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 1. 断头台的惨叫 1960年4月,雾岛三郎修完司法研修所的课程担任检察官后,被派到仙台地方检察厅工作。他在这里一直工作到1962年9月。 检察官是一个经常调动的职业,因此,最初的工作地点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除此之外,在仙台地方检察厅,雾岛三郎还有过次终生难忘的痛苦体验。 检察官们都不愿意到仙台地方检察厅工作,即使是提升,也要在背地里大发各种牢骚。因为仙台地方检察厅的检察官要执行死囚的监斩任务。 现在在日本东部只宫城监狱有断头台。该地区法院宣判死刑的囚犯全部被集中到宫城监狱,等待法务大臣发布死刑的执行命令。根据法律规定,执行死刑必须要由检察官监斩。 按理,监斩的检察官应由仙台高等检察厅派出,但由于无人愿意执行监斩任务,这项工作被推给了仙台地方检察院。在此,在执行公务时检察官人人平等的法学原则受到了嘲笑。 雾岛三郎在仙台期间曾暗暗祈祷不要碰上这种倒霉差事。 据说,有的法务大臣很讨厌发布执行死刑的命令。待批件压了一叠,他也不处理,原封不动地移交给下一任大臣。遇上这样的大臣,一、二年都不会执行一次死刑。即使有几次死刑也不一定会轮到自己监斩,雾岛想。 但这个希望落空了。1962年8月17日,他接到横河检察长的命令,明天执行死刑监斩任务。 听到这个命令,雾岛有如当头挨了一棒,一直萦绕脑海的可怕情景终将成为现实。 检察长发现雾岛三郎脸色苍白,便递给他一支香烟,同情地说: “你一定很讨厌这个差事,但这件事也得有人来干,咬咬牙干吧。” 雾岛三郎叹了一口气说: “没办法。” “实际上到这儿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至少会碰上一次这差事。” “对你来说,这可能是终生难得的体验。” “明白了。死囚是个什么人?” 雾岛三郞凝视着检察长问了一句。 第二天,8月18日上午8点半,雾岛三郎怀着沉重的心情乘车来到座落在仙台市行人塚的宫城监狱。 检察长大概也不愿多谈这类问题,昨天对雾岛兰郎的提问,他只是简单地介绍说,死囚叫小山荣太郎,是抢劫杀人犯。当时雾岛三郎也无意多问。 他因公到这所监狱来过两次,今天监狱的高高围墙看起来更加令人生厌。在前往二楼办公室的楼梯上,他感觉自己的脚步如同上了锁一样地沉重,他发现自己无意中一级一级地数着楼梯,内心一阵颤抖。 本村干司典狱长在办公室里以一幅阴沉的表情等着他的到来。 “辛苦了!检察官是第一次接受这档差事吧!” 典狱长的声音有些沉闷。 “是的。我这是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您经常遇上这种事真够呛?” “现在基本习惯了。经历的次数多了,人可以适应各种恐怖的环境。当然,我第一次执行死刑后,有五天没睡着觉。” 本村典狱长停了一下,瞟了雾岛三郎一眼问道:“检察官,怎么样?按规定典狱长和监斩检察官应该在行刑前检查刑场,但大家都把它省略了。当然不会出什么意外,而且在忏悔师为死囚作最后忏悔之前,我们已到了刑场,在形式上,这也算作过刑场检查。” 任何人都不愿意一天跑二、三趟刑场。因此希望一次解决问题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当时的雾岛三郎的脑海却被另一种想法占据了。 这是刚才从典狱长的话中得到的启发。 他想,在死囚被带来之前先去一趟刑场,稍稍习惯一下环境,这大概可以缓和面对执行死刑时的恐惧心理。 “不,既然有规定,还是先去看一看吧。” “是吗?” 典狱长瞪大了眼睛。他对第一次监斩的检察官雾岛三郎的话感到意外。 “那么,我来带路。” “麻烦您了。” 雾岛三郎和典狱长在3名看守人员的陪伴下。穿过砖墙一角的一个小门。 这座日本最古老的监狱是1879年西南战争结束后,为收容萨摩战俘建造的。监狱的建筑物以被称作六角堂的了望楼为中心,向六个方向延伸,形成六角形。在这座建筑物中,有近千名囚犯,被剥夺了作为人的生活权利,过着动物般的生活。 但今天将被处死的小山荣太郎没有关押在这里。他被关押在另外的候斩牢房,每天面临着不知何时降临的死的威胁。 他可能还没有发觉,死的恐惧将在今天变成为现实。虽然这个问题或早或迟是要成为事实的。 死刑一般都在上午执行。死囚们一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就知道他们又可以多活一天了。 看守人员将在一小时以后到候斩牢房“迎接”小山荣太郞。他能否咽下最后一顿午餐就难说了。 “那是刑场。这条路叫赛河原,也称三途之河。” 一条平淡无奇、用粗沙铺成的道路,同河毫无相似之处。对于踏着这条道路返回的人来说,这种奇怪的路名没有任何意义,但雾岛三郎这时却想起孩提时代见过的地狱极乐图,不禁浑身一颤。 刑场是一座约30平方米大小的平房,走过所谓的“赛河原”,来到平房的入口处,本村典狱长回过头来对雾岛三郎说: “我没有直接看到过死囚能单独走完这条路的1/10。无论多么凶狠的犯人,一看到这座建筑物就腿发软,走不了路,要由看守人员架着胳膊拖过来。但进入房间,接过升天经文后,犯人的情绪反而能平静一些。” 忏悔室是在建筑物左侧的一间小屋。里面有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祭坛,没有任何装饰。 “犯人的信仰事先知道,所以根据信仰,祭坛设佛像或耶稣像。犯人听过祈祷以后,有遗书可以写遗书,还可以提出最后的要求。” “能抽烟喝酒?” “可以给一盒和平牌香烟和一小瓶酒,一个人的最后的心愿,这点儿要求是无法拒绝的。你知道99%的人都想要制什么吗?” 霉岛三郎想象不出死囚们在人生最后的瞬间都希望什么。 “饭团。而且要白米饭的饭团。”本村典狱长大叹一口气说。 “他们也是日本人啊。因为在监狱里长期吃不上白米饭,而且人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容易产生思念家乡的感情。” “当然也有这些原因。但我们感觉到的是有着哪怕一分一秒也希望在这世界上多活一会儿的本能欲望。” “这个欲望和饭团有什么关系?” “监狱里没有白米饭。所以要吃白米饭饭团,就得到监狱职员家去做。淘米几分钟,做熟几分钟,做成饭团几分钟,送到这儿几分钟,死囚们似乎都下意识地计算这段时间。他们很清楚,要饭团比要其他东西可以多活30分钟,但实际上,他们要的饭团大都被收尸的囚犯们吃了。” 典狱长的说明使雾岛三郎不寒而栗,他预感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请到这边来。” 典狱长先走步打开一扇门。旁边的一间用木板隔开的不大的房间就是执行室。光秃秃的房梁上固定着两个滑轮,下面垂着一根有套子的绳子。 绳套的正下方有一块米见方的木板,四周有一条缝。这块木板下塌,死囚的身体便自动落下。但更令雾岛三郎惊讶的是距木板不远的一根铁棍。 “这、这就是控制木板的扳手?用手一扳它,死囚的身体就落下去了吧。我原以为这扳手是设在死囚看不见的地方呢。” “大家都这么想,但实际上离得很近,扳这扳手的人是从看守人员中随便指派的,当然大家都不愿意干。年轻人干了这差事后要和最下贱的妓女连续厮混五、六天才能恢复过来。他们也不是要把死囚的亡魂转移给裸体女人……” 雾岛三郎觉得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虽然这项工作必须有人来做,但扳这扳手时,人们会感到自己象一头野兽一样吧!这种原始人类般的感官刺激的痛苦是无法忍受的。 雾岛三郎又看了一下执行室旁边的监斩室,回到了典狱长办公室。刚刚看过的刑场的凄惨景象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使他坐立不安。 离开办公室一会儿的本村典狱长回来说: “枪察官,请吧!” 时间是9点30分,雾岛三郎掐灭香烟,站起来问道: “他还平静吗?” 典狱长摇了摇头。 “很抱歉,他非常不平静。但时间一到,无论犯人如何哭喊,我们也要执行。按规定,行刑和以后的收拾工作必须在上午完成。” 两人互相深深地点了点头。他们二人没有改变犯人命运的任何权力。 一人会同几名行刑官一起,又走上了通往刑场的道路。正在院子里扫地的囚犯们见到行刑官,个个面容失色。其中一人还面向刑场,双手合十,低头默哀。 一进监斩室,本村典狱长就举起一只手,似乎要尽快完成这令人讨厌的工作。 雾岛三郎在正面的一张椅上坐下。监斩室和执行室之间,用一人高的木板隔开。雾岛三郎的双脚前方是通向地下室的水泥台阶,一共九级。死囚身体下坠时,从监斩室可以看见死者的双脚。 雾岛三郎闭上双眼,他不敢正视即将发生的景象。 忏悔室和执行室之间的门打开了,传来野兽般的吼叫: “我无罪!我冤枉!为什么判我死刑?!” 临终前的呼喊,但这声嘶力竭的呼喊即便是事变,监斩检察官雾岛三郎也爱莫能助。 “检察官!救救,救救我!再调查一次这个事件!这样,你们就可以找到那家伙……那个青年人了……检察官!” 最后一句话没有听清楚。雾岛三郎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各种声音——踏板下落的声音、绳套收紧的声音,还有压破肺脏般的、瘆人沉闷的声音。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敲打着雾岛三郎的耳鼓膜,永远地中断了这名死囚临终前的呼喊。 雾岛三郎发现自己的背上全是冷汗。他静静地双手合十,祈祷死去的犯人早日升天。 隔壁传来松绳套的声音。 “检察官,确实死了……。” 一个好象是医生的人在耳边说道。但雾岛三郎仍然闭着双眼。 “检察官,很抱歉!这样乱喊的死囚犯还是很少见的。” 回到典狱长办公室后,典狱长带着歉意说。典狱长的脸色苍白。雾岛三郎想,我的脸色恐怕也同他的差不多,没有血色。 “他是不是真的受冤枉了?” 雾岛三郎知道问典狱长也是白问,但他仍禁不住问了出来。 “我不知道。或许从第一审到最高法院的法官们全都……不知道。除死了的本人和上帝以外。但现在已经毫无办法了。” “是啊!即使以后真相大白,证明法院错判,或真犯人因其他事件被捕,坦白出这件案子的真相,他也不能起死回生了。” “是的,我只有祈祷他早日升天。” “冤死的,说不定还升不了天呢!” 典狱长大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们一直在努力,让死囚真正忏悔自己的罪行,平静地死去。但有时发生象今天这佯的事情也许是难免的。我个人赞成废除死刑。” “他会不会是真的无罪?会不会含冤而死?至少应该好好听听他临终前想说的话。” 典狱长垂着头没有回答或许他把霉岛三郎说的最后一句话理解为指责自己的话了。 雾岛三郎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当然,这超出了监斩检察官的职责,但他决定尽早找个机会,自己重新调查这个事件。 死去的人是无法回生的,但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应从各种材料中查明事件的真相。 “他的确是无罪的……。” 如果自己能证实这点,这将成为自己终生受用不尽的教训。 这时,本村典狱长抬起头,十指交叉地握在一起说: “检察官,各人有自己的职责。我们行刑官没有主持正义的力量。检察官有时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这些话是针对雾岛三郎说的。典狱长似乎担心韧生牛犊不怕虎。 2. 地狱里的人们 全国监狱的午餐都统一在上午十点半开饭。 “老头子,今天中午有白米饭团吃了。” 班长荒井健司听一名囚犯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这句话后,瞪大了眼睛。 “又一个?” “当然。除饭团外,还有一瓶酒。嘿嘿嘿,鬼节和年一起过。” 这个囚犯很兴奋,在监狱里,普通犯人只能在正月初三这一天才能吃上白米饭。酒也只是在过年、鬼节和特别的节日才发给一点儿。犯人在监狱里都变得很温顺,象一群动物。 所以,这个犯人对同自己毫无关系的死囚的死并不感到悲哀,反而因能吃上白米饭团而高兴。这大概也是自然感情的流露吧! “究竟谁作鬼了?” “不知道这次是谁。” 他只关心一杯酒、一支烟和剩下的点心。谁被处死了,他毫不在乎。但这时,荒井健司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预感。 他急急忙忙冲出房间,找到一名看守,大声问道: “又死了一个?” “嗯,这次是你们班的人。” “310号——小山荣太郎!这家伙挺顽强,但终于在这儿呆到头了。” 荒井健司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可怕的预感成为了现实。 “怎么了?你怎么脸色苍白?你认识小山?喔,他阑尾炎发作和你一块儿住过病室。” “是的!” 荒井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你好好哀悼吧!人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犯下的罪也都消了。大家都成佛了。”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活着的时候就是我心中的佛……。” 荒并健司低声嘟囔了一句。但看守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仔细地行了看他的脸,把头一扭,冷冰冰地说: “你哭了?这是不是叫鳄鱼眼泪?真没想到,黑社会末广组的头头杀了人进了狱,还会为绞死的囚犯流泪。” “别管我!” 荒井健司大声喊了句,这时他想起约20年前少年时代的往事。 那是1945年8月底的事。 14岁的荒井同在医院里担任护士长的母亲一起,居住在当时的满洲国兴安东省风城子。 父亲荒井健太郎在1943年被迫服兵役,参加了关东军,以后音信杳然。到了战后,人们才知道,在战争末期北满精锐部队关东军已经徒有虚名,这支部队的大部分人员被派到了南方。 8月8日,苏联对日宣战,北满直即陷入危急状态,苏联军队没有受到什么抵抗就涌进了北满。长期受压迫的当地群众的愤怒达到了顶点,治安情况十分不好。在这种环境里,本人的生命受到威胁。 不久,北满的日本人开始向南部较安全的地带撤退。在大连到长春南满铁路沿线城市,治安状况要好些,日本人也多,而且返回日本的可能性也大。 荒井健司母子俩同几个日本人一起在9月初离开风城子,前往长春。但在离开风城子的第二天,他们就被一伙群众冲散。 以后荒井健司母子俩开始单独前往长春。他们风餐露宿,几度迷路,行程不运。夜行晓伏,还要寻找标明方向的铁路线,行程非常缓慢。 终于他们也陷入了险境。 两人来到白城子附近,以后只要沿着长白线往前走就可以到达目的地。这天晚上,她们来到铁路线附近,突然听到尖叫声。 好象是俄语,但她们听不懂什么意思。黑暗中隐约看见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 恐怖就象电流一样穿过荒井健司的全身。高大的男人带着金属撞击声向他们扑来。母子俩转身拼命地朝附近的高粱地跑去。 他喊了一句什么。接着在连续的枪声中,子弹头在身体四周飞舞。 二人不顾一切地向高粱地深处跑去。突然荒井健司觉得左脚象火烧一样地疼,但他无暇顾及。 在紧张的精神和本能的支撑下,他们终于跑进小土坡上的一片针叶树林,一脱离危险,二人就再也走不动了。 荒井健司的左脚受了轻伤,但他的裤子已被血染得通红。如果母亲不懂护理知识,或者伤口恶化,荒井健司可能就长眠在这块土地上了。 剧烈的疼痛伴着高烧,还缺乏恢复体力所需要的食物。北满的秋天来得很早,夜晚寒风袭人。母亲的身体也非常衰弱,她不可能背着年已14岁的儿子继续行走。死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 这时,有一个人听到他们说日语后从草丛里走了出来。他就是小山荣太郎。 他是海拉尔方面日本军的一名士兵,开小差跑出来的。他的上司很死板,在日本军战败以后仍要求部下接命令行动。小山对此感到不安,在被苏联军队俘虏之前开了小差。他同一般开小差的人有所不同,狡猾,具有强烈的叛逆精神。 从他的面颊到脖子,有一块很大的尚未痊愈的伤疤。他从来不谈这块伤疤是怎么来的,但荒井健司认为,这是他在部队被上司殴打留下的痕迹。 这时出现的小山荣太郎对她们两人来说,无疑是救星。母亲为小山包扎了伤口,他的老家也在长野县,这使他们感到很亲切。他就象亲人一样照顾这母子二人。 他把开小差时带出来的宝贵的大米和罐头分给他们吃,晚上还悄们从村子里搞回些食物。在这种时候,象他这样的人比老实巴交的人更令人感到可以依靠。 这样,在小山荣太郞的帮助下,荒井健司母子二人终于安全到达了长春郊外的难民收容所。1946年春灭,三人又乘同一条船回国,还回了老家松本市。 在家乡,父亲的死讯在等着母子二人。荒井的父亲在南方,因虐待俘虏被投入监狱,没有等到判决就病死了。母亲鼓起生活的勇气,到保健所工作,一人抚养荒井健司。 在回国之前,荒井对小山就产生了类似对父亲的感情。他理解在松本市第一次同小山的妻子见面时母亲悲恸欲绝的心情。 在回国后最初两年里,小山一家同荒井母子还象亲戚一样来往,但后来小山荣太郎离开松本去横滨工作,又过了一段时间,便音信全无了。 荒井健司以后的人生道路同战后象他这样年纪的人相比,并不算很特别。 1950年母亲去世。荒井健司进入私立大学学习,后因学习成绩太差中途退学,不久便加入东京的黑社会组织“末广组”。 第一次动刀打架,以单纯伤害罪被判一年半徒刑,但他没有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一出监狱,他就找到有名的纹身匠周五郎,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在背上刺了二条龙,在两只手腕上各刺了一朵樱花。他立志在黑道上干出点名堂。 组长近藤龙一在背上刺有不动明王和二童子,并在两条胳膊上分别纹有升天龙和下凡龙。他在看了荒井刺好的纹身后略带嘲笑地说: “健司,你终于完全成了一个傻瓜了。背着这么个纹身,进了监狱当然能受到很好的招待,但碰到女人,她们可就怵头了!” 如果是不良少女,她们是会感兴趣的,但荒井健司喜欢的是一个在咖啡店工作,但决称不上不良的少女的姑娘。即使从监狱出来以后遇到这位姑娘——后宫澄子,他仍然象过去学生时代同姑娘约会一样羞涩、呆板。他曾认真地想过,如果能同澄子结婚,他要找一个正当的职业。 心诚所至,金石为开。不久,澄子便把一切都献给了他。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纹身时惊讶无比。 “可怕……,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澄子说了这句话后,用赤裸的手臂抱着枕头,哭了很长时间。 这时,荒井也后悔自己纹身,但现在已经无法改变了。他猜不透女人的心思。见到纹身就想断绝来往的澄子又默默地接受了他的第二次诱惑。 不久,二人就同居了,但澄子仍然讨厌他的纹身。 “你不会让我也纹身吧?如果说没有纹身做不了妻子,我就和你分开。” 这是澄子的口头惮。除此之外,二人甜甜蜜蜜地过日子,这种日子持续了将近一年。 荒井健司用手枪杀死了东京大东会的大头目永田喜兵卫,1957年10月15日——一个阴冷的雨夜,荒井健司出来自首了。 永田喜兵卫同他个人之间并没有任何恩怨。这是按照老头子惩罚叛逆的命令执行的。 这样打死人至少要蹲5年监狱,但老头子答应,从监狱出来后,在东京给他一块地盘。希望在黑道上出人头地的欲望促使他毫无怨言地执行了这个命令。 在黑社会里,前科如同勋章,体验一次监狱生活并不觉得让人无法忍受,至于尚未正式结婚的妻子澄子如何悲伤,这就更不值得考虑了。 在对方用手捂着血如泉涌的胸部,发出野兽般的悲嚎倒下的瞬间,荒井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什么事。 在法庭上,他承认了犯罪事实。但当法院宣判他服刑9年时,他愣住了。他预料最多被判6年,除去假释的时间,在监狱里蹲不到5年就可以出来……。 扭曲了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以判刑过重为理由上诉。他没有上诉,不久被送到宫城监狱服刑。 近藤龙一说对了,他的纹身在这“地狱”里发挥了作用。在监狱里,犯人们在上工前和下工后都脱得一丝不挂地跨过横在地上的竹竿,这是监狱里每天进行的被称作跳舞的残酷仪式。纹身是无法遮盖的。 看守对他的纹身也感到惊讶。犯人中的地痞流氓从一开始就认为他非常了不起。 纹身、末广组头头的头衔、前科和无人指使杀人的重罪是在这异常的世界里把他捧为英雄的条件。 荒井并不炫耀自己的纹身,也不同看守作毫无意义的对抗。他从上一次监狱生活中悟出一条经验:同看守对抗有百害而无一利。 关键在于无声的抵抗。这使他在进监狱的第二年担任了病囚班班长,即病囚护理班班长。这是监狱里最轻松、而且最实惠的工作。 这项工作还让他有机会在监狱里见到小山荣太郞。 一天,荒井在病囚室见到因阑尾炎急性发作被带到这里的小山荣太郎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吃惊得以为碰上了幽灵。 当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被判了死刑时,荒井一时目瞪口呆。 阑尾切除手术以后,荒井深深体会到了命运的嘲弄。 在这所高墙围住的监狱里,判决犯人和未判决犯人是分开关押的。判决犯人起居的六角堂和未判决犯人的牢房是两座分开的建筑物,中间隔着一堵砖墙。 自然未判决的犯人是无需劳动的。在伙房劳动的判决犯人还要按牢房给他们送饭。只要有钱,他们还可以吃到监狱外面的菜饭。死囚们全被关押在未判决犯人的牢房里。 所以,如果从事普通劳动,荒井或许根本就不会知道小山荣太郎也在这座监狱里。即使在监狱里偶然遇上,他们决没有机会好好地交谈。 起初,小山荣太郎没有注意到荒井。但当他听说了荒井的名字后,他在病室简陋的木床上,紧握荒井的手,流着眼泪说: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同你见面,就象在地狱里见到佛一样。” 荒井听到这话,禁不住哭了起来。这是他在这座监狱里第一次流泪。 小山向他讲述了分别后的情况和他为什么被判死刑的经过。 “我能不能就躺在这张床上死?反正都是死在监狱里,还不如这么死了好!能弄到毒药吗?” 荒井只有摇摇头。 “不行。这儿没有那玩意儿。别这么悲现!如果你真的是无罪的,说不定还有救……。” “这样的话我从律师那儿已听过上百万次了,我现在不会轻易相信这种梦话,法院是不会简单地承认自己错判的。他们伙伴意识极强,即使看到其他法官错判,也都闭上眼睛,尽量装做不知道。这些家伙就知道往上爬……。再说我的案子是最高法院定的。要推翻最高法院的判决只有复审。你知道,复审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荒井心情沉重地闭上了眼睛。除智能低下的人外,一般的犯人比普通人更了解刑法和刑事诉讼法。这是他们付出生命的一部分而得到的痛苦而宝贵的知识。 监狱里的囚犯都陈述自己无罪,特别是那些没有前科的人。在监狱里吃过几年饭的人立即能识别他们陈述的真伪。荒井已经不知道在病室听过多少次这种陈述。 每次听到犯人说自己冤枉,荒井就象检察官那样一笑了之,但他认为小山荣太郎的故事是真的。他反复问自己,是不是小山是救命恩人,使自己戴上有色眼镜看问题,影响了判断能力。但他怎么考虑都不能认为小山荣太郎的话是编造的。 “如果象你所说的那样,另外有一个真犯人,这家伙因别的案子被抓住的话……。他被判死刑,供出以前的罪行,你就有救了。” “是有这样一条路。为了安慰我,你说了这番话我很感激。等上100年这样的奇迹恐怕……。” 二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小山盯着荒井说: “健司,我死了以后你能替我报仇吗?” “为你报仇?” “是的。真犯人是1955年去过横滨伊势佐木町的一个绰号叫杰克的人。和你一样,他的左手腕纹着一朵樱花,但只有图案,没有红色和蓝色。你现在已经是堂堂的男子汉了,而且进过两次监狱,没什么可怕的吧?!出去以后,如果碰到这样的男人,他就是真犯人。” “把他杀了,还是交给警察?” “我无权说让你怎么办。我只想说,本来他应该在这儿作鬼的。不管怎么样,要让他尝尝我经历的痛苦……。” 小山荣太郎抬起因愤怒、苦恼而变形的脸说道。可能因病后的消瘦和赢弱,小山的脸色变得铁青。 杰克——经常可以听到的绰号。而且1955年荒井正在府中监狱服刑。仅依靠这绰号和到处可见的未完成的樱花图案纹身,从监狱出去后,根本没有希望找到这个男人。 但荒井却象神使鬼差似地回答说: “知道了,我也是死里逃生的人,如果找到这家伙,一定替你报仇。我要一刀一刀地剐了他。但愿苍天有眼,让我出狱后遇到这家伙。” “拜托,拜托,全拜托你了!” 小山用瘦骨嶙峋的双手,紧握着健司的手,痛哭起来。 荒井忍着悲愁,带着8名患病囚犯朝刑场走去。 在“三途之河”的途中,他们遇上了监斩回来的典狱长一行。 一行人中有一个陌生的青年人。荒井猜想他可能是监斩的检察官,但他这时不知道他的名字叫雾岛三郎。 荒井流着眼泪,从绳套上解下坠落在地下室的尸体,洗净,殓入一口薄棺材。 “真可怜……,我一定替你报仇!” 把棺材抬进停尸间,荒井重复了一遍誓言。 “老头子,升天的人是谁啊?” 一个叫大场源基的病因犯问。他因诈骗罪被判两年徒刑,跟着其他犯人献殷勤,称荒井老头子。 “这次出狱如果能和老头子一块干,那就能干大事了。” 他经常感叹说。 “听说他有老婆。” “老婆不会等他的。女人哪能一个人等他几年,何况是有去无回的死囚。” 澄子的脸浮现在荒井的眼前。她一直每个月给荒井写一封信,除了告诉他开了一家小饭馆外,别的什么都不说。当然,即使她结婚了,或另有情人,荒井也毫无办法。大场源基的这番话,除了最后一句,恐怕都适用于荒井自己。 “弱者,你是女人的代名词。嘿,不过,这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大场源基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 “老头子,来一支吧!” 一名犯人递过一盒和平牌香烟。监狱里是绝对禁止吸烟的,但只有收尸的犯人才能抽一支剩下的香烟。 “嗯……。” 荒井抽出一支香烟,点上火。上一次的死刑是在一个月之前,烟进入肺部时使荒井感到有些昏眩。 “最后的香烟二人分,收到的书信二人看……。” 一名因犯高兴得哼起了小调。他们的脸上丝毫没有悼念死去的人的表情。香烟、一杯酒、白米饭团和包子——这些监狱里吃不到的东西令他们兴奋、欢喜。荒井真想把自己耳朵堵上。 “老头子,来一个饭团吧?!” 一个犯人递过盒子,荒井摇了摇头。 “我不吃。你们吃吧!” 大家同时把眼睛盯在荒井脸上,有些不信。但旋即六个人如同野兽般地抢了起来。 “老头子,您吃这个。” 从犯人手里接过包子时,荒井胸中又燃起一般新的怒火。 “这玩意儿……,这玩意儿能在升天的人面前吃吗?” 他情不自禁地大声喊了起来,把包子摔到地上,又踩了一脚。 犯人们吓了一跳,看着荒井的脸,一声不吭。 “多,多可惜啊!” 过了一会儿,一个犯人嘟囔了一句,战战兢兢地伸手捡起包子塞进嘴里。 荒井的脸更阴了。这时站在旁边的大场源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老头子,能借步到外面说话吗?” 这句话使荒井没能把火发出来。 “老头子,您也听说了升天人的身世了吧!那也用不着这么激动。” 大场冷眼看着荒井。 “他……是我小时候的救命恩人。” “是吗?您无条件相信他的话了?您相信他受冤枉被判死刑,准备出狱后为他复仇?” “对,你觉得这行吗?” 大场手拿包子,低下头慢慢地说。 “我也相信他的话是真的。替真凶偿命小山有点不甘心。但现在已经无能为力了。他的运气不好。请您为他昭雪,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安慰。老头子,从今天起,您就忘掉这件事吧。” “同你没关系,你可以这么说。但我不行。” “今天您心情不好,这话就不说了,到出狱那一天,您的想法会变的。但如果您出狱后还想为他复仇,那就会惹大麻烦了。” “你怎么知道?” “这是我的感觉,我觉得会惹麻烦的。” 大场源基沉着脸不说话了。荒井闭上眼发誓说: “小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要了却你这桩心愿!” 3. 过去的事件 这一年8月底,雾岛三郎利用到东京出差的机会,访问了律师浜田雄介的住宅。 浜田雄介在最近辞去检察官,当了律师。小山荣太郎的案子是经他手调查、起诉的。 “雾岛,小山死刑监斩人是你啊?” 年过50岁的律师叹着气说,红红的胖脸瞬间似乎失去了血色。 “是的。他临死前一直在喊自己无罪、冤枉。最后一句话,检察官……,还没喊完就掉下去了。” 浜田律师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点烟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也在宫城监狱干过监斩的差事。” 浜田极力控制发颤的声音,接着说: “是一个杀了自己双亲的男人。没有什么动机,愚昧无知。最后,他不停地喊着,‘妈妈。妈妈……’。这成了我一生难忘的体验。还好,他没喊自己冤枉。” 雾岛松了一口气。不是每个检察官都能碰上监斩死囚的差事的。他想,这位前辈有这样的体验,在谈到这次经历时带着一副沉痛的表情,可能会坦率地回答自己的问题。 “当时,我很后悔作检察官。我想,不管如何马虎,我也不会让一个人受冤枉被判死刑。” 情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后,雾岛闭上了嘴。按道理,这是对任何人都可以说的话,但这位前辈也许把它理解为对自己的指责。 不出所料,浜田律师皱紧眉头说: “雾岛,你是在指责我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作为检察官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这个案子又是经地方法院、高级法院和最高法院定的,而且当时他的律师不可能全是无能的笨蛋。但抢劫杀人犯不是没可能判无期徒刑的,我只想知道为什么量刑时不考虑实际情况,判了他死刑。” 浜田微斜着头,手指不停地转着点燃的香烟。 “所以,到这儿来拜访您,在很大程度上,我想得到一些心理安慰。” 雾岛认真地接着说: “我希望从您嘴里听到他该被判死刑的理由。如果我能认为,即使我在法庭上也会请求法院判他死刑,监斩时给我的心理打击就会减轻,最终我还会把这件事完全忘掉。” “嗯,还有呢?” “如果他到临死之前一直在撒谎,今天晚上我就可以睡着觉了。杀人犯的精神不正常是很自然的。从警察局到检察厅,再到法院,不停地重复说自己无罪、冤枉,不知不觉之中,他就会认为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把肩上的担子完全卸下来了。” “如果事实正好相反,你怎么办?” 突然,浜田律师抬起头,反驳似地问。 “除祈祷他安息外没什么办法。作为检察官,我不会指责你过去的行为,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想到自己一生都要带着这个疑团生活,我很希望了解这件事的真相。” “真相?这只有上帝和死者本人知道。至今我仍不认为把他作为杀人犯起诉有什么错。证据是稍单薄了些,但这些证据能否采用是法院的事。” 听了雾岛的话后,浜田律师好象作出了什么决定。 “雾岛,说真话,我不愿多谈这件事。咱俩人就是把这个案子再过一遍也查不出事件的真相。即使另外有一个真犯人,小山也不能起死回生了。” “您是不能和我谈这件事了?” 浜田律师被雾岛的认真态度打动了似地叹了一口气。 “不,我可以说给你听。看到你这样年轻和认真的检察官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过去的案子苦恼,我怎么忍心。作了律师后,我更觉得检察官应该有一颗良心。” 谈着感想,浜田律师到别的房间取回一个本子。 “被害人姓古谷,这个案子被有关人员称为‘古谷事件’。据推测,事件发生在1955年3月25日晚9点到10点。被害者是古谷源造夫妇,家住横滨市丸山町,从事金融业。” 浜田律师慢慢地开始讲述,雾岛打开了笔记本。 “从事金融业是不是放高利贷?” “是,这对夫妇放高利贷手段狠毒,积了不少怨恨,特别是在朝鲜战争结束后的1955年。在1953年以前,借高利贷买股票也能赚大钱,但斯大林去世和朝鲜停战协议签署招致了股票价格暴跌,放高利贷者夺走了很多人为借债而抵押的房产。举股票的例子是因为好理解。除股票外,因停战协议而价格暴跌的商品还有不少。” “那么,事件的经过是怎么回事?听说是抢劫杀人……。” “是的。据推测,犯人威胁古谷夫妇打开保险柜,夺走里面的钱财,并用手枪打死了他们二人。这可以说是最恶劣和残酷的犯罪行为。” 律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警察搜查的细节就省略不说了。经过调查,我们认为这个杀人案是了解古谷家情况的人干的。第一,这天晚上古谷家保险柜里的现金特别多,有800多万日元。因为有人在晚上来还了800多万日元的欠款。古谷源造在横滨的野毛盯有一个事务所,而且放高利贷的人一般不会把这么一大笔钱存到家里。” “嗯!” “其次,本来古谷家有五个人,但这天晚上偏偏就古谷夫妇二人在家。古谷家的养女幸子、秘书兼保镖仓内实和一个叫中山的中年女佣人—这三个人都有事外出了。这三个人中如果有谁在家,这个悲剧也许不会发生了,特别是仓内实,他还是柔道三段……。” “这个仓内实和女佣人都没有可疑的地方吗?” “女佣人40多岁,被排除了。警察对仓内实进行了调查,但他有证人,又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地方。” “明白了。小山荣太郞同古谷家是什么关系?” 浜田律师干咳了一下说: “他是养女幸子的好朋友。小山当时专门贩卖驻日美军物质,无业,生活没有着落。在老家松本,有妻子和一个孩子,他往回寄钱,但不叫她们到横滨来一起住。琢磨不定的性格,动物般的生命力和甜言蜜语对某种女人来说可能很有魅力。交结了许多不三不四的朋友的幸子完全被他迷住了。” “古谷夫妇自然不同意一人来往吧?” 雾岛追问了一句。 “小山虽然是分居,但是结了婚的人。他说要同以前的妻子离婚,但古谷夫妇不愿意把养女嫁给一个无职业的人。何况,小山干的事又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古谷源造和小山荣太郎之间曾有过激烈的争吵,古谷要小山断绝同女儿的来往。而且,经过调查发现,小山当时手头缺钱,从别的地方借了一笔高利贷。所以,可以说小山有金钱和女人两个动机。” “的确,这些可以证明他是一个地道的嫌疑犯,但判断他是犯人的证据是什么?” “第一,作为直接证据,犯罪现场发现了一个洋木烟斗。烟丝是小山经常抽的菲利浦牌烟丝,而且从烟斗上采到两个同小山的拇指和食指完全相同的指纹。” 浜田律师喘了一口气接着说: “光这个证据,还可以考虑可能有人嫁祸于他,但用他的头发和手作碘化物淀粉检查,出现阳性反应。这就是开枪时候留下的火药的痕迹。在法庭上,律师引用法医学杂志刊载的例子进行反驳:使用便宜头油后作碘化物淀粉检在出现阳性反应的情况也有,但法院最终没有采纳他们的反证。” “小山没有证人吗?” “小山和幸子约好当晚9点在伊势佐木町的‘丽露’咖啡馆见面,但他没有赴约。开始考虑过幸子是否是同案犯的问题,但这个情况查明后她就被排除了。如果是共同作案,二人就会互相作证,在犯罪的这段时间内他们一起在某个地方。而幸子从9点到10点确实在‘丽露’咖啡馆。” 雾岛三郎有些泄气了。浜田律师强有力的说明折服了他。 “小山关于自己当晚9点到10点的行动的说法不能成立。他对我说,有个叫福田的女人给他带来一桩好买卖,从晚上不到九点至十点多一直在本牧美军营地附近等她,但没有等到。福田这个女人在那儿干什么都不知道,她自然不能成为证人了。” “警察没有找那个女人吗?” “这个女人是做美国兵生意的妓女,象只侯鸟,今天横须贺,明天佐世保。警察无法搜查连真名和住址都不知道的女人,这很正常。根据我的印象,这个女人象他编造的人物。” 雾岛叹了一口气。没有证人,如果其他重要证据齐全,宽宏大量的法官也不会理睬小山的申诉。 “还有更重要的是他本人的自白。在警察局,他写了自白书,说‘自己杀了二人’。我对他说,‘在检察厅推翻过去的供词也可以,但要说真话’。以后他开始否认过去的供词,一直到审判结束。他的态度给法官们留下恶劣的印象。如果他在法院承认犯罪事实,表示痛改前非,判无期徒刑的可能性是有的。” 雾岛三郞作为检察官已经说不出什么了。刑事诉讼法在战后作了根本性的修改,产生了新的刑事诉讼法,但“自白是证剧之王”的原则在执法的法官心里并没有变。因此,不能将自白作为唯一的证剧定人以罪——这条新法律的根本原则容易受到轻视。 “他对自白是怎么解释的?” “犯人在这时候说的话都差不多。都是拷问的结果。他没说挨打,但说受到精神上的压迫和不让睡觉。他向我哭诉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终于承认自己杀人。” 浜田律师露出了该说的都说完了的表情,又点上一支香烟。 “他一直申诉自己无罪?有没有举出其他犯人的名字?” 雾岛三郎不放心地问。律师摇了摇头。 “据他说,一个手腕上纹有樱花叫杰克的男人是犯人。但没有证据。幸子说这个男人常来她家,不是好人,小山可能是从这儿想到这个人的。后来警察找过这个男人,但没有找到。” “是不是觉得危险逃跑了?” “这些人大多干过一些坏事。觉得危险从横滨逃跑也不一定就同本案有关。而且据警察调查,杰克有绝对的证人。” “证人是谁?” “麻将。他和其他四人从傍晚开始打麻将,一直打到深夜。中间商增本敏郎、旧货商岛田康吉,不良少女畑忡圭子和杰克的好友鬼岛桃太郎。” “鬼岛挑太郎,这是真名吗?” 雾岛三郎没想到有人叫这种名字。 “是真名字。我从警察那里听到这名字叫也很惊讶,没想到还有叫这样怪名字的人。他父亲大概觉得姓怪,索性给他起了怪名叫桃太郎。” 浜田律师哭笑不得地说。 “凶器没有找到、警察推测凶器可能被扔到河里或海里了。我赞成他们的推测。虽然这一点缺乏说服力,但至今我仍不认为对他起诉的本身有什么错误。” 雾岛叹一口气低下了头。 虽然这位律师的说明并不是无懈可击,但这足以满足他作为一名检察官和一个人的良心的需要了。雾岛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法院翻阅审判记录了。 警察局和检察厅不会重新调查一件已经了结的案子的。检察官和法官办案的本身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谢谢!我今后会忘掉这桩案子的。” 雾岛三郎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离开了浜田的家。 4. 出狱 1965年3月19日,还有二年徒刑的荒井健司获准假释出狱。 这天早晨刚起床,看守突然通知他出狱,荒井兴奋得浑身颤抖。脱下囚服,换上便装,荒井才真正觉得要出狱了。收拾完东西,他来到监护课。这是他离开监狱前必须要去的地方。 “荒井,你多大年纪了?” 监护课长的提问使他觉得一阵难过。 “今年2月已经满34岁了。” “都34岁了,也该明事理了。你得好好想想。20多岁时犯错误还有挽救的余地,如果你再进一次监狱,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是。” 课长看了看材料接着说: “作保人是你的妻子?她还没过门,等了你8年?” “是。” 荒井觉得眼眶发热。 他不愿意别人看见他的眼泪,但控制不住的眼泪不断涌出,顺着面颊往下流。他进监狱时,澄子只有21岁。 “你要好好待她,不然会受罚的。即使她和别的男人有过交往,也不要责备她。为了你的妻子,好好干,不要让她操心。” “是。” 荒井只能顺着他回答。 “出狱你就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和你刚进监狱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这是重新做人的好时机。回到东京后,同监护人北川良彦先生谈谈,争取好好做人。明白了吗?” “明白了。” “行了,你走吧!注意身体,别再进监狱了!” “谢谢!” 荒井深深地鞠了一躬,走出监护课办公室。8年没有穿过鞋的脚,一穿上鞋就象踩在棉花上一样。 东北地方已经春意盎然。晴朗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暖风吹拂着大地。 把出狱证件递给看守迈出大门,外面已是自由天地了。荒井禁不住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健司。” 从门柱旁传来女人的声音。 荒井浑身象触电一样回过头来。看到在门柱旁站着的澄子的时候,荒井激动得全身颤抖,热血沸腾。 “澄子……,谢谢你来接我。” 荒井说不出话了, 澄子握着他的手说: “那还不是应该的?我是你妻子。” “对不起,让你辛苦了!” 说着,荒井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澄子。站在这儿的是他完全陌生的一个新女性。8年的岁月给女人带来如此大的变化!身穿浅绿色和服,有着一副大胆逼视的目光的澄子,散发着成熟妇女的气息。脸部也发生微妙的变化,就象一颗被抛光的珍珠一样,放射着光彩。她体态丰满,风姿绰约。 在荒井的记忆中,澄子还是一个娇滴滴、爱打扮的小姑娘。 “你比以前艳多了。” “讨厌,你……。快走吧!车在对面等着。” “走。” 荒井回过头又望了一眼监狱的办公楼和比办公楼高出一截的六角堂的了望楼,然后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澄子的脸。澄子轻轻地靠在他身上,在他耳边小声说: “是艳多了,但没有人陪我开心。” 荒井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澄子才好。 荒井对澄子一人到监狱接他感到不满。自己为了大家,坐了8年牢,按理应该象迎接凯旋将军一样,大家都来迎接。 “除你外,还有谁来了?” “大师娘和清水叔。” “就他们二人?” “有点儿缘故,等一会再谈。” 二人来到停在远处的汽车旁,从车上下来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 他是上一代组长近藤龙一的弟弟,荒井入狱时过着隐居生活的清水太作。 他年已65岁,用嘶哑的声音说: “健司,受苦了,只要身体好就行。有话慢慢说吧!上车……。” 近藤龙一的妻子在车上等着,她已55岁,但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五、六岁。一见到荒井,她就流下了眼泪。 “健司,你真受苦了。老头子要活着,他就自己来接你了。我是替他来接你的。” “师娘,辛苦您了!” 荒井低了低头,钻进了汽车。 “老头子得的是什么病?” 荒井顾不上眺望车窗外的风景问。 “是肺癌,发现时已经晚了。没办法,我们跟老头子说是结核,需要长期疗养,硬让他隐退了。和清水以及其他兄弟商量后,让佐原总二当了末广组第一任组长。正好5年了。” 富子小声地说。从澄子的信里,荒井知道事情的大概经过,但直接听富子讲述,他内心依然受到打击。 佐原总二和荒井一样,以前都是小喽啰。佐原进末广组的时间比他晚得多。荒井同冷冰冰的佐原不大合得来。但近藤龙一却不知为什么很喜欢佐原。 “他是我过去在满洲时候的一位恩人的儿子。他投到我这儿来也是缘份。我当然要尽力照顾他,你们也要关照关照。” 近藤龙一曾对荒井他们说。老头子说雪是黑的,雪就是黑的,在这个世界里,不管对错都得服从。从那以后,大家对佐原都另眼看待。对一个后来者成为末广组第二代组长,荒井感到有些不愉快。 如果不是为了大伙蹲了这么长的监狱,选举接班人时,自己肯定是第一候选人。他很懊悔。 这样,澄子现在就不是小饭馆的女老板,而是指挥大大小小一大帮年轻人的大师娘了。 刚出监狱,在回家的途中就谈这件事未免操之过急。 荒井沉默不语,望着车窗外的景色。澄子似乎猜出他正想些什么,贴在他耳朵上轻声地说: “行了。你回来就行了。我没什么奢望。” 汽车在火车站附近的“青山庄”旅馆门前停下。这是仙台的一流旅馆。预定的带浴室高级房间缓解了荒井因没有受到隆重迎接而产生的不满。 井觉得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进有顶棚的房间。干净的纸门和脚下的草席都令荒井感到新鲜、愉快。 “这……,这才是人住的地方。” 这时,澄子向荒井鞠了一个躬,说: “这么长时间,您辛苦了。在里面日子一定很难熬吧!今天您终于出狱了,我一直在盼着这一天!” “嗯……,嗯……。” 荒井答应着。黑社会成员的妻子和老派妇女说这样的话显得很得体。但澄子在荒井被判刑之前去拘留所看他时,光知道哭,说不出一句话,而现在……。 “健司!” 行过礼以后,澄子用湿润的双眼凝视着他,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我本来是要去看望你的。但大家都说没过门的家属不准探视,所以……。” “对不起,都我不好,我不了解情况……。请原谅!” 荒井低头道歉,澄子破涕为笑。 “嘿,哪有男的向女的低头的?请洗澡吧!” “好!” 这么下去又要流眼泪了,荒井急忙站起来,脱去衣服,走进浴室。 在监狱里集体洗澡,大家要排成一列横队,先洗身体,然后跳进一号浴槽,再从浴槽另一边出去,冲洗后进入二号浴槽,每道工序三分钟,有如流水作业。躺在洁白的浴盆里,舒展着手腿,“自由了”的感觉从今身的毛孔浸透进来。 洗完澡出来,酒菜已经摆好。清水太作和富子也都进行一番精心的打扮,来到这个房间。 “来,有话慢慢谈。先干一杯祝贺你出狱,在监狱里受苦了!” 清水太作举起杯子说。 “谢谢……。” 第一口啤酒就象吃了火似地刺激着食道和胃壁。这是完全忘了、而且根本回忆不起来的味道。 “健司,先吃这个。” 荒并刚把筷子伸向桌子上的生鱼片,就被澄子按住,她从旁边推过个盛着豆腐和芋头的盘子。 “豆腐和芋头是去沙洗肠的妙药,吃好东西之前,你得先把在监狱里吃的污垢洗掉。” 一听到清水太作的话,荒井对澄子有了一种可怕的感觉。他想,在这8年里,澄子为什么会变得象一个黑社会的大师娘一样呢。 澄子在荒井被抓进监狱后曾多次写信要求把户籍和荒井的迁到一起,但荒井一直不同意。他想,年轻姑娘不可能在狱外等自己这么多年,而且她说不定还能碰到比自已更好的人,因此没有必要让她入户。 她如此关心我,回到东京后立即去办理入户手续,荒井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刚才在洗澡时发下的誓言。 “健司,今天没什么人来接你,你有些不高兴吧?!这是有原因的。” 清水太作把啤酒杯放到桌上,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说。 “原因?什么原因?” “你在监狱里也许听说了一点儿。最近警察对暴力团控制很严。我们这世界的所有人都被看成是暴力团的成员,象菊水会和武侠会这样的大组都因为一些小事被警察搞得七零八落。” “这样的大组都被搞了?” “是的。当然,这样的事我一生也经过几次。作为这个社会的一员,在这种时候只能低头避风。根据我的经验,这样的做法是不会持续很长时间的。我经常对现在的当家人说,能生存下去就是胜利。因此,一切行动都要小心谨慎,不要招摇过市。所以这次就没让大家来接你。” “明白了。” “所以,你出狱后不能马上拉走一派,另立山头,因为警察盯得很紧。原来答应过给你一块地盘,让你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这个诺言是必须履行的。所以当家人现在很为难。” “嗯……。” “我想提一个请求。根据我多年来的经验,再过一年,风向就会变,警察的控制会松起来。所以,能否请你就当没有获准候释,再闲一年。在这期间。生活费和零花钱会得到充分保证的。形势一好转,我马上让第二代的当家人给你一块地盘。” 荒井默默地低了一下头。在监狱里,他也听说了一些外面的情况。从新犯人那里听说这些情况后,荒井预感到今后吃这碗饭不会太容易。今天听到清水的合情合理的话,荒井也不得不表示同意。 “清水叔叔说的都是实情,老头子要活着,他会向你表示歉意的。只要我在,我不会亏待你。这次就按清水叔说的办吧!” 富子从旁边担心地插话说。 荒井在回答之前,用眼晴瞟了澄子一下,澄子微笑着轻轻地向他点点头。那眼光似乎在说,放心答应吧,没关系,还有我呢。 “明白了。男子汉的诺言也得服从形势变动的需要。我就当还在监狱里,再忍一年。” “谢谢你体谅我们。” “我代表死去的老头子谢谢你。” 清水太作和富子激动得一个劲儿眨眼睛。 “放心好了,今后决不会亏待你。具体事情回东京以后再说。我们喝一点儿就走,你们夫妇慢慢谈吧!” 丰盛的午餐开始了,一般人吃的菜饭对现在的荒井来说都成了山珍海味。 例如,天麸罗,这道菜在监狱里一年最多能吃上一、二次。眼前满满一盘的天麸罗刺激起他的食欲。 当把一块肉放进嘴里时,荒井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好吃的菜了。 三人吃惊地看着荒井不停地吃各种各样的菜。 “健司,别一次吃太多了!” 富子象母亲似地嘱咐说。吃过饭后,清水和富子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荒井马上仰身躺在榻榻米上。在监狱里呆的时间过长,喝一点酒头就晕了。 “健司,要被子吗?别感冒了。” 澄子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让我躺一会儿。在榻榻米上睡觉真舒服。” 说着,荒井就睡着了。 5. 龙和杨贵妃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睁开眼时,荒井发现自己枕着枕头,盖着一床薄被。 他想喝水,翻过身来,看见房间的一角散乱地放着一套浅绿色的和服。 散发着女人气息的和服激起了沉睡在荒井体内的情欲。从不远处浴室传来有人洗澡的轻轻的水声。荒井站起来,脱下浴衣,走上前去打开了浴室的门。 “啊,对不起!” 荒井叫了一声,急急忙忙地关了浴室的门。 原以为澄子在浴室里,但没想到里面的人是个男的。至少在见到这人的瞬间,荒井是这么想的。 因为脸朝里正在冲洗的人的背上有一个很大的纹身。 荒井刚睡醒,头脑混沌。他想或须是清水在浴室里。 “健司,你客气什么?” 浴室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带着惊讶的心情,他又一次打开门,走进浴室。 澄子躺在浴盆里正用毛巾慢慢地擦着身子。 “吓了你一跳?” 澄子的嘴角浮现着令人费解的微笑。 “你过去不是希望我也纹身吗?所以我全身都刺了。你不高兴了?” “你不是很讨厌纹身的吗?” “那时候是。但后来我也变了。” 澄子凝视着浴室顶棚的一角说。 “我是个弱女子。你一不在我身边,我就失上了信心。我不知道我一个人能否等你那么多年。” “老家的父母整天罗嗦,要我不要等你,回家住几年再找婆家。我知道这是一条出路,但我怎么也忘不了你。后来,我想如果象你那样在身上纹身,老家的父母可能就不再啰嗦了。这还可以支撑我即将崩溃的精神。你进监狱后,我就请纹身匠给我纹身,花了一年时间才刺成。” 荒井胸口一阵发堵。这种感觉不是黑社会的成员是无法理解的。 “让我看看,我要看看你的纹身。” 荒井说。澄子嫣然然一笑,猛地站起来,转过身去。 “你慢慢看吧!这个杨贵妃和我一起等你,一直等到今天。” 在散布全身的牡丹花中,绝色美人杨贵妃体态丰臃,端庄的脸上透着一丝淡淡的忧愁。头戴的发饰和身上衣服的鲜艳花纹十分逼真,富有立体感,几乎看不出是用针刺的。牡丹花的花瓣分红、黄、紫和粉红四色,每个花瓣的颜色都细微的不同,花叶有嫩绿色和深绿色,整个图案色彩斑斓,技巧高超。从署名“雕芳”两字可以知道,这件作品出自东京数一数二的纹身名匠之手。 澄子回过头来说。 “胳膊上刺着牡丹和童子,因为我想早点替你生孩子。怎么样?纹得还行吗?” “不错。” “你说好就行了。可能比老头子、大师娘和你的要差。但雕芳先生说是尽最大能力刺的,我想不会太坏。” “纹身也不错,我是说你这片心很可贵。” “我想纹些同你背上花纹有关的图案,但这不能写信商量。女人刺龙不太合适,龙是中国的动物,根据雕芳先生的推荐,纹了杨贵妃。” “没关系。我无所谓。” “我是豁出命纹身的。就凭这一点,我也要帮你成为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不知道你在监狱里都学了些什么,我们二人带着纹身是不可能回到普通的世界的,只有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底。” “再进一次监狱?” “只要我在,我决不让你再干那样的蠢事。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孩子,现在我可聪明多了。把自己当枪使的事不能干,要动脑子。不然,在这个世界上无法出人头地。” 荒井没想到澄子变得如此老练、成熟。他一下紧紧抱住刚出浴盆露着胴体的澄子。 “健司,我把自己当作从前出征军的妻子,等着你回来。……” 澄子觉得浑身发热,在水蒸气弥漫的浴室里,龙和杨贵妃紧紧地缠在一起。 第二天,荒井和澄子从仙台,途经福岛,前往饭坂温泉。 去接荒井之前,佐原总二递给澄子一个装钱的信封,让他们俩找个温泉休息一个晚上后再回东京。 在福岛车站,同直接回东京的清水太作和近藤富士子告别后,二人在站前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饭坂温泉。这时,荒井有一种充实的自由感。他想,过去没有出去新婚旅行,这次旅行对于开始新的人生的他来说,是非常适宜的。 旅馆叫“花水馆”。他们被领到一个紧靠河边的一个新房间,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优美的景色。荒井觉得自己到了天堂。 洗好澡,换过衣服,喝着啤酒,吃着简单的午餐,荒井感觉舒服得浑身骨头节发散。菜的味道鲜美,不象昨天根本尝不出任何味道。 “真象新婚旅行。你有些发困,铺被子吧。” 吃完饭,澄子又重复了一句昨天说过的话。 “不,今天不困。我去洗个澡。” “你不是刚洗过吗?” “我不洗小浴盆,到温泉就得洗大池子,—个人舒舒服服地在里面躺一会儿。” “不错,洗小浴盆是不舒服。” 澄子兴奋的脸上浮现出微笑。 “你去,我也去。” “你不觉得不好意思?我是男的,无所谓。” “我在东京常去澡堂洗澡。赤身裸体的让女人看,我已经习惯了。” 澄子的嘴角又浮现出有如大师娘的微笑,二人并肩朝在地下的大浴池走去。 “这儿男女是分开的。” 看着浴池门口的木牌,澄子略带不满地说。还没有适应普通生活的荒井也没劝澄子同他一起进一个池子洗澡。 同澄子分开后,荒井走进男浴池。在入口处,两个刚洗完澡的人急急忙忙为他让开了路。 跳进浴池,环顾四周,他发现宽阔的浴池里只有他一个人洗澡。这可能是白天的缘故。荒井又象小时候一样,在浴池里里游起了蛙泳。 “啊,真是天堂啊!” 这时,入口处的门打开,走进一位30来岁的人。荒井当然不会想到,这个人是他以前痛恨欲绝的检察官之一——雾岛三郞。