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皆穿之望断归来路》 序 我的王,是世界上最伟大最英俊的男人。 他的故事,已经被编为传奇、写入小说,广泛流传。 他是真正的少年英雄,据说二十岁便踏入世界生化研究的最前端领域,更是有了一系列突破人类极限的发明。 他曾经发动过战线广阔的战争,并一度取得优势。却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了攻占的大半领土,直到现在,他的军队,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都龟缩在这南太平洋孤岛之地。 大家都说,如果不是为了那个女人,王早控制了整个世界。 这些都是卫兵们、侍从们,偷偷告诉我的。事实上,这些事情,在岛上,是禁忌的话题。 因为王,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她。 我叫平安。平平安安的平安。大家都说这是个好名字。可是大家也都说不清楚,我是从哪里来到岛上的。我起初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当我醒来时,就躺在王的床上。从那时起,我才有记忆。 我见过王的次数,屈指可数,那是印象最深的一次。 当我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他双眼赤红,头发凌乱,可是依然不会对他英俊的外表造成任何影响。 他看着我,满含期待。 我清晰的记得,当时我问了一句话,他的双眼就瞬间黯淡下去。 从满含期待变成绝望,我从来不知道人的眼神可以让你感觉,他的心情瞬间从天堂跌到地狱。 我只是问他:“你是谁?” 他便不再看我,让人把我带了下去。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见到他。 于是王的府邸里,多了一个叫平安的女孩。 可是我似乎又跟其他侍女不同。我不用干活,我的吃穿用度皆比照按照王的标准。大家都叫我小姐。 可是我并不是王的女人。他并没有碰过我。而且这宅子里,一直没有女主人。 我的位置,就好像王的妹妹。大家也都这么以为,因为他从来不进我的房间,也很少见我。 可是这个认知让我不愉快。 虽然只是极少数几次见到他,也无法阻挡我跟这岛上大半女子一样,爱上他。 不止一次,我在深夜里,在被子上,反复描画他的眉目,他的头发,他的鼻梁,他的嘴唇,还有他的身形。 他太完美。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爱上了他。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对他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如果他只是把我当作普通侍女,那也好,断绝了我的念想;如果他要我当他的床伴,没关系,我心甘情愿。 可是他都没有。他将我不远不近的放置在自己身边,却不看我一眼。 马上就满三年了。 其实他也进过我的房,两次。两年的同一个日子。我不知道这个日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在夜里,来到我的房间。他似乎喝了酒,疯狂的吻着我。他甚至差点就占有我。 可是他没有。 第一次,我忍不住唤了一句:“王!”他的动作噶然而止。 第二次,我忍不住喊痛,他就似乎马上清醒过来,说:“我该死,我永远不让你痛!”抽身离开! 这两次的相处,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 因为这是我的小秘密,我的小喜悦,也是我的困惑。 今天,就是第三年的那一天。我想我一定要在今天,得到一个答案。 可是,我等了一个通宵,他都没有来。 看着时钟指向四点,虽然还未天亮,我的心却凉了。 我突然意识到,他不会来了。他永远也不会来了。 因为他已经不想要占有,我这个替身。 我不傻,我知道他那满含期望的眼神、绝望的眼神、怜惜的眼神,都不是为了我——一个陌生女孩。 我穿好衣服,我需要一个答案。我不要再做一个摆设!我平安,不要做一个摆设! 我轻手轻脚走向西侧楼。那是家里的禁地。没有卫兵把守。因为安装了无数监控设施。如果贸然闯入,第二天王就会下令将那人处死。在这样事件发生过两次后,再没人敢去西侧楼一步。 我想这里有答案。因为西侧楼顶楼,常年黑暗,今夜却亮着灯。 我蹑手蹑脚的推开门,在漆黑里,沿着楼梯慢慢爬上去。我的反应能力很好,夜视能力也很强。我学了一点简单防身术,就能徒手打倒几个大汉。 顶楼,最东面的房子里,门半掩着,光线鹅黄。 我成功的伏于门后,却发现门冰得吓人。好在我反应快,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与门拉开距离。 我看到了让我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他靠着一樽水晶棺,坐在地上。他的眼睛,一直专注的注视着水晶棺里那人,以至于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那里面到底是谁?他的身体挡住了那人大半躯体,我只能看到一条宝蓝色长裙和纤细的足部。 那是一个女人。我想,那个一定就是让他放弃大好江山的女人。 他忽然对那具尸体说起话来。 他说:“少寒,我明明已经按照你的愿望,不要权力,也不要土地,你怎么还不回到我身边?”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郑重。我从未见过如此轻声细语的王。 他说:“少寒,我明明守在这孤岛这么多年,不让所有人出岛,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很奇怪,难怪那个女人没死?可是她躺在极寒的房间的水晶棺内,怎么还会活着? 他又说:“少寒,我已经让你重生了。按照你说的,我把重生的她,取名叫平安。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是你。她以为她只是平安。少寒,我要怎么办?” 听到他这句话,我如被雷击,一屁股坐在地上。 “什么人!”他一声断喝,快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软在地上的我。 可是我没管他。 他说什么?我是重生的那个什么“少寒”?什么少寒?我就是我自己,我是平安。 他蹲下来,抓住我的肩膀:“你来做什么?你不知道我的禁令吗?” “谁是少寒?”我问他。 他的脸色顿时非常难看。 其实我知道的,那个被列为禁忌的名字——易少寒。 “滚!”他说,“再不走我杀了你。”他真的面露杀气。是的,他一直是世界公认的,最冷酷无情的男人。 我转身,向着楼梯方向走了几步。 我猛然发力,转身、踏地,如离弦的箭般从他身边略过,进入那个冰冻的房间。 我估计对了,我的反应能力和敏捷程度,一般人难及,甚至连主人也不行。 我站在那水晶棺前,胸口一阵剧痛传来。我咬着牙,我的血顺着我的手,流到那水晶棺上。紧接着,我的右肩也是剧痛。 “滚出去!”他在我身后咆哮。 我扶着棺,勉强站立。 那人躺在那里,面色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她的面容如此美丽,皮肤白皙。两道弯眉似乎带着一丝笑意。原来她长得这个样子,我想,她是安然的死去的。 我艰难的转身,却落入一个有力的怀抱。 他抱着我,脸上已满是悔意:“对不起……我……” “不要紧的,主人……”他刚刚的两枚子弹,让我全身的力气都在流失,他的眼泪掉了下来。我忽然觉得安心,能死在他手上,能让他为我流泪,能让他后悔杀我,我可以安心的死去了。 我不舍的看着他,他可真英俊啊,我真舍不得。 “平安!你不要死!你是我的希望,你不要死!”他抱紧我。 我真希望可以不死,可是他一颗子弹,射中了我的心脏啊!奇怪,我的心脏,并不觉得痛,我却清楚知道,我要死了。 我的双眼逐渐看不清,他的声音,也模糊起来。我的脑海里,另一些东西,一些似乎埋藏已久的东西,却慢慢清晰起来…… “王……”我说,“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他将我搂得更紧。 我真的出现幻觉了。 又或者,那不是幻觉。因为那是一段完整的记忆,电光火石般,在我脑海里清晰掠过。四十多年的时光,一掠而过。 在我临死时分,我陷入了另一个人,光怪陆离的回忆里。 又或者,那个人就是我? 第一章 易少寒其人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北京了。 记忆中,那里阳光充足,却干涸少雨。云层时常厚重而压抑。建筑物大多灰暗、密集、参差。 北京西北,云集了国内最优秀的大学。我在那里,渡过了我残缺的大学时光。虽然明知到死,我都无法拿到大学毕业证。可是每当我想起母校里,一排排银杏树下的金黄斑驳,我还是会心生怀恋。 千万不要误会,我易少寒可不是坏学生,我甚至很少逃课,也从未挂科。 那时候的我才二十来岁。活泼莽撞,青春张扬。顶着名牌大学的光环,品学兼优、家底丰厚。当然,长相也不赖。 我大半生的零落,只是因为敌不过命运。 我的故事里,少不了我的密友——许清莹。她是一个那样美丽、勇敢而心软的女孩。我庆幸,她最终还是拥有正常人的幸福生活,并且在我长达多年的颠沛流离生活中,一直给予我支持。 故事发生的时候,我刚念大三。在我的印象中,大一大二的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了。旁的女生已沉浸爱河,我俩却依然单身得快乐。 许清莹是压根没遇到让她心动的人,而我虽心动过,那人却潇洒离去。 上课、上自习、做实验……时常也跟许清莹去喝喝咖啡。生活随意而惬意。 我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这样下去。平淡如水、波澜不惊。再有一两年,也许半年时间,何谦阳在我心中残存的那一点点痕迹都会消失掉。我会顺利保送研究生,毕业后留在研究所,拿着微薄薪水,认识个老实忠厚的师兄,然后结婚生子,就这样过一辈子。 直到那一天,我清晰的记得,是2006年8月7日。一群美丽而优秀的陌生人,突兀、霸道的闯入我的生活,我的一生就改变了。 在那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是个命运“特殊”的人。 我以为除了自幼被亲生父亲抛弃、高中丧母、大一时被何谦阳甩掉这三件惨事外,我跟普通人并无不同。我甚至一直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 所以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一生都会陷入无法解脱的陷阱。 又或者,那个陷阱,其实是我亲手设置的。 ——————分割线—————— 那天,我和许清莹坐在鹿港小镇里。天空微蓝、薄云似雾。餐厅窗外是炽热而嘈杂的北京夏天,窗内是清凉懒散的饮食男女。 我还记得当时我点了两份香浓醇滑花生冰激淋,在等待冰激淋的时候,我们在聊什么呢?对了,我们在聊我的父亲。他希望我去美国,跟他的家庭一起生活——但是我拒绝了。 虽然我已经不像前几年将他视为仇人,也渐渐懂得感情事情不可勉强,但是妈妈因他的背叛郁郁而终毕竟是事实。况且我也无法与他在美国金发碧眼的妻子和那对可爱的混血儿女朝夕相对。 “得了吧!你一个人在国内多么逍遥快活?我才不信你舍得!”许清莹皱起她那秀气的眉,一脸鄙夷。血缘的牵袢和爱恨,被许清莹大大咧咧的带过。 “嗯……此言深得我心!我就高抬贵手,不去摧残那对混血宝贝了!” 我和清莹时而聊天,时而各自沉思。有人说过,最好的朋友相处时,即使不说一句话,也仿佛经过了一场极其精彩的谈话。此话真的不假。我俩人前一向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两人独处时却经常沉默。这也许是我俩凑到一起的原因——人来疯。 盛夏的阳光穿透树叶和玻璃洒在淡青色木桌上,空调送来的阵阵凉风伴着轻柔的音乐萦绕在身边。一切是如此的美好恬静。 直到送冰激凌的服务员,打破了宁静。 “嗨,美女,这是你们的冰激凌!”一个轻快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许清莹一向迷糊混沌的脸上,难得的露出惊讶与羞涩神色,我好奇的转头看过去。 首先看到是拿着托盘的手。托盘是纯黑的,小麦色的五指紧扣托盘,稳稳的放到了桌上。放下冰激淋后,他负手挺拔站立,朝我们露出微笑。 那一刻我着实被震撼了一下。我们常用“阳光”二字来形容健康俊朗、充满活力的男生。那眼前这个男孩比十个太阳还要耀眼。 不是他修长的身材、不是他漂亮的面颊。让人移不开眼,却又不敢直视的,是他那异常明亮的双眼,如此灵动、如此热情。就是那眼睛,使得他即使静立不动,也像一个发光体突兀的矗立在原本寂静懒散的餐厅中。 “呃……谢谢!”在他的强大光芒下,我有些脸红。偷偷看许清莹一眼,她更不争气,虽然垂着头,可是手里的小勺还在咖啡杯里无意义的搅动——明明咖啡已经喝完了…… 道了谢,男孩却没离开,反而向前一步,走到清莹面前。他忍着笑说:“你的咖啡喝完了,需要加其他的吗?” “哦……”清莹扔下勺,抬起头,表情镇定,“谢谢!来杯绿茶吧!” 看到清莹的脸,他大大的笑容明显一怔,拿过杯子离开。清莹朝我比出一个胜利手势,我扑哧一笑。那男孩停住脚步,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中笑意更盛。 清莹是个合格的美女,身材高挑、波浪长发。唇红齿白、明眸善睐。性格明明很迷糊,可每次当她故作镇定的露出淡然神色时,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端庄味道。 “少寒,你觉不觉得这个男服务员气质很好?”清莹小声说,满脸兴奋。 “嗯,像是老板的儿子!”我极其严肃的表达自己的推论,“暑假来打工?姐们儿,你要抓住机会,没准儿他就是一金龟婿!” 清莹与我不同的一点时,她只就事实发表评论,而我喜欢天马行空的推论。她用白皙的手指摸着自己白嫩的下巴,眼睛一亮:“对!你觉得他看起来是不是有点贵族的味道?气质纯净高贵那种!” 我郑重的点头:“你果然目光如炬。听说天上人间夜总会坐台的男人都有没落的八旗贵族。搞不好他刚跳槽过来!” 这话换来清莹一阵白眼,她拿不锈钢小勺轻敲白瓷碟边缘:“搞不好他暗恋我,专门来做服务员吸引我注意!” 我探身过去:“什么?我没听清!” 她声音扬了扬:“我说他搞不好暗恋我,扮作服务员来接近我啦!” “咳咳!”再次送来绿茶的男孩面色窘迫的放下咖啡,这次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临走前又微笑着看了清莹一眼,那一眼看得清莹往绿茶里扔了两颗方糖。 我哈哈大笑,清莹一拳打过来,恼羞成怒道:“靠!你暗算我!” “好啦!”我连忙往后缩,“你的贵族男孩没准还看着你呢,淑女点!” 过了半天,那男孩却再未从厨房出来过。倒是其他服务员给我们送来了套餐。直到我们慢吞吞的吃完,他都没出现。 不过,我们倒也不失望,今天见到如此极品阳光男孩已经是惊喜,回头可以跟院里女生炫耀半天。下次再拉她们一起过来参观。不错,不错! “大小姐!该走了!我晚上还有课。”我叹了口气,“流体动力学实验太难了,我再不好好学就要挂科了。真搞不懂我为什么会被调济到这个以力量为美的系来!” 人性本贱。明知每当这个时候许清莹就会不知死活的炫耀她所在的中文系课程如何轻松,我还是忍不住跟她抱怨。 果然,她那好看的眼迷了起来:“一个女孩子学这种专业干什么?你将来难道去做结构工程师?专业能力你又比不过那些男生!去年叫你转系你又死活不挪窝。” “此言差矣!”我振振有辞,“我的专业能力还是很强的。目前这一级学生只有我被教授允许操作大型设备。这可是研究生才有的殊荣。” “好啦,知道你巾帼不让须眉啦!”清莹文静的用餐巾纸细细的一点点擦过嘴角,我敢打赌要不是因为帅哥随时可能出现,她绝不会如此淑女! “买单!”我拿出钱放桌上。 服务员并未出现。 “买单!”我又喊了声,奇怪,鹿港小镇一向服务不错,今天怎么这么慢。我转过头,却大大吃了一惊! 餐厅里怎么没人了!? 奇怪,不做生意了吗?虽然现在还不到吃晚饭的点,但是也不至于只有我们一桌客人!而且一个服务员也没有。音乐还在响着,可连吧台后都空无一人。 “老板!老板!”我大声喊道,依然没有人回应。我跟许清莹对视一眼,她也是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连钱都不要?”我快速算了一下桌上的盘盘碟碟,放了大约数目的钱在桌上。“走吧,清莹。” 清莹点头。 我们离开卡座,餐厅的玻璃门离我们还有十几米距离。 此情此景真是有点奇怪。门外车水马龙,阳光明亮。可门内,空调大大的开着,音乐柔柔的响着,却只有我们两个女孩。 真是奇怪! 我往前走了几步,眼角余光却看到两张桌子的空隙间露出半个脑袋。再上前一步,却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是个年轻女孩,穿着服务员衣服,有些面熟。她双目紧闭,纹丝不动。我已经能看到她的上半身。 第二章 吻与解药 我往前走了几步,眼角余光却看到两张桌子的空隙间露出半个脑袋。再上前一步,却看到一个人躺在递上,是个年轻女孩,穿着服务员衣服,有些面熟。她双目紧闭,纹丝不动。我已经能看到她的上半身。 “清莹,这里有人晕倒了!”我连忙走过去,清莹也快步跟过来。 两排桌子从餐厅西面一直排到东面,桌椅凌乱。 我站在两排桌子空隙的最西面,只觉得脑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后背一阵冷汗。 清莹站在我身后,“啊”的惊呼一声,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的脚下,两排桌子的空隙中,横七竖八躺满了人!有服务员,也有刚刚我们临桌的客人。大概十多个,他们都闭着眼,像尸体一样,被丢弃在这里。 他们死了吗?还是晕倒了? 是不是有变态杀人魔在店里?我只觉得双脚发软,难怪我们看不到一个人! “少寒,他们……是不是……死了!”清莹抓着我的手颤抖着。我深吸一口气,定睛一看。 “没有!没死!你看,这个女孩还有呼吸!”我心中一喜,女孩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那怎么办?”清莹也镇定了些。 “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我们……站在门口去等!”我说道。虽然他们似乎是晕倒了。可是我总觉得有些诡异,没有勇气说留在这里给他们做人工呼吸或者其他什么的。我们又不懂医。 “好!”清莹摸出手机开始拨号,我则蹲下身子,拍拍脚下女服务员的脸:“醒醒!醒醒!” 可是任我怎么拍打,甚至轻推她的身子,她也没恢复意识。倒是我身后的许清莹惊讶道:“怎么打不通?”我回头,拿过她的手机一看,屏幕上赫然五个字“服务已断开”!我又掏出自己的手机,也是一样。 “试试座机!”我瞄到吧台上红色的电话,走过去,拿起来放到耳边,却发现里面没有一点声响。拿起话机认真一看,电话线竟齐齐被剪断!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们离门口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了。 “快走!”我拉起清莹,朝着门口的方向开始跑。 然而我们走不成了。 我的脚步生生刹住。清莹撞到我身上,我连忙扶住她,跟我并肩站立。我们俩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 两个男人站在我们面前。我甚至都未看清他们是如何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们身材都很高大,足足有一米八五,一个很壮实,一个很瘦。他们都穿着深色风衣。眉目端正,却有点过于方正而显得尖刻。此刻,他们盯着我,眼神平静而冷淡。瘦的那个,眼神中还有一丝……鄙夷? “易小姐,请跟我们走!”高瘦的那个说。许清莹下意识的往前一步,斜斜的护在我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我瞟向窗外,那么喧嚣热闹,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屋内的异样。 “你必须跟我们走。”高瘦男人低头看着许清莹,“许小姐,让开!” “你们想干嘛?”许清莹抖着声音,却不肯挪动。高瘦男人皱眉,他缓缓抬起了手。 他要打清莹?我心里一急,拉着清莹后退。 我们退了几步,他的手却放下了,人也没走过来。 唯一的出口被他们堵死!不知道厨房后面有没有门?我们来得及跑吗?人倒了一地,通讯被切断,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抱着好意! 一股香味钻进鼻子,轻微却弥漫。 我的心突然平静下来,不再那么紧张。 这是怎么回事? 我甚至有点困,还打了个哈欠。两个男人没有走过来,那高瘦男子似乎露出了笑容——得逞的笑容。 我再定睛一看,清莹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我想要去扶她,我很努力的伸手过去。我努力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的手才前进了几厘米。 我陡然一惊,重重的咬向自己的舌头。刺痛从舌上传来,已经有血腥味。我清醒了些,这一清醒却更让我恐惧——高胖男人已经站在我面前离我不到一米的距离,朝我伸出了手。 他的手就要够到我了!我无处也无力可退! 我又开始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我的脑子跟浆糊一样混浊凝固。我模模糊糊的想,他们的目标竟是我…… ——分割线—— “够嚣张啊!就派你们两个来对付我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整个屋子仿佛都震了震。那声音仿佛一道光亮,照进我稀里糊涂的脑子,我重新睁开眼。 面前的高胖男人伸向我的手,停在半空。连高瘦男子都脸色难看。我努力回头看过去,却见之前那个阳光的男服务员笑嘻嘻地朝我们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比他还要高大的男子。 我耳边突然刮过一阵风。急速的风! 我回过神,却见高胖男子的手已经离我不到十厘米,而阳光服务员却已经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阳光服务员动作好快!还没来得及细想,三人竟然打了起来。虽然我不懂格斗,也看得出他们身手凌厉狠辣。 我惊得连退数步,头却再次愈发昏沉,意识又开始涣散。 我要晕倒了……虽然对眼前的一切一头雾水,我还是希望阳光服务员能赢。潜意识里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朦胧中,一双有力的手抱住了我。我似乎落入一个陌生的怀抱。这怀抱异常冰冷,让我的意识回来了一点点。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易小姐,不要怕!我们会保护您的。” 微微的热气喷在我的脸上,我听见那陌生的声音说:“冒犯了……” 冒犯?在我即将再次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一个柔软的东西吻上了我的唇,冰冷的舌头撬开我的唇齿,吮吸着在我嘴里缠绵反侧……仿佛只是瞬间,舌头的主人便离开了我的唇。而那属于陌生男人的气息,却萦绕不去。 吻……我猛然睁开眼。 刚刚跟在阳光服务员身后的男人,此刻将我抱在怀中,专注的看着我。那是一张异常俊美而冷漠的脸,两道眉飞扬入鬓,脸颊线条凌厉,薄唇紧抿。此时,他那双幽深的眼睛正平静地盯着我,没有惊讶没有关心没有温度没有情欲,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吻我?我马上从他怀里站起来,倒退一步,询问的看着他。 他的眉皱了皱,似乎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回头朝厨房喊:“幻姿!滚出来!” 难道厨房里还有人?还没来得及细想,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高挑女子从厨房走了出来,只是艳红的嘴上还沾着奶油,一看到互斗的三人,她瞪大美眸:“啊,开打了吗?老大你放心,交给我和展了!” “跟我走!”眼前的男子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探向我腰间,似乎想要抱起我。 “你要干嘛?”我抗拒的推开他的胸膛。 他眉一皱,轻而易举捏住我的手——是捏,因为他就用了两个手指头。“易小姐!你没发现你已经不晕了吗?” 是哦!我现在很正常?!那两个坏男人在空气中散步的迷香已经散了吗? 我跟着他朝门外走去。 “那不是吻!”他把我放在门外停靠的一辆跑车座位上,“只是在为你解毒。” “解毒?”这样的理由实在匪夷所思,但是看着他发动了跑车,我连忙大喊,“你要带我去哪儿?清莹还在里面!” “放心!”他目视前方,“他们的目标只是你,不会伤害其他人!” “不!我不能丢下清莹!” 他又皱了皱眉,转头朝店里大喊,“展,把许小姐送回家!” “遵命!”店里传来阳光服务员中气十足的声音。 翠绿的枫树林中,亮红的高级跑车,咖啡色的独栋别墅,极酷极俊的帅哥掏出钥匙打开别墅的门,微微向我欠身:“易小姐,进来吧。”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我承认眼前的帅哥香车别墅是很让人陶醉,不过……如果这个帅哥打开的不是我家的门,我会更陶醉。 “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你到底是谁?”我不禁皱眉,伸手想抢过钥匙,却被他一扬手轻巧避开。 “请您先进去,我会详细告诉您。”他在我身后锁上门。 “我想您之前看到了,是我和我的伙伴救了您。”他拉我在沙发坐下, “今天那两个男人,他们……想谋害您。”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想了想,又给他倒了杯,说道:“你当我白痴?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怎么可能有人杀我。” “您确实是个普通女子。可是,您应该清楚,您至亲的人并不是普通人。”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毋庸置疑的力量。 我心一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至亲的人……这世上,除了远在美国的父亲,我已没有至亲的人。“我知道了。”我朝他点头,“是他的仇人?竟然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你继续说。” 他那张冷漠的脸的愣了愣,不过很快恢复平静,说道:“您现在知道得越少越好。因为事实上,事情会朝什么方向发展,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是楚忘,另外两个人是我的伙伴,展斩和白幻姿。” 我知道父亲在美国生意做得很大,否则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给我这套别墅和大笔存款。他得罪了什么人吗?所以仇人跨越重洋来追杀我这个孤女?可是他们难道不知道,我在父亲心中,远没有美国的娇妻和一双儿女重要? 我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他看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水杯,走过来。 我想往后缩,却依然硬挺着丝毫不动。我真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易小姐。”他的手指搭上我的脖子,那么冰凉,那么有力。我微微一抖,偏头躲开,他却轻而易举的捏得更紧,他双眼微眯,“我杀死您易如反掌。您只能选择相信。” 我的背上,有阵阵寒意。“好,我相信。接下来怎么办?” 无论如何,我落入他们手中,这是事实。而且餐厅里那两个奇怪的男人看起来更加有恶意。 他收回手,视线明显下移,在我身上停了停:“我们需要保护您一年以上的时间。” 他忽然又抬手,轻轻拂过我耳边的短发:“在我们的保护下,您完全可以放心。” 耳后一阵刺痛,我伸手摸过去:“你干嘛?” 他走回对面沙发坐下,说道:“藏在您耳后的,是追踪器,无论您到了地球上哪个位置,我都能找到。”右耳后,果然有一点硬硬的突起。 “很高级?”我有些好奇却也有些不安,“你就摸一下,怎么就在我皮肤下面了?不会有副作用吧?