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无言》 第一章 青婷坐在柴房里,没有床,只有枯草和木柴占满大半个屋子。纸糊的窗棂外,树影摇曳,月光暗淡,仿佛映照着她黯淡的命运。深秋的天气透骨冰凉,柴房里没有被子,只有蟑螂,仿佛反映着她凄惨的遭遇。 “哎……”她深深叹了口气,甩了甩一头红黑参差的碎发,又看着自己一身崭新的蓝白相间运动服。 穿越那天,为什么要去挑染头发?为什么不穿长裙而要穿该死的运动服? 如今,都是这打扮害了自己。如果顶着一头黑发、穿着棉布长裙,也许可以蒙混过关吧?那就不会被抓到这里来了。 是的,她的穿越,没有帅哥成群,没有一鸣惊人,没有幸福美满,只有劈头盖脸的倒霉。 青婷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长相普通、性格普通,成绩普通,属于扔到人群中毫不醒目那种。甚至还有些胆小羞怯、反应也不灵敏。唯一可取的是,在柔顺的长发和整齐流海衬托下,她那张长着几颗小雀斑的红扑扑的脸,还有几分日本娃娃式的清秀可爱。不过即便是这种可爱,在二十一世纪的北京满街都是。 总之,她无论如何都不适合穿越到一个陌生的朝代。可是穿越偏偏发生了,还是真身穿越。没有任何特殊,找不到回去的头绪。 青婷从自己随身包包里摸出一把剪刀,掰开。她将外套拉链拉开,刀尖最准自己的心口。微微用力,刀尖穿透了t恤,传来些许刺痛。 如果明天肖公子强迫自己,是不是要自杀呢?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青婷又叹了口气,自己遇到的穿越,如此真实、如此倒霉!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青婷穿越而来的那天,晴空万里,微风习习。她是在街道旁醒来的。醒来时,正对上一旁卖菜的老婆婆惊恐的眼神。 她顶着一头红黑相间的飘逸碎发、穿着醒目的运动服,站在路人的目瞪口呆和惊疑眼神里——就像个傻子。 而她看着满街古董级的人、事、物,只觉得秋日的阳光即将把自己晒晕死过去。 没有钱,不知道今夕何夕,她寸步难行。 她一直是个那么普通那么微弱的女孩,站在那里,她不知所措,可是她还是强忍着眼泪不要掉下来。 街角缓缓驶来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宝顶、珠帘,两匹马皆是四蹄踏雪。或许是青婷引起的骚乱影响了马车的前进,车停了下来。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挑开了帘子。一个堪称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矮身站了出来。 “那不是肖掌门的大公子吗?”身边有人惊道。 青婷忍不住微眯着眼,试图将二十步外那男子看得更清楚。那肖公子也一眼看到青婷,愣了愣,眼中掠过笑意。 当然青婷是看不见的。 青婷心中一动,隐约觉得这肖公子极可能是男主、或者至少是男配。此时的她,本就有些无措和窘迫,这么想着,便忍不住朝那肖公子方向迈了一小步,眼中也不自然流露出期许神色。 那肖公子自然是看到了。 “啊!”青婷一阵低呼,她根本没看清,那肖公子已经一个起落,站在她面前。 “长得很讨喜嘛……”肖公子眼角有些松弛,低低叹了句,“打扮怪了点,有意思!” 青婷隐隐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怪。 可是她还没来及开口,那肖公子便一手搂起她的腰,腾空而起。 耳边掠过的风声中,夹杂着旁人的惊叹:“糟糕!这肖公子又要霸占良家妇女!啊,错错错,是这个妖女!” 声音很大,而且不止一个人在说,所以即使夹杂,青婷也听得很清楚。 青婷囧了…… 那肖公子一路带着她,倒很安分,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偶尔伸手摸摸她的脸,她的胳膊。他有武功,她反应慢,竟次次被他摸个正着。 只是他眼中饱含欲望,即使没有过xxoo经验的青婷,都看得分明。 足见他的欲望多么□和饱满。 马车回到肖府时,肖公子迫不及待,一把将青婷抗在肩上。青婷一动不动,与其说是镇定,还不如说是不知所措。他的力气大得惊人,青婷只能任由他将自己往那张大床扔过去。 肖公子很满意她一路的安静,扑上来就撕她衣服。她猛然爆发,尖叫着发出惊人的抵抗力,声音响彻整个肖府。 当肖公子抓住她的头发正要往墙上撞去时,肖掌门也闻声赶来了。 青婷得救了。肖掌门痛斥完孽子,让他放了青婷。 肖公子当然不会将她送走。瞒着肖掌门,他将青婷关进柴房。并扬言四日后肖掌门出远门之时,就是洞房花烛夜。 所以,这是自己最后一个清白的夜晚了吗? 青婷忽然有些想哭,她是不会因为失去清白而自杀的。可是这感觉真的很不好!来到如此可悲的年代!对了,她甚至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朝代! 一只手拿着剪刀,维持着对着心口的姿势忘了放下;另一只手,掏出裤子口袋里的糖果,单手剥开扔进嘴里。 夜,更深了。屋子里没有油灯,漆黑一片。青婷不喜欢这感觉。反正明天就要倒霉了,今天就浪费一下吧!她从小包包里掏出钥匙链,上面是可爱的卡通小手电。 无意识的在屋里乱舞,也许外面的人看起来,以为闹鬼了呢!这样想,她心中又舒服了一点点。 下雨了。哗啦啦的雨声,原本应该掩盖黑夜里的一切声音。青婷有点近视,耳朵却尖。竟听到在风雨声中夹杂着凄厉的呼救声。 “杀人啦……” “鬼啊……” “杀人狂啊……逃命啊!” …… 她连忙扑到窗户边,可外面太黑,什么也看不清。她的世界一直安稳,此刻却只能在这小黑屋里,不知外界情况,只听得一声又一声惨叫,歇斯底里。 好怕…… 她不是胆大的巾帼英雄,此刻只能一手剪刀,一手电筒,蜷缩在稻草堆里,将自己隐藏起来。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人声却平息了。仿佛一场戏剧,已经落幕。只剩下漆黑的夜和冰凉的雨。 害怕,却又有些好奇。也许,安全了吧?发生了什么事? 她小心翼翼从稻草堆后探出身子,站了起来。 却听见一声金石相接的厉响,一道白光闪过,惊得她全身一抖。门“哗啦”一声被推开,门外纷乱响亮的雨声瞬间窜进小屋。 青婷呆呆的站在原地,忘了躲避。 一个男人,手持刀,站在门外。他身着黑色劲装,全身上下被雨水淋透,长发凌乱,贴着他的脸。即使月色黯淡,即使大雨倾盆,他依然屹立如松、容貌似雪。 他的眉眼、他的刀,全是月亮的光华,瞬间照亮青婷的世界。 青婷忽然忘记了害怕,她只看到这么一个少年刀客,隐在夜色中,劈开了囚禁她的铁锁。 “谢谢你!”她不由自主的道。脸上便是发自肺腑的感激神色。 那少年刀客似是一怔,手臂抬了抬,似要有什么举动,却眼中一黯,高大清瘦的身子,朝着青婷,缓缓倒下。 青婷条件反射的伸手扶他,触手一片冰凉黏润,她心中一抖。 却未料到他看起来瘦,身子却那么重,转眼将青婷小小的身子压在地上。 “啊……”青婷费了全身力气,才从他身子地下爬出来。打着手电,呆呆看着。他的黑衣竟被割出数十道长长的口子,遍布他的背和腿。才片刻时间,地上的雨水便被染成深色。难怪他会晕倒!竟是受了重伤。 青婷颤抖着探他的鼻息,却发现根本辨不出他的气息。 这个人,会在自己眼前死去吗?青婷刚刚以为,他救了自己! 不行! 从小到大没有如此当机立断过,或许绝境中人就会爆发。她不能看着他死去! 她脱下外套,拿起剪刀,猛力对着自己颤抖的手连拍数下,手不抖了。她快速将外套剪成五六块长条状。仅穿长袖t恤的她冷得发抖——可是顾不得了! 她没学过医,只得匆匆将他上衣脱下。 衣服脱下,伤口更加触目惊心。背部的伤口甚至隐约可见白骨。青婷努力强迫自己镇定,眼泪却仍不住流了下来。不知道被吓的,还是同情。 好在受伤时间短,衣服还未与皮肤相黏。在他上衣里掏了掏,竟然掏出一叠银票和一瓶药。青婷心中一喜,将药倒在他的伤口上。 “呃……”听得一声低低的呻吟,他竟然缓缓睁开了双眼,青婷只觉得月白的光泽掠过,世界仿佛安静了片刻。 她紧张的道:“我想救你,这是你的药。”那男子又看了那药瓶一眼,似乎有些安心,慢慢吐出一个字:“逃!”这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他双眼一闭,又晕死过去。 逃?他是让自己逃,还是让自己带着他逃? 包扎完毕,只得又让他披上黑色衣服。扶着他的身子,似有千斤重。 她咬着牙,小小的身子扶着他的,吃力的往门口行了几步,又重重的摔在地上。她怕他摔到伤口,摔的时候身子一扭,他就摔在她身上——好痛,五脏六肺都痛! 她想要起来,却发现无法动弹。他趴在她身上,她一低头就可以看到他苍白的脸和长长的睫毛。他的眉紧紧蹙着。 她又转头,看着头顶的夜色。大雨如瓢泼,月亮早不知隐到何处。 头顶有一片黑影笼罩。她揉揉眼睛一看,是一匹马,站在她和他旁边,在地上刨着蹄子。 那马似乎通人性,低下头来,蹭着她怀中的男人。 可是男人依然双目紧密。 她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她伸出手,试探着摸着那马的鬃毛。也许是看到男人倒在她怀中,它竟然没有闪躲。 “马儿,就靠你救我们出去了!”她低声说。 马儿回应她一声低低的长鸣。 她摸索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单手剥掉,喂给马儿。马儿舔进嘴里,而后,轻轻蹭了蹭她的脸。 她又恢复了信心和力气。慢慢的,从他的重压下爬出来。马儿乖乖的伏在地上,她缓慢的将他拖到马背上。他伏在马背上,像一具死尸。 想了想,她又将那男人的刀从地上拾起来,插回他腰间的刀鞘。 她坐在他身后,只得从身后抱住他。马儿缓缓站立,还是惊得她紧紧抓住马的鬃毛。 马儿带着他们,稳稳的,朝夜色中走去。 路过肖府的花园,路过肖府的水池,路过房屋,路过后院。最终,从夜色中摇摆着的洞开的大门,迈出。 一路过来,青婷全身都在颤抖,连牙齿都急急打战。她分不清,眼前是虚幻还是真实,是人间还是地狱。这是她从未看到过的场景,也是她无法想象和接受的残忍。 她望着与自己紧贴的男人黑色的后背,心中泛起没顶的恐惧。 可是即使这样,她也只敢只能,一动不动的伏在马背上,任由马儿将自己带往未知的前方。 马儿行了一夜。一开始是缓步前行,后来则低速小跑。好在马儿异常平稳,虽然不会骑马,却也没将他们颠下去。 天亮了,雨也早停了。马儿将他们带到了丛林中。四处是湿润清新的树叶气息。 第二章 青婷打了个喷嚏,淋了大半夜雨,外套又让给了那男人,她知道自己感冒了。 可是无论如何,是他间接救了自己。即使他是恶魔,她也不能扔下他不管。更何况,她也无处可去。 她看着他伏在马上的侧脸。昨夜只是惊鸿一瞥,如今在日光下,只见他皮肤白皙似女子、脸部线条柔润却棱角凌厉。两道长眉上挑,略显叛逆张扬。眼睛紧闭,睫毛极长,为那桀骜的脸平添几分柔和。挺鼻薄唇,四肢修长,真是个美男子。 她摸摸他的额头,有些烫。 她从口袋里摸出唯一一块巧克力,剥开,喂到他嘴里。 可是即使昏迷的他,也拒绝咀嚼和吞咽。她将巧克力掰成小小一块一块,再次塞到他嘴里。他皱着眉,像个孩子。 “是我,你吃吧!放心!”她在他耳边低声道。说完了自己又觉得好笑。 自己居然说“是我”?可是我是谁?他又怎么会认识自己? 未料他似乎认得她的声音,竟将那巧克力吞了下去。她心中一喜,又将其他的喂下。只留最后一小块,自己吃了。 得赶紧找地方给他治病!她发觉自己的头也越来越痛、四肢有些发热。 如果连她也倒下,那两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她咬着牙,驱赶马儿朝继续前进。 二 冷遥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疼痛、奇异而漫长的梦。 梦里,自己再次以一敌十二,与肖家好手杀得难分难解。 奇怪,他不是已经将肖家灭门了吗?他们为何又出现了?可是他只能挥刀迎战。直到他将他们一一杀死,自己也满身血伤。 