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重生庶妹穿越,我只想苟命》 第1章 被亲娘坑了 “好热!” 低吟声入耳,颜沐禧的心神回笼。 她晃了晃晕眩的大脑,涣散的眸光渐渐聚了焦。 身前的床榻上躺着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乌发浓眉、长睫高鼻、肤白唇红,一张脸好看到让人挪不开眼。 可好看归好看,这人谁呀?哪来的? 思考怔愣间,落在衣襟处的细嫩手腕突然被扣住。 等颜沐禧回神,她的掌心已贴在了男子滚热的胸膛上。 入手的肌肤滑嫩带有些许的汗湿黏腻,掌心被擂鼓般的心跳一下下敲击着,还有丝丝酒香环绕在鼻端…… 触感和感官都真实到不像是梦境……颜沐禧心下骇然,葱白手指无意识的在蜜肌上掐了一把。 “嘶~”榻上的男子眉间微蹙,缓缓睁开了眼,眸光如出鞘利刃般幽冷摄人。 四目相对的一瞬,颜沐禧心脏骤停,身体也是不受控的僵在了原处。 静默片刻,男子突然呢喃着出声,“你、是颜府的姑娘?” 直到声音钻进耳膜,颜沐禧僵硬的身体才有了些许知觉。 她迅速抽出手掌,转身连滚带爬的挪到了房门口,想要逃出去,发现门竟从外面被反锁了,任她拼尽了全力也没能打开。 久久没听到身后有动静,颜沐禧小心翼翼的回头,见榻上人又闭上了眼,稍稍松了口气。 她这一口气还没顺下去,外头忽而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屋舍是供人临时休息的场所,屋内的风光一览无余,完全没有可供藏身之处。 屋外,一行人着急忙慌的闯进了跨院。 “钱氏,你当真看到禧姐儿被歹徒劫持来了跨院,确定没瞧错?”主母苏氏神色严肃。 钱漫漫一口咬定,“当然没瞧错,我怎可能认错自己亲生孩儿?” 说话间门被婆子破开了,一众人先后闯进屋子。 屋内的光线有些暗,钱漫漫顾不得视线模糊,顶着一头华丽朱钗冲在最前面,脚刚踏进门便和一道人影撞了个满怀。 “哎呦喂!”等看清撞到的人是自家女儿,钱漫漫赶忙拉过人从上到下仔细端详。 待确定了女儿衣衫齐整无大碍,才又扯着嗓子咋呼起来,“可怜见的,到底哪个杀千刀的欺负了我家禧姐儿,出来,给我站出、” 可当她看清榻上躺的人时,叫嚷声戛然而止,惊愕到眼珠子都瞪大了。 紧跟其后的苏氏也看清了屋内情形,转身回避的同时不忘吩咐一旁的下人,“送漫夫人和二小姐回院子。” 片刻的清醒过后,颜沐禧的头脑又开始晕眩,身体也如同被火烤般炙热难挨。 她迷迷糊糊被带回了院子,等喝下一碗汤药,身上不适才慢慢的退去了。 身为吏部右侍郎府的嫡次女,颜沐禧的身份在洛都虽算不得多高贵,但胜在有个富可敌国的商贾外祖,平日里的一应吃穿用度比大丰公主还要奢靡几分。 且她向来胸无大志,看书认字嫌眼疼,练琴作画嫌手疼,平日里能横着绝不竖着。 多年如一日刻苦律己的嫡姐才名远扬,她不屑轻嗤,谁累谁知道! 生的倾国倾城的庶妹被万千公子哥儿追捧,她也是懒懒吐出几个字,不嫌麻烦! 别家闺秀都想着如何寻一门顶好的亲事,她就想躺平享受眼下的奢靡小日子。 可哪能想到,人在屋中躺着,祸也能砸到头上来。 颜家与大多一妻多妾的官宦家族结构不同。 颜沐禧的父亲颜永臣本是贫农出身,年少中举后结识了江南首富的独女钱漫漫,郎情妾意很快定下了婚约。 后颜永臣进士及第被钦点为探花郎,又救下了遭遇惊马之难的苏家嫡女苏瑶,未婚男女在大庭广众下有了肌肤之亲。 苏家乃百年清贵世家,苏太傅是当今圣上的恩师,苏家的优秀儿郎和门生遍布朝野,颜永臣想要走仕途必然要娶了苏家女。 钱家不愿板上钉钉的夫婿被抢走,又开罪不起苏家,只能应下颜永臣同时娶两名女子为妻,名分不分高低。 婚后苏瑶生下嫡长女颜沐清后又育有一子,儿女双全还掌管了颜府中馈。 而钱漫漫只得了颜沐禧一个女儿便再无所出,生不出儿子又不善管家,都是嫡妻却生生矮了苏瑶一头。 出嫁前是从未受过丁点委屈的娇娇女,嫁人后却处处被人压着,钱漫漫做梦都想自家女儿能扳回一局。 可惜事与愿违—— 自打颜家年长的三个女儿陆续及笄,盛名在外的嫡长女颜沐清百家求娶,庶三女颜沐筠也因相貌出众得了众多公子哥儿的青睐,只钱漫漫所出的嫡次女颜沐禧无人问津。 钱漫漫不甘心,便想到用特殊手段替自家女儿谋划一桩好亲事。 千挑万选,钱漫漫竟看上了苏家长房的幼子苏华昌做女婿,于是趁今日颜老太太寿宴人多杂乱,精心设计了一出爬床戏码。 意图将生米煮成熟饭,等事后依着颜、苏两家的关系,苏家再不愿也只能吃了哑巴亏,迎自家女儿进门。 亲生母亲赌上女儿的清白谋划亲事就够离谱,更离谱的是还把事情搞砸了。 被下了锅的人不是苏华昌,而是荣王世子,一个名满洛都城的纨绔二世祖。 “呜呜呜……都是阿娘的错,是阿娘害苦了你……娘可怜的禧姐儿呀……” 颜沐禧歪在卧房贵妃榻的软枕上,药力未散尽头本就隐隐作痛,被耳畔环绕着的嘤嘤哭声吵得脑仁更疼了。 扫了眼一把年纪却还如孩童般哭嚎的亲娘,无奈哄劝道:“阿娘别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 钱漫漫打了个哭嗝止住声,“好,阿娘不哭,不哭了!” 只安静了小片刻,又继续,“可、可不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呀,阿娘忍不住、想再哭会儿……如若荣王府不答应亲事,可怎么办,怎么办呀……呜~呜呜呜……” 颜沐禧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大祸临头,傻阿娘竟还惦记着亲事,却不想荣王府是她踩着梯子都够不上的人家,眼下能保全她的小命便是万幸了。 反正她不可能为了保全颜家脸面一了百了,命只有一条,她珍惜的很,谁也甭想轻易夺了去。 第2章 嫡姐落井下石 老荣王是当今圣上远景帝的亲皇叔,夺嫡之乱时曾替远景帝挡过刀,因当时伤的太重多年没能有子嗣,后年近半百才得了一个儿子,一出生便封了世子。 荣王世子自小到大被王府长辈娇惯至极,平日里又有皇帝、太后的偏宠,耍起狠来连皇子、公主们都得避让三分。 而最糟糕的还不是荣王世子的身份。 坊间有传言,荣王世子对颜家庶三女颜沐筠一见倾心,扬言此生非颜沐筠不娶。 众目睽睽跟心上人的嫡姐有了首尾,等于断了俘获心上人芳心的可能。 荣王世子清醒后会有多痛恨始作俑者?颜沐禧光想想便觉头皮发麻。 酉时宾客散去,母女二人被管事婆子请去了主院。 正厅里,几名参与爬床的外院奴仆跪趴在地上,颜父和苏氏坐在上首,小辈里只有颜沐清在。 看到夫君,钱漫漫刚收起不久的眼泪又决堤了,迈着小碎步朝着颜父小跑过去。 “咳!”颜父沉着脸咳了声,温润如玉的眸子哪怕冷着也不甚骇人。 钱漫漫意识到当下的处境,不甘愿的止住步子,泪眼朦胧的投去了一个黏腻眼神,颜父则假装没看到,端起茶碗喝茶遮掩。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苏氏,深呼吸数次才堪堪压下心头的躁火。 今日被算计的本是她的亲侄子,若不是长女提前发现端倪将有问题的酒换走,他们苏家最优秀的儿郎,便真的要娶个一无是处的蛮横娇奢女。 看了眼苏氏的脸色,颜父沉着脸冷声训斥,“钱氏,孽女,你们母女二人可知错?” 颜沐禧不敢如往日般观赏父亲的美貌,扑通一声干脆利落的跪下,俯身磕头,“沐禧知错了,任凭父亲、母亲责罚!” 钱漫漫错愕到连哭都忘了,苏氏和颜父对视一眼,显然都没料到向来滚刀肉般不服管教的人会乖乖认错。 片刻的错愕过后,颜父看向苏氏,“内宅之事,还请夫人做主裁断。” 同床共枕数年,苏氏岂会不知自家夫君的成算,将决策权给她,无非是想让苏家出手替钱氏母女二人周旋。 教养使然,苏氏内里再气语调也是惯有的平缓和煦,“此事牵扯外男,已不是简单的内宅事物,妾身不好做主,还是夫君裁断较好。” 一旁站立着的颜沐清突然开了口,“二妹妹年纪小不知事,做下错事再所难免,且妹妹已知错了,还请父亲、母亲不要罚的太重。” 碧玉年华的少女身量高挑纤细,长相随了苏氏,鹅蛋脸瑞凤眸,整个人温婉大气又不失女子该有的柔美。 颜沐禧抬头看过去,觉得今日的大姐姐和之前不太一样,眼神里好像多了几分看透世俗的沧桑淡然。 颜沐清的恳求并没打动颜父,他长长叹息一声,“唉!错已犯下,此时知错有何用?” 顿了片刻见无人应声,又道:“颜家二女颜沐禧品性低劣不堪,无媒与男子苟合,罚杖责三十大板、禁足半年以儆效尤。” “呜呜呜……夫君好狠的心呐,禧姐儿是我九死一生拼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夫君要打先打我吧,一切责罚当娘的都替孩儿受着,呜呜呜,娘可怜的禧姐儿……” 钱漫漫将颜沐禧拥在怀里,哭嚎到伤心欲绝。 颜沐清见状快步走过来,跪在了母女二人身旁。 “二妹妹是女儿家不能伤了身子,年纪小任谁都会犯错,知错就改便不算大过错,来日方长慢慢教导即可,沐清恳请父亲收回成命。” 颜沐禧瑟缩着身子没言语,余光却不动声色的打量起颜沐清。 她们姐妹之间虽有过小摩擦,但也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大姐姐今日何故要如此落井下石呢? 她早已及笄,嫁人在即哪还有来日方长,强调年纪明摆着是在拱火嘛! 果然,颜父的眉间拧的更紧,“禧姐儿早已及笄,十六算不得小了,这次必须重罚。” 钱漫漫闻言也不哭了,梗起脖子叫嚣道:“罚可以,但不能打,否则夫君休了我吧,我带着禧姐儿回江南去,今后再不碍别人的眼了。”语气透着股不知死活的单蠢豪横。 颜父气道:“无知妇人,荣王世子在我们颜府遭了事,不重罚禧姐儿如何去平荣王府的怒火?” 见夫君动了真怒,钱漫漫心里忐忑的很,强撑着仅剩不多的胆气坚持道:“我不管,反正不许打禧姐儿……夫君你想想办法嘛,咱们之前便没护住女儿,这次必须把人护住了……” 提到之前,颜父语塞了,沉默片刻后态度终是软了下来,“女儿家的身子确实娇弱了些,禧姐儿的皮肉之苦便免了,明儿一早去庄子上悔过去吧!” “砰——”苏氏放下茶碗愤然起身,拂袖快步出了屋子,显然极不满颜父的处罚。 颜沐清站起身,慌乱行礼告退后追了出去。 卧房里,苏氏闭眼靠在窗边的榻上,颜沐清跪坐到榻前,握住母亲的手温声劝说着。 “……事端都遮掩过去了,表哥没被牵扯到,父亲护着钱氏母女也是早就料到的结果,阿娘想开些吧,气坏了身体太不值当。” “你表哥差一点被算计了,钱氏如此恶劣的行径,你阿爹避重就轻把脏锅一股脑扣到了禧姐儿头上,无非是料定了我会顾全颜家脸面心软周旋,他到底有没有将我、将苏家放在眼里!” 苏氏强忍着泪意不让自己失态,当家主母的威严不允许她在女儿面前软弱。 颜沐清心下叹息,为阿娘的付出感到不值。 前世的阿娘为了颜家任劳任怨操持半生,到头来却落得了那般凄惨不堪的下场。 可如今人心未膨胀,一切也都尚未发生,她除了劝慰什么都做不了。 “阿娘没必要为了父亲的作为伤怀难过,他不定是真心向着钱氏,维护她也只不过是看在银钱的面子上罢了。” 苏氏闻言大惊失色,“不许胡说!当晚辈的怎可妄加评判长辈的是非。他是你父亲,娘和你们姐弟三人的依仗,阿娘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你怎能因内宅是非怨上你父亲……” 颜沐清满心苦涩。 父亲!重活一次,她再没父亲。 第3章 厚颜无耻 前世,颜沐清听从父命参选太子妃入了东宫,十多年间为了家族利益始终不敢和太子交心。 本以为牺牲情爱是作为世家嫡长女生来的使命,直到苏家被灭门、阿娘自戕惨死时,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东宫沦陷,她被所谓的父亲亲口下令射杀,最后时刻是太子将她护在了怀里。 太子撑着最后一口气问她,“如果有下辈子,还愿不愿做吾的太子妃。” 她哭的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太子咽了气。 闭眼前,她用尽力气嘶喊,“够了,一次就够了,我再不祸害你了……” 任她喊得声嘶力竭,可惜太子听不到了。 短暂又无比漫长的一生,她颜沐清对不起苏家,对不起阿娘,可最对不住的还是太子。 生生世世,她都无颜再面对他! 没想到,她颜沐清重生了,回到了出阁前祖母大寿这日。 外祖家还在,阿娘好好的,太子也还是太子,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可她不确定重来一次,事件会不会因为她的干预发生改变。 前世的二妹妹爬上了表哥的床,事后钱氏逼迫苏家娶二妹妹过门。 表哥醉酒跟她表露了心意,说早已对她情根深种不愿娶她人为妻。 两家的婚事即将定下,她委婉拒绝了表哥,万万没想到表哥会因此酗酒从高处跌落毁了容貌。 钱氏眼见金龟婿前程尽毁断了入仕的可能,立马偃旗息鼓只字不提将二妹妹嫁入苏家之事。 今生,她将有问题的酒换给了荣王世子,不愿表哥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而前世的荣王世子满心满眼只有一个颜沐筠,爱三妹妹爱到了骨子里。 为了三妹妹改头换面立功建业,爱而不得更是未娶妻生子,孑然一身只为护心爱女子的周全。 和心上人的姻缘还未开始便被人掐断,酒醒后的荣王世子会有多愤怒可想而知,钱氏母女定会为自己的作为付出代价。 如今事件成功偏离了原定轨迹,足以证明她的干预是有用的。 重来一次,她一定要护好阿娘,护住苏家,远离皇室,更不会再助父亲成就他的狼子野心。 苏氏的情绪刚平稳些,内院大管事尹婆子来请,“老爷请夫人回正厅商议荣王府事宜。” 颜沐清愤然回绝,“烦请妈妈告知父亲,阿娘身子不适,便不去凑热闹了。” 话音未落,苏氏已站起了身,“罢了,我这就过去。” 看着阿娘匆匆离去的背影,颜沐清愣在原地许久,苦笑一声到底还是跟了过去。 这边苏氏还未踏进正厅门槛,颜父便疾步迎了过来,伸手托住她的手臂,“夫人小心脚下。” 钱漫漫最爱拈酸吃醋,放在平日早使性子了,可此刻看两人亲近愣是咬着嘴唇没敢吱声。 待苏氏坐下,颜父软声劝慰,“瑶儿,为夫知你心里有气,可颜府不止禧姐儿一个孽女。此事处理不好咱们整个颜府的姑娘都跟着遭了难,还请夫人以大局为重。” “夫君想要妾身如何做?” 见苏氏并未拿乔,颜父又道:“明日你我二人带着厚礼去荣王府赔罪,先探过王府的口风再做打算,可好?” 苏氏拧眉想了下,刚要开口应承,颜沐清打帘走了进来。 “请父亲另做打算,女儿宁愿此生不嫁人,也不愿阿娘前去王府受辱。” 苏氏厉声呵斥,“清儿,休要胡言乱语!”说罢扭头看向颜父,“是妾身没教导好女儿,还请老爷莫要怪罪清姐儿。” “阿娘!”颜沐清满目愤然。 “退下!”苏氏秀眉紧锁,显然是动了真怒。 颜沐清站在原地没动,眸中蓄满莹莹热泪,倔强不肯让其落下。 颜父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到底是不忍开口训斥。 眼看场面陷入僵局,颜沐禧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大姐姐还不快退下,没看到父亲、母亲都生气了嘛!”说着话抱住颜沐清便往外走。 颜沐清甩手想挣脱,却因力气不够被拽出去老远。 好不容易挣脱掉一只手臂,下一秒又被锁了回去,整个身体都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你、你放开我!” 颜沐禧不但没放人,反倒抱得更紧,“不放!”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颜沐清满面通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被连拖带抱的出了屋子。 画面莫名有些喜感。 苏氏抬手摁下突突跳的眼皮,扭头看向颜父。 “妾身愿意前往荣王府,只是荣王府不缺金银俗物,这赔罪礼该备些什么?” 想要平了荣王府的怒火,眼下除了牺牲自家女儿外只有一个法子,便是给荣王府献上足够诚意的赔罪礼抹平此事。 普通的金银俗物定入不了王府的眼,赔礼必然要送到收礼人的心坎上。 颜父贫农出身家底浅薄,手里没有好东西,苏氏的嫁妆里倒有些名家字画和孤本,先不提荣王府能不能瞧上眼,祸事是钱漫漫闯下的,没有让她人贴嫁妆去平祸的理。 钱漫漫一向不管俗事,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哦、我刚得了一匣子夜明珠,两株南海红珊瑚,对了,我嫁妆里有整套上好的羊脂玉摆件、” 颜父打断,“荣王府不缺这些俗物,你嫁妆里不是有根近千年的野山参么?” 钱漫漫愣愣点头,想到还有更好的,“还有、”话出口又反悔了,“那、那便送人参!” 颜沐禧的耳力极好,隔着双层棉帘也能听清楚屋内的谈话,她听到事情敲定了,立马松了手。 颜沐清动了动被箍到发麻的胳膊,忍不住开口嘲讽 ,“二妹妹满意了么?” 颜沐禧没好气切了声,“大姐姐阴阳怪气没用,吃得少力气跟猫儿似的怨得了谁?我明早便得离府,就先回院子收拾去了,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大姐姐可别太想我。”说完背着手扬长而去。 重活一世,颜沐清本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一切,此刻却还是被眼前矮自己半个头的小妮子气到跳脚。 生而为人,怎么能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呢! 从主院回来,颜沐禧歪在闺房的软榻上不言不语。 见女儿失了魂般,钱漫漫啜泣着又开始抹眼泪珠子。 “……都是阿娘的错,阿娘原本想着苏家家风清正,有女子不做妾、男子三十无子方能纳妾的家训。苏家小子又是个实诚性子,你嫁过去定能过上舒心日子……可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嘛,端给苏家小子的酒,怎么就让荣王府的二世祖给喝了……” 第4章 荣王世子上门 没生会算计人的脑子,安安分分过自己的小日子不香吗?为何非要折腾? 可这些话颜沐禧已经说过无数遍,钱漫漫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听进心过,她也懒得再浪费口水。 颜父现任职吏部右侍郎,府邸是成婚时买下的普通三进宅院,钱漫漫不喜与她人同住一个院落,自掏腰包高价将隔壁的两套宅院买下打通了。 不同于颜府其他公子小姐要共用院子,颜沐禧有独立的院落,起名金玉苑。 已是寒冬时节,金玉苑仍绿意盎然,为顾忌颜家其他人的颜面,院落除打理的精心外在布置上中规中矩。 真正奢华的是内室,尤其是卧房,地面由青白玉石铺砌而成,全套的黄花梨木家具,价值千金的双面绣屏风,连床幔、妆奁上都镶着宝石玉件,整个房间的每一处小装饰都价值不菲。 钱漫漫边哭边念叨,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车轱辘话也是说了一遍又一遍。 颜沐禧耐心耗尽,“我困了,阿娘早些回院子歇息吧!” 钱漫漫吸了吸鼻子,抽噎着说道:“禧姐儿你也不必太忧心,你阿爹这般疼你,肯定能保你周全的。” “嗯,我信阿爹,更信阿娘会竭尽全力护我。”颜沐禧挤出一抹笑,莹亮水眸直勾勾的盯着钱漫漫。 眼神对上,钱漫漫慌乱躲开,嗫嚅着说道:“对,阿娘肯定能护住你。” 不会说谎的人眼睛最是骗不了人,颜沐禧轻松窥探出了她的心思。 即使早就看清事实,可一时间心头涌上的酸涩还是难以抑制。 野山参虽珍贵,但荣王府并不缺稀有药材,拿山参当赔罪礼,成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只有外祖、她们母女和亲近的下人知晓,阿娘的嫁妆里有一颗万金难求的丹药。 据说此丹可解百毒,能令濒临死亡之人起死回生。 荣王妃患病多年,眼下已是油尽灯枯,若是能得回魂丹延缓寿命,以老荣王对王妃的爱重,定能揭过眼前的事端。 阿娘没开口提及回魂丹,颜沐禧原本以为她没想到,可刚刚眼神躲闪之举,分明是想到了舍不得而已。 出了金玉苑,陪伴钱漫漫多年的乳母刘妈妈,忍不住开口提醒。 “荣王府到处搜罗名医,荣王妃怕是要不好了,咱们若是能想办法医好王妃的病,说不准、” 钱漫漫拧紧秀眉,“我早想到了回魂丹,可丹药只有一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送与他人,再看看吧!” 刘妈妈欲再劝,可看着她因纠结咬破的嘴唇,叹息一声作罢了。 旁的母亲都把子女放在首位,只自家夫人成婚多年还如未经事的小女儿般,一颗心全都扑在了男人身上,对亲生女儿的关怀少之又少。 这好不容易为二小姐周旋一回,还把事情搞砸害苦了二小姐。 如今情形想保下二小姐,唯有把丹药送出去方能一试,夫人舍不得拿丹药救二小姐,定是打算留给老爷的。 在对待老爷的事上,夫人最是执拗,除非自己想明白,不然劝说再多也是无用。 翌日一大早,颜父和苏氏相携去了荣王府赔罪,不但没见到王府的主子,精心备下的厚礼也被退了出来。 从王府出来后,颜父直接去上职,苏氏独自回了府。 这边苏氏前脚回府,后脚颜府大门便被拍的啪啪响。 正梳洗,听闻是荣王世子上了门,吩咐道:“先引贵人去正厅,我稍后便到。”语气虽不显慌乱,手上却加快了洗漱的动作。 荣王世子是洛都城纨绔之首,行事向来无章法,被晾的久了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无人敢怠慢。 前院正厅里,荣王世子等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耐不住性子命令带来的宦官和婆子们闯内院。 “搜府,都找仔细些,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轻薄了小爷的女娘。” “慢着。”苏氏带着丫鬟婆子匆匆进门,站定后福身行礼,“臣妇见过荣世子,不知世子一大早登门是要寻什么样的女娘?” 事实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为了颜府姑娘们的名誉,明面上还是得装糊涂。 荣王世子扫了苏氏一眼,吊儿郎当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 “早就听闻颜夫人管家滴水不漏,昨儿小爷我在贵府赴宴是被抬回去的,期间发生了什么,哪位女娘招惹了小爷,想必夫人比谁都清楚吧!” 苏氏紧了紧手中的帕子,不急不缓的回话,“荣世子乃天潢贵胄,看上哪个女娘是她的福分,不劳亲自跑一趟讨要,赶明儿臣妇找到人,让夫君送府上便是。” “夫人还是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更别妄图拿随处搜罗来的歪瓜裂枣蒙混过关,小爷我就要昨日那位女娘。另外奉劝夫人一句,颜府尚未出阁的小姐不止一位,为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太不值当。” 顿了下,荣王世子又道:“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颜府乐意交人最好,不乐意的话,便怨不得本世子的人下手没分寸了!” 匆匆赶来的钱漫漫正好听到两人的话,她胆战心惊的行了礼,等站到一旁后才颤着声音询问管家。 “通知老爷了吗?” “已经打发小厮去寻了。” 钱漫漫闻言更是慌到腿软脚软,夫君不在,眼下能指望的只有苏氏。 车轱辘话说了一圈,苏氏态度端的谦卑,却绝口否认颜府小姐行算计之事。 荣王世子的耐心用尽,冷声吩咐跟来的宦官嬷嬷。 “把内院门撞开,给小爷我一寸一寸的搜!” “后院女眷繁多,还请荣世子三思而行。”苏氏面上端的着急,实则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二世祖能明着来闹,反而说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宦官和嬷嬷们听令刚要出动,颜沐清带着贴身大丫鬟婷婷袅袅的进了门。 “颜氏女沐清见过荣世子。” 苏氏对于长女的突然出现满心疑惑,却还是第一时间将人挡到了身后。 “小女年少行事唐突,还望荣世子莫要见怪才好。”说罢转身警告颜沐清,“还不快退下。” “等等~”荣王世子紧盯着颜沐清,“颜大小姐的身形瞧着有些眼熟,昨日算计小爷的莫不是、” 苏氏急声打断,“闺中女儿家的名声不容诋毁,望荣世子慎言。” “慎言?”荣王世子轻笑,“呵,假若小爷我偏不,颜夫人能奈我何?敢算计皇亲贵胄,就该做好被扒皮抽骨的准备,颜大小姐觉得本世子的话在理吗?” 第5章 颜沐清的算计 颜沐清从苏氏身后站出来,微垂着眼眸淡声回话。 “小女昨日午时初到申时末,一直在雅清苑待客,期间从未离开,交好的几位手帕交都可以作证,并不是世子要寻之人。” 荣王世子从她身上收回目光,眼神扫向内院方向,“颜大小姐能自证清白,那颜府其她小姐呢?” “这、”颜沐清犹疑片刻,如实说道:“三妹妹远赴异地奔丧尚未归家,二妹妹今早突发急症不便见客,六妹妹、八妹妹年岁尚小,世子要找之人定然不是颜府的姑娘。” 荣王世子啧啧两声,“颜三小姐不在府里便算了,颜二小姐怎就突发了急症?恰巧本世子带了精通医理的嬷嬷,便费事替贵府的二小姐瞧瞧吧!” 颜沐清福身行礼,“小女替二妹妹谢过世子的好意,不过二妹妹患的是传染病症,今早已离府去了鹿山田庄养病。” 时间地点交代的清楚明了。 荣王世子唇角微勾,“居然不赶巧了,不过无甚大碍,小爷这便去鹿山寻颜二小姐,告辞。”说罢起身往外走。 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钱漫漫腿一软瘫倒在了椅子上,完全没意识到颜沐清的刻意为之。 苏氏却不好糊弄,以她对长女的了解,贸然出现绝不单是自证清白这般简单。 虽已经有了大致猜测,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一向温婉大度的女儿会算计亲妹妹,用的还是对女子而言最毒辣的手段。 待屋内只剩下母女二人,苏氏冷声质问颜沐清,“今日之事,你最好给阿娘一个合理的解释。” 颜沐清压根就没打算瞒着她,直言不讳道出了意图,“祸是钱氏惹下的,恶果不该他人来吞,女儿只是想给二妹妹一个小小的教训。” 猜测被证实,苏氏压不住心头怒火,厉声训斥道:“胡闹!禧姐儿是你亲妹妹,你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肉至亲,你怎能用如此手段迫害于她?” 颜沐清愤然抬头,“阿娘别忘了,是她们母女先算计了华昌表哥,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以牙还牙罢了。” 明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烂损招数,偏女儿还一副自认高明的样子,苏氏气到浑身颤栗。 “你们都是颜府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沐清你自小识大体、明事理,这回怎这般糊涂呢?” 对上母亲失望的眼神,颜沐清无奈垂首,“女儿知错,求阿娘莫要生气了。” 苏氏叹息一声,“罢了,切记以后莫要再莽撞行事,去小佛堂抄写经书静静心吧!” 说罢急急吩咐婆子取来纸笔,写下求助信让小厮速速送信去苏府。 苏老太傅和荣王有些交情,事已至此只能请父亲出马阻止荣王世子的胡作非为,希望能保全了颜府姑娘们的清誉。 颜沐清并没有阻止苏氏的作为,行礼告退后便转身离开了。 算计颜沐禧只是其次,她真正要污的是自己的闺名,可有些事不能讲与阿娘。 太后和皇后会在年底的宫宴上为太子和大皇子选妃,首先要剔除的便是闺誉受损的女子。 将颜沐禧和荣王世子的苟合闹大了传扬出去,整个颜府的姑娘都能从根上掐断嫁入皇家的命运。 事成,她便能彻底了断了前世的孽缘,也间接阻了父亲的青云路。 城外,马车晃晃悠悠的驶在官道上,车厢内传出清脆悦耳的女声。 “……司马公子退后一步,红着脸说道,小生这厢有礼了……” 颜沐禧没骨头般斜靠在绵软的被褥上,婢女金春给她按肩膀,银夏捏左腿,秋珠捏右腿,冬玉则念着洛都城当下最火爆的话本子。 突然,马车紧急制动,颜沐禧还未反应过来,金春和秋珠已起身护到了她的两侧,银夏和冬玉一前一后跳出了马车。 颜沐禧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外祖斥重金寻来的,单四个近身婢女便个个不凡,金春擅药理,银夏心思缜密,秋珠和冬玉身手了得。 “吁——”车夫勒紧缰绳,马车剧烈晃动过后缓缓停稳。 拦在马车前头的是五人五马,领头的护院高声询问:“敢问尔等是何人,为何拦下侍郎府女眷的马车?” 对方随从口气嚣张,“你还不配知晓我家主子的名讳,让你们家主子出来说话。” 纠缠了好一会儿,车窗方从内被推开,颜沐禧小心探出半个脑袋。 拦在马车前面的有五人,可入她目的只有一张醒目的俊脸,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被她扒了衣裳的荣王世子。 不怨她重颜色,着实是这位爷太扎眼了,一身火红衣衫将初升旭日的光辉都压了下去,偏生没压住那张精致张扬的俊颜,这世上大概也只有阿爹的模样能与之相较一二。 看到探出马车的脑袋,荣王世子高声喊话,“颜二小姐急匆匆离城,这是要去哪呀?” “小女去庄子上养病,没成想能在此处偶遇贵人,真真是太巧了!”颜沐禧说着似乎是想到什么般,又将脑袋缩回了马车。 “还请贵人莫要怪罪,小女得了怪病不便下车行礼。” “不知颜二小姐得了什么怪病,王府府医善疑难杂症,颜二小姐可随本世子回王府,让其给瞧瞧。” 颜沐禧再次露出头时,面上戴了半遮面的面巾,“王府府医真能治臣女的怪病?” 见荣王世子没否认,她伸手摘下面巾,露出了布满红斑的脸,一眼望去狰狞可怖。 荣王世子的面色只惊愕了一瞬便恢复如常,“巧了不是,王府府医最擅皮肤病症,颜二小姐的病想要痊愈应是不难。” 颜沐禧拧眉想了下,为难道:“还是不麻烦了,小女患的是传染病症,万一传染了王府的贵人们可如何是好?” “会否传染待回王府看过方知,颜二小姐不用太过忧心。”荣王世子说完,驱马试图靠近马车。 “宵小狂徒竟敢冒充皇亲贵胄,给本小姐打!”颜沐禧突然娇喝,紧接着“砰”的一声,竟是将车窗重重关上了。 本想着荣王世子能迷恋三妹妹,定是个极重容貌之人,可她都丑成这副鬼样子了,对方还丝毫不退缩,今日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总之能拖就拖,拖不过便跑,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入他人手里。 第6章 为何要寻好夫婿 随着颜沐禧的话音落下,冬珠最先冲了出去,护院们紧随其后。 马儿被惊后退数步,荣王世子握在缰绳上的手收紧,盯在车窗上的眸光却没挪动半分。 颜沐禧这边会武的婢女、护院有十数人,而荣王世子为了追赶马车,身边只带了几名贴身随从,一行人不消片刻便被逼退了几十米远。 留下几名护院拖住几人,颜沐禧吩咐马夫继续赶路。 等刀剑声远了,金春一脸担忧的询问,“咱们已经被缠上了,小姐为何不回府求救?” 银夏神色严肃,“此时绝不能回府,城中人多口杂,荣王世子闹将起来,姑娘的名节便彻底保不住了。” 颜沐禧将一整块酥饼塞入口中,两颊鼓鼓含糊不清道:“保不住便不保呗,有什么要紧的。” 银夏急道:“名节对女子而言何其重要,如若毁了,将来还如何寻得好夫婿。” 颜沐禧反问,“我为何要寻好夫婿?” 年纪最小的冬玉也是满脸焦急,“女子都要寻夫婿呀,不然还能赖在家中当老姑娘不成?” 颜沐禧不以为然,“当老姑娘有什么不好的,不用伺候夫君、婆母,不用应对妯娌、姑子刁难,还不用料理一家子老小的吃喝拉撒,要多省心有多省心。” 说着话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好,“啧、真不明白世间女子干嘛都想着嫁人,别的不提,嫁了人必须得走鬼门关一遭生孩子吧,生不出又得抱养庶子女。啧啧、庶子女养得熟还好,养不熟便是为别人做嫁衣,老了都得被磋磨。啧啧啧、我可吃不得这么些苦,所以还是不嫁人的好。” 四个婢女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驳。 自家小姐的闺名比不得大小姐和三小姐,绝对不是因为容貌丑脑子笨,只是因为懒得出头。 偏偏人还总能给自己的懒怠找出一百种离经叛世的理由,想不服都难。 两个半时辰的路程,一行人午时末到达了鹿山田庄。 三进的大宅院坐落在山脚下,院子里外常年有奴仆照料,冬日里虽萧条些但也算干净清雅。 山里的气温比城中低不少,田庄管事得知主子要来提前烧热了地笼。 颜沐禧一进屋便被舒服的暖意包裹,甩了绣鞋,连披风都懒得脱,趴到拨步床上不愿再动弹。 银夏将鞋子摆整齐,半跪到榻边将她的披风解下,“厨房备好了饭菜,小姐用些再睡吧!” 颜沐禧蚕蛹般蠕进被子里,“没胃口不吃了,只想睡觉,你们也累了大半天,都去歇着吧!对了,让厨房蒸些羊肉包子,要皮薄馅大的,我睡醒了吃。” “好,婢子一会儿便吩咐下去,小姐不用饭也得先把脸洗了,顶着一脸脂粉膏子多难受呀!”银夏温声劝说。 颜沐禧面上的红斑是画上去的,黏在脸上确实不太舒服,可她这会儿实在是太困了,“不急,等睡饱了再洗吧!”应着话已经闭眼睡了过去。 银夏摇头笑笑,小姐心思通透,言行却总似孩童般长不大,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颜沐禧是被阵阵嘈杂声吵醒的,睁眼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然变暗。 银夏推门走进来,“小姐醒了!” 颜沐禧坐起身,“嗯,什么时辰了,外头怎乱糟糟的?” 银夏如实答道:“刚进亥时,外头是荣王世子带人追来了,小姐不用忧心,他们人手不多,一时半会儿进不来内院。” 怔愣着思考了片刻,颜沐禧吩咐银夏,“想办法将荣王世子单独引过来,就说我想见他。” 银夏少见的表情失控,震惊过后却还是点头应下,“是。” 从古到今,银钱向来好使,颜沐禧自打幼时被掳归家,每次出行都有外祖雇佣的高手保护周全。 但士农工商,商贾排在了最末流,而荣王世子身份高贵,商贾与权贵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早上派了人去府里送信,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消息,今日应是等不到府里来人了,与其打来打去累及无辜之人,倒不如把荣王世子请进来试探一二。 一炷香后,门从外面被打开,银夏率先进来,后头荣王世子和一名玄衣少年一前一后进了屋。 都说灯下看美人月下观君子,一方月光洒落在两人身上,恍若是天外的谪仙带着仙童降临了凡间,画面美到不太真实,不过必须忽略荣王世子面上那副欠收拾的拽横表情。 见荣王世子的情绪还算稳定,不像是要取人性命的模样,颜沐禧的心放下了大半。 本想让已经隐到暗处的银夏退出去,转身看到了荣王世子身后站立的玄衣少年。 少年生的长眉凤目、肤白唇红,身形是少年郎特有的单薄瘦削,可能是还未成人的缘故,整个人略显的有些女气。 人不可貌相,算了,人多便人多吧,小命比羞耻心重要。 颜沐禧把目光投向了荣王世子,这一眼看的有些久。 见她不知羞的打量自己,荣王世子极其不屑的哼了一声,然后堂而皇之的走到圆桌旁坐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自顾自喝起来。 等水喝完才讥讽开口,“不过半日的功夫,颜二小姐又识得本世子喽!说说吧,偷摸着让丫鬟引小爷过来,莫非昨日之举还未尽兴?” 颜沐禧装作听不懂他话语里的讥讽,急急辩解道:“小女白日里听信下人胡言才行了鲁莽之举,还望世子爷莫要怪罪才好。” 说罢见荣王世子没应声,绞着手指娇羞询问,“敢问世子爷不辞辛苦一路追小女到庄子上,到底是为哪般?” 荣王世子轻嗤,“呵、颜二小姐问这种话不觉脸热吗?是你先招惹了小爷我!三岁稚童都知招惹下的事端要负责。颜二小姐乃名门闺秀,想是不会赖账的吧?” 颜沐禧抬眸,与其眼神只交汇了一秒便收回了视线,贝齿咬住下唇久久不语。 月圆高挂,穿过窗棂洒落缕缕银霜。 少女垂眸思索对策,对面的男子支着下巴静静看着。 气氛看似娴静美好,实则各怀算计。 过了会儿,颜沐禧似是做了很大决定般,贝齿松开下唇,抬起眼帘含羞带怯的看向荣王世子。 第7章 别有所图 少女发髻散乱,脸上布满可怖的红斑,姿色还不如身后的清秀小丫鬟。 可被莹亮的水眸盯着,荣王世子脑中莫名闪过了昨日的画面,突觉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你、你看什么?” “当然是看世子爷喽!”颜沐禧似乎是嫌看的不够真切,又往前凑近了一小步。 “世子爷丰神俊逸,是小女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能得世子爷的青睐,是小女几世修来的福分……所以,所以小女虽是无意,但也愿意为自己的鲁莽之举负责。” 荣王世子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好半天才咋呼道:“你、可想好了,确定要跟了本世子……小爷我一向怜香惜玉,府上有很多个貌美女娘,你要是入了王府,得多多包容她们才行。” 颜沐禧欣然点头,“世子爷请放心,人多才热闹嘛,小女自小最喜热闹,定会跟小姐妹们和睦相处的。” 大丰朝对女子的束缚不算太重,可也没有哪个未出阁的姑娘会如颜沐禧这般大胆不知羞。 荣王世子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再张开,重复好几次也没说出话来。 颜沐禧收起面上的笑意,“原来世子爷不想迎小女入王府呀!” 荣王世子想开口辩解一二,却听她又道:“会打叶子牌吗?” “你说什么?”荣王世子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莹莹水眸微微眯起,颜沐禧笑得狡黠,“既然世子爷不想迎小女入王府,夜深露重也不便回城,闲着无聊打会儿叶子牌,就当消磨时间呗!” 反应过来自己被绕了进去,荣王世子竟不觉得生气,反而对眼前的女子来了几分兴趣。 “谁说本世子不想请颜二小姐过门了?不过嘛,小爷我是急性子,等不到三媒六聘,颜二小姐这就跟我回王府吧!” 颜沐禧摇头,“不可,小女是正经官宦小姐,怎能跟您无媒苟合呢?世子爷还是一步一步来,按规矩请官媒上门吧!” 看她一本正经鬼扯的模样,荣王世子差点被气笑了。 昨日才跟他那般亲热过,今日便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认下,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无媒不能苟合。 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 “如若本世子非要此刻请颜二小姐回王府呢?” “唉!”颜沐禧轻叹一声,为难道:“那恐怕世子爷得辛苦些了。”说罢朗声吩咐门口候着的婢女,“秋珠、冬玉,好生送贵人出门。” 荣王世子明白过来,颜沐禧口中的辛苦,是赶他出去继续闹腾。 眼前的女娘年岁不大,胆子倒是大到包天。 不过他必须得承认,眼下对方确实有有恃无恐的资本,他带来的三名随从个个身手上乘,能以一敌百,结果打了半天连门都进不来,更别提把人拿住了。 见他坐在原处久久不动弹,银夏走近几步,“荣世子,请吧!” 荣王世子还是没起身的意思,垂着眼帘似乎在琢磨什么。 就在颜沐禧以为他要强硬赖着时,他忽而抬起了眼皮,开口问,“牌呢?” “什么?”这次轮到了颜沐禧疑惑。 荣王世子勾起唇角,“颜二小姐不是说要打叶子牌吗?” 片刻后,见颜沐禧真让人取来了一副叶子牌,他轻笑一声,站起身往外走,不忘带上牌。 走到门口时又顿住脚步回头,“颜二小姐确定想入王府 ,不会后悔?” 颜沐禧点头,“世子爷放心吧,小女不后悔。” 之所以敢应,无非就是吃定了荣王世子不中意她,追她来田庄是别有目的。 反之,荣王府若真想迎她过门,不是她三言两语能推脱掉的,应不应差别不大。 出了内院,玄衣少年低声询问,“还打吗?” 荣王世子不慌不忙悠哉的迈着步伐,“当然要打!”顿了下又问,“你会打叶子牌吗?” 玄衣少年停住步子,疑惑询问,“小王叔莫不是打算就这般算了?” 荣王世子转头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架和打牌都是打,一样的结果,受那个累干嘛!” 半个时辰后,冬玉气鼓鼓的进来回报。 “小姐,荣王世子他们在门外点了火烤兔子吃呢,还朝咱们借盐巴,太欺负人啦!” 颜沐禧坐直身体,“烤兔子,兔子肥不肥,放香料了吗?”揉了揉饱胀的胃,奈何包子吃太多实在太撑了,不然她也烤只兔子来吃。 冬玉急得跺脚,“小姐怎就不知着急呢?” “有什么好急的,人家烤兔子而已,又不是要命的大事。”颜沐禧重新歪回到软枕上,闭眼遮下眸中的怅然。 她六岁那年被拐子掳走,九岁才归家,那三载的光阴经受了太多,官宦女的脸面、名节,她早没了! 对她而言,不是要命的事,便不算大事,所以只要荣王世子不打算要她的命,做什么都无甚要紧。 至于说什么迎她入王府,当个乐子听听就好。 荣王是大丰独一份的世袭王爵,荣王世子又是铁帽子王的唯一继承人,名声再不济也能选个身份高贵的世子妃。 三品官次女的身份,在遍地贵女的洛都城本就不算高,再加上有个商贾外祖,她的择婿范围别说王侯公爵,连苏家这种清流世家的门槛都很难踏上去,不然阿娘也不会干出了算计苏华昌的蠢事。 入王府当正妻不现实,妾室更没可能。 荣王世子心仪之人是庶妹,先纳了亲姐姐为妾,不是上赶着给心上人添堵么? 没猜错的话,荣王世子不辞辛苦的追她来田庄,应是别有所图,或许连被算计之事都是故意为之。 翌日,府里还是没消息传来,荣王世子那边倒是又多了十数人,不过并没有再动手硬闯田庄大门。 干闹腾不动真格,再联想到荣王妃的病情,颜沐禧几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荣王世子冲的可能就是阿娘手里的丹药。 她不知荣王府是从何处得知阿娘手里有回魂丹,更不知阿娘肯不肯为她拿出丹药。 依稀还记得年幼初被掳时,她每时每刻都盼望着阿爹、阿娘能来救她回家。 一千多个日夜过去后,亲人的模样在脑中只剩下了模糊轮廓,什么念想都没了。 后来被救回,她好像也是期待过的。 可当看到阿娘分毫未变的容颜、一天没停过的坐胎药;阿爹仕途顺畅、膝下又多了两个女儿…… 那份期待又悄无声息的没了。 当然,阿娘只她一个女儿,定然是在意她的,只是她不知道这份在意有多少,值不值得用一颗丹药去护。 第8章 庶妹归来 转眼三日过去,第四日日暮西斜时,冬玉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屋。 “小姐,他们走了,荣王世子他们离开了!” 银夏后跟进来,一向淡定的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喜意,“所有人马都朝南边走了,应是回城没错。” 颜沐禧愣了一瞬,之后便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她利落的从塌上跳下,“走,上山抓野山鸡去,带上老黄,出了月子也该活动活动筋骨喽。” 老黄是庄子上养的大黄狗,一月前刚下了两只狗崽子,肉嘟嘟可爱的紧。 银夏笑着数落,“这日头眼见着就要下山了,山鸡留着明日再抓不成吗?” “就今日,来得及。”颜沐禧坚持。 冬玉是四个婢女中年纪最小的,性子也是最跳脱的,听到能上山立马附和道:“来得及来得及,离天黑还要一个多时辰呢,抓一百只山鸡都来得及!” 漫夫人最喜欢吃的就是红焖山鸡,今日抓到明儿赶早送回府,午时定能吃上。 一连数日过去,荣王世子再未上门,城中也未传出任何流言,颜沐禧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平祸的代价虽有些大,但祸是阿娘自己惹下的,没割肉抽血去偿还,也不算亏到哪儿去。 田庄依山傍水,空气怡人,颜沐禧每日里睡到自然醒,睡够吃饱了便遛狗逗鸡,闷了带着几个丫鬟上山抓山鸡兔子,躺平享乐的小日子简直不要太惬意。 可惜刚进腊月,府里便派人来接了,来的还是颜父的贴身随从颜三。 颜沐禧满目欣喜的询问,“我真的能回去吗?阿爹说不允我年前回府的。” “老太太身子不爽利,说是想二小姐了,老爷特命小的前来接二小姐回府。”颜三恭敬回话。 颜沐禧明知能提前回府是阿娘的功劳,却还是得装傻询问一二。 阿公曾说过,聪明人不定都会有好的下场。 尤其是被囚禁于闺阁中的女子,一生荣辱皆仰仗父兄和未来夫君,凡事由不得己,与其做无能为力的智者,不如做清醒自洽的庸人。 颜沐禧不愿把生死荣辱系在他人身上,但也同样无力挣脱枷锁。 她谨遵阿公的教导,努力装得平庸再平庸,希望能躲过沦为棋子的命运吧! 颜府,钱漫漫早早的等在二门处,看一行人进门脚下生风般迎过来。 “总算回来了,赶紧让阿娘瞧瞧瘦了没!” 拉着颜沐禧上下打量一番后,“咦?这怎么瞧着还胖了不少呢?” 颜沐禧笑嗔道,“阿娘肯定瞧错了,女儿在庄子上吃不好睡不好,怎可能胖了呢!” 钱漫漫点头附和,“对,阿娘定是杂碎看多了眼神出了毛病。本想早些接你回府的,奈何你阿爹死活不点头。这一个多月受苦了吧,娘让小厨房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芝麻酥饼,等见过了老太太去阿娘的院子里吃个够。” 母女二人絮叨着,相携往颜老太太居住的福居苑走。 “刚刚听阿娘说看多了杂碎,什么杂碎?”颜沐禧好奇一问。 钱漫漫的笑容秒收,朝着西边的小院子呶呶嘴。 “还不是君澜苑的贱蹄子,刚回府便找阿娘的不痛快。昨夜装病把你阿爹叫走了,你阿爹一夜都没再回东院。哼!狐媚子惯会装可怜勾男人,想想便一肚子的火气。” 颜沐禧觉事情有些不妙,“然后呢,你怎么着葛姨娘了?” 以为自家女儿上赶着关心别人,钱漫漫气得小圆脸鼓老高,“你阿爹纵着她,我哪敢真把人怎么着,也就是罚她跪在院子里悔过而已。” 颜沐禧心下叹息,不出意外的话,她的傻阿娘又要被坑了。 葛姨娘是颜父外放做知县时纳下的贵妾,过门不久后诞下了龙凤子——庶三女颜沐筠和庶长子颜宏霖,姐弟俩的年纪只比她和颜沐清小了一岁。 钱漫漫平日里斗不过同为嫡妻苏氏便算了,在妾室葛姨娘的跟前也没讨到过半分便宜。 单颜沐禧归家不到两年的时间,钱漫漫被葛姨娘坑的次数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去福居苑要路过君澜苑,颜沐禧不放心便想着顺便瞧瞧,结果这一瞧,瞧傻了。 院中的葛姨娘倒在地上,身下的青石地面被染红了大片,生死不知。 看到眼前的画面,钱漫漫身子一软,被刘妈妈扶住才免于跌倒在地。 颜沐禧压下奔腾的心绪,急声吩咐身后跟来的金春,“赶紧的,快过去瞧瞧。” “走开,不许靠近姨娘,姨娘肚子里怀了孩儿,有了闪失你们谁都担待不起。”葛姨娘的贴身婢女静兰拦在前头,不许他人靠近。 金春也不跟她废话,暴力将人推开,跪到地上替晕厥过去的葛姨娘诊脉。 片刻后,见金春摇头,颜沐禧的心跌落了谷底。 阴沉了数日的天,偏在此时飘起了雪花,寒风萧瑟、飞雪飘飘更显倒在血泊中的单薄身影凄楚可怜。 颜老太太和苏氏母女前后脚赶了过来,不大的院子里顷刻间站满了人。 颜老太太是农妇出身,平日待在院里种菜种花从不理事,看到葛姨娘倒在地上不知生死,就只是捂着胸口一个劲儿的哀叹。 苏氏沉着脸吩咐下去,“静兰指挥婆子将葛姨娘抬进屋,李妈妈去前院让小厮请大夫,切记要快。” 耳边杂乱的脚步声、丫鬟婆子的哭喊,每一声都像是铁锤砸在了钱漫漫的身上,哪怕已经怕到了极点,可豪横惯了愣是说不出半句软话。 “这、这事儿不能全怨我,葛氏半句没提有了身子,我只是罚她跪着而已,没想害她性命呀!” “闭嘴!”苏氏转头厉声呵斥了句。 钱漫漫委屈巴巴含着一泡泪不敢让其落下,更是不敢再开口言语了。 婢女、婆子们正要抬葛姨娘进屋,突听得一声呼喊。 “姨~娘~”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飘飘飞雪中,一身素衣的少女狂奔而来。 轻蹙的淡淡柳眉、流转的秋水凤眸、不染而朱的红唇、随风飘洒的裙摆,仿佛是妙笔丹青的仕女画卷般,美到不可方物。 虽知此时欣赏美人不合时宜,可众人还是看直了眼,颜沐禧也不例外。 数月未见,三妹妹出落的更美了,脸还是那张脸,可整个人却仿佛脱胎换骨般清冷出尘。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抬姨娘进屋!”少女声音如风铃般清脆,连生气训人的话也是悦耳动听的。 进屋后,颜沐筠不顾阻拦把众人赶到了外间。 说是外间,其实和床榻间只隔了一扇半透明的屏风,从外面能清楚瞧见里头的人影晃动。 看着颜沐筠焦急忙碌的身影,别人都以为她是太着急在瞎折腾,只颜沐清知道,她真的能救下葛姨娘的命。 第9章 姨娘落胎 前世,葛姨娘也是因钱氏的拈酸吃醋被罚跪命悬一线,颜府没有府医,请外头的大夫入府最快也得小半个时辰。 三妹妹折腾了一通,居然真的止住血将葛姨娘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原本以为只是巧合,可后来三妹妹又医好了很多人,医术渐渐被认可。 据三妹妹所说,她是在外祖母留下的古医学药典上学会的医人手法。 前世的她没有怀疑过这些话的真假,可有了重活一世的机遇,她觉得三妹妹应是和她一样,有了不一样的机遇,否则不可能突然精通医术,性子也大变了模样。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盆盆血水端出来,葛姨娘连声呻吟都没有传出。 “姨娘,姨娘,你撑着些,不能睡,睡着便再也见不到女儿,见不到阿弟了,姨娘醒醒……” 听到颜沐筠的呼喊,钱漫漫两眼一黑终是吓晕了过去。 颜老太太拧眉捂着胸口,面色更难看了。 苏氏的面上也褪去了血色,颤声吩咐道:“禧姐儿送你阿娘回院子去吧,不用再过来了。”又命一旁的婢女,“赶紧去前院瞧瞧大夫来了没?” 颜沐清默默捏紧了拳头,虽说前世的葛姨娘艰难捡回了一条命,可不到最后,她不能确定人是否能如前世般活下来。 万一葛姨娘就这么去了,算不算是她的罪业?毕竟她能早些阻止悲剧发生的,却觉无关紧要选择了冷眼旁观。 颜沐禧吩咐下人背钱漫漫回东院,自己并没离开,见金春进门,赶忙迎上去,“药好了吗?” “止血药已经在煎了,先让姨娘含上参片吊住气。” 接过金春切好的参片,她穿过屏风快步走到床榻边。 冬日偏房的光线很暗,床榻边点了一排烛火,颜沐筠聚精会神的施着针。 葛姨娘浑身上下已插了几十根细针,可人依旧是面色蜡黄了无生机,如若不是胸口处的微弱起伏,已跟死人一般无二。 见此情形,颜沐禧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之前只知三妹妹懂些药理,什么时候学会的施针手法,难不成之前都是在装傻藏拙? 感受到有凉意袭来,颜沐筠拧眉抬眸,看清来人后柳眉蹙的更紧了,“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颜沐禧回神,赶忙将参片递过去,“三妹妹莫要赌气,眼下救人要紧,账留着以后再清算不晚。” 颜沐筠接过参片,只凑近鼻端嗅了一下,便塞进了葛姨娘口中。 回头见颜沐禧还杵在原地没动,冷冷道:“你可以出去了!” 她本以为会等来几句回嘴,没成想颜沐禧竟真的乖乖出去了。 原身记忆里,嫡长姐颜沐清大气温软、博学多才,平日里对府里的庶弟、庶妹很亲善。 二姐颜沐禧则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性子也骄纵无礼,府里的主子奴才见了都是躲着不敢招惹。 现在看来,颜府这位二小姐还没跋扈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穿来异世一个多月,颜沐筠再不愿接受也得认清回不去的现实。 她本是一名后世的内科医生,前二十八年忙着学习应付各种考试,工作后又忙着转正考职称。 好不容易看到了曙光,没料一觉醒来变成了不知名朝代的颜府庶女颜沐筠——相貌生的跟瑶池仙子似的,偏身份卑微,未来的命运走向可想而知。 唉!工作脑的大龄女青年是真的不会宅斗,更不会取悦男人。 前路崎岖,且行且艰难呐! 申时初,葛姨娘止住血艰难保住了一条命。 命是捡回来了,却伤了根本,今后再不能孕育子嗣,且好生将养着方才有寿终正寝的可能。 众人都未用午饭,颜老太太在胎儿落下后便回了福居苑,随后其他人也纷纷离开了。 一个姨娘的生死还不足以让府里的主子为其过度伤神。 只颜沐禧守在外间没走,后颜沐清也去而复返,姐妹俩确认葛姨娘无事才前后脚往外走。 出了院门,走在前头的颜沐禧突然回头,“大姐姐很不欢迎我回府吗?” 颜沐清没料她会这般问,细想了下才回道:“没有,二妹妹能提前从庄子上回来,我很开心。” 虽说钱氏算计表哥在先,但二妹妹对于算计之事并不知情,她两次对二妹妹出手到底是亏了心的。 “大姐姐开心便好,咱们姐妹见面连句问候都没有了,我还以为大姐姐很不希望我回府呢!” 颜沐禧说完继续朝前走去,好像就只是随口一问。 颜沐清立在原地许久未动,两世记忆缠绕在一起,她无法再用正常的心态去面对钱氏母女。 却忘了前世未出阁时,身为长姐的她对于家中弟妹都很照拂,不偏不倚。 突然的冷待,二妹妹会问上一问并不奇怪,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二妹妹刚刚的话另有深意。 蔓薇苑。 颜沐禧到时,钱漫漫正睡着。 刘妈妈叹声道:“姑娘若是不放心便进去瞧瞧吧。夫人被吓坏了,失了魂般整个身子抖个不停,老奴便做主灌了碗安神药,这会儿应是睡熟了。” 蔓薇苑和金玉苑挨着,中间的隔墙上还开了道小门,来回很方便。 “不用了,我先回院子歇息,等阿娘醒了吩咐人告知我便是。”颜沐禧的话音刚落,屋内忽而传出了一声尖叫。 刘妈妈顾不得规矩,急急推门走了进去,颜沐禧也后头跟上。 屋内,钱漫漫已经坐起了身,往日嫣红的小脸煞白一片。 看到颜沐禧,她颤着嘴唇询问,“葛姨娘的孩儿保住了,对吧?” 无视刘妈妈的提醒,颜沐禧如实道:“孩子没了,不过葛姨娘的命保住了。” 钱漫漫眼中的希冀褪去,身子又开始抖个不停。 “我害了夫君的孩儿,夫君一定很难过,是我,都是我的错……” 刘妈妈心疼的将她抱住,“葛姨娘无事便好,孩子没了便没了吧!也是他与咱们府上无缘,回头去了阎王殿定能再投个好胎,小姐莫要太自责了……” 颜沐禧并没有开口搭腔哄人。 葛姨娘的身孕近五个月了,哪是跪一会儿便能没了的,落胎绝对不可能如表面看上去这般简单。 阿娘就是被保护太好、宠的太过,才会头脑简单回回被人当肥羊宰。 多挨两刀不一定能变聪明,但痛得狠了应该能长些记性。 第10章 妻妾有别 足足被劝解了大半个时辰,钱漫漫的情绪才平稳些,头脑清明后的第一个念头是去找颜父解释。 “算着时辰夫君快下衙了,我这就去二门处等他,得跟夫君解释清楚,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外头下着雪呢,夫人刚出了一身汗还是在屋里等吧,回头病了心疼的还是老爷。”刘妈妈温声劝解道。 钱漫漫疯魔了般不听,穿着软底绣鞋就要往外走。 眼见刘妈妈和几个贴身伺候的婢女拦不住人,颜沐禧凉凉开口,“阿爹刚失了孩儿,看到阿娘该更伤心了吧!” 钱漫漫僵在了原处,好半天才喃喃道:“对,我害了夫君的孩儿,他肯定不愿见我,再不愿见我了……”眼泪已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 她这副仿若失了至亲的凄楚模样,颜沐禧竟生不出多少怜惜来。 甚至在想,当初自己被掳走时,阿娘是否也如这般伤心疯魔过?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凉薄,可就是忍不住去想,如若当初阿公也放弃了寻她,十载光阴过去,阿娘还会记得世上有个女儿在吗? 申时末,大厨房差人来传话,说是雪天路滑,老太太免了各院去福居苑用饭,可命人去厨房领饭食。 外头天寒地冻的,婆子拎回东院的饭食只剩丁点温热,颜沐禧不喜回锅的菜肴,吩咐小厨房做了两碗手擀面。 热腾腾的汤面香气诱人,钱漫漫被刘妈妈哄劝着坐到了餐桌前,可人呆愣愣的,连筷子都不肯拿。 午时便没用成饭,颜沐禧半晌回来垫吧了两块糕点,这会儿是真饿了,抱着碗大口吸溜面条。 听到吸溜面的声音,钱漫漫的目光从门口收回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又看了回去,眼巴巴似能将厚厚的棉帘看穿。 “妈妈,再叫人去打听打听,夫君从君澜苑出来没?” “才刚叫人打听过,老爷叫大厨房送了饭菜去君澜苑,应是要在那边儿用饭,出来得一会儿呢!” 刘妈妈说着夹了一筷子脆萝卜放进钱漫漫的碗里,“夫人好歹吃上两口,不吃东西身子会撑不住的。” 钱漫漫难过的撇嘴,“夫君失了孩儿,定然难过到吃不下饭食,胃脘症怕是要犯了。”说着话又抹起了眼泪。 “啪”的一声脆响,颜沐禧放下了筷子。 刘妈妈以为她要劝解一二,没成想她起身将钱漫漫身前的碗端了过来。 “阿娘吃不下,浪费了岂不可惜,我便受累替阿娘吃了吧!” 说完眼皮都没抬,三两口将一小碗面吃完,取过一旁的帕子细细擦拭唇角。 起身道:“时候不早,女儿回自己院子了,阿娘也早些歇息。” 见她要走,钱漫漫的眼泪流的更凶。 颜沐禧恍若未闻,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银夏已打听清楚,葛姨娘今日来蔓薇苑请安时,主动提起了昨晚和颜父恩爱的细枝末节。 先是深夜抢人,再上门挑衅,稍微有点心眼都能看出人家是故意为之。 偏她的傻阿娘睁眼瞎般发落了一通,如若不是刘妈妈拦着,还要当众掌掴葛姨娘。 事是自己沾身上来的,之后被阿爹冷落也好,被葛姨娘刮块肉下来也好,都是活该。 彼时君澜苑的葛姨娘也在抹眼泪,比起放声大哭,隐忍着的眼泪更让人怜惜。 颜父坐在床榻边,满目心疼的抚着她的后背。 “……是这个孩儿无缘咱们颜家,休要再难过了,伤了身子难受的还是自己个儿。听话,好生将身子养好了,咱们沐筠不用跟着一起揪心,宏霖在书院也能安心念书。” 葛姨娘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悲声道:“妾对不起未出世的孩儿,对不起老爷。” 颜父叹息,“唉,不许自责,错的不是你。” 闻言,被中人颤抖的更厉害了,却再未开口说上只言片语。 一直等到葛姨娘睡着,颜父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听到动静,候着在外间的颜沐筠赶忙起身,肌肉记忆还在,未说话先屈膝行礼。 颜父靠近一步,抬手似想要摸她的头,到跟前又收了回去。 “筠儿又高了,长成大姑娘了,为父……罢了,好生照料你阿娘,阿爹明早再过来。” “好,我会照顾好姨娘的。”颜沐筠抬眼,四目相对又速速垂下了眼帘。 原身能生的这般好模样,大半是生父的功劳,颜侍郎人到中年相貌都能这般俊朗儒雅,年轻时又该是何等的惊艳! 目送颜父出了院门,颜沐筠转身进了内屋。 屋内的葛姨娘双目圆睁,哪有半分睡意。 她问出心中疑惑,“父亲说如何处置漫夫人了吗?” 葛姨娘眸中勾起嘲弄,“漫夫人是妻,你姨娘我是妾,妻处罚妾天经地义,何来处置?” 颜沐筠更加不解,“差点两条人命,就这么算了?” 她知道孩子本就是保不住的,可外人不知呀! 怎可能就这般轻易算了,不过葛姨娘并没有过多解释,转了话题:“明日锦绣阁来人量身做衣,你早些过去,别误了时辰。” 颜沐筠拉过她的手腕探了一番,确定脉象无碍,才开口拒绝,“我哪有心思做什么新衣裳,不去!” 葛姨娘收回手,强势道:“你必须去!十日后,京城有名号的公子才俊都会去苏家的赏梅宴,凭你的样貌,抓住一个好郎君的心,让人死心塌地的待你不难。” 颜沐筠忍下翻白眼的冲动,拒绝的干脆,“不去!” 笑话,让她去卖弄风骚勾引男人,干脆给她递把刀,让她提前抹了脖子被黑白无常带走得了。 葛姨娘很少被女儿忤逆,气血上涌又咳不出来,恨不得当即背过气去。 颜沐筠见状赶忙上前替她顺气,怕真把人气出个好歹,只得敷衍着应下,“好好好,我去,去还不成吗?” 葛姨娘好半天才顺过气,拉过她的手握住,“筠姐儿,姨娘是为你好,没有哪个高门大户,愿意为自家子侄寻个样貌出众的庶女做正妻。你阿爹虽疼你,但跟仕途比起来,那点疼爱等同于没有。我怕、怕、总之筠姐儿,要想有个好归属,你得靠自己搏上一搏。” 葛姨娘虽没将自己的担忧说出口,但颜沐筠也能猜出几分。 她如今这副相貌生的太招人了,偏出身不上不下的,寻合适的夫家不易,反而最适合做交换利益的工具人,说不准哪一天,真就被当做礼物送人了。 姨娘的想法虽下作了些,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她不如先选一选,选个长辈能看上眼,且她也瞧着顺眼的人。 等生米下了锅,她便不用被动任人宰割了。 第11章 再结两姓之好 十日转瞬即逝,苏家是苏氏的娘家,故而颜家的夫人小姐都受了邀参加赏梅宴。 爬床的事过去不久,颜沐禧担心碰到不该碰上的人,想找个理由躲在家,奈何收到了嘉和县主的亲笔信。 信上说数月未见甚是想念,赏梅宴上必须见到她,否则杀到府上拎她去郊外跑马去。 嘉和县主闺名顾悦岚,是定北侯世子唯一的嫡女,因父兄裹尸沙场为大丰立下汗马功劳,被圣上特封为了县主。 武将世家出身的女儿本就比普通世家女性子豪放,嘉和县主又是其中翘楚,说过的话向来说到做到。 颜沐禧不想寒冬腊月去京郊跑马,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参加不想参加的赏梅宴。 颜老太太向来不参加各家宴会,钱漫漫身份尴尬,又因被颜父冷落数日不愿出府,颜父年底公务繁忙,只苏氏带了家中的子女前去梅苑赴宴。 苏老太傅是三朝元老,虽已致仕但在朝中仍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苏家大爷现任礼部尚书,还是当朝最年轻的内阁要臣。二爷任翰林院学士,三爷、四爷外放任职,就连年纪最小的五爷也入了仕。 苏家儿郎没有平庸之辈,全大丰没有第二个世家的儿郎能与之相较。 苏家的宴会,全洛都城的世家勋贵几乎全动了,北城的车马从卯时初一直堵到辰时末,道路才通畅些许。 好在颜府位于北城边缘,马车只堵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出了城。 九岁的颜沐婉、五岁的颜沐枝,同颜沐禧一辆马车。 二人的姨娘均出身卑微,颜父又不是贪恋女色之辈,母女几人平日里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在府里的存在感不高。 颜沐禧的马车外观一般,内里的空间却不小,出门赴宴不好带太多人,今日只银夏跟了出来,两大两小四人乘坐很是松泛。 颜沐婉和颜沐枝却坐在车门边上,规规矩矩的垂着脑袋不敢言语。 当然,她们这般怕颜沐禧也不是没原因的。 年初府里请了教养嬷嬷,教导的规矩很是严苛,姑娘们病了都不敢告假歇息。 那日颜沐禧腹痛晚到了半刻钟,被罚戒尺打手板,她不服辩解,“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之理?” 教养嬷嬷却说,“会腹痛不是贪嘴便是贪凉,不能当做晚到的理由,手板必须挨。” 颜沐禧不愿当杀鸡儆猴的冒头鸡,直接上前夺过戒尺掰成了两段,只差没左右开弓反打嬷嬷一顿。 后来苏氏和颜父要惩处于她,她也撒泼耍赖躲了过去。 可谓是一战成名,从那之后府的大小主子们都躲着她,生怕一不小心挨顿打。 马车虽备有熏炉取暖,可寒冬腊月还是冰的很,尤其是不断往里灌冷气的车门边儿上。 不大会儿功夫,两个小妮子哆哆嗦嗦缩成了两小团。 颜沐禧没好气道:“想摔下马车朝我讹医药费么?都往里坐坐。” 颜沐婉打着颤小声辩解,“没有,我们没想讹二姐姐医药费。” 见颜沐禧哼了一声没搭理自己,她拉上一脸懵懂的颜沐枝,小心翼翼往里挪了挪。 等两人坐稳了,颜沐禧将盖在腿上的皮毛毯子抛过去,“盖着些,省的回头冻病了,怨怪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有照顾好你们。” 颜沐枝年纪小本就没什么心眼,抓起毛毯率先盖在了腿上。 颜沐婉见状也小心盖上,被冻透了的腿脚瞬间暖融融的。 她忍不住抬头偷偷看颜沐禧,府里人都说大姐姐和三姐姐性子好,二姐姐粗俗蛮横,得远远的躲着。 可她瞧着二姐姐除了说话凶些,也没有传说中那般可怕。 梅苑在鹿山边上,屋舍和梅林的总占地近百亩,前朝本是皇家别院。 因苏老太傅喜梅,当今圣上便将梅苑赏给了苏家,以示皇恩。 男客女客在影壁前分开,男客留在外院,女客则穿过连廊去往内院花厅。 苏氏走在最前头,快进内院门时突然回头叮嘱颜沐禧。 “今儿人多杂乱,禧姐儿多警醒着些。” 颜沐禧无语的盯着鞋尖儿。 大的小的都不提醒,偏提醒她一个,就跟她多不靠谱似的。 好吧,谁让她惹下的祸事最多呢,还不止一桩,无力辩驳只能蔫蔫回应道:“谨遵母亲教诲。” 内院花厅已坐了不少夫人小姐,苏老太君坐在最上首,正和几位年纪相仿的老太君交谈着。 看到颜家众人进来,急急招手,“可算来了,清姐儿快上前来,让外祖母瞧瞧又长高了没?” 时隔多年再见到老太君,颜沐清心头翻涌不由红了眼睛。 父亲外放的那些年,她寄养在苏家被外祖母亲自教养大,外祖母待她比亲孙女还要亲厚几分,可前世的外祖母却因她的缘故没能善终。 见她眼睛红的厉害,苏老太君收起面上的笑,关切询问,“这是谁给我们家清姐儿委屈受了?” 颜沐清努力压下喉间的哽咽,屈膝行礼后拉住老太太伸来的手。 “没人给清儿委屈受,就是想外祖母了。” 老太君失笑出声,“都长成大姑娘了,还如幼时般撒娇粘人。既然想外祖母了,那便留在梅苑多住些时日陪陪外祖母,不走了。” 苏氏道:“下次吧,来时什么都没准备着。” 见颜沐清垂头没应声,苏老太君才又道:“有什么好准备的,让府上下人送来便是,清姐儿想在梅苑住多久、便住多久。” 之前苏老太君和苏大夫人薛氏、都有意让颜沐清嫁入苏家。 可自打提及亲事以后,苏氏嘴上没说不应,颜沐清来苏家的次数却少了许多。 意思明了,颜家不愿再结两姓之好,女儿、女婿不愿,苏老太君再失落也无法。 如今颜沐清愿意住在苏家,苏老太君禁不住又动了念头,猜想着外孙女到了思春的年岁,莫不是对他们家昌哥儿存了心思? 颜沐清确实有嫁入苏家的想法。 上次本想借钱氏母女的手断了入宫路,奈何荣王府得了丹药,没吐露出半句不利于颜家女的言论。 府里也被阿娘管理的如铁桶般,没人敢议论半句闲言,爬床之事竟被悄无声息的遮掩了过去。 再有半月便是除夕宫宴,她或许只有提前许了人,才能躲过入东宫的命运。 而华昌表哥心仪于她,是当下嫁人的最好人选。 前世苏家的数百口都因她殒命,今生正好弥补。 没说上几句话,又有几位公子哥儿前后脚进了花厅。 第12章 能吃是福 最前头带路的蓝衣男子是苏华昌,他身量纤瘦面目清隽,举手投足间透着浓浓的书卷气。 荣王世子、太子、大皇子和几位公子哥儿紧随其后,站定后纷纷与苏老太君见礼。 苏老太君哪敢真把礼受下,让婢女扶着起身回了礼。 在座的夫人小姐也纷纷给几人行礼,一身红袍的荣王世子,看都没看众人一眼,率先去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了。 颜沐禧暗暗松了口气,眼前的二世祖不论是装的,还是真没看到她,两人之前的恩怨应是彻底揭过去了。 安下心,她也有心思打量起其他人来,除了见过面的苏华昌和荣王世子,其他几位公子的身份只能从她人的见礼声中分辨一二。 身形高壮实、穿紫色蟒袍、神态举止桀骜的是大皇子。在场之人中,大皇子只对老太君有几分客气。 湛蓝色衣衫的是太子,通身的温润书卷气和苏华昌有些像,荔枝眼微笑唇单看面相便知是个好性子的人。 观察到最后,颜沐禧竟发现还有个她见过的人。 那日跟随在荣王世子身侧的玄衣少年,竟是当朝三皇子。 与尊贵桀骜的大皇子和清风明月般的太子相较,三皇子差了太多。倒不是三皇子的容貌长得平庸,只是站在各有千秋的公子哥儿里太不突出了。 历代龙子都有高低之分,远景帝二十岁登基,现今才刚迈入不惑年岁,膝下共有九位皇子,五个公主,目前成年的皇子仅有大皇子、太子和三皇子。 大皇子的生母黎贵妃宠冠后宫多年,外祖威远侯手握南疆兵权,自身又是皇长子,拥有全大丰独一份的尊贵。 太子是嫡出正统继位者,母后出身百年清流世家薛家,有清流学子拥护,储位稳固不易被夺。 而三皇子的生母出身卑微,在后宫熬了近二十载又诞下过皇子公主,现今仍是个不起眼的小贵人。 母妃不得宠又没有得力的外家可依仗,三皇子在后宫与前朝都是小透明般的存在,很少会被提及。 此时也一样,三皇子身着朴素的玄色衣衫,见礼过后便立在一旁不再言语,一眼看去像是伺候的随从。 苏家的当家主母薛氏与当今皇后是亲姐妹,苏华昌和太子是表亲,太子幼时曾在苏家府学念过书,与自小在苏家长大的颜沐清有着两小无猜的情谊。 看到一年未见,出落到亭亭玉立的颜沐清,太子的眼睛黏上去便挪不开了。 颜沐清则规规矩矩站在苏老夫人身侧,连眼皮都未抬起过。 她不敢看,怕看一眼便控制不住死命压在眼底的眼泪。 也不能看,如今的太子明媚肆意、意气风发,不能再被她祸害了。 今生不再交集各自安好,太子的人生定不会再如上辈子那般凄惨落幕。 苏老太君轻咳一声,太子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失了态,不由耳根微红。 “昌哥儿,好生招待各位贵客们,可休要慢待了。”苏老太君笑道。 苏华昌躬身应下,叫上几人往外走。 走之前忍不住朝着颜沐清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他的眼睛不好,站远了看不清人脸模样。 本以为这次也会如之前般看到一抹模糊剪影,没想到表妹恰巧抬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表妹竟冲他笑了,笑得比那满园梅花还好看数倍。 他的心像被荡了下般来回晃着无法归位,“砰砰砰”狂跳的厉害。 人老成精,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苏老太君笑眯了眼睛。 清姐儿是她一手教养大的孩子,人有多聪慧,她比小妮子的亲娘都清楚,小妮子若对昌哥儿没那个意思,定不会做出令昌哥儿误会之举。 目送几人出门,厅内又恢复了之前的谈笑。 替自家适龄儿女相看才是各个花宴的核心,颜家的三位适龄待嫁女,真正抢手的只颜沐清一人。 颜沐筠是庶女,模样又生的太好,不合各家挑选媳妇的标准。 颜沐禧的外家上不得台面,比颜家门第高的人家看不上她,低的又进不来苏家的宴会,也是相看不易。 自家亲女不愁嫁,苏氏想着成不成也得让另两个女儿多多表现一番。 她的目光落在颜沐禧身上,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次女有什么优点。 眼看话题谈论到了福气上,苏氏心思一动赶忙接过话来,“我们颜府五个姑娘,二姑娘禧姐儿才是最有福气的那个,心量大身体好,其她姐妹都比不得。” 没成想还真有人搭话,永昌伯夫人笑着应和,“可不是,贵府二小姐耳高于眉,身形圆润,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小娘子。谁家要是聘了贵府二小姐,那真真是将大把的福气迎进了门嘞!” 颜沐禧打了个激灵,赶忙说道:“对,小女能吃能喝,一顿最少三碗饭两碗汤,可不是福气大着呢!” 永昌伯府也就有个伯府名号,如今怕是破败到只剩空壳子了,对她这种商贾后代感兴趣,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图的是银钱。 再者永昌伯府只两个成年男丁,嫡子早已娶妻,庶子花天酒地是出了名的纨绔,没成婚便一堆庶子庶女了,她傻了才会去给人当财神爷后娘。 永昌伯夫人心里膈应得很,嘴上却还是应和道:“能吃是福,颜二小姐的大福气还在后头呢!” 颜沐禧笑着谢过,无视他人目光伸手拿了一块梅花糕自顾自吃起来。 苏氏一张脸烧的通红,睨了颜沐禧一眼,彻底打消了替她相看的念头。 “见过苏老太君!”伴随着高亢女声,一名身形高挑的粉衣少女窜了进来。 身后的婢女气喘吁吁的,寒冬腊月鼻头上愣是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苏老太君被吓得心脏紧了下,等看清了来人,捂着胸口笑骂道:“顾家丫头被狗撵了么,跑这般快没个姑娘样子喽!你家长辈呢,怎没一块儿过来?” “后头跟着哩!”来人是嘉和县主顾悦岚,她吐了吐舌头,又匆忙福身行了个礼便跳到了颜沐禧身边。 “可算见着你了,在屋里待着多没趣,走,咱们上外头园子里逛去。” 颜沐禧本想跟苏氏打个招呼再走,奈何嘴里塞着的糕点还没咽下,身子已被拉出去老远。 两人出门正好撞上定北侯府的女眷,顾老夫人笑骂顾悦岚,“你这皮猴儿,这刚进门又要上哪去?” “啊呀~好不容易出趟门儿,祖母您老莫要念叨我了,回头给您摘最好看的梅花插瓶,走啦!” 两人一路小跑,等进了梅林,顾悦岚的步子才慢下来。 见四周没人,她压低声音询问,“颜沐禧,你觉得嫁给苏华昌好吗?” 第13章 小女也看不上苏华昌 喉咙本就因硬噎下干巴巴的梅花饼发痒,颜沐禧被顾悦岚一句话惊得猛咳了起来。 她和荣王世子那点破事儿不都遮掩过去了么,难不成荣王府那边出尔反尔,又不打算放过她了? 见她咳得厉害,顾悦岚上前一步替她拍打后背,“跑两步而已,你怎么也变娇滴滴的了!” 顾悦岚的力气大到能将人骨头拍碎,她退后一步躲过魔掌,压下喉间的痒意问道:“县主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还不是我祖母和阿娘嘛,都想撮合我跟苏华昌,说什么苏家儿郎不纳妾,对家中媳妇好,还张罗着求太后娘娘赐婚呢!”顾悦岚满脸的不情愿。 颜沐禧松了口气,幸好不关她的事。 至于顾家和苏家结亲之事,大概也没戏。 顾悦岚长得一般,闺名比她还不如,苏家又不造反,无需武将姻亲,定然看不上顾悦岚做媳妇。 再者苏家不是无权无势的门楣,上头赐婚也得要苏老太傅点头,不然就是结两姓之仇。 可事实是一回事,劝解人还是得绕着弯来,尤其是只喜欢听奉承之言的顾悦岚。 “小女觉的苏华昌太瘦弱了,配不上县主。” 顾悦岚闻言十分认同的点头,“是吧,我也觉得苏华昌太瘦了,那小身板怕是连我一拳头都挨不住。不成,回头我得跟他把话说明白了,让他别对我有了多余的想法。” 颜沐禧很想翻白眼,这人怎没一丁点自知之明呢? 算了,整个洛都城的世家女也就一个顾悦岚愿意搭理她,没得挑,这朋友还是将就着处吧。 顾悦岚又道:“家里长辈都觉得苏华昌好,那厮定也是好的,配我弱了些,配你还不错,要不我替你把人抓来,你瞧瞧能不能入得了眼。” 颜沐禧的眼皮狂跳,赶忙摆手拒绝,“不用,小女也看不上苏华昌。” 顾悦岚瞬间笑得牙不见眼,“要不说咱俩能玩一块儿去嘞,这看人的眼光都一样。我阿娘总说我头脑简单没长心眼,不能跟太聪明的人待一起,手帕交得挑笨些的,遇事不但不会被卖了,还方便推出去顶包、”意识到说漏了赶忙捂嘴。 颜沐禧目光幽怨,“哼!”拎起裙摆往前跑走。 顾悦岚快步跟上,“哎呀呀,你听我解释嘛,我从没想过让你帮我顶包……真的,一次都没有,我发誓……” 待主仆几人走远,不远处的梅树后传出男子说话声。 “天下芳草何其多,华昌不必往心里头去哈!”说话的是太子,表情看得出有在努力憋笑。 大皇子则是笑得毫不遮掩,“哈哈哈……能得众多京中贵女惦念,是苏小公子的福气,不过这福气太多了,也甚是扰人心呐!” 苏华昌的脸皮烫得更厉害了,“谢二位殿下关怀,本就是无稽之事,华昌定然不会入心的。” “那便好!”太子忍下笑意,朝梅园入口处望去。 凡是进梅林都会从此处经过,不大会儿,又有几位女娘说笑着相伴进了梅园,颜家几位小姐都在其中。 远远看去,一众女子的颜色各有千秋,但一身素色衣衫的颜沐筠还是格外突出,冰肌玉骨美的仿若瑶池仙子。 刚在花厅时有长辈在,几位公子哥都收着心思没敢乱看,这会儿则纷纷看直了眼,连心有所属的苏华昌和太子第一眼看到的也是颜沐筠。 “快看,是二姐姐。”颜沐枝喊了一嗓子。 众人定睛看过去,迎面走来的确实是颜沐禧主仆二人。 待离得近了,颜沐清开口询问,“二妹妹怎又折回来了?” 颜沐禧指了指自己的耳垂,“珍珠耳环丢了一只,回来找找。” 颜沐清的眉间微蹙,“女子的私物丢了不是小事,我们一起帮你找吧!” 颜沐禧客套拒绝,“不用麻烦,我和银夏去寻便好。” 前头顾悦岚和威远侯府的黎婵儿掐起来了,她借故躲一躲,哪是真的丢了耳环,用不着兴师动众。 “还是一起寻吧!”颜沐清转头看向其她小姐,“大家先行去梅亭,我们稍后找到二妹妹的耳环再过去。” 同为颜府姑娘,颜沐筠几人不好走开也留了下来。 “二妹妹还记得耳环何时丢的吗?”颜沐清问。 颜沐禧想了想,“进梅林时还在,应该就掉在了这附近。” “那咱们分头找,婉姐儿、枝姐儿跟着我往北寻,二妹妹和三妹妹一起往南寻,可好?” 见没人反对,颜沐清带着几人率先朝北寻去,原地只剩下颜沐禧和颜沐筠主仆四人。 颜沐筠朝南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你的耳环真丢了?” 颜沐禧没想到她会这般问,愣了下才回道:“事关名节怎能做假,当然是真丢了。” “行,那找吧!”颜沐筠话是这么说,却没有低头找耳环,而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美人太美,颜沐禧被盯得有些脸皮发热,“三妹妹一直看我做什么?” “找耳环呐,说不准就在二姐姐的身上。” “三妹妹说什么笑话,丢了的耳环怎会在我身上。” 见颜沐禧的神情不似作假,颜沐筠这才收回目光,转身朝南走去。 颜沐禧舒了口气,赶紧将捏在手心的耳环扔进了一旁的枯草中。 目送几人走远,大皇子感叹道,“同是颜家女,有雅到极致的,有俗到极致的,不过雅俗共赏也甚是有趣。” “我可欣赏不来,颜家三女是真美,比那天山雪莲还要美上三分。至于颜家二女嘛,那张脸生得比食人花还骇人,看多了易做噩梦,还是少看为妙。”说话的是威远侯幼子,在家排行老六,也是洛都城有名的纨绔之一。 荣王世子轻嗤,“呵、你见过天山雪莲长什么样?” 抬眼对上似笑非笑的眸子,黎六心下一惊瞬间变了脸色。 只顾欣赏美人,居然忘了这位爷对颜沐筠有意。 他讪笑着解释,“我、我胡搜的,我这双狗眼哪配看天山雪莲,王世子大人有大量,可千万莫跟我这张狗嘴计较呀!” “天山雪莲是胡邹的,这般说黎小公子看过食人花喽?”荣王世子的语气辨不出喜怒,可越是辨不出,才越令人胆寒。 寒冬腊月,黎六冒出了一头冷汗,“都、都是胡邹的,奇闻异志里的花,我怎可能见过嘛!” 荣王世子逼近几步,用手中折扇抬起他的下巴,一字一句道:“记好了,没看过的东西休要信口胡邹,否则容易丢了舌头!” 第14章 梅林受辱 大皇子笑着解围,“听闻老太傅在赏梅阁留了棋局,小王叔可否有兴趣前去破解一二?” 荣王世子瞥了他一眼,“大皇侄觉得、本世子是会品棋赏花的人?” 被驳了面子,大皇子面上有一瞬的恼怒,随即又恢复了笑模样,“听说赏梅阁能观到整个梅林风光,赏心悦目至极,不前去观赏一番岂不可惜。” 荣王世子没应话,过了会儿才放下折扇,漫不经心开口:“可!本世子倒要看看,俯视这梅林风光到底有多赏心悦目。” 一刻钟后,颜沐禧几人原路返回,在草丛附近寻半天,竟找不着刚刚被丢掉的耳环了。 看她满脑袋珠翠恨不得能将脖颈压弯了,颜沐筠很是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路都快被踩破皮了,你确定耳环是掉在了这附近?” 颜沐禧眨了眨眼睛,确定没瞧错,她的美人妹妹竟会翻白眼。 “可能、应该、就是掉在这附近了吧!” 美人听完竟又翻了个白眼,然后没再搭理她,弯腰在一旁的草丛继续找起来。 颜沐禧压下心头的怪异,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给一旁的银夏使眼色。 银夏俯身装作捡东西,“呀,找着了,小姐的耳环找着了!” 以防万一,颜沐禧出门时易丢失的贴身物都带了备用的,这般做哪怕不当心丢了也能遮掩过去。 耽误了许久,几人到达女娇客聚集的梅亭时已近午时,正好碰上来寻人的顾悦岚。 相互见过礼后,顾悦岚开心炫耀,“一个破耳环怎寻这般久?刚刚你们都没能瞧见,黎婵儿说不过我,也打不过我,那张脸,哈哈,青一道红一道都能上台子唱戏了……” “县主真厉害……县主怎这般厉害呢……小女好敬佩县主哟……”颜沐禧狗腿子般不停夸赞。 黎婵儿是黎贵妃唯一的嫡亲侄女,又是家中幼女,性子被娇养的跋扈蛮横,京中贵女都巴结着不敢招惹。 只天不怕地不怕的顾悦岚除外,两人每回见面必掐架,看情形这次掐架应是顾悦岚胜了。 神仙斗法凡人遭殃,这回遭殃的不知是哪家的倒霉蛋儿。 颜沐禧一语成谶,倒霉蛋儿正在梅亭旁的雪地上躺着呢,众贵女们围了一圈,窃窃私语无人敢上前。 就在刚刚,黎婵儿吃了瘪心里有气,便指使永昌伯府庶七女爬高替她折梅枝,结果人从亭子旁的护栏上失足摔落在雪地上,竟人事不省了。 护栏不高,外头的积雪还未融化,正常人掉下去摔不坏。 黎婵儿觉得永昌伯府庶七女是故意装晕下她的脸面,不准去请大夫,就让人在雪地上躺着。 颜沐禧跟在顾悦岚身后,扶着满头朱钗挤进人群,见躺在地上的女娘衣衫单薄,脸色也白的骇人,怕是要出事。 她正盘算着措辞,怎么能激顾悦岚出手把人救下,忽而一道倩影从身旁飘了出去,下意识伸胳膊去抓,却还是晚了。 看着刹那间已跪倒在地上替人诊治的颜沐筠,心道美人窜得还能再快些吗?两句话的功夫都等不得! 啧、一个没家族长辈撑腰的人,这替人出头的胆气也不知是从何而来? 黎婵儿没想到在场的除了顾悦岚,竟还有人敢跟她作对,愣了好半天才出声质问。 “你是哪家的,谁让你动她了,滚一边儿去!” 颜沐筠仿若未闻,一门心思全在生死不知的少女身上。 她先确认了病患还有心跳,匆匆翻看过眼皮后又搭脉查看。 显然众人也没想到有人敢出头跟黎婵儿作对,惊愕之余没一人搭腔黎婵儿。 黎婵儿本就一肚子火气,这下怒火更是直冲脑门儿。 尖利着嗓子喊道:“来人,给本小姐扒了这两个贱人的衣裳,不是喜欢演戏么,让她们在雪地上演个够。” 黎婵儿的婢女会些拳脚功夫,得令上前一把将颜沐筠推开,伸手便去扒永昌伯庶女的衣服。 颜沐筠没防备跌倒在地,不忘急声高喊,“别动,她突发心疾,随便翻动会没了性命的。” 见婢女的手顿住,黎婵儿咬牙道:“好好的人怎会犯心疾,当我黎婵儿是被吓唬大的么?继续扒,我倒要看看,她能装多久。” 眼见着患者的衣襟被粗鲁撕开,颜沐筠急到眼睛都红了。 她扑上前欲拉下施暴之人,却被黎婵儿的另一个婢女拎在手中动弹不得。 先是披风脱离身体落了下来,紧接着衣襟处也被大力撕扯开了。 “快停下,你们不许胡来,住手……”颜沐清跑上前阻止,刚到跟前便被黎婵儿和几名贵女合力拉扯了回来。 她扭头看向黎婵儿,“黎小姐这般胡作非为,就不怕闹出人命来吗?” 黎婵儿不以为然,“颜大小姐哪只眼睛看到,我要人性命了?睁眼说瞎话要不得。” 颜沐清无奈,只能挣扎着再次上前,却又被大力拉扯了回来。 接连数次,她的心也凉了个彻底,一时想不明白,事情怎会没如她预想中发展。 前世她留在花厅陪外祖母,并没有来梅亭,听闻三妹妹被黎婵儿羞辱,被路过的大皇子和荣王世子等人救下了。 之后大皇子有意抬三妹妹入王府为妾,而黎婵儿是黎贵妃和黎家早就定下的大皇子妃。 所以哪怕父亲婉拒了大皇子,三妹妹还是成了黎婵儿的眼中钉肉中刺,多次被为难加害。 今生她让人拦下了大皇子和荣王世子等人,想代替三妹妹承受黎婵儿的羞辱,帮三妹妹解决了一桩麻烦的同时,也能化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可万万没想到,黎婵儿根本不容她上前,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撕扯挣扎间,她发现黎婵儿只是束缚着她,并不下重手。 突然意识到,黎婵儿仗着贵妃侄女的身份,在洛都城嚣张跋扈了十多年,从未踢到过铁板又怎会是真正的蠢笨之人。 是啊,她有苏家撑腰,黎婵儿不会动她的,她根本没可能代替三妹妹受辱。 可事已至此,三妹妹怎么办,没了路过的大皇子和荣王世子,还有谁能救下三妹妹? 嘉和县主,在场只嘉和县主出手,方有可能拦下黎婵儿的胡作非为。 这边,颜沐禧的嘴皮子早开始打架了。 “啧、最讨厌这些个装模作样的庶女,惯会扮可怜博人眼球,没眼看,真心是没眼看呐……话说回来,黎婵儿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出风头,心里怕是高兴死了!啧啧,这会儿谁要是出手将人救下,她估计得气疯了吧……” 第15章 腰还怪细的 虽说麻烦都是自找的,但同为颜家女,颜沐禧怎么着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姐妹当众被辱。 顾悦岚自小到大没少吃家中姨娘庶妹的亏,生平最讨厌的便是娇滴滴的庶女,尤其是模样生的好看的。 想让人及时出手救颜沐筠,直接开口求肯定是行不通,只能迂回着吹嘘激将。 见顾悦岚面露动摇之色,颜沐禧再接再厉。 “啧啧啧、昨儿刚看了本英雄救美的话本子,夜里做梦都是英雄英勇救人的伟岸模样……为啥英雄都是男的呢?咱们女子差哪儿去了,大丰要是能出个女英雄,肯定能成为万千女子的楷模……” 伴着喋喋不休的吹嘘激将声,顾悦岚一阵风似的窜了出去。 “住手,再敢动踢烂你们这些狗东西的脑袋!” 顾悦岚出身武将世家,自小喜欢舞刀弄枪,身手算不得多上乘,但对付一两个会武的婢子绰绰有余。 她一拳将颜沐筠身旁的婢女击退,啪啪两个大耳瓜子便扇了过去,转身又一脚踢飞了对伯府庶女动手的婢女,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动手完又开始动嘴,“黎知了虫你个黑心烂肺的害人精,这般对两名手无缚鸡的弱女子,不给她们留活路,就不怕犯的罪业太过被阎王老子提前收了去。” 黎婵儿掐着腰回骂:“我呸,全京城谁不知你顾泼妇欺辱姨娘庶妹,大冷天将人丢下了湖,这会儿倒是装上大尾巴狼了,难不成高门贵女做够了,想要跟这些个下贱胚子为伍?” “你说谁是大尾巴狼?” “你,你顾悦岚是大尾巴狼,阴险丑陋的大尾巴狼。” …… 众人被两人的争吵夺去目光,只亲近之人还关注着两位苦主。 挣脱束缚的颜沐筠又回到了永昌伯府庶女的身旁,她的披袄被撕破,仅剩薄薄的中衣可蔽体。 普通闺中女子遭此羞辱早吓晕过去了,颜沐筠竟完全无视自身狼狈,一心只为救人。 颜沐清呆呆的立在一旁,她自认窥探了先机能改变一切,却算错了人心。 三妹妹这般好的女娘,差一点,差一点便因为她的自大彻底没了清白。 颜沐禧伸手解下披风递给银夏,“帮我遮着些。” 等一旁的视线被遮住大半,她快速解开盘扣,脱下套在外头的披袄,弯腰将其披在了颜沐筠背上。 颜沐筠刚确认了患者生命体征正常,正打算起身整理衣服,感受到后背有暖意压下,回头看到颜沐禧将镶着狐狸毛边的精致袄裙给了她,下意识伸手去脱。 颜沐禧提前将她的话堵了回去,“穿上吧,别连累我跟你一起丢了名声。” 京中贵女为显得身形窈窕,冬日里大多中衣外只套一层披袄,出门时再系上披风即可,像颜沐禧这般披袄里面再套小袄的不多见。 颜沐筠低头见自己的衣服被撕扯到露出了棉絮,犹豫一瞬便将披袄穿上了。 抬头想说句谢谢,可对上那张看不出模样的花脸,到嘴边的话成了,“从没发现、二姐姐的腰还挺细的。” 颜沐禧正系披风,闻言赶忙将披风拢紧,水眸瞪得溜圆,“谁让你乱看了,登徒子!” 看她如受惊小媳妇般逗趣可爱,颜沐筠心头的阴郁少了些许。 来到这不知名的朝代一个多月,第一次感受到了强权阶级的恐怖。 如果有下一次,她……可能还是会出手救人,作为一名医者,她真的做不到见死不救。 今日之事,颜沐禧自认做不到如颜沐筠这般舍己为人,也理解不了。 她是个凡事以己为先的人,在保证不了自身的同时,决计不会出手管他人闲事。 苏府大夫人薛氏带着府医赶来,顾悦岚和黎婵儿的骂战被迫终止。 府医替永昌伯府庶七女诊治过后,竟与颜沐筠的说辞一致,众人这才相信人真的犯了心疾。 黎婵儿闻言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虽有姑母和家族庇佑,但也不能随意招惹进人命官司里,无心再赏梅计较其他,带着仆从匆匆离去了。 片刻后,永昌伯府也来人将自家女儿带走了,别说替自家女儿讨公道,全程没敢吐出半句对黎婵儿的不满之言。 苦主不追究,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一得空闲,薛氏便拉过颜沐清细细端详,“刚刚听闻颜府姑娘被欺负,舅母吓得魂儿都飞了!幸好清姐儿你无事,可有哪被伤着了?” 颜沐清红着眼圈摇头,“劳烦舅母挂心,我好端端的哪都没被伤着。” “没伤着便好,赶紧随舅母去见你外祖母,她老人家也挂心的很!要不是舅母拦着,非要跑来寻你,这天寒路滑的,她老人家那身子骨哪里受得住嘛……” 甥舅两人被丫鬟婆子簇拥着走远,颜沐禧下意识的看向颜沐筠。 很想知道,三妹妹会不会心生怨怼呢?明明自己才是受委屈的那个,却连声安慰之言都听不到。 顾悦岚回头瞧见颜沐禧,摸着下巴围着她绕了好几圈,“颜老二,你啥时候背着我变苗条了?这小腰还怪细的!” 颜沐禧:“……” 就说不能管太多闲事,容易招人眼。 申时初,宾客陆续离去。 苏氏母女和家人似有话要谈,去了内室,颜沐禧和颜沐筠几人在花厅等候。 婢女引荣王世子进了门,“世子爷稍等,婢子去禀了老太君。” 颜沐禧几人纷纷起身见礼。 “小女见过荣世子!” 荣王世子嗯了声,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 想到坊间传言,颜沐禧直起身后便开始偷偷打量。 三妹妹垂着眼眸规规矩矩站着,看不出端倪。只能再看另一位当事人,没料刚抬眼,竟四目相对了。 少年外勾内翘的桃花眼微眯着,眼神似打量、似疑惑、又似窥探…… 怔愣一瞬,颜沐禧赶忙收回眼神规矩站好,再不敢乱瞟乱看。 不是,心上人就在眼前,这二世祖看她干嘛呀?莫不是嫌她碍眼,暗示她给腾地方? 嗯……很有可能,好不容易得了和心上人相处的机会,搁谁不想说上几句话。 那她是走还是不走呢?不走肯定会得罪眼前的二世祖,走的话便是弃三妹妹于不顾。 以三妹妹的出身,进王府只能做妾,三妹妹如若乐意做妾还好,如若不乐意,她把人丢下就是推人入坑。 要不,先探探三妹妹的意思,人家要是郎情妾有意的话,也省的她冒着丢小命的风险得罪人了。 可荣王世子就在跟前,这心意该怎么探呢? 正思索琢磨,荣王世子突然出声,“颜二小姐好手段,本世子差点信了!” 好手段?颜沐禧心下一激灵。 二世祖说这话什么意思,是暗指她碍眼,还是重提算计爬床之事? 不管了,还是溜之大吉吧,她和颜沐筠的姐妹情分还没到能舍弃自我的深度。 万一人家就是说两句贴心话而已,她管闲事把自己搭进去多不值当。 想明白后,她再次屈膝行福礼,“谢世子爷夸赞,小女有事先行告退。” 第16章 柑橘与画 颜沐禧说罢不等荣王世子反应,拉上颜沐婉和颜沐枝,一手一个往外退。 等逃出了花厅,一回头,竟发现颜沐筠也跟了出来。 一时气到捶胸顿足,“三妹妹?你、怎么也出来了?” 颜沐筠面露疑惑,“我、不该出来吗?” 她今日是有挑男人的打算,但不包括给人做妾呀! 先不提能不能接受与她人共侍一夫,妾的地位低下便是她不能接受的。 荣王世子身份太贵,不在她的择婿范围,当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了。 颜沐禧认命的闭眼,人已经出来了,总不好再推进去。 罢了,希望里面那位二世祖能明理些,别回头一股脑全迁怒到她身上。 回到颜府已近戌时,众人去福居苑见过老太太后各回各院。 一进蔓薇苑,颜沐禧便觉气氛与前几日不同,屋内有了婢女婆子的说笑声。 致使葛姨娘落胎,阿爹冷落了阿娘多日,蔓薇苑的气压也跟着低了多日,今日能有欢笑声,大概是阿爹那边有了松动。 果然,阿娘一看到她便开心的炫耀起来,“禧姐儿快来尝尝,你阿爹送来的柑橘,说是衙门里的下属送的,只得了没几个,味道可甜了!” 颜沐禧看着黄橙橙的橘子,“今日阿爹过来了?” “没有,年底衙门事多,你阿爹忙,橘子是颜三送来的。” 看阿娘笑得见眉不见眼,颜沐禧生生压下想说的话,从筐里拿起一个橘子把玩,“这橘子真不错,就说阿爹最是惦念阿娘!” 这十来日蔓薇苑的补品流水般送到君澜苑,也该换来点声响了。 钱漫漫羞红了脸,“你这小妮子惯会编排亲娘!对了,过两日你昊川表哥会来洛都一趟。” 钱昊川是外祖父的义孙,也是外祖众多义子义孙中最有经商天赋的一个,这些年陆续接手了钱家的大半生意。 颜沐禧疑惑询问,“年底事务繁忙,表哥为何突然要来洛都?” “阿娘跟你阿公讨要了张字画,想来是有些贵重怕丢失损坏,便差你昊川表哥亲自送来了。” 听到钱漫漫的解释,颜沐禧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跟阿公讨了什么字画?” 钱漫漫拧眉想了想,“嗯……好像是什么秦一章,秦大家的画,阿娘也不太懂,你阿爹和好多文人墨客都喜欢,想来应该是顶好的画作。” 颜沐禧将手中把玩的橘子放回框里,“是阿爹亲口说,他喜欢秦大家的画作吗?” 秦一章是前朝的画家,因遭遇火灾一生画作尽数被毁,留落在世间的画作屈指可数,可谓是有市无价,万金难求。 用价值万金之物去讨好夫君,世上大概也只有她阿娘能做到。 钱漫漫板起脸,“休要胡说,你阿爹的性子最是执拗,怎可能开口索要你阿公之物?是阿娘听别人说的,你四弟弟想拜在天盛书院房山长名下。听闻房大儒最喜秦大家的画,偏巧你阿公多年前得了一幅,阿娘便想着跟你阿公讨来,替四公子把拜师的事儿谋成了。到时阿娘便能解了对葛氏的愧疚,你阿爹也能顺心不是!” 恐怕只有最后半句才是肺腑之言。 被人谋算到挖肉剔骨了,还自觉很聪明知事。 颜沐禧自知改变不了什么,但还是想问上一问。 “阿娘知道阿公有腿疾吗?” 钱漫漫怔怔的点头,后又摇头,她不知道。 在她眼里,阿爹无所不能,厉害到什么事情都能解决,能赚她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银钱,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阿爹都能弄来。 颜沐禧盯着她,眼神无悲无喜,“阿公的腿疾是年轻时跑商落下的,被土匪头子生生踩断了骨头,这么多年过去,一到阴天下雨还是疼的厉害,药石无医。” “阿娘可知道,阿公的银钱不是天上掉下,每一个铜板都是辛苦赚来的。” 钱漫漫表情呆滞,“那、你阿公的腿现在好些了吗?洛都城的名医多,要不阿娘寻些善骨科的大夫送去江南?” 果然又是鸡同鸭讲,颜沐禧苦笑,把话说的更直白,“阿娘可知秦大家的画价值几何?” 钱漫漫还沉浸在父亲的腿伤中,不明白怎又转了话题,呐呐道:“听说是你阿公当年几千两白银拍卖得来的。” 颜沐禧又问,“阿娘可知那画如今价值几何?” 钱漫漫鼓着脸摇头,“不知,不过画价值几何有什么重要的,就是多上几千两白银而已,岂能跟你四弟弟的前程相提并论?” 没听她把话说完,颜沐禧起身朝外走,“女儿乏了,阿娘也早些歇着吧!” 看着颜沐禧主仆消失在视线中,钱漫漫回头看向刘妈妈,“禧姐儿她这是生气了吗?” 刘妈妈叹息,“夫人别多想,二小姐忙活一天应是累了!” 钱漫漫恍然,“哦~,那赶紧让小厨房炖上滋补的羹汤,待会儿我给禧姐儿送去。对了,妈妈你觉得洛都城的名医能比江南的厉害吗,我要不要求夫君寻名医给阿爹看病……” 彼时主院的气氛也很微妙。 颜父没想到时隔两年,苏家竟会再提结亲之事。 “……为夫绝无看低华昌之意,能再结两姓之好对苏、颜两府都是大喜事。只是,清姐儿自小聪慧异于常人,为父的总想替她谋求最好的郎君。” 苏氏点头,“妾身明白老爷的良苦用心,可男子与女子所求往往大不相同,比起能嫁入高门,女子更愿能寻个情投意合的郎君相携一生。昌哥儿是咱们瞧着长大的,是个品性极佳的好孩子,若他和清姐儿两人都彼此有意,妾身想成全了他们!” 颜父拧眉思索片刻,“夫人可问过清姐儿的意思了?” “马车上便问过了,她没意见。” “好,既然两个孩子都愿意,等春闱后,便开始议亲吧!” 苏氏面露为难,“母亲和嫂子的意思,想年前敲定亲事。” 颜父眉间拧的更紧,“会不会太急了些?万一昌哥儿落榜,岂不是委屈了咱们清姐儿!” 苏氏观察着他的脸色,斟酌着措辞小心道:“以昌哥的才学不至于落榜,就算落榜,三年后再考便是。妾身听嫂子说,昌哥儿早就心仪清姐儿,若能早早定下亲事,一高兴,保不准便考进一甲了!” 第17章 苏家上门议亲 “罢了,既然孩子都愿意,便早些定下吧!” 没想到颜父能答应的这般痛快,苏氏立马应下,“是,等明儿妾身便差人去苏府报信。趁着年前换了庚帖把八字合了,争取在春闱前把亲事定下。” 苏府的动作很快,第三日便差了媒人上门。 双方长辈写下庚帖,待找大师看过没问题后交换庚帖,婚事便算成了大半。 送走媒人,颜府众人也得知了此事。 钱漫漫第一时间跑来了金玉苑,气得满屋子乱转念叨个不停。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上回昌哥儿没喝那酒,肯定是咱们府里人做的手脚……好夫婿替自家女儿留着便罢了!干嘛还要坑别人一把?丧了良心也不怕遭报应……” 颜沐禧半歪在躺椅上翻看话本子,一心两用捡重要的听上两耳朵。 上回阿娘算计错人的事儿,背后肯定有人动了手脚,她原本猜的是苏氏,后来又觉得是荣王府所为。 荣王妃病重无药可医,阿娘手里有颗治百病的丹药,拿捏住她便等同于拿捏住了阿娘。 一切巧合到离谱,想不让人生疑都难。 现在看来,她之前的猜测不一定完全准确,苏氏母女应该也是插了手的。 只是不知这插手的是苏氏,还是颜沐清? 想到送出去的丹药,钱漫漫气得胸口生疼,“我呸,我呸呸呸,母女俩面上装的正气凛然,揭开面皮全都是糊弄人的。那日荣王世子来府里闹事,怪不得清姐儿突然跳出来自证清白,还将你去庄子上的事泄露了出去。我原本想着她就是在贵人面前显摆自己,现在看来她分明是成心的,成心算计禧姐儿你丢了名声……” 颜沐禧翻话本的动作顿住,“大姐姐泄露我的行踪?怎么泄露的,阿娘仔细讲讲。” 她这么一问,钱漫漫说的更来劲了,一五一十将那日发生的对峙学了一遍。 听完,颜沐禧将话本子合上。 一时真理不明白,是她识人不清,还是哪里出了她不知道的纰漏? 相处了近两年时间,她自认很了解府中各房女眷的秉性。 孙姨娘和李姨娘身份低不敢冒头,葛姨娘心思多但也不算是大奸大恶之人,主母苏氏贤惠大度,在小事上从不斤斤计较。 小辈中颜沐清温婉大气,颜沐筠性软胆小,颜沐婉和颜沐枝年岁小心性还未定。 可最近发生的种种,让她对自己的识人之术有了深深的怀疑。 先不提性情突变的颜沐筠,如若阿娘说的话是真的,颜沐清绝对不是表面呈现出的温软和气模样。 总而言之,府里所有人都得小心提防着些。 彼时,君澜苑的葛姨娘也是感慨万分,“苏家树大根深旁支那般多,随便攀上一个未婚公子都比给人做妾或嫁白身要好。筠姐儿你这般好的颜色,看中哪个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你怎就这般不中用呢!” 颜沐筠不耐烦听这些,“姨娘别操心我的事儿了,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再说其它的事。” “你要是有你大姐姐那般的出身,我才懒得管你。” 葛姨娘话出口才意识到,女儿的出身是拜自己所赐,要不是她自甘为妾,女儿的婚事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可后悔吗?她定是不后悔的。臣郎心里有她,她愿意为了臣郎委屈自己,只是苦了两个孩子。 霖哥儿是男子还好,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也能博个好前途,只有她的筠姐儿前路坎坷,行错一步便会落入荆棘之中。 见她面色不好,颜沐筠劝道:“出身虽重要,可过得好坏也不是全论出身。二姐姐的外家不如大姐姐,可我瞧着二姐姐的小日子过得比大姐姐快活多了。没得劳什子的束缚反而没顾忌,做事做人全凭己愿,那才叫活得痛快。” 葛姨娘嗔了女儿一眼,“一时的痛快算什么,能一辈子过得好才叫好。你可不许跟东院的母女学,免得嫁了人再被休回娘家来。” 颜沐筠懒得跟她掰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抬眼看到熏炉旁挂着的金丝线绣花披袄,想着要不要送还回去。 她穿过的衣服,颜沐禧应该不会再穿了,可毕竟是别人的私物,不还也不大好。 原身怕这位二姐,从未踏足过金玉苑,颜沐筠踏进颜沐禧所居的房门后,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富贵迷人眼。 屋子宽敞且明亮,蹭亮的红木家具,随处可见的名贵摆件,千金难求的夜明珠是成排放的…… 她们多人挤在一个巴掌大的小院子,吵吵嚷嚷转个圈都困难。 都是颜府的小姐,生活质量的差距竟能如此之大。 “衣裳不值什么钱,三妹妹留下便是,何苦还要亲自跑一趟送来!” 颜沐禧的声音懒洋洋的,人也是懒懒的歪在软塌上,侧躺手肘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撸着大黄的毛发。 大黄是庄子上老黄狗的崽,满月时比弟弟小黄瘦小了一圈,颜沐禧怕小家伙挺不过冬日,便带回府养着了。 颜沐筠的目光从一整排的夜明珠上收回,看向毛发蹭亮的小奶狗,狗都能养的这般好,定花费了不少银钱。 “好像确实是多此一举了,不过该来还是得来一趟,哪怕二姐姐不稀罕了,也得物归原主不是。” “随三妹妹的便吧,对了,姨娘的身子应是大好了吧?” “好多了,再将养些时日就能下地走动。” 颜沐禧咂咂嘴,“也是,即将心想事成,身子也该好了。” 颜沐筠听出她话里有话,“什么心想事成?” “难不成三妹妹还不知吗?”颜沐禧坐直身体,”我阿娘跟我外祖讨要了秦一章秦大家的画,说是要替四弟弟送给房大儒。房大儒得了心心念念的画作,定然肯破格收下四弟弟做关门弟子。待将来四弟弟拜得名师金榜题名,可得念我阿娘的好才是、” 没等她将话说完,颜沐筠已是站起了身,“若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怎说走便要走呀,”颜沐禧跳下床榻,趿拉着软底鞋将人送到门口,“三妹妹慢些走哈!” 目送颜沐筠出了院门,冬玉拧着小眉头感叹道,“三小姐是真不知还是装傻,大便宜都得了,一件破衣服还巴巴的送来,做给谁看呢!” “可能是真不知吧!” 凭直觉,颜沐禧认为颜沐筠刚刚的反应,是真不知葛姨娘的算计。 可世上人心最是难测,颜沐筠是否真如表面般纯真无辜,来日方知。 年前事多,不过不包括颜沐禧,她一向不理府中的大小事,就乐意窝在自己的院子里逗猫遛狗。 本以为今年就这般过了,没成想腊月二十六这天,荣王府的人上了门。 第18章 荣王府来人 荣王府的大管事亲自上门,说是听闻颜侍郎府的三小姐可治心疾,王妃近日总是心慌,想邀请三小姐过府为王妃诊治一二。 还特意交代,三小姐若觉得不安,可让其家中姐妹陪同一起前往。 这话美其名曰是体谅,其实是不容拒绝,颜沐筠这一趟必须去。 苏家说好明日再来议亲,颜沐清不好出府,府里成年的姑娘就只剩下颜沐禧一个。 晚间,多日未踏足蔓薇苑的颜父过来了。 母女二人正用饭,钱漫漫抬眼看到颜父,“啪”的一声掉了筷子,豆大的泪珠顺着面颊滚落下来。 视线模糊看不清人脸,她一时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怔愣好半天才开口喊道:“夫君!” 颜父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伸手替她拭去眼泪,“哭什么?禧姐儿还在呢,这般小儿心性也不怕让孩子看了笑话。” 钱漫漫嗔了一眼,破涕为笑,“禧姐儿懂事的很,才不会笑话我呢!只夫君会欺负我。” “嗯?这话我可不认,说说看,为夫何时欺负你了?”颜父口中是质问,眸中却溢满了情谊。 看着他的眼睛,钱漫漫到嘴边的话又觉理亏收了回去。她害了夫君的孩儿,夫君没有一句斥责之言,定是极其在乎她的。 不来蔓薇苑定也是躲起来舔舐伤口,不忍她跟着难受,她有什么资格耍小性子? 埋怨的话换做了一声娇哼,“哼,夫君就是欺负我了!我不管,我要罚夫君多吃两碗饭,少一粒米都不成。” 颜父笑着接过刘妈妈递来的碗筷,先给钱漫漫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红焖鸡,“多吃些,都瘦了。” 看自家阿娘又要眼泪汪汪了,被当做空气的颜沐禧出了声,“肯定是我吃太多,抢了阿娘的饭食,阿娘才会饿瘦的。” 说罢笑着起身,“不敢再劳阿爹心疼,阿爹、阿娘慢些用饭,女儿便先回院子了。” “等等、”颜父放下筷子,“荣王妃的面子不好驳,明儿你大姐姐出不得门,你三妹妹性子腼腆怕生,禧姐儿便陪你三妹妹去一趟荣王府吧!” 颜沐禧明知拒绝不得,却还是说道:“可是,我怕碰上荣王世子。” 钱漫漫从甜蜜中惊醒,“对,禧姐不能去荣王府,上回的事儿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不能再惹出事端。” “无碍,荣王爷亲口保证了过往不究,便不会再找禧姐儿的麻烦。荣世子近日迷上了一名舞姬,整日流连风月场所不常在王府,想来也是碰不上的。” 见颜父说的肯定,钱漫漫看向颜沐禧,“要不,禧姐儿就陪你三妹妹去一趟吧!” 果然又是如此,一碰上自家夫君,她这个女儿便得靠边站,从未例外过一次。 颜沐禧点头应下,“那行吧!既然阿娘放话了,就算荣王府是刀山火海,女儿也得陪三妹妹走这一趟。”说罢行礼后退出了屋子。 “明知道有麻烦,我这当娘的还推禧姐去王府,禧姐儿这是生我的气了吗?” 钱漫漫鼓起脸撒娇,极显幼态的小圆脸白嫩光滑,再加上清澈杏眸,嘟唇鼓脸之举丝毫不显违和。 颜父刮了刮她的小翘鼻,“亲生孩儿怎会生自家阿娘的气,禧姐的脾气随了你,这是不乐意耍小性子呢!” 钱漫漫不疑有他,立马笑嘻嘻拿起筷子布菜。 屋内的谈话声音消失在耳畔,颜沐禧步履从容,没片刻的停顿。 今日伺候在侧的是银夏,她劝解道:“夫人就这副性子,小姐不用挂在心上。” 颜沐禧扯起一抹笑,“谁说我挂在心上了?一生遇到的人和事多到数不胜数,都往心上去挂,我的心岂不是比秤砣还沉了!等回了院子告诉秋珠一声,王妃久病卧床,应喜欢亮眼些的穿戴,提前备好明日去王府的衣裳首饰,喜庆些。” “好。”银夏恭敬应下,心却道,姑奶奶您有不喜庆的衣裳吗? 每日都打扮的跟新嫁娘似的,满头珠翠锦衣玉袍,恨不得从头到脚都写上——我有钱,有很多的钱,小心被银钱晃着,都别来沾边。 颜沐禧回了院子,才得知颜沐筠已等候多时了。 她吩咐婢女换上新的茶水,在另一侧的榻边坐下,“三妹妹为何不让人去隔壁喊我?” “反正也无事,等一会儿没什么要紧的。”颜沐筠掏出一个小瓷罐,“我自己调配的养颜膏子,晚间睡前涂抹上可缓解脂粉给皮肤带来的伤害,二姐姐可试试效果。” 颜沐禧打开瓷罐闻了闻,无甚特别的味道,只一点乳味清香。 整个颜府都知道金春懂药理,颜沐筠应不会蠢到用药害她。 无事献殷勤,除了害人便是有求于人了。 抬眼见颜沐筠面露纠结,将我要求人写到了脸上,她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啧、这香膏里头莫不是下了毒吧!” 然后,她又看到美人翻白眼了,还翻得异常熟稔。 白眼过后,颜沐筠夺过瓷罐,“怕烂脸就别用,我还省了呢,这膏子送到外头怎么着也能卖上几两银子。” 颜沐禧也学她眼珠朝上,翻了个不怎么规范的白眼,“不用就不用,谁稀罕!” 颜沐筠是个急性子,脾性上来也没了顾忌,“颜沐禧,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整日把脸化得跟戏子似的,真的不好看。奉劝一句,脂粉膏子里含大量铅粉,用多了会烂脸的。” 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些,颜沐禧怔愣了片刻,抬起下巴傲娇道:“要你多管,我喜欢把脸化成什么样就化什么样,他人喜不喜欢有何重要的?” 颜沐筠起身朝外走,“我就不该来。” 颜沐禧也不拦着,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又不是同一个娘生的亲妹妹,没必要惯着。 颜沐筠人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了,眼瞪眼片刻,一咬牙,“我能不能明日借你的婢女使使?” 梅苑之辱,她已经深刻体会到了阶级社会的可怕,也意识到了自身的弱小。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能重活一世不知是多少辈子才修来的福分,她不能轻易把命弄丢了。 所以豁出脸面,也得借个会武的婢女带去荣王府傍身,不至于任谁都能欺负了去。 翌日出门,颜沐筠才得知颜沐禧会陪她一起去荣王府,昨天的脸面白豁了。 上了马车后,她质问,“为何昨日不告诉我,你也要去王府?” 第19章 似曾相识 “你又没问,我为何要说?” 颜沐禧还是那副没骨头似的懒散模样,靠在软枕上任由冬玉摆弄着捏肩捏腿。 颜沐筠被噎的无言以对,翻了个白眼扭头不再搭理她。 一路无言,马车很快行驶到了荣王府所在的荣安街,内院管事已等在王府大门处,备好了抬人的软轿。 在他人府邸乘坐轿子有些不知礼数,可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巍峨住宅,两人都说不出拒绝之言。 王府的轿夫像是有些功夫在身,脚力很快,就这从外院到王妃居住的竹香堂,还愣是走了小半个时辰,要是女眷穿绣鞋走,最少得走上一个时辰。 远香堂坐落在王府东北角,院前有一处天然湖泊。隔水望去,远处的屋舍如在画中般不真实。青砖青瓦的简朴院落与王府雕梁画柱的奢华风格大相径庭,撇去周遭建筑,还以为是到了哪户农家。 传闻荣王妃是农女出身,河边洗衣时救下了重伤的荣王。荣王感念其救命之恩,顶着皇宗施下的重压将其娶回了王府,还给与了正妻的名分。 荣王妃在田间自由自在的长大,住不惯王府大院,荣王便在王府为其建了与家中一模一样的农家屋舍。 由此可见,老荣王十分爱戴这位农家出身的小王妃。 打帘进门,暖意扑面而来,比起外观的简陋,屋内的陈设精致了许多,一应家具俱全,随处可见奇花异草。 见面之前,颜沐禧设想过,荣王妃应是那种大病初愈后形容枯槁的中年妇人,没成想看到的是一位极其温婉大气的美妇人。 三四十岁的模样,瓜子脸柳叶眉,笑起来桃花眼眯成了好看的月牙状,唇边还有个小小的梨涡。 “都说我这身子大好了,偏泰儿不肯信,非要麻烦两位姑娘辛苦一趟。外头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吧!”荣王妃一手一个,亲自将行礼的两人扶起。 两人哪敢真让荣王妃扶,半搭着她的手臂起了身。 一步的距离,荣王妃先打量起颜沐筠,“不错,是个难得一见的水灵丫头。” 再看颜沐禧,“呀,这小脸咋化得跟唱大戏似的,乍一看怪吓人的。” “噗——”颜沐筠没憋住出声,反应过来失了态,赶忙屈膝行礼认错,“小女不是有意冒犯王妃。” 颜沐禧:“……”你冒犯的是我好吧! 荣王妃再次将颜沐筠扶起,“我不是个讲究繁文缛节的人,姑娘太拘谨,反而让我觉得不舒坦,可懂了!” 见颜沐筠点头,荣王妃又将目光投向颜沐禧,“小小年纪别这般作贱自己的脸了,不好看。” 看出王妃真不是讲规矩的人,颜沐禧也不刻意收着自己,傲娇道:“可小女觉得好看呐,千金难买我喜欢!” 荣王妃笑着嗔道:“再多说就是我管的太宽了,你喜欢化便化吧。”最后不忘补上一句,“真不好看。” 颜沐禧咂咂嘴,她要那么好看干嘛?这般刚刚好。 寒暄客套过后,颜沐筠为王妃诊脉。 “王妃的身子很康健,心慌是因大病初愈后身体机能尚未完全恢复,待将养些时日,定能恢复如初。再有,王妃切记平日饮食清淡些,每日可稍许活动下筋骨,能助身体快些复原。” 荣王妃听得仔细,“就说我这身体没毛病了,偏我家那臭小子不信,着实是辛苦两位姑娘跑这一趟了!” 颜沐禧、颜沐筠齐声道:“不辛苦。” 两人对视一眼,刚想提告辞离开,没料荣王妃先开了口。 “眼看时辰不早,你们俩待会儿留下用过饭食再走。先说好,不许推脱,我这人虽性子好,但最讨厌被人拒了。” 惹不起的贵人话都这般说了,两人除了应下别无他法。 用饭时间尚早,荣王妃换了一身家居常服,带着两人去了屋舍旁边的菜园子。 因周遭围了地暖,成片的青菜长势颇好,绿油油的很是喜人。 荣王妃弯腰拔了一把胡芹,又从旁边拔下一颗萝卜,一把嫩白菜。 “你们小姑娘家可别笑我粗鄙,待会儿让厨房做几道拿手好菜,保准鲜掉你们的舌头。” 洛都城的冬日久寒,再有钱的人家也吃不上新鲜的蔬果,看着眼前的鲜嫩蔬菜,颜沐禧是真馋了。 她吞了下口水,“小女想早点掉舌头。”见荣王妃没听明白,又补充,“王妃一般都什么时辰用饭呀,能提前些吗?” 荣王妃笑弯了眼睛,“你这丫头的性子当真是合我胃口,想什么说出来便是,最烦那些个话里藏话让人费脑子去猜的小女娘。” “可不是,王妃娘娘莫要嫌小女烦便好!”颜沐禧不知不觉也笑眯了眼,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就是觉得荣王妃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很特别的熟悉感。 尤其是那双内勾外翘的桃花眸,每每对望,心都像被撕扯了下,有说不出道不明的酸楚感在心间弥漫。 哪怕已做了二十载的王妃,荣王妃私下用饭依旧保留了在乡下时的习惯。 主食搭配为数不多的菜肴,人多时也是加上几个菜肴,从不铺张浪费,院里的下人的饭食都是单做,不用吃主子剩下的。 今日午饭比平日早半个时辰摆上了桌,荷叶鸡、胡芹炒肉、烧鲤鱼、青菜木耳、萝卜白玉汤等一大桌菜肴,看得人馋涎欲滴。 颜沐禧和颜沐筠起初还收着,但禁不住荣王妃的热情夹菜,吃到最后都有些小撑了。 颜沐筠小口喝完碗里的汤,身旁伺候的婢女又递上另一种甜汤,她抬手欲拒绝,恰巧撞上了小婢女的手肘。 只听“啪哒”的一声脆响,汤碗撒了一地,颜沐筠的袄裙上落下了大片脏污。 婢女焦急谢罪,“奴婢该死,小姐可有被烫着?” 汤温热适宜不会烫伤人,颜沐筠忙说道:“我无事,不用忧心。刚刚是我不当心撞的你,不是你的错。”她怕婢女会因此挨重罚,刻意多解释了一句。 不过显然颜沐筠的担忧很是多余,荣王妃从不轻易处罚下人,除非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 “人没伤着便好!芽儿是我院里年纪最小的,平日里被我惯得有些毛手毛脚,还请颜三小姐莫要有芥蒂。” 荣王妃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羞红脸的小婢女,“得亏颜三小姐性子好,下回可不许再毛躁了。赶紧带颜三小姐换套干净的衣衫,务必把人伺候好了!” 第20章 她还活着 隔间里,冬玉递上从颜府带来的备用衣衫便出去了。 颜沐筠看向小婢女,“你也出去吧!我不喜欢被人伺候,自己动手便好。” 小婢女讶然抬头,大眼睛里溢出一泡泪,“三小姐这是、还在怪罪奴婢吗?” 颜沐筠最受不得看人掉泪珠子,“行行行,你想留下便留下吧!赶紧把眼泪收起来,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用过饭又闲话了几句,颜沐禧两人再次提出告辞。 荣王妃也没再挽留,吩咐贴身伺候的嬷嬷亲自送她们出府。 彼时,距离竹香堂不远处的竹林雅阁内。 一向懒散的荣王世子端正坐于案前,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站立的小婢女,生怕错漏掉半个字。 “回禀世子爷,颜三小姐未换里衣。奴婢只看到了她身体的有限部位,颜三小姐无甚特别的胎记,只左臂弯处有个红色的朱砂痣。” 一瞬间,荣王世子的眼眸通红,整个身子都在轻轻发颤,想说话却说不出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可看清了那红痣的形状,大小。” 小婢女仔细回忆了下,“颜三小姐的手臂只举起了一瞬,奴婢未来得及细细查看。那红痣好像并没什么特别的形状,大概黄豆粒大小,颜色似血珀,印在白肌上很是显眼……” 位置、颜色、形状都对得上,只大小不同,该是米粒大小才对,可朱砂痣应是会随着年纪长大的吧…… 荣王世子抬起头,努力将即将夺眶的泪意压回去。 是了,没错,是她,一定是她! 她还活着,她还好好活着! 可自己该去见她吗?该怎么见她?用什么样的身份去见她? 小婢女还在等待被继续问话,突觉袭来一阵凉意。 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再睁眼,看到了一道残影飘过。 同样目睹残影的还有荣王世子的贴身随从吉祥,等吉祥反应过来,自家主子已狂奔出了院子。 赶忙哒哒的搁后头追,“爷,我的世子爷呀!您跑慢些,累病了、小的可是要心疼哒!” 身后的呼喊、络绎不绝的问安、呼啸的风声,虞晚泰什么都听不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看上一眼。 七年了,他煎熬了几千个日夜,终于能再看上一眼了! 从内院出府要走长长的廊道,路经几十个院子。 他一路狂奔到内外院衔接处的小花园,透过隔窗看到了消失在廊道尽头的两道轿影。 他跳下窗沿,继续朝着下个院子狂奔,一直追到外院的影壁处,终于赶上了即将出府的小轿。 一蓝一粉两道身影从轿子上下来,当看到那抹淡粉时,眼泪再不听使唤,悄无声息的落下了。 他的音音真的还活着,有手有脚的活着呢…… 年初,他和一众公子哥在上元节灯会上邂逅了颜家的庶三女颜沐筠。 看到那张脸时,他整个人呆傻住了,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和音音如此相像之人。 可再相像也只是样貌相似,毕竟音音早就不在了。 不过即便是样貌相似,他也会庇护一二,不容他人伤害与音音相似之人。 当别的公子哥试图调戏颜沐筠时,他放出了狠话,人是她罩着的,谁敢惦记颜沐筠便是与他作对。 再见面,他总觉得那种熟悉到骨子里的气息又回来了,音音仿佛就在他的身边。 为了证实猜测,也为了让自己死心,他托母妃将颜家小姐请到了王府。 等待的时间,他不断说服自己,整座山林已化作了灰烬,一名九岁的女童断没可能逃出生天。 所以哪怕颜沐筠不是音音,他也不能塌了好不容易建立好的心防。今后还是要好好的活下去,不为自己,也得为母妃好好的活下去。 万万没想到,颜沐筠身上有和音音一样的印记,颜沐筠就是音音。 他的音音真的还好好的活在人世间,真好 ,真好啊! 颜沐禧几人告别竹香苑的管事嬷嬷,踏向王府大门。 自打出了内院,颜沐禧便觉得头皮发麻很不舒服,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王府不是能任意胡为的地方,她忍着没敢掀帘查看,踏出大门时,终是忍不住朝着身后瞧了一眼。 阳光洒在屋檐处的积雪上,有些许的晃眼。 光晕下,她好像看到了一抹红影闪过,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荣王世子靠在影壁后,笑的肆意! 不止是五官在动,他身体的每个大小器官都是欢愉的。 自打七年前回府,父王便告诉他,不能任性,想要活着,就得按照他要求的样子活着。 和厌恶至极的人做朋友,杀不想杀的人,不开心得装出开心,笑不出来也得牵动五官去笑。 日子久了,他忘了发自真心的笑,原来是这般幸福模样。 如若以后都能这般笑,该有多好。 踏出王府大门,颜沐筠问颜沐禧,“你刚刚看什么?” 颜沐禧扶了扶脑袋上的珠翠,“无事儿,就是感觉脑袋突然轻了些,看看有没有丢首饰。” 确认王府的人看不到自己后,颜沐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知道你的个头儿为什么矮吗?” 颜沐禧知听不到好话,轻哼一声没搭理她。 颜沐筠话说一半怎可能痛快,又继续道:“每天顶一脑门的重物,能长高才怪!” 颜沐禧咂咂嘴,没反驳。 她比同年的颜沐清矮了大半个头,如今连小一岁的颜沐筠都比她高出不少,长得矮还真有可能是被压的。 不成,回头得让秋珠把头饰都换成空心的,她这年岁应该还能再长长个头儿。 颜府大门处,马车恰巧碰上了苏府的马车。 冬玉小声八卦道:“苏府请的媒人怎下午才登门,这回大小姐和华昌公子的亲事该是敲定了吧!” “谁知道呢?等着吧,最迟申时末就有准信儿了。”颜沐禧扶着银夏的手臂跳下马车。 青梅竹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亲上加亲。颜、苏两人的这桩婚事看起来是万般登对、水到渠成,可在颜沐禧看来,悬得很。 成一桩婚事千难万难,想悔一桩婚事却是伸伸脚背便能办到的事。 果不其然,一番客套话过后,主院正厅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中。 苏氏怎么都没想到,十拿九稳的婚事竟生了变故,自家女儿和侄子的八字天生相克,不宜结合。 来说项的人是薛氏的表叔母许氏,她很是惋惜道:“大前日苏府便得了信儿,可老太君和我那侄女都不死心,又叫人拿着庚帖去了相国寺。唉!元空大师也说无解,清姐儿和昌哥儿如强行结合的话,其中一人轻则伤病,重则身死。” 苏氏心里难受的紧,强撑着笑脸说道:“劳烦叔母回去转告母亲和大嫂,即便两个孩子没有夫妻缘分,还是要好的表兄妹,让她们放宽心,不必记挂我和清儿这边。” 第21章 八字相克 “你能看开便好,老婆子我还要去苏府回信儿,便不多逗留了,以免平白惹来口舌。”许氏起身告辞。 将一行人送出院门后,苏氏转头疾步往屋里走。 颜沐清就候在正厅的隔间,苏氏怕女儿承受不住难过坏了。 没成想进屋后,看到的是一幕安静如斯的画面,女儿端坐在矮凳上,表情淡然没哭也没闹。 抬头看到她,还打了招呼,“阿娘回来了!” 苏氏愣了一瞬,觉得女儿定是故作坚强,心心念念的亲事没了,哪家的女娘能不伤心难过? “清儿,难过就放声哭出来,阿娘不会笑话你的。” 颜沐清扯起唇角,“阿娘不用担心,我没事,不难过。”说罢站起身,“无事女儿便回院子了。” 苏氏想拦下她再劝解一二,可转念一想,女儿家脸皮薄,先独自消化一下也好。 颜沐清是真的不难过,大后日便是除夕,她哪有难过的功夫。 原本想着定下亲事,宫里便不会再打她的主意,可如今谋算的婚事黄了,又只剩下两天的时间…… 怎么办,她还能用什么法子才能躲过除夕宫宴。 颜父下衙后,第一时间赶来雅清苑,看到正打算出门的苏氏,焦急询问,“清姐儿可还好?” 苏氏叹息,“把自己关在房里,没哭也没闹,安静的让人揪心。” “我去看看,”颜父越过苏氏朝院里走,被苏氏伸手拦下,“妾身知道老爷忧心清姐儿,可小女儿家脸皮薄,清姐儿的性子又执拗了些,还是不要再去刺激她了!” 颜父看看苏氏,再看看紧闭的房门,满目忧心。 “吱吖”一声,房门从内被推开,颜沐清款款走了出来,她的发髻微乱,眼睛也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颜父大步走过去,伸手扶起欲屈膝行礼的长女,满目的心疼溢了出来。 “都这种时候了,还顾忌这些繁文缛节干嘛!委屈就哭出来,说出来,别搁在心里自己个儿难受,看得阿爹、阿娘也跟着难受!” 颜沐清抬头,泪眼朦胧的看向父亲。 这双眼睛太过清亮,也太会骗人了,重活一世,她竟还会被这副慈父模样骗到。 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质问。 八字相克是不是他的手笔?真的不能放过她吗? 可理智告诉她,不能问,问与不问都改变不了已定的事实。 她垂下眼帘,“女儿无事,阿爹不用太过忧心。” 颜父拍了拍她的手臂,叹息道:“清儿你就是太懂事了,其实阿爹、阿娘都不需你这般懂事,稍微任性些也无妨,自己个儿开心最好。” 苏氏附和,“你阿爹说的对,有我们护着,你无需太拘着自己,可万事随心些。” “好,女儿记下了!”颜沐清垂着眼帘点头一一应下。 不敢再看,她怕再看一眼,便会忍不住撕下颜永臣的虚伪面皮。 而立之年便坐上了正三品大员之位,苏家、阿娘都已助他至此,为何还非要吃干抹净、致所有人于死地。 得知颜、苏来两家的婚事作罢,其它院里只是唏嘘两句,并未引起多大风浪。 毕竟以颜沐清的家世才名,不嫁苏华昌也能寻到不错的夫婿,没有落井下石的必要。 新年在即,府里府外张灯结彩,金玉苑也不例外。 冬玉带领丫鬟婆子,打扫屋内院外,贴彩纸、挂灯笼,热火朝天忙的不亦乐乎。 午时阳光好,颜沐禧命人将摇椅搬到院里,躺上头看着众人忙活。 大黄屋内、屋外的撒欢,跑的累了便跳到颜沐禧身上打会盹儿,毯子上被沾了一大片梅花脚印。 看大黄又撒欢跑出了院子,冬玉笑骂着追出去,“你个小狗崽子,小心被人捉住炖了锅子吃!” 过了会儿,冬玉抱着大黄回来,一脸神秘兮兮的凑到颜沐禧身边。 “小姐,奴婢听说了个事儿,有关表公子的。” 颜沐禧取下面上遮阳的话本子,欣喜询问,“表哥到洛都了?” 冬玉摇头,“不是咱们钱家的表公子,是苏府的。听看守内院门的吴婆子说,昨儿夜里苏府请了太医,夫人和大小姐一大早便出门了,好像说是苏府的表公子出了事。看这阵仗,事儿应该还不小。” “表公子,知道是哪位表公子吗?”颜沐筠好奇问道。 冬玉又摇头,“不知道,不过奴婢觉得像是华昌公子,昨儿黄了婚事,今儿出点什么事,合情合理呀!” 颜沐禧点头认同,我也觉得是他。 不过这话没有说出口,无冤无仇的像是在诅咒人家,为了那点莫须有的求而不得,不值当。 申时初,苏氏和颜沐清回了府,颜沐禧没空去探听八卦,因为表哥钱昊川到洛都了。 得了信儿,颜沐禧跑的比大黄还快,一阵风般冲到了蔓薇苑。 看到两年不见壮实不少的钱昊川,她的眼眶不由发酸,哽咽着喊出口,“表哥!” 钱昊川愣了会儿,才不确定询问,“你、是禧禧?”不太敢相信,眼前浓妆艳抹、满头珠翠的女子会是自家古灵精怪的小表妹。 颜沐禧上前一步,跳到她跟前,“给给给,看仔细了,我是不是你家小表妹?” 确定没错,钱昊川失笑着退后一步,“两年未见,禧禧的变化着实大了些。” 看他这副模样,颜沐禧收起面上的笑,“是,两年未见,表哥的变化也挺大,生份到像是别家的。” 钱昊川想上前哄两句,可想到此行的目的,又生生忍住了。 钱漫漫数落女儿,“什么生份不生份的,都大姑娘了还这般口无遮拦!你表哥车马劳顿数日,让他好好休整一番,不许胡闹折腾他,听到没?” 颜沐禧闷闷点头,“知道啦!” 钱昊川拱手告退,“画已送到,侄儿便先回外院梳洗,明日再来拜见姑母。” 见他转身时冲自己使眼色,颜沐禧立马心声领会,悄悄伸出三根手指回应。 等人出了院子,她忙屈膝告退,“阿娘忙吧,女儿也回院子了。”走时不忘拿上还未拆封的画轴。 “女儿还未见过秦大家的真迹,先拿回去鉴赏一二。”说着话人已经跑远了。 “这孩子,跑慢些,小心着别把画摔坏了!”钱漫漫追到跨门处,进门后又改主意转身出来了。 听闻雅清苑请了大夫,应是长女病了,身为嫡母得先去瞧瞧,免得去晚了平白落人口舌。 第22章 外祖信件 内外院交界的小花园处,颜沐禧小跑着追上了即将走出园子的钱昊川。 “表哥!” 看她跑得鼻尖出了汗,钱昊川取出一方白帕递过来,“擦擦汗。” 颜沐禧熟稔的接过帕子,随便在脸上擦了擦,迫不及待询问,“阿公的身子骨可还好?” 钱昊川身形高大威武,眉眼生得锋利,不笑时像征战沙场的武将,气势压迫感十足,笑起来龇着一口大白牙又格外亲和。 见颜沐禧言行举止还如幼时模样,他笑得宠溺,“祖父很好,每顿两碗白米饭,活蹦乱跳好着呢!” “那便好,”两人边走边谈,颜沐禧问出心中疑惑,“表哥辛苦来洛都就只是送画吗?还有别的事没?” 见钱昊川四下张望,她笑道:“放心吧,都忙着呢,没人顾忌我们。” 钱昊川从怀里掏出一封未拆封的信,“祖父亲手写的,看过便烧掉吧,姑母那边、”有些话不好明说。 颜沐禧点头,“放心,我明白。” 官宦家女儿重名声,钱昊川不好在内院过多逗留,“我一时半会不离洛都, 你有事便吩咐人去朋来客栈寻我。” “嗯,表哥回去好生歇着!” 目送钱昊川出了内院,颜沐禧步履匆匆的回了金玉苑,回房后屏退所有人,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件。 熟悉的字映入眼帘,还没看内容便觉眼眶发酸。 “小禧禧可有想念阿公?想也没用,见不着,就说气不气。阿公也想禧禧了,想得吃不饱睡不好,瘦了整整二两肉,风吹便倒,走路都打摆子喽……” 刚看上几行,便泪湿了眼眶。 她想阿公了,很想很想。 如果她不姓颜该有多好,不姓颜便能留在江南,永远陪在阿公的身边。 阿公常说,她比阿娘聪明,但聪明的人往往都活得很累,阿公的禧禧不用太聪明,够用就好。 阿公劝她,即使什么都明白,也得装着糊涂,别钻牛角尖跟自己个儿较劲儿,凡事有阿公在。 阿公也会偶尔说起不愿意提及的过往,她必须得知道的过往。 当年阿娘对阿爹一见钟情,非君不嫁,其实阿公对阿爹是很不满的。 只因阿爹哪哪都好,模样生的好,人还聪明上进,除了阿娘定然还会有别的女人钟情于阿爹。 与人抢爱无疑是痛苦的,阿公不想自己如珠似宝般宠大的女儿后半生陷入痛苦中。 阿娘坚持非阿爹不嫁,阿爹也承诺会一生爱护阿娘,甚至许诺婚后生下的第二个孩儿,不论男女都冠以钱姓,阿公勉强应下了婚事。 果然,阿公的担忧是对的,人的承诺也是最不牢靠的。 苏家贵女也看上了阿爹,哪怕得知阿爹有婚配也愿与她人共侍一夫。 阿公要退婚,阿娘绝食抵抗,豁出命也非嫁阿爹不可,阿公除了依着女儿别无它法。 谋官外放、评级高升、回京任职,哪一步都离不得银钱铺路。 阿公愿意当阿爹的钱袋子,且所求不多,只求阿娘能被善待,至于当初阿爹承诺的冠以钱姓的孩子,阿公从未放在心上。 很快,阿爹的妻妾都有了第二个孩子,阿娘坐胎药不断,却总怀不上。 终于在她六岁那年,阿娘怀了身子,阿娘高兴坏了,第一时间将喜讯分享给了所有人。 阿公却开心不起来,觉得阿爹应该不希望这个孩子出生,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忍受亲生子冠以妻姓。 为了女儿的安好,阿公给阿爹去了一封信,信中说明他已经收了多名义子,也有了义孙,不需再冠钱姓的外孙。 可信还未送到,阿娘好不容易得来的胎儿便没了,虽没查出落胎原因,但阿公知道是阿爹所为。 阿公很生气,断了阿爹的供给,偏巧那年江南水患,阿爹刚上任姑苏知府,是重灾区的父母官。 下头急需救灾,上头拨下的救灾款经层层剥削落到地方已所剩无几。 阿爹请阿公动用江南商会筹钱筹粮,阿公气急不肯出手相帮,将江南商会筹集的钱款捐给了同样受灾的江浙府。 阿爹救灾不力被圣上斥责,并官降了一级,紧接着,她便被拍花子的抢走了。 青天白日,当朝四品大员的千金在大街上被抢走,还是从乳娘的手里生生抢走的。 阿公动用一切人脉手段,将整个江南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将她找出来。 明知她的失踪可能与阿爹有关,可阿公怕了,怕连唯一的女儿也没了,一边到处找她,一边又将断了的供给重新补上…… 在外流落三载,她先被人牙子卖到了千门,从千门逃脱后又落入了红楼,受尽了屈辱打骂。 刚回到阿公身边时,她不相信任何人,惶惶不可终日像只小刺猬般将自己包裹起来。 甚至刻意做恶去试探周围人的底线,试探会不会再次被抛弃。 红楼的妈妈说过,在她们落入红楼的那一刻,从身到心就已经脏了,即便今后能归家,也是被舍弃的命运。 所以她不敢抱有期待,想要快刀斩乱麻结束虚幻的一切。 可无论她做什么,阿公都一一顺着,不想吃饭便不吃,不想睡觉便不睡,不想回颜府也可以不回。 每日,阿公都是笑眯眯的。 她把饭碗摔了,阿公会笑着夸,“摔得好!下次可以再摔重些,既然碗盘沦为了出气的靶子,得把价值发挥到最大,让我家禧禧心里能更舒坦。” 她把房顶拆了,阿公也说,“拆得好!青黄不接的时节泥瓦工缺活干,阿公的禧禧给了他们赚银子的机会。” 直到她生气砸伤了下人,阿公才收起了笑脸,严肃的告诉她,“毁了的物件,阿公赔得起,可破了的人心,阿公怕补不上。禧禧呀!人心可怕,任何时候都要保全自己。” 可能是那日阿公的眸光太暖,也有可能是阿公的声音颤的太厉害。 在那之后,她释怀了,不再作天作地,开始好好的念书识礼。 闲暇之余跟着阿公经营商会,偶尔尾随表哥去外地跑商,还常常偷偷潜入明姨的潇湘馆…… 几年的肆意时光,她渐渐忘却了幼时的那段黑暗,也忘了她是官宦女。 直到阿爹回洛都任职前,阿娘再次上门要带她回颜府,阿爹也来了。 她依旧是不想回去,阿公却没如之前几次硬留她,选择了沉默不语…… 临行前,阿公告诉她,放心大胆的过活,任何事都有阿公顶着。 迎上阿公含泪的眸子时,她突然懂了老人家的愧疚和害怕。 阿公怕失去她和阿娘中的任何一个,但更怕两个都失去。 阿爹升任吏部右侍郎,当朝三品大员不缺女人,也不缺有银钱的妻妾,想换个钱袋子轻而易举,钱家没有反抗的资本。 回府的这两年,她听了阿公的话,放心大胆且糊涂的过活着。 觉得委屈不公时,告诉自己,何必去争,多累呀! 被气到气血翻涌时,也告诉自己,都是可怜人,算了吧! 抬头将泪意逼回,颜沐禧收回思绪,低下头将剩下的文字仔细看完。 除了问候,阿公在信中只提了一件事,问她要不要嫁给表哥,愿意的话,钱家会极力促成两人的婚事。 第23章 送画 打开火盆上的笼罩,颜沐禧将整封信件扔进炭火中,待纸张化作一缕浓烟,才重新将笼罩盖上。 屋里的味道难闻,她走到窗前打开了半扇窗,冷风袭面,哭过后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些许。 这两年,即便她表现平庸没入了王侯贵胄的眼,父亲也不大可能轻而易举的放她回江南,除非得到了等价的利益交换。 阿公说能促成她和表哥的婚事,便肯定做得到,只是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她是否能担得起这份代价。 银夏打帘进门,“小姐开了窗怎也不多披件袄子,冻病了可又要喝最讨厌的苦药汤了!” 说着上前拉颜沐禧在梳妆台前坐下,回去将窗子关严实,“四公子、五公子和七公子放年假都回了府!夫人刚派人传话,说和老爷一起过去福居苑,让小姐自己个儿过去,还特意交代别去得太晚。” “知道了,”颜沐禧见铜镜中的妆面有些晕染,伸手从妆奁中取出一盒胭脂,随便在面上涂抹了两下,“四公子可回了君澜苑?” 银夏边帮她整理发髻边回道:“公子们回府得先拜见老太太,四公子应是还未来得及去见葛姨娘。” 福居苑,颜沐禧主仆到时,各院主仆大都已经到了。 颜家起家时日短,不大注重繁文缛节,男女用饭只分桌,不分屋。 看到颜沐禧主仆进门,颜老太太随口问了句,“禧姐儿过来啦!”没等颜沐禧起身便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几个孙子。 五公子、四公子和七公子依次坐在老太太的左侧,可能是农妇出身的缘故,颜老太太不大区别嫡庶,平日里对三个孙子的态度一视同仁。 四公子颜宏霖是长子,但庶出身份不能越过嫡子,无论何事都遵循规矩屈居五公子颜宏远的后头。 待颜宏远打过招呼,颜宏霖才客气喊人,“二姐姐!” 颜沐禧懒懒的应了声,从银夏手中取过字画递过去,“给,我阿娘得知房山长喜欢秦大家的画,特意跟外公讨来赠与四弟弟,四弟弟拿去送给山长,以表孺慕之情吧!” 听闻眼前画轴是秦大家的画,颜宏霖伸了一半的手顿在原处,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画太贵重了,他不好接下,可二姐姐都递到跟前了,不接又太不知礼,只好眼神求助颜父。 颜父轻咳一声,看向一旁还在发愣的钱漫漫,“这、是怎么一回事?” 钱漫漫回神,见众人都瞧着自己,忙解释道:“我、我也是意外得知房山长喜欢秦大家的画,便想着给霖哥儿寻来当谢师礼。霖哥儿不用不好意思,赶紧收下吧!母亲的一番心意,不能拒绝的。” 见颜父也点了头,颜宏霖才红着脸收下。 颜沐禧轻哼,“阿娘就是偏心,我这个亲生女儿都没收过这般合心意的礼物。” 钱漫漫笑着嗔怪,“你是当姐姐的,别什么长短都跟弟弟争,霖哥儿读书辛苦,你该多心疼体贴他才是。” 颜沐霖红了脸,躬身跟钱漫漫行礼,“孩儿谢母亲挂怀,今后定会不负所托好好用功念书,绝不辜负母亲的期待。” “一家人说的什么两家话,霖哥儿你已经很出色了,用功的同时也得多顾忌着些身子,不可太辛劳了。”钱漫漫说的可不是场面话,她这一张嘴会撒娇,会骂人,就是不会说场面话。 颜宏霖是颜家三位公子中长相最肖颜父的一个,爱屋及乌,钱漫漫一看到这张脸,哪还记得劳什子的葛姨娘,满心满眼都是疼爱。 颜沐禧瞪眼垂足,“哼!还亲阿娘呢,心都偏到胳肢窝去了!就说吧,我是不是阿娘的亲女儿?” 钱漫漫收回目光,看着女儿敷衍道:“回头将我库房那对红珊瑚搬到你院子,行了吧?” 颜沐禧这才作罢,颜沐清因病没过来,她在姑娘的头把椅子上坐下,坐下后身子习惯性往椅背上歪。 迎面对上苏氏的欲言又止,又不甘不愿的坐直了身子。 看她还是这副懒散模样,苏氏放下心头的疑惑,觉得自己最近可能太多思多虑了。 禧姐儿的性子随了钱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哪有会算计人心的能耐嘛! 忧心女儿的病,苏氏草草吃了几筷子,率先离桌去了雅清苑。 颜老太太不食荤腥,不大会儿也放了筷子,不管他人有没有吃饱,独留下颜父说话,打发众人各自回院。 出了福居苑,颜沐禧吩咐冬玉,“你跑快些先回院子,让小厨房做两碗汤面,我和阿娘回去正好能吃上。” 钱漫漫数落,“晚饭不宜吃撑,女子长太胖会嫁不出去的。” 颜沐禧叫住还没跑远的冬玉,“面做一碗就成。” 钱漫漫的唇角勾了一半,听女儿又道:“阿娘不吃,省的做两碗吃不完浪费。” 咬唇想反驳,她已经嫁过人了,胖点没关系的,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怪没面子的。 颜沐禧才不惯着她,刚刚在饭桌上忙着给别人夹菜,自己没吃上几口便被迫下了桌。 当女儿的体谅她,可人不但不领情,还喘上了,那就靠喘气喝风充饥吧! 走到拐弯处时,钱漫漫回头望向福居苑,“可惜画送出去了,要不你阿爹、”话说一半觉得在女儿面前说这些不好。 即使没听完全话,颜沐禧也猜出了她的意思。 埋怨自己不该当众把画给了四弟弟,留着让她私下给阿爹更好,还能多个争宠的机会。 可她也不想想,私下把画给了阿爹,四弟弟只记阿爹的好,她除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宠爱,回头来能落着什么?无非是财、情两空。 自古慈母多败儿,颜家的三位公子自断奶起都养在了外院。四公子读书的天分又格外高,没满五岁便被送回洛都进了苏家府学,压根没机会接触妻妾争斗的后宅纷争。 且男子与女子的思维眼界本就不同,家国大业占去了大半,脑子里的儿女情长不多,平日里四公子还是很敬重两位嫡母的。 只要是品性不歪的人,得了他人的恩惠便会铭记于心,阿娘今生大概是不会有自己的儿子了,将来若能得几分庶子的爱重,晚年也不至于太孤寂悲凉。 可惜阿娘的脑子想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更不愿意去学。 颜沐禧也懒得浪费功夫去教,因为彻底改变一个人靠的从来都不是道理和学问,而是南墙。 她答应过阿公会护着些阿娘,便不能食言,至于能护到哪一步,听天由命吧! 第24章 突发急症 颜沐筠姐弟不远不近的跟在颜沐禧母女两人后头。 待到岔路口拐过弯,颜宏霖才温声询问,“三姐姐也没吃饱吧,要不我拐去大厨房再取些吃食?” 颜沐筠拒绝,“不用,我晚上不吃太多。” “好。”颜宏霖应了声便不再言语。 数月未见,姐弟两人彼此都有些生疏。 颜沐筠想开口交代几句姨娘落胎的事,但想想还是算了,话留着让姨娘自己说更合适。 姐弟二人回到君澜苑,葛姨娘早已穿戴整齐等在外间,看到数月未见又长高不少的儿子,瞬间红了眼眶。 “霖哥儿快进来,外头冷冻坏了吧!” 颜宏霖亲切喊人,“姨娘!身子不好便坐着别起身了,儿子不冷。” 葛姨娘欣慰又心酸,欣慰儿子聪颖读书好,又心酸连声‘阿娘’都听不到。 女儿私下还会喊声‘阿娘’,儿子刚学会说话便被带去了外院,只会同外人般喊她‘姨娘’,没有半分亲昵之感。 夜幕降临,颜宏霖不好在内院过多逗留,母子二人没说上几句话便离了君澜苑。 将人送走,颜沐筠看向又在暗自抹泪的葛姨娘,“哭什么,委屈了?” 葛姨娘瞪了女儿一眼,“我有什么好委屈的?我儿子聪颖会念书,十五岁便考取了举人功名,就问哪家夫人、姨娘有我这福分?我欣慰还来不及,又岂会委屈。” 颜沐筠才不信她的鬼话,“你也就骗骗自己,豁出半条命替儿子谋的捷径,到头来还没办法认领功劳,任由他人承了这份情,真不觉得委屈吗?” 刚刚四弟弟提到钱氏送的画作,姨娘半句没敢提落胎之事,她算看明白了,四弟弟年纪小未经事,行的是正人君子的孔孟之道,姨娘压根不敢将自己的算计摆到明面上。 “我身上掉下的肉,心连着心的骨肉情分谁都斩不断,也夺不走。”葛姨娘嘴硬的很,心却开始打起了摆子。 钱氏生不出儿子,不会真惦记上她儿子了吧? 她不想儿子承钱氏的情分,才选择用本就保不住的胎儿去谋算钱家的画,可结果却和她意料中大不一样。 画不是钱氏私下送出的赔罪礼,而是儿子当着众人的面收下的。 钱氏的情分,儿子必须承,她的谋算到头来竟落得了一场空。 后半夜,颜沐禧被隔壁院里吵吵嚷嚷的动静吵醒。 不大会儿冬玉便打探来了消息,“漫夫人带人去了雅清苑,说是大小姐高热惊厥病情危急,外头请来的大夫不顶事,已经派人去请歇职在家的方老太医了。” 颜沐禧挣扎着坐起身,“把衣裳拿来,我也去雅清苑瞧瞧。” 又叫上金春,主仆三人拎着灯笼出了院子,刚出东院,迎面碰上了脚步匆匆的颜沐筠主仆。 颜沐禧打了个哈欠,懒懒打招呼,“三妹妹也去雅清苑?” “嗯,不放心过去瞧瞧。”颜沐筠披了件藕色白毛斗篷,乌发随意挽在脑后,眉间睫羽带有些许湿气,素面朝天的模样不但没折损容貌,还多了几分随意慵懒之态。 反观颜沐禧,脸上随意涂了几抹胭脂,眉毛粗黑扎眼,亮闪闪的黄金发钗插在歪扭的发髻上。 两相对比,颜沐禧更是丑的没眼看。 她却仿佛毫无所觉,还满脸嫌弃的盯着颜沐筠,“虽说这黑灯瞎火的视线不佳,但三妹妹出门也该稍稍装扮一下,女娘太邋遢了会嫁不出去的。” “谢二姐姐提点,我下回注意。”颜沐筠语气敷衍,懒得再搭理她快步朝前走去。 待主仆二人走远,冬玉把灯笼拎到颜沐禧面前。 颜沐禧身子往后躲,“你这是做甚?” 冬玉叹息,“唉!婢子出门前该带面铜镜出来的。小姐刚刚没看到吗?半夏那妮子的白眼都翻上天喽!” 反应过来小妮子在暗讽自己,颜沐禧气恼的挥袖打人,“好你个冬玉,看我不打烂你屁股!” 冬玉哪是会站着挨打的人,早嬉笑着跑远了。 雅清苑灯火通明,除了没被惊动的老太太,府里的大小主子都过来了。 颜父坐在书房的上首,满目担忧的望着卧房处,钱漫漫端来一杯茶,他接过重重放到了一旁。 ‘砰’的一声,钱漫漫被吓得一哆嗦,“夫~君~!” 颜父抬眼,见钱漫漫委屈含了泪,握住她的手在一旁坐下,哑声安慰道:“别往心里去,我心里着急,并不是冲你。” 钱漫漫含泪挤出一抹笑,捏了捏颜父的手心,“我知道,夫君是担忧清姐儿的安危。不过夫君怕是忘了,元空大师曾给清姐儿批过命,说她是大贵的命格,所以一定不会有事的。” “对,大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颜沐禧打帘进门,屈膝福礼,“阿爹、阿娘安!” 颜沐筠紧跟其后福身,刚起身便焦急询问,“我能进去卧房看看大姐姐吗?” 颜父下意识拒绝,“大夫不许他人进去打扰,”忽而想起月初葛姨娘落胎之事,又改了主意,“筠姐儿想进去便进去瞧瞧吧,禧姐儿在外头等着。” 颜沐禧:“……”她也没说要进去呀! 给金春使了个眼色,金春赶忙跟在了颜沐筠身后。 卧房内,几名坐堂大夫候在屏风外,口述指挥年轻女大夫施针。 苏氏满目焦急的候在榻前,一夜未眠面色很是憔悴。 见颜沐筠带着金春进来,想斥责又怕打扰大夫施针,摆手让她们站到了一边。 颜沐清全身只着肚兜亵裤,足三里穴、合谷穴都被扎了细针。 “风池穴。”外头老大夫的声音落下,颜沐清忽而抽搐了下,“哇”的一声将灌下的黑色药汤全数吐了出来。 “清儿,清儿醒醒……”苏氏抱住女儿焦急呼喊,奈何颜沐清昏睡着毫无所觉,裸露在外的粉嫩肌肤好似更烫了。 待婢女手忙脚乱将床榻收拾干净,颜沐清的身体又抽搐起来,女医手中的针颤动着找不准穴位,豆大的汗珠从鬓间滑落。 颜沐筠见状匆匆净了手,疾步来到榻边,“我来吧!” 女医本就因紧张精神恍惚,迎上一张倾城容颜下意识让到了一边。 颜沐筠利落取出针,苏氏反应过来急声拦下,“筠姐儿住手,性命攸关休要胡闹!” “母亲放心,我有把握,” 眼前关乎女儿的性命,苏氏怎可能轻易点头,“不成,你赶紧退下,太医应是快到了,不急这一时。” 颜沐筠眼神坚定,“大姐姐的情况很危险,等不得了!” 说完没等苏氏反应,摸到颜沐清颈椎两侧的凸起处,将针准确无误的扎进了风驰穴,再取针下针膻中穴、五阴交穴,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待苏氏反应过来,所有的针已下完,颜沐筠吩咐一旁候着的婢女,“再去煎药,多煎几副务必把药灌进去些许。” 毕竟是被精心教导大的世家女子,苏氏只惊慌一瞬便做出选择,“听三小姐的,再去煎药。” 左右针已经扎下,有论对错的时间,还不如冒险试一试,万一筠姐儿真有几分治病的本事呢! 第25章 上门相看 等待的时间焦急且漫长,一盏茶后,替颜沐清擦拭身体的兰霜惊呼道:“小姐的身子似乎没刚刚那般热!” 女医忙上前诊脉,“脉象确实平稳许多,应是在退热了。” 待药煎好端来,颜沐清被灌下小半碗,没再如之前般吐出来,方老太医赶到时,她的高热已退去了大半。 方老太医细细诊了脉,给出的结论与其他大夫一致,“忧思过度导致风寒侵体,危险暂时度过,天亮前再灌一副药下去,如若不再反复发热,便无性命之忧。” 苏氏刚放下一半的心又悬了起来,“老大人可有抑制发热的法子?好不容易退热,断不能再反复了呀!” 方老太医摇头,“颜大小姐的病心大于身,体内郁气、邪气都需慢慢恢复将养,挡不得也急不得。如若再发热,还如刚刚施针便可压制热度,切记日后小心将养,务再受风受凉。” 送走方老太医,天色已大亮。 苏氏满脸疲惫的打发众人,“清姐儿已无性命之忧,大家都回去吧!大过年的莫要沾染了病气。” 说罢叫住正要往外走的颜沐筠,“筠姐儿等等,你可愿留下陪陪你大姐姐?” 颜沐筠点头应下,“我愿意。” 不用问也知道,苏氏留下她是为给长姐治病,她很是乐意效劳。 除了医者仁心外,当然也有自己的思量。 嫡母对府中姑娘的婚事有绝对的话语权,钱氏不管事指望不上,颜府能指望的只有苏氏,若她能卖苏氏一个好,在将来的婚事上也能寻得几分便利。 金玉苑,颜沐禧回来后又窝回了被窝里,闭眼想补眠,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颜苏两家的婚事、苏华昌重伤、颜沐清的病重,桩桩件件的事在脑中盘旋。 连有苏家撑腰的颜沐清都不能左右自己的婚事,她真的能如愿嫁回钱家吗? 要不还是躺平别折腾了,省得劳了民伤了财,最后依旧是一场空。 冬玉端着铜盆进门,“小姐起身吧!今儿有客人上门,刘妈妈都叫人来催好几回了!” 颜沐禧将手臂伸出被窝,觉得凉又缩了回去,“什么客人还要我亲自招待?阿娘没说是哪家的吗?” 冬玉将铜盆放到盆架上,拉起幔帐从后头推着她起身,“没说哪家客人,不过刘妈妈特意交代了,小姐务必要过去见客,还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颜沐禧挣扎着往被子里缩,“不去,告诉阿娘,就说我也病了,见不得人。” 每日都要上演一回赖床大战,冬玉早习惯了,她想强行收走被子,可看到自家小姐那张让人垂涎欲滴的脸,又不忍心动手了。 都说三小姐长得美,可她觉得自家小姐比三小姐还美,眼角眉梢动动,便能将人的魂都勾没了。 不忍动粗,只能掐腰威胁,“小姐当真要耍赖?” 见颜沐禧躺尸般无动于衷,又道:“罢了,小姐想睡便再睡会儿吧!大不了婢子被刘妈妈骂一通,就当醒神喽!” 小妮子还学会使软刀子了,偏颜沐禧就吃这一套。 她慢悠悠从床榻上爬起来伸懒腰,“哎呀,我可不舍得我们家小冬玉被骂,过来伺候我穿衣服吧!啧、本小姐倒是要瞧瞧,哪家的贵客还要本小姐亲自接待。” 梳洗一通又慢悠悠吃了早饭,颜沐禧才带着银夏不慌不忙的晃进了蔓薇苑。 见自家女儿又是这副花蝴蝶装扮,钱漫漫焦急道:“刘妈妈,赶紧带禧姐儿去偏厅重新梳洗,红的绿的这穿的像个什么样子嘛!” “云太太进内院了!”婆子进来禀告。 钱漫漫的眼皮跳了跳,忙抽出帕子,想将颜沐禧面上的脂粉拭去些许,可越擦越花。 “你这死妮子,这是涂了多少脂粉膏子?咱家又不是涂不起,至于一日用下一月的量么!” 眼看来不及,干脆不擦了,抬手将女儿的满头珠翠卸去大半。 颜沐禧也不反抗,任由她折腾自己。 花脸配珠翠,又俗又贵!没了珠翠,那就只剩下俗了,折腾也是白折腾。 不消片刻,刘妈妈引着一名妇人和一名年轻姑娘进门。 钱漫漫热情迎上去,“云家嫂子总算过来了,可叫我好等!” 妇人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穿着半旧的细棉布衣衫,发髻上只插了一支银簪子,皮肤暗黄粗糙,模样与府里的粗使婆子一般无二。 相互见过礼后,钱漫漫看向一旁的姑娘,“这位是?” 妇人淡声答话,“小女娟姐儿,娟姐儿还不快跟漫夫人见礼!” 被称作娟姐儿的姑娘穿的也是半旧的衣衫,身形纤弱面容秀美,她对着钱漫漫福身行了个标准福礼,“云娟见过漫夫人。” 钱漫漫赶忙将人扶起,“夫君把云鹤当做亲子侄看待,云鹤的家人便是夫君的家人,云姑娘无需多礼。” 云娟面色微红,“谢夫人抬爱!家兄多受颜大人照拂才有了今日造化,云娟不敢厚颜自居颜家人。” “儿子年少有为,女儿又这般懂事知礼,云家嫂子可真真会教养孩子呀!” 钱漫漫客套过后,不忘将话题引到颜沐禧身上,“不像我,大半生只得了一个女儿,平日里那是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被娇惯的不成模样……禧姐儿,还不快过来跟云太太见礼。” 颜沐禧上前草草的行了个礼,“沐禧见过云太太。” “使不得,二小姐身份贵重,怎能跟我这个农户出身的老婆子行礼?”妇人嘴上说的谦卑,眼里却没半分恭敬,甚至都没伸手去扶颜沐禧。 钱漫漫只当她是拘谨,谈笑着请人入了座。 “……禧姐儿千娇百宠的长大,虽有些小性子,但性子纯良。我这当娘的千百个不放心,就怕她嫁人后受了委屈,不图她大富大贵,就想为她寻个能迁就她性子的良善人家……” 妇人淡淡道:“漫夫人也莫要太忧心,二小姐是个有福气的可人,定能寻个宠她的好人家。” 钱漫漫闻言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托云家嫂子的福,希望我们家禧姐儿能快快觅得良缘。” 谈话进行到现在,颜沐禧大致确定了,今日是相看局。 她之前从没见过眼前的云家人,也未听说过,完全不知对方的根底。 钱漫漫不是个能藏事的人,今日为她相看应该是临时起意,只是不知此事是钱漫漫自己的主意,还是父亲的主意? 第26章 好亲事 临近午时,云家母女拒绝了钱漫漫的热情挽留,坚持不肯留饭。 钱漫漫也不好太过勉强,硬拉着颜沐禧将母女二人送到了二门处,眼看着出门还不舍放人离开。 “……我跟云家嫂子一见如故,娟姐儿也讨人喜欢的紧,云家嫂子一定常带娟姐儿过府来。” 妇人淡淡的应下,“好,改日有时间再来拜访夫人。” 收到示意,守门的婆子将二门打开,竟有一名青衫男子立在外头,二十出头的年纪,身量瘦长,面目清俊儒雅。 男子躬身作揖,“成鹤见过漫夫人、二小姐。” 钱漫漫一张脸笑开了花,“云大人是来接云家嫂子和云姑娘的吧?果真是孝顺顾家的好男儿!” “谢漫夫人谬赞,孝顺顾家是大丰男儿的本分。”男子答得恭敬有礼。 直到云家人走远,男子的目光也未曾落到颜沐禧身上半分。 反观钱漫漫,眸光追随似想要将人家再抓回来。 颜沐禧不满嘟囔,“别看了,影子都没了,女儿能回院子去了吗?” 钱漫漫收回目光,狠狠剜了她一眼,“你呀你呀!转年都十七了,怎就死活不开窍呢?” “开什么窍?”颜沐禧装傻。 钱漫漫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她的脑门,“死妮子气死我算了!说正经的,你觉得刚才的小公子如何?” “不如何呀?比四弟弟、五弟弟老些,比阿爹丑些,比表哥穷酸些,还矮些……”颜沐禧扳手指细数一番,竟真觉得刚刚的男子一无是处了。 钱漫漫差点气个倒仰,“你怎能如此肤浅呢?相看夫婿又不是选花瓶,要那般好看、那般高干嘛?” 颜沐禧斜眼看过去,“阿爹不好看?不高?” 言外之意是,自己肤浅,凭什么要求别人有内涵? 一听这话,钱漫漫想气,可又忍不住得意。 “那是你阿娘我运气好,世上只有一个你阿爹,哪容易再寻出第二个哪哪都好的人。” “啊呀,你个死妮子别给我扯远了!就刚刚的云公子,不但长相俊逸,年纪轻轻便入了翰林院,正七品的官职,这能耐学问把苏家小子都给比下去了。人家还无侍妾无通房,除了家境单薄些,没有一丝可挑剔之处……” 姓云,翰林院七品官职,颜沐禧大概知道这位云公子是谁了。 父亲在江南任职时曾资助过几名穷苦书生,云成鹤便是其中之一。此人年幼丧父靠寡母供养,十九岁考中了举人功名,后得阿爹看重栽培,成功考中了二甲进士。 二甲穷进士不但能入得了翰林,还在短短三年内有了官职,背后定少不得阿爹的打点帮扶。 她若嫁了云成鹤,等于依旧在阿爹的股掌之下,不过是换处宅子继续被囚禁,这嫁人嫁的毫无意义可言。 见女儿久久不语,钱漫漫迫切追问,“怎么,人家云公子这般好的条件,你还瞧不上?” 颜沐禧打了个哈欠,“虽没有太满意,但也还凑合吧!” “什么叫还凑合?你阿爹给你寻夫婿,定是千挑万选、思量再思量才定下的。反正阿娘挺满意云公子的,你好好掂量掂量,可不许任性胡来。” 钱漫漫的脑子不会转弯,越忤逆她反而越来劲。 颜沐禧想了想,说道:“阿娘满意人家,可万一人家不满意你家女儿呢!” 钱漫漫想说,她的女儿千好万好,云成鹤怎么可能不满意?可看着眼前的花脸蝴蝶,又一下子没了底气。 “要不、等过了年,阿娘找机会再让你们相看一次?” “阿娘还是别白浪费功夫了,刚刚那云公子看都没看我一眼!一眼不喜欢,再看也不会喜欢的。”颜沐禧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好困,我回院子再睡会儿去,待会儿用午食别忘了叫我哈!” 午时,颜父来了蔓薇苑。 钱漫漫欣喜迎上去,踮脚帮其解开大氅,“夫君怎有空过来了,清姐儿好些了没?” 待婢女将大氅取下,颜父熟稔的牵上她的手,“人还没醒,不过已经彻底退了热,想来是无性命之忧了。” “夫君的手怎这般寒凉?心里记挂清姐儿守在雅清苑便是,没必要特意过来一趟的。”钱漫漫满目的心疼。 颜父正色道:“诶?清姐儿重要,咱们禧姐儿的事一样重要!那丫头怎么说,相中云家哥儿了没?” 女儿能得夫君如此看重,钱漫漫心里很是慰贴,“禧姐儿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依我看,那小妮子整日只知吃喝玩乐,这男女之事上压根儿还没开窍哩!” “禧姐儿转年十七了,不开窍也得寻夫婿,再耽误下去真成了老姑娘,你这当阿娘的得好好教教。”颜父说着,忍不住感叹,“唉!禧姐的性子不适合入高门,否则怎么也轮不到姓云的穷小子。” “夫君可休要这般说,云公子年少有为,除家底浅薄些哪哪都好。我还怕人家看不上禧姐儿哩!” 钱漫漫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刚刚的情形,再加上颜沐禧的话,她越想越觉得云成鹤没看上自家闺女。 颜父下意识反驳,“怎么会?这桩亲事儿只要禧姐儿点头,云家那边一准没意见。” 钱漫漫满目讶然,“难不成云公子看上禧姐儿了?” 见她表情不甚开心,颜父柔声哄道:“成鹤那边已经回了话,他很中意禧姐儿。唉!这桩亲事说到底是委屈了咱们禧姐儿呀!” 钱漫漫顺势靠近夫君怀里,喉间微哽咽,“夫君不必多说,我都知道。” 颜沐禧不能嫁高门并不单是性子原因,而是年少的被掳经历。 虽说被掳之事是在江南发生的,后来也被钱家遮掩的很好,但不一定能逃过高门大户的排查,将来一旦被扒出,整个颜家都会被拖累。 再有上次的爬床事件,都是压在被子下的炮竹,说不准何时会炸开,所以亲事只能往低了寻。 颜沐禧到饭厅时,饭菜已摆上了桌。 颜父冲她亲昵招手,“禧姐儿快过来,有你爱吃的麻酥油卷、黄焖鸡。” “见过阿爹、阿娘!”匆匆行过礼后,颜沐禧在钱漫漫身旁坐下,“阿爹何时过来的?” 第27章 又要拉郎配? “阿爹也是刚进门不久,快吃,凉了便不好吃了。”颜父说着夹了一块麻酥油卷放到颜沐禧碗里。 “谢谢阿爹!”颜沐禧笑得两眼眯眯,夹起麻酥油卷大口吃起来。 钱漫漫笑着数落,“夫君就宠她吧,都快吃成球了!谁家大姑娘跟她似的?生一张嘴只为吃。” 颜沐禧咽下口中食物,不服辩解,“怎么能叫生一张嘴只为吃?我这张嘴会说、会唱、还会骂人呢!” 钱漫漫气恼的放下筷子,“我说一句,你顶三句,吃都堵不上嘴,当真是把你宠坏了。” 颜父笑着接话,“宠坏就宠坏呗,咱们禧姐儿有被宠着的命,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颜沐禧笑嘻嘻附和,“就是,我乐意被宠坏,阿爹、阿娘使劲宠,多少女儿都受得住。”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颜父惦记长女的病,放下饭碗便离了蔓薇苑。 待屋内只剩母女两人,钱漫漫将颜父刚刚的话转述了一遍。 “你阿爹说了,云公子很满意你,云家太太也是个性子和善的。云家统共就这么几口人,你嫁过去,省心省力还没人给得了你气受!阿娘真觉得这是桩不错的亲事。” 颜沐禧拧眉表示怀疑,“那个什么鹤看都没看我一眼,就满意了?关乎一辈子的婚姻大事,他这般随意的吗?” “你是三品大员的嫡女,他一个小小的七品编修敢不满意吗?”钱漫漫不由拔高了音量。 自家女儿只能自己嫌弃,哪有被他人嫌弃的道理。 颜沐禧点头,“我懂了!云公子在仕途上得仰仗阿爹,所以必须点头娶我,还必须对我好,是这样没错吧?” 钱漫漫想反驳,却哑然不知如何反驳。 甚至刚刚还认为挺好的婚事,这会儿又觉得没那么好了。 云成鹤因为仰仗夫君才点头应下婚事,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想娶自家女儿, 试问哪个男人愿意被强行摁头娶妻? 万一再起了逆反心理,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暗地里偷偷欺负自家闺女怎么办?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夫君官职再大,也不能事事都管,更何况管的还是女儿的后宅事。 饭后小歇了片刻,母女二人相携去了雅清苑。 颜沐清刚吃了药还昏睡着,整个院子安静到落针可闻。 不好打扰病人休息,钱漫漫例行跟伺候的婢女婆子询问了几句,正要离开,卧房门从内被推开了。 颜沐筠走出来,先是给钱漫漫行了礼,后开口说道:“大姐姐醒了,说是想见二姐姐。” “见我?”颜沐禧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子。 颜沐清刚醒来就要见她,她们姐妹感情何时这般要好了? 卧房内弥漫着一股药味,混合着淡淡的花香倒也不是特别难闻。 颜沐清斜靠在金丝线软枕上,乌发披散在身侧,面色苍白,眼眶略微凹陷,病了才一日的功夫,憔悴到仿佛换了个人般。 颜沐禧在距离床榻一米开外的地方站定,“听说大姐姐想见我?” “嗯!”颜沐清指了指一旁的矮凳,“二妹妹坐下说。” 屋里除姐妹两人,只贴身伺候的人在,颜沐禧一时猜不透颜沐清的目的。 好在也没让她等很久,颜沐清叹息一声,红着眼眶开了口。 “华昌表哥与人喝酒,跌下楼梯摔折了胳膊,脸也伤得不轻,此生怕是再无缘科考仕途了!” 虽说是之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可颜沐禧还是万分讶然,她没想到苏华昌竟伤的这般重,怪不得颜沐清会受不住打击突然病倒。 苏华昌十二岁考中秀才,十七岁中举,是苏老太傅孙辈中最有读书天分的一个,毁了容貌等于断了前途,无异于丢了大半条命。 不过颜沐清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难不成觉得损了容貌的苏华昌与她相配,有心撮合他们两人? “大姐姐看开些吧!上天堵上了一条路,那定是给安排了另一条路走。华昌表哥不走仕途也可以专心搞学问,有真才实学的人不怕无路可走。”颜沐禧委婉的试探。 颜沐清急迫询问,“二妹妹当真这般想?” 颜沐禧认真点头,“当然!华昌表哥性子温润,比起走仕途,说不准更适合教书育人搞学问,毕竟行行都能出状元嘛!” 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更加狐疑,难不成颜沐清真想给她拉郎配? 先不提颜沐清的算计,单针对目前的她来说,能嫁苏华昌比嫁云成鹤好太多了。 阿爹的手伸不到苏家去,且苏家家风清正,苏华昌又是家中幼子,无需背负家族重任。 有家族庇佑还能躺平不担责任,小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好吧! 颜沐清吸吸鼻子,努力将翻涌的泪意压下,“可是,表哥损了容貌,再没了从前的俊逸。” “堂堂七尺男儿,要那般好看的容貌干嘛?我之前还觉得华昌表哥长得太秀气了,折损些刚刚好。”颜沐禧双眼亮晶晶的,眸中的期待不加遮掩。 心想继续继续,这次拉的郎配比荣王府的二世祖强,要是能成,便原谅你上回的算计了。 没料颜沐清颓然闭上了眼,“我累了,二妹妹出去吧!” 颜沐禧:“……”什么嘛! 将人胃口吊起来又给放下了,逗她玩儿呢? 算了,不能跟病人多计较,把人计较死了赔不起。 怕自己的意思还不够明显,颜沐禧出门前不忘补充了句,“我真觉得华昌表哥挺好的,脸坏了也好,特别好!” 这句话等同于在颜沐清的心口上扎了一刀。 待大门关上,颜沐清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汹涌而来的愧疚、彷徨似要将她给淹没。 她一直以为表哥容貌被毁是因钱氏母女的算计,可原来并不是。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一切都是因为她。 昏睡的这一天一夜,颜沐清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又很真实的梦。 梦里,表哥来府里寻她。 也不知是冻得还是饮了酒的缘故,表哥的脸颊通红,眼眸泛着平日里没有的光亮,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 “沐清,我心悦于你,想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 她吓坏了,红着脸支吾着拒绝,“表哥莫不是魔怔了?你和二妹妹正在议亲,你今日之言若是传出去,二妹妹该如何处之……表哥赶紧走吧,我就当你今日没来过!” 第28章 前世因果 话说完,她清楚的看到,表哥眸中的光暗淡了许多。 “管她人作何?只要沐清你愿意,我苏华昌豁出这条命也会娶你,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她垂眸躲过了那双暗下的眸子,“表哥醉了!赶紧回去吧,免得被人瞧见了误会。” 说罢,不再理会身后之人,大步离开了园子。 很奇怪,她人虽离开了,却看得到后面发生的一切。 她走后,二妹妹从影壁后出来,径直走到了表哥身边,脆生生的说道:“苏华昌,我不用你豁出命,也不要你的真心,你愿意娶我吗?” 表哥看都没看二妹妹一眼,失了魂般离去了。 从颜家离开后,表哥去了福林楼,遇上了黎六等一众纨绔子弟。 一帮人推杯至盏,从傍晚喝到深夜,表哥对于端到跟前的酒来者不拒。 直到宵禁酒楼打烊,表哥才晃悠着从包房里出来。 她眼睁睁看着表哥走到了楼梯处,她拼命大喊,“不要!退回去,退回去,快退回去……” 可她的嘶喊毫无作用,表哥还是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滚落了下去,落地后碰倒拐角的花盆,左脸深深扎进了碎裂的瓷片里。 看着汩汩往外流的鲜血,她捂紧嘴巴,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是自己,原来是自己害了表哥,害表哥前途尽毁的人是她颜沐清! 念头只是一瞬,她便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不是她! 如果没有钱氏的算计,便没有颜、苏两家的议亲,没有议亲表哥便不会酗酒,不酗酒便不会跌下楼梯…… 对,都是钱氏的错,是颜沐禧的错,不是她,不关她的事! 重伤的表哥被送回了苏府,府医、外头请的郎中、太医站满了整间屋子,却只有一个结论——表哥面容上的伤口太深,能保下眼睛便是万幸,毁了的容貌无药可医…… 除夕宫宴,她被封了太子妃。 接下来的时日,她被拘在府里做针线、学规矩,直到阳春三月外祖母寿辰,才得了出府的机会。 身为准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母,她众星拱月般被伺候、恭维着,将探望表哥的计划抛却到了脑后。 而就在苏府最东侧的华清苑里,表哥站在院门前,对着西北方向望了整整一天。 日暮西斜时,华清苑的院门被拍响了,门外站着的是二妹妹。 “苏华昌,你在吗?” 清脆的声音响起时,表哥想要开门的动作顿住了,眸中的光也暗了下去。 似乎是听到了门内的动静,二妹妹隔着门喊话:“苏华昌,你不愿意见人,我不勉强。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天无绝人之路,除非是自己把路堵绝了。人生在世谁能不经点磨难?挺过去,便过去了,只要你想,就没有过不去的难。” “当然,伤痛在自己身上,有多疼只有自己知道,不是别人几句轻飘飘的话便能愈合的。关于咱们俩的婚事,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娶,我便嫁,和之前一样。” 静默了许久,就在她以为表哥不会回应时,表哥终于开了口,“二小姐是在可怜我吗?” 二妹妹笑了,“可怜你,我为什么要可怜你?我要可怜,也该可怜那些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的孤儿、乞儿。苏小公子有父母长辈疼爱,有庞大家族庇佑,哪怕躺着不动也能锦衣玉食的过完一生,有何值得可怜之处?” 表哥又问,“那你为何愿意嫁我?” 二妹妹坦然道:“因为你是个很好的人,很适合做我的夫君,值得嫁!” 表哥勾起一抹笑,“华昌谢二小姐抬爱!我暂时无心娶妻,二小姐还是寻找更适合自己的夫君吧!” 二妹妹面露失望,长长的叹息一声,“唉!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不愿意,我再强求便是土匪作为了。” 似还有些不甘心,又改口道:“再给你三日考虑的时间,反悔了可派人去颜府告知我。如若三天后没等来你的消息,我会提出结束咱俩的议亲之事。你什么都不用管,事端是我阿娘引起的,该由我们结束,恶名也该我们来背……” 二妹妹走后,表哥的背脊似乎比刚刚挺直了些许,面上也多了几分释然。 而她,像被当众打了一耳光,身体战栗着,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想自欺欺人,表哥是被钱氏母女害的,不是因为她,她那日的拒绝只是巧合,巧合而已! 可眼前看到的一切告诉她,就是她,她才是始作俑者,结出恶果的种子是她种下的。 梦境反反复复,表哥被拒后的落寞、滚下楼梯的画面、她被封太子妃的诏书……一幕幕在脑中打着转盘旋。 她拼命想挥去,却怎么也做不到,头痛欲裂似要炸开了般。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在经历过一阵似被碾压过的剧痛后,终于从梦境中逃了出来。 睁开眼,梦境和现实依旧交缠在一起,真真假假不断侵蚀着她的大脑,她难受到喘息都困难。 脑中的小人不断告诉她,梦而已,梦中的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当不得真! 为了证明梦中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也为了让自己好受些,她叫来了二妹妹,想从二妹妹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可结果却没如她所愿,二妹妹和梦中一样,丝毫不嫌弃表哥。 甚至在得知表哥毁了容貌、前程尽毁,却还愿嫁表哥为妻。 事实证明,梦境中的一切可能就是上辈子真实发生过的,她颜沐清才是害了表哥的始作俑者。 汹涌而至的难过袭来,颜沐清蜷缩起身体,嗓子像被堵住般发不出声音,眼泪无声落下。 兰霜吓到变了脸色,“小姐,小姐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哪里痛了……不要吓婢子呀,小姐忍一忍,婢子这就去请府医……” 刚走到门口的颜沐禧闻声顿住了脚步,正要回头,迎面颜沐筠、苏氏、颜父、钱漫漫等一众人疾步走了过来。 颜沐筠翻了个白眼,看都没看她便跑进了屋。 苏氏面色焦急,睨了她一眼也进了屋。 颜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叹息一声从她身旁穿过。 亲娘钱漫漫则是狠狠剜了她一眼,“待会儿再跟你算账!”说完也进了屋。 颜沐禧:“……”一个个莫名其妙的,她做错什么了? 等等,万一颜沐清有个好歹,不会赖她头上吧? 第29章 除夕宫宴1 屋内,众人静等颜沐筠替颜沐清诊脉。 片刻后,颜沐筠收回手,将颜沐清的手放回了被子。 “大姐姐放宽心!伤怀太过损的是自己的身体,还连累家人也跟着一起难过。” 听懂了颜沐筠话里的意思,颜沐禧拍着胸口夸张道:“幸好幸好,吓死我了!” 钱漫漫瞪了自家女儿一眼,想数落两句又觉不合时宜。 颜沐禧再一次怀疑,她这娘是亲生的吗?胳膊肘的方向就没对过。 苏氏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处,可看着伤心到不能自已的女儿,原本的愧疚更甚。 她这当娘的太失责了,竟不知女儿对侄子用情至深至此。 如若早知道,便不会给了希望又掐灭,生生将爱而不得的折磨翻了倍。 男女有别,颜父在屏风外焦急询问,“如何了,清姐儿可安好?” “老爷放心,清姐儿无事!大家也都回去吧,让她好好休息。”不想女儿被打扰,苏氏开口赶人。 待屋内只剩下母女二人,苏氏抚着颜沐清的后背劝道:“事已至此,再难过都无甚用处。清姐儿你听阿娘一句劝,莫要再较真儿与自己为难,想开些朝前看吧!昌哥儿是个至情至善的好孩子,定也不愿看你为他这般模样……” 后背有源源不断的温热流过,颜沐清的情绪慢慢平稳下来,她哽咽着看向苏氏。 “女儿、还能嫁给昌表哥吗?女儿不嫌弃他毁了容貌,也不怕被克,女儿就想、嫁给他!” 苏氏长长的叹息,“唉~莫要太过执着不可能的人和事了,一路朝前走才能活得舒坦呀!” 颜沐清转过身,紧紧抓住她的手,“阿娘,再想想办法好不好?求你了,女儿想嫁给昌表哥,女儿不能丢下他,不能……” 苏氏几乎要被女儿眼中的希翼的光亮灼伤,可对于女儿要求之事,她做不到,更不可以去做。 沉默是最有力的答案,颜沐清眸中的光亮熄灭,她松开握着苏氏的手,“阿娘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见苏氏满目担忧,她苦笑出声,“呵!阿娘放心吧,女儿不会寻死的。” 如今表哥已被她推入了荆棘之中,她哪有资格一走了之? 阿娘和苏家都还等着她来挽救,她又怎么能撒手不管呢? 可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能做什么? 原本以为她的干预改变了事件的原定轨迹,可事情兜兜转转又转了回来,表哥依旧没躲过毁容的命运。 明日便是除夕宫宴,她又能躲过入东宫的命运吗? …… 往年的除夕宫宴,只需三品以上官员和有爵位的功勋携嫡妻入宫即可。 今年圣上早早的下达了敕令,要求三品以上官员必携带家中及笄女儿入宫赴宴。 敕令虽没明确说明原因,但只要不傻都能猜出其中缘由,宫里怕是要为几位成年皇子选妃了。 推出一个女儿去下注,赌对了就是泼天的富贵,赌错了牺牲掉便是,宫选对所有公爵世家而言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早在敕令颁布之前,便有不少得了风声的公爵世家将家中颜色好的庶女记到了嫡母名下。 虚设的身份够不上正妃的身份,侧妃、侍妾却是可以摸到的,只要家中女儿能入得了龙子们的眼,妾也能给家族带来无限荣耀。 按令颜家的三个女儿都要进宫赴宴,颜沐清因病卧床不起,缺席成了必然。 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已及笄的颜沐禧和颜沐筠躲不掉,必须入宫走一趟。 别府提前两月便兴师动众的为家里女儿准备首饰衣裳,颜府却没动静。 最有希望入选的颜沐清病着,颜沐禧条件平庸,颜沐筠身份够不上。 两个适龄女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陪衬,没有大动干戈的必要。 苏氏被颜沐清的病分了心神,直到上了入宫的马车,才发觉到两个女儿的不妥。 颜沐禧今日穿了件猩红色暗纹披袄,草绿色襦裙,搭配靛青色灰色毛边的披风,高髻上依旧是满头珠翠,一眼看去比旁边的亲娘钱漫漫还老成几分。 颜沐筠则穿了淡紫色的披袄,下身米色襦裙,百合髻上只别了一朵绢花,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素面朝天的模样像是要去奔丧。 姐妹两人的装扮单独看还凑合,可放在一起便格外扎眼了,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苏氏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吩咐一旁的曲妈妈,“帮三小姐上妆。” 颜沐筠赶忙摆手拒绝,“不用麻烦妈妈,我上过妆了!” 惦念她对自家女儿的照顾,苏氏耐着性子提点,“妆容寡淡是对上位者的不敬,藏拙也要用对法子。” 闻言,正看热闹的颜沐禧心虚收回目光,心里有些发慌。 暗道自己的心境还是不够沉稳,苏氏说的是老三,又不是点她,有什么可慌的? 曲妈妈是伺候苏氏的老人,上妆手法很好,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将颜沐筠的面容装饰了一番。 一眼看去妆容精致,可妆后的颜色竟还比不得妆前的憔悴模样,完美将颜沐筠的倾城美貌削弱了几分,不过分美丽也不丑,放在颜色参差的贵女堆里刚刚好。 才刚近未时,皇宫门口两侧的空地上已停满了各府的车辇。 颜府的马车在左侧宫门前停下,下车后,有负责接待的宫人引路。 等进了宫门,引路宫人将女眷交由内院宫人,再由内院宫人引领女眷们去往皇后所居的长春宫。 所有人进皇宫内院都不许带下人伺候,更不能乘坐步辇,小半个时辰的脚程,不少娇小姐累软了腿。 颜沐禧年轻身体好,没觉得走几步路有多累,累的是压着自己半边身子的亲阿娘。 钱漫漫金尊玉贵的长大,活了三十多年除了生育没吃过半分苦头,要不是为争份嫡妻的尊荣,她死都不愿意进宫来遭罪。 托着上百斤的重量,颜沐禧到达长春宫时,里衣几乎被汗水浸透了。 此时已有不少夫人小姐候在了花厅,瞧见苏家女眷,苏氏带着众人径直走了过去。 因着苏华昌的事,苏老太君也病了,今日只薛氏和妯娌带着家中几个适龄女儿进了宫。 第30章 除夕宫宴2 相互见过礼后,众人在位置上坐下。 薛氏拉过苏氏,一脸关怀的询问,“听说清姐儿也病的不轻,人可好些了?” 薛氏没生女儿,一直将自小看顾大的外甥女当半个亲女看待,做梦都想将疼爱多年的外甥女娶进门做儿媳。 当得知外甥女有意自家儿子时,片刻没犹豫便跟小姑子提了结亲之事。 万万没想到两个孩子会八字不合,如今落得一人重伤,另一人病重不起。 见嫂子满目愧疚,苏氏宽慰道:“清姐儿已经好多了,今儿午时还喝下了半碗粥。昌哥儿呢,伤情有没有好些?” 提起儿子,薛氏鼻头一酸忍不住红了眼眶,“醒了便痛的受不住,喝了药总昏睡着。唉!总归两个孩子都性命无碍,你也莫要太挂心了!” 苏氏也叹息,“唉!嫂子说得是,再挂心都无用,伤痛得自己背,当阿娘的再心疼也无法代替子女受苦。” 想了下,她还是压低声音替女儿问出了口,“昌哥儿和清姐儿的八字,真就没法破解吗?” 薛氏闻言满目讶然,她不敢相信,小姑子会愿意将如珠似宝的女儿嫁给她已经毁了容貌的儿子。 可如今即便小姑子愿意也无济于事了,她摇头道:“没有!元空大师的原话是,两人的命格平行各安,交汇必碎,无解。” 苏氏不死心,“那清宁师太呢,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龙泉庵那边一早便问过了,也是无解。或许这就是两个孩子的命,强求不来。” 薛氏甚至觉得,是因为议了亲,两个孩子才落得了如今的下场。好在儿子还有命在,如今就算八字有解,她也不敢再冒险与颜家结亲事了。 坐下好一会儿,颜沐禧一身的汗才落了个七七八八。 闲下来便觉无聊了,宫宴酉时才开席,没意外的话,她们要在此处等上一个多时辰。 不过无聊便无聊些吧,总比发生意外的好。 可是吧,事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 薛皇后是薛氏的嫡亲妹妹,这边苏氏刚陪薛氏进了内殿见皇后,便有一名粉面内侍过来花厅寻人。 “哪位是颜侍郎家的庶三女颜沐筠?” 粉面内侍的嗓子尖利,偌大的厅堂瞬间落针可闻。 颜沐筠站起身,“小女颜沐筠,不知公公寻小女所为何事?” 粉面内侍扫了她一眼,“贵人要见你,无需多问,随杂家走便是了!” 转了身,走了几步察觉颜沐筠没跟过来,回过头威胁道:“颜三小姐好大的架子,莫不成想让贵人主子亲自来请?” “小女不敢!”意识到躲不过,颜沐筠只能咬牙后头跟上。 见两人都要走出花厅了,钱漫漫还一脸莫名事不关己的模样,颜沐禧心下叹息一声,跟了出去。 出了花厅,颜沐禧给负责打帘的小宫女塞了颗金豆子,凑近询问,“姐姐可知刚刚的内侍是哪个宫里的?” 小宫女摇了摇头,眼神看向了负责引路的内侍。 颜沐禧秒会意,朝着引路的内侍小跑过去,到了跟前,“哎呀!”她装作崴脚踉跄了下。 待引路内侍扶住她,她不动声色将三颗金豆子塞过去,见对方没拒绝,她才拧着眉毛询问,“刚刚过去的粉面公公是哪个宫里的?” 引路内侍清了清嗓子,答非所问,“小姐可要慢着些走路,皇后娘娘性子喜静,最不喜莽撞吵闹之人,不像宫里的小主子们喜欢呼朋引伴。” 得到想要的答案,颜沐禧站直身子,“谢公公提点。” 宫里的小主子,指的是哪位皇子或是公主,内侍刻意提到皇后娘娘,意思是只有皇后娘娘能管束住的小主子。而能在后宫横行至此的皇子公主,只有黎贵妃所出的大公主一人。 大公主是黎贵妃所出,生的花容月貌很得远景帝的宠爱,留到现今十八岁还未招赘驸马。 传闻大公主不仅长相随了黎贵妃,性子也像了个十足十,脾气暴躁骄横至极,是后宫最得罪不得的人物。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骄横公主要见一个美貌庶女,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 按理说大过年的,大公主再蛮横也不能打杀了臣子亲女,最多就是为难一番,可万一呢? 颜沐筠只是一介庶女,就算被公主弄死弄残了,颜家不但不敢较真,恐怕还得想办法给天家的金枝玉叶遮掩。 怎么办?找薛皇后救人?可问题是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 靠猜测请薛皇后出手跟大公主要人,苏氏都不一定有这般大的脸面,她一介小小臣女便更没有了。 算了,不是她不管自家姐妹的死活,是没能力管。 可是吧,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不安生呀!比杀了人还难受。 回到花厅时,苏氏还未回来,颜沐禧心不在焉的在位置上坐下。 正焦灼难安时,定北侯府的女眷到了,当看到昂着脑袋四处寻人的顾悦岚,颜沐禧突然有了主意。 她起身跑出花厅,找到刚刚的引路内侍,装作问路将一荷包的金豆子全都塞了过去,“告诉荣世子,颜三去了瑶华宫,事成还有重谢!” 内侍深深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将荷包塞进了衣袖里。而后跟一同引路的内侍打了招呼,步履匆匆的出了长春宫。 颜沐禧长长松了口气,她已经尽力相帮,结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顾悦岚迎面走过来,“你刚刚去哪了呀,可叫我一番好找。” “小女见过县主!”颜沐禧的膝盖还未完全弯下,顾悦岚便拉起了她。 “里头一屋子的脂粉味儿,熏死个人了!咱们去后头园子里逛会儿去。” 绕过花厅有一处小花园,冬日萧条,花园没花可赏,只少数几人在此处透气。 顾悦岚拉着颜沐禧在花园旁的亭椅上坐下,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可听说了?苏华昌跌下楼梯摔了脸,怕是此生再无缘科考仕途了。初闻到消息时,我这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想到幼时在苏家府学念书那会儿,同样一篇文章,我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背不会,他和你那大姐姐半盏茶的功夫便能倒背如流。唉!老天爷给了那般聪明的脑袋,如今毁了容貌前程也没了,真真是可惜呀!” 第31章 除夕宫宴3 见颜沐禧听得兴致缺缺,顾悦岚又转了话题,“哎呀,大过年的不提这些个糟心事儿了。等过了年,我小叔顾云庭要回洛都一趟,你说我要是求求他,他肯不肯带我一起去北疆?一想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辽阔草原,我浑身的血都澎湃起来了。” 定北侯府顾家满门忠烈,九个儿郎只最小的庶子顾云庭还活着,而嫡出的长房只剩下顾悦岚一棵独苗苗。 顾老夫人恨不得将唯一的嫡孙女拴裤腰带上,顾悦岚还惦记去北疆,城郊都不一定去得成。 颜沐禧不想触顾悦岚的霉头,委婉劝解道:“要不等开了春,咱们去北郊跑马去?” 有时候答非所问反而是最残忍的回答,顾悦岚瞬间泄了气。 “我要是个男子多好啊!想干嘛干嘛,想去哪去哪,偏偏生了副女儿身,还长了颗不安分的男儿心,每日被坐牢般的拘着,活的真他娘的累啊!” 颜沐禧不走心的劝,“我觉得能待在家里挺好的呀!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吹风不用淋雨,还有下人伺候,比在外头吃苦受罪好多了!说不准你家小叔还羡慕你能在家里享福呢!” 最后一句是走心之言,顾家庶九子顾云庭的生母身份不详,人是在北疆出生的,三岁多才被带回定北侯府。 当时定北侯府的子嗣还颇丰,一个没娘的庶子想要在妻妾成群的后院存活下来,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如今的顾云庭有了累累军功在身,顾家的孙辈也陆续成年,定北侯府爵位之争的硝烟怕是要燃起来了。 不过顾家的争端与他们颜家没关系,更跟她颜沐禧扯不上半文钱的关系。 比起顾家的闲事,她更忧心瑶华宫那边,颜沐筠已经被带走小半个时辰了,不知人是否还安好? 彼时的瑶华宫内殿,颜沐筠直挺挺的跪在玉石铺成的地面上,膝下虽是暖的,骨头却被硌得生疼。 只着红色寝衣的少女半趴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皙白的玉足随意晃动,浅笑嫣然的看着身侧的白色狸猫。 黎婵儿侧坐在榻旁,逗弄着狸猫追逐手里的半生乳鸽,笑得前仰后合。 一刻钟过去,待狸猫将一整只乳鸽捕猎干净,两人似才想起跪在殿中的颜沐筠。 黎婵儿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细嫩手指,“哟!颜三小姐何时到的?怎跟个哑巴似的不知会一声,落到旁人眼里,还以为大公主有意欺负你呢!” 颜沐筠握紧拳头,极力忍下心头的屈辱,“臣女不敢扰了公主兴致!”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大丰人,骨子里没有对皇权的敬畏,忍得再努力,语气里还是带上了不满。 她语气里的几分不满,反而让大公主对她勾起了三分兴趣。 “抬起头,让本宫瞧瞧到底是何等的绝色,能让婵儿妹妹耿耿于怀。” 黎婵儿的长相酷似姑母黎贵妃,大公主的长相也肖母居多,表姐妹两人面容粗看有几分相似,但细看又大不相同。 大公主的五官相较黎婵儿精致许多,神态举止贵气天成、媚态十足。 而黎婵儿给人的感觉只有骄纵,平日里抬着下巴看人的姿态将八分容貌折损的只剩下五分。 颜沐筠依言将头抬起,大公主只瞟了一眼,便又意兴阑珊的转过头继续逗猫。 “本宫当是多绝色的容貌,不过如此,还不如这雪白无瑕的猫儿好看。” 眼看大公主没了兴趣,黎婵儿急忙说道:“公主可别被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骗到了,她定是在面上做了手脚,不然倾城美人怎可能突然变丑了?” 大公主漫不经心道:“可当真?” 见她来了兴趣,黎婵儿勾起唇角,“一探便知,\"摆手招来宫人,“端盆水来,伺候颜三小姐净面。” 宫人退出去,不消片刻便端着盛了水的铜盆进来。 看着被放到身前的铜盆,颜沐筠咬牙没有动弹。 假若她把盆掀了会落得怎样的下场?是会被打死还是被打残? 要是被打死还好,说不准又穿回去了,可要是只被打残了,死不了还会连累了府里的姨娘…… 妈的!这万恶的封建王朝,活该命不长被灭亡。 “小姐需要奴婢帮忙吗?”宫人催促。 “不用!”颜沐筠跪坐到地上,撸起袖子“哗啦啦”的开始洗脸。 古代化妆品不存在防水一说,脂粉遇水便化开了,一张清丽绝伦的容颜显现了出来,柳眉长睫上挂着晶莹水珠,本就清丽的容颜更加惑人。 长公主随意扫过来一眼,撸猫的柔荑顿住,瞬间便亮了几分的眸光落到那张脸上,再也移不开了。 黎婵儿收起面上的笑意,喝道:“颜三小姐可知欺瞒君主是何罪?” 被逼至此,颜沐筠也豁出去了,反唇相讥道:“不知黎大小姐口中的欺瞒是何欺瞒?大丰哪条律例规定化妆技术不好也算是欺君之罪了?” “你、”黎婵儿没想到她竟敢回嘴,气急一瞬又不想在公主面前失了体统,咬牙愤愤道:“不敬公主便是重罪,任你今日巧舌如簧也休想逃脱责罚。” 颜沐筠不屑轻嗤,“我何时说过要逃脱责罚了?不过有黎小姐陪着,我挨罚也甘之如饴。” 黎婵儿被气笑了,“呵、你莫不是魔怔了,说什么胡话呢!我为何要陪着你受责罚?” “抢在公主之前发言,擅自替公主决断是非,哪一条都够黎大小姐挨顿板子了。”颜沐筠看向长公主,“臣女可有哪条说错了?” 长公主坐起身,将白猫抱进怀里,赤足缓步朝着颜沐筠走了过来,在距离一步之遥的距离处站定,居高临下的看过来。 朱唇微启,声音柔媚至极,“颜三小姐说的没错,婵儿妹妹说的也没错,那本宫到底该罚谁呢?” 颜沐筠愕然的抬起头,对上媚眼如丝的柳叶眸,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大公主眼眸里盛着的不是怒意,也不是杀意,是让人无所遁形的探究和掠夺,比杀意更令人胆寒。 第32章 除夕宫宴4 黎婵儿也闲步跟了过来,她的面上不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还带上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前几日在钟粹宫,表哥竟求了姑母,意图迎颜家女为侧妃。 自记事起,她便知道自己长大后要嫁给表哥,成为未来的一国之后。 颜沐筠只不过是一介庶女而已,凭什么能在她之前入了表哥的眼? 染指了不该染指的东西,下场只有两种,一种是死,另一种是生不如死的活着。 她更喜欢后一种,让一个人轻而易举的死太无趣,毁了其最引以为傲的东西,留着性命慢慢逗弄才更有意思。 “嗷~呜~”一向温顺的白猫突然怪叫一声,浑身的毛发立了起来,眼眸直直的看向一步之遥的颜沐筠。 长公主蹙眉,伸过手想如往日般安抚爱宠,没成想被猫儿亮出来的利爪挠破了手背,受惊之下松了对白猫的束缚。 “嗷~呜~”白猫又发出一声怪叫,如离弦的箭般朝着颜沐筠的脸扑过去,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早在白猫看向自己时,颜沐筠便发现了异常,她左手护住脸,同时挥出右手回击。 白猫被击退落地,一刻都未停留便弓起身体,炸着尾巴又扑了过来,直冲颜沐筠的面门。 颜沐筠已经站起了身,她的手速比猫更快,在猫扑过来时一把便揪住了其后脖颈。 白猫疯了般挣扎,口中发出了凄惨的“嗷呜”声。 黎婵儿从惊愕中回神,指着白猫大喊,“快放开雪儿!伤了雪儿,斩了你们颜家满门的命都赔不起!” 颜沐筠本已找准了安抚白猫的穴位,听她这般喊,将白猫对着她的面门狠抛了过去。 黎婵儿快速后退躲闪,却还是被飞来的猫爪挠伤了耳鬓处。 火辣辣的刺痛感袭来,她一怒之下将落在肩头的猫狠狠的摔了出去。 猫儿被摔在地上,凄惨的“嗷呜”一声,身子一扭竟又朝颜沐筠扑了过来,不过速度和力度比之刚刚弱了许多。 颜沐筠再次将猫钳制住,手指分别按压猫儿的头百汇、听宫穴。 小片刻后,白猫渐渐安静下来,只剩弱弱的“嗷呜”声。 眼见颜沐筠安然无恙,黎婵儿气急喊道:“来人,将她绑了拖出去打板子,重重的打!” 而大公主被抓伤手背后,就只是看了一眼伤处便将目光挪到了猫、以及颜沐筠的身上。 她立在原处,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听到动静,殿外守着的内侍官带人跑了进来,不过并没有听从黎婵儿的命令直接动手,而是看向立在殿中的大公主。 顿了片刻,见大公主没有开口阻拦的意思,内侍官才上前抢过猫,摆手命宫人将颜沐筠扣住往外拖。 颜沐筠悬着的心沉入了谷底。 长公主在波云诡谲的后宫环境中长大,不可能看不出事故端倪。 白猫只攻击她一人,还只针对面部攻击,定是她的脸上沾了东西,应该是刚刚的净面水有问题。 知情还不干预,任由她被拖走,足已证明了大公主的态度。 她早就体会过了古代阶级差的恐怖,一介卑贱庶女与皇权对上,一切作为都是无用功。 所以她没辩解,也没挣扎,反正在这等级分明的古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早死早解脱了! 只希望今天的事端只毁她一个,不要累及了他人。 眼看着颜沐筠就要被拖出去,依旧没有开口辩解求饶,大公主眸中的意味更浓郁。 正欲抬手拦下,荣王世子步履匆匆从外殿走了进来。 她讶然了一瞬,赶忙扬起唇角迎了上去,“小王叔怎突然登了我这瑶光宫的门?可有要事?” 荣王世子看向一旁的颜沐筠,见她鬓发潮湿衣衫散乱,咬牙吐出两个字,“要人!” 大公主装傻,“不知小王叔想要谁?” 荣王世子懒得跟她兜圈子,指向一旁的颜沐筠,“她,吏部右侍郎府的三小姐——颜沐筠!” “这、”大公主面露为难,转身看向身后的黎婵儿,“颜三小姐是婵儿妹妹邀请来的,小王叔应跟婵儿妹妹要人才是,皇侄女可做不得婵儿妹妹的主!” 抬眸迎上幽冷如冰刀般的目光,黎婵儿打了个寒颤,可转念想到这是在瑶华宫,荣王世子再混账也不敢将她怎么样。 于是壮着胆子说道:“颜沐筠欺瞒君主,且还引诱畜生在宫里伤人。待行过杖刑,荣世子方可将人带走。” 荣王世子看向大公主,“公主要杖责颜三小姐?” 大公主摊手,\"从未,是婵儿妹妹的意思。\" 荣王世子冷笑,“呵!一个无品级的官家小姐在宫中行杖刑?黎婵儿,是谁给你的权利和胆子?” 黎婵儿看向大公主,见对方没有帮忙解围的意思,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是臣女的错,臣女不该越俎代庖替公主拿主意,任凭公主责罚。” “唉~念在咱们表姐妹的情分上,责罚便算了!至于你跟颜三小姐之间,本宫不干预,你们之间的误会自行解决吧!”大公主的锅甩的彻底。 平日里有黎贵妃撑腰,黎婵儿在宫里比真正的金枝玉叶还得脸几分,她能对着大公主弯下膝盖,却不能放下自尊去跟一介庶女服软,愿意松口放人是她最大的让步。 “既然大公主不追究颜沐筠的过错,荣世子这便将人带走吧!” 荣王世子身为男子,再愤怒也不能在后宫跟一介女流大动干戈,更何况今日是除夕,不宜将事情闹大。 他不可以,颜沐筠却可以,两名官宦女的争端,闹再大也是小女儿之间的事。 “颜三小姐,你可认同黎小姐的说辞?”他语气温和,刻意加重了‘认同’二字。 颜沐筠不傻,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出头,先不提之后的人情怎么还,眼下递到跟前的机会,错过可能再不会有了。 左右跟黎婵儿的仇怨已结下,她不论前进还是退缩都改不了已定的事实。 与其忍气吞声揭过去,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出口气。 得让对方知道,她不是没有爪牙的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我不认同黎小姐的说辞,黎小姐先是诱导公主强迫我净面,净面后猫儿无故往我脸上扑。我怀疑、净面的水里被加了能令猫儿癫狂之物。” 第33章 除夕宫宴5 “你少信口胡搜的污蔑人,这里是后宫,不是你一介小小庶女能撒泼之地!” 颜沐筠没理会黎婵儿的威胁,抬起刚刚净面时被水打湿的袖口,“我有没有信口胡诌,验过便知。” 披袄的袖口是夹了棉的,浸湿了一时半会儿干不了,只要查验,定能验出问题。 黎婵儿行事很谨慎,净面水早被处理干净了,里头确实被加了致使猫儿癫狂的药粉。 以她对大公主的了解,看到美人定然要走近去看颜沐筠的容貌,而猫儿闻到药味后也必然会癫狂扑咬。 被水稀释后的药粉药力一般,刚沾到皮肤上还有些药效,等干透便查不出什么东西了,之后不论发生何事都可以归结为意外。 可她没想到颜沐筠还留了一手,如若真让叫来太医查验被沾湿的袖口,大公主不帮忙替她遮掩,下药的事便瞒不住了。 当然,她可以推宫人出去顶锅,把自己摘出去,可姑母那边却不好交代。 表哥选妃在即,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姑母觉得,她是个不堪大用之人,匹配不上皇子正妃的身份。 见她半天没回话,大公主轻笑一声,“既然颜三小姐认为净面水有问题,那便查吧!” “不可!”黎婵儿急声阻拦。 大公主看向她,“为何不可?事端是在瑶华宫发生的,本宫务必要给颜三小姐一个交代!婵儿妹妹说出一个拦着不让的理由才行,否则这事不说颜三小姐,本宫这边便是过不去的。” 黎婵儿气的咬牙,她这位表姐还真是六亲不认,遇事不但不偏帮自家人,恨不得转过头帮外人咬上自家人一口。 指望不上他人,她强迫自己静下心,终是艰难想出了一套说辞,“这还有一个时辰宫宴便开了,大动干戈请太医事小,惊动圣上扰了宫宴事大。左右没造成什么伤亡,不若今日先按下不发,待来日再细细查探。”说完看向颜沐筠,眼神里满是威胁。 只要颜沐筠松了口,今日之事便算揭过去了,哪还有什么来日? 颜沐筠闻言思索片刻,点头认同了她的说法,“确实,再大的事也不好扰了宫宴!若闹大了影响了来年国运,谁都担待不起。” 听她这般说,黎婵儿悬着的心往回落,可她的心还未完全落回实处,颜沐筠突然大步朝她走来。 黎婵儿诧异着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啪啪”两声脆响。 巴掌重重扇到脸上,她踉跄着倒退好几步才站稳了身体。 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传来,她不可置信的抬头,“你、你竟敢打我?” 颜沐筠立在原处,语气不卑不亢,“小女子打架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眼下宫宴要紧,不若今日先按下不发,黎小姐来日再清算不迟。” 大公主也没料到颜沐筠会动手打人,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眸中不觉带上了几分笑意。 “那便都按下不发,来日再计较!婵儿妹妹可还有意见?” 活了十七年,黎婵儿是第一次挨打,还是被人掌掴,她气到浑身战栗,想立马将颜沐筠大卸八块。 可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什么都不能做,今日的哑巴亏,她不吃也得吃。 大公主发了话,黎婵儿也没再发表意见。 争端到此为止,颜沐筠跟在荣王世子身后出了瑶华宫。 她不是喜欢绕弯的扭捏性子,出了瑶华宫门后直接与荣王世子道谢,“小女谢世子爷出手相帮!如若今后有用得着小女的地方,小女定竭力相助。” 荣王世子的眉间微蹙,顿住脚步看向她,\"我不要你的报答。\" 记忆中的音音是狡黠多面的,为了日子好过些可谓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在面对他时才会展露出几分真实的小女孩模样。 现今有了家人庇佑,音音无需再披着虚假的面皮,性子变得坦诚耿直,他该高兴才对。 颜沐筠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眼神躲过不与之对视,“不用便不用吧!不过还是要谢过荣世子今日的出手相助。” 不是她胆小,而是眼前的少年长得太俊了,看多了容易把持不住起了老牛吃嫩草的邪恶心思。 至于坊间的传闻,她觉得只是少年对美好事物不成熟的爱慕心理。 哪有看一眼就爱上的人?一见钟情在她这都是扯淡。 瑶华宫紧邻淑妃所居的玉华宫,荣王世子提前让人跟淑妃打了招呼,已有宫人在殿门外等着。 没等宫人行礼,荣王世子便说道:“劳烦嬷嬷带颜三小姐进去梳洗,待会儿颜三小姐可跟随娘娘一起去长春宫。本世子便不进去叨扰淑妃娘娘了,嬷嬷代本世子谢过娘娘即可。” 除了皇帝,一概成年男人没有手谕不得在后宫行走,荣王世子再任意妄为也得有个度。 嬷嬷行礼,“荣世子客气了,老奴定会照顾好颜三小姐,也会将世子原话告知娘娘。”起身后看向颜沐筠,“颜三小姐请随老奴进来吧!” 颜沐筠没想到荣王世子年岁不大,却能这般细致为她考虑。 她如今的模样直接回长春宫定会招人非议,待梳洗过后跟着淑妃去长春宫,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颜沐筠更没想到的是,荣王世子比她以为的还要周到。 以防她在瑶华宫被欺辱太狠,荣王世子匆忙赶去的同时,还叫人去找了颜沐禧。 想着遇事有自家姐妹安抚,能好过许多。 这边颜沐筠刚进去,颜沐禧便脚下踩着风般赶来了。 迎面看到荣王世子,颜沐禧脚下的步子立马慢了,左看右看没其它路可避,只能咬牙挪过去行礼。 “小女见过世子爷!” 荣王世子“嗯”了声,只瞧了眼前的女娘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红袄子绿裙子,满头闪眼睛的珠翠,再配上精致过头的妆容,真心是不忍直视呀! 他就不明白,一个碧玉年华的女子,怎能每回的装扮都能丑出新高度。 颜沐禧起身后半垂着眸子回话,“淑妃娘娘宣了小女去玉华宫,小女先行告退。”说罢侧身试图从荣王世子的身旁走过。 夕阳余晖照耀,少女耳垂上的玛瑙耳饰闪了下,荣王世子突然想起了梅苑之事。 “听说、颜二小姐丢了珍珠耳环?” 第34章 除夕宫宴6 颜沐禧心中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摸耳垂,意识到不对,动作顿了顿,又放下手。 “哦~,小女的耳环早已寻到,谢世子爷挂怀。” 那日她在梅苑大张旗鼓的寻找耳环,荣王世子得知些什么也不算奇怪,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提起? 难不成丢了的耳环被荣王世子的人寻了去?不可能吧,世上怎会有这般巧合之事? 就算有,她也不能认,反正她寻回耳环是过了明路的,荣王世子还能把捡到的东西硬安她身上不成? 不知为何,一看到她咕噜噜乱转的眼珠子,荣王世子的心情便愉悦的紧,忍不住想多逗弄两句。 “巧得很,本世子恰巧在梅苑捡了一只粉色珍珠耳环,有机会是否要拿与颜二小姐瞧瞧?” 颜沐禧断然拒绝,“不用麻烦了!小女的耳环已寻到,世子爷捡到的耳环应是她人之物,世子爷还是去别处问问吧!” 荣王世子点头认同,“这样啊!那颜二小姐是如何得知自家妹妹被带去了瑶华宫?” 颜沐禧的思绪还停留在耳环上,没料到荣王世子会急转话题,反应过来下意识想否认一二,毕竟她一向最烦沾惹闲事。 可转念一想,找人去通知荣王世子救人的事禁不住查,干脆承认,“当然是用嘴问的呀!使点银钱什么都能问的到。” 本以为荣王世子会再盘问几句,没成想人沉默了片刻,说了句,“谢谢!”神态语气还挺认真的。 她有些发懵,荣王世子谢她什么?谢她对颜沐筠的维护吗? 算了,管人谢什么,先接下再说,“世子爷无需客气,一切都是小女该做的。” 荣王世子没再多言,又看了她一眼后大步走远。 全洛都城都知,颜家嫡长女颜沐清才貌双全、温婉贤淑,庶三女颜沐筠生有倾城容颜,而夹在其中的嫡次女颜沐禧面容丑陋、蠢笨不堪。 现在看来传言并不可全信,颜家的这位嫡次女哪有半分蠢笨之态,分明是只狡黠的小狐狸。 玉华宫,颜沐筠还在偏殿梳洗,颜沐禧被带去正殿拜见两位娘娘。 淑妃坐在上首位置,四十左右的年纪,模样生的不算太美,说话柔声细语的,给人的感觉格外舒服。 与淑妃同住的秦贵人坐在左侧的下首位置,年岁看起来比淑妃还大些,秀美的长相放在普通人里也算是个美妇人,但在群芳争艳的后宫便不够看了。 秦贵人是三皇子和五公主的生母,出身低微长相普通,却能生养下皇子公主,要不福气过盛,要不就是手段高明。 颜沐禧不敢掉以轻心,谨慎回答淑妃娘娘的问话,好在秦贵人并不怎么开口说话,她只需应付一人。 不大会儿,颜沐筠梳洗完毕从偏殿出来了。 淑妃娘娘笑着感叹,“颜三小姐果然生的一副好颜色!” 颜沐筠屈膝福礼,“小女谢娘娘夸赞!” 淑妃面上的笑容又大了几分,“颜三小姐性子耿直与人处之不虚伪客套,今后定是个有大福气的!” 她不是虚夸,眼前的貌美女娘确实福气不浅,圣上不贪恋美色,不然凭着这副相貌,进了宫哪还有出去的可能。 因进宫的女子众多,今年的宫宴男女分了席,后妃和官员女眷无需如往年般前去乾清殿。 颜沐禧一行人到长春宫正殿时,官眷几乎到齐了,偌大的宫殿坐满了人。 座位按品阶排序,颜家的位置偏后在殿门边儿上。 看到姐妹两人,苏氏长长松了口气,“你们姐俩可算回来了!赶紧坐好,各宫娘娘们马上都要入座了。” 待两人坐好,钱漫漫小声询问,“你们姐俩去哪了,怎会跟淑妃娘娘一起过来?” 苏氏也是满目好奇。 颜沐筠按照提前对好的说辞解释,“淑妃娘娘身子有些不适,听人说我懂些岐黄之术,便命我过去瞧瞧。” 她本以为是苏氏托荣王世子去救的她,现在看来并不是,那荣王世子是如何得知她被带去了瑶华宫? 淑妃落座后,紧接着黎贵妃、皇后、太后都纷纷落了座。 皇后和太后坐在上首,黎贵妃、淑妃位列两侧,其他妃嫔、公主按品级依次排列。 殿内人多但并不吵闹,只最前头诰命品级高的老太君、夫人偶尔与上位的娘娘们说上几句话。 颜沐禧这种边缘人物只管吃,别声音太大惹出乱子即可。 见她吃的欢腾,苏氏忍不住小声提醒,“少吃些凉的,免得吃坏了肚子闹笑话!” 颜沐禧满不在意道:“我肠胃好的很,吃不坏。” 再看事不关己看热闹的钱漫漫,苏氏揉了揉突突跳的脑门儿,干脆扭头不再看母女二人,眼不见为净。 宴席临近结束,远景帝过来了,身后跟着太子和大皇子。 众女眷离座行跪拜大礼,脚步从身侧过去时,颜沐禧微微歪头瞧了一眼。 没成想身前侧的锦靴突然停住了,她的目光下意识往上挪了几分,对上了一双冷厉的眸子。 胸口处咯噔一下,她赶忙收回目光规规矩矩跪好,再不敢乱瞟乱看。 “呵!”大皇子鼻孔轻哼了声,眸中盛满了不屑。 听脚步声走远,颜沐禧长长舒了口气。 暗道流年不利,不过是背后偷看一眼还能被逮个正着,这该死的运气也是没谁了。 也怪她大意了,只记得自身不扎眼,却忘记了身边还有个扎眼的人在 。 颜沐筠那张脸摆在这儿,哪个男人路过能不多看两眼? 远景帝三人只待了小片刻便回了乾清殿。 接下来的时间里,太后开口夸了花家的幼女花晚樱,皇后问话薛家嫡长女薛婉和,黎贵妃提起了自家侄女黎婵儿。 没意外的话,这几位将是未来的太子妃、皇子妃人选。 颜沐禧吃了个七八分饱,拿起汤勺打算溜溜缝,忽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听闻颜侍郎的嫡次女聪慧灵秀,是个有福气的小女娘,颜二小姐在哪处坐着?走近些让本宫好好瞧瞧。” 说话的是黎贵妃,她嘴上说着寻人的话,目光已然锁定在了颜沐禧的身上。 第35章 贵妃点名 众人随着黎贵妃的目光看过来时,颜沐禧举着汤勺的手还顿在原处。 直到腰间软肉被苏氏拧得生疼,她才确认被点名的就是自己,赶忙放下汤勺,顺便将张了许久的嘴巴合上。 黎贵妃虽已年近四十,但保养的很好,看起来也就三十左右的年纪,瓜子脸柳叶眸,长眉朱唇生的极其美艳。 颜沐禧抬眼与黎贵妃的眼神对上,再次确定人没搞错二和三,她不得不认命从座位上出来,走到殿中的位置屈膝行福礼。 “臣女颜沐禧见过各位主子娘娘!”中气十足的音量没半分温婉女娘的模样。 黎贵妃却未露出嫌弃之色,依旧盯着她笑得和煦,“看面相,颜二小姐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女娘,休要站着了,回去落座吧!” “谢贵妃娘娘夸赞!”颜沐禧满心疑惑的坐回位置,无视周围打量的目光,拿起汤勺继续喝汤。 其实吧,她也就表面装得平静,内里早已经是惊涛骇浪了。 原本以为黎贵妃把她和颜沐筠搞错了,可从黎贵妃刚刚的反应来看,刻意提点的就是她颜沐禧。 她可不敢妄想能做黎贵妃的儿媳,凭她的身份,给大皇子做个侧妃都勉强。 再有她如今的磕碜模样,凭什么能被皇家人瞧上呀? 苏氏和钱漫漫也忐忑的很,好在接下来黎贵妃又点了几家女儿的名字,两人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 出宫回到府里已是亥时中,颜沐禧被伺候着洗漱绞干头发,待忙活完已近子时。 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聚集在正厅守岁,颜沐禧奔波一天身心疲累的很,实在是没兴致同大家一起闹腾。 今晚黎贵妃点名了好几家小姐,按理说多一人少一人无甚奇怪,可这人是她,就很奇怪了。 其她被点名的小姐,要不相貌出众,要不才学好,要不身份高贵,总有一点能摆上台面的东西,她要什么没什么,何故要点她的名字呢? 以防万一,她觉得自己还是改变一下赖在家当老姑娘的策略,不如赶紧找个人嫁了省心。 可嫁谁好呢?昊川表哥是一个人选,云成鹤也是现成的,还有苏华昌那边,也可以再争取争取。 三人之中,她最倾向于毁了容貌的苏华昌,省心省力还不用劳烦阿公出手相帮。 其次是昊川表哥,能回江南是她做梦都惦记着的事儿,只是这般做会委屈了表哥。 云成鹤是最不济的下下之选,嫁到云家等同于还在父亲的羽翼之下,也就比给皇子做妾稍稍好些。 翌日,颜沐禧是被几个婢女从床榻上拖起来的。 也不管她能不能睁开眼,四人分工明确,金春、银夏套衣裳,秋珠收拾床榻,冬玉净手净面。 一直等梳好发髻上了妆,颜沐禧才费力睁开眼。 见她睁眼,四人同时伸手讨赏钱。 “啪、啪、啪、啪”四声响。 颜沐禧不偏不倚,在四只手上分别打了一个巴掌,“猴急什么呀?你们家小姐我还没收压岁钱呢,都给本小姐耐心等着。” 冬玉鼓着脸跳脚,“小姐真是的,过年不能挨打!哎~呀~,大年初一便挨了巴掌,婢子这一年肯定要多挨不少打!” 冬玉虽是四个婢女中年岁最小的,个头却是最高的,又高又壮偏还爱如幼童般撒娇耍赖,颜沐禧每回都看的眼皮抽抽。 “行行行,别蹦跶啦,地面都要被你蹦裂了,晃得我眼晕。”她说着从梳妆台的妆奁里取出早备好的荷包,一人一个扔过去。 另外又拿了一个大些的荷包递给秋珠,“里头是院里人的赏钱,待会儿用过早食后早早发下去吧!” 年前府里已发了一波赏钱,这钱是颜沐禧单给的。 过年发赏钱是大户人家主仆间不成文的规定,荷包鼓的主子多发些,没钱的少发些,多少得意思一下。 而下人间也会拿来比较,哪个院里给的多,来年都卯着劲进哪个院子。 颜沐禧不缺银钱,当然不会在赏钱上吝啬,贴身伺候的几个婢女每人二两金子,外头伺候的不论活计,每人三两银子。 比府里给的多出一两,笼络住下人的同时,也不算太出格。 颜沐禧赶到蔓薇苑时,天色已泛起了鱼肚白,钱漫漫嫌她起床晚念叨了一路。 母女二人到福居苑的时间确实有些晚,除了养病的颜沐清,各个院里的人都到了。 就连提前出了小月子的葛姨娘也过来了,她本就瘦弱,如今更是扶风弱柳恨不得风一吹便能倒。 老太太给孙辈发了压岁钱,每年雷打不动的数目,男丁八十文,女娘二十文。 这压岁钱数目放在乡下不算少,可搁在官宦府里,还没下人得的多。 老太太两眼不闻窗外事,没有哪个小辈敢提意见,这么多年按文算的压岁钱数目也就这般延续了下来。 难得的阖家团圆,一大家子聚在福居苑闲谈说笑了一阵儿。 用过早食后,颜父带着几位公子去了交好的友人府上拜年,苏氏、钱漫漫和几名妾室都留在福居苑陪老太太。 颜沐禧没睡饱困得紧,本打算回院子补觉,想到昨晚临睡前的盘算,半路拐去了雅清苑。 相较于府里其他地方的热闹,雅清苑安静到过于冷清,大概是怕扰了主子养病,下人走路都压着声音。 卧房里,颜沐清斜靠在软枕上,不过两日的时间,人瘦了一圈,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的,“二妹妹怎有空来雅清苑?大过年过了病气便不好了。” 颜沐禧走上前,将串起来的二十文钱递过去,“大姐姐莫要忧心,我身体强健不易染病。祖母给的压岁钱,顺道便给大姐姐捎过来了。” “是我体弱无用,此等小事还辛苦二妹妹跑这一趟。”颜沐清说着话将铜钱交到兰霜手里。 颜沐禧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顺路的事,谈不上辛苦。大姐姐的身子可好些了?” “二妹妹不用挂心,我好多了、咳咳咳……”颜沐清没说几句话便猛咳起来。 兰霜赶忙帮她拍打顺背,待咳得轻些了,又端过热水喂她喝下小半杯,总算止住了咳嗽。 颜沐禧觉得此情此景开口提苏华昌不合适,可她来都来了,也不好就这般放弃。 总得知道有没有丁点机会,要是没有,她便转头换目标了,毕竟时间不等人。 万一赐婚圣旨下来,她死都不能瞑目。 又闲话了几句,颜沐禧方才斟酌着开口,“大姐姐病着,明日怕是不好去苏府拜年了!大姐姐可有什么话要说与华昌表哥听?我可待大姐姐传话。” 缓了两日,颜沐清心口的伤才刚有了愈合的倾向,颜沐禧这一句话,等同于将还没开始结痂的伤口又撕开了一条缝。 第36章 筹谋亲事 见她抿唇久久不语,颜沐禧小声提醒,“大姐姐可想好了?” 颜沐清的拳头紧握,深呼吸了数次,可依旧压不下奔腾的心绪。 前世表哥未娶妻,在太子初显败势时被政敌开了刀刃,孑然一身离开了人世。 以表哥的家世才学,本该是立于庙堂之上的肱股之臣,临终却落得了个乱臣贼子的走狗下场。 重来了一次,她依旧没能改变表哥毁容的命运。 那之后呢?她真能扳动命运的旋转齿轮,改变即将发生的一切吗? 可就算改变艰难,总得再试一次吧!不然她重生归来的意义在哪呢? 二妹妹今日过来寻她,明显还如前世般想嫁表哥为妻。 搁在之前,二妹妹断然是配不上表哥的,然如今的表哥已今非昔比,两人的身份倒也相配。 两人若真能结合,对表哥而言有一人相伴总比独自寂寥一生要好。 而对二妹妹来说,更是一个改变惨死命运的好机会。 前世的二妹妹如愿嫁给了钱家表哥,但仅一年的时间,二人便以和离的方式结束了夫妻关系。 后二妹妹在回洛都的途中被匪患截杀,丧命时刚满二十岁。 可即便颜、苏两家结亲对两人都有好处,她内心依旧无法接受表哥娶了二妹妹,表哥应也是极其不愿的。 罢了,反正还有时间,待她想明白再做决断不迟。 “我无话要对华昌表哥说,便不劳烦二妹妹挂心了!” 颜沐禧闻言思索小片刻,“这样啊,那我回头见着华昌表哥,便待大姐姐跟他问声好吧!” 颜沐清愣住了。 这妮子还是要去见华昌表哥?打着她的旗号去见外府男子,脸皮都不要了吗? 也是,她的这位二妹妹什么时候要过脸皮?她再次委婉拒绝,“华昌表哥伤了脸,现下可能不愿见外人。” 颜沐禧假装听不懂,弯起眼眸笑得纯真,“没关系,事在人为嘛!不试试哪能知道是否见得到?大姐姐若觉得不好意思,可把自己想说的话写下来,我只管递交,保准不偷看。” 颜沐清被气笑了,这是想打着她的旗号不算,还想再要一份保障,当她颜沐清是什么,登云梯么? 脑中闪过梦中二妹妹见表哥的情形,她突然又释怀了,想着不若便成全二妹妹吧! 如今表哥身心重伤,正是最颓靡之际,得了二妹妹的仰慕和安慰,说不准能提前解开了心结。 想明白后,她吩咐兰霜取来纸笔,匆匆写下几句宽慰之言,又确定一遍言语字句没问题,才将纸条给了颜沐禧。 颜沐禧今日过来雅清苑只是试试,没想到真能成了事,她两眼弯弯的接过了纸条,当着颜沐清的面放入了贴身荷包中。 “大姐姐放心,我定不辱使命将纸条交与华昌表哥手中。” 颜沐清心里堵着气,不想搭理她,疲惫的挥了挥手,“我着实是乏了,便不留二妹妹了,二妹妹请便吧!” “好,我改日再来看大姐姐。”颜沐禧说着话已经起了身,脚步轻快的跳出了屋子。 出师大捷,她心情好极了! 颜沐清这般聪明的人,肯定看出了她对苏华昌的用意,愿意让她帮忙递纸条,等同于默认了她的做法。 选未来夫君之路第一步便行的这般顺利,之后定也能顺顺当当。 回东院的路上,恰好碰上了去往老太太院里拜年的钱昊川。 颜沐禧小跑几步追上去,“表哥过了府,怎也不派人去我院子说一声?” 钱昊川赶忙解释,“想着你这会儿应在老太太院里,便没差人跑趟儿。” 两人说着话往前走,闲话几句后,钱昊川小声询问,“信中之事,禧禧可盘算过了?” 颜沐禧垂眸看向裙摆下晃动的鞋尖儿,“表哥再容我些时间,我再好好想想。”语气里不觉便带上了几分撒娇。 钱昊川宠溺笑笑,“不着急慢慢想,只要你愿意,什么顾忌都不用有,一切有我跟祖父在。” 颜沐禧也对他笑笑,乖巧点头,“好。” 眉眼弯弯面上笑得开心,心中却是酸涩的很,昊川表哥大她八岁,过了年便二十有五了。 九岁那年,她是被表哥扛在背上,一路快马加鞭背回江南的,后来又被小心呵护着照顾了几年,她把表哥当做了亲哥哥,这辈子都不可能生出别样的情愫。 两人初见时,她还是没长开的豆芽菜,表哥却已是翩翩少年郎,估计也很难对自己看大的丫头片子生出情愫。 两人若是能结合,她倒是没所谓,只要能过活的舒坦,情不情爱不爱的不重要,就是太委屈表哥了。 因她的缘故,表哥这辈子都失去了娶心爱女子为妻的可能。 只要能有更好的选择,她都不愿走嫁回钱家这一步棋,所以苏华昌那边,她豁出脸皮也得试上一试。 翌日,颜沐禧跟随苏氏前去苏府走亲。 苏府老宅位于北城中心的双桂巷,距离颜府十多里路,城里行马车速度慢,十多里路行了大半个时辰才到。 一行人先去主院拜见苏老太傅和苏老太君,大概因着苏华昌的缘故,苏家的过年气氛也不甚热闹。 苏老太傅受过小辈们的过年礼后,叫上门生、女婿去了前院书房。 苏老太君为所有上门的小辈发了压岁礼,没待多大会儿被丫鬟婆子扶着去内室歇着去了。 苏氏交代了颜沐禧等人几句,也跟在苏老太君身后进了内室。 颜家的几位公子跟苏家同龄的公子都是同窗,很快也三三两两的走了,厅内只剩为数不多的女眷和丫鬟婆子。 苏家大房没有女儿,二房的长女苏语茉负责招待颜沐禧姐妹几人。 苏语茉长相一般,但胜在身上有股淡雅的书香气,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她和颜沐清的年岁相当,又有一起长大的情谊,姐妹间的关系很是交好。 闲话了几句,苏语茉问起了颜沐清的病情,“因着过年不方便出府探望,沐清表姐的病可好些了?” 颜沐筠刚想回话,颜沐禧抢先说道:“好一些了,不过暂时还需卧床静养起不得身。” 苏语茉闻言满目担忧,“竟还起不得身?表姐自小身子康健,这回竟病的这般重!麻烦沐禧妹妹回府后告知表姐,让她放宽心好好养病,我改日有时间了过去探望她。” 看了眼盯贼般看着自己的颜沐筠,颜沐禧的话不好直接说,只能另想办法。 “屋里有些闷,表姐可否带我去后头的园子里透透气?” 第37章 探望苏华昌 出身书香门第骨子里自带的清高,苏语茉平日里除了必要客套外,并不与颜沐禧深交。 当然颜沐禧也不是不长眼色之人,从不上赶着巴结,两人每次见面都是点头的面子情。 颜沐禧主动提出要让苏语茉陪着去园子里,这还是头一回。 被精心教养大的世家女没有蠢笨之辈,苏语茉猜出颜沐禧可能想单独跟她说话,心里好奇她的用意,故而对着颜沐筠几人说道:“我陪沐禧妹妹去趟园子里,沐婉妹妹和沐枝妹妹年纪小受不得凉,沐筠妹妹便留在厅里陪她们吧!我们去去便回。” 颜沐筠受苏氏所托看顾姐妹几人,她想跟着颜沐禧出去,可瞧着旁边两个稚嫩的懵懂小脸,又不好丢下不管。 两相抉择了一番,还是决定留下来看顾小的,她的这位二姐虽不着调,苏家小姐却是个稳重人,应该出不了岔子。 不比颜府的狭小蔽塞,拥有百年底蕴的苏府院落布局规整,亭台楼阁间点缀着青松和奇石假山,飞檐青瓦雕梁画柱,精致典雅又不失百年世家大宅院的磅礴大气。 穿过回廊,内院花厅后头便有一处小花园,花园里的花凋零殆尽,只剩点点黄绿枝干,好在还有红梅、绿松点缀,在这冬日里也不算太萧条。 四周无外人,颜沐禧不再耽误时间,拿出了颜沐清写下的字条。 “烦请苏表姐带我去见华昌表哥,长姐有东西要我亲自交付于表哥。” 听闻她竟要见重伤未愈的三哥哥,苏语茉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恕语茉不能相帮,没有长辈许可,语茉不好擅自将女娘带去外院。” “唉!”颜沐禧叹了口气,语气蔫蔫的,“那好吧,我便不劳烦苏表姐了!” 苏语茉以为她是担忧颜沐清的病,劝慰道:“沐禧表妹无需太过担心,凡是病都会有好的一天,沐清表姐挺过去这一遭便无碍了。” “大姐姐昨日便不再发热,可人还是病恹恹的没一丝精气神。唉!太医说心病难医,不知道大姐姐何时才能放宽心?心病真能好了吗?唉!”颜沐禧哀叹声不断。 苏语茉到底是于心不忍,“不若沐禧妹妹将东西给我,回头我交予三哥哥也是一样的。” 颜沐禧摇头,“还是算了,我答应过大姐姐,要亲自将东西交到华昌表哥手里。另外还有几句话要传达,受人之托不好再转述于他人听。”说完又长长叹了口气。 “唉!”苏语茉也跟着叹气,掌心的帕子快要被她拧成了麻花。 想着三哥哥的情况确实不太好,能得沐清两句关切话或许能好上一些。过年家中长辈事多繁忙,应是无暇顾及三哥哥那边,她偷着带人过去一趟应是无妨。 “罢了,我便破例带你去一趟吧,不过能不能见到人,便不好说了。” 一路上,主仆几人尽量避开府中的下人,又贿赂了几个守门婆子,从偏门绕去了苏华昌所居的华清苑。 华清苑院门紧闭,苏语茉命婢女上前敲门。 看门老头只开了道巴掌宽的门缝,“大小姐稍等,容老奴进去通报一声。”说完又将大门关上了。 不消片刻,看门老头便跑了回来,还是隔着门缝回话,“公子刚歇下,不便见人。” 颜沐禧不想耽搁太久,直言道:“麻烦老伯再通报一回,告诉华昌公子颜府的大姑娘病了,让人托了话想要转达于他。” 绝招使出来,再见不到人,她也只能就此作罢。 看门老头闻言又跑走了,这次回来的更快,大门也从内被打开了。 跟随看门老头进了院子,颜沐禧才发现他的一条腿跛得厉害,走路一瘸一拐很不美观。 高门府邸一般不买进身有残疾的下人,怕颜沐禧误会,苏语茉解释道:“吴伯腿有残疾又无儿无女,三哥哥见其可怜便带回了府,现今进府十五年,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 进府十五年,也就是说老伯是苏华昌幼童时捡回苏府的。 能多年如一日的善待一位身有残缺的老者,足可见苏华昌的纯良本性。 进入正厅时,苏华昌也恰好被小斯扶着从内室走了出来。 他穿了件青色长袍,未束腰带,看起来轻飘飘的,左边手臂被竹板固定住吊了起来,半个脑袋都缠着纱布,露在外头的右脸颊凹陷,与二十多日前的俊逸少年郎判若两人。 颜沐禧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露出同情之色。 她挤出一抹笑,“华昌表哥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沐禧表妹请坐吧!”苏华昌似乎是精力不济,微微喘息着在一旁的竹椅子上坐下,刚坐稳便迫不及待询问,“听说沐清病了,可当真?” 颜沐禧点头,“风寒导致的高热,病情来的格外凶险,不过相较于前两日,大姐姐已经好多了。” 苏华昌微微放下心来,又问,“吴伯说沐清给我带了东西,可知是何物?” 颜沐禧看向其他人,“沐禧可否与表哥单独说上几句话?” 放在平日,未婚男女同处一室定是不被允许的,可苏华昌如今自顾不暇的凄惨模样,没有戒备男女大防的必要。 苏语茉站起身,“我去偏厅等着,你们快些说,休要误了回去用午食的时辰。” 待屋内只剩下两人,颜沐禧将纸条递给苏华昌。 她没有提前偷看,只知纸条上是寥寥几句话,可苏华昌却看了足有小半刻钟。 她没催促,待苏华昌的目光从纸条上挪开,才斟酌着开了口。 “所有治病救人的大夫都说,心病不好医,还望华昌表哥放宽心。” 苏华昌抬眸看向她,“沐禧表妹怎知我有心病?” 颜沐禧笑笑,“我不知华昌表哥是否有心病,但我知大姐姐有心病,我还知大姐姐的心病是因为华昌表哥。” 见苏华昌的眸中似有刹那的流光闪过,她不忍熄灭,却也不想给人生出无谓的希望。 “大姐姐的心病可能是因情伤,但也可能是愧疚。只有华昌表哥的伤快快痊愈,大姐姐的心病才有痊愈的那日。” 苏华昌沉默着没应话,过了会儿才又开口问,“她还有什么话,要你告诉我吗?” 颜沐禧心下叹息,觉得今日大概是白来了! 苏华昌对颜沐清用情至深,不大可能会轻易另娶她人。 不过来都来了,总得试试方能彻底死心。 第38章 她安好,吾便好 颜沐禧继续劝,“事已至此,华昌表哥和大姐姐之间已再无可能。不过华昌表哥也无需太难过,世间人与人的美好关系不只有一种。不适合做夫妻,换一种合适的关系处着便是了!只要彼此安好,真没必要非执着于某一种关系。” 苏华昌唇角微扬,“从来不知,沐禧表妹竟有这般高的人生领悟,是华昌浅薄了!” 颜沐禧也笑,“胡言乱语而已,华昌表哥觉得我的话舒心便听听,不舒心听过后忘记便是。” “沐禧妹妹无需自谦,华昌今日受用颇丰。另外还需麻烦沐禧妹妹转告沐清,过去的便过去吧,莫回头看了!吾只愿她能安好,她安好,吾便好。”苏华昌说到最后有些哽咽。 颜沐禧点头,表示记下了。 话谈到这,她人之事算是办好了,接下来轮到了自己的。 “在未来的婚事上,华昌表哥可愿将就?” 见苏华昌面露疑惑,显然不理解她问这话的意思,她咬咬牙,直言表明了心思。 “如若华昌表哥愿意将就,我愿意嫁华昌表哥为妻。” 苏华昌面上的疑惑改为震惊,一瞬后又变成了颓然,“我、不用你可怜。” 颜沐禧解释道:“华昌表哥误会了,我不会可怜你,因为世间比你可怜之人比比皆是。当然,我想嫁与表哥为妻,也不是因为爱慕,就只是觉得很合适罢了。假若你愿意娶我,我无需你独一份的爱慕,更不会约束你的作为,我们能做到相敬如宾便好。” 听完她的一番言论,苏华昌的头脑有些发蒙,但感受最大的还是心间的震撼。 本该期待郎情妾意的思春年岁,却生出了与人搭伙过日子的奇怪念头,他似乎从来没看清过颜家这位二表妹。 以他现在的状况,确实是寻不着比三品官嫡次女条件更好的伴侣。 可寻不到便要将就吗? 他艰难站起身,对着颜沐禧所在的方向作揖,“谢表妹的抬爱!华昌有自己的坚守,宁可孤独,也不愿将就,更不愿轻易妥协。” 得到答案,颜沐禧莫名松了口气。 她本该失望的,毕竟夫君的第一人选就这般没了,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的松快竟比失望还多。 回府后,颜沐禧直接去了雅清苑。 一进门,颜沐清便迫不及待询问,“见着华昌表哥了?” 颜沐禧点头,“嗯,见着了。”说着走到屏风外的圆桌旁坐下,倒了杯茶慢悠悠喝起来。 颜沐清心里着急,却又不好催促,指甲恨不得将手心戳出个洞。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颜沐禧才喝完杯底的最后一口茶。 “大姐姐莫怪,苏府菜肴味道太好,喝杯茶解解腻。”说完站起身,“茶也喝了,我便不叨扰大姐姐休息了。” 颜沐清再按耐不住,“等等!” 颜沐禧顿住脚步回头,“大姐姐还有事?” 哼!就是要装傻晾着她。 明明想知道的要命,还非藏着掖着坐等别人主动开口,也不掂量掂量,她颜沐禧是那种不求回报的热心肠么? 又默了片刻,颜沐清的喉咙里才挤出一句干哑的话,“华昌表哥的伤好些了吗?他可说了什么?” “哦~瞧我这记性!”颜沐禧似刚想起般拍了拍脑门,“大姐姐放心,华昌表哥的伤恢复的极好,另外,他还说、” 见她又卖起了关子,颜沐清着急催促,“表哥、他说什么了?” 颜沐禧的眸中闪起亮光,“他说,过去的便让其过去吧!莫要再回头看,他只愿大姐姐安好……大姐姐安好,他便安好!” 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颜沐清的拳头握得更紧,她极力忍耐着,忍着不哭出声音。 苏华昌!我颜沐清前后两世都对你不住,不管余生还有多长,我拼尽全力也要护你安好。 接下来的几日,颜沐禧未再出门。 年初九这日,钱漫漫一大早便来了金玉苑。 “今日云家人上门,赶紧起来梳洗!待会儿阿娘亲自盯着你上妆 ,莫又打扮成花蝴蝶模样……上回瞧着云家母女的打扮,应是喜欢朴素清雅的。” 钱漫漫念叨着不忘打开衣柜翻找,翻了两遍也没找出一件素净的衣裳,不死心又去箱笼里翻找,还是一无所获。 颜沐禧困得睁不开眼,任由银夏往身上套衣服。 钱漫漫转身看到她这副模样,哒哒走过来对着她的后背拍了一巴掌。 “啊呀,疼~”颜沐禧的困意去了大半,呼着痛嘟囔:“疼死了,阿娘真是的!不疼自己亲闺女便算了,还惯会给别人戴高帽,什么喜欢朴素清雅的装扮嘛!分明是没有奢华的条件。” 洛都城消费高,云成鹤在翰林院任职没什么油水,云家一家子都依仗他那点俸禄过活,日子过得有多拮据可想而知。 见女儿口无遮拦没个姑娘样子,钱漫漫气恼想再拍一巴掌,可迎上那张莹白如玉般的小脸,高高举起的胳膊生生僵在了原处。 她竟不知,自己女儿何时生的这般好看了? 一头乌发如墨般披散开来,眉如青黛,双瞳剪水,鼻挺直且小巧,唇不染而朱,睡眼惺忪的慵懒魅惑模样直勾得人口舌生津。 一瞬间,钱漫漫觉得自己应该是没睡醒还在梦中,讷讷的喊了句,“禧姐儿!” 颜沐禧疑惑抬眼,“干嘛?” 对上那双仿佛会勾人魂魄般的秋水莹眸,钱漫漫咽了口唾沫,头脑开始发晕。 她闺女这般好看,怎么就沦落到了上赶着才能嫁出去的境地? 钱漫漫原打算盯着女儿穿衣上妆的,可糊里糊涂不知女儿说了些什么,便从金玉苑出来了。 待巳时云家人上了门,看到自家女儿还是之前那副花蝴蝶装扮,她差点当场厥过去。 云太太娘家姓胡,也是本分的庄稼人,过年官员休沐,一家人回了林州老家走亲,昨日方才返回洛都。 云胡氏母女两人穿的依旧是普通的细布衣衫,装扮比上回好些,云胡氏手腕上多了对银镯子,云娟头上多出一只镶珠子的银钗。 钱漫漫态度热络的招呼母女二人,云胡氏的态度还是淡淡的,勉强算是不失礼。 第39章 给狗道歉 钱漫漫不停跟颜沐禧使眼色,要她好好笼络住云娟。 颜沐禧假装看不到,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听几人来回白话,偶尔听不过耳插上一句。 钱漫漫的脑子里只有夫君和好看的衣裳首饰,而这些云胡氏通通没有。 眼看着实在是无话可聊了,钱漫漫又扯到了儿女亲事上。 “娟姐儿这孩子模样好,又稳重,可许了人家?” 本是随口一问,云胡氏和云娟竟变了脸色。 惊慌过后,云胡氏一改之前的寡淡态度,挤出了几分带着尴尬的笑。 而云娟也不是正常的粉面娇羞模样,小脸煞白一片,她慌乱起身,对着钱漫漫的方向福了一礼,“谢漫夫人挂怀,小女还未曾许人家。” 未许便未许呗,这一副仿若被人欺负了的模样,连神经大条的钱漫漫都看出了不对。 不过她也没多想,以为是问到了人家的隐晦,故而又转了话题。 谈话勉强进行了小半个时辰,云胡氏提出了告辞,钱漫漫客气留饭,依旧是被拒了。 可能是觉得女儿颜色好有了底气的缘故,钱漫漫没再上赶着非要送到内院处,只将母女二人送到了院里。 “刘妈妈,你跟禧姐一起送云家嫂子出去,务必把人照料好莫要怠慢了!” 好不容易能送客了,颜沐禧应得积极,“阿娘放心吧,女儿一定会照顾好云伯母和云姐姐,将人亲手交到云公子手中。”说完,对着云家母女的方向灿然一笑。 云胡氏的眉心蹙了下,云娟则是慌乱行礼,“小女不敢劳烦二小姐。” 颜沐禧上前将她扶起,“都是自己人,何谈劳烦?” 感觉出云娟的胳膊在颤抖,她满目关怀的询问,“云姐姐很冷吗?” 云娟惊慌退后一步,“不、不冷,小女不冷,谢二小姐关怀。” 颜沐禧盯着落了空的手臂看了会儿,“难不成我长得像恶鬼夜叉吗?云姐姐竟会这般惧怕于我。” 云娟垂着头,不敢抬眼看她,“不是二小姐的错,是小女的错,小女胆子太小,害二小姐失望了。”声音戚戚似要马上哭出来般。 “啊呀!啊……”云娟的声音突然急转,尖叫着跑出了院子,后头紧跟着一条摇着尾巴的小黄狗。 “大黄,不许吓唬客人,快回来!”颜沐禧呵斥着跟了出去。 院外的墙根处,一名男子将云娟拥在怀里,抚着她的发髻柔声哄着,“不怕不怕,大哥在呢,不怕了……” 云娟小声啜泣着,低头瞧见脚下的大黄,瑟缩了下身子将男子拥得更紧。 男子的眸中闪过戾气,伸腿便朝着大黄踢来。 颜沐禧踏出院门,正好瞧见这一幕,她厉声喊,“不许伤害大黄!” 可还是晚了,大黄被一脚踢出老远,圆滚滚的身子砸到地上,落地后惊慌挣扎,痛得吱吱叫个不停。 颜沐禧快步跑上前将小狗抱起,着急安抚,“无事了,大黄不怕,无事了。” 众人跟出来,便瞧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云娟抱着一个男人,颜沐禧抱着一条狗。 云娟在哭,狗在叫……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抱在一起的男女。 “咳!”听到云胡氏的咳嗽声,云娟又瑟缩了下身子,下一秒便急急退后从男子怀抱中挣脱了出来。 众人这才看清,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云成鹤。 兄妹关系再好,也不能搂搂抱抱的吧?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错愕过后,钱漫漫开口圆场,“小狗崽子不知事,竟惊扰到了云姑娘。”说罢看向颜沐禧,“禧姐儿,还不赶紧与云姑娘道歉?” 大黄痛叫了一阵,圆滚滚的小身子窝在颜沐禧怀里哆嗦个不停,显然被踹得不轻吓坏了。 颜沐禧心头憋着火,“道歉,谁给谁道歉?” 一句话出来,云家人的脸色都不大好,尤其是云胡氏,看颜沐禧的目光带着明晃晃的愠怒鄙夷。 钱漫漫的心里也不舒坦,她让女儿道歉是出于主家对客人的礼数客套,并不是觉得自家女儿有错。 打恶狗还得看主人呢!更何况大黄只是条没有攻击力的小奶狗。 云成鹤毫无顾忌的伤了狗,岂不是说明没把他们颜家放在眼里? 可心里再憋屈,面子上还是得顾忌一二,她佯装生气训斥女儿,“禧姐儿不许胡闹,赶紧跟云姑娘赔个不是。” 颜沐禧将安静下来的大黄交到冬玉手里,抬眼看向云成鹤,弯起眸子勾出一抹笑。 “大黄吓到了云姑娘,大黄该给云姑娘道歉,而云公子踢伤了大黄,也应该给大黄道歉,云公子觉得小女说的话在理吗?” 此时云成鹤的面上已没了刚才的怒气,他一脸平和对着颜沐禧躬身作揖,“二小姐说的没错,是在下唐突了。” 颜沐禧站的笔直,毫不客气接下他的赔罪礼,“云公子这般说,是愿意给大黄赔礼道歉了?” 要求人给一只畜生道歉,算是极大的羞辱了。 云成鹤还未出声,云娟便急急开口,“不,不行,阿成哥是官身,怎能给一条狗道歉?” 话出口见众人都瞧着自己,委屈到不停抹眼泪,可抽噎着也不忘替云成鹤求情。 “小女、不要狗的道歉,希望、二小姐也能谅解大哥,大哥他、只是一时气急才踢了狗,不是有意的。” 颜沐禧面上的笑意更甚,“不是有意便不用负责,那大黄吓到云小姐,也不是有意的,为何要被重伤呢?畜生虽不会开口说话,但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我这个做主人的得替它分辩一二才是。” 云娟白着一张脸,还欲开口再辩,云成鹤竟真的上前,对着大黄的方向躬身作揖。 “是成鹤莽撞了,气怒之下伤了二小姐的爱犬,成鹤诚心与爱犬道歉,望二小姐能谅解!” 云成鹤的身形偏瘦,生的浓眉大眼、唇方口正的,无论长相还是言行举止都是一副磊落的正人君子模样。 反观浓妆艳抹、满头珠翠的颜沐禧,两相对比像极了恶人咄咄逼人的欺辱场面。 第40章 非亲兄妹 本是一桩小到不能再小的闹剧,钱漫漫没想到能闹得如此过火。 她讪笑着打圆场,“云公子这是做什么嘛?禧姐儿也休要再胡闹了,都是阿娘把你宠坏了,遇事惯会强词夺理不饶人。” “阿娘不也惯会向着外人么?是云公子自愿给大黄道歉的,至于大黄愿不愿意原谅云公子,便不是我能决定的了。今儿到此为止吧,好走不送!”颜沐禧的目光从云家人面上一一扫过,从冬玉手里抱过狗,大步流星的进了院子。 “哼、好走不送!”冬玉也对着云成鹤的方向气鼓鼓的瞪了一眼,跟在自家小姐后头进了院子。 大黄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她被臭晕都不舍得打一下,居然被外人给踢了!要不是看对方可能是未来姑爷,她一准帮大黄报仇。 见主仆两人就这般走了,云成鹤面露难堪,云娟哭得凄惨,云胡氏的面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一时间,钱漫漫的头大如牛,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再张开,实在不知该怎么劝解圆场。 本就不是能担事的性子,干脆摆烂拍拍屁股不管了,直接吩咐刘妈妈送几人出了门。 金玉苑,金春从头到脚细细摸了大黄一遍。 “无事,小家伙肉厚,胳膊腿都好端端的,哪都没被踢坏。” 一院子的主仆围在一起,闻言纷纷松了口气,只冬玉犹是不放心。 “这狗崽子刚刚叫的可惨了,都这会儿了还哼哼唧唧呢,身上肯定还疼着,要不再摸一遍?” 金春性格和煦,依言又细细摸了起来,几人怕吵着她,不说话就静静的围着看。 钱漫漫扭着细腰进了院里,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主仆十几人有站、有蹲、有直接坐地上的,各个神态认真的盯着金春给狗崽子看伤。 也不知怎的,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嗖的一下便没了。 轻手轻脚的凑过去,“狗崽子没事吧?” 颜沐禧吓得一激灵,抬头看了她一眼,“哼!”从地上爬起来愤愤回了屋子。 当着一院子的奴仆被女儿下脸面,钱漫漫自觉里子面子全都丢完了。 想发火发落一通吧,又怕女儿更生气,只能尴尬的扶了扶发髻,假装无事的跟在后头进了屋。 屋里,颜沐禧坐在摇椅上晃荡,见她进门别过头不吱声。 钱漫漫在圆桌旁的矮凳上坐下。 来之前,她是打算好好训斥女儿一通的,未出阁的姑娘家怎能对上门的客人那般无礼? 可一想到早上看到的那张脸,半句训斥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干坐了会儿,见女儿没搭理自己的意思,钱漫漫清了清嗓子讪讪开口,“多大点事儿,还气呢?” 颜沐禧忽的一下转过头来,“都被人欺辱到头上了,阿娘觉得女儿不该气吗?” 被清凌凌的水眸盯着,钱漫漫心里更虚了,“阿娘也没说你不该气呀?可云家人毕竟是登门的客人,咱们太咄咄逼人不好。” “有什么不好,难不成我被欺负了,还要看他们脸色行事?自家人的气都不受,凭什么受他人的窝囊气?” “阿娘不是要你看他们脸色,云公子是你要相看的夫君,你这般做容易把路堵死了。” “阿娘没看到吗?云公子为了护着他妹妹,不分青红皂白一脚便把大黄给踢飞了。你女儿都这般被下脸面了,难不成阿娘还打算把我嫁到云家去?” “云公子不是道歉了么?再说他是为护妹妹,一时情急而已,咱们没必要太得理不饶人了!” 提到护妹妹,颜沐禧坐直身体,一下子来了精神。 “阿娘不提,我还没想起来!那个云娟比我年长两岁,都是要成亲的大姑娘了,跟亲哥哥搂搂抱抱合适吗?还有云公子,见了两次面,眼神没给我几个,对妹妹倒是护的紧,不知道还以为妹妹才是他要相看的未婚妻。天呐,他不会对自家妹妹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不许胡说,云公子自小丧父,只有母亲和妹妹两个亲人,对家人多维护些也实属正常。” 钱漫漫这话说的自己都没底气,她也觉得云成鹤对自家妹妹的维护太过了,可云娟迟早要嫁出去,归根究底不算是了不得的缺点。 “阿娘觉得兄妹搂成这样正常吗?”颜沐禧环起胳膊,十分形象的比划着云成鹤的样子,“我可没见别人家兄妹、姐弟间如云家这般不分场合的亲昵!” 观察着钱漫漫明显凝重了几分的神色,她絮叨着继续上眼药,“兄妹之间的感情能这般好,好到跟相好似的,云成鹤跟云娟是亲生的兄妹吗?” 亲生兄妹?钱漫漫心里咯噔一下,再坐不住起身出了金玉苑,直奔颜父所在的外院书房。 这边颜父刚送走几名门生,看到小跑进门的钱漫漫,阔步迎了过来。 “今日如何,漫儿跟云家太太交谈的可算顺心?” “尚可吧,云家嫂子懂得不多,没什么好聊的。” 颜父将钱漫漫绵软的小手握进手心,柔声细语询问,“怎么,和云太太发生不愉快之事了?” 钱漫漫不是能藏得住事的人,拧着秀眉询问,“夫君可知,云公子的妹妹云娟是否云家的亲生女?” 颜父面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初反问,“漫儿何故这般问?” “我就是觉得云公子待妹妹太好了些,好到有些不太正常。” 听钱漫漫这般说,颜父心里有了数。 “云姑娘确实不是云家亲女,是多年前云太太从人牙子手里花钱买来的。成鹤和母亲、妹妹相依为命多年,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兄妹感情好些实属正常。不过云姑娘嫁人在即,成鹤再在乎妹妹,断也不会委屈了未来妻子。” 云家兄妹没有血缘关系,那做出搂抱的亲昵动作便更不合适了。 虽说云娟迟早要嫁人,嫁了人与娘家的接触不会太频繁,但给女儿找这么个夫君,钱漫漫心里还是膈应的慌。 思索半天,她做了决断,“要不,禧姐儿和云家的亲事还是算了吧?” 颜父满目为难,“为夫也不愿咱们禧姐儿嫁得这般寒酸,可万一出了不可扭转的变故,到时再想反悔,便一切都晚了呀!” 第41章 不愿做妾 再返回金玉苑时,钱漫漫又改了主意,颜沐禧和云成鹤的婚事必须成。 颜沐禧询问缘由,她支支吾吾不肯细说,只说父母不会害她。 意料之中的结果,颜沐禧倒也没有多失望,她试探道:“如若云成鹤与云娟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女儿也必须嫁吗?” 钱漫漫拧着帕子点头,“一个被偏宠些的小姑子而已,迟早都要嫁出去的,禧姐儿你也不用太计较。” “我就是要计较,先让云娟从云家嫁出去,再谈我和云成鹤的婚事。” “不行,时间哪里来得及嘛!” “时间来不及,为何会时间来不及?女儿还不满十七岁,哪里就到了非嫁不可的地步嘛!你和阿爹是不是都嫌弃女儿,巴不得立马将我嫁出去才好?” 受不了颜沐禧不依不饶的追问,钱漫漫逃也似的出了屋子,只留下一句话。 “反正阿爹、阿娘都是为你好,不想给人做妾便乖乖嫁到云家去!” 给人做妾? 她能给谁做妾?颜沐禧一时不解。 官宦家的嫡妻是后宅的定海神针,家世高、品性好便可,相貌无需太出挑。 妾室则不同,在达官贵人眼里,妾就是供其取乐的玩意儿,姿色身段必须要上乘。 她在外亮相的姿色绝对算不上好,压根不符合正常男子选妾的标准。 而且能聘三品官嫡女做妾,身份最低也得有爵位在身或是位不得宠的皇子。 她打过交道的贵人就那么几个,是谁要抬她做妾呢? 那天在庄子上,她好像对荣王世子说过,很愿意嫁到荣王府去,难不成是荣王世子要聘了她? 念头只是一瞬,她立即否定了自己的判断,荣王世子要聘也是聘爱慕已久的三妹妹,不可能是她。 几位皇子的话,太子看都没看过她一眼,可能性不大,三皇子还未到选妃的年纪,也排除掉,那便只剩下大皇子喽! 再联系起宫宴那日黎贵妃的问话,莫不是大皇子真有聘她为妾的想法? 细细琢磨也不是没可能,她虽展露在外的容貌不佳,但她背后的钱家银钱多呀! 作为阿公唯一的亲外孙女,聘了她等于聘了个取之不尽的钱袋子。 用一个妾的位置换取一笔巨额财富,对于有野心的皇子来说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的话,阿爹能将此事开诚布公的告诉阿娘,定是不愿将钱袋子分别人一半。 当然,她也不愿给人做妾,更何况对方还是有希望争储的皇子。 近几年,黎贵妃和背后的威远侯府将野心摆到了明面上。 她若入了王府,可不单单是自己跳入了火坑,钱家也会跟着被架到火上。 除夕宫宴时,宫里的贵人娘娘们已大致相看过各家女娘,大皇子的正妃说不准哪日便被定下了,之后便是侧妃和侍妾。 阿娘有一句话没说错,她确实是没时间了,得赶紧把婚事定下方能安心。 用过午食,颜沐禧趁着午歇的间隙,带着冬玉从角门偷偷溜出了府。 两人未在街上停留,雇了辆骡子车直奔北城主街的朋来客栈。 鲜有人知,朋来客栈是钱家的产业,钱昊川近些日子一直留宿在此处。 听闻有人寻自己,钱昊川匆匆下楼,看到的是一高一矮两名身着灰衣短打的白面小斯。 他仔细辨认一番,方才认出眼前人竟是小表妹和她的近身婢女冬玉。 冬玉还好,身高体壮不细看与男子无异,表妹又瘦又矮,一看便是女子所扮。 两人这副装扮,不用问也知是从家里溜出来的,钱昊川不敢让其在厅堂逗留,赶紧招呼两人上楼。 客栈上下三层,一层是普通客房,二层精致厢房,三层则是贵宾房,单一晚上的房钱便得花费八两银子。 到达三楼后,三人进了中间的一个房间,又跟客栈伙计确认了两侧房间无人,颜沐禧才开口说明来意,“关于阿公信中所提之事,表哥有什么想法?” 钱昊川讶然一瞬,后神色坚毅道:“我钱昊川的命是祖父给的,他老人家的想法便是我的想法。” 意料之中的答案,颜沐禧心情也是意料之中的低落,“假如将来表哥有了想要呵护一生的人,待如何处之?” 意识到她纠结着不肯应下亲事是在顾忌自己,钱昊川宠溺的笑了,“禧禧不用忧心,在表哥心里,没有什么人和事能重过你与祖父。孰轻孰重,表哥掂量的很是清楚。” 颜沐禧的心里犹是闷疼的难受,可事态紧急,眼下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那阿公打算如何说服父亲应下婚事?” 假若婚事要用钱家的全部家当来换,她宁愿选择嫁给云成鹤。 眼前小女娘蹙着小眉头,眸中满是无措与愧疚,钱昊川看的心疼不已。 才多大的人呐!便得费尽心力为自己的前路筹谋,稍不当心便会落入沼泽泥泞之中。 祖父说的没错,钱少了再赚便是,即便折进去大半家财,也得将人解救出来。 哪怕只能得小表妹几年的肆意时光,也是值得的! “只要禧禧愿意,什么都不用管,安心待嫁便好,一切有我和祖父在。” 颜沐禧坚持,“不行,我必须知道代价是什么,否则我宁愿继续做笼中鸟。” 钱昊川无奈叹息,“罢了,小丫头片子太聪明了也是恼人。其实说到底就是多折些家财,替姑父把下一步路提前铺成了!你父亲他定是愿意利益兑换的。” 父亲已是正三品的吏部右侍郎,再往上是一部之首、入阁臣子。 三品官是个大坎,之后每往上迈一步都是难如登天。 现任吏部尚书六十有余即将致仕,按惯例,接任之人会在吏部左右侍郎之间选择。 吏部左侍郎是江南清贵世家花家的次子,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已待了十数载,是接任尚书之位的不二人选。 而父亲回京述职不过两年时间,资历尚浅根本不足以任职尚书之位,除非立下汗马功劳才有一争的资格。 可汗马功劳哪是轻易能立下的,钱家舍弃大半的家财为其周旋,也不一定能办得到。 见颜沐禧纠结着做不出选择,钱昊川伸出手,犹豫半天还是抚摸上了她毛茸茸的发髻。 幼时常常这般撸小表妹的小脑袋,现今人长成了大姑娘,终是不大合适了。 第42章 颜沐禧发飙 感受到熟悉的触感,颜沐禧抬起头,糯糯的喊了声,“表哥!” 钱昊川轻声应,“嗯,在呢!” “我怕、我会后悔!” “有什么可后悔的?损些银钱而已,少了再赚便是,表哥别的本事没有,赚银子在行的很。再者说,反正都要交出去,一次性交与慢慢交差别不大。” 颜沐禧仔细想想觉得也是,钱家该供给阿爹的银钱迟早都要交出去,慢刀子砍肉的痛苦不亚于一刀砍断。 终是拿定主意,她要嫁给表哥,回到日思夜想的江南去,今后再不用小心翼翼遮掩着过活。 不过,夫妻结合也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她不想让表哥因为自己委屈一辈子。 “表哥可否应下禧禧一件事?” “可,只要是表哥能办到之事,绝不推脱。”钱昊川应得痛快。 “我们可否只行夫妻之礼,不行夫妻之实?若将来其中一人有了想要守护一生的伴侣,随时可提出和离,另一方不得强留。表哥可答应?” 钱昊川表情错愕,没想到颜沐禧竟会为他考虑至此。 世道的不公与严苛大半都加注在了女子身上。 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可以朝三暮四,婚姻对其没有丝毫束缚。女子则需恪守三从四德,对夫君从一而终。 不管是休妻还是和离,对男子而言无甚伤害,受伤最深的只会是女子。 表妹提出这番条件,无非是想给他留条后路,不愿他遗憾终生。 苏氏治家严苛,颜沐禧主仆二人不敢在外过多停留,从客栈出来便回了府。 溜回院子还未来得及换下衣衫,钱漫漫又来了。 银夏将人拦在外间,“小姐还未睡醒呢,要不夫人待会儿再过来?” “叫醒便是,谁家姑娘大白天赖在床榻上不起身的!”钱漫漫着急非要闯门,银夏也不敢硬拦,估摸着时间半推半就放人进去了。 卧房内,颜沐禧正穿外衣,看到进门的钱漫漫就只是哼了一声,没开口说话。 “你这妮子气性还不小!”钱漫漫嘀咕了句,见女儿面色不好,准备好的话又不太敢说了。 晾了她一会儿,颜沐禧才懒懒的开了口,“这会儿子是阿娘打牌消遣的时间,怎有空过来女儿这破院子了?” 钱漫漫摆摆手,“哎呀!都火烧眉毛了,阿娘哪还有心思打牌……禧姐儿,你阿爹已经跟云家那边说好了,大后日媒人上门来提亲。”她观察着女儿的脸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话音刚落下,“咣当”一声巨响,把她吓得一哆嗦。 颜沐禧将身前的矮凳踹翻了,紧接着又夺过银夏手中的铜盆,连水带盆一起摔了出去,落地后又是“咚咚当当”一阵巨响。 每响一声,钱漫漫的身子便哆嗦一下,抿腿缩着脖子不敢再言语半句。 静默了会儿,颜沐禧大口喘息着喊,“谁爱嫁谁嫁,反正我不嫁,敢逼我,我便缴了头发做姑子去!” 钱漫漫缩着脖子抬起头,大大的杏眸里包着一泡泪,拼命忍着不敢让其落下。 被女儿吓到哭鼻子,她做娘的丢不起这个脸。 努力稳定了下情绪,她颤着声音劝,“禧姐儿呀,云家再不济也比给人做妾要强!阿爹、阿娘也是为你好,凡是有别的办法,我们肯定不会逼你的呀!” “吱嘎”一声,颜沐禧拉过另一个矮凳坐下,“行,我不为难阿爹、阿娘,要我嫁也可以,但那个云娟必须比我先嫁出门去。” “你这、这还不叫为难阿爹、阿娘?云姑娘连人家都还未曾相看,怎么嫁人嘛?”钱漫漫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察觉眼泪落下来了,赶忙撸起袖子擦干。 只要擦的快没被女儿看到,就不算哭过。 看她这副模样,颜沐禧又气又无奈,语气稍稍放缓了些。 “三品官宦女都能随随便便嫁人,她云娟为什么不能?只要有了合适的夫婿,快快嫁出去还不容易吗?” 钱漫漫转念一想也是,云娟一个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姑娘,能配个小吏或者管事便算是高攀了,这合适的夫婿着实不难找。 心里有了主意,她小心跟女儿确认,“只要云娟嫁出门去,你便肯嫁到云家去,说话算话吗?” 颜沐禧敷衍道,“她先嫁了再说!” 待钱漫漫出了门,银夏叹了口气,弯腰半跪到地上,小心翼翼把颜沐禧的鞋袜脱了下来。 雪白的玉足只巴掌大小,细嫩的脚趾上青紫了一片,看着都疼的慌。 “小姐也不轻着些踹,都伤着了,疼不疼呀?”银夏满目的心疼。 “小姐也真是的,哪见过自己把自己踢伤的。”冬玉皱着包子脸跑了出去,不大会儿又拉着金春咚咚的跑了回来,“快快快,快给小姐瞧瞧伤到骨头没?” 颜沐禧把脚缩回去,“无事,不用看!” 金春在银夏旁边蹲下,不由分说拉过她的伤脚捏了一通,确定骨头没事才松了口气。 拦在几人长篇大论教育她之前,颜沐禧举手求饶,“我保证没有下回了,绝对不会再莽撞行事,真的!” 冬玉气呼呼道:“哼!信你才怪,婢子这便去厨房吩咐一声,晚食炖上两个大蹄髈给小姐好好补补!” 颜沐禧笑着拦下,“冬玉回来,我这脚油皮都没破,哪至于要进补!” 冬玉闻言更气了,“婢子都快心疼死了,小姐还想着破皮流血,简直是要婢子的命呀!”说罢气哼哼往外走。 颜沐禧拦不下,干脆不拦了,面上淌出的笑意遮不住。 银夏扶着她在榻上坐下,“都这种时候了,小姐还笑得出来!” “哭也是过活,笑也是过活,人生在世能笑就莫要哭?屁大点事,还不值当让你家小姐掉泪珠子。” 看着自家小姐那双弯的比天上月牙还好看的眼眸,银夏一丝都开心不起来。 她担忧道:“小姐觉得云家那边,会同意云姑娘匆匆嫁人吗?” 颜沐禧收起面上的笑,“会,只是过程可能不会太容易。不管容易还是难,都由他们折腾去吧,与咱们无关。” 她只是为外祖和表哥争取些时间,云娟嫁不嫁人与她无半点干系。 行吧,没半点干系的人,第三日便找上了门。 第43章 云娟寻死 一大早,颜沐禧正被伺候着起身。 守内院的婆子过来传话,“云家姑娘在二门处等着,点名要见二小姐。” 颜沐禧思索了一瞬,吩咐婆子,“差人去通知云家人,另外让云姑娘先去蔓薇苑等着吧!” 小半个时辰后,颜沐禧在蔓薇苑见到了云娟。 一看到她,云娟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颜沐禧退后两步,不悦蹙眉,“云姑娘这是作何?论年纪,本小姐比云姑娘还要小上两岁,受云姑娘这般大的礼是要折寿的。” 云娟未开口眼泪先落,她哭着磕头,“云娟求二小姐,莫要逼小女嫁人,小女下半辈子愿意当牛做马伺候二小姐。” “都说了受不得你这般大的礼,你这又是磕又是拜的,非要折本小姐的寿是吧?” 见云娟惊愕着呆愣在原处,颜沐禧冷哼一声又道:“谁逼你嫁人你找谁去,本小姐不缺伺候的丫鬟婆子,你甭想赖到本小姐头上。” 惊愕过后,云娟哭得更惨了,“呜呜呜……求二小姐,求二小姐不要逼小女嫁人,只要……只要二小姐点头,小女便不用嫁的,求二小姐给小女一条活路吧,求二小姐……”说着更是不要命的磕起头来,刹那间额头便鼓包青紫了一片。 冬玉收到颜沐禧的眼色,上前强行将云娟架住,不再让其做出自残行为。 “你这姑娘长得眉清目秀一副聪明相,怎就听不懂人话嘞!谁逼你嫁人你找谁去,凭啥赖在我们家小姐头上?当我们家小姐好欺负咋的!” 云娟发髻散乱,哭得好不凄惨,“……只要二小姐答应,小女便不用嫁,求二小姐,求二小姐发发慈悲,留下小女吧……”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话。 