会不会有辐射?”电视里面这种高科技都很恐怖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得色:“顶级的追踪器,比起这个时代的追踪器,不知先进多少倍。”他明显忽略掉我其他问题。 “楚忘是吧?”我说道,“如果真像你所说,你们是来保护我的,那为什么我们不报警?” “报警?”楚忘眉挑了挑,他那么紧盯着我真让我有点不太自在。他从腰间拔出一把暗黑色手枪,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说,“警察对付不了他们。” 我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对方的势力那么强大么? 父亲,你真是给我太大的“惊喜”! 我是工科生,我相信逻辑。他说的话无懈可击,我目前暂时选择相信。既然相信,就要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行动。所以我选择听话。 “那你们是什么人?” “您的保护者。”他郑重的看着我,“为了保护您,我们可以牺牲生命。” 第三章 战斗开始 “您的保护者。”他郑重的看着我,“为了保护您,我们可以牺牲生命。” 一个刚认识一小时不到的陌生人,坐在我家里,云淡风轻的对我说,可以为我牺牲生命。可是我心里还偏偏相信了。 他不再说话,闭上双眼,靠回沙发。似乎他有些疲惫,又或者是不想再回答我的任何问题。屋内静下来。 晚上还有课,可是瞧着架势,我还能去上课么? “楚忘,我今天晚上还有课。” 他睁开眼,那双冰冷沉黑的眸子淡淡的扫了我一眼。 “好吧,我知道这个话题很傻。”我无奈的举起双手,“算我没说。我晚上在家里自习好了。” 他嘴角弯起,露出一丝笑容。继续闭上双眼。 我叹了口气,也学他靠回沙发,闭上双眼。今天的事情太不寻常了。我不会真的有生命危险吧? 不过也好,我无声的笑,要不这平淡的生活该多无聊呢? “对了,清莹没事吧?”我闭着眼问道。 “放心,他们目标只是你,绝不会滥杀无辜。” “嗯。” 过了许久,久得我几乎快要睡着了。我是不是该佩服自己的大智若愚?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我还是有些困。 一件衣服盖到我身上。我听见那个低沉的声音有些疑惑的说道:“您跟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噢?哪里不一样?是不够漂亮,不够可爱,还是不够温柔?”我眼也不睁,慢吞吞说道。 “都不是。”我想他的嘴角一定又弯起了,因为他的声音带了丝笑意,“是太有生气!” 太有生气?这是那门子的夸奖? “您这是夸人吗?”我不乐意了,“我觉得自己也不算老吧,难道应该死气沉沉?” 他没说话,我睁开眼,却发现他双眼炯炯的盯着我。被这样一个帅气的男人盯着,我还是有些压力的。 “嗯……有点困。不说了。”我瞬间忘了自己问他什么,不好意思跟他对视,只得闭上双眼。 “老大!”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门被推开,那休闲吧中的美艳女子笑着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那位阳光侍者。陌生人进我家门如无物,还是让我有点尴尬。 “幻姿、展斩,我已经跟易小姐介绍过我们的身分了。”他朝她们微笑。 “哦?”阳光侍者——展斩深深地看着我,笑道,“居然还这么镇定。不愧是夫人。” 什么夫人?我还没来得及问,一旁的美女已经亲热的靠过来,“我是白幻姿。哇塞,您皮肤真好!”这个妩媚的女人竟然顺手在我脸上摸了一把。把我吓了一跳。 “放肆!”楚忘沉声喝道,白幻姿“啪”的一声立正,而后讪讪的闪到一边。看来楚忘在他俩面前很有威严。 “处理得怎么样?”楚忘坐在沙发上,声音冰冷。展斩和白幻姿以标准军姿站在他面前。 “重伤了他们两人,幻姿受了点轻伤。”展斩回答。 “为什么没消灭他们?”楚忘眉一挑,展斩和白幻姿满脸羞愧神色。 “他们比上次交手又厉害了一些。”展斩小声道。 “老大,我们还要保护许清莹小姐,能重伤他们已经不错了!”白幻姿抢着说。 楚忘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们。 过了许久,展斩已经滴落第五滴汗,白幻姿滴落了第四滴。楚忘不再盯着他们,而是闭目养神。 “咳咳!”我只得打破寂静,楚忘睁开眼看着我。 “白小姐,我同学许清莹现在怎么样了?” “易小姐!我们已经把她送回家了!”白幻姿语气铿锵,却偷偷的调皮的向我吐了吐舌头。 “嗯,谢谢你们!”我笑道,展斩和白幻姿顿时都露出笑容。又偷偷看向楚忘。 “坐。”楚忘这才松口,两人明显松了口气,坐下。 “易小姐,今天攻击您的是黑耀组。”楚忘说道。 “黑耀组?”我重复这个名字,真是个黑社会韵味十足的名字。 “不过您放心。他们只来了四个。”楚忘说道,“我们会杀光他们。” 我身子抖了抖。 “他们是黑社会?”我问道,“他们的目标是杀了我吗?” 展斩耸耸肩:“他们想对您做的事情,对一个女人来说,也许比谋杀更恐怖。”我僵在原地。 “多嘴!”楚忘目光锐利的扫视过去,展斩低下头。白幻姿见状安抚道:“易小姐,您不要问那么多了。我觉得您知道得越少越好。您只需要安心呆在我们的保护下,等我们杀光他们后,您就继续您的生活,绝不会有任何影响!” 楚忘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好吧,我不问了。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那……我的亲人,他安全么?”我不是关心父亲,但是他既然派人来保护我,我总不能对他不闻不问。 谁料到我话音刚落,三个人全都霍然站起,整整齐齐“啪”的向我行了个军礼。楚忘沉声说道:“您放心,他绝对安全,没人能伤害他。” “噢,那就好。你们坐着说,这样我会觉得很奇怪的。你们是军人?” “是的,易小姐。”三人坐下。 好吧,我现在对他们已经信了九成九。看他们对我恭敬的态度,和提到父亲时的神情,不像是装的。 “另外,易小姐。我们已经帮您向学校提出休学一年了。”楚忘道。 “什么?”我着实惊讶,“那我岂不是要晚一年毕业?” 他没有接口。 我们学校好歹也是国家名牌大学,管理严格,他们怎么帮我办到休学的?我奇道:“我本人都没去,你们怎么办到的?” 楚忘微微皱眉:“确实挺腐败的。花了五万美元。”展斩深有感受的点头道:“还是我及时领会了你们系主任的意思,才办妥。” “不会吧?五万美元?四十万人民币?”我抚额头,“你们被敲竹杠了!” 然而三人明显不心痛钱,只是有些看不惯贿赂。 楚忘又道:“没关系,我们钱够用。有吃的吗?” 话题转换得有点快…… “有,方便面。”我理直气壮,因为我平时也很少过来这边。 四个人很快结束了晚餐。 “今天易小姐受的惊吓够多了,都去休息吧,明天再说。”楚忘沉声道。 “遵命!”展斩和白幻姿齐刷刷站起来。两人笑嘻嘻的看着我:“易小姐,我们住哪间房间?” “楚忘……你们要住在我家?”我再次抚额。似乎这表情让楚忘很愉悦,他又难得的嘴角弯了弯。 白幻姿惊呼:“老大又笑了啊!易小姐你魅力好大!” 我心突的一跳。楚忘淡淡的看了白幻姿一眼,后者马上低下头做忏悔状。楚忘这才回头看我:“我们必须住在这里。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 “好吧。“我能拒绝吗?”楼上有两间房,楼下有三间。我的卧室在楼上,你们住楼下吧!“ “不,展斩他们住楼上,我们住楼下。“楚忘说,”便于设防。“ “……好吧。“我能拒绝吗? 展斩和白幻姿拿着他们的两个大行李袋上楼了。 “易小姐,带我看看房间。“楚忘看着我。 我带他看了楼下三间房。他勘探过后,按照他的防守标准选择了其中一间,指着对我说:“我们睡这间。“ 我大惊失色:“我……们?“ “是的,我们。“楚忘忽然上前一步,站得离我很近,几乎贴到我身上。他很高,约莫有一米八五。此刻他如此贴近我,我顿时觉得有些脸热,忙倒退一步,却已经退到房门口的墙壁上。 他高深莫测的笑了,单手撑在我身后的墙壁上,低下头。我能看到他线条凌厉的下巴和薄唇。他的肩膀很宽,几乎罩住了整个我。 “我说了,寸步不离。“他的气息吐在我的额头,我觉得有些没面子,猛然抬起头,仰视着他,很坚决的道:”不行!我还是黄花大闺女。要是跟你天天晚上睡一块,以后我怎么跟我男朋友解释?“ “我是为了保护你。“他盯着我,”我绝不会冒犯你的。“ 他的眼睛细长,眉那么黑,直入鬓角。明明一个那么冷漠的人,专注的看人的眼神真让人受不了。 “要不让白幻姿贴身保护我?“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她并不擅长近身搏斗。“他平静的道,”不然你想让展斩贴身保护你?不过他的战斗力也只有我的三分之一。“ 展斩?想到许清莹今天在展斩面前的羞涩表情……算了,朋友夫,不可欺。我无奈的道:“他还不如你呢!“ 他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而且是笑出声了。我几乎能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有什么好笑的? 楼上传来白幻姿惟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哇塞!老大居然笑了!易小姐,您太有本事了!“还伴随着展斩”嘿嘿“的笑声。 “多嘴!“楚忘敛起笑容,抬起头沉声喝道,楼上马上一片寂静。他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将我圈在他和墙中间。趁他抬头,我往旁边挪了挪,离开他的范围。未料他迅速低头,再次目光圈定我。 “那我们……休息吧。“我说道。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这话说得,好像邀约……“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要睡觉了。“ 他没有做声,抬手,捏住我的下巴。我瞪大眼睛,这个男人……干嘛这么亲密。 说实在的,他略显粗糙的指腹摩擦我下巴,我还真有点心猿意马起来。那酥麻的感觉,从下巴蔓延到整张脸、我的脖子和全身…… “我怎么总觉得我在哪儿见过你?“他目光难得的闪过一丝迷离。 “哈哈,是吗?“我偏了偏头,企图挣开他的手指,却未料他将我捏得更紧,我说,”也许是我这张脸长得太大众化了。咱两肯定没见过。你长这么帅,我要见过你,怎么会没印象?“ “嗯……“他嘴上应了一声,双眼依然紧盯着我。 大哥,你到底要干嘛?你要知道,一个帅哥,又是军人,又是我的保护者,这么盯着我,我很容易心慌意乱的。 “干嘛盯着我?“我问。 “嗯……“他嗓音低沉的应了一生,突然低下头,在我唇上轻轻一啄。”晚安!易小姐。“他放开我,走进房间。 这个人!我根本躲闪不及! 我跟进去,拉住他的衣裳:“你干嘛亲我?我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 “你今天中的迷药没有完全解开。“他神色平静的看着我。什么嘛?我抓着他的衣服,继续抓也不是,放也不是。看他表情很镇定很平淡,仿佛他刚才吻过的不过是一根木头。 “什么鬼迷药,非要用吻解毒?“我说道,”我要再中几次毒,嘴还不会被你啃肿?“虽然不是初吻,可是除了何谦阳,就再没别人吻过我。今天被一个陌生人吻了两次…… “抱歉,我好累,睡吧。“他向我投来一个抱歉的眼神,我看着他双目慢慢闭上,人顺着床沿滑倒。 “你……“我惊讶的看着他在床沿边的地上躺着,”等一下,我给你垫上褥子再睡!“ 他没有回应。他的胸膛有规律的起伏着。他不会就这么睡着了吧? 我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褥子,推了推他:“起来一下。“ 依然没有回应。他竟然已经熟睡! 这个人,今天居然累到这个程度?是不是因为搭长途班机过来,倒时差呢? 好在卧室足够大,我将褥子在旁边铺好,又拿过来一床被子。他还是睡得纹丝不动。他睡相很好,四平八稳,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我蹲到他身边,看来我得把他推到褥子上去。我可真够善良的! 他的脸真的很好看,这是一张非常男人的脸。即使闭着双眼,那浓黑的眉、挺拔的鼻梁和薄薄的唇,都是那么好看。可是他已经熟睡了,为何眉紧紧的皱着?人要是不能放松也挺可怜的! 我用了全身力气,才把身材庞大的他推到褥子上,又给他脱掉外套,再给他盖上薄被。虽然是夏天,北京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 做完这些,我躺回床上。 自己屋里多了个男人,感觉还挺奇怪的。想起刚刚在房门外的一吻,他的头瞬间覆了过来,遮挡了走廊上的光线。我只看到他脸部的剪影,看不清他的五官。 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傻,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仰着脸看着他,直到他的鼻梁摩擦过我的,他的冰凉的脸贴着我的,他的唇在我唇上擦过。 他的身手似乎比展斩更好。这样强大这样神秘这样……性感……的男人,跟何谦阳完全不同。 脑子里乱糟糟的,慢慢睡着了。 第四章 来自未来 我想我也许是少年时多经磨难,磨难得我也有点不正常。所以在发生昨天那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后,我似乎意识不到自己危机四伏,反而带着不安、兴奋交织的心情迎来了新的一天。 当然,视觉感受也许也起了很大作用。如果今天父亲派来守护我的不是三个帅哥靓女,而是三个丑陋的男人,我的心情就另当别论了。我从床上坐起来,楚忘早已离开房间,地上的被褥他折叠得整整齐齐。 他们三个虽然是保护者,对我也恭恭敬敬。可是我不得不认为,他们就像小说里的主角,既美丽又强大。三个人都是那么完美。相比之下,我确实乏味可陈。 无缘无故休学一年,要跟三个陌生人共同生活一年!我拿起英语精读课本,我得让自己充实点。 走下楼,屋子里阳光明媚。以前周末回来住,经常是我一个人,偶尔许清莹来陪伴。现在屋子里明显多了些生气。 站在楼梯口,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这是我那温馨可爱的小别墅么? 此时看起来,它更像某个军事据点的指挥所,或者是电影中某个生化研究所! 我的实木圆桌上,原本的几盆兰花已经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三台非常精致、小巧、轻薄的笔记本电脑。昨日大大咧咧的白幻姿,上身穿着一件白衬衣,下身是条超短裙,她一脸严肃地坐在电脑前,翘着二郎腿,修长的美腿让人移不开眼。她芊芊十指快速敲着键盘。屏幕上布满网格、一行行英文。网格不断交织、汇聚,我看到屏幕上两个交替出现的英文单词:“安全”、“防御”。 展斩坐在一旁的地上,上身穿件黑色背心,下身迷彩长裤。简单的打扮显示出他发达的肌肉,却不显得粗陋。地上横七竖八放着很多武器,手榴弹、狙击枪、冲锋枪、火箭炮,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从他熟练的调试和双眼兴奋的光芒看来,这些武器应该不是玩具。 楚忘站在吧台旁边,他穿着深黑色长袖体恤,下身也是迷彩裤。他将身子斜斜的靠在吧台上。 吧台上放着一排排试管和仪器,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正专注的盯着手上的一瓶半蓝半红的液体,似乎对着阳光辨认其成分,我甚至能看到液体里有絮状的物体游动。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他偏过视线,紧盯着我,嘴角逸出一丝笑容。见我注视他手上试管,他朝我一扬眉,手中试管朝我举了举……仰头喝下! 此情此景,真是诡异!我隐隐觉得事情的严重程度超过原先的想象,也许我只是不安和兴奋,太过于乐观了! “啊!终于来了!”幻姿欢呼着跑了过来,小裙子一扬一扬,白色的衬衣更显得其曲线玲珑。不过她以猛虎下山之势大吼,“饿死我了!” 我这才注意到餐桌上已经准备好四份早餐,简单的鸡蛋、面包、牛奶。 “易小姐,今天的早餐准备得较为仓促。”楚忘说,“因为如果计算没错,他们今天就能找到这里来。” “他们?”我重复,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着眼前三个人一脸平静,我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冷静,“那怎么办?我们要离开这里躲起来吗?” “不用。我们守株待兔。”楚忘说。 看到他这么有信心,旁边的两人也一脸让我安心的表情。我的心倒放了下来。不过我还是很多不解:“怎么个守株待兔法?你们会跟他们枪战吗?”我瞄了瞄他们三人腰间都别着的冲锋枪和手雷。 其实我想问的是,在我这个屋子里用这些东西,我的屋子只怕会受到很严重的损伤吧? 楚忘果然抬起头,扫视了屋子一周,说道:“今天清晨,我们已经在屋子周围设了防。你这间屋子很好,周围一公里内都没有其他人居住,适合决斗。而且房屋结构设计很合理,用的材料是当今最领先的技术,抗攻击性能超过了一般房屋。而且我们已经对墙壁和窗户都做了加固。” 他说的话简单易懂,不过旁边的展斩白幻姿又一惊一乍的模样。白幻姿喊道:“老大!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噢!” 展斩却比较聪明,笑道:“易小姐,你放心。这幢房子毁了,回头让老大再给你买一栋。他反正带了几百万美金过来。” 我看了楚忘一眼,他没有任何表示。好吧,算他默认了。我喜滋滋的开始吃早餐,说实在的,这幢公寓虽然结构、环境都不错,可是离市区太远了。而且跟附近其它公寓相隔太远。为此我一直耿耿于怀,经常关注本市其它公寓的消息。如果能换一个市内的公寓,那我岂不是赚到了? 吃到一半,我笑着说:“世纪家园就不错,联排的,就在北四环,离我学校也近。” 三人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见楚忘沉默不语,我又想了想道:“要不然金色湖畔也可以,离学校虽然远一点。但是环境很好。比世纪家园便宜三分之一。” 楚忘忽然说道:“易小姐,不要听展斩胡说。事情并不想您想的那么简单。” “啥意思?”我看着他,展斩和白幻姿也一脸迷茫。楚忘坐在餐桌对面,抄手看着我,他细长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怜悯?还有什么事情是只有他知道的? “ok!”他霍然站起,朝吧台走去,“都给我各就各位!先对付好眼前的事情!” 展斩和白幻姿马上跳起来,一个回到地上那摊武器前,一个回到电脑前。 “楚忘!”我也站起来,声音比较严肃,“我觉得你总有事情瞒着我!” 楚忘回头看着我,这一次,他眼里是满满的冰冷杀意。 他盯着我说:“他们来了!” 屋内气氛明显紧张起来,展斩扛起一把巨大的狙击枪——我猜是狙击枪,但是又带了一个火箭筒,火力强大程度不言而喻。见我看他,他露出灿烂笑容,左手在地上摸了一把,抓起一把手枪向我扔过来。我稳稳接住,仔细打量。这是一把非常精致的枪,银白色,简直就是专为女人打造的精巧玩意。 “拿着玩!”展斩声音响起,他已经将眼睛聚焦在瞄准镜上。 而白幻姿柳眉一扬,面色凝重地按下键盘的某个功能键。她的红唇里逸出两个字:“防御!” 楚忘和我反而成了没事做的人。他站在吧台边,手指轻轻敲着吧台。 整个房子,忽然开始震动起来。紧接着,四周的墙壁开始发出猛烈的撞击声。听起来好像有四台汽车从四个方向撞过来,还是越野车那种。 “这新研制出的狙击枪我还没有试过呢!”展斩笑笑,眯起眼将枪管抬了起来,对准了墙上的某处,冷冷说道,“我看到阿布了。” 楚忘突然走过来,他说: “抱歉,让您面对这么恐怖的事。” 他突然握住了我的右手,我这才发现自己双手跟他的一样冰冷,这才发现我竟然在微微发抖。我觉得自己明明就站在客厅里,可是又好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看着四个人的行动。屋子外面的撞击声和轰鸣声明明响彻耳边,却又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原来我还是不够冷静坚强。 楚忘的眸黑得吓人,也许是看到我脸色不好,他拉我在沙发坐下。 “您先小睡一会儿吧!”话音刚落,他忽然俯下头,冰凉的唇擦过我的脸颊。 我被突如其来的强烈倦意袭击,身体先于意识涣散,重重的靠向他的怀中。耳边隐约响起一声巨大的沉闷的轰鸣。我知道那是展斩出手炮轰对手了。 “你的唇,可以解毒,还可以催眠。”我喃喃说道,“还有什么功能,我不知道?” ——分割线—— 我醒来的时候,刚刚中午十二点。时间仅仅过去了一个小时。我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晕倒了,因为这一个小时,我脑子里空空如也。就好像失去意识的下一秒钟,就已醒过来。 天!我的屋子! 大门所在的墙上有一个直径二十厘米的圆孔,四周墙壁是放射状的裂痕;西面的墙很惨,少了一半!我可以看见屋外的树木!地上到处是灰尘和黑色烧焦的物体。 完全的惨不忍睹! 他们三人站在客厅中央。楚忘抄手站立,展斩的狙击枪支在地上,白幻姿扶着他的肩膀。三人脸上都是无奈的表情。而他们的视线,都聚集在地上。 地上,躺着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骇然道:“你们杀人了!” 三人闻言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我,都没有说话。仿佛躺在地上的尸体再平凡不过。 地上的尸体血肉模糊、残缺不堪,少了一只腿、一只手,脑袋干脆就没看到,脖子上是不平整的缺口和干涸的血迹。只看得我心里法堵。 尸体周围是尚未凝固的血迹,连尸体内部的金属块、银白色的导线都暴露在身体外,破碎不堪…… 等等,尸体内部的金属块、银白色的导线?!我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那尸体破损的胸腔里露出来的真的是金属和导线! “不要怕,易小姐!”白幻姿甜美的声音响起,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这是常有的事情,也许明天躺在您面前的就是我了!” “这是什么?机器人?”我艰难开口。我眼前一切是真实的么?我狠狠掐了手掌一把,疼痛传来。楚忘皱眉,将我两只手攥在手心里。 我抬头看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展斩和白幻姿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看着楚忘。楚忘低头看着我:“我们就是来保护你远离机器人的迫害。” “这是当今美国最新的科技么?”我尽量让自己声音不那么颤抖,“我父亲在美国的生意,一年也不过是几个亿美元产值,他怎么招惹到这么厉害的对手?” 楚忘挑眉,而展斩和白幻姿则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易小姐,派我们来保护您的,不是您的父亲。”楚忘放开我的手。 “你不是说是我的亲人派你们来的吗?”我只有父亲一个亲人了! “不是您的父亲。”楚忘眼中露出敬意,“是您的儿子。” “儿子?你们……” “我们从2026年来保护您。您的儿子,是我们的主人”。 “你说什么?别告诉我你们来自未来,你们穿越时空!”我猛然推开他。 楚忘眉一扬,猛然把我的身子推到那尸体前:“仔细看!” “您认为2006年会有这样的智能机器人吗?”他在我耳边低语,却带着无庸置疑的力量,“那天在餐厅见到的两个机器人,您认为是现在的科技可以制造出来的吗?” “2006年会有这样先进的武器吗?”一旁的展斩很配合地把手中的狙击枪朝我晃晃。 “2006年会有如此先进的计算机防御系统吗?”白幻姿若无其事地俯身按下键盘上的功能键,顿时空气中显现出一层若隐若现的红色网状物,正好包围了整个客厅。 我目瞪口呆,开始慢慢相信这个事实:“那死的这个是……机器人?” 楚忘点头:“是机器人。他们跟人几乎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脑中的芯片控制他们的思想。他们体内会有精密的仪器控制他们的行动。” “那这些人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您的儿子——易景阳。”楚忘脸上再次出现敬佩神色,“他是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天才。他创造了很多伟大的生化理论。他带领我们与机器人作战。目前双方的战斗已经白热化,对方败象已露。我们获悉,对方将会派黑耀组来到二十年前——也就是现在的2006年,杀死主人的母亲——也就是您,企图改变2026年的战争结果,所以我奉主人之命,带着他们俩来保护您。直到主人的出生。” 第五章 死亡之吻 “因为您的儿子——易景阳。”楚忘脸上再次出现敬佩神色,“他是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天才。他创造了很多伟大的生化理论。他带领我们与机器人作战。目前双方的战斗已经白热化,对方败象已露。我们获悉,对方将会派黑耀组来到二十年前——也就是现在的2006年,杀死主人的母亲——也就是您,企图改变2026年的战争结果,所以我奉主人之命,带着他们俩来保护您。直到主人的出生。” “你你你……”我再次张口结舌,“可是我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就算马上找个男人生下孩子,到2026年他也才19岁,这么小的孩子就带领你们战斗?” “我到这里之前也以为您已经有孩子了。”楚忘笑道,“不过主人确实非常年轻,但我也不清楚主人的年龄。不过这更值得我们骄傲啊!” “他们要杀了我吗?” “我们还不是很确定。”楚忘说,“也许是直接杀掉您,也许是给您某种药物,也许是直接切除您的卵巢和子宫……总之是不让主人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心里一凉,真够恐怖的!女主角真不是好当的!我想起终结者一里面,女主角就是跟来拯救自己的男人相恋了! 那么我和楚忘? 我连忙打消这个念头,我不会跟楚忘生儿子吧?可是时间这么紧迫,我去哪儿生儿子?领养一个? 何谦阳是不可能了。他不爱我了。或许他根本就没爱过我。 一想到他,心里有点痛,摇摇头,不去想。岔开话题问道:“那他父亲是谁?” “不知道。”楚忘说,“整个世界都不知道。其实您的存在也是极隐秘的。 我脑中忽然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那念头如此让我不安,我想要忍耐,出于礼貌我应该忍耐。可是不及思虑,我已脱口而出。 “你们是机器人吗?”俊美的外表,冰凉的体温,不带一丝情意的双眸……我紧盯着楚忘。 “不,当然不是。”楚忘脸上闪过鄙夷的神色。仿佛机器人是多么低端多么不屑的存在! 不知为何,我松了一口气。 “他们应该还没有远离,在某处埋伏着。我们暂时按兵不动。”楚忘继续解释。 ——分割线—— 展斩开始修补房屋,白幻姿开始重新用电脑布防。今天上午的算是一场大战,双方都需要调整、补充物资。我坐在一楼门外的走廊地上,看着渐渐倾斜的夕阳。 楚忘在我身旁坐下。 “在想什么?”他问。 “不知道,一片空白。”我笑笑,“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离奇的经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痛哭。” “你很勇敢。”他说,“昨天在餐厅我就觉得你很勇敢。不愧是主人的母亲。” “呵呵,只是太早就开始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必须保持清醒。”我苦笑。 “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很多。我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成熟而妩媚。” “噢!我将来会很成熟很妩媚的。”我朝他笑,他愣了愣,嘴角又弯了。 “我原来以为自己对女人没有欲望的。”他象在喃喃自语,“看来好像不是那样。” “咦?” 他突然伸手,再次捏住我的下巴。他的动作明明不快,我却避无可避。 他认真的打量着我,“我确定,你这个女人,会刺激我荷尔蒙的分泌。” 这话说的……“你不要乱来,我守身如玉的。”我只能双手抱胸,打破暧昧的气氛。 “我见过比你更美丽身材更好更聪明的女人。”他认真的疑惑着,“可见动物本能真的不是逻辑能够说得通的。” 我不干了:“好歹我也是清秀可人、青春逼人,在学校里也有一打追求者。逻辑怎么说不通了?”话一出口,又有些脸红。噢,紧张的环境让人脑子糊涂! “我们刚认识第二天。”楚忘的表情是疑惑,而不是动情,“可是我好像认识了你一个世纪。” “楚忘,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追求我吗?”