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请闭眼》 第1章 鸦青色的天空掩映着远山,薄薄的雪堆积在林间小径上。空气微寒而清爽,人若行走其中,很快会感觉到身体仿佛被松枝和雪的气息填满,冰冷又惬意。 简瑶在大路旁下了公交车,又拐上石板小径走了十多分钟,终于看到前方山坡上,一幢灰绿屋顶的欧式小别墅。 自简瑶有记忆起,这幢别墅就矗立在城郊的山腰上。二十多年过去了,即使拿今天的审美眼光来看,这幢错落有致的建筑一点也不过时。只是多年来,这里都是无人居住的,小楼孤零零的坐落山间,永远黑灯瞎火。简瑶小时候,还有人吓她说这里是鬼屋。长大了才隐约听说,这里曾是某位海归知识分子的家邸,后来那人的妻子病死,他也带着年幼的儿子,再度远赴重洋。 而今天,别墅的灯光却重新亮起来。原本斑驳的外墙,新刷了漆,满墙绿色的爬山虎。门口的青苔和野草,不知何时清理得干干净净。 简瑶是英语系大四学生。今天来这里,是因为中学老师介绍的一份兼职翻译工作。酬劳不错,但是据说这里的主人很挑剔,之前介绍了不少人,都没看上。所以她一放寒假,老师就找上了她这位得意弟子。 简瑶摘下绒线手套,上前敲门。应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穿着薄毛衣黑西裤,高高瘦瘦,眉清目秀。看到她,男人面露笑意:“简瑶?” 她的脸颊冻得有些发红,一呵气全是白雾,显得眼睛湿漉漉的:“是,我是简瑶。您好。” “快进来。”男人侧身把她让进屋子里。 这完全是一间欧式古典风格的屋子。层层叠叠的暗紫金线窗帘、大弧形靠背的丝绒沙发、银漆扶手的长椅,还有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显得老派而静谧。波浪一样的深褐色木楼梯通往二楼,楼上安安静静,似乎没有人。唯一有些突兀的地方,是所有窗户都装上了埕亮的金属栏杆,窗帘遮蔽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 这时男人已经在洗脸台前洗好手,挽起袖子,给简瑶泡了杯热茶,在她对面坐下。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气味,挺熟悉的,但简瑶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男人的笑容很亲和:“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傅子遇,这里的主人叫薄靳言,我是他的朋友。我们在寻找一名翻译,将他的一些文章,翻译成中文。” 简瑶点点头。这个薄靳言,不知跟当年的主人是否有关,抑或已经物是人非。 傅子遇从茶几下抽出一叠纸和一支笔递给她:“那就开始吧。坦白的说,我们需要测试一下,你是否胜任这份工作。半个小时的时间,请把这篇英文文章翻译出来。” 简瑶翻了翻资料,抬头问:“有电脑吗?” 傅子遇摇摇头,露出无奈的笑容:“靳言喜欢手写的东西。” “行。”简瑶拿起纸笔,埋头开始翻译。傅子遇起身去洗了洗手,没再管她,一个人靠在窗边喝茶去了。 “死者被****杀,手足均有捆绑痕迹,下体多处撕裂性伤口……”简瑶翻译了几句,有点意外,抬头望去,傅子遇一脸淡然。 简瑶以前翻译过的偏门资料不少,所以也没有太惊讶。只是过了一会儿,就遇到了不认识的词组,而且放眼全文,这种生僻词汇还不少。于是她开口:“有专业词典吗?” 傅子遇笑笑,指指一旁的书架:“随意使用。” 简瑶很快找到几本词典,眉目舒展,开始对照翻译。 “***hanges,性窒息;parentiside,弑亲……”她认识才怪。 终于翻译完全文,又检查了一遍,时间刚过去二十五分钟。傅子遇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速度,接过扫了眼,说:“你等一下,我拿给他看看。”说完转身上楼。 原来薄靳言人就在楼上。 简瑶坐在沙发里,安安静静的等。 很快傅子遇又下了楼,他在水池旁又洗了洗手,拿出手绢擦拭干净,这才在她对面坐下:“他还在看,需要点时间。” “好的。” 两人闲聊起来。傅子遇微笑问:“你在b市念大学?” 简瑶笑答:“对,明年毕业。” 傅子遇点头:“不错。聊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他顿了顿,笑呵呵望着她:“猜猜看?” 他比简瑶年长几岁,又彬彬有礼,简瑶对他第一印象很好,笑答:“医生?” 傅子遇眼中的笑意陡然更深:“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简瑶能猜对也挺愉悦,目光落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我也是瞎蒙的我看你洗了好几遍手,很爱干净。你身上还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且你的手指看起来……很像医生。” “谢谢!我把这话当成是夸奖。”他说。随即双手十指相抵,快速翻飞,就像两只灵巧的蝴蝶在起舞,只看得简瑶眼花缭乱。 这么一来,两人倒是熟络不少。又聊了一会儿,话题回到薄靳言身上,傅子遇叹了口气,说:“我过些天就离开这里,有些不放心靳言。说实话,他的性格有些孤僻。” 听他评价素未蒙面的薄先生,简瑶只礼貌的笑笑,没搭腔,也不追问。 傅子遇看她一眼,又说:“他回来这么久,一个朋友也没有。我敢打赌,你们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简瑶笑意不变,还是没打算接话。可傅子遇似乎聊兴正浓的望着她,等她回答。如此热络的态度,令简瑶心头飞快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但她也无暇深想,于是顺着他的话题答:“他是去年回来的吧?” 傅子遇:“你怎么知道?” “去年我放假回家,路过这里的时候,没看到有爬山虎。刚刚进来的时候,爬山虎已经有四五米高了。我家爬山虎一年大概就长这么高。” 不知不觉,两人聊了半个多小时,傅子遇低头看了看手表,微微一笑:“这样吧,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我再跟靳言商量一下,晚点给你电话。 很感谢你今天能过来,如果他决定用你,会跟你签一份工作协议。你需要在这里连续工作二十天,所有翻译工作必须当场完成,资料不能带进也不能带出,内容必须保密。另外,他最近在静养,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未经允许,你也不能上二楼。其他细节,签协议的时候再说。” 简瑶从别墅出来时,已经邻近傍晚,太阳终于从云层中露脸,金黄的阳光遍洒山岭,满目都是晶莹剔透的树叶和落雪。 简瑶对自己的翻译心里有数,感觉这份工作把握挺大。虽然雇主至今未露面,挺神秘,也隐隐透着古怪。但到底是老师介绍的工作,应该可靠。 走到数米外的山坡上,简瑶又回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怔二楼的窗前有个人。那人穿着纯黑的西装,笔挺如刀裁,身体高挑修长,十分醒目。只是背光,看不清脸长什么模样。 简瑶一走,傅子遇就“噔噔噔”上了二楼。比起楼下的温暖优雅,这层只有一条狭长幽深的走道,通往数个密闭的房间,白生生的墙面没有任何装饰,显得阴森又清冷。 尽头的房间门虚掩着。傅子遇一把推开门,就往门板上大刺刺一靠,全无面对简瑶时的优雅斯文,而是大吼了一声:“fuck!” 这一嗓子吼得响亮又畅快,令窗边原本低头看书那人,挑眉看他一眼,然后……继续专注看书。 傅子遇也不在意,先从桌子上拿起简瑶翻译的那叠资料,往那人怀中一丢,说:“翻译准确、文笔优美!”又从口袋里掏出样东西,那是张细白光滑的纸,上面赫然用黑墨水手写了几行字: “question1:傅子遇的职业?question2:我搬来这里多久了?……” 正是傅子遇跟简瑶闲聊时,让她“猜”的一些话题。 他把这纸往桌上一拍:“你的这些问题,她也全分析对了。这回这个翻译,你满意了吧?” 那人嘴角浮现浅浅的笑,却不置可否。傅子遇怕他又挑剔其他的,几乎是斩钉截铁的说:“你要是还不满意,自己翻译得了。还有,我不是你的助手,过几天就要回b市,别再指望我给你跑腿。” 那人这才从书后抬头,十分怪异的看他一眼,慢条斯理的答:“我的时间,不是用来做这些无聊的事。” 傅子遇被他说得一堵,又无可奈何,转而嘟囔道:“你是钻研杀人的专家,她只是个小翻译,干嘛还要考察人家的观察能力和思维能力?害得我绕着弯问问题,估计人家心里觉得我是个话唠……” 那人朝他露出个特别温和的笑:“显而易见,我不能让太蠢的人翻译我的作品一个思维不敏锐不细致的人,注定只能翻译出字面意思,无法理解细节的精致,和文字背后浑然一体的灵魂。” 傅子遇有些无语,但也习惯了,又好气又好笑的问:“这个简瑶能理解你的灵魂吗?” 那人兀自出了一会儿神,低头继续看书:“没人能理解。” 第2章 这次放假回来,简瑶一个人住在警察大院的老房子里。那是父亲生前全家人的住所,母亲再嫁后,就一直空置着。 已是傍晚时分,院子里许多人家都亮起灯火,饭菜的香味远近萦绕。而不远处的警局办公大楼,也有不少窗户亮着灯,警员们还在忙碌。 简瑶一打开家门,就见妹妹简萱咬着个苹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扭头一见她,嘟囔:“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半天了。” 简瑶随手把包丢在她身上,在她身边坐下:“我去面试了,刚结束。你不是下午才到家吗?我以为你要在那边多睡会儿。” 她说的“那边”,是继父单位分的房子。事实上,姐妹俩绝大部分的童年和少年时光,都是在那幢房子里度过的。她们跟继父的关系也很好。只是那边房子不大,简瑶成年后,就提出住到这边来。有时候简萱也会两头跑,不过逢年过节,全家人都是在一起。 简萱也在外地念书,今年大一。今天刚挨了十多个小时春运硬座回到家里,浑身懒散得不行。可一听姐姐提到“面试”,她来精神了,翻身坐起盯着简瑶:“我听妈说,你去‘那里’面试了?” 简瑶微微一笑:“嗯,我去‘那里’面试了。”她把面试经过简单说了遍,只是因为保密要求,没提翻译的具体内容。 谁知简萱的神色却变得有些高深莫测:“所以你还没见过那个……薄先生的真容?” “没啊。”简瑶望着她,“怎么了?” “唉。”简萱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用非常凝重沉痛的语气说道,“姐,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应该是见过他的他长得实在太吓人了。” 简瑶一怔,脑海中条件反射浮现出二楼那个挺拔男人的身影。 长得吓人? 简萱立刻讲了来龙去脉。原来她去年清明节回家,有一次跟同学去山涧钓鱼,路过那幢别墅,看到了站在二楼的男人。那时简瑶人在b市没回家,所以不知道。 时间过去将近一年了,简萱还对那“惊鸿一瞥”记忆犹新。她有点恶寒的说:“他瘦得只剩皮包骨,眼睛凹下去,皮皱巴巴的好像个骷髅……不,像妖怪!后来还有一次,我同学说好像在街上又看到他,戴着口罩,看不到脸估计他也是怕吓到别人吧。” 简瑶听完,只是沉默不语。简萱意犹未尽的说:“总之良心建议:如果那个人就是薄先生,以后你遇到了,不要看他的脸。” 简瑶失笑:“那也不用。既来之则安之,他也吓不到我。” 又聊了一会儿,简瑶看时间差不多了,抬头望向对面的警局办公楼。某个她熟悉的窗口,灯还亮着。她说:“晚上叫李熏然一块吃饭。” 简萱却说约了同学,风风火火走了。 于是简瑶走到窗口,给李熏然打电话:“熏然,是我,简瑶。我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简瑶就看到对面那个窗口,遥遥出现个人影。 “先把脑袋伸出来,验明正身我有望远镜。”他不紧不慢的说,但声音里已经有了笑意。 这头,简瑶也笑了。 李家和简家是世交,李熏然比简瑶大四岁,两人从小玩到大,可谓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后来李熏然考上警校,见面就很少了。他毕业后又分配到外地,正好简瑶也念大学,就更难见面。算起来,已经有三年没见了。 天色已经全黑,一盏盏路灯像浮动的明珠,一直点缀到长街的尽头。夜色暗柔而朦胧,李熏然就靠在警局门口的那根灯柱下,一身笔挺的警服,似笑非笑望着她。 简瑶微笑走近他。 到了跟前,正要说话,他颀长的身体却忽然往前一倾,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好久不见,简瑶。”他轻声在她耳边说。 简瑶没想到他会突然抱自己,微微一怔,笑着伸手回抱住他。 两人就在附近找了个小饭店,李熏然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一扇雕花屏风与外间相隔,自成幽静独立的空间。他哗啦哗啦翻着菜单,简瑶就看着他不说话。 他也不抬头,一边指挥服务员下单,一边说:“怎么?外国语学院见不着帅哥啊?” 简瑶非常认真的答:“的确。” 李熏然嘴角浮现笑意。 他的长相是那种很端正的英俊,眉目乌黑、唇红齿白。也就是人人看到他,都会觉得小伙子很精神漂亮。但他从小就是个挺拽挺傲的人,这使得他的英俊看起来不那么好亲近。简瑶觉得,当了几年警察后,这种气质更明显了。他看起来更硬朗,也更冷峻。 点好了菜,他一只手扶着椅背,一只手指点着桌面,盯着她一会儿,又笑了:“过几天带你去钓鱼?”两人小时候就经常漫山遍野的跑,钓鱼挖菜,不亦乐乎。 “好啊。”简瑶也双手支着下巴望着他,“我在学校还加入了钓鱼协会,我的技术现在非常惊人,你做好心理准备。” 李熏然大笑。 过了一会儿又问她:“找男朋友了吗?” “没。你呢?” “也没,忙死了。” 饭刚吃到一半,李熏然手机响了。他接起讲了几句,神色变得凝重。挂了电话,他就拿起外套摸出钱包:“局里有事,我得走了。你自己慢慢吃。服务员,结账。” 简瑶也拿出钱包:“我来吧。” 李熏然笑笑,服务员过来了,简瑶刚想掏钱,他一把摁住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动都动不了。 等服务员找零的时候,李熏然想起正在办的案子,朝简瑶招招手,让她脑袋凑过来,低语道:“最近咱们这儿,可能有个拐卖组织在活动,专拐青少年。你和你妹虽然超龄了,不过还是当心点。这事儿还在查证,没有公开。” 简瑶一愣,又听他说:“这事儿是这样的,也是你哥们儿我发现的。上个月我整理案件档案,发觉去年全市,还有下边区县,一共失踪了九个人,数字比往年高一倍。” 简瑶听得蹙眉,接口问:“然后?” “然后我就做了个统计。九个人里,居然有八个是1318岁的青少年,而且失踪地点都是在市里。这事儿就悬了。”他低声说,“根据局里记录,我又问了老刑警,这几年的确有拐卖组织在附近活动。他们很可能是被拐卖到黑工厂了。” 简瑶眉头蹙得更重,李熏然拍拍她的肩膀:“我会破案的。” 简瑶把他送到小店门口。李熏然走出一段,一回头,发觉简瑶还站在原地,安安静静望着他。此时夜色已经深了,天上的月色和地上的灯光,朦脓交织仿佛已溶在一起,路上行人稀稀疏疏。李熏然看着简瑶,她穿着浅黄色毛衣、深色裤子,乌黑的长发披落肩头,越发衬得整个人白皙而娉婷。 “进去!”他远远吼了一声,简瑶点点头。他转身,搓了搓双手,嘴里呵出口冷气,迈着大步走了。 晚上简瑶向妹妹转述了李熏然的话,只听得她紧张兮兮,连说明天就去买防身工具。 姐妹俩说了半宿的话。临睡前,简瑶想,刑警一忙起来昏天暗地,跟李熏然的钓鱼之约,只怕要无限期推后了。再想到白天的面试,眼下把这份工作干好最重要。 第二天早上,简瑶还在厨房做早餐,快递就上门了。简萱签收了拿给她:“同城的。” 简瑶打开一看,果然是傅子遇寄来的工作协议。她仔细看了遍,没什么问题,翻到最后签字页,却是一怔。 甲方的名字已经签好了“薄靳言”。 简萱好奇的探头过来:“妖怪寄来的?这字怎么样?” 简瑶答:“字如其人。就算他是妖怪,也是个很有风骨的妖怪。” 简萱:“哦哦哦” 简瑶从包中拿出签字笔,刚想签名,笔尖触到纸面,又停下。她拿过来张白纸,演练了十多遍,这才提笔一挥而就,将自己名字签在他边上。 第3章 潼城位于长江某条支流的边上,群山环绕,交通闭塞,过去一直很落后。直至2000年前后,高速公路开通,潼城的发展也像坐了高速列车,一发不可收拾,现在俨然成为本省经济重镇。跟其他新兴城市一样,潼城的人想出去,都去北上广;而周边的人,都想来潼城。 简瑶上大学这几年,每年回家,更是能感觉家乡一年一个样老建筑一片片消失,商品房楼盘拔地而起,人也越来越多。当然,也有不变的东西。譬如绕城而下的磅礴江河,譬如城市正中的人民英雄纪念碑,还譬如她眼前这幢仿佛脱离了尘世和时光而存在的僻静别墅。 早晨八点,她如约而至,一敲门,发现门是开着的。屋内静谧而沉寂,只有阳光照射在深褐澄亮的地板上,似乎并没有人。 昨天傅子遇还给她打了电话,说他很快要返回b市,让她今后在别墅一切自便。一楼除了上锁的房间,随她使用看来这就是“自便”的开始。 客厅里一切摆设照旧,唯有靠近窗户的一隅里,多了张白漆方桌和椅子。桌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一摞陈旧发黄的文档。按照协议,正式工作量较大,还是采用电子文档。 简瑶在桌前坐下。 窗外,远山蜿蜒,积雪连绵如同白缎;近处,松林皑皑,阳光清透越过枝梢树尖。再看向桌面,整洁如新不错,工作环境挺惬意。打开电脑,她在桌面发现一个txt文本文档,标题是个邮箱地址,内容是空白的。 简瑶又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 客厅旁就是餐厅,简瑶闻到点残余的烟火气,想来薄先生平时还是会在家开伙。她把自己带来的水果放进冰箱,里头几乎是空的,唯有半碗醇白的鱼汤。 餐厅有个侧门,连接着一段走廊。简瑶往前走了几步,意外发现墙边角落里,扔着支钓鱼竿。 小城水多鱼多,很多人家都备有鱼竿,这不稀奇。稀奇的是,面前这根是“daiwa红虎”,还是限量版,全球最好也最贵的钓竿之一,许多钓客心中的神器。 简瑶驻足欣赏了一会儿,又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这才继续朝前走。 快到尽头时,她的脚步不由得一滞 面前是个非常幽暗的小厅,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两侧的窗,就像封死了一样,没有半点光线射进来,黑黢黢的,也很阴冷。小厅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两扇紧闭的门。 简瑶走进阴暗里,走到其中一扇门前,轻轻一推不动,上锁了。 她转身走回客厅。也转得差不多了,她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埋头开始工作。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简瑶坐在原地,几乎都没挪过窝。 她埋头工作的时候,傅子遇就坐在二楼某个挺幽闭的房间里,面前是满墙的监视器屏幕。 他盯着其中一个画面里,简瑶纤细安静的身影,转头对薄靳言说:“这位小姐还挺安分老实。那我就放心了,明天我回b市。” 薄靳言就靠在一张单人沙发里,长腿交叠搁在脚凳上。衬衣袖子挽起一半,手里拿着盘烤好的小银鱼,一条一条慢条斯理往嘴里放。他也抬头看一眼画面,低沉醇厚的嗓音没有半点起伏:“无聊,像木头一样。” 傅子遇嗤笑:“人是你自己挑的。”一转头,发觉薄靳言手里刚才还满登登的盘子,已经空了。 他默然片刻,还是忍不住念叨:“你不吃鱼会死啊?” 薄靳言把长指上的鱼渣舔干净,微微一笑答:“不。但是欲求不满我会变得很暴躁。” 那天跟简瑶吃完饭,李熏然就开始忙。一方面要忙手头其他工作,另一方面也要跟青少年失踪的案子。 但这个案子的调查,陷入了困境:失踪的青少年来自不同区县,失踪时间也不一样。李熏然找不到直接证据,证明真的有这么一个团伙存在。局长虽然对于他的发现非常重视,但凡事也讲求证据,所以现阶段也不可能正式并案调查、投入更多警力。 这天下了班,李熏然专程请局里一个老刑警吃饭。 正值冬夜,天寒地冻,两人坐在一家小店里,热气腾腾吃着火锅。三杯酒下肚,李熏然开始请教老刑警。老刑警瞥他一眼,说:“李熏然,你还真是没事找事儿。” 李熏然笑。是啊,他的确是没事找事儿。但他找定了。 他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说:“我相信我的直觉。这些案子肯定是同样的人做的。别人不查,我不能放下。放下的话,孩子肯定还会继续这么一个个失踪。” 老刑警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说:“不好查,全国这么大,你知道他们从哪儿来的?人到他们手里,要转手几次?他们又做得了无痕迹。 想破案?两个办法:一、找个专家神探来。这种案子,不是我等凡夫俗子破得了的。不过现在的专家大多是扯淡,神探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所以这个可能性接近于零; 第二条路,就是跟当年老简似的。九十年代初,那时候贩卖孩子的人比现在多多了。老简怎么破案?他化妆成要饭的,在那些农贸市场、汽车站,一蹲就是两月,后来都有人贩子托他‘运货’了。他连续抓了很多人贩子,立了大功。只可惜老简死得太早,太惨。不过现在这么干也不一定有用,城市大了,人多了,罪犯也变聪明了。” 李熏然听完端起杯酒,不声不响的喝了。老刑警又说:“对了,那天跟你在一块儿的,是简瑶吧?小姑娘看着不错,越长越漂亮了。我说你小子可别犯浑,干刑警这一行,找个合适的不容易。好好对人家,早点把婚结了是正经。” 李熏然:“结个屁婚。她是我妹。” 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快,每天下午,简瑶都会把完成的文档,发送到电脑上那个邮箱地址。第二天查看,都有对方邮箱自动发送的阅读收条。但薄先生并未回复过邮件,也依旧没露面。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只是时常看到别墅里那根极品钓竿,简瑶的钓鱼瘾也被勾了起来。 连续工作一星期后,她特地挑了个天气很好的日子休息。这天是周末,太阳一出来,她就给李熏然打电话。 接到她电话时,李熏然正穿着臭烘烘的“乞丐装”,满脸污迹的坐在城南市场的某个角落里,用一双黑巴巴的眼睛,不动声色的望着来往行人。他现在一有空就到这里蹲守,好几天了,但是毫无所获。 “钓鱼?我值班呢。”他心不在焉的答,“这样吧,下午‘秘库’见,我时间说不准。” 说完他就挂了。简瑶笑笑,继续收拾渔具。想起他说的“秘库”,倒是微微一怔。 那是两人孩提时发现的一个钓鱼好去处某条小溪的入江口。那里水草繁密,背风向阳,鱼总是很多。不过位置挺偏,一般人不知道。少年时代的李熏然,特意为其命名“秘库”。 秘库人迹罕至,还有一个原因它刚好就在传奇别墅所在山腰的下方,垂直距离并不远。鉴于鬼屋的声名,很多人都不往那边去。 现在薄靳言回来了,从他家客厅的窗户向下眺望,就能将那里一览无遗。 秘库已经不再隐秘了,但依旧是记忆中的好地方。 吃了午饭,简瑶就出发了。正是一天最暖和的时分,阳光将山林小径照射得斑驳静谧,经过别墅,再穿过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眼前豁然开朗。黑褐色的岩石间,藏着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一直延伸连接到远处的大江。这就是秘库了。 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简瑶找了棵大树坐下,钓了一会儿,忽然瞥见对面的一棵树下,也插着根鱼竿,但是没有人。 就在这时,她手机响了,是李熏然,非常干脆的语气:“有事,来不了。” 简瑶:“李熏然!我人都到了。” 李熏然就笑:“那你自己玩儿,秘库归你了。注意安全,有事给我电话,我挂了啊?” 简瑶叹了口气:“再见。” 挂了电话,她坐了一会儿,起身走过去看那支无人竿。 有点意料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居然是那根daiwa红虎。 简瑶心念微动,抬头四处张望。可是周围树静影深,还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转身刚想走,猛的听到鱼竿上铃铛一阵急促轻响大鱼咬钓了。 简瑶把钓上来的将近一尺长的鲤鱼,装进鱼篓里。她再看着空空的鱼钩,想了想,在原来他插鱼竿的地面旁,找到了饵料盒,给他原样装好放了回去。 许是daiwa红虎当真威力非凡,又或者难得暖和天气,鱼儿都变得踊跃。她还没走回自己的位置,他那边又有鱼咬钓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竟让她替他钓起了六条鱼。 薄先生还没回来。 简瑶想他或许是有急事离开了,不过几万块的鱼竿就这么随随便便插在水边,幸好遇到了她。 后来简瑶干脆把自己的竿子移到他边上,还把他饵料盒里最简单最原始的蚯蚓们,换成了她独家秘制的鱼食。顶级鱼竿搭配顶级鱼食,果然是无敌的。天快黑的时候,简瑶已经钓起满满两大篓鱼,再钓就装不下了。 她颇费了些力气,才把鱼都搬回别墅,把他的竿子也放回原处。想了想,给他发了封邮件:“薄先生,河边偶遇你的鱼竿,不知你是否是有事回不来,冒昧的替你拿回来了,还有钓上来的鱼。若有不妥,见谅。” 她提着几条鱼就回家了。晚上的时候,手机提示有新邮件。打开一看,居然收到了薄先生有史以来回复第一封邮件: “鱼很好。谢谢。” 第二天简瑶去别墅时,里面照旧没人。她也没把昨天的事放心上,埋头继续工作。 休憩的时候,她去洗水果。一进厨房,就闻到阵阵鱼肉香味。打开冰箱一看,瞬间微微一震好多鱼。 昨天近乎空空如也的冰箱,今天琳琅满目。红烧鱼、清蒸鱼、泡椒鱼头、鱼肉切片、炖鱼汤……全塞满了,都是吃剩下的。 简瑶关上冰箱,忽然有点想笑大半夜一个人做了这么多花样,这位薄先生,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吃鱼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过了几天,又是难得的好天气,简瑶跟妹妹去了秘库。李熏然压根儿就没了踪迹,简瑶也没打扰他。 △≧△≧ 刚到水边,又看到了daiwa红虎。简萱认清了牌子,震惊道:“这谁的啊?太潇洒了。” 简瑶也有点奇怪怎么又把竿子扔这里不管了? 这时简萱已经把竿子提了起来:“姐,空的。空钩,被鱼吃了?奇怪了,那鱼呢?这种钩鱼很难挣脱的。” 简瑶闻言心念一动,低头找了找,发觉地上连饵料盒都没有。就一根竿子,光秃秃的插在这儿。 简萱也发现了,更疑惑了:“这人是姜太公,等着鱼上钩呢?” 简瑶已经明白了,微微一笑答:“不是等鱼。” 等她呢。 第4章 从外表看,简瑶是个十分斯文秀气的女孩。她长发披肩,身材苗条,肤色白皙,五官清秀。尤其一双乌黑的眼睛,澄澄湛湛像是含着水光,为她增添了几分出众的气质。 她穿衣打扮的风格也是如此:温婉、精致,但绝不夸张,也不马虎。她很懂搭配,普通的牌子穿到她身上,也会显得耳目一新。她讲话的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但是绝不拖泥带水。她也会无拘无束的大笑,但举手投足间,总有一份女孩子的娉婷纤柔在里头。 这种气质,遗传自温文婉约、性格贤淑的母亲。但她的骨子里,也有父亲的洒脱率性。虽然父亲只陪了她六年,但他讲过的许多话,小小年纪的简瑶都印象深刻。譬如“大丈夫行事顶天立地、问心无愧”,譬如“人生得意须尽欢”,还譬如“君子之交淡如水”。 所以这天夕阳西下、垂钓结束时,她把“daiwa红虎”和十几条鱼都留在岸边,就叫简萱收拾东西走人。简萱觉得不可思议:“扔这儿不管啦?” “不管。他自己会来拿。” 等到快走到家门口时,简萱忽然想起个关键点:“姐,你给他钓了这么多鱼,他没其他表示?就发邮件说个谢谢?”简萱平时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只是怕别人因为姐姐性格大方,趁机占便宜。 简瑶没往这方面想,反而是薄靳言今天的举动,令她觉得,他似乎是个率性可爱的人。她笑答:“你不觉得挺有意思的?” 简萱撇撇嘴:“我只觉得你对妖男太好了。真是妖怪也有春天啊。” 简瑶失笑:“去你的。” 然而简瑶没想到,三天后,她真的收到了薄先生的“表示”。 这天她刚进家门,就见桌上放着个大盒子,简萱正围着端详,貌似已经研究半天了。 “b市,傅子遇寄来的。”简萱好奇的问,“他不是妖男的基友么?寄什么给你?” 简瑶也猜不出来,傅子遇并没提过要寄东西。拆开一看,大感意外居然是一根崭新的、跟薄靳言那根一模一样的“daiwa”红虎! 简瑶给傅子遇打电话。 b市那头,傅子遇正一身白大褂,坐在办公室里翻看病历档案。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轻快温和:“简瑶,请收下。是靳言托我买了送你的,谢谢你的鱼你知道他有多喜欢吃鱼,没有别的意思。” 简瑶当然不干:“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傅子遇微笑:“他已经有一根了,我又不钓鱼。你还给我们,这根竿子就浪费了。” 简瑶还是不同意:“傅先生,钓鱼只是举手之劳……” “这是靳言的主意,你要还就还给他吧,我管不了。”傅子遇打断她,“不过以他的性格,没用的东西只会扔出去。你第二天就会在门口垃圾桶发现这根可怜的红虎。” 最后简瑶没办法,只好表示:接受可以,但是翻译的酬劳不能要了。那也是一大笔金额。傅子遇见她态度坚决,也就随她去了。 挂了电话,傅子遇想起前两天跟薄靳言通话的情形。他没有骗简瑶,买红虎真是薄靳言决定的,只不过回赠礼物是他傅子遇提出的罢了。 那天他照例给薄靳言打电话,关心近况。随口问及:“上次买的鱼吃完了吧?我再给你订一批送过来?”他想着最近天气寒冷,小城怕是很难吃到新鲜的鱼了。 谁知薄靳言淡淡的答:“我有鱼,很多。” “哪儿来的?你自己买的?”不可能是钓的。他了解薄靳言的钓鱼技术,还没耐心,经常把鱼竿往水边一插,人就不知晃哪里去了。 薄靳言答道很自然:“简瑶给我钓的。” 傅子遇奇了:“她为什么帮你钓鱼?” 薄靳言答:“这个我不关心。” 傅子遇无语果然是典型的“薄式答案”。不过薄靳言都说“很多鱼”,那一定是非常多了。他又问:“之前你还说人家是木头……那你打算怎么感谢她?” 薄靳言沉吟片刻答:“你替我付她双倍酬劳。” 傅子遇刚要说好,忽然又想:薄靳言也难交到个朋友。那简瑶看着人不错挺大气,要是回赠金钱,又显得冷冰冰的。于是说:“你还是送她礼物吧。” “好。这件事交给你处理。” “薄靳言!我不是你的老妈子!”傅子遇低吼,“我根本不了解她,怎么知道送什么?自己想。” 薄靳言还真的专心想了几秒钟,然后微笑告诉他:“你去给她买一支一样的鱼竿,这样我就不用每天早上把鱼竿插到水边,晚上还要拿回来。” 收到鱼竿第二天,简瑶带了瓶酒到别墅。 那是父亲生前的藏酒。他是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性子,所以他的酒,简瑶和母亲没专门留着。大部分被李熏然喝了,家里就剩下几瓶。不是什么名牌,只是本地老酒厂自制的,但是八十年陈酿,现在买不到了,也算是无价的。 留下酒后,简瑶给薄靳言发了封邮件:“好鱼配好酒,请笑纳。” 薄靳言没有回复。不过第二天简瑶去别墅时,看到那瓶酒被放在橱柜里,还浅下去一点点。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就快过年,简瑶的翻译工作也接近尾声。 简萱对此深表遗憾:“就这么结束?都没见到你那位一面?”她现在已经用“你那位”,替代“妖怪”。 说不好奇是假的,简瑶也有一点点期待。然而她没想到,就在简萱问这话的第二天晚上,她见到了薄靳言。 这天早晨天气很好,气温似有回升趋势。简瑶穿着薄棉服就出了门。别墅里一切照旧,漫长的一天寂静无声。 因为工作进入收尾阶段,简瑶也想往前赶一赶,一口气就工作到暮色暗沉时分。等她收拾好东西时,窗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雨已经哗啦啦下来了。 这种天气是绝对不适宜走山路的。简瑶只好坐在沙发里等,又给家里打了电话,也嘱咐他们不要来接。 这一等就等到天色深黑。 屋内灯光明亮,夜色映衬下,原本典雅漂亮的家具上,看起来异常光鲜可鉴。而窗外雨声雷声嘈乱,愈发显得偌大的屋子,空寂清冷。 小城市供电不稳定,简瑶有过多次雨夜停电的经历,心想:可千万别停电。 这念头刚闪过,空气里不知哪里传来“啪啪”电流轻响,简瑶眼前骤然一暗,已是黑漆漆一片。 简瑶静坐了几秒钟,打开手机上的照明。微弱的光线下,周围的一切颜色惨淡。 她缓步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前,扬声喊道:“薄先生!薄先生!” 没有回应。 简瑶拾阶而上,到了楼梯尽头,却是一愣。 铁门。一扇黑漆漆的大铁门,封堵在二楼的入口,显得阴沉而森严。 简瑶心头一凛,但还是走上前,敲了敲铁门,又喊了两句。 没人。 铁门上有一扇巴掌大的小窗,简瑶点踮起脚抬头望去,只见一条长长的阴暗的走道,数扇密闭的房门。猛的有闪电从窗口劈过,照亮某块阴暗的角落,白生生一片。 简瑶一个人在别墅呆了这么多天,头一次感到有点害怕,转身就走。谁知刚走到楼梯拐角,猛的听到二楼响起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简瑶抓着楼梯扶手,站在原地不动。 雨夜滂沱,那人的脚步声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突然“哐当”一声,铁门被拉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 周围阴阴沉沉,男人的样子根本看不清。但是他的个头非常高,至少有一米八五。蓦然间给她的感觉修长挺拔,但不显得魁梧,甚至还有几分清瘦。依稀可以辨认出,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难怪刚才她呼喊,没人应答。 看到活人,简瑶的心立刻落回原处。因为对他的古怪孤僻已经有了些体验,所以此时此刻,他从这么一扇铁门后出现,简瑶倒也没觉得太怪异。 他在楼梯口停了一瞬,似乎看了她一眼,就迈开长腿,走了下来。 简瑶:“薄先生?”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这时他已经快走到她跟前,隔着几层楼梯,高高大大的身躯看起来像一堵墙。楼梯转角空间有限,简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出地方。她的声音中也带了客气的笑意:“薄先生,有手电……” 薄靳言已经走过她身旁,像没看到她似的,未作丝毫停留,径自往楼下走去。 简瑶一怔,隐隐约约看到他已经穿过客厅,走向厨房,她快步跟下楼梯:“薄先生?” “没有。”他头也不回的答道。虽然只有简短的两个字,但是简瑶听清了,他的嗓音非常低沉悦耳。 “那有办法修理吗?”简瑶试探性的问。虽然她不懂供电什么的,但她知道这幢别墅位置偏僻,很可能是独立供电。如果是烧坏了保险丝什么的,应该还是可以修的。 这回薄靳言的脚步倏的停住,转身看着她,似乎思索了几秒钟,他答道:“从停电时的性状判断,是附近电网负荷过大烧毁了变压器。修理需要关闭电闸、开启变压器外壳、查找损毁部件、更换新配件即可。” △≧△≧ 这串话他说得非常流利非常快,而简瑶也无法不注意到,他那略显浑厚的男声,低沉而澄澈,就像钢琴低音部轻快的连弹。 简瑶心头升起一丝喜意,刚要说话,就听他又开口了,语气温和、嗓音动听:“不过我不会修。我很忙,请你自便,但不要再打搅我。再见。” 说完他就转身,穿过厨房,走进那条狭长的过道,身影隐入黑暗里。 那条走道,连接的是那两个密闭的上锁的房间。 简瑶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她完全没想到,跟薄先生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状况 她是在他家里工作,现在打雷下雨又停电,他却把她扔在客厅完全不想理会? 第5章 简瑶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闭上眼打算睡觉。 然而刚躺了一会儿,就觉得手脚冰凉,身上也暖和不起来。这样下去肯定会感冒。 她又起身去找薄靳言。 雨声轰鸣、电光闪烁,那条阴黑狭长的走廊,显得格外寂冷清凄。 到了尽头,简瑶再次看到了意外的事 有光。 朦胧的一层白光,沿着那两道密室的门缝漏出来里面有应急照明设备。 简瑶沉默片刻,上前敲门。 敲了好一阵子,门才忽的打开。简瑶首先看到的是房间里天花板上炽亮的灯管,强烈的光线令她眼一花,然后看什么都带着灯管状的金星。 接着她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矗立在门口,挡住她的所有视线。 简瑶眨了眨眼,想将他看清。男人已经开口了,语速很快:“什么事?” 简瑶闭了闭眼又睁开,勉强看到男人背着光,面容模糊,戴着个大大的白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正盯着她。 “我很冷,需要衣服。”简瑶静静的说。 男人静了几秒钟,答:“我不喜欢别人穿我的衣服。” 简瑶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忽然毫无预兆的往后退了一步,又把门在她面前关上了。 简瑶的世界重新恢复黑暗。 门关上的一刹那,她看到他扶在门边上的手,戴着那种医用塑胶手套;还看到他身后是几排高高的铁架,架子上放着一个个圆罐。罐子里不知装着什么,都是混混沌沌的、一团团的东西。 简瑶回到客厅,一个人在黑暗里静坐了几分钟,猛的站起来,走进了厨房。 打开燃气灶,她站在黄橙橙的火焰前,烤了一会儿手。一抬头,看到橱柜里,自己送给薄靳言那瓶好酒。 她毫不迟疑的拿下来,盯着看了几秒钟,抬头就灌了几口。 父亲和继父都爱酒,她耳濡目染,这点酒完全不在话下。 胸腔里烧烧的,感觉好多了,只是很饿。她开始在厨房找吃的。 空的,几乎所有橱柜都是空的,连冰箱冷藏室里都是空空如也,一枚水果都没有。 她又打开冷冻室。 这回有收获了鱼,全是鱼,一层一层码放得整整齐齐满满登登。 虽然停电,但是冬天,冷冻室里温度还保持得很低。简瑶拖出一条最大的,扔到砧板上。 尽管只有手机弱弱的照明和灶火的掩映,几乎相当于摸黑,但简单的食物还是可以做的。 很快一盘生滚鱼肉片就做好了。虽然很生气,简瑶还是习惯性的开始收拾流理台。 谁知忙完一转身,却发觉餐桌上空空如也。 简瑶微微一僵,转头就见一个高大的白影站在桌子另一头,手上似乎拿着她的盘子。 “咯噔”一声轻响,他把盘子放下了。 “难吃。”他的声音还是那样低沉悦耳,“肉太老,盐太多。” 简瑶心中忍耐的蓄积的火气,仿佛随着他这句话,“砰”一声,被引爆了。 她冷着脸走到他面前,“哐铛铛”把那盘鱼拖过来。然后一字一句的说:“我有邀请你吃吗?” 说完她就坐下,拿起筷子,一口口沉默的吃起来。 薄靳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站在原地,就像一棵白色的安静的树。窗外狂风大作雨声淅沥,屋内却似乎更静了,连燃气灶上火焰燃烧发出的轻响,似乎都清晰可闻。 忽然间,他身形一动,缓步朝她走过来。 简瑶依旧低着头,当他不存在。但是眼角余光瞥见,他把一件男式外套搭在旁边的椅背上。 简瑶心头一怔,但还是没说话。 这时他却转身,绕过餐桌,朝流理台走去。 简瑶静静的望着他挽起袖子,在水龙头下洗净双手,然后就站到砧板前,开始切鱼肉片。 他低头切菜的时候没什么声音,但简瑶隐约看到他放到盘子里的鱼肉,一片一片,整齐漂亮;他似乎沉思片刻,才把鱼肉接连不断丢进锅里,再一片片快速捞出来,动作优雅流利漂亮。而简瑶也再次看到他那双手。 刚刚他放下衣服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他的手白皙而修长,并不像简萱说的瘦骨嶙峋。 终于,他停止了动作,端着盘子,凝视了片刻,转身,将一盘冒着热气的鱼肉,推到她面前。 “这才是生滚鱼肉片。” 简瑶抬头看着他。 所以他忙碌这一阵,是要做鱼给她吃,以证明孰优孰劣? 她原本气愤的心情,因为他这一系列举动,变得有点难以言喻。 他站得很近,简瑶又看到了他的脸。这次他没戴口罩,但是带了副大大的、看起来非常繁复精密的眼镜,挡住了半张脸。镜片隐隐泛着红光。 夜视镜? 他家里没有手电,是因为他戴着夜视镜? 而他露在外面的鼻梁修长而笔直,薄唇轻抿,下巴的线条看起来也很正常,匀称干净,没有像简萱说的“皱巴巴凹下去”。 简瑶还是没理他,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鱼肉片。 过了几秒钟,就瞥见他直起身子,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踏上楼梯。高高的白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一楼又只剩下简瑶自己。 她先拿起那件衣服,有点眼熟。她很快想起这不正是她来面试那天,傅子遇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中途他还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原来如此。 她忽然想起傅子遇的话。他说薄靳言性格古怪孤僻,一个朋友都没有。 所以说,薄靳言其实有人际沟通方面的困难和障碍? 想到这一点,简瑶的心里倒是没什么火气了。她又拿起筷子,从他做的那盘鱼最下方,选了块最小的。再把其他的稍微移动一下,掩饰痕迹。 鱼肉入口,她一怔。 简瑶是被“哐铛铛”的撞击声惊醒的。她从沙发里坐起来,抬头一看,原来是风把客厅西面的两扇窗,刮得连续撞在金属窗棂上。 天色依旧沉黑,雨声似乎小了点,风却更大了,呼呼呼就像野兽在屋外呼啸。 简瑶心想玻璃可别撞碎了,立刻起身走过去。刚到窗前,就见楼梯上多了个人影。薄靳言正缓步下楼大概也是听到了刚才的声响。他的表情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晰。一双眼倒是红光闪闪。 简瑶没管他,径自抓住其中一扇窗玻璃,迎着大风,用力合上、锁住。刚要伸手去关另一扇窗,猛的感觉窗外一阵巨风迎面扑来,天空白电一闪,眼前的玻璃窗已经重重的朝窗棂撞去…… 简瑶条件反射转身躲避,同时抬起双手挡住脑袋。猛的右手手腕被人握紧,她被人往旁边拉了一大截。同时听到身后“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大面积脆裂的碎响…… 简瑶心头一惊,转身望去,就见之前那扇玻璃,已经只剩下尖锐破裂的边沿,而闪电之下,满地都是碎玻璃渣。 好险。 她再转头,正对着薄靳言。他还是老样子,戴着大大的夜视镜。只是因为站得更近,简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陌生的气息。而手腕还被他牢牢握住。 “谢谢。”她抽手,不动。下一秒,就见他突然弯腰、伸出长臂,抱住她的后背和膝盖窝居然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简瑶震惊:“你干什么?” 薄靳言低头看了她一眼:“我不认为你能在不戴夜视镜的情况下,绕过地上所有玻璃碎片,回到沙发。尤其是你的身体反应速度完全算不上敏捷。” 简瑶还没说话,他已经迈开长腿,朝沙发走去。 他的个头非常高,简瑶在他怀里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而因为紧贴着他的胸膛,男人身上淡淡的清冷的气息越发明显。隔得这么近,越发觉得他十分挺拔修长。 简瑶还没被男人这么抱过,感觉有点不适。但他说得对,只能任由他这么抱回去。 他很快把她抱到沙发前,轻轻放下。虽然他刚才讲话还是有点气人,但是救了她,简瑶:“谢谢。” 黑暗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直起身子,停了一瞬,转身走向厨房。 简瑶看到他在厨房转了一圈,然后又走回来。 “相信你已经有了判断。”他说。 简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鱼。可她明明只动了最下面的一点点,他怎么看出来她吃过了? 她也不扭捏,坦然答:“我承认,你做的鱼的确比我好吃。不过你之前讲话太气人了。” 对于她的批评,薄靳言没有任何回应,而是轻声说:“晚安。”这回简瑶听出来了,他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而简瑶几乎可以断定,这份笑意是因为鱼的胜利。 转眼间他已上楼去了。 简瑶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蒙蒙亮,雨不知何时也停了。 她站起来,深吸一口清晨清新而冰冷的空气,屋子里空旷而寂静,一如之前每一天,楼上也毫无动静。 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简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把傅子遇的衣服叠好放在沙发上,又把客厅的碎玻璃渣扫干净,就回家了。 色寂冷,路上行人稀少。简瑶昨晚总共没睡几个小时,人也有点恹恹的。 她没有回警察大院,而是回了母亲和继父那边,免得他们担心。 继父在机关上班,住在单位的宿舍大院里。简瑶没给家人打电话,只短信报过平安,免得他们大清早起来接她。她沿着大院的便道,一人朝前走,忽然就见到前方,几个眼熟的保安匆匆走过来。 交错而过时,简瑶隐隐听到他们在讲话,语气焦急而愤怒。 “肯定是他,那个怪人。” “对,一定是他拐走了孩子。” “不能等了。” 简瑶听到“拐”字,顿时警醒,想起李熏然讲过的失踪案。一回头,保安们已经跳上门口一辆面包车,走远了。 简瑶立刻给李熏然打电话,虽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觉得这可能跟案件相关,有必要告诉他。 然而李熏然电话打不通。简瑶想起他这几天似乎说要下乡查案,信号一直不好,只好先上楼回家了。 听简萱一说,简瑶才知道,是一个保安从乡下来城里玩的儿子,昨天失踪,到现在还没回来。其他情况,简萱也不清楚了。 “听说已经报案了。”简萱说,“但是失踪不到48小时,派出所不给立案的。” 简瑶点点头,又打一遍李熏然电话,还是不通,倒头睡下。 简瑶再醒来已经是中午了。乌云散尽,天空阳光清透灿烂。 简瑶收拾了一会儿,吃了东西,拿起包准备出门。 简萱奇道:“你今天还去别墅啊?早上不是刚回来吗?” 简瑶答:“工作还剩一点就完成了,今天收尾,明天开始,不用去了,也好过年。”顿了顿说,“我昨天见到薄靳言了。” “是吗是吗?”简萱一下子来了精神,“是不是很惊悚?” 简瑶想了想,没回答,只叹了口气。 跟妹妹八卦完昨晚的经历,简瑶就出了门,去为这二十天的工作画一个完美句点,跟薄靳言的关系也会就此终结。 然后,日子就会这么平静的过下去,寒假结束,她就会回b市,到签约单位实习、上班,然后找个男朋友,结婚、生孩子。 可是简瑶没想到,就是这个午后,在别墅里,还会有更惊心动魄的事发生。而这天之后,她的生活不再平寂,她预定的人生逐步偏离航线,驶往另一个诡异的、全新的方向。 第6章 雨后的天空,呈现纯净澄澈的湖蓝色。林间小径静谧幽深,每一片树叶都是湿漉漉的,在阳光下闪耀着光泽。 简瑶缓步其中,看着满目清新的颜色,心情也变得柔和安宁。 一会儿向薄靳言告个别吧。套用简萱的“妖怪逢春论”,对于怪人也应当予以祝福。 别墅矗立在一片绿意里,静雅依旧,时光仿佛在这里凝固。 简瑶步伐轻快的走过去,到了十多米远的地方,却是一愣。 门敞开着。 平时她来的时候,门大多虚掩着的,从外头看不出来。有时候门也会关着,她一敲门,门锁会自动打开,应当是二楼的薄靳言给开的。但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大开着。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看到客厅里影影绰绰有些人,还有隐约的对话声。 前所未有的情况。 简瑶停在原地不动,盯着门内,仔细倾听。就在这时,里面有人转头看过来:“是谁?!啊……是你!” 紧接着从屋里走出来几个人,简瑶怔住了:是早晨在院子里碰到那几个保安。 简瑶经常在宿舍大院里进出,保安们即使叫不出她的名字,也都认得她。其中一个还是认识多年的老保安,直接喊道:“简瑶?你怎么来了?” 简瑶看他们神色紧绷,有几个人手里还提着木棍,微微一顿,含糊答道:“我过来看看……你们为什么在这里?老肖的儿子找到了吗?” 她说的“老肖”,就是丢了孩子那个保安。 众人都沉默下来,其中一个答:“还没找到。住在这里的怪人还没回来。” 简瑶刚要继续问,之前的老保安忽然眼睛一亮:“你来这里也是要帮忙?那就太好了。” 简瑶看他一眼,点头坚定的说:“只要能帮到忙,我一定帮。” 老保安会这么想,是因为这次孩子失踪,大院里很多年轻人都在帮忙找。而简瑶平时待人就十分友善,所以以为她也是闻讯赶来。他还知道,简瑶跟警局的人都很熟,好像还有个刑警男朋友,所以如果她肯帮忙,当然求之不得。 保安们七嘴八舌把事情跟简瑶讲清楚,却令她心头一惊。 原来孩子昨天中午就不见了,亲戚朋友们找遍任何可能的地方,都没有踪迹。唯一的线索,是火车站附近一个小卖部老板看到,孩子早晨曾在旁边的游戏厅玩,“怪人”当时也出现在那里,还跟孩子讲过话。 简瑶问:“小卖部老板怎么认得,跟孩子讲话的人,就是住在这里的人?他们认识?” 一个保安答:“简小姐你不知道吗?很多人都知道的。那个‘怪人’经常在城里逛,穿个风衣、戴个口罩,古古怪怪的,还会跟人讲一些奇怪的话。他一个人住在山上,大家都说他是神经病。肯定是他拐走了孩子!” 简瑶愣住她的确不知道,她寒假才回家。这时另一个保安附和:“我们已经把这个情况告诉警察了,他们应该很快会到!” 简瑶跟他们一起进屋。 屋内还是老样子,七八个保安或站或坐,分布在屋里各处。通往二楼的楼梯有两个保安紧张的站着,还有两个守在通往密室的走廊。 一个中年保安蹲在沙发边上,眼眶通红、精神颓丧。简瑶认得他就是老肖。 她又抬头,望向午后阳光寂静的楼梯。 保安们说是他拐走孩子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她一直觉得他是个侦探小说家。 可是,他却跟孩子讲过话。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陌生的号码。 她走到一旁接起:“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的男声格外低沉,但是带着几分昨晚没有的沙哑鼻音,像是刚刚睡醒:“请转告他们:从我家里滚出去。谢谢。”他的语气听着挺平静,就像让她转告的是一句很寻常的话。 简瑶握着电话,再次望向空荡荡的楼梯。 傅子遇有她的简历,所以他知道她的电话。而他此刻,人应该就在二楼。 简瑶看一眼不远处的保安们,压低声音:“薄先生,他们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你能不能下来跟他们谈一谈?” 薄靳言似乎低笑了一声:“如果每个想要见我的人,都能如愿,那我现在已经死了。” 简瑶微怔,就听他说:“累死了。” 简瑶静默片刻,答:“既然你不愿意,自己跟他们说,我不会替你转告任何话。” 她的语气挺硬,薄靳言倒是沉默了一会儿。 简瑶以为他会生气或者继续讽刺,谁知他忽然说:“好吧,告诉他们: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在一楼那两个房间。钥匙在厨房第三个橱柜的最里面。”浑厚的嗓音异常温和,说完就挂了电话。 简瑶狐疑的走到厨房,果然找到了钥匙。 她走回客厅,对老肖等人说:“刚才没有跟你们说,我跟住在这里的薄靳言,有一些工作关系。不过我也不了解他。刚才他打了电话。” 再次来到那两间密室前,简瑶的心慢慢提起来。 薄靳言到底会让他们看到什么?他的语气听着不对劲,太配合了。 一个保安缓缓推开门。 屋内灯光很暗,几排铁架森然矗立,而那些罐子里的东西,也赫然呈现在眼前。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站在门口没动,也没人说话。 迎面就看到铁架子上第一个玻璃罐子:暗色的液体里,浮动着一颗……眼珠子。煞白的眼球、涣散的瞳仁,颜色鲜活,仿佛正盯着她。 简瑶几乎是立刻垂下目光,可就这么匆匆一瞥,足以令她看清架子上那一长排罐子里,泡的都是嘴唇、牙齿、手腕、心脏、男性"sheng zhi qi"…… 一名保安失声喊道:“杀人分尸!杀人分尸!”转身就跑了。他这一跑,其他几个保安也变了脸色,开始往后退。老肖当即就懵了,僵若木鸡,两个保安拉着他往外走:“我们先出去!把这里守住,警察马上就来了!赶紧报警!” 身后脚步声纷沓,人声混乱。简瑶的心跳已经不稳,一股凉意慢慢渗进四肢和躯体。她也转身,绷着脸快步往外走。可走了几步,她又刹住。 前方狭长的走廊,保安们眼见就跑得没影了。她原地听了几秒钟,又转身,一个人走回密室里。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狰狞可怖,她不去看罐子里的东西,而是将目光缓缓移向其中一个罐子的底部…… 那里贴着很小一张发黄的纸片。 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瞥见每个罐子上,似乎都贴了同样的东西。她仔细看上面的字 这是一张英文标签: “编号:042; 内容:左眼球; 性别:女; 年龄:27; 死因:车祸,大出血; 死亡时间:2007年8月15日; 捐赠医院:俄亥俄州州立医院。” 标签上还隐隐能看到医院的印鉴这是科研用人体器官标本。 简瑶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她听到屋外传来隐隐的警铃声,立刻快步离开了这房间。 刚跑出别墅大门没几步,她就看到前方,保安们正围着两名警察,指着别墅大声诉说着。同时,她身后“嘭”一声,门被人关上了。 简瑶回头看着紧闭的屋门。 薄靳言引他们去标本室,就是要把他们吓走。 已是下午了,山岭间的阳光依旧灿烂,而别墅就安安静静矗立在阳光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先赶来的这两位是民警,简瑶把所有经过对他们讲了一遍。保安们听她讲那些是标本,都很意外,但还是一口咬定薄靳言脱不了干系。 两名警察决定上前盘问,简瑶和其他人则站在不远处等着。 然后警察在楼下又敲门又喊话,屋子里却根本没人理他们。保安们议论纷纷,更加觉得薄靳言是做贼心虚拘捕。简瑶也猜不出,薄靳言到底在干什么。 警察不能硬闯,只好回来找简瑶:“你不是有他电话吗?打给他,叫他开门。” 简瑶点点头,打过去,在警察要求下,开的是免提:“警察在你家外面,要找你询问。开门。” 薄靳言静了几秒钟才回答,声音听着又有点闷闷的鼻音:“他们有搜查证或逮捕证?” 警察摇了摇头,简瑶答:“没有。” 薄靳言:“那我为什么要开门?再见。”说完又把电话给挂了。 警察们面面相觑,火也大了,一个说:“打电话到局里请示!”简瑶听着心里也有点冒火,可越是冒火,她的直觉越强烈他不是罪犯。哪有这样的罪犯。 这时,不远处又响起警铃声,众人都回头望去。 几名警察,簇拥着一个神色沉肃的中年男人,快步朝别墅方向走过来,李熏然也在。简瑶认得那中年人,正是市局局长。 这么小小的一片山岭,情况却明显有些复杂了。 看到简瑶,李熏然很意外,走到她身边:“你怎么在这里?” 简瑶:“三两句话说不清楚。局长怎么来了?” 李熏然脸上浮现笑意,是那种有点高深莫测的、又有点兴奋的笑,他重复她的话:“三两句说不清楚。局长也是今天听上头的人说,才知道他住在这里,非要亲自来见他。” 简瑶听得奇怪,还想再问,那头已经有人叫李熏然。他匆匆的说:“你是帮着你们院子里的人来找孩子的?我知道有人报案,但是搞错了,他怎么可能是罪犯?回头再说。”说完就跑走了。 这次换李熏然上前敲门。 众目睽睽下,依然是相同的结果,无人应答。 大概是之前两名警察向局长汇报了情况,简瑶被叫到局长跟前。 局长神色和语气都很温和:“小简,你有他电话?打给他。” 话音刚落,众警察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李熏然更是诧异。 简瑶只好又打过去,还是开的免提。谁知她还没讲话,那头薄靳言再次声音低闷的开口,这回语气有点阴恻恻的:“难道你的记忆力维持不了24小时?你已经忘了我昨晚几点睡的?为什么又打电话?” 简瑶刚要回应,却忽然感觉到众人又看着自己。刑警们都是人精,看她的目光颇有些微妙。李熏然更是直直盯着她。简瑶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微窘又无奈。多说无益,她立刻进入正题:“薄靳言,市局局长要见你。” “不见。”他硬梆梆的答。 “我跟他说。”一旁的局长忽然开口,向简瑶伸手,接过了电话。 局长走到一旁,讲了一会儿,挂掉电话,脸上浮现笑意。 简瑶看着局长带着一名老刑警,再次走向别墅。只是这一次,别墅的门打开了,他们走了进去。 简瑶把身旁李熏然袖子一拉:“他到底是什么人?” 李熏然瞥她一眼,不答反问:“你跟他什么关系?” 简瑶简略的把经过讲了一遍:“我是他的翻译。” 李熏然拍拍她的肩膀:“太给我长脸了!”这才看向别墅,叹了口气,语气无比向往:“薄靳言。美国马里兰大学副教授、世界最年轻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公安部特聘顾问、一级警督。操!操!操!他居然跑到我们这鸟地方静养来了!” 第7章 暮色如暗纱覆盖大地,简瑶站在窗前,望着对面灯火通明的警局办公楼。 局长进入别墅后,警察就让其他人全离开。她也回到了家里。 简萱从书房出来,拿着个精美的本子,递到她面前:“我要大神的签名!” 简瑶转头瞧她一眼:“有必要吗?”昨天她还称呼薄靳言为“妖男”。 简萱坚决点头:“当然有必要!我可是美剧犯罪心理的脑残粉!现在有个活生生的专家跟我生活在一个次元,怎么能错过!” 可简瑶却无视她的殷勤期盼,转头又看着窗外:“我不会找他要签名的。” “啊?”简萱很意外,看着姐姐似乎透着几分执拗的神色,脱口而出问,“姐,你在别扭什么?” 简瑶微微愣了一下,转头奇怪的看着她:“我别扭什么?当然不是。你知道如果去找他要签名,他会怎么说吗?” “怎么说?” 简瑶想了想,模仿他昨天不可一世的语气,放低声音,慢慢的说:“如果每个找我签名的人,都能如愿,我的手已经不在了。” 简萱:“啊?” 简瑶:“……签断了。” 简萱“噗”一声笑了:“姐你的笑话太冷了。他这么大架子?” 简瑶也笑:“就这么大架子。” 简萱叹了口气,姐妹俩望着窗外夜色,一时都没讲话。 其实下午听李熏然道出薄靳言的身份,简瑶很震撼。本来她对薄靳言已经有了初步清晰的印象:宅男,自大、傲慢;情商挺低,不懂人情世故,自我感觉还极端的好总而言之是个幼稚又孤僻的家伙。 可这样一个人,居然是世界知名专家,甚至被李熏然视为男神。要知道李熏然向来心比天高,芸芸众生,他看得上眼的就没几个。必然是薄靳言在业界真的很牛很牛,才能令李熏然也心悦诚服。 简瑶只能说,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这时简瑶手机响了,是李熏然。她立刻接起。 他的声音听着有点古怪:“我看到你在家,有空吗?速度来我办公室。” 警局宿舍大院和办公楼相距不到数百米,几分钟后,简瑶就踏进了李熏然的办公室。 李熏然给她倒了杯水,却不说话,而是手里夹着根烟,绕着她打量了一圈,英俊桀骜的眉眼还透着凌厉。简瑶自顾自喝着水,等他终于坐下不动了,才抬眸望着他:“失忆了?看够了没?” 李熏然却不答她的话,突然就来了句:“薄靳言是不是在追你?” 简瑶一口水就呛进了喉咙里,连声咳嗽,瞪他一眼:“你疯了!怎么可能?” 李熏然看她神色,知道讲的是实话。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圈,说:“虽然你是挺机灵聪明,但也不是惊才绝艳……” 简瑶又横他一眼,却听他继续说:“如果不是要追你,那他看上哪一点了,指明要你当助手?” 简瑶愣住:“什么助手?” 李熏然:“当然是查案的助手。” 简瑶还没反应过来:“案子有英文资料要翻译?” “去!就是我跟你讲过的青少年失踪案。哪来的英文!有乡下土话还差不多!” 这下简瑶彻底惊讶了,看着李熏然挺正经的表情,显然不是开玩笑。于是问:“为什么是我?我又不是警察。” 李熏然看着她不说话。 他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去找薄靳言的情形。当时这位牛人已经跟局长等人见过面了,李熏然得到的消息就是:薄靳言会以专家身份,协助查失踪案。但他只提出一个要求要简瑶当助手。 这位天才我行我素,完全不管简瑶的身份。局领导却为了难,知道李熏然跟简瑶关系好,让他来跟简瑶谈。 李熏然当时第一反应,是去找薄靳言毛遂自荐。见到薄靳言真人,他还有点吃惊居然这么年轻,跟他一般岁数。 谁知等他道明来意,正坐在警局会议室沙发上看报纸的薄靳言,头也不抬的回了句:“感谢你的自荐,不过我不认识你,没兴趣。” 不过就像简瑶所想,李熏然虽然心高气傲,但心也大,在权威泰斗面前,他为了查案为了学师,面子什么根本不在乎。薄靳言的傲慢,他之前也见识过,虽然有点气闷,但也不会放在心上。而且,他也把工作,和跟简瑶的私人感情,分得很清楚。 于是他用力揉揉简瑶的头发:“为什么选你?这你得去问他。反正局长的意思是:警方原则上不允许、不赞成市民参与案件调查。不过,薄教授只是被公安部授予一级警督的名誉警衔称号。他的身份是学者、是顾问,编制不在警队,他有私人助手是他的事。之前也有被公安部聘为专家的学者,查案时带了研究生。所以愿不愿意,你自个儿考虑。” 简瑶思索片刻,摇摇头答:“太扯了,我去找他问清楚。” 李熏然点头:“他刚坐局里的车走,应该是回别墅了。” 简瑶一路沉思回到家里。 打开门,客厅空荡荡的。她在沙发坐下,听见书房里有些动静,应当是简萱在用电脑。 她从桌上拿起手机,翻到薄靳言的号码,同时对书房说:“你绝对猜不到刚才熏然跟我讲了什么。大神竟然让我当他查案的助手。”心情到底难以平静,她叹道:“我现在的感觉,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 书房却没人回应,想是简萱戴着耳机没听到。简瑶也不多说,直接给薄靳言打电话。 很快传来接通的声音:“嘟嘟嘟”简瑶凝神静气的等着,忽然一怔,再次抬头看着书房 那里也响起了手机铃声。 简萱的手机?可她的铃声一直是富有节奏感的rap调,什么时候换成低缓的交响曲了? 就在这时,她身旁的大门传来钥匙响,简萱风风火火拉开门走了进来,看到她,登时高兴了:“姐你回来啦!我还去找你呢,又不带手机。”又抬头四处看看,压低声音:“大神呢?还在书房?” 简瑶瞬间懵了:“……大神?在书房?” “是啊,他刚才来找你了。你还不知道?快去!容我再平复一下心情先。太帅了,太帅了!我以前看到的都是哪里的妖人啊!” 书房的门虚掩着,简瑶在门前停了一瞬间。 屋里亮着灯,洁白的灯光映在地板上,澄亮柔和。音乐声还是那么沉静悠扬,隐隐能听到轻微的响动,似是茶杯被放到桌上的声音。简瑶轻推开门,走进去。 书房的两面墙,都放着沉黑结实的大书架。一个男人就坐在正中的红色沙发上。 他穿一身纯黑西装,白色干净的衬衣,没打领带。长腿随意交叠,手里拿着本书,正低头专注的看着。手边的茶几上,还放着杯热茶,一小盘水果。 这一幕猛的瞥见,只令人觉得闲适优雅无比。 听到响动,他放下书,抬头看着简瑶。 男人无疑是高大的,即使坐着,那身西装也显得笔挺、匀称、得体。但比起那晚黑黢黢的印象,此刻的他看起来身形略微偏瘦,因此越发显得肩宽腿长。 对上他眼睛的一刹那,简瑶心头微微一凛。那是一双非常修长的眼睛。不知是因为灯光晕染,还是他肤色太白皙,那瞳仁明明漆黑如墨,却又让人觉得他的眼神疏淡无比。 简瑶在他对面坐下,稍微有一点不自在。 两人有过好几次交谈,但都是在电话里,黑暗中。这么清楚的看着对方讲话,还是第一次。既不是陌生人,可又不认识。 她刚要开口,他却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书。他的长相是清俊而略显冷冽的,但嗓音却浑厚低沉,非常悦耳的男低音。 “雷劈的感觉好吗?” 简瑶微窘,不答反问:“你怎么来我家了?” 薄靳言抬眸看她一眼:“当然是来考察你那点贫乏的小背景。” 原本因他的大神身份,以及清隽夺目的长相,在简瑶心里已经多了一层隐隐的光环。可他一开口讲话,这点光环瞬间烟消云散。 简瑶刚要不客气的还口,却听他极为流利的继续说道:“一个家庭关系极为和睦的大学生,寒暑假才回家,却选择独自居住在空置多年的老房子。是否你的内心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开朗?” 简瑶一怔,又听他说:“不仅仅是因为年幼丧父。你的其他家人很大程度上能够满足你对亲情的诉求,而你的性格也并不偏执脆弱。所以”他看着她,目光疏淡而锐利:“你的童年还遭受过其他伤害?” 简瑶脸色顿时一变,目光也有刹那凝滞。薄靳言却又话锋一转:“与我另一个发现相比,这个问题变得微不足道”他举起手里的书:“原来你看的都是如此无逻辑无科学依据的书?” 简瑶这才注意到书封面上的标题陪你到宇宙洪荒,正是她书架上的言情小说之一。 简瑶反驳:“这是言情小说,要什么逻辑?” 薄靳言却又翻到其中某页:“甚至还在上面做了大量批注……” 她这才窘了,伸手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谁让你动我的书?!”这书她还是在高中读的,当时的确在一些感人情节批注了些话,譬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譬如“若有一人,爱我如初”……现在看起来,的确肉麻又感伤。 , 薄靳言任凭她把书抢走,神色自若的答:“外面那位小姐说,这里的书随我看。” 简瑶把书放回去,这才问到核心问题:“你为什么要我做助手?” 这时薄靳言倒是微微一笑:“显而易见,非常多的原因。非你不可。” 简瑶有些意外:“譬如?” “譬如我查案不喜欢被打扰,需要有人替我应付警察市民记者,完成所有繁琐而无效的工作;譬如在这个城市,我只认识你一个人。而且,你还很会钓鱼。” 简瑶:“……我要考虑一下。” 薄靳言扫她一眼,站起来,拿起外套穿上。临出门时忽然转头说:“我只抓最穷凶极恶的犯人,只有我能抓到。这个案子破案时间不会超过一周,也是你的聘期。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做毫无意义的考虑,而是会在明早八点,赶到别墅。” 第8章 冬日的清晨,天空黯淡柔和。大片大片暗绿的森林,矗立在晨色里,山岭显得越发寂静寒冷。 别墅一楼依旧没有人。简瑶走上楼梯,看到虚掩着的铁门。 第一次踏入薄靳言的“领土”,她下意识把脚步都放得很轻。 “薄靳言?薄靳言?” 没人回答。 简瑶走到第一间屋门口,就停步了。 房门开着,里头光线不是很好,暗蒙蒙的。窗边的桌子上,堆着一摞摞的文件,还扔着几本书,很是凌乱。旁边有张大沙发,沙发上搭着块毛毯。茶几上放着个青瓷茶杯,里头的茶还没喝完。 沙发对面的墙上,挂着块大白板。上面贴满了照片,还用黑色油笔写了很多字。 简瑶走到白板前,静静看着。 照片一共九张,正是失踪的少年们。都是农村孩子,朴实精神的面容中还透着稚气。有三张照片下方,标注了地点名称,分别是“城南市场、火车站、建材城”。 简瑶听李熏然念叨过,这是三个孩子明确的失踪地点因为他们失踪前跟家人或朋友提起过。但是其他孩子,就不知道具体的失踪点了。 再往下,又写了一行类似的地名,包括城东市场、汽车站、农贸市场……等等。简瑶微微一想,明白了:这些地方有相同特点人流量大,游戏厅、录像厅、网吧多,孩子们爱去。所以也可能是罪犯出没的地方。 可这些地方分散在全城,想要找到罪犯,只怕是大海捞针。 简瑶又往下看,字迹就很混乱了,中英文夹杂,有的单词还只写一半,看都看不懂。甚至角落里还画了只小乌龟,虽然是简笔画,但栩栩如生憨态可掬。 薄大神分析案子的时候,喜欢画龟助兴?简瑶嘴角上弯。 但在这些字迹里,有几个字写得非常清楚有力,并且出现了好几次。 “没有目击者。” 没有目击者? 这是现在众所周知的不利条件,他为什么要强调? 简瑶想不明白,但还是拿出手机,发短信给李熏然:“kp:没有目击者。” 昨晚简瑶做了决定,当然第一个通知李熏然。 李熏然当即就到了她家里,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要偷师。” 简瑶其实没有太意外:“怎么偷?” “他讲过的话,他对案情的分析、观点、理论……他的思想精髓,你全记下来告诉我。”李熏然说,“这不算侵权,你能知道我也能知道。” 简瑶答:“犯罪心理我不懂,只能尽量。” 所以现在,简瑶就把发现的第一个keypoint(关键点),发短信给他。 李熏然很快就回复了:“?????” 简瑶微微一笑,刚放下手机,就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薄靳言穿着一身白色睡袍,不急不缓走进来。 这跟简瑶预想的见面情形,有些不一样。 昨天他的确傲慢、自负、毒舌,并且再次显露出他完全不考虑他人感受的低情商。但到底西装革履、气质卓绝,清贵不同常人。可此刻,依旧是那张脸,肤色白净、眉眼澄澈、鼻高唇薄,清秀又英俊。但脸色却不太好,眼神漠然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而且他还光着脚,鞋袜都没穿。 他径直从简瑶面前走过,转头看她一眼。简瑶以为他要说点什么,谁知他就像什么也没看到,神色淡漠的继续朝前走。到了桌旁,他拿起茶杯,转身往外。 简瑶也不急她干嘛要主动跟他讲话?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到了厨房,他弯腰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放进微波炉;几片吐司,放入烤面包机;再丢一瓶果酱到桌上。然后他就坐在桌前,眼神直直的看着桌面。 简瑶站在厨房门口等,以为他该讲工作的事了。哪知他忽然将双臂放在桌子上,头一埋,趴下了。 简瑶明白了。 等微波炉“叮”一响,他才抬头站起来,把食物都端到桌上,面无表情的吃了起来。 简瑶问:“昨天很晚睡?” “嗯。”他嗓子里低低哼出一声,还带着几分闷哑。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头看着她,乌黑的眉头下,眼神恢复锐利:“你改变了穿衣风格。” 简瑶看着自己身上的黑色小套裙,点点头。这还是为了配合他的穿衣风格,她专门换了应聘面试时用的正装。 他盯着她,目光专注。 简瑶被盯得久了,稍有点不自在,他却摇摇头:“没有原来赏心悦目,最好换回来。” 简瑶有点意外的看着他,他却继续不紧不慢吃东西,没再看她。 赞美外表的话,女人都爱听。尤其是从他嘴里,突然冒出这么句话。 简瑶也难得的对他微笑了:“好。” 薄靳言吃完了站起来,虽然还穿着睡袍光着脚,神色却恢复倨傲。 “菜鸟助手,请把楼上的案件资料整理好,然后拿到外面的车上等我。” 离别墅最近的公路旁,停着辆警车,司机已经来了一会儿了。 简瑶坐在后座看了一阵资料,就见薄靳言从小路走出来。 他依旧穿着严谨的西装,外面是件黑色大衣,倒衬得肤色越发的白。不过脖子上围了条咖啡色围巾,脸上还戴了个大口罩,只露出一双修长乌黑的眼睛在外头。 他在简瑶身边坐下,这才摘掉围巾口罩,扔在一边。英俊的容颜神色淡淡:“可以出发了。” 简瑶:“为什么戴口罩?” 他怪异的看她一眼:“你不觉得很冷吗?” 简瑶:“……不觉得。” 但她也明白了。许多北方人到南方,适应不了冬天的低温。薄靳言几乎是在国外长大,可能也是水土不服,才戴口罩。只是他我行我素,南方人却没有戴口罩的习惯,难怪被人认为是“怪人”。 车走了一段,居然离开市区,上了国道。 简瑶问:“我们去哪里?” 薄靳言身姿舒展的靠坐着,高大身躯几乎占据了后座大半的空间,简瑶只剩下一个小角落。他却毫不在意,一只手还放在膝盖上轻轻巧巧敲着,懒懒的答:“去拿他的地址。” “他?你说的是谁?” 薄靳言唇畔浮现微笑:“当然是我们的罪犯。” 警车在国道上奔驰,两旁树木萧瑟,都是冬日凋零的景致。 简瑶望着他淡然自若的侧脸,继续问:“你的意思是……罪犯只有一个人?而且是本地人?”之前李熏然一直怀疑是人贩团伙作案;抑或是外地过江龙,连续犯案。可薄靳言的说法,却把这两种情况都否定了。 薄靳言看她一眼:“不算太笨。十起案件,受害者类似、时间间隔有序、作案手法类似,水平极其稳定从不失手,具有鲜明的个人特点只可能是一个人。” 简瑶眉头微蹙,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发短信。 薄靳言看都没看她一眼,凉凉的问:“又给你的小男朋友汇报?” 简瑶微微一僵,抬头看着他:“他不是我男朋友。” 薄靳言却不理她了,闭上眼靠在后座开始睡觉。简瑶问:“你介意我汇报吗?” “我为什么要介意这种无聊的事?” 警车最终在一个乡镇上停下。 沿着国道,两旁都修筑着房屋。有四五层的白色小楼,也有低矮陈旧的木屋。 薄靳言和简瑶来到其中比较破败的一幢木屋前。这里是第一个失踪的人付明义的家,失踪地点不明。 薄靳言只告诉简瑶,这次来是要找出孩子准确的失踪地点,但没说原因。简瑶按下心头疑惑,上前敲门。 屋内依旧贫瘠阴暗,只有三间房,家具简单陈旧。付明义父母的脸色,同样黯淡憔悴。 按照之前的笔录,付明义当天清晨离家,大约8点多会抵达潼市。他刚满15岁,是初三学生,去潼市是要到姑姑家住半个月,参加补习班。可过了几个小时,姑姑也没看到他,再给他家打电话,才知道失踪了。 然而等薄靳言仔细询问完这对父母,并没有获得新的线索孩子没跟任何人说会去哪里。 很快就到了中午。 简瑶在外屋安抚好那对父母,走进付明义曾经的卧室,就见薄靳言高高大大的站在屋子正中,盯着满床的杂物,神色极为专注。 简瑶走过去,一看床上都是些孩子的玩具:面具、陀螺,还有很多游戏卡,一部简陋的掌上游戏机。床下面还有些空易拉罐,应该是孩子捡来换钱的。现在人不见了,连这些都成了父母的纪念。 她问:“有发现吗?” 薄靳言像是没听到,继续沉思。过了几秒钟,才缓缓转头,眼神极为漠然的看着她:“出去。” 简瑶转身就走。刚到门口,却听他淡淡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也去找,你的大脑不是摆设。任何与付明义相关的信息,我都要。他会去的地方的线索,一定藏在这间屋子里。” 简瑶现在已经习惯他的语言方式,也不生气,更懒得理会他。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到后面的家禽棚子,倒是一愣。 走过去一看,里头养了好几十只鸡,应该就是这户人家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鸡棚旁的柜子上,还放着一盆鸡蛋。 简瑶微微一怔,转身去前屋找付明义的母亲。 过了一段时间,简瑶再次回到孩子的屋门口。 “我有些发现,但是可能没什么用。”她说。 薄靳言没看她,依旧面无表情:“说。” 简瑶看着他俊美安静的侧脸,想到眼前的是世界知名专家(虽然看起来一点不像),觉得自己的话说出来肯定要被他嘲笑了。 她开口:“付明义的成绩中等,偶尔还会不及格;他跟同学的关系都挺好,很爱玩游戏机。但是家里没什么钱,所以很多时候在网吧、游戏厅闲逛……” 她讲话的时候,薄靳言一直自顾自沉思,也不知道听没听。 简瑶继续快速说道:“付明义失踪那天,拿了一篮子鸡蛋,带给姑姑……” “停!”薄靳言忽然打断她,清亮锐利的眼紧盯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简瑶答:“我看后面有养鸡棚,心想他们既然要让孩子到姑姑家寄宿一段,肯定会带点见面礼,譬如土鸡蛋。我就问了他妈妈,那天他的确带了。而且之前也经常给姑姑家送鸡蛋。不过这些应该没什么用,其他就没什么发现了……” 简瑶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薄靳言忽然上前一步,弯腰将她抱进怀里。 午后阳光薄暖,屋内静悄悄的。简瑶身子一僵,薄靳言已经松开了她,可那双清澈的眼,还是紧盯着她,里面竟然有非常……温和的笑意。 “你怎么想到这点的?带鸡蛋给姑姑!你是个天才!” 简瑶:“这个是基本的人情世故……” 薄靳言微笑:“傅子遇说你知书达理,会与我互补。噢,他也有蒙对的时候。” 简瑶:“……” 薄靳言已经打开手机,指向市区地图上的某一处:“他在这里失踪。” 简瑶一看,是一个农贸市场。问:“为什么?” 薄靳言此刻的态度特别温和特别好,微笑答:“eon!他提着一篮子鸡蛋,去哪里都不方便,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去姑姑家?难道会提着一篮子鸡蛋去游戏厅、去玩?你见过这样的男孩吗? 他很喜欢打游戏,又没有足够的钱。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他那天很可能偷偷把鸡蛋卖掉。而他经常给姑姑家送鸡蛋,一次两次不会被发现。而农贸市场附近,又有游戏厅,并且离他姑姑家不远。” 简瑶听完,点点头:“但是我们知道他的失踪地点有什么用?” 薄靳言的笑容骤然加深。 两人回到车上,沿着暮色下的国道,返回潼市。 薄靳言拿着个笔记本,低头快速写着。简瑶手支着下巴看着他,同时把第三条讯息发给李熏然。 过了一会儿,薄靳言把笔记本丢进她怀里:“给他们打电话。” 简瑶捡起本子,读了几行,心头微震。只见上面写着: “男性,2530岁,本地人。体形偏瘦,外表普通; 独居在距离农贸市场三公里范围内,上班地点也在附近; 没有轿车;8☆8☆.$. 沟通能力强,善于言辞,经常出入游戏厅、录像厅等地。” 简瑶看着他:“这些……为什么?为什么罪犯住在第一个失踪者失踪的附近?为什么他是25到30岁?” 薄靳言双手往脑后一枕,答:“你今天不是看过了白板?原因都在上面。” 于是简瑶开始努力回想,他却打开手机地图,指着说:“告诉他们,马上搜查农贸市场东面的这片树林。有发现之后,立刻给我们打电话。” 简瑶心头一颤,问:“发现什么?” 薄靳言斜瞥她一眼:“你已经想到了,为什么还问我?” 简瑶脸色微变,薄靳言微笑着,那笑容竟格外璀璨,眼中光华流转,低沉的嗓音动听无比:“亲爱的助手小姐,我告诉过你只抓最穷凶极恶的犯人。人贩子?多么不入流的东西!连环杀手才是我的菜。” 第9章 山野寂静,警车在国道上奔驰,发出低沉枯燥的引擎声。 薄靳言话音落下,车内安安静静。 简瑶的胸口一阵窒闷,目光停在前排套着蓝色罩布的座椅上,一时竟无话可说。 前排一直沉默的警局老司机,忽然开口:“薄教授,你的意思是……那些孩子都被杀死了?” 薄靳言脸上的笑意缓缓敛了:“嗯。” 窗外景物依旧飞速而逝,没有半点声息。简瑶问:“就算只有一个人作案,也可能是人贩子。为什么就是连环杀手?” 薄靳言那白皙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清隽的眉目里,却慢慢浮现漠然。 “因为我了解他们。” 简瑶静默片刻,开始打电话。 纵然心头有万般疑惑,但当务之急是把薄靳言的发现转告警方。 李熏然那边开的是免提,一屋子刑警听完之后,当即炸了锅。李熏然平时那玩世不恭的语气,也变得冷肃无比:“为什么?从哪里得出这些结论?” 简瑶:“你等一下。”她放下手机看着薄靳言:“他们想知道原因。” 薄靳言头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回去之后我会做简报。现在让他们先去找尸体。” 骤然听到“尸体”两个字,简瑶还是心头一跳。可她把薄靳言的话转告之后,那头刑警们还是惊疑难平。国内刑警队并没有犯罪心理师这个专业岗位,他们对薄靳言的“简报”也没什么概念。李熏然沉声说:“简瑶,这事儿太大了。大伙儿都等着,局长刚刚也来了。你让薄教授先跟我们说说?” 简瑶微一沉吟,再次看着薄靳言:“你能不能就在电话里给他们做‘简报’?” 薄靳言睁开眼,定定的看着她:“我上一次做简报,是在马里兰大学伯克利分校中央报告厅。现在你要我在……”他瞥一眼窗外的景物:“……108国道婺林乡马头村收费站做简报?” 简瑶有一点点想笑,嘴里却淡淡答道:“那又怎样?你讲得对,站在哪里都会振聋发聩。” 薄靳言却直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眼罩戴上,看样子是不打算理她了。 简瑶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能回到潼市,差别不大。但也不能直接说薄靳言不愿意吧!于是斟酌了一下语言,对那头的刑警们说:“是这样的,薄教授正在准备简报内容,还有一些证据需要补充,现在没有空。等一会儿到潼市,会第一时间跟大家解释,简报内容也会更完善……” 她正讲着,身旁戴着眼罩的薄靳言忽然开口,低沉的嗓音,轻快愉悦得像哼歌:“助手都是骗子……” 简瑶这边还通着话呢,脱口而出:“你闭嘴!” 抵达警局门口时,已经是暮色低垂时分。 远远便见李熏然和几个刑警,站在办公楼下等着。简瑶的目光不由自主移向三楼,某片灯光明亮的区域。 那是刑警队的大会议室。刚刚在电话里已经说好,薄靳言一会儿就在那里做简报。 她上次被带进那里,还是六岁的时候。 正失神间,身旁猛的响起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嘴角下抿、脸颊向下倾斜、上眼皮下垂……为什么我刚刚看到了典型的痛苦表情,隐藏在你的平静里?” 简瑶没想到薄靳言如此敏锐,自己明明就像他说的,脸色挺平静。 薄靳言却还盯着她,漂亮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了然神色:“噢……看来我上次判断有偏差。你心中那点忧郁的小悲伤,还是跟你父亲有关。” 简瑶说:“错!我刚才觉得痛苦,是因为你马上要给刑警队做简报。” 薄靳言长眸微眯,高大的身躯稍稍俯下,到了她的高度,与她平视:“助理小姐,你吃错药了吗?” 简瑶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答:“正是因为身为你的助理,我非常真诚的劝告你:里面都是忠诚敬业的刑警,也许他们没你查案厉害,但是你一会儿做简报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讽刺他们?如果有问题,能否耐心一点回答?” 简瑶这么说,也是因为他讲话几乎句句都能气死人,而且之前对警察的态度实在不算好。 谁知薄靳言微微一怔,直起身子,目光傲慢的看着她:“你从哪根跳线的神经,脑补出这个奇怪的观点?” 简瑶一愣,就听他继续说道:“如果我讽刺人,从来都是因为智商的差距,而不是倚仗专业优势。刑警与我的工作性质根本不同,我为什么要讽刺他们不懂犯罪心理?” 说完就淡然自若的转身,迈着长腿往前方走去。 天色很快就黑了。 会议室内亮如白昼,刑警们围着圆桌坐了一圈,局领导也在其中,气氛凝重而紧张。没有任何废话,李熏然简单引荐了一下,薄靳言就被请上了台。 简瑶在后面的角落里,找了张椅子坐下。 灯光照耀下,那身纯黑笔挺的西装,越发衬得薄靳言高挑清瘦、俊朗白皙。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更没有笑容。清冽的目光淡淡滑过众人,这令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凛然不可接近的气质与之前微笑拥抱她的男人,还有毒舌傲慢的男人,似乎都有些不同。 更严肃,也更冷漠。 静默片刻,他开口了: “我们要找的,是一位2530岁的本地男性。相貌普通、中等个头、体型偏瘦,经常出入几个案发地点,极可能是那里的员工这是他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原因; 他有点小聪明,也算细心,作案前会慎重观察,对受害人也有特定偏好。他所选择的,大多是外出打工、辍学、或者热衷于玩乐的农村男孩。他们涉世不深,不会像女孩那样防备陌生人,体力又不如成年男子,容易被诱拐并制服; 多个案发地点都是在闹市区,所以他不可能实施暴力以带走受害者,而是通过语言诱拐。他的沟通能力很强,会先与受害者有一段时间接触和交谈,获得初步信任,再以一些理由譬如请客、介绍工作等,引诱对方到特定地点,再予以杀害。 他在作案过程中没有使用过轿车,因为轿车会更加引人注意。他也没有车; 他一个人独居,但经济能力不足以购买房屋,租住在农贸市场附近,或者是父母留下的房子,位置较为僻静。他的家很可能就是他的作案地点。 以上是罪犯的初步画像。找到尸体后,我会给出更完整的画像。” 他一讲完,整个屋子里都静悄悄的。 简瑶隔着人群,远远的看着一脸淡然的薄靳言,陷入沉思。他的描述,真的令她脑海里浮现出个男人的形象他似乎就是这城市里最普通的一个人,可生活、犯罪方式却又被薄靳言勾勒得栩栩如生。 这时薄靳言又说:“你们可以提问了。” 窗外夜色渐深,大家还是面面相觑,李熏然脸色冷峻,第一个开口:“薄教授,为什么罪犯是2530岁?” “他的年龄不会太小,太小没有独立经济能力和住房,难以实施诱拐和杀人;也不会太大,两个年龄差距太大的男人走在一起,多少会引人注意;另外,他是一位心理变态者。心理变态一般都是在青春期萌芽,而变态到他这个程度,通常需要十年以上的酝酿期。”薄靳言答得很快。 李熏然想了想,又问:“为什么他会住在农贸市场也就是第一个失踪者的失踪地点附近?” 薄靳言漠然看他一眼:“他的确比普通人聪明大胆,但也不过如此从他对弱势受害人的选择,以及他单调的作案手段,就能看出来。以他有限的资质,第一次作案,绝不敢去离家数公里不熟悉的地方,更没有把握说服一个少年,跟自己去太远的地方。” 众人频频点头,初一听他的结论,只觉得匪夷所思。可听了分析过程,又发觉其实简单无比。 有了李熏然这个先例,其他人纷纷开口,提出心中的疑问。薄靳言脸色始终淡淡的,算不上热络,但就像他说的,并没有出言讽刺,回答得很简短,不过也很清楚。 最后,大家都问得差不多了,李熏然忽然又开口:“薄教授,为什么你说找到尸体后,就能给出更完整的画像?” 屋内再次肃然一静。 薄靳言站在白亮的灯光下,目光掠过众人,那修长澄澈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倨傲的笑意。 “因为他所有的内心诉求,最终都会反映在尸体上。” 简瑶跟薄靳言回到别墅,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一进屋,薄靳言就不急不缓往楼上走。简瑶站在下头问:“现在干什么?” “洗澡。” 于是简瑶坐在楼下等。 第一次正式见识了他崭露专业能力,让简瑶对他的印象有很大改观工作中的他,比生活中可敬多了,看起来像个真正的神探,虽然有点冷傲不好接近,但是令人觉得值得信赖。 所以尽管时间已经挺晚,简瑶还是跟着他来别墅全力配合继续查案,不眠不休也没关系。 过了一会儿,他照例一身睡袍下了楼,湿漉漉的短发贴在额头上,脸显得愈发的白。他一直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拿起本书,径自看了起来。 简瑶问:“今晚还有什么工作?” 他没有抬头:“没有。” “我们不用协助警察寻找尸体、罪犯吗?” 他这才抬眸瞥她一眼:“那是警察的事。我只负责分析。” 简瑶倒也理解,现在警局调动了大量人力,通夜挖掘可能的埋尸地点,他俩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她站起来:“那我先回家了,明天再过来。” 薄靳言手上的书翻了一页,淡淡吐出两个字:“不行。” 简瑶意外的看着他,又听他慢悠悠的说:“你现在的时间都属于我。” 简瑶微微一滞,看着他淡然的侧脸。 这话要是换别的男人讲,多少有点调侃,有点暧昧。但到他嘴里,自然就是字面意思。 可现在不是没工作吗? 简瑶:“……我先回家,有事可以随叫随到。” “不行。如果半夜需要去看尸体,难道我还要花时间开车去接你?” 简瑶静默片刻。第一时间抓到罪犯,也许就能阻止他杀害下一个人。 她问:“那我睡哪里?” “傅子遇的房间。” 夜色越来越深,简瑶躺在宽宽大大的床上,望着窗外漆黑的深山树林,睡不着。 都十一点多了,薄靳言还没睡。夜晚这么安静,她能听到他在走廊走动的脚步声,甚至还会听到隔壁那间工作室里,他翻书的声音、在白板上书写的声音,还有些轻微的,不知道是什么动静的声音。 简瑶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 “简瑶,我们发现尸体了。”电话那头还有呼呼的风声、嘈杂的人声,而李熏然顿了顿,声音越发凝重,“很多。” 简瑶立刻起身出了房间。 走廊里黑漆漆的,她走到他房间门口,敲门喊他。 没有回应。 她又拿出手机,打他电话。可接通一阵,还是也没人接,里头也没有手机铃声他不会大半夜出门了吧? 简瑶跑下楼,在橱柜里找出钥匙。 缓缓推开他的房门,迎面就感觉到温暖的气息扑过来他开着暖空调。 屋子里黑黢黢的,隐约可见正中的大床上,躺着个人。简瑶打开灯,喊了两声,他还是没醒。她只好走过去。 床单是浅蓝色的,看着温暖舒适。薄靳言就穿着他那件厚软的浴袍,安安安静静躺在床的正中。他睡觉的姿势竟然十分老实,笔直得像棵树,双手也垂直紧贴在身体两侧。因为眼睛紧闭着,倒显得眉目格外乌黑,脸色也很柔和。 简瑶推推他的胳膊:“薄靳言?” 不动。 简瑶只好伸手拍他的脸,“啪啪”轻响:“醒醒!” 终于有回应了,那修长的眉头微微蹙起。简瑶以为他要醒了,谁知他闭着眼,一抬手,就抓住了她的手。简瑶一怔,他已经牵着她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 掌心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男人的气息喷在她略有些冰冷的皮肤上,那酥酥痒痒的感觉,骤然从手心,嗖一下就窜到了后背。简瑶全身都僵了,刚想把手抽回来,就听他闭着眼,低沉的嗓音无意识低喃:“晨默……自己去睡……” 简瑶一怔,晨默? 她条件反射就想,是他女朋友的名字? ,o 顾不得多想,她狠狠一用力,终于把手抽了回来。薄靳言睫毛微颤,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终于也缓缓睁开。 四目凝视。 薄靳言躺着不动,眼神恢复清明,缓缓的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 简瑶的手还有点发烫,连忙说:“找到尸体了!” 简瑶回房间换好衣服,再次回到走廊,就见薄靳言已经穿戴整齐,西装革履走了出来。忽的见他脚步一顿,看着地面:“沉默,别挡路。” 简瑶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他房门口地上,横着一只硕大无比的乌龟。 那乌龟竟像能听懂人话,慢吞吞的往门边爬去。 第10章 天色蒙蒙亮,树林看起来阴冷僻静、枝藤料峭。 这是城郊一片空置的土地,树木杂草丛生,还堆积着不少陈年的垃圾,人迹罕至。 简瑶和薄靳言把车停在一条土路上,下车走过去。 到处都是警察,林子的地面全被刨翻过来,还有几个深坑。简瑶一抬头,就见两名警察站在其中一个坑中,正弯腰提起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另一侧的空地上,有好几个这样的塑料袋。警察们正一个个打开清点,每个人沉肃的神色里,都流露出不忍。 简瑶心里一阵难受,收回目光。 这时,李熏然从前方跑过来。俊脸冷毅,一讲话全是寒冷的白气:“大致是八个人,分割成许多块。初步判断最近一具死亡时间是一周前,因为最近气温较低,保存得比较完好。其他的死亡时间都在数月以上,最早的应该有一年多。” 薄靳言脸上没什么表情,跟他一起快步朝前走。 简瑶停下来:“我不过去了。” 两个男人同时回头看着她。 李熏然看到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点头:“你先去车上呆着。” “嗯。”简瑶看向薄靳言,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站得笔直,显得个头越发的高。他定定的看着她,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了然:“害怕?” 简瑶轻声答:“不想看。” 薄靳言静默几秒钟,淡淡的说:“这是你最像个小女人的时候。” 李熏然微微一愣,简瑶也一怔。但经验告诉她,后面肯定没好话。果然,就听到他用没什么温度的声音继续说道:“真是个悲剧。” 简瑶看他一眼:“反正我不看。”转身走了。 薄靳言也转身,神色自若的朝尸袋方向走去。李熏然看着两人的相处模式,有些意外,看一眼她的背影,转头跟上薄靳言。 天色渐亮,人的视野也变得清晰起来。 薄靳言蹲在地上,戴着手套翻看袋子里的东西。李熏然蹲在他边上。 这是些切割得非常利落的尸块,断面整齐、皮肤完好,一共七块,包括四肢和躯干。其他死者大致也是被切割成这个数量。 李熏然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尸块上比划:“按照法医初步检验结果:死因是窒息。脖子上有瘀痕,是用市面上常见的一种尼龙绳勒死造成的。凶手用某种利器进行分尸,目前还无法判断具体是哪种利器。除此之外,尸体几乎没有遭受其他伤害。” 旁边另一名警察问:“薄教授,你昨天说,凶手的内心诉求,都会反应在尸体上。现在他的诉求是什么?” 薄靳言举起一块端详,徐徐答道:“没有性侵、没有生前死后的虐待折磨,也没有放血、没有中毒、没有拿走任何器官……凶手只做了一件事杀人分尸。” 李熏然看着尸块,蹙眉出神。就像薄靳言说的,他之前一直以为,少年们可能会遭受性侵和虐待,然后才被杀死。没想到这些都没发生,直接就杀掉了。 另外那警察迟疑的问:“你的意思是,他诱拐那些青少年,目的就是要杀了他们为了杀人而杀人,他是不是想报复社会啊?” 薄靳言转头朝他微微一笑:“真正的心理变态者根本不关心社会,又怎么会报复社会?他们杀人是源自内心需要,不是自暴自弃。” 那警察一愣,李熏然也抬起浓眉望着他。 薄靳言站起来,望着不远处农贸市场的方向,神色疏淡而倨傲:“既然他不玩其他任何花样,反而替我省事。他的标记行为、内心诉求和幻想,只可能隐藏在杀人分尸这个环节里他是如何肢解这些受害人的,用哪种工具,按什么次序,具体手法如何……把这个弄清楚,事情就简单了。” 简瑶在车里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薄靳言回来。天都大亮了,才有个年轻警察跑过来:“简小姐,薄教授刚才已经坐车走了,让你回去等他。” 简瑶有些奇怪:“他去哪儿了?” 警察答:“说是要去拿点东西,没告诉我们去哪儿。” 凌晨十二点,简瑶被外头的异响吵醒了。 她在睡衣外头披了件外套,穿着拖鞋就走出去。 声音不是从薄靳言的卧室传来,而是走廊尽头一个她还没进去过的房间,“嚓嚓嚓”不知道在干什么。 敲了敲门,里头传来薄靳言的声音:“进来。” 一推开门,就闻到股血腥味儿。简瑶楞了一下。 屋内灯光异常明亮,房间也非常的大。乍一望去,墙壁天花板都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最醒目的就是薄靳言。他穿一套雪白的连体医护服,戴着同色的口罩和帽子,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修长乌黑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刚从生化危机里走出来的人,冷冰冰阴森森。 他身旁是一个长方形的金属台,上头躺着个裸体男人,一动不动。而他身后,还有五六个这样的台子,躺满了人。 薄靳言抬眸看她一眼:“我以为你会一直睡到我破案才醒。换衣服过来帮忙。” 这回简瑶没还口,而是后背抵着门,不动。 现在她看清了,台子上的男人脸色煞白、皮肤上到处有尸斑是个死人。 “你在干什么?”简瑶问。 薄靳言把旁边一个半人高的推柜,移到尸体边上。推柜上放着好几樽宽口铡刀。他不紧不慢的答:“尸体、人体仿真模型、电脑模拟……每种都实验一遍,找到凶手肢解受害者的正确工具、流程和方法。” 简瑶这才注意到,后面几个台子上的“人”,肤色有些异样,长相则全一样是假人。靠墙还放着几台笔记本。 但这样已经够渗人的了。简瑶还是没过去,问:“局里不是有法医吗?为什么我们要自己做实验?” 薄靳言低头查看刀锋,眉目专注,嗓音淡然:“哦,因为等你们的法医申请到新鲜尸体,再购买到高仿真模型我们的凶手想必已经多了几个新的小伙伴。” 简瑶:“……那你这些是哪里来的?” “叫傅子遇弄的。”他绕到尸体另一侧,转头看着她,“过来扶住刀。” 简瑶看着他几秒钟,答:“对不起,我不行。我可以帮你叫个警察来。” 她转身想走,就听到薄靳言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查凶杀案不看尸体,等于走到真相前却把眼睛闭上。” 简瑶看着地面,静默片刻,往前走了几步。 刚拉开门,又听到他说:“他可能还活着。” 简瑶心头微震,转身看着他:“他?” “嗯。” 简瑶明白过来,这个“他”,说的是最后一个失踪者保安老肖的儿子。最新一具尸体死亡时间是一周前,而小肖失踪时间刚刚四天。 简瑶轻声问:“你觉得能把他救回来吗?” 薄靳言依旧盯着铡刀,头也不抬的答:“正在救。” 简瑶离开这间“停尸房”,回到卧室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看着窗外幽深的夜色,她出了一阵神。最后深吸口气,洗了把脸,毅然决然又走了回去。 房间里还是老样子,薄靳言抬眸看她一眼,那漂亮的眼睛里有清浅的笑意仿佛料定了她会回来。 简瑶套上“生化服”,走到他对面,按他之前的要求扶住铡刀,看一眼那尸体,立刻又收回目光。 薄靳言:“扶稳,我开始了。” 眼见刀锋快速落下,简瑶立刻闭上眼睛。只听“嗤嚓”一声响,她仿佛能想象出面前该是怎样的画面。 薄靳言凉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似乎带着一丝笑意:“你怕什么?他又不会动。” 简瑶登时把眼睛闭得更紧:“薄靳言!你能不能只告诉我需要做什么,不要讲其他的话?” 快三点的时候,“实验”全部做完了。 薄靳言说需要过几个小时,观察尸体性状。同时也要等计算机模拟结果,才能下最终结论。 简瑶立刻脱掉那身惨不忍睹的衣服,回房间洗了澡。 洗完回到床上,整个屋子已经安静下来。她半点也睡不着,盯着灰暗的天花板,脑海中会自动浮现,刚才避无可避看到的一些画面。 后背泛起些凉意,房间里的一切在灯下看起来,仿佛都阴森了几分。她一向胆大,但今晚的经历前所未有。 默坐片刻,她起身,拉开门往外看,心头一松放着白板、资料那间工作室的门开着,灯也亮着。 简瑶走进去,就见薄靳言端着杯咖啡,面前还放着盘三文鱼片,正拿着本书在看。看到她,薄靳言也只瞟了一眼,继续看书。 简瑶在他旁边的沙发坐下,也找了本书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他起身。简瑶抬头望去,就见他俊脸淡然的走过自己面前。 “晚安。”他说。 简瑶:“晚安。” 等他关门进房了,简瑶才起身,也回到房间。不过感觉已经好多了。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敲了一声门。 她跑过去打开门,却见门口空荡荡的,薄靳言的房门也禁闭着。心里顿时有些惴惴,刚要关上门,忽然瞥见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团黑黢黢的东西“沉默”正埋头一点点爬进来。 简瑶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淡柔的阳光洒满地板。 “沉默”就安安静静趴在一片阳光里,头和四肢都从壳里伸了出来,眼睛黑黝黝的,看起来就像在发呆。 简瑶下床,在它跟前蹲下,对视了一会儿,摸了摸它的壳,它立刻又缩了回去。简瑶起身,拉开房门,就见“停尸房”的门已经开了,隐约可见里头有个人影。 简瑶洗漱穿戴完毕,走向“停尸房”。下意识一回头,就见“沉默”已经从她房间挪出来,正慢慢爬回薄靳言的房间。 一进门,就见薄靳言一身笔挺黑西装,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而昨天摆放真正尸体的那个台子,已经空了,不知被他转运到哪里去了。这让简瑶心情更加放松。 薄靳言转身看着她。阳光同时照射在他漆黑的短发和白皙的脸庞上,仿佛有淡淡的光晕在流动。而最醒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噙着浅浅的笑意,像湖水在太阳下发光。 被他这样注视着,简瑶的心微微一颤,心情似乎也变得好起来。 “谢谢你的乌龟。” 薄靳言的笑容更璀璨,但跟她讲的完全不是一个话题: “他幻想成为杀人机器。” 简瑶一怔,就见他侧转身体,双手插裤兜里,露出身后台子上的东西。 那是一台经过改装的“铡刀”。机身沉黑纤直,三块相同的长阔刀片,被安装在同一排槽口里,刀锋在阳光下浸着寒光。薄靳言一抬手,将旁边的一个把手压下来三块铡刀同时落下! 简瑶看得心头一跳,薄靳言的表情却更温和愉悦。 “按照昨晚的实验数据……”他摘下手套,丢到一旁,抬眸望着她,“这种厚度、材质的刀片,造成的伤口,与尸体最为接近。并且,是三把刀同时落下,才能与尸体的血液冻结情况、尸僵等情况吻合。你知道,一个人无法同时挥舞三把这样的刀。” 简瑶:“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凶手家里有一台同样的杀人机器。他诱拐受害者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成为杀人机器的牺牲品。当然,他家里那台,应该没有我连夜赶制的这台材质精良、准确度高。”他的神色又流露出倨傲。 也许是被他语气感染,简瑶的心跳也开始加速,隐隐感觉到紧张和激动。她盯着刀片,微一沉吟,说:“大型刀具在国内的运输是管制的,不能网购,也不能上长途汽车和火车。市里能买到这种刀片的地方应该也很有限,买的人也不多,说不定能查到他的踪迹!” 薄靳言反而坐了下来,端起那台杀人机器旁的一杯咖啡,姿态优雅的抿了一口,看她一眼说:“脑子转得不算特别慢……以我们的凶手的智力水平,一定浪费了不少刀片,才能制作出勉强跟我这台媲美的机器。 通知他们,可以开始干活了,我会给一份更详细准确的画像。运气好的话,还能把最后一个孩子抢回来。” 第11章 正是上午八九点钟,日光将会议室里照射得明净敞亮。简瑶依旧坐在角落里,看着薄靳言一身笔挺如刀裁的黑西装,俊脸淡漠的走上前台。 几乎所有警力都外出了,只留下刑警队的几个骨干。他们听完薄靳言的二次简报,就会带队其他警察,做更加精准的搜捕。 薄靳言环顾一周,淡淡开口: “凶手是典型的‘有组织能力罪犯’。这是相对于‘无组织能力罪犯’而言。后者通常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行为混乱、缺少计划性。而我们的罪犯,头脑清醒、精心策划,目标明确。但这跟‘高智商罪犯’不是一个概念,他就是个普通人。 他让青少年成为杀人机器的牺牲品,幻想掌控他人生死。目前还不知道他的幻想如何形成,但他生活在这样一个城市里,这种幻想明显脱离现实。当你们找到他的家时,也许会搜查出大量暴力影视书籍。 变态不是一天形成。拥有这种幻想,却不能付诸实施,会令他长期饱受折磨。所以尽管在诱拐过程中他会展现自己的口才,但生活中他反而会表现得沉默寡言,几乎没有朋友,更加不会有恋人。因为他的离群索居,工作也不会很顺利这些反过来会加重他的心理问题。 我相信他在开始杀人前,有过‘实验’和尝试。对象是流浪狗猫,或者邻居家的宠物。在他家附近,你们也许会找到相关线索和踪迹。 他在去年1月突然开始作案,应当是受了特定刺激。譬如工作或生活上的严重挫折。由于过去一年他表现出持续、稳定的作案水平,我更倾向是生活中的灾难,譬如亲人关系恶化、离世等,令他走出这一步。 搜捕过程中请留意,他比较机灵,鉴于他的暴力幻想,可能会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和能力……” 会议非常简短就结束了。 警察们全走了,会议室里变得空荡荡的。简瑶收拾好东西,问:“现在做什么?” 薄靳言穿好外套,俊秀的眉目间,倒透出几分神清气爽:“休息。” 两人刚走出警局大门,就见简萱站在几米外,笑容甜美:“姐!……大神!” 简瑶笑着问:“你来干什么?” 简萱答:“你几天没回家了,妈派我来视察。” 两人说话间,薄靳言安静立在一旁。简瑶余光瞥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他西装革履、白皙英俊,今天虽然没戴口罩,站在小城的街头,反而引人侧目。 简萱也偷偷瞄了他几眼,同时对简瑶说:“吃早饭没?” 简瑶答:“还没呢。”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薄靳言的声音:“走了。” 简瑶和简萱同时转头,看着他迈着长腿走向另一个方向,高挑的身影像棵孤直的树。 简瑶:“一起吃早饭吧,鱼肉馄饨。” 巷子口的早点摊,生意兴旺、烟气袅袅。 三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点餐小妹看到薄靳言,平时爽辣的声音都变得客气了几分:“你们……要点什么?” 早餐端上来,薄靳言拿起筷子就吃,斯文又专注。简瑶和简萱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他似乎也没什么兴趣闲聊。 等简瑶一回神,却发觉他面前的碗已经空了。而那清俊冷冽的眉眼里,也浮现笑意。 简瑶迟疑:“你还要吗?” “谢谢。” 很快他就吃了两大碗,优雅的用纸巾擦了擦嘴,继续西装笔挺的坐着,喝简瑶给的矿泉水。 简萱偷偷用手机编辑短信,递给简瑶看:“姐,这条裙子漂亮不?” 简瑶一看,写着:大神原来是吃货! 简瑶神色自若将手机还给她,说:“你的眼光一向好。” 简萱笑眯眯收起手机,抬头问薄靳言:“大神啊,可不可以问个问题?” “嗯。” “我差不多一年多前,有一次经过你家,好像还看到个很瘦很瘦的男人,长得有点吓人。那是谁啊?” 简瑶闻言也看着薄靳言。 他的神色没什么变化:“是我。” 姐们俩都是一怔。 吃完早点,薄靳言径自回别墅了。姐妹俩回到家里,简瑶一身疲惫去洗澡。 等从浴室出来,就见简萱正大刺刺躺在她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简瑶在她旁边躺下,闭上眼,舒服的叹了口气。 简萱立刻转身看着她:“姐……” “嗯?” “你说……”简萱的声音难得的透着小心,“薄靳言是不是吸毒啊?” 简瑶睁开眼,与她对视:“你怎么会这么想?他以前也许是生病了。” 简萱说:“那得多重的病啊!你是没看到他以前的样子,虽然我只匆忙看到一眼,但是真的瘦骨嶙峋肯定是吸毒。虽然我对大神还是很崇敬,但现在想想,他这种天才,太高端太另类,整天跟杀人犯接触,孤独又寂寞,还长着张花花公子的脸,说不定内在腐朽偏激得很……” 简瑶听得眉头微蹙,简萱又说:“姐,你还是跟他保持距离,小心为上。” 简瑶看着妹妹警惕而担忧的眼神,愣住了。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薄靳言那张英俊又傲慢的脸,还有桀骜含笑的眼睛。 简萱说得对,他的确是另类的、孤独的。包括刚刚三人在警局门口,其他警察路过看到薄靳言,眼神中有敬畏、有好奇,但从无人靠近,而薄靳言也是目不斜视、神色淡漠。 大神来到小城,也许所有人都觉得,他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过这显然是因为旁人不了解他,包括简萱也是。如果他们跟她一样,看到他一脸卒郁,穿个睡袍光着脚,身边还趴着只乌龟……的样子,约莫就不会觉得他有多神秘遥远了。 简瑶没有去否定简萱的猜测,而是看着窗外碧蓝清透的天,说:“我觉得和人相处,不要想得太复杂,要信自己的直觉。 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他这样的万中无一。虽然古怪了点,但你真的就能感觉到,他就是那种很光辉的人不是因为外貌,而是思想。我现在还能跟他一起挽救别人的生命,这种经历一辈子也不会有第二次。我觉得很好。虽然一共只有几天时间,但对我的人生很有意义。这就够了。” 简萱看着她温和平静的脸色,想了想,点点头。 简瑶在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去了别墅。 警方还没传来消息,自然也就无事可做。别墅里一如既往静悄悄的,也不知道薄靳言起来没有。 她打开电脑,把之前的翻译工作收尾。 刚工作了一小会儿,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摁下笔记本屏幕。 蹙眉抬头,就见薄靳言高高大大杵在跟前,衬衣西裤笔挺修长,漂亮的眉目微微扬起:“你有别的工作。” 简瑶心一紧:“你说。” 薄靳言:“鱼没有了。” 简瑶:“……这样。” 打开冰箱一看,果然没有了库存。 简瑶逐层翻看的时候,薄靳言就站在旁边的流理台前悠闲的喝牛奶。 简瑶想了想说:“要不今天我教你钓鱼吧。从做鱼饵到选鱼钩到拉竿技巧,这样你以后自己……” “不可能。”薄靳言打断了她,“我不喜欢钓鱼,怎么可能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简瑶:“……那这样吧,我回b市前,到附近江边找个渔民,让他经常给你送鱼来。” 简瑶以为他肯定会同意,谁知他淡然自若的答:“不需要。快去钓。” 冬日阳光温润,简瑶还是一个人坐到了水边,替薄靳言补充短期库存。 她想,薄靳言拒绝了渔民的提议,也许是不喜欢让陌生人踏进别墅。不过她也不会替他多操心,万事还有傅子遇呢。 她是很喜欢钓鱼的,不知不觉就钓到了下午。看着满满两个鱼篓,她收拾好渔具,给薄靳言打电话:“自己过来搬。” 他倒是来得快,看到鱼,他薄唇微弯,看她的目光似乎也多了几分亲近。 夕阳斜沉,两人沿着林间狭窄的小路往回走。他一手提着篓鱼,走得平稳有力。从背后望去,越发显得肩宽腰窄腿长。 当然,也略有些削瘦。 简瑶开口:“以前你为什么会那么瘦?好奇就问你了,不讲没关系。” “病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醇厚,似乎没什么起伏。 “哦。那现在好了吗?” 薄靳言答得很快:“废话。如果没好,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 简瑶微微一愣看来是很严重的病。 ,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所幸康复了。 走了一段,简瑶又问:“沉默为什么叫沉默?” 这次薄靳言没有马上回答。走了几步,才答:“不知道,不是我取的名。” 简瑶一怔:“哦。”不再问了,却听他又淡淡的说:“是我母亲。” 简瑶明白了。不过这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她听说过,她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难怪他这么孤僻的人,还会养乌龟。 简瑶也是自幼丧父,静默片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你预计他们多久能抓到凶手?” 这回薄靳言声音里有了笑意,但是傲慢的笑意:“不知道。不过如果明天还抓不到,我只能说,他们的速度令人惊叹。” 第12章 南方的冬天,湿寒浸骨,却又短暂得像过客匆匆。 还有几天才过年,气温已经逐渐回升。冰雪化尽后,小城洁净而温暖。阳光明媚的街头,到处是热闹的人潮。 简瑶徐徐走在路上,心情却不似其他人那么轻松。 薄靳言说最晚今天也该抓到罪犯了。她从清晨睁眼到现在,一直有点紧绷。 当然城中也是有传言和不安的。她几次看到人们站在一起,神色异样的谈论着: “听说专杀男孩!” “真不是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到。” “以后不能让孩子单独出去。” 今天简瑶是要到继父家吃午饭,刚到院门口,手机却响了。 是李熏然。 简瑶的心陡然提了起来。 “简瑶!我们找到孩子了!”电话那头还有隐隐的风声,李熏然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沉若千钧,“他没死,正送往医院!凶手跑了!我们正在全城搜捕!” 简瑶立刻上了出租,给薄靳言打电话。 许是又睡晚了,他的声音还带着闷闷的鼻音,但听完她的话,很快带上了愉悦的笑意:“嗯……我马上到。告诉他们,不可以乱动我的犯罪现场。” 简瑶很快就到了农贸市场门口。按照李熏然给的地址,凶手就住在市场后面的一条偏僻小巷里。 市场中午就会关门,但因为临近年关,此刻人依然不少。简瑶走到卖鱼的区域,新鲜鱼一早就卖光,这里人少一些。她站在一长排水柜旁的过道里,等薄靳言到了,一起去现场。 日头明晃晃照在头顶,处处是肉食水产的腥味。简瑶等了一会儿,忽然看到前方人群一阵混乱的骚动。 给简瑶打电话时,李熏然正把一辆警车开得风驰电掣,往农贸市场赶。 发现线索的是几个民警。他们根据群众的描述,认为农贸市场旁一个小五金店的老板,叫孙勇,符合薄靳言对于罪犯的画像。按照惯例,他们上门盘问,无人应答,但他们却听到屋内传来些响动。 救人十万火急,民警们当机立断破门而入,看到了被绑在角落里,正拼命用身体撞击地板的少年。 李熏然接到消息后,立刻请示了刑警队长,让民警们原地蹲守、防止凶手随时回家,附近的警力也迅速赶过去。但李熏然有直觉,为了救人,很可能已经打草惊蛇。 他比简瑶要早到一会儿,很快就横穿过市场,到了后门。这里进出的人很多,拥挤又嘈杂。他正要从人潮中穿过去,忽的一怔。眼角余光瞥见右侧人群里,一个中等个头的削瘦青年,正低着头快步往后走。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兜里鼓囊囊的,另一只手却空空如也。而他时不时抬头,警惕的张望,神色异常紧张。 李熏然干了几年刑警,眼光早已淬练得极毒。不动声色的也转身,隔着十多步远,跟了上去。同时打电话,通知其他人立刻守住市场其他大门。 谁知刚走了一小段,那青年突然回头看过来。李熏然神色如常的在一个菜摊前停步翻看,过了一会儿转头,却只见人头攒动,那青年已不知所踪。 跟丢了 李熏然心思转得飞快,当即大吼一声:“孙勇!站住!” 果然见人群中一个身影陡然停步,然后拔腿就跑!李熏然看准了,快步追上去,同时大吼:“警察!闪开!” 可这里人不少,两人一前一后横冲直撞。孙勇更是从裤兜里掏出匕首拿在手里,吓得行人纷纷避让,空出一条路来。李熏然见状怒吼:“找死!”追得更急。 很快就跑到了水产区,这里人很少,离另一头的大门也很近了。孙勇熟悉市场环境,一路畅通无阻,两人的距离又拉远了些。 就在这时,李熏然忽的目光一闪,瞥见前方水产柜台后,似乎还站着个人。旁人早都躲得远远的,亦没人冒险上前拦住孙勇。可那人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简瑶远远就看到有个男人冲出人群持刀跑过来。而在他身后几十米外,紧紧追赶的,不正是李熏然? 几个水产柜台的老板,全都退到后头,小心翼翼看着。还有人招呼她:“姑娘,快站远点,警察抓犯人呢!” 简瑶看着孙勇的脸,真的有种感觉,他就是薄靳言描述的那种人。 简瑶脑子里骤然浮现那晚跟他做实验时的情形,虽然只是假人,却被阔刀生生斩成了三截。而这个人的刀下,躺着的是稚嫩的少年。 “瑶瑶,别听你妈的。当警察是累,但是能抓坏人,这是爸爸最喜欢做的事。” 简瑶微一失神,立刻抬头,前方不远处就是市场大门、外头是繁华的大街。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薄羽绒服,将帽子戴上,再把拉链和衣领都竖起来,几乎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 然后她从水柜旁的一个柱子下面,拿起一条粗粗的木棍那是摊主平时用来砸鱼的。 她握紧木棍,侧身站在玻璃水柜旁,看着他们俩越跑越近。 “姑娘!你要干什么?”后面的摊主急了。 “她要抓犯人!胆子好大!” 简瑶没理他们,眼看孙勇率先跑到外头狭长的通道上,越跑越近,就要跑到水柜下方……简瑶的心跳仿佛也随着他惶急的脚步加速,挥起木棍,重重朝玻璃水柜砸去…… “哐当”一声巨响,半人多高的水柜,轰然崩塌。水浪如瀑,玻璃片、氧气泵,还有几条活鱼,全都朝奔跑中的孙勇砸去! 孙勇反应也是奇快,抬手就护住头,但半箱子水都撞在他身上,兼之地上打滑,他一个踉跄,迎面栽倒在地上。 不远处的李熏然也是一惊,与简瑶遥遥对视一眼,跑得更快。而地上的孙勇只原地趴了几秒钟,又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同时一脸阴鸷的朝她看过来。 简瑶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孙勇看她一眼,又扭头,看样子是打算爬起来继续逃跑。只是满地都是碎玻璃,他双手双脚都被划伤了,一时竟站都站不稳。 简瑶看着他不动他跑不掉了。 突然间,简瑶手中一轻,有人从身后把她的木棍夺走了! 她一抬头,就见一个熟悉而高挑的身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迈着长腿走到孙勇跟前,手里正提着她的木棍。 之后发生的一幕完全出乎她的预料薄靳言一身西装革履、风衣挺拔,一脸平静的举起木棍,朝孙勇后颈砸落…… “咚”一声,孙勇再次摔到在地上。只是这一次,眼睛紧闭,晕死过去。 简瑶有些愣愣的看着薄靳言将木棍扔在地上,然后拍了拍手,又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擦了擦,很平静淡然的样子。 这时李熏然也跑过来,在孙勇身旁蹲下,仔细查探一番,抬头看着薄靳言:“你怎么把他打晕了?” 薄靳言答:“难道还要我像个刑警一样,飞身把他扑倒在地?” 李熏然又转头看着简瑶:“干得漂亮!” 薄靳言也转头,白皙俊秀的侧脸上,眉头微扬:“为什么不直接打晕他?他以那样的速度冲过来,你只要轻轻一挥,就能把他打懵。” 简瑶放下帽子,拉下衣领,先朝李熏然点头,然后瞥一眼薄靳言没说话她从没打过人,连骂人都几乎没有过,哪里会想到硬碰硬? 蜂拥而至的警察们,立刻将孙勇押走了。而他家附近的小巷,更是被警车围的水泄不通。薄靳言和简瑶穿过封锁线,走到他家门外。 这时简瑶停下脚步:“等一下。” 她认得李熏然的车,单手打开后备箱,拿出急救箱,这才摊开手掌。 右手的手背上,溅进去两小片玻璃渣。伤势不重,但是挺疼。她站在车旁,先用镊子把玻璃渣夹出来,再涂上碘酒,最后拿出创可贴。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薄靳言就手插口袋里,站在她对面。 阳光清透,她手上的肤色是非常白的,细白均匀纤长。因而两点涂抹了碘酒的伤口,显得越发醒目。 她把手伸到他面前,再递上创可贴:“帮忙。” 薄靳言扫她一眼,这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虽然他总是毒舌有余,耐心不足。但此刻低头蹙眉给她贴创可贴,动作倒是十分细致柔和。他是手心朝上握着她的手腕,简瑶的五指就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似有似无感觉到他略显冰凉的皮肤…… “别挠我。”他忽然低喃了一句。 简瑶一愣,抬头看着他:“我没挠你啊。” 薄靳言抬起乌黑的眉目看她一眼,松开她的手,转身就走:“去现场,耽搁这么久,已经很不新鲜了。” 简瑶看了看手背上妥帖平整的创可贴,快步跟上去。 孙勇的家就在一楼,独门独户,光线阴暗,摆设陈旧。他们进去的时候,鉴定人员已经完成现场工作。 最早抵达现场的一名年轻的片区民警向薄靳言汇报:“真像‘简报’说的,我们在一间卧室找到了‘杀人机器’。另外还有很多暴力血腥的影碟。地面发现很多冲刷过的血液痕迹。” 薄靳言带着简瑶,来到那台“杀人机器”前。果然如薄靳言所言,看起来比他做的简陋多了,只是刀锋泛着暗暗的青光,看起来非常锋利。 简瑶拿起薄靳言带来的相机,刚要拍照,忽然见他脱掉外衣,竟然往那机器下方躺了上去。 “你干什么?” 他闭上眼,低沉的嗓音温和如弦乐:“感受。” 简瑶放下相机,无语的看着他。最后干脆拿起相机,给他拍了几张合影。 这时他却忽然起身,微笑看着她,修长的眼眸璀璨如星。 简瑶一怔,手腕再次被他握住。他的手冰凉而温润,也很柔软,简瑶心头忽的一跳,已经被他拉到面前。 “你干什么?”简瑶盯着他。 他理所当然的答:“显然我太高了,你的身高跟受害者差不多,躺上去,我观察一下。” 