雾岛到福岛出差,办完事后,他把妻子叫到饭坂,准备一起在饭坂和磐梯山渡一个周末。 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刚从宫城监狱出来、他在监斩时曾见过的荒井。在看到荒井露出水面的两只手腕上纹有樱花图案纹身的瞬间,雾岛感到有些吃惊。 雾岛的脑子里掠过一丝念头:他会不会是那个叫杰克的男人。 见过浜田律师以后,他试图忘掉这件事,但死囚——小山荣太郎临终的惨叫仍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耳际。 雾岛三郎慢慢地把身体浸入浴池,仔细地观察刚从池里出来的在冲洗身子的荒井。 “纹身真漂亮。什么时候刺的?” 雾岛随便问了一句,走出浴池。 “您也喜欢纹身?” 荒井根本没意识到这个年轻人是现职检察官。 “10年了。是东京的月岛雕五郎纹的。” “是吗?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刺的吗?我听说喜欢纹身的人都是让外行人刺,然后再请行家重新纹过。” “一般都是这样,但我的纹身从头到尾都是雕五郎刺的。” 荒井笑着答道,又跳进了浴池。雾岛也没有再问。他想来到温泉,光着身子在澡堂里洗澡可不能象检察官那样,随便发问。 “对不起,我先走了。” 荒井打了声招呼,走出浴室。不久,雾岛也回到房间。随后进门的妻子雾岛恭子瞪着大眼睛对雾岛说: “我在浴池里遇见一个可怕的人。” “要我猜猜吗?是不是一个有纹身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后背纹着一个杨贵妃的美人。” “我刚才碰到一个纹有龙和樱花的男人。我猜测你可能遇上他的妻子了。” “夫妇两人都有纹身,会不会是暴力团的头头?” “有纹身的人不一定都是坏人。” 雾岛苦笑道。但恭子很有兴致地说: “我觉得她是暴力团的大师娘。咱们打赌吧?” “赌什么?” “一个吻。” “这能算打赌吗?” “夫妻打赌,赌一个吻就行了。” 恭子笑着走出房间。过一会儿,她高高兴兴地回来说: “是我胜了。她在东京世田谷开饭馆,话里经常带出‘末广组’这个词。这是暴力团组织吧!” “我过去在世田谷一带住过。东京好象有一个叫‘末广组’的黑社会组织。这些你从哪儿打听来的?” “我知道他们住在对面一个叫‘夕月间’的房间里,在登记处查的。旅馆的人知道你是检察官,所以向女服务员一打听,她全告诉我了。” “这可不太好,公私不分,侵犯个人权利。” 雾岛故意大声地说。恭子马上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那么严重吗?我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没有给对方造成麻烦,根据实际情况不起诉了。今后多加注意。” “明白了。近朱者赤。跟着检察官,我也变得喜欢打听了。今后注意,安心当我的家庭主妇。” 带着调皮的表情说完后,恭子又说: “听旅馆的人说,男的好象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女的是他的妻子。两人在回东京的中途在这儿住一天。所以还是我赢了。” “也许你赢了,但我这检察官不能无事生非,去调查别人的身份。” 雾岛苦笑了一下。看来刚才的男人头发太短,引起她们的猜疑。最近各监狱都允许即将刑满释放的人留头发,但也有例外。旅馆女服务员的推测大概是对的。 “打赌算谁赢了?” “你说怎么办?” “你先吻我一下,我再吻你一下,两人都不吃亏。” 荒井健司和澄子在3月21日晚回到东京。 上野车站原样未改,但高架在普通道路上的高速公路令荒井觉得新奇。到达新宿时,他感觉有如来到外国陌生的大城市。 电车小田急线沿线的风光和经堂车站附近的景色都变了。 在发生如此巨大变化的世界上,我还能干得下去吗,荒井一踏上上野车站的月台,就产生这样的疑问,而且这个疑问象扎了根似地透进他的内心。 但在走上澄子在经堂车站附近经营的一个叫“末广”的小饭馆二楼后,荒井的心情开始平静。据说这家饭馆是末广组出资帮助办的,饭馆的名字显示了澄子坚定不移等待丈夫回来的决心……。 一个六条席和一个四条半席的两个房间对荒井来说有如宫殿。收拾得整整齐齐、略带女人气味的房间使荒井感到温暖。 “稍等一下,马上给你沏茶。” 澄子走下楼,看看店里有无急事要办。荒井走到设在房间一角的神龛前默默地祈祷。 这时,他看见柜子上放着的一本相册。 拿起相册翻了几页,荒井看见一张拍着一对赤裸男女背部纹身的照片。女人是澄子。男人背上刺着身文觉身纹的人龙行图。荒井心里有些不高兴。 “看什么呢?” 上楼来的澄子问了一句。荒井把照片推过去问: “这男人是谁?” 澄子毫不在意地笑了。 “第二代……,现在的当家人。” “怎么一块儿拍裸体照片?” “我和现在的大师娘是一块儿去纹身的。大师娘和我一起拍了几张裸体照片。当家的和大师娘也拍了。在纹身完成的时候,老头子说要和我一起拍张照片留作纪念,我无法拒绝,就拍了。当然还有给我出纹身费用的原因。” “光拍张照片倒没什么。” “你真是个傻瓜。吃这碗饭的人那有搞朋友的老婆。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女人了?” 澄子的眼睛冒出了怒火。 6. 焦虑不安的开始 第二天上午,荒井和澄子前往梅丘拜见监护人北川良彦。在假释期间,荒井要接受监护人的监督。 北川良彦是日本歌谣的作曲家,年轻时曾演唱过歌,受过苦,毫无书生气。 “人很脆弱。以前我生活困难的时候也想过当强盗去抢东西。我还准备了菜刀。但突然发烧病倒,这使我有时间对自己的人生进行了反省。没这场病,我可能比你更早进监狱吃饭去了。” 寒暄一完,北川就说了这番话。 “人的一辈子如何就看你能否克服自己的弱点。这是你今后必须考虑的问题。你们这些人貌似强壮,其实很脆弱。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荒井对他的话有些反感,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北川的话说到点子上了。 “我了解你们所处的环境,知道你们立即洗手不干很困难,但你们干的那些事有什么意思。到最后你们都不知道一辈子干了些什么。” 北川的口气有些尖锐。 “我的弟弟同你一样也被别人当枪使了。但他运气不好,被对方打死了,是用刀砍死的,惨不忍睹。我接受监护人工作的原因之一是因为这件事给我的印象太深了。” 荒井伤心地低下头。经过8年地狱般的监狱生活,他意识到应该找一个正经的职业。但他并不想立即改邪归正。一是不甘心,二是这么多年的监狱生活就付诸东流了。 “你好好考虑考虑吧!一个月至少到我这儿来两次,有什么问题同我商量。但要注意一件事……。” 北川看了荒井一眼接着说: “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不要焦躁。想一下子弥补过去的损失,这是最要不得的。搞不好假释的恩典也会被取消。你衡量一下得失吧!” “是,知道了。” 北川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一口气喝完杯里茶接着说: “我有点啰嗦,重复一遍,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也不要随便出手。坦率地说,在监狱里生活很长时间的人,象竹筒里的蛇一样,丧失了对普通社会生活的适应能力,衡量事物价值的标准也发生变化。所以自己认为对的事,在别人看来可能是错的。要做什么事情之前一定要和我商量。” 或许这时的北川已经看出荒井的心事。当然这是他的一种猜测。 荒井内心一阵紧张,一丝不祥之兆掠过他的脑海。他低下头,温顺地说: “明白了。今后请您多加关照!” 20分钟后,荒井和澄子走出了北川良彦家。不知为什么,澄子的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北川先生的话,你怎么看?” 在往车站的路上,荒井问。澄子爽快地说: “听和尚和牧师说教,有时候是觉得他们说得很对,但我们做不到。简单说这就是我的感受。” “如果从今后我要改邪归正,你怎么办?” 澄子立即站住脚,用犀利的目光看着荒井。 “你真是这么想的?” 荒井一时语塞。澄子着急地说: “要是在过去,在发生这事之前,我也愿意你洗手不干。那时候你要这么说,我会尽力帮助你实现这个决心的。现在我的身体都这样了,你让我怎么办?” 荒井想,如果旁边没人,她也许会说出更难听的埋怨的话。 “知道,知道,开玩笑呢。” “开玩笑就算了。要是体真的这么做,我可不饶你。用针刺入身体的墨和颜料使我变成了一个无赖。现在我已经回不到8年前的我了。” 橙子一个人嘟囔着,拦住了一辆驶近的出租车。 荒井和澄子乘车前往三轩茶屋,去见佐原总二。拜见组长——当家人是他们应尽的义务。 对于荒井来说,在某种意义上,这可能是一个隆重的场面。荒井想,迫于现实情况没有到监狱接我,佐原总会把我当作凯旋的将军来对待吧! 先一步回东京的清木太作肯定把我今天去拜见的事告诉了佐原。荒井想,我为组里出了这么大的力,组长和其他头头会全体出动迎接我的。 在车上,荒井不停地回忆过去的事和组里每一个人的面孔。他回想起一次被已故的老头子近藤龙一痛骂的情景,感到令人怀念。但在来到末广组大门口的时候,荒井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整个的气氛同以前有所不同。 到大门口接他的是一个没见过面的青年人。家里非常寂静,缺少活力。走进大门旁边的会客室,荒井也没有见到一个过去熟悉的人。 “您回来啦,您辛苦了!” 佐原的妻子千代子走进了会客室。她长澄子一岁。在进监狱之前,荒井和佐原一样,都是小头目,千代子是兄弟之妻,大家平等相待。但佐原发迹,并当了组长,千代子就成了大师娘了。在黑社会里,上下等级是十分森严的。 “大师娘,久违了。您没什么变化。祝贺佐原荣升第二代当家人。虽然在狱里的时候写过信了,但今天请允许我再次表示祝贺。” “谢谢!你身体很好,我就放心了。坐吧!当家人马上就来。” 威严随地位而升。在千代子的言语和态度里,荒井感到了上下之别。 双方相对而坐。荒井想,如果佐原被派去刺杀那个人,自己可能就成为当家人了。那么刚才说这一番话的就是澄子,而不是千代子。 一会儿,佐原穿着和服进来了。他同荒井简单寒喧之后,便对千代子说: “去准备点儿酒。” 坐在椅子上的佐原总二态度庄重,威严十足。 在监狱里听说佐原总二接任组长的消息后,荒井有些意外。佐原聪明,但待人冷淡、生硬,不够宽宏大量。他不是组长的最佳人选。 但如果把以前的佐原比作一把剃头刀,那么现在的佐原有如一把日本战刀。荒井觉得自己开始明白老头子选他作组长的原因。作为当今这个时代黑社会一个组织的统率者,佐原或许比老头子更合适。 荒井看到了一个人成长的结果。佐原比他大五、六岁,但荒井却觉得自己比他小十五、六岁。荒井的心里产生了北川良彦警告过他的强烈的焦躁感。 闲聊了一会儿,荒井转过头看了一下门外,外面仍然空无一人。 “组里其他人都好吗?” 佐原总二不知可否地点点头说: “昨天碰上点儿麻烦,是搜查手枪。还好没查出什么。所以今天大家都老老实实呆着。” “这么严重?” “你在狱里时间呆长了,可能一下子理解不了。现在的组已经是有名无实了。当然,没有正式解散。” 荒井对佐原的话感到意外。 “是不是地盘被别的组夺去了?” “要是这样,我还能在这儿坐得住吗?对手是警察,我们没办法。警察从前年秋天开始取缔暴力团。” “不过。组长……。”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过去警察也搞过几次暴力团。警察一遇上解决不了的案子,就搞暴力团,以此欺骗大众。这是警察的拿手戏。现在情况不同了。清水叔说奥运会结束一年以后,就会松下来。但我看没那么简单。” 荒井对组长亲口说出的那些令人担心的话感到不安。监护课长的“世道变了”的这句话又一次回响在他的耳边。 “现在警察正在进行‘山顶作战’,搞大的组织。菊水会的津田会长因私藏枪支罪被逮捕,锦叶会的头头们全部被抓,和我们争地盘的大东会也全完了。” “这么厉害?” 荒井简直不相信。 “现在我们一动也不能动。比如搞一个祝贺你释放的赌场,警察马上就来。” “那么,大家都在干什么?” “这种局面,我以前多少预料到一些。所以接任组长后,我让大家尽量找个正当的职业。因此,大家还都有碗饭吃。当然也有人不听我的话,现在吃不上饭,但他们还得忍一段时间。现在我的收入主要靠一间酒吧、一家弹子游戏机店和两家咖啡馆。” 尽是些令人丧气的话,荒井听了难过得直想哭。在大组织到打击的时候,中等规模的末广组独自生机勃勃是根本不可能的。相反,佐原总二考虑大家的安全,及时转换方向不愧为英明之举。 “谢谢您帮助澄子办了那家店。” “你在监狱里,我得特别关照澄子。” “让您费心,实在不好意思。” “不,应该感谢你。但目前局势不好,已故老头子答应你的事恐怕不能马上办。” 佐原总二看了荒井一眼。 “但是,荒井,我也不是甘于现状的人。一旦局势好转,我马上着手扩大我们的组。眼下我在考虑危险性小、立即能干的事。你就当还在监狱里,再忍耐几个月。澄子很能干,经营那家店没问题。你每月的零花钱,我给你想办法,别让澄子负担太重。” 荒井健司深深地低了一下头。对佐原总二的一丝嫉妒这时也烟消云散了。荒井折服了。他相信佐原比自己强,具有统率众人的才能。 “你都替我想到了。我按你说的,先老实呆一段时候。您有什么事,请随时吩咐。” “别客气。有空你就到这儿来。搞赌场有些危险但庆祝宴会还是要办的。今天人少,我们几个人先祝贺一番吧!” 佐原总二有如卸了一副重担般地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荒井健司表情严肃地坐在经堂饭馆的二楼。 “健司,换换衣服吧!” 澄子从隔壁房间探过头说。荒井皱起眉头问: “你能不能坐下听我说句话?你觉得他们今天说的话怎么样?” “怎么样?我觉得有道理。” 澄子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在荒井的身旁坐下。 “你们谈话的时候,我去帮他们干活了,没听见当家人说了些什么。但大概情况我以前就知道。现在的组长和老头子不同,说话留有余地。他认为说大话没结果还不如先留下余地再等好结果。所以你用不着担心。” “话是这么说,但我这样可等不下去。当然,我不能让他马上分我一块地盘。世道确实变了,没办法。我也理解佐原的做法。” 荒井就象要吐出一股苦水似地接着说: “但我到底为了什么在监狱里吃了那么长对间饭?现在后悔也晚了。” 对于荒井的话,澄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组长、监护人和你异口同声地要我老老实实地呆着。那些刚出监狱又进去的家伙要听说我在家闲着可能会笑掉大牙。我这么说辜负了你的一片好心,可能会受到惩罚。受罚也行,在这期间,我还想干一件事,证明自己在监狱里住了8年的价值。”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你究竟想干什么?总不会改邪归正吧。” “不,我还下不了这个决心。你和组长都让我在家闲着,我不仅不能挣钱,而且还要花你们钱,但在这期间我要先还一笔人情债,请不要管我。” “你要干的事我绝不阻拦。店里赚的钱你也可以拿去花。但你到底想干什么?” “复仇报恩!” 澄子瞪大了眼睛。 “究竟是什么事?” 在澄子逼问下,荒井向她讲述了在监狱病室偶然遇见小山荣太郎,小山让他找一个叫杰克的人和小山被处死的经过。荒井的话打动了澄子,她一动不动地听着。听完后,澄子叹了一口气说: “真可怕!有满洲时代的这段因缘,你的心情我理解。作为男子汉的确要恩仇分明。但杰克是那个男人的真名吗?” “不知道。这是洋鬼子的名字,猜不出来。” “脸型和身体有什么特征?” “脸部特征不知道,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有尚未完工的纹身。” “刺的是什么图案?” “左手腕刺着二、三朵樱花。手腕刺樱花的人太多了,这条线索也没什么用处。” “找这个人就象大海捞针一样。” “但杰克这个人肯定不是正道上的人。各处我找可能有希望。找这样的人,我这张脸还有用处。另外,还有一个办法:只要找到为杰克作证的四个人就能找到他。” “不那么容易。” 澄子皱起眉头说: “如果这四个人为杰克作了伪证,过了这么长时间,小山又被处死了,他们还会吐真言吗?搞不好再受到你的恐吓,他们何必要自找麻烦?” “我想到这一点了。托你的福,我现在在家闲着,既有时间,又没事干,杀人犯起诉年限是15年,还长着呢。我想找点娱乐,而且我还在小山面前发过誓,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是啊!” 澄子咬紧嘴唇说: “让我想想。这件事说干,也不是今天或明天就能开始干的事。” 澄子说到这个地步,荒井就没再说什么。 7. 鬼岛桃太郎 第三天的傍晚,外出一天的澄子回来在荒井面前坐下说: “上次你说找人的事,我经过充分考虑,同意你干。但有一个条件,不能干悬事,把假释给取消了。” “是吗?你同意我干?” 荒井不禁热泪盈眶。 “这样,我就能放心地干下去了。你和谁商量过这事?” “我认识一个算得很准的算命先生。我在那里卜了一卦。” 澄子微笑着说。 “要费些周折,但5个人都能找到。紧要关头还需要女人帮忙。看来我也有事干了。” “你要能帮忙,我更有信心了。” 荒井很兴奋。 “同杰克打麻将的有4个人,从谁开始找起呢?” 澄子点上一支烟说: “这个问题用不着考虑。先找鬼岛。叫鬼岛桃太郎的人恐怕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至少东京没有。” “你怎么知道?” “这是我的直觉。我查过东京电话号码簿,姓狼的有4个人,姓鬼岛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叫鬼岛谦一郎,是皮革商,住在尾久,另一个叫鬼岛寅吉,住在板桥。” 荒井自愧弗如,说: “你真行!你有当侦探的才能。算命先生说对了。” “这点小事还用动脑筋?当然东京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电话。这我在查的时候已经想到了。我还查了和鬼岛读音相近的其他名字,都没查到。” “嗯……,嗯……。” 荒井拍了一下膝盖,点了点头。 “另外,你不是说叫鬼岛的这个人念过几天书,在案子发生时是个小无赖吗?我估计他现在还在干这个行当。找这样的人不会太困难。” 荒井没料到,在这8年里澄子有了这么大的进步。 找人的工作进展顺利。在第3天,有个熟人对荒井说: “兴洋会有一个叫这样名字的人。” 兴洋会是一个大组织,势力范围在横滨和川崎之间。到那里一打听,荒井了解到了更详细的情况。 桃太郎又叫鬼岛太郎,是兴阳建筑公司的总经理。他并非改邪归正。他担任总经理表面上显示了黑社会人员开始从事正当职业的倾向。同时,这也是以新的形式对地盘的重新瓜分。 他不是一个容易应付的对手,但荒井仍想试试。4月2日,荒井来到川畸。 兴阳建筑公司在川崎的大师附近。办公楼右侧是停车场,停着两辆小型卡车和一辆轿车。 据小山荣太郎说,鬼岛当时25岁。荒井想他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却当了总经理,还有轿车。荒井内心有些不安。 “这个畜生!他帮别人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荒井嘴里嘟囔着,走进了兴阳建筑公司。 “对不起,请问你们当家的在吗?” 一个年轻人回过头来。他30多岁,容貌丑陋,眼光敏锐,穿一件皮夹克。他看了荒井一眼,把安全帽朝桌子上一扔问: “找总经理有什么事?” “我叫荒井,是你们当家人。不,总经理在横滨时的旧交。” 荒井不善于撒谎,但这出戏他必须唱下去。 “时间太久了,也许总经理忘了。今天我是因杰克的事来请他帮忙的。” “噢,对了,总经理认识杰克。对不起,问一句,您是哪个码头的?” 荒井很注意遣词造句,但对方似乎一眼就看穿荒井的身份。但荒井不想说出末广组的名字。 因为这是他个人的私事,他不想牵连上末广组。如果说出末广组,一旦话不投机,就有可能发展成为兴阳会和末广组之间的争斗,这将给佐原总二带来麻烦。 “不,我没什么码头。” “请稍等。” 穿皮夹克的人打开里面的一扇玻璃门,走了进去。这大概总经理办公室。鬼岛桃太郎肯定不知道荒井这个名字,不知结果会怎么样。穿皮夹克的人不久使回来了。 “请!” 在前面带路的穿皮夹克的人突然象喝醉了酒一样摇晃了一下,撞在荒井身上。 “啊,实在对不起!” 这个棍蛋,荒井差一点没骂出来。 这是检查他有没有带刀子或枪。对方也有些不放心。 总经理办公室放着一套漂亮的沙发,收拾得干干净净。鬼岛桃太郎长着一张圆脸,两眼外突,魁梧的身上裹着一套3件头的西服,嘴里叼着烟卷。 “鬼岛先生,久违了。” 听到荒井的话,鬼岛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对不起,你叫荒井什么来着?” “荒井健太郞。您忘了,杰克不是给我们介绍过吗?” 在听说杰克的名字的时候,鬼岛在瞬间皱了皱眉头。 “是吗?当时见过的人很多,我也记不得了。你想了解杰克的什么事?” “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有事要找他。总经理和杰克过去是好兄弟,我想你们现在可能还有来往,所以到这儿来……” “有什么事要找他。” “这事只能对他本人说。但决不是给他找麻烦,我过去得到过杰克的关照,想报恩才四处找他。” “是吗?那你辛苦了。” 鬼岛就象对小孩说话似地笑了。他吐了一口烟接着说: “很遗憾,我帮不上你的忙。我和他在7年前分手,以后一直没见到他。以后他干什么去了,他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混蛋在撒谎。不知是什么缘故,荒井不相信他的话。 “7年前,那他是1958年离开横滨的了。他为什么要离开横滨?” “他倒卖美军物资,警察要抓他。他想就此洗手不干了。以后他没同我联系过,连贺年片也不寄一张,不知他死了还是在监狱服刑。” 鬼岛在说到监狱时突然加重了语气,似乎在说,你别瞒我了,我知道你刚从监狱出来。 “杰克当时和一个姑娘关系很密切,是不是两人一起私奔了?” “他是一个花花公子,和他关系密切的姑娘有好几个,你指的是哪一个?” “那个放高利贷的女儿,好象叫古谷幸子。” 鬼岛脸上掠过一丝紧张的神情,但他立即恢复平静。 “是有一个姑娘叫古谷幸子。但我没听说过杰克和她私奔的消息。” 荒井对鬼岛不软不硬的答复有些不耐烦。 “那么,您能不能告诉我杰克的真名和他老家的地址?” “真名?” 鬼岛皱了皱眉头。 “你不是杰克的朋友吗?你连他真名都不知道?” “我们都叫他杰克,不知道他的真名。” 鬼岛的嘴角露出微笑。 “是吗?我和你一样,没听说过他的真名。他好象不愿意向朋友披露他的真名。” 荒井终于忍耐不住了。刚才他还能动点脑筋,同鬼岛周旋,怛听了鬼岛略带嘲笑的话后,他再也压不住胸中的怒火。 “哎。我说你不能说句真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杰克。是不是一块干什么坏事了?” 鬼岛的脸色立刻变了。 “你是来跟我找碴?” 刚才还象正经公司总经理的鬼岛这会露出了真相。荒井健司也扒下了假面具。 “你们俩关系那么好,你不知道他的真名,这说得过去吗?你的话能让人相信吗?别把人都当笨蛋。” “我说不知道就不知道。我以礼相待,你别不识抬举。你这蠢货如不想成为残废的话,就快出去。” “出去?你是不是要我把你干的事宣传宣传?你和杰克这个混蛋一块儿杀了人,又诬陷了一个无辜的人。” 鬼岛的脸变成了紫色。 “混蛋!你别胡说八道。” 鬼岛怒气冲冲,握紧了拳头,但突然他又平静下来,瞪着荒井。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别胡说八道,否则没你什么好处。看来你不大清醒,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这次就算了。” “你说什么?” “要谈杀人的事,你别上这儿来,到警察局去吧!” 荒井一时语塞。对方还是比他高了一筹。 “要想收拾你不费吹灰之力,但现在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放过你,你走吧。” 荒井知道这出戏该收场了。一对一地同鬼岛干也不一定能赢,何况门外还有很多年轻人。在这儿打起来是绝对占不到便宜的。而且一旦警察闻风而来,自己就更麻烦了。 因一件小事都可能遭到警察的训斥,被取消假释,重返监狱。警察是决不会把一宗已经执行死刑的旧案翻出来重新调查的。 想到这里,荒井禁不住浑身一颤。 “那好,今天我就这么回去了,但记着点苍天有眼。” 说完后,荒井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对于这么一个结果,荒井很不甘心。但想起监狱里的生活,荒井仍然很不情愿地离开了。 荒井走进距兴阳建筑公司不远的一家餐馆,要了一瓶啤酒,企图用酒精平息自己不平静的情绪。 他意识到今天的访问遭到前所未有的大惨败。不但没了解到任何线索,而且最后还灰溜溜地被赶了出来。 “话应该说得更策略点。” 喝着啤酒,荒井一个人自言自语说。话说得太急了,说法也太蠢,但最大的失策是最后把他激怒了,失去再次接触的可能性。 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我干不了这样的事。” 荒井又嘟嚷了一句,但他马上就改变了主意。寻找杰克的工作刚开始,不能放弃。一个男子汉还能被这么点困难吓倒。 “今天的事不想了,下次好好干就行了。” 荒井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一口气喝干了剩下的啤酒,离开了餐馆。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在路上驶过,荒井发现开车的正是鬼岛桃太郎。荒井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凭直感,荒井知道,他是去给杰克通风报信。他看了看四周,一辆出租车也没有。鬼岛的车越来越小,拐过弯就消失了。 “这个畜生!又失算了。” 荒井把牙咬得吱吱直响。血涌上脑门,喝完酒的醉意消失得一干二净。离开兴阳建筑公司后应该监视鬼岛的动向。 “看,又失去了一个机会。” 荒井握紧拳头低声说。对杰克和鬼岛的愤怒和自己的失策使荒井浑身发热,焦躁不安。 荒井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但他不想马上返回东京。 他来到川崎车站附近的娱乐街,先进了一家啤酒店,后又到了酒吧。不知是他的胃适应了酒精,还是他考虑问题过多,开始酒精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当他觉得有些飘飘然的时候,荒井已经进过进过6家酒店了。 9点半,他准备再进一家酒吧,然后后回东京。走在灯光闪烁的街头,荒井听到了《会津磐梯山》这首歌的歌声。 歌声是从门口装饰着人造樱花和红灯笼的民谣酒吧传出的。荒井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里面的舞台上开始表演《安来小调》。几个头缠毛巾的男人敲着大鼓,跳得非常起劲,店里充满了掌声、叫喊声和欢笑声。 “您一个人?请到这边来。” 一个穿和服的姑娘把荒井领到一个空位子上。突然从一旁传来女人的声音: “健司,你是荒井家的健司吗?” 说话的是一位40左右岁的女人,坐在柜台里。看到那张有些悲哀的脸时,荒井一时想不起她是什么人。 “对不起,你是谁?” “我都成了老太婆了,你当然认不出来。” 这个女人凄楚地笑了笑。 “我是芳江,小山芳江。” 荒井的心弦一阵颤抖。一瞬间,欢快的歌声和沸腾的吵闹声全部消失了。小山芳江——被绞死的小山荣太郎的妻子……。 “太太……。” 荒井叫了一声之后就再也说不出话。在松本时,芳江虽然称不上美人,但活泼、健康。现在她完全变了。 “我看你有点象就叫了一声,没想到能在这样的地方见到你。” 芳江又说: “小山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荒井默默地点了点头。 “因为他的缘故,我在松本住不下去,就带着孩子来这儿了。” 一个被处死犯人的妻子带着孩子吃了多少苦,不用说,荒井也能想像得到。 “太太,请跟我出来一下。” 荒井把芳江带到外面,但他不准备在今天晚上和她多谈。 “我有很多话要问你,但今晚喝多了,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他留下车费,把身上其他的钱全部塞到芳江的手里。 “今天我就带了这么点钱,给孩子买点东西吃吧!” “健司!” 芳江双手颤抖,脸上流下眼泪。 “你过几天一定要来啊!” 荒井扭过头,大步地走了。芳江好象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但他没有回头。他已经不忍心再看到她那张脸。 娱乐街的霓虹灯在荒井的眼里模糊了。他揉了揉眼眶,快步朝车站走去。 8. 第一起杀人案 4月3日上午9点15分,雾岛三郎来到东京地方检察厅三楼自己的办公室。一打开门,里面就涌出一阵朗朗的笑声。 先到的检察事务官北原大八把一张报纸摊在桌子上,正笑得嘴脸通红。但一看见雾岛,他便止住笑,打了一声招呼。 “检察官,早晨好。” “早晨好。一清早有什么高兴的?” 雾岛随便问了一句。北原是他调到刑事部工作以后的搭档,现在已成了他不可缺少的、任何事都可以商量的管家人。 “检察官,虽然我喜欢喝酒,但一清早我可没喝醉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有人被杀,我不该笑,但这名字也太怪了。您还没看这天的报纸吧。” “早晨起晚了。,电车里的人又太多,我没看。报纸登了被害者的名字了吗?” “是的,姓鬼岛,叫桃太郎。” “鬼岛桃太郎?” 雾岛禁不住叫出声来。淡淡的记忆突然鲜明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死囚小山荣太郎临终的惨叫和浜田律师关于这个案子的介绍都浮现在眼前。 鬼岛桃太郎,这是一个听过一遍就能记住的名字,因为日本很少有这样的名字。 北原带着疑惑不解的表情递过来报纸。雾岛急忙打开看。 这条消息象是在结稿前临时被塞进来的,放在左边角上,内容很简单。 鬼岛在川崎的汽车里被杀 2日晚11点,巡逻的警官在川畸市上平间附近的多摩川河边发现一辆小轿车,车里有一男人被杀。据川崎警察署调查,死者叫鬼岛桃太郎,又称岛桃太郎,是川崎市兴阳建筑公司总经理。死者身上有数处被刀扎的痕迹。警方认为这是一起恶性凶杀案,已立案开始调查。有关专家估计,这件案子可能同暴力集团有关。 雾岛三郎又读了一遍这条短讯,皱紧了眉头。 为杰克作证的4人中一个被杀了。发生在1955年的古谷杀人案已经过去10年了。眼前的这桩案子和10年前的杀人案一般是不会有什么关系的。 我无罪!我冤枉! 死囚临终时的喊声又在雾岛耳际回荡。他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然后掏出笔记本,开始拨电话。 “喂,喂,是浜田先生家吗?” 到东京地方检察厅工作后,雾岛和浜田雄介见过几次面。每次见面,二人都是客客气气寒暄一番,从不谈古谷案子。所以雾岛能很轻松地给他打电话,但雾岛发现今天自己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浜田雄介在家,他很快地接了电话。 “雾岛检察官吗?很久没见了。” 浜田的声音有些紧张。雾岛猜想他已经知道这个案子。 “是很久没见了。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吗?” “是鬼岛被杀的消息吧!” “是。当然,这不是我的管辖范围,这件案子和我没关系。但看到这条消息时,我还是感到意外。被害者同古谷事件中的鬼岛是同一个人吧!” “没错。我查过材料,还给过去在横滨时认识的一名警察打过电话核实,他回答说,死者就是那个鬼岛桃太郎。” “是吗?!” “鬼岛未能改邪归正,生前是兴洋会的头头之一。我听说警方认为这件案子同暴力集团有关。我想鬼岛不会是小山的妻子或孩子杀的。如果小山不是古谷事件中的凶手,那么真凶手现在杀人灭口没有任何意义。” “嗯,你说得不错。” “检察官,即使是鬼岛向真凶手敲诈钱财,这个凶手也可以置之不理,因为警察不会把那桩旧案翻出来重新调查的。所以真凶手冒风险再杀一个人在道理上讲不过去。我认为鬼岛案和以前的那个案子毫无关系。” 雾岛放下电话,叹了一口气。 从理论上说,浜田律师的推理缜密,合乎逻辑,无懈可击。但雾岛的心头仍存一丝不安。他看出浜田雄介也有同样的感觉。否则,他用不着在电话上重复双方都了解的那些事实。 “检察官,发生什么事了?” 北原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检察官,您认识鬼岛?” “不,没见过面,但以前听说过。” 雾岛向他讲述了在宫城监狱监斩小山荣太郎的经过。北原仔细地听他讲完后,点点头说: “不是我在你面前夸你,我就喜欢你这股认真劲。有些滑头检察官就知道检察厅的威信和明哲保身,一遇到这种事,就奉行不看、不听、不说的三不主义。” “北原,在厅里什么都别说。虽然我认为鬼岛案和以前的案子没有关系,但我有些放心不下。何况这是横滨地方检察厅经办的案子,同我没关系。” “是啊,听了你的话,我有点兴奋。我想多了解一些鬼岛案的情况。” 北原对现在的案子很有兴趣。利用检察官的地位了解事件的整个内容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只要说这个案子同这儿发生的事件有关系,并征得横滨地方检察厅的同意,警察会端出所有的内幕情况。 这决不是利用职权满足个人兴趣。万一小山荣太郎不是凶手,这个案子又同小山案有关系,这个问题就不能置之不理了。雾岛个人探讨鬼岛被杀案的本身并不违反法律规定。 “北原,辛苦你,能不能找时间到川崎跑一趟?横滨地方检察厅我来同他们说。” “好,我去一趟。” 北原高兴地点点头。 “我真想马上就去,但估计警察的调查还没搞出一个头绪,明天是星期天,不影响工作,我明天去吧。” 看到这个事务官有这么大的劲头,雾岛苦笑了一下。 荒井健司也是从报纸上知道鬼岛被杀的消息的。读完后,荒井的心里感到一阵颤栗。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荒井一边抚摩着自己的脖子,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去川崎可能受到警察的监视。鬼岛手下的那些人还会向警察供出自己找过鬼岛。鬼岛又是在同我吵架后被杀的。 “坏了,这件事可办坏了。” 荒井坐立不安。不仅是这件事办得不好,而且说不定还会被当成杀人嫌疑犯。即使不是嫌疑犯,如果和鬼岛吵架的事被警察知道,假释肯定要被取消。 而且昨天晚上喝得醉熏熏的,连个证人也找不到。川崎这个地方不太熟悉,不仅没记住酒吧的名字,而且连地点现在也说不清楚了。即使想起一家店,店里人是不是记得我还很难说。 当然小山芳江可以作证。如果鬼岛桃太郎是在9点半前后被杀,苍天有眼,我就有救了…… 荒井来到一家旧货店,一位老人接待了他。 “只要给过我名片,我就有。我什么东西都舍不得扔掉。但……。” 荒井急忙给老人作揖。 “麻烦您能不能查一查。因为我有些事非找到岛田不可。我给您作揖了。” “我的旧名片太多,全部翻一遍可不得了。” 心肠挺好的老人摘下老花眼镜,有些犹豫不定地看着荒井。 “我帮您查,您看行吗?” “行吗!你这份热心劲儿感动了我。跟我来吧。” 老人把荒井领进店后面的一间屋子。比店堂更象旧货店的这间屋子让荒井觉得有些惊讶。从地上到房顶堆满了各种破烂。墙角放着一台荒井从未见过的、有一个牵牛花似喇叭的留声机。 “这间房子里的东西,一般客人是不会买的。但喜欢古董的人还是时常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东西的。” 老人说着打开一个柜子,从一堆旧帐本旁边拿出一个大箱子。 见到满满的一大箱旧名片,荒井叹了一口气。 店老板慢慢悠悠地取出一张名片,戴上眼镜看了起来。 “山田传兵卫,对,他在1953年股价暴跌之前赚了一大笔钱,然后又赌光了,卖了家产,回老家了。” 要这么一张一张地讲下去,一箱名片还不知道要讲多少天。荒井拿出一撂名片,飞快地看了起来。他拿起的第一张名片上写着:陆军司政官畑良之辅。这些名片好象也都成了古董。 经过近2小时的寻找,荒井终于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张名片。 “古荣堂岛田康吉横滨市保土谷区岩井町1—58” 看着这张名片,荒井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荒井向老人鞠了一躬,感谢了一番,离开了这家小店。 但荒井又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 首先在岩井町,荒井找不到一家叫古荣堂的旧货店。问了几个人,他才知道古荣堂早已被拆了,在旧址上建了一家百货店。 荒井找到百货店老板,打听事情的经过。老板说: “这块土地是1956年初从岛田那儿买的。我不认识岛田。这笔生意是经营不动产的人介绍的。我不知道岛田现在在哪里。” “他应该告诉你他的地址吧。否则转个信件什么的怎么办?” “他给我留了地址。最初的两年我还给他转过信。以后信没有了,地址也丢了。” “大概方向您有印象吗?” “是名古屋。具体地址不记得了。” “您还记得那家不动产公司的名字吗?” “好象是里见商事。当时这家公司在南浅间有一个分店。” “南浅间是不是在浅间山下?” 荒井翻了一下眼皮问。店老板笑着说: “横滨有北轻井泽、南轻井泽和浅间谷这些地名。南浅间町在西横滨车站附近。” 荒井松了一口气,前往南浅间町,找里见商事。 这家公司现在还在老地方经营不动产。但出面接待的30岁左右岁的男人却回答不了荒井的问题。 “岛田是我父亲的朋友。我父亲在5年前患脑溢血去世了。我本人不认识岛田,因为那时候我很少在公司帮忙。” “他离开横滨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我父亲知道。我好象听父亲说过他去东京做新的生意了。” “东京?不是名古屋?” “我记得是东京。或许我记错了。” “岛田给您父亲写的信现在还有没有?” “我父亲去世后,这些东西全烧了,留着也没用处。” 荒井懊丧地离开了里见商事。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线索又断了。 这天晚上,荒井回家后,一直在二楼考虑着今后怎么办。桌子上放着冰块和酒杯,但他毫无心思喝酒。 “终于关门了。今天你有收获吗?” 走上二楼的澄子问。荒井向她讲述了今天的情况。 “我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鬼岛死了,岛田找不到,还剩下增本敏郎和畑忡圭子。” “连开店的岛田都找不到,那两个人也不好找。特别是皮包商人,有一人和一台电话就能做买卖,连正经的办公室都没有。” “是啊,当时的增本是一个做小买卖的皮包商人,现在很难找到他。” “那个女的也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和那些人混在一起,现在你就是找到她娘家的人问,也不一定能了解到她的踪迹。” “我也觉得这4个人中女的最难找。不过还有一个办法可能找到岛田。你说岛田卖房子之前,他的那些货是怎么处理的?” “当然全都卖给古玩店或旧货店了。” “只能卖给这些地方。所以我想,买了岛田的货的人说不定知道他以后的去向呢。” 荒井的信心似乎不足。实际上他已经不愿意再去古玩店或旧货店寻找岛田的踪迹,但他想不出其他任何办法。 “但听了你刚才那番话,我觉得你这样找,找到的希望也不大。岛田不是一个做正经买卖的人,他把店卖了说不定是因为警察抓住他什么把柄。这样到横滨去调查1o年前在那儿住的人有点勉强。” 有一个从几点到几点的范围。芳江作证也不知是否有用。 唯一的安慰是在兴阳建筑公司没有说自己的真名。警察调查鬼岛过去在横滨的熟人,怎么也调查不到自己头上。 “如果说出组名就全完了。姓也应该编一个假姓。” 荒井憨眉苦脸,自言自语道。实际上,荒井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当被问到姓名时,他意识到不能说真名,所以只报了自己的姓。 荒井相信警察不会很容易找到自己。同鬼岛只见过一面,推理能力再强的人也不会从鬼岛和杰克的关系查到自己头上。 荒井想同澄子商量一下这件事,但澄子在他还没起床的时候就出去了,说到傍晚才能回来。她大概没看到报纸。 荒井只好在家等她回来。 傍晚,荒井从经堂车站的商店买回了所有报纸的晚刊。 所有的报纸由于早刊登的消息很短,而刊载了鬼岛被杀的详细内容。 当他读到“事件发生当天曾有一个无赖似的人访问鬼岛”这句话时,荒井觉得自己活不长了。但当他看“暴力集团内讧?”这个小标题时,荒井又觉得有了希望。 荒井扔下报纸,两只胳膊交叉抱在胸前。 报纸没有介绍事件的细节,但荒井猜想,鬼岛开车外出后就一直没回来。 “健司,我回来了。” 说着,澄子上了二楼。在荒井面前坐下,澄子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看这个!” 荒井把报纸递给澄子。看完后,澄子惊讶地抬起头。 “这是你……。” “不是。但这个‘无赖似的男人’的确是我。” 荒井说了事情的经过。昨晚澄子头痛,荒井没对她说这件事。 “一定是鬼岛去向杰克通风报信,被这冷酷无情的家伙杀了。你说呢?” “有没有别的可能?” 澄子摇了一下头。 “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你在监狱里呆的时间长了,对现在的情况不了解。你的想法有点太单纯了。我担心的是体在他的办公室里有没有留下指纹?” “指纹?” 荒井抖嗦了一下。查出指纹就肯定要被送回监狱。只要在那里查出一个他的指纹,警察找到荒井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想我哪儿都没碰,大约没问题。” 荒井的言语不十分肯定。 “是吗?要这样就好了。不然的话我可要减寿了。我以前赞成你找杰克,但看来你还是放弃的好。” 澄子的话一点也不错,他应该听妻子的,但昨天晚上同小山芳江的邂逅和报纸刊载的这条消息进一步增强了荒井寻找杰克的决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次就让我干下去吧。” 荒井艰难地吐出这句话,但澄子低着头没有回答。 第二天,前往川崎警察署鬼岛杀人案搜查本部了解情况的北原大八在傍晚来到雾岛三郎家。 “星期天都没休息,辛苦了。来,一边喝一边谈。” 雾岛拿来一瓶威士忌。北原见酒眼开,一边用眼睛瞟着酒瓶,一边取出笔记本。 “谢谢!先谈工作吧!山根搜查主任把情况都对我说了。发现死者的就象报纸登的那样,是偶然从现场经过的巡逻警官。他看到河边停着一辆车,开始以为是被人盗窃的车。因为那个地方离居民住宅较远,晚上很少有人经过,很僻静。” “嗯,还有呢?” “被害者死在轿车的后座上,脸部和喉咙各有一处,胸部有二处被刀扎的痕迹。凶器很锋利,是匕首或登山刀一类的东西。除脸上的伤外,其他几处全是致命伤,扎得很深。” “这么厉害?” “听说一科那些老刑警第一眼看到尸体时脸色部变了。” “那么多伤口,是不是复仇的人干的?” “关于这一点,搜查本部的意见有分歧。从用同一把凶器扎的伤口和刺伤角度等情况分析,一个人作案的意见占上风。” “鬼岛不是兴阳会的头头吗?他应该经历过各种场面。一个人把他杀了恐怕没那么容易。” “忘说了。被害者的头部被人用扳子打过,伤得很重,头盖骨都被打碎了。” “噢,原来如此。犯人是趁鬼岛不注意,先用扳子将他击昏,然后再把他杀了。当然,也可以在击昏后用车把他运到现场再杀了。” “对。山根主任也对扳子击的伤和刀伤是否同时表示怀疑。” “这样的话,凶手没有必要扎鬼岛那么多刀。脸上的那一刀更没有意义。死者的脸没有被破坏得认不出来吧?” “脸上的伤不重。由于鬼岛的背上有纹身,警方认为作案者是暴力集团的人,杀人动机是为了报复或惩罚叛逆。” 雾岛认为这种判断是有道理的。从各种情况分析,警察都会作出这样的结论。 “死亡时间呢?” 雾岛点上一支烟问。 “大约是在晚上8点到10点之间。” 北原没碰酒杯,喝了一口水答道。 “昨天死者都到哪儿去了?” “上午同往常一样在办公室工作。下午3点多来一个无赖似的奇怪男人,两人争吵得很厉害。这个问题我等一会再细说。那个男人走后,鬼岛一个人开着车出去了。” “在现场发现的汽车是不是他开的那辆?” “是的。去什么地方没告诉办公室的人。下午6点,他给办公室和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晚回去。他从哪儿打的电话,打完电话后又去了什么地方,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 “打电话的人是鬼岛本人吗?” “是他本人。他的把兄弟田边武夫和他家里人都证明是他本人打的电话。” “你再说说下午3点来见鬼岛的那个人。” “下面要说的基本上都是田边的证词。那个男人35岁左右,眼光敏锐,自称姓荒井,是鬼岛在横滨时的旧交。田边一眼就看出他也是暴力集团的人,但对方含含糊糊没说出自己是哪个码头的。” “田边以前见过这个人吗?” “没见过。办公室的其他人也都没见过。据说鬼岛听说这个姓后也摇了摇脑袋,一时想不起是谁。不过,过去的老朋友忘了也是常有的事,这没什么奇怪的。” “嗯,还有呢?” “鬼岛和田边对这个人不太放心,但他们想自己这碗饭吃了这么长时间,他好象又没带凶器,就决定见他。检察官,你能猜出他是因什么事去见鬼岛?” 北原就象说书人一样,说到紧要关头卖起关子。 “不知道。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据说要打听杰克的事。” “杰克的事?” 雾岛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象被匕首扎了一刀一样。 杰克的名字出现在这样一种场合确实出乎雾岛三郎的意料。 “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很遗憾,田边离开了鬼岛的办公室,没听到两人的谈话内容。接道理,鬼岛见不大熟悉的人应该有一、二名小喽罗在场,预防万一。但这一天田边是按鬼岛的吩咐离开的。” 北原喘了一口气,接着说: “过了一会,里面的说话声高起来,接着那个人脸色很难看地走出总经理办公室,离开了。” “田边武夫以前听说过杰克这个名字吗?” “不知道是不是撒谎,他对警察说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杰克这个名字。” “叫荒井的这个人走后,鬼岛马上开车离开了?” “鬼岛是过了大约20分钟左右离开办公室的。田边走进办公室,看见鬼岛眉头紧锁,站在屋中间。鬼岛对田边说,那个人可能是荒井健太郎,脑子有点糊涂,但他再也没说别的。” “田边去追那个人了吗?” “在这个问题上他的证词有些暧昧。在鬼岛和田边说话之间那个人走出了他们的公司。等田边追刭外面时已经看不他的人影。” “还有什么?” “大约半个月前,鬼岛和在川崎有一块地盘的大矢组之间发生了摩擦。搜查本部已经同负责暴力集团的刑警取得联系,以大矢组为重点展开调查活动。但大矢组没有叫荒井健太郎的人。今天了解的情况就这些。” “辛苦了!来喝酒吧。” 北原一拿起酒杯,雾岛就走出房间给浜田雄介打电话。 他想了解在古谷事件的有关人员、小山荣太郎的亲戚和好友中有没有一个叫荒井健太郎的人。 浜田律师答应查一查就放下了电话。30分钟后,他打来电话说,在有关人员中没有查到叫荒井健太郎的人。打完电话后,雾岛回到了房间,又象对北原,又象对自己说: “再看看事态有什么发展吧。” 北原高高必兴地回去后,恭子问雾岛: “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发生什么事啦?星期天哪儿也不去,在家等北原,好象有重要的话要说。是和工作没有直接关系的事吧!” 雾岛很佩服妻子的观察力。检察厅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检察官不能向家人透露自己经办案子的内容,但这件事似乎所说也无妨。 “昨天在川崎市有一个叫鬼岛桃太郎这样一个怪名字的人被杀了。这条消息在报纸上看到了吧。这个案子发生在川崎,和我们没关系。北原听说我个人对此案有兴趣,今天自愿去了一趟川崎了解情况。” “你有什么兴趣?如果是个人问题,和我说也没关系。” “有人被杀,我还感兴趣,这么说可能不大妥当。但我在仙台工作的时候,曾执行过监斩犯人的任务……。” 雾岛把小山荣太郎被处死前的喊叫和从浜田律师那里了解到的情况都对恭子讲了。恭子吓得浑身哆嗦。 “真可怕!或许这个案子和以前的案子有直接关系。我觉得这两个案子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连接着。这可能就是以前的人说的因果报应。” “也许是因果报应!” 雾岛叹了一口气。听恭子说完这些话后,雾岛心里更觉得不是滋味。 “如果有因果报应的话,说不定作证的另外3个人有一天也会遭到报应。” 雾岛开玩笑似地说了一句。恭子却板着脸孔说: “说不定有一天你会正式接过在这桩案子的。到时候冤死的鬼魂就要缠着你……。” “别尽说这些话!” 雾岛摇了摇头。他觉得恭子刚才的话不是她自己说出来的,而是在一种无形的力量的作用下说出的。 “检察官最忌主观臆测。处理案子时必须要排除任何主观猜测。你尽说些算命先生说的话,这会影响我处理案子。我不是说那4个证人中又有谁要被杀了,我是说我们不能有因果报应这种想法。” “对不起。但我的预感一向都挺准。” 恭子说完后就不吭声了。雾岛感觉到背上一阵发冷。 9. 葬礼参加者的名册 荒井健司决定寻找第2个证人——在横滨开旧货店的岛田康吉。 他学着澄子的做法,在横演的电话号码簿上查出了所有叫岛田康吉的人,但荒井很快发现这些人都不是他要找的那个岛田康吉。他又在电话号码簿上找出全部的165家古玩店,将它们的位置标到横滨市地图上,准备一家一家地去调查。 荒井想即使岛田康吉不开旧货店了,也可以碰上认识他的人。 如果没有空闲,跑这么多家店进行调查是不可能的。 第2天,荒井便前往横滨开始了这项工作。荒井具有易怒和坚韧不拔的双重性格。 上一次的失败是一个教训。警察没来调查可能是没找到指纹。荒井想今后应该更加小心。 这次荒井考虑得很周全,他甚至还准备了后宫和清水英五郞的姓和名,以备在需要的时候用。清水英五郎取自过去有名的侠客清水次郎长和大前田英五郞的姓和名。 第一天他来到伊势佐木町调查。杰克过去常在这一带活动,他的朋友住在这附近的可能性最大。但荒井的希望落空了,这一天他没有任何收获。晚上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他连话都懒得和澄子说。 荒井睁开眼已经是第2天中午。他咬咬牙起来又去了横滨。这一天仍然没有什么结果。第3天的定额完成后,荒井看着地图上标的记号,禁不住摇了摇头。 第4天,他实在太累了,休息了一天。 第5天,他终于有了收获。在荒井走进樱木町车站附近的一家小旧货店,问了几十遍同样的问题之后,年纪很大的店老板才说: “岛田康吉这个名字,我在很久以前听说过。好象还给过我一张名片。不过这是10年前的事啦。” “名片您还留着吗?” 荒井心想谁还会留着10年前的名片,但他仍问了一句。结果出乎他的意科。 “发生在横摈的事,你不让我去横滨调查,我去哪儿调查?” “那不一定非要去横滨。你再到鬼岛的周围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点线索。” 荒井一下子没听懂澄子说的话的意思。 “鬼岛被杀已经6天了,他的葬礼应该是完了。” 澄子又补充了一句。 “葬礼肯定完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荒井仍未转过弯来。 “既然有葬礼,就会有参加葬礼的人的名册吧。” “葬礼参加者的名册……。” 荒井高兴得拍了一下大腿。 “对,那名册里说不定有另外3个人的住址和名字。” “就是啊!事情过去10年了,杰克和另外4个人现在不一定还有来往。但其中某一个人同鬼岛有交往,参加他的葬礼的可能性是有的。共谋杀人结成的关系不是能简单地断绝的。” “对,你真是聪明绝顶。对你我得刮目相看。” “你不知道女人心细吗?” 澄子嫣然一笑。 “不过,怎么才能搞到这个名册呢?我去过鬼岛的公司,另外我打架还凑和,但我不会偷东西……。那个名册会放在哪儿呢?” “偷不行,被抓住了得不偿失。用不着偷,让他们给你看看就行了。” “能让我看当然好,但……。” “我来办这件事。” 澄子爽快地说。 “他们没见过我,而且女人也好办事。想办法收买一个人就行了。” 澄子信心十足,荒井略感惭愧。刚出狱时荒井对澄子的成长感到吃惊,现在则感到由衷的佩服。荒井心里很高兴,将来自己创出天下,澄子可以成为当之无愧的大师娘。 “我明天就去。饭馆就停业一天吧。” “对不起,拜托你了。但别出卖色相,要不然,我……。” “别说傻话了。在这世界上我看上的人只有一个,用纹身把我吸引住的你。今天不早了,快睡吧。” 澄子又娇滴滴地说; “健司,最近你一回家就埋头睡了……。” 荒井紧紧地抱住澄子,然后用手解开她和服上系着的腰带。荒井完全陶醉在女人身体的温馨之中……。 第2天傍晚,那个穿皮夹克的青年田边武夫穿着一身漂亮的黑西装,走出兴阳建筑公司。一个女人迎上前去问: “对不起,请问您是鬼岛老爷子的人吗?” 这个女人就是澄子。她今天穿着一身浅色的和服,显得格外干净、妩媚。田边武夫的双眼紧盯着澄子。 “是啊,我叫田边,是总经理的助手。你是谁?” 澄子对他微微一笑。 “这次老爷子惨遭不幸,我是和他有点缘份的人。能打扰一下谈谈吗?” “我反正也闲着,但你到底有什么事?” “有点事,但站着说话……。这附近有没有比较安静的好饭馆?我来付帐。” “安静的饭馆……,有啊。” 田边武夫从上到下把澄子打量了一遍。 “那么就耽误您点时间……。” “象你这样漂亮的人求我,把怎么能拒绝呢?” 鬼岛被杀后,田边武夫有些紧张,对陌生人持有戒心。但对方是女人,又到自己熟悉的饭馆去,他估计不会发生什么问题。 “那么,走吧。” 田边把澄子领到不远处的一家小饭馆。在二楼的一个小房间坐下,要过酒茶后,田进马上问: “这个地方僻静,什么话都可以说,你有什么事?” “先喝两杯再说吧!” 澄子好象放意要让对方焦躁不安似地等着酒菜的到来。酒到后,澄子马上给田边斟上一杯。 “来先喝一杯。一会儿我再陪您喝。” 几杯酒下肚,田边坐直身子说: “没喝醉之前先听你把话说了吧!” 澄子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盛香火钱的口袋,放在桌子上。 “您先收下这个。” “这是什么?” “我一直蒙受老爷子的关照。最近我母亲患病,我回九州老家了,不知道老爷子过世的消息……。” 澄子低下头,用衣袖轻轻地按了按眼眶。 “你是我们老头子的……,我一点帮不知道。我原以为老头子的女人我全知道呢。” 田边武夫打量着澄子,脸上浮现出一丝怀疑的神情。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澄子卷起左手袖口,露出牡丹和童子图案的皱身。 “这是老爷子让刺的。” “噢……。” 