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前世之旅前传》 第一章 妖怪少年 初春的平安京,一派风和日丽。位于京城东面的岚山上的樱花尚未完全绽放,串串花蕾像珍珠般缀满枝头,仿佛只需要再来一点点春风意暖的催发,便会马上绽开一片绝色的妖娆。樱花树上的花苞其实还很小,嫩嫩的柔粉色,一粒一粒小巧玲珑的煞是可爱。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在几棵树之间钻来钻去,伸着手指细细数着已经绽放的樱花,她那半仰的脸被阳光小心翼翼地覆上了一层淡金,在温暖明媚的三月春光中显得格外娇艳。 在不远处的一株樱花树下,一位头戴立乌帽,身穿冷蓝色狩衣的贵公子正坐在树下闭目养神,看他不过是刚过了元服的年纪,乌帽下是一张温雅俊美的脸,密密的睫毛已然垂下,在眼睑处抖落一片优美的阴影,呼吸平静而均匀,仿佛夹杂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那绝色酌容颜恐怕连樱花都要自惭形秽。 女孩转了转眼珠,只见一帮侍女们正花痴般地望着那位帅哥的睡颜,根本就没人来理会她,不由心里暗喜,朝自己的贴身侍女青岚使了个眼色,青岚立刻会意跟了上来,主仆两人悄悄地往岚山的更深处走去。 岚山的后面,是片深深的竹林,林风吹凉,阳光和润,竹清叶香,偏染一地芳草,更有流水潺潺,美不胜收。长斜的白光为树木投上阴影,细碎石子铺成的小路婉蜒在山坡上。四周开满了柔和的小花,随着微风在道旁倾斜,每一朵都宛如阳光的颜色。 “沙罗小姐,这样没关系吗?如果保宪大人发现的话……”青岚眼看越走越深,也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放心,放心,保宪哥哥睡起来没两个时辰可不会醒哦。难得缠着他出来一次,当然要看个遍才不吃亏!”女孩笑着眨了眨眼。这位叫做沙罗的女孩的来头可不小,她的父亲贺茂忠行是当今阴阳寮的长官,也是京城里最负盛名的阴阳师,就连天皇陛下对他也要礼让三分。 “啊,沙罗小姐,你看!”青岚忽然惊喜地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沙罗看到了不远处似乎错落有致地栽种着不少低矮花木,在灿亮阳光下透出一片青葱郁然,可当中却突兀地立着一株高耸粗壮的绿树,累累结实压得树梢都要折了腰。 “看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呢。”她转了转眼珠,径直走近树下,熟练无比地爬上了树,伸手摘了一颗果实,剥壳后送入口中,霎时,果肉甜香漫溢在舌尖口腔,她满足地眯了眯眼,还顺手摘了好一些扔给了青岚,笑嘻嘻道,“你也吃啊,真的很好吃呢。” 青岚怎么也不敢放进嘴里,嗫嚅道:“沙罗小姐,你就不怕这果子有毒吗?” “哈,怎么可能啊!”沙罗得意洋洋地刚说完,忽然就觉得浑身麻木,整个脸就好像被灌了气一样迅速膨胀起来,一个头很快变成了两个大。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青岚被这意外的变故吓得面无人色,难不成这果子真的有毒? 沙罗有气无力地捧着红肿的脸叹了一口气:“糟了,我的腿都麻了,一动都不能动,应该是中毒了。” “啊,小姐,我马上去叫大人!” “哥哥一睡起来,谁也叫不醒。我看只能等他醒来了。”沙罗哀怨地望了望天,这是不是上树容易下树难呢? “可是小姐,你这个样子……” “别怕别怕,我们家什么毒都能解。”果然不愧是阴阳师世家出身,在这种时候,沙罗小姐还难能可贵地保持着处乱不惊的心态。 青岚焦急地东张西望,期望着有什么人经过可以搭救自家的小姐。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沙罗抬眼望去,只见有一男一女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男子看上去十七八岁,身姿挺拔,穿着一袭螺旋凸纹细桃叶直衣并浓色指贯,近午日光在他背后勾勒出金色的轮廓,恍如九天谪仙,一身的风流意蕴难描难画,举手投足优雅无双。而他身边的贵族女子,身穿绿色常礼服,内着浅嫩黄色里衣,肢体柔乏,更增添一份无可比拟的病态美。 青岚眼前一亮,急忙冲了上去,冲着那男子道:“这位大人,请您帮帮忙,我家小姐被困在树上了!” 男子先是一愣,又朝着树上一望,当看到头肿成两个大的沙罗时,嘴角不由挽起了一个弧度完美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恐怕是爱莫能助了。”说完,他拉起那个女子就匆匆而去。 “喂,喂,这位大人……您……”青岚有些气恼。 “大人,您有什么急事?”那贵族女子似乎还有些疑惑。 男子的声音随风飘来:“哪有什么急事!我只是不想帮一个丑八怪,你看到那个人的长相了没,我怕走得慢我都要呕了……” 被这句话气得直冒烟的沙罗小姐咬牙切齿地迸出了两个字:“去死!” “小姐,这人实在是太过分了。”青岚忿忿不平地瞪了那背影一眼。 沙罗冷哼一声:“要是让我知道这人是谁,我一定让哥哥好好教训他!对了,一定把那些妖怪们都叫来吓死他!” 青岚无奈地看了看她:“小姐,我去看看大人有没有醒吧,你再坚持一会儿,眼下除了等大人醒来,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沙罗转动了一下眼珠,表示同意。 青岚离开没多久,沙罗在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有人走到了这棵树下。她透过树枝的缝隙往下一瞥,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端详着这些果实。 “喂,这棵树的果实有毒,你千万别吃!”她心里一急,已经脱口而出。 那少年似乎没料到树上还有人,略带惊讶地抬起了头。 在看清他容貌的一瞬间,沙罗顿时愣在了那里,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清雅脱俗,灵动秀逸的少年,犹如蓝天上随心飘动的云絮,又好似挟带着淡淡叶香的一缕清风,纤尘不染,云淡风清。可如果仔细看,他那双美丽得仿若琉璃的眼眸里,却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那少年看到她的模样似乎也有些诧异,不过他也没有作声,只是思索了一会儿,就转身往那条小溪走去,口中还念念有词。还没等沙罗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哗啦一声,那少年竟然兜头洒了她一脸的水。 “喂,你这个家伙!”沙罗恼怒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忿忿道,“你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落井下石,太过分了!” “你动了。”少年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亮晶晶的,就好像露珠滑落到竹叶上那般清透。 “小姐,你的脸肿已经退下去了!”刚刚赶回来,因保宪大人还没醒,正愁眉不展的青岚见此情景,惊喜地大叫起来。 沙罗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果然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她赶紧从树上爬了下来,扑到了溪水边,直到看见清澈的溪水里映照出一张樱花般娇艳的小脸,她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正想回头向那个少年说些什么,却已经不见少年的踪影了。 “青岚,那个少年……一定不是人类吧。”沙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做出了自认为最有可能的推断。 不过,此时她一走想不到,这个不知是何方妖物的少年,很快又会和她再次相逢。 第二章 阴阳师的新弟子 阴阳寮的长官贺茂忠行的府邸就位于平安京的春日小路上,府邸清幽雅致,庭院里的樱树和枫树上缠绕着绿色的藤蔓,树下挤着一丛丛银钱花,蝴蝶花,百代草,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粉色的樱花花瓣随风飘落在回廊上,让人都不忍心踩上去。 庭院的八重樱已经开到了第三日,那繁美复杂的花瓣,微风一拂,瞬间抖落出一片花吹雪,空气里写满了艳丽的故事,婉魅而决绝。一位头戴立乌帽,身穿冷蓝色狩衣的贵公子正坐下树下,执扇赏花。看他不过是刚过了元服的年纪,乌帽下是一张温雅俊美的脸,他那狭长的黑眸朝落樱瞥了一眼,竟透出几分说不出的妖魅。 “世上无樱花,春心常皎皎。自从有此花,常觉春心扰。”贵公子凝望着樱花,轻声吟道。 “扑哧!”只听一声清脆的笑声从他头顶上方传来。 他一点也没有表示出惊讶,倒是无奈的说了一句:“沙罗,你又躲在那里了,前世你究竟是不是猴子,怎么总是喜欢待在树上,快点下来。” 树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心疼的看着樱花如雨般落下,道:“沙罗,你就不能轻点。” “保宪哥哥,你的春心被谁扰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从树上熟练的爬了下来,笑嘻嘻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十六岁的贺茂保宪,贺茂家的长子,天资聪颖的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成为贺茂家接班人,从小到大,可谓是一帆风顺,不过,唯一让他头疼的,恐怕就是这个妹妹了。 他抬眼看着妹妹,她和早逝的母亲简直长的一模一样,樱花般柔嫩的脸蛋,清澈透明如水晶的幽黑双眸,淡粉如蔷薇的嘴唇,这满院春色里,她恐怕就是最娇艳的那一朵樱花。再过两年,妹妹也该要行成人礼了,那时,应该出落的更加动人了吧。 “沙罗,等行了成人礼,你可不能再这么胡闹了。”他收起扇子抵住額角。 “哥哥,我哪有胡闹,对了,看这个。”沙罗忽然在他面前摊开了手掌,一只色彩斑斓的天牛赫然出现在她的掌心。 “啊!”保宪脸色大变,立刻跳了起来,往后连退几步,“快拿开!” “呵呵,哥哥你的胆子好小,以后怎么能保护你心爱的女人呢?”沙罗的眼睛笑得弯成了一轮月亮。 “这不是胆不胆小的问题,我只是不喜欢那种东西,明白吗?不喜欢——而已。”保宪的嘴角开始抽搐,这是记忆里第几百次被她这样惊吓了…… “哦,哥哥,那我就把这个你不喜欢的东西扔了吧。”她格格一笑,用手一甩,朝保宪的方向扔了过来,”沙罗,再这样我对你不客气了!”保宪一边狼狈的闪开,就快要恼羞成怒。 “保宪大人,您在这里,贺茂大人请您过去呢。”一位身穿樱色袿衣的侍女不知何时来到了庭院里,轻声说道。的b3e “现在过去?父亲大人有什么事吗?”保宪挑了挑眉。 “听说是来了新的弟子。” “新的弟子?”沙罗立刻来了兴趣,“是什么人呢?” “你不许去!”保宪终于找到了一个报复的机会,“乖乖待在这里。” “我要去!”的07 “你去得了吗?”保宪轻轻一指,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啊,哥哥,你居然对我用定身术!我要告诉父亲大人!快给我解开!”看着保宪扬长而去的背影,沙罗愤怒的喊了一阵,毫无效果。 “哼哼,保宪哥哥,等着瞧。”她咬牙切齿道。 等她能动弹的时候,这位大小姐早已经忘了新弟子的事情,很快被别的事情吸引去了。 过了几天,她才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正打算偷偷溜到父亲他们练习阴阳术的地方去瞧瞧,走到半路上,就见到父亲的几个弟子从回廊上走了过来。 “师父怎么会收了那样的孩子作徒弟?” “你们知道吗,听说他的母亲是白狐呢。” “什么?这么说他的体内流着妖孽的血液呢。” “我看,还是少和他来往吧。” “是啊,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也让人很不喜欢呢。” 弟子们匆匆而去,沙罗更觉得好奇,父亲收了一个白狐的孩子做弟子?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她继续往庭院深处走去,阳光犹如碎金一般点点洒落在庭院里的莲花池边,一位身穿白色狩衣的少年正半蹲在池边,用池水擦拭着手背。 少年听到她的脚步声,慢慢转过头来。 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沙罗呆在了那里,愣愣的看着他,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清雅脱俗,灵动秀逸的少年,犹如蓝天上随心飘动的云絮,又好似挟带着淡淡叶香的一缕清风,纤尘不染,云淡风清。 他只看了沙罗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自己的事情。 沙罗这才发现他的手背上有些伤痕, “你怎么了?”她脱口道。 他没有说话。的28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要不要擦点药?”她走近了两步问道。 “不用。”他的声音,就好像露珠滑落到竹叶上那般清透。 沙罗想了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似乎有些诧异。 “我说,你是新来的弟子吗?”她侧过头问道。 “嗯。” “你也很喜欢阴阳术吗?” “嗯。” “我叫沙罗,你呢?叫什么名字?” “……” 这个少年还真是惜字如金,沙罗不由郁闷起来。 “喂,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她拾起一颗石子扔到了池塘里。 “什么?”他总算有了点反应。 “我说你没礼貌,我不停的和你说话,你都爱理不理的。”她又扔了一颗石子,那石子在水面上打了三个漂才沉下去。 “哇,你看,有三个漂哦!”沙罗指着池面笑道。 少年望着池面,冷冷说了一句:“我是白狐的儿子,最好不要接近我。” 沙罗一愣,原来他就是那些人口中的白狐的儿子, 他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和自己差不多大,仔细看,他那双眼眸是至纯至纯的黑色,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华,清澈通透,丝毫没有沾染到一丝尘世浊气。 “白狐的儿子又怎么样?我看你和我们也没什么不同啊。”沙罗一边说着,一边不避嫌的拍了拍他的肩。 他抬头看着她,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讶,又迅速的转过了头。 “喂,没礼貌的小孩,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沙罗不屈不挠的打探着。 “我说,”少年的唇边忽然勾起了一丝狐狸般的浅笑:“没礼貌的好像是你吧,喂喂喂是礼貌的称呼吗?” “你,管不着。”沙罗被他的话噎了一下。 “那么,我叫什么,你也管不着。” 沙罗的脸抽动了一下,这个怪小孩,嘴巴还挺厉害。她好像根本没想过自己根本也是个小孩。 “沙罗,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沉稳的男声从她的身后传了过来,沙罗抬眼一看,原来是父亲贺茂忠行。 “师父。”那少年行了个礼。 “父亲大人,他是谁?”沙罗一脸得意的望着那少年,这下还怕不知道你的名字。少年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略带好笑的神色。 “沙罗,这是父亲新收的弟子,他叫安倍晴明,是个聪明的孩子呢。”贺茂忠行含笑看着那个被叫做安倍晴明的少年。 安倍晴明,原来他叫这个名字。沙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唇边露出一抹坏坏的笑容,怪小孩,这下可有的玩了 第三章 白狐之子 在沙罗的眼里,安倍晴明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小孩呢,性格冷清的他很少和师兄们一起出现,似乎永远都是独来独往,闲暇时他宁可在庭院里静静的看蚂蚁,也不愿意和别人多说一句话。 “安倍晴明,你又在看蚂蚁了,知不知道你很无聊哦。”在树上待了半天的沙罗一边吃着牡丹糕,一边朝着树下的少年说道。 晴明也没去看她,只是淡淡道:“我看无聊的人是你吧。” “你说什么?”沙罗吞下了最最后一口牡丹糕,心里不禁有些恼怒,这个怪小孩,嘴上总是不肯吃亏。 他继续看着蚂蚁,没有再去理她。 “喂,你倒是说话啊。”沙罗摇了摇树枝,樱花花瓣如飞雪般簌簌落下,洒了晴明一身。 晴明站起身来,抬头瞥了她一眼,目光掠过了树枝,嘴角轻轻一扬,道:“你最好现在就下来吧。” “我偏不下来!”沙罗噘起嘴,还故意用了用力。 只听“喀察”一声,树枝崩断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她的耳中,“啊啊!!”还没等她喊出第二声,已经随着折断的树枝一起掉落到了地面上。 “好痛。”她支起身子,揉了揉自己被摔痛的部位,瞪了一眼晴明,道:“安倍晴明,你见死不救!” 晴明黑如子夜的眸子闪烁着,带着揶揄。不知为什么,这个女孩令他的心情有些轻松起来。 “我不是已经提醒你了吗?” “那你也该说得清楚一点呀!” “你理解不了吗?” “是你说得不清楚好不好!” “是吗?” “安倍晴明……” 正在沙罗想着找什么话反击的时候,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冰蓝色的身影。“唉呀,怎么了?”保宪急急走了过来。的c9f “哥哥,我……”她刚说了一半,就见保宪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弯腰捡起了那枝折断的樱花,一脸心痛的道:“可惜,可惜……” “哥哥,我可是你妹妹哦……你都不关心我一下。”沙罗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是什么哥哥嘛…… “沙罗你怎么了?”保宪这才留意到妹妹很不雅观的坐在地上。 “我从树上掉下来了。”沙罗委屈的看着他。 看着灰头灰脸的沙罗,保宪忽然很想笑,当然,他知道如果现在笑出声,以后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他赶紧伸手拉了沙罗起来。 “没事吧?”的82 “没事,都怪安……”她抬眼望去,安倍晴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哥哥,安倍晴明真是白狐之子吗?”她好奇的问道。 保宪眯了眯眼,唇边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道:“你说他像吗?” 沙罗盯着保宪,眼睛又弯成了一轮明月,“我觉得——哥哥比较像!” “笨蛋!“保宪笑着用桧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 春日的平安京,处处弥漫着优雅,平和的气息。 刚从大内里阴阳寮出来的贺茂忠行和保宪,正坐在回府的牛车上。 “对了,保宪,你觉得晴明这孩子怎么样?”忠行大人忽然低声问道。 “父亲大人,晴明的确十分聪明,学阴阳术也比别人快,就是性格似乎过于清冷了。”保宪心里有些疑惑,父亲似乎对晴明很特别。 “他的父亲安倍大人是我的好友,你身为他的师兄,要多照顾他一点。”忠行顿了顿,又道:“这个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让我头疼的孩子又多了一个呢。”保宪持扇浅笑,“光是沙罗,就已经让我吃不消了。” 忠行微微一笑,道:“沙罗再过两年也要行成人礼了吧。” “是啊,再过两年这个妹妹就会让别人感到头疼了,呵呵。”保宪笑道,心里开始同情起未来的妹夫。 “不过,沙罗的性子,保宪,你说我是不是太纵容她了。”忠行大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保宪望向了窗外,深邃的目光穿透了纷落的樱花,低声道:“这样自由自在的沙罗不正是最可爱的吗?那些礼仪,等成人礼过了之后再说吧。” 忠行大人看着保宪,笑着点了点头。 “保宪,听说你最近和平中纳言的女公子走得很近?” “哦呵呵呵,父亲大人,您从哪里听来的。” “另外好像你和宫中的女房琉璃……” “哦呵呵呵,今天的天气还真不错呢。” “保宪,不要每次都用这一招。” “哦……呵……呵……呵……” 安倍晴明在庭院里最后一朵樱花凋零的时候,初夏的轻风悄然而至,贺茂家小姐沙罗和怪小孩安倍晴明之间的关系丝毫没有改善,令沙罗郁闷的是,她从来不曾在晴明这里处过上风,真看不出平时沉默寡言的他还有那么尖刻的一面。 不过,一天不和他斗斗嘴,还会觉得蛮无聊的呢。 这天晚上,天气闷热,沙罗披了一件单衣偷偷出了房间,想去庭院里透透气,刚来到了庭院,在荷花池边就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清朗的月光下,身穿白衣的的安倍晴明正凝视着手中所拿的一张微微泛黄的纸张,脸色沉静,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 沙罗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刚到他背后,他就立刻警觉的收起了纸,但她还是隐约看见了一行字,童子丸吾儿,母有一事,不得不言…… 童子丸?是谁? “晴明,在看情信吗?”沙罗在他身边坐下,不放过任何一个调侃他的机会。 “才不是。”他低低道。 “不过我看那纸张好像蛮旧了。”她继续道。 晴明凝望着湖面,忽然缓缓道:“那是自然,因为那是我五岁时,母亲离家时留给我的信。” “你母亲留给你的信?可是你母亲不是白狐吗……”沙罗惊讶的问道。 晴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我只是好奇晴明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又怎么会喜欢上你的父亲。”沙罗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没了捉弄他的兴致,反倒解释起来。 晴明又侧过头去,低声道:“妾即离君若逝露,萦思会逢和泉处,景风萧然人孑立,信太泪痕凝悲树。这是母亲离开时留给父亲的绝别之词,我记得父亲当时看了之后泣不成声。” 晴明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一片清明,并无悲戚之意,只是眼底深处涌动着一丝淡淡的失落。 “如果不是我因为看到了母亲的原形而被吓得大哭,母亲也不会走。”他低低道,抬头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沙罗凝视着他的眼睛,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晴明那时只有五岁而已,怎么能怪你呢。我想你父亲和母亲是真心喜欢对方的吧,不然怎么会有晴明呢?而晴明,就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呢,光是想想这个,就会觉得自己很幸福呢,对不对?”沙罗不知不觉的说出了安慰的话。 晴明慢慢转过头来,眼眸里竟是难得的温和,“沙罗,你真是这么想吗?即使我身为白狐的儿子,你也觉得我是幸福的吗?” “嗯,我想是的。”沙罗低低道:“我的母亲在我出生不久就去世了,我从来也没见过母亲的样子,可是每次看到父亲怀念母亲的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我知道他们是因为彼此喜欢,才会有我的。只要这样想,我就会高兴起来。” 晴明的眼中飘过了一丝惊讶,这个小女孩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坚强呢。 “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对不对?”沙罗笑道。 “明白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沙罗顿时愣在了那里,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晴明笑呢,他的笑容恍如夏日黄昏时分的晚霞,纯真与妖艳并存,宛转与冷冽相映,在还来不及品味的时候,笑容就随着短暂的云霞一起消逝,好似指间流沙,始终捕捉不到,霞光扑面而来,笑容缓缓沉淀。 “怎么了?”他似乎有点惊讶。”第一次看见晴明笑,有点反应不过来呢。”沙罗讪讪一笑。 他又轻轻一笑。 “晴明笑起来很好看呢,以后也要多微笑哦。”沙罗忽然脱口道。 “天色很晚了,我也该回房了。”还没等她说完,晴明已经敛起了笑容,站起了身,准备往外走去。 “晴明,那个名字很可爱呢。”沙罗睨了他一眼笑道。 “什么?” “童子丸……好可爱哦。”她忽然想起了刚才看到的晴明的乳名,贼贼一笑,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取笑他的机会呢。 “……”的10 “晚安,童子丸。” “沙罗,不许这么叫……” “好吧,童子丸。” “沙罗……你到底听没听到……”晴明冷静的脸开始轻微抽搐。 “那……”咦,她怎么发不出声音了,沙罗摸着自己的喉咙,瞪着晴明,一定是他用了什么阴阳术。果然,晴明那水晶般通透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了一丝狐狸般的笑意。 “沙罗,等你回了房,自然就可以开口说话了,记住,以后不可以再叫那个名字。”他说完就转身而去。 沙罗愤怒的望着他的背影,安倍晴明这个怪小孩!竟然也会用这一招,好狡猾啊,果然是白狐的儿子,体内流淌着一半狐狸的血液呢。等着瞧 第四章 温暖 时光就犹如樱花绽放般匆匆,春去秋来,转眼间已经到了寒风凛冽的冬季。 短短的半年多时间,晴明以超出常人的资质学会了许多基础的阴阳术,只是他那特异的秉赋也引来了不少同门师兄的妒忌。更别说有什么人愿意接近他了,除了贺茂保宪和师父,也许只有沙罗,是这里唯一愿意和他多说话的人。 晴明静静的望着池面,碧色的池面已经结起了一层薄冰。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早结了冰,不想对任何人敞开,无论是谁。 “安倍晴明,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晴明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听得出是平时一直关系很不好的师兄佐助。 “安倍晴明,你这个样子还真是让人不愉快呢。”佐助走近了两步,脸色阴郁。 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纷纷洋洋的飞舞在半空中。 “看,阿如,下雪了!”待在房里的沙罗早就坐不住了,披上了一件单衣匆匆出了房门,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 “沙罗小姐,外面太冷了,您还是回屋吧?”侍女阿如在一边劝道。 “等一会儿,阿如,这可是今年第一场雪呢,”沙罗浅浅笑着,伸手去接那晶莹剔透的雪花。 “嗯,可是好冷啊,小姐。”阿如裹紧了衣服,颤声道。 “冷?”沙罗笑意更浓,“那我教你一个方法,只要你从这边跑到哥哥那边,再从哥哥那边跑回来,来回几次,保证不会冷了。” “小姐,您是开玩笑吧?”阿如觉得好像更冷了。 “呵呵,当然是开玩笑。”沙罗格格的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院子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纷乱的声音,忽然有人匆匆往这边走了过来。 “怎么了?”沙罗拉住他就问。 “沙罗小姐,听说有人落水了。” “落水?是谁?” “好像是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沙罗一愣。那个怪小孩,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真是可怜,这么冷的天落水一定会生病的。”阿如摇了摇头,同情的说道。 听到生病这两个字,沙罗的心里忽然微微一颤,她二话不说,立刻往那个方向跑去。 后院的湖边,已经站了几个弟子,沙罗急忙拨开人群,只见晴明已经上了岸,浑身湿透,身子轻微的颤抖着,而他的脸上,却依然是一成不变的清冷。 沙罗心里一窒,弯下腰连声问道:“晴明,晴明,你怎么样?” “我没事。”晴明的声音比湖面的薄冰还冷。 “怎么会落水了?”沙罗望向了旁边,一眼看见佐助惊慌的脸,她心里一个激灵,莫非是佐助他?”佐助,是你推晴明落水的对不对?“她不客气的怒道。 佐助脸色更加苍白,颤声道:”不是,不是我,我……” 沙罗瞪了他一眼,拉住了晴明的手,道:”快点回房把衣服换了,不然会得病的。“”说了——我没事。“晴明冷声重复了一遍。”你,你这个怪小孩,我是为了你好!”沙罗也不由有些气恼。 “我要是得病,也许大家只会感到高兴吧。”他清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传来,沙罗心头一震,她看向安倍晴明,他一脸冷漠的回望着她,同时慢慢的撤回自己快要冻僵的手。 冰冷的触感让沙罗感觉更加寒冷。 这样的晴明令她的心微微疼痛起来,她不由分说的抓起了他冰冷的双手,用自己的手温暖着他的手。 “不是的,晴明,不是你所想的,这个世界上,还有关心你的人和你在一起啊。” 晴明的身子微微一震,难以置信的盯着沙罗,她小小的手,也不比他的手热了多少,所以他的手,他的身体,依旧冰冷。只是,在他内心深处的一个地方,似乎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落水事件过后,贺茂忠行重重斥责了佐助,落水的安倍晴明一切无恙,倒是沙罗反而染上了风寒。 “阿,阿嚏!”沙罗连打了几个喷嚏。”沙罗小姐,您觉得怎么样?“阿如又在她身上盖了一层单衣。”还能怎么样,我头又痛,全身没力气,难受的要命。”沙罗低声道。 “沙罗,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啊。”保宪笑着走了进来,挟带着一阵淡淡的残梅熏香。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哥哥啊,我都这样了,你都没有同情心。”沙罗哀怨的看了他一眼。 保宪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真有点烫呢。” “嗯,好难过,我什么都吃不下了。” “什么都吃不下?”保宪嘴角一扬,朝门外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侍女端来了沙罗最爱吃的甜点唐提子。果然沙罗立刻一骨碌坐了起来,拿起唐提子就往嘴里放。 “哥哥,你真是我的好哥哥。”她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的说道。 “呵呵,刚才不知是谁还怀疑我不是她的哥哥呢。”保宪习惯的拿扇子敲了敲她的头,唇边漾开一丝宠溺的笑容。的3 “有吗?刚才有人说话吗?”沙罗调皮的笑了笑,又连打了几个喷嚏。 “早些休息吧。”保宪替她拉了拉盖着的单衣,站起身来,转头对阿如道:“好好照顾小姐。” “阿如明白。” 沙罗动了动身子,翻了个身,忽然听见保宪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晴明,你怎么在这里?” 晴明?那个怪小孩也来了吗?沙罗的心里莫名一动, “我只是刚好经过。”他的声音依然不带任何感情。“沙罗她?”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沙罗她没什么事,要进去看看她吗?” “不了师兄,我还有事。” 门口简短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寂静。沙罗望着天花板,伸出了自己的手,此刻,即使身处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她似乎还能感觉到晴明手上的冰冷。那一丝凉意,好像还残留在她的手上。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很想,很想温暖一个人。 这件事过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虽然每次斗嘴沙罗依然占不了什么上风,但对这个清冷的少年,她的心里却多了一份异样的情绪,是怎样的情绪,她也不清楚。 “晴明,保宪哥哥呢?”沙罗走进保宪的房间,只见晴明靠在墙边看着书卷,自从上次的落水事件以后,保宪就让晴明和他同睡一屋了。 “不知道。”晴明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不会又是去会情人了吧。”沙罗抿嘴一笑。 “既然师兄不在,那么请回吧。”晴明淡淡道。 “喂,安倍晴明,这里是我家好不好,我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沙罗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想和他唱起对台戏。 晴明抬眸瞥了她一眼,又继续看起手上的书卷。 他看什么看得这么仔细?沙罗不禁有些困惑,她走了过去,凑过头去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汉字,她的头开始泛晕了,晴明身上隐隐散发着一阵湖面结冰的清香,她的头,好像更晕了…… “再看你也看不懂。”晴明的嘴角微微扬起。 “谁说我看不懂。”沙罗瞪了他一眼。不就是汉字吗,虽然不是全懂,可也懂一些呀。 她翻过那本书卷,只见封面上写着两个大字:周易。”我知道,这是从大唐过来的书,以前我也见过父亲大人和哥哥读过,听说对占卜很有用呢。”她不以为然的说道。 “对了,也能用来算命呢,对不对?”她又加了一句。 “嗯。” 她的兴致忽然来了,伸出了手,道:“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帮我看看手相,看看你算得准不准?” “大材小用。”晴明低低道。 “因小见大,你听没听过,”沙罗睨了他一眼,干笑了一声:“哼哼,安倍晴明,难道你连这个也不会?” “不要以为激将法有用。” “安倍晴明,你好笨哦。” “说了这招不管用。” “啊,我看以后你该改名叫安倍笨蛋。” “……””或者改成安倍笨……“ “沙罗……把手拿过来。” 沙罗得意的一笑,摊开了手心。 晴明眼波一动,瞥向了她的手。白皙娇小的手心上有几条淡淡的纹路,这只手,曾经很努力的想要温暖他,想到这里,晴明心里的一个地方忽然柔软起来。 “沙罗的命相很好,事事顺利,前有贵人,更添喜气,财禄丰盈,万事大吉,不过可惜……” 沙罗正陶醉在一大堆顺耳好听的话中,对方忽然一个直转而下,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惜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晴明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狸般的笑容。 “喂,你很过分好不好,可惜什么呀,告诉我。”沙罗郁闷的催道,他越是卖关子,她就越是想知道。 “我该休息了。”晴明啪的一声合上书,不再理会她,自顾自的躺了下来,转身背对着她。 “别以为你用这招就可以,你快点告诉我!“沙罗提高了音量。 晴明心里暗暗好笑,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你不告诉我,我就一直待在这里哦。” “说嘛,晴明,人家好想知道。” “告诉我了,好不好?” “安倍晴明,你这个怪小孩!” “说不说!再不说我对你不客气!” 沙罗折腾了一会,却见晴明毫无反应,只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有节奏的响着,她愣了愣,这个怪小孩,不会在她这样的噪音骚扰下也能睡着吧。 “晴明?安倍晴明?”她低低喊了一声。“真是奇怪的小孩,这样也能睡着。” 她忽然起了好奇之心,慢慢的移动到他身边,探头望过去。 虽然他背对着她躺着,但在半明半暗的烛光下,她依然能看见晴明那对长长的睫毛轻轻的忽闪着,十分的可爱。 “笨蛋,这样会冻出病的。”沙罗低低咕哝了一句,顺手拉过旁边的单衣替他盖上。 静静的看了一会,沙罗突然笑了出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是,觉的很开心很开心。”晚安,怪小孩。”沙罗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站了起来,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间。 听见她出门,晴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身子微微一动,拉紧了盖在身上的单衣。 真的……很暖和…… =============================== 不知不觉中,冰雪开始消融,初春的樱花在春风的吹拂下又再次绽放,繁华盛世中的平安京,又迎来了一个樱花似雪的季节。 初春时,安倍晴明第一次回了趟家,在这之前,他从没有回过家,连家里的事都没有提过。 沙罗私下问哥哥究竟出什么事了,哥哥告诉他,晴明的父亲,时日无多了。 晴明回来的那天早上,天上正下着蒙蒙细雨,一听见他回来的消息,沙罗就去找他,出了房门,她就看见晴明正站在院子里那棵八重樱下,晓光晨风,吹卷的他衣袂飘飘。 暮春时节的樱花,纷纷扬扬,如雨纷飞,而那立与缤纷花雨中的人,似是被交织包裹与其中,任那花瓣纷落在自己的肩头,衣袖,只是一脸平静怅然。 他那清澈的目光穿透了绚丽花幕,定定的望向远方,不可知的未来。 “晴明,你回来了。”沙罗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晴明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沙罗看着他消瘦了许多的背影,心里隐隐的疼了起来,为什么,自己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雨,越下越大了。 “哥哥,晴明他……” “他的父亲刚刚过世,伤心也是难免,不过这孩子倔强,听说他这次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我怕他憋着反而更难受。”保宪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我去看看他。”沙罗还是走进了晴明所在的房间。 晴明正面对着格子窗独自坐在那里,也不说话。 “晴明,我知道你很伤心,不过,也许,哭出来会好一点呢。”她小声的开口。 “我没事。”他淡淡回了一句。 真的没事吗?为什么她看见他的身子在微微发颤。 “想哭就哭啊,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忍不住说道。 他终于转过了头,冷声道:“你很烦。” 她破天荒的没有回嘴,沉默了一会,忽然拉起他的手,道:“跟我来!”晴明愣了一下,想要甩开她的手,却没想到这次她的力气大的超乎他的想象。 沙罗用尽力气,一直把他拉到庭院里,冲进了大雨之中。 雨水,瞬间打湿了两人的衣衫,顺着他们的脸颊流了下来。 “晴明,是雨水,只是雨水……”她抹着脸上的雨水,眼前一片水雾弥漫。透过薄薄的雨雾,她隐约见到晴明的脸颊上也不停的滑下雨水,不自觉的伸手去接,几滴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滑落在她的手心里,好热,是灼热的液体……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 那个傻瓜,倔强了那么多天没有流下的眼泪,终于在无声中落了下来。 第五章 似曾相识的右大臣 时间就好像流水一般静静淌过,当八重樱再次盛开时,贺茂家的小姐沙罗终于迎来了行成人礼的日子。 成人礼刚结束,沙罗的房里就进来了几名侍女,麻利的在她的屋子里挂起了幔帐和垂帘。 其中一个穿着红梅色外衣的女人朝她笑了笑,柔声道:“沙罗小姐,大人吩咐了,从今天起,我秋姬会教习您各种贵族的礼仪,第一件事就是您从现在开始需要在垂帘后面和他们说话。来,请过来吧。” “啊!”沙罗呆在那里,对了,怎么忘了,贵族女子都需要在垂帘后面和男性交谈,即使是父亲兄弟,也是一样。自己的父亲贺茂忠行所担任的阴阳头虽然是从五位的官职,但他一直深受村上天皇的宠信,经常受到天皇的召见,身份自然也是不低。 沙罗无奈的望了一眼自己身上这套表白,里青的模仿嫩柳颜色的十二单衣,又繁琐又沉重,真的很不习惯,这样的话,以后根本都不能爬树了。”秋姬,可不可以少穿几件?“她苦着脸问道。 “平时您也可以穿?衣,就是除去裳和唐衣。“秋姬微笑道。 一听可以减轻点负担,沙罗赶紧示意侍女过来把裳和唐衣给她解了。 不多时,沙罗的肚子又开始抗议了,她干笑了一声,问道:”秋姬,我可不可以先吃饭?从行成人礼到现在都没吃饭,我快饿死了。“ “沙罗小姐,请注意您的言行,饿死那样的话实在是太过粗鲁。”她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她一把素白的蝙蝠扇,道:“还有,如果遇到意外情况,您就要用扇子半遮住您的脸,或者用衣袖也可,总之,不能让别的男人轻易看见您的脸。” 沙罗无奈的接过了扇子,随手一遮。”这样可不行,沙罗小姐,持扇的时候右手要握住扇子下部,使扇尖微向上斜;左手握在中?,拇指在上,四指在下,就是这样。”秋姬笑着纠正她的姿势。”啊啊,我知道了!”沙罗已经快没有耐心了。 “沙罗小姐,您刚才这样张大口说话是一?非常失?的行?,请您记住要用半?的扇子遮住嘴巴;?笑的?候要低下头,以扇面覆於唇上。” 沙罗紧紧拽着扇子,她的忍耐力快到极限了…… 在秋姬解说的一堆礼仪下,沙罗的头脑开始发胀,她看着秋姬的嘴,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好奇她说了这么久,怎么就不累呢。 过了几日的一个傍晚时分,贺茂忠行和保宪来到了她的房里,隔着竹制的垂帘,沙罗隐约还是能看清他们的样子,只是觉得这样和他们说话好奇怪,很不习惯。 “沙罗,最近的礼仪学的怎么样?”忠行大人笑着问道。 “父亲大人,为什么非要学这些枯燥的礼仪,沙罗不想学。”沙罗立刻开始吐苦水。 “怎么能不学,你行了成人礼,就该嫁人了,还这样由着你的话,以后谁还敢娶你。”保宪在一边插嘴道。 “你哥哥说的有道理,父亲之前一直放任你,但现在你已经长大了,必要的礼仪还是该学的,明白吗?”忠行大人点了点头道。 “我不要嫁人……”沙罗皱起了眉。 “傻孩子,怎么能不嫁人呢。”忠行大人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又道:“好了,我还有些事。保宪,你呢?”的7 “父亲大人,保宪想再和妹妹说几句。” “也好,不过不要待太长时间了。” “保宪明白。” 看父亲出了房门,沙罗呼了一口气,掀起了竹帘,道:“哥哥,我快被折腾死了。” “你好像很没精神的样子。”保宪的声音里好像带着丝笑意。 “废话,我怕还没嫁人,就已经被折磨至死了。”她有气无力的抱怨道。 保宪那双邪魅的眼睛一眯,似看非看的瞥了她一眼,道:“那么,明天,我带你去出去散散心,如何?” “真的吗?”沙罗立刻来了精神,但立刻又一脸无奈,“可是,明天我还要学很多礼仪……” 保宪笑得更加神秘,“明天秋姬不会来了。” “真的?”她半信半疑道。 “自然是真的,等我父亲和晴明他们走了之后,我就会来接你。”他轻轻敲了敲扇子。 “晴明?对了,他最近怎么样?”沙罗问道,这一段时间晴明一直专注于阴阳术的学习,两人斗嘴的机会倒少了很多。 “晴明最近忙着学习召唤式神的阴阳术,他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呢。“保宪笑了笑。”哥哥,明天真的带我出去吗?你会这么好心?“她半信半疑的问了一句。”笨蛋”保宪用桧扇敲了一下她的头,道:“我是你哥哥呀,不疼你疼谁。” “可是我听说哥哥有不少红颜知己呢。”沙罗转了转眼珠。 “哦呵呵呵,她们怎么能和我们沙罗相比呢。”保宪站起身来,笑着摇了摇头,道:“早点休息吧,明天我来接你。” 转眼间,他已经出了房间,房里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残梅香味。 =============================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早上,沙罗对保宪说的话还是半信半疑,秋姬怎么会不来呢?她在房里等了一会,忽然有个侍女匆匆而至,在门口说道:“实在是万分抱歉,沙罗小姐,今天秋姬她不能来了。” 啊?真的不来了,沙罗的心里顿时一阵释然,今天不用受折磨了,可是有有些疑惑,忙问道:”为什么?“”回小姐,因为要避物忌。秋姬她今日不能出行。”那侍女答道。 物忌,在阴阳师家庭长大的她对这个词不陌生,物忌是?“凶方”?行避?的一?行?。按照九星??和奇?遁甲的理?,天地?的各?方位都由不同的星神守?著,像大??、太白神、天一神、金神等等。如果?犯了神祗??受到死的??。因此如果在道路上看到了?、狗的??或污?的?西,就要停止?前所?行的事宜,回家「物忌」,以祈求神明的?恕和保佑。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沙罗一脸平静的说着,心里却是阵阵窃喜,巴不得秋姬天天犯物忌才好。 不多时,保宪就应约而来,带着她上了一辆牛车。 车上的梅香清新怡人,沙罗很喜欢哥哥衣服上的这个熏香味,昨日也问侍女要了一些,将自己的单衣也放在伏笼上熏了一个晚上。 “对了哥哥,秋姬今天犯了物忌,果然没来。”沙罗笑了笑道。 保宪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沙罗忽然想起昨天保宪说的话,盯着他,道:“是你做了手脚?” “我?我可什么也没做,哦呵呵呵。” “才不信,看你笑的这么不怀好意,一定是你。”她轻轻哼了一声。 “哦呵呵呵。” “又来了……”她别过头去,不再去看他。 不多时,牛车穿过了朱雀门,在平安宫的大内里的太极殿旁停了下来,大内里是朝廷各省各部的集中办公所在地,阴阳寮就位于太极殿的东面,中书省的右侧。”往这里走一些,就是主上居住的内里了,也就是后宫。“他指了指前面不远处对沙罗说道。 沙罗好奇的探出脑袋,东张西望。”沙罗,哥哥取了东西就回来,你要乖乖呆在这里哦不然……“保宪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他勾起一个笑容,“你恐怕还要学更多东西哦。” “放心,哥哥,我一定乖乖呆在这里!”沙罗立刻信誓旦旦道,他的这句威胁好有杀伤力。刚说完,一只黑色的猫忽的窜了过来,保宪抱起它,笑了笑道:“乖孩子,刚才装死装得不错,现在就陪陪沙罗吧。” 装死?沙罗愣了愣道:“难道秋姬的物忌是因为看到装死的它?” “哦呵呵呵,有我的式神陪你,你不会无聊了。”他一边笑着,一边扬长而去。 百鬼夜行 沙罗掀起帘子,往外望了望,旁边似乎停着一溜牛车,有的简朴,有的华丽,大多数都在上面绘制了自己家族的家纹,这里似乎是停车的地方呢。她的心里不禁有些痒痒的,刚动弹了一下,那只猫就警告的喵了一声。 好讨厌的式神啊,沙罗瞪了它一眼,身子刚一动,手中的蝙蝠扇就滑了下去,正打算下车去捡,却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往这里过来。 那脚步声离她的方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竟然在她的牛车前站定了。 隔着帘子,一股带着轻風略涼的澀香飘了进来,竟是说不出的好闻,沙罗隐隐的看见了一个紫色的身影。 这个人怎么会站在这里,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一角柳色衣裾不小心从帘子底下漏了出去。糟糕,一定被人发现了。 那人似乎弯了一下腰,接着她的蝙蝠扇便从帘子底下被人递了过来,顺着扇子,沙罗看见了那优雅修长的手指,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这人应该是哪里的贵公子吧。 “好香。”他低低说了一声,性感的声线中带着几分华丽。 “谢谢。”沙罗低低说了一句,刚伸手想接过扇子,那人却又没有松开扇子的意思。 “喂,你到底给是不给。”她一边拽着扇子往自己的方向拉。 “这个香味,好像是是保宪大人常用的熏香。”他轻轻放了手。 哇,这个人鼻子好灵,他这也算是闻香识美人吧,沙罗忽然想象起贺茂保宪穿着十二单的样子,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想不到保宪大人在这里藏了……”他似乎又靠前了一点,手已经触碰到帘子,沙罗一惊,啊,这个男人,不会大胆的想要把帘子掀起来吧? 忽听他的声音在帘外低低响起,“春霞掩春花,花色无由见。惟有轻风吹,花香偷送来。” 他顿了顿,又道:“不知今日我是否有幸得见花色呢?” “不可以。”沙罗很干脆的拒绝道。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可以,而且,我也不是什么春花,只是春日杂草,您就别放在心上了。”沙罗一边说着,一边收起扇子。 “春日杂草?呵呵。”他轻轻笑了起来,忍不住想撩起帘子。 “右大臣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保宪的声音及时的传入了她的耳朵。沙罗心中一喜,哥哥总是出现的那么及时呢。 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居然是右大臣,听他的声音却很年轻,右大臣是从二位的高官,自然也是身份高贵的殿上人。 还没等那位右大臣回答,保宪已经不着痕迹的挡在了沙罗的面前。”保宪大人,不知车里那位……”右大臣显然还是很不甘心。 “哦呵呵呵,右大臣大人,这也被您发现了。”保宪暧昧的笑了起来,低头在右大臣耳边轻轻说道:“您可要保密哦。” 他的妖魅眼眸眼波一转,右大臣似乎也有些挡不住了,只是笑了笑道:“原来是保宪大人的红颜知己,那么,告辞了。” 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帘子被掀了起来,保宪上了车来,在她对面坐下。 “那个人是右大臣?好像很年轻的样子呢。”沙罗好奇的问道。 “源高明是主上的亲弟弟,这么年轻位及人臣也是自然的事情。”保宪似乎没什么兴趣再说这个,立刻转移了话题,道:“我带你四处看看吧。” “父亲大人和晴明他们去哪里了?”沙罗又问了一句。 “父亲大人今天去了藤原大纳言的府邸替他占卜去了,恐怕会很晚才回来。” 如果知道就是这样的散心,她一定不跟保宪出来了,原来所谓的散心就是坐在车里沿着京城的街道绕了一圈,保宪也不许她下车,她只能无奈的看着外面的风景,心里实在是郁闷。 在牛车行至四条大路的时候,天色已经转暗,天下稀稀落落的下起了小雨,天色更加昏暗,忽然听见格登一声,牛车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停了下来。 沙罗朝外望去,惊讶的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萌黄色单衣的女子,手持油纸伞,含笑而立。 “哥哥,你看。”沙罗指了一下那边,保宪看了看她,低声道:“沙罗,待在车里。”便一撩帘子下了车。那女子见他走去,笑意更浓,并示意保宪和她共用一把伞。 雨女,沙罗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以前好像听说过,在雨天的时候,会有一个女子立在雨中,如果这时候有男子和她共用一把伞的话,那她就会永远跟着他。此后,该男子就会一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中,因为普通人难以抵挡这么重的湿气,所以不久就会死去。 在保宪走近她的时候,她巧然一笑,正要打开伞,浑身却已经被一道白色光芒所笼罩,保宪手中的北斗七星符咒早她一步将她封印,只见她顷刻化成一缕白烟钻入了伞中,保宪迅速的将符咒封在了伞上,拿起伞回到了牛车上。 “没事了,沙罗。”他微微一笑,顺手将伞放在了一边,又斜睨了她一眼。道:“怕吗?” 沙罗摇了摇头,从小在父亲哥哥的耳熏目染下,她对鬼怪什么并不敢到害怕。 “这是个人鬼并存的时代啊,所以,沙罗一个人千万不能在夜晚出去哦,不然会被鬼吃了。”他嘴角一扬,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她道:“那哥哥可是会伤心哦。” “我才不怕呢,有哥哥在,什么鬼都被吓跑了。”沙罗的眼睛又笑成了弯月。 “笨蛋。”保宪用桧扇敲了一下她的头。 天色益发深沉,正当他们所乘的牛车过了四条大路,转入大宫大路的时候,旁边的路上也过来一辆牛车,车旁还跟随着十来个身穿白色狩衣的少年,两辆牛车不偏不倚的在街口相遇。 在人群中,沙罗一眼就看见了鹤立鸡群的安倍晴明,清淡如白莲的他,却好似吸收了月光的所有芳华,轻易的成为别人目光的焦点。那么,这辆牛车里坐的不就是……”保宪,是你吗?“贺茂忠行的声音从那辆牛车里传来,两辆牛车不偏不倚的在街口相遇,保宪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下了车来,朝他的父亲行了礼。 “车里还有谁?”忠行又问道。 “回父亲大人,是沙罗。”保宪的声音更加无奈。 “什么!” “我只是想带沙罗看看京城……” “胡闹,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随便出来,你是怎么做哥哥的。”忠行大人看起来似乎很生气。 沙罗望了一眼晴明,他只是漠然的凝视着远方。还是一样的清冷呢,在他回过头的时候,沙罗拉起卷帘一角,笑咪咪的朝他挥了挥手。晴明愣了愣,朝她微扬了一下嘴角,又侧过头去继续望着前方。 如水的月光洒落在晴明身上,令他的侧脸更带了几分清雅。 他的脸色忽然一变,低下头去,在忠行的帘子旁低语了几句。 只见帘子一动,贺茂忠行下了牛车,他的脸上是少见的凝重,顺着晴明所指的方向望去,脸色更是大变,他和保宪低语了一句,保宪的脸色也立刻变了。沙罗忽然也感到一股强烈的妖魅之气,抬眼望去,类似阴森迷蒙的云雾般的东西,在前方滚涌着,正朝这边接近。 如此多的鬼魅,如此让人压抑的感觉,连父亲大人和哥哥都这样紧张,沙罗的心中一个激灵,莫非……莫非遇上了传说中的——百鬼夜行? 进宫 忠行大人脸色凝重的说道:“各位,今夜我们恐怕遇上了百鬼夜行,”他这句话刚出口,大家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看了一眼大家,又道:“等一下大家千万不要做声,如果鬼怪发现有人在此,一定会连皮带骨的吃掉你们。” 他又往沙罗望了一眼,道:“保宪,你留在这里和我布下结界,晴明,你到沙罗的车上去,记住千万不能让她发出一点声音。” 保宪看了看沙罗,点了点头。晴明似乎有些微诧,但立刻转身朝她的方向走来。 “鬼怪中或许会有鼻子特别灵敏的,也或许会有结界挡不住的,所以大家要小心,千万不能被鬼怪发现。”忠行大人说完,就和保宪一起在周围布下了结界。 晴明已经上了车来,在沙罗的身旁坐下。侧头望向车外,眉宇间透着一丝凝重。 “放心,我不会出声的。”沙罗低低道。 晴明转过头来,看着她,忽然说了一句:“不用怕。” “我不怕,晴明也不要怕。”沙罗接口道,晴明的眼中似乎飘过了一丝极淡的笑意,“我不会怕的。” 百鬼夜行,该是怎样的场面?周围一片鸦雀无声,肃杀的没有一丝生气。 随着黑云般的妖气逐渐接近,隐隐听见了鬼哭狼嚎般的声音,群鬼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透过车上的帘子,所见到的情形不由令沙罗倒抽了一口冷气。 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狰狞的鬼怪。以前父亲和哥哥所提到过得鬼怪都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长长的舌头上长着美女的脸,以此来诱惑男人,吞噬男人身体的怪物鬼一口,只剩下一堆白色骨头,却会用人皮来伪装自己的骨女,头在睡觉时会飞离身体,到处吓人为乐的飞头蛮,据说被它附身的人在7天内会变成枯骨。吸取人精气的恐怖妖怪飞缘魔,浑身长着上百只火眼金睛的鸟目的百目鸟鬼,只以人头为生的人面蜘蛛身的络新妇,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剪刀怪,还有猿脸蛙身,受情欲蛊惑的人所化成的山鬼…… 形形色色的鬼怪以最狰狞的面目示人,从结界外飘过,偶而有几个闯入结界,擦着牛车而过。众人自是屏住呼吸,一点声息也不敢发出。 一时之间看见如此之多的鬼怪,沙罗的心跳也不由加快,呼吸急促,手心里微微的沁出了汗。她看了看晴明,他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似乎外面发生的事情和他无关。 沙罗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希望这些妖怪们不要发现他们,早早离开。 贺茂忠行和保宪的结界似乎还是蛮有效的,在紧张的等待中,差不多已经大半的鬼怪从众人身边过去了,就在沙罗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牛车上的卷帘开始震动,居然被几缕溜进来的黑色长发掀了起来,沙罗心里一惊,望向晴明,他给了她一个不要发出声音的眼神。 帘子被头发拉了起来,眼前的情景让沙罗差点没喊出声来,一个长发飘飘的美女在帘子前晃动,容貌艳丽,只不过,她没有身子,在月光下舞动的黑发间埋藏着无数不同的人脸,唯一相似的,那些脸个个都是少女的脸,她大吃一惊,她认得这叫发鬼。发鬼又名邪门姬,其面容美艳似醇酒,却没有身体,她的身体便是长长的头发,发间埋藏其吞食的人脸无数。发鬼只吃处女之脸,吞一个,便年轻一分。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似乎感到了沙罗的存在。 晴明处惊不乱的脸上也掠过一丝紧张。 她们的长发试探性的在沙罗身边飘动,几缕发丝擦过了她的脸和脖颈,发丝像小刀一般在她脖颈滑过,又往下滑过她的手腕,滑过之处,赫然出现了淡淡血痕,犹如针扎,又好似万蚁噬咬,疼痛难忍,沙罗紧紧咬着下唇忍痛,她明白现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不然把其他的恶鬼吸引过来,这里的人,恐怕今夜都难逃一劫。 只是这发鬼似乎没有离去的意思,她真怕自己忍不住了,刚闭上眼睛,忽然只觉有个身影迅速无声的覆在了她的身上。 沙罗诧异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晴明的脸,还不等她看仔细,他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她的脑袋轻轻摁入了他的怀里。 一股湖面结冰的清香扑面而来,是令人安心的香味,在他的身下,发鬼的发丝似乎没有再触碰到她,沙罗清晰的听见他平稳的心跳和有节奏的呼吸,丝毫没有紊乱,他真的一点都不慌张,不过晴明居然作出这样的举动,真让人吃惊呢,她的心里涌起了一丝感动。 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这样近距离的解触,感受着他清凉的呼吸和衣服上的熏香味,她的心忽然砰砰乱跳。牛车里一片安静,她仿佛只听见了彼此的心跳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保宪的声音从帘外传来,“沙罗,晴明,你们俩没事——”他的话忽然止住了,晴明连忙起身,沙罗愕然的看着外面,帘子已经被卷起,保宪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你们没事吧?”