我大着胆子问。 “没有。”楚忘白皙的脸忽然有些发红,“我只是想要你。” “……” 他双目火热的注视着我。老天,这样的注视我真的受不了!当年跟何谦阳都是极隐晦极克制的,哪像他这么直接…… 好吧,不可否认,这注视让我这么窘迫和喜悦。 我艰难的说道:“你会不会是因为对我儿子太崇拜,顺带神化了我?发展成了欲望?那个,玷污心目中的女神不是经常让男人兴奋么?我不是女神,好歹也是你心目中男神他妈!” 他愣了愣,忽然笑了,开怀大笑。声音那么大,屋内传来展斩他们的惊呼。 “你真是……”他忽然伸手,将我肩膀搂住。我立刻全身僵硬,我要推开他吗?我要拒绝吗?可是当他用下巴蹭我的头发,我全身都酥麻了,我根本动不了。而且他这么有力,将我搂得这么紧,我想动也动不了嘛…… “啪!啪!啪!”响亮的击掌声突兀的从侧前方传来。楚忘放开我,我抬起头。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再次见到她——莫锦欣。 在我的屋前,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在我忐忑不安的想着自己是否要迎来第二次恋爱的时候。那个被我曾经深爱的人深爱的女人,一脸讥讽的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出现,仿佛一把利剑,刺穿了我和楚忘之间刚刚的暧昧和欲望。 她站在离我们四五米远的地方,她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得惊人。她一字一句的说:“原来你变了!” 楚忘平静地看着她,看来他早察觉到她的靠近。 我变了?我变了? “莫锦欣。”我用了好大力气才压抑住胸中翻涌而上的东西,“你们不是去美国了吗?你来干什么?” “哈哈哈!”莫锦欣笑了,用花之乱颤来形容绝不为过,她是那么美丽,她的眼冷冷的扫过我,在楚忘身上停了停,她说,“是的。我们过得很甜蜜。我就是来看看暗恋何谦阳的你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孤家寡人一个,让何谦阳内疚。还好你已经有人了,我不用再担心何谦阳的对你心软了。” “莫锦欣。你不要太过分。”我慢慢说道,手指掐进掌心,“你是他真心喜欢的人,我是真心祝福过你们。你放心,他不会对我心软的。他跟我说过,他最爱是你。” 否则,不会在给了我诸多错觉之后,在我以为他已经默认我跟他的关系之后,又牵起你的手。 “好。好。”莫锦欣转身、迈步、走开。她边走边说:“你要努力活得幸福,你幸福我们才会幸福。” 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展斩和白幻姿早已闻声赶来,站在我身旁,关切地看着我。 “她为什么来?”我知道面前三个人没有答案,可是我还是忍不住问,“其实我已经没事了。可她为什么来?” “别哭。”楚忘有些笨拙的擦干我的眼泪。他的指腹很粗糙,擦得我脸颊生疼。天崩地裂般的难受涌上心头,我哇哇大哭起来。我知道这样很没有意义,可是我真的控制不了,就想大哭一场。 为什么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离开我们,去寻找他的真爱? 为什么在我高考前三个月,母亲会重病不治死掉? 为什么那么出众那么好的何谦阳,要来招惹平凡的我?却又在招惹以后,没有任何原因的跟校花在众人祝福中一起出国? 为什么我要躲避来自未来的机器人的追杀?而我甚至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我努力让自己活得清醒而理智,可是生活一次次将我辛苦建立的秩序揉烂! 我…… “啊——”耳边传来展斩和白幻姿的惊呼。他冰凉的唇覆上了我的,他双手固定住我的肩膀,不让我躲闪。他的脸部线条,在金色阳光下,愈发好看。他的舌撬开我的嘴唇,缠绵悱恻的深吻着。又间或细细密密的沿着我的唇线一点点吻过。 “不要……”可是他满眼都是欲望和痛惜,他听不见。 等他放开我时,展斩和白幻姿早已不知去向。他的眼里依然迷蒙,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 “你不要……” 他再次低头,吻了下来。他的手在我身上缓慢的游走。我没有过经验,跟何谦阳只有过几次亲吻。他的触碰让我浑身发热。陌生的快感和欲望让我无力自拔。死亡的威胁和对人生的绝望让我想要沉沦……我伸出手,回抱他的背。他明显一颤,更加用力的吻我。 陌生人也好!出于荷尔蒙也好!我的心理防线一溃再溃,我只知道此刻,这个人能让我坚强。 等我回过神,他已经将我扔在卧室的床上。他狠狠的摔上门,身子便覆了上来。 “易少寒!易少寒!”他念着我的名字,“怎么会这样?” 一阵铃声破空响起。是我的手机,在我衣服口袋里响着。而衣服,正被他脱了一半。他片刻呆了呆,将头埋到我胸前舔舐。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妈呀,我在干什么?! “不要!”我推他,他不动,让我的胸部传来一阵麻痒,瞬间达到全身。 “刚才我糊涂了,你放开我!”我拿脚踢他,“我不愿意,你这是□□!我是你主人的母亲!我命令你放开!” 他果然僵住了,放开了我。他直起身子。他的上衣已经脱掉,露出精瘦的身子。他的皮带已经扯掉,长裤扣子已经解开……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上衣半褪,下身长裤也是跟他一样状态。差一点我们就…… “对不起……”我俩同时对对方说。 他伸出手,将我衣服扣好,他在我额头轻轻一吻,说:“以后我尽量控制。” 我点点头:“我也有不对。刚才情绪失控,把你当成了寄托。” 他笑了笑说:“是的。是我妄想了。再说主人的父亲也不可能是我。” 看着他走出房门,我突然觉得他刚才的神情很可怜。 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是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莫莫今天去找你了。非常抱歉,希望不要影响你的生活。” 我没有回复。何谦阳,你们两口子真是莫名其妙。 第六章 空白的机器人 我与白幻姿靠坐在我房里的沙发上。 “2026年的世界与现在变化大吗?”我好奇地问。 “当然啦!”白幻姿巧笑倩兮地看着我,“人类20年的科技进步可是不可估量的。智能芯片每家必备。看看你家里现在的设备——还真是有些落伍呢!”她虽然装作很正经,我还是看得出来她目光里的惊讶和探寻。 昨天跟楚忘干柴烈火差点走火后,她跟展斩就一直用梦游的眼神看着我。而楚忘却依然一如既往的严厉冷漠。他俩不敢在他面前问什么,就一个劲的打量我。 我只得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儿子是个怎样的人?” “您儿子太伟大了!他的元灵人理论、正负能量补充理论……等等,改变了整个世界的生化研究。我们终身宣誓效忠主人,因为他给了我们重生的机会。只有主人,才能让我们成为最优秀的战士。”她指的重生是我儿子带给他们的社会地位吧!看来我儿子在二十年后翻云覆雨呢,我不禁有些美滋滋的。 “噢!他长得什么样子,跟我长得像吗?”我好奇。 “像,很像!你们都一样威严。”白幻姿肯定的点头。威严吗?我哪门子威严了?这妮子说话根本不可信嘛。 “对了,你和展斩?”我八卦道:“是情侣?” “不是呀!”白幻姿好笑地看着我,“你怎么这么想?” “那你们这两天都睡一个房间?”我反问,我今天早上看到他们从一个房间出来。 “噢。我们只是互相满足罢了,您想太多了!”白幻姿看透我的疑问,大方解释。“我们只是同伴,不是爱人。我们不需要爱人。” 也对,2026年的人类不知道开放成什么样子呢!那不知道白幻姿和楚忘会不会也这样呢?那个冰凉如水的男人…… 白幻姿又兴奋起来:“夫人,您太厉害了!居然能挑起老大的欲望。老大从不与队中的女人发生关系,我们都认为他不是性无能就是gay。可是他昨天看您的眼神,恨不得把您吃下去。您不愧是主人的母亲!魅力无边、点石成金啊!” 我看着滥用成语的白幻姿,试探的问道:“万一他爱上我怎么办?难道我跟他生孩子?” “爱?”白幻姿皱起眉头,“不可能的。他不会爱人的。” 是的,他从头到尾说的都是欲望。对一个认识不到三天的人的欲望。是我想多了。 我已经下定决心,跟他保持距离。 “其实啊,有一次,主人曾经说过,老大他其实是个很悲伤的人。”白幻姿说道,“老大是比较酷,可我还真没看他悲伤过。”她眼睛突然一亮:“夫人也,他就在你面前才会露出那么多表情噢!” 我心中涌起一丝惊喜,一丝失望,一丝难过。楚忘……我忽然有些心软,那个我儿子口中悲伤的人,我的守护者,究竟是怎样的人。 展斩的身手很是让人赞叹,短短两天时间,已经把房子装修得七七八八,不知道他从哪儿搞来这么多材料。而白幻姿也重新设置好防御系统。 楚忘除了偶尔配药,大部分时间和我寸步不离。这样一个英挺非凡的男人伴着我,实在让我有些精神恍惚。好在看清了他对我包裹在热情下的欲望,而他也恢复了标志性的寒冰表情,我们相安无事。 这天,我依然坐在沙发上,忽然,楚忘似乎自言自语说道:“他们也该来了。没有阿瓦的黑耀组,两天时间商量对策也足够了。” 阿瓦——据说是黑耀组的首领,五人队中最厉害的一个,比楚忘只差一点点。他留在了2026年,辅佐机器人首领进行最后的挣扎。这也是楚忘三人敢守株待兔的原因。 其实楚忘是个很自负的人,我想。 仿佛为了响应楚忘的话,急促的门铃声突兀的响起。 三人迅速对望一眼,各就各位。楚忘坐到我身边。展斩一手冲锋枪,一手狙击枪,好整以暇。白幻姿敲打着键盘,我清楚地看到大门附近闪现密集的红光又消失不见。 不过展斩说:“应该不是他们。他们哪有这么有礼貌。” 门铃响了一会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少寒,你在里面吗?快开门啊!” 我喜道:“是清莹!”站起来便要去开门。不料楚忘一把搂住我的腰,沉声道:“展斩。”展斩拿着枪挪到门口。 “那是我的朋友!”我大声道。 “我只对您的性命负责。”楚忘坚定的道。 好吧!我叫道:“展斩,拜托你把枪收起来!” 门开了,一脸焦急的许清莹冲了进来,秀丽的脸庞上是掩不住的关心神色:“少寒你……”看到展斩,她一脸戒备:“你是谁?” 展斩低笑一声。我挠挠头:“清莹,我给你介绍:展斩,白幻姿,楚忘。他们是……呃……我的朋友。” “朋友?”许清莹很疑惑,我们两人知根知底,我突然冒出三个朋友,她当然不信。 “呃……有些事情,他们帮我处理。”我含糊的道,“你回去吧,以后我跟你解释。” “我前两天突然生病了,就是我们去鹿港小镇那天。今天回到学校,才知道你已经休学。怎么回事?无缘无故休学?打你家电话也没人接,手机也关机。”许清莹有些着急。 要怎么解释,白幻姿上次发现我接收短信,说如果有手机信号传出,很可能黑耀组的人会借助信号控制我们的防御系统,手机已经被勒令关掉。 “少寒……”她看着我,目光里是探究。我知道她在问,是否有难言之隐。 “我没事的,你相信我。”我说,“你快走。” 她更不肯了。她从来都是个善良而迷糊的人,认准了不更改的。 “不。”清莹笑,“我今晚在这里睡。”她看向我,“少寒,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楚忘三人没有任何表示,我当成默许了。 “你们……”清莹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楚忘一脸坦然地走进我的房间。我羞愧难当。每次清莹来都是和我一起睡,可是我刚刚跟楚忘提这个要求,就被他断然拒绝。 “清莹,事情不是你看到的样子。相信我。”我说。 “我知道。”清莹重重的握我的手,看着我和楚忘走进房,关上门。 “也许我明天应该把事情告诉她。”我说。 “噢?你想让黑耀组多一个追杀目标吗?”楚忘挑挑眉,说,“今晚我和你睡一张床。” “啊?”我登时窘迫,那些香艳镜头马上窜过我的脑海,我想起他的唇舌在我皮肤上的温度。 他一脸正色看着我,“因为今晚,黑耀组很可能攻来,你必须在我怀中,才是最安全的。” 夜,微凉。 第一次睡在男人的怀里,我简直如坐针毡。他坚持侧身睡在我旁边,高大的身躯几乎将我围了起来,而他的随身武器——一把火箭弹枪,则放在他的手边。 即使几乎靠在他胸膛,我却听不见他的心跳——也许因为我自己的心跳已经如擂鼓般急促;他身体修长结实,有淡淡的烟草香味。是的,他抽烟,他偶尔会点上一根,轻轻吸一口,眉宇中不经意闪过哀愁,而后又仿若未觉自己的情感流露,恢复冷漠的表情。 “有过什么伤心事吗?”我终于忍不住低声叹道,虽然他已经沉睡。 未料他慢慢睁开眼,漆黑的双眸异常明亮:“你说什么?” “我只是奇怪。”我柔声道,“为什么你会有那么悲伤的表情?” “悲伤?”明亮的月光下,我清楚地看见他一脸的惊讶和好笑,“我什么时候让你觉得悲伤了?难道我作为最优秀的战士,还不能让你对我有信心?”。 罢了,每个人都有不想触及的心事,我何苦多事? 我灿然一笑:“是我多问了。”他愣了愣,但只是一瞬间,他的表情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失神和喃喃低语从不曾存在过。 我敢肯定,是怎样美丽聪慧而又薄情的女子,才让如此优秀的他黯然神伤!相比之下,我不过是激起他欲望的身体而已! 虽然心里不舒服,可是他的怀里真的是很让人安心。 渐渐,睡意铺天盖地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 周围……很静。 “吱呀……”传来微弱却刺耳的声音。 我警觉地睁开眼,却见他已是双眼明亮地看着门口。 飞扬的秀发,婀娜的身姿,她站立在门口。 “清莹。”我低唤出声,却瞟见楚忘的手已经握紧枪。 “少寒,”清莹的声音有一丝胆怯,清澈的大眼睛在黑夜里异常明亮,亮得耀眼,“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我从来没一个人在你家里睡过……” 我顿时心生歉意,道:“楚忘……” “没门!”楚忘冷冷地拒绝,紧盯着清莹。 “可是,”我有些恼怒,虽然楚忘是为了保护我,可我不能失去最好的朋友! “许清莹。”楚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却多了一丝杀意,“cruel,你以为把芯片植到这个女孩脑中企图攻击易小姐,我就不敢杀了她吗?” 他说……什么? cruel?他们说过那是黑耀组最残忍的一个战士! 我脑中有短暂的空白,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 不能让他伤害清莹!我一把抓住他握枪的手! “放开!”楚忘冷冷地道,“黑耀组的cruel已经把芯片植入她脑中控制她,你看不到她的眼睛吗?那不是人的眼睛!我必须杀了她!” 我骇然转头,黑夜中许清莹的双眼如星般明亮,隐隐透着淡淡的蓝。平日温柔甜美的脸庞,勾起一丝冰冷的充满恨意的笑容! 然而来不及了,她手中已多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 楚忘将我紧紧拉入怀中,手中的枪快速对准许清莹! “不!”我绝望地大喊!紧紧抓住楚忘的衣襟! 一声闷响,接着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楚忘的身体微微一震。我骇然抬头,大惊失色:“楚忘!” 他的肩膀,已经有湿润的液体流出!我再回头看向清莹,却见她已倒在地上,房内灯已大亮,门口站着扛着枪的——展斩! “清莹!”难道楚忘杀了她?我心乱如麻地放开楚忘,跳下床。 “放心,她只是被我用枪托敲晕了!”展斩转而看向楚忘,大声吼道,“老大,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刚才为什么迟疑不对她开枪?你知道如果她打中你的脑部……最优秀的战士,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他是真急了,冲过来,将我推开,一把扶住楚忘。 我下床扶起昏迷的许清莹,看向一脸平静的楚忘,难道因为我刚才的请求,他甘冒如此的危险?! “展!”楚忘看了一眼,平静出声,“我不会让人伤到我的要害。你忘了易小姐是什么人吗?她是主人的母亲!听从易小姐的命令,就等于听从主人的意思!”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感动与怅然交织。我看着他坚毅的脸和笔直的背,以及他胸口涌出的鲜血。 我突然有点嫉妒我那对他影响颇深的儿子。 “呃……”楚忘忽然呻吟,一口鲜血便吐在床单上。洁白的灯光下他的脸异常苍白。 “糟了!”展斩与白幻姿对望一眼,脸色顿时非常难看,“我们中计了!” “怎么了?”我看着嘴角流血的楚忘,心被揪得发疼。 “不碍事。”他低声道,“展斩,马上把许清莹送到隔壁房间休息,然后立刻去收拾行李;幻姿,取出她脑中的芯片,然后把屋内的防御系统功能加强一倍。易小姐,不要离开我身边。” “老大!果然是那样吗?”展斩一听这命令,脸色更加凝重。和白幻姿迅速抱着许清莹离去。楚忘忽然看向我:“黑耀组的首领阿瓦也来了!射入我体内的这颗子弹有毒。这种毒素只能现配,保存不超过三小时。只有阿瓦能配出这样的毒!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我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恢复正常。医药箱就在我的包袱里。”他指门旁的一个旅行包。于是我拿出医药箱,协助他包扎伤口。 “只怕来不及了……”他喃喃低语。 我闻言更加痛恨自己的迟钝,见他脸色愈加的白,我忍不住凑过去,在他额上一吻。 他身子一颤,紧盯着我。 “表达谢意。”我说。 “嗯。”他低声应道。“你先出去吧。”他闭上眼躺下。 楚忘没有料错。十分钟后,别墅迎来了不速之客。 楚忘甚至没有下令让展斩等人抵抗,就让来人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进入。 第七章 楚忘 那两人坐在我家沙发上。 如果不是楚忘提前告知,我绝对想不到他们两是机器人。一个是女孩,相貌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瓜子脸、大眼睛、白皮肤,白衣红裤,跟洋娃娃一样可爱。据说她是五人组年纪最小的一个,却是性格最偏执残忍的一个——她叫cruel——阿库。昨天控制清莹的就是她! 此刻她坐在那里,恨恨的看着我们,我想如果不是旁边的男人给他下过的命令,她一定扑上来对我们大打出手。 旁边的男人是阿瓦——vacant,五人组的领袖,最伟大的机器人战士。可是他的长相实在……他身材高挑精瘦,白皙的脸庞上是狭长的凤眼波光流转、高挑的鼻梁和嫣红的嘴唇过于美丽。他坐在哪里,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们。尤其是注视了我半天,从他眼里,看不出恨意或者其他。 “楚,我们又见面了。”他开口。 “另外两个人呢?”展斩问道。 阿瓦鄙视的看了展斩一眼,目光回到楚忘身上,笑得越发冰冷:“楚,你应该明白,胜负的关键在我们俩身上。” 楚忘没有出声,我立刻知道,局面正如阿瓦所说的那般糟糕。 “一向聪明如你,居然这么容易就中弹。我猜我要感谢易小姐。”阿瓦长腿交叠,悠闲地靠在沙发上, “你自己选吧,让我们带走她,或者我们重伤之后杀了你们,再带走她。我这个人很小气,易景阳的母亲不值得我的手下徒送性命。” 阿瓦还是有点忌惮楚忘吧,否则干嘛不直接出手?又或者他也不愿意看到两败俱伤的结果? 展斩和白幻姿都不作声了,楚忘没有看我。 屋内死一般的安静。 过了好一阵,楚望说:“如你所愿。” 如他所愿……是的,我横竖不过一死,但这样至少可以保全他们三人的性命。这是理智的选择。 很奇怪,我居然一点都不怕。看着楚忘沉默的表情,展斩白幻姿眼中的愧疚,我忽然觉得内心很安定。 我抬头看着楚忘,笑着说:“我后悔了。那天。” 楚忘表情震惊的盯着我。他知道我的意思,那天,就算只是一时的欢愉,我也应该接受他的——那是我们共同的回忆。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忽而低下头,冰冷的双手捧起我的脸庞,同样冰冷的唇轻吻上我的脸颊。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身子一颤,立刻平静下来掩饰自己的惊讶。又是一个吻!你的吻,能够解毒,能够催眠,也能让我疯狂。而这个吻,又有什么特殊作用呢? 他吻我的时候,旁的人都没有做声,甚至阿瓦和阿库。我跟着阿瓦他们出门、上车。背后一直有一双灼热的视线跟随。 我忽然觉得值得。 ——分隔线—— 这是朝阳区一套普通的公寓。三居室,还是顶楼。阿瓦将我带进最大的房间,他们四个人就站在我面前。 五人组只剩下四个。首领阿瓦、少女阿库,以及在鹿港小镇企图劫持我的高胖男子阿民和高瘦男子阿塞。 阿瓦盯着我不说话,大家也都不做声。人之将死,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你们动手吧!”我声音响亮,“人死有轻如鸿毛重于泰山!你们这些企图颠覆人类社会的败类,一定会获得惩罚。” 脑海里,闪过楚忘的样子。在这一刻,我想的人是他。 “易小姐,看来你有些误会。”阿瓦冷笑着,走近两步,距我不到30厘米。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道,“怎么易景阳那个败类还假装起正义的一方了?” “噢噢噢?”我说,“难道你们正义?你们正义还要对我下手?” “无知妇人!不跟你计较!”阿瓦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解决完你后,我们马上可以回2026了。” “你们打算怎么解决我?” “割除你的部分器官。让你终生不能以任何形式受孕。” 我这时才真实的感到了恐惧。 阿瓦示意他们三人离开房间。他让我躺在床上。为保住性命,我不敢反抗。 阿瓦举着一只针管,一只腿站立,一只腿跪在床上。因为靠得近,他及肩的长发甚至拂过我的脸颊,让我有一种不真实的酥麻。 “我先给你打一针麻醉。”他弹了弹针管,“抱歉,因为穿越时空,只能用这个年代的器械给你动手术。不过你放心,我是临床医学博士,这样的手术是小case。不会痛的。” 我的身子僵得像块木头。 “乖,放松。”他身子又弓上来一些,拍拍我的肩膀。 “你很好看。”我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真的,你看起来跟普通人没有一点不同。” 他皱眉。 “你别介意,你做你的事情就好。我只是来讲话分散自己注意力。”我说,“我其实挺怕痛的。虽然你说不痛。但是我知道麻药过去之后,就会很痛的。” 他还是皱着眉,我说:“你居然还会皱眉?二十年后的科技真发达。其实我是个特别容易高兴的人,就算你们让我残疾了。我也一定不会对生活绝望的。我将来一定找一个大帅哥,高高兴兴生活一辈子。就算没有孩子,也没有关系!” 他把针头刺向我的手腕皮肤…… 没有预料中的昏迷。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针头,金属针头在接触到我皮肤的瞬间变黑、溶化……他的手上,整个针管也已经溶化掉,他迅速将残留的一点针管扔在地上! “该死!”他脸色顿时很难看,“楚忘居然不惜喝下剧毒,在你身上下毒!” “你说什么?”我大惊。心里却明白了,临走时那个吻有毒!我脑海里闪过那天清晨,他将一瓶蓝色液体一饮而尽的画面。 那是剧毒么?他早就做好这种打算了? “易小姐,恐怕你的手术要推迟了!”他迅速恢复平静,“楚忘这家伙不要命了,居然把如此剧毒的毒素喝下去。我需要半天时间研制出解毒配方。”他大步朝门外走去。 “等一下!”我连忙喊道,“他会怎么样?” “他?”阿瓦冷笑一声,“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命活下去!” 我坐起来,他打开门,却见一个身影堵在门口——是阿库。 “老大,出什么事了?” “有点小麻烦。她身上有毒。我得配出解药,才能给她动手术。” “何必那么麻烦?为什么不杀了她?”阿库说话很慢,像是在背书,带给人异样的恐惧感。 “……”阿瓦似在考虑这个建议。我只觉得劲风扑来,眼前一花。等我回过神,一个冰凉的硬物抵住了我的太阳穴。 那是手枪。 阿库站在床边,侧身对着我。她的手伸得笔直,稳稳的枪对着我的太阳穴。她有一张那么可爱的脸,像洋娃娃一样。此刻她的大眼睛里是孩童般好奇和兴奋的神色,仿佛在说:“打开你的脑袋,让我看看里面是什么。”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全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只听见发自胸腔的心跳声。 这个安静的状态维持了2秒钟。 “放下!”阿瓦沉声道。 “不!”阿库道,“杀了她有什么关系?她儿子杀了我们那么多机器人!” “阿库!”阿瓦声音冰冷,走过来,在她手臂上狠狠一拍,她的枪跌落在地上,我浑身一松,一下子瘫在床上。 他说:“她什么也不知道。阿库,你忘了教官对我们的教导了吗?” 阿库沉默了,捡起枪,背对着我们走出去。 阿瓦也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你还挺镇定,不愧是易景阳的母亲。” 阿瓦走到门外,那个高胖的男子——阿塞走了进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接替看守。 我在床上不想动,半天时间,可是楚忘要一天时间恢复。 而且他不仅中了阿瓦的毒,还给自己下了毒。 ——分隔线—— 夜色渐浓。阿塞坐在我对面,瞪着眼看着我。我干脆也瞪着他,过了一阵,他竟然笑了笑,笑容竟有几分亲和。 我不禁开口道:“你也是机器人?” 他微微一怔,笑道:“是呀,我是最明显的一个。” 我看着他,不知道“最明显”是什么意思。 他笑笑,挽起袖子。我这才看到他的“手臂”都是金属制成,他的衣服下,是全金属的躯体。他的“左手”有一把冲锋枪镶在手臂下方,只要抬起手就可以发射,而“右手”的手指是一排钢针,有隐隐的绿色,看来有毒。 这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最像机器人的机器人。我忍不住问道:“你是改装的吗?”话一出口,立刻感觉不妥。不过他依然面带笑容,低声道:“不是改装。我是完全的机器人。” 我忽然可怜起这机器人来:“机器人也挺好啊!你看你全身都是武器,人类的力量多么薄弱啊!”他展颜一笑,道:“不错。我虽然是机器人中看起来最原始的一个,但攻击力是最强的!” 我道:“二十年后的科技这么发达啊,居然已经有这么智能的机器人!” 他道:“我们是完全的机器人,我们所有的行动靠脑部的芯片控制,体内全是金属。智能程度也接近人类,甚至还超过人类智商水平,但是另一种……” “咕噜噜……”我肚饿叫声非常响亮,他的话音嘎然而止,我脸红了。 “你饿了?”他笑看着我,像一位善良的长者。 我点点头:“能给我点吃的吗?还有水。” 他有些为难:“屋里没有吃的。” “求你了。”我实在口干的厉害,“我已经一天没吃没喝了。” 他想了想,咬咬牙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吧。这屋里没吃的,我们都不用吃东西,我们只需要充电。” 我感动道:“随便!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不会!”他朝门外走去,突然又停下道,“其实你是无辜受牵连,失去生育能力,我们也很抱歉!” 看着他离去的脚步,我忽然有错觉,他们并不是坏人……不,不是坏机器人。如果他们不坚持要切除我的“某些器官”,我想我不会讨厌他们。 楚忘笃定阿瓦没有来到2006年,所以轻敌,让我被劫走; 而阿瓦亦对自己的毒非常自信,而楚忘也说过要一天才能解毒,所以在来的路上,阿瓦他们只把我身上其他地方藏着的五个跟踪器搜出来,而耳后那个最尖端的追踪器,却偏偏漏掉了。 我听到了阿塞在客厅讲电话给我叫外卖的声音。 十分钟过去了,便当还没有来,阿瓦却推门而入,坐在床边上看着我。 “阿塞很单纯。”他嘴角勾起笑容,“刚才坚持要给你叫外卖。” “你们没有饿坏我的理由。” “我们也没有喂饱你的理由。”他冷冷地笑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不想妄伤人命,一个手雷炸死你便一了百了,你纵然全身是毒也抵不过炸弹!不过也没关系。黑耀组一向不滥杀无辜。何况楚忘要一天时间才能恢复,他们来了也是送死!” 我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看着他冷漠的脸,我忽然道:“你叫vacant,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他没料到我如此快的转移话题,惊讶地看着我,脸上竟闪过一丝恍惚神色,不过转眼恢复平静,他嘴角噙着冷笑看着我,“一个机器人的名字有什么好追究的?” vacant,语意“空白”啊。我鼓起勇气说:“机器人……没有感情的是吗?” 他万没料到我会这么问,瞪大眼看着我。而我也坦然看着他。 良久,他移开目光,淡淡道:“从来没人关心过机器人的感情。