简瑶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坚决拉开与他的距离。 这时,之前那年轻民警拿着相机走过来,蹙眉对薄靳言说:“薄教授,我在床下还发现了一些血字。” 薄靳言接过看着,沉吟不语。简瑶探头一看,是一排没什么规律的数字。 薄靳言问:“其他地方还有没有?” 民警答:“还要对整个屋子做全面检查。” 薄靳言把相机还给他:“检验之后告诉我结果。” 简瑶想,这孙勇既然有杀人幻想,这些数字说不定是他幻想的密码什么的。薄靳言说过,抓到罪犯后,要做深入访谈,了解他的内心。也许这些数字也是其中之一。 然而简瑶没想到,两天后,从看守所传来消息,孙勇竟然在狱中发病,高烧不退,抢救无效死亡。原来他早就患有恶疾。 他的罪孽,他的幻想,他的杀人机器,他的那些神秘数字,也随着他的死而变得沉默。 薄靳言带简瑶访谈过死里逃生的少年,他的口供也让人对孙勇的印象变得更加复杂。据说他一直苦苦哀求孙勇不要杀自己,而孙勇竟然就一直没下手。有一次孙勇都把他绑上了杀人机器,他说,大哥,你别杀我。以后你老了,我给你养老送终。竟然就是这句话,让孙勇又放了他。 小城终于恢复平静。只是这个新年,终究会笼上一层前所未有的阴霾。 而简瑶的助手工作,也正式面临结束。 第13章 冬日阳光柔和,山野清幽,偌大的房屋,寂静得像尘世间的空谷。 上午十点,薄靳言同往常一样,准时睁眼、下床。 身上穿的是一套灰白色长袖棉睡衣,越发衬得他的容颜白皙俊秀、身材高挑而削瘦。没有穿鞋袜,光脚踩在地上他其实不喜欢穿鞋。那双脚也是白皙的,很大,但是看起来修长匀称。 刚起床的十分钟,照例是他的“梦游”时间。站在镜子前,脸色恹恹的含着牙刷,眼前忽然又浮现孙勇留下的血字。于是再次在脑海中排列组合那些数字。过了一会儿,依然无解,再一低头,发觉牙似乎已经被刷了三遍,有点麻。 咖啡、吐司、果酱,每天简单而重复,但也是他唯一有耐心制作的早餐。端坐在餐桌前,咬着软软黄黄的吐司片,他不由得有些怀念简瑶那碗清香筋斗的鱼肉混沌也许应该去学习这项新技艺,人为了吃饭,总是要浪费一些时间的。 吃饱喝足,薄靳言先生换上西装衬衣,姿容清雅、神色淡定的进入工作室。看完美国方面传来的一堆最新案件卷宗后,心情也变得愉悦。所以接到傅子遇的电话时,他的声音很是醇厚动听:“hi,子遇。” 傅子遇这人情绪最容易被感染,尤其对方是知己好友。于是也笑了:“听说‘杀人机器’案破了?” “当然。”薄靳言云淡风轻的答,“这案子简单得像犯罪心理学教科书,唯独凶手有点意思。” 傅子遇默然片刻,还是忍不住赞叹:“你破案还真是快。”他又想起在国外时,学术界、警界,都承认薄靳言是…… “废话,我是破案最快最准的犯罪心理师。”薄靳言已经悠然自若的自己讲出答案。 傅子遇:“……好吧,我相信你做什么都最快。还有个事简瑶的薪水是不是要给她结了?就按你在美国时的初级助手薪资标准?” “嗯,你定。” 傅子遇又说:“得马上给你找个新助手了。我打算到大学里物色,如果有犯罪心理系的优秀研究生就更好了……” 电话这头,薄靳言从满桌凶杀照片前抬头。 “等等。”他声音凉凉的打断傅子遇,“你为什么要换掉简瑶?” 傅子遇一愣,说:“……我要换掉?薄boss,是你的理解力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简瑶不是专业出身,当时找她做助手,不就是一时之急吗?而且她马上大学毕业,在b市的工作也找好了。你还怎么让人家当助手?” 薄靳言沉默了片刻,语气有些鄙夷:“显然是你的理解力有问题。她现在已经有了办连环杀手案的经验,国内你能找到有这种经验的研究生?并且她还会钓鱼。我用着顺手,不换。至于她在b市的工作……叫她毁约。一份普通乏味的工作,如何与我的助手职位相比?她当然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 日光稀薄,午后的小店里暖意融融。 简瑶和李熏然坐在靠窗的卡座里,看着窗外依旧繁华热闹的街头,都有些意兴阑珊。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李熏然终于也不再忙碌,抽得出时间跟她吃饭。 划动着杯中的咖啡,简瑶问:“孙勇案彻底忙完了?” 李熏然偏头点了根烟:“嗯,这小子死得太轻松了,十来条人命,枪毙一百次都不够。” 两人静默片刻,简瑶问:“现场那些血数字,省里的密码专家还没破解?” 李熏然答:“没有任何发现,已经不查了。他们认为孙勇既然有心理和精神方面的问题,这些数字很可能是他幻想后胡乱写的。” 简瑶点点头她也认为这个解释比较合理。 又聊了一会儿,李熏然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过完十五。”简瑶答,“就去单位实习了。” 李熏然扬眉一笑:“叫瓶酒。你做过薄靳言的助手,查过这么个案子,也算是人生的一笔浓墨重彩。简叔叔在天有灵,会为你骄傲。” 简瑶默了瞬间,点头笑:“嗯!” 跟李熏然吃完饭,简瑶就去了别墅。 因为案子,翻译工作的收尾部分一直耽搁。她踏进屋子,就见一室阳光寂静,典雅漂亮,还是她第一次来时的模样。 简瑶信步上楼,推开第一间工作室的门,就见薄靳言穿着利落修身的黑西装,坐在沙发里,正在看一叠厚厚的卷宗。 听到声响,他只略略抬起眉头,看她一眼,又垂下。 简瑶微微一滞。 看惯了他的傲慢漠然,现在这么安静阅读的样子,其实是非常赏心悦目的。短发乌黑如墨,俊脸白皙如玉。两道均匀的长眉,清俊如画。高高的鼻梁下,薄唇轻抿,看起来确实还有点傲慢。 这个男人,闭嘴时比讲话时好看。 简瑶又转头,看着旁边的白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版数字: “145,297,289,121 17,324,1 250,0,484 365,729,16 421,27,841 29,1 136,729,16” 正是在孙勇家发现的:床板、地面、窗棂、天花板……都藏在挺隐蔽的地方,字迹凌乱。经检验,全是孙勇自己的血迹和指纹。 简瑶看了一会儿,这才走过去在薄靳言对面坐下:“翻译工作今天就收尾了,你看其他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薄靳言从书卷后抬眸看她一眼:“没有。” “鱼还要不要?我最近没事,可以去钓。” “不急。” 这话让简瑶微觉讶异,想来是冰箱里存货还未清空吧。 见他面前桌上摊满了文件和照片,许是正在忙碌。简瑶又看了他几眼,站起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今后有什么事随时联络。” 薄靳言放下卷宗,直视着她。乌黑漂亮的眼睛,显得有些冷峻。 这神色让简瑶心微微一紧。 这时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淡然:“你可以继续为我工作。” 简瑶一怔,站在原地不动。 两人对视瞬间,薄靳言从桌子下方抽出份文件,长指一推,到她面前。 “这是傅子遇为你拟的助手职位合同。”然后他低头继续看文件。 简瑶很意外,接过一看,聘期三年,工作内容跟之前差不多,但是增加了“照顾薄靳言先生日常饮食”这一条,估计针对的就是鱼。另外,薪水数字有点惊人。 看着一行行简洁细黑的文字,简瑶的心情无可抑制的有些激动。她忍不住笑了,清秀的脸庞上,漆黑双眼微微弯起,显得格外澄湛透亮。 薄靳言扫她一眼,端起面前的咖啡,浅浅抿了一口:“签好就传真给傅子遇,他会处理后续的事。” , 简瑶放下文件看着他,声音中透着感激和感动:“谢谢你薄靳言,这对我是非常大的肯定,我真的没想到。不过我已经跟b市一家单位签约了,约好年后就去实习。所以不能再接受助手的工作。” 薄靳言手里的咖啡放了下来。 简瑶朝他微笑。 薄靳言也轻挑眉头,微微一笑:“傅子遇说,女人都喜欢为无关紧要的因素困扰,看来果然不假你可以毁约,跟那边,任何赔偿条件我来支付。” 简瑶一愣。 虽然为薄靳言工作的这些天,弥足珍贵。但她从未想过以刑侦为职业。那些现实太残酷,也太动荡。她还是倾向于平静、稳定、积极的生活。 “我不打算毁约。他们对我也挺重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我不能失了诚信。而且那也是我想从事的职业。”她带着歉意说,“很抱歉不能再做你的助手。但是真的谢谢你!” 第14章 在潼市这样的南方小城,临近除夕那几天,总是过得很仓促。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准备丰盛的年夜饭。在外的亲人,大多也会不辞辛劳的归来。年年都是这样重复而忙碌。仿佛这样,人的心中就会有些念想。而与家有关的念想,总是能令人感到慰藉和满足。 简瑶的母亲,就是一位典型的温婉持家的女子。在她的带领下,简瑶简萱也埋头劳动了好几天,一家人终于迎来新年。 除夕这天,从早上起,全城各处爆竹声响个不停。一家四口中午吃了团年饭,就一起去了简瑶外婆家。 母亲的兄弟姊妹很多,大人们聚在一起聊天喝酒,小孩子满地跑吵吵吵嚷嚷。简瑶简萱哪会跟这些小屁孩玩太久?吃了晚饭,就舒舒服服躺在外婆房间床上,一人占据一头,看短信。 祝福短信都快把简瑶的收件箱塞爆了。她一条条看,再群发回复。看到傅子遇的短信,倒是一怔,只见写的是:“威武的简瑶小姐,请允许我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向你表达我的欣喜和祝福愿你越来越美丽、天天好心情。” 他的形容词真是另类。 简瑶微微一笑,也没太在意,认真给他回复了条祝福短信。想了想,又翻到薄靳言的号码,编辑了最简单的“新年快乐”发过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窗外灯火阑珊,炮竹声不断。还时常有璀璨的烟火,绽放在天空中。这一幕宁静而温暖,简瑶忽然就想:不知道薄靳言的除夕夜是怎么过的。是跟平时一样,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鱼,脚边只有乌龟陪伴?还是傅子遇会从b市回来陪他?不过傅子遇也有自己的家人要陪伴吧? 正想着,手机却响了。居然是薄靳言打来了电话。 自上次简瑶拒绝工作后,两人还没怎么联系过也没什么事需要联系。简瑶接起:“喂,新年好。” 薄靳言原本清醇的男低音,此刻听起来瓮瓮的有点沙哑,语调却依旧倨傲:“你在干什么?” 简瑶莫名其妙:“没干什么。” 薄靳言:“那你过来。我这里有些没用的烟花,你把它们拿走。” 简瑶很奇怪他怎么会有烟花这种东西?肯定不是自己买的。一定是别人送的。傅子遇?或者是警局的人送给他的? 简瑶笑着说:“不用了,谢谢。你可以自己放啊。” 薄靳言凉凉的答:“噢,不好意思,我对点燃一堆难闻的固体、制造出一堆更难闻气体和奇怪图案的活动没兴趣。” 简瑶:“……好,我和简萱现在过来取。谢啦。” 收到简瑶的短信前,薄靳言原本一个人坐在火光温暖的壁炉前,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正在看书。旁边墙上的液晶电视正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但是没人在看。 挂了电话,他扔开毯子站起来,走进二楼的储物间,轻轻吹着口哨,将这段时间收到的乱七八糟的人送来的烟花:傅子遇、潼市警局、公安部某办公室主任……整整两大箱,都扔到门口,再打开大门。 然后走回沙发,重新把自己裹住,继续看书。 简瑶和简萱借了一位叔叔的车开过来。还没到薄靳言家,就见山脚那条开阔的河堤上,许多年轻人东一处、西一处在放烟花。整片江岸都被映照得荧光灿灿。 走到薄靳言家门口,一眼就看到地上两大箱烟火,姐妹俩被震住了。简瑶抬头看着沙发里的薄靳言,他看都没望这边看一眼。 简瑶扬声:“这么多,我们拿不了。就拿一部分啊。” 薄靳言:“拿不走就扔掉。留下给我干什么?生生不息吗?” 简萱噗哧一笑,立刻反对:“不行!那太浪费了!也不安全啊!还不如全放了。”巴巴的望着简瑶。 简瑶则看着薄靳言,试探的问:“能不能帮我们搬下去?” 因是除夕,夜色越深,放烟火的人越多。黑色的河堤像一条烟雾缭绕的光带。 两姐妹抬着一箱走在前头,薄靳言脸色冷峻的抱着一箱走在后头。对于他肯当劳动力这件事,简瑶有点意外,但很快又理解了他之前也经常搬她钓的鱼。 姐妹俩每人从箱子里拿出个大的,到前面空地上去放。点燃了立刻跑回来,简瑶却发觉薄靳言已经戴上了口罩,只留一双修长乌黑的眼睛在外头。 她们的烟花无疑是最漂亮的,大朵大朵火焰盛开,时不时还冒出个清晰可爱的笑脸图案。河岸上很多人都抬头看过来,小孩子们惊呼喊叫着。简萱很开心,双手合十,声音陶醉:“太美了!太爽了!” 简瑶嘴角也噙着笑,刚要讲话,却看见身旁薄靳言挑眉看一眼简萱,好像打算开口说什么。 想起他之前对放烟火的“定义”,简瑶立刻对他说:“你不要讲话。” 你一讲话,就破坏气氛了。 薄靳言转头看她一眼,但还真的没讲话。 河堤上年轻人很多,很快大家就玩到一起去(当然不包括薄靳言)。 一个男孩提议来一个组合烟花阵,大家都觉得不错。拿了一堆烟花,排成好几排,准备几个人同时点。正分配任务的时候,那男孩看一眼孤立远处的薄靳言,对简瑶说:“你朋友好酷。”他身旁还跟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稚气十足的大声问:“姐姐,那个哥哥为什么不点烟花?是不是跟我一样,很害怕啊?” 所有人轰然而笑。简瑶也笑,转头看着薄靳言暗黑高挑的身影,心念一动,扬声喊:“薄靳言,你能不能过来帮忙点几个啊?” 五个人一起点二十个大礼花炮,讲究的是动作整齐迅速划一。包括简瑶在内其他四人,全都是手拿火机或者香烟半蹲着,一副紧张蓄势待发的姿态。一旦点完,立刻全速跑开。 唯独薄靳言风衣笔挺、人高马大的蹲在烟花前,一只手安安稳稳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拿着火机。火苗在他长指间跳耀,他低着头,不急不慌一个个点。 “你动作快点!”简瑶边点自己的,边对他催促。 他抬眸看她一眼,眼睛里倒是浮现淡淡的笑意:“这种东西也能让你紧张?” 简瑶立刻不说话了。 很快全点着了。男孩们发出一阵怪叫,快步跑开;简萱也大笑着跑远。薄靳言也点完了,简瑶立刻将他胳膊一拉,他才不急不缓站起来。眼见数根引线“嗤嗤嗤”冒着火星,简瑶也不管他了,自己拔腿就跑。 跑出几步,就听到“砰砰砰”数声巨响,然后就是火药划过天空的悠长尖啸。她一回头,就见漫天烟火如星光坠落、似繁花盛开,华美璀璨绝伦。所有人都远离成为背景,唯独薄靳言高大的身影挺拔料峭,迈着长腿从烟光中走出来。 “好酷!”旁边有女孩感叹。 薄靳言看都没看那人一眼,他将手里火机扔给简瑶:“点完了。” 简瑶全部注意力都在烟火上,随口答:“好,谢谢。辛苦了!” 过了一会儿,烟火也燃得差不多了。简瑶忽的想起,转头四处找薄靳言,却刚好看到他在前方不远处,正在之前那小女孩面前蹲下。简瑶走过去,就听他对小女孩说:“小孩,你认为我会害怕这些简单的硫磺木炭粉硝酸钾混合物?事实上,我曾经练习拆除过相当于这个一百倍份量的炸弹……” 简瑶立刻把他拉走,同时对小女孩和身旁的家长说:“抱歉你们不用管他……” 烟火放起来很快,不到半小时,两箱都见底,河堤上的人也散了不少。这时母亲也打来电话,叫姐妹俩晚上不要在外面太久。 简瑶挂了电话,看向蒙着口罩矗立在边上薄靳言:“那我们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的烟花。” 简萱:“谢谢谢谢!” 薄靳言:“不必。再见。”转身就朝山上方向走去。 看着他修长的身影很快隐匿在山林夜色里,简萱感叹:“姐,大除夕的,他一个人孤零零,也挺可怜的。” 简瑶朝他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微笑答:“相信我,他一点不觉得自己可怜。他应该只觉得今天晚上太吵太无聊了。” 节后的日子过得非常快。这期间简瑶走亲访友、同学聚餐,跟薄靳言也没见过面。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离简瑶返校的日子也只有几天了。 这天下午,家里来了意外的客人保安老肖,和他侥幸活命的儿子。 他们是来向简瑶表达谢意的。 看着老肖扛来的几大包乡下土特产,简瑶连连推辞,但他们执意留下。最后拗不过只好接受。母亲热情的留下他们,一起吃晚饭过元宵节。 母亲在厨房忙碌,简萱带男孩在房间打游戏。继父、老肖、简瑶在客厅喝茶聊天。提及数日前的遭遇,老肖还有点惊魂未定:“多亏了那位薄教授!我都听说了,他跟算命的一样,把那个该死的畜生算得一清二楚!” 讲到这里,老肖提起了昨天登门拜访薄靳言的经历原来他也带了同样的特产,想要送给薄靳言。结果他连门都没给他们开,只隔着门说:“谢谢,但是我不需要,再见。”再坚持,却只换来他一句:“不要再打扰我。” 老肖叹息:“其实我们就是想感谢他。他救了孩子的命,这么大的恩情,都不知道怎么报答。” 谢叔叔敬了他一杯:“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但凡专家高手,总会有些怪脾气。心意到就可以了。” 简瑶点头赞同。 这时母亲从厨房探头:“简瑶,你不是说薄教授也是一个人住在山上吗?要不要请他也来吃晚饭,一起过节?” 她这么一说,老肖就期盼的望着简瑶。 简瑶:“我试试看。妈那你再做条鱼。” 电话打过去,居然是傅子遇接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了潼市。 “他把自己关在某个房间,不知道在干什么,手机也没拿……去你家吃饭?简瑶你真是nice,好,我们一会儿就到放心,我会把他拖出来的。” 傍晚的时候,他们真的来了。傅子遇手里提着瓶红酒、几盒元宵。薄靳言跟在他后面,还是老样子,西装革履挺直如松,清俊的眉目中透着些冷峻。隔着众人看一眼简瑶,迈着长腿就走进来。 看到传说中的薄靳言,谢叔叔和母亲都微微愣了下神,也许是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年轻。 众人落座。 傅子遇嘴很甜,“阿姨叔叔老肖小肖”叫得大方又亲切,令众人眉开眼笑。相比之下,薄靳言显得平淡许多,只点头说“你好”,就眉目冷凛的坐在原地。 身为一家之主,谢叔叔第一个开口,其实也是想寒暄客气下,打开局面。他对薄靳言说:“听说美国评教授很难的。小薄这么年轻就是副教授,真不容易。” 薄靳言抬头、语气淡然:“事实上我的专业成果完全可以评为教授级以上,因为年限不够,他们拒绝了。” 谢叔叔:“……噢,是这样,比我们想象的还厉害!” 薄靳言微微一笑:“谢谢。” 傅子遇立刻朝简瑶递来个“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简瑶微笑,自顾自吃菜。 过了一会儿,老肖微红着眼眶,拉着儿子、端着酒杯站起来:“薄教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们爷俩儿干了,你随意。” 薄靳言答:“我只是完成我的工作,不存在你说的诸如‘施恩’之类的私人感情。所以你们也不必感谢我。” 简瑶立刻端起他的酒杯,塞进他手里。傅子遇在旁边打哈哈:“靳言是谦虚,他这么讲,就是要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傅子遇显然是调节聊天气氛的高手,很快把话题引到其他方面,譬如简瑶的工作。 “嗯,下学期没课,年后就去实习,也跟上班差不多了。”简瑶笑着答。因为心中也有憧憬,难免显得神采飞扬。 女儿即将步入社会,母亲难免都忧心,她慈爱的看着简瑶说:“离家在外,我们也照顾不到。还要在b市租房子,万事都要小心。” 这时傅子遇已经喝了不少酒,越发显得唇红齿白、脸色红晕。他笑嘻嘻的扬了扬眉:“租房子?好办啊。”看着简母:“阿姨,我最近也要帮薄靳言在b市看房子,已经看了几套了,都还不错,就在公安部附近,治安又好房子也好。干脆帮简瑶也看看。” 简瑶一怔,看向薄靳言他也要去b市? 像是察觉她的疑惑,薄靳言不紧不慢的说:“去上班。” 简瑶一想也是,他不是公安部的特聘专家吗?不可能一直呆在潼市。 两人说话间,那头傅子遇已经把简母、谢叔叔都讲得频频点头、脸色极为愉悦。简母说:“小傅,那就真的谢谢你照顾我们简瑶了!” 傅子遇大手一挥:“哪里的事,正好她上班的单位离公安部不远,租房子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简瑶不赞同的开口:“妈,不用麻烦他……” “让他找。”身旁的薄靳言不急不缓的打断她,“他喜欢操心这种事。” 简瑶:“……哦。” 这一顿饭到底是宾主尽欢,傅子遇薄靳言九点多才离开,老肖父子也醉醺醺的回去了。 简瑶在厨房帮母亲洗碗,就见她温秀的侧脸有淡淡的笑意。 简瑶好奇的问:“妈?你心情很好啊。” 母亲看她一眼:“瑶瑶,我发觉……傅子遇这个年轻人很不错。” 简瑶一怔,难怪母亲今天一反常态,会去麻烦傅子遇“照顾”她。她倒是笑了:“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 “我知道。不过你现在大学也毕业了,遇到合适的,可以发展发展。” “嗯。” 母亲一边忙碌一边说:“傅子遇是医生,还是留学回来的,人也很开朗。我看挺适合你的。这么好的男孩子也不好找……” 她正念叨着,简瑶忽然想起个问题:“那薄靳言呢?哦,我可没别的意思,就是他俩一块儿来,怎么没听到你说薄靳言啊。” 母亲想了想答:“他其实也不错。”抬眸看着简瑶:“不过……他是搞刑侦的专家,而且刚才听你们说,还是抓最残暴最变态的犯人……会很危险。其实你这次当他的助手,妈就很担心。但是为了那些孩子,妈赞同你去……但是人生大事上,妈的私心,是不想你找个干这行的人。” 简瑶静默片刻,握住母亲的手,没说话。 夜色清朗、月光稀薄。傅子遇脚下轻飘飘的踉跄走在前头,薄靳言双手插裤兜里悠闲的跟在后头,两人正沿着河提往别墅走。 到了一处路灯下,傅子遇忽然回头,俊脸薄红、眼神闪亮看着薄靳言:“你说简瑶妈妈是不是看上我了,想让我做女婿?她一直在对我笑。” △≧△≧ 薄靳言脚步一顿,瞥他一眼。 傅子遇又叹气又摇头:“可惜简瑶这种小家碧玉,不是我的菜。我还是喜欢热辣熟女……” “不可能。”薄靳言长眉轻挑,眼神倨傲,“这不合逻辑。应该是你的错觉。” 他虽然言简意赅,但两人默契已久,傅子遇立刻用已经晕乎乎的脑子,自行解释了薄靳言的论断是啊,两人一块出现,薄靳言长得比他好、身材比他好、薪水也比他高,简瑶妈妈怎么可能看上他、没看上薄靳言呢?这的确不合逻辑。一定是他的错觉。 他点点头:“你说得对。不过,我还有个东西给你看。”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份折叠着的文件。 “之前你打算聘请简瑶做你的助手当然谁也没想到她会拒绝,我很遗憾按照例行程序,我以你的名义,拿到了她的详细档案资料。” 薄靳言接过快速看了一遍,眸色微敛。就听傅子遇在旁边有些感慨的说:“你以为我干嘛多管闲事要替她租房子?我也是有点心疼她原来她父亲是六岁那年死的。当时她爸是刑侦队副队长,抓到了个黑势力的老大。结果被报复了,案发是在她爷爷家,她爸、爷爷、奶奶,全部被乱刀砍死在客厅。当时她和妹妹就在隔壁卧室里。他爸把门给反锁了。要不是警察及时赶到,她俩也活不了。” 第15章 冬去春天,校园里的银杏树已经长出新叶。它们像一道嫩绿的屏障,覆盖住女生楼前的林荫路。路上人来人往,又时常有情侣驻足亲昵,一派生气勃勃、春意盎然的开学之景。 相比之下,大四女生的宿舍楼,则显得冷清许多。 简瑶宿舍现在就只有两个人在。临近毕业,大家都十分现实且上进。一个女孩留在家乡考公务员,这学期干脆不回校、直至领毕业证;另一个搬出去跟男朋友同居。剩下那个虽然住宿舍,但要准备出国,每天忙得不见人影。 简瑶回来了两三天,倒成了最悠闲自在的人。每天看看书、上上网,了解新公司的知识。她还把上次跟薄靳言办案的经过,写在个日记本上。多少年后,都可以回味。 傅子遇打电话来时,简瑶正躺床上敷面膜。傅子遇听到她含糊的声音,很是意外:“牙疼?还是被人打脸了?” “面膜呢!”简瑶失笑,这一笑面膜又皱了,连忙抿嘴,声音再次变得绵软柔糯,“有什么事?” 电话那边,傅子遇转头对身旁的薄靳言说:“这丫头用绵羊音讲话还蛮好听的,好嗲。” 薄靳言正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电视新闻,闻言抬眸扫他一眼。 傅子遇顺口就问:“你要不要听听?” 薄靳言:“我为什么要听她扭曲的声音?” 他俩在那头旁若无人的对话,简瑶在这边听得一清二楚,立刻就把面膜给摘了,声音清脆的打断:“薄靳言,没人要求你点评我的声音!傅子遇,找我什么事?” 傅子遇大笑几声,才讲明来意。原来是想叫简瑶出去吃饭,顺带一起看房子。 简瑶想了想答:“这样,你们先来我学校,今天我请你们吃饭,有家鱼做得不错。” 大学的后巷里,总是藏着各种好吃得不可思议的东西。简瑶挑的这家,招牌菜是鱼羊鲜火锅,骨酥肉烂、鲜香清辣,口碑极好。 她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很快就见一辆黑色雷克萨斯在门口停下,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下了车。一个俊秀可亲,一个倨傲清逸。 火锅端上来时,奇香扑鼻。简瑶介绍:“他家的鱼都是码头大清早送来的,羊肉是内蒙的。都很新鲜。”她看着对面的薄靳言:“你吃过这种吗?” 他今天还是西装衬衣,越发衬得身材修长,清秀的眉目中透着桀骜。闻言他只抬眸扫了简瑶一眼,那表情似乎在说:难道会有我没吃过的鱼? 这时简瑶眼角余光瞥见傅子遇,却发觉他看着火锅,似乎怔了一下。 “点其他菜没有?”傅子遇微笑发问。 简瑶把桌上的点菜单递给他之前是他说很饿,让简瑶先点菜。 傅子遇瞥一眼菜目,抬头看向服务员:“再加条……清蒸鱼。” 服务员歉意的笑:“不好意思,我们就是专业做鱼羊鲜,不做其他鱼。其实火锅里的鱼有两斤多,羊肉有三斤,这位小姐还点了其他菜,估计你们是吃不完的。不够再点吧。” 简瑶低头喝了口水,目光在他俩同样平静的脸上打了个转。 席间气氛蛮不错。大多数时候是傅子遇和简瑶在讲话,薄靳言偶尔微笑插一两句,却能把人噎得胸闷气郁,但又忍不住想笑。后来,薄靳言起身走到店外去接电话,傅子遇望着他的背影,对简瑶说:“跟他做朋友,我俩就是找虐体质。” “朋友”这个词,令简瑶心头一暖。她也看一眼窗外的薄靳言,在心中斟酌词句。 上次他们去她家吃饭,人多、桌上也有两道鱼,所以简瑶根本没注意。今天才发觉,薄靳言竟是一筷子别的肉菜也没动,包括火锅里跟羊肉一起煮的鱼肉。 “他不吃红肉。”不等她开口问,傅子遇的声音已经从对面传来。 简瑶:“……为什么?” 傅子遇静默与她对视片刻,答:“他曾经花了半年时间,追捕加州分尸食人狂。那之后,他就不吃红肉了。” 简瑶静了一会儿,说:“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 傅子遇笑了,大手一摆:“没关系!他也很喜欢吃蔬菜,你看刚才吃掉了一整盘。” 简瑶笑笑,两人沉默片刻,傅子遇又说:“你看他现在查案拽得不行唯我独尊,其实也是慢慢练成这样的。一开始他帮fbi查案,看着那些成堆被虐杀的尸体,也会呕吐。” 傅子遇看中的是二环边上一幢幽静漂亮的公寓楼。简瑶跟他俩走到楼下,内心就已经开始挣扎环境太棒了,但是价格一定不菲。她好像都听到了钱包瘪下去的声音。 首先去看的是薄靳言在一楼的一套三居室。就简瑶看来,没什么惊喜色调清冷、家具简洁,整体有点灰暗。尤其那张全黑的、至少2米x2米的大床,看着就让人觉得很不温馨。但是薄靳言很喜欢,迈着长腿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站在客厅白晃晃的灯下,微笑点头:“很好,我要这套。” 然后傅子遇就带他们坐电梯上楼。简瑶有点意外:“我们住一个单元?” 傅子遇:“对啊,这样有事可以相互照应。”同时低头对简瑶耳语:“有你在附近看着他,我放心。” 他讲话时,薄靳言也看了她一眼。修长澄澈的眼睛里,浮现一丝笑意。这笑意叫简瑶看不明白。得意?傲慢?可他得意个什么劲? 当傅子遇推开房间门的第一秒,简瑶就怦然心动了。与薄靳言的户型完全不同,这就是个简单的大开间。一张榻榻米放在落地窗旁,旁边是两张桔红色小沙发,还有蜿蜒如枝蔓花开的吊灯。 而最夺人眼球的,是正在水晶灯下的洁白浴缸。浅红纱帐从屋顶垂落将它袅袅环绕,浴缸边的平台上还放着一瓶鲜花。 作为单身女人独居的房间,这个设计实在很能挠中人心底那点小资慵懒的情趣。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洗完澡裹着浴巾,舒舒服服倒在旁边榻榻米上的情景。 “多少钱?”简瑶期盼的问。 傅子遇说了价格,并不便宜,简瑶一咬牙:“好,我租。” 傅子遇含笑点头,走到一边打电话落定两套房子。简瑶这才注意到,薄靳言不知何时一个人走到屋子里头,正四处端详。 只见他双手插裤兜里,先走到窗旁,往楼下看了看,瞥她一眼:“太棒了,你每天都看不到日出。” 简瑶默然窗外几十米外就是一座摩天高楼,的确景致全无。但是这个价格,能租到这样的房子,已经是百里挑一了好不好! 他又走到浴缸边,抬手挑起纱帐,眉目专注的审视着里头。简瑶也不知道他在审视什么,但让一个男人这么盯着自己的浴缸,多少令人有些赧然。她走过去,将纱帐从他手里拔出来:“没什么好看的。” 他抬眸看她一眼,略略挑眉:“你脸红了。” 简瑶哪里料到他会这么说,根本不信,下意识就去摸脸……还真的,有点烫。 “不必害羞。”他眼中闪过倨傲的了然,“无论男人女人,或多或少都有暴露身体的欲望。独处的时候得到释放,很正常。” 简瑶的脸又开始烫了。但也许是跟他相处久了,承受能力和反击能力也变强了,她朝他微微一笑:“这些都是理论知识吧?其实你又没跟女人相处过,也不了解女人。纸上谈兵好精彩!” 薄靳言眸色微敛,薄唇轻启、正想讲话,简瑶已经大大方方转身走了。 简瑶花了好几天时间,把新公寓布置好,就此安顿下来。从学生转变为职业人,令她心情雀跃,只待隔日就到新单位上班。 期间薄靳言也有些动静他开一辆大切诺基,倒是跟清秀的外表大相径庭。也没什么准点儿,早中晚都有看到他进出小区。简瑶听傅子遇提起过,他不用坐班。 简瑶就职的企业叫澄宇,是一家知名的跨国贸易公司。以她优秀的专业成绩,能获得最低层的助理职务,已属不易。 周一一大早,简瑶就坐地铁抵达公司。摩天大楼坐落在使馆区附近,旁边都是高档商场、娱乐场所和酒吧,休闲气氛倒很浓厚。 不过一踏入大楼,简瑶就不这么觉得了。大厦金碧辉煌,每一位衣冠楚楚的职场男女,都显得忙碌而专注。简瑶以前就听说过,集团曾经发生过员工过劳猝死事件和压力过大自杀事件,虽无法验证其中究竟,但毋庸置疑,这里工作确实紧张。 简瑶报道的部门是汽车零配件贸易部。这是整个公司营业份额最小的业务部门之一。不过第一天相处下来,简瑶对这份工作很满意部门经理很亲切、下达任务条理分明。其他同事什么年龄段都有,虽然算不上和善,但也不难相处。 不过简瑶初来乍到,力求踏实谨慎,所以每天都忙到很晚才离开。不过这么下来,她也就一直没见过傅子遇和薄靳言。 好容易到了周末,简瑶宅在家里休息。中午的时候,却有快递来敲门。 简瑶一看,是国际邮包,收件人是“simon”。快递员解释:“我打电话给薄靳言先生,他不在家,说送到你这里。” 简瑶便替他签收了。 快递员走了,简瑶拿起包裹又瞧了瞧。 , simon?她倒是一直不知道他的英文名字。 不过感觉这个名字挺适合他的。 暮色降临时分,简瑶正准备晚饭,薄靳言来敲门了。 开门的一瞬间,两人对视一眼。 他还是老样子,西装笔挺,白皙清傲。简瑶把邮包递给他,以为他马上会下楼。他却扫她一眼,不等她邀请,径自走了进来,自然而然得好像领导来视察工作。 目光淡淡环顾一周后,他在她的小沙发坐下,松开领带、身姿舒展,拆开邮包开始专注的看里头的文件。 简瑶在旁默立片刻,也不管他了,自己继续做饭。 第16章 屋内灯光暗柔,静谧得好像依旧只有简瑶一个人。 薄靳言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侧脸安静而专注。简瑶给他倒了杯茶,转身刚要走,他却抬眸扫一眼那茶,说:“我不喝乱七八糟的东西,换成白开水。” 简瑶看着手里他所谓“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是壶花茶,菩提子花加薰衣草,清香扑鼻、橙黄透亮,也是她最爱的私家珍藏。 他不识货。 “要喝水自己倒。” 薄靳言这才抬头正眼瞧她,她却已经扭头走了。 简瑶又切了一会儿菜,察觉身后一直没动静。转头一看,却见他正举着那杯茶,对着灯光在端详,修长的眉头轻蹙,神色极为认真,完全不输切割尸体的时候。 简瑶忍不住笑了,说:“这是我在一条老胡同找到的,有个女孩开了个小店专卖这个,用料口味都比其他店好。” 薄靳言扫她一眼,没说话。 简瑶继续做饭。过了一阵,她把煲好的鸡汤端到茶几上,一抬眸,却看到他跟前的茶杯已经喝空了,而他拿着文件还在看。 简瑶微微一笑,转身要走,却听到轻微的敲击声。 回头一看是薄靳言伸出一只手,长指轻叩着茶杯旁的桌面,神色特别淡然自若。 这意思是……让她续茶? 简瑶挑了挑眉,清清脆脆的问:“好喝啊?” 薄靳言抬眸看着她,眼中浮现清浅的笑意:“不错,谢谢。” 简瑶望着他清俊逼人的脸,心想傅子遇果然说得没错,她也有受虐倾向薄靳言难得的赞许一下,竟然令她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不计前嫌的又给他倒了一杯,还把茶壶也提了过来,放在他手边。 晚餐她原本准备的是东坡肉、清炒藕片、青菜和汤。盛饭的时候,她把东坡肉直接留在蒸锅里,没有端出来。 鉴于薄靳言的挑剔,简瑶把一碗米饭放在他手边时,已经想好了要是他说:我不吃这些难吃的东西,她就说:不好意思你误会了,这碗饭也是我的,我吃两碗。 不过她的想法多余了,薄靳言很自然的就把碗筷端了起来。 简瑶在他对面坐下,一时两人都没讲话。 简瑶看着他的筷子先落在藕片上,夹了一块,神色淡淡的吃了,没说什么;然后吃了一口饭,又夹了根青菜;再用勺舀出块鸡肉,放到碗里…… “你就算一直盯着我,这些菜也不会变得更好吃。”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她对面响起。 简瑶微赧抬头,就见他眼神清亮淡定的望着自己。她刚要还口,他却问:“这是什么米?” 白瓷小碗就在他掌心,粒粒长米柔软饱满。 “泰国香米。”简瑶答。 薄靳言微扬眉头,简瑶知道他疑惑什么,解释道:“口感很好吧?我曾经买了二十多种香米对比,最后选出这种。” 吃了一会儿,简瑶发现,薄靳言人高腿长,坐在低矮的小沙发里,每次夹菜都要身子前倾。她放下碗,从床上拿了个靠枕给他:“垫在后面,就不会不舒服了。” 这靠枕也是她转了好几个商场,买到最合心意的,颜色素雅大方、质地柔韧舒适。薄靳言接过,长指捏了捏,丢到身后,看她一眼,靠了上去。 简瑶洗碗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多日没联系的李熏然,简瑶擦干手接起。 “干什么呢?”他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半天才接电话。” 简瑶笑答:“洗碗呢。” 李熏然:“才吃饭啊。跟谁吃呢?” 简瑶瞥一眼身姿舒展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男人:“薄靳言。” “哦?都九点了还吃饭……你们不会是好上了吧?” “想哪里去了?”简瑶打断他,“我夜里十二点还跟你吃过宵夜呢。找我有什么事?” 李熏然这才笑了,答:“血数字的事,有了些眉目。省里专家利用新的检验技术,在原来的血迹里,又找出几个新的数字。如果有进展,我再通知你和薄教授。” 挂了电话,简瑶把李熏然的话都转述给薄靳言,他沉思片刻,点点头。 洗完碗,简瑶一回头,却见薄靳言又走到她床边,正端详着床上的东西。那上头有她精挑细选的新床垫;还有雪白漂亮的蚕丝被。 然后他又走到一旁的书桌前,上面摆着数个漂亮的玩偶,还有一方墨色清润的纸镇。都是她颇费了些功夫淘到的。 最后,薄靳言在房屋正中站定,清冽的目光环顾一周,最后落在她身上。 “你到底花了几百个小时,来布置这个不足四十平米的房间?” 简瑶给自己倒了杯花茶,啜了一口答:“一个多星期。”她就是很喜欢这个过程,把自己的小窝布置得更舒适,花点时间无所谓。 薄靳言盯着她不讲话了。 简瑶:“怎么了?” 他却忽然点点头:“你上次说得对。” “什么?” “我的确不了解女人。”他明明是在赞同她讲过的话,却又长眸微敛,神态倨傲,“我想,终我一生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你这个女人,会花上百个小时,在这种事情上?” 简瑶:“……我这是对生活质量有要求!” 薄靳言批评完她的居家作风之后,终于神态淡然的回家了。 这晚简瑶临睡前想,薄靳言今天吃了一整碗饭,菜也被他吃了大半,还吃了至少五块鸡肉。 很好。看来这顿饭他吃得不错。 简瑶没想到,第二天上午,薄靳言会再次驾临。 初春的晨光明净又温和,薄靳言先生站在阳光灿烂的门边,越发显得高挑白皙、眉目清秀。 简瑶身上穿的还是素色长袖棉睡衣,衬得她整个人单薄素淡了几分。薄靳言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说:“你比我想象的更瘦。换衣服,出门。” 简瑶:“出门干什么?” “买东西。” 直到坐上他那辆大切的副驾,简瑶还有点难以置信,看着他丢过来的采购单:“你的意思是我家里的那些东西,你也要一套?花茶、靠枕、被子、纸镇、还有香米……你昨天不是还说无法理解吗?” “纠正一下,是两套。傅子遇听说了,他也要。”薄靳言斜瞥她一眼,轻描淡写的答,“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个很好的决定?你做了大量繁杂、低效、琐碎的工作,如果共享给我们,就能产生了三倍效益。” 简瑶:“薄靳言,有你这样请人帮忙的吗?” 很快傅子遇又打来了电话,不过跟薄靳言不同,他把简瑶一顿猛夸,并且表示一定要请大餐感谢她的付出。简瑶说请客不用了,懂得欣赏她的眼光才是最重要的。 她说这话时,薄靳言就坐在身旁。等她挂了电话,他说:“我欣赏你的眼光,鄙视你的效率,这不矛盾。” 这个下午,两人几乎跑遍了全城。不过基本是开车到一个地点,简瑶下车去买,薄靳言坐在车里看书或者拿笔记本上网。 简瑶问:“你要是不自己亲自挑选,为什么今天要来?” 薄靳言答:“你认为我想来?傅子遇今天一整天的会。” 简瑶于是顿悟他是迫不得已来当司机的。 但这个过程,简瑶也发觉,薄靳言这人对金钱毫不在意,直接丢了张卡给她,让她去买。她把小票给他,他正在看书,头也不抬语气温和的答:“给我这个干什么?集齐十张奖励一条鱼吗?” 简瑶只好把所有小票都收起来,回头再给傅子遇。她也发现,薄靳言并不像她以前想象的那么挑剔他的挑剔是有针对性的,只针对他在意的事,像案件、尸体、鱼等等。其他方面,虽然他有傲慢挑剔的天性,但根本不会花精力关注。譬如她挑选靠枕或者其他东西的时候,打电话给他,问要什么颜色款式。他都是一个答案:跟你一样,别再问我。 这天最后一站,是到一家商场购买床垫。这次薄靳言跟来了因为睡觉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灯光明亮,地板光洁,整个家居用品区布置得温馨优雅。导购员把两人引到简瑶要的床垫前,微笑介绍:“这款床垫卖得很好,小姐好识货。可以躺上去试试?” 简瑶依言躺了上去,薄靳言身姿挺拔的站在床边,导购员还在殷勤的跟他介绍:“……床垫非常结实,没有异味,怎么用都不会坏……” 薄靳言:“滚来滚去也不会坏?” 床上的简瑶立刻看他一眼,导购员则露出狭促的笑容,很肯定的答:“先生放心,滚来滚去也不会坏。” 导购员走开了,薄靳言走到床边,看一眼简瑶,也躺了下来。 感觉到身旁床铺微微一沉,简瑶转头望着他:“难道你会在床上滚来滚去?” 薄靳言非常淡漠的看她一眼:“当然不会,只有‘沉默’会在我的床上翻滚。但如果这个要求都达不到,还能算好床垫吗?” 走了一天,简瑶也累了,躺在床上不动。身旁的薄靳言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一动不动。 休息了一会儿,她正要起身,忽的感觉床面一震,薄靳言已经一只手撑在她脑袋边,坐了起来,低头看着她。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只令简瑶感觉心脏猛的漏跳了一拍。 他并没有完全起身,上身是斜倾着的,就在她身体上方。柔白的光线沿着他的短发脸颊倾落,越发显得他眉眼清秀漂亮。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有淡淡的璀璨的笑意,挺拔笔直的鼻梁下,薄唇轻启:“简瑶……搬下来跟我一起住吧。” 简瑶,搬下来跟我一起住吧。 低沉磁性的嗓音,如同沉厚的水流淌过耳际。简瑶从没跟男人以这种姿势、隔得这么近。她身上每一颗细胞,仿佛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而后微微的收缩着。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似乎一直以来,她都没像此刻,这么近这么仔细的看过他的容颜。 英俊的、傲慢的、却又清澈的容颜。 见她沉默,薄靳言继续说:“显而易见,我们住在一起,效率更高。我不感兴趣的事,正好是你喜欢且擅长的。而我的工作效率能够更高……” “咳……先生小姐,这张床垫你们还满意吗?”旁边插进来导购员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大概是看不下去他们暧昧的姿态了。 薄靳言头也不回对导购说:“请你暂时不要讲话。”继续盯着简瑶:“间接的说,你也产生了更大的价值……” 简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这个原因,一把推开他,下了床:“抱歉,我没兴趣。” 简瑶快步跟导购去结了帐,约好送床垫上门的时间,扭头一看,薄靳言就站在几步远处,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他有什么好深思的? “走吧。”简瑶快步走进电梯,脸还有点余热未退。 此刻的脸红真是毫无意义。 薄靳言迈着长腿跟进来,站在她身旁。 “为什么没兴趣?”他低头看着她。 简瑶还没答,电梯门在下一层打开。这一层是餐饮区,一堆人涌了进来。空间瞬间变得狭窄。进来的都是年轻人,见电梯不报警,就继续往里挤。薄靳言眉头微蹙,往后退了一步,贴着墙壁站立,简瑶被人往这边挤了一点,又挤了一点。最后还上来个孕妇,大家都往后一退,简瑶被人潮一送,几乎全身都贴到了薄靳言身上。 观光电梯一层层下滑,窗外灯光如流水掠过。简瑶能感觉到他的双臂就垂落在她身旁,手背偶尔传来微微的摩擦感,不知是他的长裤,还是他的手。而她的脸离他胸口的衬衣很近,能闻到淡淡的清冷的气息。 简瑶想往后退,无奈一点空间都无,只能整个人都站在他高大的身影下。 而薄靳言低头看着她:“你还没回答为什么没兴趣跟我一起住?” 简瑶微微一僵,也不知是不是她心理作用,只觉得电梯里忽然一静。他的声音低沉清晰,毫无疑问塞在电梯里的十多个人,都听到了。 他能不能不要这么旁若无人啊? 好在都是成年人,一时并没人出声。而简瑶几乎在他怀里,也看不到别人的表情。她压低声音答:“你想都不要想,我也喜欢清静,不会搬下来的。不要再说了。” 薄靳言静默下来。 她松了口气,谁知过了几秒钟,他悠悠的在她头顶说:“你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简瑶一滞,而旁边终于有年轻女孩“噗”的笑出了声。 这要换成别的男人,旁人肯定以为是死缠烂打要求女友同居。但简瑶知道,薄靳言这么问,真的就是觉得她不跟他住,是一个“低效而错误”的决定。 只是虽然这么想,这晚回到家洗澡的时候,看着盈盈的水光,脑子里却自动浮现出他那张脸,就在她头顶上方,清俊又温柔的样子。这令她的心情变得奇怪,似乎有点莫名的焦躁。 躺上床时,心里还有点毛躁。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却响了。是李熏然。 他这个时间点打电话,令简瑶心头一紧,接起:“什么事?” 李熏然似乎正在吃饭,声音有点含糊:“第一时间通知你,专家把血数字破译出来了,不过也相当于没破译。” “什么意思?” “我发邮件给你和薄教授了,你看看我们再说。” 夜色清冷,简瑶披着件外衣,打开电脑。 李熏然的邮件写得很简洁,原来补充了新的数字后,原来的数成为了完整的数列,分别是(下划线是新增数字): “145,297,289,121 162,17,324,1 250,0,484,0 365,88,729,16 421,27,841,1 586,29,1156,1 425,136,729,16” “专家破译这组数只用了几个小时,说挺简单的。这里面藏了一组数,第一列是这组数中,相邻两个数的平方和;第二列是平方差;第三列是和的平方;第四列是差的平方……孙勇跟咱们玩数字游戏呢。”李熏然解释。 简瑶往下一看,那组最终被破译出来的数就在后头:8,9,9,13,14,15,19。 “这组数可能是任何意思: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吗?一本书的页码、一个古老成语、一个坐标什么的。”李熏然说,“查无可查,谁知道孙勇这小子幻想什么。专家们表示希望不大,他们的工作基本也要结束了。” 挂了电话,简瑶还看着这列数字。李熏然说的没错,虽然这串数字似乎隐藏着玄机,但多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不管孙勇想暗示什么,这个案子也已经了结了。 她重新躺回床上,侧身看着窗外幽深的夜色,脑子里还是忍不住想,这串数字到底带表什么。 她先拿出手机,按下这些数字。座机号码是8位,多了三位,总机转分机?她拨过去,空号。 这个结果几乎是必然的。 摩斯密码?她又不懂。经纬度坐标?格式不对。 英文字母呢?从a到z,对应1到26。她从床头拿过来纸笔,对照换成英文字母。不过心里也清楚,密码怎么会这么简单?连她都能破译? 翻译出来的字母是:h,i,i,m,n,o,s。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换一下次序组合一下呢? hi,min,so? △≧△≧ hon,sm,ii? 还是明天等薄靳言看看吧。简瑶把纸笔放下,闭上眼睡觉。 只是脑海里又浮现薄靳言的脸,眉目修长、鼻高唇薄,清俊又凌厉,却也会噙着淡淡的笑意,那笑意或是讥讽,或者倨傲,或是愉悦…… 她突然又睁开眼,目光重新落在那些字母上,后背倏的渗出一层冷汗。 薄靳言,薄靳言。 这些字母,还有一种有意义的单词组合 hi,simon(嗨,西蒙)。 第17章 深夜,公寓楼梯间静得渗人,唯有灯光白亮如昼。 简瑶望着面前漆黑厚重的大门,想起刚刚猜出的暗语,心头还有阵阵寒意冒出来。 按了门铃,半阵却无人来应。 “咚咚咚”她又敲门,闷重而急促。 这时手机却响了,是薄靳言,低沉的嗓音有点懒散:“梦游?现在是一点。” “你在家?快开门。” 又过了一小会儿,门才打开。简瑶一怔薄靳言穿着件浴袍,头发湿漉漉的站在门后。领口很宽松,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还挂着几滴水珠。 他扫她一眼,微微一笑:“你可以改变主意,条件是明天早上给我做早饭。” 简瑶:“我不是……”他已经转身进屋。 简瑶快步跟进去。 自上次看房子后,简瑶就没来过。只见屋内灯光暗柔,迎面就见窗边层层叠叠的黑色窗帘,跟上次的摆设并无二致。唯有客厅正中,多了个瓷白洁亮的浴缸,十分突兀。 那浴缸足有她家的两倍大,里面还有满缸的水冒着热气。显然薄靳言刚刚就是在这里洗澡。旁边的小方凳上,还放着个高脚纤长的玻璃杯,盛满橙黄透亮的……花茶。 这时薄靳言已经在沙发坐下,浴袍下的长腿交叠着,眉目清冽的望着她:“说吧,什么事让你半夜穿着睡衣来我家?像……”他的目光淡然滑过她的脸庞:“一只受惊的小鸟。” 简瑶在他对面坐下,注视着他:“李熏然给你发了邮件,关于血数字。” 薄靳言从茶几下方拿出个银色笔记本,放在腿上。长指轻敲了几下,盯着屏幕,脸色冷寂下来。 只过了几秒钟,他就抬手合上屏幕,把笔记本往边上一扔,站了起来。简瑶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得十分漠然,白净的脸,仿佛也透着寒气。 她轻声说:“如果换成最简单的英文字母……” 薄靳言已经转身朝房间的方向走去。 简瑶毫不迟疑的跟上去。 这是薄靳言的书房,迎面就是个超大的书架,堆满了一箱箱一盒盒的文件,几乎快顶到天花板,十分壮观。 简瑶站在薄靳言身旁。他站得笔直,伸手从最上层,取下来一箱文件。简瑶注意到,这一箱体积比其他的都要大,箱体侧面用英文写着行字,翻译过来是:“20072011,加利弗利亚洲,鲜花食人狂。” 薄靳言抽出一叠卷宗,快速翻看。简瑶盯着他的侧脸,问:“孙勇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讯息?” “不是他。”薄靳言头也不抬的答,语速极快,“这组密码虽然简单,凭他的大脑却想不出来。而且以他的幻想模式,即使要留下讯号,也应该是类似杀手图腾、圣堂骑士之类的抽象符号。” 简瑶心头微惊:“难道孙勇只是个傀儡,还有个人在背后指使他犯罪?”她看一眼他手中密密麻麻的尸体图片,静静的问:“你在美国的犯人?” 薄靳言摇摇头,眼中浮现一丝讥讽的笑意:“no,变态可以与生俱来,但不会是一蹴而就。孙勇的变态行为与他二十九年的成长背景相符。并且最早几次杀人,比我回国时间要早我回国、回潼市都是临时决定,所以他的犯罪,不可能是受人教唆挑衅我。” 简瑶点点头,同时又看着他清冷的面容他那时候忽然回国,应该跟那场重病有关。 薄靳言继续说:“他这一型内心封闭自大的杀手,通常只愿意单干。作案过程中,也表现出鲜明的个人特点,没有同伙存在的痕迹。”他又看一眼简瑶,“更不可能有人胁迫他长期作案。” 简瑶接口道:“那他只要去报警就好了,他的人身自由没有被限制。而且他也没什么亲人,本身还有绝症,也没什么可以让人胁迫的可这条讯息是怎么回事?” “孙勇就是‘杀人机器案’的真凶,这一点毋庸置疑。”薄靳言淡淡的说,“只不过,有人到过犯罪现场,给我留了这条口信。” 简瑶心弦微颤,循着他的目光,看向他手中的卷宗。那是张放大的照片,是个二十多岁的白人青年,穿件白色t恤,非常英俊,鼻梁挺拔、蓝眸澄湛。 薄靳言忽然开口了: “hi,simon,iamsoscared.hi,simon,catchmeifyoucan.hi,simon,areyoumydessert.” (嗨,西蒙,我好害怕啊。嗨,西蒙,来抓我啊。嗨,西蒙,你会是我的盘中餐吗?) 一连串的英语,流水般从他嘴里冒出来,语调轻快兴奋到透出几分邪气。 简瑶心头一震他在模仿另一个人的语气。 她看着那照片:“是这个人留下的讯号?他来中国了?”加州鲜花食人狂? 薄靳言将卷宗连同照片丢回箱子里:“tommy被我送进了鹈鹕湾监狱,终身监禁。他连一缕呼吸都不可能飘出鹈鹕湾。不是他。” 简瑶听得疑冢丛生薄靳言刚才模仿的,应该就是tommy,否则他不会解读出密码后,立刻来翻看这一宗档案。可他又说留下口信的不是tommy。 “那是谁?” “不知道。” 薄靳言颀长的身子直立着,眼睛还盯着面前满墙的卷宗。可那疏淡幽深的眼神,又令简瑶觉得,他的目光随着思绪,都已经到了极远极远的地方。 他的眼睛里慢慢浮现笑意。那笑意有点冷,映着他眼里浅浅的波光,又显得璀璨动人。乍一看竟令人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他忽的转身,伸手搂住简瑶的肩膀,把她往门外带。 男人清冷的气息瞬间笼罩住她,还带着丝丝点点的水汽,放在她肩上的手臂柔韧有力。 “薄靳言……”简瑶不明所以,可他面色平静,唯有嘴角冷冽的笑意未褪。 很快她就被带到了门口。薄靳言拉开门,手一推,就将她送出了门外。 简瑶转身望着他。 他站在光线明暗交替的玄关,就像一片高挑清冷的阴影。而他直视着她,嗓音低沉清晰如昔:“简瑶,不要害怕,再见。” 简瑶一怔,他已经把门关上了。 天色微亮时分,简瑶睁开眼。 从窗口往外望,绕过那幢挡住日出的大楼,可以看到一小片天空,灰白晦涩。她下床洗了把脸,感觉大脑清醒了,给薄靳言打电话。 昨晚她没有再找他。因为很清楚,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再开门。 现在不知道会怎样。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柔和的女声机械的重复着。 情况看来比较严峻。因为薄靳言从来不关手机的。 下楼的时候,她去敲了他家的门,空寂的声响回荡在楼梯间,无人应答。 周一的上午照例最忙碌。简瑶一到公司,就迎来了堆积如山的工作。忙得她只能把薄靳言的事暂时搁置。 中午的时候,她才抽出空来,到大厦楼梯间,给傅子遇打电话。 “子遇,你知道薄靳言……” “他搭乘今天最早一班飞机回美国了。”傅子遇的声音不似平时的轻快,非常平静。 “加州食人狂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子遇顿了顿,声音变得柔和:“简瑶,血数字的邮件我也看到了。这个事情现在大致是这样:靳言现在也不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但这是fbi的案子,所以他赶回美国了。加州食人狂是他参与过的最成功的案子,也是最艰难的案子,是fbi才能对付的恶徒,你我帮不上忙。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事情搞定了,他就会回来。” 这天下午,简瑶忙碌手头琐碎的工作时,稍微有些走神。 傅子遇的意思很明白,他们过问这件案子,其实是没什么意义的。所以她不会再探究询问,免得反而打扰到薄靳言。 只是望着眼前装潢精致的办公区,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还有成叠的文件、一排排电脑……一切忙碌、安稳而平凡。而此刻,薄靳言也许正追查着最穷凶极恶的罪犯,直面暴力和死亡。 她和他,就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周时间匆匆而过,简瑶始终忙碌,只有每晚下班,路过薄靳言家门口时,侧耳一听,里头始终寂静无声。 周末晚上,她终于闲了下来。坐到电脑前,又翻看那封密码邮件。 心念一动,她给薄靳言发了封邮件。内容很简短: “一切顺利吗?” 大概几分钟后,提示有新邮件,正是薄靳言: “顺利。照顾沉默,钥匙在门垫下。” 简瑶看着这行字,慢慢笑了,立刻就下了楼。 果然在又黑又厚的门垫下,找出把钥匙。他还真是敢啊,虽然这是高档小区治安很好,但国内到底又不比美国。简瑶决定把钥匙收着,等他回来再还给他。 大概是因为一周没人住,屋内有股闷闷的气息。b市空气质量出了名的不好,窗台家具也积了薄薄一层灰。简瑶把四处都稍稍收拾了一下,最后在书房一堆文件盒下方,翻出了被掩埋的沉默。简瑶在它跟前蹲下,拍拍它的盖,说:“他已经去了远方,跟我回家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简瑶的生活非常平静稳定。每天清晨,跟沉默一起用过早餐,就去上班。忙碌一整天,晚上玩一会儿就睡觉。周末跟同学朋友吃饭逛街,然后会花一两个小时,替薄靳言打扫屋子。 两个月下来,她瘦了两斤,沉默重了20克。她上网查了一下,这在成年乌龟界,已经算是体重暴增了。可见当初薄靳言要跟她同住的想法,其实是英明的他们一人一龟都能得到更好的照料。 有时候简瑶在他家打扫时,看着这清冷又灰暗的屋子,也会想起薄靳言那张英俊的脸,想起那天试床垫时,被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时,心跳加速的感觉。 高中时她暗恋过高年级学长,清俊、温润、内敛,比同龄人都成熟。那时候的感觉,简瑶到现在依旧清晰难忘。看到他,就会心跳加速,那感觉是焦灼的、甜美的、刺激的。书上有句话说,会听到心里花开的声音,她觉得暗恋就是那种感觉。 可薄靳言是不同的。他是炫目耀眼的,离她这种正常人有点遥远。他又是毒舌气人的,跟他相处,屡屡令她温和的涵养破功,忍不住就跟他斗嘴。可有的时候,他又幼稚得叫人心头发软。 她对他的感觉是喜欢吗?她现在还不太确定。 但她很确定的一点是,她不希望自己的生活中,少了这个人。 很快就到了五月。 五一劳动节这天,傅子遇请简瑶吃饭,理由是感谢她给薄靳言打扫房子、照顾沉默,劳动者最光荣。 “放心,这顿饭钱,我会让薄靳言掏腰包的。”他说。 简瑶就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你知道他向来我行我素、对人没交代。” 简瑶也就继续平稳而规律的生活,所有精力几乎都放在工作上,也很少想起薄靳言了。 五月中旬的周末,她照旧去了薄靳言家。 刚打扫了一小会儿,她定的午餐提前送到了,于是她叫人直接送到薄靳言家。 结果可能是早餐吃太晚,吃了一半就饱了,索性放在餐桌上,继续打扫。 午后阳光明媚,她手上戴着塑胶手套,耳朵上挂着ipod,不急不缓擦着书房的柜子,嘴里浅浅的哼着歌。 不知过了多久,某个瞬间,她隐约听到门口传来声响。 她疑惑的摘下耳塞,慢慢走到房间门口一看,大门好好的关着,也没人敲门。 应该是隔壁。 收拾完书房,她去厕所洗抹布,路过厨房时,不经意间抬头望去,忽然感觉餐桌上哪里不对劲。 桌椅还是好好摆着,餐具也整齐摆放在一边…… △≧△≧ 她吃剩的东西呢?那半杯仙草茶、大半块红豆慕斯蛋糕,还有两块鸡翅,怎么不见了? 简瑶的心跳忽然加速了她没记错,就是放在桌上的。目光再微微一转,发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扔着个奶茶杯,还有蛋糕盒子和放鸡翅的盘子全空了。 有人吃掉了。 简瑶缓缓转头,看向卧室门口。色泽澄亮的地板上,隐隐映出房间里晃动的人影。 没有小偷闯进屋之后,第一件事是把主人剩下的食物吃掉。 除非他长途跋涉回来又挑剔飞机餐,于是饿极了。 简瑶忍不住笑了。 第18章 简瑶走到房间门口,看着薄靳言站在阳光中的身影。 算算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他也脱掉了那身标志性的黑西装,只穿白衬衫和西裤。简单利落的装束,却更显身材修长挺拔,气质清隽。 他正低头翻看着一叠文件,听到声响,转头看着简瑶。 修长清冽的双眸微微一敛。 他放下手里的文件,迈步走向她。 简瑶手上还戴着长塑胶手套,长发胡乱绑在脑后,原本白皙秀气的脸上也有些污迹。唯独一双黑眸清澈干净,望着他走近。 薄靳言在她面前站定,隔得很近。她几乎能闻到白衬衣那种淡淡的干净的气息。 而他眼中波光流转,忽的露出个浅浅的、倨傲的笑容,低沉嗓音宛如流水倾泻: “口是心非的女人。” 简瑶的心跳仿佛一滞,脸颊也烧起来。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以薄靳言的情商,突然牵她的手,只为了让她躺上杀人机器。所以,他是不可能对女人暧昧暗示什么的。 于是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薄靳言瞥她一眼,绕过她走向客厅:“显然你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 简瑶明白了他一回来,就看到她悉心打扫,还在这里吃午餐。所以认为她终于“弃暗投明”、想跟他一起住毕竟在他心中,两个人一起住才是最正确高效的决定。 她能不能说他有点……自作多情啊? 正要解释只是尽朋友之谊,又听他扬声说:“礼物在桌上。” 礼物? 简瑶走到桌前,只见一堆杂乱的文件里,果然躺着个长方形的蓝色小盒子。她摘掉手套,打开一看,怔住了。 简瑶拿着那盒子走到客厅,薄靳言正坐在沙发上喝花茶,全身舒展的惬意姿态。 她还没开口,他先说话了:“喜欢吗?” 简瑶如实答:“喜欢,很漂亮。”她看向手里的盒子:深蓝丝绒上,躺着条铂金项链。吊坠是心型的,镶着数颗碎钻,璀璨动人。 “但是……”她的话没讲完,因为薄靳言忽然拿出手机打电话。 “susan,礼物她喜欢。再见。”他只讲了简短的几句话,就把手机丢到一旁。 简瑶奇怪了:“你跟谁打电话?” 薄靳言淡淡的答:“fbi行为分析部的助理,礼物是她挑选的。她坚持要知道你的反应。” 简瑶望着他淡漠的侧脸,顿悟了一定是他带回来送人的礼物,都是由这位助理挑选。对方可能误会了她跟他的关系,才会选择昂贵的心形钻石项链。 简瑶把项链递给他:“谢谢你,但是太贵重了,没必要。” 薄靳言抬眸看她一眼:“难道我送了你礼物,还要负责退换?” 简瑶:“……”不是这个逻辑啊! 可薄靳言已经站起来,说:“有问题自己跟susan联络。现在,去跟傅子遇吃饭。” 夕阳斜照时分,薄靳言开车将简瑶带到二环边上的一家私家菜馆。远远便见高楼林立间,一座青砖仿古宅院寂静而立。傅子遇指间夹了根烟,长身玉立在红漆大门前,一看到他们下车,俊俏的眉眼就浮现笑意。 两人走过去,傅子遇将烟头熄了,微笑朝薄靳言张开双臂。薄靳言也淡笑着,将他一抱。 “欢迎回来。”傅子遇轻声说。 很快两人就松开,傅子遇转身第一个往里走,简瑶刚要跟进去,却见薄靳言转头看着她,表情若有所思。 突然间,他迈了个大步,高挑身体陡然逼近她面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低下头,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扑通、扑通……”简瑶听到自己骤然失措的心跳声。 与他相比,她的身材是纤瘦而娇小的,几乎被他整个笼罩住,眼前只有他裹着白衬衣的胸膛,耳边只余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怎么了?”简瑶轻声问。傅子遇也循声望过来。 他突然又把她松开了,淡淡的说:“中午见面,没有拥抱你。” 简瑶:“……谢谢。” 原来是刚刚跟傅子遇拥抱后,这家伙才想起来,还没跟自己拥抱,于是补上? 这时薄靳言已经径自朝里走去。简瑶一抬头,却见傅子遇看了眼薄靳言,又看着她,那表情似乎有点意味深长。 简瑶脸颊还有点烫,却镇定的朝傅子遇递去个淡漠的眼神你真的没必要意味深长。 三人坐的是最里的包间。傅子遇点菜相当玲琅满目,有鱼有肉,并不完全避讳薄靳言。薄靳言也自然而然挑选着吃,显然两人已有默契。 不过,这一幕让简瑶觉得蛮温暖的。同时想,下次跟薄靳言吃饭,也可以这样了。 简瑶没打算问鲜花杀人狂的事,倒是傅子遇主动问及了:“人抓到了吗?” 薄靳言淡淡摇头。 简瑶小口小口喝着汤,静静听着。 傅子遇又问:“那你还要回美国参与调查?或者是留在国内寻找那个人?” 简瑶的汤勺停下,也看向薄靳言。谁知他神色略显讥讽的答:“很遗憾,我不会参与这个案件的调查。” 简瑶和傅子遇都愣住了。 傅子遇沉吟片刻,问:“因为身份问题?” “嗯。”薄靳言低哼一声。 简瑶不明所以,傅子遇看着她眼中写满疑惑,却又特别安静乖巧的不开口,反倒笑了,对她大致解释了一番。 原来薄靳言之前一直是以教授身份,协助fbi案件调查。但现在,他解除了与美国大学的合约,很快会到国内某大学挂职,同时作为专家协助公安部的工作。 “当初靳言走,美国那边就不太愿意。现在更不会让一个中国教授,插手案件调查。毕竟fbi还是一个涉及国家安全的、保密级别较高的组织。”傅子遇说,“说到底,他们不会信任靳言,也许怕他暗中做什么,毕竟他是行家。” 简瑶蹙眉看着薄靳言:“可这个犯人是冲你来的,而且他可能还留在中国。他们怎么可能绕过你去查这个案子?” 薄靳言看她一眼,唇畔讥讽更盛:“噢,他们没有绕过我。两国官僚主义代表历经一个月的谈判,终于达成协议:薄靳言会以受害者身份,配合此次调查。这几个月在美国,fbi让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录口供。” 简瑶一愣,傅子遇已经呛了口水,居然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大概是很少看到薄靳言吃瘪。 过了一会儿,傅子遇才问:“那这案子,他们到底打算怎么查?” 薄靳言答:“fbi那边已经派出小组来中国,他们获得了独立调查权当然,在中国警方的监管下。必要的时候,中国警方会配合抓捕。而我,身为受害者、罪犯可能的目标,市公安局会暗中保护我的人身安全。等那位朋友再次联络我时,及时配合fbi。” 三人一时都安静下来。简瑶看着薄靳言淡漠的表情,心想,那个神秘人明显是挑衅他。可他却被隔离在案件调查之外。以他的性格,肯定不爽到极点了。 这时傅子遇忽然想到个问题:“嗳?那你的手机、邮件,还有住宅,是不是都被监控了?” 简瑶登时也想到一边去了那他们今天下午的相处,项链啊、吃剩的蛋糕啊,难道都被公安或者fbi看到了? 却听薄靳言无比傲慢的答:“你认为我可能同意吗?” 简瑶心头一松,只是望着他清俊桀骜的侧脸,她忽然有种直觉 薄靳言才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回到公寓楼,已经是夜里八点多。 夜色清朗,星光璀璨。人的心情好像也变得轻松愉悦。简瑶和薄靳言一前一后,走到他家门口时,简瑶问:“你要不要上去看看‘沉默’?” 薄靳言点头,倒是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它还没死?” 简瑶:“……它好得很。” 一进家门,迎面就见“沉默”慢吞吞从木地板爬过。薄靳言走过去,将它提起来,放在掌心,又掂了掂,看一眼简瑶:“重了。” 这么轻微的体重差别,他居然能感觉出来?简瑶走到他身旁,谁知这时,薄靳言很随意把沉默往沙发凳一丢,转头看着她:“我们走。” 简瑶疑惑:“去哪里?” 薄靳言挑了挑眉:“下楼,睡觉。”见她没动,眸色微敛:“难道你不打算搬下去跟我一起住?这里就留给沉默,看来他很适应这里的环境,十年不变的体重都有了增长。” 是了……他还记挂着她的“口是心非”。 简瑶静默片刻,伸出手,牵起他的一只手。 薄靳言微微一怔。手腕传来柔软温良的触感……有点痒。 简瑶已经牵着他,走向门口,拉开门,再绕到他身后,双手将他推了出去就像他那天对待她一样。 薄靳言转身静静望着她。 “薄靳言,再见,不要乱想。” 她微笑着,在他面前关上了门。 她往屋里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走到门口,贴着门上的猫眼往外望。只见薄靳言还站在原地,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恢复淡漠的表情,不急不缓的走向了电梯。 简瑶走回床前,躺了下来,从包里拿出那条项链,在灯光下静静的看着,忍不住笑了。 结果正应了那句“世事无常”,简瑶因为薄靳言的归来,愉悦了没几天,忽然接到部门经理通知,要调任到大客户3部。 大客户3部是什么部门呢?比简瑶现在呆的小部门,业务额不可同日而语。但简瑶这次调职,有点明升实降。因为她原来是“业务助理”,是负责业务的。而新职位是“部门助理”,说白了就是打杂的,行政后勤、秘书事宜,一般专科学历就够了。 简瑶问部门经理为什么调动自己,经理歉意的笑笑:“简瑶,大客户3部现在少个助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新招聘毕业生里,你是表现最优秀的。所以上头要调你。好好干,他们是核心业务部门,你过去一样能学东西。” 简瑶也就不再问了。 早听说3部有几个业绩很好的销售经理,能在他们手底下做事,的确很有挑战性。而3部原来的部门助理,听说是上个月突发急病过世了,难怪他们急着用人。 中午,短暂相处过的部门同事,一起到饭店吃饭,算是欢送简瑶。 因为部门经理没来,所以气氛比平时要活络些。吃了一会儿,大家就聊开了。 一个年轻女孩神秘兮兮的说:“3部要新调来一个总监,你们知道吗?我昨天去给董办送文件,看到了新总监,董事长亲自把他送下楼,非常重视。” 大伙儿也都听说了这传闻,只是不知庐山真面目,纷纷问新总监什么来头。简瑶也凝神听着,须知这些八卦,对职场是很有用的。 女孩却摇头:“我哪里知道啊!不过”她笑了:“新总监长得非常帅,又高又帅。” 大伙儿都笑了,有人开玩笑:“比董事长的未婚夫如何?” 简瑶只在公司宣传资料看过董事长尹姿淇的照片,前任董事长的千金,今年还不到三十,生得相当清丽大方。她的未婚夫似乎也是某集团的公子,青年才俊。 那女孩想了想,答:“不同类型。驸马爷一看就是倜傥公子,这位总监感觉就是那种……强势腹黑商场新贵。” 有人打趣:“你这不是吓简瑶吗?她跟新总监一起上任,以后又是他的部门助理,还强势腹黑呢!” 下午一上班,简瑶就收拾好东西,去新部门报道了。 一踏入3部的办公楼层,她立刻感觉出核心部门和边缘部门的差距。偌大一片办公区,只放了十来张桌子,每个人占据的区域,都快赶上她原来部门经理的办公室了。 大多数桌子都空着,只有一男一女,在各自座位上。 简瑶走过去:“你们好,我是新来的部门助理简瑶。” 两人都转头看着她。8☆8☆.$. 女同事约莫二十七八年纪,波浪长发,瘦瘦白白的一张脸,眼睛很大,淡妆清雅。她穿的很随意,一条波希米亚风格长裙外,套一件黑色小西装。整个人透出股慵懒淡漠的味道。 她只对简瑶点了点头,说:“你好,我是沈丹微,销售经理。”随即对边上的年轻男人说:“裴泽,你带一下她。”然后就转身,继续看电脑了。 裴泽看着比沈丹微年轻一两岁,穿一身笔挺的黑西装,个头很高,娃娃脸,五官清秀,整个人看起来高大又俊朗。他含笑看着简瑶,站起来,跟她握了握手:“你好,我是裴泽,也是销售经理。别管沈丹微,她这个人就是面冷心热。” 沈丹微头也不抬回了句:“去你的。” 简瑶对她俩的印象顿时很不错。 裴泽又说:“大佬们都去开会了,迎接新总监。我俩手上客户正好有急事,就没过去。一会儿你就能见到所有人了。” 简瑶点点头。 第19章 “简瑶,五分钟后大会议室开会。” “好的,谢谢。”简瑶朝裴泽笑笑。过了一会儿,起身走向洗手间。 明晃晃的镜子里,映着女孩乌黑的直发、素白的脸庞,还有乌黑澄澈的双眼。简瑶整理了一下西装套裙、衬衣,确保没有半点褶皱;又顺了顺发丝,掏出唇膏补上一点;最后站直了,深吸口气挺胸收腹,对着镜子,露出个亲和的、自信的,最好还带一点点“薄靳言”式倨傲的职业笑容。 很好,很完美。清秀大方又端庄。 她踩着高跟鞋,不急不缓步出洗手间,走向灯光辉煌的会议室。 会议室的整体色调偏沉稳厚重,暗光柔和的黑色大会议桌前,已经坐了好几个同事。除了刚才见过的裴泽、沈丹微,还有三个男人。 简瑶走进去,在圆桌末端的空位坐下。其他人都抬头看过来。 “大家好我是简瑶,新调来的部门助理。”简瑶朝众人微笑。 坐在她身旁的男人,首先站起来跟她握手:“你好。我是周秦。”他约莫三十四五,身材高大,相貌普通,但是目光锐亮,笑容非常亲和有感染力。 其他两人也站起来。一个叫钱昱文,三十出头,中等个头,体形削瘦,皮肤略黑,不苟言笑,跟简瑶握手时也没什么表情;另一个叫麦晨,是众人中最年轻的,看起来跟简瑶差不多。他长得高高瘦瘦,肤色很白,相貌清秀,朝简瑶温和的笑笑,说:“欢迎你。” 都寒暄完了,裴泽走到简瑶身旁,手搭在她椅背上,含笑说:“老周和老钱都是高级销售经理,咱们的前辈。小麦是业务助理,跟你原来在汽车零配件部的职位一样,你们平时会有很多工作配合,可以多交流。” 简瑶再次向他致谢,裴泽说:“为美女服务,我的荣幸。”转身走回对面的位置。男人们都笑。简瑶注意到,唯独沈丹微没笑,神色淡漠翻看着自己的笔记本。 众人落座,安静的等待着。 简瑶心中盘算,部门的五个同事都见全了,老周、老钱、裴泽、沈丹微、小麦。现在唯独部门经理林羽萱,和那位神秘的总监没见过了。 这个销售部门男性居多,给简瑶的初步感觉还不错。 这时,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走了进来,正是经理林羽萱。她一看就是那种职场干练女人,衣着精致得体,妆容气质略显冷冽。她站在桌前环顾一圈,目光落在简瑶身上:“简瑶?” 简瑶立刻站起来:“林经理你好。” 林羽萱微微一笑,语气客气而疏离:“欢迎你。”随即就没再看她。 裴泽笑着问:“经理,总监人呢?” 林羽萱淡淡答:“董事长刚才留他说几句话,马上到。”说完看向门外走廊,神色一凛:“来了。”她从门口迎了出去。 简瑶和其他人全都站起来。 透过会议室的磨砂玻璃窗,隐约可见走廊洁白的灯光下,一个高挑的人影,正不紧不慢走过。 在他的西装长裤和埕亮皮鞋迈进门口的一霎那,所有人在裴泽带领下,齐声鼓掌,清脆又热烈。 然后简瑶就看到,林经理跟一个高大、清瘦、面无表情的英俊男人,一起走了进来。 所有人全露出春风般的笑意望向那男人,唯独简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 男人无疑是气质出众、清冷逼人的。他西装革履、眼神冷漠,完全符合同事所说,“强势腹黑职场新贵”的外形。 可是能不能有人告诉她,为什么薄靳言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林经理介绍:“这位就是薄靳言总监,我们很荣幸,今后会在他的带领下,将大客户3部的工作完成的更出色。” 大伙儿再次鼓掌,连冷面美女沈丹微,眼神疏淡的望着薄靳言,嘴角都露出一丝笑意。而简瑶脸上在笑,眼睛却牢牢盯着薄靳言。只见他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目光淡淡掠过众人,就跟没认出她似的,直接掠过去了。 明明今天早上,他还喝了她亲手煮的、送货上门的豆浆!她离开他家去上班的时候,他还躺沙发上看书,半点口风没露。 林经理请薄靳言在圆桌顶端的主位坐下,然后就是员工们向总监做简短的自我介绍。 大伙儿依次发言,薄靳言仍然是漠然至极的表情,于是会议室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凝重严肃。简瑶是最后一个,她讲的时候,名正言顺与他四目对视。却见他神色依旧冷寂,只是修长眼眸里,隐约闪过她熟悉的“薄靳言式”笑意。 简瑶介绍完,不动声色的安静下来。 林经理:“按照董事长的意思,薄总来我们部门,主要是掌控大的经营方向和策略,不会过问日常常规工作。今后你们还是直接向我汇报工作,我会向薄总汇报。” 大伙儿都点头,简瑶听得更加狐疑掌控部门方向?这里又不是死亡部队。 林经理看向薄靳言:“薄总,你跟大家说几句?” “好。”薄靳言答应了,却没有马上说话,清寒逼人的目光,慢慢环顾一周。大伙儿全没出声,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他眼中却忽然浮现笑意,嗓音低沉如水:“让我们把话讲得更清楚:我是短期到这里任职,你们不必跟我套近乎,我也没精力应付你们。我做事有自己的习惯,你们必须响应我的需求,但不能向我提出需求。大家相安无事,我走的时候就给你们每个人绩效评估a。” 屋内,更静了。 简瑶默然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这一桌子几乎都是销售精英,堪称人精,哪里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职场,遭遇这么粗暴原始的人际交往手段?但沉默片刻后,到底是齐声鼓掌,浅笑不语。 林经理似乎也有点意外,但还是打圆场,语调沉稳干练不变:“薄总,你的秘书还没招聘到位。简瑶是新调来的部门助理,这段时间,她就先担任你的秘书。” 薄靳言神色非常淡漠的答:“随便吧。” 林经理又看向简瑶:“以后你就归薄总直接领导,部门其他事,暂时不用负责。” “好的。”简瑶已经恢复了完美笑容,朝林经理点点头,又与薄靳言遥遥对视一眼他有没有看到她眼里有杀气? 会议结束,众人回到办公区。 总监办公室就在员工办公区边上,简瑶刚坐下,就见薄靳言穿过员工区,正朝她的方向走来。 周围人似有似无的看过来,简瑶静坐不动。 他走到桌前,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进来。”然后就走进了他那间超大办公室。 简瑶装模作样拿了个笔记本和笔,神色严肃而谨慎的跟进去,犹豫了一秒钟,反手关上了屋门。 她进去之后,外间原本都留意着这边的众人,虽然依旧安静着,气氛却仿佛陡然松弛了。 裴泽椅子一滑,就到了最近的沈丹微身边。他斜瞥一眼紧闭的总监办公室门,小声说:“这是哪家的公子爷,到我们这儿挂职练手呢?那么拽,可怜了简瑶小美女。” 沈丹微淡淡答:“是吗?我觉得他so酷,很男人。” 裴泽望着她,嗤笑出声。一抬头,却见坐在远处的钱昱文正望着自己,眼神静静的。两人对视一眼,裴泽移开目光,吹着口哨,椅子滑回自己桌前。而其他人径自忙碌着,外间很快变得安静无声。 简瑶一走进去,就见薄靳言坐在极富质感的黑色老板桌后。皮椅轻声转动,他盯着电脑屏幕,修长手指轻快敲打键盘。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这一幕当真是职场新贵派头十足。 简瑶走到桌前,把手里东西往上面一丢,盯着他:“解释。” 屏幕后传来薄靳言低沉如钟鸣,又轻快如小调的声音:“逃不脱的助手命运……” 简瑶:“薄、靳、言!” 话音刚落,有人轻盈的敲着门。 “进来。”薄靳言抬眸瞥她一眼,看着门口。简瑶也回头望去,脸上跟变魔术似的,暂时露出灿烂笑容。 是麦晨,指挥着两个保安,抬着……她的办公桌椅进来!他们把桌子放在门边的空地上,麦晨微笑问:“薄总,放这里可以吗?” 薄靳言往老板椅里一靠,双手枕在脑后,答得非常自然:“随便,放在我能看到的位置。” 简瑶看他一眼,没说话。 很快他们又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四目对视。 简瑶:“你别告诉我,这里有案子,所以你伪装成总监来卧底,还调我过来?” 薄靳言微微一笑,白皙长指在水磨大理石桌面上敲啊敲:“很高兴看到你的大脑开始运作,虽然转速稍微慢了一点。” 简瑶闭嘴安静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薄靳言,你怎么能这样呢?”她直视着他,“查案是查案,你的案子是查不完的。我也愿意尽我所能的帮你。可你怎么能一声招呼不打,就把我的工作搅进来?” 薄靳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眸色疏淡的望着她,没说话。 简瑶又说:“你知不知道我为这份工作付出了多少精力?这是我一生想要从事的职业。你查案的时候不希望被人打扰,我同样也希望这份工作稳稳定定,不要受到莫名其妙的干扰。可现在变成了什么?职场小干探?双面女白领?等你破案离开了,同事们会怎么看我?‘公安部的女间谍!跟她讲话要小心!’或者是你下次破案去另一个地方,我又蒙你召唤,跳槽过去?” 一口气讲完这番话,她就咬着下唇沉默了,脸色渐渐发红。这几个月她为了这份工作,一直起早贪黑、珍而重之,事实上她也刚刚在原来的部门站稳脚跟。 然后薄靳言就杀出来了。 就像她说的,心甘情愿的帮他是一回事,可一声招呼不打,她的本职工作就被他影响甚至完全占据,又是另一回事。 她转身就往门外走。到门口才想起自己桌子被搬进来了,她又搬不出去,也不能当着同事的面搬出去,只好冷着脸坐下,转过身不看他。 薄靳言也一直沉默着,屋里静悄悄的。 简瑶这人本来就不容易动气,过了一会儿,气也慢慢消了,但还是不想理他。她开始郁闷,现在该怎么办呢?辞职?她舍不得。显然董事长和林经理对于这件事都是知情的,她只能帮他破案。那她后面的路会怎么走?还会如她以前预计的,做个正常的职场白领,慢慢打拼上去吗? 就在这时,又有人敲门。“咚咚咚”敲了一阵,那边的薄靳言不说话,简瑶清了清嗓子,微笑答道:“请进。”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薄靳言两道灼灼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不理他,继续不理他。 是裴泽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笑容俊朗:“下午茶。一杯摩卡一杯香草,可以吗” 简瑶笑着站起来接过:“谢谢啊,多少钱?” 裴泽笑了:“要什么钱呢。”望向薄靳言:“薄总,那我先出去了。” 薄靳言果然践行了之前的就职宣言完全没理裴泽。 等裴泽关上门出去,简瑶放下咖啡,坐着不吭声。 “摩卡,谢谢。”薄靳言波澜不惊的嗓音遥遥传来。 “自己拿。” 很快就听到他起身,脚步沉稳的走过来。简瑶低着头,直到眼前地面出现笔直的西装长裤。他的声音就在头顶,淡淡的,但似乎又不像平时那么凶:“事实上,你的工作不会受到太多打扰。我侦破杀人机器案用了五天,你认为一个企业里的案子能有多少技术含量?能花我多长时间?” 简瑶心头稍稍一宽,但还是不讲话。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撑在桌面两端,黑色西装袖口显得格外干净利落,琥珀色袖扣在灯下盈盈发光。 而他的身躯和气息也渐渐逼近,像是已经将她笼罩住。 “恕我直言,你现在的工作是做什么?把低价货物高价卖到另一个地方。等你死的时候,是想告诉你的子孙,你这辈子搬运了多少货物?还是想告诉他们,你挽救了多少条人命?” 简瑶这才抬头看着他,两人的脸相隔不到三十公分,她几乎可以看清他的眼睛里,自己小小的倒影。而他直直的望着她,锐利又澄澈,寒光倨傲,就像要望到她心里去。 心脏某处,仿佛有一根弦,轻轻被拨动。然后无声颤抖。 简瑶别开脸。 “胡说八道。”她哼了一声,“你才是搬运工。我做的是商品流通、经济发展,不可或缺。” 薄靳言似乎低笑了一声,手松开桌面,站直了,还没忘拿走他的摩卡。他走回自己的桌子,拿了份文件,丢到她桌上:“商品流通小姐,可以看看我们的死者资料了吗?” 简瑶心头微凛,静了一瞬,还是翻开了那文件。 首先看到的是女孩的照片,穿着西装,二十出头年纪,白净又清秀,眼睛里透着温和。再往下看履历,微微一惊:王婉薇,23岁,正是大客户3部上个月病死的部门助理,她的前任。 偏偏这时,薄靳言还不咸不淡来一句:“你和她长得有点像,又白又瘦。” 简瑶横他一眼,他这才淡淡的说:“她不是病死的,是自杀。我们的调查,从她入手。” 简瑶心头一震,又有些疑惑薄靳言不是只抓最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吗?一个白领的死,似乎跟他的专长领域不沾边儿。 她迟疑开口:“她是公安部的特工?”所以才引来薄靳言这尊大神? 薄靳言:“你认为公安部会吃饱了撑着,派人来当搬运工?噢,不好意思,是商品流通。” 简瑶:“……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头雾水,薄靳言手机却响了。他接起,嗓音淡漠:“嗯。好。”看一眼简瑶:“她什么都吃,没有忌口。再见。” 挂了电话,他看向她:“先去吃饭。” 等等,那个“什么都吃”说的是她? 简瑶问:“跟谁吃饭?” 薄靳言淡淡答:“一个麻烦的女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接这种无聊的小破案子?” 简瑶微微一怔。 女人? ……尹姿淇董事长? 第20章 绕过欧式白色雕花屏风,迎面便见灯光如流水倾斜。偌大一片区域,布置得像温馨典雅的家居空间。唯独正中放着张白色小圆桌,一个衣着精致的女人,娉婷坐于桌后。 简瑶跟着薄靳言走过去。 不得不说,尹姿淇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穿一袭红色露肩长裙,举止优雅,连简瑶这个女人见了,都要赞一声大方性感。不过目光流转间,透着冷冽的气场。显得不那么容易亲近。 然而这种冷冽,在薄靳言走到她面前时,变成了女人味十足的嗔怪。她斜瞥他一眼:“终于肯跟我吃饭了?” 薄靳言没搭理,自己拉开椅子坐下,看一眼简瑶:“坐。” 尹姿淇站起来,淡笑跟简瑶握手:“你好。” 简瑶不卑不亢,笑意浅浅:“你好,董事长,我是简瑶。” 三人落座。 尹姿淇侧眸望着薄靳言:“还以为助手会跟你一样,是个狂妄自大的孤僻怪人。” 她说得如此直接,简瑶对她好感顿生,笑着答:“我当然不是。” 薄靳言这才抬眸看一眼尹姿淇,语气讥讽:“你这么评价我?” 尹姿淇咬着下唇,眸光流转含笑望着他,正要说话,薄靳言却忽的想起什么,转头看着简瑶,眼中隐隐透着寒气:“你也这么认为?” 简瑶才不理他的寒气,轻声快速答:“是谁一声不响把我调职的?” 尹姿淇看着他俩你来我往,有些意外,微微一笑说:“简小姐,是我要靳言来公司调查的。他坚持要你到职了,才肯接手,所以只好调动你的工作。” 坚持要她到职才接手? 简瑶心里有那么一点点被取悦了,看一眼薄靳言,笑着答:“没事的,我愿意参加。” 尹姿淇又说:“不过我以为你们俩都谈好了。想不到他还是这样不打招呼,我行我素……” 薄靳言打断她:“我们已经谈好了。就在刚才。说正事吧。” 尹姿淇但笑不语,看向简瑶:“正式介绍一下,我是靳言的姐姐。” 简瑶大概猜出他们是亲戚,但没想到是姐姐因为完全没听薄靳言提过。像是察觉她的疑惑,尹姿淇浅笑说:“异父异母,靳言父亲跟我母亲都是再婚,知道的人不多。我们在美国一起长大。” 上菜之前,尹姿淇谈及了案情。 “王婉薇的死,已经经过警方确认是自杀。我想让你们调查的是两件事: 一、她的遗书里提到,压力太大不堪重负,选择结束生命。我不知道这个压力,跟大客户3部的工作环境是否有关系。如果是因为部门存在不人道的管理风格造成,我一定要搞清楚。所以,我想知道她自杀的具体原因; 第二、她的死因警方没有公布,这是我要求的。因为她是注射过量毒品死的。我有听说过,大陆一些公司,不少白领吸食甚至贩卖毒品。王婉薇看起来是个非常柔弱的女孩,那么大客户3部、乃至整个公司,是否还有其他人吸毒?是否有暗中我不知道的毒品网络?这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我决不允许,我的公司里,有这样的毒瘤存在。” 她一说完,简瑶就陷入沉思。她没想到,看似光鲜平静的部门和公司,还有这样污秽的可能。当然她今天是感觉到,部门某些人有点微妙,但之前她是想,哪个部门没有微妙呢? 薄靳言却明显没有被尹姿淇的一番话打动,因为他无比奚落的反讽道:“噢,调查自杀原因、调查公司是否有毒品网络听起来就像犯罪学一年级新生的入门练习题,好令人兴奋。” 尹姿淇佯怒:“靳言!这个公司是薄叔叔和我妈的心血,你也有股份。我不能让警察公开调查,但是你必须把这个问题解决。” 薄靳言却看向简瑶:“没关系,我们有简瑶。这个难度刚好适合她,就当给她练手了。” 尹姿淇一怔。 简瑶却完全不理他的胡言乱语,认真的对尹姿淇说:“我们会尽力的。” 尹姿淇这才点点头,笑着说:“资料你们回去慢慢看,先吃饭,不谈工作。”看向简瑶:“我做主点了菜,不介意吧?” 简瑶:“不介意。” 尹姿淇又看一眼薄靳言:“你当然是不介意的了。”然后吩咐侍者上菜。 前菜是些蔬菜沙拉,主菜尹姿淇给自己和简瑶点的是牛排,给薄靳言是香煎鳕鱼和柠檬蜂蜜鲑鱼排。尹姿淇指着蔬菜、鱼和汤,对薄靳言说:“必须全吃了,不能只吃鱼。” 薄靳言淡淡的说:“多事。”但还是慢条斯理都吃了。 简瑶看着两人的相处,心想,这个姐姐在薄靳言面前还蛮有话语权的。 简瑶吃了牛排已经饱了,蔬菜沙拉几乎没动。正安静的坐着,忽的眼前伸过来一双手薄靳言把她的沙拉端到自己面前,非常自然的吃了起来。 简瑶心头倏的就被熨烫了一下。看他清俊漠然的侧脸,仿佛也顺眼起来,但在外人面前,也有些微赧。 一抬头,却见尹姿淇正看着自己,眸色浅淡。但她很快就移开目光,看着薄靳言,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开口。 于是简瑶顺理成章注意到,她那份沙拉也剩了大半,但是薄靳言没有吃。 好吧,她有点无聊了莫名其妙了,怎么会在意这种事?低头继续喝茶。 很快薄靳言也吃完了,优雅的用餐巾拭了拭嘴,看向尹姿淇,目光沉冽。简瑶和尹姿淇都以为他要讲什么严肃的事,譬如他对于这次调查的态度或者策略。 谁知他不紧不慢的说:“调查结束后,请确保简瑶依然能默默无闻的做她的小助理。我知道你最擅长控制舆论、掩盖事实,所以,不要让其他人认为,简瑶是诸如职场小干探、双面女白领、公安部女间谍之类的莫名其妙的人。” 开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夜色幽黑,天气凉爽。简瑶坐在副驾,想到他刚才的一番话,心情就变得……挺好。 车内安安静静,简瑶开始没话找话:“你跟姐姐感情很好。” 薄靳言开着车,双眼直视前方:“抱歉,当事人没感觉到。” 简瑶托着下巴,看着他这种事也要别扭?要不是因为姐姐,他怎么会接新手入门级的调查案? 像是猜出她在想什么,薄靳言眸中升起淡漠的笑意:“少见多怪。如果今天是你自杀,我也会查到底。” 简瑶:“……我应该说谢谢吗?” 她才不会自杀好不好?怎么会有人用这种比喻,来表达对人的重视? 经过上一个案件,两人好歹也有了些默契。一回到他家,就坐在客厅,一起看资料。 王婉薇,h省洛川县人,在b市念的大学,单身未婚。简历普普通通,唯一特别点的,是父母离异,母亲独自将她带大。母亲自己开一个裁缝铺,家庭经济环境并不好。 上个月,公司大客户中心(包括十多个部门)在某旅游景点度假村召开年会,王婉薇在住所注射过量毒品自杀,第二天一早尸体被同事发现。警方还在她身上发现以前注射毒品的痕迹,以及一份遗书,故判定为自杀。 资料袋里还有现场照片:她当时居住的别墅屋、尸体静静躺在床上的样子、她的个人物品诸如箱子、衣物、耳环饰品等,还有当时别墅屋外的环境几间别墅屋簇拥在一起,据警方口供记录,住在周围的都是大客户3部其他同事。 简瑶拿起那份遗书的影印照片,遗书不长,但是字迹清秀端正,只是最后几行有些潦草。她是写给母亲的: “妈妈: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很对不起,我不能替你养老送终。我是怯懦的,一直不能叫你满意,也不能带给你想要的生活。现在我选择离开,请相信这是对我最好的路,一定不要为我难过。人生有长有短,其实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没什么差别对吗? 我曾经以为,未来是美好的。虽然我的条件很一般,但只要我努力,就能在这个社会获得自己小小的一席之地。可是我错了,妈妈,原来有些事,不是那么美好。有些事,我怎么努力也做不到,没有别人聪明,没有别人能言善辩,也不懂察言观色。在市场销售这个激烈厮杀的职位上,我做得一点也不好。我像个灰头土脸的败将,每天只能假装笑容,躲在自己的小壳里,一点点往回缩,直到缩到一个无底洞里。 我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生活,变得那么灰暗,那么绝望……每天当我起床的时候,看着镜中那个人,她是我吗?为什么像一个死去的躯壳,深陷泥潭,无力自拔?我都不敢回家,这一年都不敢,怕见到你。不是怕你打我骂我,我怕你伤心。 妈妈,我做错了好多事,一步错,步步错。我再也回不了头。所以我不再回头了,我选择结束。 妈妈,我的银行存折里还有两万块钱,密码是你、爸爸和我出生的年份,连在一起。钱不多,对不起妈妈。 妈妈,别难过。做这个决定,对我而言是解脱。我改变不了命运,反抗不了命运,但我至少可以选择结束,我的生命,终结在我自己手里。 再见,妈妈。别难过,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不孝女婉薇敬上。 xx年x月x日” 简瑶放下遗书,眼眶湿润,静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才察觉两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清了清喉咙,看向薄靳言:“资料我看完了。” 薄靳言靠在沙发里,双手枕在脑后,长腿交叠,身姿舒展。他的情绪看起来没有受半点影响。 “做我的助手,最不需要的就是多愁善感。可以调回正常模式了吗?” 简瑶答:“女人都是多愁善感的,除非你去找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一定得会钓鱼、会布置你的家、会照顾沉默,还不嫌弃你的诸多挑剔!” 薄靳言瞄她一眼,但这次没讲话。 简瑶很快平复了。 经历过“杀人机器案”,看过那些无辜少年的尸身。再看王婉薇,她的确可怜,并且可能遭遇了打击和艰辛。但是……无论多艰难,都要活下去,才是对人生和身边的人负责。 她想,破案跟其他工作一样,首先不能被前人已有的假设和结论影响,譬如王婉薇就一定是自杀而亡。于是她问:“是不是因为这份遗书情真意切,所以警察判定她自杀?这一点没问题吧?” 薄靳言:“情感,是最无法科学量化判断的东西。如果仅凭这一点判定是自杀,那么他杀要伪装成自杀实在太容易了凶手只需要假想自己快死了,然后写一段话就行了。” 简瑶心想他说的也是,就望着他,等他的专业分析。 薄靳言迎着她关切的、隐隐透着求知欲的目光,静了一瞬,抬手扶住额头:“我讨厌新生入学题。简单到无趣。” “快说!” 薄靳言这才闭上了双眼,低沉而流利的开口: “这的确是她为了自杀准备的遗书。 首先,她写遗书时,并未受人胁迫。因为字迹流利,诸多连笔,一气呵成,除了最后几行字迹略为潦草因为写到结尾情绪已经很激动。如果是受胁迫,笔迹大多会有停顿或者笔误; 除了这一点,还有相当多的佐证:例如,她在遗书中用到很多抽象比喻,败将、壳、无底洞、深渊;还有不少重复的语句,譬如‘妈妈,别难过’;有些话也没头没尾,譬如‘我的生活变得灰暗、肮脏’……知道伪造书信的人会怎么写吗?或者是胁迫她的人?上述都不会有,他们会要求她写得尽量清晰、简洁、直入主题、逻辑清楚,避免看起来有漏洞。而这份遗书,处处看起来都有文笔上的小毛病和小习惯,这才是一封真实的遗书。 所以,说谎的人会尽量圆谎,讲真话的人,才不会顾及那么多。” 简瑶点点头,薄靳言又说:“此外,句式上也有鲜明的个人特点:她习惯用排比句‘没有……没有……’、‘那么……那么……’;喜欢用主谓结构,不喜欢用动宾结构;当然,你说的情真意切也勉强算一点,因为她的行文还透出文艺青年的伤感。” 简瑶把遗书又看了一遍,果然每一点都如他所说。感慨之余,又抬起头:“你分析得很透彻。” 薄靳言眼中倏的闪过一丝笑意。 简瑶又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做?” 薄靳言答:“先从调查自杀原因入手。搞清楚关于她的一切,如果有毒品网络,自然也浮出水面。” “怎么入手调查?” 薄靳言又静了一瞬,问她:“女人自杀有哪些原因?”8☆8☆.$. 简瑶想了想答:“工作压力、感情问题、经济压力、身体疾病……” 薄靳言脸色有点臭。 “太好了。”他说,“以上各方面,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你决定吧。” 对于一个钟爱连环杀手的犯罪心理学家,以上各方面确实相去甚远。简瑶也懒得鞭策他了,反正真的工作起来,他自然会又变得严肃冷漠认真霸气。 “那就先从死者的背景调查开始吧。”简瑶说。 这话却叫薄靳言抬眸望着她,浅浅笑意如星光浮动在眼中,语气有点意味深长:“你看了犯罪心理学的书。” 简瑶微赧,语气却淡定:“职场女干探嘛……应该的。” 第21章 晨光清澈,简瑶一身黑色小套裙,站在茶水间,隔着玻璃门,看着衣冠楚楚的同事们。 其实王婉薇的遗书写得很晦涩,她自杀的原因,以及毒品网络,也不一定与这些人有关。 但也可能跟谁有关。 简瑶端着茶杯,浅笑婉约的走回办公区。薄靳言说现阶段要掩饰,所以她礼貌的跟每个人打了招呼,才走进薄靳言办公室。 一上午相安无事。 销售多金,吃午饭选的也是旁边一幢大厦的自助餐厅,价格不菲。林经理没来,似乎这种员工自发聚餐她很少出席,保持着领导的距离感。 薄靳言当然更不会来了。 一群人在靠窗的原木餐桌坐下。简瑶左手边做的是裴泽,右边是麦晨。对面坐的是沈丹微,她依旧淡漠慵懒,没有正眼看桌上任何一个人。老周还是温和老好人模样,老钱始终木讷而略显严肃。 “丹微只有面对客户的时候,才会展现柔情似水的一面。”裴泽小声对简瑶说,“所以她经常被公司其他部门投诉。” 所有人都笑,沈丹微也笑,看一眼裴泽搭在简瑶椅背上的胳膊,说:“小白兔,你可小心被大灰狼吃掉。” “说什么呢?”裴泽瞪她一眼,转头对简瑶说,“别放心上啊。” 简瑶笑着点头:“怎么会!”端起面前的茶水:“我初来乍到,敬大家一杯。感谢大家这几天的帮助。希望你们今后多多提点,我也能更好的服务大家。” 桌上气氛变得更加活络融洽。 又吃了一会儿,裴泽给她盛了碗汤,说:“简瑶,薄总到底是什么身份,知道不?让大伙儿心里也有点谱。” 所有人都看过来。 简瑶想了想,答:“他好像是董事长的亲戚。” 众人恍然,老钱开口:“哦……怎么知道的?” 简瑶:“昨天他给董事长打电话,似乎是叫了姐姐。” 裴泽:“那一定是表弟堂弟关系。没听说董事长有亲弟弟。” 简瑶:“那我就不知道啦。” 沈丹微忽的笑了,颇有些烟视媚行的韵味:“搞了半天,原来是御弟哥哥。” 大伙儿全笑,简瑶也弯起嘴角。 御弟哥哥……沈丹微好有才。 这顿饭气氛很好,不过简瑶注意到,身边的麦晨大多数时间沉默着,给人的感觉清秀又安静。 销售做得好的人,皮相大多不会差。她眼前这一群人就是例证。其中长得最好的是裴泽,高大英俊,跟李熏然有一拼。只不过李熏然这些年磨成了冷峻爷们儿,裴泽看起来还是年轻男孩,开朗热情,还有一点点花花公子范儿。 麦晨长得也是不错的。平心而论,他给简瑶的感觉更舒服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高大、白皙、干净如邻家男孩。 快吃完的时候,简瑶接到薄靳言的电话,让她立刻动身,跟他去开会。 她起身跟大家道别,裴泽站起来:“我吃完了,跟你一块儿走。” 两幢大厦是相邻的,薄靳言的车据说就停在中间位置。 简瑶快步朝前走,裴泽只好紧跟着,同时失笑:“火急火燎干什么,那么怕他?” 简瑶答:“谨慎点总没错。”裴泽望着她清秀恬美的容颜,笑意更深:“放轻松,你还真像个菜鸟。” 简瑶笑笑,到了大厦旋转门前,一眼便见辆黑色宝马停在外头,正是御弟哥哥的公务用车。 正值午饭时间,进出的人很多,走得也都快。出旋转门的时候,裴泽自然而然在简瑶腰间虚扶一把。其实也只稍稍碰了一下,简瑶不留痕迹的往边上侧了侧,恍若未觉的朝他微笑:“那我走了裴泽。” 裴泽笑意明朗:“再见!” 简瑶拉开后车门,薄靳言端坐在里头。 若不是了解他,他这一副清贵内敛的派头,还真的挺像强势腹黑boss。 简瑶一坐定,就听他不咸不淡开口:“如果我是你,就会尽量避免与他们的肢体接触。你知道他们中间哪一个在吸毒?而吸毒的人,总是一身传染病。” 简瑶微愣一定是刚刚裴泽扶她,被他看到了。虽然实际上没接触到,从他的角度看,可能就像搂了一下。 今天两人的出行是提前安排好的,前座司机也是尹姿淇的人。所以两人讲话并无顾忌。 简瑶:“你的语气能不能不要那么嫌弃?他根本没碰到我。” 薄靳言不置可否的往后一靠,闭上眼休憩。 简瑶盯着他几秒钟,忽然伸手,用手背触了一下他的脸颊。他倏的睁眼看着她。 简瑶:“噢,不好意思,碰到了。” 薄靳言:“无聊!” 下午,两人下了飞机,抵达王婉薇的家乡。 王婉薇家在县城一幢老房子里,现在只有她母亲独居,摆设陈旧,颇有些家徒四壁的味道。 薄靳言有公安部的证件,王母小心翼翼的接待了他们。她把他们带到女儿的房间,再泡好茶,略显局促的退了出去。这时薄靳言对简瑶说:“柔弱、内向、贫穷的单身母亲带大的女儿,性格或多或少会受影响。”又看一眼她:“你倒生长得挺正常。” 屋子里摆放着王婉薇的所有遗物,包括她从小到大的物品,还有她死时居住的单身公寓里所有东西。 薄靳言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抬手从书架取下一叠颜色素雅的本子,翻了翻,眉头轻扬:“我们的死者很喜欢用文字倾诉好习惯。” 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丢了几本给简瑶,两人开始看。 这些是王婉薇生前的日记。从2004年开始,也就是王婉薇14岁。然后是2005、2006、2007……可最后只到2010,也就是王婉薇20岁念大二,后面就没了。 在看过薄靳言精准解读遗书后,简瑶读日记也格外留心。她发觉王婉薇真的是个细致又敏感的人,记下的大多是生活琐事,连天气好坏都会让她有些许伤感。但总体而言,这个女孩一直还是积极的、谨小慎微的。在她记录的时光里,生活并没有太大起伏。 相册就很多了,幼年的、中学的、大学的。甚至还有她刚上班时,在公司前台、部门办公桌旁的腼腆微笑留影。这令简瑶想起了资料袋里的死亡现场照片,清秀苍白的女孩,穿一袭黑色长裙,躺在床上,了无生气。 按照警方笔录,王婉薇死亡当晚,曾给母亲打过一通电话。 简瑶问她王母:“那天都说了些什么?” 王母神色黯然而悲痛:“……我接到电话还很奇怪,已经夜里十二点了,我都睡下了。哪知道,她没说什么……跟平常打电话差不多,就说她正在外地开部门会议,让我注意身体……就是情绪似乎不太高,但这孩子一向不爱说话,我也没在意,若是早知道……” 薄靳言双手插裤兜站边上没说话,简瑶起身安抚她。 卷宗里还提到,在这通诀别电话之后大概半个小时,王婉薇还给母亲拨过一个电话,但是没有接通就挂了。是否在放弃生命前,她也有过挣扎和不舍呢? 离开王家,两人又去找王婉薇的前男友她的高中同学,两人在不同城市上大学,谈了几年异地恋,最后还是分手。男孩回到家乡当了公务员,已经有两年多没联络过,对于王婉薇的近况,他也不清楚。 回到b市已经是半夜。 简瑶坐在副驾,看着夜色流光缀满整个城市,再一转头,就见薄靳言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简瑶开口:“不是经济压力虽然她家贫困,但也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而且她的薪水也过得去;不是感情问题分手那么久了,现在她又是单身;也不是健康问题去年的体检报告是正常的。现在就剩下工作上的压力了。不过我们要怎么查呢?既不能暴露身份,要从他们口里套话可不容易。” 薄靳言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啊敲,侧脸线条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干净,连唇畔那点笑意也给人温柔的错觉。 “我查案喜欢走捷径。”他说,“你要习惯,并且跟上。” 简瑶的心就这么轻悸了一下。 她不是已经在跟了吗?不知不觉,一步一步。 “捷径是什么?” “日记本。” 简瑶思索片刻,还是不解:“日记只到她大二那年,有什么用呢?” 薄靳言居然轻轻吹了声口哨,然后方向盘慢慢打了个弯。窗外的流光,从他身上缓缓滑过,清幽如画。 “这种精神轻度焦虑的女孩,不会轻易改掉常年习惯,所以她这几年一定有记日记。我们只要找到就可以了。” 简瑶赞同的点头。 谁知薄靳言又说:“就跟你一样,买个牙刷要选三天。你的动作能突然变快吗?” 简瑶:“我为什么要变快?我喜欢这样。而且,是谁看到我的牙刷后,也买了根一模一样的?” 薄靳言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气定神闲吐出两个字:“捷径。” 简瑶不解:“什么捷径?” “你花三天时间选择,我花三秒钟,复制你的选择这就是捷径。” 很快到了公寓楼下,薄靳言倒车又快又稳,刹的就停好,打开车门人下去了。 简瑶快步跟上去:“我们怎么找日记本?她所有的遗物都在家里了。” 薄靳言的声音淡淡传来:“所有实物的。” 简瑶脚步一顿:“你是说电子版的日记?” 是了,王婉薇上大学后也买了电脑,改用电子形式记录内心,也不足为奇,而且比纸质更加私密安全。不过她在公司用的笔记本早已回收清理;而大学的电脑据她母亲说,毕业就转手卖掉了。 “博客。”简瑶顿悟,“她一定有个私人加密空间,像博客那种。”微一思索,又说:“虽然她的笔记本已经清空,但只要在她原来的ip地址上过网,公司数据库就会有记录。我们只要找技术部门的人,筛选出她经常登录的网址,也许就能找到博客地址,破解密码……不难,你去公安部找个人就可以了……” 薄靳言忽然转身,低头看着她。楼道的灯光明亮如雪,洒在他的西装和黑发上。 “有我的风度。”他眼中倨傲的笑意清清浅浅。 简瑶:“……你太臭美了。” 次日一早,简瑶和薄靳言坐在办公室里,外间繁忙平静依旧。 简瑶盯着屏幕,一页页翻看着王婉薇的私密博客。而薄靳言端杯咖啡,长腿交叠坐在老板椅里,跟她在做相同的事。 “9月4日,他今天穿了件新衬衣,很帅气。我在茶水间碰到他,他说我昨天的会议记录写得真好,我好开心。 10月12日,我来了例假,肚子疼不想下楼吃饭。同事们都没注意,他上楼的时候却给我带了一份点心。他对谁都是这么温柔体贴,多希望他对我是特别的。 11月9日,今天他打了条浅蓝条纹领带,我发现他有很多条蓝色的领带。他知不知道,蓝色也是我喜欢的颜色。以后,也是我的幸运色。 11月15日,另一个部门的助理,跟我关系不错的朋友,跟她男朋友分手了,原因是对方劈腿。我很替她难过。在这个时代,难道真的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是不是大家都喜欢新鲜和刺激,不顾伦理和道德?这样的人在我们周围到处都是。那你呢,亲爱的你,会喜欢我吗? 11月20日,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如果我的心是一个泉眼,他就是清澈的溪流,一点一点,把我的心占据、填满。 12月15日,最近工作太多,有几份文件忘了递交董办,副总在会议上狠狠批评了这件事,我连累林经理丢了脸。好难受。 12月19日,今天又犯了错,发给大客户的元旦礼品清单居然错了,电脑还崩溃,丹微姐很生气,我忙了个通宵才补上,天亮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哭了。 12月28日,为什么总是诸事不顺呢?为什么总是出错呢?林经理说今年绩效评估只能给我c。我觉得大家虽然不说,其实都不愿意跟我亲近,大概都瞧不起我。他呢?他还是微笑跟我讲话,可心里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很没用?” 简瑶鼠标再往下拖,却已经是最后一则博客。看到发表日期,她彻底愣住了。 6月10日,跟上一则博客相隔半年多。 时间是00:37分。 经法医推断,王婉薇死亡时间是当天凌晨2点至3点间。这是她死前2小时左右。 “打开电脑,我已经有快半年,没有登录这片心灵的净土。 这半年,我没有遇见一件好事,我跌到人生最低谷,那个地方漆黑、阴冷、肮脏,我想我永世不得翻身。那些事,我也不想记录在博客里,这里是干净的。 可今晚,在我决定自杀的今晚…… 他竟然来到我的房间,向我表白了。 我曾经深深喜欢的男人,或许也是现在……一直喜欢的。 他说他一直喜欢我,他说从我入职第一天就对我怦然心动。他说他职位不高,薪水不高,但是他会努力奋斗,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 可是我深爱的人啊,为什么你现在才来? 我最喜欢的,干净、英俊、纯洁的男孩,为什么现在才来? 我已经回不去了。可是谢谢你,谢谢你亲爱的,你终于让我看到,我的人生不是那么绝望。你就是最后一束微光,照在我干枯的身体上。” 日记到这里嘎然而止。 这跟简瑶和薄靳言的预想有些不一样。 他们希望在王婉薇日记里找到的,是促使她自杀的原因,以及毒品网络是否存在的线索。可这里记录的,大多是她暗恋的心情和工作的不如意。对于这半年发生的事,却跟那份遗书一样,晦涩不详。 不过也有意外收获在她自杀当晚,有人到过她的房间,向她表白。 而这么重要的线索,那个人并没有向警方提及。 简瑶一抬头,见薄靳言已经走到与外间相连的大窗前,“哗”一声拉开了窗帘。 简瑶起身走到他身旁。 玻璃是深色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他们却可以将其他人一览无余。 薄靳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盯着外头。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简瑶的视线落在裴泽和麦晨身上。 年龄、职位符合王婉薇描述的,只有他们俩。而裴泽系着一条浅蓝领带,麦晨则系了条纯黑的。 薄靳言刚要淡淡开口,就听身旁简瑶说:“是麦晨。” 薄靳言挑眉看着她。 简瑶轻声说:“虽然裴泽今天系了蓝色领带,但是她用干净、溪流、微光比喻那个男孩,肯定是麦晨,那就是他给人的感觉。裴泽……”她微蹙眉头,“气质不搭。” 薄靳言忽的低笑出声,转身走向座椅,同时说:“溪流、微光、比喻……女人的判断逻辑真是奇怪。不过我同意你的观点,是麦晨。” 简瑶正要问接下来怎么办,却见他已经坐下了,黑眸清亮的望着她。8☆8☆.$. “女人会把我比喻成什么?” 简瑶看着他那张脸,又看看他高挑秀挺的身材,想了想,答:“什么比喻都可以?” “你想说什么?” 简瑶:“先声明我的比喻没有贬义一只傲慢又嚣张的拉布拉多?” 薄靳言眸色一沉:“莫名其妙。你的比喻修辞能力远不及王婉薇。” 简瑶无比淡定的看着他,唯有嘴角轻轻上扬。 哼,拉布拉多……可是她很喜欢的犬种呢。 第22章 有线索,并不代表马上可以顺藤摸瓜。 简瑶问薄靳言:“我找个机会探探麦晨?”他们现在不代表警方,自然不能直接审问。 薄靳言却盯着门口,手指非常轻快的在老板桌上敲出几声脆响。片刻后,手指一收,说:“不需要。叫他进来,直接问。” 简瑶狐疑的望着他昨天他还说要掩饰身份,两人还装模作样一起开会出差。 “那我们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 薄靳言瞥她一眼:“你以为我是白痴吗?” 他这么说,倒叫简瑶心神一凛。两人朝夕相处久了,她差点忘了,眼前的男人是心理学专家,盘问套话,应该是他最擅长的事。 那就拭目以待。 麦晨走进来的时候,神色略有一丝忐忑。 薄靳言微抬下巴:“坐。” 麦晨依言在他对面坐下:“薄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技术部刚刚告诉我,他们在上个月死掉的助理电脑里,恢复了一部分数据,其中包括一些日记。”薄靳言不急不缓的说,“在她自杀当晚,你去过她的房间,向她表白。” 麦晨的表情瞬间凝滞,没说话。 “你向警方隐瞒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我不得不怀疑你的诚信。”薄靳言的声音云淡风轻,但那淡漠的目光,反而带给人无形的威慑力。 麦晨脸色又红又白,低着头,一动不动坐着。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简瑶正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他俩,忽见薄靳言抬眸,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这目光什么意思?有点深沉,但并不傲慢。 她还愣着神,就见薄靳言轻轻的眨了一下右眼。 他本就长得清俊,眉眼修长,这一眨,倒显出几分平时没有的轻佻漂亮。 但简瑶有些无语这必然是在向她暗示。可他还真是我行我素,谁知道他这一眨眼什么意思?她跟他没有那么默契好不好? 于是简瑶决定按自己的理解来。 她起身,先去倒了杯水,给麦晨端过去。 麦晨:“……谢谢。” 简瑶抬头看着薄靳言:“薄总,我能跟麦晨说两句吗?” 薄靳言神色依旧疏淡,低低“嗯”了一声。简瑶也不知道“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理解,是否符合他的本意。不过管他的。 她站在麦晨身旁,柔声说:“你不要紧张,我想薄总也是为了整个部门好。我家人也是警察,给假口供的罪责可大可小。我建议你先把情况跟薄总讲清楚,大家一起解决。” 麦晨的脸色更红了,抬头看着他们,目光却透着掩饰不了的悲伤。 “对不起,薄总。我那天的确去找过婉薇。可我没想到,她会自杀。”他清了清喉咙,“公司制度不允许同事谈恋爱,一经发现立刻开除,所以我没有说。” 薄靳言挑眉看向简瑶。 简瑶点头,的确有这样的规定。 不过薄靳言当然没看过公司制度这种东西。 薄靳言:“把那天的经过说一遍。” 麦晨的眼眶发红,讲话也带了鼻音,略显失神的答道:“那天忙完手头的事,我一时冲动,就去了她住的别墅屋……” “几点?”薄靳言打断他。 “大概00:10,因为很晚了,我出门看了一下表。她房间灯开着,所以我才去找她。” “然后呢?”简瑶语调柔和的问。 麦晨深吸一口气,快速的说:“然后我就跟她说,喜欢她,想让她做我女朋友。她说要考虑,我就回去睡觉,直到第二天早上。” 薄靳言:“离开是几点?” “12点半左右。” “当时没发现她情绪有什么异样吗?”简瑶问。 麦晨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当时我太紧张了,根本没注意。” 薄靳言:“你们那晚都说了什么?” 麦晨却沉默片刻,说:“就是那些话,没说别的。” 简瑶盯着他有些僵硬的侧脸他不愿意提及。 是另有隐情?还仅仅只是不想再提起伤心事?太严厉细致的逼问,肯定会让麦晨察觉不对劲。怎么办? 就在这时,听到薄靳言开口:“简瑶,你去把王婉薇的日记整理一下,待会儿交给警方。” 简瑶:“好的。”他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 麦晨却猛的抬头:“我能……看看她的日记吗?” 以前简瑶以为,警察审讯大多是暴风骤雨般的逼问,给受讯人心理压力。现在倒发觉,薄靳言不用多说什么废话,就能达到想要的结果。 譬如此刻,麦晨看着一页页的日记,已经泪流满面,极为动情。 警方审讯,最重要的就是攻克受讯人的心理防线。现在已经做到了。 可见薄靳言查案时,还蛮有心眼蛮细致的,不像平时那么目空一切。 按照薄靳言示意,简瑶只给麦晨看了暗恋阶段的日志。 看到最后,麦晨抬手挡住脸,偌大办公室里,只有年轻男孩滞涩的抽泣声。 简瑶坐在他身旁,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难过。”麦晨的情绪几近失控,转身抱住了她。 这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简瑶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继续轻声安慰。却突然听到身后一道凉凉的声音说:“你没长骨头吗?把手松开。”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简瑶和麦晨都吃了一惊,倏的分开。 简瑶一回头,就见薄靳言目光清冽神色淡漠的望着她,仿佛刚才的举动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他这是……什么反应啊? 依然因为吸毒传染病的论断,所以保护她这个革命战友?但麦晨应该没有牵扯其中,这从王婉薇的日记看得出来。 简瑶的感觉,忽然有点微妙。 然而不等她细想,薄靳言的目光已经移到麦晨身上。 “那天她也穿着一条蓝裙子,原来她经常穿蓝色,是这个原因……我记得她那时候没化妆,只戴了一副珍珠耳环,披着头发,但是很漂亮。当时她的眼睛有点红,跟我说是被风吹的,所以我没有多看。 我跟她表白之后,她说要考虑。我说,那我过一个小时给你打电话。可是……我回自己的别墅屋后,因为那天太累了,我洗了个澡,想眯一会儿,结果……睡着了,忘了给她电话……第二天才知道…… 是不是因为我的失约,促使她更加下定决心自杀?所以我更加没脸提这件事。” 麦晨说到这里,脸上再次泛起苦涩至极的笑意。 薄靳言却又问道、:“你向她表白的事,部门都有谁知道?” “都知道。”麦晨低声说,“那天早上发现她的尸体,我的情绪有点失控,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都替我瞒着。经理也没有怪我。” 简瑶叮嘱麦晨此事保密,不要对任何人提及是董事长的意思,也是对死者的尊重。麦晨连连点头。 他走出薄靳言办公室,回到座位坐下,离他最近的老周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没事吧?” 谁都能看到他的红眼圈。 麦晨不好意思的笑笑:“没事。薄总看到我的一份工作文档,很不满意。狠狠批评了一顿。”立刻起身去洗手间洗脸了。 简瑶隔着玻璃,望着外间众人,心中唏嘘如果麦晨如约打去电话,王婉薇是不是会珍惜生命,已经不得而知。 她转头看着薄靳言。 像是能猜到她心中感觉,他淡淡的问:“你替他惋惜?” “有点。错失的爱情,才是最叫人追悔终生的。” 他的神色颇为不屑:“有必要吗?我看过一则报道一对情侣结婚前夕,男的吃烧烤,被铁签子戳破喉咙死了。” 简瑶:“……” 好吧,心里那点感伤,成功被他说的烟消云散。 ,o “所以你完全不必要感叹。”薄靳言说,“反倒是应该谴责,正因为他的怯懦和愧疚,使得有关王婉薇死的真相被掩盖。” 简瑶一怔,就听他说:“给尹姿淇打电话,通知她,这个案子我们不能办下去了。” “为什么?” 薄靳言调整了一下坐姿,确保自己更舒服的靠在椅子里,朝她微微一笑:“因为这是一宗谋杀。我必须通知警方立案调查,不能照她的意愿潜伏下去了太棒了。” 简瑶很是震惊,她心头隐隐冒出一些可能的猜测,但又不甚清晰。 “为什么是谋杀?你昨天还说,遗书是她自己写的。” “我的确说过遗书是她写的,但从没说过她是自杀。”薄靳言的笑意越发明朗,“你没看到吗?现在可是满满的破绽啊,都在告诉我们这是一宗谋杀案。凶手,就在你这些可爱的同僚中。” 第23章 简瑶望着薄靳言,没有马上追问。 这个时候,总是他最为神采飞扬的时候。虽然绝不会跳脱的手舞足蹈,依旧安静的坐着西装长裤笔挺倨傲,但那眉梢眼角可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光芒逼人。 简瑶在他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看着他:“我洗耳恭听。” 谋杀原因于薄靳言而言,的确就如入门练习题一样容易。他原本正要言简意赅的解释,一抬眸,看到她的神色眼神清亮、嘴唇轻抿、放松而专注。 噢?难得的温顺求教的姿态? 薄靳言的脑子忽的就转到别的地方去了。往椅背里一靠:“上周三……我们早餐吃的什么?” 简瑶疑惑的望着他怎么突然提这个?上周三她怎么记得……是了,那天早餐吃的是…… “鱼皮虾饺。”她第一次做。因为特别费事,所以记忆深刻,而且后来再没做过。 薄靳言的神色淡然自若:“明天我要吃这个。如果你没有异议,我可以开始解释案情。” 简瑶:“……” 她刚刚居然觉得他光芒逼人? 见她默许,薄靳言微微一笑,开口了: “首先,麦晨说见到她时,穿的是条蓝色裙子永恒的幸运色,她专门穿着去自杀的。可死亡现场照片她穿的是黑裙子。她被喜欢的男孩表白,即使不改变自杀的主意,又怎么会换掉有共同纪念意义颜色的裙子,穿上一条黑不溜秋的去死?她那么敏感脆弱恐惧,难道希望死后陪伴自己的是黑色而不是蓝色? 她给母亲的诀别电话是00:05分,麦晨离开大概是00:30,她打给母亲的第二通电话是00:40,但是没接通。如果没有改变主意,为什么又打第二个?double(双倍)一下自己的痛苦吗?而且是在麦晨离开后很短的时间就打了。最可能的,是麦晨令她放弃了死亡的念头,这个时候,她想听到母亲的声音。 她在00:37发布最后一则日记,直至02:0003:00才死。这不合理,难道不应该有一个死前绝笔,写下无法跟麦晨在一起的决定和痛苦、为自己的人生划上句点、在日记里向麦晨告别……诸如此类? 这中间的将近2个小时,她在干什么?不给母亲打电话、不拒绝麦晨、不写日志……她在冥想吗?为什么给母亲的电话没接通就挂断?为什么她要选择吸食毒品而死?如果这半年的痛苦令她觉得肮脏不堪,最后她依旧选择最肮脏痛苦的方式死去?” 简瑶听得有些晃神,薄靳言已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吹了声轻快的口哨,长眸清浅的望着她:“下次,这种难度的案情,请你自行解决。我的大脑要回到原来的思维水平上去运转。” 简瑶在心中仔细消化了他的话,又抬头瞧他一眼。 他这么理所当然说下次。 有没有下次,可是她说了算。 思索片刻,她又问:“你觉得麦晨的话可靠吗?” 薄靳言答:“可靠,否则他什么告诉我们这些暴露谋杀真相的细节?王婉薇的日记也表明了,她的痛苦生活,跟麦晨没有半点关系。” 简瑶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她的博客是隐秘可信的,今早技术人员说,没有在网络数据库找到博客被删改过的痕迹,登录终端也只有她的电脑。” 薄靳言又说:“另外麦晨提到,死者戴着珍珠耳环。现场照片她没有戴耳环。” 简瑶回忆了一下,点头。 “你去查一下警局的证物,看是否有这对耳环。” “好的。” 这时薄靳言拿起手机,拨了出去:“来我这里。” 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的唇畔泛起笑意:“那就结束你那些无聊的会议。”语气变得冷冽:“没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比起上次晚餐时的红裙优雅,今天的尹姿淇一身香奈儿白色西装,窈窕中透着帅气。 她坐在办公室的会客沙发里,听着案情分析,神色越来越凝重。 给她讲述的是简瑶。因为薄靳言说:“同样的话,难道还要我说两次?这本来就是你的工作。” “……所以,我们需要马上通知警方,立案调查,同时暂停本部门所有人的工作。”简瑶向尹姿淇给出了结论。 在薄靳言和简瑶的视线里,尹姿淇静默了片刻,抬起头,神色已经变得平静:“谢谢你们发现事实,否则一条人命无辜死去,而我的公司居然还有杀人犯存在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 简瑶点点头,薄靳言却没什么表情。 