。 许荣斌这样做,不但节省了开支,还在不惊动外围的情况下,几乎可以算是悄悄地就完成了这项工程。 就地取材,不惊动外界,焦土做成的土坯,不但结实耐用,还清空了场所,使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能充分的利用。 “簸萁”内部,建筑不但宽敞高大,而且严密结实。 不但有可以装载武器粮食的库房,也有伤病员的休息治疗室,还有容纳成百上千人的营地。 松本太郎围着这工程转了好几圈,边看边点着头:这正是自己想要的呀!有了这样一处工事,那些枪支弹药,粮食之类,何愁没处屯放?!那些从前线撤下来的日本官兵,也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去处! 这样一来,他松本太郎的复兴之日,指日可待!他仍是以前那个威震四方的常胜将军! 看着看着,松本太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警觉的笑! 许荣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离开过那里了。他全力以赴地为日本人修建这座工事,所有的环节他都亲力亲为的去检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看着忙碌中的许荣斌,松本太郎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这个人他是选对了。 一直以来,松本表面上和许荣斌亲密有加,其实背地里对他还是有防备的。 多年的战争使得松本太郎不会去相信任何一个中国人,对这些人,他只能去利用! 如今看来,这个许荣斌是真心实意的归顺了日本人,从他那聚精会神的眼眸中,从他那一丝不苟的做派里,不难看出他对这项工程的重视,这种神情是装不出来的。 松本太郎自认为阅人无数,任何的伪装在他面前都会无所遁形。 但许荣斌在他面前,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否则,他定会让这个人过的生不如死! 许荣斌那边紧锣密鼓的修建的工事,泡桐屯子这边的许本才,也是想孙心切,时不时的就将存善接过来住上一阵。 许荣斌长期的不回信合棉粉厂,诸多的事情全由稳儿一个人承担,自然是脱不开身,陪着存善回泡桐屯子。 没办法,只能让存善一个人回来。 其实这也正是许本才想要的,如今,这世上他所眷恋的人,也许只有纯善一个了,他对这个孙子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对许荣斌,甚至是对许荣誉! 存善在泡桐屯子人眼里,自然成了许家孙子辈的少爷,许府未来当然的继承人。 许府的人在泡桐屯子,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大家全都知道许荣斌和许荣誉弟兄们两个都在日本人那边做事,这二人又做了许多坑害锦县百姓的事情,谁都没有心情去区分他们各自都做了什么,只记住了这两个的恶。 再加上,日本人给许府派了这么多的佣人,平时这些人趾高气昂,有什么事直接去了城里,从来都不大跟村里人来往。 可能唯一来往的机会就是每年的收租季…… 所以存善在泡桐屯子没有朋友。 有时候存善走在泡桐屯子的街头,小孩子们看到他都会跑开,就算是有想接近他的,也会被及时发现的大人给拽回去。 久而久之,存善感到很孤独,他常常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发呆。尽管许府的生活条件优渥,但他渴望真正的友情。 每到这个时候,存善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的哥哥卫民。 卫民从小就不爱说话,但他对存善却是十分的呵护。只是哥哥卫民不愿意回到泡桐屯子来,而爷爷许本才好像也不喜欢他,从来都没有提出叫卫民一起来过。 “唉!”想到这里,存善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小小年纪显得很是忧愁。 许本才见到发呆的存善,就会问道:“善儿呀,你这是怎么了?跟爷爷说说话吧!” 小存善不敢提起卫民,只是说道:“爷爷,我很想有个人能跟我一起玩!” 许本才向大门外看了看,道:“孩儿呀,那些人不跟咱玩,咱还不稀罕理他们呢!咱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都是些泥腿子!上咱家来,咱还嫌他们泥巴味儿赖! 孙子,不要怕,咱们老许家的人待在这泡桐屯子,可是能够横着走的!” 存善不明白“泥腿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寂寞的时候仍会偷偷地溜出许府,但多半会灰头土脸的回来。 一天,存善听到曲阜的门外有人吆喝卖糖葫芦,他忍不住再次溜了出去。 果然看见一个扛着糖葫芦的老人在街上费力的叫卖着。 老人的身后跟了一群小孩子,他们瞅着糖葫芦,笑着叫着,却是没有几个人上前去买。 见存善出来,几个小孩跳着叫了起来:“哦哦,小狗腿子出来了,小狗腿子出来咯!” 存善忍不住大叫道:“你们说谁是狗腿子,你们是泥腿子!” “狗腿子!” “泥腿子!” …… 两边的小孩儿越骂情景变得越不能收拾,许荣誉的娘,许府的老二姨太刚好在春杏的搀扶下,来到大门外,见这群小孩儿正在跟存善吵架,便说道:“你们等着,还等俺家二爷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们!” 存善是许家唯一叫二姨太“奶奶”的孩子,同时,存善又是被许本才,捧在心尖上疼爱的人儿,二姨太便很自然的觉得有这个孩子叫自己奶奶,她便真的就成了这许府的女主人了。 所以二姨太对存善还是比较偏爱的,今日见存善竟受到这样的欺负,自然要为他出来说上几句。 而二姨太最为自豪,最为有力的依仗便是他的儿子许荣誉。 许荣誉是她这辈子的骄傲啊! 如今虽然很少回家,但每次回来都是前呼后拥的,威风得很呢! 同时,许荣誉也是整个泡桐屯子的梦魇人物,二姨太觉得只要一提起他家许荣誉,便会让这些为非作歹的泡桐屯子人全都闻风丧胆! 果然,二姨太的话刚刚出口,这群小孩子便停止了吵闹,安静了几秒钟后,互相捅了捅,便哄笑着散了开去。 虽然这些跟自己斗嘴的小孩子全都跑掉了,但是存善并不高兴,仿佛一下子更加孤独了。 二姨太看不出存善的忧愁,只是得意的道:“瞧,善儿,你二叔多威风!一提他这些泥腿子都怕来!这回看谁还敢再欺负你!” 存善却绷着小脸儿道:“奶奶,这下子他们更不跟我玩了!” 小孩子不会因为大人的一两句话而全都改变自己的态度,等二姨太泱泱的走后,那群小孩子又涌了出来,这回他们直接拿了土坷垃往存善的身上扔去。 小存善很是无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任由,一块块的土坷垃落在自己的身上。 “住手,你们不能欺负他!”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穿着翠花袄子的小女孩站在了存善面前,她甩了甩脑后那条长长的小辫子,挡住了扔向他的土坷垃。 “常月,你怎么护着狗腿子?” 有个小孩儿惊奇地问道。 “他们本来就跟狗腿子是一家的!” “不对,她爷爷早就不在许家做事了!” …… “我们家的事不要你们管,反正你们就不能欺负他!”不管那些小孩子嚷嚷的什么,常月依然挺直了小腰板儿护在存善前面,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常月,你是看上这个小狗腿子了吧?!” 人群中一个调皮的小子嬉皮笑脸地叫道。 “嗷,嗷!常月看上小狗腿子烙!” 还不待常月说什么,这群小孩子便跟着起了哄,一个个拍手叫着。 常月的小脸儿有些发红,从地上捡起土坷垃朝着那群小孩子扔了过去,骂道:“叫你们胡说八道!” “常月打人了,常月打人了!” 小孩子哄闹着四散奔逃,常月则拿着土坷垃在后面紧紧追赶,直到这些孩子,跑的无影无踪了,她才从另一个胡同口走出来。 一直蹲在墙边的卖糖葫芦的老大爷笑道:“这小丫头像他爹!” 常月惊奇道:“爷爷,你认识我爹?” 老大爷笑道:“这一带人谁不认识常强呀?他小时候不服管教,爱打架。后来却喜欢行侠仗义,是个好人呀!” 常月看了看存善笑了,小脸上挂满了自豪之情。 “啊,原来你爹就是常强叔叔?” 存善有些惊奇,他仔细打量着常月,接着说道:“俺常听俺娘提起常强叔叔,他确实是很厉害的!” 存善说着挑了挑大拇指。 “姐姐!” 一个懦弱的小男孩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存善顺着声音望去,见一个瘦小的小男孩儿,正在胡同口探头探脑的向这边望着。 常月赶紧跑过去拉起这个小男孩的手,来到存善面前,道:“这是我弟弟,他叫常亮。” 常亮却显得有些怯懦,躲在常月的身后,探着脑袋看向存善。 常月和常亮是双胞胎,但常月明显的比常亮要高一些,身体也比常亮壮实许多。 存善跑到卖糖葫芦的大爷身边,从兜里掏出几个小钱递给老大爷,道:“爷爷,您看这些钱可以买到几根糖葫芦?” 老大爷借过钱数了数,道:“小少爷,这是两个糖葫芦的钱,小老儿知道您是什么意思,我给您三根糖葫芦吧!” 存善对于那老大爷道着谢,接过了糖葫芦。 常亮从常月的身后挤了出来,惊讶地看着存善,接过糖葫芦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常月想拦,但已经晚了。 存善微笑着问道:“怎么要拦着他?我们一起吃不好吗?” 常月则是责怪了弟弟,道:“爷爷说过,不需要许家的东西,难道你忘了?” 常亮送到嘴里去的糖葫芦,却僵在了嘴里,他尴尬的看了看姐姐。 存善则奇怪的问道:“你爷爷为什么不让你们要许家的东西?” 常月摇了摇头。 存善便不再问为什么,直接将剩余的两根还给了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接着笑着问常月道:“这样我们能一起玩了吗?” 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三个孩子全都拍着手跳了起来,存善从此便在泡桐屯子也有了朋友。 工事方面进展的非常顺利。 松本太郎利用自己的人脉和残余的狠辣手段,很快便打通了从锦县到天津和北京的运河河道。 既然运河大动脉已经打通,许荣斌便令人挖开大运河锦县一带的河道。 锦县一带的运河河道,早在几年前,为了挖焦土就拓宽了许多,犹如一处巨大的蓄水池,突兀的展现在大运河之上。 如今刚好在这里修起大坝 ,对这些河水进行人工的管理和控制。 这样,不管是从外面运进来的东西,还是从里面运出去的东西,都将会通过船只解决,简直不要太方便了。 许荣斌直接将河道开到了“簸箕口”。这样船只直接通过运河便可以直达到这里,物资装卸起来非常方便。 松本太郎非常满意这个工程,工程落成之日,松本太郎还煞有介事的剪了彩。 他相信这一定又是一个好的开始,也许他们的战争在这里会成为一个新的转折点呢! 大批的物资通过大运河被运到了锦县,松本还秘密训练着这些从前线撤下来的残兵败将,做着力挽狂澜的美梦。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24章 如愿 在过往的好几年中,许荣誉的大部分光阴几乎皆与松本太郎紧密相连。 松本太郎此人对许荣誉谈不上有多少重视。在他眼中,许荣誉不过是个头脑简单、易于掌控的角色,恰好能够拿来为己所用。尽管这些年来,许荣誉对日本人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然而在松本太郎看来,他远远比不上其哥哥许荣斌更具价值。 松本太郎生性多疑,从不毫无保留地信任任何人,哪怕许荣誉名义上贵为总翻译官,松本太郎对他也并未破例。 正因如此,许荣誉常常会被随意地派遣至其他地方,远远地脱离松本太郎的视线范畴。唯有当松本太郎在某些特定时刻想起许荣誉时,才会将他召回。 许荣誉心里也十分明白,自己仅仅是凭借会日语这一项技能,他深知一旦离开了日本人,自己恐怕便会变得毫无价值。正因为持有这样的想法,这些年来,无论被派往何方,他都死心塌地地追随日本人。 松本太郎向来不会轻易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外人,特别是在当下这个极为特殊的时期。此时,日本的军事力量已然明显处于劣势,松本太郎深感自己肩负着挽救这一惨败局面的沉重责任。 他来到锦县,自认为行事神秘,不会有多少人知晓他的到来。许荣誉同样也不知道松本太郎已经抵达了锦县。 在这段时间里,许荣誉是与水野由结相伴同行的。水野由结可是个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残忍刽子手。如今,他也深切地感受到了日本人在这场战争中已然陷入穷途末路的困境,就这样灰溜溜地撤走,他实在心有不甘,于是便绞尽脑汁地想要为自己寻觅一条后路。 咱们再来谈一谈小存善在泡桐屯子的生活。自从结识了常月和常亮姐弟俩,存善在泡桐屯子停留的时间大幅增加。他不再像往昔那般闹腾着要回信和棉纺厂找他的娘亲。甚至有几日没去泡桐屯子,还会吵嚷着要去找爷爷,实则是心里惦念着常月和常亮姐弟两个。 稳儿得知存善在泡桐屯子新交的朋友是常月、常亮姐弟俩,感到十分高兴,便放心地让他回去。存善的这种转变被许本才看在眼里,他自然是满心欢喜。 常月和常亮都是常福的孙辈,许本才和常福自幼一同长大,再加上他们父辈之间那层特殊的关系,使得他们彼此亲如兄弟。虽然几年前常福在许府请辞,但许本才依旧难以忘却与常福之间的深厚情谊,所以也就不反对存善和常月、常亮的交往。 甚至有的时候,许本才还会童心大发,亲自参与到这三个小朋友的游戏当中。 就连二姨太也不反对存善和常月、常亮的交往,还常常吩咐下人搬个凳子坐在许府门口,笑嘻嘻地瞅着他们尽情玩耍。 不过,常月却是不喜欢二姨太。每回看到她在注视他们,她就会找个借口抽身离开。存善聪慧过人,自然是发现了这一点。在无人之时,便问起常月,为何会如此讨厌自己的奶奶。 常月道:“她儿子和日本人是一伙儿的。”存善当然知道,二姨太的儿子就是自己的二叔许荣誉。同时,存善也清楚,自己的父亲和二叔并非同父同母的兄弟,为人处世上,更是相差悬殊。只是听常月这样说,存善还是吃惊地望向她。 “日本鬼子全是坏蛋!替日本人做事的,也不是好人!”常月笃定地说道。 “对,他们全是大坏蛋!”常亮也跟着附和道。 存善却是抿着小嘴,许久之后才缓缓说出一句话:“我爹是好人!”是的,在存善的心目中,无论世界如何变幻,自己的父亲都是无比伟大、无可替代的! 常月没有去争辩什么,而是把她所看到的、所经历过的,自己母亲和外公一家的惨死,以及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全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存善听。 存善虽然年纪尚小,但也有了自己的思考,对于日本人在中国所犯下的种种罪行,存善也有所感受和耳闻。 他也对日本鬼子产生了浓浓的仇恨。 就在这阳光明媚、微风轻拂的一天,三个孩子正在一片空旷的地上兴高采烈地玩着打日本鬼子的游戏。 存善手持一根木棍,将其当作锋利的长枪,小脸蛋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嘴里大声呼喊着:“冲啊,把日本鬼子统统消灭!” 常月扎着两个俏皮的羊角辫,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一双大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声音清脆而响亮地附和道:“绝不放过这些坏蛋!” 常亮则在一旁欢快地蹦跶着,手中挥舞着一面自制的彩色小旗,激动地叫嚷着:“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就在此时,一支日本队伍正朝着这边缓缓走来。 这支队伍正是由许荣誉和水野由结带领的。原来水野由结一心想要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以便等待机会,能够重新扭转战局。 这个时候,许荣誉想到了锦县,首先要回的就是自己的老家泡桐屯子,于是水野由结便也跟着来到了这里。 这支队伍刚一进村,就碰巧遇上了存善等三个孩子正在做游戏。 存善看到真正的鬼子兵来了,想起了常月说过的话,就想着在常月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于是悄悄地说道:“你等着,看我打一回真正的鬼子!” 存善说着,顺手拿起了一块砖头,悄悄地顺着围墙来到鬼子的上方,冲着鬼子兵的脑袋就狠狠地扔了下去! 好巧不巧,这块砖头刚好精准地砸在鬼子兵的头上,鬼子兵吃痛,大骂道:“八嘎牙路!” 抬头刚好看见存善,举枪就要向他射击。 存善一看,自己被发现了,扭头就拼命地跑! 许本才,感觉好长时间没见到存善了,就从许府出来,想要找找他,让他马上回家。却刚好与急急忙忙跑来的存善,撞了个满怀。 “你小子往哪跑?!” 许本才宠溺地打了一下存善的头,猛然发现孙子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再往后一看,一队日本兵正持枪荷弹地往这边赶来! “怎么回事?你们要干什么?!” 许本才紧紧地将存善藏在了身后。 “八格牙路!”鬼子兵却是不依不饶,将枪口对准了许本才。 “怎么,你你要对我动手?你他妈的问问我是谁?你你打一个试试!”许本才长这么大,头一回为了孙子如此硬气了一回。 鬼子兵却毫不理会他的这番言辞,不由分说地一枪打在许本才的胸口,许本才惊奇地摸了摸自己胸口上渗出的鲜血, “你,你小子,真敢打呀?!” 许本才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就慢慢地倒了下去! 许府里头的人,听到枪声全都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二姨太此时刚巧在院中和春杏聊天,听到枪声以后第一个跨出了院门,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许本才。 “啊,啊,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二姨太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她惊慌失措的蹲在地上,拼了命地推搡着许本才的尸体,仿佛要把他推活一般。 存善见此情景,立即跪在地上,嘴里叫着“爷爷”,大哭起来。 许府的下人们一个个也是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此时,跟在后面的许荣誉和水野由结也赶了来。 二姨太见到许荣誉,指着身后的日本兵叫道:“是他,是他们杀了你爹!” “谁?是谁开的枪?!”许荣誉怒视着这些日本兵,问道。 这些日本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承认。 水野由结走上前来装模作样的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一个日本兵上前道:“报告司令,是这里的刁民偷袭我们,我们不得已做出的反击!” 水野由结却没有问到底是哪个刁民偷袭了他们,许家老爷子怎么会死在这里? 只是在听了这名士兵的回答之后就说道:“原来是一场误会,快叫医务兵过来,把老太爷抬到府里去!” 马上就过来,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将许本才放在担架上,抬进了许府。 许荣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此时,水野由结已经大踏步的跨入了徐府大门。 二姨太也愣在了当下,她张着嘴直愣愣的,看着眼前一个个进入许府的日本兵,说不上话来。 春杏上前扶了一下二姨太,道:“太太,二爷,我们也回府吧,有什么事情到了府里以后再说。” 许荣誉甚至对春杏笑了笑,也踏入了许府的大门。 二姨太还是张着嘴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春杏上前搀扶着她,轻声道:“太太,我们走吧!” 二姨太呆磕磕的在春杏的搀扶下往回走,猛然看到王福站在这里,她梦初醒般的说了一句:“王福,把小少爷送回去!” 然后,便跟着春杏去了书房。 军医在对徐本才检查过后,摘下了听筒,对许荣誉和水野由结摇了摇头,就走了,出去。 水野由结来到二姨太面前,道:“老夫人节哀顺变!” 听了这一句话,二姨太不由得眼前一黑,身体随着瘫软了下去…… 等二姨太醒来的时候,二姨太的灵堂已经布置好,漆黑的棺材停放在大厅里。 二姨太挣扎着起来,来到许本才的棺材前面,手扶棺材哭道:“老爷呀,你好狠的心呐,我自十几岁上就跟了你,如今已有好几十年了。 我熬走了,小三熬死了,老大就盼着能正儿八经的成为这许府的人。 可是几十年了,你到临死都连句话没有给我留下,更别说把我当成许家的人了!” 此时,许荣誉身披重孝,还得跟春杏眉来眼去的打情骂俏,见他娘哭的是这样的伤心,便走上前来扶着二姨太的肩膀道:“娘,人死了死了,您就不要太伤心了! 这么多年了,这个许府还不一直都是您说了算吗?如今没了我爹,你更成了这个家的老大了!” 二姨太抬起猩红的双眼,望着许荣誉,那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吓的许荣誉赶紧倒退了两步,叫道:“娘,娘,您,您,我,我……” 可是接下来,二姨太那张狰狞的脸,却变得犹如沐浴春风一般,她灿烂的笑着,对许荣誉点了点头道:“儿呀,你说的对,没了你爹,你娘我就成了这许府的老大了!” 接着,二姨太又看了看后面的水野由结和春杏,道:“我这是高兴的哭啊,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成了许府的老大了!” 春杏赶紧上前搀扶着二姨太道:“是呀,太太。如今,您就是这许府的大当家,许家所有的事情都由您一个人说了算,所有的财产都是您一个人的,都由您一个人来支配了!” 二姨太拍了下春杏的手,笑道:“还是这个丫头聪明,我呀,就喜欢这个丫头!” 春杏瞥了一眼许荣誉和水野由结,得意的笑了。 “各位太君,还没吃饭吧?走,杏儿,我们去做饭去!” 二姨太和春杏手拉着手出了大厅,向后面的大厨房走去。 水野由结对着这俩人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许荣誉赶紧上前道:“我娘是真的高兴,她都盼了几十年了,一直想成为这许家的女主人,今天真就成了!嘿嘿!” 水野由结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天黑的时候,饭菜已经端了上来。 二姨太和春杏也来到前院,要为水野由结等人接风洗尘。 鬼子兵们全都饿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一桌桌丰盛的饭菜,哈喇子都快流了下来! 许荣誉往水野由结的碗里加了一注菜,献媚的道:“司令,吃。这都是我们当地的特产,你尝尝! 水野由结也是饿了,但他一直沉着脸,瞅着眼前的饭菜,并没有动筷子。 水野由结不吃饭,其他人当然也不敢吃,全都瞅着饭菜流口水。 二姨太见此情景,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加了一桌菜,放到嘴里,又端起了酒杯,道:“这菜是我们当地的特产,这酒也是我们当地的名酒,叫锦香陈酿!” “我呀,今日高兴就敬太君一杯!” 二姨太说着就喝了一口酒,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水野由结。 其他人见二姨太吃了点菜,喝了这酒都没事,便都沉不住气了,就想着开吃。 二姨太为何变得如此兴奋?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25章 四五 二姨太享用了菜肴,饮下美酒,继而,将目光投向水野由结,以表敬意,等着水野由结的举杯回应。 此刻,这群日本兵长途跋涉,早已是饥渴交加,见二姨太安然无恙,那按捺不住的食欲瞬间爆发,迫不及待想要大快朵颐。 水野由结却仍是不动声色,指向旁边的许荣誉,说道:“你先吃!” 许荣誉本想着谦逊一番,作为东道主,让水野由结先行享用这些美食,却猛地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撤回了伸出的手,微笑着应道:“好好,我先吃,我先吃!” 言罢,许荣誉夹起一筷菜,放入口中。 水野由结又朝着那锦香陈酿努了努嘴,示意他再喝上一口酒试试! 水野由结是出了名的酒坛子,早就听说过这锦香陈酿,是何等的好喝,如今见到这锦香陈酿,早有馋虫在他嘴巴里来回爬了!若不是担心此中有诈,他早就夺过酒坛,将那满满一坛子酒全都倒进他的嘴里了! 许荣誉瞬间明白,这水野由结还是不相信自己呀!便赶忙为自己斟满一杯酒,准备饮下。 二姨太走上前来,再度端起一杯酒,朝着许荣誉将酒杯高高举起,说道:“儿呀,你长这么大,为娘还没有与你喝过一回酒。今日,就让为娘敬你一杯!” 说完,二姨太将酒杯放在下手,与许荣誉碰了一下,接着仰头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许荣誉却是将酒杯置于嘴边,轻轻抿了一小口,咂巴了一下嘴,这酒初尝苦涩,而后甘甜,最后辛辣。 “三味散!”许荣誉在心底暗自惊呼了一声。 想当年,许府大太太曹如萍正是饮下此种酒后,在许荣斌和许荣誉的婚礼上香消玉殒的。 至今,许荣誉对这些还记忆犹新。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许荣誉才真正得知,这世上果然还有三味散这种毒。 二姨太两眼紧紧盯着许荣誉,问道:“儿呀,这酒滋味如何呀?” 许荣誉到了嘴边的惊呼声,硬生生被他娘盯得咽了回去。他端着酒杯,向水野由结等人拱了拱手,说道:“果然是好酒,不愧是咱们当地的特产锦香陈酿!司令,您就尽情的享用吧!” 言毕,许荣誉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接着,许荣誉一把搂住春杏,说道:“杏儿,你跟随我这么多年,我却没有给你个名分,今儿,当着众人的面,咱们也来个交杯酒,咱们以后就永远在一起了!” 春杏娇羞地接过酒杯,瞥了一眼许荣誉,算作了默许。 二姨太说道:“没错,今儿你们二人当着太君的面喝个交杯酒。” 二姨太一眼瞅见站在后头的保全嫂子和刘嫂,就过去招呼道:“保全家的,还有老刘家的,你们招呼外边的弟兄们,让他们都开怀畅饮,还有这些下人们今日也尽情喝, 你们两个今儿就全心全意的招呼一下,以后你们再高兴哈,来,大家都为你们两个庆祝一番!” 二姨太的这番话,令所有的日本兵兴奋异常,纷纷端起酒杯,叫嚷道:“恭喜许翻译,恭喜春杏小姐!” 下人们也端起酒杯,向二姨太鞠躬道:“谢老太太,谢二爷!” 水野由结也在这欢腾的氛围中,举起了酒杯…… 在许本才的灵堂之上,许荣誉和春杏挎着胳膊饮下了交杯酒! 紧接着,便是喝酒吃肉的热闹场景! 谁也说不清楚这到底算是喜事还是丧事,所有的日本兵全然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似乎要将这几日缺失的酒菜一股脑儿地补回来! 一刻钟过后,二姨太的嘴角缓缓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她咧着嘴笑着,笑得面目狰狞! 水野由结察觉情况不对,当即掏出了手枪,恶狠狠地指向二姨太! “快说,这是怎么回事?!你让我们吃了什么?” 二姨太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这乃是当年我走街串巷卖唱时,所得的三味散!” “三味散?究竟是什么东西?”水野由结追问道。 “三味散,乃是已然失传的毒药!这三味散兑入这锦香陈酿之后,是先苦,后甜,再辣!人若饮下此酒,一刻钟之后可就死了,即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喽!”二姨太继续哈哈大笑着说道。 “八格牙路!”水野由结恼羞成怒,对着二姨太就是一枪! 二姨太指着水野由结,道:“你,你们来到我的家里还如此猖狂,都给我家老爷去陪葬吧!” 此时药效已然发作,所有人的口中都流淌出鲜血! 二姨太用尽最后的力气看了看许荣誉,笑道:“我的儿子许荣誉,他永远都是我的骄傲,他不是汉奸呀!” 许荣誉的嘴角也流出了鲜血,他笑了笑,紧走了几步,来到母亲的身边,将她抱在了怀里,接着,与他的母亲倒在了一起! 那边的松本太郎,已然将一切事宜安排得妥妥当当,他眯缝着双眼,心中暗自得意,心中正虎视眈眈地等着突然出击。 他想着,寻个机会,冲出簸萁口去,打各方一个措手不及,重新占领这个偌大的国家! 那个时候,他松本太郎会成为大日本帝国最大的功臣,没准儿还能名垂千古呢! “哼,这次定要让各方势力知道我松本太郎的厉害。” 就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小山背面,寂静的树林中,负责站岗的日本哨兵们,一个个不停地拍打着身体,被蚊子咬得坐卧难安,焦躁不已。 松本太郎在营帐中来回踱着步,心中也是略有烦躁,虽然他的房间被打扫得很是干净,但当夜晚来临也会受到蚊虫的打扰。 “这个季节,正是苍蝇蚊子横行的时候,这些该死的蚊子,扰得士兵们不得安宁,可别影响了我的作战计划。”松本太郎在心里默念道。 突然,有人惊恐地大叫之声传来:“不好了,着火了!” 松本太郎心头一紧,“怎么会突然起火?难道是有人来袭?” 他赶紧走出门去,四处张望着,搜寻这声音的来源。 随着这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在树林的一角,熊熊的火苗呼呼地冒了出来! 火借着风势愈燃愈烈,越烧越旺,眨眼之间,已成燎原之势,此时再去救火已然来不及了。 哨兵们一个个惊慌失措,四散奔逃,这叫喊声,在黑夜中显得尤其恐怖! 簸萁口里的松本太郎瞪大了眼睛,愤怒地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去查!” 还不待去视察的人回来,又有人来报道:“司令,山背后的火势已经无法控制了,怎么办?!” 松本太郎愤怒地说道:“让山背面的士兵先撤到簸萁口来,这些饭桶,是怎么放哨的?!” 小山背面,又有人高声叫了起来:“司令有令,让你们全都撤回到簸萁口里去,保卫库房!” 其实,不待传达这样的命令,那些哨兵也在往簸萁口里撤退,总不能眼睁睁地被烧死吧! 松本太郎紧皱眉头,快速思索着:“库房绝不能有失,那是我们作战的关键物资。” 所有的日兵都躲进了簸箕口。 松本太郎声嘶力竭地命令道:“保护好粮食和枪支弹药,准备战斗!” 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和焦虑,“这火来得蹊跷,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松本太郎坚信,这火绝不是无缘无故烧起来的。难道又是那些土八路干的?还是…… 既然有人胆敢前来放火,那就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不管是谁,我都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松本太郎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好了,司令,我们的粮食没有了!”突然,一个士兵神色慌张、急急忙忙地报告道。 松本太郎的脑子“嗡”的一声,“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松本太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惊愕,急急忙忙地跟随那士兵来到库房。他的心跳急速加快,心中默念:“千万不要是真的。” 库房里整齐地堆放着一摞一摞的麻袋,有几袋麻袋已经被打开,里面露出一坨坨的焦土! 松本太郎赶紧令人再打开其他麻袋看了看。 一个个的麻袋接二连三地被打开,这里面哪有什么粮食?全都变成了焦土! “可恶!究竟是谁干的!”