他立刻恢复了平静。 “那个,刚刚晴明是想保护我,因为有发鬼……”沙罗忽然意识到刚才她和晴明的姿势似乎有些暧昧,连忙解释道。 保宪笑了起来,道:“没事就好。” 沙罗看了看晴明道:”晴明,谢谢你。”晴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那是师父吩咐的事情,你不用谢我。” 保宪很快留意到了沙罗的伤痕,脸色微微一变,道:”回府之后我会令人给你上药。“他又侧头对晴明道:”晴明,请告诉我父亲一声沙罗没事。“ 晴明点了点头,便下了车。 “痛吗?沙罗?”他低声问道,“脸上也有伤痕呢。”他的眉轻轻一皱。 “我的亲亲小脸不会毁容吧。这样的话,天底下可又要少了一个美人了。”沙罗摸着脸喃喃道。如果毁了容,她一定要哥哥和那个什么发鬼单挑,把她的人脸一个个都揪下来。 保宪看着她,楞了愣,哈哈笑了起来。”沙罗,你还真是有趣呢。“他用他的桧扇又敲了一下她的头。”有趣就有趣,打我干吗!” “哦呵呵呵,习惯了。””有这种习惯嘛!” 第六章 进宫 贺茂忠行本来就十分喜欢晴明,这次百鬼夜行的虚惊过后,他对晴明更是刮目相看,开始将阴阳之道毫无保留的传授给晴明。当时在大家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如果不是晴明,后果真是不敢想象呢。 这天,藤原左大臣特地来请了贺茂忠行过府,贺茂家和藤原家的关系一直来非常之好,左大臣和贺茂忠行是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 贺茂忠行回府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父亲大人,您怎么了?”沙罗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贺茂忠行犹豫了一下,道:“左大臣的长女佑姬有了身孕。” 佑姬,不就是当今天皇的中宫吗?沙罗笑道:“那不是件喜事吗?” “这是主上的第一个子嗣,也可能是未来的东宫,宫里眼红嫉妒的人怕是不少,所以左大臣希望佑姬身边能有一个可靠的女房。” “这也很正常啊。” 贺茂忠行顿了顿,道:“左大臣希望你入宫作佑姬的女房。” “我?”沙罗一愣,“为什么是我?” “你是我的女儿,当然是最可靠的人选,不过如果沙罗不愿意就不要勉强。”贺茂忠行又加了一句。 皇宫,听上去好像还蛮有趣的呢,沙罗的好奇心又被吊了起来,而且只是做女房,也算是个小小的女官,说不定会更自由呢。 “那么要待多久呢?” “到未来东宫出世即可。” 沙罗在脑袋里打起了小九九,到东宫出世,一年都不到,这段时间趁机在皇宫里玩玩,好像真的不错呢。而且,也不用在家里每天学这些烦死人的礼仪,嗯,就这么决定了! “我去,我去!”她连忙回答道。 “沙罗,你真的想去吗?”在一旁一直没有作声的保宪忽然说道。 “嗯,嗯,既然是主上的臣民,在主上需要我们的时候当然要出力了。”她一脸的认真。 “哦呵呵呵,这可不像沙罗说的话吧,我猜,”保宪轻摇桧扇,道:“沙罗一定是想皇宫一定很好玩,趁机可以玩玩,而且也不用在家里每天学这些烦死人的礼仪,对不对?” 沙罗眨巴了一下眼睛,这个可恶的哥哥,干吗非要揭穿她,少说一句又不会当他哑巴。 “父亲大人,既然她愿意,就让她去吧。”保宪微侧了一下身子。 “那就这样决定了。”忠行点了点头。 “不过,”保宪的唇边又闪过一抹邪魅的笑容,“父亲大人,我看要请秋姬教习沙罗更多的宫廷礼仪了,不然万一出了什么错,我们贺茂家会很没面子的。“”啊,啊,什么?”沙罗只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冰窖之中。 “沙罗,要好好学哦。”保宪的笑意更浓。 不会吧,她还想能脱离苦海了,谁知道结果更悲惨…… ================================= “沙罗小姐,请您照我说的再做一遍。”秋姬有如梦魇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什,什么?”沙罗刚才一直在神游太虚,什么也没听见。 “沙罗小姐,请您仔细听好了,走路时您的視線要保持在距身體二十尺的前方,即不要過分抬頭,亦不可低垂頸首,雙腳微微弓起,至於腳後跟,最好不要抬得很高。” 不就是走路吗,她胡乱往前走了几步。 “沙罗小姐,您走的是平步,急步,练步还是缓步?”她微微一笑。 “啊?”沙罗张大了嘴。 “请您记住了,步行的速度,一呼吸一步的叫做缓步、一呼吸兩步的叫做平步,一呼吸四步的叫做急步,女子通常使用平步。不过,小姐要去宫里做女房,必须学会練步—,请您将雙肘張開,腳跟放鬆著地,慢慢前行,單腳邁出的間隔為三呼吸。” 沙罗翻了个白眼,伸出一脚,呼吸了两下,还没等另一只脚出去,就因为失去平衡而摔了一跤。 为什么,连走个路都这么麻烦!三呼吸的间隔,这么长时间,简直就是金鸡单立!哪有人走得这么慢!天哪,宫里的人平衡一定都很好。 “沙罗小姐,您的呼吸太刻意了,动作还欠缺优雅,请多练习几次。”秋姬的笑容在她看来,犹如恶魔的微笑。的94f “秋姬,我好累,可不可以喝点水。”在练习了n次后,她终于很不雅观的一屁股坐在了榻榻米上。 侍女们端上了茶水,沙罗赶紧拿起来装水的浅口碟,刚要喝,那个令她心惊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沙罗小姐,手持器皿或其他东西时時,不要五指皆用,而應留出一指作為裝飾。”她低头一看,自己的五个手指正牢牢握着碟子,生怕被别人抢了似的。 唉,好后悔啊,要知道她就不答应进宫了…… 右大臣 在紫藤花挂满庭院的时候,沙罗进宫的日子终于到了,贺茂忠行自然是对她叮嘱了半天,颇不放心。 临上牛车前,保宪走到车旁低声说道:“沙罗,宫里不比自己家,可不能像在这里一样胡闹了,知道吗?”他顿了顿,又道:“如果宫里有谁敢欺负你,要告诉哥哥哦。” 沙罗心头一热,甜甜笑了笑道:“哥哥,你再这么说,我就舍不得去宫里了哦。不如我这就回去吧。” “啪”保宪的扇子已经轻轻扣在了她的头上,“笨蛋,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 “哥哥,你老是敲我,我会被你敲笨的!”沙罗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哦呵呵呵,不用敲就已经够笨了。”保宪持扇半掩着面一脸坏笑。 “啊,对了,我也许会遇见宫里的琉璃女房呢,不知道我该不该告诉她哥哥到底有多少红颜知己呢。”沙罗也露出坏笑。 “沙罗……”保宪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神色。 “哥哥,你的表情很古怪哦,呵呵。” “沙罗,你好像该出发了……”保宪摇了摇头,扶着沙罗上了牛车。 上了牛车,沙罗忽然想起了什么,掀起帘子朝周围望了一眼,却没有发现晴明的身影,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涌起了一丝失落,今天她要进宫了,晴明都不来送她吗?沙罗有些失望的放下了帘子,忽然听见车外传来的声音:“晴明,你也来了?”她心里一喜,抬头望去,果然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晴明,他似乎正注视着这个方向,只是隔着帘子,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车子缓缓的动了,沙罗心里忽然感到有些惆怅,长到这么大,还从没有离开过父亲和哥哥,好像觉得有些依依不舍了,不过他们也会经常被主上召入宫来,还是会有机会相见的吧。 在沙罗的暇想中,牛车已经过了建礼门,进入了平安宫内里,天皇的后宫。经过连日来的恶补,沙罗对这里已经有了几分了解。宮城內有“七殿五舍”,分别是承香殿、登華殿、貞觀殿、常寧殿、麗景殿、宣耀殿和位於其東西兩側的昭陽舍、淑景舍、飛香舍、凝華舍、襲芳舍,共十二殿舍。天皇的嬪妃,以及侍侯她們的女房便分住於這些宮室之中。 因為弘徽殿和飛香舍(藤壶)離天皇居住的清涼殿較近,因此居於其中的分别就是村上天皇最为宠爱的佑姬和藤壶妃子。 见到佑姬的那一刹那,沙罗也不由感叹她的高雅气质,只见她黑发如云,肤色似雪,眉目秀美,薄萌葱色的唐衣与水晶花的表着令她看起来清爽悦目。 “你就是贺茂大人府里的千金沙罗吗?果然是位像春柳一样清新可爱的女子呢。”佑姬微微一笑。 沙罗赶紧照秋姬所教的朝她行了个礼道:“娘娘谬赞了。” “你不用担心,就在我身边待着吧,贺茂大人与我们藤原家一向亲和,”她温和的看着沙罗道。 “多谢娘娘,”沙罗一脸诚恳的点了点头。 佑姬笑着点了点头,道:“今天你初来乍到,就让小宰相带你先熟悉一下这里吧。” 沙罗应了一声,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佑姬娘娘还蛮好相处的呢。 女房所住的地方清雅简洁,而且还是一人一房,沙罗的隔壁就是小宰相,小宰相是橘中将的女儿,刚过了结裳的年纪,由于两个女孩年纪相仿,她们很快就混熟了,在房内聊了起来。 小宰相对她又交待了一些事情后,起身准备离开,沙罗送她出了房门,正打算进去,忽然只觉头顶一热,她伸手一摸,粘乎乎一团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拿下来一看,黄黄的,还带着臭味,仔细一看,她差点没气晕,竟然是一团刚出炉的鸟粪,紧接着,一只麻雀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她的肩上。 好啊,八成就是这个肇事者,沙罗正打算教训它一下,忽然发现它的爪子处系着一张小小的纸条,忙抽了下来,摊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清秀的字迹:一切可安好?晴明。 不会吧,沙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居然是晴明的信,那么这只麻雀一定是晴明的式神了,还是不能相信晴明居然会有那么一点担心她,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却让她心里柔软起来,那种熟悉的暖暖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就像百鬼夜行的那一夜,当他保护她的时候……一样温暖的感觉…… 其实,那个倔强清冷的少年,也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啊。 沙罗乐滋滋的赶紧带着麻雀回房,研了墨,准备在纸条的背后写个回执,刚要落笔,忽然想起这该死的麻雀拉了便便在她头上,不由心中又有些愤愤然,想了想,提笔唰唰写道:”童子丸,我好得很。沙罗。” 一想到晴明收到这回执时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笑。 第七章 情信 几天下来,沙罗也慢慢熟悉了这里的一切。 这天晌午,天气特别闷热,沙罗刚从佑姬那里回房,就赶紧脱了外面的唐衣,用那把小破扇子很没淑女风度的摇着,熏香就是这点好,就算再热,还是一点汗味都闻不到。 正在她慢慢觉得惬意起来时,忽然听到小宰相有些慌乱的声音在她的房门口响起:“沙罗,快准备一下,右大臣大人正往这边过来了。” “什么!”沙罗猛的从榻榻米上跳了起来,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个紫色的身影,“怎么会?这里是女房的住所呀。”虽然她知道女房和贵族男子在宫里私会并不被禁止,反而还被认为是件风雅的事,可是现在毕竟是大白天啊,而且右大臣为什么要过来? “听说右大臣因为方角不利需要往这里暂避。”她答道。 沙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什么嘛,哪有避方位避到女官房来的道理?而且怎么这么好彩,偏要在她这间房里避,难道那个男人知道她的身份?不可能,右大臣又怎么会知道一个小小的女房进宫,无奈,她只好起身赶紧穿衣服,拉下垂帘和几帐,刚等她胡乱穿好,就听见小宰相的声音:“右大臣大人,请往这边请。” 随着移门被拉开,一股轻风略凉的涩香顿时钻进了屋子,果然是那天那个人。隔着垂帘,沙罗隐约看见他姿态优雅的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实在是抱歉,今日打扰了。”他的声音还是一样华丽性感,说实话,沙罗还真有点好奇他的庐山真面目。 “嗯,,不……”怕他认出她的声音,沙罗支吾着答了一句。 他顿了顿,忽然开口道:“这个香味……” 沙罗一愣,糟了,她一直都在用贺茂保宪的那款特制梅香,这个人的鼻子那么灵,一定闻出什么来了。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香味是保宪大人的熏香,莫非……”他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丝兴奋。 沙罗也不得不佩服他,这么灵的嗅觉,这个右大臣前世一定是只狗狗。 他忽然起身,伸手拉住垂帘,低低说了一声:“冒犯了。”话音刚落,垂帘已经被他掀了起来。 沙罗一抬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如果说晴明是清雅的白莲,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是那优雅华丽的八重樱,姿态风流,气质高贵,风姿绝伦,只见他薄薄的唇边浮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就好像微风拂过樱花绽放的枝条,瞬间抖落出一片令人目眩的樱吹雪。 “你很无礼哦。”沙罗不客气的开口道, “果然是你。”他笑意更浓,盯着沙罗,忽然缓缓吟道:“谁家女儿如新绿,使我春心乱如麻。先前的相遇,我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四下打听,却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想不到,今日居然在这里让我遇到你,这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 “我看只不过是个巧合而已,并不是什么上天注定的缘分,右大臣大人好像想太多了。”沙罗笑了笑道。不是吧,上次只是隔着帘子见了一回,他就春心乱如麻了,这男人也太多情了吧。 右大臣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那么今天,你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沙罗。”沙罗回得倒也干脆,就算她不告诉他,他也会打听到。 “沙罗?沙罗双树的沙罗?很美的名字呢。”他笑道。 “不,是饿沙罗鬼的沙罗。”沙罗飞快答道,眼中飘过一丝恶作剧的笑意。 他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更加深邃,唇边的笑容却更加浓艳。”既然大人要在这里避方位,那么沙罗就不奉陪了。“沙罗一边说着,一边干脆起了身,往门外走去,右大臣只是坐在那里,没有再说话。 她心里暗暗一喜,看来这位右大臣似乎不喜欢她这个毫不优雅的解释。 ================ 一夜好眠,当沙罗从紫阳花的沁人花香中醒来的时候,望着从格子窗里漏进来的阳光,心情大好。起身,她披上衣服,刚拉开移门,就有一个穿着苏芳色单衣的女童呈上了一样东西。 萌黄色的高丽纸被优雅的系在一支浅绿的柳枝上,她愣了愣,刚想问几句,那女童已经离开。 沙罗打开信纸,只见上面写了一首和歌,字迹韶秀,墨色浓淡相宜,暗香浮动。 春日野间雪,消时寸草生。 君如春草绿,一见便钟情。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贵族之间风雅传情的情信?是谁写给她的?沙罗呆了一会儿,目光下移到落款,只见到一个简单的名字:源高明。 源高明?是谁?她盯着那张纸,忽然想起了保宪说过的话,源高明,不就是右大臣吗? 这封信的意思是——他对她有兴趣吗? 沙罗自然是没有去回那封情信,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对自己的和歌水平很有自知之明,不过这位源高明大人似乎颇有耐心,天天一封信,无不是风花雪月。很快,这件事就在女房们所住的广缘廊传开了,一个女房,被身份如此高贵的右大臣所追求,在大家看来是修来的福气,更何况,这位右大臣还如此年轻风雅。 在陪佑姬去庭院里观赏初开的荷花时,连佑姬也忍不住问起了这件事。 “娘娘,您不要取笑我了,沙罗可不敢高攀右大臣大人。”沙罗立刻解释道,她才不想和那个什么右大臣扯上什么关系。虽然他帅的没边,可是完全不是她喜欢的那一类。 佑姬笑了笑道:“其实右大臣大人他……”她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只是望着前方。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沙罗廊下正迎面款款而七八个身穿十二单衣的女子。其中一位女子风姿绝艳,在人群中格外显眼,那人穿着浓淡相宜的萌黄色唐衣,衬着紫苑丸萩的五衣,系着唐草立涌的裳,头发如同夏月里茂盛的垂柳那样长长地披下来,柔美动人。 “是藤壶妃子。”小宰相在沙罗的耳边轻声说道。 看见佑姬,她行了礼后,淡淡笑道:“您也来赏花吗?” 佑姬微笑着点了点头。 “您现在有了身孕,可要千万保重了。”藤壶妃子浅浅一笑。 “多谢关心。”佑姬继续说着客套话。 “那么,告辞了。”藤壶妃子飞快的扫了一眼佑姬的腹部,行礼后转身和侍女们缓缓离去。 “娘娘,听说最近主上经常在飞香舍过夜呢,藤壶妃子趁着娘娘你有身孕,就……” “小宰相,”佑姬适时的制止了她,淡淡道:“世上人心事,犹如各色花。 色花容易变,心变多如麻。记住,这个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道:“现在我只想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出生。” 沙罗听着她们的话,无端端的也生了一丝惆怅,这个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吗? 又过了两日,这天清晨沙罗刚起来,就看见小宰相一脸惊慌的跑进了她的房里。 “沙,沙罗,你知不知道,宫里闹鬼了。”她神色慌张,显然吓得不轻。 “闹鬼?” “是啊,宣耀殿的女房昨天晚上死了,而且,”小宰相凑了过来,低声道:“听说她死的时候没有脸。” 一股寒气从沙罗的头顶升起,“没有脸?你是听说的吧?” “我听那些发现尸体的女房们说的,听说死者的脸皮好像是脱落那样可怖呢,真是吓人。”她不敢再说下去。 “也许只是传闻吧。”沙罗想了想道。 “不管是不是传闻,今晚刚好轮到我轮值呢,怎么办,我好怕啊,沙罗,该怎么办?”小宰相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别哭了,今晚我代你轮值吧。”沙罗安慰道,虽然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却也有些好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大家顿时人心惶惶,天色一暗,众人就躲进了房里。 夜幕很快降临,沙罗披上了单衣,提了一盏牡丹灯笼,往庭院里走去,没走了几步,忽然看见一团白色影子朝南边飞去,她一惊,那个方向不就是昨天出事的宣耀殿吗,宣耀殿比较偏僻,一般住的都是些不受宠的妃子们。 沙罗也没多想,立刻提着灯笼朝那个方向走去,刚走到宣耀殿的渡廊处,只听旁边房里传来一声女子的闷哼,接着就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飘了出去,消失在了她的眼前,她也顾不得追,忙闯进了屋里,提起灯笼一看,一个年轻女子侧倒在榻榻米上。 沙罗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心跳,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转过那女子的脸,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手里的灯笼差点摔在了地上,果然,果然那是一张没有面皮的脸!血肉模糊的脸上只能隐隐看见还在轻颤的眼珠和牙齿,她立刻转过脸去,忍不住干呕起来。 正呕了两下,忽然一只凉凉的手不知何时搭在了她的肩上。 第八章 白粉姥姥 沙罗身子一僵,头皮发麻,难道那个鬼怪又回来了?正在她浑身僵硬的时候,一个通透如露珠滑落在草叶上的声音在她头顶响了起来。 “沙罗,你怎么在这里?” 沙罗抬头一看,心里大喜,竟然是晴明! “晴明,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喜的问道。 “主上为了这件事今天派人传师父入宫,不过师父师兄目前在美浓,不能赶回来,所以我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那女子的身边,蹲下身子,仔细查看。 “晴明,刚才我好像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而且看起来好像是女人的背影。”沙罗赶紧说道。 晴明点了点头,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在那女子的头发上拈起了一些东西,沙罗把灯笼凑近了一点,原来他手上的是一些白色粉末。 “晴明,这是……”她迟疑的问道。 “白粉姥姥。”他轻轻的吐出了几个字。 白粉姥姥?沙罗暗暗吃了一惊,她听父亲说过,白粉姥姥平时总以一副老婆婆的面目出现,喜欢欺骗容貌姣好的少女,骗她们用自己做的一种白粉涂脸,称此粉能让少女们更加白皙漂亮,但涂抹了这种白粉的少女整张面皮会脱落下来,而白粉婆就将少女的面皮收为己用。 她的心里一寒,背脊开始渗出凉气。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人声,一位身穿黄櫨染色直衣的男子在众人拥簇下来到了房间门口。 晴明瞥了来人一眼,微微行了一下礼,”主上。” 这人就是村上天皇吗?自从来了这几天,她还没见过天皇呢。沙罗抬眼望去,看那男子也不过二十四五岁,容貌俊秀,虽然没有源高明那般风姿,倒也有着几分气势。 “晴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禀主上,是白粉姥姥在作怪。” “白粉姥姥?朕还以为是传闻,原来是真的。这样下去,宫里会人心大乱,晴明,你要想办法,在这两天解决那个妖怪。” “臣自当尽力而为。””传朕的命令,立刻加派人手,守护在十二殿周围。晴明,你尽快解决白粉姥姥,朕不想再见到有人出事了。”他挥了辉手,示意手下把尸体带出去。 晴明顿了顿道:“不过臣不能保证白粉姥姥一定会在这两天出现。” “既然白粉姥姥喜欢少女的面皮,那么我们找一个女子来做诱饵,及早做好准备,那么不是更容易捉住白粉姥姥了。”沙罗忍不住插了一句。 皇上这才留意到她,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 “回禀主上,我叫沙罗,是贺茂大人的女儿,现在是佑姬娘娘身边的女房。”沙罗一边答着,一边看了一眼身边的晴明,他的脸色还是一片沉静。 “你的主意听起来似乎可行,只不过该派谁去做诱饵?”皇上倒也没怪罪她的无礼。 “主上,就算没有人做诱饵,臣……”晴明忽然开口道,他给了沙罗一个噤声的眼神。 “我去。”还没等他说完,沙罗已经说出了口。 四周一片寂静,皇上微微一诧,又笑道:“果然不愧是贺茂家的姬君,胆色不小,朕准了。” “多谢主上。”沙罗行了行礼。 “晴明,这次就拜托你了。”皇上说完,就带着侍从们离开了。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晴明一言不发的望着沙罗,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 “那个,我先回房了,晴明也早点回去吧。”她干笑了一下。 “贺茂沙罗,你知不知道刚才说了些什么。”晴明沉静的脸上竟然少见的有了一丝淡淡的不悦。 “我当然知道啊,如果不尽早抓住那个妖怪,恐怕有更多的人要丧命,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你还有道理了……” “当然有道理,我又没做错。” “但是万一你有什么事,我怎么和师父师兄交代。” 沙罗笑了起来,道:“晴明,我不会有事的,我不怕,而且有晴明对付那个妖怪,一定可以的,我看好你哦。” “沙罗……你就这么相信我?”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 “嗯,因为晴明你,”沙罗望着他,十分肯定的说道:“一定会成为最了不起的阴阳师。” 晴明猛的抬眼,深深的看着她,半晌,忽然说了一句:“我绝对不会让沙罗有事的。” “嗯,说定了。”她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沙罗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免不了有些忐忒不安,可是刚才一时冲动已经说出了口,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可怕的,最重要的是,有晴明呢。 ================================== 第二天深夜很快就到了,宣耀殿里的女房和妃子们已经被转移到别的宫殿去了,殿外只是象征性的站着几个守卫。的7e 沙罗早早就待在房间里,几帐后就是晴明,他早已设下了鬼怪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的阴阳术,静待白粉姥姥的出现。的ed “晴明,你在想什么?”我等得有些无聊。 “没什么。”的c8 “那聊会天吧,也不知那白粉姥姥什么时候来。” “好。” 咦,沙罗有些惊讶,第一次听见晴明这样干脆的答应。 “宫里还习惯吗?”他轻轻开口道。 “嗯,蛮习惯的,而且大家也对我很好。”沙罗忽然想起那个麻雀式神的事,不由抿嘴一笑,道:“对了,上次你的式神很可爱呢。” “沙罗,我说了不许再叫那个名字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上次看到她的回执,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可是……”的13 “可是什么?” “可是你的式神竟然敢在我头顶便便!” 他轻轻的在帐后笑了起来。 “沙罗,你刚才傻傻的表情还真像师兄的猫式神。” “啊,你有看见?” “呵呵。””晴明你……“”沙罗,不要说话。“他的声音一下子凝重起来,“它好像——来了。” 沙罗心里一惊,只感到一阵阴风刮过,她的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股凉意直钻到了心底。移门慢慢的被移开了,紧接着一个白色人影缓缓飘了进来。 借着身边燃烧的脂烛,沙罗看清了眼前的这个传闻中的白粉姥姥,出乎她的意料,这个白粉姥姥长的慈眉善目,亲切祥和,手中拿着一个黑漆螺鈿盒。 “美丽的小姐啊,我这里有能让你更美丽的妆粉,你想不想试一试,只要一点点,您就会成为这宫里最美的女人了……”她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魔力,让人不由自主的想答应。 “我想啊,可是我没有钱买。”沙罗稳了稳心神,低声道。 “不用钱,因为我只要——”她打开了盒子,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笑容,用手指沾了一点白粉向沙罗擦了过来,“你的脸。”话音刚落,就听见晴明一声高喝,“沙罗,让开!” 沙罗立刻抬起一脚,踢开了她的手,在她吃了一惊的时候,晴明已经挡在了沙罗的面前,只见晴明迅速的拿出符咒,双手结印犹如闪电般不停变换,从大金刚轮印到内外狮子印,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口中默念,临,兵,斗,者,皆,阵,烈,在,前九字真言,他的符咒挟带着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直飞白粉姥姥而去,紧紧的缠住了她。 白粉姥姥面目更加狰狞,脸上的面皮开始一张张脱落,她凄厉的挣扎道:“我的脸,我的脸……” 晴明脸色丝毫未变,依旧继续念着莲花生大士六道金刚咒,白粉姥姥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一手却紧紧抓着那盒粉不放,就在她快要消失在金光中的时候,她忽然狠狠的看了沙罗一眼,猛的把盒子向沙罗甩来,盒子的盖子在半空中被打开了…… 如沙尘般的白色粉末纷纷而落,奇怪的是,却没有掉落在沙罗身上,那些粉末在沙罗头顶飞扬,却好像被什么黏住了,沙罗这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与一个水晶般透明的泡泡内,一抬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晴明淡淡的笑容,清淡如云,潇洒似风,让人安心的笑容。 是晴明,是他的阴阳术吗。 沙罗伸手戳了戳泡泡,软软的却没有破,好像海绵一样,还有这样的结界吗?她又把整个手放在了泡泡上,果然又像陷入了海绵里。 晴明慢慢走了过来,他看着沙罗,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忽然也把手放了上来,正好对着她的掌心,隔着泡泡,沙罗还是能感到他手上传来的温暖,她抬眼看着他,不知是不是因为隔着泡泡的缘故,她觉得今天晴明的眼神好像格外温柔,温柔的让人不敢相信,温柔的让人心跳……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晴明……”她喃喃唤了一声。 