尹姿淇又说:“不过,这件事能否低调处理?” 简瑶微怔,就见尹姿淇看向薄靳言:“行吗?靳言?” 薄靳言的神色格外淡漠,完全没有面对长姐时应有的亲和:“你要我怎么低调?” 尹姿淇缓缓的说:“继续调查,查明凶手后,直接通知警方抓人,这件事不要公开。” 简瑶能理解尹姿淇的顾虑,她当然是怕对公司业务造成影响。但就像薄靳言说的,人命关天,秘密调查会有诸多不便。 她看向薄靳言,只见他唇角微勾:“不行。” 屋内陷入沉寂。 过了一会儿,尹姿淇对简瑶说:“小简,你先出去一下。” 简瑶:“好的。” 简瑶走出薄靳言办公室,带上门,众人都抬头看过来。而林经理和尹姿淇的助理坐在茶水间的休憩处,正在聊天,看到她,也走了出来。 “有什么事吗?”林经理问。 “没事。”简瑶答,“董事长有事情要跟薄总说,让我先出来了。” 她们当然就不再问了。 简瑶找了个空位子坐着,大伙儿也继续各忙各的。过了一会儿,裴泽的椅子滑过来:“今天要忙到几点?” 简瑶抬头笑笑:“没谱,看薄总的时间。” 裴泽盯着她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附近有家广东菜不错,我有些返卷没用完,要不要去试试?” 不要跟他们有肢体接触,吸毒的人一身传染病。 没长骨头吗?把手松开! 简瑶看着裴泽,脑子里却忽然冒出薄靳言的话语。 有点囧,可也有一丝丝甜意划过心头。她答:“不好意思,我约了人。” “男朋友?” 简瑶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微微一笑,令裴泽铩羽而去。 尹姿淇注视着弟弟,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 她知道靳言从小就是孤僻的,对谁都冷淡,包括她。但在少年时的许多个日日夜夜,自私的父母忙碌得不见踪影,他们总是在一起的。在一座大房子里,吃相同的午餐晚餐,看相同的电视节目。当年纪稍长的她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他也总是不声不响跟着,然后说:尹姿淇,你真的很无聊。 念中学时,她是风云人物、舞会皇后。靳言则是英俊又冷漠的天才男孩,如果不说,谁都想不到他们是姐弟。但在她被花花公子劈腿、躲在家里失声痛哭,他会毫不犹豫的找到那个男孩,言语羞辱一番后,再利落的揍一顿。 直至他去大学念犯罪心理,两人就此疏远。有的时候尹姿淇会想,是不是对于靳言这种人,其实不存在感情?因为几年来他一直忙于学业,根本没想过要联络她。但无可否认的是,能够走进他生活的女人,只有她。这个事实,总能带给她一种奇异的满足和愉悦。但她不会去分辨,这到底是身为长姐的自豪,还是某种经年累月滋生的情愫。因为她是理智的,她会有辉煌的人生、门当户对的未婚夫。而他依旧是他唯一的弟弟,就够了。 可现在,薄靳言拒绝她的要求,明显是无情的,不留余地的。 尹姿淇盯着他片刻,开口:“你就这么拒绝我?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薄靳言可没有半点为难神色,云淡风轻的答:“就事论事,你提了个愚蠢的要求。” 尹姿淇一滞,咬着下唇,没什么淑女风范的低吼道:“靳言!我们是上市公司!别忘了你也是大股东之一!大客户3部又是核心部门,如果爆出谋杀丑闻,你知道会流失多少客户、股价会跌多少吗?” 薄靳言瞥她一眼,没讲话。 尹姿淇又说:“这间公司不仅是你爸和我妈的心血,现在也是我的前途和人生。你难道要让我多年的付出毁于一旦?你忍心看姐姐跌跟头?”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尹姿淇从沙发站起来,走到他身旁。稍稍一顿,把手放到了他肩膀上。 触碰的那一刹那,尹姿淇微微晃神少年时清瘦的骨骼,如今变得高大坚实。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他亦抬头看着她,眸色疏淡,俊脸平静,让她有点吃不准他在想什么。但她还是柔声开口:“我又不是要你中止调查,只希望你秘密进行。以你的能力,这不是小菜一碟吗?靳言,就算我求你了,好吗?从小到大我都没求过你,就这一次。” 薄靳言办公室门打开,尹姿淇娉婷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优雅笑容。 所有员工都站起来,包括简瑶。尹姿淇微笑环顾一周:“刚才跟靳言聊了一下你们部门的业务近况,他对你们很满意,所以我也很满意。大家好好做,大客户3部今年再创佳绩,年终我继续给大家封大红包。” 大伙儿全笑了,气氛热烈的恭送她出去。 等人都散了,简瑶才回到薄靳言办公室。 薄靳言正拿了份报纸在看,很轻松的样子:“订两张明天最早去度假村的机票,我们去勘探现场。” 简瑶微愣,他们俩去?这意味着…… “你答应了董事长?” “嗯。” 简瑶有点意外:“为什么?”薄靳言虽然平时又拽又刁,查案时却从来一丝不苟。也许是这个姐姐在他心中占的份量真的不一般,才能令他破例? 薄靳言淡淡的答:“想答应就答应了。” 夜色已深,简瑶和薄靳言各据沙发一角,看资料。 自杀变成了谋杀,所有线索都要重新梳理,要了解的信息也更多譬如部门每个人的详细档案履历,案发当日的房间分配、周边监控记录乃至天气情况等等。 薄靳言小啜着咖啡,简瑶则喝着花茶。夜色极为宁静,简瑶偶尔抬头,就见薄靳言安静坐在原地,俊脸白皙如玉,眉目清隽专注。而她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仿佛也溶入了他的气场中。 简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一睁眼,就看到灰白的天花板,身下是纯黑柔软的超级大床她什么时候来了薄靳言的房间? 身上还穿着衬衣短裙,拖鞋被人拿掉了,光着脚。她爬下床,发现床边没有鞋他抱她过来的? 透过走廊,她听到客厅传来低缓的交响曲音乐,还有柔和的灯光和轻微的脚步声。 他居然没把她扔在沙发上不管,而是把床给她睡。这令她太意外了。 而且还抱了她过来啊…… 心头涌起丝丝缕缕甜意,简瑶赤足踩在地板上,走向客厅。还没步出相连的走廊,就愣住了。 厅中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很暗。首先看到那同样超级大的浴缸里,满满的水波,不知映着灯光还是窗外的星光,似乎还有蒸腾的热气冒出来。 △≧△≧ 难怪他抱她进房他要在客厅洗澡。 简瑶再偏转目光,就见薄靳言全身上下只围了条白色浴巾,站在窗前眺望着夜色。浴巾是系在腰上的,整个背部,还有小腿都露在外头,隐隐还有水珠沿着那修长紧致的曲线在流淌。 然而尽管光线朦胧,简瑶依旧能分辨出,那漂亮的背部上,仿佛沟壑般,分布着无数道深深的疤痕。在夜色里,就像狰狞的藤蔓花枝,在他的背上盛开。 简瑶非常非常吃惊。 薄靳言讲过,他只负责分析,抓人是警察的事。可这些深若入骨的伤痕,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也曾经遭遇过极其凶险的境地? 再仔细一看,那些疤痕竟像是左右整齐排列,一条条下来。左边大概十多条,右边也是。 简瑶在黑暗中静默片刻,轻手轻脚的又退回了卧室。 第24章 也许是认床吧,简瑶睡了不知多久,忽的自己又惊醒了。 床尾有盏灯光。 她依稀记得,之前睡得朦朦胧胧时,似乎看到薄靳言穿一身睡衣站在那边,翻看着什么东西。 正要起身看他是否还在,一转头,却见一庞然大物躺在自己身旁。 简瑶生生被惊了一下,冷汗都出来了。 什么呀……是薄靳言。 素淡的睡衣,白皙的脸颊,还有修长的紧阖的眉目,少了白天的桀骜,他看起来像个大男孩。长手长脚规矩笔直,还是跟上次一样老实的睡姿。 这家伙,什么时候爬到她床上来了? 哦……不对,是他的床。 简瑶侧转身体,枕着胳膊,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房间里静谧幽黑,她似乎能感觉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微微热气。而心跳,悄无声息的加速。 好梦,薄靳言。 天色将明时分,薄靳言先醒了。 他坐起来,面无表情的呆了几秒钟,随即转头,看着身旁的简瑶。 昨晚他困极了,倒头就睡,根本没管身旁的简瑶。 现在,是他二十六年来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活着的女人的身体。 她还穿着昨天上班时的白衬衣黑色短裙,裙摆覆盖着膝盖,露出白皙的小腿,那皮肤跟男人完全不同,细致又光滑,看不到一点毛孔。脚也是光着的,看起来白腻、柔软、纤细。 他盯着她的腿端详了一会儿,目光回到她脸上。她的长发散落在纯黑的床单上,更衬得那张脸白净清秀。而她整个人是以蜷缩的姿态,朝着他的方向侧卧着。 薄靳言微蹙眉头左侧卧,压迫心脏,最不健康的姿势,缩短寿命的好方法。 他毫不迟疑的伸手,把她的双手双脚都放直了,再轻轻把她的身体推正,最后把她的脸从枕头里掀出来,正面朝上。 看着她也变成健康标准的睡姿,薄靳言这才觉得顺眼了满意了,不紧不慢的起身、下床,走出了卧室。 简瑶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她马上看向墙上的挂钟:还好来得及。 起身到卧室里的洗手间,洗了把脸,感觉清爽不少。一抬头,却见镜中女人凌乱的头发、皱巴巴的衬衣。 简瑶默然太棒了,这么丑的样子居然被薄靳言看到了。 又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一番,她忽的微怔。 刚才她心理活动的语气,为什么那么像薄靳言! 晨光明亮,薄靳言一身黑西装,坐在沙发里看报纸。 简瑶正想绕过他出门上楼,就听到他的声音从报纸后传来:“我的鱼皮虾饺呢?” 简瑶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这一出,她早忘得一干二净。 “……下次补啦。今天这么赶。” 一低头,却见桌上早已放着两份早点,打包的粥和虾饺,散发着淡淡的诱人的香味。一看就是小区门口那家生意很好的粥铺出品。 简瑶有点吃惊,要知道薄靳言最烦的就是早上排队买早饭,用他的话说:“人又多又吵又无聊。” 明知是废话,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去买的?” 然而,对薄靳言讲废话的后果是 “不是。”他抬眸看她一眼,很稀松平常的语气,“当然是天上掉下来的。” 简瑶回家迅速洗漱完,拿了行李下楼,却见傅子遇不知何时来了,坐在薄靳言对面,正在吃她那份虾饺。 简瑶也坐下,默默的把仅剩的那碗粥拖到自己面前,一抬眸,却见薄靳言瞄着自己,眼睛里似乎掠过笑意。 不管他,继续喝粥。 傅子遇吃饱了,神清气爽从包里拿出叠文件,递给他俩。 简瑶接过一看:“这是……” 傅子遇微笑:“靳言刚接手这个案子,就让我找了私家侦探,调查大客户3部所有人的背景。当然,时间短暂,这只是初步结果,有新发现再通知你们。” 简瑶如获至宝,看向薄靳言:“太棒了,你很有先见之明。” 薄靳言淡笑不语。那意思是这还用说? 万年老妈子傅子遇既然送来了资料,就理所当然的担任了司机,送两人去机场。 轿车在机场高速上奔驰,简瑶在脑海里,仔细梳理着刚刚看到的调查资料。 收获非常大。 林羽萱经理,一如她在职场给人的印象典型的女强人。单身离异,年薪百万,没有子女,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在生活中脾气不太好挺挑剔,经常投诉小区保安、保洁、酒店,一年来换过好几个钟点工。 她对王婉薇很不满意,去年年底就曾向上级提出,要将她辞退或者调岗。但因为新劳动法的限制,员工至少连续两次绩效考评不合格,才能辞退。而王婉薇只有去年拿了一次c,所以她只好作罢。 而现在简瑶也知道,林经理并不知道他们的实际身份,她只不过以为简瑶也是有来头的人。 周秦,典型的老好人,无论同事、邻里、朋友,对他评价都非常好。不过他的运气并不好,相恋多年的妻子在前年过世,只留下两岁多的儿子。这令他消沉了很久。现在他逐渐从悲痛中走了出来,精力全倾注在孩子身上,每天一下班、周末都在家陪孩子。朋友给他介绍漂亮年纪小的女朋友,也被他拒绝了。 钱昱文,外地人,单身未婚。他的消息比较劲爆了经常出入同性恋酒吧,是圈中有名的纯受,但是没有固定伴侣。 沈丹微,也是外地人,这也是个酒吧常客,经常跟外国人混迹在一起,几乎几个月就换男朋友,摆明了就是出来玩的。 裴泽,他的情况很符合他给简瑶的不良印象家境优越,也是个花花公子,夜店小王子。 如果说周秦是二十四孝老爸,麦晨就是二十四孝儿子。他跟父母同住,家境不错,父亲这两年中风瘫痪,他除了上班,就是在家侍奉老人。 所有人经济条件都不错。而咋一看,似乎林经理嫌疑最大,但也谈不上杀人动机。 根据警方记录和气象资料,那晚一直在下雨,后半夜雨还挺大,天亮才停。雨夜的环境,也相当方便凶手掩饰踪迹。 简瑶又拿出纸笔,列出案发当晚的房间分配: 房间a:林经理、沈丹微。 房间b:周秦。 房间c:钱昱文、裴泽。 房间d:麦晨。 房间e:王婉薇。 本来按照职位级别,沈丹微应该跟王婉薇住,但因为某个项目,要和林经理一起加班,所以换了房间; 裴泽应该跟麦晨住,但他跟同是球迷的钱昱文一起看球,所以也换了房间。 所有人的口供,都说没有外出过。 简瑶沉思片刻,转头看向薄靳言,却见他早把资料丢一边,戴上眼罩在睡觉。 她看了这些资料都觉得蠢蠢欲动,他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简瑶伸手戳戳他的胳膊:“跟我讲讲你的发现。” 薄靳言依旧一动不动靠着,声音懒懒的:“我要睡觉。别忘了,今天早上你还以不健康姿势呼呼大睡时,我已经下楼去买早饭了。” 简瑶刚要说话,忽的一愣,脸迅速的烫起来,偷偷看向前排的傅子遇。而他照旧平稳的开着车,就像没听到一样。 车内非常彻底的安静了一阵,连薄靳言都没讲话,气氛有点诡异。 简瑶假装没事,继续戳薄靳言:“你上飞机再睡,飞机上周围都是人,不方便讲话。而且你不告诉我,下次我怎么破这样的案子?” 话一出口,才察觉不对。 薄靳言却已摘下眼罩,眸色清亮的看着她。 四目对视片刻,他慢悠悠的说:“一言为定。”声音有点得意。 简瑶:“我只是打个比方……”他却又把眼罩戴上了,盖棺定论的姿态。 这时傅子遇突然开口了:“简瑶,你看我今天亮不亮?” 薄靳言插话:“什么意思?” 简瑶也有点疑惑,却见车前后视镜里,傅子遇正看着自己,意味深长的笑。她登时恍然大悟 傅子遇这颗电灯泡,亮不亮啊? 简瑶心里有鬼,最终选择装傻不答。好在傅子遇也没再调侃,低声哼着歌继续开车。 这时薄靳言开口了:“先说你的发现吧。” 简瑶答:“首先,王婉薇打给母亲的未通电话是00:40,我怀疑是有人去找她,因而被打断。而她的死亡时间是凌晨2点到3点,所以这段时间,凶手是跟她在一起的。我们需要进一步寻找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第二,她的蓝裙子和珍珠耳环都找不到了。凶手没理由要拿走这两样东西,留下漏洞。所以我想,可能当时发生了突发事件,最有可能的是发生了厮打,裙子破了、耳环被扯坏了,凶手只好拿走以免暴露。 另外,这几个人里,我觉得嫌疑最大的是钱昱文,虽然他是同性恋,但是比起花花公子裴泽,他给人的感觉更加不好。我觉得他像是会杀人的人。” 她讲完之后,就有点期待的望着薄靳言。 “嗯,不错。”他说,“三个观点里,唯一一个嫌疑人还是猜出来的。” 简瑶:“……” 太伤人了! 默然片刻,她问:“那你的结论是什么?” 薄靳言唇角微勾:“初步结论:裴泽和钱昱文、林羽萱和沈丹微,这里面有一对,是杀死王婉薇的主犯和帮凶。” 第25章 太阳已经出来了,日光透过暗色车窗,照在薄靳言脸上。黑色眼罩遮住双眼,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微勾的薄唇,和线条干净的下颌,却更显得英俊动人。 简瑶盯着他的脸,忽然就想到昨晚看到那伤痕斑驳的后背,心头有些发软,语气却很淡然:“快说。” 薄靳言却问傅子遇:“到哪儿了?” 傅子遇:“马上过收费站。” “嗯。”他摘下眼罩,人也坐直了,看着简瑶,“你终于如愿以偿,让我在收费站外做简报了。” 简瑶这才想起上次办案,他死活不肯在国道收费站外做简报,架子十足。 “被收费站诅咒的男人……”她也轻快的低哼起来。 薄靳言开口: “首先,在过去半年里,王婉薇被某人用毒品控制了。 她在日记里提到‘一步错、步步错’,她做了什么错事,无外乎被诱骗、或者一时冲动,吸毒或者****。她提到‘反抗不了命运’。所以,她有把柄在对方手上。对于她这种老实内向自卑的女孩,无外乎****照片视频之类。 第二,控制她的人,只可能在沈丹微、裴泽、钱昱文三人当中。 不是林羽萱,因为她千方百计要把她调走或者辞退。如果是她,留在身边,才能满足这个老女人的占有欲。 不是周秦,因为他拒绝过更加年轻漂亮的女孩,并且他不是每天要带孩子吗?我想他很难抽出大量时间去调教一个禁脔。 大客户3部的人都不缺钱,所以控制她不是为了牟利,只为了满足****。从王婉薇的日记来看,那个人的手段是比较老道的。通常什么样的人,会精于此道?****、经常出入********,对毒品非常熟悉,当然也要有几分胆色,并且没什么人性。而沈丹微、裴泽、钱昱文都满足这些条件。至于钱昱文虽然是个gay,但还不能排除他是双性恋的可能,所以他也有嫌疑。” 简瑶听得默然光鲜精英的外衣下,藏着这么黑暗腐朽的灵魂。用这样的手段,对待自己的同事、一个柔弱的女孩。现在就像薄靳言说的,她一点也不想跟这些人接触了。 薄靳言继续说: “第三,林羽萱虽然与控制王婉薇的事无关,但她也在落井下石,并且隐瞒了某些事。 王婉薇日记提到,忽然开始,就变得诸事不顺、跟谁合作都不顺。这只可能是有人暗中做手脚。而有这个能力的,能够授意或者暗示众人针对她的,只有部门经理林羽萱。 但林羽萱虽然内心孤独有点变态,但工作上一向精明强干,不至于突然无缘无故针对个人微言轻的小姑娘。所以很可能,是王婉薇因为某件事得罪了林。所以林迫不及待想把她赶走。这种事无外乎……林在账务上做过手脚,或者林的个人生活上有污点,被王婉薇撞见。不过根据王婉薇的日记看,这姑娘应该根本是没意识到这一点。林羽萱经济上的问题,我会让尹姿淇去查,私生活方面,让私家侦探继续。 第四,目前看来有杀人动机的,是那个控制王婉薇的人。半夜去找她的,也是那个人。但三个嫌疑人都有室友,当晚大雨,无论谁外出归来,都会在室内留下痕迹泥迹、雨水等。而且离开时间太长,很难不被发现。然而第二天,他们都对警察说,没有外出过。所以室友一定在为凶手做假口供,视为帮凶。” 新橙度假山庄,坐落于南方某新开发的旅游景点内,投资方就是尹姿淇的集团。 这里也是王婉薇的陈尸地。 在尹姿淇私人助理的引领下,薄靳言和简瑶坐着山庄小巴,驶往案发地点。此时正值中午,阳光之下,山庄内绿树成荫、地势起伏,甚至还有天然的山涧溪流。而度假屋大多依原始地貌而建,分布没什么规律。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片平缓的山坡,五间度假屋分布其上。虽然位置错落,但形状全一样咖啡色屋身、尖耸的屋顶,前门有石阶,后门有个小院子,用一圈低矮的绿植围住,只及人的膝盖,素雅又精致。 凶手运气很好这个山庄是今年新修的,还没对外开放,只接待了几次公司内部会议,很多设置还不完善。而这一片位置相对又较偏。所以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者。 因为尹姿淇的留心,案发之后,这里就一直空置封锁着。 简瑶和薄靳言走进第一间屋子,也就是王婉薇的住所。没什么特别,当然也没什么痕迹。 从后院出去,隔几步就是周秦的前门。而穿过这一间,就是钱昱文和裴泽的住所。这两间的距离更近,从钱昱文的客厅,能清楚看到周秦的整个后院。 所以这三间屋子,是隔得很近的,依次是王婉薇、周秦、钱昱文裴泽。 麦晨和林羽萱的屋子,分居在两侧。 简瑶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两对疑凶的房子,反而是离王婉薇最远的。而且那晚雨大夜深,即使有人在外面走动,估计也很难察觉。 简瑶和薄靳言从这些屋子出来的时候,外头来了几个刑侦鉴定人员。 简瑶很是意外她没想到薄靳言会暗中调这么一队人过来。一是时隔这么久,能找到证物或痕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二是薄靳言居然这么重视这方面,她以为他就是个推理狂人。 看着他高挑又醒目的立在院子里,指挥鉴定人员们东挖西挖,简瑶站在边上,微微一笑。 嗯,不错,该狂妄的时候狂妄,该踏实的时候踏实。 然而,初步的血液荧光检验结果并不理想。所有屋子里没找到任何血液痕迹,哪怕只是细微的飞溅。 不过,在薄靳言的授意下,鉴定人员们依旧非常霸气的把这一片所有的泥土都挖空了,装了整整几大箱拖走,预计几天后出鉴定结果。 尹姿淇的助理望着一片狼藉就像刚被打劫过的地面,为难的问:“这……要不要先填起来?” 薄靳言答得轻描淡写:“有必要吗?检验完我就把泥土还给你。” 接下来的几天,简瑶过得非常轻松。 因为要等鉴定结果,她和薄靳言得继续潜伏,所以也变得无所事事。本来她还在办公室翻翻业务资料想学习,结果发现装满凶杀案信息的大脑,根本无法适应经济社会的歌舞升平,索性作罢。 薄靳言是不是也是这样,慢慢走入另一个世界,从此不再回头? 除此之外,她每天还要跟众嫌疑人一起午餐,下午还到茶水间闲聊八卦,借以粉饰太平。当然,她也想看看,能否探出进一步的线索。不过这些人都是人精,哪能露出什么马脚? 倒是裴泽时常围着她转,但也没正式追,颇有点谋定而后动的意味。 简瑶想,千万不要追。 结果想什么来什么,周五的晚上,她正跟薄靳言在一家日式料理吃生鱼片,接到了裴泽的电话。 正是华灯初上时分,只有他俩的雅间里,灯光静谧柔和。 简瑶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立刻看向薄靳言:“是裴泽。” 薄靳言长眉轻挑:“接。” 电话那头,裴泽语气含笑:“简瑶,后天有时间吗?大伙儿都到我家玩,自己做饭吃,老周也带儿子来。你可不许推。” 简瑶微愣:“后天去你家?我……”话没说完,手上一凉,是薄靳言忽然覆手过来,挡住了通话键。 他无声的做了个口型:“去。” 简瑶迟疑。 去裴泽家,其他人也在,的确是了解他们的好机会。但那说不定也是龙潭虎穴啊! 她也捂住手机放下,悄声说:“有危险怎么办?” 薄靳言极为倨傲的看她一眼,好像她提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我怎么可能让你遇到危险?”他低声说。 简瑶静了一瞬,再次拿起手机,微笑:“好,那我也去吧。几点?在哪儿?” 夜深人静,简瑶抱着十多件衣物,扔到薄靳言床上。 “穿哪件?” 薄靳言抄手,以审视的目光将那些裙子t恤长裤打量一番,简瑶以为他要给意见了,谁知他说:“你要我在脑海里想象你穿这些衣服的样子?抱歉我不擅长这种事换上给我看。” 第一件是白色t恤米色长裤,她穿出来时,薄靳言就坐在沙发里,左手端着咖啡,右手拿着本书,目光清亮的抬头,直勾勾盯着她看了几秒钟,最后下结论:“不行。” 简瑶只好去换。 夏日衣衫单薄,要找件安装上针孔摄像头、窃听器之后,毫不显眼的衣服,还真不容易。 又这么试了四五套,每每薄靳言都是以专注端详的姿态,打量她全身,偶尔还叫她转个身,看后背有没有合适安装窃听器的地方。简瑶感觉自己像个模特,在他挑剔的目光下展示着。这令她的脸颊逐渐烫起来,又暗暗有些懊恼因为是要赴裴泽的宴,她还专门挑了些学生时代购买、现在看起来挺难看的、打算扔掉的旧衣服。早知道会这样……她就挑几条好看的裙子。 最后终于定下来条蓝色细条纹棉布裙,黑色圆形针孔摄像头就别在v形衣领正中,看起来就像颗亮澄澄的纽扣。然后再别一个银色胸针,窃听器就藏在镂空胸针下。 然后就要试一下通讯器,这个麻烦些,要放进她耳朵里。 简瑶对着镜子,坐在一张方凳上,薄靳言指尖粘着片微型通讯器,走到她身边。这感觉真像去做特工,简瑶屏气凝神,等待他放进去。 他蹲下来,高度正好与她的脸平齐,盯着她的耳朵。他身上清冷的气息慢慢靠近,而简瑶也感觉到,他柔软的指尖,触到了她的耳廓,有点麻,有点热,有点痒。 过了一会儿,她问:“放好了吗?” “没有。”他抬眸望着她,“我的手指进不去。” 简瑶低头一看,他的手虽然修长,但他本就人高马大,那手还真不小。 她只好接过微型通讯器:“我自己来。” 她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往耳朵里探,其实只要放到稍微进去一点就可以了。 “不会掉进去吧?”她问。 “会,所以后天你不要乱晃脑袋。” “……我一定不晃。” 终于把逐项器材都成功试了一遍,最后薄靳言还附赠了个黑色的微型电击器,给她防身。 第二天周六,薄靳言一天都没在家,只跟简瑶说去安排一些事。到了周日上午,简瑶整装待发,到了他家门口。 她略有点紧张:“那我去了。”之前她问他打算怎么保护自己,他却说,我自有安排,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薄靳言还在喝牛奶看报纸,瞥一眼她明显有点紧绷的容颜,微微一笑:“别紧张,他们不会蠢到今天就杀了你。” 简瑶很无语有这么给人打气的吗? 车流穿梭,简瑶很快就下了出租,到了裴泽住的公寓楼下。到底是有些忐忑,她轻声说:“我到了。” “嗯,我知道。”耳朵里立刻传来薄靳言低沉悦耳的声音。简瑶以为他是通过摄像头看到的,谁知接着又听他说:“我在你后面。” 简瑶几乎是立刻转身,就见笔直的公路上车来车往,而一辆熟悉的黑色雷克萨斯正是傅子遇的座驾,正从车流中驶出,又快又稳的停到马路边上的停车带。然后深色车窗缓缓降下来,一个男人把手伸出来,搭在车门上,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像是要通过这个小动作,向她示意他的存在。 简瑶忽的就笑了。 什么自有安排嘛……不就是一步不离的跟了过来吗? 她心头一暖,抬头看着矗立的高楼,充满勇气的走了进去。 第26章 其实去裴泽家吃饭能有多危险呢? 简瑶心里清楚,不危险。就像薄靳言说的,哪个脑残会这么明目张胆,把半熟不熟的同事叫到家里就残害了? 况且裴泽要真是凶手,今天对她下手了,反而给了她和薄靳言证据。 裴泽家是套阔气的复式,装修得精致又新潮,客厅更是270度全景开窗,俯瞰城市美景。 简瑶坐在沙发里,端着杯饮料,慢慢啜着。自她踏进这屋子,那头的薄靳言一直沉默着,即使他们此刻正在讨论他。 沈丹微坐在她对面,眉目精致,笑容冷艳:“所以……薄总没有女朋友?” 简瑶答:“这个我不清楚。” 沈丹微朱唇微勾:“既然他从没让你给女朋友订过花、礼物、餐厅……那肯定是单身。” 简瑶笑笑不答,坐在边上的钱昱文和周秦都笑。厨房里的裴泽也听到了,扬声说:“丹微,你对他有兴趣?不怕死就上。” 沈丹微嗤笑一声,不理他的打趣,美眸转了两圈,继续看着简瑶,语出惊人:“他不会还是处男吧?” 简瑶正喝饮料呢,差点一口呛到。 男人们都笑出了声,裴泽还远远的附和:“我看还真的是。” 然后简瑶就听到沉寂许久的耳朵里,突然传来薄靳言冷冷的声音:“无聊!” 于是…… 简瑶也笑了,嘴角弯弯。 钱昱文靠在沙发上,淡笑说:“你怎么知道他是处男?你又没试过。”他今天穿了件修身的黑衬衣,袖口和领口有金线,原本中等普通身材,看起来也变得挺拔了。而且他也比上班时候要稍微活泼一些,没那么严肃冷郁,甚至还挺幽默……很符合私家侦探的背景调查结果。 面对他的质疑,沈丹微端起饮料,咬着吸管,漫不经心的答:“这还用试?饥渴太久的男女,多少都有点不正常。薄总、林经理就是这种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强烈的禁欲的气质,用挑剔的言行掩饰暴躁的内心。” 钱昱文和裴泽同时哈哈大笑,老周也是忍俊不禁。 沈丹微又瞟一眼简瑶:“你也是女人,你认为我说得对不对?” 简瑶想了想,如实答:“挺有道理。” 话音刚落,就听到薄靳言在那头极为鄙夷的低哼了一声。 他们聊的正欢,薄靳言就坐在那辆雷克萨斯里,车窗全部摇下,封闭又安静。 他的座椅放了下来,整个人舒舒服服斜躺着,大腿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播放的正是微型摄像头传回来的画面。 副驾上放着个对讲机,里头传来一声声短促的应答: “1号就位。” “2号就位。” “3号就位。” …… 最后一个冷肃的男声说:“薄教授,所有人全部就位,暂无异样。” 薄靳言拿起对讲机,淡淡答:“嗯。继续观察。” 简瑶在那头正跟周秦讲话呢,忽然隐隐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动静,心中奇怪,起身去了洗手间。 把水龙头打到最大,哗啦啦的响,她压低声音问薄靳言:“你那边在干什么?怎么好像好多人?” 薄靳言答:“不是说了我会安排吗?” 简瑶明白了原来他还带了帮手。 心里更踏实了,轻声说:“谢谢你……这么稳妥。” 薄靳言答得轻描淡写:“不必。内心暴躁的人做事都喜欢稳妥。” 简瑶:“……”还真是记仇啊! 饭菜做好时,已经下午三四点了。 主菜是龙虾和大雪蟹,满满几盘堆在餐桌上,看着很有食欲。简瑶刚刚挨着周秦,在圆桌边坐下,裴泽就从厨房走出来,径自坐在她身边,嘴里指挥钱昱文去把剩下的菜端出来。 沈丹微坐在对面,似笑非笑看着裴泽:“裴泽,你那个位置空调风大,我要跟你换。” 简瑶心念微动,就听裴泽轻笑答:“一边去,别给我添乱。” 简瑶微笑如常。 吃了一会儿,大伙儿也聊开了,钱昱文和周秦在说工作上的事,沈丹微心血来潮在逗孩子。简瑶正安安静静吃着,就听裴泽低声问:“我的手艺怎么样?” 简瑶朝他笑笑:“很好。” 圆桌不大,两人餐椅本来隔得就近,裴泽又把身子倾过来一些,凑着她的耳朵说:“最大的几只蟹腿,我都放在你面前那盘里了。” 简瑶抬眸望去,果然盘子最底下,压着几只肉质肥美的粗蟹腿。 “谢谢。”她微微一笑,身子稍稍往边上退了退。裴泽倒没再靠近,盯着她,忽的笑了:“你脸怎么红了?这么容易脸红?” 简瑶其实是非常非常反感他这种调调,说是追求也好,挑逗也好,极富技巧的死缠烂打,只会让她更加讨厌。 不过简瑶没有过恋爱经验,她不懂,男人对女人献殷勤,本身并不惹人厌恶。她觉得反感,只因为死缠烂打她的人不对罢了。 考虑到大局,简瑶只淡淡答:“有吗?可能是有点热吧。” 过了几秒钟,忽然听到裴泽喊:“简瑶抬头。” 她下意识抬起头,就见白光一闪,裴泽放下手机,悠然自得的继续吃东西。 简瑶:“你拍我干什么?删掉啊。” 裴泽吹了声口哨,作为回应:“那是我的自由。”转头朝她一笑:“现在女孩子脸红很少见哦,怎么能不拍照留念?” 一吃完饭,简瑶又去了洗手间。 “喂。”她低声喊。 “嗯?”那头传来薄靳言低沉浑厚的嗓音。 想到刚刚裴泽的“调戏”,都被他全程沉默围观,用他惯有的凌厉而倨傲的目光,简瑶的感觉实在怪极了。刚刚脸红也是这个原因。 这时薄靳言再度开口:“有什么事?” 简瑶:“等案子结束,我要求把他手机里的照片弄出来。”不管他是不是凶手,她才不想被他留影。 “当然。”他答。 简瑶心里忽的泛起丝丝愉悦,返回客厅继续潜伏。 刚走出去,就见周秦把包挎上,单手抱起了儿子:“简瑶,我先回去了。小家伙还得洗澡,他睡得早。” “嗯,再见!”简瑶弯腰笑着同小家伙告别,同时看着周秦望着儿子时,宠溺含笑的眼神。 一下午的接触,她发觉周秦真的是个非常温柔体贴的父亲,孩子方方面面都悉心照料。他整个人的气质也显得很平和明朗,跟他相处是最舒服的。 剩下四个人又玩了一阵三国杀,天也黑下来。 沈丹微说:“我走了,男朋友来接我,到楼下了。” 简瑶见状也站起来:“那我也走了,时间不早了。”裴泽却把她的包一拉:“这边不好打车,你等一等,我开车送你。” “没事,不用了。” 裴泽索性把她的包抱在怀里不给她:“大小姐,我现在就去拿车钥匙,成吗?” 简瑶倒被他逗得微微一笑,点头:“好,那麻烦你了。” 两人说话间,沈丹微已经关门走了。谁知裴泽又变了卦:“等等,等老钱把碗洗了,放着会臭。” 钱昱文看他一眼,轻笑:“我就这么好使唤?”又看一眼简瑶,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挽起袖子,走进了厨房。 客厅就剩下裴泽和简瑶。 “你还没参观过我家吧?”裴泽站起来,朝她一躬身,“要不要到处看看?” 简瑶还没答,那头薄靳言已经说:“看。” 简瑶不知道,参观一个人的住所,会对薄靳言判断这个人,有多大帮助。但她还是非常尽职尽责的,缓慢的逛过裴泽家中每一个角落。而裴泽也许是见她有兴致,自然更加乐意的陪伴着。 这是个典型的、非常注重享受的富家男孩的家。所有家电皆是市面最新最奢华的款式,家具也是高档舒适。还专门有间房,放着健身器材和游戏机。旁边放着排书架,不过全都是些修仙小说、汽车杂志。简瑶还在橱柜里看到玲琅满目的摆件车模、拳击手套、长笛,甚至还有砚台和毛笔。简瑶问:“你写书法?” 裴泽淡笑答:“有时候写写。我的字可不好。” 就在这时,听到外间门一响,钱昱文的声音远远传来:“走了,明天见。” 屋内瞬间寂静下来。 简瑶抬眸看着裴泽:“那我也走了。” 房间里灯光明亮,裴泽笑容璀璨俊朗:“行,你到客厅等我,拿车钥匙。” 此时夜色已浓,窗外灯光稀薄。这一片不在市中心,楼宇不多,就是几幢写字楼,黑灯瞎火的,周围景致幽深而空旷。 简瑶走到沙发旁,拿起自己的包,站着等他。 那头,薄靳言也发动了车子,眼睛还盯着屏幕,只等她下楼,就尾随而去。 忽然,对讲机里“兹”一声。 “3号位报告:疑犯行迹有些古怪他在……关闭房屋电闸!” 薄靳言眸色一敛,就见面前屏幕整个黑下来。 , 突如其来的黑暗,令简瑶心头倏的一惊,眼前虽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是昏黑一片。 她扬声问:“裴泽,是停电了吗?” 空空寂寂的屋子,无人回应,也没听到裴泽的脚步声。 耳边,薄靳言轻声开口:“他关了电闸,静观其变。” 简瑶的心情骤然紧绷起来。 简瑶原地站了一会儿,手也摸到包里,握紧了那个微型电击器。就在这时,黑暗里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嗯,真是不巧,停电了。”裴泽的声音里有浅浅的笑意,“我的车钥匙也找不到了。” 第27章 简瑶静默片刻,只觉得吸进胸腔的空气,仿佛都带着丝丝凉意。 “那我先打车回去了。”她转身,大概估计门的方向,慢慢一步步走过去。 “等等简瑶,我有话对你说。”裴泽的声音更近了,仿佛就在她背后不远的地方。 简瑶转身,黑暗中却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你说。” 裴泽忽然低笑了一声,这次简瑶辨清了,他的声音从房间那边传来,但是不知道他具体站在哪里。 “胆子真的好大。”裴泽轻声说,“知道你的前任王婉薇吗?你们气质很像,但是性格完全不一样。” 简瑶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部门的人,一直对王婉薇讳莫如深。当然这也是尹姿淇当初对他们提出的要求,因为员工吸毒而死绝不是光彩的事。 但裴泽却主动提她了。 “怎么突然提到她了?”简瑶用镇定的声音问,“她以前是你女朋友?” 这回,裴泽却答得坦然:“不是,只是觉得你们挺像。你站着别动,我马上出来。” 黑暗里传来一些声响,他像是在拖拽什么东西,摩擦地面发生“骨碌碌”的声音。 “你平常看到的、你认为的那个人……”他的声音仿佛带着几丝蛊惑,“并不是真实的我。” 简瑶的心头,终于蹿上阵阵凉意。 而心跳也开始加速:“是吗?那什么才是真正的你?” “你以后会慢慢发现。现在,我们先开始今晚的节目。”他含笑说,然后简瑶终于看到,一个黑黢黢的模糊身影,从一间房门口,朝自己走过来。 “你能不能先把蜡烛点上?”简瑶的声音有点干涸。 “不。这样才好玩。”裴泽越走越近,“难道你还没猜出来,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目的,就是留下你。” 一片模糊中,他突然朝她伸手,看样子是想抓住她。 简瑶后背浸满寒意,心跳仿佛也漏了一拍,转身就往门的方向跑:“别过来……啊!” 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简瑶骤然失去平衡,身体朝前扑去,“咚”一声头撞在地板上,疼得眼冒金星。同时听到一声轻响,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弹出去了。她伸手一摸装有监听器的胸针掉了!监听器的有效范围很小,薄靳言很可能听不到她的声音了!看不到也听不到! “简瑶!”耳朵里果然立刻传来薄靳言清冷的声音,“如果没事,就哼一声。” 简瑶立刻哼了一声,但薄靳言显然没听到,因为他又重复了一遍。 就在这时,身后裴泽脚步声骤然加快,笑意也更明显:“摔了吧?谁让你躲我的。别动,我拉你起来。”话音刚落,简瑶忽然听到背后一阵疾劲的风声,然后一具温热而沉重的男性躯体,撞在她身上。 两个人都发出痛呼。 最后关头,裴泽用两只胳膊先撑住了地面,所以才没把简瑶撞得太痛。 简瑶全身都绷紧了,喊道:“你起来!” 裴泽却一动不动压着她:“我不起来。是你把我绊倒了。亲我一下,我才起来。” 简瑶忍无可忍,一脚朝他身上踢去!正中胸口。裴泽吃痛,一把抓住她的小腿,她穿的是裙子,这一踢裙摆滑到了大腿根,只感觉到他有力的手掌,滚烫的钳在她微凉的皮肤上,动弹不得。 小区门口。 在简瑶一声尖叫,就此失去声音后,薄靳言只思索了一瞬间,就有了决断,立刻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小区里灯光柔和,行人稀少。薄靳言沉着一张俊脸,大步往裴泽住的那栋楼走。同时拿起对讲机:“报告情况。” 1、3、4、5号位的人都说自己的方位角度有限,看不见,2号位是一位狙击手,就在裴泽家对面写字楼楼顶上。他扛着把w03型狙击步枪,透过红外夜视镜,能把客厅的情况看个大概。 “报告:疑犯a用身躯将小鸟压在地上。射手已就位,是否射击?” “疑犯a”是裴泽的代号,“小鸟”是简瑶的代号,都是薄靳言提前设定的。 薄靳言已经走进楼门,上了电梯,里头就他一个人。闻言眉头轻蹙,脸色更是不好看。但他微一沉吟,答:“做好射击准备,继续观察。” 谁知电梯刚往上走了两层,狙击手的声音又传来:“报告:小鸟挣扎,疑犯a抓住了小鸟的腿。射手已就位,是否……” 话没说完就被薄靳言冷声打断:“还等什么?开枪!” 裴泽家中。 简瑶的腿被裴泽抓住,也没有再妄动。两人在黑暗中对峙片刻,裴泽忽的笑了:“你这个女人戒心真的好重,想给你惊喜,还要先上刀山下火海一番。” 这话依旧让简瑶惊疑不定,他却已松开她的腿,嘴里还念了句:“皮肤真好……起来吧,我拉你,开灯,成了吧。” 简瑶心头一松,不管他这话是真心还是玩花样,她都要赶紧离开这里。 刚要撑着地面爬起来,突然听到“嗤”一声闷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破空而来,然后她上方的裴泽身体陡然一僵,就像被人定住了。 “什么……”他嘴里低喃了一句,“砰”一声,再次摔在她身上。 简瑶条件反射就伸手推他,然而这次他的身躯格外沉,而且……一动不动。 简瑶终于把他推开,踉跄着爬起来,靠着墙,气喘吁吁看着地上趴着的裴泽。 他怎么……不动了? 突然间,手机响了,她从包里摸出来,是薄靳言! 立刻接起:“靳言,裴泽突然不动……” “开门。”薄靳言打断她,“我到门口了。” “你安排了狙击手?”简瑶惊讶的看着薄靳言。虽说是为了保护她,但这种事发生在眼前,还是感觉有点夸张。 “嗯。简单利落。”薄靳言答。 此时电闸已经打开,屋内通亮一片。监听器也从沙发下找出来。 薄靳言迈开长腿,从地上躺尸般的裴泽身体上跨过去,说:“射出的是麻醉针,他一个小时后会醒。” 简瑶也跟着跨过去。薄靳言走到一间房门口,那里有一个推柜,覆盖着一层白布。简瑶立刻明白刚刚裴泽就是推这个东西出来。 薄靳言一把将白布揭开。 蛋糕。 居然是一个圆形水果慕斯生日蛋糕,蜡烛都插好了,用玻璃盖罩住。旁边还有塑料刀和纸盘子。 薄靳言转头看着她:“你今天过生日?” 简瑶也很意外,点点头。但是是阳历生日,她家乡习惯过阴历生日,所以她都没放在心上。 她不由得回头,再次看上地上的“躺尸”裴泽搞这么多,居然是要替她过生日?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些话,似乎还真有这样的意思:今晚的节目、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想给你惊喜…… 天……乌龙了,薄靳言还把人给狙了! 像是能读懂她的心思,薄靳言目光冷冽,毫不心软的样子:“你就知道他刚才没动过别的心思?” 简瑶一想,也是。刚刚黑暗里她和裴泽几次对峙,似乎气氛也有点微妙。 “那现在怎么办?”她问。裴泽一醒,自然起疑,他们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 薄靳言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手插裤兜里,走到她面前:“电击棒。” 简瑶递给他,不明所以。 薄靳言在裴泽身旁蹲下,打开电击棒开关,朝他后背就是利落的一摁!已经昏迷的裴泽,顿时诈尸般无意识痉挛起来,惊得简瑶往后缩了缩。 电击完毕,薄靳言轻松的把工具丢还给他:“解决了醒了就说是被你电晕的。” 简瑶:“……好。” 薄靳言没动,蹲在原地,端详几秒钟,突然伸手,从裴泽脑袋上拔下来好几根头发。 “你干什么?” “顺便取个dna。”薄靳言淡淡的答,拿出个证物袋将头发装进去,“跟度假屋那边的dna鉴定结果做对比。” “……哦。” 薄靳言又在屋子里转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观察了些什么,就关上门撤退了。 裴泽醒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而且还是躺在地上醒过来的简瑶让薄靳言帮忙把他搬到沙发上,薄靳言很怪异的看她一眼,就走了。而她根本不想触碰裴泽,索性让他继续呆地上了。 裴泽先揉了揉脑袋,又伸手揉了揉背,抬头看着身旁蹲着的简瑶,脸色已经变得不太好看:“你刚才做了什么?” 他的反应很快。 简瑶面露愧疚的看着他:“对不起,我刚才用了微型电击棒,防身用的。” 裴泽的表情简直是不可思议:“电击棒?你有病吧你?”他站起来,脸色极差的往屋里走。 简瑶只好说:“那我先回家了。” 裴泽站住了:“等会儿。蛋糕还没切我专门到黑天鹅给你定的,不吃别想我原谅你。” 结果吃蛋糕的时候,因为浑身肌肉酸痛,裴泽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简瑶也不想跟他多说。两人一路沉默,他开车将她送到家楼下。 简瑶:“我上去了,今天谢谢你,明天见。” “噔”一声,车门自动上了锁。裴泽转头盯着她:“你把我给电了,就说几声抱歉,没有任何表示吗?” 简瑶:“我明天中午请你吃饭?” “我要别的。”裴泽忽然倾身过来,朝她伸出双手,简瑶刚想躲,却见他双手落在自己头发上,转眼就轻轻扯下了一根。 他想干什么? 裴泽捏着那根头发,笑笑:“结发相思,结发相思。在我眼里,女人最美的地方,是一头黑发为君留。给我一根,算是赔偿。然后明天的午饭,我也要吃。” 上楼的时候,简瑶心想,薄靳言拔裴泽一根头发,裴泽又拔她一根头发,这算什么事儿? 因为薄靳言说,要跟那些狙击手、特警们处理一点后续的事,所以简瑶就先回自己家。洗了澡,换了睡衣躺在床上等他。 也许是今天精神一度紧张,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还做了梦。 梦里,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压住她的四肢,而她拼命挣扎,始终挣脱不了。男人一直在笑,一直笑,然后说:“hi,jenny” jenny是她的英文名。 简瑶一身冷汗惊醒,立刻抬手打开床头灯。望着窗外阴黑摇曳的树枝,急速的心跳,还始终停不下来。 也许今天,还是很害怕的,否则不会如此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门铃声却响了。她看一眼钟,一点了。 楼梯间明亮的灯光下,薄靳言还穿着笔挺的衬衣西裤,高挑如松的立在她面前。 他扫她一眼,双眼清亮锐利如昔:“一切正常?再见。” 转身就欲走,简瑶:“等等。” 他又转身看着她。 简瑶上前一步,踮起脚,伸手就搂住了他。 她的心跳得很快。 也许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的脸颊脖子还有点凉凉的,但是身上很热。简瑶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贴在他的身上。而搂住他宽阔肩膀的双手,微微的发抖,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一动不动,他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她莫名其妙? 简瑶轻声说:“我今天真的很害怕。” 他还是静静的。 简瑶的脸已经快着火了,正要放开他,突然,腰间一紧,感觉到温热的力度,而身体,也跟他贴得更近了。 是他的手搂了上来。 相拥的姿势,修长而有力的大手。 简瑶登时觉得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语气特别轻描淡写:“3个狙击手,五个特警,够消灭一个排了,你还怕?” 简瑶忍不住笑了。 要命,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他还这么讲话。 简瑶很快松开他,脸颊已红得像火,神色却很镇定:“晚安。” 薄靳言眸色清黑,唇边也挂着淡淡的笑:“晚安。” 他走到电梯口,忽然脚步一顿,转头看着她:“生日快乐,明年比今年……”微一斟酌:“更聪明。” 简瑶嘴角弯起:“你这算什么祝福语?” 第二天一切如常,中午简瑶请了裴泽吃饭,当然也叫上部门其他同事。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就见薄靳言负手站在窗前,看着楼外车水马龙。背在身后的手指,还在空气中轻轻的晃着,俊脸有淡淡的笑意,眸光映着外头的日光,清澈而璀璨。 这表情? 简瑶立刻问:“有新发现了?” “现场鉴定报告出来了。”薄靳言微笑答,“在桌上。” 简瑶拿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鉴定人员在现场发现了不少毛发,每个人都有这也正常,他们就住在那里,也会走动。但最不寻常的发现有两点,已经被薄靳言用笔圈了出来: 一、周秦的后院,靠近那一圈低矮植被的泥土里,发现了一颗珍珠耳坠; 二、林羽萱和沈丹微门前石阶的缝隙里,以及后院靠近窗户的台阶下,发现了属于王婉薇的头发。尤其台阶下,有好几根。 因为这两个位置相对低洼,周围又有阻隔,鉴定人员根据现场地形判断,不会是被雨水从其他地方冲刷过来的,而是当晚就掉落,被雨水泥土掩埋的。 简瑶看得满心疑惑,抬头望向薄靳言,他整个人都显得姿容清雅,闲适放松,眼睛里光芒流转。 这意味着…… 简瑶:“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薄靳言走到她面前,居然拿起她的杯子,给她倒了杯茶,可见其真是龙颜大悦。 然后他才答:“嗯,我知道了。” 简瑶的屏气凝神:“是谁?” 薄靳言却微微敛了笑意,看着她答:“目前还没有证据,需要验证之后,我才会下结论。” 简瑶还想再问,他却又一溜烟的说:“这个公司不是很多乱七八糟的会议吗?立刻通知尹姿淇,让她安排个会,叫大客户3部所有人都参加,就在新橙山庄,就在上次的度假屋,就按上次的房间分配。噢,对了,最好再挑个雨天。” “你想干什么?” 薄靳言低头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漂亮的笑意:“案件重演。给我的嫌疑犯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惊喜。” 第28章 轿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 简瑶转头,望着姿态闲适、一脸淡然的薄靳言。 简瑶往他身边又挪了一点点,稍微凑近他的耳朵。 “告诉我谁是凶手啊。” 昨天他宣布要“案件重演”后,人就出了办公室,没了踪影。而简瑶也忙着跟尹姿淇那边联络安排。直到此刻,下了飞机、坐上开往新橙山庄的车,两人才得以独处。 薄靳言扫她一眼,长指就在西装裤上敲啊敲。简瑶以为他要开始推理了,微咬下唇,凝神静气期待着。谁知他很清闲的样子转头看向窗外:“不说。” 简瑶没辙了。但她也知道,薄靳言不是爱卖关子的人,相反他每一次有了结论,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告诉她。所以他这么做,大概是真的像昨天讲的,需要验证后才下结论。 简瑶又问:“案件重演,是想发现凶手口供的漏洞吗?” 破案剧都是这么演的,通过最真实的现场还原,发现细节的不合理处,从而揭示谁才是凶手。 “no”薄靳言却答得干脆,“事实上我们已经有了那些证据,他们必然难以自圆其说,带到警局高压审讯一番,也能水落石出。” 简瑶是见过他盘问水平和鉴别真话谎言能力的,点点头,又问:“那为什么还……” “噢,我喜欢案件重演,因为可以看到凶手自取其辱。” 简瑶:“……”果然是标准的薄靳言式答案。 车内安静下来,傍晚的阳光清透又温煦,照得他的脸润泽如玉。 简瑶忽然就想起了昨晚那个拥抱。 心,还是会轻轻颤抖。 可是这家伙,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吧?他脑袋里只有案子。 今天是借尹姿淇的名义,在新橙山庄召开某个专项会议。薄靳言和简瑶坐的小车,其他几个部门的员工则是坐大巴士,包括大客户3部。 抵达的时候,两人去见了一趟尹姿淇。对于今晚的事,尹姿淇明显有点焦虑,她也问薄靳言知不知道凶手是谁。但薄靳言显然没有太多表情给她,只告诉她把保镖准备好他让尹姿淇安排了数名保镖在外围,以备在真相大白后,随时押送嫌疑犯。 歌舞升平的酒会,在夜里十点半结束。阴沉的夜色里,天空已经飘着细雨。一辆山庄小巴,载着大客户3部众人,驶往目的地。这个时间,刚好跟案发当晚,众人入住度假屋时间一致。 之前酒会的气氛很好,以至于大伙儿在小巴上,还低声说笑着。简瑶就坐在众人当中,而薄靳言一个人坐在最前排,西装革履面色清冷,生人勿近。 只是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简瑶的心情有些紧绷和激荡,不怎么笑得出来。 “想什么呢?”前排的裴泽探头过来,眼神澄亮,“有心事的样子。” 简瑶还没答,裴泽的目光却移到她身旁的沈丹微脸上。 因为沈丹微一直盯着窗外。 裴泽循着她的目光,抬头往窗外望去,脸色静静的。 不仅是他们,车内其他人,看到外头熟悉的几座度假屋时,一时都没讲话。 跟那晚一样,七个人拿着行李,站在度假屋前。身后不远处,还跟着尹姿淇的助理,以及几名保镖。 “房间分配……”简瑶拿着一叠房卡,分发给众人,“跟6月10日,王婉薇死亡当晚一样。” 这是薄靳言为她设计的开场白。 每个人接过房卡,表情都极其的沉寂。 林羽萱第一个开口:“薄总,这是什么意思?” 薄靳言朝她露出大概是几个月来第一个温和的微笑:“自然是你听到的意思。”他的目光掠过众人,“案件重演。” 简瑶代替他表明身份:“这么久一直瞒着诸位我们俩是警方的人,按照董事长的意思,暗中调查王婉薇自杀案。那么这个案子,现在还有一些疑点,需要澄清,所以今天请各位协助。” 众人静默了足足数秒钟。 裴泽看一眼简瑶,那目光有些嘲讽,随即说:“不是自杀吗?还查什么?” 麦晨则看着他俩,目光惊讶,隐隐了然;钱昱文脸色暗沉,没有太多表情;周秦完全怔住,脸色也显得紧绷;林羽萱和沈丹微则绷着脸,静默不语。 薄靳言根本不答裴泽的话,淡淡说:“感谢各位配合,进屋吧。时间到了,我们就会依次来找诸位,重演那天的经过。” 简瑶跟薄靳言住进了王婉薇那间屋子。 一进门,就见满墙的监视器屏幕,还有一排监听器材。这也是薄靳言提前安排好的。 简瑶放下行李,跟他一起坐到屏幕前。 房间a:林经理和沈丹微各自放下行李,脸色还是刚刚那样冷寂。两人没说话,各自坐在床头。林经理拿出手机,又放下了。沈丹微看着窗外,嘴角泛起似有似无的讥讽笑意。 房间b:周秦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就去给家里打电话:“妈,乐乐睡了吗?还没睡?哦,想爸爸啦?乐乐乖……” 房间c:裴泽把包往床上一丢,哼着歌,冷着脸,就进了浴室。钱昱文在床边坐着,等裴泽出来时,抬头说:“阿泽……” 裴泽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两人忽然又没声了,打开电视,各自躺床上,随意闲聊着。 房间d:麦晨只是站在窗前,望着夜色出神。 …… 00:10分。 简瑶拿起桌上对讲机:“麦晨,你可以过来了。” 她讲话时,薄靳言就坐在她身后沙发上,长腿交叠,眸色浅淡。而屏幕中,其他四个房间的人同时面色微变因为他们都听到了房间扩音器里,简瑶突然那响起的声音。 麦晨有些忐忑,但又带着某种毅然的表情,在薄靳言和简瑶面前坐下。而对讲机,就放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薄总,难道婉薇是被谋杀的?”他张口就问。 “谁知道呢!”薄靳言淡笑着答道。 简瑶抬头,看到画面中,众人都沉默着倾听。 麦晨在这个房间呆到00:30就离开。薄靳言和简瑶也跟了过去。 “当晚回房间后,你还做了些什么,一件不要漏掉再做一遍。”薄靳言说。 麦晨去洗了澡,然后打开电视,喝了点水,因为半夜饿了,又吃了点饼干,就睡觉了。 他的环节结束后,简瑶问:“有漏洞吗?” 薄靳言答:“他这次的口供,很多细节措辞、用语跟上次都不同,叙述事件的顺序也有差别。但具体内容,跟上次却是一致的,包括跟王婉薇的对话。他不是在做有准备的复述,而是在回忆,没有漏洞。” 雨逐渐变大,已经是中雨了。 薄靳言撑着一把大伞,简瑶轻轻挨着他,从雨中走入裴泽和钱昱文的房间,将对讲机放在离他们很近的位置。他俩坐在客厅,电视里在播连续剧。而窗外正对的就是周秦的后院。 “抱歉薄总……哦不对,警察同志。”裴泽笑笑说,“我们当晚是在看球赛,今天没有球赛,肥皂剧行吗?” “随便。”薄靳言走到窗边,朝他们微微一笑,“反正你们当晚不是真的在看球赛。” 裴泽和钱昱文都是一愣。钱昱文开口:“不明白你在讲什么。” “不明白吗?”薄靳言看一眼简瑶,“告诉他们,我们在周秦的后院,发现了什么。” 简瑶拿出装有珍珠耳坠的证物袋。 “这个属于死者王婉薇。”薄靳言淡淡说,“当晚她见麦晨时,还戴着这个耳坠,你们也听到了。而尸体被发现时,耳坠不翼而飞。我想没人会专门拿了她的耳坠,扔到这里,只能说明,当晚她到过这里。 一个女孩,半夜为什么会跑到这里?而更让我意外的是,耳坠跌落的地方,离你们客厅的窗户不到两米。你们居然没发现她?” 钱昱文绷着脸没讲话,裴泽冷笑一声:“我们看得很专心,怎么会留意窗外头。而且那天下着雨,什么也听不到。” 简瑶穿着身雨衣,站在发现珍珠的位置。过了一会儿,突然快速从窗前跑过。 薄靳言三人站在客厅,隔着窗户看着她。 此时雨水飘摇,屋外一盏白亮的路灯。而她的身影离窗户很近,黑黢黢一团,非常突兀。 △≧△≧ “可以想象,当晚她一定与人发生了争执,或者激烈奔跑,才能令耳坠掉落。这么大个人,从你们窗前跑过,居然会看不到?”薄靳言质问道。 钱昱文双手紧握,脸色微白,坐着不讲话。裴泽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这时简瑶也回到房间里,浑身湿漉漉的看着他们。薄靳言微微一笑:“辛苦。” 过了一会儿,裴泽忽的笑了:“好吧,那天我们没有在看球赛。”顿了顿,“我们在房间里。” 薄靳言慢慢笑了:“噢?专门来看球,却去睡觉了?你认为警方会相信你的口供?” “呵……”裴泽淡淡的答,“我们在做爱,一整晚都在房间里。可以了吗?” 从裴泽屋子出来,薄靳言和简瑶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薄靳言调出刚刚其他房间的录像。只见当裴泽说出“做爱”时,周秦静默片刻,闭上眼,似乎长叹了口气,伸手挡住自己的脸,靠在沙发上。而林羽萱脸色陡然一变,沈丹微依旧挂着那讥讽的笑容。 第29章 夜雨滂沱,嘈切密集的声响,反而令灯光通亮的屋内,显得更加寂静。阵阵凉风透窗而过,却无法使人心头的焦灼降温。 当然,焦灼的人,肯定不包括薄靳言。他身姿颀长的坐在监视器前,一副欣赏的姿态,看着画面众人的表情。 “接下来是周秦的案件重演?”简瑶拧干裙摆上的水,问他。今天为了尽量真实,她还穿了条跟王婉薇那天差不多的蓝裙子,很敬业,也很渗人。 “no,不需要。”薄靳言双手枕在脑后,眼中笑意淡漠,“看看这些脸,告诉了我们一切。需要验证的事情,已经得到答案。你不必再奔跑了,罗拉。” 简瑶微愣。 所以他刚才甩出珍珠耳坠这一证物,同时逼得裴泽钱昱文改口供,承认在“做爱”,其实是为了看其他人的反应? 而定格的画面中,周秦靠在沙发里,伸手挡住脸;林羽萱嘴唇紧抿,脸色难看;沈丹微嘴角笑意轻讽,眼神却是静寞的。 她正看得入神,眼前却多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拿着一方深蓝色手帕。 “头发。”他言简意赅。 “谢谢。”简瑶接过。 她细细的擦着长发,薄靳言却盯着她的额头,那里白皙光洁如玉,湿漉漉的刘海,像柔顺的草,沾在她的皮肤上。 “你没觉得不舒服吗?”他很怪异的看着她。 没头没脑一句话,只令简瑶不解的望着他。然后就见他站了起来,走到自己面前。手中一轻,帕子被他拿走。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钟,简瑶也看着他。 他不会是……要替她擦头发吧?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他已经朝她下手了。 额头传来柔软的触感,将原本皮肤上滞留的水汽,一点点带走,重新变得清爽舒适。那帕子的气息很清淡,只有棉布本身的味道,还带着一点男人微热的体温。 而他低头看着她,脸上还带着点“这种小事你都做不好”的傲慢表情,但那目光却极为专注,停在她额前鬓角。修长漂亮的手指,沿着她的脸颊移动着,指尖时不时轻轻碰到她的头发、额角和耳朵。 简瑶的脸倏的开始发烫,被他触碰过的皮肤,仿佛也有点似有似无的痒。 这个男人…… 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对她做这样的事? 就像他的表情只因为看不过眼她擦得不好,就代劳吗? 可是薄靳言,向来趾高气昂、不屑于做任何无聊之事的薄靳言给女生擦头发这种事,就不无聊吗? 简瑶的唇角悄无声息的勾起。 薄靳言叫来辆车,把裴泽、钱昱文、麦晨,送到山庄的会议中心楼。他难得和颜悦色的告诉他们,有关他们的调查已经结束,可以放心休息了。三人离开时神色都显得沉寂,但没有多说话。 大雨倾斜如注,五个人,打着伞、披着雨衣,站在房屋间的草地上。 这是薄靳言的意思,把剩下三人叫到一块。他说他问几句话就好。简瑶问,为什么非要站在雨里,他说废话这样他们会更心虚。 薄靳言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简瑶紧挨着他站立。他首先看向面色凝重的周秦,唇畔浮现淡笑:“周先生,轮到你了。”雨声哗啦,将薄靳言的声音也衬得格外清冷漠然。 周秦:“我不知道。那晚我一直在睡觉。”一旁的林羽萱和沈丹微,皆是静默不语。 “我来替你解释。”薄靳言眼中笑意更深更冷,“我们已经发现王婉薇的私密日记,她在其中记载,这半年来,一直有人用毒品控制她、占有她。而我们已经有充分证据相信,案发当晚,那个人去过她的房间。这么大的雨夜,一个女孩无缘无故是不会跑到屋外的,除非是凶手逼得她这么做。周先生,这么巧,她的耳坠就掉在你这里了。” 周秦脸色紧绷:“你说的事,我完全不清楚。” 薄靳言扫他一眼,却不再追问,反而看向一旁的两个女人。 “两位有话要说吗?当晚是否看到这边的情况?” 林羽萱:“我们一直在加班,到12点多就睡觉了。什么都没看到。” “噢?”薄靳言微笑望着她们,“很遗憾,有关于你们的证据,更加不利。” 两人瞬间色变。 简瑶拿出鉴定报告副本,简单的跟他们做了解释。 薄靳言:“基本可以判定,王婉薇与凶手,就在你们后院紧靠窗户的位置,发生了肢体接触,所以才会掉落数根头发。她还到过你们的前门。女士们,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我……不知道。”林羽萱脸色发白。 沈丹微:“不知道。” “没关系。”薄靳言看着他们三人,“现在没有证据表明,裴泽、钱昱文、麦晨三人与这次谋杀案有关,所以我暂时相信他们是清白的。而基于眼前这些证据,三位自然荣升为最大嫌疑人。我马上就会将各位移交警方。haveanicetrip(旅途愉快)” “薄总,我真的不清楚!” “你不能就这么把我们定罪!” “开什么玩笑!” 三人脸色大变,同时抗议。 薄靳言却转头嘱咐简瑶叫来负责押送他们的保镖和车,同时淡淡对他们说:“铁证如山,你们不必多说,警方会正式审讯。当然,我这个人最念旧了,大家好歹同事一场,友情提示:主犯无期或死刑,从犯三五年。做好心理准备。” 简瑶和薄靳言也来到会议中心楼。他们呆在一个单独的房间,而林羽萱等三人,被分开带入不同的房间。至此,五名嫌犯全部来到这里。保镖们守在外围。 简瑶跟薄靳言刚坐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 是一名中年男人,穿着便装,但气质冷硬。简瑶觉得他一看就像警察。 结果果然是。 “薄教授您好,我是市局刑侦队黄熙。久仰大名。”那人客气的跟薄靳言握手。 薄靳言淡淡一笑:“黄警官,案子和嫌犯都正式移交给你们。什么时候能审讯出结果?” 简瑶在旁,有点意外。之前薄靳言答应尹姿淇,确定犯人后,才让警方介入。现在在她看来,即使确定了三个嫌疑人,案子的真相也还不清不楚。没想到薄靳言这么早就让警察秘密进入山庄了。 黄警官走后,薄靳言吹着口哨,躺在房间左侧的一张床上,闭着眼睛,居然打算睡觉。 简瑶走到他身边:“你今天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像是要抗议他的打扰,薄靳言很顺手的从口袋里掏出眼罩戴上,不紧不慢答:“一会儿就能知道结果。现在我要养精蓄锐,不要吵。” 简瑶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耐性好,听他这么说,也不急了,在另一张床上躺下,闭上眼睛,但哪里有心思睡觉? 薄靳言逼问林羽萱三人的方式,其实是让她有点意外的。 他的推理一向详实而严密,大段大段滔滔不绝,光气势就能把人压死。可刚刚只凭遗落在三人住所附近的证物和痕迹,草草就把对方定罪。以他喜欢“羞辱”凶手的爱好,今天怎么没有淋漓尽致的发挥呢? 他好像变了个人。好像……在演戏啊。 “你刚才其实是吓他们的吧?想让他们说出真实凶手是谁?”简瑶转头问。 薄靳言静默片刻,摘下眼罩侧头看着她,清俊的面容浮现笑意。 “恭喜你。看来我给你的生日祝福,正在慢慢实现。” 简瑶:“……”这人,夸赞别人,都要这么居高临下吗?她才要说他是蹩脚的演员呢! “那凶手到底是谁?” “推理推理,结论是一步步推出来的。这个案子就是个逻辑题。”他慢悠悠的说,“你也可以试试看。” 简瑶想了想,摇头:“我还是一头雾水。” 薄靳言:“没我教你,当然推不出来。” 简瑶:“……” 但他难得好为人师一次,简瑶当然不会错过,柔柔和和的答:“多谢你啦。那我们怎么开始?” 薄靳言果然很吃这一套,闻言就摘下眼罩坐起来。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衣西裤,在灯下却显得格外挺拔修长。 “拿纸笔来。”他命令道。 “首先”他说,“这起凶杀案,是有预谋的,还是无预谋临时起意?” 简瑶想了想答:“无预谋的。因为这个山庄是今年才修好的,他们也是第一次到这里开会,地形完全不熟悉,也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有监控有保安。正常凶手不会选择个这么陌生的地方,而且还是公司集体活动。” “宾果!在这个前提下,我们可以开始了。”薄靳言低头看着她手里的纸,“写下第二个问题:一开始,进入王婉薇屋内的,是几个人?” 他问这话时,就跟她并肩坐在床上,而纸笔都放在她的膝盖上。她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新的气息。不过更吸引她的,是他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她内心隐隐有些激荡,因为他正牵引着她,真正进入另一个世界。 用他的话说,那个世界,是一场大脑思维最高水平迸发的盛宴,是用“挽救多少人的性命”来衡量生命价值的真实的世界。 “一个。”她答道,“王婉薇体形比较瘦小柔弱,如果有两个人,哪怕是林经理和沈丹微,体形都比她强壮,制服她应该很容易,就不会出现后面她还在房屋间逃亡,而且似乎跑了不少地方的情况。不可能是凶手带着她在那几个地方闲逛。” 薄靳言淡淡一笑,简瑶忐忑:“不对?” “对。”薄靳言答,“这一点看来你是感同身受,毕竟你们同样瘦巴巴的。” 简瑶:“……继续!”薄靳言似乎总说她瘦,其实她是正常身材好不好,只是站在他一米八五的个头前,一米六三能显得大只吗? “她从哪个门逃出去的?前门,还是后门?”他问。 简瑶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压力。这个如何判断? 正沉思着,薄靳言突然出言打断她的思绪:“停。十秒钟到。这个问题你out了。” 简瑶也不在意,紧盯着他:“哪个门?” “后门。”薄靳言轻描淡写的说,“如果是前门,麦晨的屋子最近。” 简瑶微怔,恍然。 按照度假屋的分布,王婉薇、周秦、裴泽的屋子依次在中间,麦晨的屋子在左边,林羽萱在右边。如果她是从前门出去,离麦晨的屋子就最近。 “在这个部门,她最信任的肯定是麦晨。”简瑶说,“那她一定会向他求助,她的痕迹,就应该出现在这条线路上。而不是老周、林羽萱屋子附近。” 弄清楚这些点后,简瑶的大脑也慢慢有了个轮廓。 那晚,控制王婉薇的人,来到她的屋子。两人因为某种原因起了冲突,或许是王婉薇想要寻求新的生活,不愿意在被他摆布。那人一怒之下,杀机顿生。而他也许挡住了前门方向,王婉薇只能从后院门逃走。 “question4(问题4):她从后门出来后,为什么朝上方其他几人的住所跑,而不是朝下方跑?” 简瑶回忆度假屋的方位,下方几百米外,就有保安岗亭遥遥相望。她脱口而出:“求助。她想向其他同事求助,因为他们离得更近。” 薄靳言瞥她一眼,还没开口,简瑶说:“谢谢。”意思是:不必夸奖。 薄靳言又问:“她第一个求助的人是谁?” 简瑶想起,周秦的前门,就正对王婉薇的后院。但为什么王婉薇的耳环,会在他的后院发现? 于是她又out了一回。 薄靳言居然伸手在她头顶拍了一下。他个子比她高,人高马大坐在她边上,这一拍竟似很顺手的样子。 “还记得周秦的表情?”他淡淡的说。 简瑶摸着头顶,斜瞥他一眼:“捂脸那张?” “那是愧疚。”薄靳言说,“在得知王婉薇的耳坠掉在他的后院后,他没有紧张,也没有震惊,没有恐惧失措,而是典型的愧疚。” 简瑶心头一震,的确…… “他为什么愧疚?”薄靳言问。 “因为对王婉薇见死不救?” “还能有其他解释吗?” 已经两点了,窗外雨势减小,夜色依旧幽深飘摇。 简瑶沉思片刻,开口:“如果周秦不是凶手,他平时为人善良,为什么那晚要拒绝帮助王婉薇?” 薄靳言双手撑在床上,淡淡的答:“你是神仙吗?破案过程,就想搞清楚所有的动机和原因?只需要关注事实、证据和逻辑,那些事,破案之后再说。” 简瑶想了想,点头:“有道理。”很多惨案发生后,人们才知道背后的原因,或者永远都不知道因为最难预测的,是人心。 “周秦的前门离王婉薇最近,所以她首先肯定是去敲前门。q7:周秦让她进屋没有?” 简瑶想了想,答:“肯定没进屋,他不是没救她吗?” 薄靳言眼中掠过淡笑:“噢,好吧,如果是你,当时是深夜大雨,对方不开门,很可能已经熟睡,你会怎么做?你是继续绕到他的后门去敲门,还是找别人求助?” 简瑶答:“当然是找别人求助。前门敲不醒,后门离得更远,难道就敲得醒吗?还不如放弃,去找下一个求生机会。” “那为什么她的耳坠,会掉落在周秦的后院?”薄靳言的言辞锐利逼人,“那里没有厮打痕迹,耳环坠落点离院外也有一定距离,只能说明,王婉薇进入过后院。而不是人站在院外,耳环不慎掉进去的。” 简瑶心神一凛。是了,那王婉薇就应该向裴钱,或者林沈求助,为什么又进入周秦的后院? “out”薄靳言低沉悦耳的声音,再次打断她的思绪。 简瑶看他一眼。 她怎么觉得,他似乎很享受喊“out”这个过程,越发气定神闲,眉目仿佛都染上微光。 “洗耳恭听。”她微微一笑。 薄靳言的神色果然更愉悦了,端起旁边的茶杯,轻啜一口,慢条斯理的说:“只有两个可能:她自己进入后院、凶手带她进去的。凶手让她进去干什么?参观吗?显然凶手不是这样无聊的白痴。” “那就是她自己进去的。”简瑶接口。 薄靳言点头:“她出现在后院,有两个可能:一是从外面进入后院;二就是从周秦的后门出来,到了后院。显然,王婉薇也不是白痴,后面有人追赶,她还跑进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岂不是瓮中捉鳖?所以第一种不成立。” 简瑶心头巨震:“所以是第二种……她是从周秦的屋子出来的?” 薄靳言眸色微敛,俊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浅笑:“没错,只有这个解释,她从周秦屋子里出来。我们可以很轻松推导出这一切:她从自己后门逃出后,首先去敲周秦的前门,不明情况的周秦放了她进屋。但是凶手很快追过来。基于某种原因,周秦决定袖手旁观。而我们可怜的受害者,躲在屋中,也许听到了声响,从后院逃走,不慎将耳环遗落在院中。” 简瑶只觉得心情阵阵激荡,原先的一团迷雾,竟被薄靳言这样抽丝剥茧。 这才是真正的案件还原。那么一点证据,他却好像亲眼看到了整个案发过程。 “ok”他这回露出了真正惬意的笑,转头盯着她,“王婉薇从周秦的屋子逃出来后,跑向了哪里?” 简瑶:“跑向……林羽萱和沈丹微的屋子。”只有那里有痕迹。 “跑过去干什么?” “……求助?”只可能是求助啊,否则跑过去干什么? “所以凶手是?” 简瑶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得到结果了? 不是麦晨,不是周秦,不是林羽萱也不是沈丹微,那只剩下…… “可如果是向她们俩求助,那么前门、后院的头发怎么解释?”她问。 薄靳言淡笑:“后院留下了较多的头发,一般情况,人是不会突然掉这么多的。所以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到这里,王婉薇才被凶手制服,带走。所以在那之前,她的行动还是自由的,所以她往这个方向跑,一定是求助。 也许是跟周秦一样,她们开门,却又纵容,她从后门逃走;抑或是根本没开门,终于把她逼到了绝路。” 简瑶咬着下唇。 在那个雨夜,王婉薇这个身陷囹圄的小姑娘,在被凶手控制占有了半年后,向其他同事求助,却一次次拒绝,最终走上死路? “为什么?”简瑶慢慢的问,“谋杀是重罪。一个人知情不报,或许有原因,为什么整个部门的人,都知情不报?这个不是太巧合了吗?” 薄靳言淡淡瞥她一眼:“你终于问了个好问题。” 他从文件包中拿出叠材料递给她:“我说过,查案要走捷径。除了裴泽的头发,我当然也顺便让尹姿淇的人,在办公室捡了其他所有人的头发。结果真是令人惊喜。” 简瑶接过,快速翻看,愣住了。毒品检验结果那一栏 除了麦晨,全部是阳性。 薄靳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所以某些不起眼的疑点,也得到解释:林羽萱职位是经理,那晚却说加班,跟沈丹微挤在一间度假屋噢,没有王婉薇的打扰,吸毒好快乐! 麦晨向王婉薇表白后不久,就‘累’得睡着了,这不太合常理。他说他当晚洗完澡,还喝了房间的水。会不会是有人提前放了安眠药进去毕竟整个部门都要吸毒狂欢的话,干干净净的麦晨太碍眼了,最好让他睡死过去。 裴泽和钱昱文?性和毒品,也许去找王婉薇前,裴泽已经很high了。” “为什么去找王婉薇的是裴泽,不是钱昱文?”简瑶问,虽然她心里也觉得是裴泽,那个看似俊朗风流,实则……毒如蛇蝎的男人。 “显而易见,在裴泽和钱昱文这对小伙伴里,裴泽才是占据主导权的那个。况且从王婉薇的日记看,她是被人诱惑,才走错了人生。裴泽的年龄、外形、性取向,都更好的符合这个条件。所以他一定是主谋。 , 另外,他跟林羽萱的关系匪浅从今天林羽萱震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她对于裴泽的双性恋是不知情的。而根据尹姿淇的消息,林羽萱在工作上并无污点那只可能是生活上的。王婉薇的日记里,得罪林羽萱那件事,说不定就是无意间撞见他们俩在一起。不过这傻姑娘,自己没意识到。这也解释了,林羽萱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帮凶。 至于沈丹微和周秦,如果王婉薇不死,部门吸毒的事也许就会捅出去。事不关己高高挂,所以只好让她死掉了。” 他语速极快,仿佛流水倾斜而出。然后就把简瑶手里的纸笔往旁边床上一丢,自己往床铺一靠,双手枕在脑后,波澜不惊的望着她:“所以菜鸟,我们推导出的结论是?” 就在这时,简瑶的手机响了。 接起,是刚才的黄警官:“简助理,周秦和沈丹微已经招供,林羽萱也快被攻克了,他们的供词一致……” “主犯是裴泽。”一旁的薄靳言声音忽然响起,低沉柔和宛如琴弦奏鸣,“除了麦晨,其他人都是从犯。” “主犯是裴泽,钱昱文、林羽萱、周秦、沈丹微都是从犯。”黄警官在电话那头,同时说道。 第30章 挂了电话,简瑶转头看着薄靳言。 他还坐在床边,十指相握望着她,很闲适淡定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笃定的笑意。 瞧把他得意的…… 不过,简瑶还是真心实意的说:“你真厉害。” 岂止是厉害,简直是精彩绝伦。 可她真这么难得的夸他了,他却只是神色淡然的又躺了下来,戴上眼罩,继续睡觉好像刚刚完全只是小事一桩。 好吧,也许对他来说,真的只是小事一桩。他刚刚也说了,这就是个逻辑题。甚至还没到他擅长的犯罪心理、穷凶极恶的罪犯领域呢。 简瑶:“别睡啊,黄警官请我们过去,看看审讯的过程。” “不去。”他干脆的答,“我的工作已经完成,剩下是他们的事。” 薄靳言不肯来,简瑶只好一个人去了警察们临时用作审讯的房间。 就在会议中心楼里,隔得很近。简瑶跟黄警官进入一间监控室,里面两名便衣正盯着面前数个屏幕。 简瑶也在屏幕前坐下,望着画面里,数张熟悉的脸。 林羽萱、周秦、沈丹微、钱昱文、裴泽。 他们都被安排在单独的房间,警察正在做笔录。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颓丧的,唯独裴泽,表情极冷,眼神里透着种满不在乎的情绪。 简瑶想起跟他相处的种种,极度反感之余,也有点不寒而栗。 当警察把其他几人的口供笔录丢到他面前后,他的表情终于变得不那么桀骜自若,眼中闪过一丝狰狞和困窘。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你说与不说,都已经改变不了犯罪事实。”警察说。 裴泽静默片刻,问:“杀人会判多重?” 警察答:“具体刑罚,必须等法院裁决。现在对你来说,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呵……”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原本大客户3部,是一团浓雾弥漫的沼泽,而王婉薇,是新生在沼泽旁的一株柔弱的草,懵懂未觉。 原本不会有交集。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律,沉沦的世界也是如此。他们只为欲望的满足,他们不缺钱,他们也很小心翼翼的低调。而麦晨、王婉薇这样的孩子,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直至那一天夜里,裴泽跟林羽萱在会议室里肆情放纵。 “有什么关系?没人会来。”他说,“萱姐,我就是想在你平时教训我们的地方,要你。” 干练精明的女强人,终究也只是个女人。林羽萱的丈夫是音乐学院教授,爱上小自己十几岁的女学生。小三毁了她的婚姻,丈夫甚至连她在34岁的年纪,辛苦怀上的胎儿都不要,因为早有更年轻鲜活的女人,为他孕育后代。林羽萱打掉了孩子,但人生好像也就此停滞。 直到某天,跟裴泽一起加班,又一起吃饭,喝了点酒,便看到年轻男人眼中的蠢蠢欲动。其实林羽萱知道,这个颇有心计的男孩,向她示好,动机多半不纯。但理智抵不过内心放纵的欲望,抵不过早已土崩瓦解的信仰。而他年轻而健美的肉体,也终于滋润了她干涸多日的身体和生命。 而且……终究还是喜欢她的吧?否则身居要职的女性那么多,他也只找了她。 是什么时候爱上裴泽的,林羽萱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切自欲望而始,她把它视作一场交易。她也多次利用手中权力,为裴泽提供便利。而他亦微笑而坦然的接受。 可等裴泽想抽身的时候,她却离不开他了。那么多孤独的长夜,被人戳脊梁骨“女人事业再成功又怎样,人生那么失败”的日子,她要怎么再一个人度过。 而她想留他,也不是难事。如果他还想在这个公司做下去。 两人的关系就这么一直持续。她对于他泡夜店、跟其他女孩花天酒地的那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他却慢慢诱使她,染上毒品。吸的是大麻,剂量不大,甜蜜又痛苦。而他跟她,不知是谁强留了谁,是谁控制了谁。或许,还是裴泽控制了她吧? 那晚,他们在会议室做得正欢,却有人推门而入。他们甚至听到了那人的抽气声。 后来就仓惶退了出去。 裴泽提好裤子,倚着门缝一看:“是王婉薇。操,门锁坏了,刚才没看到。” 之后的一段日子,林羽萱忧心忡忡。尽管裴泽说,王婉薇看起来并无异样,也许没看到两人真容。但他的乐观开导,抵不过林羽萱内心的阴暗。仿佛因为王婉薇的这一次闯入,那个曾经辉煌、如今龌龊堕落的林羽萱,终于暴露于人前,无所遁形……她知道自己有点病态,这么一次次的为难个小姑娘,可看着王婉薇灰头土脸,她为什么感觉到了一丝爽意?其实这些年轻的花朵般的女孩子,也不能事事如意,对不对? …… “就是因为这件事,你和林羽萱诱使王婉薇走上了吸毒的路?想要报复她?还是要拉她入伙?”警察问裴泽。 裴泽笑了笑:“一开始是羽萱让我去试探。” 试探这个女孩,到底对那天的事,看到多少。恰逢王婉薇工作连受挫折,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年轻的男男女女,这么一来二去,裴泽觉得,这个姑娘就像只小心翼翼的白兔。 温顺、柔弱、清秀,就像个上好的娃娃,成功勾起男人的征服欲。而裴泽喜欢征服女人,任何类型的女人。 于是夜饮,于是醉酒。第一次,有你情我愿,有半推半就,有诱惑,有趁虚而入。 头一回把钱昱文也叫来时,王婉薇抵死反抗。但她的反抗,终究战胜不了内心的羞耻和怯懦。 后来就经常三个人一起玩。这女孩子只知道他们俩的凶狠强势,却不知道部门其他人,也是毒沼中的常客。 所以死那晚,才向他们求救吧。她怎么知道,最后杀死自己的,是朝夕相处的同事们的漠视? 林羽萱隐约知道他玩王婉薇,但是神奇的是,这个女人放任不管。 “沈丹微是怎么染上毒瘾的?”警察问。谁都会想,同在一个部门,沈丹微会不会是另一个王婉薇。 “她?”裴泽嗤笑,墙倒人人推,既然他们供出了他,也别怪他无义。他说:“这个部门里,最早吸毒的就是沈丹微。她是大学就染上的,交了个外国男朋友,被带坏了。后来那男的回国了,原来有老婆。” 沈丹微,外国语大学的系花级优秀毕业生,嫁给单身多金外国老总的梦想破灭,毒瘾也戒不掉,于是流连夜店,夜夜夜笙歌。偶尔一次,在某个聚众吸毒的包间,跟裴泽相遇,彼此点头一笑,心知肚明。 “那晚她也有份帮忙处理尸体、清理痕迹。”裴泽说,“每个人都有份。算从犯吧?” 一切正如薄靳言所料。麦晨表白之后,裴泽刚好上门去找王婉薇。 这一次,她抵死不从,并且说,如果他强迫,她要去报警。 裴泽是吸过了,才来找她的,因为这样最high。一恼之下,终于杀人。 “钱昱文的毒品,是你提供的?”警察问。 裴泽淡淡一笑:“他自己跟我要的。你以为我没事招惹个gay?” 大概在所有人里头,吸毒理由最可笑的,就是钱昱文。他吸毒是因为无聊。 农村考到大城市的男孩,相貌普通,性格普通。靠着一股狠劲,走到今天的职位和薪水。谈过个女朋友,吹了,因为人家嫌他没房子。的确,四十万的年薪,税后花销完,一年顶多攒个十几万,几年也凑不够一个首付。 被甩之后,他也没有太难过,就是无聊。他苦读了这么多年,在农民父母眼里,算是出息了。可他得到了这一切,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有多少人是跟他一样的呢?辛苦奋斗了好多年,站在高楼大厦的格子间里,举头回望,却不知身在何处,梦在何处。 某一次跟几个客户去酒吧玩,他们吸毒,钱昱文也就学着吸。他虽木讷,但极敏锐,很快就跟裴泽混在一起因为知道他们是同类。 至于同性恋那是染上毒瘾后,慢慢发觉的。他也爱裴泽,不过,他们各自都有其他的"qing ren"。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无聊的三十而立的钱昱文,终于在夜店活得精彩肆意。 …… 但这一切,都是隐蔽的。他们又不是傻的,谁愿意因为吸毒丢了工作,毁了前途和人生?也许,已经在毁灭的路上,但过程终归是缓慢的,或许某一天,也会回头。 彼此之间,也不是完全知情的。裴泽知道所有人的事,钱昱文整日跟着他,也是知道的。而其他人,都不知道林羽萱吸毒。 沈丹微独来独往,大家多少都能猜到,但也不关心。 王婉薇的事,旁的人更不知道。 至于麦晨,涉世不深的男孩,构不成威胁,老实安分工作,每个人都是他的前辈,甚至相处得很好。 “周秦为什么会染上毒品?”警察问,“他也跟钱昱文一样?” “呵……”裴泽笑,“他跟我没关系。” 三十多岁的男人,痛失爱侣。周秦跟妻子是大学同学,后因误会分手,辗转多年,却依然是彼此心中挚爱。 后来终于走到一起。他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直到她因车祸意外身故。 只留下幼子。可每当看到孩子的容颜,他只会倍加思念亡妻。 那段时间他精神恍惚,甚至差点出错,把工作丢掉。是毒品令他获得了新生。心底那个呼呼作响的大洞,仿佛终于被填平。 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错误的路。可连她都没有了,吸毒有什么关系。他只要走一段时间,缓过来就好。事实上,他也正在戒毒中,只是经常反复。 可这时,却发生了度假村的事。 裴泽知道每个人的底细,不许任何人置身事外。而谁都知道,一旦凶杀案被发现,所有人都会被带回警局详细盘查,那每个人私下的龌龊,都会被揭露。工作会丢,什么都会没有。 而王婉薇本来就打算自杀的,不是吗? 所以一起看着王婉薇死,一起把现场布置得天衣无缝。这是所有人心中不可言说的秘密,今日终于袒露在日光之下。 …… “你们这样对一个小姑娘,良心能安吗?”警察问他们每一个人。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简瑶没在这里呆多久,就离开了。 正是半夜三点多钟,天还有很久才会亮,夜色漆黑的像一团浓墨。简瑶穿过会议中心灯火通明的走廊,站到窗边。 在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人。想起父亲、李熏然、薄靳言,还有很多人,也想到了自己。 人生的每一步,都会有困惑、诱惑,也许还会有痛苦和折磨。可那不是沉沦和放纵的理由。任何时候,都要对得起自己的本心,不要辜负自己的本心。 她推开房间的门进去,却意外的看到薄靳言没有睡,而是站在穿衣镜前,正冷着脸,一颗颗扣西装的扣子,还整理了一下衣领。 郑重其事得仿佛要去参加隆重会议。 简瑶狐疑的走到他身边:“你要去干什么?” 薄靳言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眉目生辉:“该办今晚的正事了,简瑶。” 简瑶一愣。 他却已跟她擦身而过,脸上没了笑意,整个人显得清俊冷冽逼人。 简瑶坐在一辆厢车里,在阴暗中,看着身旁的薄靳言。而他正举着一个红外望远镜,透过车壁上黑色帘子的缝隙,望着外头那条马路。此时雨已经停了,湿滑漆黑的地面在黯光中延伸。路的尽头,再爬上一条蜿蜒的小路,就是大客户3部众人居住的度假屋。那里黑灯瞎火一片。 车里还有两个警察,摸黑操作他们面前的监控器,那里映出的,是通往度假屋各个方向的道路情况。 薄靳言放下望远镜,好整以暇的坐着,长眉微扬,不知在想什么。 简瑶非常非常的惊讶,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做这么多,就为了等他来?” 他,那个人。 薄靳言悠悠的答:“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答应尹姿淇秘密调查的愚蠢要求?还跑到这么无聊的地方,任劳任怨的做案件重演?” 简瑶怔住他那天答应尹姿淇,居然是这个原因,他这么早就埋下了这步棋秘密调查,就意味着没有警察插手,岂不是正好给了那个人,再次到现场留下讯息的机会? 可是……“任劳任怨的案件重演”? “你不是说喜欢看凶手自取其辱,才选择案件重演吗?”简瑶问。 “那是乐趣之一。但还不值得我跑这一趟。” 想到曾经的血数字,简瑶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凝重紧张。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 “一定会来。”薄靳言长眸盯着窗外,眼神冷漠倨傲无比,“他为我而来。” 第31章 “他为我而来。” 车厢里光线幽暗,薄靳言这句话说的平平淡淡。可听在简瑶耳里,却恍如夜色中一面战鼓轻擂,声声直落人心。 平静,但疾劲。 她转头望着他。一片阴暗里,依稀可见他挺拔修长的身姿,清俊而安静的容颜,宛如一尊气宇轩昂的雕像。 可简瑶却想起他那健美的背部上,遍布的狰狞伤痕,像是遭遇过一场凌迟。 还有他刚回国时,旁人说他“骨瘦如柴”、“面如骷髅”…… 这一切,是否与鲜花食人魔有关? 傅子遇说过,那是他回国前最后一个案子。他抓到了震惊美国的杀人狂,终身监禁,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 可这个过程中,他是否也以身涉险? 眼前这个聪明、幼稚而又不可一世的男人,是否曾经……遭受过残忍的凌虐? “好好教训他。”简瑶轻声说。 既然这个人,以鲜花食人魔的名义而来。不是追随者,就是同伙。 薄靳言原本正拿着望远镜,盯着窗外。闻言唇角微勾:“无需你提醒。” 淡淡的语气,却透着轻狂自负。 简瑶也微微一笑,想了想,问:“孙勇的案子,他比我们更早找到犯罪现场。如果今天他也会来……为什么,他对你在查的案子,就像是了如指掌?” 薄靳言放下望远镜,唇畔泛起冷漠的笑意:“显然,他一直在我身边。” 简瑶心头一惊。尽管早料到有这个可能,听薄靳言亲口说出来,还是有点毛骨悚然。 只听他继续说道:“躲在暗处监听、窥探、伺机而动……fbi和国内公安,都有派人监视我的周边,迄今却没发现他,可见他非常擅长潜伏。” 简瑶静默片刻,又问:“所以……我们的办公室有可能都被他安装了窃听器?” 薄靳言:“不是可能,是肯定就在我们俩座椅底部。” 简瑶又吃了一惊。 而且,薄靳言到底是从多早的时候起,就预谋着将计就计、设下今天的圈套?表面却装得完全没这回事?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她轻声嘀咕。 薄靳言瞥她一眼:“告诉你?你还能本色出演吗?” “当然能。而且我也能提早有个防备啊。” “有我在,你要防备什么?” 夜色依旧阴黑,通往度假屋的小路潮湿而寂静。而车内另外两名警察面前的监控里,只有两名早起的清洁工人,在附近路上清扫垃圾。为了尽量伪装,今天山庄里一切活动如常,只除了隐藏在暗处这些警察们。 过了一会儿,简瑶感觉头部又沉又晕,鼻子喉咙也痒痒的。 坏了,一定是之前淋雨,感冒了。 好在她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颗感冒药吃了。又拿出面巾纸,闷闷的打了几个喷嚏。 薄靳言转头瞧她一眼,又扭过头去,继续监视。 简瑶困意更重,伸手推推他的肩膀:“一会儿有状况叫我,我睡一会儿。” “嗯。” 他们坐的这辆是山庄里的路面维护车,所以不引人注意。后车厢里本来没有坐的地方,还是临时给薄靳言和简瑶加了两张座椅。 薄靳言宛如老僧入定般,又盯了一阵。这时已经四点过了,疑犯还没出现。身旁简瑶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倒是分外清晰,就在耳边。 过了一会儿,他忽的感觉肩上一沉,某种柔软的气息靠近他的脖子。转头一看,简瑶一头歪在他肩膀上。 薄靳言微蹙眉头,伸手将她扶正,让她端正的靠在座椅上。可才过了几分钟,她又倒了过来。不仅脸埋在他肩头,双手还搂住了他的胳膊跟个小树懒似的。 其实这不能怪简瑶睡相不好。她这会儿吃了感冒药,早睡得死沉。只是浑身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有点难受。况且,警察们临时找来安放的座椅,能有多舒适呢?又硬又硌,也没东西垫住脖子,睡着睡着难免就歪了。而薄靳言身上的西装厚实柔软,他的肌肉也是柔韧均匀,不硬不软刚刚好女人即使在睡梦中,也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的。 薄靳言低头看向她。侧脸就贴上她的发丝,软软的倒是很舒服。而她的呼吸,一点点喷在他的脖子上。 好痒。 几分钟后 薄靳言轻轻拍了拍双手,舒适的往终于宽敞的座椅上一靠,再度拿起望远镜,盯着窗外。 前面的年轻警察迟疑的望着他:“薄教授,让简助理睡地上,真的没关系吗?” 薄靳言扫一眼地上的简瑶。 刚刚他让警察找了条薄毛毯铺在地上,再把简瑶挪了上去。现在她就躺在他脚边的空地上,纤瘦的一只,老老实实沉睡着,一点也不碍事了。 “有什么关系?”他答,“她不嫌脏。” 又过去了半个小时,“他”依然没出现。 薄靳言放下望远镜,长指揉了揉眉心。一低头,手指顿住。 简瑶不知何时翻了个身,整个人蜷成一团,非常缺乏安全感的姿态。黯淡的光线里,她的黑色长发散落在毯子上,白皙的侧脸上,纤黑的眉头微皱着就像一只猫,乖巧的倚在他脚边,却无处取暖。 而且…… 他轻蹙眉头。她的睡姿也太差了吧?人都快滚到座椅下方去了,脸也快出了毯子的范围,那微抿的嘴唇,是打算亲吻地面吗? 简瑶没睡多久就醒了,因为她老感觉好痒。像是有人在用羽毛,轻轻挠着她的脸和鼻尖。 某个瞬间,她睁开眼,看到暗黑的车厢顶,回过神来。 目光一转,又看到两张并排的椅背她什么时候躺下了?薄靳言呢? 一转头,却看到他高大的身躯,坐在她旁边的……地上? 他微微弓着背,双腿曲起。一只手拿着望眼镜,还盯着外头;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膝盖上。 这还是简瑶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不讲究的席地而坐。 原来他也会这么温柔。把椅子让给了她。 简瑶盯着他模糊而英俊的侧脸,刚想开口,却见他头也不回,朝自己伸过来一只手。 她不知他要干什么,愣愣的看着。 他的手越来越近,停在她脸前面。然后,以非常熟练流畅的动作,从椅子上拿起她一缕发丝,开始在手指上一圈圈的绕啊绕。 直至黑发缠满他的指腹,他停了一瞬,忽然一下子把手指抽了出去! 长发从空中飘落,发梢擦过她的脸颊难怪她刚才一直觉得好痒! 不等她回神,他又开始了第二轮缠绕…… 似乎很喜欢这种触感,如此周转反复,他玩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的头发,继续抱着膝盖,专注监视。 全程看都没看她一眼。 简瑶静默片刻。 他……还能更幼稚一点吗?他是神探啊!居然玩她的头发! 她坐起来,同时把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长发,一缕缕顺到耳后。薄靳言听到动静,淡淡瞥她一眼,非常坦然的扭过头,继续监视。 简瑶刚拿起自己的望远镜,突然就听到前面一个警察低声说:“有状况!” 薄靳言盯着窗外,一动不动。简瑶赶紧贴近窗帘的缝隙,悄无声息的望出去。 只见前方大路的尽头,一个人骑着辆自行车,从夜色中出现了。他穿着红色的制服,上面还有店铺标志是山庄内一家24小时营业的食品店。 他是送外卖的。可度假屋里根本没人,又怎么会有人叫外卖? 此时不仅简瑶和薄靳言,周边几条路上,数名遥遥潜伏的警察,都通过监视器或者望远镜,盯着这个人。 天色还是黑的,湿滑的地面映着路灯淡淡的光泽。那人骑行到度假屋下方的路口时,忽然停住了。 他从后座提起外卖箱子,不急不缓朝山坡上走去。 “薄教授,交给我们吧,准备行动。”对讲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正是负责这次抓捕行动的警官。 “等一下。”薄靳言清冷开口,“再观察一会儿。” 那头的警官迟疑了一下,随即下令众人原地待命。 这时,那人已经走到了度假屋前,抬头四处看了看,径直走向其中一间。 正是裴泽和钱昱文的屋子。 只见他在门口停下,从外卖箱子里拿出几个盒子,弯腰放下。然后又探头朝里头望了望,随即提着空箱子,转身走了。 简瑶的心跳也随之加速,原本的那点困意,烟消云散。 “行动?”警官在对讲机里催促。 薄靳言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不。不是他。” 此言一出,大家都是一愣,简瑶也不明所以。只听薄靳言淡淡的说:“他去的屋子不对。” 他这话,其他警察完全听不懂了,简瑶也有点懵懂。 她想了想,问:“为什么不对?上次他是在孙勇的家里留下信号;这次也是到了裴泽的屋子外头。两次,都是去了凶手的住所。如果他有自己固定的行为模式,这不正好一致吗?” 薄靳言静坐不动:“no,他不是去凶手的住所,而是去受害者被杀死的地方。对于一个变态杀手来说,死亡的瞬间才是有意义的。” 简瑶心头微震所以,他应该去王婉薇的屋子留讯息才对? 这时,那人已经走下山坡。负责行动的警官焦急的问:“薄教授,这个人很可疑,要不要先把他扣押?” “不,放他走。”薄靳言淡淡的说,“这个外卖员是那个人叫的,用来试探。” 那人骑着自行车走远了,很快身影没入夜色里。度假屋周围,重新寂静下来。 而车内气氛仿佛也瞬间凝滞下来。 此举无异于冒险,是薄靳言和“他”之间的无声博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众警察的心,也变得焦躁起来。毕竟他们对于薄靳言的分析和想法,并不了解。 天空的颜色,已经浅了一点。但地面依旧灰蒙蒙的,看不清晰。 就在这时,又有人过来了。 是一名清洁工。 之前他就在旁边的一条路上,现在慢慢扫到度假屋边上,才引得众人注目。 简瑶从望远镜中看去从身形看,那人有点佝偻,步伐也略显迟滞,似乎上了年纪。戴着顶清洁工人的帽子,挡住大半张脸,脸上有花白的胡渣,还有皱纹,看样子至少五十岁以上。他的衣服很旧,皮鞋也很旧。 他一手拿着扫帚,一手簸箕,弯腰扫着地上的落叶,和一些垃圾。有空塑料瓶捡起来,一个个扔进旁边的垃圾箱,动作自然而熟练。 所有人都盯着他。 他已经缓缓靠近度假屋所在的那片山坡下。 他放下了簸箕,走进坡下一片草坪,开始清理上面的垃圾。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拿起簸箕。 所有人都在想他会上坡吗?会在王婉薇的屋子留下讯息吗? 他离开了。 他居然拿着扫帚,继续朝前面的路面扫去。 “看来就是个清洁工。”车里一名警察低声说。 紧张的气氛,仿佛也随着这名清洁工的路过,而松弛了不少。 “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另一名警察说。 简瑶却发觉,薄靳言的望远镜,一直在慢慢移动,始终跟着那清洁工。 于是她也盯着那清洁工看,他已经走出一段了,眼看就要离开这条路。 怎么她觉得…… “这个清洁工有点不对……”她低喃。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气息靠近,从背后将她笼罩住。一抬头,就见薄靳言的胳膊,撑在她脸旁边的车壁上。而他的胸口,轻贴上她的后背。 “怎么不对劲?”他凑近了,低声问。 她整个人几乎都被他环在怀里了,他的气息喷在她耳朵上,顿时奇痒无比,令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但她知道,这种时候,他必然是心无旁骛的。她也没太在意,直接转头对他说:“你看他……”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在她放下望远镜,转身、抬头的一刹那,他也恰好放下望远镜,低头等她回答。 两人本就紧挨在一起,两相交错,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嘴唇,飞快擦过一片柔软的皮肤,最后擦过他脸上某个微湿柔软的地方。 那是…… 他的嘴唇。 简瑶脑子里懵了一下,脸颊陡然就热了起来。而他仿佛也定住了,两人的脸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静静相对着。 “哪里不对劲?”薄靳言打破沉寂,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呃……”简瑶立刻答道,“清洁工收入低,我看过的所有人,都会把那些空矿泉水瓶,收集了卖钱。他全扔了……”她讲得很快,仿佛若无其事。 薄靳言微蹙眉头。 他在国外长大,这一点他是不知道的。但只静了一瞬,他拿起对讲机:“行动!” 那头,警官迟疑:“薄教授你确定?他没有靠近度假屋……” 就在这时,车内一名警察惊呼:“薄教授,你看度假屋墙上!” 简瑶和薄靳言同时朝度假屋方向望去 这无疑是非常惊悚的一幕。 王婉薇的外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团巨大而朦胧的光斑。淡淡的光晕中,映出几行红字。 是英文,每一笔每一划,都有未干的笔迹往下蜿蜒流淌,使得这行红字,宛如鬼符血书般狰狞。 “imissusomuch,buddy”(哥们儿,我是如此思念你。) 简瑶才刚看清这句话,就听见“轰”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再定睛一看,度假屋所在的山坡下,陡然燃起一团浓雾火光什么东西爆炸了! 而王婉薇外墙上的英文,也瞬间消逝! “是投影。”薄靳言冷冷开口,“刚才他放了东西在草地上。” 简瑶明白过来,猛的回头,恰好见到那清洁工的身形,隐入路旁的树丛里。 此刻已不用薄靳言说了,无数潜伏的警察,都从暗处追出来,一部分往度假屋方向包抄,另一部分朝清洁工逃跑的方向追去。 两名警察拉开车门就要往下跳,薄靳言拉住其中一人:“你留下。我去。” 那警察只好重新坐下。 简瑶吃了一惊薄靳言号称只做脑力劳动,此刻却也要追过去? 转眼间,他已经和那名警察,跑得不见影了。 简瑶的心一直紧绷着,跟留下的警察,一齐看着监控。那警察安慰说:“放心。我们已经通知山庄保安部,今晚任何出入口、任何人车不准进出。那个人只要还在山庄里,就跑不掉。” 简瑶闻言心头一喜。瓮中捉鳖,无论那人怎么伪装潜伏,薄靳言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赢定了! 然而山庄很大,树林山坡房屋很多,一时半会儿,要找到一个人却不是那么容易。 几十名警察都分散开了,薄靳言也跟一起出来的警察,分头寻找。警力有限,外围的守卫,只能交给山庄保安,有几名警察监督指挥他们。 找了半个多小时,天色已经渐渐发白。 这时薄靳言到了一片树林外。树林后就是几幢商务楼。他穿过树林,走了一段,忽的脚步一顿,嘴角泛起笑意。 泥地里,扔着件红色制服正是刚才那人穿的。 他放轻脚步,加快步伐。 又走了几步,树下扔了条裤子,还有扫帚,和一双鞋。 薄靳言突然皱眉停下。 因为他看到,尹姿淇住的中心别墅,就坐落在山坡背后,那几幢商务楼中。 那人精于计算逃匿,这绝不是巧合。 他立刻掏出手机:“告诉保安部,尹姿淇的车,也不可以放。” 对方很快有了回音:“薄教授,刚刚西门,尹董事长的车出去了。因为是她的车,保安部长没有拦下。” △≧△≧ 薄靳言:“……fuck!” 对方迟疑:“教授……您说什么?” 薄靳言没理他,挂了电话,再走了一段,果然看到一棵树下,倒着个人。 尹姿淇穿着条裙子,身上搭了个披肩,双眼禁闭,脸色苍白的晕倒在地上。 据他所知,尹姿淇整晚都呆在豪华套房。还有数名保镖守护,可谓是万无一失。现在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她自己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房间,然后被那人袭击,抢了她的车逃走。 薄靳言探了探她的气息脉搏,没事。 他极为忍耐的长长的吐了口气,这才冷着脸,弯腰把她抱起来。 第32章 这晚,尹姿淇原本呆在中央别墅的豪华套房里,安全又舒适。 她后来出门,只因为收到了薄靳言的短信。 那是凌晨四点多。她没什么心思睡觉,因为隐约得知,薄靳言带了一大批警察进入山庄这违背了他们之间的协议,令她有些恼火。 但她没有立刻去找他。 因为她知道,薄靳言不是个会听她话的男人。现在打扰,只会触他龙麟、令他厌烦。 事情已经发生,不如放手让他去做,还能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 而她要做的,就是等他来解释,等他来道歉。 女人对男人,就该如此以柔克刚。 不出她所料,他很快发来了短信:“我在你楼下。一个人下来,给你五分钟。” 她不由得失笑他连解释的语气都这么傲慢。 助理本来要跟着,被她拒绝了。跟薄靳言两个人呆着,她不喜欢有人打扰。 天色还是蒙蒙亮,中央别墅楼外的路上没什么人。她远远看到前方小树林旁,站着个男人。 那人穿着黑西装,身形高挑削瘦,背对她看不到脸。但毫无疑问应当是薄靳言。 她淡笑着走过去,在他背后停下:“这次不是你说一声对不起,就能原谅你……啊!”她低呼一声,因为男人突然转身,将她搂进怀里。 她的腰被紧紧箍住,脸埋在他胸口。刚要抬头询问,男人的唇就压了下来,与此同时,男人抬起柔软微凉的手,覆住了她的双眼。 “呵……”男人似乎低笑了一声,舌头就强势闯入她的嘴,盲目的四处纠缠。尹姿淇被他禁锢在怀里,目不能视,摇头挣扎,却被他吻得更深。 然后不知何时,她就失去了意识,脑海中最后残存的念头是 原来,薄靳言的吻,跟想象中一样,冰凉、生涩而有力。 当尹姿淇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房间的床上。 灯光明亮,周身柔软而舒适。而薄靳言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黑眸清亮,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尹董事长被“他”袭击的消息,很快传递给所有警察,也传到简瑶耳中。 她跟那名警察,驱车前往中央别墅。 刚下车,就见别墅大厅里站了不少人,都是公司的中高层,神色关切的望着楼上。简瑶不知道怎么会惊动这么多人,走了几步,却听到旁边有人叫自己。 是原来汽车贸易部的助理就是之前八卦薄靳言是“腹黑强势职场新贵”的那个女孩,跟简瑶关系还不错。 女孩看着前方不远处的警察,小声问简瑶:“你怎么跟警察在一起?” 简瑶含糊答:“路上遇到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出事了。”女孩说,“董事长晕倒在前面的树林里,不过好像问题不大。你们薄总刚才把她抱回来,整个别墅的工作人员都看到了。” 简瑶:“这样……我现在就去找薄总。” “你们部门其他人呢?”女孩奇怪的问。 简瑶笑笑,没答。 女孩也没在意,又小声跟她八卦:“哎,据说刚才薄总脸色很难看、很紧张董事长……之前就有人传他是董事长的新男朋友,你有没有内幕消息?” 简瑶意外的看她一眼:“他当然不是,别乱猜。” 尹姿淇的保镖都守在外间,简瑶走进套房,只有助理在。她是名三十出头的女士,起身朝简瑶笑笑:“董事长醒了,薄总在里面跟她讲话,我带你过去。” 两人穿过走廊,远远便见最里的主卧,门虚掩着。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尹姿淇的声音传来:“靳言,你刚才为什么吻我?” 简瑶愣住了。 没听错,是“吻”。 一旁的助理也停步不动。但她只静默了一瞬,第一反应居然是轻轻握住门把手,将门关上了。然后把简瑶一拉,两人又走回客厅。 “简瑶,不管你刚才听到什么,都是董事长的私事,不要对外讲,明白吗?”助理说。 简瑶:“……我明白。” 她一头雾水,薄靳言怎么可能吻尹姿淇?她是他姐姐。 可心里,仿佛又一股涩涩焦躁的细流,在往外冒。 主卧里。 薄靳言坐在沙发里,长腿随意交叠,抄手望着神色复杂的尹姿淇。 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柔和而优雅,眉目灿然生辉。 尹姿淇看着这样英俊如星辰般的他,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然后就听到他,语气凉凉的开口:“不好意思,我的初吻还……”他忽然顿了顿:“……虽然不在了,但我没有跟你****的想法。恭喜,看来你是跟鲜花食人魔2号接吻了。” 太阳已经出来了,金黄光泽覆盖着广阔幽美的山庄。 简瑶坐在窗前,发呆。 “他”已经逃走了,警察全都出动,展开公路追缉。大客户3部的嫌疑犯们,也被秘密押送走。 她和薄靳言只需要等消息,剩下没什么工作了。 只是…… 他真的吻了尹姿淇吗? 简瑶忽然想起刚才路上,女同事讲的八卦:“据说薄总脸色很难看、很紧张董事长……” 她从没看过薄靳言,为哪个女人的安危,那么紧张过。而且,薄靳言对尹姿淇,似乎一直是不同的。他挺听她的话,包括这次破天荒来查这个小案子。 难道……她真的是薄靳言心里,默默喜欢的女人?毕竟只有她一个女人,曾经陪在他身边很多年。只是因为姐弟名分,所以一直压抑? 而刚才,他们危难见真情了? 简瑶嘴角露出略带苦涩的笑。 如果是真的,那她的感觉,真是不太好。 正想着,门被人推开了。 薄靳言神色淡然的走了进来:“我们今晚回b市。”他在简瑶对面的椅子坐下,手搭在扶手上敲啊敲,不知道在想什么。 “嗯。”简瑶应到。能不能抓到“他”,完全看刑警们了,他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两人静了一会儿,简瑶问:“董事长被袭击是怎么回事?” 她不提还好,一提薄靳言的脸色就冷下来。 “哼……他盗用了我的手机号,给尹姿淇发短信,骗她下楼。” 简瑶恍然,不由得庆幸,幸好那人没对尹姿淇做什么,真是凶险。 同时也瞥一眼薄靳言阴恻恻的俊美脸庞。 他……是在为尹姿淇被欺侮生气? 简瑶的心跳有些不稳,那个问题在唇边辗转了半天,最后终于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出口:“你今天吻了尹姿淇?” 没错,就这个语气,就像普通朋友,奇怪的提出疑问而已。 “嗯。是啊。”薄靳言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答道,“在抓捕疑犯的紧要关头,抽空去亲吻自己的姐姐你是觉得,我今天没带智力和道德出门吗?” 简瑶:“……你没吻她?” “废话,吻她的是那个人。” 简瑶微愣。 心情骤然一松,喜悦一下子涌出来。 但想到尹姿淇被那个人吻了,又觉得不忍。难怪薄靳言会生气了。 正想着,一旁的薄靳言突然慢悠悠的又来了句:“我昨天只吻过一个人。” 简瑶瞬间一滞。 他说的,不会是那个擦枪走火的轻吻吧…… 简瑶面无表情的转头望着他。 而他此刻也睁开眼,修长黑眸中隐有笑意,似是戏谑,又似得意。 简瑶的脸陡然一热,心跳就跟坐了火箭一样,突突突,突突突。 他这表情,是想对她说什么? 是不是,会不会,跟她想的一样? 那个吻,也让他心神不宁吗? 心跳……快得就要蹦出来了。 “不会还是初吻吧?”他低沉的嗓音中,有浅浅的笑意。 简瑶的脸更热一层,语气却很平淡:“是又怎么样,难道你不是?你都二十六了。” 这回换他滞了一瞬,没答。 “放心。”他站起来,拿起外套和行李,“以后你有了男朋友,这件事我不会说。走吧。” 简瑶脑子里懵了一下。 以后你有了男朋友…… 以后你有了男朋友……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到门口,又转头蹙眉望着她,似在催促。简瑶立刻笑了笑,拿起衣服和行李,跟了上去。 原来是这样。她想,原来他心里没有她。 第二天简瑶刚起床,就接到薄靳言电话:“去警局,看一些证物。” 简瑶不清楚为什么要去,但还是温温和和答:“好。” 薄靳言又问:“今天早上吃什么?” 简瑶揉揉昨晚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答:“忘做了。” 结果两人坐在楼下粥铺吃早点。 薄靳言优雅的扫荡完一堆食物,抬头一看,她还低头细嚼慢咽。 他长指捏着下巴,颇有兴味的望着她:“今天你格外安静,为什么?” 简瑶含糊答:“唔……感冒还有点没好。” “哦。” 黄警官在一间会议室接待了他们,他只带来两件证物:裴泽的手机,和一整包……毛发? “你们慢慢研究,我先去录口供。”黄警官带上门离开,屋内就剩下他俩。 薄靳言先拿出手机,翻了一阵,最后递到她面前:“这张?” 简瑶一看,明白过来正是那天在裴泽家吃饭,他偷拍的照片。 薄靳言摁下删除键。 简瑶忍不住开口:“你专门带我来警局,就是为了删除照片?”就为了这点小事? 像是猜中她心中所想,薄靳言嗓音低沉的答:“我对你承诺过的事,无论大小。” “……谢谢。” 然后他又拿过来那一整包毛发。看起来有数百根,每一根都是寸许长,单独用小证物袋密封装起来。有的袋子上还写着人名,有的则没有。 简瑶:“这是什么?” 薄靳言伸出手,在那几百个小袋子里拨弄,不知在寻找什么:“记得裴泽家里的毛笔吗?” “嗯,有印象。” “这些就是从毛笔上拆下来的,全是女人的头发。” 简瑶心头一惊,听他继续说:“他家里一幅字画也没有,也没有看到砚台魔汁,单独一根毛笔,珍而重之放在橱柜里,还告诉你时常会练字……检验结果出来了,每一根毛发都属于不同的女人。经警方盘问,那些几乎都跟他有过恋情,或者性关系这些头发,是裴泽这位性****者,专门收集的纪念品。” 简瑶明白了看来薄靳言早就对这点起疑,所以才把裴泽锁定为重点嫌疑犯。 这时薄靳言从里面找出一袋,递给她:“你的。” 简瑶恶心得不行:“不要!” “好。”薄靳言手一抬,把那袋子又扔回桌上。 “不行!”简瑶喊道,怎么能把她的头发继续留在这里,她才不要作为裴泽的纪念品之一,成为警局的证据。 “你到底要不要?”薄靳言看着她,眼中有浅浅的笑意他故意逗她! “把它拿走,带回去烧了。”简瑶命令道。 薄靳言瞥她一眼:“麻烦。”但还是把那装着一根头发的小袋子,塞进口袋里。 到了楼下,简瑶到小卖部买了个打火机,递给薄靳言。薄靳言点燃那头发,瞬间化为灰烬,丢进风里。 离开警局,两人驱车前往尹姿淇的公司。 一路简瑶心情都是闷闷的。 他这么好,连她的一张照片、一根头发都替她找回来。 他说裴泽迷恋女人的头发,可他难道不是吗?替她擦头发,还趁她睡觉玩她头发。 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这么对她? 又也许,他只是把她当成,跟傅子遇一样的朋友吧。 “你今天怎么回事?”冷不丁旁边响起他的声音。 “困……”简瑶嘟囔一声,闭上眼,不看他。 尹姿淇今天一上午,都忙得焦头烂额。 大客户3部全军覆没,这种消息瞒都瞒不住。她只能号令公司上下展开危机公关,争取将损失降到最低。而在事业面前,对薄靳言那点混乱的情绪,还有跟杀人狂的恶心的吻,都被她暂时丢到脑后,恢复杀伐果断的商场女人作风。 但尽管这么忙,薄靳言和简瑶抵达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时间见了他们。 “长话短说。”她盯着他俩,“靳言,从公司程序上来说,你已经离职,原因是管理部门不利,被我辞退。” 薄靳言眼中滑过淡漠的笑意,点头。这是最好的掩饰。 尹姿淇又看向一旁的简瑶。 清秀机灵的女孩,除了她之外,第二个能够接近薄靳言的女人。 尹姿淇微微一笑:“简瑶,你在这次的案件调查中,表现得很好。按照之前跟靳言的约定,你的身份只有大客户3部的人知道,现在也没有暴露。鉴于你对公司的贡献,现在我让你选可以去公司任何一个部门任职,来董办也可以。不过职位要按照你的资历,从基层做起。怎么样?” 她很清楚,潜意识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不想这个女孩,继续黏在薄靳言身边。现在给她更好的职业发展机会,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一番话说完,薄靳言长眉微挑,简瑶则意外又感动。 “谢谢董事长……” “你应得的。”尹姿淇微笑。 “不必。”薄靳言干脆的打断了两个女人的对话,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她现在是我的人,不会再为你打工。” 简瑶顿时怔住。 △≧△≧ 尹姿淇美眸一转,也看向简瑶。 如果说简瑶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一直低落着焦躁着,那么薄靳言这句“她现在是我的人”,成功的将她失恋的郁闷推到了顶峰! 谁是他的人? 他不是让她以后交男朋友吗? 简瑶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好像不是你的人。”随即看着尹姿淇:“董事长,我能考虑几天吗?” 尹姿淇眸光流转,点头:“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两人对话时,薄靳言就一直盯着简瑶看似恬静的侧脸,眸色轻敛,静默不语。 第33章 周六上午,正在与美女邻居打网球的傅子遇,接到薄靳言的电话:“过来吃饭。” 这让他稍感意外。 需知拥有了万能小助手简瑶后,薄靳言显然活得很滋润,很久没想起他这位老友了。甚至有一次,他约薄靳言吃饭,还被他理所当然的拒绝:“不去,简瑶已经做了晚饭。只做了两人份,你不要过来。” 现在,薄靳言是转性了?还是被简瑶抛弃了? 最佳损友傅子遇连美女都顾不上了,心情极好的驱车赴约。 一进屋,就见薄靳言西装优雅的坐在沙发上,脸色清冷的在看书。听到声响,只淡淡抬头瞥他一眼,然后继续看书。 表面看起来,并无异样。 傅子遇在他对面坐下,若无其事的开口:“去哪里吃?” “随便。” 傅子遇给自己倒了杯茶,很随意的问:“叫上简瑶?” 薄靳言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随便。” 说起来傅子遇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这小妮子,还蛮挂念的。欣然站起来,打算上楼去找她。 刚走到电梯前,却听到身后响起平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一回头,薄靳言冷着张俊脸,走到他身边,一起等电梯。 傅子遇:“你怎么跟来了?” “出来透气,不行吗?” 电梯里,傅子遇看着逐层跳动上升的数字,再看一眼身旁神色自若的薄靳言 跑到女孩子家里去透气,真是好想法。 两个大男人杵在紧闭的屋门前。 傅子遇又摁了一次门铃,依旧无人应答。 他转头看着薄靳言:“显然公主不在家。给她打电话。” 薄靳言眼睛还盯着门上那颗猫眼,语气却很不屑:“你自己不会打吗?” 傅子遇瞧着他的神色,突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你们俩不会是……在冷战吧?” 薄靳言脸色微变,很冷漠的看他一眼,但是没吭声。 傅子遇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啊,看到他吃瘪,心情突然变得更好了。 他瞬间眉目含笑,拿出手机,给简瑶打电话:“美女瑶,在哪儿呢?噢,在学校拍毕业照啊……” 傅子遇一边开车,一边毫不留情的盘问。 “所以……她已经两天没见你了?” 薄靳言坐在副驾,脸色比之前更臭,只从喉咙里低低哼出一声:“嗯。” 傅子遇乐了:“没给你打过电话?没来找过你?” “嗯。” “你约她吃饭都推了?也不怎么搭理你?” “哼。” 傅子遇笑容更欢快,连开车的动作都变得更流畅有力。薄靳言瞟一眼他幸灾乐祸的神色,冷冷抨击:“幼稚!” 傅子遇毫不犹豫的还击:“请搞清楚,是谁幼稚?简瑶的脾气好得天上有地下无,现在连她都不理你了,肯定是你犯了错误。还想什么?赶紧去道歉!” 这下换薄靳言沉默了。 傅子遇想了想,试探的问:“你不会连她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吧?” 薄靳言鄙夷的看他一眼:“我当然知道。她在我面前,就是一张白纸。” 傅子遇敛了笑意,认真的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薄靳言的手搁在车门上,长指轻轻敲了敲,沉吟片刻,答:“她不见我,是因为正在我和尹姿淇之间做选择。” 他把尹姿淇提供的工作,简略讲了讲。于是傅子遇也恍然了:“原来是这样。” 薄靳言轻笑:“显然,这个女人因为这件事,心理压力较大,所以才跟我闹情绪。” 傅子遇点头:“这也难怪,你想啊,她学了这么多年的专业,现在要一下子丢掉,做这种选择,当然很艰难。而且你的工作,又血腥又劳累,一般女孩子肯定受不了。要是我,肯定也选尹姿淇,部门随我挑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这话说到重点了,薄靳言静默不语。他想起简瑶那天在尹姿淇办公室,巧笑倩兮,话语却疏离:“不好意思,我好像不是你的人。” 她居然没有果断的选择他。 傅子遇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现在要怎么做吗?” “怎么做?” “女孩子是要哄的。如果你不想这个助手跑掉,这几天咱们什么事都顺着她,她最大。女人都是感性动物,一感动,就选你了。” 正值盛夏,校园里阳光灿烂,洁白的校舍、碧绿的草地,都被覆上一层金黄璀璨的光泽。因为到了毕业季,到处都是穿着学士服、戴着四方帽,快乐的合影留念的学生们。 傅子遇把车停在一条林荫道上,跟薄靳言靠在车旁,望着不远处草坪上的一群女孩。 外国语学院果然名不虚传,美女如云。简瑶站在其中,不算最出挑。但她长发柔亮、皮肤白皙,那双眼更是乌黑动人,所以依旧很醒目。 此时,简瑶正跟一个女孩背靠背,挺胸昂头,模仿杂志模特,摆出各种冷艳又淑女的姿势,让同学拍照。阳光照在她白净无暇的脸上,睫毛弯弯,笑容甜美得仿佛一汪清泉。 两个男人还未见过她如此活泼的一面。傅子遇顿时笑了:“噢,让我回忆起美好的大学时光。”转头一看,薄靳言脸上也挂着笑意。 傅子遇微愣这不太正常。 他发问:“你不是最讨厌女人搔首弄姿吗?”大学时也有火辣女孩,有意无意在薄靳言面前挺胸"qiao tun",展示性感身材。后来女孩提出约会邀请,薄靳言拒绝的理由也很有针对性我讨厌不断扭动的女人。 面对傅子遇的质疑,薄靳言答得坦然自若:“这算搔首弄姿?她很自然。”瞥他一眼:“有时间提高一下你的审美水平。” 傅子遇可是跟世界级名模交往过的男人,刚要反驳,却看到薄靳言眼中流光般浅浅的笑意。 他微微一怔,循着他的目光,也转头看着远处的简瑶。 很快女孩们就散了。天气很热,简瑶跟几个女孩站在原地就开始脱学士服。 傅子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瞟一眼薄靳言:“你先坐进去。” 薄靳言:“为什么?” “她看到你就吓走了怎么办?毕竟她现在不想见你。” 薄靳言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一声不吭打开车门,坐进副驾。 “车窗摇上!”傅子遇继续下令。噢,他真的好想笑。 看着薄靳言一脸寒气的把车窗也关上,傅子遇这才扬声招呼:“简瑶!” 简瑶让同学们先走,转身走向傅子遇。刚几步,就瞥见他身后车里,隐约还坐着个人。 她假装没看到,笑着跟傅子遇打招呼。 其实这几天,她也不完全是故意躲着薄靳言。正好是毕业典礼,连续几天都跟同学吃散伙饭。 不过,她的确也不想见他就是了。 “去吃饭吧。”傅子遇打开后车门,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简瑶微微一顿,朝他一笑,坐进车里。 周末中午车流少,雷克萨斯在环路上轻快的奔跑。 车内放着柔和的音乐,傅子遇哼着歌,时不时跟简瑶聊上两句。简瑶也问他医院的工作,气氛似乎融洽得不行。 唯独薄靳言静默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简瑶忍不住朝他看去。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安静的侧脸线条。 “简瑶,一会儿想吃什么?”