松本太郎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我们的武器呢?”松本太郎心头猛然一惊,又想到了他的武器装备,便心急如焚地来到存放武器的库房进行查看。 这里堆放着一摞摞的木箱子,整齐地放在墙边。 松本太郎赶紧令人打开木箱子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武器,全都变成了砖头瓦块! 松本太郎感到一阵绝望,“完了,一切都完了。” “许荣斌呢?他去了哪里?!”此时,尽管松本太郎已经想到,这一切都是许荣斌干的,但他内心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期望这一切都是误会! “不,不会是他,他一直都很忠诚。” 松本太郎这样想着,眼睛看向了外面。此时,这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竟也希望有奇迹会出现! “报告,许县长刚才出去了!” “什么?!他去了哪里?!”松本太郎气急败坏地问道。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难道真的是他?!抓到他一定活剥了他的皮!” “报告,听说许县长去了坝上!” “啊!”松本太郎大吃一惊,“坏了,快去截住他!”他此刻又气又急,“如果真是他,我绝不放过他。” 还没待手下有所行动,又有人惊惶地大叫道:“不好了,来水了!” 松本太郎面如死灰,“难道我们真的要全军覆没在这里?” 原来,就在刚才,许荣斌借口灭火,离开了大簸箕,直奔大坝而去。 来到大坝之上,许荣斌刚要开闸,就觉得后脑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杵在了上面,接着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许动,许荣斌,你要干什么?” 不用回头,许荣斌也能猜到这个人就是几年来与他朝夕相处的三木一郎! “三木,不要冲动!”许荣斌缓缓地站直了身子。 “不许动!”三木一郎疯狂地叫嚣着,用枪口狠狠戳了一下许荣斌。 “当年,金井先生一再嘱咐我,让我提防着你!我当时还不相信他,没想到这些年你真的竟是伪装的!” “三木,你听我说!” 许荣斌努力地组织词汇,试图稳住三木,再寻机干掉他。 三木却像发了疯一样继续叫嚣:“我说了,你别动!” “许荣斌,你这只狡猾的狐狸,这些年你一直都在骗我,不,你骗了松本司令,骗了所有的人,为的就是今天吧?!” “三木,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这只咬人的狗,你一步一步筹谋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让这些相信你的人都死在你的手里!” “三木,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把枪放下,只要你能弃暗投明,我可以安全地送你回到日本去!”许荣斌知道,辩解是没有用处的,索性就劝说起三木来。 “不!许荣斌,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这些年你骗我骗的好苦啊,你,你去死吧!”三木癫狂得的脸都变了形。 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许荣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停顿了一会儿,后面却没有了声音。许荣斌回头一看,三木倒了下去! 击倒三木的正是他的新任助手石计生! “县长,我是军统派来保护你的,你下令吧!”石计生向着许荣斌敬了个礼道。 许荣斌来不及细问,马上道:“好,我们一起去把闸门打开!” 随着一阵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巨大的闸门被许荣斌和石计生合力打了开来,河里的水犹如千军万马一般,疯狂地向簸箕口涌去! 望着这汹涌的河水,许荣斌不禁哈哈大笑:“我泱泱中华大地,岂是尔等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簸箕口内,河水排山倒海一般奔流而来,让那些日本兵无躲可躲,想着从簸箕口爬出去,可是焦土沾上水,又滑又湿,根本无从攀爬。 松本太郎,这个侵华战争中最大的刽子手之一,同他那些个鱼蹩虾将一起葬身在这簸箕口中! 河水奔腾不息,很快将簸箕口淹没。许荣斌和石计生站在大坝上,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满是胜利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 过了好久,石计生道:“县长,我们回去吧!” 许荣斌点了点头,是呀,是应该回去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26章 族谱 许荣斌凝望着几乎被河水完全淹没的簸萁口,那水面上漂浮着的一坨坨毫无生气的不明物体,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许荣斌又踱步走到小山的背面,那里依旧冒着缕缕火星,袅袅的白烟升腾而起,相互交织成一幅令人百感交集的画面,使得就算是鸦雀也飞离了那里。 他深知,松本太郎带来的这群穷凶极恶之徒,表面上看,似乎是已经被彻底歼灭,然而,战争的阴霾却远未消散,此刻绝容不得存在半分懈怠与疏忽,仍会有更险恶和棘手的事情等着他。 “县长,我们现在去哪儿?”石计生望着依旧一脸肃穆的许荣斌问道。 “回政府!”许荣斌毫不犹豫地答道,声音中透着坚定不移的决心。 这批鬼子虽已消灭,但仍有众多残余势力如幽灵般隐匿在暗处。他必须尽快组织力量,将这些毒瘤连根拔起,否则必留无穷后患。 当许荣斌和石计生回到县政府时,眼前的景象却是令人心碎不已。 这里已然一片狼藉,仿佛遭受了一场残暴的风暴肆虐,又好似被某些人肆意地掠夺过了一般。 许荣斌心中也是暗暗惊叹一声:“敌人的消息好灵通呀,这里面一定有簸萁口的漏网之鱼!” 许荣斌看着此时空荡荡的院落皱了皱眉,石计生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都出来吧!咱们许县长说了,此时出来尚有立功的机会!” 许久之后,才在角落里,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走出几个灰头土脸的杂役。 他们连滚带爬地来到许荣斌面前,哭诉道:“报告县长,昨天夜里,不知为什么,留守的几个日本兵突然和我们的人起了冲突,连杀了好几个,然后,带着大量的包裹、物品,匆忙逃离了!” 许荣斌眉头紧蹙,瞅着这几个衣衫褴褛的人,问道:“现在这里还有多少人?” “死的死、逃的逃,剩下没有几个人了!” “将所有能找到的人全都召集到政府来,我有事要与大家相商!”许荣斌没有问责,而是下令道。 这些残余势力今日逃窜了,来日定会卷土重来。当务之急,他必须集结所有能集结的力量,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剩下的这些人都是跟随许荣斌多年的老部下,当初目睹许荣斌对日本人卑躬屈膝、唯唯诺诺时,不明真相的他们痛心不已。 如今见许荣斌一改往日作风,加之昨日发生的诸多变故,他们也多少有所耳闻。 这些人惊喜地发现,往日那个深受民众爱戴的许县长回来了! 于是,不出半天的工夫,县政府内便聚集了众多老部下。 许荣斌下令,关闭县城的各个大门,挨家挨户地排查可疑分子,但凡发现鬼子伪军的踪迹,一律格杀勿论! 同时,张贴告示,动员城中百姓,检举揭发日伪分子和隐藏他们的住户,揪出残余日伪,让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躲无可躲。 一时之间,县城之中,到处弥漫着肃杀之气。 正在此时,传来日军全面投降的消息。许荣斌深知日伪气数已尽,对于此消息的传来,并不感到惊诧。 但城中百姓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却是兴奋异常! 被日本鬼子欺压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将他们赶走,怎能不让人欢欣鼓舞呢! 一时间,老百姓们纷纷奔走相告,有的喜极而泣,有的开怀大笑,有人甚至摆上了香案,告慰那些被鬼子残害致死的亲人,感恩苍天有眼,让深陷黑暗的人们,再度望见了黎明的曙光! 石计生此时也是非常激动,他也像个小孩子般地说道:“县长,这真是太好了,日本鬼子走了,我们召集旧部,欢庆一番吧!” 许荣斌道:“此刻还不是高兴的时候,那些残余势力仍有可能卷土重来,当务之急还是要严格清查那些残存的鬼子伪军,一旦发现,就地正法,一个都不许放过!” 许荣斌的这番气势,让在场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 全都感叹,锦县,是真的要改天换地了!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国民政府派人来了! 许荣斌听后,毫不迟疑,亲自带人出城迎接。 来人不仅带来了一些物品,还带来了国民政府的嘉奖令! 来人郑重其事地宣读道: 《嘉奖令》 山东省锦县县政府: 鉴于许荣斌在抗击倭寇的数年中,展现出非凡的勇气、智慧与忠诚,为国家与人民立下卓着功勋,特此嘉奖。 许荣斌于中华民国二十九年至三十四年中,面对日寇的侵犯,毫不退缩,秉持坚定的信念与爱国之心,假意归降,忍辱负重,与其周旋数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终将贼寇消灭于锦县境内。其英勇无畏之精神,足为楷模;其卓越之功绩,当为后世铭记。 为表彰其功绩,特授予其一等勋章,并继续委任许荣斌为锦县县长之职,留守锦县。望其再接再厉,为国家与人民再创新功。 中华民国 34 年 8 月 18 日 中华民国山东省政府 等来人宣读完毕,许荣斌郑重地接过《嘉奖令》,向来人,向国民政府表达了誓死效忠的决心。 其实,许荣斌看重的并非什么嘉奖令,而是他们带来的那些物品,里面就有当下他们最为急需的那些枪支弹药! 只是于许荣斌而言,他又怎会将这些内心想法表露出来?! 想当年,鬼子刚打入中原的时候,那些周边地方的头头脑脑纷纷逃离本土,上峰就向他和解士杰发了一份嘉奖令,也是责令他们,作为党国的一员,留守锦县。 只是后来,在锦县被围困的生死存亡之际,许荣斌却是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这些所谓的“上峰”了,所有的事情,只能由他自己扛下! 这回又故技重施,许荣斌又怎会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呢! 刚刚送走这些官员,卫兵却又带一人进来,报告道:“县长,这个人趁着打开城门之际,闯了进来,说是您的家人,有要事要告知您。 我们见他也不像说谎的样子,又怕耽误您的事,就把他带了进来!” 其实,也不怪卫兵如此谨慎,此时正值特殊时期,敌暗我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带到许荣斌面前的。 许荣斌倒是没有计较这些,一看来人,这不是侯林吗?的确是自己的家人! “侯林哥,您怎么来了?” 许荣斌自然知道,侯林夫妻俩是稳儿的护院。 这么长时间以来,许荣斌都没有回过信和棉纺厂了。他又何尝不牵挂着那里? 想当年,他就是为了回到那个地方才离开上海的呀! 那里是他的家,有他最亲近的人! 只是后来,他整日与鬼子周旋,就很少回到那个地方了。当然,这也是出于对那个地方的保护。 同时,许荣斌也相信,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他的稳儿也一定将那个地方管治得很好,能够应对各类突发状况。 只是,今日侯林竟不顾县城的封锁,执意要来见他,这得出了多大的事情呀! 想到此处,许荣斌再也坐不住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侯林此时却是眼中噙满了泪水,他抹了一把脸,道:“县长,泡桐屯子出事了……” “什么?泡桐屯子出了什么事?!” 许荣斌急切地问道。 “县长,”侯林又叫了一声,然后就把泡桐屯子出事的来龙去脉给许荣斌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得亏王福跟那些人不是一伙的,他将小少爷护送回信和棉纺厂,等他再回到泡桐屯子的时候,许府就……太爷,二爷,还有老二奶奶都没了……还有,那些日本人……” 谁能想到,泡桐屯子会发生这样的惨事? 谁又能想到,那个一向刁钻刻薄的二姨太,在那个时候,竟会变得如此大义! 许荣斌一时之间,竟也有几分呆愣。 见此情景,石计生赶忙说道:“县长,我们去泡桐屯子看看吧!” 老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许荣斌怎能不回去看看呢?! 他当即安排好了手中事务,便朝着泡桐屯子赶去。 当许荣斌赶回泡桐屯子时,稳儿已经在族里人的协助下,料理着许府的后事了。 王树银一如既往地守护在稳儿身旁,指挥着手下做着一些零碎的活儿。 见许荣斌进来,对他拱手叫了一声:“县长!” 许荣斌也对他点头回应。 保全嫂子和刘嫂,今日也是重孝在身。她们都以许府后人的身份守在陵前,接待前来祭拜的女眷。 几十年过去了,她们已然活成了许府人! 稳儿作为许府长媳,身着重孝。她沉稳地指挥着人们,将所需物品放在合适的位置。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形象。 夫妻二人见面,互相点了点头,他们之间已经无需用言语来交流了,仅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许府大院内,被打扫过了,此时非常干净。那些鬼子伪军的尸体早已被拉出村外掩埋。 许氏族人全都来到了这里,正是中国人的那句老话:红事不请不到,白事不请自来。 虽然大都是许氏家族的人,但因为许府的特殊性,平时大家都与这里少有来往。 如今许府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且还一个个的,死得这样有气节,大家便全都不计前嫌的赶了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许府已经搭建好了灵堂,灵堂中放置着三口棺材,不用猜,也知道这棺材里装着的就是许本才和他的二姨太,还有许荣誉。 许荣斌心中悲痛欲绝,却强忍着泪水,想起自己的父亲,一生谨小慎微,却也将大爱给了他和荣誉两个,无愧于为人之父的职责。 晚年时期,却因为他们弟兄两个的原因,受到日伪的监视,实属不易呀! 就连最后,都是死在了日本人的枪下! 叫这做儿子的,怎么会不悲伤! 许荣斌走进灵堂,对着这三口棺材恭敬地拜了拜,为他们各自上了香,丝毫没有因为二姨太当年的所作所为,对她的祭拜有所迟疑。 坐在旁边的许五爷,看到许荣斌的这些举动,欣慰地点了点头。 祭拜完了逝者,许荣斌又来到许五爷的面前,对许五爷深深施了一礼,道:“五爷辛苦了!您这般年纪,还要来我许府为我操劳,荣斌给您施礼了!” 许五爷道:“县长不要这般说,我们许家出了这样的义士,老夫也是深感欣慰呀!”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的心地又是善良的。 许荣誉自做了日本人的翻译官以后,做了不少残害乡亲的恶事,本来泡桐屯子人,提起他来,都恨得牙痒痒,谁能想到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却做了一件彰显民族大义的事情。 乡亲们此时来到了许府,在生者面前,谁也不再提及他以前的恶行,都称他为义士。但心中也是抹不去以前的日子里,许荣誉给他们造成的阴影。 “五爷,您想如何评判这件事情?”许荣斌问道。 许荣斌说的甚是委婉,但意思表达却非常清晰,许五爷是许氏家族之中最具威望的长辈,许氏家族,不管谁家发生了大事,都有许五爷到场主持,同时也由许五爷做决断。 族谱的编纂自然也由许五爷掌管。 许荣斌就是要询问许五爷,要怎样记载许府发生的这件事情。 许五爷道:“县长刚入灵堂时的举动,难道不是心中已有定数了吗? 老夫想着,将许府二房,全都写入族谱,不知你意下如何呀?” 许荣斌沉思片刻,说道:“五爷,此事还需慎重。虽说荣誉最终做了大义之事,但他之前的过错也不可忽视。 若全然将二房写入族谱,恐难服众。但若是不记,又有失公允。 我想,不如在族谱中如实记载他们的过往,功过皆明,让后人知晓这段曲折的历史,也以此为鉴。您意下如何?” 许五爷微微颔首,说道:“县长深明大义,所言有理,就依县长之意。” 许荣斌长叹一声,道:“只愿这乱世早日终结,百姓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就这样,许荣誉以许本才次子的名义,记入了族谱。同时,也将他生前的所作所为全都写了进去。 二姨太,以许荣斌继母的名义载入许氏族谱。并将她安葬在了许本才的一侧。 她追求大半生而不得的夙愿,终于在她死后得以实现了。想来,她的灵魂也得以安息了。 安葬好家里人,许荣斌便疾速的返回了县城。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27章 叛徒 离开泡桐屯子,许荣斌的心情犹如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无比沉重。 作为许府长子,没能保护好家人是其一,在自己亲人去世之后,他却连过多停留在那里的工夫都没有,这是其二,同时这也是许荣斌不得已而为之,并且也是最让他痛苦的事情。 时间紧迫得不容他有丝毫的停留与喘息,还有诸多关乎大局的重要事务亟待他去处理和解决。 待时局安稳,他再回泡桐屯子,那个时候,他许荣斌定会于父亲的坟前,向他老人家请罪。 这回,许荣斌也没有回信和棉纺厂,而是在回到县政府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他要仔细的想一想,到底是什么地方疏忽了? 虽说日本鬼子已经投降,然而,那些潜藏在黑暗角落里的鬼子残余势力仍未被彻底肃清。 他们就像狡猾至极的恶狼,凭借着对当地地形的了如指掌,以及多年积累的作战经验,负隅顽抗,拼死挣扎。 肃清鬼子残余势力的任务堪称荆棘满途,充满了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 局势错综复杂,危机四伏。 仅仅是这几天的工夫,许荣斌便面临着诸多棘手的困境。 情报的不准确犹如在黑暗中摸索,让他们的行动如同盲人瞎马;敌暗我明的态势,更是让每一次的搜索和围剿行动都好似在刀尖上跳舞,充满了未知的致命风险。 与鬼子共处的这几年,无异于与狼共舞,这期间,许荣斌不得不中断与许多人的联系。 虽然如今鬼子已经投降,但谁又知道,自己的身边有多少人在暗中窥视着自己。 要想在短短几天中,获取足够的对敌力量,谈何容易! 加之当地百姓深受战争的重创,心灵饱受创伤,人心惶惶,惊恐不安。 安抚民众、恢复社会秩序的艰巨重任也如同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了许荣斌的肩上。 敌人在暗处,时不时地出来搞一下破坏,锦县城里,几乎人人自危。 但越是这样,许荣斌越是不能退缩,更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与犹豫。 突然,许荣斌想到了一点,那就是那些残余的鬼子伪军,肯定有一个非常隐秘的指挥所,否则他们不会这样有秩序,有规律的行动。 如果能找到这个指挥所,那这些鬼子伪军的残留在锦县将无藏身之地。 可是,这个地方究竟在哪里呢? 突然,许荣斌眼前一亮,他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激动的一拍桌子,想起来了,一定是在那里! 簸箕口! 常言道:“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这里刚刚剿灭了松本的部队,人们对这个地方正是疏忽的时候,敌人藏在这里的可能性极大! 想到这里,许荣斌马上带上石计生和其他几个身手矫健的弟兄,悄悄来到簸萁口。 许荣斌的目光锐利如鹰,他敏锐过人的洞察到敌人那若隐若现的踪迹。 他断定敌人肯定就藏在这里。不过,此时正是日中时分,炽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敌人不会有所行动。 为避免打草惊蛇,许荣斌吩咐,悄悄撤回去,等到晚上行动。 夜半时分,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簸箕口,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虽然时节已经是夏末,但好在月亮却是高高挂在天上,使得这些人的视线并不模糊。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许荣斌立刻示意大家停止动作。 他轻声叮嘱道:“注意警戒,准备战斗。” 众人纷纷绷紧神经,握紧手中的武器。 只见一名日军少尉模样的人悄悄走了出来,左右张望了一番后,朝着一片灌木丛走去。 见此情形,石计生心中一喜,他朝许荣斌挑了挑大拇指,意思是说: 县长,您真厉害,果然被您猜对了,敌人的指挥所就在附近。 然而,许荣斌却是眉头紧皱,他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呀?哪里出了问题? 许荣斌正在思考之际,石计生已经带人包抄过去,许荣斌想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没办法,为了大家的安全,许荣斌也跟着大家一起,悄悄跟在那名少尉身后。 只见那少尉悄悄的移开一丛灌木 ,面前竟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少尉进入洞中,许荣斌示意手下人不要轻举妄动,只在洞口埋伏等待。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那洞口却始终没有动静! 石计生按耐不住了,他看向许荣斌,意思是问一问,能不能到洞口看看。 许荣斌却对他摆了摆手,面色凝重。 仅仅是犹豫了一小会儿,许荣斌对手下弟兄们摆了摆手,小声吩咐了一句:“撤!” 手下人正在纳闷,心想:“已经找到敌人的踪迹了,为什么要撤?” 正在众人不解之时,忽听头顶上方的小山坡上,有人“哈哈”大笑道:“许荣斌,等得不耐烦了吧?那就别走了!” 许荣斌吃惊地向上望去,却见半山腰上,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站立着一人,不用看他的脸,光听声音,许荣斌就知道,此人就是整日跟在三木一郎身边的秘书佐藤! 佐藤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个许荣斌,这么多年了,你居然做了这么大的一个局!你杀了多少我们的人,就连松本司令都死在了你的手里!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要为死去的那些冤魂报仇!” 听了这话,许荣斌气道:“佐藤,你们杀害了多少中国人,心里还没点数吗?竟还有脸在此处说这些!” “许荣斌,你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枉费了我们三木少佐那么信任你!”佐藤咬牙切齿地发泄着他心中的愤恨。 “佐藤,你下来,我们谈一谈。日本已经投降了,你就算再有本事,也躲不过大趋势。如果你表现好,我会护送你平安返回日本的!” 许荣斌与佐藤聊着,实则是在拖延时间,寻找机会。 佐藤折腾到今日,肯定是做好了,与他鱼死网破的准备,到了这个时候,许荣斌怎会不明白,他的队伍里也出现了叛徒! 就在刚刚,那位日本少尉的,一个动作就让许荣斌想到了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行踪了。 而此时,他们或许中了敌人的埋伏。 许荣斌要做的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时机,探明情况,一击制敌! 可是,就在许荣斌与佐藤谈话之际,石计生旁边的万二,却似愤怒地捶了一下地,眼睛瞥向了石计生,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石计生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叫道:“县长,不要跟他废话!” 话音未落,石计生抬手就给了佐藤一枪! 佐藤却是突然之间,便不见了! 这一点,许荣斌明白,佐藤的脚下,肯定是有一个洞,佐藤在一瞬间如同坐滑梯一样,溜到了别处。 对于这一带,许荣斌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一带放置的全是焦土,肯定没有什么建筑。 虽然焦土有一定的支撑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里面建成太大规模的房屋,根本都不可能。 只能是一个又一个洞穴。 事到如今,许荣斌大吼一声:“隐蔽!”带领弟兄们与敌人展开激烈的交火。 子弹在空气中呼啸,硝烟弥漫。 许荣斌冷静地观察着敌人的布局,寻找着突破的机会。 石计生带领的小队被敌人火力压制,情况危急。 “大家集中火力,掩护石计生他们!”许荣斌果断指挥。密集的子弹向着敌人射去,为石计生小队减轻了压力。 可是敌人却是以洞穴为掩体,这洞穴多到让人防不胜防的地步! 看来冀中地区搞的地道战,这回被这些鬼子给反应用了! 可是许龙斌却不能用炸弹去轰炸他们,因为这座小山本来就是人工的,山前面的簸箕里此时仍然是囤积的河水,一旦将小山炸掉,那些河水便会奔流而出,淹没这一带的田地不说,恐怕附近的村庄都会波及那种损失,可就太大了, 眼看许龙斌等人,有些抵御不住了,突然不远处响起了枪声! 紧接着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大火球,向敌人抛去! 这一个个的火球是用破败的棉絮制成,大火落地熄灭,便会有大量的烟雾,刚好选了敌人,一个眼花缭乱! 许荣斌定睛一看,却原来是豹子带人前来了! “好妙的主意!”许荣斌的心中不禁赞叹一声,顾不得多问,赶紧带人配合着豹子,与这群鬼子残余展开了殊死搏斗! 趁着烟雾弥漫,许荣斌带领兄弟们迅速转移阵地。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巧妙地躲避着敌人的攻击。 “豹子,你怎么来了?”许荣斌问道。 “我收到消息,猜到你们可能会有危险,就带着兄弟们赶来支援了。”豹子喘着气说道。 许荣斌心中一暖,有了豹子的支援,他们的胜算大增。 “现在怎么办?”豹子问道。 许荣斌观察了一下四周,指着小山的最高处,说道:“看到那里了吗?那里有几处蓄水池,是当初方便做建筑用的。现在可以悄悄派人上去将那蓄水池挖开,让里面的水自由的流到山体之上。 最好的上山路径是沿着簸萁口的左侧上去,那里焦土薄弱,鬼子在那个地方挖地道的可能性不大。” 豹子点点头,对许荣斌道:“姐夫,这事交给我去做!” 许荣斌会意,带人继续朝着敌人开枪和抛掷火球,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以掩护豹子等人爬到山头上去。 一会儿工夫之后,但见,滚滚的泥流漫山,遍野的倾泻而下。 一股股温暖的泥水,撒着欢的流入鬼子挖好的地洞,敌人猝不及防,瞬间陷入混乱。那些憋在洞里的鬼子,再也坚持不住了,纷纷的向外涌出。 一个个犹如刚刚露出头的鼹鼠一般。 许荣斌见状,立即下令全面进攻。 豹子也带人从山顶上冲了下来,各个击破不断,冒出头的敌人。 在双方的夹击下,敌人节节败退。 最终,他们成功消灭了敌人,捣毁了敌人的指挥所。 弟兄们欢呼雀跃,豹子也与许荣斌做了道别。 指挥所没了,许荣斌亲自带人扫荡了一些可疑之处,清除了那些隐患。 那些残余的鬼子势力,势必在锦县没了存身之地。 等回到政府大院,许荣斌命令道:“去将万二带上来!” 听了许荣斌的吩咐,石计生一头雾水。 万二与他一起来自国民党军统,在石计生看来,那是与他同生死共患难的弟兄! 许荣斌此举,这是要干什么?! 不久,万二被带到了许荣斌面前。许荣斌眼神冷峻地看着万二,开门见山道:“说吧,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万二看向石计生,大声说道:“冤枉呀,县长,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我与石计生一起跟随你,一直忠心耿耿,没有二心呀!” 许荣斌接着说:“我早就知道队伍里有叛徒,没想到竟然是你。你以为你的小动作能瞒得过我吗?” 石计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万二,又看向许荣斌,道:“县长,您不会是搞错了吧?万二跟我可是生死之交,他怎么会背叛我们去投靠日军?!” 万二也吼道:“许荣斌,你这是见平定了局势,要卸磨杀驴呀!” 接着万二又看向石计生,叫道:“兄弟,许荣斌这是要铲除异己,投靠八路军呀!他这是要断你手足,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你呀!” 石计生愣愣地看向许荣斌。 许荣斌冷冷一笑,朝旁边努了努嘴,马上有人递上一根竹管。 许荣斌接过竹管,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条来,上面写的正是这次的作战计划! 石计生认识这主管就是万二,所有正是他用来传递情报的工具。 石计生看着字条上那熟悉的字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对着万二吼道:“万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荣斌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个万二早在鬼子投降之前就投靠了日本人!” 万二却冷笑一声,道:“中国有句古话叫欲究其过,何患无辞?许真是铁了心的要陷害我!” 许荣斌被气笑,道:“万二,在铁的证据面前,你还想抵赖吗?” 万二拍了拍石计生的胳膊,道:“兄弟,许荣斌整治我们了,看来今日我是躲不过去了,你当初救错了人,今后多保重吧,我们来世再见!” 万二说完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咬破了口中唐代牙齿中的药包,一股鲜血从他的口中流出,紧接着他也瘫软了下去! “兄弟!” 石计生一把抱住万二,痛哭失声!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28章 存善 228 刚刚成功肃清了鬼子伪军的残余势力,许荣斌还未来得及喘上口气,石计生便拿着一封信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县长,门外有一个男人,一大早就在这一带转悠,此时更是跪在政府门前,非要见您,也不说干什么。卫兵驱赶了好几回,他都不肯移动。说是如果见不到您,他就跪死在那里。 那个男人好像年纪也不太大,脸上脏兮兮的,到处都是黑泥,就剩俩眼珠子晃啊晃的,衣服也破得不像样子,跪在那里,一看就是个叫花子!” 石计生一边比划着门外那个男人的体型特征,一边凑近许龙斌的耳边轻声说道:“还有,县长,听他说话的口音,好像……” 石计生说着说着,他的神态显得有些怪异。 “好像什么?”许荣斌瞥了一眼石计生,问道。 石计生两眼紧紧盯着许荣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是个,日本人!” 许荣斌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中暗自思忖: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怎么会有日本人来找我? 