颜沐禧也算看明白了,云娟和云成鹤之间的关系定然不简单,如果不是她的提议,云娟大概是要永远留在云家的。 如今云家想扒紧侍郎府,二选一不得不逼迫云娟嫁出去。 一边想迎贵女进门,一边留着关系不清不楚的妹子,云成鹤这是把她颜沐禧当做了随手可捏烂的软柿子,娶进门后便可随意摆布。 而云娟明知道云成鹤不会娶自己,还紧扒着不放,奈何不了云家人却跑来逼迫她,哭得再惨都不值得同情。 钱漫漫心肠软,看不过眼试图开口劝,“禧姐儿,要不、”颜沐禧的眼刀子杀过去,立马闭口不敢再出声。 她就是找媒人去云家说了趟亲,男方条件还挺不错的,想不明白云娟怎么就要死要活闹成这般模样了。 云家这个养女面上瞧着挺可怜,可细想想也真是有些不知好歹,放着好好的人不嫁,还能留在娘家给自家哥哥当妾不成? 好在没闹腾多久,云成鹤赶来了,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进门直奔云娟而去。 “放开她……娟儿,伤着哪了?” “切,就跟谁稀罕碰似的!”冬玉放开人退到一边去。 云娟停止了哭嚎,只盯着颜沐禧默默流眼泪,整个人散发着哀大于死的凄楚悲凉。 问不出话,云成鹤的目光也投向了颜沐禧,似乎是想要一个交代。 颜沐禧漫不经心的扣着手指,就当没瞧见。 笑话,人主动碰上来的,她都没去要被碰脏的交代,凭什么要主动开口给别人交代? 静默了许久,眼眸通红的云成鹤站起身,对着颜沐禧和钱漫漫的方向躬身做了个揖。 “家妹莽撞扰了漫夫人和二小姐,成鹤代替家妹跟二位道歉,对不住了!” 见女儿没有开口的意思,钱漫漫一脸不忍的摆手,“不要紧,不要紧的!云姑娘磕伤了额头,云公子赶紧领着去医馆瞧瞧吧,莫耽误下去伤了脑子。” “谢夫人体谅!”云成鹤再次作揖,扶起呆愣愣的云娟往外走。 两人即将踏出门口时,颜沐禧状若无意的抱怨,“人呐!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往往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云娟没反应,云成鹤的步子则是顿在了原处,后转头对着颜沐禧点了点头,并未开口言语。 马车上,云成鹤再不顾礼仪伦常,将云娟紧紧拥入了怀里。 笼罩在身体上的温热越来越紧,直到喘不上气来,云娟才从悲凉中回了魂。 她呜咽着挣扎,用尽全力去推云成鹤,推不开又一口咬了下去。 衣襟上很快溢出了血,云成鹤仿若感受不到疼般,面无表情死死抱着云娟不松手。 终是云娟败下阵来,她松开牙关,软软的趴在云成鹤的肩头哭,哭了会儿又挣扎着捶打起来,“不可以,不可以,我们不可以,呜呜呜……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呀!” 云成鹤依旧是面无表情,“算了,娟儿,二小姐说的没错,人不能什么都想要。我云成鹤有你便够了,其它的,便不要了吧!” 云娟哭着摇头,“不行, 你寒窗苦读这么多年才有了今天,怎么能说不要便不要?阿娘不会同意,她老人家受不住的,你不能放弃大好的仕途不要,我不许你放弃……” “唉~”云成鹤长长叹息一声,望着云娟的眸子里带了泪。 “仕途与你之间,我选你!” 云娟哭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 翌日,天刚泛起鱼肚白,秋珠从外头推门进来。 “小姐醒了么?” “嘘!”在外间守夜的银夏朝里头望了眼,“昨儿子时才睡下,小声着些,让小姐再多睡会儿,有什么事醒了再说。” 颜沐禧已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是秋珠在外头吗?进来回话吧!” 秋珠依言走进内室,在炭盆旁匆匆搓热了手,取过一旁挂着的披袄给颜沐禧披上。 “小姐所料没错,昨儿夜里云娟独自溜出家找到几里地外的一处水井,想都没想便跳了下去。婢女跑过去时已经晚了,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人从水里捞上来。云娟勉强捡回了一条命,婢子已经将人送回了云家,只是、” “有什么话直说。”颜沐禧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她睡眠不足有头痛的毛病。 秋珠跨坐到床榻上,让她躺倒在自己腿上,找准穴位按捏。 “云娟铁了心要寻死,小姐能拦下一次,却不定次次都能拦得住。” 第44章 树大招风 “为何要次次拦?”颜沐禧的语气凉凉的,“我与云娟非亲非故,拦她这一次是因为扯皮到了我头上。等议亲之事过去,她死多少回都与我无关。” 银夏端着温水进来,叹息道:“话说回来,这个云娟也是个可怜人。” 颜沐禧表情淡漠没有丝毫动容,“世上可怜之人何其多,如今云娟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若还无法醒悟,死多少回都不值得同情。” 自打年前云家上门相看,颜沐禧便派了人去云成鹤的老家打听,想着万一亲事谋不成,不能两眼一抹黑的嫁到云家去。 昨晚打听的人回来了,调查到的信息与她预想中的大差不差。 云成鹤五岁丧父,好在云父为妻儿留了笔抚恤金,足够支撑云成鹤长大成人。 年纪轻轻守了寡的云胡氏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唯一的儿子身上,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供云成鹤读书。 云成鹤也争气,十六岁便考中了秀才,本该是前途无量的意气风发少年郎,考中秀才没多久的云成鹤竟生了场重病。 云胡氏几乎花光了家中积蓄,也没能将儿子的病治好。 病急乱投医,云胡氏听走街串巷的大仙儿说唯有冲喜,儿子的病方能好。 于是云胡氏拿着手里仅剩的最后二两银子,从人牙子手里将又哑又傻的云娟买到了云家。 巧的是,云娟到了云家后,云成鹤的病竟真的慢慢好了起来。 其实云娟本是富户家的小姐,因家逢突变落入了牙行,怕被卖入烟花地才装傻装哑。 云娟不仅不是傻子哑巴,还认字做得一手好绣活。 本就是被买来冲喜的,朝夕相处下云娟对云成鹤动了真情,而云家因云成鹤的病花光了积蓄,她便做绣活供养云成鹤继续念书。 在云娟几近熬坏眼、磨破手指前,云成鹤考中了举人,后又得颜父栽培中了二甲进士。 云成鹤考中进士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云娟消了奴籍。 云娟感念云家恩情,更加努力的赚银子持家,梦想着云成鹤能早日入仕给她一个身份。 可等了两年,云娟没能成为云成鹤真正的妻子,反而要被逼着嫁出去。 她把一切怨念都安到了颜沐禧身上,认为只要颜沐禧点了头,她便能继续留在云成鹤的身边,哪怕从妻变妾也不会有怨言。 却从未想过,云成鹤入仕两年已是二十好几的年岁,要想给她名分早给了,哪还用等到今天? 从云成鹤考中进士,不,确切的说从云成鹤考中举人开始,便不可能迎娶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云娟为妻。 或许云成鹤对云娟有几分感情,但这几分感情跟仕途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阿娘血淋淋的例子摆在前头,颜沐禧最不信的便是男人的感情和真心。 她坚定的认为,云成鹤哪怕不娶她,也断然不会娶云娟,未来的云夫人只会是某位能助力云成鹤仕途高升的贵女。 云娟没有富可敌国的母家做靠山,自身不醒悟的话,最后的下场定然是被吃干抹净后凄惨落幕。 人不自救,谁也救不了,他人也没有义务去救不相干之人。 吃过早食,雅清苑的大丫鬟兰霜来了蔓薇苑,说是苏语茉过府探望颜沐清,请颜沐禧过去陪着说说话。 雅清苑的卧房里,颜沐清靠在外间的矮榻上,人虽清瘦不少,但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苏语茉嘘寒问暖一番,说起了苏家三叔留职任上之事。 “……这眼瞧着三妹妹和四妹妹都到了说亲的年岁,等开了春,三婶会送四妹妹和五妹妹回洛都,到时沐清你可一定要去苏府多住些时日。” 想到三舅舅已外放九年,颜沐清禁不住叹息,“唉!三舅舅这一留任又是三年,外祖父、外祖母年岁都这般大了,还有多少个三年可团聚?” “树大了招风是常态,大伯、父亲和姑父都已在洛都城任了要职,总不能让三叔罢官降职回来吧?”苏语茉无奈道。 树大招风?颜沐清大脑像被敲了一记重锤。 她一直以为,父亲能破格升任吏部尚书是苏家相助,而苏家因她太子妃的身份,才会成为夺嫡之争下的牺牲品。 外祖连亲生儿子的仕途都谨慎行之,怎可能破例助女婿争夺尚书之位,又怎会搭上全族性命参与到夺嫡之争? 可前世的父亲确实在半年后坐上了尚书之位,不是苏家,难不成是太子所助? 也不对,太子品性磊落,向来是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尘,定不会使手段助未来岳丈夺位。 如今勋爵世家当道,在朝堂没有足够的依仗,任凭多大的才能本事都是枉然。 那父亲是如何从花家手里争夺到了一部之首的位置? 思索琢磨间,颜沐禧和颜沐筠主仆前后脚走了进来。 看到颜沐禧,颜沐清突然想起,前世上元节前后,二妹妹与钱家表哥开始了议亲。 当时她不了解父亲的为人,也从未细想父亲为何会点头同意二妹妹与钱家表哥的婚事。 如今想来,一切从利益出发的父亲为何会同意自家嫡女嫁给商户子,为什么呢! 相互见了礼,颜沐禧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苏姐姐过府看大姐姐,大姐姐这心情一舒畅,身体定也要跟着大好了!” 苏语茉笑嗔道:“我又不是神丹妙药,二表妹可不许给我扣高帽,本就个头儿高,再扣该更高喽!” 颜沐禧嬉笑着打趣,“不怕不怕,苏姐姐再高,未来姐夫也稀罕的紧。” 苏语茉已许了人家,是自小相识的曹御史嫡子,明年初便要出嫁。 “哎呀呀,你个小妮子怎说话没把门呢!”苏语茉红着脸做势要打她。 颜沐禧笑嘻嘻躲过,“不说不说了,苏姐姐放过我吧!”顿了下又道:“苏姐姐不论是高还是矮,姐夫都喜欢的紧。” “哎呀!不理你了!”苏语茉拿帕子遮住羞红的脸,鲜红欲滴的耳朵却遮不住。 一屋子的人都笑得花枝乱颤,连心情阴郁了多日的颜沐清也笑得开怀。 笑着笑着,颜沐清的眼睛不再聚焦,透过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看到了一场杀戮。 凶残的土匪裹着沙尘奔涌而来,见人便砍,鲜血喷涌,一个个鲜红的生命倒下,马儿受惊拖着马车四处逃窜。 车窗打开,二妹妹探出身体惊慌求助,嘶喊声被淹没在了滚滚沙尘中…… 第45章 做了个梦 “沐清表姐……表姐发呆想什么呢?”苏语茉拿着帕子在颜沐清眼前晃了晃。 颜沐清猛然回神,“没、没想什么!你们聊到哪儿了?继续。” 苏语茉收起笑,“是不是累着了?若是累了便挪到床榻上躺会儿吧!” 颜沐清对着大家安抚笑笑,“我不累,闷了十多日,好不容易能凑会儿热闹,你们继续聊吧!对了二妹妹,听闻钱家表哥现下还在洛都城,他跑商所去地方颇广,手里可有咱们女子喜欢的小玩意儿?” 颜沐禧不知颜沐清为何会突然问起昊川表哥,含糊道:“我年前年后统共也只见了表哥两回,每回还都没说上几句话。待回头见了表哥,我替大姐姐问问他。” 即便她掩饰的很好,颜沐清还是观察到了她提到钱昊川时柔软了几分的目光。 几人留在雅清苑用了午食,饭后又小坐了会儿,苏语茉便告辞回了府。 待姐妹几人也散了,苏氏来了雅清苑,“吵闹了半晌,身子可还撑得住?” 颜沐清拉着她在矮榻边坐下,“阿娘莫要担心,女儿的身子已无事了!女儿近些日子待在屋子里两眼不闻窗外事,刚听说二妹妹最近在说亲,可当真?” “确有此事,你父亲本打算将他最优秀的门生说给你二妹妹,没料昨儿那家的妹子来府闹了一通。云家公子再好,这桩婚事怕是也不成了!女儿家的闺名要紧,这事儿你知道就成,休要再在他人面前提起了。”苏氏不忘交代。 “女儿晓得轻重!”颜沐清应下后又问,“父亲为何要着急为二妹妹说亲事?这眼瞧着老尚书要致仕了,父亲的官位若能再往上升上一升,二妹妹的亲事岂不是、” 苏氏急声打断,“休要胡言!” 觉得不妥又压低声音,“你父亲入吏部刚两年,还不够资格争夺尚书的位置,你外祖那边也不允。当初你父亲调回洛都,你外祖便是极力反对的……你父亲虽不姓苏,但一个女婿半个儿,在外人眼里,颜家就是苏家树上的枝干。苏家这棵大树盘根错节已经够大了,不能再任其疯涨下去……” 苏家教养女儿从不局限于只读书认字,因为一个好的主母眼界不能只局限于后宅中,了解朝堂趋势才能真正成为夫君的贤内助。 私下里,苏氏也会与颜沐清讲家族朝堂的利益纷争,她希望自家女儿可以成为一名眼界广、心胸宽的大家女子,而不是只知争风吃醋的短视妇人。 听完苏氏的话,颜沐清的推测则几乎是变成了铁定的事实。 她没记错的话,前世上元节过后父亲离洛都去了外地办差,回来后不但应下了钱家的婚事,还连着几日进了宫。 父亲的升官与苏家无关,与她当不当太子妃也无关,那真正的幕后推手便可能是钱家。 父亲的尚书之位大概就是用二妹妹的婚事换来的。 如果二妹妹与钱家表哥定了亲,那么今生的一切应还和前世一模一样。 二妹妹会在成婚一年后和离,生命结束于二十岁。 所以,她不惜一切代价也得阻止颜、钱两家的婚事。 用过晚食,颜沐筠例行来雅清苑为雅沐清诊脉。 “大姐姐的身体已好的差不多了,再吃上一副药便可停药,之后放宽心慢慢休养即可。” 收到颜沐清的眼色,兰霜取来一个红漆匣子递到颜沐筠面前。 颜沐筠接过匣子打开,见里头装着的是一整套的赤金红玉首饰,金钗上镶的玉石足有鸽子蛋大小,一看便价值不菲。 “大姐姐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亲姐妹之间还打算学外人般送高价诊金?” “三妹妹误会了!正是因为咱们是亲姐妹,才不该计较太多。大姐姐虽不如二妹妹手头富裕,但也不缺这些金银钗环,送你的,便好生收下吧!”颜沐清细心解释道。 颜沐筠将匣子退回兰霜手里,“这首饰太贵重了,即便是亲姐妹,我也不便收下,大姐姐还是收回去吧!” 颜沐清拿过首饰匣子,又塞回了她手里,佯装生气,“都说我不缺金银钗环,这套红玉头面握在手里也没甚用处。三妹妹手头紧没件像样的首饰,收下大姐姐这份心意又能如何?非要将心意推开来与我生份吗?” 颜沐筠怔愣着没说话,颜沐清以为她这是同意收下了,没成想颜沐筠忽而站起了身,“哐当”一下,将首饰匣子重重放到了一旁的方桌上。 颜沐清和伺候的婢女没防备,都吓得哆嗦了下身子,之后便是几脸莫名的看向颜沐筠。 颜沐筠抱住手臂,满目的肃然,“颜沐清你不用诱惑收买我,直说吧,要我帮你干什么勾当?” 颜沐清的眼睛眨啊眨,眨啊眨,然后一张还带着病态的脸硬生生烧红了。 她知道三妹妹性情大变,但没想到能变得这般虎,说话做事风格比粗鄙武夫的肠子还直上几分。 “咳!”她轻咳一声,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人都退出去。 待屋内只剩下两人,颜沐清也不再拐弯抹角,“二妹妹不能与钱家表哥结亲,我想让三妹妹帮我毁了两人的亲事。” 颜沐筠疑惑,“老二不是正跟云家议亲吗?什么时候又要嫁钱家表哥了?” 老二?颜沐清琢磨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说的老二指的是颜沐禧。 苍天呐!到底是什么怪物夺了三妹妹的舍?粗鄙,简直是太粗鄙了! 可不管三妹妹身体里住着的是什么东西,她的三妹妹也回不来了。 因为这怪物上辈子的命还挺好,夫君疼着,爱慕者护着,小日子过的富贵又随心,是她们姐妹中过活得最好的一个。 “二妹妹与云家的亲事成不了,很快便会与钱家表哥议亲。” “你怎么知道?”颜沐筠抱着胳膊问。 看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颜沐清无奈只能现编说辞,“三妹妹可能不会信,我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梦到二妹妹不但会嫁给钱家表哥,还会在婚后一年和离归家时丧命于匪患刀下。” 第46章 梦境成真 颜沐筠听乐了,颜老大这是把她当土着忽悠呢! 狗屁做了个梦,分明是重生了才对! 怪不得她觉得颜沐清的人设与原身记忆中不符合,原来是重生人士呀! “我信,大姐姐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信!具体说说你那梦呗,梦中要是有我的话,可以多讲讲!” 颜沐筠放下胳膊,端过水壶倒了杯水推到颜沐清面前,然后在矮塌旁盘腿坐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颜沐清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说辞解释自己的梦,没想到颜沐筠就这般轻易信了,还要她细讲讲,这要她从何讲起嘛? 思索了一小会儿,她掩唇轻咳,“咳咳咳,我那梦吓人的很,可能没什么好讲的。” “这样啊!”颜沐筠伸直腿,起身做势要走,“那便恕我不能帮大姐姐的忙了!事情前因后果都搞不清楚,万一做了替人行凶的刀,我死了到了阎王殿都是糊涂鬼。” 她这番痞里痞气的做派,颜沐清更加确定了眼前之人不是自家三妹妹,而且可能还看穿了她是重活一世之人。 不过也无甚要紧,前世的三妹妹十多年间治病救人,从未做过恶事,想来怪物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 且她们姐妹间也没有利益纠葛,亮出底牌正式合作一回也未尝不可。 “三妹妹慢着!……我梦到镇国公府的七少夫人会在明日难产,到时会来请三妹妹过府接生。” 颜沐筠下榻的动作顿了下,一瞬后又继续穿鞋,“那我便后日过来,到时应验了再来细听大姐姐的梦。” 第二日一大早,颜沐筠便开始坐等,可等了整整一日,直到子时过半也没等来任何消息。 梳洗完躺到床榻上,她前后仔细回忆起颜沐清的言行举止。 越想越觉得,颜沐清应该只是把荒唐的梦境当了真?根本就没有她想象中的重活一回。 也好,没有重生怪物搅和,日子说不准能更平和舒心些。 颜沐筠迷迷糊糊刚睡着,感觉到有人推自己,睁眼看到是婢女半夏。 “小姐快醒醒,外院来了人,说是镇国公府的七少奶奶难产,老爷要小姐赶紧起身往镇国公府走一趟。” 颜沐筠瞬间清醒,由着半夏帮自己穿衣梳头,简单拾掇了一番匆匆赶去外院。 外院正厅里,一名身形威武的男子端坐于太师椅上,旁边坐着一名二八年岁的娇俏女娘。 看到颜沐筠主仆过来,二人同时站起了身。 颜父指着颜沐筠介绍,“这便是三女沐筠,情况紧急,筠姐儿赶紧跟廖大人走一趟吧!” 男子是镇国公府的庶七子廖勇,他对着颜父拱手作揖,“下官谢颜大人的不拘小节,将来若有用得着末将之处尽管开口,只要是末将能办到之事,绝不推脱!也请大人放心,待夫人平安生产,下官定将三小姐毫发无伤送回。” 一旁的女娘是廖勇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在家排行九。 九姑娘也对着颜沐筠行福礼,“半夜登门实在是人命攸关迫不得已之举,麻烦颜三小姐了!” 医者仁心,颜沐筠未多询问细枝末节,跟着兄妹二人出了府。 等上了马车,她才跟九姑娘细问了病患的状况。 得知产妇昨儿半夜便发动了,疼了一天一宿孩子也没能生下来。 府里的长辈本打算弃大保小,没料产婆动手前在外行军打仗的廖勇赶了回来。 廖勇坚决不同意弃大保小,甚至宁愿舍了孩子也要护下妻子的命。 高门大户子嗣传承重于一切,廖勇舍儿护妻的举动毫无意外招到了府里长辈的强烈反对。 就连奄奄一息的廖七夫人也不同意舍弃孩子,廖勇无奈找上了颜府。 颜沐筠觉得事有蹊跷。 她之前虽诊出永昌伯府庶女有心疾,也去荣王府给荣王妃诊过脉,但并未真正医好过重症病患。 按道理说镇国公府再怎么急也找不到她头上,可眼下产妇和胎儿性命攸关,她顾不得多想,先救人要紧。 她掀开马车门帘喊道:“烦请廖大人先走一步,回府准备好鱼线、干净纱布、缝合针、锋利剪刀、烈酒。” 廖勇闻言并未多问,“好,在下会尽快准备好。”话音未落已驾马狂奔着跑远。 颜沐筠紧张的心情缓解了几分,眼下情况只要家属配合,产妇便还有希望保下性命。 古代虽没有剖腹产,但经验丰富的产婆能将不顺的胎位摆顺,只要产妇和胎儿生命体征正常,往往都能顺利生产。 廖七夫人的产程已进行了一天一夜,定是什么方法都试过了,眼下唯剖腹一条路子可走,没得选。 马车一路狂奔,半个时辰的路程,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镇国公府大门前。 廖勇等在大门处,呵斥着让门房取下了门槛,马车一路行进了后院。 颜沐筠还未下车,大老远便听到了妇人的吵嚷声,“勇哥儿你个死倔驴,这是要气死姨娘吗?听姨娘一句劝,赶紧让产婆把孩子取出来吧,再晚大人孩子都没了……” 廖勇不理会妇人,护着颜沐筠下车进了院子。 院子不算大,站满人后更显狭小拥挤。 在看到进来的是位绝色女子时,吵嚷声瞬间停下,各个踮着脚往颜沐筠的身上瞧。 颜沐筠顾不得其它,跟着廖勇直奔灯火最亮的正屋。 正屋外头站着一排高大威武的汉子,只让颜沐筠几人进了门,拦住了后头跟着的一众人。 安静了一瞬的吵嚷声又起,廖勇把屋门关上,将吵闹喧闹隔绝在了外头。 产妇的状况比颜沐筠预想的还要糟糕,早已筋疲力竭没了求生意识。 从内室出来,她本着不耽误时间的原则直言道:“廖大人,我可以冒险剖腹一试,但令夫人能不能保下性命,我并不敢保证。” 廖勇拧眉思索一瞬,“好,颜三小姐尽管动手,我信你。” 闻言,颜沐筠万分震惊,怎么都没想到对方能答应的如此痛快。 一时间很是怀疑对方到底有没有听懂她的话。 把肚子剖开对现代人而言都是恐怖至极,一个古人怎可能轻易接受剖腹取子? 似乎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廖勇对着她深深作揖,“颜三小姐莫要有顾虑,无论结果如何,在下都不会与三小姐为难。在下的妻儿便交给三小姐了!” 第47章 剖腹取子 颜沐筠提前与廖勇打预防针,并不是怕发生意外的推脱之举。 她虽有娴熟剖腹产的经验,但古代的医疗条件太贫乏了,不可能全方位消毒杀菌,没办法插导尿管。 即便成功剖腹将胎儿取出来,也很大可能会发生术后感染的情况。 本该十拿九稳的手术,现今她也只有不足三成的把握,剖腹后产妇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天意。 得知产妇已经好几个时辰滴水未进,颜沐筠不再耽搁,让几个大胆的婆子摁住产妇,直接剖腹取子。 产妇仅最初切腹时惨叫了一阵,之后得知好好配合方能保住性命,咬着布条生生硬抗了下来。 手术进行的很快,仅一炷香的功夫,两个孩子便都落了地,母胎憋太久身子骨弱了些,好好将养着不难长大成人。 得知妻儿都活了下来,身为七尺男儿的廖勇红了眼睛,他再次对着颜沐筠躬身作揖。 “谢颜三小姐对廖某妻儿的救命之恩,若来日有用得着、” 颜沐筠摆手打断他,“廖大人先不用忙着谢我,令夫人只是暂时还活着,能不能熬过去,需再等上几日瞧瞧。” “廖某知道小姐的顾虑,廖某的夫人上过战场,她是这世上最坚韧的女子,只要能挺过今日的生死关,定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颜沐筠心头再次升起了怪异。 她、包括原身,之前从未与镇国公府打过交道,廖勇对她医术莫名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不过她并没有疑惑多久,很快便得知了原因。 因产妇还未脱离生命危险期,交涉过后,颜沐筠打算留在镇国公府住上两日,等产妇度过高度感染期再行归家。 夜里光线暗没太注意,颜沐筠次日出屋子透气,才发现守门的壮汉中竟有个熟悉面孔。 她讶然,“是、你?” 对方颔首,“没错,是我?” “你还活着?”颜沐筠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番眼前的男子,“嘶~不但活着,还活得挺好,大人的命真硬呀!” “托姑娘的福,顾某的命确实很硬!” 男子身形颀长,相隔一步距离,颜沐筠平视看到的是他刀削般的下颚,和饱满却又莫名透着几分冷凝的唇。 默了片刻,见男子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颜沐筠只能主动开口问,“你是廖大人的朋友?” 男子点头,“嗯,生死之交!” 多说几个字会死还是咋的? 颜沐筠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只能又问,“那、是你跟廖大人举荐了我?” 男子再次点头,默认了。 好吧!这次一个字都没了。 颜沐筠咬牙勾起一抹假笑,“敢问大人是哪家的?” 冤有头债有主,她做了鬼也得知道是哪路人推自己下的坑。 不然到了下头,喝孟婆汤都喝的不甘心。 本以为男子不会轻易报上姓名,没成想对方答得干脆,“定北侯庶九子顾云庭,二十有六,还未曾婚配。” 颜沐筠愣了愣,“就是问你名字,谁问你有没有婚配了?不过二十六还未婚配,不会是有啥、”毛病两个字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可旁边一同守门的几名壮汉还是听懂了,各个咬牙鼓脸憋笑。 职业病犯了的颜沐筠却丝毫未觉,眼神肆无忌惮的在顾云庭腰上缠了一圈。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那日替此人缝合小腹上的伤口时,好像没碰到不该碰的,即使不行了,应该也赖不到她头上。 话说回来,这人的命是真的大,当时腹部上的血窟窿足有小儿巴掌大小,肠子都流出来了。 出于医者仁心,她也只是尝试着止血帮其把伤口缝合上,没想到人真的能活下来,还能恢复的如此之快。 那处被盯着,顾云庭自认一向定力极好,却还是气血翻涌烧红了耳朵。 他忍不住出声提醒,“三小姐可要出去走走?” 颜沐筠从脑补中回过神,发觉几名大汉都盯着两人憋笑,突然意识到她刚刚的行为好像不大妥当。 赶忙摆手拒绝,“不、不出去了,就是出来透透气而已,气已经透完了,我这就回屋去。”说完落荒而逃般的回了屋子。 “噗——” “噗嗤——” …… 直到关门放下厚厚的绵帘子,才阻隔了后头令人脚趾扣地的尴尬之音。 颜沐筠拍拍发烫的脸颊,话说她就只是出于医者的好奇多看了两眼,根本没有想要调戏姓顾的意思嘛! 可是吧,这误会怕是没法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接下来的两日,顾云庭一直都守在屋外未曾离开。 颜沐筠就纳闷了,定北侯府的庶子也是洛都城的顶级贵公子,怎么就沦落到了替妇人守门的境地? 不过也好在有几位彪形大汉在,挡住了镇国公府各房各院的牛马蛇神。 廖七夫人用好药吊着命,挺过反复高热后伤口开始愈合,算是度过了感染危险期,后头仔细将养着性命应是无碍了。 颜沐筠连带着满满三大车的谢礼,被廖勇兄妹亲自送回了颜府。 谢礼中有一车是北境的特产吃食,颜沐筠让丫鬟婆子留下自己院里吃的份量,剩下的分成小份往每个院里送了一些。 连着熬了两个大夜,颜沐筠回府后哪都没去,窝在床上睡了个对时。 次日傍晚醒来,听到外头丫鬟婆子问安的动静不小,她以为是颜沐清等不住寻来了。 没成想上门的是颜沐禧,人抱着一匣子的医书,来跟她换吃食的。 “我记得昨儿让连翘给金玉苑送了整整五斤馕饼,二姐姐全吃完了?” 颜沐禧点头,“实在是那饼子太香甜了,一时没忍住!三妹妹这儿还有多少,可否再匀我些?” 颜沐筠翻了翻她带来的几本医书,虽都是手抄本,但换几斤不值钱的饼子足足够了。 本想给她匀五斤,迎上那双仅吃货才有的莹亮眸子,又改了主意,“我院里还有十来斤,你喜欢吃,便都给你吧!” 颜沐禧乐得眉眼弯弯,“行,那我便不跟三妹妹客气啦!赶明儿得了好东西还给三妹妹送来。” 目送主仆几人欢欢喜喜的走远,颜沐筠长长叹了口气。 整个府里的主子奴才都暮气沉沉的,只颜沐禧主仆身上有着年轻人该有的蓬勃朝气。 如果顺其自然发展下去,这般鲜活的几个女孩都会年纪轻轻的殒命吗? 而她,到底该不该配合颜沐清提前出手干预? 第48章 姐妹双双落水 皇家在东郊有处行宫,行宫依山而建,地下有多处温泉泉眼,周围的温度温暖湿润。 太后有头疾受不得寒,冬日里大半的时间都待在行宫里度过,今岁也是过了年初五便离宫去了行宫。 正月十五是太后的寿诞,偏巧前些日子太后的头疾发作了一回,远景帝顾忌太后的身子不益来回奔波,特命皇后带领后妃和官家女眷前往行宫陪太后过寿辰。 颜家年长的三个女儿都在被邀请的名单之中,苏氏得了消息,第一时间赶来雅清苑。 “清姐儿,你这身子还未完全康复,去往行宫舟车劳顿,阿娘还是替你拒了吧!” “女儿闷在屋子里十多日,身上都快发毛长霉了!听闻如今的东郊行宫已是温暖如春,好多花都开了,女儿想去瞧瞧!”颜沐清坚持道。 苏氏还是不大放心,“府里事多阿娘抽不开身,无法陪你一同前往,你确定自己的身子骨能撑得住?” “女儿早已停药,身子本就好的差不多了,再说不过大半日的路程,还有几位舅母陪伴,定不会有事的!” 见女儿坚持,苏氏无奈妥协。 提前一日出发,十四这日天色刚泛起鱼肚白时,颜府的马车与苏府的马车在城门口汇合,两府数辆马车结伴上了官道。 颜沐禧嫌弃钱漫漫念叨的烦,见颜沐清上了苏府的马车,便抱着一堆吃食去后头马车与颜沐筠共乘了。 走了多久,颜沐禧便吃了多久,午时末快到行宫时,颜沐筠终是忍不住了。 “颜老二,你不会是什么精怪吧?” 颜沐禧斜了她一眼,“说人话!”说着话还不忘咬下一大口手里的花生酥。 颜沐筠看得眼皮直跳,“这一路你嘴巴没停下过,肚皮就这般大,都吃哪去了?” 颜沐禧看了眼小了一半的食物堆,意识到自己确实吃挺多了。 可好像还是没太饱,肚子像有个洞似的,也不是很饿,但就是想吃东西。 算了,还是忍忍不吃了,不然回头当了撑死鬼,肯定会被其他小鬼笑掉大牙的。 行宫占地数百亩,有上百个大小院落,女眷马车可行驶到为其安排下榻的院落门前。 侍郎府女眷的院子与苏府挨着,颜沐清直接住到了苏家院子里。 小院三间正房,左右偏房各两间,钱漫漫住正房,颜沐禧住东厢,颜沐筠住西厢,正好一人一处。 刚用过饭食,颜沐清和苏家几名女娘结伴寻了过来。 苏语茉笑着邀请,“我们姐妹几个要去温泉湖逛逛,沐禧妹妹和沐筠妹妹可要一同前往?” 坐了一路马车,颜沐禧就想回房间美美睡一觉,刚打算开口拒绝,颜沐筠抢先开了口,“去,我们午食吃得有些多,正好走路消消食。” “我便不去了,你们、”颜沐禧话说一半,人已经被颜沐筠拉了出去。 “吃太饱不动弹容易猝死,二姐姐还是一起逛逛去吧!再说今儿人少还有风景可看,赶明儿人多了,就只剩下看人了!” 温泉湖在行宫最东边,是人工开采出来的小型湖泊,与山中瀑布相连,又因地下有多个泉眼,活水流通湖里的水常年都是温热的。 远处山间有缥缈瀑布落下,瀑布旁是成片的桃林,热气蒸腾烟雾缭绕,粉白色花海仿若置身于仙境中。 “哇~好美呀!” “真美!” …… 姑娘们纷纷驻足感叹,连颜沐禧这种不喜欢赏景看花的人都看直了眼。 短暂的惊艳后便是咋舌,偌大的行宫建造下来还能留下天然的风景,这天下能斥下如此巨资享受奢靡的只有皇家。 因雾气的遮挡,距离远了是看不清人脸的,颜沐清交代众人,“都跟紧些别走散了!” 颜沐筠一路扯着颜沐禧的袖子不撒手,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 来都来了,颜沐禧本也没打算跑,任由她拉着亦步亦趋跟在众人后头。 走到一处供贵人休息的凉亭时,已有几家小姐在此处赏景。 相互见过礼后,婢女们拿帕子将长凳上的水滴擦拭干净,小姐们纷纷落座。 见颜沐筠还扯着自己的袖子,颜沐禧没好气道:“可以松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妹妹拴贼呢!” 颜沐筠还未开口,颜沐清便柔声道:“二妹妹可休要乱跑,莫要调皮冲撞了贵人!” 迎着几十道目光,颜沐禧敷衍应下,“知道了,我十七了,又不是七岁,不傻的。” 话音刚落下,有小宫人过来传话,“大公主和几位小姐在前头桃林,特邀请小姐们一同前去赏景。” 大公主的邀约,无人敢拒绝。 苏语茉见年纪最长的颜沐清怔愣着没应话,赶忙回道:“姐姐前头带路,我们这便过去!” 去往桃林需踩着石阶朝上走,众人大概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后,行到了一处弯道。 弯道下头是湖泊进水处,从上往下看,磅礴流淌的水势甚是骇人。 “小姐们扶着护栏,小心脚下!”宫人出声提醒。 颜沐禧走在队伍末尾,很快也行到了弯道处,眼看就要过去,突觉袖口处一紧。 “啊!!!”走在前头的颜沐筠忽而惊声喊叫。 觉得不妙,她下意识反手扣住颜沐筠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抓无故断开的栏杆。 奈何栏杆足有成人男子手臂粗,沾了水滑腻腻的,她还只抓到一半,压根使不上力。 眼瞧着颜沐筠的身体已经滑下去大半,她果断松了手。 她不会凫水,没必要跟着一起跳下去,待会儿宫人下水解救时少救一人,也能省力许多。 松手后,颜沐禧赶忙抓住一旁的枝干,晃了几晃勉强稳住了身体。 “扑通”一声巨响,她眼睁睁看着颜沐筠跌入了烟雾缭绕的流水中,瞬间没了踪迹。 刚想开口喊救命,“咚”得一下,感觉屁股上被人踹了一脚,生疼生疼的,紧接着她的身体不可控的向前栽倒而去。 “咔嚓!”手里抓住的枝丫也断了,没了受力点,她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往下落。 落水前,颜沐禧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死,她一定要活着,活着才好刨了踹她之人的祖坟。 呜呜呜……听说溺水而亡痛苦至极,大爷的,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 “快来救人呐!有人落水了!” “救命呀!颜三小姐落水了,颜三小姐落水了……” 小姐们惊叫着乱作了一团。 “小姐!”银夏拼尽全力挤过来,想要跟着一起跳下去,被颜沐清的婢女兰霜抱住。 “水流向了下游温泉湖,银夏姐姐跳下去只会一起被冲走,倒不如直接去下游救人!” 第49章 世子爷,节哀吧 银夏在自己脸颊上狠狠扇了一巴掌,顾不得湿滑疾步冲下阶梯。 她刚刚本跟在自家小姐身后,连翘崴脚她伸手扶了下,便被好几个人超到了前头去。 弯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怕发生挤塌危险,她想着等过了弯道再回到小姐身边,没成想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自家小姐能掉落下去。 两名官家小姐同时落水,众贵女也没了再登高的心情,纷纷掉头往下走,待众人回到湖边可靠岸处时,已有不少宫人下了水救人。 温泉湖占地十多亩,湖面被雾气笼罩着,众人只能瞧见附近的几名宫人时而露出脑袋换气,远处的状况便不大能看清楚。 眼看着距离颜家姐妹二人落水已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湖面上依旧没什么动静。 小姐们免不得窃窃私语,“颜家二女便算了,可惜了颜家庶三女那般好的颜色,就这般香消玉殒了!” “唉!都说红颜薄命,说的一点都没错,整个洛都城,不、整个大丰恐再难找出颜三那般的绝色。” “一下子失了两个女儿,侍郎府怕是要好生悲戚一阵子了!” …… “大公主到,都让让!” 听到内侍的呵斥,众女赶忙朝着两旁挪动,让出了一条两米宽的通道。 大公主带领几名贵女疾步走过来,盯着湖面询问,“可寻到颜家小姐了?” 负责打捞的宦官赶忙上前回话,“还未曾,奴才已经安排了上百人下水,想是快了!” 湖就这般大,无死角搜寻,花些功夫肯定能捞到人,只是捞到的是活人还是死人,便不好说了。 大公主面色冷凝,“再派人下去捞,人不够便去前头御林卫所处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人给本宫救上来。” 落水的是未出阁的姑娘,不论生死都不好坏了贞洁,怎能出动御林卫救人呢? “公主莫要太着急,负责打理温泉湖的宫人都是凫水好手,人一定能被捞上来、”黎婵儿话说一半,迎上大公主布满寒霜的狭长眸子,心里咯噔一下垂首不敢再言语。 大公主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语带寒霜,“祖母寿诞之际发生此等恶劣事故,最好都给本宫祈祷颜家小姐能平安上岸,否则在场众人谁都莫想落着好!” 公主发怒,众人纷纷跪地,寒蝉若禁无人再敢开口言语,一时间只剩湖面上时起彼伏出入水的“哗啦”声。 “都起来吧!免得湿了衣衫怨怪本公主蛮横恶毒。”大公主的眼神落在远处的湖面上,烟雾缭绕中似乎瞧见了一道红影正朝着这边逼近。 不确定自己是否眼花,她指着那处与身旁的内侍确认,“那好像有一道红影逼近,本宫没瞧错吧!” 内侍踮着脚仔细瞧了瞧,惊喜道:“公主没瞧错,确实有一道红影朝这边游过来了!” 下水的宫人都脱了外衫,着清一色的白色中衣,红色影子很大可能是之前落水的小姐。 待众贵女直起身纷纷看向湖面时,红影又逼近了许多,已经能清楚的看到是活人在凫水。 又离得近些了,有人认出来,“是荣王世子,荣王世子游过来了,还带着一个人,赶紧过去帮忙!” 声音落,水下立即有宫人逼近试图帮忙,却被荣王世子暴力击退了出去。 其他人见状不敢再靠近,就近围着两人助其上岸。 随着“哗~啦~”一声响,荣王世子将怀中人推上了岸,紧接着自己也速速爬上了岸。 无视身边围过来的人,他颤着手抚上身下人的胸口,想用力又不敢太用力去按。 一下、两下、三下…… “醒醒,醒醒,快醒醒……”他眼眸赤红,疯魔了般又按又喊。 见他这副模样,众人围着不敢上前,就只是静静的瞧着。 地上躺着的女娘发髻散乱,青紫的唇色更衬得肤色似雪,湿润的眉如青黛,鼻翼挺而翘,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仿若一碰即碎的瓷娃娃般,即将落幕的凄美令人心间酸涩难忍。 “小王叔,节哀吧!” 不知何时过来的三皇子脱下斗篷,弯腰将裸露在外的小巧玉足盖上。 “走开!”荣王世子一把将他推开,转过身小心翼翼将斗篷拢了拢,待地上之人被一整个包裹住后继续按压。 小斯吉祥、如意将三皇子扶起。 吉祥皱着一张胖脸替自家主子解释,“我家爷太心急了,三皇子莫怪!” 三皇子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那张精致容颜上。 颜家这位三姑娘美是极美的,可只凭一张脸便能让阅美无数的荣王世子疯魔至此吗? 眼看着已是按压了许久,地上之人依旧还是毫无反应。 不知谁大着胆子说了句,“颜三小姐怕是已经去了,还是不要再这般折腾死者了,怪瘆人的!” “肯定能救活!我听说落水的人可口对口对其渡气救治,待吐出水胸腔有了气息,便能活过来。”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说出此等伤风败俗话语的竟是洛都城第一才女颜沐清,遇难者颜三姑娘的嫡姐。 不管出于什么心思,提出口对口渡气之法,不是把自家妹妹往绝路上推吗? 事已至此,颜沐清哪管得了那般多,她此时的脸色白得瘆人,并没比地上躺着的人好多少,满心只想着如何能把人救活。 前世她见过颜沐筠渡气成功救治落水已没气息之人,后来证实此法确实有用,被记录进了最新的医学典故中。 “啊呀!”有女娘捂上了眼睛。 “啊!!!太伤风败俗了!”紧接着更多的女娘捂上了眼睛,羞于再看下去。 荣王世子竟真的大庭广众下,口对口对着地上人渡起了气,渡一会儿再摁几下,如此旁若无人的反复着两个动作…… 失去意识后,颜沐禧开始不停的做梦。 梦到在千门时偷窃失手被抓绑在柱子上抽鞭子; 在红楼时被死摁着撑骨,挣扎一回便会被妈妈狠狠拧上几下;逃跑时跌入荆棘中,痛到神魂都跟着战栗…… 一黑一白两人走过来,说只要跟着他们二人走,便能让她从痛苦中解脱。 她受不住了,想早些结束痛苦,只能跟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的朝前走。 其实她的头脑还有些许的清醒,知道再走下去,就要彻底告别人世离开了。 临别时刻,她没那么想知道是谁害她了,只余对人世间的不舍。 她舍不得阿公,舍不得表哥,舍不得明姨,舍不得四个婢女,甚至还有点舍不得阿娘。 第50章 救人救到底 颜沐禧此刻很冷,冷极了,她突然开始怀念幼时被阿娘拥在怀里的温暖。 好想再被阿娘抱一抱呀! 另外还想问问阿娘,她不够聪明吗?不够漂亮吗?不够懂事吗……为何不能像别的母亲那般给予她足够的爱? 如果是她做女儿做的不够好,其实她可以做的更好的,她可以比任何人都努力…… 罢了!大概是这辈子母女缘分浅薄,多想无益,还是下辈子再努力吧! 眼看着就要走到廊道的尽头,前面有一扇大门,她亦步亦趋跟着前头的人进门。 抬起脚,正打算迈出去,忽而胸口被狠狠击打了下,竟后退着离了大门。 后头很冷,她再抬脚欲再上前进门,又被当胸打了回来。 如此反复许多次,就在她想着,要不就在大门口建处房子得了,口中突然有热气涌进了身体。 捶她一下再给她口中灌些热气,胸腔虽憋闷的难受,但不知不觉间身体竟没刚刚那般冷了。 她被迫使着往后退,一直退,一直退,直到那扇灰色的大门再也瞧不见了。 她的身体又开始冷,还难受,然后又有一股热气猛灌下肚,她感觉腹痛胃痉挛,忍不住想吐。 “呕~”她吐出一口水,睁开眼看到了一张放大的俊脸。 呵呵,阎王殿也有俊俏公子哥,这脸生的跟阿爹一样俊。 就是不知长心了没?别又是个徒有其表没长心的缺德玩意儿! 俊脸只出现一瞬,她的眼前又恢复了黑暗,然后又有一股热气进入体内,紧接着胸口也被击打了一下。 “呕~咳咳咳……”她吐出一大口水,又睁开了眼,看到的还是那张俊脸。 这脸还怪好看的,不闭眼了,反正都要投胎了,能看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不是不是,这脸怎么越来越大?鼻尖碰到了,喂喂喂!贴上了!啊呀呀呀!!!嘴唇也贴上了…… 感受到热流顺着喉咙涌进胸腔,颜沐禧惊愕的睁大双眼,映入眸中的是一双布满血丝的桃花眸。 桃花眸里盛着她惊恐的面庞,面庞上也映上了粉色,比那远处的桃花还要粉上三分。 “活了,颜三小姐活了!” “真的活了,荣王世子把颜三小姐救活了!” 惊呼声中,荣王世子脱力趴在颜沐禧的身侧大口喘息着。 只歇了小片刻,他便直起了身体,拂袖拭了下面上分不清是何物的湿润,拢了拢偌大的斗篷,将颜沐禧从头到脚完全罩在里头,迎着众人讶异的目光,抱起颜沐禧大步离去了。 大公主最先反应过来,抬步打算去追,却又听“哗啦”一声,一名女子从水中爬上了岸。 “听闻落水的小姐获救了,被救下的是哪位小姐?”从水中上岸的是银夏。 被问话的女娘如实回道:“荣王世子舍命救下之人,当然是颜家的三小姐颜沐筠啦!” 众人这才想起,颜沐筠被救了,还有一个同样落水的颜家二小姐颜沐禧没被救上来呢! 从落水到此刻差不多已过去小半个时辰,人就算捞上来,怕是也凶多吉少了。 刚赶到行宫的顾悦岚疾步跑来,“听说颜府的二小姐和三小姐落水了,人可救上岸了?” “颜三小姐救上来了,二小姐还未能上岸呢!” 闻言,银夏和顾悦岚一前一后就要往湖里跳,忽而听到一声清脆喊声,“慢着!” 众人闻声瞧过去,就见一名湿了头发的绝色女娘裹着一件偌大的灰色斗篷,从湖的另一边走了过来。 斗篷很大,将女娘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还需用手提着些才不会拖地,可露在外头冰雪般的精致容颜,足以证明来人是洛都城第一美人颜沐筠。 颜家三小姐在这儿,那刚刚被荣王世子抱走的人是谁? 众人纷纷朝着荣王世子离去的方向瞧,可惜雾气缭绕早看不到人了。 莫不是颜沐筠身体恢复自行跑回来了?可方向不对,斗篷的颜色也不对呀! 可能是斗篷湿了又换了件,对,肯定就是这般,否则怎么解释有两个颜沐筠嘛? 站定后,颜沐筠整理了下斗篷,露出了里头淡青色的裙摆。 ???刚刚被荣王世子抱走的女娘穿的分明是粉裙子,怎会变成了青色的? 这般短的时间有可能换件斗篷,但绝不可能换条裙子……莫非刚刚被抱走的不是颜家的三小姐? 那被抱走的人是谁?难不成被抱走的是颜家的二小姐颜沐禧? 不可能,在场几十个人,一个两个瞎有可能,不可能所有人都瞎了。 刚刚的女娘面容极美,姿色不输颜沐筠,与那个粗俗草包颜沐禧扯不上半文钱的关系。 应该还有别家女娘落了水,嗯……一定是这样。 “三妹妹无事就好,二妹妹被荣王世子救下带走了,咱们赶紧过去瞧瞧吧!”颜沐清的声音不小,在场所有人该听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众贵女一时间将公主威仪都抛到了脑后,炸锅般议论开来。 “天呐,荣王世子抱走的竟真的是颜家的草包嫡次女?” “之前只知颜家的庶三女样貌好,从未认真瞧过颜家这位嫡次女,没成想人也生的这般好看!” “哎呀,就算瞧了也不一定瞧得出来美丑,颜家这位嫡次女仗着银钱多,日日穿金戴银打扮得俗不可耐,十分颜色也只剩下三分,浪费了这般好的容貌了!” “可惜美人皮囊里装的是个草包芯子,荣王世子一定是没看清楚救错了人,等回过头定恼死了!” “有何可恼的?荣王府又不缺吃饭的筷子,二小姐和三小姐都抬进王府做妾便是!只是不知姐妹俩共侍一夫,能不能和睦相处?” …… 距离温泉湖最近的出云阁内,颜沐禧被轻轻放到了软榻上。 荣王世子温柔为她盖上被子,“还冷吗?可好些了!”声音也轻柔的不像话。 她摇了摇头,又点头,不敢开口说话,眨巴着眼睛小心观察着荣王世子的神色。 走了一路,颜沐禧已经大概理清楚了当下的处境。 她落水后被荣王府的这位二世祖给救了,且二世祖还救人救到底,口对口为她渡了气。 不用问也知道,二世祖定是把她当做了三妹妹,甚至到现在还未认出她来。 她怕发出声音会被认出,然后二世祖气怒之下一掌把她拍死了! 第51章 救错人 她颜沐禧落水这般久都没被黑白无常收走,要是被一巴掌拍死了,太亏了些。 其实亏些赚些倒也还是小事,毕竟她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主要是被拍死太疼了,她怕疼! 所以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吧,最差能坚挺到银夏、冬玉她们寻来。 如若能把宫里的贵人引来便更好了,到时二世祖再混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弄死她。 可能是见她呆愣愣的不说话,荣王世子突然激动握住她的手,“太医马上便过来了,再忍一小会儿!”嘶哑的声音听得人心颤。 她再次点了点头,手掌被温热的大掌包裹住,还挺舒服的。 到底要不要挣脱开呢?算了,抱都抱了,亲也亲了,不过就是被握一下手而已,又少不了一块肉。 可荣王世子那双桃花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心颤的同时,浑身也跟着发毛呀! 要不还是闭眼装晕吧,她是真的怕。 “小姐,小姐!” 听到银夏的呼喊,颜沐禧刚闭上的眸子嗖的一下便睁开了。 再看到后头跟着的还有冬玉,她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来,在荣王世子未反应过来前,掀开被子跳下床榻躲到了两个婢女身后。 荣王世子:“……” 他看看空了的手,再看看只剩被子的床榻,最后才不可置信的转过身。 刚刚还奄奄一息、柔柔弱弱的人竟已跳下了床榻,此刻正躲在两名婢女身后拿眼瞪他。 假如颜沐禧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反驳,没瞪眼,眼睛大而已! 紧接着,顾悦岚也跑了进来,看到湿漉漉的床榻上没人,转头问冬玉,“不是说颜沐禧被救回来了吗?你家小姐人呢?” 银夏和冬玉忙着查看颜沐禧有无伤情,没顾上回话,荣王世子则是呆愣愣的瞧着几人动作。 气氛安静到诡异,还是颜沐禧从两名婢女身侧探出脑袋,举手认领了自己,“我、在这儿呢!” 长痛不如短痛,她觉得还是让荣王世子尽快认清现实的好。 有银夏、冬玉、还有顾悦岚在,二世祖就算暴怒,也不能把她怎么着了。 没料荣王世子闻言后还是呆愣愣的,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顾悦岚三两步走过来,满脸的疑惑,“咦?奇了怪了,我这是空耳了么?竟从颜沐筠嘴里听到了颜沐禧的声音……你们谁能告诉我,颜沐禧呢?” 话出口才想起来,一众丫鬟小姐没她跑的快都在后头跟着呢,颜沐筠好像也还在后头。 等等,颜沐筠在她后头,那眼前这酷似颜沐筠的人是谁呀? 然后,顾悦岚也呆愣在了原处,不算大的眼睛瞪得溜圆,瞪会儿视线糊了,用袖子擦擦再看,盯了颜沐禧好半天才意识到,“你、是颜沐禧?” 颜沐禧点头认下的同时,不忘又往冬玉的身后缩了缩,生怕一旁的荣王世子扑过来拍死她。 顾悦岚又靠近一步,盯着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天呐!原来你是长这样的?” 第一眼看,顾悦岚觉得颜沐禧与颜沐筠的长相酷似,但细看下来又没那般像了,尤其是眉眼处。 颜沐筠长眉凤目有种清冷感,颜沐禧则是细眉水眸,秋水般灵动的眸子仿若带着惑人的钩子,眨眼间便能将人的魂魄给勾走了。 “我一直都长这样!”颜沐禧回话时看的是荣王世子。 见对方还是呆愣着没反应,她肚子抽疼、浑身酸软实在是难受的紧,不想在此处耗着了,打算先溜之大吉。 “银夏、冬玉,带我回院子。” 冬玉闻言将她拦腰抱起,银夏跟在后头护着,主仆三人快步去了一旁的东厢房。 主仆三人从眼前飘过,顾悦岚傻了般喃喃道:“颜沐禧竟长得这般好看,比颜沐筠还好看……美人就是美人,连脚丫子都好看的不像话……” 听到颜沐筠的名字时,荣王世子终于有了反应,他忽的一下站起身,刹那间便消失在了屋子里。 待顾悦岚反应过来,眼前早没了人,且听到的只有外头越来越远的呼喊。 “世子爷,爷呀!您又要去哪?再急也得换套干净衣衫,哎呦喂,您要是冻病了,奴才可是要吃板子的……” 男女有别,三皇子和小斯都在出云阁院门外等候,看到荣王世子跑出去,赶忙跟在了后头。 刚转过弯,几人便迎上了由大公主带头的一行贵女们。 主子下人近百个面孔,荣王世子一眼便瞧见了裹着灰色斗篷的颜沐筠。 眼前女娘还如上元节初见时那般,和音音相似的长相,只是柳眉总微微蹙着,清冷出尘到仿若不该沾染这凡间的尘埃。 他记忆中的音音很喜欢哭,也很喜欢笑,有时还会又哭又笑,不论做什么都总是让他心疼到想护一辈子。 长大后的音音虽变了,可他还是想要护一辈子,珍宝般护一辈子。 他都打算好了,待弱冠后化了灾,便去求太后赐婚,用上妇人撒泼打滚那套也得将音音娶回王府。 不管余生有多长,他都会拼尽全力好好护着音音,再不让她吃幼时吃过的苦头。 分别数年能再遇到音音,从不拜佛求神的他跑去跪佛祖,谢菩萨,感念老天怜爱之恩。 他已经那般诚心跪谢了,为何还会这般作弄于他呢? 让他与别的女娘有了肌肤之亲,偏与他发生肌肤之亲的不是外人,竟是音音的嫡亲姐姐。 事已至此,他该怎么面对音音?该怎么舔着脸求娶她? 同时娶下姐妹两人吗?音音不会答应的,他也不忍音音受与人共侍一夫的委屈。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呀! 眼见着荣王世子踩着风般跑过来,众人都以为他会如往日般揪住某个倒霉蛋儿发落一通。 没成想荣王世子止住步子,站在原地失魂落魄般发了会儿呆,竟转身走了。 模样本就生的俊美无俦,落寞离去的样子还挺让人心疼的。 荣王世子的行为很明了,跑来就是确认到底有没有救错人。 免不得有人把目光投向颜沐筠,好奇她是个什么态度? 而此刻颜沐筠还穿着湿衣服,行宫虽不太冷,但湿衣服被冷风吹透后也挺冻人的。 她无视她人的目光,裹着大氅平静的站在贵女中间,只最开始看了荣王世子一眼,之后便垂下眸子规规矩矩不再乱看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其实吧,外表装的多淡然,内心就有多奔腾。 荣王世子要是大闹一通,颜沐筠心里反而还舒服一些,说明对方对她的感情也就是不成熟的少年爱慕,等心思淡了便会抛却脑后忘怀。 可刚刚荣王世子那从希翼到失望,再到茫然无助的悲伤模样,显然对她是有几分真心在的,且这几分真心还不少。 苍天大地,她这是在做什么孽呀! 第52章 要不嫁,要不死 颜沐筠生平从未如此刻般揪心难安。 算计人的事已经做了,结果要是没如颜沐清所料,荣王世子不肯迎颜沐禧入王府,到时颜沐禧该怎么办呀? 如今可是礼法森严的古代,一名女子在大庭广众下被人夺取了清白,这人还是至尊权贵。 留给女子的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不嫁,要不死。 荣王世子敢无视大公主径自走开,不受宠的三皇子却不能。 待走近些,三皇子躬身颔首,“大皇姐!” “本宫怎说闻到了一股腥臊味,原来是有狗腿子靠近。这狗呀,又臭又腥,从里到外只忠诚一个优点,若是连忠诚都没了,倒不如下锅炖了吃肉。” 大公主自顾自说了一通,似才瞧见三皇子般,“三弟怎这般闲?大哥最近忙春闱之事,连皇祖母的寿辰都没能提早赶来行宫,三弟倒是挺清闲。” “能者多劳,大哥忙些是必然。”三皇子答得恭敬。 “戏园子新来了一批戏子,既然三弟弟挺闲,便负责调教他们规矩吧!”大公主说完带着伺候的宫人扬长而去。 堂堂皇子被比作狗,只配与低贱的戏子为伍,三皇子当众被羞辱至此,竟无半句反驳。 直到众人纷纷行礼又起身后走远,他才抬头站直身体,步履匆匆朝着荣王世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出云阁内有泉眼,颜沐禧本打算回下榻的小院,却被大公主要求留在此处泡温泉驱寒。 在温泉池子里泡了一刻钟,她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 冲洗干净擦干身体,银夏负责涂抹护肤的膏子,冬玉负责擦拭头发。 怕颜沐禧遭了难想不开,冬玉憋着一肚子的话没敢开口说。 可她观察了半天,自家小姐不但没有寻死的念头,面上连伤心都未曾看出。 一时搞不太明白,自家小姐是掩饰的好,还是真不在意。 她小声试探道:“小姐,听说三小姐也在西边屋子泡温泉呢!” “哦!”颜沐禧懒懒应了声,打起了哈欠,温泉太舒服,泡久了难免犯困。 看自家小姐还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银夏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叹息。 上回爬床之事只少许人知晓,遮掩过去也便过去了,这回小姐的清白是在大庭广众下丢的,断没可能轻易善了了。 若是夺小姐清白的是其他公子哥还好些,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一顶小轿抬出府做妾,偏救人的是不服礼数管教的荣王世子。 他若不愿意要人,自家小姐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呀? 这会儿还不是睡觉的时候,颜沐禧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头脑稍稍清醒了些,“三妹妹是被宫人捞上岸来的吗?” 她被荣王世子救了,颜沐筠只能是宫人救上岸的,没成想银夏摇头否认了,“三小姐不是宫人所救,说是游到湖对岸自行爬上岸的。” “怎可能?三妹妹何时学会的凫水?”颜沐禧万分讶然。 银夏还是摇头,“婢子不知,三小姐可能是命大运气好,也可能是通医理了解人的呼吸规律,落水后现学会的凫水。” 对于银夏的说辞,颜沐禧半个字都不信。 她们不是直接落入了平静的湖水里,而是掉进了水流湍急的进水口,水性再好的人都不可能安然无恙。 颜沐筠就算运气好懂些医理,也只是少呛些水,断无可能安然无恙自行游到对岸去。 莫非颜沐筠也是被男子救了,为了保住名声才说了谎? 不是没有可能,不过颜沐筠被谁救下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同样是落水,人家保住了名声,她的名声却丢了一地,碎成渣渣捡都捡不起来了。 颜沐禧的朱钗全丢到了湖底,衣衫穿戴完整后,银夏替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面上只浅浅涂了层香膏。 镜中女子乌发黛眉,未施粉黛的巴掌小脸白里透粉,秋水盈眸顾盼生辉,美到令人垂涎欲滴。 “大公主还在正厅,小姐可要过去见礼?”银夏问。 “就说我身子不适,怕沾染她人病气便不过去了。”颜沐禧说罢似又想起,“都有谁在正厅?大姐姐和三妹妹都在吗?” 冬玉回话,“大小姐和苏家的小姐们都在正厅陪大公主,三小姐应还在西厢洗漱。” 颜沐禧到底是没去正厅。 其一,她不想顶着如今这副模样去扎眼。 其二,她刚在大庭广众下与男子有了肌肤之亲,亲事未定下前不适合再出现在人前。 主仆三人回到下榻的小院时,钱漫漫才刚得知女儿落水之事。 毫无意外又是先哭了一通,被刘妈妈劝解了半天,顶着哭肿了的核桃眼去见了薛氏。 苏氏不在,落水之事只能托薛氏告知皇后。 戌时末,颜沐禧得了皇后娘娘特许,准了她早些归家去。 避免夜长梦多,一行人匆匆卷了包裹,连夜返回洛都城。 夜路不好走,马车后半夜才驶进府门。 苏氏得了消息,随意披了件衣裳,未顾上梳洗便赶到了金玉苑,几乎与颜沐禧母女前后脚进院门。 看到颜沐禧,苏氏惊呼道:“筠姐儿!” 喊出口又觉不对,眼前的女娘猛然看与三女相像,但细看并不是三女颜沐筠。 又仔细看了几眼,苏氏不确定询问,“你是禧姐儿?” 颜沐禧有气无力敷衍着福了福身,“母亲,是我!” 苏氏顾不得深究她为何会大变模样,讶然看向钱漫漫,“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为何会半夜回府?” 一提这茬儿,钱漫漫刚忍住不久的眼泪又决堤了,“呜呜呜……我们家禧姐遭了难,遭了大难呀……呜呜呜,怎么办,我的禧姐儿怎么办呀……” 苏氏被哭的头大,将银夏拉到一旁询问缘由。 当得知颜沐禧落水与荣王世子又有了肌肤之亲,苏氏的第一反应怀疑此事是颜沐清所为。 细想又觉得不是,自家女儿困于深闺中,心思再深手也伸不到皇家行宫去。 且落水的不仅次女一人,还有三女筠姐儿,眼下太子妃和大皇子妃正在定人选,她们颜家女应是被针对了。 可她想不明白,幕后之人要忌惮也该冲着最有希望做天家妇的自家女儿去,为何会对毫无威胁的次女和庶三女出手? 第53章 再遇顾云庭 颜沐禧也想不明白,琢磨了半宿也没琢磨明白,她到底是被谁给踹下了湖。 她身上没有值得被人下手暗害的点在,屁股上那一脚应是有人临时起意想拖她与颜沐筠一起下水。 当时银夏被堵在后头,并没瞧见是谁踹了她,而走在她和颜沐筠前头的是苏家小姐,后头是颜沐清主仆,前后并没有不相识的外人。 那踹她下水之人是谁呢 ?这般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临近天亮,银夏小眯了会儿,听见里头床榻上的呼吸还是乱的,披了件衣裳来到内室。 “小姐别想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等睡饱养足精神再谋算不迟!”说着坐到了榻上替颜沐禧掖了掖被子。 颜沐禧拱了拱脑袋枕到银夏腿上,“好银夏帮我捏捏额角,头痛的紧,睡不着!” 因嗓子呛了水的缘故,她的声音沙沙软软的,听得银夏心猛地一疼。 “好,小姐闭上眼睛放心睡吧,婢子一直都在呢!” “嗯……有你们在,我放心……” 听着小姐的呼吸均匀,应是睡熟了,银夏放轻手上的动作,动了动腿让她能枕得更舒服些。 心下禁不住叹息,小姐这般好的女子,老天不善待也便算了,七灾八难怎就没个头儿呢? 不同于金春几人是钱家安排到颜沐禧身边的,银夏本是江南一县丞的外室女,七岁那年亲眼看着主母打死了阿娘,而后她也被卖进了勾栏院。 银夏的阿娘是罪臣之女,肚里学问不比秀才少,她自小被阿娘教导读书认字明事理,自认有几分傲骨在身,宁死也不愿做活在男人身上的贱物。 可在经历了无休止的打骂折磨,受尽屈辱后的她终是软了骨头认了命,不再做无谓的反抗。 本以为她的人生也会如同其她勾栏姑娘一样,只为伺候风流成性的男人而存在于世,此生都不会再有逃脱翻身的可能。 直到那日遇上了仙童般的小姐,小姐不但将她从棍棒下救下,还带她远离了勾栏瓦舍。 当时小姐已有了一名叫金春的婢女,便为她起名银夏,说是有金有银,她们主仆再不用吃苦受难,今后过的都是富足好日子。 应了小姐的话,她今后的日子不但不缺银钱,过得也比小门小户的小姐还要充实。 可以读书明理,可以练武强健筋骨,小姐的原话是,‘本领学到身上,将来哪怕不做婢女也能很好的过活下去。’ 幼时阿娘曾教导过她,她的血脉是高贵的,无论今后落到何等境地,都不要丢了傲骨弯了脊梁,更不能生出奴性。 可她认为,她高贵的血脉早不在了,连命都是小姐给的,她愿意为了小姐弯了脊梁,甚至豁出命去。 可如今情形她即便豁出命,也无法保小姐的安泰。 假若荣王世子不肯迎小姐过门,她的小姐今后该如何处之呀? 彼时的东郊行宫内,颜沐筠带着婢女连翘,主仆二人轻手轻脚的溜出了出云阁。 昨儿大公主发了话,说怕颜沐筠回去路上受凉病了身子,非要让她在此处住下。 公主是君,她颜沐筠连个臣子都不算,一介小小庶女不得不听从君命留在此处歇下。 然后大公主也借乏了不愿走动的借口留宿了下来,就住与她一屋之隔的屋舍。 前世好歹活了近三十年,颜沐筠肠子再直也看出大公主留她的目的不纯。 可明知留下危险,她也还是得乖乖留下当待宰羔羊。 夜里,颜沐筠和衣躺在被子里,困到头脑发昏都没敢合眼片刻,一直撑到了后半夜,院子里还真有了动静。 本以为大公主要趁夜黑风高对她做些什么,她将连翘的银钗握在手里,想着万一抵不过屈辱便自行动手死的痛快些,没成想院里闹了一阵后没了动静。 待外头彻底安静下来,连翘摸出去查看一番,竟发现大公主和一众伺候的奴仆都不在了。 行宫内不许深夜行走,主仆二人一直熬到天色泛白,才敢悄摸摸的踏出了出云阁大门。 出云阁到下榻的院子走廊道需从外围绕过几十个院子,而从湖边小径穿过则能省下一半的路程。 廊道有侍卫轮班巡视,颜沐筠果断选择了抄近路。 天色还未大亮,湖水与空气的温差相比白日大许多,水雾缭绕下能见度只眼前的方寸之地。 视线不好对颜沐筠来说倒是好事,不被人看到能省下许多的麻烦。 主仆两人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视线渐渐清晰许多,依稀能瞧见不远处的高墙院落了。 “小姐,守内宫门的侍卫不会拦下咱们吧?”连翘担忧询问。 “解释清楚咱们是被公主留宿的,侍卫应该不会加以为难。”颜沐筠只是安抚小丫鬟,其实她也不确定会不会被为难。 “咳!” 忽而一声咳传来,连翘吓得一激灵,颤着声音问,“小、小姐,刚刚是你在咳吗?” 颜沐筠的心头也是一颤,刚刚的咳嗽声分明是男子发出,怎可能是自己嘛? 伸头缩尾都是一刀,她转过身壮着胆子喊话,“敢问是谁在那儿?出来吧,藏头缩尾是会吓坏人的。” 话音刚落,一道颀长的身影自后方阔步走了过来。 待离得近了,颜沐筠看清了来人模样,“是你?” “是我。”顾云庭还是一如既往的有问必答,但也只是有问必答,绝不多说一个字。 打了几次交道,颜沐筠也了解了他几分脾性,又问,“顾大人怎会出现在此处?” “当值。” 又是简短的两个字,颜沐筠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咱们两日遇上两次,还挺巧的哈!” 顾云庭没答话,她不知道对方的沉默是不赞同还是默认,不过顾云庭是何心思于她而言没什么重要的,物归原主才是正事。 “连翘,赶紧将包袱里的斗篷还给大人!” 连翘闻言愣了一瞬,后赶紧取下肩上的包袱,上前两步双手递到顾云庭面前。 顾云庭接过包袱,竟直接打开取出了里头的灰色斗篷,无视主仆二人讶然的目光,当场披身上利落系好了带子。 即使颜沐筠脸皮不薄,也被他这番举动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人都不洗洗的吗?毕竟是我、”话出口意识到不妥,将“穿过”两个字咽了回去。 第54章 囊中之物 前世的颜沐筠因外公是游泳教练,自打从娘胎里落地,她便开始与水打交道了,只要不是落入没边的海里,她都不会被淹死。 昨日,她落水后第一时间便屏住了呼吸,等离了水流湍急处,她为轻便将身上的棉衣脱了。 之后便是按照和颜沐清说好的,朝着湖对岸游去,等到了爬上岸,才发现湿透的襦裙挂在身上,曲线一览无余的狼狈模样根本无法出现在人前。 正为难接下来该怎么办时,迎面走来一队巡逻的侍卫。 碰到内侍还好,都是姐妹让人看了也无妨,运气好还能托对方帮忙取件衣服。 侍卫可是正儿八经的铁血男儿,她这副样子要是被瞧见,今后怕是只能剃了头发做姑子了。 眼看侍卫队越来越近,颜沐筠没得选择,转身就要往湖里跳,想着等人都走了再上岸。 没成想身子都腾空跃起了,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捞了回来,紧接着,她便跌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转身抬头,看到的是刀削般棱角分明的下颚线,耳边听到的则是浑厚有力的命令。 “转身,回避!” “咚咚踏踏”一阵响动后,颜沐筠探着身子往男子的背后看,看到一整队的侍卫迈着整齐的步子朝远处走了。 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她这才抬头看向身前的男子,发现对方竟是有过两面之缘的顾云庭。 因为紧张,颜沐筠忘了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退后一步问,“你、怎会在此处?” 顾云庭却没着急回话,迅速解开大氅逼近她,然后将她从头到脚包裹了进去,等把她裹严实了,才面无表情回道:“临时奉皇命来行宫当值。” 只回答了她的问话,没有解释更多,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再细问一二。 想了想还是算了,人家在哪当值与她有什么关系? 于是,她裹紧斗篷福身道谢,“谢顾大人出手相帮,另外还要再借大人的斗篷一用。我还有事情着急要办,便先告辞了,来日再言谢!” 说完不等对方拒绝,转身就走,生怕身上的斗篷被讨要回去。 可惜走的还是不够快,“等等!”后头的顾云庭出声喊住了她。 声音大到回音久久才消,她无法忽略只能咬着牙回头,“大人还有事?” 虽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靠想象也知道此刻的自己笑得有多谄媚。 斗篷真的不能被要回去,在短时间内赶不到对岸,她的落水之难便白遭了。 顾云庭还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可需本官送颜三小姐回去?” 原来不是要斗篷呀! 颜沐筠心下一松,赶忙摇头,“不麻烦顾大人了,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回去便好。” 说完撒腿便跑,想象着自己如踩了风般,比身后被狗撵还跑得快。 其实吧,就是裹着偌大的斗篷在滑稽移动。 在出云阁泡温泉洗漱时,颜沐筠让连翘先把斗篷烤干了,想着回府拆洗一番,等之后有了机会再将斗篷还给顾云庭。 甚至刚刚装包袱时还盘算着,如何把斗篷还回去。 她不知道上哪去找顾云庭,也跟定北侯府的女眷没交情,将斗篷顺利还回去于她而言是个大麻烦。 可没成想本以为的大麻烦一出门便解决了,只是这麻烦解决的吧,仿佛是胸腔里吊了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难受的紧。 这边颜沐筠正尴尬难受着,顾云庭竟主动开了口。 “可需本官送颜小姐回去?” 颜沐筠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不用,我们自己回去便好。” 见顾云庭没应话,她跟连翘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转身继续朝前走。 走了一段没察觉到身后有动静,主仆二人放下了悬着的心。 “小姐何时识得那位顾大人的?”连翘压低声音询问。 颜沐筠以为她是忧心自己,安抚道:“不用担心,你家小姐也算是救过那位顾大人的命,他应该不会为难于咱们。” “那小姐可知他是哪家的儿郎?嫡子还是庶子?可有婚配?”连翘觉得顾云庭的年岁不像是没婚配的,又补充道:“要是婚配了,当家的夫人可是个好相与的?” 颜沐筠顿住脚步,“连翘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想让我嫁给那个姓顾的?” “不是婢子想,顾大人有官位在身,小姐的身子已经被顾大人看了,能嫁给顾大人肯定比嫁给别人要好。”连翘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什么叫你家小姐我被人看了身子?我一直都穿着衣服呢,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哪都没露,哪至于就非嫁姓顾的不可了?” 听颜沐筠这般坚决否认,连翘以为顾云庭不是能托付终身的良人,不免替自家小姐伤心起来。 昨儿是她亲手伺候小姐宽衣沐浴的,小姐是哪都没露,可那透了水的中衣贴在身上,与露了有何区别呀? 怕颜沐筠被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小丫头吸吸鼻子硬是把眼眸的泪逼了回去,哽咽道:“小姐说没有、便没有吧!” 小丫鬟这副仿若死了爹娘的悲伤模样,搞得颜沐筠心下也开始忐忑了。 前世别说隔着衣服被人看到身体曲线,就算穿着泳衣亮相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古人没她这般开放呀! 她看过顾云庭的大半个身子,如今顾云庭也看了她,对方不会已经把她当做囊中之物了吧? 主仆二人各怀心思,很快到了内宫入口处。 守门的侍卫将两人拦下,“辰时前无手谕不开宫门,任何人不得踏入内宫半步。” 颜沐筠对着二人福了福身,“我们是吏部侍郎府的女眷,奉大公主之命留宿出云阁,眼下着急回院子梳妆参加太后寿宴,望二位大人能通融一二。” 其中一名侍卫问,“姑娘可有大公主手谕?” 可能是因颜沐筠颜色好,侍卫的态度还算和煦。 她如实摇了摇头,伸手想从身上摸出点银钱打点,奈何昨日落水后钗环银钱全丢了,此时浑身上下一文钱都没有。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意图,另外一名年长些的侍卫说道:“姑娘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没有手谕,我们是不可能开宫门放人进去的。” 都是辛苦讨生活的卑微打工人,颜沐筠也不想太为难于他们。 可她不知道大公主还会不会返回出云阁,为了保险起见,她是断断不能再返回去的。 实在不行先回湖边躲上半个时辰,待开内宫门的时辰到了再进门。 正欲转身,顾云庭自远处大阔步走了过来。 第55章 出言威胁 “顾将军!”侍卫们站直身体行军礼,看顾云庭的眼神里都透着崇拜的光。 顾云庭微微颔首,淡声吩咐道:“开宫门!” 在颜沐筠颇有些看好戏的目光中,两名侍卫没有半分犹豫便将内宫门打开了。 颜沐筠:??? 说好的辰时呢? 说好的手谕呢? 敢情规矩就只针对她这种无权无势之人?还卑微打工人呢!她就多余共情。 心里再气也得讲道理,颜沐筠对着顾云庭屈膝行标准福礼,“谢顾大人出手相助。” 本打算再多说两句客套话的,想想还是算了,与冰疙瘩说再多也得不到回应,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水。 果然,顾冰疙瘩只对着她微微颔首,半个字都吝啬回应。 主仆二人进去后,宫门“吱呀呀”又重新关上了。 待远离了内宫门,连翘小声打报告,“刚刚顾大人一直都在瞧小姐,怕不是对小姐你有意吧?” “别瞎说!”颜沐筠没好气瞪了小丫头一眼,冰疙瘩连话都懒得与她说,怎可能对她有意嘛? 见主子生气,连翘闭嘴不敢再言语。 可她分明就瞧见了顾大人一直盯着自家小姐看,门都关的只剩下小缝缝了还在盯着看哩! 男子看女子看的难舍难离,不是有意还能是啥呀? 主仆二人一进院子,颜沐清便从东厢房疾步走了出来。 “三妹妹可算回来了!我本想让舅母求皇后娘娘将你要回,可惜皇后娘娘忙寿宴事宜没空见舅母。大公主可有为难与三妹妹?” 颜沐筠摇头,“我并未被大公主为难!隔墙有耳,进屋再细说。” 颜沐清闻言松了口气。 大公主喜欢搜罗一些貌美女娘在身边玩乐,哪怕后来招了驸马,浪荡行为也没能收敛一二。 虽说那些女娘明面上都被大公主好生娇养在府邸,可私下被如何对待便不得而知了。 颜沐筠一夜未归,她忧心到一夜未眠,奈何现今还鲜少有人知道大公主的特殊癖好,她就算求皇后去跟大公主要人,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只能任由颜沐筠被留在出云阁。 进屋屏退了下人,颜沐筠与颜沐清大致说了昨日落水后的境遇,不过刻意忽略了偶遇顾云庭之事。 颜沐清也没有揪细节的心思,直奔主题,“咱们的计划已成了一半,接下来还得靠三妹妹出手,总之必须尽快定下二妹妹与荣王世子的亲事。” 如今二人已经合力将箭射出去,但能不能命中靶心还未可知。 颜沐筠闻言拍桌而起,“颜老大你什么意思?当初说好我只配合落水,后出现证明自己身份即可。如今我该做的都做了,你还想让我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昨儿老二差一点没能缓过来,情况有多危险你是看在眼里的。我告诉你颜沐清,仅此一次,我今后绝不会再帮着你行凶害人。” “事已至此,二妹妹只有进荣王府一条路可走。荣王世子若是不答应迎娶二妹妹,二妹妹该如何处之?三妹妹真忍心丢下不管吗?”颜沐清咬了咬唇,语气期期艾艾的。 颜沐筠就真的很想骂娘,利用了她还不算,这还得利用彻底了? 可再气也没用,她已经掺和进来把颜沐禧架在了火上,有必要把闹出的幺蛾子妥善了了。 “说吧,你打算要我干什么?” “三妹妹去找荣王世子,求她迎二妹妹入王府!” 颜沐筠被颜沐清理所当然的语气气笑了,狗屁的求,分明是逼迫才对。 “我去逼荣王世子娶老二,咱们行事还能再狠些吗?” 站在荣王世子的立场,爱慕的心上人不但插手算计了自己,还要逼自己娶不喜欢的女子,无异于杀人诛心了。 颜沐清反问,“难不成三妹妹还有更好的办法?” “老二是荣王世子主动救下的,清白也是他主动夺走的,说不准不用我去逼,他自己便主动求娶老二了!”颜沐筠装作无所谓的模样摊摊手。 “关乎二妹妹的性命,不能有侥幸和说不准!逼迫荣王世子点头,三妹妹必须去做,否则船翻了,咱们俩谁都逃不了!”颜沐清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威胁我!”颜沐筠满目不可置信。 “三妹妹就当我是在威胁吧!反正我无畏于父亲、母亲的责罚,如果三妹妹和葛姨娘也无所畏惧,三妹妹接下来可什么都不做。” 颜沐清面上是不符合年岁的冷厉沉着,颇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架势。 前世,只颜沐筠一人落了水,据颜沐筠描述,当时只是觉得膝盖麻了下,后便失重撞断围栏跌落了下去。 围栏足有手臂粗,怎可能轻而易举被撞断?显而易见是有人要加害颜沐筠。 但颜沐筠安然无恙的游上了岸,且太后寿诞在即,事故没经细查便匆匆了之了。 直到多年后才揪出当年害颜沐筠的幕后主使是黎婵儿,黎婵儿加害颜沐筠是因嫉妒大皇子对颜沐筠过于看重。 今生,颜沐筠依旧与黎婵儿结下了梁子,定还会遭受落水之难。 她利用落水事故将颜沐禧也拖下水,成功后引诱荣王世子下水救人。 计划实施的比预想中还要顺利,颜沐禧不但被荣王世子救下,二人还在大庭广众下有了亲密之举。 可如今就算颜沐禧被荣王世子毁了名声,钱家也很大可能会继续议亲。 只有荣王府主动提出结亲,才能彻底阻了钱家与父亲的交易。 上元节过后,父亲便要离洛都办差,等拿到争夺尚书的筹码,便一切都晚了。 所以必须在父亲未来得及反应之前,敲定了颜沐禧嫁入荣王府的事宜。 而能在短时间内说服荣王世子的,只有颜沐筠一人,她除了逼迫别无选择。 辰时末,官眷们陆续赶往祥云宫正殿。 颜沐清和颜沐筠随苏府女眷一同入殿,颜家无长辈在,得了皇后娘娘照拂,两人的座位也与苏家女眷安排在了一起。 祥云宫正殿大小堪比皇宫的乾清大殿,虽没有乾清大殿金碧辉煌,但整体构造也是富丽堂皇至极。 女眷们排列在大殿两侧,苏府女眷落座的位置距离上位处仅几步之遥,近到几乎能瞧见上位贵人娘娘们面上的纹路。 太后喜欢听曲赏舞,自太后落座起,大殿便笙箫声不停,薛皇后还特意为其安排了贵女献艺环节。 威远侯府女眷坐在苏府女眷的斜对侧,黎婵儿未着棉衣,只穿了件宽袖襦裙,发髻也半垂落未完全挽起,一看便是准备好了要上台献艺。 第一个献艺的是花家幼女,有着江南第一才女之称的花晚樱,她展示的是最擅长的舞画,边跳舞边作画。 只见花晚樱脚上穿着特定的鞋子,曼妙的身姿随着优雅乐曲翩翩起舞,待一曲桃夭舞跳完,脚下的画也完成了。 展开一看,俨然是一幅栩栩如真的早春桃林图。 第56章 打脸皇家人 太后率先拍手叫好,“好!花家不愧为江南第一大世家,连女儿家的才华都如此斐然!” 上位者丝毫不吝啬对花晚樱的赞赏,可见是真喜欢。 接下来上场展示才艺的贵女中,只薛家嫡长女薛婉和能与花家女相较一二。 薛婉和自小便极具抚琴天赋,六岁被大丰排名第一的琴师收做了入门弟子,如今不过碧玉年华,一手精妙琴艺已是出神入化。 一曲完毕,大殿众人激昂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太后和皇后夸赞一番后,一向与薛皇后不睦的黎贵妃也开口夸赞。 “本宫早就听闻薛大小姐琴艺卓绝,果真是百闻不如一听!花小姐是江南第一才女,薛大小姐称得上是洛都第一才女,咱们大丰的女娘们才华赛男儿呀!” 黎婵儿站起身,待得了允许回话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颜家大小姐颜沐清才是咱们洛都城第一才女。当年在诗词会上,颜大小姐随意写下一首‘涟漪弄’,连房大家都出言夸赞叫绝了呢!” “哦?本宫竟不知此事!颜大小姐的诗词能得房山长的夸赞,文采定然是极其出众的。不知颜大小姐今日可否为太后赋诗词一首?”黎贵妃看向颜沐清。 好的诗词哪是说作便能作出来的,需天时地利样样不缺时方能迸发出些许灵感。 薛皇后念在薛氏的面子上,抢在颜沐清前头替她开脱,“颜大小姐什么都没准备,这突然被架起作诗,万一做不出来,小女娘岂不是要紧张到哭鼻子了!” 黎贵妃不以为然,“诶?今日贵女们献上的所有才艺都只为博母后一乐,颜大小姐诗作的不好也没关系,就图个乐呵嘛!” 话说到这份上,颜沐清不想得罪贵人娘娘们,就算没灵感也得硬作出一首诗应付差事。 可谁能想到,颜沐清巴不得得罪太后、皇后,好堵死了入东宫的路。 她淡定自如的站起身行礼,“臣女不久前病了些时日,这脑子像被浆糊糊住般不好使。所以今日还是不献丑了,免得污了大家的耳朵,望太后娘娘莫要怪罪臣女才好!” 话说得再委婉,也改变不了她当场拒绝贵妃、太后的事实。 贵妃倒是无碍,她本就是为挑拨才点颜沐清作诗,薛皇后和太后的面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谁都知道宫里正在为皇子们选妃,颜沐清的拒绝等于明晃晃的告诉众人,她颜沐清不稀罕做天家妇。 即使心中不快,也不好当场发落,薛皇后正欲开口让颜沐清落座,太子从殿外疾步走了进来。 “孙儿来迟了,皇祖母可莫要怨怪孙儿才好!” 话音未落,大皇子也走进大殿,站定后行礼,“瑾程拜见皇祖母,祝皇祖母福气满满,永享天年!”说罢让宫人献上了为太后准备的寿礼,是一幅数米长的福寿图。 皇子抢在太子前头献礼,细究下来是越矩的,但大皇子嚣张惯了,丝毫无所觉。 太后一向最重规矩,只淡笑着夸了句,“瑾程有心了!”便把目光投向了太子,“不知瑾堂为祖母准备了什么寿礼?假若不合哀家心意,哀家可是不认的。” 太子笑得明媚,“祖母莫要着急,寿礼是孙儿准备已久的惊喜,待会儿保准让皇祖母喜笑颜开。” 说着竟看向了一旁的颜沐清,“本宫有一事想请沐清妹妹帮忙,不知沐清妹妹可否愿意?” 眼神对上,颜沐清几乎扎破手掌才压下奔腾的心绪,“臣女、臣女不知太子殿下所求何事?” 前世太子咽气的一幕恍惚就在眼前,他问她,“若有来世,可还愿做吾的太子妃?” 每当想起太子当时的眼神,她都仿若被人摧心剖肝般痛不欲生。 如今哪怕知道了父亲的官途与太子无关,她依旧不想再与太子续前缘。 她怕自己改变不了已定的命运,那种痛不欲生的折磨,她不想再体验一次,更不想让太子再经历一次。 被婉拒,太子面上依旧是笑得和煦,“本宫为皇祖母准备了一首树叶曲,沐清妹妹擅吹笛,可否劳烦沐清妹妹帮本宫伴奏一二?” 很少有人笑起来能如此阳光明媚,眸子里散发出来的欢愉似乎能治愈人内心的阴霾。 颜沐清不想给太子带来任何希望,拼命压下心头的不忍,拒绝了,“臣女初病愈心力不济,恐无法助殿下奏曲,殿下还是另寻他人吧!”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献艺,颜沐清此举可谓是在重重打皇家的脸。 大殿一时间静到落针可闻,众人都提着一口气,好奇太子会不会发怒?上位的娘娘们会如何处置颜家女? 薛皇后早知太子爱慕颜沐清,三品官嫡长女的身份做太子正妃稍有些勉强,但胜在颜沐清是苏太傅的外孙女,且还有洛都城第一才女的名号。 念在儿子喜欢的紧,她便点头应下了,本打算等除夕宫宴时走个流程,便请圣上下赐婚圣旨。 没成想临到跟前,颜家竟与苏家开始了议亲,议亲不成还导致了一病一伤,足以证明了两位当事人心里都是有彼此的。 不管是作为母亲还是一国之母,薛皇后都断不能为太子娶下一名心有所属的太子妃。 奈何太子得知此事只是萎靡了数日,事后竟还要坚持将颜沐清迎为太子妃。 母子意见不一,本该年前定下的亲事,一直拖到现今还未有结果。 颜沐清今日的作为,摆明了不想入皇家,而太子竟还舔着脸为其周旋,哪还有半分一国储君的傲骨? 薛皇后压下心头的火气,看向一旁的侄女薛婉和,刚想开口命其为太子解围,太子竟又说道:“沐清妹妹只需吹笛伴几个和音,无需浪费多少心力的,便不要再拒绝了吧!” 说罢竟使眼色,命宫人将盛着笛子的锦盒端到了颜沐清的跟前。 大殿好似比刚刚更静了,众人紧张压着呼吸,生怕发出丁点声响被牵连到。 也更是好奇,颜沐清会否坚持不与太子合奏? 颜沐清不傻,眼下的情况再坚持拒绝便不是惹怒皇家人这般简单了。 她有可能会被赶出大殿,自身倒是无所谓,就怕到时把苏家女眷也一起连累了。 无奈,她只能稳了稳心神,颤着手指拿起了笛子,“既然殿下信任臣女,臣女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太子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那便有劳沐清妹妹了!” 可能是麻木了,眼神再次交汇之时,颜沐清的心脏竟没先前那般痛了,细品之下竟还觉出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痒意。 只她知道,太子将骄傲刻在了骨子里,明知她的拒绝之意,却还愿意一次次低下骄傲的头颅。 此时少年的心里,定是极其在意她的吧? 第57章 笛、叶合奏 颜沐清擅笛,太子擅箫,早些年同窗时上音律课,二人已合奏过无数次。 太子虽将萧换做了树叶,但当‘百鸟朝凤’的第一个音节响起时,丝毫没影响到二人的默契。 笛音明亮,叶音婉转,鸟儿从一只、两只、三只……一直到有无数只鸟儿啼叫。 曲入高潮时,众人仿佛真的看到有无数只雀鸟在大殿上空歌唱,热闹欢快至极。 一曲完毕,太后激动到满面红光,“瑾堂果真是哀家的好孙儿,好哇,好极了!” “雕虫小技而已,皇祖母喜欢便好!”太子含笑对着太后作揖,后转身看向颜沐清,“本宫还要感谢沐清妹妹,若无沐清妹妹的美妙笛音,曲调定无此般好的呈现效果。” 颜沐清屈膝行礼,“是殿下曲艺精湛,臣女不敢自大居功!” 一个称呼亲昵,另一个客套至极,只要在场之人不傻,都看出了太子对颜家长女有意。 而颜家女好似并不想与太子攀附关系,至于是真心不想攀附还是欲擒故纵,便不得而知了。 薛皇后不愿闹剧再发酵下去,语气淡淡道:“太子莫要再出风头了,赶紧落座去吧!听闻黎家女儿也准备了舞艺为太后贺寿?” 黎婵儿起身回话,“臣女的确准备了一支舞蹈,望能博太后娘娘一笑!” 待宫侍将一面偌大的鼓抬入殿内,黎婵儿赤脚踏上了一人高的鼓面。 鼓点起,黎婵儿挥袖起舞,身体时而跳跃,时而旋转,随着欢快的乐曲翩翩舞动。 黎婵儿自小习舞,美丽的舞姿闲婉柔靡,每个动作都曼妙绝伦,曲到高潮处,她纵身一跃,机敏的讯飞体轻如燕。 可待轻落于鼓面上时,忽发出了凄厉惨叫,“啊!!!” 紧接着便是“咚”得一声巨响。 待众人从陶醉中回神,黎婵儿已从鼓上跌落在地,蜷缩着身体哀嚎不止。 “啊!!!我的腿,我的腿好疼,腿好疼……” 意外发生在一瞬间,黎贵妃惊慌站起身欲上前查看,觉不合时宜又退了回去,急声吩咐一旁的大皇子,“还不快过去瞧瞧你婵儿妹妹?” 大皇子对黎婵儿并没有男女之情,但自小处到大的情分堪比家人,黎贵妃的话音未落,他已然冲到了黎婵儿的身边。 最初的挣扎惨叫过后,黎婵儿躺在地上没了动静,显然已是晕死了过去。 好好的寿宴发生此等悲惨事故,太后的面色很不好看,连带着看黎贵妃和威远侯府都不顺眼。 不消片刻的功夫,黎婵儿连带着鼓都被抬走了,殿中又恢复了和乐模样。 黎婵儿的鼓上舞已练过无数次,失误跌落的可能性极小。 从黎婵儿摔下鼓时,大公主的目光便落在了颜沐筠的身上。 毕竟昨日颜沐筠才刚被黎婵儿害得落了水,今日以牙还牙报复回来理所应当。 可她瞧着颜沐筠全程与他人一般震惊,应是不知黎婵儿会从鼓上跌落。 近些年,黎婵儿仗着母妃的宠爱,欺辱过的人不计其数,但行事一向很有分寸,从来都是欺负能欺负的人,会被报复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横行霸道多年也只在颜沐筠手里栽过一次跟头,以她对黎婵儿的了解,当日的掌掴之仇,黎婵儿定会加倍报复回来。 但她到底是低估了黎婵儿被母妃娇惯出来的胆量,竟胆大到在皇祖母寿宴前夕出手要贵女性命。 更没想到的是,还有比黎婵儿更大胆之人,竟在寿宴之上不顾后果的算计黎婵儿落鼓。 今日事故定是要交大理寺仔细探查的,她可真是好奇,这胆大到包天之人究竟是哪路神仙? 日暮西斜,金玉苑。 冬玉小跑着进门,“大小姐和三小姐回府了,小姐可要过去瞧瞧?” “没力气,等明日再说吧!”颜沐禧歪在榻上懒懒的摆手。 差点被淹死在湖底,也得亏了她身体底子好,昨晚到现在只是有些鼻塞腹痛,并无发热症状。 可不发热也难受的紧,她实在是不想动手动脑。 事已至此,管它明日如何,今日舒坦了再说吧! “罢了,小姐好生躺着吧,婢子替小姐打听去!”冬玉说完又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门,正好撞上打帘进门的银夏。 银夏念叨,“你这妮子,都十五了还没个稳重样儿!”说着话走到床榻前,掀开被子将汤婆子放进去,“小姐感觉好些了没?腹部可还疼?” 颜沐禧拉银夏在榻边坐下,“还是疼,银夏你帮我揉揉吧!” 刚握过汤婆子的手本就是微烫的,银夏将手伸进被中替她揉捏肚腹。 “婢子已命人告知表少爷暂时搁置议亲,小姐莫要多想好生将养身子,等身子好了再图谋不迟。” 颜沐禧苦笑着没应话。 父亲已经得知钱家想要结亲之事,他那般精明的人,猜出外公的意图不难。 就怕到时婚事黄了,钱家的银子依旧保不住。 想想便窝火,如果让她知道是谁踹她下的湖,她一定会让其知道有些花儿为何是红色的。 晚食过后,钱漫漫过来了一趟,嘘寒问暖一番得知颜父去了蔓薇苑,脚下踩风般跑的速度比被被狗撵还快。 等人出了门,冬玉鼓着脸抱怨,“大小姐生病,人家阿娘没日没夜的守着,咱家小姐差哪了?这般不招待见,啊呀~” 腰上被银夏拧了一把,冬玉意识到话说的不对赶紧道歉,“对不起小姐,婢子没有说漫夫人不好的意思,就是心里不舒服替小姐委屈。” “你还说!”银夏做势又要拧她,她先是躲开,后又鼓着脸凑过来给银夏拧,“拧吧拧吧,使劲儿拧疼些,下回一定长记性不乱说话啦!” 银夏没好气白她一眼,“走走走,自己琢磨错处去,拧你我还嫌手疼呢!” 冬玉每日练功,一身的腱子肉,手劲小的人拧起来确实费力气。 待屋内只剩下主仆二人,银夏压低声音说道:“派去盯梢荣王世子的人回了话,说荣王世子进城后没回王府,直接去了花满楼。” 有心思去青楼楚馆取乐,心情应该还没糟糕到杀人的地步。 颜沐禧艰难从床榻上爬起,“把冬玉叫回来,咱们也逛一回青楼去!” 花满楼位于北城西街,出入之人非富即贵,是洛都城最大的消金地之一。 华灯初上,花满楼最大的雅间内弥音绕耳、舞姿曼妙,一众纨绔公子哥怀抱美人推杯至盏,好不开怀。 荣王世子歪在软椅上,仰头喝下花魁蝶羽喂到唇边的酒。 “人生苦短,没有何事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被奴家温柔小意伺候这许久,王世子的心情可否好些了?”蝶羽的音色如鹂鸟,软声娇语时悦耳至极。 荣王世子却只是瞥了她一眼,冷冷道:“长了嘴、也可以不言语!” “世子爷,外头有人找您!”吉祥进来回禀。 第58章 给她名分 见自家爷冷着面没反应,吉祥凑近一步耳语了几句。 荣王世子的眸光瞬间清明,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待众人反应过来,人早已消失在屋内。 “嚯!王世子这般猴急,莫不是王府里的美人寻来了?”有公子哥疑惑出声。 立马有人反驳,“荣王府的美人虽多,但再美的人看多了也腻的慌,依我看呐,咱们王世子怕是又添心头爱喽!” “王世子昨儿不是才刚好救下一美人儿?说不准、” “嘘~,此事可不好提,王世子救错了美人儿,怕是这会儿还恼着呢!” “有何可恼的?不过是再加双筷子而已,反正王府人多热闹也不差这一双。” 全洛都城人尽皆知,花满楼去年的花魁,前年的花魁,大前年的花魁,大大前年的花魁,还有隔壁怡春院的历任花魁……如今都在荣王府里头。 自打荣王世子十四岁开始逛青楼楚馆,全洛都城的名妓大半都被搜罗进了荣王府,如今数目之多怕是够凑上好几桌叶子牌了。 干净清雅的房间内,荣王世子不可置信的盯着对面小厮装扮的女子,清丽绝伦哪怕扮做男儿也难掩其倾城姿容。 “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见女子垂着头一副难以开口的窘迫模样,他压下心头的奔涌将声音放到最柔,“三小姐深夜前来寻我可否是遇到了难处?” 他这副患得患失的紧张模样,颜沐筠更羞于开口言明来意了。 荣王世子却以为颜沐筠太过为难,又道:“三小姐不用怕,我不吃人,有难处尽管说与我听,我能办到一定竭力相帮!” 因饮了酒的缘故,荣王世子面颊上泛着些许潮红,烛火映射下,微醺过后的桃花眸里仿若覆着一层迷离水雾。 眼眸对上只是一瞬,颜沐筠便急急躲开了目光,她怕自己迷醉在桃花眸的雾气里,忘记自己今日之行是来干嘛的! 她是偷溜出府的,不好在外逗留太久,握紧拳头心一横,“小女所求之事,世子定能办到,就是不知世子可否愿意、”说到关键处还是卡壳了。 可能是亏心事干的太少,颜沐筠是真的难以启齿,她觉得行算计逼迫人比做手术难多了。 荣王世子却答应的干脆,“我定是愿意的,三小姐有何事相求尽管说出口便是。” 早死早解脱,颜沐筠使劲掐了把大腿上的软肉,英勇赴死般抬头看向荣王世子。 “我想求荣世子娶二姐姐!”声音大到像是喊出来的。 荣王世子呆愣在原处,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 许久才不确定询问,“你、刚刚说什么?” 重要的话已经说出口,颜沐筠也豁了出去,“我想求荣世子尽快迎娶二姐姐,二姐姐已经被世子夺了清白,世子如若不娶二姐姐,她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求世子给二姐姐一条活路,风风光光的娶了她,给她个名分成吗?” 迎上颜沐筠眼眸中的坚定,荣王世子不自觉的往后退,直到退进光影暗处。 许久后,他方才苦笑出声,“呵!既然娶别的女人是颜三小姐所求……我应便是!” “其实我、”颜沐筠想解释一二,但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荣王世子摆摆手,“颜三小姐已得偿所愿,请便吧!” 利箭已经扎进肉里,再晃荡几下只会加大痛苦。 想明白后,颜沐筠松开握紧的拳头,转身朝外走。 屋外,见颜沐筠这般快便出来了,吉祥蹑手蹑脚的进了屋。 自家爷仿若雕像般站在阴影里,看不见表情,他夹着嗓子小声询问,“爷!您还好吧?” 默了一瞬没得到回应,吉祥转过身蹑手蹑脚的朝外走。 多年的当值经验,这种时候再留下去等待他的只会是折扇炒骨头,自家爷虽瘦,可手劲大到能用折扇将他的头骨盖敲裂。 “吉祥!”荣王世子突然出声。 “小的在呢,有事儿爷吩咐!”吉祥皱着胖脸回头,转身后立马换上谄媚笑容。 暗道自己还是走慢了,不,压根就不该进来,回回不长记性,被敲死了都是活该。 一声微不可察叹息的过后,荣王世子吩咐道:“跟着颜三小姐,将人安全送回侍郎府!” 得知不用吃瓜落,吉祥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赶忙应,“好嘞,小的定将颜三小姐安全送回颜府!”胖身子灵活的很,一溜烟便跑远了。 彼时的花满楼大门处,颜沐禧整了整衣襟迈腿正欲进去,被冬玉一把扯了回来。 两人急速退到一旁的阴暗处,直到两道矮瘦身影走远,冬玉才拧着眉毛询问,“刚刚走过去的是三小姐和连翘,婢子没瞧错吧?” “没瞧错,就是她们!”颜沐禧眼神幽暗。 哪怕扮做了小厮,可颜沐筠的身段和长相还是太扎眼,压根没有认错的可能。 冬玉抱起胳膊,“啧啧、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三小姐平日里看着娇娇软软的,没想到竟有半夜溜出府的胆子?这逛的还是青楼!” 突然想起,“呀!万一三小姐被夫人逮到,连带着发现咱们咋办?咱们也赶紧回府去吧!” 颜沐禧盯着气派的鎏金牌匾,没应声。 “小姐莫不是还想进去?万一被夫人逮到,婢子皮糙肉厚被罚事小,小姐定也逃脱不掉责罚,您如今这副身子骨哪里扛得住嘛!”冬玉急的原地跳脚。 “快瞧,那边谁来了?” 趁冬玉回头看的功夫,颜沐禧快步冲进了花满楼的大门。 愣了一瞬,冬玉赶紧跳着脚跟上,“哎呀呀~小姐真是的,又骗婢子……死便死吧,不就是一条命?为小姐献身,婢子死得其所,死得值!” 冬玉念叨着还没进门,竟见自家小姐又被拉扯了出来,拉扯小姐的居然是个男的。 护主心切,冬玉顾不上细瞧男子的模样,快跑两步朝着男子的头颅便飞踢了过去。 冬玉有习武的天赋,又格外喜欢舞刀弄枪,功夫是四个婢女中最好的。 她用了全力,本以为能踢飞男子,没成想被对方轻松躲过落了空。 待落地转身又一腿回踢过去,却被突然冒出的又一名玄衣男子拦了下来。 男子伸臂硬接下她的招式,身体回转伸拳朝她攻来,拳风猛烈至极。 意识到碰到了硬茬,冬玉使出十成的功力反击,却依然被对方化解了。 两个回合打下来,冬玉不但没占到上风,还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被男子带走了,却抽不出身去追人。 不过好在她看清楚了男子的模样,正是今日她们主仆要寻的荣王世子。 第59章 承担不起后果 眼见距离花满楼越来越远,颜沐禧担心冬玉,她用尽全力甩开手腕上的束缚,可下一秒又被锁了回去。 “别闹,我送你回府去!”荣王世子的声音虽闷闷的,语气却是少有的认真和煦。 意识到眼前的二世祖又弄错了人,颜沐禧心念一转,夹着声音呼痛道:“世子爷快松手,小女的手腕好痛!” 果然,手瞬间被放开了,她小心退后几步,待确定距离足够逃了,转身便跑。 寒风如巴掌般拍打在面上,颜沐禧自觉已是跑的飞快,却还是霎那间便被追上拦住了去路。 眼见身前出现一道高大身影,差点没收住步子一头撞上去。 她没敢抬头看,一刻都未停顿扭头又朝着反方向跑,没跑几步,身后忽而传来了凉凉的声音。 “信不信本世子现在去颜侍郎府做客?” 她顿住脚步,喘息着看向几步之遥的瘦高身影,“世子爷、为何要去侍郎府做客?” “为何?”荣王世子大步走近,“本世子去侍郎府做客,不是颜二小姐算计而来的吗?” 眼见高大身影已逼到眼前,颜沐禧下意识的退后,可想到此刻认怂不会有任何作用,又鼓起勇气站回去。 “小女算计什么了?小女的落水之难是否为意外尚未可知,但世子爷主动救下小女却是实打实的事实。小女从头到尾从未行诱导逼迫之举,何来的算计?” 半步远的距离,荣王世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人人都知颜侍郎府的嫡次女蠢笨不堪,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怎么?如今颜二小姐言辞犀利,字字句句有条有理,这是不打算装傻充愣了吗?”语气凉到没有半分温度。 昏暗的光影下,男子的眼神轻蔑,眸子里头盛着的仿若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卑贱蝼蚁。 从小到大,颜沐禧从未想过被谁高看一眼,也从没在意过他人的目光,可此刻还是被眼前的鄙夷眸光灼伤了。 无故经受落水之难,又莫名其妙被眼前的男人救下夺走了清白。 她该感念其救命之恩,可她做错什么了?为何要被如此鄙夷羞辱? 从头到尾,她从未想过入荣王府,更没想过赖上任何人。 她今日过来只是想求荣王世子放她一马,装作从未发生过落水之事,反正对方的风流韵事数不胜数,不差她这一桩。 只要荣王府不追究,她依旧可以嫁给表哥,回到江南阿公的身边去。 深呼吸压下心头的不忿,颜沐禧正欲开口说明来意,没料荣王世子先开了口。 “颜二小姐的算计很高明,防不胜防躲无可躲。本世子不日便会登府求亲!”荣王世子说完转身大步离去,似乎再看她一眼便会污了眼睛。 登府提亲?颜沐禧像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整个人都是麻的。 “等等!”她喊住即将走远的荣王世子,“我不用世子爷娶我,我们再好好商量、” 荣王世子回头,看过来的眼神冰冷摄人,似乎她再说半个字,便可能会命丧此处。 就在她以为荣王世子会当场打杀了她时,对方又开了口。 “目的达成,颜二小姐便不要使这些个不入流的手段了。颜二小姐不就是想要谋一个尊贵的身份吗?本世子给你。但切记,今后莫要再算计她人为你奔忙。 再有下次,颜二小姐怕是承担不起后果。” 夜风如冰刀,颜沐禧一身冷汗起了落,落了又起,连骨头缝都是冰的。 不入流的手段?尊贵的身份?算计她人奔忙? 可笑可悲,荣王口中之事她未曾做过一件,但解释有用吗?显然没有,对方已经认定了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前后与荣王世子的两次不堪纠葛,对方确实有立场怀疑她是刻意攀附,可算计她人为自己奔忙,便是强加的罪行了! 至于荣王世子口中她算计之人,答案显而易见,定是她的好妹妹颜沐筠。 “小姐、小姐你无事吧!荣王世子可欺负了你?”冬玉气喘吁吁的跑来。 看了眼冬玉,见她手脚齐全无明显外伤,颜沐禧悬着的心放下些许,“我无事,回府再说!” 一刻都不想等,颜沐禧迫切想要找颜沐筠问个清楚,为何要掺和进她和荣王世子之间的纠葛?又为何要将她推入不可挽回之地? 回府后,颜沐禧未换衣衫,随意披了件斗篷直奔颜沐筠所居的君澜苑。 没成想竟在距离君澜苑不远的廊道拐角处遇上了颜沐筠主仆,二人均还穿着小厮服饰,显然还未来得及回院子。 “冬玉,请三小姐去金玉苑做客!”颜沐禧定定的看着颜沐筠,并不打算多做解释。 颜沐筠本就心虚,这做亏心事被正主撞上,心更虚了。 能躲一日是一日,她试图推却,“今日天色已晚,要不改天我再去二姐姐院里做客?” “天色晚吗?”颜沐禧做势看了眼天,“我倒觉得天色还挺早的,母亲这个时候应该还未就寝,三妹妹若不愿去我院子,也可去母亲院里请个安。”说完没再等颜沐筠的反应,率先朝前走去。 颜沐筠偷溜出府虽有颜沐清帮着周旋遮掩,可一旦捅来传到苏氏院里,一顿罚定是免不了,且还会连累毫不知情的姨娘。 金玉苑,有数颗夜明珠照明,屋内亮如白昼。 颜沐筠的眼神落在颜沐禧面上久久挪不开。 她就说嘛!颜永臣生的俊美非凡,钱漫漫也是府中妻妾里容貌最好的,两人怎可能生出不忍直视的丑孩子? 颜老二放在现代也不过是才刚上高中的年纪,年岁不大心眼子倒是不小,能把装傻藏拙玩的炉火纯青。 只顾看脸,颜沐筠许久才发现颜沐禧身上穿着的竟也是府里的小厮服饰。 “你、你也溜出府、”意识到自己是不打自招,赶忙将后头的话吞回了喉咙。 颜沐禧在贵妃椅上坐下,指了指一旁的矮凳,“三妹妹坐下说!” 待颜沐筠在矮凳上坐好,颜沐禧又道:“今日我与三妹妹一样的打扮,挺巧的是吧!还有更巧的呢,三妹妹想不想知道是何事?” 迎上她不带温度的笑眸,颜沐筠心虚到无所遁形,“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好,三妹妹不明白 ,我便细细说于三妹妹明白。今日第一巧,咱们都扮做了府里小厮。第二巧,咱们都偷偷溜出了府。第三巧,咱们都去逛了青楼。第四巧,咱们去青楼找的还是同一人。一日四综巧,定是咱们姐妹间有大缘分。不知三妹妹可有什么话想说与二姐姐我听呢?” 颜沐禧说完,端起一旁的水杯慢条斯理喝起水来,显然不急于求回复,给颜沐筠留够思考的时间。 第60章 逼问缘由 颜沐筠思考酝酿半天,说了句,“是挺巧的哈!” 话音刚落,“咚”的一声,颜沐禧将手中茶杯重重放下,面上却是依旧带着笑。 “闺中女娘不经长辈允许私自溜出府是大错,我正打算去与母亲认错,三妹妹可愿一同前往?” 同样是威胁,颜沐筠觉得老二这不软不硬的扎刀子比老大直接捅更瘆人。 她赶忙讪笑着解释,“二姐姐莫怪,我去求荣王世子,也是想二姐姐能好,没有恶意的。” “是吗?我竟不知咱们之间的姐妹情分何时这般深厚了?不知父亲、母亲若得知了三妹妹的做法,会作何感想呢?”颜沐禧眼眸弯弯笑得纯真。 颜沐筠却惊出了一身冷汗,意识到今日不把事情掰扯明白,她是不可能好端端的回去了。 无奈叹息,“唉!我真的没有恶意,你与荣王世子已经那样了,恰巧我在他那有两分脸面,便想着替你去求一求,不管能不能成事,也不至于更糟不是?” 颜沐禧嗤笑出声,“呵!之前从未发现,三妹妹还挺热心肠的,那擅自害我入水之人,也是为我好了?” 颜沐筠愕然抬头,“你、你胡说什么呀?我是在你之前落的水,怎可能从背后推你入湖?” “三妹妹莫急,我又未说过推我入水之人是三妹妹?不过嘛,那日先是三妹妹的婢女崴脚绊住了银夏,然后咱俩便先后落了水……往往巧合太过便不是巧合了,我觉得咱们姐妹俩落水的事有大蹊跷,三妹妹觉得呢?”颜沐禧身子往前探近些许,笑看着颜沐筠。 颜沐筠被一瞬不瞬的盯着,心更慌了,“可能真有蹊跷,那你可有怀疑之人?” “三妹妹何时学会的凫水?” 没料颜沐禧会突然急转话题,颜沐筠没来得及多想,“没学过,可能天生便会吧!” “那三妹妹又是如何得知我是被人从背后推下水的?” 迎上颜沐禧似笑非笑的眼眸,颜沐筠心下一咯噔,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论已是漏洞百出。 昨日她与颜沐清做过部署,颜沐禧若能跟着她一起落水最好,若不能,颜沐清会从背后将颜沐禧推下去。 当时颜沐禧比她落水晚,她便下意识的认为颜沐禧是被推下去的,却忘了颜沐禧从未提起过自己如何落的水,她刚刚的话等于是不打自招了。 谎言被戳破,颜沐筠心虚到抬眼望天不敢去看颜沐禧,同时脑中快速盘算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说说吧,三妹妹究竟为何要算计我与荣王世子?这般做与你有什么好处?三妹妹若说得好,后面一切都好说。若说的不好……便可能大不好了。”颜沐禧说罢,端起桌上的茶杯继续喝水。 颜沐筠心里这个苦呀! 颜家老大不好应对,没成想眼前的老二更不好应对,一个个年岁不大,心眼子比筛子还多。 她觉得自己前世近三十年都白活了,竟被两个十多岁的丫头片子逼迫至此。 不对,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丫头片子,颜沐清是重生的,搞不好比她还老。 嗯……这样一想心里舒服多了,她虽蠢笨了些,但还没笨到地底下去。 算计老二落水的是颜沐清那个老妖精,她就是个打下手的小喽啰,没必要替对方遮掩,更没顶包的义务。 待颜沐禧将杯中茶水喝完,颜沐筠也差不多想明白了。 她清清嗓子,“咳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大姐姐她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梦到二姐姐会嫁给钱家表哥,还会在婚后一年和离归家时被匪患杀死。所以为了救下二姐姐的命,我们才想着让二姐姐进荣王府。” 颜沐禧愣了一瞬,又问,“她颜沐清不过是做了个梦,你们便不惜冒着让我丢命的危险去算计男人?这般离谱至极的说辞,你觉得我该信吗?”嘴上虽质疑,心里却是信了大半的。 昨日过弯道时,走在她前头的是苏家女,后头便是颜沐清,她与苏家女交集不多,踹她入水的很大可能就是颜沐清。 之所以不敢确认,无非就是想不通颜沐清为何要这般做,目的是什么?真的就只是因为做了个梦? “大姐姐不仅梦到你嫁到钱家后和离惨死,还梦到镇国公府的七夫人会诞下龙凤子。她前一日刚告知我此事,次日便真的发生了。所以梦境预料吉凶听起来离谱,但未必是假的。” 听完颜沐筠的解释,颜沐禧的心头不可谓不震撼。 颜沐清的梦境能预测镇国公府生下龙凤子,那对于她未来的预测应也不是信口胡搜。 更何况她与表哥还未开始议亲,若不是能预知,颜沐清绝无可能提前知晓。 可对方能预测她未来的婚姻命运,便能随意干预她的婚事和人生吗? 如若真是好心,提醒她一番便是,没必要强行将她推给一个纨绔二世祖。 颜沐清这般精心算计,定还有其他为人所不知的隐情。 搞明白大致缘由,颜沐禧并没有放颜沐筠主仆离开,吩咐奴仆去君澜苑给葛姨娘传了话,要颜沐筠留宿金玉苑。 颜沐筠主仆身上还穿着小厮的服饰,不敢硬闯出门只能被迫留下。 聊了大半宿,颜沐禧旁敲侧击搞清楚了颜沐清与颜沐筠的关系,也洞悉了颜沐清最近的所作所为。 总结而言就是姐妹两人的感情一般,但颜沐筠却对颜沐清梦境中发生的一切深信不疑。 先不提颜沐筠为何会轻信感情一般的姐妹,颜沐清最近的作为是真的很令人疑惑。 颜沐清自小在苏家府学念书,多年刻苦钻研学问的同时还练就了一身技艺,且早早的便在洛都城扬了名。 之前的种种迹象表明,颜沐清的心气很高,一切作为都是在为嫁入高门铺路。 太子和苏华昌都与颜沐清有着多年的同窗情谊,苏家的门槛虽高,但跟皇家比起来便不够看了。 前年父亲和苏氏婉拒苏家的亲事时,颜沐清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舍之意,应是对苏华昌没有男女之情才对。 这两年间,她们姐妹因年岁大了被拘在府里,无事不得外出,更不能与外男接触。 颜沐清几乎没单独接触过苏华昌,是如何生出的男女之情?甚至还因婚事未成重病不起。 第61章 赐婚懿旨 毁自家姐妹清白,在宫选前议亲,当众博皇家人的面子,颜沐清做下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不想与皇家扯上关系。 难不成颜沐清在梦境中预测到了自己嫁入皇家会有不好的下场? 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世家大族教养的女子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家族利益刻在了骨子里。 颜沐清两次出手算计她与荣王世子苟且,且不惜将事情闹大,明摆着是在污颜家女儿的名声。 她颜沐禧的名声污了,同为颜家女的颜沐清连带着也会跟着名誉受损,便会失了成为皇家妇的资格。 先不提颜沐清梦境中发生的事是否都能应验,颜沐清想避祸凭什么回回都拿她作筏子? 她颜沐禧又不欠她颜沐清什么,没道理被算计到差点丢命还忍气吞声苟且下去。 且颜沐清是否真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一试便知真假。 不过在试探颜沐清之前,她得想办法先把眼前的大麻烦解决了。 没意外的话,荣王世子会是未来的荣王,身份贵不可言,就算对方愿意抬她入王府,给予的最高身份应该也只是侧妃的头衔。 不论是正妃还是侧妃,她一旦入了王府,今生怕是再无得自由的可能,只要还有一线希望能扭转局面,她都要再试上一试。 翌日用过午食,打听到荣王世子又去了花满楼。 颜沐禧急急吩咐冬玉,“赶紧去寻三小姐,另外找两套二等婢女的服饰,快着些!” 事不宜迟,必须尽快找荣王世子,三个人当面对质把话说清楚。 冬玉刚出屋门,碰上了匆匆进门的钱漫漫。 在院里便喊开了,“宫里头来了内侍,说是要宣读皇后娘娘的懿旨,还特意点了名让禧姐儿你去接旨。定是荣王府那边有了信儿,禧姐儿赶紧随阿娘去前院接旨去!” 钱漫漫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屋内“哐当”一声巨响,似有重物倒了地。 她吓得顿住步子不敢再往前,待缓了会儿擦干额间的汗珠,才小心翼翼迈腿进屋。 屋内,颜沐禧端坐于梳妆台前,任由银夏上妆梳发,刚刚那一声巨响仿若只是钱漫漫的错觉。 “禧姐儿,你还好吧!” 颜沐禧回头安抚笑笑,“我挺好的,阿娘莫要担心。” 事已至此,好与不好又有何区别?除了清醒自洽的朝前走下去,还能怎么着? 前院正厅前,颜沐禧母女二人赶到时,府里的大小主子差不多都到了。 “接旨吧!” 随着内侍官声音落下,众人纷纷跪地。 “吏部右侍郎府二女颜沐禧聪敏灵慧,端庄淑仪。兹承皇后谕,特赐婚于荣王世子虞晚泰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持,择吉日良辰完婚。” 懿旨一出,众人皆惊。 最惊诧的莫过于被赐婚的当事人颜沐禧。 荣王世子不但应诺聘她入王府,还给予了正妃身份。 正妃当然比侧妃侍妾好的多,但放在她身上却不见得是益事。 荣王世子给她的身份有多高,便表示了对颜沐筠的在乎有多少,同样对她的憎恶便有多少。 见她呆愣愣的没反应,内侍官提醒,“颜二小姐,接旨吧!” 众人望过来,颜沐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奔腾,上前将懿旨接下,复又跪下俯身磕头,“臣女谢皇后娘娘恩赐!” 因赐婚懿旨太过突然,管家没准备,颜父亲自打赏了传旨内侍。 荷包轻飘飘的,一捏便知里头装着的是银票。 传旨内侍瞬间眉开眼笑,“恭喜颜大人,这桩婚事可是王世子亲自与皇后娘娘求来的,贵府二小姐好福气呀!” “公公谬赞了!皇后那边还需公公替小女美言几句。”颜父拱手客套道。 “颜大人客气!”内侍官不忘提醒,“颜二小姐明日莫要忘了进宫谢恩。” 颜沐禧刚站起身,又对着公公福身行礼,“小女谢公公提点!” 目送内侍官出了门,激动到泪眼婆娑的钱漫漫抱住颜沐禧便是一顿哭。 “太好了,太好了,禧姐儿你不用死,也不用当姑子了……呜呜呜……” 钱漫漫都想好了,若荣王世子不肯认账,她拼了这条命也得求夫君保下女儿的性命,哪怕女儿削发为尼与青灯做伴,也比死了要好。 万万没想到荣王世子不但认下了亲事,还给予了女儿正妻的名分。 荣王世子的正妻以后可是荣王妃,全大丰头几份的尊贵,今后女儿哪怕得不到夫君的偏爱,也能荣华富贵一生。 苏氏从惊诧中回神,“钱氏你哭什么?让人瞧见还以为咱们侍郎府不满皇后娘娘的懿旨呢!” 钱漫漫闻言赶忙擦干眼泪,“你休要血口喷人,我这是高兴的哭,才没有不满皇后娘娘的懿旨呢!” 幸好苏氏早习惯了她这副单蠢做派,否则一准被气到少活几年。 不再搭理钱漫漫,苏氏看向颜沐禧,“可缺明日进宫面见皇后娘娘的衣裳钗环?” “谢母亲挂怀,女儿什么都不缺!”颜沐禧的语气很是绵软乖巧,显然已被眼下的雷霆暴击打击到无力闹腾,也没了闹腾的必要。 天家赐婚,等同于为她烙上了荣王府的烙印,她就算死了残了,也是荣王府的人,绝无逃脱的可能。 “二姐姐要当荣王世子妃了吗?”颜沐枝好奇喊了一嗓子。 孙姨娘赶紧捂住女儿的嘴巴,“枝姐儿年岁小不知事,二小姐千万别往心里头去。” 颜沐禧抬眸勾起一抹甜笑,“枝姐儿又没说错,我为何不能往心里头去?” 说罢看向一旁的颜沐清,“我马上便要做荣王世子妃了,大姐姐怎也不开口恭贺妹妹一番呢?莫非大姐姐羡慕我即将嫁入王府,也想嫁门第更高的夫君?” 颜沐清愕然抬头,“二妹妹说什么胡话?咱们是亲姐妹,你能嫁入王府做正妃,大姐姐只会替你高兴,绝不会起了不该有的嫉妒心思。” “大姐姐说的没错,咱们是亲姐妹,大姐姐希望妹妹我嫁入高门,那妹妹也提前预祝大姐姐将来能嫁入更高的门第。” 比荣王府更高的门第,只有皇家。 颜沐禧面上笑得纯真,颜沐清一时分不清她是无心之言,还是真的意有所指。 “谢二妹妹吉言,不过比起嫁高门,我更愿嫁的普通些。” 颜沐禧只是笑笑,并未接她的话茬。 入荣王府,并非她颜沐禧自身所愿,你颜沐清把别人当棋子玩弄,又凭什么能得偿所愿呢? 第62章 颜沐清被罚 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过招,颜沐筠满身的鸡皮疙瘩起了落,落了又起。 古代这些个小女娘都是吃什么长的心眼子? 玩不过,真心玩不过呀! 好在颜沐禧与荣王世子的亲事成了,她悬着的心也能落回实处,再不用自责难安。 嫁荣王世子虽不是颜沐禧的本意,但古代本就没可能婚嫁自由,入了荣王府怎么着也比年纪轻轻丧命要好。 回到金玉苑,颜沐禧在银夏耳边低语几句。 银夏听完满目愕然,“小姐,真的是?” 颜沐禧点头,“莫管真假,只要你咬死看到了,她颜沐清赖不掉。你带上冬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只管去告状,父亲那边不好说,苏氏一定不会包庇自家女儿。” 主院正厅里,颜父、苏氏和钱漫漫都在,三人正商议皇后赐婚事宜。 看到气冲冲进门的冬玉,钱漫漫焦急询问,“你怎过来了,可是禧姐儿想不开闹腾了?” 冬玉未回钱漫漫的话,看向一旁坐着的颜父,“我们家小姐被人推到湖底差一点便没了命,这事不能就这般算了。婢子请老爷去大理寺报案,必须将背后行凶之人绳之以法。” 话音刚落,银夏跑进了门,匆匆行了礼,拉住冬玉往外走,“算了吧冬玉,都是自家人还能真报案把人抓走不成?好在咱们小姐没事,下回咱们护紧些便是。” 冬玉不服挣脱开,“自家人便能枉顾人命作恶?咱们家小姐的罪不能白遭了。老爷夫人不管,婢子自己去衙门报案去,拼了这条命也得为小姐讨个说法。” “都给我住嘴!”见二人越说越不像话,钱漫漫沉着脸询问,“银夏,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银夏“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我们家小姐是被人踹下湖的,冬玉不甘心小姐平白无故遭罪,非要去衙门报案,婢子拦不住。” 在冬玉进门时,苏氏便觉得事情要不好,果然在钱漫漫的追问下,银夏说出是自家女儿将禧姐儿踹下的湖。 “怎可能是清姐儿所为?银夏你可亲眼瞧见了?”钱漫漫满目的不可置信。 “是婢子亲眼所见,三小姐落水后,我家小姐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没料大小姐一腿便将我家小姐踹下了湖。婢子挤到跟前时,我家小姐已经落水不见了踪影……婢子所言句句属实,求老爷、夫人为我家小姐做主。”银夏俯身磕头,表情悲戚至极。 钱漫漫从震惊中回神,快步走到颜父面前跪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求夫君替咱们禧姐儿做主。” 颜父赶紧将她扶起,看向同样震惊的苏氏,为难道:“夫人,你看这?” 苏氏深吸一口气,“老爷请放心,如若此事真乃清姐儿所为,妾身定然会给禧姐儿一个交代。”说罢起身匆匆离了座。 雅清苑,看到苏氏疾步进门,颜沐清赶紧放下书本去迎。 “阿娘不是正与父亲商议二妹妹与荣王府结亲事宜吗?怎有空过来女儿院里?” “你可看到是谁将你二妹妹踹下的湖?”苏氏没给颜沐清反应的时间,直接开口问。 颜沐清愣怔了一瞬,“没、二妹妹是被人踹下湖的?阿娘是从何处听说了此事?” “银夏亲眼看到是你将禧姐儿踹下了湖,难不成你还想装傻抵赖?”苏氏厉声质问。 颜沐清愕然抬眸,“不可能,分明是、” “分明什么?”苏氏满目失望,以她对女儿的了解,此事八成就是自家女儿做下的,哪怕不是亲自动的手,应也是幕后参与者。 “禧姐儿是你亲妹妹,你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一次又一次的加害于她?” 迎上阿娘失望的眸子,颜沐清瞬间颓然,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告诉阿娘她重活了一世,或是做了能预测未来的梦吗? 阿娘不是单纯好骗的颜沐筠,心思缜密跟本不可能信她的说辞。 “女儿错了,任凭阿娘责罚!” 苏氏闻言更气了,“阿娘要的不是你认错,是想知道你为何这般做?禧姐儿平日窝在院里不争不抢的,她碍着你哪了?” 当母亲的死都不愿相信自家孩子天生恶毒,总想为其做下的坏事找个推脱理由。 “她哪都没碍着我,但也哪都碍着了!”颜沐清忍下泪意咬牙道:“我因有她那般蠢笨的姊妹丢脸,好好的官宦人家不嫁,非自甘堕落嫁商户子,连累家族姊妹被嘲讽活该被算计……” “啪”的一声脆响,颜沐清的脸歪向一边。 苏氏看着发麻的手掌,愣了好半天才看向女儿已红肿了的脸颊。 她活了三十多载从未挨过长辈的打,也从未动手责罚过子女,这是第一次。 心头五味杂陈的,又气、又愧疚、又心疼,“清姐儿~阿娘、” 颜沐清豁然转过头,在地上跪下,“是女儿该打,此事是女儿做下的,阿娘责罚女儿吧!” “你!”苏氏握紧袖中的拳头,深呼吸数次才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又问,“禧姐儿是你踹下水的,那筠姐儿的落水可与你有关?” 颜沐清否认,“三妹妹落水与女儿无关。” “这般说你是见筠姐落了水,临时起意将禧姐儿也踹下了水?” 见女儿沉默着没否认,苏氏气到头晕眼花,眼前一黑身子不听使唤的朝前栽倒。 颜沐清赶忙从地上爬起,上前扶住她,“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眩晕只是一瞬,苏氏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将手臂从颜沐清的臂弯抽回。 “先去小佛堂跪着去吧!待我与你父亲商议过后,再定夺如何处罚于你。” 申时末,大小姐被禁足小佛堂半年,每三日责打二十竹板的消息在府中小范围传开。 气候还未回暖,小佛堂又异常阴冷,罚家中娇小姐跪佛堂算是极重的惩罚了,还要每隔几日挨顿竹板。 一番惩罚下来,颜沐清刚病愈的身子骨能否撑得住还未可知。 晚饭前,冬玉一脸唏嘘的回报打探来的消息,“竹板是夫人看着尹妈妈亲手打的,二十竹板打完,大小姐的小腿红肿的比发面馍馍还胖,夫人也是真狠的下心呐!” 冬玉第一回觉得自家小姐的阿娘比大小姐的阿娘好,自家小姐犯错,亲娘不但舍不得打骂,每回还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多好呀! 人不禁念,冬玉刚想起钱漫漫身上为数不多的好,钱漫漫便扭着细腰进了门。 第63章 进宫谢恩 钱漫漫在床榻边坐下,“听说你大姐姐挨罚之事了吗?” 见颜沐禧点头,又自顾自愤愤不平道:“要不是看她颜沐清大病初愈身子骨实在是撑不住,定是没这般简单糊弄过去,就这你阿爹还心疼的紧呢!不过你阿爹也疼禧姐儿你,你们兄弟姊妹几个,你阿爹都一样的疼爱。” 颜沐禧觉讽刺至极,阿爹是待所有子女都一样,不过不是疼爱,是谁都不爱。 府里的几名妻妾也一样,父亲看起来不偏不倚对谁都上了心,实则都没那么上心。 包括对亲生母亲颜老太太,父亲都是披着一层虚假的面皮,面子给够却亲近不足。 在她看来,父亲在这世上爱的只有他自己。 “进了王府后,女儿怕是再无机会出行远门,阿娘可否愿意陪女儿回趟江南?”回江南省亲是颜沐禧思索良久后做下的决定。 “回江南?”讶然过后,钱漫漫难免心痒。 她远离家乡多年,怎可能不思念,“阿娘当然愿意陪你走一趟,可你阿爹那边怕是不会同意。” “阿爹为何不同意?葛姨娘母女都能一走数月去外地奔丧。阿娘是父亲的嫡妻,回故土省亲而已,阿爹没有反对不放人的道理!” “行,阿娘回头便与你阿爹商量。” 听钱漫漫应下,颜沐禧的心里并未觉舒坦几分。 荣王虽身份尊贵,却年岁已高早已远离了朝堂,她进荣王府不会给父亲的仕途带来任何助力。 前车之鉴刻骨铭心,她觉得很有必要未雨绸缪,在婚期前带着阿娘回江南躲一阵子,免去再横生枝节的可能。 翌日一大早,颜沐禧端坐于梳妆台前。 发髻盘好后,银夏拿着脂粉上下比划不知该如何上妆。 “无需涂抹太多,面见贵人不失礼数便可。”颜沐禧语气淡淡的。 左右与荣王世子的婚事已成定局,再没了扮丑藏拙的必要。 银夏心里有了数,只在颜沐禧的面部涂抹了一层浅浅的香膏,粉面桃腮的玉肌无需涂脂抹粉,不染而朱的唇也不用过多修饰,只是稍加修饰了一番眉眼处便美到让人挪不开眼。 马车上,苏氏柔声交代了一路,要颜沐禧进了宫务必守规矩,别乱说话也别乱看,更不能随意瞎跑。 她嗓音嘶哑,脂粉都遮不住眼下的青黑,颜沐禧想了想,还是释然了。 颜沐清对她不住,她报复回去便是,没必要连带她人。 到了宫门口,皇后宫里的内侍已等在门里,二人被引着直接去薛皇后所居的长春宫。 到长春宫时,正好遇上来与薛皇后请安的众嫔妃。 远景帝不喜美色,故而后宫的女人不算多,位份从高到低只少数十几名妃嫔。 妃嫔不多,后宫的孩子却不算少,除却成年的几位,下面还有十个未成年的皇子公主。 殿门外,一众妃嫔按位份依次往外走,颜沐禧和苏氏保持着福身行礼的姿势。 每个人的步子仿佛都迈的格外慢,还个个都要往这边瞧上几眼。 待主子奴仆浩浩荡荡一众人完全走过去,颜沐禧的腿都蹲酸了。 苏氏则是禁不住心下叹息,府里有一位貌美女娘便够扎眼了,如今扎眼程度又翻了倍。 细想次女能进荣王府也挺好,否则这副容貌不知还要招来多少的麻烦。 殿内,薛皇后坐在上首,黎贵妃和淑妃分别落坐两侧。 待一一行完礼,薛皇后笑夸道:“颜二小姐好颜色,怪不得王世子同本宫撒泼耍赖也非求娶不可!” “可不是嘛,颜侍郎真真是天大的好福气,女儿个个国色天香!”黎贵妃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阴阳。 钱家财富可敌国,她的皇儿本打算聘了颜家二女做侍妾,争位时便不缺银钱花用了。 母子二人早已商议好,假若颜永臣不愿,勉强许出个侧妃身份也未尝不可。 没想到竟被荣王世子横插了一脚,到嘴边的肥肉飞了,她这心头怎能不气? 如今再看到颜沐禧的模样,黎贵妃心头的火气更甚,若早知颜家女容貌这般好,早抬进府哪还有如今的错失。 “臣女谢贵妃娘娘夸赞!”颜沐禧毫不客气大方回应。 黎贵妃冷哼一声,别过头不再言语。 她就算要发落也得有合适的由头,今日颜家女进宫是来谢恩的,不适合加以为难。 来日方长,心头火气总会有机会散出去的一天。 没说上几句话,太子、大皇子和三皇子结伴过来与薛皇后问安。 见礼过后,薛皇后笑着打趣,“今儿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儿出来了?你们哥儿三个竟一同来我这长春宫!” 太子摸摸鼻子,笑着解释道:“今儿是大朝会,大哥与三弟都想过来与母后问安,我们便一起来了!” “是吗?你们哥儿几个孝心可嘉,都有心了!”薛皇后笑笑,并不戳破儿子的谎言。 前日颜家女落水之事已在洛都城传扬开来,颜家二女被荣王世子错救也是人尽皆知。 之前人人都知颜家三女生有倾城容貌,荣王世子能将姐姐认作妹妹,姐妹俩的相貌定是极其相似的。 颜家二女长什么模样?是否比颜家三女还美?现如今全洛都城就没有不好奇之人。 不用问也知道,天家这哥三个特意结伴过来,定是来看颜家二女的。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大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颜沐禧屈膝见礼,微垂着眼眸不与三人对视。 三人假装才看见颜沐禧,同时转身看过来,然后脸上的笑同步僵住了。 他们想过不上浓妆的颜沐禧没原先难看,但没想到能这般好看。 冰肌玉骨、眉眼如画、翘鼻朱唇,颜色竟丝毫不输颜沐筠,甚至还多出了几分灵动。 落水那日,三皇子见过昏迷中的颜沐禧,但当时除了一双玉足外并未细看她的五官模样,这会儿子一眼瞧见,还是被眼前粉面桃腮的娇媚女娘惊艳到了。 久久没被叫起,颜沐禧抬眸匆匆瞧了一眼,秋水盈眸波光潋滟,只需一眼便勾的人心痒难耐。 “咕咚”一声,大皇子咽了口唾沫,就连一向不贪美的太子也看直了眼。 见三人实在是不像话,薛皇后轻咳一声,“咳、二小姐快起身吧,这仨臭小子第一回见未来的小王婶,太激动连礼数都顾不得了!” 毕竟都还是年岁不大的少年郎,反应过来的太子闹了个大红脸。 大皇子掩唇轻咳两声,羞臊模样也没比太子好到哪里去。 三皇子反倒是最镇定的一个,含笑拱手与颜沐禧作揖,“是皇侄唐突了,望王婶婶莫要怪罪!” 第64章 以牙还牙 颜沐禧侧身躲过,待三皇子直起身后再次屈膝还以福礼,“殿下客气了,臣女何德何能受殿下的礼!” 三皇子颔首笑笑,垂下眸子并未再言语。 又闲话了几句,黎贵妃和淑妃相继告辞离去,大皇子和三皇子不好过多逗留也相继离开。 见太子坐在原处没有要走的意思,苏氏起身行礼提出告辞,“时候不早,臣妇与禧姐儿便不多叨扰皇后娘娘了!” 薛皇后摆了摆手,“不急,颜夫人和颜二小姐先去花厅坐坐,待会儿本宫还有事要与夫人商议。” 待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薛皇后的面色立马冷了下来。 “太子不顾脸面赖在长春殿久久不肯离去,莫不是又瞧上人家颜府二女了?” 太子跪到地上,“母后莫要如此编排她人,您知道孩儿所求的从来只有沐清妹妹一人,求母后成全孩儿。” “你是一国储君,未来正妃不能是个头脑拎不清的无知妇人。她颜沐清先与他人议亲,后当众博咱们皇家的脸面,本宫决计不会同意她入主东宫,太子死了这条心吧!” 薛皇后说完一甩袖子,带着奴仆去了一旁的花厅,徒留太子孤零零跪在大殿。 薛皇后与苏氏有话要说,颜沐禧被打发出了花厅。 听闻太子还在大殿跪着,她找了个由头支开伺候的宫人,后转身去了大殿。 殿内,太子听闻脚步声,抬眼看过去,见颜沐禧在距离自己几步远的距离跪了下来。 他讶然询问,“颜二小姐这是作何?” “该跪在此处谢罪的是臣女才对!”颜沐禧神情蔫蔫的,垂着脑袋仿若是做错事情的孩童般。 太子一头雾水,“本宫不甚明白,颜二小姐何错之有?” “殿下不知,年前臣女错与荣王世子发生苟且,长姐受臣女的连累自觉污了清誉,再不配拥有这世间最美好最尊贵的人。明明只是臣女一人的过错,可长姐的性子一向执拗,心里认定的事情谁都无力扭转。她因此报复性的惩罚自己,却又连累了他人,如今更是钻了牛角尖只一味的折磨自己。”颜沐禧的声音越来越小,似马上便要哭出来般。 太子的心头不可谓不震撼,他一直以为颜沐清心仪苏华昌,才会因亲事不成病重不起。 初知晓颜苏两家议亲之事时,他因好友和心上人双重背叛很是颓靡了一阵。 后来两家婚事不成,他虽揪心但又庆幸,揪心两人的遭遇,庆幸自己还有机会。 他也想过放手,可一想到之前与颜沐清的种种便割舍不下。 反正颜沐清与苏华昌之间再无可能,他便想再争取试一试。 爱慕了多年的女子,不尽全力争取一番怎能甘心?可心里到底是有了几分芥蒂。 如今得知颜沐清并不是钟情于苏华昌,而是钻了牛角尖,芥蒂没了,太子心头的那团火烧的更烈。 他想知道颜沐清每日在做什么?吃了什么……心里可有他? 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问起,最后只剩一句,“你长姐她、如今可还好?” 颜沐禧摇头,“不大好,太过钻牛角尖其实是心里的病症,心病哪是轻而易举能痊愈的?唉~,如若今后寻的夫君也不合心意,长姐心头的病怕是更难痊愈了!” 寻合适的夫君?太子心头猛震,难不成颜家已经开始为沐清妹妹寻夫君了? 左右脸面已不复存在,太子直接问道:“你大姐姐她又要议亲了吗?” 颜沐禧朝着花厅的方向望了望,意有所指道:“我当妹妹的都定下了夫君,大姐姐当然得赶紧议亲了。” 太子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心中瞬间明了。 母后与颜夫人一向不亲近,今日单独留颜夫人谈话,怕不是想逼迫颜家尽快为沐清妹妹定亲。 沐清妹妹一旦定下亲事,他求再多都无用。 见太子理明白了,颜沐禧也不再多逗留,起身福礼退出了大殿。 颜沐清以三妹妹为饵算计她的亲事,她以牙还牙报复回去,公平合理。 仔细算来还是颜沐清赚了,不论前路如何,如今的太子是在乎她的,来日进了东宫定不会委屈于她。 不同于自己,将来进了王府还不知是如何光景? 她从不奢求能得到未来夫君的真心以待,只求能有一片安乐生存之地便好。 如今拜颜沐清所赐,她这般小到不能再小的心愿,怕是都要花心思去谋求争取方能得到。 颜沐禧和苏氏出宫后,薛皇后又返回了大殿。 她已点明苏氏,要求颜家必须在半月内为颜沐清定下亲事,等亲事定下,太子再闹也无力回天。 当母亲的最是了解自己儿子,太子正直纯良干不出毁人亲事的勾当,眼下只需把人拖住,等颜家那边定下亲事便可。 没料太子竟先开了口,“求母后成全孩儿,如若不能迎颜沐清为妃,孩儿愿放弃储君之位。” “你说什么?”薛皇后气的面色铁青,“太子可知自己说的是什么浑话?” 太子跪得笔直,眼神坚毅不躲不避,“孩儿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噼哩叭啦”一阵巨响,一向好性子的薛皇后将殿内杯盏摔了个粉碎。 彼时锦绣宫的黎贵妃与大皇子也在商议选妃事宜。 “母妃再与舅舅好好商议,婵儿妹妹的腿伤的位置不好,之后怕是要落下跛腿之症,如今只能委屈婵儿妹妹屈居侧妃之位。”大皇子言辞诚恳。 其实就算黎婵儿没摔断腿,大皇子也没打算给黎婵儿正妃的位置。 外家不论得罪与否都与他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正妃的身份是要留给价值更大的高门贵女。 黎婵儿自小在黎贵妃身边长大,黎贵妃待她也是有几分真心的,可掺杂了利益的真心到底不值钱。 “如今也是没办法,想必你舅舅能理解一二。” 母子二人达成默契,黎贵妃又想起刚才的堵心,“皇后将颜家二女赐婚给了荣王世子,皇儿可有什么想法?” 大皇子冷嗤,“呵!颜家二女已经许做他人妇,咱们之前的盘算只能落空,儿臣还能有何想法?” 嘴上这般说,心头却是痒的很,那双勾人心魄的秋水盈眸仿若刻在了脑中,怎么都挥之不去。 二门处,钱漫漫踮脚探头张望,远远瞧见颜沐禧主仆,满面欣喜的迎了过来。 “禧姐儿,我跟你阿爹提了回江南省亲之事,他同意了!” 第65章 时疫 颜沐禧闻言也很欣喜,“是么?阿爹怎么说的?可同意我陪阿娘一起回江南?” “同意,你阿爹恰好要去南境办差,准许咱们母女与他一起同行。到时咱们留在江南,等你阿爹办完差再回来接咱们一起回洛都,岂不是正正好!”钱漫漫手舞足蹈解释着,高兴的如孩童般。 颜沐禧的眸子却瞬间暗了下来,“阿娘可知阿爹要去南境办什么差?” 钱漫漫摇头,“不知,你阿爹未曾细说。对了,你赶紧回院子收拾箱笼去,你阿爹后日便要动身,没时间耽搁了!” 回到金玉苑,颜沐禧命令银夏出府一趟。 得知表哥几日前已经将阿公的亲笔信交予了父亲,信中具体内容表哥也不知详情。 父亲突然要去南境办差,怕不是已经得知了阿公手里的筹码,即便她和表哥的婚事作罢,父亲也很大可能会继续争取筹码。 而能拿捏阿公的无非就是阿娘与她,这趟江南之行去不得。 午夜时分,颜沐禧浑身起红疹,临近天亮时更是发起了低热。 金春诊断过后,说颜沐禧的症状像是时疫。 钱漫漫不信,又找来外头医馆的大夫过府诊治,诊断出的结果也是时疫,且有可能会人传人。 苏氏得了信将东院封了起来,全府的下人主子都只许进不许出,包括进府的坐堂大夫,也被留在东院替母女二人诊治。 全府每个角落都熏艾反复消毒,一时间整个颜府人仰马翻,连街道周遭都弥漫着浓重的艾草味道。 翌日午时,钱漫漫的身上也起了疹子。 虽没有感到有明显的不适症状,钱漫漫还是吓得不轻,得知颜父在东院门外,不顾阻拦哭着跑了过去。 听到院里动静,颜父隔着门柔声安抚道:“漫儿,不用怕,为夫已经派人去了太医院请太医,等太医来了,一定能治好你与禧禧的病。” 钱漫漫就是一个劲儿的哭,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颜父耐心安抚许久,一直等到钱漫漫的情绪平稳些才离去。 回到屋里,见钱漫漫还在抽噎着打哭嗝,颜沐禧无奈安抚道:“阿娘莫要哭了,咱们不缺好医好药,这点子病症要不了命的。” “阿娘知道,可阿娘就是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阿爹!” 一听这话,颜沐禧将准备好的安抚言语原封不动放回了肚子里。 她便算了,就挺为阿公不值的,费尽心力护着的女儿白养了! 入夜时,颜父又来了一趟,还是隔着门与钱漫漫说了会儿子话。 颜父刚走,颜沐筠竟过来了,背着一个偌大的包袱暴力拍门。 “开门,快放我进去,我懂医理,能为母亲和二姐姐近身瞧病……” 婆子不敢贸然放人进门,去屋里头请颜沐禧定夺。 这边被颜沐禧派出去打发人的银夏还没走到院门口,葛姨娘便连拖带拽将颜沐筠带走了。 颜沐禧得知后只是笑笑。 不管成没成事,有心便成。 过了几日,府里除了母女二人未有其他人被感染病症。 颜父也未再过来,冬玉与每日送物资的婆子打听过才得知,颜父已经出发去了南境,且人已经走了好几日了。 没了夫君安慰,钱漫漫整日闷闷不乐的,好在不再头痛发热,身上的疹子也已经开始慢慢消退了。 颜沐禧比钱漫漫的症状还好些 ,疹子已经消的只剩点点印记。 转眼间进入了二月,百物复苏气候一天天暖了起来。 有冬玉的人脉在,颜沐禧虽出不去院子,外头的消息一点没落下。 昨儿是正月最后一日,宫里下发了多道册封圣旨。 薛太师的嫡长孙女薛婉和被册封为太子妃,顾悦岚与颜沐清分别为太子侧妃。 册封大皇子为睿王,花家女花晚樱被册封为睿王正妃,黎婵儿为睿王侧妃。 直到二月中,东院的大门方才被打开,母女二人第一时间去了福居苑给老太太请安。 从福居苑出来,颜沐禧又去了苏氏院里,请完安往外走时,遇上了多日未见的颜沐清。 颜沐清比先前还要瘦些,人单薄到仿若一阵风便能被吹走了。 颜沐禧率先打招呼,“数日未见,大姐姐清瘦不少,可是在为入东宫之事烦忧?” “劳二妹妹挂怀了,能入东宫是我的福分,何来烦忧?”颜沐清深深看了颜沐禧一眼,“二妹妹的身子可好全了?” 前后两世,她不仅不知二妹妹生有倾城容貌,还不知人一直都在装傻藏拙。本以为整个府里只钱氏母女二人是傻的,竟是她看走了眼。 钱氏傻不傻尚未可知,眼前的小妮子绝对是只深藏不露的小狐狸。 “我的身子一向康健,托大姐姐的福在湖底游了一遭都能好端端的,眼下不过是生场小病而已,无碍的!”颜沐禧笑得眉眼弯弯。 颜沐清的表情却是止不住的发僵,“二妹妹无事便好。” 谋害人家被赤裸裸的揭穿,搁谁身上也不可能镇定自若的面对苦主。 颜沐禧笑着叹息,“唉!其实大姐姐不用太逞强,妹妹我与嘉和县主交好,待下次见到县主,我定拜托她以后多加照拂大姐姐。” 颜沐清死死咬住后槽牙才勉强维持住面上的笑,“先谢过二妹妹的好意,若没旁的事,我便先进去了。” “大姐姐请便!”颜沐禧笑嘻嘻让出道。 颜沐清僵直着腿走过去,痛到似乎整个身体都在用力。 待人进了屋门,冬玉小声道:“夫人因赐婚圣旨免了大小姐的禁足,但竹板照样打,半年打下来,大小姐的小腿怕不是要被打出茧子来了。” 银夏没好气数落,“你还心疼上大小姐了?” “才没有,感叹两句而已!”冬玉一想到自家小姐差点被颜沐清害死就恨得牙痒痒,可如今瞧见人可怜兮兮的,又恨不起来了。 主仆三人说着话往回走,银夏吐槽道:“刚刚小姐您也太损了,简直是杀人锥心不见血。” “都是姐妹,杀人见血做什么?锥心便可,你家小姐我可没颜沐清那般狠。虽说她可能真有不可言的苦衷,但她设局时赌上的是我的小命,我只是要她受些皮肉之苦,仔细算来我是亏了的。”颜沐禧一副斤斤计较的稚童模样。 银夏宠溺笑笑,“是,我家小姐的心最和善了。不过小姐您怎知大小姐会被册封为太子侧妃?万一大小姐当上了太子妃,将来成为一国之母后与您为难可如何是好?” 第66章 奇怪病症 “三品官宦女的身份本就够不上太子妃的位置,颜沐清之前有洛都第一才女的名号加持,也不过是勉强够格争一争。如今她不止一次打皇家的脸,能得个侧妃的位份顶天了,太子闹翻天也没可能替她求来正妃之位。” 颜沐禧抬头望了望,连日来的阴霾不知何时飘散开来,入目的只有碧空如洗。 颜沐清,你算计我入王府,我送你入东宫,咱们扯平了! 天色微亮时,蔓薇苑吵吵嚷嚷传出不小的动静。 冬玉过去打探,眨眼功夫人便跑了回来,“小姐不好了,漫夫人无故发起了高热,睡得昏昏沉沉怎么叫都叫不醒!” 颜沐禧迅速从床榻上起身,“赶紧帮我把衣裳拿来,金春可过去了?” 银夏手脚麻利帮她穿衣系扣,“小姐莫要着急,金春已经先过去了,漫夫人一向身子康健,应是无大碍的。” 蔓薇苑,颜沐禧赶到时,金春刚好诊完脉,她拧眉疑惑道:“夫人的脉象正常,并未有病弱症状。” 颜沐禧上前摸了摸阿娘的脖颈处,入手一片滚烫,“阿娘身子这般烫,怎可能诊不出病症来?” 金春又细细诊治一番,还是说道:“漫夫人的脉象不浮不沉,不快不慢,婢子确实没有诊出有风寒风热症状。” “那怎么办,能先为夫人退热吗?这般烧下去岂不是要把人烧坏了!”刘妈妈急的抹起了眼泪。 银夏劝道:“妈妈先别急,等其他大夫诊治过后再用药稳妥些,还是先等等吧!” 颜沐禧心头的焦急不比刘妈妈少,金春在江南时被明姨带过几年,医术不差,如若阿娘只是普通的寒热之症,金春不可能诊不出来。 一盏茶后,冬玉拉着颜沐筠跑进门,“三小姐快替我家夫人瞧瞧,明明是发热,脉象怎就诊不出来呢?” “别急,让我喘口气!”颜沐筠还散着发,她趁平缓气息的间隙,取下头顶的银钗将头发随意挽了个髻。 待心率恢复平稳,才坐到床榻边的矮凳上替钱漫漫诊脉。 手指一搭上去,颜沐筠的神情立马变得严肃,似乎是不确认,松开再放下去,反复几次后,又仔细看了钱漫漫的眼睛和舌苔,然后不可置信看向众人。 “母亲的脉象很康健,诊不出有任何病症!” 颜沐禧扭头朝外走,冬玉赶紧后头跟上,“小姐你去哪呀!” “我去主院一趟,不用跟着了!” 得知钱漫漫突发罕见病症,刚起身的苏氏没顾得上梳洗,匆匆写下帖子派小厮去方府请方老太医。 好在方老太医还未去太医院当值,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便赶了过来。 方老太医替钱漫漫细细诊治一番,竟与金春和颜沐筠的诊断结果一致,“夫人的脉象既无浮紧也不洪大,从表象上看无任何病症。” 刘妈妈顾不得尊卑急急追问道:“脉象看不出病症,难不成我家夫人这是招了邪祟?” 方老太医摇头,“老朽只会诊脉看病,夫人是否邪祟入体,老朽便不好下言论了。” 颜沐禧思索再三,还是将心中疑虑问出了口,“阿娘没有患病却高热昏迷不醒,有没有可能是中毒所致?” 出于医者的求知欲,颜沐筠和金春默契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眸中看出了疑惑,显然都没诊出钱漫漫有中毒的症状。 方老太医闻言,取过银针在钱漫漫的舌尖、指尖分别取血验证,银针遇血依旧干净透亮,“老朽可以断定,夫人并未中毒。” 不是生病也不是中毒,那便定是人力不好救治之症。 颜沐禧的心可谓是跌落到了谷底,强撑着心力问道:“诊不出病症,能否先替阿娘施针退热?” 不管是病了还是招了邪祟,身体总高热不退定是不成的。 方老太医思索片刻,“可以试试,不过至于是否能退热,老朽并不敢早下妄言。” 颜沐禧点头应下,“好,老大人尽管为阿娘医治,小女信老大人的医术!” 方老太医行医几十载,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太医,若方老太医都无法左右阿娘的病症,怕是全洛都城再难找出能医治阿娘的大夫。 强制退热需在身体私密部位扎针,方老太医在屏风后指挥,由颜沐筠负责下针。 当最后一针扎下去后,钱漫漫悠悠转醒了,睁眼看到一屋子的人,杏眸圆瞪讶然道:“你们为何在我房里?” 再看到身上的银针,眸子睁得更大,“我、我我这是又生病了?” “夫人您患热症烧到人事不省,竟毫无所觉吗?”刘妈妈担心询问。 钱漫漫一脸迷茫的摇头,“我昨晚吃下燕窝粥不久便睡下了,连梦都没做半个,没有觉出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呀!” 取下银针后,方老太医又为钱漫漫诊脉,依旧是康健有力探不出任何病症。 且钱漫漫精神也甚好,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不舒服之处,好像从未有过发热之症。 送走众人,颜沐禧不大放心,留在蔓薇苑陪阿娘。 饭桌上,她装作不在意询问,“听闻大厨房最近的饭菜做得不错,阿娘昨日可吃用过外头的东西?” 钱漫漫想都没想便摇头,“没有,大厨房饭食再好也比不得咱们小厨房的饭。怎么?禧姐儿吃腻了小厨房的饭想换换口味了?” 颜沐禧否认,“不是,就是好奇阿娘都吃用了什么,有没有背着我偷偷吃好东西。” 钱漫漫白了她一眼,“切,你阿娘我是那种自私自利眼皮子浅的人嘛?别说一点不值钱的吃食,就是天宫的仙桃摆到面前,阿娘也与你分着吃。” 问不出可疑之处,颜沐禧又私下问寻了刘妈妈,刘妈妈也说阿娘并未用过外头的吃食,基本可以排除掉食物中毒的可能性。 钱漫漫的午食、晚食都和平日里一样,甚至比以往的胃口还好些,每顿多吃了半碗饭。 一直等到戌时入睡,见阿娘依旧是好好的,颜沐禧稍稍松了口气。 没成想翌日凌晨,钱漫漫又昏迷不醒发起了高热。 第67章 阿公到来 如昨日一般,颜沐筠为钱漫漫施针降温。 钱漫漫醒来后,依旧是什么都不记得,也未察觉身体有不适之处。 接连几天发生此等怪症,苏氏又另外请了几名能说上话的太医,均都诊不出钱漫漫的病因。 而钱漫漫退热后的清醒从整整一日变成了半日,且清醒的时间一直在不断的缩短。 照此发展下去,很有可能会一直昏睡着醒不过来。 大丰最好的医者都束手无策,颜沐禧又斥重金从外头请了巫医替钱漫漫医治,依旧是毫无作用。 不过短短十来日的时间,钱漫漫像被抽走了精气神,神形枯槁迅速消瘦了下去。 颜沐禧每日都会在床榻前呆坐许久,期待会有奇迹发生。 可惜直到阿娘昏睡着再也醒不过来,她依旧没等来任何奇迹。 “银夏,备纸笔吧!” 看着如失了魂般的小姐,银夏的心里亦是难受不已,“小姐想好了吗?老太爷一旦得知夫人的病情,定不惜倾尽所有也会保全夫人的。” 颜沐禧压下眸底的泪意,“我没办法了,我护不住阿娘……拿纸笔去吧!” 她知道阿娘的病有蹊跷,十有八九又是阿爹用来拿捏阿公的手段。 可她不敢赌,阿娘一旦有个好歹,阿公受不住的,到时就算倾尽所有,也无法再还阿公一个活生生的女儿。 信早上刚送出去,傍晚时竟得知阿公已经到了洛都。 刘妈妈一早便给江南送了信,信件被颜沐禧拦截了下来,阿公能早早赶来,定是从别处得知了阿娘的病症。 想来也是,颜永臣既然要利用阿娘逼迫阿公就范,怎可能不告知阿公阿娘病重的消息。 得知阿公已经到了大门外,颜沐禧一路飞奔出府。 可当看到马车旁站着的阿公时,她立在原处,垂着脑袋不敢上前去,她怕阿公会怨怪她没护好阿娘。 钱崇光生的人高马大,肤色黝黑满脸络腮胡,外表看起来不像商人,更似武夫。 他大步走近,含笑看着颜沐禧,“两年未见,丫头莫不是把阿公忘了?怎还不过来?” 听到日思梦想的声音,颜沐禧所有的胆怯和顾忌都没了,小跑着冲过去抱住他。 “阿公,阿公……对不起,我没护住阿娘,我没用……”压抑许久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喷涌而出。 钱崇光揉了揉胸前的小脑袋,努力压下喉间的哽咽,“傻孩子,不许怨怪自己!阿公一把年纪都护不住的人, 你才多大呀?阿公的禧禧已经做的很好了,没有哪家女娘能比你做的更好……你阿娘她会没事的,剩下的交给阿公便好!” 颜沐禧哭的泣不成声,抬起泪眸看向阿公,“不能,真的不能打杀了、” 钱崇光严肃打断,“不能!禧禧你记住,阿公不缺银钱,能用银钱解决的问题都不要冒险,也不能冒险!” 他收起面上的笑意,望向府衙深处,面上掩饰的再好,充了血的红眸却遮掩不住。 一个爱女儿的父亲,护不住女儿,便注定了要受制于人。 “差不多行了,两年未见,皮猴子都要变小哭包了!”说话的是一名长相普通的中年女子,正是颜沐禧心心念念的明慧。 “明姨!”颜沐禧从阿公怀里出来,抽噎着抱住明慧。 明慧宠溺拍拍她的后背,“禧禧长高了,只是这内里怎越长越回去了,哭的比那三岁小儿还没脸。可莫要哭了,哭的明姨这心抽着疼,不信你摸摸!” 颜沐禧被逗到破涕为笑,只笑容只是一瞬,“对了,明姨赶紧去看看阿娘吧!阿娘她从昨日起,昏睡着再没醒过来过。” 一行人匆匆赶到蔓薇苑,看到躺在床榻上了无生机的女儿,钱崇光的眼眶瞬间红了。 打发走不相干的人,明慧没敢歇息片刻,先替钱漫漫诊了脉,后取过一个仅手指粗的白色小瓷瓶,用银针扎破钱漫漫的手指,将瓷瓶口对准出血处。 神奇的是,血液像被指引着般流进了瓷瓶里,白色瓶身肉眼可见的变成了血红色。 等血量差不多了,明慧收起瓷瓶,小片刻后瓷瓶竟又恢复了原先的透白。 没等众人询问,明慧直言道:“漫儿不是患病,也不是中毒,而是被下了蛊。” 颜沐禧讶然,“可之前请来的巫医并未探出阿娘体内有蛊虫。” 明慧解释道:“巫术不比医术,需具备极苛刻的先天条件,巫医等级分层差距甚大,低等巫医探不出高等巫医种下的蛊虫,更没可能取蛊。” 颜沐禧急急追问,“明姨能探出阿娘体内有蛊虫,可能替阿娘解了蛊毒?” 明慧摇头,“高等级巫医种下的蛊,只巫医一人能解。” 原因无它,蛊虫从虫卵时期便是巫医用自身血液喂养,蛊虫有灵性,只认主人的血液。 颜沐禧还没来得及升起一点的希望又破灭了,颓然站在原处不再言语。 钱崇光似早料到了般,抬手撸了撸她的发髻,“禧禧莫要太担心,你阿娘她会无事的。” 后转头看向明慧,“慧丫头可否有办法延缓蛊毒发作的时间?” 明慧点头,“有,但最多能撑半个月,若半月内不能取出漫儿体内的蛊虫,她终会气血亏干而亡。” 钱崇光再心疼女儿也无可奈何。 识人不清落入鬼窟,逃不出只能被恶鬼吸食精气。 好在他能为女儿提供源源不断的精气,命总是能保得住的。 偏厅里,只祖孙二人在,钱崇光方才询问,“入荣王府,可是禧禧愿意的?” “入荣王府挺好的,阿公不必太过担忧,我不是阿娘,到哪都能很好的过活下去。” 看着外孙女强撑起的笑眸,钱崇光心疼至极,也是万分后悔。 当初寻到外孙女,该偷偷把人藏好才对,不该顾忌女儿的处境将外孙女再推到人前去。 可惜世上无后悔药可卖,落入鬼窟再想爬出来难如登天,他除了尽力弥补小丫头别无他法。 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交到颜沐禧手里,“外公提前给你备的嫁妆,好好收着!” 颜沐禧打开荷包,里头装着两个黑石所制的圆柱形挂饰,圆柱末尾刻着蝇头小字,像是印鉴。 她疑惑询问,“这是何物?” “阿公留给你的后路,一定好生收好莫丢失,待将来阿公再告诉你它们的用处。” 钱崇光其实还想说,最好用不上,能用上后路说明前路实在是不好走了。 哪怕浪费了费尽心思安排下的后路,他也不想外孙女吃多余的苦头,能平顺快乐的过完一生才是最好的路。 第68章 颜永臣归家 颜沐禧哽咽着点头,“禧禧一定收好了,不辜负阿公的心意。” 她和阿娘何其有幸,能摊上阿公这般好的亲人,阿公从来都是只付出,不要回报。 且她自顾不暇,也给不了阿公任何回报。 钱崇光揉揉她的发髻,“阿公不怕被辜负,阿公只愿你与你阿娘能过活的平安顺遂。” 阿公的手掌很大,几乎能将颜沐禧整个脑袋包裹住,可大掌却轻柔至极,每每都像在抚摸金贵至极的宝物。 颜沐禧很喜欢被阿公抚摸脑袋,可此刻她难受的喘不上气。 很是孩子气的说道:“可我也想阿公好,不愿阿公永远受制于人。” 钱崇光的动作顿住,“禧禧你且记住阿公今日的话,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试图去招惹你阿爹。” “为何?难不成阿爹真会打杀了我?”颜沐禧不明白,阿公不止一次提醒她不要招惹阿爹。 虎毒尚不食子,颜永臣比猛兽还狠毒吗? 钱崇光神色少有的冷凝,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总之禧禧你听阿公的话,乖乖嫁到荣王府去,荣王府再不好也比颜府好上千倍万倍……你安好,阿公也能少份牵挂!” 被颜永臣无底线的剥削欺辱,钱崇光不是没有尝试反抗过,但都是无疾而终。 颜永臣是一只无任何软肋的恶鬼,小丫头的那几分小聪明根本不是其对手。 三日后,颜永臣从南境归来,风尘仆仆第一时间便来了蔓薇苑。 进门后,颜永臣对着钱崇光恭敬作揖,“岳父大人,小婿先去看漫儿!” 看着眼前胡子拉碴、满目担忧的父亲,颜沐禧有一瞬间的恍惚。 其实也不止这一次,她之前有很多次真的相信阿爹爱阿娘,也在乎她。 一个人的虚假扮演比真的还要真!颜永臣当真是比恶鬼还可怕。 “去吧!”钱崇光神色淡淡的摆了摆手,见颜沐禧要追进卧房,赶忙伸手将她抓回,摇头示意不让她跟过去。 片刻后,内室居然传出了钱漫漫的声音,“夫君,你何时回来的?你走时怎都不知会一声,平白让我惦念你许久……” 颜沐禧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不顾阿公的阻拦朝着内室跑去。 卧房里,颜永臣坐在床榻边,怀抱着又昏睡过去的钱漫漫。 见颜沐禧进门,他将怀中人轻轻放回榻上,还细心替其掖好被角。 然后回头对着颜沐禧安抚笑笑,“禧姐儿莫要太过忧心,你阿娘她会无事的!” 阿爹的笑容如往常般温柔和煦,可颜沐禧愣是觉出了毛骨悚然。 阿公说的没错,她招惹不起眼前的恶鬼。 也不知是被惊吓过度还是气愤所致,她的眼泪不受控的往外涌。 控制不住干脆放声哭了出来,“呜呜呜……”她哭着质问,“你为什么才回来……为什么丢下生病的阿娘不管……为什么这般对阿娘……阿娘她心里眼里只有你……呜呜呜……” 颜永臣呆呆的立在原处,眼神涣散无光,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口。 “小姐,莫要哭了,太老爷和老爷都来了,夫人会没事的……”银夏抱住颜沐禧,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着。 跟在小姐身边六年,银夏还是第一次瞧见自家小姐这般失控。 只她知道,最近桩桩件件的事端如石块般砸下来,小姐一直都强颜欢笑咬牙硬撑着。 可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女娘,脊梁都还没长硬呢!撑不起太重的大石。 钱崇光随颜永臣去了前院书房,颜沐清、颜沐筠结伴来看钱漫漫。 客套过后,颜沐筠例行去内室为钱漫漫把脉施针。 颜沐清松开咬着下唇的贝齿,将憋了三日的话问出口,“听闻钱外祖要在洛都城逗留一段时日,除了母亲的病,钱外祖可还有其他要事?” 颜沐禧没有与她兜圈子的心思,“我阿公能有什么要事,无非就是履行钱袋子的职责罢了!” 闻此言,颜沐清悬着的心死了大半。 她费尽心力折腾一场,竟还是无法阻止钱家助父亲夺下尚书之位吗? 不可以,父亲的官位不能再往上爬了,爬的越高越不可控,她必须阻止钱家与父亲的交易。 “父亲出门数月也不知胖了还是瘦了,我这便去前院瞧瞧去!”颜沐清说罢起身要走。 颜沐禧看了她一眼,凉凉开口,“劝大姐姐还是随后再去寻父亲吧!父亲怕是没空见你,眼下于父亲而言,我阿娘的病重于一切。”她刻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颜沐清顿住脚步,意识到什么眼神怔怔的朝室内看去,后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 难不成钱氏的怪病是因父亲而起?父亲竟用嫡妻的命逼迫岳家臣服于他。 颜沐清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钱氏病的蹊跷,只是不敢相信父亲能做到这般地步。 前后两世,父亲都格外偏疼钱氏,她以为钱氏在父亲心中的份量与阿娘不同,原来都一样,都是只配被利用的可怜踏脚石。 看到颜沐清又白了几分的面色,颜沐禧觉得自己好像是遗漏了什么。 颜沐清折腾出这般多的事端,就只是不想入东宫吗? 颜沐清不笨不蠢,明明有更简便的法子不嫁去皇家,为何非要绕着弯从她身上下手? 外院书房,钱崇光没有半句客套,坐定后将巴掌大的锦盒推到了颜永臣面前。 颜永臣打开锦盒,取出里头的印鉴看了眼,后又放了回去。 “禧姐儿的婚事,岳父大人可还满意?” “能嫁入荣王府是禧姐儿的福分。”钱崇光淡淡道。 “全洛都城人人都知荣世子爱慕筠姐儿,禧姐儿心里怕是有疙瘩。再有幼时的被掳经历,小婿觉得禧姐儿不适合入高门。” 颜永臣顿了下,又道:“其实禧姐儿不想嫁,也可以不入荣王府。” 钱崇光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端起茶杯,“女婿这话是何意?” “太后、圣上都极偏宠荣世子,荣王妃定是要才貌双全品行高洁,定不会迎患了病的、或是残的女子入王府……” “咔吧”一声脆响,竟是钱崇光将手中茶杯生生捏碎了。 第69章 棋子 手被碎片割破,鲜血汩汩往外流,钱崇光却仿若没知觉般,猩红的眼眸盯着颜永臣。 一字一句质问,“矿山已经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颜永臣慢条斯理掏出帕巾,递到钱崇光跟前,“岳父大人莫着急,先把手上的秽物擦干净,咱们再谈。” 贴身随从颜大进门,默不作声又摆上了新的茶盏。 待书房门重新关上,颜永臣才又道:“听闻岳父大人将江浙一带的私盐生意转了出去?” 得知他过问的是此事,钱崇光稍稍松了口气,“银矿开采前期花费巨大,不得不将手里的生意转出去一部分。” “私盐生意乃钱家的命脉所在,岳父大人下次切脉前,还是三思而行的好。”颜永臣端起茶杯。 钱崇光知他这是送客的意思,“钱家已倾尽全力助你仕途高升,禧禧身上流的是你的血,放她一马吧!”说罢不再多言起身朝外走。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颜永臣安静呆坐在原处。 许久过后,他动了动脖颈,将手心放到尖利的瓷片上,狠狠扎了进去,面无表情看着鲜血汩汩往外流。 红色血液一路淌过桌案,一滴一滴砸在暗沉的青石地面上,血花四溅宛如花火绽放,绚烂一瞬后凄美落幕。 颜大进门,见此情形快步走到颜永臣身边,将他的手从瓷片上拿开,又取出帕巾止血。 待血止住大半,颜大开口问,“可需防备着明慧那个女人。” “不用,随她折腾,保住我这条命即可。”颜永臣望着窗外,眼神空洞无一丝神采。 大门处,颜沐禧气喘吁吁追上即将出府的钱崇光。 “阿公!阿公离府怎么也不差人去内院告知我一声?” 钱崇光不动声色将伤了的右手藏于身后,含笑宠溺道:“阿公明日还过来,又不是见不着面了?小禧禧至于黏黏糊糊不舍阿公出府吗?” “那也该知会一声,省的我眼巴巴的等嘛!” 一路说着话,颜沐禧将钱崇光送到府门外。 见四周无外人,她凑近压着声音问,“阿公与父亲可谈妥了?他有没有说阿娘何时能醒?” 还没等到回话,先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颜沐禧心下一惊,赶忙拉过钱崇光仔细查看。 知道藏不住,钱崇光无奈将大掌主动送上去,“不当心被碎瓷片割了下,不碍事。” 看着还在出血的几道伤口,颜沐禧红了眼圈,咬着牙问,“他、弄出来的?” 钱崇光摇头否认,“是阿公捏碎茶杯自己弄伤的,出了大笔银钱还不兴阿公逞强吓唬吓唬人嘛!” 颜沐禧一个字都不信,扭头便往府里走。 钱崇光怕她气怒之下胡闹,一把将人拉回,硬拽着上了一旁停着的马车。 上车后,钱崇光打开车座下的暗阁,从里头取出药匣塞到颜沐禧的怀里。 “赶紧给阿公上药,再晚血都没影了!” “阿公~”钱沐禧吸吸鼻子,“罢了,听阿公的,先上药。” 她打开匣子取出里头的止血药粉,小心翼翼的均匀洒在伤口上,又撕下一大块纱布将手掌包好缠住。 钱崇光静静盯着她的动作,心头的郁气不知不觉消了大半。 “禧禧呀,外公的银钱已经花出去了,你好好的,不许瞎折腾胡闹,听到没?” 颜沐禧将药瓶纱布放回匣子里,垂着眼眸没应话。 钱崇光知她不甘心,长长叹息一声,“唉~阿公顾念你与颜永臣的血脉亲情,有些事未说与你听……被你父亲毫无底线的剥削欺辱,你当真以为阿公没有抵抗过吗?你可知你父亲身边的颜大是谁?” 其实当年钱漫漫落胎后,钱崇光气怒之下不仅断了颜永臣的供给,还动了杀心。 他斥重金请来了江南排名第一的剑客刺杀颜永臣,想着一了百了绝了女儿的念想。 用第一剑客杀颜永臣一介文弱臣子,等于是用牛刀杀鸡,断没有失手的可能。 可数日后,剑客将酬金原数奉还给了钱崇光,后留在颜永臣身边做了贴身随从。 再然后外孙女便丢了,任他翻遍江南也没能将人找出来。 自那以后,钱崇光才意识到,颜永臣邪乎的很,绝对不是表象看起来那般简单。 得知当年之事还有内情,颜沐禧的震惊无以复加。 怪不得阿公看她的眼神时常带着愧疚,原来是把她的丢失怨怪在了自己头上。 见她呆愣着许久没应话,钱崇光又道:“从一开始,执棋手都是你父亲,他好像在下一盘很大的棋。阿公、你阿娘、包括苏府众人,甚至你父亲的妾室,都是他手中的棋子。被操控的棋子哪有与棋手对抗的可能?所以禧禧呀,眼下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先成功跳下棋盘再谈以后。若实在不甘,待将来有了足够的底气,再回头来掀翻棋盘不迟。” 颜沐禧的拳头握紧再松开,许久后才对着钱崇光点了点头,“好,我听阿公的。” 回院子的路上,颜沐禧遇上了脚步匆匆的颜沐清。 眼下不过三月,天气才刚回暖,颜沐清走出了满头的汗,一看便是腿伤疼出来的。 颜沐禧打量了她一眼,“大姐姐这是着急去哪呀?” 颜沐清压下喘息,“寻你,顺便瞧瞧钱外祖出府没?” “大姐姐好像很关心我阿公?”没等她回应,颜沐禧又道:“劳大姐姐记挂,我阿公已经离了府,大姐姐若有事,明日再寻吧!” 若阿公的话都是真的,她们都是父亲棋盘上的棋子,那么颜沐清母女将来的下场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颜沐清的梦能预测未来,颜沐清是否已经预测到了她们母女的命运,才会想着提前阻止。 不嫁进东宫,父亲便做不了天家的姻亲。 算计她进荣王府,表面看起来是阻止她与表哥的亲事,实则可能是在阻拦钱家与父亲的交易。 也就是说,颜沐清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在阻拦父亲的官途。 不过颜沐清显然是用错了法子,折腾一圈屁用没有,到头来害人又害了己! 念在都是可怜棋子的份上,颜沐禧出言提醒道:“大姐姐不日便要入东宫了,将来若爬上高位,连父亲都要仰仗于你,可莫要忘了提携我们这些个亲人。” 望着颜沐禧离去的身影,颜沐清站在原处许久未动。 爬上高位?仰仗于她? 对啊,父亲官位坐的再高,也高不过太子去,她为何非要在此刻执着于父亲官位的升迁呢? 第70章 钱漫漫醒来 连外祖都挡不住父亲的官途,她颜沐清只是压在父亲羽翼下还没来得及展翅的鸟,又凭什么能压制住父亲的野心? 前世,她不敢与太子交心,一心为父亲铺路,对于父亲的话深信不疑,才会将太子与苏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利刃转个方向,也能杀背后之人。 如今她羽翼未丰,做什么都是枉然,何不等将来有了底气再来维护想护着的人,清算想清算的账。 翌日黄昏,颜永臣不知从何处请来了一名满脸疤痕的女巫医,看不出具体的年岁,声音更是嘶哑粗粝到像地狱爬出的恶鬼。 女巫医诊治病患不许她人旁观,众人只能在外间等候。 前后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内室便传出了钱漫漫的呼喊。 “啊!!!鬼呀……你、你是谁,为何会在我卧房里?”虽是惊恐质问,声音却如幼猫般绵软无力。 见颜沐禧进来,钱漫漫扑腾着试图起身下床,“禧姐儿,她、她是人是鬼呀!” 颜沐禧同刘妈妈一起上前扶住她。 刘妈妈急急安抚道:“夫人莫怕,这位妇人是为您医病的女医。” 女巫医一言未发,看都没看几人径直出了屋子。 钱漫漫望着她的背影怔愣了会儿,不确定询问,“我真病了?” 她就像是睡了很长一觉,身体什么感觉都没有,对了,中间做了个很短的梦,梦到夫君回来了! “夫人莫要忧心,你的病已经好了,待将养些时日,身子一定能恢复如初。”刘妈妈抹着眼泪劝慰。 钱漫漫的心思早跑远了,呆呆望着门口的颜永臣,待确定没瞧错,立马眉开眼笑,“夫君真的回来了,夫君何时回来的?” 刘妈妈让开位置,颜永臣在床榻边坐下,温声道:“昨日刚进府,漫儿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钱漫漫摇头,痴痴的望着他,“夫君瘦了,也黑了,怎也不修剪胡须?出趟门邋遢的都快没人样子了!” 颜沐禧真的很想拿面铜镜过来给阿娘照照,到底谁更没人样? 滴水未进昏睡了许多日,钱漫漫瘦的只剩一把骨头,颧骨突出眼眶凹陷苍老了十岁不止。 而颜永臣含笑盯着眼前人,眸子里满是浓情蜜意,看不出有丝毫的嫌恶。 “阿娘有力气起身吗?阿公还在外头等着呢!”颜沐禧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言打断让他恶心至极的眼神腻歪。 钱漫漫以为耳朵听差了,反应过来讶然询问,“阿爹来了洛都城?” 见众人没否认,掀被便要下床,却因没力气又跌了回去,“快,夫君快扶我出去,我两年多未曾见到过阿爹了!” 刘妈妈取来一件披袄,颜永臣伸手接过,亲手替钱漫漫穿上,又帮她整理了下发髻,才抱着她出了内室。 看到等在门口的钱崇光,钱漫漫泪莹莹的喊人,“阿爹!” 钱崇光压下心头的苦涩,温声道:“醒了便好,可还觉得身子哪里不舒服?” 钱漫漫含泪摇头,“没有,女儿除了没力气,哪都没有不舒服。阿爹是因我的病才来洛都城的吗?可会多逗留些时日,女儿还想、” 钱崇光打断她,“大病初愈莫要说太多的话,休养身子要紧。”说罢看向颜永臣,“女婿好好照顾漫儿,我便不多逗留了。” “阿爹这便要走了吗?”钱漫漫满目的不舍。 “你好好将养身子,阿爹有机会再来看你。”钱崇光说罢转身朝外走,未再回头看女儿一眼。 不是不愿看,是不忍再看,他如珠似宝捧在手心长大的宝贝,竟被人残害至此。 寻根究底也怨他,他因女儿年幼失母宠的太过,才会将人养成天真烂漫的痴傻性子。 待他发现问题时为时已晚,如今女儿几十岁的人了,性子更没了纠正的可能。 他也不想再去纠正,与其痛彻心扉去面对现实,还不如让女儿单纯快乐的过活下去。 只要不戳破,虚假的幸福也是幸福。 看看埋在颜永臣肩头哭泣的钱漫漫,再看看外公落寞离去的背影,颜沐禧心下叹息一声,大步追了出去。 钱崇光身高腿长,颜沐禧一路小跑着追出院子,才堪堪追上人,“阿公!” 钱崇光转身,愣了一瞬笑着摆了摆手,“回去吧!你阿娘身子亏的厉害,需要人在旁照拂。等禧禧你成婚时,阿公来送你出嫁!” 颜沐禧大步跑了过去,见四周没人,快速抱了钱崇光一下。 阿公的身子又阔又暖,每回靠上都觉异常安心。 但顾忌男女大防,十二岁以后,便再也不能随便拥抱阿公了。 待钱崇光反应过来,颜沐禧已经退到了一步开外,他失笑,“这孩子,都要嫁人了还总如幼时般撒娇!” “嫁了人也是阿公的禧禧,一辈子都是阿公的。”颜沐禧眨眨眼,压下眸底的泪意笑,“阿公说话算话,到时一定要来送我出嫁,不许食言!” “一定!”钱崇光说罢摆了摆手,转身大步离开。 钱家的势力在江南,洛都城权贵云集形势复杂,为避免麻烦,他不好在洛都城逗留太久。 夕阳最后一抹光辉落下,颜沐禧立在原处,直到那道高大身影再瞧不见,脚步也没挪动半分。 “起风了,小姐回吧!”银夏叹息着劝道。 再不舍也得分离,颜沐禧又深深看了眼,“回吧!” 正欲转身,突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飘过,心念一转,赶紧后头跟上。 角门处,颜沐禧一把拉住买通婆子正欲出府的小婢女。 “啊呀!”小婢女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到是颜沐禧赶忙把脸捂上。 颜沐禧没好气道:“别多此一举了,你这副妆扮连五岁的枝姐儿都骗不了。三妹妹这是干什么去?难不成溜出府溜上瘾了?” 意识到躲不过,颜沐筠硬挤出一抹笑,“我出府真的有急事,你就当没看到成么?” “那便说说是何事,我看情况而论。” 知颜沐禧不好糊弄,颜沐筠将她拉到一旁墙角。 “今儿替母亲治病的女医下榻在了祥龙客栈,我想出去见一见。” “你去见巫医做什么?” “当然是探究医学了,不然还能干嘛呀……我求你了,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女巫医的行踪,今儿见不着说不准再没机会见了。” 见颜沐筠的着急不似作假,颜沐禧突然想起一事,试探道:“三妹妹对巫术就这般感兴趣?不惜冒着被处罚的风险也要去探究一二?” 第71章 颜沐筠拜师 颜沐筠不假思索道:“就算被打罚,我也要去见见女巫医。” 前世的颜沐筠出身中医药世家,爷爷、太爷爷、太太爷爷都是中医,祖传的技艺断在了父亲这一脉上。 好在她自小对中医感兴趣,又有几分天赋,爷爷便手把手教她中医学,待年纪大些体验到中医学的奥妙后更是沉迷于了其中。 为了能更好的医病救人,大学选择修了西医临床学科,想着中西结合能将医术更好的融会贯通。 可惜入行没多久便穿来了这等级森严的古代,整日被拘在后宅中,一腔抱负化作了泡影。 作为红旗下长大的五好青年,颜沐筠之前从不相信鬼怪玄学,包括神乎其乎的巫蛊之术。 可眼睁睁瞧着女巫医轻松将病入膏肓之人拉回人世,她不但信了,还因好奇升起的求学欲已经达到了顶峰。 “三妹妹不用冒险去找身份不明的女巫医,若三妹妹真对巫术感兴趣,我认识一位女巫医,巫术不比白日那位女巫医差,可以引荐与三妹妹认识。” 颜沐禧知明慧一直都想寻一名天分高的关门弟子,恰巧颜沐筠对巫术感兴趣,与其让她去寻身份不明的女巫医,何不撮合两人试试呢? “当真?”颜沐筠满目的欣喜藏不住。 白日毁了容貌的女巫医身份不明,性子也冷淡到了极致,她出府寻人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若有更靠谱安全的巫医,她便没必要冒险了,只要能解了她的求知欲,巫术差些也无妨。 翌日一大早,颜沐筠便来了金玉苑,还提着一篮子的点心。 看到白胖白胖的软糯糕点,颜沐禧的困意瞬间消融,好奇询问,“这是何物?” 颜沐筠解释,“蒸蛋糕,我琢磨出来的新吃食,保准是你没吃过的。” “这新吃食是三妹妹亲手做的?”颜沐禧的眼睛粘在糕点上挪不开。 “亲口说的。”颜沐筠挺挺胸脯,尽量显得更理直气壮些,“我口述指挥,半夏和大厨房的厨娘一起做出来的。” 老二帮了她大忙,这谢礼该送的诚心些,奈何她不仅穷,动手能力还差。 她会拿刀,但只会切人肉不会切菜。会拿针,也是只会缝合伤口和扎人,不会绣花。 可以说除了专业对口的东西,她就是一个生活废材。 不过好在有现代灵魂的见识,脑子里装着些新奇玩意儿勉强能送人。 蛋糕被切成小儿巴掌大小,香甜的蛋奶味在屋子里弥漫开。 颜沐禧快速梳洗了一番,迫不及待拿起一块吃起来,刚放入口中眼眸便亮了。 软糯香甜唇齿留香,但又不过分甜,总之比她吃过的各种糕点都美味。 见她吃完一块又拿了一块,应该是喜欢吃,颜沐筠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蒸蛋糕的方子,二姐姐喜欢便收下吧!” 吃食不值钱,方子的价值却是不好估量的,好的点心方子出阁时能当做嫁妆做陪嫁。 颜沐禧停下咀嚼,满目欣喜道:“真给我?这方子要是放出府能卖不少钱的。” 葛氏是妾,当初进府时嫁妆有限,再加上母家远,母女二人手头一直都很拮据。 “一个吃食方子而已,不值什么银钱,我这脑子里还有不少新鲜吃食的点子,你要是喜欢,到时做出来第一个送与你吃。” 一听颜沐筠还有其它新鲜吃食,颜沐禧的眸光更亮了。 “好,一言为定,到时我一定捧三妹妹的场。” 早食过后,明慧过府先给钱漫漫诊了脉,后便被颜沐禧拉来了金玉苑。 得知颜沐筠想要学蛊术,明慧并未推脱说半句打击之言,而是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这里头是刚破卵的幼虫,颜三小姐先用自身血液喂食一段时日,如若幼虫能平安长大,再谈学蛊之事。” 见颜沐筠满目疑惑,又解释道:“蛊术与医术不同,不但要求自身天分,血液的纯净也是必然条件。如若小姐的血液不能喂养幼虫,剩下的一切都是白谈。” 颜沐筠思索片刻,“谢先生提点,我了解了。” 说罢,竟迫不及待当场从一旁的匣子中取出银针,扎破手指对着瓶口滴了几滴血进去。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瓶身遇血变红一瞬后又迅速变回了白色。 明慧正与颜沐禧唠家常,随意朝着这边瞟了一眼,见状噌的一下便站起了身。 她夺过颜沐筠手中的瓷瓶,看了眼里头明显长大了的虫蛊,不可置信的看向颜沐筠。 “三小姐真对巫术感兴趣?” 颜沐筠愣愣点头,“嗯,感兴趣,相当感兴趣。” 明慧又问,“那三小姐可有拜师学巫术的想法?” 见颜沐筠怔愣着没反应过来,颜沐禧提醒道:“明姨一直想要收关门弟子,奈何多年来没一个看上眼的,明姨这是看上三妹妹了,三妹妹可愿拜明姨为师?” 颜沐筠愣怔了一瞬。立马点头应下,“愿意,当然愿意,我很愿意拜先生为师。” 穿来这异世小半年,总算有件心想事成的好事了。 深深看了其貌不扬的明慧一眼,想到古代拜师是要磕头敬茶的。 刚穿来那会儿,她是真排斥给人下跪,但如今跪多了早麻木了。 为表诚意,颜沐筠匆匆跑到圆桌旁倒了一杯茶,然后返回到明慧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不忘把茶杯举过头顶。 “徒儿给师傅敬茶。”因跪得太干脆太猛,茶水洒了一些出来,正巧溅到了眼睛里。 好在茶水不烫,入眼后只是有点难受发酸,颜沐筠伸手想擦一擦吧,觉得这般郑重的场合不合适,只能尽量撑着等眼睛自行恢复。 被眼前貌美女娘用两只不一样大的美眸盯着,明慧的眼皮突突直跳。 甚是怀疑自己这徒弟收的是不是太草率了些,头脑好像不大精光的样子。 算了,好在先天条件好,笨些便笨些吧! 她伸手接过拜师茶,象征性的喝了一口,草率的拜师礼便算是成了 颜沐禧将笑得跟傻子似的颜沐筠从地上扶起来,忍不住吐槽。 “三妹妹赶紧把大牙收起来吧,也就亏了你生的好,不然这副模样被别人瞧见,还以为哪家的傻娘跑出来了呢!” 第72章 下聘 颜沐筠的笑僵在了面上,没好气白了颜沐禧一眼,复又恢复笑模样看向明慧。 “先生,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蛊术。” 没有师傅不喜欢好学的徒弟,明慧的笑容真心了几分,“不着急,慢慢来!漫儿的身子恢复之前,我暂时不回江南,有的是时间。” 接下来的时日,颜沐筠除睡觉的几个时辰外每天都泡在金玉苑。 明慧为节省来回跑的时间,也退了外头的客栈留宿在了金玉苑。 可能是学的太辛苦,颜沐筠瘦了不少,颜沐禧则是圆了一圈。 继蒸蛋糕后,在颜沐筠的口述指挥下,小厨房做出了沙琪玛、雪媚娘,搭好烤炉后,又做出了各种口味的饼干和烤面包。 颜沐禧每日吃到撑,不圆才奇怪,好在个头也窜了些,年前还比颜沐筠矮一截,如今已是差不多高了。 康复了几日,钱漫漫的腿有了些力气,能自行缓步在屋子走上几步,气色也养回来些许,不过到底是比不得从前,面上多了许多再也消不掉的纹路。 刘妈妈根本就没敢让其照镜子,钱漫漫如若得知了现今的模样,估摸着又得好一顿哭。 颜永臣每日都会来蔓薇苑待上大半个时辰,什么都不做,就单纯陪钱漫漫说话。 不同于每日都在好转的钱漫漫,颜永臣的气色反倒一日比一日差,还瘦削了不少。 晚间诊脉过后,颜沐禧同明慧一同回金玉苑。 回屋打发走众人,颜沐禧压低声音质问明慧,“明姨可是对阿爹做了什么?” 明慧没否认,“下了蛊,你父亲身边有用蛊高手,我还以为不会得手呢,现在看来对方也不过如此。” 颜沐禧拉起明慧便朝外走,“明姨你立马出府回江南,无事暂时不要回来洛都城了。” 明慧甩开她的手,“我不走!你阿娘的身子还未痊愈,我新收的小徒弟也才刚入门。我就留在洛都,哪都不去。” 颜沐禧急道:“阿爹他行事狠辣,如若知道了你算计他,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可知阿爹身边的颜大是谁?” “十五年前江湖排名第一的剑客。”明慧在圆桌旁坐下,端起茶壶倒了两杯水,丝毫不见着急模样。 “知情你还敢出手算计?”颜沐禧突然意识到,“莫非明姨你有了不得的依仗?” 明慧摇了摇头,“没有,我这人做事向来随心,从不靠任何依仗。” 颜沐禧被逗傻了,没依仗还敢肆无忌惮算计人,凭的是自己命硬吗? 她再次去拉明慧,“不行,我马上送你出城。” 明慧轻笑一声,起身把她摁坐到一旁的圆凳上,“放心吧,我出手算计你阿爹又不是第一回。你那黑心阿爹要是想找我清算,早清算了,不差这一遭。” 其实早在颜沐禧丢失后,明慧便对颜永臣出过手,下的是阴毒至极的噬心蛊,奔着让颜永臣受尽苦楚后下黄泉去的。 后来颜永臣虽没死,但应也是受到了些苦楚折磨。 明慧不知颜永臣是如何解了蛊毒,但确定对方知道背后行算计的是她。 当时明慧连后事都安排好了,可最后颜永臣竟什么都没对她做。 后来明慧手贱又试了几次,有得手也有失手的,但颜永臣始终漠视没搭理过她。 多次的经验,明慧得出个结论,颜永臣在意的只有他的官位,只要不挡了他的官途,取他半条命都无甚要紧。 颜沐禧心惊胆战了半个月,见颜永臣并未做出半分伤害明慧之举,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没给她过多疑惑的时间,继太子和睿王下聘过后,荣王府也下了聘。 聘礼单子全权由礼部拟定,远景帝念老荣王膝下只有一子,特准许荣王世子的婚礼按照亲王规格操办。 六十八台聘礼抬进颜府,狭小蔽塞的院子被摆的满满当当,更显小了。 这边聘礼刚分类整理入库,太子迎侧妃的聘礼也抬进了府。 因是侧妃,聘礼只能是正妃的一半,饶是三十八台的聘礼也摆了大半个府邸。 颜沐禧与虞晚泰的婚期定在了冬月十六,颜沐清同顾悦岚则是腊月十六入东宫。 入夜后,苏氏躺在床榻上,唉声叹气心里不是滋味。 曲妈妈进来熄灯,劝道:“夫人也莫要太过忧心,太子殿下心里装着大小姐,定会真心待大小姐的。” 苏氏并未被安慰到,“男人的真心本就不多,太子是储君,东宫的女人会一日比一日的多,那点真心哪里够分?” 府里统共五个女人,夫君分给她的关怀都少到可怜,女儿将来要与几十个女人瓜分夫君的爱,分到的爱只会更少。 “去雅清苑看过没,清姐儿今日可有疼的睡不着觉。” “夫人放心,昨日尹婆子收了力打的,大小姐的肤质太过娇嫩,就是看着骇人伤不到筋骨的,最多疼上一日也就无事了。” 苏氏叹息,竹板抽在皮肉上,伤不到筋骨也是极疼的。 可她再心疼也不能心软,东宫不比府里,女儿若不长记性,将来还如现在般莽撞行事,定会被人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彼时的君澜苑,葛姨娘守了近两个时辰,才等到鬼鬼祟祟回屋子的颜沐筠。 黑灯瞎火突然闪出一道黑影,颜沐筠捂紧胸口差点没尖叫出声。 “阿娘~,人下人会吓死人的!” 因等的时间太长,葛姨娘已经没脾气了,无奈数落,“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才回院子,你还好意思怨我?筠姐儿你老实告诉阿娘,你这些时日没日没夜的往金玉苑跑,到底捣鼓什么呢?” 颜沐筠将烛火点亮,四仰八叉趴在床榻上,“不是早跟你说了嘛?二姐姐喜欢我捣鼓出来的吃食,我想着二姐姐即将要出阁,便想着多做些花样与她吃。” 听女儿说话声音越说越小,葛姨娘凑近一看,人竟已合上眼眸睡熟了。 第73章 四面之缘 葛姨娘又气又心疼,弯腰帮女儿脱了鞋子,再铺开被子帮女儿盖上。 本打算悄摸摸出去不打搅女儿睡觉了,可事情搁在心里不问清楚,怕是要整夜难眠。 她试着推了推女儿,“筠姐儿先别睡,阿娘还有话要问你呢!” 颜沐筠困得睁不开眼,“阿娘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明日再说嘛!” 葛姨娘帮她将头上的发钗取下,放回一旁的妆奁里,“我听连翘说,你与姓顾的大人有些渊源,可有此事?” 闻此言,颜沐筠的困意立消,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来,瞪大眼睛问,“连翘还与你说什么了?” 见她这副模样,葛姨娘的心悬的更高了,“你还真与姓顾的大人有纠葛?快说,他是哪家的老爷,家里头可否娶了正妻?” “有什么可说的呀!我们只是两三、”颜沐筠掰着手指数了下,“四面之缘,我压根不了解人家的具体情况。” “都见过四回了,你还不了解男方家里啥情形?你这妮子非要气死阿娘不可……”葛姨娘努力压了压心头的慌乱,又问,“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互看欣喜?牵牵小手?还是已经抱过了?” 见女儿两眼空空不反驳,葛姨娘恨不得当场厥过去算了。 颜沐筠咋反驳呀?她和顾云庭虽没有互看欣喜,但确实牵过手,也抱了。 但那都不是正常的牵手拥抱,牵手是因为当时顾云庭失血过多,她为其搓手心活血来着,拥抱是因为要搬动患者不得不抱。 额……好像还有一回,不过那也是她失力跌到顾云庭怀里去的,不算抱。 “再怎么喜欢也不能无媒苟合呀!你就这般被人占了便宜,姓顾的要是不肯负责,你今后可怎么办呀……” 见葛姨娘又开始抹眼泪,颜沐筠赶忙解释,“什么负责不负责的,我与姓顾的清清白白,半点不正当的关系都没有,阿娘可别想歪了。” 葛姨娘不信,“真的?” “当然是真的。”颜沐筠举起两根手指保证,“我要是说了假话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葛姨娘还是不大信,含着眼泪追问,“那你跟阿娘说说,你与那位姓顾的大人是如何认识的?四次见面都干了些什么?他可与你提过是何家世背景?” 见面具体干了什么不好说,这可是古代,男女牵牵小手是要负责的。 颜沐筠仔细想了想,尽量拣能说的说,“他好像说他是定北侯庶九子,二十几来着?忘了,总之年岁不小了,还未娶妻,至于有没有妾室通房,我便不清楚了。” “你说的不会是定北侯庶九子顾云庭吧?”葛姨娘讶然睁大双眼。 见女儿点头,她抹了把眼泪,眼眸里的泪光变成了惊喜亮光。 “筠姐儿你这是钓到金龟婿了呀!顾云庭虽是定北侯的庶子,但如今的定北侯府不但没有嫡子,庶子也仅他一人。没意外的话,顾云庭将来是要承袭爵位的,就算不袭爵,他如今已是正二品的龙虎将军,自身也能挣个爵位回来……这般好的男儿摆在面前,筠姐儿你可要抓住呀!” 顾家九个儿郎,八个裹尸沙场,人人都说定北侯府要没落了。 没想到仅五年的光阴,顾家九子顾云庭又顶起了门户,刚弱冠的年岁便靠累累军功在北疆站稳了脚跟。 如今的顾云庭也不过才二十六岁,已是正二品的龙虎将军,大丰朝最年轻的正二品武官。 见葛姨娘两眼放光,颜沐筠不确定询问,“顾云庭真有这般好?” 葛姨娘拍着大腿夸,“当然好了,你嫁给顾云庭就是正二品的官夫人,只要成功生下儿子,便能安乐富足一辈子。” 颜沐筠心里打鼓,“会不会有点高攀了?人家是正二品大员,我一介小小庶女,够的上吗?” 见女儿神色淡淡,葛姨娘不用问也知道人没上心,只能苦口婆心的劝。 “筠姐儿你虽是庶女,但阿娘是良妾,根底干净的官宦女。只要他顾云庭看上你,低娶他定也是愿意认的。再者说,武官没有文官讲究门第要面子,低娶的不在少数……总之成不成事都在筠姐儿你,你可给阿娘争口气,莫要每日竟鼓捣些有的没的,到头来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葛家在晋城是大族,祖上也曾出过入阁臣子,葛姨娘是家中嫡幼女,当年若不是颜永臣已娶有两房妻室,她的出身足够做颜永臣的正妻。 奈何一眼瞧上了,即便是做妾也愿意跟了颜永臣,如今缠绵十多载,她并不后悔跟了颜永臣,只是心疼被累及了的子女,从出生起便低人一等。 转眼进入了四月下旬,天一日赛一日的热。 颜沐筠助廖七夫人成功剖腹生子,镇国公府双生子的百日宴特意给颜家下了多份邀请帖。 因春日府里发生的事多,苏氏推了各家的宴会邀约,颜家的姑娘已是小半年未出门。 长女与次女的婚期已定下,等出了阁更没出府玩乐的自由,再有庶三女也到了说亲的年岁,苏氏便应下了镇国公府的邀约。 镇国公爵袭五代,如今已是最后一代,现镇国公在仕途上无所建树,靠祖上余阴谋了个六品闲差,儿孙中也只庶七子廖勇爬上了四品武将的位置。 家族没落不是没有原因的,镇国公府各房均都是妻妾成群,庶子庶女一大堆。 人多了是非也多,镇国公世子身子骨不好,各房为争爵位斗得乌眼鸡似的,官位最高的廖勇无疑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府中办大宴,竟是廖勇的同僚在府门外迎客。 颜沐筠一下马车,便看到了大门口青松般站立着的男子。 不知是否因衣裳颜色的缘故,今日顾云庭的肤色比平日白了不少,剑眉星目一眼看去还挺俊朗的。 想起姨娘的话,颜沐筠禁不住心思百转。 顾云庭长得不丑,个头不矮,能当上二品将军智商应也不低,从里到外哪一点都不影响下一代。 除却身份高了些,顾云庭的各项条件综合下来相当适合做另一半。 要不她试着撩撩?万一成了呢!可问题是她连场正经恋爱都没谈过,不会勾搭男人呀! 第74章 眼睛抽风 存了勾当男人的心思,颜沐筠从顾云庭身边走过时,刻意眨巴着美眸多看了几眼。 她还想抛个媚眼来着,可试了试,一只眼闭上另一只眼也跟着抽风,不会只能作罢。 待一行人走过,顾云庭捏了捏衣摆,扭头问一旁的随从,“我脸上有脏东西?” 随从仔细瞧了瞧,摇头,“将军面上干净的很,比在北疆时白净多了,什么脏东西都没有!” 顾云庭沉吟一瞬,又问,“我今日穿这身骚包的衣衫,真好看吗?” 他身上定有不妥之处,否则刚刚颜三定不会那般斜眼瞧他。 随从扶额,“属下已说了不下百遍,您今日俊俏的很,比一身黑好看了万倍不止。 ” 将整个成衣铺的衣裳试了个遍,才选出的衣裳能不好看么? 进门后,颜沐禧问颜沐筠,“刚刚三妹妹的眼睛眨什么,抽风了?” 颜沐筠顿住脚步,又歪头对着她眨了眨眼,不确定询问,“我这样不好看?” 颜沐禧:“……” 她学着颜沐筠的模样,歪嘴挤眉弄眼,“难不成三妹妹觉得、这样好看?” 颜沐筠傻了,她刚刚竟是这样的表情么? 完了完了,该提前对着镜子练练的,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顾云庭一定把她看做了傻子,勾搭男人的大计开局不利呀! 颜府女眷到达女客所在的花厅,立马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不提数月前的落水之事,单颜沐禧和颜沐筠冰雪般的容貌,便足够引人侧目。 颜沐筠虽美,但在场的众女眷都不是第一次见,大半的目光都落在了颜沐禧的身上。 颜沐禧无视周遭视线,随便找了处空位坐下,自顾自吃起点心来。 之前她这副不着调模样,众人都只会觉得粗俗无礼,如今换了一张倾城容颜,竟觉得美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与粗俗不沾边。 怪不得荣王世子救错人也认下了,这般绝色美人搁哪个男人瞧见能不动心。 众贵女免不得庆幸,幸好颜家二女和颜家三女都被荣王世子盯上了,不然这洛都城大半的优秀男儿都要为颜家女折了腰。 开宴还得好一会儿,苏氏忙着交际,颜沐筠被廖七夫人请去看孩子,颜沐清也去了以苏家女为首的贵女圈子,只颜沐禧同两位庶妹坐在原处没人搭理。 好在当了会儿被围观的猴子,救兵来了。 顾悦岚进了花厅,看都没看她人一眼,拽起颜沐禧便朝外走。 镇国公府的景色杂乱,尤其是园子里的花草,疏于打理长得乱七八糟没有半分美感。 人工湖里只两三只水鸭子在凫水,顾悦岚捡了颗石子扔进湖里,鸭子受惊扑棱着翅膀飞远。 她在湖边蹲下,等了会儿,见颜沐禧还是没开口劝慰的意思,忍不住回头指着自己的脸质问。 “看不到吗?” 颜沐禧凑近仔细瞧了瞧,“吃胖了?” 顾悦岚气到胸口上下起伏,“我不开心,不开心看不到吗?还手帕交呢,连好朋友不开心都看不出来,我这一颗心当真是喂了、”迎上颜沐禧那双似能勾人心的水眸,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 “颜沐禧,我不想进东宫,不想嫁太子,可我要是不嫁跑路了,肯定会连累了家族亲人,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颜沐禧四下看了眼,见没人才开口说道:“我也不想进荣王府,咱俩都一样,你不用太难过。” 都一样便不用纠结难过,这叫劝慰吗? 可顾悦岚愣是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人不止她一人,大家都一样,还难过个锤子。 心头难过少了,又起了八卦的心思,她好奇询问,“你只是在宽慰我,还是真不愿入荣王府?” 颜沐禧反问,“难不成县主觉得,我有愿意入王府的理由?” “怎么没有?我倒是觉得入荣王府的好处多着呢!”顾悦岚扳着手指开始数,“第一,虞晚泰模样长得俊,每天看几眼心情都能愉悦不少。第二,荣王府富贵主子少,没有乌七八糟的事。第三,荣王妃性子和顺没架子,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女娘嫁的再富贵都比不得摊上个好婆母。要是倒霉遇上那心黑烂肺的婆母,能被活活磋磨掉半条命……” 颜沐禧细想想,顾悦岚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虞晚泰的模样生的俊,只要不跟她犯浑,确实值得好好观赏。 荣王府的女人虽多,但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青楼女子,翻天了也骑不到她头上去。 至于荣王妃便更没得挑了,全洛都城都找不出比荣王妃更随和好性子的婆母。 入王府后,她若是能与虞晚泰把关系处好了,日子应该不会太艰难。 就算处不好也没关系,她可以抱荣王妃的大腿,婆媳关系稳了,日子一样不难过。 如果是以前,颜沐禧定会觉得碌碌无为苟日子挺好的,可现在心境不同了。 阿公是这世上为数不多全心全意待她之人,她不想只自己过的好,还想阿公也能好。 可即便嫁了人,她也只是换处宅院被圈进,能为阿公做些什么呢? “快看那边,我小叔身旁站着的是三皇子么?” 颜沐禧随着顾悦岚指引的方向看过去。 顾云庭身形颀长,比一般男子高大,今日又穿了件格外扎眼的浅蓝暗纹外衫,很好辨认。 顾云庭身旁站着的玄衣少年异常瘦削,看不清具体模样,确实有些像三皇子。 颜沐禧和顾悦岚是蹲坐在草丛里的,有树木草丛遮掩,湖对面的两人应是看不到她们。 见顾悦岚要站起打招呼,颜沐禧一把将人拉住。 “管人家是不是三皇子呢?咱们聊咱们的,便不要打搅你家小叔会友了。” 听顾悦岚碎碎念的同时,颜沐禧的目光时不时瞟向湖对岸。 顾云庭身为固守北疆的大将,免不得被各方势力拉拢。 三皇子的生母出身不堪,没有外家在背后支撑的皇子基本与皇位无缘。 但万事没有绝对,三皇子身上流的是天家的血,还是有机会争上一争的。 三皇子单独见顾云庭,二人莫不是已经有了勾连? 第75章 背后黑手 湖对岸。 “下官有一事需殿下解惑。上元节那日,殿下可否见过黎家小姐的贴身婢女翠英?”顾云庭语气谦卑,眼神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三皇子。 三皇子回忆了片刻,不确定道:“记不得了,想来应是见过的吧!” 顾云庭又道:“殿下记不得没关系,下官可帮殿下回忆。太后寿宴前半个时辰,翠英曾打翻茶盏弄湿了殿下的衣裳。殿下可还记得此事?” 黎婵儿落鼓案,大理寺调查至今仍未查出真凶,而唯一有效的线索竟指向了黎婵儿的表兄大皇子。 经调查,当日的大鼓没有任何问题,问题便是出在了黎婵儿自身。 一番审问下来,黎婵儿贴身婢女翠英受不住责罚畏罪自杀,后在其居住的屋舍中搜查到了大皇子赏赐下的金银首饰。 大皇子绝口否认残害过黎婵儿,可除了畏罪自杀的婢女翠英,此案再无有效线索。 那日因御林卫统领突发恶疾,顾云庭临时奉皇命暂替统领职责,负责保行宫安全。 案子调查不出结果,顾云庭也是要担几分责任的,那日翠英打翻的茶盏,他下意识觉得不是巧合。 “确实有这么回事,不过我并不知当时撞我的,是黎小姐的婢女。” 三皇子能坦然自若的承认,顾云庭对他的怀疑却并未减少。 三皇子自幼不得远景帝宠爱,生母又是个不争气的主儿,能在波云诡谲的后宫安然长大,定比他幼时还不易。 三皇子不可能是表面呈现出的单纯平庸之辈。 “对了,我还想起一事,除夕宫宴前,颜家庶三女曾被长姐叫进瑶华宫。后颜三小姐从瑶华宫出来时蓬头垢面狼狈不堪,黎家小姐更是缺席了宫宴,听闻面部被人打肿了。” 三皇子做势思索一瞬,又道:“皇祖母寿辰那日,颜家两位小姐双双落了水,次日黎小姐便跌下大鼓摔断了腿……顾大人觉得这桩桩件件的事端可否有些许的关联?” 顾云庭拧眉看着三皇子,“颜家女都是手无缚鸡的闺中女子,一切应只是巧合而已。”拱手作揖,“是下官僭越了,望殿下莫要怪罪。” 三皇子眯起凤眸,笑得坦然,“顾将军乃我大丰良将,能与顾将军谈心是我的荣幸,何来怪罪?对了,颜家女儿个个生的好颜色,哪怕是庶女定也能有大造化。” 目送单薄瘦削的身影走远,顾云庭立在原处思索良久。 当日落水事故的证据被威远侯府和黎贵妃抹的干干净净,显然与黎婵儿脱不开关系。 次日黎婵儿失足从大鼓跌落摔断腿,颜家女有报复作案的动机。 三皇子把话题扯到颜家女身上,明显是在警告他,如若再追根究底查下去,会将颜家女扯入案件中。 颜沐筠若是被大理寺带走调查,不论是否清白,都会落得名声尽毁的下场。 三皇子拿此事威胁他,定然已知晓了他与颜沐筠之间的纠葛。 他猜到三皇子不简单,但到底还是低估了。 黎婵儿是威远侯最疼宠的嫡女,如今却因腿伤错失睿王正妃之位。 若案子真这般不明不白的结下,威远侯与大皇子心上的梁子,怕是也彻底结实了。 再有,三皇子刻意提起颜家庶女也会有大造化,到底是何意? 彼时的花厅外,颜沐筠被一名面生的婢女拦下。 “婢子是都御史家二小姐的贴身婢女,我家小姐突发急症腹痛不止,府医不便近身细看。听闻颜三小姐懂岐黄之术,颜三小姐可否前去帮我家小姐诊治一二?” 见小婢女面上的担忧不似作假,颜沐筠问她,“你家小姐在何处?” 小婢女指了指不远处的跨院,“我家小姐就在跨院客房,好多家的小姐都在那处歇息。” 颜沐筠看了看跨院,也就上百步的距离,不是那种容易出事的荒芜院落,应该出不了意外。 “你先在此处等我小片刻,我先与家中长辈打个招呼,去去便回。” 小婢女面上虽着急,但并未出言反对,只是一个劲儿的哀求,“求小姐快着些,我家小姐疼的快受不住了。” 颜沐筠见状又放心不少,与苏氏打过招呼后便跟着小婢女去了跨院。 跨院里,有几名贵女焦急等在东厢房门外,屋内隐约传出女子隐忍着的呼痛声。 “颜三小姐过来了,劳烦大家让让。”小婢女引着颜沐筠主仆进门,进去后又将门从内带上。 中年大夫候在屏风外,见几人进门无奈叹了口气。 医者最厌烦不配合的病患,内室的小姐不肯配合诊脉,不许近身查看,除了呼痛什么都问不出来。 颜沐筠穿过屏风进入内室,就见床榻上躺着一名二八年华的粉衣少女。 少女蜷缩着身体不停呻吟,面色煞白满头大汗,显然是腹痛的不轻。 顾不得细问,她上前拉过少女的手腕,脉象弦紧应是气滞血瘀之症,也就是后世的急性阑尾炎。 为确认,颜沐筠伸手去掀少女的衣裙,少女却咬牙捂紧,带着哭腔拒绝,“不行,不可以。” “小姐患的可能是肠痈之症,我必须确认具体痛点才好对症治疗,望小姐配合。” 婢女也劝,“小姐就让颜三小姐瞧瞧吧,都是女子不当紧的。” 少女却坚持的很,边哭边摇头,说什么都不让掀衣服。 颜沐筠觉头疼不已,万恶的毒文化把女子教条的堪比傻子。 痛成这番模样被人瞧个肚子都不行,生孩子时不得因羞愤而死。 小婢女无奈对外头的府医说道:“麻烦大夫出去候着吧!”说罢又看向一旁的连翘,“我家小姐面皮薄,要不姐姐也先出去候着?” 连翘看了颜沐筠一眼,见自家小姐没反对便跟在府医身后出了门。 待屋内只剩下三人,颜沐筠和小婢女又哄劝了一阵,少女大概是疼的没了心力,半推半就掀开了外衫。 白皙的肚皮露出来,颜沐筠伸手附上去,聚精会神仔细摸索确认。 “这处疼吗……这处呢……这边疼不疼……” 少女蚊蝇般哼哼唧唧的回应,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忽而,她蓦然睁大了双眼。 颜沐筠以为是找到了痛点,正欲开口细问,突觉颈肩处麻了下,两眼一黑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第76章 颜沐筠失踪 正厅,小婢女匆匆跑进门,在廖七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 廖七夫人面色瞬变,后又迅速恢复笑颜,对着众人道:“都御史家的小姐突发恶疾,我过去瞧瞧,大家请自便!” 起身后看着苏氏,“颜三小姐在跨院替都御史家的小姐诊治,要不苏姐姐陪我一同前往!”说的是询问的话,用的却不是询问语气。 苏氏赶忙应下,“好,七夫人前头带路。” 筠姐儿走了近一个时辰,这眼看着要开宴了还没返回。苏氏的眼皮刚刚便跳的厉害,心觉可能要有事端发生,正打算差人去寻颜沐筠,廖夫人突然邀她一同去跨院,定是已然出了事端。 一旁的颜沐禧也觉出了不对,看了颜沐清一眼,见她神情自若没有要跟去查看的意思,莫不是已然预测到了事端? 身边还坐着一个顾悦岚,颜沐禧想了想也没跟过去,反正有苏氏在,她跟去用处不大。 跨院里,连翘看到苏氏过来,跑出屋门“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夫人救命,我家小姐不见了!” 苏氏心里咯噔一下,正欲细细询问,廖七夫人开口拦下,“进屋再说。” 屋内,小婢女满头是血倒在地上,都御史家的小姐则是静静躺在床榻上。 府医已查看过,主仆二人均还活着,都是遭受重击晕死了过去。 待屏退闲杂人等,苏氏询问连翘,“你家小姐是何时进的屋?又是何时发现不见的?快快讲来。” 连翘边哭边说,“都御史家的小姐面皮薄,不肯当着外人的面让我家小姐替其诊治,婢子只能在门外等。起初还能听到屋里头的说话声,后来说话声越来越小,婢子以为都御史家小姐的症状减轻了,也没在意。可这眼瞧着便要开宴了,婢子在外头喊小姐,喊许久听不到回应便推开门查看。竟发现都御史家的小姐和其婢女都晕死了过去,我家小姐不见了。” 廖七夫人接过话来,“这般说,你一直守在屋门外从未离开。” 连翘哭着点头,“婢子担心小姐出来寻不见婢子,一刻都未离开过。” 廖七夫人心里有了数,快速跑到后窗处查看。 果然,窗棂有被撬动过的痕迹,歹人定是挟持着颜家小姐从后窗跑了。 后窗下头是片杂草空地,穿过空地拐个弯是下人居住的后罩房,距离后罩房不远处便是下人出府的角门。 前后已过去近一个时辰,今日宴客人员杂乱,颜家小姐怕是已经被带出府了。 “苏夫人莫要太忧心,颜三小姐是我们母子三人的救命恩人,我与夫君定会倾尽全力将三小姐安全寻回。”廖七夫人对着苏氏躬身长作揖。 廖七夫人跟随夫君上过战场,身上有着不同于一般大家女子的魄力与胆气。 苏氏闪身避开她的礼,“事已至此,将人寻回要紧。” 一盏茶后,廖勇风风火火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面色冷凝的顾云庭。 了解了大致情况,廖勇顾不得府中宾客,和顾云庭带着一队人马出了府。 苏氏装作无事发生回了花厅,廖七夫人则留下善后,凡是在跨院待过的人,全部下封口令。 又与都御史府的人做了交涉,让其帮忙遮掩颜沐筠的行踪,对外说成颜沐筠是跟随去了都御史府。 安排好一切,宴席已近末尾。 为掩人耳目,颜家女眷用完全宴才离了镇国公府。 一直到太阳落山,除当家人颜永臣外,连葛姨娘都不知自家女儿被掳之事。 用过晚食,颜沐禧借消食的由头去了雅清苑,没废话直接开口问,“大姐姐可知三妹妹是被谁掳走的?” 见颜沐清神色平静,显然是知晓的,又问,“三妹妹可否有危险?” 颜沐清轻笑一声,反问,“我怎知三妹妹会否有危险?二妹妹当我是神棍,有预测吉凶的能耐?” “好了,知道了!”颜沐禧扭头便走。 来的快,去的更快。 颜沐清被气笑了,她的这位二妹妹还真是有意思,也是真的聪慧。 出了院子,银夏一脸莫名的询问,“小姐风风火火跑来一趟,就这般回去了?” “知道结果了还留下干嘛?难不成留下跟她颜沐清交流姐妹感情?” 颜沐禧心下哼哼,她可没忘了被踹屁股的仇,现在想想尾巴骨还疼呢! 颜沐清能这般平静,颜沐筠定是无碍的,安心等待人回府便是。 —— 彼时的农家屋舍里,颜沐筠悠悠醒转。 入目的是青色的床幔,她转动眼珠看了一圈,发现自己身处的竟是一间陌生的屋子。 屋子不大,除了一张床便只有一个破旧的矮柜,屋外还能听到鸡鸭鹅叫。 她、这是被绑了? 肩颈处酸疼的厉害,应该是被绑没错了。 顾不得多想,颜沐筠试着动了动手脚,手脚竟没被绑着,能活动自如。 她轻手轻脚的爬下床,刚想凑到窗缝边往外看,忽而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心下一惊赶忙返回床榻上躺好。 “吱呀”一声,门从外被打开,两名灰衣男子一前一后走进屋。 “人还没醒,等用了饭食再行出发吧!” 另一人点头应下,“留下两人看守,谨慎些莫要出了差错。” 待两人出去,颜沐筠复又睁开眼坐起身。 屋舍简陋,有鸡有鸭有鹅,没料错的话,她身处的应是某处农家。 不管在哪儿,不想死就得想办法逃命。 她摸了摸发髻,取下上头小指粗细的银发簪,拧开暗扣,见里头的银针还在,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发簪是明慧三天前送她的,谁能想到这般快便派上了用场。 小心翼翼走到窗前,扒着窗户往外看了看,除了两个守门的,院里再没其他人,能隐约听到院外的马蹄声。 成不成总得试试,颜沐筠一咬牙,大声朝外喊,“啊呀,我的肚子好疼啊,快要疼死了……” 话音刚落,门便被打开了,两名男子齐齐冲进门。 见颜沐筠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其中一名灰衣人去抓她,另一人则是在一旁紧盯着。 不知对方的根底,颜沐筠不敢轻举妄动,扑腾着胡乱挣扎,“啊,好疼,我要死了,我马上就要疼死了……” 第77章 侥幸逃脱 美人撒泼耍赖也是美人,见同伴对颜沐筠下不去手,另一名男子也帮着一起抓人。 颜沐筠继续挣扎着喊痛,找准时机抱住了两人的脖颈。 香风拂面,二人的身子均是一僵。 还没来得及考虑要不要推开美人,便觉颈肩处传来一阵刺痛,后身体瘫软瞬间没了知觉。 得手后,颜沐筠立马后退数步,待确定两人晕死过去不会再醒来,才快步往屋外走。 顺利出了院子,车马就拴在大门口的老树上,一辆小厢马车,另外还有四匹马,歹徒最少有五人。 车马就在眼前,随便牵走一匹便能跑路,可问题是,颜沐筠不会骑马。 也不是完全没骑过,前世在跑马场被人牵着骑过两圈小马驹,眼前的高头大马,她怕是爬都爬不上去。 就算能爬上去,万一跌下来摔断脖子,还不如回去等着被救呢! 可好不容易逃出来,总不能再回去等死吧! 拧眉思索一瞬,颜沐筠有了主意,她快速跑到车马跟前,将拴马绳全部解开,连拉马车的马也没放过。 然后对准马屁股旁肉厚的地方,拿银针一一扎下去,随着数声嘶鸣,马儿受痛狂奔出逃,尘土飞扬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日暮下。 颜沐筠早瞄好了藏身之地,扎完最后一针,便迅速躲进了不远处的柴禾垛后头。 她这边刚躲藏好,便见旁边院子里跑出来三名灰衣男子。 为首的一人说道:“应是小女娘逃跑了,虎子留下查看,苍鹰跟我去追。” 待三人消失在原地,颜沐筠迅速朝着反方向跑。 一口气跑出村落,她才发现村落西边和北边是山脉,东边和南边则是一望无际的荒野。 暮色越来越暗,一望无际的荒野远到望不见头,黑漆漆的连条正经的路都找不见。 如今这副身子骨缺乏锻炼,体力也就比幼童好些,尝试荒野逃生等同于寻死。 颜沐筠看看前面,再回头看看炊烟袅袅的村落,做不出选择干脆原地坐下,不折腾了。 姨娘有儿子,老大和老二的亲事已经定下,老四、老五的年岁还小,一时不着急定亲。 她若死在外头,应该对她人的影响不大。 就是不知死了还能不能穿回去?这无趣至极的不知名朝代,她待得够够的。 可细细想来,现今的日子无趣是无趣了些,但胜在清闲没压力,就这般死了也挺可惜的。 好生思考了一番人生,颜沐筠还是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再扑腾扑腾吧! 站起身拍拍屁股,想了想转身朝着村落走去。 荒野说不准有野兽出没,被人杀了总比被畜生分食好些。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颜沐筠摸黑来到村尾的一处农舍前,没直接敲门,而是先绕到屋后听起了墙角。 房里人好像正在吃饭,母亲数落孩子,父亲则是嬉笑着护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气氛很和谐,应不是大奸大恶的人家。 又支着耳朵听了会儿,颜沐筠返回院门前,抓了把灰往脸上随便抹了些,伸手敲响了院门。 小片刻后,汉子出屋门询问,“谁呀?” “是我,大哥快开门!” 听外头是陌生的年轻女声,汉子虽疑惑但还是把门打开了。 “你是?” 颜沐筠可怜巴巴求助,“我招了难无处可去,大哥能不能帮忙让我进去混口吃的。” 妇人闻声也从屋里出来了,黑灯瞎火相互都看不清对方模样,但见颜沐筠是名柔柔弱弱的小女娘,夫妻二人便让她进了门。 屋里点了油灯,三个孩子坐在小方桌前,最大的才六七岁的模样。 孩子的衣服摞着补丁,不过都浆洗的很干净,一家人的面相看起来也很和善。 颜沐筠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她从耳朵上取下金耳钉,不由分说塞到妇人手里。 “不瞒大哥大嫂,我是被人掳了偷跑出来的,避免连累你们,我问上几句话便离开。” 黄灿灿的金耳钉,最少也得值二两银子,够他们一家大半年的嚼用了。 听到可能会被连累,妇人面露犹豫。 汉子则是选择了冒险应下,“姑娘有什么话便问,我知道的肯定都告知姑娘。” 颜沐筠也不耽误时间,直接问道:“这里是哪儿?距离洛都城多远?可有去往洛路都城的车马?” 听她只是问路,汉子松了口气,“这里是李家村,离洛都城有上百里,镇上每日都有去往洛都城的车马,不过车费可不便宜。” 颜沐筠又问,“那这里距离镇上有多远?可有代步的车马?” 汉子答,“三十多里,只每月大集会才有去镇上的牛车。”还不忘补充,“前日才刚过完大集。” 一听可能要步行三十多里路,颜沐筠的腿肚子都开始抽筋了。 先不说能不能走到,掳走她的歹人定还在附近徘徊,她也不能堂而皇之的进城。 “大哥能否帮忙跑一趟洛都城给我家人传信?事成必有重谢。” 汉子沉吟着没应话,似乎在思考可行性。 山村的夜万籁俱寂,任何声响都格外明显,远处似乎有马蹄声行进。 又仔细听了听,颜沐筠确定没听错,顾不得再等汉子的回应,迅速从方桌上抓起仅有的两个杂面馍馍。 顶着三个娃娃眼巴巴的目光,颜沐筠将馍馍背到身后。 “你们记住,不管谁问都要说没见过我,可别说漏了嘴招来杀身之祸。还有,大哥若是愿意帮忙传信,便去洛都城吏部右侍郎府颜家,到了后找当家主母说明情况即可。” 等一家人从震惊中回神,颜沐筠已拿着两个馍馍跑出了院子。 村落不大,仅几十户人家,颜沐筠一口气跑出村子,躲进草丛里。 气息还没喘匀,村里头便有了不小的动静。 红彤彤的火把在村里不停游走,吵吵嚷嚷的最少也得有大几十号人。 歹人不该这般高调行事,颜沐筠觉得应是寻她的人来了,可为了保险起见,她打算多观察会儿再决定是否出去。 “呜哇……阿爹……阿娘……”不远处忽而传来了刺耳的孩童哭声。 颜沐筠嗖的一下站起身,定睛看了看,哭声传来的方向,竟是她刚刚求助过的那户人家。 第78章 掌掴睿王 若是因为自己连累了他人,颜沐筠下半辈子都不会安稳。 她顾不得多想,大步朝着孩童哭声的方向跑去。 篱笆院外,三个年幼的孩童被人高马大的壮汉提溜在手里,妇人和汉子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汉子边磕头边辩解,“孩子小不懂事瞎说的,我们真没瞧见官爷家的小姐,真没瞧见呀……” 人家被逼到这份上了还没出卖她,颜沐筠没半分迟疑,大步跑进院里。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你们放了不相干的人。” 为首的壮汉走近仔细看了看颜沐筠,后将她带入了屋内。 屋内比起刚刚亮堂了许多,背对门口立着一名身高体阔的男人。 “殿下,人找到了!” 男人应声回头,竟是睿王,他的眼神在颜沐筠身上转了一圈,眉间微拧,“颜三小姐可有被伤着?” 颜沐筠福身行礼,“谢殿下挂怀,小女并未被伤到。” “未伤到便好!本王从此处路过,恰巧撞上了逃窜的绑匪,得知他们绑了一名官宦女,没成想竟是颜三小姐。” 颜沐筠心里叫苦,来搭救她的是谁不好,偏是刚有了正妃和侧妃的睿王。 在古代奉行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可她是一点都不想把自己许出去。 斟酌半天,她还是决定厚着脸皮推脱试试,“小女谢殿下搭救之恩,将来若有用得着小女的地方,小女定鼎力相帮。” 看着眼前灰头土脸、发髻上还沾着草屑的女娘,睿王突然觉得兴致缺缺。 颜三虽没有颜二那双勾人心魄的潋滟水眸,可也是高洁不凡的人间尤物。 得不到正主儿,他以为将相似之人弄回府里也是一样的。 这真正得了手,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别说将颜二那张脸忘了,心里反而奇痒难耐更惦念了。 “颜三小姐仔细说说,打算怎么帮本宫?” 迎上睿王那双犀利鹰眸,颜沐筠的心突突跳的厉害,“肯定得是殿下有了难处,小女才好出手相帮嘛!” “呵!”睿王轻笑一声,唇角勾起几分玩味,“本王眼下便有个不大不小的难处,不知颜三小姐可否愿意相帮?” “什么难处?殿下说来听听,小女视情况而定。”颜沐筠含糊作答。 “视情况而定,颜三小姐报答救命恩人的心意还真赤诚?”睿王说着喟叹一声,“唉,本王的王府急缺一位可解闷儿的可心人儿,不知颜三小姐可愿做本王独一无二的可心人儿?” “小女何德何能能做殿下可心人,天下貌美如花的奇女子数不胜数,殿下还是另寻她人吧!”颜沐筠面上维持着尬笑,心下却把眼前大猪蹄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正妃侧妃还没进府呢,便想着找可心人了,睿王这种男人若能靠得住,她把头拧下来给母猪当球踢。 睿王本来兴趣不大,可被拒后反而起了兴致,他收起面上的玩味,犀利鹰眸紧盯着颜沐筠,伸出食指抬起她皙白下巴。 “如若本王只看上了颜三小姐呢?” 近在咫尺的距离,热气喷洒在面颊,颜沐筠拼命去想怀里的杂面馍馍,才堪堪压下想干呕的冲动。 本还想随便找个男人托付终身,现在看来可能行不通,她面对大肠小肠都不觉得恶心,此刻被大猪蹄子调戏,竟恶心到整个胃都在翻江倒海。 睿王见颜沐筠怔愣着没回应,以为人被自己拿下了,故而又逼近了些许,吐着气音说道:“颜三小姐不用有顾虑,本王虽不能给你正妃的位份,但一定好好待你。” 恶心的热气钻进鼻孔,颜沐筠再忍不住,一巴掌推开眼前的大长脸。 “啪”的一声脆响 ,睿王呆傻当场。 呕~呕~”颜沐筠转身干呕了两声,又怕惹怒睿王小命不保,生生将恶心感硬憋回去,一时憋到眼泪都出来了。 待面上传来麻痛感,睿王才反应过来,他被颜沐筠呼了一耳光。 拍在面上的巴掌虽不疼,但身为天之骄子的睿王何时被人掌掴过?掌掴的还是脸。 颜沐筠好不容易压下胃里的翻涌,抬眼便撞上了睿王阴戾的鹰眸,眼眸中的阴狠似要将她大卸八块。 她惊慌后退,一直退到门口,被守门人用刀拦住去路。 睿王三两步逼到她面前,抬起大掌便呼了过来。 她下意识的闪躲,掌风刮着耳鬓飞过,被刮到的耳朵火辣辣的疼。 睿王没想到她竟敢躲,一把捞过她重重摔到地上,伸腿便要往下踹。 顾不上疼痛,颜沐筠蜷缩起身体护住头,已经做好了被虐打一顿的准备,忽而有阵阵马鸣声传来。 “吁——下马,就是这儿!” 伴随着有力的脚步声,一行人疾步闯进了院子。 昏黄的烛火下,颀长的身影快步踏进了屋内,当看清那张刚硬的脸时,颜沐筠惊慌无措的心奇异般安定了下来。 顾云庭扫了地上的颜沐筠一眼,对着睿王躬身行礼,“下官拜见睿王殿下!” 睿王不甘收回脚,转身看向顾云庭,“顾将军无需多礼!”说话态度还算温和。 定北侯府握着北疆兵权,薛皇后为太子聘顾悦岚为侧妃的目的不言而喻。 但如今定北侯府撑起门户的是顾云庭,顾云庭又是家中不得宠的庶子,是否愿意为嫡出一脉效力还未可知。 威远侯府和黎贵妃正盘算着将大公主许给顾云庭,将来争位时,顾云庭只要不偏帮太子一派,他们这步棋便算没走错。 廖勇进门,“下官见过睿王殿下!”起身后看向颜沐筠,“颜三小姐在下官府上赴宴被掳,还好被殿下仗义所救。颜三小姐是下官妻儿的救命恩人,今日若有个好歹,下官怕一死也难辞其咎。” 见睿王阴沉着脸没应声,顾云庭开口道:“颜三小姐乃闺阁女子,不好在外过多逗留,殿下可允下官将颜三小姐送回府?” 锐利目光从三人面上一一扫过,睿王忽而轻笑一声,“呵!顾将军要亲自送颜三小姐回府?” 顾云庭没否认,“下官受颜夫人所托,必寻回三小姐,将三小姐安全无虞送回颜府。” “由本王将三小姐送回府也是一样的,顾将军觉得呢?”睿王出言试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望殿下成全!”顾云庭拱手作揖,态度端的很是诚恳。 第79章 硬气表白 “成人之美是善举,可拿心头爱去行善举等同于剜心。顾将军的请求,本王怕是不好成全呀!” 睿王盯着还倒在地上的颜沐筠,含情脉脉仿若真对颜沐筠用情至深。 顾云庭单膝跪地,“望殿下能舍爱成全下官,殿下今后若有能用得着下官之处,下官定倾力相助。” 睿王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顾将军此话可当真?” 顾云庭单膝跪地,“下官虽不才,但向来说到做到,做不到之事从不打妄语。” 睿王叹息一声,又深深看了颜沐筠一眼,“本王再心仪也不愿夺顾将军之爱,顾将军这便将人带走吧!”说罢转过身不再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谢殿下成全!”顾云庭站起身,一把将颜沐筠从地上捞了起来,裹挟着她往外走。 直到出了院子,颜沐筠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会骑马吗?”顾云庭冷声询问。 颜沐筠拨浪鼓般摇了摇头,没防备下一秒便被拦腰抱起抛上了马背,尖叫声卡在喉咙还没出来,顾云庭已坐在了她的身后。 “迫不得已,冒犯了!”顾云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 “没、没关系!”颜沐筠糯糯的应答。 此时,她的大半个身子被后头的温热包裹住,男人特有的气息弥漫在鼻端。 可奇怪的是,她不但没如刚才般反胃恶心,还有些贪婪想多呼吸几口,心尖酥酥麻麻的,是她前后两世从未体验过的奇异感觉。 见她缩着身体不敢动弹,顾云庭轻声安慰,“不用怕,握紧缰绳。” “哦、”颜沐筠伸手去抓前头的缰绳,却因慌乱抓到了一抹温热。 她受惊下意识要松手,随着一声低沉呵斥,马儿忽而朝前行进,她没防备身子朝后仰倒,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等马儿的步伐平稳,她再想松手时,手心都抓出汗来了,赶忙往下挪了挪胳膊,将手挪开放到缰绳上。 “不好意思,我无意冒犯顾大人!” 没料话音刚落,马儿突然飞奔起来,“啊呀!”她惊叫一声,手又抓回了原来的地方,还抓的特别用力,顾云庭的手怕不是被她抓出了红痕。 一时间,颜沐筠觉得自己脸烫的厉害,还好黑灯瞎火的,没人能瞧见她的窘态。 毕竟是坐过过山车、大摆锤的人,她适应了会儿便习惯了马儿的步伐,松开了紧握着的手。 手背上的温热挪开,顾云庭莫名有种说不出的烦躁,眉头刚蹙起,便见身前的女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馍馍,大口啃食起来。 颜沐筠早起没胃口,只喝了半碗粥裹腹,一整天没吃东西,早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她三两口便将一个馍馍吃完,紧接着又掏出一个,还是分三两口吃完。 吃完后长长叹了口气,似乎是意犹未尽没吃饱。 “很饿?” 颜沐筠没料到顾云庭会突然发问,回头瞧了他一眼,确定不是幻听才回道:“午时便没吃上饭,能不饿吗?” “忍着些。”极其简短的安慰。 颜沐筠翻了个白眼,这深更半夜、荒山野岭的,她除了忍,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不过三个字的安慰也是安慰,聊胜于无。 其实两个馍馍下肚,颜沐筠虽没有太饱,但也不太饿了,解决了温饱,又有了考虑其它的心思。 眼下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要不要再试着撩拨下顾云庭呢? 毕竟她已经十六,说不准哪一天便被许了人家,留给她自行择婿的时间真的不充裕了。 前后看了看,马匹间的距离都挺远的,她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问,“顾大人上次说还未婚配,不知现今可否定了合适的女娘?” “还未。”顾云庭答得干脆。 颜沐筠心下微喜,又问,“那顾大人可有侍妾通房?” “没有。” “那顾大人可有心仪之人?” 顾云庭竟沉默着半天没应话。 颜沐筠不知他这沉默是默认还是否认,默认的可能性大些。 可艰难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成败或许就在她的一哆嗦。 颜沐筠咬了咬牙,一把抓住顾云庭握在缰绳上的手。 “顾大人觉得、我怎么样?” 四月底的风没了凉意,暖融融的拍打在脸颊上,颜沐筠觉得自己的脸快烧起来了。 不是羞的,是臊的。 后世的女性与男性告白都能被说成厚脸皮,这可是要求女子三从四德的古代呀! 万一被拒,她干脆戳根儿面条吊死得了! “你很好!” 等了半天,顾云庭回了三个字,不过这三个字挺好理解的,不是贬义。 颜沐筠回头看了眼,又迅速转过头,“我、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哈!” 也就是她头转的太快,才没看到男人晶亮的眼眸,和拼尽全力也压不下的唇角。 身为现代灵魂,颜沐筠觉得有些事情必须提前说清楚,“我之前救过你,你今天又救了我,我觉得咱们还是挺有缘分的。我的出身虽不高,但也不会给人做小。” “嗯!”顾云庭轻嗯了声。 听他竟没反对,颜沐筠心下大喜,又得寸进尺试探道:“我还不想与别的女人分享夫君。” “好。”顾云庭依旧应的果断。 颜沐筠回头,迎上了他灿亮的星眸。 “姓顾的,你不会早看上我了吧?” “咳咳咳……”顾云庭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咳。 “哼!”颜沐筠悻悻别过头,“没看上就没看上呗,至于这般激动嘛!” 待顾云庭止住咳嗽,她想了想,又说道:“姓顾的,我不管你是要报恩,还是奔着要负责的心思,答应我的事便不能反悔。我虽打不过你,但我用刀、用针厉害,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知道。”毫无意外,又是寥寥几字的敷衍回应。 明明是表白现场,一丁点的暧昧气氛都没有,颜沐筠禁不住有些气恼。 “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多说两个字会死还是咋的?算了,我不是喜欢勉强人的性子,随你吧!” 顾云庭想了下,“好。” 颜沐筠:“……” 任她唾沫横飞,人家冰木头愣是人设不倒。 算了,没得选择,先将就着凑合用吧! 一路再无话,进城后,顾云庭顾忌颜沐筠的名声,让廖勇将带来的人马分散开,只他一人护送颜沐筠回颜府。 颜府提前半个时辰收到口信,一听到马蹄声,大门便从内打开了。 有数盏灯笼照明,颜永臣和苏氏一踏出门,便瞧见了骑在马上的颜沐筠,当然也瞧见了把颜沐筠环在怀里的顾云庭。 苏氏的眼皮狂跳,赶紧让下人把灯笼熄灭了两盏。 显然苏氏这番掩耳盗铃的做法没丝毫作用。 待马儿行到跟前,顾云庭先跳下马,后伸出双手去扶颜沐筠。 颜沐筠则是毫不犹豫便跳到了顾云庭的怀里,两人只差没拥抱着原地转圈圈了。 第80章 事有蹊跷 直到颜沐筠与顾云庭相携走到跟前,苏氏都没能从震惊中回神。 颜永臣对着顾云庭抱手作揖,“谢顾大人送小女回府,今日天色太晚,便不邀请顾大人进府品茶了,改日定登门致谢。” 顾云庭躬身回礼,“举手之劳而已,颜大人客气了,夜深不便多聊,顾某告辞!”说罢转身上马。 颜沐筠打哈欠,恰巧颜永臣和苏氏齐齐看了过来。 她伸手把哈欠捂回去,扫了一眼马上的顾云庭,趁两个当家人都在,她要不要把和顾云庭的关系坐实了? 没有斟酌考虑的时间,颜沐筠对着还没走远的顾云庭大喊,“顾大人!” 顾云庭应声回头,夜色昏暗看不清具体神情。 “夜深视线不佳,顾大人小心驱马!”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 “好!”明明只是一个字的回应,却好似饱含了蜜意柔情。 不远处的高墙上,齐刷刷摆着三个脑袋。 “明姨,你的爱徒好似要被人拐走喽!”颜沐禧笑得狡黠。 怪不得颜沐清不担忧老三呢,原来老三邂逅情郎去了,正二品的龙虎将军,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情郎。 冬玉一脸唏嘘的接话,“婢子倒觉着是三小姐自愿被人拐的,自打年前奔丧归家,三小姐何曾对谁这般温柔过?顾大人小心驱马!那语气柔的哟,婢子鸡皮疙瘩都起来啦!” “哼!”明慧冷哼了声,“管她自愿还是被胁迫,毁一桩姻缘还不容易?” 她刚收的徒弟,自己还没亲香够呢,断没有被他人拐走的道理。 颜沐禧闻言差点从墙头上掉下去,“明姨,毁人姻缘是要折寿数的!” “胳膊肘往外拐,这么些年白疼你了!”明慧睨了颜沐禧一眼,说说而已,她还干不出毁人姻缘的黑心勾当。 顾云庭消失在了夜色中,颜沐筠几人也进了府门。 没热闹看了,冬玉率先从墙头上跳下去,落地后又将颜沐禧从墙头上抱下来。 “三小姐不但人好端端的回来了,还钓到了金龟婿,这下小姐能回去安心睡觉了吧?” 颜沐禧想说,能睡觉,但安心不了。 颜沐筠是庶女,容颜又生的太好,合适的亲事太难寻了,若能嫁顾云庭为正妻,绝对算是高攀到的大好姻缘。 这桩亲事若放在别人家,父母定会大力支持,可问题是颜永臣不是一般的父母,若亲事不合他的心意,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将其毁掉。 再有,定北侯府定然看不上颜沐筠的庶女出身,亲事怕是还有得磨。 这边顾云庭刚出了巷子口,便与廖勇碰了面。 二人并驾齐驱,廖勇压低声音说道:“今日掳走颜三小姐的匪徒极其擅长隐匿,应是暗卫没错。这满洛都城能养得起暗卫的无非就那么几位,睿王能在咱们前头寻到三小姐,有没有可能是专为咱们设好的局?” 顾云庭沉吟了片刻,“很有可能。” “那如若睿王今后挟恩求报,顾兄该如何?莫不是真要任他随意驱使?”廖勇面色冷沉,很替好友担忧。 掺和进皇子间的纷争,等于是把刀架在了脖子上,尤其是他们这些武将,更不能随意站队。 “任人驱使?”顾云庭眸中闪过狠厉。 一想到今日睿王脚踹颜沐筠的情形,他便恨不得将睿王大卸八块。 睿王先绑了颜沐筠,再引他去救,后让他欠下人情为自己所用。 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可冷静下来细想,他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睿王既然绑了颜沐筠,直接救人便是,为何要多此一举把颜沐筠放走再抓回来? 每个能执行任务的暗卫都是精英中的佼佼者,如若不是刻意放水,颜沐筠绝无可能自行逃脱。 且掳人的暗卫则像是人间蒸发了般,消失的毫无踪迹可寻。 当然不排除睿王提前将人隐匿了起来,只是这般做的破绽未免太明显了些。 看似普通的掳人事件,背后定有大蹊跷。 颜府主院里,苏氏差人喊来了葛姨娘。 葛姨娘一进门便瞧见了蓬头垢面的女儿,吓得面色大变,“筠姐儿?你、你不是去了都御史的府邸吗?怎这大半夜的回来了?还搞成这副模样?” “先莫要着急,先听筠姐儿把事情说清楚,咱们再细究内情。”苏氏出言安抚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事情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我被掳走,然后被顾大人给救下送了回来。”颜沐筠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说完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被人掳了?”葛姨娘下意识惊叫出声,后反应过来救自己女儿的是顾大人,惊惧又转换成了欣喜。 她不确定询问,“筠姐儿呀,是、哪个顾大人救的你?” 颜沐筠又打了个哈欠,“顾云庭顾将军呗,还能有哪个顾大人?” 猜测被证实,葛姨娘抿紧唇,尽全力去压不听使唤的唇角,“那、那他、顾将军救下你后可留了什么话?”饶是尽力克制,语气还是带上了欣喜。 奔波一天,颜沐筠是真的困了,不想兜圈子,“顾云庭说他会对我负责,我说了我不做他的妾,他也应下了。他顾云庭是征战沙场的磊落将军,想来不会说话不算话的。” 这下葛姨娘的唇角再压制不住,恨不得咧到耳朵根儿去,“顾大人乃堂堂二品将军,说过的话定然会一言九鼎。” 苏氏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许,但也是些许。 顾侯爷和侯夫人都健在,顾云庭的婚事定是要家中长辈掌眼的,她担心定北侯府看不上庶女出身的筠姐儿。 颜永臣坐在主位,始终沉默没发一言。 颜沐筠母女走后,颜永臣留宿在了主院。 待梳洗过后躺到床榻上,苏氏问,“老爷觉得定北侯府会答应顾云庭娶咱们筠姐儿吗?” 颜永臣叹息一声,“唉,顾云庭若坚持,筠姐儿入定北侯府不难,难得是做正妻。” 苏氏惊诧,“老爷这是何意?难不成定北侯府那边为顾云庭选好了合适的正妻?” “威远侯府和黎贵妃有意将大公主许给顾云庭,咱家女儿哪有与天家女儿争夫婿的可能?” 见苏氏秀眉紧锁,颜永臣又道:“夫人也不用太过忧心,此事也只威远侯府与黎贵妃剃头挑子一头热。先不提顾云庭愿不愿意尚公主,圣上那边也不见得会应下。” 第81章 侯府的态度 苏氏长长松了口气。 威远侯府手握南境兵权,圣上绝无可能再让睿王一派沾染北疆兵权。 可事事无绝对,还是得想办法,尽快帮三女把亲事促成了的好。 “大公主尊贵无双,不见得愿意入定北侯府,妾身想再替筠姐儿争取一番,保不准能成事呢?” 颜永臣沉吟片刻,“左右不过是惹得威远侯府与黎贵妃的不快。只要咱们今后行事不落下把柄,他们也不便将咱们怎么着。眼下何事都比不得筠姐儿的终身大事要紧,夫人瞧着办吧,为夫信你。” 闻此言,苏氏的心里很是慰贴。 多年来,夫君不论偏宠哪房妻妾,都给予了她最大的信任与尊重。 而她也不愿让夫君失望,想尽全力操持好府中大小事宜,这次三女筠姐儿的亲事也一样,她必须做到最好,才对得起夫君的信任。 筠姐儿想进定北侯府,必然得过了长辈关,奈何她与定北侯府女眷的交情不深,私下邀约太冒昧,公开碰面更合适些。 最近几日并无宴会邀约,要不是府里地方狭小连个正经园子都没有,她都想在自家办场花宴了。 苏氏正愁的没头绪,翌日便收到了大嫂薛氏的帖子,请她去苏府帮忙拟订请帖。 因苏华昌的伤,苏老太君自年前身子骨便不大爽利,连春日的寿辰都没大办。 现今天气转暖,苏老太君的精气神好了许多,薛氏便想着在家里办场宴会热闹一番,为让老太君高兴,顺带也为刚回洛都的三房女儿相看。 机会送到眼前,苏氏哪有不应的理,用完早食便去了苏府。 七日后,苏府游湖花宴。 所谓游湖花宴,也就是在水上游湖赏花。 苏府人工湖占地十多亩,湖水碧绿,翠绿的荷叶刚冒出湖面,上百艘小舟上摆放着各色花卉,点点翠绿中流动着五彩缤纷,荡漾在水波上别有一番韵味。 苏老太君坐在最大的一艘画舫上,身边陪着的是同辈分的几名老太君,定北侯府的老夫人也在其中。 苏氏特意拘着颜沐禧姐妹几人在身边,有意无意便与顾老夫人提起颜沐筠,奈何顾老夫人的态度始终淡淡的,不搭苏氏的话茬。 意思很明显,定北侯府瞧不上颜沐筠。 要是搁在平日,心高气傲的苏氏早打了退堂鼓,可如今三女与顾云庭已然有了瓜葛,她舔着脸也得再试着促进一二。 “听闻前些日子顾伯母的身子骨不大爽利,恰巧小女筠姐儿懂些岐黄之术,要不让筠姐儿替伯母瞧瞧?” 一旁的廖七夫人看出了苏氏的意图,笑着帮腔,“颜三小姐可岂止懂些岐黄之术!要不是三小姐,我和两个孩儿怕是早不在这人世间了。” 为防止给颜沐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剖腹取子之事未外泄。众人只知颜沐筠助廖七夫人成功生产,至于孩子怎么生下来的,并不知详情。 顾老夫人的态度依旧是淡淡的,“颜夫人好福气,养出的女娘个个出彩,不过老身这身子骨已经好利索,便不劳烦颜三小姐了。” 人老成精,顾老夫人岂会看不出苏氏的意图?老九虽是庶子,但如今的定北侯府全靠庶九子支撑。 他们侯府未来的掌家妇,不能是个只有相貌的卑贱庶女。 因还有客人到访,画舫就停靠在岸边。 颜沐筠不想苏氏再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拉过一旁的颜沐禧。 “船舱里晃得人难受,咱们回岸上透透气去。” 刚站起身,一名长相温煦的夫人带着一名秀丽女娘走进了船舱。 看到来人,顾老夫人立马笑得两眼眯眯,“媛姐儿快过来表姨母这边,数月未见,媛姐儿可想念我这把老骨头了?” 来人是兵部尚书的夫人和嫡次女孟媛,孟夫人与顾老夫人是出了五服的表亲。 顾老夫人拉孟媛在身边坐下,柔声询问,“可见过你云庭表哥了?庭哥儿在洛都城待了几月,可比刚回来那会儿白净多了,俊俏的很。” 孟媛羞红了脸,垂着头说道:“还未见过呢!” 大庭广众下将闺阁女儿往自家儿郎身上攀扯,目的显而易见。 颜沐筠轻嗤了声,拉着颜沐禧快步出了船舱。顾悦岚瞧见,赶紧后头跟上。 待远离了画舫,颜沐禧开口劝道:“三妹妹莫要太过忧心,好事多磨嘛!” 顾悦岚在后头问,“什么好事多磨?” 颜沐禧回头怼了一句,“不关你的事儿!” 亲祖母都吐人家头上了,傻大妞竟丝毫没看出来端倪,也就命好托生在了好人家,不然凭这副脑子,被人卖了还乐颠颠帮人家数钱呢! 顾悦岚梗起脖子,“不关我的事,便不能说与我听听嘛!咱们还是不是手帕交了?这般见外。” 身旁婢女看不过眼,扯了扯她,她瞪眼甩开,“有话便说,扯我作甚?” 颜沐禧替小婢女心累,“县主莫着急,这儿人多不是说话的地儿,待会儿再仔细说与县主听。” 顾悦岚这才作罢。 离开园子,几人顺着连廊一路往南走,眼瞧着走到了内外院相间的小花园,再往前便要出内院了。 颜沐禧拉住颜沐筠,“三妹妹到底是要去哪呀?” “找大猪蹄子把话问清楚。”颜沐筠摆了摆手,“你们都回去吧,我自己去寻人。” 顾悦岚贱兮兮凑上前,“什么大猪蹄子,今儿宴席上有大猪蹄子?那咱们赶紧回去吧,我最喜欢吃大猪蹄子了。” 颜沐禧扶额,猜想颜沐筠可能要去寻顾云庭,“那三妹妹去吧,我们在这儿等你!” 话音刚落,竟瞧见顾云庭、三皇子和苏华昌进了内院,朝这边过来了。 到了跟前,颜沐禧几人纷纷与三皇子见礼。 三皇子摆手让几人起身,“马上便要开席了,几位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顾悦岚抢先回话,“画舫晃得人头晕,我们出来透透气。” 顾云庭没等几人见礼,便颔首做了回应。 苏华昌也是冲着几人微微颔首,他面上留了道近两寸长的狰狞疤痕,性子比起之前还要内敛。 互相打过招呼,正打算错身走开,忽而传来一声极其明显的不屑冷哼。 几人迎声望去,就见颜沐筠正在拿眼瞪顾云庭。 衣服被颜沐禧扯了下,颜沐筠方才反应过来,赶忙福身赔罪,“小女一时情急冒犯了殿下,望殿下恕罪。” 三皇子的目光从颜沐筠的面上扫过,又落在顾云庭面上,唇角微扬,“颜三小姐可能有话要与顾将军讲,我们便先走一步吧!” 走了两步见没人跟上,回头笑问,“你们、不走吗?” 三皇子总是隐在人群里,很少展露笑颜。 少年笑起来很好看,狭长的眸中像是溢满了柔柔星光,照的人心暖暖的。 第82章 想男人太没劲 被扯着走了好远,顾悦岚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豁然转头朝后看,看到的是一高一矮,异常和谐的两道身影。 “天呐,我家小叔不会是与你家三妹妹有一腿吧?呜呜呜……”下一秒嘴便被颜沐禧捂上了。 “县主她瞎说的,我家三妹妹与顾大人清清白白,绝对没有苟且。” 迎上勾成月牙状的莹莹水眸,三皇子面上的笑意不断放大,“小王婶的妹妹,那定是清清白白的。” 饶是脸皮再厚,也抵不住让他人配合自己睁着眼说瞎话。 颜沐禧咧嘴尬笑,“小女谢殿下信任。” “应该的。”三皇子笑着颔首。 眼神流转间,襦裙下的圆润鞋尖儿落入风眸中,绣鞋只男子巴掌长短,里头包裹着的是那日的白嫩蹂胰。 凤眸半阖,遮住了眸中的暗流涌动,却遮不住已然红透了的耳垂。 “本殿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小王婶请便!”少年说罢快步离去。 苏华昌对着颜沐禧二人颔首作揖,疾步跟着三皇子离开了。 顾悦岚一脸莫名的歪着头,“啧啧啧、怎么说走就走,一个个莫名其妙的。” 见颜沐禧斜眼睨自己,心下一激灵,赶忙说道:“我也信任你。” 外人都信,她作为手帕交不信也得信。 忍不住又回头望了望还在说话的两道身影,明明是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壮一瘦,站一起咋就那般和谐呢?颜三不会真的要当她小叔母了吧? 颜沐禧即将是她婆家的叔母,颜沐筠再成她娘家小叔母,她这辈分岂不是在哪都抬不起来了? 颜沐禧本以为还要听许久的念叨,没成想顾悦岚咬着手指发起了呆。 又嘟嘴又皱眉的,也不知脑补什么呢? “其实,我三妹妹这个人挺好的。” 顾悦岚豁然抬头,“你什么意思?难不成真想把自家妹妹塞给我家小叔?我小叔虽是庶出,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二品将军,什么样的妻子找不见?” 颜沐禧踮起脚,将她的头换个方向,“仔细瞧瞧,你家小叔的眼睛都快粘在我三妹妹身上了,用得着我塞吗?” 说罢,她叹息一声 ,“唉~咱们身不由己已经这样了,何不成全他人之美呢!做好事不一定有现世报,但一定会积攒下功德,下辈子还能投个好人家。” 顾悦岚听得两眼亮晶晶,“颜沐禧,你咋这般好呢?不愧是我悦岚的选中的手帕交,人美又心善。” 颜沐禧:“……” 还选中的手帕交,就跟自己有的选一样。 顾悦岚是顾老夫人唯一的嫡亲孙女,有了她的支持,颜沐筠离进定北侯府的路也能更近一步。 宴席摆在了画舫上,边赏湖景边用饭食,别有一番滋味。 苏氏却是味如嚼蜡,孟家的小姐就坐在顾老夫人身边,人家老少其乐融融的,连眼神都未分给颜沐筠半个。 再看闷头一个比一个吃得香甜的姐妹俩,嘴里的菜肴更没滋味了! 家中嫡母不同意亲事,光拿下顾云庭有什么用?充其量只能被抬入侯府做个妾,还不如找个门第低些的好男儿嫁了呢! 回去的马车上,苏氏问颜沐筠,“定北侯老夫人的态度,你也瞧见了,有何想法没?” “我能有什么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呗!”颜沐筠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今儿她质问顾云庭,到底能不能行,不行她就换下一个目标了。 顾云庭的脸色不大好看,也没跟她说几个字,但意思很明了,让她信他。 男人的话能信吗?颜沐筠觉得悬,可眼下不信顾云庭,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等看喽! 她和顾云庭的亲事儿成了最好,成不了也没什么,保不准下一个更好。 烦死了,不想了,想男人太没劲……出来大半天,她的小蛊虫不知又长大些没?好想她的小虫虫呀! 想男人确实没劲,但有时又不得不想。 颜沐禧近几日吃吃喝喝,小日子过得还算舒坦快活,可她总觉得自己错漏了什么。 直到礼部安排的绣娘上门,颜沐禧方才想起她的纨绔夫君好久没露头了。 虞晚泰能因三妹妹的请求娶她做正妃,定是极其在意三妹妹的,不惜牺牲自己也想成全对方的那种在意。 三妹妹被掳走这般大的事端,虞晚泰那边到现在都没动静,甚至连能见着三妹妹的苏家花宴也没参加。 颜沐禧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吩咐一旁的银夏,“去打听一下,荣王世子这些日子干嘛去了?” 银夏站着没动,犹豫片刻说道:“上回派去盯梢荣王世子的人一直没撤回,前日才刚回了信,荣王世子最近没出过王府,好像是在府里养伤呢!” “养伤?”颜沐禧坐直身体,“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还能伤着?伤哪了?怎么伤的?” 不怪她好奇,连皇子们都让着的主儿,普天之下谁能伤了? 银夏摇头,“具体不知,与荣王世子交好的那些纨绔子有说他是摔的,有说是被打的。反正去王府探望过的公子哥儿说人伤的不轻,趴在榻上起不来身。” 颜沐禧眼眸中闪过亮光,“起不来身,定是伤的极重了,也不知会不会耽误了婚期?” “距离婚期还有好几个月呢,再重的伤都能恢复好。小姐别瞎琢磨了,安心待嫁才是正道。”银夏泼冷水泼的毫不迟疑。 已成定局的婚事,与其闪躲还不如积极面对。 自家小姐比三小姐差哪了?容貌脑子还更胜一筹呢! 自家小姐只要肯对荣王世子上心,断没有一辈子都输给三小姐的道理。 颜沐禧岂会不知进荣王府已成定局,讨虞晚泰欢心才是接下来该做的。 自小到大,她自觉还挺会讨好人的,只要肯撒娇卖萌,没有长辈异性会不喜欢她。 可一想到虞晚泰那晚看她的眼神,说过的话,便觉身心生寒。 她真的极其畏惧面对虞晚泰,更是没有信心能讨得他的喜欢。 出言让顾悦岚帮三妹妹,除了姐妹情分,也是存了想跟虞晚泰卖好的心思。 三妹妹嫁的好了,虞晚泰对她的怨怪或许也会少些。 不得不说顾悦岚在对待手帕交的事情上是真给力,翌日便下了帖子,邀请颜沐禧和颜沐筠三日后去定北侯府做客。 第83章 王府邀约 定北侯府的帖子是内院管事尹婆子亲自送来的,颜沐禧刚让银夏将帖子收好,尹婆子竟又去而复返。 “荣王府来人传王妃的口信,说是荣王妃邀二小姐过王府一叙。” 颜沐禧下意识坐直身体,“荣王妃邀约我,只邀了我一人吗?” “荣王妃近些日子又有了心慌的症状,说是很想见见二小姐,顺便要三小姐也跟去王府瞧瞧。这会儿荣王府的马车还在外头候着,二小姐需快着些准备出府事宜。”尹婆子如实说道。 顺便,恐怕她才是那个顺带的吧! 颜沐禧压下心头的忐忑和酸楚,挥手打发尹婆子,“我知道了,妈妈先去前院复命吧,我速速梳洗一番便过去。” 点名要三妹妹与她一同去王府,用脚趾头想也知荣王妃真正要见的人是三妹妹。 确切来说应是虞晚泰要见三妹妹,她只是个在旁陪衬的物件。 马车一路疾驰行进王府,在一处名为‘念音阁’的院落前停下。 偌大的院落只三两个下人,花草修剪的整齐雅致,清雅幽静到了极致。 看到一行人进院子,荣王妃疾步迎了过来。 “小女见过王妃!” “见过王妃! 没等颜沐禧和颜沐筠弯下膝盖,荣王妃便一手一个将她们拉到了跟前。 “我不喜这些个虚礼,你们姐妹二人无需客套。想来你们也猜出了一二,我今日将二位请入王府,是有事相求。” 颜沐禧看了颜沐筠一眼,见她低垂着脑袋没抢风头的意思,只能接过荣王妃的话。 “王妃有难处尽管开口,若是小女与三妹妹能办到之事,我们姐妹定竭力相帮。” 抬眼间,才发觉荣王妃的面色泛白,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许多。 “若不是无法子了,我也不想劳烦二位辛苦跑这一趟,实在是于理不合。泰儿他、罢了,你们跟我进来,亲自瞧瞧吧!”荣王妃说罢,转身疾步朝屋内走去。 颜沐禧与颜沐筠对视一眼,赶忙一前一后跟在后头进屋。 正厅阔亮通透,偌大的厅堂竟无半个下人在此伺候,显得过于安静寂寥。 正厅右侧是卧房,卧房门刚一打开,便有浓重的药味飘散了出来。 踏入卧房,入目的是一扇巨大的美人图屏风,屏风上有稚童,有少女,有成熟女娘,所有美人均是笑颜如花的欢乐模样。 穿过屏风,只着中衣的虞晚泰俯趴在床榻上,散着的长发如墨般铺在身侧,乌发雪衣、眉目俊朗,一眼望去仿若一幅安眠美男图。 “泰儿,泰儿醒醒!”荣王妃试着呼唤了几声,榻上之人一动不动没半分回应。 “唉~”叹息过后,荣王妃看向颜沐筠,“泰儿的伤势本已好转,也不知为何会忽然转恶昏迷不醒。这几日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均是束手无策,若不是实在无法,我定不会劳烦三小姐过府来为我儿医治。三小姐若觉得不便,无需靠近,远远的说上几句话便成。” “无妨,医者眼中无男女之别,只有病情轻重之分。”颜沐筠说着走到床榻前,急急询问,“世子此症是因疾病还是重伤所致?” “重伤所致,我家爷受的是杖刑之伤,足足八十二杖,差一点当场毙了命。”吉祥挂着哭音解释。 颜沐筠闻言满目震惊,想不明白金尊玉贵的王世子,为何会受杖刑? 颜沐禧同样惊诧,荣王只虞晚泰一个子嗣,比大丰皇子还要矜贵几分的人,谁敢对其行杖刑?还一下子打了八十多杖。 手指搭上脉搏,颜沐筠的眉间越拧越紧,“世子上次醒来是什么时候?今日可服下过汤药?” “我家爷还是前日醒过一次,汤药日日都灌多回,可爷他不肯吞咽,压根灌不进去多少。”吉祥苦着一张脸,极力克制着才没当场掉下眼泪。 诊完脉,颜沐筠本想再看看具体伤情,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荣王世子伤的位置尴尬,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尴尬,有必要顾忌着些男女大防。 “世子的身体已虚弱到了极致,必须想办法将药灌进体内,不可再耽误下去。我可冒险为世子施针,可让其清醒一瞬,好自行把药喝下去。” “贸然施针可会危及性命?”荣王妃不大放心,她请颜沐筠过府,只是想给儿子带来些心理慰藉,并没想过让颜沐筠出手医治。 颜沐筠耐心解释道:“穴位施针只是让世子有片刻的清醒,不会对其身体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荣王妃听说过颜沐筠顺利接产双生子之事,想来应也是有几分本事,左右已是没办法,倒不如冒险一试。 “那便拜托三小姐了!” 待取来银针,颜沐筠先后在虞晚泰的人中穴、十宣穴、百汇穴、涌泉穴等多处穴位一一下针。 待扎下最后一针,虞晚泰的指尖才微微动了下,又过了会儿,他的眉间蹙起,缓缓睁开了眼。 桃花眸迷茫空洞无半分神采,流转着扫过身侧的每一张脸,在对上一张如画容颜时,空洞的眸中猛然燃起来了点点亮光。 “音、音,是你吗……音音……” “药呢?赶紧把药端过来。”颜沐筠急声吩咐。 第84章 已逝故人 吉祥赶忙将一旁备着的药碗端过来,荣王妃接过药碗,盛了一勺喂到儿子唇边,“泰儿,喝药,喝了药伤才能好……” 本该万分艰难的喂食,竟变得异常容易,一勺又一勺,小半碗药很快便见了底。 “喂进去了,爷把药都喝干净了!”吉祥激动到两眼泛泪光。 荣王妃也是激动不已,“喝进去便好,喝进去便好呀!三小姐的法子当真好用,这下泰儿有救了!” 说话的功夫,虞晚泰又昏睡了过去。 折腾一番腰臀上的伤口难免开裂,雪白中衣染上了斑斑血迹,而他的唇角,却似还含着笑。 “喝药伤才会好……音音好不容易求来的药……” “药不苦哒……你一口,我一口,咱们一起喝便不苦了……” “……不能死,死了便只剩下音音一人了……音音一个人会害怕……” “……音音有宁安,宁安有音音,足够了……” …… “泰儿,泰儿醒醒!”荣王妃叫了几声,见叫不醒儿子,回头问颜沐筠,“这、这怎又昏睡过去了?” “世子的身子太虚了,无力支撑太久,眼下只要能喝进药,伤情定会逐渐好转的,王妃不必太过忧心。” 荣王妃闻言松了口气,“能恢复便好!今日多亏三小姐了,若接下来还是无法灌药,可能还需麻烦三小姐多往返几趟。” “王妃莫要客气,医者仁心,一切都是小女应该做的。” 颜沐筠与荣王妃客套了一番,待得了空闲,才发现颜沐禧呆愣愣的立在原处,失了神般不知在想什么。 “二姐姐,二姐姐……” 被呼唤了好几声,颜沐禧方才回过神,“怎么了?要回去了吗?” 回府的马车上,见颜沐禧依旧如失了神魂般没精气神,颜沐筠以为她是担心荣王世子的伤情,温声劝道:“世子虽有些伤及肺腑,但好好将养一番,身体还是能恢复如初的。” “啊?你刚刚说什么?”颜沐禧一脸懵。 颜沐筠心下叹息,“二姐姐真的不用担心,你不会成望门寡,世子他会没事的,相信我。” 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虞晚泰的伤情,颜沐禧漫不经心“哦”了声,似又想起什么,“刚刚虞晚泰迷迷糊糊间口中喊了什么,三妹妹可听清楚了?” 颜沐筠回忆了下,“好像喊了什么音音,是不是你之类的话……也不知道这个音音是谁?我还以为虞晚泰心里只有、”意识到言语不当赶忙顿住话头,顿了片刻又赶忙找补,“咱们还是别瞎琢磨了,人家可能就是那么随口一喊,压根没上心。” 没上心之人,怎可能在意识迷乱之际还深深惦念着? 颜沐禧扯起一抹笑,“三妹妹不用安慰我,虞晚泰心里不知装着多少个女人呢?不差这一个。” 她在意的才不是狗世子惦念过几个女人,情绪失落是因想到了早已不在人世的故人。 曾经也有一个人总是喊她音音,没完没了的喊,一天到晚能喊上几百遍。 她们曾一起行窃,一起挨打,一起结伴逃跑,受伤后抱在一起舔舐伤口…… 要是没有安姐姐,她可能挺不过那些难熬的时日,没等到被外公寻回便不在人世了。 可惜,安姐姐没能如她一般回到家人身边,丧身在了那场大火中。 这世上,再没人喊她音音了! —— 三日后,定北侯府大门处。 顾悦岚早早的便坐在门槛上等,一看到有马车驶进巷子,便弹跳着起身去迎。 一早上过去,婢女已经数不清自家小姐弹跳起多少回。 眼看又有一辆马车驶进巷子,婢女率先拉住顾悦岚,“小姐看仔细了再去迎,这回来的也不是颜侍郎府的马车。” 顾悦岚定睛一看,车旁旗帜上挂着个大大的‘孟’字,确实不是颜府的马车。 “没劲,怎么还不来呀!”说罢又悻悻坐回门槛上。 两个婢女,四只眼睛,一瞬不瞬紧紧盯着顾悦岚,生怕一不当心,人给跑了。 不怪她们谨慎,顾悦岚自小到大没少偷溜出府,有一回更是丢了三天才被寻回,人还是从小乞丐堆里扒拉出来的。 随着年岁渐大,顾老夫人怕孙女毁了名节,对其身边伺候的下人每日都要耳提面命一番,让她们看紧了小姐,人丢了唯他们是问。 如犯人般不得自由,顾悦岚每日从睁眼起便眼巴巴的盼,盼着出府赴宴,盼着好友上门,盼着上好友的门…… 孟府的马车在大门前停稳,孟媛被婢女扶着下了马车,内院管事妈妈亲自迎主仆几人入府。 距离门槛五步远时,孟媛福身与顾悦岚见礼,“小女见过县主。” 顾悦岚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赶紧进去吧,莫打扰本县主等人。” 见孟媛神色尴尬,管事妈妈笑着圆场,“老夫人一大早便盼着孟小姐了,孟小姐赶紧随老奴进府去见老夫人吧!” 孟媛又对着顾悦岚福了福身,才施施然跟着管事妈妈进了府。 顾悦岚轻嗤了声,从头到尾连眼神都未赏给孟媛一个。 她幼时没少被自命清高的贵女们排挤,孟媛便是其一,后来她被封了县主,这些人的嘴脸才收敛些。 排挤她?她还不耐烦与她们玩儿呢!一个个虚情假意没一句真话。 全洛都城,只颜沐禧一人对她的口味,虽有时也会说些奉承话讨好她,但从不会坑害她,坏心眼子不用在她身上之人,便值得相交。 第85章 手帕交 小半个时辰后,颜府的马车晃悠悠的驶进巷子。 顾悦岚又一次弹身起来,“你们快瞧瞧,这回总没错了吧?” 两名婢女无奈对视,她们真替自家小姐发愁,这般闷不住的性子,将来进了东宫该咋办呀? 没等颜沐禧跳下马车,顾悦岚便扯着嗓子嚷嚷开了,“你们瞧瞧,瞧瞧这大太阳都爬多高了?再晚来一会儿,就只剩下吃晚食睡觉了!” 颜沐禧做势返回车厢,“既然县主嫌晚,那我们还是改日再登门吧!” “过来吧你,来都来了,还想走?”顾悦岚将颜沐禧拽下马车,拉起人闷头往府里走,“带你去看刚出生不久的小马驹,奶呼呼的可招人稀罕啦!” 颜沐禧无奈挣脱开,“走慢些,三妹妹还在马车上呢!” 顾悦岚这才想起,今日邀颜家姐妹来府的目的是撮合颜沐筠与小叔的姻缘。 祖母和阿娘都想为小叔聘孟媛为妻,她不喜欢孟媛,死都不想以后喊其小婶婶。 颜沐筠虽是庶女,但她瞧着人也有几分血性,怎么着也比娇滴滴的孟媛强。 顾老夫人居住在祥居苑,进了屋门,颜沐禧和颜沐筠才知道孟家女也在。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叹了口气,暗道这一趟怕是多余来了。 “老婆子我没记错的话,筠姐儿与媛姐儿同岁,你们同龄人定能玩到一起去,今后可一定要好生相处。”顾老夫人说话也拉着孟媛的手,二人看似比亲祖孙还亲昵。 没等颜沐筠和孟媛回话,顾悦岚便抢先道,“孙女觉得祖母这话说的可不对,人和人之间能不能处好看的是性子,与年纪没半文钱关系。就如我与孟小姐,天生相克互看生厌,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知己好友。” 虽早习惯了,可顾老夫人还是被自家孙女气到肝疼,没好气数落道:“哪都有你,生一张嘴就非得是气人用?” “不然呢?嘴不用来气人,难不成被人气?”顾悦岚不服辩解,同时不忘后退,退到了顾老夫人十步开外的距离。 顾老夫人拿起拐杖做势要打,却够不着人了,“罢了罢了,赶紧带你的知己好友回自己院子玩儿去,莫杵在这气我这老婆子了!” 孟媛羞涩开口,“小女留下陪老夫人。” 顾老夫人瞪了顾悦岚一眼,后笑着夸孟媛,“还是媛姐儿好,愿意与我这老婆子亲香。” 说罢又看向颜沐筠,“单留媛姐儿一人陪我略显闷得慌,筠姐儿可也愿意留下?” 老太太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看中了孟媛做自己的小儿媳,颜沐筠若想进侯府,怕是只能为妾。 颜沐筠很想扭头就走,但必须顾忌顾悦岚的面子。 正盘算如何拒绝能不伤双方的脸面,顾悦岚替她做了抉择。 “留什么留?筠姐儿是我请进府的,祖母想要人陪,自己请去。一把年纪与自家孙女抢人,不觉得脸热吗?”说罢拉上颜沐禧和颜沐筠,一手一个朝外走。 顾老夫人抚着上下起伏的胸口,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要不是嫡脉只留顾悦岚这一棵独苗苗,她非狠下心好生教训一番不可。 她是真的怕,怕大孙女来日进了东宫,一气之下把太子给揍了。 一路出了祥居苑,顾悦岚还在骂骂咧咧。 “……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的,祖母还真是老眼昏花了,不然怎能瞧上孟媛那种女娘做儿媳……” 颜沐筠突然出声,“县主可还缺手帕交?” 她是真的喜欢顾悦岚,朋友有事是真上,做她的朋友太爽了。 顾悦岚回头看她,“怎么?当不成我的小婶婶,又想做我手帕交了?” 颜沐筠大方承认,“比起做县主的婶婶,我更想做县主的手帕交。” 听到自己的魅力比小叔还大,顾悦岚心头的郁气立消,又努力回忆了下近一年的憋屈事儿,才堪堪压下疯狂上扬的唇角。 “我顾悦岚的手帕交可不是谁都能做的,不过念在你是颜沐禧的妹妹,我便勉强考虑考虑吧!” 颜沐禧闻言笑嗔道:“小女可真真是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在县主心中的份量竟有这般重!” “你才知道?”顾悦岚白了她一眼,再看向一旁的颜沐筠时,又有些犹豫了。 她最初和颜沐禧做朋友,是因为大家都不出彩,谁能想到昔日不出彩的朋友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大美人,把她衬托的像丑鸭子。 若是再来一个好看的手帕交,她岂不是要被衬托的更丑? 第86章 再被赐婚 顾悦岚居住的院子后头本是一处小花园,因她喜欢舞刀弄棒,故而将花草拔光改成了练武场。 练武场地方不算大,刀枪棍棒各类武器样样齐全,西侧靠墙的地方还临时搭建了一处马棚,马棚里养着两匹小马驹。 “小马驹可爱吧,你们俩想不想骑上溜一圈?” 颜沐禧和颜沐筠齐齐摆手,不说此刻头顶的太阳有多大,小马驹的个头儿比她们高不了多少,奶萌奶萌的,她们可舍不得骑。 看过小马驹,顾悦岚又一一展示了她的宝贝武器,每样耍了几下,耍完一圈还意犹未尽。 “要不是祖母和阿娘死命拦着不让我练武,我指定比现在厉害多了!” “县主已经很厉害了,特别厉害,全洛都城、不,全大丰都找不出比县主更厉害的女娘。”颜沐禧日常捧场夸赞。 “那是,我可是顾悦岚,定北侯府顾家唯一的嫡出女儿,谁能比我强!” 热辣的日光下,大汗淋漓的少女笑得明媚肆意。 颜沐禧突然觉得有些心酸,等顾悦岚入了东宫,怕是再见不到这般肆意洒脱的笑容了! 临近午时,顾老夫人院里的妈妈送来了水果吃食。 “这桂花糕是孟小姐亲手做的,老夫人觉着味道很不错,故而特意让老奴送来给几位小姐尝尝。”林妈妈将一匣子糕点摆到三人面前。 顾悦岚捏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哎呀,齁死人了,孟媛怕不是把卖糖的放进糕点里去了吧!” 她这番言论虽有些夸张,但并不算故意挑刺,颜沐禧和颜沐筠也带了饼干和糕点,专门命小厨房赶早做的。 新鲜出炉的新式糕点比起甜腻腻的桂花糕,味道要好上百倍不止。 难吃也舍不得浪费,顾悦岚将口中糕点艰难咽下,吩咐一旁的婢女,“赶紧把这曲奇饼干和面包各包一份,让林妈妈带去给祖母尝尝,让她老人家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美味。” 林妈妈笑着拒绝,“不用麻烦了,颜府的下人给祥居苑也送了这些糕点。每个人的口味不同,老夫人应是不大喜欢吃这些个新奇玩意儿,就喜欢桂花糕。” 顾悦岚拿起一个曲奇饼干塞入口中,“祖母的口味当真是奇怪,这般美味的糕点居然不喜欢?” 颜沐筠摇头苦笑,顾老夫人哪是不喜欢新式糕点,不喜欢的分明是人才对。 羞辱一次不算,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追着羞辱,这是有多看不上她呀? 