田边武夫仔细地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你和老头子有这么深的交情,您别把香火钱交给我,自己到灵前烧一炷香怎么样?” “不,我是不能露面的女人,我也不愿意见到夫人。当然我会悄悄地结他上坟的。请您理解我的心情。” “是吗!那我就收下了。我替老头子向您道谢了。” 田边把盛香火钱的口袋装进了自己的衣兜。 “您要说的事就这些吗?” “不,还有一件事。您能不能把参加葬礼的人的名册借我看看?” “参加葬礼的人的名册?看这东西干什么?” “想知道都哪些人参加了他的葬礼。您可能觉得我有点怪,但我没能参加他的葬礼,我想至少……。” 澄子又擦了一下眼睛。 “这就是女人的心啊!” 田曲武夫叹了一口气。 “另外,参加葬礼的人中,肯定有知道我和老爷子关系的人。日后,我碰到这些人,如果我不向他们表示一下谢意,怎么过意得去呢。” “您说得有道理。我理解您的心情。” 田边武夫频频点头。 “能让我看看吗?” “行。但现在还早,先喝酒吧。您要说的话就这些?” “是的。” 澄子又举起了酒壶。又是几杯酒下肚,田边眯缝着一烈色迷迷的眼睛,试探问: “除了左手腕外,别的地方还有纹身吗?” “两只手腕和背上都有纹身。” “女人有这么多纹身可不简单。我手腕上刺了樱花,在背上刺了‘金太郎捉鲤鱼’。怎么样,咱俩互相欣赏欣赏吧。” 澄子没有一口拒绝他的要求。 “这,下次再说吧。” 田边武夫从桌上探过上身说: “这有什么关系。你的要求我可接受了。我也不是跑腿的小喽啰。我是去世老头子的左右手,这次要看兴洋会大当家怎么定,说不准我还能弄一块地盘管管。至少,我们公司离了我办不下去。” 澄子没有吭声。 “你没丈夫吧。” 说着,田边握住了澄子的手。 “你不会就和我们老头子一个人睡觉吧。刺了这么些纹身,你还想嫁人?” “别,等等!” 澄子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谢谢您的好意。但在老爷子过世49天内我不想听这样的话。您也得守孝吧。” 田边被抓住痛处,一下子说不出话。他想搞不好被大当家知道这件事就麻烦了。田边又端起酒杯,接连喝了几杯。 “那好,今天晚上我就不再说跟我一块睡觉的话了。但纹身你总得让我看看吧。” “请等到49天以后。我曾和老爷子发过誓,除医生外决不把纹身给任何男人看。他去世才7天我就破了誓言,这有点不尽人情。” 这种古风的守节观念在一般的小流氓是讲不通的,但在属黑社会组织成员的身上却产生异常好的效果。过了一会,田边武夫很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说: “明白了。你不愧是老头子的女人。我也被你迷住了。那我们过完这49天后再见面。忘告诉你了,我叫田边武夫。” “谢谢!我叫越谷春美。” 田边武夫表情轻松地站了起来。 “等一下再把住址告诉我。我去取名册,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听着田边下楼的脚步声,澄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浮出了胜利的微笑。 这天晚上很晚澄子才回到经堂的自己家。她向荒井讲述事情的详细经过。 “这个畜生,他竟干出这种事。” 荒井起初非常气愤。 “老头子死了刚7天,他就要搞自称是老头子的人的女人。你也知道,在黑社会里,任何人都不能搞兄弟的老婆的。这是吃这碗饭的人必须知道的常识。看来,我们这个世界也在变。” “我也吓了一跳。当然,老婆和情妇还是有区别的。” “那不过是五十步和百步之差。鬼岛这样的人手下还会有什么好东西。不过你也够危险的。如果他强迫你,你怎么办?” “实在不行,我就搬出他们大当家的名字,估计问题不大。那家伙不会乱来把眼前要地盘的机会失掉的。” “你真不简单。” “还不都是为了你?” 澄子瞪了荒井一眼。 “我也不愿意干这事,挺害怕的。他握住我的手时,我就象抽了一根倒霉的签一样。” “我知道。你辛苦了。你在名册上找到什么没有?” 澄子点了点头。 “有点收获。我没查到岛田康吉和畑仲圭子,但我看到了增本敏郎的名字。” “有他的名字?他现在在哪儿?” “东京的茅场町。他自己开了一家公司,当了总经理。” “他也当总经理了?” 荒井气愤得喊了起来。澄子从手提包里取出笔记本。 “还有一件事。你以前对我说宫城监狱的事的时候,我听你提起过一个叫大场源基的人。” “对,大场和我一块在宫城监狱呆过。他比我早2年出狱了。他怎么了?” “葬礼参加者名册里有他的名字。也可能是同名同姓的另外一个人,但我也把它抄下来了。” “大场参加了鬼岛的葬礼?” 荒井感到有些奇怪。大场源基是一个小诈骗犯,按道理不应该同一直在暴力集团里混的鬼岛有什么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用一条看不见的微妙的命运锁链连接起来的,固此,荒井也不敢断定大场源基和鬼岛桃太郎绝对没有关系。 荒井的眼前浮现出有些小聪明的、经常面带冷笑的大场源基的形象。荒井想起大场在小山荣太郎的棺材前对自己说的话,内心不禁一颤。 10. 一张黑桃j 第2天。荒井健司准备在上午出去找增本敏郞,但他没想到佐原总二来电话让他去一趟。 组长之令不可违背,何况寻找增本敏郎也不急于这一天半天的。 荒井立即前往三轩茶屋。他对佐原的这次召见怀有一丝希望,也许有什么好事。 寂静无人的佐原住宅今天恢复了一些活力。来到门口,荒井碰到千代子正送一个40左右岁、穿西装的男人出来。 这个人轻轻地对千代子点了一下头,坐上停在门旁的外国轿车走了。 “师娘,我来了。” 荒井对千代子打了一下招呼。千代子轻轻地点了点头说: “辛苦了,专程跑一趟。现在还有一个客人,先到这边等一会儿。清水叔也来了。” “是吗?” 荒井跟着千代子前往会客室。他随便地问了一句: “刚才的客人是谁?” “商事公司的总经理,叫增本敏郎。” 荒井一下惊愕了。他觉得自己全身就象触了电一样。 “他……是增本敏郎?” “怎么了?有什么吃惊的?” 千代子回过头,皱起眉头。 “你认识他?” “不,但好象在哪儿听说过他的名字。他和老头子是什么关系?” “别那么大声说话。咱们开的酒吧和咖啡馆用的便宜洋酒都是他提供的。他搞这些东西挺有办法的。” 这是完全可能的。以前干过不三不四的皮包商的增本走私点洋酒也没什么奇怪的。酒吧和咖啡馆买进没上税的便宜洋酒是常有的事。 荒井没有再问什么。他想命运真能捉弄人,费了那么大劲要找的增本敏郞今天却在这儿无意碰上了。 “看清他的脸也是一个收获。下次总不会认错了。” 荒井嘟囔了一句,在千代子后面走进会客室。清水太作盘腿坐在一边,正在抽现在已经很少见的朝日牌香烟。 据说从前在黑社会混饭吃的人怕在赌博时被烟烫了手,都抽朝日牌和敷岛牌等带烟嘴的香烟。这些烟很象现在的过滤嘴香烟。清水太作抽着老牌香烟的姿态似乎可以使人想像出他一生在黑社会走过的一条坎坷的道路。 “谢谢您亲自到监狱接我。” 荒井上前打了一声招呼。清水太作眯缝着眼睛,略带嘲笑地说: “怎么样?外面的生活适应了吗?我担心你把什么东西都往肚里塞会不会撑坏了。” “托您的福,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那好。你也得到这儿来。虽然外面局势不好,但你也不能不来。组长裉关心你。” “知道了。对不起……。” 荒井低了一下头。最近荒井一门心思找杰克,根本就没到佐原家来。当然,象清水太作说的那样,这也有怕给佐原添麻烦的原因。 “我不是责怪你,也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不象组长那样能很快地适应这种局面,见不到大家我就觉得难受。” 对于象清水这样的人来说,现在是一个非常难熬的时代。他发些感叹是在情理之中。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荒井突然象想起什么似地转过身对千代子说: “我忘了谢你了。听说澄子在纹身的时候得到了你不少的关照。托你的福,她的纹身很漂亮,我很高兴。谢谢!” 千代子赶忙还了一礼,满意地笑着说: “应该感谢的是她。老头子一直让我纹身,我没这个胆量,下不了这个决心。澄子对我说要纹身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我劝她等你回来后再说,但她决心很大,说现在纹身才能证明她的一片心意。当时老头子背上的纹身刚开始刺,就这样我们3个人就象比赛似地都纹了身。我是好不容易才熬过来的。” 荒井心里想,澄子比千代子这样人坚强,纹身的时候肯定比她有忍耐力。 “是吗。听说师娘身上纹的是红鲤鱼和金鱼,非常漂亮,有机会让我拜见一下。” 荒井故意捧了她一句。 “你要看,什么时候都可以。” 千代子很高兴。她还同以前一样,不管什么事只要捧她一句,她就很高兴。 “澄子不知道什么缘故就认准杨贵妃的图案,别的都不要。我当时拿不定主意。老头子对我说,要么纹他的图案,要么纹一个和他的图案内容有关的图案。他自己在两条胳膊刺了上一代老头子的升天龙和下凡龙,在背上也纹了和上一代老头子背上的不动明王有关的文觉上人荒行图。” 千代子非常自豪地说。 在黑社会把自己身上的纹身转让给自己喜欢的弟子、老婆和情妇等是常有的事。但这不是割皮转让,而是让他们在身上纹和自己一样的图案。 佐原总二被上一代老头子看中,选为接班人,大家早就知道了。荒井想,我背上纹的龙也是上一代老头子胳膊上的,你有什么可自豪的。但他又马上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这么想。 “老头子在背上纹了一条龙,我就在背上和胳膊上刺了鲤鱼登龙门。鲤鱼登上龙门就变龙。我是根据这个说法选择鲤鱼登龙门图案的。” “有道理。” “我把那次拍的彩色照片给你看看吧。” 千代子越来越兴奋。她站起身打开柜子,取出相册翻了起来。突然她停住手问: “你见过这张照片吗?” 这就是荒井回到家第一天见到的佐原和澄子赤身裸体在一起拍的照片。荒井点了点头。 “光看这张照片的人可能以为这两人关系不一般,但决不是那么回事。拍照片的时候我在场。还有我们3人拍的和我跟澄子拍的照片。在一起纹身后,我们3人变得就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一样。健司,你不吃醋吧?” 千代子问这话是多余的。 这时候进来一个年轻人说,客人走了。 荒井立即前往另一间会客室。寒暄过后,佐原总二坦率地说: “没有什么大事。你脑子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不适应现在的环境?” “是有一点。没办法,在监狱里呆了8年。” “是啊。我想你应该尽快适应现在的环境。否则,赌场全面恢复以后,你更难应付你争我夺的场面了。” “您说得很对。” “所以你要一点一点恢复应付各种环境的能力。这个月14日,品川的樱花组要开一个赌场,赌本我给你,你能不能去一趟?” 荒井忽然觉得彻底遗忘了的赌场十分令人怀念。同时他也感激佐原总二没有忘了自己。 “赢了的话,你拿去喝酒吧。输了也别在意。运气不好的时候我也常输。怎么样,去一趟吧?” “谢谢!谢谢您为我想得那么周到,真不知道我说什么好。不过,好不容易的一次机会,组长,您……。” “不,我有别的事。再说这种机会今后还会有。总之,你老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就对不起已故的老头子了。所以你别客气。还有几天时间,你先练习一下,说不定还能摸到输赢的脉博。” 佐原无微不至的关心感动了荒井。荒井想起第一次见到近藤龙一时的情景。当时,荒井想只要是老头子的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决没有二话。现在荒井对佐原也开始产生类似的心情。 “组长,刚才来的增本先生是您的老朋友吗?” 荒井抓住机会问了一句。佐原对荒井的问话似乎不大在意,明快地说: “我和他没有深交情。我们的酒是通过他搞来的。他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来,今天来我我帮忙。有的人吃不上饭,经常干这件事,挣几个钱。但这事要让警察知道了,我们就麻烦了。我拒绝了。他不是值得我为之冒险的朋友。” 听了佐原的话,荒井放弃了通过自己组里的人寻找杰克的想法。 荒井离开佐原总二家,决定改变计划,先找大场源基。因为大场源基家距离较近,增本敏郎又不在办公室。 在监狱里的时候,虽然大场源基称荒井老头子,但荒井对他却没有好感。大场有让人觉得深不可测、阴险歹毒的一面。 在监狱里,犯人们都愿意讲述自己犯罪的过程。因此,有人说,监狱违反了建立的本来目的,成了传授犯罪技术的学校。大场源基从来不谈自己的事,好象不愿意把自己的手段传授给别人。荒井也只知道他在一家私立大学法律专业念过几天书和因伪造支票和私人文件被逮捕的。 大扬源基参加了鬼岛葬礼的消息使荒井感到惊讶,他很想了解大场究竟是一个干什么的人。 但大场源基决不会是杰克。 在监狱里,荒井每天都可以见到大场的裸体,他身上没有纹过身的痕迹。只要刺上墨,纹身就不会消退,除非用手术或用药烧掉。 如果他是杰克,在病室住过的小山荣太郎也应该发现。 但令人高深莫测、性格阴险的大场源基同杰克那伙人有某种瓜葛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即使没有关系,如果大场是鬼岛朋友,通过大场也许能了解一些有用的消息。找一趟大场决不会白费时间。 大场居住的大鹏公寓面二涩谷车站前往宫益坂的路上。这座五层的高级住宅公寓,外观豪华、漂亮。荒井想大概只要骗到手一次,诈骗犯就能住上这样的公寓。 3楼308室的门上写着“大场”二字。荒井按了一下门旁的门铃。 开门出来的不是大场源基,而是一个40岁左右、象花花公子的人。他穿着一件花哨的衬衣,外面套了一件高级粗花呢西服,脖子上围着一条雪白的丝围巾,代替了领带。 “对不起,大场先生在吗?” 荒井讨厌这个人,但他仍客气地问。 “我就是大场,你是谁?” 听了这话,荒井一瞬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但他发现这个人长得有几分象大场源基,心里想也许他是大场源基的兄弟。 “我是来找大场源基的。” “源基?我弟弟没住这儿。我是他哥哥,叫启基。你认识我弟弟,是不是从宫城回来的?” 一副根本不把人看在眼里的口气惹得荒井又冒起火来。但他立即压下怒火,告诫自己不能重犯见鬼岛时的错误。 “不,我是在这边和他认识的。我叫荒井。” 荒井客气地解释说。对方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噢,是黑道上的哥们儿。进来吧!” 宽阔的会客室里摆着漂亮的沙发,沙发上坐着两位年轻姑娘。房间里还放着高级音响和大型彩色电视机,房间的一角装修成一个小型酒吧。荒井有如来到另一个世界。两个姑娘浓妆艳抹,富有性感。荒井想这两个人不是酒吧女招待,就是艺妓。 大场启基在两个姑娘的中间坐下,一边玩着扑克牌,一边随便地问: “你怎么想起到达儿来找我弟弟?” “我听源基提起过你。我想他可能会在你这儿。” “我弟弟对你说过我的事?阿春拿一张。” 他让一个姑娘从打成扇形的扑克牌中抽了一张牌。 “刚才对你说过了。我弟弟不在这儿。让你白跑一趟。喘一口气,喝一杯再走吧?” 怎么能和这混蛋一块喝酒?但荒井马上又改变了主意。大场启基是一个摆弄扑克的老手,说不定杰克这个名字来自扑克牌中的j……。 “那我就不客气了。给我来一杯威士忌加水吧。” “ok,眉美,来两杯威士忌加水。” 荒井用眼晴盯着扭着屁股朝小酒吧走去的姑娘问: “源基现在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我正想问你呢。回东京的头两个月我还能见得到他,最近也不知道他钻到哪儿去了。” “他不告诉你他的住址?” “根本就不说。我担心他是不是又被抓起来了。” 大场启基嘴上说担心弟弟出事,但他谈弟弟的事就象谈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事一样。 看到大场启基一副玩世不恭的派头,荒井的心里又冒出一股怒火。 “出狱的头两个月他是怎么过的?” “在这儿住了几天。以后就到处跑。你要有什么跟他说的话就留下来。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冒出来。” 大场启基把扑克从右手倒在左手,把刚才抽出的那张牌放了回去,洗了洗牌。 “听源基说,你的两只手腕纹有樱花?” “纹身?没有。你听错了吧。” 大场启基毫不在意地继续洗了二、三次牌,然后把扑克全部摊到桌上,伸直双手问穿毛衣的姑娘: “刚才那张牌在里面吗?” “没有。哪儿去了?” 大场启基翻了翻手,然后把右手伸进姑娘的裙子。 “呀……,讨厌。” 大场启基笑着拿出了一张牌。看到这张牌荒井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一张黑挑j。 大场启基笑着,用刀似的眼光瞟了荒井一眼。 “讨厌的是这张j,它钻到你三角裤衩里面去了。” 穿裤子的姑娘爆发出一阵狂笑声。荒井不但没笑,而且被气得浑身发抖。他拿出了最后的—张王牌。 “鬼岛先生去世了。你参加他的葬礼了吗?” “鬼岛?怎么了,你刚才一直在说不着边际的话。是不是在监狱里呆的时间长了,变糊涂了?话就到这儿为止。你喝完这一杯走吧。” 荒井想不住握紧了拳头,但他强压住了心头的怒火。 在这儿打起来不会有好结果。他想自从吃上这碗饭,如此忍气吞声的这还是第一次。 “如果你弟弟来的话,请你留下他的住址。” “这不用你说。门是自动锁,帮我关好。” 荒井站起来的时候,把桌子上放着的一盒象某个酒吧的火柴,悄悄地装进了口袋。他想,以后要了解大场启基这个人的情况,这盒火柴说不定有点用处。 “对不起,打扰了。” 一离开大场的房间,荒井就使劲啐了一口唾沫。但他仍然觉得余愤难消。 他走进公寓附近的一家食品店,买了一瓶盐,当着店员们的面,把这瓶盐从头上往下散……。 11. 重逢大场源基 这一天傍晚,荒井健司前往增本敏郎的公司。 如果在下班之前赶到公司,增本在公司的可能性最大。荒井还需要花一点时间平息见到大场启基后的兴奋情绪。 荒井在涩谷闲逛了一会儿。乘上地铁,前往茅场町。荒井查了一下地图,增本商事公司在茅场町车站附近。 但乘都营地铁花的时间却比他预料的要长。 荒井知道都营地铁速度很慢。为了消磨时间,他特意乘坐都营地铁。但地铁速度之慢出乎预料。在他进监狱之前,东京的交通还没有这么拥挤。 荒井的运气不好,在虎门附近,地铁又遇上了交通事故……。 因此,荒井在茅场町站下车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5点半。他急急忙忙开始寻找增本商事公司。荒井过去很少来这一带,不熟悉这里的地理环境。 荒井看着地图,朝永代桥方向走去,中途向右拐进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胡同。在这条胡同里,小公司鳞次栉比。荒井寻找增本商事公司又花了一段时间。当他看到挂着“增本商事”招牌的二层建筑物时,时间已将近6点,公司的大门已经上锁。里面或许有值班或警卫人员,但增本敏郎肯定不在了。荒井只有改天再来。 第二天,荒井计算好时间,在下午4点半来到增本商事公司。进大门的左侧,有一个开着象医院药房那样的小窗口的传达室,里面坐着一个穿开襟黄毛衣的年轻姑娘。同兴阳建筑公司相比,这里的气氛更象一家公司。 “我想见增本敏郎先生。” 荒井尽量压低声音说。 “您是哪一位?” “我叫清水英五郎,是私人侦探。” 增本敏郎认识佐原总二,因此,荒井健司没有使用自已的真名。昨天早晨他们两人碰面的时候,增本似乎没有注意到荒井。即使看见了,荒井也不会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增本先生不认识我。请告诉他,我有重要的事跟他说。” 荒井故意加重了语气。姑娘有些迷惑不解地问: “您和总经理约好了吗?” “没约。” “总经理出去了,不知道今天是否回来……,请稍等一下。” 姑娘起身朝里面一间屋子走去。一会儿,传达室傍边的一扉门打开,走出一位目光犀利的男人。他40来岁,个子不高,但显得成熟老练。敦实的身体给人以成严的感觉。 “我叫西尾晋藏,是常务董事。您我总经理有什么事?” “有重要的事。” “请到这边来。” 西尾晋藏扫了荒井一眼,把他领进右面的一间小会客室。 “听说您是私人侦探?” “是,我叫清水英五郎。” “好威武的名字。” 西尾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瞬间,荒井以为对方看破自己用的是假名。 “您是哪一家侦探社的?是东京秘密侦探社的吗?” 说出一家侦探社的名字是为了套话。荒井立刻警惕起来。 “不,我自己开了一家清水侦探事务所。” “噢,您找我们总经理有什么事?我有权处理公司的日常事务,您可以对我说。是信用调查吗?” “不是信用调查,是个人问题。我想听听你们总经理的意见。” “那么,是对总经理的朋友进行信用调查了?” 对方想方设法了解荒井来此的真正意图。任何人对私人侦探的来访都会有戒心。 “我正在找一个人。这个人是增本先生过去的朋友。” “过去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荒井想了想,没有说出杰克的名字。他觉得等见到增本敏郞本人时再问的效果会更好。 “是增本先生在横滨时候的朋友……。对不起,这是个人问题,不能对第三者说。我们干私人侦探的,必须要保守个人秘密。” 对于荒井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西尾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帮不了您的忙了。很抱歉,请您过二、三天以后再来。” “总经理今天不回来了吗?” “他刚才打来电话,说要和客人一起吃晚饭。” 荒井感到沮丧。他白跑了二趟。这件事不急,再问增本家的地址又怕引起对方警觉,荒井决定今天就此罢手。 “请您告诉增本先生,我明天再来。” “明天您不用来。总经理明天一清早去关西出差。” 西尾好象在撒谎。荒井感到对方对自己存有戒心。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是14日或15日回来。但如果有必要,也可能再晚一点回来。如果您能给我一张名片,我会转告总经理您到这儿来过。” 荒井对西尾的听起来很正常的要求感到紧张。转告有客来访并不一定需要名片……。 他没有预备清水英五郎的名片。使用假名片会留下证据,而且对方马上能够证实名片上地址的真假。 荒井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开始在上衣口袋找名片。 “对不起,名片忘带了,三天后,我先用电话和你们联系一下,然后再来。告辞了。” 已经没有必要再在这里逗留了。荒井象被人赶走一样飞快地站起身。无论有无名片,今天的事办得不漂亮,但荒井已尽了最大的努力。西尾用怀疑的眼睛盯着荒井,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一出会客室,西尾晋藏就消失在刚才出来的那间屋子。荒井也快步走出这座建筑物。 走了一段路,荒井听见后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转过身去。 “荒井,老头子!” 荒井没想到喊他的人竟是大场源基。他追到荒井身边,笑着说: “在狱里承蒙您关照,十分感激。老头子,您什么时候回东京的?” 自己要找的人突然冒出来,荒井感到高兴,但他对此时出现的大场却不能不有所警惕。 “回来时间不长。” 简单地回答了一句,荒井上下打量着大场源基。大场源基仍和在监狱一样,目光冷淡,带着一股鄙视人的味道,但同他哥哥启基不同,穿着普通的西装,留着分头,从外表看象证券公司的一名能干的外勤人员。 “是吗。总之,能在狱外见到您我很高兴。我向您表示祝贺。” 大场源基客气而小声地说。 “你是不是还在你的老本行?你在这一带逛,是不是要做什么大生意?” “不,我已经改邪归正了。现在我在做正经买卖。老头子,您到增本商事公司有什么事情?” 荒井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问这干什么?” “我现在和增本商事公司有点关系。刚才西尾董事进屋,我出来,看见您的背影。我想这人像老头子,就追过来了。” 荒井下意识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事情比他预想的还糟。 既然大场和这家公司有关系,他就有可能把自己的真名告诉他们。这样,刚才使用假名字会产生相反的效果。 “你在那家公司工作?” “我不是正式职员,是合同工。” “象你这样的骗子在那儿能干什么?” “别这么说,老头子。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回来以后,我自食其力,不容易啊。” “隐瞒了前科?” “那当然,谁都得隐瞒前科。” 大场的语气变得有些刻薄。但荒井未想到他是瞒着前科在增本商事工作的。 如果大场真的向公司隐瞒了前科,看见过去蹲监狱时的难友,他会追过来吗? “是啊,你说得很对。我现在也有正经工作了。我干私人侦探,帮人排忧解难。末广组的荒井健司对外有点不好听,所以我现在叫清水英五郎。这事你剐给我揭穿了。” 听了荒井的话,大场源基笑了。 “知道了。彼此彼此,我的前科你也得给我瞒着。” “好。今天还有事吗?” “没什么事。” “走,喝一杯去吧。咱们好好聊聊。” “我陪您。在狱里得到您不少关照,我正想请您喝一杯呢。” 荒井想,大场这么爽快答应一块去喝酒,说不定他也想摸摸我的底。增本敏郎的公司不象一家做正经生意的公司。大场到这种公司混饭吃没什么奇怪的。但荒井觉得这两个人搞到一起肯定是有原因的。 大场源基把荒井领到银座的一家叫“水无濑”的餐馆。几杯酒下肚,又聊了一会儿,荒井盯着大场的脸,开门见山地问: “我问你一点事。你和鬼岛是什么关系?” 大场疑惑不解地说: “鬼岛?鬼岛是谁?” “在川崎开一家建筑公司的鬼岛太郎。他的真名是鬼岛桃太郎。” “这名字有些怪。我好象在报纸上看到过。对,他不是杀了人,就是被人杀了……。” “嘿,别装糊涂,这不是做买卖。” “老头子,您别说这话。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您是不是搞错了。” 荒井皱起眉头。他无法判断大场的话是真是假。但大场的表情是严肃的。 “老头子也不是外人,我瞒您干什么?知道的话,我早跟您说了。您怎么想起问这个人?” “你不是参加鬼岛的葬礼了吗?不认识人的葬礼你会去?要不然,你是到那儿骗香火钱去了。” 大场源基有如坠入五里雾中。 “您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明白。我没有参加那个人的葬礼。您在那儿看见我了?” “不,我没有去。我听别人说在葬礼上看见你了。” 荒井琢磨不出头绪。如果大场的话是真的,他的名字怎么会写在葬礼参加者名册上?他的哥哥大场启基盗用了弟弟的名字?还是另有第三者使用了大场源基的名字? 使用大场源基的名字对谁有益呢?荒井百思不得一解。 假如大场说的话全是假的,以上的疑问就都能解开了。但大场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他和鬼岛之间的关系呢? “老头子,这话是谁对您说的?” 大场很不在意地问了一句。 “你要没去过就算了。同我说的那个人可能是看错人了。也许是同名同姓的人,还可能把你哥哥当成你了。” 荒井没有回答大场的问题,简单地解释了几句,就把话岔开了。 “你哥哥现在干什么?” “我最近没见到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大概在做同酒吧、咖啡馆有关系的生意吧。他这人有点怪……。” 大场把没说完的最后一句话咽了回去。 “你们哥儿俩关系这么冷淡?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吵架。我们俩互相不干涉对方。过去我们俩尽做些拿不到桌面上来的生意,所以……。” “这么说,你哥哥也做诈骗生意?” “不,我哥哥是干这个的。” 大场做了一个洗牌的手势,接着说: “他玩扑克有两下子。有一阵他常同外国人玩,赚了不少。” “噢!” 荒井相信大场说的是真话。他哥哥摆弄扑克的熟练程度足可以证明这一点。 “你哥哥大概是通过玩扑克认识鬼岛的。” 荒井自言自语般地说。大场摇了摇头。 “很难说。我哥哥光玩扑克,别的不干。老头子,您为什么对鬼岛这个人那么有兴趣?您刚才说现在干私人侦探,您是不是在调查那桩案子?” “不,我们是同行,顺便问问。我现在干的事和那桩案子没关系。” 荒井试图了解一些大场启基的情况的希望落空了。大场现在采取了攻势。 “您刚才来公司是什么事?是来找我们总经理吗?” “是。我想请他帮忙。我要找一个人。但我运气不好,他今天不在公司,明天又要去关西出差。” 荒井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种小公司等于一家批发店。” 大场源基带着挖苦的口吻接着说: “如果批发原子弹还能赚大钱,但他们尽批发些面条和火柴。所以总经理也得到外面拉生意。公司里的事主要由西尾常务董事负责。老头子,您的事很急吗?” “也不是非今天办不可的事。但见不到增本,这件事就进行不下去。” “如果非见我们的总经理的话……。” 大场考虑了一下,喝了一口酒说: “老头子,要是这样的话,我帮您一个忙。” “你安排我同增本会面?什么时候?在哪儿?” “今天晚上……。不过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想他今晚可能去新桥的‘飞马’夜总会。他每次都在这家酒吧招待客人。即使在别的地方吃饭,他也总是在吃完饭后到那儿去喝一杯。” “谢谢!拜托你了。” 荒井感激地说。虽然荒井不能肯定大场源基主动提出领他去找增本是出于好心,但他不愿意失去这到手的机会。 大场抬头看了荒井一眼问: “这是您老头子,我不敢提回扣的事。您办这件事能赚多少?” “不仅一分钱赚不了,我还每天往里赔钱。” “真的?” 大场有些不相信,注视着荒井的脸。一会儿,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 “老头子,黑道上的事您别再干了。赔钱干这种事您图个什么?” “我自己也觉得在干蠢事。但秉性难移啊。” “老头子,咱们在狱里不是计算过吗?按刑期和获利大小计算,最不合算的是强盔,其次是流氓。在这意义上诈骗犯还是比较合算的。您手头上的这件事完了以后,咱们一块干吧。” 荒井苦笑了一下。他也是秉性难移。 12. 不吉利的偶数 当在门口男服务员亲切迎接下榻上厚厚的地毯的时候,荒井心里涌出一股恐惧感。荒井觉得自己就象有生以来第一次进这种高级夜总会一样。夜总会的气氛不符合荒井的口胃。 “大场先生,您来了。” 一个穿粉红色礼服的姑娘满脸堆笑地朝大场走来。看来大场也是这里的常客。荒井不知道大场是靠诈骗发了财,还是得到增本敏郎的另眼看待。 “我们总经理来了吗?” “来了,他是大约30分钟以前来的。” “有客人吗?” “没有。今天只有吉本先生陪他。” “你去问问,我带了一个朋友,和他坐一起行不行。” 姑娘去里面请示了。里面传来乐队奏出的暄闹的音乐和女招待们娇滴滴的叫声。荒井对经常出入这种场合的增本敏郞产生了一股新的愤怒和厌恶感。 一会儿,姑娘回来了。 “总经理说没有客人,请你们到他那儿去坐。请跟我来。” 夜总会里灯光昏暗,每张餐桌上放着的小灯有如海底的珊瑚,放射着红光。打捞得花枝招展的女招待们象美人鱼一样在里面穿行。 荒井忽然回想起在监狱里的生活。这是两个无法在一起比较的世界。 大场源基在一张桌子旁站住,鞠了一躬,打了一声招呼。增本敏郎坐在两位姑娘中间,嘴上叼着一支香烟。 “这是我的朋友,叫清水英五郎,是私人侦探。” 大场按荒井的要求,把他介绍给增本敏郎。 “他说很想见见总经理,了解一点事。请您关照。” “侦探?大场,你什么样的朋友都有啊。来,坐吧。” “谢谢!” 荒井一坐下,旁边的一位穿蓝连衣裙的姑娘为他倒了一杯啤酒,用一双好奇的眼睛注视着他说: “我第一次碰见侦探,虽然在推理小说里经常可以读到。你有什么精彩的故事讲给我们听听。” 荒井环视了一下在座的人。增本的对面坐着一个不到30岁的漂亮年轻人。他肯定是增本的秘书。另外还有5个女招待在这里陪酒。这样的环境不适合谈话。 “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增本敏郎用目光扫了荒井一眼问。 “我正在调查您认识的一个人的情况。” 荒井决心试一试。 “你在调查谁啊?” “过去住在横滨伊势佐木町附近的一个叫杰克的人。” “杰克?” 荒井屏住呼吸,注视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增本敏郞只是轻轻地被了一下眉头。 “这个人是混血儿吗?” “不是。杰克是他的绰号,10年前是一个小无赖。” “是啊,10年前我是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过交往。” “听说你们一起打过麻将。” “我那时候是一个麻将迷,和什么人都打,所以打麻将的朋友我可想不起来。你怎么想起找我打听杰克这个人?” “我听说您和他在横滨的时候关系很密切。” “肯定搞错了。即使我那时候结交了这样的朋友,现在我同不三不四的人可没有来往。我得做生意,生意靠信誉。” 增本敏郎瞪了荒井一眼。那目光似乎在说,你别把我同不相干的人扯在一起。 荒井并不满意增本敏郎的回答。为杰克作了伪证的人能忘掉杰克这个人吗? 在这里追问下去会激怒对方,而且荒井也不愿意在大场源基在场的情况下提问题。如果说出小山荣太郞的名字,大场肯定会猜出荒井调查的目的。 “清水,很遗憾,你白跑了一趟。今天晚上咱们不提这件事了,好好喝一杯。” 大场微笑着对荒井说。荒井听出大场的话里带着几分嘲笑的味道。 “就是啊,来喝酒吧,在这儿谈什么工作。” 穿蓝色连衣裙的姑娘接着说: “你应该学学小说里的侦探,象007那样谈吐潇洒、风姿翩翩,再说服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为自己办事。要不然,你能干出点什么名堂。” 这时候,身上装饰着长羽毛的演员开始在舞台上表演舞蹈。荒井喝着略带苦昧的啤酒,心不在焉地观看着台上的舞蹈,尽力使自己不再想刚才同增本的对话。但他的内心一直充满着痛苦、焦躁不安和愤怒。 当天晚上,荒井就知道了增本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增本软硬不吃,再加上有大场源基在场,荒井料想从正面问增本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因此,再想让增本说实话只有对增本人先进行调查。只要抓住他的弱点,以此要挟,打开突破口,逼他吐出真话。荒井想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 在以后的两天里,荒井一直在家设想各种调查的手段。增本敏郞去了关西,马上再找大场源基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荒井利用这两天空闲的时间,在家掷骰子,练习赌场技术。 14日,荒井从佐原总二那里拿了10万日元的赌本,兴冲冲地前往设在品川的赌场。刚出狱的时候,吃喝和向澄子求欢是荒井的最大乐趣。现在他对这些开始感到不满足了。赌博可以满足他不断增长的欲望和改变他闷闷不乐的情绪。 按地址找到赌场的时候时间已经8点多了。这是一座二层楼房,面积很大,从外表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出来迎接的是一个年轻人,听了荒井的自我介绍以后,又问了他几个问题,以确认身份,然后把他领到二楼。看来,他们的警惕性很高,唯恐警察冒充混进来。 在二楼的一个太房间里,20多人围在一起,正睹得热火朝天。整个屋子弥漫着赌场特有的气息。 荒井对开赌场的樱井勇作打了一声招呼,便拥入了人群。他先平心静气地看着在场中间翻滚的骰子,以了解骰子点数的出现规律。 房子中间铺着一块白布,这里变成了战场。负责进度的一个人看到奇数和偶数的赌金大致相等后,宣布这一盘开始。 同时,一个专门掷骰子的人把装有两颗骰子的罐子猛抖几下,扣在中间的白布上,然后在四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拿罐子。在兴奋的喊声和叹息声中,赢家收走了钱。接着下一盘又开始了……。 这是荒井在监狱里梦见过无数次的场面。 为了防止偷换骰子,从前按规矩,掷骰子的人在冬天也只能穿一条短裤,但他们现在大都穿白色的内衣内裤。 各睹场对于一次下的最少赌注都作有规定。小赌场的最少赌注是100日元,但这里属于中等水平,一般人下的赌注都是数千日元,个别的时候才有上万的赌注。 把赌注押在偶数上的人接连赢了两盘。荒井也开始参战。他先掏出3000日元,押在偶数上。但骰子出的数却是奇数。刚开始,运气不好,只输不赢,很快荒井便掏出了4万日元。一个小时以后,时转运来,连续三次押在奇数上获胜,转眼间荒井赢回了5万日元。以后他的运气越来越好。 这时,赌博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荒井忘掉了一切,把全精力集中在骰子上。荒井变得冷静、大胆,不断加大赌注,一会儿就赢了1o万日元。 如此赢法出乎荒井的预料。长期没有进赌场,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荒井遇上了过去很少有的好运气。在众多的赌徒中,荒井的对手一个一个地败了下去。 一个赢了不少的开百货店的男人加入了与荒井敌对的行列。他也很快开始走下坡路。眼睛冒火,喘着粗气的百货店主在连续输了5盘之后,突然下了大注,企图逼退荒井。 “在偶数押5万。” 百货店主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他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在奇数押5万。” 荒井当场接受了挑战。奇数连赢了4盘,对方以为这回总该偶数胜了。但荒井却不以为自己会输。 “开始。” 随着主持人的喊声,掷骰子的人扣下了罐子,隔了几秒钟,罐子揭开,露出五点。 “又是奇数……。” “真绝了。运气让你一个人占了。” 荒井周围的赌徒有的叹气,有的嘟囔。百货店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色苍白……。又一个人被击败了。 不久,荒井的前面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挑战者。这次的对手是一个行家。在一阵激战之后,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就剩下他们两人了。两人的赌注下到了这天的最高额10万日元。 “偶数!” “奇数!” 在对方下注的同时,荒井也喊了出来,结果荒井又赢了。 对方苦笑了一下,站起来说: “不行,不行,运气太坏了。” 对方下楼的时候,荒井的口袋里已经有了40多万日元。但荒井的运气也到了尽头。持续一阵不输不赢的战斗以后,荒井开始往外输钱了。 一直下小赌注的一个女赌徒突然开始赢钱了。她年近40岁,风韵犹存,打扮得花枝招展,象一个艺妓。 这个女人运气一来便加大了赌注。荒井一连三次下1万日元都输了。 “押儡数。” 这人女人这次下了3万日元。今天一直押奇数赢的荒井以为机会来了,马上应了3万日元。 但骰子出现了偶数,而且是三点和五点相加,最不吉利的偶数。在骰子的下面藏着四和二——死人(注:在日语中四二和死人谐音)。 “气数尽了” 荒井苦笑着说。突然他感觉自己就象从醉酒中刚醒开一样。死人的联想是不愉快的,但这是神明的暗示。荒井决定适可而止,就此罢手。 最后输了一些钱,但荒井手里还有30多万日元。他心里非常高兴,还掉lo万日元的赌本,还剩不少钱,可以用作调查,还可以给澄子买几件衣服。花老婆的钱,荒井心里觉得不是滋味。 “对不起,我还有一点事要办,告辞了。” 荒井向周围的人打了一声招呼,又向樱井勇作表示一番感谢,然后离开了赌场。 在门口,荒井给了那个年轻人1万日元。走在街上,荒井依然兴奋不已。他一边朝车站的方向走去,一边想着今天赢钱的事。 “嘿,你叫荒井吧!” 荒井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荒井停住脚,回过头去,当他看到对方的脸时,心里感到骇然。这个人就是荒井访问鬼岛时遇到的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 荒井想,不吉利的数字应到这里了。这个人说不定是往赌场去的……。 “你是谁?” “上次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田边武夫,是鬼岛老头子手下的人,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上次找了我们老头子一趟。当天晚上老头子就被人杀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找他了解一点事。他被杀同我有什么关系。你别胡说八道。” “什么?你小子别装糊涂。” 在田边武夫伸出拳头之前,荒井的右手击中了对方的下颌。 “畜生!” 田边武夫摇晃着退了几步,马上开始反击。对方的一拳打出了荒井的鼻血。 “混蛋!来吧。” 这一拳和田边武夫的名字激起了荒井的斗志。一想到这家伙侮辱澄子,荒井真想把他杀了。 “混蛋!再来。” 又交换了二、三拳之后,荒井突然猛扑过去,一拳击中了对方的心窝。 这一拳打得田边武夫站立不稳,眼看就要向前倒下。荒井抓住机会,又在他的下颔猛击一拳。 看到田边的身体倒在地上,荒井飞快地离开了。 “别走!畜生!” 田边喊着想站起来,荒井却加快了脚步。他不在乎田边武夫,但怕警察听到打架声赶来,那就全完了。” 荒井跑了很长一段路,来到一条大街上,拦住了一辆出租汽车,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田边去赌场,他会了解到自己是末广组的人。荒井心里感到有些不安。但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外出赌博的人都相信运气。一出门就碰上倒霉的事,谁还会进赌场。想到这里,荒井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了。 第二天早晨,荒井醒来,觉得浑身非常舒服。 同田边武夫打的—架留下了一点不愉快的余味,而且那个胜法也实在过于狼狈。 想到这里,荒井一个人笑了起来。 “澄子,你要什么?我给你买。我很久没给你买东西了。这回我可时转运来了。” 吃早饭的时候,荒井心情舒畅地对澄子说。 “我什么都不要。但你得谢谢老头子。” “这不用你吩咐,吃完饭我就去,然后咱们一块去百货商店吧。” 澄子满脸笑容地答应着,然后荒井打开了当天的报纸。当看社会版新闻的时候,荒井惊讶得叫出声来。他的眼睛就象被某种东西吸住一样,紧盯着报纸。 “健司,怎么了?” 澄子看到荒井的脸色都变了,担心地问。荒井并没有理睬澄子的问话,继续读着报纸。读完后,他小声地说: “不吉利的偶数。” “不吉利的偶数?” 澄子不知道荒井想说什么。她接过报纸,飞快地读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抬起苍白的脸,声音微微颤抖地说: “第二个人。这不会是你干的吧!” “绝对不是。我可以对天起誓,我没有杀这个人。” “真的?你昨晚穿的西装上可有血。你说是鼻血……。” “那真的是鼻血。” “你三天前见过被杀的人吧。而且有许多人可以作证。如果警察根据这条线索找到你,你怎么解释?” “昨天晚上,在他被杀的那个时间,我和那么多人在一块赌钱。他们可以为我……。” “你真蠢!” 澄子喊了起来。 “为了逃避别的嫌疑,你能在赌场上找证人吗?你以后还怎么吃这碗饭?即使找到证人,你也要作为赌博非现行犯被逮捕。” 澄子的这番话非常有理。在监狱呆的时间长了,一个人很难在短期内恢复正常的判断。荒井浑身全是冷汗。 13. 第二起杀人案 “是杰克干的。他又先下手了。” 过了—会儿荒井说。澄子对他的话来置可否。她痛苦地恳求荒井说: “健司,这件事你能不能撒手不管?我知道你的脾气,这有些为难你。上次鬼岛被杀的时候我们没想到会是杰克干的。现在增本又被杀了,我担心你……。” 荒井大叹了一口气,用深沉的语气说: “我理解你的心情。两个人被杀了,我也不好受。但我不能就此不管了。我这堂堂的男子汉发过誓,不管碰到什么困难,都要查清这桩冤案。这是我现在活着的价值。无论如何我都不能退下来。” “这我知道。万一你要……。” 澄子全身颤抖地握住了荒井的手。 “你是说杰克会对我下手?这正是我希望的。一个人对一个人,我还从来没失过手。我一定要抓住他,交给警察。” “对方要有枪呢?” “上两次杀人都没有用枪,估计没问题。总之,他被我追得动起来了,这是成功的第一步。” “是啊,这样一来,活着的另外两个人也许就呆不住了。” “对。如果岛田康吉或畑忡圭子向警察坦白事实,这件事我就不管了。但这两个人都是同谋犯,他们下不了这么大的决心。所以我要把他们找出来,鼓鼓他们的勇气。” “事情要这么容易办就好了。我担心的是比杰克更可怕的对方。” “警察?” “对。鬼岛和增本都是在你见了他们一次以后被杀的。警察盯上了你,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这也正是荒井所担心的事。 “杰克企图嫁祸于你,所以那两个人都是在你找到他们后被杀的。” “什么?!” 荒井的脸色变得苍白。澄子一下子抓住了荒井过去曾未想到的问题的本质。 “你的意思是杰克设了一个圈套,让警察以为我为了报仇杀了他们?” 澄子点了点头。 “杰克可能从鬼岛那里得到消息后就策划了这个圈套。当然,他不会知道你在宫城监狱小山那儿了解到这件事。但他猜出了你的意图。” “畜生,这个混蛋!” 荒井禁不住咬紧了牙齿。他憎恨这个看不见的对手。 “澄子,我去打个电话。” 荒井起身到接下给增本商事公司打电话。 “喂喂,大场先生在吗?” “在,请稍等,现在这儿很乱……。” 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很尖,但她没有问荒井是谁。这使荒井对她产生了一丝好感。 “喂,我是大场。” 听到大场声音的时候,荒井松了一口气。现在他必须堵住大场的嘴。 “我是荒井。” “谢谢您前几天的款待。” 大场源基还是那么一副腔调。 “我想马上见你。你能抽出时间吗?” 荒井对大场的语气无意中已客气了几分。 “我也想见你。但您知道我们总经理不幸去世。现在我……。” 也许身旁有人,大场用词有些谨慎。荒井意识到警察已经到了公司。 “你想想办法,我有急事要和你谈。” “是吗?那我们中午见吧。您谈的事我还没有告诉对方,我们得赶快商量一下。” 荒井满头是汗。他琢磨不透大场源基的底牌,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没对警察说。总之,荒井的命运现在掌握在他的手里。 “我们在哪儿见面呢?” “哪儿都行,你定吧。” “我们中午1点在东京车站八重洲出口的地下咖啡馆‘新东京’见吧。” “好,就这么定。” 荒井想说再早一点,但他忍住没说,放下了电话。 这一天早晨,雾岛三郎起床很晚,因为前一天晚上很晚才睡着觉。他急忙翻了翻报纸,没有看到重要消息。 出于职业的习惯,雾岛总是先看社会版的犯罪消息。今天有一条纵火和一条杀人的新闻。杀人案发生在练马区的石神井,在东京地方检察厅的管辖范围之内。雾岛想这桩案子说不定会交到自己手里。他没有多想,坐在餐桌旁喝着咖啡。 “浜田先生来电话,说有急事要找你。” 恭子急急忙忙跑进餐厅说。 “什么事怎么急?” 雾岛想不出浜田有什么急事要找他。或许得到了鬼岛案的新情报。 “雾岛先生,又杀了一个!” 浜田律师非常兴奋地说。 “又杀了什么?” “石神井的杀人案,你没看报纸?这次被杀的是增本敏郞,是为杰克作证的四个人中的一个人。” “增本敏郎?” 雾岛紧握电话,声音有些颤抖。刚才在报纸上看到增本敏郞的名字,但这名字很普通,没有留下印象。雾岛从浜田律师那里听说这四个人的名字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我查过记录,年龄一样,不会是同名同姓的人。这样,这是杰克的第二个证人被杀。检察官,坦率地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浜田雄介的语气带着几分凄凉。作为负责调查古谷案件的检察官,他的心情一定很不愉快。但雾岛三郎仍然佩服有勇气给自己打电话的浜田雄介的人品。 “这个案子发生在东京,我给你打电话,提醒一下。当然现在还不知道谁会负责此案,但我会尽力协助的。” “谢谢你打电话告诉我这件事。有关情况我会向部长报告的。有事我再和你联系,请你多关照。” 雾岛放下听筒,擦了擦额头的汗。恭子担心地问: “发生什么事?” 雾岛用手指着报纸说: “是这个,鬼岛案的续集。” “这也是因果报应。” 恭子一边读报上的消息,一边说。雾岛在乘电车前往检察厅的途中,脑子里不断地浮现出恭子说的“因果报应”这句话。 雾岛一走进办公室,先到一步的北原大八马上站起来向他打了一声招呼。接着他又问: “检察官,您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感冒了?” “是因为这个。” 雾岛从提包里拿出报纸,用手指着那条消息说。 “这好象是鬼岛案的续集。你怎么看?” “有关系吗?” 好象已经在家看过这条消息,北原很快地抬起头又说: “这是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是一个极普通的词,但当雾岛从恭子和北原两个人嘴里都听到这个词时,他感到恐惧和不可思议。 “上次鬼岛被杀咱们无法插手。鬼岛完全有可能因内讧被杀,而且川崎也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 北原先安慰起雾岛来了。 雾岛离开房间前往刑事部部长真田炼次的办公室。他想同部长商量一下,接过这起案子。 这是解开死囚的惨叫留给他谜团的一个良机。 “早晨好!” 雾岛走进部长办公室问候了一句。真田炼次象往常一样,干脆利索地说: “噢,雾岛,我正要找你。看报纸了吧,昨晚在石神井,有一个叫增本敏郎的公司总经理被杀了。警视厅在石神井警察署设置了搜查本部,主任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宫寺警官。这起案子你来办吧。” “知道了。” 雾岛点了点头。部长已经交办了这起案子,雾岛已经无话可说了。 “我没事了。你有什么事?” 雾岛犹豫了一下。自己办理这桩案子,就没有必要再向部长转述浜田雄介的话了。如果正式重新调查过去的案子,当然要获得部长的同意,但现在为时尚早。 “不……,不是什么急事,办完这起案子再说吧。” “你不是要辞职,去干律师吧?” 真田部长有些疑惑不解地开了一句玩笑,但他并没有领会雾岛的意图。 荒井健司离开家,乘上了电车。他打算先去佐原总二家还赌本,然后去东京车站。在电车上,澄子说的“你要再进监狱我也不活了。”这句话一直萦绕在荒井的脑海。从澄子的性格看,这不是一句吓唬人的话。 当荒井来到佐原家的时候,佐原穿好西装,正准备外出。 “托您的福,昨天晚上玩得很痛快,谢谢您了。” 荒井非常客气地向佐原表示感谢。 “是吗?结果怎么样?” “您给的赌本带来了好运,我自己都没想到能大赢。” “你真不简单,这么长时间没玩居然能大赢。下次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佐原笑着说。 “谢谢!这是您给的赌本。” 说着,荒井掏出一个纸包。佐原轻轻摆了摆手说: “那是给你的。坦率地说,我没想到你会赢。行了,收起来吧。你为组里出过大力,别那么客气。” 对佐原总二来说,现在的10万日元的确算不了大钱,但荒井仍感觉到佐原出手大方。 “那我就收起来了。” “今天我得出去。有个朋友去世,我得去吊唁。” 佐原走后,荒井取出3万日元,交给千代子说: “昨天碰上好运气,赢了不少,你拿这钱替我祭神吧。” “好,我收下。” 千代子高兴地接过荒井递过来的纸包。 “组长的朋友去世了,是不是增本先生?” 千代子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但她马上点点头。 “对,你上次来遇上增本先生了。” “我今天早晨在报纸上看到了……。” “是啊。我们也吓了一跳。虽然他不是和我们有深交的人,但老头子说应该去吊唁。我没想到你见了鬼岛一面就记住了。” 荒井又出了一身冷汗。本来荒井还可以问问佐原和鬼岛都有什么交往,但今天他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 当天下午1点,雾岛三郎带着北原大八来到石神井警察署的搜查本部。 他们走进搜查本部办公室,一个头发花白的警官迎了过来。他就是宫寺敏正警部,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雾岛听说宫寺是从普通巡查升为警部的,在警视厅有活字典之称。 “去现场之前,您能否先给我介绍一下有关情况?” 寒暄一结束,雾岛就转入正题。 “明白了。” 宫寺警部打开黑封面笔记本,开始扼要地介绍案情。 “被害者尸体是在他家的车库发现的。他家人是在昨天晚上10点12分发现尸体向警察报警的。被害者是被勒死的。死亡时间在8点半到9点半之间。被害人叫增本敏郎,43岁,是增本商事公司的总经理。这家公司在茅场町,主要经营食品类。” “这家公司是他办的吗?” “是的。被害者以前干过皮包商,赚了钱,6年前创办了这家公司。他很能干,公司里所有的事情都由他说了算。” “噢,还有吗?” “下面是案发前被害者的活动。12日早晨,他去关西出差,13日晚上,乘全日空航空公司的班机返回东京。昨天同往常一样自己开车去公司上班,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下午离开公司,去见客人。4点多钟回到公司,开了一个会。会议结束后,他和西尾晋藏常务董事一起去神田的“西巴雅克”高级餐馆吃饭。据西尾说,他们两人7点半左右在餐馆门前分手,被害者一个人驾车回家了。” “中途有没有到别的地方去过?” “被害者曾对西尾说,今天有点累了,早些回家。从神田到石神井距离较远,中途即使去了别的地方时间也不会很久。” 宫寺警部对于细节的判断就象电脑一样周密、精确。 “死者有妻子和二个孩子。家里还有一个女佣人。现在的妻子叫满江,是死者的第二个妻子,5年前同他结婚。长子叫卓也,是死者和在1955年去世的前妻的孩子,现在是高中三年级学生。还有一个女儿是满江生的,刚3岁。女佣人叫户田帮代,19岁,两年前来东京,一直在增本家干活。” 宫寺警部就象在念户口本一样。雾岛对于宫寺的说明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搜查罪犯的工作需要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根据事实作出科学的判断。但雾岛担心,长年如此工作的宫寺警部不能很好理解人与人之间微妙关系。 差15分1点,荒井走进东京车站的地下咖啡馆。他一边喝着略带苦味的生啤酒,一边不停地看表。他担心大场骗他。 当想到大场有可能领着警察走进咖啡馆时,荒井简直坐立不安。但他不愿意就此离开这里。 而且荒井对于能否说服对方也没有把握。在监狱里,荒井和大场的交情不深,荒井又没有帮过大场的忙。