晴明仿佛被她的声音拉回了神思,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轻轻一挥手,泡泡和白色粉末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没事吧?沙罗。”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清淡的神色。 “没事,”她低声道,刚才的一切是她的幻觉吗?可是,晴明的温暖却好像还遗留在手上。 “既然除掉了白粉姥姥,那就去禀告主上吧。”她急忙掩饰着情绪的纷乱。 “也好。”他淡淡答了一句。 “我送你回去。”他一边说着,一边踏出房去。 沙罗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跳的这么厉害。 第九章 青海波舞 皇上自然是龙心大悦,重重褒奖了晴明,当然,连带着,也有沙罗的份。晴明一下子成为了皇上身前的红人,再加上他本来就风姿清雅,气韵无双,一时之间,也有不少女房给他写去了许多爱慕的情信。 在弘徽殿,佑姬也对沙罗的胆色大大称赞了一番,这件事很快传了开来,沙罗好像也借了晴明的光,知名度大大提高,不过人红了也有烦恼呢,除了源高明的信,她也收到了一些其他公卿的情信。 “看,看,那位就是安倍晴明大人呢。”一群女房遥遥望着正进宫来的安倍晴明细声交谈。 “晴明大人真是年少有为,姿容风流,我看和右大臣大人都不相上下呢。” “是啊,看晴明大人的风姿就像秋菊一样美好呢。” “我说晴明大人更像是冬日梅花上的薄雪呢。” 沙罗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一袭白色狩衣的晴明正一脸淡然的走过回廊,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看一眼,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样的晴明,还真像和梅花上的薄雪一样清冷,她轻轻一笑,忽然想起了那天温柔笑着的他,就好像梦幻一般。 不过也许只有她知道,晴明他,其实也有温柔狡猾的一面呢。这是晴明和她之间的秘密。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涌起了一丝小小的窃喜。 几度春风,几番春雨过后,繁茂的红椿丛泛起了细浪,一簇簇火焰般的燃烧着,一串一串浓紫色的紫藤花挂满了院落,随风摇曳,舞落花瓣片片。”沙罗,你还没准备好吗?今日的宴会上据说右大臣大人会表演青海波舞哦。“小宰相一脸神往的边说边走了进来。”右大臣?“沙罗愣了一下,青海波是宫廷中最为华丽优雅的舞蹈,舞姿模仿海潮,舞者一般都是当时第一的贵公子。 “快一点,不要让娘娘等了。还有,今天要穿上正装,”她的这句话更打击沙罗,平时已经觉得行走不方便了,现在还要穿上繁琐的正装,简直就是个被缚住的棕子。 等她们到了清凉殿前,那里已经坐了不少公卿和贵族。御帐台的的垂帘后端坐的是村上天皇,沙罗跟着佑姬到了女眷所在的回廊上。 说实话,来了这么久,她还从没看到过皇上的其他妃子呢。不过虽然没有设置垂帘,女眷们依然用手中的蝙蝠扇半挡着自己的脸,遮遮掩掩,她也看不清楚。 正疑惑着,忽闻一阵嘹亮的笛声响彻云霄,在青海波悠袅的旋律中,众人翘首以待的右大臣源高明优雅的出场了,只见身边的女子们一片艳羡之色,抬眼望去,今天的源高明的确让人眼前一亮。他身穿覆蓋著鳥甲的華麗缺腋舞袍,萌黄的袍子上装饰着青海波中的千鸟,下身着绘着波浪纹样的下袭,配着螺钿千鸟的太刀,手持同色的蝙蝠扇,头戴卷缨冠,冠上簪着一枝娇艳的紫藤花,远远看去,眉目如画,姿态秀丽,舞姿翩跹,真是说不尽的风流。 紫色藤花纷纷落下,随风乱舞,他那朝花带露般的风姿,随风翻飞的舞袖,使得天地都增加了光辉,令众人仿佛置身与梦境之中,忘却一切尘世烦恼,眼中唯有贵公子的极魅之舞。 在那一瞬间,沙罗也有些迷惑了…… 舞乐结束之时,大家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源高明的唇边勾起了一丝优雅的笑容,令在座众人更是惊艳绝伦。的e5 他忽然抬眼朝沙罗所在的方向望来,接触到他热情的目光,沙罗赶紧低下头去,心里怎么都不明白,这样的翩翩贵公子怎么就莫名其妙的看上她了?难道越是得不到他越有兴趣? 不过,看完这么精彩的舞蹈,沙罗倒的确对他改观了一点。 没坐了一会,沙罗忽然感到下腹很涨,糟了,一定是刚才出来前喝了太多水,无奈之下,她侧头在佑姬耳边说了几句,佑姬微微一笑,道:“快去快回。” 这句话简直是天籁之音,沙罗刚想匆匆起身,忽然想到周围还有这么多双眼睛,赶紧很慢很慢用她认为最优雅的姿势起了身,缓缓行出回廊。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她也不管什么淑女风度,急忙提起衣服就走,这可是正装啊,方便一次是多么的不容易。 刚快步走到渡廊上,她忽然就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一阵轻风略凉的涩香扑鼻而来。这个香味,她揉着鼻子抬起头来,果然,是源高明。 “你怎么在这里,刚刚不是还在清凉殿吗?”沙罗诧异的倒退了一步。 “喜欢我的青海波舞吗?”他微笑着取下帽上的藤花。 “你跳得很好。”她说的是真心话。 “那么,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源高明靠近她,将藤花轻轻放在她的扇面上,柔声吟道:“我亦惜花者,何曾手触枝。我可是一直都很有耐心哦。“”我……“她现在只想要快点去解决人生一大急,实在没有这份闲情和他如此风雅。 “我已经说过,平凡如我,实在不值得右大臣大人如此费心,告辞了。”她刚走了一步,就被他拉住了衣袖, “我实在是不明白,比我美丽的女子多的是,为什么右大臣偏偏对我有兴趣。”沙罗一急,干脆折过身,盯着他问道。 他先是一愣,又笑了起来,道:“沙罗,这就是缘分啊。” “我看是孽缘。”她低低嘟囔了一句。 源高明听见了她的低语,不由笑出声来,“欲折樱花去,惜花怕折枝。沙罗,你也要明白我这份惜花之心哦。”他的语气温柔,眼眸中却没了笑意。”嗯嗯,我明白,我明白。“她急于脱身,随口应了几句。 他这才放了手,沙罗急忙很没有风度的快步离开了那里,直奔她现在最想去的地方。 ============================== 宴会散了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等沙罗从佑姬处回来,天已经暗透了。她进了房,累的倒在了榻榻米上,维持端庄的坐姿实在,实在是件很累得事情,她的腰好酸。 她躺了一会儿,坐起了身,揉起发麻的膝盖。揉了一会儿,门外忽然传来轻微的扣门声, “谁?”我问道。 “沙罗,是我,小宰相。” “嗯,等等。”沙罗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她还没脱去正装,这厚重的衣服令她行动不便。刚移开门,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轻风略凉的涩香,她心里暗叫糟糕,刚要关门,一个高挑的身影已经闯了进来。 凭着这香味,不用看她也知道来者是何人。 “小宰相!”沙罗心里一阵发紧,朝门外怒喊了一声,这该死的小宰相,竟然出卖她。门外早没了声音。她一定还觉得是件很风雅的事情吧。 沙罗定了定神,道:“天色已经这么晚,右大臣大人怕是走错了地方吧。” 源高明已经换了一身藤紫色的直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沙罗,既然你说了明白我的心意,那么今晚就一解我相思之苦吧。”话音刚落,他就轻轻捉住了她的手。沙罗手上的扇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沙罗脑中一阵晕旋,立即反应过来,伸手把他推开,朝门口跑去。可是——她忘了自己身上沉重的累赘。刚跑了一步,就被他拉住衣袖拽了回来。轻轻一带,就被他推倒在了榻榻米上,本来这么沉重的衣服沙罗已经很难站起身,就更别说被他按住了。 “源高明,你不是自己还说欲折樱花去,惜花怕折枝。现在怎么变卦了。”沙罗定了定心神,低声道。 “沙罗,唐土不是也有一句汉诗,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他优雅的笑着,牢牢握着她的手。 这个男人,还蛮会找借口。沙罗尽量保持着冷静,今天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清白,只能靠自己了,所以,千万不能惊慌,一定要冷静,一定会有办法的。 想到这里,她干笑了几下道:“既然这样,沙罗也没什么可说,请让沙罗为大人更衣。” 他似乎微微一诧,随即又愉快的笑了起来,道:“好。” 沙罗继续干笑着,伸手去替他解直衣,刚碰到他的直衣,她就愣住了,不知该怎么解这么复杂的男装,源高明看出她的窘态,不由一笑,牵起她的手轻轻一吻,道:“纤纤素玉手,不知何解衣。沙罗,你还真是可爱呢。“说着,他自己动手熟练的脱下了直衣,直到剩下内里的单衣,沙罗愣了一下,他的动作还真熟练呢,一定经常偷香窃玉。”沙罗……“他低唤一声,伸手想来解她的衣裳,”阿,阿嚏。“她忽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冷吗?”他停了手。 “嗯,好像有风吹进来呢,不知道右大臣大人可不可以去看看门有没有关严。”沙罗被自己发嗲的声音寒了一下。的6 “我去看看。”他笑了笑,立刻起身,走到门边,靠在门侧,低头一看道:“沙罗,门好好的。” “可是,我好像听见外面有奇怪的声音呢。”沙罗也慢慢靠了过去,故意装出了一副害怕的表情。 源高明迟疑了一下,移开了门,探头看了一眼,道:“没有……”还没等他说完,沙罗用劲气力,对着他的背后重重一脚踹去,他猝不及防,直接跌出了门外,沙罗立刻移上门,并用木棒牢牢的卡住了门的内侧。的62 “沙罗!”他显然是大吃一惊,“快开门,这是怎么回事?” “右大臣大人,您还是早些回去吧。”沙罗靠在门边,忍着笑道。 “可是,沙罗,我的衣服……”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尴尬。 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第一贵公子只穿着内衣回家,若是被人撞见,可就太没面子了。 “大人,沙罗实在打不开门……”她装腔作势的说了两句。 “沙罗,你好大的胆子!快开门。”他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淡淡的怒意。 沙罗心里乐极,口中仍然道:“大人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被人撞见您这个样子的话……恐怕……” “沙罗你,你……”他好像很郁闷的样子,过了一会,门外已经没了声音。 沙罗终于格格笑出声来,光是想想源高明那狼狈的样子,她就乐不可支。 右大臣大人在溜出皇宫的时候很不巧的遇上了在宫中巡逻的藤原中将,而这位藤原中将偏偏一直都看不惯右大臣大人,于是,第二天,右大臣偷香不成,仅仅穿着内衣狼狈的出宫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可怜堂堂第一贵公子居然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右大臣也因为此事,以避物忌为由,好几日没有来上殿。 至于小宰相,在答应了这整整一个月帮沙罗做所有的事情后,沙罗也不再追究她了,宫里的这种风气沙罗也清楚,所以也就没再怪她。 不过这件事过后,沙罗收到的情信一下子锐减,从别人看她的怪异目光中,她清楚的感觉到很多人都很十分同情右大臣,明显把她归入那不知好歹的一类中了。 第十章 乞巧节 这天,沙罗走到庭院,望着庭院里的花草开始发呆,宫里,似乎没有她想象的好玩,她好像有点想家了…… “沙罗!”一声带着喜悦的声音把她从暇思中拉了回来。沙罗抬头望去,一位身穿二蓝色直衣的年轻男子正对着她笑,是贺茂保宪!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纯白的狩衣,云淡风清的浅笑,清雅无比的风姿立刻抢去了保宪的风头。 “晴明!”沙罗心里一喜,忙站起身向他们打招呼。 “哦呀,沙罗,你还真是让哥哥伤心,竟然先和晴明打招呼。”保宪走了过来,极其熟练的用桧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我早就在心里喊了无数遍哥哥了,是你没有听见。”她揉着脑袋道。 “还敢顶嘴。”保宪想装出凶恶的表情,最后还是嘴角一松,又笑了起来。 “对了,今天怎么会来内里?”她兴高采烈的问道。 “刚才给将要出生的东宫占卜。”晴明在旁边接了一句。 “哦,是这样啊,父亲大人好吗?” “父亲大人很好,”保宪敛起了笑容,“对了,我听说了右大臣的事呢。” “啊……”她尴尬的笑了笑。 “居然敢打我宝贝妹妹的主意,你放心,我一定召唤几个落水鬼,吊死鬼,饿死鬼去吓吓他。”保宪的嘴角勾起了一丝邪邪的笑容。 “啊,不用了,哥哥,反正他这次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她连忙摆手,哥哥的这招还真不是一般的变态。 晴明在一旁淡淡一笑。 “笑什么?”沙罗瞪了晴明一眼,忽然发现自己刚才的那一句话很不对劲,偷鸡不成,那不是把自己比成鸡了。的3c7 “不过……”保宪压低了声音道:“那个你把右大臣踢出门外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 “呵,呵,是真的。”她干笑了两声。 “敢拒绝右大臣的女子也只有我们沙罗了吧,呵呵,是不是,晴明?”他忽然侧头问晴明。 晴明显然没料到保宪的忽然发问,愣了一下,浅浅一笑,道:“沙罗一向胆大,不同于一般女子。” 保宪含笑看着他们,又开口道:“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了,晴明,今晚要替我留门。” “哥哥,”沙罗坏坏一笑,“我看哥哥又是去约会相好的小姐了吧。” “哦呵呵呵,幸好我所认识的小姐里没人敢把我踢出门外哦。”他邪魅一笑,转身离去。 “什么嘛,”沙罗望着他的背影碎碎念道,哥哥又趁机嘲笑她了。“改天最好哥哥也碰上一个敢一脚踢飞他的大美人,哼!”她忽然回头看见晴明还在这里,又要被他笑话了…… 晴明的唇边噙着一丝笑意,却什么也没说。 “你怎么还没走?”她讪讪道。 晴明继续淡淡笑着,他忽然低下头,一阵湖面结冰的清香扑面而来,沙罗的脑中有些晕旋,只见他靠的越来越近,朝她慢慢伸出了手,沙罗感到有些紧张,心跳加速,晴明他,他要做什么?就在她紧张的快要流下汗时,忽然听见他清透的声音响起, “沙罗,不要动,有可怕的虫子在你头顶哦。”她身子一僵,赶紧乖乖一动不动,就见他已经缩回了手,摊开手心,却是一片树叶, “哦,看错了。”他轻轻一笑,眼中又闪过那丝狐狸般的笑意。 “你耍我,安倍晴明!”沙罗怒道,安倍晴明这个小子,她现在完全相信他的体内一定有狐狸的基因了。 “只是看错而已。”晴明还很无辜的看着她。 “啊,娘娘!”沙罗忽然朝着他身后赶紧行了个礼,他一愣,也赶紧回过头去行礼,抬起头来,却是空空如也。的eaa “哦,看错了,我也眼花了。”沙罗照搬他那一套,心里暗笑不止。原来晴明也蛮容易上当的呢。 “沙罗,你还真是……”他欲言又止。 “沙罗,沙罗!”不远处传来了小宰相喊她的声音, “我要过去了,晴明。下次再聊哦。”她笑了笑道。 晴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停了下来,低声道:“把右大臣踢出门外的沙罗,”他顿了顿,用更轻的声音道:“——很可爱。” 看着他的背影,沙罗愣在了那里,她有没有听错,他刚才说什么?可爱?晴明竟然会说那个词,她是在发梦吧?那样的词怎么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呢?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很开心,很开心。 流萤之夜 很快,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月。 “不知何日起,七月已来临。杜宇啼山上,方知岁月侵。过几日就是乞巧节了呢。”身边的丽景殿的女房青柳轻轻说道。 “是啊,今年的庆典一定又会十分热闹,不知是谁来表演这次的迦陵频舞呢?”小宰相在一边说道。 沙罗的神思早就飞到了格子窗外,这样的女房们的聚会真的蛮无聊的,特别是说话时还经常要带着几句和歌,对她来说又是要动脑筋的事,要不是小宰相非拉着她来,她也不会来。 乞巧节也就是七夕节,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在平安时代以前这个节日就从中国传到了日本,每年的乞巧节晚,皇上都会邀请群臣入宫,一起调香吟诗,宴会会持续整个晚上。 “唉,任谁来演,都敌不过右大臣大人的风姿,你说是不是,沙罗?”沙罗猛的被青柳唤到名字,忙抬头看她,她半遮着脸,似乎带着一丝调笑。 “啊,是啊,”沙罗心不在焉的应了两声—— 乞巧节的当夜,天气出乎意外的凉爽,满天繁星闪耀,时而凉风习习,皇上的兴致似乎也十分好,沙罗在蝙蝠扇的掩护下远目望去,在公卿贵族那边发现了贺茂忠行的身影,他的身边就是保宪和晴明。 晴明似乎感觉到了沙罗的注视,也抬头望了她一眼,她赶紧挥动扇子和他打招呼,晴明嘴角轻轻一扬,对她点了点头。 在沙罗对着晴明打招呼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人在注视她,侧头一看,却是源高明,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沙罗忽然想到那天他的窘相,不由又觉得好笑,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 酒过三旬,贵族们纷纷吟起了应景的和歌和汉诗。 皇上也兴致勃勃的作了一首,“今朝离别后,转瞬渡银河。未渡银河水,湿痕袖已多。”,众人立刻用尽赞美之词。 几位公卿们也作了几首后,这边的娘娘们也不甘示弱,尤其在这个特殊的场合,大家都希望能在皇上面前展现自己的才识,以博君王青睐。 “有约心同急,双星爱意浓。一年一度会,岂可不相逢。” 佑姬的这首立刻得到了皇上的称赞, “爱妃果然是才艺过人啊。”皇上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温柔。 “臣妾不敢当。”佑姬的唇边漾起了一丝温柔的笑容。 “右大臣,今年你怎么如此安静?”一直含笑看着旁人作诗的源高明被皇上一说,也只得放下了酒盏,望了一眼天空的繁星,吟道: “思恋年来久,相逢此夜情。 银河河上雾,长罩莫天明。” “好,作的好。”皇上显然十分喜欢这首,低低又吟诵了一遍, 源高明还是有几分才情的,他的和歌倒也有一些意境,沙罗不由抬头望去,正对上他的眼神,他的眼中飘过了一丝奇怪的神色。沙罗避开了他的眼神,低头饮了一口浅口碟中的酒。 差不多到了半夜,众人兴致不减,也不知是不是刚才酒的后劲来了,沙罗已经瞌睡连连,佑姬见她睡意渐浓,就让她先回去了。她感激的谢了佑姬,赶紧起身离开。 经过回廊的时候,沙罗忽然见到一只亮晶晶的东西从她眼前飞过,原来是只萤火虫,她的好奇心顿起,不知不觉跟它转到了皇宫后面的湖边。 一到湖边,她就被眼前的美景所迷惑了…… 波光粼粼的湖边,长满了茂盛的水草,无数发光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犹如无数颗坠落人间的星星,在暗沉的夜色中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沙罗伸出手,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停在了她的手心,尾部闪耀着淡淡的光芒,好可爱。”沙罗……“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清透的声音,挟带着一股湖面结冰的清香。 “晴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沙罗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是谁。 “我感觉的到。”晴明低低说了一声,走了过来,也看着她手心里的萤火虫,淡淡一笑,道:“沙罗喜欢这个?”的3 “嗯,好美,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这么多的萤火虫!”沙罗随手放飞了那个萤火虫。 晴明静静的看着她,浅笑如风。 “看,晴明,这里有更多萤火虫呢。”她上前了一步,却因为残余的酒劲,身子微微晃了晃。 晴明眼明手快的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两人肌肤相近的一瞬间,晴明却又立刻松开了手,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彼此都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先坐下来吧。”晴明很快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静,示意沙罗到湖边的石头边坐下来。 石头又滑又凉,还很平坦,两人并肩坐在石头上,凉爽的风迎面而来,惬意的很。 “啊,晴明,我给你猜一个汉字哦。”沙罗甜甜一笑道。 也不等晴明回答,她就继续说了起来,“一只老虎和晴明一起坐在一块石头上,猜一个字。” 晴明微微一愕,思索了一会,淡淡一笑道:“沙罗还真把我难住了呢。” “哈,晴明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告诉你哦,是碧字!” “碧?”晴明越发困惑。 “对了,晴明总是穿白衣,就是白字啦,老虎是百兽之王,就是王字呀,再加上一个石字,不就是个碧字嘛。” “厄——”晴明的额上开始流下冷汗,这样也行? 他随即又是轻轻一笑,道:“那么现在我们这样坐着,是不是也是一个碧字呢。” 沙罗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哼,我才不是老虎呢。” 晴明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了,晴明,你说萤火虫为什么会发亮呢?好奇怪呢。”沙罗的思绪又被四处飞舞的流萤给吸引过去。 “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晴明望着流萤低声道。 “我要听嘛,告诉我。”沙罗拉了拉他的衣袖。 晴明看了看她,又望向了湖面,缓缓开口道:“听说在远古时代,有一次发生了火灾,把很多动物都烧死了,只存活了两个动物,一个是老虎,再一个就是萤火虫。老虎以前吃的肉都是生的,那么这一次,吃的烧熟的肉,非常香。它说如果是我们每天每顿,都能吃上熟肉的话那该多好啊,于是,老虎让萤火虫去天上去取火。那么萤火虫,就飞上了天,偷偷地把火取下来了,取下来之后,老虎说一看火取来了,它就想独占火种,结果萤火虫一看老虎就知道老虎的心思,所以,赶快把火吞进了肚里。从此以后,萤火虫就从此开始发光。” 他顿了顿,道:“这下你知道了吧?”,半天却没有回音,他侧头一看,这才发现沙罗居然早就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晴明无奈的笑了笑,静静凝视着沙罗歪着的小脑袋,黑色水晶般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少见的温柔。 “沙罗……”他低低唤了一声,又像是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居然这么就睡着了。” 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看流萤时不时的飞过他们的面前,不知怎么,第一次,他也觉得平时常见的萤火虫,今夜真的很美。 也不知过了多久,沙罗突然惊醒,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靠在晴明的肩膀上,顿时睡意去了大半,她猛的抬头,却见晴明淡淡一笑。 “醒了?”的10a “嗯,我居然这么睡着了,一定刚才的酒……“沙罗一想到刚才的举动,不由脸上就热了起来。 “你说了很多梦话哦。” “啊,不会吧?”沙罗吓了一跳。 “唔……”的16 “哼,安倍晴明,不要以为这样就能骗到我哦。”她看见了他唇边似有似无的笑意。“我要回房睡觉了,你也回去吧,宴会也该散了。”说完,她站起了身。 “沙罗……”他忽然低声道,语气温柔的让她心里一荡。 “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快。 “沙罗你……”他的眼中又闪过那丝她所熟悉的狐狸笑容,“睡觉的时候梦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了?” “什么?”沙罗不解的看着他,目光忽然掠过他的肩膀,一片暗色的痕迹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沙罗的脑中空白一片,那个,那个,不会是——她的口水吧…… “啊啊!”她脸上一阵发烫,赶紧转身就走。身后清晰的传来了晴明的轻笑声。 完了,完了,这下她糗大了! 回到女房所在的广缘阁时,沙罗的心还在跳个不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看见晴明总是会心跳加快,小时候明明都没有这样啊,可是,每次她也有些期待看见晴明,而且一见到他,心里好像还有种甜丝丝的感觉…… 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正打算进屋,一阵轻风略凉的涩香随风飘到了她的鼻端,她猛的转身,赫然却见到一身紫衣的源高明正扶树而立,月光下,他的双眸格外明亮,华美的月色氤氲在他俊美的脸颊上,更是姿容无双。 她心里骤然一紧,他该不是为了上次的事来报复吧。 “沙罗,别怕,我不会对你无礼,只是有几句话想说。”他上前了两步,低声说道。 “你想说什么?”沙罗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秋来迟暮夕,何以最相思。沙罗,上次的事情你虽然很过分,可是,我却还是舍不得生你的气。” “什么?上次明明是你过分好不好。”沙罗瞪了他一眼。 “沙罗,你可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女子。可是,”他的唇边扬起一丝优雅的笑容,“你知不知道越是这样,越是引起我的兴趣。” 沙罗一愣,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到底想怎样!”她的语气开始不善。 “到底怎样?”源高明挥动了一下手中的桧扇,轻轻接住了一片飘落的枫叶,“贺茂沙罗,总有一天,你会乖乖成为我的人。” 沙罗立时气结,这个男人也未免太自信了吧。 “源高明,你就别作梦了。”她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是吗?那么,”源高明一抖扇子,那片枫叶慢慢飘落。“我们等着看吧。”说完,他一个曼妙的转身,挟带着一阵涩香缓缓离去。 沙罗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个右大臣大人了。 第十一章 彩蝶飞 随着京城的红叶渐渐浓艳起来,离佑姬临产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按照习俗,因为迷信女子生产是一种污秽,所以宫中女子一旦有孕,是必须出宫回娘家生产的,等产下孩子以后再入宫。所以佑姬回到了自己的娘家左大臣家待产。 佑姬的贴身侍女小宰相和沙罗自然也跟着她回到了左大臣的府邸,左大臣和贺茂忠行大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在宫里的这些日子总算是平平安安,接下来就安心等待东宫的出生了。 为了佑姬顺利待产,皇上也特地让晴明他们来了左大臣府举行了一个驱邪仪式。 再一次见到晴明,沙罗不由瞄了一眼他的肩膀,又想起上次的糗事,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晴明依旧淡淡笑着,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已经洗干净了。”他偏偏还来上那么一句。 “嗯,嗯,父亲大人他还好吗?”沙罗赶紧转移了话题。这次的仪式忠行大人全都委托给了晴明。 他笑了起来,道:“师父他很好。” “那么保宪哥哥呢?是不是又在忙着约会新的情人了?”沙罗调皮的眨了眨眼。 “保宪师兄他最近晚上一直都待在府里,”晴明的语气中也带着一丝困惑。 沙罗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道:“难道哥哥转了性?” 晴明看着她,顿了顿,又道:“沙罗,你……打算何时出宫?” “出宫?”她愣了一下,“我现在不是出来了吗?” “我是说,你何时辞去女房一职?” “哦……等东宫出生之后吧。我也觉得做女房没什么好玩,想快点回家了。”沙罗低着头道。 晴明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庭院里的红叶不停乱舞,犹如彩蝶纷飞,不时的落在院里的青石板地上,偶而有几片调皮的落在了晴明纯白的狩衣上,轻轻的滑落,他静静的望着沙罗,不发一言。 “要是真有那么多蝴蝶飞舞,一定美极了。”沙罗微侧过头,望着红叶说道。 晴明轻轻一笑,忽然走到她身后,伸出双手捂住了她的双眼。”喂,晴明,你干什么!”沙罗被吓了一跳,想去掰他的手, “沙罗,闭上眼睛,只要一会。”他低低道,她隐隐听见他似乎念了什么咒文。她不禁有些困惑,晴明他在搞什么鬼? 不一会儿,他慢慢移开了手。 “可以睁眼了,沙罗。”他清透的声音温和的在她耳边响起。”啊!”沙罗一睁开眼,不由惊呼出声。眼前是怎样一片情景,无数的红叶已经幻化成了色彩斑斓的蝴蝶,在风中翩翩起舞,一时之间,满院都是蝶舞飞扬,在这一瞬间,沙罗只觉自己置身于梦幻之中,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可是,一切又是那么的美轮美奂。 “好漂亮啊,。”沙罗喃喃道,刚要回头去看晴明,发现他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接着只觉她自己的手被一团温暖所包围,低头一看,晴明已经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心,又猛的跳了起来……过度的紧张令她快透不过气来…… 晴明,晴明拉住了她的手,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的脸好像火烧一般,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好不容易她才稳住了心神,望向晴明,晴明的脸上竟也微微泛红,她感觉到他的手心发烫,密密的沁出细汗来,难道晴明他,也会紧张吗?沙罗的心里也不由有些惊讶,原来云淡风清的少年,也会有紧张的时候?原来,不止是她才会紧张……晴明,也一样呢。 想到这里,她的呼吸慢慢通顺起来,紧张的感觉也一点一点减少,更多的涌到心里的,是温柔的快要溶化的感觉,这样拉着手的感觉好舒服,她的心里像是灌满了蜜糖一般,全是甜甜的味道。 不知不觉中,她也拉紧了晴明的手,晴明感到了她的回应,手,收得更紧了。 两人携手静静看着漫天彩蝶飞舞,沉浸于这温柔的一刻,谁也不愿意先放开手。 “沙罗,右大臣大人又派人送信来了。”小宰相的声音十分不合时宜的打破了这和谐的气氛。 晴明轻轻一挥右手,蝴蝶在瞬间又恢复成了红叶,扬扬洒洒的落了下来。 沙罗皱了皱眉,自从那天开始,源高明的情书又接二连三的出现,有时她还真满佩服他的耐心,一直从宫里送到左大臣府。 “右大臣还真是对沙罗你上心呢,到了这里,还每天情书不断,真是让人羡慕,沙罗,你就这么狠心吗?”小宰相一边说着,一边把信放到了沙罗的手里,又冲她挤挤眼睛。 沙罗感到这封信还真像个烫手的山芋,尤其是在晴明面前收到信,她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好了,我也该去主持驱邪仪式了。”晴明的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转身离开了。 沙罗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晴明的背影,心中有些发闷。晴明,他是在生气吗?可恶的右大臣,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送信来—— 这件事过后,沙罗干脆拜托小宰相以后凡是右大臣的信都直接退回去,省得她见到心烦。 满庭红叶在枝头尽情的燃烧着,肆意张扬,如同积蓄了多年的力量一次的绽放出来,激烈而纵情。看着如此美好的红叶,沙罗又不禁想起那一次,她和晴明,手拉手看着蝴蝶的情景,唇边浮起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如果能这样,一直拉着手的话…… 她一边想着,一边无意中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小宰相鬼鬼祟祟的往门口走去,沙罗不由有些疑惑,最近的一段时间,小宰相的行踪似乎有些飘忽,她也旁敲侧击问了几次,但小宰相却始终不肯回答。 沙罗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已经很晚了,她这么晚,想到哪里去?想到这里,沙罗犹豫了一下,也终于跟着她出了左大臣府,在街上东拐西拐后,尾随她进了一间废弃的府邸。 这是一座荒凉,根本没有人居住的府邸,小宰相怎么会这么晚来这里?沙罗带着不解,看到小宰相迅速的闪进了一个房间,她也跟了过去。只听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沉沉响起,“来了?” “嗯,大人,我真的很想您呢。”小宰相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娇媚。 沙罗愣了愣,难道小宰相只是来私会情郎?只是选在这种地方约会,这个情郎恐怕有古怪吧? 她从格子窗边向里望去,只隐隐看见小宰相正亲昵的和一个身穿浓绯色狩衣的男子相拥,那男子并未带乌帽,只见一头长发倾泻如瀑布,他低垂着头,轻吻小宰相的发丝,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沙罗已经感到了一股冰冷彻骨的凉意,这个男人,似乎不像是人类…… “你说过,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哪怕是死,对不对?”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那是当然,大人,我愿意为您而死。”小宰相柔声道,她一边说着,一边替那男人宽衣解带。 啊咧咧,他们不会是要在这里……沙罗脸上一红,犹豫了一下,正在考虑要不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那男人的声音又响起,“那么,是时候为我死了。” 沙罗心里一惊,忍不住又朝里面望了一眼,小宰相正把头埋在那男人的怀里,那男人忽然抬起头来,在看清了他的脸时,沙罗不由大吃一惊,这男人的容貌风姿,居然和源高明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源高明的明艳,多了几分鬼魅之气,更像是一株在暗夜中幽幽绽放的血色樱花。 就在她打算先离开的时候,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男人的头发忽然之间全都变成了火红色,额上迅速的张出了两个尖角,面目狰狞的露出尖牙,眼看就要往小宰相的脖子上咬去。 沙罗大惊失色,原来这男人真是鬼怪!她吃惊之余轻呼了一声,刚发出一点声音,那男人立刻就发觉了,他微微一笑,道:“原来还有别的客人。”话音刚落,他的满头红发就如野草一般疯长,穿过移门,一下子卷住正想拔腿逃跑的沙罗,把她拖到了房间里。 饶是沙罗见过不少鬼怪,现在也吓得不轻,只能怪自己好奇心太盛。 那男人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容貌,站起身来,小宰相看到沙罗,只是惊叫了一声,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你杀了她?”沙罗又惊又怒。 “本来是这么打算,”那男人缓缓的走了过来,弯下身子,抬起了她的下巴,“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改变什么主意?”听他的话,小宰相好像没事,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巨大的不安立刻又袭来。 “你看起来似乎更好吃。”他笑得犹如风中摇曳的紫阳花。 沙罗的嘴角开始抽搐,什,什么,她更好吃? “你最好别吃我哦,吃,吃……我不好吃。皮粗肉厚,你一定咬不动。”她语无伦次的说着,使劲摇着头。 他哈哈大笑起来,道:“看来你不仅好吃,还很有趣,听到我说要吃她还能说这么多的女人,你是第一个。”他顿了顿,“既然这样,不如我把你带回去慢慢想想该怎么吃你。“ 他伸出手,牢牢的捉住了沙罗的手腕。 沙罗只觉眼前一片黑暗,意识开始丧失,在晕过去之前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晴明,救命! 一阵红色的烟雾过后,破落的房间只剩下了还处于昏迷中的小宰相。 第十二章 酒吞童子 沙罗失踪的消息立刻让整个贺茂家乱成一团,苏醒后的小宰相凭着残存的记忆将晴明他们带到了那座破落的府邸,希望能查出一些端倪。 “小宰相,你确定是在这里看见沙罗的吗?”保宪一脸的凝重。 “是,当时大人也在,我看到沙罗,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小宰相小声答道。 “大人?”晴明皱了皱眉,“什么大人?” “大人他是我的……”小宰相脸上一红,没有再说下去。 晴明和保宪对视了一眼,这个大人多半和沙罗的失踪有关。 “要是沙罗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她母亲。”贺茂忠行大人早就没了平时的冷静,紊乱的心情令他的卜算也频频出错。 “父亲大人,沙罗不会有事的,您不要担心。”保宪虽然安慰着父亲,脸上却也是遮掩不住的担忧。不管什么鬼怪,如果敢动他的宝贝妹妹一根毫毛,他一定打得它们魂飞魄散。 “这个是……”晴明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火红色的发丝,脸色微变,冷声道:“莫非是——酒吞童子?” 他的话音刚落,大家的脸色全变了。 酒吞童子,经常会幻化成英俊男子勾引年轻女子,并且会趁机吃掉那些受他诱惑的女子,听说他是鬼族的首领。怎么也算得上是个让人毛骨悚然的鬼怪。 “沙罗小姐如果落在酒吞童子的手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其中一位弟子脱口说道。 “闭嘴!”保宪怒喝一声,忙安慰父亲道:“父亲大人,您别听他胡说,我们立刻就出发去酒吞童子的老巢大江山去救妹妹,一定会没事的。”他又转头望向晴明,正要说话,却见晴明紧紧捏着那根发丝,眼中毫无保留的泄露出他内心的焦灼。 保宪的心里微微一动,难道晴明他…… 但只是一刹那,晴明的神情又恢复了平静,“师父,酒吞童子并不好对付,如果我们这样贸然上山,恐怕会打草惊蛇,伤了沙罗。” “嗯,”贺茂忠行沉思了一下,道:“晴明,你有什么好主意?” 晴明微微一欠身,道:“我们不如就利用酒吞童子喜欢女色的弱点,以女子的身份会更容易接近他,也更容易救出沙罗。” “女子的身份?”保宪一愣,“可是哪里来的女子?” 晴明的眼中飘过一丝狐狸般的笑容,轻轻说了几个字,“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保宪猛然反应过来,不由愕然问道:“晴明,你是说男扮女装吗?” 晴明点了点头。 保宪望着晴明美丽的容貌,稍稍释然了一点,也不得不承认晴明这个方法不错。 “师父,那就由我们上山去救沙罗,您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晴明朝贺茂忠行说道。 “我们?”保宪又是一愣。 “当然,”晴明淡淡一笑,“还有你,保宪师兄。” 保宪的嘴角开始抽搐,“我也要男扮女装?” “那是自然。”贺茂忠行大人发了话。 也罢,也罢,为了妹妹,死就死了,要不是为了妹妹,男扮女装,这种会死人的事情他贺茂保宪怎么会去做。 脱险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保宪伸手一挥,身上的衣服已经变为了女装,再看晴明,一袭萌黄色的单衣衬得他眉目如画,气韵如玉。保宪暗暗吸了一口气,晴明,还真适合穿女装,要不是知道他是个男的,还真让人有扑上去的冲动呢。 “等等。”贺茂忠行大人闭上了眼,口中默念咒文,只见一个小小的绿芽从地面上钻了出来,绿芽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着,抽枝长叶开花结果,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眨眼的功夫完成,转眼间,树上已经结了两个小小的银色的果实。 “父亲大人,,这是……”保宪迟疑的问道。 贺茂忠行伸手摘下一个果实,放到保宪的手中,道:“里面藏着专门杀鬼的安纲。到时打开即可。” “安纲?不是传说中的斩魔刀吗?”保宪有些惊讶。 “不错,因为普通的除魔术对酒吞童子没有用,只有安纲才能砍下他的头。” 贺茂忠行又摘下另一个果实,放到晴明手里,沉声道:“沙罗她,就拜托你们了。” 晴明将果实放进怀里,点了点头,道:“请师父放心,晴明一定会将沙罗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晴明,我们出发吧。”保宪刚说了一句,却见晴明朝前走了几步,拿出了符咒,默念咒文,只见天边的一角忽然渐渐泛红,浮云仿佛也被染成一片绚丽的红色,一声尖锐的鸟啼划破长空,直震的人耳膜嗡嗡作响,随着一阵扑扇翅膀的巨大响声,保宪抬头望天,顿时惊得说不话来, 天哪,晴明唤出了什么式神…… 保宪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没错……是四神里的……朱雀……晴明他,竟然已经能召唤出朱雀了…… “晴明,你学得真快。”他不得不感叹道。 “是师父和师兄的教导有方。”他淡淡说着,看着那朱雀稳稳的停在了他们身边。 教导有方?保宪无奈的一笑,他自己还召唤不出四神呢。 两人爬上了朱雀的背,它的羽毛很柔软,坐在上面就像坐在毛毯上,晴明不知又默念了些什么,朱雀一声长啸,振翅而飞。 “师父,晴明师兄好厉害哦。”一旁的弟子望着远去的朱雀,这才反应过来。 贺茂忠行望着天空,微微一笑,“晴明他,一定能把沙罗带回来。” 此时的大江山,酒吞童子的府邸内。 沙罗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抬眼望了望四周,自己正身处于一个简单灰暗的房间内,咦?她怎么会在这么一个鬼地方?她揉了揉昏沉沉的脑袋,忽然想起自己跟着小宰相到了一个破府邸,撞见了那个鬼怪,还很倒楣的被他捉住的事情,不由惊得跳了起来。完了,完了,这里一定是那个鬼怪的老巢了…… 她赶紧起身走到门口,移了移拉门,门却丝毫未动。 怎么办,她还不想死呢…… “吱——”门忽然被移开了,沙罗吓了一跳,立刻像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往后退了几步。 进来的果然是那个妖怪男人,沙罗的背后微微沁出了一层冷汗。 “怎么,害怕吗?”那男人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沙罗定了定心神,道:“害……害怕,有什么……好……好害怕的。” “哦?”那男人挑了挑眉,“就算知道我是酒吞童子也不害怕吗?” 酒吞童子?沙罗自然是听说过这个鬼怪,身子一软,差点滑了下去,酒吞童子最喜欢食用少女的肉了,她不是不知道,不要啊,她不想这样被莫名其妙的吃掉,死得这么难看。 “呵,,呵,,”她也佩服自己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没想到酒吞童子是个美男子呢。” 酒吞童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解,显然对她的反应有些惊讶。 “哦,你果然和那些女人不一样,明知道我会吃你还能沉得住气。”他慢慢靠近她,低下头,用充满蛊惑的声音问道:“可是,我真的会吃了你哦。” 沙罗抬眼看他,他的眼神闪烁不停,散发着幽暗的光芒。沙罗,要冷静哦,父亲他们发现自己失踪一定会来救她的,那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能多活一点时间也好。 “我,”她犹豫了一下,忽然笑了笑,道:“我怎么会怕呢,看你这样帅的掉渣,多少女子哭着喊着求着被你吃掉,你选上我还真是我的荣幸,不过看在我这么崇拜敬仰你的份上,就让我多待在你身边一些时间,让我能随时景仰膜拜你的绝世风姿,到时我一定高高兴兴的被你吃掉。“沙罗爆豆子的说了一大串,一边说,一边直掉鸡皮疙瘩,出生以来,还从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 酒吞童子愣了一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你还真是有趣呢,看来我不必对你用摄心咒了,好,我就先留你几天吧。” 一听这话,沙罗不由松了一口气,总算给自己争取了一些时间,看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真是人鬼通用呢—— 晴明和保宪也很快赶到了大江山。 两人在山路上走了一会,还没有走多少路,立刻就有两名穿水干的男子向他们走来,晴明感到了一股妖气,看了一眼保宪,保宪朝他使了个眼色,看来运气还不错,酒吞童子的手下这么快现身了。 “两位公子,我和妹妹两人在这里迷路了,现在天色已晚,现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保宪身形一动,先迎了上去,以袖遮面,悲悲切切的说道。 那两人看了看他们,又对视一眼,晴明又不失时机妩媚的瞥了他们一眼,那两人顿时惊艳不已。其中一个穿绿色水干的男子立刻说道:“既然这样,不如先去我们大人府里暂时休息一下,请大人送你们下山。” “那,就麻烦公子们了。”保宪低低说道,拉起晴明的手,“妹妹,我们走。” 酒吞童子的府邸很快到了,进了门,两人立刻感到一阵压抑的感觉迎面而来,满院的花香遮掩不住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全是妖术变化出来的幻境。”在等待他们通报的时候,晴明低声道。 保宪点了点头,道:“沙罗应该就在府里的某个地方吧。” “嗯,等会我会让式神去找。” “我家大人正在前厅饮宴,大人想在那里见见请两位姑娘。”那绿色水干的男子很快就回来了。 “明白了,请带路。”保宪笑了笑。 还没踏进前厅,两人已经感觉到了那股强烈的鬼魅之气,走了进去,晴明抬眼向四周看去,周围已经坐了不少人,虽然个个都是面目清秀,身穿水干或是狩衣的男子,但他知道,这些全是鬼怪。 “两位姑娘,是迷路了吗?”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前方响起,晴明抬起头来,正前方坐的是一位风姿优雅的男人,他那流水般的长发倾泻在浓绯色的狩衣上,昏暗的烛光下,那张俊美的脸显得格外苍白诡异,他慢慢抬眼,眼眸中闪过一丝妖诡的神色,晴明忽然感到他的双眼中的黑色越来越暗沉,渐渐扩大,扩大,仿佛天上的夜幕整个压了下来,让人不能喘息。 他在用摄心咒! 晴明立刻在心中默念破幻咒,这个程度的摄心术并不能对他怎么样。”啊,头好晕,”保宪立刻低唤了一声,晴明瞥了他一眼,他向晴明眨了眨眼,晴明心中有数,也立刻作出一副呆滞状。 “过来。”酒吞童子把手一伸,保宪和晴明立刻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大人,您的这一招每次都那么有用。” “这次的两个女人看起来不错呢,不知道她们肉的味道怎么样?” “这两个女人,等我玩腻了再吃吧。”酒吞童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那么再加上刚捉的那个女人,这下我们可有口福了。对了,大人,那个女人呢?” “那个女人,先留一阵子再说。”酒吞童子的话让晴明和保宪同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们没有来晚,沙罗还好好活着。 酒吞童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身边的一个男人低声道:“去把那个女人叫出来。” 不多时,沙罗被那男人带了过来。 晴明和保宪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她,沙罗无意中一瞥,忽然发现眼前的两个大美人来得格外眼熟,再仔细一看,差点激动的喊出声来,老天,这两个美女竟然是晴明和哥哥!他们来救她了…… 保宪飞快的给她丢了个保持冷静的眼神,沙罗会意的一笑,又望向了晴明,晴明的眼神一片清澈,平静无澜。 “你不是说景仰我吗,那么好好服侍我吧。”酒吞童子扬唇一笑,又指了指晴明和保宪,道:“你们也是,全都给我倒酒。” 沙罗此刻的心情甚好,立刻给他斟了一碟酒。 “好漂亮的手。”他忽然捉住了沙罗的手,轻轻抚摸,捏来揉去,沙罗心里暗暗咒骂,死妖怪,死妖怪,想抽出手却又怕惹恼了他。 保宪早就沉不住气了,正想说话,晴明却勾起了一个极其妩媚的笑容,靠向了酒吞童子,柔声道:“大人,人家也要嘛。” 酒吞童子的注意力立刻被晴明的笑容吸引,他立刻拥住了晴明,笑道:“你们女人啊,都是……” 他后面的话沙罗没听清。虽然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可是她真的真的很想笑,晴明那个样子实在是,太撩人了。的6d 不止是她,在一边的保宪也忍笑忍的很辛苦。 酒吞童子在沙罗和晴明的不停劝酒之下,已经喝得大醉,倒在了矮几边。他的那些手下也都已经醉醺醺一片。 晴明和保宪对视了一眼,应该是——时候了吧。 只是,酒吞童子现在正紧紧搂着晴明,晴明如果一动的话,酒吞童子就会察觉,保宪看着晴明,指了指自己。 晴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保宪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果实,轻轻打开了果实,只见银光闪烁,一把锋利的太刀出现在他的眼前。 沙罗看着这一切,一动也不敢动。 说时迟,那时快,保宪举起安纲就往酒吞童子的脖子砍去,就在要接触到他脖子的时候,他忽然抬头睁开眼睛,保宪微微吃了一惊,想也没想,操起旁边的酒盏就泼了他一脸,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保宪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砍,手起刀落,顿时鲜血四溅,他的头就直直飞了出去。 底下众鬼大惊,晴明立刻掏出符咒,默念九字真言,只见在一片绿光之下,那些鬼怪纷纷现出原形,痛苦哀嚎。 “哥哥,他死了!”沙罗刚喊了一声,忽然见到酒吞童子那掉落的头颅发出一阵红光,满头黑发渐渐变成了火红色,头顶上方长出了两只长角,双眼直直看着她,露出妖诡的一笑,朝她飞了过来,保宪一时大惊,忙用咒术封住头颅的去向,没想那头颅轻易的破了咒术,直冲沙罗而来,来势之快,他已经来不及布下结界。 沙罗赶紧闭上了眼睛,忽然只觉身子被一股大力扯了过去,转眼间,她已经在晴明的怀里,”晴明,它的头!“沙罗看清眼前的情景,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酒吞童子的头正狠狠咬住晴明的手臂,鲜血正从那里涌了出来。 晴明的脸色还是一片沉静,他放下沙罗,伸手抓住酒吞童子的头发,念着咒文,那头颅迅速的飞了起来,只见他满头红发竖起,狂笑起来,尖声道:”想杀死我,没这么容易!” 晴明手臂上的血还在流着,沙罗心里一阵刺痛,晴明流血了……保宪正想召唤恶灵来对付这个该死的头颅,晴明已经早他一步,将自己的血滴了一滴在符咒上,开始召唤起灵物。 “晴明,你做什么!”保宪大喝一声。 晴明也不理会他,继续念着咒文召唤灵物。 晴明他要召唤什么?看见他滴了血在符咒上,沙罗也不由心里一惊,虽然她不是阴阳师,却也知道血祭灵咒这回事,一般是以达到祢补术力不足,提高法术威力之用。只有召唤魔界灵力很高的魔物才会用到。 一股黑烟缓缓从地底升起,在黑烟中渐渐出现了一只相貌极为凶恶的大狗,晴明召唤来了魔界的——犬神。 犬神的灵力虽然很高,但万一主人本身的灵力无法压制它,便有可能被它吃掉,发生逆风的可能也大得多。只见犬神高吼一声,一口咬住了酒吞童子的头颅,还不等他挣扎,就生生咬碎了他的脸,一口一口的吞了下去。 沙罗只觉肠胃一阵翻腾,赶紧别过头去。 等晴明收回犬神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沙罗赶紧跑过去查看他的伤口,“晴明,你流了好多血,痛不痛?我给你包扎……” 晴明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忽然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紧紧的搂住她,紧的她就快喘不过气来。 “晴,晴明?”沙罗听见他的心跳得好快。 “沙罗,你——没事就好。” 她的心,在一瞬间好像停止了跳动,忽然,很想流泪…… 保宪看着这一对紧紧相拥的人儿,唇边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容。自己怎么一直没有发现,晴明和沙罗,是多么相配的一对孩子啊。 不过,沙罗这个没良心的小孩,怎么说他也做了这么大牺牲救她哦,居然连问都不问一句,只顾管着晴明了。想到这里,保宪的心里涌起了一丝酸酸的滋味。”哎哟!”他忽然捂住脸喊了一声。 没有人搭理他。 “哎哟!”他只好再大声一点。 “(师兄)哥哥?”两人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晴明身子微微一振,立刻不动声色的放开了沙罗,沙罗连忙跑到保宪身边,一脸焦虑的问道:“哥哥,你也受伤了?伤到哪里了?” “唔,哥哥的右脸好像伤到了。”保宪忍着笑。 “是吗?让我看看……”沙罗赶紧去掰他的手。 “保宪师兄,”晴明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你的右脸受伤,为什么捂住左脸不放呢。” 保宪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捂错了脸。 晴明的眼中又闪过了那抹狐狸般的笑容。 “好啊,哥哥,你骗人!”沙罗趁机掰开了他的手,什么受伤,无论左脸右脸都好好的。 “哦呵呵呵……哥哥跟你们闹着玩呢。”保宪干笑了几声,连忙站起身来,刚转过身,只听砰的一声,保宪的脸不偏不倚的正好撞在身旁的柱子上。 “啊,哥哥,这下真的受伤了,以后可千万不要说谎了哦。” “沙罗,你不心疼哥哥,还说风凉话!”保宪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沙罗看了一眼晴明,两人默然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孩子,居然还笑!” “哥哥,你也不比我们大了多少,怎么说话像个小老头一样。” “小老头?你敢说我是小老头?” “呵呵……哥哥你是英俊神武,绝世无双,风流倜傥的——小老头。” “沙罗,给我死过来!” “阿,哥哥发飙了,晴明,我们快走!” 晴明的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能把保宪师兄惹到发怒的人,全天下也只有沙罗一个了吧,沙罗还是一样的精神满满,这样的沙罗是他熟悉的沙罗,也是他不知何时开始就——忘不了的沙罗。 第十三章 提亲 酒吞童子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入冬时节,佑姬顺顺利利的诞下了未来的东宫——平成亲王。 佑姬却有些舍不得沙罗离开,又挽留了她一段日子,中宫娘娘既然开了口,沙罗也只得暂时在宫里再多停留一阵。的33 她抬眼望去,格子窗外,已是细雪纷飞。 晴明他,不知在做什么呢?沙罗想起晴明紧紧拥抱她的那一幕,不由脸上有些发烧,忽然听到扑腾扑腾的声音,她走到窗前,见是一只麻雀飞了进来,心中一喜,是晴明的式神呢。 她赶紧捉住麻雀,解下了系在它脚上的纸条,打开一看,只有三个字:宣阳门。 她的心里有些疑惑,宣阳门就在这附近,那么说来晴明今天又进宫了,他的意思是他在宣阳门等她吗? 可恶的晴明,总是这样惜字如金。就不会再多加几个字吗,猜来猜去好烦哦。 她想了想,赶紧加了一件外衣,匆匆出了房间,往宣阳门走去。 在离宣阳门不远的地方,她看见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源高明,刚想往旁边躲避,却偏偏被他发现,还没等她转身,他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 “沙罗,这么冷的天去哪里?”他微微一笑。 “没去哪里,随便走走。”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 “沙罗,听说你被酒吞童子捉走的时候,我真是担心的要命,现在看你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我也放心了。”他微微弯下了身子。 “嗯,多谢关心,我可以走了吧。”她有些着急起来,万一晴明走了怎么办。 “沙罗,你可真是狠心呢,”他的手忽然滑过她的面颊,“看你的脸,多冷啊,” 沙罗侧过头,脸上已经有了些许怒意。 “无聊。”她没好气的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等等。”源高明扯住她的衣袖,往后一拽,正好把她拽到自己的怀里。 “放开我!”沙罗这下可真生气了。 “沙罗,要乖乖听话哦。”他顺势将她紧紧搂住,轻闻她发端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 沙罗虽然挣扎了几下,但毕竟是个女孩子,论力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又根本动弹不得。 “沙罗,初春时节我就去贺茂大人的府上提亲。”他的下一句话让沙罗如坠冰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重重一把推开他,冲着他就是一脚。 “作你的春秋大梦!”她怒道,“鬼才嫁给你,你要敢来提亲,我保证你会很后悔很后悔!” “贺茂沙罗,你往哪儿踢”源高明痛的弯下了身子,沙罗愣了愣,她也没有很用力,怎么他脸上的表情这样恐怖,厄,还是赶快离开比较好。 “想跑!”源高明一把捉住了她。”喂,只不过轻轻踢了一下,有那么痛吗。“沙罗还不服气的回道。”沙罗你这个笨蛋……“他咬牙切齿的捏着她的手腕。”好痛,快放开我,不然我不客气了。“沙罗挣扎着。 “你哪里也别想去!”他似乎真的生气了。 “右大臣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一个比冰雪还寒冷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沙罗听到这个声音,顿时一喜,冲着身后那人就喊:“晴明!” 一袭白衣的晴明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眸中仿佛积聚着厚厚的冰霜。 源高明一见有人,也不得不先放开了手。