全身上下都是入骨的疼,而意识,一直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偶尔,一双柔软的小手,拂过自己的伤口,带来冰凉,减轻了痛意。这是他所熟悉的感觉,每次受伤,他用的疗伤圣药“焕命砂”,就是这个感觉。 可是,谁在给自己上药?是敌是友?脑海里模模糊糊有张小小的脸,掠过…… 一阵黑暗与疼痛后,似乎有人在耳边说:“是我,放心吧。”于是他下意识吞咽下口中的苦甜之物。 又不知过了多久,又是那个柔和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最后一颗感冒药呢,给你呢……”紧接着,一颗略苦的小丸子塞到他嘴里,他认得那个声音,于是咽下。 而后,又有清亮的水,和香甜的糖,陆陆续续灌入自己口中。 头疼与热感,似乎减轻了…… 他又陷入梦境。 一个中年男子,看不清面目,朝着自己冷笑。 他恨意顿生,挥刀劈上,那男子却轻描淡写的化解,朝他胸口拍出重重一掌。他只觉得那男人的掌风铺天盖地的欺了过来…… 他猛然睁开眼,满头大汗。 陌生的环境。 温暖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天气微凉,被子里温热舒适。身上多处伤口疼痛着。 一张大床、灰墙、圆桌、门紧闭着。他微微侧头,就能看见一颗小小的脑袋埋在自己身旁。 他微微皱眉。那人一头红黑相间的头发,散乱在被子上和他身上。被子下面,那人紧挨着自己,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那陌生的柔软和馨香。 他吃力的抬起左臂,还好可以动。忍着胸背被牵扯的剧痛,他伸手将被子微微向上一扯。他以为能将被子扯掉大半,却不过只是让那人的脖子露了出来。 那人的颈部线条细致柔滑,带着几丝少女的幼嫩,跃入他的眼帘。他慢慢将手覆了上去。 手上传来陌生的软腻触感,还有滚烫的温度。这感觉与梦中的柔软感如此类似,竟然他有些下不去手。 他慢慢收回左手。这个动作让他背部吃痛。 那就点她死穴吧。 他想抬起右手,却发现右手无法动弹。这才发现,她两只小手将他的右手,紧紧握住。她就像只小兽,匍匐在他身旁,双手紧紧握住他的,亲密而脆弱。 他一侧头,看到她线条怪异的刘海下,紧皱的眉。 冷遥有些生气了。 二十年来,他没有心软过。此时竟然下不去手。身为江湖排名第七的杀手,死在他刀下的人何止千人。 他凝神看着她的发、她的颈、她的眉眼。一些片段光影在脑中一闪而过。 肖掌门武功在他之上,可是他却凭一把刀单挑肖家十二高手,灭掉肖家满门。自己也重伤。没关系,他曾经受过更重的伤,大家都以为他死定了,他都活过来了,更何况这次。 为查找漏网之鱼而劈开柴房的门锁时,他已经力竭。却是这个女孩,站在黑暗里,怔怔看着他。而她竟然满眼喜悦与感激看着他,让他分神。就是这分神,让他一口真气再也无法支持,于是昏厥。 可是她居然救了他。她又是怎么带着他,突破重重搜索追杀的? 这在冷遥的杀手生涯里,从来没有人会救他。他一向形单影只、我行我素。生命对他的意义就是屠戮与刺杀,直到他能将世上武功排名第一的人杀掉为止。 他抬起视线,目光停在门口。门口叠放着一件衣物、几碟饭菜,还有一碗深黑色汤药,屋子里有淡淡的药草味。 他垂眼看着那人烧得发红的脸颊,左手又仿佛触到了她柔腻的肌肤和滚烫的温度。 抬起脚,朝她身子一踹。她低呼了一声,跌落在地上。他看见她抬手揉了揉眼睛,那头红黑相间的发铺满她柔弱的肩头。 这一踢却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他眼前一黑,又晕死过去。 冷遥再次醒来时,阳光从天窗斜斜照射进来,被子带着干燥的暖意。他抬起手,挡住眼睛。发觉喉咙干涸异常,忍不住呻吟一声。 “你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透着明显的惊喜。青婷三步并做两步,像个兔子一样,蹲在他面前。 “水……”他这才发现自己声音异常嘶哑。 她愣了愣:“哦!”又急急转身,冲到圆桌前倒水。她已经换上普通的布裙,黄衫白裙,青带束腰,那头原本散乱的发梳成鬟,用青布包住,掩住了那些夺目的红。 冷遥就着她的手喝了水。只听她带着微微的怯意低头说道:“这个……大侠,我看见你不省人事,就只好自作主张带着你一路逃到这儿来了。这里是辰州县,与桃源县相隔数百里,你放心。” 大侠?冷遥心中冷笑,却见她面色红透,那红似乎要浸出来一般,更衬得她的脸透着一股异样的风情。 女人,都是这样的吗?力气小小的,身子小小的,怯懦而柔软?就像,一只兔子? 冷遥不知道。他并不喜欢说话。果然,见他只是注视自己没有回应,她立刻更慌了一些,倒豆子般,将这一路十多天的经历说了出来。也包括她被肖公子劫持的身份。 说完这些,她复又抬头,看着他的眼。他冰雪般玉致的容颜和清冷疏离的气质,让她微微一颤。 她真诚的道:“是你救了我,谢谢你!”这句话却说得温柔而坚定,没有半分怯意和慌张。 冷遥脑海里又响起昏迷时听到的这个同样的声音说:“最后一颗感冒药呢,给你呢……” “感冒药,是什么?”他出声,突兀的打断她的话。 她愣了愣,圆圆的眼中竟逸出一丝得意的笑:“是我家乡治风寒的药。” 他有些奇怪,为什么一个怯懦普通的女子,可以笑得这么……得意而忧伤?他看着她飞扬的红发,忍不住问出心中埋藏已久的疑问:“你的头发,为何是红色的?” “噢……”青婷脸上闪过懊恼神色,“我家乡有一种染料,可以把头发染成各种颜色。” 见他沉默,她又道:“你的伤口,我之前简单处理过,用你身上的药。”她的声音又带上了怯意,“前几日请郎中来看过,好在没伤到经脉,郎中说调养几个月就好了。” 他默了片刻,问道:“谁……给我换衣服,上药?” 青婷呆住,脑海里不受控制的闪过那精瘦结实、线条流畅的背、腰、腿的画面。于是小脸瞬间红通通。呐呐道:“当然是我……” 冷遥的脸无法阻挡的红透了。他皮肤本就白,此刻那红就好像从肌肤深处一层层渗出来。 单身数年,他并非不知男女之别。可是为何在这小女孩面前,面红耳赤。 却见那女孩呆呆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惊艳,嘴上还小声道:“你放心,我没看你的关键部位,那里……没受伤……” 冷遥心中羞怒,低喝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细长的眼习惯性的微眯。 青婷身子一僵,脸色惨白。 这个反应让冷遥心中舒服了一些。正要继续出声威胁,却听见她低低的道:“你想杀我,就杀吧。也许杀了我,我就能回家了。”圆圆的眼睛却红了。 哼……冷遥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且放过她一命吧,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等你伤好些了,我就离开。”青婷坚定的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当是让我报恩吧。” 而且,她暂时也实在没地方可去。 冷遥不答话。 “不过这些日子花了你一些钱,没办法还你了。我没有钱。”青婷小声说。可他仿佛并不介意,只是冷冷道了句:“我饿了。” “哦!”青婷忙起身,从桌上端了碗:“这是我拜托客栈灶房给你煮的粥。” 冷遥脸又沉了下来,直直看着她。青婷恍然大悟,舀起一小勺吃掉,然后微笑道:“你放心,没有毒!” “我不吃粥,我要吃饭,还有肉。”冷遥嫌恶的看着她吃过的碗。 以为她会唯唯诺诺的去准备,谁料到她愣了愣,又将那粥推到他面前,柔声却固执的道:“不行!你重伤还没好,必须吃好消化……流质的食物,这粥里加了鸡肉,很香的,你闻闻!” 献宝的样子,像在哄小孩。冷遥不悦。可她依然没动。半响,直到她的手已经酸麻,他忽然张嘴,含了一口粥。 她顿时眉开眼笑。红黑参差的刘海下,细细的眉和圆圆的眼,瞬间便似活了起来。 他嘴里一阵糯香细软的触觉,心中的不悦倒淡了几分。只吃一碗粥吃了大半,突然想起这勺她用过,顿时后悔不已。可她似乎未在意,他只得恨恨的将粥吃完。 三 又过了数日,冷遥已能坐起。两人以夫妻相称,日日住于一个房间,倒也相安无事。好在冷遥银子多,青婷出手阔绰,店小二照顾周到,嘴巴也封得紧。 这日,青婷梳洗打扮,照料了冷遥用过早饭后,便要出门。 “你去哪儿?”冷遥突然出声,青婷在门口顿下脚步。 四五天来,青婷每天上下午都出去,冷遥心中早已有疑问。 “我……”还以为他不关心自己,根本不会问呢。青婷有些窘迫的道,“我出去找事做。” “一个女人找什么事做?”冷遥冷冷的道,看着她依然用青色头巾包着黑发,可还是很容易被人发觉吧? 青婷窒了窒,缓缓问道:“女人,为什么不能出去做事?” “哼!”冷遥似笑非笑的道,“大宋朝好人家的女子,哪有抛头露面的?” 以为她又要面红耳赤,谁知她竟然心平气和的道:“冷遥,我必须要靠自己生存下去。” 冷遥不语。 又听她道:“等你伤再好一些,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我必须找到工作,才能养活自己。” “那你寻到了吗?”冷遥咄咄逼人。她这几日,每日外出时的紧张、跃跃欲试,晚归时的失望沮丧,他都看在眼里。 果然,她脸色暗了下来:“我还没找到。我力气小,又……不太习字,也不会女红。很多地方都不愿意请一个女人。” 废话!她这个柔弱的女子,如果真的像男子一样在外劳作,怕用不了几天,就被人欺负去了吧! 冷遥盯着她圆润的下巴和细软的腰身,还真像只兔子。 “你就每日尽心照顾我吧,我给你工钱。”话一出口,又觉不妥。 未料她竟不领情,正色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当然会照顾你。可是我真的要找到活路……啊!说了这么久,我得赶紧走了。有一家饭馆在招跑堂!”她发急,未再看他一眼,拉开门就冲了出去,“中午我会回来的!” 他盯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自己的好意她居然不领情。 待伤再好些,马上踢开这个妖女!他恨恨的想。 脑海里又浮现出她刚刚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小手握着拳头,无比坚定的对自己道:“冷遥,我要靠自己生存下去!” “白痴!”过了半晌,他低声骂道。 青婷走在街头。北宋辰州县属荆湖南路,南方小镇,碧江环绕、山遥树绿,一派宜人景象。 想起出门前冷遥冷漠的嘲笑,还是有些委屈和沮丧。哪个穿越的女主都是八面玲珑、春风得意。可是她如此渺小卑微,要为生存而奔走。 好在遇到了冷遥,这算是唯一不平凡和幸运的事情吧! 虽然在肖家看到那满地尸体,可是也不一定是他做的吧?而且,这些天相处,他似乎只是个脾气怪的普通男子…… 低着头走到那家小饭馆前,给自己打气:“加油!青婷,天无绝人之路!” 第三章 其实这几天她的遭遇,远比向冷遥描述的要惨。找遍了小镇上所有要用人的地方,可是都没有机会。请女子的地方,无外乎是女红、奶娘;要么就不请女子;不到万不得已,她又不想去大户人家做丫鬟。 好不容易碰到一家客栈愿意请她,可那中年肥胖老板一双眼总是在她身上来回转悠。甚至伸手搭住她的肩膀。她吓得落荒而逃。再后来找工作时,只得提起万分小心。 这是座两层小楼,一楼大门正上方挂着一块红边黑底大匾:“品香斋”。现在还不到饭点,一楼里边人不多,仅有一两桌客人,七八个人。掌柜站在台后,店小二在一旁伸懒腰。 她低头走了进去,路过一桌客人时,却听他们在议论。 “兄台可知,桃源县出了大案子!”一个中年男子压低声音。“作恶多端的华英派肖家,被江湖英雄灭门啦!” 青婷心一颤,便顿住脚步。 却听另外一个青年男子道:“我爹说,那个……什么派虽然作恶多端,但也不至于灭了满门,一百三十多口啊!而且我听住在桃源县的姑妈说,肖掌门最近向善了,在桃源县做了不少善事!” 青婷心里一沉。一百三十余口…… 却听另一个人道:“听说是杀手榜排名第七的冷遥出手!请他出手,价钱可不便宜……不知道是谁要灭肖家满门……” 青婷脚下一乱,扶住桌子……原来真是冷遥…… “约,姑娘小心脚下!您用膳还是住店?”店小二满脸笑容迎了上来。 “都不是……”青婷摆了摆手,“你们,是不是在招跑堂?” “是。姑娘有亲戚要介绍?”掌柜走了过来。 “不是的。掌柜,我想来做。”青婷诚恳的道。 掌柜和店小二都愣住了。连旁边两桌客人都停了下来,惊讶的看着青婷。 青婷有些窘迫,努力让自己沉着道:“我手脚很勤快的,绝不偷懒。希望你能够用我!” “姑娘,实在是,我们店里不用女子!”掌柜为难的道。 早料到是这个结果,可是青婷心中还是难免失望。虽然知道掌柜说的大实话,可是连日来的碰壁,以及刚刚听到的关于冷遥的传闻,让她的心越发难过。 难过到头了就会爆发。 她猛然抬起头,面上含笑。那掌柜和店小二看到她娇俏的笑容倒是楞了楞。却听她一字一句道:“为什么不用女子?” “这……”掌柜道,“饭馆人杂,用女子,怕坏了姑娘清誉!”意思是,正经人家女子,谁来抛头露面。 “不瞒掌柜说,我实在是没有生路。若为了生存,我可以不管虚无的清誉。我不在乎!”青婷朗声道。 掌柜张大嘴,半阵,又道:“女子力气小,干活不利落!” 青婷坚持道:“不过上菜、收拾碗筷,结账,没有重活儿。而且我算账很快,不信可以让我跟他比一比。”她看着店小二。 “姑娘,老夫说不过你。你就别让我们为难了!”掌柜急道,“东家没说过可以请女子啊!” “那东家也没说过不可以请女子吧!”青婷几乎要感激上天了,自己很少这么牙尖嘴利过。若不是找不到活路,她真的不习惯这么为难别人…… “好!”方才说话的青年男子站了起来,“这位姑娘真是……”他似乎想说点话赞美,却没找到合适的词,只顿了顿,说,“真是很好!” 她看过去,只见那男子二十来岁,中等身材,皮肤略黑,眉目端正,穿一身灰色长袍,面带微笑。只是他的眼神异常清澈,仿佛昭示这本人的正派。 “多谢!”青婷下意识的回应到。 那男子又愣了愣,笑道:“姑娘,我家饭馆缺一个厨娘,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做?工钱一个月四钱银子。” “真的?!”青婷欣喜若狂,“你家饭馆是……” 一旁的掌柜笑道:“姑娘,他是城北赵家饭馆的少东家,你可真是交了好运了!” 听掌柜这么一说,青婷放下心来,忙道:“好,我愿意做!您放心,我能做厨娘。” 说到下厨,青婷还真勉强算不错。从小在母亲耳濡目染下,一身厨艺不算精湛,也远远超过了许多同龄女孩。 与那赵少爷同桌的几个人倒是见怪不怪,似乎这赵少爷经常做这样的好事。于是青婷心中更加感激。 于是坐下来,与那赵少爷略略商谈了一下,约定第二日便去上工。只是青婷谈到,自己大哥重病在身,每日中午要回家照顾半个时辰,赵少爷赞她孝顺,竟也同意了。 一切谈妥后,青婷告辞,正好赵少爷他们已经用餐完毕,赵少爷便邀她共乘马车,送她回去。她忙谢绝。赵少爷也不坚持,微笑而去。 青婷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客栈走,只觉得今天是穿越后,最高兴的一天。简短交谈后,她也知道赵家少爷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为人善良淳厚,性格开朗豁达。而他似乎也对她印象很好,以后的打工日子,想必会过得顺利! 这样的话,也可以在冷遥伤大好后,顺利离开!他毕竟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手,虽然她未亲眼看到;虽然这些天在她面前,他不过脾气怪了点,嘴恶毒了点。 如今有了退路,她必须离开他。 四 青婷在赵家上工五天。冷遥的伤,也一天天好转,只是仍然不能下床。 冷遥得知她找到工作后,只是哼了一声,却未出言讽刺。只是每日中午她若回来晚了,他便有些不悦,冷嘲热讽几句。好在她新工作顺风顺水,也不跟他计较。 不过她也奇怪,这人明明是杀手,怎么养出这么奇怪的性格?杀手嘛,不应该是冷冷的、酷酷的,一个眼神能杀死人那种? 他虽然不拘言笑,对她却从来没过好话。明明是她在照顾他! 不过相处大半月,青婷虽不聪明,也慢慢摸透他的脾气。他并没有真正对她使坏。而且看他作风,似乎独来独往惯了,似也不懂如何跟人相处。 赵家经营的饭馆规模、生意都还不错。总共两个厨娘、一个大厨。青婷战战兢兢上手,好在大厨试了她做的菜,倒没有给冷眼,只是淡淡说了句:“味道还行。菜式倒是有新意。”于是她便放下心来。这几日跟着大厨和另一位中年厨娘,倒也学习了更多菜式,自己感觉厨艺更精进了些。 那赵少爷对她也颇为照顾。听到大厨的评价后,主动将她的工钱提到六钱,这已经算很不错的工钱了。大概以为她家境贫寒,每日有未用完的新鲜蔬果便暗暗嘱咐她带回家。她忙拒绝。直到有一日赵少爷听说她住的客栈名时,才未再将新鲜蔬果塞给她。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稳定的所在,又知道以后可以住在赵家,青婷分外珍惜这份工作,工作越加努力,无论再累,内内外外也是一张笑脸相迎。伙计们便更是喜欢她。 赵少爷更是时常来厨房关怀她的工作,似乎对她颇有好感。 她能感觉到赵少爷明亮眼神里微微流露的情意。却有些不知所从,只得略略回避。 要谈恋爱吗?也许赵少爷是个不错的选择?家底还算丰厚,又是独子,性格也好。虽然木讷点,但是好相处。 青婷摇摇头,嘲笑自己想得太多。今日她又婉拒了赵少爷马车送她回客栈的好意,捂着给冷遥做的饭菜,快步朝客栈走去。 住在客栈,而不找处房子住下。是因为一旦冷遥能行走,马上要离开这里。这里毕竟离桃源县不远。而且冷遥也不缺钱。 日已偏西。客栈楼下人声鼎沸。 估摸着她应该回来了,冷遥坐起来。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她居然真的外出做事了!这几日下工,她虽未多说,眉梢眼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他看得出那是发自内心的放松和喜悦。 哼……不过是个厨娘的工作。她也能做厨娘?她明明笨手笨脚。想起自己第一次醒来,看到身上缠得乱七八糟的布带,他嘴角扬起。 真是个笨蛋! 屋门紧闭着,门外可见人影来来往往。 “小二,这个房间住的什么人?”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 冷遥伸手抓住床边的刀。 “回爷的话,是对年轻夫妇。” “大哥,听说那冷遥高傲得很,犯多大的案子都是独来独往,身边从没有女人!”另一个声音道。 店小二的声音有些惊恐,“爷,我们店里可不会有匪徒!” “放屁!”那人似乎极怒,提高声音道,“江湖毛贼在桃源县犯了大案子啦!现在周边几个县都在追查杀人凶手!我看你这店,就像黑店!冷遥难道不能找个女人假扮夫妇吗?” “冤枉啊冤枉!”小二哭喊着。 “打开门,我们要进去看一看!” “爷,那妇人的相公重病,听说是不治之症,爷要进去,怕那病会过给爷啊!平日都是那妇人一人照顾她相公!”小二颤声道,当然,他也被青婷重金打点过,此刻算是尽心了。 门外几人似乎迟疑了,却听那声音又道:“没有一人见过那男子吗?那更要进去看看了!你这厮,休得胡言乱语!若是会传染,那妇人为何没事?” 店小二没了声音。 门外那人的手已经摁到门上,门传来一声低促的轻响。 冷遥抓起刀,凝神提气,眼帘微垂,双目冰寒。 “两位官爷,这是做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水里,生生打破了屋内外的紧张气氛。 “小娘子,我们要进去看看!”男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轻佻。 “为何?”青婷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异常镇定,可是冷遥几乎可以想象出,她的脸一定因为紧张红了。 “小娘子!”另一个声音响起,更加轻浮了,“我们奉命捉拿杀人犯冷遥,必须进去搜查!” “官爷!这里面住着我相公,哪有什么杀人犯!”她声音有些生气,“我相公感染恶疾,久病不治,你们若真要进去……” “噢?那你为何无事?” “大夫给我喝了预防的药,我久病成医,抵抗力要强一些。”青婷道。 “爷偏不信!爷要进去看看!”那人笑道,一把推开门。 三人走了进来,领头男子却反手将门关上。 “小娘子,你相公在床上?” 只见床上白帐放了下来,里面隐约可以一个人躺着。满屋弥漫着药草味。 青婷点点头,见到冷遥,她胆子忽然大起来,道:“官爷,你若要看,便过去看吧!只是这后果……” 未料那领头男子咧嘴一笑,道:“小三,守住门。” 另外的男子依言将门上栓,站在门口。 领头男子身子欺近青婷,青婷往后倒退几步,身后却是圆桌和脚凳,她脚下一软坐了下去。 那领头男子打量着她的脸,道:“他娘的,没人知道冷遥长什么样,你让我看什么看?不过嘛……我们奉上头命令,你夫君这么可疑,我们一定得抓回去!” “官爷,我们夫妇真是正经人士,你们能不能通融!”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领头男子手里。 那男子看了看,将银票塞到怀里,她心中一喜。却未料他笑道:“小娘子,我还要别的。” 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却听他道:“你今日若让爷快活了,爷就放过你夫君。否则,今日我就杀了你们二人!” “你怎么能滥杀无辜?”青婷愤然。 那人嘿嘿一笑:“谁让那冷遥是重犯呢!只要是冷遥的同党,杀一百个上头都只有嘉奖!” 青婷气极,今日早晨她离开时,冷遥还不能下床,更不能运功。此刻的他,比自己更没有抵抗力! 现在这样的情况,只能靠自己,她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怕就算她反抗,今天也逃不过被强迫的命运,还连带惹恼了他们,真把冷遥砍了或者抓回去; 不反抗,兴许还能保全冷遥? “小娘子,如何?”男子的刀尖轻轻搁在青婷胸口,缓缓、轻轻沿着衣服、顺着她的曲线,划落…… 床上那人呼吸似乎重了些。 这一刹那,青婷只觉得绝望没顶,眼前两个猥琐的男子,如此恶心而肮脏。 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在这个落后的时代,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暴力,她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好!我夫君身子弱,如果你们能承诺,不打扰他,我就……我就答应……”她咬着牙说着。 面前男子哈哈一笑,手上刀微一用力,只听“嗤”一声,她胸前衣物被划破,露出粉色抹胸。洁白细腻的皮肤和胸部玲珑线条立刻暴露在空气中。 男子眼睛一亮,刀便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肚兜?真是个放荡的女子!”他舔舔嘴,朝她伸出手。 门口守着的男人也情不自禁走了过来。 青婷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悲哀和绝望慢慢浮上心头。 今日过后,今日过后…… “我看你们谁敢动她一根汗毛!”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震痛了三人的耳朵。 那声音饱含强烈的杀意,字字咬牙切齿。两个男子倏然一惊,都生生打了个寒战,只觉得那声音如在耳边,仿佛冰凉的匕首划过自己的脖颈。 “你……”那领头男子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话,只见一个黑影从床上掠下,白光一闪,那领头男子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他的颈部渐渐渗出鲜血。 第四章 青婷和另一个男子反应过来时,冷遥已经双手持刀,停在那男子面前。而他的刀,搭在那男子肩膀上,对准他的脖子。 冷遥的刀,极快。快得两名身负武功的捕快没有任何反应的余地,便已一人陈尸,一人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冷遥看着活着的这名男子,嘴角溢出讥诮的笑意。 “好汉……好汉饶命……”那男子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满脸惊恐。 “你好了?”青婷心中一喜,却见地上血泊面积越来越大,只他瞬间杀了一人,不禁心惊胆战。连忙道,“不要杀他!” 冷遥皱眉,手起,刀落,收刀。 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仰面倒下,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你……”青婷气结,“他们罪不及死!” “这样……还不该死?”冷遥猛然转头,一双眸子中寒意大盛,“你是猪吗?为什么不跑!” “我不知道你好了……我怕我要是跑了……他们对你——何况,我也跑不掉……” 青婷还要分辩,却见冷遥眉皱得很紧,转过身去,沉声道:“换件衣服,我们要离开这里。” 青婷双手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你的伤!” “快换!难道你要外面的人都看到你这个样子!”他厉声喝道。 “可是你的背……”青婷伸手触碰到他,他闷哼一声,浑身一颤,躲开她的触碰。 他始终没有回头,她只得依言换了件上衣。 “马上离开这里!”他将两具尸体拖到床下,背起包袱,揽住她的腰。 “可是……” “走!” “去哪里?”她慌了,“我刚找好了工作……” 他身子猛然一顿,偏头看向她,语气冷如冰铁,冷笑道:“你想留下?” 她心里一沉,她是真的以为可以在这里生根发芽的。 见她脸上掠过失望和难过,他心中更加不悦,冷冷的道:“离开这里,我们便各走各的!只是此时我若将你丢在这里,只怕今日的事你脱不了干系!” 知道他说的对,虽然舍不得,青婷也只得点点头道:“好!”却伸手给他系上披风。他身子微微一僵,没有拒绝。 忽听门外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迟疑道:“青姑娘,你在里边吗?” 五 冷遥闻风而动,杀机顿生,手上赤玉刀便隐隐有虎啸龙吟之势。 青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道:“是我打工处的少东家,他是好人,你不要乱来。” 冷遥微微一愣,斜眼看着两人的手。哼了一声,收起刀,道:“他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青婷扬声朝屋外道,“少爷,您找我有事儿吗?” 门外赵少爷似乎踌躇了一下,而后朗声道:“明日是重阳节,我想请你去登高。” 实在超乎想象,青婷愣住了。一旁冷遥低笑道:“这么快就有相好了?难怪不愿离开!” 青婷瞪他一眼道:“胡说八道,我们清清白白!”转而朝屋外道:“少爷,明日之事明日再说,行吗?” “青婷,能让我进来说话吗?”赵少爷似乎有些气馁,又有些坚持。 他,不会要对自己表白吧?才认识六天! “不……不太方便……”青婷道。 “青姑娘,你莫嫌我唐突……我……” 门哗啦一声被拉开,冷遥抱胸看着门外面红耳赤目瞪口呆的年轻男子。 “这位少爷,你找贱内何事?”冷遥面不改色的道,笑得真像个体贴的丈夫。 “大哥,你乱讲什么!”青婷拽了他一把,他冷哼一声。 见赵少爷面露疑惑,青婷苦笑。可也没必要过多解释了。她朝赵少爷行了礼道:“少爷,青婷要向你告辞了!” 清风绿树,江水波光粼粼。一条蜿蜒的小路盘山而上,一直消失在山腰。 “这条路一直往东,便是往麻阳县去了。”赵少爷对两人道,眼睛却望着青婷。 他的眼神两人都看在眼里,青婷心中感动:“这些天,多谢少爷照顾!” 冷遥牵着马,抱着刀站在一边,不声不响。 赵少爷望着青婷笑靥如花,忍不住压低声音道:“青婷,你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青婷愣住——留下来?其实她真的希望留下来的,从此便是稳定的生活,赵少爷似乎对自己也颇有情意。跟着冷遥走,前方依然充满未知的危险。 “青婷,我对你……”赵少爷红了脸,却说不下去。 青婷心下震动,这样孤独无助的朝代里,竟然有个如此淳厚善良的男人爱慕自己…… “少爷,其实我很想留下来。”青婷红着脸,也压低声音道,“如果可能,我想我们可以慢慢……但是没有办法……” “若想留便留下来。”一旁的冷遥背对着他们,冷声道,“没人逼你跟我走。” 赵少爷和青婷都愣住了,赵少爷一脸狂喜,青婷却是呆在原地——她真的可以选择留下来吗?捕快被杀,她一个弱女子,也许别人怀疑不到她身上吧?可以从此稳定的生活,可以在赵少爷庇佑下生活…… 冷遥转过身来,便看到赵少爷的喜悦和青婷的心动犹豫神色。这两人脸色在他眼里,便成了两情相悦的表情。 冷遥顿时有些羞怒,冷笑着看了青婷一眼,翻身上马,头也不回,打马而去。 落日的余晖照在青马黑衫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的背依然傲然屹立,披风随风扬起。 马儿走得不快,驮着他沿着蜿蜒山路越行越远。 赵少爷惊喜交加的看着身旁女子:“青姑娘,你大哥当真让你留下来?” 青婷小小的牙齿在下唇上咬出淡淡的红印,双眼跟随着冷遥的身影。 “青婷,我们回去吧!”赵少爷伸手想要拉住她,却听得她低低骂了句:“这个自以为是的白痴!” 暮色低垂,山林里一片模糊的淡黑。山道上只有一人一马。 冷遥伏在马上,今日杀的两个捕快武功并不弱。他一招取他们性命,却动了真气。此刻全身血气紊乱,所有的伤口似乎都在嚎叫都要崩裂。 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到云酉洞。 马儿似乎也感觉到主人的痛苦和虚弱,行得更慢更稳。 冷遥苦笑轻拍马儿鬃毛,低语道:“你得行快些,这还未出辰州县,不甚安全!” 那马儿却意外的不听话,反而低低的嘶鸣一声,停下脚步。 冷遥心中惊疑,缓缓转头。 数十丈外,蜿蜒山路的末端,一个小个子正吃力的迈着步。夜色迷离,那人不知跟了多长时间。 “笨蛋!”冷遥低低骂了句,转过身,贴到马儿耳边道,“你也是笨蛋吗?”他扬起马鞭。马儿吃痛,长嘶一声,便撒开蹄子在林中奔跑起来。 冷遥回头,见那人似乎急急加快了步子。冷遥心中得意,未料马儿一阵颠簸,他心中气血上涌,眼前一黑,栽下马来。 云酉村坐落于湖南西南大山深处,因远离城镇、山势陡峭,人迹罕至。几乎隔着两三座山,才有一户人家。 云酉洞便在村子最深处的山腰上,因为山势高、路难行,洞旁只有一桩木屋依山建立。若从此处去山脚下集市,普通人也得走上三个时辰。 青婷将最后一盘菜放在石桌上,却瞥见那人还闭目在床上打坐。 明明菜香这么明显,他还在装模作样!青婷腹诽了几句,自己盛了晚饭坐下。 那人呼吸吐纳完毕,睁开眼,扫了一眼桌上菜色,又看了看眼观鼻鼻观心专注吃饭的青婷,长眉一挑,道:“我说过,我不吃鸡蛋。” “嗯……” “那为什么……”见她又向椿豆炒鸡蛋伸出筷子,他沉下脸,一扬手,一只听青婷“啊”了一声,手上筷子被无形剑气打落在地。 青婷瞪了他一眼,见他扬着下巴看着自己,心中暗叹口气,捡起筷子,拿到屋外去洗。 明明长得这么超凡脱俗,偏偏性格这么别扭小气。 洗净再进屋时,发现他已经自己盛了一碗饭开始吃。而桌上的炒鸡蛋……不知所踪! “冷遥!”青婷“叭”一声放下筷子,双手叉腰道,“你到底是不是杀手!怎么如此麻烦!你不吃鸡蛋,难道连我也不能吃吗?” 冷遥扒了两口饭,闷闷道:“味道难闻。” “鸡蛋非常有营养!吃了对身体好!”青婷恨恨的将剩下的那碗肉的一大半倒入自己碗里。 冷遥冷哼一声,这哪里还是两个月前唯唯诺诺的弱小女子?在初到这几日的谨慎后,现在简直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扬言他的伤若未全好,不仅不许他喝酒,不许他练刀,甚至明知他不喜欢吃鸡蛋,还要做炒鸡蛋! 他怎么就没发现,她原来是只凶巴巴的兔子? 那日他在林中晕厥过去,直到月上中天才醒来。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她抱在怀里。当他看到她悲伤欲绝的脸瞬间绽放惊喜笑容时,心底升腾起从未有过的震撼情绪。 因为重伤时强行运功,直到这几日,他才能下床行走。 她便同他一起住在云酉洞,照顾他饮食起居。 收拾完碗筷,青婷捧着下巴,看他继续在床上打坐。 “吃完饭不运动,会长小肚子的。”青婷道。 冷遥俊脸微红,睁开眼瞪着她:“你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是呀!”青婷道,“我的清白都断送在你手里了!”本是句玩笑话,这些天来照顾他,要多亲密有多亲密。却未料他怔了怔,却并不反驳,看了她一眼,继续打坐。 青婷是个内敛的女孩,可是跟熟人在一起,却非常放得开。而跟他,应该算得上熟了吧! “喂……”青婷看着地面,“其实我有时候会想,有一天,你会不会杀我?” 他猛然睁开眼,语气骤冷:“如果你再做鸡蛋,我就杀了你。” 有点,半真半假的意思…… 见他面色不似玩笑,青婷竟然有些不安。便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日终是不放心他满身伤口崩裂的情况下独自离去,如今跟着他,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你放心……”他不怀好意的看着她,“我杀人贵得很,而且,我只杀人,不杀兔子。” “你才是兔子!”青婷骂道,心中想起这词的特殊含义,却见他似乎并不知道,便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脸上便带了笑意。 “那你明天想吃什么菜?”青婷问道,“明日我下山去买些新鲜的菜回来。” 冷遥看了看她纤细腰肢以及在他看来非常短小的腿,怜悯的道:“我和你一起去。” 见她有些惊讶,他恶狠狠的补了句:“免得你又买鸡蛋回来!” 她却不理他的恶语,脸上荡起笑容。他意外的发现,她的脸这些天似乎又白了些,肉肉的下巴和颈部,在阳光下柔软稚嫩得不可思议。 果然还是像兔子。 六 每月逢九,便是云酉村赶集的日子。已入初冬,这日难得出了大太阳,于是本村和邻村的人都倾巢而出。 山路两侧俱是叫卖的贩子。白米、蔬果、生熟肉、各种生活器物应有尽有,好不热闹!湘地民风热情彪悍,也有卖肉的汉子对着卖布的女子高声唱着山歌,引来大家阵阵欢笑。附近几个村拢共没有多少人,大家多多少少都认识。而这冬日里难得的集市,让朴实的湖南人们都愉快起来。 之前青婷也独自来过好几次,此时早与几个大叔大婶认识了。她虽不是本地人,可长着一副老实相,又乖巧,众人看她便是小女孩一个,对她颇多照顾。 有一日她被风吹落了头巾,大伙看着她的红发都惊呆了。她只得解释自己有番邦血统,并且还憋出几句英文,于是众人惊服,又证实她有影子身体还温热,便相信了她。 村民这么快接受她,让她很惊喜。她也乐得从此不必包头巾。 不过也有婆婆问她讨了几根红发拿回家。后来一打听,居然拿红头发辟邪……囧…… 可是她不却知道,自己当下在人前飞扬的红发,在冷遥眼里却异常刺眼。只觉得那红红黑黑在阳光下异常炫目,仿佛杨柳撩动着他的心,酥麻焦躁。 此刻,青婷唯一知道的是,原来带着冷遥赶集,竟然会如此引人注目。 第五章 他今日着乌袍,腰间一根青色缎带。黑色长发用一条青布束成一髻,随意散落肩头,更衬得他颀长挺拔,容貌胜雪。其实他的五官并不精美,也并无一般江湖人士的粗壮豪气。可他只消清清冷冷往那儿一站,便自有一番玉致出众姿颜。 所以即使他这一路无话,即使他那美丽的眼睛习惯性的饱含轻蔑,还是无法阻挡村民们惊艳莫名的注视眼光。 青婷走在他前面,好不自在!可他倒好,依然故我,目中无人,自在悠闲。 走到卖肉大哥的推车前,人有些多,青婷只得踮起脚,在一堆大妈身后企图钻进去。 冷遥皱眉:“为何今日人这么多?我以往来,人很少。” “因为今日是赶集之日。”青婷道,见他脸色发白,道,“你还好吧?走了这么久。叫你不要来,你非要来。” 他瞥了她一眼,却道:“多买些肉。不许买鸡蛋。” 她不禁失笑,却发现自己面前的大妈们都转身看着两人。其中一个认得青婷,笑道:“青儿,这是……” “这是家弟。”