婆媳关系不睦比夫妻间不和还可怕万分,她本来还打算相信顾云庭,多等等看。 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不合适的婚姻更不可能甜。 “小姐还是少吃些糕点吧,糕点吃多了不好克化,待会儿等九爷从宫里回来,便要开席了。” 林妈妈的话音刚落,一名前院当差的小厮疾步跑进了院子。 “九爷回来了,还带来了传旨的内侍官,小姐们赶紧去前院接旨吧!” 接旨是大事,顾悦岚急急起身朝外走,不忘回头交代颜沐禧二人,“你们等着我,我去去便回。” 没料小厮又道:“九爷说了,让颜家小姐一同接旨。” 颜沐禧和颜沐筠默契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前院影壁前,颜沐禧几人赶到时,定北侯府的大小主人差不多到齐了。 顾云庭站在人群前头,见几人过来就只是扫过来一眼,之后便挪开了目光,并未特意去看颜沐筠。 过来的路上,颜沐筠还在猜想,莫不是顾云庭求来了赐婚圣旨?才会特意要她也跟来听旨。 现在看来是她想太多,古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云庭再喜欢一个女人,也不可能不顾长辈反对娶回家。 再说顾云庭也不喜欢她,答应对她负责只是责任使然,断没有为她费心筹谋的可能。 又等了小片刻,老定北侯也被下人抬了过来。 因年轻时伤了身体,定北侯几年前便不能自如行动,如今全靠好医好药吊着命。 待家丁搀扶着定北侯跪下,传旨内侍官宣读圣旨。 “天子诏,定北侯九子顾云庭,骁勇善战,屡战屡胜,乃我大丰优秀好男儿。颜氏三女颜沐筠正值碧玉年华,品貌出众、温柔贤淑。二人佳偶天成,天造之和,朕特此赐下婚约,择吉日速速完婚!” “末将谢圣上隆恩!”顾云庭面色平静接过圣旨。 内侍官看向颜沐筠,“恰巧颜三小姐也在,咱家也省的多跑一趟侍郎府了,颜三小姐接旨吧!” 直到圣旨又念完一遍,颜沐筠才从神游中回神。 虽然听了两遍,但她还是不大敢相信,自己被赐婚给了顾云庭。 关乎一辈子的人生大事,就这般被定下了? 她一脸懵的接过圣旨,下意识想打开仔细瞧瞧,却被一旁的颜沐禧猛地摁趴到了地上。 “三妹妹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恩,藐视隆恩要丢脑袋的。”颜沐禧小声提醒。 颜沐筠心下一激灵,“小女谢圣上恩赐!” 第87章 母子情 内侍官收了双份的赏钱,顾云庭亲自送人出府门。 待一行人走远,顾悦岚兴奋惊呼,“天呐, 颜沐筠你真的要做我小婶婶了!” 颜沐筠尴尬笑笑,转身迎上几十双打量目光,昏涨的头脑才彻底清醒。 除了顾悦岚,顾家几十张面容上竟没一张露出喜色的,全都是带着些许鄙夷的好奇打量。 而这些人都将是她的亲人,可能要在一个府邸共同生活几十年。 颜沐筠突然开始怀疑,她招惹顾云庭的决定是否正确? 顾老侯爷体力不支,率先被下人抬走了。 顾老夫人瞧了颜沐筠一眼,长长叹了口气,也被搀扶着回了内院。 紧接着各房的主子也都陆续离去,顾家几十口人,只剩下了顾悦岚主仆。 见顾云庭返回,顾悦岚满面兴奋跳到他跟前,笑嘻嘻打趣,“圣上怎突然下了赐婚圣旨,莫不是小叔亲自求来得吧?” 顾云庭掩唇轻咳一声,“岚姐儿莫要妄言圣上,好生照顾好颜家小姐。”说罢对着颜沐筠二人微微颔首,错身走了过去。 “啧啧啧、”顾悦岚抱起胳膊,对着顾云庭的背影高声喊,“我何时妄言过圣上了?我妄言的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叔你平日里端的人模狗样,其实内里最骚包了!” 顾云庭的步子肉眼可见的踉跄了下,逃也似的消失在了影壁后。 “哈哈哈……”顾悦岚捧起肚子哈哈大笑,笑着还不忘对着颜沐禧二人吐槽,“活了十七年,我还是第一次瞧见自家小叔绷不住出糗,哈哈哈……乐死我了!” 见颜沐筠笑眯了眼,颜沐禧也是真心替她高兴。 顾云庭身上有着不符合年岁的成熟稳重,情绪从不外放,失态更是少见。 能这般失态,顾云庭的心境定不是面上表现出的平静模样,心里应是装着三妹妹的。 祥居苑,顾云庭进门后才发现孟媛也在。 顾老夫人还未来得及告诉孟媛赐婚之事,孟媛对着顾云庭含羞带怯的福身行礼。 “媛儿见过云庭表哥!” 顾云庭的眉间微蹙,刚想喊孟媛起身,顾悦岚小跑着进了门,“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表哥倒是喊得挺亲!” “岚姐儿莫要胡言乱语。”顾老夫人厉声呵斥。 顾悦岚不服分辩,“我又没说错,咱们顾家与他们孟家本来便不亲,整日表哥表哥的喊合适吗?” 说话的功夫,跟在后头的颜沐禧和颜沐筠也进了屋。 看到姐妹俩冰雪般的倾城容貌,顾老夫人心头的火气更盛了,别过头与孟媛说话,假装没看到二人。 “今儿侯府事多,小女与二姐姐不便再打扰老夫人,便先行告辞回府了!”颜沐筠的语气绝对算不上恭敬。 顾老夫人回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顾悦岚上前挽上了两人的臂弯。 “告什么辞?要告辞也不该你们告辞。不许走,我还没和九婶婶亲香够哩!” 顾悦岚竟然喊颜沐筠九婶婶? 孟媛豁然抬起头,见顾老夫人虽面色难看,但未出口驳斥顾悦岚,小脸瞬间煞白。 顾老夫人于心不忍,勉强挤出一抹笑,“今儿圣上给你表哥和颜家三姐儿赐了婚,媛姐儿你可得好生贺喜你表哥一番。” 孟媛颓然后退一步,眼泪簌簌落下,“府里还有事,孟媛告辞!”说完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顾老夫人长长叹息一声,看向颜沐禧和颜沐筠,“今儿府里确实事多,便不多留颜二小姐和三小姐了!” 明晃晃的被驱赶,颜沐筠拉起颜沐禧,转身便朝外走。 “祖~母~”顾悦岚气愤跺脚,“哎呀,真是的,祖母怎就分不清好赖呢!”说罢赶忙去追二人。 一时间偌大的厅堂只剩少许几人,顾老夫人再遏制不住怒火,怒声质问顾云庭,“你不是说很满意缓姐儿么?为何圣上会突然赐婚你与颜家三女?颜家三女不过是个空有容貌的卑贱庶女,怎能堪当我侯府的未来主母?” “圣上认为合适,颜家三女便合适。”顾云庭语气平淡。 简短的一句话,顾老夫人心头火气嗖的一下便没了大半,她颤着声音问,“你是说,圣上猜忌咱们定北侯府,不愿侯府与孟家结亲?” “猜忌倒不至于,最多是提防。母亲若无要事,儿子便先退下了。”顾云庭说完没等顾老夫人的回应,转身出了花厅。 看着消失在眼前的颀长身影,顾老夫人神色萎靡。 “若早知侯府会有今日,我该多护着些老九的,何至于现今无半分母子情谊可言。” 林妈妈劝,“老夫人也不必太过伤怀,九爷平日里还是很敬重您的。” 顾老夫人叹息,老九是对她有几分敬重,但也只有这面上的几分敬重,再无其它。 不然也不会明知圣上不允侯府与孟府结亲,还任由她瞎折腾,害她没聘到合心意的儿媳不说,还得罪了孟家,落得了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第88章 上眼药 颜沐禧二人回到颜府时,赐婚的消息已先一步传回了府。 葛姨娘眼巴巴等在二门处,原本病态的面容上漾着粉红,可见是有多欢喜。 “妾见过二小姐、三小姐。” “姨娘起身吧!你们母女二人定有话要说,我便不打扰了!” 颜沐禧并不喜欢葛姨娘,葛姨娘从不敢招惹主母苏氏,满肚子的心眼全用在了阿娘身上,她也就念着颜沐筠面子,才愿意为葛姨娘留三分脸面。 待转过弯进了东院,银夏无奈劝道:“三小姐的亲事定下了,小姐也该上心自己的亲事了吧?” “我的亲事有什么可上心的?嫁衣盖头全由礼部交由宫里绣娘绣制,我只安安生生待嫁便是了!”一想到要和虞晚泰做夫妻,颜沐禧便觉心口憋闷的难受,想都不愿想,更不愿上心。 “小姐您马上就要成为荣世子的枕边人了,不绣嫁衣也得给未来夫君做几双鞋袜呀?哪有待嫁娘什么物件都不为未来夫君做的。”银夏是真为自家小姐发愁。 未来姑爷本就心有所属,自家小姐再不上心,将来夫妻二人睡到同一张床榻上,可如何相处嘛? “你家小姐我连自己的鞋袜都未曾做过,给他人做什么鞋袜?我知道那混蛋玩意儿的臭脚多大嘛!做好了穿不上岂不是白浪费功夫?” 颜沐禧本是推脱之词,没料银夏取下贴身荷包,从里头掏出一张纸条晃了晃。 “婢子已经替小姐打听过了,世子脚长八寸,宽二寸五,小姐可放心大胆的做鞋袜,绝对穿得上。” 眼看着走到了蔓薇苑,颜沐禧装作没听到银夏的话,快步跑进院子。 “小~姐~”银夏急得跺脚。 “怎这般早便回来了,在定北侯府可用过了午食?呀!” 钱漫漫坐在院里的藤椅上晒太阳,看颜沐禧进来着急起身,却因起的太猛,身子晃荡着向一旁栽倒而去。 “阿娘小心!”颜沐禧快跑两步,堪堪将人扶住,“阿娘你着什么急呀?你这身子骨还未完全恢复,不可太急躁的。” 养了些时日,钱漫漫的身体恢复了大半,但因气血亏的太狠,留下了怕冷且经常眩晕的毛病。 见女儿阴沉着小脸,钱漫漫讪笑着解释,“阿娘这两日已经好多了,再将养上几日,定能恢复的和从前一样。” 扶她在藤椅上坐好,颜沐禧也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阿娘的身子一向康健,这回的病来的太蹊跷了,连累阿公千里迢迢跑来洛都一趟,你这病方才好。” “可不是,原本还想回江南看阿爹的,到头来竟是阿爹大老远跑来看我。”钱漫漫神色黯然。 “阿公疼惜阿娘,只阿娘一个女儿,不管多难多远都会来看阿娘的。不比阿爹,要疼惜那么多的人,分给阿娘的爱再多也只是一小部分。” 不久后便要出阁,颜沐禧每日都要同钱漫漫说上半天话,可谓是抓住一切机会上眼药。 听完女儿的一番言论,钱漫漫满脸写着不认同,“那你阿爹最疼爱的也是我、是咱们母女,在你阿爹心里头,咱们同他人肯定是不一样的。” “阿娘怎知咱们在阿爹心里与他人不一样?说不准都一样呢!没了阿娘,阿爹还有母亲、葛姨娘、孙姨娘、李姨娘。没有我,也还有好多个儿子女儿。不像阿公,只偏疼阿娘与我,谁都夺不走咱们在阿公心头的分量。” 钱漫漫拧眉思索半天没言语,颜沐禧心下一喜,以为洗脑大业总算有了点进展,没料思索过后的钱漫漫,眼神更加坚定了。 “不能这般比的,你阿公只阿娘一个女儿,也只有你一个外孙女。你阿爹有许多妻妾孩儿,出于责任,他也不能不管他人死活,心思总是要分出去一些的。” 颜沐禧真的很想将她的脑瓜子敲开重新构造,“阿爹明知道要把爱分出去,为何还要招惹这般多的女人?分明就是不够爱,像阿公那般一生只要阿婆一人,那才叫真的在乎,真的爱。” “情况不一样的,你阿爹要走仕途,很多时候都是迫不得已。不管你阿爹他有多少个女人,只要心里留着阿娘的位置,阿娘便是知足的。” 一想到夫君每日不管多忙都来陪自己说话,钱漫漫的心里便说不出的甜。 她不要夫君全部的爱,只要夫君心里有她,是在乎她的,便够了。 颜沐禧再听不下去,气闷回了院子。 回屋后,颜沐禧歪到躺椅上,鼓着腮帮子自己个儿生闷气。 银夏心疼道:“小姐还没用饭食,小厨房有现成的馅料,做碗鸡丝馄饨吃可好?” “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夫人就这副性子,小姐再气都无用,她没见过这人世间的恶,单靠说教是行不通的。” “唉~”颜沐禧叹了口气,“可我是做女儿的,打不得也骂不得她,除了规劝还能怎么着?” 银夏想了想,“老太爷心疼夫人,将憋屈苦楚都替夫人背负了起来,可怕就怕背不了一辈子。婢子觉得,小姐可以尝试告诉夫人一些事实,温水煮青蛙让她慢慢接受现实。” 第89章 嫁妆银子 “温水煮青蛙?恐怕等不到凉水升温,青蛙便自行溺毙了!你信不信我前脚告诉阿娘事实,她后脚便能跑到颜永臣面前质问?到时她会落得何等下场,可想而知。” “唉~”主仆二人齐齐叹息。 颜沐禧对着银夏挤出一抹笑,“好银夏不要总叹息,阿公说人叹息多了会提前变老的。反正被骗的不止阿娘一人,大家都一样,咱们需想开些。” 银夏最烦看她强颜欢笑,气恼别过头,“小姐当婢子是嘉和县主么?大家都一样便不忧愁了,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婢子是真想不明白,夫人为何能那般爱一个没血缘关系的男人。” 其实颜沐禧也想不明白,府里统共五房妻妾,苏氏家世好、聪慧能干,葛姨娘出身也不差,性子温柔善解人意。就连孙姨娘、李姨娘都是万里挑一的女子,为何个个都心甘情愿围着一个男人转? 尤其是阿娘,为了阿爹连自我都没了。 阿公也多在意阿娘,她比谁都清楚,阿娘执迷不悟多久,阿公的手脚便会被束缚多久。若改变不了阿娘,她之后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接下来的几日,荣王府未再派人上门,荣王世子的伤情应是已有好转。 颜沐筠与顾云庭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六。 以防敌寇入侵,顾云庭要在入秋前返回北疆,钦天监推算一番,将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六。 圣命难违,排行第三的颜沐筠,竟成了姐妹中要最早出阁的一个。 婚期定下第三日,定北侯府的聘礼也抬进了府中。三十八抬的聘礼中规中矩,不多也不少,一对鲜活的大雁却是异常夺人眼球。 大雁毛色鲜亮精神抖擞,一看便是刚活捉不久的成年雁,且需功夫足够上乘才能不伤大雁分毫将其活捉。 婚期在即,嫁衣本该新嫁娘亲手绣制,可如今距离婚期不足一月,亲手绣嫁衣已是来不及,颜沐筠只需绣盖头即可。 得葛姨娘的亲传,原身的绣活很好,可惜颜沐筠没能接收原身的技艺,也就堪堪会缝些简单衣物,连最简单的水鸭子都不会绣。 葛姨娘以为颜沐筠是太久没做绣活,才会技艺生疏,非拘着她在屋里头做针线 而颜沐筠对蛊术刚入门,兴趣正浓厚,得空便想往金玉苑跑,压根不肯静下心做绣活。 因此事母女俩每日都是斗智斗勇,葛姨娘拗不过女儿,闹腾到了苏氏那里。 苏氏知颜沐筠在与明慧学蛊之事,她寻思着定北侯府形势复杂,颜沐筠多学些手段傍身比拘在屋里绣花强,因此在母女官司上偏帮了颜沐筠。 葛姨娘觉得苏氏在敲打自己,心下难过,本就孱弱的身子骨顶不住,当晚便病倒了。 颜永臣得了信,一下衙便赶来了君澜苑。 “莹娘你这是何苦呢?咱们筠姐儿能觅得好郎君,你该高兴放宽心才是,不必事事上心与自己较劲儿。” 葛姨娘无声落泪,颜永臣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莹娘这是后悔委身于我做妾了吧?也怨我,当初便不该招惹、” “没有,妾从没有后悔跟了老爷,从来都没有后悔过,真的。”葛姨娘急急拉住颜永臣的袖子,抽噎着说道:“妾只是心里难受,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即将要出嫁了,妾连些小事都做不了主。” “我知道你委屈,夫人平日虽严厉刻板了些,但心不坏,她这般做应也是为咱们筠姐儿好。” 颜永臣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这些银钱是我近些年攒下的体己,你拿去给筠姐儿添到嫁妆里去吧!” 葛姨娘接过银票看了看,十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足有五千两,老爷为官向来清正,多年体己大概也就这么些银钱。 她不确定询问,“这么多银钱、都给筠姐儿一人吗?” 颜永臣点头,“都给咱们筠姐儿,你安心收着便是。” 葛姨娘觉得过意不去,“老爷不止一个女儿,体己银钱都给了筠姐儿,清姐儿和禧姐儿那边怎么办?” “无碍,禧姐儿不缺嫁妆银子。清姐儿的嫁妆有夫人操持,从出生起便是备足了银钱的。姐妹三人同时间出嫁,到底是只委屈了咱们筠姐儿一人。”颜永臣满目愧疚。 葛姨娘则是感动的两眼泪汪汪,“筠姐儿有老爷惦念,不委屈。五千两的嫁妆银子,嫁到侯府做主母也是足够的了。” 她原本还有些许的埋怨和后悔,现今只剩感动。 能跟了老爷,是她葛莹莹几世修来的福分,哪怕做妾也从无半分后悔。 同样是即将出阁的待嫁娘,颜沐禧也被拘在屋里做起了针线。 好在钱漫漫的针线活也是半吊子水平,对女儿的要求不高,鞋子大小一致,袜子有钻进去的口就成。 饶是这般,颜沐禧也叫苦连连,每日缝不了几针便开始犯困。 多日下来主子没累着,几个婢女倒是累的不轻。 颜沐禧白日睡足了觉,夜里不困便折腾着她们讲故事、念话本子,几人生生过上了没日没夜的悲催苦日子。 转眼进入六月,酷暑节气连吹来的风都是热的。 用过晚食后,颜沐禧坐在葡萄架下,例行为钱漫漫上眼药。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颜沐禧的不懈努力下,钱漫漫每日提夫君的次数大大缩减,不再十句话三句不离夫君了。 颜沐禧说的正起劲,冬玉忽而重重咳嗽了声,她立马心领神会转了话题。 “三妹妹即将出阁,不知阿娘为三妹妹备了什么嫁妆?” “几匣子金银首饰,都是当下流行的款式,筠姐儿应该会喜欢。”钱漫漫如实道。 “阿娘可真够大方的,首饰一送就是几匣子!莫不是三妹妹才是您亲生的?”颜沐禧不满道。 钱漫漫嗔了她一眼,“阿娘待筠姐儿再宽厚,还能越过你去不成?阿娘最不缺的便是金银首饰,库房里好东西还多着呢?待你出门时想要什么,随便挑。” “那女儿便不客气了,到时定将阿娘的库房搬空大半!” “搬空大半哪够?禧姐儿将你阿娘库房都搬空,你阿娘定也是乐意的。”颜永臣说笑着进了门。 第90章 面谈 “夫君,你怎突然过来了?”钱漫漫满目欣喜。 今儿初四,不是颜永臣该来东院的日子。 五房妻妾,虽没有明确规定颜永臣哪一日该留宿哪里,但多年来早已形成默契。 他每月逢一、逢五通常会去主院陪苏氏,逢二、逢六、逢八来东院陪钱漫漫,剩下的时日自行安排。 仔细算来,钱漫漫是所有妻妾中分得宠爱最多的一个,她自认为不该再奢求更多。 “怎么?难不成漫儿不欢迎为夫过来?那为夫这便离开。”颜永臣做势转身要走。 钱漫漫赶忙上前拉人,“来了便不许走,漫儿才没有不愿夫君过来呢!”说罢拉着颜永臣在藤椅上坐下,娇羞模样如二八少女般。 “阿爹安!”颜沐禧起身行福礼。 颜永臣笑着摆手,“只咱们自家人在,禧姐儿无需多礼。” “女儿虽不才,但也知礼不能废,断不能因为阿爹宠我便没规没矩。”颜沐禧说罢又福了福身,“阿爹好不容易得空多陪陪阿娘,女儿便不留下碍眼了!” 看着女儿离去背影,钱漫漫禁不住感叹,“在我眼里,禧姐儿还小着呢,这眼看着竟要嫁做人妇了,也不知进了王府,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颜永臣将钱漫漫扯到身前,让其坐在自己腿上,双臂轻轻环住她纤弱的身子。 “王府又不远,咱们禧姐儿就算嫁了人,你们母女定也能常常见面的,漫儿无需太过伤感。” 钱漫漫顺势攀上颜永臣的脖颈,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处,“漫儿都知道,可还是忍不住难过。待禧姐儿出了门子,院里又只剩我孤单单一人了。” “怎么能是只剩漫儿一人呢?我一直都在呢!” “夫君不但公务繁忙,还有那么多人要赔,从来都不是漫儿一个人的。” 颜永臣轻拍着钱漫漫的后背,“不论何时何地,漫儿在我心里都是唯一的,任谁都替代不了。”语气轻柔到像是在哄小婴儿般。 钱漫漫抬起头,直视着颜永臣的眼眸。 “夫君当真只在意漫儿一人?” “漫儿不信我?” 迎上颜永臣异常认真的星眸,钱漫漫所有委屈均烟消云散,忍不住泪湿了眼眶。 “信,夫君是漫儿的天,漫儿不信夫君,还能信谁?” 蹲在隔墙处偷听的颜沐禧再听不下去,气哼哼的回了屋。 费了几十日的口水,到头来竟还是屁用没有。 她算看明白了,阿娘对上颜永臣,等于是兔子趴在狼嘴边上,狼只需张张嘴便能将兔子吞之入腹。 “小姐,咱们派去盯梢荣世子的人没了音信,很有可能是被抓了!”秋珠急匆匆跑进门。 银夏安抚道:“先莫要着急,具体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今儿傍晚本该传信回来的,没收到消息婢子便差人去寻,人没找回来,却带回了这个。”秋珠将一个靛蓝色荷包递给银夏。 银夏仔细查看了一番,才将东西交给颜沐禧,荷包内装着的竟是一张纸条,约她在花满楼一叙。 华灯初上,花满楼已是人声鼎沸。 颜沐禧主仆二人被带到最大的雅间外,吉祥伸手拦下冬玉。 “我家爷吩咐了,只允二小姐一人进去。” 冬玉一巴掌拍开身前的手臂,“小姐去哪我去哪,谁也甭想拦。” “你这丫头好生大胆不知事,主子的命令也敢不听?” “我只听自家主子的命令,他人主子的命令与我有何干系?” 眼见两人要掐起来,颜沐禧吩咐冬玉,“你便在此处等着吧,我一个人进去。” “小姐!”冬玉不放心。 “安心,不会有事的。”颜沐禧说罢推门进屋。 屋内烛火昏暗,颜沐禧眼神搜寻了一圈,才瞧见斜靠在圈椅上的虞晚泰。 眼前男子依旧是一身张扬至极的装扮,面上却没了半分张扬,垂着眉眼孤单单坐在那,孤寥落寞至极。 她缓步走过去,在距离虞晚泰五步远的距离站定,屈膝行礼,“小女见过世子爷!” 虞晚泰未抬眼帘,轻吐出两个字,“坐吧!” 颜沐禧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接下来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想在外耽搁太久,她只能主动打破沉默,“世子爷的伤可好全了?” “死不了,劳颜二小姐挂念。”虞晚泰的语气很淡。 有些人越是怒到极致反而越平静,颜沐禧不知虞晚泰是不是那种人。 她硬着头皮小声询问,“不知世子爷邀小女来此,所为何事?” “本世子也很是好奇,二小姐让人盯着本世子,意欲何为?”虞晚泰把玩着手中的酒盅,语气漫不经心仿若只是随口一问。 颜沐禧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仔细斟酌了下用词,才小心解释道:“世子爷误会了,小女之前有些话想说与世子听。奈何一直寻不到机会,才会出此下策派人盯着世子爷出府的时日,并无恶意。” “是吗?不知颜二小姐要讲什么话与本世子听,现在讲也是一样的。”虞晚泰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连眼皮都未曾抬起看她一眼。 “不一样了,托世子爷的福,那些话现在已是没必要再讲。因为讲与不讲都是一样的结果,除非世子爷能让皇后娘娘收回赐婚懿旨。”颜沐禧努力去稳心神,却仍是做不到无波无澜。 “呵!”虞晚泰轻笑一声,终于抬起眼皮看过来,“事已至此,颜二小姐竟还在计较这些个无用之气,有意思吗?” 对上那双无波无澜的桃花眸,颜沐禧压在心底的憋屈几欲压制不住。 “怎么?世子爷觉得小女不该生气吗?要不是您救错人,后又只凭颜沐筠一句话便去求了皇后娘娘懿旨,小女本可以、” “呵、”虞晚泰轻笑一声,“颜二小姐本可以什么?随便找个男人嫁了?还是在与我有了肌肤之亲后,依旧想着寻个倒霉鬼接收你?” 见颜沐禧错愕着未反驳,虞晚泰知自己是猜对了,又道:“先不提这其中的周旋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颜二小姐真觉得那般做的结果,会比入荣王府好吗?换句话说,你所托之人真能庇护的住你吗?” 颜沐禧的大脑有些乱,“小女不知世子爷的话是何意?” 虞晚泰垂下眼眸,继续把玩手中的酒盅,“我们荣王府虽远离了朝堂纷争,但也不是哪路宵小能招惹起的!他人能给颜二小姐的,本世子也一样能给你。” 第91章 可曾去过北越 闻此言,颜沐禧的大脑更乱了,她不确定询问,“世子爷是在笼络小女吗?” “随你怎么以为吧!”虞晚泰将酒盅放下,抬眸看向颜沐禧。 “落水之事是颜二小姐的算计也好,还是他人的算计也罢。我入了套是事实,有眼无珠夺了颜二小姐的清白也是事实。错已酿成,无法挽回只能补救。所以不论颜三小姐是否会来寻我,我都该给颜二小姐一个交代。” 颜沐禧错愕至极,虞晚泰上次见面还恨不得要打杀了她,这次居然态度大逆转将错误揽到了自己头上。 只是不知对方是真心之言,还是又有了旁的算计?不管对方是否要行算计,在此之前都应把是非曲直断明白。 “所谓的交代是世子爷单方面以为的,小女从头到尾从未想要您的交代。” “清白已然丢失,接下来留给颜二小姐的哪条路都不会好走。进荣王府对颜二小姐而言,无异于是最好的路。”虞晚泰言辞笃定。 桃花眸一瞬不瞬看过来,颜沐禧直视着少年的目光,不躲不避。 “什么样的路更好,小女自有自己的一番考量,世子爷不会懂的。” 虞晚泰反问,“颜二小姐怎知本世子不懂?说不准本世子偏就知道颜二小姐想要什么呢?” 颜沐禧笑了,她也不知自己是被气的,还是被逗的。 “好,既然世子爷什么都懂,那便说说看,小女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颜二小姐想要的无非就是平安和、自由。”虞晚泰刻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 无视颜沐禧的满目愕然,他再次重复刚才的话,“他人能给颜二小姐的,本世子一样能给。” 自以为是的上位者给弱者一些施舍,便自认为是了不得的救世主。 颜沐禧本以为虞晚泰便是那种自以为是的上位者,会说出她想要的是富贵、尊荣或是身份。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真的知道她心中所念所想,可虞晚泰知道她所求又如何?她一旦入了王府,哪还有什么自由而言。 “小女不是三岁小儿,世子爷莫要拿小女取乐了!” “取乐?颜二小姐觉得本世子像在跟你逗乐吗?” 迎上异常认真的桃花眸,颜沐禧想说,不像,她还从未见过这般严肃认真的虞晚泰。 奈何对方此刻说的话,她半个字都不敢信,“世子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似猜出她心中所想般,虞晚泰收回目光,懒懒的靠回椅背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懒散模样。 “本世子知颜二小姐不信,没关系,来日方长,总会有相信的一日。” “好,小女拭目以待。”颜沐禧忽而弯起眼眸,语气带上讨好,“那个,世子爷能否高抬贵手,放了小女的人?” 抬眸间对上弯成月牙般的笑眸,虞晚泰愣怔了一瞬,片刻后才应道:“回去等着吧!” “好嘞!那小女便不打扰世子爷的清净了!”目的达到,颜沐禧转身便走,一刻都不想在此处多逗留。 冷眼瞧着步伐比语调还轻快的女娘,虞晚泰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他忽而想起还有一事,“等等!” 颜沐禧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只能顿住脚步,不甘不愿的回头谄笑,“不知世子爷、还有何事要吩咐小女?” 虞晚泰指了指不远处的方桌,上头有一个比巴掌大些的小匣子,“麻烦颜二小姐将匣子里的银票,待本世子交予三小姐。” 三步的距离,起个身便能够到,却愣要指使他人代劳,求人办事连个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 不过这话颜沐禧只敢放在心里吐槽,面上讨好恭敬的很。 先不提把柄在二世祖手里捏着,之后进了王府也还需仰仗人家,真心惹不起呀! 她绕到方桌前,拿起匣子看了眼,就是普通的木匣,无甚特别之处。 “这里头装着的全是银票吗?世子爷要不要当面清点一番?”言外之意是,她能不能打开看? 倒不是惦记匣子里头的东西,是防止出了差错担莫须有的责任。 虞晚泰又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你想清点,便点吧!” 得了准话,颜沐禧不再客气,打开匣子将里头的银票仔细清点了一番。 面额不等的银票,加在一起统共一万两,比她料想中少些。 她本以为以二世祖的身家和对三妹妹的在乎,出手最少得五万两起步。 要知道,从青楼赎个花魁出来都不止一万两白银,荣王府可是有近十个花魁。 虞晚泰给心上人送一万两嫁妆银子,真心不多。 见她清点完了,虞晚泰清了清嗓子,稍有些难以启齿,“莫要告诉三小姐,银钱是我给的。” 颜沐禧瞬间恍然,怪不得不多送,原来是要打着她的旗号将银子给三妹妹,太多了怕送不出去。 不过她很乐意效劳,两头落好的事儿,没有拒绝的理由嘛! “世子爷请放心,小女定将银票一分不少送与三妹妹手中。” 此时两人离得近了,颜沐禧才发觉虞晚泰不仅面色苍白,面上、额上竟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想起上次见面,二世祖还是重伤奄奄一息的模样,如今伤情怕是还未完全康复。 顶着身体不适扣下她的人,再约她出来,真正目的应该就是给三妹妹送嫁妆银子。 后院放着十来个美人,还一会儿三妹妹,一会儿音音的,她很是好奇二世祖的心到底有多大?居然能一下子装下这么多个女人。 见她眼珠子咕噜噜乱转,虞晚泰忽而出声,“颜二小姐这是又起了什么算计心思?” 算计心思?颜沐禧心下一激灵,赶忙将眼睛从银票上移开。 “世子爷请放心,小女对天发誓,绝不贪墨克扣,定将这一万两银票原封不动送与三妹妹手中。” 近在咫尺的距离,略带惊慌的莹莹水眸落入桃花眸中,虞晚泰的心间突的一颤,‘音音’二字差一点便喊出了口。 被一瞬不瞬死死盯着,颜沐禧心跳如擂鼓般,下意识了往后退。 天呐天呐,二世祖那是什么眼神,莫不是又瞧上了她吧? 虞晚泰坐直身体,“颜二小姐幼时可曾去过北越?” 第92章 哪个才是音音 “嗯?”颜沐禧愣住,不明白虞晚泰为何忽然问她是否去过北越?何止去过北越,她可是在北越冰城待了三年之久。 为保她的名节,阿公自她丢失那日起,便寻了与她模样相似的女童养在了钱家,可谓是费尽了心思替她遮掩行踪。 幼时的那段经历,是她再不愿、也不能跟人提起的噩梦。 “未曾,小女幼时一直待在江南,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南境。”颜沐禧望向虞晚泰,目光坦然,“世子爷何故问小女是否去过北越?” 迎上她目光中的坦然,虞晚泰的脊背又弯了下去,“随口一问,颜二小姐莫要上心。”说罢无力闭上了双眼。 直到颜沐禧出门,虞晚泰都未曾再睁眼。 此刻,虞晚泰如救错人那日一般,心和脑子一样的乱。 他死都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辨不出哪个才是他日思夜想,念了几千个日夜的人。 颜沐筠和颜沐禧姐妹二人,到底哪个才是他的音音呀? 上元节那日错与颜沐禧有了肌肤之亲,他飘飘然仿佛整个人都是虚无的。 不敢去细想,惶恐害怕到了极致,满心满脑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失去和音音相守白头的机会。 奈何大错已然酿成,他抹不去也擦不掉。 可直面错处等同于放弃了音音,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人,他怎能甘心放弃呢? 他不想面对现实,选择了躲避暂时不予理会,想着能躲多久便躲多久吧! 他麻痹自己,只要不做选择,便没人能奈何他,他便不会失去音音。 可他连一日都未能躲过,便被音音找了出来,音音要他娶颜沐禧。 现实的耳光拍到面上,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从他救错人的那刻起,他便失去了与音音共赴白头的资格。 正是不甘愤怒之时,颜沐禧竟再一次顶着和音音相似的脸,出现在了他面前,口口声声说不用他负责。 他觉得讽刺至极,他们二人已不清白,他不负责,难不成看着颜沐禧去死吗? 气怒之下,他把所有的不甘和怒火都发泄在了颜沐禧身上,认为一切都是因颜沐禧的算计而起。 之后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怨怪错了人。 颜沐禧若想入高门、攀富贵,便不会装傻藏拙多年,且当初爬床之事,也是以进为退,极其不想与他扯上关系。 那般狡黠聪慧的女子,就算要行算计,也不会用拿命去搏的蠢笨之法。 显然,他们俩都是被算计了的倒霉蛋,确切来论,颜沐禧比他更倒霉,更冤。 颜沐禧是被动入套,而他却是主动入的套,主动将颜沐禧推到了众矢之的。 不管是出于责任还是愧疚,他都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 彻底想明白的那晚,虞晚泰做了个梦,梦里的他又回到了北越冰城。 他不肯偷窃,被打的奄奄一息扔在杂货房。 就快要死了的时候,音音出现在他面前,给他喂水,塞吃的,陪他说话,抱着他取暖…… 挺了多日,他的伤情竟渐渐好转,又恢复了生机。 待他能下地走路,音音成了他的小尾巴,整日‘姐姐长、姐姐短’的喊他。 他本想告诉不辨雌雄的小丫头,他不是姐姐,是哥哥,可看到音音躲瘟神般躲着其他男童,他没敢说出口。 他怕说出来,小丫头再不跟着他,不和他一起吃饭,不抱着他一起睡觉…… 自从有了小尾巴的存在,日子好似没原先那般难熬了。 不管挨了多重的毒打,音音都能哭过后又咧着缺了牙的小嘴对着他笑,笑完再哭。 他问,“明明疼的受不住,为何还要笑?” 音音弯着带泪的笑眸反驳他,“谁规定疼就一定要哭?音音想笑便笑,想哭就哭。” 他心疼的骂,“小傻子!” 他口中的小傻子最是怕疼,怕的要命,可每回还是会站到他面前,替他分走一半的打骂。 …… 他其实知道自己在做梦,他所看到一切都不是真的,可他不愿醒来,哪怕挨打挨骂也不愿醒来。 他想音音了,真的很想! 半梦半醒间,音音的脸慢慢的变了,变成了颜沐禧,又变成了颜沐筠,再变成颜沐禧。 豁然醒转后,他的心跳如鼓、思绪亦是乱如麻。 最初,他是因为颜沐筠的长相,才怀疑颜沐筠与音音有关,可若仔细分辨,颜沐禧的相貌好似与音音更像。 但颜沐筠臂弯上有与音音一模一样的红痣,又该作何解释? 肉眼辨不出谁才是音音,只能用事实与证据辨别。 翌日,虞晚泰便派了人去了江南查探颜家姐妹二人的成长轨迹,却没查出任何异常。 颜沐禧六岁到十四岁期间一直都是待在钱家,期间曾多次外出抛头露面。 颜沐筠虽跟着颜永臣辗转过几个府城,但每处都有踪迹可循。 表面查不出端倪,他不甘心,又派人去了北越,试图去查当年的千门团伙。 可惜派去的人没能回来,他费尽心思折腾一番,还是找不出证据证明哪个才是音音。 他甚至想过,音音早就不在了,颜家姐妹的长相与其相似只是巧合。 可世上真有这般离奇的巧合之事吗?他不相信。 他不断告诉自己,姐妹二人中定有一人是真正的音音,给他些时间,他一定会找出来。 他的音音一定还活着! 从花满楼出来,颜沐禧再无之前的淡定坦然。 虞晚泰绝对不是随口一问,他为何要问她是否去过北越?莫不是已查探出她幼时曾被掳走过? 她和虞晚泰是被天家赐婚,且婚事早已公之于众,荣王府若知晓她幼时被掳走过,不仅她一人会丢命,颜家、钱家定然也都会被牵连其中。 可虞晚泰若已知晓她被掳之事,应是极其愤怒,或者找出证据将事情做实才对。 没道理只干巴巴问她一句,又没了下文。 难不成虞晚泰并不是得知了她被掳过,而是在北越见过幼时的她?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饶只是见过她还好,多年前的事,她只要想办法糊弄过去,便不会酿成大祸。 第93章 添妆 翌日,颜沐筠一来金玉苑,颜沐禧便将银票交了出去,另外还有自己送的两本医书,一并作为添妆给了她。 颜沐筠将东西翻看了一遍,先是震惊,再然后便是呆滞。 抱着医书和匣子足足呆愣了半刻钟,最后竟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小片刻后,人又跑了回来,将厚厚一沓纸塞给颜沐禧。 “这都是什么呀?”颜沐禧疑惑询问。 颜沐筠一脸肉痛的摆手,“自己看!” 颜沐禧依言翻看起来,最上头的一页纸上写着牛油火锅汤底配料,第二页纸上是菌汤火锅底料,依次往下翻,还有麻辣烫、凉皮、鸡蛋灌饼、奶茶、玉米烙等好多奇奇怪怪类似食物的名称。 “这些都是三妹妹琢磨出来的?” “往下看,看完了再问。”颜沐筠别过头去,一眼都不忍再看。 颜沐禧只能暂时压下疑惑继续翻看,大几十张纸,每一张上头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字不是用毛笔写下的,黑乎乎的不太流畅,好像是用黑炭画上去的。 除了类似吃食的配方,还有各种功效的香膏制作方法,比起乱七八糟的吃食配方,后头的香膏配方则是精细很多,除记录了配料外,还记录了详细的制作方法。 大致看了一遍,颜沐禧再次提出疑问,“这些方子都是三妹妹想出来的?” 颜沐筠点头,“对,都是我想出来的,和之前的点心方子一样,做出来肯定能卖不少钱。” 见美眸中的肉痛恨不得溢出来,颜沐禧笑着打趣,“想出这般多奇思妙想的方子,三妹妹定费了不少心思,确定要送给我吗?” 颜沐筠翻了个白眼,“给你给你,都给你,赶紧收好!” 穿来大半年的时间,颜沐筠依着记忆把后世的吃食和护肤品都记录了下来,本想着有朝一日穷困潦倒活不下去了,靠卖方子也能过活下去。 奈何老二不但送了她一万两嫁妆银子,还送了她两本绝版医书,礼尚往来,她只能把辛苦记录的方子作为回礼送出去。 方子的价值虽比不过万两白银和绝版医书,但钱家是做生意的,将这些方子利用起来定能赚不少钱,她也不算占便宜。 颜沐禧笑问,“确定都给我,三妹妹不留几张?” “不留,说给你便给你,我有脑子,想要再琢磨便是。”颜沐筠话说的豁达,面上的表情却是相反。 她的脑子又不是度娘,能装下的信息有限,绞尽脑汁想了大半年也就想出这么些东西,怕是再琢磨不出别的了。 其实该留下几张的,回礼而已,没必要把老底全掀了。老二若再客气两句,她便顺势收回来两张好了。 没成想颜沐禧未再跟她客套,直接把方子递给了银夏。 见她眼巴巴的盯着银夏,似想要上前将方子再抢回来,颜沐禧禁不住笑眯了眼睛,“三妹妹看什么,难不成又反悔了?” 颜沐筠愣了愣,赶忙摆手,“没有没有,给了你就是你的,一些不值钱的方子而已,有什么可后悔的!” 后悔也晚了,前后两世,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心在滴血的感觉。 打住,做人不能太小气,她还拿了人家的医书和银子呢! 礼尚往来,能生钱的方子虽没了,但心安了呀! 颜沐禧突然想起,“大姐姐那边,三妹妹可也送了方子?” 颜沐筠蓦然睁大双眼。 完了,她居然忘了还有一个姐妹要出嫁!老大若也送她千金难求的值钱物件,她该拿什么做回礼呀? 实在不行,只能厚着脸皮再跟老二讨回几张养颜方子,反正对老二而言,多一张不多,少一张也不少。 颜沐筠心里拿定主意,刚打算开口,竟被颜沐禧抢了先,“我真真是太喜欢三妹妹送的方子了,每种都喜欢,尤其是吃食方子,那个奶茶真的好喝吗?要不咱们今天便做些尝尝?”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人家每种都喜欢,这让她怎么开口再往回讨嘛! 颜沐筠的所有情绪都恨不得写在了脸上,颜沐禧又怎会看不出来。 方子已经到手了,她才不会让出去,颜沐清若是得了方子,也就只是藏起来自己用,放在她手里便不同了,都是能下金蛋的母鸡。 当然,她也不会白占颜沐筠便宜,这些方子若真能赚下大钱,回头再给颜沐筠补分成,总之不让人吃亏便是。 翌日,颜沐清便为颜沐筠送了添妆礼,一整副赤金镶玉头面。 颜沐筠放下了悬着的心,头面虽不便宜,但顶天也就值个千把两银子,回礼她还是还得起的。 出阁前一日,交好的亲朋好友也都为颜沐筠添了妆。加上千里迢迢从晋城赶来的葛家人,满打满算也只十几户人家登府添妆。 就这还是看在苏氏的面子上,好多人家才意思着添了些中规中矩的小物件儿。 君澜苑,葛姨娘看到长兄为女儿备下的田庄地契,眼泪如开了闸般控制不住。 “差不多行了,赶紧把眼泪擦干,这一把岁数了还没丝毫长进。”葛大舅嘴上说着嫌弃的话,面上却满是疼惜。 葛姨娘不停抹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干,她哭着道:“洛都周遭的田庄有价无市,大哥定是费了大功夫才买下这俩庄子的吧?都是小妹我的错,才劳累大哥这般奔忙。” “我奔忙些不要紧,筠姐儿是嫁进侯府做正妻,再难也不能短缺了筠姐儿的嫁妆。”葛大舅看了眼昏暗狭小的屋子,目露嫌弃,“至于莹莹你,确实错的离谱,要不是当年自甘为妾,现今哪用过这般憋屈日子!” 葛姨娘小声辩解,“洛都城寸土寸金,我身为臣郎的妾室,能有单独的房屋已经很好了。臣郎待我与筠姐儿也很好,三个女儿同时要出嫁,他只给了筠姐儿一人添妆银子,定是将我们母女放在了心上。” 葛大舅冷哼,“他不该待你们母女好吗?当初若不是葛家倾力相助,他颜永臣怎可能在晋城站稳脚跟,还在短时间内得到升迁机会。” “臣郎一直都记挂着咱们葛家的好呢!”葛姨娘这话说的有些心虚。 第94章 颜沐筠出阁 前年颜永臣刚进吏部时,葛父想通过颜永臣的路子替家中子侄在洛都城谋官职,被颜永臣找理由推脱了。 不久后,葛父生了场大病,终是没挺过去。葛姨娘回娘家奔丧,家人虽未在明面上指责她什么,但眼里的埋怨和失望却是遮掩不住的。 葛姨娘理解家人的埋怨,可同样觉得臣郎没有做错,那时臣郎才刚入吏部,不好以权谋私。 看着单薄瘦削的小妹,葛大舅满肚子的愤愤终是化作了一声叹息,“唉!我们葛家不求他颜永臣记葛家的恩,只求他能好好待你们母女,便知足了!” 晋城与北越仅一山之隔,民风彪悍乡绅当权,是全大丰最难治理的一块腐肉。 朝廷调来的官员换了一波又一波,无一人能替朝廷将腐肉剔除,甚至丢命的大有人在。 葛家在晋城是第一大族,手里握着晋城的命脉,颜永臣刚到晋城上任便搭上了葛家。 有了葛家的帮扶,颜永臣在任县城的吏治比之前清明许多,还补缴了之前欠朝廷的各项税银,三年任期满后成功升任调离了晋城。 葛父认为葛家对颜永臣有帮扶之恩,颜永臣回报一二理所应当。 葛家的子侄本就有功名在身,吏部掌管官员升迁,颜永臣替其谋份差事轻而易举。 饶是如此,颜永臣仍是拒绝了,毫不留情打了葛家一巴掌,将葛家的攀附心思扼杀在了摇篮中。 葛大舅自幼最疼幺妹,如若不是顾忌着葛姨娘母女,绝不会再沾染颜永臣半分。 六月初六,颜沐筠出阁。 定北侯府的聘礼是三十八抬,要面子或是疼女儿的人家,给出的嫁妆绝对不会比聘礼少 。 颜家家底浅薄,苏氏做主将定北侯府的聘礼全数给颜沐筠带走,公中又置办了三十抬的嫁妆,加在一起统共六十八抬的嫁妆,嫁入侯府做主母也不算少了。 吹吹打打送走出嫁女,颜府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明明也没相处多久,颜沐禧愣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用过晚食散步消食,她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君澜苑附近。 望着院门站了会儿,正打算转身回去,抬眼瞧见颜沐清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大姐姐来此处是寻三妹妹的吗?嘶~看我这脑子,三妹妹已然出嫁不在府里了,那大姐姐来君澜苑、” “随便走走!二妹妹过来此处,莫不是想三妹妹了?” 颜沐禧否认,“今日才见过面,三日后又要回来,有什么可想的?” 颜沐清垂下眼帘,“三妹妹三日后怕是回不来了!” 颜沐筠回不来了?颜沐禧心里咯噔一下,急急询问,“大姐姐这话是何意?” “二妹妹不用紧张,我随口一说而已。”颜沐清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错身离去。 “等等!”颜沐禧叫住她,“三妹妹可否有危险?” 颜沐清顿住脚步转身,“我随口一说而已,二妹妹信我?” 颜沐禧神色认真,“大姐姐的话,我当然信!大姐姐说说看,你梦里的三妹妹嫁入定北侯府后过的好吗?” “二妹妹放心,三妹妹在侯府过的很好。”颜沐清顿了下,又道:“荣王世子是个可托付终身的良人,二妹妹且珍惜吧!” 前世的虞晚泰曾偷偷潜入过东宫,试图救被圈进的太子出水火。 太子不想苟活于世,更不愿连累他人,拒绝了虞晚泰的救助。 只是泛泛叔侄情,虞晚泰愿意冒着抄家灭门的风险伸出援手,又怎会是冷心冷情之人。 二妹妹入了荣王府,就算得不到夫君全心全意的爱,日子也不会差到哪去。 彼时的定北侯府,颜沐筠刚吃下一小碗鸡丝面,还没来得及梳洗,顾云庭便回来了。 “外头的宾客都走了吗?” 颜沐筠其实是想说,时间还早,可以再多陪会儿宾客的。早早的回来干嘛呀?两人又不熟,总不能上来就干那个事吧! “还没。”顾云庭在圈椅上坐下,显然没有要再离开的意思。 两人眼对上眼,又快速移开眼神,颜沐筠尴尬轻咳一声,“咳、我先去洗漱。” 顾云庭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磨蹭了足足一刻钟,颜沐筠才不得不从净房里出来。 出来后见顾云庭还挺着背脊坐在原处,她小步挪过去,“我好了,你要洗漱吗?” 顾云庭抬眸瞧了她一眼,起身大步进了净房。 颜沐筠长长松了口气,走到床榻边坐下,脑中则是盘算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其实也不用应对,她虽没吃过猪肉,但又不是没见过猪跑。再说顾云庭都是二十好几的老男人了,经验肯定丰富着呢,她只要配合享受就好。 这边颜沐筠心理建设刚做好,顾云庭便从净房出来了,还挥退了屋子里的所有下人。 颜沐筠就真的挺想骂人的。 臭男人能再糙点吗?前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洗萝卜都没这般快的。 顾云庭也在床榻边坐下,两人中间隔着的距离能再坐下两个人。 颜沐筠的眼神偷偷往旁边瞟了一眼,男人端坐着不动,莫不是在等着她主动伺候? 古代的女人伺候男人是常态,可从大婚之夜便要开始主动伺候么? 主动伺候男人做那个事,她只想仰天长啸,臣妾做不到呀! 敌不动,我不动,她还是决定先等等看。 过了小片刻,顾云庭终于开了口,“时辰不早,睡吧!” 颜沐筠心下一松,赶紧脱了鞋爬上床,在床榻里侧乖乖躺好,外侧留了足够的地方。 顾云庭也脱鞋上了床,在床榻外侧躺好,两人中间的距离依旧能躺下两个人。 颜沐筠浑身紧绷,不敢朝外看,支着耳朵听旁边的动静。 可听了半天,外头的顾云庭竟没了动静,她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好家伙,人竟闭上眼睛睡了。 洞房花烛夜,貌美娇妻就躺在身侧,顾云庭居然什么都不做,睡着了!这是正常男人能干出的事儿吗?答案肯定是不能啊! 由于太震惊,颜沐筠直接嘀咕出了声,“冰木头不会是、真的不行吧?” 话音刚落,顾云庭豁然睁开了双眼。 第95章 被谁害死的 “不行?” 男人的声音冷厉,颜沐筠吓到一哆嗦,抬眼便对上了顾云庭幽暗的星眸。 她扯扯唇角,挤出一抹尴尬的笑,“你、你没睡着呀!” “不敢睡,怕媳妇觉得我不行。”顾云庭目光灼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我、我、没有不行,你行,你定是行的,你超级行,啊……”男人庞大的身躯压过来,颜沐筠的解释变成了一声压抑着的低呼。 她不敢大叫,唇与唇仅一寸的距离,身贴身能感受到彼此擂鼓般的心跳。 “可以吗?”顾云庭轻声询问,声音低哑到像是带着撒娇的呢喃。 热气喷洒在面上,颜沐筠下意识点了点头,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应下了什么。 顾云庭却没有急着动作,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一向冷厉的星眸中仿若燃着一团火焰。 男人的眉眼锋利,鼻挺唇丰,五官放大了看比远观好看多了,尤其是润润的唇瓣,好看到让人垂涎。 鬼使神差的,颜沐筠微微抬头,闭眼吻了上去。 蜻蜓点水的一下,仿若是打开了某种开关,幔帐摇晃,共赴巫山云雨…… 半刻钟后,幔帐恢复平静,颜沐筠看着汗湿了鬓发的男人,下意识的小声问,“这就完了吗?” 毕竟是没经验,她问出口才察觉出言语不对,可已经晚了。 顾云庭眸中刚熄灭了几分的火焰又燃了起来,且比刚刚还灼人。 “没完,刚开始!”话音落,伸手便将她捞到了身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得不承认狗男人真的太行了,她还能进气出气,全靠命硬。 翌日,颜沐筠是被外头的嘈杂声吵醒的。 脑子醒了,可眼皮像被粘住般睁不开,身体更是酸痛难忍,前世跑马拉松都没这般累过。 “我出去看看,你再多睡会儿!” 耳边传来狗男人的声音,她闭着眼应了声,“好!” 顾云庭刚出去,连翘和半夏便急匆匆跑了进来。 “小姐快起身吧,侯爷薨了!”连翘着急道。 颜沐筠瞬间惊醒,“侯爷薨了,哪个侯爷死了?” “还能哪个侯爷?咱们家的,定北侯刚刚薨了。”连翘说着接过半夏递过来的素净衣衫,两人一起帮颜沐筠穿衣。 待颜沐筠赶到定北侯居住的院落,除晕过去的老夫人,府里的大小主子差不多都到齐了。 哭声、低语声、脚步声等多种声音夹杂在一起,却并不显太杂乱。 连新媳妇茶都没敬,颜沐筠也分不清谁是谁,跪在了女眷最后头。 “呜呜呜……公爹昨儿还好好的,这突然便去了,莫不是招了什么邪祟吧?”说话的是二夫人田氏,说罢还瞧了瞧身后跪着的颜沐筠。 颜沐筠已做好了被人说嘴的心理准备,她前一日进门,次日当家人便死了,想不让人非议都难。 死者为大,只要对方的行为不是太过分,她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二嫂此言不对,父亲一生征战沙场,铮铮铁骨哪是小小邪祟能近身的?”顾云庭的眸子幽冷摄人,一身肃杀气势压的田氏再说不出话来。 “那小叔说说看,公爹早不走晚不走,怎生在这节骨眼上薨了?即便不是招了邪祟,那也是被克死的。”三夫人林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梗着脖子盯着顾云庭,一副市井泼妇相。 “三嫂怎知父亲是被克走的?父亲缠绵病榻痛苦度日多年,为何不能是了却心愿安然离开?”顾云庭语气淡淡,释放出来的威压却丝毫不减。 哭懵了的顾悦岚擦了把眼泪,“小叔说的没错,祖父旧伤缠身,每活一日都是痛苦至极的煎熬,他老人家定是瞧见小叔成了家才放心走的。祖父~,岚儿的祖父呀~呜呜呜……”说罢又高声哭嚎了起来。 还是有人不服企图继续攀咬,奈何被嗷嗷哭声压的没了声量。 定北侯死了,嫡出的大房无男丁,庶出的二房、三房、五房、八房都有男丁。 顾云庭有军功在身,圣上很有可能将爵位直接赐给顾云庭,但爵位没落实之前,其它几房怎可能甘心作罢。 顾云庭刚成婚老侯爷便死了,要守重孝,顾云庭在短时间内定不会有子嗣,战场凶险,说不准哪一日便出了事故。 眼下只要能找由头压下顾云庭袭爵之事,后头大家才都有希望。 颜家这边刚用过早食,便收到了定北侯府的讣告。 一刻都未敢耽搁,苏氏随颜永臣去了定北侯府吊唁。 苏氏去前还有几分担忧,怕定北侯府将老侯爷的死安在颜沐筠头上。 回来后便放下了心,暗道三女是个有福气的,有夫君牢牢护着,任谁也欺负不了。 金玉苑这边,颜沐禧听完冬玉打听来的消息,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昨晚颜沐清说颜沐筠三日后不回门,今日定北侯便薨了。 若是之前,她还对颜沐清的梦有几分怀疑,现今则是半分都没了,颜沐清的梦的确能精准预测未来发生之事。 在颜沐清梦里,她嫁给昊川表哥后在和离归途中死了,她本就有与表哥和离的打算。 可她为什么和离后返回洛都?还在归途中死了?是谁杀了她? 雅清苑,颜沐清看到进门的颜沐禧,没有丝毫的震惊,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找来一般。 屋内有些乱,到处都是针线布匹,颜沐禧打发走所有下人,直言问出心中疑惑,“大姐姐可否告知一二,你梦中的我是怎么死的?又是被谁害死的?” 颜沐清轻笑,再次询问,“二妹妹当真相信我的梦?”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姐姐莫扯这些有的没的,只说愿不愿意告知吧!”颜沐禧语气不耐。 她不愿意费心周旋,其实是笃定了颜沐清会告知她,不然也不会拿颜沐筠回不了门的事故意吊他的胃口。 默了片刻,颜沐清才悠悠开口,“二妹妹藏拙扮丑多年,是少有的聪明人,想必二妹妹从一开始便深知父亲的为人。我们都是父亲往上攀爬的踏脚石,如若我告诉二妹妹梦中即将发生的一切,二妹妹可愿与我一同反抗父亲?” 第96章 前世种种 颜沐禧笑了,眉眼弯弯笑的纯真,“大姐姐得先拿出足够的诚意,我才好决定是否与大姐姐上同一艘船。” 颜沐清也笑了,她的这位滚刀肉二妹妹任何时候都要反客为主占居上风,不过她并不在意谁居上风,目的达到便好。 “父亲很快便会做上吏部尚书之位,紧接着会入内阁成为大丰朝第一任首辅,后投靠睿王帮其夺位。” 颜沐禧震惊,“所以,最后荣登大宝的是睿王?” 苏家虽未明确站队,但与姻亲薛家走得极近,若最后登位的是睿王,苏家定落不着好,怪不得颜沐清想方设法不愿入东宫。 若接下来的一切还如颜沐清梦中预测中发展,她的报复不但坑了颜沐清,也间接害了苏家。 颜沐清摇头否认,“我只知父亲会投靠睿王,太子会死,并不知最后登位的是否为睿王。” 前世她死的时候,远景帝还健在,太子虽被废幽禁,但睿王还是睿王,怕是距离登位还远着呢! 颜沐禧拧眉思考了会儿,又问,“大姐姐确定父亲投靠了睿王吗?” 睿王和威远侯府一派嚣张揽权,睿王的性子又好功急躁,她觉得父亲那般城府深厚的人,不会甘心扶持睿王做君主。 听她这般问,颜沐清也拧眉陷入了沉思。 前世睿王一派与太子对立斗法多年,东宫是颜永臣亲自围剿的,他不是睿王的人,还能是谁的人呢? “我不确定父亲是否效力睿王,但能确定他不会忠心于太子,苏家和钱家都将会是他踏上高位的踏脚石。” 颜沐禧点头表示了解了,继续追问,“大姐姐梦中的我是怎么死的,被谁杀死的?我阿公和阿娘可还好?” “二妹妹死于匪徒劫杀,钱家外祖不久后重病卧床不起,钱家生意交于钱家表哥手中。”颜沐清顿了下,才又道:“我死前,你阿娘还好好的活着。” 颜沐禧听完,沉默了许久,待消化的差不多了又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梦中的大姐姐可否也入了东宫?” 颜沐清愣了下,然后苦笑,“入了,我十七岁入东宫,做了整整十二年的太子妃。” 颜沐禧满目震惊,“所以,是父亲、” “没错,是他亲口下令将我与太子射杀。”颜沐清抬头望天,忍下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她永远忘不掉,父亲下射杀令时那毫无温度的眼神,仿若即将要杀的不是自己的骨血,而是毫不相干的牲畜。 她曾是那么孺慕他,那么相信他,他是怎么做到,怎么忍心的呀! 直到深夜躺到床榻上,颜沐禧的沉重心情都未能缓解半分。 她一直都知道颜永臣狠,但对方比她想象中还要狠,本以为抛弃她、对阿娘下手已是冷心冷血至极。 颜永臣竟还能做出射杀亲生骨血的残忍之举,简直比冷血猛兽还不如,根本就没长心。 可她想不明白,颜永臣为何要那般做?太子的岳父,内阁首辅,哪重身份都已是凌驾于众臣子于庙堂之上,为何还要折腾呢? 莫非颜永臣的野心大到想要谋朝篡位?推翻虞家的皇权自己坐上去? 不论颜永臣想自己坐天下,还是效忠于某一位皇位继承人,如若她接下来不作为,等待钱家的还会如颜沐清梦中一般,被吃干抹净后残忍丢弃。 内宅女人接触不到朝堂事宜,且她要嫁去的荣王府早已远离了朝堂纷争,她能怎么作为呢? 定北侯突然离世,按照常规顾云庭需丁忧三载,待孝期过了才能回归仕途。 翌日早朝上,远景帝拿出一封折子,说是定北侯前些日子递上的折子。 折子的内容大致是,自己缠绵病榻多载,一直在等庶九子成婚,如今心愿已了,若有朝一日死了,不用家中子女为自己守孝,望圣上批准。 折子是远景帝亲自拿出来的,就算是假的,众臣子也不敢质疑。 顾云庭要守的是重孝,不可能一天都不守,远景帝与众大臣一番商议之下,将顾云庭的三年孝期改为了一年,孙子孙女辈则守半年。 也就是说,顾云庭只需丁忧一年,便能返回北疆驻守。 六月十二是黎贵妃的生辰,特意请了几名贵女入宫庆生,颜沐禧与颜沐清都在其中。 马车上,颜沐禧问颜沐清,“大姐姐觉得,咱们此行进宫可会遇到麻烦事?” 颜沐清想了下,前世她也被黎贵妃邀进了宫,好像就是被比较奚落了一番,并未发生什么要不得的大事。 可今生好多事都不一样了,她不确定是否会发生意外事端。 “不好说,二妹妹多警醒些便是。” 听颜沐清这般说,颜沐禧心里有了数,此次入宫怕是和她梦里情景有不小的出入。 马车和伺候的婢女留在宫门外等候,进了宫门,姐妹二人被引路内侍直接带去了黎贵妃所居的锦绣宫。 黎贵妃最喜各色花卉,锦绣宫里有处花园,占地面积比御花园也小不了多少,生辰宴就摆在花园的凉亭旁。 颜沐禧和颜沐清到达花园凉亭时,很多低品阶的嫔妃和贵女已经到了。 互相见过礼后,颜沐清拉着颜沐禧坐到了未来太子妃薛婉和身边。 薛婉和的长相算不得极美,眉清目朗有种清冷厌尘之态。 她只刚见面时与颜沐禧姐妹见了礼,之后再未开口言语。 贵妃还未到,远景帝的赏赐先到了,直接叫人摆在了凉亭的石桌子上。 有金银首饰、珊瑚摆件、各类珍稀补品,其中一株玉石雕刻而成的芍药花格外扎眼。 待内侍官退下,众人围着满桌的赏赐评头论足狠狠夸赞羡慕了一通,才各自散开。 颜沐禧和颜沐清也围上去看了几眼,两人虽都不大感兴趣,但也不好做出另类之举招人厌。 黎贵妃让内侍将赏赐送到凉亭,明摆着是要将恩宠显摆给众人瞧,不瞧等于博贵妃的脸面。 颜沐禧刚在座位上坐下,忽而瞄见有一名宫人从石桌旁路过时,从装有香珠的匣子里摸走了一颗香珠。 宫人的手法很快,普通肉眼根本瞧不出她的动作,也就颜沐禧干过偷儿,才能一眼瞧出同行的异常。 见宫人得手后悄摸摸出了凉亭,她起身对颜沐清道:“听说锦绣苑的月季开的极好,咱们也过去瞧瞧!” 听她是肯定语气,颜沐清意识到可能有事端发生,点头应下, “好,我正好也想去园子里逛逛。”说罢看向一旁的薛婉和,“薛妹妹可要一同前往?” 第97章 嫁祸 薛婉和语气淡淡的拒绝,“我不喜花粉味道,且不去了,你们姐妹二人去瞧吧!” 颜沐清本也只是客套,她知道薛婉和不会去的。 前世的薛婉和是太子侧妃,在一座宫殿共同生活了十二载,她对其性子也算是有几分了解。 薛婉和看起来清清冷冷有些目中无人,实则内里很是聪慧通透,从不随意站队结交,更不喜攀附,一心专研琴艺,只愿躲起来过自己清静小日子。 但有难之际,看起来冷心的人反而给出的帮扶最多。 出了凉亭,颜沐禧一路追随偷窃香珠的宫人来到月季园。 她装作不经意赏花,清楚瞧见宫人将珠子塞到了一名宫妃的衣袋里后迅速离开了。 待走近,颜沐禧才认出被偷塞了珠子的竟是三皇子的生母秦贵人。 传闻秦贵人不甚得省上恩宠,在后宫的存在感不高,除了子嗣,与其他妃嫔比起来毫无争宠优势。 背后之人栽赃陷害一名年老色衰的不得宠妃嫔,有何用处呢?颜沐禧一时想不明白。 依着以前的性子,她绝对不会管乱七八糟的闲事,现今遇事则会多思量一番。 秦贵人是三皇子的生母,她若帮了秦贵人,等于帮了三皇子,卖个好给三皇子,将来或许能得对方几分便利。 反正移花接木于她而言简直不要太容易,活动活动手指头的事。 秦贵人一行人站在黄白月季花丛旁,身旁有十多个妃嫔宫人。 颜沐禧和颜沐清同时行礼。 “臣女见过各位主子娘娘!” “快起来吧,无需太多礼的!”秦贵人笑得很是随和,举手投足间一丝架子都没有。 比起身旁各有千秋的年轻妃嫔,秦贵人年纪大,长得也不算极美,可一双大大杏眸中仿若噙着一汪清泉般,怯怯柔柔一副不会害人、只会被人害的长相,仿若能轻松勾起他人的保护欲。 起身后,颜沐禧在距离秦贵人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等待出手时机。 只等了一小会儿,时机便来了,一名年轻的嫔妃看到一朵极美的白月季花,惊叹着想要靠近些观赏,没料脚下不稳身体朝前踉跄了下。 “呀,妹妹小心!”秦贵人说着话伸手去扶。 颜沐禧同时跨步凑上前,意料之中撞上了秦贵人,顺利从其衣袋中顺走了香珠。 待稳住身体,她赶忙福身赔礼,“贵人娘娘恕罪,臣女不是有意冲撞娘娘。” 秦贵人不在意摆手,“就只是轻轻碰了下,算哪门子的冲撞?颜二小姐可莫要被吓着,我不吃人的。” 颜沐禧甜甜一笑,“谢娘娘不怪罪臣女莽撞。” 秦贵人也眯起大大的杏眼,脸颊羞红似还有些不好意思,“不怪罪不怪罪,颜二小姐可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打了一个回合的交道,颜沐禧基本确定,秦贵人和阿娘是同一种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单纯少女,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那种。 其实她可以更低调顺走香珠的,这般做是为了在秦贵人跟前留名,给自己做好事留下些证据。 香珠已拿回,颜沐禧本打算随便找个地方扔了,抬眼瞧见远远走来的贵妃仪仗,又改了主意。 黎贵妃坐在高高的轿辇上,仪仗队还未行到跟前,众妃嫔便纷纷屈膝行礼。 路过一众妃嫔时,抬轿的内侍脚步未停,轿辇上的黎贵妃也只是睨了下头一眼,红唇微启淡淡吐出几个字,“都起身吧!” 等贵妃仪仗队伍走远,颜沐禧和颜沐清赶往沿着花园另一侧的小道回了凉亭。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们若是比贵妃晚到,定会被有心人扣上大不敬的帽子。 小道比大道近不了不少,二人紧赶慢赶,也就比黎贵妃早一步进了亭子。 又是一顿行礼,黎贵妃摆够了架子,才看向石桌上的赏赐,“皇上也真是,每回都赏这般多五花八门的物件,本宫的小库房都快要装不下了。” “皇上那是疼娘娘,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就是,嫔妾一年到头都看不到皇上的赏,敢情全到了娘娘这儿!” “皇上还说自己个儿不偏心,明明这心都偏到咯吱窝处去了!” 等奉承话听够了,黎贵妃才笑嗔道:“皇上不过是赏了本宫一些小物件,也值当你们一个比一个吃味,口无遮拦连皇上都编排上了!” “嫔妾知错,嫔妾就是眼红娘娘得皇上看重而已,可万万不敢编排皇上!”年轻嫔妃说的看似是赔罪的话,其实还是在拐着弯奉承黎贵妃。 显然黎贵妃很吃这一套,面上的笑容更大了,“高美人可莫学那些个眼皮子浅的,回头本宫赏你些好东西。这白玉雕花不错,绿翡翠头面的水头也挺好……呀,这不是百花香珠吗?本宫只提了一句喜欢,皇上竟把整整一匣子都送过来了!” 黎贵妃拿起一颗香珠放到鼻尖嗅了嗅,满目的欣喜,可见是真喜欢。 高美人羡慕道:“听说这南洋寻来的香珠仅十多颗,皇上怕是一股脑都送给娘娘了!” “没错,十六颗珠子应该全在这儿了!”黎贵妃将手中珠子放入匣子里,吩咐一旁的宫人,“将香珠好生收起来吧,本宫喜欢的紧,手脚仔细些些,可别弄坏丢失了!”说罢去一旁的主位落了座。 众人也纷纷落座,没料刚坐稳,负责收珠子的宫人便急急跑了过来。 “不好了,百香珠少了一颗!” 黎贵妃讶然,“怎会少一颗?你可数清楚了?” “奴婢数了三遍,只有十五颗,确实是少了一颗。” 闻言,黎贵妃吩咐贴身嬷嬷,“嬷嬷再去数一数,好好的珠子怎可能莫名少了一颗?” 片刻后嬷嬷返回,“珠子确确实实只有十五颗,赏赐单子上登记的是十六颗。出库前出库后清点了两遍,断不会出错。想必珠子是刚刚才不见的。” 黎贵妃柳眉扬起,“嬷嬷的意思是、有人偷盗了本宫的香珠?” “哼、”黎婵儿轻哼一声,“有没有人偷拿,一查便知,香珠沾到之物半日内都会留有余香。姑母只需一一查验在场众人的衣物,便可找出香珠所在。” 第98章 乌龙 好好的生日宴竟发生了盗窃案,众人皆坐立不安,生怕惹祸上身。 尤其是秦贵人,缩着脖子整个身子都在颤。 其实从南洋得来的香珠总共有十八颗,那日皇帝来玉华宫,莫名就赏了她两颗。 她也不知珠子是否贵重,觉得香味好闻便戴在了身上。没成想翌日黎贵妃竟询问起了她身上的香味。 她老实将珠子拿给黎贵妃看,黎贵妃看完很生气,似乎想要打罚她,后来淑妃娘娘为她说情,她才免了一顿责罚。 回去后,她将珠子放进箱笼里,再不敢戴身上了。 一旁的淑妃见情形不对,开口质疑道:“在场众人皆是女眷,为了一颗珠子大动干戈的查验,怕是不妥吧!” 黎嬷嬷微屈膝敷衍行了个礼,“淑妃娘娘有所不知,百香珠自带幽香,沾染过便会留下气味,无需搜身,只需确定气味锁定偷盗者即可。奴婢觉得,香珠乃圣上赏给贵妃娘娘的生辰礼,意义非凡,必须将手脚不干净之人揪出来。” 黎贵妃目光凉凉的看向淑妃,“淑妃妹妹可还有异议?” 淑妃起身行告罪礼,“嫔妾不敢,一切皆由贵妃娘娘定夺。”待起身后又道:“嫔妾的贴身嬷嬷对气味极其敏感,可否帮黎嬷嬷一同查验?” “哼、”黎贵妃冷哼一声,为显公平到底还是应下了, “可!” 众女眷呈半椭圆落座,两位嬷嬷以黎贵妃为首的几位妃嫔为起点,分别往两侧一一细闻查看。 秦贵人、高美人、孟贵人、颜沐禧、黎婵儿等十一个人被挑选了出来。 香珠呈七彩颜色,个个莹亮圆润,刚刚摆在石桌上时,免不得有人因好奇上手触摸,因此沾染上气味的足有十数人。 正值酷暑,被挑选出的人个个紧张到大汗淋漓,镇国公府的长房幼女更是直接吓哭了。 黎贵妃见状脸色很是难看,“哭什么,传扬出去倒似本宫欺辱了你!” 小女娘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咬紧嘴唇不敢再哭出声音。 黎嬷嬷询问黎贵妃,“可要将人带下去一一验身?” 黎婵儿轻嗤一声,“何故要那般麻烦,在场都是女眷,直接验便是。今日可是姑母的生辰,再耽搁下去误了生辰宴吉时,圣上怨怪下来谁能担待的起?” 黎贵妃没表态,其她众人也没人敢提出异议,只能认下当场验身。 好在夏衫单薄,薄薄的衣料不好隐藏指甲盖大小的珠子,只需近身摸索一番便成,无需脱衣搜身。 依旧是从内往外逐个查验,查验颜沐禧的是黎嬷嬷,只粗粗摸索了一遍便略到了下一个人,显然查验的重点并不在她。 很快,被挑选出的十一人中只剩黎婵儿和秦贵人二人还未查验,洗脱嫌疑的九人可落座归位。 黎嬷嬷负责查验秦贵人,她先是从上到下仔细摸索了一遍,后又从下往上摸。 等摸到衣襟处时,她的动作顿了下,伸手便从秦贵人的衣襟里掏出一颗泛着紫光的莹润珠子。 颜沐禧:“……” 就真的很想骂娘,见过栽赃,还没见过临时硬栽的。 她瞧得清清楚楚,珠子分明是从老嬷嬷的袖口滑到秦贵人衣襟里去的。 可惜老嬷嬷的动作太快,除了她,旁人怕是瞧不出端倪。 “找着了,丢失的香珠找着了!” “珠子找着了!” 两位嬷嬷几乎同时举起手中珠子,一颗泛粉,一颗泛紫,个头大小一致,泛着莹莹光泽,显然都是货真价实的南洋香珠。 丢失了一颗香珠,居然找出来两颗,一时间,现场可谓是安静到落叶可闻。 众人瞧瞧满脸惶恐的秦贵人,再瞧瞧难掩震惊的黎婵儿,均都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显然黎贵妃也没想到结果会是如此情形,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发难,“秦贵人,本宫的香珠怎会在你身上?” “嫔妾、嫔妾不、” 淑妃忽而抢过秦贵人的话,“贵妃娘娘难不成是忘了?前些日子,皇上便赏下了秦贵人香珠,娘娘还说好闻来着。”说罢看向秦贵人,“秦姐姐也真是的,身上带了珠子说出来便是,何故遮遮掩掩的,让人瞧见还以为你是做贼心虚呢!” 黎贵妃被淑妃的言论气笑了,十八颗珠子分别是十八种颜色,十八种不同的花香,皇帝赏给秦贵人的是白色和蓝色,剩下的颜色全都给了她。 奈何刚刚丢珠子时,并未言明丢的是哪种花香的珠子,再有黎婵儿身上莫名搜出来的珠子,她根本无从解释。 “呀~看本宫这脑子,婵儿来前说很喜欢玫瑰花香,本宫便随口将同香味的珠子赏给她了,竟平白闹出这等乌龙笑话,都是本宫的错。本宫自罚一杯,给各位赔不是了!”黎贵妃说罢,端起桌子上酒盅一饮而尽。 漏洞百出的说辞,偏在座众人的身份没一人能越过黎贵妃去,不但没人敢发出质疑,还纷纷拍起了贵妃的马屁。 颜沐清看向身旁的颜沐禧,她很是怀疑黎婵儿身上的香珠与自家二妹妹有关。 可她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二妹妹好似没近身接触过黎婵儿,香珠是怎么跑到黎婵儿身上去的? 颜沐禧则是一脸无辜的耸耸肩,打算深藏功与名。 她也是真没料到黎贵妃算计起人来能这般不要脸,不过好在有惊无险,秦贵人成功抽身躲过了一劫。 临近开宴,年长的几位皇子公主才姗姗来迟,紧接着远景帝和薛皇后也相携过来了。 帝王驾临,众人行跪拜大礼。 颜沐禧跪在众女眷的中间位置,她始终低垂着眉眼没敢四处乱看,直到起身落座,如芒在背的感觉都未能消失。 推杯至盏时,她装作不经意朝着上首位置扫了一眼,恰恰好与一双犀利的鹰眸对上。 她愣了下,微微颔首淡然挪开了目光,心中却已是警铃大作。 睿王盯着她做什么?再胆大好色也不可能觊觎已然定下的未来王婶吧? 接下来的时间,颜沐禧小心再小心,避免横生枝节发生意外。可她小心再小心,意外还是发生了! 第99章 被逮到 上汤点时,一名小宫人忽而朝前栽倒,跌落在了满是菜肴的餐几上。 满桌子的菜肴倾洒而来,颜沐禧和颜沐清躲无可躲,衣裙上均粘上了不少污渍。 夏日衣裙单薄,粘上汤水油渍的布料贴在身上,很是不雅。 众人纷纷朝这边瞧过来,远景帝只是扫了姐妹俩一眼,并未开口言语。 待薛皇后看向黎贵妃,黎贵妃才不慌不忙出声询问,“怎的回事?二位小姐可有伤着?” 颜沐清起身回话,“谢贵妃娘娘挂心,臣女并未伤着。” 颜沐禧也回道:“臣女也未伤着。” 黎贵妃似松了口气般,“未伤着便好!”说着吩咐一旁的嬷嬷,“赶紧差人带两位小姐下去梳洗换上干净衣裙!” 二人依言跟随宫人退下,身后是黎贵妃问责犯错小宫人的声音。 一路上有内侍宫人在,姐妹二人无法言语交流,只能靠眼神加暗搓搓比划。 颜沐清指了指自己,颜沐禧摇头,又指向自己,直觉眼下这事应是冲自己来的。 宫里伺候的人连步子迈多宽都是丈量过的,能在极其重要的宫宴上砸翻菜肴,定是有人指使的故意为之。 奈何她们身份低微没质疑反抗的资本,明知可能有圈套,她们也还是得听话往里跳。 眼下只能先看看前头是什么样的圈套,再想办法见招拆招。 二人被带到了距离花园最近的小跨院里 ,引路宫人在西厢房前停下,“颜大小姐可在此处等候,颜二小姐请随奴婢去旁边的东厢房。” “我与大姐姐关系亲昵,在一处换衣便好,便不去东厢房了。”颜沐禧试图拒绝。 宫人劝道:“屋内只一套洗漱用具,二位小姐共用不便,颜二小姐还是随奴婢去东厢房吧!” 颜沐禧作势想了想,不再坚持,“那好吧!”说罢也不等宫人带路,径直朝着一旁的东厢房走去。 来都来了,不看看屋里头有什么妖魔鬼怪,心里竟还有些难受。 将颜沐禧送进屋门,宫人便退了出去,步伐快到好似生怕被追上。 然后毫无意外,门从外面被关上了,紧接着是落锁的声音。 颜沐禧被逗乐了,黎贵妃还真是嚣张大胆到了极致,算计人都是明目张胆毫不遮掩的做派。 她没急着去看被锁上的门,而是顺着墙边小心翼翼往屋里走,没料错的话,里头应有一个男人在等着她。 果然,内室的床榻上躺着个人,一身玄色衣衫,身形纤薄瘦长。 颜沐禧没敢走太近,站在门边踮起脚仔细看了看,待瞧清人脸,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床榻上躺着的竟是三皇子。 她早看出黎贵妃瞧她不顺眼,本以为对方会找个内侍或者侍卫恶心她,没成想黎贵妃拿来下套的竟是大丰皇子。 若被人逮到她与三皇子同处一室,不仅她会没命,三皇子定也落不着好下场。 先是栽赃秦贵人偷盗,后设计三皇子与未来王婶苟且,三皇子母子这是掘了黎家的祖坟么?竟被这般明目张胆的迫害。 不过这迫害手段也太随意了些,只将两人关到一处,连个迷香什么的都不燃,就不怕算计出纰漏吗? 顾不得多想,颜沐禧轻手轻脚走到床榻边,探着身体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在三皇子的鼻端试了试,感受到有热气喷出,她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确定三皇子应只是晕过去了,她不再耽搁,转身便朝外走。 “咳咳咳……”没走两步,身后忽而传来咳嗽声,她吓得往前猛跳了两步,才回头看。 刚刚还平躺着的三皇子竟翻了个身,变成了侧躺脸朝外,脸对着的方向正是她站立的位置,还好眼睛是闭上的。 “昏死过去的人还会翻身?怕不是快醒了吧!”颜沐禧疑惑嘀咕了声,没敢再耽搁,快步出了内室。 她来到屋门前,从发髻上取下一根细尾珠钗,将距离门栓最近处的门窗纸捅开一个小洞,眼睛凑到洞前朝外头看了看。 没看到院里有人,也没听到有动静,她拿珠钗往旁边的窗格上又捅了一个窟窿,然后将两只手分别从两个窟窿里伸出去,试图摸索门锁的位置。 门外,男人疾步走到门前,然后便看到门洞里伸出两只白嫩嫩的小手。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伸出来的皙白柔荑,静静瞧着,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屋内的颜沐禧摸索一番后,很快摸到了锁眼的位置,左手扶稳锁,右手将珠钗尾对准锁眼插进去,上下左右拧了大概七八下,只听咔吧一声,是锁被打开的声音。 禁不住心下感叹,搁在以前,她开这种锁只需拧三下,现今居然要七八下才能打开。 定是太久没练手法生疏了,看来以后还是得多练练,说不准哪一天便用上了。 她又摸索着将锁从门栓上取下,轻轻晃动了两下门栓,门好似能被推开了。 颜沐禧心下一喜,把手从洞里收回来,顾不得将发钗插到发髻上,伸手便去推门。 门打开的那一刻,她的心差一点跳出嗓子眼,赶忙伸手捂住嘴,才堪堪将喉间的尖叫压回去。 “世、世子爷!你、你怎会在这儿?” 虞晚泰呆愣愣的,看着眼前水眸圆瞪的娇美面庞,看着看着,忽而笑了。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呢?” 见他笑,颜沐禧刚稳住些的心神又乱了,惊慌退后一步,“我、世子爷听小女解释,小女也是被人算计了,小女这正想办法逃出去呢!” 虞晚泰垂眸,掩下眸中的泪光,低声道:“进去再说!”说罢上前一步拉住了颜沐禧的手腕。 颜沐禧:“……” 进去?里头还躺着一个呢!她敢进去吗? 也不知哪来的胆气,她一把甩开被拉起的手腕,可待迎上辨不出情绪的桃花眸,胆气又跑没了。 她努力扯起一抹笑,“要不,要不咱们还是出去说吧?” “出去说不合适。”虞晚泰不由分说,再次拉起她往里走。 颜沐禧欲哭无泪,入宫为何不能带婢女呢?她今日莫不是要死在这儿了吧! 内室里,三皇子还静静躺在床榻上,身体不知何时又恢复了平躺的姿势。 颜沐禧满脑子都是怎么保自己的小命,也没注意到这些个细节。 一个正常男人逮到未婚妻子与另一个男人共处一室,会先杀未婚妻,还是先杀另一个男的? 第100章 抓奸失败 虞晚泰是三皇子的小王叔,俩人有亲戚关系,颜沐禧怎么盘算,都觉得自己会是先死的一个。 “自己起来,还是我帮你?”虞晚泰凉凉开口。 在颜沐禧震惊的目光下,三皇子竟睁开了眼,利落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对着冷脸的虞晚泰挤出一抹讨好的笑。 “小王叔是怎么猜出皇侄我是装晕的?” 虞晚泰轻嗤,“呵、大丰所有皇子公主的心眼子加起来,都没你虞瑾州一人的多,还用的着猜吗?赶紧出去,别耽误功夫!” 话音刚落,外头忽而响起了阵阵尖叫声。 “啊!有刺客,刺客杀人了!” “追刺客,刺客朝那边跑了!” 虞瑾州笑着耸肩,“看来,咱们谁都出不去了!” 猜想中的血腥场面并无发生,颜沐禧傻傻看着眼前气氛和谐的叔侄两人,一时想不明白是虞晚泰太信任三皇子,还是足够信任三皇子? 反正不会是信她,她在虞晚泰心里,估摸着比带有剧毒的蛇蝎还恶毒几分。 不过她悬着的心能放下些许了,无论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遇上不按套路出牌的叔侄俩,算计应是要落空了。 惊叫吵嚷声过后,院子里很快便响起了嘈杂有力的脚步声。 “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都睁大眼睛找仔细些,莫要让刺客跑了!” “你们几个搜正房,其他人跟着我去西厢房。” 听动静像是御林卫过来了,颜沐禧见叔侄两人老神在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她小心开口询问,“要不,小女先出去瞧瞧?” 虽说虞晚泰是她的未婚夫,但她到底还未出阁,与叔侄两人待在一屋终归不大好,她也怵和虞晚泰待在一起。 “不用,耐心等着便好。”虞晚泰的眸光扫过来。 眼神对上的一瞬,颜沐禧立马挪开目光,“好,小女听世子爷的。”说罢垂眸盯着鞋尖,坚决不再抬眸乱说乱看。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虞晚泰总在有意无意的偷瞄她,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等待的时间比料想中久多了,直到外头再次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御林卫才搜到东厢房。 院子里,远景帝冷声询问,“搜查的如何了?可寻到了刺客的踪迹?” 御林卫副指挥使回道:“回禀皇上,西厢、正房已仔细搜查过,只剩东厢还未来得及搜查。” 远景帝不耐道:“那便赶紧搜。” 得了命令的御林卫正要往东厢房闯,颜沐禧从屋内施施然走了出来。 见她衣衫齐整,颜沐清松了口气,不忘对着不远处的太子回以感激一笑。 对上少女笑颜如花的面庞,太子瞬间笑得牙不见眼,唇角恨不得咧到耳朵根儿去。 薛皇后将二人的互动看入眼中,极力掩下心头的不悦,后看向颜沐禧,“颜二小姐,你怎还未换下脏污衣衫?” 话音未落,三皇子竟也从屋内走了出来,先是黎婵儿惊呼了声,“呀!颜二小姐怎与三殿下待在同一间屋舍中?” 紧接着众人也交头接耳议论开来,不过也只是窃窃私语,当着帝后的面没人敢明着议论人长短。 颜沐禧对着远景帝的方向屈膝行礼,没等被叫起便开口反驳黎婵儿的话。 “臣女也很是好奇,宫人为何要将小女带入三皇子所在的屋舍,还从外上了锁,生怕小女跑了似的!” 黎贵妃从惊诧中回神,装作讶然模样询问,“竟有此事?定是宫人糊涂将颜二小姐带错了地方。颜二小姐可还记得带你过来的宫人长何模样吗?” “记得,化成灰都记得。就是吧,单后宫当差的宫人便有上千名,一个一个寻,臣女怕是找不出来。”颜沐禧的话头一转,“不过嘛,小宫人既然在贵妃娘娘宫里当过差,娘娘定是能帮臣女将人找出来的。”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神态也是尽显娇憨灵动。 黎贵妃的眼皮愣是狂跳的厉害,冷声吩咐一旁的嬷嬷,“赶紧去查,尽快找出是哪个宫人将颜二小姐带来了此处。” 待嬷嬷奉命退下,黎贵妃又看向三皇子,“三皇子怎会出现在此处?难不成也是被宫人错带过来的?” 三皇子已满十六,到了能行人事的年岁,无故出现在后妃私密院落,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证明清白。 “儿臣被人迷晕,醒来便在此处了。”三皇子的解释简单明了。 听到三皇子的说辞,睿王很是不以为然道:“在护卫森严的皇宫迷晕大丰皇子,三弟还是不要胡说拿大家伙儿寻乐子了!” 话音刚落,竟见虞晚泰也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香炉。 睿王难掩震惊,下意识的去看黎贵妃,此时的黎贵妃也是双目圆瞪,似乎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 远景帝冷凝的面色反而柔和了许多,温声询问,“泰儿怎也在此处?” “是这样的,臣弟本是来给贵妃娘娘送生辰礼的,半道上恰巧瞧见颜二小姐被宫人带来此处,便好奇尾随跟了过来,竟亲眼瞧见宫人将颜二小姐锁进了屋子里。颜二小姐乃臣弟的未婚妻子,担心其安危便撬开锁进了门,没成想昏迷不醒的三殿下也在屋内。” 虞晚泰说着将手中香炉递给远景帝的贴身内侍,“这香炉是在内室的床榻下发现的,里头有能令人意乱神迷的西域冷香。显而易见是有人想要谋害臣弟的未婚妻,幸好臣弟跟来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请皇上替臣弟做主。”说罢撩起衣摆,在地上跪下。 三皇子也撩起衣袍在一旁跪下,可能是不被看重的缘故,并未开口言语。 颜沐禧见状,也赶忙跪下,“臣女无故被人迫害,求圣上替臣女做主。” 远景帝拧着眉头,半天没作声。 颜沐禧扫了眼满目震惊的黎贵妃母子,再看看两脸委屈的叔侄俩。 禁不住腹诽,在后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心眼子不多的人当真是难以立足。 她自觉嗅觉还算灵敏,刚刚竟连一丝香味都未闻到,定是三皇子提前对香炉做了手脚。 三皇子小小年纪遭了难不但不慌,还能耐心蛰伏等待反将一军的机会,怪不得虞晚泰说三皇子的心眼多,确实不少。 她真的很好奇,今日情形若虞晚泰未出现,她也没有逃出生天的本事,三皇子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第101章 帝心 “都起来吧,朕定会查明缘由,还你们一个公道。”远景帝面色冷沉。 天子怒,众人不敢再言语。 片刻后,御林卫抬着一名软趴趴的灰衣内侍从东厢房出来。 “回禀圣上,寻到了可疑刺客,不过人已服毒自尽了。” 黎贵妃心下松了口气,对着远景帝娇娇软软道:“皇上,都是臣妾监管不力,若早知会生出此等恶劣事故,臣妾便不办劳什子的生辰宴了!” 远景帝淡淡瞥了她一眼,“贵妃确实监管不力!”说罢甩袖大步离去。 黎贵妃的表情僵在面上,面色慢慢涨红,又由红转白,终是没忍住红了眼圈。 伴君二十多载,她一直都是最得宠的那个,后宫从未有哪个女人能争得过她。 她想要做什么,皇上都会顺着,哪怕气怒之下责罚了其她得宠妃嫔,皇上也只会无奈睨她一眼,说声‘胡闹。’ 多年来,皇上从未真正斥责过她一回,像今日这般当着众人下她的脸面,还是头一遭。 黎贵妃的难过只是一瞬,很快便被妒火替代。 三皇子不得帝心,皇上怨怪她定不是因为三皇子,那便只能是因荣王世子的缘故。 虞晚泰不过是个堂弟,凭什么能越过一众皇子得到皇上另眼相待?如今竟连她也被越了过去。 她替自家皇儿不服,更为自己不甘!奈何眼下已经惹了皇上的眼,不好再生事端。 薛皇后压下微翘的唇角,开口劝,“贵妃莫往心里头去,皇上一向疼惜贵妃,这次大概也是气狠了。” “谢皇后体恤,臣妾深知皇上心意,定不会往心里去的。”黎贵妃看向身旁的嬷嬷,“今儿坏了兴致,本宫也无甚心情再庆生了,黎嬷嬷且命宫人送大家伙儿出宫吧!”说罢也不顾尊卑礼仪,丢下皇后与众人率先离去了。 薛皇后好似已经习惯了黎贵妃的没规矩,面色淡淡的跟在后头离开,紧接着各宫嫔妃也相继离了跨院。 戏看到现在,颜沐禧有处奇怪发现,后宫除了皇后、黎贵妃外,便属淑妃位份最高。 淑妃却始终像个透明人般,不掺和事端,不往远景帝跟前凑,全程只帮秦贵人说过几句话。 而秦贵人身上最有价值的便是三皇子,可她冷眼瞧着,淑妃连半个眼神都未给三皇子一个,对于三皇子的安危并不甚上心。 就好似全后宫的人中,淑妃在意的只有一个秦贵人。 众人陆续离去,院子里只剩少许几人。 颜沐清将装备用衣衫的包袱递给颜沐禧,“时辰不早,二妹妹赶紧把脏衣服换了,咱们好早些出宫去。” 颜沐禧接过包袱,瞧见虞晚泰还立在不远处,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她在距离虞晚泰五步远的距离站定行礼,“今日多亏世子爷相助,不然小女怕是长一百张嘴也分辩不清了!” 看着眼前规矩行礼的女娘,虞晚泰心头的百般滋味无法用言语形容。 万千想询问的话语,到嘴边只剩一句,“颜二小姐是何时、在何地、怎么学会的撬锁?” 颜沐禧还维持着屈膝的姿势,闻言心下一惊,下意识的抬眸去看,迎上辨不出情绪的灼灼桃花眸,又速速垂下眼帘。 “小女没有特意学过撬锁,只幼时对机关锁头之类的物件感兴趣,随意摆弄着便学会了。” “好,我知晓了,颜二小姐赶紧去换衣衫吧!” 听虞晚泰没再继续追问,颜沐禧松了口气。 转身之前,她忍不住又偷偷打量了狗世子一眼,总觉得今日的虞晚泰怪怪的,包括上次见面也一样,说话怪,连神情也奇怪的很。 虞晚泰对她的态度,怎的突然就从记恨转变为了意味不明? 反常即为妖,狗世子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与其对上,她需得小心再小心,切莫把小命给弄丢了。 回府的马车上,颜沐禧询问颜沐清,“荣王世子是大姐姐引到跨院去的?” 二人既要上了同一艘船,坦诚是必然。 颜沐清没否认,“是,我让太子帮忙引的人。” 颜沐禧沉吟了一瞬,又问,“大姐姐对宫中嫔妃的了解有多少,能与我讲讲吗?” 后宫荣宠与前朝势力息息相关,妃嫔的受宠程度往往代表着帝王的心思。 但帝王的心思若是摆在明面上,任谁都能一眼看透,怕是便坐不稳这江山了。 颜沐禧想确定,黎贵妃母子是否真得帝心?远景帝真正中意的到底是哪个皇子?她们想反抗颜永臣,必须先搞明白哪条大腿能抱吧! 颜沐清也没细问缘由,将自己知道的一一告知,“薛皇后宽容大度,只要不忤逆其心思并不难相处。黎贵妃的性子骄横跋扈,又得帝宠,是全后宫最不能招惹的存在。淑妃性子喜静,平日里虽不争宠,但获得的宠爱并不少。除黎贵妃的锦绣宫外,皇上最喜去的便是淑妃的玉华宫。后头晋的辰妃、德妃、贤妃,还有低品阶的嫔妃,获得的荣宠都很一般,至今没人能越过黎贵妃和淑妃。” “那秦贵人呢?”颜沐禧最好奇的便是秦贵人。 秦贵人身份低微,相貌不出彩,脑子看起来也不大好使,能平安生下皇子公主,靠的是什么?是否真如传闻中般不得帝心? 前世有很多人和事都没看清楚,颜沐清不敢妄做评价,她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奈何秦贵人在后宫的存在太透明了,每回见到都是龟缩在淑妃的身后,连囫囵话都没说过几句。 见她拧眉说不出个所以然,颜沐禧又问,“那在你的梦中,秦贵人可有被冤枉偷了香珠?” 颜沐清猛然记起,前世贵妃生辰宴的确也发生过偷窃香珠闹剧。 “……珠子是在秦贵人身上寻到的,黎贵妃气怒正要处置秦贵人时,偏巧帝后赶来了。远景帝得知原委后又赏了黎贵妃一些东西,还做主罚了秦贵人禁足。” “然后呢?”颜沐禧追问。 颜沐清摇头,“没有然后了。” 一个不得宠的嫔妃被罚,当时并未引起多大的轰动,过去便过去了,没有后续。 颜沐禧表示怀疑,“低阶妃嫔当众偷盗帝王赏赐之物,便只是禁足吗?那秦贵人被禁足了多久,可还有旁的惩罚?” 听颜沐禧这么一说,颜沐清也察觉出了蹊跷。 第102章 活靶子 前世秦贵人偷盗被远景帝当场发落后便没了后续,仿若直直落入湖面的石块,并没溅起多大的声响。 可石块一旦沉了底,不论是自行浮起来,还是被人捞起,都一样难如登天。 而前世的秦贵人并未被禁足很久,中秋宫宴上便出现在了人前,偷窃好似对其没带来多大影响。 颜沐清对后宫嫔妃都是浮于面上的了解,颜沐禧探听不到真正想知道的,翌日又命冬玉出府一趟,去洛都城的消息聚集地细细打听了秦贵人的上位使。 从探听中得知,秦贵人是宫女出身,年纪比远景帝还年长两岁,因性子胆小木讷,入宫十多载一直都在浣衣局做最繁重的浣洗差事。 因远景帝的一次醉酒,秦贵人凭借不出众的姿色意外被宠幸,后被封了最低等的更衣,摇身一变从宫女成为了后宫的主子。 只那一次,远景帝之后很长时间都未再关注过秦贵人,因此秦贵人的意外获宠和封赏并未引起后宫妃嫔的关注。 再了解到秦贵人出身农家,幼时逃荒时亲人都死绝了,等于是没有母家依靠的孤苦可怜虫,便更没人关注她了。 可就是这么个没人看得上的低等更衣,偏得到了淑妃的看重,不久后还生下了皇三子。 淑妃是花家嫡女,相貌、出身和才学样样都不输薛皇后,平日里宠幸不断,却进宫多年都未能怀上子嗣。 起初,众妃嫔都以为淑妃自己不能生,维护秦贵人为的是其肚子里的孩子。 可之后的淑妃并未做去母留子之事,反而在秦贵人生下三皇子后,还劝皇帝晋了其位分,孩子由两人共同抚养。 低阶妃嫔没有抚养皇子的资格,三皇子看似记在淑妃名下,其实真正抚养三皇子长大的还是生母秦贵人。 也是因为如此,前朝后宫并不认可三皇子的身份,再有皇帝的刻意漠视,导致三皇子成为了大丰最没存在感的皇子。 秦贵人的出身上不得台面,三皇子又不得帝心,没有争储的资格……一切看似合情合理,可颜沐禧反而觉得很多事都大不合理。 远景帝正值壮年,又是个心思颇深的帝王,定然不会早早的将属意继承人摆在明面上。若真如传闻中般不喜秦贵人,秦贵人怎可能在生下三皇子后又生了五公主? 再有比黎贵妃都先得到手的香珠,都证明了三皇子母子并不如传闻中一般不得帝心。 且远景帝放任睿王一派大肆揽权,很有可能只是让其与太子一派呈现平衡对立状态,否则太子有清流学子拥护,单凭威远侯一个武夫根本无力与其抗衡。 总而言之,三皇子定也是有夺储资格的,可以尝试押宝。 六月的最后一日,前朝后宫都发生了不小的动荡。 黎贵妃降位为黎妃,威远侯被远景帝当众斥责且在烈日下罚跪,直至晕死过去才被抬出了宫。 自远景帝登基,黎贵妃和威远侯一直都颇得帝心,从未受过此等责难。 众人皆传,黎贵妃和威远侯是因得罪了荣王世子,才遭来此劫。 一时间,本就高不可攀的荣王府更加成了人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的存在。 将整件事前因后果看在眼里的颜沐禧,沉思了许久。 元景帝处置黎贵妃和威远侯府真的是因为虞晚泰吗?荣王府怕是被帝王推出去当了活靶子。 转眼来到七月中旬,一场暴雨冲刷走了持续了半月的燥热。 一大早,明慧背着包袱来与颜沐禧告辞。 “明姨真忍心你的小心肝伤心难过吗?”颜沐禧将人和包袱死死抱住。 明慧答得毫不迟疑,“忍心。快撒手,我就是去定北侯府小住几日,又不是不回来了!” 小妮子哪是不舍得她?不舍的分明是她手里的稀罕药丸。 半年的功夫,小妮子已经讹了她不少好东西了,恨不得能将她身上的肉刮下一块来。 明慧拳脚功夫不弱,颜沐禧怕抱不住,人给跑了,干脆手脚并用耍赖挂到她身上不下来。 “不撒就不撒,明姨怎能有了爱徒便不要小心肝了嘛,你的小心肝舍不得你……” 一旁的冬玉控制不住打了个哆嗦,要不是自家小姐生的模样好,她都想上前打人了。 银夏则是笑眯了眼,只有在真正亲近的长辈面前,小姐才会展现出真实性情,虽讨厌了些,但她还觉得还能再忍忍。 毫无意外,这次又是明慧妥协,她无奈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白瓷瓶。 瓷瓶刚拿出来,便被挂在身上的小土匪抢走了,颜沐禧拿着瓶子在耳边晃了晃,“里头是什么呀?怎么用的?” 明慧没好气道,“生血丸,重伤时服用一粒,能多保几日性命。我好不容易就制了这么几颗,省着些用。” 生血丸?听着还不赖,可颜沐禧觉得用处不大,小眼神继续往包袱里瞟。 明慧干脆将包袱塞给她,“都给你,喜欢什么自己找去。” “明姨这话说的,我是图您的东西吗?我是舍不得您的人。”颜沐禧利落从明慧身上跳下,解开包袱仔细挑选起来,嘴上还不忘碎碎念。 “明姨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把东西都偷偷给你的爱徒了?虽说师徒关系亲近,可也不能忘了你的小心肝……老三一看就是个靠不住的,等你老了,还是得靠我,明姨你得分清亲疏远近……” 明慧就很想上前将不停叭叭的小嘴缝上,长着那么惹人爱的一张脸,咋就这么会招人烦呢? 偏一会儿瞧不见吧,还想的紧,这还没分开,便开始想了。 将明慧送出府门,冬玉疑惑询问,“小姐的瓶瓶罐罐已经攒了几匣子了,小姐又不做郎中,攒那般多的药丸子干嘛呀?” “这眼瞅着距离进荣王府的日子越来越近,不得多备些防身之物保命嘛!” “小姐您是嫁进荣王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跳火坑呢!” 颜沐禧看了冬玉一眼,幽幽叹息。 唉!入荣王府和跳火坑有何区别,还没得选择,不跳也得跳。 彼时的火坑荣王府,下人进进出出,工匠干的热火朝天,迎来了多年来少有的热闹。 吉祥苦着一张胖脸问,“爷,您怎么想的呀?春华院动工好几个月,这都快完工了,您为何又要将婚房挪到念音阁?” 第103章 梨树结果 虞晚泰睨了他一眼,“本世子如何想、需向你交代?” 吉祥头摇的波浪鼓般,胖脸上的肉肉也跟着乱颤,“爷您是主子爷,奴才哪配跟主子要交代,奴才就是好奇,好奇一问!” 一旁的如意嫌弃别过眼,想不明白同是暗位出身,不过几年的光景,吉祥怎么就变成了个谄媚的死胖子? 瞧着忙碌奔忙的工匠,虞晚泰难掩满意之色,转头又瞧见神色各异的两名随从,心下不悦,“都苦着脸做何?” 闻言,吉祥一张胖脸瞬间绽放出花来,“奴才高兴着呢,奴才可高兴了!” 迎上自家主子满含威胁的眼神,如意打了个激灵,也赶忙露出两排大白牙,“呵呵,奴才也高兴,高兴!” 心道祖宗您也太难伺候了,前些日子还不让人提及婚事,谁若不小心提上一句,那眼刀子恨不得能将人凌迟了。 这才几日过去,又变了心思,不但让提了,还必须阖府全跟着一起乐呵。 见两个近身奴才一个比一下笑得假,虞晚泰轻嗤一声别过眼,懒得再看。 又盯了会儿工匠忙碌,他踱步走到院中的梨树下,日常寻果子。 梨树枝叶繁茂,一眼望去全是郁郁葱葱的树叶,偌大的树干只结了三两个翠绿的果子,不仔细寻,很难寻的见果子在哪处藏着。 吉祥哒哒跑过来,踮着脚帮忙一起寻,不忘邀功,“爷把心放肚子里去,奴才已差人一日十二个时辰盯着这树上的金果,保证神仙、小鬼来了都碰不着。” 说来也奇怪,院里这棵梨树栽种下已有八个年头了,下头的花匠知世子爷宝贝树,丝毫不敢怠慢,每日精心照料着。 一年又一年的光景过去,眼瞧着树越拔越高,枝叶也一年比一年郁葱,愣是半颗果子都不结。 年头久了,众人也都不再抱希望,觉得这梨树应是公的,天生不会结果。 可今年也不知怎的?梨树突然又开始结果了,虽稀稀拉拉没结几个,但也证明树不是公的,能生娃。 世子爷知道梨树结果后,别提多高兴了,每日都要围着树转几圈,生怕好不容易结出来的果子不翼而飞。 果子从萌发期到成熟免不得有坠落的,每坠落一颗果,世子爷的脸都能阴沉好几日。 眼下偌大的果树只剩下三颗半大青果了,他就算豁出半条命也得把仅存的梨崽子给护好了。 若这仅存的三个梨崽子再有个好歹,世子爷一准儿能生吞了他。 “爷,寻见了,果子在那呢!” 顺着吉祥指引的方向看过去,果真有一颗翠绿的果子隐在枝叶间,虞晚泰的眸光柔和、唇角含笑,眸中的青果仿若美过了世间万物。 曾经,他和音音生活过的院子里便有一棵上了年头的老梨树。 四月梨花盛开满园馨香时,任谁瞧见都要赞叹一句梨花美,只音音会仰着小脑袋流口水,“梨树什么时候才会结果子呀?好想吃……” 待青果萌出,音音仰头看树的次数更多了,眼睛里期盼的光亮的灼人,每日都要碎碎念,“果子快快长大,长大才能变甜哟……” 青果一点点长大,褪去青涩果香诱人,音音每每躺在梨树下咬着手指流口水,“安姐姐,树上的果子好多呀,我怎么数都数不过来……这么多的果子,咱们肯定能吃上……” 千盼万盼下,果子终于长熟,可有一日他们从外头回来,树上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半棵果子都没了。 音音满眼的失望让人心疼,可下一秒便对着他甜甜一笑,“安姐姐莫要难过,等音音长大了,种一百棵梨树,就不信咱们还吃不上果子!” …… 九月十八是颜沐禧十七岁的生辰。 阿公的礼物是最早送到的,十七万两银票,朴实无华最实用。 自从颜沐禧落地起,钱崇光每年生辰都是送银子,一岁是一万两,两岁是两万两,三岁是三万两,欠下的那三年后来也补齐了,加上今年给的十七万两,颜沐禧单银钱便已经有将近一百五十万两的私产。 钱漫漫送的依旧是名贵首饰,虽价值不菲,但多了也无甚感觉了。 钱家众人、颜家人、明慧、包括守孝的颜沐筠和顾悦岚,也都差人送了生辰礼。 午时前,颜沐禧收到的生辰礼已摆满了半间屋子。 银夏忙着将礼物整理分类,不多时,冬玉又抱着一个半大的匣子走进了屋。 “荣王府送来的礼物,小姐要不要先瞧瞧?” “先放那吧,待会儿再瞧!”颜沐禧正逗大黄玩儿,没在意摆了摆手。 “荣王府的黑脸随从特意交代,让婢子将礼物亲手交到小姐你手里,小姐确定不瞧瞧?”冬玉满目的好奇遮掩不住。 刚刚黑脸随从抱匣子时走路都是端着的,生怕晃荡一下损坏了里头的东西,她接手后不过是小晃了下,黑脸差点没跟她打起来。 据她所知,黑脸是荣王世子的贴身随从,只听荣王世子一人的吩咐。匣子里的东西定是荣王世子送给小姐的,她真的是太好奇,匣子里到底装了什么?能宝贝到这般小心郑重。 听到匣子是虞晚泰的随从送来的,颜沐禧下意识升起了戒备心。 她本以为是荣王府走的面子礼,可面子礼没必要特意让虞晚泰的随从送来,莫不成生辰礼是虞晚泰送的? 虞晚泰会好心送她生辰礼?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可能吧! 反常必有妖,突然的好心必有诈! 颜沐禧直起身,往后退两了步,掏出帕巾捂住口鼻,“冬玉,你小心将匣子打开,切记站远些。” 冬玉觉得未来姑爷不至于要暗害自家小姐,可小姐的脑子一向好使,料事从来都是一猜一个准,听小姐的准没错。 她也摸出一块大的帕巾,将口鼻护住系在脑后,才小心翼翼的打开匣子。 当看到匣子里躺着的东西时,冬玉愣怔住了。 银夏凑近一步去看,看到匣子里的东西也愣住了。 “看清了吗?匣子里装的是何物?”颜沐禧站的远看不到,踮着脚着急询问。 银夏从怔愣中回神,“啪”的一下将匣子合上,“小姐还是别看了,里头装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冬玉一脸懵,讷讷嘀咕道:“东西虽不值啥钱,也还行啊!”怎么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第104章 生辰礼 见两个婢女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奇怪,颜沐禧更好奇了,“你们俩倒是快说,匣子里头装的到底是何物?还能是粪便什么的腌臜物不成?” “里头装的虽不是腌臜物,但也不是好东西,小姐还是莫问了,免得知道了心里难受。”银夏满脸的为难。 “你家小姐我是那种经不住打击的娇小姐么?快打开让我瞧瞧。”颜沐禧走近些许,此刻的好奇心已达到了顶点。 银夏叹息一声,知躲不过无奈将匣子打开,“小姐莫要难过,荣王世子可能是随便送的礼物,压根没上心。” 当看到匣子里躺着的三个大鸭梨时,颜沐禧也愣怔住了。 许久后才喃喃道:“虞晚泰可能确实没上心,但也说不准是上了心的。” “小姐,您千万别难过,不值得的!”银夏满目心疼的劝。 这还没成婚呢,未来姑爷便送自家小姐几个大鸭梨做生辰礼,‘梨’和‘离’同音,岂不是告诉小姐,二人迟早得离,未来姑爷此举未免太过分了些! 颜沐禧的第一反应和银夏一样,虞晚泰这是要恶心她,提醒她两人迟早要和离。 可转念一想,虞晚泰要跟她和离是好事呀!就算不能和离,被休弃也比一辈子关在荣王府强多了。 想明白后,她哒哒跑到内间,翻出从明姨手里讹赖到的解毒丸,急急吞下一颗。 出来后抱起一个鸭梨,美滋滋的吃起来,狗世子在生辰这天送她离,没准真是好心,她冒着中毒的风险也得尝尝。 也不知狗世子这梨是从哪买来的?还挺甜的。 冬玉看的流口水,“甜吗?” 颜沐禧对着匣子呶呶嘴,“这不还有么,自己个儿尝!” 冬玉伸手要拿,被银夏一巴掌打了回去。 未来姑爷送小姐的吃食,再膈应也轮不到她们做下人的吃。 “婢子替小姐把剩下的两个果子放到冰窖,小姐渴了再吃。”银夏说罢,也不等颜沐禧回话,把剩下的两个果子抱走了。 没吃上果子,冬玉气闷去外院回话,看到冷冰冰没人气的黑脸随从,更气了。 “我家小姐收下了果子,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如意冷着脸问,“你家小姐可有交代什么话?”他是真不耐烦跟颜家的无礼婢女打交道,可怕回去后自家爷问询,只能耐着性子多攀谈两句。 “没说,就顾着吃果子了,我想吃都没能吃上。” 听到冬玉的嘀咕,如意急声打断,“你也吃果子了?” “想吃,没吃上,一个果子而已,也至于大呼小叫的。”冬玉白了如意一眼,转身回了内院。 要不是打不过,真想将黑脸狠狠揍一顿,不就是比她厉害一丢丢么,至于整日牛气哄哄摆个脸么?招人烦。 如意摁下突突跳的额角,心想大丫头片子得亏没吃上,不然他们家爷一准能将果子从大丫头片子肠子里掏出来。 近身伺候了八年,他还从未见过自家爷宝贝过什么物件。这头一遭宝贝了好几月的三颗金果,一颗没留全给未过门的世子妃送来了,亲娘荣王妃都没尝到一口。 他作为贴身奴才,整日跟着自家爷,也是真搞不明白,他们爷爱慕的分明是颜三小姐,怎又突然对二小姐这般上心了? 颜沐禧唯一的手帕交顾悦岚在守孝,故而也没特意举办隆重的生辰宴,只摆了简单的家宴。 生辰家宴摆在了蔓薇苑,正好赶上书院休沐,除了已出嫁的颜沐筠,颜府的所有主子都到齐了。 颜老太太只最开始进门提了颜沐禧一句,之后的眼神和口水便都留给了几个孙子。 颜沐禧曾不止一次感到疑惑,农妇出身的颜老太太已经做了近二十载的官家老太太,竟与在农家时未有半分改变。 多年来,福居苑只两个负责洒扫的婆子,老太太不但不让人贴身伺候,还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大块菜地,圈出一小块地方喂鸡鸭,平日里除了种菜喂鸡鸭便是做些针线活,从不参加各府的宴会,每年少有的几次出府也是去烧香拜佛。 听阿娘说,老太太刚入洛都那会儿还非要出府卖攒下的鸡鸭蛋,被苏氏和颜永臣极力阻止了几回才不甘不愿的罢休。 人短时间内接受不了身份上的变化很正常,可老太太到底是多执拗的性子?才能做到近二十载一成不变。 三个姨娘站着伺候了一小会儿,便被允许坐下一同用饭。 李姨娘是颜永臣外放时地方官送的美妾,生下孩子后才被抬做了姨娘。孙姨娘是颜永臣上峰赏的,也是有了子嗣后抬的妾。二人平日里规规矩矩、不争不抢窝在院里从不生事。 除了没脑子的阿娘和小心思多的葛姨娘,多个女人伺候同一个男人,不吵不闹竟分外和谐。 最近可能事多扰了心绪,颜沐禧觉得妾室太安分也不正常,整个府里哪哪都透着怪异。 宴席结束,颜沐清借看花样的由头,跟着颜沐禧来了金玉苑。 知她有话要讲,颜沐禧打发了屋子伺候的人。 “老尚书已致仕,明日早朝,父亲便会正式升任为吏部尚书。”颜沐清叹息一声,满面的愁容。 颜沐禧安抚笑笑,“早知道的事,挡又挡不住,大姐姐太过纠结没有任何意义。” 任命一部之首对朝堂而言是大动荡,需要漫长的竞争抉择过程,正式任命是最后一步,只要颜永臣不死不伤,他坐上尚书之位已是不可改变的定局。 颜沐禧想了想,又问,“父亲多久后会入内阁?” “年后二月初。”颜沐清如实道。 颜沐禧闻言很是讶然,“这般快?” 入了内阁等于是进入了大丰的权力中心,历任帝王对入阁臣子的挑选慎之又慎,颜永臣竟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入阁? 颜沐清苦笑,“所以,我们怕是没有时间慢慢筹谋。父亲一旦入了内阁,怕是连我外祖和舅父都再无力制衡他。” 颜沐禧想说,颜永臣就算不入内阁,苏家也制衡不住呀!不然早出手制衡了,哪用等到现在? 苏家近些年一直在守成,苏太傅远离了朝堂中心,苏家舅父行事手段温和。 狼崽子早已被养大,如今的局面便是,苏家制衡不住颜永臣,又除不得,只能任由其疯长。 颜沐清突然又想起一事,“六皇子好似在不久后的秋猎中出了意外。” 第105章 阻止不了的意外 六皇子乃辰妃所出,自小聪慧异于常人,近些年很是得远景帝的看重。 “六皇子出了什么意外?死了还是残了?”颜沐禧疑惑询问。 “招猛虎袭击跌下马,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没了一条腿。” “事后可否查出事故原因?” 颜沐清摇头,“没有,大理寺和刑部联手探查,最后一致定性为了意外事故。” 皇帝宠爱的皇子意外坠马失了一条腿,彻底失了争储资格。天家无家事,丝丝缕缕都与皇权天下挂钩。 颜沐禧觉得六皇子意外坠马的可能性不大,应是被谋害。 远景帝不喜猎杀,往年秋猎都是太子率领臣子去百里外林城狩猎七日,六皇子出事不论是人为还是意外,太子都免不了要承担监管不力的罪责。 她们已提前知晓,想要阻止六皇子坠马并不难,问题是她们根本不知内里的弯弯绕绕。 事故后大理寺和刑部都未能探查到蛛丝马迹,背后下手之人要不手眼通天,要不手段太高明。 背后之人若想要谋害六皇子,这次不成定还有下一次,她们的干预终归是治标不治本,解决不了源头问题。 想了想,颜沐禧给出自己的建议,“大姐姐即将入东宫,一生皆与太子殿下共荣辱,不能明知对方有难而不作为。可大姐姐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此事可提前插手干预,但不能插太深的手,轻易将自己暴露于人前。” 颜沐清也是这般想的,父亲升任之事,她已经吃够了教训,之后每行一步,都要慎之再慎,不能再自大冒险出手。 翌日,颜沐清借故送抹额的由头,央求苏氏带她去苏府。 苏氏近些日子一直都忙着替两个待嫁女备嫁妆,前些天得知母亲风寒都未抽出身去探望,听女儿想去苏府看老太君,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母女二人午时前到达苏府,一直留到申时末,颜沐清都抱着苏老太君的手不舍得松开。 搁在从前,老太君早开口留颜沐清在府里住下了,奈何现今的颜沐清许了人家,再有之前与苏华昌的议亲之事,不好在府里留宿。 眼瞧着天色渐暗,再不走便要摸黑赶路,苏氏催促,“清姐儿别缠磨你外祖母了,等过两日府里闲了,阿娘再带你过来。” “阿娘说话算话吗?等入了东宫,女儿怕是更没机会常常见外祖母了!”颜沐清满目的不舍和落寞。 苏老太君面露不忍,“要不、”刚开口便被苏氏打断,“时辰不早,女儿改日再带清姐儿过府看阿娘,今儿便不多留了。” 颜沐清无奈,起身与苏老太君告别,“沐清拜别外祖母,改日定再登府探望。” 六皇子坠马之事,她本想直接找太子说明缘由,后思来想去又觉直接与太子接触有些冒险,故而想通过苏华昌转达。 奈何等了大半天,也没等到苏华昌回府,只能改日再行事。 没料母女二人行至二门处时,迎头遇上了刚回府的苏华昌。 “呀,可能是茶水喝多了,女儿的肚子忽而有些不舒服,想如厕。”颜沐清轻抚腹部,面露些许痛苦状。 苏氏扫了眼女儿,又看了看大步走近的侄子,岂会猜不出女儿的真正心思,故而没好气道:“快着些,阿娘在二门外等着你!”说罢带着丫鬟婆子先出了门。 待离得近了,苏华昌看清前头之人是颜沐清,脚步微顿了下,继而又步履匆匆走了过来。 “清表妹何时过得府,怎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语气依旧如从前般温柔和煦。 一看到苏华昌面上的那条狰狞疤痕,颜沐清便禁不住鼻头泛酸。 若不是她的自以为是,今生的表哥本不用再承受容貌尽毁之痛的。 事已至此,再伤怀都无用,她吸吸鼻子努力压下心头的酸涩。 “本也无甚大事,突然想念外祖母便过来了!对了,表哥今年可要跟随太子殿下前往林城狩猎?” “有这个打算,不过暂时还未定下。”苏华昌没否认,他本不愿跟去林城,奈何太子非要他陪同,说是狩猎能开阔心境抛却很多烦忧。 颜沐清闻言拧眉思索了会儿,又问,“那六皇子是否也要跟去林城?” 苏华昌面露讶然,“清表妹怎知六皇子想要跟去林城。” 六皇子还未满十二岁,被辰妃惯养的有些骄纵,猎场凶险,辰妃不允儿子去狩猎,六皇子玩闹心重铁了心要去,这两日正缠闹太子。 见颜沐清面露为难,苏华昌安抚道:“清表妹有话便说,不用有所顾忌。即便是大逆之言,华昌也定不会泄露半个字出去。” “表哥可能会觉得匪夷所思,我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梦到六皇子在猎场遇险没了一条腿,太子殿下因此事被圣上斥责,还遭到了辰妃和其母家的记恨。” 听罢颜沐清的解释,苏华昌并未提出质疑,而是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问道:“清表妹是觉得六皇子跟着太子去狩猎不妥?” “不管是不是无稽之谈,梦中发生之事都不是什么好兆头。所以,我想求表哥劝解太子一二。” 自小相伴到大的情谊,苏华昌了解颜沐清,知她不是随便断言之人。 “清表妹放心,此事华昌定会当面提醒殿下的。还有,表妹的梦便不要再与他人提起了,只咱们二人知晓便好。” 颜沐清愕然一瞬,后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她本还想让表哥替她保密梦境之事,表哥竟主动开了口。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表哥从没变过,永远都是先为他人考虑。 可就是这般好的人,前世竟落得了那般不堪的下场。所以再难,她都得努力去撼动命运的齿轮。 九月底,太子和睿王率众臣子出发去林城。 得知六皇子因腹泻未能跟随狩猎队伍出发,颜沐清和颜沐禧都放下了悬着的心。 不过显然她们的心放的有些早,就在狩猎队伍出发后的第二日,六皇子与养了多年的獒犬追闹时,被假山上意外滚落的大石砸伤了腿,膝盖骨粉碎,之后腿就算能勉强保住,也注定是个跛子了,此生再无缘于皇位。 第106章 酸李子 事发后, 颜沐禧一直在等颜沐清上门,等了三日也没等到,只能亲自去雅清苑寻人。 颜沐清如往日般,窝在屋里做针线,整个人看似平淡如常,可细看之下,眼神里无半分神采。 颜沐禧挥退下人,在圈椅上坐下,“怎么?这才刚开始,大姐姐便被击倒了?” “二妹妹觉得,我们真能改变一切吗?”颜沐清未抬眼,语气淡淡与其说是在询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颜沐禧反问,“为什么不能?我被你推进了荣王府,你也从太子正妃变成侧妃。眼下六皇子虽出了事,可不也没直接扯到太子殿下头上么?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以证明大姐姐的干预是有用的。”只是用处不大而已,最后半句没说出口。 “可不论我怎么努力干预,该发生的大事一成不变,甚至折腾一番,到头来还不如原定的模样好。”颜沐清放下手中针线,满面颓然的抬眼望天。 重生以来,唯一的变数便是二妹妹的婚事,且还不知二妹妹的前路比起前世来是好是坏。 而她,苦苦折腾一番依旧要进东宫,不但没改变既定的命运,身份还比前世矮了一截。 一想到罩在头顶的大网,她便有种无力的窒息感,而六皇子依旧没能躲过的意外,更加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是真的怕,怕什么都改变不了,前世的种种终究还是要再经历一次。 “所以,大姐姐要放弃了?”见颜沐清沉默着没做声,颜沐禧又道:“你梦中的自己和亲人都那般惨了,再惨还能惨到哪儿去?咱们不作为是死路,作为了就还有一丝希望,总归最差都是去见阎王。我觉得,咱们还是再扑腾扑腾吧!” 颜沐清看过来,勉强挤出一抹苦涩的笑,“二妹妹说的对,左右不过是一死,该多挣扎挣扎,万一挣扎出一条活路来呢!” 颜沐禧附和,“就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了。人活着与谁为难都不能与自己为难,大姐姐你就是太执拗较真,才会活的比别人都累。还没发生的事,过度伤怀屁用没有,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准走着走着便走出好路来了!” 姐妹俩相视一笑,不过都是苦笑。 她们想帮在乎的人从泥潭中抽身,却连自己的脚都还未能拔出来。 秋凉转瞬即逝,转眼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冬玉一阵风般跑进院子,大黄跳着脚往她身上扑,冬玉闪身躲过,“你个狗崽子莫要胡闹,我有正经差事要忙,待会儿再与你玩!” 见一人一狗顶着满头满身雪花便要往屋子里头闯,银夏将人和狗都拦在屋外廊檐下,拧着眉毛问,“荣王府又送东西过来了?” 冬玉咕哝道:“可不是,几天一送,今儿不知又是什么不值钱的破玩意儿?” “屋里热,雪化了流满地水印子,先把身上的雪掸干净再进去。”银夏说着话,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帮冬玉把头顶和肩头的雪扫干净,回头想要帮大黄扫雪,狗崽子竟又跑雪地里撒欢去了。 冬玉突然想起一事,“听秋珠姐姐说,小姐想要把大黄送回庄子上去?” “小姐就提了一嘴,还不一定呢!” 听银夏没否认,冬玉瞬间急了,“不行,咱们把大黄当孩子养的,怎能再送回去呢!小姐一向最听你的话,你好好求求小姐,千万不要把大黄送走呀!” 银夏叹息一声,压低声音道:“小姐每日搂着大黄亲香,你以为小姐舍得送大黄走么?等咱们几个都去了荣王府,把大黄孤零零留在府里,还不如送它回庄子上与狗娘、狗弟团聚呢!” “就不能带着大黄一起去王府吗?”冬玉鼓着脸满目不舍。 银夏瞪了冬玉一眼,“你觉得小姐带着一条狗出嫁合适吗?再说了,咱们进了王府都不知是如何光景,便别让大黄跟着去试险了。” 进了屋,见颜沐禧又在打瞌睡,银夏气恼抱怨,“小姐,不能再偷懒,眼瞅着距离您出门子没几日了,您迄今为止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没做出来呢!” 银夏的声音不小,颜沐禧打了个激灵被吓醒,“啊呀,吓我一跳!这不还有大半月的时间嘛,鞋子肯定能做好的。再说了,虞晚泰不娶世子妃便不穿鞋了么?他又不指着我做的这一双鞋穿。” 说罢见银夏的脸更黑了,赶忙转了话题,“冬玉怎不高兴,打架又输了?” 冬玉和如意互看不顺眼,几言不合,打了好几回,冬玉打不过,每回都是一身青紫的回来。 明明自己个儿技输一筹打不过人家黑脸随从,偏找理由说是因颜沐禧大年初一那日打了她的手心,她才会倒霉挨这般多的打。 收到银夏的警告眼神,冬玉脸鼓得更高了,不过到底是没提大黄的事。 她虽不机灵,但也不傻,知道自家小姐心里为难,她再多说只会惹小姐更加心烦。 气闷将匣子放到桌子上,“黑脸又送了东西过来,小姐可要看看是什么?” 次数多了,颜沐禧也不再过度提防,“你们好奇便打开瞧瞧吧,左右不过又是些吃食?” 嘴上不承认,其实她也好奇虞晚泰又送了什么稀奇玩意儿过来。 每隔上几日,虞晚泰都会送些小玩意儿过来,虽不值什么钱,但都是市面上不易买到的东西,足够稀罕。 匣子打开,银夏见里头的东西不是带刺带毛的,放了心,“这果子红彤彤的,比冬枣大不了什么,小姐知道这是什么果子吗?” “没吃过,看起来有些像北越盛产的酸李子。”颜沐禧拿起一颗仔细打量,她幼时见过几回,此果应是酸李子没错。 一听又有‘李’字,银夏刚放下的心又高高悬起。 未来姑爷到底意欲何为嘛!不是送离就是带毛带刺的,咋就糟践人没够呢? 虱子多了不怕痒,颜沐禧已经免疫了,管他虞晚泰意欲何为,只要她不接招,对方就是白折腾。 她张嘴咬下一口果肉,舌尖浸到果子汁液,瞬间被酸的眼皮打架、美貌出走。 银夏和冬玉光看着她的表情,都觉得口里冒酸水,本以为自家小姐会将嘴里的果肉吐掉,没成想人嚼吧两下咽了,紧接着咔吧一声又咬下了一大口。 “不酸么?”冬玉咽下口中酸水,皱着脸询问。 “酸呐,”颜沐禧一手拿果子,一手摁住打架的眼皮,“不过也还好,多吃几口便习惯了!” 彼时的荣王府,虞晚泰亦是小口吃着一颗红果。 吉祥将口中酸水咽下去,好奇询问,“这果子酸的要人命,爷您巴巴送去尚书府,世子妃会吃吗?” “会!虞晚泰懒懒歪靠在太师椅上,眉眼含笑,细细嚼着口中的酸果。 小妮子不但会吃,还会摁着眼皮全吃完,幼时心心念念都吃不着的东西,怎可能舍得浪费? 第107章 出嫁前夕 进入冬月后,忙忙碌碌间时日仿若过得更快了,眨眼便来到了月中。 不比颜沐筠出阁时的冷情,出阁在即的颜沐禧,从早到晚登门为其添妆的人络绎不绝。 其一是因颜永臣升任一部之首,掌管朝廷命官的任命升迁,还得了远景帝的宠信,想要攀关系的官僚数不胜数。 其二,颜沐禧要嫁去的是荣王府,没人敢不给荣王府脸面,凡是能说上话的,都上门添了妆。 直到婚期前一日,钱崇光才姗姗来迟,将一沓房契地契塞到了颜沐禧手里。 “阿公上次已经给过了嫁妆,怎能一直给呢?”颜沐禧推脱着不肯要。 虽还不知阿公上次给她的印鉴有何用处,但一定是无法用价值估量的重要物品。 钱崇光笑嗔道:“小妮子何时还学会客气了?阿公的产业大半都是留给禧禧你与你阿娘的。可这些钱财产业给了你阿娘等于是便宜了外人,还不如直接给你。阿公愿意给的,便好生收着吧!” 知阿公给出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颜沐禧也不再做虚假客套,“好,那我便先收着,来日阿公若缺了花用,一定要开口。” 将房契地契收好,颜沐禧又道:“我明日便要出府,可能三日后回门才能有见阿公的机会,阿公这次可否会在洛都多待几日?” 见外孙女眼含期待,钱崇光压下心头不忍,“年末生意忙,下次来洛都时,阿公争取多留几日。” 对方做不到的事,索要再多的承诺都是无用,颜沐禧只能含泪点头,“好。” 钱崇光思量许久,犹豫着开口,“禧禧呀,明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虽知有些话不合适讲,可阿公还是得提醒你一二。记住无论何时都要守住自己的心,莫要步了你阿娘的后尘,大半生都被人哄骗。” “阿公切莫担忧,在这世上,还没人能骗的了我。”颜沐禧言辞凿凿拍着胸脯保证。 明慧曾对她说过,女人只要自己不骗自己,谁也骗不了,她从不自欺欺人骗自己,定不会被他人蒙骗了。 “好,阿公放心,放心……禧禧是这世上最聪慧的女娘,阿公信禧禧……” 看着眼前还是一脸稚嫩的小妮子,钱崇光终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唯一的女儿落入了鬼窟,如今连唯一的外孙女也要落入探不清深浅的王府。世上仅有的两个至亲,他一个都护不住,只能多给些银钱弥补一二。 晚食过后,钱漫漫将颜沐禧叫进卧房,从床下取出一个半大的长方形匣子,好像匣子会烫手般急急塞给了她。 “里头装的是什么呀?”颜沐禧抱起匣子晃了晃,轻飘飘的没什么份量。 阿娘已经将私库分了一半给她当做嫁妆,按说应该不会再给银钱。 钱漫漫轻咳一声,还未开口先红了脸颊,“里头装的是夫妻间的、哎呀,回头你自己看吧!” 颜沐禧满脸莫名的打开匣子,怪不得没份量,里头装着的是薄薄的一本书。 阿娘一看书便头疼,为什么要送她一本书呢? 见她大咧咧的要当众打开看,银夏“啊呀”叫了一声,将书夺过去又放进了匣子里,“不能在这看,等回了院子,小姐钻被窝里再打开看。” 颜沐禧明白过来,一本教导夫妻行人事的话本子而已,有必要遮遮掩掩吗?她可是在红楼混过的,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女娘。 话说夫妻间在一张床榻上除了睡觉,还能做些什么?只是亲亲抱抱便能生出小宝宝么? 女儿明日便要出门,钱漫漫正要多交代几句,冬玉脚步匆匆进了门,“大小姐过来了,在院子里等小姐呢!” 颜沐清一向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怕她寻自己有急事,颜沐禧起身与钱漫漫告辞。 回到金玉苑,才知不仅颜沐清在等她,数月未见的颜沐筠竟也在。 “三妹妹不是还在守孝么?怎忽然回来了?”颜沐禧瞪眼惊呼。 颜沐筠上前,做势要捂她的嘴,“二姐姐小声着些,我当然是偷跑回来的,还能是被休回来的不成?” 颜沐禧吐出一口气,“我还真以为是三妹妹脑子太笨,被妹夫嫌弃休回府了呢!” 颜沐筠翻了个白眼,“我都没嫌弃他顾云庭木讷无趣,他凭什么嫌我?还休妻,谁休了谁还不一定呢!” 颜沐筠守的是重孝,按大凤朝的习俗,守孝期间无人命关天的大事不得外出,更不能跑回娘家。 颜沐禧再次确认,“三妹妹与妹夫之间真没发生什么事儿吗?” “啊呀,大姐姐刚刚已经询问过一遍了,我和顾云庭之间什么事都未发生。不信你们去瞧,顾云庭就在距离角门不远的马车里等着呢!”颜沐筠说着便要拉着两人往外走。 颜沐禧不疑有她,“算了,信你还不成吗?所以,三妹妹特意回府,是给二姐姐我送嫁的。” 颜沐筠松开两人,又翻了个白眼,“切,少自作多情,我就是太闷了出来透透气,才不是特意过来送你的。出嫁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见不着了,也值当我冒险偷溜出府一趟!” 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扔给颜沐禧,“止疼消肿的特效药膏,比市面上能买着的药膏好用的多,二姐姐好生收起来,赶明儿一定用得上。” 颜沐禧眨巴着水眸看着手中快要炸开的荷包,比收到教行人事的话本子还疑惑。 她是要嫁人,又不是去打架,颜沐筠为什么要送她药膏?难不成料定她会被虞晚泰打一顿?虞晚泰不喜欢她少搭理她便是,不至于要打她吧? “三妹妹之前琢磨出来的火锅, 我让小厨房捣鼓出来了,今儿三妹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定要尝过后再走。” “火锅?就是前些日子飘散到满府都是香辣味道的新鲜吃食吗?”颜沐清好奇询问。 颜沐禧点头,“对,把各种新鲜的食材往辣汤或是骨汤里煮一煮,捞出来再蘸上些许酱料,又烫又香又辣的,冬日里吃上一顿简直不要太舒服。” 颜沐筠本想拒绝,冰木头还在外头等着,她不好在府里耽搁太久的时间。 可听到颜沐禧形容火锅的味道,拒绝的话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已经一年多没吃到过最爱的火锅了,反正也是等,便让顾云庭在外头多等会儿吧! 第108章 姐妹闲话 火锅料是现炒的,待锅子沸腾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啊切、啊切……”颜沐清从未闻到过这般呛鼻的辣味,一连打了两个大喷嚏。 颜沐筠正兴冲冲往锅子里放食材,忽而想起外头的顾云庭好似还病着,再冻上一个时辰,风寒该更严重了。 “能麻烦银夏姐姐,差人出去给角门外的马车上送些炭火吗?” “三小姐客气了,婢子这便差人去送。” 待银夏出了门,颜沐禧笑着调侃,“怎么着,三妹妹这是心疼自家夫君了!”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谁爱心疼谁心疼,我才不心疼他呢!”颜沐筠夹起一筷子刚浮起的羊肉片,也不嫌弃烫,蘸了些料便塞入了口中。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颜沐禧和颜沐清均双目圆瞪。 试问哪个女人不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们家这位三妹妹的言论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些。 颜沐禧回过神来,“三妹妹既不心疼妹夫,为何还要眼巴巴差人给妹夫送炭?说到底还是心疼了!” “我是念他顾云庭病着,才好心送炭的,跟心疼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他万一病情加重有个好歹,赖我头上怎么办?” 颜沐筠又夹了一筷子肉放进料碗里,丝毫不顾形象边吃边说,“你们俩呀,虽心眼子比我多,但在对待男人的事上,肯定不如我看的通透。咱们身为天生弱势的女人,爱谁都不如爱自己。心疼男人注定要倒霉一辈子,给男人花钱那更是要倒霉三辈子。切记心和钱都不能轻易给出去,必须牢牢给守住了!” 颜沐禧和颜沐清被她的言论雷到半天说不出话来,可细细琢磨一番,还他么的真有一番道理。 苏氏为了男人轻易交出了自己的心,奉献半生最终落得了自缢惨死的下场。 钱漫漫便更不用说了,心和钱全都交了出去,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 嫌单吃火锅太无趣,颜沐禧又命秋珠去地窖取了一坛子果酒。 “我阿公从江南带来的果酒,说是不易醉人,最适合女儿家喝。” 酒刚满上,颜沐筠便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味道还不错,再满上。” 见她着实太不像话,颜沐清开口劝,“三妹妹还在守孝,浅尝止渴便好,莫要喝多招了人闲话。” “守孝守孝,都是守给活人看的,哪个地底下的长辈会希望看到子孙六根清净的折磨自己?我这好不容易溜出侯府,大姐姐你便让我放纵一回吧!”颜沐筠哀求。 她是无肉不欢的肉食爱好者,快被这几个月的清汤寡水折磨疯了,好不容易得了顿酒肉,说什么也得吃喝尽兴了再回去。 迎上带着祈求的莹亮凤眸,颜沐清不忍松口,“那也不能太离经叛世的胡闹,三妹妹只许再喝上一小杯。” 好多个一小杯过后,颜沐筠的面颊泛红,口齿也逐渐不清,“喝,再倒,今儿不醉不归。” “对,不醉不归。”颜沐禧也没少喝,脸颊泛红眼神迷离,举着手晃悠悠与空气碰杯。 只颜沐清还有几分清醒,她吩咐银夏,“扶你家小姐去歇着吧,我送三小姐出去。” 看着晃悠悠坐都坐不稳的颜沐筠,银夏不放心,“还是让冬玉同大小姐一起送三小姐出门吧,婢子留下照顾我家小姐。” 颜沐清想了想,她和兰霜力气小,不一定能扶稳醉到人事不省的三妹妹,便也没反对。 由兰霜在前头探路,颜沐清和冬玉扶着颜沐筠,一路躲过值夜的下人成功溜到了角门处。 守门的婆子提前得了好处,见几人过来赶忙将角门打开一条缝。 颜沐清吩咐冬玉,“我便不出去了,你将三小姐送到巷子口的马车上,切记一定要将人交到三姑爷手上。” “大小姐放心,婢子定将三小姐安全交给三姑爷。”冬玉应下后,嫌扶着颜沐筠太累赘,干脆弯腰将人拦腰抱起。 正要出门,忽而传出一道男声,“什么人在那?” 几人均是一惊,朝着发出声音的黑暗处瞧去,不多会儿,就见一道瘦高身影走了过来。 当看清来人模样,颜沐清面上的粉霞顷刻间褪去,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嘴巴几张几合才发出声音,“父、父亲!” 颜永臣走近,拧眉看着窝在冬玉怀里的颜沐筠,冷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三妹妹想在二妹妹出嫁前见见她,故而偷偷回了府。都是女儿的错,女儿该第一时间送三妹妹回侯府的,不该放任三妹妹在府里逗留,还醉了酒,父亲要罚便罚女儿吧!” 颜沐清在地上跪下,目光切切看着上首的颜永臣,仿若真如犯了错祈求长辈原谅的单纯小女娘。 “清姐儿你也只不过比筠姐儿年长一岁,不必将她的错处揽到自己身上,地上寒凉,赶紧起来!”颜永臣说着,上前一步亲手将颜沐清扶起,“夜深天寒,早些回院子去吧,为父送筠姐儿回去。” 颜沐清看了眼颜沐筠,“那便麻烦父亲了!”说罢一步三回头的带着兰霜回了院子。 她并未提醒顾云庭在外头等着,颜永臣也未开口问,显然对方是知情的。 寒风瑟瑟,吹透衣衫袭上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颜沐清连骨头缝都是冷的。 三妹妹从角门进府时天色已暗,她直接让兰霜将人带到了金玉苑,除了金玉苑贴身伺候的几名婢女,并未惊动府里的其他人。刚刚出来时,她也是小心再小心不敢闹出动静,可颜永臣还是知道了。 府里的主子平日里从不走角门,颜永臣绝不可能是大半夜路过此处。 颜永臣对府里事务的掌控,可能比她想象中多的多。那她之前做出的所有小动作,很可能早已被颜永臣一一探知。 她自以为的反抗挣扎,反而将自己缠绕的更紧。 巷子口处,顾云庭远远瞧见灯笼亮光,跳下马车大步迎了过去。 待离得近了,看清走在前头的是岳父颜永臣,赶忙躬身作揖,“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第109章 我受得住 “都是自家人,女婿不必太过多礼!”颜永臣看向身后被冬玉抱着的颜沐筠,“筠姐儿小女儿心性,贪玩贪乐饮了些果酒,望女婿莫要太过苛责。” 听他是替自家女儿求情,而不是数落,顾云庭心下很是讶异。 妻子嫁到侯府小半载,只提过几次家中姨娘和姐妹,从未提过父亲颜永臣。 他本以为颜永臣待妻子的感情一般,现在看来二人之间还是有几分父女情谊在的。 “岳父大人请放心,沐筠心性纯真良善,是难求的良妻,小婿定会用心待之。” 顾云庭说罢,从冬玉怀里接过已熟睡的颜沐筠,不忘细心用斗篷将人拢紧些,免得受了寒。 没等他提出告辞,颜永臣便摆手道:“外头冷,赶紧带筠姐儿上马车吧,回去路上且小心着些。” “好,夜深天寒,小婿便不过多叨扰了!”顾云庭转身后突想起一事,又转回身来,“顺利拿到赐婚圣旨,小婿还未正式拜谢岳父大人的鼎力相助。” “一家子无需说见外的客套话,你好生待筠姐儿便是最好谢礼。”颜永臣默了一瞬,又道:“洛都势力繁杂 ,待守孝期满,女婿还是尽快回北疆去吧!” 顾云庭颔首应下,“谢岳父大人挂心,小婿也正有此打算。北越近些年来屡屡来犯,北疆形势动荡不稳,待孝期一满,小婿便立即动身回北疆。” 颜永臣闻言未再言语,摆手让两人速速上车。 待马车驶出巷子,他才转身回了府。 角门处,守门婆子哆嗦着身体跪在地上,听到脚步由远及近,身体哆嗦的更厉害了,不停磕头求饶,“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呀,小姐们要进出府,奴才不敢拦人,奴才也是迫不得已……” 守门婆子本以为会被当场发落了,可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耳畔,她也没等来只言片语。 悬着的心不但没放下,反而悬的更高了,当家老爷宅心仁厚,若当场处置她,她定不会被罚的太重,此事若交到夫人手里,她一家老小都要跟着吃瓜落。 马车上,颜沐筠小脸红扑扑的,身体一个劲儿的往一处缩。 顾云庭一手抱住人,另一只手打开碳炉笼罩,夹了两块炭放进去。 马车上温度上来,见怀中人拧着柳眉,睡得还是不安稳,顾云庭用斗篷将人完全拢住,又抱得紧了些。 “嗯~喝,不醉不归……吃肉,我还要吃肉……”睡梦中的颜沐筠馋的吧唧了几下嘴,竟真的流了口水出来。 顾云庭勾起唇角,抬手用没有老茧的手背将粉唇边的口水擦拭干净。 鲜嫩欲滴的唇瓣映入眸中,眸光再难挪开,欲望叫嚣着很想吻上去,可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顾云庭艰难移开目光,心中默念自小念到大的静心咒。 奈何平日念一遍便能平心静气的咒语,今日念了三遍,还是没能压住疯狂叫嚣着的心猿意马。 偏在此时,怀中女人不安分的挣扎起来,他不敢将人裹得太紧,稍微放松了些力气。 “喝酒,吃肉……我好不容易能喝酒吃肉……不许拦我,都不许拦我……”颜沐筠咕哝着挣脱开束缚,身子不受控的向下滑去。 顾云庭心下一惊,赶忙将人拉回到怀里,猛然失重的颜沐筠下意识寻物件抓抱,紧紧搂住身前的胳膊,一路攀爬着向上,直到圈住顾云庭的脖颈,骑坐在他身上,才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热乎乎的脸颊靠在颈窝处,女人时不时的动弹一阵,顾云庭清心咒念烂了,也无半分作用。 意念崩塌只在一瞬间,他猛然抬手,扣住毛茸茸的脑袋,待魂牵梦绕的容颜映入眸中,情再难自制,对着粉嫩唇瓣吻了上去。 先是蜻蜓点水,再到浅尝止不住的渴,直至两两缠绕…… 颜沐筠做了好久的梦,梦到被人一路追着跑,跑不动了又被狠狠揍了一顿……她是被渴醒的,翻身想找水喝,迎面撞上了一抹热墙。 “啊呀,疼~”颜沐筠揉着被撞到酸疼的鼻头,艰难睁开一只眼,映入眼帘的竟是蜜色的肌肤,再抬眼往上看,看到的则是睡眼惺忪的顾云庭,正一脸懵的回看着她。 怔愣了一瞬,颜沐筠蛄蛹着迅速往后退,忽感觉到身后凉飕飕的,下意识伸手一把将被子捞了过来。 然后,前头的狗男人便与她坦诚相见了,那个肌肉,那个腰,那个腿…… 盯着看了会儿,她将被子让了一半出去,艰难别过眼,“赶紧盖上,少勾引我。” 顾云庭:“……” 他觉得很有必要掰扯明白,到底是谁勾引了谁? 默了一瞬,整理好思绪的颜沐筠主动开口问,“昨晚发生什么了?” “你、喝酒喝多了!”顾云庭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淡漠语气,说罢还把只盖到胸口的被子往上拢了拢。 看他这副仿若被欺负了的模样,颜沐筠眯了眯略有些浮肿的凤眸。 难不成真是自己用的强?可自己这小身板对上顾云庭,强的起来吗? 仔细回想了下,脑子里还真有些奇怪的片段,她主动抱住了顾云庭,还勾住了人家的脖颈乱亲乱咬…… 意识到可能真是自己主动的,颜沐筠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就算是我先抱的你,可我喝多了神志不清,你不能推开我吗?” 顾云庭瞥了她一眼,“推不开。”语气里貌似还带着些许委屈。 颜沐筠:“……” 所以,她莫名奇妙被那个了,到头来还是她的错了? 她拧眉质问,“怎么就推不开,你不能使劲推吗?” “不能。”顾云庭答得干脆。 “为什么?” “舍不得。” 男人依旧是干脆简单的应答,可颜沐筠忍了几忍,也没忍住弯了唇角,忽又想起,“那、我们这般做不会出事吧?” 顾云庭反问,“你会说出去?” 颜沐筠赶忙摇头,“我当然不会说出去,就是怕你受不住良心的谴责?” 只新婚夜那一次的鱼水之欢,之后为守孝,两人再未曾行过夫妻之事。顾云庭每晚都要洗几次冷水澡,从夏日洗到冬日,生生将铜墙铁骨般的身体洗出了风寒。 “我受得住。”顾云庭的声音暗哑,细看面上还透着些许的红。 “你受得住、便好。”颜沐筠总觉得这话头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抬眸撞上男人灼热的眸子,脑袋禁不住开始发晕,他们好像哪哪都不对。 她咽了口口水,昨晚稀里糊涂便过去了,想想还挺遗憾的,要不趁热再体验一回? 第110章 出嫁1 人活一世,留下什么都不能留下遗憾。 颜沐筠不是扭捏的性子,脑子里想了什么,便一定会去做。她蚕蛹般往前挪了挪身体,一只手捂紧自己身前的被子,另一只手将前头的被子往下扯了扯。 映入眼帘是一道道形状不一的疤痕,尤其是腹部那道形似蜈蚣状的长疤,狰狞可怖形象展示着它曾经的凶险。 顾云庭随着颜沐筠的目光低头看过去,意识到她在看自己腹部的那道致命刀疤。 “已经好了。” “少自作多情,你以为我是在心疼你吗?我是在欣赏自己的针法。”颜沐筠轻嗤一声别过眼。 心里则不停默念,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心疼狗都不能心疼男人…… 眼神只别过一瞬,又看了回来,针法好像不大好,太影响观感了,当时怎就没用心点缝呢? 似能猜出她心中所想般,顾云庭突然冒出一句,“针法很好。”说罢牵住她的手,抚上了那道疤。 疤痕凹凸不平,明明没在自己身上,可颜沐筠愣是觉得心里头酸酸涩涩,不舒服的紧。 过了好会儿 ,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顾云庭又在干什么? 呵、他这是探讨针法吗?狗男人分明就是在反向撩拨她! 亏她还总标榜自己是个事业脑达人,绝不会被手段高超的男人蒙骗了去,如今竟被一个古人牵着鼻子往情坑里跳。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颜沐筠正打算将手抽回,没成想顾云庭先松了手。 手是自己想抽回的,可被动被放开后,颜沐筠心里的滋味便有些不好受了。 凭什么姓顾的想撩她便撩她,想放开她便放开她,把她颜沐筠当什么了? 婚事虽是她跟顾云庭求来的,可顾云庭也是自愿点头应下的,两人的夫妻关系,她必须占主动权。 说办就办,她将身上的被子放下些许,迎着顾云庭讶异的目光,再挪近些,伸出手臂抱住他。 往往想象与现实差距甚大,当柔嫩肌肤贴上滚烫的身躯时,颜沐筠的大脑一片空白,没了动作。 片刻后,她的下巴被抬起,绵密的吻从额间到鼻尖,再到唇瓣,下巴,锁骨,一路往下…… 云雨过后,颜沐筠累的手指尖都抬不起来了。 说好的主动呢?狗男人太行了,她能被动活着,已实属难得。 人要想活的好,得随时随地与自己和解,先就这样吧,下回再把场子找回来。 彼时的金玉苑,四个婢女同时叫颜沐禧起床。 “喜婆已经进了二门,小姐真的不能再睡了!”冬玉急哄哄拉人。 “困,没力气,头痛,天还没亮呢……便让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颜沐禧闭着眼撒娇耍赖。 银夏以退为进,“那成,小姐睡吧,待会儿让姑爷来屋里头接小姐。” 话音刚落,颜沐禧便睁开了眼,自己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其实也不是特别困,伺候我穿衣吧!” 金春将一小碗药汤端过来,“小姐先把解酒药喝了,喝完头便不会这般痛了。” 颜沐禧接过药碗,一鼓作气将药喝下肚,见金春又递来蜜饯,她摆手拒绝,“不吃了,嘴里苦些好醒脑。” 下晌便要入王府,从此刻起,她的头脑必须清醒。 泡过花瓣浴,颜沐禧的身体每一处都被细细涂抹上香膏,羊脂玉般的细嫩肌肤散发出丝丝香气,身为女子的四个婢女都看的口舌生津。 “唉~”银夏忽而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哀叹,只以为是错觉,待喜婆婆开始为小姐净面,她又听到一声叹,回头竟看见是金春在叹息。 金春一向少言寡语,有什么事都闷在肚子里,银夏以为她遇上了难事,把人拉到廊檐下问话。 一番问询后,才得知金春叹气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自家小姐的身子。 “……这可如何是好,小姐今日便要成亲了,总不能、”银夏满目的着急。 金春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只希望姑爷能怜惜些小姐,莫把人给伤狠了。” 说罢,二人又是齐齐叹息。 颜沐禧梳妆完毕穿上繁重的婚服,已是日上三竿,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免不得饥肠辘辘。 银夏端着一盘现做的糕点进门,“小姐吃些蒸蛋糕,待会儿蒙了盖头便不能再吃东西了。” 宿醉胃里难受,颜沐禧只想吃带汤的热腾吃食,“不想吃这个,我想吃鲜肉馄饨。” 银夏摇头拒绝,“不行,今儿日子特殊,小姐不能吃汤水多的吃食。” 没得挑选,颜沐禧只能干噎下一块小蛋糕,嗓子有些疼,她只吃了一小块便吃不下了。 外头很热闹,时不时有小丫头进来回报前院的动静,比如姑爷几时进的门,迎亲的队伍里都有谁,姑爷吃了哪位公子的酒等等。 颜沐禧起初还有些小紧张,后来听多了便有些犯困,低垂着脑袋打起了盹。 脑门上的头饰有些重,就在颜沐禧的脖子都快顶酸了的时候,门外终于有了大动静。 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颜沐禧只能看到大小不一的各色鞋子。 “禧姐儿,切记到了王府后与夫君和睦,孝敬长辈,不可再如闺中时任性胡闹。”说话的是苏氏,声音里没有欢喜,也没有悲戚,就只是温温柔柔的交代。 “好,女儿谨遵母亲教诲。”颜沐禧乖乖应承。 “禧姐儿也不要委屈了自己个儿,实在有受不住的委屈,便差人捎信回府。”钱漫漫声音哽咽,几欲哭出声。 “阿娘放心,没人会给女儿委屈受的。女儿离了府,阿娘也要照顾好自己,遇事多想想再为之。”颜沐禧说着说着,禁不住喉间微哽。 人的软心肠作祟,她明明一直都想逃离这里,真到了这一天,反而多出了几分不舍。 五公子年岁小身子骨还未长开,由四公子颜宏霖背颜沐禧上花轿。 十六岁的少年肩膀有些单薄,但好在颜宏霖已有了一回背姐姐出嫁的经验,步履还算稳健。 伴着锣鼓炮竹的喧闹声,颜沐禧踩着米袋,被喜婆搀扶着踏上了花轿,告别了囚禁她三年之久的颜府。 第111章 出嫁2 满满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如一条近十里长的红龙,一路敲敲打打朝王府行进。 轿子还算稳,也非常暖和,颜沐禧坐在里头,听着外头雷鸣般的嘈杂声,头昏涨涨的,整个人也有些飘忽。 路程远,队伍的行进速度又很慢,在轿子里待的久了,心口免不得有些闷闷的。 她小心掀起眼前的一小方盖头,轿帘晃动间,影影绰绰能瞧见前头的人影划过。 虞晚泰坐在高头大马上,满面风采的朝着四周拱手,那欢喜的神情,仿若真的很满意这场乌龙亲事。 颜沐禧心里没来由的烦闷,切了一声放下盖头,不愿再看。晃晃悠悠许久,下半个身子麻到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震天的鞭炮声响起,颜沐禧昏沉的脑子瞬间清明了,她整了整盖头,坐直身体。 模模糊糊能听到,外头是对对子的声音,又过了好一会儿,正门方才打开,漫天铜钱洒落,花轿被迎进了府门。 有人高喊了一声,“落轿!”轿子摇晃着落了下来。 片刻后,有人将一截红绸塞到颜沐禧手里,她抓紧绸带,木偶般被牵扶着下了轿。 嘈杂的人声,喧腾的笑语,铺天盖地的砸入耳膜,颜沐禧刚清醒了的头脑禁不住又有些发懵,生出了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强烈不安感。 此刻的她没有多少思考能力,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前头的脚步往前迈,好在前头的步子很慢,她小步踱着步也能轻松跟上。 “小心,过马鞍……”手臂被人扶着,颜沐禧稳稳当当跨过了马鞍,又在提醒声中过了火盆,一路踩着红毯入了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颜沐禧看不到前头是何模样,只在弯腰跪拜时能瞧见自己的鞋尖儿。 直到礼仪官唱到“夫妻对拜~”时,她才瞧见了对面的红衣红靴。 弯下腰的那一刻,心头忽然萌生出了莫名的神圣感,对面站着的是她的夫君,即将与她共度一生的男人。 “礼成~送入洞房!” 依旧是被大红绸牵着,颜沐禧随着喜婆的指示往前走,她也不知道要走多远,走多久。 出了喜堂后,耳边的喧闹声小了许多,颜沐禧的意识也稍稍清明了些。 一整天只吃了一块蒸蛋糕,虽没觉出饿,身上却没什么力气,做出的动作,往前迈出的步子,全靠本能在支撑。 前头的步子忽然顿住了,颜沐禧立即顿住脚步,正暗自庆幸自己走的不快才没一头撞上去,忽而两脚离地,身体腾了空。 由于震惊过度,颜沐禧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好像是被于晚泰横抱了起来。 震惊过后,颜沐禧第一反应便是拒绝,“放我下来,我、我能自己走。” “走的太慢了!”回应她的是虞晚泰辨不出喜怒的声音。 “我能走快点,世子爷快放我下来吧!这般做不合礼数的。”猜不出对方意欲何为,她可没胆子被抱着进新房。 “抱着吧,莫耽误功夫。”回应她的依旧是几个字。 到了人家的地盘,颜沐禧不敢再纠缠忤逆,小声应了声,“好。” 被抱着走,颜沐禧的腿不累了,可身体还是一样累,她整个身子紧绷着,脖颈努力朝外伸,尽量不与虞晚泰的身体接触太多。 在她脖颈快要抽筋时,新房终于到了,她被放到了床榻边上,身下的床榻很软,比金玉苑卧房的还要松软,坐在上头很舒服。 盯着身前的红靴,她端端正正坐好,正想着要不要说两句客套话,突然感觉有东西朝自己砸了过来。 看到落在床榻边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物,才意识到屋里还有许多人,她作为新嫁娘是不用开口说话的。 “世子爷,挑盖头吧!” 喜娘的指令落下好一会儿,虞晚泰才拿起一旁的秤杆,小心挑开了大红盖头。 盖头下的容颜露出来,瞬间响起阵阵抽气声,无人能不震惊于新娘子的美。 肤若凝脂、粉面桃腮、柳眉水眸,翘鼻朱唇,美到让人挪不开眼,一时间屋内竟无人再言语,恨不得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吓到眼前的美人。 明亮的光照射而来,颜沐禧被晃得睁不开眼,只能瞧见眼前的模糊红影。 她眯了眯眼睛,又眨巴了几下才适应了光亮,轻轻抬眸,撞上了一双外勾内翘的潋滟桃花眸。 桃花眸的主人穿着一身大红衣裳,张扬明艳的五官好看的晃人眼睛。 不同于初见时桀骜不驯,此时此刻的虞晚泰眼眸有光,唇角有笑,温暖柔和到像变了个人,就这般静静盯着她看。 颜沐禧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此刻的虞晚泰是真的心悦于她,心甘情愿想娶她为妻。 可怎么可能,两人都因算计入套,无可奈何才成就了婚事,哪来的情悦?又怎可能会有心甘情愿? “世子妃太漂亮,咱们世子爷都看傻了!”喜娘说了句,随即各种赞美声如潮水涌来,没有一人不夸世子妃容颜生的好。 太子带着一群公子哥儿进门,在门外还纷纷嚷着闹洞房,在看到那张倾城容颜时,全都看直了眼,哑巴了。 睿王的笑容僵在面上,眸子里的惊艳在一瞬间化作了不甘,凭什么这般姿容绝世的美娇娘不是他的? 前些日子刚得了个天生媚骨的江南瘦马,一双秋水莹眸与眼前的颜二有五六分相似,本以为得不到原物,有替代品也不错。 可如今瞧见正主儿,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江南小瘦马给颜二提鞋都不配。 一众公子哥闯进门,不说话直勾勾盯着新娘子看,场面颇有些尴尬。 回过神的太子正欲开口调和,却被三皇子抢了先,“小王婶真美,接下来小王叔怕是要日日出不得府门了。” 立马有公子哥接话,“世子岂止是出不得门,怕是日日下不得床榻了才对。” 任谁也经不住被这般赤裸调侃,虞晚泰面色瞬间涨红,推着一众公子哥往外走。 “哎呀呀,世子不能因世子妃太美便捂着不让看呀!” “闹洞房闹洞房,闹了才热闹嘛!荣世子怎能赶人呢!” 虞晚泰也不管众公子哥说什么,只管一个劲把人往外推。 三皇子走在后头,出门前回头瞧了眼,本该万分羞涩的新嫁娘竟只是浅浅笑着。 萦绕在他心头的那团火焰莫名熄灭了下去,徒留下滚滚浓烟。 第112章 出嫁3 屋子里的灯,皆是清一色的琉璃明角,上头描绘着彩色图画,烛光摇曳间光影晃动,图画覆在家具物什上,目之所及皆美轮美奂。 虞晚泰再返回新房时,面色已恢复如常。 “请世子爷、世子妃行合卺酒礼。” 在喜娘的指示下,虞晚泰端起一旁的酒杯,颜沐禧也端起酒杯。 酒杯被红色丝线连在一起,二人侧身相对而坐,手臂缓缓缠绕,将手中酒喂到对方唇边。 颜沐禧垂眸盯着微微颤动的杯盏,禁不住心下腹诽,身体被掏空到多狠才能连酒杯都端不稳? 忍不住扫了对面的虞晚泰一眼,还没轮上观察对方面色,竟四目相对了。 烛光映在眸中,从光晕中仿若能瞧见自己的模样,心跳不知不觉便快了。 只对视一瞬,颜沐禧便收回目光,低头去饮杯中合卺酒。 烈酒入口,她禁不住皱眉,将杯中酒大口喝尽,后努力压下喉间的不适,浅笑着抽出手臂。 发觉虞晚泰的眸光落在她面上,她回以浅浅一笑,垂下眸子扮做娇羞模样。 “等我,我去去便回。”虞晚泰还要去前头敬酒。 “好。”颜沐禧没抬眼,轻轻应了声,等脚步声远了,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屋里除了喜婆和全福夫人,就只剩下银夏几个贴身伺候她的人,并未瞧见荣王府的下人。 待念着一串串的吉祥话将床榻铺好,喜婆和全福夫人也出去了,屋内只剩主仆几人。 银夏说道:“冬玉已经打听过了,世子院里没有伺候的丫鬟婆子,清一色全是小厮,连唯一的管事妈妈也是临时从王妃院里调来的。” 颜沐禧想起,上次来王府好像也没瞧见虞晚泰的院子有婢女婆子,除了荣王妃身边伺候的人,只瞧见几名灰衣小厮。 虞晚泰花名在外,按说不该貌美通房成群结队么?为何会不喜被异性贴身伺候? 观察四周一番,颜沐禧发觉新房的布局与上次虞晚泰受伤那次来过的屋子很像。 卧房坐北朝南,床榻正前方是一面很大的屏风,不过并不是上次美人图屏风,而是喜庆的花鸟图。床榻左边是崭新的衣柜和置物架,右侧是同雕花款式的梳妆台和靠窗软榻。 不过除了布局外,新房的一应用具全是新的,又与上次见过的不一样,颜沐禧一时也辨不出是否为同一间屋舍。 没有外人在,颜沐禧很快放松下来,由着银夏和冬玉卸妆拆发冠。 刚卸完妆换下繁重的喜服,秋珠端着一托盘的吃食走了进来。 “说来奇怪的很,院里的小厨房连个正经厨子都没有,各类食材倒是齐全。小姐早前不是想吃鲜肉馄饨么,正好有肉和面皮,婢子便给小姐做了一碗。小姐赶紧趁热吃两口垫垫肚子!” 吃食被摆上桌,除了鲜肉馄饨还有两个小菜,均是冬日里难得吃上的青叶菜。 因幼时经常挨饿,颜沐禧从不挑食,只要是盛到跟前的吃食,不论喜不喜欢都会吃完。 此刻看着卖相极好的馄饨和青菜,她却没什么胃口,甚至还有些反胃。 秋珠以为她是有顾忌才不动筷,“金春已经验过食材和饭食,均都没问题,小姐可放心食用。” 见几个婢女满含担忧,颜沐禧试着舀了一颗馄饨往嘴里送,刚到唇边便开始犯恶心,“呕~算了,我实在是吃不下。”不知怎的,她觉得小腹有些闷疼,难受的紧。 他人没胃口可能是小事,自家小姐一向胃口好的很,吃不下东西定是身上有了大不妥。 银夏想唤守在外间的春进来替小姐把把脉,迎面撞上了虞晚泰进门,赶忙屈膝行礼,“婢子请世子爷安!” 虞晚泰摆手,“起来吧,世子妃可用过了吃食?” “世子妃说没胃口,吃不下。”银夏如实道。 “没胃口?”虞晚泰拧眉,又问,“除了没胃口,世子妃的身子可还有其它不适?” 银夏摇头,“好似没有。” 虞晚泰闻言放下心,单纯没胃口可能是太紧张所致,待明日适应了便好,“你们都出去候着吧!” 几人面面相觑,虽有些不放心自家小姐,但还是退了出去。 小腹越来越难受了,颜沐禧很想倒床榻上趴一会儿,可盯着门口的虞晚泰,再不舒服也不敢胡来,努力将身体坐直了,扯起一抹笑,“世子爷怎这般快便回来了?” “前头无甚要事,便早些回了。”虞晚泰本想在床榻边坐下,见颜沐禧紧绷着身体,面上笑容牵强,故而没再靠近,坐在了一旁的矮榻上。 颜沐禧紧绷的身体放松些许,斟酌着用词小心询问,“世子爷可否还要再出去?” “不出去了。” “那世子爷可要洗漱?” 虞晚泰抬眸看过来,“我不用人伺候,你困了便先睡吧!” 先睡?颜沐禧闻言有些发懵,不明白虞晚泰这话是什么意思,新婚之夜不该是两人一起睡的吗? 一瞬的懵圈过后,接踵而至的则是掩饰不住的欣喜,颜沐禧努力压下想要上扬的唇角,开口试探道:“世子爷既不用妾身伺候,那妾身便先行歇息了!” 妾身?虞晚泰觉心头好笑,小妮子身份转变的倒还挺快,还没洞房便自称上妾身了。 不忍小妮子再紧张害怕下去,他轻声回道,“世子妃早些歇息吧!” 颜沐禧稍微琢磨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世子妃是自己,赶忙点头应下,“哦,好!那世子爷也早些歇息。”说罢便小心翼翼的爬上了床榻。 床榻很大,大红色的锦被铺在床榻上,下头不知道铺了多厚的褥子,又软又暖和。 虞晚泰歪靠在矮榻上,看似在闭眸假寐,实则时时关注着床榻上的人。 紧张害怕时,音音会下意识绞手指,年幼担惊受怕养成的习惯,怕是一生再难更改。 那一日,他瞧见颜沐禧熟练撬锁,觉得颜沐禧可能就是音音,毕竟没有哪家的官宦女会去学偷儿才会的技能。 没有证据证明,他不敢确认,后来又出言试探,果然瞧见颜沐禧说谎时也是不停绞着的手指。 方才彻底确认,颜沐禧就是音音,音音就是颜沐禧。 第113章 我快要死了 屋子里很安静,听不到一丝的喧闹之音。 刚才被抱着走了很远的路,颜沐禧猜测新房应与前院的距离很远,现在则更加确认了之前的猜测。 她是虞晚泰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将来的荣王妃,按规该入住距离外院较近的主院落。 虞晚泰将她迎进偏僻的深宅内院,应是不想她插手王府事宜,压根没把她当做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思考琢磨间,颜沐禧心头的紧张逐渐褪去,可放松下来后不但没觉得身心舒服,小腹好似更难受了,也不是要命的那种疼,但闷闷的绵密痛意,比猛然一下的剧痛还折磨人。 偷偷望了眼矮塌处,见虞晚泰闭着眼似睡着了,她小心翻转身体趴到床塌上,闷疼的腹部陷入绵软的被褥中,总算好受了些许。 为何会腹痛呢?她今日没乱吃东西,应不是吃坏了肚子……难不成中毒了?是虞晚泰要毒死她?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虞晚泰不喜她不娶便是,想要她的小命也有万千种办法,没必要在新婚之夜毒死她。 除了虞晚泰,这世上还有谁想要她的小命?那便只有心思不明的颜永臣了? 可颜永臣若不想她活着,出阁前弄死她还能省下价值不菲的嫁妆,有必要等着她出嫁后再动手吗? 嗯……貌似她嫁人后死了,娘家也能一文不少的将嫁妆讨回,颜永臣为摆脱嫌疑,没准是刻意等她出门后再下的手呢! 再想到阿娘莫名奇妙中下的蛊毒,颜沐禧的心下更不安了,仿若真感受到了有小虫子在肚子里来回的爬。 正想着要不要将银夏几人唤进来,忽而,她感觉身下一热,像重回了幼时尿裤子的感觉。肯定是错觉,她已经十多年没尿过裤子了。 紧接着,又有一股热流涌下,颜沐禧:“……”她真的尿失禁了? 不对,尿失禁不会是一股一股的往外涌,该是一次性涌出才对,难不成她这是蛊毒发作的症状? 她是颜永臣的亲骨血,对方就算想要她死,不能给个体面死法么?她若这般死了,到下头都没脸见鬼。 一时间,颜沐禧的心乱做了一团麻,又有热流涌出时,好奇伸手摸了下,当看到白嫩手指上触目的鲜红时,再无法保持镇定,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 几乎在她坐起身的同时,虞晚泰便睁眼朝这边看了过来。 看到满面惊惧的颜沐禧,虞晚泰从矮塌上弹起,急声问,“怎么了?做了噩梦?” 对上满含关切的桃花眸,颜沐禧的心更乱了,偏此时身下又涌出了一股热流,照着这般流下去,到不了明日她便会血尽而亡,心里防线彻底崩塌。 “我、我、我好像要死了!”说罢,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 虞晚泰起身大步走过来,拧眉问 ,“怎么就要死了,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麻烦世子爷把我的婢女唤进来,可以吗?”颜沐禧颤着声音说完,抬手擦了把眼泪,努力扮做坚强模样。 见虞晚泰欲靠近床榻,她慌乱摆手,“不要过来,求你不要过来!” 虞晚泰的脚步顿住,眼神落在白皙手指的那抹鲜红上。 颜沐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赶忙将手藏到身后,水眸中的惊恐似要溢出来。 意识到那抹鲜红应是血,虞晚泰哪还顾得了其它,大步上前,拉住颜沐禧便要查看。 那个地方出血,颜沐禧怎可能让他查看,挣扎着往床榻里头缩。 刚故作坚强收起的眼泪决了堤,“不要,你不要碰我,不许碰我,你走开……呜呜呜……” “好好好,我不碰你,那你告诉我哪里受了伤,行吗?”虞晚泰跪在床榻边上,无奈看着缩到角落哭的凄惨的颜沐禧,心疼如浪涌般在心头翻滚,极力忍着才没强势将人拉过来查看。 颜沐禧哭着摇头,“不行,我不告诉你,你让银夏过来,我真的快死了,你让她们进来吧,求你了……” 隔壁偏房,冬玉听到了自家小姐的哭声,梗着脖子便要往外冲。 金春一把将人拉住,“不行,今儿是小姐的新婚夜,你不能过去。” “小姐哭了,肯定是被欺负狠了才哭的!”冬玉着急道。 “那也不能去。”金春别过眼,不与冬玉对视。 冬玉满目的不可置信,又看向一旁的秋珠,几人都习过武,耳力要比普通人好上许多,没道理只她一人听到了小姐的哭声,“你们、你们都不管小姐的死活了?” 秋珠道:“不是不管,是不能管。” 金春也应和,“对,咱们不能管,小姐她不会有事的,挺过这一遭便好了。再说有银夏在正屋门口守着呢,真要有事定会唤咱们的。” 冬玉气的跳脚,“啥叫挺过便好了?咱们小姐平日里破点油皮,你们都心疼的不得了,这被人欺负反倒都龟缩进壳里不管了……我看小姐白信赖你们了,一个个惯会假模假样。”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吱呀”一声响,好像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只觉一阵凉风飘过,待冬玉反应过来,屋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得了通传,银夏是第一个冲进屋的,看到缩在床脚可怜兮兮的自家小姐,不顾尊卑爬过去将人抱住,“小姐不哭了,婢子在呢!” 看到亲近之人,颜沐禧的悲伤更是压制不住了,哭嚎出了声,“呜呜呜……银夏,你怎么才进来呀,我要死了,我都快要死了……” 银夏虽心疼,但更多的是疑惑,自家小姐平日是骄纵了些,可还算皮实呀!不至于与夫君同个房便吓成这般模样吧? 她疑惑询问,“小姐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哪里疼?” “不是哪里不舒服、哪里疼的问题,”颜沐禧吸吸鼻子,努力控制住情绪,哽咽着交代,“我要是不在了,银夏你知道该怎么处置我手头的银钱……还有,替我转告阿公,我对不住她,下辈子有机会一定报答他、” 银夏听不下去打断,“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呀?” 第114章 来了癸水 颜沐禧含泪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虞晚泰,当着外人的面,她开不了口。 银夏也看过去,恰好冬玉几人跑了进来,全都朝虞晚泰看过去。 这一看,便看出了大问题,原本以为自家小姐被欺负狠了受不住才会哭鼻子,可姑爷竟还是衣衫齐整的模样。 姑爷连身上的婚服都未褪去,是如何欺负自家小姐的? 被几个婢女肆无忌惮的打量,虞晚泰拧眉,“看我作甚?还不赶紧查看世子妃到底如何了?” 冬玉小步跑到床榻前,咋呼着询问,“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是不是被欺负的太狠了?” 颜沐禧摇头,“我没被欺负,就是,就是、” 见她这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银夏察觉出不对,凑近小声道:“小姐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话,可悄悄告诉婢子。” 颜沐禧犹豫一瞬,凑到银夏耳边耳语了几句话。 银夏听完呆滞住了,后差点笑出来,她忍下笑意,眯着眸子看向虞晚泰,“世子爷可否先出去待会儿?” 虞晚泰站着没动,眼神直勾勾看着哭到眼睛通红的颜沐禧,俨然一副坚持要说法的模样。 银夏想了想,有些事没必要瞒着姑爷,直言告知,“世子妃来了癸水,需换洗干净衣物,世子爷待在此处看着,怕是不妥。” “来了癸水?”虞晚泰反应了许久,才意识到什么是癸水。 女子不是月月都会来癸水么,颜沐禧为何惊吓成这般模样,莫非今日是第一次来潮? 颜沐禧确实还未来过潮,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癸水? 直到被银夏小声告知,她才知道自己没有中蛊毒,也不会死,只是来了女子们人人都会来的癸水。 意识到自己做了多蠢的事,颜沐禧还含着泪珠的美眸蓦然睁大,脑袋瓜子更是嗡嗡的,像被人当头砸了一闷锤,整个人都不好了! 天呐,可恶的癸水什么时候不来,偏今日来,她今日之糗,定会被虞晚泰笑话一辈子。 直到从净房出来,颜沐禧面上的红潮也没能褪下,表情动作不自觉的发僵。 冬玉以为她害怕,笑嘻嘻道:“小姐不用怕,不会一直这般难受的,忍上几日便好了。” “你才十五岁,便已经来了癸水吗?”颜沐禧小声问。 “婢子去年便来了癸水,经验丰富的很。小姐真的不用怕,没事的,没有哪个女子会因来癸水死掉。” 颜沐禧想说,她哪是怕死呀?她是羞窘,连比她小两岁的冬玉都了解透彻的事,只她像个傻子一般。 一想到她哭着喊自己要死了的样子,便想早点下去喝孟婆汤,真心没脸见人呐! 内室里,虞晚泰歪在矮榻上,身上的婚服换成了舒适的宽袖长袍,整个人透着慵懒随意。 主仆几人进门,他也是淡淡瞥了一眼,未开口也未动作。 颜沐禧也假装屋里没人,目不斜视径直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沾了血渍的被褥已被换走,换上的依旧是大红的锦被。 伺候颜沐禧上了床,银夏对着虞晚泰的方向行礼,“世子妃身子不适,婢子可留下照顾起居。” “不用,本世子睡下时不习惯屋内有人伺候。”虞晚泰淡声拒绝。 银夏:“……”您不习惯,可以出去呀!别家妻子来癸水,夫君不都是去它处就寝的吗? 抬眸看了眼,迎上辨不出喜怒的漆黑桃花眸,到底是没敢将请人出去的话说出口。 转念一想,今日是夫妻二人的洞房花烛夜,姑爷扔下小姐去他处,外人定会以为自家小姐新婚之夜便被夫君嫌弃了,放任姑爷留下也好。 几个婢女一步三回头的退出去,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有汤婆子捂着,腹部的痛感没原先那般强了,轻微的痛感于颜沐禧而言可忽略不计。 她在心里不断说服自己,只要她不在意,虞晚泰再鄙夷都对他造不成实质性伤害,再大的糗都有被忘却的一日,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心里装着事,颜沐禧本以为会彻夜难眠,没料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听到床榻上的呼吸逐渐平稳,虞晚泰从矮榻上下来,轻手轻脚的走到床榻边,掀开锦被熟练钻了进去。 他侧着身,静静看着眼前的纤薄背影,直到眼眸泛酸,也不舍得挪开半分。 眼前人睡得很安稳,身体一动不动微微蜷缩着,和幼时四仰八叉的彪悍模样大不相同。 他还以为无论过去多久,音音都会是原来的模样,爱哭爱笑,颇有些没心没肺,很多时候都没个女娘样子,尤其睡觉时,喜欢随意翻滚。 但人怎么可能一成不变呢?每个人都会随着时间更迭发生改变,他也一样,早变成了音音认不出的模样。 不过认不出也挺好,他想做的从来都不是音音的安姐姐,而是她最亲密的枕边人,相守一生一世,再不分离。 随着一声嘤咛,颜沐禧的身体蜷缩的更紧,柳眉也蹙了起来。 猜测她可能是腹部又痛了,虞晚泰往前挪了挪,如幼时般从身后轻轻伸手环住她的身体,将只剩温热的汤婆子推开,用手掌为她轻柔着腹部。 不多会儿,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松开了,颜沐禧翻了个身,手臂和腿同时朝着前头砸了过来,后像八爪鱼般缠在了身前的热墙上。 虞晚泰不敢动,更不敢出声,静静用眼神描绘着近在咫尺的睡颜。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甚至睡着时微微鼓起的脸颊,都与幼时几乎一模一样,只轮廓变大了些许。 毛茸茸的发髻蹭到脖颈处,有些痒,虞晚泰的心也跟着痒痒的。 属于女子的馨香袭入鼻端,忽而有种莫名的躁动在体内叫嚣,喉间不由得发紧,身体发热,心跳也在变快,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虞晚泰一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感觉? 明明之前抱着音音睡觉,他就只是单纯的想抱着,心里有亲近、有疼惜、有爱怜,并不会有这种奇怪的躁动。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他的这种躁动是情动,是男子靠近心爱女子时才有的情动。 他很欣喜自己会有情动的感觉,可欣喜一瞬后,又开始患得患失,若音音对他没有情动怎么办? 音音已不再是幼时事事依赖他的小尾巴,她是被世家规矩教养长大的颜家二小姐颜沐禧。 他很清楚,颜沐禧不喜欢他,甚至是惧怕、讨厌他的。若颜沐禧永远都不会对他情动,他该怎么办? 是将人牢牢束缚在身边?还是按照之前承诺过的,放她自由? 第115章 不明污渍 烛光摇曳,在红帐上投下模糊而柔和的光影,如梦似幻。 虞晚泰只临近天明眯着一会儿,却觉比过往的几千多个日夜睡得香甜。 听外头有了脚步声,他小心翼翼将身上的手脚移开,后回到窗前的矮榻躺好。待外头天色大亮,他才重新起身,装作刚睡醒的模样打开了内室房门。 除银夏几人,荣王妃院里的关嬷嬷也候在门外。 “请世子爷安!”众人齐行礼。 “进来伺候世子妃起身吧!”虞晚泰淡声吩咐了句,伸懒腰转身回屋。 抬手间,银夏似瞧见了他长袍上有一抹深色污渍,因袍子是大红色的,污渍并不明显,如若不是心细之人很难察觉。 想到自家小姐一夜未换的月事带,银夏不由心头一喜,世子爷身上染上了血污,定是和小姐睡在了一起。 顾不得多想,银夏跟在虞晚泰身后进门,进去后竟瞧见矮榻上的被褥凌乱不堪,一看便是睡过人的模样。 世子爷并未与小姐睡在一张床榻上,那姑爷身上的污渍从何而来? “世子妃,该起身了!”关嬷嬷唤了声。 床榻上睡得香甜的颜沐禧没丝毫反应。 “小姐该起身了,王爷和王妃还等着小姐过去敬茶呢!”冬玉着急呼唤。 话音刚落,颜沐禧便睁开了眼,反应过来当下的处境,一骨碌便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冬日天亮的时辰晚,此刻外头的天色已然大亮,她显然是睡过了头。 新婚翌日新嫁娘需给婆家长辈敬茶,讲究些的门第,新进门的媳妇还要为一家子起早做吃食。 就连天下最尊贵的皇后娘娘,也不能在新婚次日一觉睡到天大亮。偏她颜沐禧在新婚第一日,便做了天下最尊贵女人都做不得的事。 睡过头的惊慌,让颜沐禧暂时忘却了昨日的羞囧,与虞晚泰匆匆打了个照面便进了净房。 “你们怎不早些叫我?午时前还要赶去宫里谢恩,时间肯定来不及了!”颜沐禧压着声音质问几个婢女。 冬玉解释,“婢子几人一个时辰前便候在外头了,想叫门奈何关嬷嬷不允,说是世子爷有起床气,必须等世子爷睡够了才能叫起。” “有起床气也得分时候呀,今儿是什么日子?若误了进宫的时辰,你家小姐我的小命还要不要了……快着些快着些,我这脸也不是太脏,不用洗太久,就这般吧,不洗了……”颜沐禧不停催促。 见前后不到半刻钟,几人便从净房出来了,虞晚泰猜想颜沐禧应是着急,故而也没再耽搁,起身去净房洗漱。 错身时,银夏装作不经意间扫向他的衣袍,除了刚刚瞧见的大片污渍,世子爷身侧的衣摆上好似也有斑斑点点的污渍。 昨儿是新婚,世子爷断没有穿旧衣、脏衣的可能,身上的污渍不可能是原本有的,那便一定是昨晚新添上的。 梳妆时,银夏凑到颜沐禧耳边小声问,“昨夜世子爷可否与小姐同榻而眠。” 颜沐禧疑惑瞧了她一眼,不知她为何这般问,“当然没有,世子爷歇在了矮塌上。” 银夏想了想,又问,“世子爷一夜都未回床榻?” “不然呢?”颜沐禧忍下翻白眼的冲动,难不成虞晚泰还能半夜梦游钻她被窝里睡会儿? 见自家小姐的神态语气不像是作假,银夏心头的疑惑更大。 世子爷压根没与小姐同床榻,那衣袍上的污渍到底是从何而来?还能是大半夜偷溜出去杀人了? 因还要进宫谢恩,不宜梳太简单的发髻,颜沐禧再急也没办法,只能耐心的等。 等着等着也便不急了,左右已经晚了,各路长辈总不能因此打杀了她,今日惹下的祸端,来日再想办法弥补便是。 矮塌在梳妆台的斜对面,从铜镜的一侧能清楚瞧见没骨头般歪靠在上头的虞晚泰。 只见人垂眸把玩着手里的翠玉扳指,翘起的一只红靴一晃一晃的,惬意的很。 昨夜发生的一幕幕,像演大戏般在颜沐禧的脑中盘旋,她当着虞晚泰的面,哭的跟个傻子一样,喊了几十遍自己要死了,还交代后事…… “头也不烫啊?小姐的脸怎忽然变这般红了。”冬玉抚上颜沐禧的额头,小声嘀咕。 颜沐禧没好气瞪了一眼,冬玉被瞪的一脸莫名,“婢子没瞎说,小姐的脸真红了,不信小姐照镜子自己瞧。” 颜沐禧:“……” 真想跳起来将单蠢丫头的嘴巴缝上,当初挑选贴身婢女时,怎么就没紧着聪明些的挑呢! 银夏忍住笑意,“冬玉不可再喊小姐,需改口喊世子妃。” “婢子记住了,以后定不再喊错。”冬玉乖巧应下,“小姐今儿带这对红宝石耳钉可好?” 话说完,毫无意外又得了自家小姐一计眼刀子,她赶忙连念三遍,“世子妃世子妃世子妃,婢子这回一定记住……小姐可要戴这红宝石耳钉……” 颜沐禧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靠在矮榻上的虞晚泰,想尽二十载的难过伤心事也没压下上扬的唇角。 原来他的音音也会如其她女儿般害羞脸红,害羞起来还怪可爱的。 荣王府坐落在北城边上,前朝时曾是皇家别院,占地面积只比大丰皇宫小了些许,单内院便有大大小小上百个院落。 去竹香堂的路上,颜沐禧亦步亦趋走在虞晚泰的身后,每当脚步快追赶上时,她便走慢些,谨遵妻德随时随地落在夫君后方。 一行人出院子时已是日上竿头了,颜沐禧的心里禁不住又开始着急,偏虞晚泰闲庭信步般走的不慌不忙。 好在距离并不算远,步行了大半刻钟便到了荣王妃居住的竹香堂。 坐落在湖畔的农家屋舍显得格外接地气,刚靠近篱笆院,便闻到了勾人的饭菜香味。 看着眼前简单的房屋,袅袅的炊烟,迈着轻快步伐的下人,颜沐禧的心不知不觉间变得平和。 一行人没进屋门,荣王妃便笑着迎了出来,“你们小夫妻过来的可真是刚刚好,饭菜还有半刻钟上桌,能吃上新鲜烫嘴的。” 第116章 敬公婆茶 颜沐禧赶忙屈膝行礼,荣王妃伸手扶起她,牵过她的手往里走,“一早便说过了,我不耐烦这些个虚礼。你既入了王府,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家人间无需客套。” “儿媳记住了!”颜沐禧乖巧点头应答。 屋内,白发老者端坐于太师椅上,老者约莫古稀年岁,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穿着普通的细布长衫,初看与一般老者无异,但细看之下一双眼睛含威摄人,丝毫不输久经沙场的霸气将军。 能出现在王妃屋内的只有一人,便是连皇帝都敬着的荣老王爷。 颜沐禧赶忙行礼,“儿媳拜见荣王爷。” 她的眼眸虽低垂着,但却能清晰感受到落在身上的摄人目光,有种被剖开了皮肉直击内心的强烈不安感。 好在这种被人瞧透的感觉并未持续太久,前头便传来了低沉有力的叫起声,“你母妃说的对,一家人无需客套,起来吧!” 颜沐禧起身再看过去时,老荣王已是一副慈眉善目的和善模样,与刚刚释放威压的仿若不是同一人。 “赶紧端茶拿蒲团过来,盼了几十载,本王终于能喝上儿媳妇茶喽!” 荣王妃笑嗔,“一把年纪了还如孩童般等不住,左右人都迎进门了,王爷还能喝不上儿媳妇茶么!” “啧,也不知是哪个天不亮便伸着脖子开始盼了,怎么,这儿媳妇到了跟前,反而不急了?”老荣王撇着嘴揶揄,俨然一副调皮小儿模样。 当着小辈面被调侃,荣王妃闹了个大红脸,“王爷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正形。”并未否认天不亮便在等儿媳妇上门之事。 颜沐禧面上挂着得体微笑,心里的冷汗则是哗哗流,一时辨不清老荣王是在调侃王妃,还是在暗讽她。 婆母天未亮便开始等,她做儿媳妇的日上三竿才登门,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 荣王妃是老荣王的继室,原配老王妃嫁给荣王不到三载便香消玉殒。之后荣王又迎过两个侧妃,都未能诞下一儿半女,且前些年都陆续离开了人世。如今偌大的王府只一家三口,加上颜沐禧统共四个主子。 除了远景帝一脉,荣王府无旁的近亲,故而颜沐禧只需跟公婆敬茶,连繁杂的认亲环节都是省了的。 婆子将蒲团摆好,颜沐禧跪下接过茶碗,率先将茶递到老荣王面前。 老荣王笑着接过茶,抿了一口后,扔到红托盘上一个晶莹剔透的碧色玉坠。 颜沐禧不知这玉坠除了贵重外还有没有其它用处,公公给的见面礼,无论有没有用处都得好生收下。 她大方改口喊了声,“父王。” “诶~”老荣王笑出了一脸褶子。 荣王妃给的见面礼是一对翡翠镯子,“总喊儿媳妇太生份,母妃喊你禧禧可好!” 颜沐禧欣然点头,“好,在江南时,外家人便是喊儿媳禧禧。” 荣王妃笑的温柔,”那我便也喊你禧禧了!禧禧你也莫要嫌做母妃的小气,这对翡翠镯子是我外祖母传给母亲,母亲又传给我。镯子虽不值钱,但却是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情谊。我知你不缺名贵首饰,眼里或许看不上这成色一般的镯子,可也莫要随意丢失了。” 颜沐禧赶忙保证,“母妃的镯子很好,儿媳喜欢的紧,绝不会随意丢失损坏。” 饭堂在主屋的旁边,整个王府只四个主子,没有男女分桌的必要。 饭菜摆上桌,颜沐禧自觉站到婆母身后布菜,却被荣王妃拉着坐在了其身侧。 “王府没有让新媳妇站着伺候用饭的规矩,禧禧坐下好好吃饭。待会儿你与泰儿还要进宫去与皇后谢恩,多吃些才有力气奔忙。” 荣王妃说着,竟将桌上荷叶鸡的鸡腿夹到了颜沐禧的碗里,“上次过来王府,我见你喜欢吃荷叶鸡,故而早早便吩咐厨房做了这道菜,可要多吃些。” “谢母妃,儿媳何德何能能得母妃这般记挂。”颜沐禧满目的诚惶诚恐,不太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过门头一日睡到日上三竿,不但没被公婆刁难,还被极其客气的温柔以待了。不管对方是真情还是假意,她都像是掉进了福窝里。 顾悦岚说的没错,嫁进荣王府挺好的,不过必须忽略掉对面坐着的狗世子。 要是能不要夫君,光要公婆该有多好呀! 见公婆的第一关算是过了,接下来还有更大的关卡,应付宫里头的天家亲戚。 从竹香堂出来,日头已近正当空,此刻出发,最快赶到宫里怕也过了午时。 颜沐禧没想到,她们回到院子时,马车已经在院门外候着了。 马车是单驾马车,车辇和车厢很小,勉强能乘坐三四个人。 府里廊道窄不能跑马,马车行进的速度比步行稍快些,伺候的下人在后头跟着,只颜沐禧与虞晚泰二人乘坐马车。 颜沐禧坐在车厢最里头,一路掀着车窗帘子往外看,假装惬意观赏外头的风景。其实根本看不到什么风景,马车走的是王府外围的廊道,一路除了墙还是墙。 显然虞晚泰也没搭理她的意思,歪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手里还把玩着玉扳指。 不得不说荣王府真的很大,行马晃悠着走了许久才看到了王府大门。 荣王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阖府总共三个主子,也不知要这般大的府邸有何用? 二人在府门口又换乘了只王侯勋贵才能坐乘的五驱车马。 马车的装饰是亲王专属的墨蓝色,镶金嵌宝奢华至极,内部设有小桌和小榻,小桌子上放着插花瓶和茶点,小榻上头铺着厚厚的鹿皮绒毯,银霜炭盆儿搁在角落,车内馨香宜人、温暖似春。 一路上,行人瞧见荣王府车驾均远远的避让开来,迎面而来的车马更是在距离上百米远便改道或是想方设法躲避。 堪比皇宫的王府,奢华排场的马车,颜沐禧很是想不明白,老荣王和荣王妃的吃穿用度看似并不奢华,甚至称得上简朴,对外的应用却是豪奢至极。 为什么呢?这般做只是为彰显荣王府独一无二的尊贵吗? 到达宫门口时已近午时,二人又换乘了轿辇,轿辇可直接抬到内宫门外,这也是远景帝恩赐给荣王府的独一份特权。 到达长春宫主殿时,除了远景帝和成年的几位皇子,宫里的大小主子几乎都在。 第117章 进宫认亲 薛皇后坐在上首,其次是淑妃和黎妃,其他妃嫔按照位份依次排列开来。 以大公主为首的皇子公主落座于另一侧,最小的九皇子年仅两岁,也是不哭不闹的乖坐于末尾的位置上。 颜沐禧身为荣王世子妃,与皇后是平辈,平日见到皇后只需行平辈福礼,今日入宫既是认亲,也为谢恩,故而还是要行跪拜大礼。 礼毕后,薛皇后象征性赏了些金玉物件。 轮到淑妃和黎贵妃,颜沐禧只是行了福礼,淑妃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淡雅。 而降了位份的黎妃依旧是趾高气昂的跋扈模样,“哼,世子妃生的好模样,怪不得能勾住荣王世子的心!” “黎妃娘娘鼻孔总哼唧什么,莫不是患病不通气了?有病需赶紧治,莫耽误了酿成大病、丢了命。”虞晚泰忽而开了口,语气也还是一贯的吊儿郎当。 “你、”黎妃气到变了脸色,想怼回去奈何没有合适的词汇。 虞晚泰却没有见好便收的意思,“啧啧,瞧瞧黎妃娘娘这脸色,又红又白的,病情严峻怕是耽误不得了,王弟劝娘娘还是赶紧宣太医瞧瞧吧!” 话音刚落,睿王大步走了进来,“小王叔何时学会的相面诊病,莫不是要改行做大夫了?太医院职位向来紧缺,小王叔眼下开始潜心学医术,不惑年岁前说不准能混上一官半职呢!” 睿王话中的讽刺意味不加遮掩,虞晚泰自幼不学无术,文不行武不冒,如今弱冠年岁的人除了拈花惹草一事无成。 虞晚泰丝毫不见气恼,“大皇侄的建议不赖,本世子会好好考虑。”说罢对着后头进来的太子拱手作揖,“本世子这年岁怕是学什么都嫌晚,到时若学艺不精,还得依仗太子殿下给走个后门,勉强给小王叔我赏个一官半职。” 太子惶恐作揖,“小王叔慎言,慎言呐!” “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怕什么?本世子不与殿下你求官位,难不成跟他虞瑾程求?我跟他求得来么!”虞晚泰说罢还腻了睿王一眼,目含鄙夷。 睿王一张脸黑如锅底,跟他求不来官位,不就是暗讽他登不上那个位子么? 他还非坐上那个位置不可了,到时定要他虞晚泰睁大狗眼瞧个清楚,该摇尾讨好的人到底是哪个。 以颜沐禧现今的身份,皇子公主都是小辈,作为新进门的堂婶,她需送小辈见面礼。 皇子公主们见惯了好东西,定瞧不上普通的金银器具,颜沐禧特意备了些南洋寻来的稀罕物件,有珊瑚珠做成的手串、贝壳做的风铃、海鱼骨雕刻成的摆件等。 因是没见过的新鲜物件,皇子公主们得了礼物都很喜欢,尤其是几位年岁小的皇子公主,一声声“小王婶”喊得可甜了。 三皇子收到的是一串纯黑的黑珊瑚手串,手串刚拿出来,德妃所出的三公主便嚷嚷着要与其交换。 淑妃笑着劝道:“彩色的珊瑚珠多好看呀,最适合女娘佩戴,也很衬三公主今日的彩衣穿搭。” “可本宫不喜欢杂色,就喜欢黑色,就问三皇兄换不换吧!”三公主娇嗔着一张粉面,说的是询问的话,语气却是明显的嚣张威胁。 淑妃见劝不动,垂眸喝茶不再开口言语。 三公主的生母德妃淡笑着看着眼前不合规矩的一幕,丝毫没开口训斥女儿的意思,其她妃嫔均是含笑抿嘴不语,仿若三公主抢三皇子的物件是再理所应当不过之事。 而被皇妹当众欺压的三皇子面上也无半分不悦,笑容很是坦然,“既是三公主喜欢,皇兄我作为兄长,哪有不愿的道理?长辈赠与的礼物不好转送他人,如若珊瑚珠子非小王婶所赠,两串便都送与三公主了。” “量你也是愿意的。”三公主上前将两串珠子换过来,眼睛盯着彩色珠子看了又看,很是不舍。 其实她两串都很喜欢,开口提出换,无非是想三皇子将两串珊瑚珠子都给他,可刚刚三皇子已经将不可转送的话说到了前头,她再不舍也得把彩珠舍弃。 认亲过后,颜沐禧被留在长春宫用午膳,虞晚泰则去了远景帝所在的乾清宫。 颜沐禧的座位被安排在了薛皇后的旁边,虽说是平辈,但到底是君臣有别,颜沐禧的座位该安排在高位宫妃的下首,偏薛皇后就这般安排了,其她宫妃也没提出异议。 一时间,颜沐禧对荣王府的尊贵地位又有了新的认知。 老荣王为了大丰基业征战了大半生,受子民敬仰理所应当。远景帝是老荣王送上皇位的,远景帝感念其恩情也是无可厚非。 可她总觉得远景帝将荣王府捧得太过了,导致如今人人只知荣王府的尊贵奢靡,忘却了老荣王曾为大丰立下的汗马功劳。 这边刚放下碗筷,虞晚泰便来长春宫接颜沐禧出宫。 回去的马车上,二人依旧是各看一边,猛不丁眼神对上,也是无言语笑笑。 当然,笑的这个人是颜沐禧,虞晚泰大部分时候都是半合着眼眸,颜沐禧判断不出对方心情好坏。 出嫁前,其实她有认真盘算过讨好夫君的各种方法,可真对上了,又觉的什么法子都不合适,再有昨晚的乌龙,她眼下真真是没脸做出讨好之举。 “眼珠子咕噜噜乱转,想什么呢?” 虞晚泰突然出声,颜沐禧下意识心里一紧,面上则不显紧张,“妾身在想,以后在宫里是否能横着走,谁也不敢拦。” 扫了眼她绞在一起的手指,虞晚泰无奈别过眼,“你是荣王府的世子妃,只要不嫌弃自己个儿脚多,想横着走便横着走,谁人敢拦你?” “世子爷莫要拿妾身打趣,妾身说的是正经话。” “我说的也是正经话,你身为荣王府的女主人,除了可以在皇宫横着走,其她人的面子想给便给,不想给便不给,一切可随心而来。”虞晚泰的语气少有的认真,“有我在,你谁都不用怕。” 颜沐禧闻言笑了笑,怕眼神出卖自己,垂下眸子不再接话。 三妹妹说的真对,男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信鬼都不能信男人。 见她不接话茬,虞晚泰也没再言语。 自己酿下的苦果,再苦也只能自己吞。 他不想颜沐禧惧怕他,可又无法强迫人不怕自己,更不敢告诉颜沐禧,他是她的宁安姐姐,怕弄巧成拙对方只把他当姐妹看待,永远无法生出别的情愫。 所以只能小心再小心,慢慢的走近她,他相信总有一日,小妮子的心里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第118章 双心居 马车一路行驶进内院,在一处院落前停下,崭新的牌匾挂在院门旁,上头写着“双心居”。 颜沐禧这才关注到她居住的院落名称。早上出门时,她瞧见院里与其它花草极其不搭的突兀大树,想着此处应就是上回来过的院子,现在又不那么确定了。 见她盯着新换上的牌匾,虞晚泰试探其心意,“院子名儿是新取的,世子妃若不喜欢,可再换自己喜欢的。” “不用,妾身很喜欢,无需麻烦换来换去的。”颜沐禧嘴上说着喜欢,心下简直要呕死了。 她敢肯定,此处就是之前来过的‘念音阁’,因为她嫁进门,狗世子才临时将院名儿改成了‘双心居’。 狗屁的双心,谁愿意跟狗世子交心谁交去,她才不稀罕。 进门刚坐稳,关嬷嬷过来转告荣王妃的话,“王妃特意交代,世子爷和世子妃不用去竹香堂请安,待酉时用晚食时再过去便好。” “谢关妈妈,母妃可还让妈妈带了其它话?” “世子妃刚过门,一些情况老奴本打算过两日再提的,又怕世子妃心里没底,想着倒不如现在把事儿说明白。” 颜沐禧的心微微提起,“妈妈有话尽管说。” “世子妃怕是也瞧见了,王府伺候的奴才不多,王妃身边加上老奴也只五个贴身伺候的。世子爷身边的人便更少了,只三四个随从,连个贴身伺候的婢子都没有。世子妃若觉得院里伺候的人不够,可从外头再采买些人进来。毕竟身边人需亲自挑选用着才安心。”关妈妈细细解释道。 颜沐禧想了想,又问,“这些话也是母妃的意思?” 关妈妈点头,“是,王妃本打算在世子爷与世子妃大婚前买些人进来,后又担心世子妃不喜欢用着不顺手,便想着等世子妃进门后自己挑。” “麻烦关妈妈转告母妃,我陪嫁带过来的下人不少,暂时便不从外头采买了,”颜沐禧话说一半又道:“罢了,还是回头我亲自与母妃说吧!辛苦关妈妈跑这一趟。” 送走关嬷嬷,银夏满目的喜色遮掩不住,“婢子原本还担心院里被安排进不安分的奴才,尤其是一心想爬主子床的贱婢。现在则完全不怕了,随小姐陪嫁来的下人都还在外院候着,赶明儿婢子便安排人进内院当差。” “嘘,小声着些!”颜沐禧手指掩唇,示意隔墙有耳,用小到气音的声音说话,“王府后院有十来个貌美花魁,哪用防备劳什子的婢子!” 银夏觉得自家小姐小心过头了,“世子爷去了书房,距离远定是听不到咱们说话。” “还是小心着些为好。”颜沐禧直觉虞晚泰不是表面上呈现出的废物模样。 别的不提,虞晚泰大半是有功夫在身的,犹记得那日她去花满楼寻人,冬玉一腿踢过来时,她都没瞧见虞晚泰是怎么出招的,人便带着她轻松躲过了冬玉的腿风。 习武之人比普通人耳聪目明,平日里很有必要小心提防着些。 不好真踩着饭点去吃饭,故而颜沐禧稍稍休息了会儿,便打算出门前往竹香堂。 “世子爷说了,让小姐等他片刻。”冬玉进门回话,迎上银夏警告的眼神,赶忙改口,“世子爷让世子妃稍等他片刻,说要和世子妃一同前去竹香堂。” “好,知道了!”颜沐禧应的有气无力,仿若瞬间被抽去了精气神。 银夏看的好笑,别人家新婚夫妻恨不得时时刻刻粘糊在一起,自家小姐一提到世子爷,俏脸比招了霉运还垮。 去竹香堂的路上,夫妻二人依旧是相隔两步的距离各走各的,穿过园子拐过弯来,远远的能瞧见湖面上坐着一个人。 待走到跟前,颜沐禧才认出湖面上的人是老荣王,她赶忙屈膝见礼,“儿媳见过父王。” 老荣王穿着件半旧的细布净面棉袄,花白的头发松松垮垮竖在脑后,一眼望去与普通的农家老头儿无甚区别。 “冰面上寒凉,禧丫头不用过来了,赶紧进院子去找你母妃去吧!”老荣王说罢看向虞晚泰,“世子可愿留下陪我这老头子钓会儿鱼?” 默了一瞬,虞晚泰才淡淡应道:“父王的要求,儿子自是愿意的。” 明显人家父子二人有话要说,颜沐禧也不是没眼色之人,立马行礼告退。 竹香堂内,荣王妃坐在东厢房窗边的矮塌上做针线,见颜沐禧进门欣喜道:“怎这般早便到了?入宫一趟辛苦,该多歇歇再过来的。” “全程都是乘坐马车轿辇,压根没走几步路,儿媳不累。”颜沐禧屈膝行福礼。 荣王妃嗔怪,“都说一家人莫要见外,我是真不耐烦计较这些个规矩……快过来坐,瞧瞧我这大虫花样绣的可好?” 颜沐禧还是行完了福礼才走过去,没敢大咧咧往榻上坐,规矩站到了荣王妃的身侧,“母妃绣的太好了,猛地一看,儿媳还以为是真的大虫从山林跑出来了。” 其实荣王妃的绣活很一般,她要是不说绣的大虫,颜沐禧以为是花熊。 “你就哄我吧,我这绣功有几斤几两,我自己个儿门儿清。幼时家里日子艰难,没条件学刺绣,后来进了王府才接触绣活。有了泰儿后,我这一颗心又都扑在了孩儿身上,再后来身子骨遭了重创,能拿针的时候不多。” 荣王妃拉颜沐禧在矮榻边坐下,“不说这些了,看禧禧你这小手冰凉冰凉的,听关妈妈说你来了月事,月事期间最受不得凉,快脱了鞋上榻来暖和暖和。” 迎上满含关切的柔柔桃花眸,颜沐禧觉心里暖融融的,禁不住又有些酸涩,“儿媳不冷。” 矮榻上只一床毯子,颜沐禧自觉和荣王妃的关系还未到同榻共盖一张被的地步,毕竟她与阿娘都未同榻共被过。 “不冷也坐上来,离用晚食还早着呢!干坐在下头免不得脚冷。”荣王妃见颜沐禧没动,“莫不成还要让母妃帮你脱鞋才愿意上来?”说着做势要下榻。 颜沐禧哪敢让婆母脱鞋,赶忙自己个儿踢了鞋利落爬上矮榻。 荣王妃不像其她权贵太太,见面便聊衣服首饰和各家八卦,她絮絮叨叨说着各类吃食和生活常识,就如亲近的长辈一般,没一丝一毫的架子。 颜沐禧起初还有些紧张,没一会儿便放开了。 就如第一次见面般,她总觉得对荣王妃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而且是很亲近的那种熟悉感。 可她翻遍幼时记忆,也没能找出有关荣王妃的点滴印记,且她幼时没在洛都,与荣王妃相隔千里之外,见过面的可能性也不大。 所谓的亲近熟悉感,可能就是异常的合眼缘吧! 第119章 王府日常 饭食摆上桌,虞晚泰父子二人前后脚进门。 “今儿运气好,钓了足足五条小儿手臂长的大鱼,赶明儿炖着吃!对了,世子和世子妃明日要回门,也给岳家带两条回去尝尝。”老荣王一进门便乐呵呵的显摆。 荣王妃从下人手中接过湿帕巾,边帮老荣王擦拭手脸边数落,“钓鱼而已,一钓起来便没个够,手脸冻得跟冰块儿似的,你这把老骨头又比不得年轻人,哪能禁得住这般作贱!” 像被训孩子般数落,老荣王丝毫不见气恼,乐呵呵的反驳,“我这把老骨头怎就比不得他们年轻人了?随便拎个年轻后生过来,我保准轻松将人打趴下。” 荣王妃没好气道:“行行行,知道你厉害,行了吧?赶紧上桌用饭,孩子们等着呢!” 荣王府的饭桌上好似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荣王妃和老王爷的拌嘴不断,颜沐禧适时的插上一句,虞晚泰反倒是最安静的一个,早晚两顿饭都没怎么开口言语。 回到双心居时天色已暗了下来,虞晚泰直接进了卧房,颜沐禧见状转头去了一旁的偏厅。 除了四个贴身婢女,颜沐禧的陪嫁里还有好几十个下人,由关妈妈帮衬着,秋珠负责将人安排好了住处和差事。 放在平日里,颜沐禧是不怎么管这些院里琐事的,今儿愣是将细枝末节问了个遍,连马夫被安排在哪处住着都问的清清楚楚。 直到再无问题可问,颜沐禧才磨磨蹭蹭回了卧房,虞晚泰已换上了睡袍靠在矮榻上,应已洗漱完毕。 她福了福身,“妾身先去洗漱。” “嗯,”虞晚泰轻应了声,并未抬眼瞧。 颜沐禧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听闻王府里养着几位没名分的姑娘,妾身已进门,不知是否要给她们抬位份?” 虞晚泰抬起眼,“世子妃觉得该给她们抬位份?” 桃花眸望过来,里头似含着怒火,颜沐禧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解释,“这事吧,妾身的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世子爷的心思,妾身怕世子爷把她们给忘了,故而想着提醒一句。” “我记性好的很,不用提醒。”虞晚泰说罢又垂下眸子,显然不想再掰扯。 颜沐禧抿紧唇,将准备好的贤良淑德话放回肚子里。 她就不明白了,狗世子明知道她来了月事不便伺候,王府里有一大把女人等着,又不是没的选择,为何要一直赖在她身边? 两个人总这般尴尬处着,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的,一天到晚简直是太难受了。 洗漱完从净房出来,屋内又只剩下夫妻二人,见虞晚泰还如昨日般躺在矮榻上,颜沐禧暗自松了口气。 走到床榻边准备爬上去睡觉,发现枕头旁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 木匣子上有王府印记,颜沐禧以为是虞晚泰随手落下的,故而捧起匣子,打算将其放到一旁的置物架上。 “匣子里头是我的库房钥匙,等你空闲了,差人去规整规整。”虞晚泰忽而开口。 颜沐禧放匣子的动作顿住,虞晚泰将私库钥匙交给她,应是打算让她管自己的钱财。 可虞晚泰这种挥金如土的纨绔公子哥,会乐意被人管着花用?且她也不想管呐,自己的银钱都多到不愿打理,哪有心思给他人当管家婆。 “世子爷如若缺管账的下人,妾身恰好有多出来的,可帮着世子爷打理钱财?” 虞晚泰反问,“难不成世子妃觉得、我像是缺下人的主儿?”顿了下又道:“给你便收着,荣王府没有让过门媳妇花用自己嫁妆的规矩。你有多丰厚的嫁妆都好生收起来,以后院里的大小花用从我的私库里出。” 嫁妆是女人的私有物,确实不该供给平时花用,颜沐禧没有反驳的理由,只能乖巧应下,“好,妾身听世子爷的。” “明日还要起早回门,世子妃早些睡吧!”虞晚泰说罢将身后靠着的方枕拿到一边,平躺到了矮榻上。 矮榻又窄又短,虞晚泰的身量又偏长,平躺在上头勉强能伸展开身体。 颜沐禧想了想,秉着讨好夫君的目的开口试探,“妾身身量小,要不世子爷睡床榻,换妾身过去睡矮榻?” “不用,太挤了!”虞晚泰下意识说出口,后又立马找补,“我喜欢睡小榻,挤着些舒服。” 颜沐禧闻言也不再勉强,讨好人不在一朝一夕间,慢慢来总能见成效。 翌日,银夏来叫起,刻意先观察了虞晚泰的衣袍,竟又有不明显的污渍。 昨夜她特意检查过世子爷的衣袍,确认是崭新干净的无疑,且她夜里守夜时也没见人出去,袍子上的污渍绝对是在屋内沾染上的。 洗漱时,银夏绕着弯儿询问,见自家小姐还是一脸迷茫,她几乎可以肯定,世子爷夜里应是爬上过小姐的床榻。 作为贴身婢女,银夏比谁都了解颜沐禧,能吃能睡,每日不叫起都能睡到日上竿头,白日睡饱了入夜照常睡,打雷都吓不醒。 以自家小姐的尿性,半夜若是被人爬了床,怕是难能知晓。可她不明白,世子爷与小姐已是夫妻,想要睡一起直接睡便是,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且世子爷也不像是会羞赧的性子,完全没理由偷着来,难不成世子爷爬小姐的床不是主观意识,而是梦游了? 新婚第三日,颜沐禧依旧是起晚了。 银夏几人在门外按时叫起了,颜沐禧没听到,反而把虞晚泰叫醒了。 虞晚泰冷着脸打开屋门,眼神扫了一圈,一言未发又将门关上了,那冰冷眼刀子比利剑还摄人。 银夏几人不敢再叫,只能巴巴站在门外等,等来等去便又晚了。 好在昨日经历一回,颜沐禧的心态已经放平,反正回门回的是自己娘家,早些晚些问题不大。 今日回门乘坐的依旧是五驱车驾,马车刚到巷子口,管家便带着一众奴仆出门迎接,不多会儿,颜永臣、苏氏和钱漫漫等人也迎了出来。 “怎才回来?阿娘从用过早食便开始等了。”颜沐禧一下马车,钱漫漫拉过她上下打量,“气色还不错,应是没受什么磋磨……” 第120章 回门 怕钱漫漫当着姑爷的面说出更不合时宜的话,苏氏急声打断,“禧姐儿的气色瞧着确实还不错,这两日与姑爷相处挺好的吧?” “谢阿娘和母亲关怀,女儿在王府挺好的,母妃和父王都待我很好,世子也很好,总之一切都好。”颜沐禧挣脱钱漫漫的束缚,对着颜永臣和苏氏行礼。 还没等她起身,钱漫漫便又将她拉扯了回去,“禧姐儿你在王府过得好,阿娘悬着的心总算是能彻底放下了。赶紧随阿娘回院子,阿娘有好多话想要问你!” 虽说女儿表面看不出端倪,可钱漫漫还是忧心内里可否被欺负,亲口询问过细节方能安心。 府里的大小主子都在,不好一声招呼不打便走开,颜沐禧无奈安抚钱漫漫,“阿娘莫要着急,时候还早着呢,咱们母女有的是时间说体己话。” 说罢瞧向一旁候着的姨娘和庶妹,刚想开口客套问询两句,竟瞧见府里多出了一名面生女童。 女童约莫三四岁的模样,梳着规整的包包发髻,穿的是绸面衣衫,脖颈上戴着崭新的金项圈,一身穿戴并不像下人装扮。最奇怪的是,女童左脸上竟有一块女子拳头大小的红色胎记,胎记几乎覆盖了大半张脸。 “这位小女娘是哪家的?”颜沐禧看着女童疑惑询问。 “这是柔姐儿,你、九妹妹。”钱漫漫的面上明显带有心虚。 “九妹妹?我何时又多出个九妹妹?”颜沐禧下意识看向颜永臣。 颜永臣神态讷讷,“先进去,待会儿再让你阿娘细细解释与你听。” 打发众人回到蔓薇院,颜沐禧总算知道了钱漫漫的心虚从何而来。 所谓的九妹妹是昨日早起被人丢到府门口的,浑身上下只带了一个包袱,包袱里头有一封书信,言明女童是颜永臣流落在外的女儿,因生母离去,故而将人送回颜府。 经过商议后,女童很快便被认下了,原因无它,女童的长相与颜永臣有七八分相像,忽略掉面上的胎记,与幼时的颜沐筠仿若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般。 孩子年岁尚小,需有人照顾,可孩子的生母不详,很有可能是风月场所的妓子所生,其她妻妾嫌膈应都不愿抚养,钱漫漫便将此差事揽到了身上。 也就是说,女童已然记名到了钱漫漫名下,成了吏部尚书府的嫡九小姐。 “……单凭样貌相似,你们便认定她是阿爹的骨血了?都不需要细细查探过再下定论吗?还有阿娘你,怎能随意便认下她人的孩子做女儿?连问都不过问我一句,你有没有想过我与阿公的感受?”颜沐禧怒声质问钱漫漫。 她不过是嫁出去两日,阿娘便揽到身上一个大麻烦,她就不明白了,生有一副脑子真就只为爱男人而存在么? 钱漫漫坐在矮凳上,垂着脑袋不敢看颜沐禧,等颜沐禧发泄的差不多了,才拉过女童,撸起她的袖口给颜沐禧看,“不怨我们草率,禧姐儿你自己瞧过便知道了。” 女童又瘦又小,细弱的手臂露出来,臂弯处赫然有一粒红色朱砂痣,位置、大小都与颜沐禧幼时的那颗红痣一模一样。 钱漫漫叹了口气,“你阿爹的臂弯处便有一颗红痣,除了禧姐儿你随了你阿爹,听葛姨娘说筠姐儿臂弯上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红痣。这般多的巧合,所以不用查探,柔姐儿定也是你阿爹的骨血,错不了的。” “三妹妹臂弯上也有红痣?”颜沐禧心头疑惑丛生。 钱漫漫点头,“嗯,葛氏亲口所言,应是做不得假。” 见女童的小脸上盛满惶恐不安,钱漫漫鼓起勇气看向颜沐禧,“柔姐儿已五岁了,身子骨与三岁小儿差不多,瘦的皮包骨般。她毕竟是你阿爹的骨血,阿娘真的是于心不忍。禧姐儿你便同意认下柔姐儿她做你妹妹吧!” 颜沐禧压下心头的疑惑,冷嗤一声,“呵、你认都认下了,现在才来征求我的同意,不觉得晚吗?” 似乎是怕她对孩子动手,钱漫漫下意识将小人护在怀里,“不晚的,禧姐儿你何时同意都不晚的,阿娘不想你生气。” 颜沐禧再看不下去,甩袖大步出了屋子。 “小姐莫要气坏了身子,如若实在膈应,想办法将孩子从蔓薇苑弄走便是。”银夏跟在后头劝。 颜沐禧安抚笑笑,“放心吧,我没气,生气都是做给他人看的,正好有理由从阿娘院子里出来。” 府里多了个孩子,还是个容貌有瑕疵的小女娘,钱漫漫哪是会照顾孩子的人,于她而言不过是将来多备份嫁妆。于颜沐禧而言便更没什么影响了,她有什么可气的? 银夏心下叹息,亲生女儿前脚出门,阿娘后脚便养了别人的女儿。 她做外人的都觉得委屈,身为当事人的小姐心里怎可能全无芥蒂嘛! 从蔓薇苑出来,颜沐禧直奔雅清苑。 颜沐清入东宫在即,宫里派了教养嬷嬷过来,一天十二个时辰八个时辰都在学宫规,颜沐禧找上门,颜沐清才被准了一会儿子的空闲。 院子里说话不方便,姐妹两人结伴往园子里走。 “二妹妹的气色看起来还不赖,我这良心可以不那么痛了么?” 颜沐禧没好气腻了颜沐清一眼,“缺德的事已然做下了,还良心痛,也不知痛给谁看呢?” 四下瞧了眼,见四周空旷无人,颜沐禧才压低声音问出心中疑惑,“这突然冒出来的九妹妹是怎么一回事?大姐姐梦中可也有此人?” “自是有的,二妹妹不必太过忧心,九妹妹面貌有恙,性子腼腆规矩至极,不会惹出多余事端。” 前世的这个时候,颜沐清已入了东宫,许久后苏氏与她提起,她才知道府里多了位名叫颜沐柔的九小姐。 颜沐柔被养在了钱氏膝下,算是挂名的嫡出小姐,可颜沐柔面上有无法去除的瘆人胎记,十多年间几乎没出门与人交际过。 如若不是昨日见到,颜沐清根本不记得颜府还有颜沐柔这号人。 “九妹妹?大姐姐这认妹妹的速度倒是挺快。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妹妹,大姐姐就没丝毫存疑之处?” 颜沐清不知颜沐禧为何这般问,“有何可存疑的?九妹妹不仅与父亲长得那般像,臂弯上还有相同红痣,且出生的时间地点也是能对上的,定是父亲的骨血无疑。” 颜沐禧撸起左手衣袖,臂弯上赫然也有一颗痣,不过痣不是血红色的,而是浅褐色。 第121章 红痣 “大姐姐请看,我臂弯上也有颗痣,幼时是血红色的,长着长着又变成了褐色。听闻三妹妹臂弯上也有红痣,不知大姐姐身上可否也有相同的痣?” “没有,我手臂上从未生过痣。”颜沐清怕颜沐禧不信,也挽起袖管证明,她的臂弯处干净无瑕,确实没有痣,“难不成二妹妹觉得,这长在身上的痣还能有蹊跷?” “父亲统共九个子女,三个臂弯上都有一模一样的红痣,我只是觉得未免太过巧合了些。”颜沐禧直言道出心中疑惑。 见颜沐清拧着秀眉许久没做声,她出言提醒,“大姐姐好生想想,咱们这位九妹妹可否有不同于常人的异常之处?按照时间推算,你殒命前她已过了碧玉年华,可曾许了人家?” 颜沐清拧眉摇头,“梦中的我前后统共只见过九妹妹两回,模模糊糊只记得人格外乖巧。最后的几年我被幽禁于东宫,再未有面见家人的机会,对于九妹妹的了解着实不算多,实在是说不出她有甚异常之处。一直到我殒命前,九妹妹好像还未曾许人家。” 见从颜沐清这再问不出别的,颜沐禧再好奇也只能作罢。 她依稀记得,幼时明姨每次见到她眼神都亮晶晶的,还不止一次的问她喜不喜欢小虫子,愿不愿意学蛊。 后来她被掳归家后,明姨再未提起教她蛊术之事,再后来的很多年,明姨都没能找到合适的衣钵传承人,直到遇到颜沐筠才果断收了徒弟。 明姨曾说过,血脉纯净之人养蛊事半功倍,可纯净血脉极其难寻,她的衣钵怕是无人传承了。 明姨收颜沐筠做徒弟收得那般干脆,颜沐筠的血液定十分适合养蛊。 而她和颜沐筠是亲姐妹,二人又有着相同的红痣,她总觉得一切的巧合中透着大不寻常。 回门宴摆在了主院,因人少男女并未分桌。 颜永臣是出口成章的博学文臣,虞晚泰则是不学无术的纨绔,颜沐禧本以为翁婿二人不会有话题交谈,没成想二人把酒言欢,酒桌气氛还挺和谐。 宴席结束已近酉时,到了返回王府的时辰,颜沐禧正盘算着主动提告辞,虞晚泰竟抢在前头开了口。 “兴许是酒的有些多,本世子想小歇片刻,府里可否有歇脚的地儿?” 见他身子微晃,步子都迈不稳了,钱漫漫抢在苏氏前头说道:“前院客房只放了小榻,姑爷去禧姐儿的院儿里歇会儿去吧!” “好,任凭岳母大人安排。” 听虞晚泰应下,钱漫漫瞬间像只斗胜了的斗鸡,吩咐一旁站着的颜沐禧,“禧姐儿还不赶紧扶着些世子,没看人站都站不稳了嘛!” 她钱漫漫的女婿,要歇也该去东院歇,苏氏的女婿虽是太子,但颜沐清只是侧妃,连个回门礼都见不着。 嫁进颜府近二十载,她总算在女婿上压了苏氏一头,真痛快。 人家岳母、女婿一唱一和已经将事情定下,颜沐禧当着众人的面,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搀扶虞晚泰。 颜沐禧本想装装样子,可手臂刚搭上去,虞晚泰便反手将长臂搭在她的肩头,紧接着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她使劲挺了挺身子,才堪堪将死沉死沉的狗世子驮住。 银夏见状想要上前帮忙,被吉祥眼疾手快拦住,“银夏姑娘还是莫要过去了,世子爷醉酒后脾气古怪,近身不得。” 银夏瞧着自家小姐虽吃力,但也能勉强将世子爷驮住,没有非让人帮忙的必要,故而也就没再上前。 回金玉苑的路上,虞晚泰的半边身子都压在颜沐禧的身上,看似两人全由颜沐禧支撑,可颜沐禧并没有觉得很累,反而有种被裹挟着往前走的错觉。 进了屋门,她本想将人丢到外间的贵妃榻上,可喝多了的狗男人根本不听她的指挥,晃悠着直奔卧房内室而去,扑通一下便倒在了她的床榻上。 看着四仰八叉倒在自己床榻上的狗男人,颜沐禧浑身的毛发瞬间起立。 她不护食,但护床,她的床只能她自己睡,别人若躺上去,她会升起将人和床一起丢出去的念头。 算了,她忍,惹不起只能忍。 再说了,她也睡了人家狗世子的床,两相扯平了,没什么可气的。 可还是好气呀!她的小粉被、小粉枕脏了,全都脏了! 眼不见为净,看不着便不气了,颜沐禧将眼神艰难从床榻上挪开,转身打算去旁边蔓薇苑待会儿,顺便会会新鲜出炉的九妹妹。 银夏端着装有茶壶茶杯的托盘进门,“世子妃给世子爷喂些茶水醒醒酒吧!” 颜沐禧脚步不停往外走,“不用,世子爷不渴!” 话音刚落,后头传来了狗男人要水的声音,“水,本世子要喝水。” 颜沐禧顿住步子,但没回头,朝着银夏呶呶嘴,“你去,把水给世子爷送过去。” 银夏站着没动,满目为难道:“吉祥说世子爷醉酒后不喜下人靠近,尤其是不允婢女靠近,搞不好要打杀人的。婢子不敢过去,要不还是世子妃亲自伺候世子爷吧!” 颜沐禧用疑惑的眼神打量银夏,她怕被狗世子打杀了,自己便不怕吗? “那便将茶水放桌上,让世子爷起身自己喝。”狗世子喝多了,又不是残了,哪还非要人伺候不可。 “水,快拿水过来……”虞晚泰的语气明显透着不耐烦。 银夏又道:“吉祥还说了,世子爷醉酒后不断片,谁要是在他醉酒时惹了他不快,待清醒后定加倍偿还回去。” 颜沐禧:“……” 所以为了不被记仇报复,她还非伺候狗男人不可了? 好吧,她最大的优点便是能忍,小忍大忍都是忍,她便忍他虞晚泰这一回。 茶水只略微有些小烫,小口喝温度正好,颜沐禧倒了大半杯端到床榻边。 “水来了,世子爷起身喝吧!” “扶我起来。”虞晚泰翻了个身,对着颜沐禧伸出一条胳膊。 看着被弄皱的小粉枕,颜沐禧心头的火气又上来了。 ‘哗啦’一声,她将一杯热茶浇了上去,茶汤混合着茶叶子挂在狗世子的头上、脸上,别提多狼狈了…… 第122章 九小姐颜沐柔 可惜,一切都是某女的幻想。 “世子爷莫急,水来了!” 颜沐禧一手端稳茶碗,腾出另一只手去拉虞晚泰的衣袖。 皙白柔荑刚靠近衣袖,便被一只大掌反握在了手心。 颜沐禧看着被握住的手,水眸眨巴了两下,咬在一起的后槽牙不知不觉也松开了,大掌温热有力,自己的手被包裹其中还挺舒服的。 微眯着的桃花眸从粉面上挪开,虞晚泰呢喃出声,“水~” “哦、”颜沐禧回神,将茶杯递到虞晚泰的跟前。 虞晚泰巴巴看着茶杯,却没有动手要接的意思。 颜沐禧“……” 狗世子几个意思,难不成还想自己喂他喝不成? 刚松开的后槽牙又咬住了,咬了一瞬再松开,狗世子一只手扶着床榻,另一只手抓着她,念在对方腾不出手来,她便好心伺候人一回。 颜沐禧将茶杯送到虞晚泰的唇边,“喝吧,多喝些!” 虞晚泰轻就着杯口抿了一口茶汤,眉头瞬间蹙起,“烫~” “那世子爷慢些喝。” “渴~” 颜沐禧“……” 所以,她还得想办法将热茶给人弄凉了呗! 看了眼狗世子还蹙在一起的眉头,也不知是渴的还是难受的。 算了,以后都要在人家的地盘上讨生活,这伺候人的活儿,她得学会慢慢适应,伺候多了总会习惯的。 除了能忍,颜沐禧的第二个优点便是会自洽,她很快将自己说服,打算去小厨房灌些冷水过来,往茶壶里一勾兑,茶水保准立马变凉。 “世子爷稍等,妾身这便去弄凉茶过来。”颜沐禧转身欲走,可握住的手紧紧被抓着,她挣脱了两下都没挣脱开,“世子爷松手,松了手妾身才好帮您去倒茶。” 虞晚泰不但没松,反而抓的更紧了,“我不等,现在便要喝。” 颜沐禧又有了想往人脸上砸杯子的念想,可抬眸对上如罩着一层雾气般的勾人桃花眸,心莫名软了几分。念在狗世子长得不赖的份上,她便将人伺候到底吧。 “呼~呼~噗……”俏脸鼓起,粉嫩唇瓣对着茶汤一顿猛吹。 虞晚泰狠命压下上扬的唇角,“把水端过来吧!”再由小妮子吹下去,茶水怕是要被肆意喷洒的口水淹没了。 颜沐禧吹得正起劲,闻言赶忙将茶杯送到他唇边,“世子爷大口喝吧,这回的茶水保准不烫了!” 因饮了酒的缘故,虞晚泰偏白的肤色泛着粉,连脖颈处都是粉红色的。 茶水入口,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每吞咽一下脖颈处的喉间便滚动一次。 颜沐禧愣愣盯着那处奇怪的凸起,萌生了想上手摸上一摸的冲动,不过到底是没敢放肆。 半杯茶水很快见了底,颜沐禧长松了口气,正想告辞走人,没料狗世子又开了口,“还渴。” 好在颜沐禧已经被折腾的没脾气了,忙又倒了一杯茶水过来,重复之前的操作。 一刻钟后,她从屋子出来时眼冒星星,头重脚轻差点摔个大跟头。 银夏赶忙将人扶住,“小姐慢着些!世子爷可歇下了?” 颜沐禧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自家小姐虽没开口言语,可银夏从其复杂的眼神中品出了多重意味。 多年的相处经验告诉她,不可再提世子爷,否则小姐定能当场咆哮给她看。 蔓薇苑,钱漫漫见颜沐禧进门,赶紧命人要将颜沐柔带下去。 “让九妹妹在这待着吧,好让她认认我这位二姐姐,免得以后亲姐妹见了面不认识。”颜沐禧在圈椅上坐下,朝颜沐柔伸出手,“柔姐儿,到二姐姐身边来。” 颜沐柔表情怯生生的看向钱漫漫,钱漫漫心里不大敢让两人接触,可更怕颜沐禧发脾气,两相抉择一番还是站在了亲闺女这边。 “柔姐儿过去吧,不用怕,这是你二姐姐。” 颜沐柔闻言小步走到颜沐禧的身边,只怯怯看了颜沐禧一眼,便垂下了头。 颜沐禧从手腕上退下一串粉色珍珠手串,拉过她的小手给她戴上。 孩子的手腕本就细,颜沐柔的手腕比一般孩子还要细弱,手串缠了两圈还有些大。 “喜欢吗?”颜沐禧问。 颜沐柔看看手串,再看看颜沐禧,竟摇头表示不喜欢。 “你怎不说话?是不喜欢二姐姐送的手串吗?” 钱漫漫在一旁解释,“柔姐儿之前一直都待在姑苏,可能是不会说官话,她这两日来还没开口说过话呢!” 颜沐禧指了指自己,“柔姐儿既不喜欢珍珠手串,那便从二姐姐身上挑一样喜欢的。只要是柔姐儿看上的首饰,二姐姐都送你。” 颜沐柔看了眼钱漫漫,见钱漫漫没反对,才指了指颜沐禧另一只手腕上戴着的红玉镯子。 颜沐禧有些意外,显然没想到颜沐柔会挑毫不起眼的红玉手镯。 珍珠手串粉粉嫩嫩的,缠两圈孩童也可佩戴,红玉镯子只能看不能戴,对孩童而言无甚用处。 既是提前答应下的,颜沐禧也不好反悔,将红玉镯子取下给了颜沐柔。 颜沐柔收下镯子,竟主动将珍珠手串取下还给颜沐禧,咧开小嘴,对着颜沐禧露出了米粒般的小白牙。 孩子的笑容干净纯真,颜沐禧不忍伤害,回了颜沐柔一个浅笑,复又将珍珠手串重新戴回到手腕上。 一番试探,颜沐禧心头的疑惑更大。 官话与姑苏那边的方言相差巨大,颜沐柔不会说官话正常,可能清楚听明白官话,便不正常了。 颜沐柔已满五岁,对于她人送的礼物,直接表示了不喜欢,还大方挑选了自己喜欢的,可见自幼生活环境还可以,没有被环境压迫成讨好人的性子。 颜沐禧很是怀疑,这般直接懂事的孩子,真是被妓子教养长大的么? 回门过后,颜沐禧又恢复了吃喝睡的日常,于她而言除换了个地方,身边多了个男人,生活作息与出阁前差不多。 恼人的癸水断断续续来了十多日,到第十三日才彻底干净。 期间府医和太医为颜沐禧诊过脉,均没发现她身体有异常之处,判断她月事期过长应是初次来潮的原因。 月事过,洞房夜未行的夫妻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于是趁虞晚泰不在的空闲,银夏将之前颜沐禧没来及看的话本子塞给她。 “世子妃提前做做功课,免得到时被打个措手不及。” 颜沐禧依言打开书册认真翻看,银夏本以为她会脸红羞赧,谁知人越看眼睛睁得越大,一副好像没怎么看懂的模样。 没翻看上几页,荣王妃院里的婢子过来传话。 “王妃早起身子有些不适,特意邀了定北侯府的九夫人过了府。王妃要婢子过来询问世子妃,可要过去见见顾九夫人?” 第123章 子嗣 婢女的话音未落,颜沐禧已急急站起了身,“母妃昨晚还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身子不适?” “世子妃莫要太过担忧,王妃的身子无大碍,只是偶有心慌气短之症。今早症状严重些,故而差遣人请了顾九夫人过府。”婢女解释道。 “母妃身子无碍便好。既是三妹妹来了王府,我自是要过去瞧瞧的。” 到了竹香堂,颜沐禧才知明慧也来了王府,顾不上与颜沐筠和明慧客套,她第一时间看向荣王妃,见荣王妃面色红润,才算彻底放心。 “母妃的身子不适,怎也不差人告知儿媳,这会儿子可否好些了?” “莫要担心,我这心慌气短是老毛病了,无甚大碍的。今日邀你三妹妹过府,是想你们姐妹能见见,顺便让人为你瞧瞧身子。”王妃拉着颜沐禧在身边坐下,不忘照顾颜沐筠和明慧,“二位也莫要拘束,都坐下说话吧!” 颜沐禧反应过来,荣王妃请颜沐筠过府为自己瞧病是假,真正的用意应是给她瞧病。 金春、府医和太医都说她的身体没毛病,荣王妃却还是特意去请了守孝在家的颜沐筠上门。 她一时也摸不准,荣王妃是顾忌她的身体,还是怕她身体有恙无法为王府繁衍子嗣。 闲话几句后,颜沐筠替颜沐禧诊了脉。 “二姐姐的身体很康健,只是比同龄人的生长发育期晚了些,并不影响孕育子嗣。”颜沐筠说着看了眼面容柔和的荣王妃,斟酌了下用词才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二姐姐的年岁虽不小了,可初潮刚至身子骨还未发育完整,如若过两年再孕育子嗣、会更好。” 意思很明显,颜沐禧的身子还不能很好的孕育子嗣,甚至不适合过早夫妻同房。 荣王世子转年便二十有一了,早到了做父亲的年岁,人还是一脉单传的王府独子,让荣王府白白等上两年不太现实。 作为现代灵魂,颜沐筠暂时还无法接受顾云庭与她人生下庶子、庶女,好在老二是古人思维,若荣王世子真有了庶子女,应该能勉强接受。 且她觉得老二是个豁达通透的性子,在身体与荣宠之间,定会选择前者,所以才将心中顾虑直言告知。 颜沐禧的震惊只是一瞬,后很快了然。之前为她诊脉的医者都未言明她暂时不宜孕育子嗣,连金春都未与她提起。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荣王府不可能等她身子骨长成了再绵延子嗣,此事提与不提都是一样的结果,提了反而要让她不安。 本该震惊的荣王妃,神态语气倒是平和的很,“身子骨小那便多养两年,不是什么大事。顾九夫人好不容易过府一趟,定要留下用过午食再走。正好你们姐妹也是许久未见了,多说说体己话。” 不论她的体贴是真心还是假意,颜沐禧的心也是暖暖的。 荣王妃身为婆母,能在得知刚过门的儿媳短时间内无法孕育子嗣,还能维持面子情已是难能可贵。 在王妃的院子说话不方便,颜沐禧带着颜沐筠和明慧去了湖边。 四周空旷无人,颜沐禧直言询问颜沐筠,“三妹妹可否来了月事?” 颜沐筠比她小整整一岁,且还比她成婚早了半年,都是姐妹,没道理只她一人月事迟缓。 “我来大姨妈已经两年多了,身子骨定也是发育完善了的。虽生子有些偏早,但行房、”迎上两双睁大的眸子,颜沐筠将太过露骨的话咽了回去。 她是个现代灵魂,本身还是位医者,谈论私密话题丝毫不觉羞耻,却忘了这是古代,她不羞耻,别人也会羞耻。 “什么是大姨妈?和月事有关吗?”颜沐禧好奇询问。 “大姨妈就是来月事,这般说比直言委婉好听些。” 颜沐禧点头认同颜沐筠的话,“这般委婉的提确实少了些难以启齿的羞窘。另外我还有一事不明,咱们都是姐妹,大姐姐和三妹妹都是及笄前便来了大姨妈,为何只我一人晚来了好几年?” “身体发育早晚有遗传原因,也有自身原因,具体是何原因不好定论。总之每一个人的生长发育情况都不大一样,有的早发育早长个儿,有的晚发育晚长个儿。总之不管早发晚发,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于身体健康并无甚影响。” 没有高超仪器探测骨龄发育的古代,颜沐筠只能尽力科普。 “其实也不一定是自身和遗传的缘故。”明慧突然开口反驳了颜沐筠的判断。 姐妹二人闻言齐齐看向明慧,明慧抬头望天,又闭口不言语了。 颜沐禧气恼道:“哎呀,明姨知道什么便说呗,难不成非等着我被王府休出门才肯道出内里缘由?” 明慧扫了眼颜沐筠,颜沐禧瞬间明了了,有些事不好当着颜沐筠的面说,而连家人都要瞒着的事,只有和她幼时的被掳经历有关。 就算是关系不错的亲姐妹,她被掳之事也不能轻易透露给颜沐筠知晓,只能转了话题。 “听闻三妹妹臂弯上也有一颗痣,可否同我这颗一样?”说罢撸起左臂的衣袖。 “你臂弯上竟也有颗痣,我也有,只是痣的颜色不一样,我的是红色的。”颜沐筠说着将左臂袖子撸起,白皙臂弯处的血色红痣格外扎眼醒目。 颜沐禧以为姐妹三人的红痣都会随着年岁变色,原来并不是,只她一人的变了色。 “三妹妹臂弯上的痣一直都是这种颜色吗?可否有变浅的迹象?” “没有变浅呐,好似随着年纪增长还更大更红了些呢!” “我的这颗痣幼时也是红的,长大些后却变了颜色,九妹妹臂弯上也有一颗红痣,不知她的会不会变颜色?” 听闻府里新认回的九小姐也生有相同的红痣,颜沐筠难掩讶异。 按照基因遗传学,子女可能会遗传父母生痣的基因,但多名子女遗传在同一个位置,便有些过于巧合了。 姐妹二人兴致勃勃谈论着臂弯上红痣,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神态比她们还震惊的明慧。 不多时,王妃院里的婢女来请几人回去用午食。 毕竟还在守孝,饭毕后颜沐筠便提出了告辞,颜沐禧没找到与明慧单独相处的机会,心头的疑惑只能等着下回见面再解。 可她没想到,明慧在来过王府的第三日便离开洛都回了江南,走前都未曾与她打声招呼。 只留了一封寥寥几句话的信件,告诉她不用忧心自己的身子,月事晚来是好事,之后贪吃、嗜睡的毛病也会慢慢缓解。 还特意交代她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莫要多思多虑,管不该管的闲事。 第124章 养在府里的姑娘们 颜沐禧气闷了好几日,明姨不打招呼离开便算了,还特意交代她不要管闲事。 她是喜欢管闲事的人么?自己的事都懒得管,她能管谁的闲事呀? 其实那日明慧莫名提出颜沐禧的身子发育迟缓,并不是遗传和自身的缘故,颜沐禧已猜出了大致缘由。 幼时流落红楼时,她被灌下了许多催熟的药物,得救返回江南后,有一回她偷听到名姨和外公的谈话,好像有提到生育、子嗣等字眼,再后来明姨便总给她吃些奇奇怪怪的药丸子。 那会儿年幼,颜沐禧没细想过其中的细枝末节,现在看来,她当初在红楼被灌下的药物应是影响到了孕育子嗣。 明姨给她的吃的药丸子是为治疗病症,而她生长缓慢,贪吃嗜睡也都应是药丸子所致。 怪不得阿娘个头儿不矮,她却是姐妹三人中个头最矮的,原来竟是药物所致。 颜沐筠说依据什么科学什么发育原理,她的个头儿还能再长长,她也希望自己能再长长,不求能高过颜沐清,能比颜沐筠高些便成。 而且老三这个人一直都挺玄乎的,应该多听听她的所谓科学建议,没事多蹦跶蹦跶,好促进发育快着些长个儿。 那本教导行人事的话本子,颜沐禧前后翻了两遍,她觉得自己算是看明白了。 毕竟没人可交流,一知半解也算是明白,不至于临到头上被打个措手不及。 可眼看着她的月事过去好几日,虞晚泰依旧独自睡在矮榻上,丝毫没有要碰她的意思。 二人的新婚期已过,虞晚泰若实在不想与她同榻而眠,大可去寻后院的其她女人。 可人除了偶尔出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院子里与她脸对脸,安分到不像是之前闻名洛都城的纨绔之首。 颜沐禧觉得自己的脑子快烧着了,也没想通虞晚泰到底要意欲何为。 很多时候瞧她的目光都是怪怪的,说是对她见色起意吧,不太像,说不喜欢吧,也不像。 她总觉得虞晚泰在憋着坏,说不准哪一天会爆个大雷,把她雷焦的那种。 这日用过早食从竹香堂出来,颜沐禧终是忍不住问银夏,“你觉得、世子爷有没有可能被掏空了身子、不举了?” “世子妃何故这般问?世子爷才弱冠年岁,身体定好着呢!”银夏装傻。 她觉得世子爷不碰世子妃,应是从王妃那得知了世子妃的身子状况,不忍心碰。 不去其她女人的院里,定也是因心里有了世子妃,不愿再碰其她女人。 可惜世子妃的脑子全用在了其它事情上,在男女之事上傻乎乎的根本不开窍,她也懒得从中提点,感情的事自己悟才更有情趣。 顺便试试世子爷对世子妃的耐心有多少,值不值得自家世子妃回以真心。 显然颜沐禧并不信银夏的说辞,“不是不行,那花心公子哥儿怎可能六根清净变和尚了嘛!对了,嫁进王府大半个月,我还未见过世子爷养在王府里的姑娘们。正好今日无事,将人都叫过来认认脸呗!” 青楼楚馆赎出来的姑娘养在王府的西北角,早上去通知的人,临近午时众女才结伴赶来双心居。 在看到人的那一刻,主仆几人均是同一个表情,眼眸睁大,嘴巴微张,只差没流口水出来。 九名女子跪做一横排,各个灿如春华,姣如秋月,美的难分伯仲。 不同于颜沐禧的稚嫩萌态,成熟开花的美人们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能魅惑人心的妩媚风情,莫说男人,女人见了都挪不动道。 震惊过后,颜沐禧只想感叹,狗世子好福气呀!左拥右抱的大福气怕是皇帝都甘拜下风。 “都起身吧!”颜沐禧指了指最左边的黄衣女子,“从你开始,依次报出自己的名讳、出身,以及何时进的府。” 黄衣女子福下身子,“奴家名叫铃音,原本是花满楼的头牌,三年前进的王府。” 铃音的声音婉转如蜜糖般,颜沐禧一个女的都酥掉了半边身子,怪不得起名叫铃音,声音是真好听。 “起来吧,站着回话便成。”颜沐禧又指向第二个粉衣女子,“该你了,你也哪个楼里出来的?” 粉衣女子怯怯柔柔道:“奴家也是花满楼的头牌,名叫清欢,四年前进的府。” 清欢的一双美眸如小鹿般,眨巴几下能将人的魂儿勾没了。 颜沐禧稳了稳心神,才把目光挪开看下一个。 “奴家名叫落桐,乃潇湘馆的头牌,三年前进的王府。” “奴家名叫诗影,乃醉欢楼的头牌,五年前进的王府。” “奴家名叫叶初,乃群芳阁的花魁,一年前进的王府。” …… 剩下的几人分别叫花羞、画芷、静竹、知琴,人虽多,但颜沐禧并不会将几人弄混了,因为美人都美的各有特色,看一眼便忘不掉的那种。 此时此刻,她突然开始理解虞晚泰,甚至想成为虞晚泰,换成是她,她也想将美人们占为己有,哪怕用不上,每日看上几眼也能美化心情呀! 见过美人后,颜沐禧更是加重了心头的猜测,虞晚泰被掏空了身体,怕是不行了。不然放着这般多的美人,怎么可能做到几十日不予理会? 与此同时,下头站着的美人也在偷偷观察颜沐禧。 同样也理解了虞晚泰,世子爷得了拥有倾城容貌,却又不失灵动的世子妃,怎可能还愿意理会她们这些身份卑贱的庸脂俗粉。 只希望世子妃气度大些,不要太过为难她们这些艰难讨生活的人。 不忍美人们空着肚子辛苦来回奔走,颜沐禧放话,“眼看着到了用饭的时辰,你们且都留下用完午食再回去吧!” 众女齐齐下跪,“奴家谢世子妃宽宏!” 看着匍匐在地的一排美人,颜沐禧的心情从未像此刻这般爽朗过,十七年的人生第一次羡慕起了男人。 看着自家世子妃眼中的光亮的吓人,银夏摁住突突直跳的额角,开口劝,“小厨房没备多余的饭菜。” 颜沐禧已经在美人中迷失了自我,“那便重新做,多几个人的饭食而已,又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银夏头大,做饭不是问题,问题是姑奶奶您的态度呀! 哪有女人看自家夫君时眸光不亮,看夫君的女人们反而亮到吓人。 第125章 我不该回来? 银夏很是怀疑,自家小姐可能不是在男女之事上没开窍,而是不对男的开窍。 如果颜沐禧知道银夏心中所想,一定会告诉她,过度脑补要不得。 颜沐禧之所以对一众出身青楼的女子没反感,是因她自己也差点成为和她们一样的人。 好人家出身的女儿,哪个会愿意沦落到红尘成为玩物?青楼女子再不堪,也都是被世道裹挟着走向不归途的可怜人。 当年她一落入红楼,便被老鸨看中单独关起来教养。教养她的妈妈曾不止一次对着她说,她是天生的尤物,生来就是为伺候男人而存在的。 只要她好好学,将来定能成为大越名妓,被万千公子哥捧到云端,受他们的追捧迷恋,有朝一日会比高门千金、皇室公主还要活得风光体面。 风光体面的背后要用极致的痛苦摧残来换,她每日都要被灌药、撑骨、泡药浴,偶尔还会受到比死了几回还折磨人的处罚。 比如被丢在臭水池子里,腿上绑着石块,只鼻孔浮在水面上,留不下伤疤,要不了性命,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被关在黑暗不见一丝光亮的屋子里,听不到声音、吃不到食物、辨不出时间,直到身心达到濒临崩溃绝望的顶点,才会被放出来。 若不是宁安姐姐带着她逃出红楼,用自身的命护她的安好,兴许如今的她还不如铃音、清欢她们这些人。 她们虽被关在王府后院不得自由,但供一人消遣比供众人消遣好上一万倍,且不缺吃不缺喝,小日子过得比起娇养着的小姐也不差什么。 只要荣王府不倒,她们便能富贵安乐一生,但前提是得知足,莫要膨胀了野心做下不该做的事。 在她这里也一样,她们这些人若不作妖,她决计不会主动与她们为难,甚至愿意力所能及去帮扶一二。 虞晚泰下晌回府,还未进院子便听到了丝竹弦乐的袅袅之音,待走进院子,又清晰听到还有女人在伴着乐器唱曲。 他退出去看了眼院门前挂着的牌匾,是‘双心居’没错,又在手背上掐了一把,有知觉,也不是在做梦。 意识到什么,他赶忙大步往屋内跑。 见世子爷回来,守门的婢女要进去回禀,被虞晚泰拦下,他打帘进门,入目看到的画面比想象中更震撼。 满满一屋子的女人,有抚琴的,有敲鼓的,有吹笛的,有弹琵琶的,有作画的,还有唱曲跳舞的,比青楼楚馆还热闹几分。 他的目光从众女中穿过,寻到了颜沐禧。 只见人懒懒歪在贵妃榻上,后头有人捏肩,前头有人捏腿,粉面上的惬意享受快要溢了出来。 此情此景,虞晚泰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弄进府的女人,自己未用,小妮子倒先享用上了! 坐在门边上的清欢最先瞧到虞晚泰,她赶忙放下手中琵琶,跪地行礼,“奴家拜见世子爷。” 众女闻声看过来,也都纷纷停下动作下跪行礼,“奴家见过世子爷!” 颜沐禧呆傻了一瞬,反应过来立马从贵妃榻上弹起,扑通一声也跪到了地上。 “妾身拜见世子爷!” 虞晚泰的额角跳了跳,禁不住有些心疼小妮子的膝盖。 主子爷没叫起,一屋子的女人没人敢起身,更没人敢言语,刚刚热闹至极的屋子瞬间静到落叶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虞晚泰才开了口,“都起来吧!”声音淡淡的辨不出喜怒。 颜沐禧余光偷偷观察了下他的神色,见他的眸光还算平和,才小心翼翼从地上爬起,捏着嗓子问,“世子爷怎这般早便回了府?” 虞晚泰的额角跳的更厉害了,也就一晌的功夫,小妮子说话的腔调竟学成了楼子味儿。 “世子妃觉得、我不该回来?” 颜沐禧赶忙摆手,“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这里是王府,世子爷的家,世子爷想何时回来,便何时回来……妾身只是,只是关怀世子爷而已。” 心里这个慌呀,都怪冬玉那个死妮子,就没能靠谱过一回,专门去打听了狗世子的行踪,还能给打听错了。 就这还信誓旦旦跟她保证,说打听到的消息绝对准确,世子爷带着白胖随从出了城,天黑前定回不来王府。 此刻才酉时没到,人便回来了,这般短的时间别说出城,怕是连城门都摸不着吧! 回头定把死妮子的吃食克扣一半出来,光长个儿不长脑子,吃那么多有何用? 听她的说话腔调还能切换回来,虞晚泰的心头舒服了些,把目光挪向跪在地上的女人们,“都起身吧,麻溜回自己院子去。” 众女闻言从地上爬起身,行礼后依次往外退。 直到最后一人退出屋子,颜沐禧才收回目光看向虞晚泰,“世子爷出去半天累了吧,可否需要人伺候?” 话音落,虞晚泰竟朝着她走了过来,在距离她一步之远的贵妃榻上坐下了。 见她杵在那没动,虞晚泰疑惑挑眉,“世子妃不是要伺候吗?过来吧!” 颜沐禧:“……” 她哪是要自己伺候嘛!她是想主动提出留下一个美人伺候虞晚泰,讨夫君欢心的同时,也能彰显自己身为嫡妻的宽宏大度。 可狗世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只能亲自上,“世子爷哪里累?妾身给您捏捏。” 一听小妮子这说话腔调又带上了楼子味儿,虞晚泰的心里便堵得慌,“肩膀有些酸。” 今日他本是要出城去斗兽场盘账的,听吉祥说小妮子的婢女打听过他的行踪,他以为小妮子有了几分惦记他的心思,故而到了城门口又返了回来。 万万没想到小妮子惦记的不是他,而是他后院的女人们。 颜沐禧依言站到虞晚泰的身侧,手附上肩膀,轻轻揉捏了下,发现硬邦邦的捏不动,只能再加大些力气揉捏。 不忘殷勤询问,“世子爷觉得妾身揉捏的力道行吗?” “尚可。” 听虞晚泰给与了按摩手法的肯定,且也没再提她使唤后院美人们的事儿,颜沐禧悬着的心回落到了原处。 第126章 出府 揉捏了会儿,见虞晚泰身体放松,应是不会再计较刚刚之事,颜沐禧试探着开口。 “妾身觉得清欢的琵琶弹的不错,画芷的画作的也好,还有铃音,唱起曲来比那树上的黄鹂鸟都悦耳。” “世子妃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虞晚泰没回头,语气也还算平和。 “妾身就是觉得姑娘们住的太远了,世子往返一趟累得慌,想着不若将她们挪到距离双心居近些的院子居住,到时、” 虞晚泰突然回头,眸光对上,颜沐禧接下来的话卡在喉咙里不敢说了。 “不会是世子妃、自己觉得累吧?” “呵呵、”颜沐禧挪开目光不与其对视,努力扯起嘴角,“世子爷说什么胡话呢?不愿意便算了,多走走路也挺好的,挺好。” 虞晚泰闻言回过了头,不知是不是错觉,颜沐禧似乎听到了他的叹气声。 默了一瞬,虞晚泰开口交代,“以后见到我,无需再行跪拜大礼。且除了帝王,你也无需跪其他人。” “好,妾身记住了。”颜沐禧的语气神情都透着乖巧懂事。 虞晚泰并不喜欢看她故作乖巧的模样,娶她入王府,他希望她能过得惬意,而不是戴着面具不安过活。 “世子妃若觉得闷的话,可随时出府游玩。”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出王府,去哪都可以吗?” 见虞晚泰没否认,颜沐禧满面的欣喜抑制不住。 之前在颜府,她无事不能出府门,即便有事,也得得了苏氏的允许才能光明正大的出府。 荣王妃一年到头来几乎不出王府,她便下意识以为自己也不可以随意出府。 王府太大了,双心居坐落在王府的中心位置,以她的脚程,步行走到最近的角门也得两刻钟,且路上难免会遇到王府的下人,所以连偷溜出府的可能都没有。 见她高兴,虞晚泰的眉眼也跟着含了笑,“出个府而已,至于这般高兴么?何时想出去了,差遣马车来院里接你便是,也无需与母妃交代,她不计较这些个事。” 颜沐禧觉得,虞晚泰除了不碰她,其它方面对她还不错,她也该做些什么回报一二。 可她探不清虞晚泰的心思,不知对方到底钟情何人何物,也不好擅作主张瞎安排。 其实颜沐禧很羡慕阿婆,阿公一生只阿婆一人,夫妻间从身到心都是干净纯粹的,可惜世间再难寻到如阿公那般的伴侣。 当初她想嫁进苏家,也有不想与她人共侍一夫的想法作祟,想着哪怕终其一生得不到夫君的爱慕,也比与别人分享一个夫君要好。 可自从得知自己要进王府的那一刻起,她便没再奢望过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虞晚泰是皇家人,又是荣王府一脉单传的男丁,王府里不会只有一个女人。且虞晚泰花名在外,也不可能为一人洁身自好,不顾王府的子嗣传承。 所以,颜沐禧并不会对虞晚泰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求自己入了王府后能被善待尊重。 而被善待尊重的前提便是讨到对方的欢心,投其所好做个合格的知心人,所以心里再膈应,她也会尽力去迎合。 翌日,颜沐禧便跟着虞晚泰出了府。 夫妻二人在府门前分开,虞晚泰出城去北郊斗兽场,颜沐禧则是去北城长盛街。 北城是官宦、富户居住之地,街道上一般不会出现人流如织的情况,基本都是车马轿辇出行。 长盛街是北城最繁华的商业街道,道路两旁店肆林立,有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等商铺,才刚辰时,道路上已是车马麟麟。 仔细算来,颜沐禧已经两年多没出府闲逛了,一路上,她都趴在车窗边,透过车帘缝隙看外头的街景。 比起北城的繁华,她其实更喜欢平民区烟火气十足的商业街道,摊贩可以随意吆喝,孩童可以肆意欢笑,女子也可以毫无遮掩的穿梭于人群,不像被规矩缚住的达官贵族女子,一生只能活在家族为其编织的牢笼中。 不过有弊也有利,大家族的女子不用忧心生计问题,虽没有自由,却能吃饱穿暖,过着穷人羡慕至极的优渥生活。 颜沐禧见过世态炎凉,也体会过人间疾苦,所以她渴望自由,却不会奢望自由。 因为她知道,她比很多人都过得好,该知足,知足才能常乐。 “前头是世子妃陪嫁的点心铺子,世子妃可要下去瞧瞧?”银夏指着街对面的豪华铺面询问。 颜沐禧瞧了瞧停满的马车和排着长龙的队伍,“人太多,算了吧!秋珠昨日才刚对过账单,去了没什么可看的。” 点心铺子卖的不是传统的点心,而是颜沐筠琢磨出的新式糕点,糕点很得洛都城夫人、小姐们的喜欢,自打开业以来,各府的下人们恨不得天不亮便过来排队购买。 除了自己的陪嫁铺子,钱家在江南的点心铺子也都推出了新式糕点,可能是南方人喜甜的缘故,新式糕点在江南的反响比洛都城还要好。 “咦?我怎瞧着前头排队的身影有些眼熟?”冬玉突然指着一处惊呼。 颜沐禧循着冬玉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入目的是个身量很高的清瘦妇人,头脸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两只眼睛在外头。 她也瞧着此人眼熟,定是之前见过之人,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冬玉“嘶”了声,一拍脑门,“婢子想起来了,是替漫夫人解蛊毒的女巫医。” 几乎同时间,银夏也认出来了,“确实是那日过府的女巫医,咱们可要差人跟着?” 颜沐禧思索片刻,“跟着吧,找靠谱的人跟,切记交代下去,宁可跟丢也莫要打草惊蛇。” 自从那日离府去了客栈,之后女巫医像凭空消失了般,再也寻不见了。 明姨说巫毒必须是近身,或者口服虫卵才能被种下,虫卵的潜伏期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但发作前都要有血引唤醒,蛊虫一旦被唤醒三日内必发作。 阿娘的蛊毒何时被种下的不好推断,可蛊虫唤醒的时间,就在她们刚解禁出院子的那两日。 那两日阿娘没出过府,也没接触过外头的吃食和陌生面孔。 颜沐禧至今都未能搞明白,阿娘体内的蛊虫是怎么被唤醒的,被谁唤醒的? 隐在暗处的毒蛇,除不掉也得知道毒性有多大。 所以她必须确认,女巫医只是收钱办事,还是本身就是颜永臣的人。 第127章 女巫医 因身份长相太过招摇,颜沐禧一行人并未在府外待太久,赶在午时前回了府。 回府没多久,派去跟着女巫医的人便传了信,说是人跟丢了,不过也不是全无所获。 人跟丢之前,女巫医去过颜府后门处的巷子,从巷子出来时手是空的,排了大半晌买的糕点没了。 听完银夏的传话,颜沐禧可谓是满脑子的疑问。 长相如恶鬼般的女巫医排队买糕点就够迷惑了,这糕点居然还是给颜府买的……难不成女巫医也是颜永臣的相好之一?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全颜府的女人都对颜永臣死心塌地,再多一个也不多。 只是吧,女巫医的面部像是被灼烧而伤,不但五官变形面目全非,大半个头也都是不再生发的增生疤痕。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颜永臣未免也太不挑了! 自从那日离府去了斗兽场,虞晚泰十日后才回府,人一回来便将一个半大匣子交到了颜沐禧的手里。 以为是送自己的礼物,颜沐禧当场便打开了匣子,没成想匣子里装着的全是银票。 满满一匣子的银票,竟都还是万两面额的,估摸着最少也得有上百万两。 见她疑惑,虞晚泰解释道:“这些是斗兽场今年的收益,你收起来吧!” “斗兽场一年便能赚下这般多的银钱?”颜沐禧满目的不可置信。 虞晚泰没否认,“放心,这银钱没问题,你好生收着便是。”说罢进了净房洗漱。 盯着一匣子的银票,颜沐禧打鼓般澎湃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斗兽场位于北郊鹿山脚下,二十年前便有了,以猛兽搏杀买赌注盈利。 输红了眼的赌徒没有下限,斗兽场几乎每日都有人丢命,其中不乏功勋世家的纨绔子弟。 起初,有不少功勋家族因族中子弟丢命找斗兽场的麻烦,甚至状告斗兽场,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后来众人才知斗兽场的背后东家是荣王,在大丰比帝王还要有威慑力的一代霸主。 二十年前的荣王确实比帝王有威慑力,毫无夸张的说,虞家的皇权是靠荣王才保下来的。 如今时过境迁,记得荣王丰功伟绩的人已经不多了,只知荣王尊贵,惹不得。 颜沐禧之前听闻过斗兽场的背后之人是荣王,也知斗兽场相比一般的赌场盈利多些,但没想到盈利能有这般大。 一年的收益便有上百万两白银,十年便是上千万两,相当于大丰国库一年的税银营收。 在帝王眼皮子底下毫无忌惮的敛财,远景帝对荣王府的宽容竟能到如此地步吗? 腊月十六是颜沐清出阁的日子,顾悦岚半年的守孝期已到,二人依旧是同一日入东宫。 王府距离定北侯府较近,腊月十五这日,颜沐禧先去了侯府给顾悦岚添妆。 半年未见,顾悦岚瘦了整整一圈,褪去婴儿肥瘦出了尖下巴,再稍稍一上妆,也成了清秀可人的飒爽美佳人。 不过换汤不换药,顾悦岚内里的本性还是原来的不羁模样,看到颜沐禧,挽住她的胳膊便不撒手了。 “本县主从几日前便开始盼,盼了星星盼月亮,盼了月亮盼太阳,颜沐禧你总算来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半年是怎么过的,清汤寡水不见天日,比坐牢都难熬,一想到今后入东宫的日子,我真想一觉睡过去得了,反正醒来也没什么意思……” 旁边教养嬷嬷的嗓子都快咳出老痰来了,顾悦岚愣是别过脑袋装听不见,压根不搭理。 颜沐禧一时不知该先心疼顾悦岚,还是先心疼嬷嬷,把太子侧妃教导成这副模样,老嬷嬷回宫后应是交不了差的。 进屋门前,顾悦岚更是拉着颜沐禧一顿跑,把嬷嬷和下人都关在了屋外。 “县主这是干嘛呀?”颜沐禧喘着气笑问。 顾悦岚对着门外翻白眼,“能干什么,嫌她们烦呗,一个个的生怕我舒坦上一会儿。” “她们也是没办法,谁都不容易,一个伺候不好便有可能丢了性命。” “切,你倒是良善,不但想自家妹妹能好,连下人也心疼上了。”顾悦岚叹了口气,“放心吧,没人会因为我丢命的,我已经与皇后娘娘将教养嬷嬷讨了过来,老婆子以后就念叨我一人。” 颜沐禧想说,教养嬷嬷的命是保住了,可能保住多久不好说,因为人不定什么时候便被顾悦岚气死了。 喘匀气息后,颜沐禧将怀里抱着的匣子推到顾悦岚面前,“送你的添妆礼,看看喜不喜欢。” 扫了眼又是首饰匣子,顾悦岚连打开的想法都没有,语气敷衍道:“喜欢,你送的礼物,我定是喜欢的。” “不要扫兴嘛!打开看看。”颜沐禧表情神秘,将匣子再推近些。 难不成还有意外惊喜?顾悦岚疑惑打开匣子,她猜的没错,匣子里头装着的确实是头面,可头面旁边还放着个小匣子。 她迫不及待将小匣子打开,入目的竟是一套小巧精致的飞镖,飞镖呈乌黑色,表面有一圈圈的纹路,闪闪亮亮的并不像是普通的铁制或铜制镖。 她欣喜询问,“这不是铁制的吧?好漂亮呀!” 颜沐禧笑着解释,“镔铁打造出来的,锋利不易腐蚀,你在东宫碰不得刀、箭、棍,小飞镖还是可以偷摸着玩玩的。” 话音未落,身体便被顾悦岚抱住了,顾悦岚开心到嗷嗷叫,“你太好了,你这手帕交,我真是没白交……完了完了,我当初送你的添妆礼,会不会太薄了些……” 颜沐禧的表情一本正经,“县主当初送的添妆礼确实薄了些!”随即一笑,“薄便薄呗,咱俩这关系,哪用计较那般多!” “关系好该计较也得计较,毕竟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下回再添妆,我一定给你补、”意识到说错话,顾悦岚赶忙摸木头,“呸呸呸,没下回,绝对没下回。” 颜沐禧看的好笑,“县主好生反省添妆的事儿, 我便不多留了。” “怎刚来便要走?不行,再多待会儿。”顾悦岚抱着颜沐禧不肯放人。 “我还得赶在午时前回颜府给大姐姐添妆,今日着实是没时间多逗留了,待下回有机会定好好陪陪县主。” “我不管,反正你不许走,你要是敢就这般走了,咱们的手帕交没得、”算了,手帕交还得做,顾云岚想半天威胁言语,也只想出一句,“我欠你的添妆礼便不还了。” 第128章 讨要糕点方子 终是被缠的没办法,颜沐禧无奈应下,“成,依你都依你。” 目的得逞,顾悦岚扬起唇角,却听颜沐禧又道:“添妆礼我便不用县主还了。” “颜~沐~禧~,非要本县主哭给你看是吧!” 颜沐禧笑眯了眼睛,“县主哭吧,若是哭的好,我便留下多待会儿。” 她本是揶揄,没成想顾悦岚竟真哭了,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我不想嫁人,不想入东宫,不想做太子侧妃……呜呜呜……” 见她哭,颜沐禧也是心酸的很,将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抱住,想开口劝两句吧,却又不知从何劝起。 顾悦岚是定北侯府嫡出的唯一血脉,定北侯府手握北疆兵权,她的出身注定要被各方势力拉拢。 比起被其他皇子拉拢,眼下入东宫已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太子是正统继位者,性子也大度纯善。 只要太子不倒,顾家不谋反,顾悦岚不作死,顾悦岚今后的荣宠谁都夺不走。 在定北侯府耽搁的时间太久,颜沐禧赶到颜府时,添妆宴席已摆上了桌。 颜沐清忙着照顾上门添妆的手帕交,颜沐禧与众才女玩不到一块去,将添妆礼送上便回了蔓薇苑。 可能是因面上胎记的缘故,颜沐柔很是惧怕生人多的场合,钱漫漫在蔓薇苑单独开了一桌宴席,除母女二人外,府里的几位姨娘和庶小姐也在。 看到颜沐禧主仆进门,众人纷纷起身行大礼。 “都起来吧,自家人无需客气。”颜沐禧在钱漫漫的旁边落座,“大家都坐下继续用饭,不用有所顾忌。” “怎回来的这般晚,阿娘还以为你下晌才来呢!”钱漫漫一张脸笑开了花,女儿嫁的好,比自己嫁的好还有面子。 颜沐禧解释,“在定北侯府耽误的时间久了些,好在赶上了宴席,也不算晚!” “不晚不晚,何时来都不晚,禧姐儿你可是荣王世子妃,平日里定忙的狠,能亲自过来已是给了你大姐姐天大的面子了,虽是亲姐妹,但、” 听钱漫漫越说越不像话,颜沐禧赶忙打断,“这菜都不热乎了,我还饿着肚子呢,阿娘让小厨房再做两个菜吧!” 颜沐柔在颜沐禧的身边落了座,见她餐盘里盛着的不是饭菜,而是烘烤出来的小饼干。 颜沐禧好奇询问,“柔姐儿怎在用饭时吃糕点,这般还能吃得下饭菜吗?” 颜沐柔低下头,一副做错了事情的小可怜模样。 钱漫漫浑不在意道:“柔姐儿她不喜吃饭菜,只喜欢吃糕点,吃什么都是吃,便给她吃喜欢的呗!” 颜沐禧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钱漫漫。 孩子都知道把糕点当饭吃不对,偏她还没下限纵容着。任由她这般纵容养孩子,再乖的孩子都能被养废了。 颜沐柔把糕点当饭吃,喜欢吃糕点,颜沐禧突然想起一事,“柔姐儿都喜欢吃什么糕点?我下次过府时,顺便带些过来。” 钱漫漫摆手,“那般麻烦干嘛?柔姐儿最喜欢吃烘烤出来的奶味小饼干,各种口味的面包也喜欢,你直接将方子送过来得了,自己做省得每日出府买了。” 颜沐禧毫不犹豫拒绝,“阿娘的建议,女儿怕是不能答应。糕点方子是铺子的命脉,万一泄露出去,影响到铺子的生意便大不妥了。” 当着众人的面被拒绝,钱漫漫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不满嘀咕道:“一个方子而已,咱们家又不缺这些个小钱,至于抠、”迎上女儿警告的眼神,接下来的话到底是没敢说出口。 “糕点再好吃,也不能当饭吃。”颜沐禧看向颜沐柔,“柔姐儿可记住了?” 见小丫头垂着脑袋似要哭出来般,她把语气放软了几分,“二姐姐不是不允许柔姐儿吃糕点,糕点吃多了对身体不好,长不高还会经常生病的。柔姐儿若实在喜欢吃,每日可少吃些,绝不可挑食贪多。” 钱漫漫怕孩子哭鼻子,正打算将颜沐柔抱过来哄,没料小丫头将盘中的糕点推到了一边,指了指身前的饭菜。 “柔姐儿这是想吃饭了?”钱漫漫不确定询问,见人点了头,赶忙吩咐一旁的婢女,“去小厨房吩咐一声,让厨娘再多做几个菜。” 颜沐禧配合夸赞,“柔姐儿真乖,以后想吃什么糕点了告诉二姐姐,二姐姐差人给柔姐儿送到府里来。”说罢又看向钱漫漫,“府里可还有其他人喜欢吃新式糕点,我好让人一并送过来。” 钱漫漫本想说,只给颜沐柔一人送便可,其他庶子庶女哪配自家女儿操心。 可转念一想,无非是些不值钱的糕点,赏了便赏了吧,正好凸显她们母女的宽宏大度。 “女子都喜欢甜糯糯的糕点,反正要送,便给府里的女眷们都赏些好了。” 颜沐禧又问,“需不需要专门为阿爹备一份?” “不用,你阿爹不喜甜,便莫要麻烦再多备一份了。” 钱漫漫是最了解颜永臣饮食起居的人,她说颜永臣不喜食糕点,颜永臣应是真不喜欢。 颜沐禧心头的疑惑更深,女巫医排队买的糕点若不是送给颜永臣吃,那是送给谁吃的? 垂眸间,看到旁边乖乖巧巧的颜沐柔,吃着饭菜小眼神也忍不住往装有小饼干的盘子上瞟。 先是颜沐柔的出现,女巫医也出现了,女巫医给颜府送了糕点,偏巧颜沐柔喜欢吃糕点…… 颜沐禧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颜沐柔的生母很有可能并不是什么妓子,而是女巫医,颜沐柔是女巫医与颜永臣的女儿。 宴席结束,颜沐禧没急着回府,留在蔓薇苑陪颜沐柔玩了半晌。 颜沐柔乖巧懂事,性子也是不争不抢的,是个不讨人厌的小孩。 反正颜沐禧没看出孩子有何不妥之处,要不是她眼力不够,要不就是小丫头掩饰的好。 可她觉得两者都不是,颜沐柔的年纪摆在这儿,才五岁的孩子能掩饰一刻,定做不到时时刻刻都带着面具示人。 第129章 选择 约摸着时间,颜沐禧返回王府前去雅清苑寻了颜沐清。 奈何颜沐清的梦里并没有出现过女巫医,颜沐清对其更是无半分了解,她只能将怀疑暂且压下。 入夜,苏氏来到女儿屋子里。 见阿娘敛着眸子半天不言语,颜沐清主动开口宽慰,“阿娘不用忧心,太子殿下是良人,女儿入了东宫后定然会被善待的。” “阿娘知道,可阿娘还是、罢了,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了。”苏氏奔忙了一日,声音有些嘶哑,眸子里更是盛满了担忧,“女子婚后该如何侍奉夫君,宫里的教养嬷嬷已教导于你,阿娘便也不再多言。只一点,清姐儿你必须牢记,以后行任何事之前都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辱没了颜家和苏家的门楣。” “女儿记住了!”颜沐清忍下泪意,乖巧应下。她虽已是第二次出阁离开阿娘,心里的酸涩却没能比前世减少半分。 阿娘也和前世一样,絮絮叨叨不厌其烦的交代于她,要她婚后谨言慎行,宽宏大度,不可心思狭隘挑事端。 直到最后,阿娘才说道:“清姐儿呀,如若被人欺负受了委屈,不要自己个儿把委屈吞下,阿娘、阿爹、颜家、苏家都站在你身后。咱们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 “阿娘!”颜沐清打断苏氏的念叨,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女儿有个问题,一直想要问阿娘,若今日不问,女儿怕再没机会问出口。” 以为她临出门闹小女儿脾气,苏氏失笑,“有何问题,问便是,咱们母女之间还能生出旁的心思不成?” “那女儿便问了?”颜沐清见苏氏点头,她深吸一口气,将压在心头许久的话问出口,“如若有朝一日,父亲会与苏府、与女儿为敌,阿娘会如何选择?” 苏氏面色大变,腾的一下站起身,“不可胡言。” “女儿没有胡言,只是假设有这么一日,阿娘会如何选择?”颜沐清殷切盯着苏氏的眼睛,只要阿娘有一丝丝偏向苏家与她,她便冒险告诉阿娘前世今生之事。 苏氏的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无可能发生之事,为何要这般假设?” “万一会发生呢?” 迎上女儿坚定的眸子,苏氏的心不由的发紧,“清姐儿呀,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要问出这般匪夷所思的问题?你想要阿娘如何回答你?这般问是想要阿娘的命吗?” 颜沐清颓然后退一步,意识到她的问题,对阿娘来说根本就是无解的。 阿娘是奉太后口谕嫁给的颜永臣,莫说和离出府,连被休妻都是不可能的。 身为颜永臣的发妻,阿娘从成婚起便与其坐在了一条船上,只能生死富贵与共。 若有一天颜永臣犯下了滔天大罪,她作为出嫁女或许可以逃过一劫,阿娘和阿弟是绝无可能逃脱的。 可不管最后能不能逃脱,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娘继续被愚弄下去。 “阿娘可知女儿为何想要嫁华昌表哥?又为何要算计二妹妹嫁到荣王府?” 见苏氏满目愕然说不出话来,“呵!”颜沐清苦笑着一字一句说道,“因为女儿是重活一世之人,女儿知道苏家满门、太子、阿娘都会被父亲的野心害死。” “休要胡说。”苏氏上前将她的嘴巴死死捂住,“你定是魔怔了,莫要再胡言乱语。” 苏氏整个身子都在发抖,颜沐清将她颤抖的手拿开,继续说道:“父亲本无半分可能争夺到尚书之位,钱氏病了一场,父亲便得了机会,阿娘半分都未怀疑过其中的蹊跷吗?父亲为了官位,为了野心,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苏氏哆嗦着身体摇头,“不,巧合,都是巧合而已,你父亲是贪恋仕途不假,但他绝做不出伤天害理的恶事。” “是父亲做不出,还是阿娘觉得他做不出?”颜沐清上前一步,试图去拉苏氏的手,却被重重甩开了。 苏氏后退几步,转身往外走,“你莫要再胡言乱语,阿娘今晚就当没来过。” “阿娘若不信女儿的话,可等等看,大公主和二公主都会在年前急急定下驸马,三公主会与大越和亲。” 看着脚步踉跄逃出屋子的阿娘,颜沐清颓然坐到床榻上,她早知道阿娘不会轻信她的话,可事实摆到面前后还是忍不住失望。 她真的怕有朝一日斗倒了颜永臣,阿娘也会选择与颜永臣生死与共。 翌日,颜沐禧没有回颜府送嫁,直接随虞晚泰入了宫,夫妻二人先去后宫拜见了太后、皇后,才又从后宫转去了东宫参加喜宴。 东宫坐落在皇宫的东侧,宫殿名称并不叫东宫,而是‘长乐宫’。 一日迎两位侧妃入宫,长乐宫里比初七那日迎正妃还热闹几分。 刚入宫门,迎面看到二公主和三公主在热情迎客。 太子的婚事由礼部和内务府操持,迎宾的差事通常被分派给内侍官和后宫女官,公主乃天家的金枝玉叶,断没有站在外头迎客的规矩。 “见过小王叔,小王婶。” 看到颜沐禧夫妻二人,两位公主纷纷行晚辈礼。 颜沐禧本想侧身避开公主的礼,瞧见身旁笔直站着的虞晚泰,干脆也不避了。 如今她与荣王府共荣辱,单她一人谨小慎微没有意义,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豪横起来。 “由本宫在此处守着,三妹妹且带小王婶去花厅吧!”二公主突然开口。 三公主推脱,“要不还是二姐姐去送小王婶吧,由本宫守着也是一样的。” 颜沐禧随着两人的目光看过去,总算知道两位公主为何要顶着寒风站在外头迎客了。 负责迎男宾客的是一名穿官服的年轻男子,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岁,面白如玉、眉眼清俊、唇红齿白,俊俏模样想不招女娘喜欢都难。 看到虞晚泰,男子也快步上前行礼,“微臣范明朗见过荣王世子、世子妃。” 虞晚泰眼睛微眯,“范明朗,忠义伯府的三公子,没错吧?” 范明郎躬身作揖,“没错,是微臣。” 折扇落在范明朗的肩头,虞晚泰的唇角勾起一抹笑,“这般小的年岁穿上官服,不错,比你几个哥哥强多了。” 肩头被压着,范明郎只能维持着躬身的动作,大庭广众下颇显狼狈。 “哎呀,小王叔快进殿吧,在外头说话多冷呀!”三公主的话是对虞晚泰说的,一双杏眸里装的却是一旁的范明朗。 第130章 公主争婿 虞晚泰冷哼一声,“你们俩照顾好你们小皇婶,少了一根头发唯你们是问。”说罢不再为难范明朗,朝着一旁的正殿走去。 三公主在后头应,“小王叔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小王婶。” “范公子,你还好吧!”二公主则是看着范明朗关切询问。 “谢二公主关怀,微臣很好。”范明朗只与二公主对视了一眼,但只这一眼,便足够让怀春女娘心神澎湃。 二公主红着脸羞怯道:“范公子无事便好。” 三公主见状气红了脸,“本宫的表哥好与不好与你何干?自小到大你什么都要抢别人的,如今竟连别人的表哥也要抢。你干脆不要当大丰公主,当强盗好了。” “你、你血口喷人,回头我定要告知母后,让母后为我做主。”二公主的脸更红了,这次不是羞的,是气的。 大庭广众下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皇家的脸面怕是要被两位小公主丢尽了。 颜沐禧本想拔根头发阻止眼前的闹剧,想想还是扭头走了。 反正丢的又不是自家的脸,管别人家的闲事干嘛!她还没用饭呢,不撑得慌。 开宴前,女眷都聚集在花厅里,两位公主的争执,免不得被夫人小姐们偷偷说嘴议论。 颜沐禧从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范明朗是忠义伯府的嫡三子,二甲进士出身,现今任从六品的光禄寺丞。 勋贵家的儿郎不靠家族庇荫,靠自身能力走上仕途的不多,范明朗的各项条件的确值得公主争抢。 只是忠义伯府是德妃的母家,德妃与二公主的生母贤妃向来不睦,二公主为何要舔着脸争抢母妃对家的儿郎? 皇家的事无家事,颜沐禧觉得有必要知道几位公主的未来命运。 顾悦岚先一步入了长乐宫,颜沐清晚半个时辰,颜沐禧先去东边的宫殿看了顾悦岚,小片刻后又去了西边的宫殿看颜沐清。 借口姐妹二人有私密话要说,颜沐禧将喜娘、下人打发出去,她凑到颜沐清耳边小声问,“大姐姐可听说过范明朗此人,他会当上驸马吗?” 颜沐清讶然了一瞬,点头,“范明朗会在年后被大公主招做驸马。” 