这时傅子遇又发问。 “噢,都可以,你安排。”简瑶答道。 嗳?她怎么总感觉车厢里哪里有点不对劲? 她快速扫视一周,忽然中途停住。 是后视镜。 里头映着薄靳言那双修长清亮的眼睛,他正专注的盯着她,像是在认真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他这么盯了多久? 简瑶的脸颊有些发烫,但心中愈加烦闷。往傅子遇椅背后一缩,阻挡住他所有视线。 看看看,看个鬼! 去的是家粤菜馆。服务员把他们领到四人雅座,有一扇屏风与外间相隔。窗外是饭店自带的小花园,鸟语花香,倒也别致。 简瑶刚落座,薄靳言就理所当然的在她身旁坐下跟往常一样。 简瑶没吭声。 傅子遇把菜单递给她:“今天女士全权做主。” 简瑶也不扭捏,接过菜单。她点菜的时候,两个男人用英语低声快速聊着鲜花食人魔2号的案子。 今天的例汤有两种,简瑶一边翻着菜单一边问:“蘑菇汤和猪肚汤,要哪种?” “猪肚。”对面的傅子遇答。 简瑶头也不抬:“靳言呢?”话一出口,微微一滞。 “蘑菇。”他的声音里隐隐有笑意。 简瑶不看他,继续点菜。服务员追问:“小姐,那您要哪种例汤?” 简瑶偏爱蘑菇汤,但张嘴就想答“猪肚”。谁知薄靳言在她之前开口:“她也要蘑菇。” 被晾在一旁的傅子遇,瞧着薄靳言含笑的眼神,和简瑶低垂的、慢慢渗出红晕的白皙脸颊,淡笑不语。 噢,如果暧昧有温度的话,他现在已经被烤熟了。 吃了一会儿,简瑶面前的果汁杯空了,抬头看向桌上果汁壶。傅子遇眼睛贼机灵,立刻朝对面的薄靳言使个眼色。 简瑶刚想伸手拿果汁,旁边忽然伸出只白皙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握住壶把手。 简瑶看着薄靳言动作轻盈优雅的为她倒满,然后把一杯橙黄清香的果汁送到她面前。 “慢用。” 简瑶看一眼他神色自若的脸:“谢谢。” 要知道每次吃饭,薄靳言少爷可是从来不做这种事。都是她啊、傅子遇啊,添茶倒水、车前马后,而他面不改色的坐享其成。 今天居然亲手为她倒果汁,还文质彬彬的说“慢用”? 简瑶心怀疑惑,继续吃饭。 许是心里有事,她今天也格外沉默。三个人又安静的吃了一会儿,傅子遇再次朝薄靳言眼神示意:主动聊天啊?你得罪了人家女孩子,还等人找你讲话啊? 薄靳言微不可见的朝他点了点头,示意收到。谁知点完头,他就低下头,拿起银勺和叉子,继续拨弄盘子里那条大鱼。 傅子遇看不下去了,这么冷场的气氛,多难受啊。于是也不管薄靳言了,跟简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简瑶虽然跟他聊着,还是有点心不在焉,眼角余光就在薄靳言身上打转。但她又能怎样呢?既然是一厢情愿,总是要快刀斩乱麻,抽身而去。 多了一会儿,傅子遇手机响了,他低声讲着电话,简瑶也就低头默默吃饭,当身旁的人不存在。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转头一看,薄靳言神色悠然的把一个堆得满满的碗,推到她面前。 简瑶愣住了。 是鱼。 满满一碗鱼,一碗剔好的鱼肉,丝丝缕缕柔滑软白,层层叠叠堆在一起,送到她面前。 “慢用。”他再度绅士的开口,同时一脸神清气爽,在空中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十指。 简瑶静默了一瞬间,心情有点复杂,转头直视着他:“你干什么?” 为什么突然剔一碗他最爱的鱼肉给她? 薄靳言淡淡看她一眼:“还没看出来吗?” 简瑶摇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抑或是吃饭吃热了,他那白皙俊朗的脸颊,似乎透出一丝红晕,但神色却依旧倨傲冷冽。 “我在哄你。”他说。 第34章 我在哄你。 这话落入简瑶耳中,只令她心弦倏的一颤。 一丝惊喜和甜意,毫无预兆的闯入心头。但几乎是立刻就被理智否定,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无奈和酸涩。 她转头看着他:“哄我,是为了让我做你的助手?” “嗯。”薄靳言一只手轻敲着桌子,侧眸看着她。 简瑶嘴角扯出个笑容。果然啊…… “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他忽然又说。 简瑶微怔。 他盯着她。干净的白衬衣,衬得他的肤色越发俊白,眉目清冽锐利。 “我认为我们应该和好。” 简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一旁的傅子遇早就挂了电话,颇有兴味的旁观着。听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插嘴道:“这鱼剔得不错。” 简瑶的筷子就在空盘子里戳啊戳,不出声。 傅子遇瞥一眼薄靳言,笑容更欢快:“吃啊。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这么做的,又不是有人逼他。你吃了,不代表就跟他和好了,更不代表要做他的助手。对吧?” 这下简瑶被他逗得一笑:“嗯。”薄靳言则冷下脸看着他:“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立场。” 傅子遇:“没忘啊!我一切唯简瑶马首是从!” 他俩斗嘴间,简瑶夹起一筷子鱼肉,轻轻放进嘴里。 很嫩。 他刚才低头忙碌了半天,似乎连手指都麻了。 这个男人啊…… 吃完饭,三人站在饭店停车场的树荫下,傅子遇问:“接下来干什么?” 简瑶:“我要去超市买东西,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薄靳言站在她身侧,扫她一眼,没吭声。 傅子遇却笑了:“行,那我们也去超市。不是说了吗?我们要哄你。今天你就是女王,女王去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是不是,靳言?” 简瑶闻言失笑:“什么呀!”结果就听到身旁的薄靳言淡淡附和:“嗯,我们要跟着。” 简瑶到超市,就是补充些日常用品。不过以前从未像今天,如此拉风和醒目。 她推个购物车走中间,他俩一左一右,不紧不慢簇拥着。超市导购员们看着这俩高大翩然又俊逸的家伙,纷纷侧目。 傅子遇今天明显兴致很高,热衷于“女王骑士”的角色扮演。不时的问:“女王,走哪边?”“女王,这包盐要不要?不要我放回去了。” 简瑶内心那点小忧郁,被他折腾得荡然无存,忍俊不禁:“别这么叫我。” 薄靳言则一直安安静静走在她身边。简瑶能感觉到,他那锐亮的目光,时不时在她脸上流连。这令她更加不想看他。于是两人一路都没说话。 到了糖果区,简瑶驻足挑选一些零嘴。旁边有年轻靓丽的促销员,见状走过来,朝他们推销新品饼干。 薄靳言自然是不会搭理的,简瑶也笑笑摆手说不用。傅子遇从不忍心拒绝美女,拿起试了一块,又和人家聊了两句,就跟在美女身后,去那边货架买饼干了。 只剩下他们俩。 简瑶佯装专心的在货架上挑选零食,不去看他。 过了一会儿,忽然发觉身边空了,回头一看,只有购物车在身后,他不知所踪。 她下意识四处张望,却不见他。 心头竟稍稍有点失落,盯着货架,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忽然某个瞬间,耳边响起熟悉而低沉的嗓音,淡淡的,似乎又带着一丝调侃:“女王,木糖醇。” 简瑶微滞。 一回头,就见薄靳言站在自己身边,手里拿着一盒木糖醇,黑眸中有极浅的笑意。 木糖醇是她今天购物清单上的东西,没想到他居然是主动去为她拿了。 简瑶语气很轻松自然:“你怎么也跟他瞎叫?” 薄靳言把那木糖醇往购物车里一丢,淡然答:“没关系,反正我心甘情愿,也不求回报。” 简瑶被他这么堵了一下,忍不住也有点想笑。低头一看,摇头:“我不要苹果味,我要橘子味。” 薄靳言瞥她一眼,伸手又拿出来:“遵命,女王。” 简瑶看他迈着长腿,走到另一侧,微微弯下腰,专注的盯着货架寻找。柔亮的灯光下,穿着简单白衬衣黑西裤的他,高挑俊朗如雕塑,眉目清隽似水。 这就是,她喜欢的他啊。 转眼他已经选好,信步走回她跟前。 简瑶伸手去接:“谢谢。” 他眸光一转,抬手递给她。 简瑶的手握住了盒子,却拿不过来他不松手。 她不由得抬眸看着他,而他忽然上前一步,与她隔得极近,目光灼亮逼人。 “和好了?”低沉悦耳的嗓音,带着一丝笑意。 简瑶的脸陡然就热了起来,低下头,不出声。再一用力,他还是不松手。盒子本来就小,他的指尖轻触着她的手背,微凉,微痒。可他自然是坦荡未觉的,依旧盯着她,握着那盒子不放。 简瑶心中无声喟叹,罢了罢了……抬起头,微笑:“嗯。怕你了,和好了和好了。我不躲你了,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话音刚落,他眸中升起明亮的笑意,修长的眉目仿佛也瞬间舒展开:“听你的,女王。” 简瑶也朝他微微一笑:“走吧。” “嗯。” 她转身推着车,走在前头,而他跟在身后,脚步沉稳而均匀。 刚走几步,简瑶感觉到头上一阵柔软的触感是他突然伸手,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 简瑶微怔。 是啊,和好了。可是薄靳言,如果你不喜欢我,我自问没办法,再以好朋友的身份,呆在你身边。 回到家已经天黑了。因为已经“和好”,简瑶回家洗了个澡,就提着今天买的一些零嘴和水果,下楼去找他们。 薄靳言正关在主卧里洗澡,只有傅子遇坐在客厅外的白色门廊下,笑容粲然的朝她招手:“过来。” 夜色清朗,月光清透。两人各据一方躺椅,望着门前的花草,幽静而惬意。 傅子遇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又递了个杯子给简瑶:“来点?” 简瑶摇头,她可没有这么小资的习惯。干脆走到厨房,拿了袋牛奶过来:“我喝这个。” 傅子遇失笑:“太乖了。” 两人各自静静喝了一会儿,傅子遇突然开口:“你喜欢靳言吧?” 简瑶一口牛奶就呛在喉咙里,脸一下子红了,连声咳嗽不止。 傅子遇的笑容顿时抑都抑不住,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很轻描淡写的说:“别急啊,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很看好你们!” 简瑶好容易恢复正常,立刻说:“你说什么呢!” 傅子遇:“别装了。” 简瑶就没再吭声。她是个率直的人,虽然喜欢薄靳言这个事实,令她微微羞窘,但既然被朋友看破,也不会再否认。 又静了一会儿,简瑶说:“你别告诉他。” “我当然不会。”傅子遇说,“这种事要男人主动。”又摸了摸下巴:“不过要靳言主动,的确有难度。” “没必要,他不喜欢我。”简瑶轻声说。 傅子遇一怔:“不可能吧?” 简瑶犹豫片刻,还是把那天薄靳言的“找男朋友论”,跟傅子遇说了。这事儿在她心里暗伤了好几天,有个人说出来,感觉好多了。 谁知傅子遇没有半点意外或者同情,反而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望着她笑:“就因为这样,你认定他心里没有你?” 简瑶静了一瞬,反问:“如果你喜欢一个女人,会让她去找男朋友吗?” “我当然不会。但是简瑶,关键他是薄靳言啊!”傅子遇的神色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他虽然智商是有点高,但是恋爱情商为0好不好?他完全没跟女孩子相处过,可偏偏又极端的自大自恋。” 简瑶被他说得微笑:“我赞同。” 傅子遇也笑:“所以,他说你以后会有男朋友算什么?就算你现在告诉他,明天你要结婚,他也只会傲慢的说恭喜,还会潇洒的开一张支票,给你做礼金。但等你改天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出现在他面前,他或许才会发觉噢,不对,怎么简瑶不是我的了!” 简瑶很想笑,可心头又有些苦涩和犹豫不定。真的吗?他能恋爱白痴到这种地步? 好像……真的能。 傅子遇看着她的神色,语气也变得平和而笃定:“简瑶,我从来没看他这么在乎一个女孩子。” 简瑶不出声。 “只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他有多优秀、多引人注目,就有多迟钝、多自以为是,对了,还极度孤僻不合群。所以,不管是做他的朋友,还是"qing ren",都是老妈子的命。”傅子遇抬头望着星空,唇角微勾,“简瑶,他不懂感情,我们就多走一步。想当初,我可是多走了很多步,才成为他唯一的朋友。那么现在,作为他唯一的挚友,我也希望你再给他一点时间和机会,我不希望他失去你。” 夜色如此美好,轻柔的夏风拂过人的脸颊,仿佛也安抚了心中那点焦躁、失落和蠢蠢欲动。 简瑶抬头,迎上傅子遇温柔的目光,刚想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薄靳言从主卧门口走了出来。 她立刻闭嘴了。傅子遇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浅浅一笑,举起红酒,跟她手里的牛奶杯,轻轻一碰:“联盟达成?” 薄靳言已经走到他们身后:“什么联盟?” 他刚洗完澡,换上睡觉穿的白色棉t恤和短裤,更显得肤色白皙、体格清瘦、四肢修长。然后他的目光又停在简瑶脸上:“脸怎么这么红?” 傅子遇淡笑不语。 简瑶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回家,再见。” 次日早晨。 薄靳言起床的时候,略有点暴躁。因为昨天简瑶虽说跟他和好,但晚上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身为薄靳言,他还是第一次面临被别人挑选的境地。以前可是工作单位、助手、职位,全都随他挑。 也许今天继续哄她一天?看看效果? 站在镜前刷了一会儿牙,忽然听到玄关传来一声轻响。 他长眉轻挑,放下牙刷,噢……早餐时间到了。 走到客厅,果然看到简瑶坐在沙发里,茶几上还放着……他眉头舒展清香四溢的鱼皮虾饺。 而她穿着身藕色绸裙,看起来非常清爽。抬头朝他浅浅一笑。 嗯,很顺眼。 果然每天早上还是这样,比较舒心畅意。 就在这时,她开口了:“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薄靳言眸色微敛,唇畔慢慢浮现笑意:“暂时没有工作。”顿了顿,“那么……我去换身衣服,然后吃早饭。”许是心情极好,他的语气竟难得的显得柔和。 “好。”简瑶神色自若的低下头,避开他清亮的目光。只是唇角微扬,脸颊也有点发烫。 薄靳言啊薄靳言,我已经多走了一步。如果你也愿意走向我,我会站在这里等你。如果你不过来,下一次,我可就不会回头了。 薄靳言轻轻吹着口哨,站在穿衣镜前,换上衬衣西裤,然后给傅子遇打电话。 傅子遇笑声清朗的祝贺他:“我让人准备合同。照惯例,签三年?” 薄靳言顿了顿,淡淡道:“改成十年。” 傅子遇一愣,在电话那头摇头失笑。最后又提了句:“你姐估计很郁闷,抢人没抢过你。” 这话提醒了薄靳言,他长眉清扬,给尹姿淇发了短信:“很遗憾,简瑶是我的了。”落款是“真正的薄靳言。” , 尹姿淇没回复。 再次拉开卧室的门,远远就见简瑶拿了本书在沙发上看。封面标题是行为证据分析概要。 他淡淡一笑,刚要走过去,手机却响了。 他眼睛还盯着简瑶,语气淡然的接起:“你好。” “薄教授。我是黄熙。”正是负责抓捕“他”的警官,上次在山庄也是他负责王婉薇案的侦破。 “说。”薄靳言的语气冷下来。 “我们找到‘他’了。”黄熙语气凝重,“‘他’的尸体。” 第35章 简瑶见到了“他”的尸体。 这是在公安部下属机构的一间殓房内。这里墙壁灰白、空气冰冷,沉肃而没有生气。 尽管早有了心理准备,看见尸体的一刹那,简瑶还是感到了恶心。 他已经被烧成了焦黑扭曲的肢干,面目全非。唯一能看出来的,是他非常高大,并且不胖不瘦,跟尹姿淇当日口供中那个人的身体特征倒是一致。 据说,他是在驱车公路逃窜的过程中,不慎冲出护栏、车坠悬崖,发生了爆炸,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是他吗?”简瑶问身旁的薄靳言。 今天是大热的天,薄靳言没像平常夏日那样,穿个衬衣西裤,而是西装笔挺,领带整齐,连皮鞋都擦得埕亮。简瑶了解他的心态:这深刻表达了他对于与“他”初次见面的重视尽管对方已是一具焦尸。 对于简瑶的问题,薄靳言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盯着尸体看了几秒钟,然后……薄唇轻启:“hi” 他的嗓音低沉而柔和,黑眸中更是浮现极浅的笑意。 简瑶习以为常,一旁的殓房工作人员却变得脸色古怪:“您跟死者认识?” 薄靳言却已转身大步离去。 公安部某会议室内。 灯光炽亮,黑桌森严。诸位大佬围着圆桌而坐,气氛格外凝重。 薄靳言也是其中之一,坐在中方代表中。此刻的他,看起来跟昨天微笑叫她“女王”那个男人,完全不同。他的表情非常冷漠、专注,目光清锐逼人,像个真正的二十六岁的桀骜的青年专家简瑶知道,这正是他严肃工作的状态。 她身为他的助手,跟几个工作人员,坐在后排,安静聆听。 圆桌另一头,几位华裔fbi代表,首先展示了那具尸体的dna检验结果:“诸位,我们已经完成了与dna库的配对检测,可以确认死者的身份。” 他们打开幻灯片,前方白幕上,出现一个白皙而清秀的亚洲男子的照片,他穿着西装,身材高挑,看起来很年轻。 “江皓,二十七岁,美籍华裔,it工程师。”fbi代表忽的看向薄靳言,语气颇有点意味深长,“simon认识他。” 此语一出,中方众人都很意外,简瑶也很惊讶。 薄靳言眼神沉静如水,唇角却浮现讥讽的笑意:“真是荣幸他是我从鲜花食人魔手中救出的幸存者之一。” 现在的事实是怎样的呢? 江皓,也就是在疑犯车中发现的尸体,无论从哪方面看,都符合fbi的犯罪心理画像。 首先,体形相似。从尸体附着的织物残迹检验结果看,他死时穿的也是西装,与尹姿淇那日所见一致; 高智商、家境富裕,并且于半年前低调回国,有能力有时间跟踪、窥视薄靳言,实施之前的挑衅行为; 而他的动机呢?fbi给出两个解释: 一、他身为曾经的受害者,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困扰,很可能心智无法恢复正常,想象自己也成为当日的施虐者,才有这一系列怪异的行为; 二、这个猜测更加大胆:也许江皓一开始,就是食人魔的同谋。只是当年被薄靳言及fbi破获案件后,他伪装成受害者,得以逃脱法律制裁。而现在,他来寻找薄靳言复仇。 会议结束的时候,简瑶起身走到薄靳言身边。他还站在桌旁,低头翻看江皓的资料。 这时中方代表已经离场,对面的fbi们却走过来,一个个微笑跟薄靳言握手: “simon,干得好。” 他们说的是这次薄靳言反设下陷阱,引得对方进入警方的重重包围,最终难以逃出升天。 简瑶也有些高兴,看向薄靳言。可他只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起来一点也不兴奋激动。 驱车离开公安部,已经是下午。 薄靳言始终冷着张脸,安静的开车。简瑶打量了他几秒钟,开口:“现在这个案子算完了吗?”她刚才都听到几个fbi在商量回国的机票了。 薄靳言:“官方结果看来是如此。” 这话有点微妙,简瑶问:“难道你怀疑江皓不是那个人?” 他语气干脆:“不知道。” 简瑶静默不语。的确,虽然表面证据看起来,就是江皓无疑,也让她悬了多日的心,轻松不少。但他死得太突然,总让人有不太踏实的感觉。 “那怎么办?”她问。现在人死了,已经无从验证。 薄靳言又露出那招牌式的倨傲笑容:“接几个案子就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没死,就一定会再回来。他的无聊游戏才开了个头,怎么会舍得走?” 是夜,月色清朗。 简瑶坐在薄靳言的书房里,看书。 既然定下心要跟他,她就想抓紧一切时间,补充专业知识。 不过,现在这个“跟”,当然还只是工作上的。而至于他这个人…… 看书间隙,简瑶忍不住抬头,瞧一眼坐在书案另一侧的他,简单的衬衫西裤,清俊、安静、又专注。 她要怎么看清他的心? “看我干什么?”他头也不抬,声音突兀的响起。 简瑶脸颊一热,答得却游刃有余:“随便观察一下。” 薄靳言没再关注这个问题。他放下手里的书,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你今晚可以搬下来。以后就住书房。” 简瑶:“……我不搬。” 薄靳言眸色微敛:“我的助手,难道不应该24小时在我身边?” 对于他这种不知好歹的、自以为是的要求,简瑶已经习以为常,完全不会再有任何类似“小鹿乱撞”的表错情的想法。她浅浅一笑:“我喜欢有自己的空间。你随时有需要,叫我下楼好了。” 薄靳言就没再说话,只是脸色当然有点臭。他站起来,摘下领带,松了松衣领,看样子是打算去洗澡了。 他刚走出两步,简瑶挣扎犹豫了一下,再接再厉开口:“而且……以后假设万一我有了男朋友,如果感情很好,也是要跟他住在一起的,不可能24小时跟在你身边。” 话一出口,她的脸立刻滚烫。 然而这话居然收到了效果。因为薄靳言停住脚步,明显一怔,侧眸看着她。 四目凝视,他的黑眸慢慢变得锐利而冷傲,令简瑶的心跳都有点不稳。 “哼……”低沉的嗓音,几乎微不可闻。 他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 这是……什么反应啊? 听到主卧的门关上的声音,简瑶忍不住笑了。 管他是什么反应。是他那天叫她去找男朋友的,现在就先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男朋友! 又看了一会儿书,简瑶想起白天的事,心念一动,站起来,抬头看向一侧靠墙的摆放卷宗的书架。 最醒目、体积最大的文件箱,赫然便是“加州鲜花食人魔”。 她垫了个凳子,站上去,翻看文件箱里的东西。 首先是案件的整体资料。简瑶匆匆看完,大概理解,为什么鲜花食人魔tommy,会成为近年来fbi历史上,最难捕获的变态连环杀手。因为他挑选受害者完全没有规律:不同年龄、肤色、性别、职业,都会成为他的盘中餐。而且他的财力还非常不错。虽然来自低收入破裂家庭,但是智商极高,靠金融投资,跻身富人阶层。这样一个人,要掩饰自己的罪行,当然比普通人更容易。 然后就是每个受害者的单独文件夹,厚厚一摞。简瑶翻了几个,就有点看不下去那些图片太残忍了。无意间翻到最后一个受害人的文件夹,瞥见名字,她的手立刻顿住。 simon,薄靳言。 薄靳言洗完澡出来,换了身干净衬衣,头发还有点湿,但他也不在意。 想到刚才简瑶有关“男朋友”的话语,他心里还颇有些不满意。诚然每个人都会找自己的伴侣,但在那个女人心里,他的重要性显然还比不上未来不知会从哪里冒出来的某个平庸男人。 可笑。 他走到客厅,却见简瑶也从书房出来了,就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鲜花食人魔的卷宗,上头有他的名字。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着他,眼中似乎包含着某些复杂的情绪。 薄靳言看她一眼,走过去,在她身边沙发坐下,打开电视,自顾自看法治纪实。 刚过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轻扯他的衣袖。一转头,就对上简瑶那澄澈柔亮的眼睛,好像两汪乌黑的深泉。 “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口。”她轻声说。 薄靳言奇怪的瞥她一眼。 “从来没有女人看我的身体。”他硬邦邦的答,转头继续看法治纪实。 “我要看。”简瑶干脆抓住他的胳膊,语气坚定,“我是你的助手,这跟案情有关,我当然可以看。” 薄靳言这才又淡淡看向她,静默一瞬,伸手开始解衬衣扣子,不过眼睛又回到了电视上。 他神色自若,简瑶的心却慢慢提起来。 扣子全部解开,衬衣敞开了,男人宽阔的胸膛、精瘦的腰腹,呈现在她面前。 他身上的皮肤也很白皙,但是肌肉看起来修韧均匀,一点也不显得羸弱。 他甚至还有腹肌…… 简瑶上次看见的是背上的伤痕,这次首先是正面。 伤口不多,却更加狰狞凶险。 左胸下方,靠近心口位置,是一道暗红的疤痕;腹部正中,还有一道长长的浅色的伤口。 简瑶脑海中闪过卷宗里那些属于薄靳言的血腥照片,眼眶一阵酸涩。 还有那段有关他的话:“……simon失踪长达半年。获救时伤势极重、大量失血,体内已出现多个器官衰竭,同时失去意识。在重症病房抢救四天四夜后,终于脱离危险期……然而正是靠他在被囚禁期间,秘密向fbi提供情报,才抓住了臭名昭著的鲜花食人魔。同时,他还挽救了与他一起被困地窖中,十二名无辜市民的生命……” 他曾经残破一身,换回十二条人命。 可这些事…… 简瑶抬头,望着他依旧清冷淡漠的侧脸,隐隐还有点不耐烦的眼神他从来不提这些事,只是继续傲慢着幼稚着…… 想到这里,简瑶眼中湿意更重。 “看够了吗?”薄靳言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简瑶没理他,她伸手,轻轻摸上了他腹部的疤痕。指端传来冰凉而起伏的触感,她想:不知当时,他被剖开了有多深? 忽然间,手指被人牢牢握住了。是薄靳言。 简瑶的目光先落在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上,而后才移到他脸上。他的俊脸似乎泛起了一丝薄红,眼神淡淡的:“很痒,不要摸。” 简瑶原本没觉得自己会哭出来。 他这句话一入耳,她还笑了。可心头也狠狠一软,一滴眼泪竟自己掉了下来。 薄靳言明显也没想到,神色微怔,直直的盯着她没说话。 简瑶有点尴尬,转过头去,从茶几上抽出张纸巾,擦掉泪痕,没出声。 他却盯着她开口了:“如果知道会让你哭,我是不会给你看的。”伸手开始一颗颗系衬衣扣子。 简瑶本来已经轻松的把那点泪意忍回去了,哪里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么……温柔的一句话,眼眶瞬间又热了,一大滴眼泪又滑落下来。 她不看他,连扯了几张纸巾过来,低头擦着。可即使这样,也能感觉到身旁的他,两道灼灼的目光,停在她脸上。 “别看我,看你的电视。”她低吼了一句。 “嗯。”他喉咙里低低应了声,然后真的转头,继续专注看电视去了。 简瑶闷闷的坐在他身边,眼眶还湿漉漉的,又吸了吸鼻子。呼……ok了…… 肩膀突然一沉,是他的手搭了上来,轻轻搂住了她。 简瑶顿时全身都僵住了。 “别哭了。”极淡的声音。 “……嗯。” 窗外夜色依旧清朗,电视的画面和声音仍然在继续。薄靳言的手就这么搭在她肩头,没有移开。两人紧挨着坐着,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沐浴后很淡很淡的香皂味,还有男人躯体散发出的微热气息……他的手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肩头,可于她,却像有千钧重,身体表面每一个细胞,仿佛都感觉到了他的重量,他掌心的温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只有十几分钟,薄靳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搭在她肩头的手,自然而然松开。简瑶陡然全身一松,但好像又有点……舍不得。 他却完全没注意她的情绪,接起电话,眉头微扬:“子遇。” 两人在电话里说起今天江皓的事。简瑶坐了一会儿,越坐脸越红,索性站起来,把东西一拿:“我走了。” 薄靳言抬眸看她一眼:“晚安。” “晚安。” 那头的傅子遇顿时笑了:“这么晚……简瑶还在你这里?” “嗯,她刚才哭了,我在哄她。”薄靳言答得很自然。 正在开门的简瑶窘极了:“不许跟他说!” 简瑶回家后,先洗了个澡,换了睡衣,舒舒服服躺在床上。 夜色已经很深了,窗外寂静无声。她闭上眼躺了一会儿,又坐起来,从包中拿出样东西。 那是她今晚从鲜花食人魔薄靳言卷宗中,复印的一张照片。 也许,就是在他被囚禁的地窖拍的。地面又黑又脏,崎岖不平。而他就静静的趴在地上。看不清他穿的什么衣服,因为他全身已经被暗红的血液浸透,身下也是一片血泊,只能隐隐看到满背血肉模糊。唯有他的脸是白皙的,双眼紧闭着,英俊的脸彷如沉睡,又仿佛已经死去。 简瑶躺在床上,举着这照片,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送到唇边,轻轻在他的脸颊上一吻。 简瑶离开后不久,薄靳言就回房睡觉了。 卧室里一盏柔灯,他拉上窗帘,站在镜前脱衬衣。 身躯再次裸露在空气里,他看着镜中映出的斑驳伤痕,忽然就想起刚刚简瑶的触碰。 △≧△≧, 他也伸手,摸了摸腹部的伤口。 不痒,没感觉。 怎么简瑶就摸得他那么痒? 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她那纤细白皙的手指,根根如同柔润晶莹的玉。而当她的手指碰上他的皮肤时,那感觉就像一根白色的羽毛,轻轻滑过,极痒极麻。 女人的手指…… 某种燥热的感觉,忽然就从腹部伤痕处蹿了出来。 薄靳言在镜前默默站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走进洗手间,用冷水又冲了个澡,这才躺床上睡着了。 第36章 清晨,阳光橙黄柔亮。窗外,整个城市仿佛也从沉睡中苏醒,隐隐已是车水马龙。 简瑶穿着睡裙,头发扎起,站在衣柜前。 今天穿什么好呢? 她拿出件粉蓝短袖绸衫,和一条米色七分裤。自上班以后,她穿衣打扮都是这风格:素淡、大方、干练。 脱掉睡裙,刚要换上,忽的一怔。 她的目光落在衣柜另一侧。那里挂着她那些颜色更靓丽的裙装。 一点小小的心思,悄悄涌上心头。虽有一丝赧意,她还是果断的拿了条最漂亮的裙子换上。 这是条“清凉”的裙子。无袖,两条细褶肩带,勾勒在白皙光滑的肩膀上。锁骨露在外面,还有她的手臂和一小片背部。但该包的地方都包得很严实,不会令人感到暴露。 裙子很贴身,也很大方,更好的衬托出身体的曲线。 不过简瑶最满意的,还是裙子的颜色。嫩黄清新的布料,衬得皮肤都多了几分如雪的光泽。 她又从梳妆台前,取了个水晶发卡,把平时都披落在肩上的长发束了起来。再抹了点颜色粉嫩的唇彩。最后,没穿日常的女士皮鞋,而是换了双绕腕细跟凉鞋,出门。 简瑶进屋的时候,薄靳言正在沙发上看报纸。明明是个年轻男人,这些习惯却古板得像个老男人。 他看得专注,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不过简瑶意外的发现,早餐已经买好了,就放在茶几上。 “今天起这么早?”她在他对面坐下,拿起另一份报纸和粥。 “嗯。”薄靳言淡淡应道。 事实上,今天起得早,是因为昨晚睡得不好。 想到这里,他从报纸后抬头,看向罪魁祸首。 简瑶看了一会儿报纸,忽的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那目光是极熟悉,也是极近的。她的眼角余光就可以瞥见,一侧的薄靳言,正灼灼的盯着她。 简瑶脸颊微微发烫。 她今天把头发束了起来,于是整片肩膀都露了出来。现在她就明显感觉到,薄靳言的目光正直直停在那里。 她装作没察觉,继续喝粥。 过了一会儿…… 他怎么还在看?令她每一寸皮肤,好像都在被强光探照灯直射着,微微发烫。 “你要去选美吗?”低沉的嗓音终于响起。 简瑶脸一红,转头望着他。而他神色自若,目光疏淡,好像他对她外貌的凝视和品评,都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不是说今天要去见市警局的人吗?”简瑶答,“第一次见面,我想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这是薄靳言昨天说的公安部拟在市局,为他安排一个犯罪心理研究室。今天要去见见对方。 她这么答,薄靳言倒是不置可否。可过了几秒钟,又瞥她一眼:“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怎么没有打扮得这么隆重?难道不需要给我留下好印象?” 简瑶不禁失笑,答:“你根本不懂欣赏女人,我为什么要在乎你的印象?” 薄靳言眸光一敛。 起身刚想去洗手,却听他淡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不懂?33c、22、34。” 简瑶微怔,突然反应过来她的三围! 她一下子转身瞪着他:“你怎么知道……你看过我的体检档案?” 薄靳言嘴角泛起淡笑:“需要吗?以我的计算能力,目测就可以了。”说话的时候,目光自然而然从她的脸往下移动。 简瑶:“不许再目测!” 要查案,就得有名分。 今天,薄靳言就是带简瑶去落实这个名分。 正值盛夏,市警局大院中,绿树斑驳掩映,楼舍洁白整齐。简瑶跟着薄靳言,先去了局长办公室。 按照之前与公安部协商的结果,薄靳言会以大学教授身份,在市局设一个研究室,但编制并不属于市局。 他们的职责主要有两项: 一、 如果发生特大案件、连环杀人案件,指导刑警队进行案件调查; 二、 作为独立小组,参与本市的刑事凶杀案件调查。 第一项很好理解,犯罪心理工作的本职。 第二项其实是带着实验性质。因为犯罪心理学的应用在中国警队几乎是空白的,公安部不可能贸然成立独立机构。所以让薄靳言先建这个试点。 如果本市发生凶杀案,他们也参与调查,但是是独立的,像一个小分队。他们不会影响、妨碍到刑警队的正常侦缉工作,但是可以共享资源。通过这个并行破案的过程,验证薄靳言的犯罪心理学,在中国是否有效、如何才能更有效。同时也算是一个探索如果将犯罪心理学,应用到基层警队。 很快就聊得差不多了,局长微笑站起来:“薄教授,我带你一趟刑警队。” 薄靳言淡淡点头。 一旁的办公室文秘说:“那我先带简瑶去把一些手续和文件办了。” “好的。”简瑶笑着答。 到办公室办完了手续,简瑶也没其他事。看那文秘忙得团团转,索性不打扰她,走到外面走廊,找了张椅子,坐下等薄靳言。 彼时薄靳言正跟局长、刑侦队长,呆在一间会议室里。而简瑶坐的地方,对面几步远处,就是刑警队众人的大屋。 最近市内无大案,清一色男性的刑警们,都坐在办公室里,轻松的做些案头工作、看看资料。很快就有人注意到门外坐着个陌生的、很亮眼的女孩。 “这谁啊?哪起案子的人?”有人问道。 “听说是新建那个犯罪心理研究室的助理,应该是薄教授带的研究生吧。” “哦……”众人了然。 也快午休时间了,大热天的,很快大伙儿都没呆座位上了,全大大方方涌过来看人。 简瑶坐在原处,早被他们明目张胆盯得不太自在。不过她自小在警局长大,怎么会扭捏?微笑站起来,走过去跟他们握手:“你们好,我是简瑶。” 薄靳言跟几位局领导从会议室走出来,一抬头,便见外间大屋,一群男人正围在一起聊天。而简瑶嫩黄色的裙子,是一抹最清亮的颜色。她站在他们当中,脸上还挂着柔美的笑容。 薄靳言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 见到领导都出来了,刑警们都住了嘴,转身笑着打招呼。简瑶看到薄靳言,笑容更灿烂,走到他身边。 局长正式向大家介绍了薄靳言和简瑶,又笑着说:“来了个漂亮小姑娘,全跑来献殷勤?都给我回去做事?” 一名刑警答:“都午休了局长,向新同事表示关心嘛!” 大伙儿全哈哈大笑。简瑶察觉,唯独薄靳言没笑,也没什么表情,笔直安静的站在她身边。 这家伙……还是这么不合群。不过这就是他。 这时,负责刑侦的副局长说:“这样吧,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 许多人都正要点头笑着说好,一直沉默的薄靳言,忽然清清冷冷开口:“不必。我们没时间,再见。”转头看着简瑶:“走。” 众人顿时一静,都有点意外。简瑶立刻敏捷开口亡羊补牢:“是的,其实公安部那边还有事,要我们马上赶过去。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下次有机会,薄教授再请大家吃饭。” 公安部当然没有事找他们。车一出警局,简瑶就转头望着他:“你干嘛拒绝他们?” 薄靳言手搭在方向盘上,不紧不慢的答:“不仅不感谢我,把你从那个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地方带出来,还要干涉我吃饭的自由?” 简瑶忍不住笑了,说:“什么荷尔蒙!他们都挺好的。”她知道薄靳言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只是压根儿不在意。于是柔声劝道:“这样,下次吃不吃饭,我来安排好不好?这是助手的职责啊,你干嘛干涉?而且你就算去了,也不用说话,当其他人不存在好了。” 这话起了效果薄靳言不吭声,算是默认。 简瑶目的达到,心情愉悦,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休息。过了一会儿,慢吞吞的说:“说到雄性荷尔蒙这种东西,你应该是没有的了。” 薄靳言顿时不悦的蹙眉,侧眸看了她一眼。 她还闭着眼,阳光下,她的脸显得白皙而秀气、被柔滑长裙包裹的玲珑曲线。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柔白无暇,光泽动人。 薄靳言收回目光,盯着前方,继续开车。 “荷尔蒙我自然是有的。”他略显倨傲的回应了她的质疑,“但是,我当然比警局那群呆子,更擅长控制。” 简瑶晚上回家后,首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对于她这份工作选择,母亲之前虽然不是很乐意,但表示尊重她的选择。 聊了一会儿,母亲忽然笑着问:“那你跟傅子遇,最近相处得怎么样?” 简瑶:“妈,我对他没兴趣。”8☆8☆.$. “哦。”妈有点失望,但也就没再问了。简瑶顿时也有点郁闷你怎么不问薄靳言呢? 挂了电话,她又打给妹妹简萱。 比起母亲,妹妹敏锐多了,一听她正式成为薄靳言助手,就嘿嘿笑:“姐,你不会是喜欢上薄大神了吗?” 简瑶笑了笑,算是默认。 简萱兴奋了半天,还给她分析了半天,出谋划策。 最后一个电话,自然是打给李熏然了。算起来自从简瑶去单位上班,忙得要死,好久没联系过他。不过以前两人各忙各的,也曾几个月互相了无音信,所以也不算什么。在简瑶心里,只要感情在,这些都不要紧。 正是夜里八点多,时间还早。可她打他手机,却是无人接听。又打他家里,也没人。最后只好给他发了条短信,让他有空回电话。 第37章 半个月后。 警局大楼的顶层是员工食堂。正值中午,人声鼎沸,饭菜飘香。 简瑶打好两份饭,一份用饭盒装好,另一份直接用盘子盛着,转身刚要找座位,就听到有人喊:“简瑶,这边。” 她抬头一看,是刑警队的几个人。笑着走过去,跟他们坐在一起。 美女在侧,荷尔蒙过剩的年轻男人们,聊兴总是会热烈些。他们也不聊之前哪哪区的凶案了,话题开始围着简瑶打转。 “薄教授又没上来吃饭?”一个人问。 简瑶点头:“他一忙起来就顾不上。” 另一个刑警笑着说:“有简瑶这么个好弟子,薄教授哪用操心这些事。” 大家都说是,简瑶微笑:“我不是他的学生,只是助手。” 到警局报到这么久了,还有人以为她是薄靳言带的研究生。每当这时,她总是不厌其烦的纠正。 当然必须纠正她才不要被人误认为“教授”和“女学生”的关系。那样的话……以后怎么办? 吃完饭,一行人走回办公室。快到犯罪心理研究室门口时,一个年轻刑警放慢脚步,跟简瑶走在最后。 “小简,明天星河战舰上映,我打算去看。有没有兴趣?”他问。 简瑶看他一眼,笑笑:“哦,我明天有事,去不了啊。” 男人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没说什么,只笑着说下次有机会再去,就走了。 简瑶推开门,就见薄靳言坐在桌前,面前堆着小山似的资料,他正在翻看跟她离开时一样。 这段日子没有案件,薄靳言一直带她忙案头工作建立中国的犯罪心理数据库。 具体的说,就是走访曾经每一个变态连环杀手的家庭,了解他们的生平;跑遍b市周边的监狱,跟一些特大凶杀案的罪犯“聊天”。 这工作虽不像破案那么紧张刺激,但也绝不轻松。大半个月下来,简瑶几乎忙个半死,除了工作上的事,其他话基本没跟薄靳言说过几句。 虽然这项工作也很有意义,她很投入很用心。但难免也有点怨念这家伙心里只有工作,什么时候才会有其他事啊! 听到她的动静,薄靳言头也不抬,嗓音低沉:“hi,犯罪心理之花。” 自从她正式来警局上班,就有人议论她是“警花”,尤其是隔壁邻居刑警队,似乎背地里都这么叫她。其实简瑶在大学里,连“系花”都算不上。不过警局女性资源匮乏,这项殊荣就落在她头上。 薄靳言不知怎么知道了,结果到他这里,就成了这么奇奇怪怪个名字犯罪心理之花? 简瑶也不在意,把饭盒放到他面前:“吃吧。” “嗯。” 答应了,人却不动。简瑶已经习惯了,伸手将他面前的资料强行搬走。薄靳言这才微蹙眉头,抬头望着她。 简瑶:“马上吃饭。” 他的思绪似乎还在神游,目光缓缓从她脸上移回电脑屏幕,不过手还是打开饭盒,拿起筷子,边看资料边吃。 简瑶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吃饭的样子,又有点好笑。那么高大笔挺、西装革履的男人,这种时候,却像个孩子。 他吃了一会儿,忽然问:“城西监狱那几个死刑犯的访谈记录整理好了吗?” “好了,刚发给你。” “嗯。”他没再问了。但也许是这一分神,他终于低头看了看饭盒里的东西,修长的眉顿时拧了起来:“你在哪里买的?怎么会这么难吃?” 简瑶探头一看,饭盒都被吃空了一大半,他才发觉难吃? 或者应该说,他终于发现了。 这家伙吃早餐都要在精致的粤菜小馆子,警局食堂的饭菜,怎么会合他胃口? 简瑶微笑陈述客观事实:“这种饭菜,你已经吃了好几天了,自己没发现而已。味道是差点,但是营养干净。快吃。” 薄靳言冷哼一声,但还是盯着屏幕,继续吃了起来。 简瑶上了一会儿网,页面又弹出刚刚那刑警提到星河战舰的消息。她心念一动,语气很若无其事的问:“对了,明天要不要去看电影,新上映的科幻片?” 薄靳言已经吃完了饭,起身走到屋内洗手台,洗了把脸,转身微微一笑:“不去。” 简瑶心中闪过失落,他却已经走到她桌旁,颀长的身子斜靠着,抄手低头看着她,清隽的眉目间笑意很是温柔:“这个周末,我已经为我们安排了更有趣的事。” 简瑶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小口:“那是什么?” 薄靳言:“去郑州监狱,那里有几个非常有意思的杀人犯。” 简瑶默了一瞬,放下茶杯,盯着电脑屏幕,不看他:“我不去。明天是周六,我要休息。”罪犯调查是长期工作,根本就不急在一时,下周去有什么差别? 但薄靳言似乎有点意外,因为她能感觉到,他盯着她没出声。 “你有情绪。”他了然的说。 简瑶能怎么说?周末我只想跟你两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看看电影,说说话? 她干脆扭过头,不理他。 薄靳言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就冷着脸,走回座位。 一下午无话。 简瑶一开始心里还有点烦躁,工作了一阵,倒把这事儿忘了。只是偶尔抬头,会看到对面的他,俊逸而安静,似乎工作得极为专注。 快下班的时候,却有人来敲门。 是办公室的文员,递了封快递给她:“简瑶,你的。” 简瑶道了谢,奇怪的接过来一看,微怔。 发件人是xx票务公司,还印着“加急”的章。她坐下拆开,是两张电影票,星河战舰的,而且还是粉红色的情侣包厢套票。 简瑶把票又装回去,拿着快递,起身往门口走。 薄靳言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去干什么?” 简瑶转头望着他:“隔壁的小陈订了电影票给我,我去找一下他。”她想,小陈本来打算找她看电影,很可能是填收票地址时,错填成她的了。 薄靳言已经停下手头工作,长腿交叠坐在椅子里,胳膊搭在扶手上,微微抬起俊脸,黑眸清亮的与她对视了几秒钟。 “什么小陈?”他开口,“是我订的。” 简瑶:“……你订的?” 他神色淡漠的拿起资料继续看:“嗯。满足了吗?闹情绪的助手小姐?” 简瑶拿着票又坐下来,嘴角上翘再上翘:“满足了。” 对面的薄靳言,眼中也滑过一丝笑意。简瑶看着票上醒目的“情侣套票”四个字,心情微漾,语气却很稀松平常的开口:“你怎么买了情侣票?” 薄靳言:“废话。难道还要我坐大厅跟别人挤在一起?” “哦。” 好吧,她也猜到多半是这个原因,他怎么可能突然变得多情? 不过她还是很高兴。 就在这时,薄靳言电话响了。他低声讲着,简瑶就端详着那票情侣座,她还没坐过呢。听说是独立包厢,一张长沙发……感觉会不错。 正想着,薄靳言已经挂了电话,抬眸看她一眼,站起走了过来。 简瑶抬头朝他一笑:“明天我做早餐,感谢你。” “不用。”他答得干脆。 简瑶微愣,手中忽然一轻,两张票已经被他取走。 “把这些无聊的东西丢掉。”他随手就把票往桌上角落一扔,俊脸浮现极浅的笑,“来案子了。” 简瑶心情骤然一紧,就听他淡漠的说:“市七十九中学,凶杀案。” 案子一来,办公楼的气氛仿佛都紧张起来,隔壁刑警队更是脚步声进进出出不断。薄靳言先下楼了,去发动车子。简瑶收拾好东西刚要走,一眼瞥见桌上,被薄靳言当垃圾丢掉的两张票。 明天当然不会去看电影了。但简瑶还是把票捡起来,夹进钱包里。 夕阳斜沉。 七十九中位于市郊,毗邻香山景区,是一所风景优美的重点中学。 薄靳言、简瑶跟刑警们赶到时,整座学校已经封锁。抬眸只见校园里暮色弥漫,灯火稀落,许多学生从教室探头往外望,气氛显得紧张而沉闷。 片区警察向他们汇报:“死者叫阮明淮,十八岁,高三5班学生。今天下午,有学生在‘奇山’山顶,发现了她的尸体。” 简瑶等人抬头望去。空旷无人的操场之后,一座灰暗嶙峋的小山寂静矗立。 “那是校内专门保留的自然景观,山顶正在建平台,以后供师生们休憩。”校方负责人面色凝重的解释,“但现在还没完工,所以一直没对外开放。不过也有学生会偷偷爬上去。” 奇山山顶。 薄靳言戴着手套,蹲在尸体前,侧脸清冷而专注,不知道在想什么。 简瑶站在他身后,看着尸体,心头极为不忍。 阮明淮就低伏在一块大石头边,石头上溅满了血迹。但更多的是地上,她躺的地方,周围都是灰白平整的水泥地,被血浸湿了大一片。简瑶觉得,她整个身体的血,也许都被放光了。 因为她的致命伤是在喉咙。一刀切断咽喉,动脉失血过多而死。 可不仅如此,她身上还有更诡谲凄凌的伤口。 女孩煞白的脸庞上,一边各有一道深深的刀口,混合着血和灰土,蜿蜒狰狞如同蜈蚣。如果不看这伤口,她本应是个高挑肤白的姑娘,长得不错。现在却被破了相。 此外,她的大腿、胳膊,也被深深浅浅划了很多刀。身上的白裙子血迹斑斑,还沾满了泥土。 现在已知的情况是怎样呢? 阮明淮,高考生,品学兼优,家境富裕。她是班上生活委员,昨晚带着刚收齐的同学们的餐费,共计4万余元,打算交给学校财务。 当时有个女同学,也是她的好朋友,叫做霍小璐,陪她一起去交款,时间是晚上八点多。但是因为财务人员正巧不在办公室,两人就一直等。霍小璐因为肚子疼去上厕所,就先回了宿舍。 因为高三刚结束一次月考,次日就放假,所以霍小璐以为阮明淮交完款就会回家她家就在市里。谁知直至今天,有学生偷爬上奇山,才发现尸体。 而财务人员当晚不到九点就回到办公室,但是没有看到阮明淮。也就是说,没人知道阮明淮为什么突然离开。她的死亡时间是昨晚9点至11点间,就是在她离开财务办公室后不久。而那笔钱,也不翼而飞。 薄靳言和简瑶观察尸体时,身后几个刑警、鉴定科人员,一直忙碌着。 薄靳言只在尸体前蹲了十分钟不到就起身。他先看看其他人,再看向简瑶。 “一场仓促而稚嫩的谋杀。”他的嗓音低沉如水,黑眸幽深淡漠,“你有什么感觉?” 简瑶看一眼女孩的死状,轻声答:“我只想尽快破案、抓到凶手。”这么对一个花季少女,完全泯灭了的人性。 “不错。”薄靳言点头,信步走到她身旁,看着小山下空旷安静的校园,“那个人已经变态了。不抓住的话,还会杀更多人。” 简瑶心头一凛,他已经抬眸看向那些刑警法医,微一沉吟说:“那个人是新手,如此凌乱的现场,遗留的痕迹必然很多:毛发、指纹、脚印……他们的鉴定技术不算太差,24小时内应该能破案。” 简瑶闻言心头骤然一松,脸上也露出喜意:“24小时这么快?太好了。” 薄靳言却鄙夷的瞥她一眼:“这算快?我4个小时就够了。” 简瑶心里被他震撼了一下,但她知道,他不说大话。于是真心实意钦佩的说:“你要真能4小时破案,那就太厉害了。现在有什么发现吗?” 这话似乎取悦了他,因为他悠悠的说:“你自己不会想吗?第一个问题:杀她的是校内的人,还是校外的人?” 简瑶微愣这种对话模式?他又在教她推理破案了。 她也忍不住笑了。还真是不赖嘛……这么哄一下,就肯耐着性子教人了。 她想了想,答:“校内的。因为刚听校方介绍,学校出入都要登记,闲杂人等不能入校。”话一出口,自己先怔了一下所以杀她的,不是老师,就是学生,或者校工? 竟然这么对生活在自己身边的人,实在太残忍了。 “第二个问题。”他双手插裤兜里,身姿颀长的与她并肩而立,“她是自愿来这里,还是被人胁迫的?” 简瑶扫一眼下方的教舍、操场,答:“我觉得是自愿。案发虽然是晚上,但校内肯定到处都有人的,胁迫一个大活人,难度很大。而且她是从办公楼离开的,别人不可能在那里胁迫她。我们上山这一路,也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 薄靳言唇畔浮现浅笑,转头看着她:“那么,一个女孩子,晚上会自愿来这里见什么人?又有谁,会把见面地点约在这里?” 简瑶心头一震,大脑还没有思考,答案已经脱口而出:“男朋友!” 老师?校工?女性闺蜜?谁把见面地点约在这里,都显得诡异。但如果是孤男寡女,这里却是少年情侣们最好的见面地点。 , “ok。”薄靳言已经迈开长腿,转身朝下山小径走去,“该去找她的同学们聊一聊了。看看这位品学兼优的可怜小姑娘,跟哪位男士,有深刻的感情纠葛。” 简瑶快步跟上去,刚走了一段,薄靳言脚步一顿,转头看着她,长眸澄黑明亮:“这就是行为分析,并不复杂。”说完继续面不改色朝前走。 简瑶一怔,反应过来他这是做教学总结呢! 她微笑,那就夸夸他吧。他是要经常夸的啊。 “那是因为有你,化繁为简了。”她说。 走在前头的薄靳言,听到这话,薄唇微勾。 显然,在他的调教之下,她越来越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了。 第38章 七十九中附近,还有一片老旧的厂区,那是曾经的b市纺织厂。21世纪初国企改制后,这种单位当然破产落败,如今望去已是满目凋零,许多下岗职工都是靠在香山景区附近摆摊设点为生。而许多他们的子女,就是七十九中的学生。 死者阮明淮的好朋友霍小璐也是其中之一。 简瑶和薄靳言坐在一旁,倾听一名刑警跟霍小璐谈话。 此时窗外的天已经黑了,校园中灯光明亮,掩映着远山,有种空旷寂寥之感。而在这间临时征用的办公室里,失去朋友的少女,面容悲伤而痛苦。 “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当晚约了什么人?”刑警问。 霍小璐含着泪摇摇头:“没有。” 从外表看,她是个很普通的女孩。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体形很瘦,小小的脸,细眉细眼,鼻梁上还有几颗雀斑,但眼神却很清亮澄澈。 “她有男朋友吗?”刑警又问。 霍小璐再次摇头:“当然没有。” “把那晚的经过,详细说一遍。”薄靳言忽然开口,“看到了什么、遇到过什么人、做过每一件事。” 简瑶侧头看他一眼。 霍小璐也抬头看向一直沉寂在边上的这位男子。两人目光在空中相对,霍小璐仿佛受到鼓励,轻轻点了点头。 “大概是晚上八点,淮淮把所有餐费都收齐了,我们一起离开教室,去办公楼。我记得路上没什么人,高三放假了,其他年级还在上晚自习。”她略带哽咽的说,“我们到了财务老师办公室门口,门开着,灯亮着,里面没人,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有几个老师走过去,但是我们俩在聊天,没太注意。” 刑警插嘴对薄靳言解释:“已经调监控在看了。” 霍小璐继续说:“后来到了大概8点半,我肚子疼,想应该是来了……例假。就先回了宿舍。” “宿舍有人吗?”刑警问。 “没人,虽然放假了,同寝室的几个人都在教室自习。”霍小璐答。 “然后?你在宿舍里都做了什么?”薄靳言问。 霍小璐答:“我……上了厕所,衣服有点弄脏了,我去洗了。然后泡了杯红糖水,躺床上看书,后来就睡觉了。” 最后,刑警问:“她跟班上哪位男同学有过感情纠葛?暗恋、追求这样的?不一定是男女朋友。” 霍小璐怔了一下,咬了咬下唇。 简瑶柔声说:“这对破案很重要,如果有,请你说出来。” 霍小璐:“有,有个人。” 第二个见的,是阮明淮另一个好朋友戚笑冉。 她家跟阮明淮一样,也住在区政府宿舍。问及当晚的事,她的眼泪就掉下来: “如果知道淮淮那晚会出事,我一定陪着她的。”她抽泣着说,“那天我放了学就走了,那天她看起来一点异常都没有,怎么会有人杀她呢?” 薄靳言淡淡的问:“你离开学校后,都干了什么?” 戚笑冉静了一瞬,答:“我……跟男朋友在一起,玩到10点多才回家。警察叔叔,这个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爸妈?” 薄靳言双手搭在膝盖上,白皙清俊的脸上,掠过极淡的笑意:“当然,任何人有权自由恋爱。” 简瑶抬眸看他一眼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怪,原来他也有恋爱观。 一旁的警察轻咳一声,问:“你跟男朋友都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就呆在一起聊天。其实我们就呆在校园外的树林里,哪里也没去。”戚笑冉说了男朋友的名字,也是班上男生。 讲述到最后,戚笑冉红着眼眶说:“我真没想到,淮淮就这么……我今天都吓傻了,怎么会有人杀她……明年就高考了,她却……” 刑警递给她一张纸巾,问:“最后一个问题,她跟班上哪位男生,有情感纠葛?这一点很重要,必须详细告诉我们。” 戚笑冉抬头看着他们:“苏北。淮淮喜欢苏北,但是苏北不喜欢她。他们关系不太好……”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跟苏北有关?” “苏北。” 第三个女生叫赵滢子,她是学校老师的孩子,给出的也是相同的名字。 她看起来是个非常直爽的女孩,因为她眼睛也哭肿了,声音却坚定清晰:“淮淮喜欢苏北两年了,但是苏北不喜欢她。现在他们关系很差,淮淮是生活委员,苏北是体育委员,但是他们基本不说话。” 简瑶问:“就算不喜欢,为什么关系会很差呢?” 赵滢子顿了顿,答:“因为以前淮淮讲过,苏北可能是同性恋,因为他总是跟篮球队的人在一起。其实淮淮也是心里不舒服,但是后来这话传开了,苏北可能觉得很没面子吧。” 薄靳言淡淡一笑,说:“阮明淮也是个小姐脾气吧?别人不喜欢她,就说是同性恋?” 赵滢子静了静,点头:“是有点。好像苏北就是觉得淮淮太傲了。但是苏北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听说……听说他们那帮篮球队的还赌球,他最近好像一直在输。” 众人都是一静,简瑶也心头一凛。 赌博啊,那么那失踪的四万块…… “阮明淮现在还喜欢苏北吗?”简瑶问。 “喜欢。”赵滢子轻声答,“很喜欢。” 案情就像抽丝剥茧一样,渐渐浮出水面。 在询问了其他几个学生,以及老师后,证实了阮明淮三位好朋友的话,唯一与她有情感纠葛的,就是男孩苏北。 苏北,同样18岁,父母也是纺织厂的下岗职工。从校方提供的资料看,男孩长得高大漂亮,眉宇间还隐隐透着桀骜气质。简瑶很能理解,这种男孩虽然成绩一般家境不好,但是长得好、球打得好,是会吸引很多女孩的坏男孩。 而且他的确跟着几个同学,和社会上的混混赌球,输了大几千块。 动机已经有了。更明显的疑点是他昨晚不知何时离开学校后,到今天一直不见踪迹,手机也关机。他父母都去了珠海打工,家里只有一个老爷爷,一问三不知,说孙儿经常几天不回家,根本不知去了哪里。 此刻的时间是晚上9点,薄靳言的4个小时,已经花掉了1个半小时。 几间办公室里,警察还在继续盘问学校教职工和学生。薄靳言却认为没有必要了,带着简瑶走下楼,站在灯火通明的操场上。 此时夜色已深,但这个校园,明显不再像平时那样沉寂,甚至可以说,气氛紧绷而混乱。 警方的封锁令还未解除,所有校内的人还不可以离开。而相距甚远的学校大门外,隐隐传来嘈杂声是不少闻讯赶来的家长们,焦急的想要接孩子回家。 而薄靳言和简瑶面前的操场上,不少警方人员在忙碌的走动,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 夏日就快走向尾声,夜风初起,带来阵阵冷意。简瑶只穿了件薄t恤和七分裤,裸露的皮肤在风中微微颤栗,她伸手抱住了胳膊。 “要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让一个高中生,决心杀了自己的同学?”她轻声说。 薄靳言笔直站在她身旁,如同一棵清冷的树。他也看着前方,眼中滑过漠然:“有的时候,杀人对他们来说,只是寻求一个出口。” 简瑶心弦一颤,转头望着他,英俊而倨傲的侧脸。 她一直知道,他是冷漠的。即使面对“杀人机器”案的十来具尸体,他脸上也不会有半点动容。可他又是最懂他们的,不论凶手还是死者。轻描淡写一句话,往往洞悉他们最深藏的内心。 “你还有两个半小时。”简瑶微微一笑,换了话题。 薄靳言侧眸扫她一眼:“噢。”那轻松的表情好像在说:你急什么?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响起脚步声。 正是刑警队的小陈白天相约简瑶看电影那位。他神色凝重,匆匆走到两人身旁。 “薄教授,我们马上出发,到苏北经常活动的地点搜寻。你们一起去吗?” 薄靳言摇摇头,唇畔闪过似有似无的笑意,说:“不必了。” 小陈也不多话,转身刚要走,目光落在简瑶身上。操场柔和的灯光下,只见她脸颊略微有些发白,双手也抱着胳膊,显得身形单薄纤弱。小陈微微一顿,开始脱外套:“这里靠近山区,夜里温度低,你应该多穿一点。” 简瑶确实有点冻到了,但她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你自己穿着。” 而一旁的薄靳言,脑子里刚刚跟这个年轻俊朗的刑警,跟“小陈”这个名字对上号。 噢……就是他,约简瑶看电影?导致她无心工作,还跟他发脾气?最后还让他定了两张无聊电影票? 现在又是献什么殷勤?看上了他的小助手,与子同袍? 那件灰不溜秋的警服外套,不知沾了多少汗水和气味。简瑶的皮肤……他扫一眼她露在外头的白嫩手臂她的皮肤那么干净,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就要把衣服套在她身上?是打算传染荷尔蒙吗? 真是多余。 这时小陈已经脱掉外套,许是也存了分亲近的心思,亲手就要往简瑶肩头披。简瑶也没觉得非要坚决拒绝,正要微笑接受并感谢,忽听身旁一道凉凉的低沉嗓音:“她不穿陌生人的衣服。” 小陈和简瑶都是一怔,一转头,只见薄靳言神色淡然的伸手,脱掉自己的西装外套。 “她穿我的。”他把西装递给简瑶,瞥一眼小陈,“你可以走了。” 夜风清凉。 简瑶肩头披着他的西装,眼角余光瞟着他神色自若的侧脸。 小陈当然立刻就走了,只是神色略有些尴尬,看向他们的目光,又有些了然。 可他了然的是不是那回事,简瑶也不知道。 但心头终究还是泛起阵阵甜意,想起当年初遇,他可是鄙夷的拒绝了她想要件衣服的要求,差点把她冻死,最后还是勉强给了她件傅子遇的衣服。 不过甜归甜,她还是开口教导他:“小陈只是关心我,你那么讲,人家心里肯定不舒服。” 薄靳言:“我为什么要在乎他的感受?” 简瑶:“……” 好吧……算了。 她又看着他只穿衬衣西裤的挺拔清逸的身躯,问:“你冷不冷?” 薄靳言眼睛盯着前方,因为一名法医和一名刑警,正朝他们走来。 “这算什么。”他语气疏淡的答,“难道你认为我不够强壮?” 刑警带来了新的消息。 一、经法医进一步鉴定,阮明淮身上那些伤痕,几乎都是在死亡当时造成的。也就是说,在她被割破喉咙放血的过程中,凶手疯狂的在她身上制造了那些伤口; 二、据离学校两公里外小超市老板的口供,前天苏北有来他的店里,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因为苏北和附近的混混经常光顾,所以老板认得他; 三、也是最重大的发现:刑警们在“奇山”半山腰一个老防空洞里,发现了被树叶掩埋的一个背包。经同学们指认,那正是阮明淮当天背的包。 薄靳言接过这背包,跟简瑶一看:只见棉质背包表面,已经完全被血液浸透,里层也遍布干涸的血迹。 “钱都在这里。”刑警送上来一个透明证物袋,“凶手没有拿走,只是藏在山上了。我们会马上检验指纹,不过还需要时间。” 灯光之下,那袋中装着个黄色大信封,但同样浸满了血。薄靳言抽出几张钱看了看,都浸着血迹。 他微微一笑,把证物还给刑警。简瑶见他神色,心头微动。 刑警们很快离去。 “为什么钱没拿走?”简瑶问。 薄靳言负手看着前方学校大门处,眸色微敛:“不敢呗。” 简瑶一向也是,那么多血迹斑斑的钱,带在身上,的确风险大。 这时,数名警察已经朝校门处走去,纷纷驱动了警察,看样子是打算动身去找嫌疑人苏北了。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他:动机、凶器、时间、以及他的突然失踪。 而他们身后,各幢教学楼里,也传来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很快有一群群学生,走了出来学校解禁了,必须放其他学生回家了。 简瑶转头看向薄靳言:“看来刑警队只花2个小时就确认了凶手。”虽然是靠他指明方向,不过刑警们也很厉害了。 谁知薄靳言长眉一挑,俊脸笑意清浅:“有吗?” 简瑶一怔。 薄靳言淡淡的说:“当然,苏北也是要抓的,他也牵扯其中,所以就让他们去吧。不过……”他转头看着一侧雪白的教学楼。那里,又一群学生正神色凝重的走出来。 “真正的凶手就在那里。”他不紧不慢的说。 简瑶心头微微一震,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校舍明亮的灯光映照下,阮明淮的三位好朋友:纺织厂子弟霍小璐、同住镇政府的戚笑冉、教师子弟赵滢子,正夹杂在人群中走出来。 忽然间,简瑶的头被轻拍了一下。 是薄靳言。他跟她并肩而立,抄手望着她们,低沉的嗓音宛如流水般醇厚:“那么……是哪一个?” 简瑶看着三个女孩的容颜。她们同样眼眶红肿,神色凄凉。不过也有不同。 一个面容内敛安静;一个情绪隐隐还有些激动;还有一个目光澄澈略显执拗。 简瑶的目光,最后停在内敛安静那人身上。 “霍小璐?”她缓缓的问。 薄靳言斜眸看她一眼,唇角微勾:“有进步……我们的犯罪心理之花,终于上路了。” 第39章 夜色弥漫,周围学生的脚步声嘈杂如潮。 薄靳言望着霍小璐纤瘦的身影,在人流中若隐若现,轻笑道:“走吧。” 简瑶:“去哪里?” 薄靳言迈开长腿,已走在前头:“不是在研究罪犯吗?跟着她,看看年纪这么小的中国心理变态者,是如何养成的。” 这里是郊区,比起校门外的混乱喧嚣,相隔一条马路的长街,显得人丁稀落、清冷安静。 暗柔的路灯下,街道两旁是一些小店铺,有的关门了,有的还亮着灯。霍小璐瘦瘦高高的身影,就沿着这些灯光,缓缓往前走。 薄靳言开着他的大切,与简瑶隔着百余米,缓缓跟着。他们车后,两名刑警开了辆不起眼的吉普跟随着。 简瑶一上车,就给刑警队长打电话,讲了薄靳言的结论。虽然对方半信半疑,不过简瑶不在意,这不是要论证犯罪心理学的价值吗?2小时确定凶手,事后众刑警自然会服气。而且薄靳言也说了,鉴定人员很快会找到证据指纹、dna之类,到时候铁证如山。 等她挂了电话,就目光澄澈的望着薄靳言。他手搭方向盘上,目光专注盯着前方的霍小璐,开口:“说吧,你是怎么开窍的?” 简瑶斜瞥他一眼他用词还真是够膈应人的。不过她还是相当认真的答道:“表面看来,苏北嫌疑的确最大。按照你之前的推理,约她晚上去奇山的,应该就是苏北。而且他又买刀、又输了赌博,很可能当晚有打劫阮明淮的打算。至于他想不想杀她,我不知道。” 薄靳言修长手指轻轻一下下敲着方向盘,面色疏淡的听着。 “你说过,犯罪心理分析,就是要从‘行为’中找答案。”简瑶继续说,“尽管现在,种种证据表明,凶手就是苏北。可如果从行为分析角度看,却有疑点。” “嗯?” “我觉得最明显的,是阮明淮身上的伤痕。凶手破了她的相,还划破她身上很多皮肤。如果是苏北,有必要这么做吗?他的主要目的还是抢钱。可是划破女孩的脸感觉更像嫉妒,他一个男孩,哪怕是同性恋,无论如何也不会嫉妒女孩长得漂亮吧?而且我注意到,她的裙子上有很多泥土,但是她躺的地方是水泥地,周围又没有打斗痕迹,那些泥土只可能是有人从平台旁的泥地里,弄过来,浇在她漂亮的裙子上。这种心态……所以我觉得,凶手是个女孩。而对比三个女孩的家境相貌,最可能嫉妒阮明淮的,是霍小璐。” 尽管内心早有这个疑惑,但真正说出口时,简瑶还是感到心头泛起阵阵冷意。 薄靳言却难得的夸奖了她:“不错。继续。” 简瑶回忆起询问霍小璐时的情形,内心冷意更盛。也许是跟薄靳言呆得久了,她对心理变态者,感觉也更敏锐了?她答:“而且,她的感觉有点怪。你们提问时,她虽然哭了,但是她的那些答案……显得特别平静简洁,有点波澜不惊的感觉。” 薄靳言唇角微勾。 简瑶心头有一丝喟叹,再次看向前方低头走路的女孩,说:“最后一点:当晚只有她跟死者在一起。如果死者约了苏北,她是可能知道的。而且她之后也没有时间证人。” 虽说简瑶是循着薄靳言教的方法,小试牛刀。不过她内心的确觉得,这三点已经很充分了。她想不到薄靳言还会提出什么更有力的推理。但她知道,他总是令人震撼。所以讲完之后,就目光澄亮的望着他,那眼神自信、期待又好奇。 薄靳言显然充分接收到她的信号,因为他很打击人的问了一句:“就这些?” 简瑶:“……就这些。” 薄靳言唇畔泛起浅笑。 简瑶立刻哄他:“洗耳恭听。你还有多少发现啊?” 薄靳言手轻扶着方向盘,缓缓跟随前方的霍小璐转了个弯,这才开口:“三点,够不够?” 居然还有三点……简瑶:“足够了。” “第一,距离。” “……距离?” 夜色之中,薄靳言的侧脸俊白而沉静。他答道:“死者是被割破喉咙,一刀毙命。这是一个难度很高的操作。首先,凶手不是正面杀死她,因为这样动脉破裂的血液,会喷满凶手一脸一身,不可能不引人注意;从现场血液喷射痕迹看,当时也没有受到阻隔。所以,凶手是从背后,近距离杀死她。 平台地势空旷,没有任何遮挡,凶手不可能悄悄接近她。这就是说,凶手是跟她坐得很近,一起坐在石头上。这就是距离的问题。 人跟人交往,都会保持距离。大致来说,社交场合的距离:12至33米;让个人感觉舒服的距离:06至12米。06米以内,就是亲密距离了。譬如我和你。” 简瑶微愣,看他一眼,说:“凶手跟死者坐得很近,很亲密。” “显然如此。”薄靳言答,“死者跟苏北的关系一直很差,而且死者的性格还很高傲。当然也有可能,他们昨晚一见面,并没有对峙争吵谈论,而是亲亲热热紧挨着坐在一起虽然这种距离,会是让个人非常不自在的距离……” 简瑶接口:“但更有可能的,是死者其实是跟自己的闺蜜坐在一起,所以才会没有防备被人从背后下刀。从现场情况看,这样更加自然合理。” 这时,前方的霍小璐,已经走进纺织厂宿舍大门了。灰暗低矮的小区,连路灯都没有。薄靳言缓缓将车停在路旁,等霍小璐走远了再开进去。这也令他有闲暇转头盯着简瑶,目光清浅倨傲: “第二,钱。” 简瑶想了想:“你是说,霍小璐家境贫寒,也可能需要这笔钱?” “no”薄靳言语气鄙夷,“我可能给出这样类似猜测的推理吗?” 简瑶:“……你继续。” 这时薄靳言重新发动了车子,徐徐驶入院中狭窄的道路,同时说:“还记得阮明淮的死状吗?斜躺在地上。血是向前喷射的,但装钱的背包在她身后。即使是动脉出血,要蔓延到身后,并且把背包、信封、乃至所有钱都染红,需要一定的时间。可是我们找到的钱上,满是血迹……” “这说明……”简瑶顿悟,“钱是在她死后一段时间,才被拿走的。” “至少半个小时。”薄靳言淡淡的说,“根据法医鉴定结果,凶手一顿疯砍,杀戮就结束了。最多不超过5分钟。她没理由逗留半个小时,才把钱拿走。” “而且杀手利落冷静疯狂的作风,跟胆小藏钱的行为也矛盾了!”简瑶说,“所以,杀人跟拿钱的,是两个人!” 薄靳言看着前方:“或许是同谋,或许各自作案。去看看就知道了。” 简瑶循着他目光望去,只见周围都是些锅炉厂房,寂静无声。而前方不远处,一幢两层宿舍楼,寂静矗立着。每层看起来有十多户,但只有三四户人家,亮着灯。 按照校方资料,霍小璐家就住在这楼上。 “第三。”薄靳言轻声说,“霍小璐的口供。” 简瑶还带着笔记本,闻言翻到霍小璐那几页。当时她虽然觉得霍小璐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这些口供看起来似乎也很正常。 “满满的都是破绽。”薄靳言说。 简瑶合上笔记本看着他又是这一句!他眼中满满的破绽,别人却一头雾水。刚要再来一句洗耳恭听,他却已经把车停稳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回头再说。”他低声道,拿起座位旁的一个夜视望远镜。 “好。”简瑶也拿起另一个望远镜。这时他们身后两名刑警的车也停稳了,想必也是一起在观察。 二楼,靠近楼梯第一个窗户,就是霍小璐清贫的家。窗帘被拉上了,只有边沿露出窗户的一角,透出柔白的灯光。而周围几乎万籁俱静,这真是一个偏僻的所在。 简瑶凝神从窗帘的缝隙望进去,短暂模糊飘忽的景象后,视线终于对焦。 她瞬间震惊了。 因为透过望远镜,她看到客厅的白墙之下,一个男孩被绳索紧紧绑在椅子上,嘴巴上还被贴了胶带。他那俊朗的容颜看着有些眼熟……不正是失踪的苏北? 只见他瞪着双眼,神色极为惊惶。 就在这时,就在眼前这个相距不远的客厅里,一个瘦弱女孩的身影闪现,她拿着把刀,走进简瑶狭窄的视线,走向了苏北。 “嘭!”突如其来的声音。 简瑶立刻放下望远镜,就见车前一个高挑身影跑过是薄靳言一言不发摔上车门,朝霍小璐家跑去! 简瑶也马上推门下车。两名刑警已经从后方跑过来,追向薄靳言! 夜色昏暗,简瑶抓住锈色斑驳的扶手,高一脚低一脚爬上楼梯。抬眸一看,薄靳言和两名刑警已经站定了。 “霍小璐,开门!”一名刑警对着门吼道。 屋内传来一阵混乱的响动。 “撞门。”薄靳言冷着脸下令。 刑警“嘭”一脚狠狠拽向老旧的木门。脆裂破损的声音传来,两名刑警直直冲了进去 简瑶刚想紧随其后,忽然间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挡在她面前。 是薄靳言。8☆8☆.$. 他头也不回,只伸手护着她的身体,先她一步,踏了进去:“跟着我。” “嗯。”她轻偎在他身边。 灯光黯淡的房间里,霍小璐拿着刀,明明还很稚嫩的少女面容,目光却极为阴狠的朝他们看过来。而她身旁,被绑住的苏北瞬间瞪大眼,全身扭动挣扎。 刑警一把擒住霍小璐的胳膊,反手一折,就将她扣到了白秃秃的墙上,她的匕首也应声掉在地上。另一刑警立刻解开苏北身上的绳索,撕开他嘴上的胶带。 “抓她!”被解救的苏北大声喊道,少年英俊的面容因为激动涨得通红。他双手抓住刑警的胳膊:“她疯了!她杀了人!杀了阮明淮,她还想杀我!她是个疯子!” “闭嘴!”刑警吼道,“你也要跟我们回去!”铐上了他。 这时霍小璐也被上了手铐,推了过来。可她只望着苏北,神色凄迷而痛苦:“疯了?你居然说我疯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我除掉了你最讨厌的人,我这么……这么喜欢你啊!” 第40章 霍小璐的故事,从十一岁开始。 那年第一眼见到苏北,她就喜欢了他。 他也是纺织厂子弟。可他跟她是完全不同的,虽然父母外出打工不在身边,但是他活得好快活,每天呼朋唤友,英俊又洒脱。 哪里像她,她什么都没有。家里那两间卧室,她从来都不想进去。好像踏进去一步,耳边就会有夜晚那些声音:吱呀的床响、男人的低喘、女人的"shen yin"、肉体撞击的声音……每次,都是不同的男人。 2003年下岗后,父亲就走了,跟某个女人去东莞打工。这样也好,霍小璐受够了父母每天的吵架厮打,受够了父亲带不同的女人回来让她叫阿姨。耳根终于清静。 然而母亲跟她的正常生活,只维持了两年。 三十五六岁的女人,除了做过仓库管理员,没有任何技能,也没学历,破产国企的职工,也已经跟b市日新月异的发展脱节。她还能干什么呢?除了还算苗条婀娜的身体。 厂里不少阿姨,跟母亲是一样的。她们互相称呼为姐妹,在b市最边沿的地带,做最廉价的"ji nv"。 不过,母亲还不算触及她的底线。至少她从不在离家、离学校近的地方招揽生意。同学都以为,她母亲也外出打工了。只是每次接过母亲递来那些脏兮兮的钱,去交学费杂费,她都是一阵厌恶。 恨上阮明淮,那个冷傲的娇娇女,是在她的底线被触及之后。 阮明淮居然散布谣言,说苏北是同性恋? 苏北,是她另一个底线。 至于要怎么做,她决定先成为阮明淮的好朋友,再找到她的弱点。 其实那晚,她本来可以不杀阮明淮。 可是阮明淮接到苏北的电话后,就让她先走。看着阮明淮脸上喜悦又傲慢的笑容,霍小璐难过的想,这个女孩要得到苏北了。苏北居然向她低头,被她勾引了? 她劝阮明淮不要去:“你上次不是说你不喜欢他了吗?为什么还要去?” 当时阮明淮露出了什么表情呢?了然,也许还有一点点瞧不起。 “小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她说,“挖好朋友墙角的女人,是最无耻的。” 后来,她就尾随阮明淮上了奇山。 苏北还没到。她向阮明淮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对苏北动心思。 只是看着阮明淮喉咙喷出大股大股的鲜血,看着她在地上痉挛扭动,霍小璐觉得好…… 好爽。 她是在废旧厂区的一个瞭望塔上,看到了苏北。 这么多年了,每次他不高兴,都会一个人坐在瞭望塔上,看着远方。而她就站在塔下,满心情意的望着他,只是从不知如何开口。 可这天,也许是内心还有些难言的兴奋,她开口了:“苏北,你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苏北的脸色还有些发白,似乎惊魂未定:“没什么……”朝她笑笑:“小璐,我可能今晚就要离开b市了,永远也不回来了。你保重。” 这番话仿佛晴天霹雳。小璐只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那你钱带够了吗?我家里还有些钱,可以借给你。” 苏北无论如何没想到,外表木讷良善的女孩,说这些话,为的只是骗他回家。 又或者他是太慌了。本来他约阮明淮去山顶,只是想抢她的四万块,然后就离开b市,去南方找爸妈。反正他考不上大学,这样一走了之也好。而且他分析过,阮明淮家里有钱,还喜欢他,说不定就会出钱,把这笔钱填上完事。 谁知他到了山顶,就看到了尸体。慌乱之中,他发现钱还在,拿起就跑。跑到半山腰,反应过来这样他就成为杀人嫌疑犯了! 他瞬间失措,只好把钱先藏在山洞里,再做打算。 小璐制服苏北的方法很简单。母亲经常睡不好,所以家中常备安眠药。而且她也经常十天半月不回来,所以小璐也不担心她发现苏北。 要是真发现了,她也能解决。 远处,已隐隐传来警车的呼啸低鸣声。 一名刑警在客厅看着两名刚刚成年的犯人,薄靳言则和另一刑警,戴上手套脚套,在屋内搜寻其他证据。 简瑶站在门口,看着霍小璐漠然的容颜,静默不语。 楼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黑裙子和丝袜的中年女人,从楼梯走了上来。 “怎么回事?你是什么人?”女人脸上还画着淡妆,神色惊疑,“小璐呢?小璐!” 她高跟鞋踩的“噔噔”响,跑向门口。简瑶把路让开,顿了顿说:“我们是警方的人。” 女人神色一变,站在门口,与坐在沙发上、戴着手铐的女儿对望着。 “小璐你……为什么抓我女儿……” “我杀了人。”霍小璐干脆的打断了她,表情呈现一种怪异的平静。 薄靳言和另一刑警,正好从里屋走出来。刑警手里拿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正是一把染血的匕首。 小璐的妈妈神色巨变。 “我们先回警局……”简瑶安抚的扶住她的胳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个女人第一反应不是扑过去,抱住保护自己的女儿,而是转身往外跑去! 也许,她是太惊惶害怕了。 “小心!”简瑶眼明手快,瞥见她的高跟鞋一脚踏空,连忙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可是女人身材比她高大,力量一带,就把她也拉了过去。 女人身子晃了晃,终于站稳了。简瑶心头刚一松,女人却嘶吼道:“走开!”伸手猛的一推! 简瑶本就站到了台阶边沿,一下子失去平衡,脚往后一移,却踩了个空。 她心头一惊,身体已经直直向后栽去。 “简瑶!” 薄靳言高挑的身影猛的冲出门口,转头望向她的方向,两人目光在空中遥遥相遇,他的脸色骤然一变。 她已经摔了下去。 嘴唇亲吻地面、全身不断撞击。 天旋地转间,她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紧随自己而来。 “咚!”一头撞在墙上,终于落地了。 全身火辣辣的疼,兼之头晕眼花。她撑着地面刚想爬起来……一双有力的手牢牢环住她的肩膀和腰身,她落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 薄靳言已经跑了下来。 俊脸仿佛透着寒气,清冽的黑眸,正近在咫尺的盯着她。 “怎么样?” “没事。”简瑶扶着他的胳膊刚想站起来,谁知左脚踝一阵钻心的疼,身子一软,又滑了下去。薄靳言反应极快,长臂一勾,就将她扣进了胸膛里。 简瑶的脸贴上他的衬衫,心头微微一荡。 可薄靳言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更臭了,一言不发低头盯着她。 这时,两名刑警闻声都跑了出来,站在楼梯上方问:“没事吧?” 薄靳言环着简瑶抬头,目光首先落在呆呆站立的小璐妈妈身上,冷冷看她一眼,这才对刑警答道:“没事,你们继续。” 简瑶轻轻抓住他的胳膊:“我有话对她说。” 薄靳言低头看她一眼,扶她转向,面对楼梯上方的小璐妈妈。 “她是你女儿,你自己想想应该怎么对她。”简瑶轻声说,“就算她杀了人,你也不应该放弃她。” 小璐妈妈脸色变了又变,身体往墙上一靠,神色颓丧而绝望。 “说完了吗?”薄靳言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态度令简瑶微愣:“说完了……” 话音未落,身子一轻,视线瞬间倾斜,已经被他拦腰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夜色幽深。 前方,数道车灯照过来,警铃声脚步声杂乱,是刑警队其他人已经闻讯赶到。而后方,两名刑警,押着两名犯人走下楼梯,身后跟着一脸泪水的小璐妈妈。 简瑶躺在薄靳言的臂弯里,头轻贴着他的胸口,看着他清隽而冷漠的侧脸。 他不高兴,很不高兴。 那双眼冷得就像要结冰了。嘴角冷冷的微扬着,也不知在发谁的脾气。 简瑶心头泛起丝丝点点的甜,真想就这么靠在他怀里,一直不分开。 可是…… “你先放我下来。”她悄声说,“其他人都来了。” 薄靳言低头看她一眼,眼神冷漠:“这两者有必然联系吗?” 简瑶:“……” 这时,刑警队长带着几个人,正面迎了上来。见状都吃了一惊:“小简没事吧?” 简瑶在薄靳言怀里转头,刚要开口,薄靳言已经冷冰冰的代她回答:“没事,死不了。” 简瑶默然。 刑警队长也没太在意简瑶,继续问:“薄教授,现在什么状况?” 薄靳言看一眼众人,又调整了一下双手,将简瑶抱得更稳,这才冷着脸开口: “凶手是霍小璐,我们已经找到物证……” 尽管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叙述却一如既往的清晰犀利,将今晚的情况、自己的推理,大致都讲了一遍。几乎所有刑警都被吸引过来,全神贯注的听着。 而简瑶靠在他怀里,看着他的侧脸线条,脸颊微微发烫 所以此刻此地……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个女人做简报,依旧面无不改色…… 很快就讲完了,众刑警也四散开去,各忙各的。 薄靳言朝刑警队长一颔首:“我们先走一步。” 队长很意外。 要知道刚刚薄靳言的一番推论,只令众人心服口服意犹未尽。对于刑警来说,看到新的、行之有效的刑侦方法,就像看到了新的宝藏,怎么舍得放手? 刑警队长:“薄教授,希望你留下继续指导我们工作。小简我可以派人送她去医院那个……小陈、小周,你们俩去!” 简瑶一听到“小陈”的名字,心里就咯噔一下。 果然,薄靳言瞥一眼应声跑过来的小陈,目光锐利逼人。小陈神色也有点尴尬,没做声。 “你还真会挑人。”薄靳言淡淡的说。 刑警队长愣了一下。简瑶抓住薄靳言胸口的衬衣用力一扯。 他低头盯她一眼,复又抬头对刑警队长说:“我的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交给你们。后期我会跟进罪犯的心理分析。再见。” 这倒是实话。说完他就抱着简瑶,迈着大步走了。 薄靳言把简瑶放在副驾驶位上。 简瑶以为他要开车了,谁知他伸手打开车内的灯:“转过来我看看。” 简瑶微微侧转身体,面向他:“没事,一点擦伤。” 他没搭腔。 灯光之下,他的黑色短发染着柔光,胸口的白衬衣沾上不少尘土。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脸,目光冰冷而专注。 还在生气…… 微凉柔软的长指,轻轻抚上她的额角。这触碰传来轻微的疼痛,简瑶顺着他的手指摸过去,果然肿了一个大包。 “太棒了。”他凉凉的说,“差一点就撞破头了。” 简瑶:“……这是意外。” 他收手盯着她:“疼不疼?” 其实这点疼对简瑶根本不算什么,不过她低声软软的答:“挺疼的。”抬起澄湛的黑眸望他一眼。 薄靳言目光疏淡的与她对视着,回应得很干脆:“忍着。” 简瑶:“……” 却又听他说:“回家我给你冰敷。” “……哦。” 他又低头看向她的脚:“鞋脱了我看看。” 简瑶的左脚刚抬起一点,就被他轻轻握住了脚踝。男人白皙骨节分明的大手,包住她的脚掌,微凉微痒。待那长指轻轻拂过脚踝关节,简瑶脸颊一热。 而他却恍然未觉她的那点羞涩,兀自低着头,两道乌黑的长眉轻蹙着,越发显得鼻高唇薄,眉目冷冽桀骜。 “肿了一点,不算严重。”他松开她,下了结论,“不如头上的犄角壮观。” 简瑶瞟他一眼,下意识又摸了摸头上的包。 今天真是飞来横祸,她低叹一声:“脑子会不会撞笨了一点……” 薄靳言已经发动了车子。他看着前方,语气淡淡的答:“没关系,笨了有我。” 简瑶微怔,心头倏的一甜。8☆8☆.$. 结果听他不咸不淡的继续说:“反正我智商180,你多一点少一点,没有差别。” 简瑶:“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薄靳言唇角这才泛起一丝笑意,瞥她一眼,转动方向盘,驶上了大路。 夜色静深,大切又快又稳的行驶在车辆稀疏的公路上。简瑶很快就靠在椅子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薄靳言神色疏淡的开着车。到了一个红灯前,他徐徐减速、停住。颀长身体往椅背里一靠,手指轻敲方向盘,安静的等着。 某个瞬间,他忽然转头,看着简瑶安静的睡颜,黑眸幽深如水。 静静凝视了许久,他才侧转目光,看向前方。 第41章 简瑶睁开眼,就见墨蓝的夜色里,一弯新月悬挂在楼宇上方。 她还坐在车里,周围的景物很熟悉,是她和薄靳言住的公寓楼下方。车内没有开灯,只有小区的路灯遥遥映照进来。 薄靳言就坐在她身旁,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盯着窗外,眸色冷冽。 “在想什么?”简瑶靠在椅背里,侧头望着他。 薄靳言的长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他’没有出现。” 简瑶静默片刻。 她知道这次,薄靳言没有安排任何人在现场盯梢,只为留给“他”如果还活着的话留下讯号的机会。今晚“奇山”顶上人多嘈杂,“他”若出没,应该是轻而易举。 但现在薄靳言说没有,那就是不会有了他们都离开命案现场这么久了。 “看来‘他’是真的死了?”简瑶轻声问。 “或许吧。” 他忽然转头看着她。 车内光线如此黯淡,可穿着白衬衣的他,身姿却显得越发挺拔。如夜色般清冷的脸颊上,那双眼更是澄****人。 简瑶被他盯得心头微凛,轻声问:“怎么了?” “et”他轻唤,嗓音在夜色里低沉如水,“我认为我们应该定个新原则:以后查案时,你必须24小时寸步不离我身边。” 简瑶微怔:“跟着你没问题。前面那句我没听清楚,et?” “嗯。”薄靳言微微一笑,起身推门下车。 简瑶:“……你才是et!” 薄靳言绕到这边,将她从座椅上抱起来,悠悠的答:“我头上又没犄角。” 进屋时,已是凌晨一点。 薄靳言把她放在沙发上,就走向厨房。过了一会儿,手上拿着两个冰袋回来了。 他在她身旁坐下,先按了个冰袋到她额头上。刺骨的凉意令简瑶吸了吸气,结果就见他那薄唇畔浮现浅笑:“自己按着。” 简瑶默然接过冰袋。 这男人…… 他对她的紧张和温柔,果然很短暂。才过多久啊?他又是et又是犄角又是浅笑,明显已经愉悦的进入了“欣赏简瑶窘态”模式。 幼稚。 就在这时,脚踝忽的一紧,被他握住了。 只见他微微弯腰,动作非常自然的将她的鞋一脱,丢向玄关,随即将她的腿轻轻一提,就放到了他的大腿上。 简瑶微赧,一动不动的看着。 他却极为神色自若,左手把冰袋往她脚踝一压,右手拿起旁边的遥控,打开电视,开始看纪录片午夜追凶。 冰袋接触皮肤的一刹那,简瑶又丝丝的微喘了口气。而他目不斜视,唇角微扬。 好吧…… 又温柔,又幼稚。 简瑶对于这种刑侦法制纪录片,一向是没兴趣的。盯着他的侧脸,发了一会儿呆,忽的想起件事。 “喂!”她轻轻蹬他一下,正好蹬在他掌心,“你说霍小璐的口供,满满的都是破绽,解释一下啊。” 薄靳言像是条件反射,一下子抓住她的脚,让她不能再乱动。这才开口,眼睛还盯着电视机: “记得王婉薇案的遗书吗?” “嗯。”简瑶在脑袋里回忆了一下。当时薄靳言之所以认定遗书是真的,是因为真的书信,才会有小毛病和漏洞,以及鲜明的个人文笔色彩;但假的,往往捏造得简明、扼要、严谨,滴水不漏。 这么想来,似乎霍小璐的口供,的确像后一种。但因为这样,就认定她的口供是假的,理由似乎又不太充分。 像是能查知她内心的疑惑,薄靳言不紧不慢的说:“上次是文字书写,这次是直接口述,分析方法当然不同。” “哦。” 他斜眸看她一眼:“更简单。因为人类在语言表达时,会有很多共同特点。” 简瑶浅浅一笑:“请赐教。” 薄靳言唇角微勾:“et,到了地球要多看书。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分析方法。” “……我会看的,现在快讲!” “第一,引导人类记忆的,是情感,而不是时间次序。”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简瑶听得有点懵懂。 不过这种时候,薄靳言就像他说过的,“从不倚仗专业优势鄙视他人”。他并没有丝毫轻慢或取笑,语调不急不缓,甚至显得有些循循善诱: “举个例子:如果现在要你向朋友详细讲述,今晚摔跤的经过,你会怎么说?” 简瑶微一思索,答:“我今天查案时摔了一跤。是在找到凶手后,不慎被凶手的妈妈推下了楼梯,摔得挺疼。那是夜里九点多……” “停。”薄靳言打断她,“注意到了吗?当你回忆起‘摔跤’这件事时,首先想到的,是整个事件里,令你情感感触最深的部分你是被凶手的母亲推下去、疼。因为情感引导着你的记忆,而不是时间顺序。 所以你不会干巴巴的这么开口:‘今天晚上9点半,我先拉住了小璐妈妈,然后跟她一起站到台阶边,然后被她推了一下。显然我的平衡能力非常令薄靳言失望,所以掉了下来。掉下去之后,我觉得很疼……’” 简瑶想了想,还真是如此。平时跟人回忆一件事,也决不会那么讲太不自然了。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凛,立刻拿出包中的笔记本,翻到霍小璐等人的口供。 她们都是怎么开头的? 霍小璐:“大概是晚上八点,淮淮把所有餐费都收齐了……” 戚笑冉:“如果知道淮淮那晚会出事,我一定陪着她的……” 瞬间泾渭分明。 薄靳言疏淡的声音传来:“好朋友被杀,对这些女孩的情感冲击应该非常大。任何人回忆起,都应该强烈的感触哪怕是对着警察。可是霍小璐没有,因为她的口供是按照时间顺序,提前准备好的。她是在复述,不是在回忆。” 简瑶点点头。 真的像薄靳言所说,道理的确很简单。大多数人,平时回忆、讲述一件事,应该都是这样的。 但如果他不指出来,一般人谁会注意这个特点? 薄靳言继续说:“第二,霍小璐的口供里,充斥着大量平淡的、与主体事件无关的细节。因为说谎者会以为,细节才显得真实,这让她感觉安全。但按照我们刚才的结论,情感引领着记忆。面对情绪冲击如此大的一件事,你会惦记着跟警察说:‘泡了杯红糖水’吗?” 简瑶再看看口供,果然如此:“高三放假,其他年级还在晚自习”;“泡了杯红糖水”…… “第三。”薄靳言说,“如果是感触强烈的事,人在讲完整个经过后,习惯性都会有一个尾声这是人的情感需求。感触越深,尾声会越富有情感。但是,说谎者没有尾声,因为他以为说完事件经过,就算完结了。” 简瑶仔细在心中咀嚼他的话,又听他说:“翻翻你的小本子,看看霍小璐和戚笑冉是怎么收尾的活生生的范例。” 简瑶一看: 霍小璐:“泡了杯红糖水,躺床上看书,后来就睡觉了。”然后就没有多说,直到警方主动问她,死者的男女关系。 而戚笑冉讲完那晚的经历之后,还哽咽着说:“我今天都吓傻了,怎么会有人杀她?明年就高考了,她却……” 子夜愈发清冷幽深,从窗户往外望,小区里没有几乎人家亮着灯了。 薄靳言已经看了两集午夜追凶,给她冰敷了快一个小时了。不过他依旧神色清明,似乎没有半点困意。 简瑶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踢了踢他:“我回家睡觉了。谢谢你。” 他转头看她一眼:“今晚睡这里。” 简瑶:“……为什么?” 薄靳言:“你认为自己今晚不需要人照顾?要是有什么事,我还得跑上楼?你睡主卧,我在书房,有事敲墙就行了。” 这晚简瑶当然没有敲墙。她慢吞吞的挪动着,在主卧的浴室里洗了澡,就迷迷糊糊倒在他的黑色大床上,睡得死沉。 而薄靳言躺在书房普通大小的床上,或许是有些不适应,他望着窗外稀疏的星光,却没有马上睡着。 脑海中,再次浮现简瑶摔下楼梯那一幕。 阴暗的楼道,她的身形纤瘦而模糊。在他大步冲出门口的一刹那,却只看见她的身体直直跌落下去。 还有他在楼梯下方,抱起她时,她的模样。长发散乱,小脸似乎是苍白的,软软的在他怀里,似乎站都站不起来。 心头突然涌起一股烦闷的感觉。 他拉下眼罩,视野一片漆黑。睡觉。 简瑶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阳光明媚。 再看看时间,居然都下午了。 摸了摸脚踝,似乎已经不怎么肿了;额头……犄角还在。她微微一笑,起身下床。 刚步入客厅,就见薄靳言坐在沙发里,简单的衬衫西裤,俊逸干净。 他正在看报纸,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的问:“要抱吗?” 简瑶:“……不用了。” 她一步一顿,小心翼翼走到沙发坐下。茶几上有早点,她也不客气,拿过来就吃虽然这个时间吃早点有点夸张。 两人静静对坐了一会儿,简瑶问:“今天干什么?” 薄靳言从报纸后抬眸,扫一眼她的额头,再看一眼她的脚:“随你。” 简瑶:“……” 他真有一句话把人郁闷死的本事随她,当然是随她了。因为她脚扭了,什么都干不了。 第42章 夏日已步入尾声。窗外蔚蓝的天空,似乎多了几分澄澈高远的秋意。洒进客厅的阳光,也显得格外清透干净。 简瑶就坐在阳光里,无事可做。 对面的薄靳言则显得很安然。他拿着本书,已经静静的看了很久。简瑶毫不怀疑他可以一个人看到天荒地老除了查案时东奔西走,他完全就是个超级宅男。 无聊片刻,简瑶把包拿过来,打算再看看笔记本,温习昨晚薄靳言的“授课”。刚把本子抽出来,却看到书页里夹着粉红色纸片一角。 是她昨天放到包里的电影票。 她微微有些喟叹。 之前哪里料到,薄靳言4小时就能把案子破了?要是她脚没受伤,还真能赶去看电影。 她也没太在意,把电影票放回包里,开始专注的看笔记。 刚看了几页,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抬头一看,薄靳言长腿交叠坐在沙发里,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怎么了?”她问。 他却忽的一笑,神色淡然的放下书,起身走进卧室,关上了房门。 简瑶被他弄得有点迷蒙。 刚才,他露出的是典型的“薄靳言式”笑容:倨傲、清高、淡漠。 微扬的薄唇,好像在说:“一切果然如我所料”;又好像在说:“女人,我对你了如指掌”。 那他到底是在笑什么? 莫非……又自以为是,有了什么新的、但是很幼稚的结论? 这时卧室的门却又打开了。 薄靳言双手插裤兜里,姿态闲适的步出。 简瑶一愣。 他换上了西装,还打了领带。衬衣洁白、皮鞋埕亮,头发明显也稍作打理,一丝不乱。整个人显得格外高挑笔挺、清俊逼人。 简瑶:“你要出去?” 薄靳言看她一眼:“no,我换这身衣服是要去睡觉。” 简瑶:“……” 他讲话永远这样气人。 她索性低下头继续看书,不理他。管他去哪里,反正她也去不了。 谁知这时,他却走到她身旁,低沉的嗓音悠悠在她头顶响起:“打算让我等多久,简瑶小姐?” 简瑶一抬头,便见他朝自己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黑色衣袖上,琥珀色袖扣盈盈流光。 “电影就要开场了。” 周末的影院,人潮汹涌,喧嚣嘈杂。 薄靳言当然对这种环境不满意。一踏进去,眉头就轻蹙起来。 不过,当他看到身旁的简瑶,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 俊眉稍稍舒展:既然她喜欢,他倒也不是不能忍耐。 经过零食售卖柜台时,薄靳言扫了一眼。那里通道狭窄,排队的多是年轻男士。他们买的,则是爆米花、碳酸饮料、话梅等等……显然是女人爱吃的乱七八糟的食物。 真是无聊。 刚要扶着简瑶进入检票口,她却轻轻推了他一下:“去买桶爆米花。” 薄靳言唇角微勾果然啊,女人。 刚要开口拒绝,并且批评她糟糕的品味,一低头,却对上她波光湛湛的双眸,嵌在嫩白的脸蛋上,好像两颗清澈乌黑的宝石。 “去啊。”她又摇了一下他的胳膊,嗓音软软的。 薄靳言静默片刻,掏出钱包,淡淡的问:“就要爆米花?” “嗯……那再买两瓶饮料,我要绿茶。” 所谓情侣包厢,就是在一个足以容纳五六十人的小厅里,放上三十余张粉红色的双人沙发。薄靳言和简瑶的座位,就在正当中。 站在包厢门口,薄靳言的脸色顿时不太好几乎从未去过电影院的他,以为情侣票会是两人独立包厢,只有他和简瑶。哪里想到周围还有这么多闲杂人等? 可简瑶还挺高兴,抬头对他说:“你定的位置很好啊!” 薄靳言瞥她一眼,唇畔倒是浮现丝笑意:“那是自然。” 刚一落座,电影就开场了。 灯光暗下来,屏幕上浮现跃动的光影。简瑶坐在沙发里,视野里除了电影屏幕,就是一对对情侣或抱或靠在一起的身影。 沙发并不宽,坐了两个人,就没有太多富余的地方。薄靳言就静静坐在她身旁,挺拔而清隽。他们当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亲昵,薄靳言只是把一只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沙发椅背上。 但简瑶感觉已经很好了,这么安静温柔的空间,他陪着她。 “谢谢你。”她看着前方,轻声说。也许是谢他忍受着无聊陪她看电影;或是昨晚的体贴照顾;抑或是他看似傲慢,实则耐心的一点点带着她,跟他并肩走上同一条路。 “嗯?”幽暗的光线里,传来他低沉模糊的回应。 简瑶微笑不语。 然而,浪漫温馨的事到了薄靳言这里,果然是持续不了太久的。 电影开场10分钟后,由于始终没有进入剧情,而是停留于男女主角缠缠绵绵的相处,他终于失去了耐性。 他拿出手机,往沙发里一靠:“外星人入侵了再叫我。” 简瑶:“……好。” 薄靳言浏览了一会儿新闻,又查阅了电子邮件。正要google一份相关资料,忽听周围观众一阵笑声。 他抬眸望去,约莫是电影里男主角讲了句什么调皮话,惹得女主角乃至观众们失笑。再看向简瑶,双手抱着爆米花,紧挨他而坐,眸光清澈的盯着屏幕,唇畔笑意吟吟。 她倒是很快乐。 薄靳言微微一笑,低头看着手机,继续google资料。 摁下“搜索确认”键后,看到出来的一排结果,却是一怔。 他抬眸又看了她一眼。 原本是要搜索一份刑事资料。刚刚眼睛看着她,手指就把关键词打成了“简瑶”。 他居然走神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简瑶又看了一会儿电影,终于见到一艘艘太空堡垒,出现在屏幕上。 她伸手推推身旁薄靳言的胸膛:“可以看了。” “嗯。”他轻哼了一声,却没抬头,还盯着手机,嘴角似乎噙着一丝笑意。 简瑶下意识瞄一眼他的手机,虽然画面看得不清楚,但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你在看什么?” 薄靳言不躲不闪,任由她探身过来,一起看。 “这是……”简瑶顿时微赧。 薄靳言唇畔笑意加深。 手机里,正是他搜索到的一张简瑶幼年的照片。大概是参加某次公开的儿童歌舞比赛,所以照片被保留下来,旁边还标有姓名。 小小的人儿,穿着白色天鹅裙,奋力舒展着四肢,看起来稚嫩又可爱。只不过……脸上了妆,眼睛画成乌黑乌黑两团,两颊还有红通通的胭脂,完全看不清五官。 简瑶把手机从他手里拿过来,看着笑道:“那时刚上小学呢,老师化妆都这样。” 薄靳言:“嗯,很妖娆。” 简瑶失笑:“什么呀!” 两人说话时,简瑶因为倾身过来看照片,整个人几乎都在他怀里。她低头看着照片,却没意识到一头顺滑的黑发,都倾泻在薄靳言胸口的白衬衣上。而他只要一低头,脸颊就触上了那柔软的发丝。 周围光线黯淡,唯有一缕温软的清香,从怀中,萦绕到薄靳言鼻翼。 那是简瑶的气息。 他静默片刻,低下头,在她长发上轻轻嗅了嗅。 简瑶原本只是好玩的看着照片,忽的联想到此刻的事实,心念微动 薄靳言在搜索她的资料。 当然,他很可能只是无聊才这么做。不过她还是转头看着他:“你干嘛搜索我的资料?” 她怔住了。 她抬头的刹那,薄靳言恰好低头,去闻她的头发(当然这一点,简瑶是不知道的)。两人身体本就挨得极近,同时这么一动,恰好脸颊擦着脸颊,四目相对。 男人的呼吸离得很近。属于他的清冷气息,仿佛瞬间笼罩住她的全身。而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眸,正定定的望着她。 简瑶忽然就想起两人上次擦枪走火的“初吻”,心跳陡然加快。而身体,仿佛也僵在原地,僵在他怀里,僵在离他不到一寸的距离,不能再动,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薄靳言同样也“定”住了。 他眼前的一幕,又是怎样的呢? 简瑶在他怀里,仰脸看着他。两人隔得这么近,呼吸仿佛都缠绕在一起。 前方屏幕的流光,映在她的侧脸上,令他能够模糊看到,她澄澈如水的眼睛,她娇俏可爱的鼻子,她唇上浅浅的朱色。那里仿佛也染着水光,她的呼吸,就一点点从两瓣朱唇喷出来,喷在他的脸上,带着他刚刚闻到的,那种柔软的、令人心痒的幽香…… 薄靳言只觉得身体深处,像是有一股灼烫的气流,无声涌动着。而他的脑海里,却仿佛有一道白光,瞬间照亮所有。 他想起简瑶的手指抚过自己的皮肤时,那轻微的、却又异常刺激清晰的感觉;想起每每看到她出现在自己视野里时,心头那淡淡的愉悦感;想起那天她穿那条嫩黄的裙子时,他看着她每一寸光裸的皮肤,体内的荷尔蒙就像此刻一样,四处胡乱流窜; 他也想起昨晚看她跌下楼梯那一瞬间,胸膛中的心脏,猛烈收缩的感觉…… 刹那间,思绪已是电光火石,百转千回。 他微垂眼眸,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他在幽暗的光线里,无声轻抿了一下唇,脸慢慢朝她覆过去…… “嗡嗡嗡”急促的震动,突然从她身上传来。 薄靳言微怔,简瑶已经突然往后一移,低头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沉寂就这么被打破,暧昧炽烈的气氛,瞬间消失于无形。 薄靳言坐在原地,不发一言的盯着她。 简瑶的心跳完全快得不行了。刚刚那一瞬那么短暂,对她却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甚至不知道,刚刚的气氛,究竟只是她的错觉、薄靳言依旧全无感觉?还是他也感受到了彼此之间那种……暗涌? 所以电话一响,她几乎条件反射就退后了。 既松了口气,又有点失落。但更多的,依旧是紊乱的呼吸和心跳。 她故作镇定,压低声音,接起手机:“你好?” 李熏然熟悉的嗓音,透过电话传来:“我到b市了。” 简瑶微愣,随即笑了:“你等一下。”转头对薄靳言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影厅里光线暗下来,薄靳言的脸也隐在其中,看不清晰。 “嗯。”他低应了一声。 简瑶的脚还没完全好,慢慢的走出了影厅,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陡然就松了口气。 电话那头的李熏然敏锐察觉了:“怎么了?” “没事。”她笑着答,“你刚说到b市了?” 李熏然低声笑了:“嗯,刚下飞机。” 自从上次简瑶给李熏然打电话,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联系到他。后来她问了妈妈,才知道李熏然最近在办大案,断了对外联络。 直到大半个月后,李熏然才给她来了电话,也没说什么,似乎很忙,也很疲惫。那时简瑶正好刚跟薄靳言到市警局挂职,开始忙文案工作,也就没多联系。 没想到他今天突然驾到了。 “就呆几天,来参加公安部一个培训。”他悠悠闲闲的说,“明天周日,我全天都是空的,把你的时间都空出来。” 简瑶笑:“太霸道了吧?” “你刚知道我霸道?”他说,“我借了朋友的车,明天早上来接你。” “好。” 两人又聊了一阵近况,听到简瑶开始正式查案,李熏然把她一阵夸:“不愧是我带出来的人。” 挂了电话,都过去快半个小时了。 简瑶嘴角还噙着笑,刚一转身,却见一道熟悉的挺秀身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走廊上。 是薄靳言。他不知何时出来了,正抄着手,神色疏淡的望着窗外的夜色。 简瑶神色自若的走过去:“不好意思啊,李熏然的电话,很久没联系了,就多聊了一会儿。” 薄靳言陪她看电影,她却在外面煲电话粥,当然有点不礼貌。 他却眸色幽黑的扫她一眼:“没关系,我只被晾了半个小时。” 简瑶又好气又好笑:“对不起啦,进去吧。” 薄靳言微微一勾唇,将她的手一扶:“不看了,回去。” 简瑶疑惑:“为什么不看完?地球不是已经沦陷了吗?”他愿意看的战争激烈情节,已经到了。 薄靳言淡淡的答:“因为我在想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简瑶怔住。 看他如此沉肃淡漠的表情,思索的眼神,莫非又跟“他”有关? 她轻声问:“什么事啊?需要我做什么?” 薄靳言忽然脚步一顿,站定,眸色清亮的盯着她。浑身上下,又有了平时那种清傲逼人的气质。 “我很快会让你知道。” 回到公寓楼下时,简瑶提出回自己家睡。她想着,李熏然一大早会过来,住在薄靳言家当然不太好。 她的脚伤好了大半,薄靳言也没再坚持。 简瑶还问他,明天要不要陪李熏然一起逛b市? 薄靳言似乎还在想他那件“极其重要”的事,有点不耐烦的答:“我为什么要陪他逛b市?” 简瑶早料到这结果,也就不再提了。 夜色更深的时候,简瑶躺在床上,想到今晚的经过,心跳不稳之余,也只是暗叹了口气。 她觉得,薄靳言多半是毫无感觉的。当时那一瞬间的定格,说不定他只是在疑惑因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上次都亲到唇了,他还悠哉的说:我不会告诉你以后的男朋友。 现在还能指望他有什么感觉? 算了不想了,现在这样也挺开心的。 只是…… 她从抽屉里拿出他那张躺在血泊里的照片,盯着他苍白而安静的侧脸,心头阵阵柔软。 薄靳言,我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你心里去? 这晚,薄靳言虽然很少见的有了心事,但这是一件令他愉悦的心事,所以躺床上没多久,他就安然的入睡了。 然后就做了梦。一连串的梦。 首先梦到的,是年幼时,母亲抱着他,坐在江边钓鱼。母亲的脸已经不清晰了,只记得她轮廓柔润,声音温柔。 然后,一恍就到了他回国之后。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简瑶真人。 她拿着根鱼竿,坐在江水边,身姿苗条,面容清秀又温柔。 他爱吃鱼,但绝无耐心钓鱼。以往每次母亲钓鱼时,他就跑了,漫山遍野四处的走。回来的时候,母亲的鱼篓已经满了。 现在没有母亲,也是一样他把鱼竿插在水边,人就走了。 可这次,她却拿起了他的鱼竿,一条又一条,悠悠闲闲为他钓起,塞满他的鱼篓里。 然后,就到了刚刚发生的今晚。 他和简瑶又回到了电影院里。不过在梦境里,屏幕上只有太空堡垒的厮杀,没有无聊的感情戏。 而她就靠在他怀里,仰着脸望着他。 他微微一笑,把她的手机从裤兜里拿出来,丢到远远的。然后他低头,吻住了她。 她的唇一如想象中柔软,丝丝点点清香的气息,缠绵在他的唇齿前。而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一直轻轻的吻着、吻着,不断的吻着…… 浑沌的梦境,瞬间消失在脑海里。 薄靳言倏的睁开眼,醒了。 他打开床头灯,坐了起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对面镜中的男人,唇畔还残余着梦境中的笑意。 他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唇畔笑意却更深。 刚刚的梦几近真实,只除了最后一吻,今天被打断了。 弗洛伊德说过,人的大脑对于梦,是有加工抽象功能的。所以,梦一般都会跟现实不同,甚至相差甚远。 但如果梦境跟真实生活十分贴近,那只有两个可能: 一、最近精神和身体都太疲惫,导致大脑对梦的加工功能退化了。 薄靳言微微一笑这对他根本不可能,最近案子太简单,他的精力非常过剩。 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了 他内心深处压抑过久的某种强烈欲望,完全打开了。 第43章 周日的上午,碧空万里,白云袅袅。 昨晚,欲望完全打开的薄靳言先生,由于心情过于愉悦、精力亦十分过剩,后半夜都没有睡觉。他开了瓶红酒,放着音乐,穿着笔挺的衬衣西裤独坐于月下,回忆这大半年来,与简瑶相处的点点滴滴。 如果这时有人看到他的表情,一定会觉得这个男人气场强大、从容而神秘。因为他唇畔始终挂着笑意,高深莫测的笑。 但事实上,薄靳言的内心想法 回首往事,他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之前即使没有意识到喜欢简瑶,他已经很有前瞻性和排他性的,将她吸引、占据到自己身边。 呵呵…… 傅子遇总嘲笑他没有经验。现在看来那又怎样?他在恋爱方面,显然也是天赋过人、敏锐无比。 而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个女人对自己死心塌地、一心一意 爱上他、与他互相占有,享受彼此从未体验过的人类最美好的欲望;跟他结婚,每天陪着他、拥抱他、亲吻他;他可以带她去环游世界,巴黎、加勒比、苏黎世、君士坦丁堡、南极冰原……看简瑶站在不同的风景里朝他微笑,那感觉一定相当不错。 噢……越想越兴奋,真想现在就上楼去把她摇醒,抱到怀里来。 简瑶,你是我的了。“薄靳言的女人”这个身份,多么适合你。 他对着夜色,优雅举杯。 明天见,我的女人。 至于 简瑶是否也喜欢他? 抱歉,这种问题或许会让普通人忐忑羞涩又期待。但以薄靳言先生的大脑,完全没有考虑过。 他只要知道他喜欢她,他要得到她,那就够了。 然而,正是由于情窦初开了一晚上,薄靳言躺回床上,睡醒再睁眼时,已经过了上午十点。 他微蹙了一下眉头,随即舒展。 原定计划提前买好她最喜欢的早饭,到她家敲门唤醒她显然不能实施了。那就换成午餐吧。 他立刻打电话到附近一家酒店,定好环境精致优美的雅间。 起床之后,薄靳言洗了个澡,再换上洁白如新的衬衫和笔挺的西裤。挑选领带时,他微一思索,拿了条颜色鲜亮的,以配合今日的气氛。 他甚至还初次使用了,简瑶买给他的男士护肤品。 如果她也想要闻他的气息他非常乐意。 十一点整。 薄靳言站在简瑶家门口,身姿高挑修长、面容清爽俊逸。他按下门铃: “叮咚” “叮咚” 无人回应。 他忽然想起,简瑶说过,今天会陪李熏然在b市逛逛。 然而在薄靳言的脑海里,“逛逛”就是很短暂的事,她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但现在……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简瑶似乎并不打算回来跟他共进午餐了。 薄靳言首次追人,就落了空。 而这个时候,简瑶正和李熏然,以及他的几个同事,坐在一家烤鸭店里点菜。 李熏然到过b市几次,但其他刑警却是头次来。简瑶执意做东,尽地主之谊。 她翻菜单,其他刑警抽烟聊天,李熏然就把手搭她椅背上,挑菜单里自己喜欢的菜色。 然而当女人喜欢上一个人,心情或多或少都变得缱倦牵挂。点完菜,她跟李熏然又聊了两句,就拿出手机发短信: “中午记得吃饭。” 李熏然拿起烟悠悠抽了一口,看着她坐在阳光中,脸颊粉嫩,眸光柔和。 待她放下手机抬头,李熏然不动声色的笑了:“给谁发短信呢?跟我出来还念念不忘着男朋友?” 简瑶笑:“哪儿有啊!”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薄靳言”三个字积极的闪动着。 他打过来了。 彼时,薄靳言正一个人坐在家中客厅,看法治纪录片天网恢恢。 例行看完一整集之后,他关掉电视,目光落在茶几上。 首先是几个外卖饭盒。他轻皱眉头没兴趣! 他又看到放在一旁的手机。 拿起来,走到窗前,正要拨简瑶号码,却看到了新短信。 呵…… 薄唇轻勾。 她果然还是想着他的。 果断的给她打过去。 “我一会儿就吃饭。”他的手扶在窗棂上,看着窗外的蓝天,嗓音比平时还要低沉几分,“你什么时候回来?” 简瑶身处热闹的饭店,阳光耀眼环境嘈杂,哪里听出他此时语气的不同? 不过即使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也能令她心头无声的一阵甘甜,微笑答:“我跟他们吃烤鸭呢,今天可能会回来很晚。有什么事吗?” 高傲如薄靳言,是绝对不会在电话里仓促表白的。更何况她身边还围着一堆闲杂人等。 安静了一瞬,他微微一笑,答:“祝你用餐愉快。” 简瑶:“哦……你也是。” 挂了电话,简瑶就见李熏然微敛俊眸,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简瑶脸颊微热,伸手推他一下:“瞎笑什么!” 因为追求计划挪到了晚上,薄靳言今天也变得空闲无事。他联络市局,在家处理一些霍小璐案的后续工作。待到暮色降临,他心念一动,打电话给傅子遇:“出来吃饭。” b市天气晴朗的夜晚,灯红酒绿,人潮阑珊。 傅子遇驱车抵达饭店时,就见薄靳言一人独坐在装饰清雅的包间里,脸上的表情……不说自恋吧,但心情应该是很好的,清俊的眉目间笑意淡敛。 , “简瑶呢?”傅子遇问,“怎么没陪着你?” 薄靳言淡淡的答:“不急于一时。” 这话有点蹊跷。 傅子遇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喝了一口:“最近有什么事吗?” 薄靳言抬眼看着他,眸色清亮。 “我爱上简瑶了。” 傅子遇一口水喷了出来。 第44章 薄靳言眉目淡然的看着挚友被水呛红的脸。 好容易平复了,傅子遇微喘了口气,答:“你终于发现了?” 这话令薄靳言扫他一眼,手指轻敲自己的西装长裤:“早晚有区别吗?” 反正都是他的。 傅子遇当然能明白他的话外音。不过……这么后知后觉还不肯承认啊! 他还是很替两人高兴。情场纵横如他,才不会干什么红娘灯泡之类的俗事。这两个人自然而然发展就是最好。 他只举起酒杯:“祝贺你。” 薄靳言手中玻璃杯跟他轻轻一碰。 “谢谢。” 傅子遇又问:“那你打算怎么追她?” 薄靳言:“我已经有计划了。” 夜色清幽,带着一丝秋的凉爽。 薄靳言回到小区里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他停好车,抬头看向简瑶的楼层灯还是熄的。 他靠在车边,给她打电话。 简瑶正坐在李熏然的车上。其他人都回培训中心了,他俩开车正往她家里来。 “有事吗?”简瑶微笑讲电话。主驾上的李熏然,眼中亦闪现无声笑意。 “什么时候回来?”薄靳言低声问,“我有话对你说。” 简瑶抬头看了眼路牌,答道:“一个小时内吧。” 所以说,跟情商低的迟钝男人呆久了,女人也会不知不觉变得迟钝。此刻薄靳言无比柔和的一句“我有话对你说”,落入简瑶耳里,已自动解读成“我对案子有了新想法,我有话对你说”;抑或是“我今天一个人很无聊,所以要跟你多说话。” “好。”薄靳言微笑答,“我会来找你。再见。” “不过……”李熏然还在她这里,他们还有安排简瑶话没讲完,薄靳言已经挂断了。 收起手机,薄靳言抬眸,看向小区里那一排商铺。其中一家是精品花店,在夜色里依旧灯火璀璨。 他信步走过去。店员看都快关门了,忽然来了个大帅哥,不由得满脸笑容:“先生,需要什么?现在买有五折哦!” “不需要折扣。”薄靳言淡淡答道。他身姿挺拔的站在店中,目光锐利扫过所有花团锦簇。 嗯……他完全不懂花。 抬头看向店员:“把花语都报一遍。” 店员微微一滞。但她反应很快,挑了卖得最好的(当然也是最贵的)的十几种,给他快速讲了一遍。 终于,报到蝴蝶兰的花语时,这位冷漠西装帅哥利落的打断了她:“就要这个。” 店员笑容灿烂:“先生真会挑。” 薄靳言接过她包好的花束,唇畔也浮现极浅的笑容。 形状莫名其妙的小花,倒是有美妙的花语 我爱你,幸福向你飞来。 晚上路况良好,简瑶和李熏然半个小时就回到了家里。 因为熏然想去逛逛城内的酒吧,所以两人原本的计划,是回家来洗个澡,再驱车出门。至于薄靳言嘛……简瑶想,一会儿他来了,跟他说一下就好了。 而且……一天没见到他,还有点想。 可李熏然却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他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换了条休闲短裤,上身只穿了件白背心,越发显得身材颀长、宽肩窄腰、肌肉匀称。他接过简瑶递来的毛巾,往沙发上一靠,一边擦,一边说:“交代吧,跟薄教授发展到哪一步了?莫非今年就要请我喝喜酒了?” 简瑶脸颊一烫。 她跟李熏然相知多年,在心中便如同兄弟手足般亲近坦诚。即使近年来天各一方,聚少离多,但她很清楚,这份感觉不会变,李熏然也不会变。 所以她也不会瞒着他,只是羞赧。 “八字没一撇。”她答道,“他呀,心里只有工作。” 李熏然擦头发的手顿住,侧头看着她。 看着他安静的眼神,简瑶目光清澈的与他对视着。 李熏然眼中缓缓浮现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预感你们会很幸福。” 他难得说这么严肃而动情的话,简瑶心头一阵感动,明眸含笑的答:“借你吉言哦。” 两人坐在一块儿,又说了会话。简瑶把跟薄靳言相处那些心动、甜蜜、劳累,还有迟迟看不到他心意的沉默无奈,都丝丝点点讲给了李熏然听。 也问及李熏然的感情现状,可他只笑笑:“我早着呢。身在刑警队,要找个像你这样春心萌动的女人,也不容易。” 简瑶失笑:“去你的。” 聊到最后,李熏然也算对她的感情世界,有了清晰的了解。他把她肩膀一搭,说:“你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你?那还不容易。一会儿他来了,咱俩唱唱双簧,刺激刺激他。是个男人都经不起激,更何况是薄教授这种自负的人。”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简瑶摇了摇头:“不要。” 她明白李熏然的意思,让薄靳言吃吃醋,说不定就逼出他的真心。 当然,也说不定就此落花流水,再无前程。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不想刺激他,不想逼他,不要狗血误会,不想让他有一点点不自在和郁滞。 她只要跟他这么自然而然发展下去就好。哪怕慢一点,她可以等。 但是,不想让他有一点点不舒服。 李熏然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你怎么能对他温柔成这个样子?” 这个时候,薄靳言正坐在自家沙发里,手拿着那束蝴蝶兰,等待。 窗外夜色寂静,稀疏的星光仿佛也显得比平日顺眼了。他默坐了一会儿,就见“沉默”慢吞吞的从沙发下爬出来,从他面前经过。斑驳的壳背在灯光下亮盈盈的。 薄靳言微扬眉头:“过来。” 待它爬到脚边,薄靳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蝴蝶兰,抽出花瓣最饱满颜色最艳丽的一支,其余的全丢在沙发上。 再把把那支蝴蝶兰放到“沉默”背上,用细绳系紧。 “爬两下我看看。” 沉默又慢慢的爬了起来,背上的那支蝴蝶兰轻轻摇曳着。 薄靳言微微一笑,还算满意。 中国有句老话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今天他薄靳言向女人表白,能用上“沉默”,它也算不枉此生了。 他把它从地上拿起来,起身出门。 楼道里灯光明亮。 薄靳言今天第二次,站在简瑶门前。而沉默就驮着蝴蝶兰,趴在门边不远处。 当她打开门,他就低头吻住她。 然后由沉默将蝴蝶兰送过来,他再把花献给心上的女人。 很好,很完美。 “叮咚叮咚” 薄靳言露出浅淡的笑,一只手扶到门框上,眸色幽深的望着即将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门缓缓打开了。 一个只穿着背心短裤的男人站在他面前,麦色裸露的胸膛精瘦而结实。 薄靳言倏的眸色一敛。 虽然简瑶已经声明,不要李熏然“帮忙”。但李熏然会听简瑶的吗?他神色自若的说:“薄教授,好久不见!瑶瑶正在洗澡,你先进来?” 瑶瑶? 谁允许他这么称呼她的? 薄靳言面无表情的扫他一眼,迈开长腿走进屋子。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楼梯间里,重新变得安安静静。 灯光依旧灿亮,楼道里空无一人。唯有地上,还趴着一只驮着蝴蝶兰的乌龟。 身负重任的它,被薄靳言遗忘了…… 过了一会儿,它慢吞吞的朝角落里爬去。刚爬到墙边,眼看就能钻进一个黑黢黢的角落,这时,楼道里又响起了脚步声。 沉默立刻缩进壳里,不动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穿着笔挺衬衣、西裤和黑皮鞋的高挑男人,戴着帽子,从楼下不紧不慢的走了上来。 他走到沉默身边,忽的低笑了一声。然后他弯腰,把那支蝴蝶兰从龟背上抽了出来。 紫红的花瓣,在灯光下鲜嫩而柔软。那人伸手,将花朵握进掌心。 他戴着薄薄的浅蓝色塑胶手套,修长的手指,轻轻将花瓣全部搓得粉碎,然后一扬手,统统丢进了旁边的垃圾箱了。 然后他转身,一低头,又看到挡在脚边的沉默。 他毫不犹豫的抬脚将它踹开。 夜色清寂,那人轻轻哼着歌,压低帽檐,身影快速消失在阴暗的楼道里。 屋内。 简瑶在浴室冲了个淋浴。一出来,就见李熏然俊脸含笑靠在窗前,而沙发上,已经多了一尊西装笔挺的大佛。 简瑶微怔。 虽说她知道薄靳言有西装控,但最近天气还有点热,除非有正式活动,晚上在家他还是很少穿西装的。 现在他却把自己打理得如此庄重严谨,那双眼,更是清冽锐利的望着她。 简瑶:“有事吗?我跟李熏然晚上还打算出去,你说有话对我讲,是案子有问题吗?” 这下,换薄靳言静了一瞬。 屋内灯光如流水,简瑶穿着条娉婷的长裙,长发湿漉漉披在肩头,眸光湛湛的望着他。而一旁的李熏然,也盯着他,目光澄亮。 此刻若是其他人在场,薄靳言会直接而礼貌的请他回避,因为他“有重要的事要对简瑶讲”。 但李熏然? 薄靳言之前对他是有点印象的。资质过得去的刑警,似乎还是简瑶的好朋友。现在看来,他跟简瑶的关系似乎很亲近。否则以她的矜持,是不可能让男人他瞟一眼李熏然肌肉匀称的身躯大晚上这样衣冠不整的呆在她家里。 哼…… 李熏然是简瑶的客人,不能让他走开。但他对简瑶倾诉衷肠,怎么可以有这么碍眼的男人围观打扰? 长夜漫漫、势在必得,不急。 简瑶正疑惑着,就见薄靳言朝自己微微一笑:“瑶瑶。” 简瑶:“……啊?” “今晚我陪你们。” 第45章 初秋的夜晚,是极为明朗的。墨蓝的天空高远宁静,月色星辰之下,深黑的湖水波光缱绻。而湖边那一溜酒吧,便似五光十色的明珠,缀于夜色里。 简瑶站在湖畔的汉白玉扶栏前,左手边是李熏然,右手是薄靳言,同样高大挺拔,这一路他们似乎都极有默契的,把她夹在中间。 其实此情此景,对简瑶来说挺甜蜜的最好的朋友、喜欢的男人,在这么美好的夜晚,都陪着她。 当然,如果能忽略李熏然嘴角似有似无的坏笑,以及薄靳言一反常态的高深莫测的表情,就更完美了。 湖畔来了几个人,蹲下放水灯,薄靳言似乎来了兴趣,走过去几步,弯腰盯着看。 简瑶趁机把李熏然手拉了拉:“不用你帮忙啦。” 李熏然抬手将她的头一拍:“怕什么?我还能害了你?你的幸福最重要。” 两人正说话呢,薄靳言忽然就走了回来,俊脸在夜色里映着淡淡的光泽,问:“你们在说什么?” 简瑶刚要说话,李熏然已神色自若开口:“在说瑶瑶的感情问题。” 简瑶心里“咯噔”一下。 “噢……感情?”薄靳言扫一眼她,唇畔又露出那意味不明的浅笑。 李熏然:“上次她帮你办‘杀人机器案’,我们局里好几个小伙子都想追她。这次托我来探口风。”转头望着简瑶:“怎么样?选好了没?” 简瑶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但也不能当着薄靳言的面,抹李熏然面子。于是含糊答:“再说吧。” 薄靳言长眉轻挑,目光锐利的盯着她。 “对于好女人来说,追求者不在于多,而在于精。” 