突然,许荣斌的心猛地一揪:难道是他…… 石计生将信件递给许荣斌,说道:“那人说,您只要打开这个信件,见到里面的东西,就全都明白了!” 许荣斌满心疑惑地打开信件,只见信封里掉出半块纸币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东西! 石计生没有退出去,而是好奇地盯着那半块纸币,疑惑道:“诶,怎么只有半拉纸币?还是几年前在东北使用过的那种。连半块纸条都没有,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县长,不然我将那人叫来严加审问一番?” 其实,自石计生说是有一个日本人在找自己的时候,许荣斌就已经猜到了这个人可能是谁,只是他还心存一丝侥幸,想要亲自证实一下自己,万一是搞错了呢?! 在看到那半块纸币的一刹那间,许荣斌的心不禁猛地抽痛了一下! 真的是他,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十年了,整整十年的漫长时光,期间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呀! 回忆瞬间将许荣斌扯回了 1935 年的冬天,那时,内弟李长路托付一对老夫妇,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从东北捎回了锦县。那对老年夫妇交给他的,也是这样的一个信封。 那里面也有这么半块纸币。 相约,有一天,这孩子的家人会拿着另外半张纸币来接他。 如今,那个孩子已经十岁了。 那个孩子被他和稳儿亲手养大,他们早已将其视为自己的亲生骨肉。 十年的时间,这种嫁接过来的责任,已经被浓浓的亲情所代替,融入骨髓! 许荣斌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自己也说不清,此刻内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复杂情感。 石计生看出许荣斌脸上神情的变化,说道:“县长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不如让我出去把他解决掉,反正他是个日本人,我们可以说他就是一个鬼子余孽,没有人会为他多说什么,这样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也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口舌!” 许荣斌却摆了摆手,手扶着桌沿缓缓站了起来,说道:“他不是什么日本人,而是从东北过来的,是太太的亲戚。这件事情由我亲自去处理,你就不要插手了!” 许荣斌当然不想让别人知晓关于存善的身世,这些年来,不管遭受怎样的非议,他都没有向别人吐露一个字。 许荣斌说完,便起身向外走去。 石计生则愣在了原地,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一丝异样的神情…… 许荣斌亲自来到政府门外,果然瞧见一个貌似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正直挺挺地跪在那里。 这个小伙子此时已然衣衫褴褛,嘴唇干裂爆皮,显然,这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一路走来,吃了不少苦头。 卫兵见许荣斌出来,赶紧上前说道:“县长就是这个人,非说要见您,我们怎么赶都赶不走!” 许荣斌点了点头,道了一声:“知道了!” 接着,他走上前去问道:“听说是你在找我?” 卫兵站在那人前面,不敢离开,叫了一嗓子:“哎!这就是我们许县长。有什么话你就跟他说吧!” 那小伙子抬起眼睛看了看许荣斌,张了张嘴,大概是想确认一下眼前来人是谁。不过,当他看到许荣斌的模样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感觉已没有再问的必要,便用力地点了下头,嘴里叫了一声:“哈伊!” 果然是个日本人! 许荣斌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小伙子,虽然满脸的油污遮挡,但仔细看来,确实与存善有几分相似。 许荣斌记起来,那信上曾经说过,存善是兄弟姊妹三人,存善的日本名字叫及川秀树,他的哥哥叫及川秀也,还有个姐姐叫及川惠子。 有一天,他的哥哥及川秀也,会前来寻他。 那么,眼前之人应该就是及川秀也了。 许荣斌没有详细询问,只是对及川秀也说了一声:“你跟我走吧!” 及川秀也看了看许荣斌,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起身跟在了他的后面。 卫兵随后牵来了马车,他和及川秀也双双上了马车,随后吩咐车夫回信和棉纺厂。 许荣斌带着及川秀也直接进了信和棉纺厂。 侯林家的见许荣斌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伙子回来,赶忙迎上前去,看着及川秀也问道:“县长回来啦?这是……客人?” 许荣斌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太太呢?” 侯林家的赶紧回答道:“太太呀,刚才去了前头。” 前头指的是工作区,这一点,许荣斌是知道的。 “去把她叫回来,就说家里来了客人!”许荣斌吩咐道。 “好嘞!”侯林家的爽快地回答。可是转过头去,她却小声嘟囔了一句:“这算什么客人,分明就是个叫花子!” 稳儿回来的时候,许荣斌已经命人将及川秀也带下去吃饭了。 稳儿进了屋门,只见许荣斌正背着手对着墙壁,仿佛全神贯注地在观赏墙上的字画。 听到开门声,许荣斌便明白是稳儿进来了。 “许县长怎么有空在这个时候回来呀?”稳儿打趣道。 “侯大嫂没有跟你说吗?”许荣斌却一反常态,神情严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与稳儿嬉笑。 稳儿立刻明白,这肯定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说道:“侯嫂说,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在哪呢?” 许荣斌掏出了那封信,将它交到稳儿的手上,说道:“你看看就明白了!” 稳儿打开信封,看到了那半块纸币,她的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她赶紧走进里屋,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一个信封来。 稳儿从这个信封中也掏出了半块钱币,他小心翼翼的将两个半块的纸币对在了一起。 严丝合缝,不错,就是原来的一张! 稳儿的嘴唇微微颤抖,眼里闪烁着泪光:“是,他的,家人找到这里了?” 许荣斌点了点头道:“是他的哥哥及川秀也来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稳儿小心翼翼地问道。此时,她感觉自己的心口已经在隐隐作痛! 许荣斌坐在了椅子上,缓缓说道:“应该让善儿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你的意思是想让他走?”稳儿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满心的不舍,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稳儿至今还记得存善初次来到这个家时,蜷缩在小篮子里的可怜模样,浑身脏兮兮的,还发着高烧,犹如一只无助的小猫。 她将这个孩子一点点地抚养长大,一次次地用嘴将他嗓子里的浓痰吸出…… 十年来,稳儿一直将存善视如己出,都说天下爷娘疼小儿,存善作为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得到了最多的关爱的一个。 稳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有些哽咽:“我们从来没把善儿当成外人,他也一直认为这里就是他的家。” 许荣斌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但他也清楚,及川秀也千里迢迢找上门,一定是下了决心要带走存善的。 存善本来就是一个日本孩子,即使他们有再多的不舍,也没法泯灭这个事实! 沉默了片刻之后,许荣斌握住稳儿的手,宽慰道:“不管怎样,孩子总是要面对真相的。我们不能瞒着他一辈子。再说,两国交战,跟普通老百姓没有关系。” 稳儿咬了咬嘴唇,微微点头。 许荣斌道:“等一会儿我再和他谈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当下,这局势错综复杂,许荣斌一定要了解清楚的。 没过多久,及川秀也就被带了过来。 此时,及川秀也已经吃饱喝足,还洗了澡,侯林家的还为他换了一件干净整洁的衣裳。 及川秀也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许荣斌夫妇面前,在地上用力磕了一个头,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来,交给稳儿,用不太熟练的中国话说道:“先生,太太,我代表我们一家感谢你们养育了我的弟弟——及川秀树。 这是李长路先生捎给您的一封信。” 稳儿接过信封,打了开来,果然是弟弟李长路的字迹。 李长路在信中介绍了及川秀也来山东寻找弟弟的过程,并且表示相信姐姐和姐夫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看来李长禄是明白当前的局势,该怎么做,他交给了姐姐和姐夫去抉择。 及川秀也又磕头道:“我母亲经常说,李长路是个大好人,所以才很放心地把我的弟弟交给他。 今日看来,我母亲没有看错人。 我们回到日本以后,安葬了父亲,后来,我们在日本开了馍及店,总算安稳下来。 再后来,母亲因为过度操劳,患了重病,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前段时间,听说了战争的事情,母亲赶紧打发我来寻找弟弟,生怕以后会跟他见不上一面了! 我便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哈尔滨,李长路先生果然还在原来的地方等着我们。” 及川秀也说完,掩面悲伤地哭泣起来。 “我们也知道,你们养育了及川秀树十年,这份恩情,我们难以报答。今生今世,我们一家人都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稳儿和许荣斌互相看了看,无奈地叹了口气,稳儿对许荣斌道:“此事就交给为妻的去处理吧!” 许荣斌点了点头,他相信,稳儿一定能够处理好此事,并且他也尊重她的任何抉择。 稳儿上前拉起及川秀也道:“你既然来了,我们无论如何也会让你见到……你的弟弟的。” 稳儿说完,让人将存善叫到偏房。 存善看到母亲有些红肿的双眼,满心疑惑地问道:“娘,您怎么了?您将善儿叫到这里来干嘛?” 稳儿是以讲故事的形式将存善的身世告知于他的。并且拿出当年的那封信和两个半块的纸币叫存善看。 可是,存善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的这个身份。 “娘,都说我长得最像我爹了。我怎么会是一个日本人?!日本人那么坏,他们杀了那么多的中国人,我爷爷也是被他们杀死的,还有常月姥爷一家!” 存善努力地为自己辩解着。 “儿呀,日本鬼子在中国作恶多端,但并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是鬼子,都是坏人。及川一家都是普通的日本老百姓,他们的手上没有沾上中国人的血。否则,你舅舅也不会帮他们!” 其实,稳儿的内心之中又何尝能够轻易地将存善与日本人联系到一块儿去?只是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作为一个母亲,她不能隐瞒! 小小的存善在母亲的劝说中,已经哭成了泪人。 最后,稳儿道:“去见一见你的哥哥及川秀也吧!” 存善含着泪,不情不愿的被稳儿拉着来到正房。 存善见到及川秀也,眼神中甚至掺杂了厌恶和愤恨,他紧紧抱住了许荣斌和稳儿。 稳儿蹲下身子,抚摸着存善的头发,道:“孩子,不管你走到哪里,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尽管心中有着万般的不舍,还是到了要把存善送走的时候了。 稳儿亲自带人将这兄弟二人护送到运河边,目送他们上了去往天津的船。 存善站在船头,对稳儿重新跪下,大声喊道:“娘,我永远都叫许存善——您等着我,我还会回来的!”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29章 改革 许荣斌便着手发展生产。 首先要解决的便是土地问题。 许荣斌深知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只有让农民拥有自己的土地,才能激发他们的积极性。 许荣斌着手制定锦县的土地改革计划,他要组织召开村民大会,向大家宣传土地改革的政策。 可是,这一宣传却受到老百姓的质疑,因为这么多年以来,许氏兄弟,在人们心目中的“汉奸”形象早已根深蒂固,许多人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曾经那样的人,如今会想着为老百姓办事? “这让开会开会,指不定背后又在琢磨什么!”老百姓们私下议论着,谁都没有胆量去开这个会。 许荣斌想到了老百姓们会这样说,就特别嘱咐手下:“你们要告诉老百姓,如今赶跑了鬼子,天下太平了,我们许县长,也已经改邪归正,勤政爱民。向着请各位乡亲们到场开个会,宣布一下,我们锦县的新政策。” 听了这话,卫兵们一个个偷着乐,这许荣斌脸皮可真厚,自夸起来都不带打草稿的。 不过说归说,笑归笑,他们还得要去执行命令。 卫兵们刚想走,却又被许荣斌给叫住:“哎,回来!你们跟百姓说话要温柔一些,不要跟那些土匪强盗似的,吓着他们!” 这句话又弄得在场的全部官员哭笑不得。 可是,尽管这些卫兵已经够亲和,够温柔了,还是没能叫来几个百姓。 本来已经安排好的会场,如今却是空空如也。有几个勉强到来的老百姓,看到这空旷的场面,也都马上溜之大吉了。 到场的几个政府官员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许荣斌,都不敢说什么,意思是询问怎么办? 见此情形,许荣斌深深的明白老百姓的想法。 这是有多少年没过过安稳日子了,全都被整怕了呀! 在这种情况下,许荣斌不能为自己洗白,关键是越洗越黑,只想着赶紧做几件实事,改变自己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这才是上策! 实在没办法,许荣斌又想到了泡桐屯子。 想来也惭愧,许荣斌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回的改革,自己都是从泡桐屯子,是从许府开始的了。 招募学徒、投资办厂、减租减息…… 想当初,自己的父亲还健在,尽管是不大理解他的做法,可最后还是依了他,拿出自己的老本来让他和荣誉去折腾…… 如今,父亲已经不在,可许荣斌觉得自己能折腾的地方还是许府! 这回,许荣斌回到泡桐屯子以后,就着手命令手下,敲着铜锣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去吆喝,让人们全都到打谷场上去。 “开会了,开会了啊,村民们全都到打谷场上去!咱们县长亲自到这儿来讲话,有好事啊!去的晚了,可就捞不着了!” 卫兵敲着锣,嘴里嚷嚷着,大街小巷的转,到后来家家户户都关了门。他们就一家一家的敲开了这些村民的大门,到人的院子里去吆喝。 有的人不胜其烦,就跟着去了打谷场;也有的人是胆子小,怕得罪许荣斌,不得已才去的那里。 就这样,还有许多人没有到场。 “报告县长,有的人家是死活不来呀,还有的人干脆藏起来了,这该怎么办?” 卫兵们垂头丧气的向许荣斌报告着。 许荣斌微微一笑道:“那些藏起来的,你们设法找到他们,告诉他们,我们的政策。要是他们都不来,就拉着他们过来!” “什么?拉过来?” 卫兵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刚才还强调自己要勤政爱民,对百姓温柔以待的吗? 这会儿怎么又变了? 不过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了! 费了半天的劲,卫兵们才连拉带拽的将泡桐屯子人,全都集中到打谷场上去了。 此时的打谷场上,村民们一个个怨声载道, “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儿,这不是果然就来了!” “他们老许家的这俩坏种,到下辈子也不会变好!” “快别说了,别再给自己惹祸端!” “对,咱就听听他到底要跟我们说些什么?!” …… 村民们的这些话,台上的许荣斌听得真真儿的。 其实就算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想到村民们的这些说法,只是,许荣斌微微笑着,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罢了! 见人也到个差不多了,许荣斌宣布会议开始! 在会上,许荣斌首先强调,土地将要平均分配给每一个农民,无论贫富,都将平等的拥有土地。 “什么?!” 许荣斌的这一决定像一声惊雷,在人群中炸响! 村民们面面相觑,谁都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在此之前,村里也闹过几回土地改革,但都被许府的人给压制了下去。 今日,这许府大爷,这是打的什么主意?这是要动真格的吗?以后还会变吗? 种种疑问缠绕在村民们的心头,他们焦灼的互相问询着,但谁都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接下来,许荣斌也不做过多的解释,只是带领村民们开始丈量土地。 这丈量土地,当然还是从他许荣斌的名下开始。 许府是当地出了名的富户,祖辈传下来的几百亩土地,到了许本才这辈儿也就剩了几十亩。 许荣斌将这些土地全都拿出来,平均的分配给那些没有土地的村民。 接着,许荣斌又确定每户人家的耕地面积,并制定了相应的土地证书。 村民们拿到属于自己的土地证书后,左瞧右看,激动得抱在怀里,热泪盈眶。 他们一个个抚摸着这证书,不敢相信是真的! 有人想起了以前的许家大少爷,那曾经是一代人的楷模,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自办工厂,救济村民…… 难道他真的是改邪归正了?! 既然把自家的土地都给了村民,那么接下来,许荣斌就丈量那些有过多土地的农户了。 “大爷,不不,县长,咱们泡桐屯子东头如今就属铁犁家的地最多了!” 村民们见许荣斌确实为做起了实事,便想起来要为他解忧,有村民就前来悄悄告诉许荣斌一些村里人都知道的秘密。 “您说的是铁犁婶子家?”许荣斌问道。 村民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点了点头。然后又怕被别人发现,是他告的密,便悄悄溜走了。 铁犁婶子是稳儿的娘家人,可以说,如今,稳儿在泡桐屯子,只有铁犁婶子一家亲人了。 平时铁犁婶子的那几个孩子,见到稳儿和许龙斌也是“姐姐、姐夫”的,叫个不停,和他们亲近得很。 许荣斌瞅了一眼不远处,一个个往这边瞧来的村民们,他心里明白,光分了许府的土地,他们还不放心,人们在观察着,这个突然之间就“改邪归正”的许县长接下来的动作。 铁犁婶子家世代都是贫农,一直以来还是许家的佃户。当年凭一己之力,拉扯着四五个孩子,也是从清贫之中走过来的。 那个时候他们家可是连一分土地都没有。 自从他们家东子当上了国民党的官,铁犁婶子家的土地就逐渐的多了起来。 以后的日子里,随着东子成为了威震鲁西北的振东彪,铁犁婶子家的土地就多的在泡桐屯子那也是首屈一指的了。 既然是这样,那接下来的一炮,许荣斌准备就在铁犁婶子家打响! 刚才许荣斌明明已经宣布,让手下人将泡桐屯子所有的村民都集中到打谷场上去的,此时才发现竟少了铁犁婶子一家! 不知道这是手下人有意为之,还是不经意间把他们家给落下了?许荣斌没有追究这些,决定亲自到铁犁婶子家走一趟。 铁犁婶子家还在那条小胡同里,只是扩建了院子,房屋也翻盖地非常气派。 听说,东子在为铁犁婶子盖这所房子的时候,铁犁婶子还不让翻盖,更是不让挪动位置,这属实不是铁犁婶子的风格。不过她终究没有扭过东子,还是让这个家变了样。 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铁犁婶子家不但没有落寞,还得到了这么大的发展,这不得不承认,他们家的这帮,叫铁犁婶子骄傲了一辈子的儿子们是真的挺厉害的! 还没进铁犁婶子的家门,就听见铁犁婶子那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这是俺们东子,给俺置办下来的家业,这些地也是俺们东子给俺买下的,谁也甭想从俺这里拿走,就算是拿走一个柴火棒也不行!” “婶子,这是跟谁说话呢,这么大的火气!” 许荣斌没有让卫兵前去敲门,就直接推门而入了。 铁犁婶子如今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头发已经变得花白,只是看上去身板还是那么硬朗,说话还是那么个大嗓门。 她如今穿的也是干净利整,身上的衣服一个补丁都没有。 此时,她正站在院子里,跟身着一身八路军军装的豹子,比手画脚的发着雷霆。 许荣斌见了笑着说道:“婶子,先别发火,有话好好说。” 许荣斌的突然到访使正在争吵的母子俩全都感到十分意外。 豹子尴尬的笑笑,问道:“姐夫,您怎么来了?” 铁犁婶子倒是沉起了脸:“甭管谁来,想分俺们家的东西,门儿都没有!” 许荣斌无奈地笑了笑,“婶子,我今天来,还真是想和您商量一下土地的事情。” “土地?我家的土地和你有什么关系?”铁犁婶子双手叉腰,一脸不满。 这是真的要动她的心肝宝贝儿呀,那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了! “现在国家实行土地改革,多余的土地都要拿出来平分给没有土地的农民。您家的地太多了,所以……” “我不管什么土地改革不改革的,这是我家的地,谁也别想动!”铁犁婶子打断了许荣斌的话。 见铁犁婶子说话的态度这样恶劣,紧紧跟在许荣斌身后的卫兵急忙上前挡住了铁犁婶子,唯恐他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却被许荣斌一把给拨开。 豹子见这场面尴尬,赶紧回到屋里搬来了凳子,让许荣斌和铁犁婶子都坐下。 坐下后,许荣斌耐心地解释道:“婶子,您别急。我知道这些地对您来说很重要,但是您想想,那些没有土地的农民,他们过得多艰难。如果大家都能有自己的土地,日子会好过很多。” 铁犁婶子确实把嘴一撇,说到:“如今俺们家东子成了恩县的县长,地位跟你是平起平坐的,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铁犁婶子完全没有往日的那股亲切感,人也似乎刁蛮了许多。 这段时间,许荣斌忙着处理这一连串的事,还没听说东子当上县长的事情。 许荣斌并不在意铁犁婶子的态度,也没有转移话题,去打听东子的近况,他继续说道:“婶子,我并不是要强行夺走你们的土地。我只是希望通过土地改革,让更多的农民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 东子如今当上了县长,您更应该给村民们做些表率啊。” 听到许荣斌提到东子,铁犁婶子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正在此时,外出的亮子回来了。 亮子瞅着自家院子里的这个架势,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 他上前道:“娘,你光想到了俺大哥当了县长,您就没想到如今我三哥也当了营长吗?” 见众人都用赞许羡慕的眼光看向自己,豹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铁犁婶子平时是很在意她的这些孩子们的形象的。 尤其是东子和豹子,这兄弟两个是最叫她骄傲的。 是这兄弟俩好像什么都是反着来,当年为了个灵儿挣扯,后来又是一个国民党一个共产党…… 反正不管是啥,这两个孩子都在他们的队伍里当大官,这才是最叫人欣慰的。 “娘,我三哥是八路军队伍里的营长,他们是老百姓的队伍,他当的是老百姓的官。 我大哥如今和我姐夫一样,也是县长,当来也就提倡土地改革了,娘,他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你干嘛非要跟他们反着来呢?” 亮子继续说道。 铁犁婶子平时最听亮子的话,更何况此时亮子说出来的话非常的有道理。 豹子也说道:“娘,您还怕我们弟兄几个养不起你吗?” 许荣斌看出了铁犁婶子的心思,他趁热打铁地说道:“这样吧,婶子,我会给您一定的补偿,让您的生活不会受到影响。而且,土地改革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这也是东子希望看到的吧?” 铁犁婶子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吧,既然是孩子们的心愿,那我就听你的。可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才行。” 许荣斌问道:“婶子,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只要我许龙斌能够办到的,一定是没有二话。” 铁犁婶子道:“我要你帮我找回我的新子!” 新子是在那一年被许荣誉送去做了日本劳工,如今虽说日本鬼子已经被赶走,但是新子是不是还尚在人间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30章 密令 许荣斌要搞土地改革,却因为自己前几年“汉奸”名声作祟,使得人们都不再相信他。 许荣斌明白这一点,于是,便将自己祖上传下的几十亩地分给了农户。 接下来许荣斌又去动员了铁犁婶子,让她也拿出自己的土地,分给那些无地、少地的农民。 但铁犁婶子却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他要求许荣斌帮她去寻找她的新子。 民国二十八年的时候,为了收租子,许荣誉将新子送去了发往东北的卡车上,让他到东北去给日本人做劳工。 从那以后,新子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情便成了铁犁婶子的梦魇。 铁犁婶子常常在梦里看到新子,他浑身是血,哭喊着:“娘,娘,救我!” 铁犁婶子每每从梦中惊醒,出一身的汗,就再也不能入睡。 这么多年的媒婆工作也不做了,就连东子让她跟着去享两年清福,她都不去。她怕有一天,万一新子回来找不到她了,那样,新子就真的没有家了! 铁犁婶子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许荣斌马上点头道:“婶子,不瞒您说,那一年光咱们锦县送出去的劳工就有十几个,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是我无能啊,这也是我心里的痛啊! 那个时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婶子,您放心,新子事情就交给我,我替你找,我马上派人出去打听他的下落。这不光是为了您,也是为了锦县十几个家庭,我得给这些人一个交代!” 许荣斌说到这里,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当年在那种情况下,许荣斌已经在尽力的保护锦县人民了,只是他不可能护住锦县的所有人。 当着铁犁婶子的面,许荣斌让手下立即返回县城,整理当年往东北调派劳工的档案,从中寻找线索,哪怕是再到东北,也要找到他们! 看到这些,铁犁婶子再也绷不住了,她捂着脸痛哭起来! 新子是她心底里最大的痛,哪一个孩子不是母亲的软肋呀?! “这些地你拿去吧,想分给谁就去分给谁,我只要我的新子能平安的回来!” 铁犁婶子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同时解决的,也有许荣斌这些年对这个事情的牵挂! 他又何尝不想那些走出去的人们能够平安的回来! 许府和铁犁婶子家的地加起来足有一百多亩,许荣斌将这些土地全都分给了农民,解决了许多家庭的困难现状。 这下子,许荣斌在泡桐屯子的威望是蹭蹭的涨,人们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曾经的许府大少爷回来了。 贫苦的农民也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许荣斌信心倍增 ,准备大干一场。 许荣斌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可不是这么好做,得到土地的农民是高兴了,但要让其他的地主拿出土地来分给别人,他们势必会不高兴的。 不见得说每一个人都像许荣斌,也不见得说每一个人都像铁犁婶子。 这正是所谓的“有人欢喜,有人忧!” 但是许荣斌信心满满,准备迎接这场硬仗,一定要让锦县所有的人都有地种,有饭吃。 可就在这个时候,留守县政府的石计生来了! 石计生附在许荣斌的耳边,说道:“县长,上峰传来密令,让您马上回去,有新的任务。” 许荣斌眼神一凛,他深知上峰此时召他回去,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可是,这手头上的事业……好像才刚刚开始,许荣斌怎么舍得就此抛下这些??! 他转头对前来帮忙的豹子道:“我有要事,要回县政府一趟。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土地改革的事就交给你了。 你一定要把这事办好,不能辜负乡亲们的期望。” 豹子虽然以许荣斌不是一个队伍,但他的所作所为,以及在这次土改中的表现,让许荣斌很是欣赏。 更何况,有国共合作在先,许荣斌也不用避讳什么。 豹子听了许荣斌的嘱咐,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定不负所托:“姐夫,您就放心地回去吧,我一定会把接下来的事情办好的!” 许荣斌拍了拍豹子的肩膀,简单收拾了一下后,便与石计生一同踏上了归程。 一路上,许荣斌暗自思忖着上峰此番召见他的目的,心中隐约有一丝担忧。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两人快马加鞭,很快便赶回了县政府。 许荣斌直奔会议室而去。上峰来人正负手而立,背对着他。 “卑职许荣斌,拜见上峰!”许荣斌行礼道。 那人转过身,严肃地审视着他! 许荣斌一愣,不禁惊叫了一声:“解,解大哥!” 来人正是解士杰! 许荣斌与解士杰,那可是生死之交呀,想当初,解士杰三顾信和棉纺厂去请许荣斌,许荣斌感念其一心为民的气节,甘愿放弃上海滩“斌爷”的身份,回到锦县。 两人携手并肩多年,结下了生死同盟。 解士杰在许荣斌的眼里,那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只是后来,解士杰接受上峰调遣,去了南京,后来又辗转去了重庆……一直没有回来过。 许荣斌最疼爱,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儿——许贝儿,就是在那个时候,跟随在解士杰的身边,直至今日。 锦县被日寇占领之时,许荣斌为了全城百姓,不得已,假意归降了日本人。 许荣斌的那一行为,让许多人都认为他是真的怕了日本人,其中也包括解士杰。 