大公主的驸马?颜沐禧很是不解,明明争抢范明朗的是二公主和三公主,为何人会成为大公主的驸马? 她又问,“那二公主和三公主呢?” “二公主嫁到了花家,三公主去了北越和亲。”前世发生的许多大事,颜沐清记得很清楚。 三公主倾慕外家三表哥多年,一心想要嫁到忠义伯府去,却被大公主抢了先。 后二公主也匆匆定下了驸马,大丰仅三位年岁及笄的公主,只能是三公主做和亲公主。 “大丰与北越和亲?”颜沐禧更不解了,大丰与北越战了几十年,为何忽然要和亲? 颜沐清的唇角勾起一抹讽刺,“年前,北越的使臣会来朝贺岁,提出两国休战的提议,条件便是两国结亲,要求大丰将拥有皇家血脉的公主嫁到北越和亲……皇上不顾朝臣的反对,强势答应了北越和亲的提议。” 颜沐禧也觉讽刺,大丰与北越的战争从前朝便开始了,几乎每次战役都是北越挑起的,大丰一直都处于被动挨打防守的状态。 近几年北越皇帝病重,皇子们夺嫡内乱不断,而大丰近十年朝堂局势稳固,风调雨顺国力日渐昌盛。 前线不缺银钱,如今的大丰兵强马壮,根本无需惧怕北越的挑衅,就算两国要议和,也该大丰提条件才对。 被欺负了几十载,如今报仇的机会摆在眼前,远景帝不但不报仇,竟还答应了对方求和的要求。 如若大丰的公主真要与北越和亲,对每个大丰子民而言,都屈辱讽刺至极。 回府的马车上,颜沐禧干坐着无聊,想着从虞晚泰这里套些信息,“世子爷为何不喜范三公子?” 虞晚泰挑眉看过来,“世子妃怎知我不喜范明朗?” 巴掌恨不得都打人家脸上了,能叫喜欢?颜沐禧别过眼,“世子爷不愿说,便不说吧!妾身就是随口一问,也不是特别想知道原委。” 相处了近一月,夫妻二人没了最初的尴尬羞窘,至少颜沐禧是这般觉得。 她偶尔小作一下,虞晚泰也能忍,可见脾气性情比她预想中好太多。 一看到她咕噜噜乱转的眼珠子,虞晚泰便觉好笑,“世子妃明明想知道的要命,却还要辛苦忍着,我便好心说与你听吧。范明朗是忠义伯的继室所生,原配所出的两位嫡子,你见过,都是我的人。” 颜沐禧恍然,“原来世子爷是为好友出气,世子爷仗义,妾身好生佩服。”嘴上拍马屁,心里却只想呵呵。 纨绔的好友定也是纨绔,狗世子只因为范明朗混得比自家好友强,便看人家不顺眼,这朋友当得确实够仗义,她倒也不算溜须拍马。 “话说回来,范三公子长得文质彬彬的,竟能做出欺辱兄长之事,果然人不可貌相。” 好奇她想知道什么,虞晚泰顺着她的话说道:“世子妃这话错了,我的人没有软蛋,只能欺负别人,断没有被人欺负的道理。” 颜沐禧拧眉表示不认同,“世子爷的好友既没被欺负,世子爷这气出的未免、” “未免什么?觉得我不讲道理强势欺人?呵、我的好友没考上进士,他范明朗考上了就是错。没道理一个娘养出来的儿子,继子都不成器,偏自己个儿亲生的成器了,莫把别人都当傻子糊弄。” 狗世子的话虽有些护短不讲理,但颜沐禧不得不承认,很多不成器的纨绔都是被后天养成的,父母要承担很大的责任。 不对,忠义伯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是被故意养坏的,他虞晚泰又是被谁养坏的? 老荣王是正义护国的大丰良将,荣王妃性子温婉良善,断没可能故意养坏了儿子。 且狗世子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其中的弯弯绕绕分明都懂,为何还要与三教九流混在一处蹉跎光阴? 就算不想费心费力的建功立业,享受躺平便是,完全没必要把自己的名声搞到比死了数日的老鼠还臭。 入夜,颜沐禧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担忧入了宫的顾悦岚。 顾悦岚与颜沐清同日入东宫,太子定然会去颜沐清的宫殿,她怕顾悦岚气怒之下会做出伤人害己之事。 可惜她只猜对了一半,此刻的太子来了顾悦岚的寝殿。 第131章 太子被打 “太子殿下到!” 顾悦岚以为太子今夜会先去颜沐清所在的西殿,没成想人竟来了她的宫殿,愣怔一瞬赶忙起身去迎。 “妾身请太子殿下安!” 太子虞瑾堂大步踏进殿内,看到满面欣喜规矩行礼的顾悦岚,步子顿了下,不敢相信眼前女子是幼时扒了他裤子的顾家女魔王。 顾悦岚对太子虽还没升起男女之情,但毕竟已入了东宫,当然不希望被夫君冷落。 且不管太子出于什么原因先来的她这儿,她的心里都是高兴的,不至于新婚第一日便被孤零零扔到这陌生的宫殿。 待虞瑾堂在圈椅上坐下,顾悦岚按照教习嬷嬷教的,捏着嗓子故作娇羞询问,“殿下可要吃些东西?” “不用,孤不饿!”虞瑾堂温声拒绝。 顾悦岚又问,“那殿下可否要宫人进来伺候洗漱?” “不用麻烦了,孤就是过来坐坐,看看你。”虞瑾堂的表情透着心虚和尴尬。 他本以为顾悦岚还是印象中大咧咧的女魔王,只要如实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对方定是满不在乎的态度,这会儿看到对方的殷勤表现,免不得心虚愧疚。 顾悦岚没明白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过来她的寝殿不吃也不睡,难不成是来与她纯聊天的? 聊天也还好,就是嬷嬷没教她该如何与太子聊天,她只能按照心意自由发言了。 她也在一旁的圈椅坐下,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虞瑾堂竟先开了口,“这坐也坐了,看也看了,孤看顾侧妃挺好的,便不多逗留了。” 顾悦岚闻言有些懵,不敢相信太子来她寝殿屁股没坐热便要走。那还不如不来呢! 给了她希望再给她一记耳光,虞瑾堂把她顾悦岚当什么了? 她是顾家唯一的嫡女,皇上亲封的嘉和县主,凭什么这般羞辱于她? 本就不是能委屈求全的性子,顾悦岚脾气上来也便没了顾忌,直言道:“太子既然来了我这东殿,便不要走了吧!” “孤改日再过来陪侧妃,今日还是不多留了。侧妃刚入东宫不习惯,孤会命宫人好生照料顾侧妃,定不让顾侧妃受了委屈。”虞瑾堂说罢不再等顾悦岚的回应,起身朝外走,怕再耽搁下去走不掉。 没能给沐清正妃的身份,虞瑾堂已觉万分委屈了心上人,新婚头一日绝不可能让其独守空房。 奈何母后非要他先来东殿,说是宁可委屈了太子妃,也不可让顾悦岚受委屈,若不是顾悦岚的品性不适合为正妃管理东宫,太子妃的位置本该是顾悦岚的。 过来东殿,他本想好好安抚一番顾悦岚,可见到人后,才意识到说什么都是无用,他要给人家委屈受是事实。 “站住!”顾悦岚大步追上虞瑾堂,伸臂挡住其去路,“如若本县主今夜非要太子留下呢?” “是孤对不住你,待以后定会补偿于你的。”虞瑾堂的话音未落,胸口处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头,他踉跄着退后好几步,被眼疾手快的宫人扶住才没跌倒在地。 “太子殿下!” “殿下可还好,奴才去宣太医。” 太子被打,伺候的宫人们惊慌乱做了一团。 虞瑾堂捂着胸口,好半天才喘上气,赶忙拦下即将跑出殿门的内侍,“回来,孤无大碍,不用请太医。” 贴身伺候的内侍一脸担忧为难,“殿下的面色都白了几分,确定不宣太医瞧瞧吗?” “不用,今日之事,都把嘴巴闭紧了,如若敢传扬出去只言片语,孤定不轻饶。” 顾悦岚梗着脖子站在原处,豪横态度并没因太子的维护软和几分。 “虞瑾堂你听好了,本县主是不会感激你的。是你欺我辱我在先,我打回去,咱们俩算是扯平了。你走吧,以后无事无需再踏足我的宫殿。” 虞瑾堂叹息一声,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直到一行人出了院子,陪嫁跟来的婢女红缨才敢大口呼吸。 侧妃出阁前,老夫人一直都怕侧妃性子顽劣将太子给打了,故而找了宫里最严厉的嬷嬷教导小姐。 可哪能想到,侧妃到底是动手打了太子,还是在新婚的第一日便动了手。 “侧妃早知太子心系颜侧妃,这般做又是何苦呢?”红缨话说完,才瞧见自家侧妃已是泪流满面。 她自小在侧妃身边伺候,侧妃每回闹脾气都是放开了哭闹,恨不得让全府人都知道自己受了委屈,何时这般默不作声的伤心难过过?可见是真伤心了。 彼时的西殿,颜沐清听说太子去了东殿,情绪很是平和的上了榻睡觉。 心里虽对太子抱有期待,但颜沐清知道,身为储君的太子很多时候并不能随心而为。 颜家和薛家都是文臣,太子不缺清流臣子的拥护,只兵权在手的顾家,才是太子一派真正想通过姻亲拉拢的权贵。 为了表明态度,太子今夜势必要先去顾悦岚房里,所以,颜沐清只是有些许的失望,并不觉得有多委屈难受。 “太子殿下到!” 兰霜刚将床幔放下,听到外头的动静赶忙又将床幔撩起,扶颜沐清下榻穿鞋。 颜沐清还未迎到殿门口,虞瑾堂已是大步走了进来。 见她只着里衣,虞瑾堂忙道:“门口凉,沐清妹妹莫要走过来了。” 颜沐清福身行礼,“妾身不知殿下要来,望殿下恕妾身失礼之罪。” 虞瑾堂走近扶起她,“你我已是夫妻,私下便不要这般多礼了,我怎会怪罪与你。” 适应了几个月,如今的颜沐清已能用平常心态面对太子,待屏退下人,她无奈开口劝,“殿下今日不该来妾身殿内的。” “孤知道,但孤不愿沐清你受委屈,想任性一回。”虞瑾堂想去握住颜沐清的手,手伸出去一半后又有些胆怯。 心心念念喜欢了多年的人此刻站在了面前,成为了他的女人,他开心到有种飘飘然的不真实感。 “无论殿下何时来,妾身都不会觉得委屈。”颜沐清说罢,竟主动握住了他伸来的手掌。 如若是前世,颜沐清定会劝阻太子回去东殿安抚顾悦岚,此生她不会再那般做了。 她不再是温婉大度的太子妃,而是太子的侧妃,无需恪守嫡妻大度贤良的职责,她要回应太子对她的心,也想要太子给与更多的爱和信任。 只有太子全心全意的信她,她才有机会左右太子的决策,拿到制衡颜永臣的筹码。 第132章 公主薨逝 翌日,颜沐清去长春宫敬茶,心里做好了被薛皇后训话的准备,没料薛皇后根本没功夫搭理她。 昨晚三公主与二公主发生口角争端,三公主被二公主失手推倒,后脑着地后昏迷不醒。 整个太医院奔忙了一夜,终也没能保住三公主的性命,三公主于今早薨逝了。 德妃入宫十多载只生下三公主一个女儿,唯一的骨血被人害死,德妃疯了般在后宫闹腾,非要让薛皇后打杀了二公主为自己的女儿赔命。 姐妹二人只是口角之争,二公主也没想到三公主会死,人还没受到惩罚便吓得丢掉了半条命,发着高热昏迷不醒。 毕竟是身份尊贵的天家公主,断没有死了一个还让另一个陪命的可能,远景帝忙着在前朝安抚忠义伯府,薛皇后只能强硬按压下德妃。 未出嫁的公主不能在宫里停灵,更不能葬入皇陵,三公主午时前便被宫人抬出了府。德妃恨不得哭瞎了双眼,也没能多留女儿片刻。 为安抚德妃和忠义伯府,远景帝下晌便下令将刚满三岁的七皇子记到了德妃名下。 德妃失了一个公主,又得了位皇子,皇子虽不是亲生的,但足够抵得上一个荣宠一般的公主,忠义伯府和德妃都罢休不再闹腾。 受害者需安抚,行凶者必然也要受到惩罚,清醒后的二公主得知要被罚去守皇陵,吓到一口气没上来,也于当晚薨逝了。 一日之间没了两位公主,前朝后宫全是谈论此事,谁还有心思关注太子先宠幸了哪位侧妃。 颜沐清因她人的祸躲过一劫,心里却没有半分侥幸,只有理不清的疑惑。 前世三公主也薨逝了,但人是死在大越的,而二公主直到她殒命前还活的好好的。 她想不明白,在未出手干预的情况下,今生二人的命运为何会与前世发生这般大的转变? 一个转变定然会牵动其它事件的转变,二公主和三公主都已不在,那接下来用来和亲的公主只能从大公主和其她未成年的公主中选择。 也有可能今生不会再有大丰与大越和亲之事,那般最好,说明大事件也是可以改变的。 想明白后,颜沐清觉得压在心口的石头轻了许多。 她本就掌握先机,只要接下来谨慎行事,定能改变太子以及苏家的命运。 荣王父子二人都不上朝,颜沐禧第三日才得知了两位公主的死讯。 第一反应觉得不真实,不敢相信两日前还那般鲜活的两位娇俏女娘前后脚都殒了命。 可事实就是事实,不信也得信,毕竟没人敢拿皇家人的生死开玩笑。 根据颜沐清所说,三公主会去大越和亲,二公主和大公主都会在短时间嫁人。 颜沐清没理由在这种事情上骗她,所以两位公主的死,应该与颜沐清梦里发生的不一样。 而颜沐清梦里预测的事件基本都如实发生了,只出手干预过的事件有了些许改变。 所以两位公主的死,有没有可能也是被人改变所致?公主是被人谋害而死。 可她们的命运是被谁改变的呢?难不成除了颜沐清外,还有人能预测到未来? 不管有没有人能预测未来,害人总得有个理由吧! 公主是天家的金枝玉叶,身份虽尊贵但不能参与夺位,因朝堂纷争被谋害的可能性不大。 且公主们常年待在宫中,平日里能接触到的都是后宫中人,可后宫之人谋害已成年的公主有什么好处呢? 颜沐禧突然想起,若颜沐清所言的和亲之事是真的,公主们之间倒有了不小的利益纷争。 大丰与北越国关系紧张,谁都清楚和亲只能保两国暂时的和谐,若将来两国打起来,和亲公主势必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二位公主的死是因为争驸马而起,而颜沐清梦里的范明朗被大公主招赘做了驸马。 难不成是大公主因自己看上的驸马被惦记,才想办法除了两位妹妹? 如若大公主是个没脑子的蛮横草包,且不知有和亲之事,干出杀妹妹的恶事也有几分合情理。 可她瞧着大公主并不笨,且比生母黎妃聪慧多了,不然也不会在黎妃祸害人时,每回都选择隐身当旁观者。 若排除了大公主,后宫还能有谁与两位公主有要命的仇怨呢? 由于想的太出神,导致虞晚泰进门半天,颜沐禧都未能发现。 见她一会儿拧眉,一会儿松开,一会儿又拧上,虞晚泰轻手轻脚靠近,“嘿!” 颜沐禧被猛然的一声喝吓得哆嗦了下,抬眸瞧见笑得一脸得逞的狗世子,捂着砰砰跳的胸口没好气道:“世子爷真是的,我、妾身快要被吓死了!” “大白天能被人吓死,世子妃想什么歪歪事儿呢?” “才没有,妾身就是随便琢磨些事,世子爷可莫要冤枉人。” 虞晚泰“哦”了一声,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没再接话。 颜沐禧想了想,虞晚泰再怎么不着调也是皇家人,说不准知道些什么呢! “二公主和三公主莫名其妙便没了,世子爷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后宫死几个皇子、公主再正常不过,我能有何看法?怎么,世子妃对公主的死感兴趣?” 虞晚泰的面上不显,心里却满是疑惑,小妮子幼时便不喜管他人闲事,长大后好像也不甚喜欢掺和闲事。 最近却总是绕着弯儿从他这打听他人之事,上次是范明朗,这次是公主。 他深知两人的关系还没熟悉到能知无不言的地步,所以小妮子绝不可能只是与他随口攀谈,目的应是想要知道些什么。 “妾身怎会对公主的事儿感兴趣,只是无聊随口问问。世子爷不愿搭理妾身便算了,妾身找母妃说话去。”颜沐禧说罢起身要走。 虞晚泰伸手扯住她的衣袖,“灶房油烟大,待会儿等母妃出来,你们再聊不迟。反正本世子闲着也是闲着,便先勉强陪你聊会儿。想聊些什么,说吧!” 颜沐禧顺势回来,重新在圈椅上坐下,“妾身觉得,好好的公主就这般轻飘飘的没了。一下子失去两个女儿,皇上都不仔细查查的么?” 第133章 家的感觉 “皇堂兄自登位以来,能出生、没能出生的皇子、公主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七八个了,如今存活下来只十四个,连一小半都没有。后宫莫说死两个公主,就算死两个皇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皇堂兄日理万机,朝堂大事都管不完,哪有心思管后宫这些个小事儿,只要不威胁到前朝安稳,他不会兴师动众细查原委的。” 虞晚泰语气淡漠,话语里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明显,两位公主的死是人为的意外。 狗世子竟然觉得皇帝一日没了两个女儿是小事? 好吧,颜沐禧也不得不承认,对帝王而言,家国安稳才是大事,死了女儿确实算小事。 三公主死后,德妃又得了位皇子,二公主死了,贤妃和其外家也免于了责难,前朝后宫的各方势力依旧是平衡的。 所以就算能查出真相,远景帝也不一定愿意去细查,因为能对公主出手的,权势必定不会小,将平衡木切掉一角,还要再耗费财力物力补上一角。 说白了,两位公主的命,还不值得帝王费心费力去折腾一回。 荣王妃偶尔兴起会亲手做菜,老荣王最近钓到的鱼有些多,清炖的、红烧的都吃腻了,荣王妃便对照着菜谱做了道醋鱼。 饭菜摆上桌,父子二人都默契不动那道醋鱼,荣王妃虽没言语,恰到好处的失落表情却仿佛表达了了千言万语的不满。 颜沐禧见状,拿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碗里,“母妃做菜的手艺真好,这鱼光看着便美味。”待把鱼肉放回到嘴里,面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怪不得父子二人都不动筷子吃醋鱼,这奇怪味道,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在醋缸里游了十八年的鱼,摆着尾巴在她脑门子扇了几巴掌,又酸、又甜、又咸,还有点子腥臭。 好在颜沐禧对食物的包容性广,她扒了一口米饭,艰难将鱼肉咽下去,不忘对着荣王妃夸,“好吃,母妃做的鱼肉太好吃了,呕~,真好吃,呕~” 一说话嗓子口的腥臭直往脑门钻,颜沐禧竟没忍住干呕出了声,想捂嘴却已是晚了。 荣王妃看的好笑,“不好吃便不好吃呗,母妃还能因这么点子事哭鼻子不成?不用硬夸。” “好吃,母妃做的鱼怎可能不好吃嘛!”颜沐禧的马屁拍了一半,也不好再收回来,只能含着眼泪硬夸。 “世子妃觉得好吃,那便多吃些,这条鱼都归你了,务必把它吃完,莫辜负了母妃辛苦下厨的一番心意。”虞晚泰将装有醋鱼的盘子与其它菜调换,端到了颜沐禧的跟前。 颜沐禧这下是真笑不出来了,用来做醋鱼的鲤鱼足有三斤多,吃完整条鱼,她怕是要是死在这儿了! “要不说还是亲儿子孝顺,知体谅母妃做菜辛苦。”荣王妃看着虞晚泰笑夸。 颜沐禧的心凉了半截,正盘算着怎么才能把鱼塞进肚子,却听荣王妃又道:“泰儿既是孝顺母妃,怎能让母妃的心意便宜了外人,便亲自把这条鱼吃了吧!” 一听这话,颜沐禧拔凉的心瞬间升温,且热乎到都有些烫了,她赶忙起身将醋鱼推到狗世子跟前。 “母妃的心意,妾身便不与世子爷抢了,世子爷的孝心感天动地,定会将鱼都吃完的。” 看她笑得狡黠,虞晚泰的逗弄心思更盛,将鱼再推回去,“夫妻本是一体,世子妃定做不到看本世子一人孝顺长辈,不如咱们夫妻二人便把母妃的心意分了吧!” 颜沐禧面上的笑僵了一瞬,赶忙拿起公筷给荣王妃夹菜。 “母妃的心意,妾身可不敢与世子爷争。母妃辛苦了,母妃多吃些,母妃觉得儿媳说的没错吧!” 荣王妃一本正经点头,“对,禧禧说什么都对。不像某些人,嘴上说的好听,做出来的事又是另一套,连母妃辛苦做出来的菜都不愿吃,还好意思舔着脸扯孝道。” 虞晚泰满脸幽怨,却无言以对。 看着狗世子吃瘪,颜沐禧面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荣王妃真好,简直是大丰第一好婆母,以后她决定改抱婆母的大腿,再不巴结嘴毒心黑的狗世子了。 “鱼是老头子我钓的,难不成只你们母妃一人辛苦?”老荣王突然出声,眼神看的是荣王妃冒尖的饭碗。 颜沐禧琢磨了下,试探着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老荣王碗里,撇着嘴的老荣王立马喜笑颜开。 见又有大腿可抱,颜沐禧立马展开攻势,“父王辛苦了,这道清炒菜心味道很不错,父王多吃些……” “哈哈哈……够了够了,禧丫头也多吃些,小身板太瘦了……还是女娃孝顺!”老荣王笑得合不拢嘴。 人家三口相亲相爱,虞晚泰忽而觉得自己像是多余的,试图找存在感,“我想吃清炒菜心,世子妃也给我夹些。” 荣王妃的美目瞪过来,“想吃自己夹,又不是没长手!” 虞晚泰幽怨叹息一声,只能自己夹菜,没料手刚伸出去便被狠狠敲了一筷子。 老荣王瞪眼,“吃鱼,不许浪费你母妃的心意。”转头再看向颜沐禧时,立马恢复笑模样,“父王还想吃菜心。” 颜沐禧笑得两眼弯弯,第一次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幼时被掳走前的记忆已经不多了,且刚被掳走时,除了钱漫漫,她好像也没想念过其他亲人。 后来在江南,钱家的所有人都对她很好,可那种被敬着、捧着的好也不像是真正的家人。 荣王府则不同,父母子女,一日三餐,谈笑打趣,才像是温馨有爱的一家人。 自打虞晚泰从斗兽场回来,之后便经常出府,颜沐禧也懒得过问人去了哪儿,一日中有大半日都赖在竹香堂。 在屋里看荣王妃做针线待的闷了,便去湖边陪老荣王钓鱼,偶尔还自己上手钓上一竿。 老荣王好不容易寻到忘年交,看颜沐禧的目光越来越暖,与她说的话也越来越多,天南海北的畅聊。 颜沐禧自小最会察言观色,当然也看出了老荣王对她的亲近疼宠。她本就有抱大腿的心思,除了回院子睡觉,恨不得全天都赖在竹香堂里。 这日,颜沐禧还未起身,银夏进来回报,说是后院的清欢求见。 第134章 求助 “世子妃救命,救救奴家的妹妹吧!”清欢小跑着进门,跪到颜沐禧的面前,对着她边哭边磕头。 颜沐禧命冬玉将人扶起,“你细细将所求之事说与我听,若能相帮,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清欢闻言又要下跪磕头,被冬玉拦了下来,“我家世子妃一向最不喜被人跪拜,你有何事要求直说便是。” “好,奴家不跪了。”清欢擦了把眼泪,说起了事件缘由。 清欢本姓江,单名一个蜜字,因家道中落,八岁时与相差两岁的妹妹江糖二人双双落到了人牙子手中。 妹妹江糖被一户殷实人家买回去做了童养媳,清欢则是被老鸨买到了青楼做妓子。 江糖被买走时清欢已然记事,知道妹妹被买去了哪里,买主姓甚名何,姐妹二人多年来一直私下偷偷联系。 长大后的清欢因样貌才华出众成为了名妓,买走江糖的那户人家却败落了,江糖的日子也跟着过的很是清苦。 清欢经常拿银钱帮扶江糖,在清欢的帮扶下,妹夫徐行之去年考取了秀才功名,今年初正式迎娶了江糖进门。 江糖成为了秀才娘子,与夫君相携恩爱,清欢很替妹妹高兴,觉得自己到了下头也有脸见父母亲人了。 昨日傍晚,江糖托人给王府带了话,说是半月前徐行之在书院与人发生争执,被衙门里的官差带走了,至今都未能归家,她索求无门实在没办法了,想让清欢求荣王府打点一二。 昨日收到消息的时间太晚,清欢寻思着官司不是一日两日能判下的,打算今早再过来双心居寻虞晚泰帮忙。 没料一大早又收到了府外的求救信,信是江蜜邻家的小女娘写下的,说是江蜜家似有歹徒出没,听到了江蜜的凄惨求救声,小女娘想前去帮忙,奈何家人不允,只能送信到王府求救。 邻居家的小女娘与江糖自幼交好,关系与亲姐妹无异,清欢再坐不住了,未梳妆便跑来了双心居求助。 听完事件缘由,颜沐禧仔细琢磨了下,才问道:“你妹夫品性如何?可有经常与人发生口角?除了你妹妹,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 “奴家的妹夫自幼身子骨不好,性子绵软良善,断没有主动招惹是非的可能。妹夫的父亲已不在人世,老母缠绵病榻多年,除此以外再无旁的亲人。求世子妃帮帮奴家的妹妹吧,她怕是、怕是被不法的好色之徒惦记上了。”清欢说着又抽噎着哭了起来。 颜沐禧听出端倪,“被好色之徒惦记?那你妹妹的容貌定是生的极好了?” 清欢没否认,“奴家的妹妹自幼便生的灵动可人,相貌比起奴家来不差,好生妆扮起来兴许还更胜一筹。” 颜沐禧闻此言心里有了底,清欢的容貌便够招人了,妹妹的容貌居然比其更盛。 有时候容貌生的太好也是祸,江糖除非藏在家里一辈子不出去,否则普通家门根本护不住她,此番遭来的祸端很大可能便是因容貌而起。 清欢是虞晚泰的女人,这会儿虞晚泰恰巧不在,颜沐禧想了想,她是虞晚泰的正妻,该出手帮扶清欢。 吩咐银夏,“你亲自带人去徐家瞧瞧,切记小心应对,能敌得过就上,抵不过及时给府里报信。” 清欢又跪倒在地上磕头,“奴家待妹妹谢世子妃相救之恩!奴家实在是不放心妹妹,可否跟着一起出府瞧瞧?” 邻居家能听到求救声,江糖很大可能已经被污了身子,就算能被解救出来,人怕是也没了活下去的心志。 颜沐禧思索一瞬,自己不若亲自去瞧瞧,好过让下人试错耽误了救人的时间。 马车行到王府大门处,恰巧遇上了还未出府的虞晚泰,问明缘由后,他想都没想便要跟着一起去徐家。 颜沐禧有些意外,她想过虞晚泰会出手相帮,但没想到人能应得这般爽快。 就是不知虞晚泰的侠义心肠是因正义,还是出于对自己女人的保护心理。 徐家在南城边上,马车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到达徐家所在的巷子。 巷子口窄小进不去马车,如意和冬玉先去巷子里打探情况。 不消片刻的功夫,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跑了回来。 冬玉率先回话,“徐家的四周有护卫把守,不允许人靠近,我们只是往里探了探脑袋,他们便拔了刀。” 等冬玉说完,如意又补充道:“把守之人气息隐藏的很好,想必身上的功夫不弱。” 虞晚泰拧着眉问,“可探清楚了有几人?” “面上有五人,加上暗处的,最少有八人。”如意如实道。 颜沐禧闻言拧紧了眉头,除了明面上的,歹人竟还有暗卫相护,身份绝对不会低。 先不说虞晚泰的身份能不能压过对方,单论目前的情况,他们很难靠近院子。 对方有八名护卫守护,他们带来的人在数量上虽不少,但功夫参差不齐,就算勉强闯进去救人,对方也很有可能做出狗急跳墙之举。 清欢也听出了事情不妙,忙跪下磕头,“奴家求世子爷、世子妃救救奴家的妹妹,求、” 虞晚泰语气不耐打断,“起来,这副丧气样子做给谁看呢,本世子又没说不救人?” 清欢跪在原处没敢动弹,也没敢再言语,只是无声掉眼泪,生怕惹了两位主子的不快,不再搭救自己妹妹。 颜沐禧还在盘算着该用什么法子救人,虞晚泰已然跳下了马车,回头见她没动,“走呀,不是要救人吗?” 颜沐禧一脸懵的跟下车,茫然跟在虞晚泰的身后往巷子里走。 待一行人大摇大摆走到徐家门前,颜沐禧才反应过来,虞晚泰是要明着强硬闯院子。 “此乃私宅,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守门的护卫拔刀拦下几人的去路。 吉祥用一根手指拨开虞晚泰身前的刀,高声咋呼道:“你们这些狗东西,知道我家主子爷是谁吗?还敢拔刀,若伤了我家爷半根毫毛,赔上你们祖宗十八代都赔不起。快给爷起开,都滚一边儿去!”说罢伸腿一脚将破旧木门踹开了。 待守在它处的护卫赶来支援,一行人已经强势闯进了院子。 第135章 强占民妇 徐家院子不大,只三间正房两间陪房,正房前有护卫把守,歹人应该就在屋内。 吉祥开路,虞晚泰大步昂首往屋里走,对方护卫举着刀剑步步后退,却是不敢真的动手,应该是认出了虞晚泰的身份。 逼到正屋门前时,守门的随从眼神坚定拦在前头,不允一行人再上前。 “滚开!”吉祥厉呵了声,对方不为所动。 “大爷的,连我家爷的路也敢拦,我看你们是嫌脖子上的脑袋太安稳了!”吉祥做势又要踹门,对方出手拦下了他的动作。 二人一踢一挡,围着的护卫将包围圈缩小。 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只听‘吱呀’一声,屋门从内被打开,一名锦衣华服的高壮男子出现在门内,男子剑眉长脸,鹰眸薄唇,竟然是大皇子睿王。 “真巧呀!小王叔怎会来这鸟不拉屎的腌臜地?”睿王皮笑肉不笑,鹰眸子中的冷厉似要杀人般。 “呵!”虞晚泰轻笑一声,“不巧,小王叔我就是来寻大皇侄你的。”说罢突然靠近睿王。 待睿王反应过来,已被折扇抵到了喉咙处,折扇的扇骨是用镔铁打造,日光照射下,闪着摄人的寒光。 “放开王爷!”对方护卫慌了,试图靠近救人。 虞晚泰将折扇往睿王的喉咙推进些许,瞬间便有血液从皮下溢出,护卫见状不敢再上前。 “本世子与你们家主子闹着玩儿呢,可要乖乖的站远些看热闹。本世子向来胆小,受到惊吓后容易手下没分寸。万一把你们家主子玩坏了,你们怕是凑齐九族的脑袋也赔不起。” 睿王红着鹰眸咬牙质问,“虞晚泰,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丢命的闲事管不得。” 虞晚泰丝毫不惧其威胁,漫不经心道:大皇侄把心放肚子里,小王叔我只比你年长半岁,脑子清明离老糊涂还远着呢!赶紧麻溜让你的走狗滚远些,不然伤到喉咙毁了嗓子,怕是将来有碍庙堂风貌,失了往上攀登的资格。” 感受到脖颈间的痛意加重,睿王不敢拿命赌,咬牙服了软,“退后,都给本王退远些。” 护卫们听令往外退,吉祥挥着袖子往外赶人,“退退退,再退,都退到大门外头去。” 刹那间,院内人去了大半,除了被俘虏的睿王,只剩自己人。 见安全了,清欢急忙往屋子里跑,颜沐禧和金春几人紧随其后跟进去。 正屋右侧的偏房里,满地狼藉连下脚之地都没有,欢好过的腥气与血腥味交杂在一起,难闻到令人作呕。 破旧的床榻上躺着一名披头散发的貌美女娘,女娘身上歪歪扭扭盖着一层棉被,棉被只遮挡住了身体的重要部位,裸露在外的皮肤或红肿、或青紫,寻不见一块好肉。 “糖姐儿你怎么样了,姐姐来了,姐姐来救你了……呜呜呜……对不起,姐姐来晚了……”清欢跑到床榻边,抱着江糖失声痛哭。 江糖是醒着的,小鹿般的眸子望着窗外的亮光,不哭也不闹,本该清澈的美眸无一丝的神采,整个人平静到仿若不似活人般。 血腥味越来越大,金春察觉出不对,走到床榻前掀开棉被,竟看到江糖身下正汩汩往外流血。 清欢也看到了这一幕,吓到捂紧嘴巴,连哭都不敢哭了。 震惊过后,金春赶紧给江糖把脉,待确定病因扭头便往屋外跑,“吉祥,吉祥快去马车上取我的药箱,要快!” 吉祥皱着胖脸问,“他们的人还在外头守着呢,这会儿出去怕是不容易,里头的人到底怎么了?” 银夏急道:“屋里的娘子小产大出血,再不救治怕是要保不住性命了。” “小产?”吉祥意识到什么,撒腿便往外跑,毫无意外在大门口被拦住了去路,他呵斥,“快起开,里头人命关天,都是娘生娘养的,难不成你们这些东西当畜生久了,连心都变黑了!” “听到没有,让开,都给老子让开,快让开……”吉祥骂了一阵见没用,试图和如意配合着往外闯。 忽然,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竟是睿王被虞晚泰从屋门口扔到了院子里。 睿王落地的同时,虞晚泰冲上来一脚便踹在了睿王的胸口上,猛踹几脚后又将人拎起,一拳又一拳的往睿王的面门上招呼。 见睿王被打,守在门外的护卫一窝蜂闯进院子。 虞晚泰猛抬腿,在睿王的身下狠狠顶了一膝盖,“啊——!”睿王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护卫见状不敢再耽搁,举着刀剑冲过来,虞晚泰将被打到鼻青脸肿的睿王抛过去,语气嚣张道:“赶紧带你们主子回府看大夫,再晚怕是连爹都做不得了。” 得了自由后,又疼又气睿王疯了般叫嚣,“虞晚泰,本王不会放过你的……打,都给本王打……” 虞晚泰环住胳膊,唇角勾起一抹讽刺,“本世子的人早已去衙门报案,想必附近衙门里的官差快过来了,大皇侄确定要留下把事情闹大?当朝王爷欺辱怀了身子的有夫之妇,传扬出去想必百姓们都很愿意津津乐道。大皇侄以为呢?” 睿王气到目眦欲裂,抬步想去夺护卫的刀,没料扯到了身下的伤,痛到差点厥过去。 缓了好半天,睿王才咬牙切齿道:“好,虞晚泰你好的很,别以为有父皇撑腰,你便能为所欲为嚣张一辈子。本王定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本王等着。” 待睿王和其护卫消失在了院子里,吉祥凑到虞晚泰跟前问,“爷,要派人去衙门报案去吗?” 虞晚泰睨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真去衙门报了案,官差来了抓谁,便说不准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大丰朝当笑话听听便好。 睿王不过是强占了一名身份低微的妇人,此事就算闹到皇帝跟前,睿王顶多是被训斥一顿,到头来连毛发都不会少半根。 而被奸辱了的妇人,怕是祖宗三代都得被掘出来毁尸灭迹。 药箱取来,金春先取出一块参片给江糖含上,后速速施针止血救治。 颜沐禧受不住气味从屋内出来,见虞晚泰靠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发呆,赶忙走上前询问,“世子爷可有被伤着?” 第136章 获救 虞晚泰转眸看过来,对着颜沐禧安抚笑笑,“我无事,你无需挂心。” “那、今日之事,会不会给世子爷招惹来大麻烦?”颜沐禧心下很是担忧。 睿王是除太子外最有希望夺位的皇子,荣王府再尊贵,也断不能招惹大权在握的皇子,且睿王被虞晚泰伤的那般狠,事后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惹便惹呗,本世子又不是怕麻烦之人。”虞晚泰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 颜沐禧还想再问问他接下来的打算,如意沉着脸从屋内出来,“西边的杂物间有一名晕死过去的妇人,妇人的气息微弱状况不大好,可否请郎中过来为其诊治?” 虞晚泰点头应允,“去找好些的大夫,务必把人救活了。” 日暮西斜时,徐母在大夫的救治下清醒了过来。 江糖也止住血勉强捡回一条命,不过宫体受损严重再不能孕育子嗣,且留下了难以启齿的终身后遗症。 清欢的眼泪已哭干了,木着一张脸在颜沐禧和虞晚泰面前跪下。 “奴家待妹妹江糖谢过世子爷、世子妃的救命之恩,若恩情今生不能相报,奴家来世定当牛做马报答。眼下糖姐儿虽捡回一条命,可她怕是也没了活着的念头,奴家想留下陪她一些时日。望世子爷、世子妃能应允。” “你先起来吧,容我和世子爷商量下!”颜沐禧看向虞晚泰,想知道他会如何抉择。 眼下江糖的命虽保住了,可他们一家人已然牵扯到了睿王,睿王为保住声望,很大可能会不计代价的杀人灭口。 清欢说出来世再报恩的话,显然已做好了与妹妹一家共同赴死的准备,而眼下有希望护住江糖一家人性命的只有虞晚泰。 可虞晚泰若要保徐家人的性命,等于是拿捏住了睿王的把柄,睿王有争位的野心,定不会任由把柄被拿捏,此事怕是不容易善了。 虞晚泰看了眼清欢,“你既已入了荣王府,便已是荣王府的人,荣王府的人断没有被人欺负了,丢下不管的规矩。”默了瞬,又道:“带上你妹妹,一起回王府吧!” 清欢蓦然睁大双眸,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过了好大会儿,泪珠才从眼眸滚落下来,她哭着磕头,“奴家谢世子爷大恩,谢世子爷大恩……” 颜沐禧也是满目的不可置信,虞晚泰刚才打了睿王,可归结为气怒之下的不理智之举,这会儿怎么着也该冷静下来了。 若把江糖带回荣王府,同睿王之间便再没了回旋的余地,等于把荣王府放在了睿王的对立面。 回府的马车上,见颜沐禧时不时的偷瞟来一眼,虞晚泰轻笑道:“世子妃想看便大大方方的看,咱们是正经夫妻,不用这般偷偷摸摸的。” 颜沐禧别过眼不再看,“我才没有想看你,自作多情。”小片刻后又把眼神别回来,“世子爷把江糖带回王府,真的考虑好了吗?” 她怕狗世子救人只是一时的义气使然,根本没深想后续荣王府要面对的状况。 “怎么?世子妃酸了?” 酸了,颜沐禧反应了下,才明白虞晚泰话里的意思,狗世子竟以为她是在吃他的醋。 呵!开什么玩笑,她会因狗世子吃醋?狗世子将整个大丰的美人都抬进王府,她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惦念男女间这档子小事,由此可见,狗世子心里眼里只有男女欢好,压根没深想后头要面对的麻烦。 她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一二,“妾身就是酸了,美人的妹妹被救回府,妹夫还在大牢关着呢。世子爷便救人救到底,抬抬手指头将美人的妹夫也救了呗!” 没料错的话,江糖的夫君应是被睿王构陷入狱的,睿王的恶行败露,很有可能会动手将人除了。 “既然世子妃吃味,那本世子便适可而止,让美人的妹夫在大牢里好生待着吧!”虞晚泰说罢闭上眸子,显然是不想就着此事与颜沐禧掰扯了。 颜沐禧心里这个郁闷呀! 因为她吃味不救人?这口要命的大锅,她可不背。 “世子爷不用顾忌妾身,妾身不是小肚鸡肠之辈,分得清是非曲直,世子爷想救人,便救吧!” 颜沐禧说罢,等了半天没等到虞晚泰的回应,她上手推了推,也没反应,显然人已经睡着了。 惹出的烂摊子还没料理,狗世子居然还能睡着?她觉得不应该称其狗世子,猪世子更合适。 翌日午时,派去盯着徐家的人回信,说是江糖的夫君徐行之被释放回了家。 得了消息后,颜沐禧亲自去了一趟清欢所居的芳菲苑。 芳菲苑坐落于王府西北角,很普通的二进院落,除清欢外,落桐和诗影也居住在此处。 江糖被安置在了二进院子的西厢房里,人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只昨日刚入府时清醒了一瞬。 “徐行之已经被释放归家了。”颜沐禧说完,明显瞧见棉被旁的手动了下。 “真的吗?徐行之可知道糖姐儿被带来了王府?”清欢只顾欣喜,并未注意到江糖的异常,欣喜过后便是止不住的担忧。 因自小陪伴到大的情谊,江糖夫妻二人的感情相较一般夫妻还要恩爱几分,可再恩爱,也没哪个男人能忍受妻子的失贞。 “应是还不知,徐家太太的身子大不好了,徐行之暂且应顾不上过问其它。”颜沐禧的话音刚落,床榻上的江糖便睁开了眼。 “糖姐儿,你醒了!可有觉得哪里痛,饿不饿,可想吃些饭食?” 江糖没理会清欢的念叨,眼神直勾勾看向颜沐禧,干裂的嘴唇蠕动许久才发出声音,“民、民妇的婆母、怎么不好了?” 眼前的女娘才十八岁,却像是已然开败了的花,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的生机神采。 颜沐禧压下心头的不忍,如实道:“徐家太太本就有疾,突遇噩耗受刺激太大,已是油尽灯枯之状,咽气应该就在这两日了。” 江糖的整个身子都开始发颤,被子外的手握紧,拼命忍也还是忍不住汹涌而至的眼泪。 江糖被买到徐家时还不足七岁,徐母性子温和良善,多年来把她当亲生女儿般看待,在江糖眼里,婆母的养育之恩胜过了亲生母亲。 清欢上前握住她的手,哽咽着劝,“事已至此,糖姐儿你再难过都无用,听阿姐的话,你好生养身子。过两日等身子养好些,好回去送你婆母一程,莫让她老人家带着遗憾走。” 话音未落,床榻上的江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疯了般去抓挠自己的脸。 “糖姐儿,糖姐儿不要,你不要吓姐姐……姐姐只你一个亲人了,呜呜呜……” 清欢赶忙将妹妹抱紧,姐妹二人抱头痛哭。 “呜呜呜……都怪我,若不是我这张脸,行之、婆母都不会出事的,怪我,都怪我……” 第137章 虞晚泰背锅 待姐妹二人哭的差不多了,颜沐禧才压下心头的酸涩开口劝说。 “江糖,你一了百了死了倒是痛快了,可有想过在乎你的人要承受多大的悲痛?你的这条命是你姐姐磕头求人换来的,若不想要,也得征求你姐姐的同意才能舍。美貌没错,错的从来都不是你,而是觊觎你美貌的恶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看到恶人的下场,莫要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不值得!” 回院子的路上,银夏好奇询问,“世子妃为何要告知江糖实情?以她目前的身子状况,一个不好便可能再醒不过来了。” 颜沐禧忍不住叹息,“爱能支撑人活下去,仇恨同样也可以。江糖已然没了求生的信念,适当刺激一下,说不准能燃起活下来的斗志。” 腊月二十八这日,府外传来徐母过世的消息。 江糖自那日受刺激后有了活着的念想,如今养了几日已能下地走路。 颜沐禧正盘算着是否放江糖回徐家送婆母一程,冬玉从屋外气哼哼走了进来。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何事能气着我们家冬玉?难不成北越使臣又作贱咱们大丰官员了?”银夏笑问。 北越的两名使臣已于前日抵达洛都城,趾高气扬把大丰的官员当奴才使,这几日朝堂怨声载道,全是跟远景帝诉苦的。 冬玉鼓着脸抱怨,“庙堂上的事,自有皇帝和食朝廷俸禄的臣子应对,要气也该他们去气,我一个小小婢女气什么?婢子生气是因自家人,小姐可知如今外头是怎么编排世子爷的?” 狗世子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了,还能怎么编排?颜沐禧睨了冬玉一眼,“有话快说,再磨磨唧唧吊人胃口,我便捂上耳朵不听了。” 冬玉气得跺脚,“小姐,婢子不是与您说笑!现在街头巷尾、茶楼书舍都传疯了,说咱们家世子爷看上了秀才家的娘子,为抢夺有夫之妇不惜残害秀才下大狱,逼死秀才的老娘,还把秀才家的娘子也强迫至死了。婢子不明白,世子爷明明是救人,怎就变成了害人嘛!” 颜沐禧面上的表情冷了下来,“外头传言江糖也死了?” “可不是,分明是些捕风捉影的胡编乱造,偏就有人相信,还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世子爷明知道秀才娘子已怀有身孕,还把人生生给强、 ”冬玉涨红着脸,再说不下去。 颜沐禧深吸一口气平复翻涌的心绪,问一旁的银夏,“徐母过世后,徐家那边是如何光景?” “徐行之从牢狱出来后便呆呆傻傻的,连徐母的丧事都是邻居和同窗帮忙操办的。可能是因传言的缘故,今早有很多文人学子都去了徐家祭拜徐母。”银夏如实道。 该来的还是来了,颜沐禧拧眉思索片刻,吩咐冬玉,“你去外院问问世子爷去了哪里?何时能回府?” 冬玉跑出去后,没多大会儿便小跑着返了回来,“世子爷一早便出城去了斗兽场,最早也得天黑才能回府。” 颜沐禧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事态再糟糕,也只能等虞晚泰回来再商量接下来如何行事。 睿王不但将迫害江糖一家的罪名扣到虞晚泰头上,还牵扯到了文人学子,定不会是只污虞晚泰的名声这般简单,大手笔的报复定还在后头等着呢! 亥时中,虞晚泰悄摸摸的回了卧房,没料脚步刚踏进门,床幔便从内被掀开了。 看到床榻上满目担忧的小女娘,他忙站直身体,表情讪讪询问,“世子妃还没睡呢?” “世子爷没回来,妾身不放心,不敢睡。”颜沐禧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担忧。 如若不是有前车之鉴,虞晚泰还有可能会信了她的鬼话。 “那前几日,世子妃是如何睡着的?” 颜沐禧表情怔了怔,继而解释道:“还不是世子爷回来的太晚了,妾身实在是顶不住,才勉强睡下的。” 虞晚泰做势想了想,“可我前几日回的好似都比今日早,难不成是我脑子不好,记错了?” “定然是世子爷记错了,还能是妾身睡早了不成?”颜沐禧维持不住贤惠表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为了等狗世子回来,她恨不得将手臂掐青了才没睡过去,她这般狠心作贱自己是为了谁呀?狗世子不但不领情,还跟她较起真儿来了。 要不是怕事情闹太大影响到了王爷和王妃,她才懒得管狗世子的破闲事。 “世子妃困了便睡,不用辛苦熬着等我回来的!”虞晚泰说罢转身欲去净房洗漱。 “世子爷先等等!”颜沐禧忍下困意把人叫住,“外头的传闻,世子爷可听说了?” 虞晚泰无奈回过头,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的,开心小妮子愿意忧心自己,又怕接下来小妮子会难过失望。可有些事他不能如实告知,除了躲避遮掩别无他法。 “听说了些,无非就是些莫须有的腌臜八卦。事实是怎样的,世子妃都清楚,等过段时间,这事儿议论腻歪了也便过去了,世子妃无需太挂心。” 颜沐禧不知虞晚泰是装傻,还是真傻,睿王试图利用舆论激起民愤,怎可能任由事端轻易被化解? “这事儿若过不去呢?世子爷打算怎么办?把江糖推出去,还是被脏锅砸破脑袋也硬扛着?” “既然外头以为江糖已经死了,便让她死了吧。世子妃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进宫赴宴,切莫睡太晚了起不来。” 虞晚泰虽没正面回应,但颜沐禧差不多也猜出了他的心思,他想护住江糖的命,将脏锅背下来。 眼下舆论已然闹大,强占有孕妇人的无论是睿王还是荣王世子,推江糖出面作证,江糖的结局都会是死。 若虞晚泰将睿王的恶行顶了,失去作用的江糖反而是安全的,且徐行之在事端未了之前,性命应也是无碍的。 只是吧,颜沐禧还是不大能相信,狗世子会做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善事。 腊月二十九,又一年的除夕宫宴。 荣王妃因身体缘故,近些年从未参加过任何的宫宴家宴,今岁也一样,荣王妃婉拒了太后的邀请,只颜沐禧夫妻二人代表荣王府进宫赴宴。 薛皇后患了风寒身子不适,将宫宴全权交于淑妃和黎妃操办,太子妃和太子侧妃从旁协助。 顾悦岚一看到颜沐禧,便将她拉到没人的地方问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虞晚泰真将秀才娘子给强占了?” 颜沐禧绝口否认,“没有的事,县主休要人云亦云,学长舌妇瞎议论是非。” 顾悦岚急急反驳,“我才不是瞎议论呢?不信你搁门帘外头听听,整个花厅的官宦女眷都在议论你家世子爷这档子破事。怕是过不了几日,整个大丰都知晓了他虞晚泰的畜牲恶行。” 第138章 北越提出议和 颜沐禧闻言头都大了,这事都议论到宫里来了,想必很快便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皇帝得知此事后,也不知会如何处罚于虞晚泰?事件已然闹得沸沸扬扬,虞晚泰再受帝王宠爱,也不大可能一点惩罚都没有。 一想到江糖的惨状,徐母的死,且接下来她家狗世子还要被惩处,颜沐禧便觉心肝肺哪哪都疼。 看她这副仿若吞了苍蝇的恶心表情,顾悦岚以为虞晚泰强占有夫之妇是事实,不忍再刺激唯一的手帕交,识趣的转了话题。 “今儿只黎婵儿代表睿王府来参加宫宴,说是睿王病的起不来身。”顾悦岚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才又压低声音道:“其实睿王病的起不来身是假,腌臜事干太多遭报应了是真。我听说呀,他是被人打了,不但折了两根肋骨,子孙根都被打的不大好用了。” 听睿王这般凄惨,颜沐禧突然觉得心肝肺舒服多了,可转念一想,睿王若真被伤了子孙根,便更不会轻易放过虞晚泰了。 “县主听谁说的?堂堂王爷能被人伤了子孙根?” “你甭管我听谁说的,反正睿王被打了的事肯定是真的。听说睿王爷嚎叫的太狠,睿王府养的狼犬不停嚎吠,引的整条街的狗也都跟着吠,场面可壮观了。” 顾悦岚说着啧啧两声,“睿王还能不能生娃不知道,但子孙根肯定是被伤着了,嚎叫到能把狗吓着,肯定伤的还不轻嘞!” 一时间,颜沐禧都不知该盼着睿王无事,还是盼对方当太监。 江糖被睿王糟践成那般惨烈模样,睿王若断子绝孙了,倒也算公平。 可世间很多人和事根本就没有公平可言,千百个江糖怕也抵不过一个睿王。 心里到底是不踏实,颜沐禧趁开宴前颜沐清不忙,将人叫到花厅旁的园子里问话。 还没轮到颜沐禧开口,颜沐清先问了和顾悦岚一样的问题,“你家世子和秀才娘子的传闻可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我家世子爷是清白的,清白的很。”颜沐禧颇有些气恼道。 不知是不是当久了夫妻,看顺眼了,她此刻就想维护狗世子,不想狗世子被冤枉,扣莫须有的脏帽子。 “那坊间的传闻是怎么传扬开来的,总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吧?”颜沐清很是不解。 前世虞晚泰的名声也不好,但只限于逗鸟遛狗、沾花惹草逛楼子,并未有过强占有夫之妇的恶行。 颜沐禧叹息,“这事复杂,我长话短说,唉!说来话长……哎呀,反正我家狗世子是替人顶了锅,真正抢占欺辱秀才娘子的恶徒在府里养伤呢。” 颜沐清愣怔一瞬,反应过来惊呼,“你口中所说的恶徒是睿王?” 见她这副见了鬼般的惊诧模样,颜沐禧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本还想问问虞晚泰会受到何等的惩处,现在看来没必要问了,虞晚泰和睿王的纠葛应也是颜清梦里没有发生过的。 缓了会儿,颜沐禧犹是不死心,“大姐姐好好想想,你是没梦到这档子事,还是印象不深忘了?” 颜沐清拧眉想半天,“我梦里的荣王世子和睿王并未在明面上有过纠葛,要说有,也是在多年后才有过一次不大不小的摩擦。” “是何摩擦?”颜沐禧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急询问。 “远景二十五年,睿王被府里的侍妾刺杀,命中要害差一点丢命。经调查,行刺的侍妾曾是荣王世子养在王府里的妓子。睿王怀疑是荣王世子要杀他,还将此事闹到了御前。后来查证侍妾刺杀睿王是为亲人报仇,与荣王世子无直接干系,事端便不了了之了。” 颜沐清如实叙述完,不忘补充,“侍妾刺杀案面上是这般,至于内里有没有别的隐情,我便不知了。” 颜沐禧听完后,脑子有些乱。 曾养在荣王府的睿王侍妾,杀睿王替亲人报仇,难不成要为亲人报仇的侍妾是清欢? 如若她的推断是真的,颜沐清梦里的江糖应是没保住性命,清欢为替妹妹一家报仇才进荣王府做了侍妾。 一件事情的改变势必会推动其它关联的事件,眼下荣王府和睿王已然站到了对立面,强占民妇案若能安到睿王的头上,对太子而言绝对算是天降馅饼的大好事。 “大姐姐可知太子殿下的心意?眼下大好的机会,不抓住岂不是可惜了?” 颜沐清稍微琢磨了下,便理解了颜沐禧的意思,“我试试,但不保证一定能成事。” 太子的性子太良善了,良善到有些软弱可欺,刀剑不架到脖子上,人都不一定会出手做出反击,若想让太子出手干预此事,怕是得用上些手段。 午时过后,苏氏和钱漫漫也进了宫,见面也是先询问虞晚泰与秀才娘子之事。 颜沐禧三言两语敷衍了过去,事件未明了之前,她解释再多都是无用功。 大半日下来,颜沐禧是在一道道异样目光的打量下度过的,好在她脸皮够厚,该吃吃该喝喝,全当瞧不见。 宫宴只邀请了有爵位的功勋和三品以上的官员以及家眷,男女不再分殿,都聚集在乾清大殿。 宫宴进行到一半时,北越使臣离座来到殿中,冲着远景帝敷衍着行了个礼,“本官不远数千里来到贵国,其一是为贺岁,其二是代我国国君向大丰提出议和。我国国君提议,可通过和亲保两国友好邦交。” 收到远景帝的眼神暗示,礼部尚书立马起身接了话,“北越愿主动与我们大丰交好,我们大丰向来奉诗书礼仪为安国之本,断没有恋战不答应求和的道理。不知你们北越可挑好了和亲公主?” 北越使臣否认,“我们北越公主身份尊贵,怕是受不住远嫁异国他乡之苦。听闻大丰女子性情坚毅,所以还是大丰公主嫁去我们北越国更为合适。” 闻此言语,满殿的大丰人均变了脸色,包括坐在上首的远景帝。 北越的公主尊贵,他们大丰的公主便是不值钱的草芥吗?北越使臣的言论等同于是将整个大丰踩在了脚底下羞辱。 远景帝不开口表态,其他人屏气凝神不敢言语,一时间大殿内静到落针可闻。 气氛凝结了片刻,颜永臣出声打破殿内尴尬,“两国和亲是关乎两国友好邦交的大决策,是否要和亲,由哪国公主和亲,待我大丰朝臣与皇上商议过再回复令国不迟。今日是我大丰的除夕宫宴,只玩乐不谈公事,二位使者吃好喝好,定要玩尽兴了!” 北越使臣极其不屑的冷哼一声,“素来听闻大丰皇帝推崇以德治国,定会答应我国诚意满满的求和提议。”说罢大摇大摆的回了位置,自信笃定的神情似乎料定了远景帝会答应和亲之事。 第139章 信任 大公主眼眸通红,极力隐忍着才没掉下眼泪。 四公主还不满十三岁,五公主、六公主年岁更小,如要和亲的话,她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威远侯在一个月前便得知了北越有意和亲的意图,当时有二公主和三公主在,黎妃和威远侯府都没当回事,觉得和亲公主怎么轮也轮不到最受帝王宠爱的大公主。 直到三公主和二公主相继薨逝,黎妃才慌了,匆匆为大公主选了夫婿,试图尽快将女儿的婚事敲定下来,却被皇帝狠狠斥责一顿。 大公主的亲事未能定下,如若大丰答应了北越的提议,她便躲无可躲,只有和亲一条路可走。 回府的马车上,见虞晚泰依旧是没骨头般的懒散模样,颜沐禧的心头突然升起了莫名的火气,“世子爷看看妾身。” 虞晚泰转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不解道:“世子妃要我看什么?” 颜沐禧往前挪了挪屁股,“世子爷再仔细瞧瞧,您眼睛生的这般大而明亮,就没看到妾身身上多了很多个窟窿吗?被人生生用眼刀子戳出来的窟窿。” 本以为虞晚泰会如平日般反驳她,没想到人竟垂下眸子没言语,过了会儿,方才又抬眸看过来,“对不起,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迎上盛满了愧疚的桃花眸,颜沐禧心头的火气嗖的一下灭了,往后退了退,又挪回原来坐着的地方,“妾身委屈些不当紧,就是替世子爷委屈的慌。世子爷明明是救人性命,却被安上了奸污民妇的罪名。” “我不委屈,只要世子妃不觉得委屈便好。本世子头硬心黑,再大的脏帽子扣到脑袋上,也能给顶烂了。”虞晚泰说罢别过头,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懒散模样。 之前,颜沐禧很不喜欢看他这副不着调的纨绔子德行,也不知是不是看习惯了的缘故,现在看着竟没原先那般扎眼了,且还挺顺眼的。 马车行至双居院附近,忽而传来阵阵犬吠,“汪汪汪……” 听犬吠声很是熟悉,颜沐禧迷糊犯困的头脑瞬间清明了,掀开车帘,便瞧见一条大黄狗朝着马车飞奔着跑来,冬玉甩着脚丫子在后头追。 “大黄你个狗崽子,快站住,惊了马吓到小姐,小心被扒了皮做成狗肉锅子……” 直到大黄狗跳上马车,摇着尾巴扑到颜沐禧身上,哼哼唧唧求抱抱,颜沐禧方才彻底回过神来,想不明白本该在庄子上的大黄,怎会跑来了王府? 追上来的冬玉气喘吁吁解释,“是婢子无用,竟追不上这狗崽子了……其实也不怨婢子跑的慢,这狗崽子在庄子上待了俩月,跑的比猎犬还快,婢子两条腿是真追不上。” “是冬玉你将大黄接到王府来的?”颜沐禧疑惑询问。 虞晚泰轻咳一声,“是如意说冬玉想这狗仔子了,本世子便让人将其接来了王府。” 冬玉疑惑挠头。 她啥时候说过想狗崽子,怎一点印象都没了? 老荣王年岁大,荣王妃身子骨不好,王府已经多年不守岁了,故而颜沐禧夫妻二人没去竹香堂陪着,和院里的下人闹腾了一阵便歇下了。 夜里,看着如守门狮子般卧倒在床榻边的大黄狗,虞晚泰的肠子都悔青了。 前些日子颜沐禧睡觉时,嘴里喊了句大黄,他问过伺候的下人才知道大黄是颜沐禧在未出阁时养的狗。 为解小妮子的思狗之情,他便让如意将狗接来了王府,想着大过年的,让小妮子与爱宠团聚热闹热闹。 可哪能想到,这狗一来便争了他的位置,强占着他的世子妃不说,还不容他靠近床榻。 待明日逮着机会,定将这条狗崽子打趴下,让其认清这是谁的地盘。 颜府主院,见苏氏自参加完宫宴回来便神不守舍的,颜永臣温声询问,“夫人这般出神想什么呢?” 对上颜永臣关怀备至的眼神,苏氏从头到脚升起了阵阵凉意,她努力压下心头的不适,试探道:“臣妾在想咱们大丰与北越和亲之事,老爷觉得皇上会应下将公主嫁去大越吗?” 颜永臣叹息一声,“不好说,这世上最难猜的便是帝王的心思。虽说公主享了天家富贵,为了家国利益牺牲小我是理所应当之举。可公主也是爹娘捧在手心呵护大的至亲骨肉,若不是逼不得已,我想着皇上应该不会应下。” 听他这般说,苏氏觉得身心暖了些许,“不应最好,北越民风彪悍,女子地位低下,和亲公主嫁过去后日子定然不好过。”想了想又问,“强占民妇之事,老爷可问过女婿原委了?” 颜永臣如实道:“今日事多,未来得及细问缘由。我瞧着咱们二女婿虽平日里不着调了些,但还不至于干出强抢民妇、害人谋命的恶行,此事应有别的内情。” “希望吧!荣王世子若出了事,咱们禧姐儿可怎么办呀!”苏氏说罢忍不住叹息。 “二女婿身份尊贵,又有皇上太后的偏宠,待过段时间风头过了,定会无事的。” 颜永臣的眸光温柔似水,苏氏周身的凉意不知不觉间慢慢消融。 那日颜沐清说公主会去大越和亲,苏氏的心七上八下悬了好多天,生怕女儿说过的话会应验。 直到二公主和三公主薨逝,她悬着的心才放下些许,认为女儿应是把荒唐至极的噩梦当了真,并没有所谓的前世今生。 今日北越提出了让大丰公主和亲,她的心禁不住又悬了起来。女儿被囚禁于闺阁中,断没可能提前知晓朝中局势,女儿是如何得知的两国和亲事宜? 无论如何,她都不信人会有重活一世的可能,更不信同床共枕近二十载的夫君会谋害她的子女和苏家。 虽不信,可心里到底是被扎了一根刺,无法再如原先般全心全意相信颜永臣。 大年初一,颜沐禧刚起身,银夏几人便照例伸手讨压岁赏钱。 见这回伸回来的手少一只,颜沐禧疑惑抬头,发现少了的手是冬玉的,“冬玉怎不伸手,难不成今年不想要压岁钱了?” “要要要,婢子要压岁钱,小姐先把荷包拿出来,婢子再伸手。”冬玉将两只手藏于身后,生怕再挨上一巴掌。 去年大年初一挨了一巴掌,一整年打架都未能赢过,今年绝对不能再挨打了。 颜沐禧笑笑,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早准备好的红色荷包,给银夏几人一人发了一个,待冬玉伸过来手时,她突然抬手晃了下。 冬玉吓得一蹦三尺高,待反应过来自己被逗弄了,气的又开始跳着脚蹦跶。 “小~姐~婢子会被吓死的,呸呸呸,大过年的不能说死,是吓活了才对……” 第140章 又一年 比起去年,冬玉又长高了不少,足足比颜沐禧高出了一个脑袋,蹦跶起来撒娇耍赖的模样更是没眼看。 颜沐禧看的好笑,不再惹小妮子炸毛,将剩下的几个装金锭子的荷包一并交给冬玉,让其代交给虞晚泰的几名贴身随从。 除了四个贴身婢女外,颜沐禧为虞晚泰的贴身随从也准备了大数额的压岁荷包。 虞晚泰有四个贴身伺候的随从,吉祥、如意在明面上伺候,还有名叫平安、和顺的两名随从在暗处保护其周全,二人一般不出现在人前。 嫁到王府一个多月,颜沐禧主仆只见过吉祥、如意、平安三人,并未见过和顺,好像说是出去办差还未归来。 多年来,荣王府除了主动邀请,谢绝一切拜贴和上门访客,就算有人上门拜年,也是被拦在王府外磕头了事。 颜沐禧夫妻二人初一进了趟宫,初二回了趟颜府,接下来的时日便待在竹香堂陪老荣王和荣王妃。 一家人每日吃吃喝喝、打打牌,唠唠嗑,舒心惬意的日子过得飞快。 临近上元节,冬玉每日都要念叨一番外头如何好看,如何热闹。 因北越使臣的到来,朝廷为彰显大丰的繁荣昌盛,今年的上元节操办的的确格外隆重热闹些。 听冬玉好生念叨了几日,颜沐禧的心也被勾到痒痒的,萌生出了想出府凑热闹的心思。 正盘算着如何跟虞晚泰开口,没成想对方竟先提了此事。 夜色降临时,一行人乔装打扮一番,低调出了王府。 整个洛都城的大街小巷都挂满了花灯,处处灯光辉映,酒楼茶肆更是人满为患,处处尽显繁华热闹、国泰民安。 颜沐禧一行人没去富人齐聚的天盛街,而是去了南城最热闹的南大街,不同于北城的繁华富贵,南大街的烟火气更能彰显上元节的热闹。 满街灯光璀璨,街上看灯的人熙熙攘攘,各种小摊小贩的叫卖声时起彼伏,美食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颜沐禧又恢复了之前的喜娘装扮,她对各种造型的花灯并不怎么感兴趣,关注点全在各类吃食上。 虞晚泰见状,彻底打消了大展身手赢花灯的念头。 逛到街尾处的过街桥处,眼尖的冬玉突指着前头惊呼,“小姐快看,婢子瞧着前头放河灯的女娘像是三小姐。” 颜沐禧随着冬玉的目光瞧过去,河岸边站着位身量窈窕的貌美女娘,清冷如冰雪般的容貌,将满河面璀璨的河灯的风采都压了下去,除了洛都城第一美人颜沐筠还能有谁。 顾云庭就站在距离颜沐筠三步远的距离,郎才女貌惹了不少人驻足侧目。 “走,过去与三妹妹打个招呼。”颜沐禧刚走两步,竟被虞晚泰一把扯了回来。 “世子妃不是要吃街头的肉饼子吗?这会儿人应不多了,咱们过去瞧瞧!”虞晚泰不由分说拉着颜沐禧往反方向走。 “三妹妹和顾将军在前头河边放河灯,妾身想过去打个招呼。” “顾将军在府里守孝呢,怎可能出来放河灯,世子妃定然是看错了。” 颜沐禧心头升起疑惑,她就是想过去颜沐筠与打个招呼而已,狗世子为何要横加阻拦呢? 彼时的河边,颜沐筠亦是看着颜沐禧消失的地方,“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二姐姐和荣王世子。” “夫人定然是看错了,荣王世子尊贵,怎可能来这种嘈杂之地。”顾云庭语气淡然,花灯映射下,落在桥头的眸光却似有几分炙热。 街头巷子口的肉饼摊的摊主是一对年轻小夫妻,除卖肉饼外,还卖蛋汤和骨头汤。 肉饼香混合着香油提味的鸡蛋香钻进鼻孔,颜沐禧被勾的馋虫都出来了。 好不容易空出两个位置,她拉着虞晚泰坐过去,急吼吼要了两碗蛋汤和两个肉饼。 食物还没端上桌,旁边的议论声先传了过来。 “听说了吗?等过完上元节衙门开了印,徐秀才要去敲登闻鼓告御状了。” “告御状?一个小小秀才与皇亲贵胄对上,能告得赢吗?” “告不赢也得告,貌美娇妻被荣王府的畜生强占至死,亲娘也被活活气死了!我要是徐秀才,就算豁出命,也得咬下畜生不如的荣王世子一块肉。” 旁边桌的人愤然插话,“就是,换做是我,也得豁出命替妻儿和老娘讨回公道。” “老荣王戎马半生,怎养出了个畜生不如的儿子,连有孕的妇人都不放过,太他娘的不是东西了!” “我要是老荣王,定会将这种猪狗不如的儿子活活掐死了,省的放出来祸害人。” 起初几人还压着声音议论,随着参与议论的人越来越多,声讨咒骂虞晚泰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颜沐禧听得血液都沸腾了,反观对面坐着的虞晚泰,依旧是淡然不羁的模样,仿若被诅咒痛骂的不是自己般。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狗世子外表掩饰的再好,内心也不可能丝毫无波澜吧! 随着年轻摊贩也参与对荣王府的咒骂,颜沐禧再坐不下去,起身去拉虞晚泰,“走,不吃了。” 虞晚泰坐着没动,“肉饼快要出锅,马上便能吃上了。” “吃不下了,恶心。”颜沐禧又使劲去拽虞晚泰,虞晚泰也没再坚持,任她拉扯着衣袖离了摊位,往人少的地方走。 两人的步子走的很快,直到身后的议论声再听不见,颜沐禧的步子才慢下来。 正走着,她猛然回过头,“不行,咱们没吃肉饼,得把付过的铜板讨回来,你在这等着我。”说罢又气哼哼的回了肉饼摊。 看着掐腰在肉饼摊上与人争辩的小女娘,虞晚泰笑了,笑着笑着眸中便带了泪。 自小到大受了委屈,母妃每回都会含泪安慰他,告诉他无事的,等过去便好了。 父王则会一味的教他忍,警告他不该去争的不能去争,不该计较的也不能去计较,想好好活着便必须忍耐。 在某些事上,他习惯了顺从和忍耐,并不会觉得被不公对待会有多委屈。 可直到此刻看着小妮子为他生气,替他分辩,他才意识到,委屈是藏不住的。 颜沐禧吵赢回来,很是得意晃了晃手中的铜板,“切,咱们分明没吃那般恶心人的肉饼,摊主还想赖账。” 见虞晚泰在笑,她问,“世子爷笑什么?” 虞晚泰压下喉间的酸涩,笑看着她,“我笑你、像只赢了架的花公鸡。” 第141章 敲登闻鼓 颜沐禧当场表演了笑容消失术,后送给虞晚泰一个大白眼,扭头就走。 没走两步,又被扯了回来,低头一看,衣袖被虞晚泰扯在了手里,她甩了甩,没甩开。 “花公鸡不配与世子爷共行,世子爷请松手。” “不松,我觉得你配,你便配。”虞晚泰依旧是看着她笑。 眼前人明明在笑,颜沐禧的心里竟莫名升起了酸楚,一时间没了与眼前人分辩的力气。 她转身继续往前走,虞晚泰扯着她的袖子,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他们说徐行之要敲登闻鼓告御状,世子爷觉得是真的吗?” “管他是真是假,一群宵小之辈,还要不了本世子的命。” 颜沐禧应声回头,“要不了命,那他们若是非要讨世子爷半条命呢?” 默了一瞬,虞晚泰转眸看向一边,不与她对视,“若我甘愿给他们半条命,你会否觉得、我窝囊无用?” 颜沐禧突觉心口酸涩的难受,虞晚泰这般回答于她,显然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面对怎样的口诛笔伐。 徐行之有秀才功名,背后有文人学子支持,他若真的敲了登闻鼓,远景帝定然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到时虞晚泰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人生在世最气的莫过于,明知好人被冤枉、恶人逍遥法外,却无力拨乱反正生出的憋闷气。 翌日早起,冬玉急急跑进了屋,“不好了,不好了。” 迎上虞晚泰略微有些摄人的眼神,冬玉不敢再大喊大叫,凑到颜沐禧耳朵旁小声告知,“徐行之敲了登闻鼓。” 冬玉是个大嗓门,压着的声音也不算小,至少屋子里该听不该听的人都听到了。 要不是缺根筋的小丫头块头太大拎起来困难,虞晚泰很想将人拎起扔出去,省得一大早便来惹小妮子着急。 果然,颜沐禧闻言脸色大变,“可当真,你听谁说的?” “小厨房的采买说的,说是有好几十个学子陪徐行之一起敲的登闻鼓。现在人就跪在皇宫大门口,周遭围了好多的百姓看热闹,还有好多南城百姓都赶去看热闹了……怎么办呀,小姐你不会刚嫁人便要守寡、” 同时接收到几双眼刀子,冬玉赶忙捂嘴不敢再言语。 在竹香堂用过早食后,荣王妃依旧是做针线,虞晚泰被老荣王指使,背着鱼竿去湖边钓鱼了。 一家四口,三人平静如常,好似只颜沐禧一个后来人着急。 颜沐禧以为人家三口见惯了大场面,不把眼前这档子糟心事当事看,可她拐着弯儿试探了下,荣王妃竟丝毫不知外头的舆论。 荣王妃不知情,老荣王不可能也不知情吧? 临近午时,阴沉了数日的天飘飘洒洒下起了小雪花。 见父子二人没有收竿回来的意思,颜沐禧抱着蓑衣、斗笠去了湖边。 虞晚泰和老荣王距离两三丈,父子二人均是神色肃然,各钓各的。 待老荣王穿好蓑衣,颜沐禧在其跟前蹲下,斟酌下措辞才小声问道:“父王可知徐行之敲登闻鼓之事?” “知道呀,状告我儿的,老头子我怎会不知道?”老荣王的语气淡然到像是在说别家人的事。 颜沐禧再没完没了问下去,倒显得只她一人关心虞晚泰的死活。 下晌时,颜沐清和颜沐筠都差人送了信过来。 颜沐筠的信里只是些表关怀的安慰话语,颜沐清的信里除了关怀话,特意告知颜沐禧,大公主和亲北越之事,已于今日大朝会定下。 在我强敌弱的形势下,大丰伏低将最尊贵的大公主和亲去北越,本该被口诛笔伐的窝囊之举,如今竟然连半丝舆论的浪花都未激起便悄无声息的敲定了,未免太不寻常了些。 颜沐禧突然意识到,若不是有徐行之告御状之事挡在前头,公主和亲去北越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莫非睿王构陷虞晚泰,真正的目的是为遮掩大公主和亲北越的舆论? 可大公主是睿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睿王有什么理由要推自己的亲妹妹入火坑呢? 彼时的皇宫门外,围观聚集的百姓并未因恶劣天气减少分毫,反而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徐行之就跪在宫门一侧的登闻鼓下,身后跪了上百名身着青色长衫的学子,场面甚是悲壮。 顶着寒风跪了大半日,已有好几名体弱学子晕死了过去,被抬走后立马又有学子顶上。 天色擦黑时,雪越下越大,小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随着吱呀呀的声响,皇宫侧门被打开,一队御林卫从宫门内里踏步而出。 未等御林卫行至跟前,百姓便主动搭起一道厚重的人肉墙,将以徐行之为首的学子护在人墙内。 御林卫也如前几回般并未靠近学子,例行巡视一圈后进了宫门。 被漠视的一众人不但没有觉得松口气,愤怒值反而升腾的更高。 上百名学子在登闻鼓下跪了一整日,皇帝不可能不知情,知情却放任不管,足已证明了皇帝维护荣王世子的决心。 寒风萧瑟,夜幕下的雪景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在巍峨宫门的衬托下,跪在雪地中的学子犹显得凄凉无助。 熬到亥时末,徐行之终是挺不住,晕死过去被抬走了。 很多心软的百姓纷纷抹起了眼泪,胆子大的更是咒骂起了虞晚泰和荣王府,甚至对皇帝生出了怨怼。 剩余学子并未因徐行之的倒下离去,反而接替他的位置继续跪,倒了一个再换下一个。 宫门外的灯笼、火把亮了一夜,很多人也睁着眼等了一夜。 睁眼等待的也包括颜沐禧,自从开始服用明姨的药丸子,她已经十多年没有体会到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的滋味了。 矮塌上的虞晚泰很安静,一整夜连翻身的动静都没有,颜沐禧叹息一声,正想骂句猪世子,没料虞晚泰突然出了声。 “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颜沐禧将床幔掀开一角,“你、世子爷没睡着呀!” 卧房里留了颗半遮光的夜明珠,影影绰绰能模糊瞧见彼此的面部轮廓。 虞晚泰侧身看过来,“世子妃整晚的叹气,吵死个人了,本世子怎可能睡得着嘛?” “那世子爷睡吧,妾身不叹气了!”颜沐禧说罢放下床幔,努力将想叹的气憋回去。 虞晚泰的声音从床幔外传进来,“放心睡吧,最晚明早便会有结果。” 第142章 虞晚泰入诏狱 床幔再次被掀开,颜沐禧急急询问,“世子爷怎知明早会有结果?难道皇上会接下徐行之的诉状,惩罚于你吗?” 虞晚泰轻笑一声,“我又不是神算子,怎可能精准算出尚未发生之事?外头寒风大雪肆虐,明早皇帝不表态,学子怕也要冻死了,怎么着都会有个结果的。” 颜沐禧没忍住又叹了口气,开口想说点什么,却听虞晚泰又道:“明早,我想吃叫花鸡。” 叫花鸡?颜沐禧愣了瞬,待反应过来,就很想抱住狗世子的脑袋使劲晃一晃,大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居然还有心情惦记着吃。 翌日,颜沐禧少见的起了个大早,洗漱时,她问银夏,“小厨房今日有三黄鸡吗?” 银夏满脸莫名的点头,“婢子待会儿去问问,应是有的。” “莫待会儿了,现在便去问吧,若有的话,让厨娘做道叫花鸡。” “世子妃早食便要吃叫花鸡吗?”银夏觉得奇怪,世子妃早起通常没胃口,只吃的下清淡的饭食,今儿怎一改常态要吃油腻的鸡肉。 待做好的叫花鸡摆上饭桌,银夏才知道,自家世子妃这叫花鸡是给世子爷做的。 世子妃知道主动关心世子爷,银夏的第一反应是欣慰,有种养了多年的花长熟开花的自豪感,可她瞧着瞧着,便瞧出了不对来。 世子妃不停给世子爷夹菜,夹了鸡腿夹鸡翅,夹了鸡翅夹鸡脖,最后连鸡屁股也没放过,恨不得将整只鸡都给世子爷一人吃了,好似世子爷这顿不吃够,今后再吃不上了,有点像是在吃断头饭。 好在做叫花鸡的三黄鸡个头不大,世子爷将一整只鸡吃完了,不至于被撑坏。 用完早食没多大会儿,宫外的消息便传进了府。 徐行之后半夜清醒后又跪了回去,且今早又敲了一次登闻鼓,而皇帝依旧是没表态。 以御史大夫为首的十数名官员纷纷上书,退朝后更是在乾清殿外长跪不起,请求远景帝登案调查虞晚泰抢占民妇案,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 远景帝被逼无奈接下了徐行之的诉状,将此案全权交予大理寺和刑部共同调查。 而查明真相之前,虞晚泰暂时关押至诏狱等待公开审理。 收到消息没多久,大理寺卿和御林卫统领亲自登门荣王府,将虞晚泰带走了。 虞晚泰被带走之前,只交代了颜沐禧一句话,“什么都不要做,安心等他回来。” 在听到他这句话时,颜沐禧几乎确定了心头的猜测。 背后操控舆论的不仅有睿王,还有皇帝。 远景帝要利用皇室子欺辱秀才妇的舆论,压下公主和亲去北越之事。 荣王府的所有尊荣都是帝王给的,所以虞晚泰不是不反抗,而是不能反抗。 虞晚泰的脏锅与其说是替睿王顶的,不如说是替皇帝和朝廷顶的,他接下来会被如何处置,全依仗帝王对他的愧疚和疼爱有多少。 如若愧疚和疼爱是真的,他会全须全尾的回来,若是假的,怕是…… 颜沐禧不服,很不服。 睿王犯下的恶行,挨刀的却是虞晚泰。 远景帝想替自己的软弱遮羞,拿自己的儿子遮便是,凭什么拿别人去遮? 虞晚泰被带走后,颜沐禧依旧每日去竹香堂蹭饭,陪老荣王钓鱼,陪荣王妃料理花草、做针线,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 每日傍晚,冬玉会将外头听到的消息告诉颜沐禧,比如哪个茶楼的说书先生换了新的故事桥段,哪个戏园子编排了新的曲目,哪个赌场又开了新的赌局。 故事桥段和戏曲曲目无疑都是根据秀才娘子被害案编写的,结局也都是大快人心,凶徒被依法惩治了。甚至赌局赌的也是虞晚泰是会被处死,还是被流放,没人下注他能好端端的被释放。 一个多月过去,舆论的热度不但没降下,反而传扬的更加火热。 全洛都城,甚至全大丰都在翘首以盼,盼着徐行之为妻子、老母讨回公道,虞晚泰被正式定罪的那日。 证据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可刑部和大理寺还是查了许久才定案,将对虞晚泰的公开审理定在了三月下旬,地点在大理寺衙门外头,场地宽阔普通百姓也可以围观。 敕令下达后,整个洛都城都沸腾了,百姓的心情比徐行之敲登闻鼓那日还要激愤。 案子三月二十开审,三月十八便有老百姓去前排占地。 待到二十这日,大理寺衙门所在的整条街都被堵满了,朝廷派了数千人的御林军维持治安,方才疏通了条一米多宽的通道。 临近午时,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等几位主审官员均出现在审案现场。 紧接着,徐行之被整队的衙役护着,一瘸一拐的穿过人群来到了堂下。 看到瘦到脱相,神行枯槁的年轻秀才,身为普通穷苦百姓的众人难免共情,有不少心软的妇人纷纷抹起了眼泪。 徐行之有秀才功名,见官可不跪,他对着上首的几位审案官员躬身作揖。 诉状已递上,无需再递交一次,刑部尚书例行询问了徐行之几句,便宣了虞晚泰上堂。 虞晚泰并没如说书先生口中说的,或戏曲中展现的般被狼狈关在囚车上,也是被整队衙役护着上堂。 虞晚泰出现的那一刻,很多人都是怔愣的,不敢相信颜如冠玉般俊美的矜贵男子会是害死孕妇的无耻恶徒。 “这便是荣王世子吗?面目生的也太俊逸了些。” “果然人不可貌相,人面鬼心的恶毒畜生,就该被活剐了。”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先扔了一颗臭鸡蛋,鸡蛋精准砸在了虞晚泰的肩头,泛着腥臭味的蛋液在身上晕染开来。 “猪狗不如的畜牲该死!” “砸死人面兽心的畜生!” “杀了他!” …… 紧接着,又有无数的臭鸡蛋、烂菜叶子朝虞晚泰砸过来,待他走到堂上时,狼狈不堪再没了之前的矜贵俊逸。 刑部尚书先起身对着虞晚泰做了个揖,方才坐下敲响了惊堂木。 “虞晚泰,秀才徐行之告你抢占其妻室,害死其老母,你可认罪?” 第143章 公开审理 斜对面的阁楼上,颜沐禧袖中的拳头紧握,生怕虞晚泰脱口说出‘认’字。 冬玉脸鼓的像馒头,“世子爷太可怜了,明明没做恶事,却被这般冤枉对待。婢子怎么瞧着,世子爷没有要辩驳脱罪的意思,他不会是要将莫须有的罪名认下吧?” “不会的,世子爷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认?”银夏语气笃定,心里却半分自信都无。 “小姐觉得世子爷会认罪吗?”冬玉不信银夏,转头问颜沐禧。 “不会。”颜沐禧也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虞晚泰不会认,至少不会亲口认下。 或许真的感应到了她的期许,虞晚泰定定的站在原处,过了许久都未曾开口言语。 安静了一瞬的议论声炸起,声声咒骂自人群中传来。 “杀人偿命,荣王世子必须死!” “杀了他,就地正法方能慰藉亡魂!” “砰”的一声巨响,刑部尚书再次敲响了惊堂木,“肃静!” “荣王世子虞晚泰,本官再问你一次,强占秀才徐行之之妻,害死其老母,你可认罪?” 虞晚泰半敛着眸子,依旧是没言语。 沉默更是引起了百姓的怒火,认为他是在漠视在场所有人,不屑于开口分辩。 “血在血偿,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衙役和御林卫纷纷举起武器镇压,可小堤坝对上翻涌而来的巨浪,根本挡不住。 “肃静!肃静!肃静!”刑部尚书连拍三次惊堂木,现场才稍稍安静些许。 刑部尚书叹息一声,“荣王世子您这是何苦呢?不过是个小小的随从,至于让您舍下名誉相护吗?您的随从犯的是害人夺命的死罪,您再袒护也是护不住的。” 随从?众人闻言,无一人不发懵,不明白怎又扯到了随从身上。 小片刻后,一名身高体壮的灰衣男子被拖上了堂。 “秦山,你假借荣王府的名头,强占秀才徐行之的妻子,还间接害死了其老母,你可认罪?”刑部尚书厉声质问道。 被叫做秦三的灰衣男子匍匐跪倒在地上,高声喊道:“小人认罪!是小人仗着荣王府的势行了恶。可小人并不是有意欺辱秀才娘子,她分明是自愿跟着小人的,小人也不知她有孕在身,一切都是意外所致呀!” 说罢对着虞晚泰磕头,“世子爷救命,奴才真不是有意害人性命,念在奴才伺候您多年的份上,您救救奴才的命吧……” 见虞晚泰敛着眸子不应话,秦山匍匐着爬上前,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摆,涕泪恒流的哭求,“爷您救救奴才吧,奴才还未娶妻生子,还不想死,不想死呀……” 因事态转变太快,很多百姓都未能反应过来,只一小部分人窃窃议论。 “难不成秀才娘子真是荣王府的奴才害死的?” “也不是没可能,荣王世子那般尊贵俊逸的人儿,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可能瞧得上一个嫁过人的妇人。” “荣王府养着十多个花魁娘子,我就说嘛,荣王世子又不缺美人,怎会看上一个有夫之妇,还是个有了身子的有夫之妇。” “切,家里的花没有野花香,野花没有偷来的花香!我看呐,这奴才分明是荣王府推出来替主子挡罪的。” …… 见虞晚泰杵着没反应,刑部尚书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流程,他怒喝道:“秦山,你以奴身残害秀才发妻,证据确凿不容抵赖,按照大丰律例当处于腰斩之刑,你可认罪?” 秦山哭求的更狠了,“世子爷救命,救命呀,您救救奴才吧……”边哭边砰砰磕头,脑袋磕破了也没半分停歇的意思。 能透过现象看清本质的聪明人只有极少数,大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的跟风走,愿意相信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到的。 看堂上的秦山哭求的可怜,很多人都相信了闹得满城风雨的强占秀才娘子案,有可能真是荣王府的奴才所为,荣王世子是被冤枉的。 “砰!”随着最后一声惊堂木响起,刑部尚书下了最后判决,“罪奴秦山仗势强占徐家妇江氏,致人一尸两命,依大丰律例判处腰斩之刑,于三日后菜市口行刑。荣王世子虞晚泰监管家奴不力,判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眼看着案件被这般离谱错判,沉默许久的徐行之突然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笑声悲凉又讽刺,听得人心酸涩。 不管是堂上的审判官,还是围观的百姓,俱是满脸的莫名,不知徐行之为何要突然发笑。 徐行之疯笑了许久,直笑到眼泪横飞,等笑够了,他忽然转身,对着虞晚泰的方向扑了过去。 众人都以为徐行之要对虞晚泰行不轨,就近的御林卫甚至拔刀冲了过来,可众人预想中的血腥一幕并未发生。 只见徐行之扑通一声,竟跪倒在了虞晚泰的身前,对着他俯身重重磕头。 “学生徐行之谢世子爷对学生发妻、老母的救命之恩。恩深难报,学生愿以命状告真正的恶人,换取世子爷和荣王府的清白。” 徐行之说罢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张诉状,双手捧到以刑部尚书为首的审判官跟前。 “学生徐行之状告当朝睿王虞瑾程,强占吾妻,迫害吾老母。望各位大人为学生讨回公道,惩治真正的恶徒。” 话音落,不仅是几位审判官懵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此时的阁楼上,银夏激动到满面通红,眼含泪光,“成了,小姐成了,徐行之他替世子爷正名了!” 颜沐禧也是眼眸含泪,她强压下心头的激愤安抚银夏,“莫要着急,再看看,眼下事情只谋成了一半而已。” 冬玉则是一脸的懵逼,“什么成了,什么谋成了一半呀?” “别吵,都听不清下头的人说什么了!”被银夏笑着呵斥,冬玉撅着嘴不敢再言语。 都怪自己脑瓜子不好使,才导致好多事小姐只让银夏几人知道,单不告诉她一人。 过了好大会儿,刑部尚书敲响惊堂木,厉声喝问,“徐行之,残害你妻儿、老母的凶手已然归案,公堂是严肃的执法之地,岂容你胡乱攀咬。” “学生并未胡乱攀咬,真正的恶徒并非你们随意抓出来顶罪的奴才,而是大丰的睿王殿下。学生的妻子得荣王世子所救,如今尚还活着,可亲自指认真正的凶徒。” 闻此言,围观的百姓再次炸了锅。 就算聪明人,这会儿脑子烧着了也没盘明白,恶徒怎么又从奴才变成了当今的睿王殿下? 第144章 反转 刑部尚书压下心头的惊诧,“简直是胡言乱语,案件证据确凿,且凶徒已归案认罪,断无判错的可能。徐行之,本官念你受挫心智失常,今日便不与你计较,切莫再胡乱攀扯无辜之人,毁了今后的大好前程。” 徐行之丝毫不惧其威胁,高声反驳,“学生的心智并未失常,头脑也是万分清明。学生请求尚书大人接下诉状,将真正的恶徒带来审判,学生可与其当面对峙。” “疯了,本官看你是疯了。来人,将徐行之带下去。” 刑部尚书的话音未落,徐行之竟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了喉间,刀刃锋利,刚碰到皮肉便渗出了鲜血。 “莫要激动,莫要激动,有话好好讲。”刑部尚书吓到变了脸色,赶忙挥手让衙役退下。 当着满街百姓的面,徐行之若就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在堂审上,被攀扯到的睿王怕是有一张嘴都洗不清脏污了。 徐行之表情坚毅,“请尚书大人代圣上接下学生的诉状,惩治真正的凶徒——睿王虞瑾程。” “睿王殿下乃天家龙子,岂是你一句话便能随意攀扯的?你要状告睿王殿下,总得拿出点证据吧!” 刑部尚书本是推托之词,没成想徐行之竟真的从怀中掏出一物举过头顶,众人定睛看过去,徐行之握在手中的是一枚体色通透的龙纹玉佩。 “此玉佩是学生在家中床榻下发现,上头刻有皇家字样,乃当朝皇子的贴身佩戴之物。” 上首的官员惊到失语,下头的围观百姓却如炸了锅般沸腾起来。 已有聪明人推断出了真相,“怪不得荣王世子不认罪也不反驳,原来是替自家子侄顶罪。就说嘛,一个奴才怎能劳烦主子为其受这般大的苦楚遮掩罪行?” “睿王当真是可恶至极,让长辈为其担了这般久的罪名,如今竟还想将罪名按到一个奴才头上。如今被揭露出来,不知道还会想出什么幺蛾子脱罪。” 阁楼上的冬玉也有一样的担忧,“小姐觉得睿王会来与徐秀才对峙吗?会不会又随意挑个奴才推出去挡刀。” 颜沐禧眸中溢满了嘲讽,“睿王是否敢来堂上与徐秀才对峙不好说,可他推奴才出来挡祸这招怕是行不通了。百姓虽好糊弄,但也不是傻子,不会被同样的招数骗两次。” 银夏问,“那世子妃觉得睿王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颜沐禧轻嗤,“他爱如何应对便如何应对,咱们只管为自家人洗脱污名,接下来的争端与咱们无关。” “世子妃说的是,您只管自家人的事便好。”银夏语气揶揄。 颜沐禧没好气瞪了她一眼,“江糖那边可安排好了?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 银夏语气恢复认真,“世子妃放心,咱们能用的人手都用上了,除非睿王开了天眼,否则定猜不到这会儿的江糖人在哪儿。” 颜沐禧闻言放了心。 睿王的龙纹佩是那日金春替江糖诊治时捡到的,她为防出变故,私自将玉佩留了下来,连虞晚泰都未曾告知。 虞晚泰被冤枉替睿王顶锅,她一直都在盘算怎么能利用龙纹佩为虞晚泰洗脱嫌疑,甚至想过将龙纹佩通过颜沐清交给太子。 直到上元节时遇到颜沐筠和顾云庭,虞晚泰不允她过去与其碰面,她才意识到荣王府是被监视着的,她不能轻举妄动。 搞明白当下的处境后,她怕好心办坏事害了虞晚泰,又不甘心好人如丧家犬般被冤枉,恶人却逍遥法外。 思虑良久,她还是想冒险,从徐行之身上下手试试。 为保成事几率大些,她让银夏接近江糖,待确认夫妻二人感情深厚,且徐行之人品正直,她才下定决心出手。 荣王府被监视,徐行之定然也被监视着,趁徐行之敲登门鼓那两日人多杂乱,她让人将龙纹佩和江糖亲笔写下的信件交给了徐行之。 当然,此行也是非常冒险的,若徐行之对江糖的感情不够深,或是胆小不愿冒险替妻儿和老母讨回公道,她的谋划便全废了。 之所以愿意尝试,无非是赌正义二字,赌徐行之心中有正义。 显然,颜沐禧赌对了,徐行之豁出性命也要攀咬出睿王,虞晚泰和荣王府便能彻底洗脱了污名。 且近三个月的时间过去,颜沐清那边该有进展了,就算颜沐清未能说服太子出手,如今踩下睿王的梯子已然搭好,太子党的官员定然也会有所行动。 之后皇子间要如何斗法,便和荣王府没有干系了。 公堂上,眼看着场面混乱脱离掌控,刑部尚书试图蒙混过关。 “徐行之,你利用学子身份,操纵舆论随意攀咬大丰皇子。本官甚是怀疑你是别国奸细,目的是引起国乱。” 徐行之并未因被扣上卖国的大帽子而慌乱,他凄然一笑,“学生不才,苦读多年也不过是秀才功名,连站上庙堂的资格都没有,何来乱国之能?大人无需给学生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学生豁出性命相逼,无非只是想为妻儿、老母讨回个公道。此玉龙纹佩刻有睿王的名号,足已证明是睿王贴身之物。各位大人乃我大丰子民的衣食父母,不能尸禄素食,无视子民的冤屈。请大人为学生做主,捉拿真凶,惩治真凶!” 眼见着民众的情绪被煽动的越来越高昂,刑部尚书再顾不得其它,喊道:“拿下,拿下他,拿下敌国细作。” “慢着!”出声阻拦的是一直都未曾开口的大理寺卿,他对着刑部尚书作揖,“既然徐行之一口咬定真凶另有他人,且被害妇人也还活在世上。下官以为该接下徐行之的诉状,重新调查审理此案。” 刑部尚书看大理寺卿的目光幽暗,“徐行之明显是发疯之举,李大人确定要听之任之被牵着鼻子走?” 大理寺卿颔首,“不论徐行之是患了疯症,还是别国奸细,此案疑点颇多,都该回禀圣上重新调查审理。” 第145章 咱们回家 刑部尚书坚持,“此案已调查数月,人证物证俱全,怎能轻易推翻重新调查审理?李大人莫要忘了,圣上定下的办案期限已至,咱们没有多余的时间任由疯子胡闹。” 大理寺卿思考一瞬,又道:“其实是否推翻案件重新审理,只需确认一事,被害妇人是否真的还活在人世。若被害妇人还好好活着,便足已证明徐行之所言并非疯言疯语,此案也必须推翻重新调查审理。” 话说到这份上,刑部尚书不应也得应,“好,那便依李大人所言,本官这便派人去通传被害妇人江氏。若江氏天黑之前能出现在公堂之上,此案便回禀圣上,由圣上定夺是否重新调查审理。若江氏未能出现,便容不得本官、” 刑部尚书话未说完,忽而被一清脆女声打断,“大人不用派人通传了,民妇江糖在此。” 众人随着发声处看去,只见一名身材纤弱的妇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妇人蓬头垢面,身穿补丁摞着补丁的粗布衣裳,一眼看去与普通的农家妇无异,可若仔细瞧,妇人的五官生的极好,尤其是一双鹿眸,水灵透亮仿若能勾人心魂。 “糖、糖!”徐行之干裂的嘴唇张了几张,才喊出妻子的名字,眼睛被泪水糊住,他也不敢眨眼,生怕眨了眼,再看不见眼前人。 江糖也是泪珠儿不断,可她并不敢与数月未见的徐行之对视,她怕从夫君眼里看到嫌恶。 “你是江糖?”刑部尚书不可置信道。 江糖跪下,“民妇确是徐家妇江糖,夫君和邻居都可作证。” “叮当”一声脆响,徐行之手中的匕首落地,他跌撞着爬到江糖身边,抱住江糖失声痛哭。 江糖也再绷不住情绪,咬着嘴唇哭到泣不成声。 劫后重生的夫妻见面,一个哭的悲戚,一个哭的隐忍,看得不少人跟着一起抹眼泪。 事实摆在了眼前,已无需再调查取证,眼前出现的江糖就是江糖,人压根没死。 “民妇江糖被睿王强迫失了孩儿,幸得荣王世子搭救才保下一条残命。今日民妇豁出这条命也要请清官大老爷替民妇做主,替惨死的婆母做主,捉拿凶徒归案伏法。”江糖哭着磕头,声声带泪,字字泣血。 她之所以还愿意活在这个世上,便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替未出生的孩儿和婆母讨回公道。 只要能让行凶的睿王付出代价,她豁出一百条命都是愿意的。 刑部尚书脑子像炸开了般,呆立在原处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大理寺卿见状,忙道:“本官会将案情如实禀明圣上,待圣上查明案件缘由,定会给你们夫妻二人一个合理的交代。” 眼看着案件明了,围观许久的虞晚泰忽而出声,“看来此案已与本世子无关,本世子可否能离去了?” 刑部尚书回神,艰难挤出一抹笑,“自是可以的,世子爷请便。” 虞晚泰闻言欲转身,徐行之和江糖夫妻二人同时跪在了他面前。 “民妇谢世子爷救命之恩,今生若不能相报,来世定当牛做马报答于您!”江糖满目诚恳的感激。 那日她虽神色恍惚,但也听到了恶徒被打的声音,不论荣王世子有没有救下她的命,她都该感激对方的侠义相助。 徐行之也重重磕头,满满的感激皆在不言中。 “二位保重!”虞晚泰说罢未再多言,对着两人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来时面对的是愤怒鄙夷的目光,走时迎接他的却是无数道的敬畏眼神,被人尊重且敬仰的感觉,是虞晚泰二十一年来从未体验过的。 穿过人群,荣王府的马车等在街口,马车旁站着的是笑脸如花的绝美女娘。 女娘穿了件桃粉色的窄袖襦裙,梳着简单的百合髻,简简单单的装扮,却比那三月盛放的桃花还要夺目几分。 看热闹的百姓、路过的行人,无一不驻足侧目,好奇仙女般好看的人是哪家府上的千金小姐。 看到虞晚泰从人群中走出,颜沐禧满面欣喜的迎上去,“世子爷还好吧?有没有哪里被伤着?” 虞晚泰顿住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 颜沐禧见状不敢再上前,面上的欣喜顷刻间褪去大半,水眸中不自觉泛出了点点委屈。 虞晚泰看的不忍,轻声解释道:“脏,我身上太臭了!” 意识到他并不是疏远自己,颜沐禧瞬间弯起眼眸,跳着脚上前扯住他的袖子,“走,咱们回家,回去洗干净便不臭了!” “好,咱们回家!”虞晚泰轻声应,用满目的笑掩饰住眼底的泪光。 直到马车走远,街口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刚刚的女娘生的太美了,也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千金?” “来接荣王世子的,定然是荣王世子妃了!之前只听说颜家二女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没想到草包生的这般美!” “天杀的睿王竟还将恶行安到荣王世子头上,人家世子爷每日对着天仙般的世子夫人,怎可能看得上有夫之妇。” “世子妃美是美,可惜是个胸无半点墨的草包。” “草包怎么啦,荣王世子还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呢!草包和纨绔凑成一对,多配呀!” …… 马车上,见颜沐禧开心到合不拢嘴,虞晚泰忍不住开口打趣,“能见到本世子,就这般高兴吗?” 颜沐禧的笑容收起一瞬,一瞬后又恢复了不值钱的笑模样,“嗯,世子爷能好端端回来,妾身就是高兴,很高兴,难道世子爷觉得妾身不该高兴吗?” “该,世子妃当然该高兴。”虞晚泰说着顿了下,过了片刻才又道:“能一下堂便看到你,我也很高兴。”语气似还有些不好意思。 “担惊受怕这般久,世子爷能洗脱脏污,咱们高兴是对的……世子爷被下诏狱数月,可有受到刑罚?”颜沐禧下意识靠近虞晚泰,想看看人身上有没有伤,难闻的腥臭味钻进鼻孔后又退了回来。 算了,狗世子能好端端活着便好,伤没伤的于她而言,好像也没什么重要的。 虞晚泰笑道:“我是大丰最尊贵的荣王世子,没有皇帝授意,还无人敢对我用刑罚。”他没说的是,有一人除外。 听虞晚泰这般说,颜沐禧忽而想起他之前挨的杖刑,难不成也是帝王授意的? 第146章 奇怪反应 远景帝给予荣王府的无上尊荣,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目的都是彰显自己的仁德。 为了维护这份仁德,远景帝对于荣王府的唯一子嗣,不说要无下限的纵容,那也该是高高供起才对。 颜沐禧想不明白,虞晚泰究竟是犯了多严重的错,才会被活活打到半死,差点丢命的程度。 回到王府后,虞晚泰先回院子洗漱干净换了衣物,夫妻二人才相携去往竹香堂。 听到动静,在灶房忙活的荣王妃快步迎了出来,做势在虞晚泰身上拍打了几下,“都成了婚的人了,还只知吃喝玩乐,这一走数月没音讯,不知道家里头会担忧你吗?” “孩儿下次定不会走这般久,尽量早些赶回府。”虞晚泰一脸诚恳的认错。 “这还差不多。”荣王妃琢磨了下才反应过来人在敷衍自己,“竟还有下次,我看你小子许久没挨揍,皮太痒了!”说着又在虞晚泰身上拍了几巴掌。 虞晚泰也不躲,就站着挨打。 颜沐禧看的分明,荣王妃巴掌举得挺高,落下时一点分量都没了,那是一点都不舍得打疼了唯一的好大儿。 象征性打了几下,荣王妃才小声问询起来,“听你父王说,你去南境寻什么琉璃珠去了,可寻着了?” 虞晚泰摇头,“没有,琉璃珠子太稀少,寻了许久都未果。” “未寻到便未寻到吧,下回可不许再一走数月寻什么破珠子了。待会见到你父王,诚心认个错,莫要再犟惹他老人家生气。”荣王妃仰头看着儿子,满目的不放心。 虞晚泰笑着安慰,“母妃放心吧,孩儿都晓得,这回一定不惹父王生气。” 正厅里,只老荣王一人坐在太师椅上。 可能是外头天色渐暗,屋内还未点烛火的缘故,颜沐禧进去时,有一瞬间觉得暗影中的清瘦老人,身上散发着极致的悲伤和孤寂。 虞晚泰在地上跪下,喊了声,“父王。” 颜沐禧以为老荣王也会如荣王妃般,训斥虞晚泰几句,或是象征性打几下。 可老荣王竟是什么都没说,也没动手打人,就只是抬手示意让虞晚泰起来。 之后父子二人便各坐一边,均是沉默,预料中的风暴好似就这般无波无澜的过去了。 颜沐禧也识时务的没开口提今日之事,找出火折子将屋内的烛火点亮。 屋内亮堂起来,稍稍缓解了屋内的冷凝气氛,可父子两人还是沉默着没说话。 颜沐禧深吸一口气,坐到老荣王身边,挤出笑脸询问,“父王今日钓了几条大鱼?母妃可又要做醋鱼吃?” 可能是想到了她上次吃醋鱼时的憨模样,老荣王面上有了些许笑意,“父王今日收获颇丰,钓了五条大鱼呢!禧丫头若想吃醋鱼,我这就让你母妃做去。” 颜沐禧赶忙拉住做势起身的老荣王,头摇的拨浪鼓般,“不用麻烦了母妃了,我没想吃醋鱼,一点都没想吃。” 没有哪个长辈不喜欢看小辈卖乖讨好,老荣王也不例外,每回看到小表情异常丰富灵动的颜沐禧,便忍不住想多疼宠几分。 “逗你呢!本王辛辛苦苦钓两条鱼不容易,怎舍得都喂了野猫嘛!” 上回荣王妃做的醋鱼没人吃得下,全喂了竹林里的野猫。 “父王惯会欺负吓唬小辈,我刚刚都要吓死了!”颜沐禧表情夸张的拍着胸口,一副被吓坏的娇憨模样。 “哎哟,不过吃个鱼而已,竟要吓死这般严重?回头父王得告诉你母妃,千万莫要再做劳什子的醋鱼的了,免得吓坏我们家小禧禧。” “父~王~” “哈哈哈哈……”老荣王被颜沐禧的萌态逗得哈哈大笑。 屋内的冷凝气氛被彻底打破,颜沐禧松了口气,一家人的压抑气氛虽缓解了,可她总觉的有哪里不对。 晚食用到一半,老荣王见荣王妃出去了,放下筷子说道:“待会儿用完饭食,禧丫头先回院子歇息吧,世子留下陪我下会儿棋。” 颜沐禧也想留下看棋,抬眼迎上老荣王没什么温度的笑眸,赶忙点头应下,“好。” 老荣王将她打发走,显然父子二人并不是要下棋,而是有话要谈。 用过饭食,颜沐禧带着银夏先回了院子,快到双心居时,远远瞧见一个黑影探着身体朝这边张望。 “前头那是冬玉吗?小妮子大晚上站院外干嘛呢!”颜沐禧疑惑嘀咕道。 银夏的眼力好些,她仔细分辨了下,“冬玉没这般圆滚,前头的人好似是吉祥。” 待走近些,胖影子颠颠跑着迎了过来,确实是吉祥,他敷衍着行了个礼,“奴才见过世子妃。”说罢便探着身子往主仆身后看,“世子爷呢,怎没同世子妃一起回来?” “父王留世子爷在竹香堂下棋,你寻世子爷可有要事?”颜沐禧关切询问。 自打她嫁到王府,虞晚泰的几名随从平日里都待在外院,无事很少跑到内院来,吉祥大晚上跑来内远,应是有急事。 “奴才无事寻世子爷,就是瞧瞧他回来没!”吉祥嘴上说无事,面上的表情却不像无事的样子,小眼睛里满是忧愁,嘴角快耷拉到下巴上了。 颜沐禧想了想,说道:“世子爷一时半会儿应是回不来,你要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说与我听也是一样的。若实在不想说与我听,也可直接去竹香堂寻世子爷,莫耽误了要事。” “谢世子妃挂心,奴才无十万火急的要事,便不麻烦世子妃了!”吉祥说罢颓然转身,悻悻的走了。 颜沐禧察觉出不对,“吉祥,你站住!” 吉祥应声回头,颜沐禧急急询问,“不是你有事,那你是在担忧世子爷对吧?” 默了一瞬,吉祥长长叹息,“唉~!是世子妃自己个儿猜出来的,奴才可什么都没说。” 颜沐禧心里咯噔一下,转身朝竹香堂的方向跑。 “世子妃,您慢着些,黑灯瞎火的小心摔了!”银夏赶忙提着灯笼在后头追。 主仆二人赶到竹香堂,从洒扫婆子口中得知虞晚泰父子二人去了竹林雅阁,又急急往竹林赶。 湖西边有一片很大的竹林,竹林雅阁位于竹林中心,是座半大的三层阁楼。 夜色如墨,鸦默雀静,颜沐禧还未走近阁楼,便听到了奇怪的声响,像是抽鞭子的声音,她赶忙加快脚步,朝着唯一有亮光的屋子狂奔而去。 推开门的那一刻,颜沐禧看到了意料之中,却又让她想要窒息的画面。 第147章 鞭刑 屋子的正中央,虞晚泰双膝跪地,老荣王手中的马鞭飞起落下,一鞭接着一鞭的抽打在虞晚泰的腰背上。 春衫单薄,几乎每一鞭落下都有新的血迹溢出,虞晚泰后背处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 哪怕见到颜沐禧进门,老荣王扬鞭的手也未有丝毫的停顿,神色木然的挥动着手中马鞭。 片刻的震惊过后,颜沐禧在不远处的地上跪下,高声质问道:“父王为何要鞭打世子?世子他犯了何错?” 虞晚泰闻声转过头来,神色沉默而又悲哀,看到颜沐禧,他生硬挤出一抹笑,“我无事,你不用管,回院子等我便好。” 颜沐禧满目惊惶的摇头,“不,我不走。”她往前跪挪两步,再次高声质问老荣王,“世子犯了何错?父王为何要责罚于他?” 老荣王没有去看颜沐禧,又重重抽下一鞭子后,厉声质问虞晚泰,“说,你错了没有?” 鞭子抽在身上,虞晚泰的身体止不住发颤,可依旧是咬牙道:“我、没错。” 话音落,又一鞭子扬起落下,老荣王再问,“错了没有?” “没、错。”即使痛到身体打颤,虞晚泰面上的表情也是平和的,甚至还在对着颜沐禧笑,“听话,赶紧回院子去吧,不关你的事。” 颜沐禧努力压下泪意,不关她的事,怎可能不关她的事呢?如若不是她的干预,一切定还会如颜沐清梦中般,虞晚泰不会惹到官司,更不会遭受今日的皮肉之苦。 眼见着又一马鞭落下,她闭眼扑了上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拦下老荣王的怒火。 “啪”一声,马鞭抽在皮肉上的声音响亮且瘆人,可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再睁眼时,她被虞晚泰紧紧护在怀中,那双盯着她的桃花眸子好似要沁出血来。 “说了不关你的事,莫要瞎逞能,回院子去!”虞晚泰对着她低声嘶吼。 颜沐禧的感官有片刻的失聪。 曾经,宁安姐姐也也是这般牢牢护着她,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下了大半的责罚,时隔多年后,竟还有一人愿意这般护她! 下一鞭子打下来时,她被虞晚泰推了出去,落地后未有片刻的停留,她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朝着鞭子的方向扑过去。 老荣王眼眸微眯,挥鞭子的手转了方向,只鞭尾扫到了颜沐禧的手臂。 颜沐禧还未感觉到疼痛,身体便再次被虞晚泰捞到了身前,紧紧护在了怀里。 “父王,我错了!”虞晚泰抬头看向老荣王,声音不甘且悲凉。 颜沐禧挣扎着转过头,不可置信询问,“你错了?你何错之有?”转头看向老荣王,“当初下决定救人的是我,多管闲事要翻案的也是我。如若非要论对错,那错的也应该是我才对。世子什么错都没有,一切都是我的主意,父王要罚便打罚我吧!” 她本以为这般说,老荣王的态度会有所缓和,可并没有,老荣王挥手扬起马鞭,鞭子重重抽打下来。 颜沐禧能清晰感受到后面的身体在颤抖,她死命挣扎,却挣脱不开束缚。 随着一鞭又一鞭的落下,压在眸底的眼泪再忍不住喷涌而出,她哭着喊,“不要打了,父王不要打了,我错了……世子知道错了……他知错了……” 直到颜沐禧哭喊到声音嘶哑,老荣王终于停下了挥鞭子的动作,他红着眼眸质问,“世子,你可知错了。” 父子二人的眼眸对上,虞晚泰唇角扬起一抹讽刺,“儿子、知错了!” “希望世子说到做到,再有下次,本王定不轻饶。” 老荣王语气冷冽,转身大步出了屋子,走时看都未看虞晚泰一眼,所作所为冷漠到了极致。 可颜沐禧分明瞧见,他眸子里含着的泪快要溢了出来。 明明会心痛不舍,为何要违背心意痛打亲子? 顾不得多想,颜沐禧挣脱束缚转身,挂着哭腔询问摇摇欲坠的虞晚泰,“你怎么样了?” 虞晚泰轻扯了下唇角,摇头表示无事。 见他面色惨白到几近透明,额间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哪可能是无事的模样?颜沐禧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腿软脚软往外跑,“你等着,我这便去找人,找府医过来。” 没跑出几步,身后传来物体倒地的声响,回头竟瞧见虞晚泰栽倒在了地上。 “世子爷,爷您怎么样了。”吉祥哭丧着脸跑进来,后头跟着金春、银夏和如意。 颜沐禧正欲开口让金春给虞晚泰诊治,被吉祥大嗓门的哭喊给压了回去,“世子爷,爷您不能死呀,您睁眼看看奴才,看看奴才,您死了奴才可怎么活呀……” “吉祥莫哭了,先把咱们爷抬回院子去。”如意一脸悲戚的劝道。 伤患伤情不明的情况下,先医治再挪动比较好。 “金春,你、”颜沐禧刚开口,手突然被握住了,她低头看去,发现握住她手的,竟是本该晕死过去的虞晚泰。 再看看一个比一个悲伤,却只字不提救治伤患的吉祥和如意,颜沐禧突然明白了什么。 老荣王训子是做给人看的,两个随从刻意表露的伤心也是做给人看的。 至于要做给谁看?答案不言而喻,全大丰能拿捏住荣王府的只皇帝一人。 没猜错的话,虞晚泰上回受的杖刑,应也和远景帝有关。 可她想不明白,荣王府不插手朝堂事宜,老荣王手中也无兵权,远景帝何故要做到这般地步? 表面给予无限尊荣,背后却极力打压,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呀? 回到双心居时,已有府医等在院子里。 虞晚泰后背的衣裳破烂不堪,好多地方黏在了皮肤上。 府医一点点将衣裳剪开,拉扯时难免碰到红肿带血的皮肉,颜沐禧看得于心不忍,却又挪不开目光。 如若晕死过去还好,至少感觉不到疼痛,可虞晚泰恰恰相反,人分明是清醒的,却还要装做毫无所觉的模样承受这般大的苦楚。 之前,她一直都以为虞晚泰是被宠坏的天之骄子,一生无忧不用承受人世间的任何苦难。 现在才知,表象的繁华最易迷惑人眼,不真正走入了解,根本无法透过表象看清事物的本质。 一直忙到子时初,府医才将虞晚泰身上的所有伤口处理完。 夜深,屋内只剩夫妻二人,颜沐禧没有困意,跪坐在脚榻边上看着床榻上熟睡的虞晚泰。 第148章 奢华牢笼 虞晚泰的五官生的魅惑精致却不带半分娘气,甚至透出些许的张扬凌厉,而闭眼睡着时的气质又如山间袭来的清风般,清爽干净。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颜沐禧很难想象得到风流万种和干净纯粹竟能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完美体现。 颜沐禧正看的出神,虞晚泰忽而睁开了眼,对上布满红血丝的桃花眸,她的心口莫名抽痛了下。 稳了下心神,她轻声问,“世子爷怎醒了,可要喝些水润润唇?” 见虞晚泰双臂撑起身子,她赶忙起身去扶,却见人只是挣扎着往床榻里边挪了挪身体,并不是要下榻。 “时辰不早了,你也歇下吧!”虞晚泰看着床榻边空出的位置。 颜沐禧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往里挪是为给自己腾睡觉的地方,“世子爷身上有伤,妾身去一旁的矮榻歇息便好。” 起身要走,却被虞晚泰突然伸来的手臂拉住了衣袖。 “就在这边歇吧,我睡不着,想让你陪我说说话。” 毫无预兆突然要同榻而眠,颜沐禧心里是想拒绝的,可也不知怎的,对上眼前这张苍白的俊脸,甭说拒绝了,点头晚了都怕对方痛楚加倍。 于是软软应了声,“好。”便脱了鞋躺在了床榻外侧。 身边多了个人,颜沐禧规矩平躺在床榻上,一旁的虞晚泰面朝这边趴着,她一转眼便能看到对方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 她不敢乱看,身体紧绷着更是不敢乱动,小声问,“世子爷想让妾身陪你说什么话?” “你想说什么都行。”虞晚泰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很柔。 颜沐禧紧张忐忑的心安定了些许,她想了下,问道:“那妾身可以问世子爷一些问题吗?” 虞晚泰答的干脆,“随你。” “父王为何要鞭打于你?”话问出口,颜沐禧心里又开始忐忑。 她虽已经猜到了大致缘由,可还是想从虞晚泰这里得到证实。 静默许久,就在颜沐禧以为虞晚泰不会回答她的问题时,虞晚泰忽而开口说道:“因为我做下了百姓称颂的好事。” 猜测得到了证实,颜沐禧的心头涌上了说不出道不明的心酸悲凉,“所以,妾身今后也只能做人人唾弃的恶妇、恶事,不能再行好人好事,对吧?” 虞晚泰沉默着没应答,颜沐禧知道这是默认。 可她还是不明白,她转过身,指着上头,“为什么?他为何要这般忌惮荣王府。” “为什么?”虞晚泰的眼眸中勾起讽刺,“因为坐那个位置上的本该是我父王,他享用着的是偷来之物,怎可能坐得安稳呢?” 颜沐禧的眸子蓦然睁大,不敢相信耳朵所听到的。 虞晚泰初闻时,也如颜沐禧这般不可置信,甚至怀疑是父王蒙骗他的谎言。 可直到父王的话一次次的应验,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活在一座奢华的牢笼中,帝王亲手为他们荣王府编织的牢笼。 犹记得幼时,每回进宫,父王都要告诫他,为人要懂得藏拙,行事要低调,不可与皇子们争高低长短。 对于父王交代的话,他虽然照做了,但内心是很不以为然的。 因为太后和皇帝都很宠他,哪怕他与皇子们发生冲突,太后和皇帝也会毫无原则的选择护他,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藏拙。 直到九岁那年,他好胜心作祟忘了父王的嘱托,在秋猎骑射比试上赢了一众勋贵家的少年获到了头筹,还在接下来的武艺比试中打伤了大皇子。 还没轮到骄傲,他便在秋猎结束回洛都的途中被刺客掳走带去了北越。 三年后被解救回到王府时,父王与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孩子,你牢牢记住,今后若想要好好活着,便忘记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的,带上面具活成主宰者想看到的样子。” 他问父王,“谁是主宰者?什么样子才能成为主宰者想要的样子?” “大丰的主宰者是帝王,帝王想要的是你,永远争不了位的样子。”父王说罢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十二岁的少年不再如幼时般懵懂无知,他迅速明白了父王话里表达的意思,皇帝忌惮荣王府,忌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可他不理解,皇帝荣登大宝多年,帝位稳固,国力也日渐昌盛,父王不贪权不揽势,皇帝为何要这般忌惮父王? 直至今日,虞晚泰也没搞明白,皇帝对荣王府的忌惮,仅仅是因为猜忌心作祟,还是得知了当年父王瞒下来的先皇遗诏。 彼时的竹香堂,老荣王听身侧的荣王妃呼吸平稳了下来,起身将她哭湿的枕头抽走换上了干的。 见睡梦中的妻子仍在抽泣,他禁不住叹息,后悔当初做下的糊涂决定。 其实他已不是第一次后悔,在儿子被挟持走时,他便后悔了,后悔不该从北越换回远景帝,更后悔不该把帝位、兵权都交出去。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卖,被拔了牙的猛虎,只能在狩猎者的笼子里苟延喘喘。 远景帝本是先帝的第三子,生母元贵妃是前定国公的嫡幼女,出身可谓是比先皇后还要尊贵几分。 元家逼宫谋反败落,参与逼宫的元贵妃被赐死,年幼的远景帝虽保住了性命,但到底是成为了先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元家的逼宫谋反折损了大丰近三成的兵力,当北越提出要大丰皇子去北越做质子时,先帝毫不犹豫将年仅五岁的远景帝推了出去。 远景帝在北越做了九年的质子,直到荣王带兵夺下北越的三座城池,用城池将他换回,他才得以回归国土。 除远景帝外,先帝还有六个儿子,皇位怎么着也轮不着外家谋反,且在北越做了九年质子的远景帝。 荣王得知先帝驾崩返回洛都时,先帝的儿子除了远景帝,一个能喘气的都没了。 留给荣王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不自己携兵权夺位,要不推远景帝上位。 回洛都的那晚,定北侯偷偷将先帝的传位诏书给了荣王,先帝竟是要跳过唯一的儿子将皇位传给荣王。 当时,远景帝已经拿下了御林军和大半的朝臣,荣王就算有先帝的传位诏书,也必定要进行一场血流成河的厮杀才能登位。 没人知道,荣王打了半生的杖,最厌恶的却是战争,他做梦都想国泰民安,再看不见杀戮。 所以,在明知远景帝有可能弑父杀兄的前提下,荣王依旧选择退让,让其平稳登上了帝位。 第149章 磨平爪牙 远景帝登上皇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封荣王为世袭王爵,还将北境和南疆的兵权都交给了荣王,给予了荣王最大的信任。私下时,远景帝甚至跪在荣王面前,感念其救命之恩。 见远景帝还未泯灭良知,荣王心中的芥蒂消了大半,本就没有夺位的心思,待北疆和南境的局势安稳后,便将兵权全数交回到了远景帝手中。 荣王以为只要自己不贪权不揽势,远景帝便不会猜忌于他,可他到底是低估了远景帝的防备心。 年轻时只顾着厮杀守卫大丰疆土,娶回府的王妃成了摆设,等他年纪大些有了绵延子嗣的想法,王妃的身子骨坏了,无法再生育。 他觉得愧对于发妻,一直等到王妃离世才迎了侧妃进王府,可先后迎进府的两名侧妃多年来都未能诞下子嗣。他以为是自己杀戮太重,上天剥夺了他做父亲的资格,故而也不再强求。 直到几年后,他意外落崖被山林中的猎户所救,隐居山林的老大夫诊出了他身上的隐疾,其实并不算是隐疾,而是被人下了阻碍生子的秘药。 至于谁不想让他生子,根本不必深究,便知是远景帝,可即便知道远景帝心中忌惮且一早便防备着他,他也没打算反抗。 战乱几十载,大丰子民好不容易迎来了安稳日子,他绝不会因自身原因起兵谋反,将黎民百姓再推入兵荒马乱带来的苦难中。 如若他的隐忍退让能够换来大丰子民的安泰,他可以放弃子嗣,也可以不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王爷,甚至愿意躲在山林中了此残生,反正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他本打算好了孤独终老,可没想在年近半百的岁数遇上了怦然心动的女子,二人的年纪虽相隔近三十岁,还是奇妙结合在了一起。 女子很快有了身孕,新生命降临时,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感。人生的最后几十载能有娇妻相伴,儿子承欢,他觉得老天也不算薄待于他。 可惜安稳惬意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朝廷的人寻来了山林,他表示不愿再回去,只想隐居山林过普通人的生活。 那时的荣王还天真的以为,他除了一副躯壳什么都没了,远景帝对他再大的防备心也该消弭。 可他又一次错判了帝王的心思,远景帝得知他不愿回洛都城,竟亲自带领满朝文武来迎他,完全不给他留回旋的余地。 当时的荣王并没有真正领会到远景帝这般做的用意,也是后来才想明白。 人的欲望永远没有填满的时候,帝王更甚,远景帝的帝位稳固了,便又想要留垂千古的美名。 世人皆知,远景帝的皇位夺的并不光彩,除了荣王一脉,虞氏族人几乎死绝了。 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是远景帝杀光了虞氏族人,但天下人不是傻子,猜也能猜到内里的龌龊。 远景帝想要扭转骂名,只能从唯一的宗亲,荣王身上下手。 所以,远景帝表面上将荣王府推上尊贵无双的地位,让世人看到他善待宗亲的宽仁大度,内里却极其忌惮荣王征战多年立下的威名,将其牢牢困于奢华牢笼中。 远景帝不但将猛虎的爪牙拔光,也不允幼虎长出爪牙,幼虎一旦亮了爪,立马会被拔除。 九岁的虞晚泰崭露头角赢下了骑射比试,远景帝便将他扔到北越,让其流落至腌臜之地磨平爪牙。 如今的虞晚泰没有如远景帝所愿,背上抢夺秀才妇的恶名,还得到了百姓的称颂,老荣王若不主动打罚儿子,等远景帝出手,虞晚泰便不是被打罚一顿这般简单了。 翌日清晨,颜沐禧是被噩梦吓醒的,她梦到了幼时在北越冰城,宁安姐姐替她挡下打骂,葬身在了火海中。 睁开眼,迎上的是一张苍白的俊脸,安姐姐三个字差点便冲出喉咙。 从梦中回神,她意识到眼前人不是安姐姐,而是虞晚泰,她昨晚和虞晚泰睡在了同一张床榻上。 外头天色微亮,时辰应还早,她想闭上眼再睡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梦中的画面和昨晚虞晚泰受鞭刑的样子。 睡不着干躺着不动很难受,她正想着翻身会不会吵到旁边的虞晚泰,虞晚泰忽而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颜沐禧下意识从床榻上爬起来。 “嘶~”虞晚泰轻呼一声,拧紧了眉头。 起身起的太快,颜沐禧竟没注意到两人同盖了一床锦被,锦被被猛然掀开,定然会碰到虞晚泰后背上的伤。 见虞晚泰汗都疼出来了,她一脸自责的道歉,“对不起,我一时着急忘了世子爷身上有伤,真不是有意的……你、还好吧?” 不愿她担忧,虞晚泰拧在一起的眉头松开,“我好着呢,死不了。” “妾身知道世子爷死不了,可死不了也挡不住疼啊!咱们已是夫妻,且也算同患过难了,您在妾身面前不用强撑着,想喊痛便喊,妾身不会笑话您的,真的。”颜沐禧话说的一本正经,只差没举手发誓了。 明明是关怀人的话,可虞晚泰就是听得不大舒坦,嘴硬道:“我何时强撑了?只是些皮肉伤而已,还不值当我哭天喊地、嘶~你慢着些。” “不是不疼吗?也不知嘴硬给谁瞧呢?”颜沐禧嘴上吐槽,盖被子的动作却轻了许多。 虞晚泰送给她一个幽怨眼神,将刚盖好的锦被掀开,艰难从床榻上爬起身。 “世子爷起来干嘛?想干什么,妾身伺候您便好。”颜沐禧手忙脚乱想要扶人,却不知从哪下手。 昨儿她看得分明,虞晚泰后背和手臂上全是纵横交错的鞭伤,抓哪都不合适。 见她伸着胳膊杵在原处,已自己个儿爬下床的虞晚泰主动将臂弯送过去,“不是要伺候吗?扶着呀。” “哦、”颜沐禧赶忙将人扶住,“世子爷慢着些走,莫要扯到伤口。” 眼看进了净房,颜沐禧也没撒手的意思,虞晚泰忍不住出声提醒,“世子妃在外头等着便好。” “没关系的,妾身不嫌弃世子爷。”颜沐禧满脸的认真。 她是真的不介意伺候虞晚泰方便,不说二人已是夫妻,此刻的虞晚泰是重伤患,需要人贴身照顾,她不该有羞耻心。 可是吧,想象和真实上手还是有些差距,宽衣解带时,她紧张到手都是抖的,话本上的男子雄风图不断往脑海里钻。 不过在看到肌肤上醒目的鞭痕时,脑中的那点龌龊瞬间没了,不自觉将手上的动作再放轻些,尽量不碰到伤处。 虞晚泰能明显感受到,小妮子待他的态度亲近了许多,不再是从前表面恭顺,内里排斥的模样。 早知挨顿打能得小妮子的亲近,他之前便不装醉搞花里胡哨的美男计了,直接使苦肉计才对。 第150章 伤情恶化 腰带解下,眼看只剩最后一步,虞晚泰忽而抓住了颜沐禧的手,“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他虽想要与小妮子亲近,但亲近也得有个度,不能太过了。 颜沐禧心里装着事,并未注意到他泛红的双耳,很是不放心的确认,“世子爷一个人真的可以吗?莫要逞能摔了。” “我可以的,你赶紧出去吧!” 见他坚持,颜沐禧只能去净房外头等候。 心境平静下来,颜沐禧脑中开始盘算起昨晚还未来得及消化的信息。 若远景帝对荣王府的忌惮,真如虞晚泰口中那般令人发指,她让虞晚泰脱罪,当真是害惨了虞晚泰。 如若只受这一遭罪便罢了,就怕远景帝不满虞晚泰只是挨顿打,之后还要发难。 祸是她惹下来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虞晚泰沉溺于危险的沼泽中,必须尽快想办法解除眼下的危机。 可危机该怎么才能解除呢?帝王掌控着全大丰的生杀大权,整个荣王府都是摆在案板上的鱼肉,根本没有与帝王强硬抗衡的资本。 若想要将虞晚泰从沼泽拉出来,只有迂回从别的地方下手,没其它路可选。 用过早食后,府医过来诊脉。 见虞晚泰又开始装昏睡,颜沐禧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老荣王先下手鞭打儿子,目的是为让远景帝出气,虞晚泰伤的越狠,远景帝的气便能出去的越多。 鞭伤看起来严重,可说到底只是皮肉伤,且老荣王应是悠着力气打的,虞晚泰挨了上百鞭子,筋脉肺腑丝毫未受损,好生将养上一段时间,身体便能恢复如初。 她若能让虞晚泰的伤情变严重,短时间内起不来身,远景帝顾忌美名,就算要发难也得等虞晚泰伤好了才能出手。 府医离开后,颜沐禧打发走屋内下人,趴到床榻边,将一个装有药丸子的瓷瓶拿给虞晚泰看。 “这是什么,给我吃的药吗?”虞晚泰不解询问。 怕隔墙有耳,颜沐禧把声音压到最低,“瓷瓶里头装着的确实是药,不过并不是治伤救人的药。此药是能让人脉象呈现虚弱状态的药丸子,可在短时间内制造病危的假象,待服下解药脉像便可恢复,并不会对身体机能造成多大伤害。” 听完解释,虞晚泰瞬间猜出了颜沐禧的用意,又问,“这药服下便能立即生效吗?发作后可否会失去意识?” “药效发作大概需要一盏茶的时间,发作后人并不会失去意识,但会有四肢无力的瘫软症状。” 药效是明姨告诉颜沐禧的,至于服下后具体是什么反应,她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 思索片刻后,虞晚泰从药瓶里倒出一颗血红色的药丸,只是看了眼,便放进嘴巴吞了下去。 颜沐禧惊呼道:“世子爷这便吃了,都不仔细想想,或者找人查查的吗?” “难不成世子妃会害本世子?” “那倒没有,妾身就是觉得世子爷吃的太随意了些,毕竟是药。” 颜沐禧觉得吧,他们两人才做了几个月貌合神离的夫妻,狗世子未免也太相信她了,就不怕她有害人的心思么? “我信你。”虞晚泰眸色认真的盯着她,好似真的全心全意的信任她。 虽心里不以为然,但颜沐禧嘴上不忘适时地表诚心,“世子爷信妾身便对了,咱们是夫妻,一生荣辱与共,谁害您,妾身都不会害您的。” 虞晚泰不由勾起唇角,眼前人声情并茂的卖乖讨好的模样,与幼时巴结人时一模一样。 小妮子幼时便机灵的紧,没想到长大后更聪慧了,这般短的时间不但搞明白了荣王府的处境,还理清了事端的根由所在。 当初下决定从睿王手里救人,他便知道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在对睿王下手时,他丝毫没有手软,总归都是要承受远景帝的打压,利息不讨白不讨。 事后,如若他乖乖替睿王背下恶名,挨一顿板子便算将麻烦揭过去了。 可如今他成功洗脱污名,将睿王拖下了水,远景帝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他还盘算着怎么才能让伤情加重些,暂时躲过帝王的发难,小妮子竟替他考虑到了前头。 迎小妮子入王府,他本想着要护她周全的,如今竟是对方在想方设法的护自己! 临近午时,双心居传出世子伤情恶化的消息,消息很快传出了府。 午时过半,宫里派来的两名太医便到了,轮番诊治后都是摇头,连针都没敢下,生怕一个不好将人扎死过去,只斟酌着开了个药方便回宫复命去了。 下晌时,远景帝又派了几名太医过来,方老太医也在其中。 诊过脉后,颜沐禧挂着哭腔询问,“世子爷的伤情如何,老大人可有法子医治?” 荣王妃也红着眼睛说道:“老大人尽管医治,不论是何结果,荣王府都不会追究大人的责任。” 方老太医的内心其实是有怀疑的,他看过了伤患的伤情,皮肉虽伤的严重,但并没伤到肺腑,按说不该严重到人事不省的地步。 单看脉象,伤患的情况确实是不容乐观,已虚浮到了随时可咽气的地步,放在之前,他定不会怀疑脉象能作假,可上回见识过颜府夫人的奇怪脉象后,他便不再只依赖脉象治病救人。 看着婆媳二人的伤心不似作假,方老太医心中虽有怀疑,但还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说道:“世子爷伤得着实太严重了些,老夫也无甚好的医治办法。只能将药方再做下调整,世子爷能否醒过来,全靠他个人的意志力了。” 荣王妃抹着眼泪说道:“好,老大人开药吧,我们相信老大人的医术。” 送走一众太医,屋内只剩少许几人。 担心荣王妃伤心过度伤了身子,颜沐禧正想着要不要告诉她实情,虞晚泰竟自行睁开了眼,“母妃莫哭了,孩儿无事。” 服下药丸之后不仅四肢无力,连说话也是软绵绵的没力气。 荣王妃眼泪流的更凶了,想拍拍儿子的后背,又怕把人弄疼了,将手收了回去,“母妃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泰儿你可有怨过母妃无用?” 虞晚泰轻摇了下头,“从未。” 看着母子二人的反应,颜沐禧察觉出不对。 荣王妃见虞晚泰醒来,丝毫没有震惊,并不像是之前表现出来的,对任何事都不知情的单纯模样。 第151章 不是伤,而是毒 隔间里,颜沐禧直言问出心中疑惑,“前些日子的强占秀才娘子案,世子被父王责打,母妃都是知情的,对吧?” “我知情与否有何重要的?左右什么都改变不了,倒不如装傻充愣,莫要因自己惹得他人烦忧。”荣王妃眸中的苦涩似要溢出来。 颜沐禧上前拉住她的手,想开口劝又不知怎么劝起。 单纯痴傻的人最好劝,比如钱漫漫,别人说什么她都信。 通透人则恰恰相反,自己个儿心里什么都明白,他人劝说再多都是无用功。 荣王妃喟叹一声,将颜沐禧拉进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禧禧不用担忧母妃,比起很多饭食都吃不饱的人,母妃已经过活的很好了。人生在世,谁能不经点糟心事,再糟心的事都会挺过去的。” 反向被劝慰,颜沐禧心里更难受了,有些想哭,她压下喉间的哽咽,对着荣王妃挤出一抹笑,“母妃说的对,再糟心的事儿,都会有过去的一日。” 同荣王妃一样,颜沐禧也算是见过世间百态的通透人,不会轻信三言两语的安慰之言,有远景帝在上头压着,荣王府的糟心便没有过去的一日。 虞晚泰服下药丸子后,除浑身无力行动不便外,痛感也减轻了许多,一日中有大半日都在嗜睡。 趁他睡下,颜沐禧将银夏叫进卧房,询问外头的消息,“徐家那边有什么动静没?” “江糖和徐行之下堂后便被护送着回了徐家,这两日徐家外头除了咱们的人,还有另两波人守着,夫妻二人的性命应是无碍的。” 颜沐禧闻言放了心,“将咱们的人撤回来吧,之后徐家那边,无需再派人盯着了。” “好。”银夏应下,心里还是不大放心,“咱们好不容易保下江糖的性命,世子妃撒手不管,不怕她出了意外吗?” 江糖的性子纯真良善,银夏与之相处过一段时间,是真不愿看到那般好的女子落得了早逝的下场。 “放心吧,江糖夫妻是太子将睿王打压下去的大筹码,太子不会让夫妻二人出事的。再说了,如今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睿王也不希望夫妻二人横死,人若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头顶的脏污帽子便再也摘不下来了,还拿什么脸面夺位。” 听颜沐禧这般说,银夏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另一半是为世子爷悬着,“世子妃不必太过忧心,世子爷他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事的。” 虞晚泰服下药丸子的事,颜沐禧并没告诉银夏,但药丸子一直都是银夏在保管,结合前后情况,她猜也猜的出实情。 本以为脱离颜府便能过上不用揪心的舒坦日子,谁能想到,荣王府也是座关押人的牢笼,且牢笼上头的大锁比颜府的还大,更难撬得开。 彼时的皇宫乾清殿,远景帝听到虞晚泰伤情垂危,龙颜大怒,“无用,一帮无用的废材,朕养着你们有何用?” 太医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地,无一人敢开口去触帝王的怒火。 过了会儿,远景帝又怒道:“都给朕想办法去,若救不活世子,朕把你们太医院一锅端了,通通卷铺盖混蛋。” 除一众太医外,颜永臣也在殿中,等远景帝怒火发的差不多了,他躬身劝道:“皇上莫要气坏了身子,荣王世子福大命大,定会平安无事的。” 远景帝看了他一眼,放缓了语气,“希望吧!王叔只世子这一个子嗣,若这般出了事,朕一辈子都难安。” 看到颜永臣,方老太医忽而想起钱漫漫之前的病症,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犹豫着开口说道:“皇上,之前颜夫人患了怪症生命垂危,得一巫医救治方保下了性命。微臣以为,世子的伤情或也可寻靠谱的巫医试试。” 远景帝闻言,疑惑看向颜永臣,“方老太医所言之事,可当真?” 颜永臣面色平静,“确有此事,内子曾无端患了怪病,寻了无数大夫都没能医治好,恰巧臣识得一名女巫医,本是抱着让女巫医试一试的态度,没成想女巫医真的治好了内子的病症。” “那名医好颜夫人的女巫医如今可在洛都城?”远景帝急急询问。 “微臣与女巫医只是泛泛之交,并不知其行踪,不过微臣有联系到女巫医的法子。” 听颜永臣这般说,远景帝很是欣喜,“颜爱卿务必尽快寻到女巫医,人若能医好世子的伤,朕定重重有赏。” “臣定不负皇上所托,这便差人去寻。”颜永臣说罢躬身退下。 见皇上摆手,其他臣子也躬身退出大殿,唯独太医院正院使留了下来。 直到一众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远景帝才收回眸中的情绪,沉声询问太医院院使,“荣王世子当真伤到了命不久矣的地步。” “荣王世子满身鞭伤,确实伤的不轻,可微臣觉得世子的症状并不像是伤情所致,而是中毒。” 闻此言,远景帝的目光幽暗,“中毒?那你可知是何毒所致,可有救治方法?” 院使俯身,“微臣不才,诊不出世子所中何毒。不过微臣可以确认,世子的脉象极弱,不及时医治随时可能丧命。” 院使退下后,远景帝又招来荣王府的暗卫询问,得知虞晚泰回府后,并未接触过可疑人等,心头的疑惑更深了。 翌日一大早,太医院大半的太医又结伴来了荣王府,一同前来的还有太子和三皇子。 看过虞晚泰的伤情后,太子虞瑾堂一脸沉重的询问,“小王叔前两日还好端端的,何故会伤的这般重?” 颜沐禧酝酿了下情绪,红着眼圈回话,“谢二位殿下前来探望世子,世子犯了错,父王一气之下便惩罚的重了些。” “小王婶可知小王叔犯了何错?难不成只是因徐家的案子便受到了此等惩罚?” 见颜沐禧低垂着眉眼没回应,悲戚模样似要哭出来般,虞瑾堂知自己是猜对了,他面上难掩讶然,“小王叔是救人,他何错之有?错的分明是皇、” 意识到话不合适,虞瑾堂忙顿住话头,满腔的愤然化作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事已至此,小王婶也莫要太难过伤了身子。小王叔命大着呢,一定不会有事的。”三皇子出言安慰。 颜沐禧抬眸匆匆瞧了一眼,福身行了个谢礼,“谢三殿下关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三皇子的话里有歧义。 第152章 颜府拜贴 三皇子避开颜沐禧的礼,表情略显惶恐,“小王婶莫要太客套,把皇侄当做普通小辈便好,可莫要再行礼折煞皇侄我了!” 见三皇子言行举止谦卑得当,颜沐禧暂且放下了心头的疑虑。 除太子和三皇子,接下来的几日还有不少人登府探望虞晚泰,都被颜沐禧挡了回去。 远景帝每日都会派太医来荣王府,还特意命两名太医留宿在王府,以备随时传唤。 时刻被监视着,虞晚泰只能待在床榻上,好在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处于嗜睡状态,身上的伤也慢慢结痂,并不算太难熬。 颜沐禧也努力扮演好担忧夫君的好妻子,衣不解带的贴身照顾。 晨起,见虞晚泰刚睁开眼便拧着眉,很不舒服的模样,她小声问,“怎么了,是伤处疼吗?” “不疼,有些痒。”虞晚泰想抬手去抓挠后腰处,却因手臂没力气抬不起来。 “伤口愈合时是会有些痒,不能抓挠的,世子爷忍忍。” “痒的难受,还不如疼呢!” 对上可怜兮兮的桃花眸子,颜沐禧无奈道,“世子爷哪里痒,妾身帮你轻轻的敲敲。” “后腰处。” “是这里吗?” “嗯,就是那儿痒的难受,你使劲儿敲敲。” 虽隔着绸布中衣,但颜沐禧还是能明显感受到哪处有结痂,她不敢太用力,用指关节对着结痂处轻轻的敲打摩擦。 敲了会儿,见虞晚泰没有喊停的意思,她问道:“可好些了,还痒吗?” “这处不痒了,往旁边挪挪,上边……左边……再往右些!” 颜沐禧依言照做,一连换了几个地方,她手指都敲麻了,却听人又道,“再往下些。” 她动作顿住,再往下就不是腰背了,是臀腚。 面对伤患,不能有羞耻心,颜沐禧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将手指覆了上去,“是这儿么?” “嗯。”虞晚泰轻应了声,将脸埋进了软枕里。 藏得住脸,却藏不住泛红的耳朵。 颜沐禧不由失笑,狗世子这种去惯了风月场所的人,竟然还会因被摸臀腚而羞窘。 难不成与其她女子亲密时,人也是红着耳朵进行的? 不知为何,一想到狗世子与别的女子卿卿我我,她心头便说不出的膈应难受。 就好像自己的白馒头被别人咬了一口,她想使劲扇咬她馒头的人几巴掌,然后再把馒头撕碎了喂狗。 脑补想着,手下的劲儿不免大了起来,听到虞晚泰的痛呼,颜沐禧赶忙将作恶的手收回来,“世子爷还好吧,妾身不是有意的。” 虞晚泰没抬头,有气无力道:“世子妃想杀夫,其实不用这般迂回的。” 颜沐禧讪笑着解释,“妾身真不是有意的,世子爷还有哪里痒,妾身帮您敲,这回肯定不使那般大的力气了,保证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 见人没应声,她赶忙换了处地方继续敲打,不忘没话找话刷好感,“世子爷打算何时服解药?虽说这药丸子对身子无害,可总这么躺着,总归对身体无益。” “再等等,若过两天上头还没动静,便吃解药。”虞晚泰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银夏的叫门声。 “世子妃可醒了?” 得了准许后,银夏匆匆进门,顾不得行礼,将一张帖子交给颜沐禧,“颜府的拜帖。” 颜沐禧看了眼拜贴,“上回不是推了吗?再推了便是。” “送拜帖的人说,老爷、夫人忧心世子爷的伤情,特意寻来了巫医替世子爷看诊,还说是皇上托老爷寻的巫医,婢子怕是推不掉。”银夏满目的焦急。 明慧也是巫医,与女巫医是同一个路子,她怕世子爷服了药丸子的事儿瞒不住女巫医。 颜沐禧也有一瞬的惊慌,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你速去定北侯府一趟,将三妹妹请过来,切记要快。” 当初送给荣王府当赔罪礼的还魂丹,便是明慧已逝的父亲所制,因药引子难寻,只制了三颗出来。 明慧念在与钱漫漫自小长大的情谊,才舍了一颗给钱漫漫做了嫁妆。 得父亲的真传,明慧也练就了一手精湛的制药手法,制出的普通药丸子都能卖上千两白银。 颜沐禧虽对明姨的药丸子有信心,但也需谨慎行事,她不敢拿虞晚泰的性命去赌。 刚用过早食,颜沐筠便赶了过来。 替虞晚泰诊过脉后,她满目不忍的看着颜沐禧,思索片刻还是直言说道:“世子脉象薄弱缓慢,是将死之脉。” 荣王世子伤了这么多日,老二定然知道实情,没有瞒着的必要。 “三妹妹的巫术学的如何了?” 颜沐筠愣了下,不知颜沐禧为何突然问她学巫术之事,不过还是如实回道:“学的还行,师傅说我已入门,她没什么好教的了,接下来能有多高的造诣,全靠我自身的领悟和刻苦钻研。” 她这话还是谦虚的了,明慧的原话是,“为师把会的都交会你了,你只要肯用心思研究蛊虫,用不了两年,师傅徒弟便能调过个儿来。” 颜沐筠的血液很适合养蛊,几乎没有她控制不了的蛊虫,守孝出不了府门的这近一年,她每日都窝在屋子学习研究,她虽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控蛊术有多厉害,但绝对不差就是了。 颜沐禧又问,“那明姨可还教你制药丸子了?” 颜沐筠摇头,“没有,师傅说蛊术与制药是两码事,制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若我想学,等以后有了机会,她再教。” 颜沐禧大概听明白了,医蛊和制药没直接关联,会蛊术的人不一定会制药。 “那三妹妹可能诊出世子有中毒之状?” “中毒?”颜沐筠闻言很是讶然。 她重新为虞晚泰诊了一次脉,后取出银针扎破自己的手指,在其皮肤上滴了一滴血,等了片刻,血液没有任何反应。 “我能确认,世子即便是中毒,中的也不是蛊毒。” 颜沐禧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女巫医精通的是巫术,应也诊不出异常。 辰时末,颜永臣、苏氏和女巫医被马车接到了双心居。 第153章 糕点很美味 得知亲家登门,荣王妃也来了双心居。 互相见过礼后,苏氏关切询问道:“世子的状况可好些了?” 颜沐禧苦着一张小脸摇头,“还是老样子,女儿待世子谢过父亲、母亲的牵挂。” 见她虽神态憔悴,气色还好,苏氏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许,“都是自家人,无需说这些个客套话。” 颜永臣开口说道:“莫再客套下去耽误了救治时机,赶紧引女医进去瞧瞧世子吧!” 颜沐禧把目光挪到女巫医身上,只见人穿了一件男士的灰色长袍,头脸被完全包裹住,只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露在外头。 近距离看,颜沐禧竟发现女巫医的瞳仁又大又亮,眼型也很漂亮,只是,这双眼睛怎越看越觉得眼熟呢! 荣王不待客,颜永臣不好在内院逗留太久,与荣王妃告辞后先回了外院。 颜沐禧引着苏氏几人进门。进了正厅,苏氏瞧见颜沐筠也在,疑惑询问,“筠姐儿怎也来了王府,何时过来的?” 颜沐筠如实回道:“今早来的,世子的情况不好,二姐姐担忧的紧,便差人将我请了来。” 由颜沐禧和冬玉带着女巫医进卧房,其他人在外间等候。 见荣王妃心思全在卧房那头,苏氏压低声音询问颜沐筠,“你二姐姐也是太着急才会坏了规矩,守孝期间出府,侯府那边可会为难于你?” “母亲放心,夫君待我很好,侯府没人能为难的了我。” 其实,颜沐筠在侯府的日子并不算太平,今儿这一房的太太找麻烦,明儿那一房夫人找麻烦,婆母也瞧她不顺眼,没一天是消停的,好在顾云庭守孝在家,能将麻烦帮她挡回去。 而她呢,也算看明白了,宅斗这行当,她胜任不了,来日顾云庭若要去北疆驻守,她拼了小命也得跟着一起去,决不能独自留在侯府,不然会被侯府的女人们活活玩儿死的。 卧房里,女巫医并没有如上次为钱漫漫诊治般不允许让人旁观。 即便女巫医开口赶,颜沐禧也不会出去的,服了药的虞晚泰没有自保能力,她和冬玉必须在一旁瞧着才能放心。 先是诊脉,接下来女巫医的操作手法与刚刚颜沐筠的手法几乎是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女巫医滴在虞晚泰皮肤上的不是自己的血,而是装在瓷瓶里的血。 颜沐禧顾不得计较瓷瓶里的血是不是女巫医的,眼睛死死盯着虞晚泰手臂上的那滴血,生怕发生奇怪的变化。 过了会儿,见皮肤上的血滴没有任何反应,她才暗暗松了口气,不过,她这口气松的过于早了。 “世子昏迷不醒不是伤,也不是病,而是因服了药物,待服下解药便能痊愈。”女巫医的声音本就嘶哑难听,说的又是要人命的话。 颜沐禧咬牙握紧拳头,才忍下发抖打寒颤的冲动,她努力挤出一抹惊喜表情,“世子竟是被下了药,那女医可有能医好世子的解药?” 女巫医否认,“我没有解药。” “那女医怎能确认世子是被人下了药?可有什么依据?” 结果未定之前,颜沐禧不想撕破脸,怕女巫医对自己的话产生歧义,她又好言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女医可知世子被人下了什么药,解药该怎么寻?” “解药该怎么寻,世子妃不是比我更清楚吗?”女巫医的语气无悲无喜,仿若像在说今日吃了什么饭食般随意。 颜沐禧却是听得毛骨悚然,心头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她努力稳住心神,“我不明白女医这话是何意?凡事都要讲证据,胡乱说话要不得的。” 女巫医回望着她的眼眸,眼神不躲不避,“人躺久了四肢会退化,平日要多揉捏按摩。”说罢转身朝外走。 话题突然转变,颜沐禧听得满头雾水,见女巫医要出去,赶忙示意冬玉拦人。 冬玉还未靠近,女巫医便回过了头,“糕点很美味。”声音虽还是嘶哑难听,语气却比刚刚柔和了许多。 “糕点很美味,糕点很美味……”颜沐禧心里反复琢磨几遍,迅速明白过来,女巫医口中的糕点,指的应是她送给颜沐柔的那些糕点。 她之前便猜测颜沐柔和女巫医有关系,现在看来,她猜的没错,颜沐柔确实是女巫医的女儿。 女巫医特意告诉她糕点很好吃,应是感激她对颜沐柔的照顾,那么,人有没有可能帮她遮掩虞晚泰的真实状况? 她将想好的威胁之言咽回肚子,开口试探,“女医若喜欢糕点,我可往府里多送些,定一日都不会短缺。” 女巫医的眸子微眯,对着颜沐禧点了点头,明显是在示好。 看着眼前微微眯起的眸子,颜沐禧觉得更熟悉了,不是一般的熟悉。 正厅里,见三人前后脚出来,荣王妃急声询问,“女医可有救我儿的办法?” 女巫医摇头,“世子伤情太重,我也是无能为力。” 荣王妃退后两步,转身抹眼泪。 颜沐禧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她也装作失望难过的模样,上前安慰荣王妃,“母妃莫要太过伤心,女医治不了世子,咱们再寻医者便是,世子一定能被医好的。” 苏氏也红着眼圈安慰,“禧姐儿说的没错,大丰的能人医者数不胜数,假以时日,总能找出能医治好世子的神医,王妃莫要太过伤怀。” 送走苏氏和女巫医,颜沐筠也提出了告辞。 “左右都出来了,用过午食再回去吧!”颜沐禧不舍挽留。 姐妹几个出嫁后,数月才能见着一面,尤其是颜沐筠,出嫁像出家一样,要不是有蛊虫做伴,她都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好不容易出趟府,她也想多与颜沐禧说会儿话,可荣王世子躺在床榻上生死不知,她在王府逗留太久不合适。 “下次再陪你吃饭吧,还有两个月,我便除孝了,到时天天来叨扰你,别嫌弃我烦才好。” 荣王府气氛压抑,颜沐筠说着玩笑话也不敢大笑,只是扯起嘴角微眯了眯眼睛。 迎上眼前微眯的凤眸,颜沐禧怔愣一瞬,急言道:“三妹妹,你再笑一个。” 第154章 制造麻烦 “啊?你说什么?”颜沐筠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颜沐禧顾不得解释,急声道:“快些,三妹妹你眯着眼睛再笑一下。” 颜沐筠满头的问号,不过还是照做了。 她的瞳孔又黑又亮,眼尾处微微上扬,含笑眼睛眯起时凤眸中似有流光溢彩般绚烂夺目,与刚刚女巫医的眼眸竟有七八分相像。 女巫医的眼眸为何会与颜沐筠这般相像?颜沐禧脑子乱做了一团麻。 女巫医的眼眸与颜沐筠相像,等同于是与颜永臣相像,一切只是巧合吗? 不,她觉得不是,世间的大多数巧合往往都不是真正的巧合,女巫医与颜永臣相似度极高的眼眸,绝对不是巧合。 颜沐筠能被称为洛都第一美人,清冷独特的凤眸功不可没,如若满大街都能寻到与之相似的凤眸,第一美人的称号未免太不值钱了些。 而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相像,最大可能是有血缘关系。 难不成她之前猜错了?女巫医与颜永臣之间并无苟且,而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可颜家背景简单,世世代代都是庄稼人,颜永臣和其父亲都是一脉单传,并无旁的直系亲属。 颜永臣和女巫医若有血缘关系,那这层关系从何而来的呢? 难道女巫医是颜老太太母家的亲属? 颜沐禧对颜老太太的出身过往并不了解,只知她是被颜永臣的父亲从外头带回来的,其它的一概不知。 女巫医若真是颜老太太的直系血亲,那女巫医将颜沐柔送回颜府的目的是什么?就只是想要女儿有个尊贵身份,得到颜府的庇护吗? 颜府书房,颜永臣问询不远处坐着的女巫医,“如何,荣王世子的伤可有救?” “你不是早猜出来了么?何故还要明知故问。”女巫医的语气亲近平缓。 颜永臣轻笑一声,端起了茶盏,“禧姐儿这丫头自小便鬼,长大后越发不知收敛了。” 女巫医轻嗤一声,“呵、你自己的骨血,是何模样还不是你一手促救的?”顿了下,又道:“皇帝那里,可需我亲自进宫一趟。” “不用,我来应付便好。”颜永臣抿了口茶,放下茶盏说道:“北疆那头,提前出手吧!” “为何?不是要等到八月,大公主出发去北越时再出手吗?”女巫医问出口,忽而反应过来,黑眸中有了丝丝笑意,“我还以为你冷血无情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原来还是有几分血脉牵绊在的。” 颜永臣别过眼神,并没开口否认,“颜大会跟随送亲队伍去北越。” 女巫医收起眸中笑意,“我有可用之人,还是将颜大留在你身边吧!” “不是因为你,他去北越有旁的事要办。”颜永臣喟叹一声,目光悠悠望向窗外。 快了,如若颜大能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一切便可提前结束了! 颜沐禧虽与女巫医达成了默契,可还是心焦了许多日,待确定宫里头不会有动静,才彻底放了心。 用过晚食,银夏日常汇报府外的消息,“今儿早朝上,又有十数名朝臣参了睿王,皇帝依旧是按下没发。” “按不了多久了,天下百姓的耐心有限,睿王再得不到惩治,皇帝怕是都要挨骂了。”颜沐禧感叹完,看了眼卧室,压低声音小声问,“南边的事办的怎么样了?还有多久能闹僵起来。” “快了,最多不超过五日。” 见银夏面露疑惑,她又问,“怎么了,难不成遇上了解决不了的麻烦?” 银夏摇头,“没遇到麻烦,除了咱们,好像还有一拨人在刻意谣传大公主和亲北越事宜,说是大丰皇帝怕了北越,宁愿推女儿入火坑也不敢跟北越开战。传言好似是从北疆那边传过来的,洛都城的很多酒楼戏院,已经有人在谈论此事了。” 听闻还有人想利用公主和亲北越搅动是非,颜沐禧拧紧秀眉,思索片刻便松开了,吩咐银夏。 “既然有人替咱们出手,那便让咱们的人撤了吧!痕迹抹干净些,莫事后让人抓到把柄。” 用药丸子让虞晚泰病重不起,只能暂时迷惑住帝王的眼睛,荣王府接下来想要安稳,需给远景帝制造些事端出来,让其抽不出精力来为难荣王府。 颜沐禧不敢在洛都城出手搅事,好在她有银子有门路,从外围入手也是一样的,无非就是多费些银钱和人手。 她利用公主和亲制造舆论,是为给远景帝找麻烦,另一盟友是为什么呢?这般大的手笔不会也只是为给皇帝添堵吧? 舆论是从北疆那边传过来的,难不成是北越人做的?目的是为彰显北越国威? 彼时的御书房,远景帝和几位内阁臣子也是这般猜测的,认为北越故意放出谣言是为践踏大丰。 远景帝面黑如墨,他费尽心思让大丰百姓不去关注公主和亲北越之事,没成想临了又被推了上来。 苏太傅长子,礼部尚书苏兴山愤然道:“臣以为礼仪邦交只针对有道德底线的友国,北越屡次践踏我大丰国威,大丰断不可忍气吞声将我国公主嫁去北越受辱。” 见远景帝阴沉着脸不作声,颜永臣反驳道:“传言虽是从北疆而来,可并没证据能证明是北越人所为。若我大丰无凭无据便朝北越发难,到显得是咱们没理了。” “北越使臣在我国地盘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便敢折辱我大丰公主,也就皇上仁德,才未与他们计较,同意将公主嫁到北越。如今事端又起,不论谣言是不是北越人所为,臣以为都无需再履行和亲之约。”苏兴山说完俯首跪地,大有逼迫皇帝的意味。 “我大丰国力昌盛,确实没必要太过顾忌内患不断的北越。”薛太师也赞同苏兴山的看法。 当初远景帝执意下嫁公主去北越,大半的内阁臣子都不赞成,如今北越再次兴风作浪做出践踏大丰之举,大丰断没有忍气吞声再将公主嫁去北越的道理。 颜永臣依旧持反对意见,“咱们大丰向来礼仪邦交,如若传言与北越人无关,咱们大丰主动发难,岂不是弃了道德礼仪于不顾?与北越人成为了同丘之貉。” 闻此言,远景帝的眉头舒展开来,“颜爱卿说的对,必须调查清楚流言的源头,才能决定是否取消和亲事宜。调查流言之事,便交给颜爱卿全权负责,十日内必须给朕一个满意的结果。” 第155章 祸水东引 颜永臣躬身应下,“臣定不负皇上所托,尽快找出幕后蓄意破坏两国邦交之人。” 从御书房出来,苏兴山拦住颜永臣,“颜大人等等,我有话要同你讲。” 颜永臣躬身作揖,“大哥莫要客气,直呼永臣名讳便可。” “现今的颜大人如日中天,苏某可不敢造次。”苏兴山神情愤然,“你我同为大丰父母官,该一心为民、为国才是正道。为官之德,为官之义务,颜大人竟全权不顾了吗?只一心做条听话的狗。 ” 被比作是狗,颜永臣丝毫没表现出气恼,语气淡然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永臣何错之有?” 苏兴山怒极冷哼,“你何错之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上不顾民意一意孤行,当臣子的该多劝解才对。你只顾邀宠,全然不为大丰子民利益,难道还作对了不成?” 颜永臣不以为然道:“君臣之道,君在前,臣在后,永臣只知,为臣子者该把君主放在首位。” 苏兴山被他这番言论气到说不出话来,撂下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说罢甩袖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太子与睿王掐架,公主和亲流言,每日的早朝比菜市口还热闹。 远景帝烦不胜烦,一连罢免了三名官员,依旧没能压下朝堂上的纷争。 皇帝忙到晕头转向,荣王府这边便松快多了。 虞晚泰服下解药,脉搏恢复身体开始好转,远景帝得知后只是派太医过府问询了一番,之后再没了动作。 颜沐禧本以为虞晚泰服下解药后,身体便能恢复如初,没成想人还是起不得床,需她贴身伺候才能自理。 每日抓痒按摩不算,还得扶着人练走路,驮着比自己大两倍的虞晚泰在屋里散步,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老鹰藏在羽翼下的小鸡。 “要不,还是让吉祥过来伺候世子爷吧!”个头儿本就不高,颜沐禧怕自己再被这般压下去,更矮了。 “吉祥虽缺了些阳刚气,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外男,进内院伺候不方便。”虞晚泰说话还是软绵绵的没力气,人也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那、要不让冬玉过来伺候?” “男女有别,也不方便。” 颜沐禧:“……” 敢情就她一人方便呗! 不让吉祥进内院是为了女眷的名节,勉强说得过去。 竟拿男女有别这种理由唐突她,狗世子毛都没长齐便开始逛青楼楚馆了,难不成青楼楚馆全是男的? “世子爷嫌弃冬玉,明说便是,妾身又不是外人,您不用绕着玩儿的说话。清欢、铃音她们都挺闲的,要不妾身唤她们过来伺候世子爷?” 虞晚泰顿住脚步,垂眸看向颜沐禧,“世子妃就这般不想伺候我?” 颜沐禧被盯得心虚,赶忙否认,“没有,妾身怎会不愿意伺候世子爷呢?妾身巴不得每日与世子爷待一起,一辈子伺候世子爷都不会嫌烦。” “那我便满足于你,只允许你一人伺候。” 颜沐禧气的想磨牙,狗世子是真狗呀! 明明是使唤人,还说的像给了她多大的恩赐似的。 算了,伺候便伺候吧,反正又不是要伺候一辈子,再熬几日便过去了。 可又过了十多日,虞晚泰也还是没好转的迹象,需有人扶着才能走路。 颜沐禧不是傻子,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骗了。 这日起床,虞晚泰又直愣愣躺着等着被伺候,她出言试探道:“世子爷的身子总不见好,妾身怀疑药丸子的解药放太久不大管用了,要不世子再吃上一粒试试?” “不用浪费,我这身子不是正在慢慢恢复吗?解药定是管用的,只是慢了些而已。” “可明姨说过,服下解药后最迟三日内身体便能恢复如初,世子爷这都恢复近一个月了还没好,妾身不放心。” “恢复慢些挺好的,你见过哪个得了大病的人能一下子好全了的?”虞晚泰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行吧,您是爷,您说什么都对。”颜沐禧确认了,她被狗世子忽悠着骗了一个多月。 虞晚泰忍下笑意,小妮子强撑着笑脸,心里怕是要气炸了。 他将手臂伸过去,“拉我起来。” 颜沐禧看了眼伸到眼前的手,想把火气憋回去,可是越想越气。 她为了帮狗世子平祸,又出钱又出力,忙前忙后的辛苦,到头来还要被骗着当苦力伺候人。 算了,不能气,伺候夫君是为人妻的职责,一切都是她应该做的。 “快些,手臂都酸了!”虞晚泰佯装生气的催促。 颜沐禧刚压下的火气又起来了,“啪”的一声脆响,她将身前的手拍开了。 这回不是想象,她真的动了手,看着被打到泛红的手背,两人都有些怔愣。 颜沐禧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和狗世子在一起腻歪久了,她竟有些忘形了,忘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千古名言。 她赶忙换上诚惶诚恐的表情,一把抓过虞晚泰的手,“哎呀,妾身只是挥了下手,不是有意要打世子爷的,疼不疼,要不要妾身帮您涂抹些药膏。” 虞晚泰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世子妃这是拿我当三岁小儿哄呢!还涂抹药,用不用再请个太医过府瞧瞧?” “妾身哪有哄骗世子,妾身只是心疼世子爷嘛!”颜沐禧努力维持住表情管理,坚决不让自己再犯上回吃鱼时的错。 虞晚泰坐起身,将两只手伸到颜沐禧的面前。 颜沐禧看着眼前的大掌, 掌心纹路清晰,手指净白细长,不明白虞晚泰这是何意,是让自己欣赏他的手吗? “生气便是生气,不用憋着,打一下哪够,多打几下解解气。”虞晚泰闷声道。 颜沐禧下意识否认,“妾身没有生气。” 虞晚泰看着她的眼睛,“我是你的夫君,若在我面前,你都要小心翼翼的戴着面具过活,未免太累了些。” 对上眼前无比认真的眸子,颜沐禧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想否认,可虞晚泰看她的眼神,说的话,好似早看透了她,她的否认没有任何意义。 第156章 坦露心意 不管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颜沐禧一直都是戴着面具过活,身处沼泽,一不小心便会沉溺其中,她不敢摘下面具做回真正的自己。 面具戴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模样,年幼时的跳脱肆意,仿若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看她愣愣的不说话,眸子里藏着的疏离比千年寒冰还难以融化,虞晚泰叹息一声,“我知道你不信我,来日方长,只要你肯敞开些心扉,总有一日,我会让你相信,我是能依靠的。” 对于虞晚泰的话,颜沐禧下意识是不信的,可想到那日挨鞭刑被他牢牢护在怀中的画面,坚硬的心不由软了几分。 “世子爷为何与我说这些话?只是因为我是你的世子妃吗?” 此刻的虞晚泰很想告诉颜沐禧,他心悦于她,漫长人生只想与她共度,可他怕表达太过显得轻浮。 “你是我的妻子,以后要相携一生的人,我不愿看你委屈自己,想让你过活的开心些。” 默了一瞬,颜沐禧眯起眼眸笑了,笑容里有了几分真心。“世子爷的话,妾身记下了。” 不管虞晚泰的话里有几分真心实意,能对她说出这番话,顾念她的想法,感知她的感受,她便该领这份情。 虞晚泰也笑,“还有,不必总妾身、世子爷的喊,显得太生疏了。” “好,我记下了。” “真记下了?我怎么就不信呢?” “啪啪”两声,颜沐禧在两只手掌上分别拍打了两下,“这下总相信了吧!” 见虞晚泰拧眉,她不确定询问,“怎么,嫌我打的太重,太疼了?” 虞晚泰撇嘴摇头,“太轻了,我还以为小妮子你憋着多大的火气呢,就这么点力气,给人挠痒痒都不够。” “好,这可是你自己要求挨巴掌的。”颜沐禧说罢,往手心一顿哈气,对着虞晚泰的掌心使劲打下去。 “啪啪”两声脆响后,见人皱着一张俊脸不停甩手,她瞬间开心到眉眼弯弯,“这回呢?力气够不够?” 虞晚泰再将手心伸过来,皱着一张俊脸故作可怜道:“我舍命再让你多打几下出出气,也不是不可以。” 颜沐禧扬起下巴,“切,当我傻么?你不嫌疼,我还嫌手疼呢!先记账上,等下回我备个手板再打。” 虞晚泰做势想了想,“好,都随你。既然气也出了,便伺候我起身吧!” 颜沐禧:“……” 所以,折腾了一场,到底折腾了点啥?还是得伺候人。 一直到六月中旬,强占秀才娘子案才有了最终结果,睿王被褫夺王爵,禁闭于府中思过,无召不得出府。 王爵被褫夺,于皇子而言等同于失了夺位资格,纠缠多年的以太子、大皇子为首的两派党争,太子大获全胜。 定北侯府为期一年的守孝期已满,一脱孝,侯府爵位之争的战役便打响了。 顾云庭守孝期间白日宣淫的流言传扬的满天飞,甚至传言颜沐筠已怀有了身孕。 打听到颜沐筠夫妻二人回颜府的时间,颜沐禧也特意回了趟颜府。 用过午食,顾云庭被颜永臣叫去了外院,姐妹二人相携去小花园散步消食。 “世子的伤情恢复的如何了?”颜沐筠问。 “谢三妹妹挂心,恢复的很好。” “我就是随口问问,也没有怎么挂心上,你可不要误会。” “误会,我误会什么?”看到颜沐筠飘忽不定的心虚眼神,颜沐禧才猛然想起,自家狗世子惦记过人家,且当初惦记的心思还不少。 “哎呀,我真的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派,对你家世子没有过一丝一毫都多余想法。我发誓,若说了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生出的孩子没屁眼。”颜沐筠语无伦次的替自己辩解,生怕被误会。 颜沐禧眯眼审视她,“三妹妹不会是真的揣上娃了吧?” 颜沐筠愣了一瞬,急急否认,“老二你可别信外头那些传言,我是那般没分寸的人吗?就算我是,顾云庭也不是呀!” 其实吧,她这话说的颇有些心虚,自从那日醉酒开了荤,冰木头像老房子着火般挡不住了,夫妻二人不能说夜夜生欢吧,那也是三天两头折腾。 大半年下来,她觉得自己体力都被练上来了,要不是懂医理,她一准早早的当上妈了。 “没有怀孕便好。”颜沐禧也没有刨根问底的闲心,“孝也脱了,你家将军何时能复职,上头可有信儿?” 颜沐筠摇头,“谁知道呢!当初皇帝准许侯府只守一年的孝,本以为孝期一满,顾云庭便能回北疆镇守。可如今大丰与北越要和亲,短时间内两国之间不会有战事。皇帝那边不发话,顾云庭能不能回去北疆任职,还不好说呢!” 看她满脸的唏嘘颓然,颜沐禧疑惑 ,“难不成三妹妹想跟去北疆?” 颜沐筠想都不想便说道:“当然,侯府那是人待的地方吗?你都不知道,这除了孝才短短十数日,饭菜里放红花,花盆子放麝香,连洗脸水里都能做手脚,要不是我懂医理,都不知道死几回了。” 颜沐禧叹息,感叹谁都不容易,“那袭爵之事,也没信儿吗?” 顾云庭若能袭爵,颜沐筠便是侯夫人,其它几房没了盼头,总能消停些。 颜沐筠也是叹息,“没有呢,皇帝或许是太忙,顾不上。”她突然想起,“对了,大姐姐最近的日子好似不大好过。” 颜沐清不好过?颜沐禧表示疑惑不解。 太子心心念念颜沐清多年,好不容易将人迎进东宫,该仔细护着、宠着才对,这才不过半年的功夫,便腻了吗? “大姐姐怎么个不好过法?三妹妹仔细说说。” “我也是昨日进宫从他人口中听说的,说是三姐姐惹怒了太子,被皇后罚了禁足,连端午家宴都没能被放出来。”颜沐筠说着压低声音,“我特意使银子跟知情的宫人打听了一番,大姐姐被禁足好似是因子嗣问题,皇后怨怪东宫久久无妻妾怀孕。” 颜沐禧听完更疑惑了,颜沐清为何会因子嗣问题受罚? 太子又不只颜沐清一个女人,薛婉和和顾悦岚都未能怀上身孕,薛皇后没道理只处罚颜沐清一人呀! 第157章 禁足 太子确实不止颜沐清一个女人,但他将其它妻妾当摆设,只碰了颜沐清一人,薛皇后能不气吗? 最过分的还不止于此,颜沐清被查出私自服用避子汤药,若不是太子护着,她绝对不只是被罚禁足抄写女德女戒这般简单。 长乐宫西殿,屋内时不时传出咳嗽声。 “侧妃您这咳症越来越严重,不能再拖下去了。”兰霜看着消瘦了一圈的颜沐清,很是担忧道。 “无碍,不过是小病而已,总会好的。”颜沐清夹起一块豆腐,豆腐是用葱油凉拌的,微有些呛,她刚放进口中,便又猛咳起来。 兰霜赶忙递过水,又心疼又生气,“奴婢不明白,侧妃您这是何苦呢?殿下再怜惜您,也禁不住您这般、”再说下去便是僭越,她没敢继续说。 兰霜作为陪嫁,侧妃最亲近的人,她是真的不明白,侧妃为何不想为太子生孩子?子嗣是一个女人在夫家的依仗,天家的女人更是如此,没有子嗣傍身,在这宫墙之中的漫长岁月该怎么熬?怕是连存活下去都艰难。 虞瑾堂同样也看不懂颜沐清为何要避孕,他已在门外站了许久,听着颜沐清咳的痛苦,他握紧拳头才忍住想冲进去瞧瞧的冲动。 为顾忌颜沐清的感受,他豁出脸面让太子妃配合自己演戏,顶着定北侯府的压力冷落顾云岚,到头来换来的却是无情的糊弄欺骗。 他根本不敢深想,颜沐清为何不愿怀上他的子嗣?为何要这般践踏他的真心? 屋内,颜沐清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哑着嗓子叹息,“唉~我知道殿下心里有我,是在乎我的,可我、我、” 虞瑾堂秉着呼吸,想听她会怎么说,只要她说一句在乎自己,为避孕找个合适些的理由,他便不再计较。 “我不是不想为殿下生下子嗣,我是怕承受不住他这般多的在乎,我已经得到的太多太多了,不敢奢求更多……太子妃未有子嗣前,我若先有了子嗣,母后不高兴,殿下也会为难的,我不想殿下因为我而为难……” 虞瑾堂再听不下去,怒气冲冲推开了门,“颜沐清,孤为难与否与你何干?孤迎你入东宫,给你爱重,是孤愿意给你的,你凭什么擅自做主,把孤的心意往外推,你把孤当什么了?” 颜沐清愣愣的看着站在光里的人,眼泪簌簌往下落,“可、可妾不想殿下为难。” 看她这副可怜模样,虞瑾堂也分不清生气更多些,还是心疼更多些。怎么也没想到,她不想要过早怀上子嗣,竟是怕自己难做。 母后确实一早便给过他忠告,让他多宠幸薛婉和,有了嫡长子,储君地位方能更稳固。 可他自小便知道,颜沐清是个骄傲且要强的人,哪怕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也不愿屈居人后。 而他已经委屈颜沐清做了侧妃,所以不想再让人受更多的委屈。可哪能想到,他小心翼翼的爱重竟给对方造成了无形的负担。 虞瑾堂心里已没了气,可嘴上还是说道:“孤为难与否,何时要你操心了?说,你错了没有。” “我错了!”颜沐清抽泣着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童般,“殿下会不会一辈子都不原谅我了?” 为显亲近,她没自称妾,而是我,虞瑾堂难免动容,上前拉过她的手,“你知错了便好,我又不是小心眼的人,哪可能记恨一辈子?下回有何顾忌直接告诉我便是,不许再自作主张。” 颜沐清乖乖点头,顺势抱住他,哭着说道:“我再不自作主张,惹殿下生气了。” “好了,不哭了,幼时被打破鼻子都未流半滴眼泪,如今长大了,眼泪反倒这般多了起来。”虞瑾堂也不嫌弃,用手帮颜沐清将面上的眼泪擦干净,“你现在不想生咱们的孩子,那何时想生?不会真要等到嫡子出生吧?” 其实不仅颜沐清被薛皇后罚了,薛婉和也被罚了,原因是配合太子作假,成婚近一年,夫妻二人竟还未圆房,连新婚那日的圆帕都是假的。 不仅薛婉和是完璧之身,进东宫半载的顾悦岚也是完璧,薛皇后得知后差点气到厥过去。 可自家儿子做的孽,她不敢大肆处罚宣扬,除了兜着别无它法。 听太子都这般气了还询问自己的意见,颜沐清心下愧疚万分,可她不敢表露出来,“一切听殿下的。”说罢将脸埋进虞瑾堂的肩头,遮住眸子里的翻涌。 从虞瑾堂站在门口起,颜沐清便察觉到了。 不想在太子妃前头生子,顾忌虞瑾堂的感受,都是她为脱困糊弄虞瑾堂的。 她之所以不愿怀孕生子,是因为她知道怀了也生不下来。 前世,她入东宫不久便有了身孕,五个月时莫名落了胎,是个已成型的女胎。 之后的十数年,她与太子的鱼水之欢不断,却再没能怀上身孕。 莫名落胎,她起初以为是薛家或定北侯府做的手脚,后来发现好像不是,因为顾悦岚和薛婉和也没能生下太子的子嗣。 且不仅东宫子嗣凋零,睿王和其他皇子也没能有一儿半女傍身,怀孕的妻妾要不怀孕流产,要不生下后死了。 整个皇家好似被人下了诅咒般,十多年没能有新生命存活下来。 已经历过一次丧女之痛,她怎敢在搞不明缘由之前再次怀孕。 侯府马车上,颜沐筠询问顾云庭,“你可问了父亲复职之事?” “岳父说复职之事不必着急,待八月大公主和亲后再谋职位不迟。”顾云庭如实道。 得知还要等,颜沐筠瞬间颓然,“也就是说,父亲不愿帮忙了。” 如今颜永臣是吏部尚书,又是皇帝最亲近的内阁臣子,他若能帮顾云庭周旋,复职和袭爵之事都能事半功倍。 顾云庭觉得颜永臣并不是不愿帮忙,让他等,应是有别的考量。 可有些话,不好说与妻子听,故而转了话题,“别家女子都不想远离父母亲人,你为何这般想去北疆?” “切,我是想去北疆吗?我是想逃离侯府,你家那是人待的地方吗?狗都不想待。”颜沐筠说着翻了个白眼,毫无意外,又被顾云庭敲了个脑瓜崩。 她捂着生疼的脑门委屈控诉,“疼~真是的,某人不仅性子冷漠无趣,还有暴力倾向,过不下去了,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第158章 有孕 “过不下去咋办?咱们是圣上赐婚,分不开的。”顾云庭将颜沐筠拉到身边,拿开她脑门的手看了眼,见有些红,难免自责。 女子的皮肤怎这般娇嫩?他分明没用力。 “分不开也能不过,试问哪个女子能受得了有个暴力夫君?”颜沐筠挣扎着想推开顾云庭,却跟过年待宰杀的猪似的,挣扎的毫无作用。 挣脱不开,撒泼的底气便不足了,满肚子的火气化作一句,“下回不许动手打人了。” 顾云庭答应的痛快,“嗯,我下回注意,打轻些!” 颜沐筠:“……” 她得让姓顾的知道,猪发起狠来,也是会咬人的。 下马车时,颜沐筠证明了猪会咬人,就是代价有些大,浑身瘫软着没一丝力气了。 双心居,见自家爷盯着梨树发呆,吉祥鼓着脸说道:“这树今年可争气了,结了满树的果子,要不是下头的枝丫被世子妃薅秃了,本还能结更多果的。” 梨树枝叶繁茂,枝叶间结满了鲜嫩欲滴的小果子,颗颗圆润饱满喜人的紧。 为长个儿,颜沐禧每日都要在院里蹦跶会儿,干蹦跶太无聊,便够树叶玩儿。 虞晚泰看了看,矮枝丫上的树叶确实少些,不由拧眉,“怎不叫人仔细看着树?” 吉祥一激灵,忙解释,“前段时间世子爷出事,府里太忙,小的便忘了这茬,没看住世子妃。”说着见自家爷眉头拧的更紧了,赶忙又道:“小的一定告知世子妃,不让其再碰梨树。” 可没料话说完,自家爷的眉头不但没松开,俊脸也黑了,还送了他一记眼刀子。 “世子妃想干何事,也是你能置喙的?”虞晚泰语带警告。 吉祥则是表情呆滞,不知该怎么接话。 搞不明白世子妃和梨树之间的事,爷是让他管,还是不让他管呀? 虞晚泰又送了他一计眼刀子,“傻不愣登的,也不知每日吃那般多的饭有何用?连一棵树都看不住,让其长这般高,世子妃那小矮个儿,得费多大劲儿才能够得着?” 吉祥:“……” 他没看住,让树长太高了,世子妃够不着。 所以,还是他和树的错了?薅树叶的世子妃就没一丁点的错? “爷的意思是,树紧着世子妃薅,不管果子的死活了。” 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家爷能见异思迁的这般快,去年宝贝梨果子跟宝贝儿子似的,今年突然就不爱了。 “不然呢?你挂墙头上让世子妃薅?” 迎上虞晚泰警告的眼神,吉祥一机灵,做势自打嘴巴,“看小的这张嘴,话都不会说了,一些个破果子而已,哪配跟世子妃比!世子妃想怎么薅便怎么薅,世子妃开心最重要!” 颜沐禧一进院门,便瞧见主仆二人在研究梨树,跳着脚欣喜走过去,“世子怎自己个儿出院子了?” 能自己出屋,说明身体已然恢复,以后便不能总耍赖要她伺候了。 吉祥只觉肩膀一沉,扭头便瞧见自家爷挂他身上了,刚刚还拿眼刀子瞪他的狠人,这会儿瞬变虚弱小郎君。 “你一走便是大半日,我实在是闷的慌,便让吉祥扶我出来透透气。”虞晚泰说罢还咳了几声,好似真的挺虚弱。 颜沐禧本想上前假惺惺关怀几句的,可想到虞晚泰刚跟他说,不用戴着面具过活,她也懒得装了。 抬头看向梨树,“这梨树还真不少结果,去年世子送我的生辰礼,便是这棵树上结的果子吗?” “没错,果子甜吗?”虞晚泰一想到小妮子吃上了心心念念的果子,还是自己种的,心里便觉甜滋滋的。 “甜,可甜了!不过你也忒小气了些,这一树的果子,只拿三颗送礼。”颜沐禧没说瞎话,虞晚泰送她的那几颗梨,是她吃过的最甜的果子梨,就是太少了些,不够吃。 吉祥替自家爷鸣不平,“爷想多送,也没有那般多的果子呀!这树去年第一次结果,就只结了三颗果,爷都没舍得尝一口,全都给世子妃送去了!” 颜沐禧扫了主仆二人一眼,撇撇嘴忍着没吐槽出口。 这般茁壮的一棵老果树,只结了三颗果,糊弄鬼鬼都不信! 主子装病骗人,奴才说瞎话骗人,怪不得二人能当主仆,绝配! 七月下旬,颜沐清得了回娘家省亲的机会,颜沐禧和颜沐筠收到信,都回了颜家。 颜沐清特意送信给姐妹两人,颜沐禧猜颜沐清可能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事。 果然,她猜的没错,颜沐清出了事,还是大事,人意外怀了身孕。 雅清苑内室,颜沐筠为颜沐清诊完脉,确认道:“大姐姐确实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恭喜大姐姐,再过八个多月便能看到宝宝了。” 见颜沐清面上不见半分开心,颜沐禧疑惑道:“怎么,难不成这个孩子有什么问题?” “不是孩子有问题,而是保不住。”颜沐清满目的惊惶颓然,她忘不了前世那个胎死腹中的女婴。最可怕的是,她至今都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没的。 “胎像很稳呐,孩子为什么会保不住?”颜沐筠很是疑惑不解。 颜沐禧思索一瞬,“难不成大姐姐梦里也有过孩子,最后没能保住?” 颜沐清点头,“我在梦里确实怀过身子,快五个月时莫名滑了胎,之后便再没能怀上子嗣。” “五个多月的胎儿已在母体坐稳,怎可能莫名奇妙便没了?大姐姐好好想想,是否受伤,或误食过什么不该吃的?”颜沐筠作为医者,觉得颜沐清若没受到外界干扰,五个月的身孕不大可能会自然滑胎。 颜沐清摇头否认,“当时,我怀的是东宫第一个孩子,皇后分派了几十个人照顾我,每日喝几口水、走几步路都是被提前算好的,断没有出意外的可能。可孩子还是莫名奇妙便没了,我至今都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儿。” 闻此言,颜沐禧也觉得犯难,防患于未然,至少得知道防谁,从哪防起? “大姐姐好好想想,你落胎前后,身边可出现过什么可疑的人或事。落胎若是人为,下手之人总会有些许破绽落下吧!” 第159章 有孕2 “最近几日,我已经反反复复回想了无数遍,真的想不到任何蹊跷可疑之处。甚至顾侧妃落胎前后,我也仔细想过了,想不到有何特别、” 颜沐禧急声打断颜沐清的话,“顾云岚也落了胎?” 颜沐清点头又摇头,“不算是落胎,她怀胎八个月提前发动,历经一天一夜艰难生产,最后生下个没气息的男胎。” 颜沐筠虽没怎么看过宫斗剧,但听也听过不少,她觉得颜沐清和顾云岚肯定是着了别人的道。 “太子是不是抬了许多房妻妾?你们东宫妻妾争斗太严重才会互害子嗣。” 颜沐清想了想,否认了颜沐筠的说法,“我能肯定,落胎与妻妾争斗无关。” 前世的太子除了她和两名侧妃外,只抬了三名侍妾,还都是薛皇后强行赐下的。三名侍妾是伺候在薛皇后身边的老人,进了东宫后平日里安分的很,直到东宫覆灭,她们也没生出过幺蛾子。 不是妻妾争斗,还能有谁会想要迫害东宫的孩子呢?颜沐禧忽而想起,在颜沐清梦中,太子是被睿王迫害致死的,“有没有可能是睿王和黎贵妃做的手脚?” “可能性不大,除了东宫没子嗣外,睿王府多年来也没能有健康孩子出生,只一名出身低微的侍妾生下过男婴,还是个痴儿,不满周岁便夭折了。” 除了睿王府也没孩子外,颜沐清觉得用阴招残害子嗣不像是黎妃和睿王的手笔,黎妃母子的手段都是放在明面上的,倒不是他们有多光明磊落,而是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人。 颜沐禧这下是真被惊到了,颜沐清做了十二年的太子妃,殒命时睿王已过了而立之年,竟没能有子嗣。 “那除了睿王府,其他皇子呢,不会也没子嗣吧?” 见颜沐清点头,颜沐禧心头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皇家断了子嗣香火,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人下了诅咒。另一种是,幕后有手眼通天的操控者,幕后之人不想虞氏皇族有子嗣传承。 震惊过后,颜沐禧第一时间想到了颜永臣。 颜沐清梦里的颜永臣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之位,且还不满足,应是有更大的野心和企图。 可推翻一朝皇权哪是光有野心便够的,就算谋反,也得手握兵权,得大半民心,有名正言顺的借口才能上位。 颜永臣一介毫无背景的农家子,想要谋朝篡位,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颜沐禧收回飘远的思绪,回归眼下要面对的难题,“大姐姐有孕之事,都有谁知道?” 落胎不论是神力怪谈还是人为所致,如今孩子已经在颜沐清肚子里了,又不能不要,只能想办法将孩子保住。 “只告知了你们二人。”颜沐清想了下,“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换洗,贴身伺候我的兰霜、荷影大概也猜出了一二。” “母亲那边,也没说吧?”颜沐禧心里有些忐忑,苏氏知情,等同于颜永臣也知道了,背后之人若和颜永臣有关,孩子怕是依旧难能保住。 颜沐清摇头否认,“没有。” 其实颜沐清也怀疑过颜永臣,前世,她一直以为颜永臣是睿王的人,如今睿王轻而易举便被夺了王爵,而颜永臣没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是天子宠臣,足以说明颜永臣真正效忠的并不是睿王。 “那便谁都不要说了,大姐姐有孕之事,只我们几人知晓便好。”颜沐禧觉得,光明正大保不住,只能遮掩着试试,只要瞒的好,便有希望熬到足月生产。 至于孩子生下来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总之眼下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 颜沐清稍加思索了一番,明白了颜沐禧的意思,颜沐禧想要她将有孕之事隐瞒下来,可怎么可能瞒得住嘛! 她最多可以想办法在生产前不走出东宫西殿,可每月太医院都要例行诊平安脉,身体可以遮掩,脉象却骗不了人。 颜沐禧早想到了她的顾虑,“有药物能改变人的脉象,大姐姐先自行应付一段时日,我差人去往江南走一趟,最慢一个多月便能有结果。” 明慧能制出能使人脉象虚弱的药丸子,应也能制出使人脉象混乱的药,眼下必须先帮颜沐清将喜脉遮住,瞒过太医的诊脉。 从雅清苑出来,姐妹三人遇上了颜沐柔。 颜沐柔被贴身照顾的婢女领着,乖乖与三人见礼。 “柔姐儿这是要去哪儿呀?”颜沐禧笑着询问。 颜沐柔看向身旁的婢女,婢女赶忙说道:“婢子陪九小姐去福居苑。” 颜沐禧又问,“是祖母要见九妹妹?” “是,老太太说闷得慌了,想要九小姐过去陪着热闹热闹。”婢女老实回话。 闷得慌让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过去作陪,颜沐禧猜不透老太太是真闷得慌,还是假闷得慌。 颜沐柔入颜府已经大半年了,如今还是不开口说话,靠点头摇头与人交流,与哑巴无异。 老太太一向不耐烦搭理她们这些个孙女,怎么就对一个容貌有损的小哑巴感兴趣了? 颜沐禧蹲下身,与颜沐柔平视,语气轻柔询问,“柔姐儿最近可有乖乖吃饭?” 见颜沐柔怯怯点了点头,她又说道:“只要柔姐儿肯乖乖吃饭,听阿娘的话,二姐姐还给你带很多好吃的糕点,好看的绢花,好看的衣服。” 颜沐柔的眼睛亮晶晶的,冲着颜沐禧一个劲儿的点头,还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 颜沐禧揉了揉她的包包发髻,“那柔姐儿快去福居苑吧,莫让祖母等急了!” 听到要去福居苑,颜沐柔眸子中的光瞬间暗了下去,不过还是乖乖跟着婢女走了。 很明显,小丫头并不喜欢去福居苑陪老太太。 见主仆二人走远,颜沐清问颜沐禧,“二妹妹好像很喜欢九妹妹?” “乖巧懂事的孩子,谁人能不喜欢?”颜沐禧站起身,凑到颜沐清身边,将女巫医之事简单告知了颜沐清,且将自己的猜测也一并说了。 听她说颜沐柔是女巫医的女儿,且女巫医可能还是老太太的亲眷,颜沐清忽然想起一事。 前世的顾悦岚生下死胎时,曾有太医猜测,胎儿面色如常,不是憋气而死,倒像蛊毒发作之状。 第160章 送亲宴 得知顾悦岚生下死胎竟与蛊有关?再想到钱漫漫莫名其妙中下的蛊毒,颜沐禧的心沉了大半。 想要保住颜沐清的孩子,必须确认一件事,如今的颜沐清是否已经中了蛊。 她问颜沐筠,“蛊虫未被唤醒之前,三妹妹可能诊出人是否被下了蛊。” 颜沐筠思索片刻,摇头否认,“不能,蛊虫是用巫医的血液喂养,探测是否存在,也只能用血液引诱,这般做很可能会将蛊虫提前唤醒。” 颜沐清有孕在身,万一体内真有蛊虫,被唤醒后状况会很危险。 敌在暗,且处处受制于人,颜沐禧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隐瞒颜沐清怀孕之事,能瞒多久瞒多久,最好能瞒到胎儿瓜熟蒂落之时。 大公主和亲北越,朝廷大肆抓了一批恶意散播谣言之人,可大丰公主下嫁北越是事实,依旧挡不住百姓愤然议论。 不少百姓私下骂皇帝胆小窝囊,在北越做质子时被吓破了胆子,才会在我强敌弱的形势下推女儿入火坑。 百姓愤然,朝堂上的官员同样愤然,党派纷争告一段落后,又开始就着公主和亲之事吵闹不休。 不管下头如何纷扰,远景帝坚持己见,大公主和亲北越之事不容更改。 送亲队伍八月初八启程,宫里提前一日举办送亲宴,也算是添妆礼,不少官宦家的夫人、小姐都受到了邀约。 荣王府是唯一的皇室近亲,自然也在被邀请的行列。 虞晚泰虽从强占秀才娘子案中侥幸脱身,但远景帝会否秋后算账,还未可知。 颜沐禧本想以虞晚泰身体未康复为由推掉邀约,却在送亲宴前一日收到了颜沐筠的传信,信中问她是否进宫赴宴。 颜沐筠来信的目的虽没言明,但颜沐禧则能猜到几分,无非是怕进宫后被大公主为难,想让她庇佑。 颜沐筠收到的邀约帖是大公主亲自写下的,不容拒绝推脱,她的身份不够,进宫不能带伺候的下人。 顾云庭无官职在身,并没在被邀请的名单里,且就算被邀请,外男也进不得内宫。 颜沐筠若一人进宫赴宴,大公主想要对她做些什么,她只能任其被搓扁揉圆,没有反抗的余力。 入夜,双心居。 “你确定要进宫吗?”得知颜沐禧想要进宫赴宴,虞晚泰从床榻上弹坐了起来。 大皇子被褫夺封号不久,他不好此时进宫惹皇帝的眼,更不放心颜沐禧一人进宫。 “三妹妹也要入宫赴宴,我陪她一起去,再有,我许久未见到嘉和县主了,想趁机见见她。” 见虞晚泰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颜沐禧语气带上恳求,“就让我去吧,不是你说过的嘛,我在宫里能横着走,除了皇帝谁都不用怕,我还能被人欺负了不成?” 虞晚泰虽不放心,也不愿太束缚于她,想了想还是应下了,“入宫可以,但必须小心着些,莫被人领去了人少偏僻的宫殿。不可乱吃东西,乱喝水……还有,看到皇帝,能躲多远便躲多远,不让他瞧见你最好……” “知道了知道了,比伺候人的老妈子还啰嗦,我脸上又没写着好欺负,有那般笨嘛!” 满腹担忧被比做老妈子,虞晚泰刚缓和几分的面色又黑了,颜沐禧赶忙往里挪了挪身体,扬起笑脸笑嘻嘻哄人,“世子爷一点都不啰嗦,可好了,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虽是很不走心的被哄,虞晚泰还是没忍住弯了唇角。 他觉得,若小妮子永远都无法对他上心,二人能长伴彼此过活下去也挺好。 见狗世子这般轻易便哄好了,颜沐禧再次觉得,她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 虞晚泰有时看起来挺聪明的,很多事都了然于心。有时候又挺傻的,比如现在,抿着唇憋笑的模样傻的没眼看。 再有,她是真不明白狗世子对她存着怎样的心思,说不喜欢她吧,对她还挺好的。要说有多喜欢她吧,也不像。 之前便算了,二人同屋不同榻,狗世子对她没反应很正常。 现在两人同睡一张床榻,哪有血气方刚的男子与喜欢的女子躺在同一张床榻上几十日,能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做的。 所以,她辨别不出,狗世子到底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 颜沐禧想了想,试探着询问,“夫君能从床榻上一下子弹起来,身子应是大好了吧!” “咳、”虞晚泰掩唇轻咳一声,慢悠悠躺下,“确实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没力气。” “哦。”颜沐禧也在旁边躺好。 狗世子不碰她,身体应确实还没恢复好,反正不可能是她的问题,她长得又不难看。 翌日,姐妹二人在王府外碰面,颜沐筠直接乘坐王府的马车入宫。 在宫门处换乘轿辇,轿辇可直接抬至内宫门处,送亲宴在黎贵妃的锦绣宫举办,内宫门距离锦绣宫不算远,步行前往即可。 “颜沐禧!”听到有人喊自己,颜沐禧应声回头,果然是顾悦岚。 能在大庭广众下高声喊叫的人,除了弃礼法规矩不顾的顾悦岚,也没旁的人了。 顾悦岚小跑着过来,“两位婶婶最近都安好吧!” “县主还客气上了,我们都好着呢!县主呢,在宫里的日子可还安好?”颜沐禧笑着关切询问。 顾悦岚不耐烦摆手,“安不安好有什么重要的,又跑不掉。啧、不说这些个糟心的了,听说你们家世子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如今可好全了?” 见她还是这副大咧咧的不着调模样,颜沐禧反倒放心许多,人没大变,说明没遇到痛彻心扉的大事。 “谢县主挂怀,世子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将养一段时日便能大好。” 不时有女眷宫人路过,几人不好在路边杵着,边走边交谈。 “听说你大姐姐禁足的事没?”见颜沐禧点头,顾悦岚凑近她小声八卦道:“你家大姐姐也不知作什么呢!前些日子刚被解了禁足,这又跟太子闹起了别扭,人都气病了!” 颜沐清与太子闹别扭,应是在故意避宠,颜沐禧心里明白,面上却得装出一副很是担忧的模样。 “大姐姐病了吗?严不严重?等会儿县主领我与三妹妹过去长乐宫,瞧瞧大姐姐。” 第161章 送亲宴2 颜沐筠也赶紧附和,“对,待会儿定要去瞧瞧大姐姐,顺便帮她诊诊脉。” “你们二人莫要太过担忧,太医说颜侧妃只是有些伤风,病情并不甚严重,将养一段时日便能好。”顾悦岚劝慰道。 见颜沐筠的表情实在是生硬浮夸,颜沐禧的担忧便得装的再像些,她拍着胸口,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大姐姐病的不严重便好,不严重便好。” 聊着八卦,一行人很快到达锦绣宫,在大门外迎面遇上了大皇子府的女眷。 大皇子妃花晚樱走在前头,身后是两名侧妃和随行伺候的宫人。 看到颜沐禧,花晚樱和其中一名侧妃同时福身行晚辈礼。 颜沐禧安然将礼受下,眼神看向笔直站立着的黎婵儿,“黎侧妃的腿疾莫不是还未好全?” 黎婵儿落鼓下后落下了腿疾,走路稍微快些便会跛脚,平日里最不愿被人提及腿疾。 她是因顾悦岚和颜沐禧站在一处,不愿对着顾悦岚卑躬屈膝,没成想一向安分的颜沐禧会不留情面的点破她的无礼。 大皇子被圣上处罚闭门思过,府中的女眷也不能外出,因大公主和亲,大皇子府众人才被提前解了禁足。 如今的大皇子正处于风口浪尖上,黎婵儿再不忿也不敢徒惹事端,到底是憋着火气跟颜沐禧行了礼。 颜沐禧满意勾起唇角,率先一步进了锦绣宫,将姿态摆的高高的。 让骄纵自大的黎婵儿行礼,她就是试试荣王世子妃的身份好不好用,证明了好用,她便可以放心大胆的用了。 如今的黎妃虽被降了位份,但平日里获得的帝宠并不少,依旧是全后宫最得宠的嫔妃。 颜沐禧未去花厅,先去了正殿为大公主送添妆礼。 正殿除了黎贵妃和大公主母女二人,还有几名位份高的官眷在。 大皇子被褫夺王爵是因强占秀才娘子案,秀才娘子案又因虞晚泰夫妻二人多管闲事而起,黎妃之前便对颜沐禧和荣王府有怨气,如今更是恨毒了。 黎妃骄纵惯了,从不遮掩情绪和心思,见颜沐禧进门,目光幽暗,坐在原处连身子都未起。 大公主倒是规规矩矩行了晚辈礼,其她人纷纷互相见礼。 颜沐禧将添妆礼奉上,转头看向黎妃,“黎妃娘娘的腿也不舒服吗?” 黎妃愣了下,不知颜沐禧这话是何意。 颜沐禧细心解释与她听,“本世子妃刚刚在外头时,遇上了黎侧妃,黎侧妃见到长辈直挺挺的站着,连膝盖都不愿弯一下,应是腿不舒服。黎侧妃年岁尚轻,身子有些小毛病不当紧,黎妃娘娘的年岁、虽也算还年轻,但毕竟岁月不饶人,腿若是不舒服,得赶紧宣太医瞧瞧,千万莫要耽误了病情。” 说罢也不等黎妃回应,转身往外走,颜沐筠和顾悦岚赶紧后头跟上。 等一行人出了大殿,黎妃才反应过来颜沐禧对她的言行羞辱,一时气到胸口剧烈起伏,“她怎么敢,一个卑贱的商贾后代,不过走了狗屎运攀上了荣王府,她怎敢如此猖狂……” 待远离了大殿,顾悦岚拍着胸口说道:“颜沐禧你能耐了呀!黎妃都敢呛,她可是耍起脾气来连皇上妃嫔都能打杀了的疯婆子。” “彼一时此一时,我现在是荣王世子正妃,跟黎妃是平辈,被呛死了,她也不敢打杀了我。” 黎妃仗着远景帝的宠爱,确实打杀过远景帝的妃嫔,被残害打杀了的妃嫔还不止一位,每回事后都只是被远景帝斥责几句。 后宫上到皇后,下到最低等的更衣,无人敢故意去招惹性情跋扈的黎妃。 可别人不敢惹,不代表颜沐禧不能惹,远景帝给荣王府独一份的尊贵,目的就是让其成为众矢之的。 荣王府得罪的权贵越多,远景帝越舒心,所以她完全没必要收着自己,谨遵虞晚泰的教诲,横行霸道便对了。 送亲宴举办的很隆重热闹,远景帝并未出面,特意命内务府总管将嫁妆单子送了过来。 大公主的嫁妆已经不能用丰厚来形容,掏空大半个国库不说,远景帝还将私库里的许多奇珍异宝添进了嫁妆里。 嫁妆单子展示出来,免不得有阿谀奉承之辈夸赞皇帝疼宠大公主。 颜沐禧也不知那些人是如何夸出口的,不觉讽刺至极吗? 远景帝亲手将亲生骨血推上即将燃起烈火的火架,再给与丰厚的嫁妆表父爱。 钱财再多,没命享有个屁用。 除了嫁妆单子,内侍官还宣读了远景帝的圣旨,圣旨的大致内容是,封大公主为安国公主,复黎妃贵妃之位,任命大皇子为送亲的钦差使臣。 黎贵妃复位便罢了,于前朝后宫的影响不大,大皇子解除禁足被封钦差使臣护送大公主和亲,待送亲回来,戴罪立功怕是也要恢复王爵了。 说白了,大公主用自己的牺牲,为母妃和皇兄换来了足够的利益。 大公主作为宴会的主要人物,宣读完圣旨后竟早早的离了席。 顾悦岚与太子妃坐在一处,颜沐禧未去前排落座,拉着颜沐筠坐在了一处不显眼的位置。 宴席临近尾声时,伺候大公主的女官过来传话。 “公主明日便要远离洛都,邀定北侯九夫人前去瑶华宫喝茶叙旧。” 该来的还是来了,颜沐禧起身道:“正好本世子妃想与大公主喝茶叙旧,便同三妹妹一同去吧!” 见女官没应声,她拧眉不悦道:“怎么,难不成大公主不喜我这王婶登门拜访?” 女官刚刚见识了颜沐禧怼黎贵妃,不敢惹怒她,“奴婢做不得主,需先回禀过公主。” 颜沐禧不耐摆手,“那便去回禀吧!” 片刻后,女官返回回话,“公主说世子妃愿登瑶华宫,是公主的荣幸,公主欢迎至极。” 大公主答应的这般爽快,颜沐禧竟一时猜不透对方意欲何为。 她已经从颜沐清那知道了大公主的特殊癖好,大公主数次邀请颜沐筠,不用深想也知其中用意。 同意邀她一起去,难不成连她这个长辈也敢沾染? 瑶华宫在锦绣宫的西北方向,从锦绣宫的花园穿行走北门,可省下一半的路程。 路过花园时,远远瞧见凉亭处有几名女眷,黎婵儿和花晚樱也在其中,好像是黎婵儿与人发生了争执,花晚樱在调和。 见其中没有自己熟悉的人,颜沐禧也懒得管闲事,命引路女官绕过了凉亭去往北门处。 第162章 大公主邀约 瑶华宫内殿,如颜沐筠第一次来时一样,大公主披散着长发,只着单薄寝衣,慵懒的趴在贵妃榻上,怀里抱着白色狸猫。 见二人进门,大公主并未从榻上起身,指了指一旁的圈椅,“二位随意坐吧,本宫心情不佳,便不与小王婶见礼了。” 知她心里难受,颜沐禧也没开口呛她,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颜沐筠行了礼,得了允许后才落座。 大公主的容貌本就生的妩媚,上妆后更显魅惑,懒懒的趴在那儿,举手投足间像只能摄人魂魄的妖精。 大公主的容貌和气质都随了黎贵妃,颜沐禧忽然开始理解远景帝为何多年盛宠黎贵妃。 美人勾心,妖精勾魂,魂都被勾没了,如何能不宠! 颜沐禧正打算开口问大公主,邀二人过来所为何事,若没什么大事,客套几句也便能离开了。却见宫人端着菜肴和酒品鱼贯而入,将酒菜摆到了贵妃榻前的桌案上。 待酒菜摆好,大公主起身,率先坐了过去,见颜沐禧和颜沐筠均是满脸疑惑,红唇微扬,勾起一抹笑。 “小王婶和顾九夫人无需防备太重,本宫即将远离故土,没有害人的心思。今日邀二位过来,只是为纾解心中烦闷而已。” “想要为大公主纾解烦闷的大有人在,为何会是我二人?”颜沐筠开口询问,语气里夹带着些许嘲讽。 大公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你怕我吗?” 颜沐筠下意识的摇头,可想了想又点头,“怕。” 天家的公主是君,有生杀大权,她怎可能不怕? 听她果断承认,大公主面上的笑意放大,“你怕本宫,可你在北宫面前还是你自己,不会刻意恭维,也不会战战兢兢,与本宫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所以,本宫才不邀别人,邀请你来。因为你想说的话,表达的心情,都写在了面上。” 颜沐筠:“……” 她怎么觉得像是被骂了呢? 前世的她活到了近三十岁,被一个不到二十的丫头片子说心思简单。 对方不是骂她蠢笨,还能有其它层次的含义吗?希望有吧,毕竟她就算被骂了,也不能骂回去,搞不好会骂丢了脑袋。 颜沐禧看着表情变化莫测,不对,不能用莫测二字形容,因为大公主评价的很到位,颜沐筠的所有想法和情绪都在脸上写着,太好猜了! 她开口替自家傻妹妹解围,“我们姐妹二人陪公主聊会子天纾解烦闷可以,喝酒便算了,毕竟是外臣官眷,在内宫醉酒不合适。” 大公主轻笑一声,并不勉强,“随便你们。”说罢自斟自饮起来。 一连喝下三盏烈酒,大公主才抬头看向颜沐筠,“喜欢狸猫吗?” 颜沐筠愣了愣,点头,“喜欢。”她前世养过猫,确实很喜欢温顺能治愈人心的喵星人。 “既喜欢,那便将雪儿送与你吧!”大公主看向贵妃榻上趴着的白猫,眸中满是不舍。 “公主为何要将自己的爱宠送与我?”颜沐筠看的出来,大公主很喜欢饲养了多年的白猫,不明白为何要将猫转赠与她。 “本宫即将和亲去北越,前路迷茫,与其带它上路,倒不如给它寻个好去处,让它安稳度完余生。” 望着眼前女子面上坦然又苦涩的笑,颜沐禧忽觉得有些心酸,不由想到了自己出嫁前的彷徨。 确切的说,大公主的前路还不如她的清晰,至少她知道虞晚泰是怎样的人,她嫁人后不论过得好坏与否,命总是能保得住的。 而大公主和亲去北越,等于是被架在了火上,一旦大丰与北越开战,大公主便是众矢之的,且两国是一定会开战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从被推出去和亲起,大公主命运的结局便被书写好了。 颜沐禧起身,坐到了大公主的对面,端起茶盏倒了一杯茶水,“我以茶代酒,敬公主一杯。” 颜沐筠扯了扯颜沐禧的衣摆,想提醒她小心有诈。 大公主斜眼扫过来,“顾九夫人能做得隐晦些吗?本宫不瞎。” 防备人被直面点出来,颜沐筠不由臊红了脸。 颜沐禧则是笑出了声,她发现,大公主与黎贵妃和大皇子不同,是个很有趣的人。 酒杯相碰,颜沐禧将杯中水一饮而尽,问出心中疑惑,“公主既知前路坎坷,可曾想过逃离?” 大公主喟叹一声,“本宫贵为大丰的长公主,自出生便享着天家富贵,食国家之俸禄,该担起为国解忧之责。对于两国和亲,本宫能反抗,却不能逃离。因为本宫是公主,大丰公主的尊贵与骄傲不允许我行苟且之事。本宫享了荣华富贵,付出些代价也是应该的。” 颜沐筠听泪目了,她也倒了一杯水,要与公主碰杯,被颜沐禧拦了下来。 大公主说颜沐筠单纯好骗还真没说错,几句话便上头到分不清敌我了。 颜沐禧提前服过避毒的药丸子,才敢入口瑶华宫的水。 荣王府与黎贵妃母子已经站在对立面,大公主是黎贵妃的女儿,大皇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再怎么感怀共情,也需防备一二。 从瑶华宫出来时,颜沐筠怀里多了一只白狸猫。 猫很温顺,乖乖的趴在颜沐筠的怀里,只是对着瑶华宫的方向‘喵喵’的叫,好似知道要分别远离。 出内宫要路过锦绣宫,此时已日暮西斜,与冷清的瑶华宫不同,锦绣宫依旧闹哄哄的,在宫墙外头便能听到里面的喧闹。 “二位主子可走快些,锦绣宫生了些乱子,莫冲撞惊扰了二位。”引路内侍提醒道。 颜沐禧察觉出不对,“锦绣宫为何会生乱,可发生了要不得的大事?”问着话不忘取出两个金豆子塞给内侍。 左右也不是能守住的秘密,内侍收下金豆子,小声说道:“一个时辰前,大皇子府的黎侧妃在锦绣苑赏花时,意外小产了,人说是大皇子妃害的。大皇子妃不认,说自己也是被人推了,才会碰倒了黎侧妃,并不知黎侧妃怀有身孕。这会儿子威远侯府和花家人的女眷都还未出宫,皇上也被请来了锦绣宫,两家人正掰扯孰是孰非呢……” 颜沐禧和颜沐筠默契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眸中看到了震惊。 颜沐清说大皇子府也保不住子嗣,这般快便开始应验了吗? 第163章 顺利和亲 马车上,颜沐筠犹豫半天,还是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你和大姐姐都认为皇家子嗣凋零与父亲有关?” “难不成三妹妹觉得这桩桩件件的巧合与父亲无关?”颜沐禧反问。 大丰律法未禁巫蛊之术,是因巫蛊在大丰并不盛行,整个洛都城能寻到的巫医屈指可数。 女巫医与颜永臣的关系匪浅,皇家子嗣出事偏巧扯上了巫蛊,一切未免太巧合了些。 “我当然有所怀疑,可我希望此事与父亲无关。” “为何?难不成三妹妹还顾念着父女亲情。” 颜沐筠满目的担忧,她与便宜爹哪来的父女亲情?要说有,也是原主的记忆里有些,可那点微薄的情谊还不足以让她自欺欺人的泯灭良知。 “我不希望此事与父亲有关,是因为一旦有关,颜家全族都逃脱不了干系,到时母亲、姨娘、和弟妹们该怎么办?” 颜沐禧苦笑,颜沐筠的担忧,也一直是她所担忧之事。 颜府众人与颜永臣绑在一起,颜永臣若犯下滔天大错,九族姻亲哪个都逃不掉,出嫁女定也会被累及。 所以,她很多时候都是迷茫的,不知如何才能掐断永臣的野心,保住被累及的无辜性命。 八月初八,晨光微熹时,安国公主的和亲队伍启程出发去了北越。 同日,朝廷颁布敕令,因大丰与北越友好邦交,皇上心念大丰子民,开恩科、大赦天下、减免两成赋税。 大赦天下、减免赋税笼络住了劳苦大众,开恩科则收买了读书人。 远景帝此举,不但化解了公主和亲北越给自己带来的负面舆论,还博下了仁德的美名。 进入九月,夏热彻底褪去。 每日,银夏装作聊八卦般将外头打听来的消息说与颜沐禧听。 “李三从南边回来了,除了布匹外,还带回了几盏颜色透亮的琉璃杯,世子妃可要瞧瞧?” “左右无事,便拿过来瞧瞧吧,琉璃杯若好用的话,给大姐姐和三妹妹送去两盏,对了,母妃院里也送两盏过去。” 李三是颜沐禧派去江南跟明慧讨药丸子之人,借送琉璃盏的由头,正好把药丸子送进东宫。 一旁的虞晚泰说道:“琉璃杯盏送去定北侯府和长乐宫便好,母妃向来对新奇物件没甚兴趣,便不用往竹香堂送了。” “你怎知母妃不喜琉璃杯盏?我送的礼物,母妃定然是喜欢的。” 虞晚泰笑笑,不与颜沐禧争辩,起身去了净房。 等人消失在视线内,银夏又压低声音说起了其它的事,“和亲队伍半月前到达北疆,北越七皇子亲自迎的亲,算着日子,这会儿大公主应已经到北越皇城了。” “和亲竟这般顺利,路途上一丝波折都未发生吗?” 银夏否认,“没有,一路都很顺利。” 大公主和亲前,幕后之人花大代价传播舆论,目的定然是为阻止两国和亲。 颜沐禧很是疑惑,点燃了的炮竹,为何会悄无声息的成了哑炮? 与此同时的北越上京城,大公主是在一间陌生屋舍醒来的,她望着眼前的男人,怒不可遏。 “范明朗,谁指示你将本宫带来此地的?” 范明朗盯着大公主,星目里溢满情谊,“无人指使微臣,一切都是微臣自己的主意。北越七皇子性情乖戾,已折磨死多名妻妾,微臣不愿公主落入狼爪之下。” 迎上眼前男子的满目深情,大公主无半分感动,只有满腔的厌恶和愤怒,“本宫落入何地,与你范明朗有何干?速速送我回驿站。” “万万不可呀!公主若返回驿站,便再无逃脱的机会了!” “本宫是大丰的长公主,就算死,也绝不会做逃兵。” 大公主二人回到驿站大门外时,正好遇上出门寻人的大皇子。 大皇子命人将范明朗绑了,连拖带拽的拉着大公主进了驿站。 一进屋,大皇子便挥落了一桌的杯盏器物,转身指着大公主的鼻子怒道:“虞书雅,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何等的蠢事?惹怒北越皇室,你我都会死在这里的。” 此时的大公主已经平静下来,她淡然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皇兄的项上人头安稳的很,如今的北越内忧不断,断不敢主动挑起战事。” 听她这般说,大皇子心头的怒气退去大半,可还是怨怪道:“那皇妹也不该与外男私相授受,你一夜未归之事若传进北越七皇子耳中,成婚后你们二人还如何相处?” “该如何相处便如何相处,反正也做不成恩爱夫妻。”大公主嘴上说的无所谓,眸中却透出了凄凉。 北越七皇子的母妃出身不高,得太后照拂才得以长大成人,外界传言他肝人之肉、暴戾恣睢。 半月前初见,大公主觉要嫁的七皇子并不如传言中般凶狠可怖,眉目清朗很好相处的模样。 她本还打算在两国未起战事之前,收起劣性好好与七皇子相处,待两国交战之时,她还能被怜惜几分,下场不至于太凄惨。 可如今,她被外男带走彻夜未归,已经失了被怜惜的机会。 她想不明白,范明朗为何要偷偷劫持于她?这般做于忠义伯府有何好处? —— 九月十八是颜沐禧的十八岁生辰。 晨起梳妆时,银夏说道:“江南前几日便送来了生辰礼,世子妃可要过去瞧瞧?” “不着急,等用过早食再瞧吧!” 看颜沐禧兴致缺缺的模样,虞晚泰揶揄道:“怎生收礼物还闷闷不乐的,不喜欢可转赠与我,我不嫌弃。” 颜沐禧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这等不要颜面的话,你怎好意思说出口的?去年生辰,你送了我三个大鸭梨,今年倒好,连鸭梨都没了!” 虞晚泰坐直身体,“怎没了?一树的鸭梨不是都紧着你吃了么!” 颜沐禧豁然转头看向他,看了眼又转回来,“好,世子爷真大方,大方的很!” 她之前居然还期待过狗世子的生辰礼,果然就不该有期待。 一个朝三暮四的纨绔公子哥,就算长了心,心也只会是假的,当不得真。 第164章 逛庙会 虞晚泰走到梳妆台前,正伺候颜沐禧梳妆的银夏赶忙退到一旁。 “啧啧,听出来了,世子妃这是对本世子有意见了!”虞晚泰笑望着铜镜中的倩影,语气是一如既往的不羁。 颜沐禧转过身,勾起一抹假笑,“妾身后半生的荣辱全仰仗世子爷,哪敢对世子爷有意见?” 眼眸对上,颜沐禧竟从近在咫尺的桃花眸子里看见了点点亮光。 忽的,她的心脏像漏掉了一拍,一瞬的静止后又狂跳不止。 她不自然的转回头,垂着眼眸不看镜子,奇怪的很,她总能在不经意间被虞晚泰的眸子勾去心神,心头会升起一种无法控制的异样感觉,酥酥麻麻的,虽是很奇怪的异样感觉,但她好似并不厌恶。 心思流转间,突觉发髻一沉,抬眸竟瞧见虞晚泰将一支木质发簪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铜镜中,依稀能瞧见木簪簪头是花朵样式,至于是什么花形,看不大清楚,能隐约闻到淡淡的檀香味,应是绿檀木所制。 “这是什么,难不成是世子爷送我的生辰礼?” 虞晚泰点头,“送你的生辰礼,免得你记恨,说我小气。” 颜沐禧想说,送一只破木簪给妻子做生辰礼,也没大方到哪去呀! 可是吧,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有礼物收总比没有的好,木簪不值什么钱,可也聊胜于无嘛! “世子爷的生辰礼,妾身很喜欢。” 又一口一个世子爷、妾身,虞晚泰不用深究也知道她不是真心之言。 “在府里闷了几个月,人都快长毛了,今儿天好,世子妃可愿陪爷我出府逛逛去?” “好呀!”颜沐禧也闷了许久,能出去玩乐,哪有不应的道理。 颜沐禧本以为虞晚泰会带她去酒楼茶馆,或是画舫游湖,没成想人带她来了南城赶庙会。 南城城隍庙每逢八便有庙会,卖什么的都有,人潮如织的画面很是热闹。 虞晚泰大手一挥,“尽管挑,看上什么,爷都给你买。” 颜沐禧伸出双手比大拇指,“世子爷大气。” 不远处跟着的冬玉摸了摸空空荡荡的荷包,出来的太急,忘带银钱了,她瞧向身旁的如意。 如意被瞧得莫名,瞪眼问,“你瞧我作甚?” 冬玉朝着前头呶呶嘴,“主子大气,你做随从的,不得主唱仆随?” “想占便宜明说便是,用得着拐弯抹角吗?”如意说着将腰上荷包扔过去。 冬玉接过荷包,瞬间乐的只见牙不见眼,“谢了!” 看着无礼大丫头抱着酥饼吃的香甜,再看看前头舔糖人舔的不亦乐乎的世子妃。 如意只想感叹,他随不随主子不好说,大丫头片子这吃货本性定是随了自家主子,从庙会头逛到尾,主仆二人除了吃食,其它的一概不瞧。 一圈逛下来,颜沐禧差不多吃饱了,眼看日头到了正中,她问虞晚泰,“可要回府用午食?” 虞晚泰满目的不可思议,“恨不得将整个庙会吞下肚,你还饿?” 颜沐禧摇头,转而笑,“不饿,那咱们便不着急回府了吧?” 看着眼前眉眼弯弯的女子,虞晚泰不由也跟着一起笑,“随你,今儿你是寿星,想在外头玩儿多久,咱们便玩儿多久,想去哪,咱们便去哪,都听你的。” 闻此言,颜沐禧开心的同时,又忽觉心头酸酸涩涩的。 可能她的开心幸福标准太低,虞晚泰能用心顾及她的感受,她真的很开心,开心到都有些小感动了。 从庙会出来,颜沐禧也没有什么目的地,就是随意的闲逛。 穿过一条条铺着石板路的巷子,踏进某个感兴趣的铺子小待上一会儿,体会难得的自由惬意。 虞晚泰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每每回头,他都在。 在某一瞬,颜沐禧有些相信,虞晚泰是能让她依靠的存在,但也只是某一瞬的相信,阿娘血淋淋的例子摆在前头,她不敢全心全意的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男人。 颜老太太的生辰与颜沐禧间隔三日,九月二十一这日是颜老太太的六十整寿,饶是老太太再不喜应付宴会,为顾忌儿子的声名,整寿也需大办。 颜府的规格和所处地理位置,已与颜永臣如今的官位大不相符。 前来颜府贺寿的马车太多,来晚了的进不来巷子,只能停在二里外的大道上等待前头疏通,荣王府的马车来的晚,自然也进不去巷子。 “前头巷子口堵得很,一时半会怕是过不去。世子爷和世子妃在马车上稍微等上一会儿,小的去雇两顶轿子过来。”吉祥在马车外头喊话。 “不用麻烦了。”吉祥闻言以为两位主子要下车步行,正打算取马凳,却听虞晚泰又道:“一炷香内,把巷子给小爷腾空了。” 吉祥的胖脸颤了颤,赶忙应,“好,小的这便带人去驱赶马车。” 颜沐禧叹息一声,“前头堵这般很,一炷香的时间能让出路来吗?” 虞晚泰笑看着她,“叹气作何?爷只是嘴上说说,下头能不能办到是一回事,态度硬不硬是另外一回事。” 颜沐禧回望过去,却是笑不出来。 因远景帝的打压,荣王府需时时刻刻带着嚣张的面具,她怕将来有朝一日,世人只记得荣王府的嚣张跋扈,再不记得其它,荣王府最终会落得个墙倒众人推的凄楚下场。 马鞭声、马儿嘶鸣声、撞车后的孩童哭闹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吵吵嚷嚷了好一阵,巷子里的马车才便被强行驱赶了出来。 看着荣王府的车驾行驶进巷子,众人皆怒,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主院正厅里,颜老太太很是不自在的坐在上首,有宾客进门,她也只是起身拘束笑笑,并不怎么开口言语。 “孙女祝祖母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每日笑口常开。”颜沐禧说祝寿词,虞晚泰将备好的礼物送上。 颜老太太敷衍着夸了句,“禧姐儿、孙女婿有心了!”便没了下文。 颜沐禧早习惯了颜老太太的冷淡疏离,故而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念头,转身找一旁的颜沐筠唠嗑去了,虞晚泰则是告辞去了外院。 临近午时开宴前,外头传来骚动,小厮小跑着进门回话,“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来与老太太贺寿了!” 闻言,众女眷纷纷起身,不大会儿,便瞧见以太子为首的一行人进了门,颜沐清居然也来了颜府。 第165章 戏子 颜沐清的身孕已满三个月,不在东宫龟缩着,竟堂而皇之跑来了颜府。 颜沐禧心下虽震惊,面上也还能装出平和模样,扭头看到瞠目结舌的颜沐筠,赶忙拉了人一把。 颜沐筠回过神,略显慌乱的随众人屈膝行礼,好在众人的关注点都在太子身上,无人瞧出她的异常。 “臣女、臣妇拜见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 虞瑾堂快步走到颜老太太跟前,“祖母快快起身,今儿您老可是寿星,切莫行如此大礼折煞了孤。” 颜老太太僵硬着身体,一副想抽走手臂,却又不敢动弹的惶恐模样。 看出她的不自在,虞瑾堂主动退后一步,示意下人将贺寿礼奉上。 颜沐清走上前,在距离颜老太太五六步远的距离站定,还未开口先掩着唇咳嗽了两声,“咳咳,孙女的伤风还未好全,本不该过府与祖母贺寿,奈何实在是惦念的紧,便厚着脸皮过来了,望祖母莫要怪罪才好。” 颜老太太讪讪的回应道:“不怪罪,不怪罪!清姐儿你能回来看祖母,祖母很高兴。” “侧妃既是身体有恙,便莫在外头待着了,去偏厅歇会儿去吧!”苏氏关怀道。 “好,以免过了病气给大家,沐清便先退下了。”颜沐清跟颜老太太行了个晚辈礼,带着婢女去了一旁的偏厅。 颜沐筠见状想要跟过去,被颜沐禧拉扯了回来。 偏厅与正厅只隔着一道门帘,说话不方便,贸然跟过去显得太刻意了,颜沐清若有事与她们二人商议,待会儿定会找机会碰面。 因身体缘故,颜沐清未与老太太同桌用宴席,在偏厅单独开了一桌,颜沐禧和颜沐筠则是留在了正厅。 颜老太太喜欢听戏,苏氏特意找了洛都城最有名气的戏班子入府唱戏,戏台子搭在小花园里。 宴席过后,颜老太太被众女眷簇拥着去园子里看戏,颜沐禧以东院清静为由,邀颜沐清去金玉苑小歇。 待屋内只剩姐妹三人,颜沐筠迫不及待询问,“老大你不要命了吗?怎一声不响突然便回了颜府?” “三妹妹莫要担忧,我如今还未显怀,看不出有孕在身,出现在人前不当紧的。” 颜沐清也是思前想后许久才下的决定,有时候遮掩太过更容易惹人猜疑,倒不如表现的坦然些。 若太子单独回颜府贺寿,她躲在东宫不出来,引起的关注只会更多,她没事人般跟过来,反而是正常之举,并不会吸引太多关注目光。 “大姐姐冒险回府,应还有旁的事吧?”颜沐禧问。 颜沐清点头,“确实还有旁的事,不过那个人,不知还是否会出现?” 前世,大皇子也来参加了老太太的寿宴,一眼瞧上了戏台上唱戏的花旦,后不顾礼法将花旦抬回了王府。 颜沐清与太子被幽禁前,出身卑贱的戏子已坐上了睿王侧妃之位,得到了睿王数年如一日的专宠,风头盖过了花晚樱和黎婵儿。 今生,睿王被褫夺封号去了北越送亲,未能如前世般来颜府贺寿,按理说不该再与戏子扯上关系,可颜沐清的心头总觉得莫名不安稳,晨起眼皮也跳的厉害,便想着亲眼过来瞧瞧,戏子是否还会如前世般出现。 得知缘由,姐妹三人只小歇了会儿,便相携去了园子里。 颜府的花园不大,戏台搭在园子最北边,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的热闹 与颜老太太打过招呼后,颜沐禧三人在距离戏台不远处的长凳上坐下,认真看起戏来。 台上唱的是一出‘红缨记’,主要讲述缨娘替兄从军,立下汗马功劳后被封为女将军的故事。 此时,戏曲正唱至高潮处,台上的花旦扮成将军模样,一身飒爽与敌寇搏斗,身受重伤依旧决战到底的戏码。 扮做缨娘的花旦身姿婀娜,旋转跳跃间不像是打架,更像是在跳舞,唱念做打勾的人挪不开眼睛。 大军得胜后,缨娘不堪重负倒下的那一刻,台下好多夫人小姐都抹起了眼泪。 颜沐禧看了颜沐清一眼,见颜沐清目光沉沉,戏台上扮做缨娘的花旦,想必就是将大皇子迷到神魂颠倒的戏子无疑了。 可她瞧着,台上女子只身段婀娜些,浓重的妆容根本瞧不出细致相貌,怎就能让阅美无数的天家皇子看一眼便失了心智呢? “好,唱得好!”后方忽传出男子的叫好声。 众女眷回头,竟瞧见几名华衣男子也站在戏台后方看戏,太子、三皇子、荣王世子都在其中。 见众人要行礼,虞瑾堂摆了摆手,眼神盯着戏台上,示意众人继续看戏。 戏台上的戏子似乎不知太子殿下驾临般,鼓乐不停、咿咿呀呀的继续唱着。 “大姐姐觉着台上扮演缨娘的戏子好看吗?”颜沐禧装作不经意间询问。 颜沐清如实道:“好看,只是与二妹妹和三妹妹的容色比起来,差得远。” 听她这般说,颜沐禧心里有了数,戏子的容貌和绝色不沾边,那人能让大皇子独宠多年,应是有旁的过人之处。 只顾观察台上的戏子,三人都未注意到,虞瑾堂的目光自落在缨娘身上,便再未曾挪开过。 回府的马车上,虞晚泰忽而说道:“太子似瞧上了台上唱戏的花旦。” 颜沐禧闻言一愣,下意识否决,“怎可能,太子殿下又不是好色之徒,怎会瞧上了一名戏子?” 颜沐清的姿容,在洛都城的世家小姐里也算上乘,但跟颜沐筠比起来便差了一截,太子若是好色之徒,也不会弃好看的不顾,多年只惦念着颜沐清一人。 要说虞晚泰因看戏看上了唱戏的戏子,颜沐禧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而太子轻而易举瞧上除颜沐清以外的女人,她没法相信。 似猜出了颜沐禧心中所想般,虞晚泰没好气睨了她一眼,“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提醒你了!至于你要不要提醒你家大姐姐,你自己个儿决定,莫要到时出了岔子再悔之晚矣。” “你是怎么瞧出,太子瞧上了那花旦?”颜沐禧有些怀疑,虞晚泰是贼喊捉贼。 看上戏子的不是太子,而是他虞晚泰。 第166章 上心与否 “男人的事,你少打听,总之你家爷我能肯定,虞瑾堂那小子对红衣戏子上了心,且心思还不少。”虞晚泰说罢又睨了颜沐禧一眼。 对于别人家的夫君那般相信,偏半分都不信自家的,想想便窝火的紧。 见虞晚泰的模样不像是信口胡邹,颜沐禧的心下不由打起了鼓。 在颜沐清的梦里,戏子成为了大皇子的宠妃,现今大皇子去了北越,戏子怎又吸引了太子的目光? 可她瞧着那戏子除了戏唱的好些,也没有其它特别之处,是如何能吸引太子目光,还让太子上了心? 不管真假,都有必要提醒颜沐清提防着些。 翌日,颜沐禧借送东西的由头,差人往东宫给颜沐清送了信。 长乐宫这边,颜沐清看过信后呆愣了足足半刻钟,她心里虽不信太子会对旁的女人上心,但直觉却是信了几分的。 昨天回宫的马车上,太子便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与她说话时眼神不聚焦,似在想其它心事。 回宫后,她客套说自己病未痊愈,主动让太子去别处用晚膳就寝。放在平日里,太子定不舍得走,就算要走,也需腻歪够了才离开。 可太子只敷衍着说了句,“沐清你好生照顾自己个儿身体,等孤得了空闲再过来陪你。”说罢便爽快出了西殿,未有丝毫留恋不舍。 收到信以前,颜沐清未细想过太子的奇怪反应,如今想来,太子的举动处处都透着不寻常的怪异。 而她,之所以不信太子会爱上旁的女人,是因为前世的太子,十数年来只偏爱着她一人,哪怕到了人生的最后关头,也要用性命护她的安好。 为了她连命都可以舍弃的人,她怎可能相信对方会弃了她,爱上旁的女人。 “殿下可回宫了?”颜沐清问荷影。 荷影如实道:“还未,散了大朝会后,殿下好似出宫去了。” 颜沐清拧眉,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差人打听着些,殿下何时回来告知我一声。” “好,奴婢这便差人去宫门口守着去。” 待荷影退出去,兰霜压着声音询问,“侧妃怀有身孕不能侍寝,殿下过来若再提出侍寝之事,侧妃该如何拒绝才好?” 近两个月,颜沐清已经想尽办法拒绝与太子亲近,再多来几次,兰霜怕太子真与自家侧妃离了心。 “无碍,殿下他不会因此等小事与我计较的。”颜沐清嘴上依旧说的笃定,心却没原先那般坚定了。 从辰时一直等到亥时,颜沐清也没能等到太子回宫。 翌日,她一醒来便问兰霜,“殿下昨夜可回宫了?” 兰霜如实道:“回了,殿下亥时末回的宫,还差人过来西殿交代了话,说是太晚怕扰了侧妃休息,才歇在了前殿。” 颜沐清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又问,“那这会儿呢,太子可还在前殿?” “知侧妃要见殿下,婢子已经差人去前殿传过话,殿下收到口信定会来瞧侧妃的。” 兰霜的话音刚落,虞瑾堂便大步进了门,“听下头的人说,沐清你想见孤?怎的,寻孤有要紧的急事?” “妾无事、便不能寻殿下吗?”颜沐清语气里带着些许的撒娇埋怨。 虞瑾堂在床榻边坐下,拉起她的手,笑着哄道:“你当然能寻孤喽,想何时寻便何时寻,不对,你不用寻,孤便自行跑来了!” 颜沐清挣脱开被握着的手,抬起手臂圈住虞瑾堂的脖颈,“我以为殿下昨晚会过来西殿,可殿下没来,我等了好久。” 她很少这般眉眼含羞的撒娇,偶尔一次,虞瑾堂心里欢喜的紧,凑近吻了吻她的额头,“今晚不用你等,孤定早早的来陪你。” “殿下说话算话,一定要来,不管多晚,我都等殿下。” 虞瑾堂刮了刮她的鼻子,“孤何时骗过你?说过来陪你,便一定会来。让小厨房多备些菜,孤今儿早些回来陪你用晚膳。” 又撒娇腻歪了会儿,颜沐清便放虞瑾堂去上早朝了。 “婢子早说了,殿下待侧妃您的心意不会变,侧妃非要疑神疑鬼,现在信了吧?”兰霜笑着揶揄。 入东宫快一年了,太子殿下连与自家侧妃大声说话都不曾,那满心满眼都透着爱意,怎可能突然便不在意了嘛! 颜沐清嗔了她一眼,“我何时疑神疑鬼了?惯的你,连主子都编排上了。” 见她眸中有笑意,兰霜也不怕,“那得侧妃您惯在前头,婢子才能被惯着呀!可、今晚侧妃要与殿下亲近吗?” 太医说妇人有孕不能与夫君同房,颜沐筠说月份大些可以适当同房,颜沐清的身孕满了三个月,胎儿已坐稳。 比起太医,颜沐清更信颜沐筠的话,可问题是,她有孕之事是瞒着太子的,若同房,定会露出破绽。 “准备好月事带,让小日子提前两日吧!” “唉~”兰霜叹息一声,满目心疼的应道:“好,婢子这便亲自去准备。” 她是真心疼自家侧妃,明明怀了天家的第一个子嗣,该被千娇万宠的供着才对,可人不但得不到疼宠,还得想方设法的遮掩身孕,连孕吐都是硬憋着不敢出声音,每过一日都像是煎熬。 她们主仆这担惊受怕的偷摸日子,也不知何时能熬到头? 从申时末一直等到辰时初,颜沐清也没能等到太子来西殿。 兰霜小声询问,“菜又凉了,婢子端回厨房再热热。” 颜沐清站起身,“不用再端过来了,你们分着吃了吧!” 等了几个时辰,颜沐清的心也如被撤走的菜般,凉透了。 昨夜是意外,她信,可断没有一而再的意外,太子有没有恋上她人还未可知,但对她,定是不如原先那般上心了。 此时的梨园,散戏锣敲响的一瞬,虞瑾堂像从睡梦中猛然惊醒般,瞧了瞧四周,原本热闹的戏院竟只剩寥寥几人。 他疑惑询问,“什么时辰了?” “已进亥时了!”贴身随从如实道。 “说好申时回宫的,怎不早着些提醒孤?”想起与颜沐清的约定,虞瑾堂脚步生风般往外走,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回宫去。 随从赶紧后头跟上,“奴才提醒了,提醒了还不止一回,可殿下您不听呀!” 主仆几人刚走到戏园子门口,后方忽而传来女子的呼救声,“黎公子,不要,小女卖艺不卖身的,不要……救命……救命啊……” 第167章 灭口 见虞瑾堂顿住脚步,随从再次提醒,“殿下,时辰不早了!” 只觉一阵凉风飘过,等几名随从反应过来,眼前已没了自家主子的身影。 戏台后方,还未来得及换下戏服的花旦被一名华衣公子抵在墙角,花旦满目惊惶的恳求,“求公子放过小女吧,小女家有病弱老父,老父还等着小女归家,小女真的不能跟公子走!” 华衣公子挑起她的下巴,满目的兴趣玩味,“跟了本公子,还不比你辛辛苦苦唱曲来的好?” 花旦含着一泡眼泪摇头,“小女是良籍自由身,只卖艺不卖身的。” “一介卑贱戏子也敢自称良民?爷看上你,是给你脸面,若不想要,爷连脸面都无需给喽!”华服男子说着,伸手便要去扒花旦的戏服。 “住手,放开她!”虞瑾堂及时出现,开口拦下华服男子的胡作非为。 在看到花旦的那一瞬,虞瑾堂的心脏狂跳,体内似有一团火燃了起来,眸子里再看不到其它。 华服男子不是别人,而是定北侯嫡六子黎六,他未转头去看,极其不屑的暴怒道:“哪个杂种敢管老子的闲事,滚一边儿去!” “大胆,竟敢对太子殿下不敬!”赶来的随从高声呵斥。 黎六闻声转过头来,见来人竟真的是太子,赶忙放开花旦躬身行礼,“微臣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此处,望殿下恕微臣失言之罪。”语气里并没多少惶恐。 黎六是威远侯府最得宠的幺儿,文不成武不冒,靠家族庇荫谋了个洛都卫统领的职缺,有贵妃和大皇子撑腰,他向来嚣张惯了,觉得就算冒犯了当朝太子,太子也不能真将他怎么着。 虞瑾堂满目都是跪在地上的戏服女子,无心与黎六周旋,冷声道:“滚,切记今后莫要再来梨园生事。” 黎六鼻孔轻哼了声,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待脚步声远去,戏子抬起头来,一双湿漉漉的杏眸望向虞瑾堂,“千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眼眸对上的一瞬,虞瑾堂脑中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也没了,他迈步走上前,伸手扶起自称千媚的女子。 千媚顺势站起身,含羞带怯的看着虞瑾堂,再次柔柔道谢,“谢殿下!”说罢退后一步。 虞瑾堂的目光从千媚面上挪开,看向空了的手掌,心像被挖走一块般,空落落的疼。 “啊呀~~”千媚忽而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虞瑾堂大步上前,将即将落地的女子捞入怀中,娇软入怀,心间空了的地方瞬间被填满,酥酥麻麻的舒爽感蔓延至全身,舒服到想喟叹出声。 千媚站稳身体,挣脱束缚退后,手却被紧紧攥着,她小声道:“殿下,小女该归家了!” 轻柔的女声淌入耳膜,虞瑾堂几乎没犹豫便开口道:“夜深危险,孤送你归家。” 话出口,他不由的拧眉,潜意识觉得自己不该这般做,他和沐清约好了,沐清还在等着他。 “真的吗?殿下真的要送小女归家?”千媚满目欣喜的盯着虞瑾堂。 迎上闪着亮光的杏眸,虞瑾堂只觉大脑里嗡的一声,满心满脑只有眼前女子,再容不下其她。 子时末,长乐宫西殿。 颜沐清被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她知道是虞瑾堂回来了,不想面对,便装作熟睡的模样,翻身面朝床榻里侧。 小片刻后,她被熟悉的温热拥在了怀里,身后的气息是熟悉的,味道却是陌生的,劣质脂粉味道在幔帐内弥漫开来。 孕期对气味极其敏感,颜沐清极力隐忍,才忍下想要作呕的冲动。 深更天,虞瑾堂携带着一身的脂粉味归来,只要不傻,便会知道发生过什么。 前后两世,心心念念惦念着她的男人,有了新的惦念。 如若她不作为,很有可能会被新人替代,直至太子心里眼里再没了她的位置。 可能是孕期疲累的缘故,颜沐清哪怕满腹心事,也还是很快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瞧见太子抱着一身戎装的娇媚戏子,二人均是满脸厌恶的瞧着她,瞧着她倒在血泊中垂死挣扎。 弥留之际,戏子的那张粉面龟裂开来,人头变成了蛇头,蛇头吐着芯子逼近她,芯子从肌肤上扫过,湿滑黏腻的触感刺激得她毛骨悚然…… “呕~呕~”颜沐清干呕着从床榻上爬起,顾不上穿鞋,光脚朝着净房跑去。 虞瑾堂被惊醒,赶忙起身跟去净房查看,见颜沐清不停作呕,他上前关切询问,“这是怎么了?怎好生生的突然呕吐不止?” 颜沐清昨晚未食晚膳,除了酸水也吐不出什么,她忍下恶心看向虞瑾堂,“殿下出去吧,妾无事,只是突然闻到了奇怪的味道才会恶心作呕的。” 听她说闻到了奇怪味道,虞瑾堂的眸色闪过惊慌,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孤出去喊宫人进来。”说罢转身往外走。 看着眼前落荒而逃的背影,颜沐清勾起一抹苦笑。 她一早便知道,虞瑾堂是太子,大丰的储君,东宫不可能只她一个女人。 所以,她不怕与旁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可她怕失去太子的心。 如若太子的心里没了她,她还拿什么获得权利,拿什么改变前世既定的命运? 她想不明白,好端端的情感怎就突然横生出了能让她人插入的裂痕? 不管是何原因,她和太子之间不能有裂痕,更不能有旁人插入,那个会魅惑人心的戏子,处处透着邪性,怕是不能再留了。 以颜沐清的身份,想要杀一个人不难,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一个人,还是颇有些难度的。 她想除了戏子,但决不能冒险沾染上血污留下把柄。 苦思为难之际,颜沐清突然想起,前世的一年后,林城发生过一起惨烈至极的命案,林城知府满门被屠,远景帝震怒,命大理寺查案捉拿真凶,最后查探到了一个杀手组织头上。 可大理寺刚查探出线索,杀手组织的联络地点便消失匿迹了,最终也没能找出屠了知府满门的真凶。 后来,大丰境内又接连发生过几起与杀手组织有关的重大案件,都没能成功破获。 前世的太子曾在大理寺任职,与颜沐清仔细探讨过买凶案的卷宗,颜沐清记得很清楚,杀手组织的联络点就是南城城隍庙旁的算卦摊子。 第168章 中蛊 十月初十,天刚蒙蒙亮,南城槐树街街尾处的屋舍突然起火,浓烟滚滚,火势很快蔓延开来。 待周遭居住的百姓被惊醒从家中跑出,街尾处的屋舍已经被大火吞没了。 本以为里头住着的人已必死无疑,没成想从火海中冲出一个黑影。 待离得近了,众人才瞧清楚,黑影是两个裹着湿棉被的人,一个男人背着一名女子从火里冲了出来。 男人跑到围观百姓前头,将背上之人放到了地上,喊了句,“赶紧寻大夫救人。” 恰巧此时巡街的洛都卫路过,顾不上询问缘由,众人齐力将火扑灭。 等附近的坐堂大夫赶来,负责槐树街的衙差也到了。 大夫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女子,摇头道:“利器穿透胸腔刺破心脏,没救了。” 有位好心的大娘提醒道:“可小娘子分明还活着,我摸过了,心口砰砰跳着嘞!” 大夫不信,搭上女子的脉搏查看,居然真有脉搏,且脉搏还算有力。 又仔细看了看女子的伤口,大夫惊呼道:“这小娘子的心应是长歪了些,才险险保住了一条性命。” 除了女子,屋舍中还找出一名烧焦的男尸,结合女子的情况,定是故意纵火行凶案。 衙差问话围观百姓,“有谁知道,火是如何烧起来的?” 见众人皆摇头,又问,“那是谁救了这位娘子?” 众人四下查看,才发现救下小娘子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长乐宫这边,荷影匆匆跑进内殿,“不好了侧妃,前殿请了太医,说是殿下突发心疾,痛晕了过去。” 颜沐清闻言顾不得洗漱,随便披了件衣裳便往外走,在内宫入口处碰上了顾悦岚,主仆几人一同前往前殿。 见颜沐清面色不好,顾悦岚没好气道:“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点病,你至于吓到跟奔丧似的嘛!” “让顾侧妃见笑了,我只是担心太子而已。”颜沐清语气淡淡回应,没心思应付她。 顾悦岚鼻孔轻哼了声,闭嘴不再言语,再说下去,好似只她一人不担忧太子的安危。 虽说两人间没发生过争端,可太子偏宠颜沐清一人,顾悦岚同为太子的侧妃,像个被彻底忽略的透明人,她又不是圣人,心里怎可能丝毫不生怨? 前殿卧房,先一步赶到的薛婉和焦急守在床榻前,太医正替虞瑾堂施针。 虞瑾堂的面色惨白,向来红润的唇瓣也没了血色,裸露在外的胸口上已经插了几根细针,竟瞧不出有明显起伏。 见此模样,颜沐清及时捂着嘴才没发出声音,顾悦岚也是变了脸色,显然都没想到太子的病情竟会这般严重。 怕打扰到太医施针,殿中所有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声响。 天大亮后,得了信儿的薛皇后也赶了过来,看到儿子的模样,身子猛然踉跄了下,被宫人扶住才没跌倒在地。 等稳住心神,薛皇后质问薛婉和,“太子昨儿还好端端的,怎生会突发恶疾?” 薛婉和红着眼睛摇头,“儿臣收到信儿赶来前殿,殿下已然这般模样了。” 薛皇后正欲询问伺候太子的宫人,忽听得一声轻咳,转头便见太子睁开了眼。 虞瑾堂大口喘息着,胸口随之呼吸上下剧烈起伏,好似断绝气息之人突然生还归来的诡异模样。 几息后,虞瑾堂涣散的眸光才渐渐聚焦,他看向床榻旁的众人,“你们怎都在此处……孤这是怎么了?” 薛皇后没急着答话,先让太医替他诊脉。 “太子殿下的脉搏心跳已恢复,应是无大碍了。” 听太医说儿子没了性命之忧,薛皇后才细问缘由,“太医可知,太子自小身体康健,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犯了心疾?这好了之后可还会再犯?” 太子如实道:“太子殿下犯心疾的具体原因还待查验,微臣不敢妄下断言。” 从太医这边问不出缘由,薛皇后又盘问了贴身伺候太子的宫人,所有人的言论一致,太子昨夜看了会儿策论便歇下了,与平日里无半分不同。 连虞瑾堂自己也不知为何会突然犯病,他好似做了一场痛苦至极的噩梦,醒来便如此了。 对于太子的突然犯病,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只颜沐清心头有了隐隐的猜测。 翌日,颜沐清找由头将颜沐筠请进了东宫。 颜沐筠先替太子诊了脉,面上的说法与太医一般无二。 待回了西殿,颜沐筠才如实说道:“大姐姐猜的没错,太子殿下确实是中了蛊。” “那殿下中的是何蛊毒?三妹妹可有办法解开?” 颜沐筠安抚颜沐清,“你先别急嘛,听我慢慢解释与你听。若我没判断错的话,太子殿下中的是情蛊。情蛊与普通的虫蛊不大相同,分母蛊、雄子蛊和雌子蛊,母蛊在控蛊的巫医手中,巫医可将雄子蛊和雌子蛊中到不同的两个人身上。一旦中了蛊,二人不论熟悉与否,都会产生情愫,会不受控制的想要亲近彼此。” 结合先前太子的异常,颜沐清虽已经猜到了大致缘由,可听闻世间真有这种左右人心的虫蛊,还是被惊到了。 “所以,中了雌子蛊的人出意外,中了雄子蛊的人也会被累及?” 颜沐筠摇头,否认了她的说法,“普通的情蛊无这般大的威力,若雌子蛊死了,只雄子蛊会死,中蛊的人不会有事,蛊毒自解。” 颜沐清越听越糊涂了,“那太子突犯疾到底与情蛊是否有关?” “反正我所了解的情蛊就是这般模样,太子殿下如今的状况,很有可能体内还中了其它蛊毒。”颜沐筠并不确定。只是猜测。 听她这般说,颜沐清的心沉了大半,可还是不死心,“那三妹妹能解殿下的蛊毒吗?” 颜沐筠摇头 ,她连太子中的什么蛊都不知道,怎可能会解嘛? 她很是纳闷,明慧说过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明慧告诉她,全大丰有真能耐的巫医寻不到几个,她若把控蛊术练好了,再难寻敌手。 如今她的控蛊术早超过了明慧的预期,可甭说难遇敌手了,刚出山便被拍死了。 解不了太子的蛊毒,她也只能干巴巴的安抚颜沐清几句,“太子殿下的蛊毒虽暂时解不了,但性命是无忧的,大姐姐不必太过担忧,总会有法子的。” “对,总会有法子的,唉~”颜沐清忍不住叹息,“对了,还有一事需劳烦三妹妹,我出宫不便,三妹妹代我去见见二妹妹,她一向鬼主意多,看她能不能想出更好的法子,应对眼前的麻烦。” 第169章 弃子 从宫里出来,颜沐筠见时日尚早,让车夫改道去了荣王府。 颜沐禧在竹香堂陪荣王妃做针线,得知颜沐筠毫无征兆来了王府,以为人遭了难,急忙起身出去迎人。 在院门处稍等了片刻,便瞧见了被婢女引着走来的颜沐筠,待走近了,她急急询问,“三妹妹怎生突然来了王府?” “从宫里出来,顺道过来瞧瞧二姐姐。” 见颜沐筠的神色语气还算正常,颜沐禧悬着的心放下大半,“那三妹妹这道顺的可不近。” 荣王府在皇宫北边,定北侯府则坐落在皇宫西南处,一南一北哪来的顺道? 颜沐筠没好气睨了颜沐禧一眼,“一点面子都不给,不顺道我便不能来瞧瞧你吗?” “能,三妹妹当然能来瞧我,我巴不得三妹妹天天来王府寻我玩儿呢!” 姐妹两人说着话往院子里走,荣王妃站屋门口笑看着姐妹二人。 “不比较还没发现禧禧长个儿了,第一回见你们姐妹二人时,禧禧比妹妹矮一截,现今居然比妹妹还高些了!” 一听自己比颜沐筠高了,颜沐禧瞬间开心到眉眼弯弯,“我这个头儿定还能再长些,说不准到最后长得比大姐姐还高呢!” 颜沐筠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先屈膝给荣王妃见了礼,等起身了才没好气的泼颜沐禧的冷水,“二姐姐你都快二十了,还长什么长,长不了了。” 老二比她高些还没够,竟还想长过拥有麻豆身高的颜沐清。 虽穿来古代没量过身高,但颜沐筠目测自己最少也超过了一米六,而颜沐清的身形随了身量高挑的苏氏,身高估摸着得有个一米七了。 女子一米七的身高甭说在普遍偏矮的古代,在现代也算大高个了,满洛都城的贵女只顾悦岚能与颜沐清比比身高,再难找到第三个那般高的贵女。 颜沐禧不服嘟囔,“我才十八,还有两年才二十呢,且我身子骨小,个头儿肯定还能再长长,即便不长也没关系,反正比三妹妹高就是了。” 颜沐筠:…… 老二是懂怎么侮辱人的。 “我才十七,身高定也还能长,不到最后,说不准谁比谁高呢!” “哼!我是姐姐,肯定是我高。” 看着姐妹二人斗嘴,荣王妃笑到只见牙不见眼,“你们姐妹好不容易聚一起,我便不杵在这儿碍眼了,我去湖边寻王爷和世子去,你们姐妹好好聊吧!” 看着荣王妃走远,颜沐筠感叹道:“全洛都城,怕是再难找出比荣王妃更好的婆母。” “那是当然,甭说全洛都,全大丰都找不出比我家母妃更好的婆母。”颜沐禧语气傲娇,一副与有荣焉的自豪模样。 颜沐筠再忍不住,将白眼翻上了天,“又显摆上了!”她本想说,婆母而已,就跟谁没有似的,可她的婆母,还不如没有呢! “我家婆母就是好,凭什么不显摆?就是要显摆。”颜沐禧也学着她翻白眼。 颜沐筠磨牙,之前没发现,老二的性子竟这般讨人厌,要不是生有一张好看的脸,自小到大定不少挨揍。 被气到上头,颜沐筠直到进了屋,才想起正事来,“太子昨日突发恶疾,病情还挺严重的。” 颜沐禧闻言收起笑意,吩咐一旁倒茶的婢女,“别忙活了,出去吧!” 看出姐妹二人有话要谈,银夏也退出屋子,站到门外替二人守着。 颜沐筠将东宫发生之事细细讲给了颜沐禧听。 颜沐禧听完沉默了许久后,才开口问,“三妹妹能确定太子除了情蛊外,还中有其它蛊毒?” “不确定,只是推测,我能确定的是太子体内被下了情蛊,且雌子蛊还活着。”颜沐筠如实道。 颜沐禧又问,“如若中了雌子蛊的人和中了雄子蛊的人见不着面,会怎样?” “会产生焦躁、不安等情绪,浑身难受像中了邪。不过这些症状的轻缓与巫医的控蛊能力有关,若巫医控蛊术一般,被下蛊之人只会有轻微的不适,若巫医的控蛊术厉害,足以摧毁一个正常人的心智。” 听完颜沐筠的解释,颜沐禧又沉默了。 以太子目前的状况来看,幕后的巫医控蛊术不可能是一般水平,至于有多厉害,便不好判断了。 戏子被谋杀,她没料错的话,应是颜沐清出的手。 可如今戏子不但没死,太子还被累及,说明颜沐清这步狠棋又走错了。 先不提颜沐清贸然出手杀人是否明智,前前后后、桩桩件件的事都与巫蛊有关,且巫蛊又与颜永臣脱不开关系。 再联系到阿公之前说过的话,颜永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周遭所有人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颜沐清是棋子,戏子定也是其中一枚棋子。 在颜沐清的梦中,戏子成为了大皇子的女人,如今,戏子又与太子扯上了关系。 若她的推测成立,站在执棋手的角度思量,颜永臣将戏子这枚棋子换了位置,很有可能是因为东宫之前布下的棋子废了,颜永臣才选择将它处的棋子借来补用。 而颜沐清应就是颜永臣之前布下的棋,颜永臣定是察觉到棋子不再受控制,故而选择弃了颜沐清,重新布棋。 站在颜沐清的角度,成为弃子并不一定是坏事,因为不论以后怎样,眼下却是跳下了棋盘,有时候弃子反而是安全的。 送走颜沐筠,颜沐禧没耽搁,速速给东宫送了信,将自己的想法告知颜沐清。 棋子不止一枚,幕后之人不达目的,定还会换上新的棋子。 倒不如将知根底的棋子放在身边,除不掉的对手,在明处看着,比放在暗处要好的多。 当务之急,是先把腹中孩子孕育大平安生下来,再慢慢图谋以后。 颜沐清收到传信,也是沉默着思索了许久。 等想明白了,她起身叫上兰霜,“走,去前殿瞧瞧殿下去。” 主仆二人到达前殿时,虞瑾堂正起身下榻,颜沐清快走两步扶住他,“殿下身子还未痊愈,不宜下地走动。” “孤无事,躺了一整日,躺的脊梁骨难受,想下地走走。” 见虞瑾堂除了面色微有些发白,精气神看起来还不错,颜沐清也没再坚持不让其下榻, “那我扶着殿下慢慢走一小会儿。” “孤哪有这般娇气,还要人扶着才能走。”虞瑾堂话是这般说,却是牵起了颜沐清的手。 二人牵手在殿内慢慢踱着步转圈,虞瑾堂四肢无力,走不快,像是蹒跚走路的老翁。 “哈哈~”虞瑾堂突然发笑。 颜沐清疑惑询问,“殿下笑什么?” 第170章 翻旧账 “孤在想,等咱们老了,变成满头华发的模样,是否也会如现在般,牵着彼此的手,慢慢的散步。” 虞瑾堂明明是极其普通的畅想,颜沐清却听得鼻头发酸,忍不住红了眼眶。 前世,她们都没能活到老,年纪轻轻便丧了命。 今生想要安稳活到老,怕是也很难,很难! 起初得知太子移情,她确实凉了心,如今知对方并不是真心所为,而是蛊虫控制,凉了的心又慢慢回了温。 且她瞧着,太子的思维虽受控,但心里也还是有她的位置。 为了二人能有长久的未来,为了她腹中的孩儿,她都不能再行冒险之举。 颜沐禧说的没错,先龟缩起来才是明智之举,待生下孩子,再慢慢图谋来日不迟。 荣王府,颜沐禧夫妻二人在竹香堂用过晚食,相携回院子。 “听下头的人说,今儿定北侯九夫人来过王府?”虞晚泰好奇询问。 颜沐禧瞧了他一眼,“世子爷不用这般生疏称呼三妹妹,妾身又不是不知您当初的念想。” 明显的阴阳怪气,虞晚泰只要不傻便听得出来,他尴尬的摸摸鼻子,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于是回了句,“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 “哼,过去之事为何不能提?世子爷亲口说过的话,做下的事,妾身都一笔笔记着呢!”颜沐禧说着清了清嗓子,学当初虞晚泰与她说话时的声调语气,“切记今后莫要劳烦她人为你奔忙,再有下次,颜二小姐怕是承担不起后果。” 虞晚泰听得心里突突,赶忙讪讪解释,“当时那种情况,我也是头脑发昏气急了,才会胡言乱语的。” 颜沐禧顿住脚步,抬起下巴直视着他,“头脑发昏、胡言乱语,世子爷当妾身是三岁小儿吗?任世子爷说什么都信。啧啧啧,妾身很是好奇,若妾身当时犯了世子爷的忌讳,世子爷打算要妾身承担怎样的后果?” “什么后果不后果的,都说了是胡言乱语了,当不得真。”虞晚泰伸手试图去拉颜沐禧的衣袖。 颜沐禧退后一步,将手背到了身后,“这般说,当初世子爷对三妹妹的情谊也是假的喽?” 虞晚泰无奈放下手,心里那是又悔又慌。 他吃饱了撑的,没事提颜沐筠作何?这下好了,自己刨了个坑把自己放里头了。 心里再慌,脑中也不忘盘算,该如何回答才能将自己刨的坑填平? 说自己对颜沐筠的情意是假的吧,像是负心汉在狡辩,小妮子定不会相信。 要说是真的吧,他干脆站坑里甭出来了,与作死无异。 “世子爷想好如何编瞎话骗妾身了吗?”颜沐禧眯起眼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催促。 对上无半分温度的笑眸,虞晚泰心口突突的更厉害了,“这话说的,怎么能叫编呢?我从来不骗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初、” 颜沐禧出声打断,“既然认为妾身不信,便不要说了,我可没兴趣听人编故事。”说罢冷哼一声,转身大步朝前走。 虞晚泰赶紧后头跟上,“哎呀,怎说生气便生气了?” “谁生气了?”颜沐禧顿住脚步,回头勾起一抹能冻死人的假笑,“妾身可没生气,有何可生气的,妾身高兴着呢!” “是是是,您没生气,我的错,我的问题。”虞晚泰不敢再与其分辩,举手投降。 “本来就是你的错,还能是我的错不成?”颜沐禧说罢继续往前走,脚下的步子快到恨不得跑起来。 进了院子,迎面撞上冬玉,“哟,小姐这小脸涨红,被谁气着了?告诉婢子,婢子替您出气去。” 颜沐禧只口否认,“胡说八道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两只眼都看到了呀!”冬玉嫌自己的两只眼不够,扯过一旁的大黄,“加上狗崽子的眼,四只眼睛都看到了,小姐在生气。” 回头瞧见努力憋笑的虞晚泰,颜沐禧的心头火燃烧的更盛了。 “一个个的,脑子不聪明便罢了,眼睛还不好使。” 一听这话,冬玉不干了,说她笨可以,但不能说她狗儿子笨。 “大黄可聪明了,是婢子见过的最聪明的狗崽子。”冬玉说着还不忘证明,“大黄,小姐是不是生气了,是便叫一声。” “汪~”大黄还真就叫了一声,叫完后还咧嘴看向颜沐禧,一副求表扬的损狗样。 颜沐禧的眼皮跳了跳,弯腰摸大黄的脑袋,“我没生气,是不是?大黄叫两声。” “汪~”大黄叫了一声。 颜沐禧:“……” 日子没法过了,连一只狗都欺负她! 虞晚泰再绷不住笑出了声,迎上飞来的眼刀子,赶忙止住笑,“要不,我叫两声?” 颜沐禧瞪了他一眼,气哼哼的回了屋。 冬玉拍拍大黄的脑袋,语重心长到:“按照狗的年岁,大黄你也是成年的大狗了,该学会比一大的数了!叫两声,汪~汪~” “汪~”大黄习惯性只叫一声。 冬玉叹气,算了,一只狗崽子,还能指望比人聪明不成?慢慢来,大黄临终前肯定能学会识俩数的。 入夜,银夏伺候颜沐禧洗漱时,又提起了这茬,“世子妃今日到底气什么呢?” “都说了,我没气。”颜沐禧嘴硬道。 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心里憋着气,还是因为狗世子憋的气。 银夏忍下笑意,循循善诱道:“世子妃能嘴硬骗过婢子,还能骗过自己个儿不成?有何心事都可说与婢子听听,婢子又不会说出去,不然憋在心里头多难受呀!” 颜沐禧强装的平静崩塌,丧着俏脸小声嘟囔,“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就是没来由的想起之前的事,便气起来了,而且越想越气,自己哄不好自己。” 她之前生气,都是自己哄自己,哄哄便不气了,这回却越哄越气的很。 那便让世子爷哄呗!银夏差点脱口而出,为了不失去自家世子妃的信任,有些话决计不能直说。 “生气总得有个由头吧!世子妃生气是因为谁?嘶~不会是因为世子爷吧?” 第171章 守住本心 “就是因为他,他当初为了三妹妹,对我可凶了!恨不得打杀于我。”颜沐禧语气愤愤。 “是吗?世子妃这般人见人爱的女娘,世子爷居然舍得凶世子妃,长那般大的眼睛是干嘛用的?太过分了,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银夏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不过,事情过去这般久,世子妃怎现在才想起生气?” “我、我之前不是没想起来,忘、了吗?”颜沐禧开始自我怀疑。 对哦!几百日前发生的事,她为何现在才生气?且狗世子惦记过三妹妹是事实,她一早便知道,有什么可气的呀? 沐浴过后,颜沐禧绞干头发,准备上床睡觉时,虞晚泰已经在床榻上躺着了。 心里憋着气,她不想主动搭理虞晚泰,绕到床尾小心爬到床榻里侧,面朝里躺好。 虞晚泰忽而开口说,“我没有惦念过颜沐筠,当初所作所为皆是因为认错了人。” 颜沐禧转过身,“思虑良久,世子爷就编出这么个认错人的戏码?好吧,妾身先姑且相信认错人是真的,那世子爷仔细说说,你把我家三妹妹认成了谁?难不成大丰还藏着第二个洛都第一美人?” 本以为虞晚泰会狡辩,没成想人十分认真的看着她说道:“大丰有没有第二个洛都城第一美人,我不知道,但我心里装着的,从来都只有一人。” “那妾身可否有荣幸得知,世子爷心里装着的是哪家的名门千金,姓甚名谁?” 虞晚泰犹豫了,不知该不该告诉她,与她同床共枕的夫君,是她的宁安姐姐。 见虞晚泰犹豫,颜沐禧忽然没了探知下去的兴趣,“世子爷不愿如实告知便算了,妾身也不是很想知道,时辰不早了,世子爷早些睡吧!”说罢转回了身。 即便知道了虞晚泰心里惦念的人是谁,又能如何呢?除不去又代替不了,只会让自己更加添堵。 等等,她为什么想要代替虞晚泰心中的那个人呢?还会因虞晚泰喜欢过别人莫名生气? 完了完了,她不会是对虞晚泰上了心,变成了颜沐筠口中所说的恋爱脑吧? 心里犯嘀咕,颜沐禧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竟与虞晚泰的目光对上了。 她赶忙转回头,忽视狂跳的心脏安慰自己,狗世子除了一张脸好看,从里到外一无所长,不值得她上心,对,不值得。 颜沐禧失眠了,仰面俯趴怎么都睡不着,只要一闭眼,脑子里便是狗世子左拥右抱的画面。 胡思乱想一通,想饿了,起初只是有些小饿,忍了会儿,肚子开始咕噜噜的叫。 “饿了?”虞晚泰轻声问。 颜沐禧转头看了他一眼,“是妾身的错,扰了世子爷的好梦!”心里则腹诽,脾气狗,听觉也狗,这么丁点动静都能被吵醒,称呼他虞晚泰狗世子,丝毫没辱没了他。 “想吃什么?”虞晚泰又问。 “算了吧,厨娘都歇下了,妾身也不是特别饿。” “不用麻烦厨娘。”虞晚泰说罢,从床榻上起身,随便披了件袄子,出了屋。 过了不大会儿,人便返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虞晚泰将托盘放到矮榻上的小桌,走到床榻边撩起幔帐,将托盘连带着小桌一起放到床榻上。 “夜里不宜吃难克化的吃食,我蒸了碗鸡蛋羹,你吃几口垫垫肚子。” 颜沐禧呆愣愣的坐起身,看着托盘上的食物,“这些是给我吃的?” “不然呢?放任你肚子再咕噜噜叫下去,爷我还睡不睡了!赶紧吃,吃饱了好睡觉。” 小桌上除了一碗鸡蛋羹,还有一小碟脆萝卜,鸡蛋香和香油味弥漫开来,颜沐禧肚子叫的更大声了。 终究是食欲战胜了骨气,她拿起了勺子,吃第一口时还端着,再往后便端不住了,一口气将整碗蛋羹吃下肚。 肚子填饱,之前憋着的气也被驱散了大半,看着虞晚泰将小桌撤走,颜沐禧没话找话道:“没想到世子爷还会做伺候人的活计呢!” “甭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也就是你,才能劳烦爷我费心费力的伺候。”虞晚泰忍下笑意,小妮子自小生气便好哄的紧,没成想长大后还一样,一碗吃食便把人哄好了。 颜沐禧轻哼了声,没应话。 虽然不知道狗世子会不会这般伺候旁的女人,但人家愿意放下身段伺候她,说明她在狗世子心里,还是有点位置的。 打住,脑子怎又钻情情爱爱里头去了?她得时刻保持清醒。 狗世子心里有她,她便多回馈几分,若无她,她也无需太上心,努力做到相敬如宾便是了。 时日如梭,转眼进入了冬月。 长乐宫西殿。 晨起,兰霜伺候颜沐清洗漱,“侧妃的身孕已四个多月,孕肚明显,再往后怕是藏不住了。” 冬日的厚实袄裙能遮挡孕肚,颜沐清身量又高挑,穿上稍微宽松些的袄裙丝毫瞧不出身怀有孕。 “无碍,还能再瞒上十天半月。殿下昨夜又晚归了?” 兰霜如实道:“昨夜子时前回的宫,大朝会前还来看过侧妃。” 自打虞瑾堂养好身子,便又开始往宫外跑,且回宫的时辰一日比一日晚。 虽知道他是因蛊毒才留恋其她女人,可颜沐清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难受。 迟早得面对,与其看着虞瑾堂一日日往宫外跑,还不如将戏子接进东宫,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去长春宫与薛皇后请安时,颜沐清主动提起了太子留恋宫外女人的事。 薛皇后闻言并不意外,显然早已知道了太子的作为,叹息一声说道:“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太子既喜欢,太子妃择日便将那戏子抬入东宫吧!” 薛婉和淡淡应和,“儿臣遵命。” 回长乐宫的路上,顾悦岚观察着颜沐清的面色,奈何她眼力有限,猜不出此刻的颜沐清到底作何感想,只能试探着询问,“颜侧妃还好吧!” “谢顾侧妃关怀,我很好。”颜沐清勉强勾起一抹笑,只是吧,笑的也没比哭好看多少。 “有得便有失,失去的,说不准哪一日又回来了。”薛婉和也是语气淡淡的劝。 第172章 千媚入东宫 虞瑾堂有了新欢,顾悦岚和薛婉和都觉得无所谓,是因二人从未得到过,不存在失去一说。 颜沐清则不同,眼睁睁看着曾与自己耳鬓厮磨的爱人移情旁的女人,怕是受刺激不小。 颜沐清表现的也正如二人猜想般,强颜欢笑恨不得下一瞬便会落下眼泪。 不论众人是何感想,三日后,戏子千媚被一顶小轿抬入了长乐宫。 千媚无名无份,且出身低微,按照常规不能坐轿子进长乐宫,太子顾念她身上的伤未好全,特意准许了她以选侍的待遇入东宫。 入宫的次日,千媚来正殿与太子妃请安,众人才瞧清楚她的真面目。 细眉杏眼搭配蒜头鼻尖下巴,不难看,但也绝对称不上绝色,勉强算是清秀小佳人。 顾悦岚探着身体往殿外瞧了瞧,确定外头没人了,才相信眼前看到的就是千媚。 能从颜沐清手中抢走太子,她本以为传说中的野花姿色比不得颜沐禧和颜沐筠,那也得跟青楼花魁一个级别,没成想这般普通。 薛婉和也有些意外,没料到勾走太子心魂的女子,容貌竟生的如此普通无华。 颜沐清前世见过千媚一回,心里虽不意外,面上却也是装出了三分惊讶和五分鄙夷。 千媚无位份,需向薛婉和行跪拜大礼,她表现的很恭谨,行礼的动作算不上标准,倒也没出差错完成了。 “既进了东宫,之后便要用心侍奉殿下。”薛婉和语气淡淡的交代。 千媚恭敬应答,“小女定不负娘娘期待,尽心尽力照顾太子殿下。” “呵!”颜沐清忽而轻嗤了一声,见众人瞧向自己,扯起笑脸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又象征性问了千媚几句,薛婉和便让其退下了。 没等人走远,顾悦岚便忍不住开了口,“我还以为是多绝色的美人,就这!白瞎我起个大早跑这儿来看热闹了。” 说这话打了个哈欠,扭头看到颜沐清的面色不好,不忘安慰,“颜侧妃也不用太把戏子看进眼里,我估摸着,虞瑾堂是吃多了美味佳肴,才会对清粥小菜感兴趣。等过段时间腻了,喜欢的定还是美味佳肴。” “顾侧妃,不可背后妄议殿下。”薛婉和佯装生气的训斥。 “知道了。”顾悦岚敷衍的应了声,又敷衍的行了个告退礼,“热闹看完了,嫔妾便不留下打扰太子妃娘娘的清净了。”说罢带着婢女潇洒出了正殿。 待颜沐清主仆也退下,田嬷嬷不满道:“太子妃未免太纵容顾侧妃了。” 薛婉和淡淡瞥了田嬷嬷一眼,“那依着嬷嬷的意思,本宫该打罚于顾侧妃?” “老奴不敢代主子拿主意。” “不敢最好。”薛婉和是不喜争端,并不是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田嬷嬷是姑母薛皇后的人,她需敬着,顾悦岚是定北侯嫡女,她需让着。 而她自己,是薛家嫡女,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母,她无需去争,只要恪守正妻的本分,便会一生富贵无忧。 西殿,见兰霜将一人份的饭菜摆上桌,颜沐清问,“殿下回长乐宫了么?” “殿下一刻钟前刚回,去了后头的芳菲苑。”兰霜说完怕她难过,又补充道:“千媚姑娘第一日入宫,殿下过去瞧瞧也属常情。” 奈何安抚一回可能有些作用,次数多了,便无用了。 一连十多日,太子除了偶尔过来西殿瞧瞧,剩下的所有时间都待在芳菲苑。 颜沐清的孕肚越来越明显,太子不常来西殿,于她而言是好事。 可人偏是种别扭又奇怪的生物,她不想孕肚被发现,又想太子能时常来瞧瞧她,心里留有她的一席之地。 这日用过早膳,颜沐清在院子里散步,迎面撞上了千媚主仆。 进东宫的大半个月,千媚一直都在小院里养伤,经伺候的下人提醒,她才赶忙与颜沐清行礼。 “小女见过侧妃娘娘。” 颜沐清盯着她,并未叫起,而是说道:“听闻千媚姑娘伤的是胸口,腿脚怎也不好使了么?” 闻此言,千媚赶忙跪地求饶,“小女有眼无珠未识得娘娘,娘娘恕罪。” “既是知道错了,本妃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千媚姑娘便跪在此处悔过吧!”颜沐清说罢从主仆二人身旁穿过,并未说要罚千媚跪多久。 临近午时,兰霜进殿回话,“千媚还在园子里跪着呢!都一个多时辰了,不会出了岔子吧?” 颜沐清修剪花草的动作未停,“应是不会,再等等。” 午时,饭菜刚摆上桌,虞瑾堂怒气冲冲的上门了。 颜沐清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满面笑容的去迎人。 “殿下来的正好,饭菜刚摆上桌,有殿下爱吃的清蒸鲈鱼。” 迎上颜沐清满目的欣喜,虞瑾堂的火气消融了大半,可一想到千媚的凄惨模样,怒气又升腾了起来。 “沐清你为何要处罚于千媚?她重伤还未痊愈,怎能受得住你这般磋磨?” “磋磨?”颜沐清收起面上的笑意,“原来殿下好不容易来趟西殿,是来兴师问罪的。” 听她阴阳怪气,虞瑾堂的火气更盛,怒声道:“莫要转移重点,孤问你,为何要处罚千媚?” 颜沐清被吓得一哆嗦,后高声反驳,“嫔妾是上了皇家玉蝶的太子侧妃,不过是处罚了一名不知尊卑的卑贱戏子,嫔妾就算将卑贱之人打杀了,也没必要与太子殿下交代吧?”虞瑾堂没想到颜沐清会说出这番高高在上的恶毒言语。 印象中,他的沐清妹妹一直都是温婉良善的模样,遇事向来都是以理服人,从不打罚下人,如今怎会变成如此偏执的陌生模样? 卑贱之人?打杀了?只要一想到颜沐清要打杀了千媚,他可能会失去千媚,心脏便像炸开了般,疼到他不敢呼吸。 直到大脑中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千媚还好端端的,他没有失去,心头的痛感才慢慢褪去些。 抬眼看到满目倔强的颜沐清,终是道:“即刻起,封芳菲苑的千媚姑娘为太子良媛。颜侧妃善妒狭隘,罚禁足西殿思过,无孤的诏令,不得外出。” 颜沐清眼眸中的倔强化作失望,水雾汇聚成泪珠儿,她极力忍着不让其落下。 虞瑾堂别过眼神不敢再看,撂下一句,“侧妃好生思过吧!”便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第173章 太后召见 “侧妃,你还好吧!”兰霜带着哭腔小声询问。 “莫要担忧,我无事。”颜沐清抬手将眼泪擦干,眼眸清明并无半分伤心。 明知虞瑾堂被情蛊牵制,她哪来的伤心悲愤,要说有,也只是有些许的酸涩难受。 她之所以选择针对千媚和虞瑾堂闹一场,无非是给自己找个不出去见人的合理理由。 之后的日子,她无需再出殿门应付一众人,可以躲起来安心养胎了。 “前些日子要你多备些银霜炭和棉絮,可备足了?” “侧妃放心,婢子备了小半个屋子的炭火,足够咱们烧好几个月了,棉絮也备的足足的,够做好几床小被褥。”兰霜如实道。 颜沐清闻言放了心,东宫有薛婉和坐镇,她就算被禁足,衣食住行应也是不缺的。 可怕就怕有人从中做手脚,她苦些不要紧,不能苦了腹中的孩儿。 前世,她没能护住她,今生必须护她安好。 