他忽然慢条斯理的讲了这么一句。 简瑶微怔。 他居然还有爱情观啊…… 李熏然却很自然而然接过他的话茬:“说得对。薄教授,你是前辈,如果有好的青年才俊,介绍给瑶瑶。她妈妈也挂念着这事,整天跟我念叨。” 简瑶越来越囧了这种话怎么能对薄靳言说?只怕他会冷冷的说:我怎么可能管这些无聊的事? 谁知他却微微一笑:“青年才俊?当然是有的。非常杰出的青年,只要简瑶需要。” 他说这话时,眸光近乎柔和但同时又很深沉的望着她,那张俊脸,也仿佛清风明月般好看。 所以说,薄靳言先生自食恶果了。在被他迟钝对待了数次之后,简瑶完全感觉不出面前这位“杰出青年”的暗示,反而心头一阵失落。 薄靳言要给她介绍青年才俊还有比这更让人内伤的事吗?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不要再聊这个话题了,我最近不打算找男朋友。” 由于情绪略微低落,所以她没注意到,话音刚落,薄靳言眸色便是倏的一沉。 而李熏然旁观他俩,笑容平静不变。 又走了一段,望见前方湖心岛上,有一家幽光精致的小酒吧。简瑶问:“要不要去那里坐会儿?” 李熏然:“我都ok。” 简瑶又看向薄靳言。她脸色很平静,但是一点也不想对他笑。 薄靳言的目光似乎比之前还要幽深几分,悠悠的答:“瑶瑶想去,自然就去。” 简瑶:“……好。” 李熏然但笑不语。 看着他身姿修长的走在前头,简瑶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 虽然不知道他今天在搞什么?瑶瑶长,瑶瑶短,八成是听到李熏然这么喊,他也不甘落后。 他呀……怎么像个孩子一样? 让人气都气不起来。 三人落座。 所谓酒吧,就是在岛上辟出一块小平台,三面环水,沙发雅座,幽静又凉爽。 他们的座位就在石栏边,下方就是盈光荡漾的湖水,和大片大片绿色荷叶,煞为柔美。 李熏然坐在对面,叫来服务生,问他们:“喝什么?” 薄靳言:“一杯玛格丽特。” 李熏然点点头,对服务生:“我就来一打啤酒。” 服务生笑:“那女士喝什么?”把酒水单递给简瑶。 简瑶刚要接过…… 薄靳言:“跟我一样。” 李熏然:“跟我一样。” 两道声音一齐响起。 四个人都是一静。 李熏然先笑了,对薄靳言说:“那你就不知道了,瑶瑶从小就是千杯不倒,一小杯鸡尾酒对她来说太不带劲了。” 简瑶笑了:“去你的。” 她酒量的确好,天生的。但是平时很少很少喝,想着今天难得李熏然来,怎么也要陪他。于是对服务员说:“我也喝啤酒吧。” 薄靳言看她一眼,没说话。 五分钟后。 夜色清美,音乐轻柔。空气中浮动着水与荷叶混合的淡淡气息。 薄靳言一袭西装,笔挺高挑的坐在红绒沙发里,手端一杯幽蓝的玛格丽特,姿态不可谓不优雅,气质不可谓不卓绝。 然而…… 这跟他预期的画面,不太一样。 他原以为的,是简瑶也手持高脚杯,恬静的坐在他身边。两人杯盏轻碰,他还可以在她耳边私密低语,闻她的气息当然,在设想这一画面时,薄靳言完全忘了李熏然的存在。 但无论如何,不是现在这样,他独坐一隅,而简瑶和李熏然,微笑对望对饮。 虽然有一点点不满,但薄靳言在旁静静盯着,却又发现,此刻的简瑶,跟平时有些不同。 柔和的灯光映照里,她低头轻拢耳边发丝的动作,仍然温婉斯文。但当她用那纤细柔白的手指,轻扣一支啤酒,与李熏然轻轻一碰,而后不急不缓喝下……清秀白皙的容颜,似乎又透着一种平时没有的清冷,和女人的硬气。 薄靳言淡淡一笑。 人性是复杂的。每个人都有很多面。而此刻的简瑶,似乎与他记忆里,那个为了阻止罪犯、当机立断挥动木棍砸碎水箱的女孩;还有前几日看到有人跌落楼梯、毫不犹豫舍身相救的女孩,重合起来。 噢…… 以为她是只小羊,其实骨子里是头小牛。 好可爱。 薄靳言暗自满足之时,简瑶正与李熏然聊着过往的趣事。夜色灯火阑珊,酒色音乐中,人的心仿佛也变得徜徉。 这时,有顾客点了歌,走上前方小舞台,亲自献唱:“这一首献给我女朋友……” 台下众人纷纷含笑鼓掌。简瑶立刻放下酒瓶,眸光流转看着李熏然:“不露一手?” 李熏然:“你请我上去唱,我就唱。” 简瑶:“我真诚的请你上去唱,还不行吗?” 李熏然像模像样整理了一下衬衣,站起来,朝她一鞠躬:“遵命。”而后大踏步走上了舞台。 简瑶往沙发里一靠,笑意吟吟。却听身旁的薄靳言似乎低低的哼了一声。 “他唱歌很好听?”他不咸不淡的问。 简瑶点头:“非常好听。” 这时前方灯光暗下来,李熏然坐在麦克风前的高脚椅上,正在跟音响声低声说话。简瑶心念一动,转头看着薄靳言:“你……唱歌吗?” 从来没听他唱过整句的歌,只在心情极好时,哼一点小调。 薄靳言微微滞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唱歌?” 简瑶愣了愣,忽然笑了。 他不会……唱歌很难听吧?很有可能。 低头,拿出手机,给傅子遇发短信:“薄靳言唱歌怎么样?” 傅子遇回得很快:“我从没见过比他更五音不全的人。相信我,千万不要尝试,那是一场灾难。” 简瑶一下子笑出了声。 冷不丁薄靳言从旁边倾身过来:“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简瑶脸上笑意未褪。 肩上忽然一沉,薄靳言把手搭了上来,男人清冷的气息缓缓接近。 简瑶的心轻轻一抖,就听他在耳边说:“我看看。” 她当然不干,马上把手机塞回包里。 这时,前方音乐响起,两人同时抬头望去,李熏然坐在灯光下,英俊的脸噙着淡淡的散漫的笑,把话筒从架子上拿了下来。 “这首歌,献给我最好的朋友,以及她的朋友。”他低声说,“祝他们幸福。也祝在座的各位都幸福。” 许是帅哥献唱,台下掌声也格外热烈。 连薄靳言都露出浅笑这个碍眼的路人甲,终于讲了句顺耳的话。 而简瑶遥遥望着李熏然,并不因他略显暧昧的祝福而羞涩,而是内心涌起阵阵感动。 他总是对她这么好,像知己,也像哥哥。 “分开之后另一年的春天,记忆也像下雪一样溶解……”李熏然清醇磁性的嗓音刚刚响起,满场已是喝彩声。 简瑶噙着笑,看着他表演。不知为什么,从这轻快温柔的曲调了,她听出了一点点伤感。 不过在这样的夜里,谁人不惬意,谁人不感伤呢? 她眸光微转,看到身旁的薄靳言,似乎也听得很专心。而他的手……还搂着她,那么自然而然。 简瑶的脸微微有些发烫。 不过,他或许只是觉得这样很舒服吧?又或者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亲昵动作,顺手而已? 唉…… 这时,薄靳言伸手端起鸡尾酒,轻抿了一口。 简瑶没喝过这种,问:“好喝吗?” 薄靳言侧眸看她一眼,英俊而近在咫尺的脸,显得有点若有所思。 “你可以试试。”他把那杯酒,递到她唇边。 简瑶的脸更烫了。 因这个动作,她整个人几乎都被他圈在怀里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给她……“喂酒”,脸也离得很近,他们中间只隔着一杯酒。 “好啊。”简瑶轻启嘴唇,就着他的手,浅抿了一口。 薄靳言盯着她,眼中闪过一缕笑意。 “好喝吗?”他不紧不慢的问。 简瑶点头:“不错。”然后就见他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口。从方位看,他的薄唇,恰好将她刚刚喝过的杯壁边缘覆盖住。 “嗯,是不错。”他淡淡的说。 简瑶的心跳都有些不稳了。 他真是…… 好吧,相信他是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间接接吻”的。每次吃饭,他从她盘子里夹食物已经习惯了。这只是习惯而已。 不管他了……她佯装无事的继续扭头看着前方,听李熏然唱歌。 而薄靳言放下酒杯,舒心畅意的微微一笑。 的确如简瑶所料,他是不知道什么叫“间接接吻”的。他做刚才的举动,完全凭本能和直觉她喝过的玻璃杯上,似乎还残余着她唇舌间清淡的香味,仿佛跟他梦中亲吻到的味道都重叠起来。 所以…… 我已经在热身了,简瑶。 李熏然一曲终了,台下人纷纷叫安可,他却把话筒往边上一丢,施施然下台了。 刚走近几步,就见那一对紧挨着坐在一起。 薄靳言的手搭在简瑶肩上,而她脸颊绯红,他眉目噙着浅笑。 似乎…… 他现在呆在这里,有点多余了啊。 李熏然坐下后,三人又听别人唱了一曲。这时薄靳言的目光,落在湖面一艘艘夜游的木船上。他静静注视片刻,转头望着他们:“想去坐船吗?” 简瑶和李熏然都没有异议,刚要起身,薄靳言却松开简瑶,先站起来:“我去安排,好了叫你们。”也不等他们回应,转身就走了。 简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下了码头,有点奇怪他怎么这么积极啊? 大概他很喜欢坐船?应该是。 李熏然也看着他走远,这才站起来:“好了,我走了。” 简瑶很意外:“你走干什么?” 李熏然文邹邹的说:“如此良辰美景,当电灯泡太不厚道了。再见,简瑶,他心里要是没有你,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你说什么呢……我今天主要是想陪你,别走。”她也站起来。 李熏然:“别跟过来,一会儿他该找不到你了,我明天一天的培训课,再联系。”他挥挥手,径自走远了。 秋夜的湖边,停泊着许多游船。薄靳言站在码头上眺望片刻,就朝其中最大、看起来材质最精良的一艘走去。 船主很兴奋:“先生要坐船吗?坐齐6个人以上就可以开了,一个人五十。” 薄靳言扫一眼船舱,两面都是镂空通敞的,里头摆着十来把的中式木椅,颜色沉亮,环境还算过得去。搭配湖光月色,可以再加分。 他唇角微勾,淡淡的说:“不要让其他人上来,我包了。不过……” 船主很高兴:“您说!” “必须改造一下。” “啊……” 五分钟后。 船主和薄靳言站在几乎空荡荡的船舱里,期待的问:“您看这样行吗?只剩三把椅子了。” 薄靳言扫一眼舱内布置两把椅子,并排紧靠放在星光映照的窗前,另一把椅子,放在相距两米的对面。 “再远一点。”他淡淡下令。 船主又把落单那把椅子,往后移了一大截:“您看这样行吗?这把椅子都快靠墙上了。” 薄靳言这才眉目舒展,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简瑶。 “你们可以下来了。”薄靳言说。 简瑶:“我已经到码头了,李熏然刚才回去了……我们还要坐船吗?还是回家?” 薄靳言静了一瞬:“太棒了。” 简瑶:“什么?” “站着别动,我来接你。”说完他就挂了电话,转头对船主露出第一个柔和的笑容:“很高兴的通知你那把椅子可以扔掉了。” 简瑶也感觉出来,今晚的薄靳言,有点怪。但具体怎么怪,又说不上来,他好像怀着某种目的,一直陪着他们。是什么呢?难道把她和李熏然当成研究对象在观察? 长长的木板码头上,散落着稀疏的游客,简瑶有点心不在焉的朝前走。远处,一艘艘小船如同阔叶浮动;近处,船工们扇着凉扇,靠在码头或甲板上,看到她就高声招揽:“姑娘,租船吗?湖上风景好啊!” 简瑶笑笑朝他们摆手,继续朝前走,目光在码头边搜寻着。 忽然间,她的脚步顿住了。 前方,一片开阔的水面里,一艘棕褐色的篷船,静静停泊。 一轮明月倒影在水光里,湛湛荡漾。漆亮的船身,仿佛也笼罩在薄薄的水汽里。 , 薄靳言就站在船头,长身玉立,双手插裤兜里,抬头望着她,英俊的脸比月光还要干净隽永,那双黑眸更是寂寂生辉。 他站在太美太静的景致里,就像刚从她的梦中走出来。 又那么一瞬间,简瑶忽生一种直觉。 他在等她,他是为了她站在这里的,他同样也感觉到了此刻的怦然心动。 但这直觉太美好太突然,应该……不可能吧…… 这时,就见他朝她伸出修长漂亮的一只手,黑眸牢牢锁定了她,低沉的嗓音便宛如她脚畔的潺潺流水: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第46章 踏过蜿蜒的酒吧街,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湖中潮湿的水汽,仿佛同时朝人袭来,混杂成某种令人心烦意乱的气息。 李熏然走出很长一段,身后已远远望不见简瑶他们的位置,他看着夜空星光,长长的出了口气。 他并没走到大路上去打车,而是随便找了家看起来足够吵足够热闹的酒吧,折了进去。 坐在吧台前,又要了一打啤酒,独自在灯下慢慢的喝。周围红男女绿,摇摆扭动着身躯。有女人靠过来:“一个人?”塞了张写着电话的纸片到他衬衫口袋里。他笑笑,把纸片拿出来,丢还给女人。 “一个人喝闷酒?”旁边也有独坐的男人问。 “是啊。”李熏然跟他一碰杯,一口饮尽。 今夜如此喧嚣,我只愿祝你幸福,简瑶。 湖面明净,水色清幽。 简瑶坐在清凉的木椅里,心猿意马的望着窗外夜景。薄靳言就坐在她身旁,身姿颀长舒展,一只胳膊自然而然搭在她椅背上。 明明安静凉爽的船舱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燥热感。 “你刚刚说,不打算找男朋友?”薄靳言的声音终于悠悠响起。 简瑶没想到他突然提这茬儿,越发搞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索性彻底转头盯着窗外,只留一个后脑勺给他:“不用你给我介绍别人。”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即使她不回头,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温热的气息,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这家伙…… 靠过来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要给你介绍别人了?”低沉的嗓音,就在她耳边。 简瑶微愣,转头看向他。 谁知刚一回头,脸颊就擦到了他的脸颊。 简瑶顿时一僵 他从椅子里探身过来,离得很近很近,整个人都要覆到她身上了。那张脸更近,几乎跟她鼻尖碰着鼻尖。而他的胸膛臂弯,几乎也将她环住了。 空气仿佛陡然升温,无形的暧昧瞬间灼烫了简瑶的脸颊。 跟那天在影院的情形,一模一样…… 这不过这一次,在柔亮的灯光下,她能看清他白皙的脸、他乌黑的短发、他的喉结他的双手,还有那修长的眼眸,无比的幽深锐利逼人。 他……要干什么啊? 这气氛太灼人,简瑶下意识就往后一退。 谁知刚一动,后脑就被他的手摁住,不能动了,继续与他脸贴着脸,呼吸缠绕纠葛着。 简瑶的心“突”的一跳,就听他慢慢的说:“你躲什么?”黑眸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难道你不想亲我吗?” 这一刹那,简瑶脑子里微微有点懵。喉咙似乎也变得涩涩的有点紧。 “那你……想亲吗?” 话一出口,心跳已如鼓擂。她不由得垂下眼眸,不能再与他灼灼的目光对视。 下巴却一紧,被他的长指轻轻捏住了。 男人的呼吸更近了,就在她鼻尖上方。 “想。”他的嗓音似乎也有一点哑了,“很想。” 简瑶的呼吸倏的一滞,握住木椅扶手的双手,也同时一紧。 薄靳言柔软微凉的唇,已经落了下来。 周围异常的静,只有遥远的岸边传来飘渺的音乐声,还有不知何处的木浆划动水面的声音。简瑶整个人几乎被薄靳言笼罩住,他一手扶着她的后脑,一手捏着她的脸,将她锁在自己的胸膛里。而那薄唇,轻轻的覆盖住她的,吸吮着、****着……男人独有的清冷气息,渐渐缠绕着她的唇舌。 简瑶只感觉的身体微微在发抖,心跳仿佛已经停滞了,整个胸腔仿佛被塞进某种紧滞涨涩的东西,令她动弹不得。可唇上传来的感觉,是极慌乱的,也是极好的。温柔、清冽、迷乱,只令人目眩神迷……她微喘着,抬眸望去,却只见两道乌黑的长眉下,他的眼睛轻阖着,是那么安静而专注。看到他这表情,简瑶胸口就像有一只小手,轻柔抚平她错乱的心跳……她也缓缓闭上眼,呼吸微促的承受着他的索求。 他在吻她。 她的……薄靳言啊…… 而此刻,他的感受又如何呢? 女人的气息,一如梦境中预见的那般甜美,甚至更加柔软动人。唇舌轻触的一刹那,便像舔上了一块诱人的蜜糖,叫人……挪不开嘴。更不论鼻尖轻擦她的脸颊,她的睫毛轻颤拂过他脸颊的感觉……又痒,又舒服。 但这个吻,又跟他预计的有所不同。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很绅士的、温柔的、轻轻的吻着她那样才算一个完美的吻。可是这么亲了一会儿,他却感觉到本能的驱使,想要更多、更深入……几乎是无师自通的,他的舌头撬开她的唇,滑了进去。感觉到她似乎又抖了一下,他觉得非常满意,舌头顺势跟她纠缠得更火热……慢慢的,她的喘息声明显起来,双手也离开椅子扶手,轻轻抵住他的胸膛。这种反应只令薄靳言全身心的愉悦无比,双手索性环住她的肩膀腰身,专心致志吻着她的唇,甚至连他的呼吸,都有些低促了…… 过了许久,他才松开她,结束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完全法式的热烈深吻。 简瑶的脸色完全酡红,眼波也如同流光,潋滟闪动。 而薄靳言一只手还搂着她的肩膀,侧头看着她,从来白皙清俊的脸颊,也染上一层红晕。 “很棒,不是吗?”他低低的问。 简瑶的脸都快着火了,心里却甜甜的好像荡漾着一汪碧波。她轻声问:“你为什么要亲我?” 薄靳言:“亲自己女朋友有什么不对?” 简瑶抿着唇没笑出来:“我还没答应做你女朋友。” 薄靳言侧眸看她一眼,搭在她肩上的手,还不安分的缠绕着她的长发。 “那你现在考虑。” 两人静了一会儿,他忽然又不紧不慢的开口了:“简瑶,我喜欢你。无论从哪方面看,我都很适合你。显然以前我们俩错误定位了彼此的关系。” 他的声音略略低沉了几分:“如果不是彼此吸引,我们又怎么会这么默契?事实上,你不用考虑太多,刚刚的吻,已经说明了一切你和我之间,很有感觉。我想拥有你。简瑶,做我的女人,我只想要你。” 突如其来的一番话,令简瑶完全失语了。 他亲口说“他喜欢她”; 他还说“以前错误定位了彼此的关系”鬼呐,只有他自己定位错误了。 还有,“他想拥有她”? 这家伙讲话一向直接,没想到讲这种话,也能直接成这样。 但是……她很喜欢。 他只想要她,她也只要他呀。 船舱里依旧只有寂静的灯光,耳边唯有水声潺潺。简瑶靠在他的臂弯里,微笑不语。而薄靳言脸颊的浅浅红晕,似乎跟她一样,持久未褪。 过了一会儿,他转头望着她:“考虑好了吗?” 简瑶忍笑才过去几分钟啊! “我还在考虑。” 他扫她一眼:“行,你继续。”忽然又抬起修长的手,点了点自己一侧脸颊:“先亲一下我的脸,一直是我亲你,换你了。” 简瑶笑出了声:“……什么呀?”这是什么逻辑。 可他也不说话,只唇畔挂着浅笑,一动不动在那里等着。简瑶看着他在灯下线条清晰的侧脸,心跳也变得不稳。 她探头过去,轻轻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他缓缓转头,直视着她,眸色幽沉。 “太完美了。”他低声说。 简瑶的脸又烫起来。谁知肩膀一紧,已经被他再次搂进怀里,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低头深深吻了下来。 下船的时候,简瑶的嘴唇已经有点肿了。 他也一样。二十二岁的女人,和二十六岁的男人,却像情窦初开的青少年,头次接吻就不知足的吻过了头。 夜色依旧喧嚣,只不过此刻,他已是很自然而然揽着她的腰,走向停车场。 她心情很好,他心情也很好,看什么都顺眼了很多,交停车费的时候,管理员说“你好”,他甚至还微笑回答“我非常好。” 大切行驶在车流稀疏的环路上,城市灯火阑珊,幽美如梦。 薄靳言手搭方向盘上,嘴角还噙着浅笑。简瑶靠在副驾里,心情亦是无法形容的甜。 也许是刚才吻得太多,现在才后知后觉感到好渴。她从座位旁拿起瓶矿泉水,喝了好几口。刚要放下,薄靳言已经伸手过来,从她手里把水拿走了。 见他抬头要喝,简瑶看一眼座位旁几瓶未拆封的矿泉水:“那里还有新的。” 薄靳言扫她一眼,语气淡然:“我喝你的。”薄唇已覆上瓶口。 看着他喝水时喉结轻轻滚动,简瑶好容易恢复白皙的脸,又染上微微的红晕。 这家伙…… 这种行为,别人做,只会令简瑶觉得肉麻。可他怎么做的那么理所当然呢? 又开了一段,遇到个红灯,他手轻敲方向盘,静静的等着。忽然间,转头看着她。 “瑶瑶。”他眸光清亮的盯着她,“你想要我吗?” 简瑶一口水呛在喉咙里。 虽然这话听着暧昧,但他说的,应该是“拥有”的意思。 她轻咳两声,含糊答:“你不是已经成为我男朋友了吗?” 都被你吻成这样了,还问我要不要你? 谁知他静默片刻,眸色越发幽深澄亮:“显然,我说的是身体。” 简瑶:“咳咳……”这一次,脸完全被呛红了。 “暂时不想要。”她几乎是立刻答。 岂止是不想要,她完全没想过好不好? 可话一出口,又觉得囧什么叫做“暂时”?她为什么要回答“暂时”? 薄靳言扫她一眼,那目光实在深沉难辨。 这时红灯过了,他看向前方,继续开车。过了几秒钟,忽然又说:“一定会很美好。” 简瑶完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会“美好”。 侧眸望去,只见他说这话时,眉目似乎都变得柔和愉悦了几分。 简瑶的两颊,再次如火如荼的烧了起来。 这家伙实在是…… 她曾想过,若是哪天他也喜欢了她,以他那迟钝而傲慢的性格,也许完全不懂怎么跟女朋友相处。那么,她愿意一点点的牵引着他,教他,走向两个人的未来虽然她没有经验,但是她恋爱情商比他高很多,不是吗?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想错了。 “开窍”之后的薄靳言,的确依旧迟钝。但这迟钝完全不会体现为对爱情的懵懂,而是体现为他彻底没有普通人的羞涩感。 而傲慢主导了一切。 才第一天,他就这么直接、明确、坦然自若的索求着她的一切。甚至已经开始计划那件事…… 一直以来,都是她默默的喜欢着他,等着他的回应。 现在,她却有种感觉一夜之间,他已经换被动为绝对的主动,将她视为盘中餐,随时都有“吃”掉她的可能? 不带这样的啊! 下车之后,两人先走到一楼他家门口。 简瑶:“那我回家了,晚安。” 薄靳言淡淡一笑,握在她腰间的手纹丝不动:“我送你上去。” 简瑶想到刚才的推断,心不由得微抖了一下。可他已经伸手去摁电梯了。 没关系,简瑶想,她是绝对不可能今晚就跟他发生什么的。绝不可能! 到了她家门外的楼梯间,却意外的看到了蜷在角落里的……乌龟。 简瑶:“‘沉默’?它怎么在这里?” 薄靳言扫一眼空荡荡的龟壳,那花不知何时被人抽走了。他们离开已有大半个晚上,孩子、清洁、保安……任何经过的人,都可能拿走了那朵花。不过无所谓,女人已经到手了。 简瑶刚想蹲下把沉默抱起来,薄靳言把她的手一拉:“不用管它。一会儿我带它回去。” 简瑶:“那也放到屋里去呀。” 薄靳言瞥她一眼:“你接吻的时候,喜欢有乌龟在旁边看着?” 简瑶:“……” 所以,他还打算登堂入室继续吻她? 她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低声说:“已经这么晚了,明天还要去市局,你回去吧。” 话音刚落,薄靳言已经自己推开门,神色自若的先走了进去。 简瑶只好也跟进去,关上了房门。 窗外夜色已经很深了,屋内一盏橘黄柔光,一切朦朦胧胧。 他很自然的脱掉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理了理衬衣袖子,然后转身望着她。清俊的眉目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简瑶被他盯得有点心慌意乱,走到窗边(离他直线距离最远的位置),脱掉外套放床上,同时问:“喝水吗?” 话音刚落,脚步声渐近,他已经无声的走了过来。 简瑶刚一转身,就感觉到肩膀被人握住了。 薄靳言已经到了她面前,眸色轻笑望着她。 肩上传来柔和而坚定的力量,简瑶微怔,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推倒在床上。 “你干什么……”简瑶伸手挡住他的胸膛。可他毫不犹豫的压到了她身上来,唇舌已经深深含住她的,模糊答道:“当然是亲你,闭上眼睛。” 这样的亲吻,当然比船上的吻更加热烈有力。简瑶感受着他沉重的身躯,一米八五的个子,就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他一只手摸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扣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吻着她…… 慢慢的,彼此的呼吸都急促得不像话了。薄靳言的嘴唇离开了她的脸,沿着她柔滑纤细的颈项曲线,一点点下移他再次无师自通了。 简瑶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么痒,这么缠绵,整个人都像要软在他的唇舌之下…… 忽然间,胸口一阵凉意,低头一看,他已经离开了她的脖子,伸手在解她胸前的扣子,嘴唇也落在那一片白滑丰腴之上…… 简瑶一下子推开他:“停!这里不可以亲。” 薄靳言这才抬眸看着她。 灯光之下,穿着白衬衣的他,身形挺拔而清隽。而俊脸不知何时又染上了绯红颜色,那双黑眸则是沉沉湛湛。 然后,他居然舔了一下嘴唇,似乎有点意犹未尽。但到底还是松开了她,在床边坐了下来。 虽然绵长的亲吻停止了,可满室迷蒙炽热的气氛,仿佛久久未散。简瑶面红耳赤、发丝散乱,刚把衣服扣好。手却被他握住了。 他将她的腰一勾,低头望着她,嗓音还哑着:“礼尚往来,你不想亲亲我的脖子?” 简瑶的心跳再次加速。 为什么,这样的他,令她感到无法拒绝呢? 她把双手搭在他肩上,侧头过去,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他的脖子上。男人皮肤微热的气息,萦绕着她的鼻翼,莫名令人觉得缠绵而安心……而当她亲吻他时,他的手就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她的头发、她的耳朵……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晕红的脸,望着他。 而他也定定的盯着她。 “你怎么能这么性感?”他轻声说,嗓音暗哑。 简瑶的脸更红了。 看他低头过来又要亲,她以残存的清醒意志悬崖勒马,轻轻推开他:“你该回去了。” 这晚薄靳言终于还是回去了,他的首日侵略终止于她的脖子以下。 简瑶一个人躺在似乎残留着他的气息体温的床上,整个人深埋在被子里。 她再有自己的想法,也是个没有恋爱经验的家伙。她这么喜欢他,可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要是他想要更进一步,她该怎么办啊! 当简瑶沉浸在甜蜜的纠结中时,回到家中的薄靳言,却是非常身心舒畅的。他把沉默往角落里一丢,洗了澡,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 只是这一晚,又做了梦,真实的梦。 梦到刚刚与简瑶的亲昵,并且在他亲吻她的胸部时,她没有喊停。 然后……就一直做了下去。 某个瞬间,薄靳言倏的醒了。静静坐了几秒钟,起床把床单扔进了洗衣机,换了新床单和睡衣。 再次躺回床上时,他看着窗外寂静的夜色星光,淡淡一笑。 呵…… 回望今晚,真是好满足,又好不满足。 第47章 爱一个人,就会想跟他分享,内心埋藏最深的秘密。 夜色如此安静,天边的星光仿佛也要进入深眠,若隐若现。简瑶像猫一样蜷在沙发上,头靠在薄靳言,轻声说:“其实我爸的事,他的样子,我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薄靳言点头:“正常人的正常记忆水平。” 简瑶笑了,轻轻捶了下他的胸口身为倾听者,他还真是倨傲又一本正经。 “那年我七岁。”她轻声说,目光仿佛也看向极远的地方,“爸在侦缉一宗恶劣的杀人案。那时候还有很多混混。杀人案的幕后黑手,就是当时一个有名的黑老大。” “嗯。”薄靳言的手轻轻绕着她耳边长发,“继续。” “那天爸带我和小萱,去给爷爷过生日。我妈厂里要加班,所以还没赶到。”她的声音有点哑了,“本来,那是很高兴的一天。我还记得很清楚,爷爷奶奶在做饭,简萱还很小,在房里睡觉,爸陪我在玩。后来,那些人就来了。” 感觉她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收紧,薄靳言的黑眸静若寒渊。 “他们号称‘斧头帮’,用的是斧头。”简瑶轻轻呼出口气,“其实都是十几二十岁的男孩,砍完就跑了。后来都抓回来坐牢了。” 讲完这几句,简瑶就不做声了,把头往他身上抵了抵。 而薄靳言…… 看着怀中女人的脑袋瓜,心头一阵难得的柔软:噢,她如此依赖他,依赖自己的男人。 倾听交流果然是加深情侣感情的必要手段,与身体交流同等重要。 微一沉吟,他开口:“很高兴你与我分享。事实上,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但是由你亲口说出来,意义不同凡响。这意味着你对我的爱和信任,已经抵达很深的层次。当然,我也一样。” 简瑶在他怀里,唇角微勾。 却听他又说:“你把自己调整得非常好。我为你骄傲。” 简瑶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她知道,他肯定不会像别人那样,体贴的说什么“都过去了”“不要伤心难过”。 可是,他为她骄傲? 这么简洁平和的一句话,却像一串最温柔的音符,落在她心上。 顿了顿,她说:“还有。” 薄靳言轻挑长眉,低头凝视着她。 “那天其实我不在房里,我在客厅。”她慢慢的说,“我当时跟我爸在玩捉迷藏。他就……把我锁在柜子里,把沙发推过来,挡住了。但是我能看见。他们开了很大的音响,我怎么叫都没用。后来,我被人救出来时,爸还没死,我就一直抱着他,直到他断气。” 为什么今天想对薄靳言说这个呢? 或许是李熏然的辞别,令她想起了往事。 又或许是她意识到,埋藏最深的伤口,无法对任何人提及的经历,终于可以小心翼翼的袒露在这个男人面前。 因为他会懂,比任何人都懂。 因为今后,他是她最亲密的人。 薄靳言的俊脸像是罩上了一层寒气。静静注视她几秒钟,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这晚,他抱着她,在星光下坐了很久。她跟他讲以前的事,讲父亲曾经也是钓鱼高手;讲自己很长时间不敢一个人睡。也讲大学时候,每天背语法单词多么无聊。 薄靳言一直安静的听着,当然也深刻践行他的诺言时不时亲吻她。一开始简瑶还没留意,后来发觉,他竟然真的是严格遵循时间,五分钟一到,就中止谈话,低头索吻。忍不住就笑了。 她也问他大学里有趣的事,而他只是微蹙眉头:“没有留意过。” 简瑶:“……好吧。” 困意袭来时,夜色已深。 简瑶从沙发站起来,离开薄靳言的怀抱:“我去睡了。” 薄靳言看她一眼,也站起来。两人走回客厅,到了她卧室门口。 简瑶:“那晚安。” 薄靳言低头在她额上落下轻吻,眸色幽深的望着她:“晚安,好梦。” 然而这晚,简瑶并不像薄靳言祝愿的那样“好梦”。或许是想起了尘封已久的往事,她望着窗外黯淡的星辰,只觉得心里特别的空。 后来又想起了薄靳言。这几天来,每晚亲昵缠绵后,他都显得意犹未尽,并且直接提出……做爱的想法。 第一天,他问:“想要我的身体吗?” 第二天,他说:“今晚睡我房间?” 岂止是直接,简直是****。 可今天,他却忘了这事,只温柔的对她说好梦。 简瑶忍不住笑了。 而此刻,薄靳言穿着黑色睡衣,笔直躺在2米乘2米的黑色大床上,也没有睡着。 他见过远比简瑶的经历,更凶残的案件。包括他自己的过去。 可想到他的女人曾经身在地狱,再想到她今天脸颊的泪水涟涟,他就一阵心烦气躁。 直挺挺躺了一个小时后,他起身、下床,从橱柜里拿出钥匙,步出房间。 所以说,像他这种行动力超强的男人,是不会去考虑,半夜三更偷偷拿钥匙进入女人的房间,是否合时宜的。 他只知道,他现在强烈的想要跟这个女人呆在一起。她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为什么不去? 简瑶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薄靳言起来了?半夜他要做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门锁上传来细碎的声响,钥匙拧动的声音。 简瑶微微一僵,躺着没动。 门缓缓被推开了,熟悉而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悄无声息的步入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简瑶倒是一点也没紧张,因为知道薄靳言不会对她逾矩。房间内没开灯,一片昏暗。她微眯着眼,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他缓步走到床边,简瑶立刻闭上眼装睡。 忽然间,手被他轻轻的、轻轻的拿了起来。一阵柔软湿润的触觉传来是他亲了一下。 简瑶心头微微一荡,他已经把她的手缓缓放回床上。 有的时候,手背的轻轻一吻,比热烈的舌吻,更能打动女人。 因为无关****,唯有凝望和爱慕。 简瑶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等了一会儿,听他没有动静,以为他要走了。谁知右侧床铺忽然一沉。 简瑶微怔他躺下来了。 男人的气息瞬间逼近,他那微凉的黑色睡衣衣领,甚至擦到了她的鼻子。而腰间一沉,他的手搭了上来。 简瑶忍着,还是没动。结果很快,他的手就摸上了她的头发,跟白天那样,缠着玩着。当然,动作很轻,如果她真的睡着了,大概不会被吵醒。 这家伙…… 简瑶又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睁眼望着他,眼眸在阴暗里也是亮晶晶的。 而他对上她的眼眸,微愣了一下,唇畔已勾起笑意。 “原来你也睡不着。”语气有点得意。 简瑶轻笑出声,看他是侧卧正对着自己,不由得说:“你左侧卧了!最不健康的姿势。” 薄靳言明显又怔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这一事实向来鄙视简瑶睡姿的他,居然违背了自己的金科玉律。 然而,让薄靳言吃瘪的后果,当然是很严重的。 黑眸静而深的盯了她片刻,淡淡开口:“所以呢?” 简瑶:“什么所以?” “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话音刚落,他已经吻了下来。 很深入的一个吻。他的手牢牢捧起她的脸,只吻得她微喘连连。 片刻后,他的唇才移开,不发一言的望着她。 简瑶也有些恍惚的望着他。黑夜清冷幽寂,而他的脸俊美如雕塑,只为她而凝望。 空气里像是有燥热的气息在萦绕,在发酵。她的心突突跳得厉害,而之前心中的那些空旷,那些钝痛,仿佛都被他这个吻填满、抚平。他的唇舌、他的触碰,就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她,想要更多、更多。 静默片刻,她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而他也几乎是同时眸色一沉,翻身压到了她身上,双手紧扣她的十指,唇舌再次欺了下来。 只因为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在彼此倾诉衷肠之后,两颗心同样燥乱不安,同样压抑而渴望。 一开始,薄靳言的唇舌,依然只在她的脸颊流连,慢慢,就到了脖子。而简瑶脑子里是火热的,她没去想做或者不做的问题,她只是本能的想要亲近他。可今晚似乎又与之前几次有所不同,某种陌生的冲动,埋藏身体深处许久的冲动,仿佛被点燃。 危险又吸引人的冲动。但她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 简瑶穿的是套睡衣,薄靳言的大手便如往常一样,隔着柔软布料,沿着她的身体曲线,轻轻抚摸着。可过了一会儿,他的手缓缓上移,自然而然包裹住她的一侧丰腴饱满。 “噢……”他的手指轻捏了一下,薄唇中同时逸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头一次被人触碰这里,简瑶只能双手轻抓住他的睡衣,在他肩窝里埋下滚烫的脸。 而此刻,薄靳言的长指轻揉其上,他觉得那充盈掌心的手感,简直是好极了。再想着她或许会因为他的挑逗,产生强烈的快感,他越发感到热血沸腾。 下意识的,他就低下头,灵巧而修长的手,三下五除二解开她睡衣上的纽扣。 简瑶嘤咛一声:“不要……” 薄靳言头一次没有绅士风度的违背了她的意愿(当然,也许只是言语上的),低头咬了上去。 简瑶感觉到奇异的****从顶端传来,在阴暗中,看着他一头黑色短发,埋首在自己胸前,感觉……要窒息了。 “fantastic”(梦幻的)他轻叹了一声。 简瑶抬起双手,捂住火烧般的脸颊:“你……不要评价。” 身体厮磨着,简瑶宛如蒲草般,被他捧在一双大手中,寸寸轻咬之余,终于察觉到下方,有紧绷的硬物,抵住了自己。 这令她越发羞怯,也终于有些慌乱和对未知的恐惧。 就在这时,薄靳言忽然松开她,直起了身子。 简瑶怔怔望着他。 他眸色暗沉,隐有笑意。非常利落的脱掉上衣,再次压了下来。 简瑶抬手就抵住了他的胸膛:“你脱衣服……干什么?” 薄靳言也愣了一下。 事实上,他脱衣服完全出于下意识。身体滚烫而激动,某处紧绷得像要炸掉。然后……他就把衣服给脱了。 他静默了一瞬。 “简瑶,我们做吧。” 简瑶躺在他身下,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微微有些颤栗。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望着他在黑暗里修长而光裸的身躯。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也停滞了。空气里燥热的气息像是要将人迷倒,他俩静静对望着。他在等她的回答。 柔弱而微哑的女声,终于轻轻响起:“那你轻一点。” 薄靳言的笑容无声放大。 “谢谢。” 他的身躯再次伏了下来。只不过这一次,唇舌与她纠缠着,大手,却缓缓滑向下方,从睡裤中探了进去。 感觉到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腿,她全身都紧绷起来。 这时,他含糊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我要纠正你一点。” “嗯?”她颤声。 “如果我动作轻,你就不能产生强烈的快感。” 简瑶真是被他打败了,整个人都想缩到他怀里躲起来:“你别说话了。” 他忽然直起身子,摸向床头灯的开关:“我必须开灯。” “不要。”简瑶挡住他的手。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看我的身体吗?” “不是。”简瑶的脸都快滴下血来,“我害羞。下次再开灯好不好?” 薄靳言沉默片刻:“ok” 简瑶松了口气,却听他又说:“我可以戴夜视镜,两全其美。” “不许戴!”简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他下床,“就这样……” 薄靳言在阴暗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的笑了。 “你怎么会害羞成这个样子?” 话音未落,再次俯身下来。只不过动作非常非常的温柔。他轻轻沿着她的脖子往下,彻底脱掉了她的上衣,一寸寸吻着她的背。手也再次往下探去。 其实,在这个时候,薄靳言几乎身上每一个干涸了26年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直入主题。但强大的意志力,令他暂时忍住了。怀中的女人是如此柔软,而她刚刚的表现也令他意识到,她是因为爱他,才强忍住巨大的羞涩,接受他的求爱。所以身为男人,一个有风度的男人,必须以她的感受为先。而生理学知识告诉我们,充分的前戏会令她更兴奋,初次更顺利,所以他耐着性子,忍着近乎燃烧的欲望,一遍遍亲吻她的娇躯。 当然事后,薄靳言也为此刻的耽误,颇为懊恼。因为根据后来他日渐丰富的经验,有了之前这段时间的亲昵,简瑶的身体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由于他缺乏经验,继续持续着漫长的前戏,结果直接导致他们的第一次,延后到好几天后,才真正实现。 夜色越来越深,简瑶完美的裸露的身躯,终于呈现在他面前。薄靳言的呼吸轻轻一滞,刚要伸手过去,手机却突兀的响起了。8☆8☆.$. 两个人都是一愣。 简瑶已是浑浑噩噩任他宰割,听到铃声,猛的清醒过来,伸手去摸床头柜。 薄靳言抓住她的手:“不管。” 简瑶:“……这个铃声是我专门设置的,警局打来的。” 薄靳言静默片刻,平生第一次,长长的叹了口气。 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电话:“我是薄靳言,说。” 那头刑警队长本来打的是简瑶电话,一听接听的是薄靳言,就愣了一下。再听他语气冰冷无比,又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开口了:“薄教授,大欣区发生了灭门案,犯罪现场惨不忍睹,而且非常古怪,请你们一定马上过来看看。” 第48章 大切高速奔驰在空旷的公路上。路两侧,依稀可见大片树林和田地,零星灯火点缀其中。 案发地点就在b市大欣区红云店镇,车程1小时。 薄靳言挂了电话后,并没有对简瑶多言。她只知道有紧急案子,具体情况并不清楚,工作也要等到抵达现场才能开展。 所以现在,简瑶坐在副驾里,看着前方无尽的夜色,还有身边脸色明显极冷的薄靳言,心里想的,还是刚刚两个人的事。 突如其来的案件,像是一盆冷水,浇凉彼此滚烫的躯体。也让她从意乱神迷的激情中彻底冷静下来。 回望这几天的经历,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三天前,他还是冷漠又傲慢的教授,对爱情全无知觉;突然间,他就开始无比热烈而坚定的求爱。直接就把她原本就属于他的心,彻底俘虏了。 而从他第一次吻她开始,她的脑子好像就处于某种微微晕眩的状态。然后,他就以势不可挡的闪电般的速度,毫不含糊的带着她,从初吻直接奔向了初夜…… 她这几天,分明是被他带“坏”了好不好!初恋三天就跟人上床,这在以前根本无法想象。 而此刻,他坐于她身旁,西装领带、清俊逼人,仿佛又变回了几天前那个人。简瑶一时竟无法把他跟刚刚赤着上身,覆盖在自己身体上的滚烫而激情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简瑶的脸微微一烫。他们的确是发展得太快了…… 现在一想,其实刚刚被打断也有好处。两个人的感情走稳一点,走慢一点,才会更加长久牢固吧。 当然这个慢,是相对于薄靳言的“光速”而言。相对于普通人,估计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慢。 可也许是看她静默太久,一旁的薄靳言忽然开口了,语气极度冷漠: “我会让凶手悔恨万分。” 简瑶:“嗯?” 薄靳言唇畔浮现一丝冷笑:“挑在我的时间杀人。” 他的时间? 简瑶忍不住笑了,他还在生气啊。 她自然而然就想起刚刚挂了电话,两人立刻分头穿衣服收拾。而他换好走出来时,俊脸明显薄红,笔挺的西裤依旧遮不住尴尬…… 他却转头望着她,眸色变得有些暗沉:“我不会让你久等。” 简瑶:“……没事,不急。” 薄靳言微怔。 简瑶极其短暂的微表情,怎么可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眸光一闪,他开口:“你后悔了?” 简瑶微赧:“不是,只是……” “难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不可思议的倨傲语气。 简瑶立刻反驳:“当然不是,你很好。” 他扫她一眼,点头:“我也认为不可能。那是什么原因?” 简瑶想了想,轻轻握住他放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 “我没有不愿意。”她不好意思的笑了,“只是有时候……感觉还有点不真实。” 我们竟然真的走到一起,而且……你今晚差点就…… 这本是她向薄靳言倾吐内心真实感受的话,没有别的意思。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薄靳言竟然彻底愣住了。 一双修长乌黑的眼睛里,眸光闪闪沉沉。 “噢。” 他轻叹了一声。语气竟透着极其罕见的了然和失落。 简瑶有点没明白,他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正要再问,手机却响了,是刑警队那边联络,于是就立刻专注的讲起了电话。 而薄靳言开着车,心情却蒙上一层阴郁。 她说感觉不真实。 他的技术竟然不够好? 由于心情阴郁,薄靳言先生下车时,脸色极臭极臭。远远迎过来的刑警队长,看到他的脸色和身旁的简瑶,再联想刚才他半夜接她的电话,多少有点了然。但队长也没多问,只一点头:“教授,我们先去看现场。” 而薄靳言的反应是…… 他盯着前方灯火通明被警方封锁的农家院落,白皙的俊脸浮起轻笑: “哼……走吧。” 周围的几个刑警都愣了一下。 平时薄教授虽然冷漠又高傲,但基本上就是“冷”。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周身上下仿佛都笼罩着层寒气,眉梢眼角都写满"chi luo"裸的嘲讽和鄙夷。 可是……他在鄙夷什么啊? 而简瑶站在他身后,有些好笑,又有些骄傲。 这次的凶手,只怕要创下b市最快落网罪犯的新记录了。 大欣区下设十个乡镇,红云店镇是其中普通的一个。虽然在地理上还划归b市,但事实上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偏远的农村。案发现场外是一条不宽不窄的土路,路灯黯淡,人烟稀少,当然现在已经有不少村民簇拥在警戒线外围观。简瑶看了看,最近的邻居,相隔大概五十余米。 眼前是一个红砖灰瓦的农家院落,门口是半人高的木栅栏,根本拦不住人。房舍看起来也是老旧而简陋。 简瑶跟薄靳言刚走到栅栏外,就见一名年轻刑警快步冲了出来,脸色惨白,扶着墙根,一阵呕吐。 简瑶心头一凛,薄靳言蹙眉瞥一眼那人,目不斜视继续往里走。 门口值守的一名刑警认得简瑶,迟疑了一下,问:“简瑶你确定要进去?里面的情况比较糟糕。”另一个老刑警说:“要不女同志就别进去了。” 这时简瑶已经知道里面发生的是灭门案。她微怔了一下,薄靳言侧眸望她一眼。 “我进去。” “她进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简瑶唇角轻扬,薄靳言眼中也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简瑶一踏进屋门,呼吸就稍稍一滞。而薄靳言的脸色也瞬间沉下来。 扑面而来是浓郁的血腥味,已经辨不出郊区空气原本清冽干爽的味道。就在简瑶脚下不远处,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头被砍掉了,滚到了玻璃茶几下。沙发上斜躺着位老人,一动不动。里间房门口,倒着个女人,衣服全被脱掉了,胡乱扔在旁边的地上。她身上最为血肉模糊。 两个孩子,一个是户主的儿子,一个是侄儿,同样被乱刀砍死在卧室里。 然而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法医陈述的初步尸检结果:五名死者,均是被同一把利刃所伤,死亡时间是在四个小时前,也就是夜里9点左右。他们身中皆超过十刀,几乎开膛破肚。除户主被斩首外,他的妻子死状最为凄惨她的"ru fang"和"sheng zhi qi",都有刀伤。 从目前的情况看,这毫无疑问是一桩惨无人道的灭门案。简瑶之前一段时间,跟薄靳言做过这类案件的数据汇总。凶手犯案有几种原因: 一、情感、生活矛盾和纠纷。爷爷杀儿子全家、丈夫杀妻子全家,抑或是邻居杀邻居全家,大多归结于此类原因; 二、经济利益。起因或者是入室盗窃或抢劫,遭遇反抗后杀人; 三、就是那些未破的悬案了。一户人家离奇失踪或者死亡,没有嫌疑人,没有目击证人,找不到原因。 而第一种,往往是最常见的。 不过比起那些悬而未决的案子,今天的情况显然要好很多。简瑶抬头,望向一旁桌面上摆满的证物,还有忙碌着的鉴定人员们。 薄靳言也抄手站在证物前,蹙眉沉思。 首先是一把血迹斑斑的西瓜刀,又长又大又锐利。刀锋上还明显有两枚血指纹。从握刀手势看,很可能属于凶手; 其次,是一件溅满鲜血的男式薄外套。外套又黑又脏,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此刻浸满鲜血; 另外,还有几个装有残羹冷炙的碗,碗边沿上也有血指纹。房间的衣柜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亦有指纹出现。 最后,鉴定人员在屋内发现了数枚凌乱的血脚印,经初步对比,都属于同一人。从脚印看,那人鞋底磨损严重,年龄为中青年、男性。 也就是说,在案发时进入现场的这个人,极可能就是凶手,留下了指纹、dna、脚印、凶器、衣物等重要证据。 △≧△≧ 刑警队长神色凝重的对薄靳言说:“教授,今天请你来的目的,是我对这个案子还有一些疑惑。我已经做了如下部署:一、立即对dna、指纹等进行对比……” 简瑶也听得专心。但她知道,这些对比还取决于现有dna库中是否有罪犯的记录,可能耗时数天乃至上月时间。 刑警队长继续说:“二、过去一个半小时,我们向邻里了解情况。这户人家人缘很好,基本没有仇家。但我们会继续对这个镇上的居民进行逐户排查,寻找是否有嫌疑犯,同时看是否有人指认凶手的衣物和凶器; 三、我已经派出大量警力,在周边进行搜捕,公路上也设置警哨,排查嫌疑人。” 薄靳言立刻点头:“做得好。”简瑶也听得频频点头,几乎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缉捕工作应该会很快见到效果。 能得到他一句赞叹,是极难得的事。刑警队长微微一顿,说:“但这个案子还有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要砍掉户主的头、砍伤女死者的"sheng zhi qi"官?为什么会在几个碗上留下指纹……” “你做了非常正确的决定。”薄靳言打断了他,语速极快,“等你完成dna对比已经来不及了,他不是普通嫌疑犯。马上把你的人叫过来,我会给出他的犯罪心理画像。一分钟都不要耽误!” 第49章 凌晨两点。 夜色寂寥而喧嚣,闪烁的警灯包围着血腥四溢的农家院落。数名刑警站在院门前聆听简报,身后不远处,还有不少村民低声议论围观。 薄靳言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衬衣打着领带,站在众人前,冷峻清逸中透着学术的气息。他迅速环顾一周,开口: “嫌疑犯男性,2535岁之间,体型削瘦……” 众刑警都是微微一凛,因为这几点心理分析方面的结论,与现场步伐分析专家的意见,完全一致。当然,步伐专家还推断出,嫌疑犯身高在165cm175cm之间。 “……他看起来营养不良、邋遢,你能很容易从人群中将他辨认出来。他有精神病史,可能出现偏执狂、精神分裂以及妄想症中一种或多种症状。过去一年,他很可能去过精神病院,你们应当首先着手对比医院的dna和就诊资料。 学历为初中或高中,没有工作,或者在乡镇上帮人打零工,可能靠亲人救济或者父母积蓄生活。单身独居,或者与亲人同住,但是可能性较小。性格孤僻,与邻里交往很少;如果你询问到他的邻居,他们一定会对他有印象,认为他行为古怪。 他不能开机动车,鉴于现场没有自行车和其他交通工具的痕迹,他极可能是步行抵达犯罪现场,所以他的住所很可能就在这个村庄里。他的住所会非常凌乱,堆满垃圾。完毕,你们可以出发了。” 他的语速非常的快,但嗓音低沉清晰,几乎是一口气就讲完了。众刑警听得都是一怔。 简瑶已经见惯了他的桀骜锋芒,听到这番话,只觉得心头一阵踏实罪犯绝对跑不了。同时脑海中也浮现他描述的画像:有点像是偶尔在街上撞见的流浪汉,全身脏兮兮、头发凌乱,精神不太正常,眼神会有点吓人,有的时候还会暴露身体…… 虽说薄靳言让刑警们“马上出发”,可一时间竟没人动。 “为什么?”有人神色凝重的出声发问。 “是啊为什么?”其他刑警也附和。 “没时间解释了!”薄靳言冷声打断了他们,“请诸位立刻着手搜捕,因为他很可能还在附近游荡,或者回到家中睡觉。我们必须赶在他再次杀人前,将他逮捕。更详细的分析我会让助手以书面形式传阅各位。快去!” 众刑警皆是悚然一惊,再无疑问,迅速四散开去。 薄靳言的一番话,似乎令现场气氛更加紧张起来。刑警队长只朝他微一颔首,随即也走向指挥车旁,督促各组进度。 薄靳言转身看一眼简瑶:“回车上。” 回到灯光柔亮的车厢里,隔着深色车窗,仿佛与外面的紧张残酷都暂时拉开距离。 简瑶拿着纸笔等着。 已经做完简报,薄靳言没有之前那么急促了。神色疏淡往椅背里一靠,拿起瓶水,拧开喝了一大口,随即看向她,把瓶子递到她唇边:“喝点。” 简瑶这才发觉,自己的喉咙也干涸得厉害。自然而然张嘴,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薄靳言眼中滑过一丝笑意,待她喝完,把瓶子往座椅旁一丢:“自己能写吗?” 简瑶:“……当然不能。” 薄靳言眸色微沉的望着她,语气淡淡的:“但是我还很不舒服。” 他突然从冷傲神探教授切换到“她的男人”模式,意有所指的话语,只令简瑶脸颊发烫又哭笑不得。 不过,她对他,也已经驾轻就熟了。 将他的手轻轻一握,柔声:“我只有些模糊的想法,你教我啊。” 他的神色明显缓和了些,扫一眼她手中的纸笔:“很简单的案子。” 简瑶默然。大神男友,那是对你而言好不好? 但他到底还是开口解释了,嗓音低缓如潺潺流水: “今天可以教你的是:犯罪心理不同于逻辑推理。案件细节固然重要,但犯罪心理之所以被称为一门艺术,是因为许多时候,我们只要找到一两条关键线索通常是凶手的异常行为,就能对凶手形成最准确的把握。 这种线索埋没在看似复杂的犯罪现场里。而你要做的,就是把它挑出来以上观点,我记录在2010年的一篇论文里,发表于联邦行为分析协会年报。”看她一眼:“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原版手稿送给你。” 简瑶微愣,笑了:“嗯,谢谢。” 她当然愿意保存,他的智慧。 简瑶想了想又问:“你的意思是,要找到凶手的关键行为?” 薄靳言点头:“譬如‘杀人机器’案,最能反应凶手心理特点的行为是?” 简瑶:“……切割尸体?” 薄靳言露出个极浅的笑:“是的。” 简瑶不由得想起当时的案件,薄靳言说过:“凶手的最终诉求,会反映在尸体上。”然而发现尸体后,却发觉除了切割痕迹,没有任何其他虐待折磨的伤痕。所以“切割尸体”这一点,就像他们勾勒出一个连环杀手的模糊图像他幻想成为杀手,以普通面貌隐匿在人群中,寻找猎物…… “霍小璐案呢?”薄靳言又问。 简瑶这回答得没那么快了,脑海中闪过那个案子的许多内容:一刀毙命、伤痕累累、三角关系…… “不要东想西想。”薄靳言打断她的思路,目光锐利清澈,“第一个涌进你脑子里的鲜明特征是什么?” “嫉妒。”简瑶干脆的反过来打断了他,“死者脸上的毁容伤口。”就是这点最突兀的行为,牵引他们画出凶手更可能是心理偏激的女孩,而不是为钱而来的男孩。 薄靳言的长指在旁边的矿泉水瓶上轻轻一弹,发出“咚”一声轻响。简瑶看着他的小动作……噢,他挺愉悦。 果然,他斜眸瞥她一眼:“还不感谢我?你已经变聪明了。” 简瑶忍着笑,又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继续啊。” 薄靳言瞟了一眼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素手,不紧不慢的说:“这个案子,目前你看到的现场特点是什么?” 简瑶微一沉思,答:“混乱、凶残。” 薄靳言微抬起脸,眸色浅淡的望着她:“看,答案如此简单。” 简瑶被他说得心头微微一荡,也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他却一扬眉,流水行云般开始了推理侧写: “形容这个犯罪现场,更准确的用词,是:‘毫无逻辑、欲望爆发’。 在‘杀人机器’案的画像里,我提到过,心理变态的杀手分为两类:有组织能力和无组织能力。杀人机器孙勇,属于有组织能力精心策划、言语哄骗、有固定的杀人仪式。而这个凶手现场混乱、没有逻辑,从证物看,他很可能还去吃了屋子里的剩饭、换了衣服。有这个时间,他却完全没有去清除那些会暴露身份的痕迹连小学生都知道要抹去指纹。所以,无论他是否认识受害者一家,无论他们是否有过节,他都是属于典型的‘无组织能力’杀手。 这种人通常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我推测他体形削瘦、营养不良,是因为长期严重精神病患者几乎都会食欲不佳,并且美国科学家研究结论证实体形削瘦的人更容易患精神分裂。 这种人因为长期承受幻想和精神压力,不可能太注意整洁,你会发现他的外形、住所,全都是混乱不堪; 年龄2535岁,这一点我在‘杀人机器’案提到过。精神病患者发病一般在青少年期,潜伏发展期通常十年以上,才会严重到现在这个程度。年龄不会更大,因为那样的话,他的精神或许已经崩溃,或许早已犯下其他案子。但附近还是首次发生这类案件,这是他第一次犯案; 因为精神方面的问题,他考上大学的可能性很小,也难以从事连续的工作,当然,也很难找到女朋友; 当然,开车对他来说会是极其危险的活动。周围邻居也证实当时没有机动车的声音,他是步行抵达现场。由于他已经丧失了组织能力,处于幻想中,他完全不会考虑这次谋杀的危险性,也不会像孙勇进行计划和观察,他的杀戮是随机的。所以我更相信他就住在附近。 最后,他对死者实施的种种暴行,尤其是对男主人的斩首,和女主人性器官的侵害,是他内心极度压抑的欲望释放的结果。目前当然还不知道他幻想的内容但我推测,斩首很可能与‘复仇’的内容有关;攻击性器官,则反映出他内心强烈的******虽然没有发生性行为,但意义相同。” 一大段话,他眨眼就讲完了。然后就望着简瑶,薄唇微抿,眸色清光明亮如波。 简瑶却在发愣他今天的语速实在太快了,中间都不带一次停顿喘气,听的人晕乎乎的。怎么这样啊?有点莫名其妙。 “太棒了。”她还是例行夸奖了一下。 薄靳言唇畔滑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哼……当然。 雄性都喜欢在雌性面前展示自己的强大。譬如孔雀喜欢开屏;譬如高中男生在有女生围观时,篮球总是打得格外卖力。 还譬如薄靳言先生,在“床事技巧”方面自我感觉稍稍受挫后,下意识就要在破案这个强项上,彻底、强势的再征服一遍心上人的心。于是推理的时候,自然而然带上显摆的意味,速度比平时还要快上好几倍…… 见她发怔,薄靳言眸色轻敛:“还等什么?写下来给刑警队。” 简瑶:“不行,你得再讲一遍,慢一点,刚才完全没听清楚。”想了想还补了句,“下次不要推理得这么快了。” 薄靳言:“……” 整理好分析报告,简瑶一个人下车,找到一名刑警交给他。 彼时她站在院落墙根下,恰好看到工作人员将一个个黑色冰冷的尸袋抬出来。 有的时候,身体会比大脑做出更真实的反应。尽管刚才她格外镇定,冷静控制着思绪,只让自己关注案情。但现在暂时闲下来了,脑子空了,想到刚才看到屋内的一切,她的胸口一阵滞涩,之前被她强行抑制的身体机能,仿佛又重新运作。 还有她刻意不去想的,记忆中那些画面。 她扶着墙,弯腰干呕起来。 这时围观群众几乎都散了,夜色变得越发幽深,只能听到散落各处的刑警们的脚步声、低语声。她一阵反胃,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有些仓惶的抬头,却恰好看到农舍对面的树林里,黑影绰绰,风吹树摇,隐隐竟像是有个人影在闪动,可一凝神,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想起薄靳言的话:“他很可能还在附近游荡”,心里猛的惊了一下,后背竟渗出一层冷汗。 “怕什么?”一道熟悉冷冽的嗓音,突然在背后响起,“继续吐。” 极度冷傲嚣张的语气。 简瑶不知怎的,一下子笑了出来。心里那点惊惧和不适感,一齐烟消云散。她拿水漱了漱口,转身望着他:“我没事了。” 薄靳言这才淡淡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往车边走,简瑶看着他近乎平静的脸色,想了想,问:“你最初帮fbi办案时,吐过吗?” 她是想起傅子遇曾经的话,说薄靳言一开始办案,看到成堆的尸体,也曾经呕吐。 薄靳言微一沉思,答:“有一次吐得很厉害。” 简瑶的心微微一提,有点好奇,又有点心疼。 结果就听他轻蹙长眉说:“那天早上,误吃了不新鲜的鱼,吐了一整天。” 简瑶:“……哦。” 真相原来是这样…… 她看一眼他清冷俊白的侧脸,这个人,也许生而就是个犯罪心理学家。 他的内心真是太强大了。 或者说……神经实在是太粗了。 回到车上,简瑶问:“接下来做什么?” 薄靳言把两人的椅背都调整放平:“睡觉。” 现在简瑶已经深谙薄靳言的原则:抓犯人是警察的事,他们只负责分析。的确需要养精蓄锐,这样需要他们的时候,效率才会更高。于是点头:“好的。”顿了顿,还是柔声补了句:“晚安。” 薄靳言望向她,俊脸映着窗外的灯光,眸色清澈隽黑:“晚安。” 这样的他,看一眼都叫人怦然心动。简瑶心头微甜,闭上眼。 然后就听着身畔,他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我会调整,你完全不必担心。”他的声音突然又响起了。 简瑶愣住了,侧眸望去,他戴着黑色眼罩,只露出线条清晰的脸和下巴。 他又开口了,声音淡淡的:“当然,需要一点时间。” 简瑶疑惑:“调整……什么?” 薄唇轻抿了一下。 “睡觉。”他丢下干巴巴的两个字,就把头转到另一侧,同时笼紧身上的薄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副不再交谈的姿态。 简瑶有点莫名其妙,躺下睡自己的。过了一会儿,突然就顿悟了是说他推理得太快了?所以他要调整? 心头浓浓的一甜,这点小事,他还专门对她承诺,真是太……可爱了。 而薄靳言躺在不太舒适的汽车椅上,心情已经很淡然笃定了。 他想的是 他承认自己的确缺乏做爱经验,之前也没有补充过专业知识,大概才会令她感觉“不真实”。 但技巧的提高,对他来说,向来都是分分钟的事。 不必跟她多说,破了案,让她直接感受结果就可以了。 简瑶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被突兀的电话铃声吵醒了。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抓起身旁的手机。薄靳言也摘下眼罩,坐直了。 此时天色依然是深黑的,农舍外的土路寂静幽暗。刑警们早已分头搜捕,只留下两名警察值守在现场。 电话是刑警打来的,简瑶按下免提键。 “简瑶,请立刻通知薄教授我们刚刚接到报案,距离你们所在红云店镇8公里的礼育镇,也发生了灭门案!” 简瑶心头猛的一震,抬眸望去,薄靳言也是神色肃冷。 刑警报了案发地址,继续快速说着情况:“具体情况我们还不清楚,正在赶过去。区刑警队先一步赶到了,目前反馈的情况是:死亡现场跟第一宗案件极其相似,包括男女户主,基本可以肯定是一人所为。死亡时间初步判定,跟第一宗案件相差不到一个小时……” 简瑶只听得心情愈发沉重这意味着,凶手杀完第一家人后,很快又去杀了第二家。早在他们赶到这个案发现场之前,第二家人已经遇害了。 挂了电话,简瑶怔怔望着薄靳言。 俊脸寒气逼人,眸色锐利冰冷。他已经发动了车子,一个急速的打弯,驶上了公路。静默了片刻,他语气极冷的骂了句:“shit!” 第50章 8公里的距离,于大切不过是数分钟的车程。 薄靳言冷着脸,于夜色里将车开得风驰电掣。简瑶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房舍、警车、站牌、农田…… 她有些出神的开口:“凶手杀死第一家人后,还在现场逗留过吃饭、换衣服,杀死第二家人,也需要时间。这意味着他花在路上的时间也许只有半个小时。步行的话太勉强了,而且很容易引人注目,可我们目前也没找到目击证人。 而且按照他们刚才说的,第二家人也是住在相对僻静的一条路上。难道他杀人前做过选择?之前的推理错了?” 话一讲完,她微滞了一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质疑薄靳言的推理。 感觉有点微妙,但她看向他的目光,却是明亮坦诚的。因为的确说不通啊。 可薄靳言的表情没有半点改变,神色冷淡的开着车,答:“我怎么可能错?” 简瑶:“……哦。” 这时车已至一条土路上,一幢农舍外停满了警车,拉起了封锁线。薄靳言猛踩一脚刹车,眼眸清锐的盯着那似乎已被血腥味包裹的农舍,淡淡的说:“以死亡为代价,我们有办法确定他的样貌和身份了。” 简瑶愣住了。 显然,她已经跟不上薄靳言的思维了。她以为他错了,结果他已经又进了一大步了。 而他已经拉开车门,侧头看她一眼:“跟紧我。” 第二个凶案现场,与前一个同样混乱无逻辑,残忍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瑶只看了一小圈,就走到了外头等。 过了一会儿,薄靳言走了出来,把染血的手套往工具筐里一丢,瞥一眼她略微发白的脸色:“难受就过来抱着我。” 周围全是人,简瑶默了一下,当然说不用。缓了缓,走回他身旁。他眼睛盯着前方,垂在身侧的手,却将她冰凉的手轻轻一握。 “又不好意思了?他们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他淡淡的说。 简瑶微窘。 关键薄靳言此刻明显很生气,气凶手就在他眼皮底下夺走十来条人命。可偏偏又惦记着照顾她的情绪,所以讲出来的情话,都显得阴恻恻的…… 她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你全心全意破案,完全不用管我。我一点事都没有,我只会跟紧你。” 这话够慰贴的吧? 可薄靳言慢慢转头望向她,目光倨傲而清冷:“难道你认为我没有能力同时兼顾两个角色?”两个角色,自然指的是“神探”和“男友”了。 简瑶:“……” 他果然是被这个凶手惹火了。离开床的时候就火着,现在更盛了,哄都哄不好。 算了,随他去。就让他继续负气,反正他负气的时候推理会更快。 这时,前方却传来年轻刑警的呼喊:“找到了!薄教授,我们找到了!” 简瑶心头一凛,薄靳言已经阔步走了过去。 停在公路旁的是一辆警方技术工程车,车厢里放着数台电脑。几名技术科同事簇拥着,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子指着电脑:“就是这个人。” 他们正在看的,是某路夜班公交车上的监控录像。 这就是薄靳言所说的,确定凶手样貌和身份的方法。 当推理与现实发生冲突时,真相就显得迷雾重重。有的人,也许就会怀疑自己,变得举步难行。 可对于薄靳言来说,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他绝对的自信,认定自己是对的,完全不会产生任何困扰情绪。他只会在原本的假设前提下,继续坚定的往前走。 于是推理对他来说,又变得简单而清晰:既然凶手不会开车、现场也没有其他交通工具留下的痕迹、没有目击证人,那他只有一种工具,抵达第二凶案现场 夜班公交车。 结果,真的被他找到了凶手。 薄靳言弯下腰,黑眸隔着极近盯着屏幕。简瑶也凝神看去。 尽管镜头分辨率不高,还是可以很方便的辨认出,那是一个身形清瘦、中等身材的男子。他穿一件普通黑外套,头发蓬松凌乱,相貌削瘦普通、双目看起来有些呆滞。 一名年轻警察说:“他在22:00左右上车,22:15下车,上下车时间和站点,与两起命案现场一致。” 另一人补充道:“这附近都是农村,晚上公交车上几乎都没人,难怪没有目击证人。” “就是他。”轻轻淡淡的声音,从薄靳言嗓子里飘出来。 众警察听他也肯定了,都是精神一振。 “又找到了一个!”忽然有名年轻警察,沉声喊道。 大伙儿都沿他的手指看去,那是某个公交站台上的监控画面,同样的男人,又出现了。 警察解释道:“时间是23:00。地点是礼育镇公交枢纽站,离第二案发现场不远。” 众人都是一静正是第二户人家被杀之后。凶手要去哪里? 只见黑黢黢的站台上,那男人一直呆呆的站着。因为他穿着深色外套和裤子,所以从监控里也看不出是否有血痕。他身旁是一个公交站牌,密密麻麻写着好几条线路。而他哪里都没有看,只直愣愣的盯着前方的阴暗。 连续两辆公交驶过来,928、900……在他面前停稳,他都没动。 直到910路出现,他慢慢的走了上去。 案发仅仅几个小时,就有了凶手的正脸图像,还知道他去往了哪里这对警察们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突破了。干技术的警察都是些年轻小伙子,顿时显得都有些激动。打电话的打电话,传图像的传图像……之前发现第一个图像的小伙子,声音宏亮的说:“一定能抓到他。” “对!” “对!” 众人都纷纷附和,颇有些众志成城的意味。简瑶心情也有些激荡看到了两户人家的惨案,哪个警察的骨气和血性没被激出来? “别高兴得太早。”一道凉凉的声音,突然从旁边插进来。 大伙儿都是一怔,简瑶也转头望去,只见薄靳言正盯着手机,脸色依旧清冷淡漠,没有半点喜悦激动之色。 然后他放下手机,看一眼众人。 “这条线路通往市区。”他淡淡的说,“一个灭门杀手已经进入b市,人口密度大到他随便扔把刀就能砍死两个人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好振奋的。” 临近清晨,天色渐渐发白。农村的土路上,笼罩着薄薄的清寒的雾气。 一走出技术人员的监控车,简瑶就把薄靳言的衣袖一拉,直接说:“你刚才的话有点打击人啊。” 原本年轻人们精神振奋,被他那么冷冷淡淡的来了几句,全都沉寂下来。虽然干活依旧卖力,但多少有点讪讪。 薄靳言:“有吗?我说的是实话。身为警察,他们早该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还年轻啊!你以为人人像你脑子转得那么快啊!”简瑶说,“你是前辈,偶尔也要鼓励几句。就像鼓励我一样。” 这回薄靳言扫她一眼,没吭声。 两人回到车上,剩下的工作,又变成了等待。 简瑶问:“需要我做什么?” 薄靳言抬眸看她一眼:“睡觉。”自己却打开一幅地图,然后把她的笔拿过来,低头看了起来。 简瑶把头凑过去:“你在研究什么?” 薄靳言的笔尖在地图上几处轻轻一点,说:“他抵达第二个乡镇时,下车的站台,距离后来搭乘910的公交枢纽,还有一段距离。”他的笔尖在纸面上轻轻划了道直线:“第二户人家,就在他换乘的路上。” 他这么一说,简瑶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模糊的线索呼之欲出,就像要串连起来…… 薄靳言已经抬头,眸色清亮的望着前方,道出了答案:“他杀这两户人家,也许是随机,也许存在某种未知的联系。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开始了精神崩溃之后的幻想杀戮之旅。” 简瑶半阵都没说话。 因为两人隔得极近,薄靳言放下地图,一抬头,就碰到了她的脸颊。他盯着她不动,黑眸显得幽深:“亲我一下。” 简瑶眼角余光瞥一眼,周围没什么人,迅速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薄唇上轻轻印上一吻:“加油。” 薄靳言:“我需要加什么油?我一直稳定的高水平发挥。” 简瑶:“……当我没说。”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了新消息。 一个坏消息。 简瑶把手机开到免提,传来技术科警察的声音: “薄教授,根据公交集团的监控记录,嫌疑犯于凌晨四点半,在东城公交枢纽下车,然后就失去了踪迹。”他顿了顿说,“我们正在紧急调看附近所有监控录像,同时派出人力搜寻。但目前还没有收获。” 跟丢了。 果然就像薄靳言说的,进入了人口密度大的市区,就如同石沉大海。 简瑶看一眼薄靳言,他俊脸淡漠,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寒光。 “教授你这边有什么新指示?没有我就挂断了。”对方说。 薄靳言眸色轻敛,淡淡开口:“干的不错,继续努力。” 对方:“……好的好的。” 挂了电话,简瑶瞧一眼薄靳言,眸光中就带了浅浅笑意。 不错,他对小警察们这么柔和了。 不过……只怕人家会以为,他是在反讽吧? 简瑶又问:“现在怎么办?” 薄靳言又拿起那幅地图凝视着,如同自言自语般轻声道:“他要去一个地方,特定的地方。” 简瑶:“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漫无目的的坐车、游荡、杀人? △≧△≧ 薄靳言:“虽然他的意志可能已经不清醒,但本能和潜意识还在。他在搭乘公交时,完全没有看站牌,上的也是特定的公交线路,从公交站到公交站,走的也是最便捷的线路。这说明,这条线路他以前走过不止一遍。现在,他就要去这个地方,带着复仇、解脱、征服的幻想。” “可我们怎么知道,他要去哪里?” 就在这时,简瑶的手机又响了。 终于,他们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我们确定了嫌疑犯的身份。他叫章诚,28岁,就是第一起案件所在的红云店镇人。”电话那头的刑警,迅速报了一个地址。 话音刚落,薄靳言已经迅速发动了车,驶入夜色里。 “家,是隐藏最深秘密的地方。”他说,“这一点,心理变态者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 第51章 将明未明的天空,呈现黯蓝的颜色。整片村庄看起来灰蒙蒙的,格外寂静。 薄靳言和简瑶站在一间小小的屋舍旁,周围都是树林他们的嫌疑犯章诚,算得上是避世独居。 因这里位置很偏,薄靳言车速很快,所以是最先抵达的。空寂的晨色里,隐隐传来警铃声,大部队离这里不远了。 简瑶问:“等他们一起进去?” “no”薄靳言戴好手套,眼中闪过一丝类似愉悦的表情,“人多了,就不够原汁原味了。” 简瑶一点也不意外。这家伙虽然正直又聪明,但遇到凶杀案,总是毫不掩饰本能的兴奋。 还是那句话他怎么可以这么强大又幼稚? “ok,进去吧。”微微一笑,她当然陪伴。 幸运的是,黄色薄木门完全没锁,一推就开。迎面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扑了过来。简瑶差点吐出来。 薄靳言却伸手把鼻子一捏,面不改色踏进去。 简瑶缓了缓,也捏着鼻子,跟了进去。 屋外光线阴暗,屋内却几乎是暗黑一片。窗户都被封死了,模糊只见小小的屋子里,放着张床、桌子,地上到处堆着东西,看不分明。 到底是踏入如此变态的家,还黑灯瞎火的,脚下还总是踩到东西,崎岖不平……简瑶微惴不会是尸块吧。 下意识伸手,轻轻抓住薄靳言后背的西装 跟紧他。 不料正摸黑四处探寻的他,忽然脚步一顿,转头望着她。 简瑶自然而然的抓住他的西装一角,没放手。 “噢。”黑暗里,他似乎低叹了一声。 简瑶:“怎么了?” 隐约可见,他转头看向她黏在他后背上的手。 “socute(如此可爱)”低沉的嗓音,赞叹的语气。 简瑶的脸微微一烫。 这家伙…… 即使光线阴暗看不清他的脸,她也可以想象出,他是如何眸色幽沉的盯着自己。 倏的,视野忽然亮起来。一盏橘黄的灯就在头顶,屋内瞬间一览无遗。 简瑶微怔。光线之下的薄靳言,果然是眸色深沉的望着她。不过,一只手还同时按在墙壁上他刚刚找到电灯开关了。 薄靳言转身,继续环顾房间。 简瑶默然。 他还真的是……探案恋爱两不误啊。 眼前完全是个垃圾堆一样的房间。 淡蓝色床单上,布满污迹,被子胡乱扔在上面;桌上堆满了吃完饭的脏碗;满地都是塑料饭盒、垃圾袋,还有衣服、鞋子,苍蝇飞来飞去;隐隐还有尿骚味,混杂在空气里。 “真是个毫无格调的神经病。”薄靳言兀自低喃了一声,就开始在地上的垃圾里翻看起来。 身为女人,简瑶自动自觉承担了相对“干净”的工作她拉开那张桌子的抽屉,一个个查看。 很快就有了发现。 首先发现的,是一叠散落在抽屉里的土黄色信封。她把信封递给薄靳言,信封都是空的,每个表面都用钢笔写着日期:“2013年1月、2013年2月……”直至“2013年6月”。那字迹端正有力,显然出自同一个人笔下。 薄靳言拿起这叠信封,在手里抖了抖,眼尖的从其中一个信封里,抽出一张红色百元钞票。 “这是生活费。”薄靳言淡淡的说,“有人给他的。” 简瑶点了点头。 薄靳言之前推理就说过,章诚因为精神错乱,没办法从事连续工作、养活自己,要靠亲人救济生活。现在这些信封,按月份标记,还装着钱,肯定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简瑶又在抽屉里找到两张被撕破的白纸,但是不算严重,所以可以清楚辨认出上面的黑色大字: “该吃饭了。” “天黑了就洗澡睡觉。” 与信封上的字迹颇为相似。简瑶毫不怀疑,这一定是同一个人写下的。 这时薄靳言也从垃圾堆里直起身子,递了几张脏兮兮的白纸给她。简瑶一看,也是同样的笔迹,写着诸如要在卫生间解手、不要离开村庄之类的提醒话语。有两张上面还残留有透明胶,显然之前是贴在屋内某处的。 “男性,受过教育,经济情况一般,中青年。”薄靳言盯着那纸上的字迹说。 两人搜寻得差不多了,屋外的警车声也由远及近,数道车灯晃了过来。 很快就有几名警察冲进了屋子,看到他俩,愣了一下,随即问:“薄教授,有什么发现?” 简瑶也看向薄靳言。他示意简瑶将信封和纸片都递给警察们,淡淡的说:“有人照顾着他,并且非常细心。但那个人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否则这里不会脏乱成这个样子。”微微一顿,说:“他被抛弃了。” 众人都是一静。 所以,这就是章诚精神崩溃的原因吗? 警察们四散开去,收集证物证据。简瑶站在薄靳言身旁,问:“我们怎么确定那个人的身份?”直觉告诉她,章诚去的地方,很可能跟那个人有关。甚至很可能…… 可屋内并没有那个人的其他线索。 薄靳言扫她一眼,俊脸浮现淡淡的倨傲笑意:“当然有办法。” 低沉而笃定的嗓音,令简瑶心头微微有些激荡。 他总是有办法的。 现在,是否又要从这满屋狼藉中抽丝剥茧,天才般的找到真相呢? 她有些期待而钦佩的望着他。而他微微一笑,却没像平时那样开始口若悬河的开始推理。而是走到桌前,大手一挥,拨开一团垃圾。 一部老旧的红色电话机,赫然出现。 “我说过,我查案喜欢走捷径。”他伸手摁下免提,“嘟”声传来,他又摁下“重播”键。 简瑶微愣了一下。 这办法的确比推理省事许多。 他果然……很会找捷径啊。 其他警察见状也都围过来,屏气凝神。不料拨通之后,却传来机械的女声:“您的电话已欠费停机……” 这是老式电话,机身没有显示屏。所以也就看不到重播出去的号码是多少。一名警察立刻掏出手机:“我给局里打电话,把这部座机的所有资料调出来。”众人闻言也是精神一振说好。 薄靳言:“太慢。” 众人一愣,就见他提起听筒,看了一眼,递给简瑶。 简瑶接过一看,听筒上用小小一片胶带,贴着座机号码。 迅速用手机上网支付100元话费的时候,简瑶的感觉稍稍有些微妙没想到这辈子,她会有替连环杀手充话费的一天。 跟薄靳言查案,还真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终于,电话拨通了。连响了数声后,一个男人接了电话,嗓音压得很低,似乎还带着略哑的倦意:“阿诚,不是说过不要打给我,我会打给你?她们都在睡觉。” 薄靳言微一沉吟,开口:“你好。章诚的哥哥?” 那人顿了一下:“是,我是。你是谁?怎么用他的电话?”忽然语气有些紧张:“阿诚是不是出事了?” 薄靳言没什么表情,极快的答道:“一言难尽。关好门窗,不要出门,你弟弟来杀你了。” 那人猛吸了口气:“你说什么?!” 旁边的警察们也有点发怔。 薄靳言却已转头看向身旁的一名警察:“拿到他的地址,第一时间发送给我。”说完就看一眼简瑶:“我们走。” 简瑶快步跟上去,出门时回头一看,一名警察在电话里继续跟章诚的哥哥解释,其他人则纷纷拿出电话、开始奔走。 针对章诚的天罗地网,即将布下。 如果他的亲人、他哥哥的家,就是这段幻想之旅的终点。 清晨,郊区的道路格外通畅,阳光已经从云层后浮现。 简瑶打了一会儿盹儿,醒来发觉已经快进入市区了。 侧头一看,薄靳言依旧专注的开着车,俊白的脸在晨光中显得清俊干净,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啊敲。显然他的心情变得很不错了因为即将接近最后的真相。 “没有来电话?”尽管依稀记得没有电话声,她还是多问了一句。 “没有。”他淡淡的答。 简瑶稍稍放心,这说明章诚没有继续犯案的几率很大。 “显然他已经抵达目的地附近。”薄靳言又说,“这段时间足够他绕b市跑三圈了。” 简瑶想到那残忍的精神错乱的杀手,就呆在自己亲哥哥家附近某个地方,就叫人心头一寒。只是……警方还没抓到他,毕竟人海茫茫。 “他们找到了他的病历。”她说,“既然他哥哥曾经也算关心他,为什么不送他入院治疗?” 在她们离开不久后,警方在垃圾堆里翻出了本就诊病历,时间是今年年初。 薄靳言:“不知道。不过,根据官方公布的统计数据,b市每年有至少一半的重症精神病患者,没有入院接受治疗。” 简瑶非常震惊:“为什么?” 薄靳言唇边浮现一丝讥讽的笑:“因为床位不够。” 如果说平时薄靳言的冷冰冰的讥讽话语,常常令简瑶忍俊不禁。可现在,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然而很快,他们遇到了第二个让薄靳言极度鄙夷的现象堵车。 彼时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两个多小时,即将接近目的地建筑,前方路口,甚至能看到警车的身影一闪而过。人行道上,偶尔还能看到警察巡逻的身影。谁都能感觉到,早高峰的街道上,气氛陡然变得紧绷沉肃。 但堵依旧是堵。只剩一两公里的距离,却开了有十几分钟。 简瑶挂上电话对薄靳言说:“他们说立刻会实施交通管制,清一条路出来给警车。” 薄靳言淡淡的说:“噢,太棒了,那这条路上其他人会彻底堵成罐头。” 简瑶知道他只是习惯性的讽刺一下,没太在意。随着车流极其缓慢的移动,她转头望向窗外,愣住了。 隔着大约五六十米的前方,穿梭的人流旁,翠绿的花坛边,一个瘦瘦的男人,低头坐着。他穿着黑衣黑裤,头发凌乱脏黑,行人看到他都绕道而行。他穿着双灰扑扑的运动鞋,上面有许多深色的痕迹,而他露在衣服外的双手,也染上了暗红色。 他什么到这里的?刚刚花坛边还没人。 简瑶的心陡然就提了起来:“靳言,那个人……” “我看到了。”极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紧接着车身猛的一个打弯,就冲出了车道,驶上了绿化带,一声急刹,停住了。 “goodboy”薄靳言低喃了一声,眸色锐亮的盯着前方。 简瑶的心情,仿佛也随着他的低语,变得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前方疑似章诚那人,忽然慢慢起身,走进了路旁的小巷。 不能失去他的踪迹!简瑶立刻拿出手机,给刑警打电话。 “呆在车上不要动。” 简瑶连忙转头,薄靳言已经推开门下车,高挑的身影,很快没入人群中。 简瑶的心瞬间就提起来。 他们俩说好查案时要24小时寸步不离。现在凶手有刀,杀人不眨眼。他让她留在相对安全的车上,自己却就这么跑了过去。 匆匆挂了电话,正好看到薄靳言身影一闪,也跟进了那条巷子里。 第52章 阳光灿烂的长街,车流喧嚣、人潮匆匆。 简瑶盯着那条巷子的入口,只静了一瞬,推门、下车,也追了过去。 纵然危险,小心点就好。薄靳言那么个清逸学术的男人,去对付个杀红了眼的精神病,她如何放心得下? 穿梭在人群里时,一个念头掠过脑海 每次,他都是冷傲的说,自己只干高智商的脑力活,体力活留给警察。可每次,当他们与嫌疑犯正面对上时,抑或是有人遇到危险时,他都会果断的挺身而出。杀人机器案他一棒子揍晕了孙勇,霍小璐案他见到被囚禁的男孩立刻飞奔过去。现在也是这样。 傲慢,但是坚定。 靳言,千万不要有事。 眼看快到巷子口,正前方跑过来几名警察。简瑶心稍稍一松,其中一个高大的年轻警察,将她往身后一拦:“你呆在这里。”就跟其他三人一齐跑进了巷子里。 简瑶焦急的翘首以望,她身后也围了不少路人。可视线被警察们拦住,隐隐只见巷子里人影闪动,一些东西“哐当”倒地。 “别动!”“别动!”“放下刀!”警察们厉声喝道,一拥而上。 简瑶的心一紧她看到薄靳言的脸在众人间一闪而过,然后更多的警察从她身后涌进巷子里,彻底挡住了视线。 “抓到了抓到了!”有人喊道。 “趴下!老实点!” “有人受伤了,立刻派救护车过来。”有人又喊了一句。 简瑶拨开身前的警察,就挤了进去:“让开,我是薄教授的助手。” “教授也受伤了!”有人应了声。 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简瑶走得更快了。这时前方的人也都分开,让出了路。只见四五名警察,死死按着一个神色狰狞、拼命挣扎的削瘦男人,往巷子口推过来。 简瑶连忙侧身往边上一让,跟其他警察一道,看着他们走出去。那男人双目赤红空洞,不是章诚是谁? 许多人都跟出了巷子,简瑶一转头,就看到地上躺了个警察,腹部一片血肉模糊,但还睁着眼、脸色惨白。而薄靳言就站在他身旁,俊脸神色极冷,一侧脸颊上还有血污。他的西装看起来也被染成一片片更深的颜色。还有几个警察,簇拥在他们身旁。 简瑶的心倏的一疼因为看到薄靳言垂在身侧的手,正有血沿着手背,一滴滴落在地上。 “你们怎么样?”简瑶焦急的问,想握他的手,又不敢握怕碰到伤口,只飞快的检视着他的身体。这才看到右肩至胸口的西装,都被刀割出条口子,隐隐可以看到鲜红血迹。她又转头看向地上的警察,伤势更严重。 “我没事,皮肉伤。”薄靳言答。 原来薄靳言跟进巷子时,对面也有名警察,注意到章诚的异样,从另一头围堵进来。两人一起拦住了他,但警察就比较倒霉了,被章诚捅了一刀,薄靳言也被砍伤。好在救兵立刻赶到。 很快担架到了,薄靳言和简瑶一起注视着那警察被抬了出去。医护人员问:“你需要担架吗?”薄靳言瞥人家一眼:“当然不用。” 简瑶即使没看到,想象之前的情形,一定是凶险无比。她又盯着他的伤口,声音变得柔和无比:“疼吗?” 薄靳言看一眼她发白的脸色,淡淡转身走向巷子口:“没什么感觉。还不走?” 简瑶狐疑的跟上去,就见他的手背还在滴着血。这说明他虽然行动自如,但伤口肯定也算不上浅。 这家伙…… 她轻轻挽住他的胳膊,低声说:“你表现得太好了。” 薄靳言眸光浅淡的扫她一眼,答:“当然。” 简瑶忍不住笑了,悄声在他耳边说:“那到底疼不疼?” 薄靳言微微一滞,没说话。 这时两名医护人员迎上来,他们身后停着救护车。薄靳言跟他们走到车旁,忽然转头看着简瑶:“你不用去。” 简瑶一愣:“为什么?” 薄靳言语气很淡:“这还用问。章诚是我们抓到的国内第一个无组织能力连环杀手,还是活的,非常典型。我要你继续跟进案子的后续心理分析。” 简瑶站在路旁,看着救护车远去。身旁一个警察为她拉开警车的门:“上车吧。” 她点点头,想了想,上车之后又给傅子遇打了个电话:“子遇,靳言他刚才受伤了。对,已经送去医院。好,我忙完案子就过来找你们。” 有傅子遇在,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而救护车之上 薄靳言躺在担架上,高大笔直,眸色轻敛。 她看到他的旧伤,都会掉眼泪。现在又怎么会让她一起去医院?跟去用眼泪把他淹死么? 正略有些愉悦的想着,旁边的医护人员已经动作轻柔的脱下他的西装。 “伤得不轻!”医师吃了一惊,“你刚刚怎么说不用担架?” 薄靳言淡淡扫他们一眼,没说话。 “你必须平躺,不能再动了。”医师嘱咐道,同时缓缓解开他的衬衣。衬衣粘着血贴在身上,掀开的时候,薄靳言不由得微蹙眉头 噢…… 简瑶,还真的挺疼。 明亮的审讯室里,被拷在椅子上的章诚,脸色却如同雾霾般阴沉呆滞。 两名警察坐在他对面。简瑶跟其他人,以及几名精神病院医师,隔着面深色玻璃静静聆听。 “为什么要杀人?”警察问。 章诚有些迷惑的抬头:“我为什么杀人?我要报仇。” 两名警察对看一眼:“报什么仇?” 章诚轻声说:“我哥哥。他被人暗杀了。” “被谁暗杀了。” “特工。那些人都是美国特工,假装成中国人。他们屋里在放密码,声音很大,被我发现了。”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又问:“为什么要伤害女死者的"sheng zhi qi"官?” 章诚怔了一下,看着他们不说话。 慢慢的,他的脸越憋越红,猛的“啊”一声嚎叫,剧烈挣扎起来!两个警察都被他惊了一下,立刻出声喝止。可他瞪圆了眼,不管不顾,像是要拼命挣脱手铐,朝他们扑过来…… 简瑶离开审讯室,就见对面的房间里,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低头坐着。他整个人像是已经颓丧,双手抓住脑袋上的头发。 他身旁还坐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脸色极为难看,一直低骂着:“终于闯祸了,杀人了!我就知道你这个弟弟是个祸害,你管他做什么?你管他做什么?让国家管他,你为什么要管!” 男人猛的抬头,厉声吼道:“你闭嘴!要不是这几个月招呼你们,他的病情怎么会加重!” “你还骂我!”女人抬手就给他甩了个巴掌。 简瑶心里不太舒服。 他们的故事其实很简单 条件普通的家庭,有了个患精神病的孩子,经济慢慢变得窘迫。但前面一些年,还是过得去的,父母、哥哥,都尽力照顾着他。 父母死后,变成了哥哥一个人的责任。三十多岁的男人,几乎所有积蓄都花在弟弟身上,也找不到对象。 后来终于结婚了,但对方唯一的条件是不能让弟弟同住。操劳了多少年的哥哥,终于也为自己考虑了一回。 可是怎么办呢?私立精神病院太贵,公立的轮不到床位。而且哥哥私心里,舍不得弟弟进医院怕他受罪。嫂子也不愿意让他进进去指不定还会花什么钱!那是一辈子的累赘啊! 于是就一直拖拖拖。本来每个月,哥哥都偷偷去看弟弟几次。但最近老婆要生孩子,死活缠着他脱不开身,已经两个月没过去了。而嫂子心里,也是有私心的巴不得丈夫从此不去,让那精神病爱去哪儿去哪儿,最好走丢了不见踪影,再无联系…… 而独守在小屋里的弟弟,久等哥哥不来,原本今年就见严重的病情,于无人知晓的一个人的世界里,继续发酵膨胀,终于崩溃。 哥哥死了,他想,我要去报仇。 简瑶离开警局,已经是傍晚六七点钟。 夕阳斜斜的映照着繁华喧嚣的都市,每一幢高楼大厦都显得金碧辉煌。她内心却只有阵阵倦怠,也许是通宵未睡的缘故,又也许是案子。 到楼下的时候,透过种着碧植的阳台,望进已经亮着灯的客厅,她的心情才渐渐暖起来。 下午她就接到傅子遇电话。 “医生要求他住院一周。”傅子遇当时这么说,“但是他完全不理,没人拦得住,只好送回来了。” 掏出钥匙开门前,简瑶微微一怔,拿出电话,打给刑警队长:“队长,两个凶案现场,还有章诚的家里,出现异常情况了吗?” 刑警队长沉声答:“没有,你说的血字、英文,或者其他异常状况,都没有发生。放心。” 挂了电话,简瑶心情彻底一松。 两宗案子过去了,“他”依然没有出现,应该的确是死了。 太好了。 推门进去,就见客厅里霞光映照,寂静无人。主卧那边倒是传来说话声。 她脱鞋进去,走到主卧门口。里头的两个男人同时转头朝她看过来。 薄靳言换上了黑色睡衣,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脑袋下垫了好几个枕头,比平时高出了一截。他的脸干净而苍白,黑眸幽深的盯着她。 傅子遇站在床侧,脸上噙着浅浅的笑,问:“案子后续工作顺利吗?” 简瑶微笑点头:“顺利。”走到床边,看着薄靳言,话却是问傅子遇:“他怎么样?” “小伤。”傅子遇干脆的答,“就缝了二十多针。” 简瑶听得蹙眉。薄靳言也皱眉。 “感谢你的多嘴,你可以走了。”他淡淡的说,“随手关门,不要打扰我们,谢谢。” 简瑶瞪他一眼,对傅子遇道:“别听他的,一起吃晚饭。” 被嫌弃的傅子遇没有半点失落,反而微微一笑答:“我当然要走了,难道还留下当电灯泡吗?我对旁观你们的热吻没兴趣。不过” 他似笑非笑看着薄靳言:“你受伤之后乱动乱走,本来就加重了伤势。现在请你务必严格谨遵医嘱。简瑶,你盯着他。” 薄靳言冷冷瞥他一眼,简瑶则立刻答:“好的,当然。” 傅子遇潇洒而愉悦的走掉后,简瑶问薄靳言:“医嘱是什么?” 薄靳言默了一瞬,淡淡答:“少吃鱼。还能有什么?” 简瑶噗哧笑了:“那真是幸苦你了。” 她顿悟了鱼是发物,但又是高营养,刀伤后有人说能吃,有人说不能吃。傅子遇说不定是在故意逗薄靳言。 薄靳言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盯着她的脸:“坐过来。” 简瑶心头微微一荡,却摇头:“不行,我要去洗澡,浑身脏死了。”翻过章诚家的垃圾堆,怎么能就这样坐到床上去? 薄靳言:“那亲一下。” 简瑶唇角微扬:“也不行。你躺着别乱动。” 看着自己的女人,步伐轻快的走进了旁边的浴室…… 薄靳言修长的眉头再次蹙了起来。 行动不便,不能随时随地亲她也就罢了。还要谨遵医嘱? 卧床一周,不能剧烈运动……shit! 第53章 夜色清凉。 简瑶洗完澡,连续工作一天一夜的身体更加倦懒。她先走到薄靳言房间:“那我去睡了,有事叫我。晚安。” 薄靳言正跟棵树一样,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看墙上液晶电视播法治纪实。闻言转头望着她,俊脸清冷:“你去哪里睡?” 简瑶微愣,旋即脸颊一烫,神色自若的答:“当然是我自己房间。” 薄靳言静了一瞬,拿起手里遥控器,按下电视的“暂停”键,眸色略显幽沉的望着她:“如果我没记错,案发前我已经亲吻抚摸过你裸露的身体三遍。重点部位当然远超这个数字。让我想想……”修长的眉头微微一扬:“八遍。” 简瑶一下子脸红了:“停!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家伙……为什么会记这些数字? 薄靳言淡淡一笑:“基于我对爱情、男女生理欲望的理解,这意味着我们的已经建立了非常亲密的肉体关系。所以你当然应该跟我睡在一起。” 简瑶:“……” 世上最窘迫的事,莫过于听薄靳言讨论、评价“性”和“欲望”之类的事。因为他是如此直白露骨,偏偏本人还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一如既往的倨傲清冷自以为是…… 简瑶:“我睡觉动来动去,会碰到你的伤口。这段时间当然是你的身体最重要,所以我们分开睡。” 话音刚落,四目凝视。 薄靳言:“强词夺理。上次我搂着你睡,你根本动不了,只能在我怀里。” 简瑶的脸更红了:“现在非常时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不用再说,就这么定了。” 薄靳言望着她不出声。 简瑶:“……没其他事我走了。晚安。”结果刚走了两步,又听他的声音传来:“你甚至不亲我一下?”傲慢的,但是又带着那么一点点不满的语气。 简瑶一下子就笑了,转身走向他。 柔和的夜灯下,黑色床单、黑色睡衣,衬得他的脸愈发清俊白皙,那双眼眸更是乌黑冷冽。 她微微弯下腰:“你闭上眼。” 他看她一眼,轻阖双眸。 简瑶的唇刚要落下,却瞥见他那原本轻抿的薄唇,悄无声息的微微扬起。 简瑶的心瞬间就软得一塌糊涂。 薄靳言,我也很开心。因为你这么开心。 次日上午。 晴朗的天气,整个b市都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里。傅子遇把他的雷克萨斯停在公寓楼下,下车拉开后座的门,含笑说:“大小姐,请吧。” 尹姿淇穿一身宝蓝色长裙,搭条白色披肩,踩着高跟鞋下车。神色略为凝重:“你请人了吗?谁在照顾他?” 傅子遇将她虚虚一扶,走进公寓门:“不用请,有简瑶呢。他们住在一起。” 见尹姿淇微怔了一下,傅子遇这才想起,还没知会姐姐大人,她弟弟已经铁树开花。而且是“不开则已,一开惊人”,明明外表依旧冷漠傲慢,对着心上人却火热老道如同情场浪子,唬得人家小姑娘一天接吻两天同居,第三天差点上床……啧啧啧,简直连他都不忍直视。 鉴于上次自己为这件事失态喷了水,傅子遇很乐意看看尹姿淇又会有什么的反应?于是他只是含糊的解释道:“她不是他的助理吗?顺带就照顾他了。” 结果薄靳言果然没令他失望。 为了方便探视病情,他拿了薄靳言家备用钥匙。昨天薄靳言还特别冷淡的强调:“来了自己开门,不要让简瑶跑腿。” 所以当他掏出钥匙打开门,第一眼就见到薄靳言靠在窗边阳光中的躺椅里,简瑶正坐在他身边。她端着个碗,拿勺喂他喝粥。而此刻勺子另一头,正被薄靳言含在口里。 很普通的照顾病人的画面。但是简瑶微红的脸颊,薄靳言眼中似有似无的笑意,立刻令傅子遇敏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无比肉麻腻歪又幼稚的气氛。 他忍俊不禁。 看他来了,简瑶立刻瞪了薄靳言一眼,把勺子从他嘴里抽了回来。 “咳……”傅子遇轻咳一声,把身旁的尹姿淇先让进来,“靳言,你姐来了。” 尹姿淇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微怔之后,淡笑不语。 薄靳言转头淡淡扫他们一眼,目光落在尹姿淇身上,对她点了点头,旋即又回头看着简瑶:“别分心,继续喂。” 简瑶窘得不行,但是镇定自若的把碗塞到他手里:“你自己吃。”站起来朝尹姿淇笑道:“你好,请坐,我去泡茶。” 尹姿淇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微微一笑:“谢谢。”转头刚要问薄靳言的伤势,却听他又开口了,话是对简瑶说的:“他们自己有手不会泡吗?噢……你又害羞了。其实你完全可以当他们不存在。” 简瑶的脸更红了,低喊道:“你闭嘴!”抬头看着尹姿淇:“别介意,他受伤后一直很难伺候。” 这原本是简瑶心无城府的、习惯性的一句话因为薄靳言一向我行我素,她已经代他向很多人解释抱歉过。譬如被他的推理震惊后略有些自惭形秽的刑警队同僚、譬如历次案件感激涕零的想要上门感谢却从来不被接见的受害者家属、还譬如曾经跟他们一起在江岸边放烟火却被他“谈话”的小孩…… 可这话落在尹姿淇耳里,却不那么舒服。 她一直都是极其理智的人。上次新橙山庄被鲜花杀人魔2号强吻后,她很清楚,对自己而言,最大的危险不是杀人魔,而是把那人当成薄靳言那一刻,因那个吻而深深悸动的心。 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她都没有再联络薄靳言。直至今天听闻他受伤。 现在的事实是她是薄靳言的姐姐,简瑶只不过是他的助理,现在却代替他,向姐姐道歉。 她微笑不变、目光质询的看向傅子遇。 可傅子遇一脸无辜的朝她轻轻摇了摇头,又无奈的耸了耸肩,意思是:我也不清楚他俩怎么这么亲密。不过你也知道,靳言一向不懂人情世故。 尹姿淇按下心头疑惑,在薄靳言身旁坐下。看着他比前些日子略显削瘦的容颜,还有睡衣衣领里隐隐露出的绷带,心头却是生生一疼。 “你怎么搞成这样?”她轻蹙眉头。 薄靳言淡淡扫她一眼,不打算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两人说话间,傅子遇在沙发舒舒服服坐下,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姐姐跟他一样喷水那一刻。而简瑶也从厨房端了热茶过来,放在茶几上。 “你忘了自己上次伤成什么样?”尹姿淇又轻声说,“伤到了身体的根本,我和子遇都担心成什么样子了?你不能再让自己受伤了。” 这次薄靳言没有再冷淡沉默,而是静默片刻,答:“以后我尽量。” 傅子遇目光温和的望着他俩,而简瑶看着薄靳言,微怔不语。 简瑶去厨房洗水果了,薄靳言三人坐在客厅里。聊了几句,尹姿淇问:“这段时间要不要搬去我的别墅?家里老佣人都在,你用着也方便。” 傅子遇当然知道她是在试探,顿时就笑了。 果然,薄靳言抬眸瞥她一眼,干脆利落的答:“不去。” 尹姿淇看着他又说:“那让子遇再给你请个专业护理,简瑶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吗?而且你现在要卧床,她是女孩,怎么贴身照顾?” 两人都看着薄靳言。然而出乎他们的预料,他闻言却是微怔。 “噢。”他轻叹一声。 尹姿淇不明所以:“怎么了?” 俊脸慢慢浮现若有所思的笑意:“贴身照顾我竟然没意识到,这才是最大的情趣所在。多谢提醒。” 客厅内霎时一静。 “哈哈哈”傅子瞬间爆笑出声,尹姿淇完完全全愣住了。 片刻后,她也笑了:“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薄靳言也想起来,尹姿淇还不知道他和简瑶的关系。他嘴角还噙着笑,淡淡的答:“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已经坠入爱河了。” 旁边的傅子遇又呛了口水。好吧,他已经习惯了。 尹姿淇笑容不变,静默了一瞬,转头看着傅子遇:“能让我跟他单独聊会儿吗?” 傅子遇站起来:“当然。” 这时简瑶也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他含笑说:“简瑶,跟我一起出去买午餐吧。”简瑶看着姐弟俩对坐着似乎有事情要谈,当然笑着点头说好。 他们刚出门,薄靳言就语气疏淡的开口:“什么事?你的公司又有凶杀案?” 尹姿淇:“当然不是。”浅笑盈盈看他一眼说:“我只是很意外,你怎么跟简瑶谈恋爱了?” 薄靳言淡笑:“这有什么可意外?我是个正常、健康的男人。” 尹姿淇微微一顿,说:“恭喜。” “谢谢。” 她又微笑说:“先声明: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但你没有恋爱经验,我有必要问问:你确定她是你要的女孩吗?” 薄靳言抬眸看着她:“为什么这么问?” “客观来说,你的各方面都很优秀。当然,简瑶也是个好女孩。不过我只是有疑虑……”她目光关切的说,“这么多年,你从来没跟女孩相处过。她是你的第一个女助理,朝夕相处,孤男寡女,难免会有些冲动。但是你确定对她是爱情?不是因为恰好是她呆在你身边?如果换成别的女孩,对你温柔体贴,你是不是也会产生相同的感觉?” 薄靳言微微一愣。 然而出乎尹姿淇的预料,他的手指在躺椅扶手上敲了敲,微一沉思,旋即眸色清亮的望着她。 “你彻底向我印证了一点并不是谈恋爱次数越多,就越擅长爱情。天分还是很重要。”他的语气有那么点点悠然自得,“以你丰富的恋爱经历,居然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明白?” 尹姿淇:“……什么意思?” 薄靳言淡淡的答:“你刚才的问题,本身就是个悖论你就不想想,世界上的女人那么多,我却一直用男助理。为什么遇到她,就改变多年习惯换成了女助理?” 尹姿淇和傅子遇离开时,已经是下午了。傅子遇悠闲的开着车,笑问:“是不是很不可思议?靳言居然谈恋爱了,而且还爱得如胶似漆。反正我现在看到他看简瑶的眼神,还觉得自己像在梦游。” 尹姿淇望着窗外的天空,微笑答:“是啊,真为他高兴。” 而这一头,被尹姿淇“无意提醒”的薄靳言,却是怀着非常愉悦的心情,迎来了天黑。 吃了晚饭,简瑶跟他坐在阳台上透气,体贴的问:“晚上想干什么?看电视?看书?” 薄靳言侧眸看着她,微微一笑:“你该为我擦拭清洗身体了。” 简瑶一愣,倏的脸红了。 薄靳言补充道:“全身。” 她之前只看过他的上半身。薄靳言愉悦的想。 第54章 “想都不要想!”简瑶红着脸走了。 原本清闲的疗伤假期,因为有些事不能做,而变得格外漫长无聊。 薄靳言的暴躁有时候会变得很明显,除了简瑶,似乎看什么都不顺眼,讥讽又可笑。 养伤第五天晚上,简瑶捧着笔记本看某美剧,薄靳言紧挨她而坐。现在他比前几天好多了,可以很顺手的搂着她了。 只是在他面不改色的批评完演员长得丑,又嘲讽逻辑漏洞百出后,简瑶终于受不了了,转头瞪着他:“你干嘛这么焦躁?” 他淡淡的答:“我讨厌养伤。” “你上次受伤更重,养身体养了一年,不也熬过来了吗?” 薄靳言却瞥她一眼:“不一样。” “为什么?” “那时候没有你,挑战我的欲望。” “……” 到了夜深的时候,他的心情才愉悦了些:“该洗澡了。” 时间已经步入九月下旬,天气凉爽了不少。简瑶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夜幕:“今天降温了,有点凉,还要洗吗?” 薄靳言瞧她一眼:“你要剥夺我一天中唯一的乐趣?” 简瑶静默片刻,微笑:“好,那还是洗吧。” 到了浴室,薄靳言坐在椅子里,等待她的亲手照顾。谁知她却把莲蓬头往他怀里一丢:“洗完记得去睡,晚安。” 薄靳言倏的抬眸看着她,她却已走出了浴室,轻飘飘的声音传来:“我今天看到你自己伸手拿书柜上的资料箱了。” 言下之意薄靳言先生,你可以自食其力了。 简瑶回到房间,听着浴室“老老实实”传来水声,忍不住笑了。 然而简瑶忘了,被剥夺了唯一爱好的薄靳言,怎么会毫无表示呢? 这晚她在被窝里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忽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气息逼近,然后身子一轻她吓了一跳,睁眼一看,自己已经被薄靳言从床上抱了起来。 “干什么?”大半夜的。 他用行动回答了她把她抱到了主卧的大床上,然后直挺挺的在她身旁躺下来。 简瑶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事实他已经能抱得动她了。 尽管薄靳言只是安安静静用手玩着她的头发,简瑶却觉得一室的气氛仿佛有些暧昧起来,脸颊也红了。 关键他还开着一盏夜灯,足以把彼此看得清清楚楚。 “搂着我啊。”他淡淡开口。 简瑶侧转身体,躺在他的臂弯里,手轻轻搭在他的胸口上。事实上,她一直是很喜欢这种姿势的,不带半点欲望色彩,只令人觉得安心。但今天,多少有点惴惴。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薄靳言居然就这么一动不动躺着,长眸轻阖,很淡定的样子。 他居然只是要抱她过来睡觉。 而等她睡着之后,虽然培养了新乐趣,但是内心依旧焦躁的薄靳言,又睁眼看着她。 噢……她刚才似乎很期待他做什么。 但他还没痊愈。 他的第一次,怎么可以不是最佳状态呢? 然而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有人找上门,并且令薄靳言的假期,就此变得不再无聊了。 大概是因为在国内连破几宗案件,还包括了两起连环杀手案,薄靳言的名声在公安系统也传了出去。 今天来找他们的,是南方某二级城市,一个年纪五十余岁两鬓苍苍的老刑警,相貌硬朗又风霜。 简瑶有些疑惑的把他接待进屋,但薄靳言从卧室走出来时,态度就没那么好了:“我家里什么时候变成会客室了?” 简瑶歉意的朝那刑警笑笑,他却神色庄重的从包里掏出一叠资料,递给薄靳言:“薄教授,请你一定帮我看看这些资料。” 薄靳言和简瑶同时微怔了一下,薄靳言已经接了过来。 因为老刑警手里的,是一堆血腥的现场照片。 他的来意很明确。这是一宗发生在十七、八年前的连环杀人案。共有五名受害者。因为凶手手法相似、并且在好几个现场,都检验出不属于死者的相同dna,所以并案调查。但这案子至今未破,一直是老刑警心头最大的郁滞之事,始终愤愤不平。 他听闻了薄靳言和b市警方,仅仅半天时间侦破两起灭门案,所以就抱着侥幸的心态赶来了。 “当年的案发现场大多都已经拆迁了,死者遗体也都下葬很久。”老刑警说,“只有这些照片和口供。查了这么多年,我就快退休了,这案子破获的可能性很小,不甘心啊。” 简瑶翻了翻资料:五名死者都是不同工厂的单身女职工,2025岁间,相貌清秀或漂亮,身材苗条。她们都是半夜在家中熟睡时遇害,没有"qiang jian"痕迹,尸体被施以暴力残忍殴打对待。死亡时间零散分布在两年间。据受害者身边人的口供,她们在厂里都是积极分子,众星捧月一样。 简瑶看得心情沉重,也看得蹙眉:陈年旧案,而且几乎没有什么明确证据,薄靳言能帮上忙吗? 薄靳言却已经淡淡开口了:“我给你几条建议: 一、凶手当年为3035岁; 二、他的职业为邮递员、司机、电工甚至警察等社会化服务工种,服务区域应该靠近当年的几家工厂,你可以查询当年的员工记录,看他服务于各个区域的时间段,是否与死者所在区域吻合,至少也应该接近; 三、他尾随过受害者,并且很可能在实际生活里,以某种相同的方式譬如参加青年人聚会、譬如直接作为爱慕者追求,与受害者有过近距离接触。这是你需要找出来的。 四、他应该是不起眼的,既不英俊,也算不上丑。平时沉默寡言,但有的时候会易怒、非常情绪化; 五、从对尸体的暴行看,他非常憎恨女人。虽然没有发生性行为,但我相信他的犯罪本质依然与性有关。他缺少来自父母的关怀,尤其是父亲。 最后,变态到他这个程度的连环杀手,是抑制不住内心的需要的,直至他无法再杀人。所以在两年后突然不再犯案,可能是因为其他事情入狱、患病,抑或是到了其他地方犯案,甚至变换了作案手法。但基于没有其他更鲜明的报道,我认为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还对这五名死者印象深刻。现在他已经五十多岁,很可能以某种方式,保持与五名死者的联系,这样才能不断回味。譬如独居在公墓附近,譬如定期扫墓,譬如回到案发现场虽然你说已经拆迁,但他看到的只会是他脑海里的画面。” 这位老刑警当晚就走了,他是否能在时隔多年后抓到凶手,也不是马上就能知晓的。只是接下来的几天,陆续有各个地方单位,带着成年旧案来找薄靳言。薄靳言大多像这样,做出一些基本的推断。 简瑶有时候会关心他:“这样会不会太累啊?” 薄靳言答:“你做脑筋急转弯会累吗?” 结果五天之后,那名老刑警传来消息他锁定了一名嫌疑人:52岁,目前在距离公墓几公里外的地方开小卖铺。当年是电力公司职工,父母离异……老刑警已经检验了他的dna,与当年案发现场样本数据吻合。 听到这个消息,简瑶振奋不已,薄靳言也露出淡淡的微笑。而对于找上门咨询的陈年旧案,两人亦是尽全力配合,到比在市局时更忙碌一些。 简瑶本就心无杂念,这么忙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一假期。薄靳言在家养伤,也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 小剧场1 某天,薄靳言夫妻照例看央视某普法栏目。 结果画面一开始,就是“车震”。 简(面红耳赤):“怎么会这样…” 薄(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这样。” 简:“跳过吧。” 薄:“no,再看一遍。我必须写信赞扬这个栏目组,寓教于乐,满足我两方面需求。” 我才不告诉你们这个栏目叫大案终结者呢 小剧场2 某天简瑶买回个扫地机器人。 看着小机器人欢脱地满屋扫来扫去,薄先生很是不屑。 这天半夜简瑶醒来,却听到书房传来薄靳言的声音:hi,robot,thisissilence. 简瑶惊讶:家里来客人了? 推开门一看,薄靳言蹲在中间,左边是…沉默,右边是…扫地机器人。 好吧,她的丈夫又多了个小伙伴! 微博小剧场3 六一,幼儿园要求每个家庭表演节目。 这令薄靳言一家十分为难。 老师提议:“要不来个小合唱?最简单。” 谁知大小帅哥齐声断然拒绝:“不要!” 最后薄靳言决定表演《天鹅舞》,简瑶大吃一惊…… 后来才明白,原来是她带女儿演天鹅,而父子俩表演……两棵树。 两棵从头到尾一动不动的树。 小剧场4 有段时间简瑶很喜欢喝苹果醋,被薄靳言嘲笑为“喜欢喝醋的女人”。 简瑶反驳:难道你就不喜欢喝醋? 薄已不是当年情窦初开的薄, 居然听懂了她的一语双关, 认真思考后点头:“我的确非常喜欢吃你的醋。” 而后得意洋洋瞥她一眼:“yousee,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情商略低的我。” 简瑶:…… 小剧场5 家里的快递单水费单等从来都是简瑶签收。 某天她不在家,薄靳言签了一张。 她回家看到后感叹:当初我还模仿你的签名呢。 薄一愣,她就把缘由讲了。 他听后缓缓露出微笑。 之后几天… 来了快递,薄靳言淡淡起身:我去签收; 来人查水表,他拿起万宝龙签字笔迎出去… 简瑶:要不要这么自恋啊 小剧场5——处男是怎么炼成的 有一次,简瑶跟傅子遇聊天,好奇的问:“为什么薄靳言26年都没交过女朋友?” 这太少见了。虽然他性格有点点傲慢,有点点霸道,有点点难相处……但各方面硬件条件还是很强的啊,她不信没女人喜欢他。 傅子遇深沉的答:“小姐,你考虑过他的年龄么?” “年龄?” “嗯,天才也有天才的悲哀。他14岁上大学,17岁提前毕业,21岁博士提前毕业……这意味着,他永远比身边的女人,小很多岁。”傅子遇说。 哦…… “不过美国不是挺开放的吗?”简瑶问。虽然她自己二十多岁,绝对接受不了跟十几岁的男孩恋爱。但是美国嘛…… 傅子遇轻蔑摇头:“他怎么会找比自己年纪大的女人?” “为什么?” 傅子遇一愣,他这么说完全是直觉,还真没想过为什么。他就觉得薄靳言会找个比自己小的,譬如他眼前这一款——清秀白皙斯文,偶尔霸气彪悍。 这厢,简瑶却已了然点头:“我明白了。”笑眯眯望着傅子遇:“是因为他恋爱情商低吧?如果再找个年纪比自己大的,情商差距就更大了,越不过的鸿沟啊!” 傅子遇呆了一瞬,倏的爆笑出声:“正解!正解!噢,我苦思了多年的问题,你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俩笑得正欢,在客厅看书的薄靳言察觉动静,一声不响走过来。 “你们在聊什么?” 傅子遇狭促的答:“在聊你的过去。” 薄靳言挑眉——他的过去啊…… 在所有人眼里,他的过去一片辉煌。这一点他也知道。 再看简瑶,眼睛弯弯,笑意如星光点点。 她……这么喜欢他的过去啊…… 薄靳言愉悦而淡定的又飘走了。 小剧场6——调情高手 某日,傅子遇跟女友闹了矛盾,女友死活不肯理他。他灵机一动,跑到厨房,蒸了条鱼,再把鱼肉剔出来。 当然,由于工种不如薄靳言熟练,他只剔了小半碗,就没了耐性。但这也足够了。 他托着这一小碗圣物,献到女友面前:“你中午都没吃饭,我专门给你准备的,剔好的鱼肉。” 女友还气着呢,可又有点心软:“你干什么呢?” 傅子遇如法炮制薄靳言的台词:“看不出来吗?我在哄你!” 女友破涕为笑,果然接过鱼肉:“你还真会哄人,情场高手啊你。” 傅子遇谦虚:“哪里哪里,我跟人学的。学海无涯,不断进步。” 女友好奇:“谁啊?这么会……调情?” 傅子遇想起最近刚刚交了女友的薄靳言,笑答:“他也是个奇特的人,恋爱情商为0,女孩的各种明示暗示都收不到。但我认为,他天生就是个调情高手,你是没看到他女朋友,以前被他无心撩拨得面红耳赤啊,啧啧……”说到这里,笑意更深。 女友:“这么好笑?” 傅子遇把她一搂,说:“我是想,他天生就是调情高手,如今还开了窍,那简瑶岂不是要被他调得死去活来啊!” …… 与此同时,正搂着简瑶,走在楼下林荫道的薄靳言,忽然打了个喷嚏。 简瑶转头看着他:“谁在念你呢!是不是冷呀?” 已经入秋了,她身上搭着他的西装,他只穿单薄的衬衣,肯定会冷啊! 薄靳言却只淡淡扫她一眼:“你不冷就可以了。” △≧△≧ 简瑶心头倏的一甜,好甜好甜…… 但她还是不得不指出事实:“可是……我的外套就在包里,我可以穿自己的。”这样你也不用冷到了啊? 薄靳言瞥她一眼:“no.” “……为什么?” 他神色疏淡的答:“我喜欢看你被我的衣服包裹着。” 简瑶:“……” 脸红中…… 第55章 b市的秋天,澄澈高远,宁静爽朗。 阳光灿烂的上午,简瑶站在书案前,哼着歌整理卷宗。薄靳言坐在她身后的沙发里,腿上放着个笔记本,眸光湛湛,不知道在看什么。 “一放假,倒是没人上门了。”简瑶随口说道。 她指的是那些带着陈年悬案上门的警察们。昨天还有两拨人来找,今天国庆长假第一天,却是门庭寂静。 薄靳言从电脑后抬眸看她一眼,声音淡淡的:“人人都要过节。” 简瑶一听笑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当真奇怪。 “你不是从来不在意节日吗?”去年除夕,他唯一的活动,就是裹着毯子在家里看书。后来还是她拉他出门去放烟花,才勉强有点过节气氛不过估计他也没感觉到。 面对她的质疑,薄靳言却只浅浅一笑,眸色似有几分幽深,但又叫人看不分明。 “我当然不在意。”他说,“但今天是我的节日。” 简瑶微怔,他已经低头,继续去看电脑了。 她想了想,豁然开朗 今天是国庆,居然被薄靳言青睐,称之为“他的节日”。 这家伙,如此自大的爱着国啊! 整理好卷宗,简瑶回房,换了身出门的衣服。今天她约了几个大学同学逛街。这种活动,薄靳言当然是不会参加的。 “我走了啊。”她提着包到了玄关。 “嗯。”薄靳言头也不抬,“什么时候回来?” 简瑶心头甜甜的,答:“我快去快回。”想了想,又补了句:“不会让你一个人过节的。” 薄靳言衬衣笔挺的坐在沙发里,侧脸清俊动人。闻言薄唇微微一勾:“你当然不会。” 略显低沉慵懒的嗓音,令简瑶微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热恋的心情就是刚刚分开,就开始想他。 简瑶坐在出租车里,窗外蓝天白云楼宇大厦一掠而过。她想着薄靳言刚才英俊又淡然的模样,心头甘甜如蜜。 他前些天还势在必得的想要跟她更进一步,哪怕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也不妨碍他露骨的表达出这种意图。 但这几天,找上门案子多了,他整日忙碌,却好像忘了这事,今天放假也没想起来。 简瑶忍不住微笑他虽然有时候直白得令人发指,但本质上还是挺单纯可爱的啊。 不过……他肯定还是会想起来的,然后必然会全力以赴。 噢,她好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简瑶想错的一点是,对于薄靳言而言,根本不存在“忘记”或者“想起”这件事。他一直牢记于心,只不过因为身体还没恢复,凡事追求完美的薄靳言先生,才暂时搁浅这件事,先去忙案子了。 这头,她一出门,他就放下笔记本电脑站起来,迈开长腿在屋里转了一圈,微笑沉思。 终于迎来初夜了! 今天毫无疑问是他和简瑶的专属节日。各项准备工作他完成得非常漂亮,她一定会满意。 闲杂人等?他已经提前通知市局,这几天不让任何人打扰。显然刚才她已经注意到这个改变,而且很快会意识到他浪漫的为她营造了二人世界。 身体体能?已经按照计划全面恢复,在床上躺久了,他甚至有点精力过剩。 知识技能?呵……就刚才电脑上那些简单的东西,他已了熟于心。毫不夸张的说,他现在具备了学术级别的丰富理论知识。无论她喜欢哪一种姿势和技巧,他都能满足她。 今天也不是她的生理期。按照女人的性激素分泌周期判断,今天还是她每月****最旺盛的几天之一。 很好,很完美。 他又走到窗边,长指在窗棂上轻轻敲啊敲。他要的是一次极致美妙的****,还有什么没考虑到? 思索片刻,他拿出手机,给傅子遇打电话。 那头的傅子遇,正端着杯咖啡,心情愉悦的靠在自家阳台的躺椅里,享受悠闲假期。见是薄靳言打来的,他轻啜一口咖啡,说:“少爷,有何吩咐?” 薄靳言语气淡然:“我今晚会和简瑶发生初次关系。基于你在这方面丰富的经验,我可以抽空听一下你还有什么建议。” 傅子遇:“咳咳……” 简瑶提着一大包东西回到家,却意外的发现屋内静悄悄的,薄靳言不知所踪,车钥匙也不在了。 今天可是长假第一天,街上到处都是人。以他千年宅男的性格,居然挑在这种时候出门了,当真叫她讶异。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正是他。 “到家了吗?”那头隐隐传来音乐声,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澄澈。 “嗯,刚进屋。”简瑶好奇,“你在哪儿啊?” “停一下。”他似乎对那头说了声,然后才淡淡对她说,“我在哪儿你暂时不必关心。现在,请立刻去准备一下,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你。” 简瑶微愣:“接我干什么?” 薄靳言似乎轻轻笑了笑,答:“当然是跟我参加一个重要活动。” 挂了电话,简瑶想,靳言应该是要带她去参加什么国庆活动。莫非是公安部的晚会? 不管是什么,难得轻松假期,今晚她都只想开开心心陪在他身边。 然而一下楼,简瑶就愣住了。 此时暮色降临,小区的路灯刚刚亮起。一辆沉黑厚重的加长豪华轿车,就静静停在公寓楼下。车两侧的后视镜上,甚至还系了两朵鲜红的玫瑰花。 一名穿着黑色制服、戴着宽檐帽的年轻司机,弯腰为她拉开车门。 而周围的邻居,齐齐侧目。 坐上车之后,她立刻给薄靳言打电话:“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找了这样一辆车来接我?”如此大张旗鼓、古古怪怪。 那头的薄靳言似乎静默了一瞬。 “这还用问?”他答,“我在跟你约会。” 傅子遇提供的宝贵经验第一条——“你居然打算等她晚上回家,就直接抱进卧室?氛围啊,第一次的氛围很重要,先有个浪漫的约会,让她终身难忘,然后顺理成章就做了。” 简瑶闻言微微一愣。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重要活动(其实不是)。 想起来,他们真的一次也没约会过。 “不好意思,我刚刚不知道。”她微笑说,“谢谢。” 那头的薄靳言明显也愉悦了,微微一笑问:“浪漫吗?” 简瑶忍不住笑出了声。 虽然其实有那么一点点被“系着玫瑰花的加长轿车”雷到,但他有这份心,一定要表扬。 “浪漫,浪漫极了。” 轿车在一座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停下。 大堂经理把简瑶带上直通顶层的观光电梯:“简小姐,薄先生已经等很久了。” 简瑶浅浅一笑:“谢谢你。”想了想,又好奇的问:“他在顶层干什么啊?” 经理笑道:“薄先生包下了顶层的豪华套房。简小姐,那个套房非常的棒,270度无遮挡开阔观景窗,能够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阳台上还自带露天游泳池。我们可以自信的说,这是b市最好的套房。当然,也是最贵的。祝你度过愉快的夜晚。” 简瑶完全愣住了。 她终于意识到,薄靳言是在干什么了。 原本她以为他只是要带她来这里吃饭,但是豪华套房? 