我们不会难过,不会爱人和恨人。” 他似在自言自语:“我给自己取名vacant,因为我老觉得我的脑子是空白的,因为我的脑子就是一块芯片。”他脸上泛起骄傲的神色:“2026年最先进的一块芯片,在我的脑中。” 我怔怔的看着他,空白吗…… “还有一个小时,解药就能配好。”他不再看我,又恢复了之前那个自信阴狠的阿瓦。 此时屋外门铃响起,他迅速抽出腰间的冲锋枪,往客厅走去。 第八章 门外,想必是送外卖的人到了。阿瓦拿起枪掩于身后,然后示意旁边的阿塞去开门。原本在电脑前坐着的其他两人也警觉地拿起枪,看着门外。 阿塞正要打开门,却听阿瓦小声道:“小心!” 于是阿塞把脸凑到门上的猫眼往外看。不过是送外卖而已,他们都这么警惕! 然而一切的发生都是在微秒之间!我发誓我从来没这么快速地做出反应过! 就在阿塞把眼睛凑到猫眼往外看的一瞬间——我敢打赌他几乎还没来得及看清外面的人——就在他把眼睛凑过去那个动作发生的同时,一把尖刀已经从他脑后露出了锋利的末端!顷刻之间!他的脑被刺穿! 我呆了呆,下一秒钟以我最快的速度,朝房内唯一的一张桌子冲过去,躲到桌子后面。因为在阿塞被袭的一瞬间,我听见了楚忘的声音。 他低沉的声音清晰地透过耳后的跟踪器传来:“躲起来!” 而后来楚忘对我说,正是这一瞬间的时间差,决定了这次战斗的胜负! “阿塞!”屋内三人一阵惊呼,不约而同往阿塞的身体冲了几步,却又同时停住。他们动作很快,几乎零点零几秒的时间他们就冲到离阿塞只差半米的地方。 而后,又是在电光火石间!阿瓦如离弦的箭朝我奔过来,顷刻已经到了房内,他猛地一抬,将大床掀到一边,怒视着我! 然而,已经来不及!就在他们发出惊呼朝阿塞的身体奔过去的那零点零几秒的时间之前,也就是阿塞被刺的同时,门口发出爆炸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快速奔了进来。白色身影在爆炸的一瞬间,全力向我奔过来,在时间上,已经比阿瓦快了零点零几秒! 此刻,当阿瓦掀开床站在我面前时,一身白衣的展斩已经站在了我身边。 “你输了,阿瓦!”展斩语气轻松的说道——当然,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他手上的火弹枪已经朝阿瓦连发数弹!而我,也躲到了他身后的墙角。 “砰砰砰砰!”随着一阵低沉的枪声,阿瓦身姿如电地闪过展斩的袭击,再停下时,身上竟然毫发无伤! 展斩似乎也为他过于敏捷的反应吃惊,射击竟有一瞬间地停顿。 而我的注意力却被房外的打斗吸引过去了。 失去伙伴的阿民阿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黑色的身影——如修罗般高大恐怖的黑色身影已经做出了让他们僵在原地的举动。 “嗤!”一声轻响。不是人发出的声音,也不是布料破碎的声音。 是2026年最优质的金属制成的头颅和身体裂开的声音。 阿塞,那个让我产生些许好感的亲和单纯的机器人,从头至脚,被硬生生撕裂成两半。在破裂的身体背后,在层层金属线断裂产生的烟雾后,黑衣人昂然矗立着,右手一把尖刀,左手是一把埕亮的冲锋枪! 他把阿塞硬生生地劈成两半。连本欲攻向展斩的阿瓦,都被吸引得回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的时间!那黑色身影已经闪入了房间内,与阿瓦对峙着!身后,一个红色的身影——白幻姿已经和阿民阿库战成一团。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楚忘是如此的冷酷,身手是如此地敏捷,对时间的拿捏是如此地准确!难怪,我的儿子会让他来保护我!精确冷酷的智谋,才是他达到最强的关键!就像现在,白幻姿一人留在客厅缠着那两人对打,危在旦夕;而楚忘和展斩在这里对付阿瓦一人,已经绰绰有余!以命相搏,如何不胜?! 可是楚忘,不是中毒了吗? “阿民阿塞,停手!”阿瓦冷喝道! 仿佛有默契般,楚忘沉声道:“幻姿、展斩,停手!” 阿瓦一字一句地道:“为什么?” 楚忘忽然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是什么让你确定我需要一天时间恢复?” 阿瓦的脸变得铁青:“该死!你利用许清莹!” 楚忘冷冷地笑:“你们的芯片确实厉害,能够植入许清莹脑中还能窃听、跟踪,居然还能躲过幻姿的防御系统!”他扬眉,“不过我就赌你们肯定安装了窃听器!” 所以,他才会对我说,他要一天才能恢复,给了阿瓦错误的信息。 而阿瓦之所以信,也是因为对自己的药太有自信了吧! 楚忘慢慢朝我走过来,话却对着阿瓦说:“阿瓦,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败吗?” 楚忘已经来到我身边,轻轻抱我在怀里。“因为你,想得太多了。”楚忘的声音骤冷,“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思考太多生存的意义,就会迷失自己。” 阿瓦的身子猛地一僵:“你就不怕我炸毁这房子,跟你们同归于尽?” 楚忘笑:“你们还有一年的时间,你还有机会,你还想回2026帮助你们的首领,你不会轻易去死。” “呵呵!”阿瓦轻笑,“你说得对。今天你也杀不了我们。胜负,还很难说。” 阿瓦忽而又看向我:“易小姐刚才反应很敏捷嘛!” 我抬头看着他。 “我们因为怜惜你的生命不杀你,你却用一个外卖让阿塞命丧当场!不简单啊!易小姐!” “我不是……”我心头猛地笼上阴霾。 阿瓦不再看我,与阿民一起将阿塞的尸体拖到一边。 “走吧!”楚忘搂着我,展斩和白幻姿持枪一前一后护着我们。我忽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我猛然回头,阿库——那明丽的少女,双眼像要喷出火来。她紧紧盯着我——仿佛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 生平第一次,我感觉到他人对我的杀意——入骨的杀意。 我看见她的嫣红嘴唇无声的、一字一句的在说:“我、会、杀、了、你!” ——分隔线—— 北京的秋天,微凉浸骨,更深露重。学校的西侧,有巨大的体育场。 大家都喜欢在树林边、湖边晨读。我却喜欢坐在体育场旁边。放眼望去一排排石头垒成的阶梯,分外空旷,面对着巨大的操场,我的心就安定下来。 许清莹却领会不到我的高尚情操,直接说我在这里读书是为了看帅哥。 好吧,体育场旁边确实还有好几个篮球场。雾很重,看不清远处的东西,传来拍打篮球的声音。 是他,那个每天早上都会在这里练球的男人。那个温煦如阳的男人——何谦阳。每天早上来晨读都会看到他。 每天,我都会绕远路,在篮球场边走一圈,再回宿舍。其实何谦阳是很出名的。高大挺拔,长得好看极了,又是电子系大四的第一名,据说现在就有几个大外企想签他。不过他似乎眼光甚高,一直没有女朋友。 有一次清晨,我一如既往地慢吞吞的走过操场。一个篮球弹跳着在我脚边停下。 我心想可真准啊,正好停在我脚边。我捡起球。一个修长的身影破雾而来,直到他站定在我面前。 我将球扔给他,他稳稳接住。 “不错,姿势挺标准的。”他低沉的嗓音响起。 我的心跳得飞快,他居然主动跟我说话了,幸福死我了。我说:“以前高中打过一段时间。”近距离看,他可真是要命的好看。他的眼里似乎有笑意,站在我面前,居然不说话,也不离开。就这么看着我,虽然以我的原则当然毫不畏惧的瞪大眼睛回望过去,可是此情此境实在让我焦灼。 “你好像每天早上都很早啊!”我没话找话说,说了又想咬掉自己舌头——这不是明摆着我经常注意他吗? “嗯,”他将球往身后扔去,意味深长的说,“跟你一样。” 不远处他的朋友接住了球,喊了句:“不用回来打球啦!送人家回寝室啊!” 他嘴角扬起,笑骂了句“臭小子”。又看了我一眼,说:“明天见。” 心……从那时起,开始被彻底打动了。 时光飞逝,似乎已经是我和他认识半年的时间了。虽然没有挑明。可是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有我的。 依然是每天早晨,我经过操场时,会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看他打球。阳光下的他滴着汗水朝我温暖地笑;他喜欢军事,经常带我去逛各种各样模型店、兵器展。他平时话不多,唯独对着兵器时会滔滔不绝…… 到了那一天晚上,是我的生日。跟班上同学聚了聚,散席后,我一个人坐在学校的草地。 身边的草地传出轻响。那个我日思夜想的人竟然坐在了我身边。 他手上捧着一个大蛋糕,似乎经过精心的准备。我开心的笑,欢喜的接过蛋糕,说:“你居然知道。” 他说:“我一直知道。”我拆蛋糕的手停了停。我说:“买蜡烛没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蜡烛,扔到我面前。 我拆开盒子,点上蜡烛,他一直坐在旁边,侧头看着我。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我竟然不敢抬头。 昏暗的夜,寂静的草坪,黄色的烛火跳跃着。我说:“我切了哦。” 他说:“先许愿。” 我扔下塑料刀,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的想着。 我还未睁眼,他的声音突然在我头顶响起:“我知道你许了什么愿。” 我的脸腾的发热起来,我睁开眼睛,却吓得身子往后倒。 他一把扶住了我。他的脸近在咫尺,离我只有1厘米。他又重复道:“你信不信,我知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我……你……”我想我一定脸红了。他又说:“那你信不信,我能让你愿望成真。” 我瞪大眼睛,直到他的唇覆上我的,落下温柔绵长的一吻。 许久,他才放开我,我甚至感觉到唇的红肿。他依然将我抱在怀里,似乎就此圈定了我。 他说:“明天我要去瑞士参加一个月的交流活动。虽然只有一个月,可是我怕自己再不挑明,被人横插一脚怎么办?” 我马上反驳:“不会的!你那么优秀!” 他的眼里写着满意二字,又意犹未尽的摸摸我的唇,又一个吻铺天盖地而来。 那晚,他将我送回宿舍,他说:“等我回来。” 那个夜晚,是我一生最美的时刻,我以为我们确定了关系。我想不到任何他不爱我的证据。他寂静了那么多年,才遇到一个我,愿意让他牵手。 在那一个月里,我的时间是按分秒计算的,既甜蜜又煎熬的等待着他的归来。他名气太大,我只将我们的关系告诉了几个亲近的朋友。她们起初是惊讶,后来都为我高兴。 等待何谦阳的归来,成了我生活最重大的意义。 可是一转眼,只剩下耳边的人声喧嚣。 只剩下,他回国时,牵着校花的手,幸福地笑着对所有人说:“我们毕业了要一起去美国!” “少寒,进入世界最好的学校深造,是我的梦想。你无法跟上我的梦想。” “她很温柔,也很成熟,跟她在一起我才能找到自己。” “很抱歉之前的唐突,都过去了,你忘了吧!”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觉,我错以为我们爱着对方,错以为我们即将或者已经在一起。 我的心,又阵痛起来。奇怪,不是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吗?为什么眼泪,还这么轻易就掉了下来。 “不要哭,易小姐!”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回头,发现楚忘抄手而立,眉目如星。 我顿时觉得安心。 “楚忘!”我朝他跑过去,一把抱住他,“何谦阳不要我,你会要我吗?” 楚忘低头看着我,紧紧抱住我:“易小姐,我会用生命保护你。” “那……你爱我吗?”你爱我吗?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吻我? 楚忘脸上的柔情烟消云散,只剩下淡漠:“易小姐,我保护你,只是因为你是主人的母亲!如果你不是,我根本不会看你一眼。不会在意你的意愿、不会关心你的喜怒。连你的生命,都不值得我注视一眼!” 我如坠冰窟,大喊:“不是真心对我,就不要招惹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第九章 情殇 我睁开双眼,看到洁白的天花板——原来是在做梦! 想要抬手擦去眼角残留的泪水,却发现动不了。 楚忘就坐在我床边。他的双手,轻轻握住了我的右手。他睁开了双眼。 “醒了?”他的声音有些暗哑,“这是城郊的一所房子。阿瓦他们暂时不会找到这里来。” 一提到阿瓦,阿塞的死状和阿库充满杀意的眼神浮现在我面前,我身子一颤。 是的,这才是现实,没有何谦阳,没有校花。只有追杀和逃亡。 好在,我还有楚忘他们。 “楚忘……你们跟阿瓦他们,必须争个你死我活吗?”我说。 他轻轻将我搂在怀里,让我的头靠在他胸前。“不要怕。这世上有谁要伤害你,我都会将他撕得粉碎!” 无论哪个女人,都受不了楚忘,这样温柔,这样坚定的一抱。 “嗯。”我闷在他怀里应道。 他忽然伸手抬起我的脸,低下头,轻轻吻上去。他的唇擦过我的脸颊,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柔软的感觉在我胸中泛滥开去。可不可以,让我以为,他对我也有一丝感觉?或者…… “刚才已经为您解毒了。”他平静的说。 我登时明白过来。看着他放开我,走出房间。我忽然觉得,自己应该主动一点。 ——分隔线—— 许清莹也被我们带到了这里。因为楚忘考虑黑耀组这次受的打击太大,可能会丧失理智,危及到她。 她对事情也大概有了了解,也许是事情太过超乎想象,她竟然变得异常沉默。 我拉着她的手,说:“抱歉,把你也卷进来!”我对她满怀歉意。脑中曾被植入芯片的事情她也知道了。 “不要紧。”她低着头说。 “展斩,你晚上守在许小姐房间门口保护她。”楚忘淡淡的下令。 “是。”展斩眉也不皱地应道。俊美的脸庞依然挂着灿烂的笑容。我诧异的看着一旁的白幻姿,她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看向许清莹,她表情似乎有些惊讶,却也没有拒绝。我想起鹿港小镇中许清莹对着展斩的脸红,就没有出言反对。 过了两天我才知道,原来目睹阿塞之死给我带来的恐惧,要比我想象的严重得多!每天半夜从噩梦中惊醒!每天白天脑海里总会莫名其妙浮现他温和的笑容和惨烈的死状!我开始厌食,开始心慌,开始发呆。 我深深地害怕。阿库那怨毒得让人心惊的眸子,以及她无声的说出的杀意。那让我凭空吓出一身冷汗。我甚至常常感觉,她仿佛就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盯着我,用那怨毒的眼神看着我,诅咒我早日死亡! 楚忘说,明天要换一处房子,因为在一个地方住久了,比较危险。 我终于忍耐不住。如果这么躲藏下去,我要几时才能结识男友,才能结婚生孩子?或者……那存在心里已久的可能性,早已更加频繁的叫嚣着——那孩子的父亲,会不会是…… 是夜,明月清悬。楚忘睡在我对面的小床上。 我想我要主动。我确实喜欢他,喜欢他的英俊、冷漠、柔情和守候。虽然他是我儿子派过来的,但是并不影响我们的相恋,不是吗? 我爬到他床上:“楚忘。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事?”他马上坐起来,静静看着我。 “我很害怕!”我真诚地看着他,让他看到我眼中的恐惧。“自从那天之后,我真的很害怕。” “我知道,这几天我也看出来您的不妥。”他轻轻抚过我的短发。 “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抬起头盯着他。 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是说,你们可不可以带我去2026年。让我儿子保护我,这样我就能平安生下孩子,然后我再回2006,一切成定局,就不会有人再牺牲了。” 他的手僵在了空中。“我不可能带你回去的。我的责任,只是在2006年、在北京,保护您一年而已。” 他的声音冰冷更甚平常。 我急道:“为什么不能变通呢?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不行吗?为什么?” 他默不作声,漆黑的双眸似乎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神色滑过。 好吧,他不愿意说,就算了。另一个重要问题—— “你觉得我怎么样?”我觉得自己脸都要烧起来了。虽然我一向爽朗,但是跟男生告白还是第一次。 “什么怎么样?”他疑惑的看着我。 “我是问你——你觉得我这个人还行么?能……做你女朋友么?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守护我一生吗?”我一口气说完。 他身子浑然一僵,抬起双眸紧紧盯着我。 “不是因为我是易景阳的母亲,只是因为,我就是我。如果我,易少寒,希望你带我回2026,希望你一辈子守护我,你愿意吗?” 他的双眸,竟然闪过一丝伤痛。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过了许久,他依然不回答,只是看着我,死死的看着我。 “ok,我知道了,当我什么话都没说。”我不再看他,爬下他的床,走回我的小床。我知道,是这样的答案。 我们才认识很短时间,我也知道他的保护只是听命于人。可是楚忘,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只要别人对她稍微好一点儿,她就会轻易爱上。因为这种人,天生就缺少爱。所以请不要再对我好了! 我背对着他,把头靠在枕头上。我想他大概睡着了。 良久,空气中忽然响起他叹气的声音。声音很轻,却很沉。我心里一紧,他为什么叹气,他要说什么? 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才听见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只有非生命物质,才能通过时空隧道。所以我不能带你去2026,也不能……一辈子守着你。” 非生命物质……我猛的爬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他,面无表情的他。 “你说什么?”我大声道,“你们不也来了吗,你说过你们不是机器人……” 他的脸上闪现古怪的笑容。 “我们确实不是机器人。”他看着我,冷冷道,“我们,也不是人。” 我如雷击般僵在原地,头脑有片刻的空白,可是我很快找到了理由反驳:“既不是机器人,也不是人,那是什么?难道是妖怪?你就算心里没有我,也不要找这么拙劣的借口好不好?” 他看着我,目光悲哀。 “我从来没说过,我们是人。” 周围死一样寂静,我看着他,屋内的任何其他事物都渐渐模糊,只有楚忘俊美冷毅的脸庞愈加的清晰。 我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我们,是人造人。” 第十章 杀意 周围死一样寂静,我看着他,屋内的任何其他事物都渐渐模糊,只有楚忘俊美冷毅的脸庞愈加的清晰。 我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我们,是人造人。” “什么?什么是人造人?”我的心脏跳得那么急那么响,仿佛要跳出胸腔。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重大事实将被他说出,可是我又打心底抗拒那个事实。 所以我顾左右而言他,我的声音依然很镇定:“你们每天睡觉、吃饭,不是跟我一样吗?我看不出你跟我有什么不同。”我低下头:“我觉得作为一个男人要敢于面对现实,要负责任。不要随便编理由、找借口。” 他在我身边坐下,直接打断我的话: “人造人,全称元灵人造人。你明白元灵人造人的含义吗?” 我看着他俊美冷漠的侧面,摇摇头。 “我的肉体,是人造的血肉之躯。包括躯干、四肢、消化系统……都跟人类没有分别。但是它们是人造的。而控制我思想和活动的,不是芯片,而是……灵魂。一般情况下,人类死亡之后,灵魂会迅速离开躯体。但是如果躯体被冷冻,灵魂会因为能量被冻结而附在躯体上。我身上的灵魂,就是从死亡的人类身上释放出来的。所以我才可以像人一样活动、思考。否则,我就是一堆人造的器官组合——没有生命的组合。” “那你跟人类是不是没有差别?”我为他匪夷所思的理论而吃惊。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却不直接回答我的话:“是您的儿子创造了元灵人造人理论,并且从死人身上获取灵魂,给了我们生命。”原来如此。白幻姿曾说的“重生”,不是给了他们新的社会地位和身份。而是,真真正正给了他们新的生命。 “可是,”他的目光有些悲伤,“虽然您的儿子为我们体内注入各种生化激素,将我们身上的不少器官改造成金属,使得我们拥有超人的速度和力量。但是他一直无法解决一个问题——心脏。”他抓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左胸上,“难道您没发现,从来没有听到过我的心跳声?” 抚在他胸口的指尖,传来刺骨的冰冷……和平静。我骇然缩回手。 “不管主人如何试验,无论是人造的心脏、移植的人类心脏,始终对灵魂排斥。”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所以这里,没有心脏,只有芯片,定期需要充电。” 我紧咬下唇,楚忘没有心。因为没有心,所以才会有那么迷茫悲伤的神色,是因为找不到自己的心吗?忽然想起,阿瓦也有这样的迷茫神色。不过阿瓦只有迷茫,没有悲伤。而楚忘,因为有灵魂,所以才会有悲伤吗? 我的手慢慢抬起,抚过他眉间淡淡的痛:“楚忘……” 他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手背的触觉发生奇怪变化,由冰凉的柔软变成坚硬。我吃惊地看向他覆在我手背的手。“你看,在我体内有放射性元素,在主人的搭配下,给了我变形的功能。”他抬起“右手”,也许不能称之于手,因为他的腕部以上,已经变成了一把银亮锋利的尖刀。 “杀死阿塞时,就是你这只手?”我轻轻地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他说:“是。它是2026年所能制造的最锋利的金属,削铁如泥、断物无声。你是否觉得我这样很怪异?” 没等我回答,他又说:“可是,我却很自豪有这样的一只会变形的手。因为有它帮助,才救回了你。” 我的心,彻底柔软了。这一次,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我抬起头,双手轻轻抱住他的肩膀,在他的唇上,印上轻轻的一吻。 他的唇,一如既往的冰冷。忽然,很想给他温暖。于是深深吻上。他的脸上,有刹那的失神,冰凉的舌头,竟也在这一刹那做出了回应,与我纠缠。 然而,只是一刹那。在下一瞬间,他已猛地推开我,霍然起身。 “你不是问我人造人跟人类有什么区别吗?”他的嘴角扬起笑容,“我们比人类强大,被人类敏捷,比人类的身体恢复能力快百倍!”他的脸上,是骄傲和不屑的神情,“即使是阿瓦那样的机器人,靠先进的芯片与我勉强交手,但是面对我他依然会自卑。元灵人造人,是21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述说一项最普通的事情,“而我们和人类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和机器人一样,没有感情。”他的脸,有隐隐的寒光,“在灵魂重生的那一刻,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感情,都留在了死亡的躯体里。所以,易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很抱歉,” 我颓然倒在床上。楚忘,原来你的悲伤只是因为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原来你所有的情绪竟没有一丝是因为我。 易少寒,你居然对一个人造人,产生了爱怜之情。 “好。当我没说过。”我压抑着心里的疼痛和怜惜,“你继续履行你的职责,到一年以后,我会恭送你回2026。” 第二天,我们搬到了城市西郊的一处房屋。新建的居民小区,成千的住户。高楼林立之间,我想阿瓦他们不得不放慢寻找我们的速度。 楚忘对我依然温柔如水,从吃饭到睡觉无微不至。可是我,已经不会看他的眼睛。我所要做的,只是静静地等待一年时间的渡过。安全生下孩子,或者死亡。 可是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我想我应该找清莹聊聊。因为一直以来只有她懂我的悲伤,她懂我的孤独。在何谦阳之后,只有她懂。 展斩出去购买这几天的粮食。我坐在客厅里,看着楚忘在一堆试管前全神贯注的调配药水,而白幻姿则蹙眉坐在笔记本电脑前,为防御系统增添新的功能。 这几天,我都没跟清莹多说几句话。因为楚忘几乎跟我寸步不离,而展斩也奉命伴在清莹身边保护她。现在,清莹在她和展斩的房间里没有出来。 我看了一眼全神贯注配药的楚忘,然后,悄悄地、安静地从客厅离开。 “咚咚!”轻敲清莹的房门,却听清莹欢快的声音:“展,这么快就回来……” 声音嘎然而止,清莹坐在窗下,瞪大眼睛看着我,眼中竟闪过一丝吃惊。 我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走到她身旁坐下:“清莹,你知道吗?”我声音压低,“楚忘他们不是人。” 她的眼神有些许吃惊,但不如我所预料的那般强烈。 我诧异:“你知道了?” “嗯。”她低下头。也许是展斩告诉她的。 也对,楚忘他们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人。是我一厢情愿的一直认为。 “我……”想要对他说楚忘的事,却发现无从启齿。说什么呢?说我爱上了人造人? 我是真的爱楚忘吗?还是把他当成一个寄托一个依靠? 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对他的感情。 满腔话语堵在肚子里,我转而道:“他们没有感情的。你可不要对展斩动心。” 她身子猛地一僵,抬头看向我,清澈的双眼中有强烈的情绪:“不可能!” 她的反应,太过强烈了吧。她不是一直对展斩有好感?也许是人造人的事实,对她也造成很大打击?话已至此,我也无须多说。更何况我陷得比她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寒意,脑海里又浮现阿塞的死状。我喃喃道:“阿塞的死,让我很难过。” 她身子一僵,问:“为什么,他们不是敌人吗?” “清莹!”我抬起眼看着她,“你不懂!我跟阿塞说过话,我敢断定他是一个善良温和的人。虽然他没有灵魂,可是他不是坏机器人!他只是服从命令罢了!更何况,他们抓住我也没杀我,他们根本就不滥杀无辜!他们比许多人类强多了!”我一股脑说出这些天来埋在心里的话,“甚至比……楚忘他们还要仁慈!楚忘他就那么轻易杀死了阿塞!阿塞只让我感觉到无辜!我觉得对不起他!” 清莹沉默了。许久,她低声道:“你说得对。” 从清莹的房间出来,却见门口楚忘靠墙站着,右手已变化为尖刀,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道他已经站在这里多久?或者我说的话他全部听到了? “你……”我开口,心头却泛起苦涩。 “展斩已经把吃的买回来了,出去吃吧。”他伸手想要牵我,我手一偏躲过。 我想我们的心,距离越来越远了。原本的朦胧、欲望和依赖,变成了冰冷的拒绝。 可是我在想什么呢?他根本就没有心啊! 第十一章 绝杀 五个人凑到客厅一起吃披萨。楚忘体贴的帮大家切开,然后盛了一块到盘中,放到我面前。而展斩首先取了一块,放在清莹面前。展斩看着清莹的目光轻柔,似乎这样体贴的举动没有什么不妥。我惊讶地看见,清莹脸上闪过一丝甜甜的笑。 而一旁的白幻姿,熟视无睹,只顾忙着把食物塞到嘴里。我想起以前展斩对白幻姿也是这么温柔。 不行!不能让清莹这样下去!清莹,一直是个迷糊的家伙,可是展斩……跟楚忘一样,是没有感情的!我一定要再找机会劝她! 是夜。十二点。楚忘平静的躺在他的床上,似乎已经熟睡。 我蹑手蹑脚爬下床,推门出去,走向清莹的房间。这房子一共也就120坪左右,穿过客厅,就是清莹的房间。昏黄微弱的灯光,从门缝从漏出来。看来他们还没睡。我慢慢走近。抑住了呼吸。 里面的声音…… 我猛地推开房门!房内床上两人的动作嘎然而止! “展斩!”我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部,他居然…… “易小姐,有什么事?”展斩一把拉过被子,盖在他和清莹裸露的身体上。纵然性格开朗温和如他,此时脸上也挂着明显的不忿。 “你们怎么能……清莹,你怎么跟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跟她你情我愿,互相满足,这有什么问题?”展斩冷冷的道,“出去请关门。” 而清莹,把头垂得低,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可是,她没有否认展斩的话。 清莹,你就这么爱他吗?我怔怔地看着两人,不知所措。我的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是白幻姿。 可幻姿只是淡淡看了展斩一眼,转头就回了自己房间。 