解士杰为了这事,对许荣斌一直都是避而不见。 他认为,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无论如何,许荣斌都不能在那样的环境里苟活! 如今赶走了日本鬼子,许荣斌得以平反昭雪,解士杰这才以“上峰”的身份来见许荣斌。 算来,自解士杰调离锦县以后,两人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许荣斌走上前去,很想握着这位老哥哥的手,跟他好好说说,两人离别之后的这几年,各自的经历,还有……还有许许多多的话。 没想到,解士杰却是一脸的严肃,并没有去回应许荣斌的热情,而是说道: “荣斌啊,我不是什么上峰,我这趟来也只是为了传达上峰的命令。” “请上峰吩咐!”许荣斌伸出去的手又撤了回来,挺直了身子,等着解士杰传达。 解士杰说着,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许荣斌。 许荣斌接过,展开里面的信件,见上面清楚的写着四个字:“全力剿共。” 看来这就是那个所谓的密令了! 许荣斌拿着信件的手愣在了半空,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抗日的这几年中,国共两党的关系是不稳定,可是最近不是联共抗日了吗?怎么又有了变化? “荣斌呀,我们军人都讲究,军令如山。 你虽然不是什么军人,但也是党国的官员。既是我党国人员,就要按我党国的指令行事。听说你还搞什么共产共息那一套,赶紧给我停了!” “为什么要停?那才刚刚开始呀!”许荣斌的心中不光是不解,还有些许的愤怒。 解士杰拍了拍许荣斌的肩膀,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剿共、剿共,明白了吗?! 抗日期间,你与日本人交好,说是为了党国在忍辱负重!如今,你与共产党八路军走得挺近,是在为了谁? 外头都打起来了,你不知道吗?共产党要窃取这些胜利果实了。这天下的太平是党国取得的,跟他们共产党有什么关系?!” 解士杰有些顿足捶胸,仿佛在为某种行为痛心疾首。 许荣斌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位亦师亦友的兄弟了。 他们之间已经横上了一条永远不能跨越的鸿沟! “这些年来,八路军没少帮我们,最后这一战也是多亏了八路军,我们才取得的胜利。” 许荣斌尽量用冷静的口气对解士杰说道。 他想让解士杰了解一些事情。 但解士杰却说道:“很好!如果你觉得你和那些八路军关系还行,你还能取得共产党的信任,你就需要潜入他们的营地,获取他们的作战计划,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消灭他们,这才是对党国的忠诚!” 解士杰的语气何止是清冷,简直叫人一下子就能凉到骨子里去! 这种寒冷,使得许荣斌强烈的意识到,此时,这片刻的平静生活,怕是也不会有了,中国的内战已经开始了! 解士杰在传达完上峰的命令之后,跟许荣斌说了一件他特别关心的事情:“贝儿在这个假期也不会回来了,她和鸿飞都上了大学,他们如今都很忙!” 稳儿,还是秉承着以前的原则,独自经营着信和棉纺厂。 她尽量地不去打扰许荣斌,因为她知道,许荣斌做的事情都是为了百姓。 如今,虽然已经赶走了日本鬼子,可是形势却一点也容不得乐观,经济上甚至比以前还要紧张。 稳儿必须加足了马力,她想尽快的让信合棉纺厂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这天,信和棉纺厂却迎来了三个新的客人。 侯林家的找到稳儿,笑得有些怪异:“太太,您的老家又来客人了!” 稳儿的信和棉纺厂里是短不了有泡桐屯子的老乡过来。这些人找到稳儿,无非就是想讨点好处回去,侯林家的都有点不耐烦了。 稳儿一直都按照许荣斌的嘱咐做:对泡桐屯子人可以给予一些物质上的帮助,但绝不能留下他们在这里工作。 “是什么样的人来?”看着侯林家的那奇怪的样子,稳儿不禁问道。 侯林家的麻溜儿的答道:“是爷孙三个,那个爷爷的腰都快弯到地上去了,好在,驴车倒是赶得挺溜的。他的孙女也很标致,小孙子一看就是胆子小的,比个小姑娘还腼腆呢!” 听了这话,稳儿马上意识到这个人是谁了:“是常福叔!” “对,俺记起来了,他是说过他叫老常福!”侯林家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像是刚刚想起来。 常福一直是个忠厚老实的人,稳儿年轻的时候,常福没少帮过她的忙。对于这些稳儿是不会忘记的。 并且她的心里总是感觉到跟常福非常的亲近,就如同亲人一般。 自从常福在许府请辞以后,稳儿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么多年了,稳儿只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过关于常福的只言片语。 常福为人一直十分仁慈,多少年了,没有来过信和棉纺厂,他就是怕惹人口舌,再给许荣斌夫妇添麻烦。 如今,他带着他的孙子孙女到了这里,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稳儿赶紧放下自己手中的活计,往后院奔去。 侯林家的看到这种景象,一头雾水,嘟咕道:“太太这是怎么了?那个老头子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听到他来了,太太这么激动?” 常福果然是老了,才几年的工夫已经老的不像样子了! 头发花白不说,还满脸的褶子,腰比弓都弯,使他的个头看起来还不如他的孙子高。 见到稳儿,常福倒身就要下拜,嘴里叫着:“大奶奶,常福给您请安了!” 稳儿抢先一步扶住常福,嗔怪道:“常福叔,您这是要干嘛?这都什么年代了,您还来这套,这不是给荣斌抹黑吗?!” 提到许荣斌,常福赶紧收起了动作,道:“那,俺就免了这一拜?” “当然得免了!”稳儿笑道。 常福往稳儿面前推了推,他带来的这两个孩子,道:“我这老头子免了就免了吧,这两个孩子的礼儿您得受了!” 常福说完,又对那两个孩子道:“常月,常亮,这是许家的大奶奶,这要是从你姥姥家那里论呢,你们应该叫她,妗子! 来,快给你们妗子磕头!” 许荣斌和曹馨燕是表兄妹,曹馨燕的儿女自然要叫稳儿“妗子”了。 稳儿没有推辞,微笑着受了姐弟俩这一拜。 她拉着常月的手道:“你就是常月,常听存善提起你来!” 常月十二三岁的样子,长着像她妈妈一样的大眼睛,十分美丽而灵动。 常亮却是躲在爷爷身后,偷偷的瞅着稳儿,不肯走上前去。 常福用力的将常亮从自己身后拽出来,推到稳儿面前去,道:“大奶奶,老常福到这里来,是有事想求您来。” 当年未见的常福,找到信和棉纺厂是想做什么?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31章 故里 稳儿含着笑说道:“常福叔,您跟我怎么还这样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什么求不求的。” 稳儿说完,瞧见常福依旧杵在那儿,忙从一旁拽过一把椅子,殷切说地道:“有什么事儿,您先坐下慢慢讲,不要着急。” “哎,谢大奶奶!” 常福应了一声,缓缓坐在椅子上,开口道:“大奶奶,前些日子,常强他娘去了,她是得病死的,也是因为太想念强儿了,生生熬死的。” 常福说着,眼睛里顿时涌出两行浑浊的泪,他赶忙用袖子使劲擦了擦。 常月见爷爷又在哭,担心他的身体,匆匆上前,用小手轻柔地摸了摸常福的脸,似是不满地嘟囔道:“爷爷,跟您说好的,您不能再哭了!” “好好,爷爷不哭不哭!”常福又赶紧着擦了好几把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 稳儿听到这个消息,心头也是涌起一阵酸楚。 她瞧了瞧正在暗自难过的常福,赶忙宽慰道:“常福叔,您不要太过伤心了,还有这么懂事的孙子孙女在,咱还得好好活下去,日子总归要好好过的。 对了,您这次前来,是不是为了常强的事儿?这段时日也没有收到常强的消息吗?” 常福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大奶奶,这回您猜错了。我们收到强儿的消息了。” 稳儿心中猛地一揪,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紧紧盯着常福,迫不及待地等待着下文。 “强儿死了,和馨燕的舅舅一起被日本人给炸死的。” 常福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从他那双特意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挤了出来,致使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些许哽咽。 当年,日本鬼子悍然打入了扬州,叶凌鹰毅然变卖家产,购置武器,亲自率领队伍与鬼子拼死斗争。 常强为了给在南京大屠杀中,被迫害至死的曹馨燕报仇雪恨,在妥善安顿好两个孩子之后,亦是决然的亲赴扬州,投奔叶凌鹰,与他一同抗击日寇。 就在这日本鬼子即将投降的这一年,丧心病狂的鬼子向叶凌鹰的队伍展开了报复性的杀戮。 叶凌鹰亲自上阵,与鬼子展开了殊死搏斗。 也就是在这场惨烈的战役中,鬼子用炮弹将他炸死,一同牺牲的还有常强和许许多多的扬州弟兄! “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还能苟延残喘几日,就盼着在闭眼之前能把强儿接到泡桐屯子来,给他娘埋到一块儿,他娘想他呀,临死都未能合上眼!” 常福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可当着孙子孙女的面,他又不敢肆意痛哭。 稳儿沉思良久,说道:“常福叔,您放心,我一定会让人帮忙打听常强的下落的,只要有一丝消息,就会即刻告知您。然后咱再商议是不是去扬州,行吗?” 常福却摆了摆手,道:“这就不劳烦大奶奶了,我老常福亲自上扬州走一遭,强儿是我的儿子,我得自个儿去找他,不然他娘难安心! 都说他被炸没了,我想去找一找,他哪怕就剩了一把骨头,一件衣裳,哪怕就剩下半只鞋子,俺也要把它背回来。 这一路上,俺呼唤着强儿的名字,他的魂儿也就跟着回来了!” 稳儿的眼中已满是泪水,她悄悄转过身去匆匆擦了一把,强忍着悲泣,道:“常福叔,扬州离咱们这里太遥远,您身体又不好,您一个过去,怎么能让人放心呀!” 常福道:“太太忘了,俺过去,给许府当了几十年的车把式,整天吆吆喝喝地出门儿,去过的地方数都数不过来。 到扬州是远了些,可一想到能见到俺家强儿,就觉得这距离远点儿也算不得什么了!” 话说到这里,常福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一行浑浊的老泪,夺眶而出,他赶忙眨了眨眼睛,擦了一把,接着说道:“俺家强儿那也是叫俺们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呀! 他刚出生的时候就跟巴掌似的这么丁点儿大,俺们把他一点点养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如今,听说他被鬼子的大炮给炸没了,俺寻思呀,哪怕能再找到他这么一点点儿,俺也就知足了,实在不行呢,就在他睡下的地方捧上一捧土,带回来。 有时候想想这样也好,不然,就他那大块头儿,俺还真应付不来!” 常福用手比划着常强出生时的大小,和他要寻找的那么丁点儿大,含着两眼的泪,笑着…… “常福叔!”稳儿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了,哭啼出声来。 “爷爷!”常月和常亮也哭了起来,他们紧紧抱住了常福,好像害怕再失去爷爷一般! “听说,前一阵儿,国民政府把叶家亲家公封了将军,他手底下牺牲的那些人也都封了官儿,俺也说不清楚,他们给了俺家强儿个什么官?唉,俺也不问了,反正俺家强儿呀,给俺们老常家争光了!” 常福说着,站起身来,郑重地给稳儿作了个揖,道:“大奶奶,俺寻思着,如今常强他娘也不在了,我要是去了扬州,这俩孩子没人照管。 要是带上他们呢,又诸多不便!咱们是老乡,又是亲戚,俺想求您收留他们一阵子!” 稳儿泣不成声地道:“常福叔,您放心,别说让他们在这里住上一阵子,就是住上一辈子,俺都没有二话!” 常福感激涕零,又起身给稳儿作了个揖,道:“俺就知道大少奶奶心善,那就不耽搁了,俺这就起身了。” 常福又转头告诫他的孙子孙女道:“常月,常亮,在这里要听你妗子的话,不能惹是生非,记住了吗?” 常月和常亮却死死抱住常福的胳膊不肯撒手,一个个哭着说道:“爷爷,俺不让您走……” 稳儿也道:“常福叔,要不您在这里歇息一晚,明天再做打算吧!” 常福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道:“这也耽误了好几天了,不想再等了!俺想快点儿把俺家强儿接回来,心里才能踏实!” 常福说完,就匆匆去套他的驴车了。 稳儿见实在是留不住他,便和常月常亮一起将常福送出了信和棉纺厂。 出了大门,常月问道:“爷爷,您什么时候能回来?” 常福想了想,道:“少则二十天到一个月,多了呢,三两个月吧!” 稳儿带着两个孩子,目送着常福赶着小驴车上了小桥,常福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叫停了驴子,转身对着常月和常亮招了招手,两个孩子便向着他飞奔了过去。 稳儿心里明白,常福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要嘱咐两个孩子,便站在门口没有动。 常福将两个孩子叫到跟前,压低声音悄声道:“月儿,亮儿,我要是过了三个月还没回来,你们就不要等我了,就管你妗子叫娘,以后就好好跟着她了,啊!” 常月道:“爷爷,您不回来要去哪儿呀?” 常福道:“我能去哪儿?跟你爹在一块儿呗!爷爷呀,那个时候是跟你爹在一起呢,舒坦着哩,你们不要怕啊!” 常福说完,驾上他的小驴车,下了小桥,向着扬州的方向去了。 两个孩子愣愣地立在那里,不明白爷爷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常福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看出来了,这天下怕是又要不太平了,他担心自己万一在路上出个意外啥的,他要给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指一条路! 再说许荣斌这边,自接到密令以后,他的内心就陷入了极度的挣扎之中。 一方面是上峰的命令,要他与共产党为敌,与人民为敌;一方面是自己的良知和对共产党的认可。 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许荣斌决定违背上峰的命令,继续推进土地改革。 他不能让刚刚开始的这项运动,就这样葬送掉,同时许荣斌也要暗中与共产党保持着联系,希望能为和平尽一份力量。 他深知内战一旦爆发,受苦的还是百姓。 所以,许荣斌决定,尽自己所能,在两党之间,起个平衡作用。 做出这个决定以后,许荣斌感觉自己的身上充满了力量。他想到了稳儿,想到了信和棉纺厂。 这段时间以来,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过紧张,应该放松一下了。 许荣斌放松的最佳方式就是回到信合棉纺厂,回到稳儿的身边。 稳儿照例还是在前边忙碌,侯林家的激动的跑了过来,对稳儿道:“太太,县长回来了!” 稳儿看了一眼侯林家的,有些奇怪,许荣斌回来很正常呀,至于那么激动吗? 侯林家的尴尬的笑笑,解释道:“县长似乎很高兴,回来就说想吃饺子了,还说想吃您亲自包的饺子。” “奥~”稳儿看了看旁边的高青山他们,这几人赶紧说道:“太太,你就回去包饺子吧,这里有我们呢!” 稳儿也不推脱,直接甩了甩手道:“那好吧,我看要是有时间,我多包上点,到时候你们也过去!” 几人笑着回答道:“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这些人一起风风雨雨的这么多年,早就彼此了解了,根本用不着那么客气。 稳儿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再加上有侯林家的帮忙,很快,热腾腾的饺子就出锅了。 饺子挺多,却没有高青山他们的份儿,好在那几个人也没把这话当真。 许龙斌喜欢热热闹闹的氛围,就把常月常亮和卫民全都叫上了座,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其乐融融。 就在这时,豹子派人过来了。 来人是跟在豹子身边的小战士,他告诉许荣斌道:“泡桐屯子附近的一些村子里的地主,联合起来抵制土地改革,他们还说要是再搞这些改革,他们就一起告到济南去。” 听了这话,许荣斌不禁皱了皱眉头。 许荣斌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他紧皱眉头,额头上的青筋微微跳动,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眼神凝重地看着前方。 “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如此嚣张!”许荣斌咬了咬牙,说道:“看来他们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这后面一定有人在指使。” 说完,他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思绪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看来这回各方面都要动真格的了! 那些破坏和平的人出现了,他们就是要这阶级斗争明显化,让每一类人都明显的站在各自的队伍里。 许荣斌停下脚步,站在窗前,目光凝视着远方。 他想起了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他知道,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不能退缩。 许荣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化解这场危机,保护好村民们的利益。 稳儿一向是不干涉许荣斌的,不过今日的事,她倒是看出一些端倪来。 稳儿轻声说道:“荣斌,为妻的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是以忍字为先。 如今,你想施展拳脚,不再忍耐了。 可是,你想过吗?你这样做就是忤逆政府,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许荣斌心意已决,他坚定地说道:“我既然决定了要为百姓谋福祉,就不会轻易退缩。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闯。” 许荣斌召集了亲信,商量着如何应对地主们的威胁。 众人各抒己见,有的主张妥协求和,有的则力主强硬对抗。许荣斌听着大家的意见,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他决定先礼后兵,他亲自去与地主们谈判,试图说服他们放弃抵制。若谈判不成,再采取强硬措施。 同时,他也加强了自身的安保,以防地主们狗急跳墙。 主意已定,许荣斌说干就干。当即就带人去了泡桐屯子。 可是,还没等他们到达泡桐屯子,就听到那边传来隆隆的枪声! 紧接着,就有人跑了过来,许荣斌一看,这不正是自己留在泡桐屯子的亲信徐彪吗? 急忙问道:“徐彪,到底出了什么事?前面的枪声是怎么回事?” 徐彪喘了口气道:“打起来了!” 许荣斌问道:“谁跟谁打起来了?” “是泡桐屯子的东子和豹子。不,是国民党和共产党打起来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32章 亲情 东子在十四岁时,稀里糊涂地被抓了壮丁,没想到,此后,他竟然在国民党的部队里混得风生水起。 只是后来因为犯下过错,东子无奈逃离了国民党部队。 几经辗转,东子竟摇身一变,成为了威震鲁西北的土匪头子振东彪。 如今,传言东子已成为恩县的县长,许荣斌觉得这消息想来不会有假。 国民党正值用人之际,东子曾在其部队效力过,落草为寇以后,他的势力反而更加庞大,便将其召回,还封了官,这也是东子梦寐以求的,两方各取所需。 东子这个县长和许荣斌虽然是一样的官,但他俩却有着明显的不同之处。 东子做县长之前,是鲁西北地区声名赫赫的土匪头子,手下兄弟们众多。国民党也正是看中他这一优势,才让他坐上了恩县县长之位。 这算作招安吧,将他召为己用。 许荣斌呢?当年他却是假意投降鬼子,这些年来,为了避嫌,跟任何人都少有往来,甚至连信和棉纺厂都很少回去。 如今,许荣斌手底下也不过只有几个新招募的弟兄,以及以前的部分老部下。 东子当上县长以后,国民党不但允许他保留以前的弟兄和武器,作为奖赏还赐予了他许多的美式武器。 这些东西让东子心满意足,他即刻走马上任,过上了光宗耀祖的生活。 这趟回乡,东子竟在泡桐屯子见到了正在大力推行土地改革的弟弟豹子。 东子总觉得豹子跟他有夺妻之恨,在得知自己的母亲在豹子的操持下,已将家里多余的土地都拿出来分给了农民的时候,顿时怒不可遏。 豹子作为八路军的新晋力量,也是不甘示弱。 于是,东子与豹子弟兄俩陷入了激烈的对决。 东子拥有时下比较先进的武器,又有国民党部队的支持,而豹子还是处于小米加步枪的时期,况且从人数上也远远赶不上东子。 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豹子完全没有冬子的那种狠绝。 当许荣斌向徐彪问明了情况,枪声已经停止,这代表着一场斗争的结束。 许荣斌快速地思索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也许真的像自己太太所说的那样,他已经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将鬼子赶出去了,但,还是要忍!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要救出豹子。 此事因自己而起,许荣斌决定,哪怕牺牲他自己,也要救出豹子! 许荣斌想好了,下一步的计划,就对手下几个人吩咐了一遍:“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 几个人纷纷点头,遵命。 这几个人与许荣斌,这么多年来,已经是过命的交情,当然要处处听他的指挥了。 交代完这些,许荣斌匆匆赶到泡桐屯子时,东子已经将豹子绑在了打谷场旁边的泡桐树上,同时被绑住的还有豹子手下的几个弟兄。 东子气势如虹的坐在,打谷场中央的一把太师椅上,周围全是他手下的弟兄,不过如今他们全都统一穿着黑色的制服,肩膀上都背着枪,显得正规了许多。 不过,还是说不上是哪里露出那么一股股的匪气。 许荣斌看着被绑在树上的豹子等人,心急如焚。 但他深知东子的火爆脾气和他们彼此之间的一些恩怨,也明白这些恩怨由来已深。 许龙斌决定此番前来要尽量化解他们之间的恩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实行第二套计划。 许荣斌悄悄的问一个老乡:“铁犁婶子不知道他的两个儿子在打仗吗?” 那位老乡悄悄回答道:“东子命人将他们的娘堵在家里,说是外面在打仗,怕惊了她。 他娘只听见外头有枪声,根本都不知道是谁在打仗,所以就没出门。” 许荣斌暗暗点了点头,看来这东子还是有孝心的。 没有迟疑,许荣斌快步走到东子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问道:“东子,你跟豹子是亲兄弟,怎么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东子怒瞪着许荣斌,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他把嘴唇咬了好一阵,才说道:“许县长,你难道不知道鄙人如今已是恩县县长吗?” 许龙斌明白了,东子这是嫌自己直呼其名了。 一个称呼而已,以前应该称呼他为司令,如今应该称呼为他县长了! 于是许荣斌便换上了一张笑脸,道:“对,看来真的是我许荣斌错了,如今应该称呼你为县长了! 那么,李县长,今日您这是怎么了?兄弟之间能有什么样的仇恨,竟到了这种刀枪相见的地步呢?” 这句话倒把东子给气乐了,他看了看许荣斌,阴阳怪气的说道:“许县长,你不觉得这些事都是您惹出来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许龙斌的脸上马上露出了一股惊奇之色:“哦,是因为我?我还真的已经忘记了。李县长不妨直言相告,鄙人愿闻其详!” 这话问的,把东子的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许荣斌,”这回东子对许荣斌直呼其名了! “难道不是你提出的什么土地改革吗?你反而在这里来问我! 我家的地都是我花钱置办下的,你说分就分了?” 东子说着,指了指被捆在树上的豹子,道:“你分你家的地也就得了,你还勾结这个傻缺,把我们家的地也给分了! 这还不算,你还指使他去抢别人家的地去分给那些泥腿子!” 周围的老百姓听见东子在骂“泥腿子”,全都咧了咧嘴,心道:“你几时才不是泥腿子的?” 许荣斌却是咧嘴一笑,似是刚刚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道:“哦,原来是为这事啊!不瞒李县长说,许某这趟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听了这话,东子冲许荣斌咧了咧嘴,道:“都说许县长能言善辩,我今日就要听听,你到底再怎么说?” 许荣斌轻咳一声,缓缓说道:“李县长,你有所不知。这土地改革可不是许某说的。” 许荣斌不卑不亢地看着他,“李县长,我知道你在国民党军队待过,应该知道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吧?这平均地权,就是三民主义的重要内容。 是为了让所有百姓都有地可种,人人都能吃上饭。你们家的地虽是你花钱置办的,但地本就是国家的,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东子猛地站起来,指着许荣斌吼道:“你少在这儿胡扯!这地就是老子的,谁也别想抢走!” 许荣斌依旧不慌不忙,“李县长稍安勿躁。我知道你现在当了县长,有了权力,也有了武器。但你别忘了,你的权力是谁给你的?是老百姓!如果你不顾老百姓的死活,只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你觉得你这个县长还能当多久?” 东子听了许荣斌的话,一时间语塞。他看着周围的百姓,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对土地的渴望。 许荣斌趁机继续说道,“李县长,你也是贫苦出身,应该更能体会到老百姓的不易。如果大家都有地可种,都能吃饱饭,谁还愿意去当土匪?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不也是靠着兄弟们拼命换来的吗?” 东子沉默了片刻,心中开始思考许荣斌的话。这时,许荣斌又说道,“我这次来,就是希望你能放下成见,和你弟弟豹子一起,为老百姓做些实事。 豹子如今也是八路军的营长,如果你能争取过来,让豹子为你所用,那么你的势力岂不是更加巩固?” 东子看了看被绑在树上的豹子,又看了看许荣斌,心中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许荣斌见状,趁机说道:“李县长初入仕途,如果此时兄弟相残,你必失民心。 况且你在外地为官,老家即使积累再多的地也没人照应,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既为你赢得了,为民施政的美名,又获得了民心,也许有一天,你还有用到豹子之处,这一举三得之事,李县长,您不明白吗?” 东子听了许荣斌的话,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他挥了挥手,让手下的人给豹子松绑。豹子走到东子身边,两人对视了许久,最终东子伸出了手,豹子犹豫了一下,也伸出了手,两兄弟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许荣斌看到这一幕,心中暗喜。他知道,这场危机终于化解了。东子转身对围观的百姓说道:“今天的事情是我东子不对,以后我会和豹子一起,为大家谋福利!” 百姓们听了,纷纷鼓掌叫好。许荣斌看着东子和豹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许荣斌没想到,危机就这样圆满的,解开了,他正暗自庆幸,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突然,一队人马由远处驶来,来人在东子跟前停下,对他耳语了几句,东子听后脸色大变! 他对手下使了一个眼色,紧接着,几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许荣斌和豹子! 东子恶狠狠地盯着许荣斌,“许荣斌,你害得我好苦!” 许荣斌一脸疑惑,“我怎么害你了?” “刚得到消息,上头有人要查我!”东子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肯定是你搞的鬼!” 许荣斌连忙解释,“我一直在努力帮你和解,哪里有时间去别处?” 东子根本听不进去,“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场面一度十分紧张,许荣斌意识到必须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他脑筋一转,计上心来…… 再说信和棉纺厂这边。 自常福毅然离开,踏上前往扬州寻找常强遗物的征程后,常月和常亮两个孩子便在信和棉纺厂暂时住了下来。 尽管许荣斌一再强调,对于泡桐屯子过来的老乡,只能给予物质上的帮扶,决不能收留他们。 但这两个孩子,不同于其他人,此地不留他们,他们又能去往何处? 常月乖巧懂事,每天力所能及地帮着稳儿操持家务,小小的身影在厂房间忙碌穿梭,倒是为这个略显冷清的地方增添了一抹温馨。 而常亮却仿佛一直被一层阴霾笼罩,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眼神中满是迷茫与思念。 虽然这两个孩子的性格迥异,但他们却有着一个共同的习惯,那就是每天都要到小桥头上去,静静地伫立,翘首以盼,等待着爷爷常福的归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十几天转瞬即逝,一个月也悄然溜走,可爷爷常福的影子始终没有出现。 这下,就连平日里性格开朗活泼的常月都渐渐失去了笑容,变得有些沉默了。常亮则是久久坐在桥头上,不愿意离开…… 稳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她深知这是孩子们内心深处的不安和对爷爷的思念,也明白不能让这种等待的焦虑一直困扰着他们。 思来想去,稳儿决定,让这俩孩子跟卫民一起去读书。 于是,在新的一天里,阳光洒在信和棉纺厂的小道上,常月和常亮背着崭新的书包,跟在卫民身后,怯怯地往学堂走去…… 但放学以后,他们一个个却是飞奔着回来的! 他们又站在了小桥头上,朝着爷爷离去的方向张望…… 看到这些,稳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是盼望着常福能早日平安归来呀!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常亮似乎有些适应当下的生活了,胆子比刚来时大了许多,也主动地跟人说上几句话了,只是还十分想念常福,每天依然到小桥头上去等候。 