这家伙……分明就是开始全力以赴了。 简瑶酡红着一张脸,走出了电梯。 眼前首先看到的,是一间开阔的客厅,繁复璀璨的水晶吊灯、欧式大弧形靠背皮沙发。对面窗外夜景阑珊,但是却没有人。 一侧铺着红绒地毯的走廊,通往另一间厅室。悠扬的音乐声传来,似乎还有人走动的轻盈脚步声。 简瑶缓缓走过去,绕过一座镂空金属屏风,怔住了。 这是一间灯光幽暗的精致餐厅。光泽柔润的深褐色小圆桌放在正中,上面点着根长长的白蜡,火光温柔摇曳。桌面上还放着一束紫红娇艳的蝴蝶兰。 一名年轻的演奏者侧立一旁,正在拉小提琴。琴声如泉水清澈悦耳。 而薄靳言就站在地毯的尽头,一身笔挺的衬衫西裤。窗外的夜色是朦胧而流光四溢的,映在他脸上的光泽,也是浅淡如画。而修长乌黑的眉色下,那双眼沉沉湛湛,静静的望着她。 “hi”低沉的,仿佛带着一丝丝浑然天成的蛊惑的嗓音。 简瑶:“……hi” 他就在烛火音乐里,徐徐走向她。高挑的身姿挺拔如树,眼中却浮现似有似无的笑意:“你今晚很漂亮。” 简瑶今天以为是要参加宴会,专程挑了条漂亮的裙子,还把头发绾了起来,戴上了他以前送的钻石项链,露出雪白的脖子和肩膀。 “谢谢。”她轻声答。只是他那所有所思的笑意,当真是叫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因为她很清楚,他现在在“思”什么。而她的打扮,似乎还很合他的胃口…… 薄靳言牵着她的手,在餐桌坐下。 演奏者的音乐更加柔和抒情,窗外的夜色也更显幽深迷离。 菜色精致而清爽,在这期间,薄靳言并没有多说话,只是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看她的目光也是幽深愉悦的。但这足以令简瑶红着脸吃完整顿饭了。 很快就吃完了。 桌布撤去,小提琴手也掩上门悄然离去。偌大的套房里,只有他俩对着烛光,相对而坐。 简瑶微赧,拿起桌上那束蝴蝶兰:“很漂亮。” 薄靳言却忽然起身,绕过桌子朝她走来。感觉到他的气息逼近,简瑶全身稍稍有些紧绷。然后就看到一只修长的大手,从自己手里把蝴蝶兰拿走,往桌上一丢。 “别管花了,我们去卧室。” 简瑶的脸顿时滚烫一片。没出声,也没抬头,任由他牵着手站起来。 他当然察觉了她的羞窘,低沉的嗓音里就带了笑意:“紧张什么?”微微一顿说:“虽然我没有经验,但是资质和领悟力超群,另外观察力也很强我会做得很好的。” 热气蒸腾着简瑶的脸颊,完全无言以对。 步入卧室,简瑶看到眼前的一幕,倒是微微一震。 极具艺术色彩的方格吊灯下,一张漆白的大床赫然放在正中。而房间周围,三面都是巨大的落地窗,连接成270度的空中浮华美景,头顶是星光月色,脚下则是整个城市的风景。 所以……他们要在这样一张床上亲热了? 太奔放了,太傲慢了。 果然是他的风格啊。 简瑶的手心稍稍有点冒汗。接下来就该到床上去了吗? 谁知薄靳言却瞥她一眼,牵着她的手,没有走向床,而是带向一侧的窗前。 他一只手扶在玻璃上,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后脑:“闭上眼睛。” 简瑶:“……干什么?”由于他经常出人意表,她实在是有点紧张。 话音未落,一只微凉的大手覆住了她的双眼。他低下头,轻轻亲了亲她的耳朵,低声说:“让你睁眼再看。” 她的第二个想法是她知道薄靳言想让她看什么了。从今天的加长轿车、豪华酒店,还有烛光晚餐,她几乎可以推断出,接下来他肯定是让酒店工作人员,从下层升一堆氢气球上来,写上求爱的话语,飘过她面前。 老天,他千万不要写:“跟我结合吧,简瑶!” 正想着,忽然间他的手松开,唇舌也暂时离去。简瑶缓缓睁眼,就见窗外广阔的夜幕上,一道银色的烟光亮弧,徐徐上升。宛如水波,划过深黑的湖面。到了最高处,陡然绽放成一朵巨大的雏菊般的烟花,整个天际瞬间流光溢彩。 简瑶着着实实吃了一惊烟花,他居然是准备带她看烟花。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是b市是不允许燃放的,除非是…… “国庆烟火晚会。”他已经淡淡的倨傲的开口,“显然,你现在站在全市最好的观景点上。” 转瞬间,更多的烟花已经升上天空,漫天璀璨、繁花似锦。整个窗外是一幕烟光瀑布,在她面前倾泻怒放。 简瑶静静的看着,而她身旁的薄靳言,当然没有看无聊的烟火,而是专注的盯着她。 傅子遇的第二条建议:带她去看这个城市最美最浪漫的风景。 薄靳言想了很久,想起她春节的时候很喜欢看烟花。告诉傅子遇时,他说:“很好,没有女人不喜欢看烟花。她一定会主动吻你,然后自然而然接受你的身体了。” 嗯……他等着。她再不过来吻他,他就要吻她了。 果然,她很快在烟光映照中转身,看向了他。清秀柔美的脸颊,染上了层层红晕,那双眼更是波光盈盈。 “谢谢你,靳言。”她柔声说。 “不谢。”他微笑答,“只要让你觉得浪漫。” 因为浪漫,是身体亲密最好的催化剂。 简瑶又笑了,但她没再看烟火,而是神色微赧的盯着他,上前一步,轻轻勾住了他的脖子,闭上眼,红唇就送了上来。 薄靳言瞬时心头一荡。 本来他还准备了两个浪漫环节,但现在直觉告诉他,用不上了。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转身走向床。 简瑶靠在他的胸膛里,被他轻轻放在大床的正中。窗外的烟光依旧闪烁着,两人头顶的光线暗柔如梦。他低头望着她,俊脸再次浮现那倨傲的、略显得意的笑意。 他很高兴。 靳言,我也是。我有多紧张,就有多欢喜。 …… “现在,我令你感觉真实了吗?”薄靳言在她耳边问,黑眸暗沉如水。 简瑶凝视着他:“嗯。” 还有比这更真实的存在吗?这么美好的夜里,你在我的身边,在我的身体里。那么骄傲的你,却对我那样热烈,那样的怜惜。你令我颤抖,也令我疯狂。而我们终于成为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缱倦纠缠、唇齿相依。 而我多么希望,这一刻便是许了一生。我可以陪你****夜夜,陪你年华到老,而我们依旧相爱,永远也不要分离。 —— 《他来了,请闭眼》2014新年礼物番外一《天才记》 儿子薄简,自出生之日起,就是薄靳言的小骄傲。别的孩子刚落地,眉毛都没长齐,眼睛都不见得睁开呢。这小子倒好,眉清目秀的,一双黑眼珠沉默地滴溜溜地到处转…… 薄靳言对此的评价是:“这个儿子,看着不太蠢。也许,能有幸继承他父亲的几分资质。” 还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的简瑶很意外:“才几分?” 薄靳言眸色一敛,执起她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嗓音低沉如琴:“亲爱的,你知道我爱你爱得不能自拔。但无可否认的事实是,下一代的智商,大概只能达到父母双方中和后的平均值。很遗憾,他不可能是天才……” 简瑶:“……滚蛋!” 然而,随着薄简一天天长大,两人才发现,薄靳言的预言,似乎不那么准确。 虽说七八岁的娃,还看不出太多才华方面的端倪;他平时的智商,虽然优于普通人,但也没表现得像“父亲小时候那样逆天”(薄靳言原话)。但连薄靳言都不得不承认,他“竟然也勉强算个天才”(依旧是薄靳言原话)。 没错,小小的酷帅哥薄简,是在某一特点方面,不折不扣的天才。 这个特点方面,指的是…… 譬如某天,简瑶下班回到家,看到正靠在沙发里看日本热血动漫的儿子,就冲他温和一笑:“智智,饿了没?一会儿等你爸回来,出去吃饭。” 智智,是薄简的小名。毫无疑问,薄靳言给女儿薄瑶取的小名是……商商。 而此刻,简瑶明明笑得很温婉很母爱很完美,儿子却淡淡扫她一眼,然后继续看电视,同时说:“我看到了烦闷的表情。是查案不顺利?还是他又做了什么幼稚的事却不自知?”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情商为0的父上大人。 简瑶:“……不许这么说你爸!是案子的事啦!” …… 又譬如某天,薄靳言坐在书房里,看某起凶杀案三个嫌疑犯的资料。虽说案情有些棘手,但薄靳言依旧在心中勾勒出犯罪画像,确定了三人中谁才是…… 就在这时,走进书房取一本侦探小说的薄简,神色淡漠地看一眼父亲。 “原来凶手是第二个人。”他说。 薄靳言正看得投入,下意识愉悦地答道:“噢,原来你也这么认为,不愧是我的儿子……”忽然觉得不对,沉着脸抬头:“薄简,谁允许你阅读我的微表情?!” 薄简已经轻哼着难听至极、完全跑调的《进击的巨人》动漫主题曲,走远了。 …… 甚至还譬如,某一年结婚纪念日这天,薄靳言非常淡漠深沉地对薄简说:“今天你和薄遥去傅子遇家里,我和你妈妈有个重要的案子,需要连夜办公,不能被打扰。” 薄简也淡淡看父亲一眼:“想过二人世界就直说。你的微表情里,写满了雄性动物向雌性动物求爱时的沾沾自喜。” 薄靳言面不改色:“你知道就好。” 简瑶:“……你们俩都闭嘴!”面红耳赤中…… …… 没错,薄简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微表情辨识方面的天才。在他十岁时,薄靳言带他去了公安部专门负责测谎的专家的办公室。 测试的结果很惊人——普通人的微表情持续时间是1/25秒——1/5秒。人眼几乎只能辨识非常明显的表情。但是薄简,已经可以辨识以2/25秒的速度,一闪而逝的微表情——跟电脑一样快。 这个测试结果,令简瑶非常骄傲。而薄靳言骄傲自得之余,又有那么点点不爽——因为公安部测谎专家在看到结果后,立马表示,请薄简“一定要常来办公室玩玩,伯伯有需要的地方,还会请教你的啊”。 要知道,薄靳言先生,也是十五岁,才开始帮fbi查案啊。可这小子,十岁就受邀了?! 不爽归不爽,但想到这小子的智商多半遗传自自己,薄靳言还是可以勉强承认,这小子在微表情方面,的确是比父亲强的。他也兴致勃勃的,开始为儿子指定“全面发展的犯罪心理神探培养计划”,打算继妻子之后,再培养出一个神探。 然而,当他向儿子宣布这项涉及行为学、社会心理学、法医学、刑侦学等等方面的计划时…… 薄简竟然拒绝了:“抱歉没兴趣。我只对微表情识别有兴趣。” 薄靳言一怔之后,讥讽而笑:“只靠微表情一样,你永远别想成为神探。” 薄靳言沉吟了一下,答:“父亲,你大概没有意识到一个道理。普通的天才,的确需要像你这样,掌握全方面知识,才能成为神探;而像我这种,在某一方面,是天才中的天才。那么仅凭这一点,我就能成为神探。” 薄靳言瞬间一愣。 然后冷笑一声,又冷笑一声。他说他只是普通天才? 滑天下之大稽! “你的幼稚和浅薄,已经令我无法与你继续探讨这个问题了。”他说,“事实会证明,谁才是天才中的天才。” …… 一个月后。 薄靳言破天荒的,邀请“不受宠”的儿子,参与一桩案件的调查,开始初步的破案学习。 与父亲当年一样,初次参与案件的薄简,就一脸淡漠和恃才放旷目中无人。 “让我跟他谈谈。”他看着审讯室里的嫌疑犯,对父母说,“十分钟,我就会读出他全部微表情下隐藏的真相,给你们案件的答案。” 简瑶看着儿子走进审讯室,满心骄傲和欢喜。而薄靳言……浅浅一笑,拭目以待。 十分钟。 少年薄简看着面前的嫌疑犯,却全身大汗淋漓。 没有微表情。 这个嫌疑犯男人,竟然没有任何微表情!不可能的,他是天才,他的辨识速度已经接近人类极限1/25秒,为什么看到不到这个男人的任何表情? 就在这时,薄靳言推门进来了。 说实话,薄靳言已经很少介入这种简单的案件。但这一次,他却十分破例的,在儿子面前上演了一出非常精彩绝伦的快速推理。而他推理的结果,只令那嫌疑犯瞬间无语,喃喃答:“你连这个都知道,你是算命的吗?我认罪……我认罪……人是我杀的……” 而薄简,在一旁看得面红耳赤,满脸羞愧。 这一次之后,薄简变了。 他不再狂妄,不再瞧不起父亲的犯罪心理。他开始勤奋地、忘乎所以地遵循父亲的计划,老老实实的接受全盘培训。在刑侦方面的知识和能力与日俱增。 而薄靳言和简瑶看到儿子的这个转变,自然是满意的。 某晚躺在床上,简瑶趴在薄靳言胸口,欣慰地仰慕地说:“靳言,还是你厉害,终于折服了那小子。小孩子脚踏实地一点,对他将来才好。你把他教育得很好。” 薄靳言哼笑一声:“所以,我才是父亲,他是儿子。” 简瑶忍俊不禁,想了想,又有些困惑地说:“不过上次那个嫌疑犯也真厉害,连薄简都看不出他的微表情,隐藏得好深,自我控制能力真强……” 薄靳言看她一眼:“亲爱的,这种人怎么可能存在?” 简瑶:“啊?” 他却微微一笑:“我不得不承认,的确花了一个月,调集了全国的案件卷宗,才找到这个天生面部肌肉瘫痪的嫌疑犯。噢,儿子就是儿子,智商情商怎么比得过父亲?这么容易就被我随手的小伎俩蒙蔽。呵……” 简瑶:“……” 薄靳言,你居然为了征服儿子的心,做这么幼稚的事! 第56章 “呵……”他长吐了口气,翻身从她身上下来,跟她一起平躺在床上。 两人盯着天花板,兀自平复呼吸,一时都没有说话。简瑶从旁边把堆积成一团的被子扯过来,覆在自己身上。他一看,扯起一角,把自己也盖上。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将她一搂,令她趴到自己怀里。清冽的黑眸里,暗沉的****还未完全褪去,但浅淡的笑意已经升起。 “感觉怎么样?”他看了眼屋内角落里那座古典摆钟,“这次是1小时34分钟。如果你认为不够,下次我完全可以再延长。” 他刻意强调时间,只令简瑶又羞涩又好笑。那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胸膛:“其实你真的不必在意第一次的时间。一开始没经验嘛……” 薄靳言脸色疏淡没说话。 昨晚第一次的情形,两个人都记忆犹新薄靳言进去没多久,刚有力的律动了几十下,简瑶也从疼痛中缓解适应,声如蚊呐般告诉他:“嗯,有感觉了,挺舒服的。”也许就是被心上人无意的情话刺激到了,只见他的俊脸明显一绷,破天荒第一次,眼中闪过难耐、不舍、灼烈、尴尬……等混杂的情绪,他已经急速的退了出来…… 薄靳言当然很清楚,男人第一次因为陌生而强烈的刺激,大多很短促。但关键是,在跟简瑶做之前,他坚定的以为,自己在这方面也是与众不同得天独厚的,完全可以第一次就给她超长超强的体验…… 所以昨晚事实发生后,即使后来几次时间已经不断加长,但近乎挫败的第一次,多少令他有点不甘心。今天一醒来,他又忍不住要了一次,既是向简瑶再次展示自己的实力,同时也成功将包括第一次在内的平均时长,提高到1小时以上。 这个数据,稍稍令他对自己满意了一点。 “很抱歉把你弄肿了。”他低头盯着她说,“不过不必担心,家里有药。而且我看你的肌体柔韧性很好,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原状。”明显他脑海里又联想到所谓“原状”画面,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 简瑶顿时又红了脸,伸手捶了他一下:“你怎么还会有……这种药?” 薄靳言带着倨傲的微笑扫她一眼:“做爱是你我关系发展的关键步骤,你认为我会有任何考虑不周的地方?” 简瑶静默片刻,微笑答:“是啊,很周到,除了闪电般迅速的第一次。” 她讲这话完全就是招惹,只见薄靳言俊眸一敛,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只看得她心弦又是一颤,转身就想下床:“我去洗澡……” 腰间却已被他一把牢牢扣住,男人精瘦高挑的身躯再次压了上来,热气再次将她笼罩,黑眸幽沉的盯着她:“看来是平均时长还不够,才让你对第一次念念不忘。” 身下开始再次研磨探入,简瑶“啊”一声尖叫:“我错了我错了,够了够了!” 一室痴缠。 简瑶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了。整个玻璃房里阳光四溢,干净而温暖的气味包裹着她酥软无力的身躯。 浴室传来水声,薄靳言在洗澡。她埋在被子里发了会儿呆,想起昨晚和今早的种种,只觉缠绵激荡如梦。现在,她可真的是把身体交给了他这个念头,想想就让人心头甜软发涨。 就在这时,桌上薄靳言的手机响了。简瑶裹着床单走过去,拿起一看,是傅子遇。 他怎么这时候打过来了?简瑶稍稍有种被人撞破的羞窘,扬声喊道:“子遇的电话。”接起:“子遇,你等等,他马上就来。” 傅子遇在那头似乎笑了:“不急不急。起床了吗?没打扰到你们吧?” 简瑶的脸顿时火辣辣的显然他知道了。这时看薄靳言已经从浴室走出来,她索性不答,把手机递给他。 薄靳言的头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没穿衣服,只在腰上系了条浴巾,却越发显得全身曲线光裸、修长、挺拔。 简瑶坐在床上望着他,脸颊微烫,可心头又一阵柔软。 以后他们会经常这样****相对了…… “什么事?”薄靳言接起电话时,眼睛里都还有淡淡的笑意。 傅子遇本来其实是想打电话关心老友,毕竟简瑶生性温柔腼腆,薄靳言虽然志在必得但是实在粗神经,所以他还怕薄靳言昨晚受挫。但现在听他的语气,哪里还有没吃到的道理,而且估计还吃得很饱。 啧啧啧……简瑶小姐,真是辛苦你了。二十六年的处男啊! 于是他对薄靳言说:“没事,只为恭喜。”又含笑问:“感觉如何?” 薄靳言笑意更深:“谢谢,感觉非常棒。” 一旁的简瑶听他这么说,简直要疯了,拿起个枕头就砸向他。被击中的薄靳言这才侧眸望向她。 “不要跟傅子遇讨论这件事!”她压低声音吼道。 薄靳言微微一笑:“ok”转而对电话说:“她害羞了,我不打算再说。但你应该能想象到,非常棒意味着什么。我们相当愉快,再次感谢你的建议和关心。” 简瑶:“……” 挂了电话,薄靳言一转身,就见简瑶正打开身上裹着的床单,在穿睡衣,应该是打算去洗澡。柔美白皙的曲线,丰满玲珑的部位,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却轻而易举再次撩拨得他心头一阵燥热。 噢……她属于他,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而简瑶一回头,就见薄靳言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 “怎么了?” 薄靳言微一沉思,组织了一下语言,以便最精准的表达自己对她的感觉。 “如果早知道,与你灵肉合一会带来如此极致的愉悦在遇到你的第一天,我就会向你求爱。” 又何必蹉跎了这么多时日,早就与你携手一起沉浸在幸福里。 简瑶微微一怔,柔软的、蜜糖般的幸福感,在胸中泛滥开去。 这家伙……第一天就求爱,如果真的那样,的确很符合他傲慢自大又露骨的作风。 不过…… “谢谢,我也很开心。”她轻声说。 很开心跟你在一起。虽然你这句话的假设完全没有逻辑,可却是你第一次因为我,讲了这么感性的、没有逻辑的话语。 只因为你爱着我,而我也深深的爱着你。 国庆长假一晃而过,有的人过得甜蜜而热烈,有的人过得疲惫而充实,有的人却过得绝望而痛苦。 十月七日的晚上,长假最后一天,南方某城市,某间阴暗沉寂的厂房里。 一个中年男人,跌跌撞撞,手持汽油罐,一股一股的,浇到周围密密麻麻的液化石油气罐上。 “求求你……别这样……”他的声音呜咽如困兽,强壮的男人此时却一脸泪水,“我爸妈年纪都大了,还有老婆孩子,求你别杀我,为什么是我……” 黑暗中,响起一个无比低沉悦耳的男声:“因为我看你很顺眼,所以选中了你。” 那男人简直欲哭无泪,但他知道这个人的残忍,知道自己没有其他办法。他颤巍巍的举起了打火机,跳跃的火苗在夜色里分外妖冶狰狞。 “你会放了我的家人?”他颤声问,“只要我点了火,安放在我家的炸弹,就会拆除?” “当然。”那个人答道,“我保证他们察觉不到任何异样。呵……只除了你,因为仇恨社会,纵火身亡嘭!” 男人最后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手一挥,打火机掉落在地面湿滑的汽油里…… 烈火熊熊燃起将他包围时,他似乎听到那人的声音渐行渐远:“这是为我最好的朋友准备的。为他而死,是你的荣幸。” 而后,阵阵爆炸声传来,他被卷入震荡的热流里,什么也听不到了。 十月八日,清晨。 大切诺基稳稳停在警局的停车场里,简瑶推开门下车。薄靳言依旧一身黑西装,迈着长腿很快跟过来。两人并肩往办公楼走。 晨光清透,他的脸也显得白皙如玉。刚走了几步,俊秀的眉眼微微蹙起,侧眸盯着她。 “我仍然要对昨晚提出抗议。” 简瑶脚步一滞,就听他淡淡的继续说道:“为什么你拒绝尝试新姿势?你知道以我的领悟力和学习能力,你不可能阻止我在这方面的探索和精进。” 简瑶脸一红:“闭嘴!” 薄靳言当然不会闭嘴,扫她一眼,神色淡然的说:“我既然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男人之一,自然也会成为这方面最优秀的男人。” 简瑶的脸更红了,正好迎面走来一群刑警,她立刻压低声音说:“有什么回家再说。” 薄靳言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淡漠的目光,掠过前方的男人们。他们大概刚做完晨练,每个人都穿着t恤或背心,显得肌肉喷张又大汗淋淋。看到他俩,都笑着打招呼:“薄教授!”“简瑶!早!” 简瑶也朝他们微笑寒暄,这时就听到身旁的薄靳言,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叹道:“噢……看看这群荷尔蒙分泌过剩,又欲求不满的男人。” 简瑶一愣,旋即忍俊不禁 他自己才“欲求得满”一星期好不好,要不要这么得意啊! 长假之后的工作,与平时并无不同。两人依旧紧张而忙碌,薄靳言依旧一上班就进入了自己的思维世界。只除了午休时分,那个长长的拥吻,以及在她耳边蛊惑低语“今晚继续”…… 下午的时候,阳光静谧,一室清寂。薄靳言接到了尹姿淇的电话。 因为心情很好,所以对她讲话也是温和愉悦的:“什么事,我亲爱而麻烦的姐姐?” 尹姿淇笑声温婉,原来她打电话来,是想叫薄靳言下个月跟她一起回美国过圣诞。 “你父亲的身体最近也不太好。”她说,“我认为你应该回去一趟。” 薄靳言微一思索,答:“ok我带简瑶一起回去,你定好机票送过来。” 尹姿淇在那头顿了顿:“你确定带女朋友回去?你知道薄叔叔一直希望你在美国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名媛,他的思想是太老套了,我也不赞同。但他最近身体不好,你确定要这么做?” 薄靳言淡淡一笑:“那是他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从我选择大学起,他就一直以身体为借口企图要挟当然从没成功过。我很奇怪你居然还把这种事当成一个问题提出来。” 尹姿淇:“……好吧。”挂了电话,她把手机往桌上一丢,静默片刻,又拿起来,打给未婚夫:“hi,今晚去哪里吃饭?” 这头,薄靳言扔掉电话,抬眸看着对面的简瑶。 简瑶也看着他:“你要带我回美国?” “我们可以度过一个愉快的圣诞假期。不被任何人打扰。”他慢条斯理的说。 许是他的语气低沉而略显蛊惑,简瑶自然而然就想歪了不被任何人打扰,他脑子里就记着那件事! 正要鄙夷,却听他淡淡的说:“如果你愿意,我会带你去一些地方。我想我喜欢的地方,你一定也会喜欢。” 简瑶微怔。 “好,我当然愿意,我很想去。” 原来是这样。他是单纯的想与她分享喜好。这家伙总是不经意间,就让人心头发软。 薄靳言得到肯定答复,当然满意了,微微一笑,低头继续工作。 两人都没再说话,办公室的空气里,仿佛也浮动着温柔的气息。 就在这时,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两人同时抬头,便见刑警队长拿着叠资料,脸色凝重的走了进来。 “教授,有个古怪的案子,公安部那边,想让你看一下。” 简瑶心情一紧,薄靳言却露出那惯有的淡漠的笑容:“很好。” 刑警队长继续说道:“国庆七天,国内有五个城市,发生了纵火案,造成了极大的人员和财产伤亡。这几起案子的凶手,都死在火场里,也留下了遗书。但我们发现了个不寻常的现象,经过统计发现五起案子,都是用的相同型号的汽油、相同品牌的打火机。其中有三起案子还设置了引爆装置,而装置几乎也是一样的。” 薄靳言已经站起来,接过他手里的资料,快速浏览一遍,修长双眸里顿时波光闪动。 “果然……是个有意思的案子。” 小剧场9——他的歌声里2 事实上,在遇到简瑶之前,26年的生命里,薄靳言只唱过一次歌。 一次,就绝杀。 那是博士毕业典礼,当晚,热爱亚洲文化的犯罪心理系主任,邀请爱徒们去了一家日式卡拉ok唱歌。本来这种活动,薄靳言是不屑一顾的,但是系主任是他仅有的欣赏的几个人之一,所以还是勉强去了。 坐在灯光闪烁音乐轰隆的包厢里,每个人都很high,拿着麦克风扭来扭去沙哑高歌。唯独薄靳言清冷如玉独坐一隅,喝着清酒。 这时就有女孩子起哄了:“simon唱一首!” “是啊,从没听过simon唱歌!” 薄靳言只淡淡扫她们一眼:“没兴趣。”转头看向系主任:“我可以走了吗?我想,今晚的礼节方面我已经充分的做到位了。” 系主任也喝得高兴,大鼻子红扑扑的,摇头晃脑说:“不行,今天是我的party,你唱一首歌,才能走。这是我给你最后一个任务。simon,难道你的歌声很难听,不敢唱吗?” 薄靳言讥讽一笑:“怎么可能?” 众人全兴奋了,也不闹了不吵了,等着这位英俊冷漠的华人男子献唱。 薄靳言坦然自若站起来,走到屏幕前,拿起麦克风,点了首正当红的《youarebeautiful》。倒不是他喜欢这首歌,只是满大街所有电台都在放,听了几遍就记住了。 至于自己唱歌好不好听?由于从未唱过歌,所以薄靳言对这个问题的判断是——当然好听。 为什么? 废话,这种简单的技能,他可能掌握不了吗? 音乐声响起…… 漂亮的薄唇微启—— “mylifeisbrilliant.(我的人生精彩灿烂)……” 才唱出第一句,所有人就呆住了—— 这是、这是…… 完全走调了啊! 显然,薄靳言一开口,也察觉到不对了。但他绝不会在这种时候甩手离去,冷着脸,拿着麦克风继续唱——有什么问题?他一定很快就能找到感觉。 歌声从他嗓子里不断飘出来。只是,平时说话,他是潺潺动人的声音,此刻,却是忽高忽低忽快忽慢,诡谲的折磨着每个人的耳膜…… 渐渐的,薄靳言的俊脸蒙上一层薄红; 渐渐的,大家开始微笑、大笑、爆笑、捧着肚子倒在沙发笑得死去活来……满堂哄笑成一团,然后就见向来趾高气昂的天才博士冷着脸将话筒一丢,愤然离去! 第二天,一则八卦在马里兰大学火速传开了—— 女孩们,你们相信有完美的男人吗? 当然没有。 上个月你们投票评选出的全校最hot最完美的亚洲男人simon——没错,就是他。如果想跟他约会,建议先登录网址:“xxxxxx”观看simon的独唱视频,确定自己与他相处时,心脏的承受能力。ps:所有那天在现场的人都表示,那真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灾难! 第57章 “人为什么会纵火?” “因为看到火焰吞噬一切时,可以体验到‘掌控’的快感。初期是掌控火焰,后期他就会想要掌控生命,转而去杀人。” 焦黑一片的厂房里,薄靳言背着手,站在满地灰烬中沉思。简瑶站在他身后,仔细打量每一个角落。 因为五起案件发生在不同城市,也都分别结案。所以他们这次是秘密展开调查。 一名公安部的刑警他们身后解释道:“前三起案件,都发生在夜间无人的公园、个人住所等地,除了纵火者本人,没有其他受害者。但第四起、第五起,开始有无辜人员牺牲。尤其第五起,三名在厂房值班的工作人员,都被炸死。” “所以……”薄靳言转头看着他,“你们才注意到,五起案件的相似之处?” 刑警点点头。 薄靳言唇畔浮现讥讽的微笑:“我不相信五起案件凑巧相似的鬼话。显而易见,背后操纵者中途改变策略,开始杀不相关的人,只有两个原因:一、他的胃口越来越大;二、他想引起更大的关注。下一步,他就应该制造类似公交爆炸这样的大案了。” 刑警一怔,问:“可他是怎么做到操纵其他人的?” “那正是我们要找的答案。”薄靳言淡淡的答。 他摘掉手套,转身看着简瑶:“走吧。” 简瑶快步跟上他:“几个现场都看过了,有什么发现?” “没有任何发现。典型的纵火案现场,能够调查取证的东西,警方都已经做了。” 步出火场,外头停的都是警车。 薄靳言忽的停步,转头微笑望着她:“告诉我,接下来做什么?” 简瑶想了想,答:“既然现场没有线索,我认为应该去鉴定五个人的遗书。” 当地警局。 简瑶和薄靳言坐在会议室里,桌上是第五名死者的遗书,以及其他各地送来的遗书影印本。 薄靳言很快就看完了,往椅子里一靠,抄手盯着前方,乌黑的眼睛里似笑非笑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简瑶仔仔细细研读了每一个词句,越读,心头疑窦越大。 “这些遗书……不对啊。”她抬头看着薄靳言。 他勾唇一笑,嗓音低沉温和:“是啊,这些遗书简直太完美了。” 简瑶很明白,他说的“完美”,完全不是指捏造得完美,因而可以判定为假。而是…… 它们太真实可信了! 笔迹流畅、偶有情绪激动的潦草字迹;措辞口语化很自然;感情真实而愤慨。每一封都是在控诉自己人生的不公、对社会的绝望,最后决定用纵火的形式,结束生命、“回报”社会。而且每一封都不短,完全没有刻意回避任何事,甚至充满了不同的个人风格色彩。 按照薄靳言之前教给她的理论方法,这些遗书很可能是真实的,并不是在受胁迫的情况下写的。想必这也是各地警方迅速结案的原因之一。 可这又跟薄靳言之前的推论违背了。真的存在幕后操纵者吗?如果存在,就像之前刑警所问,他是怎么做到的让他们心甘情愿写下遗书,然后去纵火的? “瞧瞧你那困惑的小脸。”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薄靳言盯着她,目光锐利清透,他脸上可看不到半点困惑犹豫,唇畔甚至还挂着倨傲的笑意。 “我是在思考!”简瑶反驳,“快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薄靳言站起来。今天他穿的套深灰色西装,越发写得清逸笔挺。他走到会议室长桌前端的白板前,弯腰拿起支笔,双手背在身后,俊脸淡然的望着她:“柯南道尔那句老套但是实用的话是怎么说的?” 简瑶:“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真实答案。” 薄靳言:“所以?你还有什么可困惑的?一步步推导不就ok了。” 简瑶:“……别废话了!马上推。”这个人,在专业和智商上,永远这么傲慢。哪怕他们都发展到这一步了,也没见他对她有多少怜香惜玉,该打击的依旧打击……不过没关系,她也可以照旧不理会他的幼稚自大。 薄靳言这才淡淡开口:“首先,重申我之前的结论一定存在某后策划者。 很简单的道理:即使这五个人都有纵火报复社会的动机,也不可能这么巧,都挑在相邻几天时间,选择相同工具手法作案,而且五宗案件还呈现出这么简洁清晰的犯罪升级趋势。” “嗯。”简瑶接口,“这个概率微乎其微。” 薄靳言又说:“在这个前提下,遗书无懈可击,只有两个可能: 一、他们本就心存死志,那个人只是稍作引导和组织,使这宗案件变得像系列案件。即使是这样,他也是个危险人物。” 简瑶点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还有第二个可能。”薄靳言说,“书写遗书的时候,他采用心理控制术,影响了他们的意志,具体手段包括药物、催眠、语言诱导等。使他们产生幻觉、情绪波动等等,从而写下‘真实的遗书’。” 简瑶愣住了。 心理控制术?这种东西只在文学作品里听过,可薄靳言却郑重其事的提了出来。 像是能察觉她所想,薄靳言淡淡一笑:“又困惑了?心理控制术本来就是心理学的一个小分支。只不过,没有你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电影里那么不专业和夸张。”说完忽的一顿,眸色变得有些深沉。 简瑶:“怎么了?” 薄靳言眼中划过极为淡漠的笑意:“忽然想起,tommy也曾妄想对我实施心理控制术。呵……” 简瑶放在腿上的双手,悄无声息的握紧。 tommy,迄今依然被关押在美国监狱的鲜花食人魔。 那段过去,薄靳言从未与她深聊过。阴暗的地窖,满身的伤痕,还有刚才他所说,危险的心理控制术。 “那后来……怎样了?”她盯着他,轻声问。 薄靳言怪异的看她一眼:“后来?我送他进了鹈鹕湾监狱。你的记忆力选择性丧失了吗?” 简瑶看着他高大清冷的容颜,忍不住微微一笑。 是啊,他怎么可能输呢! “好好好,是我问废话了。继续推,我已经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了。” 看似趾高气昂主导一切的薄靳言,在听到她委婉赞许的话后,果然“听话”的继续推理下去:“当然,我个人更倾向于,他使用了心理控制术。因为烧死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死法。你要在同一时间,集齐五个无比坚定的、想以这种痛苦方式死去的报复社会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举个例子如果让你选,服毒和烧死,你会选哪种?” 简瑶:“……服毒。” 薄靳言点头:“不错。” “下一个问题:五名纵火犯有哪些共同点?”他又问。 这个问题简瑶的确已经认真想过了,非常流利的答道: “首先,年龄在3545周岁间; 第二,他们的经济状况都不太如意。有的领低保,有的从事非常低收入的工作,还有两人失业; 三、从他们亲友的口供看,有的性格极其沉默内向很少与人交流,有的比较愤世嫉俗,经常抨击社会不公。无论哪一种,都可能存在比较负向的心态; 四、我还注意到,他们都有过违法违规记录。有的是偷盗公家财物,有的是与邻里打架斗殴。但都不是特别严重,所以只接受过警方调解或教育,有登记在案,但是没有坐牢。” 讲完之后,她就眸光熠熠的盯着薄靳言。而他唇畔浮现所有所思的笑意。 “没错。”他缓缓的说,“这是多么生动的一幅纵火犯的犯罪心理画像。” 简瑶一下子愣住了:“你的意思是……” 薄靳言淡淡点头:“‘他’也懂行为分析,他通过某种方式,挑选符合画像的人,实施犯罪。这也验证了我之前的结论他很可能掌握心理控制术。” 简瑶静默不语。如果是这样,这名罪犯不仅具有高智商,甚至还懂犯罪心理。通过策划一系列残忍的纵火案,明目张胆的挑衅警方…… 她轻声问:“‘他’会不会就是鲜花食人魔2号?” 本来一直没往这方面想。江皓的死,两起案件没有再出现“他”的讯息,令她几乎认为“他”肯定是死了。 可刚刚薄靳言提到tommy也会心理控制术,实在令她心生不祥预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作案风格,总让她感觉跟“他”有些说不出的相似。 薄靳言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脸颊浮现一丝讥讽的笑意:“如果是,那就更有趣了。”扫她一眼:“紧张什么,有我在。” 简瑶原本凝重的心情,还真被他搅得轻松了不少。想想也是,那个“他”虽然神出鬼没,但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我只抓最穷凶极恶的罪犯,只有我能抓到他当年嚣张的朝她丢下这句话后,就从未食言过。 午后。 薄靳言和简瑶坐在这个二级城市最著名的一间主题餐厅里。 阳光清澈明媚、窗外湖水粼粼。薄靳言松了领带,惬意的靠在沙发雅座里,臂弯里还环着自己的女人。 简瑶已经适应了他高度劳逸结合的破案模式现阶段的犯罪心理分析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需要刑警和鉴定人员,去从各个方面,广泛寻找五名纵火犯之间存在的“某种共性”,也即幕后策划者,到底是怎么找到他们、与他们建立联系的。 不过尽管在午休,她可没他那么放松,拿出案件资料继续看着。 这时薄靳言转头,盯着她安静清秀的侧脸,忽然开口了:“你今天对纵火犯的画像,超出了前期专业水平。” 简瑶顿时抬头朝他笑了:“谢谢。”得他一句夸奖,还真是不容易啊! 两人吃完饭驱车赶回警局的路上,终于有消息了。 刑警们打来电话:“薄教授,我们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 —— 微博小剧场2 简瑶手机里,薄靳言的号一直存成“老公”。 某天她心血来潮,心想他这么没情趣的人,存的肯定是名字。 于是拿起他的手机,结果没找到自己。 干脆拨出自己号码,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字:“甜心”…简瑶脸红,跑去问他:怎么存成这个? 薄靳言很怪异地看她一眼:你不就是我的甜心?sweetheart 微博小剧场3 其实薄靳言对于灭门案的完整评价是“简单得像教科书的无聊案件“。 无聊二字被年度报告撰写人删了。 后来看到报告,他蹙眉:“他们删掉了案件最显著的特点”。 简瑶:无聊…是特点? 薄:当然。难道是‘简单’吗?简单是中性词,无聊才是贬义。 简瑶默…大神,这么吐槽自己破的案真的好么 第58章 历史上,有很多狡猾凶残的罪犯,没有在警方的强力搜捕中落网,却因为很小的偶然意外,暴露了身份。国外如因为交通意外被捕的英俊杀人王子泰德61599;邦迪,国内如在警方检查娱乐场所时被撞上的杀人狂魔杨新海。 现在呈现在薄靳言和简瑶面前的,就是这样一条偶获的珍贵线索。 午后,会议室里敞亮肃静。几名公安部派遣过来的技术人员,正对着电脑整理数据。其中三十余岁那名技术组长解释道:“五名纵火犯,三人家中有电脑。我们发现了一个异常现象这些电脑在几天前都做过全盘格式化,甚至连附近的服务器,也被攻击过。显然是被人为植入病毒,以抹去所有数据。” 薄靳言立在他们身后,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所以,另外两人住所附近有网吧,并且网吧服务器也被‘黑’过?”语气冷淡的说:“网络,的确是‘他’发掘‘猎物’最便捷的渠道。” 他反应如此之快,令众人都静了一瞬。 简瑶则想了想,说:“按他们的年龄,基本都是70年代生人。这个年龄段接触论坛、聊天室比较多。”转头对薄靳言说:“他们的画像还要加上一条:热衷于网络。”现在电脑网络在二级城市也非常普及和便宜,这些生活中比较失败的中年人,寄情网络不足为奇。 “你说得很对。”技术组长对她露出赞许目光,“我们有个意外收获有一台电脑幸免于难。” 原来,第五名纵火犯,也即那名年龄最长、经济状况相对较好一点的中年男子。他的电脑,是读大学的儿子用剩的老式台式机。案发前,儿子放假回到家里,嫌电脑速度太慢,自作主张送去维修,把自己的二手笔记本暂时给父亲用。 结果,笔记本被黑掉了,台式机修完返回家里,父亲已经纵火身亡。 “通过台式机上的数据,我们追踪到论坛服务器。论坛方面表示,他们前些天也被攻击过,但是因为他们的网络安全系统比较复杂,对方没能攻破。因此,我们获得了五名纵火犯的网络活动数据。统计显示,他们都与同一个id,有着非常频繁的联系。”技术组长转头对身旁那名技术人员说,“安岩,展示给薄教授他们看看。” 叫安岩的年轻人生得极为白净,伸手推了推金丝细框眼睛,把屏幕转动朝向他们:“这个id叫‘青天孤志’,使用海外代理服务器登录,设置了多重防火墙。目前我们正在利用多种算法,侵入他的电脑,以确定他的位置。” 包括他在内,三名技术人员电脑上,显示的都是满屏滚动的计算数据。 这当然不是薄靳言所长,他扫了一眼就抬头盯着安岩:“多久能有结果?” 安岩:“三分钟。” 薄靳言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拉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简瑶和技术组长也坐下来,紧张的等待着。 “青天孤志……”薄靳言用那无比悦耳的嗓音,无比讽刺的低喃,“多么自恋低俗的名字。” 简瑶默然,其他人也没答腔。 就在这时,前方三台电脑同时光线一闪,突然就变成了蓝屏!一堆堆报错数据接连不断跳了出来,原先的计算程序不知所踪。 “怎么回事?”技术组长迅速站起来。 安岩眉头紧蹙盯着电脑,其余两人也是脸色一变,连续敲打键盘,却没有丝毫反应。 薄靳言极为冷淡的开口:“别告诉我,你们被他反过来黑掉了。”简瑶也是心一紧,轻轻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他给人留点余地。 技术组长脸色难看的下令:“立刻处理!这条线索如果丢了,案子要怎么破!” 这时,一直沉寂不动的安岩,忽然开口了:“他的安全系统采用的是美国黑客的最新技术。” 大伙儿脸色都又凝重了几分,却又听他淡淡的说:“不过,美国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话音刚落,十指在键盘上迅速翩飞敲击。 转瞬之间,他的屏幕重新亮起,一行行计算数据,重新流水般呈现出来。 技术人员们都松了口气,薄靳言和简瑶则同时看了安岩这小伙子一眼。这时,他手里的鼠标在屏幕上快速轻点了数十下,一行坐标数据跳了出来。他抬头看向薄靳言,镜片后的细长双眼映着屏幕的光泽:“拿到他的地址了没有超过三分钟。” 众人闻言,全都又惊又喜,拍拍安岩的肩膀,然后迅速动了起来,通知外围的刑警们马上出动。 薄靳言也站起来,长身玉立的姿态,淡淡扫一眼安岩:“那个论坛的安全系统是你设计的?” 安岩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合上屏幕,答:“大学时接的一个小case。” 薄靳言没再说话,迈开长腿走出了会议室。简瑶看看他挺拔清逸的背影,又看看清瘦沉默的小伙子安岩,快步跟了出去。 半小时后,民航飞机上。 安岩找到的地址,确定为某海边城市的一处别墅。专案组诸人立刻紧急搭乘最早一班飞机赶赴过去,同时通知当地警方联合行动。 窗外,蓝天如洗,白云袅袅。薄靳言戴上眼罩、调低座椅靠背,英俊的脸在阳光中清透如画。他一只手还扣着简瑶的手,大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的细细的摩挲着。 有的时候,你与他相爱,爱的就是这一分静好的时光。他在你身边,优雅自得,而你心中,如泉水甘甜浸染,唇齿流芳。再紧张危险的境地,也能跟他一起坦然处之。 “安岩也是个天才。”简瑶轻声说。 刚刚看到他俩在会议室的互动,就像看到高手过招。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反正她是很惊喜,因为这样的天才,能带给他们破案最大的助力。 谁知薄靳言眉目不动,淡淡的重复一个关键字:“也?” 简瑶微笑:“嗯,跟你一样啊。” 漂亮的薄唇浮现一丝倨傲的微笑:“众所周知,犯罪心理是门艺术,计算机是门技术。你把这两者相提并论?” 简瑶:“……” 他的自大果然已经没得治了。 结果又听到他说:“当然,他在同类里算是出类拔萃。遇到我,他应该感到高兴。” 简瑶侧眸瞧他一眼:“为什么?” “为我所用,能够使他的价值最大化。”薄靳言淡淡的答,“他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简瑶:“……” 机舱后部空位很多,这时专案组其他几个人坐了过来,想与薄靳言商讨一会儿行动方案。薄靳言摘掉眼罩坐直了,与他们低声简短讨论。 简瑶侧眸望去,那安岩一个人独坐在隔着几排的窗边,低头在看电脑,脸色淡漠,完全没有参与薄靳言这边讨论的意愿。 所以,傲慢的天才遇到另一个天才,都是直接忽视掉对方吗? 临近傍晚,霞光如碎金铺缀海面,海风徐徐,私人沙滩洁白平整。 几辆警车沿着海岸公路行驶,远远便望见一座黑白色现代风格的别墅,矗立在海岸边。房屋周围已经有几名警察的身影那是提前赶到的当地刑警。 “这座别墅修成没多久,还没有登记户名。”一名随行警察解释道,“但能在这里建别墅的,非富即贵。” 警车驶到别墅后的自建停车场,薄靳言和简瑶刚一下车,同时一怔。 前方另一辆警车旁,他们看到一个意外的熟悉的身影,站在两名警察中。 尹姿淇。 她穿着套米色家具休闲服,长发只是随意扎起,神色非常冷冽。而她身后,还站着几个人,脸色也不太好看。简瑶认出那是她的助理、秘书和两名保镖。 “各位领导你们好,欢迎来k市。长话短说,我们已经确认了”一名当地刑警神色凝重走过来,“这座别墅的户主叫蔺漪阳,是丰凯集团的副总经理。那边那位尹姿淇女士,是他的未婚妻。我们抵达时,她人就在这幢别墅里。” 简瑶心头猝然一震。薄靳言已经冷着脸,甩开众人,大步朝尹姿淇走去。 尹姿淇一看到他,眼中迅速闪过极为复杂的情绪:惊喜、依赖、疑惑、震惊…… “靳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衬衣,“漪阳出什么事了?” 薄靳言眸色清冷的看着她:“目前还不清楚。你为什么在这里?” “漪阳前几天说要出海,来了这边。我昨天正好过来出差,就住下等他。”尹姿淇答,“他之前说今天回来。” 薄靳言静了一瞬,说:“那你最好做心理准备,他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尹姿淇瞬间色变,一旁的简瑶也是静默不语。 他说得对,无论蔺漪阳是、或者不是这些纵火案的幕后策划者,可能都不会回来了。 可这实在令人始料未及。尹姿淇的未婚夫、豪门少东,居然会卷入案件里? 就是离他们很近的人? 此刻,尹姿淇脸色发白,心情汹涌难平。 虽然偶有心猿意马,但蔺漪阳与她相恋五年,感情亦很深厚,双方都视彼此为结婚的不二人选。薄靳言的话,当真如晴天霹雳。 她不傻,知道薄靳言只办大的凶杀案。转瞬间泪已盈眶:“所以……漪阳是被人杀了吗?” 薄靳言示意旁边的警察们先行离开,然后才淡淡的答:“那也不一定。也许是他杀人。” 尹姿淇脸色骤变:“你在说什么?” 薄靳言眸色淡漠的盯着她的脸。旁边的简瑶忽然反应过来他在观察尹姿淇的表情,看她是否知情。 但据简瑶自己看来,尹姿淇的表情很真实,应当是不知情的。 薄靳言显然也有了相同结论,他声音倒是放低了几分,说:“不必难过,我知道你很坚强。我会把他找回来,无论死活。” 这话却只令尹姿淇眼中泪意更盛,两颊又红又白。简瑶看得心里也有些发堵,但薄靳言实在是不擅长安慰人,还要强调“无论死活”?她上前一步,轻抚尹姿淇的后背:“别担心了,一切交给靳言,说不定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尹姿淇没出声,掏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再次看向薄靳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薄靳言:“没时间跟你多说,其他警察会跟你详谈。现在只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尹姿淇红着眼眶,静静点头。 薄靳言盯着她,嗓音低沉而清晰:“鲜花食人魔2号吻过你。你又与蔺漪阳朝夕相处。现在我要你仔细回忆你的未婚夫日常生活里,是否有任何异样?你是否发现,他们有任何相似之处?” 简瑶转头看着尹姿淇,而她微愣过后,一脸不可思议:“不可能!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确定?”薄靳言冷声打断了她,“没有任何让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这次尹姿淇打断了他。 “靳言,的确我跟他平时工作都很忙,我并不了解他所有事。但是你也说了,食人魔吻过我。难道我连未婚夫的吻都分辨不出来?” 这是一座典型的富家豪宅,装潢奢华、精致典雅。尤其卧室、书房,带着明显的男性居住风格。卧室里挂着蔺漪阳的巨幅半身艺术照,没穿衣服。那是个英俊、结实而性感的男人,唇畔笑意浅浅,略显风流。 书房里放着一台颇显巨大的一体机,安岩正将一台笔记本外接到台式机上,兀自忙碌着。其他警察也紧张的在屋内各处调查取证。 薄靳言和简瑶四处转了一圈,没发现明显线索,最后来到了书房。 薄靳言立在窗前,挑起窗帘,朝外头的大海张望,俊脸疏淡,不知在想什么。简瑶轻声问:“你认为是他吗?” 薄靳言放下窗帘,侧眸望着她:“目前我不打算下结论。但蔺漪阳符合‘他’的很多条件。” 简瑶凝神不语。她刚才也想到这一点了与尹姿淇的亲近关系、富有的财力,“他”曾经做过的事,蔺漪阳都能做到。而从他的背景看,就是一位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富家公子,高学历、高智商,谁又能确定他是否有另一面隐藏在光鲜表面下? 但简瑶想了想,还是说:“我认为不是他。” 薄靳言长眸轻敛:“为什么?我的女神探?” 简瑶抿嘴笑笑,语气却很沉肃:“尹姿淇的话有道理。如果蔺漪阳就是‘他’,那他吻她的时候,她就会发现了。” 薄靳言静静盯着她,忽的露出笑意:“多么奇异的结论。从吻就能分辨一个人吗?除非蔺漪阳有严重的口气,否则随便改变接吻的方式,我想尹姿淇就会难以分辨。” 简瑶微怔:“但我还是觉得……” “ok,我们验证一下。”薄靳言干脆的说。话音刚落,他已上前一步,搂住她的腰,低头就吻了下来。 男人特有的温热湿气,瞬间席卷她的口腔。但这个吻,跟之前每一次完全不同。 之前他的吻大多是温柔的、绵长的。即使最动情的时候,也是火热又耐心的吸吮****着她。给她的感觉优雅而热烈。 可此刻,他的手紧捏她的下巴,力道有点大,带来轻微的疼痛感。而他的唇舌也是极度激烈的,汹涌有力的扫荡着她的口腔,攻击一般缠绕着她的小舌。甚至将她的舌头咬住,又痛又麻,势不可挡。完全就像变了个人,吻得强势又凶残…… 片刻后,他就松开了她,唇上还有淡淡的水光,那双眼漆黑深沉。而这么短的时间,简瑶则被吻得气喘吁吁,嘴唇发疼。 “我并不喜欢这种接吻方式,看来你也不喜欢。”他语气疏淡的说,“但我想刚才已经验证了,吻是可以轻易伪装的。” 简瑶气息还有点不稳,刚要说话,突然想起一个事实 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呢! 她微微一僵。虽然薄靳言是本着科学态度与她接吻,但被同事看到,当然不太好。她侧转目光,果然看到相隔数步外,书案后的安岩,正抬头看着他们,神色明显有点意外。然而跟简瑶目光一触,他又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继续忙电脑去了。 简瑶面颊微烫,这才转头看着薄靳言,低声问:“这种接吻风格,你又是从书上学的?” 薄靳言:“不需要,我只要将自己想象成一个恶徒。” 简瑶却微微一笑:“可你还是错了。” 薄靳言眸色一敛。 简瑶将他衬衣一拉,让他低下头来,小声在他耳边说:“你每次接吻最后……都会习惯性的,从下往上轻轻勾着我的舌头舔一下。刚刚你也下意识做了这个小动作。” 薄靳言一下子怔住了,低着头,眸色幽深的望着她。 沉思片刻,他忽的笑了:“你说服了我。”他抬起长指,轻轻在窗台上敲了敲,说:“尹姿淇和蔺漪阳相恋多年,他们对彼此,应该比我们更熟悉。尹姿淇生性比你敏锐精明。照这个推断,她的确可能通过一个吻,分辨出不同的人。” 简瑶点点头。不知为何,他这么说,叫她稍稍松了口气。或许身边人被卷进案子,终是不想看到的。 谁知他突然又说:“但这并不能有力证明,蔺漪阳不是‘他’。” 简瑶瞪大眼:“为什么?”他这么说,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薄靳言的俊脸浮现淡漠的笑意:“你忘了一个可能他还可以有双重人格。” 简瑶微微发怔。 她也略为涉猎多重人格相关的书。如果真的是双重人格,性格、喜好,甚至人格性别,都可能是不同的。那接吻的习惯,当然也可以截然不同了。 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原地。这个案子,越发迷雾重重,踪迹难寻。 这时,其他几名专案组成员也走进书房,朝他们一点头,问安岩:“又发现了吗?” 安岩摇了摇头:“他的主板和硬盘都已经毁了,我正在尝试能否恢复部分数据……”忽然间,话音戛然而止,他看着屏幕,表情有了一丝变化。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凝神望着他。 他只静了一瞬间,把巨大的台式机缓缓推过来,屏幕朝向众人:“这是从他的硬盘里导出的唯一一组数据。” 专案组这些人都是纵火犯专家,没有接触过鲜花食人魔的案子,看到屏幕都愣住了。薄靳言却是眸色一沉,而简瑶心头一惊! 漆黑一片的屏幕上,唯有熟悉的血红色数字,显得幽冷而触目惊心 “12657536529;25502410016;……” 安岩已经快速敲打着键盘,将数据导入系统,自动运算。简瑶看着满屏密密麻麻的数字,转而抬头看向薄靳言。 他站得笔直,正目光锐利的盯着屏幕,越发显得眉目清俊桀骜。 室内一片寂静。 忽然间,薄靳言脸色一变。 简瑶心里咯噔一下,忽生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那头的安岩已经缓慢的、清晰的报出答案:“sayhellotojenny”抬头看着他们:“jenny是谁?” 第59章 已是黄昏时分,窗外海天相接,晦暗一片。唯有海浪不断拍打,“哗哗”层层叠叠落在人的耳际。 而屋内,灯光明亮如昼,每个人的脸色都是凝重的。 阵阵冷意,爬上简瑶的背。仿佛轻盈游动的蛇,带来那个人的存在感。她静静呼吸了几秒钟,开口:“jenny,是我的英文名。” 众人都是惊讶万分,连安岩都突然抬起头。 薄靳言也看着她,那俊逸的容颜上,长眸清寒如冰。 “你紧张什么?”平淡至极的声音。 大伙儿都安静着,又听他不急不缓的对简瑶说:“‘他’只是跟你打个招呼这是他唯一能对你做的事。” 十分钟后。 薄靳言手插裤兜里,站在别墅的白色门廊下。前方数步远,简瑶正坐在一辆技术车里,一名技术人员正在给她装窃听器、跟踪器。两名精瘦高大的武警,站在车旁护卫着。 薄靳言看着她朝旁人微笑的容颜,而他的脸色淡漠而平静。 他熟知那个人简单而故弄玄虚的密码方式,所以在安岩计算机运算出结果的同时,他心中已经念出了答案。 当时只感觉到一股冷冷的怒气,窜进胸膛里。 哼,自以为高明的挑衅,不就是想扰乱他的思维吗? 所以仅仅在几秒钟后,他就完全冷静下来。 sayhellotojenny 他已经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了。 向简瑶问好?每次“他”问好,都是以生命为代价。 所以接下来他要伤害的,是简瑶身边最亲密的人。 但是,在他极力挽救前,暂时不必让她知道、枉自担心。 就在这时,一名刑警匆匆跑了过来:“教授,我们已经第一时间跟潼市取得了联系。简瑶的母亲、妹妹都已联络上。当地警方会立刻出警保护,不会有事。” 薄靳言点点头,又问:“那个叫李熏然的家伙呢?” 刑警答:“哦,他本身是刑警,这几天在外地执行任务,暂时还没联系上。另外,我们刚确认了,今天凌晨,在潼市近郊某个鞭炮厂车间,发生了爆炸案。因为没有人员伤亡,所以地方没有上报。最新消息是,鉴定人员刚刚在现场发现了一些极细微的皮肉残渣,目前还无法判定是属于人还是动物,正在送检……” 薄靳言倏的抬眸看着他。 调试好身上的监听保护设备后,简瑶就坐回一辆警车里,拿起纸和笔,兀自沉思。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车外众人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那两名高大挺拔的武警,依旧尽忠职守立在车外。 这也是刚刚薄靳言要求的。从现在起,他们会24小时贴身保护她。 她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立在别墅门檐下的薄靳言,他正冷着脸,跟身旁刑警说着什么。 刚才看到那毛骨悚然的一句话,唯有他表现得嚣张又淡定,完全不把对方的挑衅放在眼里。而他的态度,显然也感染了其他人,大家的神色都变得没那么紧绷。 但是,旁人也许看不出来,她却熟知他的每一通脾气、每一个表情。他的目光明显比平时还要冷漠几分,嘴角也时不时滑过淡漠至极的冷笑。 他生气了,只是不动声色,控制得很好。 有这样一个他,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时,却见他转头,朝这个方向看过来。隔着重重暮色,简瑶也望着他。 他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简瑶人在后座,他拉开车门,也坐了进来。他的短发被海风吹得有点乱,却更衬得那白皙的脸清冷如玉。 “心态调整好了吗?”他问。 简瑶朝他一笑,车灯照耀下,清亮的眼睛波光湛湛,瓷白的脸也映着柔和的光泽。 “早就调整好了。”她答,“你说得对,我又不能阻止别人对我打招呼。” 薄靳言眸中闪过淡淡的笑意,目光停在她手中的本子上:“画像做得怎样?” 他说的,是针对“他”的画像。刚刚薄靳言安排她来接受保护措施,同时也把这项任务给了她,让她先做尝试。 简瑶答:“有些初步想法。” 薄靳言抬眸看着她,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眼中有浅如流光的笑意,感觉就像……绝世高手极为悠闲、颇有兴致的看着菜鸟的登台演出。 简瑶决定无视他的表情,径自开口: “迄今为止,蔺漪阳嫌疑依然最大,但也不能就此下结论。 我刚才让安岩全面搜集了他的所有资料。血字第一次出现的‘杀人机器案’,那几天蔺漪阳人都在国外,有不在场证据。但后面这两次他都没有确切的时间证据。我认为这不能作为判定他是否是那个人的依据。因为即使他人不在现场,也可以指使其他人协助。” 薄靳言淡淡点了点头。 简瑶又说:“从他的家庭背景看,虽然富有,但不见得幸福。安岩找到一些秘密资料他父亲在国外有固定的几名"qing ren",他高中被送往寄宿学校,他还曾有过交通驾驶违法记录。但不少富家子都这样,所以暂时难以对他的背景和性格形成更深入的判断。” 薄靳言唇畔浮现一丝浅笑:“这个安岩,还算好用。”嫌疑人家庭的风流情史都能挖掘到。 简瑶轻轻推了下他的胳膊:“所以你偶尔也要鼓励他。要是以后把他拉入你的小组,帮你破案,岂不是更好?” 薄靳言不置可否的看她一眼,没说话。 简瑶又问:“对于蔺漪阳,你有什么想法?” 薄靳言双手枕在脑后,往后随意的一靠,答:“同意你的看法。他可能是罪犯,但也可能是另一个受害者。 请注意,这起纵火案迄今为止,所有的线索,都是‘他’故意留下的。蔺漪阳这条线,会不会也在他的计划内,我们不得而知。另外,他已经使用过江皓这个替身,而且是个近乎完美的替身。那么蔺漪阳,会不会是第二个完美替身?” 简瑶听得默然。如果是这样,案情又重新变得扑朔迷离,“他”也太深不可测了。 她抬头望着窗外昏暗的夜色,思绪也变得有些悠远。 现在她能体会到,为什么前些天那些找上门的老刑警,总有壮志未酬的萧索感。他们在明,罪犯在暗。即使薄靳言聪明强大如斯,也不可能提前预知犯罪、不可能保护到每一个人。而罪犯只要从茫茫人海里随便挑个人下手,他们都防不胜防。 但更因为这样,他们才要更坚定的走下去。 这个“他”,将人命视为游戏的“他”,管他是声名赫赫的鲜花食人魔也好,是人格分裂的富家阔少也好…… “一定要将他抓捕归案。”她转头对薄靳言说。 薄靳言亦眸色暗深的望着她。 “废话。” 简瑶当然不生气,而是笑了。 这时薄靳言又问:“进入正题吧,对‘他’,你有什么结论?” 简瑶想了想,其实一直以来,对“他”的直观印象,都是很模糊的。因为他虽然每一次出现都很惊悚,但仔细想想,没留下多少线索前两起案子,只留下两句话;这一起留下线索稍多,但就像薄靳言说的,都是他主动留下的,他还懂犯罪心理,以此为分析,要更加慎重。 简瑶答:“抛去蔺漪阳不管,先把‘他’当成一个身份未明的罪犯去分析: 首先那天吻尹姿淇的是个年轻男人,所以年龄应该在2535岁间;体形高挑,身材适中; 智商高,具有很强的策划和实施犯罪的能力。所以他以前肯定也有过丰富的犯罪史,但是否被记录在案,难说; 必然具有很好的财力,才能支持他的这些犯罪; 从性格看,极端自负。即使这起纵火案是他策划,也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标记行为和他个人的变态情感宣泄。而整个过程中,他唯一流露出的情感,是把这一切,视作一场游戏跟你的游戏。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并没有攻击过你,难道他的目的,就是要战胜你?因为他是鲜花食人魔1号的同党或者追随者?” “不。”薄靳言抬眸看着前方汹涌黯淡的海面,眸光在灯下浅淡如雾,“我已经可以确认他和tommy的关系了。” 简瑶心一提,就听他说:“他是tommy的精神导师。” 简瑶:“……你的意思是,tommy其实是听他的?” 薄靳言点点头:“曾经,我和fbi同事判断tommy没有同伙,有几方面的原因: 一是他这一类型的连环杀手,历史上几乎没有同伙,这不符合他们的心理状态; 二是在那半年里,从未出现过另一个人的踪迹; 三是tommy本身,就是个极为狡猾凶残的罪犯。包括他尝试使用心理控制术与我交流,以他的智商情商,是完全可以做到的。所以我们没有做其他过多的怀疑。” 简瑶心头一凛,又听他说:“但凡事都有例外。现在看来,‘他’极端自负,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与人平起平坐,或者做他人的追随者。而他的心理控制术,也超过tommy的三脚猫功夫。 所以他的地位只可能高于tommy,最可能的,是类似于精神导师的角色他并不直接犯案,但是tommy臣服于他,他影响着tommy的犯罪。 他才是鲜花食人魔1号,tommy只能屈居2号。而他来找我的目的,现在看来已经十分明了如你所说,‘征服’的欲望,显然是大于‘复仇’的。因为我亲手将他的弟子送进了监狱。” 简瑶听得心头一阵发寒,问:“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薄靳言静了片刻,转头直视着她,那目光沉黑而清澈。 “既然已经清楚他的动机,就可以采取主动措施。我会尽快回一趟美国,找tommy谈谈。那也许是一切根结所在。”他停了停,“但是现在,我们要先去一趟潼市。” 简瑶一下子怔住了。 数辆警车,于夜色里奔驰在高速公路上。 没有直返潼市的飞机,走公路时间更便捷,所以专案组连夜开车赶赴过去。 简瑶坐在警车后座,前排是两名武警,身旁是薄靳言,她正给母亲和妹妹打电话,柔声安抚。 挂了电话,她内心喟叹了一声,侧头看着薄靳言:“李熏然呢?他是不是也加入了当地的专案组配合我们?” 车内光线很暗,薄靳言的俊容显得越发幽暗。他看着她,只平静的重复他之前得到的消息:“他在外地执行任务,现在还没有联系上。” 简瑶愣住了。 她手握着电话,慢慢渗出了一丝汗意。两人静默对视片刻,她再次拿起电话拨出去,但果然是关机。 她又低头给李熏然发短信:“情况紧急,开机后速回复。” 做完这一切,她抬头看着窗外苍茫鬼魅般的夜色,靠在椅背上,没出声。而薄靳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胸口上。 简瑶伸手环住他的腰,脸往他怀里贴了贴:“李熏然以前也经常这样联系不上,应该没事的。” “嗯。”薄靳言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两人一时都没出声,只有警车奔驰过路面,发出重复而单调的引擎声和摩擦声。 忽然,薄靳言开口了:“那年追查鲜花食人案时,我被威胁过。” 简瑶缓缓抬头,看着他线条清晰的侧脸。 他兀自继续说道:“一个偶然的机会,接到其他同事的错误情报,我孤身追上了tommy当时其他人还没赶到,机会稍纵即逝。那是在一间小学附近的街道上。tommy当着我的面,首先引爆了一辆学校巴士,十多个孩子被炸上了天。而后,他提出要我放下枪,去他的车上,否则他将引爆第二辆巴士。” 简瑶怔怔的望着他。他从未提过当年被囚禁的经过,原来竟然是这样。 “所有fbi人员,尤其是行为分析专家,都被训诫,不可与恐怖分子谈判妥协。”他的嗓音在夜色里沉厚如水,“但是那个时候,我妥协了,上了车。” 简瑶将他削瘦的腰身搂得更紧:“为什么今天忽然想跟我说这个了?” 薄靳言低头看着她,长眸清冽动人。 “因为你现在需要我。” 抵达潼市已经是凌晨五点。 薄靳言等人直接前往爆炸现场,简瑶在武警保护下,先回家一趟。 亲眼看到母亲和妹妹安全无恙,简瑶紧绷的心情总算稍微缓解。但让她们担心是难免的了。简萱紧张兮兮的,拉着她问长问短。母亲眼眶通红,但看到她,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什么都没有多问,只嘱咐她一定万事小心。简瑶心里难受,紧紧抱了她们一会儿,转身踏着晨色离去。 简萱站在窗前,看着姐姐钻进警车里,回头望向母亲:“妈,你别怪她。大不了以后我们劝她不要干这个了。” 母亲愣了一会儿神,眼眶又红了,答:“你姐姐的性格,认定了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你看她刚才的样子……我只希望她以后千万不要出事,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们爸爸……” 清晨的光线灰蒙蒙的,简瑶下了警车,就见事发的鞭炮车间外,远远近近站满了职工,还拉起了警戒线。从敞开的车间门往里望,只见灰黑残乱一片,数名警察来回穿梭着。 她走到门口,迎面便见认识的一名老刑警,低头匆匆走出来。 “周叔叔,情况怎么样?” 老刑警霍然抬头看着她:“简瑶……你也回来了。” 简瑶一下子愣住了。老刑警算是个铁血硬汉,父亲的同事,可此刻眼眶竟含着泪。 简瑶的心狠狠一沉。李熏然……李熏然! 她快步冲进去,一眼就瞥见几名刑警站在角落里,伸手在抹眼泪。而薄靳言就站在离她几步原的前方,西装革履、俊脸清寂,没有任何表情。 他听到声响,转头看着她。那黑眸中似乎有一丝涌动,但是立刻平复了。 “简瑶。”他缓慢而清晰的说,“做好心理准备。” 简瑶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一股滞涩难当的气息涌进胸腔里。她怔怔看着薄靳言,就听他继续说道:“dna检验结果出来了,现场遗留的肌肉组织残渣,属于李熏然。” 简瑶只觉得心头像是被重锤狠狠的敲下,一下,又一下。胸中那闷塞的气息,仿佛瞬间发酵,变得钝痛涌动难当。而她垂在身侧双手,开始微微发抖。 薄靳言上前一步,将她抱进了怀里。 简瑶眼眶一阵刺痛,泪水已经势不可挡的掉了下来。 李熏然……李熏然? 那个冷峻而英朗的李熏然,从小带着她漫山遍野跑的李熏然,淡笑着说要帮忙撮合她和薄靳言的温柔的李熏然,为了警察事业舍身忘我的李熏然? 她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茫茫然如同身在梦境。 唯有薄靳言熟悉的、低沉的甚至透着几分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发现李熏然的遗书,我想,‘他’并没能控制住李熏然…… 现在只能判定他为失踪,我们还有希望。” 周围人来人往,刑警们的脸色也都冰冷如铁。而他俩紧紧相拥着,谁也没说话。 就在这时,薄靳言裤兜中的手机发出“滴滴”的轻响,是短信。 他单手搂着简瑶,掏出来一看,眸色一敛:“安岩!” , 安岩正抱着笔记本坐在角落里敲打着,闻声抬头,目光一扫薄靳言的姿态动作,立刻从身旁大旅行包里,拿出台手持仪器朝他走过去。 亮白的手机屏幕上,只有一句发自未知号码的简单英文: “nowitbegins” 安岩迅速接过手机,插入那台仪器里,一边追踪定位信号,一边头也不抬的问:“他什么意思?” 简瑶闻声也抬头,脸色苍白,通红的眼眶含着泪,定定的、执拗的望着手机屏幕。 薄靳言静了一瞬,答:“他一直没有直接犯案。即使这起案子,我们知道他跟纵火犯有联系,也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 顿了顿,他说:“现在,他要自己开始作案了。” 第60章 夜色清冷,细雨潮湿。凌晨时分,山城看起来黑蒙蒙一片,已经没有几户人家亮着灯火。 薄靳言从浴室走出来,黑发湿漉漉贴在耳后,穿一身纯黑的睡衣。他看一眼床上,简瑶正熟睡着,头深埋在枕头里,黑发柔软而凌乱的散落在洁白的床铺上,无端端给人楚楚可怜的感觉。 他盯着看了几秒钟,走到窗前,望着屋檐滴滴答答的水珠,给傅子遇打电话。 傅子遇的语气有点抓狂:“现在几点了少爷?我明天早上9点还有一台手术!” 薄靳言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准确的答复他:“一点二十分。” 坦然自若的语气,令傅子遇的抓狂都变得有些无力,只好问:“……什么事?” “我们失去了‘他’的踪迹。”薄靳言的声音低沉而淡漠,“他宣称要犯下更严重的罪行。基于你和我的私人关系,希望你注意安全。” 这回傅子遇静默了一会儿:“ok,我心里有数了。放心。”他又问:“你和简瑶都还好吧?” 薄靳言答:“我很好,她很不好她的一个重要朋友,很可能被鲜花食人魔杀了。” 傅子遇在那头低低吸了口气,沉默半晌,说:“替我问候她。” “好的。” 傅子遇想了想,又说:“我知道你查案紧张,但身为男朋友,也要尽量多哄哄她,陪陪她。” 这话正好直戳薄靳言的心窝,英俊的眉头轻蹙起来。 见他沉默了好一阵,傅子遇不明所以:“怎么了?” 却听他淡淡的声音传来:“……怎么哄?” 看到心上的女人悲痛万分,天才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 傅子遇顿时笑了,思索片刻,笑意更深:“简单。她再低落再难过,我们都有杀手锏只要你肯唱首歌给她听,她一定会笑。” 薄靳言脸色微微一变:“不可能。”直接电话挂断。 这时,床上的简瑶动了动,撑着床坐了起来。她穿着单薄的睡衣,眼睛还有点肿,脸色在灯下也显得苍白。 “靳言。”她低唤了一声。 薄靳言立刻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他的脸清俊如昔,平静如昔。唯有修长黑眸,定定的望着她,显出几分沉默的关切。 “没事了?”低缓的嗓音,如同夜色中流水清盈淌过耳际。 简瑶点点头:“没事。” “那亲我一下。” 简瑶的声音还有点哑:“你是小孩子啊?” 薄靳言黑眸幽深的盯着她:“昨天你起码在我的衬衣上留下一公升的眼泪谁才是孩子?” 他的话,令简瑶又想起昨天的一幕幕:灰黑残破的爆炸现场;警方证物袋里纤维般的血肉残渣;李熏然空荡荡的家里,沙发上还搭着他的一件警服…… 她按下心头阵阵钝痛。 不去想。还没见到尸体,就绝不放弃。 她抬头看着薄靳言:“难道你从来没掉过眼泪?” “当然。”他淡淡的答,“从有记忆开始。” 简瑶心头一软,望着他那张白皙的脸,没出声。他却又像想起了什么,面无表情的说:“悲剧的是从儿童时期到现在,在我面前哭过的人很多。” 简瑶微怔,终于忍不住笑了。 显然,这个不会流泪的男人,也很不喜欢看到别人的泪水。 不过…… 除了感激涕零的受害者,其他人,也许是被他的傲慢毒舌气哭的吧…… 这话她当然不会说出口了,轻轻伸手,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身。 薄靳言显然很享受她的拥抱,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任由她的脸轻贴在他的背上。 简瑶轻声问:“那半年……你是怎么过的?” 薄靳言沉默了几秒钟,转身看她一眼,随即躺了下来,同时把她的腰一勾,让她趴在自己怀里。 “没什么特别,一切都是按照我的计划推进。至于受伤,那也是无可避免的合理代价。” 他如此轻描淡写,简瑶心疼又好笑。大概任何艰难险阻,在他眼里都是不屑一顾的。 天色将明时分,雨势却更大了,天边响起了阵阵惊雷。 薄靳言倏的睁开眼,一室昏暗里,简瑶依然躺在他臂弯里,蜷缩着睡得正熟,白皙恬美的脸似乎终于放松下来,眉头不再轻蹙,眼睛的红肿也消去了很多。 他静静盯着她,脑海中却想起她刚才的问话:那半年,你是怎么过的? 许多疯狂而扭曲的画面,仿佛在眼前一闪而过:满地的血泊,肢解的人体,盘中的碎肉,鲜血每天沿着他的脊背,静静淌落到杯中…… 他轻阖双眸,侧头凑近她的长发,闻着清淡的香气,安然入睡。 那些过往有什么可说的?不必让她伤心,不必让她知道。 次日上午,市警局会议室中。 此时,距离李熏然失踪已经超过24小时。警方抽调了大批警力,在附近县市、公路设关卡搜寻,也将此情况通告全国。 而薄靳言收到的那条短信,最后追踪到爆炸现场一部遗留的手机。手机设置了定时发送功能,没有指纹痕迹,这条线索如预期般中断。 圆桌之上,众人神色凝重。专案组组长问:“薄教授,你怎么看?” 薄靳言穿一身黑色西装,素色衬衣,俊脸显得越发冷肃清冽。 “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未被发现的线索。‘他’亲自作案必然隆重其事,需要一段时间精心筹划。我估计这个间隔大概是十天至二十天。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把线索找出来。” 众人纷纷点头,有人疑惑的问:“教授,为什么是十至二十天?” 薄靳言非常淡定的答:“我估算过如果是我策划、实施一个顶级的、精密复杂的犯罪,大概需要十天。‘他’的话,这个时间差不多。” 提问的人:“哦……” 在座的人,大概只有简瑶完全习惯并且相信,他这种自大的、往往又极为准确的推断。她提起笔,在本子上写下这个关键数字:“1020天”。 然而,就像是要印证薄靳言的论断,一直沉默坐在圆桌角落里、兀自敲打键盘的安岩,突然开口了:“有线索了。” 众人都是一凛,薄靳言也长眸微敛看向他。 安岩拿起桌上遥控器摁下,前方白幕上出现一张幻灯片。 画面幽黑模糊,透过稀疏的枝叶,可以看到一条灰白的小路上,一辆黑色suv的尾部。车牌号很模糊,安岩又点了点鼠标,说:“锐化、投射对比分析后,有了结果。” 屏幕上出现一串放大的、隐约可以辨认的号码:“潼n05893”。 在座的有刑警辨认出照片背景,低呼出声:“这条路……是鞭炮厂里面!” 安岩点头:“这条路通往发生爆炸的车间,之前我们检查过,路上的三个摄像头都被破坏。但是这枚摄像头,是较老年代安装的,位置被树枝挡住,非常隐蔽,录像也不稳定。结果,它拍下了凌晨三点左右,这辆嫌疑车辆出现。我已经对比过,这辆车是当地租车公司所有,租车人用的是假名假身份证,也没有露面。” 众人都是一静。虽然无法核查租车人身份,但有了这个图像,已经是重大突破了。 这时,薄靳言却侧眸看了简瑶一眼,目光若有所思。简瑶心念一动,忽的模糊明白了他目光的含义,难道是…… 果然,在座的本市老刑警已经嗓音低哑的开口:“也许是李熏然故意把凶手引到这里的。鞭炮厂、火车站,这些地方频发治安事故,还有为了查上次的‘杀人机器案’,熏然这小子几乎把这些地方都蹲了个遍,哪个地方有摄像头他一清二楚……” 众人皆默然,简瑶心里倏的抽痛,静默不语。 她不知道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面对如此强韧狡猾的国际犯罪高手,李熏然的生命危在旦夕,却想方设法给他们留下了如此珍贵的线索。 这时薄靳言看向安岩:“这辆车现在在哪里?”淡然的语气,仿佛笃定了安岩能找到他。 然后,包括简瑶在内的众人,在相处数日后,看到了这位计算机天才露出第一个微笑。搭配金丝框眼睛、白净的皮肤,清秀的五官,还有唇边的两个浅浅的酒窝,那笑容竟显得有些可爱。 他鼠标一滑,第二张幻灯片出现。 那是一条高速公路出口,亦是夜晚,车辆很少。同一辆suv出现在画面里。只是深色车窗阻隔,看不清里面的人。但是车牌号清晰可见。 安岩说:“这是通往粤港口岸码头的高速公路。” 众人全都愣住了,连薄靳言都是微怔。 “他”既然已经向薄靳言下了战书,又颇费周折的跑去香港干什么? 十五天后。 美国加州新月市,鹈鹕湾监狱。 暮色如同灰色轻纱,笼罩着原野和山林。数座高高的岗哨,仿佛笔直的卫士,森严守卫着占地广阔的监狱。 简瑶和薄靳言站在监狱外的草地上,身旁是数名中方和美方人士他们正在等待监狱方安排,探视tommy 涉及两国警务合作,总是诸多波折。从提出申请到现在,半个月过去了。以薄靳言为首的专案组进驻香港,与当地警方配合重重搜捕。但在异地办案难度更大,收获颇微。 现在,“他”随时可能犯案。宛如一颗定时炸弹,埋在香港。 夜风倏起,带来丝丝冷意。简瑶拢了拢外套,薄靳言穿一身黑色风衣,高大如松站在她身侧,垂眸望着她:“一会儿你留在外面,我跟他谈。” 简瑶静了一瞬,答:“好的。你自己当心点。” 终于,狱警打开了大门,用英语唤他们进去。 这是一个完全密闭的房间,墙壁是厚厚的钢筋混凝土浇筑,黄色金属门安装有数把密码锁。 简瑶和其他人,隔着玻璃站在这边的屋子里。薄靳言一人独坐在炽白的灯光下,气质淡定而漠然。两名狱警全副武装站在门口,一旦出现危急情况,立刻出动。 迟缓、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名狱警推着个穿着黄色囚服的白人青年,走进了房间。 简瑶微怔。 比起档案资料上的鲜花食人魔,tommy真人要更白净斯文些。即使身在全美最森严的重刑犯监狱,全身上下还有那张脸却是干干净净,连一点胡渣都没有。 但是你只要看到他的眼睛,就会心头一震。 那双淡蓝的、湖畔一样的眼睛,似乎含着笑意,似乎什么不在乎,又似乎冷酷无比。 那是一双属于顶级连环杀手的眼睛。 tommy在桌子对面坐下,狱警用英语训斥了几句,带上门退了出去,只剩他和薄靳言。 薄靳言抬眸看着他,目光清澈如水:“嗨。” tommy露出个堪称爽朗的笑容:“嗨。”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薄靳言似乎并不急着开口。 “你不同了。”tommy突然用英语说道。 薄靳言按兵不动,直视着他。 tommy却忽然笑了:“你身上有了女人的气味。” 玻璃窗这头,简瑶的心忽的就一紧。结果就听到tommy说:“我要见她。如果见到她,我可以告诉你你要找的人是谁。” 第61章 在见tommy前,简瑶曾问过薄靳言:“你认为他是个怎样的人?” 薄靳言答:“狡猾、残忍、疯狂,热爱杀戮、并且花样百出。” 简瑶想了想:“可不可以这样理解鲜花食人魔1号精通的是杀人的‘道’,2号tommy擅长的就是杀人的‘术’?” 当时薄靳言看她一眼,淡淡的说:“你为什么要抬举他们?事实上,就是一个有妄想症的神经病,和一个疯狗一样的神经病。” 灯光炽亮的面谈室里,衣冠楚楚的薄靳言,跟身穿囚服手脚镣铐的tommy,安静的对坐着。 在tommy提出非分的要求后,其他人不由得都侧眸看了看简瑶。而简瑶透过玻璃,静静盯着薄靳言。这个纤秀的中国姑娘的平静,让美方人员有些意外,毕竟面对的是恶名昭著的杀人魔。但简瑶如此平静的理由很简单有薄靳言在,他会做出最合理的判断。 再说,即使要直面tommy,又如何? 短暂的沉默后,薄靳言推开椅子站起来,理了理西装,面色清冷如玉。 “很高兴与你交谈。再见。” 他再没看tommy一眼,拿起桌上的文件袋,转身走向铁门,步伐平稳毫无迟滞。 玻璃这头,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tommy的目光一直盯着前方墙壁,像是对他的离去视若不见。 “叮”一声铁门打开,狱警走了进来:“结束了?” 薄靳言:“当然。”毫不犹豫的侧身走出去…… “ok、ok!” 最后一刻,tommy忽的转头望向他,脸上浮现笑容:“simon,你还是这么不可爱。这只是一个玩笑。” 薄靳言脚步一顿,侧头看着他:“不要挑战我的耐性。难道你忘了自己从未成功过?” tommy依旧微笑着。但那淡蓝的双眼里,却似乎显出几分冷意。 简瑶却是心弦一颤。 又是过去。过去的那半年里,薄靳言和tommy,还有藏在黑暗里的“他”,到底是如何殊死相斗过? 薄靳言将手里的文件袋丢给他,不急不缓回到桌前坐下。 玻璃这头,众人都松了口气。一名fbi探员说:“诚然,我们想从tommy这里打探消息。但现在看来,tommy想知道1号近况的心态,比我们更迫切simon很大胆的抓住了他这点心理。” 简瑶望着薄靳言淡然自若的脸,也微微一笑。 不管是论狂妄强硬,还是论心思如发,谁能比得过他? 薄靳言首先给tommy看的,是“杀人机器案”的相关资料。 tommy拿起一张张尸骨分离的照片,白皙的脸上再次浮现笑意。 “粗糙。”他批评道。 薄靳言点头:“的确。” 看到拍摄血数字的照片时,他目光停了停,没出声。 薄靳言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问:“见过这种编码方式吗?” tommy微微一笑,眼睛还盯着照片:“他喜欢玩数字游戏,花样很多,我一时记不清楚了。” 他答得含糊,薄靳言却清晰解释:“答案是一组数字。而这些,分别是这组数字的平方和、平方差、和的平方、差的平方。而这组数字对应英文字母,简单对译的结果是:hi,simon” tommy眼中的笑意,忽然就放大了:“噢,多么简单而完美的编码方式。” 薄靳言盯着他,问:“他为什么要围绕‘平方’编码?有什么特殊意义?” 玻璃那头,简瑶心头微震。 一直以来,她和其他人,都把这当成“他”故弄玄虚的数字游戏。但从未深思,也无从深思,为什么要选择“平方”做文章。没想到薄靳言一直记挂着。 tommy那湛蓝的眼眸里,笑容如同湖水般清澈。若是忽略他的身份,那白皙的脸也显得清秀斯文。 “他一直就喜欢平方这个概念。因为那代表他和我。simon,这是我们两个人,在跟你打招呼。” 薄靳言给tommy看的第二宗案件资料,是尹姿淇集团的那起杀人案。这次直接呈现的是当时抓拍的映在墙壁上的血色英文短句:“imissusomuch,buddy” tommy看到这一句,没什么表情,然后缓缓笑了。 最后是连环纵火案,“他”留下的两条讯息:“sayhellotojenny”和“nowitbegins”。 tommy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看起来真的就是个温和的白人青年。 薄靳言一直眸色浅淡的盯着他,并没有多余的话语。 看完所有资料后,tommy抬头看着他:“你想知道什么?” “你能告诉我什么?” tommy忽然伸手摁下桌上召唤警卫的按铃,然后站了起来。 “我能告诉你的是他的目的是杀了你,为我报仇。” 薄靳言静默不语,众人脸色微变,简瑶也是心头一紧。 这时狱警已经开门走了进来,tommy向他伸手,让他给自己戴上更厚重的锁链,同时微笑说:“感谢你给我带来他的讯息。作为回报,再给你个提示他跟我一样,最喜欢猎杀最强的目标。这是他惯用的手段,慢慢折磨,慢慢挑逗,到手之后,再愉快的吃掉。祝你好运,simon,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你被装进尸骨袋的样子了。” 新月市临近河湾,有一座港口。此时正是暮色徐徐降临时分,整座城市灯火璀璨,波光掩映。 返回香港的班机,还有八个小时起飞。离开监狱后,薄靳言和简瑶两人沿着街头,并肩而行。这个城市对简瑶而言是陌生的,对于频繁进出鹈鹕湾监狱访谈重刑犯的薄靳言来说,却很熟悉。他带着她一直走到码头上,远远望去,水面满满停泊着游艇,还有水鸟落在船舷上。 简瑶拉住他的袖子:“这里人少,我们注意安全。” 薄靳言却淡淡瞥她一眼,昏黄的暮色里,那修长眼眸浮现笑意:“怕什么?1号在香港。” 虽说是这样,可刚刚tommy一番预言般的冷酷话语,还是叫她心有余悸。但薄靳言已经将她的手一牵,走向前方船坞。 白色游艇,缓缓开出水面。薄靳言脱了西装解开领带,只穿衬衣站在舵前,转动方向盘。简瑶坐在他身后,望着他挺秀清逸的背影,心头一阵柔软。 诚然,这景色是极美的。天边月色星光,水面波光熠熠。徐徐的微风里,他带她驶出河湾。可她实在是有点没心情,他却神色自若,手边还放着杯红酒,时不时拿起啜一口。 “1号真想杀了你?”她忍不住问。 “no,他不想杀我。”他转头看着她,淡淡笑了,“你居然相信tommy的话?从我们交谈的第一句话开始,他就在说谎。” 简瑶一下子愣住了。 薄靳言将船停在一处平静的水面,在她身旁坐下。夜色幽蓝,他清冷的男性气息瞬间接近,那张脸也显得越发清俊逼人。 “他的第一句话是?”他问。 简瑶答:“如果你让我见他,他就告诉你1号的身份。” “他视1号为精神支柱,绝不可能出卖。”薄靳言的声音透出几分冷意,“不过是诱惑我。” 简瑶点点头,他又说:“当然,接下来的也是鬼扯了。他根本没见过1号的平方密码方式,而至于平方代表他们俩的说法……” 简瑶接口道:“你说过,1号的地位高于tommy。他不会把自己跟tommy相提并论。” 薄靳言轻轻点了点头,又说:“在看到1号留下的那些讯息后,他的反应并不愉悦。显然那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而最后他讲的那番话……”薄唇浮现一丝浅笑:“如果完全不在意这件事,以他狡猾的性格,大概会卖一个关子,跟我谈谈条件,再扯一些谎言。可他却立刻离去。尽管他极力控制住没表露出来,但我想他的情绪波动很大。” 简瑶怔住了。 “为什么?如果1号真的要杀我,他应该高兴才是。”薄靳言端起酒,轻抿了一口,“唯一的解释是他在嫉妒,他在愤怒,他害怕被我取代。” “你的意思是……”简瑶觉得不可思议,“他认为1号的最终目的,是让你成为新的犯罪搭档?” 薄靳言淡淡点头。 简瑶沉默下来。 tommy是最了解1号的人。 “1号想先打败你,折服你,再用心理术控制你?”简瑶问。 薄靳言说得没错,1号果然是妄想症。她坚信,他的心理控制术再强,也不可能控制得了薄靳言这样学心理学正统出身、还意志强大的人。 然而薄靳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目光淡淡滑过水面,静默了几秒钟,这才若有所思的微讽笑了:“他当然不能。” 简瑶无奈之余,心情并不比之前放松。疯子,他们对付的,真的都是疯子。变态杀手想要得到全球著名犯罪心理学家,成为新搭档? 转头一看,薄靳言还兀自盯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俊脸笼着夜色,朦胧而生动。像是察觉到她的凝视,他侧头望着她,目光变得有些深沉。 “忽然想起,很久没吻你了。” 片刻痴缠后,她已被薄靳言抱到腿上,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吻得热烈、强势又优雅。清凉的夜色里,空气却变得湿热动人。薄靳言将她一把打横抱进,走进船舱中的大床。 离开游艇,踏上码头时,薄靳言身姿颀长如玉,神色云淡风轻,隐有笑意。简瑶脸颊还染着绯红,挽着他的胳膊。 明明是做那么热烈的成年人的事,为什么现在的感觉却像偷吃了糖的孩子?只有不能道与外人知的甜意? 与他偷得半日独处时光,却胜过许多朝朝暮暮。 两人相携走回大街,迎面却见一位随行中方工作人员走来,神色极为凝重:“香港那边出事了。” 两人俱是一怔,听到他说:“1号寄来了一段视频。非常……残忍变态的视频。” 两日后,香港警务处刑事部,会议厅。 长桌旁,中方与港方人员皆已落座。窗户遮蔽,灯光调暗,前方的白幕亮起。操作电脑的是安岩,一名香港警务人员站在幕布前,神色沉肃的向众人解释:“两日前中午,这个u盘,装在一个信封内,由快递员送到警务处。我们已经核查过u盘和快递员,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简瑶和薄靳言坐在第一排,静静聆听着。 这时视频开始播放了。 黑漆漆的一片。 但是隐隐有声音,似是女人的哭声,又似走动的脚步声。 忽然,灯光骤亮,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间……牢房! 埕亮的金属栏杆后,是一个十平米左右的空间。一个女人,手脚被系着长长的锁链,坐在床上。旁边还有个马桶。突如其来的光亮,令她猛的抬头,露出惊恐绝望的表情:“不!不要!求求你放了我,不要再打了!” 正在观看视频的人,谁也没有出声。简瑶的心狠狠一颤。 那女人清秀白皙,二十余岁。可此刻却遍体鳞伤。衣服和裤子像破布一样挂在她身上,除了脸,到处是红紫的、狭长的伤痕,很多伤口还血肉模糊。 简瑶手里拿着港方提前准备的分析报告,这女人受的是鞭伤。 就在这时,牢门自动弹开了。那女人害怕的、踉跄的往后躲,但最远也只能躲到墙壁角落里。 看不到人,只有长长的鞭子,从摄像机背后,狠狠抽到女人身上。 鞭挞持续了十分钟,女人再次皮开肉绽,小兽般哀鸣着,缩在地上,一下下近乎痉挛的颤抖着。 屏幕黑了下去。 隔了几秒钟,再次亮起。 第二间牢房。 这次,是一位两鬓斑白的、慈眉善目的老人,六十余岁模样。同样被链子锁住。但他没有遭受鞭伤,衣衫也是完好的。 但他的表情却非常惊恐,惊恐的四处张望。因为墙上一角的高处,挂着个扩音器,扩音器里传来的,正是刚刚那女人的哀嚎声。 老人神色空洞的听了一会儿,猛的伸手捂住自己耳朵,声音嘶哑的大吼起来:“到底是谁?放我出去!我把、我把所有积蓄都给你啊!” 第三间,屏幕色彩与之前不同。是暗红色的,夜视拍摄模式,画面并不清晰。 与之前两人不同,一个男人,被牢牢绑在了牢房中的一张铁床上。模糊的画面里,可以看到他浑身剧烈挣扎着,但是完全不能动弹。嘴上也被封了胶布,叫不出声音。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白色连体医务服、戴着帽子口罩夜视镜,完全看不到一点脸的高大男人,从摄像机后,慢悠悠的走进了画面里。 简瑶的心一提是他! 终于,第一次看到他的影像,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手上拿着把解剖刀,一块毛巾,信步走到铁床旁。 男人的呼吸声,瞬间变得灼重而痛苦,隐约可见他侧转的脸,英俊的容颜极度扭曲着。而“他”的刀锋,不急不缓,划过男人左臂的肌肤。 很快,他割了鸡蛋大小一块肉下来。男人一下下吸着气,野兽般呜咽着。他却把那肉拿在手里,抛啊抛,慢慢走出了画面。 第四间牢房,简瑶的心提得更紧了。 是个七八岁的男孩,眉目英气,但脸色非常苍白,还穿着小学生校服,缩在床的最里头。他之所以这么害怕,是因为除了他,还有一样生物,被链子束缚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一只黑色的、骨肉嶙峋的巨犬。那犬约莫有半人高,毛发掉得斑驳,也是遍体伤痕,“呵呵”的吐着舌头。 一人一犬,就这么对峙着。 这时,屏幕下方,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男人的手,将一盘血淋淋的生肉,从栏杆底部递进了牢房。 小孩和黑犬的眼睛,都同时盯着肉。黑犬猛的跃起扑过来!小孩露出极为惧怕的表情,一闭眼,也跳下了床,抢夺食物,黑犬抬头就朝他小腿狠狠咬去…… 四种完全不同的精神和肉体的折磨。 画面,在这里暂停了。 许多人竟是看得一身冷汗,简瑶也是心头阵阵发堵。而她身旁的薄靳言,面色冷寂,眉目桀骜,目光没有半点温度。 港方警务人员解释道:“这四名受害者的身份已经确认,都在诸位手里的报告里。” 简瑶大致浏览了一遍。 华莜,女,25岁,家住西贡,职业为售楼小姐。失踪日期为五日前,地点是在她下班回家的路上。 周林莆,男,64岁,家住香港仔,退休政府职员。失踪日期为六日前,地点是在前往女儿家的路上。 杨禹哲,男,29岁,家住南丫岛,建筑师。失踪日期为四日前,地点是在周末郊游途中。 李凯轩,男,8岁,家住屯门,小学生。失踪日期为七日前,地点是在放学路上。 四名受害者完全不同,迄今表面看来,没有任何联系。 画面接着播放了。 这是,是四幅静止的小画面,同时出现在屏幕上。这也是这段视频的最后一幕。 简瑶看着这些画面,手心渗出阵阵冷汗。 第一幅,女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全身的皮被剥掉了; 第二幅,老人喉管被割断,躺在地上,满地变成了血池,而他的血被放光,全身煞白; 第三幅,已经没有完整的人形了,一堆尸块,堆积在一个金属盘子里旁边放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心脏男人的心被挖了出来。 最后一幅,小孩面色安详的躺在床上,只是双腕之下,被齐齐割断,手被砍掉了。 四种截然不同的虐杀方式。 满场寂静里,画面外有一个音调奇异的、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了: “hi,simon我来了。” 这是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所有人同时一凛,看向薄靳言。简瑶的心里就像压了块巨石,也侧眸望向他。 而薄靳言没有半点表情,只眸色冰寒的盯着屏幕。 然后,“他”宣战了。 “simon,轮到你了。”他轻笑着说,“请为我画像。” 第62章 李熏然再次醒来时,就见头顶一盏炽亮的白灯,极其晃眼。而他依旧躺在简陋的小床上,满身伤痕累累,手脚系着长长的镣铐。 他轻咳了几声,胸中窒闷的血气仿佛舒缓了几分,而后慢慢撑着床爬起来,迈着沉甸甸的步伐,走到角落那小小的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低头灌了几口水。 “哐当”一声,铁门下方拉开了一扇小窗,一盘热气腾腾的烧鹅饭被推了进来。 李熏然的脸比起数日前削瘦了许多,下巴全是青黑的胡须,但那双眼却依旧冷峻。他看一眼地上的饭菜,缓缓的又走回床边坐下,纹丝不动。 “哼……”黑漆漆的铁门后,传来男人轻挑的声音,“愚蠢。不吃饭,你怎么有力气反抗我?” 那声音显然经过变声处理,尖利又诡谲。 李熏然却没理他,而是闭上眼,凝神静气听了几秒钟,而后忽的睁眼:“关在旁边房间的四个人呢?”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车轮碾过。 男人笑了:“噢,我送他们回家了。” 李熏然静默不语。 男人却又说道:“别急,过几天,你又会有四个新邻居。现在好好吃饭,否则你怎么有力气像前几天那样开导他们?啧啧……真是令人感动的警察精神。” 李熏然依旧没搭理他。 过了片刻。 他的沉默反抗,似乎终于令男人失去了耐性。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他低吼道,“一点乐趣也不懂得享受!哼……多亏了你通风报信,我才被困在香港。我一点也不喜欢香港!” 话音刚落,只听“哐”一声,地上的烧鹅饭被人拖了出去,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男人似乎平复了一下呼吸,而后,脚步声渐远。 “啪”一声,牢房内灯光倏的全灭。李熏然坐在黑暗里,缓缓闭上眼睛。周围再次恢复宁静,这仿佛无穷无尽的深黑空间里,只有他偶尔的咳嗽声,静静传来。 阳光如同碎金,遍洒这金碧辉煌而又优美时尚的都市。远山海湾烟波淼淼,一切如此安然,实在难以同正在发生的残忍凶杀案联系在一起。 简瑶站在酒店窗前,兀自出神。身后不远处,浴室传来淅沥的水声。听着这水声,却让人安心又担心。 这次赴港专案组,都是国内各个刑侦领域顶尖专家。开完视频会后,他们就与港方特别行动小组一起,展开各项基础刑侦工作:被害人调查、痕迹鉴定、证据收集……薄靳言和简瑶是下了飞机就直接赶往警局的,现在先回酒店稍作休整。 很快,水声停了。薄靳言穿着浴袍走了出来,整个人显得越发俊逸白皙。 从表面看,他的神色没有异样,淡淡的样子,眸色清明。 他在床边坐下,拿着毛巾在擦头发。简瑶走过去,站到他修长双腿间,低头看着他。 薄靳言盯着她:“想要?”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宝贝,抱歉我现在没有欲望,破案后双倍满足你?” 简瑶微窘:“当然不是!” 刚刚他们走出警局时,所有人几乎都抬头看过来,如同针芒在背。专案组长还悄悄对她说:“你开导安抚一下小薄,不要有思想压力。” 她伸手接过他的毛巾,轻轻擦着他的短发:“我是想跟你说不要有压力。” 他却忽然伸手,将她的腰一搂,令她靠到自己怀里。他的呼吸轻轻喷在她脸颊上,那幽黑的眸却是淡漠如水:“我为什么会有压力?” 简瑶怔了一下,答:“1号在所有人面前,向你公开宣战。”别说首当其冲的薄靳言了,其他所有人都如临大敌,紧绷而忙碌。 “他当然是要向我宣战除了我,谁能抓住他?” 简瑶觉得……自己似乎再一次低估了薄靳言。 他的自信和傲慢,真的是到了一种坚如磐石的地步。她居然以为,他会有“心理压力”这种正常人才会有的情绪。 他完全就没有考虑过自己会输好不好? 这时,薄靳言却伸手摁住她的头脑,薄唇印上来,在她嘴上轻轻一吻:“午安。”他松开她,躺下,盖好被子。 简瑶惊讶:“我们不马上回警局?” 薄靳言手脚笔直的躺着,扫她一眼:“急什么?急就能抓到他吗?我当然要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他又从床头拿过来眼罩,给自己戴上。简瑶望着他清秀白皙的容颜,倒是心头一软他这几天的确没好好睡觉。 “那你先睡,我去洗澡。”她说。刚到浴室门口,又听到他的声音传来:“打电话定一桌海鲜和鱼,我睡醒了吃。谢谢。” 这回简瑶笑了。 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确是要全力以赴,调整到最佳状态去对付杀人魔了。 夕阳金黄映照在窗户上时,简瑶醒了过来。 薄靳言却不在身旁。她抬头望去,却见他已换好西装,笔挺站在穿衣镜前,头发明显也稍作打理,一丝不乱,皮鞋也擦得埕亮。 他已经准备好迎战了。 简瑶下床,从身后搂住他的窄瘦的腰,把头埋在他背上:“需要我做什么?” 他静了一瞬,低沉的嗓音从前方传来:“穿漂亮点。” 简瑶讶异:“为什么?” 他侧眸看着她:“我要保持最佳状态,每个参数都要调整到最好。根据经验判断,每次你精心打扮,都会令我感觉更愉悦,思维也会更敏捷。” 他一脸倨傲的认真,简瑶却忍不住笑了:“好。” 傍晚时分,窗外是繁华的车水马龙。警署办公室内,气氛却是异常冷肃。 所有人员落座,专案组长开口:“把目前的线索全过一遍。” 现在的进展如何呢? 首先,尸体全找到了,分别丢弃在本港四处相隔甚远的郊区山林。鉴定人员同时发现,1号还从他们身上拿走了纪念品。 女死者被拿走的,当然是背部的一整块皮肤;老人被拿走的部分比较隐秘是头上的一缕银发。鉴定人员仔细比较了他的发囊情况后,得到这个结论。 男死者被拿走的,自然是活生生被剜走的一颗心脏;小孩则是那双幼嫩的手。 在薄靳言的示意下,简瑶走到白板前,画了张表,写下这四样纪念品:皮肤、银发、心脏、双手。 安岩配合港警,也有重要发现:虽然死者失踪路段都很偏僻,但也有部分道路监控记录,以及个别的目击证人的供词,均显示案发当日,有一辆黑色本田7座车经过。 警方将这辆车列为嫌疑车辆,只是摄像头拍下的车牌号是假的,也没人看到车内司机的正脸。港方已经在全境搜索这辆假拍照汽车,但是如预期一样,没有收获1号肯定已经更换了车牌。而这个型号的车在香港十分畅销,要找出其中一辆,简直是大海捞针。 一名港方探员说:“我们已经询问过四位死者的亲人、朋友,他们彼此都不认识,初步可以判定1号是随机选择作案对象。另外,女死者除了是售楼小姐,还在上一所夜校;男死者不仅是建筑师,还是一名作家,得过几个大奖。目前没发现这两点与案情的关系。” 另一位专案组刑侦专家说:“但我认为,他并非完全随机的。四个失踪路段周围的监控录像都显示,嫌疑车辆在那几天,多次进出、停靠。可以认为1号在观察、挑选目标。而女死者、儿童,都是在每天下班、放学路上,被他诱拐;男死者、老人平时并不会出现在失踪路段,只是因为郊游和探望女儿,才临时经过。” 简瑶接口道:“所以,很可能两个是有计划的、两个是临时起意。” 会议结束了,忙碌了一整天的众人,都去吃饭、稍作休息。 而有了他们的调查基础,薄靳言和简瑶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现在呈现在他们面前,是这样一张表格: 女人 老人 男人 小孩 折磨方式 鞭打 恐吓 割肉 狗咬 死亡方式毒药 割喉 挖心 毒药 纪念品 皮肤 银发 心脏 双手 诱拐方式 计划 随机 随机 计划 安岩和其他几个港方年轻探员,还留在会议室里。其中一人见状说:“我看这个变态就是故意花样百出,扰乱视听,让我们无从下手。” 另一人说:“还是他想暗示我们,他有四重人格?” 众人都是一静。但多重人格这种东西,大家都只在影视小说里见过,是否真的存在,很多人还打个问号。 这时安岩淡淡开口了:“四个人,有三个排列组合方式: 从虐杀程度看,男人和女人最重,小孩和老人则轻很多; 从死亡方式看,男人和老人死法较为残忍,女人和小孩则是服毒死亡,死后才被剥皮切割; 从诱拐方式看,女人和小孩是有计划的,男人和老人可能是随机的。” 薄靳言这才回头瞧这些年轻人一眼,对安岩说:“你有什么结论?” 安岩也抬眸看他一眼:“没有结论,我只负责发现数据规律。” 薄靳言就没再理他,转头继续盯着白板。 简瑶轻声问:“你有什么想法?” 以往他们遇到的变态杀手,选择的受害者都是同一类型,有明显的、连贯的标记行为。可现在面对四种不同的作案手法,要直接做出一个罪犯的画像,她感觉无从下手。 , 薄靳言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浅浅笑了:“你觉得很复杂?” 简瑶点头。 “那么记住再复杂的犯罪心理案件,都脱离不了本质。” 简瑶和其他人都是微怔,就听他说道:“本质上,他始终是一个心理变态者。哪怕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他刻意营造的假象,花样百出的干扰我们的思路;哪怕他再精通犯罪、还又那么一点了解犯罪心理……但是,对于一个心理异常的人来说,虐待折磨时、杀人分尸时,始终会控制不住欲望,泄露自己的真实情感。所以,我们要找的画像因素,一定会隐藏在案件里。” 众人都是一静,他又对简瑶说:“以他自恋的程度,以他自以为可以驯服我的愚蠢心态,你认为,他会忍不住向我展示什么?” 简瑶心头模糊闪过一些念头,喃喃不语。 薄靳言已经声音冰冷的道出答案:“展示他的人生。” 第63章 夜色幽深,薄靳言站在灯下,愈发显得身姿颀长,卓尔不群。 而他一句“展示人生”,像是一道耀眼火光,划破笼罩案件的扑朔迷雾。众人看着白板上那些关键字,思维都活络起来,开始凝神思考浮想联翩。 但薄靳言的思维速度,一向是没人跟得上的。更何况此刻是他火力大开横扫一切的全盛状态?他只看一眼简瑶,见她眸中灵光闪动,已是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他把手里的油笔往桌上一丢,开始了迅速而流畅的推理: “鞭打,是最直接、最强烈的传递愤怒和憎恨的方式,胜过慢条斯理的割肉,也胜过缓慢折磨的放血过程。所以,他最憎恨的是女人。 无论这种憎恨针对的是人生中的哪种女性角色:长辈、"qing ren"、晚辈……起因都是母爱的缺失。因为一个在健康正常母爱环境下长大的男人,即使青春期和成年后与女人交往不顺利,也不会形成如此偏颇畸形的情绪。所以,在幼年时,他的母亲很可能抛弃或者离开了他。 人体剥皮,是一项复杂细致的技术。而他完成的很好几乎没有瑕疵,所以不可能是第一次做。核查美国近年来剥皮案件,或许能找到线索。 而剥皮意味着掠夺,掠夺女人美丽的皮相。虽然没有发生性行为,这仍是一种充满性暗示的惩罚措施。这也许与他的母亲有关。但考虑到幼儿期他对两性的认知尚未形成,更可能的原因是,他在青少年时期遭受过成年女性的性侵害。” 室内格外寂静,众人屏气凝神,唯有薄靳言的声音如同夜色中的流水,低沉清澈。简瑶也听得极为入神。美国大多数变态杀手都拥有不太幸福的童年,哪怕是出生富裕家庭童年对一个人性格和心理成长的影响,其实大过许多人以为的程度。 这个结论在她意料之中。但真的听薄靳言娓娓道来,又有些许沉重感。 薄靳言接着说道:“男死者被肢解、挖心,这意味着最严重的掠夺对人格的掠夺。而在被囚禁期间,男死者的肢体不断受到残害。 几乎所有的连环杀手,变态幻想都形成于青少年期。这个成年男人,最可能象征的是父亲。他与父亲的关系非常冷漠,但这种情绪是长期的、表面看来控制得比较平静的,而不像对女性受害者表现得那样激烈。所以很可能,他与父亲一起长大,但遭受过心理或者生理的虐待,全盘否定了父亲的价值观和人格。” 简瑶听到这里,不由得细细思索:表面看来,诸如鞭打、肢解,都是很残忍的虐待方式。但听薄靳言比较分析后,的确对施暴者的情绪刺激是不同的。一个更激烈粗放,另一个却需要极强的耐心和稳定的手法。 所以映射到他的人生百态,是最合理的解释。否则你无法解释同一个凶手,为什么怀有这么多种不同的情绪。除非他是四重人格分裂。 “老人象征的是死亡。囚禁过程中,老人几乎没有遭受身体虐待,只遭受了精神上的恐吓刺激。这是非常特别的一点,与他残暴的本性不符。 我只能认为,在他的心里,“年老濒死”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一个人最严重的折磨,已无需任何肉体凌虐。而一刀割喉放血,象征着他对生死的主宰。 不过,这是否也反映出,他内心深处对于死亡的恐惧? 小孩与犬同居一室、朝不保夕,象征着危机四伏的童年。也是他自己的化身。所以最后,小孩是服用了毒药,安然死去。而死后割去双手,这也是一种掠夺。最可能指代的掠夺了孩子的希望。” 薄靳言话已至此,所有人都有些出神。他描述的这个人是抽象的,可又是跃跃欲出的。他杀这些人,并不单是为了戏弄警察发泄****。那些死者,那些遭遇,根本就是他的一部分,他是为了自己,犯下这个案件的。 然后薄靳言的思绪,没有丝毫凝滞。他环顾众人神色凝重的脸,俊容浮现一丝淡漠至极的笑意,开始了最终的精准勾勒: “基于前期的一些结论,我们可以推测: 一、嫌疑人年龄在2535周岁间,美籍华人,或在美国生活多年的中国人,身高180185cm,体形适中,不胖不瘦,精通汉语读写; 二、家境富裕,具有相当财力。鉴于他绝大部分精力和时间都花费在研究犯罪上,他的财产应该源自父母家族,他自己并不工作; 三、母亲在年幼时抛弃了他,对他造成严重心理伤害。他跟父亲一起长大,遭受过父亲带来的生理或者心理方面的虐待,并且遭受过成年女性的性侵害; 四、极强的******型人格,并且具有一定的不稳定性。用通常的话说,就是会表现得喜怒无常; 五、他具有高智商,性格极端自负,患有偏执型人格障碍,也许有妄想症,但尚未发展为神经疾病,意味着他精神正常。鉴于他的家庭背景和智商性格,我想他曾经就读于全美最好的大学。但他的性格注定无法融入群体,所以他很可能中途退学,学历为大学肆业; 六、他对犯罪心理和心理控制术有中等程度的了解,具有一定的应用能力。要达到这个水平,光靠自学,是难以形成实践结论的。所以他很可能到全美最好的心理学院进修学习过一段时间; 七、他第一次犯罪时间一定很早,才能形成如此丰富的犯罪经验。我会联络美方,筛选符合条件的青少年犯罪记录。重点关注近年的剥皮案。” 夜色已深,警署依旧忙碌。 之前滞留办公室的几个香港探员,听完薄靳言的简报后,惊讶又赞叹的离去。连it人士安岩,都极难得的从电脑前挪了窝,走到薄靳言身旁,扶了扶眼镜,点头说:“不可思议。”然后才回酒店睡觉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薄靳言和简瑶两个。 夜凉如水,灯光澄亮。简瑶快速敲打着键盘,忙碌了好一会儿,又仔细检查一遍,才把电脑屏幕推到薄靳言面前:“你看对于书面简报,还有什么补充?” 此刻简瑶的心情无比骄傲。食人魔1号看似穷凶极恶、来势汹汹,可到了薄靳言跟前,依旧被他一击即中,干净利落勾出了画像。 虽说画像离破案间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是取得重大突破了。 薄靳言正站在白板前,蹙眉低头,下笔如飞。简瑶望去,正是他刚刚推理的一些关键字句。 简瑶微愣他还有疑虑? 而他侧眸扫了一眼她的屏幕,忽的若有所思的笑了:“no,我们按这个画像,找不到他。” 简瑶:“……为什么?” 薄靳言往后一靠,双手撑在桌上,长指轻轻敲啊敲。 “嗯……太顺利了。”他唇畔讥讽的笑意更深,“所以现在的事实是,我得到的这个画像,正是他想要给我的画像。” 简瑶心头一震:“画像是假的?全是他的误导?” “no”薄靳言再次否定了她,“画像是真的。我说过,他是个喜怒无常的变态,如果跟他的人生没有关系,整个虐杀过程他就感觉不到一点乐趣,又怎么有耐心去做?而且,对我的这次宣战,也显得太没有诚意和品味了。但是,他既然敢给我这个画像,必然是笃定了按照那些条件,我们找不到他。” 简瑶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屏幕上一条条画像描述。又听他说:“全美符合这些基础条件的人数,本来就比较多。而且很可能他已经销毁了其中几条关键证据,譬如剥皮案并未记录在案、譬如利用他的电脑知识篡改了学历记录。我们会耗费大量精力却一无所获。而后,他已经开始了第二轮犯罪,然后我就输了真是个自以为完美的计划。” 他轻哼一声,侧眸望向她:“如果我是个自大狂妄的人,现在得到这个画像,就真的会如他所愿一步步走向失败。可惜,我的大脑高度清醒理智,他料错了。” 简瑶听到前半句,看着他坦然自若的脸,有点想笑。但心情还是变得更凝重。 “那怎么办?线索岂不是断了?”她问。现在等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薄靳言的反应竟然是 他微一思索,上前两步,弯腰拿起板刷,长臂一伸,“刷刷刷”将密密麻麻的白板擦得一干二净。 然后他侧头望着她,修长黑眸熠熠生辉。自己拿起根油笔,还把另一支油笔递到她手里。 “急什么?既然全盘否定,那就重新推理。” 今夜的香港,注定无眠。杀人狂魔立下战书,满城风声鹤唳。而在相距甚远的内陆b市,却也有人的心情和命运,随着香港案件的局势,就此改变。 香山豪宅,灯火通明。 尹姿淇穿一袭睡袍,坐于书房里,查看香港方面关于蔺漪阳的消息。自他出事后,她就难得展颜过。这与对薄靳言那点暧昧的、近乎人生调味剂的情愫,是完全不同的。未婚夫的生死、名誉,直接影响到她的婚姻、事业和人生。 然而大陆和港方都对这次案件消息控制得极严。即使她托了多方关系,除了知道鲜花食人魔1号又犯下了数起惨烈罪行,其他一无所获。蔺漪阳是生是死依旧了无音信。 默坐片刻,她揉了揉眉心,刚要起身,手机却响了。 是蔺漪阳的母亲,也是蔺氏财团的董事长夫人。 她迟疑片刻,接起:“阿姨,你好。” 蔺夫人的声音里,依旧饱满一位母亲的焦急:“姿琪,你那边有消息吗?” “抱歉,还没有。” 蔺夫人静默了几秒钟,压低声音,又有些沙哑:“我有消息。” 尹姿淇顿时坐直了:“什么消息?” 须知蔺氏财团比尹氏实力更强,人脉和影响力也更广。他们那边先获得消息,实在是个惊喜。 蔺夫人似乎滞了一下,才用一种缓慢的、忧伤的语气说:“警方内部秘密消息,说漪阳也被杀人魔带到了香港,现在还活着。但是下落不明。” 尹姿淇:“天!太好了他活着,可是……” “姿淇,漪阳父亲心脏病发住院。我知道你弟弟靳言是这次案件的领头人,你能不能先去香港,尽一切可能找到漪阳?我这边只要漪阳父亲病情稍微稳定,就从美国赶过来。” “好!我明天就去。”尹姿淇立刻答道,“漪阳他一定不会有事。” 挂了电话,身在旧金山的蔺夫人怔然片刻,靠在奢华的沙发上,眼眶又泛起泪水。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她看着上面的香港号码,整颗心都揪起来,连忙接起,声音颤抖:“漪阳、漪阳!” 那头,儿子熟悉的嗓音也瞬间哽咽,可语调却似乎刻意压得平静而低缓:“妈,姿淇她来吗?” “来!她明天就出发去香港。”蔺夫人急切的问,“漪阳到底怎么回事?我知道那些案件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不跟警方联络?有人逼你对吗?问他要多少钱,多少钱我们都给啊!” “妈妈!绝对不能报警……再见。” 夜色如流水,匆匆而逝。 简瑶醒来时,窗外已经泛出鱼肚白。而身旁床铺已经空了。 她也起身,在酒店套房里转了一圈,却没见薄靳言的身影。公文包和西装外套都扔在沙发上,皮鞋也在玄关。 简瑶心里倏的就惊了一下,立刻给他打手机。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熟悉的低沉嗓音传来:“什么事?” 简瑶的心这才放下来:“你在哪里?” 清晨时分,大厦屋顶掠过阵阵大风,尽管踏在宽敞的平地上,也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简瑶抱紧自己的胳膊,刚往前走了几步,就笑了。 酒店屋顶是个直升机停机坪。绿色的地面,画着硕大无比一个黄色圆环。一个穿着白衬衣西裤的笔挺男人,正背对着她,手搭在膝盖上,坐在圆心。瞧那身形,不正是她孤僻清傲的薄靳言? “喂。”她轻唤了一声。 “嗯。”他鼻子里低哼一声,没有回头。 简瑶走到他身边,低头一看,唇角再次上扬。 他神色淡淡的望着楼顶前方,沉睡在晨色里的美丽的维多利亚港。而他右手还捏着根粉笔,地上还有两小截断掉的粉笔头。原本光滑如鉴的停机坪,此时被他用粉笔写满了文字、符号,甚至还有几个角落里画了几只“沉默”…… 太棒了。酒店的管理人员看到会疯掉的。 简瑶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里安静。”他答,“有利于思考。” “你不会一整晚都没睡吧?” 他这才转头看她一眼:“你认为我想这些东西需要一整晚?”8☆8☆.$. 简瑶怔了一下,笑了。 不过,这傲慢淡然的语气,明显跟昨晚“推翻重来”后的严肃沉思状态不同了啊。当时说要重来,他可是几个小时也没见笑颜。 “你有发现了?”她问。 薄靳言微微一笑:“当然。” 简瑶也抿唇笑了。对啊,当然。 这时有风刮过,简瑶微微抖了一下。薄靳言淡然抬手,搂住她的肩膀,一起看着对面海面上,薄薄的金光,即将跃出海面的日出,一脸气定神闲。 “在他的行为里,还有五个矛盾点。当然,他肯定没有意识到。”他低叹道,“噢,多么可悲的自大狂,他就快原形毕露了。” 第64章 屋顶之上。 薄靳言拉着简瑶站起来,一起居高临下看着满地字迹。清隽的眉目间,明显透着几分淡淡的自得。 简瑶也认真的盯着地面。那清逸有力的狂草,带着他独有的桀骜灵动,一如既往令人惊艳。 只是……简瑶有些无奈。 一旦开始推理,他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完全没意识到即使知心如她,也看不懂他这满地随心所欲、跳跃凌乱的思维盛宴啊…… 不过她也习惯了,轻轻依偎着他:“你太厉害了!” 薄靳言唇畔浮现一丝浅笑。 “能不能解释得更详细一点?” “嗯。当然。” 薄靳言有哪些关键发现呢? “第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对于一个严重心理变态者来说,最重要的那部分幻想,不是回顾、憎恨和报复过去,而是如何实现内心深处真正的、长期的渴望。这才是变态杀手们在犯案过程中,能够达到身心极致愉悦的唯一条件。 可在1号向我们展示的人生里,他把这部分藏到哪里去了?” 简瑶心头一震。是了,“杀人机器案”孙勇幻想成为冷血杀手,灭门案章诚幻想对抗不存在的美国间谍,这也反映了一种英雄主义情节。 可是1号的渴求是什么? 所以,他狡猾的用花样繁多的虐杀手段,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却把真实的自己,藏了起来? “第二,他最强烈憎恨的是女人。那么这就产生了一个悖论为什么他掠夺了男人的人格,却不连女人的人格一起掠夺?” 简瑶感觉一头雾水。但这个简单的问题,的确是犀利的。 为什么他只掠夺了男人的人格?一时竟找不到答案。 薄靳言又说:“第三,虐待男人期间,他为什么用胶条封住男人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简瑶下意识答道:“因为他不想听男死者的声音?” 薄靳言扫她一眼,淡淡的说:“所有行为,哪怕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行为,一定都有原因。他为什么单独不让男死者发出声音?目前,我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简瑶静默不语,这么看来,1号展示的人生,还真是疑点重重。 “第四,为什么拿走老人的一缕银发作为纪念品。如果是象征他对死亡和生命的主宰,鲜血或者其他器官,会令他更兴奋。可他却拿走了一缕柔软的头发。” 简瑶亦是思绪如潮,接口道:“银发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岁月、沧桑这一类比较温和的情绪。” 话音刚落,薄靳言眸色一敛,侧头望着她,眼中波光熠熠。 “精准。” 低沉的嗓音,简洁的赞美,却叫简瑶心头倏的一跳,泛起阵阵甜意:“谢谢。” 薄靳言眸中掠过淡淡笑意,接着说道:“最后一点,为什么杀人之后,他要把四个受害者,扔到相距很远的不同地点?既然都是他所憎恨摒弃的,为什么不一起扔掉,反而颇费周折?” 简瑶愣住了。 薄靳言讲完五个矛盾点后,原本清晰的案情和画像,已经彻底变得扑朔迷离,甚至叫人完全摸不到头脑。 但她的感觉,似乎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领域,新的开始。它叫人困惑,也叫人更振奋。因为你能预感到,这一次,只要拨开云雾,一定离真相不远了。 薄靳言牵着她的手,不急不缓走向停机坪的出口。 “不言而喻,四名死者间,还存在某种联系,我们尚未发现。”他说,“所以接下来要做的” 简瑶:“回到第一步对受害人的行为分析。” 薄靳言脚步一顿,低眸看着她。 “怎么了?”简瑶疑惑。 “没什么。”薄靳言却微微一笑,继续迈开长腿向前。简瑶也没太在意,快步跟上去。 而薄靳言走在晨光中,心情却变得越发愉悦。 呵……她居然把他要讲的话,一字不差讲了出来。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果然啊!再紧张的案情,也阻止不了他们每天相爱的更深。 轿车平稳的行驶在公路上。 陪同薄靳言和简瑶去探访受害者亲友的,是一名香港探长,名叫欧阳霖。还有安岩,因为可能随时需要他调阅分析资料。 欧阳霖手搭方向盘上,不急不缓的随着早高峰车流向前。看一眼后视镜,说:“我的人把能查的都查了,四名受害者不存在任何联系。不知道你们想找什么?” 虽然是质疑,但是他的语气很平静沉稳,并不给人冒犯和挑衅的感觉。 薄靳言却淡淡的答:“我们找的,是不同的东西。”却不往下说了,转头看向简瑶:“告诉他是什么。” 简瑶自然而然顺着他的话讲下去:“我们找的,是1号的幻想。” 欧阳霖和安岩都没出声。薄靳言唇畔却再次浮现笑意。 噢……完美。 第一个访谈的,是女死者华莜的同事兼闺中密友,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她跟华莜租住在同一栋公寓楼里,所以是最了解她的人。 华莜的公寓还贴着警方封条,一行人走进屋内。被问及亡友的性格,女孩很快泪水涟涟:“小莜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温柔、聪明、善解人意,没人不喜欢她。可是谁也没想到……” 简瑶见状上前,轻抚她的后背。女孩又说:“她半年前跟男朋友分手,难过了一段时间。除了这个,我想不出什么异常情况。” 欧阳霖对薄靳言和安岩低语:“男朋友我们已经调查过,案发时人在澳洲,不存在作案嫌疑。” 女孩拿起桌上的家庭合影,递给简瑶:“她父母在乡下,虽然不在身边,平时也很疼她。本来下个月她就要升职了,调到南丫岛分公司做高级销售代表……” 薄靳言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橱柜上那些照片上。同事、朋友、亲人……每一张照片,华莜皆是笑靥如花。看来真是个开朗而受人喜欢的女孩。 离开华莜公寓,再次回到车上,欧阳霖问:“跟我们上次获得的信息基本一致。薄教授,有什么新发现吗?” 薄靳言西装革履坐在后排,一脸淡漠。 “你们认为,华莜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意味着什么?” 车内一静,欧阳霖先答:“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但又不会显得高不可攀,很多男人会追求她。” 安岩答:“top2040的女人。” 这答案令其他人都笑了,薄靳言又看向简瑶,目光灼灼。简瑶没什么迟疑,说出心中的推测:“华莜无论长相气质,以及我们侧面了解到的性格,给人的感觉都很舒服美好。所以,她会不会是1号渴望得到的女人类型?” 他们到的第二个地方,是老人周林莆的家。老人的女儿女婿接待了他们。 有点意料之中的意思,周林莆跟前一位死者一样,也是个公认的“好人”。女儿挺着个大肚子,在丈夫的搀扶下,哭得泣不成声:“爸爸常说,一生无愧于天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可以自己看。” 简瑶等人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这位丧偶独居老人的书房里,放满了各色奖牌奖杯。 19952002,担任消防员,多次获得上级嘉奖; 20022005,担任小学教师,获评本港百位优秀教师之一; 2005退休前,调任到政府机关担任公务员,业绩斐然。 女儿哭着说:“爸爸自己薪水不高,还帮助过很多人,资助过内地贵州的两个失学儿童……” 听到这里,连平时没什么表情的安岩,都轻蹙眉头,低声对她说:“请节哀。” 而欧阳霖则凑到薄靳言耳边,低语道:“所有这些我们已经核查过,在周林莆资助、援救、教授过的人里面,没人跟其他三位受害者有关系。” 这当然不是有利的消息。可薄靳言点点头,淡淡笑了。 简瑶看到他的表情,微微吃了一惊。 ……这么快? 看来案情在他心中,已经有眉目了啊。 第65章 午后,茶餐厅。 香港的闹市区,没有不挤的地方。小小的茶餐厅,都已坐得满满登登。欧阳霖好容易找了张空桌,招呼他们坐下。他懒得等忙得团团转的服务生过来,叫上安岩一起去窗口点餐。 简瑶转头看向神色悠然的薄靳言:“你有什么发现了?” 薄靳言淡淡一笑:“大致,还需要验证。” 简瑶便点点头,不再追问。 过了一会儿,他俩就回来了。欧阳霖将两份例饭放到他们面前,对简瑶说:“没有你要的鳗鱼饭,叉烧鹅双拼这里卖得最好的。” 简瑶低头一看,四个人都是叉烧烧鹅。 安岩拿起双筷子,慢条斯理吃了起来。欧阳霖也埋头就吃。而她身旁的薄靳言,微蹙眉头,但还是不急不缓拿起筷子,显然只对准了烧鹅。 “等等。”简瑶拿起筷子,将他盘子里的叉烧一块块夹到自己碗里,再把烧鹅全夹给他。 薄靳言唇角微勾:“谢谢。” 他俩做的默契无比,对面的欧阳霖和安岩不由得都抬头看了一眼。 简瑶态度很自然的解释:“他不吃叉烧。”但当然不会深说究竟。 欧阳霖笑笑,安岩低头继续吃。