进入腊月,北越老皇帝驾崩、皇七子登基、大公主被封和妃的消息传回了大丰。 拟‘和’字为和亲公主的妃位封号,北越新皇想要传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北越历经几年的内乱,到底是受了重创,眼下新皇初登大宝帝位不稳,定不希望与大丰开战。 腊月初八这日,以大皇子为首的送亲队伍从北越归来。 翌日大朝会,大皇子便因促进两国邦交之功复了王位,颓靡没几个月的睿王党又活泛起来。 太后畏寒,入冬后未来得及动身去往行宫,便伤风犯了咳症,吃了近两个月的苦药汤子,症状依旧不见好转。 听闻颜沐筠通医理,太后特意召颜沐筠入宫替其看诊。 皇宫门口,顾云庭目送颜沐筠进了宫,转身欲回马车时,瞧见以颜永臣为首的几名臣子,从乾清大殿的方向走了过来。 待走近了,顾云庭躬身抱拳行礼,“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颜永臣与结伴臣子告别,边走边与顾云庭交谈,“洛都卫统领突发恶疾,女婿可听说了此事?” 顾云庭点头,“昨儿刚听说,吴统领好似病的很严重,短期内无法再当值。” “皇上怕是有意让你接任洛都卫统领一职,应还会一并赐下袭爵的圣旨,对此事,女婿有何想法?”颜永臣面带笑意,说话声音却压的很低,远远看过来,翁婿二人不像是在谈正事,像是在客套说笑。 顾云庭微拧眉,“此事当真?”顿了下又问,“可还有转还的余地?” “女婿莫慌,一切还都是为父的猜测,不过,应也是八九不离十。北越苦寒,粮食作物不丰,觊觎大丰疆土已不是一日两日,北边安稳不了多久的。” “小婿谢岳父大人提点。” 颜永臣踏上马车,笑着挥手告别。 顾云庭拱手作揖,目送颜府的马车走远,才转身朝自家的马车走去。 洛都卫统领是正三品的官职,虽比顾云庭原来的官位低了一大级,但洛都卫统领是天子近臣,正经比较起来比原先的官职好的多。 再加上爵位加持,若能任洛都卫统领一职,于顾云庭而言算是升官加爵的好事。 可定北侯府的底气并不是官职和爵位,而是北疆的军权,若丢了北疆军权,定北侯府等于是被皇帝架空了。 慈安宫,颜沐筠被内侍引着进了内殿。 太后靠在贵妃榻的软枕上,颜沐筠行礼,她就只是蔫蔫的摆了摆手。 伺候太后的老嬷嬷开口解释,“太后娘娘说话不方便,老奴代娘娘问话,顾九夫人莫要见怪才好。” 颜沐筠恭敬道:“嬷嬷客气了!” “想必顾九夫人已知太后娘娘昭您入宫的用意,娘娘自入冬便受了寒,咳症久不见好。听闻九夫人在医术上颇有造诣,您可否有好的法子缓解太后娘娘的咳症?” “臣妇当不得嬷嬷谬赞,只是略通些医理,在医术上的见解与太医院的众太医们差远了。” 闻此言,太后拧眉表示不悦,却听颜沐筠又道:“不过,臣妇可尝试为太后娘娘医治,来都来了,总得试试,方能知道能不能医好太后娘娘的病。” 来都来了?试试?太后也不知惊的还是气的,忽的猛咳起来。 一旁伺候的宫人赶忙帮其抚背顺气、端水漱口。 忙活了好一阵儿,太后的咳嗽也没止住,面红耳赤咳到恨不得背过气去。 颜沐筠走上前,对太后身旁的老嬷嬷说道:“让开些,我帮太后止咳。”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老嬷嬷下意识的让到一边。 待颜沐筠开始揉捏太后的穴位,老嬷嬷才意识到不妥,想开口阻止,却发现太后的咳嗽渐渐止住了。 颜沐筠分别在太后的风池穴、天突穴、尺泽穴等穴位轻轻按捏。 等按捏的差不多了,她开口说道:“太后娘娘咳嗽时有痰鸣,应是肺上有炎症,此病极难痊愈,得慢慢将养着。除了服药外,臣妇建议太后娘娘平日里可食疗搭配按摩穴位,能好受许多不说,也能痊愈的更快些。” 太后被揉捏的浑身舒爽,对颜沐筠的医术也有了几分信服,哑着嗓子温声道:“那哀家的病便有劳九夫人了。” “太后娘娘客气,为太后娘娘解忧,是臣妇该做的。” 太后以为颜沐筠会如普通命妇般,抓住机会在她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没成想人只客套了这么一句便没了下文,安安静静一心替她按摩。 阿谀奉承之人见多了,太后反而更喜欢默默做事的实在人,因此对颜沐筠的观感又好了许多。 其实吧,颜沐筠倒是想趁机卖乖讨好抱大腿,可惜言辞匮乏不敢胡言,怕一不小心说错话把小命折腾没了。 出宫前,颜沐筠将按摩手法教会了伺候太后的宫人,还写下几道缓解咳症的食疗方子。 好不容易进宫一趟,颜沐筠本想顺道去长乐宫瞧瞧颜沐清,却被告知颜沐清被禁足,无太子的准许,任何人不得探望。 回府的马车上,颜沐筠左思右想都觉得不放心,跟顾云庭商量,“今日时辰尚早,我可否去荣王府瞧瞧二姐姐?” 第174章 出事 顾云庭拧眉想了下,“也好,我与友人约了去北郊狩猎,恰巧路过荣王府,顺道送你过去。” “狩猎?怎之前没听你说起要去狩猎?”颜沐筠疑惑询问。 前两日刚下过雪,北郊的山林被雪覆盖,上山路途难走,选择此时狩猎极其危险。 “前几日便约好了,因太后要召见你,便未与你提起。” 见顾云庭不欲多说,颜沐筠也没再追根究底盘问,顾云庭身手了得,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都能保全自己,不至于狩个猎能出了事。 荣王府这边,对于第二次贸然上门的颜沐筠,颜沐禧已经能心情平静的坦然面对了。 虞晚泰则恰恰相反,饭食吃到一半,听下人说顾九夫人来了,赶忙溜之大吉,生怕跑慢了,再被自家世子妃翻一回旧账。 荣王妃有午后小歇的习惯,怕打扰到荣王妃休息,颜沐禧直接吩咐下人将颜沐筠引到了双心居。 “三妹妹这个时辰过来,还没用饭吧?”颜沐禧在院子门口等着,看到颜沐筠过来,上前关切询问。 颜沐筠也不跟她客气,“没呢,因要进宫,早起便没敢吃饱,这会儿都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三小姐想吃什么?婢子命小厨房给您做去。”银夏笑着接过话。 “谢谢银夏姐姐,随便做点饭食,能填饱肚子便成。” “三小姐客气了。”银夏笑着退下,她现在特别理解自家世子妃为何喜欢与三小姐打交道,三小姐性子直爽纯善,为人处世没一丝一毫的架子,模样还生的好看,任谁能不喜欢? 待屋内只剩姐妹二人,颜沐禧压低声音询问,“三妹妹急急跑来王府,莫不是宫里头又出了事?” 颜沐筠叹气,“老大被太子殿下禁足了!我今儿去探望,直接被拦在了长乐宫门外。心里不踏实,便想着找你商量商量。老大她毕竟怀着身孕呢,我怕她一个不好出了意外。” 颜沐禧又问,“你可打听了大姐姐被禁足的原因?” “打听了,具体原因打听不出,只知是与那个戏子有关。”颜沐筠如实道。 颜沐禧闻言思索一瞬,“大姐姐被罚应是自己作出来的,问题不大。” 颜沐清明知千媚与太子之间有情蛊牵绊,定不会无故招惹千媚给自己寻麻烦。所以因为千媚被禁足,很大可能是为遮掩孕肚故意演的戏。 不多会儿,银夏端着一碗鸡丝馄饨进来,颜沐禧吩咐道:“银夏你亲自回一趟颜府,将大姐姐被禁足之事告知母亲。” 颜沐筠不明白颜沐禧这般做的用意,“你不是说禁足是大姐姐自己个儿作出来吗?为何还要告知母亲?” 颜沐禧解释道:“咱们知道此事是大姐姐作出来的,但旁人不知呀!一般女娘得知自家姐妹出事后是何反应,咱们也得是何反应,才能不让人生疑。” 颜沐筠细细琢磨了番,不由得竖大拇指,“那我用不用亲自回颜府一趟?” “不用。”颜沐禧否认的果决。 “为什么?一般人家的妹妹得知姐姐出事,不该是急吼吼的回娘家求救嘛?” 颜沐禧本不想打击人,可怕老三好心办坏了事,只能直言道:“这事让银夏去办便成,你那点糊弄人的水平不够用。” 颜沐筠:“……”好像又被侮辱到了。 行吧,她承认,自己这副脑子确实不好用,不然也不会被侯府那帮女人追着算计。 颜沐筠吃着馄饨,颜沐禧与她扯闲话,“顾云庭除孝已大半年了,复职和爵位的事儿,都还没信儿吗?” 颜沐筠咽下口中食物,摇头叹息,“没有呢!也不知何时能离开侯府去北疆?”一想到侯府那些个女人,她觉得碗里的馄饨都不香了。 颜沐禧看的好笑,“天天的念叨去北疆,不知道的还以为北疆是景色宜人的好地方呢!复职之事,你家将军可求过父亲?” 眼下边关无战事,洛都城的职位也无合适的空缺,顾云庭复职之事不托人周旋,怕是难能达成。颜永臣是吏部尚书,又是天子近臣,在此事上有很大的话语权。 话题越聊越堵心,颜沐筠放下筷子,再吃不下了。 “一早便求过了,人家翁婿关起门来单独谈的话,也不是说了些什么。反正我一提复职去北疆,顾云庭便说不急。人家正主不急,我再急也没用呀!” 颜沐禧觉得,顾云庭既是找过颜永臣,翁婿间应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颜永臣若是有夺位的野心,必然会拉拢顾云庭,没道理在对方有难处时不出手帮扶。 可有些话不适合直说与颜沐筠听,因为说了,人也搞不明白,还不如干巴巴安抚两句有用。 “你家将军是个心中有成算的人,他说不急,你也莫要着急便是了。” 颜沐筠回到侯府时,天色已经擦黑。 百年功勋大家族规矩繁杂,出府、回府都得去祥居苑与老夫人报备。 进了屋,见几房夫人都在,颜沐筠不由得的心下叹息,奔忙一日,回来还得历场口水劫。 见礼过后,顾老夫人装作不经意间询问,“太后她老人家的身子可安好?” “太后娘娘只有些伤风咳嗽,身子并无大碍。”颜沐筠如实回道。 “太后娘娘应是很喜欢九弟妹吧,不然也不会留九弟妹在宫里待了整整一日。”率先发难的是三房林氏,性子彪悍泼辣,每回都是出头鸟。 二房的田氏应和,“太后娘娘从未留命妇在慈安宫用过膳,能留九弟妹一整日,定是十分看重九弟妹了。三弟妹你再眼红也没用,毕竟咱们不会治病救人。” 不比林氏喜欢打直球,田氏心眼子多,平日里最爱挑拨是非暗地里算计人。 妯娌俩一唱一和,将颜沐筠高高架起来,颜沐筠要是说自己并未被太后留饭,改道去了荣王府,定会受到顾老夫人斥责,若说谎认下,后头谎言被揭穿,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相抉择一番,颜沐筠还是决定当场受下斥责,“太后娘娘并未留我用膳,我去了趟荣王府,故而回来的晚了些。” 果然,顾老夫人的面色瞬间沉了,“咱们定北侯府虽比不得清流世家规矩繁杂,但平日里也是最讲礼仪规矩的功勋家族典范。九媳妇你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不下拜帖,便贸然上别家府门的无礼之举?” 颜沐筠忍下想掏耳朵的冲动,无奈认错,“母亲教训的是,儿媳知错了。”她没说下回不再犯的话,因为没必要自打嘴巴,下回肯定还会再犯的。 顾老夫人眉头紧蹙,对于颜沐筠的认错态度,显然是极不满意的,正打算再好生训诫一番,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老夫人,九爷出事,被人抬回了府!” 第175章 顾云庭受伤 九房居住的院落名叫临风居,颜沐筠年轻,比顾老夫人和一众妯娌跑的快,她赶回临风居时,顾云庭刚被抬进正屋卧房。 卧房里,下人们进进出出,顾云庭闭眸平躺在床榻上,面色蜡黄衣衫破烂,衣摆处可见大片血迹。 府医还未赶来,颜沐筠压下心头的惊慌,从上到下先粗略检查了顾云庭的伤处,见无致命外伤才安下心诊脉。 小片刻后,确认顾云庭脉搏略薄弱但并不空虚,生命体征很平稳,颜沐筠悬着的心放下,又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伤情。 检查到左腿小腿骨时,顾云庭发出一声闷哼,睁开了眼。 颜沐筠只是抬眸瞧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忍着些,我摸一下骨伤位置,一会儿便好了。” “无碍,一点小伤而已,你放心大胆的医治。”顾云庭挤出一抹笑。 颜沐筠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腿都断成两截了,还笑得出来。” 顾云庭左腿小腿骨呈现不自然的弯曲状态,骨折无疑了,骨头断裂的位置和程度还需细细查验。 顾云庭面色很是平静,“断了也不要紧,能长好的。” 表情能遮掩,绵密的冷汗却骗不了人,他这番强装的云淡风轻模样,颜沐筠反倒更心疼几分。 可哪怕心疼的要命,颜沐筠嘴上也说不出好话,“你倒会自己个儿安慰自己,你这腿长不好了,等着以后做瘸子吧!” 颜沐筠刚确诊了顾云庭的伤腿状况,外头传来了喧闹声。 不大会儿,顾老夫人便被婢女婆子扶着进来,满脸担忧询问,“九郎如何了?怎会好端端的伤着?” 恰好府医此时也赶来了,顾老夫人急声吩咐府医,“赶紧替九郎仔细瞧瞧,都伤到哪了?伤的可严重。” 不愿耽搁救治时间,颜沐筠出声阻止,“我已替夫君检查过,他身上的几处外伤并不甚严重,只左腿骨断了,需及时接骨医治。” “老九媳妇莫要胡闹,赶紧起开让府医为九郎医治。”顾老夫人的语气很是不耐。 在顾老夫人看来,颜沐筠只是懂些浅显的医理,离治病救人还差的远。 颜沐筠没有与老太太掰扯是非的心思,“母亲出去候着吧,莫要杵在此处耽误夫君治伤。” 顾老夫人愣怔一瞬,才反应过来颜沐筠是在与她说话,不但未用敬语,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因有意与老九修补关系,故而平日里她对老九媳妇放纵了些,未曾想竟将人惯到连她都不放在眼里了。 “来人,将九夫人带出去。”顾老夫人怒声道。 老定北侯年轻时常年在外打仗,老了又瘫在了床榻上不能理事。 多年来,定北侯府的内外事务全由顾老夫人一人打理,她专权强势惯了,哪能忍受当众被小辈下面子。 颜沐筠身为医者,一遇上治病救人的紧急情况便失了耐心,见老太太又犯了专权不讲理的毛病,也怒了,“都出去,九爷的伤情若被耽搁了,你们谁都别想逃脱责任。” 上前欲带她出去的婆子并未停下动作,显然只听顾老夫人的吩咐。 颜沐筠只两个陪嫁婢女能指使,若强硬与顾老夫人对上,只有吃亏被虐的份儿。 眼看着两个粗壮婆子要抓上自己的胳膊,颜沐筠气怒之下一脚踹了过去,转头从药箱里取出一把剪刀,“都滚开,我看今日谁敢动我。” 威胁住下人后,她看向顾老夫人,“九爷虽不是老太太您亲生的,可也喊了您老二十多年的母亲,老太太非要在九爷重伤之际逞您的当家人威风吗?” 顾老夫人被她这番言论气到浑身哆嗦,“你、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胡话?不尊不敬长辈,犯了七出之罪是要被休出府去的。” 颜沐筠丝毫不怵,“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我要替九爷治伤了,烦请老夫人出去。至于要休不休的,等九爷治好了伤再说吧!” ‘咚’的一声,顾老夫人拐杖重重砸在地上,“夺了九夫人的剪刀,将人押下去。”这是完全不顾颜沐筠的死活了。 眼见着外头又进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床榻上的顾云庭睁开眼,“母亲何苦要动这般大的肝火?” 顾老夫人这才意识到顾云庭是醒着的,醒着却纵容媳妇出言忤逆她,一时间心头的怒火更盛了。 也顾不得人是重伤患,顾老夫人怒声指责道:“你媳妇阻拦府医为你医治,出言顶撞婆母,我将人带出去管教。后院的事,老九你身为男子,便不要插手了,好生治伤要紧。” “母亲先出去吧,待沐筠替儿子医好伤,母亲再行使婆母的权利、不迟。” 顾云庭的语气淡淡,顾老夫人却听得心口发凉,满腔的火气顷刻间化作了泡影。 九子的态度很明了,哪怕颜沐筠对她不敬,也依旧是无底线的偏向自家媳妇。 此事放在普通官宦府里,做长辈的能将目无尊卑的夫妻二人一并处置了,可定北侯府不行。 定北侯是武将世家,老定北侯去了,儿子辈只剩下一个顾云庭,且孙子辈也没一个出挑的男丁。 顾老夫人比谁都清楚,能顶起定北侯府门户的只有顾云庭,夫妻二人,她处置不得。 “好,听老九的,先医伤。”顾老夫人说罢,转身颓然退了出去。 内间卧房与外间只隔着一道棉门帘,里头的对话,守在外间的几房夫人听得一清二楚。 见顾老夫人出来,三房林氏不忿道:“老九两口子也太没规矩了,婆母您消消气,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为这么点事不值当!” 二房田氏则一言未发,只满目心疼的望着顾老夫人,上前代替婢女婆子搀扶住老太太,扶人在太师椅上坐下。 其她几房夫人也是端茶倒水的殷勤伺候顾老夫人,一个比一个孝顺知事。 顾老夫人心里明镜似的,几个儿媳妇跟她卖乖讨好,暗戳戳对付九房,无非觉得自家膝下有男丁,想争一争这侯府的爵位。 可定北侯的爵位哪是光有男丁便能守住的,靠的是战场上实打实的本事,没有了军功和军权,侯府迟早得没落。 她明知老九媳妇被其它几房算计,而选择置之不理,并不是有意打压九房,是因定北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必须能自己立得起来。 连几房妯娌都对付不了,将来怎可能料理好整个侯府? 若颜家的庶女始终做不好当家妇,她就算得罪老九,也得在入土前将侯府的未来当家妇给换了。 第176章 各方算计 顾云庭腿伤的位置不算太坏,在府医的帮助配合下,颜沐筠用了一个多时辰,将腿骨接好固定上,外伤仔细上药包扎好。 顾老夫人年岁大熬不住,得知顾云庭的腿能保住便回了院子,没再提处置颜沐筠之事,后其她几房的人也纷纷离去。 二房院里,贴身嬷嬷凑到田氏耳边小声回报,“临风居那头的人传了话,九夫人这个月还未曾换洗。” “今儿才十五,月事推迟一两日也属正常,吩咐人好生盯着,九夫人那头若有何异常,定要及时回报。”田氏琢磨了一瞬,又问嬷嬷,“宁姐儿的病情最近可安稳?” “一直吃着药,二小姐的病情虽未有好转,不过人在院里安稳待着,没闹腾出幺蛾子。”嬷嬷如实回道。 田氏挥手让嬷嬷退下,垂眸细细琢磨起来。 颜家女嫁进侯府一年多,月事一向很准,从未提前或推后过,人精通医理,若怀了身子,她必须及早出手将孩子除了,等对方发觉有孕,再想动手便难了。 三日后,御书房。 远景帝与几位内阁臣子商议任命洛都卫统领一职,果真提到了顾云庭。 颜永臣与顾云庭是翁婿关系,远景帝率先询问的便是颜永臣的看法。 身为吏部尚书,颜永臣就算要帮亲,也不能帮在明面上,且在帝王面前更不能装傻充愣,得把话说圆乎了,还得不落下帝王的猜疑。 面对远景帝的问询,他一脸可惜的叹气,“家婿若知道皇上想提拔他,昨日定不会去狩猎,如今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怎的?难不成顾将军狩猎出了事故?”远景帝疑惑道。 颜永臣再次叹息,“唉~皇上所料没错,家婿三日前与友人出城狩猎,遇猛兽袭击从山坡跌下摔断了腿。伤筋动骨一百日,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替朝廷效力了!” “此事可当真?”远景帝很是惊讶,第一反应觉得顾云庭是躲避留在洛都任命之事,可任命之事今日才被提起,除非顾云庭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否则绝无可能提前预料到未发生之事。 “千真万确,臣也是昨儿收到的信儿,已携内子去侯府探望过。家婿的小腿骨头断做了两截,之后能否长好恢复如初,该不好说呀!” “顾将军竟伤的这般严重?”远景帝也一副可惜至极的模样,“颜爱卿也莫要太过担忧,朕待会儿便派御医去给顾将军好好瞧瞧,断骨而已,定是能医好的。” “臣谢皇上体恤!”颜永臣作揖行礼,抬眸看了远景帝一眼,试探道:“洛都卫统领一职,可否先留着?” 听他这般问,远竟帝心头的疑惑消了些许,嗔道:“诶?养伤要紧,顾将军再想为朝廷效力,也得等身子恢复好再提任命之事。” 颜永臣一副表情不甘,却又不敢再多言的模样。 翌日,远景帝得知顾云庭确实摔断了腿,且一同狩猎的几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才彻底打消了心头的疑虑。 定北侯府,颜沐筠晨起替顾云庭查看伤情,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 “疼成这般模样,怎也不知会一声?” “无碍,断骨总是要疼上几日的,再忍两日便好了。” 看他又是这副咬碎牙硬抗的模样,颜沐筠又心疼又气恼,“又不是没办法止疼,为何非要硬扛着?”说着取出一颗药丸子,伺候他服下。 颜沐筠手中也有不少明慧留下的药丸子,虽没有直接止疼的药,但有能让人嗜睡的,伤病人员服下后能进入深度睡眠,多睡上两日,便能轻松度过难熬的疼痛期。 顾云庭接骨前,颜沐筠给他服了一颗药丸子,而昨夜疼出满身的汗,定是药丸子的药劲儿过了的缘故。 用过早食,颜沐筠带着半夏去临风居后面的园子里消食散步。 主仆二人踏进园子,远远瞧见几名婢女婆子在追逐三房的二小姐顾悦宁。 顾悦宁是三房的嫡女,出嫁后不到一年守了寡,后被婆家人磋磨了些时日,人便神志不清疯癫了。 林氏不忍女儿被婆家磋磨死,在顾老夫人院里跪了一天一夜,顾老夫人才点头同意了接顾悦宁归家。 怕顾悦宁发疯伤人,顾老夫人将其关在距离三房不远的跨院里,平日里很少被放出来。 “二小姐,不能再往前头跑了!” 几息的功夫,顾悦宁已跑到了主仆二人跟前,颜沐筠赶忙拉着半夏退到一旁的花圃边。 没成想顾悦宁在主仆二人跟前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颜沐筠,眼神在她身上缠了一圈后,忽而面色狰狞,猛地朝她扑了过来。 半夏眼疾手快,挡在了颜沐筠前头,下一瞬便被顾悦宁伸来的巴掌挠花了脸。 颜沐筠扯开半夏,试图伸手去制服顾悦宁,却被对方死死抱住,扑通一声,两人齐齐跌倒在了花圃里。 冬日穿的厚,花圃又是松软的,颜沐筠并未摔伤,她挣扎着欲站起身,却被对面的顾悦宁死死抓住了头发,挨了对方两耳光。 “我的、我的孩儿,孩子是我的,你还给我,你把孩儿还给我……”顾悦宁手脚对着颜沐筠胡乱挥打了一阵儿,后对准她的腹部不断拍打。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拉人?”半夏见不远处的一帮人呆愣着不动弹,边拉扯顾悦宁边喊,“救命,快来救人呀……” 正常人顾忌着分寸,哪敌得过不管不顾的疯子,颜沐筠见半夏面上又被挠出了几道血印子,不再犹豫,拔下头上的簪子朝着顾悦宁的后颈处扎下去。 “啊~~~”顾悦宁凄厉的叫了声,手脚停止扑腾,倒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下人见顾悦宁晕过去,才纷纷跑来查看。 “二小姐,二小姐醒醒!” “二小姐脖颈处流血了,快去叫府医,通知三夫人。” …… 颜沐筠被半夏扶着从地上爬起来,本想先查看一番顾悦宁的情况,忽觉得小腹处传来隐隐的抽痛。 见她面色不对,半夏颤着声音询问,“夫人,夫人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被伤着?” “半夏,今儿是腊月十几来着?”颜沐筠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没记错的话,她的小日子已推迟了好几日。 第177章 惊险 “今儿腊月二十了。”半夏如实道。 话音落下,颜沐筠慢慢弯下身,竟在一旁的枯草丛里躺下了。 “夫人~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莫要吓唬婢子呀~”半夏被吓的语无伦次。 “别吵,让我安稳待会儿。”颜沐筠在草丛里平躺好,等平复心跳感受腹部的变化。 没料错的话,她应是有了身孕,亏她还是医者呢,自己还未发觉有孕,竟先被旁人算计了去。 其实仔细想来,也怨不得她,最近几日忙着照顾受伤的顾云庭,根本分不出闲心想别的,今儿头一回出院子,便遭了算计。 待心跳平缓些,颜沐筠替自己诊脉,果然,手指刚搭上脉搏,便诊出了轻微的滑脉,她确实有了身孕,腹中有了她和顾云庭的孩子。 本该欣喜之事,颜沐筠此刻却只感到了自责和惶恐。 都怪她这个当妈的无用,腹中孩子刚长成小豆苗便遭此一劫,希望她的宝贝能坚强些,挺过此劫存活下来。 见颜沐筠又是摸腹部,又是替自己诊脉,半夏的神色陡然一惊,“夫人莫不是?” 颜沐筠没否认,“你赶紧去院里找人,抬一顶轿辇过来,我只是有轻微的腹痛,未剧痛出血,胎儿应还能保得住。” “好,婢子这就去叫人,这就去。”半夏跌跌撞撞刚跑了两步,远远看到林氏带着人朝这边来了,赶忙又折回到颜沐筠身边。 “怎么办呀,三夫人过来了,她们看到二小姐被捅伤,会否对夫人不利呀?” 颜沐筠扭头朝远处瞧了眼,看到气势汹汹的一行人,心瞬间凉了半截。 林氏性情急躁火辣,行事有些不管不顾,若瞧见顾悦宁被她捅了脖子,定会同她闹僵起来,她不怕闹,可腹中孩子再经不起折腾了。 眼看着一行人越来越近,颜沐筠努力稳住心神,思索可行的对策。 顾云庭刚服下嗜睡的药丸子,定是指望不上了,老夫人的院子离得远,也指望不上。 侯府能做主的两人都指望不上,眼下她只有自救一条路可走。 林氏看到女儿的伤,会对她发难,可她伤的若比顾悦宁还重,林氏再泼辣也不能对重伤者出手吧? 算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先碰瓷把人吓唬住再说,颜沐筠小声吩咐半夏,“你大声喊救命,就说我快不行了,喊人过来救我。” 半夏闻言,琢磨了一瞬便明白了她的用意,立马大声呼喊起来,边哭边喊,“呜呜呜……救命呀,快来救命呀,我家夫人不行了,快救救我家夫人……” 林氏怒气冲冲跑到跟前,看到自家女儿果真如报信之人所说,被九夫人扎透脖颈人事不省了。 气血上头正欲向颜沐筠发难,听得这么一呼喊,充血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大半。 自家女儿有疯病,她不用问也知道,事端定是自家女儿挑起的,若只自家女儿伤了,她还能跟九房讨说法,若两房都伤了,老夫人便会将错处推到他们三房身上。 本就是没理犯错的一方,她要再动手打了颜沐筠,惹了老夫人的怒火,到时老夫人怕是再容不得自家女儿留在侯府了。 冷静下来,林氏又仔细查看顾悦宁的伤情,见人只是划伤了点皮肉,伤口并不深,再看看一旁一动不动的颜沐筠,心更虚了。 “来人,赶紧抬二小姐回院子,莫要耽误了救治。” “……呜呜呜,救命,救救我家夫人……”半夏还在努力哭嚎。 林氏见她哭嚎的伤心,怕颜沐筠真的出事撇不清责任,留下两人善后,自己则带着顾悦宁先溜了。 颜沐筠被抬回院子,自己为自己开了副保胎药,让下人去煎药。 药刚煎好,外院的人来报,说是荣王世子妃来了。 颜沐筠这才想起,颜沐禧昨日递了拜帖,说今日要过府来探望顾云庭。 这边颜沐禧被下人迎进临风居,刚进院门便察觉出了不对。 依着颜沐筠的性子,不说跑到内院门口去接她,定也会在院门口迎人,断不可能躲在屋里不出来。 果然,一踏进东厢房,便闻到了浓烈的药味。 颜沐筠平躺在贵妃榻上,后背处垫着一个软枕,发髻散乱面色苍白,右脸颊上还有个明显的巴掌印记。 再看到一旁满脸血道子的半夏,颜沐禧未开口询问缘由,便猜出了大半,颜沐筠定是被侯府其它房的人欺负了。 她转头吩咐冬玉,“你去外院,差马夫回颜府请母亲来侯府一趟,就说三小姐被侯府的人欺负了。” 颜沐筠撇了撇嘴,努力将眼泪憋回去,“你问都没问,怎就知道我被欺负了?” 不知为何,她本来没觉得有多委屈,一看到颜沐禧便委屈上了,忍不住想哭。 颜沐禧在床榻边坐下,伸手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发髻,“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颜沐筠再绷不住,眼泪簌簌往下掉,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还是半夏在一旁,抽噎着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 等半夏说完,颜沐筠也冷静了下来,挂着哭腔说道:“要不还是别让母亲过来了,是我自己没用,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顾念着她腹中的孩儿,颜沐禧压下心头的火气,尽量让语气平缓些,“你口中那个别人是谁?是他们侯府的人,还是咱们颜府的人?” 见她委屈巴巴的没应声,颜沐禧忍不住叹息,“行了,你也甭操心难过了。这事交给我和母亲去办,你把心放肚子里,安心养胎便好……这会儿感觉如何,腹部可还疼?” 颜沐筠头摇了一半,又点头,“还有一点点疼,不过应该没事,我已经喝下了安胎药,也没出血,孩子想是能保住的。” 她只是根据医者的经验判断,孩子到底能不能保得住,还不好下定论。 颜沐禧闻言微微放了心,“孩子能保住便好,回头我让金春过来侯府照顾你一段时日,一定将我的小外甥受下的委屈补回来。” 颜沐筠下意识想拒绝,可想了想,她没拒绝的底气,这才刚开始,后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坑等着她跳呢! “太麻烦你了!” 颜沐禧嗔了她一眼,“自家姐妹,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客套话。你嫁进侯府一年多,除了连翘和半夏,就没有其她可用的人手了么?能被一个疯娘欺负成这般模样。” 颜沐筠腹中的孩子虽暂时保住了,但这事也不能轻易算了。 第178章 大闹侯府 “我除了几个陪嫁婆子和粗使婢女可用,院里伺候的人都是老夫人提前安排好的,轻易替换不得。”颜沐筠如实道。 “那顾云庭呢?也没可用的人手可差遣?” “他常年不在洛都,只两个贴身随从在外院,一般无事不会往内院来。” 颜沐禧心下叹息,颜沐筠夫妻二人守了一年孝,也无心在洛都城多待,应是没想着特意培养可用的人手。 再有,定北侯府庶务在顾老夫人和其它几房手里抓着,想安插自己的人进来确实不易。 顾云庭的随从是从北疆带回来的,定是有功夫在身,颜沐禧想了下,吩咐连翘,“你去外院,将顾云庭的两个随从带过来。” 颜沐筠疑惑询问,“ 你找顾云庭的随从干嘛?” “哼、”颜沐禧轻嗤一声,“让欺负你的人知道知道,颜尚书的女儿、荣王世子妃的妹妹,不是好欺负的。” 意识到颜沐禧要替自己出头,打上三房的门去,颜沐筠蓦然睁大双眸,“不行,你这般做会惹出大麻烦来的。” “惹出麻烦又如何?他们定北侯府是敢跟尚书府讨说法,还是与荣王府讲道理?”颜沐禧语气很是不屑。 如今顾云庭倒下了,定北侯府阖府上下没一个能顶事的男丁,就算被欺负受了窝囊气,也只能憋在肚子里,忍着。 这回不抓住机会帮颜沐筠把气出了,她今后会受更多的窝囊气。 三房主院正厅里,林氏正指使今日在场的下人串口供,听闻荣王世子妃带人上了门,赶忙起身去迎。 刚出屋门,便瞧见一名冰肌玉骨的小女娘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闯进了院子。 小女娘阴沉着小脸,在院子正中站定,一双水眸如冰刀般扫过来。 林氏心里一惊,赶忙屈膝行礼,“臣妇见过世子妃。” 颜沐禧未叫起,语气凉凉的开口,“袁家妇顾氏在何处?” 顾悦宁的夫家姓袁,颜沐禧没有直接称呼顾二小姐,已是给了定北侯府三分脸面。 “家女被伤了脖子,刚服了安神药歇下,世子妃若有事寻家女,不若改日等人醒了再登门。”林氏说罢不忘给一旁的婆子使眼色,让其去祥居苑报信去。 荣王世子妃身份尊贵,阖府上下只顾老夫人能与其说得上话。 颜沐禧假装没看到跑出去的婆子,顾老夫人的院子距离此处不算近,一来一回最快也得一刻钟。 一刻钟的时间,足够她发挥了,若老太太腿脚好赶来的及时,正好趁热乎欣赏她的大作。 “主子受伤歇下了,今日伺候顾氏的下人可还好端端的?”颜沐禧凉凉询问。 林氏本就是泼辣蛮横的性子,又蹲的腿发软,怒火有些压不住了,语气不耐道:“我们侯府的下人,我们自己会管束,便不劳烦荣王世子妃出手了。” 颜沐禧勾起一抹笑,语气也是柔柔的,“若本世子妃偏要管,你能奈我何?” 林氏豁然抬眸,对上一双弯成月牙般的盈盈美眸,拥有美眸的小女娘明明好看的晃眼,她却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里是定北侯府,就算你是荣王府的世子妃,你、你也不能胡来的。” 颜沐禧不再与她多言,转头看向半夏,“赶紧认认,院里可有今日欺负你家夫人的狗奴才?” 伺候顾悦宁的几名下人刚串完供,还未来得及撤走,就在院里站着,半夏伸手指向其中一名婆子。 “是她放纵二小姐伤了夫人,还刻意拦着其他人见死不救,还有后头那三个婢子,也看热闹没管我家夫人的死活。” “既认清了人,那便动手吧!”随着颜沐禧的话音落下,冬玉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刚被指认的婆子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踹倒在了地上,倒地后蜷缩着身体‘哎呦哎呦’的呼痛。 婆子身旁的几名婢女也没落着好,冬玉逮着谁揍谁,拳头声、呼喊声,院子里瞬间乱做了一团。 林氏从惊愕中回神,怒声吩咐一旁的婆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找人过来帮忙?” 不大会儿的功夫,三房几十号下人都赶了过来,浪涌般冲上前试图制服冬玉。 冬玉双拳难应付众手,顾云庭的两名随从冯喜、冯庆见状也加入了打斗。 二人跟着顾云庭上战场杀过敌,甭说对付一帮丫鬟婆子,对付几十号兵丁也绰绰有余。 有冯家兄弟应付外头,冬玉则拉扯着两名婆子闯进了屋内,不管物件贵重与否,狠狠打砸起来。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院子里躺满了下人,惨叫哭嚎声吵得人耳膜发疼。 颜沐禧嫌吵,带着银夏退到了院门外。 “那边好像是顾老夫人过来了!”银夏指着刚刚转过弯儿的一行人。 颜沐禧定睛看去,为首的银发老太太确实是顾老夫人,身旁身穿靛青色衣裙的干瘦妇人,应是田氏。 待人走近了,颜沐禧笑着上前打招呼。 “老太君腿脚这般利索,看来身子骨挺硬朗哈!回头进宫,我定告知悦岚一声,让她在东宫里头也能少几分牵挂。” 顾老夫人脚步一顿,一口气堵在心口,堵的心口抽着疼。 小妮子把他们侯府当撒欢场胡闹,见着她不但不胆怯,还套上近乎了,真当他们侯府是软面团,任她捏扁揉圆? 不用走进院子,光听声儿便知三房院里是何惨状。 顾老夫人刚想开口发难,得了信的林氏从院子里跑出来,扯着嗓子叫嚷道:“婆母您老人家总算来了,您再不来,我们三房就要被欺负死了呀……” 看着如市井泼妇般涕泪横流的三儿媳,再看看一旁笑颜如花的颜沐禧,顾老夫人觉得心口更疼了。 田氏疾步走到林氏跟前,温声劝道:“弟妹莫要着急,咱们定北侯府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母亲既是赶来了,定然是会给你们三房做主的。” 颜沐禧的目光落在田氏身上,比起妯娌林氏,田氏的话语便耐人寻味多了 开口一句话将顾老夫人架了起来,老太太若不与她撕破脸给三房出头,损害的是整个定北侯府的利益。 她轻笑一声,接过话来,“顾二夫人这话说的可不全对,本世子妃觉得吧!这治家与养花草树木一般无二,粗壮有力的枝丫得留下,至于那细枝烂叶长歪了的枝丫,得干脆利落的剪掉,优胜略汰才能保主体长盛不衰。所以呀,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不是任何时候都适用,没用的烂枝,该弃还是得弃了的好。” 第179章 难缠 听完颜沐禧的一番话,婆媳三人面色各异,竟都呆愣着一时半会儿没应声。 田氏是不敢应话,林氏慌的说不出话,顾老夫人则是气太狠没想好怎么应答。 过了会儿,反应过来的林氏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婆母您不能听信她人挑拨是非,我们三房向来本分上进,可不是什么细枝烂叶呀!” 起说着指向颜沐禧,“荣王世子妃不仅教唆下人殴打我们三房的人,还大肆打砸损毁物件儿,您老可一定要为我们三房做主呀!” 颜沐禧再次接过话,“顾三夫人这话说的也不对,第一,本世子妃从未挑拨是非。第二,本世子妃未教唆下人行凶打人。第三,本世子妃也未有意打砸侯府物件。顾三夫人还是莫要血口喷人的好!” 林氏气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到底是我血口喷人,还是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家恶仆到现在还未停手,正在屋里头作恶打砸呢!婆母不信可进院子亲眼瞧瞧去。” “当然是顾三夫人血口喷人了,本世子妃可从不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只说实话。”颜沐禧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无赖语气。 “我家三妹无故被袁家妇顾氏欺辱,险些失了腹中孩儿。身为亲姐姐,本世子妃上门替妹妹讨回公道理所应当。你家下人被打,那是她们自己个扑上去找的打,我的人充其量算是正当防卫。至于打斗碰坏点物件儿,便再正常不过了。” 颜沐禧看向顾老夫人,“老太君不信进去瞧瞧,本世子妃只带了三四人上门讨公道,顾三夫人可是喊来了上百号人围攻我们。幸好本世子妃身边伺候的人会功夫,不然本世子妃怕是要横着从侯府被抬出去了。” 说到关键处,颜沐禧做作的叹息一声,“唉~先是本世子妃的三妹妹被欺负到差点落胎,再有本世子妃被围攻殴打。我们姐妹二人受点子委屈倒是小事,可若此事传扬开来,对侯府的名声不利呀!老太君您老德高望重,定然会公平处理此事,保住侯府的名声,给本世子妃和三妹妹一个公平合理的说法。” “你你你、我让你胡说八道~”林氏被气懵了,跳着脚便朝颜沐禧扑了过来,可惜还没碰到颜沐禧的衣角,便被银夏一脚踢飞了。 ‘咚’的一声,林氏落在地上,半天才挣扎着痛叫出声,“哎哟,哎哟喂,疼死我了……” 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媳被踹飞,顾老夫人的面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偏颜沐禧还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捂着胸口故作害怕惊恐状,“瞧瞧,瞧瞧,顾三夫人当着老太君您的面都敢与我动手,您老若不在,她岂不是要打杀于我?嘉和县主常说,老太君您处事最是公平公正,您老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呀!” “哼!”顾老夫人再忍不住鼻孔冷哼,“世子妃想要老身如何为你做主?” 颜沐禧假装听不懂她言语里的嘲讽,故作为难道:“顾三夫人是定北侯府的媳妇,老太君如何处罚自家媳妇,本世子妃作为外人,便不好插手了。” 顾老夫人被气了个倒仰,别人家的闲事都管完了,才说不好插手。 她也算看明白了,眼前的女娘岁数不大,脸皮厚的很,行事也比当家多年的主母还狠辣,一百个林氏怕也不是其对手。 “年岁大了站不住,世子妃有何冤屈让老身做主,都等进去坐下再仔细掰扯。” 她倒是要瞧瞧,对上满院子的狼藉,小妮子还能不能说出要她做主的黑心话。 不过,她显然是低估了颜沐禧脸皮的厚度。 一行人踏进门,林氏也被婆子扶着一瘸一拐的跟在后头。 看到倒了一地的下人,颜沐禧满面不忿道:“老太君您瞧瞧,这足足躺了几十上百号的人,顾三夫人是要置本世子妃于死地呀!” 屋里的狼藉比外头还要壮观,博古架倒了,桌子椅子腿歪了,墙上挂着的名画破了,连内室的床榻都被踩塌了,整个屋舍没有一样物件是完好的。 颜沐禧的眼皮跳了跳,看向冬玉,只见人圆脸红扑扑的,额上晶亮有明显的汗珠,看起来着实累的不轻。 见此景象,林氏挣脱婆子,不顾腿疼屁股疼,坐地上嗷呜着哭起来,“呜呜呜……没法活了,没法活了呀……” 她这番做派,顾老夫人更觉得丢人现眼,‘咚咚’,拐杖猛砸了两下地面,怒声呵斥道:“快起来!” 颜沐禧弱弱插话,“就让顾三夫人在地上坐着吧!老太君不是年岁大站不住了嘛?要不,您老也坐地上歇会儿?” 因为除了地上,屋里也没有可坐着歇息的地儿了,不对,确切的说,就算坐地上,也得用脚划拉划拉现腾地方,不然容易被满地的狼藉扎到腚。 顾老夫人突觉两眼发黑,是真被气到了,待稳住心神,一双厉目看向颜沐禧,“老身希望世子妃记好一句话,适可而止,莫要一时得意忘了形。” 颜沐禧弯眸一笑,“本世子妃谨记老太君的教诲。眼下老太君也看到了,本世子妃被欺负的这般狠,老太君打算如何处置眼前事?若处置不公,本世子妃可不依,回头定要寻自家长辈告状的。” 见她软硬不吃,顾老夫人的眼前又开始发黑了,老太太怎么也没想到,眼前不足双十年华的小女子能如此难缠。 纠缠不休之际,前院的下人来报,说是苏氏到府,人已经进了二门。 顾老夫人咬牙吩咐道:“直接请颜夫人过来三房。” 颜沐禧虽是外嫁女,但苏氏是其嫡母,该负教养不当的责任。 过了会儿,下人又来回话,说苏氏先去了临风居探望九夫人,让顾老夫人耐心等着。 顾老夫人闻言,心头猛地一惊,像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般,头脑忽然间清明了。 她一直看不上颜沐筠的庶女出身,却忽略了如今的颜府早已不是当初毫无根基的穷酸模样。 颜永臣升任吏部尚书入了内阁,是风头正盛的天子宠臣,即便是他们这些功勋世家,也万万得罪不得。 除娘家崛起外,颜沐筠还有两个嫁到天家的姐姐,不提做了太子侧妃的颜沐清,单眼前嫁到荣王府的颜沐禧,便能将他们定北侯府给拆了。 颜家和荣王府若要替颜沐筠出头,如今的定北侯府,根本没有与之抗衡的资本。 第180章 不能善了 认清现实后,顾老夫人也不敢妄想苏氏管束女儿了,只求能赶紧将眼前的事端揭过去,莫再闹出更大的事端。 叫上田氏、林氏,连昏睡不醒的顾悦宁也没放过,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去临风居。 这边苏氏刚搞明白缘由,正气着,得知顾老夫人来了,等人进了屋门,才慢悠悠的起身来到外间。 “筠姐儿只是动了胎气而已,老太君怎亲自过来了?” 只要不傻,都能听出苏氏说的是反话。 迎上苏氏笑盈盈的眸子,顾老夫人已经免疫了,也顿悟了,带着假面呛人绝对是颜家家传的。 她扯起一抹笑,“是老身的失职,没能管束好侯府众人,让犯病的宁姐儿冲撞了老九家的。幸而有惊无险,腹中胎儿无大碍,不然呐,把我这把老骨头赔出去也难弥补一二。” 苏氏轻笑一声,“老太君这话说的,便是折煞筠姐儿了。管家一应事务繁杂,出点纰漏再正常不过,事后将纰漏补上便是。不过嘛,筠姐儿这刚有了身子便遭了这么一出,胎像不稳再经不住下个纰漏。所以在侯府的纰漏补上之前,我觉着筠姐儿还是回娘家养胎更安稳些,老太君以为呢?” 顾老夫人心下一惊,“这可使不得,意外哪是日日都有的?更何况九媳妇怀着身子来回折腾不宜,老身觉得还是让人留在侯府安胎更为合适。” 定北侯府有孕的媳妇被欺辱到回娘家养胎,若传扬出去,侯府的脸面便彻底丢干净了。 苏氏收起面上的笑,“眼下侯府的纰漏还未补上,筠姐儿留在侯府养胎甚是不妥。意外虽不是日日有,可谁能挡住再有个万一呢?我做母亲的,可不放心自家女儿再遭丁点的意外。”说罢意有所指的扫了眼一旁的田氏和林氏。 今日之祸看似是三房惹出来的,幕后真正出手的并不一定是三房,不把祸害彻底解决,颜沐筠这胎便安稳不了。 “亲家夫人放心,老身定会彻查府中纰漏,严惩冲撞了九媳妇之人,绝不会再发生此等意外。”顾老夫人严肃保证。 苏氏沉着面没应声,显然并不满意顾老夫人给出的口头说法。 顾老夫人心下叹息,又道:“今日之事确是三房的宁姐儿不对,她已被捅伤了脖颈,现在还昏睡着没能清醒过来。且荣王世子妃已经去三房闹了一通,该打的、想砸的,一样没落下。若亲家夫人觉得还不能安心,老身再将今日在场的下人都处置了,送宁姐儿去庄子上养病。” 一听这话,林氏不干了,“宁姐儿并不是有意冲撞九弟妹,且九弟妹和孩子都还好端端的,宁姐儿反倒被伤的人事不省,婆母凭什么要将宁姐儿送走呀!” “住口!”顾老夫人怒声呵斥。 林氏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哪怕顾悦宁疯傻了,她也是把其看做眼珠子疼爱,危及到女儿的身家性命,哪还顾得了其它。 梗着脖子大喊道:“婆母若要送走宁姐儿,媳妇便去府门外一头撞死,让世人瞧瞧定北侯府是怎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你、简直是愚不可及!”顾老夫人身子晃了晃,眼前又开始发黑了,要不是怕自己倒下没人擦屁股,她早卸了心劲儿晕过去了。 田氏游走在婆媳两人间,劝罢顾老夫人,劝林氏,整个一老好人做派。 苏氏可不会被婆媳几人牵着鼻子走,顾老夫人将刀扔出去有何用?找到背后拿刀的人才是重点。 不想耽搁时间,她出言提醒道:\"比起惩治下人,我以为还是先把事故搞搞明白比较好。贵府的二小姐被关在院子里好好的,怎就突然跑了出来?还恰巧伤了刚刚有孕的筠姐儿。老夫人不觉得其中有蹊跷吗?\" 闻此言,林氏的表情僵在了面上,田氏的面色也有一瞬间的僵硬,反观顾老夫人,神色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顾悦宁被人当刀使了,顾老夫人沉浸后宅争斗几十载,又岂会看不出?之所以不想细查,无非是想粉饰太平,将外嫁女顾悦宁推出去,把此事给顶了,在外人面前保住侯府的颜面。 见一时半会儿掰扯不清楚,颜沐禧将外头交给苏氏,去内室陪颜沐筠了。 颜沐筠本就不是胆小的包子个性,有娘家和姐妹撑腰,这会儿的心境已经安稳下来,她小声询问,“你觉得老太太会严惩三房吗?” “由不得她做主,她不出手,也会有人替她出手。等着吧,这事不可能轻易善了的。” 颜沐禧也觉得,今日之事不像是三房人做的,林氏的泼辣都在表面上,实则没多少心眼,母女二人应是被人算计当刀使了。 必须逼顾老夫人细查顾悦宁发疯袭击颜沐筠的缘由,将真正的凶手找出来。 “你还要做什么?可千万别为我这点破事把自己搭进去。”颜沐筠满目的担忧。 “放心吧,我有分寸。凡是危及到自身安危,甭说是你颜沐筠,一个娘肚子爬出来的亲妹妹,我都不一定会出手管闲事。” 颜沐禧的眼神时不时便瞟向颜沐筠的肚子,不敢相信里头有了一个小生命的存在。 几个月后便会有一个小颜沐筠,或是小顾云庭降临到人世间,光想想便觉神奇的很。 经过一番言语纠缠,顾老夫人终是没抵过苏氏的软硬刀子,严刑逼供了伺候顾悦宁的下人。 可最后依旧没能审问出有力的证据,只从一名粗使婢女口中得知,贴身伺候顾悦宁的孙婆子曾跟顾悦宁说起过孩子、九夫人等字眼。 孙婆子被打的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气,也没肯供出幕后指使者,咬定自己只是随口哄顾悦宁开心,并未引导顾悦宁攻击颜沐筠。 不过嘛,有些事也不一定非要实打实的证据,有迹可循便好。 日暮西斜时,颜沐筠喝下第二顿安胎药,胎像稳固许多。 待内室只母女三人,苏氏询问颜沐禧,“你当真去三房打砸了一通?” “对啊,她们欺负了三妹妹,我替三妹妹出气讨回公道,有何不可吗?” 第181章 行事狠辣 苏氏唇角泛起笑意,“禧姐儿你做的很好,你们姐妹间能互帮互助,母亲很欣慰。只是,这般做容易落人把柄,下回行事可再隐秘些,莫损了荣王府的声誉。” 颜沐禧对着她甜甜一笑,“母亲莫要忧心,荣王府从不在意虚无缥缈的声誉名望。女儿这般高调行事,就是要他们整个侯府知道知道,荣王世子妃的妹妹,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苏氏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次女,一时间感触颇深。 三个年岁相近的女儿,她一直都以为最聪慧的是长女,现在才知,自家女儿与次女的精明通透比起来,差得远。 颜沐禧将金春和冬玉留在了侯府,苏氏也将曲嬷嬷留下,事件查明之前有几人照顾,颜沐筠的安危暂时是无碍的。 三日后,银夏跟颜沐禧汇报了调查来的消息。 孙婆子的丈夫是侯府外院守门的,二人唯一的女儿在三房当差,一家三口都是侯府的家奴。 除此外,孙婆子的老家有一个出息了的子侄,去年考中举人,谋了个县丞的官位,而孙婆子的老家是二夫人田氏娘家哥哥的管辖地。 有利益之争才会生出算计,田氏数次算计颜沐筠,无非是为争侯府的爵位。 对待敌人,要不出手,出手便要捏住对方的命脉。 田氏只有一个嫡子,在家行五,自小身子骨不好,被田氏娇惯的极不成器。 顾老五多年来拈花惹草、强抢民女的事没少干,也就有定北侯府和田氏兜着,才没惹出大的祸端来。 颜沐禧想了想,吩咐银夏,“差人盯着侯府,等顾家老五一出门便动手,年前把事解决了,也好让三妹妹过个安稳年!” 田氏的命脉是唯一的儿子,掐断她的命脉,她便再没了害人争爵的必要。 只要田氏不傻,接下来便会夹起尾巴做人,男丁毁了的二房更需要侯府的庇佑。 下晌,外头便传了信儿回府,顾老五的命根子废了,没了繁衍子嗣的能力。 颜沐禧很是讶然,“怎会如此,是没交代清楚吗?” 她是要人废顾老五一条腿,但没说是废那条行人事的腿呀! 银夏否认,“不是咱们的人干的,咱们的人还没来得及动手,顾老五便出了事。” 颜沐禧更讶然了,顾老二在这个节骨眼出事,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至于是谁出的手,并不算难猜,除了替妻儿出气的顾云庭,便只剩下颜永臣一人有出手对付顾家二房的动机。 直接毁人命根子,颜沐禧觉得更像颜永臣的手笔,顾云庭作为长辈,打顾老五一顿有可能,应是做不出断自家子侄命根子的狠辣事。 颜沐禧猜的没错,此事确实是颜永臣干的。 颜府,苏氏从关嬷嬷口中得知顾老五出事,心下不安,跑来前院书房与颜永臣商讨。 “侯府二房在这个节骨眼出事,可会牵扯到咱们家筠姐儿头上?”苏氏满目的担忧,她怕二房气怒之下做出伤害颜沐筠之事。 “夫人放心,筠姐儿是咱们颜府的女儿,不是谁想欺负,便能欺负了的。”颜永臣神色语气淡然。 苏氏突然反应过来,“顾家五郎重伤,莫不是老爷叫人做下的?” 见颜永臣没否认,苏氏的心下满是骇然。 一出手便断人后,她竟不知,同床共枕的夫君行事何时变得这般狠辣? 可转念细想,她的夫君早已不是当初温润如玉的俊美探花郎,而是万人敬仰的内阁权臣,若没些手段,怎可能一路直上行至大丰庙堂的权利中心。 似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般,颜永臣放下手中狼毫,从桌案后走过来,拉过她的手温声解释道:“定北侯府人心杂乱是非多,只有下狠手让她们醒醒脑,接下来咱们筠姐儿才能安稳度日。” 苏氏忽而想起了颜沐禧的嚣张之言,觉得二人不愧为父女,说出的话语、行事风格竟如出一辙。 心下感叹一番,苏氏又想起了自家女儿,只要一想到女儿被太子禁了足,心口便憋闷的难受。 “老爷最近可否与太子说上过话?也不知咱们清姐儿如何了?” 颜永臣无奈笑笑,“夫人还真是操心的命,操心完小的又要忧心大的。” 苏氏嗔了他一眼,“不管是清姐儿还是筠姐儿,都是妾身一点点瞧着长成大姑娘的,她们被人欺负出了事,妾身这做母亲的能不忧心嘛!” 颜永臣拍拍苏氏的手,“夫人莫要太过担忧,太子殿下近段时日虽刻意避着我,也说不上什么话。可太子殿下与咱们清姐儿是自小到大的情谊,眼下二人只是闹了些别扭而已,等过段时气消想明白了,二人定会重归于好的。” “希望会如此吧!”苏氏没忍住红了眼圈。 自家女儿的性子有多执拗,她做阿娘的比谁都清楚,太子若不低头,自家女儿怕是不会轻易低头服软的。 若是普通夫妻还好,不管谁先低头,总归能是和好如初的。 可太子是大丰储君,后院的女人会一日比一日多,眼下不过是因一名卑贱戏子,二人便生出了隔阂。 再深厚的情谊,也挡不住被瓜分消磨干净。 此时的定北侯府,田氏披头散发,赤红着眼眸疯了般要往临风居闯,被一堵墙般的冬玉拦在了院门外。 被推倒了再爬起,爬起再被推倒,如此反复数次,田氏终是崩溃大哭,凄厉的嘶喊,“呜呜呜……顾云庭、颜沐筠……你们还我的孩儿,还我好端端的孩儿……” 冬玉掏了掏耳朵,小声嘟哝道:“你的孩儿是孩儿,旁人的孩儿便不是孩儿了么!恶人作孽多了老天自会来收,只是早晚而已。” 曲嬷嬷从院子出来,问冬玉,“这是怎了,二夫人的孩儿死了?” “没死,好像是被人废了命根子!”冬玉回答的超大声,生怕地上哭嚎的田氏听不见。 “人没死哭嚎这般伤心作何?不是咒自家儿子死么!”曲嬷嬷的声音也不小,还刻意咬重了‘死’字。 第182章 探望颜沐清 田氏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没了夫君,儿子是她后半生唯一的依仗,儿子不能死,不能死……可断了子孙根与死了有何区别?她们二房没有盼头,再没有了以后。 “二爷闹着要寻死,扯到伤处痛晕了过去!”二房的小婢女跑来传话。 田氏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往回跑,边跑边哭,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侯府。 她后悔了,她若不用尽手段争爵位,儿子也不会被人废了,好在人还有命在,她不折腾了,再不折腾。 定北侯府最有希望争爵位的二房男丁被废,连一向不给九房好脸色的顾老夫人也态度大变,滋补的补品药材流水般送往临风居。 太后的咳疾痊愈,本想召颜沐筠进宫封赏,得知颜沐筠有孕在养胎,直接下懿旨将封赏送到了定北侯府,除了金银俗物外,还封了颜沐筠‘妙手夫人’的美称,入宫可享诰命夫人待遇。 定北侯府有男丁的其它几房被吓破胆,也看清了形势,暂且安生了下来。 腊月二十七这日,颜沐禧又来侯府看望颜沐筠,见人气色大好,胎也坐稳了,彻底放了心。 苏氏帮颜沐筠从外头买了一批可靠的下人,颜沐筠身边不缺人手,冬玉和金春便跟着颜沐禧一起回了王府。 主仆几人回到双心居,才知出门十多日去斗兽场盘账的虞晚泰也回了府。 打发走屋内下人,虞晚泰将斗兽场今年的收益交于颜沐禧手中。 颜沐禧粗略数了数,与去年的数目差不多,近百万两的大额银票。 “荣王府每年上百万两入账,真的没问题吗?”颜沐禧想不明白,远景帝对荣王府的忌惮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为何会容忍荣王府大肆敛财。 “放心收着吧,这些银钱只是斗兽场收益的一小部分,大头早上交了。皇帝想要世人看到荣王府奢华富贵,不得给留下足够奢靡的本钱么!” 颜沐禧讶然怔愣一瞬,明白了虞晚泰话里的意思。 斗兽场背靠的并不是荣王府,而是远景帝,是远景帝想要从世家大族和高官商贾手中敛财。 据她所知,斗兽场是纨绔公子哥儿的挥金之地,可赊账豪赌,每到年末,斗兽场的打手会登门各家府邸讨账,还不上的可改签借贷契书,除了还本金外,还要还高额的利息,等于是变相的放印子钱。 哪家若养出个不成器的儿郎,再厚的家底都能被掏光,而这些被掏走的银子,竟尽数落在了帝王手中。 至于荣王府拿到手的这一部分,其实也算是掌握在帝王手中,只是被当做犒赏资金暂时存放而已。 荣王府背上全部的恶名,远景帝赚的盆满钵满,帝王当真是好算计。 腊月二十九,又一年的除夕宫宴。 女眷不用参加皇家祭祀,颜沐禧从太后的慈安宫出来,直奔长乐宫西殿。 颜沐清还在禁足中,外人不得探视,不过颜沐禧没把自己当外人。 反正远景帝给了荣王府众人嚣张的资本,她就算硬闯了长乐宫,大过年的,也不会受到惩处。 有嚣张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颜侧妃还在禁足,没有太子殿下准许,王婶不能进去西殿。”薛晚和匆匆赶到,将颜沐禧主仆拦在了西殿外。 “太子妃确定要拦本世子妃?”颜沐禧语气淡淡,声音辨不出喜怒。 薛婉和心下忐忑,屈膝行了个晚辈礼,“太子殿下的命令,本宫不得不遵从。” “哦,那你拦吧!至于能不能拦得住本世子妃,也不是你一介晚辈能左右的。” 薛婉和愣了愣,抬眼撞上颜沐禧眸中的狡黠,瞬间了然。 她严格履行了太子妃的职责过来拦人了,荣王世子妃是长辈,连皇后都礼让三分,她不好硬拦,拦不住人也不是她的过错。 想明白后,薛婉和故作为难道:“王婶莫要为难侄媳。” “人生在世,遇点难再正常不过,侄媳妇难点便难点吧,莫让我这当长辈的为难。”颜沐禧说罢,无视守门的侍卫,昂首直闯西殿。 见侍卫伸臂阻拦,金春大声呵斥,“起开,伤了我家世子妃,皇上怪罪下来,砍了你们九族的脑袋都赔不起。” 薛婉和不发话,侍卫冷汗直流,却不敢动弹,任凭颜沐禧从腰间摸走了锁门钥匙。 “咔吧”一声,大门上的铁将军被颜沐禧打开,她用力将殿门推开一条能容一人进出的缝隙。 进门前不忘回头交代,“太子妃莫要太过着急,我进去看看大姐姐便出来,不会耽搁太久的功夫。” 西殿内,偌大的宫殿只三两个洒扫的小宫人。 颜沐清正用早食,忽听得门外有脚步声,还未来得及吩咐人查看,屋门便被推开了。 看到进门的颜沐禧主仆,她难掩震惊道:“二妹妹怎来了,外头有侍卫把守,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还能如何进来?闯进来的呗。”颜沐禧上下观察颜沐清一番,人依旧清瘦,不过气色还好,腹部也有了明显的隆起。 转眸看到桌上寡淡的清粥小菜,她的神色瞬间愤然,“虞瑾堂太过分了,就给你吃这些?” 兰霜顾不得行礼,赶忙小跑到门口将屋门重新关上。 颜沐清压低声音,“吃这些挺好的,三妹妹说即便有孕,也不可进补过度。” “那也不能每日清汤寡水的吃,连油花都没有,腹中孩儿怎可能吃得饱嘛?” 颜沐禧也只是发发牢骚,颜沐清的身孕正值关键期,能安然躲着便是万幸,不可多招惹出是非。 “二妹妹莫要太过担忧,其实之前的饭食都挺好,也就这两日才变差了些。” 颜沐清并不是为安抚颜沐禧说假话,虽被禁足,但她之前的伙食一直都是侧妃该有的规格,只前几日太子来过西殿后,伙食才变差了些。 颜沐禧不信她的说辞,“大过年的饭食不该更好吗?为何还会变差?” “太子前几日来过,我惹怒了他,他应是气狠了,才这般做的。” 想起几日前的事,颜沐清的鼻头发酸,垂眸掩下眸中的泪光。 被禁足的近两个月,虞瑾堂一共来过西殿五回,颜沐清都是紧闭房门不肯相见。 三日前,是虞瑾堂来西殿的第五回,也是二人闹得最凶的一次。 第183章 双子蛊 虞瑾堂带了颜沐清幼时最爱吃的冰糖果子,将示好服输摆在了明面上。 贵为一国储君,虞瑾堂自小被金尊玉贵的捧着,内里的骄傲自不用说。 如今哪怕被虫蛊控制了心神,依旧愿意低头主动求和,颜沐清的内心难能不动容。 可再动容,她也不敢挺着孕肚与其相见,只能用最伤人的言语将人赶走。 说不想看到他,说他与下贱戏子同床共枕,已经脏了,他让她恶心…… 虞瑾堂离开后,颜沐清推门走了出去,将沾了泥土的冰糖果子捡起,眼泪不受控的往外涌。 她自幼便喜欢冰糖果子的甜,每咬上一口,都觉甜到了心坎儿里。 脏了的冰糖果子不能吃了,她想象着吃进口里的甜,来缓解心里的苦。 颜沐清自觉将情绪掩饰的很好,可依旧逃不过颜沐禧的眼睛。 二人均是心下叹息,眼下为了腹中孩子的安全,再难都得隐忍,可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现今保胎不易,生产时怕是更难,再有不到三个月,孩子便要出生了,到时又是一场难以预料的凶险。 颜沐禧今日闯长乐宫,除了探望颜沐清,还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办。 她将两个瓷瓶交给兰霜,瓷瓶里头分别是双子蛊和颜沐筠的血液。 双子蛊顾名思义,也就是两只同卵虫蛊,将虫蛊下在不同的两人身上,其中一人用血唤醒蛊虫,另一人能瞬间感应到异常。 这是颜沐禧想了许久才想到的法子,颜沐清生产之时,可通过此法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出去。 听明白缘由后,兰霜毫不犹豫服下了其中一只虫蛊,金春服下了另一只。 颜沐禧细心交代兰霜,“你家侧妃一旦发作,立马滴血引蛊,我出府进宫都需要时间,莫要耽误了。” 颜沐清禁不住又红了眼睛,“难为二妹妹一心为我周旋,早知今日,我当初不该自作主张行算计之事,该早些告知你其中缘由。” “事已至此,说这些车轱辘话还有何用?努力把前路走顺了才是咱们该行之事。” 颜沐禧帮颜沐清,其实也是在帮自己,她们都是一盘棋上的棋子,联合起来才有赢的希望。 又闲话了两句,颜沐清忽而想起一事,“今日宫宴,二妹妹帮我多观察着些太子,看他可否有异常之举?” “为何要观察太子?难不成今日的宫宴又有事端要发生?”颜沐禧疑惑询问。 颜沐点头,“确有事端发生,具体细节我已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今岁宫宴后,太子大病了一场,病好后性子好似发生了很大改变,还时常半夜被噩梦惊醒……对了,近期应还有一件大事可能要发生,上元节过后,秋兰宫走火,芳嫔母子葬身在了火海中。” 芳嫔是镇国公府庶女,九皇子的生母,九皇子还不满三岁,母子二人被烧死在宫殿中,颜沐禧直觉,芳嫔母子意外身死的可能性不大。 “大姐姐觉得芳嫔母子的死有蹊跷?”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两件事端发生的时间点有些巧合。”颜沐清如实道,前世她并未细想过其中关联,如今回忆起某些细节,才觉出了蹊跷。 为防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颜沐禧并未在长乐宫过多停留。 下晌的宫宴上,颜沐禧除观察太子外,也刻意多关注了芳嫔几分。 芳嫔刚过双十年华,瓜子脸狐狸眸,翘鼻樱唇,颦笑间尽显妩媚风情。 颜沐禧落座的位置靠前,对面坐着的便是后宫的高位嫔妃,偶尔瞥过去几眼,并不会显得太过刻意。 瞧着瞧着,她便瞧出了不对来,芳嫔的目光时不时的看向左前方,而那个位置落座的不是皇帝,而是几位成年的皇子,包括太子在内。 后宫妃嫔频繁把目光放在皇子身上,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要出问题。 果然,宫宴进行到一半时,芳嫔离了座,不大会儿,太子和睿王也纷纷离了座。 想起颜沐清的话,颜沐禧心下一紧,太子遭遇的变故,莫不是与后宫嫔妃有沾染被发现了吧? 顾不得多想,颜沐禧起身对身旁的虞晚泰说道:“我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 虞晚泰看了眼对面空了的座位,也跟着起了身,“我陪你一起。” 颜沐禧思考一瞬,主动挽上虞晚泰的手臂。 如若太子真被人算计与芳嫔有染,有虞晚泰跟着,比她一人更方便阻止。 夫妻二人从乾清殿出来,刚拐过廊道便瞧见了身穿绣金线蟒袍的虞瑾堂,身旁还站着一抹纤弱身影。 第184章 宫宴风波 待走近了,颜沐禧看清与太子站在一起的不是芳嫔,而是一名面容普通的女子,长长松了口气。 虞瑾堂也看到了颜沐禧二人,颔首见礼,“外头寒凉,小王叔、小王婶怎也出来了?” 虞晚泰轻嗤一声,“许你出来,便不许我与你小王婶出来吗?”说着看向一旁的女子,“这位是?” “她是千媚,孤的侍妾。”虞瑾堂表情讪讪的解释。 千媚垂着眼帘,规矩与二人行礼,一副娇羞知礼的小女儿模样。 “呵!”颜沐禧嗤笑出声,“风花雪月,浪漫会佳人,太子殿下倒是有雅兴!只是吧,希望太子殿下莫要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厌弃的旧人不稀罕了,也多留几分体面,让人把肚子填填饱,莫让人过得比那街头讨饭的乞儿还不如。”说罢不再理会几人,扭头朝反方向走去。 虞晚泰没好气瞪了虞瑾堂一眼,赶紧搁后头追,“这怎说生气便气上了!” “别碰我,脏!”颜沐禧挥开虞晚泰伸来的手。 “不脏。”虞晚泰死皮赖脸再次伸手,再被挥开,一连数次被挥开也不气恼。 虞瑾堂望着夫妻二人走远,脑中不由闪过与颜沐清的恩爱画面。 他和沐清本也该如这般甜蜜恩爱的,为何会变成相见生厌的模样? “荣王世子待世子妃真好!”千媚忽而柔柔出声。 虞瑾堂转过头,在对上千媚的眼眸时,心头猛地一震,脑中的涟漪如云烟般消散了,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女子。 灯火阑珊处,在手被第八次挥开时,虞晚堂强势抓住颜沐禧的手,“不用演了,后头看不见、也听不到了。” “谁告诉你我是演的?见新忘旧,你们男子全都是一丘之貉,烦人的紧。” 颜沐禧嘴上虽吐槽,但她不得不承认,狗世子着实精明,很多时候不用特意解释,便能看明白内里蹊跷。 这般精明头脑若能入仕,定能有一番成就,可惜了,帝王不允许,狗世子只能碌碌无为混日子。 “我不是一般男子,跟他们不一样。”虞晚泰替自己辩解。 “说出这种不要脸面的话,您自己信吗?”颜沐禧学着颜沐筠的模样,眼珠子朝上翻了个白眼。 人家虞瑾堂贵为储君,后院也只极少数几个女人,唯一的变数还是因情蛊牵制。 他们家这位可牛掰的很,恨不得将全大丰的美人都买进了王府后院。 最气人的是光买不用,十数个绝色美人摆在后院,狗世子几个月都不带去瞧一眼的。 二人返回乾清大殿时,宫宴接近了尾声,太子已返回落了座,睿王和芳嫔的位置依旧是空的。 颜沐禧正暗自琢磨其中关联,忽见一名内侍在远景帝耳边耳语了几句。 远景帝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不过只是一瞬又恢复如常。 过了小片刻,远景帝离了座,一并离座的还有薛皇后和黎贵妃。 远景帝没再返回乾清殿,只派内侍带了口谕回来,宫宴结束后,各位臣子及其家眷可自行归家。 回府的马车上,颜沐禧装作精力不济,闭眸思索今日的所见所闻。 颜沐清的梦里,千媚是睿王的宠妾,太子在今日宫宴上遭遇了不为人知的变故。 如今二人怕是调换了,千媚入了东宫,今日遭遇变故的变成了睿王。 而睿王遭遇的变故,定是与不久后殒命的芳嫔有关,若睿王与芳嫔偷情被远景帝发现,那芳嫔与九皇子的死亡原因,便不难猜了。 从六皇子断腿开始,到二公主、三公主薨逝,再到如今走向死路的睿王和九皇子,背后好似一直有一双大手在拨弄是非。 她直觉皇嗣的陨落与颜永臣脱不开关系,但又觉得颜永臣入洛都不过几载光景,爬上高位的时日更短,还没强大到能在宫墙内兴风作浪。 颜永臣背后应还有旁的人,很大可能是某个后妃或皇子。 可背后之人若是后妃和皇子,不择手段算计皇嗣是为什么呢?如若为争储,直接对付其他皇子便好,为何连公主也不放过? “想什么呢?”虞晚泰忽而出声。 颜沐禧的思绪被打乱,无奈睁开眼,“世子爷何故这般问?我没想什么呀!” “是吗?”虞晚泰的目光从她面上挪开。 小妮子紧张时喜欢绞手指,思考时指关节则习惯有节奏的敲打。 且刚才的宫宴上,小妮子的眼神时不时的往后宫嫔妃和皇子的身上瞟,发觉太子和睿王离座,更是立马跟了出去。 关注太子,替自家姐妹操心还可以理解,之前三公主、二公主薨逝,大公主和亲,小妮子也都是异常的关注。 据他了解,小妮子自小到大,一直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事风格,如今为何会忽然转了性情,喜欢操心起了闲事? 弟185章 催生 荣王府的年节过得不如旁的大族热闹,但只一家几口的简单相处,尤其温馨。 颜沐清被禁足,颜沐筠在安胎,年初二这日,只颜沐禧夫妻二人回了颜府。 散了宴席后,颜沐禧被钱漫漫强拉回了蔓薇苑。 打发走屋内下人,钱漫漫先是上下打量了颜沐禧一番,拧着秀眉询问,“禧姐儿你嫁到王府也一年多了,这怎还没个动静?” 颜沐禧怔愣一瞬,才明白她言语里‘动静’指的是自己的肚皮。 “我年岁又不大,阿娘着什么急呀!” “阿娘怎可能不着急?你年岁是不算大,可女婿的年岁不小了呀!且荣王府一脉单传,老荣王和荣王妃定急着抱孙子呢!如今连你三妹妹都怀了身子,你大姐姐若再怀上,只你一人迟迟没动静,阿娘怕你被天家为难嘛!” 颜沐禧本想反驳,好似没有反驳的借口。 同年出阁,颜沐清即将生产,连守了一年孝的颜沐筠也有了身孕,只她一人没动静,钱漫漫着急也在情理之中。 可怀孕生子也不是她一人能办到的事呀!成婚最初的几月,她和虞晚泰分榻而眠,后来不分榻了,也是各睡各的,虞晚泰压根没有要碰她的意思。 而她自己呢,心里胆怯行话本上的夫妻之事,更怕面对生育之苦,也便装傻不去招惹虞晚泰。 反正虞晚泰睡觉不打呼,脚不臭,两人躺一张床榻上睡,除却一开始的不习惯,之后便互不干扰,分外和谐。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单方面认为的和谐,因为有几回半夜或清晨醒来,她是挂在虞晚泰身上的。 好在趁对方发觉之前,她及时撤回了罪恶的手脚,至今还没被对方发现睡相不好的恶习。 荣王府虽一脉单传,但众人皆被关在牢笼中不得自由,再生个孩子出来,定也如虞晚泰般,要遭受不公平的打压和屈辱。 若荣王夫妻和虞晚泰不介意,她觉得夫妻间不行房事、不生孩子,两人只干躺一张床榻上什么都不做,也挺好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眼下她不会为了证明自己能生,主动提出同房生孩子。 钱漫漫念叨了颜沐禧小半个时辰,直到苏氏上门才作罢。 苏氏是特意来寻颜沐禧的,“宫宴那日人多,没同禧姐儿你说上话,听闻你去长乐宫看了你大姐姐,她瞧着可还好?” “母亲放心,大姐姐好的很,我瞧着人还胖了些呢!太子殿下也不是真恼了大姐姐,前几日还特意买了大姐姐喜欢吃的冰糖果子去看她,是大姐姐赌气不肯相见。” 听颜沐禧这般说,苏氏长长叹息,“唉~你大姐姐的性子自小便执拗,没成想嫁了人还不收敛半分,真是愁人呐!” 几人说着话,一旁的颜沐柔眼巴巴的看着颜沐禧,颜沐禧发觉后,伸手唤她,“柔姐儿到二姐姐这儿来。” 颜沐柔眼睛一亮,哒哒的跑了过来,颜沐禧揉了揉她的包包头,让她在身旁的圆凳上坐下。 “听说柔姐儿开始读书认字了,可喜欢教导你的女夫子?” 颜沐柔眉眼弯弯的点头,表示很喜欢。 因面貌有恙、出身也尴尬,颜沐柔不好寻合适的女夫子,现今的女夫子是颜沐禧从江南寻来的,算是还那日女巫医帮忙隐瞒虞晚泰伤情之恩。 “柔姐儿你不能总点头摇头与人交流,得学着说话。你想啊,万一碰上眼睛不能视物的人,人家看不到你的动作可如何是好?” 每回见面,颜沐禧都会提让颜沐柔开口说话之事,她真的很好奇,颜沐柔是不会说话,还是不想说。 一提到说话,颜沐柔的笑脸肉眼可见的垮了下去,显然很排斥此事。 钱漫漫看不过去,帮腔道:“反正全洛都城也没几个瞎子,孩子不想说话便不说呗!” “柔姐儿开口困难,阿娘该激励才对,哪能不分对错一位的宠溺呢!”颜沐禧说着看向颜沐柔,“柔姐儿告诉二姐姐,你是不想说话,还是害怕不敢说?” 见颜沐柔抿着小嘴很是为难,钱漫漫着急替她开口,“柔姐儿定是不想说,她才不胆小呢!连手腕粗的大蛇都不害怕,怎可能是胆小之辈?” “什么手臂粗的大蛇?”颜沐禧疑惑询问。 钱漫漫解释道:“前些日子院里翻修花圃,在墙根挖到一条大青蛇,足有小儿手臂粗,模样可瘆人了。花匠和院里的人都吓的不轻,最后还是柔姐儿将青蛇给弄走了。” 第186章 再次应验 “柔姐儿弄走的青蛇,怎么弄的?”颜沐禧看着身边糯叽叽的颜沐柔,觉得不可思议。 “说来也奇怪,那大蛇像能看懂柔姐儿的手势似的,让起来便起来,让钻竹筐便钻竹筐,比养了多年的狗还乖顺……除了蛇,柔姐儿平日里还喜欢跟蚂蚁虫子玩儿,有一回瞧见她玩儿毒蝎子,差点没把我吓死喽!”钱漫漫边说边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后怕模样。 颜沐禧快速消化掉心头的震惊,轻声询问颜沐柔,“柔姐儿真的喜欢大蛇和虫子?” 颜沐柔怯怯点了点头,没否认。 苏氏拧眉说道:“钱氏你该多看着些柔姐儿,莫要让她与那些蛇虫鼠蚁多接触,毕竟是闺中女儿家,传扬出去有损名节。” 一向爱与苏氏唱反调的钱漫漫,这回没出言反驳,她也觉得小女娘玩蛇虫鼠蚁不好,光想想都觉浑身发毛瘆得慌。 听苏氏提到蛇虫鼠蚁,颜沐禧忽想起一事。 几年前,她尾随表哥去南境跑商,曾途经一个村子,村寨紧邻满是瘴气毒虫的密林,寨子里的老少均不惧怕毒虫鼠蚁,甚至还有几个后生能控蛇。 她觉得神奇,询问村寨里的老人,蛇明明是不通人性的冷血毒物,到底是如何辨别指令的。 老人笑着告诉她,控蛇根本不算什么大本事,密林深处有个神秘的古老族群,还有人能控老鼠、控虫子,那才叫神奇呢! 颜沐柔喜欢蛇虫鼠蚁,好似还会控蛇,莫不是来自老人口中所说的神秘族群? 颜沐柔是女巫医的女儿,女巫医又好似与颜老太太有亲缘关系,那么,有没有可能,颜老太太也是来自于神秘种族? 可颜沐禧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颜老太太就是个普通的农妇模样,不论外表和行事做派,都看不出有丝毫的特殊之处。 上元节是太后的寿辰,除整寿外,太后寿辰从不大操大办。 今岁如往年一般,太后的寿宴也未大肆操办,将省下来的银钱捐盖慈幼堂。 太后是花家女,伴君几十载只生养过一位公主,之所以能富贵尊荣一生,除了家族庇佑,靠的便是多年来积攒下的名望。 从坐上后位起,太后每年寿辰都会捐银钱盖一座慈幼堂,如今全大丰几乎每个城池都有太后捐盖的慈幼堂。 太后的寿辰虽不大办,颜沐禧夫妻作为皇室宗亲,还是进宫送了寿礼。 下晌,颜沐禧和顾悦岚结伴从慈安宫出来。 “你五堂弟被废子孙根的事,你可知道了?” “知道,年前祖母已告知于我,他有那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活该!” “那你祖母可还有说旁的话?”颜沐禧一脸小心的试探。 顾悦岚笑着嗔了她一眼,“作为我顾悦岚的手帕交,干过的事儿便放心大胆的认下,莫心虚。你不就是气了我家老太君一顿么?我还没小气到要因这么点小事与你计较。再说了,我祖母独断专行惯了,偶尔被气气也是应该的。” 见她真的没往心里去,颜沐禧故作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县主这般大气,我便放心了!听说进东宫时,你家祖母不但给你备了医女,还给你找好了经验老道的稳婆,可是真的?” “故意埋汰我是吧!”顾悦岚收起面上的笑意。 侯府里确实替她准备了靠谱的稳婆,虞瑾堂大半年才踏进西殿一回,她都怀疑自己,这辈子都用不着稳婆,注定要白养闲人了。 “我可没有埋汰你,就是随口一说,县主可莫要往心里头去。”颜沐禧敷衍着解释一句,又转了话题,“我大姐姐近些时日可还好?” 顾悦岚摇头,“颜侧妃还在禁足,我与她虽都身处东宫,但平日里压根见不着面,哪能知道人好不好。不过想来应该没什么大不好,被禁足又不是下大狱,能吃饱穿暖,就是没自由、日子清苦些罢了。” 颜沐清是苏家的外孙女,天子宠臣的嫡女,虞瑾堂的脑子只要没坏掉,便不敢真将颜沐清怎么着。 且那日她看的分明,虞瑾堂是猩红着眼睛从西殿出来的,见人就笑的明媚性子,生生黑沉了好几日的脸,可见是真被颜沐清气狠了。 结果呢,也只是命人将西殿的份例减了些,且没几日又添了回去,根本不舍得真让颜沐清吃苦头。 至于颜沐清,性子也够奇葩的,都进宫做储君的女人了,竟还妄想要独一份的情爱,可能吗? 一国储君,未来帝王的女人,能得几分爱重便该知足,奢求太多,纯粹是自己与自己为难。 因太后留在后宫过节的缘故,今岁后宫的花灯会办的比往年更热闹盛大,嫔妃和年少的皇子公主们赏花灯,放河灯,玩闹到子时才陆续散了。 子时过半,后宫忽而走水,火从举办花灯会的园子烧起,很快蔓延开来,引燃了三座宫殿。 直到凌晨时分,大火才被扑灭,内侍、宫人死伤无数,秋兰宫的芳嫔与九皇子葬身于大火中。 第187章 蛊虫动了 晨起,颜沐禧收到芳嫔和九皇子身死的消息,呆坐了足足两刻钟。 除了少许的变数外,颜沐清梦中发生的一切大多都应验了。 这次是九皇子,下回殒命的不知会是哪个皇子?背后之人又会用什么样的手段达到目的? 颜永臣是否为幕后主谋,他若参与了残害皇嗣的勾当,都足够抄家灭族几回了。 一旦败露,颜家老小、姻亲旁支、包括她们这些出嫁女,一个都逃不掉。 转眼来到了二月中旬,这日,天色还未大亮,内室房门忽而被拍的啪啪响。 “小姐,小姐快醒醒,大黄突然呕吐不止,像是快不行了,您快起身瞧瞧去吧!”冬玉边大力拍门边喊。 颜沐禧被猛然惊醒,利落从床榻上爬起身,顾不得穿外衣,趿拉上绣鞋脚步匆匆往外走。 ‘吱呀’一声,屋门从内被打开,“冬玉你说清楚,大黄怎么了?”颜沐禧急声询问。 “大黄它吐了,看着挺难受的,婢子怕它有个好歹,才想着赶紧喊小姐过去瞧瞧。” 冬玉对着颜沐禧挤眉弄眼,表情夸张到将暗示变成了明示,后头跟着的虞晚泰想看不出端倪,都难。 虞晚泰给颜沐禧披上斗篷,“春寒料峭,早上尤其寒凉,再急也得记着御寒,你这身子骨可比狗崽子矜贵过了。” “谢世子爷关怀!”颜沐禧心下着急,敷衍着道了声谢,脚步匆匆跟随冬玉去下人居住的后罩房。 虞晚泰想了想,也跟在了后头。 几人还未踏入院子,便迎面撞上了活蹦乱跳的大黄,狗崽子咧着狗嘴,摇着尾巴扑过来,甭说病重快不行,连半分病态都没有。 “你管这、叫快不行了?”虞晚泰拧眉质问冬玉。 冬玉用脚将脚边的大黄推远些,表情讪讪道:“这狗崽子,居然还会装病吓人!大黄刚刚确实吐了,蔫蔫的像快不行了的样子,婢子也是担忧嘛!” 虞晚泰的目光投向颜沐禧,想看看她会如何处置此事。 因一条狗的乌龙,天没亮被人从被窝里叫醒,如此没分寸的婢女,不处置着实说不过去吧! 此时的颜沐禧哪有心思管他人作何感想,冬玉找由头将她叫起,她第一反应便是长乐宫那边出了事端。 这会儿看到面色略微泛白的金春,证实了心头猜测,蛊虫动了,长乐宫确实是出了事。 算日子,颜沐清腹中的胎儿还有一个月才足月,兰霜这般早传信出来,也不知颜沐清是早产了,还是出了旁的事故? 不管出了何事?她和颜沐筠都必须尽快进宫。 抬头望了望天,颜沐禧生硬转了话题,“我看今儿天儿挺不错的,听闻太后最近身子骨不大舒坦,金春银夏准备准备,一会儿再叫上三妹妹,咱们进宫瞧瞧太后去。” 虞晚泰也作势瞧天,“这日头还没出来,阴沉沉的,世子妃从哪看出天儿好了?” “女人的事,你少管。” 颜沐禧没打算多解释,狗世子那般精明的人,怕是早看出了端倪,面上遮掩三分便可,没有故作隐瞒的必要。 虞晚泰确实看出了端倪,不过颜沐禧不解释,他也没打算过问,她想做什么,他在一旁护着便好。 马车到了后,虞晚泰忽而冒出来,抢先一步上了马车。 颜沐禧本就焦急,看他跟着捣乱更急了,“世子爷这是要作何?” “本世子也担忧太后她老人家的身子,想跟着一起进宫瞧瞧去,有问题吗?” 想起上次提起颜沐筠,狗世子心虚卖乖讨好的哄她,颜沐禧打算故技重施,“世子爷是担忧太后娘娘的身子,还是想见曾经爱慕的佳人了?” “随你怎么想吧!”虞晚泰环起双臂靠到车厢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 意识到甩不掉,颜沐禧没功夫多掰扯,无奈上了马车。 狗世子跟着便跟着吧,反正过了今日,颜沐清的身孕也再瞒不住了。 绕路从定北侯府接到颜沐筠,车马到达宫门口时已近辰时,距离收到信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好在荣王府车辇可自由出入宫墙,不用等待宣召,能节省不少时间。 慈安宫,太后听到宫人来报,说是荣王世子和颜家姐妹前来探望,宣了几人进殿。 见礼过后,颜沐筠呈上一早备好的药膳方子。 “臣妇又琢磨出了几个清肺的药膳方子,已找人试过,效果很不错,特意拿给太后娘娘。” 这是她与颜沐禧提前商量好的,借献药膳方子的由头进宫,若能哄得太后高兴,再开口求太后做主解除颜沐清的禁足。 让太后解除颜沐清的禁足不是目的,去长乐宫探望颜沐清,在生产前揭露颜沐清有孕才是最终目的。 可惜她们没料到,颜沐清会提前发作,也不知此时赶过去还能否来得及。 太后自打开始进食颜沐筠的药膳方子,身子比之前轻快了许多,得知人又琢磨出了新的药膳方子,心下着实高兴。 人老成精,她猜出姐妹二人可能有事相求,主动询问,“顾夫人有心了,想要何赏赐,哀家都可尽力满足。” 颜沐筠愣了愣,收到颜沐禧的眼色,赶忙说出目的。 “臣妇不想要什么赏赐,但有一事想求太后成全。前些日子,臣妇做了个梦,梦到我家大姐姐遭遇了不测,浑身是血命悬一线的模样,臣妇被吓得半宿都未能合眼。” 第188章 早产 颜沐筠观察着太后的面色,见太后面上依旧带着笑,才接着说道:“虽说只是做梦,可臣妇这心里总觉得不安稳,怕大姐姐在长乐宫有个什么不好。所以臣妇想求太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说说,可否能解了我大姐姐的禁足?” 太后疑惑看向身旁的嬷嬷,嬷嬷解释道:“老奴也是听闻,年前颜侧妃好似处罚了太子殿下新封的良媛,太子殿下一怒之下便罚了颜侧妃禁足。” “长乐宫何时多了个太子良媛?哀家竟从未听人提起过,人是哪家的小姐?” 嬷嬷凑在太后耳边低语几句,太后的眉头瞬间拧紧,“胡闹。” 虞晚泰在一旁搭腔,“确实胡闹,虞瑾堂那小子幼时还挺机灵,这越长反而越没脑子了,竟然因为一个卑贱出身的戏子,处罚上了皇家玉蝶的侧妃。” “你小子倒是一成不变,与幼时一样口无遮拦。”太后没好气睨了虞晚泰一眼,转头吩咐嬷嬷,“去长乐宫传哀家的口谕,即刻解除颜侧妃的禁足。” “老奴这便命人去长乐宫传达太后的口谕。” 待嬷嬷躬身退下,太后看向颜沐禧姐妹二人,“你们姐妹大可放心,哀家定会好生训诫太子,之后定再不会给颜侧妃委屈受。” 二人赶忙屈膝行礼,“臣妇、侄媳妇谢太后娘娘恩典。” 起身后,颜沐禧又道:“许久未见大姐姐,我们想现在便跟着传旨宫人去长乐宫瞧瞧大姐姐去!” “去吧,恰巧哀家也有些乏了!”太后疲惫摆了摆手,颜沐清不仅是薛太傅的外孙女,还是颜尚书的嫡女,太子竟因一名戏子为难母家鼎盛的颜家女,怕是嫌自己的储君之位坐的太安稳了些。 长乐宫,颜沐禧几人未等内侍宣太后的口谕,步履匆匆直奔西殿而去。 这回有虞晚泰在,守门侍卫拦都未敢拦,任由锁门钥匙被摸走。 太子侧妃的居所,虞晚泰未跟进门去,只颜沐禧和颜沐筠主仆几人进了殿门。 听到声音,兰霜从内殿急急跑出来,“你们可算来了,三小姐快进去瞧瞧我家侧妃吧!” 几人一路小跑,不过几息的功夫便进了内殿。 颜沐筠走在前头,直奔床榻而去。 颜沐清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鬓发被汗水打湿,看到几人勉强扯起一抹笑。 “你们来了!” 见她还笑得出来,颜沐禧悬着的心放下大半,从早上到现在,她一直都怕来晚了,见到的是没有温度的人。 她和颜沐筠本商议好,待颜沐清的身孕满了九个月,提前进宫求太后解除她的禁足,没想到,颜沐清竟提早了一个月发作,她们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颜沐筠细细检查一番,也是松了口气,“胎头还未下来,好在胎儿不大,胎位也是正的,大姐姐坚强些,定能平安生产。” 颜沐清轻点了下头,阵痛袭来,她抓紧被褥,忍不住轻哼出声,额上又冒出了新的汗珠。 颜沐禧第一次看人生产,不由也跟着握紧拳头,待颜沐清面色好些了,她才开口问道:“距离预计的生产日期还有一个月,为何会这般早发作?” “此事怨我,到底是心境不够沉稳,才动了胎气。”颜沐清扯起一抹苦笑。 兰霜不忿道:“怎能怨侧妃您呢?分明是太子与那小娼妇欺上了门来,您才受刺激引发早产的。” 昨夜用过晚膳后,虞瑾堂又来了西殿,颜沐清依旧是闭门不见,说了些决绝伤人的话。 本以为虞瑾堂会如前几次般愤怒离开,没成想千媚也跑来了西殿。 千媚哭着跪在殿外磕头,求颜沐清原谅她当初的冒失,求颜沐清原谅太子,还说什么,只要颜沐清肯原谅太子,她宁愿一死让颜沐清出气泄愤。 颜沐清心头有气,直言道:“嘴上说说有何用?要死便死干脆点,假模假样的做戏,看得人恶心。” 千媚听完,竟真的要撞柱寻死,当然,有虞瑾堂在,人定是死不成的。 一个哭闹,一个哄劝,二人闹到夜深才相携离去。 后半夜躺在床榻上,颜沐清努力说服自己不去想刚刚的憋闷,可控制不住。 虞瑾堂柔声细语哄千媚时的语气,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毒液般侵蚀着她的神经。 她从不知道,虞瑾堂竟会说那般多的甜言蜜语,除了她,也会待旁的女人那般耐心温柔。 辗转反侧被折磨了半夜,临近天亮时,颜沐清忽而感觉到了肚皮在不断发紧。 起初她还没在意,后来肚子发紧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她意识到不对,赶紧命兰霜滴血引了蛊。 听兰霜讲完事端经过,颜沐禧正要再细问几句,外头忽而传来了嘈杂声。 第189章 惊险一幕 颜沐禧脚步匆匆迎出门去,看到来人是薛婉和和顾悦岚,她扮做惊慌模样说道:“我家大姐姐要生了,烦请太子妃赶紧命人请太医和稳婆过来西殿。”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顾悦岚双目圆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向来淡定冷情的薛婉和,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讶然模样。 “我大姐姐怀胎八月半,眼下已发作确实要生产了。莫要延误时机,太子妃还是赶紧命人请太医去吧!”颜沐禧又复述了一遍。 顾悦岚还是不信,快步跑进内殿,进去一瞬又跑了出来,表情震惊且呆滞,“老天爷呀!颜侧妃不仅怀了身孕,还快要生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听顾悦岚这般说,薛婉和不敢再耽搁,急声吩咐一旁的宫人,“赶紧去请太医去,务必请精通妇科的太医前来。” 顾悦岚也反应过来,太医不能接生,颜沐清一时半会儿定寻不见的靠谱的稳婆,她吩咐宫人,“去将东殿的吴婆子找来,她会接生,要快着些。” 吴婆子是顾老夫人为顾悦岚准备的稳婆,医女出身,不仅会接生,还精通药理。 长乐宫请走了擅长妇科的太医院副院使,还派了人出宫急急寻稳婆,颜沐清有孕即将生产的消息很快在宫内传扬开。 薛皇后得了信,第一时间赶来了西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颜侧妃是何时怀的身孕?为何要瞒着众人到生产之时?” 为防薛皇后发落颜沐清贴身伺候的人,颜沐禧出言解释道:“皇后娘娘莫要太过担忧,我已经问询过大姐姐,她说不想有孕之事传开来,是担忧腹中孩儿也会如睿王府的黎侧妃般保不住,故而选择了隐瞒。” 薛皇后还是觉得此事太过荒谬,“那也不能防备过度,怕发生意外瞒到胎像稳固即可,为何要一直瞒到生产之日,皇家子嗣怎能如此儿戏?” “大姐姐还说了,孕期满三月时,她本想告知太子殿下有孕之事,却被太子殿下禁了足。太子殿下满心满眼都是旁的女人,她不敢拿自己的孩子冒险。” 听颜沐禧提到戏子千媚,薛皇后免不得有些心虚,人毕竟是她做主抬进宫的。 当初太子因颜沐清与她大闹了数次,对于能离间到他们母子关系,且入东宫后独占太子恩宠的颜沐清,她心里始终有些膈应的慌。 听闻太子恋上了旁的女人,想着让旁的女人分走颜沐清的宠爱,便做主同意戏子入了东宫。 没成想出身相貌皆普通的戏子,竟真能抓住太子的心,将母家强大的颜沐清逼迫到有孕都不敢声张的憋屈地步。 作为一国之后,内里再心虚,外在也不能表露出来,薛皇后不以为然反驳的颜沐禧,“一个出身低微的侍妾而已,还能翻出天大的浪不成?颜侧妃未免太谨慎过度了些。” “可就是皇后娘娘口中的卑微侍妾,昨夜来西殿闹了一场,我大姐姐便被刺激到早产了!这产期一下子早了一个月,皇嗣还不知、”话点到即止,颜沐禧没再说下去。 “竟有此事?”薛皇后面色骤变,想到太子的第一个孩子便遭此劫难,顾不得再细究颜沐清隐瞒身孕之事,只剩担忧。 如今已成年的皇子只睿王和太子成了婚,睿王府还未有子嗣出生,颜沐清若能平安生下孩子,便是皇上的第一个孙辈,不论男女,都是独一份的尊贵。 本该尊贵无双的皇长孙,如今却被一个卑贱的戏子害得早产,薛皇后越想越后悔,她乃大丰皇后,一国之母,与得宠的儿媳较什么劲,平白让她人钻了空子害了皇孙。 孩子若能平安健康的出生,一切好说,若不能,她拼着落下太子的埋怨,也得将那可恶的卑贱戏子给处理了。 从辰时中一直等到午时初,孩子也还是没能生下来。 内殿里,颜沐清痛到浑身颤抖。 她咬牙保持着清醒,不大喊大叫,努力配合着颜沐筠的指挥。 可宫口早已全开,胎头却迟迟无法入盆,孩子卡在上头下不来。 刘嬷嬷小声提醒道:“再这般耗下去,于腹中的小主子无益,侧妃怕是也没力气生了!” 颜沐筠拧眉思考一瞬,问一旁的金春,“你可会调整胎位?”她接产经验不足,不敢贸然尝试推胎儿入盆,不到万不得已,更不能选择剖腹。 金春摇头,“婢子是第一次接产,不会转胎。”毕竟是还未出阁的大姑娘,理论知识很足,但平日里接触不到产妇,根本没机会动手。 一旁的吴婆子本想说自己能将胎位摆顺,被刚刚出声提醒的刘嬷嬷抢了先,“老奴会调整胎位,技艺虽不高,但推胎儿入盆还是能轻松做到的。” 颜沐筠让开位置,“那你过来这边,赶紧想办法助胎儿入盆!” 刘嬷嬷是薛皇后带过来的人,应该可信。 刘嬷嬷依言走过去,抬手正要抚上孕肚,忽听得一声厉喝,“住手!” 然而,她的动作并未因喊声停下,手掌快速朝着孕肚而去。 “金春,拦住她!”从外头进来的颜沐禧急声大喊。 金春于刘嬷嬷间隔着颜沐筠,好在她身上有功夫,大步跨过去,在刘嬷嬷的手接触到孕肚前,一脚将人踹飞了出去。 刘嬷嬷落在地上,藏在袖中的长针也随之落了地。 金春飞身上前将她摁住,“说,是谁让你谋害小皇孙的。” 被扣住的刘嬷嬷并未挣扎,金春低头一看,却见人的嘴角溢出了黑血,显然已吞了毒。 颜沐禧见状,速速从荷包中掏出装解毒丸的瓷瓶,“赶紧,给她吃一颗。” 金春摸了摸刘嬷嬷的脖颈,“没用了,她服下的应是绝命散,药入喉瞬间毙命,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外殿听闻了动静,薛皇后闻声闯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紧紧捂住唇才没尖叫出声。 后头跟着的顾悦岚也是急急捂住了唇,薛婉和则是吓得腿一软,瘫倒了下去。 “啊~~~”有一名胆小的宫婢惊恐叫喊出了声。 不怪众人胆小,刘嬷嬷口鼻淌血,双目圆瞪,死状着实是瘆人的很。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薛皇后很快稳住心神,颤着声音询问。 颜沐禧指了指掉落在地上的长针,“这老婆子意图谋害侧妃和其腹中的胎儿,被发现后服毒自尽了。” 薛皇后不相信,“怎可能?刘嬷嬷是四公主的奶嬷嬷,出身背景干净,入宫十几载本本分分从未惹出祸端,绝不可能做出谋害皇家子嗣之事。” “皇后娘娘若不信,可吩咐太医查验。”颜沐禧声音冷凝。 谁能想到,薛皇后带来的人竟然能出问题,如若她进来的再晚上一瞬,或着没有偷儿的技能发现不了嬷嬷袖中的长针,颜沐清腹中的孩子,怕是也如梦中般,又保不住了。 在意外发生之时,颜沐筠放下床幔,遮挡住了颜沐清的视线,她自己也未敢多看,怕情绪波动太大影响到腹中胎儿。 “大姐姐莫怕,她没碰到你,孩子定是无事的。” “三妹妹放心,我不怕。” 突然的变故,颜沐清昏昏涨涨的头脑反而清醒了许多。 前世见过东宫覆灭时的尸山血海,如今哪可能被一个服毒的婆子吓到。 待刘嬷嬷被拖出去,颜沐筠才将床幔重新收起,不敢再过多耽搁,她问一旁吓到两股颤颤的吴婆子,“你可会调整胎位?” 第190章 小郡主 吴婆子下意识的点头,后又慌乱摇头,面色发白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颜沐筠没心思安抚她,脆声威胁道:“到底是会、还是不会?若侧妃腹中的小皇孙有个好歹,咱们谁都逃不脱不了责罚。” 一听要被责罚,吴婆子慌不迭点头,“会,老奴会调整胎位。” “好,你口述指挥,我来推胎儿入盆。”遭遇了刚刚的变故,颜沐筠不放心再让外人近身接触颜沐清和其胎儿。 殿外,断了气的刘嬷嬷被抬到了廊道旁的空地上,太医仔细检查了她的口鼻,左侧大牙上有空缺,牙周可见残留药囊,确实是咬破药囊吞毒而亡。 验过尸身,太医又仔细查看了长针,长针与一般纳鞋底的大针差不多长短,针是镔铁所制,针身经特殊处理,有细小的凹凸纹路。 可几名太医仔细检查了数遍,针身和针头都未发现毒粉或毒液。 回到殿内,太医将白帕包着的长针展示给颜沐禧几人查看,并详细回禀了刘嬷嬷的死因。 薛皇后的面色阴沉如墨,“查,再给本宫仔仔细细的查,这针定有蹊跷之处。” 自太后不理事,后宫庶务便被薛皇后牢牢握于手中,她自认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其她嫔妃的宫殿不敢保证,长春宫定是如铁桶般不会有纰漏,她做梦都想不到眼皮子底下养出了叛徒。 四公主的乳母,在长乐宫当差了十三载的亲信,竟意图谋害她的亲皇孙,可谓是讽刺至极。 太医冷汗直流,“臣等已仔细检查了数遍,确实未发现长针有异常之处。方老太医善医毒,皇后娘娘可宣方老太医前来查看一二。” 方老太医今儿不当值,收到传召进宫最少得一个多时辰,薛皇后再愤怒,也得耐下心等待。 颜沐禧拧眉盯着不远处的长针,太医既查不出上头有毒,那应是没毒。 可刘嬷嬷冒着生命危险出手,目的不可能只是为扎伤皇嗣,长针上定然是有旁的蹊跷。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探查长针是否有蹊跷,此刻已是下晌,距离颜沐清发作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孩子竟还没能生下来。 折腾这般多,难道还是不能挽救…… “哇~哇~”婴儿啼哭声响起,颜沐禧的眼眸骤亮,豁然转头看向内殿的方向。 薛皇后也猛地站起了身,眼巴巴望向内殿。 几息后,荷影出来报喜,“恭喜皇后娘娘,侧妃诞下位小郡主。” 听闻是郡主,薛皇后表情僵了一瞬,后荡起笑意,“好,郡主好,颜侧妃辛苦了,本宫定有重赏。” 不大会儿,擦洗干净的小郡主也被兰霜从内殿抱了出来。 毕竟早产了近一个月,小郡主比普通婴儿瘦小许多,好在哭声和吸吮都很有力,是个健康的女婴。 看到红彤彤吸吮小拳头的奶娃娃,薛皇后高兴到合不拢嘴。 刚刚听闻颜沐清诞下的不是皇孙,她心头还有些小失望,这会儿瞧见孩子,那点失望则完全消失无踪,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小婴儿。 薛婉和面上依旧是带着淡然合体的笑,细看之下,眸子里多了平日里没有的温度。 顾悦岚踮着脚往襁褓里瞧,“这瞧着怎长的不大好看呢?哎哟~”刚开口便被身旁嬷嬷拧了一把。 她没好气瞪了嬷嬷一眼,不服气小声咕哝道:“本来就不好看,跟红猴子似的,还不让人说了!” 嘴上说着嫌弃话,眼睛却忍不住往襁褓里瞧,小红猴子丑是丑了些,不过还怪可爱的,那小脸,还没她的拳头大,真想上手摸摸。 不管是人类幼崽还是其它生物的幼崽,均都是奶萌可爱的,只要不是心性邪恶歹毒之辈,往往都会被软化了心肠。 颜沐禧也不例外,看着粉嫩嫩的小婴儿,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内殿里,颜沐清刚换好干净清爽的衣物,她除了力竭导致的虚脱外,整个人感觉还好,看到颜沐禧进来,释然一笑,“二妹妹可看过小郡主了?” 颜沐禧笑道:“看过了,小郡主长得真好看,长相随了大姐姐。” “少糊弄我,红彤彤皱巴巴跟小猴子似的,哪看得出来长的像谁?” 可能是因做了母亲的缘故,颜沐清的眼眸里多出了几分之前没有的温和,本就温婉的长相,如今更显温柔。 怀胎的这二百多个日夜,她的身心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煎熬,最难熬时,甚至想过认命不再挣扎,因为真的太累、太难了! 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她觉得之前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孩子已经平安生下来,大姐姐今后有何打算?”颜沐禧不想在此刻提糟心事,可不得不提。 刚刚的惊险一幕只是开始,背后之人未达到目的,定还会出手,她们必须早做防备。 前世没能护住女儿,今生好不容易护得女儿安然出生,颜沐清绝不会再让女儿遭受意外。 被禁足的时日,她一直都在想如何能护住女儿安好,可千日防贼,终有防不住的一日,还是得想办法捉贼。 殿内除了荷影,只姐妹三人,颜沐清用力撑起身体,用只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道:“其实,我想到一个对付颜永臣计策,只是不知是否可行?” “大姐姐先仔细说说看!”颜沐禧将耳朵凑过去。 迄今为止,她们只知颜永臣一个隐患,并不知颜永臣背后是否还有他人,要出手也只能冲着颜永臣出手,且必须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方能一试。 听颜沐清说完,颜沐禧沉思了片刻,点头,“我觉得可行,不过此事大姐姐不要插手,由我出钱找人去办即可,若事后败露,也牵扯不到我们。” 颜沐清从床榻下的被褥最下面取出一沓纸,“东西都记录在上面,二妹妹尽快找人去做,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太子殿下到!”殿外忽传来内侍的唱报。 外殿,虞瑾堂大步踏进门,眼神扫到襁褓中的婴儿时,眸子蓦然睁大,嘴唇动了几动才发出声音,“她、她真是、沐清为孤生下的孩儿?” 见儿子这副惊愕模样,薛皇后满腔的怒火散了大半,“颜侧妃拼死为你生下的小郡主,这小鼻子小嘴与你幼时一模一样,还能是假的不成!” 虞瑾堂望着不远处的襁褓,禁不住眼眸发热,他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生怕步子大了、快了,吓到眼前粉嫩嫩的小东西。 事实摆在眼前,可他还是无法相信,颜沐清怀胎数月为他生了位小郡主。 他更是想不明白,颜沐清为何要刻意瞒着他身怀有孕之事,他便这般不值得她相信吗? 眼看着还有一步的距离,抱着襁褓的兰霜往后退了退,“小郡主刚出生身子骨弱,殿下从外头回来,还是莫要靠太近的好。” 虞瑾堂的脚步顿在原处,“好,孤就站在这儿看,不走过去。”忽而想到刚历经生产的颜沐清,“侧妃如何了,孤去瞧瞧她。” “殿下不用进去瞧了,大姐姐累了刚睡下,说暂时不想见太子殿下。”颜沐禧从内殿出来,目光冷冷扫向虞瑾堂。 明显的拒绝,虞瑾堂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黯然,落寞颔首,“好,孤不进去,在外殿等侧妃睡醒便是。” 身为一国储君,一丁点脾气都没有,颜沐禧作为颜沐清的娘家人,本该再多呛上两句的,也被他这副模样搞得没了脾气。 看着儿子当众被下脸面,薛皇后是又气又心疼,为做面子功夫,她怒声询问,“太子去了何处?为何现在才归来?” 虞瑾堂深吸一口气,转身与薛皇后见礼,“儿臣一早便出了宫,故而没能及时收到母后的传召。” “和谁一起出的宫,出宫做了何事?” 薛皇后过来长乐宫,第一时间便差人去芳菲苑寻太子,太子没寻到,千媚竟也未在院子里,不用问,也知二人是一起出的宫。 连太子妃和上了玉蝶的侧妃都不能随意踏出宫门,一介卑贱戏子竟哄得太子不顾规矩带她出宫。 不安分、搅乱是非的女人,怕是不能再留在太子身边了! 第191章 长针上的蹊跷 “儿臣只带了三两随从出宫,散心游玩而已,并未办何要事。”虞瑾堂的神色语气难掩心虚。 “是吗?”薛皇后轻笑一声,“太子是一国储君,切记不可贪玩享乐过度,需谨记自己肩头的职责才是。” 如若之前她还有几分犹疑,现今则半分都没了,祸人心的戏子,决计不能再留了, 虞瑾堂松了口气,“儿臣谨遵母亲教诲。” 昨夜回去后,千媚抽抽嗒嗒哭了半宿,他想哄她开怀,才提出带其出宫游玩,出宫是他的主意,若千媚因此受到母后的责罚,便是他的罪过了。 只要一想到千媚含羞带怯的眸子,软糯娇软的语调,心里便觉无比舒畅。他丢下千媚急匆匆赶来西殿,也不知人可否被好端端送回了院子? “哇~”婴儿啼哭声传进耳膜,虞瑾堂的心头猛地一震,小婴儿和颜沐清的容颜闯入脑中,三张面孔在脑中交换闪现。 “哇~”又一声婴儿啼哭传来,千媚的模样艰难抽离,虞瑾堂脑中终于只剩下颜沐清母女二人。 他望向生源处,涣散的眸光渐渐聚焦,当看清襁褓中咧嘴小嘴哇哇大哭的小婴儿时,心莫名变得格外柔软。 “小郡主应是饿了,婢子抱回内殿喂些熟牛乳。”兰霜微福身行礼。 虞瑾堂下意识上前去扶,手伸到一半又顿在了原处,生怕孩子被摔了。 薛皇后则是一脸宠溺的摆手,“快快快,赶紧给小郡主喝奶,莫要把小人给饿坏喽!” 直到内殿的哭声完全止住,母子二人才收回目光。 恰巧此时,方老太医赶了过来,薛皇后收起面上的笑意,指了指不远处桌案上放着的长针。 “老太医好生瞧瞧,这长针可有蹊跷之处。” 方老太医走到长桌旁,先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才拿起长针检查起来,仔细查验了几遍,未发现有异常之处。 小片刻后,方老太医折身回来,“回禀皇后娘娘,微臣也未能找出长针上的异常。” 颜沐禧装作不经意间插话,“刘嬷嬷舍命犯险,不可能只是用针扎小郡主,针上定有蹊跷之处,不是毒,难不成是被人下了巫蛊诅咒?” 颜沐清梦中的顾悦岚生下过足月的死胎,她直觉背后之人用的可能便是今日的手法。 方老太医拧眉思考一瞬,忽而想起什么般,速速返回桌案旁,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又取出一根银针,紧接着用银针扎破指尖,往瓷瓶中滴了几滴血进去。 顾不得将带血的手指擦干净,他将装有血液的瓷瓶口对准长针,鲜红的血液从瓷瓶淌出,滴落在长针上。 众人好奇方老太医的奇怪举动,纷纷围过来查看,连一向自持身份的薛皇后也靠近了些许。 几息后,长针上的血液竟被长针吸了进去,方老太医见状,赶忙将装血的瓷瓶放到了距离长针两寸的距离。 过了小片刻,待长针上的血液完全被吸干,只见一条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白色条形虫子从长针中钻了出来,朝着瓷瓶的方向快速蠕动。 若不是白色虫身映在暗红色的桌面上格外明显,肉眼很难看到它的存在,着实是太小了些。 众人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直到白虫爬进瓷瓶,方老太医将瓷瓶的盖子盖上,薛皇后才颤着声音询问,“这、这白虫到底是何物?” “若微臣没料错的话,这白虫应是虫蛊,种进人的血液中,控蛊人能操控中蛊之人。”方老太医如实道。 闻此言,虞瑾堂的面色黑沉如墨,咬牙询问,“方老太医可否找到控蛊之人?” 想到这般邪恶之物差点钻进颜沐清母女身体中,他的骨头都是冰的。 “微臣对虫蛊只是略有耳闻,并不大懂控蛊之术,怕是要有负太子殿下所托了。”方老太医跪下告罪。 薛皇后从惊诧中回神,吩咐一旁的女官,“将刘嬷嬷亲近之人、近期接触过之人彻查一遍,务必找到幕后残害皇嗣的真凶。” 颜沐禧心下微松,薛皇后掌管后宫多年,若肯下功夫彻查后宫,就算揪不出暗处的钉子,也能起震慑作用。 背后之人短时间内不敢再有所动作,颜沐清母女便能多享受几分安稳。 申时末,远景帝命内侍官送来了丰厚赏赐,紧接着,后宫嫔妃也纷纷送来了赏赐。 外命妇不好在宫中过夜,颜沐禧和颜沐筠从东宫出来时,天光已是微暗。 马车候在长乐宫外,虞晚泰双臂环在胸前,懒洋洋靠在车架上。 见停有两辆马车,颜沐禧想了想,对虞晚泰说道:“世子爷先回王府吧,我送三妹妹回去。” “顾九夫人有人相陪,不用你操心。” 虞晚泰的话音落下,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角,车厢内坐着的居然是顾云庭。 “谢世子妃对沐筠的照拂,这回便不劳烦世子妃相送了。有我在,沐筠不会有事的。”顾云庭的腿还没好利索,故而没下马车,对着颜沐禧的方向拱手作揖。 “顾将军客气了!”颜沐禧礼貌颔首。 此处不便客套,等颜沐筠被金春扶上马车,颜沐禧也扭头上另一辆马车。 脚刚踏上马镫,忽觉腰身处一紧,下一瞬便如幼童般被架起飞抛上了车架。 回头没好气瞪了虞晚泰一眼,大庭广众之下被这般抛上马车,太不雅观了,她不要面子的吗? 马车上,虞晚泰装作漫不经心询问,“管了一天的闲事,累吗?” 忙活了一整日,身体上的疲累倒还好,主要是心累,这会儿放松下来,颜沐禧有种身心被掏空了的感觉。 忽想到颜沐筠,她身强力壮的人都这般累,怀着身孕的颜沐筠定然更疲累。 迎上虞晚泰略含担忧的眸子,口中下意识便冒出一句,“我累不着,不像三妹妹,腹中怀着顾将军的孩子,奔忙一整日定然累坏了。” 曾经的心上人怀了别人的孩子,她想着狗世子肯定会有点反应,可狗世子的表情没任何变化,只是‘哦’了一声,眼神也没丝毫的波动,好似在听不相干的人和事。 颜沐禧忽觉得无趣,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不知是该庆幸狗世子已经完全放下了颜沐筠,还是悲悯自己嫁了个见异思迁的花心大萝卜。 第192章 噩梦 入夜,颜沐禧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关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桌案上、床榻上、地上爬满了蛇虫鼠蚁。 蛇虫鼠蚁爬上她的脚踝、小腿、大腿、顺着腰腹一路往上攀爬,眼看着爬到脖颈,紧闭的屋门被打开了。 刺眼的光线射进来,她被晃的睁不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了一抹瘦小的妇人身影,待她欲看清来人的模样时,眼睛被攀岩而上的虫蚁糊住了视线,终是没能看清来人的模样。 陷入黑暗后,呼吸越来越困难,就在她快要窒息而亡时,猛地一下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颜沐禧看到了头顶的床幔,缓了许久,满脑子都还是梦中满是蛇虫鼠蚁的画面,怎么都挥之不去。 她转眸看了眼身旁躺着的虞晚泰,轻轻挪了挪身子,触碰到对方身体的温热时,身心才觉好受些。 她长长舒了口气,正打算再挪回去,虞晚泰竟突然翻了个身,手臂环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禁锢在了温热的怀抱里。 周身被温热笼罩着,她心头的惶恐慢慢消融,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待怀中人呼吸平稳,虞晚泰睁开眼,伸手整了整被角,将人拥得更紧了些。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妮子莫不是白日里被吓着了?可小妮子自小便胆大,手粘上人命都照睡不误,何时竟变得这般胆小了。 阳春三月,又到了每年举办诗会以及各种赏花宴的时节。 三月初八,苏家举办游湖赏花宴,颜沐禧主仆踏进内院时,恰巧遇上了出门迎客的苏氏。 一行人结伴往花厅走,“家中妹妹们可都跟来赴宴了?”颜沐禧问苏氏。 自打那日做下噩梦后,她又连续几日做了类似的梦,总梦到满地乱爬的蛇虫鼠蚁。 且她总觉得,好似真的见过那些个画面,故而想见见与蛇虫鼠蚁有关的颜沐柔。 “好不容易得了出府的机会,除了柔姐儿,婉姐儿和枝姐儿都跟来了。” 听苏氏说颜沐柔没来,颜沐禧思索一瞬,又问,“母亲可进宫去瞧过小郡主了?” “一早便瞧过了,小郡主的相貌和性子都随了太子殿下,是个爱笑的随和性子。对了,我听你大姐姐说了,那日多亏了你和筠姐儿,不然呐,小郡主怕是、” 苏氏说着叹息一声,“唉~不提这些个糟心事儿了,这眼看着你三妹妹的孕肚也挺起来了,你做姐姐的,可不能落后太多呀!当然,母亲也只是提醒一句,并不是要插手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儿,禧姐儿你是个通透的,想必心里都清楚。” “清楚清楚,女儿心里清楚的很,母亲莫要催了,子嗣的事哪能催的来嘛!”颜沐禧语气敷衍的应付了句,又转了话题 ,“今秋的会试,四弟弟还不参加吗?” 颜宏霖读书天分极高,十五岁考上举人,还是解元,打破颜永臣十六岁考中解元的记录,成为大丰朝最年轻的少年解元郎。 就在众人都以为颜宏霖会如父亲颜永臣般,在来年的春闱中大放异彩,颜宏霖却并没有参加来年春闱,说是年岁尚小想多历练几载。 远景帝下达敕令开恩科,院试和乡试分别定在了二月和五月,会试则是定在了八月。 颜宏霖若不参加今秋的恩科会试,便要再等上一年,到时即便考中会元,也比十七岁便考中探花郎的父亲颜永臣,差了一大截。 “你父亲说霖哥儿的文采不错,历练却不够,想让他过两年再参加会试。反正霖哥儿年岁尚小,等一年也还不到弱冠年岁。”苏氏话是这般说,面上却是遮掩不住的可惜。 颜沐禧不认同道:“四弟弟都跟着房大儒外出游学一年多了,历练的还不够吗?父亲不会是为避嫌,才不让四弟弟参加今年会试的吧?” “可不许胡说,有些事心里知道便可,怎可言之于口。”苏氏嗔怪道。 “母亲放心,女儿只是在自家人面前抱怨两句,不会在外胡说的。”颜沐禧心下冷笑,颜永臣想避嫌,这次怕是避不开了。 下晌从苏府出来,颜沐禧特意绕道回了趟颜府。 蔓薇苑,钱漫漫正和婢女、婆子打叶子牌,得知颜沐禧回来了,赶忙起身去迎。 母女二人在院子里迎上,颜沐禧四下看了看,“怎不见柔姐儿?” 钱漫漫拉过她往屋里走,“柔姐儿吃过午食便去了老太太院子里,这个点儿想必也快回来了。禧姐儿你若想见她,阿娘这便差人去福居苑把人寻回来。” 颜沐禧的脚步顿住,“不用差遣下人去寻了,恰巧我也许久未见祖母,正好去福居苑瞧瞧去。” 好不容易得了和女儿见面相处的机会,钱漫漫想跟颜沐禧单独说说话,可出于孝道,又不好拦着颜沐禧去看老太太,只能不情愿应下,“那禧姐儿你早些回来,阿娘还有好些话与你说呢!” 福居苑,守门的婆子打着瞌睡,颜沐禧主仆走到跟前,婆子才猛然惊醒。 “二小姐怎来了,老奴这便去告知老太太去。” “不用麻烦妈妈了,听说九妹妹也在祖母这儿,我们自己进去便好。” “不妥,老太太会怪罪老奴的,老奴还是先进去通禀一声的好。”婆子脚下生风般往院子里头跑,边跑边大声喊,“老太太,老太太,二小姐来看您啦!” 福居苑的院子不大,只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在大门处吼一嗓子,屋里能清晰听到动静。 可直到颜沐禧主仆快要踏进屋门,颜沐柔才从屋内跑出来,颜老太太快步跟在后头。 “禧姐儿,你怎生忽然回来了?” 即便颜老太太掩饰的很好,颜沐禧还是听出了微微的喘息,她装作毫无所觉的模样,笑着解释道:“孙女今日去苏府赴宴,路过特意回来瞧瞧祖母。” “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有何可瞧的?甭在院子杵着了,快进屋来吧!” 不过一瞬的功夫,颜老太太又恢复了以往略有些粗鄙的说话腔调。 颜沐禧牵起颜沐柔的手,跟在颜老太太的身后进了屋。 因院子里养了鸡鸭的缘故,屋里和院子里气味一样,都不大好闻。 婆子将一个粗瓷茶壶放到桌上,颜老太太说道:“我这儿院里也没啥好茶,凑合着喝吧!” 银夏收到颜沐禧的眼色,将手中抱着的盒子放到桌上,“世子妃特意给老太太您带了上好的茶叶和补品。” “我这老不死的哪配享用这些个好东西,禧姐儿下回过来可甭破费了。”颜老太太莹亮的眼神落在补品上,许久都未挪开,俨然一副小老太太的贪财模样。 “不值什么钱,祖母吃着试试,若觉得好,孙女下回再给您带,可莫要放着舍不得吃用。”颜沐禧说着拿帕子掩了掩口鼻,“今儿时辰不早,孙女便不多逗留了,柔姐儿可要跟着二姐姐一起回蔓薇苑?” 颜沐柔看了眼颜老太太,见颜老太太不耐摆手,才跑过来拉住了颜沐禧的左手。 等远离了福居苑,颜沐禧调换了个方向,换成右手牵颜沐柔,装作不经意将左手放到鼻端嗅了嗅。 果然,牵过颜沐柔的手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味道很浅,仔细嗅才闻得出来,不是血腥味,也不是腥臭味,而是一种类似于植物汁液的草腥味。 第193章 隐在暗处的毒蛇 回到蔓薇苑,颜沐禧刻意说起了颜沐清生产时的惊险。 “……阿娘没看到,那针差一点便扎到大姐姐的孕肚上了,幸亏金春反应及时,要不然呐,啧啧啧……还有白虫子从针里爬出来时,我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胃里犯恶心差点吐了。”说着不忘询问颜沐柔,“听二姐姐说虫子,柔姐儿不害怕吧?” 颜沐柔正听得认真,闻言赶忙摇头,还冲颜沐禧笑了笑,表示自己很喜欢听。 钱漫漫压下心头不适,“你就是瞎担忧,柔姐儿连大青蛇都不怕,怎可能怕一只小虫子?” 颜沐禧故作疑惑不解道:“小女娘家家的喜欢蛇虫鼠蚁,也不知随了谁?我瞧着祖母挺喜欢柔姐儿的,柔姐儿这奇怪癖好不会是随了祖母吧?” 颜沐柔眸中明显闪过惊慌,慌乱的冲着颜沐禧摇头摆手。 “哎呀,大姐姐就是说说而已,柔姐儿肯定没随了祖母,祖母只喜欢养鸡养鸭,又不喜欢养虫子老鼠。” 闻此言,颜沐柔愣了一瞬后,眸中的惊慌化作了心虚,垂下眸子不敢再与颜沐禧对视。 看她这副模样,颜沐禧也彻底搞明白了,颜老太太也喜欢虫子老鼠,没料错的话,颜老太太定然也是会控蛊的。 回去的马车上,颜沐禧闭眸思考了一路。 颜沐筠亲手将双子蛊交给她时,手上便带有淡淡的草腥味。那日蛊虫从长针里钻出来,也散发出了相同的草腥味,她才意识到草腥味是蛊虫的味道。 且当初钱漫漫莫名中了蛊毒,她左思右想找不出被算计的节点,现在也可算理明白了。 钱漫漫蛊毒发作前,去过一趟福居苑,钱漫漫身上的蛊虫是老太太唤醒的,也有可能蛊毒本就是颜老太太种下的,从头到尾与女巫医无关。 而女巫医将女儿送回府,真正目的应是让其与颜老太太学蛊,否则颜沐柔明明不喜欢去福居苑,没道理经常要过去陪颜老太太。 女巫医自身便会控蛊,自己不教颜沐柔,却送进颜府让颜老太太教,很有可能颜老太太的控蛊术在女巫医之上。 谁能想到,最朴实无华的颜老太太,才是隐藏在他们身边最大的一条毒蛇。 三月过半,小郡主满月了,因早产的缘故,颜沐清特意与薛皇后商议,不为小郡主举办满月宴,等到百日时再宴请宾客。 满月宴虽不办,颜沐禧和颜沐筠作为亲近之人,还是结伴来东宫送上了满月礼。 小郡主的名字是远景帝赐下的,虞明欣,光明的明,欣欣向荣的欣。 颜沐禧送小明欣的满月礼是一对赤金打造的金葫芦, 成人巴掌大小,很是富贵喜庆。 “明欣的长相随了太子,只口鼻处与大姐姐有些许的相像。”一个月大的明欣再不是刚出生时的红猴子模样,白白嫩嫩喜人的紧,颜沐禧越看越喜欢。 “可不是嘛!我辛辛苦苦孕育她一场,竟生的完全不像我。”颜沐清望着襁褓中的女儿,眼眸中满是爱意。 颜沐筠也是满眼温柔的盯着小明欣,“小郡主长得像太子殿下也好看,属明媚可爱挂的。” “挂的是何意?”颜沐清对于颜沐筠冒出的奇怪词汇表示疑惑。 “就是类型的意思,比如大姐姐是温婉挂的,我属于清冷挂的,二姐姐嘛,属狐狸挂的。” 颜沐筠解释完,毫无意外收获了颜沐禧一个大大的白眼,颜沐禧不服道:“大姐姐属温婉挂的,我认同,至于三妹妹你,依我看呐,应属蠢狍子挂的才对,蠢萌蠢萌的。” 颜沐筠回了她一个白眼,没反驳。 经验之谈,再与老二掰扯下去,她的下场一准落得还不如蠢狍子,因为她不但脑子比不过人家原住女,嘴皮子也说不过。 不过细想想,自己之前做下的事,用蠢狍子形容貌似还挺贴切的。 说了会子闲话,颜沐禧挥退屋内下人,将自己对颜老太太的猜疑告知了颜沐清和颜沐筠。 颜沐筠听完,眼睛睁的大大的,一句话不说,更像傻狍子了。 颜沐清则是沉默了片刻后询问,“那二妹妹有何打算?” 颜沐禧确实有自己的打算。 她们既然已经对颜永臣出手了,那便大胆些,连颜老太太一起对付,即便不能一击必中,也能试探下对方的深浅,小心谨慎些即可。 她已经问过颜沐筠,控蛊者若殒了命,被控蛊者控制的蛊虫会慢慢消亡,蛊毒自解。 太子的蛊毒若是被颜老太太种下的,颜老太太一死,太子身上的蛊毒便会自行消解。 “大姐姐上回找的杀手帮派,可还寻得见?” 颜沐清怔愣一瞬,蓦然睁大双眼,直到对上颜沐禧眼眸中的坚定,才回了神。 “二妹妹当真想好了?”毕竟只是猜测,老太太是她们的亲祖母,万一杀错了…… “我们不能永远龟缩着被欺压,总得迈出第一步,在对方没防备前动手,是最好的时机。” 颜沐清深呼吸数次,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惶不安,点头应下,“好,二妹妹既然觉得可行,我们便做。”顿了下又道:“不过那个杀手帮派,咱们还是不要再去招惹了。” “为何?”颜沐禧不明白,上回的行凶纵火案,太子动用了大理寺,也没能查出行凶之人的踪迹,花些银钱便能省下大麻烦的法子,为何不能再用? 颜沐清无奈解释道:“不怕二妹妹笑话,我到现在也没能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收钱杀人,佣钱是分两次付的,动手前付一半,事成后付另一半。千媚虽没死,我还是让人去约定地点付了另一半的银钱,可剩下的银钱不但没交出去,先前付下的佣钱也拿回来了。” “为何会如此?难不成是因千媚没死,他们才将佣钱全数退了回来?” 颜沐清摇头否认了颜沐禧的猜测,“之前说好了的,只要动了手便不退佣钱。他们已然动了手,没道理将佣钱全数退回来。” 颜沐禧拧眉思索了片刻,又问,“他们是什么人都杀吗?可有忌讳杀不得的?” 颜沐清想了想,“好像有,不招惹王侯公勋和皇室人。”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压根没动手杀千媚,行凶纵火的另有其人。” 颜沐禧之前还觉得奇怪,能在天子脚下肆意行凶的杀手帮派,居然失误没能除掉一介弱女子,现在看来,他们可能压根就没动手。 颜沐清仔细回忆一番,确实有这种可能。 她刚付过佣钱,次日千媚便出了事,行动未免太及时了些。 “可若行凶纵火的不是那些人做的,莫不成还有旁的人要杀千媚?” 第194章 出手 “没人杀,也能自己杀自己呀!” 颜沐禧忽而有个大胆的猜测,千媚只是一介出身低微的戏子,就算有情蛊牵制,太子也不会轻易将其抬入东宫。 若唱一出实打实的苦肉戏,能得到太子怜惜的同时,也能警告其他人,千媚的命要不得。 而被警告的其他人,便是被放弃的棋子颜沐清,颜永臣既让颜沐清做了弃子,说明已不再信任她,甚至防备着她。 颜沐筠说过,情蛊除了能令两个不相干的人生出情愫外,根本不能起到牵制彼此性命的作用。 所以她猜测,宫外的千媚出事,太子恰巧犯了心疾,是背后之人刻意做出来的局。 将千媚的生死与太子绑在一起,颜沐清有了顾忌,便不敢轻易对千媚下手,甚至还要反过来护着千媚的性命。 不过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且眼下除不除千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隐在后头的执棋手。 棋手没了,再厉害的棋子都是废子。 这日,颜府的马车路过长盛街,被一名十四五岁的貌美小女娘拦住了去路。 女娘跪在马车前惊慌磕头,“官老爷救命,求官老爷救救小女吧!” 颜永臣掀起车帘,恰好瞧见一行人气势汹汹的朝着这边奔来。 女娘也瞧见了来人,吓得直往马腹下钻,显然已经怕到了不知危险的地步。 “颜三,将人拉出来。”颜永臣温声吩咐前头驾马的随从。 颜三闻言跳下马车,将小女娘从马腹下拖出。 小女娘刚被拖出来,一行人便行至到了马车跟前,为首的华服男子对着颜永臣拱手,“谢尚书大人帮下官拦住女贼人,有机会定请尚书大人吃茶喝酒。下官今日还有急事,便先行一步了。”说罢与身后随从使了个眼色。 华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对戏子动手动脚的黎六。 洛都城有四大纨绔,分别是虞晚泰、忠义伯府的范家兄弟和眼前的黎六。 虞晚泰本是纨绔中的纨绔之首,自成婚收敛后,如今纨绔之首的位置被黎六抢占了去。 黎六极其好色,看到姿容出众的女子便挪不开眼,仗着威远侯府的势力,没少做出抢占民女的恶行。 黎六的随从上前去拉扯女娘,“啊~走开,走开……”小女娘尖叫着躲到了颜三的身后,颤着声音解释道:“我、我不是女贼,是好人,分明是公子你想要欺辱于我,想抓我回去做妾。” 说着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对着颜永臣的方向磕头,“大人救救小女吧,小女已许了人家,不想给人做妾……” 此时正值晚食饭点,这边的动静闹得不小,街两边便是茶楼和酒肆,不少人出来围观看热闹。 黎六是洛都卫卫队长,经常带着一帮手下在长盛街巡视,再加上爱摆官威,很多人都认识他。 而颜府的马车上有尚书府的标识,颜永臣的面貌又是出奇俊逸,他的身份也不难猜。 眼前的状况明了,黎六强占欺辱民女,被吏部尚书颜永臣撞上了。 大庭广众下,颜永臣若不管眼前的闲事,声名定会受到非议,若管了,便是与威远侯府作对。 黎六不觉得颜永臣敢管他的闲事,语气嚣张的吩咐随从,“手脚麻利些,赶紧将人拖过来,莫挡了颜尚书大人的路。” 颜三收到颜永臣的眼色,伸手将扑来的随从挡了回去。 黎六见状正要质问,却听颜永臣说道:“这位小娘子既是女贼,本官便亲自将其送到附近的衙门去吧!” 颜永臣这般说,等于是给彼此都留了台阶,可惜黎六嚣张惯了,并不想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来。 “还是不劳烦尚书大人了,此奸诈女贼由下官送去衙门便可。”黎六说罢吩咐另外几名随从,“赶紧的,将女贼给小爷我抓回来。” 有时候,聪明人碰上太蠢的人,也会被牵着鼻子走,尤其是黎六这种嚣张跋扈的蠢人,除了强势镇压,其它的法子一概不好使。 眼看着一行七八个人将马车围了起来,摩拳擦掌要动手。 颜永臣看向身旁坐着的颜二,淡声道:“麻利些,莫耽搁太久,回府吃不上热乎饭菜。” 颜二飞身跳下马车,三两下便将一行人逐个踢飞了出去,动作快到根本没容的上几人反应。 黎六也是惊诧好半天,才指着颜永臣叫嚣道:“你,你确定要管小爷的闲事?”他想靠近马车,却被颜三一把推了出去,对方看起来没使什么力气,他却踉跄着退后了数米远才稳住身体。 颜永臣放下车帘,清冷淡漠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走吧!” 颜二驾车,颜三掩护着小女娘,慢悠悠穿过人群消失在了日暮中。 入夜,颜府书房。 颜三推门进来,“已经调查仔细了,小女娘是南城槐树巷子的原住民,家里开豆腐铺,是几天前跟随兄长去福清酒楼送豆腐时被黎六盯上的。” 默了一瞬,颜永臣问,“小女娘是否真有未婚夫?” “有,她的未婚夫是南城锦绣绸缎庄的幼子,二人算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年前刚下了定。”颜三如实道。 “叫人看着豆腐铺。”颜永臣说罢挥手让他退下。 与此同时的荣王府,银夏问颜沐禧,“老爷真的不会发现端倪吗?” “本来就没有端倪,何来发现。” 银夏还是不放心,“可是,到底是咱们的人让小娘子去拦的颜府马车,万一被老爷察觉,婢子怕他又拿漫夫人作筏子。” “放心吧,颜永臣又不是开了天眼的神仙,咱们只是将水到渠成的筏子小推了一把,手上连半滴水都未沾到,不会被发现的。”颜沐禧与其说是在安抚银夏,不如说是在安抚自己。 她要给颜永臣下套,但不能把自己推出去,万一失败,她经不住颜永臣的报复。 所以在出手前,有必要先找好挡刀的冤大头。 三日后的大朝会,睿王党派的几名官员参奏颜永臣结党营私,利用职务之便为多名门生安排官职。 远景帝当众斥责了颜永臣一番,并罚了颜永臣半年俸禄,看似是责罚,实则是不痛不痒的揭了过去。 当晚,黎六被套着麻袋痛打了一顿,虽没伤筋动骨,但浑身上下也寻不见一块好肉了。 第195章 权臣斗法 黎六被打的事儿,明摆着是颜永臣做下的,奈何威远侯府没证据。 威远侯夫人最疼幺儿,翌日便进宫与黎贵妃哭诉。 得知侄子被打,黎贵妃也恼,可恼能怎么着呢?最多将颜永臣的妻女叫进宫为难一番,且还不能为难太过。 颜永臣若在乎妻女还好,若不在乎,她把人弄进宫也没多大意义,还会被皇上怨怪。 想了想,黎贵妃安抚威远侯府夫人,“既是颜尚书打了小六,让大哥将他儿子也打一顿便是,能私下解决,犯不着闹得太难堪。” 威远侯夫人回去后,还真找了人,打算打颜家的儿子一顿替幺儿出气,奈何守了颜府大半月,也没寻到报复的机会。 颜永臣的庶长子颜鸿霖在外游学,嫡子颜宏远在苏家的书院读书,幼子还是几岁的奶娃娃,颜府的三位公子甭说落单了,除了在外游学的,连门都不出。 威远侯府嚣张多年,怎可能忍受得了被欺负且报复不回去的窝囊气,暗下小动作不断,明面上也没少给颜永臣下绊子。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颜永臣的俸禄被罚到了下辈子。 不过嘛,从古至今也没有哪个权臣是靠俸禄过活的。 远景帝明面上罚颜永臣,背地里贴补,贴补一次够罚十回了。 帝王的心思不难猜,自己亲近信任的臣子与皇子党的关系恶劣,用着反而更放心。 饶是被帝王私下安抚了,颜永臣也没打算当软柿子,一出手便将睿王派系的官员拉下马三个。 威远侯与颜永臣斗法,输赢表面看起来是五五开,实则是威远侯惨败。 八月初的会试,六月末便有举子陆续赶来了洛都城,到了七月,酒楼客栈爆满,随处可见青衫长袍的儒雅举子。 不少思春的小娘子恨不得日日出门闲逛,憧憬着能邂逅话本中惊才绝绝的少年书生,一时间,洛都城的热闹堪比过年时节。 历年的科考考题、今年的科考题目押题,都是酒楼茶馆每日的谈资。 客栈内,华服男子将几张百两面额的银票,交予对面书生打扮的行商手里。 行商仔细查验过银票真伪,才从怀中掏出一张摘抄的试卷。 华服男子接过考卷看了几眼,“你这考题卖的比别家贵数倍,若一题都押不中,小爷我把你们祖宗都挖出来晒晒太阳。” 行商被骂了也不气,笑眯眯的保证,“公子爷放心,这份考题是大师算过的,保准能能押中,小的在此提前恭喜公子爷金榜题名。” 华服公子冷哼一声,“谅你也不敢欺诈小爷!借你吉言,小爷我这回定能金榜题名。” 其实吧,华服男子怀里已经揣了五份不同的考卷了,心里也知道是白浪费银钱,可想着万一押中了两道题,他便离金榜题名更近了一步。 反正家里不缺银钱,不过就是花钱买个舒心。 押题卖考卷,历年来大都押不中,每年还是有不少行商钻空子做富家公子哥儿的买卖。 不缺银钱的富家举子也乐得花大把的银钱买希望不大的押题考卷,此举与赌博无异,无非就是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能押中科考题目金榜题名。 荣王府双心居,趁着虞晚泰不在的功夫,颜沐禧悄声问银夏,“事情可办妥了?” “已经办妥了,八十八份真的考题夹杂在假的里头,一份不剩都卖了出去。” “切记将尾巴处理干净。”颜沐禧不忘交代。 “世子妃放心,沾惹此事的人都打发了,且祸水已经引到了威远侯府,绝对查不到咱们头上。”银夏语气笃定道。 颜沐禧闻言稍稍放了心,又问,“三妹妹预计生产的日子快到了吧?” 银夏算了算,“还有一个多月的时日呢,若日子算的准,应能赶在放榜前生产。” “到时别忘了提醒我,还有,让金春收拾衣物,提前去侯府候着吧!”颜沐禧的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推开了。 虞晚泰从外头走进来,眼神在颜沐禧身上缠了一圈,“你们主仆二人说何悄悄话呢?需大白日紧闭着房门。” 颜沐禧理直气壮道:“说悄悄话当然要关上房门说了,难不成还能站院里头吼着说?” “也是。”虞晚泰收回目光,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趁着秋高气爽,你想不想去北郊的庄子上住些时日?” “为何要去北郊的庄子?” 见颜沐禧疑惑,虞晚泰解释道:“王府在北郊枫林山有座庄子,距离斗兽场不远,紧挨着枫林。等到你生辰时,是漫山枫叶最红最好看的时候,很值得一观。” 她的生辰?颜沐禧琢磨了下,距离她生辰还有一个月呢!听虞晚泰话里的意思,应是想在庄子上长住。 会试科考在即,颜沐筠也快生产了,她本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城。 可转念细想,针对颜永臣的局已经布好,颜沐筠有顾云庭护着,生产也用不上她,且她已经快两年没出过洛都城了,去庄子上住些时日散散心也挺不错的。 简单收拾了行装,一行人次日便出发去了北郊。 荣王府的庄子坐落在枫林边上,紧邻天然湖泊,入目的风景如诗如画,好看到让人不舍得眨眼。 马车在大门处停下,虞晚泰率先跳下马车,伸出手臂扶颜沐禧。 颜沐禧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臂,不是一只,而是两只,难免想起那日被虞晚泰架着抛上马车的画面。 别家夫妻或是卿卿我我,或是偶尔斗嘴吵个小架,她总觉得虞晚泰待她的态度很奇怪,像父亲待女儿般,纵容的有些不对头。 没来由的烦躁袭来,颜沐禧将面上的手臂拍开一只,扶着另一只手跳下马车,落地后也不等手臂的主人,自顾自进了院子。 虞晚泰忙后头跟上,不明白刚刚还心情颇好的人,怎忽然又使起了小性子。 田庄是个五进大院子,夫妻二人入住在了二进的主院里。 用过午食后,虞晚泰问颜沐禧,“是要躺着歇息会儿,还是要出去消消食?” “出去逛逛吧!”颜沐禧想了想又说道:“你若忙的话,让银夏和冬玉她们陪我便好。” “我不忙。”此行本就是为陪你,后半句虞晚泰没能说出口。 出了庄子,一行人沿着山路步行往山上走,大黄跑在前头,时不时回头望一眼。 冬玉在后头喊,“狗崽子跑慢些,小心被野兽叼了去。” 山并不高,只小半个时辰便登了顶,举目眺望,橙红的叶,碧绿的湖,炊烟袅袅的村庄,看的人心旷神怡。 颜沐禧指着西侧山脚下的巍峨建筑,“那处便是斗兽场吧?” 虞晚泰看了眼,“对,等改日闲了,带你过去瞧瞧。” 颜沐禧本想说,大可不必,她对猛兽斗狠没兴趣,可想了想还是应下了,“好,都听世子爷的安排。”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也见识一下大丰最赚钱的消金场所是何模样。 第196章 出城散心 不远处站着的如意看向冬玉,“咱们站的这处风挺大的,还是换个地儿待着吧?” 主子要谈情说爱,他们做下人的得长眼色。 “有风吗?”冬玉满脸疑惑的转了个圈,东南西北都没觉出有风,她看向如意,“这哪来的风?黑脸你不是还没睡醒魔怔了吧?” “刚说错了,不是风大,是日头大。”如意最烦被叫黑脸,一把扯过冬玉,拽着人往远处的枫林走。 冬玉被拉出去老远才反应过来,噗嗤一下笑出声,“黑脸你都这般黑了,还怕被日头晒呀?都说虱子多了不怕痒,你这是何必呢!” 如意顿住脚步回头,很是幽怨的瞪了她一眼。 冬玉被瞪得莫名其妙的,不服咕哝道:“本来就黑,还不让人说了,吉祥白胖白胖的,黑脸你黑瘦黑瘦的,你俩咋就不能互相匀一下呢……” 这回如意的脸是真黑了,被气的。 近一年来,他都是躲着日头走,分明没原先那般黑了。 眼见着无礼大丫头损起人来没完没了了,如意气不过打断,“人家金春、银夏和秋珠都温温柔柔的,只你一人彪悍,人家咋没把温柔给你匀些呢?” 冬玉猛然抬头瞪过来,圆脸气的一鼓一鼓的,“我温不温柔要你管,闲事管多了小心蛋疼。”说罢愤愤离去,走前还在脚边的长靴上狠狠踩了下。 如意痛的龇牙咧嘴原地跳脚,无礼大丫头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吨位,若不是他骨头硬,准被这一脚踩裂了脚骨。 不对呀,他如今怎这般能容忍无礼大丫头撒泼呢?放在之前,早动手教训人了! 难不成相处久了,不但把人看顺眼了,连臭脾气也能无下限的容忍了? 这边虞晚泰余光瞥见冬玉两人离开,快速做了下心理准备,伸手去牵颜沐禧的手。 手突然被牵住,颜沐禧低头看了看牵在一起的手,又抬眸看向虞晚泰。 本以为虞晚泰这番举动是有话与她说,没成想人却别过了眼神,看都不看她,下头的手却牵的紧紧的。 她试着将手抽回来,没抽开,用力抽吧,又不太敢。 算了,他们二人已是夫妻,都躺在一张床榻上睡过觉了,牵个手也没什么。 下山的路上,颜沐禧也是被一路牵着手下去的,几次借机甩开,没多大会儿又被狗世子牵了回去。 一连数日过去,颜沐禧总算习惯了时不时要被牵一下小手,且被牵习惯了吧,她觉得还挺喜欢手被大掌握住的感觉。 半月后,山顶同样的地方,虞晚泰不只是牵手了,忽然将她拥在了怀里。 虽然他们已不是第一次亲密接触,可清醒着拥抱却是头一回。 颜沐禧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虞晚泰最近的奇怪举动,是想要与她亲近,做别家夫妻也会做的事。 可她还是想不明白,二人成婚已经快两年了,虞晚泰为何一直等到现在才想着与她亲近?早干嘛去了! 不得不说,狗世子的狗行为,真够令人费解的。 庄子上的时光轻松惬意,一月光景转瞬即逝。 距离山脚十里外有个镇子,名字就叫枫林镇,枫林镇每逢八有大集,九月十八这日,主仆几人乔装一番,便又下山赶大集去了。 在庄子上待了一个多月,这已是一行人第四次赶大集,到了镇上后,轻装熟路直奔集市口而去。 颜沐禧和虞晚泰在前头逛,冬玉几人跟在后头逛。 集市不大,卖吃食的却不少,冬玉在卖肉油饼的摊位前停下,一摸腰间,竟发现出门前又没带荷包,她下意识的看向如意。 如意立马心领神会,取下腰间荷包扔过去。 冬玉抬手接住,“谢了,等回去了还你!” 如意大度摆了摆手,“一点小银钱,不用还。” “切,我才不稀罕贪你这么点小银钱呢?回去一准还你。”冬玉嘴上傲娇,眼角眉梢流淌的笑意却遮掩不住。 一旁的银夏扶额,她们家的傻冬玉呀!被人家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好几回了,不但毫无所觉,还挺得意。 几次出门,她亲眼瞧见冬玉是带了荷包的,付钱时却没了,至于那消失的荷包,用脚趾想也知是被面黑心贼的如意给顺走了。 再看看一旁满脸讨好她的吉祥,和前头正诱哄自家世子妃的世子爷,银夏不仅想扶额,都想开口骂人了! 主仆几人一个德行,全部心眼子都用在哄骗她们这些女娘身上了。 临近午时从集市上出来,见颜沐禧还有些意犹未尽,虞晚泰询问,“还想去哪逛?” “我想去哪便去哪吗?” “今儿你是寿星,你说了算。” “那、随便逛逛吧!”颜沐禧心虚的敛下眸子。 虞晚泰每年都记着给她过生辰,她却把人家的生辰给忘了,其实也不能算是忘了,是压根没记。 虞晚泰的生辰是三月初八,去年的生辰人是在诏狱度过的,她完全不知。 今年人在府里,她还是不知,三月初八那日从苏府赴完宴又回了趟娘家,天黑了才返回王府,直到翌日听荣王妃提起,她才知道昨儿是虞晚泰生辰,完美错过了。 后来,她本打算补一份生辰礼的,可想来想去不知送什么,也作罢了。 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般,虞晚泰忽而说道:“我都为你过了两次生辰了,明年你得还回来,为我过回生辰。” 颜沐禧本就心虚,哪有不应的理,“好,明年我一定陪你过生辰,你想如何过,我都奉陪。” “一言为定,不许说话不算话。”虞晚泰满脸认真的伸出小指。 “幼稚死了,这么丁点小事,我还能食言骗你不成!”颜沐禧眉眼弯弯笑得嫌弃,却还是伸出手指与虞晚泰拉钩扣了章。 话说她幼时最喜欢与人拉钩扣章,尤其是与宁安姐姐,她们拉钩扣章许下了很多个约定,如今却一个都没能实现。 希望宁安姐姐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能被很多人疼爱着,再不用承受这人世间的苦和恶。 第197章 等她长大 来时,颜沐禧和虞晚泰共骑一匹马,颜沐禧会骑马,本想单独骑一匹马的,虞晚泰不允,说是不安全。 为出行方便,颜沐禧身上穿的是小厮的服饰,远远望去,两个男的共骑一匹马,行至道上想不引人侧目都难。 饶是颜沐禧脸皮够厚,也被打量的有些难为情,忍不住小声埋怨虞晚泰,“都说让我单独骑一匹马了,非不让。这下好了,全都盯着咱俩看,背后还不知怎么议论编排咱们呢!” “想看便给他们看呗!咱们又不会少块肉。瞎议论编排,浪费的也是他们的口水,咱们不吃亏。”虞晚泰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颜沐禧拧眉,狗世子这话真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如若虞晚泰知她心中所想,一定会点着她的额头告诉她,自己说过的话,能不耳熟吗? 幼时行窃被抓包,被人拎着后脖领游街,虞晚泰羞愤到恨不得将牙齿咬碎,颜沐禧就是这般说的。 旁人看旁人说,浪费的是他们的目光和口水,咱们不吃亏。 虞晚泰抬手,将身前小妮子微微隆起的细眉抚顺,“过生辰不许想烦心事,多想想开心的。” 颜沐禧转身看向他,“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其实她早想问了,他对他好,是因为心仪她吗?但又觉得问与不问没多大意义。 不管虞晚泰心仪她与否,都改变不了人心易变的真理。 虞晚泰即便现在喜欢她,将来也可能不再喜欢,得到了再失去,还不如从未得到过。 可道理都懂,她内心还是很想知道,下意识便问出了口。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听到虞晚泰这番回答,颜沐禧说不失望是假的。 她是他的妻子,他该对她好,虞晚泰回答的没错,却不是她想听到的。 马儿漫步在田埂间,树林小道,骑马骑累了,或是看到感兴趣的地方,便下马玩乐会儿,一日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傍晚回到庄子上,才知白日有小厮前来报信,颜沐筠昨夜生下个儿子,母子平安。 又多了个小外甥,颜沐禧很高兴,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小家伙的模样,决定明早便回城。 泡澡时,银夏装作不经意间叹息道:“大小姐有了小郡主,如今三小姐也有了小公子,只剩世子妃你啥都没有。” 颜沐禧没好气瞪了银夏一眼,别人不知内情,银夏作为贴身伺候她的人,又不是不知,虞晚泰压根没真正碰过她,她跟鬼生孩子去吗? ‘哗啦’一声,颜沐禧从浴桶站起,“不洗了,帮我拿浴布擦身吧!” 烛光下,少女莹润的粉肌比上好的羊脂玉还透亮,那处高高耸起,不知何时已不是当初的小包子模样。 见银夏盯着自己不动作,颜沐禧疑惑询问,“你看什么?” 银夏莞尔一笑,“小世子妃好像长大了。” 颜沐禧随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怔愣了小片刻才反应过来,“啊~”怪叫一声,缩回浴桶里,只留一个脑袋在外头,水眸圆瞪如炸毛的小猫崽般,“坏银夏,你个登徒子!” 银夏笑着取过一旁的浴布,“世子妃跟婢子有何可害羞的,要羞,也该在、” 话说一半对上颜沐禧奶凶的小眼神,没敢再说下去,不是怕挨罚,而是怕自家世子妃羞到把自己烧着了。 伺候自家世子妃多年,她还没见过人害羞成这副模样,整个人如煮熟的虾子般,红透了。 此时,净房门外的某人也快要烧着了,听到颜沐禧的尖叫声,虞晚泰想都没想便冲了进去,没成想映入眼帘的竟是那样的一幅画面—— 水雾缭绕中,曼妙身影线条玲珑有致,瓷肤雪肌泛着莹莹光泽,含羞带嗔的模样如夺人心魄的祸水妖精。 足足将三大碗凉茶灌下肚,虞晚泰才勉强压下不受控的心猿意马。 入夜,夫妻二人往日般,一个睡里侧,一个睡外侧,中间空出一个人的位置,互不干扰。 虞晚泰忽而翻身侧躺,眼神定定的看向颜沐禧。 感受到视线,颜沐禧转眸看过来,烛光透过床幔,能清晰瞧见彼此的面部轮廓。 她问,“你看我做何?” 默了小片刻,虞晚泰的唇瓣才蠕动着,说了句,“你大姐姐做阿娘了。” “我知道呀!”颜沐禧满脸的莫名,不知他忽而提颜沐清作何。 虞晚泰又道:“你三妹妹也做阿娘了!” “我也知道呀,所以呢?” “那、你想不想?” 对上近在咫尺的潋滟桃花眸,颜沐禧猛然间反应过来,虞晚泰这是想要与她圆房了? 再联想到虞晚泰最近的反常举动,应该没错,狗世子确实是想要与她圆房。 可她该怎么回答呢?说不想吧,二人是夫妻,她没有拒绝的理由,说想吧,又显得太孟浪不知羞了。 心思流转间,她的脑子里竟出现了话本子上的雄风图,且禁不住开始对号入座。 见她的粉面如火烧云般瞬间烧红了,虞晚泰原本紧张的心慢慢平和了下来。 小妮子会脸红害羞便好,他真怕小妮子不把他做当男子看待。 “为、为何会是今日?”颜沐禧实在不知怎么回答,只能反问回去。 “今日是你十九岁的生辰,你长大了。”虞晚泰的眸光和语气一样,透着平日里少有的认真。 听到‘长大’二字,颜沐禧想起刚刚沐浴时被银夏调侃的画面,只觉脸更烧得慌了。 缓了片刻后,她问出心中疑惑,“所以,你因为我的身子,一直都在等我?” 虞晚泰轻‘嗯’了声,没否认。 他之前问过太医,女子初来月事,短时间内行房对身子有碍,最好能等上一年,若能多等等,等花苞完全绽放开来会更好。 所以,他耐心等了两年,等她的小妮子慢慢长大。 颜沐禧难能不触动,虞晚泰不碰她,她设想过很多个可能,唯一没想过人是在等她的身子长大,还一等等了两年。 他们之间只是阴差阳错的结合在了一起,并没有很深的情感基础,她不明白,虞晚泰为何会愿意如此迁就她? 可不管是因为什么,她今日都没有拒绝与其同房的理由,于是说道:“我很羡慕大姐姐和三妹妹能做阿娘。” 虞晚泰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没忍住弯了眼眸。 他赶忙往里挪了挪身体,伸手将颜沐禧抱住。 过了会儿,见虞晚泰抱住自己后迟迟没了动作,颜沐禧抬眸看过去,对上的竟是咧着嘴,笑得跟二傻子似的一张俊脸。 她忽然很是怀疑,闻名洛都城的花心纨绔子是否名副其实?与女子同房能高兴成这番模样,未免太憨傻了些。 果然,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大半个时辰后,两人除褪却了衣物外,又恢复了各躺一边的状态。 回忆起刚刚的情形,颜沐禧越想越觉得好笑,她努力憋着笑询问,“虞晚泰,你这到底是不行,还是不会呀?哈哈……”说完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198章 圆房 “不许笑。”虞晚泰的声音里透着恼怒。 颜沐禧转头看他,“我也不想笑,但是忍不住嘛!” 谁能想到,闻名洛都的花心纨绔子,与女子行房不但找不到靶心,箭也不好使。 虞晚泰没什么威慑力的眼刀子射过来,“我说了,不许笑。” 颜沐禧不怕死的又问了一遍,“那世子爷到底是不行,还是不会?您光顾了这么多年的青楼楚馆,就纯、光顾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虞晚泰掀开锦被,又、又一次欺身而上。 必须证明给小妮子看,他不是不会,更没有不行,只是没经验而已。 庞然身躯笼罩,颜沐禧霎那间止住笑,抬眸望去。 烛火摇曳,莹莹水眸泛着五分羞、五分怯,粉面朱唇在烛火中瑰丽动人。 虞晚泰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下,俯身在皙白的额间落下一吻,绵密的吻一路而下,从生涩到熟悉。 直至某处开关被打开,颜沐禧忽觉热浪袭来,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一波接赶着一波,直至飞上云端…… 云雨过后,颜沐禧笑不出来了,眼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落。 虞晚泰手忙脚乱的帮她擦洗干净,又慌乱的给她拭泪,“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收不住的、” “你没错,你没有错,没错……”颜沐禧努力挤出一抹笑,可眼泪却怎么也收不住。 看她这副模样,虞晚泰更慌了,“你说我错了,我便是错了,你说没错,我便没错,莫要哭了,好不好?” 颜沐禧咧开嘴笑,可下一瞬又撇嘴哭嚎了起来,“呜呜呜……我忍不住,你莫要管我了,我想再哭会儿。” 虞晚泰觉得头都大了,小妮子刚才笑得止不住,这会儿又哭得止不住,到底是怎么了嘛? 他试探着问,“是否疼狠了,要不喊金春进来瞧瞧?” 见他要起身,颜沐禧一把将他拉回床榻躺好,趴在他的怀里继续哭,边哭边抽噎着说,“我、没事,不疼,谁都不要喊来,我就想与你一起待在一块儿,我只要你……” 怀里的人哭的一抽一抽的,虞晚泰觉得自己心疼的要碎了。 早知圆房是这般景象,还不如不圆呢,只要能和小妮子相伴在一起,一辈子没有夫妻之实也未尝不可。 正懊恼着,颜沐禧忽而止住了哭,水眸看向他,颤着哭过后的小奶音问,“你累吗?” “啊?”虞晚泰被问懵了,下意识否认,“不累。” 只要是真男人,就不可能承认自己会累。 颜沐禧吸了吸鼻子,“既然不累,那、咱们再试一回吧,刚刚太快了,我没看清楚。” 虞晚泰:“……” 是他疯了? 还是眼前人疯了? 见他怔愣着没反对,颜沐禧竟掀开了盖上两人身上盖着的薄被,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哇’的一声又哭嚎了起来。 虞晚泰觉得自己不仅是心碎,脑子也快死了。 至于要不要听小妮子的再试一回,他用自己濒临死亡的脑子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了。 他试探着询问,“今儿累了一天,要不还是改日再试吧!” “好。”小妮子哭着应了句,竟又窝回了他的怀里,手臂揽住他的腰身,又可怜又乖顺,跟受了委屈的小奶猫似的。 窝在温暖的环抱里,颜沐禧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再睁眼已是翌日午时,虞晚泰去了净房洗漱,银夏和冬玉伺候她起身。 “哼……哼……”冬玉时不时的冷哼一声,圆脸鼓得像包子。 银夏也是止不住的叹息,既心疼又无奈。 她虽理解世子爷憋闷太久,可自家世子妃还是初尝人事,犯不着把人欺负这般狠吧!眼睛肿的比核桃还大。 虞晚泰从净房出来,明显感受到了一明一暗两道眼刀子朝他射来。 迎上颜沐禧哭肿的眼眸,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俩近身婢女是埋怨他行事没分寸。 话说他也冤枉的紧,前后不到一个时辰,还大半时间都是浪费掉的。 就浅尝了下,都没止渴,他不明白小妮子怎就哭成了那番模样?哭了整整半宿,睡梦中还在抽噎着流眼泪。 颜沐禧看到虞晚泰过来,立马绽放笑脸。 看她这副模样,银夏和冬玉更气愤了,不敢想被折磨多狠,才能被吓到左了性子,连脾气都没了! 无视射过来的眼刀子,虞晚泰在床榻边站定,柔声询问,“可还难受?” 颜沐禧仰着脑袋,笑眯眯的摇头,“不难受。” 看她笑,虞晚泰禁不住也弯了唇角,“那起来洗漱吧,等洗漱罢了好吃些东西。” 颜沐禧伸出手臂,“好,你抱我去洗漱。” 目送自家小姐被抱走,冬玉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银夏则是打了个寒颤。 完了,她们家世子妃这是疯了,还是傻了? 然,接下来的事实证明,颜沐禧没疯也没傻,可能就是对情事开窍了而已。 世子爷喜欢吃荷叶鸡,饭桌上便一日三餐都有荷叶鸡,世子爷喜欢喝碧螺春,屋内便时时备着茶水……总之世子爷喜好什么,她们家世子妃便屁颠颠的双手奉上。 入夜卸妆时,冬玉终是忍不住了,“小姐不难受吗?” 颜沐禧回过头来,不知她问这话是何意。 冬玉轻哼一声,“小姐您呲着牙乐了一日,婢子担心您脸疼、牙着凉。” 颜沐禧收起笑,没好气瞪了冬玉一眼,可只一瞬,在看到走来的虞晚泰时,不值钱的笑又爬上了俏脸。 冬玉和银夏默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息,自家世子妃的脑子可能是随了亲娘,没救了! 九月二十一是颜老太太的生辰,颜沐禧一行人九月二十回城,路过定北侯府,先去探望了颜沐筠。 因孕期一直都在坚持锻炼,颜沐筠的产程很顺利,前后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生下了孩子。 孩子的名字是顾云庭取的,叫做天擎,寓意很好理解,顶天擎柱,长辈对于长子寄予的厚望。 不比小郡主出生时的红猴子模样,才三天大的擎哥儿虎头虎脑,皮肤也是白白嫩嫩的,讨人喜欢的紧。 见颜沐禧满脸艳羡的模样,颜沐筠笑着打趣,“羡慕便赶紧生一个,凭你跟世子的模样,生出来的孩子只会更好看。” 本以为颜沐禧会回怼她,没想到人傲娇应和道:“那是,我家世子比你家顾将军好看,孩子定也是最好看的。” 颜沐筠:“……” 禁不住想再次吐槽,颜老二要不是长了张好看的脸,定早被揍死了,说话行事怎么能这般讨人厌呢! 闲话过后,颜沐筠说起了正事,“听说了没,忠义伯府的老二范明耀考中了贡士。” 第199章 荣王妃病重 “每隔两日都有小厮去庄子上报信,范家兄弟是我家世子的好友,揭榜的次日,我便听说了范明耀考中贡生之事。” 是颜沐禧将考题送到范家兄弟二人手里的,她怎可能不关注着后续? 忠义伯府的长子范明辉和次子范明耀都是洛都城不学无术的纨绔。 范家兄弟俩虽不成器,可忠义伯并未放弃原配所出的两位嫡子,至今还强逼着范明辉和范明耀念书考科举。 享受着世家大族最好的教育资源,范家兄弟两人二十好几还都只是童生。 二月份的恩科院试,范家兄弟两人都参加了,范明辉落榜,只范明耀考上了秀才,两月后又趁热考上了举人。 范明耀院试和乡试中榜时,在洛都城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人都觉得他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侥幸有了举子功名。 举人与贡士间有着巨大鸿沟,万千举子倾其一生也迈不过这道鸿沟。总而言之,没有真才实学,是万万不可能考中贡士的。 可不学无术的范明耀不但考上了,且名次还很靠前,金榜十八名,殿试若不出意外的话,稳稳的二甲进士。 范家兄弟手里都有此次恩科的考题,至于为何只范明耀一人考中贡士,颜沐禧估摸着,大概是因范明辉着实太蠢,提前背答案都背不下来。 不过于她而言,这般正好,兄弟二人若同时臭鱼翻身,反而会提前引起猜疑。 颜沐清熟记着恩科科考的考题,而颜永臣是这次恩科的主考官,就算没证据证明颜永臣泄露考题,他作为主考官,也绝无可能逃脱惩治。 且威远侯府正等着抓颜永臣的错处,若科考舞弊被扒出,威远侯定会咬住不放,到时,颜永臣不死也得脱层皮。 回到王府,颜沐禧夫妻二人才得知荣王妃病了。 第一眼看到荣王妃的模样,颜沐禧差点惊呼出声,不过几十日的光景,荣王妃竟瘦了一大圈,面色泛黄仿若苍老了好几岁。 缓了好半天,颜沐禧才颤着声音问,“母妃病的这般严重,怎不叫人告知我与世子?” 虞晚泰也是双目通红,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眼前的母妃竟变回了三年前病入膏肓时的模样。 “是我让人瞒着你们夫妻二人的,老毛病而已,不值得让你们担忧。”荣王妃说话时面上依旧是带着温和的笑,却看的人心酸不已。 颜沐禧压下心头的酸涩,正欲开口询问荣王妃的病情,却听虞晚泰闷声询问,“何时开始的?” 荣王妃拉过虞晚泰的手,笑着安抚道:“泰儿你不可伤怀难过,能多看几百上千次朝阳,母妃已经很知足了……” 颜沐禧愕然睁大双眼,刚刚是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这会儿则是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 明明一月前还是鲜活康健的荣王妃,为何短短时日便带上了死气? 荣王妃的精力不济,没说上两句话便睡了过去。 从竹香堂出来,虞晚泰大步朝前走着,颜沐禧需小跑着才能跟上。 她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可必须问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母妃她为何会骤然间病的这般重?” 虞晚泰没应声,只一个劲儿朝前走,颜沐禧快跑几步拉住他的衣袖。 被迫停下后,默了小片刻,他才转过头看着颜沐禧,表情平静,“因为还魂丹的药力只有短短几载。” 颜沐禧这才想起,荣王妃几年前便病入膏肓,身子之所以能恢复康健,是因为服用了还魂丹。 “我这就回去给明姨写信,问她还有没有丹药,一颗的药效不够,让母妃多服用几颗便是。” 虞晚泰拉住颜沐禧,“算了吧,没用的。” 三年前,荣王妃病重时,他把能用的法子都试了,威逼利诱明慧无果,最后无奈才盯上了颜沐禧母女。 “不试试怎能知道是否有用?”颜沐禧话说出口,迎上虞晚泰平静且哀伤的眼神,忽而明白过来,他不是不试,是都试过了才知无用。 “会有办法的。”生死面前,颜沐禧觉得任何安慰之言都显得单薄又无力。 “没事,母妃她心里都明白,不会太难受。”虞晚泰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可你会难受呀!眼泪涌至眼眶,颜沐禧拼命忍回去,上前一步将虞晚泰抱住,想给予他浅薄的安慰。 翌日是颜老太太的寿辰,本也不大办,颜沐禧未回颜府,只叫人送了寿礼回去。 夫妻二人留在竹香堂陪荣王妃,荣王妃的病情比他们想象中还要重的多,一日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昏睡中。 老荣王寸步不离的守在病榻前,荣王妃醒着的时候,老夫少妻如平日般吵嘴逗趣,偶尔还要让颜沐禧和虞晚泰当判官,审判谁对谁错。 可能是第二次等待死亡,荣王妃整个人是放松舒缓的,为配合着她的心情,竹香堂每日的气氛也轻松和谐,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有低迷之态。 颜沐禧不知明慧手中是否还有回魂丹,得知荣王妃病情的那晚,她便差人回了江南,直到九月末,也没等到任何消息。 九月二十八,恩科的殿试如期开考。 远景帝登位以来首次开恩科,为表对此次的科考选才的重视,三百名新科贡士被召集到了乾清大殿,远景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拟定殿试的考题。 内侍官备好笔墨,远景帝在宣纸上写下了苍劲有力的‘吏治’二字。 殿试的题目便是围绕‘吏治’,写出一篇策论,阐述对大丰吏治的见解。 三百份策论收上来后,远景帝先看了第一名会员的策论,通篇浮夸至极的夸赞之词,无半分自身的见解。 紧接着,远景帝又看了第二名、第三名的策论,中规中矩也无半分出彩之处。 又接着往下看,在看到第十二名和第十八名时,远景帝差点被气笑了。 十二名贡生的策论仅短短五百字,竟有三个错别字。 十八名的也没好到哪去,压线写了三百个字,可谓是驴头不照马嘴,乱写一通。 本是为彰显皇恩浩荡搞出来的恩科,竟选出来一堆歪瓜裂枣。 就算是蠢人,也察觉出此次科考出了纰漏,更何况远景帝并不蠢。 龙颜大怒,远景帝当场下令革职查办负责此次科举的一众官员,命大理寺和刑部联手彻查科考内幕。 第200章 革职查办 颜永臣是此次恩科的主考官,首当其冲是被革职查办的第一人。 事发后,颜永臣被扣在了乾清殿,府里临近天黑才得了信儿。 苏氏顾不得夜路难行,连夜去了梅苑求助苏太傅,却只得了父亲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苏氏不死心,又去了苏家老宅,苏家大哥和二哥也不肯出手相帮,还反过来劝苏氏安心守着家宅便可,莫要再瞎折腾。 从苏府出来,苏氏整个人都是木的,她一直都知道父兄不满夫君爬上高位,可也只是不满而已,何时竟到了见死不救的地步? 天亮后,苏氏又去拜访了几家交好的官宦府邸,可得到的回复都不尽如人意。 颜永臣是这次恩科的主考官,无论有无贪墨舞弊,都免不得要承受失职的惩处,官位难能保得住。 而颜沐禧想要的便是这种结果。 颜永臣能犯罪,但不能犯下抄家灭门的大罪,只他一人跌落远离庙堂,成为幕后之人的弃子,不再触碰的到皇家子嗣便可。 颜永臣被扣押的第三日,苏氏和钱漫漫结伴来了荣王府。 看到身形枯槁的荣王妃,苏氏求人的话没能说的出口,钱漫漫却不是有眼色之人,直接跪到了老荣王面前。 没等钱漫漫开口求,颜沐禧便将人连拖带拽的拉了出去。 “你阿爹已经三日未归家了,禧姐儿你便让阿娘求求荣王爷吧……”钱漫漫哭着恳求。 颜沐禧忍下烦躁劝人,“没用的,荣王府已经远离朝堂纷争,帮不上阿爹。” “可荣王爷是圣上的亲皇叔,若能在圣上面前为你阿爹说上几句话,你阿爹说不准便能被释放归家。”钱漫漫说着甩开颜沐禧,竟又要返回内室。 颜沐禧没了耐心,“阿娘若想阿爹死,便去求吧!” 钱漫漫顿住脚步,委屈巴巴的转身回来,“禧姐儿你莫要生阿娘的气,阿娘没想让你为难,你阿爹几日没消息,阿娘也是没办法了呀!” 苏氏开口劝,“这是在别人家府邸,哭哭啼啼的着实不妥,赶紧将眼泪擦擦干。” 钱漫漫强憋回眼泪,不死心又问,“真的不能求荣王爷帮帮你阿爹吗?” 颜沐禧没应她的话,而是看向苏氏,“母亲可见过太子殿下了?” 苏氏点头,“太子殿下昨日亲自登府,说会帮扶你父亲洗脱冤屈。” 太子殿下既已应允帮忙,阿娘和母亲为何还要再四处求人?”颜沐禧装作不解询问 “毕竟关乎你父亲的性命,多重保障总比单指望一人的好。”其实苏氏是怕太子靠不住。 颜府虽是太子侧妃的母家,可苏氏直觉颜沐清不会让太子帮扶颜永臣,说不准还会做出落井下石之举。 且太子背后有薛家和苏家,苏家的态度摆在了明面上,太子的性子软绵和善,在此事上并不一定做得了主。 颜沐禧想了想,警告苏氏,“母亲莫要忘了,父亲是天子近臣,结交权贵太多于他而言并一定是益事。” 闻此言,苏氏心头猛然一震。 如今的颜永臣已经惹了皇帝的猜疑,再有大批权贵去皇帝面上求情,皇帝的猜疑岂不是更重? 送走苏氏和钱漫漫,银夏悄声道:“因老爷的事,老太太明日要出府去慈光寺,他们怕是要动手了。” “动手吧!”颜沐禧喟叹一声。 眼下是上好的时机,若此次不成,之后怕是再难寻如此良机了。 翌日是个阴天,见颜沐禧站在廊檐下,仰头看着天空发呆,虞晚泰悄声走近,将手中大氅替她披上。 “这都亥时了,天还黑沉沉的,今岁的第一场雪,应是要来了。” 颜沐禧回头,莞尔一笑,“世子又不是术士,何时还会观天象了?咱们赶紧去竹香堂吧,这个时辰母妃该醒了。”说罢亲昵挽上他的臂弯。 虞晚泰直觉颜沐禧有心事,张口想问,想了想又作罢了。 她若想让他知道的事,不用问也会告知,若不想,问也问不出来。 荣王妃的身子越来越差,如今一日只清醒两三回,且每回说不上几句话便又昏睡了过去。 虽没人提及过生死,但众人心里清楚,荣王妃撑不了多久了。 颜沐禧二人赶到竹香堂时,荣王妃恰好清醒着。 “你们、来了!”荣王妃已虚弱到气若游丝,面上却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虞晚泰在床榻前的圆凳上坐下,将手放至她的手心,放到远了,人又要费力气去够。 荣王妃握住儿子的手后,面上的笑容更大了些,“这瞧着、怎瘦了些呢?” 虞晚泰否认,“没瘦,母妃瞧错了。” 荣王妃叹息一声,“不许变瘦,也不许难过,更不许背着母妃为难自己,母妃只想你能好……母妃不管到哪,都能看到你,记住没?” “儿子记住了。”虞晚泰弯着眼眸笑,努力压制住了眸中的泪意,却压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面对亲人的离去,并不是历经两次便会习惯,哪怕经历千次百次,摧心剖肝的痛处也不会减少半分。 可即便再悲痛,他也不能表现出半分,因为母妃不想看到,他便不能让她看到。 没说上几句话,荣王妃又睡着了。 从竹香堂出来时,天空飘起了雪花。 颜沐禧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在看,上前拥住了虞晚泰。 虞晚泰愣了下后,故作轻松揶揄道:“年岁越大,怎越发粘人了?” 颜沐禧抬头看着他,莹莹水眸里泛着泪光,“你不用说话糊弄我,我什么都明白。你抱抱我吧,我给你抱。” 沉默过后,虞晚泰叹息,伸出手臂将她揽入了怀中。 很多时候,无声的安慰才是最熨帖人心的。 比如此刻,怀中的温软提醒着虞晚泰,没了母妃,他还有她,他不是一无所有。 与此同时,去往慈安寺的官道上,车马被数十名蒙面人拦住了去路。 “你们是哪路的宵小?”领头的护卫高声喝问。 蒙面人一言未发,举剑直攻马车车厢。 护卫见状纷纷拔刀,大半的人刀还未举起,便被击落下了马,打斗刚开始,已尽显败势。 就在蒙面人以为猎物唾手可得时,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驾车的马儿发疯般冲出了包围圈,其貌不扬的车夫跳下马车,扬着手中马鞭强势攻来。 车夫的功夫极高,几人联手堪堪应付,根本无力去追赶跑走的马车。 第201章 起死回生 车厢内,颜老太太面色平静端坐着,并未因马儿疯跑而慌乱半分。 忽而,马儿发出惨烈的嘶鸣,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车架随之翻倒,与地面碰撞后碎裂开来。 在马车翻倒前,颜老太太跳下马车,朝着官道旁的树林奔去,可惜只跑了数十米远,她便被拦住了去路。 看着眼前比刚刚还多的蒙面人,颜老太太面上的神情再没有了之前的平静,速速取出戴在脖颈间的哨子,放到唇边吹响。 哨声尖锐刺耳,几乎在哨声响起的同时,数名蒙面人齐齐持剑袭来。 她闪身躲过第一剑,却没能躲过第二剑,手臂上被利剑划破,鲜血顷刻间喷洒而出。 听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其中一个蒙面人大喊,“来了,快!” 话音落,蒙面人速速摆出剑阵。 比雪片还密的剑花袭来,颜老太太极力闪躲,却还是躲避不及,只觉心口处一凉,低头便瞧见心口处插着一柄黑剑,剑尖直穿后背。 “啊~~~”她疯狂嘶吼着,反手将剑拔出,不顾胸前汩汩往外流的鲜血,挥剑砍下了身前人的头颅。 同时间,身后的剑也刺中了她,长剑穿透腹部,她惊惶的嘶吼着,试图用发疯挽回自己的生命。 意识模糊倒下的那一刻,脑中只一个念头,她不能死,那个人还好生生的活着,她不配死…… 窸窣的声音已近在耳畔,众蒙面人抬头,竟瞧见无数的蛇虫鼠蚁如潮水般蜂拥而至,画面恐怖诡异至极。 斩断攻至身前的毒蛇,又有下一条袭来,斩之不尽。 几人的眼神急急望向颜老太太身旁的蒙面人。 终于在几息后,蒙面人的手从颜老太太的脖颈处拿开,起身做了个撤退的手势。 不过刹那间,一行人便消失在了密林中,连断头和没了头颅的身躯也一并带走了。 待车夫飞奔而来,原地只剩下颜老太太的躯体和几条未来得及退走的小蛇。 午时末,王府收到了颜老太太身死的消息,颜沐禧悬着的心放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她花费了十倍的佣钱,且提前告知了杀人帮派颜老太太的怪异。 若做到这般还无法将人给除了,下回除非请到大罗神仙,否则再无将人除掉的可能。 收到讣告,要第一时间去吊唁,颜沐禧迅速换上素白的衣衫,和虞晚泰一起赶往颜府。 王府马车到颜府所在的巷子口时,一辆双驾马车刚驶入巷子。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颜府大门前停下,颜府大门是大开着的。 管家带着一众奴仆从门内走出来,看到两辆马车明显愣了愣,后赶忙小跑着上前相迎。 颜沐禧被虞晚泰扶着跳下马车,瞧见从前头马车下来的竟是太子和颜沐清。 待走近了,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均是神情悲戚,帕子掩面抽抽嗒嗒抹眼泪。 男子的情绪无需太外放,虞瑾堂颔首作揖,“小王叔。” “嗯!”虞晚泰颔首轻应了声,拉着颜沐禧正要进门,竟瞧见护院将大门上的引魂幡扯了下来。 “他们这是作何?”虞瑾堂讶然询问。 管家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回禀太子殿下,老太太救回来了,人还活着呢!” “祖母没死?”颜沐清惊愕出声,意识到言行不妥,赶紧换上惊喜神情,“祖母还活着,真好,真好啊!” 说罢下意识看向颜沐禧,颜沐禧心里也慌,可面上不敢显露出来,她水眸含泪,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祖母既好端端的,赶紧把这些个物件都撤了,平白添晦气。” 管家点头哈腰应下,引着几人进门。 一行人赶到福居苑时,苏氏和钱漫漫在院门口相迎。 苏氏的眼周有大片的红痕,钱漫漫和其她人均也红着眼圈,显然都是狠哭过的模样。 见过礼后,颜沐清急急询问,“到底怎的一回事?祖母好端端的,怎会遭人刺杀,还又死又活的?” “进去再说。”苏氏顾不得男女大防,将一众人引进了正屋落座,细细解释了原委。 颜老太太出府上香遇刺,被带回府时浑身是血,确定人没了气息,苏氏才命人设灵堂、发讣告。 没成想女巫医过府后,原本已没气息的老太太竟又活了,这会儿方老太医和女巫医都还在内室替老太太治伤。 苏氏的话音刚落,定北侯府的人也赶了过来,因颜沐筠还未出月子,是顾云庭和顾四夫人前来吊唁。 苏氏又是一番解释,顾四夫人客套了两句,带着吊唁之物先回了侯府,只顾云庭留下。 见屋内只剩自家人,颜沐禧出声询问,“青天白日天子脚下,祖母好端端的怎会遇刺?母亲可去衙门报官了?” “先前因着太慌乱没顾得上报官,大半个时辰前,我才命人去了附近衙门,约莫着时辰,官差应是快上门了。”苏氏如实道。 颜沐清下意识看了颜沐禧一眼,颜沐禧并不与她对视,而是神色愤然道:“单单去附近衙门报官不成,还得与大理寺打声招呼,必须捉拿到害祖母的人。” 虞瑾堂接过话来,“小王婶放心,孤这便差人去大理寺衙门,定将刺杀老太太的凶徒捉拿归案。” 一行人又说了会儿子话,见方老太医从内室走了出来。 “我家母亲如何了?”苏氏站起身急急询问。 方老太医先跟太子行了礼,才缓声道:“老太太伤势虽重,但眼下性命已无碍,待将养上些时日,身子便能恢复如初。” 闻此言,苏氏长长舒了口气,钱漫漫则是噗嗤一声,抹起了眼泪,又哭又笑的,其他人也是满面欣喜。 如今颜永臣出事,老太太再遭了难,府里的天好似都塌了。 老太太能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一众人仿若又瞧见了希望。 夜幕降临时,颜沐禧几人才纷纷告辞离了颜府。 上了马车,颜沐禧强撑起的假面再支撑不住,脱力般靠在车厢上平缓心绪。 没了气息,死透了的人居然还能活过来?她花了大把银钱,且所有细节都想到了,竟还是没能成功将人除掉。 见颜沐禧的面色很不好,虞晚泰伸手,本想将揽入怀里,手在碰到颜沐禧的身体时,颜沐禧猛地哆嗦了下,抬眸视线与他对上,眼中的惊惧才慢慢褪去。 “没事了,不用怕。” 颜沐禧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没有怕,只是心里担忧而已。” 虞晚泰将她拥入怀里,未再开口言语。 他直觉,颜沐禧好似并不想颜家老太太活着。 可为什么呢?颜家老太太是她的亲祖母,她为何会想让亲祖母去死? 第202章 还魂丹 回到双心居,颜沐禧才得知明慧来了洛都,此刻人就在王府。 明慧是下晌时进的府,已去竹香堂看过荣王妃,被安排在了距离双心居不远的客房休息。 颜沐禧连身上的丧服都未换,直接赶来见明慧。 “明姨~”看到日思夜想想见的亲人,她小跑着上前将明慧紧紧抱住。 “这个头儿都比明姨我高了,怎还如幼时般爱撒娇!”明慧语气宠溺,掌心轻抚着她的后背。 “谁规定个头儿长高便不许撒娇了!”颜沐禧想起要紧事,急急询问,“明姨手中可还有还魂丹?” 还魂丹只三颗,明姨已经送了一颗给阿娘做嫁妆,不好再开口讨要。 可眼下关乎荣王妃的寿命,她厚着脸皮、昧着良心也得试试。 明慧摇头,“丹药是家父多年前所制,世上仅三颗,如今已没了。不过我手中还有其它药,也可延缓荣王妃的寿命。” 颜沐禧失望一瞬,又瞬间惊喜,“真的吗?是何药丸子,也能如还魂丹一般让母妃多活几年吗?” 见明慧表情问难,她不确定询问,“难不成没有几年之久?” 不忍她忐忑煎熬,明慧如实道:“还魂丹难得,旁的药丸子怎可能与之相较?我制出的药丸子只能让荣王妃吊着命多撑些时日。” 闻此言,颜沐禧说不失望是假的,不过能让母妃多活些时日总比没有多的好。 她快速平缓心境,又问,“那母妃她、最多还能撑多久?” 明慧叹息一声,“短则数月,多则一年。” 颜沐禧已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有太失望,拉着明慧在圈椅上坐下,自己也在一旁落座。 “还有一事需明姨解惑,我想知道,巫术除了能控蛊医病,还能做到起死回生吗?” 明慧下意识摇头,“不能。”话出口想收回却已是晚了,又赶忙找补,“我的巫术只是半吊子水平,也许高等级的巫医能做到招魂引魄,唤醒刚死之人。” 明慧的性子直接爽利,并不擅长说谎,说话时眼眸里难免透出了心虚。 她的异常当然逃不过颜沐禧的眼睛,颜沐禧心下很疑惑,但面上并不表现出来。 她装作随心的模样试探道:“原来巫术真有可能起死回生呀!我祖母今日出府上香遇了刺客,胸口和腹部被利剑刺穿,被带回府时人早没了气。府里已经发出讣告了,没成想,我祖母居然又被一名巫医救活了。” “对了,女巫医既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应也能救母妃,我这便返回颜府请巫医替母妃医治。”颜沐禧说着起身往外走。 明慧跟着站起身,“还是莫要麻烦女巫医了、” 颜沐禧豁然转回身,红着眼眸问,“为何莫要麻烦?难不成巫术并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看她这副模样,明慧还有何不明白的,自幼便是鬼精灵般的小人,长大后越发聪慧了,三两语便猜出了其中弯绕。 “为何?”颜沐禧再次质问。 明慧闭眼长长叹息,“唉~~你祖母是我父母亲的旧相识,我不能见死不救。” “父母亲的旧相识,不能见死不救。”颜沐禧垂下眸子,片刻后又抬起,对着明慧挤出一抹笑,“明姨路途劳累,早些歇息吧!”说罢快速跑出了屋子。 她怕跑的慢了,克制不住情绪失控。除了阿公,明姨是这世上最疼爱她之人,多年的疼爱做不了假。 理智告诉她,还魂丹是明姨的,明姨愿意给谁便给谁,她不能站在自身的立场评判明姨的抉择。 可心里还是好难过,她当做至亲看待的人,略过她先帮扶旁人,被帮扶的旁人还是她费尽心力想要除去的人。 早知这般,她又何苦费心费力的折腾这一回呢! 颜沐禧本想等心情稳定些再回去院子,没成想刚踏出院门,便看到了等在外头的虞晚泰。 一时间,满腹的委屈和憋闷根本收不回去,泪珠儿啪啪往下掉。 那些人若再晚一日动手,他们的母妃便能多看几百次的朝阳。 夜色朦胧难视物,见她站在原地久久不过来,虞晚泰察觉出不对,大步走上前,待离得近了,才看清她满面的泪,“这是怎的了?” 颜沐禧一头扎进虞晚泰的怀里,难受到说不出话。 虞晚泰以为她是因拿不到丹药难过,轻抚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抚,“母妃吃了明姨的药,身子比前两日轻快多了……人各有命,凡事不可太过强求。” 闻此言,颜沐禧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她收起眼泪,抬头看向虞晚泰,“我想做阿娘了!” 母妃做了许多的虎头帽、虎头鞋,怕是早知自己时日无多,日日盼着做祖母呢! 一年的时间,她和虞晚泰努力耕耘,说不准能让母妃在闭眼前看到孙儿出生。 虞晚泰怔愣一瞬,明白了她话里的字面意思,“不着急。” “着急,很着急,不仅我着急,母妃也着急。” 听她提到母妃,虞晚泰才算彻底明白她的意思,她着急生子,是想要让母妃临终前看到孙儿。 作为儿子,虞晚泰当然也想母妃能得偿所愿,“着急好,我也着急当阿爹了!”说罢转过身,半蹲到地上,“上来,我背你走。” 看着蹲在身前的背影,颜沐禧心头的阴霾去了大半,退后两步,跳上了他的后背。 “没防备她突然砸过来,虞晚泰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住。 “哎呀~你行不行,莫将我摔了!”颜沐禧搂着他的脖颈撒娇。 虞晚泰掷地有声道:“行,我行,我当然行。”重要的事得说三遍,男人承认什么,都不能承认自己不行。 颜沐禧听出了他话里的歧义,忍不住失笑,“好,那你证明给我看,有多行。” 为证明自己很行,虞晚泰背着背上的人,一路飞奔回了院子。 事实证明,男子哄骗女子时,也不是全无实话。 除却第一晚的生疏,虞晚泰在房事上真的很行,像撒欢的狗一样,换着花样折腾颜沐禧,精力好似根本用不完。 第203章 下诏狱 接下来的日子,颜沐禧觉得自己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浑身的酸爽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狗世子每回撒完欢,还会趴在她耳边,腻腻歪歪喊着她的名字,问她满意吗? 就问,她敢说不满意吗?一怒之下,她竖着大拇指夸夸夸,使劲儿夸。 然后到了下回,狗世子更欢腾了,比见着肉骨头的真狗还雀跃。 终于,在她小日子如期而至这日,狗世子消停了,她却开心不起来。 没揣上娃,又得等上一个月,他们有大把的时日等,母妃却没有,下月还需更加努力激励狗世子撒欢。 明慧只在王府待了一日,翌日便离开了,又是不告而别,留下了几瓶药和一封信件。 信件上除却药的用法,叮嘱颜沐禧好生当自己的荣王世子妃,莫要管不相干的闲事。 明慧已经是第二次提醒颜沐禧不要管闲事,之前颜沐禧没明白‘闲事’指的是什么,现在则猜出了几分。 明慧能将最后一颗还魂丹给老太太,二人的关系定非浅,明慧不让她管的闲事,应是老太太和颜永臣之事。 可惜,她已经管了闲事,且并没打算收手。 科考舞弊案在历经落榜举子聚众闹事、言官弹劾、舞弊证据摆上龙案后有了眉目。 主考官颜永臣涉嫌泄露考题,罢免官职打入诏狱,等待三司会审后方可定罪。 所谓的证据,都是威远侯捏造出来的,包括引落榜举子闹事和言官弹劾,皆是威远侯所为。 对待政敌,不彻底踩死对手,下回便有可能是被对方弄死,威远侯逮到了咬死颜永臣的机会,是绝不会轻易松口的。 一切都在颜沐禧的预料之中,她最初引黎六与颜永臣交恶,为的便是这一天,功成身退后将自己完美摘出去。 万一颜永臣翻了身,所有的仇怨都只会加注在威远侯身上,与她无关。 按照大丰律例,颜永臣所犯罪行或判抄家流放,或判终身监禁,罪不及家人。 悲痛过后,颜府众人不得不接受事实,苏氏已经在忙着整理府中庶务且清点嫁妆了。 刘妈妈也开始帮钱漫漫整理嫁妆,抄家圣旨一旦下达,所有金银细软一概保不住,有必要早做打算。 钱漫漫则是浑浑噩噩,除睡着的时候,睁眼便是哭,颜沐禧特意回颜府劝解了几次,实在劝不动也便作罢了。 眼泪流干,总比丢命要好。 擎哥儿满月宴这日,颜沐禧和颜沐清都来了定北侯府。 颜沐禧逗弄着襁褓中吐泡泡的奶娃娃,越看越喜欢,“擎哥儿真可爱,简直就是小顾云庭,怎就没遗传了阿娘的相貌呢!” 颜沐筠翻了个白眼,扭身挡到颜沐禧身前,不给她逗自家儿子,“嫌不好看自己生去。” 美人就是美人,生育过后的颜沐筠容貌丝毫未折损半分,甚至较之前还多了几分成熟女娘的妩媚。 顾云庭的模样虽长的也不赖,但也只是不赖,与颜沐筠的绝色相貌比起来,便差得有些远。 夸擎哥儿长得不像亲娘,可不就是绕着弯说人家孩子丑嘛! “切,小气吧啦的!”颜沐禧绕到一边,又逗弄起小明欣。 小明欣已经七个月了,小脸粉嫩嫩的,见人便咧着刚开始长牙的小嘴笑,可爱的要人命。 逗弄一番,颜沐禧又开始评价,“小郡主的眼睛和嘴巴像太子殿下,好看,就是这鼻头嘛!要是能随了大姐姐多好。” 颜沐清将女儿抱走,也送了某女一句,“想要好看的娃娃,自己个儿生去。” 颜沐禧不服哼哼,“自己生便自己生,又不是生不出来,迟早会有的。” 说着又忍不住笑,一想到将来或许能生个小虞晚泰出来,便忍不住想乐。 颜沐筠啧啧两声,“瞧瞧瞧瞧,这又开始思春了,真是没眼看。说正经的,老二你可得留点心眼子,用情再深也得为自己留一分,对男人毫无保留会死很惨的。” “我们家世子不会让我死的。” 看着满眼含春的颜沐禧,颜沐清和颜沐清默契对视一眼后,释怀了。 老二那般精明的一个人都会栽进男人的温柔陷阱里,她们偶尔昏个头,好似也没有不可原谅。 又闲话了几句,颜沐清屏退下人,说起了正事,“二妹妹近些时日可回府探望过祖母。” “前日刚探望过,老太太的伤势恢复的很好,我瞧着再将养几日,都能追赶上鸡鸭了。”颜沐禧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颜老太太身子康健的很,遭遇一场刺杀,屁事没有。 对于颜老太太,颜沐清之前还有几分犹疑,现在则半分都没了。 年过花甲的老太太挨下了致命两剑,不但没死,身体还在短时日内恢复了康健,不用脑子想也知,人绝对有问题。 “现今怎么办?要不咱们再、” 颜沐禧出声阻止,“大姐姐慎言,不可再行冒险之举。” 趁对方没防备都没能将人除掉,如今老太太已有了防备,更不易成事。 且大理寺和洛都卫衙门都在调查刺杀案,风口浪尖上,她们不能冒险暴露。 比起老太太,颜沐禧觉得颜永臣更棘手。 老太太控蛊术再厉害,也只是束手束脚的后宅妇人,离了颜永臣,老太太的手伸不了太长。 且老太太是因服用还魂丹才起死回生,寿命应是同荣王妃一般,只有短短的两三载。 而颜永臣能在而立之年登上高位,心机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比拟,她直觉颜永臣不会这般轻易被击倒,说不准正在等待绝地反击的机会。 若不是诏狱行刺困难,她真想一不做二不休,将颜永臣除了以绝后患。 颜沐禧忽而想起,“对了,近些时日千媚可安稳?” 颜沐清一愣,“二妹妹不提,我都忘了这茬儿。太子已经好多日没去芳菲苑见千媚了,每日除了公事,便来西殿陪明欣玩耍,好似将那位遗忘了般。” “可当真?”颜沐筠急声询问,见颜沐清肯定点头,她欣喜道:“太子和千媚的情蛊应是解开了,不然雄子蛊绝对不可能超过五日不靠近雌子蛊。” 太子的情蛊怎会莫名其妙的解了? 颜沐禧仔细琢磨了一番,忽而想起,老太太如今虽还活着,可到底是真断过气息。 控蛊人死了,被控制的蛊虫也会死,这般推断,太子的情蛊当真是老太太的手笔。 第204章 被劫持 颜沐禧说出自己的猜测,颜沐筠也认同。 且不仅太子的情蛊自解,老太太断气后,她所控的蛊都会自解。 所以,她们折腾一番并不是无用功,而是取得了阶段性的大胜利。 颜永臣被束缚住了手脚,老太太之前种下的蛊全废了,母子二人皆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应是无法再兴风作浪。 头顶的大石轻了大半,颜沐禧顿觉天蓝了,水清了,日子比之前有盼头多了。 荣王妃被药丸子吊着命,每日能清醒一个多时辰,一家子人还如之前般,说笑逗乐陪伴在她身边。 颜沐禧和虞晚泰不想荣王妃在生命的最后留下遗憾,可惜事与愿违,颜沐禧第二个月的月事,第三个月的月事都如期而至。 这夜,颜沐禧又做了噩梦。 梦里,她被几十名蒙面黑衣人追杀,眼睁睁看着泛冷光的长剑朝着自己的胸前袭来。 剑尖触到胸口的那一刻,她猛然间清醒,呼吸急促大汗淋漓,仿若真经历了生死时刻。 虞晚泰撩起床幔,将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等她呼吸平稳些,才温声询问,“又做噩梦了?” 她转身抱紧虞晚泰,“嗯,梦而已,我没事。”不知为何,她觉得梦中事像是真实发生过一般。 虞晚泰以为她因未能有孕愧疚难安,劝道:“母妃心软良善,一向最怕旁人因她遭罪。所以,我们尽力便好,接下来的留给天意。” “虞晚泰,不论何时,你都不能丢下我,不许丢下我不管。” 虞晚泰轻吻了下她的发,“说什么傻话呢,我把自己丢了,也不会丢下你。” 得了口头保证,她觉得心下还是很不安稳,松开虞晚泰,伸出小指。 虞晚泰愣了一瞬,后轻笑一声,伸出小指与她拉钩扣章。 “你已与我拉钩扣章,若敢不遵守约定,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对上她孩子气的撒娇,虞晚泰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垂首用唇瓣堵住了她的唇。 转眼间,又是一年的除夕。 如今的顾云庭无职务在身,颜沐筠本不用进宫赴宴,恰巧太后身子骨不爽利,特意宣她入宫诊治,故而赶早与颜沐禧一同进了宫。 进了内宫后,姐妹二人先相携去拜见太后,眼见着去往的不是慈安宫的方向,颜沐禧疑惑询问引路内侍,“咱们这是要去哪?太后娘娘这会子不在慈安宫么?” 内侍躬身解释道:“太后娘娘嫌慈安宫不够清净,特意搬至了梅林旁的梅安苑。” 颜沐禧闻言心下很是疑惑。 梅安苑在皇宫的最北边,与其相邻的是冷宫,太后身份尊贵,怎会入住那般偏僻的宫殿? 一路上,碰到好几位功勋夫人往梅安苑的方向走,口中还在谈论着太后,颜沐禧才放下了心中疑惑。 行至梅林后,又走了小半刻钟,方到达梅安苑。 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将颜沐禧二人迎进正殿,对颜沐禧说道:“太后她老人家这会儿正难受着,世子妃在此稍候,顾九夫人赶紧随老奴进去给太后娘娘看诊吧!” 颜沐禧微颔首,“太后娘娘的身子要紧,嬷嬷请便。” 冬日里棉帘厚重,颜沐禧坐在外殿,听不到内殿说话,只隐约能听到些许的声响。 过了会儿,刚刚的嬷嬷又出来请,“顾九夫人已替太后娘娘诊治过,世子妃也随老奴进内殿吧!” 颜沐禧身为荣王世子妃,进宫可携带两名随身伺候的婢女,今日跟进宫的是银夏和冬玉。 银夏和冬玉不好跟去内殿,颜沐禧站起身,与二人示意后,独自跟随嬷嬷进了内殿。 脚步刚踏进内殿门,颜沐禧便察觉出了不对,太后病着,屋内无一丝药味,只弥漫着淡淡的冷梅香。 她想回头出去,却已是晚了,眼前忽现两名男子,其中一人上前便捂住了她的唇,拖着她朝屏风后行去,动作快到根本不容她反抗。 屏风后空无一人,颜沐禧眼睁睁看着另一名男子转动博古架上的古瓶,博古架从中间分裂开来,后头竟出现一个仅一人能通过的暗门。 她拼命的挣扎,却无济于事,被身后束缚她的男子推进了暗门。 随着身后的暗门关上,眼前慢慢陷入了黑暗,颜沐禧的心也慢慢变凉。 眼下的状况,等银夏和冬玉发现她不见,闯进内殿定也找不出暗门的存在,即便找出暗门,怕也晚了。 颜沐禧被推着往前行进,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两侧是阴冷的墙壁。 大概走了半炷香的时间,身后的男子终于停下,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有点点亮光照射过来,光越来越亮。 待颜沐禧的眼睛适应了光亮,方看清前头是一道石门。 没等她看清石门内的景象,便被身后的男子从石门推了出去,重重摔倒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回头看去,石门正在快速闭合,她顾不得查看有无被摔伤,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试图阻止石门被关上。 然而,她还未跑到石门前,最后的点点缝隙也不在了。 她用力拍打了石门两下,后脱力瘫软在了地上,发麻的手心、刺痛的手肘膝盖提醒着她,不能慌,她必须镇定下来,镇定方能活命。 只用了小片刻的时间,颜沐禧便稳住了心神。 幕后之人将她带来此处,而不是直接杀她,目的应不是为要她的性命。 不要她的性命,抓她来的目的是为何呢?难不成是想挟持她要挟荣王府。 可荣王府不过是空有其表,有什么地方值得可要挟?且能利用太后在后宫行事的人,身份定然不低,应求不到荣王府头上才对。 不是害命、也不是要挟,那便只剩下单纯报复了,那又是谁要报复她? 难不成颜永臣背后之人知道了科举舞弊案内情,故而要出手对付她,可她做的那般隐蔽,竟还是被发现了吗? 大致理清事端脉络,颜沐禧身上也有了些力气,她扶着石门站起身,慢慢往前走了几步,观察四周的景象。 她此刻所处的是一处石屋,正对着石门的方向,有木门和木窗,光亮便是从门窗外照射而来。 走到木门前,她轻轻一推,木门方被打开了,入目的竟是一处精致的四方院子。 第205章 周旋 院子不大,除却身后的石屋,前方和左右都是一样的屋舍。 颜沐禧辨不清东南西北,故而也不知哪边算作正屋。 头顶是灰蒙蒙的天空,隐约能闻到梅香,此处院落应该就在梅林内。只是不知除了石屋里的暗道,还有没有旁的出口。 颜沐禧正打算随便挑选一间屋子进去查看,忽闻‘吱呀’一声响,正前方的屋子从内被推开了。 两名宫人从门内走了出来,两人的面貌相似,应是孪生姐妹,姐妹二人都穿着普通的宫女服饰,其中身量略微高些的开口说道:“我家主子已坐等许久,世子妃请吧!” 姐妹二人均是面色冷凝,笔直站立着并未与颜沐禧行礼。 单看她们站立的姿势,颜沐禧便知二人身上有功夫,她敌不过,又跑不掉,除了顺从别无它选。 走至门前时,刚刚说话的宫人忽而伸臂拦住她,另一人伸手朝她身体摸来。 她下意识的退后,却被一把拉扯了回去,搜身的宫人冷声道:“世子妃配合,方能少吃些苦头。” 两只手臂被钳制处如被铁钳夹住般,颜沐禧动弹不得,任由头顶的发饰、手腕的镯子、身上的荷包,通通被搜刮干净,对方连小小的耳饰都未放过。 确认她浑身上下除了衣物再无其它,二人方才领着她进了屋。 当看到斜靠在贵妃榻上的锦衣男子时,颜沐禧的瞳孔微缩,掩在袖中的手不由紧握成了拳。 榻上的男子不是旁人,而是欺辱了江糖且和皇帝后妃有染的大皇子睿王。 看到她进门,睿王没有起身,轻抬手指了指身侧床榻空出的位置。 “小王婶一路行至此处,定累坏了,这边儿坐。” 颜沐禧没动,“本世子妃不累,站着便好。” 两位宫人退出去,‘吱呀’一声,又将门从外关上了。 屋内只剩孤男寡女两人,睿王勾起唇角,“此处乃梅林深处,设有阵法,本王若不放小王婶出去,小王婶怕是一辈子都出不去。” “你想要如何?才肯放我出去。”颜沐禧怯怯的问。 睿王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缠了一圈,饶有兴趣道:“小王婶先猜猜,本王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本世子妃自幼蠢笨,猜不出睿王爷的心意。” “呵~小王婶若蠢笨,世上便再无聪慧妇人。”睿王轻笑一声坐起身,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颜沐禧,“本王奉劝小王婶一句,甭想着使心思拖延功夫,小王婶逃不出去的。啧啧啧,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小王叔若得知头上被扣了顶帽子,也不知还会不会只取小王婶这一瓢饮?” 见颜沐禧瞪着水汪汪的眸子不接话,睿王又接着道:“小王婶今日若把本王伺候舒服了,本王不但宫宴前将小王婶安然无恙送回去,还会守口如瓶替小王婶遮掩一二。除了咱们二人,再无人知道小王叔头顶有带色的帽子。” “你、为何要这般做?”颜沐禧怯怯的往后退,一汪清泪含在眸中,一副被吓坏了的惊惶模样。 她这副模样,反而更加激起了睿王的性趣,睿王起身,一步步逼近她,直至将她抵在门上,退无可退。 “虞晚泰当初多管闲事将本王伤的那般狠,本王与他讨些利息,小王婶觉得不应该吗?”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颜沐禧怯怯的抬眸,对上睿王阴冷的眸子,朱唇动了几动也没说出话来,只大颗的眼泪簌簌往下落。 美人落泪,睿王眸中的阴冷褪去大半,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上的泪珠儿,“莫怕,本王很好伺候的,定会小心着些,不会伤了你。” 说罢将颜沐禧拦腰抱起,放到了不远处的贵妃榻上。 身体落到实处,颜沐禧才似忽然反应过来般,挣扎着坐起身往后退,“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是荣王世子妃,我是你的王婶。” “莫怕,本王很温柔的,尝过本王的好,保准小王婶再吃不下其它。”睿王伸手,一把将颜沐禧捞到身前。 颜沐禧哭着死命挣扎,却无半分作用,被极其粗鲁的扒去了外衫。 躺在睿王身下的那一刻,她似乎是认命了般,乖乖躺着不再反抗。 青丝如瀑般垂落,更衬得肌肤似雪,潋滟水眸里含着泪珠,小巧莹润的鼻头哭成了淡粉色,朱唇微微瘪着,比那山间的精灵还勾人心魂。 一番折腾下来,睿王通身的欲望胀满,无半分理智可言。 ‘刺啦’一声,颜沐禧的中衣也被撕破,修长雪白的脖颈显露,睿王再按捺不住,躬身而下。 目光流转间,四目相对,本该盛满惊恐的眸子,此刻竟是一片冷凝。 睿王还未来得及多想,便觉后背处一麻,待上涌的气血回落,头脑清醒些,他的整个身体僵硬无力,无法再动弹分毫。 他双目圆瞪,不可置信看着身下的绝色女娘,“你、你算计本王?” 颜沐禧顾不得理会睿王,用力将人推开,坐起身整了整被撕破的衣衫。 见她这副镇定模样,睿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着门外大喊,“来人,来人……” 在睿王喊出声的同时,颜沐禧从鞋后取出拇指长的小刀,抵在了他的喉间。 ‘砰’的一声响,孪生姐妹二人破门而入。 “莫要过来,敢走近,我便杀了睿王殿下!”颜沐禧对着两人大喝,不忘握紧手中的小刀。 装有毒针的发钗和荷包里的药丸子都被收走了,只剩下鞋里藏着的这一把小刀,算计睿王的软骨药,还是她提前用指甲从药丸子上刮下来的。 她不知姐妹二人的功夫有多高,是否能隔空将她手中刀击落,可眼下也没旁的选择,只能挟持睿王冒险一试。 折在一个弱女子手里,睿王又疼又气,赤红着眼眸喊,“过来杀了她,杀了她。” 两个宫人对视一眼,竟同时迈步朝着床榻逼来。 颜沐禧心下大惊,“不要过来,我死也要找个垫背的,我真的会杀了睿王。”说着手中匕首向下用力。 匕首虽小,却是锋利的镔铁打造,被划破的皮肉瞬间透出鲜血。 疼痛使睿王恢复些理智,“啊~~住手,你住手,你们不要过来。” 奈何姐妹二人好似根本不顾忌睿王的死活,步子未有丝毫停顿,直奔床榻而来。 第206章 杀皇子 手中刀又往下压了些许,刀口处的鲜血流的更加汹涌,人的脖颈处脆弱,颜沐禧只再稍稍用力,睿王便会被割破喉管而亡。 可孪生姐妹二人的面色皆是沉着冷静,看都未看睿王一眼,强势夺走了颜沐禧手中的刀。 刀离手的那一刻,颜沐禧的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失去最后的救命稻草,如若无人及时赶来相救,她接下来只能任人摆布。 睿王的伤处还在流血,身体也依旧不能动弹,颜沐禧眼睁睁瞧着姐妹二人将睿王的衣物一件件扒干净,又来扒她的衣物。 她拼尽全力挣扎,可对上绝对的武力强者,她的反抗等同于是水滴落入大海。 很快,她身上的披袄、中衣、襦裙,一件件被扒下,只剩下肚兜和亵裤。 “住手,你们莫要碰我,我自己来,我自己脱。”颜沐禧不再挣扎,瞪着盛满惊恐的水眸望着姐妹二人,奈何她的恳求根本无用,她们伸手朝着肚兜而来。 “不要~~”她闭上眼睛,不敢面对赤身的羞辱。 可,预料中的凉意并未袭来。 再睁眼,竟看到姐妹二人软软倒了下去,倒地后均睁着双目,画面诡异至极。 顾不得多想,她捡起被撕破的衣物,哆哆嗦嗦一件件往身上套。 待扣上最后一个盘扣,惊惶的心方才安稳了些许,她看向一旁的睿王,赶忙捞起锦被,将睿王的袒露在外的身体盖上大半。 此刻的睿王已不再大喊大叫,苍白着脸只剩满目的惊恐。 眼看着颜沐禧略过他跳下了床榻,他方才找回些理智,“小王婶,帮我、帮我把毒解了,我快要死了。” 怕颜沐禧有顾忌,他发誓恳求,“本王用性命起誓,再不敢觊觎小王婶,再不觊觎了,小王婶放过我吧……” 倒地的孪生姐妹花是跟随他多年的暗卫,年幼时父皇所赏。二人为何不顾他的安危行事?睿王根本不敢去深想其中缘由。 已冷静下来的颜沐禧也意识到,孪生姐妹并不是睿王的人,睿王应同她一样,也是被算计了的猎物。 可到底是谁要算计他们?又是谁帮了他们? 睿王是成年男子,又会功夫,且脖颈上只是皮外伤并不致命,颜沐禧不敢冒险,没有理会睿王的求救,快速穿好鞋子,踉跄往门边跑去。 眼看着要跨出门槛,忽被一柄长剑拦住了去路,她抬眸望去,当看清眼前之人,颜沐禧的双目蓦然睁大。 “是你?” 长剑的主人并未开口言语,看了眼院中站立着的人,长剑入鞘退到了一旁。 院中人身穿墨色大氅,负手而立,身形单薄宛若修竹。 颜沐禧也看见了院中站立的背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她拢了拢披袄,深呼吸了数次,才喊出了声,“阿爹!” 颜永臣转过身,如往常般,神色平和淡然,看着颜沐禧问,“可还安好?” 可能慌乱到极致便感受不到害怕了,面对本该在诏狱、被她亲手害成阶下囚的人,颜沐禧的心境竟异常的平和下来。 她目光戚戚望着颜永臣,含着眼泪问,“女儿无碍,是阿爹救了我吗?”见颜永臣没否认,又问,“阿爹怎知女儿被掳来了此处?” 她深知不该问这种蠢话,颜永臣既能出现,便说明了一切。颜永臣若不是背后害她之人,便是对一切了如指掌之人。 可不到最后撕破脸,她还是想试着与其周旋一番,赌个万一。 ——赌颜永臣并不知她所作所为,今日的出现只是巧合。 “大皇兄~大皇兄~”不远处忽而传来少年的呼喊声。 小片刻后,‘吱呀’一声响,左侧的屋门被推开,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出现在门内。 少年中等身高,身形肥胖,看到院中站立的几人明显愣了下,后疑惑询问,“这里是皇家私苑,你们怎会在此处,大皇兄呢?” 少年不是别人,而是跛了脚的六皇子,大丰的皇子通常离宫分府时才会获封王爵,六皇子因腿伤失了夺位资格,被远景帝提前封了贤王。 见几人不应答,六皇子高声喝道:“本王问你们话呢,一个个聋了还是哑巴了,小心本王治罪、” 刹那间,厉喝声戛然而止,眼前能使人神魂出窍的一幕,颜沐禧急急伸手捂住口鼻,才没惊叫出声。 长剑的主人颜大,竟一剑刺透六皇子的咽喉,将人给杀了。 直至双目圆瞪的六皇子被拖至跟前,颜沐禧才回了魂,她踉跄着往后退,身子抵住门后,瘫软蹲坐在了地上。 六皇子被拖进屋内,放到了睿王的床榻边,睿王目赤欲裂望着眼前一幕,想起身拼命,奈何身体动弹不了分毫。 目光与颜大对上时,睿王眼神里的愤愤在一瞬间化作了惊惧,“不要杀我,不要杀本王,你们要什么,本王都给你们,只求你们不要杀我……” 睿王的呼喊,使得颜沐禧的神魂从惊惧中抽离,她看向仍旧负手而立的颜永臣,颤着声音问,“他是贤王,天家的皇子,你怎能屠杀皇子?” “皇子又如何,都是血肉之躯,为何杀不得?”颜永臣的神色依旧平和淡然,语气也是,平和到仿若杀皇子是再平常不过之事。 颜沐禧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豁然站起身,嘶声吼道:“你杀了天家皇子,阿娘会受你拖累,整个颜府、所有人都会被累及的!” “可我不杀他,死的便是你。”默了一瞬,颜永臣抬头望天,“再有半刻钟,荣王世子,你夫君会来此处捉奸,若瞧见你被人欺辱……禧姐儿你猜猜,先死的会是睿王,还是虞晚泰,或是以死谢罪的你?” 太后、睿王、捉奸、虞晚泰、以死谢罪……颜沐禧的大脑乱成了一锅粥,她握拳掐住手心,努力让自己恢复理智清醒。 到底是谁要害她?不对,是谁要对付荣王府? 颜永臣忽而迈步上前,颜沐禧下意识想后退,可身后抵着门框,退无可退。 颜永臣在距离她半步远的地方站定,解下身上大氅,替她披在了身上。 她愕然抬眸,四目相对,她竟从颜永臣的眸子里看到了怜惜。 父亲怜惜女儿天经地义,可颜永臣哪是一般的父亲,他冷血到比猛兽还不如,他怎可能怜惜她? 第207章 你挡不住 颜永臣仿若未看到颜沐禧眸中的惊诧,半敛着眸子将大氅的带子系好,细心为她带上了连帽。 “女娘家的身子娇贵,莫要受了寒凉。” 大氅还带着温度,颜沐禧整个人被包裹在里头,身子暖了,心依旧冰冷一片,她猜不出颜永臣接下来要做什么,会否留下她的性命。 “女儿谢过阿爹!”指甲恨不得将手心扎破,她才让自己的声音颤的不那么厉害。 “我是你阿爹,父女之间无需客套。”颜永臣看着她,目光轻柔。 哪怕到了此刻,她还是会被眼前这双眸子欺骗到,相信所谓的阿爹是有几分在意她的。 颜永臣的眼眸真的很好看,瞳仁黑而透亮,看人时很温和,尤其是静静望着一个人时候,眸中总似透着款款情意,让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 为了保命,颜沐禧选择了暂时沉溺,回以满目的依赖。 不知是否为错觉,颜永臣的目光好似更柔了,声音也柔。 “从这出去,往北走半里便是大丰皇室的冷宫,冷宫里有位姓林的粗使嬷嬷。这位林嬷嬷多年前曾豢养过一只西域狸猫,狸猫被她宠养的太过,连皇子都敢抓挠。后来呀,狸猫被人活活扒下了皮毛,林嬷嬷也没了舌头和一只眼珠子,被发落至冷宫,日日刷洗整个冷宫的恭桶……可谓是求生不易,求死不得。” 颜沐禧的眸光怯怯,脑子里则是快速盘算颜永臣话里的用意。 西域狸猫是皇室贡品,只得宠的嫔妃或公主有资格豢养,一个粗使嬷嬷不可能豢养狸猫。 她忽而想起,先帝曾有位宠冠后宫的淑贵妃,母家便是姓林,先帝驾崩不久,这位盛荣多年的淑贵妃也跟着薨逝了。 淑贵妃便养过一只通身雪白长毛的西域狸猫,她之所以对此事有印象,是因‘千里飞骑为狸奴’的传言。 传闻先帝在世时十分宠爱淑贵妃,淑贵妃的爱宠狸猫犯病吃不下饭食,先帝派人马飞奔千里替狸猫寻兽医,跑死了数匹千里良驹,此事流传开来,淑贵妃被冠以祸国妖妃的恶名。 颜永臣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不相干的人和事,刻意提起冷宫的林嬷嬷,莫非淑贵妃并没死,而是被人发落冷宫做了粗使嬷嬷? 先帝的贵妃,哪怕先帝驾崩也是尊贵的贵太妃,谁能有权利发落先帝的妃嫔?答案不言而喻,只新帝一人。 难不成她今日之祸,也与远景帝有关? 知她理明白了,颜永臣指了指左侧的木门,“走吧~从那道门出去,出了院子右拐,顺着梅林往南行,切记莫要再回头。” 走,她走得了吗?颜沐禧下意识看向屋内,里头躺着两位大丰皇子,一位中毒受伤,一位已然气绝,今日的算计若真是远景帝所为,她根本就是逃无可逃。 前有狼,后有虎,除非有焚天遁地之术,方能从此事端中逃脱干系。 犹疑间,颜永臣出声催促,“若不想成为下一个林嬷嬷,便赶紧离开此处……我要做的事,你管不了,也挡不住。” 颜沐禧豁然抬眸,眼前凤眸中的温润尽消,只剩冰冷森然,此刻的颜永臣仿若一头凶猛狠辣的孤狼,下一瞬便会扑上前咬断猎物的脖颈。 刹那间,她觉全身冰寒,连骨头缝都是冰的。 她做下的事,颜永臣应、还不知道吧? 若颜永臣得知她算计他丢官下狱,定会如杀了六皇子般,一剑捅破她的喉咙。 颜沐禧不知自己是如何逃离出来的,大脑空白一片,她辨不出方向,只知拼尽全力往前跑,好似只要跑的够快,她便能逃脱虎狼的围剿。 帝王为何要算计她、本该关在诏狱的颜永臣怎会出现在后宫,一切的一切,她不愿再去想。 她只想逃离,想活下去! 乌云笼罩,头顶不见丝毫日光,四周全是一样的梅树,颜沐禧跑了很久,却还是没有跑出梅林。 忽而,前方出现一道身影,她急急顿住脚步,待看清来人的模样时,昏乱的头脑终于有了几分清明。 ——是虞晚泰,虞晚泰竟真如颜永臣所言,除六皇子外最先赶来的人。 她想都不敢想,若颜永臣和颜大没能出现,她和睿王赤身裸体被虞晚泰捉奸在床,后果会怎样…… 这边,虞晚泰也看清了颜沐禧,立马朝着她大步奔来,“禧禧, 你去哪儿了?银夏她们说你不见了……有没有哪里被伤着……” 颜沐禧下意识的摇头,“我、我、无碍。” 走至跟前,虞晚泰才发觉她发髻散乱,身上披着男子的大氅,大氅下的披袄破烂露出了棉絮。 正要开口询问,不远处忽而传来了嘈杂声。 颜沐禧心头大惊,一把扯住虞晚泰的袖子,“走,我们走,快离开这里,快带我走。” 见她满面惊惧,虞晚泰不敢耽搁,将她拦腰抱起躲进了一旁的梅林中。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梅林小道上走过,领头的是薛皇后和黎贵妃,后头紧跟着辰妃和淑妃等高位嫔妃,除后妃外,还有几位功勋夫人。 待一众人消失在视线中,颜沐禧又催促道:“走,我们赶紧离开,快走。” 虞晚泰也意识到事态严峻,不敢再过多逗留,抱着她快速朝着梅林外奔去。 二人离开后不久,以薛皇后为首的一行人赶到了梅香苑。 院门是大开着的,六皇子的爱犬躺倒在院里,不知生死。 “皇儿~我的皇儿~”六皇子的生母辰妃,想要往院里闯,被贴身伺候的宫人抱住,“娘娘不可冒失,歹人若还在里头,您贸然闯进去会有危险。” “辰妃稍安勿躁,六皇子是个有福气的,定会平安无事。”薛皇后安抚辰妃一句,吩咐跟来的御林卫上前探路。 院子共有两进,正房屋门前后双开,可直接通往后院。 御林卫匆匆查看了外院屋舍,未发现异常才带领众人进后院。 门打开的那一瞬,众人齐齐抽冷气,紧接着便是阵阵刺耳尖叫。 睿王赤身骑坐在六皇子身上,手中握着一柄长剑,疯魔般不断捅着身下的六皇子。 鲜血流了满地,双目圆瞪的六皇子无一丝一毫的反应,俨然已是死透了的模样。 “啊~~~皇儿,我的皇儿,不要杀我的皇儿……”辰妃尖叫着往前扑,御林卫去拦,却被失去理智的辰妃抽走了腰间佩刀。 第208章 死了三个 辰妃是将门出身,功夫虽不甚高,却比普通女子矫健的多。 几息间,辰妃便冲至了睿王跟前,举刀朝着睿王的头颅砍去。 “皇儿~~~”瘫倒在地的黎贵妃嘶声大喊。 ‘哐当’一声巨响,御林卫及时拦下了辰妃的刀。 一击不成,辰妃片刻未犹豫又砍下了第二刀,刀精准砍在了睿王的手臂上。 睿王吃痛,握剑的手顿住,抬眸看向辰妃,鹰眸中血红一片,却透着莫名的迷茫。 他看了眼辰妃,又看向身下被捅成筛子般的六皇子,眸中的迷茫在一瞬间化作了惊惧。 ‘叮~’,手中长剑落地的同时,睿王的胸膛被辰妃的长刀刺破,血花四溅,睿王软软的倒了下去。 “啊!!!皇儿,皇儿,啊!!!”黎贵妃尖叫着往前爬。 伺候的宫人想拦,却发现浑身瘫软使不上一丝力气。 睿王杀了贤王,辰妃又杀了睿王,目睹一切的他们,接下来的命运可想而知。 黎贵妃爬至睿王跟前,抱住还在痛苦抽搐的儿子尖叫着哭喊,“啊!!!瑾程~你醒醒~醒醒啊~我的皇儿……” 辰妃也是拼命嘶吼着,又哭又笑的跪倒在六皇子的尸身旁。 她的皇儿被砸断腿失了争储资格,母家立马送了庶妹进宫,她安慰自己,她有儿有女的,将来做不了太后,也是尊贵的太妃。 后来她的二公主没了,只剩下他和皇儿两人,虽凄凉,但她觉得日子也还能勉强过活下去。 可如今,她唯一剩下的皇子也没了,她独活在世还有何意义?所以,杀他儿子的睿王、冷血无情的母家,都随他们母子一起下地狱去吧! 直到辰妃的身子轰然倒在六皇子身边,众人才瞧见,她举刀自刎了,不大的院子里血流成河。 一向处事不惊的薛皇后,也被眼前景象吓得瘫软了身子,哆嗦着嘴唇好半天都未能说出话来。 待远景帝匆匆赶来时,满院子的血还未来的及清理,一位妃嫔、两位皇子都被蒙上了白布,白布上亦透着斑斑血迹,足可见刚刚的惨状。 白布被掀开,远景帝阴沉的面色在一瞬间煞白,亲眼瞧见才彻底相信,不仅陪伴他二十余载的辰妃死了,他还一日之间失了两位皇子。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远景帝的语气虽还算平静,众人却听得汗毛竖起,生怕帝王一怒之下,让在座所有人为辰妃和两位皇子陪葬。 赤身裸体的睿王将贤王捅杀,辰妃又杀了睿王,此等事端放在普通家族都能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何况是皇家,帝王绝不可能任由今日事端传扬出去。 帝王问话,御林卫统领硬着头皮上前,将刚刚的惨状如实告知,后又道:“微臣已初步查验,睿王脖颈上有划伤,贤王殿下手里握着匕首,事发前,两位殿下应是发生了争执。” “应是发生了争执?”远景帝的厉目从众人身上扫过,咬牙道:“查,给朕彻查。” 此时的玉华宫后殿,颜沐禧被伺候着换上了备用衣衫,满心的惊惶也褪去了大半。 见她的身子不抖了,冬玉鼓着脸问,“小姐刚刚到底是去哪儿呀?婢子寻不见你,都快吓死了。” 银夏瞪了冬玉一眼,“世子妃不都说了嘛!她在梅林迷了路,哪都没去。” 冬玉自知失言,心下再好奇也不敢再问。 刚刚她和银夏在梅安苑外殿等了小半个时辰,也没等到自家小姐和三小姐出来,且也没有看到旁的外命妇前来拜见太后。 察觉出不对劲,银夏闯进内殿查看,才发现内殿空无一人,甭说太后,自家小姐和三小姐也都不见了。 银夏让她去寻世子爷,自己则去长春宫寻皇后,她在宫门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到祭祀归来的世子爷。 她刚与世子爷说明情况,便有一名小内侍跑来传话,说是世子妃在梅林迷路摔伤了,世子爷闻言,急急命她准备好备用衣衫去玉华宫等着,便跟随内侍往梅林赶去。 她取回衣物往回走时,恰巧遇上银夏和薛皇后等人,她正想着该不该告知众人已寻到自家世子妃,忽而有内侍来报,说是六皇子在梅林寻爱犬,人和狗都消失不见了。 听闻皇子出事,薛皇后带着众人改道匆匆赶去了梅林,也没注意到掉队的银夏。 而银夏听完冬玉的大致解释,决定听从世子爷的吩咐回玉华宫等着。 她直觉自家世子妃出了大事,且能救下世子妃的只有世子爷,她们能做的便是谨遵吩咐不拖后腿。 她的决定果然没错,她们赶到玉华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世子爷便将世子妃带回来了。 世子妃满身的狼狈,一看便是被人欺辱所致,可世子妃并未解释原委,只说是摔了一跤,让她和冬玉帮忙梳妆换衣衫。 好在备用的衣衫首饰与原先都是一模一样的,梳洗整齐后看不出端倪。 从内殿出来,颜沐禧见虞晚泰已等在外头,急声询问,“破了的衣物可处理干净了? “放心,全数丢进了炉灶,烧的连灰都不剩了。” 颜沐禧闻言松了口气,又问,“秦贵人那边,可用前去问候?” “不用,贵人病的起不来身,咱们自行离开便是,不用打搅她人。”虞晚泰定定看着她,很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刚才的模样,明显是被欺辱了,而能在后宫欺负荣王世子妃的人屈指可数。 询问的话滚到喉间,还是咽下了,他怕再勾起她的惊惧,好在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至于事端缘由,他何时知道都不晚。 从玉华宫的角门出来,见颜沐禧走路缓慢,冬玉心疼道:“要不婢子背着小姐走吧!” 刚刚换衣服时,她瞧见小姐膝盖和手肘上有大片的红肿淤青,虽没伤到骨头,但走路定是极疼的。 颜沐禧摇头拒绝,“不用。” 六皇子死了,睿王大概也活不成了,眼下不知梅林那边是如何情形,她不想惹人眼目。 虞晚泰看了眼她走路略显僵直的腿,不由分说蹲下身 ,“上来,我背你。” 回头见她站着不动,催促道:“快着些。” 颜沐禧犹豫一瞬,到底还是爬上了虞晚泰的后背。 她四肢瘫软无力,强撑着一口气才没倒下,若颜永臣所言都是真的,远景帝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那么算计睿王欺辱她,应是为报复当初的强占秀才娘子案。 如今她好端端的逃了出来,皇家还折进去两位皇子,帝王定然不会放过她和荣王府,他们必须尽快赶往乾清殿,不可再生出旁的事端。 第209章 替罪羊 到乾清殿附近时,颜沐禧让虞晚泰将自己放了下来。 殊不知,她被虞晚泰背着行走,已然成为了众人的谈资,表面说他们夫妻恩爱羡煞旁人,实则字字句句在指责她狐媚不检点。 颜永臣入狱,颜沐禧身为颜家女,不但没被夫家嫌弃,还能迷惑荣王世子大庭广众下行不规矩之举,在旁人眼里可不就是狐媚至极。 夫妻二人一进殿 ,殿内的议论声瞬间弱了许多,虞晚泰的眼神暗了暗,将颜沐禧的手牢牢握在掌心。 有人见礼,他也是让颜沐禧叫起,将护妻的态度摆在了明面上。 颜沐禧没心思应付不相干的人,神色淡淡的落了座,不明所以的人更加以为她底子虚才要摆世子妃的谱。 不过很快,众人便没了操心闲事的功夫。 眼看着开宴在即,帝后和后妃都未出现,御林卫统领带着御林卫将乾清殿围了起来。 御林卫围宫,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一时间,众人皆慌做了一团。 在座的不乏功勋高官,御林卫统领特意解释了句,“有刺客闯入后宫,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望各位大人和夫人们配合,莫要生出不该有的乱子。” 薛太师询问道:“皇宫守卫森严,怎会无端闯入刺客?皇上和皇后可都还安好。” 威远侯也问,“好端端的怎会冒出刺客,皇上和主子娘娘们都无碍吧?” “诸位放心,皇上安好无恙。”御林卫统领拱手退下,临走前瞧了威远侯一眼。 威远侯被这一眼瞧得浑身发毛,直觉事有不好,当着众人面又不好细细询问。 颜沐禧则是长长松了口气,御林卫以抓刺客为由将众人困在乾清大殿,定是得了远景帝的授意。 皇子遇害的事瞒不住,而远景帝把六皇子的遇害安在了刺客头上,定是不愿将内里缘由公之于众。 所以远景帝再想迁怒她和荣王府众人,也会找个合理的由头发落,眼下应是顾不上他们。 没过多大会儿,睿王、辰妃母子遇害身死的消息便传回乾清大殿。 大丰一日没了两位皇子,众人皆惊,威远侯不顾御林卫阻拦,硬闯出了乾清大殿,直奔内宫而去。 颜沐禧心头同样惊惧,颜永臣是如何做到连杀三人还能成功脱身的。且他本该在诏狱中,又是如何在守卫森严的后宫肆意横行。 颜永臣比她想象中还可怖,她之前做下的那点勾当,当真能瞒得过他吗? 与此同时的梅安苑,暗卫回禀了探听到的消息。 得知东宫的暗卫在梅林出现过,远景帝愤怒至极,可愤怒过后,只剩痛心、疲惫和无奈。 “颜爱卿,你认为老大捅杀小六,是意外吗?” “草民如何以为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据。”颜永臣端正站于下首位置,语气不卑不亢。 远景帝长长叹息,“唉~连你也要糊弄朕。朕的前朝后宫,不知何时变成了筛子,人人都能越过朕搅风搅雨了。” “皇上乃九五至尊,岂会惧怕小小的风雨。”颜永臣依旧是不卑不亢的语气,出口明明是奉承之言,却不显半分谄媚。 “你呀!惯会说些好听话哄骗朕。” 见远景帝紧蹙的眉头松开些许,颜永臣又道:“皇上缪赞,草民实话实说而已。” “你也甭草民草民的了,待威远侯的事了了,赶紧给朕爬回吏部衙门当差去,莫要赖在朕的乾清殿躲懒了,瞧得朕心烦。” 颜永臣拱手作揖,“臣但凭皇上吩咐。” 远景帝摆了摆手,“退下吧,让朕自己个儿待会儿。” 颜永臣躬身退到殿门时,又顿住脚步询问,“臣多日未归家,可否回府瞧瞧妻儿与老母?” 远景帝抬眸瞧了他一眼,“去吧,小心着莫被人撞上便是。” 待殿内只剩下贴身伺候的内侍,远景帝眉头紧蹙,抬手抚上了隐隐作疼的胸口。 一下子失了两个儿子,作为父亲,他怎能不心痛? 强占秀才娘子案,睿王因荣王世子受了委屈,他听闻睿王一直惦记着荣王世子妃,便想着让睿王达成心愿,趁机给荣王府一个教训。 再凶猛的老虎被关在笼子里豢养久了也会变成家猫,可即便是家猫,他也绝不会允许其亮出爪牙。 可他没想到,给荣王府的教训没达成,反倒让有心人利用,一下子除掉了两位争储对手。 可如今他再心痛也无可奈何,真追究下去,他可能还要再多失去一个儿子。 他的好太子呀,众皇子中看似最良善好性之人,到头来竟是最心狠手辣的一个。 众人被困了两个多时辰,直到酉时初,御林卫才撤走了,说是刺客已然抓到,初步断定是别国探子,具体身份待审讯后方能明了。 紧接着,内侍官传达了远景帝口谕,今岁宫宴取消,各臣子可携家眷有序归家。 马车驶离宫门,颜沐筠拍着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今日没法活着出宫门了呢!” 颜沐禧也是长长舒了口气,“三妹妹是如何从梅安苑离开的,离开梅安苑后又去了哪儿?” 虞晚泰骑马,马车内除了银夏只她们姐妹二人,颜沐筠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确定没外人能听到,才说起了她这一日来的境遇。 跟着嬷嬷去内殿后,颜沐筠直接被人砍晕了,再醒来便是在慈安宫,宫人说她是自己个晕倒的,还说太医已经为她诊过脉,她是因气血太亏导致的晕厥。 颜沐筠是医者,还能不知道自己是否血亏?宫人明摆着是在胡扯,可即便知道是被糊弄,她也没傻到非要问明缘由。 醒过来没多大会儿,太后便叫她过去按摩了,正按着,外头有内侍来报,说是睿王杀了贤王,辰妃又杀了睿王,太后听完一口气没上来晕厥了,还是她把人给救醒的。 太后清醒第一件事,便是封口殿中下人,今日所闻之言绝对不许泄露半个字出去,包括她在内。 为了小命,她跪着好生发了一番毒誓,保证自己半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太后方才放她离了慈安宫。 颜沐禧听完,怨怪道:“都发毒誓了,那你还往外说?” 颜沐筠浑不在意道:“誓言是发给旁人听的,我是否遵守有何要紧。为保小命说下的胡话,谁爱信谁信,反正我不信。” 闻此言,颜沐禧竟一时没想出反驳的话。 她也觉得,无需太过在意誓言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老天若事事都能兼顾,便不会放任恶人横行,好人没福报了。 总而言之,老天爷忙着呢,定没空管一个小女子发下的誓言。 第210章 母子谈话 荣王府双心居,马车还未停稳,虞晚泰便将颜沐禧打横抱着跳下了马车。 颜沐禧没力气反抗,也不想反抗,任由虞晚泰将她一路抱回屋子。 银夏和冬玉小跑着跟在后头,却被关在了屋门外。 屋内,虞晚泰沉着脸把颜沐禧放在床榻上,一言未发,将她的披袄、襦裙、中衣一件件退下。 待只剩下肚兜和亵裤时,颜沐禧再忍不住,眼泪珠子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我、我是被人看了身子,可我的身子还是干净的,真的……我发誓,我没有被污了。” 虞晚泰未与她对视,眸光落在她手臂的瘆人淤青上,“是虞瑾程?” 颜沐禧点头又摇头,“不是他,是被宫人掐的,我、和他真的没有、”苟且二字未能说出口。 被男子看光也等同于污了身子,她不想因此事在虞晚泰的心头扎下刺,可发生的已然发生,她无力更改。 “有没有又如何,虞瑾程已经死了,无法再死一回。”虞晚泰眼眸通红,定定的看着她。 颜沐禧没大听懂虞晚泰的话,是信她还是不信?不过信不信先这般吧!她不想再做无用的解释,眼下保命比无谓的猜忌重要的多。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将眼泪收回去,“我觉着今日之事是皇帝在报复荣王府,咱们得想个法子,不能再这般被动挨打、” 接下来的话被温热唇瓣堵了回去,唇舌轻轻缠绕,并不似往日般肆意攻夺。 怔愣过后,意识到虞晚泰是在用行动安抚她,颜沐禧刚收住的眼泪又淌了下来。 可不论她的眼泪流的多凶猛,都会被吻干,直至她再没有眼泪流出来。 虞晚泰停下动作,只鼻尖还贴在一起,轻声问,“还委屈吗?” 迎上他盛满怜惜的眸子,颜沐禧满腹的憋闷委屈再压制不住,“委屈,很委屈,快委屈死了。” 若不是荣王府,若不是虞晚泰,她又岂会遭受今日之辱? “知道委屈便好,净说些胡话,我还以为被吓傻了呢!” 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过后,虞晚泰起身离开,片刻后拿着一瓶药膏回来,打开瓶塞,用手指挖出适量,分别在颜沐禧的手臂、手肘、膝盖的伤处上仔细涂抹均匀。 药膏是明慧特制的,涂抹后伤处温温热热的,不用刻意揉开便能减轻痛楚。 “这膝盖上都摔破皮了,疼坏了吧?”虞晚泰满目的心疼。 颜沐禧一脸认真的点头,“嗯,可疼了~” 听她撒娇,虞晚泰满腔的火气散了大半,不由摇头苦笑,小妮子幼时便是这副模样,不论多重的伤病都能咬牙撑下来,等到了他面前,才会想着撒娇求安慰。 安慰没等来,颜沐禧不乐意了,“你还笑,是嫌我不够惨吗?” “没笑,你看错了。”虞晚泰脱去外衫,着中衣抱着她在床榻上躺下。 “仔细说说,今日都发生了何事。” 颜沐禧动了动身子,想背过身,却被虞晚泰拥在了怀里,“说吧,无碍的。” 屋外,冬玉耳朵贴在门缝上,“咋啥动静都听不到了,世子不会一怒之下把咱们家小姐给杀了吧!” 银夏拿眼瞪她,“说什么胡话呢?世子爷把世子妃放在了心坎上,杀自己都舍不得杀世子妃。” “真的吗?可万一呢!”冬玉心里还是觉着不安稳,趴在门缝上继续听。 男人都要面子,自家小姐被抱回来时衣服破成那般模样,傻子都能看出来是被人欺辱了,世子爷真能完全不介意? “把心放肚子里,没事。”银夏笃定道。 世子妃因身子骨小没长开,世子爷苦等了两年才圆房,世上怕是没几个男人能做到如世子爷这般爱重妻子。 眼下世子妃只是被欺辱,又没有失了身子,世子爷气归气,但定不会因此事怨怪世子妃,心疼还来不及。 虞晚泰不喜下人守夜,自成婚后,银夏几人都是在后院歇息,早上起来再过来前头当差。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听屋里头还是没动静,银夏硬拉着冬玉回去睡觉了。 二人刚走,屋门从内被打开,一身黑衣的虞晚泰闪身从屋内出来,跃上房顶消失在了夜色中。 此时的颜府福居苑,颜老太太神色冷戾盯着颜永臣,不满质问,“东宫那边,你打算何时动手?” 与老太太相反,颜永臣神色淡然靠在圈椅上,语气也是淡淡的,“不急,母亲耐心等着便是。” 颜老太太冷哼,“是不急,还是舍不得?你还有大把的时日慢慢磨,老婆子我却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默了片刻,颜永臣才慢悠悠开口,“不出半载,威远侯府必倒。”他的话语说的很慢,语气却透着自信笃定。 颜老太太微眯着眸子,好似并不满意颜永臣的回答,不过也没再揪着原先的话题不放。 “我总觉得,此次动手行刺我的不像是威远侯所为。我记得分明,吹响蛊哨时,那些人说来了,快些动手,好似知道我能召唤毒物般。威远侯一介直肠子武夫,若真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又岂会放任睿王惨死,生生断了威远侯府的前路。” 颜永臣反问,“那母亲觉得、是谁要杀你。” “我若知道,还会与你商议?”颜老太太神态语气更加不满。 颜永臣目光幽深望着窗外,“威远侯虽是一介鲁莽武夫,但不排除收拢了奇人异事,此次的科考考题,不也是莫名透了出去么?母亲莫要太过担忧,无论多难的荆棘,儿子都能踏平了,母亲耐心等着便是。” 颜老太太面露嘲讽,显然并不信他的说辞,“你也莫要净说些好听话糊弄我,东宫那边,你若再放任不管,我会亲自出手。” “母亲若不怕落错子、满盘皆输,大可伸手试试。”颜永臣说罢,起身大步出了屋子。 颜大等在外头,见他出来,问道:“可要回宫了?” 颜永臣抬头望了望天色, “不急,先回前院书房去,待会儿应有客人到访。” 第211章 后悔 夜阑人静,虞晚泰在巷子里七拐八绕胡乱穿梭一通,确定身后无影子,才纵身一跃,跳进了某处院落。 院子漆黑空无一人,他轻手轻脚的走至东厢房门前,忽而听到门内有细微的响动,正欲转身离去,‘吱呀’一声响,屋门竟从内被推开了。 “既来了贵府,便进屋坐坐吧!”屋内传出清冽的男声。 虞晚泰对此声音并不陌生,犹疑一瞬,大踏步进了屋。 几乎在他迈步进门的同时,屋内亮起了烛火,男子背对而立,慢条斯理将剩余火烛点亮,又取出灯簪,将烛芯一一挑直。 男子的动作悠闲缓慢,他的心绪也莫名跟着平缓下来。 屋门从外头被带上,屋内只剩二人,颜永臣挑完最后一盏烛火,他放下灯簪,转过身来,“世子怎还站着,快请入座吧!” 虞晚泰拱手作揖,等他先落了座,才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今日之事,小婿替禧禧谢过岳父出手相帮。” “禧姐儿是我嫡亲女儿,出手帮扶她理所应当,当不得荣王世子特意登门致谢。”颜永臣语气淡淡,言语里似透着疏离。 静默了片刻,确认他不会再开口言语,虞晚泰只能主动问出心中疑惑,“岳父是如何得知禧禧有难?又是如何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算计后妃皇子?你搅动是非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颜永臣勾起唇角,反问,“世子的疑惑,颜某非要作答吗?” “本世子想听,答与不答,岳父可自行决断。”虞晚泰直觉颜永臣会告诉他些什么,故而也不着急逼问。 果然,颜永臣看了他一眼,敛眸轻笑,“世子既想听,颜某告知一二也未尝不可。” 夜风寒刺骨,虞晚泰来时,心情是愤然的,回去时,则变得异常沉重。 回到双心居,他脱下夜行衣,在炭盆旁将身子烤热,才掀开锦被躺了进去。 哪怕喝下了安神药,眼前的娇人依旧睡的不安稳,秀眉紧蹙,眼角带着斑斑泪痕。 他伸出手指,轻轻将拧在一起的秀眉抚平,将泪痕细细擦干,一遍又一遍描绘着眼前这副刻进骨子里的眉眼。 他后悔了,后悔不该娶她入王府,不该为她套上更繁重的枷锁,后悔要了她…… 可世上最无用的便是后悔,眼下之局面,他除了奋往直前别无他选。 翌日,颜沐禧醒来时,身旁已没了虞晚泰的身影,见银夏进来伺候起身洗漱,她问,“世子呢?” “世子一大早便出了门,可能是有要事。”银夏敛下眸子,不敢与颜沐禧对视,怕被看出端倪。 天色刚大亮时,银夏过来主院伺候,正巧与出门的虞晚泰撞上,她下意识问了句,“世子爷这是要出门么,世子妃可睡醒了?” 世子爷不但没如以往般答她的问话,扫过来的目光竟是冷冷的,后越过她大步出了门,等走过了,才说了句,“主子的事岂是你一介婢子能打听的,管好你分内之事便好。” 世子妃刚经历挫折,定希望世子爷陪伴在身旁,她不敢告知世子妃实情,怕世子妃知道了难过。 听闻虞晚泰有事出去,颜沐禧也并未多问,“赶紧替我梳妆吧,今儿个是新年,莫让父王母妃等太久。对了,冬玉待会儿替我将压岁赏钱发了。” “好,婢子记下了。”冬玉的声音闷闷的。 颜沐禧心下叹息,面上则是挤出一抹笑,“多大点子事嘛,过去便过去了,不用放在心上的,都开心些。” 银夏率先咧嘴笑,“世子妃说的对,旧岁已过去,咱们要开开心心的迎新朝。” 金春和秋珠也勉强扯起笑来,冬玉见状,只能努力将气鼓鼓的脸颊收回去,跟着一起假笑。 只是吧,她呲起一口大白牙强行装开心的模样,也没比哭好看多少。 竹香堂,颜沐禧进门后才知虞晚泰也在,与老荣王见过礼后,她问道:“世子过来竹香堂怎么也不喊我一起?” “看你睡得香甜,便没喊你,今日母妃还未醒,来的晚些也无妨。” 虞晚泰的语气如旧,可颜沐禧还是从他话语里听出了些许的异样,好似没原先那般亲昵了。 几人一直等到辰时末,荣王妃才从昏睡中醒来,只清醒了一刻钟便又昏睡了过去。 短短数月间,荣王妃乌发不再,眼眶凹陷皱纹恒生,一眼看去,与老荣王竟像是同龄人了,只清醒时眼眸中的柔柔亮光,证明人还是原本的纯净模样。 入夜上榻睡觉前,颜沐禧拿出药膏,撒娇要虞晚泰帮她涂抹伤处。 其实伤处已不怎么疼了,她只是想找理由与他亲近,多些安全感。 虞晚泰细心帮她涂抹了药,她借机想要与他亲近,却被他以伤未好为由拒绝了。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想想还是释怀了,如今的事多心烦,虞晚泰不想碰她也实属正常,哪怕成功有孕,荣王妃怕是也看不到孩子出生了。 翌日是年初二,出嫁女照例要回娘家。 临出门,虞晚泰才说有事,让颜沐禧独自回去颜府。 “世子是有要紧事要办吗?”颜沐禧疑惑询问。 除非夫妻关系不和睦,或是不得宠的正妻,才会在年节时独自回去母家。 虞晚泰温声解释道:“范明耀涉嫌舞弊被下了大狱,前日才得以被释放归家。他今儿在花满楼宴请,我作为好兄弟,不去捧场说不过去。” 颜沐禧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她以为虞晚泰有要不得的大事才选择抛下她一人回娘家,竟只是为所谓的兄弟捧场。 “世子爷这话是何意?难不成外头的狐朋狗友比自家妻子还重要?”冬玉听不下去,满目愤然的质问出声。 颜沐禧佯装生气训斥,“冬玉,不可对世子无礼。” 她知冬玉是为自己鸣不平,可下人顶撞主子犯了大忌,不可纵容其为之。 “小姐~”冬玉心里很是不服,可顾忌颜沐禧,到底是行礼告罪,“婢子言行无状,望世子爷能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婢子这一回。” 见虞晚泰敛着眸子没做声,一旁的吉祥收到银夏的眼色,赶忙擦着冷汗催促,“爷,咱们赶紧出门吧,去晚了怕是又要被罚酒了。” 虞晚泰看向颜沐禧,“我便先行一步,花满楼那头儿若能早些散场,我去颜府接你。” 颜沐禧挤出一抹笑,“好,你少喝些酒水,我等你。” 看着主仆二人真的出了门,冬玉气得跳脚,挨了银夏好几计眼刀子,方将骂人的话吞回肚子。 第212章 丁点分量 颜府内院处,钱漫漫踮着脚往后瞧,“世子呢,没同你一起回来吗?” “世子临时有要紧的事去办,故而今日未曾陪女儿一同归家。”颜沐禧话说完,方才注意到今日的钱漫漫不对劲。 自颜永臣入狱,钱漫漫便是一副要死不活的凄楚模样,今日不但亲自出门迎她,心情好似还不错。 她试探着询问,“阿娘想通、不难过了?” 钱漫漫愣了愣,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呀~想不通只是一时的,阿娘我哪能一直想不通嘛!大过年的,不提那些个不开心的事。禧姐儿你快同阿娘说说,世子爷有何要事,连陪你归家都顾不得了。” 亲娘的心虚写在了面上,颜沐禧只需一眼便能瞧出端倪,钱漫漫怕是有事瞒着她,且瞒着她的事应该是有关颜永臣的。 说了会儿闲话,她装作无意间提起,“大过年的,不知阿爹在狱中可还安好,等过两日,我想法子去诏狱瞧瞧阿爹去。” 钱漫漫下意识反驳,“不用、”抬眼见颜沐禧疑惑瞧着自己,赶忙找补,“苏氏前几日刚差人去诏狱瞧了你阿爹,他们说你阿爹挺好的,禧姐儿你便不要再浪费功夫去瞧了,万一惹了上头不快,到时再连累了王府跟着一起吃挂落。” “这样啊,阿爹既无碍,那我便不折腾了。” 听颜沐禧打消了进诏狱的念头,钱漫漫明显松了口气,又转了话题说别的。 而颜沐禧几乎能肯定,钱漫漫能这般放心,定是已见过颜永臣了,之所以不告诉她,也是颜永臣特意嘱托过。 能在皇宫兴风作浪,还能自由进出颜府,颜永臣应很快便能起复,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不大会儿,颜沐筠夫妻带着擎哥儿也过了府。 擎哥儿已满了百日,虎头虎脑的,一逗弄便咧着没牙的小嘴咯咯乐呵,连一向和葛姨娘不对付的钱漫漫都看的挪不开眼。 钱漫漫看着看着便不是滋味了,苏氏有了外孙女,葛姨娘也有了外孙,只她一人没有,扭头再看看自家女儿只一把粗的细腰,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就不明白,自家女儿的腰咋还越长越细,比碗口宽不了多少的细腰肢,能好生养才怪嘞! 席桌上,钱漫漫无视众人眼色,不停给颜沐禧夹菜,恨不得将满桌菜肴都给她夹碗里去。 看着小山般的饭碗,颜沐禧将碗捂住,“阿娘,莫要再给我夹菜了,太多我吃不下的。” 钱漫漫不以为然的嗔怪道:“多吃才能长肉,胖些易生养,你就是太瘦了才总怀不上。” 见颜老太太面色阴沉,苏氏轻咳一声提醒,“钱氏你甭光顾着禧姐儿,自己个儿也多吃些,最近因老爷遭难都瘦的不成样子了。” 钱漫漫的脑子虽不活泛,但关键时候也听得出好赖话,故而没出言反驳苏氏,安生用起了饭食。 或许是瞧着钱漫漫确实清瘦了许多,颜老太太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些。 夫君还在牢狱受苦,钱漫漫还有心思劝着女儿生养,颜老太太作为婆母,表示不满是再正常不过之举。 可颜沐禧冷眼瞧着,颜老太太看钱漫漫的眼神不止是不满,眸子里分明藏着怨毒。 若颜永臣偷偷回过府,老太太定是知情的,且她刚刚试探过苏氏,负责管理一府中馈的苏氏反而并不知情。 所以,老太太对钱漫漫的怨毒,有可能是因为颜永臣去见了钱漫漫。 可颜永臣偷偷回府,为何不见掌管一府中馈的苏氏,而是去见钱漫漫,难不成钱漫漫在颜永臣心中,还真有丁点的分量。 至于为何是丁点分量,能为了自身利益算计钱漫漫的母家、子女、身体,但凡分量稍重些,都做不出种种恶行中的一件。 不过,有丁点分量总比没有的好,钱漫漫若有朝一日没了价值,也能依靠在颜永臣心中的这点分量保住性命。 且颜沐清的梦里,钱漫漫在她殒命、阿公病倒后依旧活的好好的,说不准靠的便是颜永臣的这丁点在乎。 散席后,颜沐筠找由头将颜沐禧叫到一旁说话,“前儿个我回去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太后她老人家把咱们骗到犄角旮旯之地,还叫人打晕我,事后又什么都没对我做。所以我想着,她们针对的应是老二你,你那日没遭什么难吧?” 迎上眼前满含担忧的纯净大眼睛,颜沐禧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无奈翘起大拇指,“三妹妹真厉害,您这反应太及时了,我若遭难等着三妹妹搭救,三妹妹一准儿能赶上吃上我的热席。” 颜沐筠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埋汰人便埋汰人呗,用得着拐弯抹角嘛!话说回来,难不成你那日真遭了难?” 颜沐禧点头,“嗯、是遭了点事,不过已经解决了,三妹妹莫要太过担忧。” 颜沐筠闻言放了心,又问,“对了,你前些日子就说想尽快怀孕生子,怎的还没动静?” 提起这茬,颜沐禧更无奈了,“我哪知道,折腾好几个月了,愣是没动静。” 她们夫妻二人想赶在荣王妃闭眼前生下孩子,如今荣王妃的精力越来越不济,应是没可能了。 颜沐筠拧眉想了想,“怀孕生子最是急不得,往往越急越怀不上。不过,我有助孕的法子,你若实在着急,我把法子交给你,你回去后可试试。” “三妹妹怎不早说,平白浪费了好几个月。” “谁能想到你跟虞晚泰都挺年轻生猛的,愣是没用连个孩子怀不上嘛!” 颜沐禧:“……” 好吧,可能真是她和虞晚泰无用。 虞晚泰下晌并未过来颜府接颜沐禧,颜沐禧以为他还在喝酒应酬,结果回到王府时,发现人已经回来了,正躺在榻上小歇呢! 颜沐禧压下心头的失落,走上前询问,“世子何时回的王府?” 虞晚泰坐起身,拉她在床榻边坐下,“刚回来,酒喝的有些多,便小歇了会儿。” 浓烈的脂粉味闯入鼻端,颜沐禧拧眉道:“世子不仅酒喝的多, 美人也没少抱吧!” 第213章 男人靠不住 虞晚泰认真想了想,“嗯、是抱了那么两三、四五个美人,逢场作戏而已,难不成世子妃吃味了。” “我才不吃味呢!”颜沐禧抽回自己的手,起身便往外走。 虞晚泰看了眼空落落的手,抬眸问,“你去哪?” “去海棠苑找清欢她们,世子不是抱了美人么,我也要左拥右抱才公平。”颜沐禧说着话,已脚步不停的出了内室门。 虞晚泰速速套上鞋跟后头追,赶在颜沐禧出厅堂门前拉住了她。 颜沐禧甩了甩被抓住的手,没甩开,“世子这是作何,难不成只许您放火,不许我这小女子点灯?” “许~世子妃想做任何事,我都是许的,想要点灯,咱们一起去点。” 虞晚泰说到做到,竟真的和颜沐禧一起来了海棠苑。 清欢等人每日被拘在府中无事可做,夫妻二人到时,几人正聚在一起涮锅子吃,说说笑笑好不开怀。 看到颜沐禧和虞晚泰进门,几人吓得纷纷跪地求饶。 虽是大过年的,可荣王妃病重,她们把酒言欢不大合时宜。 见此情形,颜沐禧没言语,转眸看向虞晚泰,想看他如何发落眼前这一屋子的美人。 虞晚泰并未与颜沐禧对视,而是牵着她的手越过一众美人,在主位上落座后才说了句,“地上寒凉,都起身吧!” 美人们闻言纷纷起身,垂首站立于下首不敢抬头看,更不敢言语。 “不用拘谨,大家快快落座!”颜沐禧也温声道。 众美人站着没敢动,她们身份卑贱,连妾都不是,怎敢与世子爷、世子妃同座。 “看来妾身指使不动她们,还是世子爷发话请人落座吧!” 迎上颜沐禧似笑非笑的眸子,虞晚泰满面的巴结谄媚,“要不,还是让她们站着吧!” “不妥,美人们身娇肉贵,累着了心疼的不还是世子么?还是让人坐下伺候吧!”颜沐禧说罢看向一众人,“若你们实在不想落座,也可以跟外头跪着去。” 闻此言,美人们又跪了一地,个个战战兢兢被吓坏的模样。 虞晚泰看向颜沐禧,为难道:“你看这?” 颜沐禧体会过底层人的艰辛不易,平日里最烦将不快发泄于下人身上,“无趣的紧!”说罢起身快步离了屋子。 她的步子走的并不快,可直至回到双心居院门前,虞晚泰才堪堪追赶上她,劝哄之言也是敷衍至极。 用过晚食后,虞晚泰借口去竹香堂看荣王妃,亥时过半都未归来。 颜沐禧看了眼漏壶,“世子还未回院子吗?” “还未,世子妃莫要等世子爷了 ,先歇下吧,明儿还要赶早去看王妃呢。”银夏劝道。 见她目露担忧,颜沐禧笑笑,“好,不等他了,我再稍看会儿账,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婢子不困,等世子妃歇下再回去不晚。”银夏说着又取过一个夜明珠灯盏,主仆二人坐一起对账。 又对了一小会儿,看银夏忍哈欠忍的眼泪都流出来了,颜沐禧放下手中账本,“罢了,账不是一日两日能理清楚的,明日再慢慢看。” 伺候颜沐禧上了榻,银夏将屋内灯罩盖上,只留一盏夜明珠照明。 幼时被关黑屋子留下的阴影,颜沐禧极其怕黑,往往夜里睡觉时也会留点可视物的光亮。 “世子妃若一时半会睡不着,婢子再陪您说会儿子话。”银夏放下幔帐,不放心又掀开。 颜沐禧知她是担忧自己,“好,正好我也有话与你说。”说着从床榻上坐起身,将软枕竖起靠上去,“银夏你是四人中年岁最大的,这过了年,好似便进入桃李年华了吧?” “婢子与世子妃同年,虚岁二十了。” “时日过得可真快,我刚见着你那会儿, 你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呢,如今竟长到了做阿娘的年岁。”颜沐禧满目的感叹,十多年的光景,恍若只是眨眼间。 银夏不满嗔怪,“咱们刚见面那会儿 ,世子妃您还没婢子高呢,怎好意思说婢子是小丫头片子!” 颜沐禧也不与她争,笑得两眼弯弯,“咱们都是小丫头片子,行了吧?不提往昔了,银夏你都二十了,今后可有何打算?” 银夏想都不想便说道:“今后继续侍奉世子妃呗,婢子能有何打算?” 颜沐禧收起笑,语气变得认真,“伺候我也得行自己的终身大事,吉祥那厮整日跟你眼前晃,比见着肉骨头的狗狗还殷勤,你对他就没点子想法?” “世子妃少拿婢子打趣,婢子心里眼里只有您一人,除了您,谁都装不下看不到。”银夏话未说完,脸先红了。 颜沐禧被她面红耳赤的模样逗笑,“屋子里莫不是炭火烧的太足,把某人的脸都给烫红了。” “哎呀~世子妃惯会打趣婢子,婢子不陪您说话了。”银夏恼怒放下床幔,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一路上,银夏走的很慢,心里乱糟糟的,越想越乱,干脆不想了。 回到下人居住的后罩房,没进门便听见冬玉正气鼓鼓的发牢骚,“……我原本以为荣王世子为了咱们小姐收了花花肠子,谁能想刚得手便腻歪了,男人果然靠不住。” 银夏走进门,疑惑询问,“世子爷怎么靠不住了?” 冬玉愤愤道:“咱们小姐刚遭难,他便冷落小姐不说,刚刚我去前院找黑脸,竟得知世子他去了兰桂苑。大晚上去兰桂苑能干嘛呀!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兰桂苑在王府西北角,与海棠苑相邻,里头住着的也是几位花魁娘子。 银夏又问,“是如意亲口说世子爷去了兰桂苑?” 世子爷能等世子妃两年不圆房,他觉得人就算变心,也不该变得这般快。 冬玉如实道:“黑脸没亲口说,但也与亲口说差不多,世子去了兰桂苑,错不了的。”说罢又开始替颜沐禧抱不平。 金春和秋珠也是两脸愤然,都是少女思春的年岁,本还对男女之情有点子幻想,现今则全没了。 银夏在椅子上坐下,拧眉想了会儿,忽而开口打断冬玉的念叨,“冬玉,在你心里,世子妃和如意哪个更重要?” 冬玉嘴上不说,但她看的分明,小妮子对如意上了心的,有些事趁还能挽回,必须提早做打算了。 “黑脸他算哪根葱,岂能与咱们家小姐相提并论。”冬玉喊得很大声,好似声音越大,越能证明自己的心意。 第214章 变心 银夏也不戳破她,又道:“既然咱们家小姐比男人重要,你今后便与如意他们少来往,免得到时落入两难之地。” 冬玉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今后再不搭理黑脸了,再搭理他我是狗。” 听到‘狗’字,大黄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汪~”对着冬玉叫了一声。 冬玉拍了拍它的脑门,很是头疼道:“坐下吧,没说你,说我自己个儿呢!” 双心居后罩房有直接通往外院的角门,如意站在角门外,手里提溜着醉香楼打包的卤猪蹄,长吁短叹了一阵,为了不让大丫头当狗,思量半天还是扭头走了。 他是真不明白,自家爷到底要干嘛呀! 今儿在花满楼,身上嘴上跟长了刺一般,见人就扎,一日看漏壶的次数不下万把回,明明煎熬的要命,还非要跟那地儿待着作给世子妃瞧。 没想到夜里作得更绝,直接歇去了其她女人院儿里。 结果嘞,世子妃还没怎么着呢,先把世子妃的婢子们点着了,连累他也跟着一起吃瓜落。 如意没走多远,迎面撞上了吉祥,吉祥扫了眼他手中提溜着的卤猪蹄,“哟,这蹄膀咋又原封不动的拎回来了?没见着你的无礼大丫头?” “你怎知我没见着人?”如意正憋着气,话头难免犯冲。 “要是见着人,你这大蹄膀还能原封不动的提溜回来?” 吉祥这话虽有些侮辱人,但如意无言以对,因为冬玉再气也从不跟吃食置气,凡是好吃的,甭说原封不动,就没可能剩下。 想着都是难友,如意还是奉劝了句,“吉祥你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银夏姑娘正在气头上,你眼下过去,一准替咱家爷当了出气靶子。” “唉~~”二人同时叹气,叹完气,吉祥又开始摇头,“后悔,后悔呀!” 如意好奇询问,“后悔啥?后悔错过满府的俏婢子,招惹世子妃的身边人了。” 不同于如意整日冷着脸,吉祥是个见人便笑的和善性子,身为世子的贴身随从,自然而然成了满府俏婢子选夫婿的首选,暗送秋波、投怀送抱的不在少数。 吉祥没好气白了如意一眼,“我要是能瞧上那些个庸脂俗粉,还用等在现在?我是后悔自己太磨叽,该早些拜托自家爷与世子妃提亲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唉~后悔呀!” 银夏虽也是婢女出身,可长相和那通身的气度根本不比官宦家的女娘差,且人还聪明,又会武,总之哪哪都好。 吉祥直觉,他们家爷和世子妃之间短时间内好不了了,他的追妻路也跟着变得遥遥无期。 翌日天刚大亮,银夏几人便过来了前院当差。 跟守门婆子确认世子昨晚没回院子,银夏直接推门进了内室。 她所料没错,颜沐禧已经醒了,正独自躺在床榻上发呆。 见几人进门,颜沐禧挣扎着坐起身,哑着嗓子问,“什么时辰了?” 银夏回道:“才刚进卯时,世子妃是要再睡会儿,还是现在起身?” “起身吧,没觉干躺着也睡不着。母妃这两日醒的早,正好早些过去竹香堂候着。” 见颜沐禧眼下泛着明显的青影,冬玉鼓着脸心疼道:“小姐莫要太过烦心,金春已经去熬避子汤了,这王府谁得宠都越不过小姐您去的。” 银夏想阻止冬玉却已是晚了,只能找补,“小姐莫要听冬玉胡说,世子爷他只是一时贪新鲜,不一定、”和旁的女人同了房。 后半句她没能说出口,因为自己都不信,又怎能期待旁人相信。 而颜沐禧也算听明白了,虞晚泰昨晚没回院子,是去了旁的女人院子歇息,不过她也早猜到了大概,此刻不能说心如止水吧,也谈不上有多震惊。 心里清楚,但作为虞晚泰的正妃,表面该过问还是得问,“世子去了谁的院子歇息?” 冬玉反应过来自己嘴快说漏了,垂着脑袋小声道:“去了兰桂苑,至于歇在了哪个屋子,婢子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亲自去瞧瞧。”颜沐禧跳下床便要往外走。 银夏拦住她,“世子妃这般做甚是不妥,您是正妃,与上不得台面的妓子计较,到头来损的还是您的面子。” 颜沐禧意外的坚持,“我不是与妓子计较,我是跟虞晚泰计较。你们谁也莫要拦我,我就是要亲眼看看,现今的虞晚泰是如何一副嘴脸。” 银夏几人到底是没拦住,替颜沐禧匆匆梳妆过后,跟着她一起踹开了兰桂苑的大门。 之所以是踹开门,纯属冬玉的个人行为,颜沐禧吩咐她叫门,她上前便将大门踹开了,差点没把看门婆子吓到厥过去。 门倒下的动静太大,前院后院的奴仆纷纷出来查看,歇在前院东厢房的虞晚泰也不例外,同他一同出屋子的是最早入王府的妙音,二人均是衣衫不整的模样。 虽然早做了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这一幕,颜沐禧的心还是仿若被抓挠般,难受的紧,她静静的看着虞晚泰,路上准备好的质问之言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反倒是虞晚泰先开了口,“禧禧,你听我解释。” “世子爷不用跟妾身解释,您歇在哪儿、与谁歇在一处是您的自由,妾身若是要您的解释,反倒显得妾身善妒不知事了。如今妾身知道您人好端端的,没缺胳膊没少腿,便不打扰您歇着了。”颜沐禧说罢转身干脆离开。 虞晚泰下意识去追,被身后的铃音叫住,“世子爷稍等,奴家帮您把大氅披上。” 被提醒,虞晚泰低头看了眼,仿若才发现自己只着中衣。 待虞晚泰穿戴整齐追出院门,颜沐禧主仆已不见了踪影,他匆匆回到双心居,被告知世子妃未回院子,又赶忙脚步不停的赶往竹香堂。 竹香堂,屋内传出婆媳俩的对话,“禧禧呀,你定要与泰儿、好好的,莫要生了、不该有的嫌隙。他那个人、虽脾气拧了些,但心是软和良善的,自小便、不是个坏孩子。” “母妃放心,我与世子好着呢,我们都成婚两年多了,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就算有点小脾气,我也乐意惯着,就如您惯着父王一样。” 荣王妃看着颜沐禧笑,“好,你们好,母妃便能放心了。禧禧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要单独与你父王说。” “好。”颜沐禧依言出了门,看到门口站着的虞晚泰,她屈膝行礼,后错开身站到了一旁廊檐下。 虞晚泰走过来,“禧禧,我、” 她手指掩唇,“嘘~莫扰了母妃清净,世子爷有什么话,等回了院子再说。” 屋内,老荣王坐在床榻边,目光柔柔看向荣王妃。 荣王妃看着他笑,“王爷,休了我吧!” 第215章 欺骗 “说什么胡话呢?我为何要休你?”荣王伸手,帮荣王妃理了理鬓边已全然花白的发。 荣王妃收起面上的笑意,眼神悠悠看向窗外,“因为我们的结合、从一开始便是场骗局。身在骗局中久了,骗子都快忘了自己是骗子,可事实就是事实,我骗了你,当初接近你、与你生子,全是有预谋的骗局。” 荣王妃一番话说完,久久没等到老荣王的回应,她以为对方太过震惊才说不出话来,转眸竟瞧见荣王依旧是刚刚的淡定模样,神色未有丝毫变化。 眼眸对上,荣王安抚笑笑,“累了便歇会儿,少说些话消耗精力。” 荣王妃摇头,“不,有些话若不说,我怕再没机会说出来了。”顿了下,她似鼓了鼓勇气般,又道:“我骗了王爷,当初王爷会对我动心,是因情蛊所致,并不是真心心仪于我。” 说完,她没再挪开眼神,静静瞧着荣王,等着他发怒,质问,问明白一切缘由后满足她的要求,将她从皇家族谱中划出去,还她自由。 相处二十多载,她自认很了解枕边人的品性,荣王驰骋疆场多年,其实内里最是心软良善,哪怕得知她骗了他,念在多年的情分上,愤怒之后也会大度不与她计较的。 可荣王的反应并不在她的意料中,对方很平静,沉默了许久后,才说了句,“我都知道。” 都知道?知道什么?荣王妃愕然睁大双眼,怔怔的喊,“王爷!”她以为他年岁太大,被气糊涂了。 “唉~”荣王轻叹一声,道出埋在心底之事,“与你初见那会儿,我早已过了血气方刚会轻易动心的年岁,当时情欲上头,没有察觉出其中蹊跷。时日久了冷静下来,又岂会不心生怀疑?且我在南疆待过十多载,对情蛊并不是全无所知。所以,我一早便知道。你对我用了蛊。” 荣王妃的嘴唇蠕动着,许久才发出声音,“王爷既知道、我算计你,为何还要留着我的性命,甘心与我做恩爱夫妻?” 荣王握住她干枯的手,轻轻拍了拍,“因为我们有了共同的孩儿,不论你接近我是何目的,有了孩子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泰儿他投胎到荣王府成为我的儿子,已经够苦了,我不能再让他失去母妃的疼爱。且你本分伴在我身边二十多载,再大的算计也该抵消了。” 荣王妃再忍不住,眼泪簌簌往下落,原来王爷真的知道,他都知道。 他早知道了她的龌龊算计,却还愿意替她背负所有罪责,让她安稳过活完了一辈子。 可临了,她还是得再算计他一回,完成她最后的使命,她没力气擦眼泪了,只能就这般哭着恳求。 “王爷休了我,泰儿便能了无牵挂、去做他想做的事。生了他,却护不住他,是我们为人父母的失责,我走后,决计不能成为他的负累……求王爷成全,休了我吧!” “你可想好了,若离了王府,你便再不是本王的王妃,也不再是泰儿和禧禧的母妃。”荣王的神色依旧平静,只声音多了几分颤抖。 二十多载的陪伴,岂是说割舍便能割舍下的,且如今的他根本分不清楚,对眼前女子的情意是否为蛊虫牵制。 无数个煎熬的难眠夜,她像一抹柔柔烛光暖着他的身心,有了她的陪伴,囚犯般日子才不至于太难熬。 演戏演不了一辈子,除却最初的算计,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妻子。 一番谈话过后,荣王妃又昏睡了过去,下次清醒最早要等明日。 回院子的路上,颜沐禧又恢复了刚成婚时的模样,跟在虞晚泰的身后,绝不逾越半分。 虞晚泰几次想与她说话,也被她不咸不淡的怼了回去。 进了屋,虞晚泰直接挥退下人,强行拉着颜沐禧在他腿上坐下,小心翼翼的问,“生气了?” “没有,妾身怎敢生世子爷您的气。”颜沐禧的面上带着笑,眸中却没有半分温度。 虞晚泰将他搂紧些,“还说没生气,这一口一个妾身、世子爷的,听得我心颤。” 颜沐禧不为所动,面上依旧挂着假到瘆人的笑,“那世子爷是想妾身生气,还是不想我生气?” “当然不想你生气了?我又不傻,怎会想你生气嘛!” “那妾身只能与世子爷生份些,免得一不当心惹得世子动怒。” 虞晚泰做势想了想,“要不,你还是生气吧, 我坐这儿给你撒气。你想怎么气便怎么气,我都依着。” “好,既然世子爷发了话,妾身便不用顾忌了。”颜沐禧挣脱开束缚,从虞晚泰身上起来,指向门的方向,“请滚远些,我不想看见你。” “禧禧~”虞晚泰皱着一张俊脸装可怜。 颜沐禧没看他,“你不走,我走。”说罢大步朝外走去。 虞晚泰快走两步拉住她,她用力甩开,“别碰我,我觉得恶心。” “昨夜心烦,我只是去铃音那儿听了会儿曲儿,你非要这般闹腾吗?”虞晚泰的语气里已带上了明显的不耐。 颜沐禧扬起下巴,神情语气愤然,“世子爷觉得妾身小气也好,善妒也罢,我就是这么个人,不想改也不愿改。世子爷若不想妾身戴着面具敷衍你,妾身便只能以这般妒妇嘴脸相待。” 虞晚泰上前欲拉她,她后退将手藏到身后,“我说了,不要碰我,碰过其她女人的手,我嫌脏。” 虞晚泰伸过来的手顿在原处,小片刻后才放下,“为这么点事,气坏了身体不值当,你若实在不愿看我,我走便是,等你气消了,我再过来。”说完等了会儿,看颜沐禧还是没搭理他的意思,才悻悻出了屋子。 见虞晚泰出去,银夏几人脚步匆匆跑进屋,冬玉冲在最前头,“小姐~想哭便哭出来,婢子的肩膀厚,足够给您靠。” 颜沐禧心下叹息,抬头安慰冬玉,“不至于,为了个男人,不值当你家小姐我掉泪珠子。” 被她反向安慰,冬玉更心疼她了,愤愤道:“对,狗男人没一个能靠得住,他们爱稀罕谁稀罕谁,咱们不往心里头去。” 金春和秋珠也开口劝,只银夏沉默着没吱声。 她直觉自家世子妃不是真与世子置气,世子妃如若真的伤心,根本不会与世子说那些有的没的废话,而是虚与委蛇,或是更干脆的冷对。 第216章 燕城失守 因两位皇子的薨逝,今年宫里宫外的年节都不甚热闹,本该热闹的上元节也无声无息的便过去了。 十六这日,颜沐筠带着擎哥儿来了荣王府做客,贸然上门,她是来与颜沐禧暂时告别的。 葛家外祖母病重,葛姨娘担忧母亲,却又因颜永臣的案子脱不开身,顾云庭得知后,提出和颜沐筠代葛姨娘去晋城探望葛母。 听闻缘由,颜沐禧表示疑惑,“是顾云庭主动提出要去晋城,还带着擎哥儿一起?” 擎哥儿才不满四个月,晋城距离洛都千里之遥,为了探望妻子的外祖母,带几个月大的小儿行上千里路,顾云庭此举未免太过反常了些。 颜沐筠点头,“嗯,是他主动提的,谁反对都没用,且我们明早便要动身了。对了,这是你问我要的蛊虫,我给你多准备了一对,以防你失手作废了。” “麻烦三妹妹了。”颜沐禧接过她递过来的瓷瓶,起身从妆奁中取出一沓银票,塞到了擎哥儿的襁褓中。 颜沐筠瞪眼,“老二你这是作何?不过是两对虫蛊,哪值这般多的银钱。再说了,亲姐妹把帮忙当买卖谈,也太伤感情了。” 颜沐禧只顾逗弄擎哥儿,不看她,“我与你又没感情,何来伤不伤?” 颜沐筠从襁褓中将银票掏出来,又塞还给颜沐禧,“伤完感情又伤人心,我才不给你伤呢!把你的臭钱收起来,顾云庭虽两年未当值,可我的日子还没穷苦到要人贴补的地步。” 颜沐禧不再玩笑,“这些银钱不是白贴补你的,是当初你给我的那些方子,盈利后分给你的分成。你也甭清高与我客气,我根儿上随了外祖家,骨子里最擅长经营算计,这些银钱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都是你该得的分成,一个铜板都未多给你。” 闻此言,颜沐筠更不肯收了,当初她的方子是送出去的,又不是合伙做生意,根本没想过拿分成,她不能因为人家会赚钱,便觉得占便宜是理所应当。 银钱送不出去,颜沐禧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再次将银票强硬塞到擎哥儿的襁褓里,“你不要,我给擎哥儿。亲娘不知银钱好,傻不愣登的往外推,我们擎哥儿可不傻,攒钱娶媳妇用。” 见颜沐禧坚持要给,颜沐筠只能暂且将银票收下,想着走时再还回去,她忽又想起一事,“对了,我上次教你的助孕法子,可试过了?” 银夏轻咳一声,提醒她莫要哪壶不开提哪壶,适应了大半月,自家世子妃的心情好不容易开怀了些,这一提同房备孕又该堵心了。 见主仆几人面色不对,颜沐筠反应过来,“怎么,老二你和世子吵架了?” 颜沐禧沉着小脸没吱声,她好奇询问,“这大过年的吵架,因为什么呀?” “没什么,虞晚泰逛楼子,还去睡了旁的女人。”颜沐禧语气淡淡。 逛楼子、睡通房小妾是富贵公子哥儿都会做的事,她为此跟虞晚泰闹脾气,细究下来是善妒犯了七出,说出去不占理的。 没成想,“啪”的一声,颜沐筠气愤到怒拍桌子,“吵,该跟他吵,太过分了,不贞不洁,老二你该跟他和离才对。” 擎哥儿吓得一哆嗦,小胖脸怔愣住了,颜沐禧以为小家伙要哭,正打算抱起哄,没料擎哥儿尖叫一声,手舞足蹈乐呵起来,咯咯笑的口水直流。 颜沐禧尴尬收回伸出去的手,不走心的夸,“你家儿子挺特别哈!” 颜沐筠白了她一眼,“我家儿子不傻,就是皮实些、胆大些,不用拐弯抹角的损。不说我儿子,说你儿子,不是,说你男人,你打算怎么办,还要不要虞晚泰了。” 一旁的银夏听得拳头都硬了,听别人夫妻吵架,不劝架便算了,还拱火让人家夫妻和离,关键是天家赐婚根本和离不了,这不是火上加火嘛! 颜沐筠真不是拱火,同样的事儿搁在自己身上,若顾云庭逛窑子还睡了旁的女人,她就算和离不了,也绝对不会再好好的跟顾云庭过日子。 她是现代灵魂,接受不了另一半身心的脏污,可放在男子可妻妾成群的古代,男子逛窑子、睡旁的女人是再平常不过之事,妻子曾说闹和离,因此作为生气的理由都不成立。 送颜沐筠回来,见冬玉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颜沐禧问,“又气甚?” 冬玉想忍,可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气愤道:“三小姐出府时撞上世子爷了。” “撞上便撞上呗,难不成三妹妹开口骂世子了?”