青婷正色道,忙见缝插针对卖肉大哥喊道,“张哥,给我来五斤瘦肉!” 冷遥皱眉,扯了扯她衣服:“要肥的。” 一旁有大妈呲牙而笑。 她瞪了他一眼,转头道:“两斤瘦肉,三斤五花!” “好嘞!”张屠夫笑呵呵给她切好称好,也问道,“原来青姑娘还有个弟弟啊!” 认得青婷的大妈又问道:“青儿,你这弟弟可曾娶亲,我娘家有个外甥女……” 另有个大妈惊呼:“真是你弟弟,你们长得一点不像!他头发怎么不是红的……” 冷遥闭了闭眼又睁开,翻来覆去就听有人在说“弟弟”、“弟弟”、“弟弟”……望着她明显强忍着坏笑的脸,他心中火起。 冷遥淡淡看了这些人一周,他们都是都噤了声,似乎不好意思大声,怕惊了这俊美的少年。 冷遥忽然展颜一笑,顿时大家又都呆了呆,包括青婷。他垂眸,以闪电般的速度伸手搂住青婷的腰,瞬间将她的身子贴到自己身上,一字一句道:“娘子,我怎么成你弟弟了。你又在说笑!” 青婷石化了。 以他们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瞬间安静了。 本来冷遥走入集市,便吸引了大多数人明里暗里注意,这一出手更是吸引了全部人眼光。 静默了片刻,只听一个大妈扯着嗓子喊道:“哎约!这真是……这真是,有、伤、风、化呀!” 虽然湘地民风彪悍,可也是停留在意识层面和暗地里。明放在台上,当街拥妻亲昵的人,还是极少极少的。可偏偏青婷与冷遥,一个现代人没有那么保守,一个压根就不知也不管俗礼为何物,此刻冷遥在众人眼中抱住青婷,青婷呈呆滞状态,没有推开;而冷遥没有遇到预料中的强烈反抗,于是也呆了呆。 直到这大妈强烈的略带兴奋的谴责声响起,两人才触电般弹开。 于是这以后青婷来集市,从会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善意的笑;而两人一起来集市时,即使隔开一丈的距离,也要受到无数人注目。 经过半个时辰的采购,青婷的布袋中已经装满了米、肉、蔬菜和日用品。她将硕大布袋挎于肩上,感觉有些奇妙,仿佛又回到二十一世纪,背着环保购物袋闲逛菜市场…… 肩上倏然一轻。 冷遥已将她的布袋接过,轻松的单手提住。他目不斜视,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还是我来吧。你伤还没全好。”青婷看着他依然冷傲微扬的下巴,心中一软。 他嗤笑一声:“就这点东西?再被砍十刀对我来说也是轻而易举。”见她面露感动神色,他顿时心头火气,冷冷道:“我可不是心疼你。我只是不愿看着你像个小老头驮着背,旁人嘲笑我大男人欺负小女子。” 他的话也不无道理,青婷注意到周围人略带笑意的眼光依然有意无意跟着他们。见前方有一面摊,忙拉着他坐下。 小面摊前热气腾腾,空气中弥漫着素淡的面香。 两碗牛肉面送上。青婷拿起筷子,先分了一半给冷遥,便吃了起来。冷遥稍微动了动筷子,便面色不豫的放下。 “又怎么了?大少爷?”青婷无奈。 冷遥动了动嘴,却没说话,俊脸却逸出一丝微红。 青婷灵光突闪,放下筷子,拍手笑道:“难道是因为这儿的面没我做得好吃” 冷遥不置可否,显然默认了。看到她得意洋洋的模样,他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还是吃点吧。大不了你把牛肉都吃了,他家的牛肉还是比较嫩香。否则这回家还有三个时辰路程。” “家”这个词在她口中竟然是自然而然的表露。这让冷遥一怔,却也动了筷子,勉为其难的将牛肉全部吃下。 青婷咬着面条,却突然冒出另一个念头:“既然自己厨艺不错,将来为何不作为自己的生计呢?既自在,又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这顿不太好吃的面,两人都吃得有些若有所思。 日头已经偏西,青婷以为要返程上山,却未料冷遥却带着她,熟门熟路的穿过集市、巷道和山下密林,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处破败的宅子前。 这里看似一家普通农家小院,木篱泥墙,院内杂草丛生,显然许久没有人居住。 冷遥让青婷在门口等候,自己推门进去。过了半晌,冷遥走了出来,两人离开。 青婷不住回望那小屋,到底有什么秘密?冷遥进去干了什么? 她又偷偷看冷遥,却见他依然目不斜视沉静自若。 可是他又有哪儿不同了? 到底是哪儿不同了呢? 青婷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时,冷遥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转头,淡淡的目光扫过她道:“为什么一直看我?” 青婷顿悟:他浑身散发的气息不一样了! 青婷想,一直不是个敏感的人,却能感觉到他气息的改变,不知该喜该忧? 这样的冷遥,她只在肖家被灭门那个晚上见过。那晚的他,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是他握刀静立,双眸却是死寂的凝黑。那是杀意,虽然青婷不晓武艺,可是也被当时的他震住了。 这些天来,两人朝夕相处。他身负重伤,又一副绝色姿容,青婷自然而然把他当成了弱者,从一开始的有些惧怕道如今两人能够互相斗嘴。日常生活的锅碗瓢盆、宽衣解带、细心照料和相依为命,几乎让她忘了他的身份。 可此刻,刚刚从小屋走出来的他,似乎又恢复了那夜的模样。虽然还是提着她的布袋,走在她身侧,虽然依然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但是他的眼神和周遭的气场变了。他沉黑的眼,少了平日的怒气,多了一丝冰冷无情;他浑身上下,散发着迫人的气息。仿佛属于杀手的细胞全部复活,全都叫嚣着蓄势待发。 原来这才是他。 青婷心中一惊,见他扫视自己竟然情不自禁倒退一步。 冷遥皱眉,心中不悦,非常不悦。 她的长发已经过肩,他向她探手,却只抓住她一缕红色发尾。柔顺的红发在他的掌中,有着不可思议的光泽和柔软,他微微一怔,竟然不想放开。 这一怔,浑身杀气便也弛了。 青婷忽然如释重负,弱弱的道:“干嘛抓住我的头发?” 看到她瞬间放松的表情,他突然明白了原因。自这以后,在她面前,他都尽力敛起满身杀气,这是后话。 而此时,难得她的抗议如此柔弱无力,他心里瞬间觉得舒畅不已,收回手,负于身后,转头就走。 见他不言语,青婷只得快步跟上,却没有追问,心中依然为他适才散发的迫人气息忐忑不已。 而他则紧握着暗暗震断的一撮红发,又想起刚刚在集市上揽住她的腰时,那纤细柔软,心,仿佛也被这发丝撩拨得有些□。 七 这日的晚饭,吃得格外安静。冷遥沉默,青婷也沉默。 饭毕,冷遥依然在屋内床上打坐。青婷斟酌半天,坐到他对面。 “冷遥,这段时间,很谢谢你。”青婷真诚道。 冷遥没睁开眼。 “虽然是我在照顾你的伤,但其实是你让我有了一个安身之所。”青婷说,“你从来没问我从哪儿来的。其实我家在很远很远不能到达的地方,我一不小心就来了这里,无依无靠,我几乎不知道怎么生存。是你把我从肖家救出来,还一路带着我。我想,再过一段,等你伤好了,我就要告辞了。” 冷遥猛然睁开眼,看着她。她的小脸在昏暗烛光下有些迷离,却写满坚定。冷遥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是突然想起了腰间藏着的那一撮红发,想起了它在日光下艳丽的光泽。 “你也是孤身一人。我希望我走了之后,依然是朋友。”青婷绽出一个微笑,冷遥却觉得那微笑异常刺眼。 “你去哪里?”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冷。 “我想找个城镇,开个小饭店。”青婷道,“其实这几个月我也想了很多。与其每天过得彷徨难过,不如珍惜当下,好好体味在这里的生活。毕竟,我来了之后,也遇到了很多好事情。譬如你,譬如赵少爷,总还是有人愿意帮助我。我希望自己过得更加充实。等你不需要我照顾了,我就去寻找自己的生活。” 这些话她想了好多天,今日在见到他的杀气以及神秘小屋后,她下定了主意。 冷遥脸色阴沉,冷冷道:“要走便走,没人拦着你,我也不需要你照顾。” 可青婷已经摸透他的性格,只觉得他此刻的冷漠只是因为对自己也有些不舍吧。青婷笑笑,起身去收拾碗筷。 只是他是杀手,他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人,即使他视自己为朋友,她也没办法跟他长期生活。 她反复告诉自己要理智。在这个时代生活如此不易,虽然他是一个强大的所在和依靠,虽然她心中此刻也不是滋味,可是她不过卑微女子,只奢求平稳安康。 可这晚以后,两人关系明显紧张了。 青婷试图依然与他说笑斗嘴,可他根本不领情,每日打坐练功吃饭睡觉,不说一句话,甚至都不正眼瞧他。青婷想他是因为不舍,可觉得也没到这个程度。每天两人相对无言,青婷憋得难受,只觉得他欺负自己,数天下来,心头也难免火起,于是两人正式陷入冷战。 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是尽头。 青婷倚着门,看着他清瘦的身子在屋前练刀,看着他刀光绽现如惊雷如闪电光芒万丈,看他起跃翻腾如游龙如骏马纵横开阖。 这才是他吧?武功卓绝、冷漠、死寂。这样的人啊,跟自己根本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 见他收刀,视若无睹的从自己身边进屋,“砰”的一声关上木门。青婷只觉得心中郁闷无比。不能这样,不能再这样!她不愿见他如此模样,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青婷虽然性格羞怯,可是对熟人却善于沟通和倾听。此刻,她觉得有必要谈一谈。 她大力推开门。 愣住。 满身是汗的冷遥刚刚脱掉上衣,光着上身,惊讶的看着不请自入、满脸怒容的女子。 青婷呆了呆。不是没见过他的裸体,他昏迷时,服侍他饮食起居时,他全身她都见过。从未见过男子裸体的她,一直面红耳赤、心跳不已,直到他清醒后,这些事情便再未要她经手。 他看起来那么瘦一个人,上身却精壮结实,肌理柔韧匀称。因为伤愈练功,他全身肌肉看起来弹性十足,张弛有力。 青婷羞赧的低下头。他看着她的表情,也有些赧然,道:“我要洗澡,你还不出去?” “等等,我有话说。再憋我就要憋死了。”青婷连忙抬头道,盯着他的脸,尽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他的身体,于是便觉得自己视线以下,隐隐艳色无边。 “说什么?”他又将外衣披上。 “我想说,其实我就算离开这里。我们还是朋友。你有空还是可以来看我,我有空,也能来看你。这样也是很好。并不一定要决裂啊。” “我没有决裂。” “可是你这些天都不理我?”青婷声音大了些,“我们和好好不好?” 她说出这些话,已经是垂下了万般脸面。冷遥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和不安的神情,又想起了怀中那一缕红发。 “你走了,谁给我做饭?”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竟有一丝哀求问道,忙硬起声音道,“我并非舍不得你。” 青婷无言以对。谁给他做饭? 可是为什么,得是她每日照顾他饮食起居呢?她想说,他可以请一个厨娘。可是又想,他这样高傲的人,这些年来都是一人生活,又怎么会接受一个陌生人来照顾他的起居? 十日后,云酉洞上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人的到来,让青婷有些吃惊。原以为冷遥完全没有朋友,可是没料到居然会有一个。不过也许他们也不是朋友关系,而是合作关系。 那人中午,她和冷遥正在吃饭,便听见屋外有人朗朗道:“香,真香!这破地方怎么会有如此美味?”那人推门而入,看到她,诧异道,“冷遥,我没有看错吧?女人?” 那人身材高挑,容貌俊美,一身锦服。略略带些轻佻的闪到青婷面前,眨了眨眼:“红头发?前些日子听说桃源县有个红发异服妖女从天而降,被肖家少爷掳走。莫不是眼前这位天仙?蒲柳之姿,灵气逼人,不错不错!” 