沙罗立刻跑到了晴明身边,一脸愤怒委屈。 “沙罗,别忘了我说的话。”源高明一甩袖子,悻悻而去。 看着他远去,沙罗这才松了一口气。 “晴明,还好你来了,这个源高明,真的好讨厌,”沙罗低声道。 “我应该再早一点过来。” “嗯,不过现在没事了,而且他还中了我的无敌脚。”沙罗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源高明要提亲的事告诉晴明,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如果说出来,晴明也许会生气。而且,那个源高明一定也是随便说说吧…… 晴明眼中的冰霜渐渐消融,淡淡的笑意划过眉梢,“来,”他朝她伸出了手,沙罗微笑着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冷吗?”他握紧了她的手。 她摇了摇头,晴明的手,好温暖呢。 “这恐怕是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他低声道。 “嗯,很快又是春天了。” “沙罗,等到了春天你就回来吧。” “嗯,我会和娘娘说的。 沙罗侧头看着晴明,他的神情淡定,嘴角微抿。晴明现在在想些什么呢?虽然近在咫尺,可是有时她又觉得他就好像天边的云,竹林的风,感觉的到他的存在,却总是触摸不到…… “晴明,将来,你会想和谁一起赏雪?”她忽然脱口问道。 他淡淡一笑,“沙罗呢?” “我想和晴明一起……赏雪。”她的声音细如蚊虫。 刚说完,沙罗就感到他的手微微一颤,抬头望去,晴明的眼睛里闪烁着淡淡的光泽,他的微笑挂在嘴角似坠未坠,犹如暮春的樱花般诱惑着她的每一丝敏感的神经。 “晴明,你还没有回答我哦。你呢?” “哦?不知道哦。” “你,你好狡猾。” “嗯,因为我是白狐的儿子啊。” 他的眼中又飘过一丝狐狸般的笑容—— 过了两天,忽然传来右大臣生病的消息,听说他好像在梦里受了什么惊吓,在听了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劝告后,不得不再家静养一段时间。 沙罗听到这个消息后,直觉感到这件事和晴明有关,再三追问之下,晴明眼中那抹狐狸的笑容出卖了他。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请了几个美人在梦里探望他。”他微笑着。 “美人?什么美人?” “哦,也就是由骨灰里开出来的芍药花幻化成的美人,由冬天不死的蝴蝶幻化成的美人,还有飘来的绣花鞋幻化成的美人……” “好了,好了……”沙罗的眉毛开始跳动。 “沙罗这下解气了呢。”晴明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孩子般的神色。 沙罗忽然心里一动,原来,晴明这么做,都是为了她…… 她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提亲 冬雪消融不久,春天又不知不觉得又来到了平安京,沙罗也出了宫,回到了贺茂家,继续着她大小姐的生活。春夜的樱花似乎一刹那就开了,铺天盖地的奢侈华丽,纷纷落下,飞花如梦又如烟,没有一丝痕迹。 沙罗躺在樱花树下,一时间陶醉与这缤纷花雨中难以自拔, 她轻合双目,细细的体会着那柔弱的花瓣划过脸庞的感受。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樱落如雪,风过无痕。 “沙罗?怎么躺在这里?”沙罗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自己的头顶上房传来,她睁开了眼睛,晴明云淡风清的浅笑印入她的眼帘。 “晴明,你也躺下来,这样躺着看樱花树真的很漂亮哦。”沙罗朝他灿烂一笑。 晴明犹豫了一下,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躺下来才看得出嘛,”沙罗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也躺了下来,隔过细细的树枝,漏出一线蓝天,天空格外的蓝,那在灿烂阳光下白的近乎透明的樱花纷纷扬扬的落下,落在自己的脸上,身上,轻盈柔软的一瓣瓣,暗香四下浮动。 “晴明,你说我们会不会被花瓣埋起来哦。”沙罗望着天空抿嘴笑道。 “沙罗……” “嗯?” “——没什么。”晴明欲言又止。 “晴明,你怎么了?”沙罗不由疑惑的睁开眼睛。 晴明已经坐起了身,伸手轻轻拨开了落在她脸上的重重花瓣,“再睡下去,你可真要被樱花埋起来了。” “埋起来也没有关系,就像一个樱花冢呢。” 晴明的笑容一滞,下意识的用手指封住了她的嘴唇,“不要胡说。” 她睁眼看着晴明,晴明的神色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呢,这样近的距离,她又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那阵湖面结冰的清香。 她的心,又开始狂跳,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只感到那阵熏香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晴明他,,难道想……她的心中犹如小鹿乱撞。 “我,我还有事。”他的声音忽然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响起,她睁开眼,晴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说完,他就匆匆而去。 沙罗的心里,涌起了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感到失望的不止是沙罗,躲在树后等着看好戏的贺茂保宪也大大失望了一把。安倍晴明这个临阵退缩的家伙,怎么不继续下去!这样下去,岂不是很头疼,两个孩子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真是急死人了。 凭他在情场混了这么多年的经验,他知道晴明的心里八成有沙罗,可是晴明的性子还真是让人郁闷,怎么样才能让这孩子主动一点呢。 “保宪大人,贺茂大人请您立刻去前厅。”侍女樱子的声音轻轻传来。 “哦,有什么事吗?” “好像是右大臣大人亲自来拜访。”樱子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当今天皇的亲弟弟,官居从二位的右大臣居然亲自来访,的确令人诧异。 “哦?”保宪挑了挑眉,似乎感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贺茂保宪赶到前厅的时候,看见右大臣正与父亲相谈甚欢,他上前先与父亲行了行礼,又对着源高明微微一笑,道:“右大臣大人今日怎么亲自来访了。” 源高明优雅的持着桧扇,笑道:“其实今日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右大臣大人,请说。”忠行大人笑道。 “那我就直说了,我对贺茂大人的女公子沙罗一直心存爱慕,所以这次来是请贺茂大人应允我和沙罗小姐的婚事。” “什么?”保宪一惊之下脱口道,他急忙望向父亲,想出言阻止,但碍着源高明的面又不便明说,只得给父亲连做了几个眼色。 “怎么了,保宪大人,您的眼睛似乎不舒服呢。”源高明轻轻一笑。 “哦呵呵呵,是有点不舒服。”保宪也不便再使眼色,只得暗暗希望父亲不要就这么答应了。 “原来是这样,这还真是件好事呢,以右大臣大人这样尊贵的身份来向我贺茂家提亲,真是不胜荣幸。”贺茂忠行大人只是笑着说着,看父亲似乎很满意的样子,保宪的心里不由为沙罗捏了一把冷汗。 “父亲大人……”他终于忍不住想要插嘴。 “那么,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下了,贺茂大人?”源高明轻轻放下了扇子。 第十四章 峰回路转 此时,在庭院里的沙罗也从侍女口中得知了源高明登门拜访的消息,忽然想起他以前说过的话,不由气血上涌,难不成这男人真的来提亲了?她也顾不得这么多,立刻往前厅跑去。 穿过回廊的时候,她不小心脚下一绊,刚要摔下去,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她抬眼一看,正是晴明。 “沙罗,怎么走得这么急?”晴明看她神色慌张,不由微微一愕。 “晴明,,,”她想一古脑儿对他说出来,可是现在时间紧迫,不得不摇了摇头,推开他,匆匆往前厅跑去。 晴明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浮起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他似乎从没见过沙罗这样慌张焦急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bb 他的心里莫名的不安起来,这种不安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沙罗被酒吞童子捉走的时候,他的心中也是这样焦灼不安,沙罗,只要是和沙罗有关,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咒,困扰着他的心。 走下回廊的时候,他听见了侍女们正在聊天。以往碰到这种情况,他自然是早就离开了,可从当他从她们嘴里听到沙罗的名字,就不由停下了脚步。 “你听说了吗,右大臣大人居然向沙罗小姐提亲了。” “天哪,沙罗小姐真是好福气,右大臣大人身份尊贵,风姿绝世,能嫁给他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呢。” “真是令人羡慕哦。” “贺茂大人一定会答应的,看来我们府里很快就有喜事了。” “是啊,是啊……” 直到那群侍女远去,晴明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觉脑中嗡嗡一片,右大臣来提亲?沙罗她就要嫁给右大臣了吗? 他的心,忽然没有预兆的抽痛起来,如雪刃裂骨,如鸠毒入腹,通彻心扉的疼,却暗隐与无形之中…… 不远处,贺茂保宪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保宪师兄……”晴明见他的脸色怪异,心里不由又是一沉。 “唉,晴明,你也听说了吧,右大臣来提亲的事。”保宪一脸郁闷。 “听说了。”他只能自制着冷却沸腾的五内。 “唉……”保宪只是叹了一口气。 “师父——同意了吗?”晴明的心又剧烈的颤抖起来。”这孩子,心里明明有喜欢的人了,怎么会甘心嫁给右大臣,你也知道她的性子,一定会惹出乱子。” 心里有喜欢的人,晴明身子一震,喜欢……他怎么如此糊涂,这种为她不安,为她心痛的感觉不是喜欢又是什么!在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当她用自己的双手拼命温暖他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就再也忘不了她了。”唉,要是将她嫁过去,她一定会郁郁寡欢,不得病才怪”他顿了顿,一脸伤心的说道:“我们家沙罗,但愿不是那么红颜薄命呢……唉,只能再劝劝她了-” “师父现在在哪里?”听见红颜薄命这几个字,晴明只觉得难以呼吸,连思维都要停滞了。 “在前厅……他还在……“还没等保宪把话说完,晴明就匆匆而去。 看着晴明远去的背影,保宪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晴明赶到前厅的时候,正好听见从房间里传出来沙罗的声音。 “父亲大人,我不要!” “沙罗,我是你父亲,一切都要我说了算。” “我就是不要!父亲大人,您再逼我的话,我就离家出走!” “我也是为了你好啊,沙罗。” “不要不要不要!” 听到这里,晴明再也按捺不住,猛的推开了房门。 “师父,请不要将沙罗嫁给右大臣!”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什么?”贺茂忠行显得有些诧异。 “我,,”晴明深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我喜欢沙罗,请师父将沙罗嫁给我,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 啪答一声,贺茂大人手中的桧扇掉到了地上,沙罗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晴明,你说什么?”贺茂大人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还一直以为这个弟子的眼里只有阴阳术,这个冷漠的孩子竟然也会说出喜欢的话?而且喜欢的还是他的宝贝女儿?怪不得,上次沙罗被酒吞童子捉走的时候,他似乎特别着急……原来如此啊…… “师父,我要娶沙罗,请不要将她嫁给右大臣。”晴明又清晰的重复了一遍。 “晴明,父亲没有说要将我嫁给右大臣呀。”沙罗也回过神来,难以言喻的喜悦充斥了她的内心,喜欢,晴明竟然当着父亲的面说喜欢她,他喜欢她…… “没有?可是你刚才……而且右大臣不是来提亲了吗?”晴明忽然有些转不过弯来。 “刚才我是很着急,可是到这里的时候,父亲大人已经拒绝了右大臣了。”沙罗笑了起来。 晴明这才发现右大臣已经离开了。”那么保宪师兄他也知道?“”哥哥当然知道啊。“ 晴明开始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哦呵呵呵,”门口传来保宪熟悉的笑声,“晴明,真看不出,你还有这么大胆的一面呢。” “保宪师兄,你……”晴明终于明白自己是被保宪诳了一次。 “我怎么会把宝贝女儿嫁给右大臣,谁不知道他和保宪一样花心。”贺茂忠行开了口。 保宪轻轻咳了一声:”哦呵呵呵,父亲大人,您何必要把我扯进来呢。“ “可是,刚才沙罗说的话……”晴明还是有些疑惑。 “啊,父亲大人逼着我继续要学那些贵族礼仪,好讨厌哦,我当然不要啦。”沙罗撇了撇嘴。 晴明静静的站在那里,只觉得额上开始流下冷汗……怎么自己会这样的不冷静……这下该怎么办…… “我,我先告辞了。”晴明微微一欠身,打算先离开再说。 “父亲大人,其实——您不觉得他们很相配吗?贺茂家的长女和您最得意的弟子,再也没有比他们更般配的了,而且,”保宪眨了眨眼睛:“沙罗嫁给晴明的话,也不用和我们分开了。” 贺茂忠行想了想,接着就笑了起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晴明,“他顿了顿,道:“好好保护沙罗,你可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师父……”晴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还不快多谢师父,他这是答应把沙罗嫁给你了!”保宪用桧扇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多谢师父,晴明一定会好好保护沙罗的。”晴明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狂喜,师父竟然真的把沙罗嫁给他了,他忍不住又望了沙罗一眼,只见沙罗的脸上已经飞上了两朵桃花,娇艳可爱。 “沙罗,我看什么贵族礼仪你也不用学下去了,反正你那个野样子晴明也不是没见过。”保宪揶揄的笑着。 “哥哥,你好讨厌。”沙罗恨不得上去堵住他的嘴。 “哦,那沙罗是不愿意嫁给晴明了?”保宪继续调笑着。 “谁说我不愿意……”沙罗惊觉失言,忙不好意思的捂住嘴,斜地里睨了晴明一眼,晴明的眼眸中尽是淡淡笑意。的e “那么就这样定下了,至于婚期,我会占卜一个好日子,晴明,你父母都不在了,所有的一切,就让为师替你作主吧。”贺茂忠行微笑着站起身离开。 晴明点了点头,道:“一切但凭师父作主。” 保宪的心里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要不是他灵机一动,想出这个法子,晴明他也不会这样主动吧,自己果然不是一般的聪明呢,想着想着,他也不由洋洋自得。不管怎么样,这两个孩子,总算是能在一起了呢。 保宪望向了沙罗,沙罗正偷偷看着晴明,晴明的目光刚感应到她的注视,她又立刻垂下眼帘,像只小鹿似的躲开他的目光,晴明也立刻望向别处,保宪不由哑然失笑,这两个孩子,还在捉迷藏呢。 “晴明,沙罗可是我最宝贝的妹妹哦。” “晴明知道。” “所以哦,要是你要是让她受委屈的话……呵呵……” “哥哥,晴明不是那种人啦。”还没等晴明说话,沙罗忍不住插了嘴…… “沙罗,要记住男人可都是靠不住的哦。”他笑得邪魅。 “那是指哥哥这种男人吧。”沙罗顺口道。 “唉呀沙罗,还没嫁人,你就帮着外人来对付哥哥了。”保宪用扇子在她头上啪的打了一下。 “哎哟,哥哥,好痛”沙罗使劲揉着自己的脑袋。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呢。”保宪打开扇子,摇着头转身向外走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晴明和沙罗。 两人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短短一瞬间,身份已经完全改变,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转瞬就成了命定之人,接下来的漫漫人生,两人就要一起度过……这就是叫做……缘分吗? 两人相对而视,心中皆是翻腾不已,渐渐的,渐渐的,只沉淀下一种叫做喜悦的情绪。 尾声 贺茂忠行大人很快选好了日子,沙罗和晴明的婚期就定在了春末夏初,睡莲初开的季节…… 婚礼的前一晚,夜色如水,融融月色,清澄浅澈。 看着周围的人都为了这场婚事忙碌,沙罗的心情似乎更紧张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呢,明天,明天就要嫁给晴明了,一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庭院里的湖边。 湖水清浅,碧绿的莲叶上簇拥着几朵白色的睡莲, “我是白狐的儿子,最好不要接近我。”她静静的坐在湖边的石头上,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初次见到晴明的情景,想起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脸,她不由又觉得有些好笑。 “晴明,不知你是不是真的是白狐的儿子呢。”她喃喃自语道。 “你说呢?我看起来像狐狸吗?”晴明的声音忽然在她背后低低响起, 她吓了一大跳,一回头,就看见晴明那双清透如水晶的眼眸一弯,薄薄的嘴唇微启,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晴明,你这样会吓死人的好不好。”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似乎又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了。 “是你先在背后说我啊”晴明在她身边坐下。 她忽然又笑了起来,道:“我想起第一次见到晴明的时候呢,晴明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 她望向晴明,晴明淡然温和的脸上微笑浅浅。 “那个,”她顿了顿,似乎挣扎了一会才问道:“晴明上次说的话是真的吗?” “哦,什么?”晴明立刻明白她指的是哪一次。 就是你说喜欢我的那次呀,沙罗在心里说了一遍,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就是上次,,在父亲大人面前……”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上次吗?我已经忘记说了什么了。”他继续浅笑。 “安倍晴明,你又装傻了……我回去了!”她终于忍耐不住了,噌的站起身子,转身就走。 刚走了一步,她的衣袖就被晴明拉住了。 “沙罗……”的眼眸恍若天上闪耀的繁星。 “什么。”她没好气的说了句,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令沙罗很郁闷。 晴明似乎是无奈的吁了口气,低声道:“当然是真的。” “什么真的?我不明白哦。”沙罗心里一喜,却也装起了傻。 晴明的眼中又闪过了那抹狐狸般的笑容,沙罗心里刚冒出他不是又有什么诡计的念头时,就被他顺势扯到了怀里。”晴,晴明……“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觉两片柔软温暖的嘴唇轻轻覆在了她的唇上,当!她的大脑完全失去了意识……什么也不能思考了……好像陷入了一团软软的云层中,不时有淡淡清风拂过…… “沙罗,这下——明白了吧。”许久,他才放开她,微微笑着。 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红晕,羞怯的将小脑袋埋到了他的怀里,他的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熏香,是她——最喜欢的香味。 “看,沙罗,是萤火虫。”晴明低低的喊了她一声。 她抬起头来,湖面上飞舞着几只小小的萤火虫,一闪一闪,格外可爱。“这么早就有萤火虫了?”她诧异的问道。的3 “也许是今天的夏天比往年早。” 沙罗饶有兴趣的看着萤火虫,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晴明,上次你都没有讲完萤火虫的故事,再给我讲嘛。” 什么,上次明明是你睡着了好不好,晴明无奈的一笑。 “讲嘛,不然明天我不嫁给你。” “哦,可是师父是不会同意的哦,安倍沙罗。” “啊,你把我的姓也改了。” “嫁夫随夫,难道不是吗” “厄——快讲萤火虫的故事!” “听说在远古时代,有一次发生了火灾,把很多动物都烧死了。”他看了看沙罗,沙罗正聚精会神的听着,不由一笑,又继续说了下去,当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只觉肩上一沉,侧头望去,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沙罗这个笨蛋,居然——又睡着了。难道他的故事就这么无聊,这么容易让她睡着吗? “沙罗,”他低唤了一句。 沙罗的身子往他挤了挤,抓着他的衣襟,迷迷糊糊,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话。 “什么?”他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我……好喜欢……晴明。” 晴明一愣,随即紧紧的拥住了那小小的身子,唇边却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看来,这个萤火虫的故事又白说了,照这个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说完。 他温柔的凝视着那可爱的睡脸,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面颊。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讲这个故事…… 一辈子的时间…… 在树后站了许久的贺茂保宪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本来还担心他们明晚的新婚之夜,为了妹妹的幸福生活着想,他正犹豫要不要给晴明上上课,看来晴明比他想象的要主动,果然是无师自通呢。 看着他们甜蜜的样子,保宪的心里又是欣慰,又无端端的涌起了一丝惆怅,也许,他也是时候也找个能厮守一生的人了。 在这个月色如水的夜晚,风流倜傥的超级花心阴阳师贺茂保宪大人在妹妹沙罗幸福生活的刺激下,第一次——也有了想要成亲的念头。 全文终 第一章 初到孟斐斯 当太阳在地平线上升起来时,沉睡中的孟斐斯城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大地在晨雾中辽远而又空阔。带给埃及永恒生命的尼罗河在金色朝阳下闪耀着熠熠的光芒,暗绿色的河水微波荡漾,河岸两边长满了三棱形葱绿色纸莎草。 孟斐斯,是埃及第一大城也是行政首都,由统一埃及的美尼斯王一手创建。南方的底比斯遵循着祭拜阿蒙神的传统,而位于北方上下埃及交界处的孟斐斯,却接受了亚洲与地中海文明的洗礼。 吉萨高原硬朗的风吹过守护着这里的金字塔,吹过那无尽的沙漠,吹过了正渐渐变得热闹起来的孟斐斯。都城的沿街两边种满了高高的椰枣树和棕榈树,不同肤色、不同服装的人行走在街道上,利比亚人、努比亚人、迦南人、阿穆鲁人、克里特人、塞浦路斯人……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话语,带着不同的异样的风情。商人们笑容可掬地兜售着他们的商品,东方的布料、赫梯的蜂蜜、克里特的陶器、黎巴嫩的玻璃瓶,应有尽有。 就在这些形形色色的异乡人中,有一位风尘仆仆的少女正向当地居民询问着神庙的方向。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体态娇小,兴许是赶路的缘故,她原本干净的脸上蒙了一层黄褐色的沙尘,令人看不清她真正的容貌,只有一对琥珀色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是灵动有神。 在从居民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后,少女立刻兴冲冲地朝着他们所指的方向走去。 在孟斐斯城,贫富住家是不分区的,高高的楼房底下就是一间间干砖搭砌的小屋,而宽阔漂亮的花园别墅旁的小巷里,也能见到人畜来来往往的喧闹景象,背负着重物的骆驼和毛驴是这里最常见的牲畜,城内到处充斥着怒骂声、讨价还价声与笑声。 就在少女路过一家住户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年轻男子从家里冲了出来,痛苦万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偏不倚地正好摔倒在她的面前。紧接着,又有一个女人冲了出来,匆忙扶起了那个男人,连声对着少女道歉。 少女望了一眼那个面色青黑的男人,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按住了那个男人的脸,朝着那个女人低声问道:“他的脸,是不是每天都像火烧一样疼痛?” 女人大吃一惊,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这样……看起来是被沙漠暗影蜇到了。”少女皱了皱眉。 女人拉住了她的衣袖,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急切地央求道:“你既然知道我丈夫的症状,那你一定有办法救他对不对?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了!” 少女想了想,开口吩咐道:“你去端一盆冷水来,对了,还要干净的布和瓦罐。” 那女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房里,急忙按照少女的吩咐准备好了所需要的东西。只见少女从自己随身的小盒子里拿出了一些类似药草之类的东西,放在瓦罐里和着水搅动。直到原本清澈的水渐渐变成了绿色,少女端起了瓦罐,示意那个男人喝下去。 男人将信将疑地接过了瓦罐,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口喝了下去。 没过多久,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那男人抬起头来,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道:“真是太神奇了,我的脸不疼了,我的脸不疼了……” 女人也激动地抱住了他,连声说着相同的话,两人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少女不禁抿了抿嘴,趁着他们不注意悄悄离开了。 就在她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等一下,那边的异族女孩。” 她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高大的棕榈树下,不知何时停了一顶矩形的软轿,两位身体强壮的努比亚奴隶正站立两旁,后面还站着一位贴身侍从打扮的人。软轿中被卷起的白色布幔下,坐着一位埃及贵族打扮的男人,他穿着一身上了浆而直挺挺的白色亚麻官服,颈间则挂着玛特的小神像。看他岁数大概也就二十七八左右,肤色却是埃及人中少有的白皙,他有着一张清俊的脸庞,线条柔美而不失英气,一双茶色的眼眸正温和地看着她。 “你是叫我吗?”少女点了点自己。 他的唇角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就是你。” “有什么事?”少女停下了脚步。 “你的医术很特别,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他直截了当地开口道:“帮我去救一个人。” 少女似乎有些惊讶,不置可否地微微扬起了下巴:“救一个人?什么人?” “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但是我觉得你的医术也许能救他。”他脸上的笑容后似乎隐藏着什么。 少女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答应你?” 男子又是一笑:“那么,我就来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亚舍,是埃及的当朝宰相。” 宰相?少女一脸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会吧,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居然是宰相!