颜沐禧满目的疑惑。 冬玉摇头否认,“没有,三小姐没搭理世子爷。” “那你气什么?” “世子爷他看三小姐,人家母子都出府门了还眼巴巴的盯着瞧,我看他分别对三小姐还存着、”迎上银夏的眼刀子,冬玉将‘心思’两个字咽了回去。 银夏挤出一抹笑,扭头劝颜沐禧,“冬玉眼神不好使,还最喜欢咋呼,世子妃可莫要听她胡咧咧。” 颜沐禧看着手中瓷瓶,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过了会儿才抬眸问道:“世子又出府了吗?” 冬玉如实道:“出去了。”她本想说世子是跟在三小姐后头出去的,怕自家小姐知道后心里太难受,话到嘴边没敢说。 “你去府门处守着,世子回了府第一时间告知我。”颜沐禧交代冬玉。 然而,这夜虞晚泰也如前几日般并未回府,颜沐禧终是没能等到人。 正月最后一日,北疆传来战报,燕城失守沦陷了。 北疆传来的第一封战报,不是北越起兵,而是大丰城池失守沦陷。 满朝哗然、皇帝震怒,任谁都未想到,大公主和亲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北越便毁约与大丰开战,且开战前大丰未收到任何信息便被破了城。 北越新帝御驾亲征,除夕夜兵临城下,大丰毫无防备,燕城轻松被敌军占领,现今大丰兵马已退至了定州。 远景帝震怒不仅是因失了国土,而是自己决策失误受到的非议,他下嫁公主换来的两国邦交,到头来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气怒过后,便是迎敌,大丰已失一城,若接下来再失城池,他的帝王史上将落下一笔抹不去的巨大赃污。 大丰重文轻武,能堪大用的将才并不多,如今镇守北疆的是远景帝的亲信,事实证明是不堪大用之辈。 想要从北越手中夺回城池,骁勇善战的将领必不可缺,远景帝首先想到的便是顾云庭和廖勇。 廖勇已在御林军任职,虽立下过大小不少战功,但并未当过主将,最适合率领援军的将领非顾云庭莫属。 第217章 护女 得知顾云庭去了晋城省亲,远景帝当即派人带着圣旨快马加鞭追赶,封顾云庭为征北将军,率领十万援军抵御北越侵袭。 晋城与燕城相临,顾云庭接旨后直接奔赴定州便可,无需返回洛都复命。 三日后,十万援军集结从洛都出发赶往定州支援。 北越人食肉喝奶,兵强马壮有着大丰天然比不得的优势,数年来两国开战,大丰拼的是人头和源源不断的粮草。 此次北越新帝率十五万大军强势攻城,大丰需双倍兵马才有绝对的胜算。 定州原有近十万的守军,加上支援的十万援军,加在一起不到二十万兵马,这场仗对大丰将领而言并不好打。 且援军从洛都出发,最快半个月才能抵达定州,到时定州城是否还能守得住,都未可知。 起战事免不得要征兵,远景帝前年末下达敕令减免赋税,偏远地区去年才刚开始施行,百姓还未来得及享受到皇恩,便又要面临残酷的征兵政策。 家中男丁被挑走,少了壮劳力不算,且一打仗,势必还要增添赋税,穷苦百姓的日子更加苦不堪言。 年前开恩科闹出了舞弊案,如今减免赋税也进行不下去,远景帝为挽回声名下达的敕令,如今只剩下大赦天下。 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接触到囚犯,释放囚犯归家,于大多数的普通百姓而言意义不大。 远景帝惧怕北越,不惜牺牲公主换来短暂的和平,免不得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可谓是赔了女儿又折兵,费心费力白折腾一场。 二月中旬是明欣郡主的周岁宴,因前线打仗不宜大肆操办。 颜沐清也不想女儿接触太多不相干的人,除皇后和后妃外,她连母家的人都未曾邀请。 一年来,颜沐清为了女儿的安好,谨小慎微几乎是片刻不离身的照顾,连奶娘的日常起居都派人仔细盯着,绝不允许出现半分差池。 虞瑾堂曾不止一次劝说,认为她将明欣保护的太过,明欣只是郡主,又不是小王孙,没人会大动干戈害一个争不了储位的郡主。 可颜沐清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前世的皇家不仅仅没有皇孙,连郡主也没能存活下来一个,她必须小心再小心,护女儿安好长大。 满了周岁要抓周,抓周的物品,颜沐清叫人检查了数遍,甚至每样物品都用颜沐筠教她的法子,验证过没有蛊毒才摆上了抓周的桌案。 明欣长相和性子都随了太子,又是太子唯一的子嗣,薛皇后疼爱的紧,每日都要抱上一会儿。 见桌案上摆着的物品不甚多,薛皇后退下手上的玉镯,又从发髻上摘下镶嵌着红宝石的凤钗,命宫人一同摆到桌案上去。 颜沐清急急开口拦下,“儿臣替郡主谢过母后的好意,郡主年岁尚幼,不适合接触太名贵易碎之物,还请母后将玉镯和凤钗收回。” 薛皇后怔愣住了,显然没料到颜沐清会直言拒绝她的好意。 众嫔妃的表情微妙,各个等着看好戏的八卦意味遮掩不住。 凡是皇后佩戴之物,都是珍贵异常的孤品首饰,且一国之母戴过的首饰,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当朝皇后拿私物给小郡主抓周,颜沐清不但不感恩皇后的看重,反而将长辈的心意往外推,在她人看来,行为着实太不识抬举。 薛皇后因当初刘嬷嬷害颜沐清母女之事心虚,一直容忍着颜沐清近乎偏执的谨慎,可再大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作为亲皇祖母,她每回亲香一下孙女还要被紧盯着,一刻都不允单独与孙女相处。 颜沐清不过是太子侧妃,被放纵久了,认不清自身的身份也便罢了,竟敢当众忤逆她。 薛皇后即便心里再气,也不会当众发落颜沐清给众人瞧了笑话,故而并未坚持将凤钗和玉镯放至桌案上。 颜沐清暗暗松了口气,可她没想到,周岁礼结束后,薛皇后提出甚是喜爱明欣,要将明欣带回长春宫亲自教养,态度强硬不容她拒绝。 不提薛皇后是明欣的亲祖母,单皇后的身份摆在那,郡主能放在皇后身边教养,是明欣的福分。 她不想要福分,只想她的明欣能安好长大,可她根本没有拒绝反抗薛皇后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被长春宫的宫人抱走了。 女儿不在身边的每一刻,对颜沐清而言都是煎熬,她不敢闭眼,只要一闭上眼便是女儿被害惨死的模样。 彻夜未眠,翌日一大早她便跑到长春宫跪求,求薛皇后将小郡主还给她扶养,可跪到晕厥也没能如愿。 她与太子哭求,求太子说服薛皇后改变主意,结果太子连长春宫的门都未能踏进去,更莫说替她要回女儿。 颜沐清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派人出宫跟颜沐禧求助。 颜沐禧收到消息,本想亲自进宫一趟,可想到除夕那日的被辱,还是作罢了。 北疆战事紧张,按常理推断此时的远景帝没工夫搭理她,可万一呢! 针对她的是帝王,远景帝只要动动嘴皮子,连手指头都不用抬,便能锤死她,她不敢冒万分之一的险,差遣金春代她入了宫。 与远景帝一样,薛皇后于颜沐清而言不仅仅是长辈,还是后宫的掌权者,与掌权者对着干是行不通的。 颜沐禧给了颜沐清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等,等颜永臣起复后,薛皇后有了顾忌再借力要回郡主。 颜沐禧觉得有了刘嬷嬷的教训,薛皇后定会尽心谨慎的照顾小郡主,明欣毕竟是太子唯一的骨血,薛皇后不会让其轻易出事,颜沐清完全没必要疯魔了般着急要回女儿。 第二个选择,是狠下心用些见不得光的特殊手段达到目的,母女二人均得吃些苦头方能起效。 明欣一直都是颜沐清亲自在带,即便乳娘跟去了长春宫,明欣也时不时闹腾着要寻母妃,她说话早,已经能吐字不清的喊母妃,每日‘母妃、母妃’的喊不停。 颜沐清只每日去长春宫请安能看上女儿一眼,明欣被带到长春宫仅五日,小脸瘦了一圈,每回见她都是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她等不下去了,决定冒险一试。 这日,她趁抱女儿的机会,将双子蛊的虫卵喂到了女儿口中,而她自己,已经服下了另一只虫蛊。 双子蛊算是益蛊,除了吸食人体少许的精血外,对身子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而双子蛊能感应到彼此,若其中一名中蛊者受痛,另外一人也会感应到痛感。 当晚,颜沐清便唤醒蛊虫,不断掐拧自己身上软肉。 她不敢掐的太重,怕女儿受不住,又怕掐的太轻不起作用,每掐一下心都在颤抖。 第218章 手中刀 好在她的自残是有用的,明欣不分昼夜时不时啼哭一阵,长春宫一夜宣了多名太医,天没亮,又从宫外宣了太医院院使和方老太医,众太医均未诊出明欣身上有疾。 不是病,便有可能是被邪祟冲撞了,薛皇后差人偷偷请了驱邪的道姑进宫,依旧没能止住明欣的无故啼哭。 三日后,颜沐清被单独请到长春宫,母女俩在一起后,明欣一声都不哭了。 当晚,明欣便被颜沐清抱回了东宫,薛皇后再不提亲自教养之事。 在后宫浸染多年,薛皇后猜出颜沐清应是用了手段,也知道若她坚持抚养小郡主,颜沐清心疼女儿,或许坚持不了多久。 可即便猜出,她也不想再折腾下去,太子大婚两年多,东宫只出生了明欣一位郡主,她也心疼,舍不得拿唯一的小金珠来冒险。 且前两日去乾清宫,她竟瞧见了本该在诏狱中的颜永臣,没料错的话,颜永臣很快便要起复了。 父亲虽稳坐太师之位,在朝堂也有一定的话语权,可一朝天子一朝臣,父亲是先皇提拔起来的臣子,皇帝并不甚信任。 颜永臣是现今皇帝最宠信的臣子,颜沐清是颜永臣的嫡长女,为了太子的储君之位,她不好将人得罪太过。 若早几日看到颜永臣,她压根就不会提出抚养郡主之事。 御书房内,远景帝看完最新传来的战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连连叹气。 大半个月的时间,北越已不下十次强势攻城,若不是顾云庭及时赶到稳住局面,定州城怕是等不到援军抵达。 援军于三日前抵达定州,一日都未能休整,便与北越军展开了厮杀。 如今定州城暂时保住了,大丰军队却因疲乏不适损失惨重,短时间内很难抵御北越的强势攻打。 颜永臣将战报仔细看了几遍,开口劝远景帝。 “皇上莫要太过忧心,我军人数远多于北越军,北越军马再强悍也会疲累,他们连续作战几十日,且还坚持强势攻城,很可能军需粮草不足,只等着攻下下一个城池抢占大丰物资。” “希望颜爱卿的推断能成真吧!”远景帝疲惫的揉着眉心,半分侥幸都不敢有。 北越新帝亲率十五万兵马出征,定是做足了准备,即便不能动摇大丰根基,势必也要咬下大丰一块肥肉才肯罢休。 看了眼低垂着眉眼,却又立的笔直的颜永臣,远景帝又道:“你今日便回府等着去吧,待明日大理寺发布公告,朕直接下旨复了你的官位。” “臣遵命。”颜永臣未再多言,躬身退下。 直至颜永臣退到殿外,远景帝才收回目光。 自幼的亲身遭遇,他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不管是伺候多年的近身内侍,还是相伴数载的枕边人,他通通无法给予全部的信任。 只有将权利全数抓入手中,他才能感到安稳,奈何继位前后,大丰一直都是世家功勋掌权,他见缝插针培养自己的人手,花费了多年也还是收效甚微。 南境大半的兵权握在威远侯手中,威远侯倒还好,是个一眼能瞧透的莽夫,没有起兵造反的魄力能耐。 北疆兵权则捏在定北侯手中,定北侯是先帝的心腹,不论忠心与否,他都不会再委以重任。 所以定北侯倒下后,他将兵权收了回来,培养自己的人接手定北军。 可一到了关键时候,还是顾家儿郎能担起重任,二十年过去了,北疆百姓依旧只认定北侯府和荣王。 疆土兵权是如此,朝堂亦是被各大族牢牢把持,薛家、花家、苏家,几大百年世家的势力盘结的根深蒂固,哪怕他是帝王,也难以撼动几大家族的根基。 颜永臣是第一个有野心、有能力、不攀附世家,且愿意给他当刀使的臣子。 他虽看不透颜永臣这个人,可能看透的人又能力不足,想拥有一把好用的刀,便不能太怕被刀伤着。 所以他愿意给颜永臣高位,让刀变得更锋利,替他权衡世家,砍掉他们的枝叶,甚至撬开他们的根基。 颜永臣归家,钱漫漫差人给颜沐禧送了信。 颜沐禧作为亲女,父亲被释放归家,她不好表现的太无动于衷,且她也想见见颜永臣,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动身回了颜府。 进府后,得知颜永臣在前院书房理事,带着银夏直接去了书房。 “二小姐,请!”颜永臣好似知道她要过来般,竟让颜大提前在院门口候着。 看到眼前其貌不扬、却又剑法逆天的汉子,颜沐禧难免想起那日六皇子被一剑刺破喉咙的画面,不由得头皮发麻、心跳变快,掐着手心才维持住表面的从容。 春日日光正好,书房门窗大开着,颜永臣立于桌案前,垂首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好似正自己与自己对弈。 颜沐禧踏进屋内,等他落下子方出声行礼,“多日未见,阿爹可还安好。” 颜永臣瞧了她一眼,“你阿爹我、好不好,你不都门儿清么?没外人在,便不用装着知礼客套了。”说罢又垂眸瞧向棋盘上的棋子。 颜沐禧觉得颜永臣好似话里有话,又像随口的寒暄,一时间心里更忐忑了。 “女儿谢阿爹那日的出手帮扶。” “父女间不用谈谢,且你夫君已经谢过了,无需再谢。” 颜永臣语气淡淡连眼皮都未抬起,颜沐禧心下却是大惊。 虞晚泰竟见过颜永臣,何时见的? 正想问清楚,又落下一子的颜永臣先开了口,“除夕那晚,你夫君来寻我,我恰巧空闲,便与人多聊了会儿。” 颜沐禧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试探着询问,“不知阿爹与世子都聊了些什么?” 颜永臣反问,“你想知道?” 她忙不迭点头,意识到颜永臣没看她,又说,“女儿想知道,阿爹能告诉我吗?” 颜永臣答得干脆,“不能。男人间的事,你少管。且想管,你也没能耐管,安分顾好你自己便是。” 意识到什么都问不出来,颜沐禧也不再白费口舌,“女儿谨遵阿爹教诲。阿爹若无旁的事,女儿便先行退下了。” 见颜永臣摆手,她转身往外走,临出门时,颜永臣突然说了句,“世道艰难,求存不易,万事皆多当心着些。” 她未回头,只是步子顿了下,颤着声音回应,“好,女儿记下了。”说罢转身快步出了屋子。 原来不是错觉,颜永臣知道的,比她以为的多得多。 第219章 交代 颜沐禧刚进内院,迎面撞上了钱漫漫主仆。 钱漫漫满面的喜色遮掩不住,“禧姐儿可见过你阿爹了?” 颜沐禧点头,“见过了,阿爹精气神很好,人也没消瘦太多,在狱中应是没吃什么苦头。” “可你阿爹比较之前还是瘦了不少,之前的衣袍都宽大不合身了,不过好在身上没伤,阿娘这心呐,总算能放下了。” 母女俩说着话往福居苑的方向走,出嫁女回娘家,定是要去拜见颜老太太和苏氏。 “祖母最近的身子可好?”颜沐禧随口问道。 提到颜老太太,钱漫漫则是满面的唏嘘,“好着呢!我瞧着老太太重伤了一回,不但没伤了身子,貌似比之前还年轻不少,身子骨也硬朗的很。” 颜沐禧没好气睨了她一眼,“人家做亲娘的都不担忧入狱的儿子,只阿娘你要死要活的忧心,看出阿爹瘦了,便没看出自己个儿也瘦脱相了么?” 颜老太太面貌回春是因服用了回魂丹的缘故,不过是最后几载的回光返照罢了,与荣王妃一般活不长久。 可钱漫漫并不知内情,只以为颜老太太心硬不在意儿子,故而抿唇没应声,且她也无力反驳颜沐禧的话,她确实瘦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再厚的脂粉都难遮住面上的沟壑。 好在夫君对她的情谊依旧,看她的缱绻目光与之前无半分变化,她纠结了一阵也便释怀了,老便老吧,只夫君不嫌弃便好。 见她敛着眸子不应声,颜沐禧以为她是在自我反省,又道:“ 阿娘再担忧他人也得顾忌自己个儿的身子,说句不好听的,就算阿爹这次没能回来,阿娘也该好好的过活下去,不能要死要活的折磨自己。要知道,阿娘你不仅有阿爹,还有女儿我和阿公在呢,你若有个好歹,不提我是否伤心,阿公他老人家定是承受不住失女之痛。” 颜沐禧正说着,手突然被钱漫漫牵起,钱漫漫牵着她,快步走到一棵树下,将她的手贴到树上 ,口中念念有词,“呸呸呸,小女娘不懂事胡说八道,各路神仙可千万莫要往心里头去……保佑我家夫君能顺风顺水,经此劫难,后半生再无病无灾。” “阿娘~”颜沐禧恼怒将自己的手抽回。 钱漫漫也恼了,“不许再胡说八道,你阿爹他不会出事,阿娘也不会有事。” 颜沐禧无力苦笑,“阿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女儿只希望阿娘今后不管遭遇何事,做决定前能多想想我与阿公,莫要满心满脑只惦记着男人。”说罢不再理会钱漫漫,转身朝福居苑走去。 与上次来时一样,福居苑的看门婆子见颜沐禧主仆过来,又跑又喊的去往屋里头报信。 听闻声响,颜沐柔先从屋内跑了出来,看到颜沐禧,欣喜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过了年,颜沐柔已八岁,身量长高许多,忽略面上的红色胎记,相貌与颜沐筠更相似了,妥妥的小美人胚子。 颜沐禧揉了揉她的发髻,“柔姐儿又来陪祖母了?” 颜沐柔用力点头,她还是不开口说话,习惯只用动作和表情来表达。 “柔姐儿真乖,怪不得祖母喜欢柔姐儿呢!”颜沐禧从银夏手里接过一个雕刻精致花纹的小木匣,递给颜沐柔,“一日只需吃一颗,若二姐姐得知柔姐儿没忍住吃多了,下回便不给柔姐儿带糖来。” 木匣里装的是点心铺子新出的奶糖,颜沐柔喜甜,吃过一回便喜欢的不得了,颜沐禧便让人每隔段时日往府中送些。 确定里头装的是满满一匣子的奶糖,颜沐柔笑得两眼眯眯,望着颜沐禧的目光盛满孺慕。 颜老太太笑看着姐妹二人和睦处之,眸中笑意却是不达眼底,“甭站在外头了,快进屋吧。” “见过祖母。”颜沐禧仿若刚注意到老太太般,敷衍行了个晚辈礼。 颜老太太不懂礼数,之前从未挑过晚辈礼数上的错,颜沐禧一直都是敷衍应对,如今也没必要改变什么。 主仆几人未在福居苑多待,稍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牵过颜沐柔的手依旧带有草腥味,颜沐柔应是刚碰过虫蛊,不过味道很淡,不细闻几乎闻不出来。 颜沐禧之前想不通颜老太太为何坚持在院里养鸡鸭,现今明白了,鸡鸭粪便的味道能遮住蛊虫的腥味,哪怕嗅觉灵敏进了院子,也察觉不出异常。 因是下晌过的府,颜沐禧去主院见过苏氏后便打道回了王府。 虞晚泰从最初的夜不归宿,到如今已是几日才回府一趟,回府还只是匆匆看过荣王妃,与颜沐禧闲话几句便又不见了踪影。 转眼进入三月,北疆战报一封封送来,却始终没什么好消息,不过也没坏消息。 定州城守住了,北越军队安营扎寨,俨然是打算打持久战。 初八这日,御林军和新征来的三万兵丁,组成的第二拨援军出发去了北僵。 三月初八也是虞晚泰二十三岁的生辰,颜沐禧答应了为他过生辰,晨起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小厨房准备食材,打算亲手做菜肴。 颜沐禧平日里很少下厨,但她是会做菜的,厨艺比不得厨娘,可发挥好了味道还过得去。 虞晚泰昨夜未归府,今早也未去竹香堂看荣王妃,一直等到日暮西斜,颜沐禧也没能等到虞晚泰回双心居。 冬玉从外头进来,气哼哼道:“婢子跟竹香堂的婆子打听了,世子爷下晌回过府,看过王妃后便出了府,今夜怕是又要在外头过夜,小姐还是莫要再等了。” 颜沐禧闻言不但没气恼,反而弯眸笑了,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银夏替我梳妆打扮,冬玉去箱笼里挑选衣物,我要打扮的好看些。” 银夏心道,您要好看哪用得着刻意打扮? 不比前两年的稚嫩,步入桃李年华的颜沐禧如完全绽放开来的花,娇媚欲滴的模样根本无需刻意装扮,素面朝天立在那,便美的叫人挪不开眼。 见两人立在那儿没动,颜沐禧催促,“快着些,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 银夏和冬玉对视一眼,不情不愿的挪步过去。 冬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询问,“世子爷不回来,小姐您打扮给谁看呀?” 自从小姐除夕宫宴被欺辱后,世子面上依旧对小姐和煦,行动却刻意疏远,明显是嫌弃自家小姐不清白了嘛! 第220章 青楼寻人 颜沐禧望着镜中的自己,收敛笑意正色道:“狗东西不回来,我便不能出去寻他嘛!答应过他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绝不食言。” 冬玉心疼的眼睛都红了,“小姐~” 银夏也劝,“这眼瞧着日头都没了,世子妃要不再等等,说不准世子爷一会儿便自己回来了。” “等不到的。”颜沐禧轻叹一声,“我不出去寻他,他不会回来了。” 暮色退去,华灯初上。 颜沐禧在马车上等着,让着男装的冬玉下车寻人,主仆几人一连寻了三家青楼,终在名为‘群芳阁’的青楼瞧见了如意。 冬玉的身形与男子无异,又着男装,如意没认出冬玉,等到了跟前才发觉,想进去报信已经晚了,被冬玉扯着衣领出了群芳阁。 确认虞晚泰在三楼名为牡丹轩的雅间,颜沐禧带着四个婢女直接杀了进去。 群芳阁是洛都数一数二的青楼,不接女客,主仆几人毫无意外被拦在了厅堂外。 老鸨第一眼瞧见颜沐禧时,眼睛都亮了,颜色出众的女子不少见,可让男人瞧一眼便能酥了骨头的美人极其难寻,眼前女子便是难得一见的娇媚类美人,天生拥有绝佳媚骨。 可再瞧颜沐禧的华贵穿戴和不凡气度,老鸨眸中的晶亮化作了可惜,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夫人可能有所不知,我们群芳阁不接女娇客,出门往北走二离地有全洛都最大的楚馆,夫人还是另寻适当的地儿耍去吧!” 凡是能在洛都开得了青楼楚馆的商人,背后都有世家勋贵做靠山,老鸨见惯了打上门的大家夫人,并不惧怕颜沐禧。 她本以为颜沐禧会如其她夫人般,在厅堂撒泼闹一通,待上楼寻不到自家男人,放下无用狠话灰溜溜的离开。 哪曾想颜沐禧半句废话都未与她讲,吩咐跟来的下人直接动了手。 老鸨被冬玉扯住衣领,拎起扔到了一边,后头的两名打手也被三两下解决掉了。 待更多的打手赶到,主仆几人已然冲上了三楼贵宾区,已然来不及阻止。 群芳阁三楼仅三个雅间,颜沐禧直奔虞晚泰所在的牡丹轩,到门口后未耽搁片刻,命冬玉踹门。 “砰”的一声巨响,雅间木门从中被踹开,屋内嬉笑丝乐骤停,众人齐齐朝着门口瞧过来。 就见一名身穿红衣、头梳高髻的绝色女娘缓步走进门,眉目如画,雪肤朱唇,摇曳生姿仿若画中走出来的山间精怪,霎那间将屋中各色粉黛压到失了颜色。 众人皆看直了眼,只虞晚泰满目震惊,颜沐禧的目光扫过来,他腾的一下从座位上弹起。 “禧、禧禧,你怎寻来了此处?” “世子爷不归家,妾身只能亲自来寻。”颜沐禧勾起一抹笑,缓步走至虞晚泰跟前,“天色不早,请世子随妾身归家吧!” 迎上她似笑非笑的眸子,虞晚泰下意识想应,后反应过来又赶忙摇头,“本世子还未尽兴,就先不回去了,世子妃回去吧,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儿。” 颜沐禧秀眉微拧故作疑惑模样,“此处不是妾身该来的地儿,那、世子认为哪处才是妾身该去的地儿,难不成妾身该去老鸨口中所说的楚馆?” ‘楚馆’二字,将众人从惊诧中拉回神。 在座有几位与虞晚泰交好的公子哥,大婚那日见过颜沐禧,那时的颜沐禧还未褪去稚嫩萌态,与眼前的娇艳美人不能说判若两人吧,那也是大相径庭。 听到夫妻二人对话,众人才反应过来,虞晚泰逛楼子被世子妃打上了门。 “世子爷还是与世子妃回府去吧,免得世子妃真去楚馆找小倌去。”范明辉满脸戏谑调侃。 弟弟范明耀也附和,“就是,家中有这般绝色娇人,世子爷可得看好守住了。” “此处鱼龙混杂,小王叔赶紧随小王婶回王府去吧!” 颜沐禧这才发现,三皇子虞瑾州竟也在,她转身对着其所在位置行了个万福礼,“三殿下安。” 虞瑾州赶忙站起身,拱手作揖回了个晚辈礼,“小王婶客气了。” 即将迈入弱冠年岁的三皇子再不是之前的单薄少年郎模样,身量气度都有了成年男儿气概。 颜沐禧只与之对视一瞬便收回了目光,并未注意到对方红透了的耳垂。 虞晚泰却是瞧见了,他眸光瞬暗,拉起颜沐禧大步往外走。 颜沐禧以为他要跟自己回王府,没成想出了雅间门,虞晚泰又放开了她的手。 “禧禧你先回府去,三皇子还在,我不好丢下他先离去。”虞晚泰说罢吩咐一旁的如意,“护送世子妃回王府。” 颜沐禧眯起眼眸,咬牙质问,“虞晚泰,你确定不跟我回去?” “乖,你先回,我再待一小会儿便回府。”虞晚泰抬手欲抚颜沐禧的发髻,被她歪头躲开。 虞晚泰悻悻放下手,给如意使了个眼色,转身欲回雅间去,没料颜沐禧一把扯住了他的头发。 发质太滑不好抓,颜沐禧手掌转圈将手中长发打了个结,死死抓住不松手。 虞晚泰下意识回头,头皮被揪得更紧了,“嘶~松手,疼,快松手……” 颜沐禧没搭理他龇牙咧嘴的呼痛,扯着头发只管往外走。 雅间门未关,众公子哥听到动静,纷纷追出来查看,就看到往日牛逼叉叉的荣王世子,被揪着头发狼狈下了楼,穿过人潮挤挤的厅堂,出了群芳阁的大门。 “哈哈哈……怪不得世子爷成婚后两年未出门消遣,原来娶回家的娇人儿是个妒妇。” “那也得世子爷惯着,娇人儿才当得了妒妇,否则早被休回娘家了。” “废话,世子妃那般绝色,给你、你不惯着呀?” “当然得惯着,我家夫人要是能有世子妃一半的颜色,日日让我捧臭脚我都乐意。” “扑通”一声响,“咚~”紧接着又是一声响,众人回头,竟瞧见刚刚议论荣王世子、和世子妃的两人被三皇子踹翻在了地。 虞瑾州眼神冷厉,“皇家宗妇岂是尔等杂碎可非议的。” 被踹倒的两人赶忙跪地磕头求饶,众人回神,也纷纷跪地,不敢再嬉笑议论半句。 “将二人扭送至大理寺衙门醒醒脑。”虞瑾州冷声吩咐了句,待求饶的两人被随从拎走,他收回目光望向大门处,眸中厉色慢慢褪去,化作了柔柔亮光。 第221章 还你自由 待车马远离了群芳阁所在的街巷,颜沐禧方才松手。 虞晚泰满面怨念斜靠到车厢上,揉着火辣辣的头皮,“真是的,大庭广众下将我这般狼狈扯出来,本世子不要面子的嘛!” “妾身已然践踏了您的面子,世子打算怎么着妾身?是要和离还是休弃,妾身都欣然接受。”颜沐禧语气淡淡。 “你、你怎可如此不可理喻?男子出门应酬乃再正常不过之事。你这般胡闹损的不仅仅是我的面子,同样也损了自身的面子,于你有何好处?”虞晚泰桃花眸圆瞪,一副被气狠了的模样。 颜沐禧丝毫不惧,昂着下巴与其对视,“妾身就是这般不可理喻,善妒、小气还粗鄙,所以世子爷打算如何处置妾身,烦请给个痛快话。” “善妒是犯了七出之最,本世子可以休了你的。”虞晚泰好似话赶话才说出了伤人之言,顿了下又道:“你若能改掉善妒的臭毛病,本世子也不是不可以既往不咎。” 颜沐禧嗤笑出声,“呵~妾身谢世子爷的宽宏大度,不过妾身自小便小气霸道,不容自身之物与她人分享。一身的臭毛病改不了,也不想改。所以世子爷若想休妻,休了妾身便是,妾身毫无怨言,且欣然接受。” 虞晚泰腾的一下坐直身体,指着她色厉内荏的威胁,“这是你自己说的?甭到时拿了休书,又涕泪横流来求得本世子的原谅。” “世子大可放心,我颜沐禧做出的决定,往前踏出的每一步,都绝不会后悔。”颜沐禧说罢惨然一笑,水眸中漾出水汽。 虞晚泰别过眼神,不与她对视,默了一瞬,才又恨恨道:“好,本世子成全你,不日便禀明缘由于皇嫂休你出府。” 夫妻二人各看一边,一路再无话,马车晃晃悠悠驶进王府,在双心居大门前缓缓停稳。 虞晚泰探身出了车厢,欲跳下马车时,忽听得身后传来隐忍着的抽泣声。 他强忍着回头的冲动,跳下马车大步朝院内走去,直到身后再听不到声响,才稍稍放缓了些步子。 本想直接回书房,可步子像不听使唤般,朝着正厅卧房的方向行去,他说服自己,就看一眼,看看小妮子哭的狠不狠,看一眼便走。 踏进屋门,虞晚泰竟瞧见屋内圆桌上摆着原封未动的饭菜,有他爱吃的荷叶鸡、清蒸鲈鱼、清炒竹笋、虾饺等菜肴,想到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小妮子在等他回府过生辰,不由的红了眼眶。 待颜沐禧主仆进门,虞晚泰赶忙走到圈椅上坐下,装作不经意询问,“世子妃还未用过晚食?” “世子妃本打算与世子爷您共进晚食,世子爷不回来,世子妃说吃不下。”银夏如实道。 看着颜沐禧似又纤细了几分的腰身,虞晚泰拧眉道:“我又不是日日都回府,世子妃好生吃饭便是,等我作甚?” 颜沐禧红着眼眸抬头,“我虽为女子,但已深知言而有信是做人的基本操守。我答应过会陪你过生辰,便一定会做到。不像世子爷,答应过我的事,对我说过的话,怕是半分都记不得了。” “我、本世子答应过你什么?”虞晚泰心虚别过眸子,看向已然冷掉的菜肴。 颜沐禧的唇角勾起一抹讽刺,“世子爷忘了便忘了吧!如今咱们都要分道扬镳了,我也不稀罕您的承诺。” 虞晚泰轻叹一声,吩咐门口站着的冬玉和银夏,“把饭菜撤下去倒了吧,给世子妃做碗热乎的汤面盛过来。” 冬玉鼓着脸走至圆桌前,气哼哼嘟囔,“小姐亲自下厨做的菜,婢子可舍不得倒掉。世子爷不稀罕吃,婢子吃。” 亲手做的饭菜,小妮子还会做饭菜? 眼见着银夏和冬玉出门,虞晚泰忙道:“单吃面定然寡淡,还是将菜肴热热再端过来吧!快着些。” 冬玉鼓着脸没做声,银夏应道:“是,婢子晓得了。” 待屋内只剩夫妻二人,陷入了两相的沉默。 虞晚泰懒散靠到椅背上,半敛起眼眸揉捏着额角,余光瞥了眼坐于梳妆台前的颜沐禧,见她铜镜中的面色还算平静,方斟酌着用词开口。 “之前答应过你的事,本世子似想起些。当初本世子承诺会给你平安和自由,如今保你平安有些难办到,但自由倒是勉强可以应诺给你。” “世子爷铁了心要休我,直说便是,不用非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颜沐禧语气嘲讽。 虞晚泰也不与她分辩,“随你怎么想吧!本世子之前便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风流纨绔,之后大概也还是这副德行,骨子里的惰性,改不了了。你若愿意留下做你的荣王世子妃,便留下,若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本世子便依照承诺还你自由。” “除了许给我平安、自由,世子爷还答应过我,不论何时,都不会丢下我,咱们拉钩扣过章的,可还算数?” 颜沐禧回头,眼神逼视着虞晚泰,奈何虞晚泰半敛着眼眸,压根不与她对视。 “情欲上头说过的话,当不得真。本世子也与其她女娘许过很多情话,哪可能句句都记得?且本世子也并无不遵守承诺,从未要丢下你,是你善妒不容本世子的正常需求,怨不得本世子言而无信。”虞晚泰的语气透着惯有的吊儿郎当。 颜沐禧苦笑着收回目光,“世子爷还真是能言善辩,黑的也能辩成白的。你是否言而有信,我也不欲再与你分辩,因为没什么意义。烦请世子爷记住,我颜沐禧是个说到做到之人,负我之人,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原谅。” 桃花眸似醉非醉仿若笼罩上了一层雾,虞晚泰闭上眼,深呼吸数次努力将雾气逼退。 又是许久的两相静默,这次是颜沐禧先开的口,“世子爷说要给我自由,不知这自由要如何给?” 她是被皇后赐婚的荣王世子妃,不论是和离还是被休,都要获得皇后娘娘的首肯,可哪怕被休弃归家,她也不算得了真正的自由。 “随你,你想要我给你怎样的自由,本世子都配合。” 虞晚泰话音刚落,珠帘被掀开,银夏和冬玉端着热好的菜肴进了门。 待菜肴被摆上桌,颜沐禧挥手让两人退下,走到圆桌前拿起酒壶,将酒盅斟满。 “咱们夫妻一场,聚时并不甚愉快,散时便开心些,好生吃一顿离别宴,可好?” 虞晚泰爽快应下,“世子妃这般小的要求,本世子岂有不应之理。”说罢起身走到圆桌旁坐下。 第222章 永别 颜沐禧将斟满酒的酒盅推过去,端起另一盅酒,仰头一饮而尽。 虞晚泰轻声劝,“先吃些菜,空腹喝酒易醉。” 颜沐禧猛地一拍桌子,脆声喝道:“少废话,喝!说好的好聚好散,堂堂荣王府世子爷,不能单欺负我一人喝酒。” 只一盅,她便好似醉了,眼尾殷红,眼神迷离,水眸里漾着水雾,比那山间的妖精还祸人。 迎上漫着水汽的眸子,虞晚泰心痛到仿若失了魂,端起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我喝了,没欺负你。” 看着他将酒饮下,颜永禧眸中聚起水雾,“是、世子爷没欺负我,从没欺负过我。”她喃喃着,水雾越聚越多,化作泪珠儿从眼帘簌簌滚落。 抬手胡乱擦了把眼泪,吸吸鼻子将菜肴推至虞晚泰跟前,“吃、我为你过生辰特意做的菜肴,世子爷必须吃光。” “好,我吃,都吃光。”虞晚泰压下心头的酸涩,赶忙拿起筷子夹菜,生怕自己夹菜慢了,小妮子的眼泪珠子掉的更多。 颜沐禧也拿起筷子,小口吃起面前冒着热气的汤面,她极力隐忍,却还是忍不住,眼泪一颗一颗往碗里掉,面好似越来越咸,咸到难以下咽。 虞晚泰看的不忍,翁声询问,“你哭甚?” 颜沐禧豁然抬起头,“我想哭便哭,要你管!吃你的便是。” 虞晚泰心下叹息一声,端起酒壶,将空了的酒盅倒满酒。 颜沐禧不等虞晚泰让酒,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喝完后‘咚’的一声将酒盅放到桌上,“再斟满。” 酒壶里装的是西域葡萄酒,不易醉人,少酌几杯还有助睡眠。 虞晚泰也就顺着她,两人一盅接一盅的喝,直到酒壶见了底。 “倒酒,再斟满,我还要喝……”颜沐禧的眼脸殷红,舌头打结身子微晃,俨然已是醉的不轻。 虞晚泰上前将她拦腰抱起,她不满挣扎,“放我下来,我还要喝酒,我还没喝够呢……” 直至被放到内室的床榻上,她才安分些,双臂却紧抱着虞晚泰的脖颈不撒手。 虞晚泰躬着身体,起开也不是,落下更不成。 “……你不许走,陪我喝,不许走,你留下陪我……”颜沐禧的语气越来越软,从一开始的霸道挽留变成了含泪哭求。 既决定要放手,虞晚泰不想再与她过度亲近,可顶着她泪盈盈的眸子,半个字的拒绝之言都说不出口。 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虞晚泰才吐出一句话,“乖~先松手,我帮你把鞋子脱了。” “不用你,我自己脱。”颜沐禧小脚扑腾两下,自己把绣花鞋踢掉了。 虞晚泰看的好气又好笑,轻声细语的哄,“不闹了,我帮你把外衫脱了,可好?” “不嘛~你先脱,你脱完了、我再脱。”颜沐禧哼哼唧唧撒着娇,竟抬头在粉润的唇瓣上啄了一口。 只蜻蜓点水的一下,却像是野火燎原,虞晚泰的浑身血液沸腾着朝着某处聚集。 最后残存的理智还在,他试图用力将脖颈上的手臂拿开。 可还未用力,身下的娇人忽而撇嘴哭了起来,“呜呜呜……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虞晚泰常常觉得,于他而言,小妮子的眼泪比利剑好用的多,她只要一哭,他除了缴械投降,根本无第二条路可走。 衣服被扒开时,脑中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也没了,他任她纠缠,一步一步被她引着共赴巫山。 …… 竹香堂,守夜的婢女正打着瞌睡,眼前忽闪现出一道黑影。 “是我,你先退下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婢女将涌至喉咙口的尖叫压下去,躬身退出屋。 黑影不是旁人,而是身着夜行衣的虞晚泰,他立在床榻边,静静瞧着病榻上熟睡的荣王妃。 似感应到了般,昏睡数日未曾醒来过的荣王妃缓缓睁开了眼,待看清眼前人,她笑着呼唤,“泰儿~” 亦如幼时般,她笑着唤自己的孩儿,透过眼前这张脸,似乎瞧见了儿子还在襁褓中的样子,蹒跚学步的样子。第一次喊她母妃的样子,第一次拉弓射箭的样子…… 虞晚泰在床榻边坐下,“儿子在呢!” 荣王妃抬手,想摸摸那张脸,却因力气不够只抬起一点,怎么够都够不着。 虞晚泰躬身凑近,将脸放至她的掌心。 手心刚触碰到温热的脸颊,荣王妃却将手收了回来,眼泪从眼角滚落,“对不起,泰儿,是母妃对不起你,你的苦痛,都是母妃给的……对不起,母妃错了……” 若不是她的算计,她的孩儿不用投身到皇家,不用吃尽苦头受人辖制,更不用丢下挚爱赴刀山火海去寻活路…… 虞晚泰替她拭去眼泪,颤着声音安抚,“母妃没有对不起儿子,一切都是儿子的宿命,怨不得母妃。” 荣王妃的眼泪流的更凶了,“你不怨,但母妃亦会悔……走吧,莫要再耽搁下去,你的心意,母妃都知道,都知道的……母妃只想你能拼出一条活路,余生能安好……我的儿子,能挺直腰脊,像个人般好好的活着!” 虞晚泰再忍不住,泪湿了眼眸,“好,儿子听母妃的话,母妃也要好好的。” 荣王妃哭着笑了,虞晚泰也含着眼泪笑。 他没说让母妃等他,因为根本没可能等得到。 他们母子这一别,便是永别。 颜沐禧翌日醒来,屋内已不见了虞晚泰的身影。 银夏进来伺候,她问,“世子何时出去的?” “婢子过来主院时世子爷已出了门,听看门的婆子说,世子爷约莫是三更天出的院子。”银夏如实道。 颜沐禧未再细问,洗漱梳妆后去了竹香堂。 荣王妃的精力越来越不济,好几日才会清醒一小会儿,且醒了也无法进食,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颜沐禧眼神在屋内扫视一圈,“怎没瞧见父王?” 自荣王妃病重,老荣王一直都是片刻不离的守在病榻前,无事很少出屋子。 伺候王妃的芽儿回道:“王爷一早便进了宫,应是下晌才能回府。” 颜沐禧又问,“父王可有交代为何事进宫?对了,世子爷今儿来看过母妃没?” 芽儿如实道:“王爷未有任何交代,世子三更过半来过竹香堂,恰巧王妃醒了,母子二人单独说了会子话。世子爷走后,王妃眼角有泪痕,应是哭过。” 听闻虞晚泰来过,荣王妃还哭了,颜沐禧的心高高悬起,再难落回到实处。 与此同时的乾清大殿,远景帝的心也是高高悬了起来。 第223章 休妻 二十多载未登庙堂的老荣王,竟穿着亲王朝服出现在了大朝会上。 为表对老荣王的爱重,行完叩拜大礼后,远景帝第一时间看向荣王所在的方向,“王叔多年不理朝事,今日上朝可是有事要奏?” “本王确有要事需禀明皇上。”老荣王说着将手中折子奉上。 内侍官赶忙过来将折子递到远景帝手中,远景帝接过折子,匆匆扫了一遍后拧眉询问,“听闻王婶的病不大好,王叔若此时将王婶休弃,怕是于王叔的声誉不利呀!” “王妃自幼在山间田野长大,一生最不喜欢被束缚于高院内宅中,她的遗愿是闭眼前能回到山间田野,死后葬于山林中。王妃伴在本王身边二十多载,本王不愿她留下遗憾,故而损失声誉,也想成全于她,望圣上能够批准。”荣王说话时站的笔直,并无与远景帝行礼。 这也是远景帝初登位时赐给荣王的特权,见到帝王不需行礼。 之前,老荣王恪守君臣规矩,从未摆过长辈的架子,如今瞧明白,倒是无所顾忌了。 远景帝叹息着说道:“王陵就在皇陵边上,也算是坐落在山间田野的风水宝地,王婶定也是喜欢的。且母妃被皇家休弃,对世子的影响甚大,王叔是否再仔细考虑考虑?” “世子尊重他母妃的意愿,本王心意已决,望皇上成全。” 老荣王若私下提起此事,远景帝还能周旋着拒绝,偏眼下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显仁德,他除了好生规劝别无他法。 又车轱辘般的规劝了几轮,见老荣王实在坚持,远景帝终是无奈应下了,荣王将一个将死之妇休出门,于前朝后宫无任何影响。 远景帝本以为老荣王达到目的便会识趣退下,没成想人又道:“本王还有一事要告知圣上,世子年轻气盛,忍不得大越屡次欺我大丰之辱,已带着贴身随从奔赴北疆战场。本王远离战场已久,与北疆各将领不甚熟悉,望皇上能替本王交代几句,让各大将领照看着些世子的性命。本王只世子一个子嗣,皇上可莫要让人出了意外才好。” 听闻虞晚泰奔赴战场,远景帝的眸光骤冷,怪不得老荣王坚持要将病入膏肓的荣王妃休弃,原来竟是在这儿等着。 荣王妃被皇家休弃,便不再是皇家宗妇,虞晚泰作为荣王世子,无需留下侍疾,更不用为被休弃的母妃守孝,自然也不用背负骂名。 哼!被关多年的虎崽子想越笼逃跑,哪有这般容易,想建功立业,更是想都不要想。 纨绔忽而要走正道,众臣子唏嘘的同时,更替荣王发愁。 荣王已近七十高龄,一脉单传只世子一棵独苗苗,而现今的荣王世子连半个子嗣都无,战场刀剑无眼,人若出了意外,荣王一脉便绝了后。 午时前,老荣王返回了王府,见颜沐禧守在王妃床榻前,他叹息一声说道:“禧禧回去好生准备准备,三日后你母妃要搬去枫林庄子,你去送她一程。” 颜沐禧心里咯噔一下,急声询问,“母妃为何要去枫林庄子?” 老荣王看向床榻上的荣王妃,眸光缱绻温柔,“你母妃已被父王我休弃,她已不再是皇家宗妇,搁外头闭眼能省去不少麻烦。” “父王~”颜沐禧悲声唤,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 老荣王摆手,“去吧,世子去了北疆,他临行前已与我交代过,助你离开王府,庄子那头,我也命人着手去安排了。趁着送你母妃去庄子上的契机,你也早些离去,免得耽搁久了再生出多余的是非。” 颜沐禧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院子的,虽早已猜到了会有今日,但临到跟前,她还是头脑发昏,四肢瘫软无力。 虞晚泰扔下她走了,临行前连声正式的告别都不曾有。 还真是狠心,狠心的狠呐! 下晌,听闻消息的钱漫漫跑来了王府,一看到颜沐禧,便泪湿了眼眶。 “世子怎能一声不响的跑去北疆,刀剑无眼万一出点什么事儿,禧姐儿你可怎么办呀!” “阿娘放心,世子不会出事的。即便出事,我也会好好的。” 颜沐禧的面上带着笑,语气也很平静,平静到让钱漫漫的心更慌了。 她带着哭腔劝,“禧姐儿你可莫要吓唬阿娘,心里不痛快一定要哭出来喊出来,狠命憋着会把自己憋坏的。” “女儿真的没事,我又不是阿娘,离了男人活不了。我离了谁,都能好端端的过活。”颜沐禧眸色认真。 钱漫漫做势拍了她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编排阿娘!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托你阿爹沿路去追赶世子了,定能将人好端端的抓回来。” “阿娘回去告诉阿爹,不用去追了,追回人追不回心,到头来还是会跑的,白浪费功夫。” 默了一瞬,颜沐禧问出心中一直想问的话,“阿娘,若当初我被掳后没能回来,阿娘还会记得世上有我这个女儿在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禧姐儿你是阿娘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是阿娘身上掉下的肉,阿娘怎会不记得你?你个没良心的,竟戳阿娘的心窝子。”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钱漫漫抽抽搭搭哭出了声。 颜沐禧没如往日般安慰她,而是满目的自嘲,“阿娘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没良心的,骨子里自私自利的很。所以,阿娘不记得我也没关系,就当我死了便好,我不怨阿娘。” “傻了,果真是受刺激太大被吓傻了。”钱漫漫顾不得哭,扯起颜沐禧上下左右仔细查看。 被关怀,被紧张,颜沐禧不由弯起眼眸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 看她哭出来,钱漫漫反而松了口气,抱住她轻声安抚。 向来都是旁人安抚钱漫漫,她很少出言安抚别人,翻来覆去就那么两句话,不过于颜沐禧而言已是足够了。 她自小便渴望着被阿娘多爱些,如今长大了,明白爱无法用多少去丈量,不管多少,有就好。 她不奢求更多,便也不用因无法回报,心生太多的愧疚。 翌日,颜沐清也带着明欣郡主来了荣王府。 第224章 离府 见颜沐禧神态自若的逗弄明欣,颜沐清悬了一日的心微微放下些。 “世子去北疆,二妹妹提前可知晓?” “不知,不过也猜到了几分端倪。” 颜沐清又问,“那二妹妹今后打算怎么办?” 颜沐禧没有回答颜沐清的问题,默了片刻后,她闷声道:“大姐姐,对不起,我可能要提前下船了,我们之前的约定,就此作罢吧!” 颜沐清怔愣住,反应过来颜沐禧话里的意思后心下大惊,她不确定询问,“二妹妹这话是何意?” 因明欣患了风寒,她并未出席除夕宫宴,且近段时间也一直未见过颜沐禧,并不知除夕那日具体发生过什么。 “除夕那日,我被睿王欺辱,颜永臣及时出现救了我,他当着我的面杀了贤王,睿王和辰妃的死,应也是他的手笔。” 听完颜沐禧的话,颜沐清震惊到无以复加。 她猜测过睿王、贤王的死与颜永臣有关,但没想到颜沐禧曾被睿王欺辱,更想不到颜永臣竟胆大到,当着颜沐禧的面杀皇子。 震惊过后,她颤着声音问,“所以,二妹妹是怕了?” “不是怕,是自顾不暇,无法再遵守与大姐姐之间的约定。” 颜沐禧顿了下,又道:“大姐姐有所不知,帝王忌惮荣王府,忌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当初的秀才娘子案,虞晚泰没有如帝王的意愿替睿王背锅,才有了除夕那日睿王对我的欺辱。如今虞晚泰奔赴北疆,帝王是不会放过荣王府的。于眼下的我而言,帝王比颜永臣更可怖。” “怎么可能?”颜沐清无法相信。 前世的虞晚泰也去了北疆,后建功立业回洛都,远景帝并未对荣王府做过什么呀! 等等,虞晚泰去北疆后曾失踪过几年,后来立下大功被封官时,才亮出了荣王世子的身份。 难不成虞晚泰隐藏身份并不是想摆脱家族庇荫,而是因帝王的猜忌不得已而为之? 颜沐禧唇角漾起苦笑,“事实便是事实,我有何理由要骗大姐姐嘛!” 缓了好半天,颜沐清才消化掉心头的惊骇,接受事实,“那、二妹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若请求和离归家,可否有希望办得到?” “天家赐婚,哪有可能和离嘛?我就算死了,也摆脱不了皇家宗妇的身份。”颜沐禧面上的苦笑放大。 颜沐清瞪眼嗔怪,“二妹妹说什么胡话,事情还没遭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咱们想想办法,总会有法子解决的。实在不行去求颜永臣,他能帮你一次,定也能帮你第二次。” 颜沐禧觉得讽刺,用尽法子想要对付的人,关键时刻竟成了救命稻草。 不想再就着无用的话题谈论下去,她转了话题,“大姐姐也莫要净安慰我了,如今恩怨是非已大致明了。颜永臣走的是不归路,他和他背后的人不可能放过太子,大姐姐可想好了今后如何应对?” “暂时没什么头绪。”颜沐清叹气,她是真的愁。 自打颜老太太出事,千媚便失了宠爱,她和太子的关系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密。 平日里,她没少在太子面前上眼药,本以为会有些作用,可最近发觉,对于她的枕边风,太子压根没往心里头去,对颜永臣依旧信任的紧。 颜沐禧也看出来了,颜沐清、太子,包括太子背后的苏家,单拎出来哪个都不是颜永臣的对手。 “大姐姐若不想重蹈覆辙,自己和亲近的人再次如梦中般凄惨离世,便及时抽身出来吧!” 颜沐清止口否决,“不可能,我是上了皇家玉蝶的太子侧妃,明欣是皇家郡主,就算不顾忌太子,我们母女也没可能从沼泽中抽出身。” 颜沐禧早猜到她是这番回答,“大姐姐若不愿抽身,便豁出去放手一搏。太子指望不上,便拉上苏家、薛家一起,想办法将太子的储君之位坐稳了。有可能的话,早些推太子登位,到时方才能获得真正的安稳。” 如今之局面,唯有将众力聚集在一起,方有改变大势的机会。 苏家和薛家手中虽没有兵权,可百年清流世家大族的底蕴是帝王都极其忌惮的存在。 且他们与太子本就绑在一起,若能齐聚力量早些助太子登位,一切难便都不再是难。 “二妹妹,这、”颜沐清惊诧到说不出话来。 远景帝正值壮年,早些助太子登位,等同于是谋反。 “我言尽于此,大姐姐好生思量吧!”颜沐禧不欲再多说。 颜沐清有预知未来的能耐,她已经为其指明前路,能否将路途走通,便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短短两三日的功夫,荣王妃被荣王休弃,荣王世子只身奔赴沙场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有人说荣王有了新欢,故而舍弃了母子二人,还有人说荣王世子不是荣王的亲生子,荣王一气之下才做出了休妻弃子的愤怒之举。 外界的纷纷扰扰,颜沐禧已分不出心力去计较。 荣王妃用参片吊着最后一口气,庄子那边已备好了棺椁,只等着将人送去下葬。 出发这日,颜沐禧几乎一夜未眠,天不亮便起身开始梳洗。 见银夏穿戴的不是府中下人的服饰,她不悦询问,“银夏你这是作何?咱们之前说好了,冬玉陪我去庄子上,你们三人暂且留在王府。” “冬玉的心思不够细,婢子怕她看顾不好世子妃,府中有金春和秋珠便可,婢子和冬玉陪小姐去庄子上。”银夏语气眸光皆异常坚定。 “银夏~”颜沐禧冷了眸子呵斥。 “世子妃若实在不允婢子跟着,婢子便雇辆马车跟在王府的车马后头,偷偷的去。”银夏鼓着脸威胁,少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颜沐禧收敛眸中厉色,无奈叹息,“罢了,你若非要跟着,跟着便是。只是有一点必须牢记,在我这儿,谁的命都是命,没有尊贵卑贱之分,莫要做出痴傻事。” 银夏赶忙点头应下,“婢子记住了,婢子定不会做傻事惹世子妃伤心。” 主仆几人到竹香堂时,荣王妃已被抬上了马车。 听到动静,老荣王从马车上下来,“替父王送你母妃一程,好生将她安葬。” 颜沐禧点头应下,“父王放心,儿媳会好生安葬母妃的。”她想了想,小声问,“父王确定不去送母妃一程吗?” “不送了,活着时一身负累,这临了,便让她轻快些上路吧!”老荣王摆了摆手,转身进了院子。 看着老人家又弯了几分的背脊,颜沐禧忽觉得鼻头发酸红了眼眶。 戎马一生到头来落得妻离子散的下场,何其悲凉! 天色露出鱼肚白时,车马缓缓驶出了城门。 第225章 伏击 荣王妃已被休弃,乘坐的是普通单驾马车,里头有两名跟着伺候的婢女婆子,颜沐禧再同乘显得有些拥挤,故而与银夏坐上了后头的马车。 自打出城门,马车后头便紧跟着一队镖行,几十名镖师押着一辆敞篷马车,车架上被油布盖得严实,看情形押的应是重镖。 颜沐禧特意吩咐前头引路的护卫行快些,结果后头镖行也加快了速度,始终与她们的车马保持着几丈的距离。 银夏也看出了不对,“是否差人过去与镖头交涉一番?” 颜沐禧拧眉想了想,“不一定是敌人,就算是,该来的躲不掉。待会儿真要生了乱子,切记不要恋战斗狠,保住性命要紧。” 银夏闻言大惊,“是上头那位?他连将死之人都不能多容忍些时候吗?” 颜沐禧的水眸中勾起嘲讽,“呵、除了上头那位,还有谁能盯着荣王府的老幼妇孺不放呢!不过也说不准是我太草木皆兵了,压根就是巧合,虚惊一场。无事发生最好,倘若真的发生意外,一定要保住性命。” “婢子有分寸,丢了命便什么都没了,婢子随了小姐,惜命的紧。”银夏拍着胸脯保证完,又担忧道:“可上头那位到底意欲何为呀?是想绑了您和王妃威胁荣王府,还是要杀了你们泄愤?” “谁知道呢,总归是想要辖制荣王府。好在咱们也不是全无准备,至于能不能逃过眼下这一劫,便留给天意吧!” 转弯时,颜沐禧透过车帘看了眼后头的镖队。 前头领路的镖头和镖师肤色偏白,一看便不是常年在日头下走镖的镖人,她的那点子侥幸可以完全抛下了。 顾忌荣王妃身子,荣王府的车马行进速度很慢,好在官道够宽,一路上有不少马车赶超荣王府的马车,镖队却始终慢悠悠跟在后头,无半分赶超的意思。 这下不仅颜沐禧主仆起疑,他人也察觉出了不对。 冬玉钻进车厢,“后头的镖队应是冲着咱们来的,王府的护卫头子让婢子过来询问小姐,可需派人去附近的衙门求救?” “你回去告诉他们,这马上便要下官道,后头那些人若居心不良,怕是一下官道便会动手,咱们此时求救已然来不及了,让他们莫要惊慌,护好王妃便是。” 颜沐禧面色冷然,想了想又道:“还有,让他们紧着王妃的安全,不用管我这边。” 荣王府没有养府兵,此次王府只派遣了十多个身手一般的护卫随行,加上颜沐禧的人,不到三十人。 镖队若真与远景帝有关,她的人勉强应付,荣王府的护卫与其对上等同于寻死。 荣王妃只剩最后一口气,与死人无异,基本没有可利用的价值。远景帝要针对,也是针对她而来,没必要让不相干的人因着她送死。 冬玉依言钻出车厢,片刻后又返回,同银夏一前一后将颜沐禧护住,防止有暗箭射入车厢。 颜沐禧猜错了,马车下了官道,一直行驶过枫林镇,后头的镖队也没动手。 而且跟她们的车马跟的更近了,只相距不到一丈的距离,且各个扶着刀柄,明显警觉了起来。 颜沐禧忽然意识到,镖队可能是派来保护她们的,至于谁在保护她们,无外乎虞晚泰父子二人。 从枫林镇去往枫林庄子,只一条山林小路可通行,周围山林密布,附近只三两个人烟稀少的村落。 因不是大集日,小道上除了她们的车马和镖队外,几乎看不到有行人通过。 此时已午时过半,眼看着距离山庄不足十里路,两侧的山林中忽飞出利箭。 护卫们赶忙拔刀,后头的镖队也急急亮起武器抵挡。 箭雨呼啸而来,与刀剑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霎那间,叮咚脆响声、马儿嘶鸣声、利箭入肉的噗嗤声,和阵阵呼痛声夹杂在一起,听得人心肝发颤。 马车里,冬玉压着声音安抚颜沐禧,“小姐莫要害怕,婢子定会护好您。” 颜沐禧和荣王妃所乘坐的马车,外表上看似普通,实则内里是半寸厚的镔铁打造,普通的箭羽射不穿。 冬玉和银夏只需护好车门和车窗的位置,两人配合默契,未让半支利箭飞射进来。 大概过了小半刻钟,外头的‘叮咚’声渐弱,箭雨越来越小,直至再未有箭从林中射出。 冬玉掀开车帘看了眼,对着颜沐禧硬挤出一抹笑,“没事儿,应是暂时安全了。” 颜沐禧已透过缝隙看到了外头的惨状,她的人身手都是万里挑一,几乎没死伤,前头王府的护卫则是死伤大半,后头镖队的哀嚎声小些,应也有不少死伤。 大丰对兵器管控严格,在天子脚下能不计代价用上千羽箭对敌,除了手握兵权的武将世家,便只有远景帝一人了。 且她猜测,眼下只是开胃菜,远景帝既然动了手,后头还有大手笔。 颜沐禧急声询问冬玉,“快看看,前头马儿和车夫可都还活着?” 冬玉速速看了眼,“都活着,伺候王妃的嬷嬷和婢女未出声求救,王妃应是无事。” 颜沐禧闻言又道:“你嗓门大,让前头的车夫赶紧驾车逃命,不用管咱们。” 冬玉立马照办,对着前头大吼道:“跑,带着王妃快跑。” 今日驾车的车夫是跟随老荣王多年的老人,身经百战且有腿脚功夫,听到指令立马扬鞭抽打马腹,马儿吃痛嘶鸣一声,甩着马蹄朝前狂奔而去,荣王府的护卫提前得过指令,立马跟在了马车后头护送。 车马刚跑出几丈远,林中便传出了声响,有蒙面劫匪模样的人,从密林中钻了出来。 来人用各色布巾蒙着面,衣服也是颜色各异的粗布短打,一眼看去确实像拦路抢劫的山匪。 可若仔细瞧,他们各个步履轻快,眼神坚定未发出任何多余声响,根本不是普通的匪患。 几个瞬息的功夫,密林中竟钻出上百号人,将颜沐禧所在马车和镖队团团围住。 “怎么办?”冬玉急声询问。 自己这边加上镖师,只剩不到五十人,对方在人数和力量上都是碾压,胜负毫无悬念。 颜沐禧没半分的迟疑,“冬玉你出去护着车夫,咱们也冲出去。” “银夏千万护好小姐。”冬玉急急嘱咐一声,探身出了车厢。 “架~” 随着呵斥与马鞭落下的声音,马儿嘶鸣着朝前狂奔起来。 第226章 逃命 车厢猛地颠簸 ,“小心~”银夏抱着颜沐禧趴下,两人堪堪躲过车窗外刺来的长剑。 紧接着,另一个车窗也有长剑刺入,银夏拿起兵器,左右开弓将剑逼退。 颜沐禧屏气凝神趴在车厢里,争取不给她人添麻烦。 马车急速奔驰,耳边的厮杀声渐渐小了,车外和车顶武器碰撞声依旧很大,显然有匪徒攀上了马车。 本以为冬玉一人会应付不来,没想到仅半盏茶的功夫,外头便安静了。 冬玉将头探进车厢,“前头是岔路口,咱们是否跟着王妃的马车去庄子?” “不去庄子,走另一条路。”颜沐禧吩咐完,又担忧询问,“可有受伤?” 冬玉满身满脸的血,都快辨不清本来的模样了,她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小姐放心,婢子没伤着,多亏镖师大哥出手相帮,不然婢子怕是单刀难敌重手。” “姑娘客气了。”一男子应声道。 颜沐禧这才知道,马车上竟还有陌生人,顾不得寒暄,她急急询问,“后头可还能看见追来的人马?” “暂时瞧不见人影,不过隐约有马蹄声,想必快追来了。”冬玉如实道。 “马车跑不快,弃车,咱们往密林中跑。”颜沐禧的话音刚落,冬玉便一把将她捞起,飞身跳下了马车。 银夏、镖师、车夫也飞身落在了一旁,跳下马车前,镖师在马臀上拍了一掌,马儿吃痛拉着空了的马车狂奔着行远,徒留下滚滚沙尘。 片刻未敢停歇,冬玉和银夏裹挟着颜沐禧,镖师跟在后头,几人速速朝着密林深处奔去。 车夫功夫弱,未与几人同行,找了个隐秘处藏匿了起来。 山林难行,跑了大半个时辰后,几人的步伐越来越慢,呼吸也越发急促。 颜沐禧还好,她是被冬玉和银夏架着在跑,几乎脚不沾地,“你们放下我,我能自己跑。” “小姐你安心龟缩着便是,就你那比巴掌长不了多少的白嫩脚丫子,跑不了几步准磨破皮,婢子可舍不得看你两眼泪汪汪呼痛的可怜模样。”冬玉已是调节气息,依旧压不住厚重的喘息声。 被这般看不起,颜沐禧一时不知是该羞还是该感动,“你们就放我下来吧,我今日穿的是硬底靴子,跑几步磨不破脚丫子的。” 冬玉语气无奈的劝,“小姐您甭聒噪了,行不?婢子架着您跑就够累了,还得分出心神跟您说话,您莫非想累死婢子不成。”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冒出一道黑影,紧接着又落下数道黑影。 前头的镖师瞬间顿住步子,冬玉也是脚步急刹将颜沐禧护在身后。 今日本就是乌云蔽日的阴沉天,密林中光影暗淡,几息后,颜沐禧才瞧清,挡住几人去路的黑影是几名黑衣黑靴的蒙面人。 半句废话都无,黑衣人举剑朝着颜沐禧的方向袭来。 冬玉和银夏立马举剑迎上,一前一后将颜沐禧护住,镖师欲上前来帮忙 ,被其中两个黑衣蒙面人缠住脱不开身。 冬玉的功夫不弱,应付两三人勉强撑得住,银夏的功夫一般,只听‘哐当’一声,她手中长剑被击落在地,手臂上还挨了一剑。 “银夏~”颜沐禧惊声喊道。 银夏顾不得流血的手臂,用身体将她挡在身后,“世子妃莫要担心,皮外伤而已,婢子没事。” 对方有七八个人,且各个身手不凡,银夏受伤失了兵器,只剩冬玉和镖师二人苦苦支撑。 眼看着快要支撑不住,冬玉转头大喊,“银夏带小姐走,我们想办法拖住他们。” 镖师收到冬玉的手势,使出杀招逼退纠缠他的黑衣人,飞身到冬玉旁边,与他并肩应敌,试图给颜沐禧二人杀出一条路。 不过显然他们低估了黑衣人的能耐,使尽招数已没能达到目的,反被包围了起来。 黑衣人呈包围状摆起剑阵,剑雨杀来,冬玉急到眼睛都红了,“啊~~~姑奶奶跟你们拼了!” 镖师也急急挥剑,只是刹那的功夫,两人身上便挨了多处剑伤。 颜沐禧眼看着不敌,再打下去几人都得因她而死,她猛地挣脱开银夏的束缚,向包围圈外跑去。 冒着寒光的黑剑朝着胸口处袭来,她下意识的闭眼,可意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她只觉身子一轻,再睁眼,她已是被一蒙面人扛在了肩头。 “撤!”随着撤退指令,几名黑衣人护着扛着颜沐禧的黑衣人迅速撤退,另几人留下断后。 “小姐~” “世子妃~” 冬玉和银夏急声呼喊,奈何抽不开身去追,眼睁睁看着颜沐禧被带走了。 颜沐禧被扛在肩头,身下的人脚步很稳,她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过了小片刻,见另外几个黑衣人也追了过来,她稍稍松了口气,这般短的时间,银夏她们的性命应是无碍的。 这边,冬玉要去追赶,被银夏拦下,“不着急,咱们先休整一番再追不迟。” “眼下是休整的时候吗?等咱们休整好,小姐都不知被挟持到哪儿去了!”冬玉急到眼眸通红。 “可现在去追也不见得能追上,且就算追上,咱们也救不回世子妃。他们劫持世子妃,并不下杀手,世子妃一时半会没性命之忧。”银夏看了眼一旁的镖师,想了想,还是没说出自己有办法寻到颜沐禧。 冬玉冷静下来,细想一番觉得银夏说的不无道理,追上也救不回小姐,左右小姐性命无碍,先喘口气再说。 她一屁股坐到了草堆里,待气息平稳些,抬头看向镖师,“请问,壮士怎么称呼?” 镖师抱拳作揖,“在下高顺,二位姑娘称呼在下顺子便可。” 银夏也问,“不知顺子兄弟是受谁指派保护我家世子妃?” “在下是荣王府的家生子,受荣王爷所托护世子妃周全。” “可有凭证?”银夏又问。 顺子从怀中掏出令牌,双手递到银夏面前,银夏接过仔细看了看,见确实是荣王府的令牌,放了心。 她将令牌递回,“顺子兄弟莫要怨怪我多疑,非常时刻不得不谨慎些行事。” 顺子再次拱手,“应该的,姑娘客气了。” 冬玉豪放道:“既然是自己人,也莫要姑娘姑娘的喊了,我叫冬玉,她是银夏,直接称呼我们的姓名便可。” 顺子望了眼颜沐禧被带走的方向,目露着急,“我们何时去追回世子妃?” “不急,先恢复体力再说。”银夏从荷包中掏出两瓶药膏和一瓶药丸子,递给顺子一瓶药膏,又倒出一粒药丸子递过去,“将药丸子吞下去,此药能快速补充精血,有助伤情复原。”说罢自己先吞下一颗。 第227章 挟持 顺子见状也没迟疑,将药丸子放入口中,仰头吞下。 看银夏二人要给伤处上药,他主动避到了不远处,褪却外衫胡乱在重伤处抹了些药膏。 被药膏涂抹过的几处伤,不大会儿血便止住了,且冰冰凉凉的,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休整了片刻,约摸着银夏两人差不多上完了药,顺子起身欲返回到原处,走了几步,他才发觉步子轻快异常,体力几乎恢复到了伤前的状态。 银夏只手臂上一处伤,冬玉伤处多,但都不算太严重,顺子返回时,二人已上完药正背靠背倚在一起歇息。 顺子心里着急,但见两人不急,他也不好太过催促,坐到了一旁焦心等待。 可一连等了大半个时辰,二人也没有要动身去寻世子妃的意思,他再坐不住,起身询问,“二位姑娘可休整好了?” 冬玉看向银夏,银夏作势瞧了眼天色,“休整的差不多了,咱们这便动身去寻世子妃吧!” 顺子也下意识抬头看,天上阴沉沉的,连日头的影子都寻不见,啥也看不到呀! 与此同时,颜沐禧被蒙面人扛在肩头,一路往树林的深处走,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行,她被几人换着扛,都是一个姿势。 胸腹被硌得难受,在换第四个人的时候,她试着商量,“壮士,壮士可否换个姿势?背着行不行?没必要非扛着呀,咱们都难受。” 她只是开口一试,没成想竟真的被放置到了地上,黑衣人在她面前蹲下了身。 愿望达成,她也没扭捏,大方爬上了黑衣人的背,被背着往前走,比刚刚舒服了些,但也只是舒服些,又饿又怕又困,想睡不敢闭眼,只能死命瞪着眼硬撑。 可能是阴天的缘故,天色很快暗了下来,领头的黑衣人取出一颗夜明珠照明,一行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依旧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行进。 入夜的山林静的可怕,偶尔传出鸟惊兽吼声,更显阴森可怖。 天色彻底黑透时,一行人终于停下了脚步,颜沐禧探着脑袋往前瞧,就见领头的黑衣人将前头石壁旁的藤蔓拨开,穿过藤蔓往里走了十多步,竟是一处洞穴,洞穴里有光亮,里头应是有人。 颜沐禧被轻轻放到地上,正要仔细瞧瞧洞穴的模样,一名身量高挑纤瘦的男子从洞穴里面走了出来。 她讶然睁大双眼,“是、怎会是你?” 男子不是旁人,而是在前朝后宫都没什么存在感的三皇子虞瑾州。 “事出紧急多有得罪,还望小王婶莫要怨怪瑾州唐突。”虞瑾州对着颜沐禧拱手作揖。 颜沐禧没心思与他客套,瞪着水眸惊声询问,“三殿下为何会在此处?不对,三殿下为何要将我绑至此处?” “说来话长,进去再细细说与小王婶听。”虞瑾州退到一旁,做出请的手势。 颜沐禧立在原处看着他,过了会儿,仿若意识到躲不过,才迈步进了山洞。 山洞里头燃着数盏火把,不大的洞穴被照射通明,洞穴里除了一堆干草,便只有用石块搭成的简易炉灶,炉灶上放着一个咕咕冒泡的小铁锅。 见颜沐禧盯着铁锅瞧,虞瑾州温声说道:“小王婶饿坏了吧!锅里煮着野鸡蛋,就快熟了,待会儿小王婶先吃上两颗蛋垫垫肚子。” 颜沐禧的目光从铁锅上挪开,“性命都快没了,三殿下觉得我心大到、还能吃下野鸡蛋?” “小王婶吃不下便不吃,饿了再吃,咱们坐下聊。”虞瑾州指了指一旁的干草堆,见颜沐禧立着不动,自己一屁股先坐了下去。 颜沐禧居高临下凝视着他,“三殿下现在能说说,为何要将我掳来此处了吗?” 虞瑾州看了眼洞外,将声音压低,“看来小王婶确实是误会了,瑾州将小王婶带来此处,并无不轨之念,而是想要护小王婶安好。” “哦?那三殿下仔细说说,您伤了我的贴身婢女,将我从她们手中掳走,是怎么个护我安好法?”颜沐禧目光冷凝,显然不信他的说辞。 虞瑾州叹息,“唉~小王婶可知,小王叔奔赴北疆,父皇得知后很不乐意。” “略知晓一二。”颜沐禧没有否认知情远景帝对荣王府的猜忌,因为她直觉眼前的三皇子不简单,她糊弄不了。 “父皇是帝王,他不乐意的后果,小王婶可知荣王府众人的下场会怎样?” 颜沐禧摇头,表示不知,知道也不能明说。 虞瑾州是远景帝的亲生子,她说人家亲爹卑劣无耻没下限,不是找死嘛! 虞瑾州又道:“小王婶既不知,瑾州便细细告知于小王婶。父皇他疑心重,尤其是对荣王府和小王叔,他绝不会允许小王叔脱离他的掌控。如今小王叔寻不见了,他便想着利用小王婶钓小王叔出来。今日我若不出手,小王婶定然会落入父皇手中,成为要挟小王叔的筹码。” “可三殿下若不出手,我和我的婢女怕是已经逃之夭夭了。”颜沐禧冷声反驳。 闻此言,虞瑾州竟勾唇笑了,“自咱们第一次见,瑾州便知小王婶是个极聪慧狡黠的女娘,何时竟变得这般天真单纯了?为挟持小王婶,天机营的暗卫几乎倾巢出动,小王婶仅凭两个半吊子功夫的婢女,真以为能逃得掉?” 颜沐禧反问,“那三殿下便能逃过天机营的追捕?” 天机营是专为皇家培养暗卫的特殊部门,只听历代帝王的差遣。 远景帝若真如虞瑾州所说,派遣了整个天机营的暗卫捉拿她,她确实没可能逃掉,但虞瑾州只是个无实权的皇子,怕是也无法在天机营的眼皮子底下行算计之事。 虞瑾州摇头否认,“不能,但我能阳奉阴违,护小王婶出逃。” “阳奉阴违?”颜沐禧拧眉思索一瞬,“三殿下莫非是奉了皇命来抓捕于我?” “小王婶果然聪慧,父皇将挟持小王婶的差事交给了瑾州,瑾州想从天机营的眼皮子底下放走小王婶,虽有些难度,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虞瑾州望着颜沐禧,眼神坚定。 对上她的目光,颜沐禧眸中的疏离褪去大半,柔声问,“三殿下为何要这般帮我?” “瑾州自小被兄弟姐妹欺辱,只小王叔会护我几分,小王婶就当瑾州是还小王叔当年的帮扶之恩吧!” 提到虞晚泰,虞瑾州的眸光又暖又亮,透出了满满的感激和孺慕。 第228章 觊觎 颜沐禧不再怀疑虞锦州的话,走到不远处的干草堆旁坐下,压低声音询问,“三殿下若违背圣意帮了我,皇上可会治罪于你?” 虞瑾州故作松快的笑笑,“无碍的,我是父皇的亲生子,父皇再不看重我,也断不会取我性命。事后,我也不过是被斥责一顿罢了。” “因为我们荣王府,着实是为难殿下了。”颜沐禧满目的愧疚。 “不为难,比起小王叔多年来对瑾州的帮扶,瑾州如今之举算不得什么。小王婶莫要生出愧疚之意,一切都是瑾州应该做的。” 迎上虞瑾州坚定的眸子,颜沐禧悠悠叹息一声,“眼下之局面,我也不再矫情,说些不愿拖累殿下的违心之言。不知三殿下打算如何帮我逃脱,可有具体的章程?” “不急,待会儿再细细说与小王婶听。”虞瑾州起身走到石头搭成的简易炉灶前,从腰间拔出两把匕首,用刀身将铁锅架起放到一旁空地上,又取过一旁的葫芦瓢,将野鸡蛋从沸水中捞出。 堂堂天家皇子,端锅取蛋的动作竟是做得异常熟稔。 待野鸡蛋冷却些,虞瑾州取过一枚递给颜沐禧,“小王婶先吃颗蛋垫垫肚子,等填饱肚子再谈其它。” 蛋已递至面前,颜沐禧下意识伸手去接,没防备冷却过后的蛋还是很烫,“啊~”她惊呼一声,赶忙将被烫到火辣辣的手指放到耳垂上降温。 “噗嗤~”虞瑾州被她的萌态逗乐,故意用手掌将整个蛋包裹住,“不烫啊,可能是小王婶的肤质太过娇嫩的缘故。” 也不知是烫的还是羞的,颜沐禧满面粉霞,水盈盈的眸子泛着泪光,没好气嗔了虞瑾州一眼。 “三殿下何时这般不尊长辈,连小王婶我都编排上了。” 火光映射下,含嗔带笑的潋滟水眸似含着一汪清泉,虞瑾州的心不由漏了一拍,许久挪不开眼。 直到颜沐禧轻咳一声提醒,他才尴尬收回目光,“这、蛋怕是一时半会冷却不了,我还是将其放至冷水中泡凉吧!” “好~”颜沐禧似娇羞般敛下眸子,垂头不敢乱看。 过了小片刻,虞瑾州将冷却好的蛋再次递到颜沐禧面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神色已恢复以往的直率坦诚。 一共五个野鸡蛋,颜沐禧吃了三个,将剩下的两个强行塞回到虞瑾州的手里。 “深山野林没有热乎吃食可食,三殿下也吃两颗垫垫肚子。” 虞瑾州不肯要,又将蛋塞回给她,“寻几颗蛋不易,瑾州吃干粮便可,小王婶留着吃吧!” “那我留一个,殿下吃一个。”颜沐禧满目惭愧看着他,一副很是过意不去的模样。 虞瑾州似很无奈般笑笑,接过蛋剥开皮,将整颗蛋放进了口中。 待口中蛋嚼碎咽下后,不等颜沐禧问,虞瑾州主动说起了之后的计划。 远景帝的命令是活捉颜沐禧,不能伤她性命,等抓到人,将她低调带回宫中关押。 颜沐禧若进了宫,再想脱身无异于登天之难,所以,她必须在入宫前脱身。 虞瑾州的计划便是在路途中做手脚,使特殊的法子,偷梁换柱将她换走。 颜沐禧没问虞瑾州打算用何法子将自己换走,而是问,“那我被换走之后呢?三殿下可有具体安排?” “之后小王婶还需委屈些时日,先去偏远庄子上或者庵堂躲躲,待风声过了再筹谋以后。”虞瑾州温声解释道。 颜沐禧点头表示了解了,默了一瞬,她满目感激道:“大恩不言谢,待以后有机会,定报答三殿下今日舍己帮扶之恩。” 虞瑾州脸颊微红,“小王婶切莫折煞瑾州。时辰不早,小王婶在干草堆上稍做歇息,等天亮以后,咱们再动身。”说罢匆匆出了洞穴,似害怕颜沐禧看出他的羞窘。 鸦默雀静,山洞只留一支火把照明,颜沐禧侧身躺在干草堆里,望着石灶的火一点点熄灭,敛眸渐渐睡了过去。 洞外,黑衣人为虞瑾州检查了全身四肢,又搭手诊了脉,“殿下并无任何中毒迹象。” “可诊仔细了?”虞瑾州望向洞口的方向,目光幽深。 他的这位小王婶,性子鬼得很,不可能轻信他漏洞百出的说辞。 “小的已细细查验,殿下确实无任何中毒迹象。” “知道了,你退下吧!” 虞瑾州起身回到洞口前,听着里头的呼吸绵软平稳,想着颜沐禧应睡熟了,于是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灯火朦胧,夜思日想的美人静静的躺在那儿,乌发雪肤、琼鼻朱唇,身段曼妙,美到仿若画卷中的美人精怪。 不由得,他轻挪脚步,朝着美人慢慢靠近,蹲下身,伸手抚上惦念了许久的脸颊。 “嗯~”颜沐禧嘤咛一声,细眉拧起,抬手欲将面上的痒意拨开,却抓到了一抹温热,长长的睫毛如羽翼般微微颤动起来。 虞瑾州以为她要醒了,正想抽开手逃离,没成想她呢喃着喊了声,“夫君~不要丢下我~”后合上朱唇,又睡了过去,呼吸又变得平稳绵长。 手指被软软的小手紧紧攥着,虞瑾州潜意识里想将手抽出,可望着眼前日思夜想的芙蓉面,闻着沁人心脾的馨香,动作根本不听大脑的支配。 他俯下身,鼻端凑近抓着自己手的柔荑,反握住粉白的指尖,从轻轻的嗅,到放进口中贪婪的吸吮…… 脑子失去思考能力的前一瞬,虞瑾州满脑子都是——小王婶真的好香,比梦里臆想中还要香,他一定要得到她,将她牢牢囚于身侧。 察觉身侧彻底没了动静,颜沐禧睁开眼,眼神清明无半分困意。 她在自己身上涂抹了诱引男子动情的药,若虞瑾州对她无意,不会有任何反应,若有意,定会做出僭越之举,自然会入套中毒。 看了眼洞穴外,确认没人盯梢,她速速从虞瑾州腰间取出匕首,抵上其喉咙,才敢放大动作检查其衣物。 在看到虞瑾州藏在衣袖下的黑珊瑚珠串,和戴在另一个手腕上的彩色珠串时,颜沐禧的动作僵在了原处。 记忆如潮水般翻滚袭来,当年她与虞晚泰新婚进宫认亲,她将这串黑珊瑚珠串作为见面礼送给了虞瑾州,却被三公主霸道抢了去。 后来三公主和二公主相继薨逝,她和颜沐清都想不明白是何缘故导致的变数。 如今,萦绕在心头的疑惑总算寻到了答案,三公主的珠串又回到了虞瑾州手中,定然不是巧合,导致变数发生的原因,可能是她赠出的黑珊瑚珠串所致。 如若她所料没错,两位的公主的身死,可能就只是因为一串小小的珊瑚珠串。 何其悲凉,又何其讽刺! 她怎么都没想到,助颜永臣在后宫兴风作浪的,竟是看似最不起眼的三皇子虞瑾州。 第229章 反向挟持 震惊过后,颜沐禧不得不思虑眼下的脱身之策。 虞瑾州说远景帝派出整个天机营对付她,她一时分辨不出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还有底牌未亮出,但底牌留到最后亮出,往往才有转败为胜的可能,她现在亮出,万一远景帝还有后手等着,她便再没了反抗的余力。 若虞瑾州只是吓唬她,眼下拿住虞瑾州,是最好的脱身机会。 若虞瑾州所言是真的,她就算把人拿住,也逃脱不了整个天机营暗卫的追捕。 到底要不要赌?颜沐禧陷入两难的纠结中。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赌一把,她怕自己此时不作为,待虞瑾州醒来,便再没了赌的机会。 下了决定,颜沐禧一手拿刀抵住虞瑾州脖子,另一只手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用牙齿将瓷瓶的木塞咬开。 瞬间,一股奇异的香甜味在四周弥漫开来,香味并不浓烈,不消片刻便消散开了,只剩淡淡的余香。 此香乃明慧研制的蛊香,能吸引到百里内的飞蛊,她已将飞蛊交予负责搭救她的人手中,香味释出,飞蛊便会引着那些人寻到她。 洞外,守夜的黑衣人问身旁的同伴,“你可闻到了奇怪的香味儿?” 另一人吸着鼻子仔细闻了闻,“没有香味儿呀,你莫不是太困魔怔了吧!” 提出有香味的黑衣人也嗅着鼻子又仔细闻了闻,还凑近洞口闻了闻,确实没有味道,难不成刚刚只是错觉? 身为暗卫,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他回头与同伴做了个手势,抽出短刀欲进洞穴查看一番。 没料脚步刚踏入洞口,便听到脆声厉喝,“站住,不许进来!” 一声娇呵似炸雷般,刹那间,八个蒙面黑衣人齐齐出现在洞口。 颜沐禧蹲在干草旁,将昏睡瘫软的虞瑾州挡在身前,匕首刀刃抵在其脖颈最脆弱处,她只需稍稍用力,虞瑾州便会毙命于此。 她做好了准备,若黑衣人如上回的孪生姐妹般不顾虞瑾州的死活,她便用自己的性命相要挟。 远景帝既想要拿她制衡虞晚泰,定不希望被带回一具随时可腐朽的尸体,双重威胁,定能拖延时间等到营救她的人。 僵持几息后,见黑衣人并未上前,颜沐禧稍稍松了口气。 领头的黑衣人开口劝,“放了三殿下,此处乃密林深处,世子妃即便挟持了三殿下也逃不掉的。” 颜沐禧没应话,眼神警惕望着几人,见其中一人打手势,她毫不犹豫将手中匕首往下按了几分。 “出去,退出去!” 刀刃触碰的皮肉,虞瑾州的脖颈处瞬间有鲜血溢出,领头的黑衣人眼神惊愕,立即发指令,“退出去。”众人听令有序退到了洞外。 这下颜沐禧可以肯定,这帮黑衣人极其顾忌虞瑾州的性命,他们有可能就是虞瑾州的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远景帝在乎虞瑾州的性命,这些人才不敢让虞瑾州出差池。 远景帝一早便立了薛皇后所出的嫡子为太子,却又放纵黎贵妃母子揽权与太子一派抗衡,明显是帝王的平衡之术。 睿王死后,很多睿王党派的官员怕被太子党报复,投靠了懿妃所出的四皇子,且远景帝不久前刚封赏了懿妃的胞弟,资质平庸的四皇子一跃成为了除太子外,最有望争位的皇子。 眼下的朝堂,又构成了帝王所希望看到的两派互斗的平衡局面。 推出最有力争储的儿子蟹蚌相争,远景帝平衡朝堂局势的同时,也能护住真正在意的儿子。 而在天家皇子中排行第三的虞瑾州,表面看来生母不得宠,无外家能依仗,自身又不被帝王看重,看似是最无争储可能的皇子,可实则怕是躲在靶子后最安全的皇子。 虞瑾州并不如表面呈现出来的般,被远景帝所不喜,恰恰相反,他才是远景帝最在意的儿子。 这也便解释的通,为何虞瑾州的生母秦贵人,能在黎贵妃前头得到珍贵异常的香珠,不得宠却能在波云诡谲的后宫平安诞下皇子公主。 总而言之,虞瑾州母子应才是远景帝放在心上的人,其他挡在前头的皇子都是远景帝推出去的活靶子。 先不提虞瑾州是否为远景帝属意的储君人选,眼下外头的黑衣人顾忌虞瑾州的性命,与颜沐禧而言是再好不过之事,她可以挟持虞瑾州保命。 大概过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外头响起了打斗声。 算着时辰,应是自己安排的人到了,颜沐禧握紧手中匕首,对着洞外大喊道:“让他们进来。” 打斗声依旧没有停下,她加大音量怒喊,“让我的人进来,快着些,不然休怪我失手伤狠了三殿下!” 那些人到底是顾忌虞瑾州的性命,打斗声很快停下,两拨人同时挤到了洞口。 前来营救颜沐禧的有十个人,穿的是普通的灰衣短打,都是与颜沐禧合作多次的江湖帮派练家子,虽拿钱办事,但讲义气,可靠的很。 “让我的人进来,否则莫怪我刀下没分寸。”颜沐禧咬牙威胁。 黑衣人头领此次却没妥协,森冷厉目扫射着颜沐禧,放任这些江湖人进山洞,于三皇子更不利。 “世子妃想好了,刺杀三殿下,你的亲族都要跟着一起陪葬。” 颜沐禧满目的决然,“那就看阁下是否舍得我杀了三殿下?三殿下好端端活着,我和我的亲族自然也不会死。” 意识到眼前的女子有胆有谋,极其难对付,黑衣人不得已还是妥协了,放颜沐禧的人进了山洞。 未耽搁片刻,颜沐禧急声吩咐几人,“速速离开此处。” 一名黑壮汉子代替颜沐禧挟制住虞锦州,另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背起颜沐禧,其他几人护着他们往洞外退。 出了洞口,一行人迅速朝密林深处狂奔,后头的黑衣人紧追不舍,且追来的人好似越来越多。 很快,从十数人变成了几十个,且还有不断增长的趋势,呈现包围状态将他们几人裹挟在了里头。 好在有虞瑾州为人质,他们包围追赶的再紧,并不敢轻易动手。 眼见情势不妙,领头的灰衣汉子询问颜沐禧,“还去提前说好之地么?” 颜沐禧在枫林镇做了安排,可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们就算抵达枫林镇,也不好脱身。 她拧眉思索一瞬,淡然道:“按照原计划行事。” 到了镇子上便有了车马,能不能成功脱身先不提,总比眼下在密林里耗着强。 颜沐禧原本以自己准备好的后路足够保命,可没想到远景帝能动用这般大的手笔对付她。 她不过一介小小女子,先有羽剑伏击,后有天机营追捕,狗皇帝还真是够看得起她的。 第230章 狼群 “大爷的,狗皇帝到底派了多少狗腿子对付小姐嘛!我数都数不过来了!”冬玉喘息着骂道。 三人跟在包围圈的后头跑,眼见着追捕之人从几个增添到几十个,又变成了上百个,且各个步伐轻盈,都是功夫不弱的练家子。 冬玉原本还想着拼一拼将人给组团灭了,救回颜沐禧,现在甭说拼一拼,拼十拼也打不过,敢上就是被人家灭。 “莫要骂了,省些力气吧!”银夏喘的比冬玉厉害多了。 密林荆棘草丛横生,极难奔走,春衫又单薄,稍不注意便会被扎到皮肉,银夏的腿上功夫一般,全靠力气硬撑着在前行。 冬玉看出她体力不济,上前拖住她的手臂,借力给她使。 后头跟着的顺子犹豫一瞬,飞身上前将自己的手臂也伸到银夏面前。 男女大防在生死攸关面前屁都不是,银夏几乎没犹豫,便搭上了顺子的手臂,三人相携着往前进,行进速度比之前快了些许。 明明是朝下走的,林子却好似越来越密。 颜沐禧小腿再次被刮到,她拧眉疑惑道:“咱们是否行错了方向?我怎感觉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行了呢?” “两个司南的方向一致,咱们就是朝西走的,没错呀!”领路人的语气也有些狐疑。 他们本是朝着林子外围走的,脚下路却越来越难行,属实不对劲。 又往前行了小半个时辰,路依旧难走,确切的说是根本没路,需边砍边前行,颜沐禧当机立断,“不往前了,换方向走。” 她的话音刚落,忽而传来狼啸,一声接一声,好似就在不远处。 “前头有狼,快反方向跑。”颜沐禧急声喊。 狼啸高低不一,一声接一声杂乱交织在一起,应是数目庞大的野狼群。 不比狼目能夜视,人在漆黑的环境里视物困难,密林又是猛兽的地盘,若对上,他们功夫再高,定然也落不着好。 领头人闻言立马调转方向,众人加快步伐,可脚下乱枝荆棘密布,行进速度依旧比之前快不了不少。 可能是听到了动静,狼啸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声越来越近,直到不远处闪现绿色光点。 先是稀疏的几道绿光,后越增越多,绿油油的成片袭近。 “抄家伙,点火把!”领头人的话音未落。 周围已发出了狼的嘶吼和打斗声,应是追赶他们的那些人与狼群打起来了。 颜沐禧会爬树,她找了棵粗壮些的老树,蹭蹭几下爬到最高处树干上,骑坐到树杈上抱紧身前的枝干。 昏睡着的虞瑾州被扛上了旁边的大树,灰衣人在下方围成一圈护着他们。 高处视物的距离远,有火把照明,颜沐禧能模糊瞧见不远处的情形,天机营的暗卫也有不少点燃了火把攻击野狼,可狼好似不怕火光般,身躯灵活的直往人的身上扑。 小片刻的功夫,便有狼攻至了树下,冒着绿光的眸子盯得人汗毛直立,龇牙飞奔着朝灰衣人袭来。 灰衣人挥刀去砍,野狼极其灵活的偏身躲过,待落地回身立马再次进攻。 颜沐禧惊愕的发现,一头成年狼竟能与一名功夫不弱的暗卫战平,且人的火把被击落后,狼还能占些许的上风。 这边冬玉几人趁乱寻找颜沐禧的踪迹,待瞧见与狼群打成一片的灰衣人时,冬玉急声呼喊,“小姐,小姐你在哪呀?” 在树上躲的好端端的颜沐禧听到呼喊,她是真不想应和引起狼群和天机营暗卫的注意,又怕银夏几人寻不见自己出意外,只能快速应了声,“我在这儿!” 银夏听到声音朝着这边瞧过来,春日树木的枝叶还不甚繁茂,她很快便寻见了树上颜沐禧,“世子妃在那边。” 几人正要朝这边奔来,忽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狼啸。 循声望去,就见两簇比小儿拳头还大的绿光正朝这边靠近。 颜沐禧也瞧见了逐渐靠近的绿光,待离得再近些,才瞧清急速奔来的庞然大物是一头灰色大狼。 灰狼的身长比成年男子的身高还长些,狼头比脸盆还大,雄壮模样堪比成年的雄狮。 见大狼朝冬玉的方向奔去,颜沐禧惊声呼喊,“小心,快让开。” 冬玉提气飞身后退,堪堪躲过灰狼的攻击,她举剑欲反击,却见灰狼扭转方向朝别处跑了。 憋着了一口气还没咽下,忽听得身旁的银夏惊声呼喊,“世子妃,抱紧了!” 话音刚落,颜沐禧觉得手肘好似被什么东西击中,痛麻感袭来,她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抱着树干的手臂。 恰好灰狼的身体撞上了她所在的大树,随着枝头剧烈的摇晃,她一个不稳,从树上直直跌落了下去。 距离稍微近些的灰衣人想过来将颜沐禧接住,却被缠着脱不开身,冬玉和银夏她们离得远,已是来不及奔过来。 一众人眼睁睁看着颜沐禧仰头从一丈多高的大树上垂直跌落。 若头先落地,不死也会摔成重伤。 “小姐~”冬玉嘶声喊。 银夏红着眸子朝这边狂奔,已吓到失了声。 眼看着颜沐禧就要落地,一抹灰影飞扑过来,将即将落地的颜沐禧顶了出去。 缓冲过后,只听‘扑通’一声闷响,颜沐禧落在了不远处的干草丛里,好似摔得并不重。 众人这才瞧见,颜沐禧是砸在灰狼身上,才免于了直直落地被跌成重伤。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侥幸,就见巨型灰狼转头朝着颜沐禧所在的草丛扑了过去。 颜沐禧确实摔得不重,被顶了下,身体掉转方向屁股先着的地,又是摔在干草丛里,落地后都没觉出疼来。 惊惶过后,她转头想看看银夏和冬玉可还安好,一抬头,竟撞上了一张凶神恶煞般的巨大狼脸。 人在极度惊慌害怕时是叫不出声音的,也做不出动作,她下意识想后退,奈何手脚发软使不上半分力气,任凭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咬向自己。 颜沐禧惊惶闭上眼,等着被咬死或者咬伤,可意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她只觉胸腹处的衣襟一紧,身体腾空离了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好似被灰狼叼在口中。 灰狼叼起颜沐禧,灵活越过众人的拦截,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第231章 脱身 身体被起起伏伏的颠簸,颜沐禧大脑空白一片,自然垂落的腿脚偶尔会刮到荆棘。 待大脑清明些许,她刚想下意识的护住头脸,突被甩飞了出去,未来得及感受到失重感,她的身体便以俯趴的姿势稳稳的落到了狼背上,灰狼又开始驮着她往前狂奔。 灰狼奔跑的速度很快,为防止掉下去摔伤,她双手双脚抱紧大狼的身体,双手甚至下意识抓紧了狼毛。 身后的人狼厮杀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到,耳边只剩呼啸而过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呼啸声也小了许多,颜沐禧心头的惊惧渐渐褪去,她也意识到,灰狼可能并不会伤害她,而是要带她逃离天机营的追捕。 于人而言极其难行的密林,野狼却如履平地,能轻巧越过荆棘丛,匀速朝前行进。 大野狼的身后,始终有几双绿油油的眼睛跟随,颜沐禧猜测,驮着她的灰狼应是这群狼的狼王,所有野狼都服从它的指令。 天色透出鱼肚白时,灰狼终于停了下来,它抖了抖身体,颜沐禧从狼背上滑落。 虽猜到灰狼应不会伤害自己,可面对眼前比水牛小不了多少的大野狼,她心里还是怕的很。 灰狼转过身体看向她,狼目不再是夜间的绿光模样,小儿拳头大的眸子自带狠辣凶光,直直望过来,她瞬间汗毛直立。 她抱膝蹲坐在原处,努力维持住表情镇定,甚至挤出一抹笑,试图跟眼前的灰狼套近乎。 显然灰狼并不吃她这一套,张嘴便朝她咬来,她下意识闭眼护住头脸,只听‘刺啦’一声,她的外衫被狼牙咬破。 再睁眼,便瞧见灰狼咬着她的衣服,晃着大脑袋往下扯,好似想扒下她的衣服。 颜沐禧怔愣一瞬,试探着配合主动脱外衫,灰狼果真停止了动作,后退一步蹲坐到了地上,锐利狼眸依旧死死的盯着她。 眼前这玩意儿真是猛兽么?竟跟人一样精明。 见颜沐禧将外衫脱下,灰狼起身,又龇着獠牙冲着她下身的襦裙而来。 颜沐禧没等它靠近,自己主动麻溜的将襦裙退下放至一旁,还把头上剩余的首饰和手腕上的金丝玉镯一并摘下,只留了放有毒针的空心金钗挽发髻。 脱了襦裙,颜沐禧身上就只剩一层薄薄的绸布中衣,再脱就露肉了。 虽猜到灰狼让她脱衣服是别有目的,可她还是禁不住怀疑,通人性的大野狼让她脱光衣服,是想顺滑不塞牙的吃肉。 好吧,终究是她想太多,灰狼可能是见她上道,迈着优雅的步子在她身前俯趴下,显然是让她重新骑坐上去。 颜沐禧没犹豫,利索爬上了狼背,如骑马般抱紧灰狼的脖子,揪住它的狼毛。 灰狼慢悠悠抬腿起身,没再如之前狂奔,驮着颜沐禧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继续前行。 颜沐禧回头,看到她刚刚褪下的衣物正被几头狼齐力撕扯,就在她欲转回头时,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几头狼身边。 她再想仔细看看那道身影是谁,奈何视线被草木遮挡,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过即便没看清,颜沐禧单靠身形和衣着也大概猜到了。 刚刚出现的身影是女巫医,而会帮她假死脱身的,应是答应放她自由的虞晚泰,而帮虞晚泰实施计划的,只颜永臣一人莫属了。 她想不明白,颜永臣一边与虞瑾州为伍,一边又和虞晚泰达成了某种默契,到底意欲何为? 颜永臣差使女巫医出手帮她脱身,显然早算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之事。 她的好阿爹不但什么都知道,还能精准算到将要发生之事,她之前竟还想着靠自己那点稚嫩小把戏击倒他,如今想来,多么的可笑啊! 天色大亮时,阴沉了一日一夜的天暮落下了雨滴,不大会儿,毛毛细雨为山林笼罩上朦胧雨雾,本就幽静的山林更显静谧。 颜沐禧的衣物被淋透,好在大狼的皮毛又厚又暖,她趴在上头,并不会觉得很冷。 终于,灰狼在山体的一处峭壁前停下了,颜沐禧滑下狼背,方瞧见被藤蔓遮住的峭壁上有个只能容纳一人爬进去的小洞。 见狼目看看她,再看着洞,颜沐禧瞬间明白过来,灰狼是想让她进洞。 山洞与狗洞一般大小,她身量较小,勉强可以钻进去,灰狼的庞大身躯是断没可能进去的,所以,灰狼应只会护送她到这里了。 进洞前,颜沐禧抬手,欲拍拍灰狼的头告别。 察觉到她的动作,灰狼瞪眼对着她凶狠龇牙,她鼓起勇气,还是用掌心拍了拍大家伙的脑袋。 “嗷呜~”大野狼不满低吼一声,傲娇将狼脸别到了一旁,竟和大黄被逼迫卖乖时的神态一模一样。 颜沐禧不由笑弯了眸子,也不管眼前大家伙能不能听懂人话,自顾自说道:“今日谢谢你的相助,咱们若有机会再见,我定送你几百头大肥羊。感谢你驮我一程,以及弥补你被我薅掉的狼毛,绝不食言。” 大野狼又低低的‘嗷呜’了声,似不满被画大饼,拱头逼颜沐禧赶紧进山洞。 颜沐禧也不再耽搁,拨开山洞前的藤蔓,俯身钻了进去。 洞里淋不到雨,本该干燥,可颜沐禧却觉周身都是湿湿滑滑的。 眼睛在黑暗中不能视物,她本就怕黑,又身处密闭的空间,故而心跳的厉害,手脚如木偶人般小心摸索着往前走。 大概通过了两三个弯道,前头的空间开阔起来,能瞧见些许的光亮。 她心下一喜,加快速度朝着亮光的方向爬行,又拐了一个弯道出来后,眼前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湖泊,她身处的位置应是被湖水冲刷出来的天然崖洞。 就在崖洞的正下方,有一艘用木板搭成的简易小舟,崖洞在湖面上方一米左右的位置。 颜沐禧虽不会游泳,但自小在江南长大,并不甚怕水,她找准位置,纵身一跃跳到了小舟上。 等稳住身形,她在小舟的中心位置坐下,才瞧见小舟上不仅有船桨,还备有蓑衣,蓑衣下有一个包袱,包袱里装有一整套的女子衣衫,中衣是细布的,外衣是普通百姓穿的粗布面料。 小舟停靠的位置是一处山壁凹陷的山谷,淋不到雨,包袱和衣服都还是干的。 颜沐禧四下看了眼,匆匆脱下湿透了的中衣,将干衣服换上,衣服大小很合身,显然准备衣物之人甚是清楚她的身量。 心口突然刺痛了下,颜沐禧再次抬头四处查看,周围除了山便是水,半个人影都寻不见,水眸中不由勾起了讽刺。 事已至此,她还在期待什么呢? 第232章 脱身2 穿好蓑衣后,颜沐禧将小舟划至不远处有活石块的凹陷石壁处,抱起一块碗口大的石头,把换下的衣物绑在石头上,连衣带石一起抛到了水底。 确认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了纰漏,她也没再耽搁,滑动船桨朝着崖洞的反方向划去。 远离了山谷,颜沐禧才发现小舟是顺流而下,她只需持桨保持方向即可,无需费太多力气。 身后和左侧是绵延不绝的山脉,小舟顺着左侧的山脉一路前行,因是阴雨天,颜沐禧也判断不出时间过去了多久。 连续两夜没怎么合眼,小舟晃晃悠悠仿若能助人入眠般,她硬撑着一股心力才没闭眼睡过去。 时间好似又过去了许久,在颜沐禧的心力实在无法支撑头脑清醒时,前头终于出现了冒着炊烟的房屋,待离得近些,方瞧清了冒烟之处是一个小村落。 思索了片刻,颜沐禧并未选择去弃舟上岸,而是继续顺着山脉前行。 原因无它,她一介长相出挑的弱女子,贸然到陌生的村落不安全,倒不如继续往前寻大些的城镇上岸。 枫林镇的最西面便是湖泊,若是能泛舟而下到达枫林镇,她便能直接踏上准备好的后路,远走高飞彻底挣脱绑在身上多年的枷锁。 小舟的速度很慢,又路径两个村落后,颜沐禧总算瞧见了城镇模样的房屋,且好像就是她逛过几次大集的枫林镇。 近两日的时间,她只吃了三颗野鸡蛋果腹,这会儿早饿到前胸贴后背,不管前头是不是枫林镇,都必须上岸了。 因是雨天,湖岸边没什么人,岸边停靠着各色的船只和小舟。 小舟靠岸后,颜沐禧跳上岸,速速离了湖岸边。 无比幸运的是,此处就是枫林镇,她不需再想办法赶路,可直接去柜坊取之前让人寄存在此的包袱。 大丰稍微富庶的府城都设有柜坊,供暂时存放物品所用,枫林镇距离斗兽场不远,故而也设有信誉不错的柜坊。 为防止意外情况,颜沐禧派人寄存时便提前说好,可凭票据取包袱,也可对暗号将包袱取出。 颜沐禧早将票据烧毁,只留了对暗号一个法子取包袱,她对了暗号,成功将包袱取走。 包袱里装的是一荷包方便随时花用的银钱、明慧的药、还有阿公当初送给她的两枚印鉴。 印鉴是阿公留给她的后路,如今她用上了这条后路,也算没白白浪费阿公的一番苦心。 两枚印鉴,其中一枚是掌管名为‘天顺’车马行的印信,天顺车马行遍布大丰各地,每处车马行的管事都是钱崇光精心挑选出来的可信之人,凭印鉴可放心差遣。 车马行与镖行性质相近,走南闯北能吃上江湖饭的同时,也大都与当地衙门勾连颇深,能轻松拿到路引和假的户籍证明,方便助颜沐禧隐匿身份逃离洛都地界。 枫林镇不算大,柜坊与天顺车马行仅隔着两条街。 颜沐禧不敢在枫林镇过多逗留,路过包子铺时买了五个大包子,又跟店家讨了热水喝,边吃包子边赶路,一连吃下三个大肉包子,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填饱肚子后,见街口有脂粉铺,直接走了进去。 因天色暗,颜沐禧又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大半个脸都被遮住了,并未引起掌柜的侧目,只以为是哪家的小娘子冒雨出门买脂粉。 胭脂、妆粉和眉笔等化妆的物品,足足花掉了近一两银子。颜沐禧还特意与女掌柜讨价还价一番,坐实了自己普通人家小娘子的身份。 天色微暗时,一辆带有车马行标识的普通单驾马车驶离枫林镇,冒雨朝着东北方向行去。 入夜,枫林庄子。 晕死过去的银夏豁然睁开了眼,“世子妃,世子妃!” 看到床榻边的金春,她红着眼眸急声询问,“世子妃可寻回来了?” “莫要担心,冬玉和秋珠都带着人进林子寻去了,世子妃定然会平安无事的。”金春说话时,不动声色捏了捏银夏的手。 见银夏还未从惊愕中回神,她装作安抚的模样,在银夏手心写了个‘柜’字。 银夏怔愣了小片刻,才明白过来,存在柜坊的包袱被取走了,颜沐禧没被狼群分食,还好端端的活着呢! ‘哇’的一声,银夏抱住金春大声哭嚎起来,“呜呜呜……世子妃没了,我们家小姐没了……没了,呜呜呜……” 金春也哭,“呜呜呜……小姐一定还活着,还活着呢……小姐……” 寄存在枫林柜坊的包袱被取走,说明颜沐禧已经金蝉脱壳逃走了,可她们必须做出伤心状来,把颜沐禧已死的消息做实了。 戏唱的真些,瞒过上头那位的眼,颜沐禧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 银夏想不明白,她亲眼瞧着自家世子妃被灰狼叼走了,人是如何从恶狼的爪牙下逃脱,还跑出了林子? 昨晚,世子妃被大狼叼走后,他们不分敌我,与狼群打斗了近半个时辰,直到狼群撤走,打斗方才被动停止。 几方人都是死伤惨重,一部分人护送三皇子原路返回出林子,另一部分则沿着大狼逃走的方向,试图去寻世子妃。 大几十个人,从天黑寻到天亮,天亮后又寻了大半日,才在密林深处的空地上发现了颜沐禧被撕碎了的衣物和首饰。 虽下了雨,可那处还能明显瞧出血迹和打斗过的痕迹,足以证明,颜沐禧已经被野狼群分食,尸骨无存了。 银夏本就体力不支,看到颜沐禧的衣物,一声未哭出来便晕死了过去。 冬玉抱着完好的首饰跪在地上哭嚎了许久,等认清颜沐禧已不在人世的现实,才和顺子一起,带晕死过去的银夏先回了枫林庄子。 将银夏送回庄子安顿好,冬玉和顺子匆匆垫吧了口吃食,一刻未停歇便又带着一行护卫进了山林。 人就算被狼群分食,也会留下大块的骸骨和毛发,不寻到实打实的颜沐禧不在人世的证据,他们怎可能死心? 第233章 身后事 荣王府傍晚时收到荣王妃和颜沐禧出事的消息。 金春和秋珠带着一行人摸黑冒雨、快马加鞭赶到了庄子上,金春留下看顾银夏,秋珠又带了一波人进山林。 皇宫这边,虞瑾州趁夜被暗卫低调送回了宫,人依旧昏迷着没能醒来。 太医院院使替虞瑾州诊完脉,躬身回禀远景帝,“殿下中的是三日醉,无需解药,待睡够了三日自会醒来。” “可有法子提前苏醒?”远景帝暗沉的眸光中透着几许担忧。 院使如实道:“可施针将殿下唤醒,不过此法极端,殿下需吃些苦头。” 远景帝看着床榻上与自己长相相似,性子也是最相像的三子,强行忍下心头的怒气,“罢了,莫要施针了,等三日后人自行醒来吧!” 待太医退下,远景帝询问虞瑾州的贴身暗卫,“荣王世子妃当真被狼王叼走了。” “千真万确,上百双眼睛亲眼所见,荣王世子妃被一头灰色巨狼叼去了密林深处。”暗卫如实道。 “那荣王妃呢,可还有气息在?”远景帝又问。 暗卫冷汗狂流,“被送往枫林庄子的不是荣王妃,是个早已断气的老妇。” “好,好的很。”远景帝被气笑了,额角的青筋暴起,“传朕的旨意去东郊营地,命御林军指挥使率五千御林军搜山,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荣王世子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与此同时的枫林山顶,虞晚泰跪在一处土丘前,俯首连磕了三个头。 吉祥和如意跪在一侧,红着眼圈同主子一起磕头叩拜。 主仆三人并未在此处耽搁太多时,匆匆叩拜过后便消失在了枫林深处。 御林军的营地距离枫林庄子仅三十多里,收到远景帝的口谕,五千御林军连夜出动,于天亮前进了山林搜寻。 接连搜寻了两日,终在一处狼洞里发现了人的头骨,后又在附近接连搜寻到了多处人体骸骨和毛发,拼凑在一起可见是一名身量偏高挑的纤细女子,与被狼叼走的颜沐禧各类特征基本一致。 又接连搜寻了几日,再无所获后,众人不得不接受颜沐禧被狼群分食,已不在了的事实。 事发第七日,骸骨被装殓入棺,运往了荣王府。 直到棺木进城,钱漫漫才得知女儿已然身死的噩耗,受不住打击哭晕了过去。 苏氏想到二女生前的遭遇,也是泪水连连,强忍着悲痛安排府中吊唁事宜。 颜府中的庶弟庶妹也是悲痛不已,尤其是颜沐柔,从来都是默默掉眼泪的怯怯小女娘,第一次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颜沐清特意回了趟颜府,她几日前便得知颜沐禧身死的消息,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可想到前世的二妹妹也是二十岁丧命于匪患刀下,才相信颜沐禧的陨逝可能是命运注定了的,那般好的二妹妹真的不在了。 失魂落魄的难过了一日后,颜沐清又琢磨出了不对来,她与颜沐禧上回见面时,颜沐禧说的一些话都似在嘱咐交代她以后该行之事,好像早知道自己要离开般。 所以有没有可能,二妹妹根本没有死,而是为摆脱帝王的辖制假死脱了身? 颜沐清彻夜未眠琢磨了一夜,越想越觉得颜沐禧就是假死,且很有可能,前世的二妹妹也没死,使了金蝉脱壳的计谋掩人耳目,实则躲避纷扰过上了自由自在的日子。 不过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她该悲戚还是得悲戚,让皇帝相信二妹妹已死的事实。 颜沐禧的意外横死,颜府满府的主子都是伤心模样,只颜老太太,不但没半分伤心,反而升起了狐疑。 下晌得知颜永臣回府,颜老太太将其叫到了福居苑,冷声质问,“禧姐儿被狼叼走,是你刻意安排的吧?” 颜永臣没否认,“没错,是儿子吩咐月婵和颜大送走了禧姐儿。” 颜老太太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咬牙质问,“为何?不过是个血脉脏污的女儿,也值得你一次次大费周章的维护?” “母亲误会了,维护禧姐儿安危并不是儿子的本意,而是儿子与荣王世子的约定。禧姐儿好端端的活着,他才肯按照儿子的计划行事。”颜永臣依旧是往日里的淡淡语气。 “呵!”颜老太太嗤笑出声,“不是本意,与他人的约定,你也就骗骗老婆子我,骗得了自己吗?” 见颜永臣敛着眉眼没做声,颜老太太又道:“最后一次,你若敢继续冒着暴露的风险维护卑贱之人,我会再一次让你体会到何为剜心之痛。” 颜老太太的话音未落,颜永臣便站起了身,作揖告退,“母亲若无旁的事,儿子便先退下了。”说罢也不等颜老太太的回应,大步出了屋子。 小片刻后,看门的婆子进屋来报,“老爷朝东院的方向走了。” “哗啦”一声,颜老太太将桌上的茶盏尽数挥落到了地上,目光阴鸷仿若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因未能诞下子嗣,又是意外横死,荣王世子妃的丧事并未大办,只发讣告通知亲近之人前来吊唁,停灵三日后匆匆下葬王陵。 起灵下葬这日,虞瑾堂和虞瑾州结伴来了荣王府。 看到棺木的这一刻,虞瑾州才有了颜沐禧已不在人世了的可怖真实感。 如同颜沐清一般,他也想过颜沐禧是假死脱身,跟他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的戏码。 可瞧着贴身伺候颜沐禧的四个婢女都在,各个哭到眼睛肿的睁不开,他又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荒谬。 颜沐禧不过是一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弱女娘,莫说从狼群中逃生,离开下人的伺候怕是都无法生存下去。 且他已经派人去了江南钱家,并未探查到任何有关颜沐禧的音讯。 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他,他心心念念的小王婶真的不在了。 早知会如此,他当年便不该顾忌太多,在颜沐禧入王府前便出手要了她,将她绑至于身边。 那般便能常常看到,想摸便能触到,她永远都会是他一人的,而不是旁人的妻,他只能远远的喊一声小王婶。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卖,他没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再也见不到那个让他怦然心动,又惦念了一千多个日夜的女子了! 那个灵动狡黠的女子不在了,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中。 颜沐禧的七七过后,银夏几人回到了颜府,老荣王做主,将颜沐禧的陪嫁嫁妆也一并返回给了颜府。 金春、银夏、秋珠、冬玉的身契并未在颜府,而是在江南钱家,钱漫漫询问过几人的意见后,放她们回了江南。 江南金陵城这边,钱崇光自得知颜沐禧身死的消息后便一病不起,养了几十日也未能有所好转。 第234章 颜沐禧有孕 银夏一行人回到江南已是七月初,钱崇光拖着病体见了几人,见过后病的更严重了。 凡是江南有名气的医者都被请到了钱府,均对钱崇光的病束手无策,断言他活不到明年了,用最好的药吊着命,或许能撑到入冬前闭眼。 银夏几人歇息了几日后,被分派到了各处当差。 冬玉跟在钱昊川身边跑商,金春留在病重的钱崇光身边照顾,银夏去了钱家大太太的院子里照顾刚出生的小姐,秋珠则去了绸缎庄子做管账。 暗处盯着钱家的最后一波人,见实在盯不出异常,也便撤走了。 七月末,银夏扮做男子,驾马偷偷离了江南。 千里之外的朝阳城,一名小妇人惬意靠在葡萄架的躺椅下,一串一串的数葡萄玩儿。 小妇人细眉琼鼻、明眸皓齿,小脸巴掌大小,模样生得甚是娇美,只肤色暗沉,唇色也不大鲜红,到底是与绝色美人差了些。 不过在朝阳这座临海的边缘小城,小妇人的长相已是顶顶出挑的了,比那醉欢楼里的花魁娘子还好看几分。 小妇人不是旁人,正是金蝉脱壳的颜沐禧,她于两月前到达朝阳城,化名妙音,在此处小院暂时安顿了下来。 朝阳城坐落于大丰最东边,是座临海小城,小城民风纯良气候宜人,颜沐禧很喜欢,她便在城中租了个二进院子住了下来,还请了位会做饭食的婆子伺候起居。 眼看着到了午时,黄婆子过来问,“妙音娘子今日想吃什么菜肴,可还是要少放油少放盐。” “我今日觉得胃口尚可,便多做一道荤菜吧!”颜沐禧眯眼看着吴婆子,语气温和。 “那做炖鸡可好?”黄婆子又问。 颜沐禧想了想,“小鸡炖蘑菇吧,肉质莫要炖的太老,口味稍清淡些。” “行,都依妙音娘子的。”黄婆子忙不迭应下,转身前忍不住又多看了藤椅上的美人一眼。 心道,多好的女娘呀!长得好、性子好、说话也好听,偏生给人做了外室。 也难怪会被误认为是外室,颜沐禧租住的院子距离府衙不远,周遭居住的全是富户,她一介梳妇人头的小娘子,单独住着价值不菲的院子,只可能是达官贵人养在的外头的相好。 颜沐禧并没打算解释,外室有外室的好,周遭邻里摸不清养她的男人是谁,不敢轻易招惹她,也不愿与她这种身份的人来往,她反而落得清静。 轻松惬意的日子过得异常的快,转眼又是几日过去,七月逝去来到了八月。 这日清晨,黄婆子正在灶房做早食,大门忽被拍响了, 她匆匆走至大门口,隔着门问道:“谁呀?” 门外的人答道:“在下是前来寻亲的,请问妙音娘子可在此处居住?” “寻亲,寻什么亲?”黄婆子又问。 “在下名叫林夏,从边城而来,是妙音娘子的亲兄长,听闻她搬至此处居住,特意来寻。” “你稍等,待我进屋问过娘子再来回你。”黄婆子说完转身去正屋回禀。 片刻后,颜沐禧脚步匆匆从屋子里出来,欣喜打开了大门,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门外自称林夏的不是旁人,正是扮做男子前来寻颜沐禧的银夏,她亦是眼泪涟涟,强忍着才没将颜沐禧拥入怀中。 颜沐禧却是抱住了她,哽咽着抱怨,“你怎么才来呀!害我眼巴巴等了好几月。” 计划脱身前,颜沐禧便将备好的后路告诉了银夏、金春和秋珠,只没告知藏不住事的冬玉,她若脱身,几人都可根据天顺车马行留下的暗语寻到她。 离开枫林镇后,颜沐禧不敢再派人回洛都打听情况,只从洛都来的走商那边探听到了荣王世子妃身死下葬的消息,并不知道随她一起入密林的银夏和冬玉都是否安好。 担忧了几个月,如今见到好端端的银夏,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了一半。 银夏安好,还有冬玉的安危未可知,颜沐禧迫不及待询问,“老四可还安好?” 银夏知道她问的是冬玉,含着眼泪笑道:“老四她也好、也不好,因你的事,她哭的眼睛睁不开,患了眼睛干涩症。可经此一事,性子好似比之前稳重,再不咋咋呼呼了。” 听闻冬玉也还好端端的活着,颜沐禧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又免不得心疼。 银夏三人知道她未死,伤心都是流于表面的,只被蒙在鼓里的冬玉那妮子怕是伤心难过坏了。 可也没办法,冬玉藏不住事,为了安全起见不得不瞒着她。 “老二和老三可也还好?” “好,都好,大家就是担忧你。” 见兄妹二人激动到失了分寸,黄婆子开口提醒,“站在外头算啥,妙音娘子快请家兄进屋里头说话吧!” 亲兄妹让人瞧见搂搂抱抱,邻居街坊定会传闲话的。 颜沐禧松开银夏,抬手擦擦眼泪,“多亏了黄嫂子提醒,兄长舟车劳顿定是累坏了,快进屋去。”说罢走前头领路。 转过身错开些距离,银夏才发觉颜沐禧好似比之前胖了。 可说胖吧,露出来的脸蛋脖颈还和原来一样,甚至还比原来清瘦些,只腰身看起来粗了一大圈。 心中有疑惑,进屋后,银夏特意盯着颜沐禧的腰腹处多看了几眼。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颜沐禧不仅腰身变粗,小腹竟是明显凸出来的,人莫不是? 银夏愕然睁大双眼,张口下意识想问明缘由,颜沐禧对着她摇头笑了笑。 待黄婆子进了灶房,颜沐禧才抬手抚上腹部,目光霎那间变得无比柔软,“我确实有了身孕。” 猜测得到证实,银夏惊愕到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惊愕过后,又开始心疼的抹眼泪,她们家小姐怀着身孕还要经历生死之难和颠沛流离,莫说是娇养在闺中的小姐,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也不见得能吃下这般多的苦。 怕颜沐禧因自己堵心,银夏哭了两眼便将眼泪憋了回去,颤着声音询问,“孩子何时有的,您怎不早说?您万一有个好歹,婢子们可还怎么活嘛!” 看银夏强忍眼泪的模样,颜沐禧鼻子一酸也想哭,不想银夏更担忧愧疚,她忍住眼泪挤出笑脸。 “哎呀~好银夏莫要再掉泪珠子了嘛!我肚子里揣上宝宝是好事,在荣王府蹉跎了三载多,不带点东西出来,多亏呀!” 一听这话,银夏的眼泪又来了,“姑奶奶您哪是不肯吃亏,是傻,傻到家了。都不打算留在荣王府了,还非要留下荣王府的子嗣,傻死算了!”顿了下,又道:“孩子、几个月了?可康健?找大夫看过没?” “满五个月了,每月都找坐堂大夫把脉,康健的很。”颜沐禧说着将帕巾递过去,“莫哭了,再哭脸上涂抹的黑粉都冲没了,黑一块白一块怪滑稽的。” 第235章 花岛 银夏收住哭,赶忙拿起帕巾擦脸,白色帕巾便染黑了一大片。为扮男子,她在脖子和手脸上都涂了黑粉,只顾着哭,竟忘了这茬。 世子妃的肤色好似也暗淡了不少,不会也涂了黑粉吧?黑粉里头含铅粉,对孕期女子的胎儿都伤害极大。 见银夏突然盯着自己的脸看,颜沐禧解释道:“我脸上没涂粉,肤色暗是因服了药的缘故。” 一听她服了药,银夏更担忧了,“世子妃吃了何药?可对腹中的胎儿有害?” “无碍的,我已找坐堂大夫瞧过了,小家伙好着呢!”颜沐禧其实是为安银夏的心,她也不确认改变肤色的药丸子是否对胎儿有害。 她的容貌生的太扎眼了,独自上路容易惹出麻烦,为掩人耳目吃了能使肤色变黑的药丸子,得知有孕时,她吞下药已经近一个月,想吐都吐不出来。 现今也只能祈祷药丸子对胎儿无害,莫要让她生下个小傻子,或是个黑泥鳅。 其实黑泥鳅也还好,黑些丑些不当紧,只要不生个傻儿子出来便成,她向来知足,毕竟知足才能常乐嘛! 傍晚时,小院的院门又被敲响了。 看到来人时,开门的银夏差点惊掉了眼珠子,“你、你怎会寻来此处?” 门外站着的是顺子,怕银夏不让他进门,先侧身挤进门才讷讷道:“我一路追着你寻来的。” 银夏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她从离开江南时便小心再小心,甚至在钱家大房安排了与自己长相相似之人顶替了自己的存在,一路上更是兜兜转转跑了许多冤枉路,确定身后没有尾巴才来了朝阳城,不可能出纰漏才对。 似看出她不信,顺子又解释补充道:“我是暗卫出身。” 见到顺子,颜沐禧的反应反倒比银夏平静多了,“你追来此处,是为何目的?” “在下奉王爷的安排,护世子妃的安好。”顺子如实道。 颜沐禧又问,“我若不需要你护,你可会离开。” 闻此言,顺子在地上跪下,“护世子妃安好是在下的使命。” 颜沐禧虽没养过暗卫,但也知道,暗卫生来的使命便是服从主子的命令,使命不在,暗卫便没了存在于世的意义。 “让我留下你,可以,但今后,你只能听从我一人差遣。” 顺子俯身磕头,“小的任凭世子妃差遣,且只听世子妃一人差遣。” 颜沐禧又道:“好,希望你记下今日所说之言,若有违背,我决计不会再留你。” “小的定牢记于心,生死只效忠世子妃一人。”顺子语气坚定。 他本就是被派来护世子妃安好的,世子妃要他应下的,于他而言是职责,并不是选择。 颜沐禧唇角微扬,眼底似有点点笑意,默了片刻,她语气怅然道:“我已离开洛都离了荣王府,今后再不是什么荣王世子妃,你们换我姑娘便可。” “小的遵命。” “是,都听姑娘的。” 银夏和顺子齐声应下。 钱家的货船每隔半月会路过朝阳城,八月十五这日,主仆三人上了货船,结伴离开了朝阳城,前往最终的目的地——花岛。 花岛是落座在东海岸上的一座小岛屿,南北位置在大丰和北越中间,不隶属大丰,也不隶属北越,几乎是自给自足的一座世外小岛。 花岛便是钱崇光为颜沐禧准备好的退路终点,绝佳的可安身立命之地。 可能是有孕的缘故,颜沐禧一上船便开始晕船,吃什么吐什么,只睡着时稍微好些。 船上的吴管事是钱家的老人,看着钱漫漫长大,与颜沐禧主仆二人也算相熟,一路上想尽办法照顾颜沐禧的身体,不至于太难熬。 在海上晃悠了两日,货船终于在第三日的午后靠了岸。 颜沐禧被银夏唤醒,掀开窗幔往外看,一眼望去,入目的只有翠绿和碧蓝,翠绿的山脉,碧蓝的海和天连城一片,美的仿若不是在人间。 “真美!这便是花岛吗?” 银夏满目欣喜道:“没错,这里便是花岛,咱们以后若能留在这儿过活,小日子岂不是要和神仙一样美哉!” 颜沐禧也是满目的欣喜,“咱们不是和神仙一样,是赛过神仙。” 叩门声响起,吴管事在门外询问,“小姐可醒了?” “我醒了,吴伯进来吧!”颜沐禧说着话坐起身,银夏替她穿上鞋。 吴管事进来,笑着道:“船靠岸花岛,小小姐可算熬到头喽!若让老爷知道,小小姐您在我船上遭这般大的罪,不得心疼死!” “那吴伯回去后定得告诉阿公,让他心疼,我就乐意看小老头儿心疼人!”颜沐禧语气调皮。 “你这妮子,比你娘年轻时跳脱多了!”管事收起玩笑,又道:“小小姐得稍微等上一会儿,待卸了货,我再送小姐进城。你们主仆要是实在闷得慌,也可去码头上转转。” 颜沐禧不在意道:“不着急,吴伯先去忙吧!” 货物卸完还要置换等价的商品,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银夏扶着颜沐禧去外头透气,顺子远远的跟在两人后头。 码头很小,从头走到尾不过几十步路,颜沐禧胃里空着没什么力气,转了几圈便有些累了,被银夏扶着慢慢往船上走。 颜沐禧脚踏上甲板,忽被后头闪现的人撞了下,银夏赶忙施力将她扶稳。 待稳住身形,银夏见她面色更白了,担忧道:“小姐没事吧?” 颜沐禧摇头笑笑,“无碍的,我又不是瓷娃娃。” 撞了颜沐禧的人已跑到了主仆二人前头,是位豆蔻年华的小女娘,她回头瞧了眼,一句话都未说,朝着船舱内走去。 银夏不满的嘟囔,“真是的,没长眼还是没长嘴,撞了人连声道歉都没有。” 小女娘又从船舱退了出来,操着一口蹩脚的大丰话质问银夏,“你说谁没长眼没长嘴?再说一遍试试!” 初来此地,颜沐禧主仆二人都不想惹麻烦,银夏收敛怒火,别过眼神没回应。 本就是眼前的女娘无礼在先,银夏以为自己退让一步,女娘便会见好就收,没成想女娘咄咄逼人道:“道歉,不然休想离开花岛半步。” “道歉便算了,我们本来也没想离开花岛。”颜沐禧的语气淡淡。 女子的目光挪到颜沐禧的身上,明显怔愣了下,过了会儿才好似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你们没想离开花岛是何意?难不成还想赖在我们花岛不走了么?我们花岛可不是什么人都接纳的。” 颜沐禧故作疑惑模样,“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哪家的?能做主不让我们留在花岛吗?” 小女娘昂起下巴,满目的骄傲,“本姑娘是花城城主的女儿慕容婉,当然能决定你们的去留。” “哦~”颜沐禧淡淡的应了声。 报出身份,慕容婉以为主仆模样的二人会好生巴结自己,或是低头与自己道歉,没只想对方就只是‘哦’了一声,没了下文,搞的她这心里说不出的恼火。 她再次强调,“我爹爹是花城城主慕容枫。” 第236章 双生子 颜沐禧没搭理她,只银夏斜着眼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然后、”慕容婉略微黝黑的肤色气成了红黑色,憋了半天只憋了句,“哼!你们等着瞧。” “等着瞧什么?”吴管事从船舱里走出来,疑惑询问。 “吴伯伯,她们欺负我!”慕容婉跺脚走到吴管事身边,手指指向颜沐禧主仆二人。 “她们怎么欺负你了?打你了?还是骂你了?”显然吴管事很了解慕容婉的脾性,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讽刺。 慕容婉却仿佛听不出好赖话般,继续夹着嗓子撒娇,“她们虽没打我、没骂我,但是羞辱我了!” 吴管事的面上勾起玩味,“哦?怎么个羞辱法,婉儿姑娘具体说说。” 闻此言,慕容婉以为吴管事要替自己做主,亲昵挽住吴管事的胳膊,“她们说我没长眼、没长嘴,还看不起我家爹爹。” 银夏实在忍不下去了,“撞了人当做没看到,连声道歉都没有,可不就是没长眼、没长嘴嘛!这两点是我说的,我认,可我们主仆是如何看不起你了?请婉儿姑娘具体说说。” 慕容婉的下巴扬的更高,傲娇的像只斗鸡,“你们就是看不起我了,就是看不起我了,怎么着吧!”转头对上吴管事又转变成了撒娇模式,“吴伯伯,您可一定要替婉儿做主呀!” 这刁蛮姑娘是不仅听不出旁人的话外之音,连脸色也是完全不会看,吴管事的嫌弃和嘲讽已经写在脸上了,人还能闭着眼撒娇。 秀才遇上兵,是掰扯不清楚道理的,颜沐禧懒得再应付,交给银夏独自先回了船舱。 过了好大会儿,银夏才返回船舱,气的呼呼不停吐气,“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世上怎会有那般不讲理的人?不对,那个慕容婉分明就不是人,是无礼也非要瞎蹦跶的狗皮膏药才对,怎么甩都甩不开。” 能把一向淡然老成的银夏气成这番模样,可见慕容婉有多会气人。 “为了个被惯坏的小丫头片子,不至于生这般大的气。爹娘没教会的道理,总会有人教她学会,报应在后头呢!” 颜沐禧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慕容婉很快便遭了报应。 慕容婉下船时被卸货工碰了下,一脚踩空摔下了船,手肘和膝盖都磕破了,回头想找撞自己的卸货工,早寻不见了人影,又疼又委屈,是哭嚎着离开码头的。 花岛之所以取名为花岛,是因岛上遍布各种品类的花树,每到春夏日,满岛的花香鸟语,更似人间仙境。 花岛的居住人口不足三万,整个岛只有一座比镇子大不了多少的小城,城的名字和岛屿同名,也叫做花城。 码头距离花城城主府仅二十余里,日暮西斜时,颜沐禧一行人乘马车进了花城。 城中的建筑房屋偏矮,清一色的青砖黑瓦房,整座城没有两层建筑,主街道、小巷子都笔直干净,入目之处皆整洁有序。 城主府位于花城正中的位置,是座气派的五进大院落, 城主慕容枫和其夫人亲自在大门外迎接,将颜沐禧主仆高调迎进了门。 慕容枫是个四十左右的壮实汉子,浓眉大眼、唇方口正,看面相像个实在人。 慕容氏生的娇小玲珑,娟秀的小家碧玉的长相,年岁看起来比慕容枫小许多。 客套过后,夫妻二人引着颜沐禧往内院走。 慕容枫边走边说道:“小姐舟车劳顿,定然是辛苦至极,可先回樱花苑小歇片刻。夫人已让厨房为小姐备下了接风洗尘宴,待小姐休整好了,定要赏光赴宴才是。” “阿公说我来花岛是回自己家,慕容城主莫要太过客气。”颜沐禧顿了下,又道:“我今日着实是乏累的很,接风洗尘宴,便不去吃了!” 慕容枫的表情僵了下,讪讪道:“好,小姐既是乏累,改日再办接风洗尘宴不晚。” 在海上折腾了两日,颜沐禧是真的乏累,且腹部时不时的隐隐抽痛,明显有了胎像不稳之症,她询问城主夫人慕容氏,“城中可有精通妇产病症的大夫?” “有的,城主府就有擅长妇科的老大夫,小姐可是身子不舒服?”慕容氏操着一口软糯的江南口音,无论长相和行为举止都与岛上的其她人大不相同。 “我无事,例行把脉而已。”颜沐禧面上带着笑,语气却是淡淡的。 阿公送她的第二个印鉴便是这花岛的岛主印,也就是说,整座岛、包括城主府都是她的,所谓的城主,只是阿公安排的管事而已。 慕容枫夫妻二人对她客气有余,但恭敬不足,俨然是猴子占山为王,把真正的主人忘了。 进了内院,见夫妻二人没有停在二进的主院落,颜沐禧直接停住不走了,“我瞧着这处院子不错,就在此处歇下吧!” 慕容枫看了眼自家夫人,眸中似含了些许埋怨。 慕容氏没理会慕容枫,而是同颜沐禧主仆笑着解释道:“玉兰苑没来得及打扫,要不、” 颜沐禧打断,“不打紧,现在收拾便是。”说罢给顺子使了个眼色。 顺子上前将门推开,引着颜沐禧和银夏走了进去,慕容枫夫妻匆匆对视了一眼,赶忙后头跟上。 城主府统共三位主子,可供差使的下人却足有上百个,慕容城让管家寻来二十多个婢女婆子,不大会儿便将院子清扫的一尘不染。 府医也很快被请来了玉兰苑,是一位头发花白的七旬老者。 手指刚搭上颜沐禧的脉搏,老府医的表情便怔住了,诊完了一只手,又让颜沐禧生伸出了另一只手。 “若老朽没诊错的话,小姐腹中怀的应是双生子。因母体疲累,胎相略有不稳,卧床歇息几日,喝几副安胎药,腹痛之症便可痊愈。” 银夏硬坚持等老府医把话说完,才急急询问,“老大夫的话可当真?我家小姐腹中怀的真是双生子?” 老府医捋了捋胡须,笑道:“八九不离十,老朽在诊喜脉上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怀双生子乃是大福气,小姐定要好生将养身子,生两个胖娃娃出来。” 听闻自己腹中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两个,颜沐禧也欣喜激动的很。 可激动过后又忍不住担忧,她之前怕因服了药丸子生个黑泥鳅出来,现在的担忧则翻了倍。 双生子是儿子还好,黑些便黑些吧,左右不过是娶媳妇时多花费些银钱。 万一肚子里有个小女娃,黑丢丢的得多难看呀!将来长大了肯定会怨怪她这个不靠谱的老母亲。 又闲聊了几句,颜沐禧得知老府医竟是太医出身,名叫林盛。 林盛年轻时因先帝的后妃意外落胎,牵连获罪被判流放,流放路上患了传染病症,被衙差抛到了山道上,钱崇光跑商路过将其救下,后把他带来了花岛。 而钱崇光与花岛的渊源,也得从四十多年前说起。 第237章 忘恩 四十多年前,钱崇光的商船在海上遭遇强风海啸,商船抛锚意外飘到了花岛。 那时的花岛仅几千人口,百姓穿的是麻衣草鞋,住的是泥砖茅草屋,贫苦落后到了极致。 贫苦便罢了,当时岛上正在经历瘟疫,岛上大半的人都患了疫病,无医无药只能等待死亡。 老岛主也患了疫病,将意外登岛的钱崇光一行人当做了救命稻草,许诺只要钱崇光能控制住瘟疫,救下岛上数千百姓的性命,便将整个花岛赠与钱崇光。 于老岛主而言,钱崇光是一岛百姓的救命稻草,而于钱崇光而言,花岛也算是他的救赎,商船若不是意外在花岛靠岸,他们一行人怕是要丧命于茫茫大海。 所以,钱崇光毫不犹豫应了下来,答应老岛主会尽全力控制住疫病,救治岛上的百姓。 那会儿的林盛刚被钱崇光救下不久,且就是商船的跟船大夫,恰巧他年轻时救治过相似的疫病患者,很快便配制出了治疗疫病的有效药方。 商船修理好后,钱崇光带着一行人在距离最近的朝阳城靠岸,买了满满几船的药材送回到岛上。 有了药,岛上的疫情很快被控制住,除了年迈体弱病的患,大半的人都活了下来。 老岛主依照诺言,将岛主印给了钱崇光,钱崇光是商人,从不会做不利不起早的善事,他费心费力冒着丢命的风险救了整个岛的人,自觉收点回报是应该的,爽快收下了岛主印。 且仔细算来,钱崇光虽拥有了一座岛,可一个穷苦落后的荒岛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大的价值,而他能帮岛上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花岛的百姓不亏。 几十年间,钱家的商船每隔半月便会在花岛靠岸,将花岛上没有的粮食布匹换成手工艺品,还会送人到岛上。 比如林盛这种犯了事的无辜罪奴,或者遭了各种难的孤苦人,帮助了可怜人的同时,也给岛上输送了不同领域的人才。 在钱崇光的经营下,花岛不再是之前靠天吃饭的贫苦模样,岛上的百姓不仅学会了种植高产粮食,还学会了用海货制作各种手工艺品。 可以说,花岛上的百姓家家富足,人人康泰,倚靠的全都是钱家多年的帮扶经营,且如今岛上一半的百姓都是外来户,得钱家救命才存活下来的的可怜人,无人不感激钱家的再造之恩。 现今的城主慕容枫是当年老岛主的旁支子侄,老岛主没有子嗣,征得钱崇光的同意后,死后将城主之位传给了侄子慕容枫。 慕容枫的妻子慕容氏则是外来户,慕容氏原本是江南一罪臣家的庶女,也是得了钱家恩惠才来了花岛。 可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怀有感恩之心,且恩将仇报的也大有人在。 城主府的丁香院里,传出慕容枫瓮声瓮气的数落,“我一早便吩咐夫人收拾玉兰主院,夫人为何要自作主张,让钱家的小姐入住樱花苑?” 慕容氏娇声道:“人家没听清楚嘛!想着来的是钱家的小姐而已,又不是钱老爷,小女娘家家的怎能压得住主院。都是年岁不大的女娘家,与婉儿的院子挨着多合适呀,还能做个伴。” “你怎能将钱家小姐与婉儿比?”慕容枫气的吹胡子瞪眼。 听闻夫君贬低自家女儿,慕容氏气恼的红了眼圈,“怎就不能比嘛!咱们的婉儿是花城城主府唯一的小姐,哪里比不得外人了!” 慕容枫最受不得娇妻哭鼻子,叹息一声无奈哄道:“夫人又不是不知,花岛是钱家的,咱们只是替钱家看管。说好听些是为人家做事,说不好听的是主与仆的关系。夫人再骄纵任性,也万不可失了分寸。” 她何时失分寸了?慕容氏心下很不以为然,面上则是一副委屈巴巴的乖顺模样,“人家记下了,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去招惹钱家小姐的。” 慕容氏觉得,钱家是对她有恩不假,但一码归一码,花岛本就是慕容家的,只因当初老岛主的一句话便许给了钱家,算不得数。 就比如,老皇帝一句话将皇权送人,宗亲和百姓能依吗?那定是不能依的。 同样的道理,慕容枫是慕容家族唯一的传承人,理应是花岛的主人,至于钱家,这些年也没少赚花岛百姓的银子,当初的恩怨也该扯平了。 总之城主府和花岛都该是他们慕容家的,任谁来了,也甭想抢走她城主夫人的尊荣。 玉兰院这边,颜沐禧喝下保胎药睡了一觉,身上的不适才慢慢退去。 见外头天色已大暗,她问银夏,“慕容氏往咱们院里分派了几个伺候的下人?” 银夏将鸡丝肉粥放至一旁的桌几上,小心扶着颜沐禧从床榻上坐起身,等颜沐禧喝上粥,才如实说道:“分派到咱们院里的婢女婆子加起来统共四个人,不是呆呆笨笨的,便是精明过头的,无一人能当大用。” 岛上不比荣王府,一个小院分派四个人伺候不算少了,不过得看质量和跟谁比,颜沐禧交代银夏,“等明日得了空闲,你去打听下慕容氏身边有多少个人伺候,还有那个慕容婉,都好好问问。” “奴婢已经探听过了,慕容氏身边的婢女婆子有十二人,慕容婉身边也有八人。”银夏极力压制脾气,声音里还是带了几分气恼。 慕容夫妻的做派,明显是欺负小姐势单力薄,觉得小姐就算被欺负了也拿他们没办法,也不想想,没有钱家,他们过得上被人伺候的富足日子吗? 颜沐禧倒没多气恼。 人嘛!好日子过久了,忘本是常态,提醒一番便是,若提醒无用,忘恩负义的人便也没必要再留着了。 翌日,慕容夫妻一大早便结伴来了玉兰院。 银夏将夫妻二人带去了正厅候着,晾了夫妻二人半刻钟,颜沐禧才被银夏扶着从内室出来。 她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坐下,声音懒懒道:“孕期疲懒,让二位久等了。” 慕容枫拱手作揖,“我们多等上一会儿无碍的,小姐的身子要紧。” 慕容氏也附和,“是,就是多等了会儿,不要紧的。” 夫妻二人截然不同的表现,颜沐禧心中大致有了数,慕容枫还没有太忘本,不安分的是慕容氏。 刚才等待的时间,她在内室让银夏观察夫妻二人的表现。 慕容枫规规矩矩的等着,没看出丝毫不耐,慕容氏则是两次提出换时间再过来,明显是不想被颜沐禧下面子,且刚刚慕容氏说话时的表情,眸底的不满根本遮掩不住。 第238章 敲打 客套了两句后,颜沐禧问慕容枫,“不知城中可有买卖下人的牙行?” “城中有牙行,不过只做雇佣生意,不买卖人口,小姐可是要寻下人?” 慕容枫问出口才觉得不对,钱家小姐刚在城主府住下便要买卖下人,莫非是嫌弃府里的下人当差不上心。 颜沐禧又道:“能雇佣也成,我平日里被伺候惯了,院子里被派遣四个下人伺候,着实不够。” 慕容枫拧着眉还未反应过来颜沐禧的话,慕容氏抢先道:“这不是怕小姐初来乍到不适应,又怕人多了扰了小姐的清静,故而没敢派遣大多的下人过来丁香院,想着过两日再多分派些下人过来的,没成想竟让小姐受了委屈。” 银夏皮笑肉不笑的接话,“原来竟是我家小姐误会城主夫人的好意了!只是吧,城主夫人在做事前,还是应先问过他人的意思,而不是自以为。毕竟旁人不是慕容夫人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慕容夫人心里想什么。” 一番话,将慕容夫妻俩怼的说不出话来,慕容氏的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强忍着才没发作。 而慕容枫再迟钝也反应过来,颜沐禧主仆这是在不满自家夫人的安排,产生了误会。 慕容枫正欲替自家夫人解释两句,颜沐禧又开了口,“城主夫人若无事便先行退下吧,我有些话要单独与慕容城主谈。” 明摆着被当做下人呼来喝去,慕容氏站着没动,满目委屈的看向慕容枫。 慕容枫不敢与她对视,小声哄道:“小姐要你退下,你便先退下吧!” 似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慕容氏讶然睁大双眼,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等慕容枫朝自己看过来,才转头戚戚的出了屋子。 慕容枫眼神追随着慕容氏的背影,眸子里的心疼快要溢了出来。 颜沐禧和银夏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玩味。 没等慕容枫回神,颜沐禧直接发了难,“慕容城主满目的怨气,莫非是怨本小姐行事不妥?” 慕容枫被吓了一跳,忙躬身表诚心,“小姐是钱大善人的亲外孙女,是慕容家和全花岛的恩人,慕容枫不敢质疑小姐。” “是不敢质疑,而不是不想,对吧?”颜沐禧的语气顿了下,又道:“慕容城主若觉得本小姐的性子难相与,可带着妻女另寻住处,我从不喜欢强求人。” 慕容枫心下大惊,“小姐这话是何意?” “就是慕容城主所理解的意思。”颜沐禧取过一旁的匣子,从里头掏出岛主印,“阿公已经将花岛赠与我做嫁妆,身为花岛的主人,我有权决定什么人住在城主府里。” 还有半句话,她未直言说出口,只有住在城主府里的人才是花城的城主,慕容枫若不傻,便该知道接下来如何选择。 ‘扑通’一声,慕容枫在地上跪了下来,“是小的有眼无珠犯了糊涂,再不会做出越矩之事。” “希望慕容城主说到做到,我这个人最不喜欢麻烦的人和麻烦的事。”颜沐禧说罢摆了摆手,“下去吧,我有事会让人再寻慕容城主。” 等慕容枫退出院子,银夏好奇询问,“小姐觉得慕容枫可能管束住妻女?” 颜沐禧撇了撇嘴,“我瞧着够呛。眼下先这般吧,咱们只三个人,不宜将小人惹恼太狠,一切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接下来的日子,银夏让顺子守紧了院子,除了林大夫外,所有人一概不许入内。 明知要吃闭门羹,慕容氏还是每日都会来,且每回都耷眉丧脸,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被欺负了的模样。 慕容婉也来过几回,可能是忌惮颜沐禧的身份,小女娘一改之前的刁蛮跋扈模样,被拒之门外也不气,变得异常的和顺乖巧。 颜沐禧则是什么都不问不管,只窝在院子里安心养胎。 自打五个月后,她的孕肚便像被吹了仙气般,没几日大一圈,怀胎不到七月时,已是大腹便便的模样。 若之前还对林大夫的诊断有疑,现在则全无了,她肚子里确确实实有两个孩子。 钱家的货船每半个月靠岸时,顺子都会去打听一番大丰境内的消息。 大丰与北越的战况依旧胶灼着,北越军屡攻不下定州城,人马疲惫,退到了燕城。 燕城距离定州不足百里,两军随时还会开战,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皇城那边,四皇子被封了宣王,定下了花家的女儿为正妃,后不久虞瑾州也被封了寿王,定下了苑马寺卿的嫡女为正妃。 按照年龄排序,虞瑾州是兄长,先被赐婚封王的却是四皇子,不提封号的寓意,单被赐婚的正妃身份便是天差地别。 花家女身份贵重自不用说,苑马寺卿是贫苦学子出身,家族无背景,且自身也只是个管理大丰马匹的官职,于夺嫡无任何助力。 正当百姓议论寿王不得宠,宣王起势有希望争夺储君之位时,新鲜出炉的宣王出了意外,还是大意外。 宣王被威远侯一刀刺破了肺腑,还砍断了一条手臂,虽在太医院的齐力救治下保住了性命,人却废了。 威远侯当街对皇子行凶,远景帝念其军功,免了诛三族的罪责,只判了威远侯一人斩立决,褫夺威远侯府侯爵封号,侯府家眷及族中入仕子弟皆贬为庶人,没收族中产业。 颜沐禧听闻消息时,连叹了三声,“唉~唉~~唉~~~” 又一个皇子折了进去,眼下除了太子和虞瑾州,只剩五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三位皇子了。 七皇子和八皇子还是小娃娃,五皇子刚满十六岁,外家舅舅是驻守北疆的大将,没料错的话,下一个出事的应轮到了五皇子。 颜沐禧的身孕满了八个月时,孕肚比旁人临产前还大些,她从一开始的行动困难,到后来呼吸都困难,总觉的有半口气堵在胸腔喘不上来。 林老大夫说双生子很大几率会早产,颜沐禧趁着还能活动,每日都让银夏扶着在院子里绕圈,争取把身子锻炼强壮些,避免难产的发生。 待颜沐禧孕期满了九个月后,林大夫便不让她过多活动了,卧床能保胎儿在母体多待些时日。 双生子比不得单胎,哪怕足月生产也有可能出现个头儿小、体弱的状况,胎儿在母体中多长些几日,出生后方能更健康壮实些。 冬月十五这日,颜沐禧还是提前半月发动了。 晨起,她便觉得腹部隐隐的发紧,待到了午时,能感觉到明显的阵痛。 第239章 生产 为防止在生产时发生意外,颜沐禧共准备了三名稳婆,其中两个是花城最有名的稳婆,另一个是托吴管事从大丰寻来的。 三名稳婆都断言颜沐禧的胎位很顺,林老大夫也说颜沐禧的身子状况很好,定能平安生产。 银夏还是很不放心,颜沐禧每皱一下眉头,她便使劲掐自己大腿,怕头脑发晕无法保持清醒,让心思不正的人钻了空子。 不远处的樱花院里,慕容婉眼巴巴的往主院的方向瞧,“阿娘觉得钱家的小姐能顺利生下孩子吗?” “谁知道呢!女人生产就是逛鬼门关,那位怀的还是双胎,这孩子怕是不好生。” 其实慕容氏也紧张,只是外表强壮镇定罢了,她比谁都盼着颜沐禧能出意外,那般便没人能压她一头。 下晌时,阵痛越来越频繁,颜沐禧贴身衣物被冷汗浸透,换上干的衣物不大会儿又被浸湿。 银夏满目心疼道:“小姐若实在痛的紧便叫出声来,憋着忍痛多难受呀!” “无碍的,我还能忍得住。”可能是幼时受的磨难太多,颜沐禧对疼痛的耐受力还算强,再大的疼痛,她都能咬牙忍过去。 毕竟喊疼于眼下的她而言没有任何作用,又没有可撒娇依靠的人在身边陪着,倒不如省些力气尽快将孩子生下来。 可颜沐禧到底是低估了女人生子的疼痛,当阵痛几乎不再间隔,她还是疼出了眼泪,挂着哭腔询问稳婆,“还要多久?” 稳婆温声哄道:“快了,小姐加把劲儿,顺利的话,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孩子便可落地。” 一听还得苦熬半个时辰,颜沐禧的眼泪流的更凶,不过只崩溃了一小会儿,她便收起情绪不再矫情。 外厅忽而传来喧闹,银夏不由的拧眉,赶忙安抚颜沐禧,“小姐无需担忧,顺子在院子里守着,闲杂人等进不来内室。” 颜沐禧虽疼的头脑发懵,但耳朵又没失灵,外头分明是进来了人,正想着是否让银夏出去瞧瞧,竟有人打帘从外头走了进来。 当看清来人时,颜沐禧怔愣了一瞬,后眼泪不受控的往外涌,“明姨~你怎么来了~” 明慧快步走至于床榻边,先摸了脉,才抚摸着她的发髻心疼道:“这头发都被汗浸透了,我们禧禧吃大苦头了哟!不哭了,坚强些,生孩子就熬这儿么一会儿,一咬牙便熬过去了。等把肚子里的兔仔们卸了,咱以后再也不生了!” 颜沐禧泪盈盈的点头,“好~以后肯定不生了,可是,真的不好熬~”说罢又掉起了眼泪珠子。 明慧心疼的要命,面上却挤出一抹笑来,从荷包的瓷瓶里取出一粒药,送到她唇边,“乖~张嘴把这药吃了,能恢复些体力,等有了劲儿,定能生的快些。” 一听要吃药丸子,颜沐禧瞬间止住了哭,怀疑的盯着眼前的黑色药丸,“这药吃了,孩子不会变黑变丑吧?” 不明白她为何这般问,明慧如实道:“不会。“ “明姨确定?”颜沐禧还是不大放心,她听颜沐筠说过,是药三分毒,尤其是怀孕的妇人,万不可乱服用药物,一个不好是会生出傻孩子和丑孩子出来的。 见她都疼迷糊了,还是一副谨慎狡黠的小狐狸模样,明慧又心疼又好笑,“这药丸子就是补体力,对孩子没影响,放心大胆的吃。”说罢直接将药丸子塞进了她的口中。 最脆弱的时候有了亲近长辈陪着,颜沐禧心头的惶恐褪去了大半,努力配合明慧和稳婆的指挥,第一个孩子很快生了下来。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小婴儿嘴巴一撇,“哇~”的啼哭出了声。 稳婆笑盈盈的报喜,“恭喜几位贵人,是位千金。” 稳婆没说是大胖千金,眼前的小婴儿着实与大胖二字不沾边,瘦瘦小小的,比普通足月婴儿小了许多。 银夏心疼的抱怨稳婆,“哎呀,不说打轻些,小东西比耗子大不了多少,哪能禁得住你这般大的手劲儿!” 稳婆的笑容僵在了面上,因是贵人家的小姐,她已经拍打的很轻了,再轻就是挠痒痒,婴儿咋可能哭出声来嘛! 一听自己生下的是女儿,颜沐禧昏涨的头脑瞬间清明,努力探头去看,“快让我瞧瞧,是黑的还是白的。” 银夏仔细瞧了瞧,拧眉笑道:“不黑也不白,是红的。” 另一名稳婆笑夸,“刚出生的婴儿肤色越红,说明皮肤越娇嫩,小小姐肤色粉红粉红的,长大了定是个美人。” 颜沐禧闻言放心躺了回去,只要不是黑泥鳅便成,至于长相,随意发挥都丑不到哪儿去。 她倒希望女儿的模样能生的普通些,容貌太盛,往往能引起很多不必要的祸端。 第一个孩子落地,颜沐禧只轻快了一会儿,阵痛便再次如潮水般袭来。 明慧握紧她的手安抚,“禧禧再忍一会儿,你阿公在外头等着呢!” “阿公也来了?”颜沐禧咬牙忍痛询问。 明慧点头,“嗯,钱叔听说禧禧你有了身子,放心不下,冒险也非要跑来瞧瞧。” 颜沐禧鼻子一酸,又想哭了,“是我太不省心了,让阿公一把年纪还因我奔忙。” 明慧板起脸嗔怪, “不许说傻话,钱叔满心只有禧禧你和你娘。你还小,很多事看不明白,这人生在世,有牵挂比没牵挂的好。” 二人说着话,分散了颜沐禧大半的注意力,半刻钟后,第二个孩子也出生了。 “恭喜贵人,是位小公子。”稳婆的报喜带着明显的颤音。 “哇~哇~哇~”小娃娃握着小拳头哭的欢腾,明慧和银夏却是瞠目结舌,两脸的猪肝色。 想不明白,颜沐禧和虞晚泰都是相貌出众,怎会生出眼前这样式的孩子来! 缓了片刻,明慧没忍住感叹了句,“这小东西还挺会入乡随俗哈!” 因岛上日光强的缘故,花岛上百姓的肤色普遍偏黑,而刚出生的小家伙浑身上下黝黑,还真挺像花岛的本土人士。 第240章 安安和康康 颜沐禧看了眼黑到反光的儿子,悬着的心总算死了。 她又多看了两眼,觉得其实也还好,小家伙也就比码头上的扛货工黑那么一丢丢,问题不大。 见颜沐禧面色异常的平静,明慧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凑近小声问,“禧禧你老实告诉明姨,孩子的爹到底是谁?” 颜沐禧愣了下,被气笑了,“明姨~你瞎说什么呀?我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嘛!” 明慧看着眼前白嫩到能掐出水的小脸,再看看一旁哇哇大哭的黑娃,第一次对颜沐禧的人品产生了怀疑。 不光颜沐禧怀疑,银夏也有一瞬间的怀疑,怀疑俩孩子不是荣王府的子嗣。 可算着时日,自家小姐又不大可能与他人苟合,她突然想起,“小公子这般黑,不会是因小姐之前服了药的缘故吧?” 颜沐禧点头,“就是服了药,不然还能是天生爹妈给的呀!” 明慧明白过来,放了心,“没事,药丸子的效力不持久,小东西说不准长两年便白回来了!” 闻此言,颜沐禧松了半口气,剩下半口是因说不准。 普通人服了使肤色变黑的药丸子,无需解药,几个月后肤色会逐渐恢复正常。 孕妇服下便不好说了,明慧也不确认中了黑毒的小家伙是否能白回来。 屋内收拾妥当后,钱崇光被请进了内室。 看到头发已全然花白的阿公,颜沐禧红了眼圈,怯怯的喊,“阿公~” “刚生产完,这会儿已是坐月子了,不许哭鼻子。”钱崇光板起脸嗔怪道。 颜沐禧努力将眼泪收回去,“好,我不哭便是,阿公莫要生气嘛!” “你个皮猴,惯会装可怜卖乖,阿公我哪舍得生你的气。”钱崇光说着叹息一声,“禧禧比你阿娘厉害多了,一下子生了两个娃娃出来,不像你阿娘,当初生你时哭爹喊娘的,差点没挺过去。” 当初钱漫漫孕期娇养太过,生产时难产差些丢命,钱崇光不想钱漫漫再生子,也有心疼女儿遭罪的缘故。 颜沐禧再忍不住,泪湿了眼睫,对于阿娘,她内心其实一直是有怨的,怨怪阿娘眼里只有男人,作为母亲是那般失责。 可经历了难熬的孕期和艰难的生产,她才知道做阿娘的不易。 不同于普通人,钱漫漫自小娇生惯养,未受过半点苦楚,生育她大概是人生经历的最苦之事了。 她心里的那点怨,也该放下了,之前的种种,便让其如过眼云烟,彼此散了、忘了吧! 颜沐禧收敛心绪,询问钱崇光,“阿公此次来花岛,还走吗?” 钱崇光敛下眸子,默了片刻才回道:“还没想好,回头再说。” 他确实有抽身出来的打算,但心里到底是放心不下女儿,怕没了母家的银钱撑腰,女儿的日子会过得艰难。 颜沐禧出言提醒,“阿公可有想过,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往往才是最安全的。” 钱崇光叹息一声,“容阿公再想想,禧禧你刚生产完,不宜思虑太多。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毕竟刚生产完,钱崇光担忧颜沐禧精力不济,看过孩子浅浅聊了几句便出了屋子 颜沐禧却以为阿公是在规避问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阿公已年过六旬,她是真的不想看阿公继续被摆布利用。 如今的颜永臣身居高位,暂时不需银钱打点前程,是阿公抽身出来的最好时机。 颜沐清梦中的阿娘没了她和阿公,活的好好的,再来一次,人定也能安好无虞。 且她瞧着,颜永臣对阿娘是有几分在意的,只要颜永臣不倒,阿娘便不会出事。 颜永臣做的是闯刀山火海之事,阿公若不赶早抽身出来,将来定然会被牵连其中,可惜阿公太在意阿娘了,不敢下定决心抽身往前迈步。 翌日用过早食,钱崇光和明慧结伴来看颜沐禧和两个孩子。 颜沐禧睡了一夜,精气神也恢复了大半,除了觉得体虚外,无任何的不适。 明慧先替她诊了脉,“禧禧这身骨子好的很,再卧床一日,下地走走也是无妨的。”说罢又检查一旁的两个孩子,“孩子也好,除了个头儿小些,康健的很。” 钱崇光看看颜沐禧,再看看两个孩子,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见阿公笑起的满脸褶子能夹起蚊虫,颜沐禧心里很是欣慰,“阿公给俩小东西取两个好听的名字呗!” 钱崇光摆手拒绝,“不妥!阿公我勉强算是认字,除了算账快些,连浅显的诗经文章都读不通,可想不出好名字。当初你阿娘的名字,还是我花出去万两香油钱,请得道高僧给取的呢!犹记得那个高僧说什么,起名钱漫漫,银钱、幸福、康健都能多到漫出来,一辈子都能无忧无愁……” 颜沐禧好想说,您老真有钱,一捐就是万两的香油钱,甭说请高僧起个名字,都能建所新寺庙了。 且万两香油钱换的名字,旁的有没有漫出来不知道,阿娘倒是人如其名,天真烂漫了大半辈子。 颜沐禧想让阿公留在岛上,便得让人多几分牵绊,她们母子便是对阿公最好的牵绊,两个孩子的名字,必须让阿公给取。 “阿公只管取名字便是,我做阿娘的都不嫌弃,他们两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还敢嫌弃不成?” 钱崇光还是拒绝,“不成不成,还是禧禧你取吧,名字可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儿戏的。” “哼!”颜沐禧别过脸假装生气,“阿公不想去便直说,何必拐弯抹角的拒绝。” 钱崇光宠溺笑笑,“你也莫要激我,阿公吃的盐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那点小把戏套路不了阿公的,阿公才不上当。” 颜沐禧将脸转回来,“既然阿公不肯给两个小东西取名,那我便随便取了,就叫红红和白白吧!不成,不如叫阿大、阿二,好似与颜家的随从重了名,也不成。还是叫黑蛋和红妞得了,定了,就叫黑蛋和红妞,贱名儿好养活!” 钱崇光瞪眼,“你这是想气死谁?红妞、黑蛋,也就俩小东西太小,否则一准跳起来指着鼻子骂你这做娘的不靠谱!” “嫌我取的名字不好听,那阿公您给取呗,实在不行先取两个小名,大名随后再想。” 见颜沐禧坚持,钱崇光无奈应下,反正是小名,寓意好顺口便成,无需太讲究。 他拧眉想了想,“咱们家不缺富贵,只求他们姐弟能一生安康顺遂,便叫安安和康康吧!” 颜沐禧笑了,他们祖孙俩竟想到了一处去,她本也想为两个孩子起名安安和康康。 “笑什么,莫不是不满意阿公起的名字?”钱崇光心里打鼓,怕自己起的名字不好被嫌弃。 颜沐禧忙道:“满意,我太满意了!安安和康康定能如他们的太阿公所愿,一生安康顺遂!” 第241章 巫月族 月子里的奶娃娃一天一个模样,待龙凤胎长至半月大,姐姐安安退去了红猴子模样,白白嫩嫩可爱的紧。 至于弟弟康康,虽还是黑娃一枚,但相较刚出生时胖了许多,五官初显精致模样。 钱崇光每日寸步不离的守着两个小家伙,怎么看都看不够。 明慧用最好的药给颜沐禧调养身子,颜沐禧的身体机能恢复大半,每日都能在屋子里溜达半个时辰。 这日,颜沐禧喝下明慧特制的药汤,让银夏去门口守着,问出了心中存疑已久的问题。 “明姨与我阿爹和祖母相识,且知道他们要做何事,对吧?” 明慧敛着眉眼没做声,显然是默认了。 颜沐禧自嘲笑笑,“自小到大,我把明姨看做比亲娘还亲近的家人,我以为明姨待我也是最亲近的,原来并不是。” 明慧豁然抬起眼帘,“你这妮子,明姨待你好不好,你心里不清楚吗?怎能说出这般伤明姨心的话?” 颜沐禧何尝不知,亲情的软刀子捅起人来最狠,可若任由心底的梁子结下,将来势必会筑起高墙,所以她即便对着明姨举刀,也得当面问清楚,将疑惑解开。 “明姨既然疼我,为何不能与我说句实话呢?眼睁睁瞧着我糊里糊涂困于局中,如落入蛛网的蚊虫般死命挣扎求活路。” 明慧垂下头,又沉默了。 “明姨若实在为难,便算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亲疏远近,我理解你。”颜沐禧语气带上了凉意。 本就不是软和的和气性子,明慧也恼了,“狗屁的亲疏远近!我不告诉你其中弯绕,只是不想你涉险,也不想违背家父的遗愿,与亲疏远近没有半文钱关系。” “先不论我得知缘由后会否涉险,我不想如阿娘般,一辈子糊里糊涂被人蒙骗,我只是想做个明白人而已。且如今我刚做了安安、康康的阿娘,就算为了孩子,我也不会做自不量力的傻事的,求明姨你告诉我行吗?”颜沐禧目含恳求,伸手扯住明慧的衣袖。 明慧无奈叹息一声,“罢了,你既想知道,我便将知情的都告知于你。只不过我知道的有限,好多人和事都是半猜半蒙。” 明慧的母亲是金陵城的商贾之女,与钱家是世交。 与其他男主外女主内的夫妻不同,明慧自小被父亲明淮教养,母亲则负责外出做生意赚银钱养活一家人。 明慧为数不多的记忆中,父母亲一直都是恩爱和谐的模样,从未吵架红过脸。 直到八岁那年,父亲大病一场后离了家,母亲拉着她一起抱着父亲哭求,也没能挽留住父亲离家的脚步。 数月后,离家多日的父亲回来了,却已是瘦骨嶙峋的垂死模样。 父亲临走前,抓着明慧的手说了些话,“慧慧,你一定要记住,你是巫月族明家人,巫月是这世上最美的地方,最好的地方,那里有你阿公,有阿婆,有小舅公,小舅母……没了,什么都没了……” 那时,明慧没明白没了是何意,猜想父亲应是找不到家,找不到亲人了,才会那般难过。 父亲死后,母亲一夜之间白了发,整个人如开败了的花般没有了生气,缠绵病榻三载,也离开了人世。 母亲走的那一夜,拉着明慧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的话。 她方才得知,父亲明淮并不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而是来自南境密林中的巫月族。 巫月族不隶属大丰,也不隶属西凉,是横在两国间的一个独立族群。 巫月族有两大家族,分别是掌管月印的月家,和精通巫蛊术的明家。 父亲明淮便是明家旁支子嗣,少年时出族遇到了母亲,少男少女互生情愫有了相携一生的约定。 巫月族极其排外,不允族内人与外界接触,更不允许两相通婚。 明淮若想与心上人在一起,便必须脱离族群,且被种下誓言蛊,出族后若违背立下的誓言,将被万千虫子啃噬而亡。 历经艰难抉择后,明淮最终选择了明慧的母亲,舍下家族亲人离开了巫月,并立下誓言,生生世世永不再回巫月,不可泄露半分族内机密。 父亲坚持离家,母亲猜出是巫月族出了变故,不然父亲不可能抛下妻女、豁出性命也非回去不可。 明慧也彻底明白了父亲临死前的话,父亲口中的没了,是指家园和亲人都不复存在。 巫月族没了! 母亲离世后,明慧被钱崇光接到了钱家。 明慧不喜经商,喜欢如父亲明淮般养蛊、制药,钱崇光也便依着她,找人替她打理母亲留下的生意。 在钱家的日子,只要是钱漫漫有的东西物件,明慧都有。 钱家父女二人把明慧当做了真正的亲人看待,让她在接连失去双亲后,又从旁处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于明慧而言,钱家对她有大恩,以恩报恩,她对颜沐禧母女俩也是付出了全部的真心。 尤其是对颜沐禧,她把颜沐禧当做了亲生女儿看待,为了颜沐禧,她可以豁出性命。 当初将最后一颗还魂丹给了颜家老太太,不是因为远近之分,而是因颜老太太是幸存下来的巫月族明家人,是父亲明淮的嫡脉亲人。 还魂丹本来就是父亲所制,颜老太太的命,明慧不得不救。 而明慧得知颜老太太是巫月族人,还得从几年前在荣王府,颜沐禧和颜沐筠谈论手臂上的红痣说起。 明淮手臂上也有一颗相似的红痣,明慧犹记得,父亲在世时不止一次的念叨,说她手臂上没留下蛊砂,血脉不够纯净,付出再多的努力,在蛊术上的造化也有限,做不了高等级的巫医。 幼时她并不知何为蛊砂,后来长大后方从旁的巫医口中得知,蛊砂是巫月族明家所创。 凡是学蛊者,需先用血蛊测试血脉,血脉纯粹者臂弯处会留下蛊砂,血脉普通者则不会留下任何印记。 世上拥有血脉纯净的人极少,可传言明家子嗣大半都是纯净血脉,修炼蛊术比普通人事半功倍。 颜沐禧臂弯上的蛊砂,是明慧在她刚出生时测试出来的。 测出颜沐禧拥有纯净血脉时,明慧兴奋了许久,想着等颜沐禧长大些,便着手教她学蛊。 第242章 灭族之仇 明慧没想到,她还没开始教颜沐禧学蛊,颜沐禧便丢了,等三年后人寻回来,纯净血脉被污,身子骨也被磋磨到不再适合学蛊,她想要颜沐禧学蛊之事,只能不了了之。 收颜沐筠为徒,得知颜沐筠的血液也适合养蛊,明慧还是没太往心里去,直到那日在荣王府得知颜沐柔手臂上也有蛊砂,她才起了疑心。 颜家一个、两个女儿拥有纯净血脉可能是巧合,不可能有再而三的巧合。 于是乎,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了心头,被灭了的巫月族明家,可能还有人存活于世。 当晚,明慧便夜闯了颜府。 颜永臣对明慧的到访,没有任何意外的情绪,语气平淡告知了明慧想知道的一切。 正如明慧猜测中一般,颜永臣是幸存的明家人,本名明澈。 颜永臣的母亲颜老太太也是明家人,本名明瑛,是巫月族第一百九十八代的巫圣,全族等级最高的控蛊者。 三十二年前,巫月族设下的毒瘴被大丰铁骑所破,全族六万三千八百七十六口人,上至百岁老者,下至刚出生的婴孩,被大丰铁骑屠杀殆尽。 一夜之间,山清水秀、世外桃源般的巫月尸骸遍野、血流成河后,化作了灰烬。 明瑛母子是六万多人中的幸存者,也是为数不多的几名幸存者。 颜永臣也是早知明慧是明家人,才不计较她之前的数次出手算计。 母子二人筹谋多年,颜永臣汲汲营营多年爬上高位,要做什么,不用明慧再说下去,颜沐禧也猜出了十之八九。 巫月族六万多口人的性命,灭族之仇,将仇人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颜沐禧压下心头的难受,问明慧,“明姨可知,当年带领大丰铁骑军屠杀巫月族人的是谁?背后谋划的人又是谁?” “你阿爹并未告知我屠杀巫月族人的是谁,只要我莫多管闲事。巫月六万多族人的性命,他会跟刽子手连本带利的讨回来,无需旁人插手,也不允许旁人插手。”明慧如实道。 颜沐禧心中还有疑惑,又问,“那女巫医应也是存活下来的明家人,她可否是明瑛的女儿?” 女巫医与颜永臣的眼睛长得那般像,二人之间定是有血缘关系存在。 明慧否认了颜沐禧的猜测,“女巫医并不是明家人,而是巫月族族长月昆的女儿月婵。铁骑屠族时,月婵只有五岁多,被父母亲藏到了床下的暗隔里,躲过了铁骑的屠杀,却没躲过铁骑屠杀后放火灭迹。月婵被救下时,已经被大火灼烧到只剩一口气。族长夫人,也就是月婵的母亲,和明瑛是孪生姐妹。所以,月婵和明澈是表兄妹的关系。” 一想到月婵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颜沐禧的心头堵得更难受了。 将六万多口人屠尽,最后还要放火灭迹,没死透的人也要被活活烧死,手段可谓是残忍到了极致。 刽子手该下十八层地狱,受烈火烹油之刑罚,永世不得超生。 颜沐禧忽又想起一事需确认,“九妹妹是月婵的女儿,这回我总没猜错吧?” 表兄妹长相相似也说的过去,可问题是,颜永臣和母亲明瑛长得并不相像,为何颜永臣会和姨母家的女儿长相相似?且颜沐柔也和颜沐筠长得那般相像。 “你九妹妹确实是月婵的女儿,月婵和你父亲的随从颜大的关系,好似不大一般。”月婵和颜大之间的关系,明慧只是猜测,并不确定。 明瑛上香被匪患刺杀丧命,是月婵和颜大一起寻到的她,月婵跪在她面前,不断磕头求她拿出还魂丹救回明瑛的性命。 从不情绪外露的江湖第一剑客颜大,看明瑛时眸中的心疼恨不得溢出,后讨到丹药,二人也是相携着离去的,动作熟悉又亲密。 所以明慧猜测,两人的关系不寻常,应是相好,或是伴侣的关系。 一下子接收太多的信息,颜沐禧的脑子稍有些乱。 颜永臣和女巫医月婵是表兄妹的关系,月婵又和颜永臣的随从颜大关系不一般,所以,颜沐柔可能是月婵和颜大的女儿? 罢了,理不清便不理了,颜沐柔是谁的女儿,于她而言没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颜永臣要报复的人到底是谁,她必须搞明白。 颜永臣用尽手段,不计代价爬上庙堂高位,要报复的定然是达官贵胄,这一点毋庸置疑。 三十多年前的恩怨,当年的刽子手,如今应已是半百年岁,朝堂接近半百年岁,且值得颜永臣费尽心思对付的就那么几位。 除了刚被判了斩首的威远侯,便只有苏太傅、薛太师、花太保,老镇国公,以及当今圣上远景帝。 联系起颜永臣之前祸乱宫闱、杀皇子的种种作为,颜永臣要报复的,应该就是远景帝。 而远景帝能做的出弑父杀兄,忘恩负义之举的勾当,品性之恶劣,灭一个族好似也很合理。 如若她猜的没错,颜永臣要报复的是远景帝,可颜永臣想要的好像并不是直接取远景帝的性命,不然凭他的能耐,早便能做到了,不必步步为营的与远景帝周旋。 颜永臣想要做的,应是一步步摧毁远景帝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子嗣后代,让其失去所有、受尽摧残折磨后再凄惨落幕。 作为颜永臣的女儿,也算是拥有巫月族血脉的人,颜沐禧不想、也无力去干涉颜永臣母子的作为。 灭族之恨,母子二人未报复在大丰子民身上一二,只选择报复始作俑者,并不算丧尽天良。 可转换立场,被无辜牵连其中的皇子公主们,又何其冤枉。 不说旁人,明欣郡主也是远景帝的血脉,若最后也成了被复仇的牺牲品,未免太无辜可怜了。 可能是做了母亲的缘故,颜沐禧的心变得格外的软,看不得,甚至想不得小娃娃们吃苦遭难。 所以,她该不该管颜沐清母女的死活,出手管的话,又该怎么管? 颜沐清和太子是一体,太子背靠苏家和薛家,颜永臣若要除太子,势必会对苏家和薛家动手。 苏家是颜沐清的外家,有颜沐清在乎的至亲在,颜沐清不可能会愿意同她一般抽身出来,只有斗到底一条路可走。 心理上,她不想巫月族的族人白白枉死,但又不愿无辜的人因此丢命。 总之一切的一切,于现在的颜沐禧而言,根本就是无解的难题。 第243章 冬玉到来 安安和康康满月这日,钱崇光提出了离岛。 “阿公~这马上便要过年了,阿公忍心丢下我们母子三人孤零零的过年节吗?不走了,行不行嘛!”颜沐禧苦着一张俏脸撒娇。 “都做娘的人啦,还没个大人样子,惯会撒娇耍赖。”钱崇光笑嗔了颜沐禧一眼,看向襁褓中熟睡的安安和康康。 要不是江南那边的烂摊子还未处理干净,他是半步都不愿离开,这还没走,心里边惦念的要命。 颜沐禧抱着他的胳膊晃 来晃去,“谁规定做了阿娘便一定要有大人样子,我就要缠着阿公撒娇,阿公嫌弃也没用……我不许阿公走,不走了嘛!行不行?不走了不走了……” 钱崇光揉揉耳朵,打断小妮子喋喋不休的念叨,“就是离开几日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颜沐禧愣了愣,后立马笑得眉眼弯弯,“那阿公再回来时,便不走了对吧?” “你们娘仨把我老头子这心拴得死死的,我能走哪去?我一把岁数余生也没几年可活了。等把烂摊子解决了,往后哪都不去,就待在岛上看孩子,到时你们娘仨甭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烦便成!” 下晌,钱崇光和明慧结伴离了岛,海岛上风大,颜沐禧因刚出月子,并未跟去码头送行。 虽说知道阿公和明姨还会回来,可颜沐禧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独自惆怅了会儿,她问银夏,“近些日子,樱花苑那边可有动静?” “没有,老太爷来岛后,慕容氏除了第一日接待,后头窝在院子几乎没出来过,慕容婉倒是来过咱们院子两回,被婢子打发走了。”银夏如实道。 颜沐禧生产那日,其中一名稳婆和慕容氏身边的婆子接触过,颜沐禧以为慕容氏意图收买稳婆,想趁她生产时对她做些什么,结果一直等到生产完,稳婆什么也未做。 她不放心,稳婆出府后,她还让顺子盯了稳婆两日,也是没盯出任何异常,没凭没据的,她也不好拿慕容氏怎么着。 且她如今身边可用的人太少了,慕容夫妻在花城经营数年,万一真翻脸与她鱼死网破,她不一定能招架的住。 颜沐禧正愁人手不够用,她的大可爱带着人来了,一并还带来了五条狗。 大可爱不是旁人,而是颜沐禧近一年未见面的冬玉。 “啊!!!呜呜呜~婢子被小姐骗的好惨呀~” 冬玉进门看到活生生的颜沐禧,嗷的一嗓子便哭开了,睡得正安稳的安安和康康均是吓得一哆嗦。 不说俩奶娃娃,颜沐禧和银夏也是被冬玉的大嗓门吓了一大跳。 震惊过后,颜沐禧惊喜询问,“冬玉你是如何找来的?秋珠和金春可一同来了花岛。” 冬玉哭的一抽一抽的,磕绊着解释,“没有,金春和秋珠还、未忙完手头的事儿,婢子等不及,先跑来了。”说着嘴巴一撇,“呜~小姐你偏心,为何告诉她们三人实情,偏瞒着婢子一个,婢子快难过死了,差那么一点就想跟着小姐一起去了~” 看她哭的眼泪汪汪,颜沐禧也忍不住落泪,“我哪有偏心嘛!当初去庄子上,我谁都没带,就带了冬玉你一人,是想让你跟我一起逃的,留银夏三人善后。谁能想到原本的计划还没等到实施,我便遭了难嘛!” 颜沐禧当初的脱身计划,确实是要想带着冬玉一起走,最后终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大半的谋划没能用上,靠他人相助才成功脱身。 冬玉回想了一番,当初小姐确实是只想带她一人去庄子上,小姐没骗她,是在意她的。 得知自己没被抛弃,冬玉瞬间不难过了,抹干净眼泪,伸着脖子往床榻上的襁褓里瞧,“边上的娃娃定是小小姐,哎呀呀!这小鼻子小嘴和小姐一模一样,真好看!” 再看到里侧的康康时,冬玉的表情僵在了面上,反应了片刻才询问,“这、这黑到发光的娃娃也是小姐生出来的?” 颜沐禧没好气道:“当然是你家小姐我生的,还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不成?” 她家儿子不就是黑了一点点嘛!那小眼、小鼻子、小嘴的,好吧,都不像她。 满月的婴孩已经能看出五官模样,安安的长相随颜沐禧的多些,康康则完全不像她,也不知是否肤色太黑的缘故,康康暂时还真看不出长的像谁。 冬玉不解皱眉,“可世子爷和小姐的肤色都白,咋可能生出黑娃嘛?莫不是、”意识到说错话,她赶忙捂嘴。 完了,她不仅在小姐面前提了世子爷,还怀疑小姐的品性,太不应该了。 颜沐禧的面上依旧带着笑,眸子里的光却暗了几分。 她故作轻松的嗔了冬玉一眼,转移了话题,“冬玉是如何寻到花岛上来的?确定背后没有尾巴跟着吧?” 冬玉拍着胸脯保证,“小姐放心,婢子再不是以前的冬玉了,行事谨慎小心的很,甭说尾巴,鬼影子都没带来半个。对了,婢子除了把大黄和她的崽儿们都带来了花岛,还带了二十多个孩子过来。” “孩子,谁家的孩子?”颜沐禧疑惑询问。 冬玉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婢子跟着昊川公子去西北跑商,路过一间破庙时被小乞丐抢走了荷包。婢子去追人,追到了一处破败的屋落前,竟在快要瘫倒的屋子里头寻到了一群孩子。二十多个孩子各个面黄肌瘦病恹恹的,那会儿都深秋了,他们还穿着夏日露脚脖手腕的单衣,其中还有几个四五岁的小娃娃,昏迷不醒都病迷糊了。” 想起当初看到的情形,冬玉叹了口气,又道:“一帮孩子缩在一处,可怜的呀!婢子实在是看不过去,荷包也不要了,还把身上仅有的几两银子都给了为首的孩子,让其给病了的孩子瞧病。后过了两日,那个为首的孩子竟寻到了婢子,问婢子要不要买下人,他和他的同伴们都愿意卖身给婢子为奴。” “后来呢?你便买下他们,将他们带来了花岛?”颜沐禧迫不及待追问。 她现在心软的呀,一听有孩子受苦受难便揪心。 第244章 暗卫 “小姐莫急,听婢子慢慢说嘛!” 冬玉自己都是奴身,哪可能买他人作奴?无奈便拒绝了那个孩子的要求,觉得孩子们实在可怜,又把荷包里几两银子给了出去,可那孩子只是跟冬玉磕了个头,不肯再要冬玉的银子。 二人推搡间,正好钱昊川从外头回来,询问了缘由,得知这帮孩子是被大户人家遣散的奴役,没身份户籍确实是走投无路,于是同意将孩子们一并带回钱家。 后来,冬玉同这帮孩子一同上路,竟发现这帮孩子全是万里挑一的好根骨,无一例外都很适合练武。 根骨好的孩子不可能无缘无故聚堆一块儿,冬玉起了疑心,逼问了一番方得知,这帮孩子竟是公爵世家挑选的暗卫,因主家获罪倒了,才流落到了外头。 按照常规,主家获罪,培养的暗卫也是要被处死的,执行命令的人念在他们年幼还什么都未沾染,便偷偷将他们给放走了。 逃出洛都后,他们一行人不敢留在附近城府徘徊,便扮做乞儿结伴一路往西北方向逃。 一群孩子靠乞讨根本无法维持温饱,西北的气候又比不得洛都,一场秋雨后,年岁较小的几个孩子都相继病倒了,没银钱看病只能等死。 实在是无法,几个年岁大些的孩子才动了偷抢的心思,第一回下手便偷到了冬玉和钱昊川的头上。 冬玉怕这帮孩子给钱家遭来麻烦,将内里缘由如实告知了钱昊川,没料钱昊川早探知了他们的底细,让冬玉将人全部带来花岛送给颜沐禧。 听冬玉说完,颜沐禧询问,“他们应是威远侯府养的暗卫吧?” 洛都城最近一年倒下的功勋只威远侯一人,且只有夺储之心的权臣,才会大批量的培养暗卫。 冬玉点头,“小姐果真料事如神,他们确实是威远侯府搜罗的暗卫苗子,可他们最大的才十二岁,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没做过恶事!” “放心,天上掉下几十个宝贝,我又不傻,怎会舍得往外推嘛!”颜沐禧琢磨了片刻,吩咐冬玉,“等改日闲了,你和顺子分工,好好教导这些个孩子,莫要浪费了他们在武学上的天分。” 冬玉忙不迭点头应下,“好,婢子定不辜负小姐所托,将他们培养成可堪当大用之人。” 翌日,颜沐禧在玉兰苑的外厅见到了高低、大小不一的小暗卫们。 一共二十六个孩子,十五个超过八岁的,其他十一个还是眼神懵懂的小娃娃。 最小的是个女娃,看起来也就刚四五岁的模样,却已是能耍的一手好功夫了。 颜沐禧给他们重新取了名字,为方便好记,分别以二十四节气命名,节气不够用,最小的两个取名辞岁和新朝,寓意他们告别过去,迎接新生。 立春是为首最大的孩子,他率先跪地磕头,“立春谢小姐赐名。” 其他一众孩子也齐齐跪地,脆生生的喊,“谢小姐赐名!” 颜沐禧摆手让他们起来,“我不是个难相与的主子,等日子久了,你们方知我的真性情。但是有一点,我眼里容不得沙子,生平最是厌恶叛主之人,你们当中若有人干出吃里扒外的勾当,我定不会轻饶。” 闻此言,孩子们又跪了一地,立春保证道:“小姐愿意收留我们 ,我们的命便是小姐的,我们绝不会做出叛主之举。” 颜沐禧起身走至孩子们跟前,一手一个扶起最小的辞岁和新朝,“我不会要你们的命,你们只需好好做事。以后也莫要动不动便下跪,我又不是佛祖菩萨,用不着日日被叩拜。总之,好好做事,莫起二心,我保你们一世富足。” 她只能保他们富足,至于安泰,她自己都无法得到,更不会轻易许诺给他人。 除了二十多个孩子,冬玉还将大黄全家带来了花岛。 大黄前不久下了三只狗崽子做了狗娘,见到颜沐禧,毛茸茸的狗尾巴恨不得摇上天去,兴奋的扑到颜沐禧的身上撒娇不算,还把狗崽子一只只的叼给颜沐禧看,也不知道是要显摆,还是想要颜沐禧给他养孩子。 狗东西的狗腿子模样,把颜沐禧笑得没眼看。 三只小狗仔才一个多月大,两只随了大黄,是黄色的,只有一只是纯黑的。 也幸好有一只随了爹,让冬玉逮到了欺辱自家狗闺女的淫狗,愣是追着邻家半人高大黑狗跑了三条街,差点没让三只狗崽子年幼丧了父。 多了冬玉、二十多个孩子和狗子们,颜沐禧在花岛上的第一个年节过得还算热闹。 年二十八这日晨起,见颜沐禧的眼底有明显青影,面色有些发白,银夏以为她是惦念亲人,安抚道:“小姐虽不能与老太爷、漫夫人聚在一起过年节,可他们都还好端端的,小姐也要放宽心才是。” 颜沐禧安抚笑笑,“你不用安抚我,我心大的很,才不会因为无法改变的事端伤春悲秋呢!” 她心里有旁的担忧,不能说与旁人听的忧愁。 银夏忽又想起一事,“金陵那边年二十六传的噩耗,丧事办得顺利的话,老太爷应能赶来陪小姐过上元节。” “希望吧!阿公何时能回来都不当紧,只人安全无虞便好。”颜沐禧敛下眸子,遮住眸中情绪。 被蒙在鼓中的阿娘先是丧女,如今又要失去父亲,怕是要伤心难过上好一阵儿。 颜沐禧料想的没错,与此同时的金陵钱家。 钱漫漫神色枯槁的跪在棺木前,两日来已哭晕数次。 钱崇光只第一日远远的瞧了女儿一眼,之后再不敢去瞧,怕自己忍不住跳出来道出实情。 他已经做出选择,再不忍都没有了反悔的余地,只能不回头的往前行。 钱崇光虽是商贾,但没少做行善举做好事,甚至还有江南第一大善人的美称。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除商贾和平民百姓外,江南任职官员几乎全来了钱家吊唁。 原因无它,颜永臣不但恢复了官职,还被远景帝任命为大丰朝首位辅政臣子,在庙堂之上的风头无人能及。 入夜,钱漫漫体力不支又晕死了过去,被下人抬回偏厅歇息。 颜永臣闻讯赶到,等钱漫漫醒来,亲自喂她喝下一整碗的菜粥。 钱漫漫边喝边掉眼泪,一碗粥是就着眼泪喝完的,“呜呜呜……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对不起禧姐儿,对不起阿爹。他们生我的气,才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颜永臣将她拥入怀里,抚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抚,“漫儿乖~不难过了,你还有我,我不会丢下你的,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 钱漫漫哭的泣不成声,“我什么都没了……我只有夫君了,只有夫君了……” 听到屋内的动静,走至窗外的钱崇光又默默离去了。 也许禧禧说的没错,颜永臣对她的漫儿是有几分在乎的,于颜永臣而言,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才最安全。 为女儿奔忙了大半辈子,他也该放手了,让自己一眼能看到头的余生,过几年的松快日子。 夜色如墨,钱崇光穿过廊道,绕到后角门处正欲出府,忽听得一声喊,“请留步!” 第245章 赔不是 背后的声音并不陌生,钱崇光的身形只是微顿了下,便转过了身。 昏暗的火光下,一身素白衣衫的颜永臣静静立在那,比往日里更多了几分淡漠清雅。 四目相对,二人均未开口言语,钱崇光身上穿的是府中下人的服饰,面上也做了遮掩,哪怕亲近之人站在面前,也不见得能认出他来。 可颜永臣既然喊住了他,说明早看清了他假死脱身的戏码,所以,他没必要做自欺欺人的无用解释。 颜永臣若不肯放他走,定是还需继续用他,一颗有利用价值的棋子暂时不用担心被弃。 且他也不是毫无防备,金陵城是他的地盘,颜永臣想在金陵城要他的命,怕是不容易。 就在钱崇光猜想颜永臣这回会如何发难要挟他时,颜永臣忽而弯下身躯,对着他躬身行了个大礼。 “多年来,永臣对岳父大人多有得罪,在此给岳父大人赔个不是。” 对方出乎预料的举动,钱崇光直接呆愣在了原处,猜不透颜永臣到底意欲何为。 颜永臣站直身体,眸光直直望着他,又道:“今日一别,咱们翁婿应再难有相见之日,永臣祝岳父大人余生可安康和顺。” 话音落下许久,钱崇光还是微眯着眼眸,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他不敢相信,颜永臣会这般轻易放他离去。 默了默,他开口试探,“女婿可还有旁的话要与我说?” 颜永臣的面上勾起一抹笑,“如今的永臣位居庙堂高位,已用不上银钱铺路。卸磨杀驴之举,永臣不屑做,岳父大人放心离去便是。” 闻此言,钱崇光心下微松,但也只是微松,他还是不相信颜永臣会这般放他离开。 他转身朝外走,打开角门,眼看着要出去,颜永臣也没再出声留他,他心里方才信了几分,颜永臣是真的要放他走。 想了想,他转身返回来,隔着十步的距离停下,“漫儿她、” 都是废棋,颜永臣能放他离去,兴许也能放了他的女儿。 “岳父大人请放心,小婿会照顾好漫儿的。”颜永臣的意思明了,他不会放钱漫漫离开。 钱崇光眸中亮起一瞬的光熄灭,“希望你说到做到。”说罢叹息一声,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年岁大心肠变软,脑子也不好使了,颜永臣怎可能放了漫儿嘛? 只要漫儿在手,他和禧丫头永远都会被套着无形的锁,做任何事前必先思量漫儿的安危。 颜永臣会放他走,但绝不会给他反口咬回去的机会,所以,在棋局未定输赢之前,颜永臣是不可能会放了漫儿的。 因着年节在即,钱崇光的棺木只停灵了五日,赶在除夕这这日入了土。 下葬的棺木中是一个身形与钱崇光相似的老鳏夫,钱崇光已于两日前,走水路赶往了花岛。 年初五这日,颜沐禧晨起便觉左眼皮跳得厉害,果然是有好事发生,钱崇光带着金春和秋珠于午时前到了花岛。 只是大半个月未见,钱崇光觉得像是过去了半辈子那般久,抱了安安抱康康,怎么抱都抱不够。 金春和秋珠则是同冬玉一般,又哭又笑的,大过年本不想哭唧唧,奈何控制不住眼泪。 见两人哭的止不住,冬玉一手一个,拉着两人来到内室小床榻前,“快瞧瞧,咱们小姐生的小小姐和小公子,可乖、可招人稀罕啦!” 金春和秋珠先是和床榻边的钱崇光见了礼,才纷纷看向襁褓中的两个小婴孩。 红色襁褓中的娃娃和自家小姐的眉眼处生得很像,一看便是小姐的孩子,蓝色襁褓中的小婴孩长得虽不像小姐,可也是看一眼便觉莫名的亲近。 这一看,金春和秋珠两人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小姐居然生了两个孩子出来,定然吃了不少的苦头。 一旁的银夏也瞧得眼酸,分开不到一年的时间,再见面竟有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她含泪笑嗔道:“大过年的,哭两眼得了,都把眼泪擦擦干,好不容易团聚,咱们高高兴兴的过个晚年。” 颜沐禧开口附和,“银夏说的对,都不许哭了,听说哭是会传染的,待会儿安安和康康也要哭鼻子喽!” 似有感应般,颜沐禧的话音刚落,安安举起肉乎乎的小胳膊,小嘴撇了撇,扯起嗓子‘哇哇’哭嚎了起来。 康康每回都紧跟姐姐的步调,随即也哼唧着开始扭动小身体。 “瞧瞧,都说不让你们老哭了,把我们安安和康康都带哭啦!”冬玉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取过一旁的尿布,熟练帮两个小家伙换上。 金春和秋珠再顾不得哭,看得一愣一愣的,从来都只会舞刀弄枪的冬玉竟学会照顾小婴儿了。 尿布换完,冬玉昂起下巴显摆,“厉害吧!你们俩不用羡慕我,回头我教你们,咱们轮着换。”得意模样,好似换尿布是多么了不得的事般。 颜沐禧和银夏对视一眼,均是笑眯了眼睛。 冬玉学了大半个月,也是三天前才敢碰安安和康康的小胳膊小腿,怕手上的老茧太硬弄疼两个小家伙,这段时间练刀、练剑都是戴着手套练的。 好不容易等到小家伙睡醒,钱崇光抢先抱起安安,表情夸张的逗弄,“小安安有没有想太阿公呀!” 安安黑漆漆的眸子盯着钱崇光,‘咿咿呀呀’的回应,举起的小手还一挥一挥的,可爱到能要人命。 钱崇光笑得眼睛眯到了一起,“小安安真乖,都会和太阿公说话聊天了!” “喔喔~啊啊~”安安嘟起小嘴,一老一少还真挺像在聊天。 钱崇光原本以为是巧合,又逗弄了会儿,竟发现安安是真的知道与人逗趣。 “禧禧你快来,安安她知道逗弄,还会回应人嘞~快、快过来瞧瞧!” 颜沐禧抱着康康凑过来,“可不是,安安随了太阿公,聪明着呢!” 看她满目狡黠,钱崇光反应过来,“难不成安安早学会回应人了,何时学会的?” 颜沐禧笑着解释,“年前刚会的,小妮子可爱说话了,谁逗弄都能跟人聊上半天。” “是吗?”钱崇光看向安安,“原来咱们安安还是个小话痨呢!不仅长相随了阿娘,性子也像,你阿娘小时候呀,那小嘴每日叭叭叭叭说个不停,把人闹烦了,又跑去闹狗,最后呀,那狗见了都躲着走……” 银夏几人都憋着笑,冬玉直接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第246章 安稳 颜沐禧板起脸,佯装生气道:“阿公不许在小辈面前损我的形象,我幼时可讨人喜欢了,才没有被狗厌呢!” “是是是,没有被狗厌,就是话太密有点子烦人而已。”钱崇光笑着撇嘴。 “阿公~我都当阿娘了,不要面子的嘛!” “哈哈哈……” 屋子里其乐融融,每个人面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 颜沐禧看向怀中的康康,小家伙睁着大大的眸子,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明明是只隔半刻钟出生的龙凤胎,姐姐灵动活泼,弟弟却像个小呆瓜。 林老府医虽已经数次确认康康不是傻子,可颜沐禧还是不大放心,怕儿子的脑子不大好使。 希望是她想多了,儿子并不是呆傻,只是性子深沉而已。 入夜临睡前,秋珠将一个匣子交到颜沐禧的手里,匣子里头装着的是颜沐禧的大半身家。 颜沐禧的产业一直都是秋珠在打理,自从被虞晚泰冷落起,她便开始着手清算手中的田庄铺子和珠宝首饰,银钱和贵重的珠宝方便转移,田庄铺子却是不容易出手。 近一年的时间,秋珠已将所有铺子田庄处理掉,置换成了银钱,都在匣子里装着。 匣子里的银钱加上颜沐禧之前转移走的,共有近千万两白银,其中还包含了虞晚泰交给她的斗兽场收益。 见颜沐禧敛着眸子不做声,秋珠以为她是嫌银钱少,悄声道:“老太爷手里还有不少银钱呢!甭说小姐花用,小小姐和小公子花用几辈子也用不完!” “银钱要看怎么花,再多的银钱都有不够用的时候。” 秋珠听出了颜沐禧的话外之音,疑惑询问,“难不成小姐还有旁的打算?” 颜沐禧没否认,“我是有旁的打算,不过现在还没决定,回头再细说与你们听!” “小姐和小公子、小小姐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为何还要行冒险之举?” 秋珠是真不明白自家小姐是如何想的,她们之前一直想过上没有枷锁束缚的松快日子,现在终于实现了,没道理再回去蹚浑水。 “安稳?”颜沐禧自嘲笑笑,“眼前的安稳只是暂时的,说不准哪天便被剥夺了。” 不管是远景帝在位,还是虞瑾州掌权,她都得像贼般躲起来永远不能冒头,将来安安和康康也要和她一样,要是能躲藏一辈子也好,可怕就怕不能。 想要永远的安稳,还是得折腾,至少要做到在被欺压制衡时,有自保的能力。 上元节过后,除含饴弄孙的钱崇光,所有人都开始了一年的忙碌。 颜沐禧从城中请了一个教书先生,教辞岁、新朝他们读书练字,冬玉和顺子则负责教导他们功夫。 秋珠和银夏帮颜沐禧看娃,颜沐禧则跟在小暗卫们身后一起习武。 说是学武,其实就是伸伸胳膊、踢踢腿的强身健体,颜沐禧幼时也尝试过习武,奈何骨质太差,手臂脱臼几次后终是放弃了。 如今年岁大,更没可能练就出多好的身手,只希望遇到危险时有保命的能耐、跑的够快便成。 这日,趁着钱崇光逗弄孩子的功夫,颜沐禧与他提起了自己思量已久的规划。 钱崇光听完,点头表示认同,“规范岛上的商贩,创建正规的大手工作坊是利民的好事。禧禧你愿意做便去做,缺银钱了告知阿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阿公手里还有不少银钱呢,足够你折腾!” “阿公,我是认真的。”颜沐禧语气无奈。 阿公的态度,明摆着把她的举动当做了小儿过家家,根本就没细想其中的弯绕。 因地质和气候原因,岛上种植的粮食作物不丰,农户无需缴纳粮税。 而城主府能奴仆成群,慕容枫夫妻过着锦衣玉食的奢豪日子,主要靠的是商业税和下头商户的进贡,多年来早已形成了固有的规矩体系。 她若规范岛上的商贩,势必会引起慕容家族的不满,到时对方定是要跳出来作妖,可为了以后行事方便,眼下必须先把拦路石搬走。 颜沐禧正欲再同阿公细说缘由,外头看门婆子来报,说是有客拜访老太爷。 打听到来人是花城的商户,颜沐禧也跟去了前院。 祖孙二人到达前院正厅时,慕容枫正与一名四旬左右的男子交谈。 男子姓秦,曾任县衙的文书,人称秦文书,也是遇难被钱崇光搭救之人。 见礼落座后,颜沐禧看向慕容枫,“慕容城主有事可自行忙去,这边有我和阿公即可。” 钱崇光一时没明白颜沐禧这话是何意,不过并未开口反驳。 明显的赶人之言,慕容枫却似没听懂般,“我无事要忙,便留下陪大家说会儿子话吧!” 颜沐禧笑笑,“我阿公与秦文书许久未见,有些叙旧的私密话,不好说与旁人听。” 话说到这份上,慕容城脸皮再厚也不好留下,拱手告辞出了屋子。 钱崇光与秦文书之间除了救命之恩,关系并不甚相熟,秦文书贸然登城主府,只是为致谢当年之恩走个过场。 客套话过后,颜沐禧询问秦文书,“听闻秦文书的手工作坊做得挺大,每年的收益都还不错吧!” 秦文书如实道:“养家糊口而已,总归是吃穿不愁,日子还算富足。” “秦文书谦虚了,您手工作坊的出货量在全花城都排得上号,赚的银钱怎可能只是养家糊口而已,莫非这里头有不为人知的隐情?”颜沐禧忽而看向门外,“谁在外头?” 过了会儿,一个婆子打帘进了门,战战兢兢在门口跪下,“老奴不是有意的,老奴当差在外头洒扫,没想偷听几位主子说话的。”一番说辞,等同于不打自招。 不过嘛!颜沐禧并没打算当场发落,装作不悦的模样呵斥,“看不到有客人在么,丁点眼色都没有,还不赶紧滚远些!” 婆子磕了个头,连滚带爬的出了屋子。 不远处的樱花苑,慕容氏见慕容枫进门,不满质问,“夫君怎这般快便回来了?真容那姓秦的与钱老爷胡说八道,咱们还有活路吗?” 慕容枫拉过慕容氏的手,温声安抚道:“夫人无需太过忧心,咱们只是在原有的商税上加了半成而已。钱老爷仁善,得知后顶多是斥责两句,不会过于苛责的。” 慕容氏甩开被握住的手,“万一呢,万一姓钱的要夺去你的城主之位,你也要缩在壳里继续忍吗?明明我们慕容家才是这花岛的主人,凭什么要受人摆布,受人欺压?” 第247章 争执 “闭嘴,休要胡言!”慕容枫冷脸呵斥。 慕容氏委屈瞪着杏眸,抽抽嗒嗒哭了起来。 看她流眼泪,慕容枫的火气瞬间消融,赶忙软下话头哄劝,“为夫的不是故意要凶你,钱老爷是慕容家,乃至全花岛的恩人。没有钱老爷,就没有如今的花岛,更没有咱们一家的好日子,咱们不能行忘恩负义之举!” 慕容氏抽咽着哭诉,“夫君也说了,钱老爷是恩人,又不是咱们的主子。对待恩人,咱们敬着便是,没道理像下人般受人摆布呀!更何况夫君也看到了,我和婉儿数次去玉兰苑拜见,钱家小姐连院门都不曾许我们母女进去,明摆着的无视欺辱。我是花城的城主夫人,婉儿是城主府唯一的小姐,我们凭什么要被如此践踏,凭什么呀?” 慕容枫拧眉反驳,“叔公在世时便将岛主印交给了钱老爷,钱老爷早已是花岛的主人,咱们虽不是奴身,但听钱家差遣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举。” 慕容氏擦了把眼泪,面上的委屈化作愤然,“将岛主印送出去,是过世叔公的个人行为,慕容家和花岛百姓有权不认。更何况只是个小小的岛主印,代表不了什么。花岛本就是慕容家的,现在也依旧是慕容家的。夫君甘心为奴般被人驱使,妾身和婉儿不愿,夫君若一意孤行,便放了妾身和婉儿出府。我们母女宁肯离了城主府过苦日子,也不愿给人当牛做马。” “你、你怎能如此不可理喻?”慕容枫气到面红耳赤,奈何不善言辞,手指着慕容氏半天只憋出一句话来。 慕容氏嘤咛一声,又抹起了眼泪,“夫君迎娶妾身时,曾答应过妾身什么,难不成都抛之脑后了吗?夫君曾说,会把妾身捧在手心里疼宠,会护妾身一生安好,还说咱们的婉儿是全花城最尊贵的城主府小姐,任谁都不能欺负了去,可如今呢?妾身数次被她人下脸面,婉儿连钱家小姐的下人都比不得。妾身便罢了,婉儿被人糟践,夫君当真半点都不心疼吗?” 慕容枫的火气升起再落下,落下又升起,心像被攥住了般窝火难受。 一边是忠义廉耻,一边是妻女亲人,他被架在中间被不断逼迫撕扯,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抉择,才能使双方都满意。 数百年前,花岛原本是一座荒岛,遇难的慕容家族带领家中奴仆逃离到此处,数代繁衍下来,才有了后来的花岛和花城,岛上的半数原住民都姓慕容。 慕容枫的父亲是老岛主的嫡亲兄弟,慕容枫是家中次子,上有能干的大哥,下有聪慧机灵的幼弟,夹在中间的慕容枫自幼便是父母最忽视不喜的儿子。 好在身为岛主的大伯待慕容枫还不错,经常教导慕容枫为人处世,后来更是直接将城主之位传给了慕容枫。 慕容枫接任城主之位后,父母兄弟开始与他示好,族中亲人也削尖了脑袋与他亲近。 花城多年来一直设有两个衙门,分别是管理城中治安和赋税的衙门,念在同根同宗的情分上,慕容枫将能捞油水的衙门差事全都交给了族亲打理。 岛上的百姓将制作的手工艺品换成银钱或粮食,算是行商,需向衙门缴纳一成的税银,登记收缴税银的差事,便是握慕容枫的大哥慕容天的手里。 近几十年,在钱家商船的帮扶下,花岛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慕容枫一直以为岛上的吏治清明,处处和乐祥顺。 直到年前他去巡视码头,被一妇人拦路下跪哭诉,他才发觉其中猫腻。 拦路的妇人说,他们家受过钱家大恩,得知钱家人来岛,当家的不过是想去城主府拜访谢恩,竟被慕容天私下拦截打断了一条腿。 至于慕容天为何要拦下拜访城主府的商户,妇人说是因为商税,多年来,慕容天除了收取明文规定的一成商税外,还额外收缴了旁的税务。 慕容枫不信妇人的一面之词,又追问了旁的百姓,方才得知,岛上的吏治根本不如他以为般清明。 回城后,慕容枫去寻了慕容天,问其为何要私自做主收缴旁的赋税。 慕容天却丝毫不见惊慌,声称收缴旁的赋税是慕容氏的主意,且大半的钱款都入了城主府。 慕容枫不信,让族中长辈做见证,把慕容氏叫过来当面对质,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私自收缴商税真的是妻子的主意。 且慕容氏并不以为多收缴商税有何不妥,起初商税只缴纳一成,是因岛上百姓的日子拮据,后来商户越赚越多,多缴纳些银钱是再应当不过之举。 慕容枫最烦鱼肉百姓敛财之人,可他也是真的爱中慕容氏,当着宗亲外人的面,他不想下了妻子的脸面,暂且将事端搁置没当面发落。 慕容氏也知自己惹怒了慕容枫,小意讨好了几个月,才哄得慕容枫不计较她的擅作主张,默认了她的作为。 如今,钱家祖孙要常住花岛,祖孙俩若不干预城中事宜,只安分待在城主府享乐,慕容氏还能勉强忍受。 可祖孙已经开始接触岛上的商户,接下来势必要干预岛上的吏治,慕容氏绝不会甘心入银钱的路子被断,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主院这边,送走秦文书后,钱崇光询问颜沐禧,“禧禧莫不是想布局对付慕容枫?” 颜沐禧笑笑,“阿公也瞧见了,慕容枫心里定是有鬼的。虽说水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可凡事需有个度。您孙女我也不算布局,只是要逼他一逼,让他做出选择而已。如若他愿意大义灭亲重整花岛的吏治,那他还是花城的城主。若他选择护短与妻子族亲同仇敌忾,挡了我的路,我势必要出手将障碍一并清除。” 钱崇光叹息一声,“咱们好不容易安稳下来,阿公是真不愿禧禧你再劳心劳力的折腾,阿公心疼你累得慌!” “不累~每日躺平享乐多无趣呀,我愿意折腾!” “随你吧!” 其实钱崇光心里也明白,眼前的祥和只是表面,只要他心里放不下女儿,就永远不会获得真正的安稳。 外孙女也一样,心里有着自己的牵挂,不可能安心的躺平享乐。 第248章 苟且 下晌时,颜沐禧将慕容枫叫到主院,直接言明了意图。 “我打算在城外建一家大型的手工作坊,作坊的位置已经选好了。慕容城主看看,我选的这块地可有不妥之处。” 听颜沐禧是问询建作坊之事,并不是因商税问题,慕容枫暗暗松了口气。 他拿过图纸,图纸上标记的位置位于花城和码头中间,靠城稍近些,是个建作坊的好位置,他如实道:“小姐选的位置甚好,何时动工?可需我帮小姐寻建房的人手?” 见慕容枫识趣,颜沐禧也乐意给他几分面子,“打算月底便动工,至于建房人手,确实需慕容城主举荐一二。” 慕容枫欣然应下,“好,明日我便将人给小姐带来。” 得知颜沐禧要建作坊,慕容氏心里没底,出府找慕容天商量。 “大哥可能猜出,钱家小姐建作坊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慕容天和慕容枫虽是亲兄弟,但长相丝毫不像,不同于长相粗犷的慕容枫,慕容天生的眉清目秀,身形瘦削,有种病弱书生之态。 慕容天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上前一步熟稔牵过慕容氏的手,“弟妹无需太过忧心,钱家小姐不论是插手花岛商税之事,还是建作坊,无非是想与咱们争财路罢了。只要作坊建不成,咱们的财路,她便断不了。” 慕容氏顺势靠在慕容天的怀里,娇声娇气道:“可人家心里还是好慌,咱们真能斗得过钱家人么?” 慕容天抚着她的发髻安抚,“放心吧!这里是花岛,咱们慕容家的地盘,钱家老少不过几十个人,任凭他们翻腾,也翻腾不出多大的浪来。” “也是,一帮老少弱小,若不是仰仗当年的帮扶之恩,凭什么在花岛上耀武扬威嘛!”慕容氏抬头,亲了亲慕容天的下巴,“咱们的婉儿已经大了,人家还想要个儿子。” 慕容天忍着心里的躁动拒绝,“这里是衙门,人来人往的不合适。” 慕容氏的手指在他的胸口画圈,“不嘛~人家就要现在,大哥就说,给不给嘛~” 不大会儿,屋内响起了令人面红耳赤的热浪声。 玉兰苑,颜沐禧听完了顺子的回报,眼皮突突跳了许久。 慕容氏背着慕容枫与大伯哥私收商税敛财,她想过两人之间有苟且,但没想过慕容枫头顶的帽子能这般绿,竟连闺女都不是亲生的。 不过,慕容枫和慕容天生出龃龉,于她而言倒是好事,慕容家族盘踞花岛多年,一杆子打死不容易。 慕容天是慕容家的现任族长,慕容枫是花城城主,兄弟二人在慕容家都有一定的话语权。 二人若能因此事决裂互相制衡,她能省去很多麻烦,必要的话,她可以帮慕容枫除掉慕容天。 翌日,慕容枫正欲出门,慕容天寻了过来。 “大哥怎突然寻来了城主府,可是有急事?” “我确有一事,需阿枫你定夺。”慕容天从袖中掏出一张图纸,“我在城外看中了一块地,想圈起来用做制船的工坊,你看看是否可行?” 慕容枫疑惑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便拧紧了眉头,“大哥看中的这块地、怕是不妥。” “为何?”慕容天假装疑惑询问。 慕容枫如实道:“钱家小姐也看中了这块地,我已经应下钱家小姐,且建房的工匠都找好了。这不,我正欲带工匠去主院给小姐过目呢!” 慕容天沉了脸,“虽说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但阿枫你是花城的城主,整个花岛都是我们慕容家的,阿枫你总得分清亲疏远近吧!” “大哥怎可胡乱妄言?”慕容枫满目惊愕,怕隔墙有耳,忙压低声音规劝,“大伯早已将花岛赠与了钱家,如今岛主印就在钱家小姐手里,钱家小姐才是这花岛的主人,大哥万万不可再胡言了!” 慕容天冷哼,“我何时胡言了?花岛本来就是咱们慕容家的,小小的岛主印而已,我们慕容家认它,它便有三分作用,我们不认,它就是个无用印鉴。就比如那皇帝老儿的玉玺,落入乞丐手里,子民还能认乞丐为皇不成?” 慕容枫被他这番言论惊到瞠目结舌,他原本以为只妻子一人不服花岛落入钱家,原来大哥竟也是持同样的态度。 他不明白,没有钱家,就没有如今的花岛,所谓的慕容家或许早便不复存在了。 生而为人,怎能做到如此快便忘了再造之恩呢? 默了片刻,慕容枫压下奔涌的心绪,试图劝说慕容天,“这块地,我已经许给了钱家小姐,大哥还是再选旁的地建造船工坊吧!” “若我就要这块地,阿枫你打算如何做?是打算强迫我跟你一般仰人鼻息做下人,还是要大义灭亲帮着外人对付我?” 慕容天话说到这份上,慕容枫也听明白了,大哥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地,而是要故意与钱家小姐作对。 他曾跪在大伯面前发过誓,立誓效忠钱家,带领全花岛的百姓过上富足的好日子。 为了百年之后能有颜面面见大伯,他就算将大哥得罪狠了,也不允许大哥做出有违道德良心的忘恩之举。 慕容枫正欲表明态度,慕容氏掀帘从外头走了进来。 “我在外头便听到了你们兄弟二人争吵,亲兄弟哪有说不开的仇怨,竟还扯上大义灭亲了。” 慕容氏说着睨了慕容枫一眼,“夫君怎能与大哥说那般戳心窝子的话呢?还不赶紧与大哥道个歉。” 慕容枫梗着脖子没吱声,在对待钱家的问题上,他不能妥协。 慕容氏扯了扯他的袖子,软声软语的劝,“夫君~大哥是慕容家族长,父母不在,大哥也算是咱们半个长辈,夫君不可对大哥无礼的。” “道歉可以,但大哥要求的事儿,恕我不能答应。”慕容枫的语气软了几分。 “堂堂城主大人的道歉,我可不敢接,亲疏不分的兄弟,我慕容天不要也罢!”慕容天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去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呀?”慕容氏满目的着急,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慕容枫拉过她的手安抚,“无碍,大哥他只是一时气急,会想明白的。” 慕容氏含泪看向慕容枫,“可万一,大哥想不明白怎么办?其实妾身也想不明白,妾身、婉儿和大哥都是夫君最亲的人,夫君何故非要向着外人,欺负自己人嘛!” 第249章 提醒 临近午时,慕容枫才带着工匠来了玉兰苑。 “我还以为,慕容城主今日不来了呢?”颜沐禧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 慕容兄弟的谈话,顺子已复述与她听,慕容枫能顶着长兄和娇妻的双重施压履行承诺,品性方面还算可信。 “答应先姐之事,怎能失约?”慕容枫面上带着笑,眸中却满是疲惫。 颜沐禧不喜拖延,且她也没有时间拖延,直奔主题, “听闻慕容族长一早便过来城主府寻慕容城主,不知所为何事?” “一些族中琐事而已,劳不得小姐上心。”慕容枫试图遮掩。 “是吗?我怎听说,慕容族长也看上了城外我选中的那块地呢?” 迎上慕容枫讶然睁大的双眼,颜沐禧勾唇笑笑,“慕容城主无需太过惊愕,城主府发生之事,我想知道,不难。除了发生在城主府的事,外头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一些。比如,有关于慕容城主和城主夫人的,不知慕容城主可否有兴趣探听一二?” 慕容枫压下心头的骇然,很是好奇颜沐禧口中关于他和妻子的事,是何事?可再好奇,也不好直言询问。 想了想,他说道:“我是直性子,钱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颜沐禧拧眉,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可我知道的这事儿吧,它不好直说,咱们还是绕着弯儿谈谈吧!慕容城主只城主夫人一房妻室,定是十分爱重城主夫人。” 慕容枫毫不犹豫点头,“是,我家夫人性子温婉和善,又辛苦替我生养了女儿,我爱之敬之,是应该的。” “哦~那城主夫人可否也如慕容城主般,爱重慕容城主呢?”颜沐禧尽量掩饰住面上的尴尬表情。 当面点破人家妻子给其戴了绿帽子,也就亏她脸皮够厚,否则还真说不出口。 慕容枫想肯定点头。 妻子每每看他时满目爱意,多年来日日小心温柔的伺候着他,怎可能不爱重他嘛!可迎上颜沐禧眸中的揶揄,满满的自信莫名没了大半。 他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妻子做了对不起他之事?念头只是一瞬,他立马否决了心头的怀疑。 妻子是官宦家庶女出身,自小不被父母长辈疼爱,养成了娇娇弱弱的胆小性子,后又经历家族变故,身心遭遇了非人的折磨,性子更加娇弱胆小。 二人成婚后,妻子不止一次的说,他是她全部的依仗,生死都要跟随着他,一辈子不和他分离。 那般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女子,他怎能生出怀疑之心呢?简直太不应该了。 单看慕容枫表情,颜沐禧已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有些事,只能点到为止,待来日有机会,还是让其亲眼瞧瞧绿帽子是如何戴上的,究竟有多绿,方能彻底死心。 “我来花岛的时日尚短,建手工作坊之事,还需慕容城主多多相帮。”颜沐禧转了话题。 慕容枫拱手抱拳,“小姐客气了,帮小姐解忧,乃慕容枫应当之举。” “好,那便说定了!我想赶在六月前将工坊建出来,时日有些紧,望慕容城主能尽快着手去办,所需银钱方面直接从我的婢女秋珠那支取便可,无需事事与我报备。” 慕容枫点头应下。 说完正事,颜沐禧又道:“婉儿小姐之前来过玉兰苑两回,因我的孩儿太小不宜接触院外人,便没让婉儿小姐进门。如今孩子大些,没原来那般娇气了,婉儿小姐何时想来寻我玩儿,慕容城主也不必拘着她。” 听到颜沐禧愿意与自家女儿亲近,慕容枫很是欣喜,忙应道:“好,婉儿得知后定高兴坏了!” “我也高兴,婉儿小姐的性子和长相都没随了慕容城主,娇蛮可爱的紧,着实讨人喜欢!”颜沐禧不走心的夸。 可慕容枫丝毫未听出她的不走心和言外之意,高高兴兴的出了屋子,应是第一时间和妻女报喜去了。 下晌,慕容婉便兴匆匆找来了玉兰苑。 颜沐禧没让她去卧房接触孩子,吩咐下人将其带去了偏厅。 看到颜沐禧,慕容婉扬着下巴没说话,毕竟她们第一回见面的场景便不大友好,她不知道说什么。 本着待客的基本礼仪,颜沐禧先开口打了招呼,“数日未见,婉儿小姐又长开不少,越来越好看了。” “那是,我指定是越长越好看的。”慕容婉语气傲慢,她很想压制住眸子里的艳羡,奈何压不住。 世上怎会有眼前这般好看的女子呢?哪哪都好看,比画里的女子还好看。 颜沐禧也好奇,慕容婉被惯养的骄横跋扈,目中无人,数次往她的院子里跑,到底存了怎样的目的。 她正欲开口试探一番,慕容婉绞着手中帕子,率先开了口,“听闻你是钱哥哥的表妹,你可有钱哥哥的消息,他最近好吗?”神色难掩娇羞。 钱哥哥?颜沐禧愣了几愣才反应过来,慕容婉口中的钱哥哥,指的可能是昊川表哥。 阿公不想太多人知道花岛的存在,往返花岛的商船一直都是吴管事在负责,后来花岛的人口变多,对粮食布匹的需求量也变大,钱昊川偶尔也会带领商船来花岛。 怕弄错了,颜沐禧还是确认了下,“婉儿小姐口中所说的钱哥哥,是我家昊川表哥?” 慕容婉扬起下巴,不满道:“何为你家昊川表哥?你们只是表兄妹的关系,你又不姓钱,钱哥哥才不是你家的。” 颜沐禧:“……” 就很想怼一句,表哥不是我家的,还能是你家的不成? 想想还是算了,她已经是当阿娘的人了,不能与小孩子计较。 于是说道:“表哥不是我家的,是我嫂嫂家的,这回,我总没说错吧?” 钱昊川已于去年成婚,妻子也是商贾出身,夫妻二人自幼相识,算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胡说八道,你骗我!”慕容婉豁然站起身,指着颜沐禧的鼻子。 “我为何要骗你?昊川表哥快到而立之年,若不是顾忌我家嫂嫂年岁小,多等了几年,二人早成婚了……青梅竹马,看着长大,昊川表哥爱惨了嫂嫂,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羡煞旁人呐…… 慕容婉是哭嚎着跑出玉兰苑的,颜沐禧则是笑着回卧房的。 看到正与阿公逗趣的安安,颜沐禧眉眼间的笑意更大了。 还没她家安安心眼子多呢!也敢惦记她家昊川表哥,改日送慕容婉一面镜子,让其照照自己配不配。 见康康还没睡醒,颜沐禧也凑到闺女跟前,“安安睡醒了呀!想阿娘没?” “喔喔~啊啊~”安安嘟起小嘴回应。 母女俩的五官本就相像,弯眸笑起来的模样更是相像。 钱崇光看的心都化了,笑问颜沐禧,“何事这般开心?” 第250章 欺负 “刚把小孩欺负哭了,那讨人厌的小孩哭得可惨啦!”颜沐禧满目的得意。 钱崇光就喜欢看她肆意欢脱的模样,不由也跟着笑没了眼睛,“你呀,永远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颜沐禧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长不大才好呢!能一直无忧无虑的,只劳旁人替自己忧心。” 钱崇光听出颜沐禧话里有话,收起面上的笑意,无奈道:“老庄又在你面前嚼舌头了?” 老庄头儿是跟随钱崇光多年的随从,因幼时命根子受损不能人道,故而也没成婚,一直跟在钱崇光身边照顾。 “什么叫嚼舌根,庄阿公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阿公您多思多虑整宿的不能安歇,难不成是嫌陪伴我们娘仨的时日太长了不成?”颜沐禧拧着秀眉质问。 钱崇光叹息一声,“阿公没事!不过是前些日子做了个不好的梦,免不得担忧几日。等过段时间梦的影子淡了,自然便能吃好睡好。” “阿公就是瞎担忧,自己女儿是何模样,自己个儿心里不清楚嘛!阿娘那副性子,天塌下来她也只是担忧一会儿,回头被人一哄,亲闺女、亲阿爹统统都忘了……只要颜永臣不出事,阿娘她就能好端端的,什么事都不会有。阿公莫要再消耗自己的身子了,行不行嘛~”颜沐禧语气里带上了无奈的撒娇。 钱崇光一生只得了钱漫漫一个女儿,自小当眼珠子捧大的,对女儿的疼宠和牵挂早刻进了骨子里,他也想豁达放开手,可惜根本做不到。 不愿再提及揪心之事,钱崇光转了话题,“慕容家的事端,可需阿公出手?” 慕容家的白眼狼后辈想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也得问他们的衣食父母同不同意。 颜沐禧不在意笑笑,“一点子小事,还不值当的劳烦阿公。阿公安心留在家陪安安、康康便好,外头交给我。您外孙女年岁不大,经历的事儿却不少,不会轻易被人欺负了的。” 俨然,颜沐禧的大话说早了,她将建作坊之事交给了秋珠打理,下晌时秋珠随慕容枫去城外看地,竟被慕容天带人强势驱赶,双方理论一番,推推搡搡差点没打起来。 东厢书房里,秋珠灌下一大壶冷茶,才压下心头的火气。 “小姐都不知道他们有多气人,非说那块地是慕容家早看好的,是我们蛮横抢他们的生路,还说我们钱家想一直垄断岛上的生意,不允他们造船出海,我们把他们当做了赚银子的奴隶……” 颜沐禧等秋珠说完,才细细询问,“今儿慕容天共带了多少人去闹事?除了慕容家族的,可有岛上的外来户?那些人对慕容枫的态度如何?” “大概百十个人吧,其中有年轻汉子,也有上岁数的老人,婢子怕事情闹大,才忍住没动手。百十个人呢,看模样像是岛上的原住民,婢子也分不清有没有外来户。他们对慕容天马首是瞻,对慕容枫还算客气,但远不如对慕容天的敬重。”秋珠如实道。 颜沐禧拧眉思索了片刻,问银夏,“顺子呢?” 银夏摇头,“小姐让他盯着慕容天,今日人还没回来呢!” 秋珠想了想,“刚刚回来时,婢子听见慕容天喊着要开祠堂,慕容枫没回城主府,说不准是去了慕容家祠堂受训。” 颜沐禧起身,“走,咱们也去逛逛慕容家的祠堂是何模样。” 慕容家的祠堂和城主府只隔着一条街,主仆几人从后门出来,步行半刻钟便到了祠堂所在的街巷。 慕容家祠堂不算大,院里院外聚集了很多族人,冬玉上前清路,“让让,都让让!” 众人闻声齐齐看过来,当瞧见为首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娘时,无不露出惊艳之色。 不提五官长相,岛上的女子大都肤色偏黑偏黄,猛然看到乌发细眉、肤若凝脂的颜沐禧,有种仙女下凡的飘然不真实感。 众人不由的让出一条路,直到颜沐禧踏上祠堂的台阶,才有人高声提醒,“祠堂乃家族重地,女子不得踏入。” 颜沐禧的脚步顿住,转身看向下首的慕容氏族人,淡声开口,“既是族规,我自当遵守。”她吩咐冬玉,“那便请慕容城主和慕容族长出来说话吧!” 冬玉也是女子,自然也不能进去祠堂,她提气,用了几分内力对着门内大声喊,“慕容枫~慕容天~小姐吩咐你们出来说话。” 本就嗓门大,用了内力后声音更亮,方圆二里内都能听到。 祠堂内,慕容枫正被慕容天发难,慕容天控诉慕容枫亲疏不分,枉顾家族和花岛的利益恭维外人。 听到外头的剧烈声响,慕容天被声压震得一哆嗦,控诉也戛然而止。 慕容枫最先反应过来,忙起身朝外走,慕容族中的几位长辈面面相觑,也相继跟着出了祠堂。 “小姐。”慕容枫拱手作揖。 后头跟着的慕容天是第一回见颜沐禧,眸子蓦然睁大,不由看呆了。 他只听慕容氏说钱家的小姐性子高傲、目中无人,完全没想到对方竟是此等绝色美人。 “看什么看,再敢乱看,把你的眼珠子挖了喂狗!”冬玉挡到颜沐禧面前,怒目瞪着不远处的慕容天。 慕容天回神,才发觉满院子的族人都盯着他瞧,一张脸刹那间臊得通红。 他强装镇定,与冬玉怒目相对,“此乃慕容家祠堂重地,小小婢子不得放肆。” 冬玉不屑冷嗤,“明明就是个登徒子,还不让人说了!” “冬玉,不可对慕容族长无礼,退下吧!”随着清亮的柔柔女声,冬玉退到了一旁。 颜沐禧笑看着慕容天,“我家婢女被娇宠坏了,望慕容族长莫要怪罪才好。” 当着满院子的族人被婢女呵斥,慕容天一肚子的火,可对上眼前浅笑嫣然的绝色女娘,半分火气都发不出来了,吐出一句,“小事而已,怎会怪罪。” “慕容族长果然大气。”颜沐禧收起面上的笑,幽幽叹息一声。 “我想在岛上建一个手工作坊,想必在座的各位都听说了。建作坊为花岛增添收益,本是利民利己的好事,没成想选中的地竟与慕容族长撞上了,发生了些误会不说,还连累慕容族长与慕容城主之间产生了龃龉。不提先来后到,也不提亲疏远近,为了大家的和睦,我便忍痛割爱,将地让给慕容族长。” 颜沐禧说着从秋珠手中接过图纸,“我又另选了一块地,慕容族长赶紧瞧瞧,这块地可否也是您看重的?” 第251章 岛主 见慕容天立着没动,慕容枫忙伸手接过图纸,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瞧了瞧。 图纸上圈起的地方也在城外,距离花城城门不远,是块不能种粮食的荒地,很合适用来建作坊。 “我觉得小姐选中的这块地也很好。”慕容枫看颜沐禧的目光中透着感激,他已经被大哥和族老们逼的没了办法,颜沐禧若不让步,他都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了。 颜沐禧看向慕容天,“慕容城主还是先让慕容族长瞧瞧吧,万一这块地、也是慕容族长瞧上的呢!” 慕容枫心下叹息一声,将图纸交给一旁的慕容天,慕容天未伸手接图纸,而是看着颜沐禧冷声质问。 “小姐可否言明,圈地建作坊是何居心?莫不是想垄断我们花岛上的手工艺品,掐断我们花岛百姓的活路吧!” 颜沐禧笑了,她伸手从秋珠手中拿过小匣子,从匣子里取出岛主印,展示给所有人看。 “本小姐身为钱家后人,花岛岛主印持有者,在自家的岛上圈地建作坊,合规合矩、理所应当。有必要跟慕容族长一一报备么?”颜沐禧看向慕容天,眸中的讽刺不加掩饰。 岛主印亮出,院子里瞬间炸了锅,慕容族人激愤议论起来。 关乎族中大事,院中立着的不乏当年经历过瘟疫的老人,亲身体会过即将死亡的恐惧,方深知如今活着的不易。 当初若不是钱家出手相助,全岛的百姓怕是都要葬身在那场可怕的瘟疫中,花岛将不复存在。 近几十年,也是因有了钱家的商船相助,岛上的百姓才脱离贫苦,过上了富足安泰的好日子。 没有钱家,就没有如今的花岛。 “安静!”慕容天大喝一声,厉目扫向院中族人,待众人安静下来,他回过头继续质问颜沐禧,“钱小姐休要规避重点,花岛是我慕容一族世代生存之地,就算是持有岛主印之人,也决不能枉顾岛上百姓利益,为一己私利胡作非为。” 颜沐禧将岛主印放回匣子里,交还给秋珠,才不疾不徐道:“慕容族长哪只眼睛看到我枉顾岛上百姓利益、胡作非为了?无凭无据攀咬他人,是非对错莫不是只凭慕容族长一张嘴捏造而来?” “你费尽心思建作坊,且不肯解释建作坊的用意,其中定然有猫腻。海货和手工艺品是岛上百姓赖以生存的饭碗,你大肆建作坊垄断,分明就是夺人饭碗,不给岛上的百姓留活路。”慕容天说着神色愤然看向院中族人,意图用言语挑起民愤。 颜沐禧笑容淡淡,丝毫不见惊慌,“慕容岛主这话错了,岛上百姓的饭碗不是海货,也不是手工艺品,而是我钱家。钱家货船若不愿继续购买花岛的海货和手工艺品,再好的物件儿也是一文不值的废品。” “你、你要挟我们?”慕容天神色更加愤然,“大家听清楚了吧,她亲口承认,就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呀!” 闻此言,慕容族人有神色愤然的,有表情无措的,更多的人是恐慌。 所有人都深知,颜沐禧说的丝毫没错,花岛上的海产品和手工艺品的销路只有钱家。 花岛连一艘能远航的船都造不出来,且从未接触过海市,根本无法自行将货品销出去。钱家若收手不再收岛上的货品,等同于是断了他们的生路。 慕容天却无半分惊惧恐慌。 对他们而言平常不过的海货和手工艺品,卖到内陆却样样价值不菲,钱家没少赚他们的银子,怎可能轻易吐出嘴里的肥肉。 不惜一切代价,他也要将眼前的利益守住了,任凭谁也休想夺去。 颜沐禧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大致有了数。 慕容天在慕容家族有一定的话语权,但也只是话语权,还做不到一呼百应。 心里有了底,颜沐禧不再顾忌,她看向慕容天,眸色变冷,“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何来要挟?慕容族长莫名给我扣赃帽子,跳脚阻止我办作坊,到底是为岛上的百姓?还是为守护自己的钱袋子?据我所知,慕容族长多年来除了收缴商户一成的税银外,还私自收受了不少旁的银钱。” “你休要血口喷人!”慕容天高声呵斥。 颜沐禧冷嗤,“我是否血口喷人,不仅慕容城主心里清楚,在场的很多族人怕也都知情。罢了,毕竟没有哪个贼会主动承认自己行了苟且之事。咱们暂且不提慕容族长私自敛财之事是否为实,今日只掰扯我建手工作坊之举。我可当众发毒誓,绝不做有违花岛百姓利益之举,若有违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不理会慕容天讶然睁大的眸子,颜沐禧盯着他,步步紧逼,“慕容族长不如也立下誓言,证明自己所为是为岛上百姓,而不是为一己私欲。若慕容族长敢以身家性命立誓,我绝不再质疑慕容族长半分。” 慕容天的脸红白交错,僵在原处半天没能说出反驳之言。 他阻挠钱家建作坊,本就是为己,怎敢以性命立誓? 没给他过多反应的时间,颜沐禧又道:“慕容族长不敢发誓,那所作所为定只是为一己私欲了。既是为己,慕容族长便不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蒙骗族人了。” 说罢,她看向院子里的慕容族人,“不提当年的救助之恩,单说多年来,钱家商船特意偏离航线,绕海路来花岛收海货和手工艺品,为的是花岛百姓和肩上的责任。老城主将岛主印交于我阿公,我阿公又将岛主印交予我,我钱三娘便是这花岛的岛主,理所应当接过兴盛花岛的责任。不久的将来,花岛不仅会有正规的手工作坊,还会有海产品作坊,也将会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商船……我不敢保证花岛的百姓家家富到流油,但我能保证,大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每个明日都会过得比今日更好。” 慕容天反应过来,提高音量嘲讽道:“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有什么能耐扛起兴盛花岛的职责?大家休要听她妖言惑众,她一介妇人挺着孕肚逃来花岛,不是身份不明的腌臜女子,便是内陆的重逃犯,说不准哪一日便连累了我们整个花岛。” 第252章 钱三娘 慕容天的话音未落,人已从台阶上飞了出去。 看他砸过来,有几个慕容族人下意识跑上前去接,纷纷被砸倒在地,痛到扭曲着身体哀嚎。 砸在人肉垫子上的慕容天也没好到哪去,被踹的小腹像被砸了一闷锤,疼到好半天才喘上气来。 “敢对我家小姐不敬,找死!”冬玉立在台阶之上,睥睨着众人,魁梧身躯带着浓重的肃杀之气。 刹那间,不大的庭院里静到落叶可闻,连被砸伤的几人都不敢再呼痛出声。 慕容天反倒是最先反应过来,他怒声喊道:“慕容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能容外人如此欺辱?都给我上,绑了这无法无天的主仆。” 身为慕容一族的族长,慕容天还是有不少追随者的,立马有十多个汉子朝着颜沐禧主仆袭来。 冬玉一脚一个,连腰间的佩刀都未拔出,便将一干人等踹飞了出去。 见此情形,慕容天的心才算是真的慌了,他哆嗦着声音喊,“上,都上啊!” 又有两个人试图往前去,可看到满面肃杀的冬玉,再看同族人倒地后哀嚎不止的凄惨模样,终是没敢冲上前去。 “上,都给我上,都是慕容氏族人,你们怎能瞧着同族人被如此欺辱……” 等慕容天叫嚣的差不多了,颜沐禧吩咐冬玉退下,她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俯视着院中众人。 “我钱三娘向来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今日之事,我不会与在场的各位计较,刚刚许下的承诺,也会依言办到。自今日起,我钱三娘正式接任花岛岛主之位,今后花岛商户行商减免半成赋税,一概人等不得私自收取额外的税务。” 一瞬的安静过后,院里再次炸了锅。 收取一成的商税,是老岛主在世时定下的规矩,自从慕容枫接任城主之位,所谓的一成的商税一加再加。 慕容一族的族人还稍微好些,除了原有的一成商税外,只多缴纳了半成。 外姓人则要多缴纳好几类额外税务,辛辛苦苦卖出的海货和手工艺品,到手的银钱大半都上缴到了衙门。 新任岛主提出只收取半成商税,且还不再收缴旁的税务,不说外姓人,单在场的慕容族人便心热不已。 足足少缴一成的商税,够一家老小几个月的嚼用了,都是赚辛苦钱的普通百姓,任谁能不心动。 慕容天试图再次攀扯叫嚣,可惜无人再应和他,无力的叫嚣被淹没在了众人激愤的声浪中。 目的达到,颜沐禧看向慕容枫和慕容一族的几位族老,“慕容城主回府后,可去外院正厅寻我商议商税事宜。几位族老若有兴趣,也可随慕容城主一同前往。” 慕容枫从惊诧中回神,忙拱手应下,“是!” 直到颜沐禧主仆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几位族老才面面相觑,有叹息的,有摊手的,不过都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待远离了慕容祠堂所在的街巷,冬玉不解询问,“小姐何时改名叫钱三娘了,我怎不知?” 见秋珠也面露疑惑。颜沐禧笑着解释,“我也是刚知道,道出真实姓名不合适,便随口瞎编了个名字。” 冬玉愣了下,忍不住笑嗔,“小姐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名字居然也能随便捏造。” 想了想,冬玉又问,“婢子还有一事不解,明明干一架便能解决的事,小姐为何要跑来跟他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小人浪费口水?” 颜沐禧收起面上的笑,神色认真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要的是坐稳这花岛岛主之位,除了立威外,还得让岛上的百姓心悦诚服于我。只有先礼后兵,再宽严相济,才能维护和谐的同时,确保立场不被侵犯,达到最终的目的。” 秋珠附和,“小姐说的没错,只一位的强势打压,被打压的百姓反而会反弹的越高,除非把人都杀光。而我们将道理掰扯明白,利益关系摆明了,岛上的百姓才能心甘情愿追随小姐,恶人也不易再搅起风浪。” 祠堂这边,主仆几人离开后,慕容天犹不甘心,他忍痛挪到几位族老跟前,气愤质问,“身为一脉同族,几位叔伯难不成打算放任岛主之位落入旁人之手?眼睁睁看着族人被他人欺辱?” 慕容枫满面的无奈,“事已至此,大哥还想如何?” “我想如何?我倒想替全族人问问,你慕容枫想如何?是否要抛弃族人,摇尾卖好做钱家人的忠狗?”慕容天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将慕容枫吞之入腹的阴狠模样。 对上他狠厉的眸光,慕容枫心头一震,语气也冷了下来,“花岛早已属于钱家,是大哥认不清事实而已。” 说罢,他扭头看向几位族老,“如今钱三小姐已接任岛主之位,我们理当尊之敬之,不知几位叔伯是何看法?” 和睦久了,他慕容枫竟忘了当初所谓家人、族人对他的冷漠忽视,以为同脉同宗便能拧成一股力,到头来都是他的自以为是,族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如蝇逐臭的自私自利之辈,不能交心。 几位族老见躲不过,不得已将辈分最高的大族老推出来。 大族老抚了抚胡须,未去看慕容天,而是对着慕容枫挤出一抹和煦的笑,“我认为城主所言有理,钱家小姐既已接任岛主之位,我们自当尊之敬之。她今后行事若真有不妥,咱们再指出不迟。” 人老成精,不说如今花岛的命脉还握在钱家手中,单今日那钱三娘的做派,便是个有能耐不好对付的,他们放着好处不得,没道理跟着慕容天蹚浑水。 眼见大势已去,慕容天仍旧不死心,仰天悲啸,“慕容家的列祖列宗在此,你们如此弃慕容族人于不顾,将来到了下头,有何脸面面见慕容家的先辈们。” “够了!”慕容枫大喝一声,“还是大哥自己想想,以后如何面对大伯,面对列祖列宗吧!” 说罢看向院中众人,“新岛主亲口允诺减免半成商税,大家也都亲耳听到了。如无反对意见,便各自归家吧!待回头我与岛主商议过具体章程,再正式颁布减免商税的公告。” 院子里的人陆续散去,只剩跟随慕容天的寥寥十数人没离开。 慕容枫看向几位族老,“我要回城主府面见岛主,几位可要一同前往?” 大族老应道:“今日正好都在,那便一同过去拜见新岛主吧!” 慕容枫和族老前后脚离开,将慕容天一行人忽略的彻底。 第253章 心机 慕容族的几位族老比颜沐禧预想中还要识时务,未言半句质疑之言,态度恭敬的认可了她接任岛主之位。 待送走几位族老,颜沐禧直言询问慕容枫,“对于慕容一族族长之位,慕容城主有何看法?” 今后想要安稳,便不能放任慕容天继续稳坐慕容一族族长之位,而慕容枫是个实诚的软性人,不提醒逼迫一番,怕是不会对亲兄弟下手的。 果然,慕容枫躬身对着颜沐禧行礼,“兄长他只是性子偏执了些,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慕容枫代兄长给小姐赔罪,望小姐大人有大量,能不与兄长他计较,饶过他这一回。” 不是大奸大恶之辈?颜沐禧的眼皮跳了跳,叹息一声故作为难道:“好吧,既然慕容城主开了口,我也不好太过于不讲情面。这次便罢了,令兄若再做出荒唐之举,本岛主定不会轻饶。” “小姐放心,我定会好生规劝兄长,绝不会再放纵他胡作非为。” 慕容枫满目感激的离开了。 颜沐禧则是满腹的唏嘘惆怅,不敢想象慕容枫有朝一日若知道自家兄长和夫人苟且之事,傻憨憨得崩溃成何等模样! 樱花苑这边,慕容氏听完下头人的回报,愣怔着许久未曾言语。 许久后,她深吸一口气,问一旁候着的婆子,“老爷可回府了? “老爷刚进府,同几位族老去了前院正厅。” 婆子的话音刚落,一名小丫鬟匆匆从外头进来,凑到慕容氏身旁耳语了几句。 慕容氏拧帕咬着嘴唇,闭眼思索了一会儿,吩咐道:“告诉来人,明日亥时老地方碰面。” 小丫鬟正欲退出去,慕容枫打帘进了门,慕容氏赶忙起身迎过去,满目担忧的拉起慕容枫上下仔细打量,“听闻钱家小姐动手打了咱们慕容族人,夫君可有被伤着?” 慕容枫反手拉住她,温声解释道:“钱家小姐、嗯、不对,现今已是咱们花岛的新任岛主。岛主她虽是女子,却是个大度明理之人,不会动手打好人的。” “夫君是被迷惑了吗?怎这般向着外人说话?”慕容氏拧着秀眉,一副不解失望的模样。 “夫人休要再胡言,万一传至岛主耳中,让岛主生了误会便大大不妥了。” 见慕容氏眸中含了泪,慕容枫叹息一声,放软了语气,“岛主是个有大能耐之人,今日一番作为,已取得了族人的认可。待假以时日,岛主定能赢得全花岛百姓的信服,夫人也莫要再使小性子,惹岛主的不快了,好不好?” “岛主真有夫君口中说的这般好?那大哥呢,夫君打算不管大哥了吗?”提起慕容天,慕容氏面上带上了三分恰到好处的担忧。 “唉~”慕容枫再次叹息,“岛主不计较大哥私自收缴商税一事,已是大度开恩,可大哥不但不领情,还认死理非要与岛主作对。他若再惹出旁的事端,我怕也无脸面与岛主求情了。” 慕容氏的眼珠子转了转,语气里的担忧更甚,“这般说,岛主已知情大哥私自收缴商税之举,万一她只是眼下不计较,等之后坐稳了岛主之位,又回过头来清算,到那时可如何是好?毕竟、毕竟我们城主府也拿了不少银钱。” 想起之前慕容氏联合大哥蒙骗自己之事,慕容枫的神情和语气透出了不快,“我不是说了嘛!钱家小姐是个大度之人,她说不计较,便是真不计较了。单凭一个婢女便能打杀了咱们一族的汉子,她若想计较,没有留着不发的必要。” “一个小小的婢女,真有夫君说的那般厉害?”慕容氏仰头,语气带上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娇嗔。 见她这副模样,慕容枫以为她信服了自己,语气又软了下来,“上百双眼睛亲眼所见,我还能说瞎话蒙骗你不成?岛主的几名婢女走路比一般人轻,定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且不仅婢女厉害,岛主的随从更是厉害,那日我亲眼瞧见,那名叫顺子的随从飞檐走壁出了城主府,眨眼便不见了人影,神出鬼没的,都不是一般人呐!” “人家心里怕的慌,夫君会护好妾身的,对吧?”慕容氏环住慕容枫的腰,靠在他的怀里撒娇。 慕容枫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不怕,我答应过护你一生一世,便一定会做到的。” “好~妾身信夫君!”慕容氏嘴上说着相信,内里实则半分都不信。 自小她便知道,人活在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旁的谁都靠不住。 傍晚时,顺子从外头回来,将探听到的事一一汇报给颜沐禧听。 听到慕容天约慕容氏见面,颜沐禧吩咐顺子,“盯紧了他们,到时想办法将慕容枫引过去。” 比起表面阴险的慕容天,颜沐禧觉得慕容氏的心机能耐怕是更胜一筹。 一介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孤身来到花岛,不仅挤走慕容枫的原配坐上城主夫人的位置,还能游走在兄弟二人之间揽势敛财,心机手段缺一不可,方能办到。 眼下慕容枫被慕容氏拿捏在手中,必须让其亲眼看到慕容氏与慕容天苟且的事实,傻憨憨方才能不被继续蛊惑利用。 没料翌日,慕容氏并未去赴约,只是差遣下人跟慕容天传话,说是慕容枫起了疑心,待下回有了机会再碰面。 屋里只主仆几人,冬玉问出心中疑惑,“小姐觉得,慕容枫真怀疑自家夫人和其兄长有苟且了?” “未必,我觉得应是慕容氏察觉情形不对,打算放弃慕容天了!”颜沐禧唇角勾起讽刺,慕容氏心肠歹毒,此时想收手撇清干系,门儿都没有。 她生产那日,与慕容氏接触过的稳婆什么都未做,她心中一直存疑,总觉得事有蹊跷。 前两日,她让冬玉和顺子趁着月黑风高潜入稳婆的家中,用特殊手段逼问了一番,方才得知,慕容氏确实给了稳婆银钱,让稳婆在接生时对她动手脚,想要一尸三命除了她。 被收买的稳婆得过钱家的恩惠,不愿做违背良心之事,可又不敢招惹慕容氏,假意答应收了银钱,后头借口没机会下手,将银钱原数返还了回去。 第254章 钱昊川来岛 偏巧那个时候慕容氏因私收商税之事被慕容枫冷落,没顾得上与办事不利的稳婆计较,事端被悄无声息的揭了过去。 颜沐禧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但也不是超度众生的活菩萨,慕容氏既出手想要她的性命,她必是要奉还回去的。 三日后,城外的作坊正式动土,颜沐禧将建作坊之事交给了慕容枫。 同日,钱家后人钱三娘接任岛主之位、所有商户行商减免半成商税、补贴农户种植的公告张贴到了衙门公告栏处。 起初,岛上的百姓对天上掉馅饼般的好政策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不敢相信上头只收缴半成的商税。 直到他们成功拿到置换货物的许可证,才彻底相信,花岛的天变了,他们辛辛苦苦拿命赚的钱,终于能将荷包填满了。 负责吏治的衙门在码头设有登记点,货船到来前三日,商户可开始登记货物,以往缴纳过各类税银才能拿到置换物品的许可证明。 颜沐禧将吏治衙门里慕容天的人都换了,从第一次登记货品开始,慕容天便带人来闹,一连闹了好几场,均被冬玉带着人打跑了。 转眼来到了二月下旬,货船抵达码头这日,颜沐禧也来了码头,瞧着百姓赚到银钱时的欣喜模样,她心里不由也跟着高兴。 忽而,她看到船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待确认没瞧错,急急跳下马车飞奔了过去。 “昊川表哥——” 钱昊川听闻声音,回头看到跑来的身影,瞬间呲起一口标志性大白牙,“跑慢些,都做阿娘的人了,还丝毫没点稳重模样。” 眨眼间,颜沐禧已跑到了钱昊川的跟前,“谁规定做了阿娘便一定要稳重?人人都一样还有什么意思嘛!我就是要做安安和康康与众不同的阿娘……表哥不是说好五月份才来的嘛!怎这般早便过来了?” “金陵的事端处理的差不多了,便想着早些日子过来瞧瞧你和孩子们,两个孩子和祖父他老人家都还好吧?” “都好,好着呢!阿公每日与两个小不点待在一处,性子越活越回去,如今脾气比孩童还跳脱呢!” 兄妹二人边走边聊,待回到城主府,颜沐禧也大概了解了江南那边如今的状况。 因丧事赶在年节上,棺木下葬后,钱漫漫便跟随颜永臣返回了洛都。 整个钱家,只钱昊川知情钱崇光假死脱身之事,上元节后,钱家几房因银钱问题闹了几场,后很快分了家,如今钱昊川单独为一房,只分走了钱家明面上的海市生意。 在外人眼里,没了钱崇光的钱家成了一盘散沙,一代巨富家族败落是迟早的问题。 其实,分家是几房人故意闹给外人瞧的,将巨额财富分成几份,钱家再不是矗立在高塔尖尖的靶子。钱崇光不在了,子孙后代需低调方能保住手中的富贵。 玉兰苑,钱昊川见到钱崇光,红着眼圈跪到地上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 钱崇光亲自将他扶起,“昊川你是个得用的好孩子,我抛下的烂摊子全交由你处理,着实是辛苦了。” “不辛苦,祖父待昊川恩重如山,一切都是昊川应当做的。”钱昊川难掩喉间哽咽。 颜沐禧歪头凑至钱昊川跟前,“哎呀呀~昊川表哥快哭了耶,我就喜欢看猛男掉眼泪珠子,快哭快哭!” 钱昊川被逗乐,没好气将她的脑袋拂开,“一把年岁了还如幼时般不着调。” 被这般一打岔,屋内沉重的气氛瞬消,钱昊川走至两个孩子跟前,没敢伸手抱,只逗弄了一番,顺便将两大箱的见面礼送上。 钱昊川送给安安的是一箱子的衣料首饰,送给康康的则是珠宝字画,样样价值不菲。 颜沐禧挥着安安的小肉手,“大舅舅送安安的礼物可是下了血本的,安安快谢谢大舅舅。” 两个小家伙刚满了百日,个头儿差不多已赶上了正常百日大的婴童。 安安白白胖胖的,见人就咧着没牙的小嘴冲人笑,活泼机灵的很。 康康也不再是之前的小呆瓜模样,不过给不给人面子全看心情,比如与安安争宠抢阿娘时,那要哭不哭的小表情可生动了。 数次过后,颜沐禧也确认了,儿子不傻,甚至心眼子比情绪外露的安安还多些。 这会儿安安刚睡醒心情正好,对着钱昊川咯咯笑不停。 可能是看在银钱的份上,康康也咧开小嘴,对着钱昊川笑了下,笑完还不忘跟颜沐禧邀功。 两个奶娃娃对着自己笑,钱昊川满目的艳羡疼宠,嘴角恨不得咧到了耳朵跟上去。 “表哥这般喜欢孩子,努力让嫂嫂多生几个呗!”颜沐禧笑着揶揄。 “我们不着急,先平安生下第一个再说。”钱昊川的眸中漾着幸福。 颜沐禧反应了一瞬,惊喜询问,“莫非嫂嫂已经怀了身子?” 钱昊川点头,“嗯,已满六个月,再过三个多月,孩子便要出生了。” 钱崇光也是满面讶然,“孙媳妇有了身孕,你怎不早告知于我?” “祖父事多,我们夫妻二人想着等孩子月份大了再告诉您,后来您来了花岛,便没来得及说。”钱昊川如实道。 见阿公还要再细问,颜沐禧抢先接过话来,“早说晚说都一样,喜事早晚不都是喜事嘛!啊呀~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嫂嫂肚子里的小宝宝,小宝宝会不会和安安有几分相像,我可要期待死了!” 人呐,有时候真的很奇怪,阿公掏心掏肺的对阿娘,并未换来同等的回报,对收养的其他子孙随意忽视的对待,他人对阿公的回报反而比阿娘还多。 昊川表哥一直未成婚的原因,颜沐禧也是去年年初才从明姨的来信中得知。 昊川表哥看上了世交秦家的养女,而秦家的养女不是旁人,而是幼时她被掳走后,代替她养在钱家,那个模样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小女娘,她被寻回来后,小女娘被送到了秦家。 秦家女幼时的长相确实是与她有几分相像,长大后则完全不像了,可阿公怕于她不利,愣是不同意昊川表哥娶秦家女过门。 几年前,昊川表哥眼睁睁瞧着心爱的女子嫁做了他人妇,也未对阿公生出半分怨念,且默默听从阿公对其婚事的安排,答应了娶她回钱家的提议。 秦家女命数不好,嫁人没多久便守了寡,而昊川表哥与她的婚事未成,也一直未娶妻,俨然心里还装着秦家女。 直到她从明姨口中得知缘由,才劝得阿公同意了二人的婚事,昊川表哥蹉跎了多年,年近三十才娶到了心爱之人。 在颜沐清梦中,她嫁给了表哥,后和离归了家,和离的原因,应也是想成全两只苦命的有情鸳鸯吧! 第255章 纠缠 钱昊川提前来岛是为了错开时间,好及时赶回金陵陪妻子待产。 钱崇光得知后还有些不乐意,觉得钱昊川有了私心,将妻儿看的比颜沐禧母女重。 颜沐禧废了好些口水,才将老小孩劝住了,不让其再说出伤人心的话、做出伤人心的事。 钱昊川此次来岛,一共带了三艘大型货船,其中两艘是带给颜沐禧的。 颜沐禧本计划从六月份起,不再依赖钱家货船,组织花岛自己的船队跑海市销售货品。 之所以将时间定在六月,也是想等安安和康康长大些,能彻底断了母乳时再奔忙。 颜沐禧未从外头请奶娘,一直都是自己在喂养,奶水不够吃便用去过腥味的熟牛乳来凑,好在两个小家伙不挑嘴,一个白胖一个黑胖,都很健康的长大了。 除了要建手工作坊外,颜沐禧接下来还打算建护肤品作坊。 颜沐筠当初给她的方子,有很多新奇的护肤品配方和做法,她没舍得给出去,都还私留着。 其中有几种功效的香膏、护肤水、护肤乳,她已经叫人做了出来,花岛到处都是花树,不缺制作护肤品的原材料,待来日作坊建好,便可大批量的生产。 如今,她旁的事做不了,只能钱生钱,趁着有机会多赚些银钱,为将来攒资本。 钱昊川得知颜沐禧的想法后,将跟随自己多年的两个管事给了颜沐禧。 “刘管事他们都是表哥费力栽培出来的,我刚收了表哥的商船,怎能一直摘表哥现成的果子吃呢!”颜沐禧不好意思拒绝。 “给你便收着,祖父给我留了不少人手,多两个少两个不打紧。也就是他们两人有跑海市的经验,且背景干净可靠,我才敢将人给你。” 钱昊川说着想了想,又道:“近两年大丰和北越战事紧张,对海上这头儿的防御有些疏忽,倭寇猖獗的很。禧禧你若想安稳做海货生意,人手和兵器都得备足了。“ 颜沐禧未接触过海市,对倭寇的了解不深,拧眉询问,“花岛附近的海域从未见过倭寇,他们是在固定的海域活动,还是流动的抢劫?” 钱昊川如实说道:“花岛的位置靠近大丰和北越,且又太小不打眼,眼下未有倭寇入侵,不代表以后也能安全无虞,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花岛有近千人规模的岛兵队,虽不是正规的军队,但都是年轻壮劳力组成的,遇上危险也能派上用场。 颜沐禧可再扩展岛兵的队伍,问题是她能解决人手,却解决不了兵器问题,还是得麻烦表哥。 没等她开口,钱昊川便道:“等回了江南,我再给你输送些兵器和人手。恰巧近日我手里弄了些好玩意儿,回头一并给你送来。” 颜沐禧很是过意不去,“太麻烦表哥了!” “都是一家人,不许说两家话。”钱昊川满目宠溺的嗔怪。 话说到这份上,颜沐禧也不再假意拒绝,“好,咱们永远都是最亲的家人,以后表哥若有事需我帮忙,也不许客气生分。“ 钱昊川在岛上留了三日,慕容婉便往这边院子跑了三日。 第一日,钱昊川见了她,察觉到小女娘看他的目光不纯,后来便刻意躲避不肯再见了。 第三日傍晚时,钱昊川从玉兰苑出来,只觉一阵香风飘过,等反应过来,慕容婉已冲至跟前,不由分说抱住了他。 他赶忙伸手推人,慕容婉死死抱着不撒手,他无法,只能加大力气将人从身上拉开。 “慕容姑娘请自重!”钱昊川冷声道。 被猛然推开,慕容婉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后噗嗤一声哭了起来,“呜呜呜……我自重不了!钱哥哥知道婉儿等你等了多久嘛!婉儿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不欲与颜沐婉纠缠,钱昊川头都没回的大步离去了。 从年少起,他便四处跑商,见过不少大胆开放的女子,但还是头一回见慕容婉这般不知所谓的女娘。 本以为只是小女儿家的胡闹非为,没成想翌日一大早,慕容枫夫妻气冲冲找上了玉兰苑。 颜沐禧刚给两小只喂完奶,还未来得及用早食,得知慕容夫妻上门,吩咐人让其去偏厅等着。 早食吃到一半,钱崇光和钱昊川也结伴来了玉兰苑。 “听闻慕容夫妻过来了,不知所为何事?”钱崇光拧眉询问。 不想表哥被阿公数落,颜沐禧含糊道:“我还不知,夫妻二人应是为族中之事。都是好料理的小问题,阿公无需忧心。” 钱昊川猜出颜沐禧心思,“待会儿我与你一起过去瞧瞧。”他惹下的麻烦,不愿表妹替自己收拾烂摊子。 “不用,你表妹我能干着呢!用不着表哥你替我撑腰。”颜沐禧眨眼,给钱昊川使眼色。 幼时,每回钱昊川没办好差事,颜沐禧都会想方设法替他挡掉阿公的责罚。 很多时候,颜沐禧都觉得阿公太偏心了,将她和阿娘疼宠到了天上,对待表哥却严厉的要命,丁点的失误,都恨不得往死里处罚。 待吃好早食,颜沐禧坚持没让钱昊川跟着,独自去了偏厅。 “不知慕容城主和慕容夫人一大早来我这玉兰苑,有何指示?”颜沐禧在主位上坐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发生在玉兰苑门口之事,当然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没料错的话,夫妻二人找上门,是打算赖上昊川表哥。 果然,慕容枫收到慕容氏的眼色,嗡声道:“我家婉儿被钱公子污了身子,依小姐看,是否要钱公子给婉儿一个交代?” “污了身子?慕容城主具体说说,我家表哥是如何污你家女儿身子的?”颜沐禧佯装疑惑模样。 “钱公子他、他……”慕容枫嗫嚅着说不出口。 慕容氏焦急接过话来,“婉儿她被钱公子抱了,女儿家的名节珍贵,钱公子必须为做过的事负责。” “是婉儿小姐被我家表哥抱了,还是我家表哥被你家女儿强抱了,慕容夫人还是搞搞清楚的好。”颜沐禧讽刺道。 “不管是谁抱谁,二人终归是有了不当之举,钱公子应该对婉儿负责。”慕容氏语气娇娇弱弱,说出的话却是不要脸的很。 颜沐禧看向慕容枫,“慕容城主也如夫人一般看法吗?” 花岛并不如大丰般看重女儿家的闺誉,民风开放的很,和离再嫁、寡妇再嫁的比比皆是,因岛上女子少于男子,一女嫁两夫的也不在少数。 慕容婉莫说是被男子抱了下,就是被污了身子,也丝毫不耽误嫁人生子。 慕容枫不敢抬眼与颜沐禧对视,呐呐道:“婉儿她心仪钱公子,望小姐能成全。” 闻此言,颜沐禧的面色冷了下来,“若我表哥对婉儿小姐无意,不愿娶婉儿小姐,慕容城主也要坚持吗?” 慕容枫豁然抬头,对上颜沐禧冰冷的眸光,没敢将‘坚持’二字说出口。 “婉儿的名节已被毁,望小姐能成全。”慕容氏上前两步在地上跪下,泪光莹莹望着颜沐禧,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般。 颜沐禧讶然询问,“慕容夫人这是作何,莫不是还想逼婚不成?” 第256章 起疑 慕容枫伸手,试图拉慕容氏起来,却被慕容氏一把甩开,“妾身必须求得小姐的同意,否则婉儿会活不下去的。” 听到女儿活不下去,慕容枫呆傻在了原处,后也在慕容氏的身边跪了下来,虽一言未发,但态度很明显了。 昊川表哥待会儿便要离岛,颜沐禧不想让其在离开前还要吃一顿瓜落,不能将事端闹僵开来。 “慕容城主先出去,我有些话,想单独与慕容夫人说。” 见慕容枫跪着没动,颜沐禧又道:“怎么,慕容城主莫非是怕我欺负了贵夫人不成?” 慕容枫虽不放心慕容氏,但还是依言退去了屋子。 除了银夏,屋内只剩颜沐禧和慕容氏,慕容氏还跪在地上,颜沐禧也未喊她起身,淡声道:“听闻慕容夫人乃江南官宦人家的庶女出身,生身姨娘是家生子奴身。慕容夫人自小怕是没少看自家姨娘被主母磋磨吧?” 无视慕容氏眸底的惊骇,颜沐禧又道:“我家表哥已娶了正妻,婉儿小姐若坚持要跟了我家表哥,便只能是做妾。慕容夫人比谁都清楚,妾在男人眼里就是个取乐的玩意儿,在当家主母眼里与奴仆下人无异。我家嫂嫂的性子不是个好相与的,慕容夫人真忍心让自家女儿委身于我家表哥做妾?” “婉儿心仪钱公子已久,如今二人已有了不当之举,望小姐能垂怜我家婉儿。”慕容氏语气期期艾艾的,只字不提让自家女儿做妾,打的怕从来都不是让慕容婉做妾的主意。 她不明说,颜沐禧便也装傻,“慕容夫人既然打定了主意让婉儿小姐做妾,我岂有不成全之理?待会儿便与表哥说说,尽量说服表哥纳了婉儿小姐。只是吧,慕容家嫁女这般大的事端,慕容夫人可需与慕容族长商量一番?” 慕容氏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抬眸看向颜沐禧,对上其眸中的揶揄,瞬间惊慌。 眼前的女人竟知道,知道她与慕容天之间的苟且! 惊慌只是一瞬,慕容氏很快便稳住了心神,对方拿慕容天私下威胁她,定只是猜测,手中并没有她与慕容天苟且的证据。若有证据,直接交予慕容枫手中便可,没必要在此与她虚与委蛇。 “婉儿父母尚都在,待婚事定下,告知兄长一声便可。”慕容氏试探道。 “可我觉得,慕容夫人还是与慕容族长商量一番的好,免得对方到时为了‘侄女’,再来闹僵一通。”颜沐禧咬住了侄女二字。 这下慕容氏能肯定,颜沐禧确实知道了她与慕容天苟且之事。 心下衡量一番,慕容氏到底是不敢与颜沐禧撕破脸,怕颜沐禧真的将她与慕容天之间的事端闹僵开来。 到时就算没证据,她也会惹得慕容枫的怀疑,难洗脱身上的脏污。 片刻的沉默过后,慕容氏长长舒了口气,“我想了下,觉得小姐所言不无道理,待我们夫妻二人与婉儿的大伯商量后,再谈其婚事不迟。” 颜沐禧勾起唇角,“慕容夫人果真是位一心为子女的好母亲。” 送走夫妻二人,颜沐禧问金春,“刚刚提及慕容天时,慕容枫是何反应?” 慕容枫被颜沐禧安排在了一帘之隔的厢房里,她与慕容氏的谈话,慕容枫一字不落全听入了耳中。 “慕容枫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应是已心生了怀疑。”金春如实道。 颜沐禧满意笑笑,“怀疑好呀!我都给他捅明面上了,他再不起些疑心,便不是憨,而是真傻了!” “慕容婉既是慕容天的骨血,小姐为何不直接验证给慕容枫看呢?”金春疑惑询问。 明慧有能验明亲子关系的药丸子,慕容婉是否为颜沐枫亲生,一验便知。 颜沐禧反问金春,“可若慕容婉就是慕容枫亲生的呢?你待如何?” 金春被搞糊涂了,“慕容氏不是亲口说,慕容婉是慕容天的女儿吗?” “一个心机颇深的女人,用来哄男人时说的话最不可信,说不准慕容天也是被慕容氏蒙骗了。万一,慕容婉就是慕容枫的亲女,咱们上赶着替人验证,反而坐实了慕容氏的清白。” 听完颜沐禧的分析,金春哑然了,不得不承认,还真有这种可能。 多年来,慕容天费心费力的收缴商税,慕容氏稳坐在城主府中什么都不用做,收来的大部分的银钱却都落入了慕容氏的手中。 能将慕容枫和慕容天兄弟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慕容氏还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这边慕容枫被慕容氏一路拉拽着出了玉兰苑,眼见着越走越远,慕容枫终于忍不住出声质问,“不是要为婉儿争取吗?难不成就这般算了?” 慕容氏心里盘算着事儿,并未注意到慕容枫眸子里的怀疑,颤着声音委屈道:“算了吧,咱们婉儿没那种好命!” “为何?婉儿她不惜寻死也要嫁给钱公子,咱们为人父母,应再努力替她争取一番才是。”慕容枫顿住脚步,不肯再往前走。 慕容氏转回身,未说话眼泪先落了下来,“妾身怕,怕婉儿嫁到钱家被欺负,也怕咱们把钱家逼急了,他们、他们做出、” 如若是以前,慕容枫看到她哭,早心疼的抱过人哄了,此刻却是满肚子的疑惑,只是敷衍道:“岛主和钱老爷性子和善,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慕容枫想不明白,颜沐禧只是提及了大哥,并未说其它过分的威胁之言,妻子为何会改了主意? 昨晚,慕容婉回去后大闹了一通,闹着非要嫁给钱昊川,哪怕得知钱昊川已娶妻,做妾也愿意。 慕容枫气怒之下打了慕容婉一巴掌,没成想晨起时,伺候慕容婉的下人来报,慕容婉寻了短见。 慕容枫和慕容氏匆匆赶到时,慕容婉已被下人从房梁上放了下来,脖子上勒出了一道瘆人的勒痕,可见是真的要寻短见。 母女俩抱着哭了好一阵儿,慕容枫被女儿闹得没办法,终是点头答应厚着脸皮替自家女儿说和。 关乎女儿的性命,慕容枫想不明白,妻子为何会如此轻易的便妥协了。 夫妻二人回到樱花苑,慕容婉得知亲事没有说成,又哭闹了起来。 “呜呜呜……我就要嫁给钱公子,我就要……娘骗我,娘分明说、” 慕容氏厉声打断,“婉儿不可再胡言乱语,你是闺阁女儿家,传扬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慕容婉被宠的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慕容氏生气,被呵斥后,撇着嘴呜呜哭,不敢再叫嚷着嫁给钱昊川。 慕容氏转头看向慕容枫,红着眼睛劝道:“夫君先出去吧,待妾身好好劝劝婉儿,她一定能想明白的。” 慕容枫盯着母女二人,怔愣了片刻才转身出了屋子。 人一旦起了疑心,便觉处处可疑,妻子明明可以管束住女儿,为何之前要纵着女儿胡闹呢? 第257章 设局 慕容枫越想脑子越乱,在院子外转了几圈后进了一旁的耳房。 耳房与内室共用一堵墙,能模糊听到内室的说话声。 慕容婉一直在哭,慕容氏不厌其烦的耐心劝说。 听了许久都没听出异常,慕容枫刚想叹口气,忽听慕容婉气愤质问道:“娘之前分明说了,能帮我嫁给钱公子做平妻,还说,只要我闹寻死,爹定也会帮我的。我按照娘说的做了,为何又不能嫁给钱公子了嘛?” “娘之前想着钱公子年岁不小,发妻的年岁定也不小了,而婉儿你年轻活泼,若能嫁给钱公子做平妻,往后的日子定能过得好。可娘方才得知,钱公子对发妻情根深种,心里眼里容不下旁的女子,连妾室都不愿意纳。婉儿你若强行跟了钱公子,又远离了花岛没了母家撑腰,会被欺负磋磨死的。” “呜呜呜……可女儿喜欢钱公子,就想嫁给钱公子嘛!” “婉儿乖,娘定会给婉儿寻个比钱公子还好的夫婿。” “去哪里寻嘛!岛上的男人都和爹一般,又黑又丑的,根本就没有能比得上钱公子的好夫婿……” 又黑又丑?慕容枫再听不下去,气怒出了屋子。 如若颜沐禧知道,慕容婉看上自家表哥,是因其相貌和肤色,定要拉上没见过世面的傻姑娘跳出井口瞧瞧,待看到大丰满大街都是同等姿色的男人,还能不能做到只取一瓢。 不是颜沐禧贬低自家表哥,钱昊川的相貌只能算是中等偏上,放在普通人中尚可,与俊俏公子哥儿比起来,便着实不够看了。 钱昊川离岛,颜沐禧一路送行至码头,见下人将两个大箱子搬上了船,钱昊川疑惑询问,“箱子里装着的是何物?” 颜沐禧解释道:“是我送嫂嫂和未来小外甥的礼物,咱们下次见面不知要到何年何月,礼物只能提前送上了。” “这般破费作何?金陵城富庶,什么都不缺的。”钱昊川语气嗔怪。 “没花费多少银钱,都是些讨巧的稀罕物,表哥一定要代我与嫂嫂问好!” “知道啦,你嫂嫂她也惦念着你呢,整日盼着能与你见一面。” 钱昊川并未说谎,秦氏本是孤女,流落街头将死时被钱家所救,因幼时的长相与颜沐禧有几分相似,故而假扮了三年的颜沐禧。 一个真的,一个假的,两人都知彼此,却从未见过,彼此都很好奇对方是何模样,惦念着想要见一面。 送走钱昊川,有了商船的颜沐禧也开始忙碌组织商队事宜,同时间,她布下的棋局也要收尾了。 这日,喝了点小酒的慕容天刚晃悠着踏入自家所在的巷子,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蒙着面巾的人。 “族长小心!” 听到喊声,慕容天下意识的闪身躲避,闪着寒光的匕首从身侧划过,划破了他的手臂。 疼痛袭来,慕容天的头脑清明大半,眼见对面的蒙面人持刀又朝自己捅过来,他赶忙后退躲避,可因太惊慌,刚退了两步,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蒙面人冲的太快,脚步没刹住,也跟着倒了下来,手中匕首扎进了慕容天的肩颈处。 “啊~”慕容天吃痛大喊,求生的意识还在,他痛的浑身战栗,也还是死死抱紧了压在身上的蒙面人,张嘴咬住对方的脖颈。 此时,后头提醒慕容天的两名族人已跑至跟前,联手钳制住了蒙面的贼人。 慕容天满身满嘴的血,整个人虚脱般倒在地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庆幸过后,便是愤怒,身为慕容族嫡出正脉的长子,他自小被周围人捧着,何时这般被人欺辱过?他定不会放过谋害他之人。 突然遭遇刺杀,慕容天第一反应是钱家人要谋害他的性命,可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杀他之人,曾是花岛的岛兵,后犯了错被赶出了兵营,现今在码头上做扛货工,除了身手利索外,并不会功夫。 钱家人身边有许多能人,要想除了他轻而易举,没道理寻个没功夫在身的人对他下手。 慕容天的夫人是个咋呼性子,见慕容天一身血的被抬回来,当场便叫嚷开来,“……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当街行凶,我这便找慕容枫去,问问他这花城城主是怎么当的,连自己兄长都护不住……” “回来,天色还早,你去了也寻不到人,阿枫他不在城主府。”慕容天忍痛呵斥妻子。 “那我便去寻弟妹,弟妹她性子大度和善,定不会放纵自家人被欺辱。” 听妻子提到慕容氏,慕容天因疼痛混沌的脑子突然清明了许多。 自打钱家小姐接任岛主之位,慕容氏便不肯再见他,头两回被拒,他深信慕容氏的推脱之词,可次数多了,又难免起疑。 他怀疑慕容氏是见他落败,不愿再与他为伍,想要和他撇清关系。 他们二人勾连多年,手中均握有对方的把柄,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船翻了谁都不可能落着好。 可若其中一只碍眼的蚂蚱死了,另一只说不准还能独自掌舵拼出一条活路。 若此次刺杀他的不是钱家人,那便只可能是慕容氏所为。 慕容天伤的是手臂和肩颈处,除了出血多骇人外并不致命。 翌日缓过神,他又差人去了城主府,要求与慕容氏见一面。 慕容氏已猜出慕容天被钱家人监视着,怎可能冒险与其碰面?但又不敢在此时惹怒了慕容天,于是派了贴身的婆子和慕容婉前去慕容老宅探望。 慕容天已是失去理智的惊弓之鸟,对于慕容氏让婆子传达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信,为了逼慕容氏一把,他独自留下慕容婉,与其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言语。 慕容婉被娇惯着长大,心性简单藏不住事,一回府便跑去质问慕容氏,“大伯说我是他的女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 慕容氏闻言大惊,赶忙关门挥退屋内的下人。 待屋内只剩母女二人,慕容氏很是气恼的训斥女儿,“婉儿你马上便要及笄,老大不小的人了,怎半分脑子都不长呢!” 第258章 入局 慕容婉本就满腹的憋闷委屈,被训斥后更委屈了,眼泪汪汪哭了起来,“我怎不长脑子了?大伯他分明就是这般说的,说娘你不喜欢爹爹,还说我是他最喜欢的女娘……” 门外,慕容枫见屋门关着,本欲推门进去,可忽然想起之前的疑惑,转身去了一旁的厢房。 “你大伯受了伤,定是伤了脑子才同你胡言乱语的。婉儿你是城主府的小姐,与你大伯没有半文钱的关系。”慕容氏压着声音解释。 慕容婉哭的泣不成声,“呜呜呜……娘说的,是真的吗?可大伯他、一点都不像坏了脑子的模样,他还说、说我的眉眼随了他,不像爹爹和娘、” 慕容氏厉声打断,“不可再胡言乱语,你的眉眼随了已逝的祖母,与他慕容天有何干系?” 见女儿哭的可怜,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你大伯他如今遭了难,想要娘帮他,可娘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哪有能力帮他嘛!所以,娘只能拒绝,你大伯大概是记恨娘了,才会想着挑事将娘拉下水。婉儿你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偏听偏信于他人的挑拨。” 慕容婉听不懂太复杂的事,只关心自己的亲爹到底是谁,“那我是爹爹的女儿,没错吧?” “你当然是你爹爹的女儿,城主府唯一的贵小姐。”慕容氏言辞肯定。 慕容婉放了心,忽而想起,“对了,大伯要我将这支银簪交给娘。” 看到女儿从怀中掏出的素银玉兰花簪,慕容氏的眸光骤冷,暗骂慕容天是个蠢货。 眼下之事,明摆着是有人为挑拨他们之间关系设下的局,偏慕容天一脚踏了进去,还非要拉着她一同入局,简直是愚不可及。 把柄在对方手中握着,慕容氏再恼也不得不想办法先将眼前的坎迈过去。 入夜躺到床榻上,她与慕容枫商量,“大哥被人捅伤,要不明日,咱们夫妻二人去老宅瞧瞧大哥吧!” “我明日还要去忙征收岛兵之事,怕抽不出空闲,还是你一个人去好了。”慕容枫疲惫回应道,他没敢睁眼,怕掩饰不住眸中的复杂情绪。 慕容氏没察觉出异常,乖巧应下,“那好吧!妾身会与大哥、大嫂解释明白的,他们定能理解夫君。” 颜沐禧将建作坊和征收岛兵的差事都交给了慕容枫,慕容枫确实很忙。 吃过早食后,颜沐禧也去了距离码头不远的岛兵营,所谓的兵营,除了一个可住人的大院子外,只一块可供平时操练的空地,简朴至极。 大半的岛兵无正规编制,没训练的时候,可回家忙活家里的活计。 颜沐禧让顺子从近一千人中挑选出了三百体格强健的,与暗卫们一起习武,剩下的人也全数正式收编,每日加强训练。 巡视完兵营,颜沐禧才有心思搭理明显有心事的慕容枫,“慕容城主这心不在焉的,可是遇上了麻烦事?” “劳小姐挂心了,我无碍,可能是昨晚未休息好的缘故。”慕容枫话说完,才想起之前颜沐禧好似提醒过他。 犹疑片刻,他还是问出了口,“小姐之前提起贱内对我有异心,可是知道些什么?” 他真的快被折磨疯了,想冲到老宅找慕容天问清楚,可又怕万一是误会,闹僵开了收不了场。 “我可从未说过慕容夫人对城主有异心。自家的事,旁人不好插手,也不好多言。事实如何,慕容城主还是自行探查的好,只有自己查明白的,方才可信不是嘛!” 颜沐禧嘴上否认,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眸中盛满的八卦恨不得溢出来,一副我知道,但就是不说的唏嘘模样。 看慕容枫策马离开,冬玉撇了撇嘴,“他这般冲动行事,小姐就不怕打草惊蛇吗?” 颜沐禧笑笑,“蛇早已经惊了,慕容氏有防备,不会让咱们轻易抓到把柄的。如今只有逼慕容天和慕容枫气怒失去理智,狗咬狗闹僵起来,其中龌龊才最容易浮出水面。” 巡视完岛兵营地,颜沐禧主仆又去看正在建造的作坊。 作坊建在山坡下, 阳春三月,岛上的花陆续开放,一眼望去,满目的芬芳。 春日采摘花瓣,晒干储存起来可供一年使用,可惜人手不足,作坊也未建好,只能先少量采摘储存。 几百号匠人做工,房屋模样已现雏形,不同于一般的套院,作坊直接建成了四方的大院子。 两个大院子并排坐落在溪水旁,中间隔了能过马车的通道,用水和行车都很方便。 主仆二人站在高处俯瞰下方景象,冬玉感叹,“怪不得叫做花岛呢,岛上到处都是姹紫嫣红的花,太美了!咱们若能一辈子在此过活,也挺好的。” “怎么,难不成我家小冬玉心不在此,有想离开的念头?”颜沐禧笑着打趣。 “小姐少拿我开涮,我才没有想离开呢?我一辈子都要赖着小姐,不像、”冬玉确实比以前稳重了些,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有些人和事,触手可得时并未觉得有多重要,分开了反而异常想念。 她很想黑脸,想念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变淡,最近反而越来越想了。 不知自家小姐会不会也如她一般想念世子爷,不过就算想念,应比她少些。 毕竟世子爷最后那段时日伤过小姐的心,不舍和惦念都会因伤害被切去大半,分开后反而没那般痛苦。 之前,她恨世子爷冷落自家小姐,现在想想,反倒不那么恨了,正是因为有了之前的作贱,小姐才不会如她一般牵肠挂肚的思念,能过活的轻松肆意很多! 