可是,常月却变得焦虑不安起来,她每天十分不情愿地去上学,放学以后,也不再帮着做什么事情了,而是直接跑到小桥头上,眼泪汪汪地望着爷爷离去的方向…… 他们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等到许荣斌带来了关于他们爷爷的消息:“常福叔在从扬州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国共两党的火拼,常福叔躲闪不急,被国民党的炮弹给炸死了! 我们的人,在通往扬州的路边沟里找到了他的尸体。 尸身还算完整,只是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包,至今掰不开他的手。 有人说,那个包里装的,可能是什么十分贵重的物品,但也有人猜测那个包里装的,可能是常强的骨灰。”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33章 遇袭 当常福死于接回常强遗物路上的噩耗传来时,稳儿呆呆地站在那里,久久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常福于稳儿而言,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常强更是她的故友兼同学。她知道,常强虽然是被家里娇生惯养出来的,却是从小爱打抱不平,如今,更是为打击日寇而死,尸骨无存! 常强娘听到这个消息,受不了才离开这个世界的,常福叔没有死在日本人的枪下,却死在了国民党的炮弹里!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将这个令人心碎的消息告诉两个年幼的孩子。 稳儿遇到事情,一向沉着冷静,从来都没有像今日这样慌乱过! 许荣斌看着稳儿手足无措的模样,心中满是不忍,他轻声说道:“不忍心说,那就带他们去见常福叔最后一面吧,这事不能瞒着他们!” 稳儿微微一颤,她明白,这事确实不能瞒着孩子们,他们应该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稳儿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感觉自己应该将这个消息稍稍向孩子们透露一点。 稳儿紧紧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告诉他们:“你们爷爷回来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听到这话,两个孩子都很高兴,纷纷问道:“我爷爷在哪儿?他怎么不来接我们?” 稳儿道:“你们舅舅把他送到泡桐屯子去了。孩子,你们要知道你们的家就在泡桐屯子,那里是爷爷最喜欢的地方。” 在回泡桐屯子的马车上,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 常月望着车窗外,那一道道一闪而过的树木,和王树银那紧紧相随的身影,渐渐的不安起来,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妗子,我们这是回泡桐屯子吗?” 稳儿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点了点头:“对!” 常月的脸上那丝不安之情更烈,小手紧紧抓住裤腿,用力地拧着,但她没有再问什么。 倒是常亮,紧绷着小脸,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小小的身躯却散发着一种倔强的气息。 马车缓缓驶入常福的老宅。 院子中,已经聚集了一大帮的泡桐屯子人。 常福平日里为人和善,尽管他严格说起来并不算真正的泡桐屯子人,但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人们也早就把这一点给淡忘了,秉承着“死者为大”的理念,人都不请自来的聚集到这里。 王树银的几个弟弟,除了树铜如今仍在身天津,不能回来以外,其他的都已经来了。 树银娘也在这里,她如今已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再也没有了以前那个精干利索的劲头,还显得有些邋遢。 稳儿记得,前几年见叔姨娘的时候,他还是做事干净利索的一个人,几年不见,他竟老成这个样子,人呀,哎! 见稳儿进来,树银娘赶紧上前,说道:“俺虽说是稀里糊涂的得了常福这么个儿子,可他却是从来都没有亏待过我们。 家里大事小事,逢年过节都有他! 本来,他比俺小不了几岁,口口声声叫俺娘,俺还嫌他岁数大,谁会想到,他会走到我的前头去……” 树银娘说着,轻轻抽泣起来。 稳儿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孩子,叹了口气。 常福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 见稳儿带着两个孩子进来,许荣斌轻轻地揭开蒙在上面的白布,对稳儿道:“过来看看常福叔吧!” 稳儿明白,许荣斌表面上是对自己说,其实是说给常月和常亮的。 她拉着这两个孩子的手,缓缓走上前去,声音颤抖着说道:“月儿,亮儿,你们的爷爷在这里,去看看他。” 常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她的小脸因为悲痛而变得扭曲,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压抑的呜咽。那哭声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人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绝望。 常亮则紧咬着嘴唇,嘴唇被咬得发白,眼中满是倔强与不屈。可那不断滚落的泪水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痛苦。 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那个每日被他们满怀期待地盼望着归来的爷爷,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他们,永远地消失在了他们的生命中。 他们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地走到爷爷的尸体旁。 看着爷爷那紧紧抱着小包、至死都不愿松开的模样,他们的心仿佛被千万把利刃狠狠刺穿。 常月伸出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爷爷那冰冷的脸庞,嘴里喃喃着:“爷爷,你醒醒啊,你不要丢下我们……”仿佛只要她足够虔诚,就能唤醒爷爷。 常亮则默默地站在一旁,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他却浑然不觉疼痛。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爷爷,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他仿佛是在恨这残酷的命运,为何要如此残忍地夺走他们唯一的亲人。 稳儿看到眼前这令人心碎的一幕时,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她轻轻地将常月和常亮拥入怀中,试图给予他们一些安慰。 然而,失去爷爷的痛苦,又岂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缓解的呢?那深入骨髓的悲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将他们紧紧包围,让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县长,快要入殓了,还是将这个包袱拿下来吧!”有人说道。 许荣斌点了点头。 立刻有两人走上前去,用力地撕扯着常福怀里的包裹。“还是拿不出来,除非……除非将死者的胳膊掰断。” 常月一听,要掰断她爷爷的胳膊,当时就泪流满面。她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上前护在常福的尸体前面,哭喊着:“不许掰断爷爷的胳膊!” 常月哭喊着,挣扎着自己去拿那包裹,可是,那包裹被常福抱得死死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出。 常亮见姐姐费力地拽那包裹,便毫不犹豫地过去帮忙。 但就算凭常月和常亮姐弟两个的力量,也不能将那包裹在爷爷的怀里拽出来。 见这种情况,有人提议道:“要不就这样下葬吧,连着包裹一起装入棺材吧!包袱里装的,一定是金贵的东西,他才这样用命护着。” 也有人提议道:“既然大家都在这里,不如就当着众人的面,剪开那个包袱吧,看看里面到底是装的什么。” 稳儿道:“且慢,让我来试试吧!” 众人都闪到了一旁,稳儿缓缓走上前去。 她看着常福的尸体,眼中满是悲痛与坚定。 常福的脸色似乎是非常平静而安详,他一定是觉得自己跟他的宝贝儿子在一起,才会这样的安心。 稳儿缓缓说道:“常福叔,如今,您已回到了家里,月儿和亮儿就在您旁边。 我李长稳向您保证,今后,就算是吃糠咽菜,我也会照顾好他们。 我猜测,您怀里的包裹,不管里面装得是什么,一定与常强有关。您就把它交给我吧,我会妥善安排的。” 稳儿说完,轻轻地伸出手去拿常福怀里的包裹。说来也怪,稳儿的手刚刚碰到那包裹,常福的手就从那包裹上滑了下来!似乎正是为了交代给她的一般! 稳儿拿过包裹,对着常福的遗体拜了拜,然后,来到桌旁。 稳儿将手里的包裹放在桌子上,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层层的油纸。再将这些油纸打开,里面露出一捧黄土来! “这样宝贝,还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弄了半天是一捧土!”有人小声地议论着。 稳儿却是一下子泪流满面!她知道,真的像常福叔离开时说的那样,常强已经被日本鬼子的炮弹炸没了,炸得连一把骨头,一点衣裳,一只鞋子都没有剩下,常福只好在他倒下的地方,捧了一捧土回来! 当稳儿说明这捧土的来历时,在场的人无不落泪! 人们将这捧土郑重地包好,装入一口上好的棺木中。 为常福爷俩按照泡桐屯子的习俗,举行了一场简单而庄重的葬礼。 天空中乌云密布,仿佛也在为这对父子深深的默哀。 常强的坟墓紧紧挨着常福夫妇两个坟,墓碑上被刻上了几个大字:抗日英雄常强之墓。 常月和常亮站在爷爷和父亲的墓前,久久不愿离去。 他们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失去了灵魂。他们紧紧地盯着父亲的墓碑,心中满是悲痛与思念。 他们足有几年没有见到父亲了,如今见到的,却是一捧黄土!他们想象着父亲的样子,仿佛要将那模样深深地刻在脑海中一般。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长大了! 常月拉了拉常亮,两个孩子一起来到稳儿的面前,双双跪了下去,口里叫着:“娘!” 稳儿蹲下,紧紧地抱住这两个孩子。 今后,她会继续照顾、爱护这两个孩子,担负起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来。 安顿好泡桐屯子的事情,许荣斌等人又返回了城里。 如今,许荣斌不得不放弃土改的事情了。 因为他提倡的那些,不被地主阶级所接受,国民党政府又不愿意过多的去伤害他的这一盟友。 许荣斌明白,单靠个人的力量,很难实现这个计划。 而且,此时还正是国共两党交战时期。 国民党因为有美帝的支持,武装力量强悍,致使共产党在军事上,不能占到优势。 现在,许荣斌必须如抗战时期那般,将自己深深蛰伏起来,竭尽全力保护身边的同志免受迫害,默默等待革命胜利之日的到来。 于是,许荣斌不得不再次成为人们眼中的“汉奸走狗”,承受着众人的误解与唾弃。 稳儿也毅然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信和棉纺厂。 日子尽管艰苦,可稳儿始终坚守承诺,悉心照料着常月和常亮。 孩子们在这艰难的环境中渐渐成长,他们懵懂的眼神里偶尔也会流露出对安稳生活的渴望。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下去,然而,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却将这看似平静的生活彻底打乱。 这天,许荣斌正在办公室忙碌着,突然,一名卫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声道:“报告县长,信和棉纺厂遇袭了!” “什么?!”沉稳如许荣斌,这回也是大惊失色,他“嗖”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卫兵又结结巴巴地重复道:“报……报告县长,信和棉纺厂遇,遇袭了!” 顾不上细问,许荣斌叫上几个弟兄,心急火燎地往信和棉纺厂赶去。 一路上,他的脑海中思绪万千,不知棉纺厂里的情况究竟如何,稳儿,还有几个孩子怎么样了?还有…… 当他们赶到棉纺厂时,眼前的景象让许荣斌的心猛地一沉。 厂房部分地方已被破坏,许多的地方还着着火,现场一片狼藉。 稳儿紧紧地搂着两个满是惊恐的孩子,卫民也灰头土脸地站在一旁。 许荣斌急忙上前询问情况,稳儿颤抖着声音说道:“昨天晚上,有人突然向厂子里扔了几颗炸弹,接着,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群人,他们见东西就砸,还想抓走我们。 树银,树银哥拼命护着我们,结果因为寡不敌众,被这伙人给打伤了!” “其他人呢?伤得怎么样?” 许荣斌皱起眉头,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出幕后黑手,保护好身边的人。 稳儿道:“死伤了十几个人,高青山也受伤了,还有阿尔瓦……” “阿尔瓦怎么了?”许荣斌急切地问道。 “阿尔瓦,怕是不行了!” “什么?他在哪里?阿尔瓦在哪里?” 阿尔瓦是许荣斌在上海带回来的工程师,这些年来,一直在锦县,都没有回过法国。 许荣斌正在询问,厂内员工的伤亡情况,石计生带领几个人匆忙赶来了。 “县长,我刚刚听说信和棉纺厂遇袭的消息,就赶紧来了。 情况怎么样?”石计生气喘吁吁地问道。 许荣斌看了一眼石计生,没有回答,而是命人收拾现场,他则匆匆忙忙地去看望那些伤者了。 石计生也迅速组织人员对棉纺厂进行抢修,同时大张旗鼓的人去调查袭击者的身份。 大家心中其实全都明白,这次袭击绝非偶然,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34章 瘾芒 许荣斌安排人手清理现场,加强棉纺厂的守卫,并着手命人暗中调查此次袭击事件的起因。 在这动荡的局势下,许荣斌深知,他所面临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死者长已矣,许荣斌吩咐人,先去抚慰那些死难者的家属,当务之急,应该是救治那些伤者。 阿尔瓦躺在治疗室内,他伤得很重,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死神夺走生命。厂里请到的大夫已经无能为力了。 吕燕儿坐在床前,紧紧握着阿尔瓦的手,眼神中满是担忧与不舍。 吕燕儿从小就命运多舛,她感谢上苍,让她遇到了许荣斌夫妇,又让她遇到了阿尔瓦。 阿尔瓦丝毫不嫌弃吕燕儿的出身,对她倍加呵护,即使生活清苦,可吕燕儿仍是感觉到了生活中的那丝甜蜜。 可是如今……吕燕儿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阿尔瓦,她会怎样生活…… 许荣斌匆匆进来,看了看阿尔瓦的伤情,明白此事已经很严重,便对泪流满面的吕燕儿道:“看来,只有请那位医生试试了!” 说完,许荣斌帮着手下将阿尔瓦抬上了马车,直奔白帝庙而去。也许只有那个人可以救治阿尔瓦! 马车很快便来到了白帝庙,许荣斌亲自带人将阿尔瓦抬入白氏诊所。 小护士对许荣斌还是很有印象的,这回见他亲自带着一个血淋淋的外国人来,不敢怠慢,立即通知了白婷。 白婷看了看阿尔瓦的情况,立即决定要对他进行手术。 手术室内,紧张的气氛弥漫着。白婷全神贯注地操作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手术室外面,吕燕儿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她暗自祈祷,希望阿尔瓦能够挺过这一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白婷走出了治疗室。 吕燕儿立刻迎上去,急切地问道:“医生,他怎么样了?” 白婷疲惫地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尽力了,但他的伤势实在太重......” 吕燕儿的心如坠冰窖,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然而,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治疗室,轻轻抚摸着阿尔瓦的脸庞,泪如雨下。 此时,又有伤者被送到了白氏诊所。看来,许荣斌是把希望寄托在这里了。 白婷也不负所托,顾不上自身的疲惫,对每一个伤员都十分认真,受伤严重的,她还亲力亲为。 许荣斌也是日夜守护在白氏诊所,不肯离去。 白婷见到许荣斌,对自己没能挽救回阿尔瓦的生命表示歉意。 许荣斌明白,白婷已经尽力,并且整个锦县,也只有白婷的医术可以应付这些枪伤,便道:“白大夫不要自责,荣斌知道,您已经尽力了。” 白婷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一块纱布小包交给许荣斌道:“许县长不妨看看,这个也许对您有用。” 许荣斌接过,打了开来,里面赫然露出一个美式子弹头。许荣斌的心里思绪万千……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告许荣斌:“县长,上峰来人了,让您马上回政府一趟!” 听到这个消息,许荣斌不得不简单安排了一下眼前的事务,匆匆回了县政府。 这回,是解士杰再次亲传上峰指令: “许荣斌: 关于信和棉纺厂遇袭事件,经多方查证,确系八路军所为。此等行径严重破坏锦县的秩序与稳定,必须予以坚决回击。 现任命石计生为锦县剿共司令,务必全力开展对八路军的清剿行动,恢复锦县地区的安宁与秩序。 另,为全面保护许荣斌的人身安全,卓其今日赴济,不得有误! 国民政府 1946 年 2 月 28 日。” 很明显,这个命令非常武断地判决信和棉纺厂遇袭的元凶,乃是共产党八路军所为。 另外,还以保护的名义,下了许荣斌的职务。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一场针对共产党人的大屠杀,将在锦县拉开序幕! 许荣斌心如明镜,只是在此种情况下,又是在解士杰的眼皮子底下,他只能服从。 阿尔瓦的遗体被抬回了信和棉纺厂。 稳儿明白,吕燕儿心里难过,便和她商量着,将阿尔瓦藏在离信和棉纺厂不远的地方。 在悲痛之余,吕燕儿拿起画笔,她画了一只有着一道伤疤的左手。她清楚地记得,那个人,尽管脸上蒙着黑纱,却用左手,开枪打死了阿尔瓦!今生今世,她吕燕儿不找到此人,誓不为人! 吕燕儿将那幅画交给了稳儿,告诉稳儿,就是拥有这样一只左手的人,杀害了信和棉纺厂的这些弟兄们! 许荣斌被送往济南“保护”的消息,是由石计生派人前来传达的。来人只是简单地转达了一下上峰的安排,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稳儿明白,许荣斌有危险了! 此时此刻,稳儿必须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暗暗道:“荣斌,一直以来,都是你来保护为妻的,这回,换作我来保护你了!” 与此同时,许荣斌在被送往济南的途中,也在思考着信和棉纺厂遇袭事件的真相。他不相信这是八路军所为,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 许荣斌摸了摸那颗子弹头,心中已经了然。 在锦县,石计生开始了他的清剿行动。他带领着军队,四处搜捕共产党人,一时间,锦县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但共产党人们并没有被吓倒,他们在暗中组织起来,与石计生进行着顽强的斗争。 稳儿哭泣着来到县政府,当务之急,稳儿必须扮演一个柔弱的角色。 石计生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后面,他习惯性地用左手端着水杯。 对于稳儿的到来,石计生满眼都是不屑。 稳儿当场愣住,她清楚地看见,在石计生的左手上,赫然长着与吕燕儿的画上一样的疤痕! 稳儿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和疑惑。 这个人,竟然会是杀害阿尔瓦的凶手。她决定将这个发现告诉吕燕儿。 吕燕儿得知这个消息后,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为阿尔瓦报仇。 然而,吕燕儿也明白,现在的局势对她十分不利。石计生作为新任命的剿共司令,手握重权,她一个弱女子,要想报仇谈何容易。 吕燕儿陷入了沉思,她知道不能冲动行事,必须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和方法。她开始暗中观察石计生的行动规律,试图找到他的弱点。 与此同时,共产党人们在与石计生的斗争中也逐渐掌握了一些关键信息。他们发现石计生的清剿行动背后似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而信和棉纺厂遇袭事件很可能是敌人精心策划的一场圈套,目的就是为了挑起国共冲突,破坏锦县的和平稳定。 稳儿也没有坐以待毙,她利用自己在县政府的一些关系,悄悄收集石计生的行动规律。 一天夜里,吕燕儿悄悄来到共产党的秘密联络点,将自己的发现和报仇的决心告诉了他们。 共产党人被吕燕儿的勇气和执着所感动,决定与她一起合作。他们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准备在适当的时候给石计生致命一击。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机会终于来了。石计生在一次外出行动中,中了共产党人的埋伏。吕燕儿也趁机混入其中,当她看到石计生惊慌失措的样子时,心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感。 然而,石计生毕竟是个狡猾的敌人,他很快就发现了吕燕儿的存在。他用枪指着吕燕儿,恶狠狠地说:“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竟然敢跟共产党勾结来对付我。今天,我就让你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稳儿带着一队人马及时赶到。原来,稳儿一直在暗中跟踪石计生,当她发现吕燕儿陷入危险时,毫不犹豫地冲了出来。 稳儿大声说道:“石计生,你的末日到了。你的罪行已经被揭露,你逃不掉了。” 石计生看着稳儿和她身后的人马,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他绝望地放下了手中的枪,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第二天,石计生的尸体在街边发现,他满身的酒气! 解士杰亲自前来锦县,调查石计生的死因。竟发现他是酗酒过度而死! 解士杰暗暗骂了一句:“不堪重用的东西!” 稳儿得知解士杰的到来,马上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他的面前,哭啼啼地诉说着许荣斌的没良心,丢下她和这么一大群孩子! 解士杰不胜其烦,也实在是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最后不得不将许荣斌重新调回锦县,主持大局! 许荣斌再次回到锦县,他终于彻底看清楚了一些的嘴脸,将心中的痛苦与恼怒收敛起来,为了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他还要进行新一轮的蛰伏。 他此时,还不是表现出站队农民阶级的时候,要蛰伏,必须收起所有的锋芒,接受“上峰”的所有安排。 信和棉纺厂经过这次“洗礼”已经失去了往日生机,生产上也是举步维艰。一些骨干在这次事件中失去了生命或劳动能力,许多的工人战战兢兢,害怕稳儿会关闭厂子,那样,一家老小便会失去了生活来源。。 许荣斌回到锦县后,第一时间来到了信和棉纺厂。看着厂子里一片萧条的景象,他心中满是感慨。 稳儿见到许荣斌,他此时眼窝深陷,胡子也似乎老长时间没有刮过了,黑漆漆的扣在消瘦的下巴上。 稳儿的心猛地疼了一下,她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许荣斌,两人好久说不出话来! 终于还是许荣斌率先开了口,他宠溺地摸了摸稳儿的头发,一如他们年轻的时候:“傻丫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稳儿含着泪,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稳儿将许荣斌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自己所了解到的一些事情,一一讲给许荣斌。 在经过仔细思考后 ,许荣斌告诉稳儿:“再苦再难也要把信和棉纺厂经营下去。” 接下来,许荣斌告诉稳儿,以后要注意的一些事情。 如今 ,王树银不在了,稳儿更应该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 稳儿深情地看了看许荣斌,有这个人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她召集了工人们,站在众人面前,郑重地说道:“兄弟们,姐妹们,信和棉纺厂经历了这场磨难,但我们不会倒下。 我李长稳向大家保证,只要有我在,这厂子就不会关。我们一起努力,让棉纺厂恢复往日的生机。” 人群中,许荣斌微笑望着自己的妻子,满脸的赞许。她已经成长为一个坚强的领导者,这正是他想看到的! 工人们听了稳儿的话,心中稍安,眼中也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接下来,稳儿在许荣斌的帮助下,开始着手整顿棉纺厂的秩序,加强安保措施,确保类似的袭击事件不再发生。 同时,她积极与各方沟通,争取更多的订单和资源,为棉纺厂的复苏创造条件。 吕燕儿在为阿尔瓦报了仇后,心情逐渐平复。 石计生死了,并不代表许多事情的结束,她的内心逐渐明白,往后的路该怎样走。 稳儿则继续在背后默默支持着许荣斌,她打理着信和棉纺厂的事务,照顾好孩子,让许荣斌没有后顾之忧。 在共产党人们的努力下,锦县的局势也逐渐稳定下来。他们与许荣斌保持着一定的联系,共同为锦县的和平与发展贡献着力量。 许荣斌跟稳儿商量过后,将信和棉纺厂的股份拿出一部分,算做国民政府,这样,厂子才能更加安全和顺畅地经营下去。 稳儿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但她也明白许荣斌的良苦用心,就召开了一次股东会,明确了一下股份。 随着时间的推移,信和棉纺厂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机器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工人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许荣斌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欣慰。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创造出更美好的明天。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35章 陪伴 时间悄然流转至 1948 年。 秘书神色匆匆地迈入许荣斌的办公室,满脸紧张,压低声音道:“县长,恩县也已被共产党占领。听闻恩县县长李长东逃往了台湾。” 许荣斌微微颔首,眉头紧蹙。 周边几个县相继解放,连当年硬核的“振东彪”都无路可走了,如今只剩下他这个“老顽固”所领导的锦县。八路军暂未强攻锦县,实则是给足了他许荣斌面子,期望他能主动投诚。 其实,许荣斌又何尝不想回归人民的队伍,只是时机未到,他必须等待一个恰当的契机进行全面复盘。 正在此时,“隆隆”炮声再度响起,许荣斌明白,又有人在攻城了。 通常而言,共产党攻城时,最响亮的是号角,然后,只需稍加抵挡即可,只因他们会充分顾及老百姓的安全,不会硬攻。 不过,今日竟听到了枪炮之声,而且,这声音似乎更胜于往日,带着些许的强硬和愤怒。 许荣斌登上城楼,放眼望去,只见城外一位身姿挺拔、着八路军戎装的年轻人,正在城外怒不可遏地叫嚷着:“许荣斌,你要认清形势,赶紧开城投降,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这是人民的意愿,更是历史的必然!” 许荣斌望着眼前这位帅气逼人,且满脸怒容的八路军战士,心中百感交集,却也欣慰地点了点头,轻声骂道:“这个臭小子!” 转身却吩咐道:“加强城防,切勿让他们进来!” 城外这位口口声声讨伐许荣斌的年轻人,正是许荣斌的长子——许卫国。 卫国自从那日跟吴姨分开以后,就独自去了延安,还真让他找到了八路军队伍。 许卫国义无反顾地加入了红军队伍,他本人也头脑灵活,作战英勇,如今已经成为一名光荣的红军连长。 当了红军以后,卫国最大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打回锦县,他要亲自解放自己的家乡。 如今,真的如愿了。只是再也不见了,他的大个儿爷爷和吴奶奶。 卫国悲痛之余,将许大个子和吴姨之死的这笔账算在了他的父亲许荣斌的头上。 他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做了日本人的汉奸,又为什么要充当国民党的走狗?!如今更是在这种形势下还要与人民为敌! 许卫国想找到父亲问个清楚,他还要问一问父亲,为什么要这样的贪生怕死,爱慕虚荣? 为什么要罔顾亲情,残害百姓? 许卫国在城下叫嚷了半天,城上的许荣斌却仍然是不为所动。 许卫国见父亲如此顽固,心急如焚。 他实在不理解父亲为何这般执拗,如今局势已然明了,不可逆转,父亲大概是贪恋国民党的这个县长职务。 许卫国再次高呼:“许荣斌,您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共产党引领人民走向解放,这是大势所趋,您难道还要与人民为敌吗?” 城楼上的许荣斌沉默不语,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 夜幕降临,许卫国的攻势暂且停歇。 其实,许荣斌的心里也是不好受,他独自在房间内踱步,回想起曾经的理想与抱负,如今却深陷这般困境。 许荣斌从儿子的话里听出了他的愤怒,可自己这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暂时还不能与他讲明。 而城外,虽然不再攻城,许卫国也未曾停歇,他正与战友们商议着明日攻城的策略,同时也期望能找到一个不流血的方式,让父亲放下执念。 第二天,晨曦微露,攻城的号角再次吹响。许卫国身先士卒,冲向城门。