这时简瑶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她起身走到店门口去接了。 桌上就剩三个男人,欧阳霖身为东道主,主动找话题,对薄靳言笑着说:“教授你有简瑶这样温柔的女友,真是好福气。” 正低头享受女友贴心配餐的薄靳言,敏锐感觉到了这客套的话语里,难以掩藏的几分羡艳之情。 这感觉对薄靳言而言是陌生而新鲜的。以往同性对他,大多是敬畏的。即使有羡艳,也是因为智商。而这一次,却是因为他在女人方面的成功。 呵……那是必然的。他的爱情,值得所有男人羡艳。 他微微一笑,抬起头:“谢谢。” 欧阳霖也笑。这时薄靳言的目光却又滑向了沉默吃饭的安岩。 安岩完全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静默了一瞬,客观开口:“top1530。的确很不错。” 薄靳言这些天跟他也熟了,闻言只淡淡一笑:“果然是没谈过恋爱的菜鸟。” 安岩:“什么意思?” 薄靳言从来就没耐心教导后进生,只在心中无声嘲笑。 多么幼稚的男人啊!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爱情里还要什么比较排名?她就是他唯一的top1 第三个拜访的,是男死者杨禹哲的寓所。 这位年轻的建筑师,生前独自租住在一套精致简约的公寓里。他的哥哥接待了他们。 “为什么那个变态会对禹哲下手?”哥哥眼眶通红,情绪还略有些激动,“他从来不得罪任何人,前途无量……” 简瑶等人在屋内转了一圈。真如他哥哥所说,这是一位前途无量的青年。且不说年纪轻轻已是名优秀的建筑设计师,年薪丰厚。他兼职的小说写作,甚至更加成功。跟周林莆家中一样,摆满了许多奖牌奖杯。甚至从小学中学,就陆续获得文学比赛名次。 薄靳言拿起最新的一个奖牌,上面写着“2013全港华语科幻星河奖”。哥哥声音低哑的解释道:“这是他迄今为止获得的最高荣誉,就在上个月,全港只有两个人获奖。他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文学梦想,本来打算把建筑师工作辞了,专职写作。” 薄靳言又拿起厚厚一摞书页,快速翻看。简瑶凑过去一看,这是…… 都是读者写给他的书面信件。看来他的小说真的很受欢迎,什么年龄段的读者都有。薄靳言看一眼欧阳霖,欧阳霖会意、沉声解释:“这些已经核查过。” 意思是,这里面也没有线索。 简瑶又柔声问哥哥:“他没有女朋友?” 哥哥摇头:“我弟弟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原本计划少做一份工作,就有时间好好跟女孩相处。他也在看房子,打算购置一套自己的房产,成家立业,现在……” 众人皆沉默。 从哥哥与其他人的口供,包括寓所现场所见,杨禹哲也是一个善良而优秀的人。虽然不是大富之家只是小康家庭,父母也在前几年因病过世,但他和哥哥成长得很幸福,直到几天前,他的人生嘎然而止。 最后一个拜访的,是最小的受害者李凯轩的家。 准确的说,是他伯父伯母的家,因为他的父母,在去年因车祸双双去世。 孩子的去世,给这个家带来了痛苦,但并不像前几个家庭那么强烈。简瑶他们抵达时,李凯轩的伯父正在自家开的杂货铺里,神色疲惫的堆放货物。而伯母照料着两个孩子,神色哀伤,但眉宇间也有深深的无奈。 “我们对不住这个孩子。”伯母流着泪说,“店里忙,有时候实在照料不过来。我们知道他爸妈过世后,他一直不开心。但是他不肯跟我们说,每天放学,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但是他很听话,成绩很好。如果他爸妈没死,也许他就不会遇到那个杀人魔,就不会出事……” 伯母终于泣不成声,简瑶柔声安抚了她一会儿,问:“我们能看看他的房间吗?” “可以。” 李家条件普通,并没有多余的房间。孩子不愿意跟表哥表弟住,一个人住在小小的阁楼上。 简瑶一踏进去,心就轻揪了一下。 这真是个很懂事的孩子的房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书籍一层层分类码放。除了课本,还有些看起来很廉价的盗版漫画,都是诸如超人蜘蛛侠这样的英雄故事。墙上还贴着许多奖状:全班第二名、作文比赛冠军、历史知识比赛三等奖…… ,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薄靳言只进屋看了一眼,随机转身下楼:“可以走了。” 其他三人都是一愣,还是简瑶先追上去:“怎么了?” 薄靳言侧眸看她一眼:“线索足够了。” 简瑶心头微震,这时欧阳霖和安岩也追了出来。简瑶立刻追问:“你已经知道他的幻想了?” 薄靳言却露出极为愉悦的笑容,扫一眼他们三人,眸光锐****人。 “噢,显然我知道了全部。”他说,“他的幻想,他的渴望,他的下一个受害者是谁……” 简瑶三人同时露出惊讶神色,却听他继续说道:“……以及,确定他姓名、身份和相貌的办法。” 第66章 与薄靳言查案,往往会有这样的感觉 你还困在山脚的迷雾中,他却一眨眼跑到了阳光灿烂的山顶上,悠闲的一览众山小…… “他”的幻想,“他”的下一个受害者,“他”的姓名、身份和相貌……薄靳言是如何得到这些不可思议的答案呢? “很简单。”他的手搁在车门上,轻轻的敲着玻璃,“因为其他三名受害者,只与男死者杨禹哲,存在唯一的联系。看到了这些联系,也就看清了他的幻想世界。” 正是下午两三点钟,阳光炽烈的照在明晃晃的路面。欧阳霖风驰电掣的开着车,脸色却变得凝重。安岩也因薄靳言的话,陷入了困惑沉思。 而简瑶也是微怔,但又隐约察觉到端倪是了!那些联系,就藏在极易被忽略的细节里! 看到她眸光灵动,薄靳言微微一笑,开始了最简洁精准的推理: “女死者华莜,售楼小姐,近期会调职到南丫岛。而杨禹哲就住在南丫岛,并且打算买房子。也就是说,如果这两人没死,未来就有可能相遇。一位单身、漂亮、活泼的女孩,跟一位英俊但是不善交际的小说家的邂逅……多么美妙的爱情幻想。” 安岩立刻提出质疑:“难道仅仅因为他们可能相遇,1号就杀了她?” 薄靳言嗤笑一声,答:“no,不是“可能”。1号不是已经安排他们相遇了吗?” 这话他答得平淡,却令其他人心头生出一丝寒意。 “太变态了。”欧阳霖低声说。 薄靳言接着说道:“周林莆,20022005年间担任小学教师,而按照杨禹哲的年龄,那段时间正好在读小学。‘他’渴望得到周林莆的教导,得到这位像父亲又像师长的、值得尊敬的男人。 李凯轩,一个孤独、优秀、无依无靠的孩子,并且跟杨禹哲一样,也热爱文学别忘了他的那些作文比赛奖状和英雄故事漫画。如果他是杨禹哲的儿子,就会十分仰慕、依赖父亲,并且今后也可能走上文学道路多么完美的儿子的形象。 这就是他的全部幻想他幻想成为杨禹哲,一个才华横溢的小说家,甚至取而代之。他为杨禹哲,也是为他自己,寻找了"qing ren"、父亲和儿子。当然,因为他的童年和人生,幻想和现实混杂在一起,所以这个家庭也是充满背叛和欺骗的,所以会有鞭打、折磨、杀戮他用这种方式,永恒的占据了他们。” 他这席话说完,其他人沉默了许久,欧阳霖先开口:“仅仅因为这些根本不存在的、只是他自己幻想出的联系,他就杀了四个不相干的人?” 薄靳言唇畔滑过淡漠的笑意:“这些细节的‘联系’和‘暗示’,对于心理扭曲的罪犯来说,已经足够完成一个丰富的幻想。”话锋一转:“这也解释我们之前的所有疑惑。” 其他三人都是一怔,听他说道:“第一,为什么纵火案之后,他会偷渡离开大陆来到香港? 长途迁移以留给我们更多踪迹?转移到一个更小人口更稠密的地域空间束缚自己?还是他如此喜欢直面世界一流的警察部队,增加被捕的风险?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是多此一举。 噢……会不会是因为,2013全港华语科幻星河奖颁奖典礼,就在他返港第二天举行?我说过,他具有不稳定的******人格,极端自我、随心所欲。他当时长途跋涉,很可能就是为了参加这个颁奖礼。” 简瑶凝神静气的听着。的确,以那人的狂妄和自我,以及他成为知名小说家的渴望,真的可能做这种事。 薄靳言继续道:“第二,他在虐待杨禹哲期间,为什么封住他的嘴? 如果他们都参加了颁奖礼,‘他’甚至很可能也参赛了,但是落选。会不会他们俩本来就认识,所以他必须封住杨禹哲的嘴,否则,他的身份就会泄露?” 这个推测只令其他三人心头一凛。 之前,大家似乎一直被“他”的种种行为误导,认为所有的犯罪都是随机的。可如果薄靳言的推测是对的,那就不仅仅是连环杀人案,还是有预谋有目标的杀人案。 而他们真的有可能顺藤摸瓜,查出这人的所有资料了! 最后,薄靳言说:“有了这个幻想,其他所有疑点也都有了解释。他为什么只掠夺男人的人格;他为什么拿走男人的银发、孩子的双手。还有他把四个人扔到相距甚远的地方因为最终,他从幻想中解脱,回到仇恨里。他狠狠的抛弃了他们,而后开始新一轮的幻想,寻找新的受害者,组建新的家庭。” 他的目光停在前方笔直的路面:“他的下一个目标星河奖的另一位获奖人。” 半小时后。 轿车停在一间漂亮的小别墅前,周围已经有了几辆警车。邻居们纷纷探头张望,气氛凝肃。这里正是第二位获奖人的家。 薄靳言四人下车,欧阳霖走在最前头,一名探员迎了上来:“头儿,一家人都不在,一名邻居说他们跟朋友出去玩了,地点不清楚。” 欧阳霖看一眼薄靳言。 薄靳言神色淡漠不语,简瑶也明白欧阳霖的眼神“朋友”,会不会就是他? 他已经,开始了第二轮? 欧阳霖又问:“颁奖礼那边怎么样?”探员答:“正让他们把所有照片、资料和视频传过来。” 太阳一寸寸西移,偌大的寓所前,警员进进出出。而全港范围内,也对这家人展开了搜索。 薄靳言靠在一楼阳台栏杆上,手里拿着个相框,正是失踪的一家五口:男女主人、两个孩子,还有男主人的父亲。 简瑶走到他身旁,轻声问:“他又会像上一轮,如法炮制对待他们?” 薄靳言的侧脸映着微光,眸色幽黑沉静:“不,这家人本来就是完整的,对他的吸引力更大。我想他不会满足于旁观和控制,而是会真正取代男主人……” 简瑶心里堵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会要求他们,像家人一样跟他生活?而他扮演男主人的角色?” 薄靳言点点头。 简瑶沉默。这样的一幕,想想就觉得恐怖。但她又觉得,一定是“他”会做的事。薄靳言几乎把这个严重心理变态者的每一点心思,都把握得精准细致出神入化…… 简瑶微微一怔,侧眸看着他的脸,脑海中倏的闪过尼采的话:当你看着深渊时,深渊也在看着你。 就算他聪明绝顶无人能及,看着他为了破案,天天像变态一样去思考、幻想……只叫她莫名的一阵心疼。 她轻轻执起他的手:“靳言,这个案子查完了,我们放个长假好不好?你不是说要带我到美国走走吗?那这段时间就不许接案子,专心陪我。” 她的嗓音软糯柔和,还带着几分嗔怪。 薄靳言挑眉看着她,眸中慢慢浮现若有所思的笑意。 “ok,我同意。” 他答得如此爽快,倒让简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开心,握紧他的手,没说话。 而薄靳言此刻的心情,亦十分愉悦。 她对他的占有欲,还真是强烈啊。满足她。 一小时后,香港警方找到了那一家人的踪迹。 薄靳言四人回到车上,看着安岩电脑上刚刚接收的一幅幅画面。 那是位于西贡区域,位置偏僻的一处山林。看起来没有人烟,空地上有两顶帐篷,还扔着些行李,脚印凌乱,显然人是突然离开的。 “我们在最近的停车场,发现了这家人的车。这些物品,经亲属指认,也属于他们。”欧阳霖解释,“现场人员判断,失踪至少超过了三个小时。”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带这一家人,转移到香港任何地方。 可薄靳言却笑了:“可以封锁西贡的交通了,他就在附近。” 安岩抬头:“为什么?” 欧阳霖已经一脚油门,车飚了出去。薄靳言姿态悠闲的往后一靠,答:“因为按照他的预期,我到现在是破解不了他的谜题的。他依旧很安全,直至第二批受害者曝光,我才会恍然大悟这是一宗案中案。到那个时候,他必然已经放弃现在的住所、作案工具、车辆,用新的身份藏匿到我们找不到的地方。所以这次,他没必要跑到离藏身点很远的地方作案,这样还能缩短路程时间和作案难度。” 暮色渐渐笼罩道路、山林和房屋。附近的警力全部被抽调,在西贡这片区域搜寻满足下列条件的寓所: 一、独栋,与邻里间保持一定距离; 二、占地较广,有地下室;或者面积较大,超过2000尺; 三、拥有一辆黑色本田7座车,并且近期频繁进出。 四、屋主为独居。 天色渐渐暗了,公路两旁的房屋,也变得影影绰绰。欧阳霖将路边买的几个三文治,丢给薄靳言等人。大家都没有多言,随便吃了,继续追查。 这一路过来,他们已遇到三户人,拥有符合条件的车辆。但他们都是全家人住在一起,并不是他们要找的嫌疑犯。 这时,前方又出现了几幢房子,建的很稀疏。但是没有看到院中停着黑色丰田。 薄靳言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幢屋子上。那是间别墅,修筑得漂亮整洁,门口还种着许多花草。屋内挂着窗帘,遮蔽住所有视线,但是明显有柔亮的光线透过来。 “像是他的品味。”薄靳言淡淡的说。欧阳霖点点头,随行警员也拔出枪。 车缓缓的、近乎无声的停靠在距离那别墅数米之外,欧阳霖和警员先下车包抄过去查看,薄靳言等人跟在后面。 还没走到那别墅跟前,旁边一幢屋子的门却打开了,一位四十余岁的面相和善的妇人拿着袋垃圾走了出来,看到他们,似乎吃了一惊。欧阳霖立刻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薄靳言看一眼简瑶,简瑶会意,放轻脚步走向妇人,低语道:“你好,我们正在办案。那幢房子住的是什么人?” 妇人显得很惊讶,但也同样低声答道:“住的是梅远君先生。” 一旁的薄靳言语速极快的接连发问:“他是不是一个人住?是不是有一辆黑色本田7座车?他对外宣称的职业是小说家?” 妇人瞪大了眼。 薄靳言:“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妇人:“是……都是!你们到底……” 简瑶的心倏的一紧,薄靳言眼中已浮现无比灿烂的笑意。 , 是他了! “进屋、关门,不要出来。”薄靳言朝妇人丢下一句,与简瑶同时转头。这时欧阳霖他们已经缓缓逼近了那别墅的花园外。 薄靳言立刻朝车上的安岩打了个手势,安岩会意,马上掏出电话,联系总部招支援。 就在这时! 一声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突兀的在夜空中响起。众人霍然循声望去,只见别墅后门,从地下车库里,近乎漂移的速度,冲出了一辆黑色保时捷跑车! “停车!”欧阳霖一声沉喝,果断朝空中鸣枪示警。然而那保时捷不管不顾,一眨眼就拐了个大弯,消失在前方道路尽头! “追!”所有人同时转身,跑回车上。 第67章 “坐稳!”欧阳霖一声厉喝,车已如离弦的箭,直冲出去。 众人一个晃荡,纷纷抓稳扶握。简瑶腰间一紧,被薄靳言单手扣进怀里。因为极速行驶,耳边传来某些尖锐悠长的声响,窗外景物如两条暗色的光带在倒退。简瑶的脸紧贴着薄靳言的西装,那冰凉的布料却似乎传来笃定的力量。 而前方,三条马路的交岔口,黑色保时捷一闪而逝。几辆警车,同时从其他两条路上冲出来,与他们的车汇合,齐头并进朝保时捷直追过去。 “糟糕!”随行警员忽然低呼,“前面是西贡夜市。” 众人都是心头一凛,只见道路前方房舍建筑越来越多,路上行人也越来越密。灯光霓虹之下,那保时捷瞬间没入车流人流里。 显然,他的藏身地点、他的逃脱路径,是早已设计好的。 “附近三公里内十五条道路出口,已通知总部设置路障。”安岩突然出声,语速快得惊人。如此光电时速下,他居然还抱着个笔记本电脑,身体撞来晃去,十指却依旧灵巧翩飞。 “没用,他会弃车。”薄靳言冷声道,“让你的人立刻锁住夜市入口。” 欧阳霖点头。绝不能让他进入夜市,那里潮水般的人流将彻底掩埋他的踪迹。 这时他们也开进了较繁华的路段,车速不得不慢下来,欧阳霖掏出对讲机:“立刻调一队人过来,守住西向东夜市入口……” “头儿!”那头的探员打断了他,“紧急情况!我就在入口这边!有炸弹!” 众人全是一静,抬头望去,只见前方通往夜市的街道尽头,一"bo bo"的人潮突然涌现,尖叫、惊恐、奔跑、踩踏……整个路口瞬间被堵,数辆警车、路上的警员们,全部被人流淹没。 来不及了,他制造了骚乱。 所有人全推门下车,逆着人流方向望去。欧阳霖厉声问:“怎么回事?通知拆弹组了吗?” 对讲机那头答:“是一个男人,身上绑满炸弹,躺在马路正中。拆弹组一直待命,预计五分钟抵达。我们正在疏散附近行人和住户。” 简瑶心头一沉定局已成,他势必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脱。 一行人紧随欧阳霖,在人群中穿梭,朝炸弹地点靠近。简瑶与薄靳言的手紧紧相扣,谁也没说话。简瑶看着他的侧脸,只见他冷峻的目光,正在人群中快速扫视。 他在寻找“他”! 简瑶信心一振,也转过头,不动声色观察着每一个人。 “刚接到消息。”安岩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那一家人已经从别墅的地下室救了出来,不同程度受伤,但没有生命危险。” 简瑶心头一松,太好了! 忽的又怔住。 如果那一家人都获救了,那现在被“他”当成人肉炸弹的,是谁? 简瑶的掌心不知何时渗出了汗水。她跟着薄靳言等人,脚下不停,眼睛已望向最前方。此时崩塌般溃退的人流,已经稀疏了许多,前方路面重新明朗。只见数辆警车灯光闪烁,停在封锁线后,而地上到底有什么,却看不分明。 这时,薄靳言转头看了她一眼。四目凝视,他的眼眸漆黑而清冽。 地上躺着个男人,一动不动。 颀长的身躯、遍体的伤痕。他只穿了件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背心,和一条斑驳破损的长裤。头发已有些长了,遮住大半张脸。 “是他吗?”薄靳言问。 简瑶的喉咙阵阵发堵,答:“太远了,看不清脸。但身形……很像。” 是他,一定是他。有个声音在心里说。 这时旁边的警员终于送来望远镜,简瑶一把从他手里拿过,抬眸望去。 画面瞬间被拉至眼前。放大了看,男人那满身伤痕更显狰狞。浅麦肤色、修韧的肌肉线条、明显削瘦了许多的下颌,以及英俊而熟悉的脸庞…… 简瑶抬手捂住嘴,泪意顷刻弥漫。 “他还有呼吸。”薄靳言低声说。 简瑶瞬间哽咽,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这时拆弹小组已经到了,两名专家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戴着头盔,朝李熏然逼近。而外围的警察们全都站在车后,屏气凝神的观看着。 终于,他们到了李熏然的身旁,缓缓蹲下。两人仔细查看了一阵,抬头对视一眼,又迅速退回了警戒线。 简瑶的心倏的跌下去。 他们摘掉头盔,其中一人朝欧阳霖摇摇头:“拆不了。这种炸弹结构极为复杂,任何不慎触碰都会触发引爆。我们最少需要一个小时。但计时器只剩下5分钟。除非安装炸弹的人遥控停止计时,不然这个人必死无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明明只是极短的沉默,却像煎熬了几个轮回。 巨大的哀痛袭上简瑶心头,她呆呆的望着李熏然的躯体轮廓,脸色白得像纸。 “抱歉,救不了他。”欧阳霖已经获知他的身份,低声对她和薄靳言说。 “安岩,向那家人要‘他’的电话号码。”一道低沉清澈的嗓音,在旁边响起。 简瑶和其他人同时转头,只见薄靳言神色淡漠的望着前方,从怀中掏出了手机。 他,要跟“他”通话? 简瑶的心彻底提到了嗓子眼,望着他清秀俊逸的容颜,怔然不语。这时安然快速报了一组数字,薄靳言的长指在手机键盘上跃动,最后按在通话键上,转头看向她。 夜色静深,警灯闪耀,众目灼灼。 如此关头,他的眼眸里,却依旧是淡然如水的自负。 这时安岩走上前,将一个极小的外接头插进他的手机里。然后立刻回到车旁,打开了监听器,简瑶等人都戴上了耳麦。 “嘟嘟嘟”竟然真的通了。安岩立刻敲击键盘,开始追踪“他”的位置。而欧阳霖低头看了眼手表,朝众人比了个手势还有4分钟,炸弹会爆炸。 所有人大气也不出,全盯着薄靳言。而他站在众人前,身姿挺拔得像一棵清冷的树。 五六声后,“咯哒”一声轻响,那头传来隐隐的喧嚣的背景声。 “他”接了! 薄靳言长眸轻敛,目光越过面前空荡荡的长街,落在前方数条公路交岔口,依旧涌动的人群上。 “嗨。” 那头静了一瞬。紧接着,一道清亮的、略含笑意的男声传来:“嗨。” 如此悦耳的嗓音,却像一只无形的手,将所有人的心,轻轻捏了起来。 唯有薄靳言那修长隽黑的眼眸里,浮现清浅的笑意。 “逃出去了吗?” 就像问候一个熟稔的老友。 那头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呵……马上。” 众人脸色微变,欧阳霖又看了一次表:3分30秒。他又看向安岩,然而安岩盯着屏幕,秀气的两道眉微蹙着,显然追踪信号遇到了困难。 “我拿一样东西,跟你交换活的李熏然。”薄靳言不急不缓的说,语气疏淡的就像在聊天气。 众人皆沉默倾听,简瑶的心却是一紧。 他要用什么交换? 电话那头,背景声响更嘈杂了些。男人“噢”了一声,似乎颇有兴味的答道:“说说看。” 以李熏然为中心,方圆数米街道内,警员们几乎鸦雀无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尸骨横飞,抑或局势的奇迹逆转。 而相距数百米外的路口,骚乱的人群,依旧在快速溃走,一"bo bo"冲向拦在路口的警察。这种阻挡几乎是徒劳的,警员们只能拿着刚刚那一家人紧急做出的人脸拼图,目光快速在人潮中检视着。 很多人在打电话,跟亲友诉说着这闹市惊变。一个高挑的男人,穿着长风衣,从一条巷子口拐出来,手里也拿着电话。 他看一眼前方路口数名警察,微微一笑,又退回了巷子里,对电话说:“稍等。我有另一个电话进来。” 没人注意到他,他从口袋里拿出片湿巾,仔仔细细抹了把脸,又撕下两道浓眉、胡须,从鼻梁上取下化妆的垫片原本古铜色的英朗面容,瞬间变得白皙而俊毅。 他把这些东西往口袋里一塞,重新拿起手机,快步走向警员岗哨,同时对那头说:“抱歉,你可以继续了。” 他目不斜视的随人潮往外走去,一名警员与他擦身而过,看着他清秀温和的容颜,再看一眼手上的画像,目光又匆匆从他身上滑走了。 欧阳霖用手势示意:还有2分50秒。 薄靳言扫一眼他,淡淡开口:“明天,香港各大报纸媒体,都会报道新晋作家梅君远的变态杀手身份。” “他”低笑道:“不错。” 薄靳言又说:“港人喜欢猎奇,你会成为他们热爱的话题。所有人都会去看你的小说,他们会看到你的才华、你的思想,他们会对你有自己的判断,而不是像之前,被所谓的评论家、大赛评委误导。恭喜你。我想,这也是你的目的之一。” 所有人都听得奇怪,不知道薄靳言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简瑶的心也一点点收得更紧。 唯有那头的“他”,跟薄靳言一样悠闲淡定,嗤笑一声答:“你在讨好我?” 薄靳言却淡淡笑了:“不,我在威胁你。” 众人全是一怔,就听他继续说道:“我们的游戏是公平的,我也不会插手媒体对你的追捧。但如果李熏然在我面前被炸上了天,那我不得不修改一下游戏规则。 我想媒体一定很想听到,负责这次案件的犯罪心理专家,对于罪犯的画像,尤其是那些深埋在正式简报之下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头的“他”,终于头一次沉默下来。唯有低缓的呼吸声传来,平静,却又深不可测。 薄靳言却哪里会停顿,行云流水般说道:“譬如你的母亲在幼年时抛弃了你,而你成年之后,猥亵并杀害了她;当然,巧合的是,你在青少年时期,也与家中的其他成年女性保持长时间的****关系; 我也不介意告诉他们,你与不同年龄、肤色、性别的对象,以及多种动物,都发生过性关系。这也许有些超乎他们的承受力。 不过最让他们失望的,应该是你被文学院退学过。媒体炒作的变态天才,原来大学都没有读完……你说如果这些发表后,‘梅君远’这个笔名,将会代表着什么? 噢,我想你我都清楚,华人虽然都喜欢猎奇,但最接受不了的,却是罔顾人伦道德。你不会成为传奇,你会成为垃圾。人人提起‘梅君远’,想到的都是下流和肮脏。没人会认真去看你的文字和思想,他们的脑子,只为你的那些龌龊而兴奋。 无论你我下一轮如何交锋,‘梅君远’这个名字,都会这样结局成为最世俗的人们,最低廉可笑的一个话题。”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而薄靳言的神色却淡然如常。 欧阳霖沉着脸,比了个手势:60秒。 那头的“他”,终于又开口了,带着几分冰冷的笑意:“多么幼稚的威胁啊。” 众人心头微惊,可薄靳言却打断了他:“是吗?我们赌一把好不好?” 他突然就伸手挑起了封锁线,越出车辆人群,迈着长腿朝前方几十米远外的李熏然走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简瑶第一个冲出去,拉住他的手,失声:“靳言!” 薄靳言瞥她一眼,那目光清亮而锐利:“没事,你回去。”看向欧阳霖:“带她退后。” 欧阳霖也愣住了,先是一把将简瑶拖到身后,让警员护住,同时一个箭步上前,盯着薄靳言,压低声音:“不能过去!爆炸波及范围会很广!” 薄靳言用眼神示意他退后。欧阳霖静默片刻,一咬牙,退了回来,低喝一声:“拆弹组!” 拆弹组两人迅速冲出去,往薄靳言身上套防护服和头盔。薄靳言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让开!”已经独自一人,快步走到了李熏然的身旁。 简瑶被几名高大的探员拦住,整个人都懵了,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灼烫的呼吸声,还有胸膛中混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靳言,你竟然…… 欧阳霖的秒表还在快速计时,她的眼眶阵阵发涩,竟有些不敢看,可又不能不看。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她知道他这样一定会赢。 但是看到他走向炸弹,她的心仿佛也要随之爆炸掉。 监听器中,终于再次响起“他”的声音:“你不会是想为那个警察陪葬吧?” 简瑶远远望去,就见薄靳言在李熏然身旁蹲了下来,把手机放到了他胸口的炸弹上方。 “滴滴滴”炸弹定时装置的声音传来,他们听到了,“他”也听到了。 然后就听到薄靳言轻笑了一声说:“no,我就在炸弹边上,但我不会死。因为我很确信,你不会引爆。因为我了解,‘梅君远’这个笔名,对你而言如生命般重要。还因为,我比你认为的,更了解你。噢……你还有十秒钟考虑,再见。” “咯哒”一声,“嘟嘟”的盲音传来,薄靳言居然挂了“他”的电话。 所有人都有些傻眼了,呐呐不能言。简瑶被一个警员护在怀里,全身都在微微发抖,手捂着嘴,她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但眼泪却也滑了出来。 唯有薄靳言,打完电话,负手站在李熏然身旁,转头望着他们。看不清表情,但姿态倨傲而平静。 欧阳霖整张脸都铁青了,倒数着:“8、7、6、5……” 简瑶的呼吸瞬间为之停滞,只牢牢盯着前方的他,清俊挺立的身影。 “3、2、1!” 长街四处,一片寂静。 唯有薄靳言的唇畔,慢慢浮现一丝浅笑。 顷刻间,所有警察欢呼尖哨,掌声雷动。 没有引爆!“他”真的没有引爆! 每个人的脸都变得兴奋,旁边的警员松开了简瑶,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拆弹组、救护车、根据安岩锁定的信号范围立刻出击的小组…… 人潮汹涌里,简瑶的眼眶瞬间潮湿,看着薄靳言如同闲庭信步般朝她走来,眼中有愉悦而得意的光芒。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子就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薄靳言也几乎是立刻搂紧了她。那双臂似乎比平时更加用力,牢牢的将她箍进了怀里。她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觉到那熟悉而温热的气息,整颗心就像是要跟他溶在一起。 一小时后。 夜色嘈杂而喧嚣,薄靳言牵着简瑶,站在救护车旁,看着重度昏迷的李熏然,被担架抬了上去。 “初步检查身体过度衰弱。”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其他情况要到医院详细检查后才清楚。” 简瑶含着泪点点头。 救护车远去了,道路依旧封锁着,警员们依旧在忙碌。尽管今晚他得以逃脱,但是警方救出了那一家四口以及李熏然,已经算是重大突破。而经此一役,他留下诸多线索,所有人都坚信,离破案不远了。 夜色已深,一名警员开车,送薄靳言简瑶两人先回酒店休整。 警车在繁华都市的车流人群中穿行着,薄靳言靠在座椅里,握着她的手,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简瑶盯着他的侧脸,心情一阵酸涩难言。 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拿舆论在威胁1号。以为他极其自信,甚至还敢以身涉险,只令他们叹为观止。 可是只有她清楚,薄靳言分明是必须这么做。 因为1号要的是他,要他成为自己的伙伴,所以一定不会看着他被炸死。薄靳言只有押上自己,才会稳赢不输,确保保住李熏然的命。 可是,尽管她刚刚也确信,1号一定不会引爆。 但为什么她的心里,会这么难受? 同样清凉而不平静的夜色,笼罩着整个香港。 某片闹市区,某条路边,一辆黑色凯迪拉克,静静的停着。 不知停了多久,一个身穿西装、身姿优雅的男人,从人流中走出来,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开车。”他往后一靠,解开了领带,似乎极为疲惫。 “是,先生。”前排的司机应道。 轿车开出了闹市区,上了半山。这里灯光别墅林立,是香港最贵的富人区之一。 男人面带微笑的下了车,保全人员为他推开别墅铁门:“先生好。” 他不急不缓走了进去。 别墅灯火彻夜不眠。 男人坐在客厅的奢华沙发里,拎着瓶红酒,一个人慢慢喝着。电视里播放着今晚连环杀人案的直播报道,画面里警员们身影忙碌,而薄靳言和简瑶的身影,就隐约出现在其中。 男人一直噙着笑,看着看着,忽然就没了笑意。 “砰”一声,酒瓶被他砸在地上。他霍然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慢悠悠的走向了内室。 穿过几层屋门,到了最里的房间。这是别墅的密室。他推开厚重的金属门,哼着歌走了进去。 这是个阴暗的房间,一个年轻男人,手脚都绑着锁链,被束缚在铁栏杆之后。他原本蹲在地上,英俊的脸空洞凝滞。看到男人走进来,他瞬间就变了脸色。 过了一会儿。 ,o 刀锋一寸寸划入被困男人的皮肉中,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却全都被厚达数寸的墙壁隔绝,传不到外间。 而正在施虐的男人,却似乎因为他的反应而高兴起来,一刀一刀,划得轻盈又愉快。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被困的男人哀嚎着,“求你放了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那人脸色却倏的一变,狠狠一刀下去,切断了他一根手指。 被困男人瞬间发出接连的惨叫。 那人将刀一丢,语气格外凝重的告诉他:“不要弄错了,我只有一个朋友。”他又抬起头,似乎思索了几秒钟,自言自语般道:“可惜的是,他现在还不肯来我身边。” 他微微一笑:“不过快了。毁了他,他就会属于我。” 第68章 “谢晗,英文名jabber。美国加州生人,26岁。”一名香港探员站在白幕前,上面映出个肤白俊秀、眉眼漂亮的华人男子,“他的父亲生前是通能集团董事长,个人资产超过十亿美金。母亲生前是一位生物学家,在他四岁那年离婚,并且放弃了抚养权。” 这是香港警署的机密会议室,欧阳霖、薄靳言、简瑶等人都坐在台下。昨晚与鲜花食人魔1号的生死对决后,根据薄靳言之前提供的画像:年龄、身形、家庭条件、剥皮案嫌疑犯资料、不在美国的时间段,以及新增的“被美国著名院校文学系退学经历”,中美警方联合锁定了一名嫌疑人,就是谢晗。 探员继续解释道:“尽管掌握了他的资料,通缉他依然存在难度。因为他于2006年失踪,所有个人资产也转移到海外。从那之后,就没人见过他。我们怀疑,他做了整容。大家请看” 屏幕上又出现一张男人的照片,是2013全港科幻星河奖典礼上,媒体拍到的“梅君远”的照片,与之前被虏一家人的指认也是相符的。只见那男人肤色较深、浓眉高鼻,与之前的照片判若两人。 “经技术专家分析,我们认为这张照片上的男人,做了一定的伪装,这并不是他的真容。但即使从轮廓脸型看,与七年前也有很大变化。所以,他做过整容的可能性非常大。” 欧阳霖开口:“这也就是说,我们掌握了他的姓名、身份,甚至dna资料,但没有一张他现在的真实照片,他很可能也换了新的假身份所以我们要找的,完全是另一个人。” 众人一片寂静,专案组长侧头问薄靳言:“薄教授什么意见?” 薄靳言淡淡答:“同意欧阳探长的看法。以他自大而反复的******型人格,除了‘梅君远’这个小说家身份,他很可能还以现在的真实样貌、用另一个假身份生活着。 这次他的犯罪计划中途夭折,一定会休整一段时间,筹划下一轮更精密更凶残的犯罪。在此期间我们重点排查现居香港的富人阶层。如果我们比他快,就能将他就此终结。” 阳光如同温暖的绸缎,铺撒在洁白的病床上。空气里有清淡的消毒水味和药味,不觉得刺鼻,只令人觉得安心。 简瑶坐在床旁,低头看着李熏然安静的睡颜。现在的他,已经全身清理包扎过。依旧是昔日英俊的眉目,只是带着几分令人心疼的削瘦和苍白。 她握着他伤痕累累的大手,静默不语。 而她身后半米远,薄靳言长腿交叠坐在沙发里,姿态淡然的陪伴着自己的女人。偶尔看看床上的男人……果然,还是不顺眼。不过既然是简瑶重视的人,还是除了他薄靳言之外,第二个能在鲜花食人魔手下长期存活的人……倒也有点意思。 就在这时,扣在简瑶掌心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简瑶心头一喜,便见那深邃的双眼,缓缓睁开了。幽黑的眸光如同最纯净的夜色。 “熏然……”简瑶低唤了一声,已胜过千言万语。身后的薄靳言见状,也站起来,双手插裤兜里,低头看着床上。 李熏然的厚唇还干涸皴裂的厉害,微微动了动,扯出个温暖的笑容:“来,掐我……一下,看……是不是……在做梦?” 简瑶的眼眶一下子湿了,轻声说:“你现在很安全。我和靳言,还有香港警方都会保护你。” 李熏然盯着她,这一刹那,男人硬朗的眉眼里,也闪过隐隐泪意。握着她的手,稍稍加重了力道,四目凝视片刻,又都笑了。 李熏然松开她的手,看向薄靳言,手臂缓缓抬起来:“谢谢。” 聪明如他,当然能想到自己能死里逃生,必然是靠薄靳言的神鬼奇才。这句“谢谢”嗓音沙哑,语气却格外诚挚恳切。 薄靳言伸手,与他相握:“不必,是你命大。” 李熏然微笑不语,简瑶也笑了,斜瞥薄靳言一眼:“他是好人有好报命大,你也不用谦虚。全靠你力挽狂澜。” 她说这话时,白皙的脸映在阳光里,眸光湛湛柔如水波。那眼神嗔怪中带着一丝爱慕和欢喜…… 噢……薄靳言眸色轻敛,唇角微微勾起。 非常好。她对他的爱越来越热烈了啊。 李熏然简单说起被俘的经过。原来当日他旧伤未愈,到医院复查,护士打了针麻药,醒来后却已身在牢笼中。只能说谢晗悄无声息的渗透接近,令人防不胜防。 薄靳言又问:“为什么他没有杀你?”如果说是为了炸弹肉票,到香港随便掳个人就可以了。谢晗却带着他偷渡到香港,还一直留着命,大费周章。 李熏然只微微笑了笑:“我记得……‘杀人机器’案时……你说过,这种有组织能力的……变态杀手,就是从折磨受害者……的过程中,获得快乐。所以……我就事事跟他……对着干,不让他从我身上……得到一点快乐。” 不吃饭、不说话,任他折磨,任他怒骂嬉笑,只当他不存在。 简瑶听得心疼,薄靳言眼中却掠过极淡的笑意,看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办法是蠢了点,不过也算有用。”话音刚落,简瑶就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表示抗议。薄靳言瞄一眼她扣在自己衣袖上的白皙晶莹的手指,神色淡淡的没说话。但清隽乌黑的眼眸里,却有似有似无的笑意。 而李熏然看着他俩,微笑不变。 他俩呆到日落时分才走,李熏然一直目送他俩相携离去,直至再听不到楼梯里的脚步声,这才缓缓闭上眼。 静默了一会儿,他深吸口气,唇角露出微笑。 谢谢你们,我的朋友。我是如此感激,我是如此幸运。 夜色深沉如同无边无际的黑幕,细雨纷纷洒洒,落在地上,却是无声。 简瑶的视线有些模糊,眼前是忽深忽浅的黑色浓雾。隐约间,只见一个男人挺拔而立、人高腿长,腰身窄瘦。看起来是那么熟悉。 靳言……靳言…… 她踏在雨水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他。他却在这时忽然加速,头也不回,倏的就走进黑暗里……而这时,耳边突然响起轰鸣的巨响,声音很大很大,然后她就看到炽烈的火焰,从那黑暗里冒出来。 那火焰吞没了靳言,也要吞没她!这个念头快速闯入了脑海里。 靳言她用尽全力,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靳言泪水瞬间满溢,她慌忙逃亡间,一脚踏空,直直向下坠去! “啊……” 简瑶猛的睁开眼,只见一室柔和的灯光,而窗外,夜幕黯淡,细雨缠绵。她还坐在酒店的椅子里,身上搭着毯子,手里还拿着本书。 刚刚就这么睡着了。 她走到浴室,洗了把脸,低头看了看表,夜里九点。 这样哀伤的梦境,虽然明知是假的,但在刚苏醒的这段时间,心情却依旧有些难过。而她知道,令她难过的,其实不是梦,而是昨天,看着薄靳言义无反顾,走向炸弹的那一幕。 他的淡然自若,却是她的刻骨铭心。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裙,找了条披肩搭上,走进了灯光明亮的书房。淅沥的小雨是宁静的点缀,薄靳言就抄手站在一块白板前,背影安静而专注。 白板上挂着美国加州地图,上面用红旗标明了许多地点他正在回顾当年的案件。简瑶刚想走过去抱住他,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响了。 他转身接起,看到她,那修长而清冷的眼眸,浮现淡淡的笑意。简瑶也朝他笑笑,走到他身旁。 是尹姿淇的电话。她来港已经有一段时间,但薄靳言一直无暇顾及她。 薄靳言微蹙眉头:“……还没有他的踪迹。不过基于李熏然的情况,我想他活着的几率很大。事实上我认为你回大陆反而不会给我添麻烦。”静默片刻:“……随你。保护好自己。当然,我有分寸。” 简瑶静静听着,紧紧搂住了他的腰,把头埋进去。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源于梦境的悲伤和不舍,仿佛才偃旗息鼓。 “ok,我收到你的讯号了。”低沉的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似乎比刚才低沉了几分。 简瑶微怔抬头,便撞见他近在咫尺的双眼。原来他已经挂了电话,只盯着怀里的她,那目光很是幽沉…… 简瑶顿时微赧,松开他,低声说:“什么啊,我没向你发任何讯号。” “你确定?”他的头又低下来几寸,男人的气息瞬间逼近,“不要?” 简瑶脸颊发烫!这家伙为什么永远这样理所当然的直接着!他要她怎么答? 她不理他,转身就走。然而薄靳言也算恋爱已久,早已掌控了“女人沉默就是默许”的规律,薄唇微微一勾,跟在她身后,愉悦的走进了卧室。 夜色是缠绵的,灯光是暧昧的,这房间里每一寸空间,每一缕气息,仿佛都因为彼此的****,染上甘甜的****。 薄靳言双臂撑在她身侧,望着刚刚被他褪尽衣衫的娇躯,羞涩的蜷缩着,不由得长眉轻扬。 有耐心有智商的男人,除了第一次狼狈的丢盔弃甲,之后每一次都是高规格的享受。尽管多日都未亲芳泽,他却一点也不急着毛躁而入,而是目光流转欣赏着那一寸寸晶莹玉脂曲线婀娜。 “咻咻”他居然吹了一声口哨。 简瑶躺在他的臂弯里,方寸之间,他就是她的幕天席地。正意乱情迷间,却听到了轻佻的口哨声,不由得脸一红:“你越来越坏了!” 薄靳言却抬起幽深的眸,瞥她一眼:“为什么?” 简瑶:“……” 算了! 然而一旦进入正题,薄靳言那“情场老手”的风范,又再次优雅的展露无遗。简瑶被他专心致志的哄着亲着弄着,很快就喘息不已。而他唇畔笑意也加深,终于抵了上来,开始在入口厮磨钻研、寸寸逼近。 简瑶被他折腾得全身发软,抓起个枕头往他脸上轻轻拍去:“你……你……”你干脆点!该死,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他却俯下修长身躯,与她寸寸紧贴。然后十指相扣,清冽而热烈的唇舌,在她脸颊上肆意流连,极近挑逗。 “我什么?”他低笑着问。 简瑶脸颊更热他分明就懂了,这方面他总是懂得很快,并且沾沾自得。 “讨厌……”她低哼一声,也笑了。两人脸贴着脸,边亲边笑边进入,便像是一个人,紧抱在一起。而他也毫不耽误,终于身下一个挺进,只令她笑容微滞,而他低低的赞叹一声,俯下头,将她之后所有激烈的喘息,深深封缄。 这个夜晚,于有"qing ren"是甜美而缱倦的,可以暂时放下世间所有烦恼冗事,只看见彼此的真情切意。 而于有的人,却是长夜漫漫,辗转难眠。 尹姿淇在空荡荡的大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复又揉着眉心,坐了起来。望着一室奢华空寂,竟有些难言的悲伤。 这是蔺漪阳在香港的半山别墅,她抵港已经有些时日,只是依旧毫无进展。本来想回大陆,但又不想拂漪阳母亲的意,便又拖了几天,视察她和漪阳各自在港的产业,倒也十分忙碌。 只是或许是忧心漪阳,这些天她总是有些睡不好,脑袋也昏昏沉沉。找了家庭医生来,却只说是思虑太重神经有些衰弱。 她干脆起床,独自走到书房,翻看业务上的一些资料。 灯光突然熄灭的时候,尹姿淇从电脑前抬头,望着周遭黑黢黢的空间,微蹙眉头。 这别墅是独立供电,从无停电发生。却不知是出了什么状况。 “张妈、张妈!”她扬声喊佣人。 楼下却无人应声。 她内心微惊了一下,从桌前起身,就在这时,外面楼道里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尹小姐!”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也许是因为跑得急,还微微喘着气,“非常抱歉,别墅的变电器出了点状况,已经在修理了。” 他恭恭敬敬的将一盏灯放到书桌上。尹姿淇略略放心了些,借着灯光望去,隐约可见男人清秀而年轻的容颜。 她礼貌的笑笑:“谢谢,你是?” 年轻男人微微一笑。 “我是蔺先生在港的贴身保镖之一。”他的嗓音纯净而清亮,仿佛带着某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很高兴,今天与你见面。” 第69章 半个月后,飞往美国马里兰州的航班上。 薄靳言靠在头等舱舒适的沙发椅里,看着身旁的简瑶,帮自己搅拌金枪鱼沙拉、往吐司片上涂果酱。一旁的傅子遇看不下去了,扶额:“你自己没手吗?” 薄靳言瞥他一眼,根本不与他争辩,继续姿态悠然的欣赏简瑶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简瑶却只微微一笑。 而对于他这种……不说是幼稚吧,只说是源自本能的需求,她偶尔也是会满足他的只要小小一点付出,就能对他产生很大的激励效果,何乐而不为?况且与有"qing ren"做快乐事,怎么都不嫌多。 而傅子遇相邻位置,坐的是尹姿淇。见状只笑笑,继续望着窗外幽暗的夜空。想起至今生死不明的未婚夫,心头一阵落寞。 至于坐在最角落的安岩,则压根不会去管同行的人,兀自打开笔记本在玩单机游戏,消磨漫长的空中旅途。 谢晗案的进展并不顺利,因为“排查富人阶层”,在世界任何国家地区,都是阻挠重重的任务。且不说诸如私生子、财产转移之类的复杂情况,光是隐形富豪的数量,就永远统计不到。 薄靳言和简瑶这趟之所以去美国,是因为收到了薄靳言的博士生导师的讯息。因为谢晗案令他十分关注,他也回忆起,几年前曾经有人匿名给他写过信,就犯罪心理学的一些观点,提出非常尖锐偏激的观点。他认为从信件的语气和措辞看,非常符合谢晗的画像。而这些信件他还保存着,所以想请薄靳言到美国一趟商讨。 因为可能涉及指纹鉴定和肖像对比追踪,安岩也随行。他的身份其实跟薄靳言一样,也是大学客座教授、公安部特聘专家,但不在警队编制,所以可以作为交流学者身份出国。 至于傅子遇和尹姿淇,都是回美国过圣诞节。尹姿淇的私人保镖们,则保护了一行人的安全。 已是初冬,大学校园里落叶纷纷,校舍肃立,仿佛也沾惹了萧瑟冰冷的气息。 简瑶与薄靳言并肩而行,望着他清俊挺拔的容颜,心情颇有些柔软。 当你爱一个人,与他相关的任何事、任何地方,都是有意义的。连带周遭那些陌生的异国面容,都显得亲切。 “看什么?”察觉到她的注视,薄靳言微敛长眸,心情愉悦的望着她。 “这里很不错。”她说。 “有吗?”他答,“校舍太丑,人太多太吵。唯一的可取之处是犯罪心理系在全美的领先地位。” 简瑶:“……” 果然,原本难得忙里偷闲,有几分浪漫的校园怀旧之旅的气氛,被他破坏的一干二净。 身后跟着的傅子遇却是兴致勃勃,向她和安岩介绍校园中一些知名景观。薄靳言三人只在美国逗留两天,就返回香港继续查案,所以今晚大家一起吃饭。 而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五名保镖。中国警方不可能随意派警员出国保护他们,薄靳言直接让尹姿淇安排了家里的保镖。 很快到了学院办公楼前。薄靳言停步、转身,先是低头,在简瑶脸上落下轻轻一吻,而后看向傅子遇:“保护好她。” 傅子遇无语:“你就离开几分钟?” 薄靳言神色自若的答:“我跟她有承诺,查案时24小时不离开她身边。” 傅子遇:“你还可以再肉麻一点吗?”简瑶脸颊一烫,推薄靳言一把:“快去。” 薄靳言又看她一眼,眸中升起淡淡的笑意。 因为中美方涉及案件相对敏感,所以学院教授只愿意见薄靳言一个人,避免麻烦。看着薄靳言的身影消失在办公楼入口,余下三人在长椅坐下等,旁边站着黑衣保镖,引来不少学生侧目,但也平静无扰。 闲聊了一会儿,就见一辆香槟色的跑车,跟着一辆悍马,缓缓从校园的林荫道驶了过来。傅子遇微笑吹了声口哨,便见两辆车停在相距五十米左右的停车场边,尹姿淇身着白色皮草,在几名保镖环绕下,娉婷下车她来接他们吃晚饭。 其实自从尹姿淇去了香港,简瑶薄靳言很少跟她相聚过。此刻简瑶看着她安静的笑靥,神色却难掩憔悴,不由得心下恻然。 却没想到尹姿淇走过来,第一句话是跟简瑶说的:“有人想跟你通电话。” 简瑶微怔,她却微微一笑,看一眼其他两个男人:“我们过去说。”示意她跟自己走到一旁去。 傅子遇笑了:“喂喂,你弟弟特别强调,要让她半步不离开我的视线。你打算把她带哪儿去?” 尹姿淇嗔他一眼:“你要不要跟过来?” 傅子遇站起来,还真的跟两个女人走了过去。 简瑶跟尹姿淇回到车上,傅子遇站在车外无所事事的四处张望。尹姿淇把一支手机递给她。电话接通了,简瑶吃了一惊是薄靳言的父亲。 “伯父您好。”简瑶客客气气的说。 电话那头的老人只淡淡答道:“你好。听说,你是靳言的助手?” “是的。”稍稍一点紧张后,简瑶的声音恢复柔和平静。 “他做事永远这么没交代如果不是听姿琪说,还不知道你们回来了。”老人说,“今晚都回家吃饭。” 简瑶不由得笑了:“好的,我转告他。” 父子间……还真是很像啊。 她专心致志的讲着电话,尹姿淇则拿着包推门下车,走向旁边的一幢白色小建筑,那里一层有公用洗手间。两名保镖跟在她身后。傅子遇瞥一眼她的背影,没太在意。薄靳言把保护他女人的职责临时指派到他头上,他可没精力顾及第二个女人。而且她出入都有专人保护,也不需要旁人操心。 而安岩还坐在原来座椅上,打开电脑,浏览一些资料。 正值午后,校园里阳光金黄,树影斑斓。许多年轻学生来来往往,宁静而富有朝气。简瑶还是第一次与薄靳言的父亲通话,有些突然,但也感到愉悦。听着老人冷淡但是又絮叨的询问她和薄靳言的情况,她忍不住笑了。 偶尔抬眸望去,只见相距不远的校舍建筑上,玻璃映着荡漾的光,也不知道薄靳言跟教授谈得怎么样了。 傅子遇原本闲闲散散的立在车旁,忽然就看到相隔几十米外那幢低矮建筑前,人潮似乎有些异样的涌动。 “天!有人受伤了!”有人高声喊道,然后很多年轻人都跑动起来。傅子遇心头一凛,抬眸一看,却只见建筑门口地上躺着个人,旁边隐隐可见一片疑似鲜血的痕迹。而那人衣着打扮,不正是尹姿淇? 他顿时惊呆了,立刻往前跑去。而原本立在车旁的两名保镖,已经同时抢上前,急冲过去:“董事长!”不远处的安岩也察觉到动静,立刻站起来跑过去,同时掏出手机打电话。 傅子遇跑了两步,忽的一怔,脚步顿住,刚要回头望向简瑶,忽然就听到微不可闻的“嗤嗤”两声。同时感觉到左胸、右腹位置,像是被重物狠狠撞击了两下。 这是……枪击! 他缓缓低下头,看到鲜血正从自己的西装表面,慢慢渗出来。 简瑶正打着电话,眼角余光忽然发觉车外似乎有些异样,人影不断闪动。她抬眸望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所有人混乱的奔跑着,而就在离车很近的位置,傅子遇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慢慢倒下来。 她心头悚然一惊,放下电话刚要推门出去,主驾的门却被拉开,一个男人快速坐了进来,背影高大而修长。 一切发生的极快,整个过程不超过1分钟。 薄靳言站在教授的办公室里,看完那几封可疑的信件。 直觉几乎可以判定,这就是谢晗曾经的手笔。而信纸上是否有指纹,是否可以通过邮戳等追查到他,只能稍后让安岩去确认。 他将信件收好放进大衣口袋,淡淡向教授告别,并嘱咐他也注意安全。只是不急不缓的走在楼道里,他从来冷寂如水的心跳,莫名有些不稳。这令他稍觉意外,顺应直觉,他加快了步伐朝楼门口走出。 还未至门口,就听到外头隐隐嘈杂的人声。他瞬间脸色微变,迈开长腿就跑出去。 灿烂的日光下,扑朔的光影中。校舍外的整片广场,已经变得混乱而盲目。广场边的一幢建筑旁,数人的惊诧痛惜中,尹姿淇斜卧在地上,腹部插着一把匕首。隐隐有人声传来:“是自杀……我看到她将匕首插进身体!” 而相距不远的停车场旁,傅子遇仰面躺在地上,身体微微的颤抖着,西装上全是鲜血。安岩正蹲在他身旁,用力按压着他的伤口,一脸冰冷的抬头朝薄靳言看过来。 薄靳言的脸色已是冰寒一片。目光在尹姿淇和傅子遇身上前后一停,原地迅速转身,一周、又一周,企图搜寻她的身影。平时第一次,他感觉到心脏仿佛急速下坠,他清晰听到自己急促空洞的呼吸声。一股无法言喻的骇浪般的惊痛,超过思维和意识的速度,已朝他的心头狠狠袭来。 简瑶再次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一排金属牢门。而头顶光线炽亮,她身处一间小小的牢房中,她躺在唯一的铁床上。而四肢重若千钧,稍微一动,便叮铃作响四条长长的锁链,锁住了她。 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她感觉到全身肌肉,每一寸皮肤,仿佛都开始微微的刺痛。那是因为恐惧,因为即将到来的、几乎可以预见的痛楚和绝望。 她的胸中像是被填满了巨石,滞胀、发酸,呼吸也变得微不可闻。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再想到白天薄靳言那浅淡而笑的英俊容颜,只觉得恍如隔世。 妈妈、简萱、熏然。 还有靳言。 我…… 我可能要失去你了。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里传来轻盈利落的脚步声,还有男人轻轻哼歌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来了。 简瑶闭了闭眼又睁开,一下子坐了起来,脸色执拗如铁,转身望去。 明亮的灯光下,他从黑暗中走来。简单的衬衫西裤,笔直匀称的身躯,乌黑的短发下,是白皙的、光滑的,明显没有半点伪装的清俊脸颊。而那双隽黑澄亮的眼眸,正望着她,弯弯的含着笑意。 简瑶心头猛的一震。记忆中某些画面,闪过脑海里。模糊、恍惚、凌乱……然后定格。然后更多的绝望,涌上心头。 原来她见过他。 她见到了他的真容。 他不会让她活命了。 第70章 “嗵嗵嗵”伴随着数声沉闷的声响,成百上千盏灯同时打开。铺天盖地的刺眼光线,令简瑶一下子闭眼,无法适应身处的这个明晃晃的世界。 谢晗却在不远的地方轻笑起来,声音明快而愉悦,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大男孩。 片刻后,简瑶才徐徐睁眼。 强光辉映下,她的脸呈现出一种莹润干净的白。但双眸瞳仁宛如点墨,非常的静。尽管站在牢笼里,整个人却显得越发秀美清冽。 谢晗盯着她,缓缓敛了笑意。他迈开笔直的长腿,走到距离牢笼几公分的地方,似乎颇有兴致的望着她。 “如此令人激动的时刻……jenny,我多希望看到你脸上甜美的笑容。”他轻声说。 简瑶依旧保持安静。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她侧转目光,绕开他环顾一周。 这大概是一个极其庞大的仓库,四周整整齐齐堆满了集装箱,中间的空地,就有一个篮球场大。平整的天花板上,安装了一排排的射灯,将这片空地照射得好像一个舞台。而她的牢笼就在舞台正中。 前方相距数十米远的空地上,还放着一组沙发、酒柜、书架、电视机,以及一张床。只有黑白两色,线条简洁而素净。茶几上放着半杯未喝完的红酒、一件西装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 这里俨然是他的生活起居之处,与囚禁她的牢笼比邻。 周遭一片空寂,只有他和她,在这无人知晓的地方,安静相对。 简瑶的目光,终于无可避免的与他对上。可这双眼,与她见过的任何连环变态杀手,都是不同的。 “杀人机器”孙勇,那目光是空洞而嘲讽的,即使被抓获,也没有丝毫紧张愧疚;灭门杀手章诚,目光茫然而执拗。甚至连tommy,他的目光都是深寂而阴冷的……他们都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彻底的麻木和偏执。 可眼前这个男人,堪称本世纪最凶残的连环杀手,鲜花食人魔tommy的教父,看起来就是一名清秀挺拔的青年。那双眼温和隽黑,仿佛湛湛清泉。 所以当初,他就这么跑到她和薄靳言面前,扮演最不起眼的角色,亲自开启他和薄靳言的游戏,却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想起来了?”他用近乎柔和的语调问。 简瑶盯着他的双眼,没出声。 那是站在孙勇那间血迹斑斑的行刑室里,最早发现和抵达现场的一名“片区民警”,走到他们面前。当他抬起头,宽檐警帽下,就是同一张年轻而白净的脸。当时他的神色严谨而专注,向他们汇报 “真像‘简报’说的,我们在一间卧室找到了‘杀人机器’。” 面前的谢晗突然开口,用同样的语气,重复了当天的话。像是能追随她的回忆踪迹,他的眼中升起波光般的笑意,口中的台词还在继续: “薄教授,我在床下还发现了一些血字。” “要对整个屋子做全面检查。” 后来呢?后来还有吗? 简瑶抬眸,看到他笑意更深的双眼。 还有。 擦肩而过的路人、把守他们小区的保安、送快递的小伙子,甚至多次大规模搜捕行动中,从各区抽调的数量庞大的民警……他都可以轻易伪装其中。 他真的一直就在他们身边。只是人海茫茫,即使是薄靳言,想找出他也难如登天。 如果她现在能把他的真实相貌,告诉其他人该多好?安岩可以调集整个大陆、香港、美国的监控录像,必然能发现他的出入轨迹。他再擅长潜伏伪装,也不可能一直用假面目示人,不可能逃出升天。 可是现在…… “ok,饿了吗?”他嗓音和煦的打断她的思绪,“让女士饿着肚子交谈可不是好习惯。我们边吃边聊,好吗?” 简瑶没出声。 她想起数天前,薄靳言问李熏然,谢晗为什么一直没杀他。李熏然是怎么回答的? “事事跟他对着干,不让他从我身上得到一点快乐。” “不吃饭、不说话,任他折磨,任他怒骂嬉笑,只当他不存在。” 还有薄靳言当时的评价:“办法是蠢了点,不过也算有用。” 静默片刻,她抬起头望着他,终于第一次对他有了回应:“好,我也饿了。” 谢晗倏的露出笑容,盯着她的双眼,也显得越发幽沉愉悦。 “真是一位……”他缓缓的说,“有勇气的小姐。” 灯光炽亮,旁边的组合音响,正播放着柔和的小夜曲。而整个仓库没有一扇窗,看不到外头的光线,听不到一点别的声音,完全是个封闭的、属于他的光影世界。 简瑶坐在沙发里,手脚戴着镣铐。脖子上被系了一条长长的锁链,宛如动物般被对待。链子那一头,被谢晗随手挂在身后的衣帽架上。而他正挽起衬衣袖子,将一个摆满食物的小推柜,移到餐桌旁。 红酒、烛光、牛排、沙拉、芝士甜点……他把盘子一样样摆上来,又替简瑶铺好餐巾、摆好刀叉。简瑶有些僵硬的坐在原地,望着他专注悠闲的侧脸,静默不语。 就这样下去。安静,但是顺从,不触怒他,不表露出任何情绪。 因为薄靳言分析过,他对男人的情感,是征服和掠夺。所以李熏然的倔强反抗,虽然遭致更残忍的虐待,但因为没有被“征服”,所以保住了性命。 女人则不同,复制李熏然的做法只会适得其反。虽然此刻他看起来温柔平静,内心却藏着深深的憎恨,他恨每一个女人。任何反抗,都会激起他心中那强烈的杀戮欲望。那样他甚至都不会有耐心享受折磨她的过程,不会等到与薄靳言下一轮对决时,再丢出她的新鲜尸体给予最沉重的打击只要触怒了他,他随时可能把她毁掉。 所以,她一定要忍。 只是,他此刻越优雅绅士,越令简瑶预感到,等待她的,即将是比以往受害者更残酷的虐待折磨。因为她是薄靳言的女人,在他心里,大概就像一道大餐,要徐徐品味。 可她只能承受,并且要承受尽可能的久。 薄靳言找到她之前,她一定要活着。哪怕被折磨得人如枯槁九死一生,她也要活着回到他身边,回到所有人身边。 如果她真的死了…… 薄靳言就只剩一个人。 他那样的人,就只剩下一个,会怎么度过余生?他不会忘记她,他不会对任何人再提及她。他还会像曾经那样孤独,没有人占据他的人生,也没有人陪伴他一生。 她怎么可以让这样的事发生? 她最爱的男人,她唯一的爱人,他们怎么可以失去彼此啊! 这些念头闪过脑海,简瑶的心忽然就坚定下来。某种牢固的力量,仿佛拴住了她原本徐徐下落、埋入绝望和惊惧里的心。 她静静的望着谢晗,而他已经准备好食物,在她对面坐下,动作优雅的举起了红酒杯。 简瑶静了一瞬,伸手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送到唇边,轻抿一口。透过晶莹的酒杯,她看到对面的谢晗,神色若有所思。 这顿饭吃的安静和缓慢。谢晗的话语并不多,只偶尔向她介绍某道菜色,是某某酒店行政总厨的手笔。而简瑶只微微点头,简短回应。 这份沉静,令谢晗看她的目光越发意味不明,甚至中途会放下刀叉,直接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几分钟不说话。 简瑶被他凝视得有些心惊,但只低头继续吃,当他不存在。 终于,这顿难熬的大餐吃完了。 谢晗站起来,绕过餐桌,走到她面前。颀长的身形、轻盈的步伐,却只令简瑶手心开始冒汗。她眼观鼻鼻观心,静坐不动。 , 他却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两道清亮的目光,停在她脸上。 简瑶避不过了,侧转头,与他对视着。 隔近了看,这张脸在灯下显得越发清秀白皙。 两人沉默对视了不知多久,简瑶的心跳已经开始不稳。 他却忽的笑了,伸手拉开餐桌下方的抽屉,拿出一支灌有液体的注射器,再转头看着她。简瑶的心倏的彻底冰凉,一只手腕已经被他拿了起来。 男人的手指冰凉无比,他低头望着她纤细的青色血管,将针头扎了进去,缓缓推入。 “我们,开始狂欢吧。” 第71章 简瑶想,她明白了谢晗的秘密。 为什么他可以用心理术控制那么多人?其实根本就是利用药物,令人产生幻觉、令人精神恍惚、反应迟缓。 此刻,她就躺在牢房里那张冷硬的小床上,头顶是一盏炽亮的灯光。除此之外,整个仓库的灯都被他关闭了。她躺在这里,就像躺在一个孤岛上。而他站在黑暗中不知何处,嘴里轻轻的哼着歌,仿佛这个世界的主宰。 她的心跳很快,神经也一跳一跳。这是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然后她的视线就开始变得模糊,耳朵里也嗡嗡的响。她想撑着床坐起来,手却一滑,竟摸了个空。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浮现很多白色的虚影。原本清晰的记忆和意识,一时仿佛也找不到了,她到底在哪里? “jenny,jenny”有人在什么地方轻唤她的名字,简瑶挣扎抬头,却只见人影一闪而过。是谢晗?是谁? 后来她就彻底陷入了迷失。 全身依然很难受,但视野和听觉却重新变得清晰。她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遥远而熟悉的房间样式老旧的组合柜、二十几寸的彩电、红绒沙发。 这是……祖父祖母的家。 他们不是跟父亲一起死了吗?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男人,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他光裸着背,背上全是一道道整齐的伤痕。 “靳言!”她走过去,搂住了他的腰,“你怎么在这里?” 薄靳言缓缓倒在她怀里,俊容冰冷,双目紧闭,毫无气息。 他死了,薄靳言死了。 这个念头涌进脑海,简瑶感觉到眼眶一阵刺痛,脸颊已是一片咸湿。她听到一个沙哑而痛苦的声音:“靳言!” 她猛的睁开眼 眼前依旧是炽亮的灯光,模糊的视线,耳朵里嗡嗡作响。 不,刚才是幻觉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守住意识的底线。可那悲痛欲绝的感觉,却如此清晰的印在心头。她茫茫然躺着,还能感觉到眼泪一直在掉下来…… “呵……从来没接触过这类药物吗?反应竟然这么快这么强烈,真是太清纯了。”有个声音忽然在耳边说道。 简瑶转头想看他,却只看到黑黢黢一片。下意识的,她点了点头。 那人显然收到了她的回应,语气非常温和的问:“那你想不想变得清醒?” 想……这个字差点脱口而出,简瑶紧咬下唇,一种腥甜的剧痛传来,眨眼就遍布整个口腔。她的意识仿佛也有瞬间的清醒,但瞬间又被那沉重的、浓雾般的海洋吞没。 那人似乎低笑了一声。 “血都咬出来了,真是可爱……但我知道,你是想的。” 然后简瑶听到哐当轻响,有人打开了牢门。 “我承认上次太兴奋了,下手有点重。”那人的声音透着惋惜,“结果鞭打之后,她的那块皮肤保存得一点也不好。这次我的会控制得很好。隔着衣服,不会留下一点伤疤。” 马里兰州,约翰霍普金斯医院。 重症监护病房。 薄靳言站在病房门外,身后是匆匆从国内赶来的中方官员、美国fbi探员,以及傅子遇的家人、尹姿淇的母亲朋友……等等等等。 主治医生拿着诊断记录走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拥过去。薄靳言站在原地不动,转过清冷的脸庞,盯着医生。 “傅子遇先生左胸的子弹,距离心脏只有3厘米。我们已经成功的将弹片取了出来。”他解释说,“非常幸运的是,他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期,大概2448小时会苏醒。”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薄靳言慢慢侧转目光,盯着玻璃墙后病床上,戴着呼吸面罩的苍白的傅子遇。 医生接着说:“尹姿淇女士虽然刀伤到内脏,但是没有生命危险。明天早上就会苏醒。” 所有人都露出欣慰的表情,对医生感激声不断。安岩也站在人群中,闻言神色一松,下意识转头望向薄靳言。却只见他原本站的位置,已经没了人。而前方走道的安全门,传来“嘭”一声响,安岩抬眸望去,却只见薄靳言黑色的衣袂,消失在门的背后。 薄靳言一个人开车回了酒店。 已是深夜,初冬的街头,某种寒冷的气息,仿佛已经开始入侵。城市霓虹、流浪行人,如同浮光掠影般从车窗掠过。 薄靳言的脸,一直没有半点表情。乌黑修长的眉像是这浓重夜色的痕迹,刻在他白皙清透的脸颊上。 终于抵达酒店,从裤兜里摸出门卡,打开门。房间里昏暗一片,只有对面楼宇的灯光投影进来。他打开墙上的灯,将门卡扔在床上,看着屋内的一切,站着没动。 他们是昨天刚入住这家酒店的。简瑶的箱子还放在床边的矮桌上,拉链开着,露出他熟悉的一些衣物的颜色。 地上摆着两双拖鞋,一大一小。沙发扶手上,还搭着一件她的风衣,米白干净的颜色,仿佛还染着她皮肤的色泽和温度。 薄靳言原地站了一会儿,脱掉外套、扯下领带,直接就扔在地上,赤足走进了浴室。 有的时候,热水并不能温暖人的血管的温度。薄靳言静静站在花洒下,冲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拧关了水。就这么走了出去。 窗外的夜色依旧是幽深而安静的,整个城市仿佛都陷入了光影交错的迷梦。薄靳言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 闭眼躺了一会儿,他倏的睁开那幽黑清冷的双眸,转头望着一侧空荡荡的床铺。 只几秒钟后,他掀开被子,披上外套,走进了旁边的书房。8☆8☆.$. 这是简瑶专程让酒店布置的套件,除了书桌椅子,还有张白板,方便他随时有了灵感,随时进来工作思考。 此刻,他就站在这白板前,打开自己的箱子,把一叠叠的资料和照片,全拿出来。 很快,照片贴满了白板。 他凝神看着,而曾经那些受害者可能的惨状,自动在他脑海里勾勒。 她被当成动物一样,用锁链绑住。而谢晗挥起长鞭,驱赶着她在狭小的房间里,做着卑微、绝望却徒劳的逃亡……她会被灌下神经类药物,她会辨不清现实和虚幻……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极致的痛苦……而在几天后,谢晗就会不满足于鞭打和戏弄。女人光滑白皙的皮肤是他酷爱的战利品,他会一寸寸将她剥落,而这个过程中,她还不会死……甚至,仅仅只是个开始。 因为她是他的女人,象征着他最热烈的欲望和渴求。所以他会将她摧毁得更加淋漓尽致,直至不剩一寸皮肤、一缕毛发、一块血肉。谢晗要令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失去她。 薄靳言低下头,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双眼。 第72章 周围很静很静。只有鲜血沿着手臂,缓缓流到指尖,滴落在地面,发出轻微破裂的声响。 简瑶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后背、腰身、双腿,都传来火灼般的剧痛,全身似乎已经没有一寸皮肤属于自己…… 可视线,依旧是模糊的。灯光、小床、栏杆,每一样在她眼里,都幻化成嶙峋的怪物。而脑子里,似乎有很多声音在讲话,就快装不下,太阳穴疼得像要爆炸。 “瑶瑶,爸爸的座右铭,就是要顶天立地、无愧于心。” “姐姐,你怎么对妖男这么好啊!真是妖怪也有春天。” “简瑶,我从来没看他这么在乎一个女孩子。” “难道你不想亲我吗?” “如果你每五分钟亲我一下,我可以陪你做任何无聊的事。” “现在,我令你感觉真实了吗?” 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眶滑出来,淌过冰冷的脸颊,淌过干裂的唇角。那么咸苦,仿佛她再也感觉不到世间别的滋味。 “哒哒哒”轻盈的皮鞋声响起,却生生叫意识恍惚的简瑶,全身一抖,立刻把自己缩成一团,像小动物般依偎在墙角。 “怎么不跑了?”谢晗清朗的嗓音在背后响起,“真没意思,前两天你还跑得像只兔子。” 简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沾满鲜血,伤痕累累,不复平日白皙柔润的模样。好疼,可她还是紧咬牙关,用双手抱住了头,等待即将到来的鞭挞。 大概是看到她徒劳而缓慢的动作,谢晗在背后轻笑了一声。 “劈啪”尖锐有力的声音,仿佛撕破了周遭的空气。然后那熟悉的火辣辣的剧痛,再次狠狠落在她的腰上。 简瑶眼前一黑,几欲晕厥,身体里更是翻江倒海的疼,仿佛所有内脏都被这一鞭子抽得挪了位。 这无穷无尽的痛苦,什么时候才是结束?怎样才能结束? “ok”一双手将她从地上抱起来,面朝下放到了那血迹斑斑的小床上,动作轻柔无比。 “想不想让这一切结束?”他轻声问,仿佛每个瞬间,都能洞悉她的内心。 简瑶哽咽着,没有回答。她的视线依旧是恍惚的,隐隐约约间,看到自己的手指扣在床单上,握紧、再松开;握紧、再松开……一遍一遍,这样她的精神,还能有一点点的集中。在那片混乱的海洋里,提醒自己,不可以被他主宰,不可以放弃生命。 “写下来。”他的嗓音却像是痛苦世界里唯一的天籁,动听而蛊惑,“想结束吗?只要你把感觉写下来。如果不是因为薄靳言,你本来可以做一个普通的、快乐的女孩,有正常人的生活,又怎么会有今天的痛苦?” 阵阵酸意泛进简瑶心头。是的,如果不是薄靳言,她的人生不会这样。她会活在那个阳光灿烂的正常世界里,又怎么会看到这些深不见底的黑暗? 泪水再次满溢,浸润她深陷的眼窝。谢晗的话,令她心中只反复默念一个名字:薄靳言、薄靳言…… “难道你不想告诉他吗?你在这里有多痛苦。你已经快受不了,可这只是个开始。”谢晗盯着她苍白的脸,紧咬的下唇,他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深,声音却仿佛跟她同样哀痛,“告诉他,你要离开他。只要跟他没了关系,又怎么会有人折磨你?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放弃吧,放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明天一早,你就会躺在公立医院的病床上,一切都会结束,只需要一封给他的信。” 简瑶浑浑噩噩抬头,却只看到谢晗模糊而英俊的笑脸。然后手中被塞了一支笔。 “写下来。”他轻声哄道,“你会离开他,一切就会结束。再不会有痛苦,你会获得新生,我会马上就放了你。” 简瑶恍恍惚惚看着眼前的纸笔。 只要写一封信,离开薄靳言,这个人就会放过自己? 只需要一封信? 纤细的金属笔尖,轻轻划过纸面,已写下两个最痛的字 “靳言:” 血肉模糊、关节已有些变形的手指,骤然握紧了笔,停在纸面上方。简瑶无声流泪。 “怎么不写了?”他的声音依旧柔和,却隐隐透出冷意。 简瑶手指一松,笔滚落在床单上,留下一排狼藉的黑点。而她低下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心脏部位疼得不能自已。 不,不能写。再难熬再痛苦也不能写。 他在骗她。 写下这封痛苦的分手信,他就会立刻杀了她。因为那不是分手信,那是她的遗书,一封毁掉她和薄靳言爱情的遗书那才是他要的东西,他很清楚怎样才能给薄靳言最沉重的打击,不仅仅是让她死去。 忍,必须忍。 她还要,活着去见他啊! 毫无疑问,这份沉默、虚弱却坚定的抗拒,令谢晗的脸色缓缓沉了下来。 冰凉的手,悄无声息的抚上了她的胳膊,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她尚算完好的、玉脂般的一块皮肤上,轻轻摩挲着。 “是我做的还不够吗?”他轻声问,“才让你以为,还可以不听话?” 平静,却冰冷的语气,令简瑶的心脏骤然一缩。 他生气了。 她终于无可避免的激怒了他。 “呵……”他轻笑着,那笑声越发令她毛骨悚然。而滞留在她皮肤上的手指,更是缓缓加重了摩挲的力道,带来隐隐的痛感。 “那我们换一个方式。”他说,“也许这个时候给simon送一份礼物,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的手沿着她的躯体慢慢滑动,抚过胳膊、抚过脖子和肩膀,最后落在她的背上。 “嗤”布料破裂的声音,微凉的空气,更加深了埋藏在皮肤深处的钝痛。 “这里保持得很漂亮。”他轻声叹息,“一点伤口都没有,跟我向你承诺的一样。” 简瑶全身都随着他指尖的滑动触碰,开始颤栗,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傅子遇从昏睡中苏醒,已经是两天后。又过了一天,才能勉强开口说话。 他依旧躺在重症病房,医生严格控制探望人数和时间。这天刚醒没多一会儿,简短的见过了家人,护士却来告诉他:安岩想见他。 “好。”他虚弱的同意了。 因为他知道,一定跟薄靳言有关。 从他醒来到现在,薄靳言一直没出现。他也不需要出现,因为现在营救简瑶,才是最紧要的。 想到简瑶,傅子遇的心狠狠一疼。 那么,安岩来找他干什么? 午后阳光如薄纱弥漫,照在极其雪白的床铺上,有种恍然的不真实感。因为过度失血,傅子遇的脸色始终苍白如纸,朝床边的安岩露出个勉力的笑容。 几天不见,昔日淡漠内敛的清秀小伙子,此刻下巴却长出了青黑的胡渣,神色也显得执拗而凝重。 “他已经把自己关在酒店三天了。”安岩说,“不进不出,不接任何人电话,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傅子遇怔住了,嘴唇动了动。 只这简单的几句话,就令病房陷入了沉寂。安岩不再多言,傅子遇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傅子遇才问:“有……简瑶的……消息吗?” 安岩脸色又阴郁了几分:“没有。” 偌大的美国,要找一个失踪的女孩,谈何容易?更何况对方还是犯罪策划极其精密的高手。 其实薄靳言闭门不出,中美警方都没有什么微词。因为本来能做的画像都已经全做了,甚至连姓名身份dna,前期都被薄靳言核实确认。剩下的就是探员们的工作,追踪通缉到这名罪犯。 “即使是犯罪心理天才,也可能救不回自己的女朋友。”fbi那边的资深探员这么说,“我想simon也许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现在的局面,令安岩的心情也无比的堵。来找傅子遇,是因为他或许是唯一一个,能让薄靳言从房间走出来的人。 “他……不接受。”傅子遇轻声说。 安岩微怔,不知道指的是什么。傅子遇的脸色却露出悲悯神色。 他了解自己的挚友,那个桀骜又纯直的男人失去简瑶这件事,薄靳言永远都不可能接受。 哪怕此刻简瑶已经死了,他也不会接受。 而现在,他又回到了一个人的世界里。他在想什么?如果简瑶真的死了,他的将来又会如何? 傅子遇静默片刻,低声说:“替我……打电话……给他。” 安岩点头,拿出手机拨好号码,放到他耳朵边上。 电话响了大概十几声,安岩已经微蹙眉头,傅子遇的神色却依旧不变,仔细聆听着,眼睛望着前方。 “哒”一声轻响,终于被接起了。 “靳言?”傅子遇的声音很是沙哑。 那头静默了好几秒钟,才答道:“子遇。” 这时,安岩却忽然看到,傅子遇愣了一下,脸色也有些变化。然后他抬头看着他:“安岩……你先……出去。” 安岩点点头,把手机递到他手里。转身走向门口,缓缓带上房门时,一抬头,却愣住了。 傅子遇依旧维持着平躺的姿势,一只手臂勉强僵硬的拿着手机。但那英俊而苍白的脸上,却有一滴眼泪,无可抑制的滑了下来。 这名医生、薄靳言唯一的好友,那天在他中弹倒地、生命垂危时,只低喃着“简瑶……保护好……”,却没有掉眼泪;动完手术,今天应当是麻药药效过去会剧痛无比,他也没掉眼泪。 可在听到薄靳言声音的刚刚,他却一下子掉落泪来。 安岩徐徐把最后一点门缝掩上,轻手轻脚守在门口,没有出声。 然而,此刻的他并不知道,直到整个案件结束后,他才明白了傅子遇此刻突然掉泪的真正原因和含义。 而同一时刻,城中marriott酒店,顶层套房中。 薄靳言已经换上纯黑西装,身影孤直的站在落地玻璃前。窗外,昏黄落日为他的脸涂上黯淡的光泽,而他握着手机,修黑双眸俯瞰着脚下的城市。清俊如玉的面容上,只余冰冷的静默。 简瑶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一个冰冷的铁架子上。衣服裤子都还在,但后背却是凉飕飕的暴露在空气里,四肢更是被铁链牢牢绑住,动弹不得。 这样的情形令她一阵胆寒。抬眸望去,周围光线柔亮,她被推出了牢笼,放在一片空地上,仿佛一条砧板上的鱼。 她用力咬了咬干裂的下唇,刺痛传来。 大脑很沉,但意识、视线和听觉都是清醒的他停止了对她注射药物。是因为他的兴趣,已经从鞭打追逐,转移到了……剥皮吗? 简瑶的眼眶慢慢渗出泪水,却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发出太重的抽泣。可这一丁点的声响,都逃不过那人的耳朵和眼睛……身后不远处传来动静,有人从沙发里起身,哼着歌走了过来。 “终于醒了。”他在她身旁站定,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轻轻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金属声。简瑶即使不看,也猜得出那是解剖刀具。 冰凉的手指,再次沿着她修美光裸的背,缓缓滑动。 “我要开始了。”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喃,“不过,我还为你准备了佐餐调味料,这样……也许你和我,都会更兴奋更快乐。” 简瑶被绑在铁架边缘的双手,紧紧握住横杆。而背部也被一阵颤栗席卷而过。 可她没想到的是,谢晗所谓的“调味料”,竟然是有关薄靳言的影像。 谢晗拿着两把精致锋利的小刀,慢悠悠的走到她视线前方,不知摁了哪处,挂在半空的液晶屏幕亮了起来。 是新闻。女主播正语速极快的讲着:“著名华人犯罪心理专家薄靳言教授的女友简瑶小姐,被鲜花食人魔1号绑架已有四天。警方表示,正在全力搜捕嫌疑犯谢晗的踪迹。而我们可以看到,第四天,薄靳言教授依旧呆在酒店房间,拒绝与外界有任何交流……” 简瑶的心倏的一疼,只见画面里闪过他们之前下榻那间酒店的外景,全玻璃大厦外墙反射着落日的余晖,金碧辉煌、一片寂静。 简瑶眼眶中的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而这反应显然取悦了谢晗。他微笑走到她身旁,抬头跟她一起看新闻。而他的声音,是充满了赞叹的: “越是天才、越是骄傲的男人,遇到他们不可能战胜的人,遇到无法承受的挫折,就会跌得更狠。” 他转头看着她:“你对他很重要。我想等他收到你的皮肤,事情就会变得更好玩。你说,他会不会更加自责痛苦,再也无法原谅自己呢?” 简瑶紧咬下唇,全身都开始微微颤抖。而这时,谢晗的一只手,轻轻按上了她的后颈,压制住她的颤栗,而另一只手缓缓落下,简瑶感觉到冰冷的刀锋,细细致致的触到了自己的皮肤上…… 靳言……救我。 靳言,救我啊! “头条新闻!”女主播清亮的声音,骤然打断简瑶几乎沉沦的思绪,也打断了谢晗手中的动作。两人同时抬头,却只见晃动的镜头、丛生的野草和持枪奔跑的警卫。 谢晗脸色微凝,站直了盯着屏幕。主播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我们刚刚得到消息,鲜花食人魔2号tommy,大约18小时前,从鹈鹕湾监狱越狱。目前监狱方、fbi都拒绝对此发表评论。州警署和联邦调查局,已共同派出大量警力,沿着他的逃亡轨迹追踪……” 画面切换到演播室,女主播神色凝重:“……据传,tommy在监狱地板上,用鲜血留下了‘复仇’这个词。他的‘复仇’指向的是谁?是刚刚失去爱人的薄靳言教授吗?目前,两名鲜花食人魔都已活跃在监狱外,他们是否会重新联手,是否会制造新的案件……” , 简瑶呆呆的望着屏幕,谢晗却把解剖刀往旁边桌子上一丢,发出清脆的声响。 “oh……shit!”他盯着屏幕,脸上慢慢浮现意味不明的笑容。再也没看简瑶,转身脚步声迅速隐入黑暗里。 简瑶一个人趴在架子上,周围再次恢复绝望般的安静。她一直抬头望着屏幕,内心重新燃起久违的希望,可又与深深的绝望无助交织在一起。 是他吗? 是他出其不意兵行险招,利用tommy做饵,想要诱捕谢晗? 还是tommy真的越狱复仇,他将腹背受敌更加举步维艰?而他们再难有重逢之日? 她一直看一直看,直至电视里再也没有与薄靳言相关的消息。她低下头,脸贴着冰冷的铁架,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 第73章 “嗨,杰克。我有一份礼物送给你。” 谢晗坐在沙发里,看着今早刚送到的华盛顿经济报。在分类广告栏里,他发现了这么一条信息。这令他露出略显兴奋的笑容,拿起报纸起身,走向通往地下的楼梯。 这是一幢处于小镇郊外的别墅,地下部分曾经是南北战争时的仓库,如今则是他的小小逐乐园。 他踩着轻快的步伐,从黑暗中走向光亮处。远远便看到简瑶还以相同的姿势,趴在解剖台上一动不动。 “噢……”他轻叹一声,把报纸放在一旁的沙发上,走过去,解开她四肢的锁链,把她抱了起来。 简瑶全身缩成一团,因为后背在空气里暴露太久,手脚都是冰凉的,脸色白得像纸。她动也不敢动,任由他摆布,心里却怕到了极点。再多一点威胁,她也许就会崩溃。 谢晗的动作却十分轻柔,将她放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上,又想了想,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搭在她的肩头。这才在她身旁坐下,非常自然而然的搂着她的肩膀,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一下。 这一下,只亲得简瑶魂飞魄散。他却毫不在意,拿起一旁的报纸,开口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 简瑶强忍着心头那颤栗不已的感觉,哑着嗓子轻声答:“……坏消息。” 他微微一笑,把刊登着分类消息的那页报纸,送到她面前:“的确是我们的小tommy回来了。” 简瑶的目光循着他的手,缓缓望过去,心倏的一沉他这么笃定,必然是因为这样的分类消息,是他和tommy过去的秘密联系方式,旁人无从知晓和模仿。 靳言……你真的要腹背受敌了吗? 太糟了,太糟了。 谢晗自然能看懂她的表情,唇畔笑意更深:“别难过,我还没说好消息。”他将报纸往茶几上一丢,身子往后一倾,靠在沙发里,十分舒心畅意的姿态。简瑶大气也不敢出,只低头等他开口。 “对你而言的好消息是……”他懒洋洋的道,“simon依旧可能是这一切的操纵者。” 简瑶心头一震,就听他继续说道:“tommy,是玩不过simon的。或许是他自以为逃脱了,其实却在simon的全面掌控中,也不无可能。” 简瑶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悄无声息的收紧,但没有出声。谢晗却又笑了,将她一只手拿了起来,只令简瑶全身一抖。他却自顾自看着掌心那血迹斑斑的女人的手,目露赞叹。 欣赏了好一阵后,他才开口说:“别紧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简瑶沉默。 他低笑了一声,径自说道:“无论tommy对我发出任何讯息,无论他是死是活,我都不会有回应。我们可怜的simon先生,冒天下之大不韪,下了这一步险棋,却得不到任何线索和机会,又该怎么办呢?” 谢晗与她“分享”完这些消息,又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而后礼貌彬彬的对她道了句“晚安”,就再次起身,走进黑暗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关门的声音。简瑶还坐在沙发里,头顶是炽亮的灯光,周遭再次恢复死一般的宁静。 看来他真的是很愉悦,甚至忘了把她关回牢笼里。 但这也没什么区别。 简瑶拿起茶几上的湿纸巾,踟躇走到一旁的洗手池前,静静的、慢慢的擦拭身上的血痕伤口。剧痛再次被唤醒,但她已然麻木。只盯着镜中枯槁虚弱的女人,缓慢重复清洗的动作。 她跟谢晗一样,不知道薄靳言到底要做什么。但她知道的是,他的第一步棋已经起了效果至少现在,谢晗的注意力全部被tommy吸引,对于剥皮虐待她,似乎也失去了热度和兴趣。 可是靳言,谢晗他心思极深。接下来你会怎么做?他的注意力,又能被这样转移多久呢? 谢晗上楼之后,首先坐到电脑前,将有关tommy的最新消息,又快速浏览了一遍。而后他靠在沙发里,望着窗外静谧的田园夜色,颇有些意兴阑珊。 他的目的,是得到薄靳言。这个跟他同样优秀而骄傲的男人,世上唯一可以与他比肩称为伙伴的男人。几次交锋、各有胜负,更验证他这个选择的正确性。 要得到这样一个男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摧毁他。把他打到人生的最低谷,等待他最脆弱的时分……然后,一举捕获。 他坚信薄靳言会臣服于自己。因为他们俩的本质,是如此的相似。罪恶的躯体,不屈的灵魂他是如此了解薄靳言,甚至胜过他自己……呵,天使与恶魔仅一线之差,一旦薄靳言心中的恶魔觉醒,就会永远属于他,永远不会离开他。 至于简瑶……不得不说,这个女人扰乱了他的计划。本来,肢解她作为礼物送给薄靳言,的确会带给他沉重的打击。但在谢晗看来,还不够。 一份情真意切的遗书、写满女人的所有痛苦折磨悔恨,写满女人对这份爱情的恐惧,才是彻底将薄靳言打入地狱的致命武器。 只可惜这个女人的坚韧,超乎了他的预料之外。都快一星期了,明明24小时意识浑浑噩噩、眼泪也掉个不停,却死活不肯写遗书。谢晗已经快对折磨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而且他有预感即使真的剥了她的皮,她也不会写。这一点,倒跟曾经被他囚禁过的薄靳言、李熏然一样,固执得让他气愤,但是又令他兴奋又喜爱。甚至都有些舍不得杀她了。 不过……现在他又有了新的乐趣了。 他低头又看向那份报纸,目光落在“礼物”二字上。 tommy所指的礼物是什么,想都不必想就知道他嫉妒薄靳言,他要杀了薄靳言,作为礼物送给自己。 这个家伙,对自己的精神导师充满了炽烈的崇拜和喜爱,根本无法容忍被薄靳言替代。杀了薄靳言,他就依然是精神导师的唯一伙伴。 谢晗低声嗤笑出声。 可是tommy,你怎么会是薄靳言的对手?你已经被我淘汰,注定死路一条。 不过,这场游戏进行到这里,加入了新的角色,又会有什么惊喜呢? 他可以暂时休息一程,坐山观虎斗,观看他们的卖力表演。 两天后,清晨。 谢晗坐在餐桌前,吃着精致的早餐。手边照例是一份华盛顿经济报。 全吃完之后,他又用餐巾擦了擦嘴,喝了口清水,这才拿起报纸,翻到分类消息栏。 果不其然,tommy的消息再次出现了。 “亲爱的,我依旧是你唯一的朋友。”按照报纸印刷时间推算,这条消息至少刊登于8个小时前,这意味着,tommy在那个时候依然是自由的至少tommy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谢晗微微一笑,将这报纸放到一旁的书桌上。那里已经放了一叠这几天的报纸。每天都有tommy的讯息。 噢……simon,tommy,螳螂和蝉,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你们是否各自失望着呢? 他又坐到沙发里,打开电视,浏览新闻。 八国经济峰会、总统票选进展、飓风席卷路易斯安那州……这个世界枯燥而乏味,他索性同时打开监控录像,地下乐园里,简瑶正蜷缩在沙发里,安静得像一只小猫。 谢晗不由得笑了,盯着她,端起红酒杯喝了一口。正看得入神,新闻女主播沉肃的声音,却在这时突兀的插入他的思绪: “现在播报,有关‘鲜花食人魔’案的最新进展……” △≧△≧ 谢晗的目光移回电视机画面上,只见画面下方,打着道黑色横条,醒目的一行白字: “爆炸新闻:杀人魔tommy向电视台寄送秘密包裹。” 包裹? 这唱的是哪一出? 事态的发展,似乎超乎了他的预期之外。 谢晗放下酒杯,眼睛紧盯着屏幕。只见女主播的神色极为凝重,但又似乎跟平时有些不同。她清晰说道:“你现在收看的,是本"tai du"家新闻。10分钟前,我们收到了署名tommy的快递包裹。这份包裹自鹈鹕湾监狱所在的新月市寄出,里面只有一个u盘。下面你将看到的,就是u盘里存放的视频内容。不得不说,这是一段骇人听闻、匪夷所思的视频。我想它也许会震惊整个美国,令fbi和中国警方蒙羞。” 稍一停顿,她说:“请大家跟我一起观看。这是两年前鲜花食人魔案件过程中的一段视频。画面中的主角,是现任中国公安部特聘专家、前fbi行为分析顾问、马里兰大学名誉教授薄靳言,simon。” 第74章 数天之后,当简瑶被fbi探员从这魔窟中救出,再回望这一段经历,只觉痛不欲生。而再一深想,又觉得世事如棋峰回路转。 而当执棋人深不可测,她和其他人身在其中,哪怕罪恶滔天如谢晗,也开始料不到,棋局究竟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而这一切一切的转折,就是从tommy越狱开始,从他将自己偷偷藏匿的视频寄送给电视台,向整个美国公开播放开始。 午后,地下仓库。 没有阳光,也早已没有时间概念。简瑶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看着谢晗布置鲜花、烛光和餐桌。 看得出来,他心情非常的好。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宛如彬彬有礼的优雅绅士,甚至还送了束嫩黄的雏菊给她,就放在沙发上。 简瑶全身的细胞仿佛都微缩着,整个人也显得静默、黯淡、纤弱。而谢晗看一眼她,却只浅浅一笑,在她对面坐下。 “用餐愉快。”他含笑说。 简瑶静默一瞬,拿起了筷子。刚触到碗中晶莹的米饭,就听到他“噢”了一声。简瑶的手微微一抖,筷子就戳到了桌布上。 谢晗盯着她的手,笑意更深:“还没向你介绍我们今晚的节目。又要见到simon的影像了,高兴吗?” 简瑶突然心生不详的预感。放下筷子,没出声。 谢晗却站了起来,迈开长腿走到她身旁。这种靠近,令简瑶全身泛起熟悉的冷意。他却姿态自若的把手往她肩上一搭,轻声说:“我知道,你是个很有修养和内涵的女孩。很高兴与你分享我的感觉。” 他居然开始侃侃而谈,真如薄靳言之前所断定的,喜怒无常。 “人们常说,蚂蚁能战胜大象。最小的卒子,在关键时刻,反而有逆转局势的作用。没想到,我们的小tommy,这一次,也有了出人意料的表现,带给我们惊喜。” 简瑶听得越发心惊,因为情绪起伏,被药物控制多日的大脑,仿佛也开始阵阵作痛。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把这段视频保存在狱外,这次作为杀手锏丢出来。当然,我很清楚他的想法只要播出,就会令薄靳言身败名裂。这才是他送给我的礼物毁了薄靳言,我就得不到他。 可是我只能说,tommy低估了薄靳言,也低估了我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把薄靳言推到绝路,就等于……推到了我身边啊。” 简瑶纹丝不动坐在他的身旁,心情却越发难受。靳言,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像是看懂了她的疑惑,谢晗忽然直起身子,走回了座位,施施然坐下,笑意吟吟盯着她。 “听不懂?” 简瑶咬唇不语。 谢晗笑得更加愉悦,拿起桌上那束雏菊嗅了嗅:“或许换个说法,simon……有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暴露在两年前的地窖里,只有我知道,tommy知道,连simon自己都不知道。 而现在,他犯了致命的错误放tommy出来做饵。现在,tommy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我想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掌控。” 简瑶听得心乱如麻,秘密?薄靳言会有什么秘密?不可能。这是否是谢晗想要诱骗自己的另一条计谋?一定是。 她一定得保持头脑清醒,把握住自己。 正这样想着,谢晗已经按下了遥控器开关,转头望去。他像是自言自语般,用略显陶醉的语气,低声说:“请仔细欣赏这才是我想要得到的。本世纪犯罪史上最伟大的时刻即将到来,这是所有连环杀手的狂欢盛宴。” 简瑶听得心惊胆战,尽管反复告诫自己这是他的阴谋圈套,可无法阻挡的恐惧直觉,却令一颗心再次跌跌跌跌,跌到即将到来的绝望谷底。 短暂的黑屏后,画面骤然亮起。那是一间狭小的牢房,只有一盏孤灯、一张方桌。 一个男人,****上身,坐在镜头前。那宽阔而精瘦的腰身,以及满背鲜红整齐的疤痕,令简瑶轻易辨认出,那就是薄靳言。他的手脚都带着镣铐,显然是被囚禁在这里。 然后他抬起了头。 依旧是那张清俊白皙的脸颊,只是比现在要削瘦许多。头发也很长了,一直凌乱的垂到耳后。 可这个薄靳言,又跟她心里的男人有些不同。 表情……他的表情! 修长漆黑的眉眼,写满玩戾和冷酷。那神色也是嘲讽而不羁的。 这是为什么? 然后他忽然拿起了桌面上一把小刀。刀锋上全是鲜血,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然后双眸那冷酷的色彩更重。 然后他开口了:“tommy” 简瑶的心突然就抖了一下。 这声音……这声音……怎么会这样? tommy当时大概就坐在镜头外,薄靳言盯着前方,眼中竟露出一丝妖邪的笑意。 “我不是simon那个蠢货。”他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熟练得仿佛用刀老手,“我是allen(艾伦)” 简瑶的脑子“嗡”的一下,周围那么静,只有薄靳言不急不缓的声音。可她的心,就这么无声的、狠狠的揪了起来。 同一个人,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嗓音。平时薄靳言的声音低沉醇厚,而这个声音却更沙哑,音质也更细亮一些。听起来完全是两个人,而且讲英语的口音都不一样。 可这怎么可能? 第二人格……allen? 而画面里,自称“allen”的薄靳言,已经噙着笑意继续开口了:“我杀过的人,远比你的多。” “你们这场幼稚的游戏,不该把我也扯了进来。” “我不喜欢中途喊停。如果你能彻底杀死simon的意志,让这具身体完全属于我我也加入。” 同一天,这段视频,在美国各大电视台、网络疯狂播放、转载。 就像那位女主播所预言的,这段视频,震惊了美国。但这种震动,起初是沉寂的、愤怒的、无声的。所有人都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天使和恶魔,原来本是一人。 allen在视频里,还承认了一系列连环杀人案是他所做。而这些案件,都是在美国悬而未破的。他精准的讲出了作案细节和手段,而这正是警方一直苦苦头疼的东西。 fbi行为分析科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盯着电视直播,看着昔日同事,判若两人的邪魅容颜。有人低声骂了句:“shit!” 马里兰州的医院里,傅子遇躺在病床上,盯着笔记本电脑上的视频片段,眼眶有些发红,表情执拗而沉默。而站在一旁的安岩,静默如同一座雕塑,一动不动。 更多的电视机前,昔日鲜花食人魔案和那些悬案的受害者家庭里,人们盯着电话画面,露出愤怒而不可思议的表情。 而同一时间,marriott酒店的大楼下,无数媒体记者已经蜂拥而至,被保安和警员拦在楼下。但这阻止不了他们的灯光闪烁,全对准了遥遥的顶层套房薄靳言居住的房间。 却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伸手挑开窗帘,出现在落地玻璃前。他似乎朝楼下凝视了一会儿,又放下窗帘,转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视频已经播放完毕,简瑶坐在原地,全身发冷,心乱如潮。 这反应显然取悦了谢晗。他也拿起了筷子,一副享受大餐的姿态。 “惊讶吗?”他说,“这不怪你。虽然你是simon的女人,但连simon都不知道allen的存在,你又怎么会知道。” 简瑶胸口滞涩无比,动了动嘴唇,却是无声。8☆8☆.$. 谢晗看着她,忽然又笑了。夹起一块肉,放到她碗里:“其实是很明显的事。我想,simon从来没跟你说过,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吧?被父亲杀死封在别墅的水泥墙里,只有allen记得,simon却全忘了。他们是同一个人,却承载不同的人格和记忆。 我想他也没跟你说过,被囚禁期间的遭遇。即使在simon心里,那些记忆也是不堪回首的。噢……他其实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坚强,所以才会分裂成两个人。 我想想……还有什么呢?是不是他经常晚上不睡觉走来走去?” 简瑶怔怔看着他,又听他说道:“是的,那个就是allen他只是把自己隐藏了起来,不让simon发现。” 简瑶的心越揪越紧,被药物腐蚀多日的大脑,再次开始昏沉发疼。她眼前一黑,捂住了额头,却见对面的谢晗,盯着定格的电视屏幕,用近乎赞叹的语气,低喃: “hi,allen 终于要回来了,我最伟大的朋友。” 第75章 周围一片深黑寂静,简瑶躺在冰冷的小床上,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的手轻轻抓住身下床单。那是谢晗今天新给她换的,闻起来还有清新柔软的气息。但这气息却只令她倍感思念。 思念妈妈,思念妹妹,思念熏然,更思念薄靳言。 在这个不知日夜朝夕的时分,我爱的男人,你在哪里? 临睡时分,谢晗又给她注射了一管药物。她的手腕已经密密麻麻都是针孔。但奇异的是,她没有马上产生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觉,某些甜蜜酸涩的记忆片段,却不受控制的清晰涌进脑海里。 那是某个宁静的深夜,她和薄靳言坐在沙发里。那还是她第一次亲昵的触碰他,她的手指轻抚过他平坦小腹上的凶险伤痕,泪水如爱意般满溢。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呢? 柔和如水的灯光里,他的俊容清俊而璀璨。明明语气已有几分心疼和懊恼,神色却依旧倨傲自大。 “如果知道会让你哭,我是不会给你看的。” 如大提琴般低沉动听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还有他的呼吸,温热而清冽,彻夜缠绕在她的皮肤上;他的每一次触碰,坚定、温柔,有的时候还会带着几分轻佻和好奇……简瑶只觉得全身每一寸皮肤,仿佛都沉醉在这令人心碎的幻境里,下意识用双臂将自己抱得更紧…… 突然,那如空气般存在于她身边的亲密爱人消失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沙哑而低醇的声音,仿佛咒语般,响彻她浑浑噩噩的大脑。 “摧毁他的信念、杀死他关心的人、榨干他的身体。”男人的声音里有冷漠不羁的笑意,“我会是活下来那一个,唯一的allen” 不! 简瑶痛苦的伸手按住自己的头,紧咬住干涸的唇。 不,她不信。薄靳言不可能有第二人格,不可能杀过人。坚韧如他,强大如他,哪怕始终行走在黑暗的世界里,他的心,也是澄澈而干净的。 她的薄靳言,唯一的simon。哪怕天昏地暗下一秒就是生死永隔,她要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相信他,等待他。 他一定会打开这地狱,将她拯救。 “嘭”一声电流的轻响,刺眼的灯光令简瑶伸手挡住了眼睛。原本恍惚的意识,仿佛也随着光线骤亮,惊醒了几分。 而身后不远处,又响起那熟悉而轻快的脚步声。 简瑶心神一颤。 他,又来了。 灯光白亮如昼,咖啡的香气飘荡在空气里。简瑶被迫从牢笼里起身,又坐到了沙发里。 谢晗一直维持着好心情。哼着歌,慢条斯理的煮好咖啡,端到她面前,还放上了一个精致小勺。 简瑶脸色苍白,坐着没动。谢晗站在一侧,端起另一杯咖啡,轻抿小口,微笑:“不喝就挨鞭子。” 温柔清亮的嗓音,仿佛真的只是在礼貌的劝说。 简瑶心头一阵滞涩难受,牙关一咬,端起咖啡,慢慢喝了起来。他却在旁低声一笑,只静静盯着她。 待她喝了一小半,他忽的“啊”了一声,眸光湛亮:“忘了跟你说,里面还加了东西。” 简瑶动作一滞。 眼前这个男人,是真正的食人魔。一股难以阻挡的恶心感,瞬间翻上心头。她低头就对着脚边的垃圾桶,大口大口呕吐起来。 可这反应却把谢晗完全逗笑了,他言笑晏晏看着她把胆汁都快吐出来,才不紧不慢的说:“你以为是什么?我加了奶昔。” 简瑶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角,缓缓抬眸,与他对视一眼,而后继续静默不语。 薄靳言说得没错,这人是极其不稳定的******人格。 此刻,他看似心情极好的在逗弄她。可她的生死遭遇,永远都只在他一念间,举步维艰。 上天,请保佑我,一定要活到薄靳言来的那一天。不要再触怒他,不要让他动了杀机。 想到这一点,她只安静而神色平静的坐着,看他今天,又想要做什么。 这一番神色变化,当然落在谢晗眼里。但他没有生气,眉梢眼角笑意反而更深,在她身旁坐下,将一份报纸丢到茶几上,又打开了电视机。 简瑶目光极快的扫一眼那报纸,分类消息栏上,她很快发现了一条消息。 “杰克,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是tommy给谢晗留下的讯息。 简瑶按捺着心头瞬间涌起的苦楚,只抬起眸,也看向电视画面。而这一看,她就怔住了。 女主播的声音冷静而犀利,如同一把利剑直刺人的神经:“……中美双方官员,均拒绝就‘薄靳言事件’做出回应。这一态度惹恼了众多受害者家属,今天上午,超过两百名游行者,到华盛顿宾州大街的fbi总部静坐示威,要求将薄靳言教授严惩。据闻,著名的戴维斯律师事务所已接受受害者家属委托,成立律师团,近期会正式起诉控告薄靳言教授……” “很多人都相信了他有双重人格。”谢晗端起咖啡杯晃了晃,兀自望着轻轻荡漾的浓郁水面,“你信吗?” 简瑶的心就这么抽了一下,没出声。 谢晗抬眸望着她,那眼里没了笑意,只有淡淡的冷意。 简瑶放在膝盖上的十指,就快要攥出水来。 他信不信? 她要怎么答,才是正确的答案? 靳言,我要怎么答? “我不信。”她轻声说,“他不会是这样的。” 细柔略哑的嗓音,却透着某种徒劳的固执。 谢晗倏的又笑了,若有所思的样子,却没出声。 他如此温和的反应,简瑶也丝毫不敢松懈,只安静的继续看着电视。 就在这时,画面中镜头一闪,切换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厦前。简瑶一下子认出来,是她之前跟薄靳言下榻的酒店。 心里狠狠疼了一下也是新闻报道薄靳言把自己关在里头好几天,都没有出来的地方。 “噢……”谢晗坐直了,似乎颇有兴味的盯着。这时女主播的画外音也响起:“本台最新消息,记者正在marriott酒店外为您直播。fbi已经前往酒店,带走了薄靳言教授。” 主播略显急促的声音,却如同一道霹雳,响彻简瑶的耳边。然后她整个人都木了,因为她看到画面之上,终于出现了朝思暮想痛苦盼望的那个身影! 光影斑驳的白桦树下,一堆陌生人的冷漠簇拥里,薄靳言高挑的身影,宛如一尊孤直的雕塑。他还穿着笔挺的黑西装,简单的衬衫西裤。没打领带,英俊的侧脸看起来只令人觉得苍白和静默。而当灯光闪过,他察觉到了,缓缓转头。那修长隽黑的眼眸,仿佛深不见底的湖,冰冷一片。 简瑶的泪水,突然就涌了出来,瞬间浸湿了整个眼眶。她立刻伸手擦掉泪,只想再多看他的样子。可眼泪竟似止也止不住,视线模糊难辨!仿佛在瞥见他容颜的一刹那,所有柔肠寸断的痛苦,苦苦坚持的最后防线,都要崩溃掉将她吞没! “多么绝望的泪水。你的潜意识明明已经相信了。”一道清亮含笑的声音,突兀的在耳边响起,惊断她哀痛的思绪。 简瑶瞬间回神,几乎是微颤着轻轻吐了口气。 不,她不信。她在心里说,永远都不信薄靳言有双重人格。他在误导她。 谢晗眼中却升起灿若波光的笑意。 “如果薄靳言挚爱的女友,也写信公开宣称他有双重人格……”他从抽屉里拿出有一支注射器,起身走向她,“情况会不会变得更有趣呢?” 简瑶心里悚然一惊,恐惧慢慢浸入心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拿起她的一只手臂。 注入体内的液体,仿佛也带来了极致的寒意。谢晗抬眸笑望了她一眼。 他对她,又一轮的心理控制和争夺,开始了。 这一次,她还能守住吗? 这一段时日,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沉重的。 安岩住在跟薄靳言同一间酒店,天没亮就醒了,揉着额头坐起来。 起床第一件事,是坐到桌前,目光快速掠过数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薄靳言被fbi带走已经有两天。而他的电脑上,依次显示的就是fbi总部大楼各个入口、安全楼梯、聆讯室,以及临时关押薄靳言的房间的监控画面。 一切如常,唯有薄靳言笔直平躺在那白色房间的单人床上,炽亮的灯光,铁栏杆外警员走来走去,仿佛也不能令他有任何反应。 安岩盯着看了一会儿,端起浓茶喝了一口。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原本清秀的容颜,显出几分前所未有的憔悴,细长的眼眸也深陷着,有浓浓的黑眼圈。 他又将其中一台电脑转到新闻频道。 显然,这依然是个充满争议的早晨。虽然舆论压力越来越大,声讨薄靳言;但也有不容小觑的支持的声音: 马里兰大学犯罪心理学著名教授,公开表态支持自己的弟子。并且宣称,如果真的有双重人格,作为第一人格的simon,只要意识不到第二人格的罪行,也是无罪的; 亦有许多之前被薄靳言救出受害者,以及其家属,也举行了游行。他们坚信薄靳言是无辜的,要求fbi查明事实。有人宣称:“这个男人曾经为了救出十二条人命,差点重伤不治。怎么会有人怀疑他的正直?” 此外,中方已提出要求,将薄靳言转移到国内进行调查审讯。美方没有做出回应。 看完这些,安岩从桌前起身,走出了酒店。 1小时后,fbi总部某楼层审讯室内。 安岩坐在方桌的一端,对面是近期的争议焦点人物薄靳言。两日的囚禁,没令他的神色有半点变化,依旧清俊而静漠。 安岩开口:“局面越来越混乱了。” 薄靳言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 安岩的声音又低了几分:“现在怎么做?” 薄靳言抬眸望着他,疏淡的目光却像放得极远,静默不语。 两天后,简瑶被囚禁的地下仓库。 灯光不知何时变得昏暗,模糊的视线和疼痛的大脑全是煎熬。简瑶趴在地上,面前是雪白的纸和晃动的笔。 谢晗蹲在她身旁,如最亲密的朋友,温言细语:“你都看到他的双重人格了,还依然爱他吗?” 多日的连续注射药物,已令简瑶没有一刻是清醒的。她抬起昏沉的眼,望着谢晗:“我依然爱他。” 清冷如玉的他,冷酷嗜血的他。他们在她脑子里晃来晃去,她知道自己已经辨不清真实和虚幻,到底她这几天看到的,是真正已经跟谢晗联手的allen,还是只是假的,所有的都是假的? 但无论真假,她都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写吧,写下你想对他说的所有话。”谢晗的语气格外温柔,“难道你不想在临死前,让他看到吗?你有多爱他,哪怕全世界反对他的双重人格,你也不会放弃他?” 简瑶颤微微抬头望着他。四目凝视片刻。 终于,她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笔。 “靳言: 在我小的时候,曾经有个梦想。梦想成为爸爸那样的人,维护正义,奋不顾身。 后来,我按部就班的上学、成长、工作。我以为我离这条路越来越远,那梦想只能掩埋在心里,当成一个美好而遗憾的念想。 后来,我就遇到了你。 我的梦想。 我想我从来没说过,我爱你。可其实我说了很多遍,在每天清晨看到你的睡颜,在每次看到你展露惊人的智慧和才华;看到你为了救助受害者,每每奋不顾身……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我是多么骄傲和幸运,今生能够拥有你 你让我这么爱你。 可也许,这一次,我不能陪你今后的人生了。我就快承受不了。我每天看着无穷无尽的黑暗却找不到出口;每天期盼着一眼醒来,就看到你。看到你从天而降,把我从这里拯救;看到你温柔的抱着我,再也不会分开,再也不会失去你。 对不起靳言,我可能真的不能陪你了。人生的路,希望你好好的走下去。不要难过,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会爱你,会代替我爱着你。 我一点也不难过,真的。因为曾经拥有你,即使很快就要死去,我的心也是平静的。这对我是解脱,即使我化为尘埃灰土,也永远不会忘记你。今后每一个清晨,每一个日落,每一个夜晚,我都会盼望,盼望如果真的有虚无的来生,我还可以遇到你,拥有你。回到我们最初相遇相知的地方,让我亲口告诉你,我是多么爱你。 靳言,对不起,我也曾经怀疑过你,每每与最变态的杀手对峙,只有你能揣摩他们的想法。那个时候,我就会很怕,怕你某一天,也会被那些黑暗的东西吞噬。而当看到allen的视频时,我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不重要了,靳言。simon还是allen,都不重要。你就是你,我唯一的靳言。我对你的爱,根本不会有变化,因为我始终相信,你会战胜allen,战胜谢晗。你会找到我,你会带我离开这个地狱。 然后,我们会回到家乡,回到我们的家。请你抱着我,哪怕是骨灰,抱着我坐在江边,陪我看日出日落,然后把我埋在你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亲吻,你和我都呆住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牵手,你说我挠你痒,原来你从来没跟女孩子牵过手……太多太多回忆陪伴我,死去又有什么关系?我已经达成了自己的梦想,我拥有你,我成为了爸爸和妈妈希望我成为的人,陪你破了那么多案子,我对得起自己的人生,我今生没有其他遗憾,唯一的遗憾是不能陪你到老。 请一定不要孤独,薄靳言。不要独自一人,每天好好过下去。 因为我就在这里,靳言,在你眼里,在你心里,在你的生命里。 我们永远不会分离。 简瑶。” 次日清晨。 安岩拿着这封公开信,匆匆步入fbi总部。 一室灯光寂静。像是预感到什么,当他到的时候,薄靳言已经坐在桌旁,面色冰冷如铁。 安岩把这封信推到他面前。 △≧△≧, 薄靳言没有接,目光静静滑过纸面。一行又一行,一个字一个字,看得极慢。 安岩也没出声,只盯着他的表情。 过了很久,薄靳言抬头看着他。 像是在看他,又像是目光根本越过了他,越过了层层钢筋混泥土墙,看向她在的某个地方。 片刻后,他那冰封般的俊容,忽然慢慢的、浮现一丝笑意。他像是在笑,但那眼神又极冷极深。 “我要越狱。” 沙哑而陌生的嗓音。 第76章 灯光如流水倾斜,音乐、红酒,粉饰着宁静柔和的假象。 简瑶坐在沙发里,手持晶莹剔透的玻璃酒杯,安静得仿佛候鸟。而谢晗坐在她对面,唇角含笑正盯着电视机屏幕。 新闻里正在播报的,当然是她的绝笔信。女主播的嗓音凝重而不失犀利:“……这是一封感人至深的书信,我们邀请到著名犯罪心理学教授麦克先生。他认为这封信件虽然极可能是简瑶小姐被鲜花食人魔胁迫的情况下写就,但情感真挚、笔迹连贯,通过多项语法和逻辑分析,这封信的内容基本可信,同时他认为简瑶小姐很可能已不幸罹难,我们为此感到遗憾和痛心…… 然而,麦克先生同时认为,这封公开信说明,简瑶小姐默认和接受了薄靳言教授双重人格的存在。她的表态,我想无疑具有相当的说服力和影响力。那么审判的天平,是否再次倾斜向‘薄靳言有罪’这一方?受害者家属是否会再次激起义愤?我们拭目以待。” 谢晗的笑意明显加深了,望她一眼:“干得好。” 简瑶手指紧捏酒杯,表情黯淡无光。 她以为她会死,在写了那封信之后。那是谢晗一直想要的,她的绝笔书。 她一直不肯写,是因为她不想死。可这一次,她明白自己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已经感觉到了,再多的药物,就会令她神经彻底错乱,陷入幻想世界,成为一个疯子。 而当她看到被fbi带走的薄靳言,那孤直而静默的侧影,她就有了决定。 她愿意死,但必须死得其所只要能将谢晗绳之于法。 可是靳言,我用最后残存的意识,藏在信里的讯息,藏在那些几近泣血的胡乱文字里的秘密,你看到了吗? 我信你始终是靳言,是simon,所以你一定会看到。然后你会找到他,找到我。 这几天,谢晗没再为她注射药物,也没有任何虐待,甚至饮食起居精致而奢华,他还为她上药、处理伤口,竟令她的身体好转了一些。 但简瑶心里很清楚,他此刻不杀她,只说明他想要在更重要的时刻、以更完美的方式杀了她。 这时,谢晗站了起来,理了理衬衣和领带,朝她微微一笑:“猜猜看,我去干什么?” 简瑶咬唇不语。他也不在意,自问自答般语气轻快的说:“今天,我们的小simon……噢,还有小allen,会从胡佛大厦正式押送到精神鉴定机构。一旦证明他有双重人格,那位美女主播怎么说的……身败名裂众矢之的,等待他的,将是在精神病院渡过余生,或者送入鹈鹕湾监狱,终身监禁。” 简瑶的心生生一抖,而他已走进黑暗里,渐行渐远:“他已经行走到悬崖的边沿,我怎么能不去围观?” 胡佛大厦外。 冬日的阳光,炽亮,安静,清冷。 薄靳言身穿黑色大衣,在数名fbi探员包围下,步出大厦一层。只是这一次,他的双手被铐住,头戴顶帽子,挡住了眉眼。 然而这一群人的步伐,完全挡不住楼外记者们的灯光和追寻。 “薄靳言教授,请问你是否承认拥有双重人格?” “你现在是simon还是allen?” “你身为犯罪心理专业人员,是否认为自己应该对allen犯下的罪行负责?” “简瑶小姐的信,令你痛心了吗?” 最后这个问题,令他原本快速的脚步倏的一顿。然而他没有回头,随即就在探员保护下,跨上了一辆黑色防弹装甲车。 埕亮的车身映着阳光,徐徐远去。奔跑的记者们先后停下脚步,对着车子一阵猛拍,随即耸耸肩,低语着三三两两散去。 车内。 薄靳言靠坐在一侧车壁,身体笔直,沉默无声。对面是两名年轻的fbi探员,时不时看向他清倨的面容,都没说话。 车子在高速上一路奔驰。前后,还各有一辆警车护航。 行驶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前排的司机有些焦躁的向探员汇报:“前方高速公路1公里外发生严重交通事故,整条路行驶不畅。我们要想在原定时间赶到医院,必须绕路。” 两名探员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答:“不要改变原定路线,联络总部,疏散交通。”这时其中另一人看一眼薄靳言沉静的容颜,见他没有半点表情,也就握紧佩枪,提高警惕。 很快总部和交通部门有了回复因为前方交通灯出现故障,导致了严重车祸发生。日落前只怕都无法疏通。 “绕路!”探员只好做了决定。 薄靳言神色漠然的坐在原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小寐休息。 红灯、红灯、红灯、绿灯、管制……装甲车绕行到一条林荫僻静的道路上,两旁是大学校舍和公寓楼,因为是工作日的下午,路上行人很少。 “shit!”司机又低骂了一声,因为又遇到了一个红灯,前方的警车过了,他们却没过,跟后面的警车一起停在路口。 “哒、哒、哒……”车厢里,只有司机手指一下下轻叩方向盘的声音。两名探员神色紧绷,薄靳言静坐依旧。 “几点了?”他忽然开口,同时睁开了那修长漆黑的眼眸。 对面的探员低头看了看表,答:“15点12分。” 薄靳言静了一瞬。 然后,那清俊桀骜的眉眼间,忽的露出一丝笑意。然后他当着两个探员的面,不急不缓低下头,伸手抱住。身子也以略微蜷缩的姿势,往车壁上轻轻一靠。 两名探员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发生,然后,他们也听到了车厢外,头顶空气里,某种汹涌而来的声音。 “噢该死!”他们发出一声惊呼,也同时低头抱住。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笨重坚硬的装甲车,被某种惊涛海浪般的力量击中,竟如同陀螺般旋转抛飞起来。车厢里瞬间天旋地转,男人们的躯体狠狠撞击在车壁各种,发出低沉或嘶哑的闷哼声! 而车外道路两旁,校舍公寓楼里,所有人目睹了这惨烈可怕的一幕一架军用武装直升机,盘旋在楼宇旁的低空。刚刚那一记凶猛的火箭炮,正是从直升机上射出!紧接着,一轮机枪扫射,朝两辆警车袭来! “伏击!我们遭到了伏击!”警车上的人全倚借车体开枪还击,同时朝总部报道,“为什么会是军方的人!” 街上稀疏的行人,全吓呆了,尖叫着奔跑着找树丛房舍躲了起来。 然而这时,两辆车上的警察,已经无法再做出有力还击了!因为不知埋藏在哪个楼宇角落上的狙击手,正一枪、又一枪,枪枪正中心脏,令他们一个个倒在车旁…… 在这发生在闹市区的一片硝烟混乱里,有一双眼睛,正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颇有兴味的观察着。而那辆被击得七零八落的装甲车,已经停止了翻动,撞在路边一根安全栓上,冒着烟,静静不动。 “吱呀”一声,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薄靳言的黑大衣上全是灰土,俊脸上也有血痕,那眼神却暗沉如水。他手里拿着枪,迈开长腿跳下了车。而他身后,虚掩的车门里,两名探员倒在座位上,头部、胸口殷红一片,显然已经中弹。 而他把帽檐一压,迅速走入旁边楼宇间的小巷,一闪身,已不见踪迹。 而高空之上,直升机迅速偏离航向、提升高度,驶入了蓝天中。 同一个午后,同一个傍晚。 简瑶人处黑暗的地下,一颗心却浮浮沉沉,辗转反复。 靳言,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哐当”一声。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开门的声音,那熟悉的宛如魔咒般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了。 简瑶立刻在沙发坐下,双手下意识紧握,等他走过来。 “噢!在等我的消息?”谢晗走到沙发旁,丢下夹克外套,清亮的眼眸里含着笑意,“难道你还真的抱着希望,以为能够活着回到他身边?” 简瑶的心就这么针扎般疼了一下,但目光却是平静的,沉默不语。 “不过……”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斜眸看着她,“对我们来说,的确是好消息。” 简瑶的心,缓缓揪了起来。她立刻拿起桌上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混乱的现场、一具又一具覆着白布的尸体、满地的伤员,还有主播言辞激烈的抨击,军方发言人尴尬而羞愧的面容…… 简瑶只觉得太阳穴阵阵跳得厉害,谢晗的声音已经在旁边响起了,带着浓浓的赞叹和愉悦:“多么完美的一次策划!每一个细节都令人赞赏!毫无疑问,他利用心理控制术,让那个黑客小子,侵入了军方指令系统和交通系统。每一条路线、每一个伏击位置,还有他撤离时搭乘的地铁、公交,最后在华盛顿地区全无踪迹。连那个黑客小子,也已经中剧毒被送进医院,生命垂危……” 简瑶听得心神剧震,却听谢晗继续点评道:“干净利落,斩尽杀绝果然是allen自诩的作风啊!” 简瑶的手心已经浸出层层冷汗。 她一直让自己坚信,薄靳言只有一个,所有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假象,只为抓到谢晗。 可现在,满目疮痍,伤亡无数,就在眼前。 靳言,靳言,这一切……是真的吗? , 还是,我依然应该相信,哪怕看起来再不可思议,你,还是你? 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旁的谢晗忽的笑了,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很快就会来找我们了。” 两天后。 一则简短的、近乎不起眼消息,刊登在华盛顿经济报的分类消息栏。 “hi,j iamback”(嗨,j,我来了。) 第77章 所有的摆设都不在了,牢笼、沙发、床、茶几……全都撤得一干二净。 周围漆黑空旷,仿佛无边无际。只余简瑶,被重重锁链吊在中央一盏炽亮的灯下,脚尖微微着地。便宛如舞台上的提线木偶,纤细、苍白、僵硬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厚厚的胶带封住了她的嘴,令她发不出半点声响。只能睁着一双漆黑分明的眼睛,紧张的盯着谢晗的一举一动。 谢晗今天穿着件西装马甲和长裤,笔挺斯文,笑意盎然。但这越发令简瑶觉得他变态又恶心。 他拿着手机,就站在离她几步远外的光亮下,转头笑看她一眼:“激动吗?” 简瑶沉寂不动。胸膛中的心跳,却真的如他所说,急促而晃荡。 因为电话那头,即将与他们对话的人,是薄靳言。 昨天报纸上那则分类消息下,还留了个不起眼的手机号码。而此刻,谢晗真的要打过去了。 谢晗的心情明显很好,乌黑的眉眼间波光湛湛。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然后摁下了免提键。 “嘟嘟”打通了! 简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谢晗的微笑,似乎也有片刻的停滞,盯着屏幕等待着。 “哒”一声轻响,有人接了起来。 “嗨。”完全陌生的男声,隐隐带着低沉的笑意。 简瑶的眼睛瞬间瞪大。 声音和语气,真的变了。电话那头的人,真的是薄靳言吗? 可直觉告诉她,一定是他。 靳言他……是在掩饰吗? 谢晗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意味不明,轻声答道:“嗨。” 