这边,慕容枫驾马一路疾驰飞奔至慕容家老宅,未等人进去回报,便大踏步进了院子。 慕容老宅是一座三进院子,老岛主在世时,慕容族嫡出一脉全住在老宅里,如今岛上的日子变好,其它房的人全都建房搬了出去,老宅只剩慕容天一家居住。 进大门后绕过影壁,便是慕容天夫妇居住的正屋,慕容枫走至大门处,正好撞上慕容大嫂,他问,“你弟妹可过来了?” “过来了,在屋里与你大哥说话呢!二弟你不是公务繁忙吗?怎又有空闲过来了?”慕容大嫂的语气里带着不满。 平日里,两家的关系都是慕容氏在维护,比起性子耿直的小叔子,慕容大嫂更喜欢慕容氏。 慕容枫没心思理会旁人的怨念,侧身越过慕容大嫂进了屋。 “这人怎、”慕容大嫂脾气急躁,转身便要追进屋,被一旁的妯娌拉住劝,“大嫂可莫要急坏了身子,都是一家人,大哥和二嫂闹出的那点事,咱们私下解决便好,闹大了丢的是慕容家的脸,平白让旁人瞧了笑话。” 闻此言,慕容大嫂一脸懵,“你大哥和老二家的闹出了什么事?” 第259章 大打出手 “莫非大嫂还不知情?”老三媳妇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一副说错话的心虚模样。 慕容大嫂察觉出了不对,瞪眼叉腰道:“我最不耐烦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人,你给我说明白,慕容天和老二家有什么事儿?” 老三媳妇满目为难道:“我也是听旁人说的,说、大哥和二嫂之间不清不楚,还说婉儿那丫头不是二哥亲生的,而是大哥的种。如今二哥找来,怕是已经知道被戴了绿帽子,大嫂你也得有个心理准备。” 话音未落,慕容大嫂已大步冲进了屋子,进屋便指着慕容天的鼻子质问,“你个老不死的,婉儿那丫头当真是你的闺女?” 慕容天正与慕容枫夫妻二人周旋,没防备妻子会这般问,下意识的心虚没能藏住。 女人不管是聪明的,还是笨的,对自己枕边人的了解绝对是透彻的,只需看一眼,慕容大嫂便知,自家男人究竟有没有偷吃。 “啪”的一声脆响,慕容天被妻子重重打了一耳光。 “大嫂这是作何?”慕容枫顾忌慕容天身上有伤,伸手去拦,被慕容大嫂一把推开。 “慕容枫你就是个乌龟王八、窝囊废!绿帽子上头都长草了,你还偏帮给你戴帽子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宰相转世,肚子大到能撑船。” 慕容氏意识到不对,脚步轻挪想要逃出屋子,慕容大嫂正在气头上,怎可能轻易放她走。 “你个小娼妇,枉我这般信任你,你居然背着我偷我的男人,还替我男人生了孩子,你既不要脸不要皮,我便帮你将人皮撕下来。” 慕容大嫂嘴上骂着,丝毫不耽误手上的动作,揪住慕容氏的衣襟,对着其面部便是两耳光。 “啪啪”两声脆响后,慕容氏还未从惊诧中回神,头发又被慕容大嫂揪住了,她伸手试图反抗,奈何自己的小身板对上远近闻名的悍妇,根本无反抗的余力,被扯着头发摁倒在地。 倒地后,慕容大嫂一屁股骑坐到慕容氏身上,又抓又挠的发泄怒火。 面上火辣辣的刺痛感袭来,慕容氏不用照镜子,也知脸皮被挠破了,她惊愕大喊,“夫君,夫君救我!” 比起岛上粗鄙的女人,相貌是慕容氏引以为傲的资本,脸上落疤没了好相貌,她还拿什么博得男子的怜爱。 变故发生的太快,慕容枫像傻了般怔愣在原地,听到慕容氏的求救呼喊,他才挪动脚步去拉慕容大嫂。 慕容大嫂气怒甩开他,“滚一边儿去,自己窝囊管不住婆娘,旁人好心替你管,就甭再傻唧唧的当冤大头。”说罢,又在慕容氏的面门上挠了一巴掌。 行凶打人的是自家大嫂,慕容枫不敢下狠手硬拦,眼睁睁看着慕容氏被动挨打。 慕容大嫂的巴掌不停,越看身下这张脸,火气越旺。她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女儿的模样都随了自己,又黑又壮的不大好看。 只慕容氏生的女儿随了慕容家的人,慕容天偏疼侄女,慕容氏时常跟她说,是因她女儿长的像已逝婆母的缘故才被偏爱了几分。 现在想想,慕容大嫂觉得自己是个大傻叉,慕容天哪是因侄女的长相才偏疼几分,分明是因慕容氏这个贱女人,两人在她的脸皮子底下,竟勾搭了十多年。 直到慕容氏被打到哭都哭不出来,老三媳妇喊的人到了。 众人进屋,瞧见的便是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混乱场面。 慕容天苍白着脸躺在床榻上怒骂,慕容枫红着脸劝架,慕容家的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被骑在身下的慕容氏被打的鼻青脸肿,已认不出原本的面目。 震惊过后,几个妇人将慕容大嫂架了起来,慕容大嫂嘴里骂骂咧咧将事端原委吐了个清楚明白,慕容兄弟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慕容氏脑瓜子嗡嗡的哪哪都疼,披头散发的模样宛如疯妇,再大的心机手段都使不出来。 看到一旁呆立着的慕容枫,她‘哇’的一声哭出声,“呜呜呜~夫君,妾身是被冤枉的,没有对不起夫君。” 慕容大嫂跳脚怒骂,“事实都甩脸上了,你还有脸喊冤枉,哪个冤枉你了!” “哪来的事实?无凭无据,分明就是大嫂靠一张嘴胡诌的,我与大哥清清白白,没有半分龌龊之举。”慕容氏哭着也不忘辩驳。 “你这张巧嘴也就骗骗色欲熏心的臭男人,世上最脏最狠的就是你这种面白心黑的下作女人。当初若不是你存心勾引,我前头那位二弟妹岂会年纪轻轻丧了命,说不准,二弟妹的命,便是被你算计没的。”慕容大嫂本就是不管不顾的暴脾气,又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休要胡言!” “你胡说!” 慕容天和慕容氏齐声反驳,两张面上是大同小异的惊骇。 “呵!你们急什么,莫不是心虚了?弟妹真是你们害的?”慕容大嫂话说完,才觉得不妥,毕竟关乎人命,自家男人偷腥丢的是脸面,若摊上人命官司,丢的便是命了。 岛上设有法规,凡涉及人命者,都要绑了手脚沉海喂鱼,绝不姑息。 屋内诡异般的静了下来,静默了片刻后,老三媳妇率先开口打破尴尬,“先二嫂走了十六年,如今婉儿都要及笄了,还提故去的人干嘛呀?” 一句话看似缓和气氛,其实是在挑事,慕容枫的原配走了十六年,继室生的女儿已满了十五,原配刚死,或是没死,慕容氏就与慕容枫搞一起了。 发妻被提起,慕容枫原本涨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他之前一直深信,自己没有对不起原配妻子,可现在又不那么确定了。 慕容枫与发妻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哪怕成婚多年无子,夫妻二人也是恩爱依旧。 直到年近三十,慕容枫的发妻才怀了身孕,因孕相极为不好,从牙行雇佣了两名婢女进府伺候,慕容氏便是其中一位。 那时的慕容氏刚到花岛,正是花一样的年岁,容貌又生的娇俏,慕容枫平日里难免会多看两眼。 可也仅仅是只多看两眼,慕容枫并未对小自己十多岁的慕容氏起过龌龊念头,一心扑在怀有身孕的妻子身上。 辛苦怀胎十月,妻子遭遇难产一尸两命,慕容枫经不住丧妻丧子之痛,心情低落整日酗酒买醉。 有一回,他喝多梦到了与妻子行鱼水之欢,翌日醒来,身边躺着的竟是慕容氏,慕容氏委屈兮兮的哭诉,说他醉酒后强行欺辱了她。 第260章 盘问 虽想不起其中细节,可欺辱了慕容氏是事实,慕容枫迎娶慕容氏进了门。 不同于发妻的直爽泼辣,慕容氏是个温柔如水般的柔美女子,事事巨细的照顾着慕容枫。 有了新人的陪伴,慕容枫很快从失去发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不知不觉沉醉在了慕容氏编织的温柔乡里。 女儿出生后,慕容枫更加爱重慕容氏,她要什么便给什么,多年如一日将妻女捧在手心里疼宠。 在私缴商税之事被揭露之前,慕容枫一直以为慕容氏是个温柔简单的女子,需他护着才能安好过活。 如今,慕容氏的面皮一步步被揭开,内里丑陋逐渐显露了出来。 慕容枫很是害怕,再撕扯下去,慕容氏的肮脏丑陋是他无法接受的事实。 听到慕容大嫂提起慕容枫的前妻,慕容氏有片刻的惊慌,她迅速稳住心神,看向慕容枫,颤着声音辩白,“夫君~妾身没有,妾身是清白的,我从未做过对不起夫君之事,从来没有过呀!” 见慕容枫冷脸没反应,慕容氏凄楚一笑,忽而挣脱身旁人的束缚,跑着朝着不远处的桌角撞去,俨然是要寻死。 一屋子看热闹的人,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慕容氏撞了桌子,慕容氏的额头还未碰到桌角,便被同族的媳妇拉住了。 “事端还未搞明白,你这是何苦呢!”慕容枫红着眼眸质问。 慕容氏泪眼婆娑的看着慕容枫,“夫君不信我,我清不清白有何重要?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对上她悲凉决绝的泪眸,慕容枫心软了,刚要开口说话,被老三媳妇抢了先。 “二嫂行事向来聪明谨慎,这会儿咋犯了糊涂呢?二嫂要是清白的,拿出证据证明给二哥看不就得了嘛!有了证据,任谁也不敢再编排二嫂了,二嫂犯不着寻死觅活。” 其他人也附和着劝,“对,身正不怕影子斜,拿出证据比寻死强。” 证据?慕容氏又不是黄花大姑娘,怎可能拿得出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况且她本就不清白,只会越证越黑。 故而,她未理会旁人说什么,只眸光戚戚的盯着慕容枫,“夫君若信我,任凭脏水瓢泼,我亦是清白干净的。夫君若不信,所谓的证据、十多载相濡以沫的陪伴,加在一起依旧是不信。” 慕容枫的拳头紧握成拳,不敢去看慕容氏的眼睛,怕克制不住心软做出错误的判断。 自己的颜面,他看的没有太重要,慕容氏若真的和大哥有首尾,他与慕容氏和离,今后互不干扰便是。 可若发妻的死也与慕容氏有关,他便不能做出心软手软之举,那般做对发妻和其胎死腹中的孩儿不公平。 事情陷入僵局,且涉及到了人命,有人提议请岛主过来评判是非。 小半个时辰后,刚刚回城的颜沐禧被请到了慕容老宅。 岛上没有行跪礼的规矩,不论男女,见到岛主都是单手抱胸躬身行尊卑礼。 颜沐禧叫起众人后,看向鼻青脸肿的慕容氏,装作讶然模样,“呀!慕容夫人这是怎的了?谁将您打成这副模样?” 慕容大嫂指着慕容氏愤愤道:“我打的,偷别人家男人的贱蹄子,被打死了都是活该。这贱人水性杨花品性低劣,恳请岛主给与公平的处置。” 刚刚经三弟妹提醒一番,慕容大嫂拿定了主意,绝不能允许慕容天和慕容枫护着慕容氏,给其翻身的机会。 慕容氏今日得不到相应的惩罚,回过头来,定会报复她和她的子女,所以今日一定得将人摁死了。 颜沐禧面露为难,“我就算身为岛主,也不能无凭无据的随意处置人。再有,岛上可有针对女子品性失德的法规?若没有,我便更不能随意处置了。” 一听这话,慕容大嫂急了,“这贱人不仅仅是品行恶劣,她还谋害过人。我那前弟妹的身子一向康健,却因生产丢了性命。当时伺候在我前弟妹身侧的就是这贱人,定是她做手脚害了我弟妹和其腹中的孩子。岛主若不惩治恶人,她今后定还会再害人的。” “你血口喷人,我与先夫人情同姐妹,从未做过算计谋害先夫人之事。”慕容氏悲声辩驳。 颜沐禧看向慕容枫,“她们二人各执一词,慕容城主对此有何看法?” “夫君~”慕容氏颤着声音喊。 事端闹到这份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之祸,分明是钱家设局要对付她。 可知道也无法,眼下她已身在局中,凭她自己很难脱身出来,只慕容枫能拉她一把。 慕容枫敛着眉眼不看她,沉默了会儿,终是做出了抉择,“一切任凭岛主做主处置。” 得了准话,颜沐禧干脆道:“好,既然慕容城主同意我插手管慕容家的家事,我便做一回多事人,管上一管。” 她看向慕容大嫂,“大夫人指证慕容夫人谋害前城主夫人,可否有能站得住脚的依据?” 慕容大嫂拧眉想了想,“事情已然过去了十多年,就算有证据,也早被处理干净了,哪还寻得到嘛!对了,当初替我那苦命弟妹安胎的大夫和稳婆都还健在,岛主可寻他们问上一问。” 花城不大,从头走到尾也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不大会儿,大夫和稳婆便被寻了过来,二人都是熟面孔。 当年替前城主夫人安胎诊平安脉的是城主府的老府医林盛。而稳婆正是颜沐禧生产那日,收了慕容氏钱财,却因钱家恩情未动手的那个稳婆。 颜沐禧先询问林盛,“林大夫仔细想想,前城主夫人怀孕时的胎相可有异常之处?生产时有无发生意外事端?” 林盛拱手道:“老朽行医五十载,看顾过无数孕产妇,迄今为止,只两位孕产妇发生了意外,老朽想忘也忘不了。” 颜沐禧点头表示了然,又问,“记得便好,那林大夫赶紧说说,前城主夫人是因何故引起的难产?” 林盛叹了口气,将当年之事缓缓道来,“前城主夫人怀身子不易,对腹中胎儿格外看重,生怕孩子长不好,一应补品堆着往肚子里送。胎儿七个月大时,老朽便开始提醒夫人,不可再过度进补。可夫人好似并未听进老朽的劝告,胎儿越长越大,待长到足月生产时,夫人无法将巨胎产出,终是一尸两命。” 前城主夫人是因胎儿太大难产,并不能证明是被人迫害。 颜沐禧又问稳婆,“当初是你为城主夫人接生,就算遇上胎大难产,应也能护住其中一条命,为何母子二人均未能保住性命?” 第261章 报应 颜沐禧之所以这般问,是因稳婆是功勋家培养的医女出身,有丰富的接生经验,遇上产妇难产最差也能保住一个,很难出现一尸两命的状况。 稳婆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惊慌解释道:“先城主夫人腹中的胎儿实在是太大了,民妇也是束手无策,并未有意见死不救呀!” “束手无策、并未有意见死不救?”颜沐禧拧眉琢磨一瞬,“事故过去十多载,再想寻证据已是难如登天。这样吧,你用家人子女的性命对天立誓,从没有参与迫害过先城主夫人。你若敢立下毒誓证明自己,本岛主便姑且信你是清白的。” 稳婆豁然抬起头,对上颜沐禧没有温度的笑眸,又急急叩首,“民妇半生向善,从未做过害人性命之事,求岛主饶了民妇吧!” “既未做过害人性命之事,那为何又不敢立誓?”颜沐禧佯装疑惑询问。 稳婆面如纸色,嘴唇嗫嚅半天也没敢立下毒誓。 这下所有人都看出了端倪,确认先城主夫人的死确实另有隐情。 颜沐禧一番逼问下来,稳婆终于吐露出了实情。 先城主夫人胎大难产,当时的情况,舍大保小是最稳妥且有利的法子,她出去询问慕容枫的意见,慕容枫却不同意弃了大人,要她尽全力保住先城主夫人的性命。 回到产房后,她用尽法子助产,胎儿依旧没能生下来,且产妇已经脱力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个法子,开产道将孩子取出,可开产道的风险极大,产妇能存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她与慕容枫商量过后,慕容枫无奈同意了此法,后孩子成功被取出,先城主夫人终是大出血没能保住性命。 听完稳婆磕磕绊绊的讲述,颜沐禧秀眉紧锁,“照你这般说,当年孩子生下来时是活着的?” 稳婆忙不迭点头,“是活着的,还哭了几嗓子,民妇能确认。” “那孩子为何后来又没了?”颜沐禧急急追问。 先城主夫人拿命换来的孩子,若是孩子自己没挺过去便罢了,若是人为害死的,动手之人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稳婆下意识看了眼慕容氏,“孩子生下来后,民妇将其交给了慕容夫人,一心为先城主夫人止血保命。先城主夫人没救后,命妇才去看孩子,竟发现孩子、孩子也没气了。” 闻此言,众人都把目光投向慕容氏,慕容氏则是满目的凄楚震惊,一副纯良无辜模样。 “慕容夫人可否解释一番,好端端的孩子为何会没了气息?”颜沐禧直言询问。 慕容氏急急解释,“那孩子生下来只哭了几声便没了动静,我并不知道他是如何没的气息。” 颜沐禧又问一旁的林盛,“老大夫是当时的就诊大夫,可否见过孩子的尸身?” 林盛点头,“见过,老朽看到孩子时,孩子面色青紫,已因憋气而亡。” “憋气而亡?”颜沐禧看向慕容氏,眸中闪过厉色,“你和稳婆都说孩子生下时哭出了声,孩子的气息应是喘匀了的,为何会因憋气而亡。” 慕容氏哭着摇头,“我不知,我真的不知道呀!” “不知,你是料定了事端过去久远,没证据能证明你下手害死孩子对吧?”颜沐禧气怒将桌案上的茶杯摔至稳婆身旁,“说!可还有事瞒着不曾交代?” 稳婆哆嗦了下身子,过儿会儿才颤着声音道:“慕容夫人给过民妇一对金镯子,让民妇隐瞒孩子的死亡真相。” “你血口喷人,我何时收买过你?”慕容氏惊怒反驳。 未理会慕容氏的辩驳,颜沐禧质问稳婆,“你说慕容氏收买你,如今证据可还在?” 稳婆想了想,“有,慕容夫人当年给民妇的金镯子,民妇心里有愧,一直未敢动用,如今还藏在院里的玉兰树下。” “胡说八道,你污蔑我!”慕容氏彻底慌了,她跪爬到慕容枫的脚边,神色凄惶的解释,“我从未给过她镯子,她受人指使栽赃我,夫君一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呀!” “稳婆是否污蔑你,一探便知。”慕容枫闭上眼,不愿去看脚下的慕容氏。 恩爱十多载,慕容氏早已代替了发妻在他心中的位置,若不是心中的正义还在,他会控制不住想维护慕容氏,哪怕慕容氏害过人,他也还是想护她安好。 很快,镯子被取来,慕容枫认出,镯子是先发妻的嫁妆,后送给了慕容氏,慕容氏已多年未佩戴过这对金镯子。 事实证据明了,慕容氏再难逃脱身上的罪责。 稳婆为减轻处罚,又道出慕容氏还曾收买她,意图谋害颜沐禧母子之事。 慕容枫本想开口求颜沐禧留下慕容氏的性命,这下再没脸开口提。 颜沐禧的目的达到,也不再做无用的掰扯,直接命吏治衙门的人将慕容氏绑走。 “慕容枫!救我,救我……你答应过会护我一辈子的,你答应过我的……” 慕容氏哭喊能换来慕容枫的怜悯,但洗脱不了自己的罪孽。 直到此刻,慕容氏才相信真的有天道轮回。 年少时为了活命,她出卖了嫡姐的命,后来流落花岛,她嫉妒城主夫人所拥有的一切,便出手抢了过来,不惜又搭上了两条性命。 最初做恶事,她在夜深人静时还会做噩梦,后来便不会了,觉得自己就该是上天的宠儿,阻碍自己的人活该成为踏脚石。 人生最风光时,她对于报应、轮回是不屑的,如今才知,报应和轮回真的有,只是晚到而已。 岛上的法规不完善,慕容氏没有伸冤翻身的机会,三日后被绑住手脚,沉了海。 慕容天作风不正,被族老们剥夺了族长之位,由慕容枫暂任慕容一族族长之位。 事端告一段落,顺子来跟颜沐禧回禀后续安排,“慕容三夫人那头已经打点妥了,她对于到手的银钱和差事很满意……那个稳婆,小姐真不打算除掉封口吗?” 慕容天的刀是颜沐禧安排人捅的,慕容三夫人也是颜沐禧安排的挑事人,就连证明慕容氏收买稳婆的金镯子,也是她让稳婆提前埋下栽赃到慕容氏头上的。 顺子怕稳婆再反口,到时慕容枫势必会与颜沐禧翻脸生恨,他们这一番安排便全废了。 颜沐禧笑笑,“犯不着多此一举,稳婆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当年知道沉默保命,现今也知道该如何选择。她不会乱说话,更不会做出损人又不利己的事。留着她,慕容枫方才永远不会起疑,且先城主夫人母子就是被慕容氏害死的,这一点,如今的慕容枫怕是比谁都清楚,他不会再做出替慕容氏洗脱罪名之举。” 第262章 赚银钱 当年,先城主夫人的胎儿是慕容氏亲手照料的,胎儿过大绝对不是巧合,且怀胎七个月时,林盛已提醒过胎儿过大,依旧是没挡住悲剧发生。 慕容枫身为枕边人,不可能察觉不出其中端倪,之前被慕容氏迷惑遮住了心眼,如今也该回过味儿来了,他该自责,而不是替慕容氏申冤叫屈,慕容氏死有应得。 解决了眼前的大麻烦,颜沐禧开始忙碌出海事宜。 原本的手工艺品和海货都是被钱家货船收走,如今需自行运到海市售卖,第一次去海市销货,她打算亲自带船。 出发前一晚,金春看着安安和康康,很是不忍心,“小小姐和小公子还这般小,小姐一走最少也得小一个月,怎么忍心的嘛!” “有奶就是娘,两个小东西出不了三日,保准把我这亲娘忘得干干净净。”颜沐禧分别在两张小脸上亲了亲。 冬玉也满目心疼的劝,“那小姐更不能走了,需日日守着他们才是。小东西真要把小姐你忘了,小姐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秋珠道:“要不还是婢子代小姐去吧,若婢子料理不好,下回再换小姐亲自出马。” 这些年,颜沐禧的嫁妆一直都是秋珠在打理,包括各个铺子庄子的账目,秋珠的能耐不比普通的管事差。 四个婢女,只银夏沉默着没做声,因为她知道,颜沐禧每日过活的很是惶恐不安稳。 她不明白颜沐禧为何执着于赚银钱,可能就只是想忙碌折腾起来,那般做方才能获得少许的心安。 夜里,守夜的银夏听到床幔内传出动静,迅速起身去查看。 掀开床幔,就见颜沐禧身体缩成一团,头上脸上密密麻麻全是汗。 “小姐这是怎了?是哪里痛吗?” 睁眼见是银夏,颜沐禧挤出一抹笑,“我无碍,可能是吃坏了肚子,有些腹痛而已。” “头发都被打湿了,怎可能只是有些痛。”银夏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也不烫啊!小姐先忍忍,我去喊金春过来。” 颜沐禧伸手拉住银夏,“大半夜的,不用麻烦金春了。我真的只是轻微腹痛而已,不打紧的,缓上一会儿便好了。” 银夏满目的焦急,“头发都被打湿了,怎可能只是有些痛。” “刚刚做了个噩梦,汗是被吓出来的,我真的没事。”颜沐禧坐起身,拉银夏在床榻边坐下,“刚刚的梦太可怕了,我今夜大概是睡不成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小姐真的没事?”银夏还是不放心。 “没事,好着呢!”颜沐禧安抚笑笑,笑完又叹气,“唉~银夏你也甭一心扑在我身上,自己老大不小,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吧!” “正说小姐你呢,怎又扯到婢子身上了?”银夏没好气嗔了颜沐禧一眼。 “婢子知道,小姐想让我们几个都寻到好归宿,可这世上哪有真正好的归宿嘛!比如我阿娘,那般信任我阿爹,把人和心都交了出去,最后落得了何等悲凉的下场,连累做子女的也跟着遭罪。所以呀,婢子一早便打算好了,这辈子不嫁人,就陪在小姐身边伺候。” “不能一杆子都打死了,世上还是有可托付终身的好男儿在的。”颜沐禧不认同道。 银夏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可托付终身的好男儿?比如呢?” “比如、”颜沐禧卡壳了,拧眉想了一圈,总算想到一个,“顾云庭顾将军,他待三妹妹就很好呀!” 银夏不以为然的撇嘴,“三小姐生的那般好颜色,换成哪个男人都会稀罕几载。顾将军能不能一辈子都待三小姐好,还需得等几年瞧瞧。若过十年,顾将军还一心一意的待三小姐,婢子便姑且相信他是个可信赖的好男儿。” 听她分析的这般透彻,颜沐禧都不知该如何劝了。 银夏不仅聪慧,还通透,什么都看的明白,轻易不愿意去尝试接纳有风险的人和物,这般清醒虽规避了受伤害的风险,却也失去了人活在世本该有的快乐。 见颜沐禧敛着眉眼没做声,银夏又道:“小姐也要想开些,太过执着于已失去的人,到头来为难的只会是自己,不值得。” 小姐虽半个字都未提起过,可她知道,小姐还未放下世子爷。 “笨蛋才钻牛角尖儿呢!你家小姐我是笨蛋吗?谁也不配我惦念挂心。”颜沐禧嗔了银夏一眼。 “对,谁也不配,尤其是自以为是、见异思迁的臭男人们!” 主仆俩相视一笑,眸中皆是含着泪光。 计划赶不上变化,翌日晨起,安安和康康都生病发了热,颜沐禧不放心离开,故而将货船离岛的日期往后推了两日,也幸好推了两日,才没有与吴管事等人错开。 吴管事此次来花岛,不仅带了粮食布匹,还带来了上百号人,除了钱昊川承诺送给颜沐禧的两个管事及其家人,剩下的全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大多数都是因北疆战乱无法存活的百姓。 顺子和秋珠忙了两日,给百十号人合理安排了住处和活计。 岛兵营、建作坊、采摘花瓣都需要人手,只要不是懒惰之人,都能靠自己的双手在岛上好好过活下去。 得知颜沐禧要做海市生意,吴管事也从钱家脱离开来,选择留在花岛帮颜沐禧带货船,有了三名经验颇深的管事,颜沐禧无需再亲自带船,将原本的两艘货船,还有吴管事带来的一艘,分别交给三人打理。 每次出货返航大概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三艘货船错开时间,岛上的商户还如原来般,每半个月置换一次货品。 不同的是收益,所有的手工艺品和海货,颜沐禧在原本的价格上加了半成,商户除了少缴半成商税外,还能多赚银钱,没人不说新岛主好。 如若他们知道颜沐禧的收益,应该再说不出半个好字。海上跑货风险大,每成功出一趟船,颜沐禧原本投进去的银钱都能翻十倍不止。 当然,颜沐禧能轻松赚银子,是因钱家提前将路铺好了,无需她重新摸索折腾,如若没意外发生,不出一年,她手头的银钱便能翻上几番。 时光飞梭,转眼间来到了六月。 随着作坊建好第一批护肤品做出来,安安和康康也满了半岁。 颜沐禧计划的第二步,也打算提前实施,出发去北越行商赚银钱。 第263章 抵达北越冰城 建好的两个作坊,一个用来批量制作手工艺品,另一个生产护肤品。 吴管事几人每次出海销货,返程时除了带回粮食布匹,还会带人回来,被带回来的人都被安排进了作坊做工,再加上从岛上招来的人手,两个作坊很快运作开来。 制作护肤品的环节细致繁琐,需人工仔细研磨数次方能做出成品,第一批成品耗费的成本极大,出货量还少,直接将货卖给中间商并不是明智之举。 故而颜沐禧要亲自去北越,打开新型护肤品的销路,势必将手中资源最大利益化。 银夏留在城主府看顾龙凤胎,秋珠负责作坊和货船的账目,小暗卫和精英岛兵的训练交给了有经验的武师傅。 将所有事务安排好,颜沐禧带着顺子、冬玉和三名暗卫搭乘货船离了花岛。 三日后,一名容貌上乘的小妇人带着家眷随从,在北越冰城码头登陆。 小妇人身段窈窕,化着精致妆容,左脸靠鼻梁处有块儿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胎记,八分容貌被折损的只剩三分。 小妇人的身旁是一名身材精壮的年轻男子,小麦色的皮肤,蓄着络腮胡,眸光冷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物。 小妇人和年轻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乔装过后的颜沐禧和冬玉,为行事方便,他们一行人可谓是改头换面,哪怕亲近之人站在面前,也不会被一眼认出。 “天色已暗, 老爷夫人可是要先寻客栈下榻?”顺子躬身询问。 他也做了乔装打扮,扮做颜沐禧夫妻二人的管家随从,后头跟着立春、雨水和惊蛰则扮做小厮和婢女模样。 颜沐禧看了眼还未卸完的护肤品,“不急,等把货物存在码头仓库,再寻客栈歇息不迟。” 因有货船靠岸,码头上人头攒动,一行人隐在其中并不扎眼。 “旁边有卖热汤面的,小姐可要、”迎上颜沐禧的警告眼神,冬玉赶忙讪讪改口,“夫人可要吃碗汤面垫垫肚子?” “夫君若觉着饿,自行去食用便是。”颜沐禧柔声道。 冬玉一把拉上她,“夫人陪我一起去,一人吃面多无趣呀!” 面摊上只卖两种面,分别是肉丝面和素面,冬玉点了两碗肉丝面。 面的味道还不错,奈何颜沐禧刚下船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 冬玉吃完自己的,又将颜沐禧面前的面端过来吃光,北越女子的地位比大丰还要低下,妻子需小心伺候着夫君,不可忤逆半分。 看到冬玉的举动,旁人面上夸夫妻二人恩爱,实则内里嘲讽冬玉夫纲不振。 二人吃完面离开面摊,颜沐禧嘱咐冬玉,“以后的言行还是要稍微注意些,时刻记住你是我的夫君不是随从。若实在记不住,便少开口说话。” 冬玉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模样,“夫人放心,为夫记下了,保证再不出错。” 冬玉本就生的高壮,又贴了胡须吃了致嗓子变哑的药物,楼子里的老鸨站在跟前,都不一定能辨出人是女儿身。 外表虽没问题,性子却不够稳重,需颜沐禧时时提醒方才能不出错,好在只是当个陪衬,颜沐禧没打算要她谈生意。 颜沐禧幼时在冰城待过三载,走街串巷的行窃,对于冰城的熟悉不亚于江南金陵,闭眼走都迷不了路。 见顺子未行任何弯路,直接寻到了距离码头最近的客栈,颜沐禧心中不由泛起了狐疑,怀疑顺子之前也来过冰城。 在客栈好生歇息了一晚,翌日颜沐禧带着冬玉、立春和雨水出门寻铺子,顺子和惊蛰则是去探查有用的信息。 来到北越做生意,颜沐禧没打算做细水长流的生意,就只打算利用手中的资源赚快钱。 自古到今,女人的银钱都是最好赚的,尤其是不缺银钱的高门太太和小姐们,推出新型护肤品的噱头一定要够,且要寻到有效宣传护肤品的门路。 颜沐禧先去了冰城商行,找琉璃商订购了三百个女子巴掌大小的琉璃瓶,又找瓷器商订购了三千套瓷瓶瓷罐,最后又去木匠行定了几千套不同材质的木匣子。 他们此次带来的护肤品仅一百套是包装好的,其它都是装在大瓷罐里的半成品。 花岛没有瓷土,无法烧制瓷瓶瓷罐,从江南运过来瓷器成本太高,倒不如将护肤品的半成品运到陆地再行包装。 买完材料,一行人又去了冰城最大的牙行,挑选出两处距离码头较近的大院子,顺带买了十多个可做活的下人。 看过院子后,颜沐禧直接交钱办了契书,将买来的下人安排在了院子里。 不到一日的功夫,颜沐禧眼都不眨的撒出去上万两银钱,冬玉的眼皮却跳了一整日,怕撒出去的银钱赚不回来。 入夜回到客栈,顺子回报打探来的消息,“冰城的知府已在位八年,姓李,是晋王的外家表兄,风评很是一般。五日后是知府夫人的整岁寿辰,冰城及附近府城的官贵妇人应都会参加。” 颜沐禧琢磨了一瞬,又问,“可打听了知府夫人的出身,以及品性如何?” 顺子点头,“打听过了,知府夫人乃秦国公府的嫡女,出身尊贵,样貌普通,传闻李知府并不喜原配,极宠幸庶女出身的贵妾。” “知府夫人乃公侯嫡女,居然能容忍夫君宠妾灭妻?”颜沐禧表示疑惑。 顺子解释道:“李知府的这位贵妾是晋王侧妃的堂妹,冰城又是晋王的封地,知府夫人不得不忍让几分。” 对于北越的晋王,颜沐禧之前便了解一些。 晋王是先北越皇帝一母同袍的亲兄弟,故而先皇将最富庶的冰城赐给了晋王做封地。 晋王妃是北越第一公爵卫国公的嫡女,都是贵女出身,知府夫人的寿辰宴,晋王妃应也会出席。 颜沐禧吩咐顺子,“你再辛苦一趟,去打听知府夫人和晋王妃平日里用的脂粉都是出自何处,从何途径能弄到寿宴的请帖。” 大好的机会摆着,她势必要抓住时机,让护肤品出现在寿宴上。 第264章 筹备店铺 子时过半,顺子返回了客栈,打听到的消息却让颜沐禧有些失望。 知府夫人吃斋念佛多年,对脂粉护肤不感兴趣,就连府中的一应事务,都是李知府的妾室在打理。 很明显,从知府的贵妾这边更好下手,可颜沐禧还是觉得妾室的身份不够,不配做新型护肤品的推广者。 翌日,颜沐禧和冬玉几人去选铺子,顺子和惊蛰则继续打探情报。 冰城最繁华的街道是长青街,全冰城最大的金楼、酒楼、茶社等高端店铺,均分布在长青街。 颜沐禧将长青街从头到尾转了两圈,也没寻到适合开脂粉店的店铺,后不得不去牙行探听。 打听后方得知,长青街大半的店铺都是知府李家和晋王府的产业,小半握在当地富商手中,轻易不对外出售或租赁。 “听说南城的安庆街也很热闹,要不咱们去南城寻寻。”冬玉建议道。 颜沐禧摇头否认,“不妥,逛安庆街的都是平头百姓,人多杂乱,夫人小姐们最不屑与平民百姓为伍。咱们若把店铺开在安庆街,等于是未出师身先死,不可能会赚到银子的。” 一听这话,冬玉急了,“那怎么办?咱们大把的银钱都花了,总得把护肤品销出去赚回成本。寻不到店铺,便没办法卖护肤品,总不能坐在家等顾客自行上门吧!” 等客人自行上门?颜沐禧脚步顿住,思索一瞬后又返回了牙行。 北越对女子的束缚严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很少出门逛铺子,衣物首饰大多都是店家送上门挑选。 所以,护肤品的店铺无需非开在繁华的商业街道,只地理位置合适便可。 冰城的官眷和富户都聚集在城北玉林巷子附近,就连晋王府也在玉林巷子,若能将护肤品店铺开在城北住宅区,更方便夫人小姐上门购买挑选。 玉林巷子附近只有两处宅院出售,一处是三进的小院落,就在玉林巷子的巷尾。 另一处是五进的奢华大院落,靠近北城门稍微偏远些,两个院子的售价相差近一倍。 看过院子后,颜沐禧选了位于玉林巷尾的三进小院落,价格便宜是其一,三进院落的原本主人刚搬走,宅子的一应陈设和草木绿植都是规整的,无需花费太多的时间做精细的装潢,屋内稍作改装,大门外换块牌匾便能开门迎客。 见颜沐禧又花出去两千多两,冬玉心痛过后渐渐麻木了,反正她家小姐家底厚,扛造。 忙碌的时日过得异常快,转眼来到李知府夫人寿辰这日。 颜沐禧舍出去两套护肤品,攀上了冰城商会会长夫人的门路,能跟其一起去参加知府夫人的寿宴。 为方便行事,颜沐禧与会长夫人商议,对外称是其从南疆过来行商的远房表妹。 会长夫人姓魏,是个极其圆滑的胖妇人,魏氏与颜沐禧见面没说上两句话,便又提及了入股护肤品生意之事。 试用过护肤品后,魏氏便提出要入股颜沐禧的护肤品生意,被颜沐禧婉言拒绝了。 再次提起,颜沐禧依旧装作无奈模样,“我只是替人当差的管事,实在是做不得主。待改日见到主家,定会第一时间告知魏姐姐的诚意。” 魏氏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显然并不信颜沐禧的说辞。 “冰城官商之间关系混杂,外地人想要立足做生意不容易。你家主子若想在冰城赚到银钱,还是尽快现身定主意的好。放纵你们这些小喽啰瞎折腾,回头定是要栽大跟头的。” 颜沐禧假装听不出魏氏话里的威胁,笑容和煦道:“魏姐姐说的是,妹妹定会好生劝诫我家主子的。” 魏氏见她高低不接茬,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眼下递到跟前的梯子不接着,等栽了跟头,自己上赶着搭梯子也会攀上来的。 魏家的马车在前头,颜沐禧的马车在后头跟着,刚出魏宅所在的巷子,便迎面碰上了晋王府的马车。 魏家的车夫赶忙将马车赶到路旁,让出路请晋王府的马车先行。 晋王府的马车即将行过去时,马儿忽而嘶鸣一声,急急朝前奔去。 “救命,快来救王妃!”马车内传来惊慌呼救声。 这边颜沐禧和魏氏见晋王府的马车出了事故,纷纷跳下马车查看情况。 晋王妃被侍卫从马车上救了下来,就在不远处的路边站着。 颜沐禧年轻腿脚跑的快,领先魏氏到达晋王妃跟前,她关切询问,“这位夫人没事吧?” 跟在后头的魏氏喘息着跟晋王妃行礼,“民妇拜见王妃。” 颜沐禧面露惊慌,后也赶忙屈膝行礼,“民妇见过王妃。” 晋王妃已是年近半百的年岁,遭遇惊吓后面色发白,被下人扶着才能勉强站立,她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不必多礼,都起身吧!” 魏氏一副关切模样与晋王妃客套起来,颜沐禧退到一旁,安安静静不再言语。 过了会儿,晋王府的马车调转方向返了回来。 看到受惊失控的马,晋王妃难免想起刚刚的惊险一幕,面色更白了,腿脚瘫软几乎站立不住。 颜沐禧见状犹疑一瞬,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急急递到晋王妃的跟前,“王妃的面色难看,定是受惊过度所致。民妇有平缓心绪的药丸,王妃可要吃上一粒缓缓。” 晋王妃还未开口,魏氏低声呵斥道:“不可胡来,王妃身子贵重,怎可食用不明来路的药。” 颜沐禧是她魏氏带来的,晋王妃若有个好歹,她们魏家谁都逃脱不了干系。 “这不是不明来路的药,是民妇的夫君从花费千金从南境寻来的药丸子,治疗心疾有奇效。”为证明自己,颜沐禧从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塞入口中吞下。 晋王妃看到熟悉的瓷瓶,惊讶询问,“小夫人这药可是出自大丰江南的潇湘馆?” 颜沐禧点头,“没错,这确实是出自潇湘馆的药丸子。潇湘馆的药丸子千金难求,民妇的夫君也是费了大功夫,才替民妇求来一瓶。” 晋王妃抚了抚狂跳不止的心脏,拧着眉问,“小夫人这瓶药可否卖给本王妃?” 晋王妃自幼患有心疾,犯病时,除了现熬的苦药汤子,只出自大丰潇湘馆的药丸子对她的病症有奇效。 之前,药丸子再贵,晋王府也能托人寻来,自两国开战,潇湘馆的药越来越难寻,晋王府有钱都买不到了。 听晋王妃要买下自己的药,颜沐禧咬唇没应声,一副为难模样。 就在晋王妃以为她不会答应时,她双手将药瓶递了过来,“王妃既需要,民妇便将这药赠与王妃吧!反正民妇只是有些心悸的小毛病,用不着服用这般贵重的药丸子。” 第265章 宣传护肤品 颜沐禧嘴上这般说,眸子里却盛满不舍。 过了会儿见晋王妃没接,她急急道:“王妃还是赶紧先服用一粒药吧,身子能好受些。” 晋王妃心慌到已开始头昏气短,闻言不再犹豫,接过药瓶急急吞下一粒。 药入腹只几息的功夫,晋王妃狂跳的心脏便慢慢平缓,发虚发软的身体也有了些力气。 见她面色好转,魏氏关切询问,“王妃可好些了?” 晋王妃温声道:“好多了。”眼神看向颜沐禧,“今日多谢小夫人的药,不然本王妃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王妃折煞民妇了,能帮上王妃,是民妇的荣幸。”颜沐禧羞赧笑笑,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潇湘馆的药贵重难得,晋王妃乃功勋世家贵女出身,骨子里有自己的清高,不会白收她人之物,她温声询问颜沐禧,“小夫人可也是要去赴李府的寿宴?” 颜沐禧如实道,“回王妃,民妇初来冰城做生意,想要多结交些人脉,故而央了表姐,让其带着民妇一同前去李府赴宴。” “你倒实诚!”晋王妃笑得和煦,“既然同路,咱们便一起吧!” 颜沐禧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民妇遵命!王妃先行,民妇和表姐的马车就跟在后头。” 晋王妃看了眼王府的马车,心下有些怵得慌,“马儿说不准何时又发了疯,本王妃可否与小夫人同乘?” 颜沐禧愣了下,忙不迭点头,“当然可以,能与王妃同乘,是民妇的荣幸。”说罢赶忙请晋王妃上自己的马车。 晋王妃笑了,她很是喜欢颜沐禧这种有点小世故,但又把所有聪明都摆在明面上的人,好拿捏,相处起来还不难。 一旁的魏氏被忽略的彻底。 直到颜沐禧将晋王妃迎上自家的马车,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到嘴的肥肉好似跑了,搭梯子怕是也难能再够回来。 这边颜沐禧和晋王妃同车交谈一路,目的达成了大半。 第一回见面,颜沐禧点到为止,只告知自己是做脂粉生意的,要在冰城开店铺,并未提出要对方庇佑或合作的非分要求。 晋王妃也很满意颜沐禧的识时务,为感谢赠药之情,主动提出脂粉铺子开业之时,晋王府会派人光顾。 聪明人不用把话说的太直白,晋王妃亲口承诺会光顾颜沐禧的生意,等于是告诉颜沐禧,她可以得到晋王府的几分庇佑。 颜沐禧费尽心思折腾一场,要的可不是口头的几分庇佑,她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护盾。 不过嘛!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一步一步慢慢来。 晋王妃是全冰城身份最高的女人,以知府夫人为首的几十名女眷全都过来大门处相迎。 颜沐禧作为陌生面孔,又是跟在晋王妃身后进的李府,难免会引起侧目。 见礼过后,知府夫人秦氏主动询问晋王妃,“这位夫人看着很是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女眷?” “这位是仙姿堂的女掌柜、钱家娘子。”晋王妃说着话拉过颜沐禧,语气动作尽显亲昵。 一听颜沐禧是商户女,众夫人小姐难免心生轻视,可见晋王妃对其热络,轻视不屑到底是不敢放在明面上。 “钱家女钱三娘见过各位夫人小姐!”颜沐禧落落大方行了个标准福礼。 “钱娘子莫要客套,登门便是客,把这儿当做自家便可。”秦氏不走心的同颜沐禧打过招呼,不再理会她,扭头与晋王妃说起话来,“……王妃今日用的是什么香?香味清新柔和,当真好闻。” 晋王妃表示疑惑,“香?本王妃未曾用香呀!” 秦氏对气味很是敏感,又道:“王妃未曾用香,那定是衣料上的熏香,味道如天然花香般清雅醉人,定是特别名贵的香料。” 晋王妃依旧是疑惑摇头,“本王妃不喜用香,衣物上也不曾熏香。” 这下秦氏也迷惑了,她确实从晋王妃的身上闻到了花香,且是持久不散的那种清幽香味,晋王妃怎可能未用香呢? 颜沐禧上前一步,替二人解惑,“民妇的马车上撒了香水,王妃与民妇同乘车马,应是沾到身上些味道。” “香水,何为香水?”一名碧玉年华的女娘好奇询问。 “香水是我们仙姿堂推出的新型香料,只需喷洒到身上几滴,便可持久留香。”颜沐禧笑着解释。 “只需粘上几滴便可持久留香,真有这般神奇?”小女娘不信。 为了身上好闻,高门贵妇小姐的衣物上大都会熏香,在衣物上熏香麻烦且味道单一,若有沾几滴便可持久留香的好物,定能被高门大户追捧。 颜沐禧从雨水手里取过装在琉璃瓶里的香水,“小姐不信可亲自试试,这里头装着的是樱花味道的香水,喷洒在衣物上,小姐的衣物可一日都留有樱花香。” 看到透明色液体竟是装在珍贵的琉璃瓶中,众夫人小姐更是好奇了几分,纷纷侧目看过来。 琉璃瓶的塞子打开,恬淡的樱花香霎那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刚刚提出疑问的小姐好奇走上前,在众人的侧目下,颜沐禧倒出几滴香水,用手指弹至小女娘的衣物上。 “好闻,真的好好闻呀!”沾了香水的小女娘开心到两眼弯弯,“你们这种香水在哪里能买到?我要买来用。” “我们仙姿堂就开在玉林巷尾,不仅售卖各种味道的香水,还有多种款式的新型护肤品。小姐若喜欢,到开业之时可前去光顾挑选。”颜沐禧的语速缓慢轻柔,保证在场的妇人小姐们都能听清楚。 “还要等呀!我以为现今便能买到。”小女娘有些失望。 沉默许久的魏氏突然开口,“民妇运气好些,抢先得了钱娘子两套新型护肤品,改日先匀给五小姐一套。” 颜沐禧这才得知,用了香水的小姐是李知府的庶女,在家行五,因生母得宠的缘故,在府里的地位比嫡女还要娇贵。 而魏氏选在这个时候开口,拆台的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哪能劳烦表姐舍爱,我那还有几套护肤品,回头给五小姐送来便是了!”颜沐禧抢先五小姐接过话。 第266章 畅销 得知能立马用上香水,五小姐欣喜致谢,“谢谢钱娘子。” 颜沐禧笑笑,“五小姐客气了,一套护肤品而已,不值什么!”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宴客的花厅,颜沐禧从雨水手中取过一个扁形的木匣子,交到负责接礼的嬷嬷手中。 匣子是黄花梨木所制,上头不仅刻着精致的玉兰花图案,匣子上头还镶有泛有莹润光泽的粉珍珠,不说里头装着的礼品,单盛物的匣子便价值高昂。 “这匣子里头装着的、莫不就是新型护肤品?”问话的是一名长相妖娆妩媚的妇人。 颜沐禧疑惑看向嬷嬷,嬷嬷忙介绍道:“这位是府上的梅夫人。” “见过夫人。”颜沐禧屈膝行礼,“匣子里头装着的确实是我们仙姿堂的护肤品,其中有仙女水、仙女乳、仙女霜以及香水。不过今日送李夫人的是钻石套装礼盒,每季度只限售卖十套,定价稍贵些。” 话音落下小片刻后,梅氏才悠悠道:“初来冰城做生意,钱娘子着实是有心了。” 颜沐禧听出了梅氏的言外之意,却并未接茬。 全冰城都知,李府的侧夫人梅氏才是这李府的掌家娘子,梅氏亲口询问护肤礼盒,显然是想她主动开口奉上。 而她已经搭上了晋王妃,晋王妃和李夫人都是正室,定不愿与妾室为伍,她若想抱稳最粗的大腿,便不可再行左右逢源之举,只能得罪眼前的梅氏。 寿宴过后,颜沐禧将手中现有的上百套护肤品套盒全部送至了各高门大户的内院,又舍了几百两银钱到茶楼戏馆,为新型护肤品造势做宣传。 一番操作下来,仙姿堂未开门营业,香水和新型护肤品的名头已响彻冰城的大街小巷。 转眼一月过去,七月十六这日,仙姿堂迎来了正式开门营业。 北越阶级分化严重,南城的平头百姓没有官府的通行证明,不可进入北城。 故而看热闹的人不多,仙姿堂大门外只有车马,但并不算太拥挤,都是前来购买护肤品的有效顾客。 为方便售卖,颜沐禧将护肤品礼盒的档次分为了四等,分别是平价款的铜装,精装款的银装,和高价位的金装,最后是钻石款限量装。 当初送知府夫人作为寿礼的钻石款限量装礼盒,一季度只出三套,价格定为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两,在冰城能买下两套五进宅院。 而最便宜的铜装礼盒也不算便宜,价格定为了十八两,够普通百姓一家三年的吃喝嚼用,剩下的银装和金装分别为百两款。 冬玉最初听到价格时,接连摸了颜沐禧的脑门三次,以为她是发烧烧糊涂了。 高门夫人小姐花费几十两、上百两买套护肤品还说的过去,花费上万两买,除非脑袋进了水。 颜沐禧并未与冬玉解释太多,护肤品能不能卖出去,以后看看便知道了。 高门大户比的从来都不是谁过活的更好,而是虚荣心和面子,权利能成就虚荣心和面子,银钱一样能。 就比如,李知府的正室有了钻石装的护肤品,侧夫人梅氏便削尖了脑袋也想拥有,哪怕花费价值不菲的银钱,也要全了自己的虚荣心和面子。 近一个月的时间,颜沐禧一共去了李府两次,梅氏次次都用言语敲打她,想要她双手将钻石装的护肤品礼盒送上,后来更是提出花钱购买,都被她婉言拒绝了。 而梅氏没能如愿,怕是后头还有的折腾。 仙姿堂第一季度的三套钻石套盒,颜沐禧送给知府夫人一套,另两套送进了晋王府,她不可能再多出一套给梅氏,求而不得才显得更加珍贵。 还未到下晌,货架上的二百套护肤品已是售卖一空。 再有顾客上门,颜沐禧让女伙计登记下府邸和需要的货品,预交过定钱后,明日可派人直接送至府上。 直到日暮西斜,仙姿堂才关门打烊。 后院厢房里,冬玉边数银钱边啧啧感叹,“比金子还贵的一些水水乳乳,本以为能卖出几套便不错了,没成想冤大头这般多……发了发了,咱们这是要发大财了呀!” “看你那没见识的模样,这才哪到哪,刚回本而已!”颜沐禧笑嗔道。 冰城临近海市,官宦府邸和商贾富户的钱袋子都颇丰,只要物品够噱头够新颖,他们便肯掏腰包买单,生意好不奇怪。 “一日便赚回了本钱,今后可全是利润了。”一想到作坊里几十个大缸的香水护肤品,冬玉的眼前全是金光。 这下她才深信自家小姐常说的那句话,小姐身上有钱家人的基因,天生便会赚银钱。 她跟着小姐混,保准能一辈子吃香喝辣。 翌日,颜沐禧没在店铺继续守着,带着雨水去了晋王府。 王府会客厅里,晋王妃看着眼前的分成契书,拧眉疑惑道:“钱娘子这是何意?” 都是千年的精怪,颜沐禧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出意图,“民妇承蒙王妃的照拂,刚来冰城做生意便赚到了银钱。从古至今,钱财向来迷人眼,民妇若想在冰城长久立足,今后还需王妃的照拂。” 晋王妃不缺银钱,并不太想与商贾勾连太深,她庇佑颜沐禧三分,是为还当初送药的人情,若想让她蹚脚进浑水,那点人情怕是不够用。 “本王妃不喜经商做生意,便不与钱娘子一起掺和了!” 颜沐禧也不恼,将昨日的账本送上,当看到近三万两的数字时,晋王妃心里难免震惊。 一日便是入账三万两,刨除一半的成本,净赚一万多两白银,她若拿下一成的收益,每日可入账一千多两,一月便是三万两,抵得上她嫁妆庄子和铺子一年的收益了。 不过,她还是不想接下眼前的麻烦,因为世上从没有大风刮来的钱财。 冰城不同于其他府城,晋王只顾吃喝玩乐,不揽权也不管事,冰城的大小事物全部握在李知府手中。 仙姿堂这般赚银子,李知府定不会眼巴巴望着,迟早会出手将生意抢到自家手中。 晋王妃若接下这一成的利,等于是与地头蛇抢食吃,为自己揽下了一个大麻烦。 “民妇知王妃出身高贵,不缺银钱也不恋钱财,可谁人也不会嫌弃手中钱财多。另外,民妇的夫君与江南的行商有些交情。王妃若接下这一成的利,民妇可许诺,每半年可为王妃寻一瓶潇湘阁的药丸子。” 第267章 寻靠山 听完颜沐禧许诺的条件,晋王妃的面上难掩讶然,“钱娘子的话可当真?” 近一年来,她花费大把的人力钱财也寻不到潇湘馆的药丸子,钱氏女若能供给她的救命药,她再难生出拒绝之心。 颜沐禧言辞肯定道:“获得潇湘阁的药丸子虽艰难些,但民妇并不是绝无可能办到。民妇若做不到对王妃的承诺,王妃可随时终止咱们的合约。应与不应,于王妃而言都无半分损失。” 晋王妃思索了片刻,终是点头答应,“钱娘子的铺子分成,本王妃收下了。本王妃可与钱娘子保证,只要钱娘子供给本王妃的药不断,仙姿堂便能在冰城安稳赚银钱。” 目的达到,颜沐禧也不再晋王府过多停留,她刚出王府大门,惊蛰便疾步迎了上来,“不好了夫人,铺子里出事了。” “出了何事?”颜沐禧神态语气平淡,似早料到了般。 “开布庄的秦家夫人和两家楼子的老鸨闹上了门,说是用了咱们的护肤品,家里的小姐和楼子里的姑娘全都烂了脸。”惊蛰如实告知。 颜沐禧边走边问,“那她们怎么个闹法?是要求赔银钱还是去衙门告咱们?” “秦家嚷着要去衙门告咱们,楼里的老鸨则说她们的姑娘烂了脸,要咱们掏钱将他们烂了脸的姑娘买下来,每个姑娘一万两,烂了脸的姑娘一共有十八名,要咱们赔偿十八万两银子。” 惊蛰话音落下,颜沐禧正好走至马车旁,她转身吩咐道:“我还要去一趟李知府的府邸,你速速返回铺子,告诉冬玉和立春,咱们仙姿堂的护肤品没有任何问题。秦家人和老鸨要告官,便让他们上衙门告去,他们若耍横继续闹,直接将人打出去便是,不用留情面。” 李府,侧夫人梅氏得知颜沐禧上门,特意换了身华贵衣衫,且重新梳了更显端庄大气的发髻。 去仙姿堂闹事之人,是梅氏交代下去的,她猜到颜沐禧会求上门,但没想到人能来的如此快。 不过快慢早晚都不当紧,总之最后都是要认清形势,跟她摇尾求饶。 可梅氏收拾妥当等了小半刻钟,也没等到颜沐禧进院子,又差人去打听,方才得知颜沐禧去了正头夫人秦氏的院子。 “差人往仙姿堂跑一趟,告诉秦家人和老鸨,让他们把铺子给我打砸干净了!”梅氏的语气平淡,胸口却是剧烈起伏着,可见心绪并不平静。 秦氏居住的院落里,颜沐禧被请到了待客的花厅,只稍等了一会儿,秦氏便被婢女婆子搀扶着走了出来。 “民妇见过夫人。”颜沐禧规矩行礼。 “钱娘子莫要多礼,快快落座吧!”秦氏的神态和语气都是淡淡的。 秦氏出身北越四大国公府,从骨子里看不起商贾,尤其是在外抛头露面行商的商户女,之所以愿意见颜沐禧,无非是看在晋王妃和护肤套盒的面子上。 “钱娘子百忙之中登门,可有事相求。”秦氏淡声询问。 相比秦氏的冷淡,颜沐禧五官带笑的模样更显热络,“夫人误会了,民妇并无事相求。贸然上门,是想询问钻石套的护肤品,夫人用着可还习惯?夫人若用不习惯,仙姿堂还有其它功效的护肤套,夫人可多挑选着试试。” “不用麻烦了,钱娘子送老身那套钻石套盒的护肤品,便很好用。”秦氏也就嘴上这般说,颜沐禧送她那套钻石套盒,她根本没能用上。 起初,秦氏没将所谓的护肤品放在眼里,压根没想拿来用,后得知一套钻石套盒价值九千九百九十九两,又舍不得用了,当做中秋节礼物送回了盛京。 受众人追捧的护肤品没能用上,秦氏反而更加好奇惦念了,做梦都想试试价值不菲的新型护肤品有多神奇,故而昨日仙姿堂开门营业,她私下命贴身婆子出府买了套铜装护肤套。 秦氏试过后才知,那些带香味的水乳确实好用,涂在面上湿湿润润的,还带有天然的香气,贵有贵的道理。 秦氏之所以买最便宜的铜装套护肤品用,是因她手头很紧,花费几十两于她而言已是不小的数目。 不同于晋王妃的母家卫国公府善经营,秦国公府从上一代便开始没落,如今只剩下了徒有虚名的空壳子。 秦氏出嫁时,除两个铺子外,几十台嫁妆全是华而不实之物,不值什么银钱。 婚后,秦氏随李知府前来冰城上任,将盛京的两间铺子置换成了冰城的商铺,并开起了酒楼。 然秦氏并不善经商做生意,起初酒楼因着李家的名号,还能赚些银子,可自从商贾女出身的梅氏进府,相继在冰城开了两家酒楼,秦氏酒楼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差,如今已是入不敷出。 梅氏很会赚银钱,又年轻貌美能诱哄住男人,一个妾室硬生生爬到了主母头上,不仅掌管了府中中馈,还掌管李府外头的营收。 秦氏被里外架空,若不是出身够硬,有娘家撑腰,怕是连正室夫人的名头都保不住,她对外说礼佛不理俗务,不过是强撑的面子罢了。 秦氏将钻石套盒送往盛京,且昨日买了最便宜的铜装套盒,颜沐禧全都知情。 秦氏强装的高贵,她看破不戳破,“夫人觉得护肤品好用便成,也省得民妇再折腾。护肤品不宜久放,夫人先用着手上的钻石套盒,待用完了去铺子里知会一声,民妇差人给夫人送至府上。” 闻此言,秦氏堵得心口疼,她想用更贵的护肤品,奈何面子上不允她白要她人之物。 若颜沐禧当做登门礼送她两套,她自然而然也便收下了,让她去铺子讨要,她怎可能做出那般不要脸面之事。 得不到想要的,秦氏也没了继续与颜沐禧胡扯的心思,端茶送客,“钱娘子可还有旁的事?” 颜沐禧假装看不懂她的送客之意,委婉道出今日登门的目的,“听闻夫人的产业里有家酒楼,民妇也想在冰城开家酒楼,故而想与夫人探讨一二。” 第268章 解决麻烦 秦氏面露不悦,“本夫人名下的生意都是下人在打理,钱娘子若有兴趣,本夫人可差人告知酒楼的掌柜,钱夫人直接去酒楼寻掌柜探讨便可。” 秦氏自认堂堂国公府嫡女,一府长官的正室夫人,小小商户女竟敢开口与她探讨生意,简直是不知所谓。 颜沐禧叹息一声,将姿态放低,“实不相瞒,民妇能开得起赚银钱的护肤品铺子,便是托了晋王妃的福,不敢再大肆招摇惹人眼。奈何手里有好的吃食方子和点心方子,不开酒楼赚银钱太可惜了。所以,民妇想着请夫人庇佑,我出方子和人手,夫人出力帮衬一二,咱们共同赚银钱。” 听颜沐禧想与自己合作,秦氏的心瞬间热了,可为维持面子,她装作不在意道:“银钱都是些身外之物,多些少些于本夫人而言没什么打紧的。可看在晋王妃的面子上,本夫人可庇佑钱娘子几分。只是不知,钱娘子所谓的庇佑,是何庇佑之法。” 昨日听说了仙姿堂的火爆,秦氏用脚指头算也知颜沐禧赚了大钱,开护肤品铺子能赚钱,开酒楼自然也能赚到银钱,她那半死不活的酒楼,说不准真能被盘活了。 若她也能赚足够的银钱,便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行事,仰人鼻息过活。 颜沐禧惊喜道:“夫人当真是大气和善的大好人,能得毒人庇佑,是民妇几世修来的福气。” 将秦氏的毛捋顺了,颜沐禧才详细说了自己的想法,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两人合计一番,不再寻觅新的酒楼,将秦氏名下的酒楼停业整顿,重新开门营业,颜沐禧提供方子、人手和前期投入花用,盈利五五分。 颜沐禧回到仙姿堂时,正好遇上衙差上门。 前来闹事的秦家人和老鸨等人欲打砸物品,有冬玉和惊蛰在,并未能得逞。 意识到打不过,一行人又开始碰瓷,说是被打伤了,差人去衙门报了官。 “哪位是钱三娘?”一进门,衙差便厉声询问。 颜沐禧从衙差身后站出,“民妇便是钱三娘,不知官爷寻民妇有何指示?” 衙差冷哼一声,“秦家人和醉香楼的老鸨均状告你售卖有毒脂粉,且纵奴伤人,跟我们往衙门走一趟吧!” “官爷可有缉拿令书?”颜沐禧淡声询问。 “自是有的。”官差将手中的缉拿令展开,转着圈展示给周围人看。 “官爷既有缉捕令书,民妇这便跟几位走一趟。”颜沐禧的语气依旧平淡。 见她有恃无恐般的淡定,几位衙差反而不敢小觑,没敢来硬的,客气将她请到了知府衙门。 衙门这边,梅氏正给李知府揉腿,“老爷可还气?” 李知府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他轻哼一声,“你这回着实是太心急了,未摸清那个钱三娘的来路之前,不可大意出手。万一踢到铁板上,咱们多年经营的堡垒能在一瞬间坍塌殆尽。” 梅氏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是卖乖讨好道:“妾知错了,下回定当谨慎行事。不过眼下试探的机会已摆在眼前,那个钱三娘背后若真有权贵护着,老爷只稍加一试,准能试探出来。” 沉浸官场的老油条,李知府岂会看不出的梅氏不服气,没好气睨了梅氏一眼,正欲开口再警告两句,外头随从来报,“晋王府来人了。” 李知府坐直身体,赶忙请人进来。 来人是晋王府的大管事,见礼过后,直言询问,“我家王妃听闻李大人抓捕了仙姿堂的女掌柜,可有此事?” 李知府瞪了梅氏一眼,讪笑着解释,“仙姿堂发生民事纠纷及恶性斗殴,本官只是例行喊其掌柜来衙门问话,何来抓捕嘛!” 听他这般说,王府管事的神态也变得和气,“没有此事便好!我家王妃听说护肤品铺子出事,急急差我来询问缘由。盛京城的贵妇、嫔妃,连太后都很喜欢仙姿堂的护肤品,若出了事故,王妃怕不好同盛京那头交代。” 李知府压下心头的惊骇,讪笑着询问,“连太后娘娘都用上仙姿堂的护肤品了?” “可不是嘛!我家王妃在闺阁中时便与太后亲近,有好东西当然是要第一时间献给太后。” 好生送走晋王府的管事,李知府狠狠痛骂了梅氏一通。 连宫里的太后都用了仙姿堂的护肤品,梅氏寻几个上不得台面的人去人家店铺闹事,岂不是说那些人的脸比太后娘娘的还矜贵? 有晋王妃护法,颜沐禧到衙门陪李知府喝了一盏茶,便被好端端的放了回去。 秦家和老鸨闹事阻挠仙姿堂开门营业,除公开道歉外,被判赔偿八百两损失费。 经此一闹,仙姿堂的名声更响了,再加上颜沐禧的刻意宣扬,宫里的妃子和太后都用仙姿堂的护肤品,各家夫人小姐更是削尖了脑袋也要买来用上一用。 转眼间来到了九月,仙姿堂的生意平稳下来,码头旁的临时包装作坊也已熟练运转,有靠谱的管事盯着,无需颜沐禧再过多操心。 第二季度的钻石套盒一出来,颜沐禧便将其中两套送进了晋王府,剩下的一套照旧给了秦氏。 梅氏得知后,气怒之下免不得又活络了心思。 傍晚打烊,顺子来报,“近两日,码头的作坊附近总有可疑人员出没。” 颜沐禧笑笑,“无碍,他们的主子很快便没心思供养他们闲逛了。” 九月初八,位于长青街的福庆酒楼重新开张,改名香满城火锅楼。 香满城开门营业之前,宣传纸发放的满大街都是,连三岁小娃都记住了香满城的宣传语,‘香满城,飘香万家,馋哭小娃娃。’ 开业这日,牛油火锅的香味弥漫了整条长青街,有没有馋哭小娃娃不知道,绝对勾起了食客肚里的馋虫。 冰城的冬日来得早,气候湿冷难捱,能在冬日里吃上一顿热腾腾的辣牛油火锅,舒适程度堪比神仙。 大丰律例不允宰杀牛马吃肉,故而牛油火锅的配方没能派上用场,而北越最不缺的便是牛、马、羊,且气候更适合吃火锅,能刺激人味蕾的辣牛油火锅,香满城想不火爆都难。 梅氏能越过正头夫人去,仰仗的无非是赚银钱的能力,若秦氏也有了同等的能力,她便失了最重要的依仗,再没心思惦记旁的。 香满城开业的第三日,颜沐禧带着冬玉几人离了冰城,朝着西北方行去。 第269章 到达盛京 马车上,冬玉不放心询问,“咱们就这般走了,晋王妃和秦氏把咱们的利益吞了咋办?” “放心吧,她们刚吃到甜头,短时间内还不会起贪念。”颜沐禧笑着安抚。 冬玉还是不放心,“那李知府呢?那般贪得无厌的一个人,短时间内是被唬住了,可等时日长了,真能忍住看着大把银钱不伸手?” “我的好夫君,你就放心吧!姓李的胖子再贪心,暂时也没胆子动咱们的生意。”颜沐禧并不是盲目的自信。 李知府虽贪,却是个极其小心谨慎之人,不会行半分有风险之举。 且临行前,她让顺子给李知府送了一份大礼,李知府被吓破的胆子,没有三年两载定然修复不好。 而她也没打算在北越做长久的生意,三年两载足够她赚到盆满钵满。 护肤品的方子握在她的手中,原产地又是花岛,将来她赚不了的银钱,他人也休想抢来赚。 七日后,颜沐禧一行人到达了北越都城盛京。 如法炮制,顺子和惊蛰负责打探盛京的各方形势,颜沐禧和冬玉则忙着买人找店铺。 北越的顶级权贵除了皇家,便是以卫国公府为首的四大国公府。 将店铺和人员定下的次日,颜沐禧揣着晋王妃的举荐信,登门卫国公府拜访。 如今卫国公府掌家的是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乃北越长公主的独女,先皇亲封的霓裳郡主。 霓裳郡主出身尊贵,性子却很是平易近人的很,神态语气无半分轻视颜沐禧之举。 客套过后,颜沐禧将分成契书拿给霓裳郡主看,霓裳郡主只粗粗看了几眼,便吩咐下人去取纸笔。 颜沐禧可不会浅薄的认为霓裳郡主心大,人家之所以不对她设防,是因二人的身份差距摆着。 霓裳郡主有绝对的底气,这份契书签与不签,都被约束不了分毫,她却必须认真履行合约,将承诺过的利润一分不少的给霓裳郡主。 而她之所以选择找霓裳郡主做靠山,看重的也是霓裳郡主无人敢招惹的尊贵身份,并且还不在乎银钱,她只需舍出一成的利润,便能解决掉之后的一系列大麻烦 “本郡主觉得,贵店铺的钻石套每季可多出几套,三套着实是太少了。太后娘娘一套,母君一套,皇后娘娘一套,压根都轮不到本郡主用。”霓裳郡主语气和煦的提要求。 颜沐禧面露为难,“钻石套水乳乃春日花瓣上的晨露所制,今岁也只收集了一小瓷罐,想多出都没有原材料。不过再紧缺也不能缺了郡主用的,等回头民妇便差师傅为郡主单独定制一套,不计入铺子的账单里。” “会不会太麻烦了些?”霓裳郡主假装客套。 盛京的秋冬季又干又冷,新型护肤品涂抹到肌肤上,可保肌肤一日水水润润的,简直不要太好用。 霓裳郡主目前用着的金装樱花套也好用的很,可眼下有获得钻石套的机会,当然想用更贵更好的。 而她之所以痛快答应与颜沐禧合作,也是想借着股东的身份,能更方便的使用各品类的护肤品。 “能为郡主解忧,麻烦些也不算什么。”颜沐禧努力扯起嘴角笑笑。 见她这副为难还要硬撑笑脸的模样,霓裳郡主到底是不忍心,将再多要几套的话咽了回去。 今日跟着颜沐禧的是雨水,若换成冬玉那货,见自家主子眼睛都不眨半下的撒谎忽悠人,定控制不住想吐槽的表情管理。 所谓价值万两的钻石护肤套,和几十两的铜装套是一个缸里出来的,就是在包装上做了些噱头而已,实则内里都一样。 如若不是主子滤镜在,颜沐禧早被冬玉骂作奸商了! 一两银钱都不值的东西售卖几十上百两不算,硬生生炒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两的稀缺之物。 颜沐禧给晋王妃的一成利润,是总收益一半的一成利润,实则她自己能赚总收益的九成。 比如冰城的铺子,平均每日进账三万两银子,颜沐禧能赚下两万七千两,再刨除分出去的一千两,她每日可入账两万六千两,一个月便是近八十万两白银。 盛京是北越的都城,权贵和富商更多,等店铺顺利开业,生意绝不会比冰城差多少。 主仆二人从卫国公府出来,颜沐禧正欲上马车,心脏忽而一阵狂跳,她下意识抬眼,一道熟悉身影闯入视线。 那道身影从马车上跳下,被一众人簇拥着进了卫国公府的大门。 见颜沐禧看着远处发呆,雨水疑惑询问,“夫人怎么了?” 颜沐禧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没什么?就是好奇刚刚进了卫国公府的公子是哪路人?” “可需婢子上前打听一番?”雨水又问。 颜沐禧思索一瞬,终是好奇心战胜了理智,“去吧,打听的隐晦些!” 片刻后,雨水小跑着回来,“婢子打听清楚了,刚刚的年轻公子是太皇太后身边的新宠于公公,来国公府宣太皇太后的懿旨。” “你说什么……那人是太监?”颜沐禧一时没控制住拔高的音量。 雨水不知她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反应,如实点头,“没错,那位公子确实是没根的阉人。” 回到住处后,冬玉见颜沐禧有些神不守舍,将雨水叫到一边询问。 “夫人去了一趟卫国公府,怎回来便心神不宁的了。难不成那个霓裳郡主性子太跋扈,咱们夫人被其欺辱了?” “霓裳郡主性子挺和善的,并未行欺辱夫人之举,我也不知夫人为何会心神不宁。” 雨水是暗卫出身,心智比一般的小女娘沉稳细致,可毕竟也才刚满十三岁,还是个涉世不深的大孩子。 她仔细回忆了一番,“哦、对了,夫人从国公府出来时,命我去打听了一名阉人,夫人好似对那名阉人的身份挺好奇的。” “夫人对一个太监好奇?”冬玉被搞迷糊了,不明白颜沐禧为何会对一个太监感兴趣。 雨水点头,“嗯,夫人听到那人是阉人,面上的表情很是错愕。我觉着,咱们夫人好似之前认识那人。” 第270章 阉人 冬玉闻言更疑惑了,颜沐禧第一次来盛京,怎会与盛京的阉人有瓜葛? 因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盛京仙姿堂前期的筹备很是顺利。 开业之前,除颜沐禧的大肆宣传外,霓裳郡主为感谢颜沐禧送她的钻石护肤套,特意举办了一场宴会,在盛京高门圈子里高调宣传了新型护肤品的神奇功效。 故而开业这日,铺子外的马车拥堵异常,颜沐禧和伙计们一直忙到下半晌,上门的顾客方才少了些。 日暮西斜时,铺子里又迎来了一波顾客。 颜沐禧亲自相迎,竟发现为首的是秦国公府的少奶奶毛氏。 毛氏是秦国公世子的长媳,也就是冰城知府夫人秦氏的侄媳,毛氏是年初才进国公府门的新妇,如今已掌管了国公府的中馈。 对于秦国公府的现状,颜沐禧早已命顺子探听过,秦国公府从上一代开始没落,如今上百口人仅靠着祖辈的余音过活。 对于早已没落的功勋府邸而言,掌家之妇并不是人人争抢的好差事,而是费心费力不讨好的管家婆子。 毛氏执掌一府中馈,不但捞不着半分好,还需时时贴补嫁妆银子进去,若不是被夫君婆母架上去下不来,她早撂挑子不干了。 因着秦氏的缘故,颜沐禧前几日去秦国公府拜访过,毛氏对她的态度很是热络,句句不离仙姿堂和香满楼。 颜沐禧由此知道,毛氏非常缺银钱,迫切想要从她身上获取赚钱的门路。 太容易得到的往往不会珍惜,颜沐禧没有立即应毛氏的话茬,而是先把人的胃口吊着,等毛氏彻底坐不住求上门来,她才能更好的谈条件。 毛氏今日亲自带人来仙姿堂的目的不难猜,定是为谈合作而来。 果然,一行夫人挑好护肤品后,毛氏借机将颜沐禧单独叫到了一旁。 “昨儿姑母来信,说香满城火锅在冰城火爆的很,可谓是日赚斗金,她都打算在南城再开家分店了。钱娘子的护肤品生意赚钱,开酒楼也能赚钱,可真是位能吐金元宝的妙人儿呀!” “秦夫人谬赞了,民妇也是听从他人差使行事,就是个劳碌命的当差人罢了!” 见颜沐禧滑泥鳅般不接话茬,毛氏只能厚着脸皮点明目的。 “钱娘子可有在盛京城开香满城的想法?若有,我手头恰好有合适的铺面,稍加拾掇一番便能开门营业。” 人家把话点明了,颜沐禧也不再含糊端着,“能赚银钱的买卖,傻子才不想干呢!奈何我一人忙不了太多生意,着实是有心无力呀!” 一听有戏,毛氏的态度更热络了,“这好办,秦国公府最不缺的便是人脉关系和人手。我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直性子,钱娘子若有意,只提供方子和厨子便可,至于分成,也按照冰城姑母那头算,五五分,钱娘子以为如何。” 颜沐禧做势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行,秦夫人诚意十足,民妇再推脱便是不识抬举了。就按秦夫人说的办,我出方子和厨子,再加上前期需投入的银钱,秦夫人出铺子和人手……眼下刚进入十月,咱们抓紧筹备,赶在冬月前开业,年前还能赚一波银钱。” 毛氏心满意足离开了,承诺明日便把契书准备好,邀颜沐禧明日下晌去秦国公府签定契书。 送走一行人,冬玉啧啧感叹道:“怪不得夫人当初坚持拒绝梅氏,与势弱的秦氏合作呢!先前打好的门路,现今不用咱们费功夫,肥羊便自己跑上门来了。” 颜沐禧笑笑,“我家小冬玉长进不小呀!脑子不用点拨,自己都会转弯了!梅氏不过是富甲一方的小小商贾女,家族底蕴与功勋世家差太多。与她合作,我们只能在冰城一地赚小钱,且还有可能随时被吞掉。只有攀上枝繁叶茂的大树,我们才能借助他们的现成的枝丫获得大利益。” 冬玉没好气睨了颜沐禧一眼,“婢子的脑子本来就会转弯,只是稍微有一点点直罢了!咱们眼下是挺赚钱的,可毕竟势微,生意能做长久吗?” 护肤品还好,制作工艺繁杂,旁人想要仿制出来不容易,牛油火锅的方子却不难调配,找齐材料多试几次便能做出味道相似的,等掌握了方子,秦国公府怎可能还会乖乖交出五成的利润。 颜沐禧觉得甚是欣慰,冬玉的脑子不但会转弯,还会居安思危了,她笑着安抚道:“眼下赚银子便行,管她以后作何?” 不管是护肤品生意,还是牛油火锅生意,颜沐禧都没打算长久的干,之所以将护肤品的价格定的奇高,也是想从北越富人的手里赚快钱。 而牛油火锅的方子,更是她用来敲响秦国公府的敲门砖,压根没想用来赚银钱。 在北越,她不仅势微,人手和精力也都有限,在两个地方开店铺,已花费了近半年的时间,若想在北越境内利用护肤品全面圈钱,慢慢来太耗费功夫了,她等不了。 所以,必须找个能互补的生意合作伙伴,自己出货品和点子,对方出权出力,尽快将新型护肤品在北越推展开来。 而卫国公府和秦国公府便是很好的选择,霓裳郡主有权,毛氏极度缺钱,三方若能合作,新型护肤品能加快速度在北越大赚一笔。 入夜,颜沐禧找由头将冬玉支走,单独见了惊蛰。 “我让你探查的事,可查清楚了?” 惊蛰如实回道:“刚查到些眉目,于公公本名于安,两年前净身入内机阁,因面貌俊逸被太皇太后瞧中,提拔为内机阁副阁主,如今在宫里的地位堪比大内总管。” 北越太皇太后掌权多年,先帝和新帝均未能夺走太皇太后手中的权柄。 天机阁是直接听命于太皇太后的盛京卫衙门,为首的阁主、统领等全是内宫阉人,只效忠于太皇太后一人。 “我让你调查之事,不可告知第三人知晓。”颜沐禧疲惫的摆手,“退下吧!” 待惊蛰退出屋子,她再压制不住情绪,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心更像被绞碎了般疼痛难忍。 阉人,虞晚泰怎会变成阉人? 第271章 分销 翌日晨起,冬玉见颜沐禧的眼眸红肿,以为她是想念安安和康康了。 “现今才刚进十月,盛京城的店铺比预计的开业时期提早了大半个月呢!咱们一定能在年节前赶回花岛。” 颜沐禧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冬玉误会了,不过她并不打算解释,顺着话说道:“咱们有好几个月没见到两个小东西,再见面,他们怕是要把我这阿娘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想想便难受的紧。” “小姐再忍忍,等铺子的生意稳定了,咱们立马动身回花岛,半刻都不在这土匪窝里多待。”冬玉满目心疼的劝,她也想龙凤胎了,还想银夏、秋珠、金春和大黄母子,想念花岛上的一切。 北越侵犯大丰多年,于身为大丰子民的冬玉而言,北越人都是欺辱大丰的土匪,她们如今是在土匪窝里赚银钱。 两国战乱是北越权贵挑起的,颜沐禧虽不会把仇恨撒在普通百姓身上,但对于敌国人,也断然做不到真心待之。 下晌,颜沐禧应约去了秦国公府签订契书。 客套过后,毛氏试探着与颜沐禧商议,“盛京东西两城界限分明,西城的百姓没有通行文书,无法进入东城。国公府在西城有家酒楼,近两年生意越发不景气。我想着,可否同时开上两家香满城?” 颜沐禧佯装诧异,“同时间开两家酒楼,投入的人手和银钱可是要翻倍的。万一之后生意不景气,搭进去的银子也是双倍的。” 毛氏拧眉思索一瞬,“不瞒钱娘子,我娘是商贾女,有些赚银钱的小能耐。我自小耳濡目染,自然也沾上了精打细算的铜臭气。我自小便喜欢算账赚银钱,不敢说对做生意很有一套,但眼光和远见还是有的。” 见颜沐禧目光灼灼听得仔细,毛氏信心更足了些,“做生意无非就是投入和收获,投入大风险自然也大,可若投资的生意前景好,有大潜力,收获也是巨大的。我很看好牛油火锅的潜力,想抓住先机多赚些银钱。钱娘子若同意开两家,西城的火锅楼,可选择不投银钱进去,万一赔了,都由我一人担着。” 听完毛氏一番诚意十足的话,颜沐禧佯装感动道:“不成,咱们之前说好合作共赢,万一赔了银钱,自然也要共同分担。民妇最喜大胆直爽、有冲劲之人,不管夫人是否能看得起民妇,民妇心里都认定了夫人做朋友。” 毛氏闻言很是开心,“钱娘子果然豁达,怪不得能赚大钱呢!” 在吹嘘互捧中,双方签订了合作契书。 “秦夫人年纪轻轻不但要料理偌大的国公府,还要抽出心力赚银钱。夫人的胆魄和能耐都不输男儿,民妇从心底里佩服。”颜沐禧的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滚。 世上就没人不喜欢听夸赞自己的好听话,毛氏一张粉面笑得比花还耀眼,“钱娘子也别夫人夫人的喊,若不嫌弃的话,喊我一声姐姐便是。” 颜沐禧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民妇何德何能能与秦夫人姐妹相称。” “钱妹妹这便是见外了,难不成是觉得我不配当得钱妹妹一声姐姐?”毛氏佯装生气模样嗔怪。 颜沐禧笑笑,稍显羞赧的喊了声,“毛姐姐!” “这才对嘛!”毛氏一把拉过颜沐禧,与她亲亲热热唠起了家常。 开始姐妹相称后,颜沐禧与毛氏的来往更加密切,不是颜沐禧往秦国公府跑,就是毛氏来护肤品铺子里寻颜沐禧。 转眼进入冬月,盛京的两家香满城同日开门营业,火爆到顾客挤都挤不进去,后需提前三日排号才能吃上香掉人舌头的牛油火锅。 毛氏每回见颜沐禧,都开心到合不拢嘴。 西城的酒楼是秦国公府祖上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产业,因经营不善早年便租赁了出去。 偌大的国公府靠着几个铺子的租金和田庄的收益勉强能富贵度日,想要维持公爵世家的光鲜却是没可能。 偏府里的大小主子都认不清现实,各个要吃好的穿好的,公中的银钱根本供不起日常开销,更甭提府中小辈婚嫁和人情走礼需耗费的银钱。 毛氏的嫁妆虽还算富足,但也禁不住府里上百号人挥霍使用,且她也不想将自己的嫁妆全用来填补无底洞。 如今秦国公府酒楼的生意被盘活,府里有了固定的进账,再不用她日日贴嫁妆填窟窿。 这日,毛氏巡视过香满城,特意绕到了仙姿堂看颜沐禧。 看着店铺外排成长龙的车队,毛氏满目的艳羡,“仙姿堂开业一个多月,生意日日这般好,钱妹妹的钱袋子快要炸开了吧!” “也就表面看着繁华,新型护肤品制作工艺繁杂,成本又极高,赚不了几个银钱的。”颜沐禧说着话将毛氏请进后院的厢房。 “护肤品的成本再高,还能高过卖价去?钱妹妹定也是大赚了的。”毛氏显然是不信颜沐禧的说辞。 颜沐禧笑笑没反驳,俨然是认同了毛氏的话。 打发走屋内下人,颜沐禧说起了正事,“毛姐姐可有兴趣掺和护肤品的生意?” 毛氏表情讶然,见颜沐禧神情不像说笑,才长长叹息一声,“唉~这哪是我想不想掺和的问题嘛!是不能掺和。” 冰城的护肤品生意有晋王妃庇佑,盛京又有霓裳郡主保驾护航,哪都没有她插手的份儿。 颜沐禧狡黠笑笑,“只要毛姐姐想,这护肤品的生意,您便能分一杯羹。” 毛氏不是蠢人,立马反应过来,“难不成钱妹妹想要在盛京城再开一家仙姿堂?”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颜沐禧不管再开几家护肤品店铺,霓裳郡主都能罩着,无需再拉旁人入伙分利润。 颜沐禧摇头否认了毛氏的猜想,不再卖关子,“护肤品价格高昂,不是人人都能买的起之物,盛京城有一家仙姿堂足够了,无需再多开旁的店铺。我想在其它府城售卖仙姿堂的护肤品,奈何精力人脉不够,可能要花费几载,才能让全北越的夫人小姐都能用上仙姿堂的护肤品。所以,我计划将新型护肤品分销出去,大家一起赚银钱。” 第272章 赴宴 “分销出去?”毛氏还是有些不解。 颜沐禧温声解释道:“就是批量卖给外地的行商,比如零卖出去一套金装护肤品是八百八十八两银子,分销给货商每套可低三成的价格,也就是六百两出头。中间的行商每销出去一套可赚近三百两的银钱。若卖的好,于中间的行商而言也是一笔数目不小的收益。” 闻此言,毛氏的心思瞬间活络。 仙姿堂与晋王妃、霓裳郡主合作,也不过是分出了利润的一成,这分销给中间商,价格降了三成,等于是足足让了五六成利,中间商绝对有大赚头。 毛氏虽没有将护肤品销售到外地的门路,她外家却有现成的销货渠道,她只要从中间抽走小半成的利润,便足够她充盈私库了。 毛氏的动作很快,第三日便将外家舅父引荐给了颜沐禧。 毛氏的外祖姓黄,黄家世代商贾,倒卖布匹发家,现今也做其它生意,其中脂粉生意做的极大,旗下的脂粉铺子几乎遍布北越各个府城。 真正的生意人比毛氏等人油滑多了,黄家舅父先后与颜沐禧深谈了三次,硬是将价格又往下压了半成。 而颜沐禧愿意被压价,也有自己的条件,黄家每次拿货必须千套起,她这边不管运送,需对方亲自去冰城取货,且黄家的货品不可销往冰城和盛京,打乱原本的售价。 签订协议,黄家舅父又主动提起了香满城火锅。 不得不说,商人的嗅觉比猫儿、狗儿还要灵敏,颜沐禧敲定了手头的大生意,在小事上便也不再吝啬,将牛油火锅的方子以合理的价格卖给了黄家,又添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进账。 颜沐禧忙完手头的生意,已是冬月末,他们离开花岛半年,该返程回去了。 没成想临行前一日,卫国公府送来了请帖。 腊月初二是霓裳郡主的生辰宴,邀颜沐禧去郡主府赏花赴宴,送帖子的小厮还特意交代,说霓裳郡主要颜沐禧务必要前去赴宴。 见颜沐禧盯着请帖发呆,冬玉满目为难道:“咋办呀?要不夫人亲自去一趟卫国公府,跟霓裳郡主解释清楚吧!把缘由说明白,想必郡主不会心生怨怪的。” 好不容易熬到回岛的日子,冬玉一日都不想耽搁。 颜沐禧将请帖合上,默了一瞬后说道:“算了,还是等参加完霓裳郡主的生辰宴,咱们再离盛京城吧!” “小姐~” 见冬玉顶着一脸大胡子跺脚,颜沐禧被逗乐了,“左右不过耽搁四五日的功夫,咱们完全来得及赶回花岛过年。” 冬玉心里不乐意,可到底是鼓着脸没再言语,怕惹颜沐禧不快。 她纠结的哪是来不来得及过年的问题?好不容易盼到归程,这又要多熬上好几日,对于归心似箭的她而言,接下来要熬的几日怕是比几年还难捱。 霓裳郡主每年的生辰宴并不在夫家卫国公府办,而是在京郊的霓裳郡主府宴客。 北越长公主是太皇太后存活在世的唯一骨血,霓裳又是长公主独女,身份比北越皇子还要尊贵几分。 京郊的郡主府原本是皇家行宫,因霓裳喜欢行宫的红梅林,太皇太后便赐给她做了郡主府。 腊月初二这日,颜沐禧的马车刚出城,便遇上了秦国公府的马车。 毛氏看到颜沐禧,欣喜跑来后头马车与她共乘。 一路上,二人聊着家常生意,以及盛京城的奇闻八卦,说着说着便扯到了皇家,“钱妹妹可听说过大丰和亲来的和妃娘娘?” “当然听过,听说这位和妃是大丰最尊贵的大公主,颇受大丰皇帝的宠爱。” “狗屁的尊贵!”毛氏压低声音,“钱妹妹只知表面,不知内里。这位和妃娘娘水性杨花的很,陛下出征两年未归,她却不知和谁苟且搞大了肚子。若不是念在她和亲公主的身份,早便被一杯鸩酒赐死了。” 颜沐禧压下心头的惊骇,装作不在意的讶然模样,“不会吧!内宫里除了宫女便是阉人,和妃能与谁苟且?” “谁知道呢!总归孩子不是大风刮到她肚子里去的。”毛氏掀开马车车帘,确定外头没人,才又小声继续八卦,“我听说,和妃在大丰时便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那个相好不惜追她追来了北越,孩子说不准就是她那个相好的……大丰皇帝不做人,明知自家闺女不干净还送来咱们北越,不是恶心人嘛!” 颜沐禧啧啧两声附和,“大丰皇帝确实不做人,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牲。” 远景帝该骂,大公主却不该承受污名被人指点。 颜沐禧永远记得大公主和亲时说的那番话,她说作为大丰公主,已享受过了荣华,该担起为国解忧之责,哪怕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 那般通透又心存大义的女子,颜沐禧不信大公主会与人行苟且之事,至于青梅竹马的相好,便更是无稽之谈了。 压根不喜欢男子,哪来的青梅竹马? 没料错的话,大公主的不幸也是颜永臣提前埋下的暗棋所为,大公主身为远景帝的骨血,颜永臣怎可能容其过上舒心日子。 只是不知颜永臣的这步暗棋是否还有旁的用意?和出现在北越的虞晚泰有无瓜葛? 霓裳郡主的生辰宴,几乎聚齐了盛京城的权贵女眷。 颜沐禧的身份低微,献上贺礼后便退到了贵妇圈子外苟着。 满厅堂的女人都在谈论和妃与人苟且之事,言语脏污不堪入耳。 临近午时,长公主和太皇太后母女二人相携出现在了寿辰宴上。 北越的女子地位低下,北越太皇太后能掌皇权数年,在大丰和北越都是传奇般的存在。 如今的太皇太后已是年近七旬的年岁,一身上位者的摄人气势丝毫不输权柄在握的帝王。 颜沐禧只看了太皇太后一眼,便将目光挪到了后头的俊逸男子身上。 在未看清面目之前,她还能自欺欺人的骗骗自己,内机阁的副阁主于安不是虞晚泰,二人只是有些相似而已。 如今近距离看清面貌,最后一丝侥幸也不复存在,闻名盛京城的新贵不是旁人,确确实实就是她颜沐禧的前夫君虞晚泰。 虞晚泰比之前清瘦很多,面上没了之前的桀骜不驯,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煞气,除了面貌,与之前吊儿郎当的欠揍纨绔子再无半分相似之处。 似是感受到了什么般,虞晚泰忽而顿住了脚步,抬眼朝这边看过来。 第273章 遇月婵 颜沐禧心头一震,忙垂首避开了目光。 再抬眸时,眼前已无虞晚泰的身影。 接下来的时间,颜沐禧不敢再乱瞟乱看,规矩坐在厅堂最角落处装鹌鹑。 好在整场宴席下来并未意外发生,太皇太后和长公主离席后,宾客也开始陆续离席。 颜沐禧怕招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找由头早早的出了郡主府。 马车停靠在郡主府外的林道上,一上马车,颜沐禧便察觉出了不对,欲退出来已是晚了,她被一把扯进了车厢。 余光瞥见雨水欲出杀招,她急急喊道:“住手。” 雨水怔愣的瞬间,颜沐禧的脖颈上被抵上了冷硬的匕首。 几息后,身后传来极其嘶哑难听的声音,“退出马车,快!” 雨水没动,手中握紧暗箭,只等颜沐禧发出命令便扑上前救人,却听颜沐禧淡声道:“雨水,你先退出去吧!” 待雨水退到车厢外,颜沐禧试探着开口,“我是大丰人。” 她的声音刚落下,脖颈上的匕首便落了地,身后的人也软软倒了下去。 颜沐禧急急转身,片刻未耽搁,上前掀开了灰衣人面上的布巾,当看到一张鬼怪般的面容时,她心下不由大惊,下一瞬则是松了口气。 刚刚进车厢,她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第一反应便是虞晚泰出了事故,现今看到重伤藏进她马车的不是虞晚泰,悬着的心不由放下了些许。 但也只是放心些许,因为眼前倒下的不是陌生人,而是女巫医月婵,与她有血缘关系的表姑母。 “雨水进来!” 颜沐禧话音未落,娇小的身躯便速速钻入了车厢。 看清马车内的情形,雨水长长松了口气,“夫人可有被伤着?” “我无碍!去瞧瞧马车旁可有血迹,有的话处理干净。要快,莫让人发现端倪。” 颜沐禧嘴上做着交代,手上也没闲着,她粗略检查了月婵的伤势,见人伤了心脉气息奄奄,赶忙从荷包中取出一颗提气固血的药丸子,塞入其口中。 小片刻后,雨水跳上马车,“血迹已处理干净。” “让车夫驾车,速速离开。”颜沐禧沉声吩咐。 马车刚驶离郡主府不大会儿,郡主府的各个出入口均被封禁。 太皇太后的口谕传至各处,郡主府有刺客潜入,未抓到刺客之前,所有宾客不得离开郡主府。 暖阁里,太皇太后神色冷凝,长公主和霓裳郡主均敛着眉眼不敢言语。 盛京卫来报,“除提早离开的三家车马,所有宾客、奴仆都被拘在了宴客厅中,暂时未找出刺客行踪。” 虞晚泰上前一步,“奴才这便派人去追,定将离开之人全部带回。” 太皇太后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过了片刻才道:“让萧阁主去追人,于阁主还是留下护哀家身边,护哀家周全吧!” “奴才遵命!”虞晚泰未有半分犹豫,退回了原处安静待着。 许久后,太皇太后方收回目光,闭眼靠在了软榻上,长公主上前,替她老人家揉捏臂膀,“母后这般兴师动众,可是丢失了紧要之物?” 能让稳若磐石的母后不顾皇家颜面大肆捉拿刺客,定关系到了家国大事。 “哀家确实丢了个小物件儿,这东西说紧要吧,是有些要紧,可要说有多紧要,倒也不至于。不过是个拿捏傻子的玩意儿罢了,偏傻子把它看得比江山子民还重要。唉~!若东西寻不回来,咱们北越怕是得多折损不少兵马良将呀!”太皇太后未睁眼,无人能看清其眸中情绪。 这边官道马车上,雨水听到疾驰的马蹄声,出声提醒,“有人马追来了!” 颜沐禧深吸了口气缓和心绪,“无碍,待会儿表现自然些,莫让人瞧出端倪。” 雨水点头应下,“夫人放心,婢子已牢记夫人交代之言,定不会出纰漏。” 不消片刻,一队盛京卫追至跟前,将马车团团围住。 等车夫招架不住,雨水才从车厢探出脑袋询问,“我家娘子乃仙姿堂的女掌柜,今日受霓裳郡主之邀赴宴返程,不知各位官爷突然拦路有何指示?” 领头的盛京卫厉声呵斥道:“郡主府有刺客出逃,我等奉太皇太后之命捉拿刺客。烦请娘子速速返回郡主府接受查验。” 马车内传出颜沐禧的声音,“官爷既是奉命当差,民妇自当配合。老林,赶紧调转马头随官爷返回郡主府。” 见她老实配合,一众盛京卫也未为难,跟在马车的后头押送车马。 颜沐禧的车马返回郡主府时,早离郡主府的其它两家车马也被追了回来。 一众女眷被赶下马车,人和车马分开接受盛京卫的层层查验。 很快便查到了颜沐禧的马车,忽听得车厢内传出一声高呼,“有血迹!” 颜沐禧的面色骤变,继而身子一软,被雨水扶住才没瘫倒在地。 见此情形,内机阁阁主带人气势汹汹走至主仆二人跟前,“这位娘子,可否解释一番马车上的血迹从何而来?” “民妇、民妇、”颜沐禧面色涨红,嗫嚅着说不出话。 “将人绑走。”萧阁主尖利着嗓子命令。 雨水赶忙挡在颜沐禧面前,“我们没有私藏刺客,马车上的血迹是、是我家夫人的癸水血污。” 怕对方不信,雨水又急急补充道:“我们离府之前,与伺候霓裳郡主的秦姑姑打过招呼。我们今日提前离席,便是因我家娘子忽而来了癸水,秦姑姑可证明婢子没有说谎。” 女人家的癸水被视作不吉的脏污,不论哪家的妇人小姐都是藏着掖着的,私密糗事这般被大咧咧的喊出来,颜沐禧掩面低声抽泣起来。 对方并未全信雨水的说辞,不过态度缓和许多,没有将主仆几人绑走拷问,吩咐人去请太医和秦姑姑。 不大会儿,秦姑姑和太医被带来。 萧阁主先询问了秦姑姑,“这位钱娘子的婢女说离开郡主府之前,曾与姑姑打过招呼,可有此事?” 秦姑姑点头认同,“确有此事,钱娘子的婢子来寻老奴,说钱娘子的身子不适,想要提前离府。老奴征得郡主的同意后,便允了她们提前离开。” 萧阁主又问,“小婢女可有说,钱娘子的身子因何不适?” 秦妈妈看了哭泣的颜沐禧一眼,将回话声音压到最低,“小婢女说是钱娘子癸水早至,引起了腹痛之症,需早些回城服药缓解病症。” 口供前后能对上,萧阁主的疑心消掉大半,又吩咐太医替颜沐禧诊脉。 第274章 被困 颜沐禧的脉象与病症完全一致,主仆暂时逃过一劫,可去厅堂与众宾客一起等候盘查。 宴客厅里,毛氏见颜沐禧眼眸通红的进门,忙迎上前询问,“钱妹妹这是怎的了?” 颜沐禧看了眼身后的盛京卫,又委屈抹起了眼泪,“毛姐姐甭问了,再问下去,我当真是没脸可活了!” 得知缘由后,毛氏拉着颜沐禧的手温声安抚,“钱妹妹无需太过忧心,盛京卫归内机阁管辖,内机阁纪律严明,不会瞎传谣言。钱妹妹就当是做了个恶梦,等睡醒了缓缓,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颜沐禧将眼泪擦干,“我是个心大憨傻之人,对于名声名节什么的,看的也不是特别重要。就是担心遇这茬子糟心事儿,沾上撇不清的大麻烦,到时连小命都保不住。” “哎呀~都说让钱妹妹你莫要太过忧心,太皇太后仁德,从来不会冤枉惩治无辜之人。只要钱妹妹是清白的,定然什么事都不会有。”毛氏耐心安抚道。 颜沐禧面色依旧惶然,“真的吗?” “千真万确。没有哪个比我们这些功勋世家更了解太皇太后的为人。”毛氏将声音压低,“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皇太后若不是女儿身,哪轮得到旁人沾染帝位?没有太皇太后,就没有咱们这些女人如今的好日子,咱们定还如以前般被男人欺辱压迫。” 毛氏说的是大实话,太皇太后未掌权之前,北越女子的地位比现今更加低下,哪怕是正妻,也能被夫君随意打骂驱使。 现今北越女子的地位虽还低下,但相较几十年前已是好上了许多,正妻有了一定的权利地位,女子能掌家,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也不在少数。 太皇太后凭一己之力,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北越女子的卑贱地位,绝对算得上可青史留名的传奇上位者。 可北越太皇太后的能耐越大,于眼下的颜沐禧而言便越危险。 因为她不无辜,是她将月婵带走藏了起来,眼前的关卡,她没有绝对的信心闯过去。 今日来赴宴,除了雨水和车夫,顺子也被安排在暗处守着。 颜沐禧给月婵服下固血的药丸子后,便让顺子将其带走了,因时间太紧,马车上的血迹一时半会儿清理不干净。 好在她月事快来了,服下药丸子可提前来潮,且她提早离席的借口,恰好也是借由癸水病症。 眼下口供对上一时蒙混了过去,可怕就怕还有下一轮的盘查躲不掉。 入夜时,刺客没被抓到,来赴宴的宾客均不能归家,被安排在了郡主府歇下。 颜沐禧主仆被安排到了距离外院最近的院落,与白日里提前离府的两家宾客住在一起,俨然被当做了重点监视对象。 郡主府的灯火亮了一夜,大多人都没能安眠,怕被牵连至旋涡中。 颜沐禧亦是忧心忡忡,她小睡了一会儿,噩梦惊醒后再难能入眠,银夏不在身边,夜深人静时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睁眼、闭眼的熬到天明。 翌日用过早食,萧阁主亲自来院子里请,说是太皇太后要见她。 她匆匆收拾一番,跟着内机阁的人去了太皇太后下榻的院落。 到达主殿后,内侍进内殿去回禀,主仆二人规矩候在外殿。 过了一小会儿,内殿的门帘被掀开,颜沐禧抬眸瞧了一眼,后迅速敛下眸子屈膝行礼。 “民妇见过大人!”她极力压制,声音却还是发颤发飘。 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虞晚泰,当今的内机阁副阁主于安。 他在距离颜沐禧五步的距离站定,淡声询问,“你就是钱家娘子钱三娘?” 颜沐禧努力压制住狂跳的心脏,不让自己的声音再发颤,“回禀大人,民妇正是仙姿堂的女掌柜钱三娘。” “太后要见钱娘子,钱娘子请随本官挪步内殿。”虞晚泰侧身做出请的手势,态度清冷与往常待人无半分不同。 颜沐禧站起身往里走,与虞晚泰错身时装作不经意瞥过去一眼。 虞晚泰掩饰的再好,也难掩眸底的奔涌。 四目对上的一瞬,颜沐禧的心尖猛地发颤。 自以为是的狗东西,怕是已经认出她来了! 希望她的贸然闯入,不会给狗东西惹来麻烦。 内殿里,长公主和霓裳郡主都在,祖孙三人面上洋溢着笑,气氛并不似颜沐禧想象中冷凝。 “民妇钱三娘请太皇太后、长公主、郡主安。”她上前行尊卑大礼。 默了会儿,上头才传来厚重的年迈女声,“起身吧!” “谢太皇太后。”颜沐禧依言站起身,后便敛着眉眼规矩站着。 “哀家早便听霓裳说,仙姿堂的女掌柜是个有大本事的女子,今日一见,钱娘子果真是个行事利落的妙人。” 颜沐禧面上带上三分笑,毕恭毕敬的回话,“太皇太后谬赞了,民妇不过是胆子大些,嘴皮子利索些,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算不得有大本事。” “钱娘子凭自己的本事赚银钱,怎么能叫上不得台面呢?好多男儿都做不到让妻儿老母过上富足日子,钱娘子能凭自身本事赚银钱,能耐本就是赛过了大半的无用男儿,莫要自谦才是。”太皇太后语气温软和煦,像是同自家小辈唠家常的长辈般。 闻此夸赞之言,颜沐禧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民妇谢太皇太后夸赞。” “哀家这回不是谬赞了?” 迎上颜沐禧小鹿般惊恐的眸子,太皇太后面上的笑意放大,“钱娘子果真是个妙人,怪不得霓裳愿意同你一介商户女打交道。” 霓裳郡主适时插话,“霓裳早说钱娘子是个妙人,偏皇祖母不信,这下亲眼见到,总算信了吧!” 太皇太后笑嗔道:“霓裳你呀!比人家钱娘子年岁还大些,连人家半分稳重都没有。哀家岁数大了,就喜欢稳重靠谱的后辈。今日一见,当真喜欢钱娘子的紧,不知钱娘子可愿进宫,常伴哀家左右?” 颜沐禧惊喜抬头,一瞬后又面露为难,“民妇若说不愿,太皇太后可会治罪于民妇?” “哀家的心也是肉长的,做不到冷硬如石,若遭拒绝,自然会难过不快。不过因此等小事治罪钱娘子,倒也不至于。”太皇太后嘴上说着不计较,却在刹那间冷了眸子。 第275章 较量 “能得太皇太后看重,是民妇的荣幸。可民妇已嫁做他人妇,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娃娃等着,着实不敢应下太皇太后之邀。” 颜沐禧的话音刚落,外头内侍来报,“禀太皇太后,钟粹宫出事了。” 见太皇太后冷着眸子没应声,长公主急声问,“钟粹宫出了何事?” 钟粹宫是大丰长公主和妃所居宫殿,钟粹宫出事,也就是和妃遭了变故。 内侍瞧了眼太皇太后,见人没阻止他回话的意思,如实回禀道:“和妃娘娘不见了。” “和妃怎可能不见?可仔细搜查过皇宫各处?”长公主一副讶然不可置信的模样。 自打丑事被爆出,和妃便被太皇太后幽禁在了所居宫殿中,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有内机阁的人轮班看守,插翅也难逃。 内侍道:“已里外搜查内宫数遍,未能找到和妃娘娘的踪迹。” 因着突生的变故,颜沐禧暂时躲过一劫,被内侍带出了内殿。 出来时,见虞晚泰还站在内殿门口,她屈膝规矩行福礼。 “钱娘子无需多礼。”虞晚泰的语气冷淡疏离,桃花眸里则布满了血色。 颜沐禧强忍着抬头去看的冲动,装作紧张疏离的模样,跟着内侍缓步走出大殿。 虞晚泰身为大丰皇室子,出现在北越,不用想都知是在刀尖上做舞,稍不留意便是命丧于此,她绝不能在他肩头踩一脚,让其处境更加艰险。 雨水等在殿外台阶下,看到颜沐禧出殿赶忙迎上前,“夫人可还好?” “莫要担心,太皇太后性子和善,并未为难于我。” “夫人好端端的,婢子便放心了。” 待远离了院落,雨水才压低声音说起刚探听来的消息,“内机卫已开始逐个审问昨日早离郡主府的下人,怕是很快便会提审婢子和车夫。车夫那边,要不要婢子、” “再等等,莫要轻举妄动。”颜沐禧语含警告。 车夫是从牙行里买回来的,虽是死契奴仆,可毕竟只是心性普通之人,面对高压审讯,很难能守住秘密。 可若任凭雨水将车夫除掉,他们一样会惹来嫌疑,身处群狼环绕的狼窝中,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眼下之局面只能等,等虞晚泰那头的反应,虞晚泰已认出她,且知道她的处境,不会坐视不理看她落入荆棘之中,定会想办法破局。 颜沐禧所料没错,主仆二人刚回到下榻的院落,院子便被盛京卫包围了。 雨水紧握着袖中的匕首,做好了随时厮杀拼命的准备,好在闹嚷了一阵,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确定危险解除,雨水出去打听了一番,方得知是被审讯的它府下人出了事故。 昨日第一个离郡主府的是永兴伯府的车马,今日第一个被审讯的也是永兴伯府跟来的下人。 出事的是永兴伯府夫人的贴身侍婢,在被提审前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囊自尽了。 婢女一死,永兴伯府一众女眷全被带走审讯,连五岁的小娃娃都未能躲过。 这边永兴伯府的人刚被带走,主殿那头也出了变故,还是大变故。 虞晚泰挟持了霓裳郡主,正与上首的太皇太后谈条件,“放伯府和我的人离开,我保郡主安然无恙。” 太皇太后神态自若,仿若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不是自己存活在世的唯一骨血。 “哀家没想到,精明谨慎了大半辈子,临老眼拙被后辈摆了一道。小安子你跟了哀家近两载,应对哀家的秉性有几分了解。你猜猜,于哀家而言,家国大业重要,还是外孙女重要。” “太皇太后不是一般女子,当然也不会如一般女子将子嗣儿女放在首位。”虞晚泰的神态和语气一样的淡漠。 太皇太后竟勾起唇角笑了,“既知哀家不看重后代子嗣,小安子你为何还要做此等蠢事?” 虞晚泰也笑,笑容里有三分笃定、七分决然,“太皇太后再不看重后代子嗣,也把其看得比他人重要的多。眼下我完成使命,已走至绝路,总得试着赌一把。赌一赌在太皇太后心中,我这种宵小之辈的命重要,还是霓裳郡主的命重要。万一赌赢了,我便多捡回一条命,哪怕赌输了,有尊贵的霓裳郡主陪着我下地狱,我也不吃亏。” “那小安子你再猜猜,眼下这场较量,是你赢还是哀家赢?”太皇太后的眸光柔和,看虞晚泰像是在看欣赏的后辈。 “自然是我赢,因为我不赢,太皇太后也没了赢的可能。”虞晚泰语气倨傲,扒掉阉人的面皮后,又恢复了本来的大胆肆意。 “你怎知哀家便没了赢的可能,哀家的输赢从来不要他人来评判,只认自己心中的那杆秤。把忤逆我的人击倒粉碎,哀家还能好端端的活着,于哀家而言就是赢。” 太皇太后的话音落下,长公主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满面凄惶的恳求,“儿臣求母后救霓裳,儿臣和母后不一样,没有霓裳,儿臣活不下去的。” 没有人比长公主更了解自家母后,母后一生诞下过三个皇嗣,如今活着的只她一人,为了达到目的,母后可以舍弃一切,甚至是亲手除掉亲生子女。 她一母同胞的亲皇弟,便是因不服母后掌权,行犯上之举被母后亲口下令斩杀。 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去,隔了一层的骨血,母后也能不眨眼的舍弃。 太皇太后收起面上的笑,长长的叹息一声,“小安子你说的没错,哀家输了,输的彻底。” 她自幼被家中父兄当做奴隶般驱使,立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将欺辱女子的男人踩在脚下。 十五岁进宫成为皇帝的女人,她费尽心力踩着男人的臂膀爬上了高位,让万千北越女子抬起了头颅。 除了抬高女权,北越在她的治理下,也一年比一年强盛,强盛到可以和大丰抗衡,她自认做的不比任何一个有才能的帝王差。 奈何一人的精力和寿命到底是有限的,她能做到的极限对于北越的百姓还远远不够,还需子嗣后辈继续努力。 可哪能想到,她生下的儿女没一个成器的,寄予厚望的长女耳根子软且目光短浅,两个小儿子更绝,直接联合他人要反了她。 新帝已是她从众人皇孙中寻到的最优苗子,却也是个没有大才的帝王。 北越的未来,她已能清晰预见。 后辈的不成器,注定她不能一辈子都做赢家,如今的她虽已不在乎输赢,却也不能将存活在世的唯一骨血输掉。 第276章 见面 正午时分,郡主府的府门大开,两辆马车极速从大门驶出,消失在了官道中。 霓裳郡主被内机阁阁主劫持的消息很快传扬开来。 得知虞晚泰成功逃了出去,颜沐禧长长松了口气,霓裳郡主被劫持,太皇太后应也是没功夫再寻她的麻烦。 下晌时,太皇太后下达懿旨,所有官眷可有序归家,颜沐禧悬着的心总算彻底放下。 距离郡主府不远的官道上,冬玉见自家马车驶来,忙驱马上前,飞身跳上马车。 看到颜沐禧好端端的,她鼻子一酸,强忍着没哭出眼泪,“吓死婢、为夫了!” 颜沐禧安抚笑笑,“有惊无险,眼下这坎儿算是挺过去了。”犹豫一瞬,又道:“咱们怕是不能赶回花岛过年了。” 为防止被追踪泄露底细,他们短时间内不宜离盛京,怎么也得风声过了,确定没人监视再动身。 冬玉担惊受怕了一夜,哪还顾得上其它,“只要夫人安全无虞,咱们何时返程都是好的。” “眼下也是迫于无奈,谁能想到偏巧、” 冬玉打断颜沐禧的话,“夫人什么都不用解释,为夫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无需知道太多。” 颜沐禧想了想,凑到冬玉耳边,用只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道:“我看到虞晚泰了!” 冬雨的双眸蓦然睁大,一瞬后闪起了泪光,她张了张嘴,想问可有看到黑脸,人是否还活着,可到底是没能问出口。 看她这副模样,颜沐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冬玉怕是还未放下如意。 想想也是,二人互生好感,感情最美好时被迫分开,怎可能轻易忘怀。 她压低声音安抚,“再等等,咱们最黑暗的时日已熬过去大半,光明温暖的日子就快来了。” 冬玉含着眼泪愣愣点头,她其实没明白颜沐禧的话是什么意思,就是下意识的认同。 三日后,霓裳郡主被内机阁阁主平安带回,内机阁副阁主于安逃窜不知踪迹,全北越张贴悬赏公告,凡捉拿到逆贼于安者,悬赏万两金。 郡主回府第二日,颜沐禧和毛氏结伴去卫国公府探望。 霓裳郡主没被伤着,只受了些惊吓,人有些憔悴病态。 嘘寒问暖过后,颜沐禧看着屋内的红梅插瓶夸赞,“清逸淡雅,沁人心脾,这屋子里的香气真好闻,怪不得郡主喜欢红梅呢!” 霓裳郡主吸了吸空气中的味道,“本郡主自小便喜欢冷梅香,一日闻不见,觉浑身都不自在。” 颜沐禧笑笑,“郡主既这般喜欢红梅,待明年,民妇让师傅为郡主做几套梅香的护肤套?” “钱娘子可以做出梅香护肤套?”霓裳郡主惊喜询问。 “自是可以的,新型护肤品本就是鲜花汁水所致,能做其它花的味道,便也可以做出梅香的。只是民妇的家乡没有梅林,怕是难寻到上乘的梅花花瓣。” 听颜沐禧说可以做出梅香护肤品,霓裳郡主瞬间来了精神,连面上的病态也去了大半。 “需要多少梅花花瓣,去本郡主的红梅林采摘便是。” “也好,只为郡主一人定制梅香护肤套,有个几斤花瓣便足够了,不会破坏梅林风光。” 霓裳郡主不在意的挥手,“破坏些也无妨,反正梅花岁岁开,明年还能看到。” “郡主这般心急,看来民妇得抓紧返乡,赶在年前让师傅将护肤套做出来,莫要让郡主等太久。”颜沐禧笑着打趣。 她原本担忧被监视,故而没敢动身离盛京,这几日下来,惊蛰和雨水都未发现周围有可疑人。 无人监视,基本可以断定,他们已彻底摆脱了嫌疑。 霓裳郡主身边定有太皇太后的人,今日借由梅香护肤套试探一番,若对方还是没动静,她们便可放心离开盛京了。 因着郡主被掳,仙姿堂的生意冷淡了几日,临近腊月中旬复又恢复热闹,比开业时生意还火爆几分。 雪路难行,七日的路程生生走了十多日,颜沐禧一行人腊月十六从盛京出发,到达冰城已是年二十八。 在仙姿堂后院歇息了一晚,颜沐禧翌日分别去了晋王府和李府拜访。 午时回到仙姿堂,冬玉急匆匆将她拉进内室关上门。 “黑脸来了冰城。” 颜沐禧愣怔一瞬,走到圈椅上坐下,“他与你说了什么?” “啊?”冬玉没想到颜沐禧能这般平静,走上前将手中纸条递过去,“婢子今日去码头货仓,看到一个熟悉身影,便好奇跟了过去,然后就被人塞了纸条。上头是黑脸的字迹,婢子不会认错的。” 颜沐禧打开纸条看了眼,后掀开火盆笼罩,将其扔进去燃尽。 等火盆中的纸条燃成灰烬,冬玉方才反应过来,“那、那小姐要去应约吗?” 颜沐禧苦笑,“自是要去的。” 不为旁的,月婵还在她的手中,她必须亲自跟虞晚泰将事情交涉明白,对,她不是想见他,就只是为把事端交涉明白。 夜半,颜沐禧换上深色衣物,随冬玉去了码头。 临近年节货船停运,码头上漆黑冷清,只三两艘货船停靠。 呼呼海风吹至面门上,颜沐禧没觉出半分寒意,她极力控制心绪,依旧控制不住狂跳不止的心脏。 越靠近货船,心跳的越快,似下一瞬便要冲出喉咙。 “夫人小心脚下。”冬玉小声提醒。 “好~” 船舱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可她能清晰感受到虞晚泰站立着的位置。 “啊呀~”冬玉低叫一声,被裹挟着出了船舱。 “禧、禧~” 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颜沐禧的眼泪不受控般簌簌往下落。 小片刻后,她努力压制住喉间哽咽,故作平静的询问,“我是该喊你荣王世子还是于阁主?” “禧禧,我、” 长久的沉默过后,虞晚泰哑着声音问,“月婵、也就是毁了面容的女巫医,可在你手中?”他的语速很慢,俨然也在极力压制情绪。 “月婵确实在我手中,不过人是否还活着,我便不得知了。” 那日月婵被顺子带走时,重伤了心脉,固血的药丸子能保她半月的性命,如今人是否还活着,颜沐禧确实不知情。 “那她人在哪?”虞晚泰急声询问。 月婵身上的东西是他隐忍两载才得手的,若丢失,他两年的付出将全部付诸东流。 第277章 九尾凤簪 “世子不觉自己太唐突了么?月婵是我救下的,我有何义务要告知于你人在哪?” 颜沐禧极力隐忍,奈何根本无法控制声音发颤。 虞晚泰把她当傻子般糊弄,一声告别都没有便无情离开,她无法释怀。 但又忍不住想多听他说几句话,怕不多听上几句,今后再也听不到了。 又是许久的沉默,虞晚泰艰难开口,“你想要什么?” 颜沐禧被气笑了,他竟问她想要什么,就跟他能给得起似的。 她想要的,狗东西一样都给不了,还要她反过来为他操心劳力。 “世子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若现在给不了,先记着,我以后定补上。” “空口套白狼,世子倒是好算计。月婵已被带到了安全地方,但她伤的过于重,能否活下来,全靠天意。”颜沐禧苦笑着叹息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支拇指粗的九尾凤簪,“世子要寻的,是这支九尾凤簪吧!”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虞晚泰隐约能看到发簪的模样,待看清颜沐禧手中确实是他要寻之物时,高悬多日的心总算能安稳放下了。 “谢谢!”斟酌酝酿许久,他到底也只是吐出了客套且最无用的两个字。 “世子的谢价值万金,我收下了。”颜沐禧的语气里没了嘲讽。 就是为了这么个玩意儿,狗东西把自己弄成了阉人。 一想到狗东西所承受过的,她的心便像被绞碎了般疼痛难忍。 不敢再想,她上前两步,将手中的凤钗塞给虞晚泰,后迅速后退,与他保持距离。 怕距离太近,会忍不住狠狠抽他两耳光,质问他为何要这般做,值得吗? 虞晚泰紧握着手中的凤簪,上头还残留着温度和熟悉到骨子里的气息。他将凤簪子塞入怀中,捂紧了,试图让上头的温度和气息多停留一会儿。 过了会儿,他压着呼吸问,“凤簪里头的东西,你、可看过了?” “嗯,看过了。”颜沐禧没否认。 她不喜欢当睁眼瞎被蒙蔽糊弄,到手的东西,当然要搞明白是何物。 虞晚泰似没话找话般,又问,“你为何要来北越?” 他费力解开小妮子身上的枷锁,还她自由,她该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才对,他不明白,她为何要跑到敌国行商,还与北越皇家有了瓜葛。 “世子又为何要来北越?”颜沐禧反问。 虞晚泰忍下想叹息的冲动,“我、有必须要行之事。” 颜沐禧轻嗤,“世子来北越有必须要行之事,难不成认为我是来玩的吗?我当然也有自己必须要做之事,至于是什么,便没义务详细告知于世子知晓了。” 虞晚泰心下叹息,“你不愿说,便不说……北越民风彪悍,你万事皆当心着些。” “谢世子关怀。” 船舱内再次静默,二人相对无言,却默契的谁都没开口说离去。 颜沐禧努力睁大双眼,试图看清近在咫尺之人,奈何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清一个模糊轮廓。 好不容易见上一回,连人脸都看不清楚,竟是什么都留不下吗?还没分开,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 “你过、” 静默过后,二人竟同时开口,颜沐禧故作肆意的轻笑一声,“世子先说。” 虞晚泰也故作轻松模样,“好,那便我先说。你这两载过得可还好。” “好~我过得好着呢!自由自在的,想吃便吃,想喝便喝,闷的慌了天南地北的跑上一圈,还能顺便赚些银钱,小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好。” 明知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颜沐禧还是下意识敛起眸子,藏起了里头的酸涩。 “你过得好便好,我也、”虞晚泰想说自己过得也挺好,但他眼下之处境已被赤裸裸呈现于面上,好似没必要自欺欺人。 “咕~咕~”船舱外忽而响起海鸟鸣叫声。 虞晚泰看了眼外头,“我该走了。” 颜沐禧默了一瞬,轻声道:“世子请便。” “你多保重。” “我会保重,世子也要保重,身上不要再少了东西。”颜沐禧说罢,转身朝船舱口走去,脚步匆匆似无半分留恋。 许久过后,虞晚泰才回过味,颜沐禧口中再少东西是何意。 他苦笑着摇头,小妮子嘴上没把门,内里最是看重情谊,可也最通透知取舍。 因着几载的夫妻情谊,小妮子眼下对他还有几分挂念,待再过些时日,应该便能放下了。 前路的荆棘,他一人去踏平便好,无需拖她一起。 船舱外,冬玉和如意各站一边,如意嗡声道:“我该走了。” 冬玉别过脸,抬头将眸中泪意压下,“走走走,赶紧走,好走不送。” 听着船舱口响起脚步声,如意再顾不得其它,“那个、你要是要是不着急,暂且没寻到心悦之人,就再等等,你年岁还不大,不用太着急成婚嫁人。” 冬玉将头别回来,愤愤反驳,“我着不着急,何时成婚嫁人,关你屁事。” 见颜沐禧从船舱出来,她不再看如意,快步迎上去,“咱们要回去了吗?” 颜沐禧拉过她的手,“冬玉,你若、” 冬玉急声打断,“这儿风大冻人的很,娘子身子骨弱,咱们赶紧回去吧!” 颜沐禧心下叹息,冬玉转年便二十了,人若有意随如意离开,她会支持的。 奈何几个婢女都不肯离开她,她感动的同时,又不免心生愧疚。 毕竟不能因她一人情路坎坷,便让亲近之人都承受孤独。 看着主仆二人相携离开,如意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长长的叹气,“唉~壮丫头还真是狠心的很呐,连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虞晚泰也叹息,“当初你一声招呼不打便离开,人家不胖揍你一顿便是好的,知足吧!” 如意没好气瞪了自家主子一眼,满目的幽怨。 他们的不告而别,是因为谁呀? 当初得知要离开,他和吉祥本都想与银夏、冬玉把话说清楚的。 没料世子爷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不跟着世子爷走,要不跟着世子妃走,不能两边都牵连着。 无奈,他和吉祥只能仆从主随,负心汉般一声没吭的离开了。 如今想想,满满的辛酸泪呀! 第278章 回花岛 颜沐禧一行人回到花岛,已是年初五。 银夏几人等在码头上,安安、康康被秋珠和金春抱在怀里。 船踏板一放下,颜沐禧便迫不及待冲下了船。 “小姐一走便是大半年,可算回来了。”银夏两眼含泪的笑。 颜沐禧抱了抱她,“本想年前回来的,奈何有事耽搁了。”说罢看向被抱着的两小只。 两小只也在歪着脑袋好奇打量颜沐禧,因海岛风大,姐弟二人包裹严实,只眼睛露在外头,圆乎乎的像两只熊崽子。 “安安、康康,我是阿娘,还记得阿娘吗?”颜沐禧激动拉住二人的小手,不愿在孩子面前失态,愣是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阿娘~”康康糯糯的喊了声。 见弟弟喊,安安也歪着小脑袋喊,“阿羊~” 这下颜沐禧的眼泪再忍不住了,她赶忙抬手擦干,扭头激动询问银夏,“安安和康康竟都会说话了?” 银夏笑道:“没有呢!小公子聪慧说话早,能说上一两个字,小小姐调皮好动,小嘴叭叭的还说不清楚话。” 颜沐禧离岛时,两小只还是只会吐泡泡的奶娃娃,再见面竟会喊她阿娘了,她怎可能不激动。 上了马车后,两小只解下挡风的围巾,颜沐禧也卸了脸上的妆容,恢复了原本模样。 颜沐禧想抱抱姐弟俩,又怕他们认生被吓到,只敢小心翼翼的逗弄。 只熟悉了小片刻,康康便伸开小胳膊,“阿娘,抱~” 儿子主动与自己亲昵,颜沐禧差点当场飙泪,赶忙伸手将小家伙搂进怀中,对着其小黑脸一阵亲香。 安安见弟弟被抱,也扭着小身体从秋珠身上滑下来,挤进颜沐禧的怀抱里。 颜沐禧亲亲左边的儿子,再亲亲右边的闺女,觉得人生从未像此刻一般满足过。 一旁的冬玉看得眼热,“小小姐越长越好看,小公子好似也比原先白了些,当真是太可爱啦!” 颜沐禧仔细瞧了瞧安安,水润润的大眼睛,粉嘟嘟的小嘴,小圆脸肉呼呼的,好看的不像话。再看看康康,好似确实比之前白了些,也可爱。 可能是血浓于水的缘故,母子三人只玩闹了小半个时辰,便没了丝毫生疏,下马车时,两小只都抢着让颜沐禧抱。 “果真是小人精,与我这个后阿婆熟悉了几日才让抱,这看到亲阿娘,一会儿功夫便舍不得撒手了。”明慧笑着从大门里走出来。 颜沐禧没想到她也来了花岛,欣喜走上前,“明姨何时来的花岛?” 明慧接过安安抱在怀里,“年前过来的,本想着大家团聚在一起过年节,没成想你竟离了岛。” “我也想早些赶回来的,临时遇了点事。不说这些了,明姨这次来岛,不走了吧!”颜沐禧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撒娇。 “我随心惯了,等在岛上待够了再决定走不走。说不准再在岛上待两日,真便舍不得走了。都怪你生的这俩小东西,比你这当娘的还让人稀罕,一刻钟看不见,便想的我心慌。”明慧看着母子三人,满目的宠溺。 刚说上两句话,钱崇光也从门里走了出来,“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老头子我这脖子又得多长两寸。” “阿公~”颜沐禧欣喜走上前,挽住钱崇光的胳膊撒娇,“赶紧让我好好瞧瞧,阿公的脖子长长了多少。” “还好意思编排,你一走便是大半年,存心想阿公担心死不成?”钱崇光板起脸佯装气恼,眸子里满是心疼。 颜沐禧笑得两眼弯弯,“我错了还不成嘛!下回肯定说话算话,早着些回来。” “还有下回?”钱崇光瞪眼,想呵斥又舍不得,终是无奈叹息,“唉!这小脸好不容易养出点肉,又瘦没了。” 并不是长辈太疼惜小辈的错觉,颜沐禧确实清减了,她初生产完比之前圆润了一圈,奔忙了半年,又将长身上的肉还了回去,如今身形纤弱单薄,完全不像生产过的妇人。 回到玉兰苑,颜沐禧才知道两小只为何对她不陌生,且还会喊阿娘。 每间屋子都挂着她的画像,连正屋厅堂的正前面都未能幸免,摆个香炉插上香,都能让人下跪祭拜了。 “这满屋子的画是谁的主意?”颜沐禧又好笑又感动。 银夏举手认领,“婢子也是怕小小姐和小公子把小姐忘了嘛!” “忘了便忘了呗!我还能跟小孩子计较。”颜沐禧笑着睨了她一眼。 银夏笑笑没说话,龙凤胎是小姐吃了大苦头才生下的子嗣。 小姐已经失了夫君的爱护,她不想小姐再因孩子的生疏难过失落,所以即便小姐缺席了龙凤胎的成长,她也不能让龙凤胎忘了阿娘的模样。 闲话过后,颜沐禧将银夏叫到一旁,询问一直挂心之事,“月婵可还好?” “年前顺子将女巫医带回时,人就只剩下了一口气。林老府医紧急救治了一宿,勉强保住一条命,却好几日都昏睡不醒。明娘子来岛后,又给其用了最好的药,如今人还是没能醒来。林老府医和明娘子都说,人若上元节前无法清醒,便永远都醒不过来了。”银夏如实道。 闻此言,颜沐禧回岛的好心情刹那间褪去大半,缓了片刻,她无奈感叹,“人各有命,咱们已尽力,救不活也没办法。” 入夜哄两小只睡下后,颜沐禧和银夏一起去蔷薇园看月婵。 暖阁里,可能是看习惯了的缘故,颜沐禧如今再看月婵这张凹凸不平的脸,竟没原先那般难以入目了。 她在床榻边的圆凳上坐下,盯着那张脸看了半天,越看越心酸。 若没有当年的屠杀,眼前的妇人应是极美的。 本该是娇贵的巫月族小公主,年幼失去双亲家园还毁了容貌,蹉跎半生只为复仇。 如今不到不惑年岁又遭遇生死劫,若挺不过去,连看一眼仇人受报应的机会都没了。 她觉着,世上再难寻到比月婵更悲、更苦之人了吧! “我该叫你一声表姑母,就直接喊姑母吧,显得亲近些……九妹妹是表姑母的女儿,没错吧!两年未见,九妹妹应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犹记得她刚进府那会儿,又瘦又小,乖的像小猫一样,我即便不喜欢她,也不忍心苛责。” “那会儿我便猜想,九妹妹那般乖巧懂事的小女娘,是怎样的阿娘教养出来的……初见面时,我送了九妹妹一串粉珍珠手串,她却坚持换成了玉镯,如今想来,她应是要将镯子送给自己的亲阿娘戴。何时都想着念着,她定然很爱很爱自己的阿娘。所以,姑母得努力活下来,莫要让那般爱你的九妹妹伤心难过…… 不管人是否能听到,颜沐禧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 她觉着除了复仇,对月婵而言最重要的应是九妹妹,若女儿都无法触动月婵半分,人怕是真的醒不过来了。 第279章 和乐 “夜深了,小姐早些回去歇着吧!”银夏在一旁劝。 “让人看好姑母,有何变故定要第一时间告知于我。”颜沐禧又看了眼榻上的月婵,起身朝外走。 就在主仆二人踏出门槛时,有晶莹泪珠从月婵的眼角滑落,锦被下的手指也开始颤动。 翌日,颜沐禧是被面上的痒意嚯嚯醒的,睁开眼,瞧见的便是一黑一白两张小脸。 安安收回作乱的小肉手,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康康见她睁开眼,拱着小脑袋从床榻上爬起来,坐在他身边,喊了声,“阿娘~”小家伙声音和眼神都带着喜意。 颜沐禧乐的两眼弯弯,一手一个将两小只捞进怀里,吧唧吧唧分别在两张小脸上亲了两口,“起这般早干嘛!陪阿娘再睡会儿。” 银夏从外头掀开床幔,“他们俩再睡会儿,小姐就该被大水冲走了。” 两小只每日固定时间放水,康康还好,能多憋一小会儿,安安若不及时抱出去,直接榻上解决人生大事。 银夏话音刚落,安安扭着小身体从颜沐禧怀里出来,嘴里喊着,“要要,要要。” 见此情形,银夏赶忙抱起小丫头往外冲,一会儿返回又抱起康康出去放水。 康康一被放回床榻,又窝回了颜沐禧的怀里,比身为女娃娃的安安还黏人。 “小公子之前便挑着小姐抱,这大半年不见,竟还是只跟小姐亲,当真是母子连心,任凭分开多久都只认亲阿娘。”银夏笑着打趣。 颜沐禧看了眼追着口粮跑了的安安,没好气道:“照你这般说,我这心就只跟儿子连着,没连闺女的?” 金春将奶壶和奶碗放桌子上,笑着抱过两眼放光的安安,“小小姐的性子随了小姐,贪玩心大了些,可那心定也是跟小姐连着的。” 为方便龙凤胎喝奶,金春专门定做了个比茶壶大些的奶壶,将奶盛在壶里,比直接盛在碗里保温久些。 等安安喝上奶,康康才不慌不忙的从颜沐禧的怀里出来,小家伙喝起奶来也是不紧不慢的,跳蚤似的小娃娃,行事竟有种从容不迫的优雅之态。 龙凤胎快一岁两个月了,性情已基本显露,姐姐安安活泼好动,属人来疯的跳脱性子。 弟弟康康则安静内敛,只与熟悉之人亲近,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成熟。 等两小只填饱小肚子,颜沐禧也洗漱完了,正欲带着姐弟俩去阿公的院子用早食,蔷薇园的婢女来报,说是月婵醒了。 颜沐禧赶到蔷薇园时,明慧已经到了,正给月婵诊脉,她没敢打扰,静静站至一旁等候。 小片刻后,明慧面上的严肃退去,给出了结论,“脉象虽还虚,性命却是无碍了。好生将养着,活到寿终正寝问题不大。” “谢、谢!”月婵的嘴唇蠕动数下,艰难吐出两个字。 明慧抬头看了颜沐禧一眼,“你不该谢我,要谢也该谢禧禧,若不是她及时给你服下固血提气的药丸子,你这会儿怕是已经喝完孟婆汤了。” 闻此言,月婵转眸看向颜沐禧,嘴唇动了动,却是没再能发出声音。 颜沐禧笑笑,“本就是有些血脉牵绊的亲人,遇难搭把手是应该的,无需谢来谢去。” 月婵的眼睛微眯,她做不了大表情,勉强扯起的笑比不笑时还瘆人,只眼睛微眯时稍显和善些,故而多年来,她跟人表示友好都是微微眯眼。 待屋内只剩可信任之人,颜沐禧告知月婵,“姑母拿命换来的东西,我已交给了可靠之人,姑母无需再挂心。” “好~”月婵艰难吐出一个字。 刚醒来精力不济,月婵只清醒了小半个时辰便又昏睡了过去。 吃过早食,颜沐禧带着龙凤胎在阿公的院子玩闹了半晌,下晌趁着龙凤胎睡着的功夫,询问了银夏近半年来岛上发生之事。 慕容氏被沉海后,慕容枫性子比之前沉稳内敛许多,将花城衙门和岛兵营都管理的很好。 慕容天养好伤又想作妖,被慕容枫强势摁了下去,再有慕容大嫂强势镇压着,后来也老实了。 失了亲娘的慕容婉时不时的来闹腾一回,慕容枫舍不得管教,干脆带女儿搬出了城主府。 听银夏说完,颜沐禧很是欣慰,“岛上无事端发生便好,这半年来,着实是辛苦你们三人了。” “小姐可莫要折煞我们,我们几人本是奴身,如今日子过得比皇帝都风光。秋珠管着几百号人,金春除了医病救人,还当上了精兵营的女师傅,婢子更是府里府外一手抓,比高门大户的主母还有面子。” 银夏满目的感激骄傲,她是真的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安稳惬意不枯燥,将皇帝的宝座送给她,她都不换。 颜沐禧拉过她的手,“什么奴身嘛!我可从来没把你们当做低人一等的下人。在我看来,不管是皇亲贵胄,还是平头百姓,都是爹娘生养的肉体凡胎,本质上都一样。所以,银夏你爱她人的同时,也要多爱自己一些,这世上没有谁该为谁付出,相互尊重爱护,这般彼此才能更心安。” 银夏一个劲儿的点头,“小姐你就放心吧,婢子心里有杆秤,知道该如何权衡,不会委屈了自己。” “你呀!惯会糊弄我。”颜沐禧嗔了她一眼,也不再浪费无用的口舌。 人呐,都有自己的所谓的选择和坚持,除非自己想明白,她人很难劝得动。 温煦惬意的时日过得异常快,转眼来到上元节。 岛上百姓兜里的银钱变多,花城今岁的上元节格外热闹,不止主街道挂满了花灯,好多街头巷尾也挂着各色灯笼。 夜幕降临后,大街上很快热闹起来,小儿嬉闹,大人谈笑,处处洋溢着祥和安泰。 好不容易逮到阖家热闹的机会,颜沐禧将阿公也拽出门,浩浩荡荡十多个人从城主府出发,一路步行慢慢闲逛看花灯。 两小只从未见过这般热闹景象,眼睛忙到看不过来。 康康还稳重些,只摆着小脑袋看自己喜欢的花灯,安安兴奋的手舞足蹈,也就冬玉块头大力气大,才能纵着她在身上肆意蹦跶。 看着母子三人,钱崇光满目宠溺的感叹,“果然是一代比一代强,安安这性子比禧禧你幼时还跳脱,简直就是个小人来疯。” 第280章 风雨欲来 “怎么能叫人来疯呢!我们安安这叫活泼可爱,多讨人喜欢呀!”颜沐禧觉得自家闺女哪哪都好。 “护闺女这点倒是随了你阿娘,你小时候,你阿娘也不允他人说半句你不好,只许夸,夸的不好听都不行。”提到还身处狼窝中的女儿,钱崇光眸中的笑肉眼可见的黯淡了几分。 将康康递给银夏抱,颜沐禧上前挽上他的手臂,“阿公把心放肚子里,莫要没烦恼硬挤烦恼出来。阿娘有我阿爹陪着,她好着呢!无需他人惦记。” 颜沐禧嘴上这般说,实则心里也是有些担忧洛都城那头。 转眼间已是两年过去,颜老太太的时日怕是不多了,她和颜永臣筹谋几十载,定是要在闭眼前看到仇人的报应。 且算着时间,虞晚泰手中的东西应已交到了颜永臣手中。 筹码到手,只差东风,繁华安泰的洛都城,怕是快要变天了。 与此同时的洛都午门城楼,远景帝正率臣子和宫妃共赏灯火。 为庆年前北疆捷报,礼部特意在午门前安排了打铁花表演。 “好~好呀~”看着漫天飞洒的绚烂花火,远景帝禁不住的拍手叫好。 余光见身旁的颜永臣面色冷凝,他转头疑惑询问,“怎的,颜爱卿不喜这铁花表演?” “臣一把年纪,早过了稀罕绚烂事物的年岁,确实不懂欣赏民间艺术的好赖,让皇上扫兴了。”颜永臣态度恭敬回话。 远景帝不以为意,“颜爱卿比朕小近十岁,若颜爱卿都称得上一把年纪,朕岂不是已是快要入土的老头子了。” “皇上万岁,皇上永远不会有老的一日。”颜永臣日常奉承。 “你呀,惯会哄骗朕,朕早便是做祖父的人了,眼瞧着到了知天命的年岁,离老不死还远么?说不准有人,日日都盼着朕早些入土腾地儿呢!” 远景帝的一句玩笑话,一旁的太子虞瑾堂竟吓得变了脸色。 颜沐清就站在虞瑾堂的右手边,见状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两只手缠绕交握在一起。 好在光线暗,众人未瞧见二人的奇怪举动。 “对了,欣儿呢?小丫头天生喜热闹,定喜欢看这亮闪闪的铁花。”远景帝忽而想起了明欣郡主。 一个郡主在皇家本不算多尊贵,奈何多年来皇室只出生了一位郡主,反倒让民欣郡主成了独一份的尊贵。 颜沐清从不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此刻明欣就在身旁婢女兰霜的怀里。 听远景帝提到女儿,她赶忙上前一步回话,“臣妾待明欣谢父皇关怀,明欣她很喜欢打铁花表演。” “明欣既喜欢,便将其抱来朕这边观看吧!”远景帝站在城楼最中心的位置,自然也是观赏火花的最佳位置。 颜沐清不担心皇帝会对亲孙女不利,可颜永臣就站在皇帝身边,若对明欣做些什么,她根本无力阻拦。 “明欣她、”她试图拒绝,却被远景帝出声打断,“快将欣儿抱过来,再晚便没得看了。” 薛皇后最是了解枕边人的性子,她听出远景帝的语气带了不快,赶忙命嬷嬷将明欣抱过来。 看着女儿距离颜永臣越来越近,颜沐清双手握紧拳头,才堪堪忍下想要上前将女儿抢回来的冲动。 她努力说服自己,不能慌,绝对不能慌,颜永臣当着皇帝的面,定然不敢做出伤害明欣之举。 远景帝从嬷嬷怀里接过明欣,一国之君竟亲自将孙女抱在了怀里,还温声询问道:“欣儿可想皇祖父了?” 明欣已经快满三岁了,正是可爱讨喜的年岁,她笑得两眼弯弯,圈住远景帝的脖颈撒娇,“欣儿想皇祖父,可想啦!” 远景帝一张脸笑成了花,余光扫到颜永臣,又问,“那欣儿可想外祖父?” “外祖父是谁?”明欣歪着脑袋,小脸上满是疑惑。 由于颜沐清的刻意规避,明欣从未近距离见过颜永臣,自然不知外祖父是哪个。 远景帝被问的愣住了,俨然没想到颜沐清和颜永臣的父女关系疏远至此,明欣都快三岁了,竟不知道外祖是谁。 怔愣过后,远景帝将身旁的颜永臣指给明欣,“这位便是欣儿的外祖父,于欣儿而言,外祖父是同皇祖父一样亲的长辈。对了,欣儿你的名字,还是你外祖父给取的呢!” 闻此言,薛皇后、太子和颜沐清等在场的所有人,皆是满面讶然,帝王竟让臣子为郡主取名,可见对其有多宠信。 最震惊的莫过于颜沐清,她做梦都想不到,女儿的名字竟是颜永臣取的。 为了明欣的安好,她费尽心思不让明欣与颜永臣母子扯上关系,没成想女儿从出生起便与颜永臣有了牵扯。 当年明欣出生时,远景帝并没有多在意一个郡主,内务府来探远景帝的口风,问是否要亲自拟定郡主名号。 恰巧那会儿颜永臣也在御书房,远景帝随口将起名的差事交给了颜永臣,颜永臣琢磨了片刻,为新出生的小郡主取了明欣这个名字。 明欣不太懂外祖父是何人,就只是对着颜永臣笑,没开口喊人,远景帝见状出声提醒,“欣儿快喊外祖父。” 明欣是个不怯场的开朗性子,闻言甜甜的喊道:“外祖父~” 皇室郡主身份尊贵,颜永臣不好当着皇家人的面应下,对着明欣笑着作揖,“郡主。” 远景帝又道:“欣儿可想让外祖父抱抱?” 颜沐清的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断祈求,祈求上天让明欣拒绝皇帝的提议,或是忽然犯困闹个脾气也好,奈何上天好似从未垂帘过她。 明欣对着颜永臣伸出了小胳膊,“外祖父,抱抱~” 明欣已伸手索抱,颜永臣不好不接,小心将明欣抱在了怀里。 颜沐清亲眼瞧着眼前让她毛骨悚然的一幕,却不敢发出出声音阻止。 不久前,苏家和薛家已达成默契,待时机成熟,立马推太子上位。 所以她必须稳住,不能惹了皇帝和颜永臣的疑心,若提早露出端倪,他们所有人将万劫不复。 第281章 不恨 颜沐清极力控制情绪,却无法抑制身体发颤,她死死盯着颜永臣和女儿所在的方向,盯到眼睛酸涩也不敢眨眼。 灯火交映中,一大一小两张面上皆带着笑,颜永臣不知对明欣说了什么,明欣拍着小手笑得更开心了。 看着看着,颜沐清的心绪竟莫名平和了下来,视线也不由变得模糊。 幼时的她也曾被父亲抱着亲昵过,如今想来,过去的一切像是做了一场虚无的梦境,虽虚假,但也还是在心上留下了划痕。 打铁花表演结束后,明欣被抱回了颜沐清的身边,她将女儿紧紧拥在怀里,触上女儿的娇软,才觉出自己的贴身衣物都被汗水浸透了。 怕明欣身上被做手脚,颜沐清正欲带明欣先离开,有内侍匆匆走至远景帝身边耳语了几句,远景帝霎那间变了脸色。 从城楼上下来后,虞瑾堂和几位功勋臣子均跟着远景帝去了御书房议事。 虞瑾堂一夜未归,颜沐清也一夜未合眼,直到翌日午时,虞瑾堂方才返回长乐宫。 挥退屋内下人,颜沐清急急询问,“父皇连夜召集臣子议事,到底所为何事?” 虞瑾堂在圈椅上坐下,疲惫揉捏着额角,“五皇弟被北越军俘虏了?” 颜沐清闻言面色大惊,“五皇子身边有天机阁的暗卫严密守护,怎会被敌军俘虏?” 五皇子的生母是玉嫔,玉嫔的兄长吴大将军是远景帝亲手提拔的守疆大将。 吴家起家时日短,底蕴与世家功勋大族不能相较,故而五皇子从未被列入夺嫡的人选。 四皇子出事后,五皇子在某日大朝会上主动提出要上战场杀敌,远景帝夸赞一番,同意了五皇子的要求。 皇帝此举,明摆着是想要五皇子上战场镀金,若定北军能成功击退北越军,五皇子的威望也将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五皇子的舅父是守疆大将,自身又有暗卫层层防护,出意外的几率微乎其微。 “北越军声称大皇姐不守妇道、与人通奸,将大皇姐挂在了城楼上羞辱。五皇弟气不过,半夜偷偷带了一队人马去解救大皇姐,被北越军重伤活捉了。” 虞瑾堂长长叹息一声,又道:“我还从未见过父皇的面色如今日那般惨白难看过,要不我们、” 颜沐清急声打断,“开弓没有回头箭,殿下不可心软。殿下若心软犯了糊涂,薛家、苏家,包括妾身和明欣,都会随殿下一起跌入深渊。” 虞瑾堂无力的闭上眼,不愿再开口与颜沐清分辩半句。 他不明白,颜沐清为何一定要行以下犯上的谋逆之举,就只是因为一个荒唐至极的梦境吗? 梦而已,怎能当做未来行事的依据? 他虞瑾堂从出生起便被封太子,多年来,父皇虽有意提拔其他皇子与他抗衡,但对他从未有过苛待之举。 从前有母家鼎盛的大皇兄、四皇帝、六皇帝他们相争,他尚且需要防备着争上一争,如今连唯一有争储可能的五皇弟也废了,大丰再无皇子能与他相争。 他只需好生坐稳储君的位置,等待父皇老去传位与他即可,他不想犯上去逼父皇退位。 奈何颜沐清已说动了苏太傅和薛太师,只等布局成熟,便鼓动天下学子逼父皇退位。 到时父皇若甘心退位还好,若不肯,他势必要做出大逆不道之举。 只要一想到即将面对的状况,他的心便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紧了般,痛苦到几乎窒息。 …… 上元节后,月婵的身体恢复到能下床站立片刻,颜沐禧每日都会抽时间来蔷薇园看看,十多日下来,姑侄女之间也没了之前的生疏。 这日,见月婵有了往前迈步的力气,颜沐禧笑夸,“姑母真厉害,我瞧着到不了三月,姑母便能健步如飞了。” “谢谢。”月婵在床榻边坐下,对着颜沐禧眯眼。 月婵的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颜沐禧在说,说到感兴趣的话题,她会附和一句,而她感兴趣的话题也不多,每次谈话加起来吐出的字不超过三十个。 颜沐禧眯起眼睛笑,“怪不得九妹妹不开口说话呢!竟是遗传了姑母。两年未见,也不知如今的九妹妹有没有开口学说话。” “怪我。”月婵眸中闪过愧疚,后迅速敛下眸子。 因嗓子被熏坏了,她怕吓到人,能不张嘴便不张嘴,女儿被她带在身边几年,竟也养成了不张嘴说话的习惯。 “九妹妹不怪你,只会爱姑母、心疼姑母。”颜沐禧收起面上的笑容,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姑母会否讨厌我?” 她早便发现颜老太太看这些孙辈时眸光是冷的,之前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不喜欢他们,现今才知道是因她们身上流着大丰人的血。 月婵的遭遇比颜老太太还悲苦万分,按道理该更膈应她们这些流着大丰血液的人,如若人家心里真的反感,她今后便识趣少来蔷薇园露头。 月婵想都没想便摇头否认,“我不讨厌你。” “真的?”颜沐禧不太相信。 月婵猜出了她的心思,解释道:“我不讨厌任何人,也不恨任何人,你无需多心。” “姑母不恨任何人?”颜沐禧更加不信月婵的说辞。 亲人被屠,家园被毁,自身还被害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怎可能不恨? 月婵轻点头,“嗯,我从未恨过。” “为何不恨?”颜沐禧满目疑惑的问。 “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该恨什么。从记事起我便是这副模样了,等到了会记恨的年岁,已经习惯了痛苦,恨不起来了。”月婵的眸光柔和,似还带着些许无奈。 颜沐禧沉默了片刻,又问,“既不恨,为何还要豁出性命行报复之举?” 月婵是母亲,她也是当了母亲的人,若非不得已,她绝不会抛下年幼的孩子行危险之举。 “我的命是姨母救下的,她的话和命令,我必须服从。” 听月婵这般说,颜沐禧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不由想到了颜永臣,“那我阿爹呢?他也和姑母一样,并没多少恨,只是在执行祖母的命令吗?” 月婵摇头,“不知道,你阿爹与我同岁,巫月族被灭时,我们都还是小娃娃,能记得的事不多,即便有恨,仇恨应也多不到哪去!不过你阿爹自小聪慧,或许他记得的人和事比我多,对仇人的恨也比我多些。” 第282章 再次离岛 月婵幼时的记忆里,记得最多的便是姨母尖锐刻薄的骂声,不仅骂她,还骂她过世的阿娘,骂她们母女笨的像呆头鹅,除了相貌一无是处。 姨母时常说,她阿娘还能用相貌迷惑男人,她连相貌都没了,不努力只能做只又丑又笨的恶鬼。 她笨、学东西慢,被骂、被打都是应该的,可她想不明白,姨母为何连聪慧的表哥一起打骂,好多次,表哥都被姨母打到起不来身。 有一回,表哥被打得骨头都断了,她问表哥,“恨姨母吗?” 表哥笑着对她说,“不恨,一切都是我应该受的,替巫月族讨回公道,也是我该做的……不能恨!” 那些话,表哥是笑着对她说的,可她还是从表哥的笑眸里看出了委屈。 人心都是肉长的,被无端打骂苛待,表哥可以不恨,但怎可能不委屈呢? 后来他们长大了,姨母不再动手打骂他们,却将他们送上了早已安排好的复仇路,日日都是如履薄冰的过活,比幼时被打骂的时日还难挨。 好在一切就快要结束,不论最后是生是死,他们都能告别刀尖舔血的揪心日子了。 二月上旬,吴管事的货船在码头靠岸,颜沐禧将其请到城主府议事。 听闻颜沐禧要买粮,吴管事痛快应承下来,“如今江南的粮价还算平稳,钱家有合作多年的粮商,如订购量大,能将价格压到最低。小姐将需要的粮食品类写下来,等下回出船,我上岸顺便将这事办了。” “吴叔误会了,我不是要买一些粮食,是要买很多,另外还要买布和棉花。”颜沐禧解释道。 “买很多?那小姐要买多少?”吴管事有些疑惑,货船就那般大,即便装满也装不了不少粮食。 “能买多少买多少,粗粮、细粮和杂粮都要。” 听完颜沐禧的话,吴管事被逗乐了,“买再多那也得有个数,总不能将全江南的粮全买回来吧!” 颜沐禧将一张写了字的纸递过去,“先定五十万石吧!” “多少?”吴管事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五十万石粮食,够全花岛的百姓吃上十年了。 颜沐禧又重复了一遍,“第一批先定五十万石,粗粮三成、细粮五成、杂粮两成。后面若不够,我再根据情况加购。” “小姐买粮,是有旁的用处吧!”吴管事回过味儿来,如今的花岛也能种植不少农作物,收成虽比不得陆地,但也勉强够自给自足,根本无需从外头购买大批的粮食。 颜沐禧没否认,“我买粮确实有旁的用处,除了买粮,还要买布匹、棉花和药材。纸上已列好了粗略的清单,吴叔好好瞧瞧,上头的东西全部买下来大致需要多少银钱。” 吴管事看完清单,震惊到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北方的战事未累及江南,如今江南的粮价还算平稳,小姐清单上列下的粮食数目,三十万两足够了。可棉花布匹和药材的价格却不便宜,全部买下来,最少得耗费三百万两银。” 颜沐禧点头表示了解了,她想了想,又交代吴管事。 “过两日我同吴叔一同出海,待到了江南,吴叔帮我引荐几位靠谱的粮商、布商和药材商便好。这笔生意,我不想借用钱家的路子。” 因两国战事,如今大丰北边的物价比之前翻了两倍,从江南买粮运往北边,路上运送的耗费虽大,也比直接在北边购买划算许多。且北边如今极度缺粮,想买也买不到足够的粮食。 得知颜沐禧又要离岛,钱崇光和明慧轮着将她数落了够。 安安和康康也好似感知到要分离般,比之前更粘她,尤其是康康,每日寸步不离的跟着,睡醒睁眼的第一件事也是先寻她。 趁两小只睡着的间隙,银夏无奈劝道:“小姐非走不可吗?难不成于小姐而言,还有什么人和事能比安安和康康更重要?” “不是重要与否的问题,而是有些事必须要去做。”见银夏拧着眉不做声,颜沐禧拉过她的手哄道:“这是最后一次奔忙,等回来,今后再不离开你们了。” 银夏最受不得她这副模样,自己难受的很还惦记着安抚旁人,“那小姐这回走多久,不会比上回的半年还久吧?” “银夏你怎变得跟孩子似的,还非得要个承诺,我走再久,还能久过一辈子不成?”颜沐禧含糊着没有正面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这次要离开多久。 银夏吸吸鼻子压下泪意,“小姐记着早些回来便是,时刻要记着我们都惦记着你呢!甭在外头玩疯了,忘记家里头眼巴巴盼着你归来的人。” “放心吧,我最最重要的亲人都在这儿,我忘了自己个儿也忘不了你们。莫要光唠叨我,银夏你也要帮我照看好孩子和阿公,不许分心想旁人,听到没!”颜沐禧笑着打趣。 银夏没好气白了她一眼,“想个屁的旁人,婢子才不跟小姐学呢!” 颜沐禧面上的笑容褪去,“冬玉都与你说了?” 银夏点头,“嗯,都说了。” 默了一瞬,颜沐禧替自己辩解,“我不全是为他。” “婢子知道,婢子是这世上最最了解小姐之人了。小姐自幼心气虽不高,但骨子里骄傲的很,没人配让小姐为其付出。”银夏一副这世上我家小姐最牛最好的模样。 颜沐禧被逗笑了,她张口想附和两句,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她自认是个凉薄的人,自小到大从不会行烂好心之举,凡事以己为先。 如今不计代价的奔忙,她却分不清是为己多些,还是为他人多些。 两日后,颜沐禧带着冬玉和顺子等人再次离岛,一同离岛的还有明慧。 明慧是晨起才下决定跟着颜沐禧离岛,她嘴上说是因放不下潇湘馆的事务,想回金陵瞧瞧。 实则是因昨晚做了个噩梦,梦到颜沐禧如牲畜般被囚禁在一个铁笼子里。 琢磨了半宿,她怎么想怎么不放心,于是决定跟在颜沐禧身边护其安全。 货船在朝阳城靠岸时,乔装打扮过后的一行人低调下了船。 第283章 铺路 还如在北越时一般,颜沐禧化名钱三娘,和冬玉扮做行商的夫妻,明慧扮做了颜沐禧的婆母,顺子等人依旧是跟随的下人。 颜沐禧自称是晋城的行商,在朝阳城停留了五日,订购了三万石粮食,三千匹粗棉布,五车药材,安排天顺车马行将全部货品分批送往晋城。 朝阳城地处大丰东北角,一行人沿路往西南方向走,路过大的府城便停留几日买粮买布,待行到江南金陵时,颜沐禧已买下了二十五万石粮食,两万匹布和几十车的药材,其中九成都是伤药。 连一向神经大条的冬玉都看出了不对,她起初以为小姐要做倒卖物资的生意,如今看来并不是。 因为费劲倒腾一遭,还没护肤品铺子一日赚的多,若运输路途上遇到匪患,还得倒贴钱进去,根本不划算。 在颜沐禧又一次性定下十万石的粮食后,冬玉终忍不住将疑惑问出口,“小姐买这般多的粮食布匹和药材,不会是想要养私兵吧?” 颜沐禧见四周没人,压低声音说道:“我倒是想养,也得有兵给我养呀!” “那小姐买这般多的米粮布匹作何?咱们几辈子都吃不完穿不完,快够养活几十万口人了。”冬玉话说完,忽而反应过来,“小姐不会是要、” 颜沐禧笑着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般,我们小冬玉确实比以前聪明 多了。” 北疆战乱两载,大丰国库的银钱早已不丰,远景帝私库的银钱却丰足的很,单颜沐禧所知,斗兽场的收益和颜永臣上交的银矿,够远景帝再多养几十万的兵马。 虞晚泰和颜永臣要对付远景帝,到时务必会起兵谋反,她能做的便是提前将路铺好,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一次运送大批粮草和药材容易引人耳目,从不同的地方分批运往北疆,则不会引起太多关注,用不了半年,她便能凑足十五万大军一年的军需。 一行人在金陵待了七日,颜沐禧避免给钱家招来麻烦,买粮、买药均未用钱家的门路,甚至未与钱昊川碰面。 没成想离开金陵城的前一日,钱昊川带着妻子秦氏寻来了客栈。 厢房里,颜沐禧热络招呼表嫂秦氏,“早便听闻嫂嫂的大名,如今总算见到了。” 秦氏生的圆脸圆眼,肤白唇红,一副很是和气的长相,她笑着拉过颜沐禧,上下仔细打量,“自小便好奇的很,一直想见表妹一面,这回若不是我主动询问昊川,怕是又要错过了。” “如今情况特殊,待以后有机会总会见面的。”颜沐禧说着话,瞧了眼旁边的钱昊川,眸中暗藏了些许埋怨。 她如今的身份见不得光,与钱家人接触于双方都不利,一旦被人发现端倪,之前的筹谋将全部毁于一旦。 换做她是钱昊川,根本不会将其中内情告知旁人,知道的人越多,风险越大。 钱昊川看穿了她的心思,安抚道:“禧禧你便放心吧,客栈是钱家的产业,我和你表嫂时常来此巡视,不会引人怀疑的。” “表哥和表嫂还是当心的些好,关乎身家性命之举,玩笑不得。”颜沐禧笑着嗔怪。 秦氏替自家夫君说话,“今日之举不怪昊川,是我非缠着她带我过来的。表妹要怨怪,便怨怪我好了。” 钱沐禧反握住她的手,“表嫂可莫要错怪我,我是担忧你们受我拖累,绝无半分怨怪。” 送走夫妻二人,明慧拧眉不悦道:“昊川年少时便行事谨慎知进退,这一遇上女人,竟越活越回去了。” “表哥与表嫂有幼时相处的情谊,后又经历了失而复得的坎坷,夫妻感情比旁人好些也实属正常。”颜沐禧心下叹息,她也觉得昊川表哥此举很不妥,可已然如此,说再多埋怨之言都无任何意义。 “夫妻感情再好,也得分情况,将你与你阿公活着之事告知秦氏,是对其好吗?那是在害她。”明慧说着起身往外走,“不成,我得好生说说昊川这小子去,莫让他娶了媳妇忘了爷,啥事都跟自家媳妇那头捅。” 看着明姨脚下生风般跑出去,颜沐禧禁不住笑着摇头。 不惑年岁的人了,脾气比年轻小姑娘还暴躁,两人站一块儿,倒衬托的她格外稳重了些。 五月初,颜沐禧一行人到了定州境内的青石镇。 定州比不得江南和平原地带富庶,人烟稀少,百里内难寻一个像样的城镇。 接连数日赶路,一行人皆是疲乏不堪,决定在镇子上唯一的客栈歇两日再赶路。 客栈不提供饭食,冬玉询问颜沐禧,“夫人有何想吃的饭菜,我安排惊蛰出去买回来。” “不用了,我随你们一起出去吃吧!”颜沐禧吃不惯西北的饭食,刚出锅的还好些,温热没有锅气的饭菜更难以下咽。 留下一人看行李车马,几人步行前往客栈斜对面的酒楼用饭。 说是酒楼,实则也就是个面积大些的饭馆,没有包房不说,菜肴也只有寥寥几种。 好在用饭的人不算多,颜沐禧和明慧挑了个靠窗稍清静的位置坐下,顺子几人坐在了旁边那桌。 因天气炎热,窗子是打开的,能清楚瞧见外头街道上的行人。 刚坐下不久,明慧忽而指着街对面的一个老妇说道:“我怎瞧着外头那老妇的走路姿势有些眼熟呢?” 颜沐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看的愣在了原处,又仔细分辩一番,心道,能不眼熟么?这人她也熟,还不是一般的熟。 眼见着老妇即将走远,她赶忙吩咐惊蛰,“你去跟着那名身穿浣碧色棉布衣衫的老妇,看看与她同行的人是何来路,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小半个时辰后,惊蛰将探听来的消息告知颜沐禧。 老妇一行七人去了镇子西头的一户人家,说是定州城逃难过来投靠亲戚的,其中的两名汉子走路腿脚轻快,应有功夫在身。 颜沐禧思索片刻,吩咐惊蛰,“你赶紧坐下吃些饭食,待会儿和立春一起轮流守着那老妇,若有异常变故,第一时间回来告知于我。” 第284章 救颜沐筠 惊蛰闻言在长桌旁坐下,三两口将一碗羊汤面吃完,又抓起两个馒头塞进怀里,边擦嘴边说道:“小的吃好了。” 这边颜沐禧口中的饭食未咽下,两个身量还未长开纤薄少年已疾步出了酒楼,本想再交代几句,只能作罢。 明慧小声道:“不会认错了吧!就是走路姿势有些相像。” “不会,三妹妹就算把脸化成鬼,那身段风姿也难能遮住。就是她,不会认错!”颜沐禧能肯定,刚刚的老妇就是颜沐筠。 颜沐筠与陌生人出现在这偏远小镇,不是一般的奇怪,所以她得确认一番,对方是刻意隐藏身份,还是遇了危险。 卯时初,惊蛰返回客栈,跟颜沐禧汇报探来的消息。 “……夫人让看着的那名老妇,半夜时带着一名女童逃跑,后被抓回了屋子,好似还挨了打。” 听到颜沐筠挨打,颜沐禧急声询问,“挨打?打得重不重?” 惊蛰摇头,“那两名汉子警觉性很强,小的怕惊动院里的人,没敢靠太近,故而不知屋内的具体状况。不过那些人的行为举止很是奇怪,整夜都轮流看守那几名妇人,像是拐子团伙。” 颜沐禧挥手让惊蛰退下,“我知道了,你回去歇息吧,那头让立春盯着便好。” 待惊蛰退出屋子,冬玉讶然询问,“三小姐怎会与拐子在一起?” 颜沐禧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觉着呢?三妹妹是因喜欢,才与拐子混一处的?” 颜沐筠被拐子拐了,多明显的事儿呀!傻冬玉竟还瞧不出来。 天色大亮后,颜沐禧过来明慧的房间与她商量营救颜沐筠之事。 搁在平时,遇上拐子定是要第一时间报官,可如今西北吏治混乱,且他们一行人的身份也不适合张扬,黑吃黑把颜沐筠抢过来更稳妥些。 因着颜沐筠,颜沐禧不得不在青石镇多待几日,一直等了五日之久,拐子那头方有了动静,一行人雇了马车,出镇子往东南方走了。 马车上,扮做老妇的颜沐筠和一名七八岁的女童靠在一起,除了二人,车厢里还有两名妇人和一名四五岁左右大的男童,几人皆是神色木然的呆滞模样。 “……你们这是作何?啊~救命,救命呀……” 马车外忽而响起了呼救声,车厢猛然晃动一阵后停了下来。 旁人都是满目惊愕,只颜沐筠的眸子亮了,她欲起身去查看,却被身旁的女童扯住了衣袖。 “姐姐不要去,我害怕。”女童表情怯怯的,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颜沐筠抚了抚她的头发,“大丫不怕,我就出去瞧一眼,看看有没有机会逃走。” 被称做大丫的女童一个劲儿的摇头,“咱们不要逃了,被抓回来还会挨打的。” “不被抓回来,就不会挨打了呀!”颜沐筠说罢不再耽搁,急急探出身体查看,竟瞧见赶车的车夫跌倒在地,其中一名拐子高举石块,正欲往车夫的头上砸。 “住手!蓄意谋害人命,是要被处腰斩之刑的。”她惊声大喊,试图救下车夫。 拐子往这边瞧了一眼,冷嗤一声,“都自身不保了,还多管闲事呢!” 眼见着手掌大的石块砸下去,颜沐筠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都别动!”忽而,又一声厉喝响起,颜沐筠睁开眼,就见几名蒙面人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拐子停下手中动作,高声询问,“你们是何人?” 蒙面人喝道:“少废话,将女人和钱财留下,麻溜的滚蛋,老子饶你们不死。” 眼见对方只五人,只领头的两人强壮些,后头三人又瘦又矮,两名拐子对视一眼,同时从腰间拔出了匕首。 眼见着两帮人打了起来,捡回一条命的车夫连滚带爬的跑了。 颜沐筠愣了愣,爬出车厢抓起一旁的马鞭,毫不犹豫挥手抽向马臀,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朝前跑起来。 “姐姐这是作何呀?我好害怕!”大丫从车厢里钻出来,试图去抢颜沐筠手中的马鞭。 颜沐筠将女童的手拨开,“快进去,姐姐会驾马车,这回咱们定能成功逃脱。” 两名拐子见马车跑走,想去追,奈何腾不出手,眼睁睁瞧着马车消失在视线中。 直到身后的打杀声消失在耳畔,颜沐筠方才长长松了口气,她正欲回头安抚车厢内的众人,忽觉肩颈处一麻,软软的瘫倒了下去。 再醒来,她已身处一辆陌生的马车上,大丫正满脸惶然的抱着她,对面坐着两名面生的妇人。 “姐姐,姐姐你终于醒了!”大丫挂着哭音,将她抱得更紧。 颜沐筠回过神,速速起身将大丫护在身后,盯着颜沐禧询问,“你们是什么人?” 颜沐禧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你猜猜我们是什么人?是为劫你财,还是为劫你的色?” 颜沐筠愣了愣,觉得眼前人说话语气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听到过。 看她傻狍子似的瞪着两只凤眸,颜沐禧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怪不得能落入拐子手里呢!这辨别能力,除了她颜沐筠也是没谁了。 看了眼被其护在身后的女童,颜沐禧冷嗤一声,“既然落入我们手里,便老实待着,等到了晋城,给你们挑个好地方卖。若不老实惹出幺蛾子,便莫怨我心狠,将你们卖去腌臜之地。” 闻此言,颜沐筠眸中的光霎那间熄灭,搂紧了身后的女童,像朵孤苦可怜的老白花。 颜沐禧只觉没眼看,将头别到一旁。 夜半,车马在避风处停下歇息。 刚下马车,大丫便拉着颜沐筠的袖子怯怯道:“我想去方便。” 颜沐筠安抚她,“不用怕,我跟他们说。”说罢看向颜沐禧,“我们要去行方便。” 颜沐禧扭头看过来,先看了眼颜沐筠,又看向表情怯怯,眸中却无半分惧意的女童,冷声道:“一个一个去,莫要跑远了。” 颜沐筠闻言赶忙推了推大丫,“赶紧去吧!姐姐在这儿等着你。” 看着大丫消失在视线中,颜沐筠满目的担忧。 颜沐禧没好气吐槽,“真是傻得不轻,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颜沐筠豁然回头,迎上熟悉的盈盈水眸,眼睛蓦然间睁大。 “你、你、你是……” 第285章 认出 颜沐禧被颜沐筠的傻样逗笑,她看了眼女童跑走的方向,催促道:“甭你你我我的了,有话赶紧说。” 颜沐筠眸光一亮,“你、你是我二姐姐家的亲戚?” 颜沐禧:“……” 就很想敲开傻狍子的脑壳瞧瞧,脑袋里头都装了点啥? 想了想,她干脆顺着颜沐筠的话承认,“对,我是你二姐姐家的亲戚,姓钱、名三娘,三小姐喊我三娘便可。” 闻此言,颜沐筠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忽又想起,“那三娘你白日说要将我和大丫卖了,只是玩笑话,对吧?” 颜沐禧忍下扶额的冲动,“念在咱们亲戚一场的份上,我可以不卖你,不过那个心思不正的小丫头,必须卖了。” 她觉着,有必要试探下傻狍子中毒有多深,毒好不好解。 白日冬玉搭救颜沐筠时,人都晕死过去了,手还死死抓着女童的手,掰都掰不开,冬玉便将女童一块儿带了回来。 听闻她还是要卖大丫,颜沐筠急声道:“大丫是个可怜人,三娘你能不能不卖她?若实在觉得亏,把她卖给我,等到了晋城,我出银钱买她。” “可怜?你哪只眼睛看到那个丫头片子可怜了?眸光表里不一,一看就是个心思不正的坏种,说不准这会儿正寻思怎么祸害我呢!”颜沐禧看了眼女童跑走的方向,没料错的话,这会儿人正忙着给同伴留记号呢! 颜沐筠否认,“不可能,大丫她还是个孩子,孤苦无依可怜的很。三娘你是否对大丫有什么误会?” “我是否误会了她,三小姐待会儿寻机会,亲自去那丫头方便的瞧瞧便知道了。”眼见着女童返了回来,颜沐禧不再跟颜沐筠多言。 傻狍子根本不信她,等人自己发觉端倪,用事实打脸才最有说服力。 留两人守夜,其它人原地休息,临近天亮时,颜沐筠轻手轻脚的离了马车。 闭眸假寐的惊蛰要去追,看到马车上的颜沐禧冲他摆手,又将眼闭上了。 反正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方圆几十里没人烟,追不追,人都跑不了。 小片刻后,颜沐筠返了回来,坐在原地足足呆愣了小半个时辰,才又闭眼躺回了破褥上。 颜沐禧隔着车帘将一切尽收眼中,不免觉得好笑。 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骗的团团转,三妹妹怕是要郁闷到怀疑人生了。 她所料没错,颜沐筠的确快郁闷死了。 大丫待过的地方不但留了明显的记号,还在树旁的石头底下刻了‘晋’字。 对方只是提了一嘴要带她们去晋城,小丫头不但记住了,还想办法将消息传递了出去,心眼子比她还多,哪是她印象中单纯无依的可怜孤女嘛! 要知道,她当初可是为救大丫才落入拐子手里的,现在看来,她哪是救人,根本就是主动跳进了人家拐子团伙的坑里,简直蠢死了。 天色大亮后,一行人简单吃了些饭食,继续赶路。 颜沐筠和大丫亲近依旧,除了时不时朝着颜沐禧看过来一眼,行为与之前无半分差别。 午时停车歇息时,大丫又提出要去方便。 等到人跑远,颜沐筠立马凑到颜沐禧跟前,压低声音询问,“你到底是谁?” “三妹妹觉得我是谁?”颜沐禧笑着反问。 “我细细回想了下,我二姐姐外家并没有血脉相近的女性长辈,你肯定不是、”颜沐筠话说一半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方刚刚喊了她什么?三妹妹? 对方为何要喊她三妹妹?难不成…… 颜沐筠的心跳不由加快,她瞪大双眼,对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看了好半天,依旧不敢确认。 情绪上头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她一把扯过颜沐禧的左手撸起衣袖,当看到臂弯上的痣时,再抑制不住汹涌而至的眼泪。 “啊啊啊!!!颜沐禧~原来老二你没死呀……你没死怎也不托人告知我一声?害得我差点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没了!” 看颜沐筠激动到眼泪汪汪,颜沐禧也忍不住泪湿了眼眶,“都怪我,害大美人伤心了。不过还好,三妹妹的眼泪还留了些,这不没哭干嘛!” 颜沐筠抬手,做势要捶她,“刚见面便呛人,几年不见一点都没变。” 颜沐禧含着眼泪笑,“幸亏没变,我这性子要是变了,你不是更认不出来了嘛!” “哎呀~老二你真是的,甭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都快郁闷死了,你还损我!”颜沐筠含着眼泪翻了个白眼。 颜沐禧也学着她翻白眼,然后毫不意外,又挨了一记粉拳。 “好了,等找机会再叙旧,眼下三妹妹先把心头的郁闷纾解了。” 颜沐筠没明白她这话是何意,“怎么纾解?我已经被骗了,还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骗的团团转。” “那你再骗回来不就行了么?她骗你跳火坑,你拉她全家入火坑。” 听颜沐禧这般说,颜沐筠明白过来,“老二你纵着大丫一路留记号,是想将她的同伙都引过来。” “看来还没傻到家!”无视颜沐筠的白眼,颜沐禧笑道:“青石镇附近不方便取太多人性命,等到了人烟荒芜处,将杀千刀的拐子剁碎了喂狗都没人能察觉。那丫头的同伙若是一路都追不上来,咱们便到晋城再收拾他们。晋城是你外祖家的地盘,到时他们还不是任你搓扁揉圆。” 颜沐筠点头,“就依二姐姐你说的办。” 见大丫从林子里出来了,颜沐筠赶忙退后几步,与颜沐禧保持距离,二人依旧装作之前冷对的模样。 两日后,车马进入了晋城地界。 姐妹二人趁着大丫不在的间隙,都大致了解了对方目前的处境。 得知颜沐筠落入拐子手中的前因后果,颜沐禧又无语了好久。 颜沐筠与顾云庭闹和离,揣了几十两银子独自离了定州,前脚出定州城,后脚便遇上了求救的大丫,二人双双落入了拐子手中。 一路上,颜沐筠带着大丫跑了好几回,均被抓了回去,竟丝毫没怀疑过大丫,傻乎乎的被人家当乐子溜着玩儿。 若不是运气好遇上她,凭洛都城第一美人的品貌,绝对会被带去江南卖到腌臜之地,后果不堪设想。 这日趁大丫不在,颜沐禧询问颜沐筠,“是否要给顾云庭去封信?” 近几日定北军和北越军摩擦不断,顾云庭定抽不开身来寻颜沐筠,战场上刀剑无眼,丝毫的分心都有受伤丧命的风险。 第286章 出逃 颜沐筠气闷摇头,“不用,我离开时给姓顾的留了书信,说是想孩子了,要去晋城看擎哥儿。” 因五皇子被虏,她离开时两军正处于休战状态,北越派使臣去了洛都谈判,在谈判未果之前,按照常规两军不会再开战。 可她没想到,近日燕城传出了五皇子已被北越军虐待至死的消息,吴大将军担忧侄子,跟北越军提出想要见五皇子一面,被带兵的北越君王拒绝了,两军因此又开始摩擦不断。 要是知道会有战事,颜沐筠根本不会赌气离开,与关乎性命的战事比起来,她的那点脾气可以先忍着不发的。 看出了她眸子里的担忧,颜沐禧并不捅破,“前头五十里有城镇,我们在镇子上歇一日。” 夫妻间赌气较量,外人无需劝和,若离了心,劝和再多都无用,心若还在一起,十头牛都拉不开。 与此同时的定州伤兵营,顾云庭见随从进来,急声询问道:“晋城那头可来了信?” “还没有呢!将军不用太过担心夫人,属下已派人去了晋城,算着时日,明早就该传信回来了!” 随从嘴上安抚,心下则是在吐槽自家将军,早知今日,当初对夫人吼那一嗓子干啥呀! 夫人那般好的女子,打十盏灯笼都寻不着第二个,出身名门却没丝毫贵女的娇气,没日没夜泡在伤病营地医治伤患。 碰上大战,夫人更是经常忙碌二十多个时辰不带合眼的,吃苦耐劳的精神连他们这些大男人都佩服的紧,全定北军营地,就没人不夸夫人好。 哪哪都好到没处挑的夫人,自家将军不说捧在手心里宠着,竟一嗓子将人骂走了,活该如今神不守舍的惦念,还挨了刀。 “等有了消息,第一时间告知于我。”顾云庭的话音刚落,一名戴着黑色鬼面面具的男子走进了营帐。 男子在距离床榻两步远的地方站定,低声问,“顾将军的伤可严重?” “无碍,小伤而已。”顾云庭被随从扶着坐起身,愁眉不展的询问男子,“五殿下身死之事,属实吗?” “千真万确。五殿下被掳那日便薨逝了,是北越军将消息隐瞒了下来。” 听男子言辞肯定,顾云庭表示不解,“那如今又为何传扬了开来?” “我让人传扬开的,目的是从根上掐断上头那位想粉饰太平的念头。” 闻此言,顾云庭眉间蹙的更紧,“大丰公主被辱,皇子被虐身死,不论是做为帝王还是父亲,他如何还能粉饰太平?” 男子冷嗤,“皇子公主被欺辱算什么?他只在乎他自己。顾将军不信可以等等看,就算北越踩在我们大丰头上拉屎撒尿,那位也会选择粉饰太平的。” 顾云庭不可置信道:“你是说,皇上会答应北越的求和?” “不仅会答应,还会割地赔款、低声下气的答应。”男子面具下的桃花眸里漾满了讽刺。 远景帝的命脉被人捏在手里,若有能解脱的机会,定会不惜代价去换取。 失了民心,惹怒臣子的帝王,帝位还坐的安稳吗? 五月中旬,颜沐禧一行人平安抵达晋城,直到在客栈住下,大丫的同伙也没出现。 “那些人不会是将大丫给弃了吧?”趁着大丫不在的间隙,颜沐筠坐不住找颜沐禧探讨办法。 “三妹妹放心吧,他们舍得放弃大丫,也舍不得放弃三妹妹你。进城前,尾巴已经贴上来了,三妹妹这两日睡觉轻些,他们可能随时会动手。” 得了准信,颜沐筠心里有了底。 几日下来,已经快用完了她毕生的演技,若没能将拐子一窝端了,她的郁闷得持续后半辈子。 颜沐筠、大丫住的是客栈一楼的下等房,和顺子几人的房间挨着。 酉时末,她迷迷瞪瞪刚有些睡意,被身旁的大丫轻声叫醒。 “姐姐~姐姐,醒醒……咱们趁夜逃走吧?” 颜沐筠忍下骂娘的冲动,假装犯困犹豫道:“这人生地不熟的,咱们能逃去哪呀?我观察了几日,钱娘子几人好似还不错,说不准会给咱们一个好出路的。” 大丫想了想,乖乖的点头,“姐姐说的对,那姐姐觉得钱娘子会将咱们卖去哪里?能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吗?” 颜沐筠摸不清她说这话是何意,只能顺着说道:“眼下兵荒马乱的,咱们要是能去大户人家当丫鬟也挺好的,至少饿不着冻不着。” 大丫表情变得沮丧,“大丫无父无母,去哪都一样,可姐姐若成了奴籍,姐姐的家人该怎么办呀?” 颜沐筠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应对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心眼子怎就能这么多呢?小丫头片子忽悠她跳坑不算,还想她主动往坑里跳。 可能是见她有了动摇,大丫又道:“要不大丫跟钱娘子商量商量,只卖大丫一人,让他们放了姐姐。他们以为姐姐是老妇,卖不了几个钱的,说不准会同意大丫的请求。” 颜沐筠压下心头的震惊,赶忙摇头,“不成,姐姐是大人,怎么能让大丫你替姐姐受难呢?” 这一刻,她忽然释怀了大半,小丫头片子的心思这般鬼,她之前栽的不亏。 “那怎么办?大丫不想姐姐再也见不到家人。”大丫话语哽咽,眼泪汪汪就快要哭了出来。 颜沐筠叹息一声,“算了,咱们还是再逃一回吧!” 大丫含着眼泪点头,“姐姐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大丫都听姐姐的。” 颜沐筠:“……” 几十年的人生从未像此刻这般暴躁想打人过,她真想狠狠胖揍眼前的小丫头片子一顿,让其知道把她当傻子糊弄是何下场。 一大一小二人慢慢推开屋门,轻手轻脚的从屋内出来。 见守夜的惊蛰坐在地上睡着了,颜沐筠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拉着大丫从其身旁慢慢挪过去。 待远离了客栈所在的街巷,颜沐筠惊喜看着大丫,“咱们这回竟真的逃出来了,可咱们接下来该去哪呀?” 大丫四下看了眼,勾起唇角笑得诡异,“大丫带姐姐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难不成大丫在晋城还有认识的亲戚?”颜沐筠假装疑惑询问。 “对,大丫确实有亲戚,还不止一位。”随着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巷尾出现两男一女。 两名汉子正是之前的拐子,其中的女人是被拐的其中一名妇人。 这下颜沐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丫和妇人都是拐子,她被拐后的所有举动都在对方的掌控中,哪有可能逃得掉嘛! 第287章 绳之以法 “大丫,这是怎么回事?”颜沐筠依旧装傻,想看看小丫头会否会有愧疚之心。 此时此刻,能听到一句抱歉的话,她心里也能释然些,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 大丫的神情如平日般胆小怯懦,说出的话却无情至极,“姐姐虽痴傻蠢笨了些,可还不至于蠢笨至此吧?你就是个猎物、货品而已,莫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颜沐筠笑了,被气的,气自己居然希翼一个拐子的良心。 拐子若有些许的良知,古来今往便不会有那般多被残害到支离破碎的家庭。 “姐姐笑什么,不对,应该喊妹妹才对,我毕竟年长你好几岁呢!”大丫满目的讽刺,她平生最讨厌容貌好的女子,尤其是又好看又高挑的。 只有将一切漂亮女人送至肮脏的男人身下,她才觉得舒心畅快。 颜沐筠怔愣一瞬,方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你不是孩童?” “我何时说我是孩童了?我只是长得娇小玲珑些而已,是妹妹非要把我当孩童瞧的。”大丫鼓鼓脸,故作孩童娇憨模样。 颜沐筠浑身恶寒,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一直疑惑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怎会有那般多的心眼,原来孩童身体里住着的是个大人,确切地说,大丫是个侏儒。 被几十岁的人骗,比被孩童骗好太多,她可以完全释然了。 她叹息一声,居高临下看着只到她胸口处的侏儒,“大丫,善恶到头终有报。你知道自己会因何死吗?” 大丫面上的笑更灿烂了,“都落到这般田地了,妹妹难不成还想有人能来救你?劝妹妹死了这条心吧,客栈的那伙行商,已被下了迷药,明日午时之前睡不醒的,这回没人能再救你。” “我也劝你一句,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瞧了他人。还有,下场凄惨的恶人大都死于话多。”颜沐筠的话音落下,远处忽而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大丫面上的笑僵在了原处,下一瞬弹跳而起,面目狠厉朝着颜沐筠扑过来。 颜沐筠早有防备,侧身躲过飞扑来的身影,同时伸腿朝着人影踢过去。 她到底是低估了大丫的灵巧,伸出去的脚未能踢中大丫,反而被折身回来的大丫扑了个正着。 正当她感叹连武力值也比不过一个矮小侏儒时,“啊~ ”大丫忽而惨叫一声,从她身上跌落了下去。 “啊~ 我的眼睛,眼睛……”大丫倒在地上,捂着眼睛痛苦呻吟。 惊蛰飞身从房顶上跳下,落在了颜沐筠身边。 其中一名男拐子迅速将大丫抱走,三人意图朝着另一侧的街巷逃窜,被及时赶来的衙差堵住了前路。 天色大亮后,葛大舅亲自将颜沐筠从衙门里接出来。 没出衙门的大门,葛大舅便数落上了,“你这孩子,比你阿娘还任性不让人省心……昨夜定州派人过来寻你,差点没把舅舅的命吓没了半条……” 颜沐筠举手求饶,“我也是太想念擎哥儿了嘛!仅此一次,今后再不敢一人乱跑了。” “你也甭嫌舅舅念叨你,掳走你那几个拐子全是穷凶极恶的恶徒,个个有功夫在身。你这回若不是碰上了好心的行商,怕是真、”葛大舅没敢说下去。 颜沐筠知道舅舅是为自己好,她是个直女,不会撒娇,借机转了话题,“擎哥儿可还好?” 她常年待在伤兵营,没空带儿子,擎哥儿不满周岁便送了葛家教养。 想到养在家里的皮小子,葛大舅面露笑意,“擎哥儿好着呢!能吃能喝能造,一天到晚用不完的精力。你舅母常说,她活这般大的岁数,就没见过比擎哥儿还皮实好动的孩子。” “着实是辛苦舅舅、舅母了!”颜沐筠很是不好意思。 葛大舅板起脸,佯装生气模样,“诶!都是血脉相连的血亲,筠姐儿可不许说生份见外的客套话。府里多了擎哥儿,比之前热闹多了,你大舅母每日都乐呵不够,面上的褶子笑多了好几条。” “舅舅确定舅母的褶子不是气出来的?”颜沐筠笑着开玩笑。 自己儿子有多皮,她当娘的最了解,不然也不会宁可去伤兵营上班,也不愿自己带儿子。 见她笑得两眼弯弯,葛大舅将想问的话咽了回去。 外甥女独自一人从定州跑来晋城,小夫妻二人是否闹了不快?可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过问小夫妻之间的事。 大半年未见,颜沐筠迫切想要见到儿子,不过还是先去客栈寻了颜沐禧。 颜沐禧的身份不便透露出去,姐妹二人不能表现的太过亲近,只寒暄着客套了几句。 葛大舅也跟颜沐禧致谢,“我家沐筠多亏了钱娘子的出手搭救,钱娘子在晋城若有用得着葛某的地方,葛某定竭力相帮。” “葛员外客气了!相识便是缘,能救下颜小姐,是我与颜小姐的缘分……我早便听闻葛员外的善名,改日定去贵府登门拜访。”颜沐禧说罢给颜沐筠使了个眼色。 颜沐筠立马道:“一言为定,我在舅舅府上等着,钱娘子可一定要来呀!” 送走甥舅两人,冬玉啧啧道:“婢子都不知该感叹三小姐命好,还是该感叹小姐运气好。三小姐因小姐你逃出拐子窝,保住了清白之身。小姐又因三小姐结识了葛家家主,省的费心攀附了。” 颜沐禧笑笑,“干嘛非要二选一,就不能我们姐妹两人都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嘛!” 明慧在一旁附和,“你们姐儿俩这回的运气确实还不赖,就是我这徒弟,几年未见竟丝毫长进都没有。活生生的师父站跟前,甭说认出来了,连眼神都没给几个。” 颜沐禧笑嘻嘻的凑过去,“所以还是我这后闺女更靠谱,对吧?” 明慧笑嗔了她一眼,“何时何地都不忘卖乖讨巧,你俩半斤八两,没一个省心的。” 颜沐禧知她惦记颜沐筠和小徒孙,“赶明儿去葛府拜访,明姨可要跟着一起?” “不去!”明慧赌气别过头,没良心的徒儿压根认不出她来,她才不上赶着找气受呢! 几息后,见颜沐禧没再开口相邀的意思,明慧又将头别回来,“需要我跟去撑场面的话,我去一趟也成。” 第288章 做客葛家 颜沐禧笑弯了眼睛,语气夸张道:“需要,我可太需要明姨为我撑场面了。” 明慧又嗔了她一眼,“生下的娃娃都快会打酱油了,还没个正形。” “谁规定有了孩子便一定要稳重,我就算老了,也照样要赖着明姨你,你甭想躲清静。” 看着眼前浅笑嫣然的俏脸,明慧忽而想起了那晚的噩梦,“禧禧呀,咱们将物资安顿好,便早些回花岛去吧!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你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接下来的权利角逐不是咱们能干预的。你阿公和安安、康康都还在岛上等着你,保全自己比其他重要的多。” 颜沐禧不知明慧为何突然这般说,但还是应道:“好,等忙完手头的事,我们立即返程回花岛,再不管他人闲事。” 用过早食,颜沐禧和冬玉几人出城去瞧了各个储物地。 晋城距离定州城仅二百余里路,运送大批粮食进定州太扎眼,故而颜沐禧将物资储备地选在了晋城。 物资进城要经官府盘查,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仓库选在了距离晋城不远的城镇上,从晋城出发驾马车只需半个时辰便能到达。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十多个物资储备点是分散开的,颜沐禧全部看完返回客栈已是日暮西斜。 “白日里葛家送来了谢礼,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咱们明日的登门礼,可需再备厚些?”明慧将葛家的谢礼一一拿给颜沐禧瞧。 颜沐禧看了眼,单补品类便有年份不小的人参、鹿茸、灵芝等,布匹和特产也都是精品好物。 她想了想,说道:“葛家是世家大族,族中子弟善经营不缺好物,咱们无需送些华而不实的物件儿,便再添两瓶药丸子得了。” 葛家在晋城盘踞多年,威望和势力比现任知府还大,若能得到葛家的庇护,储备的物资会更稳妥些。 颜沐禧本打算用利益往来换取葛家的庇佑,如今有了搭救颜沐筠之事,省去了中间的攀附之举。 翌日辰时正,颜沐禧和明慧登门葛府拜访。 葛大太太亲自接待扮做了婆媳的二人,热络留她们府中用饭,颜沐禧本就有意结交攀附,推却一番也便应了下来。 颜沐筠邀颜沐禧逛园子,路上打发走跟随的下人,颜沐筠问出憋了几日的疑惑,“二姐姐冒险前来北疆,只是单单为做生意赚银钱吗?” 钱家富可敌国不是说说而已,老二既已假死脱身,又不缺银钱花,没道理要冒险为赚银钱奔忙。 “除了赚银钱,确实还有旁的打算。”颜沐禧接下来还有事托付颜沐筠,故而也不瞒着。 “有何旁的打算?”颜沐筠问出口又怕太冒昧,解释道:“二姐姐不要误会,我不是要探听二姐姐的私密。是想着若有能帮衬二姐姐的地方,我可出手帮衬一二。” 她说的是肺腑之言,在洛都时,便总是颜沐禧在帮她解决麻烦,对于颜沐清和颜沐禧要做的事,她几乎没有插手的余力,现今颜沐禧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她定会竭力相助。 颜沐禧四下看了眼,见四周没人才低声询问,“三妹妹可能左右顾将军的决定?” “二姐姐问这话是何意?难不成二姐姐是有事要求姓顾的?”颜沐筠秀眉微拧。 颜沐禧想了想,没否认,“算是吧!” 闻此言,颜沐筠的秀眉拧得更紧了。 早知道老二有事要求顾云庭,她就不跟顾云庭赌气闹和离了。 离开时潇洒无畏,回头自己个儿窝囊爬回去,不是一般的丢面儿。 算了,姐妹的事儿比面子重要,窝囊便窝囊些吧!反正她在姓顾的面前也没多少面子可丢了。 “二姐姐有事尽管说,我回去撒泼打滚也会逼顾云庭同意帮忙的。” 颜沐禧被颜沐筠英勇赴死般的神态语气逗笑了,“三妹妹不是要跟顾将军闹和离吗?怎么,不离了?” 颜沐筠嗔了她一眼,“你还笑得出来,要不是想帮你,我颜沐筠这辈子都不可能跟男人低头的。要知道,低一次头,就可能要低一辈子的头。” 意识到言语不对,赶忙又道:“不过老二你也不用觉得过意不去,等办完你的事儿,我再跟顾云庭和离不晚。” 她能把过桥抽板说的这般理直气壮,颜沐禧一时不知该不该劝和的好,她很是好奇,“三妹妹非要跟顾将军和离,到底是因为什么呀?” 颜沐筠冷哼,“不提了不提了,想想我便来气。算了,我还是跟你说说吧,自己憋着不找人说道说道也难受的紧。” 颜沐禧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颜沐筠没好气嗔了她一眼,说起了和顾云庭闹和离的缘由。 半年前,顾云庭手下的一名百户因救他战死了,过了不久,与其成婚不到两载的妻子缨娘带着年幼的孩子,千里迢迢寻到了北疆。 顾云庭觉得愧对替自己而死的下属,将缨娘和孩子安顿在了定州,出钱出力将母子二人养了起来。 缨娘说感谢顾云庭的照拂,经常往营地和府里送自己做的吃食和物件。 颜沐筠起初没在意,甚至还觉得缨娘知感恩,直到听到私下有人议论,她才关注起此事。 竟得知缨娘不仅是送吃食,还给顾云庭送了亲手做的衣衫,甚至还有贴身穿的中衣和鞋袜。 身为一个现代人,颜沐筠不认为送衣物有什么,可这是在保守的古代,缨娘送顾云庭亲手做的衣物,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目的不纯。 颜沐筠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性子,当天便与顾云庭分辩理论了一通。 顾云庭解释自己并未穿缨娘做的衣物,将其都送给了下头的小兵。 颜沐筠觉得他这般做是糊涂纵容,既觉得缨娘的行为不合适,便应把话与人说清楚,而不是因愧疚纵容其不当行为。 顾云庭含糊着说会与缨娘把话说清楚,颜沐筠因伤兵营的事务忙的焦头烂额,便也没再追究下去。 没成想两个月后,顾云庭不但没打发掉缨娘,还将母子二人从外头宅子接到了将军府里。 第289章 负责 那日,颜沐筠拖着疲惫的身体从营地回府,看到屋里跑出一个小娃娃,神色恍惚间还以为是儿子擎哥儿。 她跑上前拉过孩子,辨认过后才发觉认错了,眼前的男童只一岁多些,根本不是擎哥儿。 她下意识的问,“你是谁家的小孩儿,为何会在将军府?” 颜沐筠自认语气还算和煦,男童竟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紧接着,顾云庭和缨娘一前一后从屋内跑出,缨娘扑通一声跪到了她面前,梨花带雨的哭求她不要为难孩子。 顾云庭更是连缘由都未询问,冷声质问她为何要与一个孩子计较。 本就又气又累,颜沐筠怎忍受得了被那般对待,当场便炸了,指着缨娘母子怒道:“我就是要与他们母子计较,姓顾的你打算奈我何?是打算揍我一顿为他们母子二人出气,还是将我轰出将军府给他们腾地方?” “颜、沐、筠……你怎可如此不可理喻?”顾云庭气红了脸。 “是我不可理喻,还是你心中有了龌龊?”颜沐筠冷笑一声,手指着缨娘,“今日我把话撂这儿,将军府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顾云庭还未回话,缨娘竟对着颜沐筠磕起头来,“夫人万万不可与将军置气,是缨娘的错,缨娘这便带着哥儿离开将军府。”说罢起身抱起还在哇哇大哭的男童,做势要走。 “你们哪都不用去,就在将军府待着。”顾云庭冷着脸开口留人。 “所以,顾云庭你是要我走喽?”颜沐筠被气红了眸子,丝毫不退。 她都能看出眼前的女子居心不良,顾云庭那般老谋深算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看出了对方别有居心还纵容,更不可原谅。 “休要再胡闹,回屋去!”顾云庭吼得声音大到恨不得冲破云霄。 成婚几载,颜沐筠还是第一次被他这般吼,忍了几忍也没能忍住眼泪,转身哭着跑回了屋。 当天夜里,颜沐筠便收拾包袱,揣着几十两银子离了将军府。 听完颜沐筠的叙述,颜沐禧不可置信询问,“三妹妹离府,顾云庭就没阻拦一二?” 不怪她疑惑,颜沐筠无功夫在身,不可能悄无声息的离府出城,顾云庭再心大,也不会放任貌美妻子行冒险之举。 颜沐筠吸吸鼻子,忍下想掉眼泪的冲动,“他半夜去了军营,我离府时他没在。” 颜沐禧叹息,“三妹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顾云庭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大将,不像初经人事的毛头小子般能轻易被女人哄骗,人定是知道缨娘的心思。知道还任其攀附,说明是真有心要替战死的下属养妻儿,三妹妹若不妥协,夫妻二人还有的闹。 颜沐筠也叹气,“还能怎么办?姓顾的当初应允过只我一个女人,他食言,我只有和离一条路可走。” 颜沐禧知道在此时不该泼冷水,可身为姐妹,她必须将其中利害关系与颜沐筠掰扯明白。 “三妹妹若坚持,以父亲如今的威望,你与顾云庭和离不是没有可能。可你若离了顾家,擎哥儿怎么办?” “他顾云庭喜欢替旁人养儿子,便替旁人养去。擎哥儿是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当然是跟着我了。”颜沐筠只是嘴上硬气,她心里明白,若与顾云庭分开,她是万万没可能带走擎哥儿的。 “不说这些个气话了!三妹妹真觉得顾云庭变了心,无药可救了?”颜沐禧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不说自家三妹妹无人能相较的容貌,单有趣的性子和治病救人的本事也是万里挑一,世上很难寻比之更好的女子。 虽说男人大多都贪鲜,可即便贪鲜,也得能与旧人相较才是,没道理吃过山珍,还会对粗粮粥感兴趣。 颜沐筠摇头,“我不知道,姓顾的对谁都板着脸,像块冰木头一样,我哪能分辨出他有没有对那个樱娘动心?” 颜沐禧的眼皮跳了跳,在一张床上躺了几载,竟对夫君丝毫不了解,除了自家的憨傻三妹妹,也是没谁了。 无奈,她只能换个立场询问,“那顾云庭待三妹妹的态度可有变化?是否比刚成婚时明显冷淡了许多?” 颜沐筠两眼望天,仔细想了想,“好像没有吧!” 顾云庭待她一直挺热情的,尤其是在床榻上时,没活动也要分分钟圈着搂着她,冬日里还好,到了夏日,全方位环绕的热火炉恨不得把她烤熟了。 在气头上都想不起顾云庭的变心之举,颜沐禧也彻底搞明白,夫妻二人的心还是在一起的,顾云庭将下属妻儿招进将军府,就只是单纯的想负责。 “若顾将军不与那个缨娘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就只是给个名分养着他们母子,三妹妹可能接受?” 颜沐筠这回思考的时间更久,她受不了的是男人身心的脏污,顾云庭若只是名义上对樱娘母子负责,除了心里膈应些,她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见她点头,颜沐禧又道:“这只是最坏的结果,三妹妹也不用太悲观,说不准顾云庭见三妹妹真的伤心动了气,便收回替人养妻儿的心思了。” 闻此言,颜沐筠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唉~~不说我的事儿了?二姐姐之前说有事要求顾云庭,不知是何事?” “不急,等你和顾将军将矛盾解开了,再谈我的事不迟。” 姐妹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婢女来请她们去花厅用饭。 西北的民风相对于洛都开放许多,颜沐禧又是抛头露面的商户女,故而男女没特意分桌用饭。 席上,葛大舅再次感谢颜沐禧对自家外甥女的仗义相救,提出颜沐禧在晋城遇到任何困难都可找葛家帮忙,颜沐禧便也顺着话说了自己的诉求。 听闻她想在西北做倒卖生意,葛大舅一口应下来,会尽全力庇护她的生意,绝不会让她被外人欺负了。 待颜沐禧和明慧离了府,葛大舅对颜沐筠说起颜沐禧时又变了态度,“筠姐儿你与这位钱娘子,今后还是少来往些的好。” 第290章 闲话 “为何?”颜沐筠不明白为什么舅舅会对颜沐禧变了态度,今日时间太短,姐妹二人有好多话没说,她明日还想着出府寻颜沐禧呢! “钱娘子救下你之事,舅舅会替你将人情还了。她这种一心向利的商贾,不适合当朋友结交。”葛大舅解释道。 颜沐筠还是不大明白,“舅舅怎看出钱娘子是一心向利的不可深交之人?” 葛大舅本不愿背后说人坏话,斟酌一二,还是觉得该将其中弯绕说与外甥女听,免得她心思单纯总被人欺负蒙骗。 “西北连年战乱,物价一涨再涨,尤其是粮食、布匹和药材,比起安稳时翻了近两番,百姓的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而这位钱娘子斥巨资将南边的粮食、布匹和药材运往西北,定是想要赚大银钱的。商人逐利无可厚非,可赚国难财的商人,心定不是红的。所以舅舅才劝你,不可与这位黑心的钱娘子深交。” “舅舅怎知钱娘子就一定是要赚国难财?”颜沐筠虽不知颜沐禧为何要囤积大量的物资,但她信自家姐妹,人一定不是为赚黑心钱财。 葛大舅反问她,“筠姐儿你可知,将几十万石粮食、十多万匹布匹、和大批的药材从江南运到西北,要花费多少银钱?” “我不知,但我知道钱娘子不是黑心肝的坏人,我信她。”颜沐筠满目坚定道。 葛大舅被气笑了,“投数百两银钱出去,目的不为赚银钱,还能是为什么?钱娘子一介商贾,难不成还能是想改行,当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颜沐筠一时找不出理由辩驳,只能嘴硬道:“反正我不信钱娘子是坏人。还有,舅舅你一定要尽力帮扶钱娘子,不可食言做出背刺她之举。” 葛大舅本以为外甥女比当娘的强些,现在看来,母女二人半斤八两,被人蒙骗走了偏道,十头牛都拉不回正道上来。 当年小妹坚持给人做妾,他无力管,如今外甥女的事儿,他做舅舅的好似更无力管束。 叹息一声,葛大舅无奈保证道:“你舅舅我虽没什么大才能,基本的诚信还是有的。答应过他人的事,便一定会办到。” 颜沐筠闻言放了心,冷静下来,她也禁不住怀疑颜沐禧是想要发国难财。不然斥巨资囤积物资,还能是为了啥? 葛大舅口头上劝不住外甥女,便试图在行动上干预,翌日颜沐筠带着擎哥儿出门,身边被安排了好多个下人看守。 客栈门外,颜沐禧看着母子二人堪比帝王出行的阵仗,禁不住眼皮狂跳。 等进了屋,颜沐筠强势打发走下人,她方才疑惑询问,“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颜沐筠无奈解释,“是我舅舅怕我再被人给骗了!” “再被人给骗了?”颜沐禧指了指自己,“那个人指的不会是我吧?” “二姐姐可以自信些,将疑问语气去掉,就是你。” “为何?难道只是因为我是商贾?” “我舅舅认为你是要发国难财的商贾,说你心太黑,不让我跟你玩儿。”颜沐筠如实道。 得知缘由,颜沐禧勾唇笑了,“你舅舅人还怪好的。” “我舅舅当然好,对我娘和我都好到没话说。”颜沐筠意识到什么,“老二你说的不是反话吧?” “放心,我没说反话,心中装着家国百姓的人,不能说一定是好人,但一定不是恶人。有这般深明大义的舅舅,是三妹妹你的福气。”颜沐禧说着拉过一旁的擎哥儿,“擎哥儿被养的真好,虎头虎脑的太招人稀罕了!” “擎哥儿快喊姨母!”颜沐筠叫儿子喊人。 “姨母~”擎哥儿立马甜甜的喊道,还冲颜沐禧露出两排小白牙,有种憨憨的可爱。 颜沐禧捏了捏他的小脸,“擎哥儿与顾云庭长得仿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般,性子竟完全不像。” “还是有些像的。”颜沐筠想说,顾云庭的一本正经都是装出来的,父子俩死皮赖脸缠人的时候一模一样,想了想觉得揭自家男人的短不合适,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不愿再提起顾云庭,颜沐筠转了话题,“你这两年,都是怎么过的,可遇上过合眼缘的心仪之人?” “怎么过的?”颜沐禧仔细想了想,“吃吃睡睡,闲了管管闲事,偶尔出去赚些银钱。几百个日夜,好似一眨眼便过去了。至于合眼缘的心仪之人,暂时还没有遇上。” “没有便没有吧!只要有钱有乐子,男人可有可无。”颜沐筠顺嘴感叹了句,又问,“两年的时间,你便再没见过虞晚泰?” 颜沐禧敛下眸子,勾唇笑道:“三妹妹自己屋里的事都理不明白,还有心思八卦旁人的闲事。” 见她不愿说,颜沐筠也不再追问,夫妻分开后彼此连提都不愿提,要不是爱的太深无法释怀,要不就是完全不在意。 颜沐筠下意识觉得,颜沐禧是前者,向来豁达聪慧的女娘,应是对虞晚泰动了真心,现在才半分都不愿意提及。 今日有粮食到达储备库,颜沐禧本打算亲眼去盯着粮食入库,因颜沐筠母子的到来,只能改变计划让冬玉去看着,自己则陪母子二人在晋城闲逛了一日。 日暮西斜时,颜沐筠母子二人带着一日的战利品满载而归。 顾云庭亲眼看到好端端的颜沐筠,悬了多日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可下一瞬,心里又开始堵得慌,母子二人竟笑得一个比一个开心。 儿子便罢了,和亲阿娘在一起开心是应当之举,可媳妇与他闹脾气分开多日,竟没心没肺到丝毫都不惦记他。 颜沐筠正欲抬脚进门,抬眸看到了屋内的顾云庭,面上的笑意秒收,抱起擎哥儿转身便走。 顾云庭急转头看向葛大舅,葛大舅了然的摆手,“将军赶紧去吧!” 话音未落,顾云庭已如一阵风般闪出了屋子,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葛大舅怔愣一瞬,禁不住摇头失笑。 外甥女随了亲娘,为人行事有些拎不清,好在外甥女婿是个能拎得清的,小家轻易散不了。 第291章 哄妻 葛大舅丝毫不担心顾云庭哄不好自家外甥女。 夫妻二人一个是身经百战的狡猾头狼,一个是没什么心眼的傻兔子,较量起来压根没悬念。 这边顾云庭追着颜沐筠进了二门,也不开口说话,就一路跟着走。 颜沐筠心里堵着气,不想主动开口破冰,就任顾云庭跟着。 奈何擎哥儿太壮实了,颜沐筠抱了一会儿便累的气喘吁吁,只能将儿子放到地上拉着走,无形中气焰便弱了几分。 偏擎哥儿还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她不存在似的,一路笑嘻嘻的回头与顾云庭交谈。 “你好呀!” “你好!” “你是谁?” “我是你阿爹。” “原来你就是、将军阿爹呀……阿娘都不理阿爹,阿爹是惹阿娘生气了吗?” “嗯。” “唉~阿爹真笨,都是大将军了,还惹阿娘生气。” 闻此言,颜沐筠心里刚想夸儿子懂事,有知心暖男的潜质,却听擎哥儿又道:“女人向来小气,不能惹的。” 颜沐筠再绷不住,顿住脚步质问儿子,“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女人嘛!就敢胡说八道。” 擎哥儿振振有词道:“是舅姥爷说的,舅姥姥每回生气数落舅姥爷,舅姥爷都说女人小气,我们男子汉、不能跟小女子一般计较。可舅姥爷好笨笨,说过的话记不住,回头又惹舅姥姥生气了!”说罢还小大人般叹了口气。 颜沐筠的额角突突跳的厉害,看着父子二人相似的两张脸,气得连儿子也不想理了,她快步几步进屋,将父子二人关在了屋门外。 过了片刻,等气消了些,颜沐筠趴到窗户边往外看,就见父子二人盘腿坐在廊檐下的地上,有问有答聊得兴致勃勃。 “阿爹不进屋哄阿娘吗?” “进不去。” “那阿爹什么时候哄阿娘?” “等你阿娘出来。” “阿娘要是不出来呢?” “会出来的。” “阿爹怎么知道阿娘会出来?” “你阿娘不抗饿。” “可阿娘要是气饱了,不饿呢?” “你阿娘肚量大的很,气不饱。” …… 颜沐筠闭眼,长长吐出胸口的浊气,后睁眼砰的一声将窗子合上,快步走至门口将屋门打开。 父子二人动作同步站起身,且同时开口喊人。 “沐筠~” “阿娘~” 颜沐筠没好气道:“擎哥儿找舅姥爷去,阿娘有话与你阿爹说。” “好~”擎哥儿乖巧应下,不忘嘱咐顾云庭,“阿爹好好说,不要惹阿娘生气了!” 顾云庭郑重点头,“好。” 待擎哥儿跑远,颜沐筠剜了顾云庭一眼,冷声道:“进来吧!” 进屋后,颜沐筠坐到圈椅上,抬头看了眼一堵墙般的顾云庭,觉得自己居下位气势被压的厉害,又腾地一下站起身。 “说说吧!顾将军食言将俏妇人迎进将军府,后脚又追来晋城,是何打算?” 顾云庭直视着她,眸光认真且坚毅,“高百福因我而死,我不能辜负他临终的托付。” 颜沐筠没想到顾云庭追来晋城,开口便是诉说自己的为难,连句软和话都不带说,眸中不由划过讽刺,“所以,顾将军是想让我妥协,接受你享齐人之福了?” 顾云庭否认,“我顾云庭一言九鼎,不会食言于任何人。” “可眼下之局面,顾将军注定要食言于他人了。你尽快做选择吧,与其她女人共侍一夫,我是不可能妥协的。”颜沐筠语气强硬,心则是针扎般难受。 顾云庭有多看重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将士,她比谁都清楚,所以,她没信心能被顾云庭选择。 见顾云庭敛着眉眼没做声,她深吸一口气,假装肆意道:“顾将军若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可再多考虑些时日,我可以等,不着急。” 顾云庭抬眸看向她,“可我着急。” 四目相对一瞬,颜沐筠便挪开了眸光,似乎不面对,心头尖锐的疼痛便能减轻些。 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肆意豁达的人,尤其是在对男女感情上,能做到随波逐流的接受,分开时也能毫无留恋的放手。 现在才知,所谓的干脆豁达是因没有上心,即将失去的这一刻,她根本无法做到毫无留恋的放手。 可即便再不舍,她也不会丢了自己的底线和骨气,轻易选择和这个时代妥协。 她生硬挤出一抹笑来,“顾将军既已有了决定,那便直言告知吧!” 看她明明难受的要死,却强颜欢笑的模样,顾云庭心里也难受的厉害,后悔之前一意孤行的决定,“我答应你之事,一定会做到。” 颜沐筠愣了下,紧接着便是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 顾云庭说不会对她食言,那便要食言于为他战死的下属,可怎么可能呢? 她不确认询问,“你这话是何意?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些?” “我答应过你一生只你一个女人,便只会有你一个。” 得到顾云庭肯定的答复,颜沐筠的眼泪再绷不住,簌簌往下落。 顾云庭上前一步,用手背替她擦眼泪,却好似怎么擦都擦不完,一时间,又无奈又心疼,“我何时骗过你?不哭了。” 想到事情还未解决,颜沐筠挥开他的大掌,“你骗我的次数还少么?每回行事都是先斩后奏,事事从不与我商量。口口声声说不会辜负我,那缨娘和孩子怎么办?你都将她们迎进将军府了,难不成还能再送出去?” 顾云庭反问她,“她又不是将军府的人,为什么不能送出府?且你才是将军府的女主人,为何要惧怕忍让外人?” 颜沐筠的脑子又开始迷糊了,明明自己是占理的一方,错的是顾云庭。 可对方不过三言两语,她的立场好似立马变得不坚定。 “你、你别模糊概念,你未经过我同意,便将母子二人接到了将军府,就是错。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将军夫人,请什么人进府出府,你难道不需要与我商议吗?还有,那日你分明就是向着缨娘母子二人的,还冲我吼来着。” 顾云庭干脆的道歉,“我错了,不会再有下次。” 颜沐筠:“……” 她觉得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堵在喉咙口,下不去上不来,难受的紧。 第292章 哄妻2 “顾云庭 ,你休要避重就轻说些好听的话糊弄我。夫妻几载,我自认对你也有几分了解。你对人恩怨分明,行事更是果决干脆,若无意缨娘母子进将军府,断然不会纵容她的纠缠。你从一开始就想对她们母子负责,没错吧?” 对于颜沐筠的指控,顾云庭没否认,“对,我答应过高百福,会好生照应他的妻儿,便一定会做到。” 颜沐筠推开他,后退一步保持距离,“所以,说到底还是要我妥协,点头答应母子二人进府?” 顾云庭看着空了的手掌,无奈叹息,“听我把话说完不成吗?” “你说,我洗耳恭听,看你能把背信弃义说出什么花儿来。”颜沐筠昂起下巴,湿漉漉的眸子里盛满倔强。 顾云庭直视着她的眸光,“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不可信任之人吗?” “你少在我面前卖弄茶艺,恶心事已经做过了,要我如何信任?” 顾云庭不知颜沐筠口中的卖弄茶艺是何意,但绝对不是好话,他无奈辩解道:“我做什么了,是明言表示要纳妾入府,还是与旁的女人有了龌龊?” 见颜沐筠瞪着凤眸没反驳,顾云庭又道:“高百福是为我而死,沐昀你是知情的,不管有没有对其承诺,我都该妥善安置他的妻儿老小。奈何他的妻子缨娘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幼儿交由她管教,于眼下和今后都是不妥之举。所以,我想将高百福的儿子从缨娘手中夺走,另寻人家教养。可即便我身居高位,也不能硬抢她人骨肉,若拿住缨娘把柄,可逼她改嫁他人,自动放弃儿子的抚养。” “所以,你是故意引诱缨娘攀扯你的?”颜沐筠对顾云庭的说辞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嗯、只有放纵她,她的野心才会逐渐膨胀,做出可被拿捏之举。” 理明白了缘由,颜沐筠还是觉得气不顺,“那你也有错,行事之前为何不与我商量着来?害我如疯妇般被愚弄发疯。” “我错了。”顾云庭再次干脆认错。 自小到大,他习惯了自己拿主意,行事从不与人商量,也没人可商量。 包括成婚后也是,颜沐筠不是以夫为天的普通妇人,大多时候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夫妻二人除了在一起睡觉,连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都很少。 所以,他遇事还是习惯自己拿主意,颜沐筠若不在意,不问,他也不会主动提及。 那日,缨娘即将上钩,偏巧颜沐筠回来了,气怒与母子二人发生了争执,还非要他当面做选择。 计划被打乱,他也是真的恼了,没控制住,喊的声音大了些。 刚喊完,他便后悔了,打发走缨娘母子,本打算好生将颜沐筠哄上一哄,奈何军营突发紧急事故,等翌日回来,竟寻不见人了。 颜沐筠拧着秀眉没做声,顾云庭虽将事情解释清楚了,也认了错,可一时半会儿,她还是无法释怀。 顾云庭忽而迈步走近,她下意识的后退,“你干嘛?我告诉你顾云庭,这回的事儿,不能就这般算了,你先把缨娘母子解决了再……” 颜沐筠满腹委屈的话还未说完,身子便被圈入了熟悉的温热中。 “放手,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原谅你呢!” “你慢慢想,我先抱一会儿。” 低低的呢喃如羽毛般刮在耳侧,酥酥痒痒的,颜沐筠的身体不由的发软,愣怔一瞬后才想起反抗推人。 “放开我,我又没同意,谁让你抱了。”说着挥拳对着身前的肩膀砸下去。 顾云庭痛的闷哼一声,圈住颜沐筠的手臂却没松开半分。 “少装可怜,你身上的肉比石头还硬,我还能砸伤你不成?”颜沐筠说罢,竟见眼前的肩头渗出了点点血迹,她的音量不由拔高,“你受伤了?” “无碍,小伤而已,你不用担忧。”顾云庭一副不在意的语气。 “谁担忧你了?少自作多情。” 某女浑身上下也就只剩嘴硬,话音没落手上便开始了扒衣裳,丝毫没瞧见头顶男人的唇角已飞上了天。 冷静下来后,颜沐筠询问顾云庭,“你打算将缨娘母子弄哪儿去?” “我已为高百福的小儿找好了人家,至于大的,等战事平息了,再想法子打发走吧!” 五皇子被北越军虐待而死,大公主也还在对方手中,眼下两军正胶着,顾云庭确实没功夫搭理旁的人和事。 颜沐筠心里有些不满,可也没再提无理的要求,“你何时返回定州?” “等吃过晚食就走。”顾云庭说罢,又伸手将颜沐筠拥入了怀中。 颜沐筠挣扎了下,挣扎不开,怕再扯开他的伤口,也便任由他抱着了。 近两年见多了冷兵器时代战场厮杀的残酷,夫妻间小矛盾与家国战事比起来,真心算不得什么。 晚饭桌上,擎哥儿看看阿爹,再看看阿娘,眼睛比嘴巴还忙。 得趁机会多看几眼,等阿爹带阿娘走了,想看都看不着了。 葛大舅给小家伙碗里夹了一小块羊排,抬头对颜沐筠说道:“筠姐儿你放心随顾将军回定州,擎哥儿由舅舅和你舅母照料,你们小夫妻二人大可放心。” 听闻阿爹、阿娘要走,擎哥儿小嘴嚼肉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大眼睛里漾起了委屈。 颜沐筠给儿子夹了一筷子青菜,“许久没见擎哥儿,我想在晋城多待些时日,好生陪陪他。” 葛大舅以为夫妻二人的嫌隙还未解开,赶忙劝,“保家卫国要紧,筠姐儿你还是早些随女婿回去吧!擎哥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会理解你们的。” 擎哥儿看着碗里绿呼呼的菜,再看看好看到让他不会拒绝的阿娘,两相抉择了一番,含糊不清道:“阿娘和阿爹走吧,我会想你们哒。” 与其见不到阿爹、阿娘,他还是觉得被逼着吃菜菜更痛苦。 近几日定北军与北越连续战了两场,伤兵营里定然多了不少伤员,颜沐筠心里挂念定州那头,可又舍不得刚见面便与儿子和颜沐禧分开。 见妻子为难,顾云庭放下筷子,“沐筠既想在晋城多待两日,舅舅便由着她吧!等过几日,我再派人过来晋城接她回去。” 葛大舅闻言不好再勉强,“也好,将军若没空,过两日我亲自将沐筠送回去。” “擎哥儿和沐筠便都麻烦舅舅了。”顾云庭端起酒盅,欲给葛大舅敬酒,被颜沐筠一把夺过。 “不许喝酒,吃菜。”颜沐筠管完大的又看向小的,“还有你,将碗里的青菜吃光,半根都不许剩下。” 顾云庭对着葛大舅夫妻二人尴尬笑笑,后默默拿起了筷子去夹菜。 擎哥儿下意识的去看顾云庭,见自家阿爹不敢不听阿娘的话,也认命将碗里的菜塞进了口中。 葛大舅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均暗暗松了口气。 自家外甥女虽是当朝一品大员的千金,但毕竟只是庶女出身,能嫁到侯府做将军夫人是实打实的高嫁。 顾云庭若是坚持纳妾,他们作为娘家人没有反对的底气,除了劝自家外甥女别无它法。劝得住还好,若劝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外甥女被休弃。 如今见外甥女能拿住顾云庭,压在心头的重石总算能彻底移开了。 第293章 忠君 翌日姐妹见面,颜沐禧方得知顾云庭来过晋城。 “白日来,连夜回,顾大将军百忙之中、不辞辛苦奔波数百里,跑来晋城哄娇妻,三妹妹这回总该安心了吧!” 定州距离晋城二百多里路,需良驹快马加鞭一日方能来回一趟,不眠不休在马上待十多个时辰,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他做了糊涂错事,跑来同我解释清楚不是应该的嘛!”颜沐筠嘴上傲娇不在意,心里则是担忧的紧。 顾云庭肩头受的虽是皮外伤,可也禁不住反复开裂,伤口万一发炎长不好,怕是得多受老些罪。 颜沐禧笑笑不戳破,“独断专权的大男子行为不能容,三妹妹跟他闹,狠狠闹,这辈子都不原谅他。” “闹是要闹的,但也不至于要闹上一辈子吧!”颜沐筠话说出口,才意识到颜沐禧是在打趣她,没好气瞪过去一眼,“能得你,看热闹不嫌事大。” 闲话过后,颜沐禧问起正事,“三妹妹何时回定州?” “还没决定,不过最迟迟不过十日。连打了两场仗,伤兵营那头人手不足,怕是要忙不过来了。”颜沐筠忽而想起,“二姐姐之前说有事要求顾云庭,现在能告诉我是何事了吗?” 颜沐禧没急着回答她的问题,拧眉思索一瞬后又问,“三妹妹与顾云庭夫妻几载,觉得他可是一心忠君之辈?” 颜沐筠骨子里虽没有对皇权的敬畏,可闻此大逆不道之言,心里还是惊了一下,“二姐姐莫不是想撺掇顾云庭他、谋反?”她不由将最后两个字压低。 看她神色紧张肃然,颜沐禧故作轻松笑笑,“三妹妹莫要太紧张,一切尚未发生,我也只不过是未雨绸缪,兴许根本不会有那么一日。” 颜沐筠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却听颜沐禧又道:“可若那一日真的到来,我希望三妹妹能好生规劝顾云庭莫要行迂腐之举,选择可忠之君。家国天下,有家方有国,心中装着家国百姓之君主,才值得肝胆相照。若一心为不值得的君主卖命,于百姓,于己都不是幸事。” 瞪着眸子沉默了好一会儿,颜沐筠方才回过神,“二姐姐可否明确告知,可忠之君是哪个?” 她就算脑子直,也知颜沐禧口中的明君不是现今在位的远景帝,顾云庭是定北军将领,若违背圣意,会被扣上逆贼的名头。 顾云庭代表的不止一人,背后关系着千万条性命,包括她和擎哥儿,顾云庭一旦行错路,与之相关的所有人都将万劫不复,所以再信任自家姐妹,也得将其中缘由搞明白。 颜沐禧摇头,“我现在也还不知未来的君王是哪位,可能是太子,也可能是其他人。我能确认的是,不管最后掌皇权的是谁,一定是与远景帝对立之人。” 颜沐筠的秀眉拧的更紧,太子是储君,名正言顺的皇权继承者,顾云庭提前投靠也无可厚非。 若是其他人要夺虞家的天下,成事还好,万一失败,顾云庭和定北侯府都将成为史书上的乱臣贼子。 艰难斟酌一番,颜沐筠还是觉得该信自家姐妹,她点头答应下来,“若真有二姐姐口中所言的那一日,我定会竭尽全力规劝顾云庭。” 颜沐禧笑笑,拉过她的手安抚,“三妹妹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与三妹妹说这些,只是想多层保障而已。很可能顾云庭无需三妹妹劝告,自己便做出了明智之选。” 远景帝的把柄捏在了颜永臣的手中,没料错的话,颜永臣已编织好密不透风的网,只等着推远景帝钻进去。 顾云庭在洛都时便与颜永臣有来往,说不准也是被颜永臣布下的棋子,关键时可给远景帝致命的一击。 与此同时的定州城,顾云庭一路风尘仆仆赶回,刚进营地,便听说吴大将军又率兵马去了燕城,他问随从,“人马何时离的营?” “卯时正点的兵,此刻怕是已行至燕城城门下了。” 顾云庭勒紧马腹,欲掉头去追,被飞身而来的鬼面男子拦住去路。 马儿高抬前蹄,嘶鸣一声后不安的原地踏蹄。 “赶紧让开,再晚便来不及了。”顾云庭低喝道。 “顾将军不用白费功夫,追不上了,即便能追赶上,又能如何?”男子话语平缓,语气里却透着莫名的讽刺。 顾云庭无奈叹息一声,从马上跳下,大步朝营地内走去。 鬼面男子看着疲惫不堪的良驹,交代随从,“将马儿带去马房,好生照料一番。”说罢提步去追顾云庭。 吴大将军是远景帝亲封的北疆守将,手握兵符,顾云庭只是援军将领,屈居吴将军之下,所以即便追赶上,顾云庭也无权干预吴大将军的决策。 营帐内,鬼面男子亲自倒了碗凉茶,送至顾云庭手边。 “再急也得保重身子,顾将军若有个好歹,貌美娇妻还由谁来哄?” 顾云庭豁然抬眸,“你怎知我去了晋城?” 面具下的桃花眸里闪过流光,“去晚了,你肩头上那点小伤不得结痂了,还怎惹人心软?” 顾云庭收回眸子,轻咳一声接过茶碗,咕咚几声将杯中茶水喝干,面皮上的滚热方才褪去些。 他趁身上有伤跑去晋城见颜沐筠,使的确实是苦肉计,若不施计让人心疼,哄上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能抱上媳妇。 见他神色松缓下来,鬼面男子又道:“你好生歇两日,将伤养好,燕城那头暂时打不起来。” “我军已兵临城下,为何会打不起来?”顾云庭不解询问。 “北越兵马疲惫,不想打。吴大贵从来都是被牵着鼻子走,人家不想打,杖便打不起来。”鬼面男子言辞肯定。 顾云庭心下稍松,沉吟一瞬,又问,“你要这般藏头缩尾到何时?” “不急,快了!”鬼面男子对着顾云庭抱拳作揖,“到时还需仰仗顾将军多多照拂。” 顾云庭忙起身,“世子无需这般,若没有王爷当初的帮扶,便没有今日的顾云庭。老王爷的提携照拂之恩,云庭此生没齿难忘。” 第294章 夺下燕城 定北侯年轻时曾是跟随荣王多年的副将,荣王上交兵权不久后,定北侯伤病缠身,定北侯府和荣王府之间的关系也渐渐疏远。 实则疏远只是表面上做给外人瞧的,背地里,定北侯府的后辈没少受到荣王的帮拂。 顾云庭年少奔赴北疆,本以为能靠自己的能耐博得一番成就,没成想还未上战场便被上峰扣上了偷盗的罪名。 被打到奄奄一息时,是一名老将军替他求情,艰难保住了一条性命。 老将军是荣王的旧部,在老将军的提点下,他方才得知,定北侯府的儿郎想在北疆立足,比旁人难上千倍万倍。 而他几个兄长的战死也并不是天意,而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只是为打压定北侯府。 背后是谁想要打压定北侯府,并不难猜,除了心胸狭隘的远景帝别无二人。 远景帝为一己之私,想要将北疆掌控在自己手中,偏选中的将领都是不堪大用之辈,关键之时还得靠残留不多的老将迎敌。 顾云庭在夹缝中苟命,逮到机会杀敌建功,历经千辛万难扬名北疆,使远景帝不得不给予他应得的功勋。 多年来,若不是有荣王的旧部照料守护,顾云庭好多次差点死于自己人的刀下,根本等不到建功立业的机会。 五日后,距离燕城二十里的定北军营地。 一名乞儿模样的阉人站在营地前,声称自己是五皇子的贴身内侍。 吴大将军得了信儿,亲自出营帐辨认,待确认内侍确实是五皇子的贴身内侍,速速将人带去了营帐问话。 听完内侍的讲述,吴大将军恨到目眦欲裂,他颤着声音问,“五殿下临终前,可交代了什么话?” 内侍哭到泣不成声,“殿下说,说让将军、好好护着玉嫔娘娘,娘娘她性子软,没了殿下庇护、会被人欺负的。” 说着在地上跪下,“殿下的尸身虽被恶犬撕碎了,可遗骨还是完好的,求将军一定要将殿下的遗骨讨回安葬……” 吴大将军猎户出身,亲人父母早亡,年少时与幼妹相依为命,哪怕如今身居高位、妻妾儿女成群,也还是把妹妹和皇侄放在了心尖上。 想到皇侄的惨死,宫里头妹妹的艰难处境,吴大将军最后一丝理智消失殆尽,下令即刻攻城。 军师满目惶恐的劝,“将军万万不可行冲动之举,大公主在北越军手中,公主若有个好歹,皇上定会怪罪将军的呀!” 吴大将军悲愤至极,哪里还听得进去劝,“即便被降职怪罪,本将军也要为五殿下讨回应有的公道,报仇雪恨!” 这边顾云庭带兵马赶到时,定北军已兵临燕城城门下。 和谈未果之前,北越军不愿再折损兵马,故技重施将大公主挂到了城楼的旗杆上,下方数十名弓箭手拉紧弓弦,大丰军若攻城,立马射杀大公主。 此法虽卑劣,却屡试屡奏效,前几次攻城,每当城门欲被攻破,大丰将领都因顾忌大公主性命选择了暂时退兵。 奈何这次吴大将军已失了理智,看都未看被架在旗杆上的大公主,举手示意号兵发攻城号令。 号角吹响的前一瞬,顾云庭骑马飞奔而至,“不可攻城。” 吴大将军轻蔑扫了他一眼,“劝顾将军认清自身身份,莫要越级管不该管之事。今日,本将军势必要攻破燕城城门,讨回五殿下的遗骨,任谁都阻挡不得。” “大公主是天家血脉,若有不测,吴将军可担的起责任?”顾云庭高声质问。 吴大将军神色决然,“不论担不担得起,本将军都一力承担。” 顾云庭要的便是他这句话,闻言也不再阻止。 吴大将军正欲再发号施令,忽有利箭划破晴空,刺透了旗杆上的纤薄背影。 变故突发,城墙上弓箭手面面相觑,不知这一箭是谁射出去的,众人并未收到射杀人质的指令。 长公主被当众射杀,大丰将士难免悲愤,纷纷抬头看去。 就见那道被羽箭射穿的纤薄身影动了,大公主竟抬手拔下了肩胛处的羽箭。 此刻的大公主一身布衣,乌发蓬乱神色枯槁,如破布娃娃般被挂在数丈高的旗杆上,没了半分天家公主的尊贵,望过来的目光却分外灼亮。 “大丰的将士听着,本公主乃是大丰长公主,生来尊贵,宁死也不愿苟且活命。我大丰泱泱大国,怎可被北越宵小践踏欺辱,将士们定要攻破燕城,夺回我大丰疆土。” 话音落下,大公主竟双手握紧羽箭,奋力刺向了小腹。 生命的最后一瞬,她亦是笑着的,眸光亦是灼灼。 鲜红的血顺着旗杆淌落,滴滴灼热至极,仿若淌在了万千将士的心头。 吴大将军高举手臂,“攻、城~” 号角声响起,无数支利箭划破上空,“冲啊~”数万将士如潮水般向城楼方向涌近。 大公主的死,仿若为数万将士打了强心剂,定北军势如破竹,不消一个时辰便攻破了燕城城门。 征战近三载,本越军需供给不足,人累马乏,城破后根本无力抵挡大丰军的进攻,连夜退兵逃窜。 翌日天亮时分,燕城回归寂静。 大公主的尸身和一具残缺的骸骨被放置于城墙旁的空地上。 沦陷两载的燕城被一举夺回,本该振奋,可众人皆神色悲戚,生不出半分喜悦之情。 “逝者已逝,吴将军节哀!”顾云庭悲声安抚身旁的吴大将军。 亲眼瞧见比耳闻更让人难以承受,吴大将军双眸血红,靠仅存的几分意志力压着,方没嚎啕大哭出声。 不久前还缠在他身侧,求他教如何杀北越蛮子的皇侄,那般鲜活赤城的少年郎,如今竟变成了一具残缺枯骨。 节哀?他怎可能节得了哀?天杀的北越蛮子,他此生势必要踏平北越,以慰皇侄的在天之灵。 顾云庭正欲再劝几句,传令兵飞身下马,急急在二人面前跪下,“报~北越军已退至北门关五十里外。” 吴大将军咬牙吩咐身旁的副将,“高副将点三万骑兵,一路追杀北越残兵。” 顾云庭急声劝道:“万万不可!我军奋战一夜,将士已身心俱乏,此时恋战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穷寇莫追,往北是北越地界,无防备之下极容易遭埋伏。” 话音刚落,又有传令兵飞奔靠近。 “洛都来了信使,命将军率定北军退出燕城,回定州营地接旨。” 退出燕城?众将领均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不由扭头看向身旁,当看到神色同样震惊的同僚,方才确认耳朵听到的是事实。 第295章 告别 惊诧过后,吴大将军询问传令兵,“是信使亲口说,要定北军撤出燕城?” “回将军,信使大人的原话是,大丰与北越签下和平条约,燕城已归属北越,我军不可再踏足。” “和平条约?不可踏足燕城?”吴大将军咬牙握拳,被气笑了,先是含泪苦笑,后发疯般仰天大笑。 亲生儿女被凌虐至死,数万将士拼死夺回的疆土,一纸荒诞的合约,竟全做不得数了。 等吴大将军笑够了,顾云庭上前劝解,“皇上定不知两位殿下身死和我军已夺回燕城的消息,方与北越签下了此等荒诞条约。我等必须在北越使臣未离开大丰之前,将战报送至皇上手中。皇上若得知北疆如今状况,定会收回旨意。” 吴将军压下心头悲愤,“顾将军所言极是,五殿下是皇上亲生骨血,皇上定不会让其含冤而亡。” 信使已达北疆,不好将其晾在定州,吴大将军带人回了定州,顾云庭则守在燕城料理战后事宜。 打扫战场、安抚百姓、救治伤兵,顾云庭一直忙到日暮西斜,方才得了喘息的机会。 鬼面男子如真的鬼魅般闪进屋内,在另一侧的圈椅上坐下。 顾云庭未睁眼,出声询问,“刺向大公主的羽箭,是你射出去的吧!”虽是询问,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是我。”鬼面男子承认的干脆。 顾云庭睁开眼,眸中盛满不解,“为何?”如若他们也如上头那位般手段卑劣,折腾反抗的意义在哪? 面具下的桃花眸里漾着淡淡苦涩,“我与大公主虽不甚亲近,可也自幼看着彼此长大,有那么点情分在。故而带她从盛京城出来时,我便给过她选择。可她不愿苟且存活于世,自戕殉国,是她自行选择的了结方式。” 大公主自被定为和亲公主时,便被放置在了棋盘上,往前走的每一步都由不得己。 名声被污,若选择放弃公主身份苟且偷生,将永远背负荡妇的恶名。 她不愿成为人人口诛笔伐的荡妇,亦不肯失了大丰公主的傲骨,所以选择了自戕激起大丰将士的血性,用失去生命的代价抹去莫须有的脏污。 沉默了许久后,顾云庭又问,“皇帝会坚持履行和平条约吗?” “会,且谁都左右不了他的决策。”鬼面男子语气万分笃定。 顾云庭不知他是因何这般笃定,燕城本就是大丰疆土,如今已被定北军夺回,远景帝就算是傻子,也断没有再将燕城还给北越的可能。 可他之前预言的话全都应了验,甚至连几时起战事,战事胜败都算计的分毫不差。 所以两国之间的荒诞条约,远景帝怕是也不会更改了。 定北军夺回燕城的消息传至晋城,已是两日后,颜沐筠带着擎哥儿来客栈与颜沐禧告别。 “说好不超过十日,三妹妹还真是言出必行,我们擎哥儿又要同阿娘分开了,舍得吗?”颜沐禧将擎哥儿圈在怀里,看着小家伙如小仓鼠般吃点心,越看越稀罕。 “与生命比起来,小不舍算不得什么。”颜沐筠也是一眼不错的望着儿子,好似还没分开,便开始想念了。 眼见颜沐禧又从盘子里拿了块儿蛋糕,她赶忙出声阻止,“糕点吃多了不好,不能再让他吃了。” 管教孩子的事儿交给爹娘,颜沐禧只管宠溺,“旁人的孩子吃多了糕点不好好吃饭,擎哥儿吃了零嘴照常吃得下饭菜,多吃一小块没关系的。” 擎哥儿怕吃不到甜甜的蛋糕,赶忙仰头附和,“对,我吃的下饭饭,多多的都能吃完。” 明日便要分开,颜沐筠也舍不得对儿子管教太过,无奈妥协道:“再吃最后一块儿,,吃完不许再吃。” “好~”擎哥儿乖乖点头答应。 颜沐禧最喜欢擎哥儿这一点,不管能不能听懂大人的话,有问必答,任谁亲近都十分给面子。 也不知性情内敛的顾云庭和直脑筋的三妹妹,是如何生出擎哥儿这般接地气的活泼乖宝宝。 颜沐筠说起正事,“二姐姐打算在晋城待多久?” “待不了几日了,打算六月中离开。” “今后还回来吗?” 颜沐禧笑着摇头,“不好说,短时间内应不会再回来。” 忙完手头上的事儿,她便打算回花岛,除非大丰的天彻底变了,否则她决计不会再冒险踏足大丰。 此次分别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颜沐筠心里酸涩的厉害,她将一个半大的匣子交给颜沐禧,“我近些年养的虫蛊,二姐姐好生收着,关键时候有大用处。” 提到虫蛊,颜沐禧忽而想起,“差点忘了件大事,三妹妹今日若这般离开,某人怕是要被怄死了。” 片刻后,老妇装扮的明慧出现在屋内,颜沐禧笑着说道:“三妹妹快好生认认,眼前这人是谁?” 明慧和颜沐禧打赌,说颜沐筠肯定能认出她来,颜沐禧说悬,二人还下了价值不菲的赌注。 姐妹俩每次见面,明慧都时不时的在颜沐筠面前晃荡好几回,就差将熟人二字写在脸上了,奈何至今都没被自家好徒儿认出。 颜沐筠走到明慧跟前,仔仔细细辨认了一番,继而眼睛一亮,“我知道了,你是秋珠!” 明慧上扬了一半的唇角又啪嗒落下,颜沐禧则是笑得眉眼弯弯。 “三妹妹真厉害,竟能看出秋珠的身形与明姨最相似。”说着又看向明慧,“明姨这回总心服口服了吧?您那两匣子药输的不亏!” 听到颜沐筠喊老妇为明姨,颜沐筠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反应过来赶忙喊人,“师、师父~” 明慧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罢了罢了,为了多活几年,咱们的师父缘便到此为止吧!” 颜沐筠赶忙扯住她的袖子,“别呀,怎么能说止便止呢!徒儿错了,下回肯定能一眼就认出师父来。” 明慧傲娇别过头,不搭理自家傻徒儿生硬的撒娇讨饶。 她就奇了怪了,都是亲姐妹,老三愣是没学到老二半成的功力。 颜沐禧推了推擎哥儿,“那是你娘的师父,赶紧喊师奶去!” 第296章 不见 擎哥儿嚼吧两下快速咽下口中的糕点,哒哒跑到明慧跟前,仰头甜甜喊道:“师奶~” 对上一张笑盈盈的笑脸,明慧哪里还绷得住,赶忙扯起嘴角应声,“诶~” 颜沐禧看热闹不嫌事大,“哟哟哟,不是不认徒儿了嘛!这怎又认上徒孙了?” “不认徒儿,也可以认徒孙的。”明慧摸了摸擎哥儿的圆脑瓜,牵过其小手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不搭理一旁的颜沐筠。 听小家伙师奶师奶的喊的甜,明慧感叹道:“这性子幸好没随了阿娘,你阿娘笨嘴拙舌的,真让人着急。” “阿娘不笨。”擎哥儿奶声奶气的护短。 明慧面上的笑意更大,揉揉他头顶的小揪揪,“这般小便能听懂好赖话,这小脑瓜也没随了阿娘。” 擎哥儿见自家阿娘呆愣愣的杵在一旁,挣脱束缚跑过去将其拉到明慧身边,“阿娘,快说话,说了话,师奶就不说阿娘笨笨了!” “师父~”颜沐筠讪笑着喊人。 擎哥儿一拍小脑瓜,“阿娘真让人着急!舅姥爷说了,见人说人话,见鬼得说鬼话。”小家伙小大人般一副恨铁不成钢语气。 明慧忍着笑好奇询问,“那你阿娘该跟师奶说人话还是鬼话? 擎哥儿的小眼珠转了转,“师奶是最最好的人,要说人话哒!” ‘噗嗤’几声,三人都被小家伙的童言童语逗乐了。 明慧只是拿乔,并不是真生颜沐筠的气,师徒二人几年未见,有说不完的药学知识要探讨。 日暮西斜时,颜沐筠母子二人才不万分不舍的回了葛府。 入夜,颜沐禧理完账本,正欲洗漱歇下,冬玉急匆匆进门,压着声音说道:“不好了,三小姐和擎哥儿不见了。” 颜沐禧豁然站起身,“三妹妹不见了?何时不见的?” “半个时辰前,葛府派小厮来寻三小姐,婢子以为两路人走了岔道,便跟着来寻的小厮去了趟葛府,三小姐并没回去。葛家已派人将来往客栈的路途都寻过,到处寻不见踪迹,三小姐和擎哥儿应是出了意外。”冬玉如实道。 颜沐禧拧眉思索一瞬,速速有了决断,“吩咐雨水几人收拾行囊,你和顺子陪我去趟葛府。” 主仆二人刚踏出屋门,迎面撞上明慧,明慧也是刚得知颜沐筠母子不见了,她着急询问,“晋城是葛家的地盘,到处都有葛家的眼线,母子二人怎可能消失不见?” 事态紧急,颜沐禧顾不得解释太多,“明姨你赶紧收拾行囊,我和冬玉去趟葛府,等回来咱们连夜出发,必须赶在入洛都前,将三妹妹母子追回来。” 颜沐筠今日出门,带了十多个跟随伺候的下人,能在葛家眼皮子底下将人掳走,背后之人怕是动了大手笔。 眼下北疆形势不明,她没料错的话,母子二人应是被皇城的人掳走了,目的是为拿捏顾云庭。 定北军表面上是吴大贵掌兵权,实则顾云庭才是北疆的主心骨,拿捏住顾云庭的软肋,便等于是拿住了大半的定北军,颜沐筠母子绝对不能落入远景帝手中。 葛家灯火通明,葛大舅在外院正厅等消息,听闻颜沐禧带人闯进了院子,厉声吩咐道:“来人,将其主仆几人拿来见我。” 话音刚落,颜沐禧已绕过了影壁,出现在葛大舅的视线中。 由冬玉和顺子开道,葛家的护院根本无法靠近颜沐禧,任由她大步踏进了厅堂。 看到神色愤然的葛大舅,颜沐禧也没心情客套,直奔主题,“现今不是相互试探的时候,烦请葛员外听我把话说完,再决定是否要打杀于我。” “好,我倒要听听,你能辩出什么花来。”葛大舅的语气如眸光一般冷厉。 眼前的女子藏头露尾,绝对不是简单良善之辈,外甥女在晋城只与此人打过交道,他不想怀疑都难。 “对于朝堂政事,葛员外应已听闻一二。大丰和北越签订了和平条约,皇帝承诺将燕城赠与北越。燕城是十多万将士拼命夺回来的,顾将军定不甘心将心血拱手送给敌国。” 说话间,颜沐禧已走到了葛大舅的跟前,见对方眸中的冷戾退去了大半,她也将说话声音压低了些。 “沐筠母子是顾将军的软肋,她们若落入上位者手中,便等于拿捏住了顾将军的七寸。葛院外若想救回沐筠母子,便听从我的建议,立马派人沿西南方向追赶。若能将母子二人追回,大家都安,若不能,后果不堪设想。” 一方霸主不是蠢人,葛大舅快速消化了颜沐禧话里的深意,背后之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将外甥女母子二人劫走,定不是寻常之辈。 他再想把人夺回来,怕是不容易,之前答应顾云庭会照顾好他的妻儿,如今一个不慎,竟让外甥女成了置换利益的筹码。 顾不得深想,他质问颜沐禧,“我如何能信你?” “不信我,难不成葛员外还有更好的法子吗?燕城距离此地四百多里路,待葛员外将消息传至燕城,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几轮。” 不给他过多考虑的时间,颜沐禧又道:“我将数百万的物资压到晋城,换取葛员外的三分信任。葛员外抽派自己的人手也好,雇佣也罢,速速寻三十名身手上乘的可用之人,随我一同将母子二人救回。” 葛大舅还是不信她,“我可自行去救人,为何要将人交予你手中?” “沐筠会蛊术,我身旁也有会蛊之人,能锁定沐筠母子二人的行踪。” 听闻颜沐禧连自家外甥女会蛊之事都知情,葛大舅不再犹豫。 “亥时之前,我将人手招齐。请钱娘子务必将沐筠母子二人安全带回。”说罢对着颜沐禧的方向深深作揖。 颜沐禧侧身避过,“葛员外莫要多礼,我还有事要拜托葛员外。运送到晋城的十万匹布,需在九月前全部制成成衣。另外七月份,还会有一大批新粮运往晋城,加在一起近百万石的粮食。若我不能回来,我的管事会告诉葛员外所有物资的去处,到时务必请葛员外协助我的人,将其送往所需之地。” 葛大舅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大义决然,干脆点头应下,“好,葛某定会完成钱娘子所托。” 颜沐禧返回客栈时,明慧几人已收好了全部行囊。 为免引人耳目,一行四十多个人分前后三拨,连夜出城朝着西南方追去。 第297章 众怒 五皇子和大公主薨逝、定北军夺回燕城的消息,很快传至洛都。 大朝会上,众臣子跪地不起,求远景帝撤回与北越签下的和平条约。 签订条约前,便有两名御使撞了柱子,试图逼迫远景帝改变主意。 年前和春日的几场仗,北越军已呈明显败势,大丰夺回燕城指日可待。 大丰就算要与北越签订休战条约,也该是占主导权,断不可能反向割地赔款。 奈何远景帝一意孤行,坚持答应了北越使臣的无理要求,不但承诺赔偿北越千万两白银,还将燕城划分给了北越。 如今燕城已被定北军夺回,更没有再将国土送给敌国的道理。 面对满朝臣子的逼迫,远景帝直接拂袖离去,态度明显,依旧要坚持履行条约。 众臣子面面相觑,均是无奈伤怀模样,甚至有一心为国的清廉臣子忍不住眼含热泪,为大丰的未来感到担忧。 御书房里,远景帝疲惫的揉着额角,余光瞥见颜永臣进门,敛着眉眼没做声。 过了会儿,见颜永臣没有开口劝解的意思,远景帝疑惑询问,“怎不说话,难不成颜爱卿也觉得、朕是老糊涂了?” “皇上英明!臣虽不知皇上心中所想,但皇上所为定是有自身不得已的苦衷。”颜永臣依旧是平日里的淡漠语气。 远景帝长长叹息,“唉~还是颜爱卿了解朕呀!外头那些人只知逼迫,半分不肯站在朕的立场着想,朕要他们有何用?” 缓了片刻,远景帝问询起正事,“北越使臣可安全离开?” “一行人已于昨夜子时秘密离了洛都,顺利的话,半月内应能返回北越。”颜永臣如实道。 远景帝疲声交代,“确保他们安全返回北越,万不可出差池。” “皇上放心,天机阁阁主亲自带人护送,定不会出纰漏。”颜永臣敛眸,压下眸中讥诮。 远景帝看了他一眼,又问,“近两日东宫那头可有动静?” “并无甚特别动静,只苏家幼子苏华昌与薛太师的长孙来往密切了些。”颜永臣如实道。 远景帝冷哼,“老狐狸果真是谨慎,一个赛一个的狡猾,竟能这般沉得住气。” 颜永臣沉吟了一瞬,“臣以为、他们就要按耐不住了。” 远景帝唇角勾起讽刺,“朕倒要好好瞧瞧,他们怎么个按耐不住法,千万莫要让朕失望才好。” “皇上怕是注定要失望了!臣提前恭贺皇上拔下眼中钉、肉中刺。”颜永臣躬身行君臣礼。 远景帝被捧乐,“哈哈哈……知朕者,颜爱卿也!” 朝廷特意压制北疆战况,耐不住有人故意传播,发酵了几日后,定北军夺回燕城的消息便传扬至大街小巷,几乎人尽皆知。 百姓还未来得及庆贺大丰疆土回归,茶楼书舍、街头巷尾又传出了五皇子、大公主被北越军凌虐至死,远景帝坚持与北越签订和平条约,并将燕城赔给北越的各种传言。 衙门四处抓捕传扬是非者,奈何根本挡不住唾沫星子汇成的洪流,传言越传越离谱,传远景帝在北越做质子时便被北越人同化,心中装着的是北越子民,登上帝位为的也是北越的百姓。 谣言从洛都城传扬开来,不出半月,便传至了大丰的各个府城。 文人墨客聚集的江南各地率先发起了抗议,大批学子游街呐喊,请朝廷废除与北越的和平条约。 紧接着其它府城,包括洛都也出现了学子游街的状况,官府驱赶不止,后直接动用了御林军驻守城内,一日十二个时辰巡视各个街道。 百姓人心惶惶,家家关门闭户怕惹祸上身。 距离洛都城五十里外的桃花镇。 日暮时分,颜沐筠母子二人被十多个灰衣男子裹挟着进了镇尾的客栈。 近二十日的风餐露宿,母子二人均蓬头垢面、神色萎靡,除了身上布满褶皱的绸缎衣裳,再无半分富贵之态。 为首的灰衣人放到柜台上一锭五两大小的金子,伙计眸光瞬亮,忙殷勤将一行人往楼上的雅间带。 颜沐筠母子二人被单独安排了一间房,待屋内只剩母子二人,擎哥儿才敢小声询问,“阿娘~都好久好久了,阿爹何时才会来救我们呀?” 颜沐筠轻抚着儿子的头,柔声询问,“擎哥儿怎知你阿爹一定会来救咱们?” 擎哥儿鼓着小脸,奶声奶气道:“阿爹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最最厉害了,阿爹一定会来救咱们哒!” 不愿打破孩子的念想,颜沐筠勉强挤出一抹笑,“对,你阿爹是世上最厉害的人,阿娘和擎哥儿定会平安无事的……有阿娘在,擎哥儿不用怕。” 逃出晋城后,一行人带着她们快马加鞭的赶路,路上未曾停歇半刻,顾云庭就算丢下北疆事务前来搭救她们,怕是也很难追得上。 擎哥儿从颜沐筠怀中挣脱,拍拍小胸脯,“我不怕,擎哥儿长大了也要和阿爹一样,当大将军,保护阿娘!” 儿子超乎同龄人的懂事,颜沐筠既欣慰又心酸。 奔波了这么多日,他们除了吃喝拉撒几乎都是在马上度过的,她一个成年人都很是吃不消,擎哥儿还不满三岁,竟不哭不闹的坚持了下来,好多时候还小大人般奶声奶气的安抚她,要她不要怕,说阿爹和舅姥爷一定会来救他们。 天色变暗时,一名灰衣人将饭菜送至屋门口,一言未发又关上门退了出去。 颜沐筠曾多次尝试与他们开口交流,除了合理要求外,其它攀谈的话语均得不到任何回应。 一行人从不说笑,甚至不怎么开口言语,像没有感情的冰冷机器人,只管裹挟着她们拼命赶路。 被放置到门口的饭菜是一荤一素和两碗白米饭,菜和饭都还是热乎的,味道寡淡很是一般。 擎哥儿不用颜沐筠喂,自己扒着米饭吃得香甜,还劝颜沐筠,“肉肉好吃,阿娘多吃。” “好,擎哥儿也赶紧吃,阿娘是大人,能照顾好自己的。”颜沐筠虽欣慰,但也不得不感叹,儿子是真的好养活,给什么吃什么,丝毫不挑,吃苦耐劳的好品性随了顾云庭。 一想到眼下的处境,心便不由的发沉,燕城刚收回,北疆的局势不稳,顾云庭怕是无法及时前来搭救她们母子? 第298章 偷回 吃过饭,灰衣人又送来了干净的衣衫和洗漱用品。 大热的天十多日没梳洗,身上的味道难闻不说,也燥痒的难受。 颜沐筠不得不卸下防备,给擎哥儿洗了个温水澡,自己也快速擦洗了一番。 可能是洗了澡身上舒服,擎哥儿刚爬上床便睡熟了,颜沐筠想了会儿事,迷迷糊糊刚有了困意,听到‘吱吖’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赶紧收拾一番,准备上路了。”灰衣人并未抬眼看床榻上的母子二人,撂下一句话便出去了。 颜沐筠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她本以为能在客栈歇一夜,现在看来,对方可能就只是等夜里方便进城。 她和擎哥儿都是和衣躺在床榻上,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故而直接抱起睡熟的擎哥儿出了屋子。 出了客栈,竟看到外头备了马车,看来她们母子二人无需再受马上之罪。 夜深如墨,马车行进的速度却并不慢,颜沐筠将擎哥儿搂在怀里,尽量帮其减轻马车颠簸的冲击。 车厢里很是闷热,摸着擎哥儿头上出了汗,她掀开车帘往外瞧了眼,发觉外头是山林,且路颠簸的很,行的好似并不是官道。 颜沐筠正琢磨着灰衣人为何不行官道,马车猛然晃动几下,缓缓停了下来,前头传来灰衣人的交谈声。 “为何忽然停下?” “前方好似有埋伏。” 话音落下,空气中忽而弥漫出一股奇异的甜香,“不好,屏气掩好口鼻,调转马头原路返回。” 马车快速调转方向,又开始朝前行进,比刚刚的速度快了两倍不止。 忽而,前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四周烟雾弥漫,哪怕是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也无法看清眼前景象。 猜到搭救自己的人来了,颜沐筠抱紧擎哥儿,不放心又速速脱下外衫,将擎哥儿的手臂与自己的手臂绑在一起。 很快,外头响起了打斗声,马儿嘶鸣着,朝前狂奔起来。 颜沐筠俯趴在车厢里,将擎哥儿牢牢护在身下,车厢颠簸的厉害,似下一瞬便能破裂开来,却还是能清楚听到外头的打斗声越来越小。 马车帘从外被掀开,“顾夫人莫要挣扎,小的是来救您和顾小公子了。”随着陌生男子的话音落下,颜沐筠和擎哥儿被裹挟着跳下了马车。 落地后,颜沐筠被拉拽着往前跑走,眼前浓烟滚滚,她根本睁不开眼睛,头脑也晕乎乎辨不清东南西北。 大概跑了一盏茶的时间,前头又出现了一个人,二人裹挟着她和擎哥儿往前跑,并无需她费太多的力气。 “骑马的动静太大,三小姐辛苦些。” 听出是冬玉的声音,颜沐筠心下大松,喘息着小声询问,“二姐姐也来了?” “小姐就在前头镇子上的客栈等着。”冬玉沉声回道。 颜沐筠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又开心又酸涩,有些想哭。 她刚怀上擎哥儿之时,便是颜沐禧强势替她出头,如今又是对方冒险替她们母子奔忙,一次又一次的大恩,她这辈子怕还能还清了。 几人返回客栈之时,天色已近破晓。 颜沐禧等在屋内,见颜沐筠抱着擎哥儿过来,忙伸手接过擎哥儿,“睡得这般熟,用药了吧?” 冬玉笑着解释,“小姐准备的昏睡药丸子,压根没能用得上,小家伙睡得可香了,一路上还打小呼噜呢!” 颜沐禧闻言放了心,“风餐露宿十多日,我还担心擎哥儿小小年纪身体撑不住,没想到小家伙这般皮实,脸蛋红扑扑的,气色比三妹妹还好呢!” 亲眼看到熟悉之人,颜沐筠体会到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庆幸,禁不住泪湿了眼睫,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两个字,“谢谢!” “都是自家姐妹,说谢便见外了。”颜沐禧嗔了颜沐筠一眼,将擎哥儿放到床榻上,“且眼下也还没到说谢的时候,今晚是利用巧法子将你和擎哥儿偷了出来,你们若想安全返回北疆,怕是不容易。” 她们一路没停歇的追赶至此,才堪堪追上一行人,此地距离洛都城已不足二十里路,到不了天亮,背后之人便会收到颜沐筠母子被劫走的消息。 返回北疆的路上定会设下层层关卡,大人好做掩饰,擎哥儿的个头和年岁摆着,不大好遮掩,母子二人若再落入对方手中,怕是神仙都难再救出来。 颜沐筠的脑袋还是晕乎的,担忧询问,“那二姐姐可想好了后头的章程?” 颜沐禧对她笑笑,“回北疆太危险,咱们便暂且不回北疆,等风头过了再做打算。”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最危险之地也是最安全之地,咱们先回洛都城苟着去。” 颜沐筠想都不想便爽快应下,“好,都听二姐姐的。” 翌日,颜沐筠换了副装扮,擎哥儿也被打扮成女童模样,跟着车马行的队伍进了洛都城。 昨夜得手后,颜沐禧让葛大舅的人手往西北方向逃窜而去,背后之人暂时想不到她们会主动靠近虎狼窝,故而一行人安全无虞的进了洛都城。 进城后,一行人没去住客栈,在车马行安排的三进小院落住了下来,院落的位置距离大丰皇宫仅三里路,站在房顶上能清晰瞧见午门城楼。 待在猛虎窝边上,颜沐筠心里惶恐了几日,后见无事发生,便也放松了下来。 大的放松了,小的却很不开心,擎哥儿不愿每日穿粉粉的裙子,跑的时候看不到脚,爬高跳低也碍事的紧。 吃过早食后,几人坐在屋檐下聊天,见擎哥儿自转摔了个屁墩儿,颜沐禧禁不住笑眯了眼睛。 “擎哥儿每日都活力满满的,简直太可爱了。” “也就只剩可爱了!我之前还想着再跟顾云庭生个女儿,儿女双全呢!现在看来还是算了,真怕养大了嫁不出去。”颜沐筠别过眼,不忍再看儿子。 怨不得亲娘吐槽,擎哥儿生的偏男相,肤色也不甚白嫩,此时玩得满头大汗,浑身脏乱,包包头被搞得歪歪扭扭的,确实有碍观感。 颜沐禧打趣道:“别算了呀!说不准女儿的长相能随了阿娘呢!” 颜沐筠撇撇嘴,“我可不敢赌一个说不准,且大多数女儿的长相都随父亲,只有少数随母亲。比如我和二姐姐你,还有家里的几个妹妹,长相都随颜永臣的多些,只大姐姐的长相完全随了母亲。” 提到颜沐清,姐妹二人面上的笑意皆褪去大半。 近两日,洛都城的局势越来越微妙,太子和其背后的人怕是要动手了。 太子若能成功登位,颜沐清则平安无事,若失败,颜沐清怕是还会如梦中般无法善终。 第299章 暴雨将至 与此同时的长乐宫,颜沐清看见虞瑾堂进门,疾步迎上前,“殿下!” 虞瑾堂面色惶然,被猛然的呼唤吓得浑身发颤,待眸子聚焦看清眼前之人是颜沐清,一把扯住其手臂,“沐清,咱们要行知举,父皇好似都知道了,他都知道,都知道,要不我们、我们还是、” 颜沐清厉声打断虞瑾堂语无伦次的言语,“殿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论父皇知情与否,我们都没有后路可退。我外祖家和薛家老少的性命全部系在殿下身上,若失败,所有人都得提前下黄泉。所以殿下不可再有打退堂鼓的念头,明日之战,我们只能赢,不能输,所有人都输不起。” 见虞瑾堂的眸光避开,颜沐清反手抓紧他的手,“父皇已连续半月罢免了大朝会,今日叫殿下过去乾清宫,可是单独与殿下说了什么话?” 远景帝一系列的迷幻作为,让原本不坚定要夺位的虞瑾堂多了几分坚定。 同很多忧国忧民的臣子般,虞瑾堂迫切希望保住大丰的利益,为枉死的大公主和五皇子讨回应有的公道。 好不容易坚定了的信念忽又崩塌,颜沐清必须搞明白其中发生了何蹊跷,眼下即将见分晓,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手上受痛,虞瑾堂涣散的神智被拉回,颤着声音说道:“父皇他将我单独叫至御书房,问我是否还记得,幼时被他圈在环中教导课业的模样,还问我对他可有何不满,有什么不满都可说出来……父皇他说自己年岁大了,脑子还清醒的很,犯了错,会改正的,要我不要记恨于他。他已经没了大皇兄、五皇兄他们,不想再失去骨肉血脉……” 作孽至此,远景帝竟还试图打亲情牌?颜沐清压下眸中的嘲讽,温声安慰道:“殿下莫要太过自责,你只是想守住大丰子民的利益,替大皇姐和五皇帝讨回公道,并不是要行伤害父皇之举。殿下是储君,本就是要登上皇位的,如今不过是早些登位罢了。父皇若愿意主动传位于你,他还是万人敬仰的太上皇。为了大丰的子民能更好,殿下你的那点愧疚又算得了什么?” “对,沐清你说的对,孤的愧疚与万千大丰百姓比起来,不算什么,不算什么的。”虞瑾堂将颜沐清拥入怀中,“沐清,还好有你,还好有你。” 颜沐清反抱住他,“不管今后如何,嫔妾会永远伴在殿下身边,不论生死,都陪着殿下。” 薛家和苏家已收拢了大半的朝堂臣子,御林军那头也提前埋了暗线,如今东风已至,成败全在明日的逼宫之举。 虞瑾堂若成功登位,前世所有人的命运将彻底扭转,若失败,她便还如前世一般,陪着他入黄泉。 她已尽力逆天改命,结果如何只能交给老天,左右已多活了一世,多出来好几载的陪伴,她该知足。 …… 天气闷沉了一夜,卯时将至时,颜沐筠被热醒,翻来覆去再无法入睡,懒得再麻烦下人换冰盆,干脆抱起熟睡的擎哥儿去了颜沐禧的屋子。 如今的颜沐禧早没了幼时的好睡眠,已然睡醒,正倚在软塌上看话本子,看到母子二人进门,疑惑一瞬笑道:“三妹妹这嫁做人妇后,怎学的如此粘人呢!有儿子陪不算,还要时时刻刻粘着姐妹。” 颜沐筠嗔了她一眼,“不论何时何地都不忘打趣人!”余光扫到被放置到一旁的话本子,凤眸不由睁大,“二姐姐有心思看话本子,难不成觉得大姐姐和太子会安全无虞?” “三妹妹未免太高看于我了,我又不是神算子,怎可能算到未发生之事嘛!”颜沐禧揉了揉擎哥儿红扑扑的小脸蛋。 明欣郡主比擎哥儿大半岁,三岁多正是天真可爱的年岁,太子若败了,明欣定会被拖累,不过身为皇家血脉,不用承受株连之罪,性命暂时无虞。 但明欣的性命也只能是暂时无虞,她已让冬玉打听了颜府的近况,如今的颜老太太卧床不起,怕距离死期不远了。 颜老太太筹谋半生,定不会无牵无挂的赴死,颜沐清若护不好女儿,明欣的性命难能保全。 颜沐筠也想到了明欣,“分开时明欣郡主还是奶娃娃,也不知如今是何模样了?” 一旁的冬玉忽而想起前几日在茶楼听到的闲话,“婢子听旁人说,皇帝很是宠幸颜尚书,连明欣郡主的名字都是颜尚书给取的。” 似想起什么般,颜沐禧眸中闪过欣喜,“明欣的名字是颜永臣取的,可当真?” 冬玉摇头,“婢子也不知道是否属实,反正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还说当时薛皇后和太子等人的面色都变了,不敢相信郡主名字是臣子取的。” 郡主被皇帝赐名是天大的荣幸,可若名字只是臣子随意取下的,荣幸则变成了贬低。 此事若是真的,颜沐禧却觉得是好事,颜永臣是巫月族明家人,为颜沐清的女儿取名明欣,证明有把小郡主看做了半个明家人。 如今的颜老太太躺在了病榻上,前头主事的人是颜永臣,若颜永臣肯出手维护明欣一二,明欣的性命能多几分保障。 见她莫名欣喜,颜沐筠疑惑道:“难不成郡主的名字有蹊跷?” “确实有蹊跷,有大蹊跷。”颜沐禧拧眉想了想,觉得巫月族之事没必要瞒着颜沐筠,便将从明慧和月婵处探知的消息细细讲给了颜沐筠听。 颜沐筠听完,沉默了许久,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忽然觉得,虞家所有人都不无辜。” 身为现代灵魂,颜沐筠不信奉父债子偿那一套,可还是觉得远景帝太可恨了,所有和他有关的人都不配享受尊荣。 颜沐禧苦笑着叹息,“那大姐姐和明欣呢?三妹妹也想她们为刽子手陪葬?” 得知原委的第一瞬,颜沐禧也曾觉得与远景帝有关的人不无辜,可再想到明欣咧着没牙的小嘴冲着她笑的模样,心如何能坚硬的起来? 颜沐筠又沉默了,沉默过后是数声长长的叹息。 “那二姐姐觉得,大姐姐和太子能成事吗?” 第300章 逼宫 “我不知道。”颜沐禧不敢将猜测宣之于口,怕一语成谶。 她转头望向窗外,此刻已过了卯时正,天光竟还未大亮,空气也潮湿难耐,狂风暴雨怕是就要来了。 与此同时的乾清大殿外,内侍官再次传达了远景帝罢免早朝的口谕。 臣子们面面相觑,后摇头叹息的陆续退去小半,大半的臣子都选择了留下。 薛太师对着上首的内侍官高声道:“皇上既龙体有恙,无法料理国事,臣冒昧奏请皇上允太子殿下监国。” 众臣子齐声应和,“臣等请走皇上允太子监国~” 传旨内侍官是远景帝的心腹,他尖利着嗓子怒斥道:“尔等大胆~皇上龙体只是微恙,还轮不到太子殿下监国理事。” 薛太师高声辩驳,“朝中不可无理事之人,皇上的龙体若只是微恙,便请皇上亲自出来处理朝中事务。若不能,烦请皇上允太子殿下监国。” 内侍官惊诧道:“你、太师莫不是想要逼宫造反?” “臣惶恐。”薛太师口上说着惶恐,神态和语气却没半分惊惧惶恐的意味。 “请皇上允太子殿下监国~”众臣子再次齐声奏请。 乾清殿上的消息很快传入远景帝耳中,“就这?他们莫不是打算兵不见刃的请朕退位让贤?” 颜永臣躬身道:“文人的嘴皮子便是兵刃,不过得用对场合,针对适合的对手。” 远景帝笑笑,“颜爱卿所言极是,朕若在乎他们的口诛笔伐,他们的兵刃便见得了红。若不在意,他们等同于是空手对敌。” 顿了下,远景帝又道:“宫外可有旁的动静?” “以苏太傅为首的一众致仕老臣,率上万文人学子堵在了午门前,要求皇上撤回和北越的休战条约,出兵北越为大公主和五皇子讨回公道。”御林卫如实告知。 话音落下,内侍官匆匆进门,“回禀皇上,众臣子奏请皇上允太子监国。” “你回去传朕的口谕,就说朕身强力壮,不允他们的请奏。” 内侍官愣了愣,抬眼偷偷打量了眼远景帝,见其神色轻松如常,忙点头哈腰退了出去。 乾清大殿的众臣子听完口谕,先是震惊,而后是满腔的愤然,没想到皇上连出来应付他们都不愿。 大丰的天下虽是虞家的 ,却也不是皇帝的一言堂,皇帝做出有违国本之举,全然不顾众臣子的谏言,臣子有权推立新的皇帝登位。 薛太师对着太子的方向叩首,“皇上患病无法理事,臣请太子殿下接手朝中事务。” 薛太师此举虽是提前商量好的,虞瑾堂仍控制不住浑身紧绷,声音也颤的厉害,“父皇还健在,孤怎可能行越俎代庖之举。” “皇上数次行出荒唐之举,应是患了癔症,不再适合处理朝中事务,为保我大丰能昌盛依旧,臣恳请太子殿下监国理事。” 薛太师的话音落下,众臣子也齐声高呼,“臣等请太子监国理事。” 上百名臣子匍匐在脚下,虞瑾堂心跳的厉害,隐在长袖中的拳头不由握紧,想到背后的薛家和苏家,还有等在长乐宫的颜沐清和明欣,他深吸一口气,“孤、定不辱诸位的期许。” 薛太师和苏尚书跪地叩首,“太子殿下英明,尔等愿尽全力辅佐殿下左右。” 紧接着,众臣子也纷纷叩首高呼,“太子殿下英明~” “太子,你可治罪?”熟悉的声音响彻于耳畔,众人抬头,方瞧见远景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殿中。 无视众臣子的目光,远景帝大步走至龙椅旁坐下,鹰眼般的眸子扫过殿中的每一个臣子,不急不缓的开口,“听闻诸位要伙同太子谋夺朕的皇位,可有此事?” 见太子呆愣在原处没有反应,薛太师回道:“皇上患病不能理朝中事务,太子乃大丰储君,代理国事理所应当。” 远景帝未理会薛太师,眸光落在太子身上,“谋权夺位,可是太子的主意?” 虞瑾堂从惊诧中回神,“孤、儿臣,儿臣只是想为父皇分忧。” “你父皇我还健在,何需你越权替朕分忧。太子伙同奸臣贼子谋权夺位,可知罪!”远景帝厉声喝问。 ‘奸臣贼子’四字如铁锤般将虞瑾堂砸醒,此时此刻,他方真正意识到,自己没退路了,后退半步,今日支持他的臣子大半都要入黄泉地狱。 旁人已助他至此,他不能再胆怯下去,就算被冠上谋逆的名头,也必须将父皇手中的大权夺过来,护着想护之人。 他挺直背脊,直视着远景帝的目光,“儿臣不知自己何罪之有?父皇患病无法处置朝中事务,为了大丰疆土的完整,子民的安泰,儿臣请父皇允许儿臣暂理朝中事务。” “哈哈哈……反了,反了~朕的好太子果真是要反了!”感叹过后,远景帝大喝道:“来人,将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全部拿下!” 话音落,大殿四周速速冲进一队御林卫,可御林卫还未行至太子跟前,外头又冲进来数倍的御林卫,挡在了太子和薛太师一众臣子的前头。 远景帝看着占了上风太子,眸中没有半分慌乱,“太子,朕再给你一次机会,确定要反了朕吗?” 刀已出鞘,此刻的虞锦堂哪还有退路,踏凄然道:“儿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望父皇能够谅解。” “好,希望太子不要后悔今日之举。”远景帝语气里透着三分悲凉。 连续失了几位皇子,若太子愿意迷途知返,他是真的会留下太子一脉的性命,可惜,这个儿子,他注定要失去了。 见远景帝站起了身,薛太师再次出声逼迫,“请皇上下旨,允太子监国。” 远景帝唇角勾起讽刺,“若朕不肯下旨,薛太师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民心所向,胜之所往!太子殿下乃心软良善之明君,定会善待皇上。”薛太师拱手行了个君臣礼。 远景帝唇角的讽刺放大,“民心所向,是否为胜之所往,朕不知!但朕知道,你们胜不了朕。” 虞瑾堂与薛太师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眸中看出了疑惑。 北疆战事调走数万洛都守军,现今的洛都城仅十万御林军守护,一半以上的御林军归顺了太子,就算真动了兵刃,远景帝的胜算也不大。 所以他们不知,远景帝如此镇定是故作玄虚,还是真有旁的依仗? 第301章 逼宫2 薛太师欲开口再试探一二,忽而有两名灰衣蒙面人悄无声息的落在远景帝身旁,待众人反应过来,殿中已没了三人身影。 虞瑾堂下意识的看向薛太师,“这、眼下又该如何?” 薛太师沉吟一瞬,面色巨变,“不好,立即搜宫。”说着凑到太子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必须在生出变故之前、以除后患。” 虞瑾堂的面色也是大变,下意识反驳,“万万不可。”谋权篡位已然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他绝不会做出弑父之举。 薛太师眸底划过厉色,“事已至此,殿下莫不是以为,还有回转的余地?” 见虞瑾堂依旧是满目拒绝,薛太师并未再多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们就算想弑君,也未必能做得到。 远景帝无依无靠,能靠自己的谋略和狠辣手段坐上皇位,不是良善之辈,更不是简单之辈。 他们若不能及时将人除去,待其等到翻牌的机会,后头怕是再难成事,眼下只有放手一搏,方有成事的可能。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御林卫冒雨搜查各个宫殿,众臣子等在乾清殿内,各个心焦不安,远景帝若等来救援,在场众人均落不着好。 午门外,上万文人学子也是冒雨等候,坚挺着无一人离去。 辰时初,南城门和北城门有大批御林军闯入,两方人马边走边厮杀,不断有人高喊着,“太子逼宫谋反,御林军前往皇宫救驾,拦路者与逆贼同罪处之!” 兵卫从城门一路喊到宫门口,扒在墙头或躲在墙角的百姓均听进了耳中。 冬玉顾不得脱掉身上的蓑衣,疾步跑进屋内,“打起来了,外头兵荒马乱,洛都城彻底乱了。” 颜沐禧将切好的果肉塞进擎哥儿口中,“争权夺利向来残酷,冬玉你不要再出去看了,看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咱们关门闭户等着外头太平即可。不管最后是太子胜,还是皇帝胜,都还是虞家的天下,不会为难普通百姓的。” “可是、”颜沐筠想说,关乎大姐姐母女的安危,她们怎可能做到事不关己?可仔细想想,颜沐禧说的才是事实,她们除了跟着担忧又改变不了什么,说些无关痛痒的担忧话屁用没有。 “哦~”冬玉悻悻的应了声,“那咱们中午吃什么?” 只顾着操心外头的形势,她早食便没吃好,这会儿有些饿了。 颜沐禧的淡定全是面上功夫,哪有心思惦记吃的,正想说让厨娘随便做点饭菜,看到擎哥儿晶亮的眼睛,温声询问,“擎哥儿想吃什么饭饭?” 擎哥儿举起小手,“肉肉,擎哥儿要吃多多的肉肉。” 颜沐筠嗔道:“一口肉一口菜,不然就不许吃肉。”转头吩咐冬玉,“让厨娘荤素搭配做几道菜便成,口味稍微清淡些。” 她们所居的院落靠近皇宫,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儿,除了没心没肺的擎哥儿,怕是没人能吃得下荤腥。 此刻的长乐宫主殿,颜沐清母女、顾悦岚和薛婉和都守在一处等消息。 可能是未生育过的缘故,两载岁月未在顾悦岚和薛婉和的面上留下痕迹,尤其是顾悦岚,性子依旧没能沉稳下来,和三岁多的明欣也能玩闹到不亦乐乎。 看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殿内打闹,薛婉和禁不住感叹,“幸好有顾侧妃在,不然我这心怕是要卡在嗓子眼,连吸气呼气都困难。” 颜沐清很意外她会将紧张宣之于口,“见惯了太子妃的淡然模样,我还以为太子妃生来便不会如常人般急迫紧张呢!” “人都有七情六欲,本宫只是比旁人看的透彻些,遇生死攸关之劫,怎可能会不害怕紧张?”薛婉和垂眸,唇角漾起苦笑。 “那太子妃怨恨过我吗?”颜沐清很是好奇,薛婉和身为太子正妃,从来没有得到过太子的爱慕,且如今的事端又是她挑起来的,薛婉和是否怨恨她。 “从未。”薛婉和淡声道。 “没有便好。”颜沐清与之相视一笑,她信薛婉和的话,因为对方从不屑于说谎。 薛婉和确实没有说谎,太子不倾心于她,不是颜沐清的错,如今的祸事,掌握主导权的也从来都不是颜沐清。 皇帝属意的皇位继承人不是太子,太子党若想活命,必须寻机做出反抗,长乐宫、薛家和苏家早晚都要面临这一天,躲不掉的。 雨断断续续下了整整一日,洛都城的厮杀声也响彻了一日,临近傍晚时,随着雨势渐小,洛都城终于回归平静。 乾清殿内,看到带兵入殿的是禁卫军副统领,虞瑾堂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众臣子悬着的心也纷纷落回原处。 副统领在虞瑾堂面前跪下,“臣不辱殿下使命,已将逆贼全部制服。” 虞瑾堂强撑着酸软到麻木的身躯,上前一步将吴统领扶起,“辛苦吴统领了!” 吴统领顺势起身,毕恭毕敬道:“一切都是臣该做的。” 薛太师紧蹙的眉头并未松开,他询问吴统领,“吴大人带了多少兵马进宫?” “五万兵马,眼下安好的有三万左右。”吴统领如实道。 “皇上被歹人挟持,麻烦吴大人立即抽调五千人手,协助御林卫寻找皇上踪迹。”薛太师心里不但没有尘埃落定的安定,此刻反而越发惊惶。 以他对远景帝的了解,对方不可能只是躲起来,更不可能这般轻易被击败,定还有后手没露出,只有尽快将人找到,方才算真正的尘埃落定。 吴统领看向太子,太子心下叹息,他也觉得事情还未结束,心里莫名的不安,“吴统领就按太师说的办吧!尽快寻到父皇的行踪。” 皇宫就这般大,几千人马从傍晚寻到夜半,依旧没能寻到远景帝的踪迹。 午门外的文人学子淋了一天的雨,得知太子殿下获胜陆续散去,只剩以苏太傅为首的寥寥上百人等候在原处。 担心祖父身子骨撑不住,苏华昌开口劝,“眼下尘埃落定,祖父也回去吧!” 苏老太傅望着依旧阴沉的天色,悠悠开口,“尘埃落定!怕是还早着呢!” 第302章 落定 苏华昌不明白祖父的话是何意,“眼下胜负已明了,难不成还会生出旁的变数?” “不好说,再等等瞧吧!”苏太傅转头看向最优秀的孙儿,“云娘可来了信?” 苏华昌压制住心头荡起的不安,点头道:“祖父放心,云娘她已于半月前抵达岭南,大人和孩子都安好。” 云娘是二夫人的远房亲戚,在苏府寄居了两载,对苏华昌生出了情谊,苏华昌无心娶妻,并未回应云娘的心意。 前些日子祖父寻到苏华昌,说云娘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女子,要他接受云娘,为苏家留下个子嗣。 他极力反抗,最后仍没能抵住祖父的施压,糊里糊涂与云娘有了夫妻之实。 云娘在被确认怀了身子后,被祖父做主送去了岭南老家,他得知时,人已经送走了两日之久。 如今看来,祖父在决定参与助太子夺位前,便开始了为苏家安排后路,除了他,其他堂兄弟应也被隐秘安排了子嗣。 苏太傅的想法不难理解,万一苏家覆灭,还有血脉可延续。 可苏华昌不明白,祖父为何料定苏家会覆灭?以苏家在清流文人中的地位,就算参与了夺嫡,也不该落到满门被屠的地步,毕竟没有哪个皇帝愿意与天下文人学子为敌。 比如今日的暴乱,兵士们的厮杀再凶狠,都没人敢伤午门前的文人学子分毫。 祖父和花太保乃南北文人学子的领袖人物,在大丰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帝王为了百年后的声誉,应不敢对苏家处置太过才对。 苏华昌正欲再细细询问几句,忽而发现远处有亮光闪现,紧接着好似有踏踏的马蹄声在不断靠近。 又支着耳朵听了片刻,待确定声响确实是马蹄声,他豁然转头看向祖父,才发觉祖父的面色煞白到吓人。 薛太傅闭眼长长的叹息一声,“回家。” “祖父~”苏华昌满目的不可置信。 苏太傅轻拍了拍孙子的手臂,“走吧,回去填饱肚子睡个好觉。” 随着苏太傅的离去,其他人也陆续离开。 宫门前的平静只持续了片刻,便被洪潮般的人马打破。 带头的清瘦将领高呼,“闯宫门,捉拿谋反逆贼~” 看守宫门的御林卫连续奋战一日一夜,无力抵挡汹涌而至的人马,宫门很快被破,穿着银色盔甲的兵丁如蜂拥般涌入皇宫内,厮杀声再次响起。 乾清殿内,虞瑾堂听到亲信的回报,面上刹那间褪去了血色。 他转头看向薛太师,薛太师的面色亦是惨白一片。 缓了片刻,虞瑾堂颤着声音询问,“外祖父,如今可还要再搏一搏。” 薛太师疲惫的摆手,“先等等看!” 