在她的印象中,宰相都应该是一头花白头发和满下巴山羊胡的形象才对,就好像她们巴比伦的那位宰相大人一样,怎么可能有这么年轻的宰相! “那么你呢,来自巴比伦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亚舍笑眯眯地将她死活不信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还是用充满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你……真的是宰相?” 这时亚舍身边的侍从低声道:“大人,这能行吗?如果让费克提大神官知道,一定会很生气的,您这分明就是不相信他……而且这个少女还是巴比伦人……”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治好他的病。”亚舍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管你是谁,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少女反应过来后很快恢复了平静,丝毫不给所谓的宰相半点面子。 “等等!”亚舍的唇边扬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我现在怀疑你是来自巴比伦的奸细,所以需要将你抓起来问个清楚。” “喂,你刚才也看到了,我是在救人,这样也要被抓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奸细了?”少女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 “那我可不管,也许你故意想借此博取我埃及人的好感来探听消息。来人……” “喂喂……你这是颠倒黑白!”少女焦急地打断了他的话,一脸懊恼道,“好歹你也是宰相,居然用这么恶劣的方法威胁我?” “那你到底答不答应?”他胸有成竹地微笑着。 少女思索了一会儿,露出了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你带我去吧,不过,救不救得了人我可不能保证,到时你别怪我。” “当然。”亚舍笑得很像一只狐狸,“那么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玛格!”少女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自己也太倒霉了吧,好心救人居然还碰到这种事。要知道真该听父亲再三叮嘱过的话——千万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好吧,玛格。”亚舍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那么,就先跟我回去吧。” 宰相的住处真的不是一般的漂亮,白色的墙配上装饰门楣的红罂粟花环,以及窗边的绿萼矢车菊和酪梨树的黄花,布置得十分雅致。门边的小径上有两棵棕榈树,树荫刚好披覆着小屋的阳台。房子门口种满了金盏花,金黄色的花瓣落在地上,仿佛铺成了一张华丽的地毯。手持莲花的侍女们款款而来,埃及传统的束胸长裙卡拉西斯把她们曲线玲珑的身材衬得更加曼妙。 亚舍指着身边一个侍女说道:“玛格,这是奈莉,她会带你去你的房间,你先休息一下吧。” 玛格看了一眼那个叫做奈莉的侍女,她有着棕色的皮肤,乌黑的眼睛,青春健美,很招人喜爱。奈莉羞涩地笑了起来,朝着前方指了指,“玛格姑娘,请先让我带你去沐浴吧。” 玛格看了看浑身沙尘的自己,立刻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晚风徐徐的庭院里,亚舍正享用着丰盛的食物,等待着玛格的到来,身边那些美丽的侍女一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英俊的主人,一边殷勤地为他斟上新酿的葡萄酒。 “宰相大人,玛格姑娘来了。”奈莉的声音在不远处轻轻响起。 亚舍抬起头来,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在奈莉的身后,那个异族的女孩露出了半个身子。 她脸上涂抹的沙尘已经洗净,露出象牙瓷样白皙细腻的肤色,隐隐透出红润的光泽。满头黑发凌乱地披着,湿湿地贴几绺在额前,更显得格外灵动。在孟斐斯夕阳的照耀下,柔和的线条勾画着她那清纯的脸庞,仿如透明琥珀的双眼则透露着率真,纤细的脖子上戴了一条天青石项链,美得有如春天的晨曦、初绽的莲花、尼罗河上的粼粼波光。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光泽,笑了笑道:“埃及的卡拉西斯很适合你。” 玛格早就对他的印象大打了折扣,所以只是径直坐到了离他最远的位置上。看到眼前的菜式,她不由又感慨了一下,各种各样的面包和蔬菜,鱼肉,牛肉,鹅肉,黄瓜,应有尽有,一股浓郁的香料味扑面而来,让人垂涎欲滴。 “对了,之前你给那个男人喝了什么药?被那种沙漠暗影螫到的人一般在十五天之内就会死亡,无药可医,没想到你能救活他。”他看似随意地问道。 玛格拿起一个面包咬了一口:“沙漠暗影很喜欢在鼠尾草和枯著附近出没,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两种草也正好是能解毒的,我身上正好带着其中一种。” “那你的本事可不小。”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咽下了最后一口面包,迅速地反击道:“要不然你怎么会用那么可恶的手段威胁我替你办事。” 他轻笑出声,倒也不否认:“那看起来我还是挺有眼光的。” 玛格气呼呼地又抓起了一个面包:“我只能尽力,能不能有效,我不能保证。”要不是自己有任务在身,要不是怕惹不必要的麻烦,她哪里会乖乖地受他的威胁。 他弯了弯唇:“你知道你要救的是谁吗?” 玛格抬起眼盯着他,只见他茶色的眼眸深不见底,看不出一丝情绪,淡淡的笑容只是浮于表面上,刚才她是因为心里憋气才没有多想,可现在想来,这个男人这么年轻就坐上埃及宰相的位置,一定也不是简单人物。他所想救的人,一定也不是普通人,就像她的国家一样,黑巫术经常被用来诅咒对付王室成员,难道……她的心忽然一跳,难道是…… “是宫里的人?”她低声道。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恢复了平静道:“不错,的确就是宫里的人。” “既然是宫里的人,神庙里的神官们应该有这个本事能治好才对。”她不解地说道。 “神官……”他眼神复杂起来,“就是因为神官医治不了。” “怎么会呢?埃及的神官和我们巴比伦的神官一样,从被选为神官的那一刻起,他们也被赋予了神所给予的力量,不止这样,他们还……”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你对神官倒很熟悉。”他笑了笑,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不过,他的病比较特别,一直找不到医治的方法。” 玛格愣了愣,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他的话,但她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一种阴谋的味道。 不过,既然等着她去救的人是王宫里的人,那么假如真的能救了那个人,说不定也能帮助自己早点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呢。 第二章 特纳王子 第二天亚舍就带着她进了宫。在见到法老的王宫时,玛格忽然觉得宰相的家就好像是个乡巴佬的屋子。 华丽的王宫旁,高高的谷仓仿佛耸入云间,宫殿周围种满了枝叶繁茂的金合欢和无花果,华丽住宅的大门装饰了蓝色的琉璃瓦,整座王宫闪耀着黄金与绿松石的光芒。 走进王宫,气势恢宏的大厅中装饰着以黄、棕为底,衬上蓝、红、黑点的瓷砖。王殿中有一排小圆柱围成的围栏,每根柱子上都刻了法老的名讳。四周的墙上,彩绘得美轮美奂,裸泳的女子、鼓翅的鸟禽、青葱的绿野,着实赏心悦目。 亚舍让她在大殿里稍等片刻,自己就先走了出去。 玛格好奇地向四周张望。或许是从未见到过亚舍宰相带着女人进来,所以几个年轻的侍女也正好奇的打量着她。被她们看得有点不自在,玛格干脆走出了大厅。 大殿外是一片开阔的花园,园中种满了棕榈、无花果、枣树、酪梨、石榴与圣柳,沿着花园里的路往前走,在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碧色的大池子,一朵朵埃及特有的白色莲花正盛开在池面上,随风飘来一阵阵莲花的清香。 她不由在心里暗暗赞叹,之前还以为巴比伦王宫是世上最美的宫殿,没想到埃及的王宫更加华丽无双,这里的法老王果然会享福。就在她沉浸在这里的美景中时,忽然听到了周围有侍女的声音响起。 “最近宫里多了很多奇怪的爬虫,昨晚睡觉的时候,好些虫子爬到了我的床上,好恐怖!” “是啊是啊,听说连皇后也被咬了几次,可是又没有好办法赶走这些虫子……” “费克提神官应该会有好办法吧……” “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呢……” 侍女们的声音渐渐远去,玛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驱逐爬虫吗?应该很简单的。” “那能不能说来听听?”背后忽然有一个温和的声音接了上来。 “我才不说,不想多管闲事。”她还没反应过来,居然还自自然然地应了一句。 那人笑出了声:“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玛格这才反应到身后有其他人,连忙回过头去,只见那里正站着一个棕发的男子,眉目俊朗,淡棕色的眼睛好像夕照下的尼罗河水那样波光粼粼,嘴角一抹温柔的笑容比埃及的莲花还要美丽几分。 不过,最让她惊讶的是——那个男子额前横贴的黄金带状物,这个标记……这,这不是埃及王子的标记吗? “玛格,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咦?特纳王子,原来你也在这里。”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亚舍的声音。虽然不喜欢亚舍这个人,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听到他的声音,玛格还是松了一口气。 特纳王子,这么说来,这个男子,果然就是埃及的王子…… “我不知不觉就走……”玛格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只见亚舍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威严的中年男子,他戴着象征上下埃及统一的红白两色王冠——司各特,身穿中王国时期的裹腰布,手腕与上臂处恰到好处地按合着圣甲虫的臂环。 “玛格,还愣着干什么,这位就是法老。”亚舍冲着她使了一个眼色。 玛格上前行了个礼,在巴比伦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位塞提一世的大名,果然是位具有王者威严的法老。 法老注视着她,又看了看亚舍,似乎有些怀疑地问道:“这个年轻的姑娘就是你推荐的人吗?” 不等亚舍回答,那位特纳王子走上前来笑了笑道:“父亲,亚舍宰相的眼光应该不会差吧,刚才我还听到这个女孩说什么驱逐爬虫是件很简单的事呢。”他特意还加重了简单这个词。 玛格瞪了王子一眼,这个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哦?”法老好像有了一些兴趣,“那么你来告诉我,你有什么好办法?” 玛格只好点了点头:“王,能不能先让我看看这是些什么虫子?” 在法老的示意下,侍女将捉到的虫子拿了几只过来。玛格仔细看了看,露出了一丝胸有成竹的笑容。她指了指那虫子道:“王,请派人在墙壁和地面泼上溶了苏打的水,再洒上碳粉和旋覆花的混合物。这种混合物会散发一种强烈的香气。然后再混合乳香、没药、樟精、蜂蜜,以烟熏法消毒整座王宫,我保证这些虫子很快就会消失。” “这样……”法老似乎对这个办法还有些犹豫。 “父亲,就按她所说的做吧。如果真能成功的话,我们也就放心把弟弟交给她了。我们应该相信亚舍宰相的眼光。”特纳王子侧头冲着玛格眨了一下眼睛,唇边的笑容像尼罗河水一样慢慢化开。 玛格听他为自己说话,倒对他生了几分好感。诶?对了,刚才他说什么,把弟弟交给她?难道亚舍让她医治的人就是…… 她有些困惑地望了一眼亚舍,却看见他正一脸高深莫测地注视着特纳王子。 没过了多久,玛格所调制的药物很快就起了作用,那些毒虫子果然都像大撤军一样纷纷逃离了王宫。 法老十分高兴,对玛格的医术也更多了几分信任,正打算赏赐些什么给她的时候,忽然有侍女慌里慌张地赶了过来,结结巴巴禀告道:“王,二……二王子他的牙痛病又犯了!” “王,不如就让我带着玛格去给二王子医治吧。”亚舍不失时机地请求道。 走在通向二王子宫殿的路上,玛格忍不住问道:“难道你就是让我来治二王子的牙痛?这种病很普遍,你们埃及人也很擅长医治这个病……” 亚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看到二王子就会知道了。” 第三章 坏脾气的王子 二王子的宫殿,和其他的地方不同,一片黑沉沉的,仿佛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感觉。还没走到门口,玛格就听到了从房间里传来的砸碎花瓶的声音,她的眉毛轻微抖动了一下……看来这位二王子似乎是个不容易相处的人呢。 跟着亚舍刚走进房间,她就看到一只杯子迎面而来,赶紧侧了侧身子才幸运地避过了一次袭击。 “全都给我滚出去!你们这群废物!”躺在床上的少年正在大发雷霆。 玛格好奇地望了过去,只见那个少年面色苍白,一头乌黑细润光柔的长发散在他的肩膀上,俊美的脸上浓黑秀逸的长眉斜扫入鬓。他仅穿一件短小的镶金腰衣,露出一身小麦色肌肤,身躯如棕榈树般修长。由绿松石、孔雀石和黄金雕刻成何鲁斯之眼的护身符宛如闪着金色微芒的尼罗河水配在颈项间。 她微微张了张口,将惊讶的神色迅速掩藏了起来。从出生到现在,她真的还从没见过这么俊美的少年。 只不过,她很快发现那张脸上似乎有些奇怪。再仔细凝神一看,她更是吃了一惊,原来王子那双黑曜石般的深色眼眸却是毫无神采。 原来——二王子殿下是个瞎子…… “二王子,你的牙痛病又犯了吗?这次,我为你请了一位医术高明……”亚舍的话很快被王子不耐烦地打断:“亚舍,你又找了那些无能的人来!我告诉你很多次了,我的眼睛根本治不好,你就别白费功夫了!都给我滚出去!”王子一边说着,一边捂住了自己的脸颊,看来是牙痛难忍。 “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二王子,不管怎么样,先让她替你看看你的牙病好吗?如果她连这个也治不好,那我立刻让她走。”亚舍的眼中闪动着担心的神色,语气也格外的温和,“对了,这些天一直困扰着王宫的爬虫,也是被她驱逐的。” 王子有些不相信地挑了挑眉,又实在是牙痛难忍,冷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玛格一言不发地走上了前,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下巴,示意他张开嘴。对方显然是很不情愿地在配合。她拿起了身边的一面镜子,用镜子和光线的反射,仔细地检查他的牙齿。没过多久,她就站起了身来,很镇定地说道:“亚舍,你让人帮我准备一点东西,我想这个应该能治。” 她一开口,倒让拉美西斯吃了一惊。 “你是女的?”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神色,冲着亚舍道,“为什么你会找个女人!我可不认为一个女人有什么能耐!” 玛格皱了皱眉,这个二王子——好像比较让人不爽。 “二王子,女的怎么了,只要能治病,又分什么男女。”她吸了一口气,按捺住了内心的郁闷,平心静气地说道,“你有点蛀牙,我用笃薅香脂、努比亚土、蜂蜜、石磨碎片、绿眼药和少许铜的混合剂帮你补起来,如果松动的话,可以用金线把这颗牙和旁边的臼齿连起来……不过现在还没有必要。还有,牙龈要注意一下。我会给你一瓶含有药西瓜、树胶、茵香和分割开的无花果的漱口水,你先把药水在外面放一晚,让它吸收露水。每天睡觉前要用樟属植物、蜂蜜、树胶和油制成的药膏涂抹牙龈。平常记得多嚼芹菜,这种蔬菜不仅营养、开胃,更能强健牙齿。”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拉美西斯脸上的不屑稍有收敛,但还是一副完全看不起她的表情。 “你的眼疾,我也一定能治好。”他脸上的不屑更是刺激了玛格,激发了她的无穷斗志。 他冷冷哼了一声:“等治好了我的牙齿再说吧,看你啰哩啰嗦说了一大堆,全是废话而已。” “你……”她再三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再次吸气,开口,“你照我说的做,是不是废话,三天后就会知道。” “三天后要是没起色,我会重重惩罚你。”他面无表情地扬着下巴。 “惩罚?”这两个字让她的背后忽然冒起了一股寒气,一转念间,她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继续,但出于对自己医术的自信,她还是决定坚持下去。虽然这个王子殿下很让人郁闷,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病人。 更何况,如果能治好他的话,或许对自己的任务也有帮助…… 回到亚舍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玛格姑娘,你今天是不是见到拉美西斯殿下了?”奈莉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听说他是埃及最俊美的人,也是脾气最恶劣的人,真的是这样?” “嗯,一点也没错。”玛格赞同地点了点头,心想如果他双眼没瞎的话,更不知要嚣张成什么样子了。 “对了,你知不知道拉美西斯王子为什么会看不见?是天生的吗?”她随口问道。 奈莉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又压低了声音道:“好像是在王子的十岁生日宴会上突然发生的事,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神官和医生全都查不出原因。自从王子看不见之后,就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了。听说以前王子的脾气都没有那么恶劣。” “原来是这样。”玛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莫明其妙地有点同情起那个少年来,这难道就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三天后,王宫里传来了好消息,说是拉美西斯王子的牙痛症状完全消失了。 再次跟着亚舍来到王宫,玛格的心情比上次平静了许多。亚舍因为还有一些事要和法老商量,所以让侍女带着她先去拉美西斯的住处。 这次不但没有听到东西被砸碎的声音,相反,还安静得很。 玛格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两个侍女正在门外守候着,两人看上去脸色苍白,似乎很害怕的样子。看到她要走进房间,其中一个侍女用同情的目光望了她一眼,小声道:“今天二王子的宠物也在,请小心。” 玛格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她,宠物在又怎么了?埃及人最喜欢的宠物应该就是猫了吧。为什么她们的神情这么奇怪? 带着疑惑的心情,她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 还没踏进门口,一样庞然大物挟带着一阵骚味的风突然猛扑了过来,直接就把她扑倒在地。在看到偷袭者那双绿幽幽的眼睛和锋利的牙齿时,玛格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天哪!这居然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狮子! 她的心狂跳不止,几乎已经能感觉到狮子的口水滴到了自己的脸上。 “杀敌者!”这时只听拉美西斯又是一声大喝,那狮子耳朵一动,眼中杀气顿减,居然慢慢放开了她。 “这,这狮子……”玛格被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拉美西斯亲热地摸了摸狮子的背脊,不以为然道:“你是说杀敌者吗?他是我的宠物,只听从我的命令。” 玛格瞪大了眼睛,神啊!这个变态,哪有人把狮子当宠物养的! 在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之后,她在离狮子最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听你刚才的声音这么有底气,牙已经完全不疼了吧。” “那不过是你运气好。”他冷冷地甩了一句。 她的眉毛抖动了一下,告诉自己要忍耐,不要和这个家伙一般见识。 “那就让我来替你看看眼睛。”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伸出了手。刚刚触碰到他的额头,就被他像打苍蝇一样挥开了。 “别碰我,我最讨厌被丑女人碰了!”他毫不客气地恶意攻击道。 丑女人……她的眉毛再次抖动了一下,有些沉不住气地反击道:“你看得到我是美还是丑吗?” 他冷哼了一声:“光听你的声音就知道你是个丑女人。” “那么请问,不碰你我怎么为你看病?”她竭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 “你不是医术高明吗?应该做得到吧。”他露出了略带嘲讽的笑容。 “你……”她抿紧了嘴唇,之前对他有过的那么一点同情早就烟消云散了。拜托,要不是亚舍威胁她,她才没这个闲功夫来受气呢,就好像求着他来看病一样。 就在这时,从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拉美西斯,你又在发脾气了?” 玛格回过头去,只见特纳王子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在他的身边,还有不动声色的亚舍宰相。 拉美西斯的神情似乎有些奇怪,但还是叫了一声哥哥。 也许是因为怕狮子的袭击,所以两人只是站在门外,并不进来。玛格转头看了一眼杀敌者,它立刻毫不客气地朝她示威似地低吼了一声。 “我的弟弟,这位玛格姑娘的医术高明,如果你让她医治的话,说不定眼睛很快就能看见了。”特纳微微笑着,又加了一句,“听哥哥的话,别闹孩子脾气了。” 从玛格的这个角度望去,他唇角边的温柔笑容格外清晰。她心里不由有些感慨,同样是兄弟,怎么会差这么多! 拉美西斯一反常态地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抚摸着他的杀敌者。 亚舍赶紧给玛格使了个脸色,让她趁这个时候去替拉美西斯看病。 第四章 杀敌者 玛格望了一眼正对她虎视眈眈的狮子,大着胆子刚走了两步,就只听狮子低低吼了一声,明显带着一种威胁的意思。她皱了皱眉,原来不止是埃及的人喜欢威胁别人,连埃及的狮子也喜欢威胁别人…… 她已经被人威胁了,难道还要被一只狮子威胁?真是咽不下这口气!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还是走了过去。 杀敌者倒没有扑上来,只是用鄙视的目光扫了扫她。 她的心里更是郁闷,这个家伙,怎么和它的主人一个样子? 在仔细查看了拉美西斯的眼睛之后,她不由暗暗吃了一惊,这种眼病并不多见,而且病因多是因为……她的心里涌起了一丝不安的情绪。或许,她真的被卷入了一个复杂的旋涡里。 拉美西斯的病因,并不是从表象上看来那么简单。 不过,有她这个巴比伦第一神医在,什么病都会迎刃而解。 “怎么样,有办法治好吗?”特纳王子担心地先开了口。 “我想或许有办法,不过我不敢保证。”她的确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特纳王子立刻绽开了莲花般的笑容,连声道:“只要有办法就好!” 而身为当事人的拉美西斯却还是一脸的冷漠,好像完全事不关己,确切地说,他看起来并不相信她。 “每个医生开始都是这么说,最后还不是都失败了。”他面无表情地给大家泼了一盆冷水。 不等玛格说话,亚舍也立刻插了一句:“二王子说的话也有道理,到底能不能治好,还要看最后的结果。” 特纳还是微微笑着:“弟弟说的是,不过作为哥哥,我真心诚意地希望你能康复。” 他说完之后就离开了这里,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中。过了一会儿,亚舍才又开口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这不是一般的眼病,而是因为中了一种十分奇怪的毒。”她的话音刚落,就看到亚舍的脸色微微一变,虽然只是一瞬间,却正巧被她捕捉到这个细微的变化。 “病因我没兴趣,我只要结果。”他的微笑总让人觉得看不透。 “我现在也只能尽力试试,如果将雄黄、树脂再加上曼德拉草根一起熬煮,连喝三十天的话,应该会有起色。”她不慌不忙地说道。 “那也好,那么这段时间你就暂时住在王宫。”亚舍说道。 “什么?”她吃了一惊。 “就由你亲自煮药,亲自端给拉美西斯王子喝下去。绝不能换假他人,明白吗?” 玛格瞥了那个难对付的王子一眼,心里一阵叫苦,就在犹豫的时候,又听到亚舍低低说了一句:“如果你能治好王子的话,王一定会好好赏赐你的。你能得到很多想要的东西。” 得到想要的东西?听到这句话时,她的心里微微一动,自己千里迢迢来到埃及不就是为了……如果能治好王子,自己不就能有更多机会接近那样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好,我答应你。”她点了点头。 “二王子,你觉得怎么样?”亚舍转头望向了拉美西斯。 拉美西斯冷哼了一声:“你愿意白费功夫就随便你,不过我告诉你,如果三十天后没有任何效果的话,她的下场就和之前那些医生一样。” 走出拉美西斯房间的时候,玛格忍不住问了那个所谓的下场是什么?可亚舍只是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笑着让她不用担心。 她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刚才那个冷漠又嚣张的王子殿下正搂着那头杀敌者,他将头深深地埋进了杀敌者粗硬的鬃毛中,一动也不动。此时夕阳似血,人与狮,风与沙,来自沙漠的热风吹起那丝丝长发,纠缠着,纷扰着,如黑色的曼陀罗花狂肆地绽放,形成了一幅妖艳、诡异而绝美的画卷,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无措。 玛格觉得自己对他似乎又有了那么一丝同情:失去了光明,被很多人所遗忘的王子,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吧。 杀敌者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抬头对着她露出了尖锐的牙齿,再次无声地威胁了她一次。她赶紧回过了头,拍了拍狂跳的心,背后蓦地冒起了一股寒气,拉美西斯所说的下场,不会就是被当做杀敌者的食物吧? 充满磨难的日子终于开始了。 虽然早已做好了倍受折磨的思想准备,但这个阴阳怪气的王子殿下,还是让她无数次有了将药泼在他的脸上,然后大喊一声我不干了的冲动! “这么烫,你想烫死我啊!”还没等她转身,伴随着一句骂声,刚刚端上的一罐药就被他无情地扔在了地上。 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再忍耐,然后又出了房间,将雄黄、树脂和曼德拉草根在一起捣烂,加热煮成糊状后,等着药凉了才再次端了进去。 “这下总可以了吧。”她没好气地端到了他的面前。 拉美西斯面无表情地端过了药,手指刚碰到那铜药罐就挑了挑嘴角,二话不说地故伎重演,还好玛格早有防范,身手敏捷地接住了药罐,才没有让刚才悲惨的情景重现。 “这次——太冷了!”他那薄薄的嘴唇动了动。 “那你到底要怎样!”什么叫做忍无可忍的心情,她算是体会到了。 他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角:“你这样的人我看多了,都是先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最后还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如果只是想骗点赏赐,我劝你还是早点滚吧。” “骗赏赐?”这句话大大挫伤了她的自尊心。 “难道不是吗?”他的嘴角边漾起了一个略带讥诮的弧度。 “拉美西斯,你不要小看我!”在一忍再忍之后,她终于爆发了。 他似乎有些惊讶:“低贱的人,你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 “我不但直呼你的名字,我还要好好教训你!”她也不管杀敌者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一把抓起了他的衣服,恼道,“你以为我这么愿意为你看病吗?你以为我就这么愿意医治你吗,你这个没教养的家伙!偶尔你也该相信别人一次吧!如果你愿意一辈子都看不见东西,一辈子都这样在黑暗里度过,好!那就再把药罐摔了好了!如果连你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么就没人可以救你!任何人!”