我慢慢地退出房间。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干涉感情吧……虽然他们这样快的进展让我诧异……不像我所认识的许清莹。 她爱他,竟爱到如此地步? 我偷偷爬回床上,楚忘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不过,她比我有勇气多了。 第二天早上。我坐在餐桌前,盯着展斩和清莹两人走出房间。“吃饭了,幻姿!”展斩招呼还坐在电脑前的幻姿。 片刻,幻姿没有动静。大家都诧异地抬头看向她。她似乎没听到展斩的话,依然全神贯注地打着电脑。 她,竟然没有听见展斩的声音…… 我身旁的楚忘霍的拉开椅子起身,大步走到幻姿面前:“白、幻、姿!” 幻姿愕然抬头,见楚忘神情严肃,迅速站了起来:“老大,什么事?” “你知道你刚才犯了什么错吗?”楚忘逼视着她。 “我……”幻姿不明所以。 “刚才,”楚忘严厉地喝道,“展斩叫你你居然没听见!一个战士,居然会发呆?你这样如何保护易小姐?还能完成任务吗?” 白幻姿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她慢慢地垂下了头:“对不起,老大,我不会再犯。我发誓。”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为什么会走神? 难道,她喜欢展斩?所以因为展斩和许清莹的事情,心情不好? 可是,人造人不是没有感情的吗? 然而当天下午,白幻姿就为她的精神恍惚付出了代价。只是这个代价,过于惨痛。 ——分隔线——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坐在楚忘的身后看他配制药水。他忽然转身把一小瓶红色液体递给我。“是什么?”我问他,却在他回答之前把药水喝下。 “我专为你,配制的药水。”他看着我,目光柔和,“喝了这个,你的血液,一旦与你的唾液混合,将是剧毒。不过你自身免疫。” “该死!”展斩焦急的咒骂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我们的对话。“白幻姿,你在做什么!?” 我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白幻姿,却发现她也一脸错愕地看着展斩,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骂她。 “该死!”我耳边传来楚忘同样焦急的咒骂声,转眼我已被他拉入怀中。楚忘另一手抓起旁边的冲锋枪,带着我迅速的往房间中退去。 我这才看到,是什么让他们如此焦急—— 客厅大门处的空气中,浮现一排红色的细线。转眼间,那排细线已断裂成小段,迅速改变方向,直直地对准了我们! 殷红的细线,荧荧的亮光,飞射的速度!美丽,却夺命!因为那不是真的线,那是可以让人体、让金属穿孔的高能量射线!楚忘快速将我拉到门边,一侧身,避过了红线的袭击;展斩抱住清莹,猛的跃起,躲过了平射的红线! “幻姿!你在搞什么!防御系统怎么会反过来攻击我们!”楚忘沉声喝道。 一轮红线的袭击结束,攻击有短暂的停止。客厅里,传来轻微的呻吟声。 “幻姿!”展斩的惊呼响起,他放下清莹,迅速闪到幻姿身边。 幻姿的左肩有殷红的鲜血。适才,红线攻击时,她不停的打键盘,未躲过某根红线的袭击。 “该死!系统被侵入了!”幻姿声音有些嘶哑,我心中一凉。 “怎么可能?”楚忘横眉冷对,道,“你的防御系统从不会出现被控制的情况。即使被破坏,也未被别人控制过!这是怎么回事?” 幻姿脸上浮现惨淡的笑,双手不停敲打着键盘:“对不起老大,我想他们终于破解了密码。我居然没有发现他们的侵入!” “马上撤离这里!幻姿,收拾东西马上走!”楚忘沉声下令,“我们带着两个人,正面对抗胜算太小!” 然而已经来不及。新一轮的红线,在门口处密密的编织,迅速断裂成无数的碎段,再次直直对准了我们。楚忘迅速把我拉到身后。可是这一次,无处可避! 因为,那红线,不再是原先的单排袭击,而是密密麻麻排成五列,以门口为中心,呈半圆面状朝我们辐射过来! 我看着密密麻麻扑天盖地的红线朝我们射了过来,闭上了双眼。 “中和、中和!”只听连声怒喝,是幻姿的声音!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我睁开眼。奇异的一幕出现了!一面同样以红线组成的密网从相反的方向迎向攻过来的红线,两者相撞,竟产生无数的亮光,再看时,攻向我们的红线已经被网挡在了客厅中部!我心中一喜,是幻姿!只见她双手不停的敲打着键盘,口中喝道:“第三轮攻击马上会来!老大!你们赶快走!我快挡不住了!” 门口,再次编出了新的一轮红线攻击。比上一轮更加密集,更加猛烈! 楚忘猛地抱起我,朝展斩打了个手势,展斩微一迟疑,抱起清莹向我们跑过来。我连忙回头看着客厅大喊:“幻姿,你也赶快跑啊!” 可是幻姿,正全神贯注敲打着键盘。连撤退的时间都没有。于是我便见到了最猛烈的一场防御系统的互相攻击,一场不该发生在2006年的战斗。 那源源不断地攻击我们的红线,朝我们的方向袭来,空气中却出现另一层红网,阻住它们的攻击。但是源源不断的红线,很快将网冲破。 幻姿不停敲打键盘,于是不断地有一张张红网产生,阻住红线的攻击!但是敌方的网仿佛源源不断、也异常坚定,一点一点像我们的方向推进。 直到——楚忘和展斩带着我和清莹,从窗户跳下,坐上跑车离去时,那攻击才停止。 之所以知道它停止,是因为我们所住的那层房子,在我们从窗户跳下的同时,就发生了猛烈的爆炸!在一声巨响中,烟与火腾空而起,整层楼,瞬间陷入火海! “幻姿!”两个惊呼声响起,是我和展斩同时发出的声音! 可是我们没有停留,没有丝毫停留。 楚忘眉头紧蹙,却将车开得更快。 我的眼眶涌满泪水。而展斩却在一声惊呼后迅速平静下来,直视着前方! “回去救幻姿阿!楚忘,把车开回去!”我抑制不住激烈的情绪,拉住楚忘的衣袖。 “她已经死了。”楚忘的声音冷漠而平静。 “可是,那是你的伙伴呀!跟你相处了多年的伙伴!怎么可以丢下她一个!”我难以相信他会说出如此薄情的话。 “牺牲她一个,我们全活下来,这是最明智的选择。”楚忘的声音平静,“如果现在陷在那里的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 “楚忘,我从不知道,你是如此绝情!”我大声说。 “你忘了吗?”楚忘的嘴角漾起讥诮的笑意,“人造人是没有感情的。” 我无声的流泪。如此明丽如此可爱的幻姿,她的生命,逝去了! 第十二章 车停了,到了城市另一头的一栋陌生建筑物前。 “你听着,白幻姿这两天工作不够专注,才会被黑耀组趁机侵入系统。她的过失,应由她自己负责!”楚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酷,却伸手将我抱在了怀中。 幻姿!我终于把头埋在他胸前。 这座建筑,是大通通信公司的机房。我们,就在机房的地下室里。虽然光线不好,但是还算宽敞明亮,有三个房间。楚忘说,幻姿死了,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建立防御系统,所以,来到这个信号最复杂的地方,暂时躲过他们的攻击。防御系统的缺失,让我们的实力变得比他们弱了。 今晚,大家都没有吃晚饭。展斩用他的计算机布置了比较简单的一层防御系统在地下室里,便靠在沙发上闭目。清莹到一间卧室里睡着了,她今天似乎比较累。 我坐在楚忘身边。楚忘抄手坐着,蹙眉沉思。 我低声问道:“为什么他们几天时间就能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 “因为我们人造人的身体的一些部件不属于这个时代,如果用金属扫描仪会比较容易找到。” “那我们为什么不离开本市?”我奇道,“天大地大,他们根本找不到我们!幻姿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牺牲……” “因为……”他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主人说,一年内不能离开本市。” “你的主人怎么下这种莫名其妙的命令?”我愤愤地道,“简直难以理喻。” 楚忘眉一挑,平静地看着我。 “好啦!我知道他是我儿子。”我不自然地道,“这样骂我的儿子……你们的英明主人实在有点过分!会不会他知道我是在本市遇到他父亲的?” 楚忘微一沉思:“有可能。” 我们俩陷入静默。因为对方攻击的危机,我们的关系似乎有缓和了一些。我也知道,白幻姿之死,不能怪他。当时,他也只能带我们走。 过了一会儿,楚忘忽又说道:“其实我在2026年见过你。” 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悠远:“那是我从2026年来这里的那一天。在主人家中遇见你,只说了三个字:‘这是命’。我当时很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对我说,现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的心好难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二十年后的我,也依然这样无能无力吗? 他定定地看我,坚定无比:“我想主人让我重生,就是要承担守护你的使命。” “嗯。”没有爱情,守护就好。 深夜。我又一次慢慢醒转。自从阿塞死在我面前,我就经常在半夜里突然醒来。忽然,发现房间里有一点亮光。我起身下床,走过去,蹲下细看。 不算明亮的月光已经足够让我辨认出,那是个充电器——虽然形状特殊一点。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忆起楚忘的话,那可是他的芯片在充电?心中酸涩无比,伸出慢慢抚过那金属薄片。刺骨的冰凉从指尖传来,仿佛在提醒我——楚忘他没有心,没有感情。 这一刻,我的心中忽然分外的清明。 我爱他,我爱楚忘。 为的是他那坚毅外表下隐藏的深深悲伤,为的是他无心无爱却对我表现出专注的关怀和守护。还有哪种关怀,能比无爱的人的关怀更加让人感动?还有哪种悲伤,能比无心的人的悲伤更加让人怜惜? 我慢慢走向楚忘,熟睡的楚忘。我知道,他其实醒着。警觉如他,敏锐如他,浑身都是毒素和放射性元素的他,怎么会不被我惊动?他只是装睡罢了! 我静静地站立着,看着他俊美非凡的脸庞,看着他剑眉下那细长的紧闭的双眼,看着他薄薄的唇紧紧地抿着。看着他……故意回避我的存在! “楚忘。你说过,人造人没有心,没有感情。”我慢慢说道,他没有丝毫反应,但是我知道他在听。 “可是,展斩与清莹在一起,幻姿便精神恍惚表现失常,这不是爱,是什么?你一再提醒我,你没有感情。可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那样的悲伤,那样的关怀。你说你的眼神,只是因为主人的命令?你说,人造人只有灵魂,感情和记忆都留在原来的死去的躯体里。记忆没有了我可以理解,机器都可以消去人的记忆。可是,感情呢?你有灵魂啊!感情,怎么可能离开灵魂而存在?” 楚忘的身子终于轻轻一颤,睫毛微微地颤抖,似乎在压抑什么…… 我一字一句的道:“楚忘,我是疯了才会爱上你。” 那双细长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背过身去,不想看他的样子:“一定是前世注定,或者我儿子在你体内放了什么奇怪的元素,否则我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喜欢上你?” 怎么会那么容易因为你的悲伤而悲伤,因为你的迷茫而迷茫?怎么会,有深深的仿佛压抑很久的情感,日益浓厚? 身后的他轻叹了一口气:“少寒,我知道你的感受。”我骇然转身,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因为,我也如此。”他看着我,明亮的双眼中第一次有满溢的柔情。“第一眼见到你,我就不能自已。” 狂喜从我心中涌起……他可是回应了我的心意?就算他是人造人,我也…… 然而我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却听他清冷的声线再次吐出残忍的话语:“可是,人造人不能有感情。原谅我。” “什么叫做不能?!”我几乎尖声惊叫。 “不能,就是没有能力,没有权力。”他看着我,目光沉痛,“一个死过一次的人造人,一个身体器官可以变成金属的人造人,一个没有心的人造人,怎么爱人?我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偷来的灵魂,怎么爱人?”他的茫然渗着浓浓的悲哀,“告诉我,怎么爱你——一个人类!如果我爱你,那么爱你的,究竟是我的灵魂,还是我的身体?” 我没有出声。 我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 “楚忘,你就是你。”我看着他,双手轻轻圈上他的脖子,“你就是你,我爱的是你,人造人——楚忘。” 他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我竟然看到他眼中,泪光闪动。 “无论这灵魂曾经是谁的;无论这身体是人造的,还是移植的;无论你体内有多少放射性元素和毒素;无论你以后还会不会记得我……我都爱你。” 他低下头,轻轻吻在我额头。他的手环上我,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我们如此亲密如此热烈的拥抱着。他冰凉的脸贴着我,他的唇细细密密的吻过我的额头、耳垂、脖子、肩膀…… 我感觉到肩膀有点滴的湿热落下。他…… 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我想也许是因为我们隔得太近,以至于我几乎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明显的情绪。 他说:“我恨自己不是人类。” 我心里一痛,更加热烈的与他拥吻着。 阿瓦的追杀、不明确的未来、种族的差异、何谦阳……都变成遥远的东西。 我的眼前只有楚忘,唯有楚忘。 而他这样激烈的拥抱着我,曾经的压抑造成今日的势不可挡。 “我要你。”他哑着嗓子,将我压在床上。他的身体如此坚实而强壮,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目光灼灼的侵略过来。 “不!”我说,他的身子瞬间一僵,却更加霸道的将我压制住,“是我要你。”我吻向他的脖子,他双眼燃起炽热的火焰,嘴角弯起,手却更加不安分的游走起来。 “啊!”我低声惊呼,他笑容更大,甚至露出了牙齿。 我不禁看呆了,忘了身上的刺激,我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笑着的你。” “是吗?”他的手又动了起来,声音中带了一丝笑意:“我也没见过这样赤裸的你。” 我大窘,抓起一旁的枕头砸他,却被他抓住了手腕,顺着手指一根一根舔舐起来。 顿时,不能自抑。 “我要你。”最原始的诉求,对他而言,却像挥之不去的咒语。这一夜,他反复念着这三个字,仿佛这样,才能将积累许久的欲望释放。 东方渐白时,我躺在他的胸膛,我困极,他却了无睡意。当然,他充电即可维持,我却不是铁打的。在一次次的占有后,他终于放过了我。 在我昏沉欲睡的瞬间,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放心,你不会有我的孩子。人造人是没有生育能力的。” 我抓紧被子,跟他贴得更紧。 第十三章 两个人一旦关系改变,无论心理还是身体,气场就会不同。 譬如我现在靠在他怀里,一起看电视。 其实他并没有兴趣,倒是我看娱乐节目看得兴致勃勃。他则时不时看看电视,玩玩我的头发,有时候亲我一下,或者听我发表对某个主持人或者明星的看法。 我们就像一对正常的情侣,因为这正常太难得,所以让人心里酸涩。 展斩和许清莹看到我们亲密,倒是大吃一惊。尤其是展斩,围着我们俩转了几圈,对我身为易景阳母亲的魅力又盲目深信了几分。 不过他也当我们是暂时的。因为一年期满,他们就要回2026。而我也会生下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这个男人,到现在都没出现。 这些日子,白天,楚忘和展斩白天会轮流出外,补充枪支、食物,寻找阿瓦他们的踪迹,同时大约两三天我们就换一个居住地——都选择有线或无线信号密集之处,以躲避追踪。 据楚忘说,他的主人易景阳强调,只需保护我一年即可,所以他带着我逃亡,并不正面与阿瓦冲突。而阿瓦不同,他必须除掉我的威胁。所以他们只能不停的寻找我们,而我们则防御为主,伺机出击,灵活了许多。 无论楚忘还是展斩外出,都把许清莹带着——因为楚忘说一个人的精力没办法保护两个人。这样,我跟许清音单独相处机会反而少了。就算四个人都在住的地方,我又如何不珍惜跟楚忘相处的时间?她跟展斩反而不像情侣,晚上虽然一起,白天却连在沙发上,都隔老远坐着——似乎展斩就是把她当成床伴。 我曾找机会提醒过她,她却没说什么。我只得作罢。就怎样,让她去吧。反正只有一年时间——我跟楚忘,不也来日苦短么? 就让我们,以不同的形式沉沦、再觉醒吧。 可是我没料到,在这样的逃亡生涯中,竟然还会有何谦阳与莫锦欣的消息。 那一次,我们转移到一个电视塔楼下的住宅。不同的是,这里地处闹市区。自从楚忘他们到来后,我就似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这次突然到了闹市区,我难免有些雀跃。 似乎因为我的情绪感染,楚忘的笑容也多了许多。旁边正好是个商场,在充分考虑安全性后,他居然答应陪我去逛商场。 “喂,我这样是不是很闷骚?”我举着一条裙子,对着镜子比划。 “不会。”他淡笑着说。他今天穿了黑色休闲夹克和深灰长裤,看起来跟普通男人没有差别。只是更加帅气逼人。 他坐在商店里的休息台上,身姿挺拔,表情傲然,引来无数人侧目。可是从我们踏进商场起,他的目光就只在我一个人身上停留。这让我有些害羞,又喜欢。 “不闷骚么?我们出门的机会少得可怜。”我说,“买这么多好看的衣服,只有你们几个看。” 他皱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沉默了。他掏出卡,让店员结算打包。 拎着一大堆东西,我挽着他往商场外走去。 “易……少寒?”一个不确定的声音在侧面响起。 我惊讶的抬头,竟是同寝室的一个女生。 “张致芳!”我张大嘴巴,没想到居然遇到她。她跟我关系一直不错,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女孩。 “你为什么突然休学了?”她走到我面前,一脸关切,“前些天班上同学还一起组织去你家看你,结果发现里面根本没人住!你还好吧?” “嗯……我很好。家里有些事,所以得休学。”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看到破败的公寓,会怎么想? “你没事就好!我就放心啦!回去我会跟大家说的。这位是……男朋友?”她早已注意到我们交握的双手。 “嗯!”我笑着点头,给他们互相介绍。楚忘彬彬有礼的向她问好,果然也让她脸红了。 “我有些话想单独对你说。”她看看楚忘。楚忘却没有动。 楚忘从来不离我半步的。此刻这样公共环境,他更不会放松警惕。 我笑着说:“没关系的,你说吧。” 她犹豫了一下,下了决心一般说:“有个事情很奇怪,何谦阳和莫锦欣都跟我打听过你的去向。而且他们都是偷偷跟我打听,似乎都瞒着对方。我本来以为……不过现在你这样好,就不用管他们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知道现在没必要说这个。可是我看何谦阳的样子,似乎真的很着急。我需不需要告诉他你没事?” “好,照实告诉他。”我答道,又问,“他们不是出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好像是说放假回来吧,可能还会回美国的。他们比我们高三届,又不同系,我也没仔细去问。” “好的,谢谢你!”我感激的握了握她的手。 ——分割线—— 回到屋内,展斩在擦拭武器,许清莹在沙发上看电视。 楚忘把手里东西一丢,就把我带进了屋里。 关上门,他的吻铺天盖地而来,霸道、凶狠。 我登时觉得天昏地暗。虽然他体力无极限,但是从来都照顾我的身体,每次都不会太过火。可是除了第一次,还没有哪次像今天这么不顾一切…… 直到我们都大汗淋漓,他将我紧紧搂在怀中。他的下巴放在我的额头上,低沉道:“何谦阳,就是那个你睡着了都叫名字的男人?” “楚忘,我……”感觉到他声音里的伤痛,我的脑子立刻异常清醒,“我是喜欢过他,曾经只喜欢过他。但是早已经过去了。已经过去快三年了。而且我跟他几乎都没开始过,他就跟那个校花一起出国了。” 楚忘伸手将我的脸抬起来,说:“要我杀了他吗?” “不!不用!”我连忙摆手,“你疯了!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滥杀无辜?不过是不爱我而已,怎么能因为这个理由杀人?” 楚忘顿了顿,说:“如果我说我杀过很多无辜的人,你会怎么想?” 我当然是不信的,笑着对他说:“那你也杀了我吧?” 他眼神一暗,翻身将我压住。 又过了良久,外面天似乎都黑了。展斩在外面念叨着饭熟了。 他帮我把衣服穿戴整齐,从身后轻轻环住我,说:“你说,何谦阳会不会,是你孩子的父亲?” 我只觉得血往脑门冲,猛然回头,面对着他:“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看着我,目光温柔,“只要一年时间到,我就会离开你身边。你的一生还长,终究还需要人来陪伴。他又是你唯一爱过的人。” “可是我接受不了。”我说,“我已经不爱他了。我没办法在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接受另一个人。” “可是少寒,不管他是不是孩子的父亲。我们只有一年!”他定定的看着我,“我只不过是你生命的过客,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终究必须忘掉我!” 我笑了笑,人造人楚忘啊! “楚忘。我现在几乎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一切,如果你没有来到2006,我会怎么样。我想,人的一生不过如此,我会非常的平淡的生活下去,跟这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并没有不同。” “所以楚忘,如果没有你,我的一生将会多么浅薄。你给了我最温柔最体贴最热烈的爱,而我也可以将自己所有的爱所有的怜惜给你。从你撕裂阿塞将我带回身边开始,我其实就知道我爱上你了。不,也许是从在鹿港小镇,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你那么冷漠那么坚定的朝我走过来,彻底的打乱我的世界我的生活,我就爱上你了。你这个破坏者,你这个残忍的家伙。我就是这么爱你!去他妈的易景阳,去他妈的机器人,去他妈的何谦阳,见鬼的不存在的儿子,都跟我滚蛋!我只要这一年爱你就好,哪怕我的余生注定孤独,我这辈子曾经跟你相爱过就好了!” “你这个笨蛋!”楚忘紧紧抱住我,他竟然泪流满面,这是他第一次,泪流满面,“少寒,我的少寒……” 第十四章 次日清晨。空气还有些冰凉,约摸5、6点,楚忘还在沉睡的样子。我起床,走出房门。 地下室的光线不好,清晨的阳光微弱,客厅里只有黯淡的光。 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墙角——我心中一惊!他高大的身躯大半隐在灰黑的阴影中,脸低低地垂着。一把□□竖靠在他身边的墙壁上。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结了,寂静而清冷。我心中一软,低声唤道:“展斩……” 他身子一动,依然低垂着头,低声应道:“嗯。” “你怎么不在房里睡,坐在这里干吗?”我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头,却意外地发现所触一片冰冷!“你……难道一晚上都坐在这里?” 他没有回答,往日开朗快活的他此时分外沉默。 “怎么回事?”我奇道,虽然跟他接触不很多,虽然不认同他对性的态度,但是他却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我还记得在鹿港小镇中,他微笑的站在那里,对我们说:“嗨!美女!” 不过短短几个月光景,我们竟活得如此阴郁。 “我发现,我们都快忘了幻姿。”他说。 他可是为了幻姿的死难过? 我沉痛地道:“展斩,人死不能复生……” “不!”他断然打断了我的话。慢慢地,抬起了头,“你说错了!” 微弱的光线下,他慢慢抬起他那张英俊的脸,一滴晶莹透亮的泪水,便在此刻,从他那坚韧冰凉的脸庞上潸然滑落。那双往日那般明快那般阳光的眸子,正充满了悲伤的泪水,如此沉痛。从未见过,如此悲伤沉痛的展斩。 “你说错了。”他喃喃道,“人死不能复生,人死不能复生!可她根本就不是人!人造人如果被杀死,就会什么都没有了。连灵魂都会游离到不知名的地方去,因为这灵魂,不属于我们——人造人!” 我坐在他身边,靠在他肩上。 展斩轻轻地搂过我的肩膀,声音空洞而悠远:“她贪吃又马虎,一点不像个战士。整天唧唧喳喳跟在我身后;她的防御系统从来没有出过一次错,她是主人手下最强大的黑客;我觉得她其实像个孩子。我想我爱她,自她被主人带到我身边,我便开始爱她,只是我一直不知道罢了。” 他的话让我震惊,他竟然爱她? “你说你爱她?”我奇道。 “是的。我这些天,每天晚上都梦到她。一想到她被炸得连碎片都没有,我就像把自己的芯片拿出来,狠狠戳烂。跟幻姿的一起戳烂!” 他又说:“我本来不知道这是爱的。我只觉得自己太奇怪了,一个死掉的人造人怎么让我这么难过?可是……昨天你和楚忘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就想,原来这就是爱。以前幻姿活着,我想起将来,总觉得有很多趣事可做。可是现在,总觉得不管前面是好事还是坏事,我都不想看一眼。我是不是很愚蠢?” 我实在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轻拍他的肩膀。 爱人已逝,往日那有着明快微笑,大大咧咧的勇敢女子,已经灰飞烟灭…… 卧室门口站着一个人,无声的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清莹……”我看着那人,她站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而展斩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低着头。 她转身进房,重重的关上房门。她这么生气…… “展斩,清莹好像为你伤心了!”我说,他却不管不顾,依然念着那个名字:“幻姿……幻姿……” 幻姿死的这些天,我和楚忘如胶似漆,而展斩,却失去了今生至爱和希望。 “咚咚咚!”有人敲门。 有人敲门!!! 展斩一下子从地上弹起,将我拉到身后,双手紧握□□对准大门。 我的卧室的门被拉开,楚忘举着□□,慢慢走出来。许清莹也出来了,她走到我和展斩身后。 “过来。”楚忘说。我正要挪动,门却被人一脚踢开,我连忙缩回展斩身后。 我们都看着门口。 “老大,你们让我好找!”一个美丽的身影站在门口,一脸倦极的笑,“总算找到你们了!” 我们都安静了。她大大咧咧的笑,好像一道阳光,照进了这个地下室。 我嘴巴张得大大的:“白幻姿?” 她冲我得意一笑:“可不就是我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巨大的喜悦涌上我的心头,我上前一步,想要迎上去,却被展斩拦住。 “幻姿?”楚忘不确定的喊她的名字,可手里的枪依然对着她,展斩也是一样。 “废话!当然是我!爆炸时我从另一侧窗户跳楼啦!被他们追杀了十多天才成功逃脱!”她走进屋。她的衣服还是发生爆炸那天那套,早已破损不堪,她美丽的脸上全是灰土,可是即使这样,也难掩她倾城姿色,透露出一份娇憨可爱。 “展斩。”楚忘出声。展斩拿枪对着白幻姿,走上前去,单手在她全身上下一阵搜查,没有发现异样。白幻姿却看都没看他一眼,似乎还在为他跟许清莹的事情生气。 “过来,少寒。”楚忘说的同时依然看着白幻姿,□□依然对着她。 可是我…… 展斩似乎终于确定了白幻姿的身份,又或者他心里更期盼她活着,所以在一番仔细检查后,他的枪垂了下来,他单手将幻姿抱入怀里。 “太好了!你还在!”他几乎喜极而泣。 “少寒,过来!”楚忘喝道,霍然将枪对准我身后许清莹。 可是我过不去。我没有办法,我动不了。 因为在展斩上去搜寻白幻姿的时候,一把刀抵在了我身后。 许清莹。 “嗤——”那是金属插入肉体的身影。 我和楚忘都把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 是展斩。 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一把尖刀,从展斩背后穿出!血源源不断的流出来!刚才的声音,正是钢刀插入肉体的声音。而白幻姿嘴角弯起一个奇异的弧度。 “展斩!”