因此,荒井预料不到大场在抓住别人的弱点以后会提出什么要求。 结果要等到见面以后才能知道。超过约定时间20多分钟,在荒井等得焦躁不安的时候,大场终于露面了。 “对不起,一直抽不出身来……。” 大场脸上浮现出常有的微笑,轻松地说。 “我要一杯咖啡。您是不是要和我谈我们总经理的事?” “对,也就是……,那件事别误会了。” “那件事不是您干的?” 大场毫无表情地问。 “别说傻话。我昨天晚上去赌场了。我有证人。” “不行吧!你们这些人遇上麻烦,不能在赌场找证人吧!这不是你们的规矩吗?” 荒井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这规矩?” “是您告诉我的。” “是吗?” “到真要被判死刑的时候,可能会有人出面为您作证,但现在您能找到在法庭上为您作证的人吗?” 荒井没料到大场会说出这么多使他难堪的话,但他在目前的场合下不能发火。 “我为什么要杀增本?” “老头子,您问了我不少鬼岛的事,见到总经理后又向他打听杰克的情况。” 大场脸上露出阴险的冷笑。 “一加一等于二。您开始为小山荣太郎复仇了吧!” 荒井的心脏几乎都要停跳了。 “你……你怎么……?” “小山他对碰见的每一个人都讲述自己无罪。老头子在那儿见过这种场面吧!死囚平常被关在单人牢房里,只有生病住进病室才有讲述的机会。小山的事,老头子知道的,我差不多全清楚。” 荒井想起在小山荣太郎的棺材旁自己把包子摔到地上时大场说的话。那时的行为是今天自己陷入困境的祸根。怎么办才好呢? “我都告诉你。” 荒井决定说出自己的意图。 “为了给小山报仇,我正在找杰克。但我还没有疯狂到四处杀人的程度。我可以对天起誓,那两个人不是我杀的。但……。” “但怕警察知道了找麻烦,是不是?您想封住我的嘴?” “请相信我的话。求求你,别把我的事告诉警察。我还准备付给你相应的报酬。因为我现在还在假释期间……。” 大场源基注视着荒井,一会儿嘴角露出微笑,点点头。 “我明白了。去年夏天,我在新宿歌舞伎町,被几个小流氓缠住,您为我解了围。您告诉我,您是私人侦探,叫清水英五郎。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最近咱俩偶然在街上相遇,您说想见我们总经理。为了报答您为我解围,我就……。” 大场突然语调一变接着说: “我可以编这样一个故事。但我也得冒险。因此,您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钱?你要多少?” “我不能拿您的钱。” “那,你要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您也帮我一个忙就行了。您很守信用,我也不需要您作任何保证。” 大场的话令荒井感到不快。 “你到底要让我办什么事?不会让我杀人吧?” “不会。我想和您搭伙赚点钱。但现在还不到谈这件事的时候。” “赚钱?我可不会诈骗。” “您别挂在心上。坦率地说,我只想让您欠我一个人情,这样行吗?” 荒井琢磨不透大场的心思。但眼下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必须摆脱可能陷入的困境。 “行,我领你的情。拜托了。” 带着放松和一丝不安交织在一起的心情,荒井郑重地低下了头。 14. 开始调查 增本敏郞的家位于下石神井二丁目的一条住宅街的一角。房子的周围全是住宅,白天也显得冷清。在这种地方调查工作不容易开展,因为很少能向附近住着的人了解到有关罪犯作案的情况。 增本的家是一栋结实的二层楼建筑,有一个庭园,约700平方米。住房到大门有一段距离,大门的右侧是一个车库,是拆了一节围墙建造的。作案的车库为钢筋水泥建筑,有一扇卷帘式铁门。 “现场迹保存着。钥匙现在我们手里。” 宫寺警部对雾岛说,然后命您同行的小沼刑警: “去通知一下,说检察官来现场查证,然后从里面把门打开。” “这扇卷帘门从外面打不开?” 小沼刑警离开后,雾岛问。 “车开出去以后,这扇门就开着。车库里面还有一扇供人出入可以锁的小门。” “车回来以后直接开进车库,从里面把卷帘门锁上。人从车库里的小门出去,前往住宅。” “是这样的。这里面有问题……。” 宫寺还没有说完话,卷帘门哗啦哗啦打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车库里停着的一辆带有古风的高级轿车的车头。 雾岛想,这辆奔驰牌高级轿车是需要有一个象样的车库。 但这个象样的车库也不是象外国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样宽大的车房,只能容纳一辆高级奔驰车或两辆小型轿车。顶篷很低,比人稍高一点。车库里还有一个洗车用的水龙头。 罪犯没有留下明显的作案痕迹。轿车右侧的地上用粉笔画着尸体的位置,还有血迹。擦得锃亮的黑色车身上留有检查指纹用的白粉。 “大体情况您看看就知道了,被害者把车开进车库,打开车门下车的时候遭到了袭击。他是脑后部遭到猛击以后被人从后面勒死的。” “有没有被害人抵抗的痕迹?” “没有。” 宫寺警部继续介绍说: “轿车发动机的电门已经关了,车门半并着。从车上采下的指纹目前正在整理。” 雾岛点点头。 “除指纹外,还有什么线索?” “没有。另外,在被害者上衣口袋里发现一个装有10万日元的钱包,在车里找到一个装有支票和文件的小包。” “不是谋财害命。” “不象。” “昨天晚上车没有回来的时候卷帘门是不是开着?” “是。” “通往院子的小门锁着吗?” “据说那扇门总是锁着的。因为怕陌生人闯到院子里来。” “发现尸体时那扇门锁着吗?” “锁着。在被害者身上找到了小门的钥匙和车的钥匙。” “家里的人有没有听到车回来的声音?” “据女佣人说,她在9点前后听到汽车的声音,但大门的门铃没有响,也没有人进来,她以为那辆车是隔壁家的,住在这附近的人都有汽车,车库和住房又隔得较远,产生这样的错觉很正常。” “实际上这个时间汽车回来的可能性很大吧?” “是的。但女佣人说的9点钟不会是罪犯作案的准确时间。” “增本的夫人呢?” “她身体不舒服,早就睡了,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从住在附近的人那里了解到什么情况?” “调查工作从今天早晨就开始了,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收获。” 宫寺停顿了一下又说: “检察官,我认为罪犯作案的方式有两个。第一种方式是罪犯藏在车库里等增本回来后将他杀死。罪犯用这种方式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你是说,罪犯在被害者将车开进车库以后关上卷帘门之前杀死了他,然后逃走了?” 雾岛对宫寺的话进行了确认。宫寺警部点了点头。 “是。车库里暗,躲藏在角落是不会被发现的。罪犯还可以先躲在外面,然后潜入车库作案。” 雾岛不完全赞成宫寺的说法,但他还是想听完宫寺的想法。 “你说的有道理。但罪犯等被害者关上卷帘门后再作案不是更安全吗?敞着门作案还有可能被外面路过的人看见。” “但关上卷帘门后作案,要穿过小门到院子里,再从大门出去,这很可能被他家的其他人发现。卷帘门开关的声音很大,关上再打开会被听见,容易引人出来查看。” “也就是说,被外面路过的人发现的可能性要小些?” “是的。里面暗,从外面看不清车库里的东西。昨天晚上我亲自试过。另外,罪犯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有卷帘门。因为卷帘门卷起来后从外面看不见。” “第二种方式呢?” “第二种方式是罪犯乘坐被害者的轿车来到这里后作案。这种设想有些大胆。但在车库作案比在其他地方更安全。” “有没有在别的地方杀死后把尸体运到这里的可能性?” “没有这种可能。在车里没有发现任何血迹。” “行了。咱们去见见死者家属吧。” 在离开车库之前,雾岛又看了一下汽车问: “宫寺警部,尸体是谁发现的?” “死者的长子卓也。他从外面回来,看见车在车库里,但卷帘门没放下,觉得奇怪……。” 宫寺警部靠近雾岛小声地说: “这个孩子有点不正常。他和年轻的继母之间的关系不好,象不良少年。在这种情况下,夫妻感情很容易因为孩子而变坏。但我现在什么都不能断定,只是跟你通一下气。” 一个圆脸姑娘把雾岛他们领到会客室。雾岛想她肯定是女佣人户田帮代。 “怎么样?你能不能再想想听到汽车声音的时间?” 宫寺警部叫住正要离开的姑娘问。姑娘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对不起,我想过很多次了,都不能确定准确的时间。8点钟夫人和小姐到二楼睡觉后,我在自己的房间……。” “一直在织花边?” “是的。先生回家以前我没有事做,而且我一干起喜欢做的事就入迷,所以……。” “汽车的声音你肯定听到了吧?” “是,每天晚上我都可以听到。” “昨晚你出去接了吗?” “没有。平时我总是在听到关卷帘门的声音后出去接主人的。” “昨晚你没听到关卷帘门的声音?” “没有。所以我以为是邻居家的汽车。” 宫寺警部轻轻点点头,转过脸望着雾岛,看他还有什么要问的。 但从这女佣人身上似乎问不出新情况了。雾岛摇了摇头。这时门打开了,走进一位穿黑丧服的女人。 这个女人容貌俊美,脸上没有表情。在丧夫之际,惨白的脸色更给人冷冰冰的感觉。女佣人一离开房间,宫寺警部就站起来介绍雾岛说: “对不起,正忙时来打扰你。这是地方检察厅的雾岛检察官。” “您辛苦了。我是增本的妻子。” 雾岛向她表示了衷悼之意。 “检察官来了解情况,你能不能把昨晚看到的情况再详细地说一遍?” 宫寺警部说完后,增本满江一边用手绢擦着眼泪,一边轻轻地点点头。 “我昨天身体有些不适,在二楼把孩子哄睡后就躺下了,一直迷迷糊糊的……。” “你丈夫昨天傍晚给家打过电话吧?” 宫寺警部补充地问。 “是的。他说在外面吃饭,但不会很晚回来。” “他没说几点钟回来?” 雾岛问。 “没说。” “他还说了些什么?” “他还说回家后再喝点,让我准备酒菜。” 如遇不幸,平时极普通的话,这时也能钩人伤心、落泪,增本满江又把手绢捂在眼眶上。 “增本先生没有说要带客人回家?” 过了一会儿,雾岛又问。 “住没有说。” “他有没有别的约会?” “不知道。他很少和我谈工作上的事。” “你没有听到汽车的声音?” “没听见。我9点半醒来,不久便听到卓也叫喊着跑了进来,我这才知道他在车库……。” 增本满江又用手绢擦起眼泪。 雾岛注视着增本满江。宫寺警部说他们夫妇关系好象不太好,雾岛也有同样的感觉。 增本满江的态度是极为悲哀的,但她说的话条理清楚,周全缜密,让人觉得似乎在表演。 当然增本满江不会亲自下手杀死丈夫。从理论上说,增本满江假装在二楼睡觉,然后悄悄地出去杀死丈夫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这有可能被女佣人发现。外出的时间越长被女佣人发现的危险性越大。即使事先知道回家的大概时间,也需要在外面等很久。因此,唯一可能的是增本满江另有情夫,为了财产,同情夫一起谋杀了丈夫。 “增本先生的轿车很高级,他总是自己开车吗?” 雾岛换了一个角度提问。 “他非常喜欢开车,而且他的公司是一家小公司,雇不起专职的司机。” “他经常在外面喝酒吧。经常喝醉酒吗?” “他酒量很大,喝一点没关系。喝多了的时候,他乘出租车回来,或让吉本先生送回来。因为吉本先生不喝酒。” “我再问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夫人认识一个叫杰克的人吗?他不是外国人,是日本人。” 宫寺警部的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但他没有插话。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增本满江爽快地回答。从她回答时的神情判断,雾岛知道她没有撒谎。他接着又问了一句。 “有一个叫鬼岛桃太郎,也叫鬼岛太郎的人你听说过吗?” “没有。这样怪的名字只要听到过一次就会记住。” 这时候,女佣人户田帮代走进来,恐慌不安地说: “夫人,西尾先生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 “我离开一会行吗?” 增本满江转过头来问。 “请。我想问的大概就这些。来的西尾先生是不是公司的常务董事?” “是。” “一会儿我再见见西尾先生和你的孩子。” “好。” 增本满江刚出去,增本卓也就走进了会客室。 增本卓也身材高大,但是他那张胖胖的脸仍带着几分稚气。正如宫寺警部说的那样,增本卓也全身透着一股不良少年常有的忧愁和玩世不恭的味道。 “还问什么?我知道的昨天全说了。” 增本卓也翻着眼瞪着宫寺警部,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这位检察官要了解情况。你不希望早点把杀你父亲的犯人抓起来?” 增本卓也听了宫寺警部的话后,板着脸,在沙发上坐下,嘟囔说: “抓住犯人,我父亲也不能起死回生。” 雾岛听了他的话心如刀绞般地难受。这句话表现了增本卓也痛失父母的悲伤和对父亲的微妙的反抗心理。雾岛想,增本敏郎再婚以后,增本卓也对父亲的感情可能就淡薄了。 “你父亲是不能起死回生了,但为了祈祷他的冥福……。” 宫寺警部口气委婉地说。但增本卓也立即反驳说: “鬼神我全不信。人一死就被烧成灰了。祈祷冥福有什么用?” “你心情不好我们可以理解。别激动,把你昨天晚上的活动对检察官说说。” 宫寺警部的口气有些严厉。 “昨天晚饭以后我去江古田了。在站前一个叫‘爱’的咖啡馆同女朋友约会。” “她是你学校的同学吗?” “不是。她是贞华学园高中部的二年级学生。” “她家在江古田?” “是。我没去过她家,听说在武藏音乐大学附近。” “你和她在一起呆到几点钟?” “我们是9点半在车站分手的。” 乘西武池袋线从江古田到石神井公园只有5站,花不了什么时间。雾岛想,从时间上计算,他的话没有矛盾。 “你们一直在那家咖啡馆?” “我们还在附近溜达了一会。但我们可没找警察的麻烦。” 增本卓也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望着宫寺。雾岛看出他曾经被警察教育过。 “你回家后发现车在车库里,但卷帘门没关,觉得很奇怪?” “是的。车库里很暗,我开始没有看见父亲的遗体,但我一走进车库就……” 增本卓也脸色惨白,眼眶噙满了泪水。 “以后的事我记不清了。我好象碰过父亲的尸体,但没有搬动过……。” “其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 增本卓也又露出了敌视的目光。 “好,就这样吧。谢谢!” 雾岛结束了问话。增本卓也刚出门。宫寺警部就掏出一支香烟,一边点一边问: “检察官,杰克是什么人?鬼岛桃太郞这个名字我好象听说过。他们和本案有什么关系?” “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说吧。现在你别把那两个人放在心上。” 雾岛没拿定主意,是否有必要对宫寺警部谈古谷事件。他目前最好让他们不受任何干扰开展搜查工作。 不久,西尾晋藏走进会客室,寒暄一道,叹着气说: “总经理一去世,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总经理善于经营,特别精通股票生意……。” “听说你昨天同被害者一起吃了晚饭?” “是。我们是7点半在饭馆门口分手的。总经理没有说中途要去别的地方。” “吃饭的时候你们有没有谈特别的事?” “没有。我们光谈工作上的事。” “傍晚的会议呢?” “和平时一样。总经理一个人唱独角戏。这家公司他说了算。” 西尾普藏的话带有讽刺的味道。也许他早就对增本的独断专行怀有不满和反感。 “顺便问一下,你同增本先生分手后干什么去了?” “坦白说,我去找女人了。但你们别对我家里人说。她叫安井文子,23岁,住在大塚坂下町的一个叫‘光荣庄’的公寓里。我在她那里一直呆到11点。在外面住的次数多了,老婆不高兴。昨晚我回家了。” 西尾普藏毫不害羞,厚颤无耻地说。 “知道了。增本先生是不是有狠多生意上的仇人。” “总经理很能干,载在他手里的人不少。但他们因此而杀总经理的可能性不大。” “最近增本先生有没有碰到什么麻烦?” “没有。但……。” 西尾晋藏瞪大了眼睛。 “在总经理去关西出差的前一天,有一个叫清水英五郞的私人侦探来公司找总经理。因为总经理不在,我出面接待的。” “私人侦探?” 宫寺警部探过身子问。 “他自称是私人侦探。他长相很凶,我最初以为他是来敲诈的。当然,我们公司合法经营,没有见不得人的事,但有些人总想找点理由敲诈钱财。” “嗯,后来呢?” “这个人的态度比我预料要客气,他说。他在调查总经理过去的一个朋友的情况。因为总经理不在,他没说什么就走了。” 西尾晋藏苦笑了一下。 “他没有说增本先生朋友的名字?” 雾岛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他说这是个人隐私,没告诉我名字。他没有带名片,当时我觉得有点可疑。” “这个人以后来过吗?” “没有。至少我没见到。 “这件事你对增本先生说了吗?” “总经理第二天早晨去关西出差,我也忘了,一直到昨天晚上,我才想起来告诉他了。” “增本先生说什么了?” “他很不在意地说这件事不用谈了。” “增本先生是不是见过这个人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事?在公司经营上有没有问题?钱财的借贷发生过麻烦吗?!” “虽然筹措金钱很不容易,但我们公司没有发生过大的纠纷。这次事件对我来说是一个晴天霹雳。” “创办公司的资本大部分是增本先生出的吧?” “是的。我们公司是1960年创办的……。” “你知道增本是从哪儿搞到这笔铸的吗?他过去不过是个皮包商人。” “皮包商人做成一笔买卖就能赚不少钱。最初他做什么生意赚的钱我不知道,但后来他做股票生意,赚了很多钱。” “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和他是在创办这家公司大约半年前认识的。当时我也做股票投机生意。” 零岛和宫寺又分别提了几个问题,但都没有任何结果。这时候来吊唁的客人多了,雾岛和宫寺起身离开增本家。 走到大门外,他们看见从一辆高级外国轿车上下来一个目光锐利的男人。看着这个人走进增本家后,宫寺警部自言自语地说: “他怎么来了呢?” “这个人找过你麻烦吗?” “没有。他叫佐原总二,是末广组组长。四课的黑名单上有他的名字。” “他是暴力团的一个头目?增本敏郎怎么和这样的人有关系?” 雾岛感到奇怪。 “这个问题有意思。我彻底调查一下,然后把结果告诉你。” 宫寺警部很严肃地说。 15. 假侦探 “主任,小林刑警来电话找你。” 雾岛和宫寺回到石神井警察署的搜查本部不久,有人叫宫寺警部听电话。 “喂,是我……,清水英五郎?我已经从西尾常务董事那里听说了。” 电话好象是去公司调查的警官打来的,报告调查情况。 “嗯,怎么了?……什么?” 宫寺警部朝雾岛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异样的表情。 “嗯……,没错吧?好,知道了。哪个男人呢?好,必要的话我派人支援你。快一点下手。再见!” 放下电话后。宫寺警部对一名部下说: “津岛,你去查查有没有一个叫清水英五郞的私人侦探。据他本人说,他开了一个侦探事务所。把所有的侦探事务所都查一下。” “是。” 津岛刑警答应后马上跑了出去。宫寺走过来对雾岛说: “让你久等了。情况有了发展。” “有什么新消息?” “查清楚了几件事。第一,公司女职员野村伸子证实有一个叫清水英五郞的人到公司找过增本敏郞。” “西尾没有说假话。” “另外,据野村伸子说,昨天下午两点钟,有一个男人打电话问总经理从关西回来没有。她回答说,总经理回来了,但现在不在公司。对方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这可以解释为罪犯对增本敏郎的行踪进行了确认。” “我也这么想,野村伸子还说,打电话的人好象是清水。她说因为对方没说几句话,她没有十分把握,但至少这两人的声音很象。” 雾岛想,过份重视这个证词有些危险。只要警官问两个人的声音是否一样,一般人都会产生他们的声音很象的感觉。 “其次,小林刑警在公司对增本敏郞的秘书吉本进行了调查。” 宫寺警部紧接着说: “清水英五郎见过增本了。” 这个消息出乎雾岛的预料。 “在哪儿见的?” 雾岛禁不佳皱起眉头问。宫寺警部回答说: “在新桥一家叫‘飞马’的高级夜总会。当时增本和吉本正在这家夜总会喝酒,公司的合同工大场源基领来清水,说是自己的朋友。”“大场这个人知道增本在这家夜总会喝酒?” “据吉本说,增本经常去这家群总会喝酒,他们是自己回来的。” “在夜总会,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检察官,清水这个人问增本是否知道一个叫杰克的人。” 宫寺警部向雾岛投来一束询问的目光。雾岛倏忽觉得毛骨悚然。 “当然,问问大场源基。我们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了解到清水这个人的真相。但他现在外出了。公司的人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如果他没有问题,他今天晚上肯定会来守灵的。为了预防万一,我已经命令他们尽快找到这个人。检察官,杰克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在正式搜查开始之前就知道这个名字?” 宫寺警部口气严厉地问。至此,雾岛三郞只好直言相告。 雾岛三郎简单扼要地向宫寺讲述了在宫城监狱监斩的经过,发生在1955年的古谷事件和最近的鬼岛案等情况。在听的过程中,宫寺警部的脸色变得苍白。 雾岛讲完后,宫寺一直埋头抽烟不说话。 这是很正常的。出于明哲保身和向上爬的考虑,检察官和警官都不愿意重新调查已经判决的案子。调查这种案子要冒被解职的危险。宫寺警部遇上棘手的案子,内心矛盾重重,这没有什么奇怪的。 “检察官……” 宫寺警部用沉闷的语调说: “在一般情况下,无论检察官是谁,他的方针是什么,我都按自己的方式办案,而且一直是这么做的。但这次我想先了解一下你的想法。” 接过这桩案子的时候,雾岛三郎就拿定了主意。 “宫寺警部,我知道检察官不能随便使用搜查指挥权这个传家法宝。因此,在现阶段我提出具体的搜查方针也许有些过份。但这次我想请你按我的想法去做。” 雾岛的话里包含着对本案负全部责任的意思。宫寺心弦一颤,凝视着雾岛,但他立刻明白了雾岛的意图,深深地低了一下头说: “明白了。请指示。我愿意遵照你的命令行事。” 雾岛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今后的搜查工作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抛开古谷事件,由警方根据自己的设想开展对增本敏郎案的调查工作。对此我不提任何要求。有你这样的专家负责调查,检察官完全可以不必多嘴多舌。” 说到这里,雾岛咧嘴硬笑了一下。 “第二部分是调查本案和过去的古谷事件的关系。对此我提三点意见。” “请讲吧。” “首先要尽快找到为杰克作证的四个人中的两个幸存者——岛田康吉和畑忡圭子。为防止再出现牺牲者和查明事件真相,找到这两个人是绝对必要的。” “明白了。还有呢?” “再同川崎警察署联系一下,了解鬼岛案的调查情况。把两个案子比较一下,或许能发现新的线索。第三是查清楚清水英五郎是什么人。” 看见宫寺警部抿紧嘴点点头,雾岛三郎慢慢地站起身。 “我告辞了。6点钟以前我都在检察厅,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辛苦了。” 宫寺警部把雾岛送到警察署的大门口,突然象想起什么似地说: “检察官,虽然你很年轻,但你非常有主意。” 雾岛禁不住苦笑了一下,但他马上认真地回答说: “正因为年轻,才能干这种蠢事。” 下午在接近6点钟的时候,宫寺警部用电话向雾岛通报了津岛刑警的调查结果:没有一个叫清水英五郎的私人侦探,至少他不是公开开业的私人侦探。 津岛刑警查遍了在东京和横滨开业的私人侦探的名单,没有找到叫清水英五郎的人。他也可能是在名古屋或关西一带开业的私人侦探,专程到东京来调查杰克的情况。考虑其他的各种因素,宫寺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自称清水英五郎的人没有带名片的本身就十分可疑……。 找到大场源基已经是晚上7点。小林警官曾四处找大场,但没有找到。大场在傍晚来到增本家时,被警察带到了搜查本部。 大场源基穿一身普通的西服。胳膊上戴着黑箍,神情迷茫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但老练的宫寺警部并未被他的态度所迷惑。相反,他一眼看出,这是一个狡猾、不容忽视的人。宫寺开始了谨慎的问话。 “你是大场源甚?在增本商事公司做合同工?” “是的。” “具体做什么工作?” “我负责市场调查。” 大场源基的态度非常冷静。 “我们公司主要经营进口食品,有洋酒、咖啡、调味品和点心等。公司很小,象大贸易公司那样把商品卖给批发商店赚不到钱,所以我们要直接向夜总会、酒吧间、餐馆和咖啡馆推销商品。” “因此需要进行详细的市场谢查?” “是的。人的口胃各不相同,对食品的爱好也不尽一样,所以如果能想出一点新主意,就可以扩大商品的销售量。例如,在夜总会和脱衣舞厅有卖进口花生米和巧克力等的姑娘……” 大场热心地谈开了他的生意经。 “一般人都认为客人到这些地方去不是为了买吃的,因此在那里卖什么都一样,但实际上却大不相同。如果针对这家店的格调和顾客的特点销售相应的食品,我们就能迅速扩大销售量。另外……。” “你不用再谈市场调查的效果了。” 不知见过多少次这种把戏的宫寺警部抬起手,打断了大场的话。 “你什么是合同工,而不是正式职员?” 宫寺警部又问了一句题外话。大场源基平静地回答说: “增本先生不需要专门从事市场调查的正式职员。我也愿意干合同工,时间自由。还可以做别的事。增本先生还答应,开拓新的销售点另付报酬。” “你在什么时候开始干这个工作的?” “8个月以前,是增本先生邀我干的。” “你很早就认识增本吗?” “第一次见面大约在5年以前。具体的经过不记得了,是别人介绍认识的。以后我们没有来往。一直到一年以前,我们偶然再次相遇,谈得比较投机,就……。” “就开始了正式的交往。” 宫寺警部插了一句话。 “你能谈谈昨天夜间的行动吗?” 大场嘴角上翘,露出令人费解的微笑。 “我的双亲早死,我是大场弥助这个亲戚抚养大的。昨天傍晚,我听说老人病危,就赶到目黑的他家去了。他已经83岁,不会久留人世了。” “以后呢?” “这位老人年轻的时候身体强壮,得了一个绰号叫‘甲鱼’。昨天晚上,他凭自己的体力熬过来了,但也活不了几天。” “你昨天晚上一直在他身边吗?” “你们不相信,可以去问问。” 宫寺记下大场弥助的地址,开始进入正题。 “听说你领着一个叫清水英五郎的私人侦探,到新桥的一家夜总会找过增本?” “是的……,但……。”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对总经理说他是我的朋友,但实际上我们俩并不熟悉。” “为什么领他找增本?他不是你的朋友,是什么?” “是这么一回事。半个月以前,我在新宿的歌舞伎町遇到几个流氓……。” 大场源基添油加醋地对宫寺讲述了同荒井健司商量好的故事。 “他打拖不平,痛骂了那几个流氓。流氓们不服气向他扑了过来,被他一举手一投足地摔了出去。后来他对我说,他是私人侦探,为了防身学过空手道和柔道。” 宫寺警部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大场毫无顾忌地继续说: “为了感谢他,我邀他一起喝一杯,但他拒绝了,说还有急事要办。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清水英五郎。那一天,我在公司门口偶然碰到他,他说想见增本总经理。为了感恩图报,我就……。” “他对增本说了些什么?” “他反复问一个叫杰克的人的情况。” “从那以后你没有见过清水?” “没有,警部,我把他介绍给总经理有问题吗?他是不是很可疑?” 宫寺含糊地点点头。大场突然眉头一皱,说出了超乎意料的话。 “我可能太轻率了。他告诉我名字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的名字的不象真名。” “为什么不象真名?” “清水英五郎的名字好象来自清水次郎长和大前田英五郞两个人的名字。而且我在歌舞住町遇到的那一幕就象电影里的场面一样。” “我们查过了,没有一个叫清水英五郎的私人侦探。” 宫寺警部一证实大场的说法,大场就更起劲地说: “这么说,那肯定是一个阴谋。” “阴谋?” “我在公司门口遇到他,偶然得让人难以相信。我想,他是为了利用我接近总经理才设计了歌舞伎町的那出戏的。” 大场用两只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如果是他杀了增本先生,那我……我……。” 被两只手遮盖住的大场的脸上浮现出冰冷的、藐视人的笑容。连经验丰富的宫寺警部都没有看出大场的悲哀是装出来的。 16. 逆转 第二天早晨,雾岛三郎刚上班就被叫到真田部长办公室。走进门,雾岛看见真田炼次部长沉着一副脸,坐在办公桌前抽烟。他想肯定没有好事。 “雾岛!” 真田炼次把刚吸了几口的香烟掐灭。这是在年轻的检察官中众所周知的、部长情绪不好的信号。 “昨天晚上,我遇到浜田雄介律师了。我和他是同学,又一起在长崎地方检察厅工作了一段时间。我们很久没有见面,谈了很多……。” 雾岛想这下全完了。要重新调查在法律上已经结案的旧案,雾岛必须事先征得部长的同意。 “我听浜田说,你很久以前就对1955年发生的古谷事件极感兴趣。当然,如果你个人对这个案子感兴趣,进行研究,我不必多嘴。坦率地说,我认为即使是你个人感兴趣,这种行为也是不可取的。” 真田开始进入正题。 “但你现在正在办理增本敏郞被杀案,因此你的个人立场已经不存在了。而且对此,我也不能撒手不管。浜田把大概的情况告诉我了,我想听你谈谈详细情况。” “明白了。我也准备在最近一二天对您谈这件事。” 雾岛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真田炼次仔细地听着,不时提一些问题,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雾岛知道,真田部长不会在听了讲述以后就同意自己的做法。负有责任的人肯定不愿意有人调查已经了结的旧案。雾岛想,有这么多的证据,部长内心不赞成,但他也会提出反对的意见。 “因此,我认为要开展增本敏郎被杀案的调查,我们就不能忽视古谷事件。” 雾岛最后总结说: “我现在无法预料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增本敏郎案的罪犯和作案动机也许同古谷事件毫无关系。但现在有这么多资料,我们应该调查这两个案子有无关系。” “嗯……。” 虽然真田作了赞同的表示,但他的脸上表情仍然很严肃。 真田炼次沉默了一会儿,吐了一口烟,然后说出了一句在雾岛意料中的话。 “你可不能忘了警察官一体的原则!” 检察官一体的原则简单地说,是指在执行公务时全体检察官被作为一个整体。例如,在法院审案的过程中,起诉检察官因故变更,他们仍被视作是同一个人。 为了加强检察机关的整体作用,这个原则是必要的。否则就会发生这个检察官起诉另一个检察官决定不起诉的案子的情况。 好的原则存在缺陷是正常的,检察官一体的原则,如果运用不当,会带来全体检察官掩盖某一个人的错误的严重后果。 “知道吗?负责古谷事件调查工作的浜田和现在调查增本案的你是一个整体。这同浜田是否是现职检察官没有关系。” 雾岛明白真田部长反复强调检察官一体的意图,但他对此感到反感。 “部长,无论古谷事件的真相如何,我们是否都可以不管?当然我的职权范围是调查杀害增本敏郎的犯人,我会尽量注意不去触及过去的案子……。” “雾岛……。” 真田炼次打断了雾岛的话。 “别谈论假设的情况。古谷事件在任何意义上都已经结案,而且其结论是完全符合法律程序的。明白吗?” “但……。” “我认为你对工作的热情和强烈的正义感是可嘉的。但是,检察官对某件事过于热心是不允许的。如果超出检察官的职权范围,你办的事无论多么合情合理,也是错误的。即使你的结论是正确的,检察官也不能侵犯法官的权力。这你还不懂吗?” 真田部长巧妙地改换了论点。雾岛内心非常不满,但目前他不便反驳。 “明白了。我可以在不超出检察官职权范围的前提下就古谷事件进行调查。这起案子也可能是因为罪犯误以为古谷事件另有真凶而发生的,但也不能排除罪犯利用古谷事件混淆视线的可能性。” 真田部长苦笑着点点头。 “检察官是一个整体,但每一个检察官在办案的过程中有权利根据自已的判断行事。如果你认为有必要调查此案和古谷事件的关系,对此,我不反对。” 雾岛带着如鲠在喉般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如果事实证明小山荣太郎是无辜的话,真田部长会作出什么样的决定呢? 他会以检察官一体为借口,掩盖事实真相吗? 雾岛的脑里出现了一个怪念头。 但现在考虑这些问题为时尚早,雾岛三郎清楚地知道,要办好这桩案子需要有不怕被解职的勇气。 下午3点,宫寺警部来报告案子的进展情况。他先详细说明了对大场源基的调查情况。 “大场这个人很聪明,回答问题滴水不露。我觉得他的说法是合乎情理的,也就是说清水为了利用大场演了这么一出戏的说法是成立的。” “这出戏演得有些过分。也许清水想通过大场了解情况。” 雾岛停顿一下接着说: “清水为什么会看上合同工的大场呢?” “他可能认为大场比正式职员更好利用吧。增本如果发现公司职员同身份不明的私人侦探有来往会感到奇怪,但一个从事市场调查的合同工有这样的朋友,他会觉得很正常。” “大场源基本人有无可疑之处?” “他和本案没有关系。那一天他去目黑的亲戚家了,有证人。我们没有发现疑点。” “大场源基参与此案的可能性有没有?” “现在无法断定,但我认为大场源基没有撒谎。如果大场和清水之间有特殊关系,大场就会选择更适当的时间和合场把清水介绍给增本,他没有必要把清水带到有许多目击者的夜总会。” “有道理。还有什么新情况?” “那个暴力集团的头头也查过了,没有问题。最近黑社会的人都开始从事正当职业,佐原总二也开了几家酒吧间和咖啡馆,同增本有生意上的来往。我们深入地调查了一下,两个人的生意很正常,在金钱和个人感情方面都没有问题。” 宫寺警部看着笔记本继续说: “增本的儿子卓也参加了一个不良少年集团,同一些流氓也有交往。但出事的那一天,他确实是去赴女朋友的约会了。” 雾岛点上一支香烟问。 “西尾常务董事呢?” “他的证词和安井文子的证词完全一致。当然这不能排除他们俩人共谋的可能性。增本死后,公司的实权将落到他的手里。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再深入调查一下。” “西尾会不会是那个杰克?年龄大概也差不多……。” 雾岛想,如果增本确实是做股票投机生意发的财,那么他最初的资本就可能是杀害古谷夫妇后得到的800万日元。如果这个推理成立,西尾完全可能就是杰克。 但雾岛没有对宫寺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这是以小山荣太郎无罪为前提的。雾岛心情痛苦地回想起真田部长的告诫。 “你说的有道理……” 宫寺警部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佩服地说。 “西尾面相凶恶,身材魁梧,年轻的时候有可能干过坏事。我们再从这个角度调查一下。” “好,先调查一下他手腕上有没有樱花图案的纹身。现在对他进行身体检查有些过分。看看能不能从经常给他看病的医生那儿了解一下。” “我也这样想。调查这么一点事不会有什么困难的。另外,被害者的秘书吉本有一点问题。据他说,那天晚上他一直在下井草自己的公寓里他。他是独身,没有证人,从他的住处到右神井有大约3公里的距离。但目前我们还没发现他有杀害增本的动机。” 宫寺警部喘了一口气,从提包里取出一个大纸口袋。 “关于清水,我们在对大场源基进行调查以后,制作了一张他的模拟像,是根据大场、西尾、吉本和野村伸子四个人的描摹画的。虽然大场只见过两次清水,但他的叙述极准确。这就是那张模拟像。” 宫寺警部刚从大信封里取出照片,电话铃响了,接电话的北原大八递过话筒说: “宫寺先生,找你的。” 雾岛看到照片,愣了一下。他抬起头,发现宫寺警部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 “检察官!” 放下听筒的宫寺警部兴奋地说: “是去川崎了解鬼岛案情况的小坂警官打来的电话。他把这张照片给鬼岛手下的一个叫田边武夫的人看了,对方确认他就是找过鬼岛的那个人。” 雾岛点了点头,又拿起那张模拟像照片。 “我知道这个人。我们今天就可以抓住他。” “是吗?你过去调查过这个人的案子?” “不是。今年3月,我去福岛出差,在饭坂温泉的一家旅馆住过一夜。在旅馆的公共浴池里,我碰到了这个人。他手腕上纹着樱花,背上刺着一条龙。” “我派一名警官带着这张照片到那家旅馆调查一下他的姓名和住址吧?” “不必了。我当时留心问了一下女服务员:他叫荒井,是末广组的人,在世田谷的经堂开饭馆,但店名就不知道了。” “检察官,你真了不起!” 宫寺警部站起来,躬身表示敬意。 “大概不会错,就是这个人,你很适合做检察官,到温泉休假都能注意周围的异常情况。” “这不过是偶然遇上,也可能是因果报应。” 雾岛想起恭子因果报应的话,顺口说出。 “我马上进行布置,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这个人不会错,但为了慎重起见,你们再确冷一下他的妻子。她的背上有一个杨贵妃图案的纹身。如果能证明这一点,他们俩就是我见过的荒井夫妇。” “明白了。” 宫寺警部一边伸手去抓电话机,一边说: “他手腕上有樱花的纹身,这个人会不会是杰克?” “当时我也这么想。” 雾岛苦笑着说。 这一天,荒井碰巧没有在家。 他到川崎去见小山芳江了。上一次见面匆匆忙忙,未及好好交谈。荒井一直挂念在心,决定再去看看她。 从后门走进白昼空荡荡的民谣酒吧间,荒井向老板打听了小山芳江的住址。离酒吧间不远,有一处简陋的平房,小山芳江母子就赁居在这里。 “健司……,谢谢你来看我……。” 带着惊讶的表情看到荒井时,小山芳江的脸上流下一串串的眼泪。一间很小的房子,里面没有象样的家具,地上铺的草席的颜色已经变成暗黄,一只矮箱子上供着小山荣太郎的牌位。 荒井心情沉重地在牌位前拜了几拜。当他看到房子的一角摞着两个苹果箱上放着几本儿童读物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热泪顺着面颊流下。 小山芳江一边流泪,一边对荒井讲了这几年的生活情况。荒井安慰了她几句。他表示相信小山是无辜的,并透露他正在调查事情的真相。 “你……,你在……。” 小山芳江声音哽咽住了,她不停地哭着。时间过得很快,断断续续地,他们俩并没有谈多少话。 傍晚,孩子放学回家了,两人收住了话头。当看到有几分象小山荣太郎的这个上中学二年级的男孩时,荒井心里痛苦难忍。 荒井把赌博赚来的钱给了芳江5万日元,然后和去上班的芳江一起来到民谣酒吧间。 他很走运。到酒吧不久,芳江便来喊荒井听电话,说是他妻子打来的。 澄子知道荒井去了川崎,但荒井没有想到澄子会把电话打到这里来。荒井迷惑不解地接过听筒。 “健司,我没猜错,你真的在这家酒吧。我是看到你带回来的火柴盒后打的电话。” 澄子语无伦次地说着,荒井意识到一定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健司,你别回家,刚才警察来了。” “什么?是不是因为那件事?” “是的。他们已经查出清水英五郎就是你。” 澄子悲哀的声音震得荒井耳朵嗡嗡直响。 “以后再同我联系。” 澄子的语调突然一变,电话断了。大慨有人来到澄子的身边。 荒井健司放下电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没有时间细问,但搜查一课的刑警到家找人,大致的情况就部明白了。警察一定把自己作为杀人嫌疑犯……。 出现这种事态并不完全出乎预料。只是形势发展太快,这种局面出现得过早。荒井原来打算在出现这种局面之前找到杰克……。 “畜生!大场这混蛋,说得那么好听……” 荒井情不自禁地骂了出来。不知真相的荒井以为大场出卖了他。 “荒井,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在一旁一直注视着荒井的小山劳江担心地问。突然她的脸上露出恐怖的表情。 “你……,你不会……。” 下午听了荒井的话后,小山芳江已经猜出他正在干什么。 荒井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山芳江立刻朝四周着了看,然后小声地说: “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办,你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11点钟下班……。” “谢谢。我过一会再找你。” 荒井握了一下芳江粗糙的双手,离开了酒吧间。他在这喧闹的酒吧已经坐不下来了。 这时候不能借酒浇愁。他需要一个人冷静地考虑一下。 荒井离开酒吧,毫无目的地徘徊在灯红酒绿的街头。起初,他头脑麻木,理不出事情的头绪。监狱灰色的厚墙和阴森森的刑场象恶梦一样在他眼前漂来浮去。在无形的恶魔的驱赶下,他不停地移动着脚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才想起今晚必须找一个地方睡觉。一个人坐在榻榻米上说不定能想出好的对策。他来到商店街,买了一只衣箱,又买了一些内衣内裤和盥洗用具塞到里面。空手到旅馆住宿容易引起怀疑,购买这些东西是必要的。 不久,荒井找到一家叫“荣屋”的旅馆,开了一个房间。他在服务台登记了前田长次郞的名字。 17. 单枪匹马 在女服务员退出房间,剩下一个人以后,荒井的情绪开始平静。这时他感到一股走头无路人的心绪。 “怎么办?” 荒井小声问自己。 鬼岛和增本敏郎都不是自己杀的,没有必要害怕。向警察自首,说出事情的真相要比这样被通缉、四处躲藏好……。 荒井马上摇了摇头。 警察既不会认为小山荣太郎是无辜的,也不会承认鬼岛和增本是杰克杀的。 而且警察根本不会相信自己的申述。荒井眼前浮现出一张带着冷笑的警察的脸。 “那只有逃了?” 荒井又摇了摇头。 口袋里赌博赢来的钱还剩下二十五六万日元。靠这些钱可以生活几个月,但以后呢? 结果很可能是钱花光了,再去找澄子被监视的警察抓住。背上有一个这么大的纹身,不管在哪里混饭吃都会被发现的……。 而且躲藏起来等于承认自己有罪。 荒井点上一支烟,打开了窗户。一股凉爽的夜风迎面拂来,荒井心里感到无限的悲哀。 出狱后和澄子一起在仙台和饭坂度过的夜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又要分手一段时间……。” 荒井自言自语说。现在打电话约澄子出来太危险,警察肯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对她实行监视。 打电话本身就不安全。据说美国的警察经常窃听电话,日本的警察也会做这种事的。 荒井双手抱头,两肘支撑在桌子上,他觉得自己象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外面下雨了,雨点敲打着窗户的玻璃,这声音就象撞击着他的心脏一样。 突然,荒井抬起头,收紧嘴角,举起拳头朝自己脸上猛然一击。 他没有发疯。用佛教的话说,在那瞬间,他大悟了。 我是象一个孩子。他想,出狱以来,我每天都在澄子和佐原总二的照顾下生活。 荒井忽然觉得,由于过于担心被取消假释,迄今自己总是缩手缩脚,未能大胆地进行搜寻杰克的工作。 “荒井健司,你还是男子汉吗?你怎么如此怕事?堕落到这个地步?背上的纹身是为什么刺的?” 井责骂自己。他胸中燃起了一股无名火。 “这个样子,你还想找到杰克?还想同警察、检察官和法官作对,为小山荣太郎翻案?笨蛋!” 他坐直身子,握紧拳头,望着侧面的镜子。 在镜子里,荒井怒目横视,脸色阴沉。 “现在我用不着再怕被取消假释。我要豁出命来干,看看是警察先抓住我,还是我先找到杰克。只要能为小山雪恨,即使被取笑假释再蹲一年监狱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从今天开始我要单枪匹马地干。” 荒井自言自语地说完后,端桌上的杯子,一口气喝干了里面的茶水。他觉得心里的阴霾被一扫而净,并很快地决定了今后的行动方针。理出头绪后,荒井离开旅馆,外出散步。 11点过一点,他往酒吧打了一个电话,约小山芳江出来.荒井知道道澄子有无再往酒吧打电话,还想了解小山芳江对他的态度。他估计小山芳江不会把他出卖给警察,但……。 接电话的时候,小山芳江似乎很为他担心,但为了预防万一,荒井仍然在离会面地点不远的地方观察四周的动静。即使芳江没有出卖他,荒井也需要提防她被警察跟踪。 站在黑暗的角落里,他禁不住苦笑了一下,自己突然变得神经质了。但今后他必须大胆而谨慎地行事。 看到小山芳江后面没有人跟着的时候,荒井才慢慢地朝芳江走去。一见到荒井,她就哽咽着问: “健司……,你是为了小山才被警察……?” “不,这是我自己愿意干的。” 荒井安慰了芳江一句。她抬起满面泪水的头说: “有什么事需要我办的,你说吧。让我也帮你一把。我和那个孩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 她的声音哽咽了,但她的话打动了荒井。荒井为刚才自己对她产生一丝怀疑而感到羞愧。 “知道了。但这是男人的事。你好好抚养孩子就行了。” “至少我可以帮你同你妻子联系。” 荒井高兴地点点头。他考虑过这个问题,单枪匹马地干也需要同澄子取得联系,了解警察的动向。 “好,这件事请你帮我办。我想详细了解今天发生的事。” “行,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就去。” “拜托了。另外,你能不能再帮我租一间房子,我需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正好,我认识的一个人,他想出租房子。房主是一对老夫妻,很安静,你看行吗?” “行,你帮我问问。” “明天白天我去找他们。” 然后,小山芳江象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 “我不知道小山是不是真的要撇下我们和古谷幸子结婚。但我对他怎么都恨不起来。这不光是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 平淡无奇的话语中凝聚了芳江对丈夫的所有感情。 “我对孩子说,他父亲去很远的地方工作,在那儿去世的。将来有一天,他会知道真相的。如果能为孩子去掉他父亲是因杀人被处死的坏名声,我就是死了……。” 荒井心头一热,紧紧地握住了芳江的手。 第二天——17日下午,宫寺警部沉着脸走进雾岛三郞的办公室。 “检察官,对不起,一直等到现在,没有结果。荒井健司已经发现我们的行动,先躲起来了。很可能是他老婆给他通风报信了。当时我们也不能把他老婆抓起来。” “没办法。这不是你们的责任,是运气不好,反过来说,我上次碰见他有点太巧了。这下正好扯平。” 听雾岛检察官这么说,宫寺警部也笑了。 “你说的不错。荒井躲起来说明他不清白。” 雾岛不赞成他的说法。 “最好不要急于作结论。在假释期间,即使没有杀人,遇到这种情况,荒井也会躲起来的。” “这种可能性当然存在,但荒井进过宫城监狱,并在那里看护过病囚,这是一个有力的旁证。我们向宫城监狱调查过,小山在1961年1月患急性阑尾炎在监狱的病室住过。小山和荒井还是同乡。我们已经委托松本警察署调查他们两人过去的关系。” 雾岛想,如果荒井健司是为了替小山报仇,宫寺警部的观点是合乎逻辑的。这样,在小山被处死两年半以后连续发生两起杀人案的原因也可以得到解释了。因为今年3月18日以前荒井健司一直在监狱里。 “对荒井的妻子的调查有什么结果?” “这个女人很不简单。不管你问什么,她都说不知道。她还明确地说,她决不会把丈夫的事告诉外人。我还没有见到荒井,但我觉得他老婆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她不一定了解事情的真相。他们两人都有证人吗?” “荒井2日和14日晚都不在家。澄子在旅馆里,有人作证。她不会是帮凶,但她一口咬定不知道荒井这两天晚上去那儿了。现在有两名警官在监视她的行动。” “荒井是末广组的成员,也就是佐总总二手下的人。我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雾岛眉头紧锁,接着说: “荒井会不会再次受人唆使杀人呢?” 宫寺警部轻轻地点了点头。 “有这可能。但在黑社会里,受人唆使去杀二、三人的情况很少。我们已经调查过佐原总二,但没有查出什么结果。” “佐原是怎么说的?” “他说,增本经常在生意上照顺他,他十分感激。他们两人之间没有怨恨。他也决不会让手下人对一个生意人下毒手。” “佐原根本就不知道荒井的行动?” “他说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对自己没有管好手下的人表示歉意,说,如果事实证明荒井杀了增本,他要把荒井赶出末广组。在黑社会里,驱赶出组等于宣判死刑,因此荒井不会是受佐原唆使杀人的。” “嗯……。” “后来佐原又说,荒井不会是杀增本的凶手,因此在查清事实之前,他仍要把荒井作为末广组的成员。这完全是套话。” “他认为荒井不是凶手有什么具体根据?” “没有明确的根据。他只说荒井刚出狱,不会干这种事。这说明他想保护手下的人。但他说,如果荒井去找他,他一定让荒井到警视厅自首。这话就靠不住了。” “还有什么?” “我们调查了西尾晋藏,他不是杰克,手腕上没有纹身,也没有切过的痕迹。” “这是医生说的?” “医生也这么说。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是游泳运动员,现在每年夏天都游,而且时常和公司职员一起去游,因此这不会错。” 宫寺警部伸了一下腰,接着说: “检察官,我们还查出一件怪事。在调查岛田康吉的户口时,我们发现他在法律上已经死了。” “在法律上死了?” 雾岛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去年5月,名古屋家庭法院宣告他失踪。法院的宣告在1963年7月正式生效。” 听了宫寺警部的说明后,雾岛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对于一个生死不明、失踪7年的人,家庭法院可以宣告他失踪。家庭法院宣告失踪后,失踪者从失踪那一天起满7年后即被视作死亡。 “这样,岛田是在1956年,也就是古谷事件发生的第二年失踪的。” “是的。岛田的父母在名古屋开一家小工厂。岛田康吉兄妹三人,他是老三。老大子继父业,经营那家小厂。老二是女的,叫道子,是增本敏郎的前妻。” “增本和岛田还有这种关系。岛田去横滨是不是投奔增本?” “具体情况不清楚。开旧货店的年轻人一般都帮别人放高刺贷或干点别的事。这种情况在战后初期非常普遍。1961年初,他关了旧货店,当年5月回到名古屋,对他哥哥和父母亲说,开旧货店没意思,他要做大生意。当时他经常外出,有一天突然失踪了。他家人很担心,报告了警察,找了很长时间,没有找到。他也没有到增本夫妻的家去过。” “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没有。去年岛田的父亲去世,由于遗产继承的问题,他母亲和哥哥才到家庭法院办理了宣告失踪的手续。” “有多少遗产?” “就一家经营状况不好的小工厂,由长子继承,其他人都放弃了继承权。道子的孩子卓也有部分继承权,由其法定代理人增本敏郎声明放弃。” “增本的遗孀满江知道这些情况吗?” “她不知道。也许是增本不愿意对她谈前妻的事。” 宫寺警部皱起眉头又说: “就这么多情况。检察官,你认为岛田康吉真的死了吗?” 这也是雾岛三郎想问的问题。但目前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18. 挑战 “北原君,今天咱们去喝一杯?” 那天刚一下班,三郞就对大八说。大八脸上一下子堆满了笑容。 “太好了,去哪儿?” “你看经堂怎么样?” “经堂?明白了,那么到了那里,我是不是该管你叫小老板了?” “该怎么叫就怎么叫,你想到哪去了。”三郎苦笑了一下: “其实也没有什么目的,我这样做也许有些过分?但总想去看一看荒井的老婆澄子和那个店。也许以后会有用,只是我一个人去觉得有些别扭。” “人之常情。我们快走吧,小老板?” 下午6点,三郎和大八来到“末广”店。 澄子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里里外外地忙碌着,热情地招呼着顾客,似乎对丈夫长期不在家已经习以为常。但三郞仍觉得她是个刚强的女人。 “嗬,真漂亮啊。” 大八瞪圆了眼睛悄声说。 三郎也有同感。可是,细细一看,总使人感到笑容的后面隐藏着一丝阴影,显出一种不祥之兆。 三郞认为找荒井健司这种男人,肯定是要倒霉的。 “还来啦,这位先生是第一次来吧?” 澄子走过来,隔着柜台一边给他们倒酒一边搭讪。大八慌忙说; “啊,早就听说这里有位漂亮的老板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那今后可请您多关照了……。” “美人倒的酒就是不一样,二等酒也成了特等的味。不过……” 大八直瞪瞪看着澄子的脸。 “干嘛总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我在想,象老板娘这样的美人也会有烦恼?” 澄子显出吃惊的样子。这时,三郎有点慌了,他想,大八做得太过分了。可是大八仍若无其事地说: “你的额头上有阴影。我对手相也略知一二,怎么样?让我看看你的手,不收费。” 大八托起澄子服服帖帖伸出的手,装模作样地说: “噢,你的感情线很乱。老板娘是个热心人啊,多情多恨。作为女人来说可得多操心,稍不注意,就会被坏男人拐走,搞得身败名裂。这条线说明你爱自找苦吃。” “老板娘!你的电话。” 旁边传出女人的喊声。 三郎隔着身边客人的肩膀,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声说话的澄子,看到她脸上浮现出轻松的表情,他判断打电话来的可能是健司。 “等她信以为真以后,再给她算命。” 大八心里嘀咕着,这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喝得烂醉的男人摇摇晃晃地闯进店里,含糊不清地喊叫着。 “老板娘,你在吗?……喂,你知道吗?你男人究竟到哪儿去了?到什么地方去了?干什么去了?” 澄子脸色苍白,抱住那个男人。 “先生,北川先生……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我没醉!我……先不说这个,你男人怎么搞的?告诉我,我是保护司的……” “先生!醉到店里可麻烦呀!” 澄子惊叫着止住了北川良彦的话。 “哎呀!今天您不能再喝了,快回去吧。” “回去?你不说我也要回去的。不过,14日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那个时候……与朋友正经过店门口……看到他从车上下来,身上好象沾着血。” 听到这段话,三郎吓了一跳。但是,在这种场合,他什么也不想说。