青婷有些尴尬的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自问自答的男子。 “不过弟妹,你的头发为何是红的呢?”那男子笑容可掬。 “你搞错了。我不是他……冷遥是我恩人,我留在这里照顾他。”青婷忙澄清。 “噢……”男子颇有深意的看着她,“姑娘怎么称呼?” “青婷。青色的青,娉婷的婷。” “青姑娘有礼!” 那边,冷遥淡淡骂了句:“白痴!” 男子这才喜笑颜开在冷遥身旁坐下,一边对青婷道:“我是冷遥朋友,叶湛。” 第六章 “你好,叶大哥。”青婷笑道,“你用过饭了吗?” “没有!” “不用管他!” 叶湛和冷遥的声音同时响起。 青婷粲然一笑,起身再拿一副碗筷:“叶大哥,请!” 三人默默吃饭。 叶湛后来居上,转眼已将桌上菜扫空大半,放下空荡荡饭碗,这才道:“这个月的生意你为何不接?” 青婷的筷子僵在空中,冷遥注意到,微微皱眉。 见他不回答,叶湛又道:“身上伤可全好?” “大半。” “难怪!”叶湛笑道,“可是对方还是希望你来接。冲你的名声而来,干净利落。” “再过一个月,我的伤全好……” 冷遥声音猛然停住,他挑眉,看着青婷伸筷子夹走最后一块肉。想要瞪她一眼,却发现她根本不看他一眼。 就像前一段冷战时情形一样。这种感觉又让他心里不舒服起来。 叶湛察觉到两人神色,颇觉好奇和有趣。于是又不动声色的询问起冷遥伤情。 “听说这次你受伤颇为严重啊!”叶湛面露悲伤。 冷遥看了他一眼:“我受过比这更重的伤。” “可是冷兄,你既然是以命搏命的生计,更需比常人爱惜身体。”叶湛转向青婷道,“青儿,你说是不是?” “呃?” “青……儿?” 在青婷诧异的同时,冷遥极怪异的脸色重复着这两个字。 “是呀!”叶湛笑道,“青姑娘看来年幼又可爱得紧,称呼青儿最合适不过了!” 青婷笑了笑,她倒无所谓啦,看到冷遥脸色瞬间青了青,她心情又大好,愉快站起来:“叶大哥,我给你倒茶!” “你既有那大志向,就更要爱惜身体。”叶湛敛了笑容,一脸正色。 “我知道。”冷遥闷闷回了句。 “不过你这次受伤,居然休养这么久,倒也是好事!多休养也好,养养元气。” “是啊!”青婷端了壶热茶进来,“没见过他这么好强的人。伤还没大好,就要练刀,幸好被我拦下来了。” “这算什么?”叶湛叹了口气,“前年冬天,他接了单生意,结果中了埋伏,全身上下连中三十多剑。这回的伤没那么重吧?可是就是上回的情况下,他居然硬是冒着功力反噬,把那事给做完了。做完之后,又不眠不休,马不停蹄往这儿赶……结果半路晕死过去。他就那样在雪里躺了一夜,醒了继续赶路……那次做的案子虽然轰动武林,可是他也伤了筋骨……” 叶湛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当事人和听众均已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青婷手里拿着茶壶,在七八步外站着,震惊的看着冷遥,世上竟然有人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难怪他这回受伤比上次轻,居然也会晕倒过去。他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啊! 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爱惜的人,难怪会做杀手,视人命如草芥! 青婷原是无法接受杀人的,当下本应该对冷遥更加疏远。可是思及他的顽固和自虐,又心疼不已。她望着冷遥,眼中便带了重重的怜惜之色。 而冷遥听叶湛提起此事,便有些不悦,但见青婷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一双眼睛晶亮亮的看着自己,似厌又悲,他心里一堵,便开口道:“叶湛,你太多嘴了!” 他的声音异常冰冷,叶湛和青婷都愣了愣。 三人都陷入沉默。冷遥是因为心里发堵,青婷是因为心中怜惜,而叶湛则陷入沉思…… 片刻,叶湛忽然击掌,脸上笑得春光灿烂:“哈哈,冷遥,原来你看上青儿了!还说不是夫妻!我说你现在怎么如此安分的养伤,又容一个女子与你相随;现在竟然用这样语气跟我说话,原来你看上青婷姑娘了!你也有这一天啊,哈哈哈!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的身份,若是娶妻,只怕将来与妻儿互相连累!青儿又愿不愿跟你过着生死未卜的日子呢?” 他哗啦哗啦说了一大堆,才发现那两人早已僵在原地。 冷遥耳朵里只听见第一句。 你看上青儿了。 八 你看上青儿了。 你看上青儿了。 这话像是一记猛锤,无声的敲在他胸口,却震得他的脑海中电闪雷鸣;又似一阵飓风,吹开笼罩已久的混浊迷雾,刹那朗朗烈日当头,令人晕眩不已。 他看上她了吗? 他看上她了吗? 他二十年来只为复仇而活,身边从未有过女人。可现在却多了一个她。 他看着站在七八步外的她,一身湖绿襦裙,身材纤细,发丝柔黑轻扬。她有些羞怒的看着叶湛,而把目光投向他时,便不自然的带着几分柔和。看着她刘海下闪亮的圆眼睛,还有那小巧俏丽的鼻与唇,他忽然觉得温柔沁心。 连日来笼罩心头那微微的焦躁释去了,只剩下醍醐灌顶的了悟和渐渐滋生的骚动情意。 而她,一开始只是条件反射的羞怒于叶湛的打趣,还准备说几句玩笑话。 可当她碰到他的目光,便惊呆了。他的双眸似磁铁,焦灼的笼罩着她。那平日总是带着微微的冷漠和嘲讽的眸子里,此刻竟是痴痴的凝黑。那痴中带着几分惊觉了事实真相后的顿悟,又含着巨大的不安。 他竟是真的喜欢自己了!刹那间,青婷看懂了他的痴痴眼神,少女的心只觉得悲喜交加。这些日子来,说对冷遥没感觉,是不可能的。在他救出她的那个晚上,她就仰视着他;而在辰州县外密林中,看着他浑身是血再次晕倒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悲不自已。可是却知道,他不能爱,不能亲近,甚至也觉得,他是绝对不可能喜欢自己。他是武林卓绝的杀手,而她如此平凡,没有美貌没有才华。 可他竟然喜欢着自己。青婷只觉得在他痴痴眼神中,自己如被一团烈火炙烤,全身血液都冲到头顶,脸上热得发烫。 “我……我去洗碗……”她急急转身,冲出门外。 冷遥脑子里只有她方才通红的脸,看起来又委屈又惊惧,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这就是中意一个女子的滋味?”冷遥似在问叶湛,似乎又在自言自语。可是语气却带着几分笃定。 他虽从未经历男欢女爱,但数年来杀手生涯,却也见过许多。可一旦想到自己是万万不允青婷离开自己身旁,便知道叶湛说中了。 原来这就是钟情一个女子的感觉。 “你终于开窍了!”叶湛似笑非笑道,“我不知该为你高兴,还是该为你难过?” 冷遥不做声。 “你是武林顶尖杀手,仇家不计其数。况且你又存了那志向,若身边有个女子,只怕互相拖累。可若是自此以后,有个女子照顾你,将来再为你诞下子嗣,为兄的确实为你高兴。哎,真是两难啊!” 冷遥却皱眉,一字一句道:“想伤我手上的人,还不是那么容易。” 刹那间,杀气盈袖。 ——分割线—— 叶湛走了,留下一片混乱的安静。 青婷洗好碗,手也冻得通红,一转身,却发现冷遥倚在门边,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你……站在这里干嘛?”青婷低着头问道。 冷遥没有回答。 “外面冷,进屋吧。”青婷道。 “嗯……”只听得他似乎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转身进屋。 这些日子来,两人一直共处一室。冷遥有伤,睡床,一开始,青婷睡地上。直到前些日子冷遥好转,两人才一起给青婷重新做了张小床。 可今日,两两相对,竟都有些赧然。 “那叶湛所说,你不用挂在心上。”青婷话一出口,又觉得奇怪,为什么是自己安慰他呢? “嗯……”冷遥还是闷闷应了一句,只是依然目光灼灼望着青婷。这目光让青婷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不安。 对她来说,冷遥一直是清高的,冷傲的,甚至也是无害的。 可是现在,却是炽热的咄咄逼人。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完全下意识的表现,就这么愣愣的看着青婷。看着这个女子。原来女子如此奇特,明明像只兔子,羸弱无比,却偏偏让人忍不住想保护想占有;原来男女之爱如此奥妙,竟然让人心中热浪翻腾,又悲又喜。 “你……你不要一直看我。”青婷咬着唇,这样真的很奇怪。她是要离开的,她没办法跟一个杀手在一起,即使他不杀她。她如此平凡而卑弱,她要的是稳定的生活。 “嗯……”冷遥还是含糊的应了句,依然目光胶着着她的发、她的脸、她的身体。 青婷转身,背对着他,整理床铺。他们的床铺正对着,隔着十多步。 天色渐黑,以前这个时间,他还会练一会儿刀。可现在却在房中不动弹。 “你不去练功吗?”她问道,转过身,却被惊得倒退一步,便被他扶住。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 而现在,他双手扶住她的肩,时间仿佛凝固了,他也不松手。 “我没事……”她轻轻想要挣脱,却发现他的双手钳固住她。 而冷遥只觉得触手一片柔软,他几乎可以闻到她发间的清香。他想要抱住那片柔软,于是他手上用力,她便被迫贴上他的胸口。 感觉,真的很好……他只觉得心跳得飞快,似乎有躁动在全身游走,这感觉如此之好! “你……你干什么?”青婷抬起头。 他的脸便覆了下来。 他并不懂接吻,只是凭着本能,似孩童般,在她额上、脸上、鼻子上落下浅吻。而她被他轻柔的吻震撼得脑中麻木。他就像个孩子,尝试着她的味道。而她竟然全身颤抖着酥麻着,心中竟然欢喜无边,又惊恐无边。 浅尝后,他看到了她嫣红的唇,便极其渴望又略带疑惑的,亲了上去。 她的唇竟然如此柔软,愈发让他意摇神驰。几乎是本能趋势,他的舌便撬开她的嘴,长驱直入。 这一吻,让两人都浑身一颤。 他的吻完全不似他的性格,不冷傲,不霸道,不嘲讽。他的吻温柔得要命,小心翼翼仿佛呵护着珍宝;这吻似直直吻到她身体与灵魂的深处,无限刺激,又无限安抚。 她觉得自己应该推开他,可是她竟然舍不得。 一吻过后,她痴了,他却将自己点燃了。 仿佛被困的幼兽急于寻找出口,他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而他的唇也开始上下寻觅。当他的手隔着衣物覆上她胸前的柔软,那奇异的温暖感觉让她浑身发软,却又一个激灵,终于从他的蜜意之网中觉醒。 她用尽所有力气推开他的胸膛:“不!不要!” 他怔怔看着她,细长的眸子中只看到一片艳□惑。 “不可以。”她说。 “为什么?”他复又将她拥进怀里。 “我……我不是随便的人,我只想,跟我以后的夫君亲密。”青婷一直都是个内敛的人啊。 “我会娶你。”他又吻上她的红发,却被她偏头避开,“我只要你一个。” “那你能不能不做杀手了?”青婷咬咬牙,“如果你不再干杀手,我就……” 他停住了。 怀里的她面有抗拒,有羞涩,也有期待:“我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视人命如无物。你挣的银子已经足够多了。如果你不再做杀手,我……” “不可能。”他说,“我生下来就是杀手。” 他的声音这么冰凉,跟他炽热的手和唇形成鲜明对比。而这冰凉,也仿佛一盆冷水,浇在她的身上,心上。 他竟然这么坚决。 他又低下头,寻找她的唇。她紧咬牙关,不让他进入。他不悦,手指抬起她的脸,却见她一脸悲伤。这让他心微微的疼,对着她幼嫩圆润的颈部,埋头吻了上去。那感觉如此美妙,他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渴望已久…… “你放开我。我会离开这里的。”青婷的声音很缓,很坚定。 他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走!”青婷第一次,对他大声说话,“我不能接受一个杀手做老公!我要过安稳日子!我要走,明日就走!你放开我!” 他脸色陡然一变,一字一句道:“你、要、走?”