我只觉得心里剧痛不能言语。 一旦变故,无力挽回! 身后的刀微微刺入身体,传来刺痛,我闷哼一声,楚忘蹙眉看着我们,却也无法上前。 “走!”许清莹推着我走向门口,“楚忘我知道你动作快。你敢动一步我就杀了她。阿瓦不肯杀她,我做梦都想杀了她!” 哪里有什么许清莹,什么时候有过许清莹?这个拿刀顶着我的人,怎么会是清莹? “阿库,如果你敢动她,我一定将你撕成碎片!”楚忘对她说,眼睛却看着我。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阿库?! 原来,那一直怪异的感觉不是假的。总觉得有人在某处怨毒的注视我的感觉,不是假的!她一直潜伏在我们身边! 展斩还维持抱着白幻姿的姿势,白幻姿还是那样讥诮的笑着,又是“嗤——”一声响,她将刀拔了出来。展斩的胸口顿时血如泉涌,喷得白幻姿满脸满身都是。地上很快已是大片大片血迹。他的血染红了白幻姿原本红色的衣裳。 白幻姿始终笑着,此情此景,如此惨烈,如此诡异。 自始至终,展斩都没有吭一声。身后的阿库将我推向门口,白幻姿似乎想要推开身上的展斩,却被他牢牢固定在怀里。白幻姿猛一发力,才将他推开。 我们终于看到,展斩满脸笑容、满身血迹的样子。胸口的洞,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血。我不知道,原来人造人也有这么多血。 展斩早已经死了,在刀穿透心脏处芯片的那一霎那。 “接住她!”阿库对白幻姿说,将我朝白幻姿推去。 刹那间,楚忘如离弦的箭,我们都未看清他如何动作,他已经站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 可是还是慢了。 阿库笑声响起,我已经在白幻姿手中,她拿杀死展斩那把刀对着我。而似乎为了惩罚楚忘的偷袭,阿库的刀在我脖子上轻轻一割。 虽然只是轻轻一割,但是刺痛难忍,我抬起手,摸到一手鲜血。 楚忘顿时脸如寒冰,喝道:“你敢动她!” 阿库说:“退后。” 楚忘倒退。 阿库不再看他,反而一把将展斩尸体抓起来。 她盯着他还带着笑意的眼睛,她也笑了。嗤!”银光一闪,血如井喷! 阿库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我的手捂住自己的脸:“阿库,你就这么狠他?” 阿库提着展斩的脑袋,轻轻将他的头发抚顺,我听见她喃喃低语:“你瞧……你离不开我!”她将展斩的头颅绑在自己腰间。 我几乎不能言语。 第十五章 门外停着一辆车,白幻姿将我塞进车里。阿库坐上驾驶座。汽车发动,楚忘不敢靠太近,在车后面发足狂奔。 可是即使他是人造人,也跑不过汽车! 我不断扭头,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变小。 “白幻姿!为什么?”我朝身边的人大喊。 可是她没有做声。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嘴角保持笑容。 “你不用喊她,她很快就会死亡。”前面的阿库说。 “清莹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陌生。她是从什么时候冒充清莹的? “她没事。”她说,“在她家中好好呆着。” “阿塞死的那天,你是不是赶到我们之前回到我家,代替了清莹。” “是。”阿库头也不回。 “幻姿死那天,是不是你搞的鬼?”我轻声问道。 “啪!”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她收回手,冷冷的道,“如果那天不是阿瓦下令不能杀你,阿塞也不会枉死!” 一个转弯,我看到她腰间摇晃的展斩的头颅,心中一痛。这个残忍的阿库,我想杀了她,如果可能,我真想杀了她! 压抑着心中的剧痛,我继续问:“白幻姿怎么回事?” 她冷笑说:“一个濒临死亡的人造人,阿瓦将她改装了,脑子里装了新的芯片。不过她身体炸损太厉害,能量很快会用完。” 我看了看旁边的白幻姿,她的眼睛正慢慢闭上。她似乎努力睁开,但是却徒劳。 开了大概一个小时,这里大概是北京南面的某处,人烟稀少。 她指着前面一个仓库道:“阿瓦他们就在那里等我们。你想过去么?”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说:“你当然想过去,因为阿瓦坚持不杀无辜,只会给你动手术。”她看着我,面露得色,“可是我不会再给楚忘机会了。阿瓦的原则,只会误事!”她打开车门,下车,拉开后车门,将白幻姿一把拉出来,扔在旁边地上。白幻姿抽搐了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这回,她真的死透了! 她进车内,坐在我旁边,看着我,满脸鄙视。 “终于能杀了你!”她说,将我身体扳过来,面对她。 她的手枪抵在我的额头,硬、冰凉,她力气很大,戳得我额头发疼。 我看见她的手搭上了扳机,她的眼神亮了亮,又暗了暗。 她说:“去死吧!” 我闭上双眼。别了,楚忘! 等了半天,预料中的子弹没有到来。她一直维持这个姿势不动弹。 这比死还让人难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可是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漫长,我喊道:“要杀就杀,别这样折磨我!” 她没有回答,依然没有回答! 我睁开眼。 她还维持那个姿势,拿枪对着我的额头。不同的是,她的眼睛那么黯淡。 怎么回事?我试着晃了晃身子,她依然没有变化,眼睛似乎失去了焦点。 我将身子慢慢从枪口下移出来,跳下车,发足飞奔。不管她发生什么事了,我只知道自己要逃,逃到楚忘身边去。 可是我只是跑出了百米远,两个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阿瓦说:“易小姐,别来无恙?” ——分隔线—— 空旷的楼顶,冰凉的风轻轻地吹过,银白的月光将天台照得隐隐的亮。一个高大的身躯静静地坐在天台边缘。 “阿库怎么了?”我问。 他站起来,走过来,高大的身躯投下的灰黑色阴影渐渐将我笼罩。 “我有时候甚至想,易景阳也许是注定要出现在这个世上。”他抬手,捏住我的脸,我偏头想要挣开,却被他捏得更紧。 “阿库已经太久没有充电,驾车来到这里,耗尽了她最后一点电能。”他说,“你运气真是好,再晚一秒,阿库就杀了你。” 我顿时心生寒意。 阿瓦低头看着我,嘴角有隐隐地笑:“易小姐,你很害怕?” “废话!”我条件反射地道。毕竟他的两个伙伴都因我而死,五人组只剩下三个,他一定很恨我。 “我不会杀你的。”他说,“不杀无辜的人,无论任何情况,这是我的原则。” “老大!”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是阿民。 我和阿瓦都往我身后望去,只见阿民站定,急道:“大厦的电源断了,阿库必须马上找地方充电!可是现在上哪儿找万伏以上的电源?” 阿瓦神色一震,也微蹙起眉。两人一时静默无声。从天台往下眺望,附近楼群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只有远处传来亮光。 好巧不巧,这一片区域居然停电了。 “易小姐,你运气真好,我们必须另找地方给阿库充电,再给你动手术。”阿瓦似乎很爱惜手下的性命。 我心中微微一动,轻声道:“我能找到最近的有电压的地方,而且是5万伏的电压。” 阿瓦和阿民都看向我。 ——分隔线—— 我们驱车离开仓库。阿民开车,我和阿瓦坐在后排,阿库放在副驾驶座上,依然保持断电时的姿势。 要去的地方很远,开车也要一个半小时。这让这段路途变得异常难熬。 一个急转弯,我跌入阿瓦怀中。他一把扶住我。 “对不起!”我习惯性的道歉,却又想打自己嘴巴,道什么歉! 他眉一挑,说:“客气。” 这样的对话,其实很奇怪。尤其我们都背负着双方两条人命。 “其实如果你不是易景阳的母亲,也许我们还能做朋友。”阿瓦说,“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在2026有几个人类朋友。” 这真是机器人中的异类! 可是我还是不得不对他心生好感,我说:“你依然迷茫吗?” 阿瓦没料到我突然如此问,神色一黯。 “其实生不生孩子对我都一样。”我说,“我爱的人不能让我怀孕,我根本不想跟其他人发生关系。” 他看着我:“楚忘?” 我点头:“其实你杀不杀我对我也是一样。因为他很快就要回2026,这样的余生,我早已想开了。差别只是失去他以后,孤独的死去,或者孤独的过一生。” “孤独吗?”阿瓦说,“可是,孤独是什么?我连孤独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的脑中,只有空白。”他的身子突然想我倾斜,美丽的脸逼近我的眼前,“你是头一个对我露出怜惜表情的人。” 我退无可退,却已被他压在车门上。 “刚才你露出的表情,是怜惜吧?”他定定地看着我,“真是奇怪,我要对你不利,你还这样看我。你跟你儿子真的差别很大。” 汽车嘎然停住。到了。 阿瓦松开我,下车。 国家空气动力学重点实验室。 “该死!为什么要相信这个女人!”阿库似乎恢复了意识,微弱的声音响起。被阿民放在实验台上的她依然不停地咒骂着。 因为这是唯一让你活下去的方法!我不能让你死!”一直沉默的阿民突然开口喝道,阿库脸色一震,安静下来。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杀了展斩,间接害死了白幻姿。 “易小姐,告诉我们,电源在哪里?”阿瓦柔声对我说。 我走到实验台前,摸到台下的按钮,轻轻按下。整个实验室顿时明亮起来。 国家实验室,独立供电,是我曾经实习过的地方。已经接近晚上11点,实验室并没有人值班,机器自动运转。对这里的每件试验器具、每件器具的功能,我都非常熟悉。因为曾经,两年多的日子,我在这里。 突然想起了何谦阳,因为他说,我在动力学上的天分,超乎常人。 何谦阳……远在天边的何谦阳,你可知道此刻的我身陷囹圄,危在旦夕? 我说:“电源在这边。”指向远处的一个大型机器后的实验台。那是风洞设施。普通的风洞,用来产生风力,测量建筑模型的抗风抗震能力。 而这个风洞,全国唯一一台从丹麦引进,可产生小规模的飓风,让任何牢固的物体破损,无坚不摧。当然,这也是对风洞设置来说毁灭性的任务。 “慢!会不会有阴谋?”阿民不放心地看着风洞。他也许没见过这个年代的风洞。而且不是本专业的人,也不会懂这个机器的功用。 “我人就在这里,如果有阴谋,你们马上杀了我好了。”我淡淡道。阿民有些犹豫,可阿库发出的一声沉痛的呻吟让他终于咬牙下定决心,将她放在风洞试验台上。我走过去,将风洞电源打开,再把外置电源线交给阿民:“给她充电吧。” 风洞设置开始发出低沉的运转声,而阿库精神一振,一双眼睛终于睁开,明亮得让阿民阿瓦放心。我退到阿瓦身边。 可是这个情况只维持了5分钟,阿库眼神又暗了,设备的运转也变慢。 “怎么回事?”阿瓦问道。 “可能是线路问题,等一下!”我走到试验台后面的操作台,这次他们没有怀疑,只是关切的看着台上的阿库。 我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钢瓶,放置在发动机背面、试验台下部,那儿正好有一个卡槽,虽然不是用来装这个钢瓶的,但是正好可以固定。 “你在做什么?”阿瓦抓住我的手。 “动力不够!”我抬头看着他,目光镇定。 他松开我。我重启机器。 这次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已经运转了十分钟。阿库甚至可以抬手了。 阿民就趴在阿库旁边,削瘦的脸上有一丝笑意。 “谢谢你。”阿库似乎也满意。 “呵呵。”我笑。 “你跟楚忘,都是这么做的么?”他说, “他是人造人,我是机器人。我们其实是同类。” 我不明所以。 “他可以,我想我也可以。”话音未落,他的唇,轻轻覆上我的。冰凉的触感,从唇上传来。他的舌有些谨慎有些生涩的,慢慢探入我的嘴中。 我大惊,用力想要推开他,可是他纹丝不动。我紧闭着唇,他似乎有了一丝怒意,用力在我腰间某处一敲,我吃痛,嘴张开,他的舌就趁虚而入。 我窘迫之极,却无法改变现状。风洞设施运转速度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 我已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念头,而渐渐清晰的,是楚忘那爱怜的眼神和隐约的话语: “……你的血液,一旦与你的唾液混合,将是剧毒……” 血腥的气息,渐渐弥漫口腔,我的舌,开始与阿瓦的纠缠。阿瓦剑眉微微一抖,反手将我搂得更紧。许久,他终于将我放开,彼此都因这热烈的吻而气喘吁吁。 他挑眉笑了,笑得高深莫测。他伸手将我搂得更紧,将头放在我肩上,沉声道:“难怪易小姐对一个机器人的吻回应得如此热烈,原来是想对我下毒。” 我身子一僵,他大笑道:“可是楚忘没告诉你吗?2026年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跟他一样厉害的机器人,就是我!这毒对谁都是致命的剧毒,对我却是无效的。” 我心一沉。然而阿瓦仿佛刚才我对他的加害不存在般,柔声道:“易小姐,让我爱你好吗?”我骇然抬头看着他。 “在2026年,从来没人会用你这样怜惜这样心疼的目光看着我。”他低低地笑,“所以我要爱你。等给你做完手术后,我要留在这个时代,试试爱人的感觉。刚才吻你的时候。”他抬起我的手,放在他金属制成的胸前,“这里,我的芯片心脏,似乎开始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点点。” “作为对于刚才那个吻的回礼……”他猛地用双臂箍住我,把头埋向我的肩窝。 “你要干什么?”我大惊,而肩膀上却传来一阵刺痛。我正要挣扎,他却忽然放开了我。 我忙低头一看,肩膀上竟已留下他血红的齿痕。咬得很深,鲜血淋漓。 “别担心!”他沉沉笑了,“那里,留下了我的讯号。我的讯号,唯一的讯号。” 他伸出双手抚过我的头发,我却无法动弹。他继续解释道:“我将我芯片的一小部分,留在了你的体内。它能而且只能与我脑中的芯片回应。只要我还活着,无论你到世界的哪个地方,我都能找到你……” 实验室里,回荡着风洞设置低沉的运转声。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长长的秒针,慢慢移向12点的位置。我轻轻闭上双眼,慢慢回答道:“也许没有这个必要了……也许你马上就会杀了我的……” 第十六章 实验室里,回荡着风洞设置低沉的运转声。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长长的秒针,慢慢移向12点的位置。我轻轻闭上双眼,慢慢回答道:“也许没有这个必要了……也许你马上就会杀了我的……” 他愣了愣,朝阿库他们的方向看过去…… “砰——”一声响亮的爆炸声,他们全都愣住,看着发动机上方飘出烟尘。 “怎么回……”阿民的疑问句还没说完—— 只听得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成团的火光从发动机处喷薄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实验台。整个实验室刹那间仿佛抖了抖。 巨大的热浪冲击波朝我们袭来,我和阿瓦撞击到四五米外的柜子上,无数文件从柜子掉下来,砸在我们身上。 我遍体疼痛,只觉得像进到了火炉里,周围的温度陡然上涨许多。 “该死!”阿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蹒跚着往实验台方向扑过去。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剧烈的爆炸将整个实验台炸成碎片,包括阿库和阿民。他们身体的碎块与实验台、发动机一起,落得满地都是。 阿瓦背对着我跪在那片废墟前,抓起两块金属片,一动不动。 我成功了,展斩,幻姿……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风洞设置的功能。即使是最坚固的金属制成的物品,都会被毁灭。更何况,我在发动机旁边,放置了一瓶液化压缩丙烷。发动机最大强度转动,带来飓风,也将周围温度瞬间提升。 刚刚的爆炸,就是丙烷造成的。 可是我现在心里,却丝毫不会高兴。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杀机器人…… 我亲手替展斩报仇,却杀了两个机器人! 我慢慢朝后方挪动,后面有一个门。虽然希望不大…… 阿瓦猛一回头,下一秒钟,人已经站在我面前。他伸出手,掐住我的脖子,我顿时动弹不得。 “你竟然……”他眼睛火红,满满的不可置信和恨意。他大力一拽,我整个身子被他拖到那片废墟前,让我面对着那些碎片,自己则站在我身后。 “为什么,要那么单纯的相信的人类呢?”我惊讶的听见自己的声音竟带着一丝讥诮。 “人类……呵呵……人类!”我听见他的声音骤然拔高,笑声里满是绝望。 “机器人,怎么会这么幼稚?”我笑着说,看着眼前的狼藉。所有的,都已经不存在。风洞设置、阿库、阿民,全在巨大的爆炸中摧毁。而他们伪装成人类的血液,那鲜红的液体,却流得满地都是。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居然一下子消灭了两个尖端的机器人!”我再次刺激他。我也不想活了。这样混乱的生活,身边不断死去的人造人,或者是机器人,以及被我杀害的生命。 我忽然有些期待阿瓦对我下手。 终于,阿瓦冷漠的声音响起:“你杀了我两个同伴,我绝无可能让你活下去!” 他左手从我身上松开。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背后传来。极其痛,却极其快,快得让我来不及感觉到他的举动,却已经条件反射地意识到——他已经将什么锐利的东西,直直插向了我的心脏。 “受死吧!”他说。 有纤细而锐利的痛,从身体极深处传来。 我忽然觉得窒息。 “易少寒!”阿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说,“我会记住你的名字。” 似乎为了让我真实的感受从活到死的过程,他的手一点一点推进,我几乎可以感觉到那针状物体一点一点穿透皮、穿透肌肉、穿透骨头,刺入心脏…… 我已经疼得死去活来。 却听见“砰!砰!”两声枪响,阿瓦闷哼一声。 “少寒!”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 他终于来了。在阿瓦穿透我心脏、穿透我身体之前。 虽然我还没看到他的位置。但就算下一秒就要死去,我也无憾了。我精神一振,原本模糊的意识顿时清楚起来。 “嘶……”我咬着牙,那针状物似乎停止不前,却让我更加清晰的感觉到那无法忍受的痛。 可是更惨的还在后头,那针状物居然猛然从我身体里抽走!那痛简直让人歇斯底里,我只觉得有什么跟着那针状物一起,离开我的身体,而且源源不断。我深深的弯下了腰,再也无法直起。屋里很安静,只听到我痛哭的、嘶哑的呻吟声。 好痛,真的好痛!痛得我跌落在地上,呼吸困难。 一双手坚定的扶住了我。 他说:“少寒,我来了。” 我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动了动嘴唇,却只发出喘息声。 那双手迅速在我背部翻动,什么清凉的东西,摸在我背部,那痛顿时轻了些许。他用绷带将我胸背都包裹住,又往我口里塞进一粒药丸。 我看着他满手的鲜血。刚刚阿瓦杀我时,我都没哭,现在却泪流满面。 “你干得很好。”他说,于此同时,他的手突然停了停,我听见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伤得很重。” 那大手迅速地在我背部翻动,似乎在替我包扎伤口,动作很快。 “你来了就好!”我艰难的转过身看着他。 一天不见,他依然那么英俊,细长的眼睛饱含柔情的看着我,那么专注。 “不!”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咙一阵腥甜!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捂住胸口,他一把抱住我。 我的痛,已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 楚忘的胸膛,被一把刀直直地贯穿,由背及胸! 片刻之间,发生了什么? 那把尖刀,就是他刚刚为我包扎时,呼吸的凝滞,双手的停顿,言语的隐忍!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他中刀,我却眼前发黑,再也忍受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你、快、走!”他缓慢的,伸手将我推离。 “不!你跟我一起走!”我抱住他。我们俩都如此衰竭! 可是绝望依然来袭! 烟尘中、暗淡光线下,一个人影在七八米外,慢慢站立起来。 阿瓦!受伤的阿瓦! 他身体还有些摇晃,右腿已经中枪,汩汩往外流着鲜血,而血肉模糊的大腿上,隐隐可见金属的光泽!还有一处枪伤,看不清在哪儿!但一定是要害! 他的动作有些慢,拖着右腿,一步一步朝我们走来。他微微垂着头,长发轻轻扬起,死死盯着我们,原本美丽的脸,此时如妖如魅! 他慢慢拔出腰间的枪! “快走!”楚忘大喝一声,猛力推我,我竟被他推出四五米远,摔在地上。他看着我,目光沉痛,分明写满诀别! “楚忘,我会杀了你们!”阿瓦慢慢的说。 “是!我们早该一决胜负!”楚忘抓起地上的枪,站了起来,刚好挡住我所在的方向。两人持枪对峙。 两人的决斗一触即发! 我咬咬牙,爬起来,慢慢往门外挪去! “砰!”一颗子弹打在我脚边地上,我咬着牙,不顾威胁,慢慢挪到门口。 直到我走到门口,子弹都未再袭来! 可我不敢回头,因为身后传来连续的枪击声。 其中,也有子弹射入人体的闷响。 我不敢回头。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月明星疏,凉风阵阵。我呆了呆。 也许楚忘给的药丸有了作用,我体力似乎恢复了一些,能够快步走动了。 我捂住胸口,小跑着。身后,依然传来金属撞击声、呼喝声、枪炮声! 我跑出了百余米,到了一个转角,不远处可以看到某条环线灯光明亮、车来车往! 跟身后,仿佛两个世界。 往前一步,就是人类正常世界。向某个陌生人求援,我身上还有钱,去医院,就此逃匿…… 往前一步,就是诀别。 往前一步,就是新生。 往前一步,就没有楚忘。 车流声这么响,可是为什么,实验室的金属枪声、撞击声、怒喝声,如咒语般在我耳边不断轰鸣着? 这是结束吗?是我结束这段流离的生活,从此安全的开始吗? 楚忘会杀了阿瓦吗?楚忘还会来到我身边吗? 抑或是楚忘被阿瓦所杀?阿瓦最终杀掉我? 又或者……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任何一个? 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第十七章 北京的夜太冷!我以我自以为狂奔的速度“奔跑”着,背部的伤口似乎被再次撕裂,有越来越锐利的痛从背部,传到了心脏。 我突然一阵轻松! 楚忘,我想你不知道。 如果我的安全,要拿你的性命来换,那我宁愿,永远活在颠沛流离中! 即使我们终将一起死去,即使这不过是上天的一段玩笑!我却不后悔第一天见到你就毫不犹豫的爱上! 也不后悔,此刻的回头! 没有你的世界,无法想象;无法想象没有你的世界。 所以我,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再次站立在实验室前。 我甚至已经分不清,那闪亮的,是星光还是灯光。 枪炮声渐息。 似乎连呼吸声,都已经消失。 楚忘,我愿意赌,既然二十年后我的儿子会平安存在,那我赌今夜我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事。我愿意为了你,去赌! 我推开门,却被眼前一切惊呆! 实验室内仿佛已经历过摧天灭地的战争!四处是粉碎的金属,墙壁上到处是子弹留下的洞,所有的实验器具已经面目全非,空气中,弥漫着灰土……和血腥。烟雾遮掩我的双眼,看不清方向和未来。 “楚忘!楚忘!”我用尽全身力气呼喊。 没有人回答。 我踩着一片片碎石寻找着。 过了许久。 “少寒……”我似乎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 “楚忘!”我发狂似的奔向声源处,却只见一堆碎石,哪有什么人? 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或者刚刚,根本是我的幻听? “在你……脚下……”那声音再次传来,我心里一紧,看着脚下那一堆碎石和金属…… 我拨开一层碎石、金属片,楚忘那英俊的脸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太好了!你还在!”我双手捧住他的脸。 他努力睁开眼睛,微微朝我笑着。 “太好了!”我重复。 他的脸,只是从眉心往下直到左脸颊下方一道深深的血痕,看得我心惊! 他的身体也被一堆碎石、破裂的木板埋住,我连忙伸手继续挖。 “不!”楚忘低声阻止我,气若游丝,“我胸部以下,已经没有了。你不要看……我不想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晴天霹雳!我只觉得绝望没顶,世界瞬间崩塌! 他的身体!他的身体! “听我说!”楚忘深吸一口气,缓了好大一阵,才接着说道,“我刚才……引爆了……炸弹,阿瓦已经……被炸得粉碎,而我,还剩下……一点能量。” “不!”我失声大喊,“我再给你充电,再给你接上金属四肢,你一定不会死!” 楚忘,你怎么可以死!你是最优秀的人造人!只要灵魂还在,芯片还在…… 芯片…… 我顿时明白,那充当心脏的芯片,也已经毁了! “没、用、的……”他看着我,明明已经筋疲力尽,却却用仅余的一点力气支撑着,看着我,“我终于……完成了主人的任务……” “不!你不要说话!我一定要救你,我一定可以救你!” “听我说……”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跟平时的坚决不同,他的力气那么轻,可是他那么轻的握住我的手,我却不敢动弹。 “他们……再没有实力……送一队人过来!所以你……安全了!你终于……安全了……” “住口!你不要像交代后事一样!你明明要陪满我一年,现在还不足半年!我是你主人的母亲!我要你活过来!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 他怎么可以丢下我,在扰乱了一切以后。 没有楚忘的世界?再也没有楚忘的世界!怎么能忍受?如何去面对? 等待我的,竟是这样一个世界,这样空白的余生! 那个世界,那个余生, 再无人,抄手立于远处,微笑唤我:“易小姐!” 再无人,身姿矫健,浓眉飞扬入鬓! 再无人,悲伤而高傲的对我说,灵魂重生的那一霎那,所有的记忆,都留在死亡的躯体里! 再无人,右手尖刀、左手枪械,救我于危难之中,为我撕金裂土、为我化身修罗! 从此以后,从此以后! 每日每夜,每日每夜!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于我,将是高枕无忧、歌舞升平、万事胜意、福禄双全! 于他,将是夜夜夜夜沉寂于废墟之下、黑暗之中,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处! 在2026年的世界,他没有自己的身份和灵魂;在2006年,他不为人知、不留痕迹! 这便是我们的结局么? 二十年的科技与欲望,只换他穿越而来,保住我的性命,葬送他的灵魂,断送我的余生? 竟然是这样的结局!楚忘,我竟然就这样失去你…… “对不起……”他的眼睛努力睁大看着我,“少寒,你要好好活……” “我爱你!”我捧住他的脸,“我爱你!永远爱你!” “我也……爱你!”他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幸福神色,他的眼睛明明注视着我,目光却开始涣散。 “不要,你不要……”我只知道,他的生命正在我手中流失…… “奇怪……”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很低,“我居然……开始……出现幻觉了……” “你……不要乱讲!”我轻拍他的脸。却无法阻止他的目光继续涣散。 “夜晚……草地……你在笑……”,我心中一惊,他的目光愈发蒙眬,脸上竟是幸福的笑,仿佛换了一个人,他柔声道,“笑着……走过来……篮球……送你回去……少寒……好幸福……爱你……不是……不爱你……” 我刹那间忘却了呼吸,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他说什么?篮球?星夜? 那个名字,尘封在我心灵死角的名字,以为今生今世再不会提起的名字,刹那间呼之欲出!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可是,是这样。 楚忘的目光,忽然变得聚焦,定定的停在我脸上。终于,那脸上浮现经常有的那副悲伤神色:“少寒,在向你宣告要出国的那晚,我的心也从此死了!” 他竟然完整的吐出这样一句话,让我疯狂让我失控的这样一句话! “原来我一直会莫名的悲伤,是因为这个……” “原来,是天意让我再回到你身边……” “可是我为什么一直想不起来?