他很清楚,只要知道是监护人北川,让警察一查就知道了。 “总之,你男人回来后,马上带他到我那去,明白了吗?” “是,是,一定……快,先生……。” 澄子把那个男人送出店后,咬着嘴唇走了回来。 “醉褥一塌糊涂,他也算得上男子汉?” 大八试探着说。澄子皱起了眉头。 “不,他是一位很有名气的作曲家,就是酒一进肚,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发了几句牢骚,便沉默不语了。任凭大八磨破了嘴皮也无济于事。三郎想着刚才那个电话,想进一步了解点情况。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一位中年妇女走进店里,她环顾着四周,向澄子走去。 “是夫人吧?我是刚才打电话的加藤……。” 三郎死死盯着女人的脸。她很憔悴,饱经生活的风霜,衣着朴实,是个平庸的女人。 “这样的店也行了。我们到里面谈条件。” 澄子把店交待给佣人,带这个女人进了里面。这个女人是死刑犯的妻子,叫小山芳江,是给健司传信的。这一点,连三郎也没发觉。 在这一天里,荒井健司迈出了新生活的第一步。他打着是芳扛表弟的招牌,到处说想在川崎找一个服务员的工作,结果比想像的容易得多,便轻而易举地搬了家。 芳江帮助他打扫完房间,去澄子那里之后,他买来了被子和一些家庭用具,摆放在屋里,总算象个家样了。其实,他也不知道在这里究竟能住多久。只是,一来不买点家具不方便,而且也担心房东起疑。 深夜,小山芳江完成了信使的任务,从东京回来了。他不企望有什么消息,只是想再确认一下他被怀疑是杀人嫌疑犯的情况,不过,他看到澄子给他的信,心里仍感到一阵欢慰。 信写得很潦草,看得出她很着急。但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他的爱和担心。虽然能决意单枪匹马去干,但仍眼眶一阵发热。 那天晚上他一夜未睡。就象进监狱的第一个夜晚。健司碾转反侧,迷迷糊糊地作了一夜恶梦。但是第二天醒来,一切伤感和胆怯便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就近在一家餐馆匆匆用完早餐,便动身去东京,开始了他的行动计划……。 第一个目标是大场启基。他要再教训他一次,以前的报复还没完。 刚过10点,健司就到了谈各的凤凰公寓。他环视一下周围,按响了308室的门铃。他推测启基是夜猫子,这个时候一定在家。结果他猜对了。 门铃响了好一会儿,门开了,启基伸出睡眼惺忪的脸。他穿一件考究的宽松式睡衣,看上去象一个外国人……。 “怎么?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 启基皱着眉头。 “真讨厌,这么早就……我弟弟还没消息,你快走吧。” 健司把脚插进门缝。 “我还有话跟你说,你总得让我进去说吧。” 他推开启基,硬挤进屋里,随手关上了门。启基的额头暴起了青筋。 “我叫你出去!” “这段时间,我没顾得上来看你哟。” 启基大概看出健司此次来意不善,脸上微微露出惧色,可他也不是轻易就范的人。 “你怎么也学会了这一套。这是典型的非法侵入民宅,怎么,你的刑期全满了,还是保释出来的……?” 启基的话刚说了一半,健司便猛地把他推倒在地上。 “好吧,你要报告警察就快去吧!不过在你报告之前,我先让你粉身碎骨!” “你要干什么,你,你这个混蛋!” 启基跳起来猛扑过去。健司冷笑一声,伸出右手,照启基的脸狠狠打了一拳。两分钟后,他发泄了以前的积愤,俯看着蹲在地上的启基。 “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话,否则让你吃苦头。我不想再看到你的丑脸,怎么一瘸一拐的!” “是……是!” 启基喘着气踉踉跄跄地向沙发走去。 “请坐,你到底要问什么?只要我知道,全告诉你。” “好吧,可不许耍花招。” 健司隔着桌子,站在启基的对面。 “第一个问题,你真没去参加鬼岛的葬礼?” “没去过,绝对……。” “那么,源基去了吗?” “他……,不知道。” “告诉你,撒谎对你可没有好处,我见到源基了,那家伙说他什么也不记得。” “那有什么根据证明我去过呢?” 启基开始拼死地反抗。 “我说过,只要我知道都会告诉你的,不知道让我怎么说呀,如果你愿意听我撒谎,那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从脸色看,他的话多半是真的,总在这个问题上纠缚不休,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好吧。那我问你第二个问题。1955年你住在什么地方?” “我如果说横滨,你一定满意吧。” “横滨什么地方?” 这回轮到健司卡壳了。他看到启基动了一下右手,一只冰冷的枪口已经对准自己。启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沙发是最好的密室,你虽然很有手腕,但比我还略低一筹啊。” 健司下意识地咬起嘴唇,明知道启基是一个棘手的无赖,本应该想到他带着手枪……,却大意了。 “喂,我该怎么处置你呀,我不愿再看到你,瘸着到那边去,怎么样,大哥?” 启基嘲笑着说。 健司飞速转动着脑筋,盘算如何摆脱目前的险境。他一眼发现了隔在他们中间的桌子,看上去桌子并不重。 他敏捷地蹲下身子,摆出棒球溜进的姿势,让全身力气集中到右脚把桌子踢了过去。他估计即使失败,也能暂且抵挡一下子弹。可他只听到野兽一样的呻吟,没有枪声,键司迅速跳起来时,启基还在沙发上和桌子搏斗。 健司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狠很地打了启基几个耳光,扒下他的睡衣,袒露的双臂有两块很大的火烧伤痕。 “第三个问题,这烧伤是怎么回事?是纹身烧的?” “没那回事,不是!” 瘫软的启基凄惨地喊道。 “这是战争留下的痕迹,你看看,不光这里,这全是!” 他说着背过身,脱下裤衩叫健司看。的确他背上伤痕累累,留下了许多火烧的伤疤。 “1945年,我去了倒霉的冲绳。他们使甩火焰喷射器,周围一片火海……。等我醒来时,已成了美军的俘虏。不仅命保了下来,而且男人的这个也奇迹般保存下来,这是真的……。” 健司冷笑道: “怪不得,这么说战争以后你又添了新的烫伤?” “没有!我决不纹身……” “1955年,你在哪儿?干什么?” “在横滨本牧美军基地干活。当了俘虏后,靠我的小聪明,交了一些美国朋友,学会了英语。也就在那时候,花了好一段时间,掌握了玩纸牌的窍门。” “也就是那个时候,你改名叫杰克对吗?” “不,那个……杰克是另一个男人。我知道那个时候在萨吉城确有一个叫杰克的男人……。” 健司一把抓住对方衣领说: “你认识杰克?!他现在在哪儿?你为什么讨厌他?” 启基满脸绝望的神色,气急败坏地叫道: “我受不了了,你松松手,我说!我说,我跟杰克没直接打过交道,他是岛由康吉的朋友。” “岛田?岛田康吉?” “岛田是个旧货商,抢他帐篷里的东西时,我……,就是为了那个,你懂了吧?” “你们合谋杀了古谷夫妇,又嫁祸于小山君,对不对?” 健司恐吓他。 “不,不!那件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启基翻着白眼回答。 “那么,岛田关闭旧货店后,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听说。好几年了,不过,上周我见过他一次……” “你说什么?在哪儿?” “在新桥彩虹酒吧。我正在喝酒,他悄悄地进来了……岛田鼻尖上有颗大黑痣。你知道,他很少露面,所以,我吃惊地叫出了声。” “然后呢?” “他很快认出了我,显得很尴尬。我问了问他的近况,他含糊其词。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聊着过去的事儿。这时候和他约会的人来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额头上有一抉大伤疤,象个拳击手……他们谈了20多分钟。那个家伙先走了。我隐约听到他们说20号晚9点再来这里……。” “你说20号晚上,就是后天吗?后来呢?” “就这些。后来岛田好象很过意不去,跟我聊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去。在谈话中自始至终没有提他的住所和工作。” “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撒谎你把我怎么样?” 启基正自暴自弃地说着。门开了,闯进来一位姑娘。她是前一段时间在这个房间见到的两个人中间的一个。门锁是锁着的。看来她有钥匙。 姑娘吓得脸色苍白,呆呆地站着。健司也感到为难。来了个意想不到的麻烦。对手是两个人,情况有些不妙。 “老实点!坐到那里去!” 健司把颤抖的姑娘推到启基身边,拉开枪机,里面是空的。 “你很有胆量嘛。” “打扑克有时不成对也能赢嘛。只要对弃权。” 启基又多少恢复了胆量,冒出了这句话。健司微微一笑,把手枪扔在地上。 “听着,我要回去了。你如果想把我的事告诉警察,最好先把它安置好,最近警察对手枪最感兴趣。” 健司小心翼翼地向门口退去。 19. 师娘的身世 两天来,从宫寺警部到雾岛三郎都没有关于这方面的报告。 警方在千方百计搜寻荒井健司的行踪,但毫无线索。监视澄子的警察也没发现异常现象。但是,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第三天一早,便发生了一连串意想不到的情况。 首先是上午10点多钟,宫寺警部的电话使三郎吃了一惊。 “检察官,畑忡圭子的去向找到了!” 三郎刚把话筒放在耳朵上,警部就高声说。 “是吗?是你的功劳啊。现在她怎么样?” “这……,真没想到。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就在我们眼前。圭子是末广组的组长,是佐原总二的老婆!” “你说什么?” 三郎情不自禁喊了出来。 “不过,她现在不叫圭子了,叫千代子。从名字看,好象改名了……。我是刚刚证实了这些情况。我马上带两名型警去佐原家。我想请她出庭作证,你看行不行?” 三郎拚命转动着大脑,怎么解释这一事实呢?只坐在这凭空想象,是无济于事的。 “那好吧,有了结果请马上通知我。只是荒井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吧?” “我想他可能还不知道,她是加入末广组以前改的名。有个老组员也没听说师娘的旧名叫圭子……。” “明白了,还有什么情况?” “增本的股票交易,基本有了结果。我在和他长年搞交易的兜町丸高证券公司了解到很多情况。据说他对股票生意确实很在行。看来这一点,西尾常务没有撒谎……。听说最近他的生意很兴隆,光今年就赚了300多万日元。” “现在连四大证券公司都会出现倒闭,一个外行却能赚那么多钱。” “听说增本最近专接投机生意,买空卖空。干这种生意,只要拉下脸皮就行了。也不知道他是靠敏锐的洞察力还是靠什么特殊情报关系,令人费解。” 三郎对股票生意不大在行,只是职业的关系,多少了解一点。 所谓的买空卖空,就是看到股票价格上涨时卖出,同样,看股票价格下跌时再买进。吃一进一出的差价。 例如:商品的牌名是限定的。50万日元的现金作为抵押金存在证券公司,时价100日元的股票可以卖一万股。下跌到80日元时再买进来,一进一出可赚20万日元,去掉手续费,净赚10万日元。 道理上很简单,可搞不好就会赔本,还有结账时间的问题,非常复杂。卖股票盈利被称为行家艺术。特别是全面下跌的时候,充当证券代用品的现物股票也随之下跌,这里面的学问非常复杂。 “要真是这样,他确实收获不小。那么增本在股票交易中,真没有做手脚吗?” 三郎有些怀疑地问。 “嗯,丸高证券的职员曾有侵吞公款的丑闻,我不相信他一点问题没有。我想再进一步调查一下。不过,只有一件事,我有些怀疑。” “到底是什么事儿?” “我想你也想知道,在那个圈子里,有一句话叫‘点灯笼’。意思是往往装成成功的人做股票买卖。增本身边肯定也有几个这样的同伙。其中就有佐原千代子。如果他们早就认识,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看来佐原千代子的名字也就这样叫起来了。三郎考虑了一会儿。 “那么说千代子以前也参与了丸高证券公司的交易?” “不,听说还不到两年。” “那么数额是多少?” “本钱100万,每月可以赚20万。按道理,这伙人搞买空卖空是胡作非为,可干他们这一行的是胜者王侯,敢者贼。我看千代子不要说什么是公司的业绩,就连公司是干什么的也未必清楚。” “你这话挺有意思。” “我已经布置下去了,包括这个问题,要完全搞清楚同增本的关系,现在正等他们的报告。” “明白了,以后再谈。” 三郎放下电话,插着手思考着。 小林警察和去年从负责暴力集团的四课调到一课的警察森拜访了佐原的家。 森在门外喊了一声“有人吗?”就大楼大样象来到一个熟人家似地进了客厅。千代子正坐在长火盆旁边,边抽烟边看着报纸。 “唉哟!是警察先生,久违了。” 若是一般人家,看到两个警察进来,肯定要惊慌失措,可她却微笑着摆出一副黑社会大师娘的样子。 “打扰您了,今天我有话要同你说。报纸上有增本被杀的消息吧。” “不,我看的是股票交易栏。对,对,森君调到一课了吧,今天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儿?” “不要装糊涂,随便一看也该明白吧。听说你在结婚前姓畑忡,叫圭子是吧?” 森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千代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点点头,看来地好象什么都知道了。 “嗯,是的。不过先说一下,我和增本只是一般关系。” “那么,你是什么时侯改名叫千代子的?” “说来话长,大约是1956年吧……连着有两个算命的说圭子这个名字不吉利。” “于是,你认为千代、八千代吉利,能长命百岁?不过,你丈夫知道吗?” “当然,我怎么能对家里人隐瞒呢?” “那么,和增本认识也……。” “那还用说,是我把增本介绍给家人的。当时他在做食品方面的生意,我正开茶馆、酒吧……。” “你和增本在横滨认识之后,一直有联系吗?” “不是的。我是1955年底离开横滨到东京来的,自那以后我们就断绝了来往,3年前偶然又碰到了他……。” “你说的1955年,是古谷事件以后吧?” 千代子沉下了脸。 “的确是件令人不快的事。不过,我来东京与那件事可毫无关系啊。” “与那件事有关的人,不知为什么,从1955年的秋天到第二年都悄悄地离开了横滨……。” “是吗?不过,我一点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 千代子做出一副一概不知的样子,吹了吹烟头上的烟灰。 “在那个事件中间,你曾经以证人的身份,证明一个叫杰克的男人不在现场的吧?” 小林警察接着问。 “嗯,我也不愿意那样做,但是不能说谎吧。” 千代子不高兴地回答。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可怜义妹幸子。父母被害,杀人犯又是自己的恋人,真是祸不单行啊。不过,当时杰克确实和我们在一起玩麻将……。” “杰克当时真的一刻也没离开过麻将桌吗?” “当然,上厕所例外啦。” 隔了一会儿,小林警察尖锐地问道: “你知道杰克究竞是什么人?他的真名叫什么?” “噢,我也不知道。” “不过你们毕竟一块玩过吧?” “警察先生,别说了。我们只是一块儿玩玩麻将,我对那个男人丝毫不感兴趣,我怎么知道他的底细呢?再说即使他和流氓阿飞接触,也不等于你就是流氓阿飞啊。” 小林警察被顶得一时无言对答。森又接着问: “杰克是什么时候离开横滨的?” “我不知道。那件事之后,我的心情很不好,再也没见杰克他们。尽管我没有恶意,但结果却是把幸子的恋人送上了绞架。” “古谷幸子从那以后怎么样了?” “自然,从那以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也回避和我们见面。我来到东京的时候,她还在家里。可是,现在在哪里,干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们还听说那时候你和岛田康吉关系非常好?” “岛田?不,我并不怎么喜欢他。只是我处理问题时,他从不说三道四。那时,我正以大姐身份做股票生意,如果朋友悄悄地把家里的东西泄露出去,又要费我不少精力。这一点你们明白吧。” “那些已经过时了。我们也不过多指责。可是,你和增本认识是通过岛田介绍的吧?” “听说是他的内兄……不过,好象岛田先生下落不明啦。” “你难道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吗?” “我怎么就应该知道?别开玩笑了。” 千代子气愤地说。 “算了,咱们都是朋友,干嘛生那么大的气。” 警察森尽量缓和气氛安慰千代子,然后慢慢地点上一支烟。 “另外,你和鬼岛桃太郎一直有联系吧。” “没有,如果他使用真名,我肯定会觉察到的。” 千代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过去就听说,在兴洋会自家人中,有一个叫鬼岛太郎的人。那件事以后,才知道他就是桃太郎。我父母好象和他有一点儿来往。不过,家里人都说他是不可救药的人,称他是‘家里的累赘’,哥哥根本不许他来我们家。所以,我没见过他。” 警察森也相信她的话多半是真的。 “可是,你为什么从来不说自己曾叫过圭子这件事呢?” “你问为什么?从没人问我呀,你们是不是想让我脱光衣服,让你们看一看纹身,说我过去叫畑忡圭子,然后斥责我?不管在哪儿,你们根本不会作戏。” “不,不,我们并不想威吓你,只希望你能给我们私下提供点情况。鬼岛和增本相继被害,古谷事件中。杰克的两个证人都死于非命,这不能不让人怀疑呀,说不定下次该轮到你的头上了。” “可是,现在管束这样严格,单凭这一点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调查,会给家里人和组里人带来很多麻烦,再说,这个家年轻人出入频繁,来一个不三不四的人也不致于那么大惊小怪的吧……。” “不,千万不能粗心大意。另外,你是不是和荒井健司或澄子说过自己过去叫畑忡圭子?” “没有。我改名的时候,人家告诉我,尽量不要使用过去的名字,否则会招来很多麻烦。到了这个组以后,我一直使用千代子这个名字。只要父母不说……。不过,我们一般都不谈论这件事的。” “那么,荒井被开除的事你知道吧?” “嗯。不过,我还是莫名其妙。说他什么来着?是不是介入别人的事情,干出愚蠢的事儿啦,如果他能和我这个首领说一句,我会把过去的事告诉他,阻止他的愚蠢行动。听说他找杰克几十年了,仍毫无线索。”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杰克已经被人杀了。” 千代子斩铁截铁地说。 “你说什么?!杰克被害了?是真的吗?” 两个警察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地说。千代子的话,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千代子反倒惊讶了。 “是的。警察先生,你们真的不知道吗?” “在哪儿?什么时候?你怎么知道这些?” “那是1956年夏天的事。那时我住在品川附近,也就是进末广组之前。” “怪不得,请讲下去。” “最初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可是来了一个叫与太公的流浪汉大出了一阵风头。他让当地的流氓大吃苦头,还和我的好朋友春子不干不净。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总之,他很粗野,当时我想让人教训教训他,把他搞残废,可打得太重了。” “那么说是伤害致死了啦,那个叫与太公的人就是杰克吗?” “是的,由于受春子的牵连,我也受到了调查。我看到死者的脸真吓了一跳。因为萨吉城的杰克完全面目皆非了。” “你当时对警察说过这件事吗?” “说过。品川警察署肯定还有当时的记录……好象最终也没抓住罪犯,就不了了之了。因为被害的一方也有罪,有什么办法呢。” “被害人真的是杰克吗?你的确没看错吗?” “如果杰克是双胞胎的话,那另当别论,……。” “不过,那家伙是被折磨死的,脸部也许全走形了吧?” “只是有点浮肿,但还能辨清面目,而且在他的二只胳膊上确实刺有含苞欲放的樱花纹身。” “真是这样……。” 小林警察也沉思起来。 “可是,你还和谁说过这些吗?” “没有,和谁也没说过。” 千代子使劲摇摇头。 “_这件事其他人不知道,可你说你和增本3年前就认识了,你肯定在什么时候对他说过吧。” “警察先生,流氓阿飞是不能考虑昨天和明天的。对增本我从来未说过以前……,如果没发生这件事,我都不会再想起来。” 千代子拿出一副黑社会师娘的腔调。 “为了慎重起见,我想问一问,你4月2日晚上在什么地方干什么来着?” 警察森凑上来问。 千代子显露出明显的厌恶神情。 “就是鬼岛被害的那天晚上吧?那天晚上我一直在‘佩佩’,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我们的常客。” “佩佩就是你家里开的那个店吧?” “对,是个酒吧。‘佩佩’这个名字是家里人起的。听说是法国一个流氓头的名字。” “法国的流氓头儿?啊,是不是电影《望乡》里的佩佩·尔·莫克?” “大概是从那儿学来的吧。顺便说一句,增本被害的那天晚上,我在‘鲁潘’,这个名字的由来你们知道吧?” “嗯,那是法国大盗贼的名字吧。你开的咖啡店,名字叫‘蒙’,那也是意大利流氓头儿的名字吧?” “总之,那天晚上我一直和一个叫川崎的税务人员在一起。难道警察认为是我把增本怎么样了吗?不是开玩笑,他一死,我的股票生意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可是……。” “对了,提起股票的事,听说你也是跟增本学着做股票生意的吧?” “是的,听说他搞股票发了大财,我也想学他赚点钱。” 千代子突然压低声音: “不过,只有这一点我一直隐瞒着家里人。因为我们家里是个开赌场的,他们认为做股票生意是邪门歪道。绝不肯去做那种事……有时明明知道可以赚钱,还是袖手旁观,真拿他们没办法,所以要靠我自己的私蓄担负一家的吃喝,还要支付家里人各种难以启齿的费用……。” “这我明白。可是,并不是谁搞股票生意都能赚钱。最近赔本的人可是相当多的,而且,增本干的是相当有胆量的买空卖空……。” “我不懂那么深奥的道理,只是认真按照增本教我的去做,结果,到目前为止赚了不少钱,增本可真是做股票生意的天才,他死了真可惜。” 两名警察面面相觑,大大叹了口气。 不久,两名警察离开了佐原家。 “现在我们成了祛恶避邪的对象了。” 警察森苦笑着说。 “嗯,不过,那个女人还是谈了一些酒吧的事。但不能全信。看来,在他们内部的确没有昨天和明天。” 小林警察扭过头说。 “这个变化太大了,增本一死,今后谁教她做股票生意呀。她那副哭丧脸倒是真的。而且,看得出他们的关系相当密切。” 两人默默地走着,好一会没说话。 “如果品川署的记录确实证明杰克已经死了的话,那又会怎样呢?目标就集中在荒井身上啦?” 小林警察小声嘟囔着。 “嗯,不过,我有一种感觉,现在荒井肯定在寻找杰克。即使他已经是个幽灵,也不能说找他的人就没发现他。但不知道荒井在开始找杰克之前,有没有告诉自己的老婆?” “从人之常情来看,肯定会说的。可他老婆却说她什么也没听说过。” “问题不在于他老婆说什么,而是她丈夫和她商量时,如果把一切都告诉她,将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小林警察突然止住了脚步。 “对呀,当时荒井就会改变主意,不拼命去找杰克了,那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两起杀人案了。这么说,他还是没把这个秘密告诉老婆。” “对刚才的事我有些怀疑。” 森又苦笑了一下。 “我是从那个店的起名方式想到的。刚才我看到咖啡馆的火柴,猛地心里一动。火柴盒上并排写着两个蒙字。我想,说不定这就是那个出人意料的名字起因。听说千代子和荒井的老婆一起去找纹身匠,象是比赛一样,两人全身都刺满了花纹。大概就从这个时候起,她们成了比一母同胞还亲密的朋友。” “这事我以前倒是听说过。大概是因为两人共同忍受了同样的痛苦的缘故吧。” “这么好的朋友,荒井的老婆怎么会什么事都不和千代子商量呢?我觉得不可思议。” 森连连摇头。他一向认为非常了解流氓的心理。可面对女人的心理也一愁莫展了。 20. 股票天才 那天,雾岛三郎很晚才离开检察厅。通过电话他了解了与千代子谈话的概要。可宫寺警部为等品川署的调查结果,又来到三郞这里。 千代子关于杰克已死的证言对三郎无疑是个很大的打击。 如果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案件与过去的古谷事件有某种关联,那么其可能性只有三种。第一种情况是某个人,比如荒井健司开始为小山报仇;第二种情况是杰克把了解情况的人一个一个杀掉;第三种情况是某个人巧妙地利用过去的事件,掩盖真正的犯罪动机。 如果杰克已死,第二种可能性就可以彻底排除。而第三种情况,说起来很新奇,但实际上有很多难点。因为,古谷事件毕竟是10年前的事情了,要为现在所用,时间隔得过长了些。鬼岛桃太郎被害后,接着增本敏郎被害,侦察部门按道理是不会把两个案件联系起来的。而且即使发生第三个案子,发现佐原千代子或下落不明的岛田康吉的尸体,仍然很可能将它们作为独立的事件看待。 三郎以前对古谷事件就很关注,加上荒井健司的行为,他猛然发现了连接两个事件的关键之处。但是,犯人不可能事先就把这种事态考虑进去,因此,利用过去的事件掩盖现行的想法,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那么罪犯还是健司吗?”三郎也感到困惑了。从目前的状况看,这种解释似乎是最合情理的。作案手法以及其它方面的情况都相当吻合,而且荒井逃跑也肯定是个旁证。问题是荒井为什么要对死去的小山那么讲义气……? 假如杰克确实死了,而认定这次事件是荒井干的,无疑,肯定是最合理的解释。那么,古谷事件的真正凶手不管是小山还是杰克,就都不不会对这次事件产生直接的影响。最后就剩下荒井随意认为小山无罪这事实了。 “这样,部长该满意了吧?” 三郎想起和真田炼次的争辩,嘴里嘟囔着。 可是,面对检察厅有利的解释,作为年轻人,他总觉得有些反感。因为,那个死囚绝望地喊叫,到底是真是假,在他的心中至死留下了一个谜。 三郎独自地苦苦思索着。宫寺警部来找他已是下午6点钟。警部向等侯已久的三郞详细汇报了两位警察去千代子家谈话的内容。 “检察官,的确有杰克被害的记录。而且,当时负责这一事件的品川署的一位警察现在就在本厅搜查四课工作,我从他那里也了解了一些情况。” 三郞轻轻地点点头。千代子无论如何不会撒这样的谎。因为记录仍然保存着。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那么杰克死亡的确切日期是什么时候?” “1956年7月26日。身上伤痕累累,被发现的时候已奄奄一息了。可以推断凶手不是一个人……。” “是不是象千代子说的那样,至今罪犯仍逍遥法外?” “严格地说,这个案子尚未了结。据说有一个臭名昭著的三人流氓团伙很值得怀疑,但是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证明他们当时不在现场的证词也成立,因此,没有理由逮捕他们。警察有警察的苦衷。这种流氓间的相互残杀,一旦着手调查,有时就会没完没了,无法收场。” “他们年龄有多大?” “当时,他们都是20多岁。年轻人处事鲁莽,跟他们打交道很危险。连那些声望很高的流氓头儿也都害怕他们。他们的胡作非为已超出了一般常识。” “从年龄上看,就可以排除这个流氓团伙与古谷事件有关联。” “那么,辨认死者尸体的只有畑忡圭子,也就是佐原千代子吗?” “不……听说还有几个认识杰克的人的证词,甚至有人说除非是双胞胎。不会有错吧?” “那么,当时杰克的真名,户口都搞清楚了吗?” “当时在横滨方面做了多方调查,但毫无结果。据说他本人曾说,他父母和兄弟都在战争中死了。但不知这一消息是否可靠。由于在古谷事件中,很快就证明他不在现场,所以没有受到正式审讯。据说品川署不得已,只好停止了调查。尸体也作为无人认领,草草埋掉了。” 三郎想,实际上警察一开始就认定死者是流浪汉是非常错误的。也许是没时间查明身份。这种调查太草率了。 “那么,除了千代子之外,其他证明是杰克的尸体的人,究竟是一些什么人?” 三郎进一步追问。 “听说有一个是杰克经常出入的当地酒吧的老板;一个是他经常去的弹子房的女人。两人与杰克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反而因为他受到连累。所以,我想他们不会做假证。” “不过,反过来讲,他们与杰克没有特殊的关系,恐怕他们对杰克的特征也不会记得太清楚吧。如果见到一个酷似杰克的人的尸体,他们也会百分之九十九地认为是杰克吧。” 宫寺警部感到三郎是有意挑毛病,便很不愉快地反问道: “那么,检察官认为千代子作了伪证?” “没那么严重,只不过有一点疑惑罢了。从常识上讲,千代子没必要作那样的伪证。” “就是嘛,既然小山已经代人受死了,即便杰克是古谷事件的真正犯人,她是同谋人,也没有必要去做那种不可思议的事。况且,杰克是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他不必为了掩饰过去,搞来一具尸体要千代子作伪证吧。” 三郎认为警部的话的确合乎情理。而且,如果千代子真作了伪证,她现在也不会泰然自若的。尽管是流氓的女首领,她也会有些不安的。 “第二个问题是今天长野县警察局来电话说搞清楚了小山和荒井过去的关系。” 警部盯着笔记本,脸上露出对杰克案件已经束手无策的表情。 “简要地说,小山是荒井健司和他母亲的救命恩人。战争结束时,在满州兴安东省的荒井母子,担心治安状况恶化,逃往了长春。途中遭到了苏联军队的袭击,险些丧命。幸亏逃兵小山救了他们。听说健司的母亲回国后经常提起这件事。” “难怪,再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利害关系或血缘关系了吗?” “好象没有。象他那样讲义气重感情的流氓,对救命之恩看得比什么都重。他有杀人前科,为了给恩人报仇,他肯定会舍命去干的。” “的确,在这一点上,他和一般人有很大不同。” 三郎思索着,自言自语地说。 “不过,在刚才千代子的话中,我感觉有点问题。是股票的事,大概和杀人投有直接关系。千代子说过明明知道肯定会赚钱的话吗?” 三郎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宫寺警部也眨着眼睛说: “因为我对股票的事也不大清楚,所以一再提醒他们尽量讲她的原话,因此,那些话是可以相信的。” “我对这句话有疑问。我们也都听到谣言了吧,说股票要继续下跌,道·琼斯股票可能会下跌1000日元,连四大证券公司也有倒闭的?不甩说负责经济方面的检察官,连我这个本部科的也知道。现在这个时代能说‘肯定会赚’,那么他一定是把空头股票作为保证金卖出,价格下跌时再买回来,赚取差价的老手。” “的确是这样。即使增本在股票交易中有灵感,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而且,千代子盲从他,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听说在兜町,这种情况叫‘点灯笼’。” “是吗?” 三郎歪着头问。 “也许是白费力气,但我想从两、三个方面请你调查一下这件事。” “你说吧。” “第一,对增本敏郎的股票生意,做一份尽可能详细的清单。我想知道他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买空卖空,又在什么地方结帐的。” “明白了。还有?” “第二,请调查一下与增本商事有关系的人,以及增本身边的人是否还有参与股票生意的。如果有,请做一份同样详细的清单。” “还有吗?” “还有请检查一下增本家的保险柜和他在公司里的私人物品等,核查一下与股票有关的字据和其它东西。我要亲自看一看这些东西。目前核查公司的文件还过早,但可以检查他个人的东西。” “是。” 警部有些犹豫不决,三郎用命令的口气说: “我知道你处理暴力犯罪很在行,但不太善于搞这种搜查。可是,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抓住这条线索,有可能出人意料地弄清这次事件的背后动机。” 与此同时,在石神井署搜查总部,留下看家的井上正在给监视澄子的大友打电话。 “被那个女人甩掉了?象你这样的跟踪老手,怎么会出这种事儿?” 大友很窝火地叙述道: “女人也这么狡猾。那女人今天4点左右离开家,去了三轩茶店的佐原家,不到1小时,又从来时进去的后门出来,在路边的红电话亭不知给谁打了电话。我怕离得太近被她发现,所以没有看清她拨的电话号码,她拨了七下,肯定是市内的什么地方。” “这一段你跟得不是很顺利吗?” “澄子到了涩谷,坐上了山手线的电车。车刚一过目黑,她突然换到前面的车辆。我急忙跟上去,刚一回头,她又去了前面的车。当时正是上下班时间,车内非常拥挤,什么也看不见,你想拨开人群看一下都难啊。” “明白了。后来呢?” “电车到品川站之前,她一直往前挤。就在车门刚要关上的一刹那,她一下跳到了站台上,我好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眼看就要到车门了,门一下关上了。要是平时,就不会搞得这么糟了。都怪我只顾往前挤追她了,真丢人。” 听完报告,井上也吁了一口气,他在想,澄子绝非一般女人。 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是增本的妻子满江打来的。 “喂,刚才我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或许是恶作剧吧……。” “是什么样的电话?” “说杀死我丈夫的凶手荒井今晚9点到新桥‘彩虹’酒吧,我吓了一跳,连忙追问了一句。对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就叭地挂上了电话。” 井上脸色一变。 “对方没报姓名吗?什么声音?是男的还是女的,也没听清楚吗?” “是奇怪的含糊声音,我想可能是男的,但不能肯定。” “明白了,谢谢你及时通知我们,马上布置下去。” 井上道了谢挂上电话。这个告密是否准确?为什么不报警察局,却通知了被害人的家属?告密者是谁?他无法判断出来。只是,根据多年的经验,他认为不能忽视这一情报。他给检察厅挂了电话,向在雾岛检察官房间的宫寺警部报告了这一情况。 21. 圈套 荒井健司8点刚过就来到了“彩虹”酒吧的门口。因为他对大场启基的话并不是百分之百地相信。他想最好早一点来,观察一下情况。 这个店不算大,架子上摆了一排外国酒,国产品也都是一些高档的名酒。整个店笼罩着高雅豪华的气氛。 他坐在柜台边,要了一杯啤酒,歪着头,环视着周围。往日他就不愿意来这种店,一进这种店就感到不舒服。今天他这种感觉更强烈。 “我太多心了吧。” 健司喝着啤酒感觉味道很苦。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在他的后面又进来一位客人。健司发现他坐在柜台边上时,向这边看了一眼。里面座位上坐的那位客人,不知为什么使他想起了检察官的面孔。 “不,也许这是你的精神作用吧。” 他又自我安慰地说,尽量使自己镇静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烟,柜台里一个大眼睛的姑娘叭地划着了火柴,给他点上了烟。 “谢谢。” 健司很想看看姑娘手里的火柴盒。不知为什么,尽管他是第一次来这个店,可对这种火柴盒他觉得很眼熟。 他歪着脑袋,好象发现了什么,把手伸到上衣口袋里,掏出第一次去找大场启基时,作为证据偷偷拿来的火柴,和眼前的火柴盒进行比较。 一模一样。看来这个店也是大场启基的地盘。 刚才的那种莫名的不安感加剧了。他的心砰呼直跳,过去就听说过大场启基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人,自己的举动是不是有些太轻率了。他有些后悔。 “对不起,最近大场启基是不是经常来这?” 他问刚才给他点火的姑娘。 “哎呀!您是大场先生的朋友?说起来,他有一段时间没来这里了啦。” “是吗?平时他经常来吧。……不过,这个店……。” 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大场启基时的情景,当时,启基叫的是一个穿女式西装裤的姑娘的名字。 “这个店里有一个姑娘和大场的关系很不错吧——啊,她好象叫幸子?” 他自己也觉得好象说错了,但不知为什么这两个字脱口而出。 对方使劲摆摆手: “幸子?太难听。那是我们老板娘的名字,对顾客我们都叫她老板娘……不过,她和大场先生的关系并不好。” “老板娘叫幸子?我想起来了。和大场关系好的是叫真由美吧?” 健司苦笑着回答说。 “啊,是真由美呀!她是在这个店里。她说今天有点事儿,晚来一会儿。可能就要来了。您有什么事吗?” “不,只是随便问问。” 越来越让人担心了。 和启基关系好的姑娘说有事晚来一会儿,这里面似乎有问题。 或许这是个圈套?那姑娘快9点了才来,是不是来探风声的? 当然,启基常来的店,岛田康吉来没什么不可思议,所以单凭这一点就认定是圈套也许是太过虑了。 健司忐忑不安地想着。这时,他发觉了一个意外的情况。 我刚才怎么把真由美说成了幸子呢?幸子的名字是在什么地方听到的?等等,等等,不是玩笑。对了,幸子是小山从前的情人呀。 想到这儿,他脸色一变。不过他又一想,叫幸子的多了,也许这是一种巧合吧? “喂!你说的老板娘是哪一位?” 他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姑娘。 “老板娘有点事儿出去了。” “真怪呀,老板娘姓什么?” “姓仓内呀!不过,你问这些干什么?你简直象查户口的警察。” 仓内这个姓,好象也在哪儿听到过。对了,古谷源造的秘书中,有一个叫仓内实的年轻人。听说那个事件之后,无依无靠的古谷幸子便和父亲生前的秘书结了婚。想到这儿的皮肤象触了电似地一下子绷紧了。可疑,太可疑了。 健司慢慢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他感觉全身的神经都要绷断了。 刚才坐在柜台边上的那个男人,仍然独自默默地坐在那里,慢慢地抽着烟。放在他面前的威士忌,好象一点也不见少。 健司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如果那个人是警察,那么,现在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了。他是看一看情况,还是打算等待我走出店外逮捕我呢?外面肯定埋伏着警察。 健司飞快地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是8点28分,离9点还差30分。 也许是自己神经过敏,但为保险起见还是先离开这里,如果没有事,再来看看动静。 可是,怎样才能离开这里呢?唯一的出路口已被封死,现在好象瓮中之鳖。 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出去?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健司从柜台旁椅子上下来瞟了一眼那个可疑的人。对方一动不动,的确是在注意着这边。健司很快拿定主意,故意大声招呼那位姑娘。 “我想起还有点事要办。30分钟后再来。先把帐结了,请找钱吧。” 说着,交给姑娘5000日元。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先去一下厕所,你把帐算好。” “哎,洗手间在那边。” 健司轻轻点点头,拼命克制着自己,慢慢朝里面的门走去。门里面有一面镜子、洗脸池,再里面就是厕所。可是厕所的窗子是通风用的,连孩子也钻不出去。 除了他刚才进来的门用皮革包着外,周围全是最近流行的木纹模压板墙壁,一点缝隙都没有。 “畜牲!简直象在监狱里。” 健司唰地出了一身冷汗发出绝望的叹息。他感到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他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环顾了一下周围。也许是天助神佑吧,他猛然发现了一个秘密。在洗脸池对面的墙上有一扇小门,颜色、花纹和墙一模一样,乍看很难发觉。 这扇门肯定是为工作人员用的,大概是通到后面吧。他这样想。 如果能打开的话,就能从后门出去了。 他象看到了救星,从胸前的口袋掏出钢笔放进上衣的右口袋里,用右手死死地握紧。当他把左手放到门上时,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位姑娘站在他面前。 她就是那个穿西装裤的姑娘真由美,今天她没穿西装裤,短短的连衣裙下面露出两条漂亮的长脚。 “别出声!” 健司恶狠狠地说着,隔着兜把钢笔向外捅了一下。尽管这种做法已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但根据不同的对象,有时也还能起点作用。 “我也有启基拿的那玩意,是不是那个畜牲叫你来看我落入圈套,然后向他报告吧?” 姑娘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眼睛里充满了恐慌。看来是点中要害了。 “好啦,善后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带我到后门去,要是遇见人就搪塞一下。不然的话,你也活不成。” 健司一下子把钢笔顶到真由美的肋下,用威胁的语气说。 真由美象机器人似的,又向刚才来的方向折回去。过了放物品柜的狭窄的走廊和更衣室,再走过象是仓库的房间,就是后门了。 “我不能马上放你回去,你要跟我在一起呆一会儿。” “你究竟要把我怎么样了?” “我不会把你怎样,只跟我呆30分钟就行,两个人在一起,可以躲过警察。” 健司看了一下周围,把脚迈出了门外。 “怎么样?我的脑袋也不笨吧,干这种事不比别人差,不必担心。” 健司拉着颤抖的姑娘走了30分钟,来到了丸之内办公街。他停住脚步。 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又冒出一身冷汗。原来刚才过了一座充满危险的桥。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夜晚的办公大街死气沉沉,象坟墓一样寂静。附近好象连个电话亭也没有。 “把你的一只鞋脱下来。” 姑娘哆哆嗦嗦脱掉一只高跟鞋,健司捡起来,用力把鞋跟掰了下来。 “好在这不是你的脖子。还给你,这回你成了瘸子,走路要特别小心。鞋钱找启基要。另外,你要是替他着想,刚才发生的事就不要告诉他,否则,他将会以非法持枪的罪名被关进监狱。” 说完他离开姑娘大步向前走去。走了一段,回头一看,姑娘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钢笔,用力向姑娘扔去。 钢笔落到姑娘的脚前。健司斜眼看着姑娘拾起了钢笔,又加快步伐向大楼的拐角走去。随后叫了一辆出租汽车。 当天晚上10点钟左右,健司回到了川崎。想起刚才那一幕,不觉浑身发抖。渡过这一险境后,他仿佛增添了很大的勇气和自信。 看来是老天有眼。至少小山荣太郞的灵魂还在保佑我。他这样想。 如果那个酒吧的老板娘真是古谷幸子,那么今晚的这个冒险举动也是值得的。 现在该轮到大场兄弟俩暴跳如雷了。 健司非常气愤。心想,这尽是些什么朋友。从两人想合伙把我交给警察的情况看,启基可能就是杰克的转世。现在对方肯定会十分警惕的,再去太危险了……。 他这样想着,来到了自己新的藏身之处。他站在门前掏出钥匙正要开门,突然发现门缝里插着一个纸条,抽出来一看,是小山芳江留的条子。 “您回府后,请和酒场联系。” 纸条上只写了这一句话,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到附近的电话亭,给民谣酒吧的小山芳江挂了电话。 “哎呀,您回来了?一定很累吧。不过请您马上到‘福松’餐馆来一下。我已经用我的名字在二楼订好了房间……” 从芳江的语气来看,好象并无恶意,健司觉得很过意不去。他不明白一贯生活简朴的芳江,出于什么动机让她花那么多钱订餐馆的高级房间? “到底是什么事?有话在哪儿说不行,况且夫人现在正在工作吧?” “哎呀,反正有急事,你去一下就知道了,那个餐馆离我这里很近……。” 芳江告诉他路线后,马上挂断了电话。健司很纳闷儿,按照芳江告诉他的路线,来到了福松餐馆。一说出小山的名字,女佣人就带他上了二楼。 “哎呀,请。里面的客人等您很久了。” “等了很久?” 他手放在拉门上迷惑地看着女佣人,呆立在那里。当他看清房间里女人的面孔,一切疑虑都烟消云散了。他又惊又喜,呆呆地自语道: “澄子,是你呀?” “你!” 女佣人出去了。澄子全身颤抖着坐到健司腿上,一个劲地抽泣起来。两团火焰合为一体,悠悠地晃动着。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警察没有发现你吗?” 健司好容易清醒过来。澄子勉强地笑了笑说: “我想有人跟踪,不过,已经没问题了。我换了几次电车,确实看清没有人跟踪后。才来到这里。进了屋子,我一直盯着马路上的行人,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是吗?你多留点神是对的。不过,你总这么做太危险,你对我这么爱,我太高兴了。” “嗯,这我知道。不过,今天有特别重要的事,一定要当面跟你说。” “那么重要?到底是什么事?” 澄子整整零乱的衣服,悄声说: “我今天到佐原家去了。你这次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我去只是想代你向他们表示感谢……。” “嗯,那么头儿是不是开除我了?” “恰恰相反,头儿主动给我打电话,说他相信你,他认为你不是凶手,不知为什么总是到处躲躲藏藏的?他还说有什么风声和困难就和他打个招呼。真是一个知情达理的头儿呀。” “这我都知道,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些吗?” “你接着往下听呀,我到了那里,觉得家里气氛有些不对,好象发生了什么事。一问女佣人,才知道检察官来找过师娘。” “检察官找过大师娘?是为我的事吗?” “嗯,我问了一下女佣人。才知道你想找的那个畑忡圭子就是师娘。是检察官说的” “你说什么?” 健司几乎跳了起来。 “那么,检察官没有问师娘有关杰克的事吗?” “女佣人不会知道这些,所以我想亲自问问师娘。结果说了不吉利的话,惹得师娘大发脾气,什么也没问出来。” 22. 幕后人 澄子担心在外面过夜会引起警察的怀疑,恋恋不舍地回去了。澄子走后,健司考虑了很久。而对这一突如其来的事实,他很难做出决断。 对方是头儿的老婆,不能采取强硬的办法。虽然他也想过,最多不过被开除。可是多年的流氓生活使他感到难以谴责师娘。而且看来现在要去佐原家是根本不可能的。警察很可能已经在监视他们了。如果佐原总二出面劝她坦白,她也许不会拒绝。 健司左思右想决定从其它线索追下去。澄子说千代子那边她将尽力而为,可向后推一推。 第二天,健司又去了东京。他巧妙地躲过了警察,他感觉危险在一天天地增大,再不能浪费时间了。 不能指望昨天的那种运气。为了提防万一,健司买了一个软式平光镜。虽然谈不上化妆,但戴上眼镜,脸部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今天的目标是大场源基。由于昨晚的失败,启基现在肯定处于戒备状态,不能想象还会有上次的机会。不过,源基有可能疏忽,因此健司想去试一试。 他先从东京站,以外人的口气给增本商事挂了电话。 “喂,喂,请问贵公司合同工大场君在吗?” “大场不坐班,今天不来公司了。您是哪位?” 健司心想太好了。要是对方在公司就不好办了。 “我是大场君的亲戚大场三郎,怎么办呢?我刚从冈山来。他的地址我搞丢了,你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吗?” “请稍等一下。” 通讯录可能放在很近的地方,30秒左右就有了答复。 “大场先生的住处是丰岛区目白町2-156白杨庄公寓2室。” 健司道了谢,挂上电话。源基的住处他从本人那听说过,这只是为了慎重起见。 然后他来到了目白。白杨庄不象启基住的凤凰公寓那么豪华,是为公司职员建造的极普通的建筑。健司看到这座建筑时,忽然闪出一个念头,从狡猾程度讲,源基也许比自己高一筹。 健司按下2号房间的门铃,门马上开了。大场源基伸出脑袋,看到是健司,稍稍吃了一惊。然后,露出他那惯有的轻笑。 “呀!是头儿来了。欢迎。屋里太乱,请进。” 说着有礼貌地低下头。 健司有些不知所措,他觉得好象被人打了几个耳光。因为他很不习惯这样的问候。一和这个人接触,他就感到不自在。 源基又是拿座垫,又是拿威士忌酒,显得相当热情。看不出有任何顾虑和不安。 畜牲,你装得倒象,别想蒙骗我,我不会上当的。 健司自言自语地说着,握紧拳头,狠狠地盯着源基。 “喂——” “哎?怎么了?头儿,你脸色很难看。” “别装模作样啦,象条哈巴狗。” “哈巴狗?啊,对了,在监狱里人们都这样称告密的人。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从狗那里来的隐语。” 看到健司变了脸,源基也有些发慌。 “对不起,头儿,你是真生气吗?你听我说,你是说是我告的密吗?” “畜牲,不知羞耻。” 健司一把抓住源基的脖领。 “清水英五郎的事那么快就泄露出去,肯定是你和警察说的。那时你也是厚着脸皮,装作表面为我的样子。” “听我说,听我说。头儿,那全是误会。我跟警察说的都是咱们商量好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一问警察。” “别开玩笑!你以为我会去问警察?!” “对不起,不过,我说的是真的,确实是真的。如果我真地出卖了头儿,我现在能这么镇静吗?即使我是个骗子,也不会装得一点不露破绽吧。” 虽然他的话不可全信,但健司还是松开了手。的确,如果源基真的出卖了自己,他现在也不会这么若无其事的。 “可是,如果你没说,怎么会传出去?是你哥哥启基干的吧?” “是不是哥哥干的,我不知道。不过警察招集了很多搞日常工作或看门的女孩子和秘书:制作了你的模拟照片。出于无奈我帮助了他们。如果把这个同前科犯的记录相对照,不就不难了解你的经历了吗?” 源基这样一说,健司也软了下来。警视厅和宫城监狱的确有几张他的照片,真要搞模拟也没办法。 “尽管,我能力有限,但还是愿意为您效劳,也给您探到不少情况。可您还是那么……。” 看到源基哭丧的脸,健司有些动摇了。 “如果是我误会了,我道歉……那么你究竟摸到了什么消息?” “比如增本夫人和秘书吉本的关系就有点可疑。” “你说什么?是真的吗?” “倒不是因为看见他们两人一块儿进了温泉浴池。看他们举止就能给人这种印象。另外,社长死去,我们的西尾董事很快就掌握了公司的实权。这多少也让人怀疑吧。说不定他就是杰克呢?” “哦,后来呢?” “于是,我煞费苦心,调查西尾董事身上有没有纹身。结果我发现他身上一块也没有,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总之,希望你理解我的一片诚意。” “明白了。我向你赔礼道歉。说到诚意,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 “是你哥哥启基的事……他曾经被抓去当过兵吧?” “嗯,他命大,虽然被发配到冲绳,但却奇迹般地活着回来了。不过身上留下许多烧伤的疤痕。” “你是他弟弟,你大概看到过他赤身露体的样子,他的伤疤都在什么地方?” “哎呀,我一看到男人身上那些烧伤的疤痕,心里就不舒服,看是看过,但也只是一扫而过,记不大清楚了。” “那么,1955年你哥哥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好象在横滨的美军基地干活吧,说实话,我和哥哥的关系并不太好,我不大清楚他的事,偶尔遇上一次,也不过是寒喧几句罢了。我们相互尊重个人的自由。” 说到这里,源基迅速扫了一眼健司。 “头儿为什么那么关心哥哥的情况?莫非您真地认为哥哥就是杰克?” “是不是那家伙我不知道……但是他设圈套,帮警察抓我,可是千真万确的。” 源基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没想到哥哥会干出这么卑鄙的勾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健司气愤地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源基侧着头所着。停了片刻,用安慰的口气说: “这也难怪头儿这么生气,不过,没有证据证明警察当时就在现场吧。” “不,我的直感是不会错的。” “是吗?也许是哥哥为了发泄心里的怨恨,才对头儿做出那种事儿的。算了,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这一次吧。以后我碰到他,让他不要再干这种蠢事。并且,我还会以某种方式给您一个回话儿。” “可是,有些事是无法原谅的……。” “啊,您消消气,我并不是庇护哥哥。可是,对于头儿来说,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吧。要总是拘泥于小事,就什么也不成。” 厚颜无耻的家伙——健司愣了一下,但不能不承认,他的话有一定道理。 “头儿,我从宫城回来后,立刻让哥哥带我去了那个酒吧。自从进了增本商事,由于工作的关系,就更常去那里了。” “那么,你认识那个老板娘吗?” “那里呀,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我没头儿那么感兴趣。” “听说地叫古谷幸子?” “哎,我没注意了解她的身世。但听说她以前住在横滨。” 源基向前凑了凑。 “这是我的推测。说不定掌握古谷事件钥匙的就是幸于。那件事如果让我考虑,就会得出这种结论。” “您的意意思是……?” “说穿了,幸子是真正的犯人之一。” “什么,您说什么?” “幸子是养女,与被害的古谷夫妇并没有血缘关系。如果他们夫妇死了,那么财产将全部归她所有,她还可以从一切束缚中解放出来。而且可以推断真正的凶手对她家的情况了如指掌。这样,不管怎么想,幸子都是最可疑的人。” “可是她当时不在作案现场啊?” “当然,她肯定不会自己动手。所以,我说她是凶手之一。当时,不能想象小山和幸子是同案犯,可是即便是这样,按照幸子和另外某个人是同案犯的线索进行了多深入的调查呢?有证据证明幸子真地那么迷恋小山吗?” 健司吃了一惊。源基一针见血地点穿了自己过去没太考虑的问题。 “要叫我说,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女人迷恋男人的确凿证据。女人天生是妖精。所以,我这辈子也不想找老婆……。” 平时源基不管说什么都让人难以捉摸他的真实意图,可今天这番话,倒象是他的真心话。源基也许是因为被他真心相爱的女人抛弃后,自暴自弃,才走上犯罪道路的。健司暗想。 “你的意思是幸子和小山交往只是为了玩玩,她真心爱的是杰克?” “啊,也许是杰克,但也许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第三者——幕后人呢。” “你说的幕后人,不会是你哥哥吧?” 源基苦笑着摇摇头。 “尽管你是头儿,我也不能接受这种说法。哥哥好象追求过那个老板娘,但被拒绝了。无奈,只好去找那个年轻姑娘……。他选择那个店,给头儿设圈套,叫老板娘难堪泄泄私愤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吧。哥哥一旦有什么事想不开就象蛇一样固执。” “嗯……。” “彩虹”的那件事,如果是启基设的圈套,源基的话也确实有道理。 “总之,我认为有必要认真调查一下那个老板娘。只是,头儿以后不便再去那个店了吧?” “那是当然。” 源基笑嘻嘻地拿出一个黑皮本。 “好在由于工作的关系,我记下了她的住址。我偷偷告诉你。不过,请不要跟任何人说是从我这听到的。” “知道。我保证,请一定告诉我。我双手扶地求你了……” “这么点小事,岂敢,岂敢。四谷的明星公寓——就是这个。另外,给你提供点信息供你参考。她现在好象和丈夫分居了。具体情况我就不清楚了。你如果去,可以放心在那里吃饭哟。” 源基指着笔记本的住址栏,狡诈地笑着又加上一句。 “不过,万一和她丈夫碰上了,你还是当心为好,听说对方是柔道三段。” 与此同时,雾岛三郎来到石神井署搜查总部。他一直惦记上次说的股票的事。他决定亲自出马,亲自到现场搜查增本的家。 宫寺警部手下的侦察人员一个个愁眉苦脸。因为昨天晚上逮捕逃犯的行动又失败了。由于两次让健司溜掉,总感到被人捉弄了。整个总部充满了怨气和委屈,空气紧张得象要爆炸一样。 “昨晚开了个总结会。” 宫寺警部面带羞愧象是道歉似地对三郎说: “当时我也考虑是否应该监视到9点,也想到了他肯定和什么人约定好在那里见面。所以不能责怪部下。有人说如果同案犯来了,最好把他们一道逮捕,尽早了结这起案子。并且他说要回去时,即使在店里也要逮捕他。可他说上厕所,部下想松口气也在情理之中。我也不能责怪他们。但我搞不清楚的是,他是怎么发现我们的行动的?也许被追捕的逃犯都有一种预感危险的本能?” 三郎点点头问道: “那个告密者究竟是谁?他怎么知道荒井要去那个店?搞清这一点,也许就能弄清荒井急于逃跑的理由了。” “完全正确。可是很遗憾,对告密的情况一无线索,我再三寻问了增本夫人,她一口咬定,电话里的声音她从没听到过……” 宫寺警部的话象是经过深思熟虑。 “检察官,我们干得很不高明,非常抱歉。不过,我认为逮捕他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我估计他不会逃得太远。从昨晚的情况来看,至少在昨天以前,他一直隐藏在东京附近……” 三郎使劲地点点头。 “对此,我也有同感。不管他是不是凶手,他毕竟是他,有一定的目的。而且我认为他还会拼命地达到这一目的。问题是他现在隐藏的地点。……” “我调查了所有的饭店和旅馆,没有任何线索,刚才大家讨论时,都认为肯定有人把荒井藏起来了。” 三郎也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所以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宫寺警部的声音越来越大。 “清水英五郎那么快就露了馅,多亏了检察官的丰富知识。当然,根据模拟像采取正面调查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那便是荒井也不会那么快就发现我们已接近他的身边。所以,我们去经堂逮捕他时,他不在家也许是巧合吧。按一般常识,他身上不会带很多钱。而且,至少到昨天傍晚之前,澄子不可能直接给他送钱。” 宫寺警部和警察人员当然都不会知道荒井健司赌博赢了30多万日元。所以,这种判断是合乎道理的。 “可以认为,有一个没有露面的人把他藏起来了,或者至少和他妻子保持着联系。” “是这样,他逃出已经5天了。可是,昨天晚上,他也不问价,就毫不吝惜地递给服务员5000日元就溜走了。实际上并不需要多少钱。如果是手头紧的人,即便在那种情况下,也不会这么大手大脚的。” “您们难道不认为昨天晚上,澄子甩掉盯梢后和他在什么地方见了面,刚刚从澄子那里拿到钱吗?” “可以这样认为,可是那女人回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我觉得他们的会面可能是在混乱后。” “的确,完全可以认为除了澄子之补,荒井还有个朋友。有什么线索吗?” “我们对末广组进行了各方面的调查,感到这里不大可能有协作者。对此,我也说不出什么道理,只是凭我的感觉而已。我觉得前面提到的大场很值得怀疑。他的清水英五郎的谎话中有很多疑点,……我想是否有必要搞清大场的经历。” “你的想法不错。不过,我想到了另一条线索。” “你指什么?” “如果荒井要亲自出马为小山报仇,谁最高兴呢?小山荣太郎肯定有老婆孩子,她们现在哪里?怎样生活?比如说荒井出狱后,有没有和她们联系过?” 警部茫然若失,轻轻低下头。 “的确,仔细想一想,你说的这一点很值得注意。可我只过于注意追究表面的现象,无意中忽视了重要的环节。我这就派人去调查。” 23. 检察官与健司 “丈夫死后,我什么也干不下去。” 增本满江自语着把三郎他们带到一间西洋式的书房。满江的身旁站着似乎对这里很熟的秘书吉本达夫,他显得有些紧张。 书房里冷冷清清,照此原封不动地搬到公司的社长室,也无可非议。墙上挂的一幅油画和架子上摆的一排模型汽车多少冲淡了些死气沉沉的气氛。望着房间那大大的写字台、电话、书架和保险柜,三郎似乎能看出已亡人的为人。他想增本敏郎除了汽车外,可能就只对赚钱感兴趣吧。 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经济、股票方面的书和杂志,还有日本经济新闻的缩印本和股份新闻的合订本。整理架上堆着一堆曲线表。 三郎粗略地浏览了一通有关股票交易的收据和保存在那里的信件,但除了浪费时间,别无收获。粗略地看一眼收据,就可以知道增本敏郞赚了不少钱。但没发现特别的记载。 “你能让我们再看看保险拒里的东西吗?” 三郞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要求。满江点点头,对正号码打开了柜子。 出乎意料,里面空荡荡的。三郞不由地皱起眉头。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念头,是不是有人害怕被发现什么,把里面的东西拿走了? 证书、存款折以及股票存折、股票等也比想象的少得多。 “他是不是把所有的股票都存在证券公司了?” 三郎问道。 “因为总经理一般都是卖主,加上现在股票交易不景气,他不会随身携带很多股票的,这里存放的可能是什么时候没卖出去剩下的吧。” 吉本达夫代替满江回答。 三郎轻轻地点点头,再一次查看了保险柜。他突然发现在保险柜的最里面塞着一卷象执照一样的圆纸筒。 纸筒里放着5张不同图案的100股的股票。 三郎眼睛一亮,一张一张地检查了一遍,用严肃的口气问: “夫人,你知道为什么只把这几张股票单独放在这儿吗?” “哎呀,我也不知道啊。” 满江作出迷惑不解的样子,三郎也不认为她在作戏。 “是不是把钱借给了谁,以此作抵押的?也许有什么事情,打算用这5张股票,才单独放在这儿的?” 吉本达夫若有所思地回答。 “即使是这样,也有些令人费解。我不知道现在的行情怎么样,但把这500股股票都兑换成现金,也值不了多少钱。不管是作抵押还是准备脱手,都有些奇怪呀。” 三郎的追问使对方沉下了脸。 “是啊——一般的股票,现在都是以1000股为单位进行交易。100股只是个零头。再说我们总经理从来都是作巨额买卖。所以这几张散股或许是随手放在那里的。” “是散股倒也说得过去,可这5张股票却是不同公司的股票,这不是偶然的巧合吧。” “让我看一下。” 吉本达夫拿起5张股票,仔细查看着。 “这些都是上场的老牌公司的股票。据我所知,社长从不买卖这种股票。” 的确,在三郎刚才看过的收据里,没发现有这样的股票。 “夫人,我们想借这几张股票用一用……当然,我会给你写借条的,可以吗?” “请吧——股票我手里也有,虽然我想把它们都脱手,不过,没那么着急。” 不久,三郎他们离开了增本家。坐到车上,三郎把股票交给宫寺警部说: “你把这个拿到警视厅鉴定一下,看是不是真的。” 宫寺警部膛目而视。 “检察官,你怀疑这是伪造的股票吗?” “有这种可能性,只是凭肉眼很难辨别真假。除此之外,好象没有其它解释。” “那么,增本是靠伪造股票赚了很多钱?” “我不这样认为。” 三郎使劲摇摇头。 “如果真是那样,就不会只有5张。而且,增本是靠买空卖空赚钱,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另外,我觉得他不会去干伪造股票那种冒险勾当。” “如果这些一旦是假股票,怎么解释呢?” “现在,我没什么可说的。” 三郎象是自语自言地说。 “关于股票的问题,我有一个假说,至今我也不认为是错的。可这5张股票却与我的假说完全不一致。” 荒井健司与大场源基分手后来到四谷明星公寓。当然,他不会知道包围他的网每时每刻都在缩小。他现在一心只想盘问幸子。 他按了一下门铃,门开了,四只眼睛看着他,他觉得那女人的眼睛和她怀里的白猫的眼睛有什么地方相似。 “你是仓内幸子吗?” 健司边说边死死地盯着这个女人。 如果是古谷幸子,她应该三十多岁。可这个女人看上去要年轻得多。她身穿一条紧身裤,上着一件薄毛衣,脖子上戴着一条花围巾。从她那肥胖的身体里,散发出女人特有的气味。 女人眯起她那细长的眼睛看着健司。 “是的,您是……?” “我叫荒井健司。” 他报出自己的真实姓名,有两个意图。第一个意图很快就有了反应。那女人吓了一跳,反问道: “哎呀,是检察官?是东京地方检察厅的?” 健司暗自欢喜。是对方把自己看成检察官的,构不成职业诈骗的罪名。 昨晚自己逃走以后,不知道店里发生了什么情况。不过当时,老板娘不在场或许她没听到荒井这个名字吧。 他很后悔,当初对鬼岛和增本没有使用这种办法。 “我是东京的荒井检察官。今天是以我个人的名义来访,非正式性的,我想问您几个问题。” “您要问什么?” “您过去是姓古谷吧?” 女人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请进,不能站着谈话,屋里很乱。……” 幸子请健司坐到靠窗边的沙发上。 “您要问什么?” “我想了解以前古谷事件的情况。” “那件事现在还了解什么?” “最近,鬼岛桃太郎和增本敏郎都被害了,你知道吗?” 幸子闭上眼睛,抚摸着腿上的小猫。 “嗯。不过,我讨厌报纸上的犯罪报道,不大看。” 说着她站起身,从壁厨里拿出威士忌酒、白苏打水和两个杯子。然后熟练地配成掺苏打水的威士忌酒,盯着健司说: “怎么样,当茶喝一点吧。” 幸子把杯子递过来。但健司没有接,而是继续问道: “关于他俩被害的事,你怎么看?” “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仍然认为古谷事件的凶手是小山吗?” “想又有什么用,审判不是已经下结论了吗?” “不过,你知道小山认为杰克是真正罪犯的想法吧?” “可是有人证明那个人不在现场。” “你知道杰克的真实姓名吗?” “不……。” “可是,听说杰克对你好象很关心嘛。” “但我对他既不讨厌也不喜欢。” “当时你真的想和小山结合吗?” “嗯,那个时候,我没有识别人的眼力呀。” 幸子对此很冷淡,肯定是不愿再触及那段往事,这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健司却越发着急了。 “在那个事件的前几天。你见到过杰克吗?” “我不记得了。” “杰克好象对你们家的很多事情都很感兴趣你有没有感觉到?” “我有这种感觉,可是……” 幸子似乎打算只作最小范围的回答。健司更加焦急。 看来学检察官的样子正襟危坐,并不象想象得那么轻松。 “你是什么时候和你现在的丈夫结婚的?” “1958年……。那个事件以后,我整天闷闷不乐。父亲的秘书仓内给了我很大安慰。可是,最后还是分居了。也许是性格不合吧。现在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幸子狠狠地说。 “你们是什么时候分居的?” “已经快两年了……原来准备办理离婚手续,但由于财产等问题,一直没有达成协议——我曾经想以恶意遗弃提起公诉。” “恶意遗弃?” 听到这陌生的语言,健司不由地反问道。幸子瞟了他一眼。 “难道不是恶意遗弃吗?男人抛弃自己的妻子,就不受任何制裁?——难道还有善意的遗弃吗?” “这——也许没有吧?” 如果她再问起复杂的法律问题就糟了。他于是拿起面前的杯子,一口气喝掉了三分之一。幸子突然发出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吗?” 健司一下子楞住了,可幸子坐在椅子上连动都没动。 “原来也有这么糟糕的检察官。一个人闯到独身女人的房间,还喝酒?——真正的检察官,你就是款待他,他也不会接受的。吃点点心还可以,顶多喝一点威士忌红茶,还要看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看来你连最起码的法律常识都不懂啊……。” 幸子闪动着野猫一样的眼睛继续说: “刚才我就觉得你很奇怪……你连证章都不带,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健司。” “你怎么还这样说?虽然我也是半路出家,但我告诉你,法律用语中,善意恶意并不是好与坏的意思,而是你了解情况还是不了解情况。当了酒吧的老板娘,靠道听途说也能长知识。” 健司苦笑了一下,一口气将剩下的酒喝得精光,其实他自己也讨厌模仿检察官的样子。 “我可没说过我是检察官,我的真名叫荒井健司,家住东京。” 幸子突然止住笑,狠狠地盯着他。她没有显出吃惊的样子,甚至有随你便的意思。 “你为什么重提过去的事件?为什么?” “小山是我的救命恩人,可他却被无辜地判处了死刑。我想为他报仇才这样东奔西跑。……。” 幸子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健司乘势继续说: “如果你过去真的爱过小山,那么你就跟我说实话——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打110电话,把我交给警察。我不会碰你一指头的。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健司猛地脱掉外衣和内衣,露出上身的纹身,两臂抱在胸前。他的直感告诉他,对于这个女人,这种带戏剧性的动作可能更有效。 看到那些纹身,幸子无动于衷,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拿起威士忌酒倒在杯子里,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所以,你为了给小山报仇,就杀了鬼岛和增本?你打算用四个证人和杰克作血祭吗?” “不对。杀他们的不是我。我只想查明事情的真相。” “好了,不用说了。放心吧,我不会去报告警察……我是个脆弱的人,很容易屈服于真正的男子汉,过去是现在还是。” 幸子火辣辣地看着键司。急促地说: “抱着我!” 健司惊呆了,他推测不出幸子为什么说出这种话?他突然想起源基的话,“女人都是魔鬼”,说不定这女人就是一条狼。 “一年中总有那么一次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就象现在……。” 健司无法确定幸子的苦恼是因为勾起过去痛苦的往事还是因为夹杂着负罪感,他麻木地抱起女人的身体,放到隔壁房间的床上。倾倒在女人的激情中。 “你真傻!你疯了吧!” 幸子气喘吁吁地说。 “为什么?” “不是吗?为了给那个人报仇,弄到这种地步,即使证明那个人无罪,他也不能再活过来吧?你掘死人的墓,不是疯子吗……。” 幸子流着眼泪继续说。健司不知道这个女人心里打得什么算盘。可是,从幸子那心术不正的脸上,健司仿佛看到了10年前女流氓的形象。 过了很久,幸子抬起身体,自言自语地说: “那个时候,追求我的不只是杰克一个人,实际上,仓内也在盯着我——,” “可他——” “与其说他看说我不如说是看上了我的钱。啊,总而言之,他基本达到了目的。我拿到的却是毫不值钱的同情和虚情假意的安慰。” “你是说你丈夫是真正的凶手?” “啊,不知道。好象仓内也有证明他不在现场的证明——。如果你认为他是真正的凶手,就是杀了他,我也不会说什么。” 幸子露出和书上描写的魔女一样的狡诈的笑。 “想让我告诉你,有关杰克的事吗?” “拜托了,一完……。” “杰克好象被害了。” “你说什么!” 健司本能地从床上跳起来。幸子两只胳膊搂住健司的脖子。 “听说是品川一带的流氓之间打架斗殴。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听说当时畑忡圭子到现场辨认过尸体,如果问问她,也许能真相大白。可是,现在我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 24. 可疑的绅士 雾岛三郎对增本敏郎保险柜里的5张股票的推理没有错。经过警视厅的鉴定,这5张股票都是伪造得很精细的假股票。 早上,宫寺用电话汇报了这一情况,晚上又来到检察厅。雾岛三郎和北原大八的身边堆了一大堆报纸的缩印本,正在埋头查着什么。 “你们正在工作吧?” 警部显得挺客气。三郎把缩印本推到一边。 “不,没关系。还是讨论和那个事件有关的事。啊,请坐。” 宫寺警部坐到椅子上,马上打开笔记本开始汇报。 “检察官,你说假股票的出现将是一个新的谜,真让你说对了。我们进行了多方面的调查,可丝毫没有发现增本出手过假股票的迹象。” “仍旧没有线索?” 三郎显得有些不快。 “我问过搜查二科,他们说这样的假股票还是第一次发现。当然,也可能这种股票已经在什么地方流通了,只是还未被发现罢了。可是,从一般常识讲如果真的大量散发出去,肯定早就出事了。” “我也这样想。” “我还去了证券公司。听有关的人士讲,增本的交易几乎都是买空卖空,很少使用股票。即使买卖不能买空卖空的信用交易以外的股票,也都是存放在证券公司里。” 说着,警部拿出几张订在一起的表格。 ‘这是你要的增本最近的股票交易清单,还有一份是作为信用交易担保的股票的一览表。看一下就清楚了。至少在近半年内他没有用过和那5张一样的股票做过交易。” 三郎眼睛一亮,目不转晴地盯着那份清单。 “当然,也许这几张假股票是准备将来使用的,现在只是试印阶段。我认为二科的这种解释有相当大的说服力。可是,就是试印,一种只印一张也太少了。公司方面我也调查过,没再发现假股票。” “是啊。如果是为了证明印刷技术如何的样本,那何必又印5种,不是又多了点吗?是不是因为觉得印得太少划不来呢?” 三郎指着清单的最后一部分: “你看在担保部分里有一种股票和假股票的图案一样。” “嗯。但据说他只是发出订单,从不在手里留股票。而买进的几乎都在一年前……。为着填重起见,我把他存在证券公司的股票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 宫寺警部深入浅出地继续说明: “事实上没有任何混入假股票的余地。换句话说,即使增本真的参与了伪造股票,他也不会蠢到把它原封不动地放到自己交易项目中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是雇佣爪牙就是依靠证券公司的职员弄虚作假。即便如此,在股票的交易中,整个流通过程全部偷偷进行也是不可能的。实际上一旦伪造股票事败露,顺藤摸瓜,就不难找出罪魁祸首。伪造股票危险度相当高,可以说是拿性命赌博。增本这种人对这些是一清二楚的。……” “检察官认为增本参与伪造股票无法理解吗?实际上,证券公司的人也说他不会干那种事。” “是啊,从增本的性格来看,可以说他是一个善于投机的冒险家。但我认为他不会做那种愚蠢的赌博……。从这份清单来看,他的确赚了很多钱。因此没必要再去冒那种险。我有一种感觉,增本实际赚得钱远比这份表格上的多得多。” “您的意思是……” “就是说他会不会使用其它的名义,与其它证券公司进行交易……另外,我请你调查一下在与事件有关的人员中,有没有进行股票交易的人,进展怎么样?” “还没完全调查清楚,只弄清了一个人。他叫西尾晋藏。虽然他不象增本那样做大宗生意,但手法相似好象也赚了不少钱。因为在一起工作,他可能比千代子更了解增本的情况。——不过,这也是刚刚得到的情报,还没来得及调查西尾本人。” “总之他和增本一样采用同一种方式买空卖空,赚了很多钱。” “对,西尾进行交易的公司叫同和证券,和增本不是一个公司。” 三郎使劲点点头,过一会儿说: “宫寺君,我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在股票价格不断下跌的今天,仔细考虑一下增本买空卖空赚了大钱的事实和西尾和千代子模仿增本的手法赚钱的事实,还有千代子说的‘知道肯定会赚钱’的话,只能有一个答案。” “什么?” 对股票一无所知的宫寺迷惑不解地问。 “就是这个呀。” 三郎打开缩印本的一页让警部看。 这里一篇题为《萧条的断面》的连载文章,上面有一行醒目的标题——行迹可疑的绅士,谣言四起的兜町—— 看到这条报道,警部吓了一跳。 “说起来,我也看过这篇文章,就是那个‘黑色谣言’吧。” “是的。兜町是一个雁过拔毛的地方,各种谣言传播的非常快,而且很快就会有反应。股票价格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如果慢慢地分辩谣言的真假,就会坐失良机——而围绕黑色谣言,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悲喜剧。自然,一批制造谣言的人也就应运而生了。” 三郎慢慢地点上一支烟。 “首先,在兜町运气好,也就是所谓的新产品热时,造谣者巧妙地传播了冒牌新产品的谣言,几次抬高股票的价格,等发现上当时,他们早就捞到一大笔钱了。最有代表性的一个例子是东洋电器彩电事件。” “的确,新产品热过以后,出现了萧条。这次取而代之的是‘黑色谣言’。” “对。从现象上看,两个事件截然不同,但实际上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萧条不仅影响股票市场而且影响到整个产业界。因此,很多实力雄厚的公司也出现经营状况下降的现象。他们看准这一点,到处散布某某公司面临倒闭了一类的谣言,靠买空卖空赚大钱。必要时,也采用强硬的手段威胁对方公司。” 警部目不转睛地看完了这段报道。报道上举出几起“黑色谣言”使股票价格暴跌的例子,最后文章是这样结尾的: “现在我们很难看清到处传播这种谣言的幕后绅士的真面目。总而言之,没有留下任何确凿的证据。兜町,和各公司负责经营管理的人整天提心吊胆,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新的谣言。难道在景气低落的时候,就不应该取缔这些黑色谣言吗?” 宫寺警部眼睛离开缩印本,长长地叹了口气。 “检察官,你是说增本是幕后绅士之一吗?这样一来,也就不难理解千代子‘知道能赚钱’这句话了。” “是的,我调查了新闻报道,找到几个黑色谣言的实例。虽然报纸上刊载的只是极少的部分,但有二、三倒和增本的手法一致。我认为如果再详细地调查一下,肯定会弄得水落石出。” “可是,检察官,证券公司的人都是一些行家,他们能对增本是幕后绅士一无所知吗?” “当然,我想他们会略有觉察……但象报道说的那样,没有确凿的证据,即使怀疑也不能说出来。而且,他又是证券公司的老主顾。另外,在谣言涉及的公司中,也确实有一些公司已经出现危机。因此在股票全面下跌的时候,靠买空卖空赚钱,并没有什么不自然。” 三郎继续说: “增本是个老奸巨滑的人。他从一个不起眼的掮客爬到现在的位置,手段肯定相当大胆。只是不知道他最初开始股票生意时的资金是从哪里来的。这只是我的判断。我想在新产品热时,他也许正以某种形式在暗地活动。增本商事莫如说是掩人耳目的工具。” “那么,西尾常务董事自然是一丘之貉喽,只是这样一来,伪造股票怎么解释?黑色谣言与杀人事件又有什么关系?” “问题就在这儿。这两个问题我现在也回答不了。伪造股票的问题,我仍然认为不是增本干的,谣言和伪造股票虽说都是智能犯罪,但程度却有相当大的不同。” “是啊,作案的手法应该是越来越高明,可由高向低就令人费解了。” “对极了。增本确实也收藏了5张假股票。” 三郎考虑一下继续说: “好啦,这个问题暂且不去管它,况且你也不是专家。我们现在调查的是杀人犯不是经济犯。你和二科说一下,请他们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 “知道了。我马上联系。看来我们对股票的问题的确是束手无策啊。” 宫寺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我们一科处理杀人、殴斗事件不比别人差,可是对黑色谣言和股票买空卖空就无能为力了。” 宫寺警部用手帕擦了下脑门上的汗说: “检察官,下面我汇报第二个问题。我们了解到一件有趣的事。我们调查大场源基的情况时,发现他不仅有前科,而且在宫城监狱还和荒井是难友。” “你说什么!?” 三郎不由地浑身一震,他在宫城监狱的调查中了解到荒井健司作为病员的班长到场处理小山荣太郎善后工作。说不定大场源基当时也去处理尸体了。想到这,他切切实实感到了恭子所说的因缘的可怕。 “罪名是什么?” “诈骗。如果象你刚才说的,增本是个大骗子,那么他雇用这种人做非正式职员,一定是要搞什么阴谋。我早调查一下就好了。可是,他不在现场的证明也是可靠的……。” “在那种情况下,谁也不会注意得那么细致。不过,一旦如此,大场肯定见过荒井。不,他们的关系远比这更密切。” “看来他说在新宿被一位叫清水英五郎的人救过,显然是胡说八道。” 警部的思维似乎也敏锐起来。 “大场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明,从哪方面看都无懈可击。而且,诈骗犯一般都制造杀人事件。可是,他与荒井这样的流氓搅在一起,不能不让人怀疑。” “可是,如果说他们是同伙,有些情节又令人费解。你说过在制作荒井模拟照片时,大场最积极。如果说他表面上协助我们,实际上想把我们引入歧途倒可以说得通。可实际上,从完成的模拟照片,我可以一眼就看透荒井本来面目,可以说编得相当不错。” “问题就在这。他一边对我们撒谎,一边又同我们合作,我认为解决这一矛盾的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大场不想让人知道他和荒井的关系。实际上他暗地希望把荒井作为杀人犯抓起来。这种推测难道不能成立了吗?” “你认为大场受到荒井的胁迫吧。” “这也是一个看法。另一个看法是大场巧妙地教唆了荒井。就是说,一旦因某种原因,大场想杀掉增本时……” 一接触到这类问题,宫寺头脑就清醒了。 “如果荒井在宫城监狱的病室里听到小山说过什么,作为看护病囚的犯人,大场也知道谈话内容是不奇怪的。于是,他就利用了荒井想给小山报仇的心理。” 三郎停了一会象是自言自语地说: “这样考虑,我们的解释又进了一步。真正的凶手不是荒井而是和大场有关的某个人。所以,大场希望将荒井作为犯人抓起来的说法也成立。” 宫寺警部似乎吃了一惊。 “检察官,那么荒井现在拼命逃跑又怎么解释?” “大场也可以装出朋友的样子,劝荒井逃跑。诈骗犯能言善语,加上荒井还有正在假释中这一不利因素。” “怪不得……” “警察现在能不能逮捕大场进行审讯?” 警部显出不安的神色。 “昨天晚上我派警察去了他的公寓,可他不在家,到现在也没找到。公司那边也没见他露面,完全不知道他的去向。他孤身一人若是住在外面就无可奈何了。或许他觉察到了危险,逃到哪里去了……我已经命令部下在追踪他去向的同时,彻底调查他周围的情况。” 三郎轻轻地点点头。 “对小山家属的调查怎么样?” “根据居民登记薄,总算搞清楚了。小山家还有两个人。妻子芳江和中学二年级的儿子,现住在川崎。他原来还有一和儿子,但在1948年死了。” “住在川崎?” “嗯。我也觉得那地方与鬼岛有些关系。总之似乎因为小山出了那种事,她们母子离开家乡来到这里,辗转于东京附近。” “你是委托川崎署进行调查的吧?” “嗯,听说警察去调查的时候,芳江明确地说‘我很了理解荒井健司,自从离开家乡后,就一直没见过他。’为慎重起见,也许应该再调查一下。可一间六张席子的房间一只小猫,不可能隐藏什么人。” “芳江没有再婚吗?” “听说她在民谣酒吧做会计,靠自己挣钱抚养孩子,生活的磨难,使她比实际的年龄老得多。” 三郎不由地一惊。他忽然想起到“末广”店看望澄子的那个憔悴的女人莫非就是芳江?” 25. 悲惨的结局 那天,荒井健司没去东京,在川崎转了一天,听说田边武夫已正式接替鬼岛的职务,当上了总经理,因此他决心探探虚实。因为很早以前他对田边就有所怀疑。 不管怎么说川崎毕竟是仇人的势力范围。健司不能掉以轻心。一旦被对方发现,被他手下的人围起来就糟了。被他们打一顿倒能忍耐,可要是被警察抓住,就前功尽弃。 结果是煞费苦心,一无所获。只是对于田边口是心非,真正掌握公司财权的是他而不是桃太郎的说法,健司认为非常重要。也许在这之前田边有意识地让桃太郎出面而自己却在背后操纵。 想着想着,已到了傍晚,健司回到他藏身的地方,刚进门就听见有人喊他: “叔叔……” “哎,是你呀。” 是小山荣太郎的儿子荣二。每当看到这个孩子,健司就觉得心里憋得受不了。 “妈妈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少年把紧紧握在右手里的信交给健司,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了。 “是吗?……谢谢,进来玩一会吧?” “不了,我还要做作业。” “是吗?你要好好学习,孝敬母亲啊。这点钱你拿去买个笔记本吧。” 健司把钱塞到少年手里,目送他出去。然后,在门灯下打开了信。读着这封匆忙中用破纸潦草写到的信,健司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今天警察来家里问你的情况,我都搪塞过去了,可我现在很为你担心。我看你还是暂且到别处躲避一时好。 另外,你夫人刚才给店里来了一个电话,说一定要和你联系一下。今晚9点,到老地方“福松”,如果昕到喊小山名字,你就去接电话。 我这里已被警察监视起来,千万不要到这里来,祝你平无事……。 健司回到房间,咬着嘴唇,又看了一遍信。然后,点着一根火柴把信放到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直到烧完。 健司深感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了。 健司掩饰住自己绝望的心情,吃了饭,到弹子房消磨了一会时间,8点40分左右来到“福松”店。他在一楼的桌子上喝了一会酒,刚过9点,他等待已久的传呼电话来了。 “你……好吗?” 澄子那气喘吁吁的声音很刺耳。 “嗯……。” 健司注意着周围,轻轻地回答。他知道此时不是交谈的时候。也许澄子也有这种感觉。 “我还是直接说事吧,师娘说想见见你。” “师娘?” 健司不知不觉握紧了电话。 “是她提出来的吗?” “嗯……她说你对她有很多误解,还有今后的事,她想当面和称谈谈……。” “误解?” 健司压低声音重复着。不管怎么说?佐原千代子还有一副畑忡圭子的面孔,她的话不能再分之百地相信。 “我也听到那么一点,可能是师娘说的,听说杰克已经死了。” “嗯。” 健司哼了一声。从幸子嘴里听到这句话时,他丝毫不相信,可从澄子嘴里重复出来,他却觉得是勿庸置疑的事实。 “好吧,我还是见见她吧,时间,地点?” 健司肯定地说。他认为千代子的要求即使有什么圈套,也只是男女之间的那点把戏……。 “明天下午4点……你还记得清水叔叔家吧。” “嗯,是在原宿吧?” “对……不过,现在那里已经划入奥林匹克运动会的规划区,叔叔搬迁了,现在在兴和公寓402室,别迷了路。我在你后面走,一起走太显眼。得把盯梢的人甩掉。” “知道了。那么,有话明天慢慢说吧。” 健司叹了口气放下电话。他想澄子可能也是为掩人耳目,在外面什么地方给他打的电话,所以不能说得时间太长。 不久,健司走出餐馆,漫无目的地徘徊在夜晚的街头。正巧也是那天的这个时间澄子告诉他警察到家里去抓他。 “杰克如果死了,那么这两次杀人案的凶手到底是谁呢?” 他反复地问着自己,但始终想不出答案。 第二天,23号下午2点半左右,监视澄子的警察村尾突然给搜查总部来了电话。 “主任,……又被她耍弄了……。” 听到他那自责的语气,宫寺警部也猜出了八、九不离十。 “什么?又丢梢了?” “一小时前,她离开家去了浴池。她光着脚穿着一双拖鞋,我真以为——。” “这么说在脸盆里藏着外出用的衣服和袜子啦?” “是的,我也发现她脸盆上盖的毛巾鼓得很高,可还以是换的衣服。因为女人和男人不同,进浴池总要带很多东西。” “嗯。甚至有的把要洗的衣服都带去。后来呢?” “直到她把拖鞋放到17号鞋箱里之前,我一直都盯着她,后来玻璃门关上了。我想总不能进女浴池吧,于是就在外面监视着。我不放心,正巧出来一位女人,我让她看了警察的证件,问她有没有看见一个全身剌有纹身的女人进澡塘,我想在那种浴池里,总不会有二、三个这样的女人吧,可对方却说根本没有。” “那么是从后门逃跑的?” “是的,我一着急也跑到里面问柜台的人,可是,可是——那女人煞有介事地把我当成了流氓!” 村尾显得很气愤,警部也哭笑不得。 “后来怎么样?” “她对浴池的人说,有一个奇怪的男人一直跟着她,好象是个纹身狂,她请浴池的人放她从后门出去,并说脸盆和其它东西先暂时存放在这,过一会再来取——” “她干得真漂亮啊。” 警部不由地流露出感叹的语气。确实令人生气。但澄子这个女人的狡诈和随机应变的才能也是不可否认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她的衣服穿得比较整齐吧?与这种女人打交道,不注意这一点可不行。” “是。以后一定注意。可是,主任,能不能找个什么理由逮捕她?” “这要好好考虑考虑。总之,在换班之前你一定要好好地监视那个店。” 警部放下电话,抱着胳膊沉思着。对于村尾的委屈他能理解,他开始觉得不能再被这两个人捉弄下去了。……。 下午4点整,荒井健司走进光和高级公寓。这是一座七层建筑,地下室、一、二层是事务所和商店。健司印象中的景色已面目全非。……古板的清水叔叔住在这样的地方,实在糟糕——当然也是因为他不愿离开住惯的老地方。 经过一夜的休息,已经恢复平静的健司思虑着乘电梯上了四楼。402房间的门仍象以前一样挂着一块发黑的姓名牌。健司想谈话地点选在这里,可能是千代子和清水太作的主意。也许他们打算说服自己去自首吧。是来对自己讲明杰克死的经过吧,当然,恐怕这些都是组长的意图。 ……我没杀过人,即使把名字告诉警察,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如果就此了解,实在下不来台。 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现在突然又一次浮现出来,很快又消失了。健司闭上嘴,长长地作了一个深呼吸,按响了门铃。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任何动静。健司侧头看了看表,时间是4点零3分,他来得并不早。 他又按了一次门铃,一拧把手门开了。健司想,说不定千代子要晚来一会,清水太作到什么地方办事去了。 “有人吗?” 问完,便脱鞋进了屋。他认为这里不是生人家,况且又是事先约好的,到屋里等他们也没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门没锁,又没有人看门,太大意了。 在放鞋的地方对面,是一间八张席子大小的餐厅兼起居室,再往前是一间日本式的房间。不用说电冰箱,就是桌子、椅子家具的豪华程度,也是以前的清水太作连想都不敢想的吧。 突然,他叫了一声,在打开一条缝隙的拉门里,他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人的五个手指头——肯定没错…… 他先是一怔,然后飞快地打开拉门。 在八张席子大小的日本式房间里,一个女人趴倒在地上。怎么回事?她左袖口略微卷起,露出了胳膊上的一部分纹身图案。 健司仿佛觉得全身一下子僵住了,精神恍惚。他鼓起勇气跪到地上,去看那女人的脸,没错。 是佐原千代子——过去的畑忡圭子——。 “师娘!师娘!” 他小声地叫着,拿起她的左手一摸,已经没有脉搏。她已经死了。…… 这时,门铃响了,他心怦怦直跳,门铃声简直象雷声一样震耳欲聋。他用充血的眼睛环视一下四周,只有一个门,从阳台跳出去是不可能的。 “有人吗?” 听到是女人的声音,健司紧张的心情才松弛下来,几乎软软地瘫坐在地上。他突然象迷路的孩子遇见了母亲,跑向餐厅,去招呼澄子。 “你——怎么啦?” 澄子睑色一变,快步跑进来,一看到尸体,紧紧地抱住健司,用手捂住嘴控制着悲痛。 “是你……是你干的?” 过了一会,澄子悄声在他耳边说。 “不是,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他用嘶哑的声音回答,又看了一眼尸体。千代子的左手向前伸着,右手弯曲着似乎要抓喉咙,她身边的一个圆桌上放着一个杯子,杯子边有两个折叠着的药纸包。 药包半开着,健司拿起来一看里面是白药面。一股杏仁一样的怪味扑鼻而来。 “是氰化钾吧?” “你!干什么?” 澄子脸色苍白,心惊胆战地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纸包。 “快逃——快跟我一块儿逃走,这样的事再——” 澄子屏住呼吸,抓住健司的手。他默默地点点头,他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不能在此久留。 “走吧。” 健司好象抱着澄子离开了房间。幸好电梯里只有他们俩人。 “怎么办?以后……” “先到什么地方躲一躲。比如温泉浴场,然后再慢慢考虑怎么办,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跟你再联系……。” 澄子浑身发抖,靠在电梯厢壁上,勉强支持着将要瘫倒下去的身体。 下午4点16分,石神井署突然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打电话的是一个男人,问想不想知道荒井健司的住址。 宫寺警部一下抢过电话。 “你到底是谁?” “用不着报姓名啦,我是最下流的赌棍。” 对方一副嘲弄的腔调,地道的流氓语言。 “他在哪儿?” “知道原宿的光和高级公寓吗?就是那座楼下有商店的公寓。4楼402室住着末广组的清水太作……” “荒井逃到哪里去了?” “对,和他老婆一起……就是不管他,大概也会出来自首的。可是,还是早些捉拿归案吧。” 电话啪地挂上了。宫寺警部呆呆地站在那里。连抽了两支烟。身边的小林警察探过身子问: “主任,又是一个告密者?” “嗯,据我判断,不单是与太作,光和高级公寓的……。” “那里是清水太作住的地方!” 小林警察一下子叫起来。 这句话提醒了宫寺警部,他果断地站起来,大声命令道: “给原宿署打电话!” “另外,通知总厅通信中心,让他们尽快派警车去。” 即使这个情报准确,荒井夫妇现在是否在那里仍然是个问题,与其说一下跑到那里,不如——警部这样判断。 l5分钟后,第一个电话来了。 “我是原宿暑的铃木,是宫寺警部吗?现场发现一具女尸。” “嗯。” “左臂上有纹身,看来不是普通的人。右臂上、发际下都可以看见模糊的黑色。我想后背可能也有,但是,在现场拍照结束前不能扒光衣服。” “胳膊上是什么图案?” “左边是鲤鱼和红叶,右边是樱花和金鱼。” 警部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初听到死者是一有纹身的女人时,还以为是澄子呢。可是从图案上来看,他突然明白了,是千代子的尸体。 “死因是?” “氰化钾中毒。身体还没有完全僵硬,看来死亡的时间不会太久,目前还判断不出是自杀还是他杀。……” “辛苦了,我马上就到。” 宫寺警部放下电话,命令部下准备行动。自己打电话给地方检察厅,向雾岛三郎报告了情况。 逃出光和高级公寓,荒井健司跟在澄子后面,无意识地向前走着。周围的事情他一点也不知道。千代子僵死的脸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甚至连几次从后面大声叫他“等一下”都没听见。 澄子背后似乎也散发出一股阴森森的气息。她不要出租汽车,专挑人少的小路走,也许是本能地不给人留下蛛丝马迹吧。 不久,两人走进了“照月庄”旅馆的一间客房。服务员刚走,两人就激动地抱在一起,使劲地吻着。身体不停地颤抖。 “是真的吗?” 过了一段时间,澄子抬起脸气喘吁吁地说: “本来今天我打算和师娘一起去劝你自首,没想到师娘却被杀害了,让我怎么交待呢?” “师娘真的说过杰克已经死了吗?” 健司无力地问。 “是的……,听说古谷事件一年后的一天,因为打架被人杀死了。警察手里应该有这方面的记录。” “可是肯定有一个人接连杀了3个人。他究竟是谁?是最后剩下的岛田康吉吗?那家伙到底在什么地方,为什么……。” 象着了魔似地,健司嘟囔着。澄子恐惧地望着他的脸,突然,使劲摇着健司的身体发疯地叫道: “别……别再这么想了,再不要——够了!够了!” 澄子歇斯底里地哭起来。很久以来,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复杂心情和女人特有的感情,象决堤的洪水倾泻出来。 “如果刚开始我就制止你就好了。杰克怎么样了,谁是凶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管这些闲事?你真蠢,是大傻瓜!老老实实地跟我一起生活多好,可你……。” 健司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澄子。 如果在这以前,他也许会说她不理解男人的心情,可现在他没有力气说这些。 他认为,到目前为止自己没有做错,但也承认自己有些蠢,他觉得自己掉进了无底深渊。 健司眼前浮理出宫城监狱的刑场,自己也可能会被送到那里,他几乎要发疯了。 “制造这事件的凶手肯定不是人。” 澄子象着了魔似地继续说: “一定是妖怪,是魔鬼!是杰克的转世。和小山一样,这次该把杀人的罪名推到你身上了。他在急不可耐地等着看你被判处死刑!” “别说废话!” 健司骂着澄子,可自己也知道声音有气无力。 “否则,为什么总在你去的地方出现杀人事件呢?人家都认为是你干的,你越动陷得越深,你被人当枪使了。” 健司毛骨悚然,他觉得澄子的话似乎有一定道理。他开始对这个凶手从心底里产生出一种恐怖感。 “你在和魔鬼斗争,你肯定要输的,你还执迷不悟?你该清醒了。” “现在我还不想放弃,过去的事不能再挽回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健司颤抖地说。 “逃跑呀——只有这一条路了,你和我一块儿逃跑。” “往哪逃?逃跑了又怎么样?一没钱,二没靠得住的人……。” “那你要去自首?不行!不行啊!” 澄子眼睛里含着泪水。 “警察和法院能判错小山,也能判错你,况且他们一直以为是你杀了那三个人,即使你自首了,可还是要判你死刑的。” 健司身不由已地哆嗦着。澄子说得对,警察和法律不一定就不出错。面对接二连三发生的偶然事件,他们肯定也不想听自己的申述,在他们眼里,自己已经是个魔鬼了。 “好吧,我们一起逃。先看看周围的动静……” 健司一把握住澄子的手。 “可你与这个事件有什么——?” “胡说!胡说!” 澄子又激动了。 “你以为离开你我能活吗?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澄子——你说的真好。” 健司用力抱起澄子,眼泪止不住地刷刷地落下来。 26. 自首 雾岛三郞默默地注视着千代子的尸体。这时现场拍照告一段落,开始进行简单的尸体检查。死者的衣服被脱掉后,身上的纹身全部暴露出来。纹身的图案很奇特,从背的上部和脑后发际周围发源的瀑布落到屁股上的岩石上,浅起水花,然后左右分开向两边流去。水流中几条不同颜色的鲤鱼在戏水。 “胳膊上的图案是鲤鱼和金鱼,岩石上开满了樱花、牡丹、菊花、红叶,也许是想表示‘四季鲜花开放’吧。” 三郞也回意检尸官的说法。又看了一下尸体。在无血色的肌肉上,这种鲜艳的图案,更显得妖艳可怕。但更刺眼的是那些没有纹身的地方,隐约出现的红斑,是氰化钾中毒的特有反应。 “死亡的时间大约是在下午3点到4点半之间,没有外伤。如果家属同意,可以把纹身留下来作标本,就这样烧成灰太可惜。” 检尸官好象对此很感兴趣,开始给尸体穿衣服。 三郎默默祈祷了一会儿,离开现场,走到阳台上,环视周围,他想镇定一下纷乱的心情。 在证明杰克不在现场的四个证人中,首先是桃太郎被害,其次是增本敏郎被杀。如果说前面的二个人是某种巧合的话,那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杀了第三个人就不能说是巧合了。 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肯定与过去的古谷事件有直接关系,这是不言而喻的。 ……第四个人是谁?失踪的岛田康吉在什么地方?情况怎么样? 千代子说杰克已死的话是真的吗? 千代子为什么死在这里?难道她一点也没觉察到有人要毒死她吗? 对于一连串的疑问三郎伤透了脑筋。这时从厨房传来宫寺警部的喊声。 “检察官!来看一下。” 三郎和北原大八立即来到厨房。不锈钢的灶台上有两个空汽水瓶和一个瓶起子,还有一个有些朝湿的杯子。 “看来,凶手肯定认识被害人。” 警部肯定地说。 “也许是这样。” 警部对鉴定课的人员说: “凶手和被害人都喝了倒在杯子里的汽水。凶手将千代子毒死后,为了不留下指纹把自己用的杯子洗干净后离开这里。是这样吧?” “是的。这是一种碳酸汽水,里面添加了特殊的香料,可以掩盖毒品的气味。实际上一口下去,即使觉得有怪味也已经晚了。” “知道了。如果碰上把杯子都洗了的犯人,那我们就白费劲了。为了慎重起见再查一下有没有指纹。” 在宫寺警部发表议论时,三郞查看了各个房间,印象是非常不协调。 虽然是现代化的高级公寓,可却有一座很大的佛龛和长方形的火盆,让人觉得这里住的是一个对日本感兴趣的外国人。 没有发现其它值得注意的东西。除了放尸体的地方,其它地方都收拾得很整齐。好象,主人出去后,再没人进来过。 为了不给在现场勘察的人员增加麻烦,三郎离开了这所房子,来到一楼的楼房管理所。他决定先借用这里作为临时的调查室。 “主任,和末广组联系过了。” 两人喘气的功夫,小林警察跑进来报告说: “房间的主人叫清水太作,他和热海宫松旅馆的主人是老朋友。昨天下午,他们夫妇一道去那里了,听说要在那里住三天。” “通知那边的警察了吗?” “已经告诉他们帮助查一下,清水不在期间,千代子有没有借他们的房子?” “末广组的人不知道这情况?” “据三轩茶屋的看门人说没听说借房子的事。据说千代子说下午要出去办事就离开了家,但没说去什么地方。” “她是一个人出去的吗?” “好象是。” “那么,她丈夫干什么去了?” “听说佐原总二被保守党众议员黑木卓藏叫到赤坂的饭馆去了。” “黑木卓藏——众议员?” 警部皱着眉头小声嘀咕道。 三郎也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名字。平时都议论他们与右翼集团暴力集团有某种关系,是一个相当有来历的人物。虽然没有正式担任大臣和党内的职务。可在党内却有了潜在的势力。 不久,近藤警察神色紧张地走进来。 “主任,凶手好象还是荒井健司,已经找到两个证人。” “果然那家伙又来这里了?” 警部也不由地站起来。 “是的,一楼‘东进产业’公司的女职员,看见有一男一女从这个楼里跑出去了,行迹很可疑。时间好象是四点过一点。” “两个人?女的是澄子?” “大概不会错。实际上还有一个证人也看到一个很象澄子的女人。那个女职员看到健司的照片,断言那个男人就是他。” “出了大楼两人去哪里了?” “据说只看见能们从楼里逃走,不知道叫没叫出租汽车。” “那么,第二个证人?” “是一位叫森川玄的作家。四楼的416房间是他的写作间。听说最近有很多作家都在外面找个写作间。” “嗯。说下去。” “当时他肚子有点饿,想去一楼的面馆吃点饭,他乘电梯下去时,看见一个女人正要上电梯。” “怎么肯定就是澄子呢?” “也许是职业的习惯,他把那女人的长相、身材等如实地描述了一下。根据他的描述,我马上想到了澄子。” “她没带别的人吗?” “据说是一个人上去的。” “这么说荒井和澄子是分别到这里,而又一起离去的?” “是的,肯定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 “那位先生看见澄子是几点?” “说起小说家的感觉,可能有所长必有所短,他们比较注意人物的特征,而很少有时间概念。因为一拿起笔就什么都忘了。”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值得考虑的线索?” “很遗憾——象这样的高级公寓,墙壁隔音效果好,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大概也没人总在楼道里转来转去吧……” “那个女职员靠得住吧?” “那姑娘叫上田宏子,今年春天刚从高中毕业。参加工作不久,不会无事生非,看上去还象个孩子。她的工作可能也就是打杂、倒个茶什么的。那姑娘好象很老实,我认为她的话是可信的。” “宫寺君,给搜查总部打电话,告密的人是谁呢?” 两名警察一离开房间,三郎便问警部。 “看样子与女职员没什么关系。可是,告密荒井行踪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告密者究竟是谁?他打的是什么算盘?我认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警部板起面孔说: “我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我觉得上次新桥酒吧的告密和这次的告密是两个人分别干的。” “为什么?” “最初的告密不是打给警察,而是打到增本家的,声音模糊,以致连男女都分不清。可是这次的情况就不同。对方说话粗野,尽管声调有些异常,但男人的声音是肯定的。” “打个比喻说,就是手法不同吧?” “对——不能不考虑是同一个人为了迷惑我们变换的手法。可是,把两次情况进行比较,第一次的态度很明显是十分谨慎的。” “的确,第一次用心良苦,第二次却又草率从事,多少让人有些奇怪。如果想掩盖自己的面目,第二次应该更谨慎才对。” “的确如此。荒井好象很粗野。所以树敌过多。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都是一些不做正经事的人,讨厌和警察打交道。会不会是他们中间和荒井有仇的人看见他后,告密的呢?”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三郎歪着脑袋说。 “如果荒井一直住在东京,也许会结一些仇人。可他在宫城被隔绝了那么长时间,与东京没任何关系。即使过去有仇人,对方也许早已忘了。结新的仇人需要一定时间。因此,我不能接受你的推理。” “那检察官的看法是?” 警部对此毫不介意。 “现在我还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会不会有这种可能。一个与末广组有关系的人不知道清水太作外出而来这里拜访,偶尔发觉了他们两人和尸体,便报告了警察。虽然他本人觉得是凯旋而归,但组里总会有人不希望他回来吧。” 这时传来佐原总二来了的消息,这个问题暂时搁置起来。 佐原总二被带到现场和千代子的尸体告别后,马上来到三郎他们面前。他脸色有些苍白,但很镇静。大概为了保全流氓头子的面子,即使悲痛欲绝,也不愿表露出来吧。 “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向三郎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警部说了几句吊唁的套话,马上一转话题: “不揣冒昧,请您回答我们几个问题。您知道你夫人今天外出干什么去了吗?” “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佐原总二怒火中烧,瞪着眼睛。 “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千代子今天去见荒井健司了。” “为什么?” “千代子说她打算把以前对警察说的话告诉荒井,劝他去自首。我也认为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是我不便出面便把一切都交给了老婆。” “和荒井见面是夫人提出来的吗?” “是的——千代子肯定看透了我的心思。另外,也许荒井的老婆澄子也托过她。总之,我妻子很同情澄子。丈夫在监狱关了那么长时间,她孤身一人守在家里,好客易盼回来了,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那么澄子也赞成他去自首吗?” “听说荒井总对澄子说,杀人的不是他。妻子当然相信丈夫的啦。听说澄子和我妻子说,‘我丈夫没做什么坏事,我想让他从这个事件里吸取教训,洗手别干了。总这么别扭下去会适得其反——也许假释会取消,再忍一年就行了。’那女大想得也有道理。” “原来如此……借清水先生的房间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一般的人都考虑用旅馆的房间吧。” 佐原总二突然皱起眉头。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她借了这间房子,为什么非要这样呢,我觉得也有点奇怪。” “您夫人没对您说她们在哪谈话吗?” 佐原总二有些愤怒了。 “警察先生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我全交给妻子了。如果什么事都问我,她怎么配当我的妻子呢?只要说交给她,我就什么都不用管了……也许千代子担心租旅馆的房间太显眼,为了掩人耳目才那样做的吧。” “你的夫人的确与一般的主妇不同——不过,您和夫人听了澄子的话,真的认为荒井不是杀人犯吗?” 佐原总二作出痛苦的表情。 “老实说我也是半信半疑。不过荒井是个直性子,可这样做也太过分了。” “总而言之,你也认为他信不过,为什么不派一个人跟着夫人呢?你们家不是经常来一些关系比较好的年轻人吗?” “警部先生,这一点我也很后悔,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单凭千代子的舌头和胆量,完全有能力对付那些粗野的男人。况且健司又没被正式开除,还是末广组的亲信。一个被称为师娘的女人,去看自己手下的人还要带护身,不是要受到别人耻笑吗?是大意了点,我想即使荒井杀了人,也不至于连千代子……” 从一般的常识看,也许有些离奇,但流氓的观点来看,佐原总二的话是有道理的。 “明白了。另外为了参考,想问一问您今天的活动。” “从今天下午2点接到你们的通知,一直在赤坂的吉野餐厅和众议员黑木卓藏先生谈话。先生的秘书也在座,当然店里的人也知道。” 佐原总二的措吃很谨慎,但语气有些不愉快,脸上的表情好象在说“我怎么能想到妻子被害呢?”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知道夫人和荒井见面的只有你们夫妇二人吗?” “应该是这样。我妻子是不会轻易向别人泄露这种事的。” 佐原总二深深地叹了口气,感慨地说: “事到如今,我不能再庇护荒井了。我打算解散末广组。在此之前,我的最后一件工作就是开除荒井健司。” 27. 