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极为惊惧。手上力道也松开。 “我要走。”青婷见他放开自己,似乎也冷静下来,便道,“其实我也想了很久了。原本准备等过几天告诉你。但是现在……” “想了很久?”他重复着她的话,雪白的脸上毫无表情。 第七章 青婷对他还是不够了解,所以并未看懂他此时表情的含义。又或者,青婷看过他杀气盈盈的样子,也看过他冷嘲热讽的样子,却未见过他怒极的样子,所以此刻,读不懂他安静表情下的混乱暗涌。 “现在这样,我觉得我还是走了好。”青婷说,对大家都好吧?彼此都不要陷得太深,不是吗?如果自己真的深深爱上他,难道要每日每夜为他担心受怕,而纵容他,不分青红皂白去杀无辜妇孺? 冷遥脸色惨白,倒退几步:“原来你竟是这样想的?” 青婷看他表情,惊了惊。 原来你对我,竟无半点情意? 冷遥从小到大孤僻惯了,也从不解男女之情。而如今他刚刚看清自己心意,眼前女子却早谋划了要离开他? 青婷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低低说了句:“你休息一下,我去烧水。” 她拿起桌下铜壶,往门口走去。刚走了几步,一个大力将她拽起,铜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身子几乎凌空被人拖着,转眼便被重重抛在床上,眼前只有他狂怒的表情。他俊秀的脸看起来如此痛苦和压抑,又带着几丝失望和不甘。 “不!不要!”她大力喊道,却根本没有用。力气悬殊太大,他是武林高手,而她不过弱小女子! 他并不知道怎么做,只是直到要占有她,要拥有她,要紧紧抱住她,她就不会离开! 所以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撕碎她的衣服,将柔软的光滑的□的她呈现在自己眼前,他伏下身子,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只觉得自己身上衣物碍事,又红着脸将自己衣物全部脱掉。 两具躯体,紧紧拥在一起。她惊得脸上带泪,他心中。却又是绝望又是难过,偏偏身体却热得像块铁,只觉得身下之物摩挲着汹涌着,要找一个出口。 可是她就如此安静的躺在他怀里,炽热、柔软而弱小。 他找不到出口,却已觉得满足和拥有。 九 麻阳县不大,县城只有三条街。数千百姓聚居于此。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初春冰雪始融,小县城似乎也焕发了生机,街道上熙熙攘攘。转角处一间小屋,屋前三两桌椅,屋内四五,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有满头大汗的汉子豪声笑道:“老板娘,再来一碗炒饭!” “马上!”屋内有人应道,那声音清脆而带着笑意,仿佛一道清泉于杂草中叮咚蜿蜒而来。 片刻,一个小个子女子捧着大碗,踮着脚,小心翼翼从屋中走了出来。门外三两一桌的大汉,只见她身材瘦弱,巴掌大的脸上挂着软软的笑。这些大汉都是走南闯北的人物,此时见张罗这饭馆的不过是一弱质女子,都有些吃惊。见她走近,也都不由自主敛了粗鲁神色,呐呐不语。 点了炒饭的汉子忙伸手接过大碗,从怀里掏出碎银,红着脸放在那女子掌心:“喏!” “谢谢客官!”女子满脸带笑的致谢,那汉子面色更红,道:“我今日夜间还来吃饭,你给我备些牛肉。” “好!”店里卤牛肉往往不到下午就卖完了。女子忙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记下。这汉子已是老顾客。 “薛老三,你这么爱吃老板娘做的牛肉,干脆把老板娘娶回家!每日都有得吃!”一旁有人忍不住打趣。 薛老三面色更红,虎声虎气的道:“休得胡说!”却瞪着一双虎目直直看着老板娘,老板娘白皙的脸上却笑得沉静,似乎见多了如此客官打趣的场面。她只是淡淡笑着,屋内有人唤她,她转身进屋。 夕阳西下,店内还未开始上客人。老板娘略有些疲惫的执起扫帚,立于屋前。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面前,那人夺过她手中扫帚,开始大力清扫地面,小屋前瞬间扬起尘土。 “薛三爷,你?” “牛肉呢?” “嗯?” “去给我盛饭菜,这里我来。” 老板娘看着男子有力的固执的身影,咬了咬唇,转身进屋做饭菜。 而男子粗大的双手紧握扫帚,脸上却浮现微笑。 牛肉、青菜和米饭放在桌前。薛老三闷声道:“青老板,一起吃吧。” “那怎么行?”老板娘惊讶道,“我还得去做饭,马上就有客人来了。” 她转身,却被薛老三抓住右手胳膊。她惊讶回头,主动出击的薛老三却似被火烫了般,急急缩回手。虎目有些畏缩的看着她。 “青老板,我……家有薄田十亩,祖屋五间。在乡里间也略有薄名。今年二十有三……” 他面色通红,一向中气十足的声音今日却越来越小,连带青婷也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满脸通红。 “我……我还要去揉面!”青婷面上火烧般,堵住他接下来的话语,奔进了屋子。 薛老三只见她青色裙裾飞扬,心中热血沸腾,猛然大声喝道:“青老板,我就是想娶你。请你认真思量!” 他声音宏亮无比,瞬时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路人都报以惊讶笑意。 是以这日之后,几乎整条街的人都知道那个温柔可人、厨艺出众的青老板,被薛老三追求。县人都报以善意的期待,期待素以豪气广交四方朋友的薛老三,能够抱得美人归。 ——分割线—— 如果说半年前,对于赵少爷,青婷还有过一丝犹豫和心动,那对于薛老三,青婷却压根没有接受他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他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又或许,在从冷遥的云酉洞离开后,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会让她觉得尴尬和奇怪。 三个月了。他放她离开三个月了。 他又在哪里呢?是在忙着杀人?还是忙着放火? “青姑娘……”一声小心翼翼的低唤,唤回了她的心绪。这才惊觉自己端着给薛老三的面条却忘了放下。 店里已经有三两桌客人,纷纷怀着笑意看着她和薛老三。而薛老三真是十足的死心眼,偏偏认准了她这个内向女子不放手。 “薛爷……”她坐下,小声道,“我说过……”我说过我没打算现在成家。 “青姑娘,你不用说了!”薛老三大大咧咧,以不怕旁人听见的高音量道,“我薛老三就当收了你这个妹子,让我照顾你就好!” 青婷无言。旁边与薛老三交好的汉子却笑道:“对对对,就是当妹子。照顾你一辈子!” 旁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薛老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一脸期待看着青婷。青婷哭笑不得。几个月下来,她与这些街坊早已相熟,如今大伙儿都半真半假撮合她和薛老三,倒让她抹不开面子。 唉,真是…… “哼……”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冷哼,若远若近的传来。那声音如同一片绿叶浅浅划过青婷的心湖,她全身一颤,猛然抬头张望四周,却哪里有人? 今日剩下的时光,她却完全恍惚了,直到夜深,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和依依不舍的薛老三,她关上店门,在昏暗的烛火里望着狭窄的屋子,突然觉得恍然。 空气中,似乎有一丝腥味。 青婷猛然一抖,看着里间小屋。 其实那根本不能算是里间小屋,只不过用木板将店门隔出一块狭小空间,那就是她的栖身之所。 她拿起烛台,一步步走近,听到屋内那人略粗的呼吸声。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是呜咽的声音,她道:“你……来……了?” 那人白着一张脸,坐在她那狭小的床上,背靠着墙壁。他一身黑衣,右肩更是黑得更深,隐隐可见被划破的衣服下,森森白骨。 那人看着她,一双美目似喜又悲,脸却依然板着,生怕泄露一点情绪。 “你受伤了!”她惊呼,抢过去,握住他的双臂。 他哼了一声,一抬手,将她的头摁在自己胸前。见她顺从的趴在自己怀里,他的嘴角方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这个笨蛋!”听见她在他怀里咬牙切齿,“为什么又受伤了?” “我想见你。”他沉沉的说道,“不知为什么,受了伤,突然很想见你。” 青婷的身子僵在他怀中,缓缓抬起头。他困惑的看着她圆圆的眼中似有泪光闪动,便低头吻了下来。 三个月,不知算长,还是算短。 算长?青婷还没忘了那晚,他的粗暴和失控。 算短?可当她看到他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竟然想念了他那么久。乌黑的发、白皙的脸、冷淡的眼、微抿的唇。他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埋入她的胸口,密不可分,可又让她隐痛。 而此刻,冷遥就大刺刺霸占了她的床,也大刺刺将她捞在怀里,满足的睡去。只剩她呆呆的看着他宁静的容颜。 直到她的双手不由自主摸上他的脸,她这才感觉,他是真实的,又在自己身边。 “离那个男人远一点。”看似睡着的他,忽然闷闷的说道。 “呃?”青婷呆了呆,瞬间明白过来,白天听到的那声冷哼果然是他。 “否则我杀了他。”语气冰冷得仿佛那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 “不要!你放心,我一直都拒绝他。”青婷忙道,“我明日就跟他说,叫他以后都别来了。” “嗯……”他声音低了下去。 她却不知道,他今日没有直接杀了那男人,是压抑了多大的怒火呢? 可这些怒火,却在看到她眼中压抑不住的喜悦时,无影无踪。 第二日撇清关系,进行得特别顺利。 冷遥只消静静往青婷身边一站,街坊们便都鸦雀无声。青婷只是含糊表示自己指腹为婚的夫君寻了过来,众人便再无声色。冷遥虽高傲冷漠,却实在长得一副好皮相,出手也大方,众人纷纷赞青婷找了个好夫君。 倒是薛老三见到这一幕时,颇有些受伤。青婷望着人群外傻傻立着的薛老三,心下歉然。 却听薛老三大声道:“青婷,他就是你说的……你的心上人?” 此言一出,青婷呆了呆,她是在拒绝薛老三时说过无数借口啦,什么心有所属、性格不合等等。可是被人在如此场合问出来,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她不语,薛老三更是当她默认,脸涨得通红,转头跑掉了。 青婷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冷遥,却发现他双眸闪亮的看着自己。 这样,算是在一起了么? 青婷不知道,只是冷遥在她这儿呆了三两日后,就离开了。 一晃,竟然又过去了一年。 这半年,青婷不知道自己这里,相对于冷遥来说,是家,还是驿站? 隔个十天半月,他便带着一身伤来一次,有时候住三两天,有时候呆十来天。每一次到来,都让青婷手忙脚乱。而他甚至重伤昏迷过去后,都带着满足的笑。 真像个孩子。 青婷既难过又开心的看着他。这个人,是要毁了她一生啊。不放她走,可也不给她未来。 十 青婷没想到,时隔一年多后,自己会再见到叶湛。 他摇着扇在初夏的阳光中走来,俊眉微蹙。 “青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青婷在街坊们惊讶的眼神中,扔下铺子,跟着他颀长的身影离开。 如果没记错,冷遥已经四十三日没有来过了。这是从未有过的。而是叶湛,代替他过来了。 “青儿,你知道冷遥的志向么?” “不知道。”可是她知道,他一直在为一个目标奋斗着。否则,也不会一直做杀手,拼得满身伤痕。 “他要杀武林盟主。”