为什么想不起来?” “少寒,我终于想起我的名字了。”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说话再不断续。我怔怔地看着他,那棱角分明的脸颊,那如夜星般闪亮的双眸。只怕他将要说出的话,让我的心再次粉碎! 他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何、谦、阳!原来我的名字,叫做何谦阳!” 我呆呆的看着他,看着他双眼闪亮,看着他那么满足那么温柔的看着我。 “原来这从尸体上偷来的灵魂,在前世已经深爱上你,即使变成了楚忘,也不能改变。” “别说了!”我哭道,他的目光,如此的喜悦,我知道那是将死的人绽放的夺目光彩。 “少寒,原来死过一次,竟然也无法和你一起。”楚忘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焦距。 “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天哪!天哪!”我放声大哭。 他看着我说:“我舍不得,真舍不得……如果还能有来世,我一定要守护你一生。再不让你一个人,孤独的在这个世界上!” 最后的誓言,消失在他的喉咙中。那乌黑的睫毛,安静的闭上。最后一滴泪,顺着那道血痕慢慢滑落。 我抱着他的头。他在我怀里安息。 他的头发乌黑,他的皮肤白皙。他就好像睡着了,乌黑的睫毛触手可及。 就在我的怀里,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梁,他的唇。 就在我怀里。 就在我怀里。 我跪着抱着他,我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缓慢的流逝着,流到他头上、肩膀上…… 这是我极其渴望的事情。这样的安静,这样的好。 只有我和他的世界,这样的好。 楚忘,让我们一同沉睡吧。没有战争,没有武器,没有易景阳,没有何谦阳。只有你和我,楚忘与易少寒,生不能同时,死能同穴! 这是我的愿望,我唯一的愿望。如果上善垂听,请偿我的共死之愿! 我慢慢闭上双眼。一切回归原点。没有声音,没有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人声、警笛声。 “天哪!实验室被毁了!” “枪战!发生枪战了!” “有一个女孩,似乎还活着!” “我认得她!大三的易少寒!” “还有呼吸!赶快叫救护车!” 有人将我的身体拉起,有人在耳边询问,有人想要扒开我的手,我慢慢举起楚忘的枪对着他。 有人将枪夺走,我终于陷入沉重的黑暗。 楚忘,我与你一同沉睡,可好? 第十八章 痛……好痛…… 我睁开眼,光线如此刺眼!缓了好一会儿,我才看清周围环境。 雪白的墙,雪白的床,旁边是仪器声,我左手上插着吊针。 这里是医院,我躺在病床上。疼痛就是从胸口传来的。大概就是阿瓦刺伤的。 一个人伏在床边上,长发披肩,身形消瘦。 我泪水便流了下来。 我终究还是活了下来。一个人活了下来。 “清莹?”我低唤她。她抬起头,睡眼朦胧的看着我,呆滞的双眼瞬间闪亮:“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她猛地站起,扑到墙上,使出全身力气去摁服务呼叫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五天了!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清莹……”平日那么清秀可人的她,如今蓬头垢面,必定是为了照顾我导致。 “你怎么样,要不要喝水?”她开心的笑。 我点点头,喝了口她递过来的水。我抓住她的手。她不敢动弹。 “清莹,我好痛。”我紧紧抓住她的手,“清莹,我好痛。” 她的眼里慢慢溢出泪水。 “楚忘死了。”我说,“他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我的楚忘死了。” 医生们闻讯赶来,清莹被从我身边带离。他们问着我各种各样的问题。 我没有回答,我闭上双眼,轻而易举,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清莹正坐在床边看书。见我醒来,她欢喜不已。 “你好吗?”我问她。她瞪大眼睛,明明是我受伤,却问她好吗。 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不好。”她说,“有一天被发现扔在学校门口,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就是从那天起,你就消失了。我托了很多人,找遍了整个北京,都找不到你!我以为你死了。” 我点头,被阿库用芯片控制那回后,他们就将真正的许清莹扔回去了。 “实验室怎么样了?”我问她。 她一怔,忽然大哭起来:“少寒!我都要被吓死了!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后来实验室发生了爆炸,楚忘的尸体毁了!幸好没有其他人伤亡。可是学校的老师、警察都找上门,他们要你赔偿,还怀疑你杀了楚忘!” 一向性格温软的清莹,面对这些事情,很难吧? 她继续哭着说:“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我拿了你卡上的一些钱,贿赂了他们,把这件事压下去了……我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我花了你一百多万……我……” “做得好!”我紧握她的手,泪水却流了下来,楚忘的尸体……我竟然都留不住。 她这才破涕为笑,欢欢喜喜的给我端来饭。 过了半个多月,我已经能够坐起,郑重的将清莹唤来。 “清莹,我求你一件事!”我说,她瞪着我:“快说啦!” “去找何谦阳。看看他究竟在哪里,做什么,是不是……遇到了困难。” ——分割线—— 一个月后,华夏医院。 我身上还缠着绷带,清莹扶着我,站在重症患者病房门口。 来到这里,是又要将我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轻轻慢慢地撕开新结痂的伤口。可是我还是要来,何谦阳三年前的谎言出国,楚忘死前的恋恋不舍,会在这里得到答案。 这个病房,是胃癌晚期患者的病房。 正沉思,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小心翼翼将门关上,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这是个极漂亮的小孩,大眼睛、高鼻梁、圆圆的脸。个子不高,虎头虎脑。 他的家庭条件显然不好,身上的衣服似乎有些小,还非常旧,甚至有些破损。 他盯着我,小小的脸蛋上有片刻地思索,双眼忽然一亮:“两个姐姐,你们也是来探望哥哥的吗?” 许清莹奇道:“你哥哥是?” “我哥哥,就是——”他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看着我们,“玉树临风、风流潇洒,大才子、何谦阳!” 很可爱的表情,很可爱的言语。 可是我们都没有笑。 小孩却自己乐了,屁颠屁颠一蹦一跳朝水房去了。 我心中一动:“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转过身,看着我,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何、景、阳!” 何景阳?何景阳! 我和清莹对视一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宿命的结,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何谦阳这里。 在这里打结,就要在这里解开! 我轻敲房门,许清莹则在门外长椅坐下。 虽然是重症病房,但是还是住了四个人。 靠近阳台的那张床上,我所熟悉的身影,安静的躺着。他的头上戴着帽子,他的面变得异常的苍白消瘦,不复往日的活力四射。 他曾经是院篮球队主力,他曾经是整个校园最为瞩目的全能才子。 而现在,他躺在那里。因为家境贫寒,学校救助金和捐款已经耗尽,而医生也表示无力回天,他已经停止了治疗。 是吗?何谦阳,这些天,这些年,你就一个人躺在床上,细数着时间,等待着死亡? 我走近他,他的视线慢慢地移过来。 他震惊地看着我,发红的双眼迅速闪过喜悦和绝望交织的复杂神色。 沉默片刻,他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在床边坐下: “我来看你。” “你还是知道了……”何谦阳看着我,目光纠结着悲伤,“你能来看我,我最后一桩心愿已了。” 胃癌晚期吗?护士告诉我,他还剩不到一个月! 他不说话,我也无话可说。 看着他平和的眼神,欣慰的神色,我忍不住道:“可是何谦阳,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背呢?你可知道,我曾经多么爱你?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你!陪你受苦,陪你最后的日子!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陪着你!不让你一个人熬!” “可是你却骗了我。你带着莫锦欣一起骗我!你让我以为自己被你抛弃了!你知不知道,我几乎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能爱别人了……” “少寒!”他打断我的话,双目含泪,“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你爱过以后,看着我死去?” 他的话,像是一把大锤!锤破了我所有的记忆,锤破了我压抑的情绪。 楚忘临死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何谦阳说,我怎么忍心,让你爱过以后,看着我死去。 楚忘说,原来死过一次,竟然也无法和你一起。 何谦阳,你不知道,你死后,你的灵魂从二十年后回到这里,再次让我爱上!我终究逃不过爱上你,为你痛苦的命运! “所以瞒着我是吗?”我的十指深深地纠结,“出国,有了爱人,都是假的!” “少寒!”何谦阳闭了闭眼,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良久,他才张开嘴,缓缓,一字一句的道:“你身边,不是已经有个男人保护你了吗?” 我骇然抬头看着他。他深吸一口气,慢慢道:“我曾经去过你家,只想看看你……我看见了,一个不错的男人开车送你回家。” 那是……楚忘第一次到我家? 我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喉咙一阵腥甜。 “少寒!”何谦阳挣扎着从床上起身,震惊的看着我将鲜血吐满了他的床。临床的病人也都惊呼出声,关切的看着我,连忙摁铃呼唤护士。 我擦干嘴角的血迹,朝他摆摆手,示意无恙:“没事。我只是落下了病根。你说得对,我有了爱人。他,叫楚忘。希望你祝福我们。” 我现在爱的人,是楚忘。他不是人,是人造人,他的灵魂,是从你——何谦阳死去的躯体中提取的。 可是何谦阳,你现在不会知道。直到二十年后,你再回到我身边,在你死去的前一刻,你才会知道。才会知道你给了我怎样的折磨,也给了我怎麽深沉的爱! “我先走了。”我含泪,起身,背对着他,不看他沉痛的双眼。一切,都已经注定。 在关上房门的一霎那,我听见他的声音随风传来:“少寒,祝你们幸福!” 他祝我和楚忘幸福。 许清莹迎了上来,眼尖的她一把扶住了我:“又吐血了?” 我点点头,她不再多问,扶着我向前走。 好心的护士看到双眼发红的我,走到我面前,叹道:“你是何谦阳先生的朋友噢!他真可怜啊,年纪轻轻就得了绝症,更可怜的是家境贫寒,父母又过世得早。他死了之后,他的弟弟怎么办啊!” 我心头猛的一震,是的,我不能情绪失控,我还有事情要做。我朝清莹点点头,她明了的扶着我,朝院长办公室走去。 院长、何谦阳的主治医师坐在对面。 许清莹将一张卡放在桌面上:“请给何谦阳用最好的药!” “可是,”医生推推眼镜架,无奈的道,“他已经晚期,即使最好的药,也不能保证让他活过一个月。” 我咬咬牙:“那我有个要求。我希望与院方签定协议,在他死后,将他的尸体冷冻保存二十年。” 院长和医生瞪大眼睛看着我,身边的许清莹一脸地震惊:“你疯了?” “我要你们,以院方的名誉与我签定合同,保护他的尸体,毫发无伤到2026年。许清莹作为我的代理人,在这二十年里,我不在本市或不在中国的时候,替我监督尸体的保存情况。另外,我要认养何景阳,何谦阳的弟弟。” “认养的事你要请律师,而且要看何景阳自己是否愿意!”院长和医生的表情都有些呆滞,为我奇怪的要求。 “好。我会找律师。” 第十九章 四十天后,墓地。 何景阳——我如今的养子,已经改名为易景阳,手捧骨灰盒,与我静静地站立在何谦阳的墓碑前。 “姐姐,哥哥死了,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稚嫩的脸上还挂着泪,声音却显出超乎寻常的镇定。 “乖孩子,以后叫我妈妈。”我抱起他。 “不要!”他固执的看着我,“姐姐你比我哥哥还小,只比我大十岁也,我怎么能叫你妈妈呢?” 我抚着额头道:“他们都说你是我儿子,所以你必须是我儿子。” 他瞪大眼睛,这话他自然是听不懂的。 “好景阳,我们必须让历史沿着预定的轨迹,走下去。所以你必须成为我儿子,才能成为易景阳。”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抓住我的裤腿。 “乖孩子,今后,我们只剩下自己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给你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他点点头,竟然超乎年龄的成熟。 “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直到你有能力保护你自己和我!”我抱起他,这个孩子,比同龄人瘦小许多。 “我一定会保护你!”他挥舞着拳头,将头埋在我颈间。 “不!不是现在。”我低声笑,“应该还要,二十年吧!” 我会等待,等待他成长为最优秀的科学家,等待人与机器人战争的来临,也等待着,楚忘的复活。 等到2026年,我不会让楚忘再离开我。一定会留他,在我身边。 ——分割线—— 我一手牵着景阳,一手拖着大行李箱。 这是条幽静的路,两旁种满植物,一栋栋风格简约而特色迥异的别墅,矗立其中。 偶尔有金发碧眼的人走过,对我露出善意的笑。 也有小伙子在我面前停下,吹一声口哨,快活的问我要不要帮忙。 每当这个时候,景阳就像个小老虎,抓紧我的手,我不禁失笑,一一感谢并拒绝了他们。 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一幢米黄色的三层小楼前。 门前种满了薰衣草,紫得清新动人。 一对十来岁的小孩站在草地上,似乎在玩遥控汽车。看着我和景阳停在门口,男孩冲屋内用英语喊:“爸爸,有客人来了!” 女孩则一蹦一跳的朝我们走过来,歪着头打量着我们,最后目光停留在景阳身上。 “你真好看!”她用英语说。然后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抱住易景阳的脸,狠狠的在上面亲了一口。 景阳嫌恶的连忙用手抹掉脸上的口水,对那女孩怒目而视。女孩却跑开了。 “shit!”他用英语骂道。我瞪大眼睛:“你居然会说英语。” 他嘿嘿一笑,说:“这是骂人的话,电视上学来的。” 这个小鬼头! 屋门打开了,一对中年男女一前一后跑了出来。男的跑在前面,与我有相同的肤色,女的金发碧眼。 可是他们的表情,都从疑惑变成了激动。 男的跑到我面前,刹住脚步,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爸爸。”我在他面前跪下,“少寒不孝。” 他顿时老泪纵横,一把扶起我:“傻孩子!你终于肯来了!怎么一声不响跑来了!” “少……寒?”不纯正的中文,他身后的女子——他的妻子,也是满脸的喜悦。 我点点头,叫了声auntie,她顿时喜笑颜开。 “这是……”父亲看着紧紧拽着我的易景阳。 “她是我妈妈!”从不轻易承认我是他妈的易景阳,此时却抢在我前面表明身份。 父亲和阿姨瞪大双眼,显然不信。 我拍了一下易景阳的头,郑重地说:“故人之子。也是——我的养子。” ——分割线—— 草原绿了。 这表示新的一个春天,又到来了。 我盘起头,穿上亚麻长裤、鹅黄毛衫,画好淡妆。镜中人娉婷而立,看起来依然年轻。 也许要感谢景阳这些年源源不断送来最好的护肤品、最精致的衣物…… 打开房门,我走下楼。 这是一栋极大的建筑,一共四层楼,每层大概八九个房间,除了我以外,还住着十几个卫兵、五六个侍女。 穿过长长的走廊,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整个楼道,只有我的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 转角处,两个卫兵正凑在一起点烟,火光下、日光中,年轻的脸陡然醒目。 见我走过去,两人马上立正,朝我行礼。其中一个笑嘻嘻的道:“夫人,听说今天午饭的材料有燕窝噢!” 我佯装严肃的瞪了他一眼道:“小傅,你又嘴馋!” 他依然没个正形,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夫人仁慈、体恤下属!” 我笑着说:“放心,我会让厨房多预备一些,你们换岗了就自己去厨房拿走!” 他心花怒放的朝我连声道谢。旁边那个年轻一点的卫兵鼓起勇气大声道:“夫人,不行!” 小傅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骂道:“你这个菜鸟!” 我挑挑眉,看着那年轻的士兵,他白皙的脸立马红了,声音有些颤抖的道:“那是主人给夫人准备的,我们怎么能吃。夫人,您身体不好,请您爱惜身体!” 我时常咳血,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小傅的脸涨得通红,那年轻士兵虽然害怕却异常坚定。我朝他露出笑容:“你叫什么?” “严家容!”卫兵又行了个军礼。看着我的笑容,脸更红了,连忙低下头。 我说:“谢谢你的关心。你是新来的吧?其实你不知道,景阳送来的东西太多了,每次都放坏,而且大家都很辛苦,那些东西对我的病如果有用,早就见效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充分利用呢?” 小傅这才得意起来,骂了句“真是个雏儿!”严家容面红耳赤,只是低语:“夫人,你真好!” 我在他们的目送中走下楼。 五年了,在这个空荡的大宅子,已经五年了。所有的卫兵和侍女跟我都熟得不得了,他们以为,易景阳将我放在这里,是为了让我调养身体。 贴身侍女罗婉见我下来,忙迎上来:“夫人,早饭刚做好。” 我点头。她也在一旁坐下,跟我一起吃。 “夫人,主人已经有一个月没来过了噢!”她挣扎着问我。 小姑娘!又是一个被我儿子迷倒的小姑娘。 “怎么?想他了?”我戏谑道。 她微红了脸,却依然振振有辞:“主人那么优秀,我不过是崇拜他而已!” “这屋里小姑娘迷我儿子的多了去了,可是他什么时候把我最亲爱的罗婉也迷走了?” 小姑娘美滋滋地说:“夫人,那您看我还行吗?” 我不得不正色道:“小屁孩,我得如实告诉你,我儿子似乎对男欢女爱没有兴趣。根据我的推断,他还是个处的。” 小姑娘先是愣了愣,其实满屋子五六个小姑娘都愣了愣,然后全部都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厨娘张姐走了过来,笑骂:“夫人,没见哪个母亲这么损自己儿子的!” “我这也不是担心他性取向不正常嘛!”我严肃道,满屋的小姑娘顿时陷入沉思。 张姐极其有技巧的岔开话题:“不过夫人,你何时自己找个伴啊?” 我顿了顿,说:“快了。” 快了。离2026年8月7日,快了。 二十年的隐忍与孤独,就是为了今年夏天。我将再见到楚忘。 ——分割线—— 五年了,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在这个巨大的宅子里。宅子周围是无边的草原。这里也是禁区,最尖端的防御系统保护着宅子,不受任何人干扰。 世人只知道易景阳唯一的亲人就是他的母亲,却没人知道她在何处。 我坐在屋前,远远蹲在我脚边的草地上。 “远远”是只五岁半的苏兰格牧羊犬,是我寂寥生活的伙伴。它身上是金黄色长毛,双耳尖尖,耳朵、后脑勺、额头却是极精神的纯黑色,胸腹和四足却又都是黑的。 它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牧羊犬。而现在,它放牧着我。 起风了。一向温顺的远远突然起身,朝着不远处狂吠,撒开四肢就奔了出去! 这只笨狗! 我无奈的抚着额头,与外貌成反比,我在养它三个月后,发现这真是一只蠢得可以的狗。曾经幻想的人狗心灵相同的情景从未出现,一个简单的站立动作教了半年也不会。倒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物会让它兴高采烈。 我看着它追着空气中飞旋的一根丝巾越跑越远,大声呼喊:“远远,回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帽子往地上一扔,迅疾如风的朝远远的方向跑过去。他成功的堵在远远前进的方向,一把抓住丝巾,递给远远。远远张嘴咬住,他拍拍远远的下巴,远远顿时乖了,他将远远驱赶回来。 远远来到我面前,呜咽一声,等候已久的张姐将它牵进屋。 我朝面前及时出手的年轻人笑着说:“谢谢你!严家山!”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微红了脸:“夫人你太客气了!” “你身手很敏捷!”我赞许道,“让你来做我的卫兵太屈才了!” 他马上瞪大眼睛,连忙摆手:“夫人,您哪里的话!能守卫您是我的荣誉!您可是主人唯一的亲人!伟大的母亲!” 易景阳的母亲!他唯一的亲人! 难道我的后半生,永远都要加这个前缀!我不悦的皱眉,年轻的小伙子不知道哪里惹毛了我,不敢作声。 “前线战事如何?”我突然问。 “我军连续攻下了……”严家山的声音嘎然而止,他的脸有些苍白,“夫人,主人下令不能告诉您任何关于战争的消息。他不希望您操心!” “噢?不希望我操心?”我冷笑一声,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我走回房子,远远委屈的蹲在门口,看到我,立刻欢快的扑上来。 我跟它一起倒在草坪上,看着天上暗淡的太阳。 八月到了。 天气变得很炎热。整座房子是恒温的,我的房间,却没有开启恒温装置。我把窗户开得大大的,让夜风阵阵吹送进来。 这是自然,四季更替、炎凉轮换,是自然规律。只有遵守自然规律,我们才能安生。 梦里,我又见到了楚忘。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他,只是今年,又开始逐渐频繁起来,甚至跟他刚死那几年的频率差不多。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是因为,我即将见到他。 我只是把他埋在我的心里,不是忘记。 今天的梦里,我梦到了我们在北京逃亡过程中的某天。我给他做了曲奇。我亲手烤的曲奇。虽然他不喜欢吃甜食,却就着我的手,将曲奇一片片吃掉。 吃完了曲奇,我们便是一阵缠绵,丝毫不管那时正是白天。他那英俊的脸仿佛就在昨天,滴落着汗水,深深看着我,唤我:“少寒”。 我猛然坐起。这样的梦,这样甜蜜的梦!我只觉得整个胸口都是堵的。我一个人睡在这么大的房间,足足有四五十平米。可是只有我。 窗外的夜色那么黑那么深,连星星都看不到。 我赤着足走下床,推开门走出去。 过道里没有人。这一层只住了我和侍女。她们都已经熟睡。楼下才有卫兵。他们都生活得如此快乐,易景阳是他们唯一的崇拜。 恒温的房子,地板有些冰凉。我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是现在,我不能让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 前面有光。 楼梯口侧面的墙上,那里有一扇窗,月光从那里洒进来。 我忍不住朝月光走去。窗户不高,我从旁边搬了一把椅子,站上去,就能够到窗户。 其实窗外,就是夜空、月亮、草地和微风。 我打开窗户,怔怔的站在窗前,将大半个身子探出去。微风拂过我的脸颊,终于让我安宁下来。 我没事,我只是无法,在梦到楚忘以后,再安然入睡。那一点一滴的记忆,没有随着年龄的衰老而流失,反而每一分每一厘都是尖刀,凌迟着我的大脑我的身体。随着2026的到来,这记忆叫嚣得更厉害了…… “夫人!危险!”身后传来焦急的声音,声音有些熟悉,我回头,脚不由自主的往旁边一踏,我踩空了—— 身体无法控制的朝一边倒去,大理石做成的楼梯在我眼前瞬间放大,我几乎已经感觉到亲吻地面的剧痛—— 没有发生。 我落入一个坚实的胸膛。那人呼吸凝滞了片刻,然后在我头顶传来欣喜的声音:“夫人,您没事吧?” 我抬头看着他,严家山。我跟这个小伙子还真是有缘。 他扶着我站稳,我这才注意到刚刚的情形多么危急,全亏他站得稳、力气大,瞬间移动到我摔落的方向,让我跌入他怀中。他只是单手撑着墙壁,竟然就截住了我们两人滚下楼梯的去势。 是个好孩子,很能干!我感激的看着他,他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今晚是你值班?” “嗯。夫人,我送您回房?” 我下意识的摇头。他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送我去天台。” 第二十章 我坐在天台的地上。严家山在我身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我失笑,拍拍身边的地面:“坐。不必太拘礼。” “是!”他小心翼翼坐下,却与我隔了一尺还多的距离。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我问道。 “夫人,因为我在军官学校表现出色!”他面露骄傲,“所以才能成为夫人的卫兵。” “可是上前线不是更好么?” 他不作声,我顿时想起易景阳不许任何人在我面前谈及战况的禁令。 “好吧,我不问这个。”我说,“你对元灵人造人怎么看?” 他霍然站起,朝我敬了个礼:“夫人,元灵人造人是二十一世界最伟大的发明,它改变了生命学说,让人能够有第二次生命,并且能够成功通过二次生命改善人类基因……” 我仰起头,瞪了他一眼:“你这个孩子,怎么给我背书。”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大家都这么说,况且我也这么认为。” 他说的“大家”,是跟他一样的年轻人吧?易景阳的元灵人造人理论,确实受到年轻人的追捧。 我拉着他坐下,笑着说:“别站着,本夫人仰着头脖子会酸。” 他红了脸,面无表情的看着空气。过了一会,他说:“夫人,你不要老是叫我们孩子。” “噢?” “你看起来比我们大不了几岁,老叫我们孩子、年轻人、小屁孩,其实我们都会觉得很奇怪。” 我扑哧一笑:“可是我已经四十岁了。你说的年轻,是易景阳帮我护肤有功。可是我确实四十岁了。” 他偏过头,看着我。 我看着远方:“更何况,二十年来,我每天每夜都盼望着四十岁的到来。你们不要总说我看起来年轻,这样我总会怕自己一觉醒来,自己其实只有三十岁,那就还有十年要等。等待太难熬太恐怖了。二十年是我的极限,是支持我活下来的极限。我只有这个极限了。” 他怔怔的看着我。 我今天的话说太多了! 我转换话题:“小孩,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立刻脸红了,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自己脚下的蚂蚁:“夫人,我可不可以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我难免觉得可疑,穷追不舍:“噢?是不是我认识的人?是不是朱婉?还是林红?你说,如果是我的侍女,我帮你牵线。就算是其他人,我也可以帮你的。” 他抿了抿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这么想?” “啊?” 他猛然看着我,青涩未退的脸上是无比坚定的神情。他说:“我喜欢的,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人。我知道没有……什么可能,我只要看到她……就好了。” 我突然觉得尴尬。他不会…… 他看着我。我跟他接触不多,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单纯快乐胆小害羞的男孩,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坚定的神情。 “你这个小屁孩……” “夫人。我原来也不知道的。”