逃走 下午6点左右,健司和澄子离开“照月庄”,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去东京火车站。 这是因为澄子提出,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情,也想去名古屋同孤身一人的妹妹见一面。 对此健司没有理由反对。健司考虑,若是逃到没有洗澡设备的农村旅馆,在公共浴池被人看到身上的纹身,那就一切全完了。去名古屋倒不必有此担心。 很万幸,汽车没有遇到任何检查。在东京火车站里也许已经布置了便衣警察,但是,即使是特别警戒,能够动员的警察也是有限的。健司下决心就此决一胜负。 澄子去买车票,健司在稍远点的地方观察周围的情况。虽然乘车高峰已过,但东京火车站仍然相当拥挤。 健司松了口气,心想即便有两个警察,也发现不了我们。就在这时,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健司几乎要跳起来,无法言喻的绝望感象一股电流传遍了全身。他胆战心惊地转过身去,眼前闪过了绞刑架的绳索。 “头儿……。” 健司觉得声音很熟,才恢复了看对方的勇气。又是这个大场源基……。 和往常一样,大场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的微笑,像是嘲弄人,眼睛闪闪发光。 “谢谢前几天的帮助……。今天又在没想到的地方见到了您。准备去什么地方呀?哎呀,您的脸色不大好啊。” 总算不是警察,可却碰上这么一个难对付的家伙。从售票处回来的澄子吓得面无血色,站在远一点的地方死死盯着这边。 “去热海休息一下……,对不起,我今天没有时间奉陪了。” 已没对间再磨磨蹭蹭。健司象逃脱灾难一样离开大场源基,快步走向检票口。 几乎是同时,澄子也拉开一点距离,跟在了健司后面。 新干线站台上,“光”号特快列车马上就要发车了。 “刚才那个人是谁?”—进到空一些的头等车厢,澄子忙压低声音问。 “大场源基……,象个灾星,也许就是个魔鬼。” 现在,澄子的妄想似乎也附着在他的心中,他感到魔鬼变换出各种各样的形态,不断用蛇一样的眼睛盯着自己,怎么也摆脱不掉。 列车开出东京后,外面一下黑了下来。车窗外的景色几乎看不清。但是,现在即使是明亮的白昼,健司也绝无心思去欣赏美丽风光。 虽然车时速二百公里但他似乎觉得即便用世界上最高的速度也太慢了。只有列车中途不停车,直达名古屋这一点,能稍稍聊以自慰。至少在列中的两个小时里,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危险。 澄子显得疲惫不堪,连嘴都不愿张,身体深深地沉到坐椅中,闭着双眼。 看着澄子的侧脸,健司脑中不断浮现出俩人从仙台回到东京时的愉快旅行。简直不能相信距今还不到两个月。那时也和现在一样,澄子作为自己忠实的妻子坐在身边。可是除了这一点以外,其他却都相差那么远。 我现在的行动虽然离东京越来越远,离宫城监狱不是一步步靠近吗? 健司想到这些,心里又七上八下,坐立不安起来。走向刑场的道路是否也有走向西方净土的含意呢?这是从东向西。这条新干线也是向西,名古屋的方向不是好兆头。他在一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但事到如今,已无可挽回了。 “到名古屋以后怎么打算?” 他把澄子摇醒,贴在耳边轻声问道。 “真的,老实说,我还没考虑以后怎么办呢。” 澄子睁着充血的眼睛盯着他。 “不管怎么说,今天先在名古屋住一夜。说真的,我想去下吕汤之山或者近处的温泉喘口气。我实在没有精力了。” “确实……。不过,相对来说,人员流动大的站前旅馆比清静的温泉更不容易引人注目。估计警察肯定会在你的亲属周围采取措施。找你妹妹会怎么样呢?” “真的……,刚才我太激动了,心想死之前即使看上一眼也好。的确,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澄子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说: “那就干脆不去了。现在能和你哪怕多在一起一个小时,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澄子环顾一下四周,悄悄地攥住了健司的手。 “从伊势去纪州,怎么样?如果真正的犯人到那时候被抓住的话……。” 话语中毫无自信。 难道连妻子也怀疑我吗?健司再次感到脊粱骨冒出一股寒气。 一站到名古屋站台上,健司就边使劲做了几下深呼吸,边环视着四周。还好,没有人喊他。看来拼命的逃脱大体成功了。只是这种一时的安全能持续到何时呢?他完全不能预测。 “哎!” 出了检票口,正要走向旅馆介绍所时,澄子突然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脸上显出极度的不安。 “怎么了?” “那个人……。” 澄子用眼神暗示着左后方。一个身穿带色衬衣,外套花哨的西服背心,流里流气的男人正东张西望,在出站和接客人的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那家伙在干什么?” “我……在千驮谷离开旅馆时,的确看见过这个家伙。” “你说什么?” “可是,在名古屋,又在这时候遇上,一定是坐一趟车来的。我们怕是被人盯上了。” 澄子连声音都颤抖了。健司的脸也变了颜色,又一次看了看那个男人的脸,不象便衣警察。 “偶然的巧合吧。这趟车只停名古屋、京都、大驻三站。住在东京代代木,坐新干线来名古屋并不奇怪。首先,那家伙不是警察。再者,如果是警察,就不会跟着追到名古屋来了,在东京就能把我们抓住了。” 健司象是自言自语地说。 “这倒也是。” “我们过于神经过敏了。……要是再不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可就危险了。” 健司勉强地笑了笑。他感到一旦有事,能拿出胆量的还是他。澄子作为女人即使看上去挺坚强,但在她身上不免有些懦弱。 澄子去旅馆介绍所说了一会儿话,又回到健司身旁。 “我订了车站附近的‘常磐庄’,是个一流旅馆。好象只有几步路。还是坐车去吧。” “嗯……”。” 健司点了点头,向四周看了看。刚才那个男人马上离开车站,消失在一侧的通道中。 没有再发现形迹可疑的人。 两人立即在车站前上了出租汽车。健司出狱后是第一次来名古屋。这个城市的变化实在令人吃惊。 健司一瞬间突然感到一阵空虚,自己一生到底为了什么? 吃过夜宵,洗了澡,两人默默地面面相对坐着出神。总算到了这里的安心感、无法形容的疲劳感,加上对今后前景的不安,各种心情混杂在一起,充塞在健司胸中。 “发愁也没用。今晚早点睡吧。” 一副听天由命的语调。 澄子轻轻答应了一声。起身到窗前拉窗帘。就在这一瞬间,澄子低声叫着,象要向后仰倒一样,迅即离开了窗户。 “又一个奇怪的人!” 澄子在健司的怀里颤抖着轻声说。 “象是另外一个……。在前面的道路上转来转去,总向这边看。” 健司非常小心地从窗帘的缝隙向外望。确有人影在闪动。可是不象澄子说的那么严重。 “是你的神经过敏吧。谁能追到这种地方来呢。大场那小子肯定还在东京车站。” “可是,那家伙是个魔鬼呀!无论到哪,他都能追上来。我怕,我害怕。” “混蛋!镇静点,我们好久没能一起睡到天亮了。” 澄子用异样的眼神凝视着健司,随后刷地脱掉了浴衣,赤裸着身体,发狂似地扑向健司。健司此时也陶醉在女人的身体之中,一切不安都抛在了脑后。 “再也不,再也不分离!” 健司抱着象说呓语一样的澄子倒在了床上。女人强烈的呻吟立即猛烈地爆发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 “喂,喂!” 健司在昏昏沉沉中朦胧听到澄子呼唤。声音象是在耳边,又象是来自遥远的地方。 “喂,你已经不行了,就要完了。” 澄子的脸逼近到他的眼前,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充满苦恼的异样表情。温润的双眼在暗暗的长明灯下闪闪发光。 “和我一起……。” 健司正要回答什么,嘴唇被澄子的嘴堵住了,一股液体流进了嘴里。曾住什么地方闻到过的一种有奇怪味道的液体。 热烈的接吻,随后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健司紧紧搂着澄子,手腕上的中国狮子纹身贴在澄子的脸上,渐渐失去了知觉。 已近夜间八点了,东京搜查本部仍紧张地让人不能喘息。 事件发生后,清水太作夫妇立即从热海返回东京。清水夫妇证实千代子请求在他们外出期间借用房子确是事实。但是借用目的却没有问。收获不大。这两个人自然也排除在作案嫌疑之外。 警察对川崎的小山芳江也进行了搜查,还去了经堂的澄子家,当然都没有发现两人的行踪。 向各车站发了紧急通缉令也毫无结果。宫寺警部叹了口气,意识到这将是一场持久战。10点刚过,名古屋警方打来电话,情况立即为之改观。 电话内容是:警方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逃犯荒井健司和妻子住在车站附近的“常磐庄”旅馆。名古屋警方问怎么办。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完全拜托名古屋方面了。这一点对方也是知道,大概是为了慎重起见吧。警部坐立不安地等待着最终结果。 名古屋方面来的第二个电话是10点50分。 “总算抓到了,只是……” “辛苦了,的确是荒井他们吧。” 宫寺警部没等对方讲完就问道。 “连两个人的纹身都确认了,不会有错。只是在我们进去之前,他们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服氰化物自杀了。” “自杀了?两个人情况怎么样?” “立即用救护车送到医院进行了抢救。据医生说女的比较轻,男的好象相当重。只是毒物量比较小,而且发现的早,两个人大概都可以抢救过来。” “是这样。” 警部长出了一口气。 被追捕的重要案犯经常发生突然自杀的情况。也常有不顾一切同去殉死的女人。因此,这个情况警部并不感到意外。 “谢谢,辛苦了。那么,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去。下面就要看医生的了。” “但愿治疗能顺利进行。详细情况向明天来的人介绍。在逮捕时,我们采取了严密的警戒措施。” 警部郑重其事地道了谢,挂断了电话。悠闲地点燃根烟,看了一下周围的人。 “报告说荒井夫妇自杀了。但比想象的要轻得多。” 由于荒井健司和澄子服毒自杀未遂这一意外情况,雾岛三郎不得不把审讯推迟几天。 健司和澄子那天夜里被送到医院后,立即施行了洗胃等抢救措施。到第二天早晨,便完全脱离了危险。到25日,即入院第2天,服毒量较小的澄子有了明显好转。 搜查本部在25日将两人从石神井警察署转移到了检察厅。由于增加了佐原千代子被害这一新的因素,石神井警察署在侦察上会有所不便,这种处置是顺理成章的。但同时也暗示了警方侦察到此结束的意思。 28日,终于进入恢复阶段的健司和澄子一同被护送到东京。健司被送进警察医院,继续接受治疗。 30日下午,在荒井健司否认犯罪的情况下,办理了移送检察厅的手续。 “宫寺,谢谢,辛苦了。”雾岛三郎在检察厅自己的办公室里首先对宫寺警部的辛劳表示慰问。 “说实话,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把这两个人抓到了。” “的确。在医院里耽搁时间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我们的侦察速度也是没有先例的。” 警部的话语中多少带有一点得意的意思。 “可是,宫寺,这也是因为有人打电话密告了两人在名古屋的住处呀。这个人到底是谁呢?这个问题不解决,我认为这个案子就没有全部破案。” “这件事我们也这样认为!” 警部显得有点不高兴。 “我认为这个告密者是与流氓集团有关系的人。接电话的警官对对方的用语也有这种感觉。如果是他们,在现在的时代,是不愿和警察正面接触的。” “可是,那个流氓为什么要告密呢?” “检察官,流氓组织是全国性的,名古屋肯定会有同伙。比如佐原一伙的人就会从这边给那边的同伙打电话,通知千代子死亡的情况。因,当然会涉及到荒井夫妇。因此,如果那边一伙里有人见过两个人中的一个,看到他们进了旅馆,这也就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了。荒井现在已是个被黑社会抛弃的人了。” 警部的解释还是有说服力的。 28. 自杀的动机 审讯荒井健司之前,雾岛三郎在5月1日传唤了澄子。 这是因为一来澄子本身也有从犯的嫌疑,二来即使不是从犯,也具有刑法第103条规定的藏匿或隐藏犯人的重大嫌疑。这条规定对犯人的直系亲属可以根据刑法第105条免于刑事处分。但澄子是没有正式登记的姘居,不能算正式的直糸亲属。 当然,在处理具体问题时,要做相当慎重的考虑,一般不会判刑。而且,大多都缓期提起公诉。因此,立即讯问的主要目的不是澄子协助罪犯逃走,而是澄子与这个事件有多大程度的关系。 宫寺警部报告说,尽管澄子受到严厉的审讯,但仍拼命庇护健司。例如,澄子说千代子的尸体是两个人一道去402房间时,同时发现的。 当警部拿出证明他们俩人是分别去的证据,申斥了澄子后,澄子才交待了实情。 “检察官,我丈夫是无罪的。他没有杀人。” 澄子一坐到三郎面前,就开始拚命审诉。她脸色苍白,两颊深陷,一种异样的热情象鳞光一样从全身散发出来。与其说是一副可怜相,倒更给人以凄惨的印象。 “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吗?” “他不可能干那种事。” “你说他是个连虫子都不杀的人?对你也许是个温柔的丈夫,可是他有杀人的前科。” “不过,那和普通的杀人不一样。是流氓之间的决斗。我丈夫是为了大家而牺牲个人的。并非是他想杀人。” “但是,毕竟还是靠自己的意志去把人杀了的吧?” 三郎有意不予理睬。 “不过,我丈夫可不是杀人狂。而且,他刚从监狱出来,他多次说那种地方真呆够了。这种可能性……。” “根据警察的调查记录,荒井出狱后,为了报答小山荣太郎的恩情,决意要寻找杰克。他的这个想法你也是知道的。这能说是表示悔改,打算重新做人吗?如果他开始做这件事,不是又会制造一系列麻烦吗?” “这是因为我丈夫想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补偿在监狱里虚度的时光。而且,他向我保证,决不做莽撞的事。加上,他还在假释期间。” 假释期间——雾岛三郎对这一点确实有些疑问。 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人,在仅仅一个月里就杀了三个人,是相当特殊的情况。一般的人在监狱生活中都会变得锐气全无,出狱后的一段时间里,这种状况仍会持续。何况又是假释期间,就会更加神经过敏,生怕再被弄回监狱。 当然,也会有例外。的确有人在监狱生活中,性格变得更加暴虐、乖戾,心中充满对社会无法形容的憎恨。 如果健司是这样的人,不只满足于搜寻杰克,而且把参与制造不在作案现场假象的同伙也干掉,也许就不那么不可思议了。宫寺警部在报告中也这样解释。 “你认为荒井无罪的证据就这一点吗?” “鬼岛被害,增本被杀,他都是看报纸才知道的。的的确确吓了他一跳,魂都要飞了,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三郎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遗憾的是,单靠你的证言不能成为非常有力的证据。而且,鬼岛被害的4月2日夜里,增本被害的14日夜里,他都不在家吧?” “那是……” “首先,他如果没做亏心事,为什么偷偷摸摸地逃跑?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公开说明?” “也许他认为做出说明的那一天,假释就会被取消了。即使他没做坏事,警察也会说前科犯怎么这么狂妄,肯定会把他再次送回宫城监狱的。真要那样,我可忍受不了了。好不容易才见到他,又……。” 澄子双手捂着脸抽泣起来。这种心情三郎是非常清楚的。但是在这里绝不能流露出同情。 “因此,你就帮他逃走了?” “当然帮助了。难道不应该吗?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袖手旁观,不管他吗?” 澄子的眼睛象冒火一样怒视着三郎,狠很地反驳三郎。 “叫我什么都相信几乎经常搞错的日本警察和检察官吗?和小山那时候一样,把我丈夫抓起来了,你们不无辜加罪的保证到哪里去了?要是去自首,就会说抓个有前科的正合适,我们倒省事了……。” “你说的可出格了!” 三郞厉声训斥道。但澄子的话却象针一样深深地刺痛了他。小山荣太郎是否真正犯了罪,直到现在还没有答案,仍萦绕在他心中。 “就算我同意你关于逃跑的解释,但如果不是真正的犯人,为什么要自杀呢?” “他曾说一想到这些,索性一死了之。稍微睡会儿觉,就象说梦话一样,反反复复说‘勒死我了,勒死我了’,我的神经也受不了了,也觉得两个人拥抱着一道去那个世界是再好不过了。” 澄子又猛烈地抽泣起来。 健司和澄子的逃跑经过,以及自杀的原委,宫寺警部的报告中都做了明确说明。对做了强迫观念俘虏的澄子的心理状态也做了相当详细的说明。但是,三郎认为这一点有必要再深入了解一下。 “那么说,荒井也同意自杀了?” “不,在最后时刻,已经没有时间商量了。我当时就是不顾一切地用嘴把毒药送进了他的嘴里。” “可是,你说过你相信他是无罪的。” “是的……。” “要是这样的话,不就没有必要强迫对方自杀了吗?即使心里再乱,这样做也太过分了吧。其实你也并不认为他没罪吧?” “那种……决没……那种想法……。” “直到增本被害,你都是相信荒井是无罪的。但是在光和公寓,当你看到他站在佐原千代子的尸体旁边时,你的信念大大地动摇了。是这样吧?” “不是,绝对不……那种……” “千代子和你们在那里见面应该是任何人也不知道的秘密。佐原总二也说不知道具体地点和时间。即便这是撒谎,他也肯定不在作案现场。借房子的清水太作也同样没有讯问详情,而且人在热海,不在作案现场。因此,能在那里杀害千代子的只有荒井或你。” “这样说来,是我干的了?” 澄子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三郎只表示没听见。 “当然,那个时候,你不知道佐原总二和清水太作不在作案现场。但是,你看到千代子的尸体,直觉上就认为犯人只能是荒井,没错吧?” 澄子两手捂着脸不做任何回答。三郎立即转变了进攻的角度。 “你们自杀时用的氰化钾是放在杀人现场的桌子上的。你是向警察这样证实的。” “是的。警察说,我要是说谎就要受到严厉惩罚。” “这是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的事。罪犯把那样的东西扔在桌子上,太不合情理了。” “合情理也好,不合情理也好,事实就是这样。” “那么,你为什么把毒药收起来了?” “那时没想得更多。” “你是想销毁证据吧。你认为荒井忘记消除痕迹了……。” “不是这样。我只是顺手拿起来的。” “这么说,你从那时起就考虑到自杀了?” “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是这样。” “但是,那时你想到自杀,多少是因为内心开始怀疑他了吧?” 澄子从脸上拿开两手,全身发抖,两眼含着泪怒视着三郞。 “我从没怀疑过我丈夫。我认定真正的犯人是杰克。” “也许最初是这样的。但当听千代子说杰克已经死了以后,就改娈了想法。”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个事件的罪犯肯定是恶魔,肯定是恶魔,是妖精。我丈夫是陷入他的圈套了。检察官,求求您了,求求您,无论如何要抓到这个恶魔。” 雾岛三郎默默地听着澄子发疯似地诉说,然后缓缓地提出一个问题。 “荒井着手搜寻杰克之前,和谁商量过自己的打算?你能估计到是谁吧?” “我想这件事,除了我以外,没和任何人讲过,连对佐原的头儿也没讲过。” “那么,你由于过分担心,和谁商量过这件事吗?” “没有。这不是能随便对别人讲的事。” “那么,那个恶魔一样的犯人到底是怎样知道荒井在寻找杰克的呢?如果不知道,就不可能设下陷阱了。” 澄子无话可说,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 看到她满脸恐怖的神色,三郎更加深了对荒井健司的怀疑。 当天下午,雾岛三郎要求清水太作自由出庭。这也是对荒井健司审讯前的准备工作。他想再核实一下千代子借房子的情况。 清水太作身着黑色和服短外套,脚上穿着白布袜,手提粗藤手杖悠然地走进三郎的办公室。这身打扮进出那样的高级公寓的确不大相称。 “我已经从警察那里大致了解了情况。是个重要案件,所以想当面谈谈。给你添麻烦了。” 清水太作果然是个战前派,和三郎寒喧了几句,眼睛一下子睁圆了。 “最近,检察官对我们太客气了。真有点儿于心不安。” 说着深深地低下头。 “说正题吧。佐原千代子是什么时候找你借房子的?” “我们去热海的前一天。在借房前一天的晚上,她打来电话说有事相求,我还想是什么事呢。后来听她一说,我还真吃了一惊,总觉得她的要求有点莫名其妙。” “的确。那么她始终也没告诉你借房子的目的。” “她说得很含糊。我说,你是想背着丈夫干轻浮的事吧。她说,我要想干那种事,也不会向叔叔借房子呀。你认为我是那样的人吗?这也是为我丈夫。说着柳条眉都竖起来了。后来听说是为了和荒井见面,我就明白了。我已经讨厌荒井这小子了,虽说他还多少有点前途。” “千代子借房子的事你对谁说过吗?” “没有那个时间。看千代子的样子,我知道总是有点事。如果她让我保密的话,我也会做的。” “以前有过这种事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 “和荒井见面的事为什么也不对你讲呢?” “我想她是考虑作为大嫂,最好由自己承担责任。万一出了事也不想给我们找麻烦吧。” 清水太作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尽管如此,还是出了事。在明治神宫旁边,说是要区划整理,有来历的土地不准随意变动。要是以前,在神宫里盖西洋式的房子,神肯定会动怒的。我得在遭报应之前赶紧搬走。” 也许是佯装不知,三郞对此话不由地叹了口气。 5月4日,雾岛三郎终于开始审讯荒井健司。 这种情况的审讯,第一次只能是概要的。三郎也并不打算一天就定案。 也许是回想起两人赤裸身体在饭坂温泉的大浴池中相遇的情景,健司见到三郎的瞬间,不由地有些紧张。 但是,在这种正式场合,作为嫌疑犯和检察官会面,两人都可能把话题转到那上面去。 最初阶段,审讯比预想的顺利。健司也许是从死亡线上过来的缘故,胆子反而大了。他很镇静地坦白了从儿童时代在满洲被小山荣太郎救过命到在宫城监狱的再次相见,以及决心寻找杰克的心境。 三郞听着健司的话,眼睛始终盯着他的脸。他发现健司突然显得非常疲劳的样子。由于氰化钾中毒,从死亡线上挣扎出来才刚刚10天,身体虚弱是自然的。若是一般的检察官,也许会乘虚而入,一口气打垮对方。但是这次三郎不想这样做。 他认为坦白的态度是老实的,明天即使休息—天,体力会有所恢复,也有了比较充裕的反省时间。 “今天就到这儿吧,你真的坚持三起杀人你不知道吗?” 健司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的,我向天地神明起誓,绝对不知道。” “是吗。” 三郎故意冷淡地说: “被告人、嫌疑犯都可以保持沉默,可以否认罪行。但是,冷静客观的判断是否认不了的。况且现在天下有几个人相信你的话啊。” “我已经审讯过你的妻子,看来她是个贤妻。单是从刻了纹身,并决心等你从监狱出来,就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但就连这个女人对你的话也不是完全相信的。不,毋宁说她内心里认定就是你干的。你在逃往名古屋的前方,没有切身地感到这一点吗?” 健司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对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你这次是准备去死的。人若是打算死的话,就什么都干得出来。现在你要做的是讲真话。在后天之前,好好考虑考虑。在流氓的学业里不是也有临死坦白的课程吗?” 29. 恐怖和愤怒 初夏的天空清彻湛蓝,阳光明媚,树木郁郁葱葱。但是,在从拘留所开往东京地方检察院的囚车里,却毫无清爽的气息。 绝望、死心和沉闷充塞着车内的每一个角落。 荒井健司象化石一样一动不动,两眼闪闪发光,默默地凝视着紧箍在手腕上的手铐。 手铸——囚车——检察厅。无疑这是联接着通往令人讨厌的监狱的道路。联接着仅仅才离开40天的宫城监狱。 而且,这次和上次情况完全不同。这次要给他强加三起杀人的罪状。 自恢复意识以来,他在死亡面前精神失常了,始终在同绞刑架的恐怖战斗着。由于比常人对死刑有了深一倍的知识,所以恐怖也比常人加剧了几倍。在警察审讯他时,他什么都否认了。当他被冷酷地送回拘留所时,整整一夜,他都在绞索套的幻影中呻吟。 ——那个时候,要是和澄子一起死了该多好。 他好几次这样想。 但是,随着他从虚弱中逐渐恢复起来时,他拚命振作起来。要和死亡的决战,取决于他无罪的主张能否通过……。 “这次无论是对检察官还是法官,都堂堂正正地讲实话。而且,把想说的全都说出来。要单枪匹马的精神,坚持到最后。” 他在嘴里重复着。的确,逃脱绞刑架幻影的唯一办法是把恐怖上升为愤怒。 “如果即使这样,也要把罪名强加给我的话,我就在法庭上大喊,你们把无辜的小山荣太郎判了死刑,为了掩饰过错,难道想把我也杀掉吗?等我再转世为人时,一定要弄清真相。” 这样嘟囔着,健司一下子想起了审讯自己的雾岛检察官的面孔。是个年轻敏锐、精明强干的人。但不象个用高压手段的人。不过,如果触及到事件核心的话,恐怕就不是这样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检察官和判处小山死刑的是一伙,不过是个明哲保身、走上仕途的秀才。” 这样自言自语说着,突然怒火中烧,下意识地向地板上吐了口唾沫。 “嗨!干什么?” 押送的警察一眼就看到了,象打雷一样吼起来。健司扭过头,嘴角撇成了八字形。一股难言的悲楚涌上心头。 第二次审讯便相当不顺利了。当健司追述访问鬼岛的过程时,三郎马上紧紧追问道: “你当时百分之九十相信真正的犯人是杰克吗?” “那当然。否则,就不会想到去找杰克了。”健司生硬地回答。 “那么,你不会相信鬼岛所说的他不知道杰克以后怎么样的话吧?” “这是当然的。那种人肯定是要推脱责任的。那小子把我当傻瓜想敷衍我。” “不管他是否小看你,但如果真象你想象的那样,杰克是真正的罪犯,鬼岛就不会告诉你真实情况,这一点你没考虑到吧。” “所以,我也是打算找杰克以前的朋友。” “我看这也不是个好借口。素不相识的人突然闯进来,说那种话,无论是谁也会引起警惕的。古谷事件另当别论,若是在横滨胡作非为的人,肯定会看出破绽的。鬼岛怠慢你也是自然的了。” “也许是这样……反正我只是问一问。” “你一开始就意识到会和鬼岛吵架吧。” “因为他也不是生手,所以我也意识到谈话的结果。不过,我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吵起来。” “可是,事实是吵起来了。” “那小子撒谎撒得太明显了,最后才吵起来。说实话,那时我还是忍耐……。” “就是说,谈崩以后,你忍耐住了。” 三郎用讥讽的口气说。 “检察官先生,您的意思是我应该揍他一顿才善罢干休吗?不过,如果在那儿打起来,我恐怕早就被抓起来了,您也省事了。” “我没有说不应该。只是象你这样的人,在那种场合会善罢甘休,我不相信。” 三郎顶回了对手逼人的目光,继续说。 “你如果是外行人,慑于对方气势汹汹,退避三舍倒也可以理解。可你是个既有斗殴经验又有胆量的流氓,就那样罢手,不显得太没出息了吗?” “因为我还在假释期里……。” “你是说要是引起骚乱,假释就会被取消吧。要是那样想,最好当除就别干那种蠢事。” 三郎故意冷淡地说。 “这事和我毫无关系。” 健司的额头暴出了青筋。 “我前天已经说过,为了恩人小山,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杰克,否则我于心不安。……当然,您会说这是毫无意义的强词夺理。要说我想干什么,现在那个人已经不能死而复生了。但是,为了他的孩子,我也要证明他父亲是无罪的……。” “这种心情我可以理解。” 一瞬间,三郎微微地闭上了眼睛。但马上又转换为严历的语气。 “你说你干了蠢事,是指你毫无目标,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就跑到鬼岛那儿去的事吧。我刚才就说过,那不是显然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很可能闹出乱子吗?” “我怎么才能解释清楚呢。” 健司显得有点不耐烦。 “我要是象检察官先生那样聪明,可能会想出更好的办法。我要是能象骗子那样花言巧语,我会编出更象真话的假话。可我不擅长这个。……,反正,我只是遇到了他。而且,现在想起来,那时还多少有点蹲监狱的迟钝。” “是吗?如果你的行动是全盘计划的,应该说这样做是非常巧妙的。” 三郎的话使健司感到意外。因为他认为自己的那个举动是很大的失败。 “检察官先生说的巧妙倒底是指什么?” “你是一开始就用下流的语言挑斗鬼岛吧?当对方翻了脸,发起了火,你便按计划转入退却,悄悄注视着鬼岛的反应……。” 三郎观察着健司的脸色。 “如果你认为鬼岛不会轻易开口,而你又不愿把事情闹大。这也许是最上策了。顺利的话,鬼岛也许会把我领到杰克那里去。你是这样想的吧?” “根本没这回事……,首先,我不知道鬼岛这小子马上去什么地方报告,而且,如果和谁紧急联系,一般都用电话。” “可是电话里不能讲比较微妙的话呀。这你也算计好了吧。” “我可没那么好的脑子。” 健司的话里带着极力争辩的语气。 “的确,后来我想应该盯着鬼岛。可是当时我又改变想法去附近的饭馆喝啤酒去了……。” “特意到公司附近的饭馆喝啤酒,这是为什么?是在那里等待时机吧。” “请不要胡乱猜疑人!” 健司惊恐地喊叫。 冷汗浸透了健司全身。从自己想都没想到的地方这样追问,是不可能保持平静的。甚至自己认为是愚蠢的行动,也被看成是巧妙的计划,处境太不妙了。 但是,三郎仍未放松追问。 “你说你后来在川崎市内换酒店喝酒到很晚,这么说你对川崎很熟悉呀。” “不,去宫城以前,去过几次。现在全变了。所以。喝过酒的酒店也记不清了。” “在不熟悉的地方,转着喝酒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吧?” “检察官,对我来说,在不熟悉这一点上,东京、川崎都一样。刚从监狱里出来,也不会有常去的酒店……。只是想快点解解闷罢了。” “结果,就纯属偶然地走进了小山芳江工作的民谣酒店。” “是这样。不过,那个人和我干的事毫无关系。” 健司加重语气回答。他想为了那孩子,就要尽力避免把芳江卷进来。即使是生死关头,也要坚持。 可是,三郎却淡淡地说: “小山芳江对你的逃亡助了一臂之力的情况已经调查清楚了……。你是想再证实一下小山遗嘱的下落,希望得到她某种程度的协助吧?在制造了不太充分的好象不在作案现场的假象的同时,你向芳江讲明了情况。” “根本没这回事。” 健司全身颤抖。 “一定要牵强附会地给人扣上罪犯的帽子,检察官先生就心安理得了吗?我向芳江讲明情况是在增本被害之后……。” 健司下意识地咬着嘴唇。他意识到检察官的挑斗方法取得了巨大成效。如果连芳江也被认为犯有藏匿罪,留下一个孩子怎么办呢? 健司盯着三郎,眼神里充满憎恨。 “我什么也没干。保护无罪的人,是不犯任何罪的吧。不管谁说什么,我反正没杀人。” 三郞沉默不语地注视了健司一会,然后又毫无表情地开了审讯。 健司逐渐被无法排谴的绝望包围了。看来这个检察官没有丝毫同情心。 在不时加杂着激烈的争辩中,彻底查清了鬼岛死后健司的行踪。 三郞接着要了解的是大场兄弟的情况,特别是源基和健司的关系。 “你说你们在增本商事附近的路上相遇时,是大场源基打招呼的。” “是的。” “你们之间除了是监狱的病友以外,还有其他关系吗?” “没有……。” “那么那个时候,你们为什么显得特别亲密呢?” “不,一般在监狱里是不会交上好朋友的。” “那么,尽管你没看到源基,但他却同你打招呼,这怎么解释呢?至少在表面上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源基。还是不讨厌和以前的狱友见面的。” “也许是这样,但不管怎么说,那个人的厚颜无耻是出人意料的,他的头脑可不一般。” “实际情况是,你发现了源基,硬拉他讲话的。” “绝对没有那种事。” “介绍你和增本敏郎见面这句话也是源基说的?” “是的。” “你没强迫他吗?” “怎么会有这种事。” “源基和你统一了口径,对增本介绍你是私人侦探清水英五郎,对警察的调查也这样回答。你们之间如果没有特殊关系,源基为什么要对你这样讲情义?” “增本被杀的第二天,我确实对源基提出过这样的请求。” 健司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家伙倒底想干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掌握了他某些不为人察觉的弱点吧。” “绝没有这种事,只是那时他说要帮我一下。大概是有什么目的吧。” 健司详细地述说了在东京车站的咖啡馆与源基见面的情形。 “果然是这样……,那么说,他看透了你的目的了吧?” “是那种口气。” 健司突然向前探着身子,象要把一直憋在肚里的话一口气倒出来似的。 “检察官先生,我一直认为真正的犯人是杰克。如果这小子真死了的话,那这次事件的真正犯人恐怕就是源基这小子吧?他装做是我的朋友,把我耍了。” “增本被杀的14日晚,有确凿证据证明大场源基不在作案现场。” “要是那样,就是和他兄弟合谋……” 三郎冷冷地制止了健司的昂奋。 “好,这个问题我再问你一遍。你详细说一下你14日晚的活动。” 健司对三郎的态度再次感到强烈的失望,自暴自弃地说: “即然到了这一步,我就实话实说吧。……。那天晚上,去品川的樱井组的赌场了。” 三郎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健司。 “这是你第一次说这个话。为什么以前一直不讲?” “检察官先生难道不知道流氓的规矩吗?按道理是忌讳这种事的……” 健司咧咧嘴,带出一丝自嘲的微笑。 “说起来,我已经脱离流氓组织了。即然已经被开除了,也就没有必要介意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 “你的姘妇澄子在警察调查时,说你好象去哪个朋友那儿了。” “这是自然的。我去赌博她一清二楚。可是流氓的妻子也知道不能讲真话。” “在品川的赌场遇到什么熟人了吧?” “和头目樱井勇作寒喧了几句。而且,我赢得相当多,客人中大概会有人记住我的。” 健司说完,长长出了口气。尽管这样说,毕竟场所不同,怕是难以找到能证明他不在作案现场的证人。流氓集团的人对他破了规矩会白眼相看,外面的人怕受牵连也会假装不认识。 “知道了,再详细讲讲你赌博的情况。” 健司把以10万日元作底翻了4倍,要回去时偶然遇到田边武夫的情况详详细细说了一遍。三郎概略听了一遍后,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转向与此毫无关系的问题。 “换个问题,有人三次向警察密告你的情况。你从‘彩虹’酒吧顺利脱身的情况早晚会调查清楚,你认为密告人会是谁呢?” “那个酒吧的事肯定是大场启基干的。最后一次……很可能是源基那小子。我逃往名古屋时,在东京车站突然遇到了他……。只是不知道他是怎样跟到最后的。” 三郎想再补充一点当时的情况,便以关心的口吻问道: “你出狱后为什么不和你妻子正式登记呢?” “脑子里光想着找杰克,没心思去想那些。而且,她也不催我……。弄到现在这个样子,说什么都没用了。她恐怕也不会等我第二次了。” 30. 一个偶然 “好了,还没允许你随意活动,你要记住。” 澄子住宅附近的派出所的巡警监规着澄子的行动。 虽然连警察也没把澄子当作健司的同案犯。但藏匿罪犯和协助自杀的赚疑却是逃脱不掉的。 藏匿罪犯可以免刑的规定不适用于姘妇,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强迫对方自杀很可能成为杀人未遂罪。 不过,规定毕竟是规定,由于警方认为澄子是在近乎于精神错乱的状态下自杀的,所以既没有对她采取强硬态度,也没有将她拘留,只是把调查材料转送给检察厅。这大概是冷酷无情的警察动了同情心吧。 “你要老老实实在家里呆一段时间……,要是再起怪念头可就麻烦了……。” 澄子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火冒三丈地紧紧盯着巡警。 “你是怕我还会自杀吗?请不必担心。” 巡警不停地眨着眼,象是自言自语地小声说: “那就好……,听说死过一次的人,就没有勇气再自杀,还真是这样……。” 澄子扬起眉毛,高声说: “请不要看错了人。要说勇气,我可以自杀1o次让你看一看。和纹身时的痛苦比,上次吃氰化钾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是我现在死了,我丈夫怎么办?今后谁去帮助他?这样,警察和检察官可高兴了,他们会说又多了一个证明我丈夫有罪的证据。对不起了。” 澄子声泪俱下,话象火一样喷了出来。 “如果硬把罪名加在我丈夫身上,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找到真正的犯人。在此之前,我不想死,你放心吧。” 巡警轻轻地吐了口气。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现在你难道不应该冷静地多想一想吗?跟着荒井那样的男人,不会有好日子过。你以前可是个正派人。” “多余的关心!这么苦闷的女人观在还能变正派吗?” “看来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总之,你不要给我惹麻烦。我也会经常过来转一转的。” 巡警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走了出来。澄子抓起一把盐摔在他背后。然后,进到柜台里面,倒了一杯凉酒,一口气喝了半杯。便象化石一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门前过往的人影。 “夫人……澄子……。” 小山芳江踉踉跄跄地掀开门帘走进来,只说了这一句话,便扑倒桌子上哭起来。 “对不起……为了我们,健司竞受了这样的苦。”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澄子平静地说。由于事情起因子小山荣太郎,对芳江多少说些怨恨的话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澄子却比较镇静。大概是要显示大姐的气质吧。 “哎,不要再哭了。” 澄子从柜台里出来,抚摸着芳江的肩头,反倒安慰起她来。 “不会认为你有任何责任的。是他愿意才干的。” “可是,澄子……” “要道歉的也许是我……给你找了这么多麻烦。警察一定找过你。” “那不算什么。只是我再能帮健司一把就好了。就这一点遗憾……。” 荒江眼里充满泪水,望着澄子。 “只是,请你不要误解……我是做了母亲的人,已经不是少女了。可是,健司对我们母子就象天使一样。……我有多高兴啊。” “要是听到你的话,我丈夫多少也会感到宽慰了。” 澄子叹息这说。 “只要我能做的事,我什么都干……。为了帮助健司……,请你随意吩咐。” 澄子默默地凝视着芳江,然后重重地摇了摇头。 “不行。你要再被警察监视起来,孩子怎么办?我丈夫的事,由我……。” “有人吗?”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说话。澄子慌忙起身。监护人北川良彦沉着脸走进来。 “呵,先生……。” 他把锐利的目光投向低着头的澄子。 “你的事我本来是没责问的,可是事已至此,我特来提醒你一句。” 寒暄几句,便开门见山地说: “你似乎相信你丈夫是无罪的。这就足够了,只是,我担心你单单为了这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澄子紧闭着嘴,沉默不语。 “如果要找律师,也要和我商量一下。可不能有自己去找真犯人的想法。你的轻率举动反而对你丈夫不利。” 北川良彦一边说着,一边把视线转向小山芳江,显出吃惊的样子。 “对不起,这位莫非是……” 第二天,雾岛三郎结束了对荒井健司的第三次审讯,不久,宫寺警部便来造访。警部好象确信这个案子实际已经了结。在和三郎交换了情况后,便谈到以后补充调查的问题。 “检察官,审讯进展的怎么样?” “概略的情况调查今天结束。当然,令后还有许多问题需要重点调查。” 三郎加重语气回答,警部显出不太愉快。 “还没坦白吗?真够顽固的……。” “我充分研究过了。我认为一切情况都证明是他干的。特别是佐原千代子被杀,除他之外不会有别人。” “的确,第三次杀人案有许多有说服力的情况可作为证据。不过,我昨天同你讲的品川的赌博的情况,凋查的如何了?” “马上就请四课协助了,正在调查。目前好不容易搞清楚的只是,14日晚,在那所房子里好象有什么聚会,一些不正派的人进进出出。” “噢,按常识判断,这是赌场开赌了?” “对。组长樱井勇作否认。这从他的角度讲是自然的。可是,检察官,没有必要那么重视赌博这件事吧。荒井说自己不在作案现场,但他不能百分之百全是假话。他一开始就知道那天晚上撄井组的赌场要开,他是想把这作为最后的挡箭牌。” “荒井说,他赢得很多,所以和他同桌的人应该认识他。” “这种情况可以随便撒谎。由于地点是赌场,即便一个证人没有,他也可以坚持。他可以说别人怕受牵连,都见死不救。我认为他的目的正在于此。” “的确,这种说法不能确实证明他不在现场。可是我们也不能断言这肯定是说谎。我想。与其说是作拙劣的不在现场的手脚,还莫如说是个巧妙的手法。为了慎重起见,请你彻底调查一下那天晚上去过赌场的人。” “知道了。四课正在积极调查。” 三郎轻轻点点头,稍稍停顿了一会儿,问道: “大场源基怎么样?还没找到线索吗?对这个人我总放心不下。搞清荒井的嫌疑,这是个不能缺少的因素。” 宫寺警部苦着脸点点头。 “这一点我也有同感,完全可以认为大场原基察觉了荒井的意图,便巧妙地鼓动荒井。” “也许还有更深的关系。” 三郎稍带挑拨地说。 “对,只是遗憾的是,没有一点他的消息。自那时候以来,他既不去公司,也不去公寓,根本不露面。我们的调查也颇费周折。” “源基的哥哥启基的情况怎么样?” “他也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从20日晚以再就没消息了。” “如果是20日,正是荒井从新桥的酒吧逃走的那天。” “是的,如果荒井的供述是真实的,那么他就有非法携带枪支的罪名,躲起来就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了。” “兄弟俩一对恶棍。” 三郎无意识地吁了口气。 “那么再谈谈下一个问题。千代子被杀的23日,有人两次告密荒井的情况。我对这一点有些疑问。” “我想是不是那个人和荒井有仇,偶然看到了他,便密告了我们。只是,我原来认为酒吧的那次告密是其他人干的,现在收回。搞清楚荒井和启基的关系,就不能这样盲目说了。不能排除启基故意改变声音的可能。” “我也这样认为。23日的两次告密说是两个人分别干的也不是不可能。但让人感觉偶然过于巧合了。因此,如果假定两次告密是一人所为的话,那么,这个告密者就应该是一直跟着荒井和澄子。” “我认为这种考虑倒合乎逻辑。” “这样一来,你不认为这是个艰巨的大工程吗?” 警部显出吃惊的神色,他需要重新估量三郎。 “假如荒井和澄子在温泉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那种地方大多是有几个出口,一个人监视相当困难。所以,一个人能否不被神经过敏的健司夫妇察觉,而顺利地尾随到底,这是个疑问。” “那么说,……是某个人指挥几个人……。” 三郎重重地点点头。 “也许他们来光和公寓是找清水太作有什么事情……,请从这个线索再调查一下告密的情况。” 5月7日晚,搜查总部将束手无策的大场源基捕获。 7日晚8点多,在第二京浜国有公路的鹤见附近,发生一起三辆车相撞事故。源基恰好坐在其中的一辆出租汽车里。他很倒霉,虽然没什么外伤,可却因轻微脑震荡昏了过去。 在被救护车送往附近医院的途中,警察为再次确认他身份,从他兜里找到几张印有“增本商事株式会社合同工大场源基”的名片,这位警官还清楚地记着增本敏郎被杀案件,所以立即想起警视厅通缉的案犯中有源基这个名字。当源基能够自由活动时,已经一切都晚了。 接到通知,小林、村尾两位刑警立即赶往事故现场。源基这时已被送到警察署,正躺在长椅子上呻吟。但是,医生已明确诊断只是有点擦伤,因此,这种拙劣表演已毫无用处。 “大场,站起来!跟我们走!” 小林一抓源基的手腕,他就嚎叫起来。 “疼啊!我可是伤员,这是侵犯人权。” “嗬,哪儿的骨头断啦?我是柔道三段,接骨是内行,是这儿疼吗?” 这时,心情激动的村尾拧住源基手腕。 “救……命……,我到底干什么了!我什么坏事也……” “不要装糊涂,没干坏事,为什么一直躲躲藏藏。” “我没躲躲藏藏啊。我是到各处做市场调查,搞推销啊……。” “也不向公司请假吗?” “我是合同工,不用每天上班,可以非常自由地活动。加上增本死了以后,为争夺领导权,公司一片混乱……。我是增本推荐进的公司,现在的气氛不大便于露头。” “大场,我们已经知道你在监狱里和荒井健司在一起。你撤谎说荒井是私人侦探清水英五郎,这也是没干亏心事吗?” “可是,警察先生,请您想想……,要是我没有受到威胁,不是有杀人前科的荒井叫我保密,我也不会胡说八道啊。不管怎么说,他从你们手里跑掉好几次了吧?我可只有一条命啊。” “详细情况一会再说。跟我们走!” 两位刑警板着脸拽起源基。 等候在警视厅的宫寺警部对源基进行了严厉的审讯。源基淋漓尽致地发挥了他能言善辩的才能,对各种提问左躲右闪。 “警部先生,制作荒井的模拟照片时,您该承认我的全面合作吧?没有我,是做不成那么完整的照片的。那里有我的心血。他要求我保密时,我感到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杀气。他确实没讲威胁我的话,可是话语里包含着这个意思。” “要是这样,为什么他被捕时,不立即讲出来?” “昨天我还不知道他已被逮捕。旅行中我不看报纸……,我发誓这是真的。” “象你这种骗子的誓言能相信吗?荒井交待说你好象看出了他的意图。这也是荒井说谎吗?” “这……,把他的话和在监狱里的情况联系起来,大致可以猜到。” “尽管这样,你怎么还主动把荒井介绍给增本,这也是因为言外的威胁之意吗?” “有这个原因。我很清楚,既然他知道我和增本商事有关系,迟早会向我提出这种要求。我考虑迟早是这样的话,还不如趁早在酒席上搪塞过去。……而且,我万万没想到他会那样惨无人道地接二连三地杀人。” “可是,据说是你最先和他打招呼的吧?” “当时碰上难得见面的朋友,什么也没想,就打招呼了。后来一想,又觉不妥。” “你对荒井说过要帮他一把,以后一起工作的话吧?这是感到生命受到威胁的人讲的话吗?” “警部先生,我是有用意的。我要是总受他的威胁太不合算。我可是总想捞一把的人。” “和他联合想干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明确的目的。只是想流氓这类人是讲义气的,事先结下交情,以后也许会有好处。” 就连警部也感到有些棘手。坐在一旁的村尾愤然问道: “大场,你哥哥现在在什么地方?” “哥哥吗?在涩谷的凤凰公寓。” “别装糊涂。我问你他躲在什么地方?” “哥哥逃跑了?哎……这是为什么?” 源基装模作样地反问。 31. 伪造股票 大场源基被捕的第二天,雾岛三郎开始了对他的审讯。 由于对手是检察官,源基也显得老实了一些。但从表情到内心都没有表现出畏惧心理。三郎甚至觉得这个人很乐于接受审问。 为此,三郎绞尽脑汁在提问中设置了几个圈套。可是源基都巧妙绕了过去,只是反来复去地重复在警察局说过的话。虽然也出现了几个漏洞,但马上就用听起来确实如此的理由蒙混了过去。 “你真没有去参加鬼岛的葬礼吗?” “是的,平时没什么来往,所以没必要去。” “那么,据说葬扎签名簿上有你的名字,这怎么解释?” “那……肯定是谁用了我的名字……” “去参加葬礼,却冒用别人的名字,难道有什么好处吗?这不是毫无意义吗?” “是不是有人打算骗香火钱,想嫁祸于我,还是因为某种原因,计划没能得逞……。而且,如果我去参加葬礼,也不会写哥哥的住址啊。” “这么说出席葬礼的是你哥哥?” “那……我不知道。” “你和启基说过这件事吧?荒井开始四处活动以后,我不相信你们兄弟之间毫不通气。” “我们见过一次。哥哥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对哥哥的话,我既没有百分之百的根据怀疑,也没有根据全都相信,所以只能说不清楚他是否知道。” “你们兄弟之间是怎么回事啊?好象和一般人不大一样。” “社会上关系不好的弟兄很多,我们只是性格合不来。” “荒井似乎非常怀疑启基就是杰克……。” “他对我也说过好几次。哥哥只是虚张声势,其实生性胆小。而且和我听到的杰克的模样根本不一样。” 三郞极力忍耐着和源基做了一段毫无意义的谈话,突然话锋一转,直指问题的核心。 “增本让你做合同工时,知道你有诈骗的前科吧?” 源基抬起眼向三郎投去警惕的目光。 “增本是个肚量大的人,他说给我一个改恶从善的机会。” “改恶从善?是吗?他是为了在兜町散布谣言,想利用你的能言善辩吧?” 大场源基微微露出紧张的神色。 “检察官先生,您指的到底是什么?” “不要装糊涂。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三郎有意用强硬的语气训斥道。 “你在为增本效力期间,逐渐学会了他的股票投机办法。于是,你认为寒酸的诈骗不值得一干了,开始想取代增本,搞股票赚大钱。” “检察官先生,我没那种……” “你讨好荒井,最终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不论你怎么散步谣言,买空卖空,要想靠股票发财,总得有一大笔钱,而且还需要在兜町有一定的面子和经验。这方面你还差得太远。不过,巧妙地利用谣言敲诈你看中的公司,你还是能做到的。因此,你需要荒井这种在明面活动的流氓……。” 源基额头上渗出一层油汗,舌尖不停地舔着嘴唇,突然露出一副天生无赖的笑脸。 “我真佩服检察官先生的眼力。不过,即使我有那样的目标,没构成事实,也构不成犯罪吧?假如我现在心里想要揍检察官先生一顿,但只要手没有举起来,就不能判我有暴力伤害和妨碍公务罪吧?这和未遂可完全不同。” “的确,思想不是刑法的对象。可是,如果鼓动别人杀人的话,就要构成教唆罪。” 源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可不是玩笑。你是说我鼓动荒井杀人?” “你至少想过如果荒井杀了增本,对自己有好处吧?” “那种蠢事……你有什么理由?” “第一,你有把增本取而代之的野心。只要增本活着,你就得永远在他之下。” “没那回事。那还为时过早,不,即使有那种野心也……。” “第二,你违抗增本的命令,开始随意行事,为此,增本对你大发雷霆。你便转而憎恨他。” “随意行事?你指什么?” “当然是指你在什么地方叫人制造假股票,想偷偷卖掉。增本察觉到此事,告诉你这样做太危险,严厉训斥了你。” “伪造股票?检察官先生,您搞错了吧?我会干那种事?” 源基声音颤抖地喊叫。 “散布谣言的确是我干的,但是教唆杀人,伪造股票我从没干过。” “的确,你真让人佩服。” 当天下午,宫寺警部来找三郎,听了审讯情况后,轻轻低下了头。 “说实话,我没想到检察官能把大场追问到这种程度。你把他的意图看得那么准,连大场都慌了神。是否应该说在连续地打击下,大场的防线彻底崩馈了。检察官的审讯真漂亮啊。” “不,源基肯定很瞧不起我这个年轻人。这反而使他大意了。” 三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马上又一本正经地说: “只是源基承认了谣言的事,情况也没有进展。因为即使他有增本死了对他没什么不利的考虑,但单凭这一点是不能构成教唆罪的。在这个案子里,源基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还是没有搞清楚。” “但是,正如检察官指出的,假如源基伪造了股票,那么案件的全貌不也就非常清楚了吗?” “我是用相当强硬的语气迫问他的。说实话,对这一点的推理我也没有把握。骗子和伪造股票确实很容易结合到一起。但是……。” 三郎翻开笔记本。 “为慎重起见,我调查了大场源基的前科。他以前真干了不少勾当。冒充过银行和证券公司的职员,诈骗过不动产。” “你是说他没有伪造的前科?的确,骗子一般都是反复使自己拿手的作案手法。但是,也不是没有从小流氓变成大恶棍的人。” “这一点我也很清楚。而且,源基也许确实具备成为大恶棍的天份。只是迄今为止,他作案几乎都是单枪匹马。当然也有过几次合伙作案。但都是他唱主角,别人当配角。” “那么说?” “伪造股票一般都是以一个集团的形式出现的。即使一个人可以印刷,但要散发相当数量的伪造股票是绝对办不到的。源基出狱不到一年,马上就组织起这种集团,应该说是极为困难的。” “就是说,即使源基与伪造股票有牵连,也不是主犯。” “对,正如刚才讨论的。也不能认为是增本。这样一来,主谋是谁,和这个案子到底有无关系,仍没有解决。” 这时,有电话找宫寺警部。 “啊,是我。嗯,果然如此。嗯?你说什么?” 警部一下子紧张起来,一会儿又转为掩饰不住地兴奋。 “检察官,来了两个重要情况。简要地说,一个是名古屋方面来的。检察官判断得真正确。逮捕荒井夫妇的那天晚上,田边武夫去名古屋了,而且和他们住在同一个旅馆。” “真是这样……。” 宫寺重重地点点头。 “肯定是他吧?” “绝对准确。住宿登记好象是假名字。但他曾向女服务员打听哪里有土耳其浴。而且,经找土耳其浴女招待核实,所描述的纹身和田边的完全一致,不会有错。” “明白了。我要直接和他谈一谈。另一个呢?” “伪造股票的问题也终于冒出来了。二科报告说张网有了结果。” 听到这里,三郎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今天早晨,有位顾客拿着五种伪造股票中的两种,价值三百万日元的太阳重工和三菱商事的假股票到日本桥的大谷证券去兑换。这位顾客是鱼河岸的批发店老板。他是大谷证券的老主顾,不象是犯罪团伙的成员。据说大谷证券也仔细询问了股票的来历。这位顾客得知实情后大吃一惊,据他讲这些股票是作为借钱的担保收取的。尽管借钱期限已到,但他怎样催促,对方也不还钱,只好发出内容证明的通告,把股票卖掉。” “那么借钱的是什么人?” “这个人叫竹中佑三,据说原来是丸德证券的外勤职员。由于这次的不景气,便辞职不干了。由于他有这样的工作经历,顾客自然相信他。 “这个人现在怎么样?” “很万幸,在家里把他抓住了。现在竹中声称是受人之托,伪造的事一无所知。” “还真有办法。” 三郎长长地出了口气。 “我曾经有过疑问,股票可以伪造,但怎么换成现金呢?证券公司是行家一看就破,即便卖给外行,向公司一过户也立刻会败露。的确,作为借钱的担保就不会立即被察觉。由于除了纸张费和印刷费,不需要其他现金,所以,即使把担保价格压到时价一半也大有赚头。这从作案动机看也是合情理的。” 宫寺警部回到警视厅,立即会同二科的刑警提审竹中佑三。竹中没有智能罪犯常有的细瘦身材。他耸着结实的肩膀,伸开两腿仰面坐在椅子上,一副呕气的神情。 