城楼上的许荣斌看着儿子英勇无畏的身影,心中滋味难明。 就在这关键时刻,八路军那边却有通讯员传来上级急令:“许连长,上级命令,让您赶紧停止攻城,撤回营地,接受安排!” 许卫国看着通讯员,又扭头望向城头,满脸的不甘与无奈,“可是可是可是……” 通讯员只是坚定的望着他,不做任何的解释,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卫国愤恨地捶了一下大腿:“嘿!” 许卫国小小年纪便已担任连长,自然深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道理,尽管眼前的县城触手可及,却也不得不放弃,转而命令战士们撤退。 许卫国带着满心的遗憾和困惑回到营地,他迫切地想要向上级询问停止攻城的缘由。 而城楼上的许荣斌,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心中也涌起了层层波澜。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许荣斌不断收到各方传来的消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在解放区实行土地改革,让广大农民真正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各地的百姓积极拥护共产党,为建设新中国而努力奋斗。 这些消息如同一声声的春雷一般,在锦县各地响起,锦县人民也渴望着共产党八路军的到来。 同时,也不断的抨击着许荣斌的心,他为这些消息而激动,却不得不将这份欣喜与激动深深的隐藏起来。 许卫国也没有放弃对父亲的劝说。他利用各种机会给父亲写信,阐述共产党的政策和理念,讲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许卫国还去了信和棉纺厂,找到自己的母亲,他想通过母亲,向父亲转达八路军的一些政策。 如今的信和棉纺厂规模已经大不如从前。 自从那年遇袭以后,大部分的机器在那次事件中被损坏,也伤亡了许多的职工。 因为各地的战火重新燃起,各条运输线路中断,还有其他各方面的原因,使得信和棉纺厂再也不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稳儿拿出所有的积蓄去抚慰那些死难者的家庭,也给予了受伤的工人许多的补偿。 这里没有了王树银的护卫,安全系数也降低了许多。稳儿不得不更加的小心谨慎。 她将剩余的所有职工集中起来,又收拾出一个车间,将所有的能用的机器都集中到这个车间里,生产规模大不如前。 只是后来到处都在打仗,开始的时候,国民党部队处于优势地位,许多的民族企业,包括信和棉纺厂在内,都受到了打压。稳儿不得不带领着几个实在是无处可去的人,在信和棉纺厂艰难度日。 卫国来到这里,看到这萧条的景象,心里也十分难过。这里曾有他童年的记忆,那时候,这个厂子风风火火,母亲也年轻干练,如今却是这样的萧条,母亲也老了许多,白发已经清晰的贴在她的额头上,以前那美丽的脸庞,如今也长了丝丝的皱纹。 卫国难过的同时,也执拗的认为,这一切都是父亲许荣斌造成的。 如果自己的父亲许荣斌不去投靠日本人,不做国民党的走狗,而是肩负起一个做父亲、做丈夫的责任,那么,他的家也不至于沦落至此,自己的母亲也不用受这般的苦! 卫国上前紧紧拥抱了瘦弱的母亲,稳儿也眼含热泪的拍打着卫国宽厚的背。 “娘,这些年您受苦了!都是许荣斌,是他害的!”卫国愤愤地说道。 听儿子这样说自己的父亲,稳儿心猛地疼了一下,她一把推开卫国道:“卫国,你爹有他自己的选择,他的决定就从来都没有错过。我不许你这样说你的父亲!” 卫国惊讶地望着母亲,说道:“娘,您是贫苦农民出身,却嫁给地主阶级的代表。这些年来,您一直在这厂子里劳作,也不肯跟我爹去做他的官太太。 我一直认为,您是个高风亮节的人,怎么还说出这样的话? 娘,您看看,城外的百姓都这么积极地响应号召,我爹却还把控着县城,甘做国民党的走狗!” 稳儿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哆嗦,她指着卫国的鼻子道:“许卫国,你这些年没有回来,好不容易盼着你回来了,你却这样诋毁你的父亲! 我告诉你,我不管你经历了什么,如今是什么职务,你都不能这样骂你爹!你若再是这样,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卫国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场母子二人多年不见,热情感人的场面,就在这种氛围中结束了。 卫国很是失望,他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的顽固不化,生气地离开了。 在一个寂静的夜晚,许荣斌做了一个美好的梦,梦中,他悄悄打开城门,派人去联系八路军,表示愿意投诚。 他的儿子许卫国得知父亲的决定后,激动不已,他立刻向上级汇报,并带领部队重新回到锦县。 在锦县的广场上,许荣斌亲手将县城的管理权交给了八路军代表——他的儿子许卫国…… 梦中的许荣斌正在欣慰地看着许卫国,卫兵却将他在梦中叫醒:“县长,太太来了!” 许荣斌睁开眼睛,自己竟然伏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原来真的是一场梦。 他坐正了身子,问道:“太太怎么来了?” 这么多年来,因为政治原因,稳儿到县政府寻找许荣斌的次数很有限,并且,她的每一次到来都是在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的时候。 今日稳儿带着几个孩子却是毫无征兆的来到这里,倒是让许荣斌很是惊讶。 他问道:“太太,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稳儿却是微笑道:“我是觉得这个时候你需要我待在你的身边!” 许荣斌握着稳儿的手道:“知我者,李长稳也!”两个人相视一笑。 这个时候,秘书进来报告道:“县长,上峰来电。” 见此情景,刚刚进门的稳儿道:“我们来的匆忙,竟忘了吃早饭。县长能否安排几个孩子吃点东西?” 此话一出,秘书立刻命人进来,对稳儿道:“太太,请跟我来吧!” 许荣斌微笑着对稳儿和几个孩子摆了摆手,道:“去吧!” 等稳儿和几个孩子离开以后,许荣斌对秘书道:“念!” 秘书清了清嗓子,读道:“坚守锦县,清剿共匪。” 许荣斌的眉头再次紧锁,他深知如今的局势,所谓的清剿共匪,也不过是上峰的一厢情愿。此时的锦县,民心所向已然明确,继续为国民党坚守,只会让百姓陷入更深的苦难。 但是,国民政府在这个时候,仍是下达这样的命令,在策略上一定要有重大的改变! 许荣斌陷入了沉思,他回想起儿子卫国在城外的声声呼喊,想起了百姓们对共产党的拥护,想起了自己曾经的理想与抱负。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做出一个抉择。 与此同时,稳儿在安排孩子们吃完饭后,心中也充满了担忧。她了解许荣斌的为人,知道他心中有着自己的考量,但她也明白,如今的局势已经容不得他们再犹豫不决。 稳儿决定找许荣斌好好谈一谈,她来到许荣斌的书房,看着陷入沉思的丈夫,轻声说道:“荣斌,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我们也不能不顾百姓的死活。共产党的政策是为了百姓好,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们不能再与他们为敌了。” 许荣斌抬起头,看着稳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可是,我若投诚,上峰那边……” 稳儿坚定地说道:“上峰?荣斌,为妻的知道,你其实最在乎的是解司令。 可是,如今他也是自身难保,不会顾得上我们。我们不如就趁着这个时候,找个理由,将我们的贝儿接回来。 贝儿也长大了,她应该回到我们的身边了。 荣斌,不能顾及那些旧情,我们要为自己,为孩子们,为锦县的百姓们着想啊!” 许荣斌沉默不语。 稳儿的话,他细数听了进去,却久久无法回应。 同时,许荣斌也明白,用不了多长时间,催他清剿共产党的命令又会下达,一边有自己的女儿,一边却是自己儿子! 这几天,许卫国在城外叫骂了好几回,说他许荣斌竟然扣押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城中的百姓也多有怨言,有人甚至偷偷溜出城去。 许荣斌有一种非常乏累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甚至连装佯的力气都没有。他非常感谢自己的妻子李长稳能在这个时候陪在自己的身边。 他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家人的陪伴了。可是,正在此时,卫兵却来报信道:“县长,城外来了一辆车,车上的人,好像是……大小姐!”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36章 离别 1948 年底,锦县的天空仿佛被一层厚重的灰暗纱幔严严实实地笼罩着,那沉闷的色调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即将降临的风暴,令人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 许贝儿,如今已然出落得婀娜多姿、明艳动人。那精致的面容犹如春日绽放的花朵,娇艳欲滴;婀娜的身姿恰似微风中摇曳的柳枝,轻盈柔美。 那一年,父亲受解士杰的三次诚挚的约请,回到锦县。 小小的贝儿,如一颗璀璨的星辰般闪耀着纯真的光芒。 也是在那一年,贝儿认识了解士杰之子解飞鸿。那是一个阳光般温暖的少年,他的笑容仿佛能融化世间所有的冰雪。 贝儿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眼睛。 他牵着红绳,红绳的那一头握在许贝儿的手中。 那时的贝儿头上盖着一块红布,乖乖的跟在解飞鸿的后面,正在扮演着解飞鸿的小小新娘。 他们在这儿时的游戏中定了终身,懵懂的贝儿就认定了自己今生今世只属于解飞鸿一个。 在解士杰被派往南京时,许贝儿被这份无法割舍的情感冲昏了头脑,竟不顾深爱着自己的父母的阻拦,那般任性地随解家奔赴南方,只为追逐心中那一抹悸动。 那个时候,爱女如命的许荣斌也没能将许贝儿留住,只能看着她同解家一起渐渐的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外。 后来又因为许荣斌在锦县扮演着汉奸的角色,他不想让自己的爱女,看到他这般的光景,多年以来,从来不让贝儿再回锦县。 岁月流转,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匆匆而逝。 如今,许贝儿与解飞鸿都已经长大成人,正式成为一对金童玉女般的恋人,今日更是一同回到锦县。 “女儿大了!”许荣斌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许荣斌至今还常常想起女儿很小的那些日子,那是他心中难以磨灭的回忆。 春日的锦县,繁花似锦,他曾抱着女儿在花海中漫步,欢声笑语在空气中回荡。 夏日的夜晚,繁星点点,他同女儿一起躺在草地上,诉说着他对女儿未来的憧憬。 秋日的黄叶如诗如画,他们携手走过铺满落叶的小径,感受着岁月的静好。 冬日的雪花纷纷扬扬,他们在雪地里奔跑嬉戏,忘却了世间的烦恼。 那些美好的时光,如同璀璨的宝石,镶嵌在许荣斌的记忆深处。 母亲李长稳听闻贝儿归来的消息,激动之情如汹涌的潮水般难以遏制。 她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日思夜想的女儿。 稳儿看了一眼许荣斌,道:“刚刚还说 ,要想办法把贝儿从解家接回来,没想到,她自个儿就回来了!赶快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吧!” 然而,此时的许荣斌,心中则是百味杂陈。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思念,有无奈,更有深深的忧虑。 这些年的历练,已经让许荣斌能够非常敏锐的察觉到时局的变化,尽管还没有见面,他已经猜到贝儿此次归来的目的。 只因政治立场的缘故,许荣斌与解士杰本来是过命的忘年之交,如今已然慢慢的站在了各自的对立面。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立场的分歧如同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解士杰已经无路可退,只有遁走台湾。那么,一直跟随在解士杰身边的女儿许贝儿,也会选择跟他一样的道路。 也就是说,贝儿的这次归来并非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为了辞别故土,继续追随解家前往遥远的台湾。 那未知的远方,充满了迷茫与不确定,但许荣斌深知,他会像当年一样的无法将贝儿留在身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慢慢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许荣斌的沉默也表示着他的态度。 解飞鸿也不再是当初那个阳光少年,军统已经将他培养成为一股新生的力量。 他许荣斌虽然念女心切,可又怎会轻易打开城门?作为一个父亲,他不想看到自己的爱女远走他乡,投身于那充满未知的未来。 稳儿看出了许荣斌在听到女儿回来时的落寞,她隐隐猜出了许荣斌这种表现的原因。 稳儿脸上那激动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也是一种挥抹不去的哀愁。 稳儿不再强求许荣斌打开城门,放女儿进来,而是孤身一人来到城外,脚步有些蹒跚。 一辆深绿色的军车,停在城门口。车门打开,从里面相继走下来,两个漂亮的青年男女,那男子正是解飞鸿,而那个婀娜的女子正是已经长大的许贝儿。 当稳儿看到久未谋面的女儿时,泪水如决堤之水,瞬间奔涌而出。那是一位母亲对女儿深沉的思念与牵挂,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 许贝儿瞧见母亲,双眸也泛起了泪光,那泪光中蕴含着无尽的思念与愧疚。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那双手曾经给予她无尽的温暖与安慰。 “娘!”贝儿继而扑进母亲的怀里,这个怀抱是如此的温暖,使人想起儿时的摇摇床。 过了好一阵,稳儿含着泪问贝儿道:“孩子,你这趟回来就不走了,对嘛?飞鸿是来送你的吗?” 贝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腼腆和决绝,道:“娘,女儿这趟回来是给您和我爹辞行的。女儿要跟飞鸿哥一起去台湾了!” 贝儿的言辞恳切,声音虽轻柔,却透露出坚定的决心。那去意之坚决,仿佛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 稳儿泪流满面,她的内心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噬般痛苦。她明白了,许荣斌为什么不愿意见到他日夜思念的贝儿,他是早已明白了贝儿此行的目的。 “就,不能不去?”稳儿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问了一句。 贝儿抽了抽鼻子,道:“娘,您是知道的,我离不开飞鸿哥。” 贝儿看了看城门,道:“娘,我爹呢?我们进城去,让我去看一看我爹行吗?” 稳儿一回头看了看城门,仿佛是观察了一下时钟,说道:“这城门,打开的时间是有限的,你如果执意要走,那此刻就走吧,不要再进去了!” 贝儿的表情甚至有点惊恐,她道:“娘,你在说什么呀,难道我爹不愿意见我?” 稳儿擦了一把眼泪,对着解飞鸿招了招手,道:“鸿儿,你来!” 解飞鸿不知道稳儿叫他过去干什么,但还是走上前去。 稳儿颤抖着抓起女儿的手,将它缓缓交到解飞鸿手中,接着,稳儿对解飞鸿深深一揖,道:“飞鸿,以后,贝儿就交给你了!” 这是一位母亲深深的嘱托,她希望这个年轻人能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在那未知的远方给她一个温暖的港湾。 解飞鸿和许贝儿双双跪地,贝儿的裙摆轻轻拂过地面,扬起一片尘埃,“娘!” 两人同时叫喊出声! 稳儿确实含着泪扭过了头去,她一步一步地往城内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脚下拖着千斤巨石。 城内的许荣斌独自伫立在窗前,满心的痛苦与无奈如影随形。他凝望着妻子离去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眷恋与不舍。 他明白,此一分别,或许便是永诀。在这乱世之中,他身为父亲,却无力守护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奈与悲哀啊! 稳儿没有回头,她默默地迈入城门,大门在她的身后缓缓关闭。 “娘,不要关门,让我见见我爹!” 贝儿在后面哭喊着,她泪流满面,不顾一切的向城门扑去! “爹,娘,开门呀,让女儿再拜一拜你们吧!” 贝儿不断的拍打着城门,声声呼唤,声声血泪! 贝儿声声哀求着父母的原谅,渴盼能再见父亲一面。那声音在风中回荡,带着无尽的哀伤与期盼。 风依旧在无情地吹拂着,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在为这离别的悲剧奏响一曲哀歌。 过去了很久很久,城门始终没有被打开。 解飞鸿走上前去,抱起了已经瘫软下去的许贝儿,柔声道:“我们也确实该走了!” 许贝儿与解飞鸿,也踏上了前途未卜的旅程,带着对未来的迷茫与对往昔的眷恋,渐行渐远,身影渐渐模糊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稳儿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走到她和许荣斌在城里的家。 这是一条太长太长的路,长的仿佛要用一辈子来走完! 稳儿赶到家时,许荣斌正紧紧盯着墙上的一张全家福。 这还是在存善,刚刚几个月的时候照下的,那个时候孩子们都小,全都快快乐乐的在他们的身边成长着,而如今…… 开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许荣斌知道是稳儿回来了,但他没有回头。 许荣斌的背影非常消瘦而细长,显得很是孤单,稳儿忍不住轻轻的走上前去,她想从后面环住这个与自己一生相依为命的人。 许荣斌的嘴角忽地抽搐了一下,一股鲜血霍然流出,而后他缓缓地倒了下去。他的身体如同凋零的花朵,失去了生机与活力。 稳儿惊恐地大叫着:“荣斌,荣斌,你怎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荣斌迷迷糊糊地醒来,他仿佛去了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他感觉非常的累,可是有人在不断的呼唤着他,将他从那个遥远的地方唤回来…… “六妮哎,回家了,回家吃饭来!” 是六妮儿娘的声音,这声音深深地刻在每一个泡桐屯子人的心里,许荣斌当然也能听得出来。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许荣斌的脸上,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吃力地对着阳光伸出手去……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荣斌,你醒了,太好了!” 是稳儿的声音,这个声音这次听得是那么的真切! 许荣斌缓缓地转过脸去,看向稳儿。 “稳儿,我这是在哪里?” 稳儿走到许荣斌的床边,为他擦了擦额头,眼神充满了慈爱和祥和,仿佛是一位母亲在照顾着自己大梦初醒的儿子。 “咱们已经回到了泡桐屯子,这是咱们许府的东院呀!”稳儿的声音还是那样的轻柔。 “东院……”许荣斌喃喃地念叨着 ,努力地抬起头,向周围望去。见此情景,稳儿赶紧过去,从背后托起了许荣斌,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许荣斌看清楚了,对,是这里,这里是东院,这里曾是母亲的房间,母亲曹茹萍将自己隔绝在这里数十年,至今这里似乎还飘荡着母亲的味道,后来又成为他和稳儿的新房,这里有太多太多关于自己以前的回忆。 怪不得这里让他感觉是这样的温馨而踏实! “共产党已经接手了锦县政府,八路军代表就是咱们的儿子许卫国。” 稳儿将脸贴在许荣斌的后背上,声音里带着甜蜜和幸福,一如他们刚刚新婚之后。 “高老先生也将信和棉纺厂捐了出去,听说那里要被建成一个新的棉纺厂,许许多多的工人可以到那里去工作,我们就回到了泡桐屯子。”稳儿轻轻地诉说着。 “我把许府也捐了出去,村里要用它改建小学。 政府把东院和学校隔开了,让我们居住,还为我们安装上了一个朝街的大门。 卫民和常月、常亮都在上学……” 稳儿像讲故事一样,给许荣斌细数着在他沉睡的这几天里所发生的事情…… 许荣斌静静地听着,心中感慨万千。 他知道,这个时代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他们也在这变化中找到了新的希望和方向。 许荣斌仿佛听到了,有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就像当年他招募的那几个学徒在大帐房里传出的声音…… 许荣斌欣慰的笑了。 是的,他就出生在这许府,也是在这里认识了他今生的挚爱李长稳。 那时候稳儿到徐府来交租子,扎着长长的辫子,眼睛像月亮一般的郝洁, 许荣斌就是在那个小丫头的回眸一笑中沦陷至今! 他在许府招募学徒,开办作坊……曾经也是轰轰烈烈,事隔这么多年,他又回到了这里,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一样。 许荣斌想着想着,却又沉沉的睡去。 稳儿知道他实在是太累了,就轻轻的将他放下,为他盖好了被子。 突然,大门被敲的山响,有人在门外吼叫:“许荣斌,你个大汉奸,别以为躲到这里,我们就找不到你,给我出来!” 稳儿一惊,他惊恐的看了看正在沉睡的许荣斌,赶紧走出门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37章 清者 1949 年初,冬日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紧张与期待。 稳儿正在屋内忙碌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阵阵嘈杂的叫喊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愈发清晰,仿佛带着一种急切的力量。 稳儿心中一紧,连忙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物品,匆匆将一些吃喝放在许荣斌的床头。 稳儿的眼神中流露出担忧与不安,她看了一眼仍在昏睡中的许荣斌,心里已然猜到,是那些人又来了! 稳儿快速地关紧了门窗,捋了捋有些发润的发丝,疾步走了出去。 当稳儿推开门,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那群身着制服的年轻人立刻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他们一个个身着整齐的制服,身姿挺拔,眼神中透露出愤怒与坚决。 见稳儿出来,他们立即高声叫道:“许荣斌呢?让许荣斌出来,这个大汉奸,他必须接受人民的审判!” 他们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在空气中回荡,仿佛代表着满腔的正义与诉求。 稳儿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闪过一丝倔强。她缓缓说道:“你们应该知道,许荣斌被送回来时已经生命垂危,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我说过的,我是他的太太,他做过的所有事情我都清楚,有什么事冲我来!”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透露出一种坚定与从容,仿佛在告诉众人,她愿意为自己的丈夫承担一切。 为首的一名年轻人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那好吧,不过这回,你要跟我们去县里走一趟,把所有问题都交代清楚!”他的语气严肃而果断,不容置疑。 说完,那人挥了挥手。 随即便有两个年轻人快步走上前来,就要拖拽稳儿。 稳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她猛地甩开这两个人的手,大声说道:“不要碰我,我跟你们走就是!”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尊严与傲气,让人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几个人刚走到铁犁婶子家的胡同口,却从那胡同里传来铁犁婶子的哭喊声:“俺哪里都不去,俺家东子去了台湾,跟俺们有什么关系?俺家豹子还是八路军干部呢……” 那哭喊声中充满了无奈与委屈,让人听了心生怜悯。 人群中有人议论道:“这家也够麻烦,她这些儿子,国民党、共产党、资本家、劳工、农民,全了!” “就是呀,光他们家的事就得理巴一阵儿。” 稳儿听到铁犁婶子的哭喊声,心中一阵难过。 铁犁婶子为人一向豁达,在那艰苦的年月中,她都没有哭过,她说哭没用! 如今,她已上了岁数,白发斑驳,却是这般模样。 稳儿的脚步微微一顿,她很想停下脚步,去看看铁犁婶子。但身后的年轻人却推了她一下,不耐烦地说道:“要干什么?快走,管好你自己!” 稳儿微微低下头,心中涌起一股无奈。她想想也是,自己此时跟谁联系,怕是都要给人家惹麻烦。 于是,稳儿咬咬牙,挺直了脊梁,径直越过那个胡同,跟这些年轻人去了县公安局。 一路上,稳儿的心情无比沉重。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勇敢地面对这一切。 稳儿想起了许荣斌曾经的种种,心中充满了力量。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究竟做了什么,只是许多的事情,还不是大白于天下的时候。 当他们来到县公安局时,稳儿的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审判,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相信,正义终将得到伸张,人民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 接待稳儿的是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年轻人,他静静地坐在桌子后面,用一种怪异的眼光打量着稳儿。 “你就是李长稳?”那人盯着稳儿问道。 稳儿点了点头,“是的!” “你的丈夫是许荣斌,对吗?”那人又问。 稳儿更加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 “有人举报你们在 1936 年的时候,收养了一个日本孩子,这个孩子在 1945 年的时候被你们秘密送走了,对吗?” 稳儿惊愕地抬起头,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她想说一下这个事情的原委,她想解释一下战争与平民无关! “你的丈夫许荣斌在 1938 年到 1945 年间一直担任锦县的伪县长,对吗?”还没等稳儿说话,那个年轻人又继续追问道。 稳儿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点了点头,“是的!” “1945 年以后,你的丈夫又担任国民党政府的锦县县长,对吗?” 稳儿直直地盯着那位年轻人,点了点头。 “啪!”那人猛地拍了下桌子,怒吼道:“怎么,李长稳,你不服气?!这些年来,你们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迫害了多少无辜百姓?!通通给我交代清楚,不然你永远都别想回去!” 稳儿道:“有什么好交代的,你们不是一直在查吗?我的丈夫,我们夫妻两个,没有得到过一分不义之财,没有迫害过一个无辜之人!” 年轻人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稳儿,“你还嘴硬!你以为你不交代,我们没有证据吗?” 稳儿毫不畏惧地回视着他,“那你们就拿出证据来。若我们真有罪,我无话可说,但若是冤枉,也不能任由你们随意污蔑。”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片刻后,年轻人微微眯起眼睛,“好,那我们就慢慢查,一定要查个底朝天,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稳儿挺直了脊背,静静地坐在那里,心中却思绪万千。 她回忆起这些年的风风雨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他们夫妻二人虽身处复杂的局势之中,互相依偎,互相鼓励;他想起暴雨中许荣斌那孤独痛苦的身影! “李长稳,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你出身贫农,家世清白,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才嫁到许府门上。 只要你交代清楚了这些,你就可以回去了,何必非要这么嘴硬,与人民为敌呢?” 那人见稳儿态度强硬,便换了一种口气。 “你错了,我嫁的不是许府门上,而是许荣斌这个人。 今生我李长稳能嫁给许荣斌,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 稳儿坚定的说着。 “你,好好,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让人气愤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急促的踱着步。 “来人,将李长稳带到公审大会上去,让她去接受人民的审判!” 那人瞪大了眼睛,冲着门外吼叫着! 正在此时,有人进来在那个男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人点了点头,“知道了!” 随即起身出去了。 一会儿功夫,许卫国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对稳儿道:“娘,您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呢?您和许荣斌不一样的,在这种形势下,您怎么就这样袒护他呢?” 稳儿愤怒地看着许卫国,突然起身,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骂道:“许卫国,你一口一个许荣斌,你知道许荣斌是谁吗?他是你的父亲!你这样说他,还不如一个畜牲!” 许卫国捂着脸,震惊地看着稳儿:“娘,您居然打我?!” 稳儿愤怒地说道:“我就是要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娘,您……” “你不要叫我娘,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娘,难道你忘了我大个儿爷爷和奶奶是怎么死的吗?” “既然你说你大个儿爷爷和奶奶,我倒要问问你,他们有告诉过你,是你的父亲在害你们吗?”