他仿佛事不关己的陈述,“我以为我会遇到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我以为我当然会喜欢一个跟我一样平凡的人,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可是,我现在才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人真是注定的。我……不止一次看到她,夜夜睡不着,抱着脚坐在阳台上,那么孤独;不止一次看到,那么美丽的她总是茫然失神;她那么平易近人、体贴所有人,可是她唯独不体贴自己,明明还咳血,也不肯按医生的办法调养。” 我喝道:“放肆!” 年轻人震了震,却依然坚定的看着我。 “不要说了!”我喊道。 他又露出了那样的笑容:“连伟大的主人都拿她没办法,我也绝不会给她的生活造成困扰,我只要能够注视她,暗暗的关心她就好。” 我瞬间哽咽:“你这个孩子!” “夫人,我知道你心里有个人。”他说,他是如此的细腻体贴,“夫人,您一定要保重身体,这是主人的愿望,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愿望。其实原本,我被调来保护您,确实有些不甘愿。可是我现在,却希望,能够无声的守护您一辈子。” ——分割线—— 严家山晦涩不轻的表白,让我略为困扰。我并不希望看到一个年轻人面对这样绝望的爱情。生命这样珍贵,年轻人不懂好好爱下去、活下去。 于是我便注意了些,保持与年轻卫兵的距离。而严家山,也接连几天没在我面前出现。 可是我现在更为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我一直联系不上易景阳,护卫队长一直推说联系不上他。今天已经是八月五日了。离八月七日,还有两天。 午饭时,我让张姐开了瓶红酒。看着深红的液体从瓶中流出,我从张姐手里接过酒瓶,打量了一番。 张姐伸手想要接过,我却避开。 一声脆响,所有人都惊呆了。我将破碎的酒瓶对准自己左手手腕,轻轻划出一条血口,对着闻讯赶来的护卫队长说:“我要跟易景阳这个不肖子通话。” 通讯室。 护卫队长战战兢兢的将听筒递给我:“将军在外作战,没有视频通话设备。” 我点点头,接过听筒,张姐则抹着眼泪在一旁给我包扎手上伤口。 “景阳,是我。”我说,已经几个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我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少寒。”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无比熟练的吐出我的名字。 我不悦:“叫妈。” 听筒里传来他的低笑声,我几乎可以想象出他不置可否的样子。 “到底有什么事?”他收起笑,字字有力,是他一贯的作风。 “我要见你。”我说,又加了一句,“我一定要见你。” 电话里很安静,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我猛然将手从张姐手里抽出来,引得她和护卫队长一阵惊呼。电话那头呼吸骤然加重,我说:“易景阳,我手边就是玻璃碎片。如果你不同意,你就等着给你老娘送终。” 我挂掉电话。 十分钟后,护卫队长一路小跑而来:“夫人,飞机一个小时候可以起飞。” 我点点头,回屋收拾行李。张姐和朱婉迎上来:“夫人,到底怎么了?” “没事!”我笑道,“小孩子不听话,我去收拾他。” 两人却笑不出来,他们担心我。易景阳的威信、名气,与他冷酷无情的性格一样闻名于世。在他二十岁以后,就没人敢顶撞于他。 我在自己房间,将几件衣物扔进箱子。 “咚咚!”有人敲门。谁在这时候打扰?我不悦:“进来。” 小傅扑通一声扑进来,跪在地上:“夫人!请您救救严家山!” 我的手顿住,转身向他:“怎么回事?” 这个平日坚强的汉子流下泪:“他前几天被主人下令带走了,据说主人很可能想处死他!我……我们都不清楚怎么回事!夫人,求您念在他年幼无知,一定要救他!” 我深吸一口气,上前扶他站起:“我一定尽我所能。” 第二十一章 坐在狭窄的飞机里,只有机师、我和几名卫兵。短暂的颠簸后,飞机开始平稳飞行。 今天是个大晴天,我看着飞机外碧蓝的天和簇拥的洁白云层。五年了,我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得以离开易景阳软禁我的地方。 今天中午小傅的哭诉依然让我困扰,为什么景阳突然要杀他?这为我这次与他的相见又添了一个理由和矛盾。 易景阳,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了。二十年来的相依为命,却换来如今他莫名的控制。 他一度是我的唯一、我的希望、我的骄傲。 在当年投奔我的父亲后,在他的财力支持下,我一直都给他最好的一切。吃穿用度、教育、身体锻炼……而我自己,一心一意做好他的后勤。我自己也有去念过一些书,却也未在刻意去拿什么学位。 景阳从小便展现出惊人的天份,在美国接受教育五年后便进入了普林斯顿,二十岁便获得博士学位。他每一天的进步,都向我表明他将会在多年后如何影响这个世界。也就是那一年,他以一篇关于生化人的文章震惊了全球,而那篇文章,正是元灵型人造人的理论基础! 我于是倍加振奋和期待,期待他创造出楚忘。 他明明就是我的希望,我的骄傲。即使我只大他十岁,即使他在外界取得无数荣誉,在我面前,他也是乖乖的叫我母亲,乖乖的听我教训,乖乖的让我拂过他柔软的短发。 就好像明明昨天,他还将头靠在我腿上,说,妈妈,不要离开我。 而如今,他却几乎掌控了整个世界,也不屑于见我一面。 是哪里出了错?哪里出了错? 飞机轻微的颠簸着,我突然不忍再看窗外金黄的日光和触手可及的云层。我拉上遮光板,靠回椅背。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是从我得知他的实验被科学界联合反对开始,还是他与某个强国政府联合,追杀反对元灵人造人实验的各国政要、科学家开始? 还是从,绝大部分人类,为了维持人类基因的纯正、维护道德伦理、捍卫人类灵魂尊严不可侵犯,与以易景阳为首的元灵人造人理论推崇者宣战开始? 都错了,全错了。 我闭上双眼,往事如电影般,在我脑海里电光火石的略过…… 易景阳十五岁那年,进入世界最优秀的大学。父亲给了他足够的钱,我也认为他可以独立了。直到一个月后我去看他,站在给他租好的小房子里,看着他手脚笨拙的,拿起崭新的厨具想给我做个简单的面条,让我心疼得哭了。 他那时还没有我高,十五岁的少年,脸颊白皙、性格柔软。他小心翼翼的牵着我的手:“少寒,你真的不管我了吗?” 见我不做声,其实当时我是在为他难受。 他又小心翼翼的叫了声:“妈。” 我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所以我在那套房子住下,在他攻读一连串学位的时候,我一心一意的照顾他。我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了。他也争气,年少便已扬名全国。有时候他做实验会到很晚,也都会回到租住的小屋。 我们就这样相依为命。平时他忙着学习和研究,我照顾他。周末我们一起去运动。他以后要投入战斗的,所以我严格的督促他锻炼出强壮的身体。 五年后,他二十岁,我三十岁那年,我的父亲去世,继母带着她的一双儿女搬到了另一个州。 就在这一年,易景阳一举成名天下知。 电视、报纸、广播,无一不在宣传着他的伟大,他的年轻。他的理论突破了人类生化研究的极限。 大家都说,他是未来世界的新星。 可是当时,大家并没有说,也没有料到,他是未来世界的统治者。 随着他研究的逐渐深入,甚至连各国元首都开始与他接触。他越来越忙,越来越疲惫。我不止一次抚过他紧皱的眉头,看着他难得的露出宽慰的笑。 后来,他在中国买了很大的房子,我们搬回国。而那时开始,他不再去见任何人,不管任何人,都是来见他。 也是从那时起,即使在一个家里,他见我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甚至有时一个月也见不到他一面。 我小心翼翼,我不敢打扰。他那么忙那么累那么努力,他在实现人类的梦想,楚忘的梦想,我的梦想。 我甚至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起,家里没有了电视,报纸,网络。陪伴我的,只有大堆大堆的书,只有偶尔出现的、倦极的躺在我腿上沉睡的易景阳。 直到那一天。 我闲着无聊在家附近转悠,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科学家,痛哭着跪在我面前。 他对我哭诉,我的儿子是如何颠覆了科学界,如何违背伦理用尸体做实验,又是如何,跟一些人达成了某些协议。所有有良知有头脑的人,都无法不恐惧的预测,元灵人造人将要控制人类世界。 我才开始怀疑,哪里出了错。 那天夜里,我见到了易景阳。 他在他的工作室里,那里面只有他。最尖端的技术,他甚至没找到可以理解并配合他的人。其他人只负责元灵人造人更下一层次的技术实现和批量生产。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我朝他走去。 那天他并没有在工作。他一个人坐在工作台前,双眼空洞。 我当时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但是我并没有花心思琢磨。因为我太急于求证他的正义。 “景阳。”我唤他,他竟然没有回头看我。 “易景阳!”我有些生气的走过,一把扳过他的肩膀,他仰视着我。 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的眼神,那么愤怒那么绝望,又那么痛苦。 可是我依然没有花心思琢磨他的异常。我期待了太久,我被自己的愿望折磨得太厉害,所以我问:“今天有人找到家门口,哭着对我说,我的儿子在颠覆这个世界。景阳,到底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做他们说的那些事情?你不是正义的一方吗?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他猛然站起,低头看着我。 那么恨的看着我。我不明所以:“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说:“滚!”他只说了一个字,只说了这一个字。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安抚,从那天起,他软禁了我,在草原,某国元首的私人府邸里。他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让某个国家侧目、避让和讨好。 直到一年后,他才开始每周与我视频电话。只是再谈及此事时,他只是冷冷的对我说:“少寒,不要阻挡我的步伐。” 与何谦阳相似的眉宇间却是赤裸裸的野心和残忍。 我开始觉悟,一切,似乎从一开始就错了…… 飞机停了。 我看着我所熟悉的房屋,只是比起五年前,面积扩张了不知多少倍。这里原本是本市居民聚集区,可是现在方圆数十公里,都是军事基地。 其实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信息早已不是任何人能拦得住。我知道三年前,元灵人造人与人类战争的爆发。人类利用机器人与元灵人造人作战。我知道人类节节败退却绝不屈服。 我也知道,易景阳是一些有野心的人类份子推崇的将军,很可能将是世界的王者。 再次走入这间屋子。 一切似乎都跟五年前没有什么变化,我亲手购置的家具、家电,全部都在原地。没有人拦着我,护卫队长也在门外被勒令停住脚步。这里只有易景阳和他的十个亲卫住着。 我跟着一个亲卫穿过长长的回廊。房屋正中有一大片绿地和水池。那也是我设计的。 夏日的阳光从正前方斜斜的射过来,铺满了我面前的这条回廊。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无法动弹无法言语无法呼吸。我全身的血脉都似乎争抢着要爆破而出,将我吞噬入血泊中。 有人正在阳光中,朝我走过来。 第二十二章 我看着他们走近,我颤抖着,看着他们走近。 走在左侧的女子,身着赤红的衣衫,如同一团火,美艳不可方物,她巧笑倩兮的看着另外两人,快活得像个仙女;走在右侧的男子,拥有阳光般俊朗的外表和笑容,眼神温暖。 而中间那人,中间那人。 他走在两人的前方,步伐坚定而有力。他身姿还是那么挺拔,乌黑的眉飞扬入鬓。他的眼,那么细长明亮,他的薄唇依然紧抿着,冷漠如故。 他们明明隔我不远,可是那短短的几十步,却如此漫长。 我就站在那里,站在路中间,挡在他们的去路。我无法动弹,我动弹不了。身旁的亲卫不明所以,着急的与谁在通话汇报。 他们在我面前停步。 他陡然立正,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说道:“夫人,您好!”他身后两人也连忙立正行礼。 他没有看我一眼。只是平静的直视前方。 他的眉目坚定有力,他没有任何表情,不带丝毫眷恋。他是元灵人造人的头目,是队里的领袖。 他力量强大、年轻而骄傲。他不看我一眼, 只是因为我是易景阳的母亲,他向我行礼。 我的心陡然跌到谷底,是的,是的!我以为我们的爱情超越生死,超越时空。我们已经为彼此生生死死!可是我忘了,我居然忘了。我这么期待的2026,我默默盼望着的飞逝的二十年……那意味着,我已经四十岁,而他,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这是命……”我说,这是命。这注定,我不可能再跟他相爱。他本就无情,我又如何与他相爱?这无异于,让我再去跟一个陌生人相爱?我又如何去唤醒他,根本未经历过的经历,根本还未发生的,对我的爱? 我胸口如被大锤猛击,我连连倒退数步。 我看着自己的血,吐得满地都是……明明已经几个月没吐了。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我,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我睁开双眼,发现右手在输液。 二十年,医学却未进展多少。 代替墙壁的液晶屏前,高大的男子静静地矗立着,他缓缓转过头,没有表情的脸上不辨悲喜:“你醒了。”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他似乎消瘦了些,却更加意气风发。他还穿着我几年前给他买的黑色西装,更加显得玉树临风。甚至连我十年前给他求的保平安的玉观音,他都挂在脖子上,那红线都已看不清颜色。 他已不是,我为之骄傲的那个养子,那个易景阳。可是我依然,为他心疼不已。 我起身,拔掉针管,用力摁住针口。他皱眉,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替我摁住。 血很快就不流了。他放开我。 我拉住他的衣服:“景阳!你要跟我冷战到什么时候?” 他看着我,沉痛、冷漠都有。 他为什么这么看我? “你今天见我,到底有什么事情?”他不理会我的问题,冷冷的道。 “不要让楚忘他们回2006!”我快速说道,“他体内是你哥哥的灵魂!他去了会死在2006的。这个事情我经历过,你并不知情!” 易景阳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冰冷的目光深深地锁住我。 良久,他深深的看着我,缓缓道:“你还爱着他?” 我脑子里轰的一响:“你在说什么?”我与楚忘的爱情,除了许清莹,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也没有告诉过易景阳。 易景阳深吸一口气道:“你不是一直在等待,希望能在2026年留他在你身边吗?这不是你多年来的愿望吗?你把我养大,不就是为了他吗?”那么我在你心中又是什么?” “你说什么?你是你,他是他!”我忽然顿悟,“你看了我的日记?你居然看了我的日记?” 他笑:“是的,五年前,被我无意间看到。” 所以那时,他那么的绝望那么的仇恨的看着我…… “易少寒,那我对你来说,又是什么?”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我无法动弹,“实现愿望的工具?与你的楚忘厮守的铺路石?” “不是这样的!”他怎么可以这样说?我辩解,“你是你,他是他!我是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虽然我只大你十岁,可是这些年,我哪里亏待过你。我对待你的真心,难道你看不到?” “孩子?”他嘴角露出讥诮的笑意,表情却缓和了一些。 “景阳,我对你的好,你不该怀疑。也许一开始,是为了楚忘,可是我们二十年相依为命,难道是假的?” 他明显受了震动,手上劲松了些。却依然没放开我。 “我不否认我爱着楚忘。我一直爱着他,直到现在。也许对于2006年的我,他已经死了,可是现在的他,还活着,如果我能阻挡他的死亡,哪怕我不能拥有他,我也愿意!你既然知道我爱他,他又有你哥哥的灵魂,你就不要派他去送死啊!”我柔声朝他说,这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忽然松开了我,他垂下了头,倒退两步。 高大的他,就无声的站在那里。液晶屏幕在他身后不断变幻,他却没有抬起脸。 我不敢出声询问,我注意到,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发白。 我们都没有说话,屋内的机器设备无声的运转着,一切死一样的安静。 良久,他抬起头来,看着我。 他笑了,笑得志在必得、不留余地。他说:“可是我跟哥哥一样,怎么办?” 他的眉宇间,是泛开的狂妄和占有欲。 我怔怔的看着他,反应不过来。 他一步一步走近我,我下意识的倒退,退到床边,退无可退! 他抓住我的双手,将他们固定在我身体两侧,他的身体轻而易举就将我压制在床上。 他俯视着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仿佛在问我,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他说:“我跟哥哥一样,怎么办?一样爱着少寒,一样相拥有她,一样想占有她,不希望其他任何人抢走,怎么办?” “不!你疯了!我是你母亲,我比你大!”我如被当头棒喝般呆滞,“你乱讲!你肯定搞错了!你!”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原本不知道的。只是五年前看到你的日记本,在彻底的绝望和仇恨后,我发现,我其实不是绝望,不是仇恨。” “我只是不希望,这世界上还有任何一个其他人,占据你的心。除了我,易景阳。”他的唇落在我的脸上。 我猛烈的摇摆着,躲开他的嘴唇:“你疯了!你疯了!你是我儿子!我的养子!” 他突然哈哈大笑:“我可以赐给人类重生的力量,我怎么会在乎母子的虚名?更何况你只大我十岁!” 他收起笑,将头埋在我的肩窝,字字似有千斤重:“少寒,我要你。” 他说:“少寒,我要你。生生世世。” 第二十三章 结局 八月七日。 将近五十平的办公室里,易景阳端坐于办公桌后,静静的看着我。 “过来!”他说。从今以后,他不再当我是养母。 我咬着唇站在原地。 他皱眉:“这是你最后见到楚忘的机会。过来!” 我走到他面前,他伸出手,在我腰间轻轻一点。 我缓缓软倒在他怀里。 他搂着我,让我坐在他腿上,我却如坐针毡。这让我无所适从,让我感觉到耻辱:“你放开我!” “少寒!”他的鼻唇轻轻贴着我的脸颊,“没有你就没有我。除了你,从来没有人入过我的眼。你看,我现在已经拥有保护你的力量!” “你暂时不要说话。”他忽地在我耳垂一吻,我张张嘴,果然发不出声音。 “很熟悉吧,以唇下毒解毒是我教给楚忘的。”他微一用力,我的头就被他摁在胸前,“虽然不想让他回到2006年,让你爱上他,不过他不去,你就不会收养我,没办法了。” 他抬手按下桌前的一个按钮:“楚忘,进来吧。” 沉稳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多么想回头,多么想回头,看他一眼,最后一眼。 “主人。”楚忘的声音依然那么冷淡平静。 “按照我之前交待给你的任务,你和展斩、白幻姿,今天就出发去2006。”易景阳顿了顿,“我有三条最高指令。无论何种情况,你都必须遵守:第一,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易少寒;第二,自始至终,要让易少寒以为,我们是正义的一方;第三,消灭掉黑耀组后,你就自我毁灭。” “是。”楚忘毫无感情地答道。 我心中剧痛难忍,我挣扎着想要抬头,却无法动弹。易景阳叹了口气,伸手将我的头抬起来,让我能够清楚的看着站在屋内的人。 让我无言的,看着楚忘低垂的目光,和冷漠的表情。看着他接受命令,迈着坚定的步子,转身、开门、离开。 难怪阿瓦他们坚持不滥杀无辜,难怪即使占尽上风他们也不取我性命!因为他们才是正义的一方! 可笑,楚忘、展斩、白幻姿居然骗了我这么久! “少寒,不要恨我。”易景阳忽的埋头在我额前一吻,“请看着我,如何征服这个世界!” 我的心,开始无声的啜泣。楚忘,开始踏上那条不归路。 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易景阳囚禁着我,去颠覆这个世界。 原来一切,才刚刚开始。 ——分割线—— 我站在花园中。易景阳站在我身后,保持着一个不会激怒我的距离。 明天,他又会将我送回草原——那里有当今世界最先进的防御系统。 不同的是,他会与我同去。他的指挥中心,将搬至那里。他要实践他对我的宣言。 终究,我还是失去了楚忘。如今,也失去了易景阳。 这个世界上,我什么也没有了。 有亲卫来请示什么事情。他站到我面前,深深看着我:“你早点休息!” 他低头想吻我的额头,被我偏头躲过。他不悦的看着我,我俩无声对峙。 旁边的亲卫咳嗽一声:“将军,事态紧急!” 他伸手抓住我的下巴,力气大的我生疼,我固执的不看他的脸,他的手骤然放开,与亲卫离开。 我一个人站着,不知站了多久。 直到一个冷硬的事物,抵住我的后背。我曾经不止一次被人用枪抵住,我熟悉这感觉。 “你是什么人?”身后的人却先问我。 “这是我想问你的话。”我说。 那人的枪一直抵着我,直到围着我,对准我的心口。 他放下枪,单手捏住了我的喉咙,沉声道,“你的身上,怎么会有阿瓦的芯片讯号?” 阿……瓦? 我恍然察觉到,肩膀上,二十年前阿瓦留下的齿痕竟在此时隐隐作痛。 是否今天我离开了防御精密的蒙古府邸,才让这讯号被眼前男子捕捉到? 他是什么人,明显不是易景阳的人!他怎么能够进入易景阳重重防御的基地中心? “二十年前,他在我这里咬了一口。他说他留下了一小部分芯片。”我抚过肩头。记忆的片段瞬间滑过心头: ……从来没人会用你这样怜惜这样心疼的目光看着我…… ……易小姐,让我爱你好吗…… ……那里,留下了我的讯号……只要我还活着,无论你到世界的哪个地方,我都能找到你…… …… 他表情震惊:“你就是易少寒?易景阳的母亲?你怎么这么年轻?你不是他亲生母亲?” 易景阳成名后,就将我密切保护起来,没人见过我,也没人细究过我们的关系。 我点点头:“我是他养母。” 他双眼闪过精光,下一瞬间手中枪重新对准了我:“我不得不说,您对我们很宝贵。” 我笑了笑,说:“不要拿枪对着我。这感觉不好。你要杀我,抬抬手就可以了。” 他顿时有些诧异:“这么镇定,不愧是易景阳的养母。”却还是放下了枪。 “你是什么人?”我说,“人类战士?卧底。” 他毫不掩饰的点头。 “你太厉害了。易景阳那么精明,居然没察觉到你。”我说。 他也笑了:“我叫庄秦。阿瓦他们是我的手下。我体内有跟他同样的芯片。不过我是人类。昨天,我刚刚把他们送回2006。夫人,抱歉,我得带你走。” 庄秦?!我大吃一惊。 人类和机器人的领袖,世界的英雄?他居然一直潜伏在易景阳住处? 我不得不重新估计这场战争的胜负概率。 “你想怎样?”我问他。 “在这里潜伏三年所有收获加起来,都不如您重要。易景阳将您看得太重,也许得到您,能改变这场战争!” “庄先生,我很想帮你。”我说,“但是,我不喜欢受人威胁。”他身子一僵。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必须接受我的条件。”我说。 “你说。” 我静默了五分钟,他一动不动。 “我可以让你挟持,让他停止这场战争。你必须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如果你拿我的命威胁他的命,我立刻自杀。生命对我,已无大碍。” “可以。我们也杀不了他。现在他都快杀光我们的人了。” “他是天才,没有人可以否认。”我看着他点点头,“就算你们不杀他,可是如果禁锢了他的才华他的自由,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挑挑眉:“那么?” 我深吸一口气:“给他一个王国,订立互不侵犯条约,让他可以自由的实现自己的想法。” 许久,他点头。 我松开了抵在他腰间的手枪。那是展斩给我的,一直随身带到现在。我已不是,二十年前的我。 ——分割线—— 谈判桌前。 一边是易景阳,一边是庄秦。我站在庄秦身边。 如此重大的谈判,他们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低调简单。 庄秦说:“易将军,我想您明白我们的来意。” 半月前,他将我从易景阳府邸挟持走,当着所有人的面,也包括易景阳。 我至今还记得易景阳那时的眼神,充满绝望的杀气。 易景阳却连看也没看他,直视着我。 他说:“我答应你提出的协议。” 庄秦诧异:“你怎么?” 他说:“滚,带着你的人。” 庄秦:“易景阳,你究竟清不清楚我们要提出什么协议?我们要你放弃已经占领的所有领地,我们要你去南太平洋孤岛!要你承诺永世和平!” “我知道。我的人,明天就开始撤退。”他终于转头看着庄秦,“我向你承诺,易少寒有生之年,我不再制造元灵人造人!我不踏出我的国家半步!所有元灵人造人,不踏出国家半步!我们不被历史记载,不与人类世界沟通。这不是你们要的吗?我承诺,在易少寒有生之年。” 我捂住自己的脸,他全都知道了!他都知道了!可是他的承诺,他所有的承诺,只是为了我不死!他一定听到了我和庄秦的话! 庄秦离开,关上门。 他低头看着我:“少寒,跟我回家。” 他温柔得陌生。 “你……怎么知道……”我背着他与他的敌人的协议,我求死的意愿? 他笑笑,空洞的笑,伸手,拂过我耳后的微点突起。 我想起二十年前那人说的话—— ……顶级的追踪器,比起这个时代的追踪器,不知先进多少倍…… 我顿时醍醐灌顶般的了悟。这是二十年前楚忘种下的果。 也就是说,这些年,我一言一行,皆在易景阳掌握。难怪严家山那个小孩,会被他带走! 可是也是他,为了我不死,放弃了他的战争。 “少寒!”他伸手抱住我,我身体僵硬,却没有推开。 他说:“听到你说,生死于你无大碍。我这才知道,我不能失去你。” “我想了三天三夜。我想清楚了,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我不会强迫你。只要你活着,在我身边。” 我伸出手,擦干他脸上的泪水,抚平他的眉。 “我答应你。” 就让我们继续,相依为命,了此余生。 战争,结束了。 ——分割线—— 我的身体,一日坏过一日。易景阳大发雷霆,将上上下下都骂了个遍,却依然不能阻止我身体的衰竭。 其实我是很欢喜的,欢喜那一天的到来。 现在,距我们离开大陆,大概不到五年吧?我也记不太清了。 易景阳正值壮年,虽然不出岛一步,却将整个国家经营的有声有色。配合强大的科技和军事力量,剑指大陆指日可待。 他仰慕者无数,却依然孤身一人。 我记得,他不出岛的条件是,我的生命。 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这辈子,太不平静。一次次以为得到爱情,却一次次失去。一次次以为安定,又陷入动乱。 这五年,是我过得最平静最安详的五年。 那一天终于到了。其实到来那天,我是有感觉的,他也有感觉。易景阳站在我的床前,高大的他,遮住了所有的光。他的脸隐在黑暗里,不让我看见他的表情。 我想他一定很伤心,他舍不得我。他其实很可怜,小小年纪,父母双亡,唯一寄托的哥哥也英年早逝。对着养大他的我,又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感情。 其实这几年,我已经不怪他了。那么多年,我是他最亲的人,唯一的依靠,他对我产生感情,也许连他自己控制不了的。我又怎么能怪他? 我一生孤独,他也落得一生孤独。希望他以后,能有找到一个爱人。 我说:“景阳,你过来。” 他靠上前。 “我要死了……你知道的。我希望……你答应我,好好……生活。” 他的手轻轻摁住我的肩膀:“如果你死,我就出岛。” “呵呵……景阳,我要死了,我管不了……那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我没有……那么伟大,我拯救……不了世界……” 他的脸紧紧地贴着我,他的脸这么热,我的脸却好冷。 他说:“如果你敢死,你就是我五年来制造的第一个元灵人造人。” 我说:“好……如果……你真的……要做,记得……给她……取名……” 他靠近我,颤抖着靠近我。 “取名……平安。”我吐出最后两个字。 他通红的双眼、他嘶哑的呐喊,他的失控,是我脑海里最后的一点记忆。 我陷入黑暗,这次,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