也许是一直过着放荡生活的缘故,辞职才一年,就已经毫无正经人的模样,看上去简直象个流氓。 “我确实不知道是假的。我只是想帮人通融资金……。” “你认为这种解释在警视厅二科通得过吗?兜町有好几家金融证券公司,借钱完全可以通过证券公司,也可以从日证金借。为什么要找你做中间人呢?” “我们是偶然在银座遇到的,他问我现在干什么,后来我们边喝茶边聊天时,他说想用股票作担保借钱,条件是给我五万日元作为酬谢,我就答应了。” “你说那个人就是股票上的这个名字——渡边猛吧?” “是的。是我在证券公司工作时的顾客。” “他是干什么的?住在什么地方?” “他说是公司经理。现在想起来,我上当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四谷盐町的一座楼房里只借了一张桌子,公司完全是虚构的。我想这下可完了。但又一想,只要股票不出问题就没事。” “这么说,他只委托你这一次吗?还有其他人托你用其他种股票做担保借钱的吗?” “没有。” 宫寺警部对股票一窍不通,但从二科的人的神色判断,这家伙在撒谎。 “渡边猛住在什么地方?既然你在证券公司时就认识他。总去过他家一、两次吧?” “他说在世田谷里面,不大方便,所以一次也没去过。有些事不便用电话讲时,一般都是他到事务所附近的茶馆,边喝茶边谈事。偶尔也一起喝喝酒。但总觉得他来路不明。” “那么,你的顾客中有叫增本敏郎的吗?” “一点印象也没有。” 对方毫不犹豫地回答。 对竹中佑三连续进行了两天的彻底审讯,结果都逐一地报告了雾岛三郎。但是,伪造股票的真相依然没有眉目。 二科的刑警认为,竹中的辩解是合情合理的,但肯定是编造的谎话。如果做查征调查,马上就会查出破绽。但实际做起来并非易事。 竹中佑三所说的四谷盐町的楼房里,确有一个借一张桌子做资本,经纪人性质的皮包公司集团。渡边猛也确实挂起过“佛晓产业”的招牌,自任经理,但是,大约半年前,不知突然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对这些人来讲,这毫不奇怪。而且其他人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对丸德证券的调查结果与供词完全一致。渡边猛确在这里买卖过股票。但是,他要求传票都送到公司,所以最关键的住址还是没有搞清楚。 如果是个虚构的人,竹中佑三的供词就全是撒谎。这样,案情就非常微妙了。 当然,对竹中佑三也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但没有发现与伪造股票有直接联系的证据。令人费解的是,他没有固定职业,靠什么生活?据他讲,经纪人是个万事通,可是根本无法调查。 竹中佑三被证券公司解雇的原因很快就查清楚了。他在大学担任啦啦队的干部时,胡作非为。而参加工作时,反被认为有斗志而受到赏识。 但是,他却以虚构的顾客的名义,自己做起股票投机生意来。结果造成相当大的亏空。这件事是在一次喝酒时,一个知道底细的同事被他殴打后才揭露出来的。 宫寺警部听了二科的汇报,感到很担心。既然可以调动那么多轻而易举流通着的假股票,竹中佑三肯定与这个案件有某种关联。 但是,既然他打出了渡边猛为自己辩解,因此,只要抓不到渡边,就很难证实竹中有犯罪意图。而要找到渡边猛却决非易事。 从其他方面也找不出竹中佑三和这一系列杀人案有任何关联。 最初,宫寺警部还希望从这个人身上找到线索,现在只好打消这个念头,转而去增强对荒井健司犯罪说的自信心了。 32. 告密的真相 第二天,雾岛三郎传讯了田边武夫。 一般来说,干流氓这一行的人,最害怕去检察厅。可是田边却是得意洋洋地跨进了三郎的办公室。他认为是他帮助警察把令人憎恨的荒井健司送上了绞架,正陶醉在复仇成功的快乐之中。 三郎围绕健司去兴阳建设和要求澄子给他看葬礼名簿两件事提了几个问题。田边武夫以露骨的言辞,提供了明显不利于健司的证词。但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事实。 三郎转换话题,直截了当地问: “你在4月14日夜里,在什么地方遇到荒井了吧?” 一瞬间,田边武夫的眼睛露出一道凶光,马上又恢复了镇静。 “是时,好象是八点过一点,在品川一带看到那家伙的。我想抓住他,可惜让他跑掉了。” “那时候你到那里干什么?” “没什么明确目的。在品川玩了一阵,正要回川崎去。” “荒井说你那时在樱井组的赌场。” 田边武夫满脸怒气: “怎么会有那种事。这是那家伙要摆脱困境编造的谎言。” “那时候,你要抓住他,你们打起来了吧?” “是,稍微……。” “你被打倒了吗?” 武夫一副不愉快的面孔。 “没有那种事,只是那小子逃得挺快。” “不过,你被打是事实吧?” “我也给了他一两下。不过,这种事总不能立案吧?” “我并没想立案。只是为此,你更恨荒井了吧。” 田边显得有些不安。 “他杀了总经理,恨他不对吗?本来我是想亲手送他上西天的。但我现在是个正经的商人。” “于是,你忍耐住了,采取了向警察告密的方法。” 三郎突然改变语气追问道。 “告密?”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23日下午4点,你干什么了?那天晚上你去哪儿了?你不是命令部下从佐原千代子被杀的光和公寓跟踪荒井夫妇吗?你不是也去了吗?” 田边武夫吃惊地望着三郎,一会儿,厚颜无耻地笑着说: “检察官先生,我真服你了。你知道的可真清楚啊。不过,我就不能去看看捕获大猎物的情形吗?” 他突然向前探出身子,声色俱厉地说: “检察官先生,你的口气象是责备我们。老实说,我也会发脾气的。我协助了你们的工作,就是想让你们说句好……而且,我忍耐住了,没有自己去给头儿报仇,我是守法的。” “可是,你为什么采取告密这种阴险手段,而不光明正大地报告呢?” 三郎针锋相对地反问。 “因为警察不好对付。我可不想受到牵连。也讨厌让人家说为了给头儿报仇,借用警察的力量。” “那么,那天你为什么正好在杀人现场呢?” “我是去和末广组的清水太作谈判的。因为头被杀了嘛。我要是马上就当组长,就太不讲道理了。” “你带人去了吗?” “只带了三个人……。” “清水去热海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事先没和他联系吗?” “要是事先打招呼,会误认为我是向他挑战。” “你详细讲一讲你们去光和公寓的情况。” “我们是三点左右到的。可是老人不在家,怎么按铃也没人出来。” “那时候门锁着吗?” “没注意到这一点。我想大概是锁着的。我想姑且等一个小时,就到二层的咖啡馆去了。 “后来呢?” “准确的时间记不清了。当时从窗口看到他们俩人慌慌张张走出公寓,就立刻命令部下跟踪他们。并要他们注意隐蔽,搞清去向。因为再莽莽撞撞地让他们跑了,就太丧气了。” “你为什么自己不去跟踪?” “因为俩人都认识我,所以我想还是在咖啡馆边听部下报告边指挥。而且,我感到俩人的举止很可疑。我想如果清水太作窝藏荒井的话,就把他当现行犯抓起来。于是,就按预先的安排,去拜访了老人。结果发现一个女人被杀了,当时真吓了我一跳。” “于是你就打电话报告了搜查本部?” 三郎加重语气问。 “是的,我是想尽一个善良市民的义务。” “以后你干什么了?” “跟踪他们的人在千驮谷一带丢了梢。因为不能跟得太紧。我有一种直觉,他们是逃到温泉浴池去商量今后打算了。我判断,他们今晚不会住在作案现场附近,肯定要换地方。于是吩咐部下原地监视。大约一个半小时以后,部下报告又发现了他们。后来,他们上了新干线,一个人便跟着上了车。我马上给名古屋、京都、大阪的拜把兄弟打电话。然后坐上了下一趟“光”号列车。那两个家伙在名古屋下车,去了那个旅店的消息,我是通过车内电话知道的。” “嗬,真是惊人的组织能力和机动能力。连警察都要甘拜下风啊。” 三郎不得不稍微讥讽他一下。 “这也是想为头儿报仇。” 田边武夫露出凶残的笑。 “反正我就是非要亲眼看到两个人带上手铐被押走。可结果只看到俩人被担架担出来。但也算了却了一件心事。即使这样,我也觉得不亏名古屋一行。” 三郎长出了一口气,心想原来流氓复仇心理就是这样的。当然,既没时间又没钱的普通人是不会这样做的。不过,他讲的事情经过倒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田边武夫恰巧在第三杀人现场达一点使三郎感到有些怀疑。 “还有一个问题。据说你想让澄子看你的纹身?” 田边武夫苦笑了一下。 “我完全上了那女狐狸精的当了。实在不好意思。” “你背上刺的也是金太郎抓鲤鱼,手臂上刺的是樱花吧?” “在流氓这个圈子里,要想做个男子汉,漂亮的纹身也是个招牌呀。虽然现在洗手不干了,可这玩意儿也弄不掉了。” “你是在什么地方找什么样的纹身师刺的?要是真正的全身纹身,一般的纹身师可不行。” “是请横滨的名纹身匠彤留先生剌的。” “那么,纹身是从后背开始,还是从胳膊开始?” 田边武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检察官先生对纹身知道的真清楚。因为据说从后背开始,胳膊的也能完成。可是要从胳膊开始,后背就不能做了。所以,我当然是从后背开始的。我本想问问纹身匠为什么要这样。可是彤留先生三年前去世了。这件事就只有相信我说的了。” 他拿出没把三郎放在眼里的腔调继续说: “死了的鬼岛也许是对父母起那样的名字很不满意的缘故,在背上背了一个桃太郎,清水老头应该是个自来也,佐原组长好象是文觉上人。荒井那小子既然让自己妻子都刺了,当然他自己也刺了个什么。那个女人背上到底刺的是什么?” “听说是杨贵妃。” “是吗?真气人。我真想拜见一下。” 田边武夫露出愚弄人的奸笑。三郎不愿在这点上计较。 “你和鬼岛交朋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6年前。” “1960年左右吧。那么,你不知道他在横滨时的情况吧?” “不知道。听鬼岛说过几句。但不是他自己的详细情况。” “1955年,他在横滨时,你在什么地方,干什么?” “在横须贺闲逛。1957年左右,回我的家乡川崎了。” “从鬼岛那听到过一个叫杰克的人的事情吗?” “一次也没有。” “那么,增本敏郎你一定很熟悉吧?他是鬼岛的朋友,据说也去参加葬礼了。” “检察官先生,鬼岛的私人朋友我不会都记得住。增本这个名字好象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可是从没见过。举行葬礼时,来了那么多人,不可能挨个打招呼。” 三郞稍停顿了一下,凝视着田边武夫。然后漫不经心地问: “对鬼岛可不能貌相,他可有食利致富的天才,好象赚了不少钱。” “我不认为他那么有才干。” “不过,他在股票方面赚了不少吧?” “他搞股票?是真的?” 田边武夫表示怀疑地回答: “这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33. 长恨歌 那一天,雾岛三郞还传讯了小山芳江,仍然一无所获。 “小山是无罪的,健司也没杀人,检察官和警察把我们折磨到什么程度才罢休啊?” 芳江刚要张嘴就哭起来,只是一个劲重复充满感情色彩的言辞,没有讲出任何理由。三郎也狠同情芳江的处境。这个被生活拖得精疲力尽的女人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拼死申诉的情形,给三郎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但是检察官是不能用感情去判断事实的。 在其他方面,补充侦查也没取得多大进展,三郎开始有些着急了。与伪造股票有关联的竹中佑三依然重复他的供词,因散布谣言受到二科审讯的大场源基也没有供出新的情况。 认为荒井健司无罪的最大依据,自然是增本被杀的那天夜里,他去了赌场,而不在作案现场。经过几次审讯,三郎开始认为有某种程度的真实性。 赌博赢了钱这一说法,从健司逃跑所需经费看,有一定的可靠性。 比如,17日早晨,健司在芳江的帮助下找到了新的隐蔽处所,那也是需要相当数量的钱的。而且,据芳江说,健司16日还给了她许多钱。 可是,单是这些作为证据,显得过于单薄了。而且,即使健司赌博真的赢了钱,但由于赌场这种地方一般都是干通宵的,不会有谁去注意看表,所以,无法断定晚上9点前后健司肯定不在作案现场。 宫寺警部和四科的刑警们继续追查樱井组赌博的情况。但是,要找到那天去过赌场的人都极为困难,自然,也没有找到一个能证明健司不在作案现场的证人。 三郎回到涩谷常磐松的家,心情越来越沉重。吃过晚饭,翻开晚报,可眼前里什么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案情。 “你喝茶吗?” 听到恭子的声音,三郎才从沉思中醒悟过来。 “我又违反公约了。不该把工作带到家里来。这样长此以往,前景令人担忧啊。” “我早就有思想准备。” 恭子露出天性活泼的微笑,把正看的书夹在腋下,给三郎倒了一杯红茶。三郎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书名。 《中国史故事》第二卷。 “你看的书挺有意思啊。这是又刮起什么风了?” “有件事我觉得有些费解,所以再看看杨贵妃的故事。” 恭子煞有介事地笑着说。 “说起杨贵妃,澄子背上的纹身就是杨贵妃。她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图案?” “我对纹身不大懂。她为什么要纹身,为什么选择这个图案,我解释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熟悉历史。可是,提起杨贵妃,她可是流传后世,人人皆知的中国美女的代表。作为女人的纹身图案,你不觉得再合适不过了吗?” “我在饭坂的旅馆浴池里看到她的纹身,觉得真漂亮。可是,杨贵妃和龙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啊。我曾在杂志的插图上看到过一对手艺人夫妇双双纹身的照片。丈夫的背上是金太郎抓鲤鱼,夫人是山佬抱着金太郎喂奶的图案。当时感到这与亲睦和善的夫妇还真相称。” “是有这神情况。可是,一般人的纹身大多是令人发疹的图案。我曾经审讯过一个有两次前科的女流氓,她全身刺捕了蟒蛇。” “可是反过来讲,刺这种可怕的图案,若是为吓唬别人倒是合情合理的。只是澄子不会有这种打算吧。她既不赌博,也不喝酒,只是做为小饭馆的女主人,等待丈夫回家。恐怕也不打算让其他男人看自己裸露的身体。所以她自然要选择美丽温柔有女人味的图案了。可是,她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和龙更有关系的图案?比如观音菩萨、住持之妻与龙相配合的图案。这种图案日本画里有。所以纹身师的图案集里也应该能找到吧。” “你说的确有道理。可是,开始刺纹身时的心情,无论男女都是极为复杂的。这个女人自己下不了决心到底刺那一种图案,于是就选择了图案集中合心意的,或是听从了纹身匠的劝告,一切都交由纹身匠定夺了。” “你不理解女人的心理吧?” 恭子歪着头问。 “女人就是买一件衣服,也不是轻易就下决心的。要反反复复仔细考虑衣服的花色图案是否合适。要忍受痛苦,在皮肤上刺上一生也不会消失的图案时的心情,我无法想象。” “明白了。尽管晚了点,看来我还得读点中国史啊。” 尽管三郎的话里带有玩笑的意思,但内心里对恭子的话还是大为惊叹。 三郞走进书房打开书。恭子的书签正好插在唐代玄宗的那一段上。 玄宗皇帝公元712年即位,第二年改年号开元。历史上称之为“开元之治”的唐代鼎盛时期即从这时开始。但是,历经二十年以后,便开始走向了衰落。 尽管玄宗是个贤明的君主,但是,长时期的国泰民安,人类普遍的弱点也在他身上表现出来。 皇后武惠妃去世后,玄宗发出诏书,要寻找能与皇后媲美的美女。终于,在骊山华清官找到了倾城倾国的美女。 这就是杨玉环,后来的杨贵妃。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她是玄宗的儿子寿王的爱妾。但是,荒淫无度的玄宗已不把这些放在眼里了。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冼凝脂” 自居易的《长恨歌》这样描写了在装饰华丽的浴室中,杨贵妃入浴的情景。那时候,玄宗57岁,玉环才22岁。 玄宗把杨玉环带回了长安。但是,直接把儿子的爱妾迎进宫毕竟有所不妥。于是,先让她进了道教之门,当了道姑。然后,再还俗迎进宫里。 云鬟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白居易这样描写玄宗对她的宠爱。 她的全家由此全当了高官,就了高职。看到这一家人的荣华富贵,人们生孩子都一定要生女孩,因为男孩没有用。 但是,杨氏家族的兴盛由于一个意想不到的事件而崩溃了。玄宗的宠臣,据说与杨贵妃也有私情的安禄山在渔阳(今北京附近)反叛。 长安城的人们都大惊失色。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顰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白君易精彩地描写出在败战的战报面前,长安宫中惶恐不安的情形。 当听到叛军逼近都城的报告后,玄宗携全家逃离了长安城。在到达马嵬时,官军将士对杨氏家族的多年积怨爆发了。 士兵们在杀掉了杨贵妃的表兄、宰相杨国忠为首的三姐妹及全家后,终于向玄宗喊出了“杀掉杨贵妃”的呼声。 自知已经走投无路的杨贵妃走到呆若木鸡的玄宗面前请死,被高力士绞死,结束了她38岁的风流生涯。 西出都门百奈里,六军不发无奈何, 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 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不得救, 回看血泪相和流! 玄宗的哀叹一定重于诗中描写的几倍。 三年后,安禄山被军中的叛乱士兵杀死,恢复了元气的官兵夺回了长安。把帝位让给太子,做了太上皇的玄宗也返回了都城。 归戒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垂泪,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面对芙蓉的花,梧桐的叶,玄宗苦苦思念着杨贵妃,这时,道士杨通幽出现在玄宗面前。他遵照玄宗的命令,去幽明界寻找杨贵妃的幽灵。终于在东海蓬莱岛遇到了成为仙女的杨贵妃,以金钗和她在七夕夜里和玄宗的闺房私语为证据,回到了长安城。 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生长殿, 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为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 留下要限的哀愁,玄宗和杨贵妃的悲剧结束了。 三郎被带进故事,一时竟忘了案子。他叹了口气,合上书,点燃了一支烟。现在,他要重新考虑那个女人选择杨贵妃作为纹身图案的心境。 难道是澄子宁愿缩短自己的生命,也要健司尽早回到东京的愿望使她要做这个爱情悲剧中的女主人公吗? 澄子对扬贵妃的身世有充分的了解,因此选择了这个图案。现在只能做这样的解释。 三郎又点着一支烟,陷入了冥想之中。 突然,一个意想不到的想法象闪电一样掠过他的头脑。 “她难道是讲这样的信义?” 他猛地掐灭香烟站了起来,自言白语地说。 这是一个违反常识的解释。但这是唯一能够彻底说明全部事实真相的解释。 那天晚上,三郞构思出一个假想。他认为从逻辑上讲是无懈可击的。 只是,这个假想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在无视某种常识方面还有理由不充分之处。但是,有些时候跳出一般常识的框框进行推理是必要的。 第二天,三郎上班后立即打电话请宫寺警部到检察厅来一趟。 “检察官,到底有什么事啊?” 迅速赶到的警部从三郎的表情中察觉到今天与往日有所不同,便不解地问道。 “对于认为这个事件是荒井所为,我始终感到有很大的疑点。所以,想请你根据新的见解做两三项补充调查。希望你倾尽全力,越快越好。” 三郎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求。宫寺警部默默地看着三郎,好一会儿才轻轻低下头说: “知道了。对检察官的命令我当然是乐于执行的。只是再重复一遍迄今为止的调查,是需要相当长时间的。” “不,没有必要全部重新做一遍。现在只有几件事,而且也不困难。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今天就能完成。” “今天?” 警部大吃一惊。 三郎随后向警部详细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警部即刻返回警视厅,指挥部下执行。 当天下午,三郎需要的物证之一送到了三郎手中。这是参加鬼岛桃太郎葬礼的签名簿。 三郎目不转睛地研究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会心的微笑。他的想法被证实了。 但是,他掌握的线索非常微妙。要想证实它并非易事。 因为即使当面审讯,也很难抓到证据。而且,犯人还有好几条退路。所以,如果立即将其逮捕起诉,若是遇到一个能言善辩的律师,很可能会将其无罪释放。 三郎眼前又浮现出真田部长的面容。如果拿不出没有疑义的证据,不抓住真正的罪犯,要认定荒井是清白的,恐怕在部长那里是难以通过的。 经过长时间的冥思苦想,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这是一个奇特的计策,部长也许会批评这种做法不符合检察官的身份。 随即,三郞叫过大八。 “北原君,请你帮助我办一件麻烦事,到荒井的监护人北川先生那里去一趟。” 第二天下午两点左右——。 “彩虹”酒吧的女老板仓内幸子正面对三面镜子的梳妆台梳妆打扮。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忧虑。 是又勾起了对不幸的往事的回忆?还是后悔一时激情所致,竟委身于荒井这样的男人? 这时,门铃响了。但是幸子只是向门那边瞟了一眼,继续往嘴唇上涂着口红。门铃再次响起来,幸子才懒洋洋地站起身。 打开门,幸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她面前站着一个与豪华公寓不相称的衣着简朴、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 “你是哪一位?” 幸子冷挣地问。她想也许是保险公司的外勤员吧。 “是古谷幸子吧?” “古谷是我的旧姓。” 幸子显出奇怪的神色,看着对方。 “我是我以前的……” “没有讲过话,但见过你。在横滨的法院……。” “法院?难道真是……!” 幸子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对方一副自卑的表情。 “我是小山荣太郎的妻子芳江,变样了吧。你还是那么漂亮。” 两个女人默默无言地对视着。过了一会儿,幸子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 “那就请进来吧。” “打扰了。” 芳江微微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幸子坐到沙发上,不耐烦地点着了一支香烟。 “到底有什么事情?你是来谈十几年前的旧恨吧?” “不是的……。不过,那时候我的确恨过你。” 芳江正视着幸子问道。 “这也许是个奇怪的问题,你那时候真的爱小山吗?” “你是说我爱他怎么能那样吗?现在讲这件事,无论我说是,还是说不是,都不会使你愉快吧。” “正因为这样,现在已经无所谓好与坏了。我只是想知道你真正的心情罢了。” “真是个怪人。” 幸子山猫一样的眼睛闪闪发光。 “那我就回答你吧。那时,我是个不懂世事的小姑娘,不知道男人是怎么回事,所以就真心爱上了那么一个流氓。真是痛苦的回忆。这回你达到目的了吧?” 看着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的芳江,幸子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的确,在这一点上,你也许和我一样。因为和那样一个人结婚,吃了不少苦吧。咱们是同病相怜呀。” “幸子,你仍然认为是小山杀害了你的父母吗?” “你是说我有没有其他想法?我觉得继续谈这个没有任何意义。” “你也很清楚杰克的情况吧?” 幸子死死地盯着芳江。 “你是和荒井合谋?” “谈不上合谋。只是从健司那里知道了你的情况。” “于是就到这里来了。只是那个人已经因杀人罪被抓起来了吧。你最好注意不要和他牵联上。杰克的事即使再提恐怕也没有用了。” “可是,幸子,如果那时的罪犯真是杰克的话,而且,这次的事件也是杰克所为的话……。” “这种话请不要再说了。” 幸子很不耐烦地站起身。可是芳江仍旧认真地说下去。 “请你多少听我说几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不想抓住真正的罪犯吗?你不想真正为你父母雪恨吗?而且,即使你只是一时爱过小山……。” 似乎是被芳江的气势镇住了,幸子咬着嘴唇又坐了下来。 “你到底……” “我在那个事件发生前的半年左右,去横滨看过一次小山。那时候,我完全不知道你的事情。但却总感到非常别扭。” 芳江以平淡的语气述说着,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却瑟瑟发抖。 “最后,我被他赶回去了。但就在那次,我见到了杰克。虽然只有一次。” “后来怎么样呢?” “那个事件发生后,我多少次想回忆起杰克的面容。可是怎么也没有想起来。也许只能凭想象描绘出一个面容了。” “后来呢?” “只是最近我看到一个男人的面孔,一下子想起来了。我深信这个人就是整了容的杰克。” 芳江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幸子。 “你肯定对杰克的面容记得清楚。而且……。” 34. 真犯人 同一天接近傍晚的时候。 “喂,你们又密谋什么啦?以前那么提醒你……。” 北川良彦还是那么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末广”店,一看到澄子就气呼呼地说。 “先生,您说的密谋是指什么呀?说的我们是指谁呀?” 澄子象是被弄愣了。 “别装糊涂。前几天,你没和小山的老婆在这里偷偷摸摸地谈什么吗?那时候,我要是没有识破她的真面目,今天没准又让她溜过去了。不过,哪有那么如意的算盘……。” “先生,请您听我说一句,您要对我说什么,我一点也不……。” “我抓到了一个现行犯。我已经证实小山芳江去四谷的明星公寓拜访了古谷幸子。不用说,肯定是和你合谋好的。” “四谷的……明星公寓的古谷幸子?” 正当澄子吃惊地反问时,电话铃响了。澄子向良彦道了下歉,拿起了话筒。 “是澄子吗?我是小山。” 一听到是芳江的声音,澄子向良彦那边瞟了一眼。 “承蒙多方关照,这次又让您挂心了……。” “澄子,是有人在旁边吗?” 芳江似乎马上就觉察到了。 “啊,稍微,大概是什么事啊,就请吩咐吧。” “我今天去找古谷幸子了。如果顺利的话,没准就能找到杰克了。” “是……真的?你怎么事先也不……” “澄子,这之前我说想干点什么,你不是制止了我吗?不过,我可不死心。而且,警察监视你比我严得多,你要是真有不慎,反而对他不利。我要是和你商量,你肯定会说自己去干的……。” “谢谢你的好意。那么,谈得怎么样?” “我明天还要去见一次古谷。因为想起一些事。她对杰克的情况很了解。” “她知道什么?” “大概是我始终坚持吧。她和我约定,今天晚上把存放在别的地方的一些旧凭据拿来。那是杰克亲笔写的借款凭据,据说还岸了手印。所以,即使杰克整了容,指纹也是无法改变的吧。” 澄子放下听筒,带着一副无法形容的复杂表情,回到了良彦的旁边。 “对不起,请您接着说。” 北川良彦目光锐利地看着澄子。 “你还想装不知道吗?我常去‘彩虹’,和女老板幸子也很亲密。当然,说亲密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性情相投,什么话都能说到一起。” 也许是由于刚才的电话,良彦的气头消了一些,话也有些离题。 “幸子和丈夫仓内实吵了架,现在分居了,仓内当过她父亲的秘书。据她说,仓内原本就是看上她的钱和她结婚的。也许就因为这个,离婚也不顺利。还和我商量过离婚的事。” “那么说,先生今天去她那儿了?” “去了。正好碰上小山芳江往回走。我还真吃了一惊。但那时候我还没想到‘彩虹’的女老板就是被害的古谷夫妇的养女。因为我对那个事件并不太清楚,而且只知道她姓仓内。” “先生……” “听我说。她一副心事重重的神色,不管问她什么,都是回答的含含糊糊。最后,对我说,今天心情不好,店也想关了。有话以后再说吧。我又套她的话问她刚才那位客人是谁,也被她敷衍过去了。” 良彦观察着澄子神情继续说: “没办法,我只好告辞了。回来的路上,我猛然想起曾听说过一次她的旧姓。真是这样。这你也想说不知道吗?” “可是,先生,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彩虹’的女老板的事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虽说知道古谷幸子这个名字……。” 始终观察着澄子的表情的良彦,突然露出“糟糕”的神色。 “真的不知道吗?是我多疑了?要是这样,我就说的太多了点儿。” 他再一次用探寻的眼神看着澄子,突然问道: “你今天晚上有空吧?” “有……没有……稍微……。” “因为是重要的事,能不能到我家来一趟。想和你商量一下给你丈夫请律师的事,还有一些事也要商量。对你来说,现在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是这样,这事……。” “怎么犹犹豫豫的?是打算去幸子那儿吧?” 良彦紧跟着盯问了一句。 “今晚听完你说的情况以后,如果我认为对你丈夫的辩护有作用的话,我会把你介绍给她。在这之前,可不许胡来。懂了吗?” 当天夜里10点左右。 四谷明星公寓内的仓内幸子的房间黑着灯。隐藏在近处楼房阴影里的一个男人不时地看看窗户又看看手表,不停地叹息着。 突然,这个男人全身绷紧了。一辆汽车停在公寓门前,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女人付了车费后从车里出来。 “是她。” 男人轻声地自言自语。女人消失在公寓里后,男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当看到那个房间的灯亮了,他重又把软呢帽往眼眉下压了压,走进了公寓。 他在幸子的门前停下来,机敏地巡视了一下走廊左右,然后按响了门铃。 “夜里来打扰,对不起。我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有非常紧急的重要事情要和你面谈。” 他一看到了望孔里露出女人的眼睛,便轻轻低下头说。 门刚一打开,他便一步迈了进去。手在背后把门关上,拿出一个黑色笔记本。 “我是一科的藤原。你是仓内幸子吧?” “是的,你有什么事?” “你认识小山芳江吗?” “认识。” “受她的委托,你今天弄到什么票据凭证了吗?” “是的。” “是不是10年前一个叫杰克的人签署的借款凭证?” “是的。” 男人长长地出了口气。 “事情是这样的。小山芳江今天去检察厅把这件事告诉了检察官。由于检察官一开始就对荒井犯罪说持怀疑态度,便命令我们总部确认这个事实。由于明天上午必须决定是否对荒井起诉,所以总部必须在今天确认这件凭据。我一直等你到现在。” “那么说,你要拿走吗?” “不,我只要确认一下就完成任务了。我想明天早上主任会来再和你谈一谈,那时候再正式代为保管。” “明白了,请稍等一下。” 女人背对着他,拉开位于房间一角的多宝格下面的抽屉。 男人眼里立刻射出凶光,他屏着气,张开双手向女人的背后——就在这时,女人猛地转过身跳到了一边。 “你是杰克!” 男人的双手掐住女人的脖子。 “对,你才发觉吗?” 男人用左手捂住女人的嘴,右臂勒住脖子,咬牙切齿地说: “你对我的模样记得好清楚啊。过了10年,做了整容手术还是骗不过你,难道你还在迷恋着我吗?” “……。” “听说你在找我,我就来了。只是,事到如今,你的感觉有些特别吧?是谁使你得到一笔巨额遗产?背叛了她的恩人的女人不能再存在下去了。” 就在他右臂加力的瞬间,突然左右摇晃起来。从门口和里面的房间同时跳出两个人,一左一右扑向杰克。这是柔道三段的村尾和小林刑警。杰克顽抗了几下便被打倒在地上,喀嚓一声,被手铐铐住了手腕。 尽管经历了这恐怖的一瞬间,那女人却没有显出丝毫的胆怯。她冷冷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男人,连珠炮似地说起来。 “我不是仓内幸子,对不起啦。你要是知道我是警视厅的女警官,是个替身的话,你就不会说那些愚蠢的话了吧。” 男人呻吟着抬起头,盯着来到他面前的雾岛三郎,痛苦地说: “是检察官吧,就这一次你干得漂亮……。” 三郎死死盯着这个男人蜷缩着的身体,愤怒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感慨猛地涌满了胸中。 “末广组组长,佐原总二,我以杀害仓内幸子未遂的现行犯的罪名立即逮捕你。至于对象的不同,这与你的杀人企图毫无关系。对你的其他犯罪嫌疑还要继续调查。” 杰克——佐原总二爆发出一阵狂笑。 “我还想再带一个人——幸子一道去地狱哪。” “和你一起去地狱的恐怕还有一个吧?” 三郎此刻忘记了自己的检察官身份,作为一个人的满腔愤慨猛地爆发出来。 “你知道宫城的绞刑架是干什么的吗?现在轮到你去渡过那地狱之河了。在此之前,我曾在那里目睹小山荣太郎被处死的情景。他临死前一直绝望地死命呼喊:‘我是清白的,我没罪!’这喊叫至今仍回响在我耳边。现在,你也听到这个声音了吧。它会在你耳边回响到绞索勒住你脖子的最后一瞬间。” 佐原总二一下子面如白土,紫色的嘴唇嘟囔出几句语无伦次的话。 “这可麻烦了。在这三次事件中,只要有一次确实不在现场,不需要法院审判,警察就可以把他带走。” 北川良彦皱着眉头看着澄子。他按照约定,把澄子叫到家中,说是为了请律师做参考,把事件发生后的情况从头到尾刨根问底地了解一遍。 “的确,我也这样想。可是,如果没有直接的证据,如果是好律师的话,也可以判断他无罪吧?” 澄子用试探的眼神看着良彦。 “从理论上讲确实是这样。但是,这里还有法官的心证问题。” 良彦显出一副痛苦的神情。 “什么样的证据,评价到什么程度,法官的心情是一个因素。我本不想讲这样的话。可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荒井君的杀人前科恐怕会给法官造成很坏的印象。如果自首,那么无需物证就可判罪,如果不自首,又会认为犯了罪还毫无悔改之意。无论怎样,都逃不脱有罪的判决。” 澄子长长地出了口气。 “那么说,无论怎样……?” “我不大愿意讲使人失望的话。只是这次,希望你有最坏的思想准备。当然,还是你和荒井君的关系问题,至于你今后的生活方式那完全是另外一个问题。” “我还会有将来吗?” 澄子充满泪水的双眼望着良彦,悲悲凄凄地说。 “我要是再次品尝心灵受伤,他被从我身边拉走的痛苦,我就要变成老太婆了。而且,为了表示对他的忠诚,我全身都刺了纹身,现在想重新做人也为时已晚了。” “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良彦使劲摇摇头。 “我认识一个轮胎公司的经理,他非常喜欢纹身。自己也刺了一身。前一段,他夫人去世了,他曾对我说这回想找一个有纹身的女人做老婆。你对荒井君已经够仁至义尽了。而且又没有正式登记。今后,你就是和那个人结婚,也不会有人戳你后脊梁的。” “你是说做正式夫人?” 澄子好象有些动心了。 “对。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和那个人说一说。为了慎重起见,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纹身?” 澄子点点头站了起来。然后背对着良彦,脱下了和服,亮出了全身妖艳的纹身。 “的确,真漂亮。单是看看这个杰作,那位经理也会迷上你的。” 良彦好象对此大为惊叹。就在这时,大门口一阵奇怪的嘈杂,紧接着从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先生。出什么事了?” 正当澄子转过身问良彦时,会客室的门打开了,宫寺警部带着两名刑警走进屋里。他敏锐地扫视了一眼良彦和澄子,对良彦说: “先生,失礼了。” 然后走到澄子旁边,不无嘲讽地说: “穿上衣服,跟我们走!” “你说什么!” 澄子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但立刻又恢复了镇静。赤裸着身体便发起了猛烈的反问。 “我明白了。你们是责备我帮助我丈夫逃跑吧。但是,我做妻子的帮助丈夫难道不对吗!你们为了给我丈夫强加罪名,连我……。” “停止拙劣的表演吧。” 警部冷冰冰地说。 “拙劣表演?” “对,难道不是你想让荒井代人受过吗?” 澄子象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看着警部。 “我想让丈夫代人受过?警部先生,你头脑有点不正常吧?我为什么要让我丈夫?” “以后再听你辩解。快点穿上衣服,跟我们走!” 宫寺警部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你以杀害佐原千代子以及杀害荒井健司未遂的嫌疑被逮捕了。” 澄子顿时没了血色,尖声叫喊着。 “胡说八道!全是假的!你们疯了吧!” 小林刑警走上前来,拍拍澄子赤裸的肩头: “快点穿上衣服。否则,就只好这样带上手铐带你走了。” 紧接着,警部又加上一句话。 “顺便告诉你,你还有杀害鬼岛桃太郎、增本敏郎以及杀害仓内幸子未遂的嫌疑。你背上的纹身够漂亮的,但你背着的嫌疑也不少啊。” “仓内幸子……杀人未遂……。” 澄子转过头朝良彦吐了口唾沫。 “亏你还是监护人!警察的狗!” “这是为了救清白无辜的荒井。让你赤裸身体,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北川良彦痛苦地回答。澄子赤裸着身体倒在沙发上抽噎起来。那低低的痛苦的抽泣声,就象是背上的杨贵妃发出的。 35. 悲歌 经过几天对佐原总二和澄子的彻底审讯,雾岛三郎掌握了俩个人共同犯罪的确凿证据。 这天晚上,三郎回到家里,脸上没有一丝破案后的喜悦,只是一个人不停地喝着威士忌。过了一会儿,便断断续续的向恭子讲起事件的真相。不这样做,他感到无法忍受仍旧压在心底的重负。 “最终,解决这个事件的关键在第三次杀人。因为犯人就在知道千代子去清水太作的公寓的人中。清楚地知道这件事的是被杀害的千代子、荒井健司和澄子三个人。然后,问题就在于他们三个人中间有没有人把这个秘密向其他人透露过。” “按照一般常识,荒井健司是不会把这种事告诉其他人的。” 恭子热心地说,似乎是想鼓起三郎的情绪。 “是这样。如果排除荒井是犯人的话,从逻辑上讲,犯人就应该是澄子、千代子或者是某个从澄子那里得知秘密的人。从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了佐原总二,认为他大概会知道这件事。可是,他有不在现场的确凿证据。如果是其他对手,也许会指使手下的人去干。但总不会下命令去杀自己的老婆吧。” “真要干了那种事,他就要威信扫地了。第二种可能呢?” “第二种可能是千代子告诉了佐原总二以外的什么人。从可能性来讲,这好象是最有可能的。从理论上讲,她肯定会和谁结下冤的。但是,仔细想一想,象千代子这种老奸巨滑的女流氓头不会丝毫觉察不出对方的杀人意图。而且。她把荒井和澄子叫到那里去的意图也不清楚。如果想把二人交给警察的话,她自己是不会出面的。” “是这样一个道理。如果是千代子和真犯人合谋,她应该很清楚劝荒井自首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来,就剩下澄子一个人了。” “嗯,最初的时候,我也想过莫非是她?但尽管和一般常识多少有些不符,她作为流氓的老婆,还是被看作了不起的贞女。无论是荒井自己的供述,还是其他人的看法,都认为她绝对不会背叛荒井。这样,澄子也就不会向第三者泄露这次秘密会面。她秉承荒井的旨意,替荒井杀掉千代子的可能性,从后来的情况考虑,也是站不住脚的。走到这里,我实实在在地撞墙了。” “这也难怪。我也一点不信澄子是犯人之一。” 恭子有些紧张地低声说。 “恐怕荒井现在还不相信哪。澄子的表演,大概任何一个名演员也比不上。促使她这样去做的,是一个不纯洁的爱情。” 三郎停顿一下默默地望着恭子,又接着说: “虽然疑点很小,但我总摆脱不掉对澄子的怀疑。其理由可以大致分为三个。第一个疑问是,如果荒井不是犯人,那么真正的犯人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先发制人,把荒井逼到了绝路?如果认为这是偶然的巧合,那就太天真了。” “假设真犯人清楚地了解荒井的行踪,那么澄子是内应的疑点就出来了。鬼岛被害不能考虑是女人所为,增本被杀,她也有不在现场的确凿证明。” 恭子也一边沉思着一边说。 “正象你说的这样。第二,她在最后关头,强迫健司情死也是值得怀疑的。女人和男人睡在一起,从上面用嘴把毒药喂进去,使用这种情死未遂的杀人手法确有高明之处。当然,女方也会引起中毒。但是留在嘴里的毒药是很微量的,所以不用担心自己会死。” “这可能是她的最成功表演。” “如果荒井死了,只有她得救的话,就一切都解决了。即使受到以藏匿犯人和协助自杀为罪名的起诉,斟酌情况,一般也不会判刑。她已经算到这一步了。只是,由于发现及时,荒井得救了,她在申辨上也就多费了不少心思。如果男的一旦死了。把自杀的事往那人身上一推,掉几滴眼泪就完事大吉了。” “这样一来,跟踪荒井夫妇,向警察告密的田边武夫反倒成了荒井的救命恩人了。” “这真是具有讽刺意义。总之,关于这一点,现在有一个疑问。俩人自杀的毒药是放在第三次杀人现场的桌子上的,澄子不顾一切地把它拿出来。这总使人感觉不自然。” “的确,犯人留下那种东西是不可思议。如果是空的包药纸什么的倒也说得过去。” “是这样吧。于是,就产生出这样一种解释,如果荒井死了,当然只要说是他拿的就行了。但是,一旦复活了,澄子就很难解释毒药是怎样拿到手的。所以,如果说是从犯罪现场拿到的,也是这种时候的一条退路。” “真是什么都想到了。” 恭子叹了口气。 “但是,在那种场合,澄子想自杀也并非不可思议,所以,我在考虑到这些问题时也感到拿不准。但是,第三个疑问是有说服力的。” 三郎慢慢点上一支烟,继续说: “澄子知道健司14日晚上去了品川的赌场。但是,我在审讯她时,她对这件事只字未提。不论流氓多讲义气,但丈夫被逼到那种程度,对此事仍然一言不发就让人费解了。审讯时,连荒井自己都全部交待了,难道澄子不是女人吗?” “的确是这样。” “所以,我也开始怀疑澄子了。但是,既没有一件真凭实据,也不知道同案犯是谁。加上对动机也不清楚。正当我思考不下去的时候,你提起了杨贵妃和纹身。托你的福,那时候,我一下子发现了隐藏着的秘密。” “可是,虽然是我说出来的,但杨贵妃的图案倒底有什么意义呢?我还是不明白。尽管又读了那本书和那首诗。” “你考虑得太复杂了吧?‘长恨歌’里没有秘密。澄子从玄宗和杨贵妃的悲恋故事中选择了这个图案,她是为了向叫‘玄宗’的男人表示忠诚。” 恭子好象一下子恍然大悟。 “玄宗,佐原总二这个名字中间的原总两个字就这样发音吗?” 三郎使劲点点头。 “发现这一点时,我也大吃一惊。如果考虑佐原总二和澄子是同案犯的话,那就所有情况都得到了解释。认为两个人有肉体关系,虽然是违背流氓的常规的。但是,恶棍通常是打破常规的人。因此,荒井在监狱期间,俩个人搞到一起的推测不是没有道理的。 “再进一步,就是佐原是不是杰克的问题了。” “嗯,有几件事实可以成为这个假说的根据。比如,鬼岛和增本先后被杀,以前的畑忡圭子——千代子都没有丝毫的不安。这是第一。但是,她最后还是上了当。因为她不会担心,知道自己丈夫是杰克会出现悲惨的后果。 “所以,千代子制定了牺牲荒井,只杀鬼岛和增本两个人的计划。” “是这样。那下女人似乎不是很精明。她曾做过杰克死了的伪证。但如果知道杰克就是佐原总二的话,很容易不攻自破。还有,千代子在第三次事件时,为什么不使用餐馆,却要专门去借公寓。这如果认为是受丈夫指使,就可以得到解释。千代子大概没有深入考虑,因为那种公寓是杀人的最好场所。” 三郎喘了口气继续说: “为了证实我的推理是否正确,向警察提出了三项要求。第一,调查鬼岛葬礼时的签名簿。如果我的推理不错的话,这是使荒井接近增本,为第二个事件做准备。因为我觉得那里好象有圈套。签名簿上真没有增本和大场源基的名字。这是澄子适当地撒个谎,然后巧妙地操纵荒井的决定性一步。签名簿上被撕下一张纸,但是,大场和增本的名字同时在那里出现是不自然的。而且田边没有必要这样做的。” “稍等一下,增本这方面我懂了,可是还要打出大场源基的名字,这是怎么打算的?” 恭子歪着头问。 “佐原知道增本雇佣了大场源基这个有前科的人,另外,澄子也从健司嘴里听到过他在监狱里的情况记住了源基的名字。把这样一个油头滑脑的人的名字打出来,就会起到混淆视听、掩盖真相的作用,就会成为对荒井不利的材料。后来,据佐原交代,他甚至把源基的哥哥启基的情况也调查清楚了。他认为这可以起双重作用,就专门跑到涩谷的公寓,加上了源基的名字。” “是这样吗?我的问题也许多少有些离题。在这次事件中,源基各处活动,这是什么原因?听你说的情况,他简直是在以愚弄健司取乐。” “是取乐吗?这也许是非常重要的一点。源基也许想帮荒井一下。但是,除此之外,他非常乐于到处管闲事,以嘲弄他人为乐。我审讯他时,就感到他有一种心术不正的幽默感。一句话,他是个性格乖僻的人。” 三郞慢慢点着一支烟。 “总之,荒井的存在,对佐原和澄子是个妨碍,所以,他们打算把荒井煽动起来,拿他当枪使。而且,荒井说出要寻找杰克,他们对此肯定是暗自高必的。” “如果他真识破了杰克的真面目,那就要闹出大事了。他们是想逆用他的行动吧。” “嗯,因为澄子和健司在起。俩人共同巧妙地采用佯攻战术,把荒井追到了绝路上。同时,正好借这个机会消灭妨碍者。这是一箭双雕,一箭三雕。杀害鬼岛是为了使我们认为整个事件都是荒井的复仇行动,真正的目标是后两个杀人计划。当然鬼岛也是知道杰克的本来面目的,所以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消灭掉为好。” “对俩个人来说,千代子是个障碍,这我明白,可是为什么要杀增本呢?” 恭子稍稍抬了抬身子问。三郞也显出难于回答的神情说: “这里有此次事件的一个关键之点,我让警察调查的第二点就在这里。佐原和增本自从在横滨结了冤以后,干了许多可疑的勾当。最近是借黑色谣言发不义之财,但最初的时候,干得相当过分。代表性的例子就是古谷事件。” 恭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情,避开了这个问题。 “这么说是因为佐原和增本关系破裂的原故?” “简单地说是这样。但是,这里的问题是两个人的能力不一样。简单犯罪姑且不论,但是,在智能犯罪这一点上,无论如何增本要高出一筹。在兜町发不义之财自然不用说,就是对公司企业进行敲诈,没有对经济界的相当详细地了解也是不行的。在这个意义上,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对佐原来说,增本是不可缺少的师傅。即使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也不得不这样做。” “徒弟成长起来了,反倒认为师傅是障碍了。” “是这样。象佐原这样的人不当上首领是不会甘心的。受到增本压制的不满逐渐激化了,在不断发生的小冲突中,增本感觉到已经不需要自己了。在这一点上,我看多半是因为他的骄傲自大。” “这样的话,增本也会提高警惕吧。而且,会发展到势不两立。” “决定性的一次是佐原背着增本企图伪造有名的大公司的股票,增本发现后当然是坚决反对,严厉地责备了佐原。这就是虽然不正派,但毕竟是个蹩脚的经济人的增本和尽管精通了经济,但终究是个流氓的佐原的不同之处。在增本看来,伪造股票过于危险,甚至还扰乱了靠传播黑色谣言做的挺顺利的买空卖空的生意。 “作为他来说,这种担心是有道理的。” “但是,佐原认为,即便失敢了,只要守口如瓶,就是安全的。对增本始终压自己一头也想起而反抗。当然,如果两个人的对立表面化,弱者还是佐原。因为他有古谷事件、伪造股票和其他一些秘密犯罪的把柄握在增本手里。佐原于是逐渐坚定了要杀害增本的决心。我估计可能还有毒品问题。 “用假股票换现金的竹中祐三或许就是那个守口如瓶的人的爪牙吧?” 三郎轻轻点点头,继续说: “是这样。佐原在继续干的同时,想到了许多细节。他事先找了渡边猛这样一个手段高明的人,万一出了问题,就可以找出渡边猛,从而借此逃跑。而且,也不必担心火马上会烧到自己。甚至竹中也有完全逃脱的可能。” 恭子连续叹了几口气。 “那么,事件的真相几乎全都清楚了。可是,给杰克不在现场做伪证的四人中的一个,还去向不明,他怎么样了?” “是岛田康吉吧。他后来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只是,他在古谷事件后也分到了相当可观的一份。但那些钱大概都被他胡乱挥霍掉了。如果他多少感到良心受到谴责的话,我想他还是可以悔改的。” 恭子默默地低了下头。三郎喝干了杯子里的威士忌,继续说: “我在推测事件全貌时就想到要立即证明这一点不是容易的事。既然流氓内部对男女关系有那样的规章,对佐原和澄子私通的问题就会忽略过去。证明俩个人的同谋关系就更是难上加难。我向警察提出的第三个请求是向纹身师打听线索,结果证明佐原在胳膊上刺龙之前,刺的是樱花。在龙周围的云彩的遮盖下,花的痕迹已经没有了。但是,单凭这一点,是不能成为证据的。前面的古谷事件时,如果单凭这一点证据,一个好律师马上就能推翻。佐原在古谷事件后,立刻做了整容手术。这是他坦白之后才知道的。” “于是,你就想到了设陷阱这个奇特的办法。” 三郎使劲点点头。 “舍此之外没有他法。北原君察觉了我的苦衷,于是请监护人北川先生协助。北川是个富于侠义之心的人,所以痛快地接受了这个伤脑筋的请求,并说一切事就听由他去办。” “检察官有时也要干非法勾当啊。” “那是为了正义。这件事部长也许要责备我。我作为一名检察官,在这个事件上,是有辞职的准备的。作为一名检察官,我要为在古谷事件中错误判案的浜田赎罪,作为一个人,我要供养在宫城监狱的刑场上大声呼喊着我没罪而被绞死的小山荣太郎……。” “你……你这个人。” 恭子用手绢捂着眼睛抽泣起来。立即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沉痛地喃喃自语着。 “一切都结束了,可是,能说真的结束了吗?” 第二天早晨,雾岛三郎被真田部长叫到办公室。 “雾岛君,你一定认为我是一个象石头一样顽固的官僚主义者吧?” 真田板着面孔,但语气是诚恳的。三郎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默默地站在那里。 “你还年轻,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当然检察官也应该有铁一样的制度。检察官经常要扮演反面角色,招埋怨的角色和胡搅蛮缠的角色。即使你心里认为判无罪合适,可表面上也要说你对这个判决表示遗憾。” “这个道理我明白。” “你真明白吗?你想过没有自己什么时候也会被卷进去?” 三郎觉得身上好象被泼了一盆冷水,目不转睛地盯着部长。 “莫须有的罪名总是会有的。既然是人裁判人。就象由我们决定起不起诉,由法官决定有没有罪,很大程度印象在起作用,在某种程度上说,也就无法避免混入错误的印象。” 虽然他说得拐弯抹角,但三郎非常理解其申的含义。 “托尔斯泰提出人能裁判人吗这个重大问题。这的确是一个尖锐的问题。文学家和哲学家只顾提出问题,却不去解决问题。可是作为实际问题,既然承认为维护社会秩序需要裁判制度,那么除了人裁判人以外别无其它的办法。所以也就会常常出现过失。” “你是说即使出现冤案也没办法吗?” “那倒不是。我只想说即使在努力也不一定一点差错都不出。那最后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真田炼次严肃地说。 “我想说的就是这一点。我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有时也觉得受不了检察官纪律的束缚,可是检察官不是哲学家。总是自己折磨自己怎么能幸福呢?我在长时间的苦恼中悟出这样一个道理。就是听天由命。道理很简单。” “部长……” 三郎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仿佛觉得一种无形的恐怖感象电流一样传遍全身。 “我说的就这些啦。” 真田部长的表情一下缓和下来。他用慈父般的眼睛看着三郎说: “如果对你的将来有所参考的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从部长的房间回来之后。三郎立即把荒井健司叫到办公室。 “对你的嫌疑现在解除了。仔细回想一下,你我之间也许有一种看不见的缘份。从去现场看执行小山荣太郎死刑到在饭坂温泉看见你们赤身裸体的样子,一直到今天宣布释放你。报仇要靠神的力量,这是基督教的语言。在这个事件里,我一直把你看作是天使。” “检察官!” 荒井健司激动地用拳头擦去涮涮落下的眼泪。 “我这个人的……极为愚蠢的行动没有白费力气!” “这也许是天意吧……” 三郎自言自语地说。虽然离真田部长要求的醒悟还差的很远,但他此时此刻好象领悟到了它的含义。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三郎关切地问。 “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健司的眼泪止不住哗哗往下流。 “今天我才深深地感到干流氓这一行太丢人了。从今天开始,从今天开始我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吃再大的苦也要正正经经地做人,我向检察官保证。这个纹身是消不掉了,可每当我想起刺纹身时的痛苦,再大的苦我也能挺过去。” 听到这,三郎不由地热泪盈眶。他相信现在小山荣太郎的灵魂终于可以安息了。 “我忘不了你刚才说的话。一旦实现了你的誓言,请不要客气。到我这里来,那时,我们就不是检察官和嫌疑犯而是作为平等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道痛饮吧。” “谢谢,谢谢您!” 健司伏在桌子上呜呜地痛哭起来。一会儿,他抬起身擦去眼泪,留下发自肺腑的一句话: “检察官,我准备一辈子也不再娶了,女人都是那样的吗?” 三郎不由地背过脸去闭上了眼睛。如果说起堕落的女人,他能想像得出……。 “检察官,我们什么时候给他介绍个好老婆。” 当北原大八提醒三郎睁开眼睛时,健司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能找到的。总之——爱情这个东西与其说被人爱,莫如说去爱人。” 雾岛三郎又闭上眼睛,哼着白乐天《长恨歌》的歌词: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云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