稳儿被气出了眼泪。 “可,可……”许卫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半天他才说道:“他们没有告诉过我,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您到锦县街头巷尾的去听听,老百姓有几个不在骂许荣斌,我为有这样的父亲感到耻辱!” 卫国感到非常的委屈,他也流下了眼泪。 “许卫国,你也来到了这里?”稳儿和卫国两人正在僵持,有个声音响起。 随着话音落地,门外进来几个人,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 “任县长?”为国惊奇的看着那人。 这个人,稳儿也看着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紧跟在任县长身后的年轻人走到稳儿面前,道:“这位是咱们锦县新任县长——任敏一!” 任敏一…… 稳儿想起来了,当年锦县武装大队的大队长就叫任敏一! “您是……”稳儿疑惑地望着他。 任敏一笑着点了点头,“是,我就是当年锦县武装大队的队长任敏一。那年我们曾在信和棉纺厂见过。” 任敏一的出现,让稳儿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回想起当年的种种,那些充满硝烟与动荡的岁月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任敏一看着稳儿,眼神中带着一丝感慨:“李长稳,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面。这些年,锦县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稳儿微微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是啊,任县长。世事难料。” 任敏一转过身,对着许卫国说道:“卫国,你对自己的父亲或许存在一些误解。许荣斌在那个复杂的时期,所做的事情并非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许卫国皱起眉头,满脸疑惑:“任县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汉奸吗?百姓们都在骂他。” 任敏一叹了口气:“卫国,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在抗日战争时期,许荣斌虽然担任伪县长一职,但他也在暗中为我们的抗日行动提供了不少帮助。 那些被秘密送走的物资,那些关键的情报,都有他的功劳。” 稳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急切地说道:“任县长,您说的是真的?” 任敏一点点头:“千真万确。我们也是经过多方调查才得知这些情况。许荣斌一直处于一个艰难的境地,他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不得不做出一些无奈的选择。” 许卫国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稳儿,又看看任敏一:“我……我不知道这些。” 任敏一继续说道:“如今,我们需要重新审视许荣斌的所作所为。不能让一个曾经为了国家和人民做出贡献的人被冤枉。” 稳儿的泪水夺眶而出:“太好了,终于有人知道他的苦衷了。” 任敏一沉思片刻,说道:“李长稳,你先回去吧。我们会继续深入调查,还许荣斌一个公正的评价。” 稳儿感激地看着任敏一:“谢谢任县长。” 稳儿缓缓走出县公安局,心中的沉重感减轻了许多。她知道,正义虽然会迟到,但终究不会缺席。 稳儿赶回泡桐屯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卫民、常月和常亮都在家里。 常月已经做好了饭,卫民和常亮也忙碌着各自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们见稳儿回来了,全都非常高兴,纷纷跑出屋门,叫着:“娘,您可回来了,我们都担心死了!” 稳儿笑道:“没事的,你们别担心。” 常月兴奋地对稳儿道:“娘,我舅舅醒过来了,还主动要了一碗粥喝呢!” “真的?!” 稳儿惊喜万分,急忙走进屋内。许荣斌虚弱地躺在床上,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光彩。 稳儿坐在床边,握住许荣斌的手,眼中满是欣慰:“荣斌,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许荣斌微微扯出一个笑容:“让你担心了。” 稳儿摇摇头:“只要你没事就好。” 稳儿也有些兴奋,她很想把任县长的话以及事情的转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许荣斌。 但又怕会让许荣斌想到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许荣斌望着稳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太太,今日自从进了门,一直在笑,好像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稳儿觉得应该透露一点点,便道:“我想,以后会有更多的人不会说你是汉奸的!” 许荣斌笑了,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卫民、常月和常亮站在一旁,脸上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常月则忙着给大家端来热水:“大家都累了,喝点水吧。”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这一夜,许荣斌跟稳儿说了许多话,一直到天快亮了,他才沉沉的睡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38章 活着 明日就是大年初八了,农村的讲究过了今夜午时,就过完这个年了。 这一夜,许荣斌仿若被神秘的力量注入了无尽活力,整个人精神奕奕得令人诧异。他与稳儿倾心交谈,话语如潺潺流淌的溪水般,绵绵不绝,仿佛要将这些年来深埋心底未曾吐露的情愫一股脑儿地倾倒而出。 午时都过了,许荣斌还没有睡意。 毫无疑问,这一晚是他们夫妻二人相识以来,许荣斌话最多的一夜。 他满怀憧憬地说,总有一天,他们一家人定会再次团聚。存善会回来的,他们可爱的贝儿也必将归来。那坚定的语气,仿佛已然看到那美好的未来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可见。 他兴奋地述说着,不久的将来,新中国就要成立了!那将是一个崭新的时代,充满希望与光明。 他还深情款款地宣称,能娶到稳儿,是他许荣斌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他的稳儿一定能活过一百岁! 稳儿听着这些话语,心中满是欣慰与感动。她凝视着许荣斌,心想他定是因为太累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息,如今终于慢慢好起来了。 直到天际微微泛起鱼肚白,夫妻二人才紧紧相拥着,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各自睡去。 第二天,稳儿在那一抹如轻纱般朦胧的晨光中缓缓苏醒。 “昨天晚上,我们聊得太久了。看,天都大亮了!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做饭!”稳儿轻声呢喃着,动作轻柔地披衣起身。 她微微倾身,极为小心地为旁边的许荣斌掖了掖被角,那温柔的动作仿佛在呵护一件无价之宝。 接着,稳儿那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许荣斌的脸庞,可就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稳儿的手犹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了半空。 许荣斌的脸上依旧留存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然而,那面庞却如同被凛冽的寒霜覆盖,冰冷得令人胆寒。 他的双目紧紧闭合,那曾经闪烁着坚毅与温暖光芒的眼眸,此刻如同熄灭的灯火,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他的嘴唇微微抿着,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藏着未说出的话语。他的面容宁静而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梦境,再也无法醒来。 “荣斌,荣斌!你醒醒,快醒醒呀!”稳儿的声音瞬间变得凄厉无比,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在房间里久久回荡,仿佛要冲破屋顶,直上云霄。 她疯狂地摇晃着许荣斌,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从沉睡中唤醒。她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一滴滴落在许荣斌的脸上、身上。 可是,无论稳儿如何呼喊,如何用力,许荣斌却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没有醒来。 他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永远地闭上了双眼,那曾经明亮而温暖的眼眸,此刻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卫民、常月、常亮三个孩子听到稳儿那绝望的哭喊,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稳儿正静静地坐在许荣斌的旁边,满脸泪痕,眼神空洞时,孩子们的心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 他们呆呆地看着许荣斌,无法相信那个一直以来坚强如山的父亲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卫民的眼眶瞬间泛红,他紧咬着嘴唇,双手紧紧握拳,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常月和常亮则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打湿了衣衫。 房间里弥漫着沉重而悲伤的气息,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只剩下无尽的悲痛在空气中蔓延。 稳儿轻轻地抚摸着许荣斌的脸庞,回忆着他们一起走过的岁月。 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他们相互扶持,共同面对生活的挑战。如今,他却先一步离开了,留下她独自面对未知的未来。 过了好久,稳儿终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他走了,他永远离开我了!” 坚强冷静如李长稳,此时竟像个无助的孩子!她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着,仿佛将连日来的所有委屈与痛苦都在此刻宣泄出来。 “伯,伯……父!”卫民大哭起来。 自从那日,许荣斌将卫民过继给许佳磊以后,他便只允许卫民叫他伯父,而卫民却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叫过许荣斌什么,人也似乎与许荣斌陌生了许多。 此时此刻,卫民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跪倒在许荣斌面前,抽泣起来。 泡桐屯子的人很快就听说了许荣斌去世的消息,纷纷涌到胡同里,悄悄议论着。 “按说呢,死者为大,我们应该进去看看。可是,就他家这成分……” “是呀,他跟咱们普通老百姓可不一样呀,万一……” “不好说,不好说!” …… 人们众说纷纭,却因为许荣斌特殊的身份,没有一个人凑上前去。 “荣斌活着的时候,他安葬了多少人?救助过多少人?他就真的像旁人说的那样,是个大汉奸吗?如今他没了,就没人管了吗?!” 突然,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响起,众人向许家大门望去,见说话的是许五爷! 许五爷不但是许氏家族的长辈,更是泡桐屯子人全都敬仰的人物。他虽然年事已高,但心里仍是亮堂。 此时,许五爷颤抖着斑白的须发,愤愤地看着那些议论纷纷的人们,然后,扭头坚定地迈入许荣斌新家的大门。 紧接着,高青山蹒跚而来,杜庆泽、杜庆会两兄弟也到了,还有王挺富……这是当年许荣斌招募的那些学徒,只是,常强已经牺牲,李长鸣去了香港…… 这些人尽管如今有的身体残疾,有的病患缠身,却是一个个满怀悲伤,神情坚定地走入许家,仿佛是在宣告,不管旁人如何评论许荣斌,此去会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他们也要和许荣斌站在一处,也要去送他最后一程! 见此情景,那些站在街头观望的人们,也纷纷走上前去…… 众人齐聚在许荣斌的屋内,气氛凝重而悲伤。 许五爷看着许荣斌的遗体,长叹一声:“荣斌是个好人呐,他一生为善,不该落得如此凄凉。” 高青山也红了眼眶:“他为了大家做了那么多,如今他走了,我们不能不管。” 杜庆泽和杜庆会兄弟俩默默点头,王挺富则低头不语,满脸悲痛。 大家商议着如何为许荣斌料理后事。 在这个特殊的时期,虽然面临着诸多困难,但众人齐心协力,决定要给许荣斌一个体面的葬礼。 他们四处筹集物资,寻找合适的墓地。 稳儿看着这些善良的人们,心中充满了感激。她道:“荣斌交代过,他死后不要大办,只要在他的坟前栽上一棵泡桐树就行了!” 在大家的努力下,许荣斌的葬礼顺利进行。 泡桐屯子的人们纷纷前来送行,他们默默地看着许荣斌的棺木被缓缓抬走,心中充满了感慨。 许荣斌在人们的心目中是一个传奇,此时谁也无法说出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人们都知道,棺椁中的这个人,他,不平凡! 这一天,正是1949年正月初八,许龙斌永远的离开了他深爱着的这个世界,离开了他的挚爱——李长稳。 稳儿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许龙斌一起去了! 那一天的夜里,许荣斌说她李长稳是他今生的挚爱,他要她坚强的活下去,他要她,不管什么情况都要活着,她的生命是他们两个人的,一定要好好珍惜! 日子一天天过去,稳儿带着孩子们努力生活着。她常常去到许荣斌的坟前,去浇灌那棵泡桐树,如同许荣斌还活着一样。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1949年正月初八这一天,许荣斌说过的话,替他活着。 李长稳在70年后的这一天,也就是2019年的正月初八,那个时刻离开的这个世界,仿佛在那个时刻跟随许荣斌一起去了! 咱们先放一放李长稳这边,再说一说铁犁婶子。 这一天,铁犁婶子正在家中忙碌着。她虽儿子众多,可此时却都不在身边。 老大东子去了台湾,临走前曾回泡桐屯子看望她,想带她一同前往,可铁犁婶子以年老离不开家为由拒绝了,东子无奈只得作罢。 老二虎子在上海发了财,却被人说是发国难财的资本家,那人头脑确实灵活,早早携家带口去了香港。 老三豹子是八路军干部,为新中国的解放事业贡献了力量。如今全国解放,他带着老五亮子去搞建设了。 最让铁犁婶子放心不下的是老四新子,他很早就被许荣誉送去给日本人做劳工,至今生死未卜。 铁犁婶子死活不肯离开泡桐屯子,而且还不肯在别处建设新宅,一大半就是因为新子,她生怕新子哪天回来找不到她。 她要为孩子们守住这个家。 这几日,因铁犁婶子家儿子们成分复杂,有人让她去县上把情况说清楚。 可铁犁婶子不肯离开,还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人们知道豹子是共产党干部,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就由了她。 铁犁婶子扫完门前的尘土,正想坐下歇一歇,忽听有人微弱地叫了一声:“娘!” 铁犁婶子一惊,忙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状如叫花子的人进了大门, 只见这人拄着一根棍子,瘸着一条腿,手里还端着个破碗,正站在她家大门口,叫……她? 铁犁婶子眯起眼睛,满脸疑惑,身体微微前倾,问道:“你是谁?你,叫我什么?” 那人又重复了一遍:“娘,是我,我是新子啊!” “什么?!”铁犁婶子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她凑近仔细瞧了瞧,眼神中充满了急切与渴望。 此时,街上传来六妮娘那嘶哑的呼唤声:“六妮儿哎,回家吃饭喽!” 铁犁婶子头一回觉得这声音如此扰人,她狠狠甩了甩头,将脸贴近那人,仔细端详。 “你真的是俺家新子?” 铁犁婶子声音颤抖着,双手轻轻抚摸着那人的脸庞,粗糙的手指划过那满是污垢的面颊。 “娘,你再好好看看我,我真的是新子啊!” 新子眼中泛起泪光,嘴唇微微颤抖,他急切地看着铁犁婶子。 铁犁婶子的眼眶瞬间盈满泪水,她猛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新子,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不见。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泪水肆意流淌在新子那破旧的衣衫上。 新子的归来,犹如一道温暖的曙光,照亮了这个饱经沧桑的家庭,也照亮了一颗母亲的念子之心! 多少个日夜呀,铁犁婶子由黑发熬成了白发,终于等到了儿子的归来! 铁犁婶子拉着新子不肯撒手,看着如今瘸了一条腿的新子,哭一阵,笑一阵…… 她将新子接进屋里,让新子洗了澡,又为他换上干净的衣裳,不错眼珠的盯着狼吞虎咽的新子吃饭…… 等新子休息好,铁犁婶子又哭了,她道:“想想咱们都是被许家给害的,要是没有那兄弟两个,你怎么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新子道:“娘,不能那样说,我姐夫在那个时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他只能尽力去保护我们,临走之前,他还偷偷塞给我一把刀,告诉我:瞅准机会,能逃则逃!” 泡桐屯子的人们得知新子回来了,纷纷前来探望。 新子给人们讲了他去做劳工的前前后后。 他就是用许荣斌给的那把刀,挑开的火车,救了许多人…… 后来,新子被抓到集中营里,倒吊了三天三夜,没想到,都那个时候了,新子居然还活着! 日本鬼子投降后,准备将这些劳工运送到日本去,新子瞅准机会,逃了出来。 因为身无分文,腿部又受了伤,他一路乞讨,用了三年的时间才回到泡桐屯子! 大家感慨命运的跌宕起伏,也为新子的坚强与幸运而欣慰不已。 有的人面带微笑,轻轻点头,眼中满是赞赏;有的人则眼眶微红,为新子的遭遇感到心疼。 稳儿和孩子们听闻消息后,也来到铁犁婶子家。 看着新子那历经磨难的模样,稳儿心中满是同情。她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流露出关切,对新子说道:“你能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荣斌要是知道了,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新子感激地看着稳儿,动容地说:“姐,我姐夫是个大好人,他的一个举动,等于是救了我的命。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不辜负他的期望。”新子的眼神坚定而执着,双手紧紧握拳。 新子归来,很快也加入到为新中国的成立而奋斗的洪流中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39章 英雄 在东北辽宁的一个宁静小镇上,解放的热潮如同春风一般,轻柔而又有力地吹拂着每一个角落。鲜艳的红旗在风中骄傲地飘扬着,那一抹抹鲜艳的红色仿佛在尽情诉说着胜利的喜悦与自豪。 王好来迈着匆匆的步伐,急切地找到了正在忙碌着的哥哥王福来。 他满脸激动,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说道:“哥,如今全国都解放了,我们老家泡桐屯子肯定也解放了。回去的路上已经太平,咱们还是回关里老家看看吧。 顺便去找找咱爹娘的坟,把他们迁到泡桐屯子去,往后咱们也能安生了。” 王福来停下手中的活计,听着弟弟的话语,眼中闪过一抹感慨。 他微微颔首,缓缓说道:“俺这不也正琢磨这个事儿呢。过完这个年,咱们出来整整三十年了,确实应该回去看看了。” 此时,王福来的儿子王小山听见他爹和他叔商量着要回山东老家,立马兴奋地跑了过来。 他双眼放光,急切的神情如同燃烧的火焰,说道:“爹,叔,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山东?也捎上俺吧,让俺也去看看,老家长啥样!” 王福来宠溺地敲了一下他儿子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小子,你以为去山东是咱们的南屋到北屋呀?这跋山涉水地远着呢。 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照顾好你弟弟妹妹们,还有你娘。我跟你叔两个先回去看看,等把那边都整利索了,以后再带你们都过去。” 王好来也跟着说道:“是呀,小山。我们刚到东北的时候,个子都没有你现在高,这一晃都过去三十年了,也不知道老家如今成什么样的了。 我跟你爹先回去看看,这边的你婶子,还有你堂弟堂妹,也都要你照顾。另外,咱们的豆腐坊也离不了人,你就先别去了,等以后有了机会,咱们这一大家子都回去!” 小山咧了咧嘴,满脸不情愿地说道:“好了好了,听你们的,俺先不回去。瞧你们给安排这大摊子事儿!” 王福来和王好来兄弟两个互相看了看,全都笑了起来。 说走就走,俩人毫不含糊。他们稍加收拾,便踏上了归乡的征程。 因为来东北的时候,走的是“榜海路”,回去的时候,想着要给爹娘迁坟,他们便也选择了这条路。 此时,全国都刚刚解放,一路上到处都能遇到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人们。他们走得也不寂寞,心中满是对故乡的憧憬和期待。 路上,他们商量着,这趟回去,要是能见到他们的庆来哥,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想当年要不是他,在嘉峪关前救下他们,他们在那回也就跟爹娘一起死在那里了! 那个时候,王庆来跟他们的爹王宝顺承诺,往后一定要照顾好他们兄弟两个。 王庆来还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帮着这弟兄两个埋葬了他们的父母,还带他们来到了奉先。 当时,王宝顺在奉先,也就是后来的辽宁省,有一处豆腐坊。王庆来带着王福来和王好来到了辽宁以后,按着王宝顺的安排,接手了他留下的豆腐坊做豆腐,养育王福来和王好来兄弟俩。 直到他们都成年了,王庆来才跟着抗联走了。 所以说,王庆来对于王福来和王好来兄弟俩来说,那就等同于再生父母呀! 如今,各处都解放了,山贼土匪的都少了,王福来和王好来二人想着赶紧回到泡桐屯子,就加快了步伐。 两人走得也算顺利 ,只用了一个多月的工夫,就来到了嘉峪关前。 他们本来想着,当年庆来哥帮着他们在这附近找了一棵歪脖树,把他们的父母都葬在了那棵树底下,到时候只要找到了那棵树,就能找到他们爹娘的尸骨。 可等到了这里,两人傻眼了,只见这里到处都是黄沙,哪里还有什么树?!连棵草都很难见到! 三十年了,三十年的工夫,谁还知道他们的爹娘埋在哪里? 兄弟俩站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心中满是惆怅。 他们四处寻找着可能的线索,询问着路过的寥寥无几的行人,但得到的都是茫然的眼神和摇头。 王福来皱着眉头,沉重地说道:“这可咋办?咱爹娘的坟到底在哪儿啊?” 王好来也满脸焦急,他来回踱步,思索着办法。 两个人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后来,找了个避风的地方,一筹莫展地相对坐着,咳声叹气。 正在这个时候,一位老人牵着一头老黄牛在此经过。 王福来仿佛看到了救星,赶紧起来,拍了拍满屁股的土,对那老人作了一个揖,道:“老大爷,俺想跟您打听一下,这一带怎么都没有树了?” 王好来也赶紧凑上前来,渴盼地望着老大爷,希望能找到点线索。 老大爷捋了捋他那长长的胡须,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兄弟二人,缓缓说道:“这儿啊,以前倒是有不少树,不过后来打仗,都砍光啦。” 王福来心头一紧,“那您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长着一棵歪脖树过,能帮忙找到俺爹娘的坟?” 老大爷摇了摇头,“这太难找咯,时间过去这么久不说,地形也变了。当年,这里的歪脖子树也多了去了,谁知道你的爹娘在哪一棵树下呀!” 话说到此处,老大爷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们爹娘他们当年是怎么埋在这里的?” 王福来就把当年父母在这个地方身亡的经过给老大爷讲了一遍。 老大爷听后,叹了口气,道:“想当年在这条路上,闯关东讨生活的关里人多了去了,间天都能都能遇上几个。 可是,死到这条路上的人也多了去了,你随便刨上个坑就可能会挖出一些人的骨头来,谁还能分的清楚是谁的呀?” 兄弟两个听完这话,全都蔫了! 这是要把自己的爹娘扔在这里了呀! 老大爷又道:“你们还是幸运的,知道你们爹娘如今是死是活,知道你们的爹娘死在哪一块儿了。 有多少人都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呀!”老大爷叹息着,摇着头走了。剩下兄弟两个一片怅然…… 最后两兄弟一商量,看来,爹娘的尸骨是找不到了,就像那老大爷说的,他们好歹还记得,埋葬父母的大概地方,就在这里捧上一捧黄土吧,叫着爹娘,回老家吧! 锦县县长任敏一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办公桌上,却无法驱散那一抹忧虑。 “县长,刚刚武装部的人来报告说,他们找遍了全县所有的村庄,叫王庆来的有二十多个,但没有一个与我们要找的王庆来同志对口。”秘书一脸凝重地向任敏一报告着,语气中满是无奈。 任敏一微微皱起眉头,那两道浓眉仿佛承载着沉重的责任。 他缓缓说道:“再找,继续找!王庆来同志是个英雄,他在抗日战争中奋勇杀敌,为了国家和人民,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他生前没什么过多的要求,就想着有朝一日可以魂归故里。如今解放了,我们决不能让英雄的英魂流落在外。” 秘书面露难色,双手微微颤抖着:“留下来的线索实在太少了,就只知道他是一位锦县人,叫王庆来,再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任敏一沉默了一阵儿,那短暂的寂静仿佛时间都凝固了。突然,他眼睛一亮,想起了什么,急切地说道:“不是说有他的照片吗?拿上他的照片,挨个村子去问。” 秘书又咧了咧嘴,满脸的为难:“是找到王庆来同志的一张一寸的旧照片,但是都折烂了,已经拿给每一个村的村干部看过了,全都说不认识。” 任敏一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 他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不能就这么放弃,我们一定要找到王庆来同志的家属,让英雄得以安息。” 他停下脚步,看着秘书,“发动群众的力量,在全县范围内张贴告示,把王庆来同志的事迹和照片公布出去,让大家一起帮忙寻找。” 秘书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出去安排了。 任敏一望着窗外,心中默默念叨着,希望能早日找到王庆来同志的家属,让英雄的英魂回归故里。 他深知,这不仅是对英雄的敬重,更是对历史的负责。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新社会,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很快,带有王庆来画像的告示就张贴在锦县的每一个村子里。 过了一段时间,秘书神色异样地来到任敏一的办公室。 任敏一看了看他的样子,道:“怎么,王庆来同志的事,有线索了?” 秘书有些为难,吞吞吐吐地说道:“也算是有点眉目了,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任敏一追问道。 “只是,在泡桐屯子,有个疯老婆子,非说画上的人是他的儿子!” “奥,是个什么样的疯婆子?”任敏一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据当地村民说,这个老婆婆的儿子,已经走失三十多年了。从她儿子走失以后,这位老婆婆就疯了,整天在街头喊他儿子回家。”秘书说道。 “那又怎么?”任敏一让秘书接着说下去。 “可是,那老婆婆的儿子不叫王庆来,而是叫王六妮儿。” “泡桐屯子的乡亲们怎么说?”任敏一问道。 “泡桐屯子人谁都不能确定,王庆来同志和这个王六妮儿是不是一个人。 因为他走失的时间太久,许多人都不认识他。再一个就是,那个时候王六妮儿只有十几岁,谁也说不上来,他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只有那个疯婆子,一口咬定画上的人就是她儿子,抓着告示不肯撒手。”秘书说着,摇着头表示同情。 任敏一点了一根烟,猛吸了几口,然后又狠狠地将烟熄灭,道:“走,我们去一趟泡桐屯子!” 泡桐屯子的街上,一位头发苍白而又蓬乱的老人,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张告示,叫嚷着:“这就是俺的六妮儿,谁都不能把他拿走!” 任敏一挤进人群,蹲在那位老妈妈的身边,道:“老大娘,您怎么知道画上的人,就是您儿子?” 六妮儿娘见有人靠近,眼里露出惊恐之色,将那告示护的更紧了! 一个村干部见过任敏一,此时,见他正蹲在六妮儿娘的旁边,赶紧上前说道:“县长,您怎么亲自来了?这个老婆子都疯了三十多年了,她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任敏一见六妮儿娘只是抱着告示念叨那是他的儿子,回答不出别的问题,也是一脸茫然。 任敏一正在惆怅,忽然,人群外面有人喊道:“俺们认识王庆来,也认识王六妮儿,让俺们看看,俺们知道这是不是同一个人?!” 