那头的男人不急不缓的问:“我们在哪里见面?” “两个小时后……”谢晗转头看了眼简瑶,“我把地址发给你。” “ok” “简瑶在我这里,专门为你准备。” 男人静了一瞬,嗓音里的笑意似乎更深更冷:“很好。谢谢。” 电话就这么挂断了。两人有关她的交谈,却令简瑶心惊胆战。 谢晗的话,是什么意思?专门为“他”准备? 这时谢晗已经把手机关机、收起,转头望着她。一伸手,撕掉了她嘴上的胶带。 高挑的身躯矗立在她跟前,清秀的脸庞上有淡淡的惋惜神色。 “现在,真要与你永别了,jenny” 巨大的恐惧不安涌上心头,简瑶终于忍不住对他主动发问:“你……要杀我?” 就在现在?就在薄靳言即将赶来的路上? 就此生死永别只让他看到她的尸体?不! “no”出乎她意料的是,谢晗含笑摇头,否定了这个残忍的假设。然而,她根本不可能有半点好受,因为他立刻带来了更可怕的结论。 “杀你的人,当然是allen”他盯着她,眸色更深,“噢……让我们想一想,如果是他亲手杀了你,这对小simon是多么沉痛的打击?他那么爱你,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像是在颇有兴味的遐想。而后忽然低头又看着她,低叹出声:“啧……痛苦和自责会一直伴随着他。你知道的,双重人格就是这么简洁而美妙只要他的意志稍有脆弱,就会跌入黑暗里,被allen取而代之,也许永远也不会再醒来。你看,allen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了你。” 空寂的仓库里,只余谢晗柔和而兴奋的嗓音的回声。简瑶面色死寂的望着他,被铁链锁住的手腕脚踝,因为身体太过紧绷,被勒得阵阵发疼。 不,他不会杀了我。 如果他是simon,他就不会杀我。 他是simon,他不会是其他任何人! 她信,哪怕命悬一线,她也信! 然而,谢晗却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倏的又笑了。他将搭在一条锁链上的西装外套拿起来,穿到身上。理了理衬衣,抬眸望着她:“差点忘了说你的脚下,还埋着300公斤炸弹,随时可能把整个房子连同仓库夷为平地。那时候,你就会变成空中的尘埃,真的就像你那封优美情书中所写,一粒粒的灰烬,也是你对simon的爱啊。” 简瑶的心狠狠一沉。 足以摧毁一切的炸弹?就在她脚下? 他早就埋好了炸弹,等着这一天? 难道他是想……简瑶脑海中瞬间如电光火石般透亮。 原来这就是他的策略手段!原来这就是他留她的性命到现在的真正原因,不仅仅是为了让薄靳言亲手杀了她,还要验证allen的真假! 如果薄靳言已经是allen,就会干脆利落的杀了她。那么脚下的炸弹,也不会爆炸。谢晗这才会真正相信和接受allen哪怕他一直想得到他,也一直防备着。这是最后的考验用她的命。 如果……他依然是simon,一定不会杀她。那么也就证明了,所有的allen的存在都是假象,谢晗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引爆炸弹! 想清楚前因后果,简瑶后背只冒出层层冷汗。 如果这是他的圈套,为什么要告诉她? 是了,告诉她又怎样?谢晗根本有恃无恐。因为一旦薄靳言踏入这里,要么一个人死要么两个人死,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而且以薄靳言的性格,他都可以为不相干的陌生人而死,又怎么可能杀死她? 简瑶的心,就这么直直的坠落下去,遍体生寒,手指仿佛都变得僵硬。 谢晗想要看到的,就是她战兢不已的反应。他近乎愉悦的叹息一声,说:“omg,我真喜欢你现在的表情很害怕吗?亲爱的,不必太难过。死亡就是一瞬间的事,很短暂,很痛苦,也很快乐。你跟我相处了这么多天,我也很喜欢你。现在,我允许你以这样有价值的方式死去,你应该感到很开心、很开心。” 谢晗的脚步声,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黑暗中远去了。简瑶静静望着前方的虚无,眼泪终于大滴大滴掉下来。 而在她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地面上,一辆黑色防弹商务车,从车库中驶出,以极快的速度,驶过小镇笔直空旷的公路,一路向西,穿过州际线、越过原野,最后,驶到了一个更偏僻的小镇上。 穿过小镇背后的森林公路,是一片开阔的绿色平原。一座洁白的庄园,矗立其中。 谢晗的车沿着庄园前的小路笔直驶入。高达数米的高压铁丝网,守卫着庄园。铁门徐徐打开,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走了上来:“先生,您回来了。” 谢晗微微一笑,推门下车:“今天会有个朋友过来,一级安全戒备。” “是。” 下达了这个命令后,谢晗又慢悠悠的沿着花圃小径,走进了庄园里。一路,经过了好几个岗哨楼,上头的机枪手和狙击手,纷纷用目光注射着他的归来。 谢晗一直走进庄园深处,沿着长长的空寂走廊,来到尽头的一个房间。又穿过几扇厚达数公分的防弹门,最后,他到了一间书房里。 这是个完全封闭的房间,墙壁上挂满狰狞、抽象、鲜艳的画。橱柜里摆满了枪支,还有些瓶瓶罐罐胡乱夹杂其中,里头浸泡着各种人体器官。 谢晗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了面前的电脑。 屏幕亮起了,呈现的正是那间地下仓库的画面。只见中央一团光亮里,简瑶依旧被吊在原地,看起来依旧是那么纤细,却又不失柔韧。只是此刻她面颊苍白,眼眶通红,显然在他离开后,绝望的痛哭过。 谢晗唇角一勾,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随即手指在键盘上轻轻一点。 “嗵嗵嗵”他口里轻声模仿着电流接通的声音,与此同时,画面中,仓库里原本一排排的探照灯、射灯,也同时亮起。整个仓库顿时光亮如同一颗耀眼的星球。而简瑶几乎是立刻扭头闭眼,躲开这刺目的光亮。 他忍不住笑了,拿起桌上的麦克:“嗨,jenny我回家了。你感觉怎么样?” 仓库内。 简瑶闭了好一会儿眼才睁开,适应了骤亮的光芒。听到谢晗的嗓音突然响起,清晰如在身旁,只令她心头生生一抖。 抬眸仔细望去,慢慢的,她发觉高高的天花板上,各个角度,都安装有摄像头,镜片暗沉,仿佛就是谢晗那双渗人的眼睛。正中是个小小的方形扩音器。 “他还有多久到?”简瑶哑着嗓子,轻声问。不知道这仓库里的麦克传声设备安装在哪里,但她肯定,这里一点细微的声音,都会落入谨慎的他的耳朵里。 果然,谢晗清亮的声音再次传来:“快了。” 简瑶不再说话,谢晗似乎也没兴趣交谈。仓库里亮如白昼,寂静一片。只有偶尔听到谢晗哼歌的声音传来。 简瑶从未认真听过他在哼什么,此时此刻,这整个恐怖的地狱里,只剩他的声音。凝神听去,他哼的是一首熟悉的老歌天使怎么会伤我的心 “howcouldanangelbreakmyheartwhydidn’thecatchmyfallingstar……”(天使怎么会伤我的心,为什么他没能追逐我的流星……) 简瑶在他隐隐约约的歌声里,有些失神的盯着前方,薄靳言可能出现的方向。 天使怎么会伤我的心? 靳言,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去? 请一定要杀了我,活下去。 终于,在长久的宁静后,她听到前方,很远很远的、光亮找不到的地方,“当”一声,门被推开。然后脚步声,均匀的、有力的、熟悉的,一步一步传来。 简瑶的眼眶慢慢湿润了。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觉:痛苦、悲伤、幸福、麻木,都混杂在她心中那层层叠叠深不见底的爱意里。 渐渐的,那人从阴暗里走了出来。身形高挑清隽,戴一顶厚厚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简瑶的心,仿佛也随着他身形轮廓的浮现,慢慢的收紧,再收紧。 他终于走到了光亮下,摘下帽子,抬头,遥遥的望向了她。 简瑶的世界,在这一刻停滞了。 时间、空间、声响、光影……统统沦为虚无的背景。只有她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他穿着黑色大衣,白色干净的衬衫,没打领带,身形高挑而清瘦。灯光晕染着他的黑发和脸庞,那双修长而桀骜的眼眸正望着她。明明瞳仁漆黑如墨,却又令人觉得他的眼神疏淡无比。 没有一点温度,也没有一点爱意。 简瑶:“靳言,有炸弹。” 请你一定,做出应有的选择。 我已无怨无悔。能见你一面,我真的,已经足够足够。 然而她没想到,话音刚落,两个笑声,同时响起。 一个是扩音器里不知相隔多远的谢晗,还有一个,就是她面前的薄靳言。 颀长的身姿徐徐走向她,英俊的脸浮现陌生而不羁的笑意,那双眼更是充满了嘲讽和淡漠。 “疑心病。”他眼睛看着简瑶,话却是对谢晗说的。 谢晗的声音立刻传来,笑意更浓:“初次见面,我把这么大份礼物送给你,你是否也该表示诚意?” 薄靳言在距离简瑶两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冰冷,但又似乎隐隐带着兴趣,滑过她被束缚的躯体。 “很公平。”他对谢晗说,“杀了她我们在哪里见面?” 谢晗:“我会再告诉你地点。” “ok”薄靳言目光流转,再次落在她身上。 简瑶怔怔的望着他。 隔得这么近,她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男性气息。清俊的面容,倨傲的双眼。但跟曾经的他,又是完全不同的。那沙哑而略略带着戾气的嗓音,那与tommy的冷血类似、也与谢晗的玩世不恭相近的深沉双眼…… “啊……”她一声低呼,因为薄靳言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出乎意料的大,顿时疼得她一阵生疼。 而他毫无怜惜,甚至眼中闪过了某种兴奋的光芒。清雅的容颜更透出几分冷酷气息,手指的力道也加重,指甲甚至嵌进了她的皮肤里。 这么近的距离,看到这个细微的表情,简瑶的脑子一下子就懵了。 一个她始终不信,死死压抑住的可能念头,突然就冲进脑海里。 不可能……难道他真的……真的…… 已经是allen了? 她的薄靳言,她的simon,真的已经,沉沦进无穷无尽的黑暗里?再不能相见,再不能相爱? 她就要死在同一双手里,死在同一个躯壳不同的罪恶灵魂面前? 不!靳言、靳言! 她几乎是下意识张嘴,一下子就咬住了他的手指,狠狠的,血腥的气息瞬间遍布她的口腔。男人的俊容瞬间更加阴沉,一把就揪住了她脑后的长发,令她剧痛无比又动弹不得。 简瑶已经泪流满面,死死的、死死的盯着他。 而他的脸上,始终没有半点怜惜和迟疑,反而双眼戾气更盛。 “呵……simon的女人。”他用那阴沉的声音开口,“还没尝过你的味道,就要杀了你,真是可惜了。”刚一说完,他就从口袋里掏出枪,又黑又硬的枪口,抵上了她的太阳穴。 简瑶全身都在微微颤抖,身躯在他怀里绷直得像即将缺氧濒死的鱼。可他却徐徐笑了,慢慢的朝她低下头,阴郁低沉的嗓音就在她耳边:“宝贝,别怕,很快就会结束。” 简瑶全身都软了,缓缓的闭上眼睛。他的气息就喷在她面颊上,她甚至听到了他打开手枪保险栓的声音。 永别了,靳言。永别了,妈妈 我今日死在这里。 永远也不会再苏醒,永远见不到你,永远……也不会忘记你。 而仓库之外,相距数百公里的庄园密室里,谢晗盯着画面中的男女,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沸腾着。 他等待着,非常喜悦而有耐心的等待着。 等待着一个完全的、彻底的、毫无瑕疵的allen,走到他的身边! 就在这时,却见薄靳言忽的低头,就咬住了简瑶的唇。 谢晗微微一怔,旋即就笑了。 因为薄靳言的表情充满凌厉的欲望,这个吻更是粗野而凶残,简瑶的唇畔瞬间就被咬出了鲜血。而简瑶的表情,也很生动很可怜,她的脸上绝望、悲哀、愤怒更盛。 allen极其渴望蹂躏简瑶,这个想法他很能理解。若不是现在要这个女人,成为他们联盟达成的最后里程碑,他真不介意让allen玩死她。 现在,就让他过过干瘾吧。 而画面之里,被强吻的简瑶,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挣扎,任由男人疯狂而无情的碾咬着自己的唇舌。那吻与曾经的薄靳言完全不同,极度的激烈、汹涌,他的舌头像是毒蛇般攻击着她的,甚至咬住她的舌尖,带来嗜血的痛感,一只大手也在她身体上肆意的、轻贱的游走着…… 忽然间,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薄靳言……simon,曾经这么吻过她。 那是什么时候? 是抵达蔺漪阳的海边别墅,他和她讨论,是否能从一个吻中,就分辨出不同的人。当时他就是模仿另一个人,这么凶残的吻着她。 然后呢? 然后他的舌头在退出时,仍然像平时一样,下意识的从下往上,勾住她的舌头轻轻舔了舔。而他们的讨论,也因为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以她的胜利告终。 他们的结论是,从一个吻,也许真的可以判定,是不是同一个人。 简瑶倏的一惊,原本几欲沉沦崩溃的意识,一下子恢复清明;巨大的绝望和悲痛慢慢被理智压抑住,随着这个吻接近尾声,她的心空前绝后的紧绷起来。 他又咬了她一口,只令她痛得全身发颤; 他狠狠的吸吮着她的舌头,仿佛充满"chi luo"裸的欲望; 然后,他终于意犹未尽的、松开了她的舌头,缓缓的往外退。 他的舌尖即将离开她的口腔…… 忽然间,他顿住了,坚定的、却极其温柔的,从下往上轻轻的舔了一下她的舌头。 同一天,五个小时前,医院里。 傅子遇只勉强恢复了些。然而今天,他根本无法在自己的病床上安睡,找来一名探员,用轮椅推着他,去了安岩的病房。 门口有几名警员把守,房门紧闭,完全望不到里头。探员推着他进去,第一眼就看到病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空无一人。 再往里走,越过安全门,豁然开朗,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超过数十名it专家,正坐在电脑前,紧张的盯着屏幕。安岩就穿着病号服坐在首位,面色凝重而平静,没有半点病态。 傅子遇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没有打扰他们。 这时,旁边一名探员看一眼画面,忍不住叹道:“说真的,前天那场越狱,策划得真的完美无比。薄教授完全有成为犯罪高手的潜质。” 大伙儿都是微微一笑,傅子遇却答:“他永远不会成为犯罪高手。” 之前那探员一怔,点头答:“你说得对。那么浩大的一场火力战,却计算得那么精密,没有一人伤亡应该称他为拯救专家,而不是犯罪高手。” 因他的话,所有人都回想起那天的空地互攻画面,不由得有些感慨,沉寂下来。 可安岩从来只想着数据符号的大脑里,破天荒想起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想起之前某一天,与傅子遇闲聊时,无意间谈到了他手术完刚醒那天,与薄靳言的那通电话。 “当时你为什么掉眼泪?”安岩问。他并不在意什么人情世故,也不在意会触碰别人的伤疤,这个疑问一直在他心里,他也有些不确定的猜测,所以就直接问了。 傅子遇静了一会儿,才答:“因为那个时候,我听到的就是所谓的‘allen’的声音。” 上一次傅子遇听到这个声音,是什么时候呢? 被从鲜花食人魔的地窖里救出来,生命垂危的薄靳言,历经数日抢救后醒来时,就是这个声音。 “你的声音为什么……”当时傅子遇问。 薄靳言只轻描淡写的答:“tommy离开的几天,我发了高烧,烧坏了嗓子。” 是彻底烧坏了嗓子,感染、发炎、嘶哑、剧痛……于是干脆将计就计,施展筹谋已久的计划,伪装第二人格,步步为营……而安全之后,他的声带,也面临严重的失声危险,医生好不容易才将他修复,但嗓音与曾经完好无缺的薄靳言,也有了变化。 只是简瑶,一直不知道罢了。薄靳言怎么会让她知道,根本没必要让她伤心。 而这一次,当傅子遇接到他的电话时,已经是七八分近似allen的嗓音。 傅子遇立刻就明白了失去爱人的那几天里,关在房间里的他,已经用某种方式,再度破坏了自己的嗓子。 而知己如傅子遇,马上就猜到他的计划伪装成allen,接近谢晗,身败名裂、以身涉险……从此是一条无比凶险可能断送他一生的路。 傅子遇知道,他经常做这么冒险的事。 可那一刻,听到久违的沙哑嗓音,他却竟然抑不住自己的泪水。因为他听到的,分明是自己的挚友,这个孤僻而傲慢的男人,对一个女人,全部的、沉默的、固执的爱情。 这时,傅子遇开口询问:“进展如何?” 安岩转头望着他,沉声答:“一切按计划进行。他们两个,很快就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第78章 谢晗含笑盯着监控屏幕。 他眼睛里看到的,是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男人强取豪夺肆虐着女人的身体,而女人如同绝望惊恐的小鸟,几乎缩成一团,却被锁链捆绑,只能任他宰割。 这个吻并不长,男人舔了舔自己染血的上唇,彻底离开她时,手里的枪,也往她的太阳穴抵得更紧。 “bye,jenny”沙哑而兴奋的声音。 简瑶已经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着,纤细如玉的双手,也下意识抓住了锁链…… “砰!”干脆利落的枪声。 薄靳言唇畔泛起讥讽的笑意,将手枪插回口袋里。转身、抬头,目光清亮的望向天花板上的监控器。 而画面之外,谢晗看着他身后,简瑶的身体徐徐软下去,头颅垂落。而左侧太阳穴,一个淋漓的血洞,显然整个脑子已经被射穿了。 “噢……”谢晗脸上的笑意更深、更灿烂,双手更是有些激动的抓住了桌子的边沿。 allen毫无疑问的allen 多么完美的考验,多么漂亮的狙杀! 薄靳言长身玉立在灯光下,眼中也浮现一丝张狂笑意:“puppet(玩偶),我们在哪里见面?” 他对谢晗的这个称呼,颇具讽刺意味,讥讽这一场考验和游戏太过幼稚。但谢晗全不在意,反而越发高兴,往椅子里一靠,答:“车库里还有辆车,你开出来。我会用导航告诉你准确地点。” “ok”薄靳言拿起帽子,重新扣到脑袋上,又抬头看着摄像头,“这个女人留在这里。回头我来取。” 谢晗大笑:“ok,ok她的每一寸骨头,都是你的。” 薄靳言很快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离开了地下仓库。谢晗坐在原处,望着仓库里的画面,炽亮的灯光下,一切回归死一般的平寂,唯有简瑶的尸身,还吊在原地,鲜血沿着她的额头她的脸,还在不断下滴,像一幅凄美、安静、鲜艳的画。 谢晗现在所有心思都放在即将到来的薄靳言身上,对她已没了半点兴趣,嗤笑一声,关掉屏幕,起身走出密室。 两小时后,州立医院。 简瑶缓缓睁开眼。 首先看到的,是白色而陌生的天花板、浅蓝色窗帘遮着窗外的阳光。而她躺在张病床上,已经换上了干净柔软的衣物,手臂上正在输液。 床边,坐着个俊朗的男人。他也穿着浅蓝色病号服,坐在一张轮椅里,相貌身形比半个多月前,明显清减了许多。而此刻他微阖双眼,正在打盹儿。 简瑶的眼眶泛起一阵湿意。 子遇。 她的头还有点沉,但这并不妨碍她撑着床坐起来,脑海里也瞬间浮现出,之前在那地下仓库里发生的一幕。 那一切像是刚刚发生,可又恍如隔世。 结束那个近乎刻骨剜心的吻后,薄靳言缓缓移开了唇,黑眸近在咫尺的盯着她。 没有任何语言,他抬起手指,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当时她整颗心都快跳出胸膛他在干什么?不怕谢晗看到吗? 可奇异的事发生了,扩音器里,竟然传来谢晗愉悦的赞叹声:“噢……” 她一头雾水,薄靳言却又猛的低头,搂住她的腰,吻了下来。 清冽的唇舌,还带着之前染血的气息。可一寸一寸,呼吸缠绕,全是她熟悉的味道。他的手指轻捏住她已经有些青紫的下巴,他的吻沉默、轻柔、坚定,可搂着她的大手,刹那却收得很紧很紧,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箍进自己身体里。 简瑶整个人都沉浸在他的气息怀抱里,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掉。可他却在这时,迅速松开了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清冷如树的身体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与她的距离。 四目凝视,简瑶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发生出声。而他眸色深沉如水的最后望了她一眼,那眼中居然有她熟悉的、倨傲而淡然的笑意。 简瑶的连呼吸都要停滞了。他却已恢复漠然表情,转身抬头,望向摄像头,对谢晗开口:“puppet(玩偶),我们在哪里见面?” 很快,薄靳言就离开了地下仓库。 而简瑶悄无声息的吊在原地,心跳如雷又柔肠千转。 她紧张的是,大概猜出刚刚发生了什么薄靳言一定是让安岩用什么办法,替换掉了谢晗看到的画面,谢晗肯定以为她死了,彻底信任了薄靳言。可这实在太惊险,又太惊喜。她以为必死无疑,一切却已在薄靳言的算计掌握中! 担忧的是,薄靳言要去见谢晗?他为什么要自己去? 后来没过多久,仓库再次有人进来了。只不过这一次,是数名面色凝重机警的fbi探员。他们先是手脚极轻的步入,朝简瑶比了无声手势,然后就兵分两路。一队人将一些黑色金属罩,罩到仓库里所有摄像头、扩音器以及隐藏的麦克上。简瑶不知道那是什么设备,但一定是用来混淆谢晗视听的。 另一队人,则替她解开锁链,将她放上担架。 一切进行得迅速、高效、无声。 很快,简瑶就被匆匆抬到了地面。迎面而来是久违的阳光,她只觉得眼眶和面颊一阵刺痛,抬手就挡住了脸。近乎干涸红肿的眼眶,滑落了眼泪。 到了救护车上时,一名女探员安慰她:“简瑶小姐,你安全了。” 简瑶立刻问:“薄靳言呢?他是一个人去见谢晗?” 探员却没答,很快医师过来,为她检查身体。因为她有些发烧,体力和精神也已极度透支,很快就昏沉沉陷入黑暗里。 病房里灯光柔亮寂静,许是她起身的动作,惊醒了床边的傅子遇,他立刻抬头望着她。 同是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他们只静静的望着彼此,笑了。 傅子遇张开双臂,跟她紧紧拥抱在一起。 “靳言在哪里?”简瑶开口就是问他。 傅子遇一顿,答:“他就快抵达谢晗的庄园了,那是他的巢穴。” 简瑶微微睁大眼,哑着嗓子问:“现在到底什么状况?” 既然薄靳言没有双重人格,那这些日子来所有的危机、背叛、喜悲……只怕统统都是他导演的一场大戏,为精明而疑心的谢晗,设下的专属陷阱。 可薄靳言,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接下来,他又要做什么? 傅子遇倒是笑了:“说来话长。他的脑子想出的最复杂的局,把所有人都折腾得够呛。但终于救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别担心,他不会有事。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就明白了。” 他这么说,简瑶稍稍放松了些。只是想到之前薄靳言离去的背影,又是一阵心疼和渴望。 简瑶行动基本无碍,就没有坐轮椅。一名探员推着傅子遇,三人出了病房,往另一头“安岩的病房”走去。 午后的阳光清澈透亮,走道里洁白安静,与简瑶几个小时前所呆的地下,简直是天壤之别。她不由得有些怔忡,这时,傅子遇却从口袋里拿出个透明塑封袋,递给她:“物归原主。” 简瑶接过一看,脚步顿住。 是她写给薄靳言的遗书,当时谢晗寄给了电视台。现在,又回到了她手里。 简瑶盯着它,有些发怔。 纸面白皙光滑,有很整齐的折痕,显然保存得很仔细。唯有三句话下面,被人用黑色墨水笔,划了细细的线。 第一句是“梦想成为爸爸那样的人”; 第二句是“第一次牵手,你说我挠你痒”; 最后一句是“我成为了爸爸和妈妈希望我成为的人”。 简瑶的鼻子一酸,心头泛起阵阵难言的悸动。 他读懂了,精准的读懂了她的讯息。 而一旁的傅子遇和探员,看到她略略失神的模样,也都有些心疼。 还记得那天看到这封信时,所有人只觉得痛心而感动,亦无法想象,身为当事人的薄靳言感受会如何。 薄靳言当时也有一会儿失神,那沉默而冷漠的样子,只令所有人都捏一把汗。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忽然淡淡开口,道出了信中隐藏的重大线索: “她父亲那样的人,是警察身份;她……”他很难得的顿了顿,“挠我痒那次,我们并没有牵手,她不可能记错,那是在杀人机器案。而最后,她的母亲并不希望她成为警察。所以,她是在告诉我们谢晗曾经伪装成杀人机器案的警察。” 那时他的推理也是清晰而精准的,只是语调格外的平静和低沉:“不可能是刑警,国内所有刑警都要接受严格审查,并且当时与我配合十分密切。只可能是民警,因为当时调集了多个区的民警,协助追查凶手,很多人彼此并不认识……”说到这里,他的眸色骤然一敛,说:“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困扰警方多日的问题,就这样迎刃而解他们有了谢晗的画像。 安岩几乎入侵了大陆、香港、美国所有可能相关的监控、资料库,而这个谢晗的踪迹,终于频频出现……他在b市旁听过某大学的讲座,他还去过简瑶家乡著名景点旅游过;他在香港以匿名富豪身份生活,登记有产业;他甚至还在简瑶和薄靳言租住的小区里,有一套房子。他是如此肆无忌惮而行踪不定的活着。 而他最近最新一次出现,就是在薄靳言越狱的路上,相距了几个街区的某幢高楼的监控,拍下了他下楼的画面。可以肯定的是,之前他一定在楼上某个地方,远距离观察着薄靳言。而正是循着这条线索,警方在薄靳言与他见面的前一天,就锁定了囚禁简瑶的村庄别墅、地下仓库。只是同时探测到的,还有埋于地下的大量炸弹。 薄靳言了解谢晗的性格,一旦警方强攻营救简瑶,谢晗走投无路,必然引爆炸弹鱼死网破。所以只能智取。他依旧按照原计划,伪装成allen,孤身前往。 “多亏了你的信,才能这么快找到他。”傅子遇温和的说,“这封信靳言每天带在身上,今天离开,才交给我保存。” 简瑶的心尖又是轻轻一疼,把那信折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轻轻握住。 “安岩病房”的里间,俨然已成为这次行动的指挥中心。窗帘遮蔽得严严实实,数台电脑荧光映射。以安岩为首的十来人,正端坐在电脑后,全神贯注。此外,还有数名fbi探员也聚集在这里。 简瑶看到第一台电脑上的画面,就隐约明白了刚刚在仓库,薄靳言是如何瞒天过海。因为屏幕上有两个画面,一模一样的环境,都是地下仓库。但左边那个,铁链被锯断,原本吊着她的位置,空无一人;而右侧画面,一个女人垂头被吊在锁链上,太阳穴被子弹打穿,身下一小团血泊。 简瑶:“这是……” 安岩听到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微愣了一下,竟然很难得的露出了笑容,飞快的解释道:“samuel做的。” 他身旁隔着两个位置,一名穿着fbi制服背心的黑人男子,朝简瑶微笑比了个胜利手势。 简瑶明白了所以在昨天锁定谢晗的仓库后,他们已经侵入了他的系统,在关键时刻,用虚假画面替换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出来的,但当真是剑走偏锋。 简瑶和傅子遇在一台电脑前坐下来。 一看到画面,简瑶的心就再度揪了起来。 那是一辆行驶中的汽车的前车窗。车内静静的,隐约传来男人沉稳的呼吸声。而前方森林之畔,一座洁白的庄园,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这是……通过薄靳言身上的微型摄像头、监听器,所看到、听到的画面。 一名探员低声解释道:“尽管几个小时前,我们已经锁定了这个庄园的位置。但从卫星探测照片和微型侦察机的观察结果看,庄园里很可能还有其他十多名被困的受害者。” “我们布置攻击和营救计划,入侵庄园的安全系统,还需要时间。”另一名探员接口,“所以,只能让simon先与他周旋,拖着他。不过你放心,一旦情况不对,附近的战斗机和海军陆战队就会展开强攻,2分钟就会锁定simon的位置实施营救。” 简瑶听完,慢慢点了点头,目光又回到了屏幕上。 话虽这样说,可到最后,为了营救其他人质,又是他孤身深入虎穴。 这时,薄靳言的车已经开进了庄园。 两扇沉重的黑色大铁门徐徐打开,迎面看到的,便是几名持枪的武装人员,面色冷漠的站在路旁,盯着薄靳言。 随着他的车往庄园里越驶越深,简瑶的心也越揪越紧。 而画面之外,庄园之中,薄靳言的车,终于停在庄园中央的花圃旁。 他推开门下车,站定,四处看了看,目光中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对周遭那些武装人员,视而不见。 这时,一个高挑的男人,从白色楼宇的门口,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他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头发甚至明显刚打理过,清秀又白皙,脸上噙着浅浅的笑。 薄靳言一转头看到他,也笑了,修长桀骜的眉眼间,浮现同样意味不明的笑。 “嗨。” “嗨。” 第79章 下午五六点钟,橙黄的夕阳从玻璃透射进来。水晶灯下,两个男人各据长桌一端,正在用餐。 “你有什么打算?”谢晗问。 薄靳言抬眸看他一眼:“俄罗斯怎么样?” 谢晗想了想,点头:“我喜欢。军火和毒品的天堂。一起去。” 两人相视一笑,遥遥举起红酒杯: “torussia” “torussia”(敬俄罗斯。) 这时,熏鲑鱼头盘吃完了,仆人将主菜端了上来。谢晗为自己铺好餐巾,抬头笑望了薄靳言一眼。 薄靳言面前,是一份五成熟牛排,肉质柔软红嫩,隐隐还有血丝。 他眼中迅速闪过讥讽的笑意,慢条斯理给自己铺好餐巾、拿起刀叉,动作优雅的开始切牛排。叉起第一块时,他瞥一眼谢晗,神色波澜不惊的吃了下去。 谢晗眼中笑意更深。 很快,一整份牛排就吃完了,沙拉和甜品端上来。 谢晗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西装,绕过长桌,走到薄靳言身旁:“我不吃这些,请允许我先离开准备一下,晚上我想带你参观庄园。一会儿会有佣人带你去房间。” 薄靳言正将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闻言头也不抬的答:“ok” 谢晗转身刚要走,忽然间眼角余光一闪,便感觉到一股大力朝自己袭来。他心中一惊,抬手便挡晚了!脖子上传来微凉的金属寒意。薄靳言已经站了起来,一只手牢牢揪住他的衣领,另一只手的餐叉死死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四目凝视,薄靳言的眼里没有半点笑意,只有冷酷的轻蔑。 半晌后。 “不要再做幼稚的考验。”他忽的松开他,放下叉子,坐下来,“我的耐性有限。” 谢晗的脖子被戳得隐隐有点疼,可他半点没生气,反而笑了:“ok,ok我承认不是在考验你,只是很想看你吃红肉的样子。” 薄靳言没搭理他。 他扬了扬手,刚刚两人对峙的刹那,从窗外射在薄靳言身上的数个红点,也同时消失那是远处各个方向的狙击手。 是夜,行动指挥室中。 已经临近子夜,但是没有人松懈。所有it专家依旧神情紧绷的端坐着,fbi探员们和一名军方代表则对着地图,仔细部署兵力和攻击计划。 傅子遇到底伤重,被医生强行要求回房休息。简瑶则不肯,她怎么可能放心得下?靠在椅子里打了个盹儿,猛的惊醒,盯着显示屏,里头依旧是陌生的房间,阴暗的天花板。 那是薄靳言所处的庄园里的卧室,他明显还没睡,偶尔会翻个身喝口水,呼吸沉稳均匀。 与谢晗用完晚餐后,两人在庄园里又转了一圈,欣赏了谢晗的一些不堪入目的战利品,还有被他关在地下室的十多个活着的受害者,蔺漪阳也在其中,只是面容削瘦而惊恐。看到薄靳言,他明显非常意外紧张,但什么也不敢问。 谢晗当时说:“明天一起玩。” 薄靳言淡笑答:“好。” 两人一路简直可以用“相谈甚欢”来形容,无论对什么事,话都不必说太多,已是默契十足。到了薄靳言卧室门口,谢晗还亲自带他进去参观,得到他满意的微笑表情,才同样含笑道了声晚安离开。 不过薄靳言也真是淡定。都在这种环境下了,还不紧不慢的去洗了个澡,然后就一直在床上躺着。 他能听到监听器里,这边指挥中心对他说的话。但他却不可以讲话,因为这个房间里肯定有摄像头和监听器。 简瑶又盯着画面看了一会儿。虽然看不到他本人,但是能看到他的视野,这令她的心伴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始终紧绷着。 这时,旁边却有一名探员走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是负责整个行动指挥的中年白人。 简瑶朝他笑笑,他的神色极为真诚稳重:“jenny小姐,我想向你的勇敢和聪慧表示敬意。身体还好吗?” 夜深人静,他的话令不少人都抬头看过来。简瑶微微一笑:“我还好,谢谢。其实我也想感谢你们,整个计划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投入非常大,也非常冒险。” 岂止是冒险?舆论、fbi、军方、犯罪心理专家……几乎全都配合薄靳言设这个局。为什么之前简瑶对于薄靳言的双重人格也会产生一丝怀疑,就是这个局太大了,大到令人无法不怀疑它的真实性。 可这位探员听到她的话,却笑了。他非常认真的说:“simon曾经为这个国家做出巨大贡献,现在要对付的又是本世纪最穷凶极恶的罪犯我们尊敬他,并且没有理由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夜色,更深了。 简瑶没想到,又有人来找自己。 是安岩。 这位天才年轻人大概多日操劳,清秀的面容看起来很是疲惫,眼睛里也有血丝。但那表情却依旧是淡淡的。他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旁,把一个看起来像对讲机的东西,放到她面前。 “他可以听到你讲话,摁红色的键。”丢下这句话,他就转身,坐回自己椅子里。 简瑶有点发怔的盯着他的背影,再看看面前的通话设备,然后拿了起来。 “喂,靳言。”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话音刚落,坐在监视设备前的其他it人士们,都露出了微笑,有人朝她看过来。 简瑶根本没注意其他人,只盯着画面。果然,过了一秒钟,就见薄靳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挺直的鼻梁。 那是示意听到了。 简瑶的心头一阵柔软,有点欢喜,有点难过,但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牵肠挂肚。她静了一瞬,只低声说了最简单的两个字:“加油。” 旁人都没什么声响,画面中的薄靳言,也是静静不动。 片刻后,镜头骤然倾斜他站了起来。 简瑶微怔,所有人也盯着画面,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见光线亮起,他打开了灯,然后一步步走向洗手间。 灯光柔白,洗手池上方的椭圆形镜子明光可鉴。简瑶的心弦微颤,便见薄靳言离那镜子越来越近。 站定,镜中映出男人清俊淡定的容颜,修长隽黑的眉目正湛湛的盯着…… 盯着她。 他是……想要让她看到他啊。 简瑶轻咬下唇,望着他俊逸挺拔的模样。而他低头,不紧不慢的洗了把脸,再用毛巾擦干,最后双手撑在盥洗台上,盯着镜子,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次日清晨。 简瑶到底体力不支,与薄靳言“打过招呼”后,紧绷的精神仿佛也松弛了不少,被探员送回病房睡觉。她叮嘱护士第二天早晨叫醒自己。但天亮的时候,傅子遇却告诉护士不用,让她好好睡一觉。 因为如果薄靳言在,怕是不想让她看到他冒险的吧!好好睡一觉,睡醒,他就回来了。 指挥室内。 负责行动指挥的探员、军官以及安岩等人,开始对表。 “5点20分。”探员沉声说,“simon,15分钟后,我们会展开全面进攻,救援直升机会直接抵达你的位置,带你离开。” 画面那头,薄靳言已经起床,站在冬晨的暮霭里,从阳台俯瞰庄园里大片的绿地。他没有说话,只用修长手指敲了敲大理石扶手。 的确是有惊无险的计划,薄靳言只需将时间拖至这天色将明未明时分,剩下的,便是战斗。 薄靳言站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表:5点26分。他转身走进屋内,刚拿起杯水喝了一口,却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咚”清脆而有节奏。 薄靳言长眸轻敛,而画面外监视的众人,也是心头一凛。 “要不要提前发动攻击?”有人低声问总指挥官。 指挥官没回答,眼睛紧盯着画面。 薄靳言只静默了几秒钟,就走过去,打开门。果不其然是谢晗,穿一身米白的运动服,倚在门边,淡笑望着他:“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打算去活动活动,你一定也有兴趣。” 薄靳言倏的笑了。 庄园顶层,瞭望台。 登上这里,视野更加开阔,庄园后整片绿地、山坡,还有森林,都一览无遗。而瞭望台边沿,架着两具狙击枪。 谢晗的五名贴身保护人员,站在离他们十余米远外的地方。而谢晗拿起其中一把狙击枪,对着地面瞄了瞄,转头看向薄靳言:“l115a3,我的最爱。” 薄靳言唇畔笑意加深,抓起另一把,眼睛凑过去,淡淡答:“也是我的。”同时眼角余光瞥向手表:5点32分,还有2分钟。 画面外,指挥官沉吟片刻,转头看向安岩:“他的安全系统是否已经全面侵入?” 安岩镜片后的双眼,露出极淡的笑意:“当然。” “ok”指挥官沉声下令,“计划不变,2分钟后发起进攻。猎人1号战斗机首先支援simon” 这些短促有力的对话,清晰落入薄靳言耳里。但他没有半点表情变化,只是盯着瞄准镜里地面的一根根绿草,忽然就想起了简瑶。 快了,我的女人。 就快回到你身边。 “挑你喜欢的。”谢晗轻笑的嗓音就在耳边。薄靳言从瞄准镜前移开目光,便见地面多了十多个衣衫褴褛的囚徒,从高空望去,就像黑色蚂蚁在挪动着。 显然,是谢晗从地窖里驱赶出来的“活靶子”。这是一场狩猎游戏,以活人为目标。而且以他的态度看,显然已经这么玩了很久。 薄靳言盯着那些“猎物”,唇角微勾:“噢……难度太低。” 谢晗的俊脸上笑意也更灿烂。 这时,忽然听到楼下数声枪响,间杂着男人们的笑声,然后就见那十多名“猎物”全都惊恐的奔跑起来。 “这样……是不是有趣一点?”谢晗望着薄靳言。 薄靳言看他一眼:“试试才知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开第一枪。” “当然不介意。” 薄靳言微弯下腰,双手握紧枪柄,眼睛再次移到瞄准镜前,同时扫一眼手表。 还有十秒钟。 既然安全系统已经被安岩侵入,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很近的位置。 他在心中倒数:“10、9、8……3、2、1!” 引擎声。 阵阵的、隐雷般的引擎声,带着呼啸的风声,忽然从瞭望台下方某个地方传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薄靳言手托狙击枪骤然转身,精准的锁定了谢晗的心脏。 然而谢晗的反应也是极快,在听到引擎声那一刻就察觉不对,立刻掏枪。 四目凝视,近距离,两个男人,两把枪。 薄靳言的枪头抵住谢晗的胸口,而谢晗的手枪瞄准了他的额头。周围的贴身保镖们面无表情,反应却也奇快,全都掏枪对准了薄靳言一人,低声喝斥:“扔掉枪!” 一时僵持。而庄园里四处,竟传来凌乱而密集的枪声。 清晨明净的阳光里,薄靳言只冷冷盯着谢晗,表情如冰封般沉寂。而谢晗亦死死盯着他,在这一瞬间,他眼中闪过许多情绪,最终,嘴角浮现一丝讥讽的笑意。 “oh****!”他低骂了一声。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薄靳言耳朵里响起个沉厉的声音:“simon趴下!” 话音刚落,薄靳言的身体同时下沉。而谢晗已扣动扳机,一枪打在狙击枪上,子弹极其凶险的擦过薄靳言的脖子,发出尖锐的破空声。与此同时,数排火力十足的机枪扫射,“突突突”无比密集落在瞭望台上。 烟火弥漫。 薄靳言只往下躲了一瞬就抬头,将瞭望台上的境况一览无遗枪声响起时,那几名保镖全抬枪还击。然而他们如何是突施奇袭的武装直升机的对手?更何况地面和各个岗哨的火力,已经被海军陆战队控制。 顷刻之间,他们中枪倒地一片。而谢晗反应最快,也学薄靳言身形一矮,迅速窜到身后一张方桌旁。而他的右腿鲜血淋漓,竟是已中了一枪。 薄靳言哪有迟疑,抬枪就朝他射去! 薄靳言的反应速度和观察力虽然很好,但论单兵独斗,却不如真正浸淫犯罪多年的谢晗。他冷冷一笑,身形往后隐得更深,举枪还击,一时互为牵制、无人占据上风。 然而谢晗深知,再不逃脱便来不及。他一抬头,环顾枪声硝烟四起的庄园,猛的站起来,完全不顾头顶还有架武装直升机,敏捷的朝下楼的通道跑去! 只要下了楼!他就可以搭乘专属电梯直至地下密室,通过地道逃出包围圈! 狡兔三窟,他永远为自己留了后路。只可惜这一次,竟错信了他! 然而今天,他的如意算盘终于落空了。 第二架武装直升机,骤然从楼舍背后拔起,巨大的旋风刮得他瞬间站立不稳,而黑洞洞的枪炮口,瞬间将他锁定。 而第一架直升机紧随其后,封住了他的后路。与此同时,瞭望台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数名陆战队员端着枪迅猛的跑了进来,一下子就将他包抄。 而他身后不远处,薄靳言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抬眸望着他。 大势已去,走投无路。 引擎声、风声、枪炮声,在庄园上方交织成喧嚣的声浪。可这一刻,瞭望台上却显得格外的静,无数把枪对准了谢晗。众目睽睽之下,他却只是微微一笑。 那表情有些苍白,可又似乎很放松,眼睛里透着种异样的明亮。 “放下枪,蹲下!”一名fbi探员喝道。 他扔掉了枪,双手抱住头,却没像探员期望的那样蹲下,而是转身,步步往瞭望台边沿后退,同时望向了薄靳言。 薄靳言亦神色冷峻的望着他。 他忽然笑了,一边摇头一边笑。 “simon,simon,simon原来你什么都不明白。你沉沦于拯救这些平庸的世人,你为他们耗费人生和时光。可是他们哪有一天懂过你?谁懂真正的你?你这么寂寞,却选了条最蠢的路活下去。” 他已经退到了瞭望台边沿,有人低声请示薄靳言是否开枪射击,薄靳言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simon,今天我死在这里。而你的人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结束。”他似乎又恢复了平日轻快含笑的模样,“你没有赢,我们在地狱相见,我的……薄靳言。” 话音刚落,他突然就伸手,撑住了瞭望台边沿,眨眼间一跃而出,跳了下去! 所有人心神一凛,齐齐快步追过去。薄靳言也快步冲到边沿,却只见一个人影直直下坠,如同石块沉入水底,如同落叶飘向泥土里…… △≧△≧ “嘭”一声震天的巨响,火光骤起,那下坠的人竟变成了一个炽烈的火球,热烈的起浪瞬间自下而上,朝众人脸颊扑来! 所有人下意识都往后一躲,但又立刻探头却只见楼舍下方,空空荡荡,仅余硝烟和一阵疾雨般的粉末,落在地面上。 没人出声。 谢晗身上,或者体内就埋有炸弹。正如薄靳言之前所料,他绝不可能被生擒,临死之前,他把自己炸成了灰烬。 身后的探员和陆战队员快速行动起来,薄靳言站在人流中,抬眸望去,太阳已经出来了,整个庄园披上金黄的霞光,远处的森林、河流、小镇也变得翠绿而明亮。而枪声间歇,遥远的地面上,有横七竖八的尸体,也有探员们正将受害者一个个救出。 他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凌空盘旋着的直升机。 直升机立刻调头,全速朝数百公里外,简瑶所在的医院飞去。 第80章 简瑶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 这是她被囚禁这些天来,第一个安稳觉。在没有骤然亮起的刺目灯光,没有迷离的幻觉和谢晗的轻笑声。只有一室柔和宁静的灯光,陪伴她入睡。 但也不是特别安稳,在那漆黑无边的梦境里,她一直在一个人行走、寻找。她不知道在找什么,但心中的渴望,却那么清晰而强烈。直至她睁开眼,看到灿烂的阳光从窗户射到病床上,满室金黄朦胧,她才明白,自己在找什么。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她有些不可思议上午十点了。心也紧紧提起来,立刻按下床头的铃尽管已逃脱险境,她却比以往更谨慎小心,召唤护士或者探员过来,陪她去作战指挥室。 然后她起床,稍作洗漱。冬日天气清寒,凉水冲在脸上,带来冷冽的气息。简瑶定了定神,望着镜中脸色苍白的女人,心情没有半点轻松。 很快就有人来了,病房的门被推开,带来外头的一阵凉意。简瑶正背对着来人在洗脸,拿起毛巾擦了擦:“稍等一下,我马上好。带我去指挥室。” 那人在门口停了一瞬,“噔”一声门被他干脆的关上了,然后响起了脚步声。步伐略快,沉稳有力朝她走来。 简瑶整个身躯仿佛都倏的定住了。还没等她转身,腰间已经多了一双手。他从背后抱住了她,将她深深圈进怀里。 简瑶的呼吸在这一刹那停滞了,几乎是立刻转身,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男人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他的大衣上还沾染着外头的凉意,和阳光的气味,甚至还有硝火的味道。而墨黑的短发下,是他俊美而清冷的容颜。他定定的望着她,眼神澄澈幽黑。 简瑶的心几乎都要碎了,狂喜、心疼、柔肠百转千回,所有压抑忍耐了许多天的情绪,统统漫过心头。 “靳言……靳言……”她完全是下意识的低唤他的名字,在呼吸缠绕的距离里。仿佛这样,就能进一步确定他的归来,她的死里逃生,此刻的缱绻相拥。 薄靳言什么话也没说。一低头,吻住了她,将她所有气息和抽泣,都占据。 重新纳入自己的羽翼下。 室内静悄悄的。床头的医用监护设备,屏幕上的数字图案还在不断闪动。门外传来稀疏的脚步声。 唯有两人相拥的身影,在阳光中投下安静的剪影。简瑶整个人被他紧扣在怀里,唇舌纠葛间,呼吸微微颤抖着,铺天盖地都是他清冷温柔的气息。而她闭着眼,他却睁着,在索吻的同时,修长黑眸不放过她每一寸轮廓,沉默凝视。 他注意到她的衣领里,脖子上,还有红色的伤痕。而袖口里,那纤细白皙的手腕,亦有未褪的青紫痕迹。这令他动作一顿,暂时松开了她。简瑶睁开迷蒙的眼,依赖的望着他。他却已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病床上。 “我睡够了。”她小声说。 “你需要休息。”薄靳言在床边坐下,目光几乎不留痕迹的,快速滑过那些隐约露出的伤痕。最后又回到她脸上。 “嗯。”简瑶牵着他的手不放。 薄靳言也舍不得放,自然而然脱掉外套,在她身旁躺下。比起刚才那个有些急促的吻不同,这一次,他几乎是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进怀里。简瑶心头一酸,抬手擦了擦眼睛里的泪水。薄靳言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低头吻去她的泪痕。 她没有去问谢晗、抓捕、营救……那些事,他也没兴趣说。外头走廊里脚步声越来越多,薄靳言直接起身,反锁了房门,而后两人继续这么安静的抱着。 清澈的阳光下,他紧扣她的十指,颀长的身躯覆盖包裹住她。然而沿着她的长发、她的额头、鼻子、嘴唇,还有脖子、每一根手指……一寸寸的吻。简瑶的眼眶始终是湿的,可脸上却挂着笑。在他一遍遍的亲吻触碰里,原本还有些惶然不定的心,慢慢的沉浸,再沉浸,沉浸到他固执而温柔的爱意里,沉浸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仿佛一切都没有变,他爱她,她爱他,什么都不用怕。一切黑暗无边,一切痛苦记忆,都会被他阻挡抹去。 傍晚的时候,傅子遇实在等不下去了。 薄靳言一下直升机,就没搭理任何人,风驰电掣的进了简瑶病房,然后再没出来过。这家伙刚经历了与谢晗的对决,甚至都没让医生检查一下身体。而且fbi也等着见他。 探员把傅子遇的轮椅推到房间门口,敲了几下,没人应答。傅子遇让探员先走,自己拿钥匙,轻轻推开了门。 一室寂静,傅子遇微微一怔。 那两人就挤在一张狭窄的病床上,安静的相对而卧。薄靳言高挑修长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大半张床,而简瑶就蜷在他怀里。 日落的余光清清浅浅,照在他俩相拥的身体上,像两端紧密相贴的圆弧,又像两个互相取暖的孩子。 傅子遇静静看了几秒钟,没出声,又缓缓带上门,退了出去。 转动轮椅,望着走廊窗外的海湾和晚霞,他不禁笑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急什么呢,就让他俩好好呆一会儿,不要任何人打扰。 傅子遇一出去,简瑶就被这模模糊糊的动静惊醒了。睁眼望去,才发觉两人竟这么抱着睡了一下午。 转头想要看向薄靳言,却正对上他隽黑清亮的眼眸。原来他也醒了。 简瑶动了动,把脸更近的贴到他的胸口。而薄靳言看到她温柔的姿态,内心却又涌起那熟悉的、滞闷的感觉。 这感觉从她失踪第一天起,就一直伴随着他。那感觉很陌生,就像站在一面深黑而宁静的湖水前,却只能看到他一个人的倒影。薄靳言知道,这感觉还会伴随自己很长时间。这种感觉,叫心疼。 “他们是不是都在等你?”简瑶抬眸望着他,“你要不要先去处理下?” 薄靳言大手一收,将她搂得更紧,淡淡的答:“我的工作已经做完,我的人也救出来了。他们难道这点眼力都没有,看不出你对我有多重要?” 简瑶忍不住笑了。过了一会儿,伸手摸向他的脖子,低声问:“你的嗓子……还能恢复吗?” 薄靳言看她一眼,知道她是心疼了。于是他神色疏淡的说了个慌:“当然能。” 简瑶果然松了口气,谁知又听他说:“不过我不打算恢复。” 简瑶:“……为什么?” 他瞥她一眼:“你不认为这样的嗓音更有特色?” 一个月后,b市机场。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寒冷的郊区机场,也热闹得仿佛要过年一般。薄靳言搂着简瑶,目不斜视走在前面。傅子遇和安岩推着行李,慢悠悠跟在后头。而蔺漪阳和尹姿淇那对未婚夫妇,也在美国团聚,这次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国。 一出接机口,就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简瑶心情一阵激动,立刻离开薄靳言的臂弯,快步迎了上去。 “妈妈!小萱!熏然!”她跟母亲和妹妹紧紧拥抱在一起,李熏然站在边上,英俊的脸映着灯光,温柔而俊朗。 薄靳言几个也跟上前站定,熏然跟他们逐一拥抱一番,简短寒暄几句,一起看她们母女三人。 简瑶还算好的。经历了那么多风浪,再次见到以为要永别的母亲和妹妹,虽然掉了泪,但更多的是欣喜。可母亲和简萱却几乎哭成一团,上上下下看着她,怎么看怎么痛心。 母亲拉着她,问哪里受伤,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一句,简瑶就轻描淡写的答一句。但到底心里委屈,泪水也掉得更凶了。 薄靳言站得离她最近,看着她这些日子全是笑颜,今天却掉了这么多泪。那股熟悉的滞闷感又涌上心头。 不过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因为烦闷之余,又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他眼里只有简瑶,一旁的傅子遇和安岩却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瞄着他。因为傅子遇跟简萱多多少少也算熟了,电话里三两句话就套出来,简瑶妈妈对他傅子遇很中意,对薄靳言却没什么兴趣。 等了一个月,终于等到薄靳言拜见未来岳母大人了。 然而薄靳言脑海里,怎么会有“岳母大人是否中意我”这个问题? 怎么可能不中意? 所以,等母女三人擦着泪松开彼此,看向他们后,他只从容一笑:“伯母,简萱,你们好。” 母女俩都微怔了一下。其实简瑶早跟她们讲过跟薄靳言恋爱,但亲眼看到这个曾经清高又古怪的破案专家青年,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女婿(姐夫),感觉还是有点不适应。 “大神姐夫好!”简萱最先乖巧改口。 薄靳言心里顿时异常愉悦,尽管什么也没说,俊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璀璨优雅。 简母则立刻嗔怪的看一眼小女儿,再望向薄靳言,心里终究是叹了口气,点点头:“你好,多谢你照顾简瑶。你们都好好的,就好。” 傅子遇和安岩都有些讶然这话等于是承认薄靳言的身份了,想不到这一关他竟然……直接通关? 所以果然低情商有低情商的运气么?遇到个女友这么温柔体贴,连女友的妈妈都不给他们一点为难? 简瑶倒是微笑立在一旁,像是早料到母亲会接受他。 薄靳言则全然没在意众人的情绪起伏,继续理所当然又礼貌彬彬的对简母说:“我们非常相爱,也非常合适,你完全不用担心。” 简母楞了一下:“……好、好。” 简瑶立刻扯了一下薄靳言的袖子,其他人则全都含笑不语。 聪明的女人,从不把矛盾留到必须直面的时候,才去解决。其实在回国之前,简瑶就已经跟妹妹商量,做了很久母亲的思想工作,基本已经给她做通了。 简母虽然不想让女儿找这样的男人,这次还遇了险。但瞎子也看得出来,简瑶有多爱他,以她执拗的性子,绝不可能放弃他。再加上简瑶反复跟她保证,大对头已经死了,今后的罪犯都是小菜一碟,根本连他们的衣角都碰不到。简母到底心疼女儿,其实呢,也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最后还是同意了。 这晚,傅子遇和安岩各自回了b市的家。简瑶一家人、薄靳言、李熏然,则直接转机,回了潼市。 不过一抵达家乡,薄靳言才微微察觉自己失策因为简瑶要回自己家过夜。 对于薄靳言这种高智商脑力劳动者来说,睡眠习惯和质量是非常重要的。曾经,他习惯性的“笔直平躺睡眠姿势”,现在已经完全被“抱着简瑶入睡的姿势”取代。所以,如此悠闲假期,却竟然要一个人睡,他是不太喜欢的。 但他完全理解,简瑶这是人之常情,亲情天伦。简瑶也觉得很正常,微笑跟他说:“明天见。” 薄靳言面不改色的答:“我不习惯跟你分开睡。我想你也不会习惯我可以去你家住。”将她的腰一搂,朝简母微笑点头:“走吧伯母。” 母女三人全怔住了,简瑶的脸颊更是微微一烫。 现在的年代,简母虽然思想开明,但他们到底没结婚,她咳嗽一声,看了眼简瑶。简瑶脸更热了,低声说:“妈你们先走前面,我跟他再说会儿话。” 简萱吃吃笑笑,挽着妈妈的手走前头去了。简瑶立刻瞪了他一眼:“不要在我妈面前乱讲!” 这晚,薄靳言还是自己回了别墅。但简瑶回到家,母亲理所当然问起婚事:“你们也……住到一起这么久了,结婚……有打算吗?” 简瑶的脸又是一红,答:“再过一两年吧。” 她才24岁,对结婚没那么热切。而且跟薄靳言在一起,什么时候结婚好像也不太重要。 在美国时,就有fbi探员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当时薄靳言非常坦然的答:“我已经在准备了。”搞的她面红耳赤。 但她记得很清楚,两人交往之初,薄靳言就极其有规划的开始准备、定婚戒了。所以她想,他所谓的“准备”,应该也还要些时间,一两年估计差不多。 除夕这天,薄靳言被邀请到简瑶的母亲和继父家做客。一家人中午高高兴兴吃了团年饭,虽然以薄靳言的性格,与大家实在算不上“相谈甚欢”,但好歹也是一表人才文质彬彬,再加上有简瑶在旁适时“管教”“提点”,表现还算不错。 等吃完饭,简瑶把他送下楼,他却杵着不动,盯着她:“今晚去我家?” 简瑶的脸微微一红,点了点头。 她当然也是这么想的除夕夜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对着空房子过。 两人回到别墅,自是缠绵亲昵了一番。尤其这段时间清闲无事,薄靳言自然也可以十分投入和享受。到了下午三四点钟,简瑶浑身都跟散了架一般,他的脸上却始终挂着愉悦的笑容,还不忘叹息道:“噢……这真是个美好的除夕。” 简瑶拿枕头砸他:“天都没黑呢!” 薄靳言却微笑望着她,眸色似乎有些深沉,但又湛湛分明:“去钓鱼吧。” 简瑶忍不住笑了。不过想到他许多年除夕啊、圣诞节,可能都是一个人过的,她心里就产生了很想要满足他的念头。既然……那方面已经满足了他,现在当然也要满足他的口腹之欲。 “好。”简瑶从床上坐起来,“不过今天温度这么低,怕是钓不到多少。” 他却慢条斯理的答:“一定能钓到。” 谁知到了水边,刚坐了一会儿,薄靳言就起身,淡淡的说:“我走一走。” 简瑶也没太在意她早知道他对钓鱼兴趣全无,刚刚也根本就是坐在边上看书,两根钓竿都扔给她。 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周围安静下来。夕阳斜照在波光熠熠的水面,浮标静静躺在水面,一如她此刻宁静美好的心情。 不过鱼是当真少,钓了半天也只有两条小的。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虽然冷,天气倒是很好,银白的月亮已经挂在墨蓝的天空上。简瑶听到身后不远处的脚步声,头也不回的笑着说:“我看还是算了,回家看春晚吧。” 陪他看春晚,也是很有里程碑意义的啊。 “简瑶。”他却在她背后,轻唤了一声。 简瑶微怔了一下。这语气……似乎有些凝重深沉。她放下钓竿,起身回头,眼前的一幕叫她愣住了。 皎洁的月光下,薄靳言就站在距离她五六步远的一块绿色的山坡后。他不知何时换上了笔挺的黑西装、衬衣,还极难得的打了条亮色的领带,显得整个人挺拔清朗。 而他手里,是一捧鲜红的玫瑰。乌黑清亮的眼眸,牢牢的锁定了她。 简瑶的心怦怦直跳。而他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一脸笃定的样子。 而更加不容忽视的,是两人之间的草地上,一只硕大的乌龟,正是“沉默”无疑,正一步步向她爬过来。它的背上放着个黑色丝绒盒子,盒子里是一枚璀璨晶莹的钻戒。 然后薄靳言也跟在它身后,缓缓的向她走来。 简瑶凝视着他的双眼,浑身的皮肤,仿佛也慢慢变得滚烫起来。 谁知他刚走了两步,就停下脚步,低头扫了眼地面。简瑶也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禁失笑她面前是个小小的上坡,“沉默”卡在那里,爬不上来了。短小的四肢乱抖了几下,随即连同脑袋一起缩回壳里,罢工了。 薄靳言微蹙眉头,保持手持鲜花的姿势不动,非常干脆的抬起腿,轻轻一勾,就将沉默“踹”上了坡,言简意赅的下令:“继续爬。” 虽然他的动作已经很温柔了,但简瑶还是哭笑不得,立刻上前两步,把沉默抱起来,佯怒:“你踢它干什么!” 薄靳言却已经迈着大步,走到她跟前。也不说话,只盯着她。简瑶抱着乌龟和戒指,即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他两道灼灼的目光盯在她脸上。 月光如水铺撒大地,原野间是草木和清雪的芬芳。而她的心,仿佛也随着这夜色,随着他幽沉的目光,沉沦到某个无边无际的温柔永恒的地方。 “嫁给我,简瑶。” 嫁给我,心爱的简瑶。 我唯一的女人,令我怦然心动的女人。 我的人生曾经寂寥。我曾经身处茫茫人海,却宁愿孑然一身。 直至遇见你。 温柔的你,无与伦比的美好的你。 言语无法表达。如果一定要概括,那就是我爱你,以我全部的智慧和生命。 正文完 第81章 番外一 马里兰大学帕克分校篇 婚后第二年。 简瑶如愿以偿,接到马里兰大学犯罪心理系的博士入学通知书。 按照计划,薄靳言也将赴美为妻子“陪读”,不过身份是马里兰大学教授。 简瑶也曾犹豫:“你真的要去?其实我寒暑假都可以回来,你也可以经常过来啊?”她这么问,是因为公安部专家身份,薄靳言去了美国,就不能再配合fbi查案,光教书岂不是很无聊? 薄靳言却淡淡瞥她一眼:“你忘了求婚时我们的约定?” 简瑶仔细回想了他的求婚词,摇摇头:“……约定?” 薄靳言忍耐的低头亲了她一下,然后才倨傲的道出答案:“‘以我全部的智慧和生命’” 少一天,都不够完整。你还想少好几年中的好几个月? 简瑶微怔,秒懂。登时心头甜如蜜,抬头眼眸亮晶晶望着他:“前一句是什么?” 薄靳言也秒懂了,低沉的嗓音透出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撩人的性感: “我爱你。” 又腻歪了一阵,简瑶忽然想起件事,问:“那你走了之后,公安部的工作怎么办?” 薄靳言很淡漠的说:“徒弟代班。” 他新收的徒弟,就是霖市女神探许诩。 简瑶想想:“不错。不过她老公季白同意吗?要调到北京分居两地啊!” 薄靳言怪异的看着她:“管他做什么?” 八月的马里兰州,天空碧蓝如绸缎,绿草柔软得像鹅绒。 马里兰大学里,棕红色的校舍素雅而庄重。 简瑶坐在阶梯教室第一排,手托着下巴,看着薄靳言冷着张俊脸,在讲台上用英语流利的授课。 旁听他的课,她总是很开心的。因为可以偷偷看他的领带整不整齐啊,他的衬衣颜色今天搭配得如何,他写板书的背影原来这么帅…… 薄靳言教授,可就没她那么舒心畅意了。因为几次当他布置了课堂测验,在走到教室后排,总能听到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年轻男孩在议论: “看到那个中国女孩了吗,她很可爱。” “噢,还很性感。” “我一定会成为第一个约她出去的男人。” 然而,简瑶算是比较传统的中国女孩,所以提前就跟薄靳言讲好,最好不要再学校透露两人的关系,免得麻烦。 而薄靳言虽然恨不得立刻把这几个小子丢出去,但他本身又是个教学非常严谨公正的人。于是他暂且面无表情的走开忍! 但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某天中午下课,薄靳言照例坐在车里,等老婆过来一起吃午饭。远远却见一个高高大大的金发男孩,跟在简瑶身后正是那个想要“第一个约她出去的男人。” 薄靳言眼中浮现冷漠至极的笑,推门下车。 简瑶其实也很烦。这叫sam的金发男孩虽然幽默可爱,但屡屡对她穷追不舍。她甚至板着脸对他说:“不好意思,我结婚了,不会跟任何人约会。再见。” 可男孩哪里信:“你结婚了?开玩笑?你看起来只有二十岁!” 就在这时,薄靳言走过来了。 要知道薄靳言,走到哪里都是个发光体。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他忽然在两个学生面前停步,立刻吸引了周围学生驻足好奇张望。 sam也很意外:“薄先生,你好!” 简瑶目瞪口呆望着他,薄靳言面不改色淡淡一笑:“你好。你们打算做什么?” sam继续意外中,但还是笑着答:“我打算去跟jenny(简瑶)吃午饭。你呢?” 薄靳言点头:“我也打算跟我太太去吃午饭。” 简瑶抬手捂住了脸完了,这冷漠的语气,分明是发脾气了。她刚想赶紧走人,谁知薄靳言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周围的老师和学生都围了上来。 “薄先生结婚了?恭喜!” “薄教授妻子也是中国人吗?” “一定非常漂亮。” “真想见一见她。” 对于这些声音,薄靳言只笼统的回答一句:“谢谢。” 简瑶的脸都快垂到地下了,忽然就看到面前伸过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然后,周围统统静了下来。 一抬头,薄靳言眸色温和的看着她:“去吃饭。” 简瑶:“……好。” 薄靳言又看一眼sam:“似乎我妻子选择跟我吃饭。” sam:“啊……” 然后一夫一妻,手牵着手,旁若无人的离开了。 众人恍然回神纳尼?中国小美女是薄教授的娇妻!中国人果然比以前更开放了,师生恋潜规则! 而sam石化中:“所以……我刚刚当着薄教授的面,邀请他的妻子去约会?” 那可是素有冷血恶魔之名的薄靳言教授啊! 不过这个学期末,sam还是获得了a的成绩。只不过他总觉得,每次薄靳言看他的眼神,总是如同阿拉斯加那儿的冰雪一样寒冷…… 美国人喜欢办party,对于这种活动,薄靳言向来是不屑于参加的,统统只来一句“不会跳舞,不感兴趣”,推脱掉。所以整个马里兰大学的人,都知道薄靳言教授是party无能星人。 “他虽然是天才,可是连舞都不会跳,社交功能退化。”大家这么说。 但自从简瑶来了美国,情况改变了。 因为她是个很随和爽朗可亲的人,又顶着“教授夫人”的头衔,所以朋友真不少。于是自然也收到了party的邀请。 第一次参加party前夕,简瑶问薄靳言:“邀请我们夫妻呢,你去不去?” 薄靳言答案依旧不变:“不去。” 简瑶也就不管他了。 临近傍晚,简瑶在镜前换礼服。 宝蓝色长裙,抹胸上镶着细细的银线;布料紧紧包裹着纤腰,沿着笔直的长腿顺滑而下……她正在佩戴项链,忽然后背伸过来一双手,捏住她光裸洁白的肩膀。 “你真的不去吗?”她眨眨眼睛。 “既然你想,那就去吧。”他一脸坦然的反悔了。 “好啊。”简瑶转身,勾住他的脖子,送上轻轻一吻。 呵呵……果然被她成功勾引了。 party热情又热闹,薄靳言一身西装,高大英俊的坐在其中,吸引了很多目光。 简瑶也没有完全黏在他身旁,跟几个女孩站在一旁聊天。不多时,就见有性感艳丽的女孩,走过去邀请他跳舞。 “可以吗?薄教授?” 薄靳言虽然平时毒舌,但是毒舌得很有风度。所以这种时候,他也不会太扫女孩们面子,而只是淡淡的答:“我不会。再见。” 好吧,女孩们其实已经很没面子了。那么冰冷的说再见,简直对她们避如蛇蝎啊! 次数多了,简瑶忍不住靠过去,悄声在他耳边说:“我可以教你……” 薄靳言瞧她一眼,不说话。 简瑶只好作罢。 很快,有人来邀请简瑶跳舞了,是学院另一名男老师,谦虚又温和,给简瑶印象还不错。薄靳言还没说话,简瑶已经大方的把手递给人家,转头朝薄靳言安抚的一笑,跟人滑进了舞池。 灯光迷幻,音乐轻摇。薄靳言冷着脸,端着杯红酒,坐在宽沙发里,看着妻子娇俏如小鸟,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很不顺眼的男人”共舞。 忽然某个瞬间,他放下酒杯,站起来,朝舞池中走去。 他是那样高挑而醒目,顿时不少人都看过来。而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简瑶和身后。 此时正值一曲终了,男人扶着简瑶的手:“再一曲?” 简瑶刚要微笑回答,身后传来熟悉而低沉的嗓音:“mayi?” 惊讶回头,就见薄靳言微微一笑(其实是对她舞伴轻蔑的一笑),无比绅士的朝她躬身邀舞。 而周围,无数人惊讶的看着即将发生的薄教授的“初舞”,甚至都忘了自己还要跳舞。 舞池中,奇迹般的就剩下他们一对了。 音乐再次响起,居然是欢快的探戈。 冷血恶魔薄靳言教授跳探戈? 灯光之下,他握着女人的手,那颀长挺拔的身材,投下清逸而倨傲的剪影;而当他们随着音乐开始旋转,那舞姿竟如流水行云般优雅、有力、性感……唯一令人感觉违和的,是薄教授虽然舞姿精彩绝伦,脸色依旧很冷淡,唯独看向妻子时,才会染上一抹柔色…… 一曲终了,众人都欢呼了。简瑶也很兴奋,搂着他窄瘦的腰:“你不是不会跳舞吗?居然跳得这么好?” 得到妻子的夸奖,薄靳言嘴角才泛起浅浅的笑:“这么简单的运动,我怎么可能不会?” “那为什么一直不跳呢?”简瑶问。 “你不认为跳舞很无聊吗?” “这样啊……”简瑶笑眯眯的望着他,“那你现在还想不想跳,都听你的?”同时上前一步,身体跟他轻轻贴得更紧。 薄靳言没吭声。目光沿着怀中被长裙包裹得玲珑诱人的身体曲线,流连反复。 简瑶转身,拉着他的手要走。腰间却忽然一紧,被他再次扣进怀里。 “想跳。”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简瑶偎在他怀里,浅浅一笑。 喂喂喂,是谁刚刚还说跳舞很无聊的?今天第二次为她破例了哦? 果然跟结婚前一样,她只是露个肩膀的晚礼服什么的,对薄靳言来说,就已经是大杀器了啊。作为女人,真的好有成就感! 不过这天晚上,简瑶才知道,她偶尔性感一把,对薄靳言来说,杀伤力岂止是大,简直是过了头…… 第二天一早,几乎全身每一寸皮肤,都被某人反复占有肆虐过的简瑶,郁闷的窝在被子里,全身软软的不想动。而某人神清气爽的站在床边:“以后舞会我会尽量抽空陪你去。” “为什么?” “你不认为,这样的夜晚,很有情趣吗?” “……” 简瑶小姐,对于二十六岁才开荤的处男,招惹挑逗请慎重哦! 包子篇 婚后好几年。 简瑶生了第一个孩子。 对于“孩子”这种生物,薄靳言是全无兴趣的。在他的脑子里,孩子意味着麻烦、吵闹、爬来爬去、难以沟通…… 不过简瑶是很喜欢孩子的。她也知道丈夫耐性缺缺,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啊、她母亲啊、保姆啊带孩子,而薄靳言只需要每天抽出一点时间,陪在她们身边,避免“婴幼儿成长过程中过度缺乏父爱而导致心智不健全”,就可以了。 但偶尔,也有需要薄大教授自己带孩子的时候。 譬如这天,保姆请假了,简瑶母亲身体不适,简瑶陪她去医院,于是照顾宝宝的重任,终于无可避免的落到薄靳言身上。 简瑶离家前,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澡也洗了、臭臭也拉了、也带孩子出去溜达过了,薄靳言只需要照看孩子5个小时,期间喂一顿牛奶,就可以了。 夏日炎炎,午后慵懒。薄靳言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一般很少看电视,但是类似天网、法治之眼这种纪实侦缉节目,还是会定期看,因为可以了解中国国情。至于案情什么……简单到不必动脑子想,他忍忍也就过去了。 他看电视的时候,十个月的宝宝,就在地上的爬行毯上,玩着满地的玩具,爬来爬去,自己笑得咯咯很开心。薄靳言偶尔也会看她一眼:不赖嘛,还算独立。不讨厌。 谁知看着看着,忽然感觉脚趾有些痒痒的热热的,低头一看,宝宝不知合适爬到他脚边,抱着他的腿,笑得欢天喜地。 薄靳言眸色微敛:“你要干什么?” “抱……抱……” 薄靳言:“不想抱。” “呜呜呜……” 薄靳言想起简瑶离家前,“一定要温柔对宝宝”的嘱咐,决定妥协。 不过,也只是折中的妥协。 他把宝宝抱起来,放在自己身边的沙发,跟自己并排的坐着:“不要乱动,看电视。” 约莫宝宝还是第一次像大人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居然真的听话的坐着不动了,嘴角还挂着甜甜糯糯的笑。 于是一大一小父女俩,并排而坐,一起全神贯注看法治追凶中…… 不过,才过了一会儿,宝宝就不安分了。灰暗的电视画面多无趣啊,她爬上薄靳言的西装裤,抬起头可怜巴巴望着他:“牛牛、牛牛!” 这个代号薄靳言是懂的:牛牛牛奶。 “坐好,等着。”他起身去冲牛奶。 很快泡好了,宝宝又开始咯咯笑,伸手不停的要。薄靳言比划了半天,才把她妥善放入臂弯里,奶嘴塞进去。 看着她白嫩嫩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眉眼里也隐约有了简瑶的清秀细致。 嗯,这么看,倒是比刚生下来顺眼不少了。 而且浑身软软的肉,小手还捏着他的一根手指,好像小动物。 宝宝虽小,却似乎能很敏锐的感觉大人情绪的变化。喂完奶,她就趴在他怀里,不肯走了。薄靳言捏了捏她的小脸,又捏捏圆滚滚的小胳膊,好吧,就让你呆一会儿。 于是宝宝终于如愿以偿,坐到了爸爸的怀里。一大一小父女俩,继续全神贯注看法治追凶中…… 简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走进客厅,却发觉沙发和地上都没有人,电视也关掉了。 走进卧室,旋即失笑。 一大一小,都躺在床上睡着了。 只不过……跟平时有些不同呢! 宝宝平时都是蜷缩啊、趴着呀,乱七八糟的睡姿。今天却规规矩矩的平躺着。当然,肯定是被她身边,同样规矩睡姿的某人,严格纠正过了…… 简瑶的心情变得超级超级柔软,洗了个澡,也换了睡衣,在他身边躺下。 只不过他立刻惊醒了,唇角微勾,一个翻身,就压在她身上。 号称睡姿最健康的薄靳言教授,自从初夜之后,就再未健康过。因为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趴在某人身上睡的,还缠得很紧。全然将坚持了二十多年的好习惯,丢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 第82章 番外二(上) 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就有个梦想。 我梦想跟你在一起,直至白头,也不分离。 傅子遇篇 八月的马里兰大学,蓝天碧透,阳光澄澈。微微炽热的午后,清凉宜人的图书馆,是书呆子们最好的去处。 傅子遇从不承认自己是书呆子。但身为医学院最优秀的博士生,他还是很喜欢泡在图书馆的。今天下午,他就是想去图书馆借阅今年诺贝尔医学奖得主的最新著作。 然而热门的,当然也是抢手的。他刚根据索引走到书架旁,就看到了医学院其他几个学生正在寻找。他心里暗叫一声糟,脸上却笑呵呵的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hi,找到那本完美的著作了吗?” 虽然傅子遇是一年级博士生,在医学院却颇有声望。因为他几乎囊括了一个男人能有的全部优点:高大、英俊、成绩好、家境好、脾气好。 人人都爱傅子遇。人人也都知道,同为华人学生中的佼佼者,傅子遇几乎就是个完美而优雅王子。而犯罪心理系那个薄靳言?omg,不说他冷酷撒旦好了,至少也是个惹不起的怪胎。 所以此刻傅子遇开口,肤色不同的几个学生都转过来。然而出乎他的预料,他们都露出无奈而失望的神色:“没有,已经被人借走了。” 傅子遇继续笑盈盈的问:“被谁借走了?” 有人往长长书架尽头一指,那里灯光清亮,有个年轻男人坐在桌前,低头正安静阅读。 “还能是谁?”有个身材矮小戴着眼镜的亚洲学生愤愤道,“图书馆霸主simon” 每个交际圈,不论大小,都有其约定俗成的地位划分。那么薄靳言,应该就算是书呆子圈里名副其实的霸王。因为他智商极高成绩极好,脾气还极傲慢。而且他从本科生阶段就开始帮助fbi破案,所以他又很“酷”。哪怕是学校里真正的****家族学生,也不愿惹他。 而现在,薄靳言显然正心安理得的把他的霸王特权发挥到极致他面前的桌上,至少堆放了二十本书。他们医学院学生心心向往的那本神作,就被他很随意的丢在一堆书里。 傅子遇被众人推选为“代表”,与薄靳言“交涉”,理由是中国人跟中国人好沟通。而且以傅子遇在学校的社会地位,也不可能拒绝这个正义的要求。 不过,当身后诸人都有些紧张的拭目以待时,傅子遇看着几米远外的男人,却有点想笑。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薄靳言。但这完全不妨碍他看清他的幼稚。 没人能一下午看完二十本书。这家伙却把这么多珍贵热门书籍囤积在自己的地盘里,这跟幼稚园小朋友霸占玩具有何区别?不愧为十九岁的跳级博士生。智商虽然破表,情商却被丢到爪哇国去了。 傅子遇大大方方在他对面坐下,言笑晏晏的盯着他:“嗨,我是傅子遇。” 他用的是中文。薄靳言抬眸看了他一眼。清俊似玉的脸颊上,那双修长的眼平静无波,就像在看一团空气。 然而他面无表情的低头继续看书。 身后诸人,都为薄靳言的冷傲而忿忿。傅子遇却半点没生气,而是语气温和的问:“我想问问,这本书如果你暂时不看,我能否先借走?” 薄靳言这次头都没抬,淡淡的答:“不看我借来干什么?浪费我的时间以及成功引来你们的无聊围观吗?” 傅子遇愣了一下。 抛去这男人如传闻般强大的毒舌不说,他还注意到,薄靳言翻书的速度极快,一页、一页、一页……他的手指就像鼠标,轻快的从页面自上而下划落,而视线也就追随着手指,飞快的移动……然后一页就看完了。就他愣神这一会儿功夫,薄靳言已经翻了五六页。 如果是这样的速度,二十本书,这个男人真的能在一下午看完。 傅子遇站起来:“不好意思,打扰了。” 薄靳言没理他。 回到书呆子群里,大家看他神色如常的空手而归,都有些失望。傅子遇却心平气和的说:“事实上,他并没有做违反图书馆规定的事,也谈不上‘霸占’我想他在借阅时间里能看完那些书。”他耸耸肩,甚至唇畔还有一丝自嘲的笑:“尽管这有点侮辱我们的智商,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件事指责他。” 他说这番话时,是背对着薄靳言的,所以没看到后者又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众人都有些无奈,但既然傅子遇这么说了,而且还在理,也只好作罢。郁闷的等薄靳言“御览”完毕,再伺机下手。而傅子遇见薄靳言把那本书排在最后一个看,估计着是轮不到自己了,索性先走了。 只不过踏出图书馆时,他下意识又回头,望了望远处那个桀骜孤立的身影。 的确是个我行我素的怪胎,但似乎并不让人觉得讨厌。他想。 傍晚的马里兰市,暮光湛湛,宁静漂亮。 韩雨濛穿一身浅蓝抹胸晚礼裙,长发高高束起,站在二楼阳台上。晚风吹拂着白皙裸露的肩头,带来丝丝点点的凉意,她也不在意。 站了足足十分钟,其实还没到约定时间。但远远的,终于望见一辆熟悉的雷克萨斯,沿着小镇公路驶来。 “kris!(克瑞斯)”她用力挥舞着纤细修长的手臂,转身提着裙子就跑下了楼。在楼梯遇到哥哥,他佯装生气的皱眉:“有点淑女的矜持好不好?现在你眼里只有kris了!” 韩雨濛笑着跑远不回答,心想:哪里是现在啊?从很早很早的时候起,我的眼里就只有他了。 韩父韩母正在一楼喝茶。韩雨濛跑下去时,刚好看到佣人给kris开门。他今天穿着白衬衣,休闲西装,更衬得整个人修长俊秀。 二十岁的kris,就比她见过的绝大多数男人,更如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kris,你来了。谢谢你今天接我去舞会。”在父母面前,雨濛才是真正的淑女,十七岁的她,优雅大方不输kris就读的大学里,任何成熟的女孩。 kris礼貌的朝韩父韩母颔首打招呼,文质彬彬的模样,令他们也觉这样一对小儿女站在一起,实在赏心悦目登对无比。 “早点回来,注意安全。”他们放心的将女儿再次交给了这位青年。 一上车,摇上车窗,韩雨濛就把手袋丢到一旁,伸手勾住他的脖子。kris被她亲得笑容满面,也想她想得慌,索性把车停到个角落里,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狠狠就吻下去。 很多时候,他们的亲热都是以雨濛的挑逗开始,以她的溃败告终。旁人都不知道,看似温柔厚道无比的kris,一旦亲热起来,又凶又霸道。 这次也是他在念大二,她还在高中。他比她忙得多,两人快有一星期没见了,这一亲上,雨濛就感觉到他热烈而压抑的欲望。 天色如同一团浓墨,星光灯光就是碎玉点缀其中。雨濛被他压在车椅上,铺天盖地间,只能看到他乌黑璀璨的眉目。 “子遇……子遇……”每当在他怀里呼吸困难时,雨濛就喜欢喊他的中文名字。而这总是令他笑意更深。 “去我家?”他意有所指。 他上大学后,就从家里搬出来住了。韩雨濛脸色发烫,用手指戳戳他的脸:“我们还要去party呢!” “晚两个小时没事。”他说。 事实上,整晚不去更好。 两人是从停车场一路亲到电梯里的。到家门口时,雨濛整个人已经挂在他身上,不分东南西北、火热的舌吻着。 一进屋门,他就把她抵在墙上,裙子撩了起来。少女的娇嫩,在车上已被他揉捏得足够湿润荼蘼。他极其温柔的亲着她,动作却坚定有力无比,几乎是一送而入。 韩雨濛整张脸就像通红的苹果。哪里想到才一星期没见,kris会变得这么狂野? 但这也正常。他们暑假才有了第一次,然后就分开了。相对于她来说,他已经是成年男人了,当然欲望会比较强烈。 雨濛的头发已经散乱,晚礼长裙还好端端在身上,只是完全被他推到了腰上,弄得皱皱巴巴。两条光滑纤长饱满的大腿,缠着他的腰,整个人都悬空,全靠他的双臂托着柔软的臀瓣,随着他的撞击,一下下的抖动着。 而这一幕,在傅子遇眼里又是如何呢? 十七岁的少女,属于他的女孩,他的初恋,他的唯一,娇嫩得像沾着露水的花瓣,在他怀里颤栗,绽放。巨大的怜惜被勾起,只想就此埋在她身体里永不离去,让她感受他的存在,他是这么的、这么的想要跟她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想管,只想跟这个女孩在一起。 说是两个小时,可这样的年轻爱侣,一晚上都不知餍足。 直至快到韩家的门禁时间,kris才依依不舍从她身体里出来,可还是搂着她,一寸寸亲吻她湿腻腻的皮肤。 这是雨濛最喜欢的一部分。因为从那些缠绵的亲吻里,她能感觉到,他深深的怜惜。 “告诉你一件事。”她咬着他的耳朵,“我决定了,明年也考马里兰大学医学院。” 他的身躯骤然一顿,从她胸口抬头,定定的望着她。那清亮的眼睛里,升起很浓很浓的笑意。 “我真想现在就向你求婚。”他说。 雨濛窝在他的胸膛里,甜甜的笑了。 kris,kris,我的子遇。 我好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只想天天月月年年,都跟你在一起。 傅子遇第二次见到薄靳言,是在校医院里。 他是百里挑一的高材生,人脉又活络,自然很早就到校医院实习。 这天午后,他正在办公室里休憩,护士来敲门:“kris,吉姆医生吃饭还没回来。来了个病人,他有个小问题,你能否处理一下?” “什么问题?” “他吃鱼被刺卡住了喉咙。” “ok,立刻让他进来。”子遇打开柜子,把一些必要工具拿出来。一转头,看到护士放下的病历,simon这个英文名字旁,还签了“薄靳言”三个醒目嚣张的中文字。 傅子遇忽然又想笑了。 上一次遇到被鱼刺卡住喉咙的例子,是七岁的小男孩啊。 薄靳言今天很暴躁。因为他提出要访谈一名最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居然被监狱方拒绝了。并且在看资料的时候,由于走神,还被鱼刺卡住了喉咙。喝了一大碗醋后,竟然还卡在那里。 一进医生办公室,就见一个年轻男人坐在桌后。跟他一样黑色的短发,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明亮温和的眼睛。 薄靳言的目光淡淡扫过他,没出声,坐下。 诊断和治疗过程很快。傅子遇那双拿手术刀的手,拿个镊子从他喉咙里夹出根细刺,轻而易举。只是望着冷面天才揉着自己的喉咙,极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傅子遇居然也有种欣慰和荣幸的感觉。 “谢谢。”薄靳言站起来,又淡淡扫他一眼说,“医学院的学生诊病,如果将来不良影响或并发症,是否医院也会负责?” 傅子遇怔了一下。 如果说之前还对他的幼稚和聪明,产生了奇异的好感。那此刻,傅子遇感到自己的专业操守遭到了彻底的侮辱。 ok,医学院学生诊病当然是不合规矩的,病人担心效果也正常。但是老天,你只是被一根毛发般的鱼刺轻轻扎住,而且已经完全取了出来,见鬼的并发症! 傅子遇沉默片刻,非常礼貌、谦逊的笑了:“当然,有任何问题,我个人负全责。我会在你的病历本上签字。” 薄靳言似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刚要离去,又听到傅子遇说:“对了,鉴于你如此担心有并发症,我的医嘱是:一个月内最好不要吃鱼,避免再次被鱼刺卡住你那细微的伤口就可能有无法预知的感染。” 到了此刻,薄靳言好像才正眼看向了他,低沉悦耳的嗓音,漆黑淡漠的眼睛,隐隐带着不悦和质疑:“一个月?” 傅子遇特别诚恳的点头:“一个月。”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怪。 譬如一个月前,傅子遇对薄靳言,只多次听闻他的大名,却始终没有在校园遇到过。而现在,到学校餐厅吃个饭,都能邂逅。 明净的灯光下,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只有他衣冠楚楚的独坐一隅,也没人跟他同桌。而傅子遇身旁,是一大堆朋友,男男女女笑声不断。 打好饭时,傅子遇特意绕了个大圈,经过他身旁。这一路过,却又忍不住笑了。 因为全美闻名的犯罪心理学天才,刚刚二十岁就已经帮助fbi破了几起大案的年轻男人,正一手持刀,一手持叉,旁边还放着双筷子,修长的眉头轻蹙着,专心致志在剔鱼肉。一整条鱼已经被他剔得差不多了,只剩个骨架,旁边的盘子里,堆着层层叠叠的鱼肉,还有挑出来的一堆细细密密的刺,煞为壮观。 为了“安全的”吃鱼,他竟然付出了这么多精力。 傅子遇头一次因为自己的一句戏言,感到阵阵愧疚。 在许多人惊讶的目光里,他在他对面坐下,抬头笑望着他:“嗨,我可以坐这里吗?” “我吃饭不喜欢旁边有人。” “哦。”傅子遇很随意的答了一句,却不挪窝,自顾自吃了起来。 韩雨濛五岁就认识傅子遇了,那年他八岁。 在之后的十多年里,他是哥哥,是邻居,是朋友,是青梅竹马无可取代。 唯独不是她的男朋友。 但她却早已爱上他,从年幼的她懂得“爱情”这个词的意义开始,她就知道是他。那么好的男孩,仅仅是暗恋他,就让她品尝到爱情里许多许多的甜蜜。 很快,她长到十六岁上了高中,而他上了大学。 那个时候,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用“暧昧”一词形容,最精准不过。每次参加舞会,他的舞伴必然是她;他会似远似近的轻搂着她的腰;他会在灯下注视她甜美的笑靥,嘴角始终噙着浅浅的温柔的笑。 他们知道彼此的一切喜好,一切习惯。她甚至知道,他最痒的地方在后颈处。每当她佯装发脾气挠他那里,总是被人高马大的他拦腰抱起,然后似笑非笑的盯着。 只差一点,他就能低头吻她。 而当她在他怀里时,那滚烫如灯火般的气氛,就像要把她灼烧殆尽。 可好像有某种默契,他们谁都不说。长达一两年的时间里,他们就这么游走于"qing ren"和朋友的边缘。没有其他人捣乱,比谁都亲密,但就是没往前踏一步。 韩雨濛想,自己也许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因为他的顾虑,就是她的顾虑。 不是怕太了解彼此缺乏激情,也不是因为情窦初开羞涩难言。 他们怕失去。 人生如此无常,即使十六岁的韩雨濛,也看过许多聚散离合。他们是这么好的朋友,可以一直这样拥有彼此,直至老去。倘若真的成了"qing ren",日后分手,就会永远失去彼此。 她不想失去他啊。所以宁愿踟躇于原地。 直至她十六岁生日晚宴那天。 完美大学生傅子遇,在一帮高中生眼里,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更何况这天他还带了一位性感的金发美女出席,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然而在如此美好的音乐灯光夜色里,韩雨濛一点也不高兴。她觉得这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个生日。看着美女的手挽在傅子遇的胳膊里,她就想把他们俩都丢出去。 后来她就喝得有点多了,香槟鸡尾酒伏特加……酒不醉人人自醉,她没到全醉的时候,但隐隐约约就想放纵。不想再压抑,压抑对他的爱情。 模模糊糊间,一个人走到了游泳池边。荡漾的水光映着星月,跟隔着数米远的party,简直是两个世界。 她坐在长椅上吹风,很快就有人跟了过来。 是同班的男生,所有人心中的王子,金发碧眼,英俊高大。 “嗨,joe”男孩漂亮的侧脸在夜色里如同雕塑般,澄澈的蓝眼睛里漾着波光,“做我女朋友好吗?” 韩雨濛怔怔的望着他,没回答。 男孩手撑在椅背上,弯腰吻下来。雨濛缓缓闭上眼睛,迎接这个未知的苦涩的吻…… 猛然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雨濛一下子睁开眼,就见男孩被人生生从自己跟前拽走。 kris 笔挺的西装将他衬得俊美逼人,白皙的俊脸隐隐泛着红晕,又有些阴沉。那双从来温柔的眼睛,明显生气的望着她。 “你在干什么?”男孩愤怒的抓住他的衣领。 “你又在干什么?”傅子遇的脸色比他更加不好。 众人的惊呼声中,韩雨濛瞪大双眼。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这场斗殴很快就结束了。 傅子遇虽然年长几岁,但他是斯文的医科生。男孩却是高中篮球队长,肌肉精壮又发达。很快两人脸上都挂了彩当然傅子遇看起来更加惨不忍睹些。 两人被拉开后,韩雨濛只看着傅子遇,生气的拉着他的手:“你跟我过来!”说完也不理其他任何人,拉着他就上了楼。 刚进房门,她就感觉到腰间一紧,被他扣在了墙上。年轻男人的呼吸充满热力,那双眼更是澄黑澄亮。 韩雨濛抬头盯着他。 仅仅对视了一瞬间,两人同时伸手,紧紧抱住了彼此。压抑许久的、炽烈如火的吻,就这么迸发,再难阻挡,再难停止。 吻了很久很久后,他抱着她,坐在阳台上。阳台外是一棵大梧桐树,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而她的哥哥,焦急的在外头敲门:“kris!你跟joe在里头干什么!老天,你要是敢对我妹妹做什么,我一定杀了你。” 他们才不理愤怒的哥哥呢,抱着一直亲一直亲,直到宾客都散去,十二点整,他星眸灿烂的低头看着她:“生日快乐,我的公主。” 韩雨濛又欢喜又忐忑,只伸手勾着他的脖子:“你确定?” 你确定我们要开始? “我确定。”他和她亲密熟悉的好像一个人,他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在她耳边说:“别生气,那个女人是我母亲同事的女儿,非要我今天带她玩我甚至没记住她叫什么名字。事实上,我本来就想等你十六岁生日,向你表白。” 让你久等了,我的公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有多少人,在十几岁时就许诺了一生,却无法实践。 可是我有信心。因为从很早很早的时候起,我就喜欢了你。 我的女孩,最美好的女孩。 我向你承诺,不会让我们的爱情失败,直至终老。 当薄靳言和傅子遇成为了一个“小圈子”时,几乎惊掉了马里兰大学里所有人的眼镜。 不过这个圈子的规则,跟其他任何人都是不同的。简单的说,就是傅子遇基本成了薄靳言的保姆。 成为了他的专用医生;每天一块吃饭,到图书馆看书;为他挑选查案助手,帮他处理fbi等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后来甚至连衣服,都是傅子遇一块帮他买了。再琐碎无聊的事,他都任劳任怨的代劳,而薄靳言则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的付出。这种相处模式,就这么固定下来,延续了很多年。 当然,两个同样英俊优秀的华人男子,形影不离出现在校园里,每次总能吸引许多人的目光。大家无一例外的认为,他们是gay。对于这个传言,傅子遇只是失笑说:“当然不是,我们是兄弟。”而薄靳言……他根本不在乎别人讲什么,甚至某一次,犯罪心理系有个还算能跟他讲上话的师弟,问他是不是gay。他想了想,非常严谨的回答:“我现在跟kris的关系,的确跟gay没有多大区别除了我们没有肉体关系。” 这话传到傅子遇耳朵里,就成了…… “simon跟人抱怨,kris一直没跟他上本垒。” “当然,他们当然是gay。” 真是令他苦笑无语。 不过这个传言,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傅子遇有了女朋友。 是大一新生,也是亚洲人,清秀可爱得纯洁的百合。人人都夸傅子遇艳福不浅,因为这么娇嫩的小姑娘,谁不羡艳? 傅子遇也觉得这女孩很不错,从此二十四孝男友,精心呵护。只是薄靳言不太喜欢这姑娘,所以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女友纳入小圈子里。 傅子遇跟这个女友在两年后分手。她提出分手时,傅子遇很意外:“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还是你有了别人?” 好聚好散,但他不想不明不白。 女孩却轻声说:“kris,你对我很好,非常好。从来没人这么好过。可是,我们都知道,你心里有个洞,没人能填满。所以我只能离开。” 傅子遇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其实并不是只有同学们,对这两个男人奇异的友情感兴趣。甚至连学院的教授,都颇感兴趣。有一次,医学院院长遇到犯罪心理系主任,笑着问:“我早就听说过,你们的simon是个非常孤僻的家伙。为什么kris会成为他唯一的朋友?是因为kris的脾气足够好吗?” 犯罪心理系主任却摇了摇头,答:“你还记得kris读本科阶段的那起事故吗?在我看来,恰恰相反。不是simon需要kris,而是kris需要他。我想simon也很清楚这一点,才会让kris成为自己的朋友。” 第83章 番外二(下) 炽热的阳光,熏烤着龟裂坚硬的土地。没有一丝风,令人口干舌燥。 韩雨濛背着几瓶水和一些糖果,走过几顶白色帐篷,远远便见傅子遇立在一张简陋的小桌前,正在为一位年迈的黑人量血压。旁边还围着好几个黑人小孩,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眼睛却澄亮无比。 “kris”她走到他身后,却是孩子们先发现了她,全都一拥而上。 “joe来了!”“joe姐姐!” 孩子们对她的喜爱,令她的笑容止都止不住,索性席地坐下,打开背包,将糖果和水分发给孩子们。他们越发雀跃欢呼,而她在孩子们的簇拥中抬头,恰好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温柔含笑,像是沙漠里最清澈的月光。 这是两人志愿支援非洲的第四十三天。在跟他来这里之前,韩雨濛并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贫瘠绝望的土地。而傅子遇十六岁时第一次来这里,现在已经是第五次。 有人说,当你爱一个人,他也许会改变你的人生。 那如果你爱上一个正直而伟大的男人呢? 韩雨濛觉得,他会让你的一切变得更美好。 傍晚时分,两人走到了大峡谷旁的一棵孤树下。前方,是陡峭苍凉的绝壁,背后,是无国界医生组织数顶象征希望和救援的白帐。残阳如血,挂在沙漠的尽头。每当这个时候,韩雨濛就会更真切的感受到,在大自然面前,人生是如此渺小而短暂。只因有他相伴,才成全了永恒的意义。 对于十八岁的韩雨濛来说,这份爱多了一种超越年龄的厚重。 她喜欢这种厚重。喜欢与他相关的一切事。 “在想什么?”傅子遇望着女友若有所思的小脸,低下头,亲吻她的双眼。韩雨濛被他亲的直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夕阳孤树下,唯有他俩安静相拥亲吻,长长的缱倦的影子,落在身后赤红的土地上。 他最喜欢亲吻我的眼睛。韩雨濛想,他最喜欢的花是康乃馨,最讨厌陈年书柜打开时的霉旧味道,最鄙视医生为了利益放弃职业道德。 他最喜欢的做爱地点很传统,依旧是床。但他们也曾在朝雾弥漫的林间别墅阳台上做过,在沙漠的帐篷里做过,甚至在他那辆雷克萨斯的后座上极尽缠绵……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因为她了解他的一切喜好,亲密得好像一个人。 他们一定会永远相爱下去,她想,还有什么可以改变他们呢? 而傅子遇抱着心爱的女人,面对着广袤而荒芜的天地,想的是什么呢? 他想,原来她跟他想的不一样。他以为美国长大的娇小姐,即使正直善良,但也不一定吃得了非洲的苦。可她却追随着他的步伐,做的很好。 他想,等她再长大一点,大学毕业就向她求婚。呵……还有四年时间,真是好难熬。或者先订婚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的小姑娘,让他都忍不住了。 他爱她,从童年起,犹如爱自己的灵魂。忍不住想要把她娶回家,就这么珍藏一辈子,多好? 随着案件一次次侦破,薄靳言在fbi算是声名大躁,帮助他们破案也越来越多。 他第一次受伤,是被歹徒射出的一颗子弹,擦伤了手臂。也没让警队医生包扎,而是直接去找傅子遇。 傅子遇看着他鲜血淋漓的胳膊,就皱起了眉头:“你不是说,只负责分析,不做体力活儿。为什么还会受伤?” 薄靳言很淡漠的看他一眼:“难道看到罪犯从我面前逃走,我还要退避三舍?” 傅子遇无奈的笑这家伙什么时候都是振振有词。其实他早就听fbi的朋友报过信了,分明是薄靳言一介书生武力值太低,才会被流弹误伤。 包扎好伤口,薄靳言下了病床,低头一看胳膊上的绷带,还微蹙眉头:“真丑。”傅子遇根本不理他,这时女友来了电话,约他晚上吃饭。 挂了电话,他问薄靳言:“要不要一起去?跟linda” 如他预料般,薄靳言干脆拒绝了:“没兴趣。” 此时傅子遇的老妈子性格已经全面成型,很自然而然就问:“那你晚上吃什么?” 薄靳言穿好外套,淡淡答:“这起案子的罪犯中了弹,还在医院抢救,我要赶过去。” 傅子遇原本在整理医药箱里的工具,听到这话,微微一怔。他这一刹那的分神,并没有逃脱薄靳言的眼睛。而他只平静的望了他一眼,走了。 这晚傅子遇跟女友吃饭时,总有些心不在焉。女友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 傅子遇笑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抱歉我今天状态不好,一会儿吃完饭我就送你回家。” 女友看着他微笑俊朗的容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不语。 有人跟她说过,这个男人的心里有个洞,如果你仔细倾听,会听到里头空空荡荡的回音。 他也许会宠爱你如同世间珍宝,但你永远走不进他的心。 薄靳言出事那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星期五。 那天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傅子遇照常上班、照常下班,照常定了薄靳言喜欢的那家日式料理外卖,并且再一次感叹自己活得像个在带孩子的保姆。 薄靳言助手的电话打来时,傅子遇唯一的感觉,就是冷汗淋漓。 那冷意像无处不在的潮水,慢慢的、悄无声息的攀爬上他的后背。他握着电话,站在无人的走廊里,听着助手焦急沉痛的说:“simon失踪了。”他望着窗外一轮残阳,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感觉如此似曾相识,分崩离析,刻骨铭心。像是发生在很多年以前,可又像就在昨天。 他也是这样,在明明风平浪静的快乐日子里,突然接到一通失踪电话。 他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失去。然而在电话后仅仅三天,他永远失去了joe。 韩雨濛被诱拐的头几天,一直不清楚,那个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到底是谁。 她只能跟其他五个被困少女,胆战心惊的缩在铁笼里,期望杀戮的斧头,不会首先落在自己身上。 面具杀手第一个砍死的,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女。满地的血泊,破碎的头骨,就在她们面前发生。他似乎也很疲惫困惑,站在那一滩血肉里,沉默了很久。而她们大气也不敢出,连哭泣都没有声音。 然后又过了两天,他又杀了两个人。剩下四个活着的女孩,被精神和身体双重折磨得犹如即将凋零的花朵。而韩雨濛只能每天小心翼翼,强忍着不去想,下一个死的如果是自己,要怎么办? 最后一天,一切仿佛都有所征兆。 那天面具杀手很焦躁,他一直在看新闻。而新闻里的消息无疑是令被困的女孩们振奋的据闻fbi在某位年轻的犯罪心理学天才的帮助下,公布了凶手的侧写画像。大规模的搜捕正在展开。韩雨濛甚至有预感,警察今天就会找到这里。 然而黎明前的黑暗,永远是最黑暗的。傍晚的时候,他突然奇异的平静下来。甚至堪称温柔的,走到肮脏狼狈的铁笼前,对她们宣布了最后的命运。 “我会开船出海。”他说,“我是自由的,不会死在警方那恶心的子弹下。而你们……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四个女孩都高度紧张的聆听着。然而他给出的选择如此残酷:“我会放了你们中的三个人,只带一个人上船。这个人,会跟我一起死在大海里。但如果没人愿意跟我走,我只能把你们四个全杀掉。” 在韩雨濛短暂的十九年的人生里,从没像此刻这样痛苦,这样绝望覆顶。其他女孩都在沉默,她们眼里只有惊恐和逃避。唯有她在短暂的静默后,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跟你去。” 而在其他女孩如释重负但又歉疚同情的眼光里,他却笑了,问:“为什么?” 韩雨濛一时竟答不出来。 为什么? 因为……因为她的男朋友,她最爱的人,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他可以殚精竭虑只为挽救其他人的性命。 所以,她也是一样的。因为她是这么深的爱着他,犹如爱着自己的灵魂。 面具杀手把她带出了牢笼,带到了另一个封闭的房间。那里只有一台电话机,而他的面具后的双眼堪称愉悦,愉悦的观赏着她的痛苦。 “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他说,“我是公平的,你可以打给你最深爱的男人。等我们出海后,我会把电话录音寄给他。” 如果说生离死别令人惶然绝望,那么此刻最后一个遗言电话,对韩雨濛来说,简直就是恩赐。她几乎是颤抖着含泪,拿起了电话筒。 “面具杀手案”发生在2007年,美国马里兰州。当年,还名不见经传的犯罪心理学天才薄靳言,在看到警方的相关报道后,寄了封信给fbi,详细给出了罪犯的犯罪心理画像。四天后,在这份画像的帮助下,警方成功破案。当他们赶到用于囚禁受害者的海边小屋时,救出了三名生还者,挖出了其余三人骸骨,唯有韩雨濛和罪犯不知所踪,海岸巡逻队搜寻了附近数百公里的海域。根据天气情况和船体残骸,最终判断他们遇到风暴,船毁人亡,尸沉大海。 而随着对凶手背景的深度挖掘,fbi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诱拐这些女孩。 他的未婚妻,三年前被歹徒袭击重伤,而他出于正当防卫开枪击伤歹徒。之后,罪犯和他的未婚妻,都被送到医院急救。一夜之后,罪犯被救活,未婚妻却已殒命。 他杀掉的三个女人,正是当日几名主治医生的家属。而其他四个女人,尽管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也是医生的爱人或者女儿,包括医学院最杰出的青年、未来医学界的新星傅子遇的女友,韩雨濛。 医生的使命是救死扶伤。可他们为什么要去救那些肮脏的渣滓?他不明白,也不允许。既然他们选择拯救罪恶,选择在生命面前人人平等,那么他就夺去他们最爱的人,这样他们才能看到,罪恶有多可怕。 薄靳言被营救已经是半年后。他在医院抢救了四天四夜,傅子遇就在医院守了四天四夜。 只在第三天的夜里,他离开了医院,驱车前往马里兰州,韩雨濛的墓地。 他在墓碑前站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话:“joe,如果你在天有灵,请让simon活下来。” 再回到医院,已经是清晨时分。雾气笼罩着医院白色的楼舍,飘渺得好像幻境。薄靳言的手术已经结束了,他躺在病床上,干枯而了无生气,像是一具死尸,不知能不能醒,也不知何时会醒。傅子遇在他病床前站了一会儿,从脖子上解下项链,打开他紧握成拳的右手,塞了进去。 薄靳言醒来,是在这天的半夜。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趴在床边的尹姿淇,然后是靠在沙发上阖眸而眠的两鬓斑白的父亲。然后就是傅子遇,他没有睡,背对着床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的一轮明月,似乎在出神。 “……”薄靳言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几乎是同一瞬间,那三个人都抬头、转身,朝他望过来,表情极为震动。 薄靳言想对他们笑笑,但是却发现嘴角勾不动。尹姿淇立刻紧握着他的一只手,埋头喜极而泣;而父亲快步走上前,两眼都是泪光,按下床头的呼唤铃。 他却感觉到右手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伸开手掌一看,是串很眼熟的项链。他知道心形吊坠里是什么,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相拥的合影。女人的照片,还在他的受害者资料库里出现过。 这时傅子遇已经走到他身旁,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傅子遇的眼眶隐隐湿润,单膝在床边蹲下,握住了他的手,把那条项链,握在两个人的掌心。 “子遇: 答应我,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活下去,就像以前一样。人生的长短,并不是衡量幸福与否的标尺。我们不能白头到老,但这并不代表我们的爱不会永恒。你是那样善良而正直,你的人生还很长,你还可以帮助很多很多人。祝你幸福,子遇。” 我曾经爱过一个女人,她如同天使般完美。 她承载了我对爱情的所有梦想,她记录了我所有的热情和忠贞。 失去她,我的人生注定无法再圆满完美。但我又怎么可能奢望,上天赐给我第二个这样的女人? 我会如她期望般,幸福的生活一生;如她期望般,尽我所能帮助更多的人。这就是对她曾经赋予我的爱情的最好回报。 第84章 番外三 他的视野是黑色的,没有一丝光线。他躺在原地,手指沿着身下抚摸着。是床,平整而柔软,甚至还有某种清冽干净的气息。 薄靳言唇角微勾。 这是他被绑架的第一天。看来鲜花食人魔给的待遇还不错。 静默片刻,他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影几乎与黑暗溶于一体。就像棵孤直的树,若隐若现矗立在冰冷的夜里。 同一个房间,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一个男人正颇有兴味的盯着他,湛蓝的双眼里,是猎鹰钳制了猎物那一秒时的兴奋光芒。 hi,simon 你属于我了。 十分钟后。 灯光骤然照亮所有。薄靳言抬手挡住眼睛,再放下时,已经看清全部狭窄的房间、孤吊的危灯,还有铁栏外矗立的金发碧眼的男子,以及他身后牢房里,如蝼蚁般蜷缩在墙角的其他受害者们。 hi,tommy。 闻名不如见面,我竟然成为了你的盘中餐。 这一瞬间,两人都没说话,目光流转打量着彼此。tommy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而薄靳言……扫了自己的死对头一眼,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然后抬头又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嘴角泛起个嫌弃的笑容,抬手掸了掸床单,又坐了下来。 “感觉如何?”tommy开口,头一次见面,口气却熟络得像多年的好友。 薄靳言淡淡笑了,却没看他,完全目中无人的姿态。 tommy沉默了一会儿,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 “你很狂。” 他落到了他手上,却似乎完全不知进退。 然后,tommy就看到这个男人抬了抬眼帘,很淡漠的看了自己一眼: “噢,那我应该怎样?庆祝我成为你吃掉的智商最高的人吗?” tommy回到地面,颇有些烦闷。一抬头,就见谢晗坐在沙发里,脸上的笑容有点坏。 “怎么了?” “是我该问你怎么了。”谢晗站起来,眼睛还盯着监视屏中的薄靳言,“似乎你们相处得并不愉快。” tommy哼了一声,走到冰箱里,拿出盘烫好的肉片,三两下吃了。仿佛这样又恢复了元气,他咂了咂嘴,露出微笑。 谢晗对这一幕似乎已司空见惯,自顾自说道:“你在下面呆了半个小时,他跟你说话不超过三句,但句句都令你生气你知道他为什么令你这么焦躁吗?” tommy抬眸望着他。 谢晗的笑意越发愉悦:“因为你和他都很清楚他跟你以前俘虏的所有猎物都不同,跟其他人也不同。他无懈可击,你无从下手。” tommy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嗤笑了声:“怎么可能?”他盯着谢晗,眼神也变得阴冷执拗:“今晚开始,我们就用心理控制术对付他。再加上你的药物,一定很有意思。” 谢晗偏头点了根烟,慢悠悠的吸了几口。tommy伸手接过,就着也吸了几口。两个人对视一眼,谢晗含笑开口:“鬼扯。这些手段对他没用,并且……”他的目光又滑向屏幕上的男人此时薄靳言已经闭上眼躺回床上,一派安然姿态。 “并且什么?” “并且这样的手段,是对他和我同时的亵渎。”谢晗一字一句的说。 这话令tommy心里有些不悦,感觉就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然后原本的烦闷感,便似沿着被扎出的裂缝,慢慢蔓延开。 呵……谢晗未免把simon看得太高了吧? tommy按下心中不快,神色如常的问:“那我们该怎么做?“ 设下重重圈套,就为了捕获这个男人。现在到手了,却又该如何驯服? “慢慢磨。“谢晗淡淡的答道。 最好的,当然最难得到。 薄靳言第一次切割人肉,是在三天后。 威胁他就范,比想象中更简单tommy将一个女人和婴儿丢到他面前,给出选择条件:“你决定了这个婴儿的生死。按我说的做,就放了这个婴儿。” 当时薄靳言只抬头瞥他一眼,就拿起了面前的解剖刀,走向被绑在铁架上的女人。这一切是荒糜而无声的。tommy冷眼旁观,婴儿呼呼大睡,薄靳言神色淡漠,唯有女人在他手下发出凄厉的惨叫。 当第一块战利品被他丢入托盘时,tommy又浮现坏笑:“也许我是骗你。” 也许我只是戏弄你,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其实都活不了。你不是聪明一世吗?怎么连这点都想不到? 薄靳言看他的目光更鄙夷了:“你是否骗我是你的事,我是否放弃对一条人命的希望,是我的事。” tommy就没再说话。 他只知道,跟薄靳言多相处一天,就会被他气得够呛。但偏偏boss不让杀他吃他蹂躏他。 从这一天起,切割人肉成了薄靳言每天的必修课。以至于对面牢房苟延残喘的受害者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惊恐和厌恶。薄靳言不跟他们说话,因为多说无益。他知道自己暂时生命无碍。但能否为这些人搏一线生机,还是艰难的未知。 而对于这样的他……站在灯光下的tommy,跟隐藏在摄像机背后的谢晗,有不同的看法。 tommy:“我们没必要再为他浪费精力。这个人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切割人肉也没让他有任何变化,没有任何进展。无懈可击是吗?直接杀了他就好了,我们不是必须要这个伙伴。你还有我,不是吗?” 谢晗手里正端着今天送来的、由薄靳言亲手切割的一小盘整整齐齐的人肉条。听到tommy的话,他却笑了:“谁说没有任何进展?” tommy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语气中倒带了几分赞赏:“他的嘴很贱,解剖刀倒是用得不错。” 谢晗却用小刀叉起一块肉,置于灯下,就像是在仔细端详,唇畔却泛起满意的笑。 一个执法者,一个打击犯罪的专家,因为被威胁,不得不虐待无辜同类,却做得如此尽善尽美tommy只看到了薄靳言的刀功,他却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恶魔。 而此刻的谢晗不知道的是,薄靳言对他们的试探,对他们反过来下套,其实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谢晗第二阶段的计划,是让薄靳言生啖人肉,同时也开始虐待他的肉体。 人性本贱,谢晗如此相信。双重虐待,精神和身体,可以折磨任何一个坚强男人的意志。而最终,他会臣服,甚至爱上被虐待的感觉。 因为每个人心中都藏着恶魔,薄靳言更加不能例外。 于是就成了惯例每天晚上,tommy将一盘鲜红的肉推到薄靳言面前。但在这一刻,彼此都没有挑明。tommy说:“上好牛排,不过我喜欢吃生的,所以给你的也是生的。”薄靳言只是浅浅的笑:“谢谢。”然后就像丝毫未觉般,把整盘肉吃完。 然后,tommy会绕到他背后,在已然伤痕累累的背上,再划上一刀。再用高脚玻璃杯,紧按着他的尾椎骨上方,接上半杯粘稠的鲜血。tommy有强迫症,连这样的割肉取血,留下的伤痕都是整齐清晰的。这也是谢晗欣赏他的一点。 每晚,谢晗看着摄像机里,薄靳言背部铭刻的伤痕,都忍不住生出一丝赞叹。而此刻,tommy就坐在他身旁,慢吞吞的喝下那杯混着肉渣和战栗的汗水的血。有时候还问他:“你要不要来点?”谢晗笑骂:“我没你那么恶心。” tommy大笑。 这些日子对于薄靳言来说,时光好像停滞了。 他在幽暗狭窄的封闭牢房里,过得昏天暗地。失去了时间,也失去了大多数的声音和视觉你不知道tommy会在何时开灯突然到来,而黑暗中的牢房,每个人都是沉寂的,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有的时候,他会长时间睁着眼,盯着周遭无穷无尽的深黑。即使困乏至极,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堕入沉沉的睡眠。 这一年,他二十四岁。 而在相隔万里的大洋彼岸,这一年,简瑶还在念大学,简简单单,平平安安。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薄靳言被囚禁的第四个月。 那是半夜的一场火灾,不知从何处燃起。等tommy察觉时,浓烟和火焰已经席卷整个地窖。而谢晗并不是经常在这边过夜,当晚他人不在。 后来,tommy被终身监禁的岁月里,每每回想起这场火灾,都认为是薄靳言做的手脚。而由于薄靳言最终没有成功利用这场火灾逃脱,所以谢晗相信,这只是一场倒霉的短路意外。 但无论如何,这场火灾,却是一切一切的开始。 那晚火势非常大,跳跃的火光里,连tommy都被阻在地窖口外,无法靠近分毫。昔日锁住众人的铁栏杆,开始变得通红滚烫。有人被融化的铁水烫伤,有人被掉落的半截横梁砸到,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而薄靳言机警无比,退了又退,避开所有可能的危险,直至牢房外的铁栏被溶出个大洞,而他用棉被将自己一裹,果断的冲了出去。 地窖里乱成一团。大多是女人、老人、孩子,还有几个年轻男人,争先恐后的夺路而逃,把其他人挤在身后。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也看不到一点生机出口已经被火势封死,隐隐还传来子弹声,是tommy在另一头扫射,封杀一切想要逃脱的活口。而身旁,到处都是炽烈的会吞噬一切的火。 薄靳言立在人群中,在这一刹那,明白了两件事。 一、tommy今晚对他动了杀机; 二、整个地窖,最薄弱的一面墙,也许是离地面最近的一面墙,他已经在脑海中利用力学知识计算出来这个地窖的地形早在他脑海中过了千万遍,此刻基于火势,他很容易就得到了答案。 “跟我走。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他清喝一声,低沉的嗓音在夜色火焰里,犹如暗沉的有力的水流。所有人都惊了一下,转头看向这个年轻的男人。 在过去的许多日子,他都不与他们交谈。他跟杀人魔共同虐待其他人,自己却也被囚禁在此处。他是所有人心中的迷。 “为什么?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杀了他,他跟杀人魔是一伙的!” 滔天火光中,面对所有人慌乱的质疑,薄靳言只微微蹙了蹙眉,没有片刻耽误,径自走在最前头。 “为什么相信我?”他淡淡的答,“因为你们没有别的选择。” 这样桀骜的表态,令大部分人半信半疑。但真的如他所说,没有别的选择,所以他们只能选择跟着他。 穿过火焰,越过焦炭,短短的一段路,却走得惊心动魄。而在这个短暂的过程中,他们也开始相信这个男人,的确是在救他们。因为有任何人受伤被火灼烧,或者被tommy的流弹击伤,他都会十分冷静的指挥其他人,有条不紊的救助。 “已经活到了今天,不要丢下任何一个人。”他说。 有女人听到这句话,立刻掉下了眼泪。 终于,当薄靳言等人跑到最里侧的一间牢房前是,那里的一面墙壁,也如他们所愿般,坍塌变形。 尽管只有一个很小的口子,但他们竟然看到半片墨蓝的天空,还有月光照射在草丛上。 如果不见天日的虐待,足以令原本干净的人心,变得麻木而扭曲。而此刻看到月光,每个人心中求生的饥渴欲望,仿佛都被唤醒。 真的能逃吗?能活吗? 真的不用再成为那个变态的盘中餐,从此告别巨恸和灾难? 无声的暗涌,仿佛在每个人心头蔓延。可这个时候,薄靳言再一次掌控局势:“女人和小孩先出去,我在最后。” 仅这一句话,就令所有人不争不抢,以最快速度最高效率逃生。 一个、两个、三个……薄靳言站在队列最后,默数。偶尔,他会抬头,看一眼墙壁上方皎洁如玉的月光。 七个、八个、九个…… 薄靳言已经在噼里啪啦的火裂声中,听到了依稀的脚步声,和零落的枪声。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tommy很快会发现他们的逃脱,然后狙击;而不管这地窖位置多偏僻,早晚都会引来消防或者警察的注意那就是他们的生机。 第十二个,最后一个。 薄靳言一抬手,把这个年轻男人往上一推,他的身体就钻进了通往地面的洞里。只待他到了地面,拉薄靳言一把,就能脱身了! 这时,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似乎已经到了很近的地方。而男人已经爬上了地面,朝薄靳言伸出了手。 薄靳言微微一笑,把手交给了他。 半截金属棍插入胸膛的一刹那,薄靳言极难得的有片刻的怔忪。锐痛仿佛瞬间洞穿他的胸口,他一低头,就看到鲜血的蔓延。 男人狰狞的、错乱的、痛苦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他的同伙!这一定是另一个折磨计划!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极致的痛,令薄靳言闭了闭眼,又睁开。他看到月色在眼前一晃而过,他闻到青草的气息,但是转瞬即逝。然后是男人癫狂绝望的笑声,其他人惊慌失措的声音:“你在干什么?他救了我们!” 然后视线天翻地覆,他感觉到身体的坠落,重重摔回已经被火烤得滚烫的地面,火舌重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意识坠入迷失那一刹那,他只是平静的想:那个男人,被他所救的男人,只是因为长期囚禁,有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之后的几天,他都陷入重度昏迷。他知道自己发了高烧,额头、咽喉、眼睛、浑身,疼痛得仿佛被千万根细针狠狠的扎着。而胸口仿佛破了个大洞,被填进了许多东西,又被人生生拽了出来。如此反复,每一遍都令他疼得在昏迷中大口大口喘气。 他不断的做梦。 梦到幼年时跟母亲在江边垂钓;梦到母亲去世后,父亲望着空荡荡的房屋,沉默如同死去的雕塑。 他也梦到第一次遇到傅子遇的场景,连环杀人案的一名受害者家属,站在图书馆走廊另一侧,朝他微笑。 最后,他又梦到昏迷前那一幕,而且反反复复,梦到许多遍他竭尽全力将那名男子推上地面,他却转身就拿起在地窖里捡到的、早已藏好的烧得几近变形的铁棍,朝他猛插过来! 你认为你做的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这个世界,你救的那些庸碌众生,真的有人懂你? 恍惚间,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薄靳言醒来,已经是几天之后。 他一睁眼,就看到与曾经的地窖截然不同的环境。银色的天花板、陌生的牢房和房间。 周围安安静静,唯有他依旧躺在唯一的床上,身为俘虏。其他人是死是活,他也无从知晓了。 , 他的唇角泛起讥讽的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然而他缓缓站了起来。 此刻,监视器背后,地面的谢晗,盯着他的神色容颜,愣住了。 同样桀骜清俊的容颜,只是比前些日子消瘦了许多。然而那修长漂亮的眼睛里,却是从未有过的不羁光芒。 他目光近乎戏谑的在牢房里扫视一周,最后抬头,停在墙壁顶端的摄像头上。谢晗仿佛感觉到,他隔着镜头,正与自己对视着。谢晗的心头竟没来由微微一震,仿佛某种宿命般的征兆。 然后他就听到一个陌生的、意料之外的,却像是他渴求已久的声音,近乎懒散的响起了。 “hi,宝贝。如你所愿,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