一口气把所有的怨气发泄了出来,她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不过这种好状态只维持了几分钟,她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错误。 拉美西斯的脸色极其怪异,仿佛正按捺着怒气还没有发作。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完蛋了,刚才自己是出了一口气,可拉美西斯一定怀恨在心,啊啊,说不定会把她给杀敌者当食物…… “王子……” “出去!”他厉喝一声。 “我……” “听到没有,马上给我出去!” “知道了!” 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出了房间,靠在墙上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刚才拉美西斯的那个样子真够怕人的…… “你没事吧?”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她身侧传了过来。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稍稍安了下心,转过头对着那个人回答道:“特纳王子……我没事。” “还没事?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是在拉美西斯这里遇到了不快。”他大步走了过来,安慰道,“不过不用担心,他向来是这样的,以前的医生也被他赶走了很多。” 玛格有些感动地点了点头,大王子果然是个温柔的人呢。同样是一个父亲生的,两兄弟的性格怎么会差那么多…… “我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食物,不如你就和我一起用晚餐吧,顺便和我说说弟弟的病情。”他那充满诚挚的笑容,似乎让人很难说出一个不字。 埃及王室所享用的食物十分丰富,不但有鹅肝酱、鲜嫩的蔬菜沙拉配上橄榄油、新鲜豆、石榴和甜点,用无花果、葡萄、李子、枣和西瓜拼成的埃及果碗,此外还有塞提一世登基那年酿造的三角洲红酒。 玛格一边享用着食物,一边回答着特纳的问题,差不多都和拉美西斯病情的进展有关。 “你是说这七天拉美西斯一点药也不肯吃?”特纳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是啊,他不吃药,我也看不出有什么进展。”玛格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幕,虽然很气愤,可不知为什么却又有些为他担心。 在特纳那里用完晚餐回来,玛格在拉美西斯的门外看到了正端罐子出来的宫女。那宫女一见她就兴高采烈地告诉她二王子刚才把药全吃了。 她不敢相信地看了看那个空罐子,眼中掠过了一丝喜色,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笑意,在嘴角边慢慢化开。 那个家伙,到底……还是没有放弃自己。 第五章 落水 第二天,当拉美西斯看到她的时候,虽然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可眼中却少了几分惯有的讥诮之色。“从来没人对我说过那么大胆的话。你这无礼的女人是第一个。”他没好气地开了口,“我告诉你,就算你能治好我的眼睛,到时我也要重重惩罚你的无礼之举!” “好吧好吧。”她顺口应道,不慌不忙地将药递了上去,然后面带欣慰地看着他喝了全部的药。 尽管当时是被威胁才救了他,尽管答应救他也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可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很高兴看到他能喝光自己的药,也许这就是身为一个医生的幸福吧。 趁着拉美西斯喝药的时候,她打量了一下周围,这些天来她早就留意到了,这里整座王宫都挂着暗色的帷幔,让这个本来就缺少光明的地方看起来更加阴暗,再加上拉美西斯那张几乎常年不变的冰山脸,更是让人觉得压抑万分。虽然拉美西斯看不见,但这样的氛围无意之中会给他带来一种压迫感。 “外面已经是夏天了呢,今天的阳光好像特别灿烂。”她笑眯眯地说道。 “关我什么事。”他毫不领情地回了句。 “拉美西斯,你不能总待在房间里,你也该出去走走,花园里的莲花开得很美呢。”她不失时机地提出了建议,但这个建议立即被他的一盆冷水所否决。 “我又看不见,出去了也感觉不到什么。白费时间。” “这是医生的命令!”她也有些火了,故意用起了激将法,“你到底去不去,难道是怕到了外面会摔跤?”“就算我瞎了,我也从来不会摔跤!”他果然被激起了逆反的情绪,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去就去!” 孟斐斯的天空就好像尼罗河水一样碧蓝无垠,偶尔一片绵长的云飘过,也薄得像被撕扯过的细纱。花园里的无花果树上果实累累,压弯了树枝。密密的枝叶交错,微风一过,翠绿的叶片轻晃,牵动一整潭金色的星星点点。池塘中的白色莲花一片一片优雅地舒展着,随着轻风漾出了丝丝清香。 “二王子,你喜欢吃无花果吗?”玛格看了一眼无精打采的拉美西斯,拉着他来到了无花果树下。 “梆!”一个无花果不偏不倚地打中了拉美西斯的脑袋,气得他皱起了眉。 “你看,谁叫你平时不经常出来走走,现在连无花果都欺负你。”她打趣道。 拉美西斯的眉皱得更紧了:“来人,把这棵树给我砍……”话还没说完,他的嘴里就被塞入一个熟透了的无花果,将他的后半句话给堵了回去。 “二王子,这棵树的果实好甜啊!你也尝尝!”玛格已经顺手摘了好几个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种无花果是从大马士革那一带移植来的,当然比一般的无花果要甜很多。当然了,你这种没见识的平民不知道也不奇怪。”拉美西斯顿了顿,似乎有些惊讶,“当初父亲将树苗买来的时候,我还很小,没想到已经开始结果实了。这个位置有一棵还是我亲手种下去的。” “那你也尝一口。”她自动过滤了他冷嘲热讽的那部分。 不知出自什么原因,他这次倒没反驳什么,还真的把那枚塞进嘴的无花果吃了下去。 “怎么样怎么样?”她急迫地问道。 他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似乎有些感怀地说了两个字:“很甜。” “那好,你再跟我来。”她又拉着他来到了池塘边,望着池子里盛开的白色莲花笑了笑,“那么,二王子,你有没有闻到莲花的香味?” 拉美西斯有些不解地点了点头。 玛格忍住了笑:“嗯,你刚才不是说出去了也感觉不到什么吗?可是现在你看,即使没有双眼的帮助,你也能尝出无花果的甘甜,也能闻到埃及白莲的香味,也能触摸到一切你想触摸的东西。你也能感觉到这个美丽的花园,不是吗?就算看不到的时候你就已经能做到很多事情了,再说,如果你的眼睛治好了,还有很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所以,拉美西斯,你一定要给自己信心,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自己。” 拉美西斯的神情似乎有一瞬间的震动,但很快又被惯有的冷漠神色所代替。 “好多废话。”他冷冷说了一句,侧过了头去。 “不过你昨天把药喝完了,这也算是个好进展。”她笑嘻嘻地扶住了他。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奇怪神色,蓦地甩开了她的手,闷声道:“我用不着你来扶!” “二王子,你别往那里走!”玛格一看拉美西斯正摸索着朝着池塘的方向走去,连忙追了上去,没想到因为池边的泥土十分滑泞,她也太过心急没留意,脚下一滑,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掉下了池塘…… 冰冷的池水从四面八方而来,瞬间淹没了她的头顶,玛格在水里使劲扑腾着,从小到大,不知为什么,这游水的本领却总是学不会。想喊救命,刚开口就被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再想这里现在只有拉美西斯一个人,总不能指望个瞎子来救她吧,这次可真的完蛋了…… 就在她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的时候,有一种力量突然托住了她的身体,当她的脑袋被托出水面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是一股清新的气流扑面而来,流向她的五脏六腑,就好像清晨起床的时候推开窗户,窗外一片明艳璀璨的花朵夹着晨露与花香扑面而来,就连血液也变得无比舒畅。她的身体因这美妙的气流而恢复生机,本能地张开唇齿,贪婪地呼吸。脑袋也慢慢地清醒起来,但又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身边的人…… 她心里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拉美西斯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由于这样近的距离,所以她还能清楚地看到他那两排扇子一样长长的睫毛微微地抖动着。 她的脸“唰”地红了。 这个时候,她倒有些庆幸对方是看不见的,不然的话…… 第一次发现,原来少年那双纤长的手臂可以如此坚定和有力…… 这时,宫女和侍从们也纷纷赶了过来,惊慌失措地将这两人拉了上来,一看王子没事,大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拉美西斯……我……谢谢你……”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动,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跳下来救她的人——居然是他。 “我救你,只不过是因为还需要你为我治病。”他冷冷地回了一句,看起来并不想接受她的好意。 这个别扭的家伙……她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挽起了一个真挚的笑容,诚心诚意地对着他:“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看,你真的能做到很多事。我这个看得见的人最后还不是全靠你。” 他的睫毛又重重抖动了一下,像是想要掩盖什么情绪似地侧过了头,面无表情地甩出了两个字:“啰嗦!” 第六章 复明 日子不知不觉快过去了一个多月。在这段时间里,玛格不但每天亲自制药熬药,还趁着闲时,将拉美西斯那原本阴沉沉的宫殿换了个样。那些暗色的帷幔全都被她换成了浅色的绘着纸莎草花纹的帷幔,房间里摆放了新采摘的莲花,花瓣上还带着新鲜的露水,在阳光下变幻出七彩色泽。 这段时间里,特纳王子也常常约她一起吃晚饭,两人也相处得十分融洽。 今天玛格一踏进拉美西斯的房间,就察觉到他有点不对劲。再看看他身旁的杀敌者,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这些天来,她和杀敌者也混了个半熟,虽然对方还是经常用不屑的眼神鄙视她,但明显对她没什么敌意了。有时她小心地摸摸它的皮毛,它也很难得地默许了。 像往常一样,她也伸手摸了摸它的背,没想到它突然发起怒来,低吼一声,毫无情面地朝她的手腕咬去! “杀敌者!”拉美西斯也觉察出了异常,连忙大声喝止它。 杀敌者的牙齿已经划破了她的手背,被主人一声大喝硬生生喝住了。它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乖乖地退后了几步,缩到了墙角处蹲了下来。 “你没事吧?”他低低问了一句。 “没事……”她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手上的伤痕,“杀敌者怎么了?我看它好像和平常不大一样。” “不知道,早上从院子里转了一圈回来后,它就变得很奇怪。”拉美西斯顿了顿,担心地接着说道,“可问了那些侍从,他们都说不知道。” 这是玛格第一次看到拉美西斯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担忧的心情,不过也难怪,对于从小就失明的拉美西斯来说,杀敌者是他最为忠心的伙伴了吧,或者说,也是最好的朋友。在他充满孤独和寂寞的日子里,也只有杀敌者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有些酸酸的,忽然有种想为他抹去一切担忧的冲动。 “也许它是生病了,我来帮它看看。”她上前了几步,走到了杀敌者的面前,低声道,“我知道你不舒服,所以想替你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没有恶意的,所以你也要乖乖的,不可以咬我知不知道?” 杀敌者好像真的听懂了一样,低低呜咽了几声,她轻拍它的背部,它的神情渐渐缓和起来,态度也温顺了很多。 她仔细地查看起来,终于在杀敌者的前爪处发现了一点异常。 “哦,原来是它的脚上扎进了一根金合欢刺,怪不得会这么狂躁不安。”她回头对拉美西斯说道。 “金合欢刺?那你赶紧想办法替它拔了。”他焦急地命令道。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拔掉刺倒是没问题,可问题,从狮子爪子上拔刺,倒还是她的头一次。 “杀敌者,你的爪子里有一根刺,就是它害得你这么不舒服,现在我要帮你拔掉,你要像刚才一样乖乖的好吗?”她蹲下了身子,摸摸它的头,细声细语地和它商量着。在看到杀敌者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哀求的神色时,她才放心地抓住了它的脚,杀敌者好像也知道她要帮助它,一动不动,温顺地任她摆弄。 拉美西斯坐在那里,静静地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尽管明知看不到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 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就在他略感失落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眼前的黑暗竟然一点一点地褪去,幻化为模糊不清的影像。他所望去的那个方向,居然勾勒出了隐约的轮廓,黑白的画面渐渐开始有了颜色,渐渐开始变得越加清晰……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阿蒙神啊,他竟然看到了杀敌者的模样……看到了那个异国来的女孩子…… 阳光照在她的侧面,淡淡地散发着光泽,仿佛夕阳中一枝清雅的蓝莲花般一尘不染。那一种低眉垂睑的专注与温柔,居然让他有些陌生的感动,在一瞬间甚至忽略了自己已经恢复了视觉的惊喜…… 然后,他看到她兴高采烈地抬起了头,冲着他叫道:“拉美西斯,看,看,金合欢刺已经被拿出来了!杀敌者没事了!” 杀敌者一声低吼,居然像只猫咪般用头亲热地蹭了蹭她的腿。 他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她走去,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她和杀敌者一起重重地揽入了怀里,低声说了一句:“我能看见了。” 她先是一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揽住了他,欣喜万分地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真的吗?拉美西斯?真的吗?你真的看到了?” “看到了——原来那个啰嗦的女人……”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促狭的笑意,“不过是个小丫头。” 他那双黑如子夜的眼,在夕阳的薄光中扑闪着如水的金辉,仿佛有什么在里面微微晃荡着,流动着神秘而蛊惑的光彩。多么美丽的眼睛……她好像听到了在自己的胸腔内,有蝴蝶破茧而出,缓缓打开了优雅翅膀的声音…… “小丫头,你要抱到什么时候?”对方眯了眯眼睛。 玛格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推开了他,神情慌乱地反驳道:“我这是为你高兴,而且,而且,也是你自己先抱住我和杀敌者的好不好?” “我不过只是想庆贺一下,可有人却一直抱着我不放……”他露出了被占了便宜的无奈表情。 “谁抱着你不放……”她嗫嚅着回了一句,心里却是有些纳闷,恢复了视觉的拉美西斯好像比之前更可恶了一些呢。 不知为什么,心跳还是乱七八糟,却有不能遮掩的一丝欣喜弥漫心头。 拉美西斯王子恢复了视力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王宫,法老大喜之下立刻召见了玛格。 “年轻人,你治好了我儿子的眼睛,想要什么赏赐,你尽管提出来,我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 玛格听到这句话,心里一动,抬头望了一眼拉美西斯。今天的他,和以往完全不同,浑身似乎散发着太阳般闪耀的光芒,鹰和眼镜蛇交缠而成的环型金饰压着乌黑细润光柔的长发,一双黑曜石般的深色眼眸正霸气而不失笑意地注视着她。 恢复了光明的拉美西斯,仿佛连自己也重新回归了光明,曾经的阴郁黑暗,已经被明亮温暖所代替,只不过,唯一不变的只有他的傲慢和唇边那抹讥诮的神色。 “是啊,玛格,你有什么要求?”亚舍也在一旁笑道。 她犹豫了一下:“那是不是什么要求都可以?” 塞提身边的图雅王后也笑了起来:“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什么要求都可以。” “玛格,你从巴比伦远道而来,现在也不知道住在哪里,不如就提出留在宫里工作的要求好了。”特纳在一旁善意地提醒道。 “特纳,我已经有决定了。”玛格感激地望了特纳一眼,再收回目光的时候,发现拉美西斯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她并没有多在意,只是在迟疑了片刻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尊敬的王和王后,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能在神庙里工作。”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就哗然一片。神庙平时是很少有女人出入的,更何况还是个来自异国的女人。 连塞提法老也似乎有些为难:“这个要求……” “王,虽然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之前您已经说过什么要求都可以,如果食言的话,恐怕会有失您的威信。”她不慌不忙地提醒道。 “她说的对,您应该答应这个要求。”亚舍适时地插了一句,“您不能在一个小女孩面前失去您的威信。就让她做些文书的工作好了,这份工作偶尔也会由女性来担任。” “可是,她毕竟是个外国人……”有人又提出了异议。 “这倒也不完全是。”特纳也微微一笑地开了口,“听玛格说,她的父亲是巴比伦人,可母亲却是埃及人,这也是她能说这么流利的埃及文的原因,所以,她也算得上是半个埃及人。” 玛格冲着他微微抿了抿嘴,没想到平时聊天时说过的话,他也记得这么清楚。 塞提思索了一阵子,像是下了决心地点了点头:“好吧,玛格,以阿蒙神的名义,我允许你可以去神庙工作。” 玛格激动地差点跳了起来,但还是拼命按捺住了内心的狂喜,带着可以算得上平静的神情朝着法老行了行礼,“谢谢王,谢谢!” “不过,在神庙工作的时候,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继续住在王宫里。”图雅王后微笑着说道,对于这个治好了自己儿子的女孩,她有着一种莫名的好感。 玛格愣了愣,一抬眼正好撞上了拉美西斯的视线,脑海里不知怎么浮现出了之前他抱住她的画面,面色不由微微一红,连忙避开了他的目光:“不,不用了,王后,我还是和之前一样借住在亚舍家好了。不知道亚舍你会不会介意……” “怎么会介意,我欢迎之极。”亚舍泰然自若地打断了她的话。 她也没抬头去看拉美西斯的反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慌乱个什么劲。不过,这种烦人的心情很快就被从心底涌出的喜悦所代替。 太好了!之前所付出的一切都没有白费,终于能名正言顺地进入神庙了,她又怎么能不激动? 因为,她所要找的东西就在神庙里啊! 第七章 神庙 第二天一大早,玛格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位于孟斐斯城东面的神庙。 神庙外,在保护着神庙的狮身人面像之间,一棵棵棱柳枝叶繁茂。巨大而厚重的神庙石墙染上了暖暖的色调,大门上的青铜也闪着耀眼的光芒。 走进神庙内,纵深百公尺的大堂排列着一百多根巨柱,几乎占满整个空间,只剩下纵横曲折、在柱间交错的迷宫小巷。初升的太阳正爬过高大的塔门,染红了厅中一百多根莲花大圆柱,投射在雄伟壮丽的神殿上。渐渐地,阳光移到排列整齐的狮身公羊头像上,那是阿蒙神的化身之一,每只狮身公羊头像下都站立着一个小小的法老,接受着神的庇佑。柱上还绘饰了一幅幅法老王向众神献祭的画面。图案鲜丽耀眼的色彩只有在特定的时辰才会显现出来,因此也只有一年到头都在里面,才能随着光影的转移,一根柱子换过一根柱子,一幅景象接着一幅景象地看遍这些世人所无法得见的宗教仪式。 抬头望去,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无论是巴比伦人,还是埃及人,或者是别的国家的人,都要将神庙建得这样夸张,因为容易自负的人类只有感到自身的渺小时,才可能敬畏神灵。 在神庙里,她被安排做一些简单的文书工作,整理宗卷,倒是十分轻松。掌管着神庙内一切事务的费克提大神官似乎并不喜欢玛格的到来,一直对她极为冷淡。对这种情况,她也不觉得意外,毕竟自己只是个靠“关系”进来的闯入者,现在她只希望早点能完成任务,早点回去。毕竟,她来埃及的目的就是为了那样东西。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流逝了。玛格趁着在神庙工作的便利,也查看了不少地方,却始终没有发现那样东西。可是父亲明明说过一定是在这座神庙里的,到底会放在哪个地方呢? “玛格?你在发什么呆?”亚舍的声音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啊?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听到之前他说了什么。 “我是问你在神庙里工作得习不习惯。”他顺手递过来了一盆无花果,“对了,你好像很久没去王宫了吧?” “嗯,二王子殿下……他还好吧?”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二王子殿下现在比以前开朗了许多,而且十分积极主动,王也将一些事情交给了他去做,他办得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好。”亚舍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赞赏之色。 “那他最近不是很忙?可他常年都在屋子里待着,体质并不好,身体可能会一下子受不了的,牙病也很容易复发……”她自顾自地列举着可能出现的病症,没有留意到亚舍的眼中微光一闪。 “不过比起另外一件事,恐怕这些事都不算什么了。”亚舍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葡萄酒,“特纳王子最近送了拉美西斯殿下许多侍妾,说是作为他眼睛康复的礼物,这下可有的他忙了。” 侍妾?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两个字,玛格的心底泛起了一丝淡淡的酸涩,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这么多侍妾,我看他这两天就会犯病……” 她的话音刚落,宫里的人忽然匆匆忙忙地来传话,说是拉美西斯殿下牙病发作,让玛格立刻进宫。 亚舍促狭地抿了抿嘴唇:“玛格,你的乌鸦嘴还真够灵的。” “你就别取笑我了!”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连忙跟着那人进宫去了。难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被她这么说两句,那个家伙居然真的犯牙病了? 还没踏进拉美西斯的房间,她就听到从房里传来高高低低的女人声音,还有不同的浓郁香味飘散在空气里,令她控制不住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的天!她头痛地叹息,怎么这个时候,屋里还有这么多的美女! “喂!让让!让让呀!”拉美西斯的床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玛格挤了半天也挤不到跟前去。身材娇小的她哪里是那些高大丰满的女人的对手! “你们这群女人!都给我滚出去!”她终于火了。 但那些美女们置若罔闻,根本没有留意到她的存在。 “你们的王子大人都快挂了知不知道?还不快滚!”玛格不得不仰天大吼一声。 众女人被这中气十足的吼声震得脑袋嗡嗡直响,齐齐转过头来,愣愣地望着她。一个胆子大点的女人躲在人群里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是谁?凭什么让我们走?”立刻引来一阵七嘴八舌的附和之声。 “我是他的医生,你们要是再不走,我立刻去禀告王,二王子要是出什么事全都由你们负责!”她振振有辞地说道。 众美女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退出了房间。 等到美女们全部消失,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的时候,才发现拉美西斯正倚在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说我要挂了?” 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糟糕,刚才自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这下完蛋了!这算不算是公然诅咒王室成员? 她清了清嗓子,连忙替自己辩解道:“你明知自己的身体还没完全好,只是眼睛刚刚复明而已,这么快近女色对你只有坏处!” 拉美西斯刚想说什么,忽然面露痛苦之色,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看起来是被牙痛所折磨。 “上次不是治好了吗?现在怎么又复发了?”她示意他张嘴,仔细查看了一遍,忽然皱了皱眉,“不是不让你吃纸莎草苗了吗?你还是吃了那么多,牙病不发作才怪!再这样下去的话,你的这颗臼齿一定要拔掉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熟练地从自己的小药箱里取出了原料,将它们捣成了糊状,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了他的右脸上。 拉美西斯似乎没有听到这些话,因为他确实没有听到,而是正想着别的事情。 自从她离开王宫后,他的心里便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往常,她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周围,赶也赶不走,硬给他灌那些难吃的药。可一旦身边少了她,他心里有一种不知名的焦躁无处排遣,憋得难受。 只有当他享用甜食时,尤其是他最喜欢的纸莎草幼苗时,才能排解那种奇怪的焦躁。 刚才被那些美女们团团围住的时候,他真有种窒息的感觉,可这都是哥哥送来的礼物,他又不能当面回绝,只能找个机会再处理掉那堆女人了。 其实刚才她拼命想突破美女包围圈挤进来的样子,他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暗暗好笑的同时,却发现那种焦躁的情绪,在看到她出现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外这些药,你记得吃掉,还有,一定不许再吃那么甜的纸莎草幼苗了!听到了没有?再继续下去的话,你的这颗臼齿一定要拔掉了!”她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他烦闷地拨开她的手,脸往旁边一侧:“真啰嗦,女人就是麻烦。” “你还那么拽,好吧,随便你,反正这都是你的事。我要回去了。”她轻巧地站了起来,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这才想起来她还没有吃完晚饭,不由得腿一软就倒了下去。 “小心!笨蛋。”拉美西斯眼疾手快地起身拉住她。 玛格站立不稳,往后一倒,把他又撞倒在了床上,她倒在他的身上,两个人以极为“亲密”的姿势倒在了一起。 他的眼眸犹如暗夜中闪耀的北极星,温热的呼吸几乎已经喷到了她的脖子上,她的脸又唰的一下红了起来,连忙伸手一把将他推开,手忙脚乱地爬下了床。 “我,我回去了,你可要记得我说的话!”她强作镇定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夺门而出,一出房间就靠在墙上轻拍自己的胸口压惊。 而房间里的拉美西斯,却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华丽的天花板,脸上浮现的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复杂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