叶湛沉着脸道,“武林盟主,是天下武功第一高手。” 青婷的心瞬间提紧,却又听叶湛叹了口气说:“盟主,也是冷遥的父亲。二十多年前抛弃了他们母子。所以冷遥一生的目标,就是杀了他,为母亲报仇。” “啊!” “当时,冷遥母亲是江湖出了名的淑女美人。冷遥父亲,那时也年少……强要了她,却不承认,只当是少年风流……害得她母亲被赶出家门,只得堕入风尘,才将冷遥养大……” 真是,够狗血的故事。可这不就是视女子如衣衫的宋朝么? “冷遥是个极好强也极孝顺的人。”叶湛道,“所以他长大后,便做了杀手。也许是虎父无犬子,他从小便极有习武天份……” “等等……”青婷疑惑道,“你是他的……” 叶湛苦笑:“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武林盟主叶无刀,就是我父亲。不过他还不知道。” “为何今日告诉我这些?” “青儿,他喜欢你,这个你也知道。”叶湛道,“只是他心结未除,我希望,你不要离开他。不然他一个人,太孤独了。我也在努力调解他和父亲的矛盾。只是他犯下杀债太多,父亲很生气。” “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第八章 “不是。”叶湛双眼忽然亮了亮,“冷遥托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站在县东头的青砖朱门大宅前,青婷有片刻的恍惚。 叶湛微笑着拉着她推门而入。 庭院很大,中间还有棵大槐树,枝叶茂密,房屋约莫有七八间,虽不是全新,看着却舒适。叶湛又带着她从院子后面小门走了出去,却是大片的田地。 “这后面有二十多亩地,也有佃户租种。每年会缴粮上来,足够养活十几口人。”叶湛微笑着道,“房契和地契,都在这里,今后,便是你的安身之所。” 青婷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为什么?” “你不是希望安稳的生活吗?这是他给你的。” 青婷胸中如鼓擂,悲喜交加的道:“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他去刺杀父亲了。”叶湛无奈的道,“临走前,让我带你来这儿。他怕——自己回不来。” 青婷只觉得乌云盖顶,心死死的沉了下去。她的脸瞬间惨白,喃喃道:“他若回不来,我要这些有什么用?”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和叶湛都是一惊。 原来,已经不能失去他了。 叶湛缓缓笑了:“你放心。父亲知道他的身份。不会杀他。而且父亲已经早有防范。只是……” 青婷看着叶湛怜惜眼神:“如果他不肯跟父亲和解,怕父亲是要把他囚禁起来了。你……会等着他吗?你不要多想,这是我想问的。其实冷遥的意思,应该是让你一个人生活下去。可是我作为他哥哥,还是希望你等他。” 你会等着他吗? 青婷失魂落魄的送叶湛离开。跌跌撞撞的走回自己的小饭馆。如今她已有房产田产,她已经不需要辛苦的在这个时代挣扎生存下去。他给了她一个家。 自己,要等着他吗? 如何等呢?自己算是什么呢?他甚至连一句表达心意的话也没有?认识的这两年里,他总是无声的来,无声的走。他有时会抱着她,悄无声息。可是,他从没说一句。 而如今,他终于给她安排好退路,便只身去挑战天下武功第一。他不过是世上排名第七的杀手而已! 青婷看着落日中自己那狭小的店铺,看着薛老三傻乎乎的站在自己的门口,看着金黄的夕阳余晖笼罩着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土地,满目仓惶的光亮。她终于软倒在地上,无声泪流。 冷遥,你究竟在哪里? ——分割线—— 然而叶湛,再没有出现过。 青婷依然开着小饭馆。这让自己从早到晚都是忙碌的,这让自己身边总是人来人往。 半年过去了,小饭馆依然生意红火,街坊们的话题依然不敢涉及单身的青婷,甚至连薛老三都在青婷劝说下开始跟街坊的女儿处对象了。 只有冷遥杳无音信。 可是,这也是正常的话。寻常老百姓,又怎么会跟江湖上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联系在一起呢? 当时一起不自知,分开方知心极痴。 直到有一天,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过客经过麻阳县。 那几人本不愿来这小店吃饭,只是清晨时分,几乎只有青婷一家店开门。那几人都带着刀剑,大刺刺坐下,举手投足皆豪迈。 青婷本专心下厨,他们却大声议论起来。 “这次武林大会,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是啊!武林盟主竟然亲手杀了那个恶贯满盈的杀手!出手可真狠!” “那死了的年轻杀手叫什么名字?” “就是杀手榜排名第七那个!” “哐当!”一声,青婷手上的盆子掉在地上,她猛然冲出门去,冲到那几个汉子面前。那几人皆惊讶的看着她。她脸又青又白,颤抖着道:“你说……杀手榜排名第七的人,被杀了?” 那几个汉子疑惑的看着她,但还是点点头。 青婷只觉得胸口气血上涌,眼前阵阵发黑。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倒退两步,缓缓坐倒在地上。杀手榜排名第七的人?冷遥!如何相信?冷遥是叶盟主的亲生儿子啊! 那几个汉子说着什么,似乎准备拔刀。可青婷全部听不见看不见,她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 初升的阳光竟然如此刺眼,一个黑影出现在她面前。来人面容似悲又痛,欲言又止。终是抓住她的双肩,道:“青儿,冷遥他……他……” “你走开!”青婷一把推开来人,“滚!”从来没有这样喝斥过他人,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力狂奔。那人怔怔留在原地,终是叹了口气,泪光闪动。 青婷跑到力竭,几欲昏厥,咬咬牙,又接着跑。从清晨到下午,她从狂奔,到只能用缓缓行走的速度。 不要紧的,她想。她穿越而来,她跟他的感情还不深。只要她愿意,还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男子。她还是可以在这个陌生的年代生活下去,即使是平凡而无趣的生活下去。 生命还要继续。 只是她终于拖着剧痛的双腿和力竭的身躯,来到了这里。 陡峭的悬崖、丛生的密林。老旧的木屋。木屋门口是大片空地,有人曾身姿矫健如龙,在此清啸纵横,目光灼灼如七月流火,饱含惊觉后的痴痴情意。 青婷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小屋,抚上那扇木门,只觉得心肝俱裂,痛不欲生。 这一路,她早已哭得泪竭,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慢慢推开门。 屋内,她熟悉的一切,缓缓呈现在她面前。 正对门口的窗前,那人坐在轮椅上。阳光笼罩着他全身。 青婷似在梦中,不能发一言,只是怔怔看着那自己想了千万遍的身影。 听到门响,那人缓缓回头。冰雪般的容颜赫然呈现,深黑双眸饱含震惊、喜悦和痛楚交织的复杂神情。 “你……”他声音沙哑微弱。 青婷的世界瞬间静止,只见到那人的一双眼。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人悲喜面容,下意识一步步走了过去。 她的双手拂过他披散肩头的黑发、他的眉眼、他的鼻、他的唇。指尖所触,冰凉柔软。清透的液体从那人眼中滑落,沿着她的手指浸润开来。 她本已枯竭的双眼此时也已泪流满面,那人眼中也敛去了汹涌,只余浓浓情意。两人怔怔对望着,已然痴极。 她蹲下来,与他对视。想要将双手放在他手中,却发现他双手缠满绷带,双足亦是。她轻轻将手放在他腿上。 “哭什么?”他闷闷的道。 “我以为你死了……今日听人说,武林盟主杀了排名第七的杀手。”她心中此时已是满满的大恸后的庆幸。 他扯了扯嘴角,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我……两年前,就不是排名第七了……去刺杀……那人之前,我已经是排行第一……” 她有些窘迫,她并不多问关于杀手的事,他也不主动提。竟然造成了这误会。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她有些生气,抬头看着他,“那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双眼蒙上一层阴霾:“我现在是个废人。” 青婷心中一恸,却不敢追问。冷遥继续道:“我技不如人。而且最后时刻,我竟然下不去手……他挑了我手筋脚筋,并与武林约定,任何人不得再找我寻仇……” 青婷大悲,颤抖着伸手,轻轻握住他的一双脚踝。 冷遥只觉得那双小手柔软异常,隔着层层重重布料,他竟然能感受到那温热柔软。那暖意似从他的双踝,一直上升,浸透他的全身。 在对那人下不去手那一刻,他忽然顿悟。因为他想起母亲死前也挂念着面前的人。而他名列杀手榜第一,已经能将刀放在那人脖前——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给母亲报仇了。 而就是那一瞬的失神,让他失手被擒。 那人却挡住了无数来寻仇的武林人士,最终废了他四肢,并且摔下狠话,谁再找他寻仇,便会遭到叶家灭门的报复。身为武林盟主,如此包庇一个杀手,怕也是第一次吧? 只是废了武艺,终还是含恨。所以回到这里,也不敢去见她。她却惊慌扑来,如此温柔如此缱绻。 心里似乎暖洋洋的,敞亮起来…… “别哭。好了之后还是可以走路,与寻常人无异,只是……”他盯着她氤氲双眼,“是我下不去手。怪不了别人。” “那……” “我也不会再去找他。”他苦笑道,“既然下不了手,我去找他已没有任何意义。况且,我已经无法再使刀。” 青婷温柔的看着他,他双眸似水,背光的俊秀面容,似用淡淡工笔勾勒晕染,从未如此贴近、如此沉静。 青婷慢慢凑上起,轻轻吻着他雕像般的寂静容颜。他闭上双眼,吻上思慕已久的红唇。 门口那人已经站了很久,见此情景,微笑的掩上门离去。 良久。青婷双腿已经酸麻,她在他怀中轻嗔道:“居然不来找我!”怕自己连累她?还是心中自尊作祟? 都不重要。 青婷站到他身后,推着轮椅,推出门外。 门外叶湛朝他们微微颔首,负手而笑。 “哼!”冷遥凉凉的看他一眼。 “叶大哥!”青婷微笑。一只手却从后面抚上冷遥的侧脸,冷遥的僵硬的脸部线条瞬间柔软了。 叶湛看在眼里,语气真诚笑道:“弟妹,谢谢你。” 青婷斟酌了片刻,羞涩道:“大哥别客气。遥,等你伤好后,我们一起下山吧。” 冷遥身子一颤,已知她默认了自己的身份。虽然他一直隐约觉得她也对自己有情意,但是她却从未像今日这样主动表示过。而他也只是随着性子,霸道的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霸道的抱她、亲她…… 叶湛看着明明情意已久,却均羞红了脸的两人,只觉得心中畅快。也许远离武林,对两人来说,才是真正的幸福吧! 冷遥感受着青婷柔软的触摸,冷哼一声道:“青儿,今晚别做他的饭。” 青婷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他脸上闪过不悦神情,眼中却已载满温柔。 叶湛哈哈大笑:“好好好!今日我下厨。弟妹好好与他一叙离别之情!”说完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些肉菜,当真挽起长袖,朝土灶走去。 冷遥和青婷看着他笨拙的开始生火切菜,不禁都摇头失笑。 “夫君,当真要他动手做饭?”青婷弯下腰,脸凑到冷遥面前。 她的声音又低又软,冷遥听清了她鼓足勇气说出的那两个字,只觉得心神一荡,含糊不情的说:“就让他做。”侧头便又吻了上去。 背对着他们的叶湛大叫道:“现在还是青天白日!你这小子真是有伤风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