围观的人们全都扭头向外望去,见是两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在说话,赶紧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这两个人来到任敏一面前,道:“俺们当年跟王六妮儿一起去的东北,俺们知道,他的大名叫王庆来!” “奥,”任敏一的心中一阵惊喜,但也随之而来一阵难过,他指着六妮儿娘问道:“那你们认识她吗?” 两人向六妮儿娘看去,过了一阵儿,他们齐声道:“俺们认识,这就是俺庆来哥的娘!” 村干部见此情景,一把在六妮儿怀里夺过那告示,递给那二人,“你们看看,这画上的人是不是王六妮儿?” 六妮儿娘被夺了告示,顿时急得大哭起来,双手在空中乱抓。任敏一连忙制止村干部,示意把告示还给老人。 那两个从东北归来的中年人仔细看着告示上的画像,眼中渐渐泛起泪光。 其中一人激动地说道:“没错,这就是庆来哥!当年他就是这个模样,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我们绝不会认错。” 另一人也连连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庆来哥是我们的恩人,他为俺们家付出了太多,俺们还没有报答他呀!”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40章 归宗 两个人来到任敏一面前,郑重的说道:“首长,俺们兄弟两个确定,这告示上要找的王庆来,就是这位老妈妈的儿子,泡桐屯子的王六妮儿!” 任敏一心中已经明了,他感慨万千,轻轻地握住六妮儿娘的手,说道:“老大娘,您的儿子是个英雄,他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要见到您,我们找了您好久。现在终于找到了,他可以魂归故里了。” 六妮儿娘听着任敏一的话,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欣慰,嘴里喊着:“六妮儿哎,回家吃饭喽!” 那两个外来汉子,跪倒在六妮儿娘的面前,道:“娘,以后您就是俺们兄弟俩的亲娘,俺们养活您!” 六妮儿娘茫然地望着两个人,有些不知所措,周围人们问道:“你们是干嘛的呀?” 两人回答:“俺们是王宝顺家的,俺是大狗,大名叫王福来。” “俺是二狗,大名叫王好来。” 众人齐声说道:“原来你们都是泡桐屯子人?” “对,俺们都是泡桐屯子人!” 人群中有年长些的人回忆道:“当年是听说,王六妮儿可能跟着王宝顺一家去东北了,原来这是真的呀!” 随后,任敏一安排人妥善照顾六妮儿娘,并着手准备王庆来烈士的安葬事宜。 在庄重而肃穆的仪式中,王庆来烈士终于回到了他的家乡。他的英勇事迹将会在锦县广泛传颂,感动着一代又一代的人。 安葬好王庆来同志的第二天,王福来和王好来兄弟两个想再为恩人扫一下墓,表达一下感恩之情。 一路上,王福来对弟弟道:“咱们给咱庆来哥扫完墓,就把那捧从关外带来的土,藏在爷爷奶奶身边吧,也算是让他们魂归故里了!” 王好来点头道:“是呀,然后我们再修缮一下老家的房子,把咱老蒙娘接过去,叫他老人家也享享儿子的福。”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王庆来同志的墓地。 还离着老远,就见他坟前蹲着一个人。 兄弟两个非常疑惑,是谁这么早到这坟地里来呢? 他们急忙走上前去,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当他们走近了仔细一瞧,全都大吃一惊,只见六妮儿娘盘腿坐在儿子的坟前,怀里抱着那张画着王庆来同志的照片的告示,一脸的安详,仿佛已经睡着了。 王福来和王好来赶紧上前叫道:“娘,娘,你老人家怎么这么早就到这里来了?” 可是喊了好几声,六妮儿娘却是一动不动。 两个就上前扶她,想将她扶起来。 可是手刚碰到六妮儿娘的身体,两个人像触电一样,全都缩了回来。 六妮儿娘的身体已经僵硬,她已经追随儿子而去了! 这两天,宁静的泡桐屯子被春天的微风轻轻拂过,柔嫩的树叶悄悄钻出了树皮,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这天午后,阳光洒在门前的小路上,泛着温暖的光晕。突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稳儿心中微微一怔,会是谁在敲门呢?稳儿带着几分异样前去开门。 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刻,稳儿的目光落在了两个陌生的身影上。 只见两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站在门口,他们背着小巧却略显陈旧的小包,发丝在微风中微微飘动,满脸的风尘之色清晰可见。 他们的衣衫虽不华丽,却整洁得体,显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那疲惫的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期待与急切。 见到稳儿,两个小伙子的脸上瞬间露出紧张而又恭敬的神情。他们齐声问道:“请问这是李长稳的家吗?” 稳儿微微点头,心中满是疑惑,她静静地望着他们,那眼神中充满了询问:“我就是李长稳,你们有什么事吗?” 这二人对视一眼,仿佛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齐刷刷地跪在稳儿面前。 他们的膝盖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们高声叫道:“大姑,我们找您找得好苦啊!” 稳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一头雾水,她的脑海中飞速思索着,自己根本不认识眼前的这两个小伙子,他们为何管自己叫大姑呢? 稳儿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疑惑。 见稳儿满脸疑惑,两个小伙子急忙又说道:“俺们的父亲叫李长路,俺是他的儿子,俺叫李思泡。” “俺叫李思桐。俺们还有一个妹妹,叫李思花。” “泡桐花?”稳儿喃喃念叨着。 那三个字在空气中轻轻回荡,仿佛勾起了她遥远的回忆。 “对,就是。俺爹说泡桐花是咱们老家最美丽的花,他在几千里之外都能闻见这花的香味儿!” 兄弟两个争相说道,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对父亲话语的自豪与对家乡的眷恋。 “是,是路儿的话。可是……”稳儿本想说,“可是路儿还没有成亲呀,哪来的这么大的孩子?!” 不过,见这弟兄两个仍在门口跪着,稳儿心中一软,赶紧上前扶起他们,温柔地说道:“有什么事儿,咱们到屋里去说!” “哎!”兄弟俩齐声答应,那声音中充满了喜悦与期待。 他们站起身来,跟着稳儿缓缓走进屋里,新奇的四处张望着,显然对这个初次到来的地方,充满了新奇与热情。 在1945年以前,李长路跟家里一直有书信往来。那时候他说自己在外头,没有找到父亲,也没有合适的女子愿意嫁给他,他也不愿将就,所以一直没有成亲。 到了 1945 年以后,李长路突然中断了与家里的联系。稳儿和许荣斌因为忙于事业,也顾不上去东北找他。 可这仅仅过去四年时间,怎么就突然冒出三个孩子来?而且还这么大了? 稳儿带着两个小伙子走进屋内,屋子里布置得简洁而温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木质的家具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可不知怎么,这个屋里却充斥着一种,凄凉与悲伤。 稳儿让两个小伙子在桌旁坐下,自己则忙着去倒水。 她的心中依然充满了疑惑,但看着这两个一脸疲惫却又充满期待的年轻人,又涌起一股莫名的怜惜。 不一会儿,稳儿端着两杯水走了过来,轻轻地放在小伙子们面前。两个小伙子看着面前的水杯,眼中满是感激。他们接过水后,忙不迭地向稳儿道谢,然后迫不及待地将那碗中的水一饮而尽。 水顺着喉咙流下,仿佛滋润了他们一路的疲惫与干渴。 见稳儿仿佛还在疑惑着,李思泡连忙从贴身的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封信来,双手递给稳儿。 稳儿微微一愣,随后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封信。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信纸,仿佛能感受到信中蕴含的故事。 稳儿展开信件一看,那熟悉的笔迹瞬间映入眼帘,果然是弟弟李长路的笔迹。迎头写着:“姐姐、姐夫,李长路拜!” 稳儿的眼里瞬间噙满了泪水,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仿佛随时都要滴落下来。 她微微颤抖着双手,接着读了下去:“路儿自九岁离家,而今已经三十年了!至今仍是无法完成母亲遗命,心中甚是愧疚! ……” 稳儿的思绪随着信中的文字飘向了遥远的过去。 她想起了弟弟小时候的模样,想起了一家人曾经的点点滴滴。 她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和弟弟临行前的样子。当时弟弟的眼里含着泪,他说:“俺趁着入冬了赶紧去,到了哈尔滨,找到咱爹,最多是明年春天,就回来了!” 可是谁能想到那一回竟是最后一次与弟弟的离别,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 李长路在信中缓缓讲述了这三个孩子的来历。 原来,在寻找父亲的漫长过程中,李长路曾救下一个母亲和三个孩子。当时,这母子四人全都气息奄奄,濒临死亡。 李长路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带到了义地,凭借着自己掌握的一些粗浅医术,悉心为他们救治。 经过数日的精心照料,母子四人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那位母亲对李长路感激涕零,她看出李长路是个善良正直之人,便决定带着孩子们跟随李长路。 在之后的日子里,孩子们与李长路渐渐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他们视李长路如亲生父亲一般。 李长路也在与孩子们的相处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亲情…… 李长路开始教导孩子们做人的道理和生存的技能。 而如今,全国都已经解放,李长路挂念着姐姐和姐夫,孩子们也渴望找到李长路真正的家人,于是李长路便让两个儿子代替自己回老家看看。 这两个孩子稍事收拾了一下,便踏上了这漫长的寻亲之旅。 信件的最后,李长路说道:“1945年,傅巨川先生病逝,山东同盟会解散。我流落到大兴安岭,做了一名护林员。 在东北的这30年间,我踏遍了东北的每一片土地,都没有寻得父亲的下落! 这30年,我早已与这片黑土地融为了一体。如今,惟愿守着这一片白桦林,度过余生,我死后,就葬在这东北,也算是陪伴父亲了!” 信封里面还有一张黑白照片,是李长路一家五口的。 李长路还如同小时候一样的黑瘦,只是此时他的脸上,多了一份安详。挨着他的那个女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两人中间有个漂亮的小女孩,是大概就是李思花吧! 看完这些,稳儿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的傻路儿呀,你怎么就那么执拗呢?当年母亲嘱托我要照顾好你和青儿两个,还有奶奶,我又何尝完成了她的嘱托呢?!” 过了好一阵,稳儿平复了一下心情,轻轻放下信,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两个小伙子,眼神中充满了温柔与关切。 她轻声问道:“你们一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李思泡和李思桐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坚毅。李思泡说道:“大姑,为了找到您,我们不怕吃苦。俺爹常常跟我们说起老家,说起您和姑父,我们一直都渴望能见到亲人。” 李思桐也接着说道:“是啊,大姑。我们走了很远的路,一路打听着才找到了这里。” 稳儿听着他们的话,心中满是感动。她知道,这一路的艰辛绝非他们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所能概括。 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两个小伙子的手,说道:“好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两个小伙子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他们用力地点点头,心中充满了温暖和喜悦。 稳儿正和李思泡、李思桐兄弟两个说着话,房门突然被推开,卫民带着常月和常亮走了进来。 三个孩子的脸上全都阴云密布,悲伤之色尽显,那沮丧的神情仿佛能滴出水来。他们静静地站在门口,望向稳儿的眼神中满是犹豫,似乎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稳儿敏锐地觉察出了异常,心中不禁一紧,连忙柔声问道:“你们三个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没,没有!”三个孩子被问到后,神色瞬间变得慌张起来,目光躲闪着,却都紧紧闭着嘴,不肯吐露半个字。 “卫民,怎么回事儿?说!”稳儿的语气瞬间变得严厉起来,她的心里犹如被一块巨石压着,隐隐感到不安。 卫民看了看母亲那严肃的神情,心中一阵惧怕,却又知道不能再隐瞒下去了。他低着头,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踌躇了老半天,才嗫嚅着说道:“我们被学校要求停学了。” “为什么?!”稳儿震惊地问道。 “是,因为,我,我,父亲……”卫民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声音越来越小。 稳儿瞬间明白了一切,由于关于许荣斌的许多问题还没有调查清楚,上面已经找了她好多回了,没想到这次竟然牵扯到了孩子。 稳儿的心里满是无奈和痛苦,一方面心疼孩子们遭受这样的委屈,另一方面又为许荣斌的事情感到悲愤。 稳儿很想冲出去问一问,许荣斌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竟要这样对他!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 第241章 泡桐花开 稳儿看着孩子们,眼神中满是心疼地说道:“孩子们啊,你们不会说,你们跟许荣斌没有任何关系吗? 卫民,你要知道,你爹是许佳磊,许荣斌只是你的伯父呀。 还有你们,常月和常亮,你们要问问他们,许荣斌只是你们的表舅,他有没有问题,跟你们有什么牵连呢?” 孩子们听了稳儿的话,先是一愣,接着眼眶瞬间泛红。 卫民紧紧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娘,许佳磊是我爹,这,我知道的,永远都不会忘。可许荣斌,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呀。 他养育了我,他永远都是我心中那个最敬重的人,我怎么可能说跟他没有关系呢?!” 常月和常亮也抽泣着回应道:“俺爷爷常常跟俺们讲,许荣斌是个大好人。 他从小就体恤那些穷苦的人,也一直在救助他们。 俺们如今一直唤您为娘,那他自然就是我们的爹,我们不愿意跟他撇清关系!” 稳儿看着孩子们,心中一阵酸楚。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翻涌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稳儿紧紧地抱住三个孩子,身体微微颤抖着,失声痛哭起来。 她感觉自己是如此无力,既无法保护许荣斌,又让这些无辜的孩子们受到了牵连。 稳儿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想办法让孩子们重新回到学校,让他们恢复到往日的正常生活。 同时,稳儿坚信许荣斌是清白的,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 此时,李思泡和李思桐兄弟俩站在一旁,看着这令人动容的一幕,心中满是感慨。 李思泡微微低下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忧伤。 他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大姑,真没想到,您如今就过这样的日子,我姑父不是很好的一个人吗,怎么还要受他牵连?” 稳儿苦笑道:“许多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不过,你们要相信,你们的姑父,他不是坏人!” 李思桐则紧紧皱着眉头,双手紧握成拳。他看着稳儿和孩子们,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弟兄两个被这浓浓的亲情深深触动,也为稳儿一家所经历的种种磨难感到心疼不已。 李思泡走上前,轻声说道:“大姑,我们知道了。您别太伤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思桐也用力地点点头,接着说道:“是啊,大姑,我们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未来一定会充满希望。” 稳儿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五个孩子,心中涌起一股坚定无比的力量。 她想起许荣斌的话,无论未来的道路有多么艰难,她都要勇敢地走下去。 稳儿擦干眼泪,眼神中透露出坚毅的光芒。她微微扬起下巴,坚定地说道:“孩子们,别怕,我们一起面对。只要我们心中有信念,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五个孩子紧紧围在稳儿身边,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信任和希望。在这个充满挑战的时刻,他们彼此依靠,共同迎接未来的生活。 时间悄然来到春末,那温暖的阳光肆意地洒落在大地上,轻柔地唤醒了沉睡中的万物。 田野间,嫩绿的小草纷纷探出脑袋,满是好奇地张望着这个已然熟悉却又时刻变化着的世界。 春末,是一个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季节尾声,它让我们感受到生命的蓬勃依旧。 新中国成立在即,锦县的人们热火朝天地大搞农业建设,期望在新的一年里能有一个大丰收。 簸箕口处,运河水依然囤积在这里。 波光粼粼的水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 许多人围站在这里,议论纷纷。 一个青年满脸悲愤,他紧紧握着拳头,大声叫嚷着:“这个簸萁口就是许龙斌的罪证,铁一般的罪证!当年,是他逼迫着全县的老百姓都去为日本鬼子挖战壕的,又将挖出的土让人们运到这里,竟然在这辽阔的平原上堆成了一座巍峨的山!” 那年轻人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是啊,当年为了给日本鬼子挖战壕,他搞得多少人不得安宁啊!”有人附和着说道。 有个面容消瘦的人,回忆起当年,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他叹了口气:“那时候,大家都苦不堪言,每天都在辛苦地劳作,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为了防止人们把挖出的土再重新填回去,他竟然叫人们把土都堆到这里来!”有人补充道。 “一座山,一座如此巨大的山!这是多少土呀!” “他还挖了这么大的一个簸箕,簸箕里至今还囤着这么多的水!”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全都悲愤地控诉着许荣斌的“罪行”,仿佛他许荣斌自出生起就是为恶之人。 任敏一也在人群之中,他紧皱着眉头,来回在簸箕口附近踱着步。 他身穿一件深蓝色的长袍,面容严肃,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锦县,这片古老的土地,仿佛自诞生起便与缺水的命运紧密相连。春末的锦县,旱情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张牙舞爪地笼罩着大地。 自去年入冬至今,这片土地竟吝啬得连一片雪花都未曾飘落,更遑论那珍贵的雨滴了。 天空始终是那片澄澈而干燥的蓝色,没有一丝水汽的润泽。田间的土地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干涸的裂缝如同岁月刻下的深深皱纹,诉说着无尽的渴望。 原本,人们怀揣着满腔热忱,精心计划着在今年的农业生产中奋力拼搏,渴望创造一个大丰收的奇迹,以此作为献给新中国的一份厚礼。 那曾在心中描绘的金色麦浪、饱满的果实,如今在旱情的威胁下,变得遥不可及。 望着簸萁口里那一大片的土地以及那一大片的水,却无法加以利用,任敏一的心里焦急万分。 许卫国也跟随任敏一来到了这里。只是今日,一向争强好胜的他,此刻见到这灾情,又听到人们的议论,有些羞愧。 他不由自主地站到一个角落里去。 父亲在卫国的心目中,一直是反派的存在,他几乎是像痛恨鬼子一样得痛恨自己的父亲。 解放锦县的时候,卫国亲自向上级请缨,要把许荣斌的队伍打个落花流水,要活捉许荣斌,将他交给人民政府,让他受到人民的审判。 可是,已经成熟长大的许卫国,在锦县的这几个月来,听到尽管有人在骂许荣斌,可也有许多人维护他,人们对他褒贬不一。卫国的心理防线动摇了,他无法评判自己的父亲了。 任敏一转头看向身后一位高瘦的戴眼镜的老者,这位老者正是上级部门派来的水利工程专家——郎高远老先生。 郎高远身穿一件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有些花白,但眼神却依然锐利。 他推了推眼镜框,无奈地摇头,叹息道:“在这大平原上用焦土堆积的山,还有这么多的水,都是在地平线以上,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啊!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更大的灾难呀。” 任敏一听罢,更是一筹莫展。 正在此时,有人前来报告任敏一道:“县长,省里听说了簸萁口的事,派人来了。” “什么,省里来人了?”任敏一满脸吃惊。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知道省里派人来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省里派来的这位专员叫刘建明,他身穿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一副墨镜,显得十分帅气。 刘建明面容冷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犀利。他紧紧盯着簸萁口里,那波光粼粼的水面,问道:“听说,这簸萁口当年是由许荣斌监工建造的?” 任敏一点了点头,道:“听说,当年许荣斌为了修建这簸箕口,好几个月没有回过家。” 刘建明道:“他后来利用这簸萁口的特殊地形,消灭了松本太郎的一支部队?” 任敏一点了点头,“是。” 刘建明道:“许荣斌既有本事建造这样一座毁灭性的工程,就不会让这座工程对人民来说,变成危险存在的,他一定还有其他的利用渠道。” 任敏一惊异地看向刘建明,“刘专员认识许荣斌?” 刘建明笑而不答。 许卫国见大家围在这簸萁口处,商量半天也没有个结论,便悄悄回了家。 许卫国怀着复杂的心情踏上了前往泡桐屯子的路。 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这里了,一路上,熟悉又陌生的风景不断在眼前掠过。 记忆中的泡桐屯子仿佛被时光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纱,如今再次走近,竟让他生出一种别样的新奇之感。 当他的脚步终于踏入泡桐屯子,那熟悉的屋舍、街道一一映入眼帘。 曾经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有儿时的欢乐,有成长的烦恼,也有与父亲之间那复杂而纠结的情感。 卫国先去看了看许大个子的老房子。那里此时虽然已经破旧,但院子里没有一根杂草,显然,不知道被谁细心地打扫过。 卫国在许大个子门前站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虽然一直没有回来过,却早就听说了许府的情况,也知道自己的家有了新的大门。 离着家门越来越近了,卫国心中既期待又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见到母亲稳儿时,该如何开口,又该如何面对这个被父亲之事深深困扰的家。 终于,卫国站在了家门口。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稳儿正和几个孩子一起包着饺子。听到门响,稳儿抬起头,看到卫国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欣慰。 卫国看着母亲,嘴唇动了动,过了许久,卫国才艰难地开口道:“娘,我……我回来了。” 卫国以为,母亲会责怪自己,“过年为什么不回来看看?你爹都死了,你为什么都不肯见他一面?” 卫国等着这“暴风雨”的来临。 可是稳儿只微微点头,眼中泛起泪光,说出口的话竟然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卫国所有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稳儿将李思泡和李思桐拉到卫国面前,道:“卫国,来见见,这是你舅舅家的两个儿子,”又转身对这兄弟俩说道:“思泡、思桐,这是你们的大哥,许卫国!” 卫国一愣,他好像没听说过舅舅成亲呀,哪来这么大的儿子? 不过,此时也不好问,见这两兄弟都给自己行礼,便拍了拍他们各自的肩膀,答应了一声:“哎!” 卫国又看见卫民和常月、常亮都在,便问道:“你们三个怎么没去学校?” 一家人都沉默了。 卫国有些明白了,他终于绷不住了,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娘,这些日子,我心里一直很乱。我爹的事情,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稳儿微微叹了口气,她明白,她懂! 沉默了一会儿,稳儿眼神坚定地看着卫国说:“卫国,你爹他不是坏人。这么多年,他做的那些事,总有一天大家都会明白的。” 卫国看了看母亲,突然问道:“娘,您听说过刘建明这个人吗?” 稳儿想了想,道:“刘建明?记得你爹曾经提起过,他有个同窗叫刘建明。你怎么想起他来了?” 卫国道:“省里听说了锦县的旱情,专门派来一个叫刘建明的专员,此时,正在簸萁口勘察呢!” “簸萁口?!” 稳儿念叨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 屋里的几人全都奇怪地看着稳儿,不知道她在找什么。 终于,稳儿找到了一张被许荣斌小心珍藏的图纸。 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捧着图纸,来到卫国面前,道:“你爹临终前,一直叮嘱我,要将这份图纸交给前来勘察簸萁口的人。” 卫国打开那图纸看了看,上面写着“锦县工事布防图”几个字。但他也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李思泡道:“大姑,既然我姑父特别嘱咐您,一定要将这份图纸交给勘察簸萁口的人,一定是与什么大事有关的。 今天刚好有专员前来勘察,就去将这份图纸交给他吧!” “对!”几个孩子也赞成。 卫国也道:“娘,去吧,我陪着您!” 稳儿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图纸郑重地又交回到卫国手里,道:“孩子,你爹还说过,他让你亲手将这份图纸交出去!” “真的吗?娘!”卫国的眼里噙了泪,我没想到,父亲在临终前,还想着自己。 稳儿点了点头,道:“真的。你爹看到你回到了锦县时,非常欣慰!” 众人聚集在簸萁口,仍是一筹莫展。 卫国手捧图纸来到众人面前,他挺直了脊梁,眼神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缓缓地展开图纸,声音虽不大却充满力量地说道:“这是我爹许荣斌留下的‘锦县工事布防图’。他临终前说,让我交给前来勘察簸萁口的人。” 有人愤怒地叫了起来,“你们看,这是许荣斌递交的认罪书!” “就是这份图纸,害了多少锦县百姓呀!”有人甚至有些哽咽。 刘建明接过那份图纸,与任敏一一起,仔细端详起来。 两人时而点头表示认可,时而又微微皱眉陷入沉思,仿佛在脑海中快速构建着图纸所描绘的结构。 许多人瞪大了眼睛,满脸的好奇的望着他们。交头接耳,小声地议论。 刘建明和任敏一研究了一会儿,派人将邱高远老先生叫来。 邱高远缓缓走上前来,他粗糙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伸向图纸。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敬畏,目光中透露出岁月沉淀下来的睿智。 他凝视着图纸,仿佛在与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对话。他轻轻叹了口气,微微颔首,那是对这份图纸所蕴含的精湛技艺与创新设计的无声赞叹。 良久,邱高远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大声说道:“这哪里是什么布防图呀,这分明就是锦县的灌溉图啊!” 邱高远将图纸重新展示给刘建明和任敏一,道:“看,从这里打开一个缺口,再在那里挖一条沟,和那里的战壕连起来……” 接下来,任敏一赶紧命人按照邱高远的指挥去做。 缺口打通后,簸萁口的积水潺潺流淌。 任敏一又命人将运河河道的大坝打开,河水便缓缓经过那一道道的“战壕”,流到锦县的每一个田间地头。 清澈的水流滋润着干涸的土地,仿佛给大地注入了新的生命。锦县的旱情终于得到了解决。 刘建明握着许卫国的手,道:“孩子,我们去看看你爹吧!” 一行人向着许荣斌的墓地走去。 此时,稳儿和几个孩子,正将热腾腾的饺子放在许荣斌坟前的泡桐树下,道:“荣斌,为妻的知道你最爱吃这泡桐花馅的饺子,特地包了一些给你送来。” 漫山遍野的泡桐花都已经开放,犹如一只只小小的号角悬挂在树上。 刘建明、任敏一、许卫国等人都来到了许荣斌的坟上。他们静静地站在稳儿的身后。 刘建明摘下墨镜,眼神中满是感慨。他缓缓说道:“许荣斌哪里是什么汉奸呀,他早在 1921 年时,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微风轻轻拂过,泡桐花绚烂绽放,那淡紫色的花朵如同一串串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阵阵清香飘出好远好远…… 这正是: 岁月沧桑忆往昔,荣斌故事永留迹。 冤屈终散真相显,锦县大地焕生机。 忠魂不朽传千古,信念如磐永不移。 功过是非后人鉴,泡桐花开映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