说话的功夫,身穿银色盔甲的兵士已杀到了乾清大殿外,看着势如破竹的陌生军卫,虞瑾堂绝望的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虞瑾堂的眸中只剩决然,“吩咐驻守御林军,收手投降吧!” 眼下败局已定,再坚挺下去只会死伤更多的兵马,为了他的那点不甘心,不值得再牺牲更多生命。 “虞瑾堂,你勾结奸逆以下犯上、意图谋逆,可知罪?”高头大马上的黑衣小将对着殿内厉声喝问。 虞瑾堂缓步踏出大殿,眯眼望去,认出黑衣小将竟是三皇弟虞瑾州,大丰最没存在感的皇子,如今的寿王殿下。 没等到他理清其中弯绕,远景帝被一行兵卫护着,从偏殿的方向走了过来。 看到好端端的帝王,大半的臣子选择了跪地求饶,只小半臣子不愿折了傲骨,还直立着身躯对抗。 眼下的状况,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太子落败了,远景帝虽不可能将满朝臣子杀光,可他们定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惩处。 远景帝并未去看神色各异的臣子,他在距离太子几步远的距离站定,缓声问,“太子,你可后悔今日之举?”语气平淡到辨不出喜怒。 虞瑾堂像做错事的孩子般,无措的摇着头,眼泪从眼眶滑落,他踉跄着退后几步,终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儿臣知错了,但儿臣不后悔。” 毕竟是自小看大的嫡子,见他这副模样,远景帝心里难免升起酸楚,“好一个不后悔,果真是朕养的好儿子。翅膀硬了,想要踩着老子的臂膀登天,好的狠呀!” 虞瑾堂豁然抬起头,“儿臣从未想要踩踏父皇,更未想越过父皇。儿臣只是想保住大丰的疆土,替皇姐和五皇兄讨回应有的公道。他们是儿臣的同根至亲,儿臣不愿看他们白白枉死。” “你不想至亲白白枉死,朕便愿自己的骨肉被人欺辱至死吗?”远景帝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临了,虞瑾堂的头脑反倒是异常的清醒,他满目的决然,仰头高声质问远景帝。 “父皇既在乎他们,为何不替他们讨回公道?一次次放纵北越在我大丰头上撒野。当初憋屈下嫁皇姐便是如此,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行缩头龟之举。父皇若有旁的谋划或不得已苦衷,说出来便是,难不成儿臣和满朝的文武,都不配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面对儿子的质问,远景帝眸光冷了下来,“朕是皇帝,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好,那父皇便带着您的考量,高坐于庙堂之上,享受您的尊荣吧!”太子含着眼泪,凄然的笑了,“儿臣知错,任凭父皇处置。” 天空炸雷响起,随着数道闪电,乌沉的天空再次落下雨滴,雨滴很快汇成绵密的雨幕。 …… 大雨下了半宿,直至天明,雨势方才小了许多。 晨起没顾得上吃早食,冬玉和顺子先后出门打听外头的消息,冬玉出去时有多着急,回来时便有多磨叽。 颜沐筠守在角门处,见冬玉进门,拉起她便往屋里走。 等进了屋门脱下蓑衣,众人看清她无措的表情,悬着的心霎那间死了大半。 颜沐筠深吸一口气,不死心的问,“太子、败了?” 冬玉点头,“嗯,说是皇帝养了几万私兵,寿王带兵进宫救驾,关键之时扭转了败局。” 第303章 处置 答案被证实,颜沐筠颓然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圈椅上。 颜沐禧压下心头的惶然,急声询问,“太子可还活着?”面上装的再镇定,却掩饰不住声音发颤。 冬玉忙不迭点头,“活着,太子殿下还好好的活着呢!太子性命无碍,大小姐和小郡主定也平安无事,小姐和三小姐都不用太过担忧。” 小半个时辰后,顺子也返了回来,他打听到的消息比冬玉更全面些。 昨夜太子败落,远景帝本是要当场处决了太子,被如今已是寿王的虞瑾州开口拦下。 寿王在瓢泼大雨中跪了一个时辰,方求得远景帝改主意暂留虞瑾堂性命,圈禁于长乐宫中,等候发落。 参与逼宫的臣子则是当场被发落了,薛家和苏家判满门抄斩,诛三族,其它相关臣子或罢官,或降职处置。 颜沐筠拍着胸口不停吸气呼气,“还好,太子还有命在,大姐姐不至于跟着一起去了。” 颜沐禧的心却揪的难受,苏家和薛家三族覆灭,于太子和颜沐清而言,怕是生不如死。 薛家便罢了,是太子的外家,且是此次逼宫的主谋,被诛三族无可厚非。 苏家乃百年清流世家,万千文人学子敬仰的存在,远景帝重判苏家,看来是破罐子破摔,放弃了帝王的名望,只想要个痛快。 而眼前的刀光血影、血流成河,只是刚刚开始,远景帝看似守住了皇位,赢了!实则彻底失了民心,已在逐步走进颜永臣织好的大网,距离败落不远了。 此时的长乐宫已被禁军重重包围,所有主子下人均不得进出。 禁军便是昨夜赶来救驾的军队,乃远景帝秘密养在林城的私军,除了天机阁外,只虞瑾州知道禁军的存在。 宫人内侍一早便被禁军押解了出去,如今全长乐宫只剩下少许几名愿与主子共生死的下人,繁华宫苑一夜之间变做死气沉沉模样。 虞瑾堂被押送回来后,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没了生机,任谁呼唤都不予理会。 薛婉和得知薛家三族被诛,再没有之前的从容淡定,倒下了。 颜沐清虽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败落的这一日,依旧无法坦然接受,强撑着一口气才没倒下去。 全东宫的主子,置身事外的顾悦岚反倒是最清醒镇定的一个,她跑到虞瑾堂的床榻前,指着虞瑾堂的鼻子便是一通骂。 “干都干了,如今这副死人模样又是做给谁瞧呢?要死便痛快的死,想活就爬起来继续活。半死不活的麻痹自己,还累及旁人跟着揪心,再自欺欺人,也骗不了自己是个孬种的事实……” “顾侧妃,还是让殿下好好消化、” 顾悦岚打断颜沐清想要替虞瑾堂辩解的话,“还有你,现在是溺爱他的时候吗?薛家和苏家已无力回天,可咱们长乐宫还未走至绝路。现在便认命等死,明欣怎么办?她才三岁多,难道也要跟着咱们一起赴死吗?他虞瑾堂不仅是太子,还是明欣的阿爹,他就算不想活着,也该给明欣拼一条活路。” 想到年幼的女儿,颜沐清心痛到几近窒息,前世便未能护女儿平安出生,重活一世,竟还护不住女儿的性命吗? “母妃~”明欣不顾身后乳嬷嬷的阻拦,挣脱束缚哒哒的跑进了殿内,“母妃~父王~欣儿想你们啦~” 颜沐清艰难挤出一抹笑,“母妃不是让欣儿在屋里待着嘛!欣儿怎又不乖了。” 明欣鼓起小脸,“可是,欣儿不想嬷嬷陪着,欣儿好想好想父王母妃。” 抬眼瞧见榻上躺着的虞瑾堂,明欣的小眉头瞬间拧起,“父王为何躺着不动?父王生病了吗?” 虞瑾州缓缓转动眼眸,当看到女儿稚嫩的小脸时,眼泪从眼尾无声滑落。 见疼爱自己的父王掉眼泪,好像在哭,明欣撇了撇小嘴,大眼睛里聚起水雾,她哒哒两步跑到床榻跟前,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帮虞瑾堂擦眼泪。 “父王是哪里痛痛吗?欣儿帮父王吹吹,吹吹便不痛了!” 虞瑾堂的胸膛剧烈起伏数下,压抑着的情绪再控制不住,仰面嚎啕大哭。 他从出生起便被封为太子,得生母疼宠,父皇看重,还有强大外家的保驾护航,活的尊贵且肆意。 从小到大的顺遂,他养成了爱憎分明且相信世界皆美好的直愣性子。 说好听些是良善,实则是愚蠢,二十多载的储君生涯,他从未怀疑过父皇对自己的看重。 哪怕父皇推一个又一个的皇兄皇帝们与他抗衡,他也从未怀疑过父皇的用心,只是认为那是帝王的权衡之术,父皇最看重的是他。 直到虞瑾州踏马而来,轻蔑的目光扫向他时,他心中的信念方才轰然崩塌。 原来父皇看重的儿子从来都不是他,他只是用来替三皇帝挡刀剑的活靶子,他自以为是的骄傲,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 可笑的是,在选择逼宫的前一日,他还想过跪到父皇跟前,诚恳的认个错,意图求得父皇改变主意……简直是蠢笨到了极致! 他的无用和蠢笨,拖累薛家和苏家遭灭族之祸,外祖和苏太傅那般风光霁月的人,都因他晚节不保,提前入了黄泉。 他若早听进去劝诫,再准备充足些,或许……可惜,他已被斩断手脚,没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见父王哭的撕心裂肺,明欣也被吓到哇哇大哭,颜沐清忙将女儿抱进怀里哄,“欣儿不怕,你父王只是太痛了,等哭够了,便不哭了……不怕不怕啊……” 顾悦岚叹息一声,从颜沐清怀里抱过明欣,“欣儿交给我照顾,你们二人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免得吓坏了孩子。”说罢抱着明欣出了内殿。 殿内只剩二人,颜沐清上前抱住虞瑾堂,没哭也没言语,就只是静静的伴着他。 虞瑾堂愧疚,她颜沐清何尝不是愧疚至极,折腾几载,没改变多少,反倒比前世还少了几年的命数。 真想不管不顾的闭上眼,就这般去了,再不用承受身心的折磨,可她若闭眼离开,明欣怎么办?她的欣儿该怎么办呀! 颜府主院,苏氏得知太子败落,苏家被判满门抄斩诛三族时,喷出一口血,当场晕死了过去。 下晌醒来,苏氏不顾婢女婆子的阻拦,跌跌撞撞奔去前院寻颜永臣。 第304章 醒悟 颜永臣刚从老太太的院里出来,看到疯妇般奔来的苏氏,静静立在原处,眸光平淡无半分动容。 “老爷,你救救苏家,妾身求你救救苏家,皇上那般信任你,老爷去求皇上,他定能从轻发落的……”苏氏扯住颜永臣的袖子,血红的眸子盛满哀求。 “谋逆之罪,夫人想要我如何求?”颜永臣的语气和眸光一样平淡,平淡到像是在诉说旁人的家事。 苏氏在地上跪下,仰面哀求,“老爷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救苏家,老爷你救救他们吧!” 颜永臣盯着她的眸子,平静询问,“我遇难之时,他们可曾愿意出手相帮?” 苏氏的眸子讶然睁大,忽想起颜永臣牵扯科考舞弊案入狱时,她也曾去娘家求助,未得到任何帮扶。 可苏家那般做是有缘由的,如今不该成为颜永臣见死不救的理由。 “苏家也曾助老爷仕途亨顺,老爷不能见死不救呀!”苏氏试图用旧恩唤起颜永臣的良知,可她注定要失望了。 “苏家参与逼宫谋逆,不能救,也不该救。祸不及出嫁女,夫人好生保重自己。”颜永臣说罢无情拂开她抓着其衣摆的手,转身进了屋。 苏氏跌倒在地,心像被撕碎了般疼痛难忍,似想起什么,她豁然抬起头,高声质问,“颜永臣,你是否早知道太子会败落,苏家会有如今的下场。” “是。”屋内传出颜永臣依旧淡漠的声音。 苏氏没想到他能承认的这般痛快,愣怔一瞬眼泪簌簌往下落,后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原来女儿所言竟是真的,她同床共枕的夫君,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人面兽心的魔鬼。 她对颜永臣的缱绻爱意,多年来的辛苦付出,从头到尾都是笑话,或许连她最开始和颜永臣的邂逅,也是颜永臣刻意安排好的。 颜永臣从未爱过她,也未曾在乎过她,只是把她当做了往上攀爬的踏脚梯。 苏氏并没有哭太久,世家女的骄傲不允许她像落水狗般,跟恶人摇尾乞怜。 她从地上爬起来,挣脱下人的搀扶,抹干面上的眼泪,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了。 屋内,颜大闷声询问,“夫人那头,可需派人盯着?” 颜永臣两眼望天许久,终是长长吐出一口气,“告诉主院的婆子,明欣郡主病了。” 颜大犹疑一瞬,想说老太太刚出手,早早泄露出去会否坏了老太太的谋划,想了想还是应道:“是。” 苏氏回到主院后,失了魂般,任谁劝解都不再言语。 钱漫漫劝解了一通,见劝不动只能作罢,“我再去求求夫君,苏家众人现今被关在牢狱中,七日后才会处斩,说不准还有回旋的余地呢!” ‘处斩’二字,使得苏氏眸中更多了几分哀伤。 自打女儿和父亲相继离世,钱漫漫再没了掐尖要强的心思,近两年与苏氏的关系反倒越发好了起来。 她是真心的劝解,并无想拱火,奈何言语匮乏,一番劝解对苏氏而言反倒是火上浇油。 曲妈妈哭丧着脸进门,“宫里传来消息,小郡主病了,大小姐定是顾暇不及。夫人得坚强些,您要是有个好歹,大小姐和小郡主更孤立无助了!” 苏氏的眸光渐渐聚焦,许久才反应过来,哑着声音问,“欣儿病了,怎会病了?可严重?” 曲妈妈抹了抹眼角的泪,“小郡主可能是受了惊,夫人定要保全自己,莫要让大小姐更伤心难过。” “好。”苏氏闭上双眼。 好似痛苦到极致,便麻木了,她即便要跟随苏家众人而去,也得等女儿和明欣安稳下来再走。 太子未被远景帝盛怒之下当场处决,性命应暂时无虞了,身为太子侧妃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明欣是皇家唯一的郡主,更不会被处死,可眼下母女二人虽保住了性命,今后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她活着,才能想办法帮扶一二,所以,她这条命,暂时还得留着。 雨断断续续下了三日,宫内宫外的血污被冲刷的一干二净,待雨过天晴时,三日前的厮杀恍若只是一场梦。 得知处理谋反后续的是虞瑾州,颜沐禧未让冬玉再出门,免得被认出惹来事端,换惊蛰和顺子出去打探朝堂的最新消息。 今早的大朝会上,远景帝正式下旨废除虞瑾堂的太子之位,贬为庶人移居东陵别院守皇陵。 寿王虞瑾州救驾有功,立为太子,生母秦贵人封贵妃,赐封号良。 颜沐筠禁不住感叹,“良贵妃低阶宫女出身,相貌不出众,年纪比远景帝还大些,竟靠着儿子一越当上了贵妃。” “良贵妃能飞上枝头,并不一定是靠儿子,或许恰恰相反,三皇子的生母是她,才得了远景帝的看重。”颜沐禧看着外头枝头上的鸟雀,想到了当初那个说句话便会面皮发红的良善妇人。 不知如今的良贵妃越过一众妃嫔飞上最高枝,可否还会如原先般胆小怯弱。 “二姐姐这话是何意?难不成这位新晋的良贵妃才是皇帝心尖上的人?”颜沐筠不解询问。 颜沐禧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我只是胡乱猜测,或许人家良贵妃就只是命好而已。” 听她这般说,颜沐筠撇撇嘴,“啧啧、明白了,你的猜测大半都与事实大差不差。万万没想到,哪哪都不出众的良贵妃才是远景帝的心头爱。如今无人能再威胁心上人和最器重的儿子,远景帝终于敢将虞瑾州推至人前了。可狗皇帝怕是死都想不到,最大的危险在自己身侧,颜永臣既是要针对虞家子嗣,最后定然不会放过虞瑾州。” “三妹妹莫要小看虞瑾州,他虽年岁不大,却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颜沐禧光想想便觉心累。 颜永臣能在后宫兴风作浪,少不了虞瑾州的出手相助,二人合作多年,虞瑾州定会提早防备颜永臣。 双狼相斗,不到最后,还真不好判断谁会是最后胜者。 顺子从外头匆匆进门,“不好了,宫里突发了疫病,几位年岁小的皇子公主都感染了病症。” 第305章 人祸 颜沐筠从椅子上弹坐起来,“可探听到是何疫病?染病之人具体有何症状?” “具体是何病症还不知,只听说染病之人先是高热,后全身起疱疹,很是瘙痒难耐。太医猜测,可能是前几日的血污引起的传染病症。”顺子如实道。 “难不成是天花?”颜沐禧在冰城时,听说过有一种名叫天花的传染病症,染病者便是发热出疱疹,有的人能熬过去,有的则会挺不住高热丧命,即便艰难活下来,皮肤上也会留下难看至极的疤痕。 颜沐筠摇头否认了颜沐禧的猜测,“天花的潜伏期较长,不可能三两日便引起大规模的传染。”想了想,她又问顺子,“只宫中的幼童感染了病症吗?大人可有感染者。” “好似没有,如今后宫已被封禁,外头很难探听到具体状况。” 顺子说完,见颜沐禧沉默着没应话,问道:“可需再想办法探听宫里的消息?” 颜沐禧回过神,“不用,除了你和惊蛰,关门闭户,院里所有人无事都莫要外出了。” 她们所居的院子距离皇宫仅几里路,擎哥儿也是幼童,万一染病,有丧命的风险。 待顺子退出屋,颜沐筠拧眉不解询问,“二姐姐觉得这突如其来的疫病是天灾还是人祸?” 颜沐禧这次没再说模棱两可的话,语气肯定道:“人祸。” 现今的皇家子嗣,除了废太子和新太子,就只剩下几位未成年的皇子公主,颜永臣没必要大费周章的一个个处置。 且颜老太太服下还魂丹近三载,没有时间慢慢来了,所以眼下的疫病,定然是人为的祸事。 颜沐筠也猜到了几分缘由,满目担忧道:“不知明欣郡主可否也染了病症?” “且看废太子是否今日离宫,若长乐宫众人暂不离宫,明欣郡主十有八九也染了病症。”颜沐禧说着,不由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颜沐清刚经历苏家灭门的重创,明欣若再遭遇不测,她该如何挺得下去? 众人一直等到日暮西斜,也未等到废太子离宫的消息。 “二姐姐不用太揪心,可能是防止疫病流出,才没让东宫众人离宫。”颜沐筠与其说是安慰颜沐禧,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除了内宫,宫里其它地方并未禁足人员流动,废太子犯的是谋逆大罪,明欣若好端端的,不可能推迟离宫的时间。 “希望吧!”颜沐禧思考了近一日,还是决定护好自己,不去行冒险之举。 颜永臣既然给郡主取的名字中带有明字,很大可能会放明欣一马,她可以去找颜永臣求助。 可她不敢赌只是可能的猜测,且万一颜永臣身边有人监视,她贸然去见了颜永臣,后果不堪设想。 安安、康康和阿公还在岛上等着她回去,她做不到舍己为人,将自己和身边之人推入危险的境地。 然而,做出自私的决定并不好受,翻来覆去整整一夜,直至天亮,她也没能睡着。 翌日晨起看到同样眼下乌青的颜沐筠,二人相视苦笑。 吃过早食,顺子回报打听来的消息,“昨夜后宫小门处有马车出去,将一个小棺木拉到东郊皇陵附近的山林里烧了。” 颜沐筠讶然睁大双眼,“前后不过两三日的时间,这般快便有人丧命了?” “传闻八皇子身子骨极弱,一直靠珍贵汤药吊着命,孱弱的身子骨定经不住高热侵袭。”颜沐禧说罢想了想,问顺子,“除了宫里,宫外可有孩童患病?” 顺子否认,“暂时没有。” 颜沐筠被气笑了,“针对性如此明显,远景帝难道丝毫觉察不出来吗?” “觉察出来又能如何?抓不到幕后之人,又治不好皇子公主的病,除了无能发怒什么都做不了,说不准正怀疑自己恶事做尽,遭了天罚呢!” 还真给颜沐禧猜对了,此时此刻的远景帝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自太医诊出八皇子患了传染疫病,远景帝对后宫仔细彻查了一通,未查出任何异常。 紧接着七皇子和五公主也相继发了病,阖宫上下不少年幼的宫女太监,均好端端的,只皇家子嗣染了病。 在得知明欣郡主也染病时,远景帝又命人将长乐宫仔细查验了一番,长乐宫早早便被封禁,更是什么端倪都未查出。 先是成年的皇子公主相继殒命,如今年幼的也全折了进去,远景帝的心态崩了,开始连夜的做噩梦。 当初为了生存坐上皇位,他杀了很多人,可多年来,能让他午夜梦回被噩梦吓醒的,只有当年的屠巫月族一事。 算计皇兄皇弟,甚至弑父,远景帝都不觉得亏心,因为他们折辱他在先,他报复回去是理应之举。 只巫月族族人不同,巫月族人不但未曾害过他分毫,还好心救过他的性命,他为了稀有药草闯入巫月,之后又为了揽功屠尽数万族人。 几万条的冤魂,即便他是帝王,也难能不被其侵扰,偶尔会在梦中遇到前来索命的小鬼。 但总归只是些不起眼的小喽啰,伤不得他分毫,此次却大不相同,他整晚的做噩梦。 梦中的他被恶鬼追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鬼气吞噬,每当生命几近消亡时便会惊惶醒来,闭眼再睡依旧是噩梦连连,整晚下来比受酷刑还煎熬百倍。 颜永臣走至御书房外,见一众僧人从里面出来,忙双手合十,外表恭敬虔诚,敛下的眸中却满是讥诮。 恶鬼竟想要佛祖菩萨庇佑,当真是可笑至极。 御书房里,远景帝见颜永臣进来,揉着额角疲惫道:“本想着等长乐宫众人去了东陵行宫,让颜爱卿将颜侧妃私下接回颜家,如今郡主染了疫病,只能再等等了。” “臣谢皇上体恤!”颜永臣躬身作揖,语气如往常般淡漠。 长女被破例允许归家,远景帝以为他会感激涕零,没成想竟是这副冷淡模样,接下来的话,倒显得有求于人了。 不过他是帝王,哪怕有求于人,也不能算是求,只能算是器重托付,“太子无外家帮衬,着实势单力薄了些,今后还要托付颜爱卿多多帮扶。” 第306章 染病 颜永臣恭敬回话,“太子殿下乃我大丰储君,臣身为内阁辅臣,辅佐太子乃应当之举。” 虞瑾州上前,对着颜永臣恭敬作揖,“孤初登储君之位,还需仰仗颜尚书多多照拂。” 颜永臣侧身躲过,“太子殿下切莫折煞微臣,能帮扶殿下,是微臣的荣幸。” 远景帝看着友好恭敬的二人,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奈何心中刚升起些许疑窦,便被接踵而至的困意扰了思绪。 他疲惫摆了摆手,“你们二人先退下吧,朕想小歇片刻。”说着已闭眸睡了过去。 颜永臣和虞瑾州对视一眼,一前一后退出了御书房。 待远离了乾清宫,虞瑾州忽而回头看向颜永臣,“颜尚书算无遗漏,不会是连孤也不打算放过吧?” “臣不敢。”颜永臣唇角微勾,眸光不躲不避。 虞瑾州勾唇扬起一抹笑意,“孤便暂且信颜尚书、是真不敢。”说罢转身大步朝前走远。 颜永臣摇头失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敢,敢得很,只是虞瑾州有一句话说错了,他并非算无遗漏。 与此同时的长乐宫里,颜沐清衣不解带的守在明欣的床榻前,片刻不敢合眼,怕一觉醒来女儿没有了呼吸。 明欣连续发着高热,脸上身上皆是疱疹,刚开始只有寥寥几颗,只是一夜的光景,疱疹便蔓延了全身,密密麻麻可怖之极。 兰霜颤着声音劝,“侧妃您一夜未眠,去小歇片刻吧!您这般苦熬着,到头来郡主无碍,您自己先倒下了。” 颜沐清木偶人般摇头,“我不会倒下的,明欣还在受折磨,我怎配倒下?我不配。” 睡梦中,明欣亦是拧着小眉头,时不时的嘤嘤哭泣,可见是有多痛苦难受。 颜沐清后悔到肠子都青了,早知今日,当初她就不该将女儿生下,不来到这世上,也就不用承受这般苦楚。 虞瑾堂和顾悦岚守在外殿,见兰霜红着眼睛出来,顾悦岚上前询问,“明欣可好些了?” 兰霜摇头,“没有,疱疹好似比晨起还更多了些。” 顾悦岚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那颜沐清呢,可还好?” “侧妃不肯离郡主半步,坚持不眠也不休。”兰霜的话音未落,虞瑾堂起身朝内殿走去。 内侍焦急提醒,“殿下不可呀!郡主患的是传染病症。” “传染病症又如何?不过是一副无用躯壳,染了病正好。欣儿她最怕疼、怕冷、怕寂寞,我怎能放任她一人受苦。”虞瑾堂叹息一声,“你在外头等着吧,跟了我这种主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无需再跟着我把命赔进去。” 见虞瑾堂进了内殿,顾悦岚一咬牙,不顾身旁嬷嬷的阻拦,也跟着走了进去。 内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儿,味道不重,却莫名的令人作呕。 看到床榻上明欣的模样,虞瑾堂即便做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腿软脚软差点跌倒在地。 顾悦岚也是双眸圆瞪,霎那间汗毛乍起,不敢相信眼前鬼怪般的小东西是明欣郡主。 颜沐清转头看过来,眼神木木的,只看了一眼便又转了回去,满眼只有床榻上躺着的明欣。 虞瑾堂嘴唇蠕动几次,想开口安慰,又觉得任何安慰之言都无意义。 他在颜沐清的身旁坐下,握住她几乎没有温度的手。 颜沐清一点点将手从大掌中抽回,缓缓转头看过来,“你出去吧,明欣由我陪着便好。” 虞瑾堂复又将她的手抓住,“我是明欣的阿爹,你无权赶我走。” 四目相对,颜沐清迅速收回目光,她怕自己忍不住,让拼命压、才压在眼底的眼泪落下。 她不能哭,明欣会好起来的,掉眼泪不吉利,她不能哭。 顾悦岚摇头叹息一声,转身出了屋子。 她已收到了定北侯府的消息,不用跟着去东陵行宫,待太子离宫,可被接回定北侯府。 三载的深宫时光,顾悦岚不再会单纯的以为能回到闺阁时的时光,她即便能回定北侯府,也只是换了地方被囚禁罢了。 而她之所以能得到优待,是因为有个骁勇善战的小叔,皇帝要用她和定北侯府来牵绊顾云庭。 可皇帝的算计恐怕注定要落空,小叔幼时在府中,未曾体会过半分温暖,得到的只有无休止的算计,怎可能为定北侯府的人所牵绊。 在北疆起战事前,小叔便将颜沐筠母子提前送走,怕是早便料到了这一日。 定北侯府里,唯一让她惦记的只有年迈的祖母,如今她倒希望祖母能早些下去陪祖父,免得到时伤心受罪。 有时候想想,活着好似没什么意思,想去的地方去不了,想做的事也统统干不了,真心无趣的很。 宫变的第七日,薛家和苏家众人在菜市口斩首示众,没人扔菜叶子和臭鸡蛋,甚至好多百姓在偷偷抹眼泪。 从头到尾并没有奇迹发生,数百口人被刽子手斩断头颅,无一幸免。 当晚,第二口小棺木从宫里偷偷运出,依旧是拉到了东陵烧毁。 颜沐禧还是没忍住,让顺子往宫里塞了银钱,奈何打听到的消息有限,根本打探不到颜沐清几人的状况。 不过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证明明欣还好端端的活着。 转眼间十多日过去,除了无忧无虑的擎哥儿,所有人都憔悴了一圈。 颜沐筠下晌刚感叹完,夜里便传来了长乐宫的消息。 颜沐清的婢女荷影跪在长乐宫的大门口哭求,说是明欣郡主快不行了,求远景帝为明欣郡主换太医救治。 明欣虽是废太子的骨血,可毕竟是远景帝唯一的孙辈,从感染疫病起,便被安排了太医医治。 东宫哭求换太医,远景帝也是立马准了,可见是真稀罕唯一的小孙女。 当然,也可能是如今皇家子嗣一个个陨落,虞家就快绝嗣了,不得不稀罕。 长乐宫里,几位太医为明欣诊治过后,均是摇头叹息,后将改良的方子留下便离去了。 药很快煎好,荷影喂药之前,将一粒米白色的药丸放进了明欣口中。 虞瑾堂看到后,哑着嗓子询问,“你给明欣吃了什么药?” 第307章 身死 荷影小声解释,“这药是太医院医正留下的药丸子。” 荷影和兰霜是从小陪伴颜沐清身边伺候的老人,虞瑾堂和颜沐清均未注意到兰霜眼眸中的闪躲。 明欣从两日前,已昏睡不醒无法再吞咽,颜沐清丝毫不气馁,用小勺子一点点往女儿的口中送,一碗药不够便喂两碗,喂得多了,总能顺着食管喝进去一点。 这次却和前几回不一样,第一碗药还没喂完,明欣忽而咳嗽起来,先是虚弱的咳了几声,后止不住咳到身躯乱颤。 颜沐清急急放下药碗,将女儿抱在怀中,小心翼翼的轻拍,明欣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她怕拍重了,伤到女儿。 颜沐清自认已经很小心了,剧烈的咳嗽声忽戛然而止,明欣的身体软趴趴的,彻底没了反应。 虞瑾堂心下大骇,他试探性的探向明欣的鼻息,被颜沐清一把挥开。 “欣儿还活着,好端端的活着呢!”颜沐清未转眸看虞瑾堂,眸光始终落在明欣的身上,不舍得挪开半分。 她将女儿的身子放回到床榻上,如往常般替她擦拭药汤落下的污渍。 看着床榻上面目全非的小人,她拼命的忍,却还是没能忍住汹涌而至的眼泪。 察觉有眼泪落下,她赶忙抬手将面上眼泪擦干,女儿还好端端的,她不可以掉眼泪,不可以哭。 顾悦岚得了信,急急跑进内殿,不顾颜沐清的阻拦,强势探了明欣的鼻息。 没察觉到任何气息流动,她不死心,又去摸明欣的胸口,也无任何起伏。 “欣儿去了,节哀吧!”顾悦岚话音未落,眼泪先落下了。 兰霜和荷影同时嚎啕哭出声,颜沐清豁然转过头,厉声喝道:“住嘴!都不许哭,我的欣儿没死,没死,还好端端的活着,都不许哭……” 对上颜沐清状如疯妇般的狰狞面庞,兰霜和荷影抽噎着不敢再哭出声。 顾悦岚擦了把眼泪,哽咽着劝道:“莫要自欺欺人了,节哀吧!明欣小小年岁已受够了苦楚,如今已去,便莫要再折腾她了!” “你胡说,明欣她没死,她没死~”颜沐清嘶吼一声,身体软软的从圆凳上跌落了下去。 虞瑾堂搀扶不及,扑上前抱住她,‘扑通’一声闷响,二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太医就守在外殿,很快被请过来,先是确认了明欣已薨逝的事实,后替颜沐清诊了脉,颜沐清只是悲痛过度造成的晕厥,无性命之忧。 得知明欣薨逝,薛晚和也拖着病体赶来了西殿,悲戚过后,她询问虞瑾堂的意见,“郡主已去,可否要趁着颜侧妃昏睡着,让郡主早早的安歇?” 虞瑾堂呆愣愣的摇头,“她会受不住的,还是等人醒来,再决定明欣的去处吧!” 十多日的苦熬,颜沐清这一觉睡得极沉,足足睡了四五个时辰方才悠悠醒转。 迷茫了一瞬后,她从矮塌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朝内殿跑去,当看到明欣还好端端的躺在那,长长的松了口气。 昏睡的这几个时辰,她能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一切,自然也听到了薛晚和要将明欣安葬的消息,她急到发疯,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摸到女儿小手的那一瞬,颜沐清飘忽不定的心瞬间安定,她的欣儿还这般小,未学会为人处事,未见过人世间恶,她怎能放心小小的人儿独自下黄泉呢! “侧妃,郡主已经去了,便让她好生安歇吧!”兰霜抹着眼泪劝。 眼下正值酷暑,尸身不能久放,侧妃再不舍,也得送小郡主走了。 不知是因接受了事实,还是睡饱了,颜沐清此时的头脑异常的清醒,她没哭也没闹,将明欣的小手放到身侧摆好,又恋恋不舍的抚摸着她的小脸。 摸着摸着,颜沐清忽发觉出了不对。 没了气息的尸身,最多两个时辰便会发硬,她从昨夜亥时睡到了大天亮,明欣的小手和胳膊竟都还是软软的。 见颜沐清忽而呆愣在原处不作声,虞瑾堂红着眼眸劝,“沐清,欣儿她已、” “住嘴,都不要说话。”颜沐清打断虞锦堂的劝解,拧眉回忆昨晚发生的点点滴滴。 昨晚明欣喝药前,荷影给明欣喂食了一颗白色药丸。 众太医给欣儿开药方时,她都看在眼中,并未瞧见太医给荷影药丸…… 想到某种可能,颜沐清的心跳不由的加快,她稳住心绪,借由为明欣换衣服的由头,将众人打发了出去,只留荷影一人。 “荷影,你老实交代,昨晚喂给欣儿的那颗药丸,到底是从哪来的?”颜沐清一瞬不瞬的盯着荷影,小心翼翼质问,生怕得到否认的答案。 荷影似早知道会被盘问般,神色平静的在地上跪下,“求小姐恕罪,奴婢也是迫不得已。” 颜沐清没心思计较她是否有罪,急急询问,“药、是颜永臣给的?” 见荷影哭着点头,她又问,“那这药到底是活命的药,还是索命的毒药。” “他们告诉婢子,这药于大丰郡主而言是索命的毒药,而于明欣而言,是救命的良药,就看小姐要如何抉择。” 颜沐清怔愣了许久,方明白荷影话里的意思,再忍不住喜极而泣,被压制许久的眼泪喷涌而出,掩面嚎啕大哭。 原来她的明欣真的没死,真的还有活着的希望…… 夜半,又有一口小棺木从内宫的角门被运出了宫。 马车行至东郊山林处时,四周传来了阵阵婴孩的哭声,哭声不似普通娃娃那般扯着嗓子嚎叫,婉转悠长听得人浑身发毛。 见看守马车的两名内侍吓得浑身哆嗦,为首的禁卫高声喝道:“都打起精神,此地乃皇家墓地,有真龙庇护,断不会有魑魅小鬼能够靠近。” “可、可奴才着实是听到了哭声呀!”年岁不大的内侍吓得声音带上了哭腔。 宫里的小主子一个接一个的薨逝,死前受尽折磨,死后也是惨不忍睹。 好多宫人都在传,是因皇帝行了十恶不赦之举,上天才将天罚降至了皇家子嗣上。 小主子们惨死,死后连尸身都要被烧毁,说不定真就化作了厉鬼,跟他们索命来了。 第308章 救下 “休要胡言,定是尔等耳朵听岔了,哪来的小儿哭声,定是不知名的小兽半夜哭嚎。”禁卫心里也惊惶的紧,不过是强装镇定罢了。 越往前走,婴孩的哭声越清晰,两侧的山林中似还有绿莹莹的鬼火闪烁。 为首的禁卫清了清嗓子,正欲再说几句安抚之言,一阵风刮过,四周白烟弥漫,点点绿光在烟雾中四处游走。 “啊~鬼啊!救命,救命……” “不要咬我,我没行过恶事,还不想死,呜呜呜呜……” 守在马车上的两名内侍吓得鬼哭狼嚎,几名禁卫也吓得够呛,强撑着心力挥鞭抽马,马儿受痛往前狂奔。 跑了大概小半刻钟,烟雾消散,婴孩哭声和绿光也不见了踪迹。 车马又往前行了半个时辰,禁卫头子才敢抬手命车马停下,掉转马头走至拉棺木的马车旁,“检查棺木,可否被人动过手脚。” 内侍不敢不听从命令,边哭边哆嗦着手点亮火折子,匆匆看了眼紧闭着的棺木,便道:“好端端的,并无甚异常。” 听闻棺木没异常,禁卫头子松了口气,调转马头,车马继续赶路。 距离皇陵不远的一处石屋里,明慧接过被红锦缎包着的长包裹,不放心询问,“可被人发现了端倪?” 颜大摇头,“放心,神不知鬼不觉!莫要在此地过多停留,尽快带人离开洛都。”说罢消失在了屋内。 明慧将包裹轻轻放至石屋内唯一的木板床上,一把将红锦缎撕开,明欣布满疱疹的小脸显露了出来。 顾不得耽搁,明慧赶忙从腰间荷包的瓷瓶中取出一颗黑色药丸子,塞进了明欣的口中,后扶起明欣的身体,助她将药丸子顺下去。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明欣轻咳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明慧,她怯怯的问,“你是谁?”声音弱到还没猫仔的叫声大。 明慧挤出一抹自认很和煦的笑,“甭管我是谁,先进食些东西保住小命。” 明欣撇撇小嘴想哭,可发觉自己没力气,哭不出来。 明慧先拿起水囊,喂她喝了几口水,过了会儿,才又拿起装有米糊的水囊,喂她喝了几口米糊。 眼下小丫头的命虽救回来了,可小身子亏的太狠了,需小心将养一段时日,否则还会有丧命的风险。 天亮时分,颜沐禧收到了明慧递来的消息,明欣被救出,已离了洛都地界。 内心煎熬了多日,颜沐禧还是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颜沐清母女一步步踏入黄泉路。 好生思量一番,她想出了折中的法子,让明慧去寻颜永臣,说服颜永臣放过明欣。 如今明欣逃出生天,不管是颜永臣本就打算放水,还是明慧的劝解起了作用,总归结果是好的,没枉费她冒险一回。 他们一行人已在洛都苟了一个多月,如今风声已过,且眼下远景帝应也没心思操心颜沐筠母子,该离开各奔东西了。 吃过早食后,颜沐禧将颜沐筠叫到卧房内,说了离洛都的打算。 颜沐筠拧眉想了想,说出了思量许久的决定,“经此一事,我是真的不放心将擎哥儿再带回晋城。如今乱象才刚刚开始,今后只会更乱,所以,二姐姐能不能帮我暂时照看擎哥儿?” 二姐姐虽没与她说过自己的安身之地,但以二姐姐狡猾谨慎的心性,定有个十分安稳的世外桃源能安身。 颜沐禧没想到颜沐筠会有托孤的想法,犹豫一瞬打趣道:“擎哥儿这般讨人稀罕,三妹妹就不怕我把你儿子打包卖了?” “不怕,擎哥儿若被二姐姐卖了,那定也是他该被卖。反正把儿子交给你,我是一万个放心,二姐姐就说答不答应吧?”颜沐筠语气带了几分刻意的撒娇。 颜沐禧做势撸了撸手臂,“你好好说话,真不知你家顾将军是如何受得住你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七月的天儿,我愣是被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颜沐筠撇嘴,她跟顾云庭说话哪用的着撒娇卖萌,站那不动,姓顾的便像见着肉骨头的狗般,两眼放光的扑上来了。 她清了清嗓子,压下脸皮上的燥意,将话题拉回正轨,“二姐姐你就说,帮不帮我带儿子吧?” “擎哥儿这般乖,帮你带倒是小事,不过你将唯一的宝贝儿子交给我,不用提前和顾云庭交代一声吗?” 目前顾云庭还未明确站队,妻儿是他的软肋,颜沐禧担忧颜沐筠擅自做主,会与顾云庭生出嫌隙。 “不用,姓顾的连我们母子的安好都护不住,有什么资格管儿子的去处。我能将擎哥儿安全护好了,他便该感恩戴德。” 听颜沐筠这般斩钉截铁的替顾云庭拿主意,颜沐禧也大致看出夫妻二人相处时的地位。 她的三妹妹嫁给顾云庭,虽经历过些波折,可哪对夫妻也不可能毫无波澜的相携一生,顾云庭能对三妹妹尊之爱之,三妹妹算是嫁对了人。 七月初六,一行人离开洛都,朝着东北花岛方向而去,为安全起见,颜沐筠也同众人一同上了路,待到了朝阳城,再行水路绕道回西北。 颜沐禧离开的翌日,废太子及东宫众女眷被押解去往了东陵别宫。 三日后,新太子入主东宫,同日,远景帝下旨,任命颜永臣为内阁首辅,册封其嫡女颜沐婉为太子正妃,秦将军嫡女和兵部尚书的嫡幼女为太子侧妃。 颜沐婉被记在了钱漫漫名下,从庶女变嫡女不说,还一跃成为了新太子的准太子妃。 不提庶女的出身,颜沐婉到十月份才及笄,还是个未长开的黄毛丫头。 远景帝将太子妃许给没有适龄嫡女的颜家,可见对颜永臣有多器重。 可惜,颜永臣丝毫不稀罕所谓的器重,于他而言,只有道不尽的讽刺。 颜府福居苑里,即将油尽灯枯的颜老太太已是骨瘦如柴、神色枯槁的将死模样,只一双眸子还亮得吓人。 他看着三步开外的颜永臣,悠悠道:“我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母亲若等不住,可安心离去,有威远侯府、苏家和薛家人陪着,还有虞家的小鬼相伴。黄泉路上,您不会孤单的。” 闻此言,颜老太太猛得咳嗽起来,咳到恨不得背过气去。 颜永臣笔直站立在原处,就只是静静的瞧着,眸光淡漠,丝毫未有上前安抚侍奉的意思。 第309章 不配 直至力气耗尽,颜老太太方止住咳嗽,她一瞬不瞬的看着颜永臣,眸光狠厉。 “不够,不够,我要虞家全族人为我陪葬,一个不留……狗皇帝和他最疼爱的儿子,都还好端端活着呢!” “母亲再耐心等等,要狗皇帝死,太便宜他了,他必须给了巫月族人交代,受尽人生苦楚后,才有资格入地狱。” “快,要快,我快撑不住了。”颜老太太的声音如破锣般,话语是从喉咙里嘶吼出来的。 “好,儿子不会让母亲等太久的。”不知是被触动,还是想到了什么,颜永臣的语气软了些许。 顿了下,他抬起眼眸,眸底藏着一丝平日里没有的期许柔光,“儿子有一个疑问,藏在心中许久,想着若不问出来,等母亲闭眼后,便再没了机会……近四十载的母子缘分,母亲可曾在乎过儿子半分?” “呵呵呵……”颜老太太讥笑出声,枯瘦的面目笑起来格外狰狞,“数万的冤魂笼罩在头顶,你竟还惦念母子情分,你配吗?” 颜永臣眸底的光瞬间熄灭,他敛眸轻叹一声,“罢了,时辰不早,母亲早些安歇。”话音未落,人已转身出了屋子。 蝉鸣蛙啼,暑热难耐,颜永臣却觉得身心发寒。 明明一早便知道的答案,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又为何失望,可能是没有得到过,方才特别想拥有吧! 死了的羡慕活着的,殊不知生不如死活着的人,也羡慕那些能早些喝孟婆汤的死人。 远远的,有两道身影立在廊道拐角处,见他过来,举止慌乱的装作往这边走的模样。 待走近了,钱漫漫眯着杏眸打招呼,“好巧啊!夫君这是刚从母亲的院里出来?” 后头跟着的刘妈妈不敢抬头,自家夫人的演技拙劣到连三岁小娃都骗不过,一把年岁还跟着自家夫人胡闹争宠,她是真臊的慌。 “嗯,是挺巧的,漫儿也要去福居苑看母亲?”颜永臣勾起唇角,眸子里的冰霜在不知不觉间消融。 钱漫漫上前一步,挽住他的手臂,“夫君既是刚看过母亲,我便改日再去瞧她老人家吧!” 老太太每回见着钱漫漫,都是一副想要将她生吞活剥的 凶狠模样,她等在此处,是为了等颜永臣,根本不是为看老太太。 看钱漫漫将心虚写在了面门上,颜永臣起了逗弄的心思,“无妨,母亲这会儿醒着,精气神还不错,漫儿想去瞧她老人家,便去瞧瞧吧!” “还是不用了,我、”钱漫漫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漏了心思,忙找补道:“我没有不敬重老太太,我只是不想她老人家耗费太多的心神,扰了她休息。” “不用解释,漫儿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嘛!”颜永臣含笑牵过她的手,“走,咱们回家。” 钱漫漫被牵着往前走,目的达到了,却越想越心虚,“夫君~其实我、我来此处,是专门来等夫君你的,不是为看老太太。” 颜永臣没回头,“我知道。” “那、夫君你不怪我吗?”钱漫漫心虚的很,她打着看长辈的名义争宠,太不应该,可她已经半个月没见到夫君了,真的很想见一面。 “不怪,我永远不会怪你。”颜永臣回头看了钱漫漫一眼,转了话题,“漫儿想不想回江南看看去?” “不想,阿爹不在了,我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夫君在哪,我便在哪,我哪也不去。” “假如岳父还在江南,漫儿可想回去好好陪陪他?” 钱漫漫依旧摇头,“那也得过段时日,如今前朝事多,夫君每日劳累奔波,没人关怀照顾,会亏了身子的。”她丝毫没察觉握着自己的手骤然抓紧,在听到她的答案后又放松了下来。 颜永臣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漫儿就这般喜欢我?” 钱漫漫愣了一瞬,面上漾起粉霞,“都一把年岁了,还谈什么喜不喜欢,让人听到,面皮都要臊没了。” “你就说喜不喜欢吧!”颜永臣孩子气的追问。 钱漫漫羞窘的不敢抬头,小声叽咕道:“喜欢。” “喜欢我什么?”颜永臣不明白,他这种冷血薄情的人,有什么地方值得人喜欢,还死心塌地的付出这么多年。 钱漫漫拧眉,仔细想了想,“从第一眼看到夫君,我便喜欢上了,忍不住想靠近、想怜惜,偶尔还会生出心疼,反正就是说不出的喜欢,想和夫君在一起。” “怜惜?为何会生出怜惜。” “不知道,每次看到夫君你,都觉得很孤寂,很萧条,就是忍不住想要怜惜。” 答案虽是意料之外的,颜永臣的心却如意料之中,再次被捂热了。 犹记得刚接触钱漫漫那会儿,他觉得钱漫漫很蠢,时常蠢的让人发笑,时日久了,又觉小女娘蠢的可爱。 钱漫漫是他汲汲营营人生中唯一的意外,在钱漫漫面前,他无需费心思,无需生出提防之心,能得到短暂的喘息机会。 可能是为回报钱漫漫全心全意的在乎,不知不觉间,他也对其生出了几分偏爱。忙碌时、伤怀时,偶尔会想起,日积月累想的多了,便由脑入了心。 潜意识里,他不想让任何人住进心里,因为断情绝爱,没有软肋方能不被束缚。 人心到底是肉长的,根本不可控,临了,曾被千锤百打练就下的冷硬心肠,反而开始变热、变软。 可他不配,至少在所有刽子手未得到相应的报应之前,他不配享受被爱,更不配去爱。 七月十五,最后一口棺木从后宫抬出。 死的是良贵妃所出的五公主,虞瑾州一母同袍的亲皇妹,也是远景帝真心疼爱的小女儿。 近些时日,远景帝梦魇缠身,被折磨的精力越发不济了,可心里记挂着良贵妃,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去送了五公主一程。 看着棺木被抬走,良贵妃哭到撕心裂肺,远景帝上前安抚,竟被她一把推了出去。 内侍眼疾手快,从后头将远景帝扶住,远景帝方没摔倒在地。 良贵妃向来胆小,尤其在面对远景帝时,怯弱如不知事的小女儿模样,此刻犯下大错却无半分惧意,她满目仇恨的看着远景帝痛骂。 “都怪你,都怪你,若不是你行了天怒人怨之举,老天便不会降下天罚,我的女儿便不会死,便不会死……呜呜呜……” 天罚?烛火映射下,更显得远景帝的面色蜡黄一片。 虞家子嗣凋零,是上天对他降下的天罚? 不,不可能,他是帝王,是九五之尊,上天只会庇佑他,绝不会对他降下天罚。 第310章 血咒 颜永臣被连夜宣进宫,进入乾清内殿,就见远景帝半躺在软榻上,面色蜡黄,双眸紧闭,若不是胸口的微弱起伏,模样与死人一般无二。 “皇上!”他轻轻唤了声。 声音落下片刻,远景帝才缓缓睁开双眼,“颜爱卿,你来了?” “皇上宣臣,臣怎敢不来?” 远景帝未转头看颜永臣,眼神直直的看着屋顶,“他们都说朕作恶太多,受了天罚,颜爱卿也觉得、朕错了吗?” 他是帝王,他明明没错,如今所有人都说他错了,连他最在乎的女人也说他错了。 可他何错之有?此时此刻,他急需一个人告诉他,他没错,他只是做了利己的选择、行了该行之举而已。 共事几载,他能感知到,颜永臣与他是一种人,都是为了能达到利己目的,泯灭良知的凉薄冷心人。 所以,他急急宣颜永臣进宫,只求一句肯定的话语,能让自己快要炸开的头脑好受些。 “皇上确实错了!”颜永臣淡漠出声。 远景帝怔愣一瞬,方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不可置信转过头,“朕错了?朕、错哪了?” 颜永臣没回应远景帝的质问,而是缓声说道:“皇上派去北疆的传旨官死了,死在了定州。” 远景帝的眸子蓦然睁大,传旨官不但死了,还死在了定州,足以证明吴大贵和顾云庭有了不臣之心。 亲生儿子要反了他,如今委以重任的将领也要反了他,难不成他真的错了? 不,他没错,他也是迫不得已,所有人都逼他,他被逼得没办法,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是片刻的功夫,远景帝便说服了自己,恨恨咬牙道:“好的很,一群喽啰而已,有朕在,谁都翻不了大丰的天!” 颜永臣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声,“北越使臣未能返回北越,也死了!” “叮当”一声响,紧接着是咕噜噜的声音,远景帝腕间的檀木佛珠断裂开来,圆润的珠子滚落了一地。 许久后,远景帝才颤着声音问,“是谁杀了他们?”心慌气短的他,丝毫没瞧见颜永臣唇角勾起的赤裸讽刺。 “皇上很想知道吗?”颜永臣依旧是无波无澜的语气。 “是谁?是谁杀了他们?”远景帝猛然坐起身,双目猩红已是暴怒崩溃的前兆。 “是我。”颜永臣从喉间轻飘飘的荡出两个字。 远景帝呆傻在了原处,满腔怒火刹那间消融殆尽,凶狠涣散的眸光也渐渐聚了焦,鹰眸紧盯着颜永臣,试图从其面上找出异常。 颜永臣直视着他,薄唇微启,一字字缓缓念道:“吾乃大丰三皇子虞怀恩,在此立下血咒,咒大丰国运衰亡;咒大丰皇帝不得好死,百年之后下十八层地狱;咒大丰子民世代为奴为娼,永世不得翻身……” “住口,你住口~”远景帝疯子般将身上薄被掀开抛至地上,光脚走到博古架前,抽出古剑,剑尖直指颜永臣胸膛。 “你怎会知道,你怎会知道……” 颜永臣瞥了眼抵在胸口的长剑,面上无半分惧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上做都做了,便不要藏着掖着了吧!” 对上他深入古井般的眸子,远景帝骤然明白过来,“是你,是你,原来一直都是你在算计朕。” 颜永臣勾起唇角,“皇上果真是一代枭雄,脑子被梦魇侵蚀至此,还能这般快理清内里缘由,永臣佩服的紧。可惜,皇上明白的还是太晚了,太晚了!” “为何?朕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算计于朕?”远景帝的眸中再次聚起狠厉。 颜永臣是他一手提拔的臣子,他许他高官厚禄,给他万人之上的权利和荣耀,他不明白,他为何要背叛于他? “呵~”颜永臣嗤笑出声,“六万三千八百七十六条人命,总得有人替他们讨个说法不是?” 脑中闪过梦中的可怖画面,远景帝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他晃了晃晕眩的大脑,复又抬眼看向颜永臣。 “你、是巫月族人?来到朕的身边,目的是为族人报仇雪恨。” “皇上所言没错,我确是巫月族人,巫月族六万多口人的命,我只是讨虞氏全族人的性命陪葬,仔细算算,皇上不亏。” 可能是受惊过度,远景帝的头脑清明了许多,“你今日将谋划托盘而出,是想要如何?杀了朕吗?” 颜永臣轻轻摇头,“不,让一个人死,太便宜他了。我要皇上下罪己诏,向天下人忏悔屠杀巫月族的罪过。”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 闻此言,远景帝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痴心妄想,想要朕下罪己诏,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乃大丰帝王,九五之尊,宁可下地狱,也不可能下罪己诏,承认自己曾经屠杀过六万多人的性命。 颜永臣逼近他,温润的眸子骤然间凝结出寒霜,“我是否为痴心妄想,全在皇上如何抉择。君臣一场,臣给皇上选择的机会,要不将血咒公之于众,要不下罪己诏。” “朕杀了你,朕现在便杀了你!”远景帝双目血红,举剑朝颜永臣砍去。 ‘叮咚’一声脆响,长剑在距离颜永臣半寸时被打飞了出去。 远景帝握剑的手腕发麻,骨瘦如柴的身子更是震倒在了地上。 片刻的惊惶过后,远景帝嘶声大喊,“来人,救驾,快来救驾~” 随着纷乱的脚步声,虞瑾州带着禁卫闯入内殿。 看到最疼爱的儿子,远景帝仿若看到救命稻草般,指着颜永臣大喊。 “颜永臣以下犯上,意图谋害朕,杀了他,给朕杀了他!” “父皇有疾在身,切莫要大悲大喜,免得头脑不清楚做下糊涂决定。”虞瑾州说罢看向颜永臣,拱手作揖,“父皇他患了癔症,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颜首辅见谅,莫要生了怨念之心。” 颜永臣回以君臣礼,“太子殿下不必多礼,皇上是君,微臣只是臣子,微臣不敢生出怨念。” 看着两人刺眼的和睦画面,远景帝似乎猜到什么,可他不愿相信,也不愿去深想。 他疾步行至虞瑾州面前,抓住虞瑾州的手臂,“朕没有患疾,朕没病,是颜永臣要谋害朕,皇儿赶紧替朕杀了他,杀了他~” 第311章 罪己诏 虞瑾州反手抓住远景帝的手臂,温声劝道:“颜首辅是父皇一手提拔,赤胆忠心日月可鉴,断然不会谋害父皇。父皇不要再闹了,儿臣扶父皇去榻上歇一歇。” 最后的希翼被打碎,远景帝的背脊似在一瞬间弯了下去,他瞧着最疼爱的儿子,几息后,又将目光挪到颜永臣面上,平静质问,“你们是何时勾搭在一起的?” 静默片刻,虞瑾州见颜永臣没有答话的意思,回道:“儿臣与颜侍郎一见如故。” “与颜侍郎、一见如故,还真够久远~”远景帝突觉心头万分悲凉,颜永臣便罢了,是外人。老三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也是他属意的皇位继承人,他不明白,他为何要背叛他? 看着近在咫尺的虞瑾州,远景帝心头悲凉的同时,又觉得无比陌生,“朕的皇位迟早都会给你,为何要与他人狼狈为奸,残害自己的血亲?” 虞瑾州扶他在榻上坐下,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薄被,“儿臣从来都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人生短短几十载,大半的人生都要过着被人看低欺压的憋屈日子,最后只剩丁点时日扬眉吐气,对儿臣而言,远远不够。” 看着被盖在腿上的薄被,远景帝的心上像被捅了一刀,偏伤他之人是他最在乎的儿子,连痛都得压在心间。 他颤着声音问,“可皇儿你与虎狼谋皮,又怎能确保最后一定能享受荣光?”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儿臣只信奉前半句,能否长久的享受帝王尊荣,便得看儿臣有多大能耐了!”虞瑾州的话语说的轻飘飘的,眸子里却是少年人才有的自信笃定。 听闻此言,远景帝笑了,用笑掩饰内里的痛,“朕确实养了个好儿子,没枉费朕多年的苦心呀!” 过了会儿,他收起面上的苦笑,抬起枯井般的眼眸,“直说吧,你们想要如何了结朕?” 一旁的颜永臣幽幽开口,“皇上的记性怎这般差呢?您是帝王,没人会了结您。明日大朝会上,皇上若不肯下罪己诏,皇上亲手写下的血咒,将在半月内传扬至大丰各处。” “朕若下了罪己诏,你依旧将血咒公之于众,朕又能奈你何?”远景帝的语气有种哀大于死的平静。 “皇上放心,臣虽不是正派的良善人,但绝对会信守承诺。臣可用性命起誓,罪己诏生,血咒亡!” 颜永臣的保证,并未让远景帝感到多少欣慰,他无力闭上双眼,“好,朕下罪己诏。” 远景二十六年七月十六,远景帝亲笔写下罪己诏,三百多字的诏书,概括了巫月族被屠始末,及帝王如今的悔罪之情。 皇帝的罪己诏传扬到朝阳城时,已是七月末。 颜沐禧曾暂居过的小院还留着,明慧和明欣比他们一行人早到朝阳城三日,几个大人加两个孩子,挤在一个院子里,热热闹闹还真挺像一家人。 午后,见颜沐筠进门,擎哥儿飞奔着扑了过去,“阿娘~” “热死个人了,一边儿玩儿去!“颜沐筠将挂到身上的儿子拽下来,拿起桌上的蒲扇,边扇风边说道:“货船三日后才会在码头靠岸,咱们还需再等上几日。” 擎哥儿被亲娘嫌弃也不气恼,笑嘻嘻抢过扇子,撅着屁股呼哧呼哧的给颜沐筠扇起风来。 “三妹妹这般着急回北疆,莫不是想夫君想到受不住了吧?”颜沐禧说着话,不忘将一旁的明欣捞到怀里安抚。 小丫头平时还好,乖乖巧巧的,可一看到擎哥儿和阿娘亲近,便鼓着小脸想掉眼泪珠子。 颜沐筠翻了个白眼,“切!我才不想他呢!我是不放心伤兵营和晋城那头儿。” “得了吧!想就想呗,嘴硬给谁瞧呢!”颜沐禧笑着打趣。 一旁的擎哥儿插话,“我也想阿爹了!” “旁人想你也想,你个小东西还记得阿爹是何模样嘛!”颜沐禧将擎哥儿也拽过来,让其和明欣并排坐在小板凳上,好方便帮两个小家伙一起扇风。 擎哥儿不服站起身,“我记得阿爹,阿爹是大将军,最最厉害啦!” “我父王也厉害!”明欣忽然怯怯的开口。 颜沐禧和颜沐筠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眸中看出了心酸和无奈。 心下叹息一声,颜沐禧将明欣拉到跟前,温声嘱咐道:“明欣以后不可再喊父王了,要与擎哥儿一样,喊父王为阿爹,喊母妃为阿娘。” “为什么不能喊父王?”明欣歪着小脑袋,一副很是不解的模样。 颜沐禧揉了揉她的包包发髻,将语气放到最柔,“因为你的父王和母妃是很尊贵的人,若让坏人知道明欣是他们的女儿,便会把明欣抓起来,要挟你的父皇和母妃。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明欣得保守秘密,不能让坏人知道你是你父王和母妃的女儿,懂了吗?” 明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欣儿不添麻烦,父、”意识到又说错了,她赶忙捂住小嘴,凑到颜沐禧耳边小声问,“欣儿乖乖不惹麻烦,那阿爹和阿娘,什么时候才来接欣儿回家呀?” 见小丫头的大眼睛里又包了泪,颜沐禧又心疼又心酸,忙搂紧了安慰,“只要欣儿乖乖的,他们很快就来接欣儿回家了?” 大人断舍离都困难,更何况是三岁多的小娃娃,太让人心疼了,心酸的是,明欣此生有可能再见不到亲生父母。 明慧从厢房出来,“该上药了,明欣随阿婆来屋里抹药膏。” 明欣虽捡回了一条命,可面上和身上都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疤痕印记,好在年岁小,每日用明慧特制的药膏涂抹几遍,印记能随着时间慢慢淡去。 见擎哥儿也要跟着进屋,颜沐筠一把将儿子扯回来,“人家小女娘上药,你个臭小子跟去干啥?” 擎哥儿不满嘟起嘴,上药无趣的很,他想哄欣儿姐姐开心嘛! 颜沐筠前脚刚将儿子拉回来,小家伙后脚便窜进了屋。 见颜沐筠女煞神般要追过去,颜沐禧两眼弯弯的劝,“孩子才两三岁,还不至于要恪守男女大防,随擎哥儿去吧!临别之际,三妹妹也给孩子留点慈母的好印象。” 颜沐筠转身回来,气哼哼在藤椅上坐下,“皮小子这种生物,见不着时想的要命,在一起又烦的很,简直烦死个人了!” 懒得再提自家儿子,颜沐筠抱怨两句转了话题,“逼远景帝下罪己诏,等同于当众将帝王的衣服扒光了鞭尸,颜永臣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如何做到的?颜沐禧收起面上的笑,眸子里泛起讽刺,“因为颜永臣拿到了血咒,远景帝不得不受其要挟。” “什么血咒?二姐姐怎知颜永臣手中有血咒?”颜沐筠更疑惑了。 第312章 哄娃 “远景帝在北越为质子时,曾用鲜血亲手写下诅咒,咒大丰先帝不得善终,咒大丰百姓为奴为娼。” 至于自己如何得知血咒的存在,颜沐禧未告诉颜沐筠。 血咒便是当初藏在北越太皇太后九尾凤簪里的兽皮血书,虞晚泰用大代价换来的东西。 屠巫月全族人的性命虽残忍,可巫月毕竟不是隶属大丰的族群,下罪己诏承认自己屠杀巫月族人,只会落得个暴君的名头。 可血咒若被传扬出去,远景帝将永生永世背负骂名,成为史书上彻头彻尾的昏君败类。 远景帝因血咒,多年来无下限的受北越威胁,如今血咒落入颜永臣手中,远景帝只能受其摆布。 可对如今的远景帝而言,下罪己诏承认自己曾经的残暴恶行,比血咒现天日的杀伤力好不了多少。 先有下嫁公主,再有荒唐的和平条约,再到如今的罪己诏,远景帝已被颜永臣编织的大网罩紧,民心尽失、众叛亲离,距离彻底覆灭不会远了。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颜沐禧不知道的是,远景帝下罪己诏这日,老荣王也上了朝,当着众臣子的面将斗兽场的账本和对牌交还给了远景帝。 老荣王声称自己年岁已高,无力再替远景帝打理斗兽场事宜,请远景帝另寻他人打理。 众臣子得知斗兽场背后的真正东家是远景帝,震惊程度不亚于远景帝写下罪己诏。 要知道,荣王一脉被万众唾弃,很大原因便是因经营斗兽场的缘故。 十多年来,斗兽场敛财手段卑劣,坑害的家族不计其数,偏背后东家是贵不可言的荣王,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得知斗兽场是皇帝的产业,众人的愤怒更甚,一介帝王,靠着剥削坑害子民敛财养私兵便罢了,还把黑锅甩到荣王头上,简直是卑劣至极。 写下罪己诏后,远景帝便称病不再早朝,朝中事务全权交给了太子虞瑾州,皇权更迭只差一个登基典礼。 八月初一这日,颜沐筠与颜沐禧一行人告别,踏上了去往江南的商船。 隔日,颜沐禧几人也带着擎哥儿和明欣上了回花岛的货船。 擎哥儿和颜沐筠分开时都未掉眼泪,直到回花岛的货船驶离码头,才后知后觉的哭嚎起来,“阿娘~阿娘~呜呜呜……我要阿娘……” 明欣拉着擎哥儿的手,也跟着一起掉眼泪。 两个差不多高的小东西,一个仰着头哭嚎,一个低着头默默掉眼泪,画面又心酸又好笑。 等俩小人哭得差不多了,颜沐禧将两人分开,分别塞过去两个水囊。 擎哥儿咕咚咕咚喝下半水囊的水,递还给颜沐禧,仰头酝酿着,看模样是打算再继续哭会儿。 颜沐禧拦在小家伙嚎出声之前,开口劝解,“擎哥儿是男子汉,得坚强,老哭鼻子会被笑话的……我们很快就要到花岛了,岛上不仅有弟弟和妹妹,还有四只狗狗,狗阿娘叫大黄,可乖顺了,狗大哥叫小黄,狗二妹叫小小黄,狗三弟叫小黑,肉呼呼的,见人就摇尾巴,可可爱了。” 听到有狗狗可以玩儿,擎哥儿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抬手用袖子将鼻涕泡擦掉,双目放光的询问,“为什么狗弟弟的名字叫小黑?” 明欣眼泪汪汪歪着小脑袋,显然也很好奇。 颜沐禧神秘笑笑,“先不告诉你们,你们猜猜?” 擎哥儿鼓着小脸想了想,“是不是狗弟弟长得黑,才叫小黑的呀?” “擎哥儿真聪明,居然一猜便猜出来啦~就是因为狗弟弟是只小黑狗,才会被叫小黑……哎呀呀~我家擎哥儿怎么能这么聪明呢!”颜沐禧表情夸张的夸赞。 擎哥儿被夸得咧嘴傻乐,片刻的功夫,已将亲阿娘忘到了九霄云外。 见明欣的兴致还是不高,颜沐禧又问,“你们再猜猜,为何狗大哥和狗二妹都随了狗阿娘,是黄色的,只狗弟弟是黑色的呢?这回明欣先猜。” 明欣拧着小眉头想了会儿,怯怯说道:“狗弟弟是像狗阿爹吗?” 颜沐禧做出瞠目结舌的夸张表情,“哇~明欣居然也这般聪明,太厉害啦~” 没人不喜欢被夸,尤其是小孩子,刚刚还哭得可怜兮兮的两个小可怜,这会儿笑得一个比一个开心。 自从有了期盼后,两小只每个时辰都要问上几百遍,什么时候能到花岛,什么时候能看到狗子们,狗子们有多可爱…… 在颜沐禧的耳朵快要磨出茧子时,在海上漂了几日的货船终于在花岛码头靠了岸。 与上次回来时一样,银夏带着安安和康康翘首以盼的等在码头。 分开几个月,上次短暂相逢培养的母子情分又出走了。 快满两岁的安安和康康会独自跑跳,也能吐字不清的与大人交流。 马车上熟悉了会儿,康康先妹妹一步和颜沐禧熟悉起来,抱着颜沐禧怯怯的喊了阿娘。 而安安则对擎哥儿和明欣更感兴趣,一手牵一个,不大会儿便德德长、唧唧短的喊上了,就是不喊阿娘。 回城的路上,车厢里全是安安叽叽喳喳的声音,把向来调皮捣蛋的擎哥儿都衬托的乖顺不少。 颜沐禧笑着问银夏,“安安一直都是这般话痨模样吗?” 银夏笑着点头,“小小姐不仅话痨,小手还欠,现今大黄母子几人迎面撞上小小姐,扭头就跑,生怕跑慢了被小小姐搂着说话揪毛玩儿。” 旁人家都是男娃皮,他们家是女娃皮,老爷子当初说小小姐的性子随了自家小姐,银夏不信,现在则完全信了。 安安听到银夏编排自己,嘟起小嘴不满哼哼,“安安不稀罕你呀!” 颜沐禧看得心都化了,将女儿捞到怀里,“阿娘没说安安的坏话,那安安喜欢阿娘吗?” 安安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颜沐禧看了会儿,后点点头,“稀罕~” 颜沐禧又问,“为什么喜欢阿娘?” 安安一板一眼认真道:“阿羊和画画里一样漂酿,安安稀罕漂酿阿羊~” 颜沐禧捏了把汗,心想幸好自己够漂亮,不然连女儿的稀罕都不配拥有。 第313章 欢闹 钱崇光等在城主府大门处,颜沐禧没等马车停稳,便跳下马车奔了过去。 “慢点,慢着些,甭摔了!孩子都满地跑了,怎还没个稳重样子嘛!”钱崇光笑着数落。 颜沐禧几步跑到他跟前,熟练挽起他的手臂撒娇,“要那般稳重作何?我不稳重,阿公便不稀罕了!” “稀罕,我家禧禧怎样,阿公都稀罕的紧。”钱崇光上下打量颜沐禧一番,“精神头还好,也没瘦,这回回来,不走了吧?” 颜沐禧笑着摇头,“不走,今后哪都不去了,就留在花岛陪阿公。” 那边冬玉也拉着金春和秋珠叽叽喳喳的说着话,久别重逢,大家都是见牙不见眼的开心模样,只擎哥儿和明欣除外,两张小脸上除了懵,还是懵。 因为两小只见到了心心念念盼了一路的大黄母子,狗娘和狗崽子们个头儿跟他们差不多高。 尤其是小黑,皮毛黝黑黝黑的,身形又高又壮,不但看不出可爱,还上蹿下跳的,一点都不乖顺。 安安眼疾手快,举起小肉胳膊,抓住小黑的耳朵,将其抓到擎哥儿和明欣的面前,一副女悍匪的架势。 “德德、唧唧,玩儿,豆豆好玩儿!” 擎哥儿和明欣不约而同的退后一步,两张小脸上的懵化作了惊恐。 颜沐禧笑着说道:“安安放开小黑吧!小黑长得太凶,哥哥和姐姐害怕。” 安安看看颜沐禧,又看看耷拉着脑袋的大黑狗,果断松开了小黑的耳朵,哒哒跑到擎哥儿和明欣中间,牵住两人的小手往府里走,还不忘安慰,“狗狗跑啦~德德、唧唧不怕呀~” 颜沐禧原本还担忧擎哥儿和明欣儿会不习惯岛上的生活,寻思用什么法子能让两个小家伙快快适应。 结果根本不用她操心,安安一人便替她搞定了,小大人般,陪玩陪吃陪睡,连洗澡时都要拉着明欣一起。 擎哥儿和安安是活泼外向的性子,康康是稳重内敛的性子,明欣因经历重创,行事也有些胆小怯弱。 进府不到一个时辰,两个内敛怯弱的孩子便被活泼的带飞了,满府上下都是孩子的嬉笑叫嚷声,外加狗吠声。 等夜里四小只睡下,颜沐禧的耳边还在嗡嗡作响。 银夏铺好床榻,笑着询问,“小姐是要现在歇下,还是要婢子陪你聊会儿?” 看着越发稳重的银夏,颜沐禧满目的欣慰,“我不在岛上的日子,多亏有你!” “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还跟婢子见外上了。” “就是不见外,才心疼你嘛!” 银夏转头看过来,眼眸里聚起泪珠,“婢子在岛上有吃有喝安稳惬意,有何可心疼的,小姐在外头辛苦奔波,才让人心疼呢!” 见她要哭,颜沐禧赶紧打住,“哎呀~甭肉麻兮兮心疼来心疼去了!我这几日在船上睡足了觉,一点都不困,叫上冬玉几个,咱们去院子里喝会儿小酒去。” 不大会儿,冬玉、金春和秋珠便都过来了。 主仆五人坐在院里的玉兰树下,就着下酒小菜,边喝果酒边聊天,依旧是冬玉话最多,将跟着颜沐禧一路南下又北上所经历过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个遍。 听到他们从朝廷暗卫手中偷颜沐筠,还在皇城边上经历了宫变,银夏三人一个比一个紧张。 “小姐走前说好不冒险的,结果还是卷到了是非窝里。”银夏心疼嗔怪。 颜沐禧摊手,满面的无奈,“我也不想啊,可遇上了,又不能见死不救,躲都躲不开,能怎么办呢!” 银夏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明欣郡主便罢了,外人都以为薨逝不在人世,小姐带回岛上也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小姐将顾小公子也弄来岛上,万一泄露了风声,之前的谋划不全都废了嘛!” “放心吧!三妹妹的脑子虽直了些,但是个有成算的人,她晓得轻重,不会将我活着的消息泄露出去。” 颜沐禧早与颜沐筠商量好,等回了北疆,颜沐筠会对外告知说擎哥儿走失了,不会惹起有心人多大的怀疑。 比起颜沐筠,颜沐禧反而更忧心江南那头,昊川表哥是万分可靠的,但表嫂却是个不定数,若涉及到自身利益,并不一定能为她死守秘密。 奈何钱昊川已然将消息透露给了妻子,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补救,只能寄希望于颜永臣能尽快成事,将远景帝一脉的天下易了主。 主仆五人聊到天色破晓才散开,颜沐禧躺回到床榻上,晕晕乎乎刚睡着,孩子和狗便闹嚷开了。 安安的年岁不大,声音倒是不小,开心叫唤起来嗓门比哨子还响亮。其次是擎哥儿,嘻嘻哈哈的笑声直往人的耳膜里钻。 四条狗加四个孩子,时不时的嚎上两嗓子,五进的大宅院,都包不住嬉笑叫嚷声。 可能是回家心里安稳的缘故,耳边再吵,颜沐禧也照睡不误,只不过梦里也都是孩子的叫嚷和狗吠声。 被吵闹了十多日,颜沐禧觉得不能再这般下去,于是寻来银夏商量,“大户人家的孩童一般几岁启蒙来着?” “小姐莫不是想要安安和康康现今便读书习字吧?” 迎上银夏的无语眼神,颜沐禧表情讪讪道:“有些早哈?” 银夏肯定点头,“不是有些早,是很早。书香世家的孩童最早也得满三岁才启蒙,小小姐和小少爷还不满两岁呢!小姐真要逼着他们读书认字,小少爷不好说,您绝对会失去小小姐的爱。” “有这般严重吗?安安性子虽跳脱了些,但说不准是个爱读书习字的乖宝宝,将来有当才女的潜质。”颜沐禧对自家闺女有莫名的自信,总觉得安安的人来疯的性子只是表象,内里聪慧可爱读书了。 银夏忍下吐槽的冲动,她照顾了龙凤胎近两载,比任何人都了解两小只的性子。 小公子还算稳重,能稳稳当当坐上一会儿。小小姐那小屁股上就跟长了钉子似的,自几个月起便不会好好坐,现今小腿刚跑稳当,更不肯坐下安生半刻,吃顿饭都得去院子里哒哒的跑上几趟,分几回才能将小肚子填饱。 想让屁股上长钉子的小妮子坐下读书习字,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第314章 自立为王 “小姐若实在想试,也可试试。毕竟擎公子和明欣小姐到了启蒙的年岁,出身又特殊,不好耽误了。”银夏话头一转,“小姐为何忽然起了让几个孩子早早启蒙的心思?” 颜沐禧撇撇嘴,“我就是看他们每日疯玩太欢乐了些,想给他们找些事干。” 银夏:“……” 自家小姐是有多闲,才想着跟小娃娃过不去。 颜沐禧确实挺闲的,作坊和码头事宜有秋珠操持,府里有银夏看管,冬玉回岛的第三日,便回岛兵营操练小暗卫去了,只她一人清闲无所事事,忙碌许久,猛地闲暇下来,竟还不习惯上了 不过只稍许适应了几日,颜沐禧便放飞自我适应了米虫般的摆烂日子。 每日睡到自然醒, 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偶尔带几小只和狗子们赶赶海、爬爬山,小日子过得要多惬意便有多惬意。 启蒙计划到底是没成,擎哥儿和安安性子跳脱坐不住,明欣适应了岛上的生活,原本的活泼性子显露出来,也不是个文静爱读书的主儿,到头来竟只康康一个能坐得住的乖宝宝。 因孕期服下的黑毒,康康的肤色至今都未能恢复如常,颜沐禧内心最心疼儿子,哪舍得让其小小年岁费脑子。所以启蒙计划没正式开始便胎死在了腹中。 欢乐惬意的时日总是流淌的格外快,转眼间来到了岁末,颜沐禧的惬意好心情因明慧的到来戛然而止。 腊月二十六这日,将颜沐筠安全送回北疆的明慧返回花岛,带来了外头的消息。 收复燕城没多久,顾云庭和虞晚泰带兵一路北上,不过半载的时间,已连续攻下北越三座城池。 朝廷两次下旨,命顾云庭带领援军班师回朝,接受朝廷封赏,两道圣旨皆被原封不动的打回了洛都。 老荣王于一月前因病薨逝,老荣王下葬王陵的第八日,虞晚泰在西北自立为定北王,等于是公然反了朝廷。 朝廷发公告怒斥虞晚泰、顾云庭和吴大贵乃逆臣贼子,不日将出兵讨伐制裁。 西北很快发出反击的公告,将远景帝先后下的几道圣旨公之于众,且声称朝廷一年未曾供给定北军粮草及军需物资,也未曾拨钱粮救助西北受灾百姓。 朝廷弃定北军和西北百姓的死活于不顾,荣王世子虞晚泰自立为王乃救西北军民于水火、匡扶正义之举。 荣王虽卸下兵权二十多载,可在西北的威望还未完全散去,故而虞晚泰自立为王在大丰并未引起多大动荡,远景帝昏庸无度、民心尽失,如今的天下不乱,好似才不正常。 比起虞晚泰自立为王的消息,颜沐禧更伤怀于老荣王的薨逝。 做了近三载的家人,老荣王给过她长辈的疼宠,也曾把她当忘年交般谈天说地,如今乍然听到人没了,不可能不难受。 不想明慧担忧,她压制住悲伤情绪,问起旁的事,“颜家老太太可还活着?” “活着,不过也只是强撑着一口气不肯咽下,跟死了没区别。”明慧犹疑片刻,才又说道:“有一事本不想告知于你,可瞒着也不大合适……你、阿娘她遭了事。” “遭了事?”颜沐禧讶然喊出声,又赶忙压低声音,“我阿娘到底出了什么事?阿公可知情?” 明慧长长叹息一声,“半月前我路过洛都地界,恰巧撞上太子大婚,想着趁机去瞧瞧你阿娘,于是便凑热闹去颜府吃了顿喜酒。你阿娘在喜宴上无故晕厥,本以为是突发急症,可没想到,你阿娘竟是中了一种罕见的慢性内毒,中毒的时日已有一年之久。” “我阿娘中的是什么毒?明姨也解不了吗?”颜沐禧急声询问。 明慧摇头,“解不了,我就算能配出解药,如今你阿娘已然毒发,也等不得太久。” 颜沐禧察觉出不对,明姨和阿娘情同姐妹,阿娘若有性命之危,明姨不可能弃阿娘于不顾回花岛来。 “那我阿娘可有性命之忧?” “暂时没有,漫儿她中的是一种西域的慢性毒,需定期服用解药方能保住性命。你阿爹手里有解药,还说他能解决,不用我插手。可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事情不对劲,漫儿她一介后宅妇人,是谁要对她下毒?有什么目的呢?” 明慧看着颜沐禧,见她拧着秀眉不作声,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着等过完年节便回洛都去,再仔细琢磨琢磨你阿娘身上的毒,说不准能配置出解药。” 颜沐禧沉默许久,满腔的忧愁化作了一声轻叹,“哎~着实辛苦明姨了,为了我和我阿娘,没有清闲省心的时候……我阿娘中毒之事,千万守口如瓶,莫要让我阿公知晓。” 看着她刹那间白了的小脸,明慧心疼的劝,“都是一家人,不用说见外的两家话。另外你阿娘中毒之事,老爷子那头儿,怕是瞒不住。你阿公在你阿娘身边放了人,说不准此时已然知情了。” “甭管阿公知不知情,就当他不知情好了,先热热闹闹把年节过了,之后再做打算吧!”颜沐禧无力闭上眼,几息后又睁开。 对阿娘下毒之人,用脚趾想也知道,不是针对颜永臣,便是针对她。 可不管是针对谁,她都逃不开干系,颜永臣会因为对阿娘的那点情份后退妥协吗?显然是不会的。 一个不择手段满心只为复仇的人,怎可能被儿女情长牵绊住脚步? 而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娘死,就算她能装聋作哑当做无事发生,阿公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有软肋便会有牵绊,她逃不掉的。 府中又多了两个孩子,今岁的年节比往年更热闹,府中到处洋溢着孩童的嬉笑欢闹声。 颜沐禧之前偶尔还觉得吵闹,如今知安逸难得,只觉得耳边听到的嬉闹声比天籁之音还悦耳。 除夕这日,几个孩子听冬玉说要守岁迎新春,也都吵闹着要守岁。 结果还未熬到亥时,便一个个小鸡啄米般打起了瞌睡。 “嘿!年兽来啦~”冬玉突然怪叫一声,排排坐在板凳上的几小只不约而同哆嗦了下,瞌睡虫被吓跑了大半。 第315章 过节 “哈哈哈……”见擎哥儿被吓得口水都甩了出来,冬玉乐到捧腹大笑,没料下一瞬被擎哥儿一个大喷嚏,喷了一脸的鼻涕口水。 这下轮到了擎哥儿几人乐的嘻嘻笑,安安笑得最欢腾,又拍手又跺脚,扭头见明欣只是捂嘴偷笑,扒开明欣的小手,小脸凑到人家脸跟前,龇着米粒般的小白牙傻乐呵。 颜沐禧也笑得直不起腰,等笑够了,吩咐银夏,“给他们穿上小斗篷,去院子里撒会儿欢去,省得一个个犯困熬不住。” “好~撒憨去~”安安开心到跳脚脚,头顶的小揪揪也跟着一跳一跳的,可爱到要人命。 钱崇光怕孩子们冻病了,本想反对,可见小丫头开心,又不忍心泼冷水了,“外头寒凉,给孩子们都穿厚实些。” 颜沐禧取过一旁的狐裘大氅,走过去给钱崇光披上,“阿公莫要担忧,孩子不能养的太精细,就如花草树木般,需阳光雨水滋润才能长得茁壮。” “禧禧说的是,孩子不能护得太好,养的太精细。”钱崇光眸子里的光淡了下去。 颜沐禧知阿公定然又想起了阿娘,敛眸假装没看到,这种时候不能安慰,且她也不想在此刻坏了大家的兴致。 不大会儿,几小只都裹上了毛绒斗篷,圆乎乎的更显可爱呆萌,尤其是安安,小脚脚一跳一跳跟个小豆子似的,见颜沐禧还未系好斗篷,着急催促,“阿羊~快快的~” 康康话不多,直接跑到颜沐禧跟前,等她系好斗篷带子,赶忙牵住她的手往外拉。 城主府的院子与洛都三步一景的精致院落不同,都是四四方方的简单大院子,整个主院落,只正屋廊檐下栽种了两棵玉兰树,红艳艳的灯笼高挂于屋檐下,玉兰树上挂着的彩绸随风飘扬,简单又不失热闹喜气。 怕小主子们看不清脚下,银夏又吩咐小厮在院子四角屋檐上挂了几盏灯笼,偌大的院落被照射的很是亮堂。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汪汪汪汪……” 由冬玉领头,年岁不大的小暗卫们也加入了玩闹,孩子和狗子们的嬉笑欢闹声不绝于耳,声声回荡在城主府的上空。 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娘,自己玩儿也不忘护着安安,好几回安安快摔倒,都被小女娘及时扶住。 看着安安跌屁蹲前又被及时拉住,颜沐禧笑着感叹,“新朝年岁不大,倒还挺能顶事的。” 新朝是当初被冬玉救助方才保住性命的那名年纪最小的暗卫,安安学会走路后,银夏便将其安排在了安安身旁。 康康身边也被安排了两名小暗卫,都是年岁不大的孩子,也不用刻意照顾,就起个陪伴的作用。 奈何安安是个不安生的主儿,新朝又是个极其知分寸、知感恩性子的小女娘,时时提防着安安的安好,对安安照看的很是细致周到。 银夏也感叹,“可不是嘛!新朝和辞岁几个孩子,小小年纪都吃够了苦头,现今能有好日子过,哪个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失去,乖巧懂事的让人心疼。” “城主府不缺做活的大人,平日里对他们多看顾着些,读书习字也别落下,时日久了,总能忘却幼时的悲苦。”颜沐禧交代银夏。 银夏笑笑,“婢子心里有数,不会让他们受委屈的。除了身份,如今他们的日子过得,比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也不差什么。” 可能是自身淋过雨的缘故,颜沐禧对于小暗卫们的惶恐不安,很能感同身受。 当年得救归来,若不是阿公的耐心抚慰,她怕穷极一生也无法治愈身心受到的伤害。 想到幼时的点滴,颜沐禧转头去看廊檐下坐着的阿公,竟发现老人家笑得满面泪。 心下叹息一声,她抬步走过去,掏出帕巾替阿公将面上的眼泪擦干,“阿公就这般高兴,都笑出眼泪来啦!” “高兴,看着小娃娃们高兴,比自己玩儿还高兴。哎呀呀,小安安又差点摔啦!”钱崇光笑得无奈,“禧禧你幼时就是这般模样,没学会走便想着跑跳,整日上蹿下跳不安生,若不是一张小脸长得白嫩嫩的,和那攀上爬低的猴儿差不离。” 颜沐禧不满嗔了他一眼,“阿公定然是记错了,我幼时哪有这般跳脱嘛!” “哈哈哈哈……是是是,我家禧禧可乖巧文静了,谁见了都想抱上一抱,对着小脸亲上一亲。”钱崇光说着说着,眸子里忍不住又闪出了泪光。 犹记得漫儿第一次抱着外孙女给他瞧时,那自豪的小表情比孔鸟还骄傲,恨不得跟所有人炫耀自家女儿有多好。 过往的一切仿若才是昨日发生过的般,他的漫儿蹒跚学步朝他跑来,口齿不清的喊他阿爹,骑在他肩头说一辈子只喜欢阿爹一人…… 可只是转眼间,那个喊着只喜欢他一人的女儿被旁的男子夺了心,不管不顾连命都可以送出去。 若舍命选择的男子值得托付便罢了,偏遇上个口蜜腹剑的混蛋伪君子。 每次因女儿被胁迫,他也曾气恼想过放手不管,毕竟人生在世,没有谁该为谁操心付出一辈子。 可一想到妻子临终前的托付,女儿伴他十多载的点点滴滴,终是做不到弃之于不顾。 奔忙一生,如今好不容易过上安稳日子,他养的好女儿又一次落入了险境。 他不断告诉自己,作为父亲,他已经为女儿做的够多了,不该再忧心无力更改之事。 她钱漫漫无论落入何等境地,都是自己做下的选择,也该独自承受因果。 可哪怕告诫自己数百遍、数千遍,心里依旧止不住的惦念。 不想心思被外孙女看透,钱崇光压下心头的酸涩,装作开心惬意的模样仰头大笑,“哈哈哈……禧禧不用管我这老头子,陪安安他们一起玩儿去,阿公知道你早按耐不住了!” 颜沐禧也假装看不出他的心思,将手中帕子塞过去,“那我便陪小家伙们玩儿去了,阿公若是再笑哭了,记得自己擦眼泪。” 钱崇光不耐烦的摆手,“去吧去吧,甭杵在这儿碍我的眼喽!” 第316章 安逸 亥时正,天空飘飘洒洒落下了雪花。 安安伸着两只肉嘟嘟的小手,将白色雪花接到手心里,水汪汪的眼睛和小嘴均张得大大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又可爱又滑稽。 康康也是满目的好奇,不断用手指去触碰撒落在衣服毛领上的雪花,还不忘伸过来湿漉漉的手指与颜沐禧分享,“阿娘,没啦~” 颜沐禧温声解释,“这是雪花,它没有消失,只是化做了水滴而已。” 康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康康喜欢雪~” 颜沐禧最受不了儿子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伸出魔爪捏了捏他的小脸,“啧啧啧,康康果真是阿娘的亲儿子,阿娘也喜欢雪,还喜欢康康。” 康康不喜欢被捏脸,但喜欢被阿娘捏,笑眯眯回应,“康康也喜欢阿娘。” 颜沐禧愣了下,没想到性子内敛的儿子会主动开口回应她,搂住小家伙便是一顿亲香,“哎呀呀,我家小康康怎这般遭人稀罕呢~” 康康被她蹭的咯咯笑,一旁的安安瞧见了,扭着小身子挤过来,“阿羊~安安也要七七~” 颜沐禧将女儿也圈入怀里,左边亲一下,右边亲一下,瞧着两张稚嫩的小脸,她从来没觉得这般幸福满足过。 花岛的冬日里很少下雪,听岛上的老人说只在极寒的年景,能看到飘雪的景象,十多年难遇一次。 几小只本玩闹的有些累了,因忽然而至的飞雪,又开始了撒欢满院子疯跑,直到雪越下越大,才被一个个揪进了屋。 怕他们着凉,银夏让粗使婆子烧了两桶水,给四个小家伙泡热水澡。 安安没从水里出来,便垂着小脑袋打起了小呼噜,不大会儿康康几个也相继进入梦乡。 冬玉将最后一个泡完澡的擎哥儿抱上床榻,拧了拧小家伙的小鼻子,“说好守岁的,竟没一个说话算话,白搭我的真心,当真是错付了!” 银夏笑着调侃,“冬玉你转年都二十有一了,怎光长岁数不长心眼,竟相信两三岁小儿说的话。” “之前是光长个头儿不长心眼,如今成光长岁数不长心眼了。长岁数又不是啥好事,我咋觉着越活越吃亏嘞!”冬玉不满撇撇嘴。 金春笑着睨了她一眼,“怎么,吃亏便不活啦?” 见颜沐禧也看了过来,冬玉嘿嘿一笑,“活还是要活的,亏死也得活。这辈子有小姐和银夏你们几人陪着,我可活不够,再活一百年都不够。” 颜沐禧佯装嫌弃,“你自己活一百年吧,我可不陪你当王八。” “哎呀~小姐又欺负婢子~ “哈哈哈哈……” 银夏几人被冬玉猛女跺脚撒娇的模样逗得捧腹大笑。 颜沐禧也笑,“小的熬不住,咱们几个守岁也是一样的。” 主仆几人一起长大,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于颜沐禧而言,银夏她们几人与家人没有任何区别。 如若一生都能与相亲相爱的亲人朋友不分离,该有多好。 与此同时的洛都城,一年一度的宫宴草草散了场。 “颜大人慢走一步,殿下有急事需与大人商议。”虞瑾州的近身内侍拦下了即将迈出殿门的颜永臣。 颜永臣看向身旁的钱漫漫,“漫儿先去长乐宫陪太子妃说会儿话,我去去便回。” 见钱漫漫面露担忧,颜沐婉怕她说出不合时宜的言语,抢先道:“父亲放心,女儿会照顾好母亲的。” 颜永臣冲颜沐婉点了点头,转身跟着内侍离去。 看着二人走远,钱漫漫问颜沐婉,“太子殿下深夜邀你阿爹相谈,不会是西北又出事儿了吧?” 颜沐婉收起面上的笑意,正色道:“母亲可莫要胡言,后宫女子和后宅妇人均不得干政,也不可妄议朝堂正事。” 钱漫漫下意识想反驳,迎上颜沐婉冷淡的眸子,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做梦都想不到,小透明般的卑微庶女一跃成为了太子妃,将来还会坐上凤位。 不过几年的光景,人和事都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想当初,她为了女儿能嫁个合适的好夫君,还需用龌龊法子去争抢。 如今颜家一介庶女都能当太子妃了,若她的禧姐儿还活着,定轮不到颜沐婉跃上高枝。 不,嫁入皇家除了面子上的荣光,也没什么好的,她倒宁愿女儿嫁的普通些,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生一个或两个孩儿,安逸的过完一生。 可惜,她的禧姐儿已经不在,连选择富贵或平凡的机会都没了。 御书房里,虞瑾州将一叠密信扔到颜永臣面前。 “颜首辅好好瞧瞧,顺便帮孤拿个主意,孤该如何惩治这些个吃里扒外的玩意儿,方能发泄心头之愤?” 颜永臣一目十行将密信上的内容看完,“殿下无需太过忧心,葛家的财力有限,能短暂为定北军提供军需已是倾尽全力,定做不到长期供养。西北天寒,草木复苏的时节晚,青黄不接的时日漫长难熬,近二十万的人马,定然撑不到秋日赋收。他们若不剥削平头百姓,便迟早要求到朝廷头上来。” “可若他们能撑到秋日,我们又该如何?等着到手的权柄被夺吗?”虞瑾州盯着颜永臣,眸子里的讥诮不加掩饰,“听说贵府的姨娘颇受家中兄长爱护,颜首辅回府后好生问问自家姨娘,他们葛家可否隐藏着巨额财富,能变出取之不尽的军需。” “家妾离家二十载,想必对娘家之事知之甚少。”颜永臣的话头一转,“若殿下存疑,也可请其进宫询问一二。” 虞瑾州轻嗤一声,“颜首辅也莫与孤扯这些有的没的,当初我们结盟时说好,孤帮你除掉黎家、苏家、薛家,以及虞家人,你辅佐孤坐稳这大丰的江山,事成之后我们共享权利和荣耀。如今颜首辅的大愿将成,若想过河拆桥,孤是绝不会独自沉沦的。” “殿下放心,臣说到做到,定会辅佐殿下荣登大宝。”颜永臣躬身行礼,依旧是不悲不喜的淡漠语气。 见他态度还算恭谨,虞瑾州压下心头的怒火,说起正事。 “如今国库空虚,定北军有葛家提供粮草军需,我们大丰的商贾巨富也该不遑多让才对。说起商贾,颜首辅的岳家是一马当先的大丰巨富,为国捐献百万两银钱应该是不在话下吧?” 颜永臣如实道:“殿下有所不知,自臣的岳父大人两年前离逝,钱家几房大闹分家。家族又无经商头脑的后辈支撑,当初富可敌国的钱家早已分崩离析,不复存在了!” “不过两年的光景,巨额财富能说没便没了?瘦死的骆驼怎么着也比马大,听闻钱家的长孙颇有几分经商头脑,海上生意做得挺大,近几年应没少赚银钱。” 虞瑾州言语里的试探不加遮掩,不给颜永臣装傻糊弄的余地。 “贱内与娘家子侄向来不亲,臣倒是未听说钱家后辈的事迹。殿下若有何想法,可拟旨宣钱家人入皇城一探。” 第317章 替代品 从御书房出来,颜大压着声音感叹,“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太子与狗皇帝的卑劣手段如出一辙。不过老爷为何要提出拟旨宣钱家人入狼窝?” “你觉得虞瑾州是在与我商量吗?他既提起,便已是拿定主意要动钱家。”颜永臣沉吟一瞬,又道:“等过段时日,你怕是得替我出趟远门了。” 御书房这边,虞瑾州招来传信的暗卫,又细问起北疆事宜,“你们只查出军需从晋城运出,可曾查探出何时进的晋城?” 上百万石的粮草外加几万车的药草衣物,不可能全出自于晋城,总得有合理的来处。 “所有物资是去年五月至八月期间被运到了晋城。初步调查,是一行商从江北以及江南各地倒送的物资。行商本想要做倒卖生意发国难财,后无故失踪,物资落入了葛家人手中。也有人说,葛家黑吃黑将行商灭了口,因没有实质证据,无法证实消息的真伪。” 听完暗卫的话,虞瑾州敛眸思考了片刻,又问,“可探查过行商夫妻的身份背景?” 暗卫点头,“查过,行商名为吴栋,祖籍姑苏府,操着一口地道的江南口音。吴栋的妻子也是江南人士,夫妻二人结伴跑商,大多时候都是妻子外出谈生意。” 虞瑾州沉声吩咐,“派人去江南查一查,当地可有吴栋这号人物?” 能买下数百万两银钱的物资,不可能是泛泛之辈,若身份背景对不上,足以说明其中有大蹊跷。 待暗卫消失在屋内,内侍上前问询,“殿下可否要回长乐宫歇息了?” 殿内静默许久,就在内侍以为虞瑾州不会回话时,虞瑾州忽地站起了身,“今儿是除夕,孤也该去陪陪太子妃了!” 长乐宫正殿,颜沐婉得知太子要来,早早的在殿外候着。 虞瑾州踏入院门,远远地看到一抹熟悉的红色倩影,不由的脚步微顿。 颜沐婉轻移脚步,缓步上前行礼,“妾身请殿下安!” 声音传入耳膜的那一瞬,虞瑾州的眸光瞬间清明,大步上前虚扶颜沐婉起身,“太子妃莫要多礼,外头冷,快着些进殿吧!”说罢已率先一步朝殿内走去。 手腕上的温热几乎刚触到,便远离了开来,颜沐婉敛眸压下心头荡起的失落,乖巧跟在虞瑾州的身后进殿。 因是年节,殿内的烛火很亮,虞瑾州皱眉吩咐,“光线太晃眼了,将屋内烛火灭掉几盏。” 待屋内只剩朦胧的光影,颜沐婉缓步走上前,柔声询问,“可需妾身伺候殿下洗漱沐浴?” 虞瑾州扫了她一眼,淡声道:“不用,今日太晚,早些安歇吧!” 不沐浴,便是不用行夫妻之事,颜沐婉的第一反应是失落,而后则是隐隐的庆幸。 她虽是庶女,从小仰人鼻息、谨慎小心的在嫡母手中讨生活,但她内里还是不愿当做旁人的替代品。 大婚那日,虞瑾州说她半遮面的样子最美,行房时蒙上了她的眼睛。 最初,她以为被蒙上眼睛行房事是夫妻间的情趣。后来,虞瑾州经常会盯着她出神,仿若透过她在看旁的人,与她在一起时的行为举止也处处透着怪异。 她旁的本事没有,自小到大最擅长的才能便是察言观色,故而很快便意识到,虞瑾州待她的几分好,不是因为喜欢她,也不是因她首辅千金的身份,而是因她的长相。 在虞瑾州眼里,她是旁人的替代品,而此时此刻,虞瑾州要求灭灯盏,也不是因殿内光线晃眼,真正原因是不想看清她的脸。 近两年,总有府里的老人说,她长开了后,有几分二小姐和三小姐的影子了。 没猜错的话,虞瑾州心里惦记的便是二姐姐或三姐姐。只是不知,那人是她已逝去的二姐姐,还是早便嫁为人妇的三姐姐。 …… 颜沐禧每日吃吃喝喝,与孩子和狗子们一起嬉嬉闹闹,十多日的年节仿若只是眨眼间便过去了。 上元节一过,明慧便提出了离岛,颜沐禧亲自将其送至码头。 见她感伤,明慧笑着安慰,“不用太惦念我,说不准你阿娘的毒已解,我很快便会回来!” 颜沐禧有一肚子的话想交代,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只说了句,“明姨保重!” “禧禧你也要保重。”明慧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切记莫忧思太过,洛都那头有何要紧消息,我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 “好,一切拜托明姨了!”颜沐禧面上带着笑,却难掩喉间哽咽。 明姨本可以轻松肆意的过活,如今的奔忙都是因为她们母女。 送走明慧,颜沐禧继续享受当下惬意快活的米虫日子,不是装出来的惬意,而是真开心。 毕竟安逸和快乐总是很短暂,全身心的享受当下才不枉费大好的时光。 岛上的春日来的早,未进二月,天气已彻底回暖,脱下厚重的棉衣后,几小只更是撒开欢儿的疯玩。 颜沐禧也陪着他们疯玩,上山下海,把城主府周遭能游玩之地都踩踏了个遍。 一场春雨过后,钱崇光患上了风寒,喝了好几日苦药汤子也不见好。 颜沐禧每日都过来前院陪阿公说话聊天,被驱赶也不离开,仿若回到了幼时般没皮没脸的耍赖模样。 几小只也会每日过来问安,钱崇光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们,不许孩子们进里屋。 二月中旬,明慧送了信回来,信中除了报平安和钱漫漫的近况外,还提了钱昊川一家被太子下旨宣入洛都的事儿。 钱漫漫每月会服用暂缓毒发的药,暂时无性命之忧,且她自己根本不知中了毒,只以为身子太亏出了小毛病。 颜沐禧都不知该感叹阿娘命好,还是命不好。 遇人不淑被蒙骗大半辈子,算是倒霉的悲催命,可人家从头到尾全都不知情,开心满足的过活了大半生。 而昊川表哥一家被虞瑾州宣入皇城之事,颜沐禧第一眼看到便直觉要出事。 果然,刚进三月,明慧便又传了信回来,钱昊川因失手打死兵部尚书的小舅子被下了大狱,若无法洗脱罪名,轻则流放,重则秋后问斩。 第318章 不速之客 钱漫漫对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子们向来不甚亲近,但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钱家后人丢命,因钱昊川惹人命官司的事着急上火了几日,也不知是急火攻心还是毒素加重,竟卧床不起了。 收到消息的第二日,钱崇光的病情也开始恶化,高热不退还咳出了血。 颜沐禧不用问也知,阿公的病是忧心过度所致。 送走林老大夫,金春担忧道:“老爷子毕竟年岁大了,病情再无法得到缓解,会有损寿元的。” “他自己想不开,旁人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扒开他的胸膛,把心给他捏宽些吧!”颜沐禧气恼抱怨的声音不小,屋里定然能听到。 屋内确实能听到,钱崇光叹息一声,从下人手里夺过喝了大半的苦药汤子,仰头一饮而尽。 话说他也不愿惹外孙女担忧,想将身体快着些养好,奈何控制不住脑子里东想西想的,连带着身子骨也跟着一起遭罪。 外孙女是个命苦的,自小到大没过几年松快日子,他是真不想再给孩子添不痛快呀! 金春留在前院照顾,颜沐禧心里憋着气,独自回了玉兰苑。 一进门,银夏便着急询问,“老太爷的身子可好些了?” 颜沐禧走到圆桌前,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将杯中水一口气喝完,才没好气道:“好什么好,比前几日还严重了呢!” 屋内只主仆二人,银夏接过颜沐禧手中茶杯,“小姐若有何打算,定要第一时间告知婢子。” 颜沐禧看了她一眼,语气恢复平静,“我能有何打算?你莫要想太多。” 银夏再压不住心头的恼怒,“小姐~在婢子面前,您便莫要嘴硬藏着掖着了!您是什么样的人,婢子比谁都了解,您是绝不可能放任漫夫人和昊川公子出事而坐视不理的。” 颜沐禧叹了口气,失笑,“银夏你这回猜错了,我没打算插手洛都那头的事儿。” “真的?您确定不是糊弄婢子?”银夏眉间紧拧,根本不信颜沐禧的说辞。 “我骗你作何?我确实没打算插手管不能管之事,至少现今还没插手的打算。”颜沐禧敛眸压下眸中的苦涩挣扎。 昊川表哥十多岁开始跑商,一向最懂得趋利避害,若威胁到身家性命,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全部身家保全自身。 如今惹上人命官司,事故还闹得人尽皆知,一切足以表明,钱财解决不了问题,她假死的消息大概是暴露了,虞瑾州在逼她现身。 可虞瑾州即便拿钱家人和阿娘的性命相要挟,她也不能乖乖现身被拿捏。 其一,她放不下安安和康康去做笼中鸟,其二,她更不想变成某人往上攀爬的累赘。 虞晚泰付出那般大的代价,如今好不容易攀上半山腰,她不能因自己的缘故让他再摔下来。 说她自私也好,凉薄也罢,她心中有自己的那杆秤,很清楚自己最想要守护的人是哪个。 银夏以为颜沐禧只是嘴硬,可一直等到五月,见颜沐禧依旧没做任何动作,才有几分相信她真的打算坐视不理。 这日,明慧又送了信回来,见银夏一副为难犹疑模样,颜沐禧心下叹息,“又是坏消息?” “昊川公子被判了斩首,于下月初菜市口行刑。”银夏如实道。 颜沐禧冷笑,“虞瑾州比起远景帝的耐心,差的可真多,竟连秋后都等不到了。” 银夏想了想,开口试探,“小姐不管,是否认为老爷会出手救下昊川公子?” 以她对自家小姐的了解,还是认为小姐做不到看着亲人赴死而无动于衷,不随意插手,定然有自身的考量。 “可能会吧!” 颜永臣会否帮扶钱昊川,颜沐禧猜不出来,只盼着颜永臣的心比她想象中更软些,能出手保下钱昊川的一条命。 颜沐禧没想到的是,颜永臣确实有救钱昊川的心思,但却是要利用她去周旋。 夜半时,岛上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颜永臣的贴身随从,颜大。 城主府有好几层防卫,颜大闯进内院时才被发现,顺子、冬玉、立春、惊蛰,再加上钱崇光身边的两名护卫,全花岛功夫最高的六人加在一起,勉强能与颜大打个平手,可见其功夫有多高深。 怕吵到几个孩子,颜沐禧及时叫停高手们的较量,将颜大请到了外院正厅说话。 虽相识二十载,但二人并不相熟,也没有客套的必要,颜沐禧开门见山的询问,“是父亲让你过来寻我的?” “老爷请二小姐回洛都。”颜大显然也是直奔主题。 颜沐禧沉默了片刻,试探着问,“我能选择不回吗?” 颜大似早料到她会这般问,“老爷说,是否回洛都,二小姐可自行考量。”语气顿了下,又道:“黎家、苏家、薛家,包括狗皇帝,都已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当下之局面,老爷也可以选择抽手不管,寻处世外桃源过几年松快日子。” 颜沐禧一时没明白颜大说这话是何意,思索良久才讶然睁大眸子,“所以,父亲他、” “没错,就是二小姐以为的那般。”颜大将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瓶和一封信放至桌案上,“话已带到,接下来如何抉择,全凭小姐自行思量。” 待颜沐禧拿起桌上的信欲查看,走至屋门口的颜大忽又回过头来,“谢谢!” “谢我什么?”颜沐禧问出口,方想起明姨曾说过,月婵和颜大的关系不菲,颜大应是谢她救了月婵之事。 “举手之劳而已,无需客气。” 颜大转过身来,对着颜沐禧的方向拱手抱拳行了个江湖谢礼,“并非客气,我该谢二小姐。之后还需仰仗二小姐多多帮扶。” 颜沐禧还在思量颜大话里的用意,人已闪身消失在了原处。 翌日,当月婵带着颜沐柔出现在城主府外,她才彻底理解了颜大话里的以后多多帮扶是何意。 月婵的伤养好后,便离了岛,时隔一年,人又回来了,还将女儿颜沐柔也带来了花岛。 第319章 临行 三载的时光,十一岁的颜沐柔出落得亭亭玉立,与颜沐筠的模样更加相像,见到颜沐禧,小女娘先是惊愕,再后便是小心翼翼的打量,直到瞧见银夏,才噗嗤一声,笑着抹起了眼泪,“你真、是二姐姐吗?” 颜沐禧看了眼月婵,月婵眯着眼冲她摇头,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模样,她忍下疑惑,拉过颜沐柔嗔道:“快仔细瞧瞧,我是不是你货真价实的二姐姐。” 颜沐柔又哭又笑的,哽咽着说道:“我以为、二姐姐、已经不在……哦,母亲、还不知、二姐姐活着,她很难过。”因开口说话太晚,她无法将词句连贯起来。 颜沐禧笑得无奈,“左右都难过完了,等阿娘知道我还活着,定然会很开心。” “嗯,母亲、会很开心。”颜沐柔五岁到颜府,于钱漫漫相处的时日比跟亲娘月婵还久,于现今的颜沐柔而言,钱漫漫才是最重要的人。 故而她根本不愿离开颜府,是被月婵弄晕强行带出来的,一路上,颜沐柔赌气不肯搭理月婵。 月婵本也不是会哄人的性子,心下又有些吃味,母女二人迄今为止还是谁都不愿搭理谁的状态。 看颜沐柔哭的止不住眼泪,颜沐禧将一旁歪着小脑袋看热闹的安安和康康拉到身边,“柔姐儿是阿娘的九妹妹,是你们的、” 没等颜沐禧把话说完,安安便弯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甜甜喊道:“漂酿姐姐好~” 颜沐禧赶忙纠正女儿,“不对不对,不能喊漂亮姐姐,得喊小姨母。” “为什嘛?”安安的小脑瓜想不明白,眼前的明明是姐姐,为何要喊小姨母? “因为柔姐儿是阿娘的妹妹,就算年纪小,也是你们的长辈,该喊小姨母。”颜沐禧揉揉女儿炸毛的头发,温声细语的解释。 安安哪哪都生的好,只头发不好,两岁多了连发髻都梳不起来,只能勉强绑两个小揪揪,还爱疯跑,满脑袋的碎发时常炸毛,跟个小刺猬一般。 康康的理解能力比安安好些,礼貌喊人,“小姨母好~” 安安虽没太理明白,但见弟弟喊了人,也立马喊道:“小姨母好~” 对上两个可可爱爱的小娃娃,颜沐柔张嘴想回应,又不知该说什么,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眼神跟颜沐禧求助。 还没轮到颜沐禧开口解围,安安便上手拉住了颜沐柔,将她扯到擎哥儿和明欣面前,“他们细擎哥哥,欣儿姐姐。”还不忘小大人般指挥明欣和擎哥儿,“快喊银!” 颜沐禧忍下扶额的冲动,笑着解释,“擎哥儿和明欣也该喊柔姐儿小姨母。” “小姨母好~” “小姨母~” 明欣和擎哥儿同时开口喊人。 颜沐柔回头看向颜沐禧,满目的疑惑,不明白只是三年未见,二姐姐怎会多出这般多的孩子。 “擎哥儿是你三姐姐的儿子,明欣则是你大姐姐和前太子的女儿。柔姐儿不认得明欣吗?”颜沐禧也感到疑惑。 擎哥儿未满一岁便离了洛都,颜沐柔认不出很正常,明欣近半载的变化不大,颜沐柔不该认不出才对。 月婵替女儿解释,“柔姐儿从未出过府,见过的人不多。” 颜沐禧明白过来,月婵送女儿回颜府,应只是暂时托孤,从头到尾并未打算让颜沐柔攀上权贵千金的身份。 她一直有个疑问,“九妹妹面上的胎记是胎带的吗?可否能去除?” 月婵的眼睛眯起,“你果真是你阿爹的女儿,脑子随了他。柔姐儿的容貌生的太好,若不用胎记遮掩,藏于闺阁内也难掩光芒,我不想她招惹到麻烦。” 颜沐禧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姑母和柔姐儿既选择来花岛过活,便安心在城主府住下。有安安几个孩子相伴,等时日久了,柔姐儿的性子定也能活泼开朗些。” 月婵摆手,“我和柔儿已寻了旁的住处,不住城主府,距离不远、” 颜沐禧打断她的话,“距离再近都没住一处院落方便,之后我不在岛上的时日,还需姑母帮我照看几个孩子呢!” 不在岛上?月婵的眸中闪过讶然。 颜沐禧也不多解释,“总之姑母和柔姐儿安心住到城主府,不许推脱,我也不容你们推脱。” 月婵敛眸思索一瞬,似想到了什么,终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入夜,颜沐禧将顺子叫来内院,把一个长方形匣子推到他面前。 “这是?”顺子疑惑看着眼前的木匣子。 颜沐禧呶呶嘴,“打开看看。” 顺子依言打开匣子,匣子里头装着的竟全都是大额银票,他依旧没能明白颜沐禧是何意,忽而,一个大胆但荒唐的猜测从脑中闪过。 知他猜到了,颜沐禧也不再卖关子,“你原名不叫高顺,而是和顺,我没猜错吧?” 虞晚泰有两明两暗四个随从,明处的是吉祥、如意,暗处的则是平安、和顺。 与虞晚泰夫妻四载,颜沐禧只见过一次平安,和顺则是一次都没见过。 她曾绕着弯儿跟吉祥探过话,吉祥说和顺被虞晚泰派去北越办事,出了事故未能归来。 当顺子声称自己名为高顺时,她便怀疑顺子是他从未见过面的和顺,后来看到顺子对冰城的街道十分熟悉,则确定了心头的猜测。 顺子讶然睁大双眼,紧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小的、小的从未做过出卖小姐之事。” “我知道,你起来吧!我今日寻你来,不为试探你是否忠心,也不想追究你的前主子到底是谁。是想要你为我办一件差事,等差事办完,你便自行抉择去处吧!” 颜沐禧的语气很平和,但顺子心里和面上的惊慌均未退却半分,“小的真的从未出卖过小姐,从未。”他颤着声音强调。 “你莫要太过紧张,我说了,不会计较你的刻意隐瞒,也没有怀疑你的忠心。眼下让你办的差事,更是出于对你的信任,才会将全部身家交予你手中。” 颜沐禧说着看向桌案上的匣子,“这匣子里是我现今能拿出的所有银钱,其中有从荣王府带出来的,有我自己的,也有咱们一起赚下的,足够你的前主子周转上两三载。” 第320章 回颜家 直到此刻,顺子才确认,颜沐禧什么都知道,只是不知,人一开始便知他是世子的人,还是之后猜出来的。 不过小姐何时知晓他的身份,于他而言也没什么重要的,他只关心一件事,“小的办完小姐的差事,还能回来岛上当差吗?” “跟了我这般久,你也应该对我的性子有几分了解。我从不勉强人,更不会随意干预他人的选择。包括对待身边的下人也是一样,你们是独立的个体,是去是留,你可自行抉择,我不会干预。” 听颜沐禧说他还可以回来,顺子悬着的心放下大半,想了想,又问,“小姐可有什么话,要小的带给世子。” 颜沐禧敛下眸子,藏起眸中翻涌情绪,淡声道:“你代我告诉他,任何时候都莫要做出错误的抉择,他若敢行差踏错,我会干脆果断的替他选择。” “小姐~”顺子神色愕然。 小姐话里的意思,是她想的那般吗? 颜沐禧不想解释过多,“你将我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便好。切记,不该说的莫多说,花岛上的一切,我不希望被泄露出去。” “小姐放心,不该说的,小的定守口如瓶。小小姐和、”顺子的话说一半,被颜沐禧打断,“你出去吧,我想独自待会儿。” 见她神色冷凝 ,顺子忍不住心下叹息,起身抱起桌案上的木匣出了屋子。 花岛的春日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一望无际的碧海和漫山遍野的花海连在一起,美到让人能沉醉其中忘却忧愁。 接下来的时日,颜沐禧带着几小只,每日都是晨起出门,日落才归家,大人孩子都快乐到忘乎所以。 临行前一晚,钱崇光才得知颜沐禧要离岛的消息,等不及颜沐禧过来外院寻自己,拖着病体寻去了玉兰苑,脚步未踏进屋内,便急急质问,“禧禧你当真要回洛都去?” 颜沐禧搀扶着他在圈椅上坐下,“我确实要回洛都,明日便走。我离开的时日,阿公一定要帮我把花岛守好了。” “不行,禧禧你好不容易逃离出来,阿公不同意你回去,绝不会同意,咳咳咳……”钱崇光一句话未说完,急到剧烈咳嗽起来。 颜沐禧耐心替他顺着后背,等他止住了咳嗽,方才开口问,“阿公当真不希望我回去吗?” “咳咳……阿公当然不希望、咳咳,答应阿公,不回去了,好不好?”钱崇光忍不住红了眼圈。 一个放不下的牵挂便要了他半条命,再多一个,他会撑不下去的。 颜沐禧压下泪意,挤出一抹笑,“那阿公能答应我立马好起来,不再多思多虑,再多活几十载吗?” “我、”钱崇光哑然,“生死乃天注定,你这叫阿公如何保证!” “阿公都做不到之事,又何故逼我做那冷血冷情之人。”颜沐禧叹息一声,歪头靠到他的身上,“阿公~我已经够为难了,您老便莫要再难为我了,让我安心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好不好?” “可是,阿公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往狼窝里跳?” “那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阿娘被折磨,亲人惨死……我这般自私凉薄的人,好不容易才做下的决定,阿公若想我好,便莫要再出言反对。您老把身子骨养好,帮我看顾好几个孩子,待我归来那日,您能好生生出现我面前,才是我最想看到的。” 迎上颜沐禧闪着泪光的眸子,钱崇光的心口仿若被捅了一刀,疼的他喘不上气。 外孙女和女儿从长相到性子,几乎没有相像之处,只一点相像,便是骨子里的倔,一旦决定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一想到外孙女将要面临的处境,钱崇光禁不住老泪纵横,他不死心的问,“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颜沐禧没回答他,只是嘱咐,“阿公答应我,一定要保重身体。你和安安、康康在岛上等着我,我很快便会回来,很快的。” 钱崇光的脊背仿若在一瞬间佝偻,含泪挤出一抹笑,“好,阿公等你回来。” 五月中旬,颜沐禧带着冬玉和雨水离了岛。 钱昊川的行刑之日是六月初七,主仆三人赶在六月初五进了洛都城,没有过多的时间可耽搁,进城后直奔颜府。 如今的颜府还是之前的三进院落,与之前没有任何的变化,寒酸模样根本不像当朝首辅的府邸。 冬玉上前去扣门,扣了几下,只听‘吱吖’一声,大门从内被打开来。 “你们找、”看门的也还是之前府里的老人,认出扣门的人是冬玉,面上的笑容绽起一半,再看到颜沐禧时,眸子骤然睁大,确认没瞧错,腿一软便朝后倒去。 冬玉赶忙将人扶住,“老李头你这岁数还不大,腿脚怎差成这般模样了。岳家亲戚登门拜访,赶紧回禀府里的主子去。” 说着话,颜沐禧已带着雨水行至跟前,“莫要麻烦他人了,老李头腿脚不便,我们自行进府便是。” 离得近了,老李头更加确认眼前的女娘就是二小姐,他哆嗦着声音喊,“二、二小、” 冬玉出声打断,“二什么二,这位是钱家的表姑娘,钱娘子,老头儿可千万莫要认错了,随意瞎喊。”语气里不由带了三分威胁。 老李头心头咯噔一下,想起二小姐早已下葬,就算活着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回府,赶忙道:“原来是钱家娘子,小的这便去回禀漫夫人。” 看着小老头跌跌撞撞跑远,冬玉禁不住摇头,“啧啧,几年没回来,府里的规矩竟还比不得从前嘞!”说罢不忘将敞开的大门重新关上。 这会儿是午时末,府里的主子下人午歇的时辰,主仆三人从大门走至东院,只碰到三两个粗使婢女。 刚踏进蔓薇苑,便听到钱漫漫丝毫没有威严的喝问声。 “老李头你因何事这般惊慌,我刚睡着,被你一嗓子吼得差点归了西。啊呸呸呸, 不归西不归西,小妇人只是随口说说,各路神仙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千万莫要往心里头去……刚刚头脑发懵没听清,李老头你再说一遍,谁来了?” 李老头喘着粗气,“二小、”意识到不能说又赶忙改口,“钱家娘子来了。” “钱家娘子登府,你用得着这般着急嘛!哪个钱家娘子?我们钱家有能亲自登门的娘子么?” 钱漫漫被刘妈妈扶着,正欲出门去迎,只见珠帘翻动,一抹熟悉身影出现在了视线中。 第321章 母女相见 立在门边的女子身穿浣碧色棉布衣裙,梳着普通的妇人发髻,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可依旧难掩绝色风华。 钱漫漫的杏眸睁大了最大,“刘妈、妈、妈妈呀,我我这是眼花了吗?” “老奴好似也眼花了。”刘妈妈抬手揉了揉眼睛,等模糊视线恢复清晰,眼睛看到的竟还是一样的景象,转眸见自家夫人整个人呆傻住了,她强压下澎湃的心绪,试探着询问,“你、可是二小姐?” 颜沐禧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眸子里却闪着莹莹泪光,“我不是二小姐,小妇人乃钱家娘子钱三娘。” 三载未见,阿娘比之前苍老憔悴了许多,不再是当初被岁月优待的人。 声音出来的那一瞬,钱漫漫直接原地跳了起来,朝着颜沐禧所在的方向奔过去,等到了跟前,又无所适从般不敢动作。 钱漫漫眸中噙着的泪已经快溢了出来,很是小心翼翼的询问,“禧姐儿,禧姐儿,你是阿娘的禧姐儿,对吧?” 看着阿娘这般患得患失的疯魔模样,颜沐禧的鼻子一酸,强忍着才没落下泪,“颜家二小姐、荣王世子妃已薨逝,我只能是钱三娘。” 听她否认,钱漫漫的脑子嗡嗡作响,根本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情绪再也绷不住,“呜呜呜……你分明就是我家禧姐儿嘛,呜呜呜……禧姐儿~你还活着对不对?你还活着……” 一旁的刘妈妈却已是反应了过来,她急急挥退屋内的下人,将内室门、外室门全部关上。 人已经堂而皇之的回来了,颜沐禧也只是做做样子,待屋里没了外人,她赶忙安抚道:“阿娘~莫要再哭啦~” 听眼前人真喊了自己阿娘,钱漫漫的哭声顿了下,后一把抱紧颜沐禧,哭嚎的更大声,“呜呜呜……禧姐儿你没死,娘的禧姐儿真的没死……可你为何不回来,为何不告诉阿娘,阿娘以为你死了,阿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颜沐禧轻抚着钱漫漫的后背,等人情绪稍稳定些才解释道:“女儿不回来,是不能回来,荣王世子妃已下葬王陵,女儿哪担得起欺君的名头的嘛!” 忽而想起什么,钱漫漫的哭声戛然而止,“对呀!禧姐儿你已下葬了,不对,呸呸呸,是那个假的你已经以荣王世子妃的身份下葬,你不能再活着了。呸呸呸,也不对,哎呀,总之就是如今的荣王世子自立为定北王,公然反了朝廷,禧姐儿你是他的世子妃,肯定会被皇上和太子为难的。趁你阿爹还没下差,禧姐儿你赶紧走,阿娘这便送你安全出府。” 钱漫漫说着便要拉颜沐禧往外走,颜沐禧反手抓住她的手臂,“阿娘莫要担心,我是以钱三娘的身份回来的,不会被为难。” “旁人又不是傻子!你说你是钱三娘,你便是钱三娘吗?你这张脸与之前没多大变化不说,模样还这般出挑,糊弄不了人的。”钱漫漫是真着急,女儿好不容易活着回来,断不能再出了变故。 颜沐禧语气笃定道:“只要阿爹信,太子也愿意相信,我便是钱三娘。” 钱漫漫并没有被安慰到,急到连呼吸都乱了,“不行,禧姐儿你不能冒险。你阿爹便罢了,太子和皇上若发现你,定会把你抓起来威胁定北王的。” “阿娘句句不离定北王,阿娘何时也关心起家国大事来啦?”颜沐禧轻松笑笑,试图转移钱漫漫的注意力。 钱漫漫做势拍了她一巴掌,“你还笑得出来,万一被发现,搞不好是要丢命的。” 颜沐禧拉着钱漫漫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耐心解释道:“我与当今太子殿下有几分交情,此次回洛都,也是为救昊川表哥,要求到太子头上去,不怕被发现。阿娘只要记住,我是钱三娘,不是荣王世子妃便好,不用担忧其它。” 关乎女儿的性命,钱漫漫此刻的头脑格外清明,“阿娘怎不知禧姐儿你与太子殿下有交情,你们的交情能深到比大丰江山还重要吗?” 颜沐禧也是着实没想到,几年未见,阿娘比之前难糊弄多了,“女儿与太子的交情能不能重过江山不知道,但女儿一定能救下表哥的性命,也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她不敢告诉钱漫漫,她的性命只是暂时能保全,眼下虞晚泰盘踞在西北,短时间内威胁不到虞瑾州的皇权,等来日有了纷争,她必然会成为争夺权利的筹码。 听颜沐禧言辞笃定,钱漫漫惶恐不安的心稍安了些许,又小心翼翼的问,“那、那禧姐儿你若救下昊川,还走吗?” “应是不走了,就留在洛都。”颜沐禧心道,她倒是想走,也得走的了呀! 得知女儿不走,钱漫漫生不出半分欣喜,心头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见她情绪彻底稳定下来,颜沐禧说起正事,“表哥后日便要被处以斩刑,阿娘赶紧给宫里的九妹妹送信。后日行刑之前,我必须见到太子。” “禧姐儿你见太子,确定不会出事吗?”钱漫漫一紧张便坐不住,站起身来回踱着步转圈。 颜沐禧上前挽住她的手臂,“有阿爹在,女儿不会出事的。” “对,还有你爹在,他定能护住你的。”钱漫漫与其说是在安慰旁人,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女儿年幼时,夫君没能护女儿安好,那时夫君还年轻,行事不周到,她觉得情有可原。 女儿嫁人后,夫君依旧没能护女儿平安,她便觉得夫君也不是万分可靠了。 如今,对于夫君能不能护女儿安好,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底。 母女俩絮絮叨叨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颜永臣下衙之前,颜沐禧去主院看了苏氏。 自苏家和颜沐清出事后,苏氏便闭门不出开始了礼佛。 经历巨变,颜沐禧本以为苏氏会是形色枯槁的模样,见到的却是淡雅如菊般的清雅妇人。 看清来人是颜沐禧,苏氏也只是惊诧了一瞬,之后便恢复了平淡模样。 颜沐禧挥退屋内下人,“母亲看到我,好似并不甚惊讶。” 苏氏跪坐在蒲团上,唇角挂着淡淡的笑,“禧姐儿你是最像你父亲的人,心眼子多让人瞧不透。若轻而易举死了,我反而会觉得讶异。” 第322章 还债 迎上苏氏恬淡的眸子,颜沐禧的心也莫名平静了下来。 “本打算好生安抚母亲一番的,现今看来应用不着了。母亲能看淡一切,挺好的。” “确实很好,近半载的时光,是我几十载人生中活得最轻快的时日。之前想不通得道高僧为何脱离凡尘才能羽化成仙,现今则有些明白了。”苏氏的语气轻飘飘的,还真挺像看透世俗的高人。 “明欣还活着,她很好。” 颜沐禧说完见苏氏难掩讶然,不由失笑,“看来母亲还没修炼到能脱离凡尘、羽化成仙的境界。” 苏氏面上的讶然只是一瞬,后抬眸似想说什么,嘴唇蠕动几下只说出两个字,“谢谢。” “我能当得母亲的谢,也得有人给机会。过往的一切都是因果循环,希望母亲能真正看明白,莫要与自己为难。”颜沐禧想告诉苏氏,苏家的覆灭,跟她没关系,希望她能少几分罪恶感。 苏氏敛眸轻叹,“我知道。” 见她对于颜永臣的作为没有半分诧异,颜沐禧免不得好奇,“母亲知道什么?难不成父亲都告诉了母亲原委?” 苏氏摇头,“你父亲什么都未说,是我推测出来的。” 苏家众人行刑的前一晚,苏氏去牢狱看过家人。 父亲告诉她,莫要记恨,颜永臣若肯留着她的性命,便好生活着,苏家众人的下场,是苏家之前欠下的债,如今的报应都是应该的。 她问父亲,苏家欠下了什么债,她可以想办法去还,只要还上了,苏家众人便都不用赴死。 父亲苦笑着摇头,说晚了,根本还不了,就算将苏家老小的性命赔进去,欠下的债也依旧是还不清。 她欲再问明白,父亲却不肯再多说,只要她保全自己,莫要行无用之举。 后来,远景帝写下罪己诏,她方才理明白,父亲口中的债,可能是巫月族六万多口人的性命。 出阁前,她有一回睡在了母亲的暖阁里,听到了父亲与母亲的谈话。 父亲说很是悔恨当年之举,当年若没有跟远景帝提巫山雪莲,巫月族人便不会遭灭族之祸。 母亲叹息着说,一切都是造化使然,父亲只是推托之词,谁能想到远景帝真的会去抢夺巫山雪莲。 从父亲和母亲断断续续的谈话中,颜沐清大致理清楚事端的原委。 虞怀恩刚从北越归来时,想要站稳脚跟争夺大丰储君的资格,求到了父亲头上。 恰巧当时的祖母患了恶疾,急需巫山的千年雪莲做药引,父亲焦头烂额间不愿应付虞怀恩的纠缠,随口许下承诺,虞怀恩若能拿到巫山雪莲,便心甘情愿辅佐他争夺储君之位。 当时的巫月族神秘到如传说般,根本没人能走进巫月族的领地,更别提拿到被巫月族奉为圣花的雪莲。 父亲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半年后,虞怀恩竟真的拿到了巫山雪莲,父亲从不失信于人,只能履行承诺,答应帮扶虞怀恩争夺储君之位。 巫月族全族被屠,父亲也是许久后才得知,可为时已晚,父亲已然上了虞怀恩的贼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不知者无罪,不是任何时候都适用,六万多人的性命,父亲和苏家都有推脱不了的罪责。 帮着前太子逼宫谋反,父亲也只是在赌一丝丝侥幸,希望能保全苏家人的性命。可惜天道终有轮回,苏家的报应到底是没能躲过去。 颜沐禧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远景帝残忍屠杀了六万多口人的性命,只是因为一株雪莲。 不过确切来说,巫月族的覆灭归根究底还是因皇权的利益纷争。 苏太傅若不是人人仰望的文人领袖,手中若没有权柄,便不会被盯上,也便不会有最后的灭族之祸。 看着强装淡然,身子止不住打颤的苏氏,颜沐禧劝道:“事已至此,母亲也要想开些。” 苏氏苦笑出声,“我想不开又能如何?临到了,没了爱,连恨人的底气都没有。” 颜永臣灭了苏家众人,偏留下了她们祖孙三人的性命,要她如何恨?且巫月族的覆灭本就是因苏家而起,她没底气恨。可苏家老少,她的至亲,又是因颜永臣而死,她又做不到不恨。 多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她恨也不是,不恨也不是,只能麻痹自己,装作看淡一切的模样,远离世间凡俗。 约摸着颜永臣下差的时辰,颜沐禧从苏氏的院落出来。 进了前院书房门,才看到阿娘也在,钱漫漫满面欣喜的将她拉进屋,“我已经与你阿爹说了,你阿爹说让你安心在府里住下,上头的事儿,你阿爹帮你解决。” 颜永臣抬眸看过来,父女二人的目光对上一瞬,颜沐禧忙敛下眸子屈膝行礼,“女儿见过阿爹。” “起身吧,父女之间,无需多礼。”颜永臣的神态和语气都是淡淡的,只隐在眸底的情绪,证明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如表面看起来淡然。 颜沐禧依言站起身,客气问询,“多年未见,父亲一切可安好。” “我很好。禧姐儿你呢,可也还好?” “谢阿爹挂念,女儿很好。” “一切都好,便好。” …… 颜漫漫看看女儿,再看看夫君,饶是脑子再迟钝,也看出了不对来。 眼前的二人哪像是久别重逢的父女,生疏客套模样比陌生人都不如。 因无话可谈,颜沐禧只在前院待了小半刻钟,便找由头拉着钱漫漫回了内院。 回到蔓薇苑,钱漫漫将憋着的疑惑问出口,“禧姐儿你与你阿爹之间,是否发生了阿娘不知道的事儿?” “阿娘为何这般问?” “就是觉得你与你阿爹之间有些奇怪。” 颜沐禧笑笑,故作玩笑模样,“我和阿爹之间若真有了龃龉,阿娘是选我,还是选阿爹?”从未被选择过,她其实挺想被阿娘选择一次的。 钱漫漫气恼打了她一巴掌,“你这孩子,惯会作弄阿娘。都是一家人,为何要选嘛!” 早料到的答案,颜沐禧也谈不上有多失望,但总归会觉得有些许失落。 翌日一大早,颜沐婉差人传了话,允了钱漫漫进宫的请求。 第323章 进宫 颜沐禧慢条斯理的用完早食,看不出有丝毫的紧张慌乱。 反观钱漫漫,因担忧她被太子为难,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她哄劝着钱漫漫喝了小半碗粥,以防钱漫漫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打击。 虞瑾州费心思逼她现身,目的应不会是为打杀于她。可虞瑾州见到她后会是何反应,对方是要给她几分体面,或是要将她直接囚禁,她心里也没底。 进了宫,母女二人先去拜见良贵妃和淑妃。 薛皇后因参与逼宫,被褫夺后位幽禁在了冷宫中,如今掌管后宫庶务的是良贵妃和淑妃。 良贵妃是下等宫女出身,连字都不识得几个,也就顶着个管理后宫的名头,实则后宫的一概庶务由淑妃在打理。 良贵妃从小贵人一跃成为了贵妃,颜沐禧以为人会大变模样,没成想如今的良贵妃与之前没什么区别,一切情绪全写在了面上,看到她,更是震惊到从贵妃椅上弹坐了起来,“你、你是、” 颜沐禧行礼,“民妇钱三娘见过贵妃娘娘、淑妃娘娘。” 比起将情绪摆在面上的良贵妃,淑妃看到颜沐禧只是讶然了一瞬,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常,“钱娘子快快起身吧!” 等颜沐禧起身看过来,淑妃又道:“钱娘子莫要被吓着了,实在是钱娘子的相貌与一位已去的故人太相似。贵妃娘娘应是认错了,才会做出失态之举。” 良贵妃回过神,惊讶询问,“娘子当真不是荣王、”话出口意识到不对,脸刹那间涨得通红。 钱漫漫紧张到冷汗狂流,生怕女儿被良贵妃直接命人拿下。 却听身旁的颜沐禧语气不急不缓的说道:“天下之大,有面容生得相像之人也实属正常,民妇确实是钱三娘,非二位娘娘的故人。” 良贵妃心里依旧有疑虑,却不敢再随意开口。 淑妃随口客套两句,放了颜沐禧母女人二人离开。 等母女二人的身影瞧不见,良贵妃才小声询问淑妃,“刚刚的小妇人、真不是荣王世子妃吗?” “人家说不是,我们便当不是好了。” 良贵妃没明白淑妃话里的意思,“是谁便是谁,怎能一张嘴说不是便不是呢?世上就算有相像之人,也不可能生得这般相像,且还都拥有倾城之姿。” “钱娘子是否为已逝的荣王世子妃,于我们而言不重要。人家既然敢堂而皇之的进宫来,足以证明不怕身份被质疑,我们又何必点破,做那吃力不讨好之事。”淑妃说罢瞧了良贵妃一眼。 人跟人真的不能比,她身为花家嫡女,不但生来尊贵,美貌心机也样样拿得出手,却沦为了身不由己的工具人。 而被她护着的人,从里到外没有一处能比得过她,偏能轻松得到她穷极一生都无法触及的东西。 人的命运,很多时候真的是讽刺至极。 这边颜沐禧扶着钱漫漫进了长乐宫正殿殿门,颜沐婉方才起身相迎。 “母亲怎突然要进宫来探望女儿?是府里、”颜沐婉余光扫到颜沐禧的面上,脚步顿住,愕然睁大了眸子。 待走近了,颜沐禧屈膝行礼,“民妇钱三娘、拜见太子妃娘娘。” 见颜沐婉仿若见了鬼般呆傻在原处,嬷嬷扯了扯她的衣袖,“娘娘,该叫起了。” 颜沐婉猛然回神,强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被宫人扶着手臂慢慢走至颜沐禧身边,“起、起身吧!” 近距离看,她更加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她已故的二姐姐,根本不是所谓的钱三娘。 颜沐禧也用余光将颜沐婉打量了一番,二八年岁的女娘身量纤瘦,五官眉眼生的很是娟秀,与她和颜沐筠都有几分相像,却也不是太像。 客套过后,颜沐禧无视颜沐婉的打量目光,直言询问,“民妇今日入宫,乃是有难要求太子殿下相助,不知太子殿下此时可否身在长乐宫中?” 颜沐婉没料到她会这般直接道出目的,愣了下才说道:“殿下事务繁忙,钱娘子有何难事,说与本宫听也是一样的。待回头本宫见了殿下,定第一时间问询殿下能否相帮。” 不知为何,此刻的颜沐婉很不想颜沐禧见到虞瑾州,她也说不清这般做的目的是为护二姐姐安好,还是为守护自己太子妃的地位。 颜沐禧面上的浅浅笑意未变,“太子妃娘娘应有所耳闻,民妇的堂兄牵扯进了人命官司里,明早便要施已斩刑。民妇此次进宫,便是要求太子殿下能重新彻查此案。” 迎上她恬静淡然的眸子,颜沐婉垂眸不敢与之对视,可一想到虞瑾州在床笫间的作为,内里的心虚刹那间消弭了大半。 “钱家表哥的案子,之前母亲已进宫求了殿下数次,殿下也命人仔细彻查数次,均无法翻案。钱娘子就算见了殿下,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能否翻案,民妇都得尽全力试试。求太子妃帮民妇与太子殿下递个话,待民妇亲自求了太子,不管能否改变结果,也能求个心安不是。”颜沐禧说的是求人的话,却稳坐在原处,丝毫没有表现出求人的态度。 她好生好气与颜沐婉商量,是想给颜沐婉面子,不管颜沐婉答不答应,她都能见到虞瑾州。且只怕从她踏入宫门起,一举一动便已在虞瑾州的耳目中。 颜沐婉咬唇沉吟了片刻,吩咐一旁候着贴身宫人,“你去前殿瞧瞧,殿下可回来了?” 宫人收到颜沐婉的眼色,去外殿晃了一圈,很快返回来禀报,“殿下在御书房与朝臣商量正事,还未曾归来。” 颜沐婉装作为难模样,“殿下未回长乐宫,本宫没有殿下准许,也不能踏足御书房,着实是无法帮到钱娘子。” 闻此言,颜沐禧也不再与小女娘比心眼子,起身告辞,“既是这般,民妇这便不打扰太子妃娘娘了。” 都是自家姐妹,她想给足颜沐婉颜面,对方不要,她也没有强塞的道理。 从长乐宫出来,钱漫漫紧绷的身心放开了些许,心头的担忧却没减少半分。 看了眼神色淡然的女儿,她开口试探道:“禧、三娘,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没有皇上和太子殿下的准许,咱们也无法靠近御书房重地。” 第324章 做孤的女人 “无法靠近便不靠近。”等着人来请便是,颜沐禧没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以钱漫漫对自家女儿的了解,女儿不可能会这般轻易放弃,可直到出了宫门,女儿竟什么都未曾做。 眼瞧着母女二人即将踏上回府的马车,一名年岁不大的内侍疾步追了过来,“等等,颜夫人请等等。” 待跑至马车跟前,小内侍气喘吁吁道:“太子殿下方才得知颜夫人进宫求见,命奴才请夫人过去乾清宫相见。” 钱漫漫下意识的看颜沐禧,颜沐禧则神色平静,对着内侍屈膝行礼,“劳烦公公带路。” 内侍忙侧身躲过,“娘子客气了,二位这便随奴才去见太子殿下吧!” 钱漫漫刚平静些的心绪又开始忐忑,怎么都想不到,这都要上马车了,还能再被叫回去。 乾清宫后偏殿,虞瑾州远远的瞧见那抹刻在脑中,怎么涂抹都抹不去的倩影,心跳不由的开始加快。 几年的光阴,未曾在女子的身上留下任何印记,她依旧如记忆中般娇媚惑人,确切的比记忆中更美,浅笑嫣然、款款走来的模样,比那山间的精怪还勾人心魄。 他虞瑾州生来睚眦必报,自小到大,凡是招惹过、欺负了他的人,他必千倍百倍的奉还回去。 三年前,因眼前女子的算计,他像条死狗般被扛回来,足足昏睡了三日,受到的屈辱比之前所有的屈辱加在一起都甚。 无数个夜里,他幻想着她还没死,跪在他的脚下哭求他宽恕,小心翼翼的求他原谅…… 没错,哪怕他恨到了骨子里,也依旧舍不得她死,只想着如何折辱她,方能解了心头之恨。 当得知让他恨到牙痒的人有可能还活在人世,他几乎失了所有理智,如父皇般泯灭人性也要逼上一逼,只为赌她还活着。 钱昊川是第一个,若钱昊川死了,人没出现,他会继续找下一个开刀的人,直到与她有关的人全部消失。 好在卑劣的法子往往是最有用的,刀还未见血,她便受不住主动寻了过来。 就在刚刚,没瞧见人之前,他还想着如何羞辱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可此刻真正瞧见这张让她魂牵梦绕的面容,心头的愤恨仿若在一瞬间便消弭了,他只想将人抱紧了,将其禁锢在身侧,永远不放手。 转眼间,颜沐禧已缓步踏进殿内,她在距离虞瑾州五步之处站定,恭敬行礼,“民妇拜见太子殿下。” 钱漫漫也同时间行礼,直到屈着的膝盖蹲酸了,也没等到叫起的声音,她偷偷抬眼,竟瞧见太子的眸光落在女儿身上,像猛兽盯猎物般死死凝望着。 一时间,钱漫漫的心里更慌了,腿软脚软想着是否要下跪求情,就听虞瑾州说道:“二位莫要多礼,赶紧起身吧!” 颜沐禧施施然站直身体,不忘微侧身扶了钱漫漫一把。 起身后,钱漫漫的目光小心翼翼打量着颜沐禧和虞瑾州,心狂跳的厉害,似下一瞬便能冲出嗓子眼去。 虞瑾州见颜沐禧敛着眉眼不做声,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听闻钱娘子进宫,是特意来向孤求助的?” “禀殿下!民妇确实有事相求。民妇的堂哥钱昊川蒙冤入狱,求殿下能重新审查此案,还民妇堂哥的清白。”颜沐禧的语气不卑不亢,有几分恭谨,但绝对听不出是在求人。 虞瑾州唇角的讽刺笑意放大,“蒙冤入狱?据孤所知,钱娘子的兄长失手杀人一案人证物证确凿,刑部早已定案。钱娘子兄长的清白,孤怕是也不好还呀!” “民妇的堂兄是被冤枉的,太子殿下乃大丰储君,民妇相信殿下定能还其清白。”颜沐禧依旧敛着眉眼,语气也与刚刚没任何变化。 虞瑾州心头忽燃起了莫名的火气,欲上前给眼前女子点颜色瞧瞧,余光扫到一旁碍眼的钱漫漫,只能将火气暂时压下。 “孤得了一斤上好的白茶,听闻颜首辅最喜白茶,恰巧今儿颜夫人进宫,便替颜首辅带半斤回去。” 钱漫漫不知话题为何突然扯到了白茶身上,但知太子的赏赐不能拒,忙行礼道谢,“臣妇待夫君谢太子殿下惦念!” “颜夫人无需多礼。”虞瑾州吩咐殿门处守着的内侍,“引颜夫人去长乐宫取白茶。” 内侍听命走至钱漫漫跟前,“颜夫人,请!” 钱漫漫不敢忤逆太子,下意识的抬步要走,瞧见身旁站着的女儿,忽醒悟过来,想了想,忙道:“三娘的腿脚比我好,要不让三娘代我去一趟吧!” 迎上阿娘惶恐不安的眸子,颜沐禧只想感叹一句,如今的阿娘还真是长进不少,就是长大成熟的有些晚。 “还是姑母随公公去吧,侄女还有要事与太子殿下商议。” 钱漫漫看了眼虞瑾州,很不放心。 颜沐禧笑着安抚,“姑母赶紧去吧!太子殿下事务繁忙,咱们莫要耽搁殿下太久。” 见她和虞瑾州的面上皆带着笑,钱漫漫虽不放心,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除了殿门口守着的内侍,殿内只剩二人,虞瑾州不再顾忌,大步欺身上前,直至身体快要贴上,颜沐禧都未曾后退半分。 虞瑾州抬手,扣住她的下巴,逼其抬眸看自己。 颜沐禧如他所愿,静静直视着他,眸光无波无澜。 虞瑾州将扣着细嫩下巴的手收紧几分,刚用力便见水眸中亮起了水光,手不知不觉又放松开来。 默默对峙片刻,终是虞瑾州忍不住先开了口,“孤若不叫人拦下马车,小王婶真打算不战而退吗?” 颜沐禧反问,“我战或是退,由的了自己吗?” “小王婶果真通透,也怨不得孤日日夜夜惦念这许久。”虞瑾州扬唇,“孤很是好奇,倘若小王婶战、或是退,都未能救下想救的人,又该如何?” 颜沐禧也勾起唇角,“我既出现在殿下面前,便是要孤注一掷。殿下若愿意放钱家一马,我心甘情愿被殿下驱使。若不愿放人,殿下也无需好奇我会作何反应,耐心等着瞧便是。” “孤从来都不是有耐心的人,但、愿意为小王婶破一次例。” 虞瑾州说罢,见颜沐禧眸中的淡定变作惊愕,唇角的笑意放大了些许。 “比起漫长的等待,孤更愿意享受当下的畅快……孤饶了钱昊川,换小王婶做孤的女人,小王婶可愿意?” 第325章 戏弄 颜沐禧眸中的惊愕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淡然无波,“我若说不愿,殿下会放我安然离去吗?” 虞瑾州摇了摇头,“不会。” “那我愿意。” 听颜沐禧答应的干脆,虞瑾州不由轻笑出声,“呵!小王婶果真是这世上最有趣的女子。” 瞧着近在咫尺的粉润唇瓣,虞瑾州将白皙圆润的下巴再抬高些,垂首慢慢地,一寸寸靠近。 而颜沐禧并没有如普通女子般闭眼,或闪躲,就只是平静的瞧着男子的薄唇一点点靠近。 唇与唇在相隔半寸的距离停下,虞瑾州轻声问,“孤很是好奇,小王婶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二人靠的这般近,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感知,眼前的女子没有半分娇羞之态,眸光平静到仿若一潭死水,事实再明显不过,女子对他无一丝一毫的男女情谊。 而他,心脏狂跳,全身的血液仿若要喷张开来,拼命忍着才没不管不顾的吻上去,可此时此刻,比起已然到手的躯壳,他更想得到她的心。 只要将眼前人的身和心都掠夺到手,才不算辜负他一千多个日夜的惦念。 静默了几息后,颜沐禧的眸中似闪过迷茫,“我不知什么样的男子值得喜欢?” 闻此言,虞瑾州的面上闪过玩味,“为何会不知?难不成小王婶不曾喜欢小王叔吗?” “应是喜欢过的吧!”颜沐禧的话音落下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他是我的夫君,我怎会不喜欢!” 虞瑾州面上的玩味更甚,“那若小王婶成为了孤的女人,可否也会喜欢孤?” 这次静默的时间更久,虞瑾州忽退后一步,松开了扣在颜沐禧下巴上的手。 “孤说过了,孤的耐心只给小王婶,会耐心等着小王婶的回应。” 话音刚落下,钱漫漫脚下生风般进了殿,见女儿好端端的立在那儿,钱漫漫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颜沐禧转身看了钱漫漫一眼,对着虞瑾州的方向屈膝,“姑母已返回,民妇便不再叨扰殿下的清净。” 钱漫漫也气喘吁吁的提出告辞,“太子殿下事务繁忙,臣妇和侄女便先且退下。” 虞瑾州温声道:“孤今日的确还有要事,便不多留二位了,二位请便。” 听到能出宫,钱漫漫顾不得累,拉着颜沐禧以最快的速度往外走。 直到上了马车,钱漫漫高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可心只放下一瞬,转眸瞧见颜沐禧下巴上被捏出的手指印,又高高悬了起来,她颤着声音问,“禧、禧姐儿呀,太子他,他欺负你了?” 颜沐禧的肤色细嫩,下巴处的红痕印在白瓷般的肤色上格外明显,但其实伤的并不重,几乎感知不到痛感。 她拉过阿娘的手,温声解释,“阿娘莫要太过担忧,太子没欺负我,就只是小小戏弄了一番。” “戏弄,太子他为何要戏弄于你?”钱漫漫满目的惊愕。 颜沐禧别过眼神,“男子戏弄女子,还能是为何?”语气淡淡却透着无奈。 钱漫漫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瞬间怒了,“可禧姐儿你是有夫之妇,还是太子的长辈,他怎能戏弄于你?还有没有纲常王法了……” 颜沐禧悠悠叹息一声,“站在塔尖掌管皇权之人的心意就是纲常王法,不然也不会有那般多的人奋力往上攀爬。阿娘真的不用担忧我,旁的女子争破脑袋都无法入太子的眼,你女儿我一介已婚妇人,能被太子瞧上,也没什么不好。” “好什么好,东宫那般多的女人,将来还会更多,几十上百个女人分一个夫君,日子怎可能好过嘛!” “左右没得选择,阿娘便不要再往女儿的心上插刀了吧!” 钱漫漫快要决堤的眼泪,闻此言赶忙往回收,她颤着声音劝,“就算是太子,也不能随意强迫她人。等一回府,阿娘便求你阿爹去,你阿爹定能想办法改变太子的心意。” “阿爹若能改变太子的心意,女儿便不会冒险挺身而出了。阿娘莫要白费功夫,也莫要担忧,女儿能护好自己。” 被颜沐禧反过来劝解,钱漫漫的眼泪再压制不住,呜咽出声,“呜呜呜……真就、没旁的办法了吗?” 颜沐禧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泪,“太子早便心仪于我,如今又费劲心思逼我现身,会待我好的。” 钱漫漫想止住眼泪安抚女儿,却如何都止不住,嗷呜着哭了一路,马车即将到达颜府的巷子时,她抽泣着说道:“禧姐儿你即便要跟了太子,也不能无名无分的入宫,宫里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身份太低会被人欺负的。你阿爹他护不住你也便罢了,必须让他给你争取好些的位份。” 颜沐禧不愿驳了阿娘的心意,“阿爹那头儿,便麻烦阿娘了!” 入宫已成定局,之后要在后宫生存,后宫是女人的战场,她的身份高些,不至于人人都能踩上一脚。 虞瑾州的动作很快,午时刚过,刑部衙门处张贴出公告,钱昊川失手杀人案有了新的证据,驳回之前的审判,由大理寺和刑部重新调查审理。 颜沐禧收到消息后,下晌便去了刑部大牢探望钱昊川。 夏日的牢狱除了气味难闻,比阴冷冬日要好熬的多,看到表哥只是人瘦了些,身上并无明显外伤,颜沐禧松了口气。 隔着栅栏,钱昊川垂着眸子不敢看颜沐禧,嘴唇蠕动好半天才说了句,“对不起。” “表哥莫要折煞我,该道歉的是我才对,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表哥压根不会遭来此次的灾祸。”颜沐禧语气里满是歉疚。 她是真的愧疚,如若颜大不去花岛寻她,她不会选择回来救钱昊川,钱昊川是她权衡利弊后放弃的人。 钱昊川抬起眼帘,眸子红到似能滴出血来,“可若不是怜儿她、将禧禧你还活着的消息泄露出去,你便不用再落入这泥潭中。” 看他这副模样,颜沐禧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表哥向来通透,莫要因愧疚钻了牛角尖。那人已存了疑心,不管表嫂是否透露,他都会出手逼我现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福兮祸所依,为了表嫂和孩子,也为了我能心安,表哥一定要想开些。” 钱昊川仰头压下泪意,后对着颜沐禧笑道:“放心吧,你家表哥我从来不是怨天尤人的悲悯性子,不会想不开行糊涂之举。” 他这条命不知是表妹付出多大代价方才保住的,他必须万分珍惜,只有活着,才有以后。 颜沐禧主仆从刑部大牢出来,迎面遇上了刚下马车的秦氏。 第326章 侧妃 秦氏之前见到的,是乔装过后的颜沐禧,故而行至跟前,秦氏都并未认出颜沐禧主仆二人。 “嫂嫂。”眼看着就要错身而过,颜沐禧开口叫住了秦氏。 秦氏顿住脚步,转头盯着颜沐禧看了片刻,不确定询问,“你是禧、” 颜沐禧打断她的话,“堂哥很好,嫂嫂无需太过担忧。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说罢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马车。 秦氏绞着手中帕子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马车里,车帘刚放下去,秦氏便跪在了颜沐禧的面前,眼泪簌簌往下落,“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们拿辉哥儿的命要挟我,我若不认下表妹还活着的事实,他们便要杀了辉哥儿……呜呜呜,我错了,昊川若能活着出来,我愿意以死谢罪,只希望表妹莫要怨怪昊川,他把表妹和祖父瞧得比性命还重……” 眼前的秦氏,比之一年前的秀雅模样憔悴苍老了十岁,颜沐禧不但生不出怨怼,反而多了几分愧疚,她叹息一声,说道:“若惹下祸端之人都以死谢罪,自身倒是解脱了,却将在乎自己之人折磨了个透彻,当真自私自利的很。” 见秦氏止住哭,神色变得惶然,颜沐禧伸手将她扶起,“嫂嫂莫要想岔了,生出苦了自己也害了他人的念头。我是否还活着,已然惹了怀疑,不管嫂嫂是否认下,他们都会用手段逼我现身的。所以嫂嫂莫要太过自责,等表哥从牢狱出来,好好与表哥过日子,不可再生出糊涂念头。嫂嫂和表哥好好的,我也能少几分愧疚。” 秦氏怔愣片刻,眼泪流的更凶了。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颜沐禧又说起正事,“颜家二小姐早已离世,我如今的身份是钱三娘,钱家的娘子。嫂嫂可要记牢了,莫要再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秦氏抹着眼泪点头,“我记住了,不会让人钻了空子的。”顿了下,她又小心问道:“禧禧你今后会如何?” 夫君宁死也不愿道出颜沐禧祖孙的去处,如今人自投罗网,定然是落不着好的。 颜沐禧猜出她心中所想,温声劝道:“嫂嫂放心,我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失去自由、被人拿捏住了而已。” 从调查取证到翻案,只用了短短七日的时间,钱昊川便洗脱罪名被释放归了家。 钱昊川被释放的第二日,良贵妃册封颜府表小姐为太子侧妃的旨意也到了颜府。 侧妃不比侍妾,太子是一国储君,迎侧妃需走皇家婚事大仪,颜沐禧入宫的日子被定在了七月初,前后只半月的光景,可见虞瑾州有多急迫。 入宫的时间急迫,府里几乎每日都有礼部或内务府的人登门走礼,满府的下人们都忙活了起来,身为当事人的颜沐禧却置身之外。 她每日吃吃睡睡,偶尔让冬玉带着她翻墙出府逛逛,可能是受她平稳情绪的影响,钱漫漫也不再焦心,安心为她备起了嫁妆。 太子迎侧妃于朝堂和民间都不算是小事,大朝会上,有御史提出钱家乃商贾,太子以侧妃身份迎钱家女入宫为越矩。 虞瑾州强势驳回了御史的言论,声称如今国库空虚,钱家为国捐银百万,乃大义之举,封赏钱家一个侧妃之位理所应当。 提到银钱,满朝的文武都哑了,生怕太子提出让臣子为国捐献身家。 朝堂上的舆论被压下,臣子们私下关于钱家捐献百万两银的争论却愈演愈烈,流言很快传扬开来。 为逼颜沐禧现身,虞瑾州将钱昊川杀人案传的沸沸扬扬,如今钱昊川不但洗脱了罪名,家中女儿还当上了太子侧妃,一系列的事端,让人很难不去怀疑朝廷的用意。 关于外头不好的舆论,虞瑾州并不在意,他从未想过如远景帝那般,明明恶事做尽了,竟还沽名钓誉意图名垂青史。 恰恰相反,他只享受当下的畅快,恨不得能将颜沐禧的身份公之于世。 让所有人都知道,虞晚泰的发妻即将成为她的女人,定北王的头上顶着一片草原。 十多日转瞬即逝,临近入宫的日子,钱漫漫又开始了坐立不安茶饭不香的焦虑。 颜沐禧懒得再安抚,比起阿娘的关怀,入宫前,她更想得一句颜永臣的准话。 可一直等到入宫前一日,她也未能等到颜永臣派人寻她,终是坐不住,主动寻去了前院书房。 而她也算看出来了,不管是步步为营的手段,还是耐心,她在颜永臣面前,根本不够看。 果然,颜永臣似早猜到了她会来般,将热茶都提前备上了。 见礼过后,颜沐禧在下首的圈椅上坐下,主动询问,“我明日便要入东宫,父亲可有什么话要交代?” “太子的心机颇深,且手段阴狠,但、性子多疑。”颜永臣说罢停顿了片刻,又接着道:“淑妃是可交好之人。” 颜沐禧等了片刻,确定颜永臣的话已说完,没话找话道:“据我所知,东宫除了六妹妹,还有两位出身颇高的侧妃。” 颜永臣瞥过来一眼,颜沐禧被他这一眼被瞧得莫名,正盘算着自己的话哪里出了问题,就听颜永臣说道:“不过是两个十多岁的小女娘而已,你想要拉拢或教训,还不是伸伸手指的事儿!”语气里竟带有些许没好气的意味。 话落,颜沐禧抬眼偷偷观察着颜永臣的神态,想确定人是在夸她,还是损她。 人家是十多岁的小女娘,她也才过双十年岁,说的好似她有多老奸巨猾似的。 颜永臣很久没看到她这般小女儿心性的生动模样,心不由软做了一团,同时又心酸的很。 为掩饰翻涌的心绪,颜永臣端起茶杯,小口的喝起来。 可能是年岁大了,竟开始怀念儿女们年幼时承欢膝下的模样,尤其是性子活泼开朗的次女,总喜欢骑在他背上、或搂着他脖子撒娇耍赖…… 当年是他亲手将次女送到千手门,彻底断送了他们的父女情。 所以,他连怀念过往的权利都不配拥有,他机关算尽,到头来能得一人惦念便是人生幸事,不配再奢求更多。 第327章 驾崩 颜沐禧见颜永臣端起了茶水,以为他是送客之举,起身行告退礼,“父亲若无旁的事,女儿便暂且退下了。” 颜永臣将手中茶盏放回桌案,盯着她看了会儿,似想说些什么,终是摆了摆手,“时日不早,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颜沐禧转身朝外走,走至门口处 ,只听颜永臣又道:“无需焦心,稳住步子慢慢走。” “谢阿爹提醒。”她转头,对着颜永臣扯了扯唇角,后快步出了屋子。 她以为颜永臣最后一句话是提醒她天黑看路,却不知,颜永臣是话里有话。 与此同时的乾清宫内殿,虞瑾州坐在远景帝的病榻前,一勺接一勺将汤药喂至远景帝唇边。 远景帝患梦魇之症不过一年光景,如今的头发稀疏花白,脸颊眼窝深深凹陷,形若被抽干精气神的骷髅老鬼。 褐色的汤药顺着唇角汩汩往外流,衣襟枕间被浸染上了大片污渍,虞瑾州却仿若无觉般,一勺接着一勺不停的喂。 “啊啊……哦哦……”远景帝的嘴唇颤动着,却呜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直到将三碗汤药喂得一滴不剩,虞瑾州方停下灌药的动作,拿起一旁的布巾,细细将沾染到手指上的汤药擦拭干净。 “父皇病得越来越重了,应少思少虑、好生喝药,方能活得长久些。至于这大丰的江山,儿臣定会帮您看顾好,您无需忧心……” 被最疼爱的皇儿戳心窝子,远景帝禁不住老泪纵横,“良……皇……娇儿……” “父皇这是又想起哪个皇儿了。莫不是还在惦念行宫里的那位吧?父皇怕是忘了,当初若不是儿臣拦着,你本要是处死那位的。已经死透了的父子情分,便不要再惦念了吧!”虞瑾州的眸光冷凝到没有半分温度。 他的好父皇,口口声声最疼爱他、器重他,却让他从小过着人人都可欺辱践踏的憋屈日子。 如今,他靠自己提前获得了权柄,他的好父皇竟又惦记起了行宫里的前太子,两只脚都要踏入棺材了,才想起悔恨当初,未免太迟了些。 虞瑾州不知的是,此时此刻的远景帝神志涣散,惦念的不是前太子,也不是任何一个皇子公主,而是他们母子三人。 因身上奸臣贼子的血液,从记事起,远景帝便是被人欺辱践踏,高高在上的父皇、长辈鄙夷漠视他,兄弟姐妹骂他是奸贼之后,连宫里的奴才们都敢当面骂他小杂种、啐他几口。 就在他刚适应了被人欺辱践踏的日子时,他又被选做了质子,被亲生父皇送去了吃人的北越。 在北越皇宫的那九载时光,他方才知道,尊严被人踩在脚底下根本不算什么,生不如死才叫难熬。 他被人骑在胯下当坐骑,被迫与狗抢食填肚子,口鼻被当做皇子们的尿壶,被逼着与牲畜分享粪便……每多活一瞬都像是在历劫。 可不管每日过得多苦多难,他从未想过要告别人世,因为他不甘,不甘来到人世一遭,那般窝囊的离去,他在等,等站起来、扬眉吐气的那一日。 终于,他被接回了国土,回归国土的日子,虽然依旧没人在乎他,依旧会被人瞧不起,可比起在北越时好了千倍万倍不止,且最重要的是,他有了翻身的机会。 九年来为活命的隐忍,他的心被练就的坚硬且毒辣,他一路披荆斩棘,成功除掉了一个又一个的拦路石,登上了万千人仰望的高位,彻底告别黑暗,迎来了属于他的光明。 而前二十载的黑暗人生中,只有一人曾为他点燃过短暂的温暖亮光,那人便是良贵妃。 外家和母妃初经变故时,他一遭从天堂跌入地狱,受不住打击日日躲起来哭鼻子。 那时的良贵妃还是个刚入宫的小宫女,个头儿比他高不了不少,却总是依依不舍的将藏在怀里的糕点塞入他口中,眨巴着亮闪闪的大眼睛安慰他,要他不要再哭,哭鼻子没用,若是肚子饿的慌,明日还给他带糕点,若实在想念家人,可以把她当家人…… 犹记得小女娘的话尤其多,总是没完没了的说上许久,听着听着,他便不再难过了。 离开大丰皇宫前,小宫女每晚都来假山处陪他,虽不是每日都能吃上糕点,但他每日都能听到好多的话,有了小宫女的陪伴,他突然觉得日子不是那么难熬了。 多年后,他从北越归来,小宫女长成了大宫女,却依然是当初那个良善到痴傻的小女娘,常常被旁人欺辱算计。 他不想小宫女再过苦日子,将人收入了后宫,又患得患失怕护不住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只能遮遮掩掩将其小心藏于心底。 爱屋及乌,众多子嗣中,他也只将她生下的孩子放在了心上,不管是三皇子,还是五公主,他都真的放在了心尖上疼爱,费尽心思想护他们母子三人安好。 可他没想到,他寄予厚望疼爱的儿子,到头来用最卑劣的手段将他算计至此。 他想不明白,不明白为何会这般,上天为何要对他如此残忍? …… 夏日闷热,床榻前的窗棂半开着,一阵风掠过,殿内烛火闪烁数下后熄灭了。 朦胧月色下,瘦削的玄色身影去而复返,走至床榻前站定。 望着眼前模糊的剪影,远景帝的眸中闪过希冀的光,他用尽全力的喊,“皇儿……皇儿……”一声声含糊不清的呜咽被盖在了软枕下。 锦被下的身体拼尽全力挣扎,终是没能挣脱死神的拖拽,直至软枕落下时,眸中的希冀还在…… 远景二十七年,远景帝因病驾崩。 帝王陨落,举国哀悼,凡是大丰子民,百日内不准作乐,四十九日内不可屠宰,二十七日内不可婚娶。 颜沐禧入宫之事,自然也得暂时搁置。 钱漫漫作为命妇,皇帝驾崩的翌日需进宫为皇帝哭灵。 临行前,颜沐禧见阿娘满目的欣喜恨不得溢出来,无奈提醒道:“阿娘莫要太喜形于色,眼下我只是推迟入宫,并不是无需入宫。” 钱漫漫忍下想咧嘴笑的冲动,凑到她耳边,“皇帝驾崩,新帝为彰显孝心,至少得清心寡欲守上百日的孝。等百日后,说不准是何光景呢?禧禧你很有可能无需再入宫了。” 怕阿娘在狗皇帝的灵前笑出声,颜沐禧昧着良心泼冷水,“阿娘莫要太异想天开了,太子之前只是太子,之后便是皇帝,万人之上无人能压制。被一国之君盯上,阿娘凭什么以为我能逃脱?” 钱漫漫眸中的欣喜褪去大半,依旧嘴硬,“反正时日还长,世事无绝对。”说罢傲娇上了马车,好似掩耳盗铃骗骗自己,女儿便真能摆脱辖制。 第328章 回光返照 送走钱漫漫不久,钱昊川一家三口登了门。 “皇帝驾崩,短时间内,禧禧你也无需入宫,我想带着你嫂嫂和辉哥儿先回金陵去。待来日你定了入宫的时日,我再来洛都送嫁。”钱昊川叹息着说道。 颜沐禧想了想,“表哥应也知我心意,洛都距离金陵千里之遥,表哥到时无需再来回奔波为我送劳什子的嫁。” 钱昊川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到时再说吧!” 颜沐禧也不愿在此事上多掰扯,转了话题,“因朝堂内斗,朝廷顾不得整治沿海吏治,各地水军衙门干领朝廷俸禄不做活,近半年来东海区域倭寇越来越猖獗了。花岛若不是有岛兵营,也难免遭遇倭寇洗劫。我觉得表哥海市的生意,不若先放一放吧!” 钱昊川已被虞瑾州盯上,拿命博下的银钱,到头来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倒不如暂时隐退,待来日天下太平了再大展拳脚。 钱昊川嘶了一声,“咱们竟想一块去了,我和你嫂子也正有此意。反正钱家的底子在,钱家后辈一辈子不做活也能衣食不愁,没必要非劳心劳力的为他人圈银钱。” “表哥和嫂嫂能想开便好,终究是我连累了你们。”颜沐禧目露愧疚。 “累及你落入泥潭,我这心里已经够愧疚了,禧禧你便莫要再往我这心上扎针。表哥没能耐护住你,之后的路,你定要谨慎小心,走好每一步。”钱昊川快速眨眼数下,想将眸中的泪意逼退,却越想越心酸愧疚。 不愿让颜沐禧跟着一起难受,他起身告辞,“眼下正值国丧,不好走亲访友,我和你嫂嫂便不多逗留了。” 颜沐禧忙起身,本想挽救,想了想还是算了,“好,回金陵的路途漫长,你们定要当心着些。” 冬玉将钱昊川一家送出了城,返回府后,把一个被蜡丸封住的小纸条交给颜沐禧。 此次回洛都,颜沐禧明面上只带了冬玉和雨水,立春和惊蛰几人隐在暗处,顺便打探消息。 纸条上是昨夜皇宫内发生之事,远景帝驾崩前,虞瑾州去过乾清宫内殿,之后便传出了远景帝驾崩的消息,乾清宫伺候的宫人,于今早被全部勒死了。 夏日屋内无火盆,颜沐禧看完后将纸条撕碎泡入水盆中,墨汁一点点晕染开来,她的思绪也如盆中浑浊的水般,模糊成一团理不清。 她想不明白,远景帝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若是人为,虞瑾州为何会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弑父? 昨夜,颜永臣提醒她无需焦心,可能早已知道远景帝会驾崩,难不成此事又是颜永臣的手笔?可颜永臣人在府中,他是如何做到的呢? 远景帝驾崩的第三日,新帝登基,改年号为熙和。 远景帝下葬皇陵的这日,前太子虞瑾堂自戕于东陵行宫,前太子侧妃颜沐清也于当晚自缢。 收到消息,颜沐禧还未理明白颜沐清二人是否为真死,福居苑又有了动静,昏迷数月一直靠名贵药材吊着命的老太太醒了。 颜永臣送葬未归来,钱漫漫收到信儿,第一时间差人通知颜永臣和府中妾室子女,后带着颜沐禧先赶去了福居苑。 自老太太重病昏迷不醒,院里的鸡鸭都被清理了出去,没了鸡鸭粪的气味,整个院子的味道依旧不大好闻,透着股淡淡的腐朽之气,而屋里的腐朽气味更甚。 颜老太太半靠在软枕上,神色枯槁、面色蜡黄,一眼看去不像是还活着的人。 看到进来的母女二人,老太太浑浊的眸子瞬间有了些许光亮。 非欣喜之光,而是淬了毒般的狠毒光芒。 迎上厉鬼般的怨毒眼神,钱漫漫刚踏进门的脚步,不由往后退了退。 颜沐禧却径直走到了床榻边,对着颜老太太,不对,眼前之人应是巫月族巫女明瑛,敷衍行了个晚辈礼。 她是真的很好奇,明瑛就算要复仇,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大活人,不喜欢她们这些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孙辈便罢了,为何会生出比陌生人还不如的仇恨。 明瑛将眸光定在颜沐禧的面上,瞧着眼前的娇媚面庞,眸中的怨毒更甚。 颜沐禧的眼神不躲不避,静静立在那儿任她打量。 过了会儿,明瑛似觉得无趣,颤着干瘪的唇瓣,艰难吐出几个字,“肮脏东西,还真是命大的很呐!” ‘肮脏东西’几字钻入脑海,莫名的,颜沐禧的脑中忽闪现出了之前梦中的画面。 她的身上爬满蛇虫鼠蚁,耳边有个阴毒的声音在喊,“肮脏东西,去死,去死吧……” 此刻脑中的景象并未如梦中般,随着她的醒来戛然而止。 就在她的耳鼻被虫蚁堵满,即将无法呼吸时,身上的蛇虫鼠蚁竟从上到下、慢慢退走了。 视线恢复清明后,她迎上的便是一双怨毒至极的眸子,再然后,耳边听到了清脆的巴掌声…… 颜沐禧意识到,她曾经以为的梦可能并不是梦,而是她忘却的过往记忆。 她努力的去回忆,努力的去看,脑中模糊的脸慢慢变得清晰,那双怨毒眸子的主人竟是明瑛。 而被明瑛打了耳光的人是他的父亲、颜永臣,颜永臣被打后,走至床榻边抱起她,将她带离了满是蛇虫鼠蚁的屋子………… 迎上明瑛的阴毒目光,颜沐禧的思绪慢慢回笼,“祖母骂我是肮脏东西,那您老也是这肮脏血脉的源头。拖无辜之人同你们一起蹚入浑水中,您又高贵纯洁到了哪儿去呢!” 如果脑中一切景象都是真的,那么眼前的老太太,多年前就想要了她的命,她无需再为之前的出手算计感到愧疚。 被反过来指责,明瑛面上的表情僵了下,后咯咯的笑了起来,从喉咙里挤出的破碎笑声如厉鬼在泣。 看她这副疯癫模样,颜沐禧也歇了试探的心思,拉着钱漫漫退出内室,去了外间候着。 不大会儿,葛姨娘几人也赶了过来,见礼过后,站立在钱漫漫的下首位置,无一人提出要去内室看老太太。 日暮西沉时,颜永臣赶回了府。 内室里,只留母子二人。 颜永臣立在距离床榻三步远的地方,神色语气一如往常般淡漠,“虞怀恩已死,巫月族的大仇已报,母亲若累极,便放心的闭眼去吧!” “大丰的天下还是虞家的,我怎甘心、就此闭眼……颜永臣,你还在等什么?为何放任虞瑾州登上皇位,为何不杀了他?”明瑛死命握紧身下的被褥,满心满目的不甘。 她能感知到,她就要撑不住了,没时间再慢慢等下去。 若无法彻底的了结仇人,她又何颜面下去见含冤惨死的族人?还有她…… 第329章 已还清 面对明瑛的质问,颜永臣只淡淡回了句,“虞瑾州暂时还不能死。” “不行,他必须死,狗皇帝的血脉,一个都不能留。你去杀了他,现在便杀了他……”明瑛状若癫狂般的威胁。 颜永臣就只是静静瞧着,等人喊得没了力气,才悠悠开口,“几十载的养育之情,儿子自认已还清了。接下来如何,谁要活,谁要死,都由儿子自己做主。” 闻此言,明瑛忽觉无比讽刺,又咯咯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还清?你怎可能还得清?!你欠下的债,生生世世都不可能还得清。” 颜永臣却道:“儿子是欠了债,但债主并不是母亲。儿子何时还,能否还得清,便不劳母亲挂心了。” 明瑛的表情僵在了面上,怔愣许久后才颤着声音问,“你、都知道?” “几十年来,母亲对儿子做下之事,儿子怕是想不知、都难吧!” 对上颜永臣淡然到冷漠的态度,不知为何,明瑛的心开始发慌,“你答应过我的,要以牙还牙,要虞怀恩血债血偿。”语气里不由带上了祈求。 “曾答应过母亲的,儿子已然做到,是母亲贪心不足,要的太多了,儿子不愿再给,也不会再给。虞怀恩死前承受了摧心剖肝之痛,死后无法瞑目,母亲该知足。” “贪心不足,该知足……哈哈哈哈……”明瑛的笑声忽换成了悲切至极的哭声,口里断断续续喊着,“我的儿子,澈儿,阿娘的澈儿……” 哭声和喊声凄厉如鬼啸,听着内室的动静不对,钱漫漫急急掀帘走了进去,刘妈妈和陪伴明瑛多年的守门婆子赶忙后头跟上。 片刻后,内室传来守门婆子伤心的哭嚎,“呜呜呜……老太太~您老不能去呀~您走了,老奴怎么活呀……” 刘妈妈抹着眼泪出来,“老太太、去了~” 声音落下,妻妾中纷纷跪地,呜咽着哭嚎起来。 颜沐禧站在原处呆愣了片刻,待确定老太太真的已断气,转身出了屋子。 她不伤心,哭不出来,也不想做戏糊弄人,反正如今她只是暂时寄居在府里的表小姐,无需替颜府的老太太哭丧守灵。 颜家的祖籍在西南湘城下头的村落,老太太的灵柩回祖籍下葬,颜永臣为母守孝,需致仕二十七个月。 新帝以国事当先为由,允颜永臣将以日代月,将二十七个月的守孝期更改为二十七日。 二十七日连来回湘城的时日都不够,颜永臣上折子请求休沐三个月,扶老太太的灵柩回颜家祖籍安葬。 起灵回乡的前一日,虞瑾州微服出宫,亲自来了颜府吊唁。 偏厅里,虞瑾州将一个瓷瓶交给颜永臣。 颜永臣躬身接下,打开瓷瓶看了眼,拧眉道:“是否少了一粒?” “这是下个月的,至于下下个月的解药,到了时日,朕自会派人给颜爱卿送去。”虞瑾州的话语顿了下,“山高路远,送药之人若是晚上一两日,颜爱卿便劝夫人先忍上一忍。痛苦些而已,要不了命的。还有,颜爱卿一走数月,为安全起见,府中得留下合适的看家之人。” “臣自当遵从皇上意愿。”颜永臣恭顺应下。 看他这般事事顺从的模样,虞瑾州突觉无趣的很,转身出了偏厅。 灵堂里,虞瑾州眼神在府中女眷中搜寻一圈,依旧没能找到惦念的身影,觉心头失落落的。 很是后悔之前的冲动,他若再多等上一日,此刻心心念念的娇人儿已成为了他的妃嫔,想见随时都能看到,何须专门出宫看一眼。 颜沐禧自是那个合适的看家人,阖府主子都跟随老太太的灵柩回了湘城,只她一人被留了下来。 依旧和之前一样,她每日吃吃睡睡,闷得慌了翻墙出府闲逛几圈。 老太太灵柩离开的第三日,颜府闯进了不速之客。 夜色中,冬玉和两个灰色身影厮打在一起,怕冬玉吃亏被记恨上 ,颜沐禧及时叫停,“夜半来人是贼也是客,冬玉莫要对客人无礼。” 过了片刻,虞瑾州出现在院中,颜沐禧似早料到了般,嫣然一笑,大大方方将人请进了屋。 屋内有夜明珠照明,比白昼的光线暗不了多少。 看着眼前淡定倒茶的女子,面如皎月、身姿婀娜,杨柳细腰更是不堪一握,虞瑾州的喉间控制不住的来回滚动。 可想起之前的遭遇,他努力压下心猿意马,装作饶有兴味的模样询问,“深夜被男子闯闺房,小王婶不怕吗?” 颜沐禧将茶盏放至他面前,“民妇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有何可怕的。皇上深夜闯有夫之妇的住所,怕吗?” 虞瑾州随着颜沐禧的目光,看向冒着热气的茶盏。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些怕,怕不当心,再着了眼前女子的道。 被女人骗一次,他勉强能忍受,若再被骗上一次,他定会忍不住杀了对方泄愤。 可这般美到让他日思夜想的女子,他舍不得杀,至少眼下还舍不得杀,连小小欺负作弄一番都心疼的紧。 “小王婶与旁的女子大不相同,心眼子太多,朕自是怕的。” 闻此言,颜沐禧勾唇,笑得妩媚,“民妇记得,世子曾说皇上心眼子多,皇上能成为一国之君,心眼子确实很多。如今皇上又说民妇的心眼子多,不若我们下注赌上一赌,比比到底是谁的心眼子更多。” 虞瑾州面上的笑意放大,“若不与小王婶赌,倒显得朕太无趣了。自古好男不与女争,朕让小王婶先选。不知、小王婶以为咱们二人,谁的心眼子更多些?” “民妇怎敢与皇上争先后,所以还是皇上先选吧!”颜沐禧四两拨千斤的将难题推还了回去。 虞瑾州收起面上的笑,装作为难模样,“啧、这还真不好选。不若让朕多考虑几日,待来日小王婶入了宫,咱们更亲密之时,再下注不晚。” “好,一切都依皇上的。”颜沐禧依旧是巧笑嫣然的模样。 看着眼前娇媚惑人的俏脸,虞瑾州忽有一瞬的恍惚,脑中闪过了颜永臣那张常年不怒不威的面容。 父女俩淡然应付人的模样简直是如出一辙,每每对上,他都觉得刺激又心累,事后又极其贪恋这种特别的感觉。 恍惚之际,虞瑾州的手下意识的伸向圆桌上的茶盏,感知到杯盏的温热,又立马将手收了回来。 将一切尽收眸中的颜沐禧,唇角勾起了似有似无的讽刺。 此刻她才彻底明白颜永臣为何要提醒她虞瑾州多疑,多疑能是一个人的优点,也能是致命的缺点。 比如现在,虞瑾州连她倒的茶都不敢动,她若想与其周旋,只永远让其生疑便够了。 第330章 夜探侯府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近一个时辰,从曾经的过往聊到对未来的畅想。 被惦记觊觎了多年,颜沐禧本以为虞瑾州会忍不住动手脚,没成想对方什么都未做,就只是保持距离与她纯聊天。 虞瑾州离开后,冬玉进来伺候颜沐禧洗漱,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抱怨道:“半夜闯女子卧房,狗皇帝未免太过分了些。小姐纵着他胡作非为,今后他若日日都来,小姐也还是要纵着吗?” “不纵着又能如何?”见冬玉满目心疼,颜沐禧笑笑,“放心吧!你以为一国之君与咱们一般闲?他虞瑾州就算日日想来,怕也没那个闲功夫。” 颜沐禧并不是信口安慰自己,眼下朝局不稳,新帝初登位政务繁忙,虞瑾州手下能堪大用的文臣本就不多,最得力的颜永臣还因服丧撂了摊子。 虞瑾州若想肃清朝堂坐稳帝位,如今定然忙到脚不沾地,能偶尔抽出时间来会会她便不错了,没可能日日都来。 颜沐禧所料没错,虞瑾州自打那晚闯院子过后,十多日后才又在夜深人静时到访了第二次。 同第一回一样,虞瑾州没碰她,甚至没有太近距离的接触她,二人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了近两个时辰,天色几近破晓,虞瑾州才离开。 冬玉这回更看不明白了,小声嘟囔道:“狗皇帝不是有什么大病吧?半夜不睡觉,爬墙找旁人陪聊,真够无聊的。”说罢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见她犯困,颜沐禧也开始哈欠连连,吩咐她和雨水,“你们俩都好生回去补眠吧!告诉厨房管事,不用往院里送早食了。”话说一半又打了个哈欠,“另外午食也甭送了,等睡醒了再用饭食。” 二人伺候着颜沐禧上了床榻,轻声轻脚的退出屋子,雨水回了下人居住的后罩房,冬玉和衣歇在外间的小榻上。 颜沐禧一觉睡到下晌,冬玉早半个时辰睡醒,听到内室有动静,才起身进去查看。 见冬玉进来,颜沐禧睡眼惺忪的询问,“吵醒你了?” “没有,婢子早醒了,怕吵到小姐才多躺了会儿。”冬玉伸手将她从床榻上拖起来,“小姐赶紧起身吃些东西吧!再睡下去夜里还睡不睡啦!” 颜沐禧借力坐起身,“何时睡都是睡,夜里不困便不睡了呗!不用管我了,我自己起身,你先去吩咐厨房做些吃食,要不是饿得慌,我还能再多睡两个时辰。” “好,婢子这便去吩咐。”冬玉弯腰将地上的绣鞋摆到她方便着地之处,才转身出了屋子。 冬玉出去没多大会儿,雨水便端着饭菜进了门。 看着托盘上的精致菜肴,颜沐禧疑惑询问,“怎这般快?” 雨水边摆碗筷边说道:“婢子约摸着小姐起来的时辰,提前吩咐厨娘准备着,小姐睡醒后不用等太久,能及时吃上热乎饭。” 看着雨水还略显稚嫩的面庞,颜沐禧关切询问,“你和冬玉可吃过了?” 雨水羞涩笑笑,“不着急,习武之人扛饿,等小姐用过饭食了,我们再用饭不晚。” 颜沐禧忙道:“不用伺候我了,你赶紧去吃些饭。”说罢看人站着没动,又道:“快着些,待会儿吃完饭有事要办,你们陪我出府一趟。” 听说要出府,雨水这才放下手中布菜的长筷,转身出了屋。 颜沐禧是想雨水能赶紧吃上饭食,小女娘本是根骨奇佳的暗卫出身,跟在她身边几年,性子越来越周到细致,若不出手,与平常的婢女无异。 她从不摆架子,小女娘还是知分寸的紧,恪守着为奴为婢的规矩,她很难不多怜惜几分。 吃过饭食,颜沐禧并未急着出府,等天色彻底暗下来,才带着冬玉和雨水翻墙离了院子。 “后头有人跟着?”雨水提醒。 “无碍,就当不知道,随便他们跟。”颜沐禧一副浑不在意的语气。 虞瑾州费力将她逼出,定然会看紧了,放任她自由行走才不正常。 由冬玉和雨水二人裹挟着跑路,不消半个时辰,三人便来到了定北侯府后门处。 “可要婢子上前去敲门?”雨水问。 颜沐禧想了想,“不用,翻墙进吧!”她如今虽不怕身份被揭穿,但懒得面对麻烦。 暗处守着的两方人并不约束她们的行为,几人轻松躲过巡逻的护院,摸到了顾悦岚所居的院落。 “谁?莫要藏头藏尾,出来!” 顾悦岚正在院子里耍刀,颜沐禧三人刚靠近,便被其发现了。 “县主在深宫待了几载,功夫不但没荒废,反而长进不少呀!”颜沐禧应着话,已飞身落入了院内。 熟悉的声音入耳,顾悦岚呆傻在了原处,手中还举着半人长的大砍刀。 院中点了火把,忽明忽暗的,不大能清晰辨明人脸,她瞪眼看着颜沐禧站立的方向,将眼睛瞪至最大,又眨巴几回,待确定眼前人就是离世多年的好友时,举着大刀便扑了过去。 冬玉和雨水不约而同挡到颜沐禧身前,生怕顾悦岚一不小心将自家小姐给砍了。 顾悦岚激动到满面红光,刹那间便冲至主仆三人跟前,“你们俩快让开,让我好好瞧瞧到底是不是颜老二。”激动到声音都是抖的。 颜沐禧从冬玉和雨水二人中间钻出脑袋,“县主先把刀放下,行不?”话说她也怕挨刀。 笑颜如花的熟悉脸庞映入眼帘,只听‘哐当’一声,顾悦岚将手中刀抛了出去,后一把将颜沐禧捞出来,拉着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 “颜老二~你竟没死,也没少胳膊少腿,太好了,哈哈哈……呵呵呵……你怎么没死呀?没死怎也不跟我递个消息嘛!害我都难受死了。”顾悦岚激动到又说又笑,眼睛却在流泪。 颜沐禧任她拉拽着摆弄,不忘哽咽着开玩笑,“我不跟县主递消息,是因把县主忘了,最近才想起来。” 她确实是最近无聊,才忽然想起探望顾悦岚的。 一听这话,顾悦岚又扒拉着她的头检查起来,“原来是失忆了呀!失忆定然是伤了脑袋,伤哪了?可留下了疤?” 颜沐禧:“……” 多年未见,傻憨憨果然还是当初的傻憨憨。 第331章 颜妃 怕傻憨憨太担忧,颜沐禧心虚解释,“莫要找了,我没伤着脑袋。” “没伤着脑袋,那怎不记人了嘛!难不成是受惊过度,脑子间接性不好使了?”顾悦岚满目的担忧和疑惑。 颜沐禧:“……” 迎上人家傻憨憨的纯净泪眸,她都不忍心再解释下去了。 好吧,是怕解释的太明白,挨顿胖揍。 院子里不是说私密话的地方,进屋后挥退下人,颜沐禧捡能说的,粗略诉说了自己遇狼群后的际遇。 在深宫沉浸几年,顾悦岚也不再是当初不知世事的单纯小女娘,有些话不用说明白,她也能理解其中的艰辛无奈。 聊完了自己,颜沐禧又问顾悦岚,“你呢?今后有何旁的打算?” 顾悦岚摇头,“能有何打算嘛!我虽没沦落到追随虞瑾堂和颜沐清而去的地步,可如今也不得自由,只能身处牢笼中扳着手指头数日子,多活一日算一日。” 颜沐禧看了眼外头,压低声音道:“我觉着,趁现在局势不紧张, 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目前西北军趁着北越势弱,一路北征,已攻下了北越近一半的城池,还未有进攻大丰的动向。 顾悦岚若想脱身,只要筹谋得当便有可能办到,真要到了两方兵刃相见之时,定北侯府谁都逃脱不了制裁。 顾悦岚愣了愣,很快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我再好好想想。” 顾老夫人只顾悦岚一个嫡亲血脉,一早便给顾悦岚找好了后路,顾悦岚舍不得抛下祖母独自远走,还在艰难抉择中。 瞧出她有打算,颜沐禧也不再多劝,“咱们数年未见,今晚定要好生说说话。干说话稍显无聊,不如浅尝两杯如何?” 顾悦岚点头,“好呀!我这便差人去准备酒菜。不过既然要喝酒,咱们便甭浅尝深尝的了,干脆喝痛快了,不醉不归。” 颜沐禧痛快应下,“好,我今晚定不醉不归。” 所谓的不醉不归,于二人而言好似太容易了些,颜沐禧的酒量差,顾悦岚的更差,三杯下肚便开始胡言乱语,时而还高歌两句,二人牛头不对马嘴的瞎聊一通。 从海有多大多蓝,聊到草原有多绿多广,再聊到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有多美…… 临近天色破晓,颜沐禧方才被冬玉扛着回了府。 颜府和定北侯府发生的一切,自然瞒不过虞瑾州的耳目。 得知颜沐禧爬墙去了定北侯府喝酒,还一喝喝了一宿,而自己忙政务忙了一宿,虞瑾州先是觉着气恼不忿,等气恼过了,后又觉心痒难耐至极。 他迫不及待想看她喝醉时是何模样的,粉面爬满红霞的样子会否比平日里更美? 三日后,得知颜沐禧又去寻顾悦岚喝酒,虞瑾州趁大朝会前的短暂歇息时间,又一次闯入了金玉苑,如愿看到了醉酒的佳人。 颜沐禧烂醉如泥的模样与他想象中差距很大,发髻歪扭散乱着,躺倒的姿势相当随意,确切的来说不是很好看,可他就是觉得莫名的可爱,想拥进怀中哄一哄、揉捏一番。 可想到之前的算计,他还是忍住了,只多看了几眼便出了屋子。 接下来每隔几日,颜沐禧便去找顾悦岚喝酒畅聊,喝着聊着,百日的光阴仿若转瞬间便流逝而去。 冬月初六这日,朝廷因新帝无子嗣为由,下达了选秀充盈后宫的敕令,凡是符合条件的官宦女,大选期间皆不可婚配人家。 同日,册封圣旨也到了颜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钱家大义为国,理应嘉赏。钱氏女钱三娘庄静聪慧,花颜月貌,着即册封为妃,赐封号颜。颜妃择日入宫,不得耽搁,钦此。” 颜府众人已于三日前返回洛都,颜永臣率领府中众人接下了圣旨。 内侍官宣读完旨意,颜沐禧眸中的讥诮几乎压制不住。 好一个花颜月貌!册封她为颜妃,虞瑾州这是恨不得昭告天下,她是颜府的二小姐,定北王的发妻。 钱漫漫的身子歪了歪,被一旁的颜永臣及时扶住,方没瘫倒在地。 强忍着悲愤送走内侍官,钱漫漫再一次瘫软了身子,她泪眼婆娑的看着女儿,想说上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能说什么。 本以为皇帝驾崩让女儿入宫之事出现了转机,到头来女儿还是要进宫,一入深宫内院,此生怕是再无出来的可能。 好在是第二次经历,钱漫漫的悲愤情绪很快便缓了过来,知无力更改,强打起精神亲手帮颜沐禧准备进宫的物件。 进宫为妃无需再兴师动众的迎亲送嫁,由礼部和内务府挑选好吉日吉时被抬进宫便可。 圣旨下达的第三日,颜沐禧乘坐礼部安排的五驱车辇,被风风光光迎进了宫。 因是妃位,颜沐禧也无需等待侍寝后再拜见皇后,越早去拜见越能表示尊重。 故而颜沐禧一进宫,便带着雨水去了皇后的长春宫请安。 其它宫的妃嫔得了信,也都聚在长春宫等着一睹颜妃的姿容。 虞瑾州的后宫中目前除了已被封后的颜沐婉,只寥寥五位妃嫔。 位分高的分别是德妃、贤妃和嘉嫔,三人都是高门贵女,母家或掌兵权,或在朝堂有一席之地。另两人出身低微,封了才人。 认真算起来,颜沐婉的庶女出身,比起德妃三人正经高门嫡女出身,反倒是有些不够看。 而事实也是如此,几人从骨子里看不起颜沐婉,根本没把所谓的一国之后放入眼中,尤其是定南侯府出身的贤妃,平日里连面上的功夫都懒得给颜沐婉。 早在得知颜沐婉的外家表姐也要入宫为妃时,贤妃便明里暗里阴阳了颜沐婉好几回,且她早便想好了招数,等着颜妃进宫这日,给姐妹俩一个教训。 可当亲眼瞧见款款而至的绝色美人,贤妃呆傻在了原处,将之前想好的招数抛到了九霄云外。 呆愣住的不止有贤妃,其她几位妃嫔也纷纷看直了眼。 入眼的美人身着一身桃红色暗纹宫装,头挽飞天髻,肤若凝脂、眉眼如画、琼鼻朱唇,俏脸只巴掌大小,袅袅婷婷走来,仿若花妖降世,妩媚无骨、艳丽无双至极。 第332章 争端 “嫔妾请皇后娘娘安!” 直到叮咚如泉水般的悦耳女声钻入耳中,众人才纷纷回神。 贤妃先颜沐婉开口道:“怪不得皇上为颜妃妹妹拟‘颜’字为封号,颜妃妹妹果然生的一副好颜色。让不知道颜妃妹妹身份的人瞧见,还以为颜妃妹妹是哪个楼里、”话出口仿若才意识到不妥当,忙掩面轻咳,“咳、妹妹模样生的这般好,也怨不得能让皇上惦记这许久。” 颜沐禧抬眸看向颜沐婉。 迎上她的目光,颜沐婉忙道:“颜妃快快起身,都是自家姐妹,无需这般多礼。”说罢看了眼一旁的贤妃,“这位是玉华宫的贤妃娘娘。” 颜沐禧把眸光挪向贤妃,语气淡淡回应,“谢贤妃妹妹刚刚的夸赞。” 贤妃是四妃之首,被一个新入宫的妃嫔喊做妹妹,立马炸了,“大胆颜妃,竟敢称呼本宫妹妹?” 颜沐禧故作疑惑,“我比贤妃娘娘年长,不该喊妹妹么?” “本宫早于你进宫,位份又高于你,怎可能是你的劳什子妹妹?”贤妃气怒分辩。 “哦~,不按年纪排大小呀!”颜沐禧用人人都能听清的音量嘟囔了一句,没了下文。 贤妃的怒火直冲脑门,正欲借机发落,就听颜沐禧又道:“嫔妾坐了一路车辇轿辇,着实是有些疲累,便先回宫歇着去了,改日再来拜会皇后娘娘。”说罢福了福身,转身朝殿外走。 “站住!”贤妃厉喝出声。 颜沐禧应声回头,“贤妃叫住嫔妾,可还有旁的事?” “颜妃你无视宫规,以下犯上,皇后娘娘大度不与计较,本宫的眼里却是容不得沙子,今日便代皇后娘娘教教你宫里的规矩。”贤妃仰着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 颜沐禧转过身,饶有兴趣质问,“以下犯上?无视宫规?贤妃可否具体说说,嫔妾犯了哪个上?无视了哪条宫规?” “本宫在你之上,你对本宫出言不逊,是以下犯上,以下犯上便是视宫规于不顾,该加以重罚。” 贤妃自认占理,却听颜沐禧漫不经心道:“贤妃说的好似有几分道理。只是吧,嫔妾有无无视宫规尚未可知,贤妃你以下犯上、无视宫规却是实打实的事实。” “休要胡言乱语,本宫何时以下犯上、无视宫规了?”贤妃气得满面涨红,衣袖被贴身嬷嬷紧紧拉着。 自家主子性子急躁,嬷嬷怕主子惹下大祸端,颜妃刚入宫,眼下还不知皇上对其态度,小小试探一番即可,不能将人得罪太狠。 比起贤妃的歇斯底里,更显得颜沐禧神色自若的过分,她缓缓道:“其一,本宫是皇上亲封的颜妃,与贤妃你的位份,谁高谁低还不一定。其二,皇后娘娘尚在,贤妃越俎代庖发落妃嫔,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大呼小叫,乃以下犯上、无视宫规。所以,嫔妾以为,当罚的应是贤妃你才对。” 大丰后宫四妃的排序按贤、良、淑、德排位,起初四妃并未有明显的高低之分,后因发生过争执,才有了以贤妃为首的细微之分。 历任皇帝也会为格外得宠的妃子亲自拟定封号,而大丰后宫近百年来,被皇帝亲自拟定封号的妃子少之又少。 能被皇帝亲自拟定封号的妃嫔,定是极其受宠的主儿,同是妃位,贤良淑德就算自认位份高些,也不敢与皇帝的宠妃较真儿,故而四妃的位份是否高于皇帝亲自拟定封号的妃嫔,一直都处于模糊状态。 如贤妃这般大咧咧喊自己的位份高于宠妃的,还是大丰建国以来不知死活的第一人。 被倒打一耙反过来指责,贤妃的火气再压制不住,挣脱嬷嬷的束缚,疾步冲到颜沐禧主仆身边,扬手便要朝着颜沐禧面上招呼。 雨水上前挡在颜沐禧身前,‘啪’的一声脆响,结结实实挨了贤妃一耳光。 见只是打到了小婢女,贤妃还欲再挥巴掌,被颜沐婉高声拦下,“来人,贤妃无视宫规、殴打妃嫔,给本宫将人拿下。” 贤妃气怒转回头,嚣张叫嚣道:“颜氏你不过是个卑劣庶女出身,凭什么管教本宫?” 说话间,得了令的内侍和嬷嬷已走至贤妃身边,为首的嬷嬷道:“贤妃娘娘,得罪了!” 话音未落,贤妃竟率先抬腿,一脚踹到嬷嬷腹部,将人踹倒在了地上。 贤妃是镇南侯的长孙女,父亲乃如今镇守南境的大将,因是家中长孙女,自幼受长辈疼宠,不但性子被养的骄纵任性,拳脚功夫也不弱。 被直踹到腹部的长春宫掌事嬷嬷,痛到虾米般蜷缩着身子,面色煞白许久才呻吟出声。 眼见着掌事嬷嬷被打,颜沐婉也是真恼了,厉声喝道:“本宫乃一国之后,贤妃你不服管教、以下犯上,莫不是想代替本宫坐上这皇后之位不成。” 往日受些话头,她忍了,今日她已被贤妃骑在头上拉屎,若不能立威惩治贤妃,谁还会服她是一宫之主? 替你坐后位又如何?这话贤妃只是心里想想,并未敢宣之出口。 颜沐婉若是当朝首辅真正的嫡女便罢了,她心甘情愿屈居之下,可颜沐婉不过是个披着嫡女外裳的卑贱庶女,凭什么越过她侯府嫡女坐上后位? 贤妃的嬷嬷在她耳边耳语几句,贤妃意识到今日的行为过了头,不甘的瞧了颜沐禧一眼,后屈膝对着上首颜沐婉的方向敷衍行礼。 “嫔妾一时气怒,惹了皇后娘娘不快,望皇后娘娘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嫔妾计较。”说罢没等叫起,自己站直了身体,“嫔妾宫里还有事务要处理,便不打搅皇后娘娘和各位妹妹了,先走一步。” 此刻颜沐婉的情绪也平静了些许,她心跳的厉害,活了十六载,她从未与人起过争执,刚刚气怒上头喊着要处置贤妃,这回见对方低头服软,又拿不定主意了,不知该不该追究下去。 后宫的几个女人,皇上平日里最是偏爱性情骄纵肆意的贤妃,她怕自己惹狠了贤妃,令皇上不喜,连身为皇后的体面都搞丢了。 第333章 锦绣宫 颜沐婉本已生出息事宁人的心思,转眸看到神色依旧淡然自若的颜沐禧,退却的胆气又莫名升腾起来。 二姐姐是再嫁妇人,面对贤妃都能淡然应对,她是一国之后,断没有怕了妃子的道理。 她鼓起勇气,朗声道:“慢着!贤妃无视宫规,随意殴打他人,罚禁足半载,每日抄十遍宫规,无诏不得踏出玉华宫门半步。” 眼见着贤妃又要炸,贴身嬷嬷死命拉着她的衣袖,小声提醒,“好汉不吃眼前亏,娘娘您动手打了皇后娘娘的人,再闹下去,皇上就算护着您,为顾忌皇后面子,定也会发落娘娘的。万一因此惹了皇上不快,娘娘得不偿失呀!眼下咱们先服软将罪认下,回头再将面子找回来便是。” 贤妃不甘不愿的福了福身,“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嫔妾认罚。” 其它嫔妃看着眼前闹剧,心下皆有了自己的成算。 皇后之前对于贤妃一直都是憋屈忍让的做派,这颜妃刚进宫,皇后便强势立了起来,想不让人多想几分都困难。 皇后若与颜妃姐妹联手,宫里怕是再无人能与之抗衡。 贤妃憋了一肚子火,路过颜沐禧主仆身旁时,狠狠剜了颜沐禧一眼。 颜沐禧勾唇,“贤妃妹妹慢走。” “你、”贤妃上前,又扬起手臂要打过来,嬷嬷伸手去拦,在巴掌即将落在颜沐禧身上时堪堪拦下。 颜沐禧将身前的手掌推开,面上依旧带着浅浅笑意。 “好,好的很,你给本宫等着。”贤妃咬牙威胁。 “贤妃妹妹放心,本宫耐心还算足,等上贤妃妹妹一年半载问题不大。”颜沐禧说罢对着上首颜沐婉福身,“嫔妾初入宫闱,还有许多事务需料理,便不多逗留了,改日再来拜见娘娘。” “颜妃请便吧!”颜沐婉刚发落了贤妃,声音里还带着颤抖。 得了准许,颜沐禧转身,看都未看一旁快要气炸了肺的贤妃,带着雨水扬长而去。 待远离了长春宫,颜沐禧转头,满目无奈的看着雨水,“你刚刚为何不避开?” 她知道雨水能轻松避开,才放任贤妃扑过来的,哪成想小妮子竟不躲不避,生生挨下了贤妃的一巴掌,这会儿半张脸都肿起来了,看着都疼的慌。 雨水不在意笑笑,“婢子没事儿,平时练武抻一下都比挨这一巴掌疼的多。” 听她这般说,颜沐禧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不是疼多疼少的问题,你是我最亲近的身边人,我不想你们因为我受不必要的委屈。” “婢子知道小姐的心意,可婢子也有自己的坚持,这一巴掌是婢子愿意挨的。”雨水语气认真。 颜沐禧无奈叹气,“下次不许自作主张,你家小姐还没沦落到要你自我牺牲的地步。” 她一直都知道雨水聪慧通透,但没想到人能聪慧至此,刚刚在那般短的时间内便猜透了她的用意。 今日她有意激怒贤妃,目的不是为彰显身份,也不是替颜沐婉立威,而是想通过此事试探一下各方的反应。 贤妃仗着家世和皇帝的几分偏宠,在后宫横行妄为,是她拿来试探各路人马最合适的靶子。 她在进宫第一日挨了贤妃的打,颜沐婉是否敢因她与贤妃交恶?其她嫔妃会否会明确站队?虞瑾州会否替她出头?各方态度于她今后如何行事极其重要。 锦绣宫大门处,冬玉远远瞧见颜沐禧二人走来,欣喜迎上前。 “回来的正好,婢子刚吩咐宫人按照小姐喜好重新归置了内殿,小姐赶紧进殿歇会儿去吧!” 忽瞧见雨水肿胀的脸颊,冬玉霎那间变了脸色,“这是、被打了?” 雨水笑着摇头,“我无碍的,待会儿进殿再与你细说。” “有何好细说的?你这脸一看就是挨了耳光,谁打的?姐姐这便帮你打回去。” 冬玉将雨水这些小暗卫们看做了自家弟弟妹妹般疼爱,自己受欺负可以,弟妹被人欺负,绝对不行。 雨水踮起脚,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冬玉有些不信,“真的?没骗我?” “我有没有骗姐姐,姐姐等等看便知道了呗!”雨水笑得狡黠。 看两人如孩童般咬耳朵,颜沐禧也不由失笑。 雨水在她面前始终恪守着规矩,在冬玉面前才会无意识的表现出几分孩子气,分明还是未长大的孩子,非要学着大人般懂事。 颜沐禧被安排入主锦绣宫正殿,锦绣宫乃全后宫唯一能与长春宫比拟的宫殿。 长春宫位居内宫主位,而锦绣宫富丽堂皇,宫苑中设有堪比御花园的内花园,锦绣奢华至极。 当初从长乐宫搬入内宫时,贤妃和德妃都看中了锦绣宫,被虞瑾州找理由婉拒了。 本以为皇帝是嫌锦绣宫曾是先帝黎贵妃的住所,不想她们沾惹晦气,如今才知,她们到头来竟都是自作多情。 皇帝不允她人入住锦绣宫,是想将最好的宫殿留给真正在意的女人。 玉华宫里,贤妃一连摔了三套茶具,才堪堪压下心头的妒火。 一院之隔的瑶华宫里,德妃面上虽平静至极,心里的妒火却也不比贤妃少多少。 在今日之前,德妃一直都深信皇帝不贪恋女色,哪怕皇帝将锦绣宫赐给颜妃,她也只是以为皇帝是在做戏给前朝后宫瞧。 直到看到颜妃的容貌,她方才意识到,皇帝不是清心寡欲不贪美色,而是不贪她们这些嫔妃的美色。 贤妃自幼在南境长大,没见过洛都城的贵女和贵妇人,她却是见过很多。 入主锦绣宫的颜妃哪是什么钱家女,分明就是皇后的嫡姐,本该早已离世的荣王世子妃。 如今荣王世子自立为定北王,公然反了朝廷,皇帝却将定北王的发妻收入后宫,到底意欲何为?就只是贪图颜二的美貌吗? 入夜,数月未踏足后宫的虞瑾州,朝着后宫的方向来了。 皇帝刚踏进内宫门,几宫的人便都得了信,贤妃想找由头将皇帝请到玉华宫,被嬷嬷劝解拦了下来。 皇帝除孝第一次踏入后宫,按常规应先去皇后娘娘的长春宫。 颜妃今日刚入宫,皇帝也有可能先去锦绣宫瞧瞧,断无可能去其它嫔妃的宫殿。 就是不知,皇帝会临幸皇后的长春宫,还是去颜妃的锦绣宫? 第334章 侍寝 虞瑾州并未让众人好奇太久,带着一众内侍宫人略过长春宫,直奔锦绣宫而去。 锦绣宫里,颜沐禧正被宫人和嬷嬷伺候着沐浴洗漱。 凡是选秀进宫的官宦女子,需先从内到外被查验身体状况,颜沐禧非正常选秀的嫔妃,侍寝前需接受详细查验。 先是太医诊脉,再被女医细细查探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最后由教导人事的嬷嬷再查验一遍。 虞瑾州迈步进殿时,颜沐禧刚被宫人伺候着绞干头发,顾不得穿鞋,她忙起身行礼,“嫔妾拜见皇上。” 女人一头乌发随意披散着,全身上下只着一件宽袖襦裙,随着屈膝请安的动作,裙摆下的粉嫩脚趾若隐若现。 虞瑾州的喉间滚了滚,隐忍许久的欲望仿若火山爆发般,即将喷发而出,他大步上前,将颜沐禧打横抱起,径直进了内殿。 雨水和冬玉下意识的要跟上去,被贴身伺候虞瑾州的内侍官伸手拦下,“我说二位姑娘,当奴才的得长眼力劲儿,主子要行快活事,咱们去外头守着才是为奴的本分。” 雨水和冬玉对视一眼,想起颜沐禧之前的交代,只能不放心的跟着众人退出内殿。 内殿里,这边颜沐禧被虞瑾州放置于宽大奢华的床榻上,眸子迎上对方眸中的浴火,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怕了?”虞瑾州唇角微扬,哑着嗓子问。 颜沐禧轻轻摇头,“不怕,只是有些紧张而已。” 虞瑾州想想也是,她非初经人事的小女娘,与虞晚泰三载的夫妻,对夫妻之事早已驾轻就熟,如今不过是换了个欢好的对象,不至于会吓到。 一想到眼前女子曾在旁人身下承欢,媚眼如丝、香汗淋漓的模样,虞瑾州浑身的欲火灼烧的更甚,强忍着才没如野兽般直接掠夺。 他哑着嗓子轻声安抚,“小王婶莫紧张,朕会温柔些,好好待小王婶的。” “嗯~”颜沐禧轻轻应声,敛眸不与其对视。 见她既不挣扎、也不拒绝,虞瑾州心头升起疑虑,吻向朱唇的唇瓣到跟前又换了方向,落在了白皙饱满的额头上。 忽而,外头传来了喧闹声,虞瑾州压抑着的欲火化作了邪火,对着门外厉声质问,“外头因何事争闹?” 殿外的内侍官战战兢兢回话,“玉华宫来人,说是贤妃娘娘患了怪疾,手心奇痒难耐,如何止都止不住,请皇上过去瞧瞧。” 虞瑾州怒声道:“贤妃有病便去请太医,请朕作何?” “皇上息怒,奴才这便将人打发了。”内侍官话毕,外头很快恢复了平静。 颜沐禧试探着询问,“皇上不去瞧瞧贤妃娘娘么?” 虞瑾州吻了吻她小巧圆润的鼻尖,“小王婶希望朕去瞧?” 颜沐禧做势想了想,唇角勾起一抹狡黠,“不愿。” “为何?” “嫔妾没那般烂好心,会想欺负了自己的人如愿。” 白日长春宫发生之事,自瞒不过虞瑾州的耳目,如今北疆大乱,南境绝不能再生出变故,贤妃是定南侯的嫡长孙女,守将秦政的长女,有在后宫嚣张的资本。 只要秦家忠君爱国,他也会多偏宠贤妃几分,可偏宠归偏宠,不代表贤妃能枉顾他的心意,肆意欺辱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贤妃如何欺负小王婶了?可需朕替小王婶出气?”虞瑾州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的询问,手上肆意摸索的动作不停。 那处被揉捏,颜沐禧忍不住轻哼出声,眼尾泛起红晕,更加勾心勾魂,“皇上日理万机,后宫的一点小事而已,哪用得着皇上出手。嫔妾自己的麻烦,自己能解决。”她的声音软的像是在撒娇。 在听到她说自己能解决麻烦时,虞瑾州手上的动作没停,心中的疑惑却是更大。 贤妃白日动手打了颜沐禧的婢女,夜里便患上了怪疾,若说两者无关联,怕是傻子都不会信。 入宫后,他已特意命人将主仆三人带进宫的行囊,及自身仔细查验了数遍,尤其是颜妃本人,连每根头发丝都被细细查验过。手中没有毒没有蛊,颜妃是如何做到让贤妃患上了怪疾? 偏巧此时外头又响起了喧闹声,虞瑾州的动作顿住,起身从床榻上爬起。 颜沐禧的手想要去抓他的手臂,触到后又赶忙收了回去。 她这一举动没逃过虞瑾州的眸子,迎上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失望,虞瑾州的眼神暗了暗,抬手抚摸她的乌发。 “外头闹得这般狠,贤妃的怪病怕是有些严重,朕过去玉华宫瞧瞧。” 颜沐禧乖巧点头,“皇上愿去便去吧,嫔妾虽不情愿,但也不会拦着便是。” 虞瑾州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才急急转身出了内殿。 殿外确实闹得很大,来请皇帝的小宫女怕回去无法与贤妃交差,心一横撞了墙柱,额头的血洞血流不止,人只剩微弱气息。 虞瑾州吩咐为小宫女请太医治伤,后疾步出了锦绣宫。 未等皇帝走远,冬玉和雨水便急急跑入进殿,见颜沐禧衣衫还算齐整,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小姐没事吧?”冬玉小心询问。 颜沐禧勾唇挤出一抹笑,“我无碍,你们安心。” 雨水想了想,松开被贝齿咬着的嘴唇,“可需叫水洗漱?” 小姐的衣裙上满是褶皱,就算没彻底失身,定也是受了欺辱。 不愿她们担忧,颜沐禧笑着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又非细致的讲究人,且刚洗漱完又不脏,犯不着再洗一回。折腾了一日,大家都累的慌,你们去外殿歇着吧,莫忘了内殿里留一盏灯照明。” 冬玉不放心,“要不婢子陪小姐待会儿,等小姐睡熟了,婢子再出去。” “我又不是三岁小娃,不用人哄睡,您们也陪我奔忙了一整日,都回去歇着去。”颜沐禧语气嗔怪。 雨水和冬玉对视一眼,只得放下床幔,轻手轻脚退出了内殿。 床幔被放下的一瞬,颜沐禧面上还维持着浅浅笑意,眸中的水雾却已决堤漫出眼眶。 身体被触碰揉捏过的地方像被火焰灼烧过般,她蜷缩起身子,努力不去想刚刚的画面。 不断告诉自己,只要心是干净的,她这个人就还是干净的,没有对不住任何人。 第335章 求饶 入宫前,颜沐禧已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真到了面临之时,才知再多的准备都是无用的。 被人强迫压在身下凌辱,于她而言,比受刑还煎熬几分,且受酷刑般的煎熬还要持续很久。 眼下虞瑾州因起疑,暂时没敢真正要了她,可她不敢保证下一次,还能成功骗过虞瑾州。 玉华宫,虞瑾州刚踏入院门,便听到了贤妃的嘶声哭嚎。 “呜呜呜……嬷嬷,我痒,我的手好痒,嬷嬷就让我拍一拍吧,扎几针也可,我真的受不住了,呜呜呜……” “娘娘再忍忍,等睡着便不痒了,再忍一小会儿……” 贤妃自小舞刀弄枪,比普通女子皮实许多,能这般不顾颜面哭喊,定是难受到了极致。 虞瑾州心头一紧,加快脚下的步子,入殿看到的景象,比他想象中还震撼,贤妃四肢被绑着,哭嚎着满地打滚,绑在身后的右手红肿至两倍大,颤抖着握不住拳头。 看到皇帝进门,贤妃的哭嚎声顿了下,后眼泪流的更凶,“皇上~皇上快救救臣妾,臣妾受不住了,臣妾快要死了~呜呜呜……” 虞瑾州敛了敛心神,拧眉问一旁的颜沐婉,“太医怎么说?” “禀皇上,太医诊不出贤妃患了病或有中毒之症,开了些止痒的药膏,可涂抹后不但没有作用,贤妃的手反而痒得更厉害了。”颜沐婉如实道。 虞瑾州思索片刻,“不能放任贤妃这般难受着,太医没有旁的法子能缓解病症吗?” 颜沐婉也是刚赶到玉华宫不久,不知具体状况,眼神问询一旁的嬷嬷。 嬷嬷战战兢兢解释,“太医没办法止痒,便让我家娘娘服用安神助眠的药物,可娘娘已服下三碗安神药,助眠的针也扎过了,难受到根本无法入睡。” 虞瑾州走到贤妃身边,扶她靠在自己怀里。 贤妃已哭喊到嗓子嘶哑,“皇上救救臣妾,臣妾真的受不住了,臣妾的手好痒,皇上帮臣妾把手砍了吧……呜呜呜……” “再忍一下。”虞瑾州温声安抚。 贤妃哭着摇头,“不,不行,臣妾忍不了了,忍、” 随着手刀落下,贤妃的哭求戛然而止,软软的倒在了虞瑾州的怀里。 无视众人目光,虞瑾州将贤妃身上的绑着的布条解开,抱起她放至一旁的床榻上。 安神药无用,只有将人打晕方能缓解病症,奈何贤妃身份尊贵,除了皇帝没人敢动手。 殿内恢复平静,宫人取来帕巾,上前要替贤妃净面。 虞瑾州接过帕巾,亲自将贤妃面上的泪痕和污秽擦拭干净,等擦拭干净,又拿起贤妃的肿胀的右手仔细查看起来。 颜沐婉见状,识趣退出内殿,回了长春宫。 哪怕昏睡着,贤妃的右手依旧在微微发颤,可见是难受瘙痒到了极致。 虞瑾州眸中闪过暗色,一瞬后又化作心疼,转头看向一旁的嬷嬷时,满目的心疼还未收起,“好生看着你家娘娘,莫让她伤了自己,朕会命太医尽快想办法,一定能治好铃儿的手。” 嬷嬷忙行礼,“皇上放心,老奴会看好娘娘的。” 秦嬷嬷是贤妃的奶嬷嬷,是贤妃从定南侯府带来的下人,秦嬷嬷看到皇帝对贤妃的态度,等于是定南侯府看到了皇帝的态度。 虞瑾州又陪贤妃待了半个时辰,确认人不会再醒过来,才离了玉华宫。 长春宫这边,颜沐婉以为皇帝会留在玉华宫陪贤妃,已然睡下,听到内侍官的唱报,赶忙下榻去迎。 她刚下榻站稳,就见虞瑾州从殿外大步走了进来,“臣妾以为殿下不、” 一句话未说完,唇瓣便被堵了个严实,虞瑾州欺身而上,粗暴的扒开了她的衣裙。 撕裂的痛感传来,她忍不住痛哼出声,却被无情制止,虞瑾州低吼着命令,“不许出声,闭上眼。” 颜沐婉闭眼咬紧嘴唇,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却如何都忍不住汹涌而至出的眼泪。 她不明白,虞瑾州已将二姐姐迎进宫,为何还要在她身上发泄欲火? 身为庶女,她生来便低两位嫡姐一等,可如今她已贵为一国之后,为何还要受这等奇耻大辱? 翌日清晨,颜沐禧是被喧闹声吵醒的,雨水脚步匆匆进殿,“小姐快醒醒,贤妃带人打上门来了!” 颜沐禧昨夜过了子时才睡着,这会儿天还未大亮,困到睁不开眼,怕下头的人被贤妃欺负了,她强撑着身体从床榻上爬起身。 雨水伺候着她穿好外衫,顾不得去净房洗漱,拿湿帕巾帮她匆匆净了面,又用长簪子将乌发简单盘上。 刚收拾妥当,便听外殿的动静大了起来,主仆二人正要往外走,就见冬玉被推进了内殿。 推冬玉的不是旁人,而是贤妃本人,此刻的贤妃与昨日的贵气逼人的模样判若两人,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脏衣,蓬头垢面宛若疯妇。 看到站立于屋内的颜沐禧,贤妃下意识的瑟缩了下身子,后壮胆子般扬高下巴,“颜妃你个毒妇,定是你给本宫下了毒。快将解药交出来,不然本宫将你碎尸万段。” 贤妃被强行敲晕,也只是睡了不到三个时辰,且睡梦中也还要承受奇痒之罪,梦到受不住砍了好几回手。 她身子一向很好,不可能突发怪症,她昨日只与新进宫的颜妃发生过争端,且颜妃还伸手触碰过她,定是颜妃动的手脚。 面对贤妃的指控,颜沐禧丝毫不见气恼,淡声吩咐雨水将殿中烛火点亮。 屋内亮堂后,贤妃看到雨水面上还没完全消退的红肿,更加断定颜妃是为婢女报仇,才用毒辣手段算计于她。 手心难耐的瘙痒感袭来,她将掌心对着木桌狠狠拍去,‘啪’的一声响后,冲着颜沐禧龇牙咧嘴的威胁,“你、你赶紧将解药交出来,本宫便饶你不死。” “刚刚还要将我碎尸万段,这就又饶我不死了?”颜沐禧在圆桌旁的圈椅上坐下,掩唇将到唇边的哈欠憋回去。 ‘啪’的一声响,贤妃又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甭跟本宫扯虚的,就说给不给本宫解药吧?” 手掌受痛能暂缓手心的痒意,但也只能暂缓片刻,待痛骂劲儿过后,依旧痒的人抓心挠肺,若能马上止住痒,让她跪下给颜妃磕头,她都会照做。 颜沐禧佯装疑惑,“贤妃妹妹一直在说什么解药?我怎有些听不懂呢?” “你少给本宫装傻,分明就是你算计的本宫。”贤妃又重拍了一下桌子,手掌又痛又痒,难受到想哭。 抬眼看到颜沐禧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做派,还打了个哈欠,她再忍不住,真的哭了出来,“呜呜呜……你就把解药给本宫吧,本宫知道错了,今后再也不找你的麻烦了啦~” 颜沐禧的眼皮跳了跳,贤妃出身武将世家,她本以为是根硬骨头,没想到只是个被长辈宠坏的无脑娇娇女。 第336章 探病 颜沐禧懒得再应付,起身走至梳妆台前,从妆奁里取出一颗白色药丸,递给哭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贤妃。 “服下半个时辰,手便不会再痒了。” 入口之物需谨慎些,秦嬷嬷正盘算着找何理由将药丸检查一番,贤妃已经利落将药丸放入口中,嚼吧两下吞下了腹。 “这解药若是没用,本宫不会、”贤妃想说不放过颜沐禧,可刚刚才服了软,再说硬气话没什么威力,且万一解药是假的,搞不好还得低声下气求人,于是改口道:“本宫还会来找颜妃你的。” 颜沐禧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好,我等着贤妃妹妹的大驾。” “哼!”贤妃傲娇冷哼一声,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离了锦绣宫。 耳根子清静下来,颜沐禧又躺回床榻上睡起了回笼觉。 先太后嫌宫妃日日登门请安太闹腾,改为半月请安一次,如今的太后性子腼腆内敛,不愿日日面对后宫的拜见,延续了先太后定下的宫规。 故而后宫的妃子只需每日晨起去皇后的宫中点卯,无需兴师动众去往太后的宫里请安。 眼看着已是卯时正,雨水去内殿叫颜沐禧起身,被冬玉拦下,“小姐昨晚定然没睡好,让小姐多睡会儿吧!我亲自去长春宫与皇后娘娘说一声。都是亲姐妹,皇后应不会为难咱们小姐。” 雨水想了想,点头应下,“好,冬玉姐姐定要好好说,莫要让皇后娘娘与小姐生了嫌隙。” 见她一本正经交代的模样,越来越有管事姑姑的派头,冬玉没忍住撸了撸她的后脑勺,“放心吧,小妮子还质疑上前辈的处事能力了。我晓得分寸,不会给小姐惹麻烦的。” 长春宫正殿,颜沐婉听了冬玉的禀告,极力隐忍,依旧没能控制住面上的僵硬神色。 全后宫一共五位妃嫔,小半个时辰前,贤妃差人过来传话,说贤妃身子不适,今日不来长春宫请安了。 贤妃未经允许擅自不来请安便罢了,毕竟真的患了怪症,颜妃进宫第二日便告假不来问安,这是压根没有将一国之后放入眼中。 再加上昨夜的遭遇,颜沐婉心头的憋屈悲愤几乎压制不住,她使劲握了握拳头,方才使声音语气能正常些,“颜妃因何身子不适?可宣太医瞧过了?” 冬玉匆匆瞧了眼上首,锦绣宫有无宣太医瞒不住,她只能如实回道:“怕皇后娘娘担忧我家娘娘,婢子先来了长春宫禀告,还未来得及去宣太医。” “颜妃入宫第二日便患疾,本宫如何能不着急,这便去锦绣宫瞧瞧去。”颜沐婉说罢站起身。 颜沐禧压根没病,冬玉怎敢让皇后过去探望,忙拒绝,“我家娘娘的病症并不甚严重,皇后娘娘日理万机打理后宫事宜,便不劳烦皇后娘娘亲自探望了。” 颜沐婉语气凉凉道:“颜妃的身子要紧,本宫再忙也得抽出功夫去探望一番。顺道也去瞧瞧贤妃的病症可否好些了。”说罢已由宫人扶着起身离了座。 皇帝数月不进后宫,德妃几人闲闷的快要长毛了,难得有乐子瞧,纷纷跟在皇后后头,喊着要一同去探望颜妃和贤妃。 冬玉见挡不住,也只能后头跟上,寄希望自家小姐随机应变的本事再大些,莫被抓到把柄。 一众人很快来到锦绣宫,颜沐婉以不打扰颜妃歇息为由,未让宫人进殿通报,其小心思不难猜,无非是想打颜妃一个措手不及。 没料刚靠近外殿殿门,众人便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咳嗽,颜沐婉的脚步顿了下,才又带着一众人继续往里走。 颜沐禧被雨水扶着从内殿出来,人只穿了件淡粉色的缎质寝衣,松松垮垮的衣裙显得身形格外纤薄,面色苍白如纸。 可能是刚剧烈咳过的缘故,美人眸中含着一汪清泪,眼尾泛着红霞,病弱模样更显姿色惑人。 入目看到的与想象中大不相同,颜沐婉呆愣在了原处,德妃几人也是面面相觑,暗暗交换眼色。 昨夜皇上先来了锦绣宫,后被贤妃请走,最后又去了皇后的长春宫,她们以为颜妃是因没留住皇上,失了颜面才装病不见人,没成想人竟是真的病了。 “嫔妾请皇后娘娘安、咳咳咳咳……”颜沐禧一句话未说完,又咳了起来。 颜沐婉回神,忙关切询问,“颜妃病得这般重,可宣了太医?” 颜沐禧止住咳,哑着声音回话,“已差遣宫人去太医院请人了,太医应很快便能到。嫔妾的身子不争气,劳烦皇后娘娘和诸位妹妹挂心跑这一趟,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说罢又帕子掩唇低低咳了起来。 见此模样,颜沐婉也不好再苛责,除了将满腹的憋闷压制回去,根本无法宣泄。 太医很快便到了,替颜沐禧诊脉过后,判定她是忧思过度引发的郁症,待将养些时日,身子便能恢复如初。 经太医这么一证实,颜妃的病等于是板上钉钉,众人想质疑也没了由头。 留下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抚之言,颜沐婉带着德妃几人施施然离了锦绣宫。 待殿内只剩主仆三人,冬玉压着声音惊喜道:“你们是如何做到的?竟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内将太医都给搞定了。” 雨水是习武之人,耳力非常人能比,能在皇后一行人靠近锦绣宫之前听到动静不难,可若在短时间内连太医都安排好,着实太厉害了些。 没料雨水拧着秀气的小眉头,“因为压根不用搞定,咱们小姐真的病了。” 刚刚冬玉离开不久,雨水便听到内殿传出了动静,她在外头喊了几声,没收到回应,于是进殿去查看,竟瞧见颜沐禧蜷缩在床榻上,满头满身的虚汗,身子还颤抖个不停。 冬玉惊呼,“真病了!小姐哪里不舒服?怎会好生生的突然病了嘛!” 第237章 夫妻闲话 “我无碍的,莫要听太医吓唬人,就是做恶梦被吓到了而已,没生病。” 颜沐禧极力打起精神,奈何声音嘶哑没力气,一番解释反而让冬玉和雨水更担忧心疼了。 二人以为她是因昨晚的侍寝,才会郁结于心生了病。 冬玉踏踏几步跑到殿门口将门关上,又三两步跑回来,压低声音道:“如今昊川少爷一家已安全回了金陵,咱们也想法子逃走吧!” 颜沐禧被她贼兮兮的模样逗乐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就算咱们成功逃出宫,又能逃到哪儿去呢?若不当心泄露行踪,连累了花岛上的人,到时将肠子悔青也无力挽回。只有我扣在这儿,虞瑾州才能放松警惕,花岛上的人也才能安全无虞。” “逃也不是,留下又担惊受怕的受活罪,小姐这过活的也太不容易了。世子爷、啧!现在不能这般叫了,定北王他干什么吃的,小姐将军饷银钱都给他准备足了,他竟还没将老狗皇帝和小狗皇帝的天下夺过去。”冬玉话语里带着哭腔,硬忍着才没掉下眼泪。 “莫要胡说,被旁人听到这些话会招来祸端的。不是只有你家小姐我难,人活在世,谁都不容易。”颜沐禧没再继续辩解,心下叹息一声,同时敛眸压下眸中情绪。 如今的西北军只二十多万军马,朝廷这边单镇守洛都的御林军和禁军便有近二十万,更别提还有南境的十多万军马、数万的水军和各地的府兵,所有兵马加在一起是西北军的三倍之多。 眼下西北军若撕破了脸与朝廷硬抗,根本无半分胜算,只有先攻打北越占地为主,待来日积攒够与朝廷抗衡的资本,才有夺下大丰的可能。 与此同时的北疆榕城,颜沐筠满目疲惫的抱怨,“虞晚泰自己不要命,数万将士还要命呢!这大军刚攻下榕城,气都没喘匀呢,便又要急着攻打下一个城池,赶死也没他这般着急的。” 榕城本是北越与西域的贸易口要塞,定北军与北越守军奋战了一日一夜,方艰难夺下了榕城,虞晚泰受了箭伤,等不及等将士们安营扎寨,一行主将暂时在城主府落了脚。 箭羽只差半寸便会伤及心脉,虞晚泰刚被救治恢复清醒,便撑着起身开始了接下来的攻城部署。 顾云庭拉颜沐筠在圈椅上坐下,替她揉捏肩头,“据大师预测,半月后榕城、望京和盛京等地都会迎来暴风雪。我军十日内若攻不下望京城,便可能要等到年后了。” 望京城与北越都城盛京之间不足百里路,定北军若能攻下望京,拿下盛京便指日可待,若能将盛京夺下,等于将大半个北越收入了囊中。 颜沐筠回头,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年后就年后呗,为何非要赶这一日两日?一口吃不成胖子,更何况是打仗争地盘,稳扎稳打才是明智之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顾云庭与虞晚泰同穿了一条裤子呢,他说什么你便听什么。你好歹也是定北军的主将,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的嘛?由着他胡来。” 顾云庭将颜沐筠的头掰回去,继续帮她按捏肩颈处的穴位。 颜沐筠一介弱女子跟着大军奔波了近千里,经常一熬就是十多个时辰,顾云庭不想妻子这般辛苦,又不愿阻止她干自己喜欢的事,除了心疼别无他法。 静默片刻,顾云庭还是替虞晚泰解释了句,“颜家的表姑娘钱三娘,被虞瑾州纳入了宫。数月前的消息,此刻的钱三娘怕是已然入了宫。” “你说什么?”颜沐筠从椅子上弹坐了起来。 顾云庭自认躲得够快了,还是被颜沐筠的脑壳顶到了鼻梁,酸的他生生溢出两泡泪,“你莫要着急、” 颜沐筠急声打断道:“我能不着急吗?钱三娘根本就不是钱家人,是我二姐姐,她已然嫁过人,怎能入后宫呢?” 顾云庭揉着酸痛的鼻子,无奈解释,“所以呀,王爷才急着攻下盛京。” 闻此言,颜沐筠琢磨了一瞬,后不屑轻嗤,“明明是见异思迁的花心大萝卜,立什么深情专一的牌坊。他虞晚泰这天下还能是为我二姐姐打的不成?” 顾云庭想到好友新伤摞旧伤、浑身上下快没一块好肉了,不服嘟囔道:“为什么不能?王爷他不要命的抢夺地盘,说不准就是为了赢回发妻。” 颜沐筠仿若听到了极其好笑的笑话,“呵呵、虞晚泰这深情人设也就你们这种一根筋的人会信。当年在洛都时,他便抛下我二姐姐去寻欢问柳。若真对我二姐姐情根深种,怎可能吃得下旁的女人?他就算有心想救二姐姐,定也是为报银钱和军饷的恩情。若不是我二姐姐备下的粮草,如今几十万军马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来的力气跟北越蛮子拼命。” 提到粮草和足够养活军马几载的银钱,顾云庭也不由的感叹,“颜二小姐是个有大义、大远见之人。” 北越的太皇太后病重,新帝战败归朝无法在朝堂立威,眼下的北越乃正病弱之时,是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当初西北军若不是有晋城送来的军需,至少得休养生息半载方能起兵出征北越,绝无可能在这般快的时间内吞下北越近一半的疆土。 “那是,我二姐姐向来聪慧的紧,若是男儿身,成就定不比你们这些见异思迁的臭男人差。”颜沐筠话说一半,又想起颜沐禧的处境,“二姐姐那般狡黠的人,怎就落到了虞瑾州手中的呢?不会出什么事端吧!” 第338章 北越求助 顾云庭安抚她,“你刚刚都说了,颜二小姐的智慧不比男儿差,她定有办法保全自己。” 颜沐筠叹息,“希望吧!二姐姐那般聪慧的一个人,竟会做傻事,我要是她,绝不会将全部身家给了旁人,还是前夫。且二姐姐她说不准就是因为露财,才被虞瑾州抓住尾巴的。” 颜沐筠说着说着,忍不住抹起了眼泪,他是真的担忧颜沐禧,还心疼,她怕颜沐禧挺不到虞晚泰夺下大丰皇权的那一日。 且就算等到了,又能得到什么呢?虞晚泰还有可能立前朝妃子为后不成?到时二姐姐能有个光明正大的体面身份,怕是都难。 顾云庭最受不得颜沐筠掉眼泪珠子了,将人圈入怀里温声安抚,“我看得分明,王爷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定不会辜负二小姐的。” 颜沐筠闻此言更伤心了,抽泣着说道:“你怎知他不会辜负我家二姐姐,之前二姐姐只是被睿王欺辱,他便厌了二姐姐,日日去寻花问柳。如今我二姐姐已然成了虞瑾州的女人,他更不可能珍视。” 不愿见妻子再伤心,顾云庭只能将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解释与她听,“你怎能肯定王爷是真的厌弃二小姐?说不准只是做戏骗人。” “做戏骗人,虞晚泰为何要做戏骗人?”颜沐筠表示不理解。 顾云庭叹息,“可能就是觉得自身前路坎坷,连能否保住性命都未可知,不愿耽误且累及她人吧!” “不愿耽误累及她人?”颜沐筠豁然明白过来,更气恼了,“狗屁的不愿累及她人,我看他虞晚泰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大傻叉。我二姐姐那般聪慧,会看不出他是否在做戏?夫妻间信任尤其重要,放着将事情掰扯明白多好,非要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选择欺瞒,搞得自己好像有多高尚似的。除了感动自己、恶心她人,什么都不是。” 二姐姐又是筹备物资,又是奉献身家,定是一早便猜到了虞晚泰的盘算。 被夫君当傻子般作弄一番,到头来还放不下为对方铺路当牛马,二姐姐比她还傻呢!简直是傻到家了。 顾云庭无言以对,他也觉得王爷之前的棋走错了,那般刻意疏远人的法子,放在普通的女子身上管用,遇上颜二小姐那般聪慧的,哪可能骗的过嘛! 如今倒好,王爷心头的愧疚加后悔,像被点燃了的炮竹,随时要炸开与人拼命,恨不得立马攻下盛京、夺下北越,杀回洛都去。 怕自家姐妹白忙活一场,颜沐筠嘱咐顾云庭,“你去转告虞晚泰,他身上的箭伤再经不起折腾,若把小命折腾没了,便什么都没了,只能下辈子再杀回洛都当救世主去。” “好,我会规劝王爷的。”顾云庭说着又要抱颜沐筠,被她一把推开。 “别碰我,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臭男人都一个样,看到便烦。” 颜沐筠当初返回定州时,那个缨娘还跑到她跟前找存在感来着,她不愿搭理,连夜收拾包袱随援军北上了。 顾云庭答应她将人解决,怕是得等到天下太平之时了,自家府邸住着个旁的女人,她想想便膈应的慌。 北越榕城被定北王攻陷的消息暂时还未传至洛都,洛都再次迎来了北越使臣。 晨起虞瑾州从长春宫出来时,本想去锦绣宫探望颜沐禧,收到消息后再顾不得儿女情长,匆匆赶往了乾清大殿。 此次的北越使臣不再如之前般狂妄拿乔,诚意满满的要与大丰合作,许诺只要大丰肯出兵援助北越对抗定北军,北越愿意双手奉上三座城池。 面对北越臣子低声下气的求助,满朝堂的臣子全部选择了沉默。 北越的疆土和国力远不如大丰,却如强盗般欺辱大丰多年,如今北越军被定北军打到求爷爷告奶奶,所有人只觉得畅快,若不是场合不允许,大家恨不得拍手叫好,吆喝出声。 当然,畅快的所有人里不包括虞瑾州,他心里清楚,虞晚泰若攻下整个北越,下一步便是抢夺他的皇位。 为了能高枕无忧,他绝不能放任定北军夺下北越,北越的求助,他得应下。 若是以前,虞瑾州会强势应下北越使臣的求助,他好不容易当上帝王,再不愿受人辖制。 可他眼睁睁瞧着颜永臣将父皇的声名搞臭,让堂堂帝王声名狼藉的落了幕。 所以他得吸取教训,爱惜帝王的羽毛,即便要助北越对付定北军,也不能明面上去相助。 可问题是,驱动兵马非简单的小事,不容易悄无声息的去办。 自古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朝堂上之事,未到午时便传至后宫各处宫殿。 颜沐禧收到消息,免不得担忧,如今定北军一分为二,一半镇守定州,另一半攻打北越。 虽是一分为二,留守定州的兵马定然比不得北征的军马强悍,且守将吴大贵的能力有限,虞瑾州若答应北越使臣的求助,定北军将被推至腹背受击的危险局面。 不是所有妃嫔都关心朝堂大事,比如玉华宫的贤妃,出阁前只喜欢疯玩,入宫后对虞瑾州一见倾心,满心满眼只有后宫的一亩三分地,从不关心其它。 贤妃服下颜沐禧给出的解药,半个时辰后手竟真的奇迹般不痒了。 她被宫人伺候着泡了个热水澡,本想补眠睡上一觉,得知交好的嘉嫔过来探望,觉也不睡了,只想将满腹憋闷委屈与好友好生说道说道。 第339章 宠爱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颜妃模样生的娇娇弱弱的,手段竟这般毒辣……我阿娘曾说过,皮囊越漂亮的女人内里越毒,要是斗不过,得远远躲开,原先本宫不信,现在则完全信了……” 贤妃絮絮叨叨抱怨了小半个时辰,嘉嫔也跟着附和了半个时辰,等贤妃说累了,嘉嫔还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颜妃敢对后宫嫔妃用毒,不就仗着模样生的好被皇上怜惜几分嘛!皇上最宠爱的始终是贤妃姐姐你,幸好贤妃姐姐无大碍,否则皇上定然不会饶过颜妃。” 贤妃满目的自得,“那是,皇上待我同旁人是格外不同的。” 皇上曾说过,无论后宫进多少女人,她在其心中都排第一个,谁也代替不了。 二人聊得正畅快,小内侍急匆匆进殿,“禀二位娘娘,皇上出了御书房,朝着内宫的方向来了。” 嘉嫔笑盈盈起身,“皇上白日里一向不进后宫,定是不放心姐姐的手,才破了例来探望姐姐的。妹妹我可不愿打扰姐姐与皇上卿卿我我,只得告退先走一步了。” 贤妃的性子虽娇纵跋扈,可毕竟还是个碧玉年华的小女娘,被这般明晃晃打趣,瞬间羞红了面颊,她伸手拉住起身要离开的嘉嫔。 “妹妹不许走,本宫与皇上正经的很,才不会白日里卿卿我我行苟且之事。” “姐姐既拦着,妹妹我便厚着脸皮留下瞧瞧,瞧瞧皇上如何两只眼睛都盛满姐姐,看都不看嫔妾一眼的。”嘉嫔面上依旧是笑盈盈模样,内里则是不屑至极。 贤妃拦着她不让走,不过是想显摆皇帝待自己有多好罢了。 可惜,今日贤妃注定显摆不成了,皇上白日破例入后宫,不用脑子想也知为的是锦绣宫那位。 全后宫就贤妃一个蠢货瞧不清皇上的心意,天真的以为皇帝心里真的装着自己。也不想想,若不是定南侯嫡女的出身,就凭贤妃这副勉强担得起清秀的容貌,皇上怕是连瞧一眼都嫌浪费眼神。 兄长是禁卫军统领,乃天子近臣,除了本职职务外,没少替皇帝料理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比起其她嫔妃的猜测,她更加能肯定皇帝的心意。 颜妃进宫之前,兄长便提醒过她,颜妃是皇上真正放在心坎上的人,与她们这些与家族利益捆绑的妃嫔不同,万不可招惹。 可后宫就是女人们的战场,想要活的好,成为最后的赢家,便不可能不争,只要手段够高,不招惹是非也能达到目的。 贤妃爱显摆、要面子,在这儿翘首以盼等皇上登门,皇上若去了锦绣宫,绝对会气炸做出失态之举。 颜妃是皇上心坎上的人,贤妃母家背景强大,一个是皇帝珍视之人,一个是皇帝得罪不得之人,二人若对上,不管最后伤的是哪个,于后宫其她嫔妃而言都是幸事。 嘉嫔所料没错,虞瑾州忙里抽闲踏足后宫,确实是专门为瞧颜沐禧一眼。 晨起没能见着颜沐禧,虞瑾州的心便痒的难受,又听太医说人病了,更加牵肠挂肚的惦念着,趁着午膳前的一会儿功夫,想着亲自过来锦绣宫瞧上一眼。 颜沐禧在虞瑾州进宫苑大门时便知对方来了,虞瑾州不让下人通报,她也便装作不知的模样,继续窝在贵妃榻上翻看话本子。 虞瑾州进了内殿,瞧见的便是只着单薄寝衣、歪在软枕上翻书的病美人。 美人如瀑般的墨发随意散落开来,衬得巴掌小脸格外苍白,连一向红润的唇色也比平日里浅淡了几分,瞧得他很是心疼。 颜沐禧抬眸撞上虞瑾州的眸子,似才知道皇帝过来了般,挣扎着要起身见礼,意料之中被拦下。 “又无外人在,小王婶无需多礼。”虞瑾州在榻边坐下,伸手将她散落的鬓发挽至耳后,“昨儿还好好的,怎就忽然病得起不来身了?” 颜沐禧轻晃了晃头,一副没什么力气的病恹恹模样,“谁知道呢!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又着了凉,方才病了吧!” 听她嗓子嘶哑的厉害,虞瑾州心头最后的一点疑虑也被疼惜替代。 他比谁都清楚,眼前的女子心机深沉,展现在他面前的模样、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在演戏做局迷惑他。 可一对上这张芙蓉面,他即便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也想要配合着表演,不愿戳破虚假的幻影,就想将其绑在身边好好疼惜着。 “能让主子着了凉,锦绣宫伺候的宫人未免太不上心了些。” 迎上虞瑾州满目的心疼,颜沐禧软声辩解,“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身子不争气,皇上可莫要因我错怪、错罚了旁人。” “小王婶护着的人,朕哪舍得错怪嘛!”虞瑾州状若无意的说着,见颜沐禧的身体有微不可察的紧绷,唇角不由上扬几分。 女子心软是好事,有软肋,他才好拿捏。 他将掌中细嫩无骨般的柔荑放置唇边,亲了下,温声道:“朕初登皇位,前朝事务繁忙,顾不得后宫事宜,小王婶若有不便之处,定要派人去御书房寻朕。” 颜沐禧乖巧点头,“好,嫔妾谢皇上垂怜。” 虞瑾州未留下用午膳,只在锦绣宫待了片刻便匆匆回了乾清殿。 玉华宫这边,贤妃左等右等等不来皇上,只得一趟趟差遣宫人去打听。 嘉嫔在一旁暗搓搓拱火,说皇上一定会过来,可能是被旁的事耽搁了什么的。 皇帝来后宫能被何人、何事给耽搁,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在贤妃耐心即将用尽的时候,打听皇帝行踪的宫人终于回来了。 “皇上到哪了?”贤妃激动询问。 宫人垂着脑袋,嗫嚅着小声回禀,“皇、皇上他回乾清宫去了。” “皇上怎又回去了?可是前朝有急事需处理?”贤妃话出口,才发现宫人哆哆嗦嗦一副有话不敢说的模样,她气怒喝问,“快说,皇上他到底因何故不来本宫的玉华宫?” 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皇上去了锦绣宫,从锦绣宫出来后直接回了乾清宫。” 贤妃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愕然呆愣在了原处。 嘉嫔敛起眸中讥诮,开口劝说,“颜妃娘娘刚进宫便患了病,皇上多顾忌着些也实属正常。姐姐千万莫要往心里头去呀!” 第340章 挑拨 贤妃本只是觉得委屈,被嘉嫔这么一劝,委屈霎那间升腾成了妒火。 她也有病在身,皇上却只去瞧颜妃,将她抛之了脑后,颜妃才刚入宫而已,便夺走了她在皇上心中的份量,等时日长了,皇上心里岂不是更没了她的位置? 单瞧贤妃的神色变化,嘉嫔便能猜出她心中所想,又接着劝,“颜妃容貌生的再好,也有被看腻的一日,姐姐千万莫要记恨皇上,皇上他只是一时被迷惑住了而已。待来日看清颜妃心狠毒辣的真面目,定不会再宠爱于她。” 贤妃气哼哼点头,“妹妹说的对,皇上只是一时被迷惑,定不是真心实意喜欢颜妃。” 嘉嫔忍下扶额的冲动,她都快将话点名了,眼前的蠢货竟还抓不住重点。 贤妃的手无故患瘙痒之症,虽没有颜妃下毒害人的证据,可贤妃是因服用了颜妃的解药才解了毒,足以证明颜妃下毒害人。 妃嫔之间下毒迫害人是重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贤妃竟想不起来趁机要颜妃半条命,竟还只计较劳什子的情情爱爱。 “姐姐所言极是,在皇上心里,姐姐定永远排在第一个,任谁都代替不了。”嘉嫔似不经意般看向贤妃的右手,“姐姐的手还肿胀的厉害,一颗解药能将毒彻底解了吗?会不会再次毒发?” 贤妃抬起自己的手仔细瞧了瞧,“已经完全不痒了,应该是不会复发了吧!” 若仔细感受,手心还是有一点点痒意,她也不确定,要不要再舔着脸与颜妃讨要一颗解药去? 不对,她为何要放低身段与颜妃讨解药?明明是颜妃下毒害她,害她受了老鼻子的罪,该犯错的颜妃与她磕头求饶才对。 且皇上若知道了颜妃的恶毒行径,定不会再宠爱于一个毒妇。 贤妃越琢磨越觉得,眼下是扳倒颜妃的好机会,于是不顾秦嬷嬷的劝阻,风风火火赶去了长春宫。 颜沐婉看到本该禁足的贤妃又私自跑出了玉华宫,拧眉纠结着要不要立威训斥一番,就听贤妃噼里啪啦一顿说,将颜沐禧下毒害她,又给她解药解毒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颜沐婉闻言更纠结了,不提颜妃是她的嫡姐,皇上对颜妃的态度很是怪异,帮着贤妃对付颜妃,她不大敢。 “嫔妾惨遭人毒害,差一点手都没了,皇后你乃一宫之主,必须要给嫔妾做主。”贤妃一副咄咄逼人的语气。 颜沐婉思量一番,她选择相信直觉,不帮着贤妃对付颜妃,可眼前咄咄逼人的贤妃,怕是也不好打发。 她深吸一口气,佯装硬气模样,“嫔妃在后宫下毒害人乃重罪,本宫不可偏信贤妃你的一面之词。眼下颜妃还病着,不好将人宣至长春宫问话,不若等颜妃的病好些了,本宫再细细问询此事。” “皇后不能因颜妃是自家表姐便偏袒于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论处,颜妃做下了十恶不赦的恶事,甭说只是病着,就算还有一口气在,都该接受应有的惩处。” 贤妃的语气虽跋扈,话却是在理的,颜沐婉身为一宫之主,妃嫔受到迫害,该担起皇后职责,查明实情替被害人主持公道。 见颜沐婉为难着拿不定主意,嘉嫔适时的开口,“后宫所有妃嫔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万一弄错冤枉了颜妃娘娘,于所有人都尴尬。可贤妃娘娘被人迫害之事也不能就这般算了,不若皇后娘娘将那日接触过贤妃娘娘的人全彻查一遍,这般也不算针对颜妃娘娘。” 梯子已架在了面前,颜沐婉不好再推托袒护,只能应下彻查后宫事宜,同时差人去乾清宫告知皇上,想着万一从锦绣宫查出些什么,她好将处置颜妃的决策权交出去。 皇后亲自带人,先从德妃的宫殿查起,再然后是嘉嫔的住所,最后才查到锦绣宫。 颜沐禧吃饱饭食,无事可做正觉无聊,知皇后带人搜宫,命宫人大开殿门,痛快将一行人迎进了殿。 贤妃看到颜沐禧那张皎月般的绝美面庞,免不得心虚,她晨起讨解药时,才答应不来找人麻烦的,结果一日不到,便出尔反尔了。 直到当宫人从颜妃的妆奁中搜到满满一小匣子的解药,她的那点子心虚立马消失无踪。 竟然有这般多的解药,颜妃简直是太猖狂了,她若不检举,对方不知还要迫害多少人。 颜沐婉命宫人将匣子捧至贤妃跟前,“贤妃好生辨认辨认,这药可是怪症的解药?” 贤妃肯定点头,“没错,这便是嫔妾晨起服下的解药,气味形状均一模一样。证据确凿,请皇后替嫔妾做主,惩治毒妇。” 闻此言,颜沐婉的心头也升起了几分雀跃,她迫切想知道,皇上若得知颜妃的恶行,会否公平处置于她。 哪怕皇上无法公平处置,能让颜妃受些惩处,她心里也能舒坦些。 反观当事人颜沐禧,除了时不时的咳嗽两声,看不出有慌张失措之态。 跟来看热闹的德妃几人免不得疑惑,她们猜不出颜妃是心有成算,还是自大到认为犯下大错也能被皇上袒护。 颜沐婉压下心头的翻涌,沉声道:“贤妃莫着急,等太医查验过后,再盘问颜妃是否有罪不迟。” 太医正查验着匣子里的药丸子,虞瑾州匆匆赶来,进门后眸光直晃晃落在了颜沐禧身上,见她安好无恙,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以颜妃的心机手段,不可能会轻易被旁人抓到小辫子,可他担心颜沐禧故意引人入套,想要破罐子破摔,迫使他无法再承宠于她。 被害之人是贤妃,若坐实了颜妃下毒迫害贤妃的事实,他就算是皇帝,也得维持面上的公正,不得不处罚颜妃。 皇帝一日两回踏足后宫,都是为同一人,众妃嫔震惊的同时,免不得心里泛酸。 尤其是贤妃,她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皇上看自己一眼,再想到之前也是如此,不由委屈到红了眼眶。 皇帝哥哥明明说过最喜欢她的,如今不过一年的光景,便更喜欢其她女人了吗? 第341章 奶糖 颜沐婉又将具体情况与虞瑾州叙述了一遍。 而虞瑾州的眸光从颜沐禧的身上挪开后,依旧没想起看贤妃一眼,全部心思都落在检查药物的太医身上。 他正盘算着如何能让太医证实药物与贤妃的毒无关,就见太医院院正用手捏起一粒解药,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吃完一粒似没尝出味道,又拿了一粒放入口中。 顺着皇帝的眸光,众妃嫔也瞧见了院正的举动,贤妃红着眼眸惊呼道:“是药三分毒,院正以身试毒也得顾忌自身性命呀!” 贤妃本想在皇帝面前展示自己的良善,顺便衬托颜妃冷漠和恶毒,没成想院正的话却让她心头大惊。 “微臣谢贤妃娘娘关怀。不过这匣子里装着的并非药物。” “那是何物?不是药,难不成是毒?”贤妃追问。 院正摇头否认,“非药也非毒,就是普通的糖丸子而已。” 贤妃愣了下,惊声质疑道:“不可能,本宫就是吃了这匣子里的药,才解了毒,这匣子里装着的不可能只是糖丸子。哦~,本宫知道了,你个老匹夫定是受了颜妃的指使,有意包庇于她。” 院正在地上跪下,“微臣冤枉呀!这匣子里头装着的确实是糖丸子,贤妃娘娘若信不过微臣,可再宣旁的太医查验。” 闻此言,虞瑾州暗暗松了口气,再瞧见一旁颜沐禧时不时流露出的兴味,几乎能肯定,女人不辩解不反抗,任凭贤妃等人蹦哒,纯粹是把这些人当乐子逗着玩儿呢! 为表示公正,虞瑾州附和贤妃的话,“再宣太医前来查验。” 听皇帝哥哥向着自己说话,贤妃收起眸中戾气,委屈巴巴看过去,迎上对方关切的眸子,心中的委屈霎那间消弭了大半。 皇帝哥哥虽被颜妃迷了眼,心里还是装着她的,她不该对皇帝哥哥心生怨怼。 殿外候有旁的太医,不大会儿功夫,皆给出了与院正一模一样的答案,匣子里装着的是糖丸子,无任何药物成分。 贤妃依旧不死心,“本宫的怪疾,明明就是吃了匣子里的解药方才好了的,怎可能只是糖丸子。本宫知道了,定是颜妃怕恶行败露,提早将匣子里的药换走了。” 说着走到虞瑾州身边,语带撒娇的恳求,“嫔妾受颜妃迫害是事实,求皇上为嫔妾做主。” 虞瑾州面露无奈,“爱妃即便怀疑颜妃,也得有实质性的证据才行。这无凭无据的,要朕如何为爱妃做主嘛!” “嫔妾前脚与颜妃发生龃龉,后脚便患上了怪症,且嫔妾是吃了颜妃给的解药才好了的。颜妃送嫔妾解药时,伺候的宫人都看到了,他们可以为嫔妾作证,就是颜妃害了嫔妾。” 贤妃越说越委屈,眼泪含在眸中硬忍着才没哭出来,她被颜妃害得这般惨,皇上却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害她之人,一想起来便觉委屈的紧。 “爱妃放心,朕定会找出迫害爱妃之人。”虞瑾州安抚完贤妃,又看向一旁的颜沐禧,“对于贤妃的指控,颜妃可有何需辩解的?” 颜沐禧戏看得差不多了,作势想了想,说道:“贤妃娘娘所言大部分都是事实,不过嘛,对于莫须有之事,嫔妾还是要说道两句的。嫔妾并未给贤妃娘娘所谓的怪症解药,就是瞧她患怪疾哭得可怜,便好心给了她一颗奶糖吃,没成想会被误会成是下毒之人。” 贤妃急声反驳,“你撒谎,你给本宫解药时,明明说吃下半个时辰便会生效,红口白牙说过的话,你休想抵赖。” 颜沐禧装作很是无奈的模样,叹息,“唉~,嫔妾给贤妃妹妹奶糖时,说吃下去半个时辰,手便不会再痒,是想哄贤妃妹妹开心,可从未告诉过贤妃妹妹,奶糖是解药呀!” 贤妃有些傻眼,好半天才指着颜沐禧反驳,“你、你歪曲事实胡说八道,分明、分明、”她将晨起与锦绣宫讨药之事仔细回忆了番,颜妃好似真没亲口说过药丸子是解药。 可颜妃虽没亲口说,她的病症确实是因服下药丸子才好了的,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颜沐禧不愿再逗弄小女娘,又无奈叹息一声,“唉~,嫔妾早前给贤妃妹妹的确确实实是奶糖,妹妹若实在不信,可再吃上一粒,尝尝与早前吃到的是否为同一种味道。至于贤妃妹妹服下奶糖治好了怪症,应属巧合。” 闻此言,贤妃的脑瓜子嗡嗡作响,禁不住开始怀疑,难不成她早前吃下的真是糖,并不是所谓的解药。 怀疑只是一瞬,立马被她摇头否决,颜妃告诉她吃下解药半个时辰能解毒,她的手就是服下奶糖、不对,是服下解药半个时辰后不痒的。总而言之,她中毒之事,颜妃脱不了干系。 “颜妃她胡言乱语颠倒是非,请皇上为嫔妾做主嘛!”贤妃摇着虞瑾州的手臂撒娇。 “朕说过了,无论处罚惩治于谁,都得有证据,不能空口白牙的扣罪名。”虞瑾州嗔了贤妃一眼,将目光挪到颜沐禧身上。 颜沐禧从太医手里取过装奶糖的匣子,捏起一粒放入了口中,“我们钱家糕点铺子的奶糖,姐妹们也都尝尝味道。”说着话将匣子捧至看热闹的几位妃嫔面前。 德妃与贤妃向来不对付,率先拿起一粒放入口中,“哎呀~,怪不得味道闻着熟悉呢!这确实是钱氏糕点铺子才有的奶糖,嫔妾在闺阁中时经常买来吃。好久没吃到,简直不要太想这一口了。” 其她嫔妃闻言,不好不给颜妃面子,也纷纷捏起奶糖放入口中,糖入口,奶香甜味在口腔中弥漫,确实是女娘们最爱吃的甜嘴,无一丝药味儿。 孟才人是嫔妃中年岁最小的,平日里很是贪吃,看着一匣子的奶糖挪不开眼,“颜妃娘娘,妾可以再吃一粒吗?” “当然可以,这儿有满满一匣子呢,妹妹想吃几粒都可以。” 见颜沐禧神态语气随口,孟才人欣喜道,“谢谢颜妃娘娘。”说罢又从匣子里取了三粒奶糖,拿完还冲着颜沐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边几人的客气融洽,无异于是当众打了贤妃几耳光。 第342章 不好惹 感受到贤妃杀人般的眸光,颜沐禧举了举手中的匣子,“奶糖可香可甜了,贤妃妹妹可也要再多吃几粒?” 贤妃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忽而气哼哼的朝这边冲了过来。 一旁的雨水做好防备,防止贤妃气怒动手,自家小姐被伤着。 可贤妃并未如众人意料中失控动手,她在距离颜沐禧两步远的距离停下,从匣子里抓了一粒奶糖放入口中,吃完一粒又抓了一粒,一连塞入口中五六粒才停下动作。 奶糖的味道太特别了,认清事实的贤妃无法再自欺欺人,她瞪着颜沐禧,咬牙质问,“你从一开始便在戏耍本宫,对吧?” 颜沐禧摊手,“贤妃妹妹这话说的,大家都是姐妹,我也是看妹妹哭的可怜,才送妹妹奶糖吃。没成想好心办坏事,竟被妹妹误会成了恶人,着实是冤枉呀!” “你欺人太甚!”贤妃气怒扬起巴掌,可想起昨夜吃的苦头,刚刚扬起的手又嗖的一下藏到了身后。 活了十多载,她一直都是被长辈捧在手心里疼宠,从没有被人这般戏弄欺辱过。 转眸看到德妃几人面上的讥讽,丢面子加委屈,硬忍着才没当场哭出来。 她转头,委屈巴巴的看向虞瑾州,“皇上~” 贤妃的模样生的有些粗犷,瘪嘴鼓脸撒娇的模样并不好看,虞瑾州忍着心烦,好生哄劝道:“爱妃放心,朕定会彻查爱妃中毒之事,替爱妃讨回公道。” 皇帝一句话判定了结果,贤妃中毒之事与颜妃无关,贤妃兴师动众的闹了一场,除了让自己成为了笑话,也让其她嫔妃瞧清,新进宫的颜妃不好惹。 后宫的天,怕是要变了。 前头御书房还有臣子在等着商议北越求助之事,虞瑾州率先离了锦绣宫,离开前深深看了颜沐婉一眼。 颜沐婉被看得心脏狂跳,她已经尽可能的偏袒颜妃了,也差人去了乾清殿,难道做得还不够吗? 待其她妃嫔离去,颜沐婉撑起心力劝慰颜沐禧,“贤妃性子虽嚣张跋扈了些,可人并不坏。有冒犯到你之处,还需你多多担待。” 颜沐禧直视着她,“皇后娘娘是以何身份劝我宽宥她人呢?我们是姐妹,皇后不该多维护自家人吗?” 颜沐婉没想到颜沐禧会这般说,她们确实是姐妹,曾经的家人。 可如今入了宫,哪还可能有纯粹的姐妹感情?且她和二姐姐之间本也没有多深的感情而言。 “本宫是皇后,维护后宫和谐乃中宫皇后的份内之事。” 颜沐禧勾唇笑了,“维护后宫祥和是皇后娘娘的份内之事,却不关我颜沐禧什么事。咱们曾是一家人,皇后娘娘当了解我的性子,我从前便不喜欢受委屈迁就她人,今后也不会喜欢。所以皇后娘娘的忠告,恕我无法应承。” “你、”颜沐婉想辩驳,却没有勇气将心中所想宣之于口,终是悻悻离去。 待殿内只剩主仆三人,冬玉叹息道:“六小姐这当上皇后,怎变得与之前无半分相像了。当年在府里时,六小姐怯弱到跟兔子似的,都不敢正眼瞧小姐,如今时时端着皇后的架子,亲姐妹之间搞得还不如外人亲昵。” 颜沐禧不认同冬玉的话,“六妹妹丝毫没变,还和之前一样。正是因为没变,才会因骨子里的自卑和怯弱,想要将外在的面子撑起来。” “小姐莫要难过,就算是至亲,感情好坏也勉强不得。”雨水劝道。 她是被亲生父母十两银子给卖了的,家里兄弟姐妹六个,父母偏不喜欢她,印象里挨得打骂比吃饭的次数都多。亲人于她而言,还不如暗卫营里的陌生人好,所以她向来不信奉,有血缘关系便该付出真心实意。 颜沐禧笑笑,“雨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难过了?你们家小姐我凉薄的很,才不会为不相干的人伤心难过。” 冬玉张了张嘴,将反驳之言咽了回去。 小姐若凉薄,便不会做出将全部身家送给前夫君之举,更不会跑来洛都受活罪。 在她看来,小姐不但不凉薄,反而重情意的很,不然她们几个也不会愿意死心塌地跟随。 见颜沐禧神色疲惫,雨水看了眼漏壶,“小姐身子虚,躺床榻上歇会儿吧!婢子去盯着宫人煎药去。” 颜沐禧叫住她,“小厨房那头不用盯,无人敢在我的药里动手脚。” 除了她们主仆三人,整个锦绣宫全部是虞瑾州的眼线,每日飞进飞出几只鸟雀都在虞瑾州的掌控中,只要虞瑾州不想她死,便没人能加害得了她。 比起被人迫害,她更忧心虞瑾州的疑心能忍到几时,昨晚,她利用与贤妃的争执暂时打消虞瑾州要了她的念头。 虞瑾州在未搞清楚贤妃如何中招之前,应该暂时不敢动她,可她并不敢保证,虞瑾州的疑心能一直压得住兽性。 接下来的几日,颜沐禧窝在锦绣宫养病,虞瑾州忙着应付北越使臣,未曾再踏足后宫。 直到敲定了大丰拒绝北越求助之事,虞瑾州才开始踏足后宫,先来锦绣宫陪颜沐禧吃了晚膳,借口她身子还没好全,并未留下就寝。 “皇帝去了嘉嫔的碧露轩,孟才人也住碧露轩。啧啧啧,皇帝要宠幸哪个,得明早才能知道。”冬玉满面的八卦之色,深宫日子无聊,只一点八卦能消磨时日。 “不用等明早,被宠幸的是嘉嫔。”颜沐禧语气肯定。 “小姐怎知皇帝会宠幸嘉嫔?婢子瞧着孟才人生的明眸皓齿,性子又可爱机灵,说不准今晚被宠幸的会是孟才人呢!” “要不咱们打赌?” 冬玉嘿嘿一笑,“打赌便算了!婢子与小姐打赌,一回都没赢过。婢子就算是一根筋的驴脑子,也该长记性了。” 翌日晨起,得知皇帝宠幸的正是嘉嫔,冬玉再一次折服自家小姐料事如神。 趁服侍颜沐禧洗漱的功夫,她小声询问,“小姐能否告诉婢子,您是如何得知皇帝昨晚定会宠幸嘉嫔?” 颜沐禧眸中荡起讥诮,“你家小姐我不止知道皇帝昨晚会宠幸嘉嫔,还知今晚和明晚,皇帝也会宠幸嘉嫔。” 虞瑾州面上拒绝了北越的求助,背后定然有旁的打算,而嘉嫔的兄长是禁军统领,乃是虞瑾州手下最得力的武将,要差使人家兄长去卖命,定然得多宠幸几分。 第343章 断情蛊 自古帝王无几人能随心所欲的过活,虞瑾州也一样,想要坐稳皇位,通过后宫的恩赏笼络住臣子是常规之举。 如颜沐禧预料中一般,虞瑾州除初一、十五两日去了皇后的长春宫,接连十多日宠幸的都是碧露轩的嘉嫔。 而颜沐禧的病养了大半个月,也到了好全的时候,十六这日,她和几位妃嫔跟随皇后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 先帝驾崩后,宫妃全搬去了东郊行宫,只先淑妃,如今的淑太妃被特许留在后宫陪伴太后。 太后和淑太妃在一处宫殿相伴多年,如今也还住在一处,平日里相处的比普通亲姐妹还和谐亲近些。 见礼过后,颜沐禧发现太后总盯着自己瞧,抬眸回以嫣然一笑。 眸光对上,太后忙转过眼神,似觉得偷摸着行事不妥又转回来,冲着颜沐禧尴尬笑笑。 一旁的淑太妃见状,笑着打趣,“太后娘娘年轻那会儿便喜欢瞧美人,这年岁大了也还是喜欢瞧。姐姐若实在喜欢颜妃,可让人在慈安宫多待会儿,您也好一回瞧个够。” 太后嗔了淑太妃一眼,红着脸颊小声抱怨,“明明自己喜欢看美人,每回都往哀家的身上推。” 因二人的打趣挽留,其她嫔妃告退后,颜沐禧自然而然被留在了慈安宫用早膳。 早膳被摆上桌,颜沐禧欲站到桌旁伺候,被淑太妃笑着阻止,“颜妃坐下一起用膳,慈安宫不缺伺候的宫人。” 太后也道:“淑太妃说的对,哀家最不喜被人精细伺候,浑身不自在很。颜妃就当是在自己宫里用膳,千万莫要拘着自己。” “巧了不是,嫔妾也不喜欢被精细伺候。待会儿若有不雅之举,太后娘娘莫要怪罪嫔妾失礼才好。”颜沐禧语气随意,趁着太后羞涩眼神回避之时,不动声色看了淑太妃一眼。 淑太妃入宫几十载,无儿无女能安然活到今日,定不是面上看起来的简单纯粹模样。 入宫前,颜永臣提醒她虞瑾州多疑,淑太妃可结交,今日前来慈安宫请安,她本想借机攀附, 没想到淑太妃会主动留下她。 用过早膳,颜沐禧不好立即提出告辞,陪太后和淑太妃去了暖阁。 太后喜欢做针线,每日闲来无事靠做针线打发时间,颜沐禧接过宫人的活计,帮其整理线团。 见她缠棉线缠的又好又快,太后笑嗔道:“颜妃也经常做针线活吧,这白嫩小手可真灵巧!” “太后娘娘折煞嫔妾了,嫔妾平时懒怠的紧,连一双像样的袜子都做不好,可当不得太后娘娘的夸。”颜沐禧将手中缠好的棉线放回箩筐,拿起箩筐中的一个未绣完的荷包,放至鼻端嗅了嗅,“这荷包真好闻,和太后娘娘一样好闻。” 太后面上的笑意放大,“哪是哀家好闻,是哀家身上的香珠好闻才对。你若喜欢,待会儿挑几颗带回去。” 颜沐禧忙推托,“香珠贵重,嫔妾哪能夺太后娘娘所爱嘛!” 一旁的淑妃笑嗔道:“长者赠不可辞,太后给你便收着。况且如今不比从前,太后不缺几颗珠子。” “可不是,当初太后娘娘因为一颗香珠,还差点被黎贵妃、”颜沐禧意识到说错话,赶忙掩唇行礼,“嫔妾失言,望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知自己心机不深,脑子也不聪明,故而不愿与心机深的人打交道,斗不过是其次,主要是太累得慌。 对于颜沐禧的口无遮掩,她不但不介意,反而喜欢的紧。 “起来吧!你又没说错话,当初哀家确实常常被先帝的黎贵妃欺负。只是这些话,颜妃你今后再不许与旁人提了,免得为自己招来祸端。” 颜沐禧一副很是后怕的模样,抬眸小心打量太后的神色,“谢太后不怪罪之恩。嫔妾今后定谨言慎行,不再胡言乱语,免得坏了天家的声名。” 淑太妃适时的插话,“颜妃无需太惊慌,这儿无外人在,没人会纠你的错处。提起当初的香珠失窃,哀家至今未想明白,珠子是如何跑到太后娘娘衣襟里去的。” 太后也感叹道:“可不是嘛!哀家分明没动那珠子,莫名其妙便跑哀家身上了!” 邀功的梯子架到了眼前,颜沐禧立马小声插话,“嫔妾倒是知道些其中蹊跷。” “哦?是何蹊跷,颜妃赶紧说来听听。”淑太妃来了兴趣,放下手中书卷。 颜沐禧顺势将多年前黎贵妃的算计详细说了一遍,包括自己将太后身上的香珠换到黎婵儿身上之事也一并坦白。 太后得知自己当年能躲过一劫,是因颜沐禧的出手相助,震惊过后,对颜沐禧的态度更热络了几分,留颜沐禧在慈安宫吃了午膳,才很是不舍的放她离去。 慈安宫发生的一切,自是瞒不过虞瑾州的耳目。 “转告锦绣宫的掌事嬷嬷,将慈安宫的赏赐仔细查验几遍,莫要出任何纰漏。” 下首站着的是锦绣宫的洒扫宫女,她躬身应下,“奴遵命。太后娘娘很是喜欢颜妃娘娘,之后慈安宫的召见,可需回绝?” “不用,无需限制颜妃的自由,将其主仆三人看紧了便是。” 洒扫宫女退下后,虞瑾州又宣了一名年轻的太医进殿。 “如何?可查清了颜妃体内的蹊跷。” 太医如实道:“微臣的御蛊术不佳,只能探查出颜妃娘娘中了蛊,探查不出具体是何蛊。不过根据颜妃娘娘的症状,微臣推测其体内被中下的、可能是断情蛊。” 虞瑾州拧眉,“何为断情蛊?” 年轻太医犹豫一瞬,解释道:“断情蛊乃巫月族为孀寡喂养的虫蛊,年轻丧夫的孀寡若愿意为亡夫守节,可受族中衣食奉养,但条件是必须服下断情蛊。服下断情蛊的女子,一旦动情欲,便会受虫蛊反噬,若失贞与旁的男子苟合,轻则重病,重则二人均会丧命。” “断情蛊、可能解?” 皇帝的语气很平淡,太医却被莫名惊出了一身冷汗,他颤着声音小声回道:“无解。” 虞瑾州立在原处,敛着眉眼许久没做声。 直到年轻太医的腿跪到几近失去知觉,才听上方传来天籁之音,“退下吧!” 第344章 得到 暮色西沉时,虞瑾州迎着最后一缕霞光踏进了锦绣宫殿门。 颜沐禧听到唱报,在殿门外接驾,刚福下身,便被大步上前的虞瑾州扶起。 “此处又无外人,爱妃无需多礼。” “皇上是一国之君,嫔妾可不敢骄纵失了身为妃嫔的礼数。” 虞瑾州牵住她的手,二人相携入殿。 殿内已备好晚膳,虞瑾州推颜沐禧在圈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了距离她最近的位置。 食不言是皇家饭桌上的基本礼仪,虞瑾州好似并不是讲规矩礼仪之人,一顿饭谈话不断,还时不时给颜沐禧夹上两筷子菜,且都是她爱吃的菜肴。 用过晚膳,虞瑾州并未如前几日般借故离去,牵着她去了园子里散步,回来后又命宫人备水沐浴,俨然是要留宿在锦绣宫。 “可需妾身伺候皇上洗漱?”颜沐禧乖巧询问。 虞瑾州盯着她的眸子,笑着打趣,“小王婶若愿意伺候,朕没有反对的理由。” “皇上若想反对,何需理由?不愿意便算了,妾身还懒得伺候呢!”颜沐禧从贵妃榻上起身。 虞瑾州伸手将她拉回,环住她的腰身,“小王婶不想伺候朕,明说便是,用不着拐弯抹角。” “好,嫔妾记住了,下回定明着说。”颜沐禧站在原处,任由他抱着自己。 迎上颜沐禧眸中一闪而过的错愕,虞瑾州轻笑,“朕的小王婶当真是乖巧至极。说来也怪,朕向来不喜乖巧之人,偏喜欢小王婶的紧。朕第一回见小王婶时便觉得,世上怎会有如此有趣的女子?后来接触多了,不知何时便上了心。可谓是日日想,夜夜念,后悔为何不早些出手,眼睁睁瞧着小王婶嫁做了他人妇……” 颜沐禧脑中闪过她和虞瑾州的第一次见面,那时的虞瑾州还是个未长开的单薄少年,在虞晚泰的衬托下,几乎没有存在感。 她也是做梦都没想到,当初那个平平无奇的少年有朝一日会觊觎她,将她霸道囚禁于这深宫牢笼中。 “何时都不晚,皇上现今不是得到了嘛!” 虞瑾州抬起眼眸,狭长的凤眸中漾出几分委屈,“朕真的得到小王婶了吗?” 身和心,至少拥有其一,才算是得到吧! 颜沐禧别开眸光,“皇上是帝王,想得到何人、何物,都轻而易举。” 虞瑾州站起身,抬手扣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着自己,“小王婶说得对,朕是帝王,只要是朕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能得到,不惜一切,也要得到。” “嫔妾祝皇上早日达成心愿。”颜沐禧的语气淡淡,眸光更是无半分波澜。 虞瑾州勾唇笑了,垂首在朱唇上亲了下,“等着,朕会如小王婶所愿。”说罢转身大步朝净房走去。 颜沐禧在原处立了会儿,抬步走到窗前,她将窗棂掀开一条缝隙,冷风袭面,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雨水进门,“小姐怎开了窗,外头风寒,会着凉的。” 颜沐禧安抚笑笑,“吹一小会儿无碍的,关上吧!” 雨水见四周无外人,小声询问,“今晚可需婢子、” 颜沐禧打断她,“不用,还未到冒险的时候。”顿了下,又嘱咐道:“看好冬玉,莫让她冲动做出不可挽回之举。” 雨水点头,“小姐放心。” 吹过冷风,颜沐禧的头脑恢复清醒,心绪也平稳了下来。 她看的出来,虞瑾州对她是有几分真心在的,眼下猎物刚得到手还新鲜着,不至于枉顾她的性命。 且就算对方不顾忌她的性命,也不会疯到为一夜之欢,于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果然又如上次般,虞瑾州搂抱着她吃够了豆腐,弓弦高高拉起之时,被长春宫的宫人借故叫走了。 翌日,颜妃又病了的消息传至后宫,德妃几人猜不透皇帝的心思,等确认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皇帝宣去了锦绣宫,太后和淑太妃也派人去了锦绣宫问候,方才纷纷前去探望。 颜沐禧比上回病得更重,虚弱到起不得身,只第一日匆匆见了几位前来探望的嫔妃,后便借由养病关紧了殿门,谢绝一切来客。 皇帝两次深夜从锦绣宫离开,颜妃都患了病,众人开始怀疑,颜妃空有一副好容貌,兴许根本就不能侍寝,否则皇帝没道理放着绝色美人不受用,半夜跑去宠幸其她妃嫔。 妃嫔不能侍寝,也就意味着不会诞下皇子,颜妃再受宠都不足为惧。 等来年选秀,会有大批的新人涌入后宫,比起争风吃醋,现有的几位嫔妃目标一致,在新人入宫前尽快怀上皇子。 妃嫔迫切想怀皇子,奈何皇帝忙着前朝事宜很少踏足后宫,偶尔翻嫔妃的牌子前去乾清宫侍寝,大多也都是翻嘉嫔的玉牌。 转眼间来到腊月初,东南两府官员联名发来折子,称近年来匪患猖獗,已形成规模强大的队伍,恐发生叛变,请求朝廷派兵剿匪。 皇帝在大朝会上与臣子粗略商议过后,当场准了东南两府的请奏,派遣禁卫军统领秦宣率五万兵马赴西南剿匪。 匪患再猖獗,也不大可能超过两万之数,朝廷派遣三万兵马足矣。 兵部侍郎提出质疑,担忧洛都兵马不足生出变故,被皇帝强势驳回,新帝的性子比先帝更固执,众臣子怕惹皇帝不快,也怕担责,未再有人提反对意见。 腊月初五,大军从林城营地出发,往东南方向而去。 众人不知的是,大军南下三日后,在峡谷隐秘之地,分成了两拨,万人左右的队伍继续往西南方行进,另一拨六万的队伍改道朝西北方而去。 没错,从林城营地出发的不是五万兵马,而是七万。 西北军有十万兵马驻守定州,与定州交界的渝州有朝廷的七万多兵马驻守,再加上朝廷秘密支援的六万多兵马,近十四万的兵马对十万老弱残兵,足够从西北军手中抢夺回定州几城。 大军离开的第五日,洛都和其周遭府城开始了大范围的降雪。 雪连下了三日,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穷苦百姓家的房屋大多顶不住暴雪侵蚀,好几个州府的百姓都遭了灾。 锦绣宫有宫人轮番扫雪,依旧挡不住道路湿滑,冬玉小跑着进殿,边拍身上的积雪边抱怨,“这鬼天气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富贵人家还好,今岁穷苦百姓家的日子怕是难熬了呀!” 第345章 捐银 雨水帮冬玉将身后的雪拍打干净,叹息道:“难熬也没办法,老天爷的事儿,谁人能管得了?冬玉姐姐将身上烤热了再进内殿去,小姐还病着呢!” 内殿的颜沐禧听到了二人的谈话,“我没这般娇弱,雨水让冬玉直接进来吧!” 冬玉冲着雨水无奈摊摊手,转身进了内殿,周身湿凉,她没往颜沐禧的跟前凑,蹲至火盆旁,边烤身子边说道:“小姐莫要太过忧心,婢子瞧着外头的天色没前两日阴沉,雪应是快要停了。” 颜沐禧歪靠在软枕上,也是叹息,“希望吧!这雪若再下下去,明年不知又要多出多少卖儿卖女的穷苦百姓。” 等身上烤热乎了,冬玉走到床榻边,压低声音说道:“婢子打听清楚了,西北早洛都三日便开始落雪,雪下得比洛都大多了。大雪封路,根本无法行军。那几万援军若真如小姐所料改道去了西北,此时怕是被大雪拦在半道上了。照此情形,短时日内西北定然起不了战事。” 闻此言,颜沐禧又揪心又庆幸,一场大雪,于穷苦百姓而言是灾难,于如今的西北军而言又是天降的幸运。 雪断断续续下了十多日,直到腊月下旬,日头方才晃出来,临近年节,家家户户本该是备年货、合家欢的热闹景象,却因寒冬雪灾冷清至极。 洛都城也有不少坍塌的房屋,好在是天子脚下,受灾百姓很快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腊月二十四这日,太皇太后回了宫,下懿旨削减后宫用度,并召集众妃嫔为灾民捐银捐物。 新帝登基还未曾法院,满宫妃嫔不超十位,且妃嫔每月就那么点份例银子,让妃嫔捐银,其实是让背后的家族放血。 且太皇太后起了头,下头的命妇自然也得效仿,总之凡是想保住官帽的官宦,无人敢勒紧钱袋子不放点血出来。 后宫这边,皇后捐银五千两,德妃和嘉嫔分别捐银三千两,两位才人出身低微,勒紧裤腰带各自凑足了五百两。 而贤妃越过皇后,捐了足足五万两白银,因此不仅得到太皇太后的嘉奖,还得以提前解了禁足。 众所周知,颜沐禧是以商户女身份入的宫,商贾最不缺的便是银钱,其她妃嫔以为她会比肩贤妃捐银数万两,没成想她只捐了四千两银,中规中矩丝毫不出彩。 翌日去长春宫请安时,贤妃的下巴恨不得扬到天上去,见颜沐禧主仆进殿,更是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呐!占着坑位不干事。啧啧啧,一介商贾女,也不知是如何觍着脸高坐于宫妃之位,家国有难,连点银钱都舍不得往外撒。” 颜沐禧淡然与皇后见礼,被叫起后,径直走向贤妃所在的位置。 贤妃见颜沐禧靠近,面上的得意化作了惊慌,右手更是不自觉的抖了几下,“你、你你要做何?” 颜沐禧在一旁的位置上落座,唇角微扬,“我能做何,当然是入坐呀!难不成贤妃妹妹觉得,姐姐我不能坐这儿?” 贤妃心下松了口气,不屑冷哼,“本宫又没说你不能坐,你想坐哪儿便坐哪儿,关本宫何事。” 颜沐禧“哦”了一声,扭头不再搭理贤妃。 贤妃被颜沐禧这不痛不痒的态度噎得浑身难受,她捐了足足五万两白银,满宫里独一份,今日本该扬眉吐气的,没道理还要受气。 “家国有难,颜妃身为商贾女,为何只捐了区区四千两银钱?难不成你们钱家已经没落到连万两银钱都拿不出了么?” 颜沐禧将头转回来,“贤妃妹妹很关心我们钱家?” 贤妃满面愤然,“你少顾左而言他,本宫指责的是颜妃你。明明有大把的银钱,却舍不得捐献给受灾的穷苦百姓,未免太自私自利了些。” 颜沐禧语气淡淡的反问,“贤妃妹妹怎知我有大把的银钱?又怎知我有大把的银钱不肯捐献?” “你们钱家是商贾,银钱多不是明摆着的吗?”贤妃高扬着下巴,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 颜沐禧收起面上的笑意,佯装气愤道:“贤妃妹妹不知吗?我们钱家不久前刚为大丰国库捐献百万两银。就算是商贾,赚银钱也需要时日,不是伸伸手便能将银钱圈入怀。且我们钱家是小门小户,比不得定南侯府,拿数万两银子出来就是拔几根毫毛而已。” 一听这话,贤妃更加洋洋得意,“你们钱家一介商贾怎配与定南侯府相提并论,我们侯府家大业大,不过是几万两银钱、啊!好疼~,嬷嬷你掐本宫做何?” 一旁的秦嬷嬷拉拽了贤妃数下,没用只能上手掐,好在及时掐停了自家娘娘继续做死,“刚刚老奴的手抽筋了,不当心弄疼了娘娘。年岁大身子总会生出些小毛病,望娘娘莫要怪罪。” 其她几位妃嫔皆是帕子掩唇,怕不当心笑出声。 颜妃几句话,便激得贤妃失了分寸,之前只知贤妃嚣张跋扈,却不知人这般没脑子。 几万两银钱于公侯世家而言算不得什么,可定南侯起家不足五十载,且族中没有经商子弟,一次性拿五万两出来已是扎眼至极。 贤妃口无遮拦炫富,等同于明晃晃告诉众人,定南侯府贪了银钱,若被有心的言官听入耳,定南侯想不被参一本都难。 贤妃不满揉着被掐到生疼的肩膀,迎上嬷嬷夸张的挤眉弄眼,才意识到自己差一点被颜妃带到坑里去。 她愤然转头,狠狠剜了颜妃一眼,看到对方竟笑得两眼弯弯,恨不得将‘嘲弄’二字写到面门上,她心里这个气呀! 为了博得头彩,她把压箱底的银钱都捐出去了,到头来还得受一肚子气,凭什么呀?真想将颜妃这张讨厌的皮囊撕下来,再狠狠踩上两脚…… 唉!算了,她得谨记阿娘的教诲,打得过就打,打不过立马逃,百忍成金,等下回有机会,再将面子找回来不晚。 太皇太后归宫,皇后率妃嫔先去了慈安宫,再由太后带领众人去宜居堂拜见太皇太后。 见礼过后,太皇太后例行问询了太后和皇后几句,便打发了众妃嫔,只单独留了同为花家女的淑太妃。 第346章 祸国 内殿里,太皇太后嘱咐淑太妃,“年后大选,花家会送两名适龄女入宫,到时,你多照应着些。” “明知不安稳,为何还要再搭进来两个?” “花家又不缺女儿。一个、两个无甚区别。” 淑太妃的眸中漾起讽刺,“也是,花家最不缺的便是女儿,若再推一个皇后出来,又能保家族几十载的富贵。” “身为世家女,享受了金尊玉贵,背负些使命乃应当之举,殊不知有多少普通女子想攀爬登天梯,奈何连摸到梯子的机会都没有,做梦都羡慕世家女子生来便能享受富贵的机会。” 太皇太后见侄女敛着眉眼不做声,知她听不进去,也不再做无用的规劝,又道:“眼下之局面,你是否有旁的打算?” 淑太妃思索一瞬,沉声道:“暂时未想好,还需姑母指点一二。” “唉!”太皇太后轻叹,“是未想好,还是不想告知于我?” 淑太妃止口否认,“确实是未想好,姑母莫要多心。” “哀家虽离宫数载,留在宫里的眼睛还是当用的,你的心思,瞒不过哀家。” 淑太妃豁然抬眸,对上太皇太后那双沉静如水、却仿若能看透一切的眸子,扑通跪倒在地。 “侄女被困数十载,终其一生怕也无法如姑母这般认命过活……深宫的日子太憋闷了,侄女想冒险博上一博,求姑母成全。” 殿内静默了片刻,太皇太后长长叹息,“你想做便去做,无需哀家的成全,成败也与哀家和花家无关。姑侄一场,哀家只提醒你一句,若想成事,瞒不过哀家的眼睛没关系,但切记、得瞒过掌权人的眼睛,凡事谨而慎之,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 淑太妃叩首,“谢姑母提醒。” 太皇太后的意思很明了,不会插手她要做的事,这般于她而言,已经足够了。 转眼又来到了岁末除夕,辰时刚至,钱漫漫便由内侍领着进了锦绣宫。 见到颜沐禧,钱漫漫未开口先红了眼圈,“阿娘进了宫方才听说你前些时日病了,怎会好生生的突然病了嘛!” “人食五谷杂粮,都是肉体凡胎哪有不生病的,阿娘无需担忧,一点小病而已,早便好全了。” “少糊弄我,若是小病,能病得起不来身嘛,且养了一个多月方才养好!”钱漫漫没忍住带上了哭腔。 “能养好,证明就是小病而已,犯不着阿娘哭上两鼻子泪。”颜沐禧故作嫌弃模样。 钱漫漫作势打她,她也不躲,笑嘻嘻将身子凑过去。 钱漫漫哪舍得真打,巴掌没到跟前就收了力道,顺便将眼泪收了回去。 进殿后,颜沐禧拉钱漫漫在贵妃榻边坐下,问道:“府里近些时日可还好,无要事发生吧?” “每日都一样,没什么特殊的要紧事,禧姐儿你不用操心府里头………如今你阿爹的仕途如日中天,你无需学着旁的嫔妃争宠,只需安安稳稳过好日子便成。遇上棘手的麻烦事,就差人给府里头捎话,不许再自己个儿硬抗,听到没?”钱漫漫絮絮叨叨的嘱咐。 阿娘的话虽没什么用,颜沐禧还是听得心里暖暖的,禁不住笑着打趣,“我突然发现,阿娘比以前懂事多了!” 钱漫漫瞪她,“没大没小的,惯会编排阿娘取乐。” 颜沐禧顺势安抚,“你家闺女不仅会编排亲娘,心眼子也比亲娘多的多,所以阿娘便放心吧,没人能给我委屈受。” 钱漫漫突想起,“若早知道禧姐儿你生了病,阿娘该坚持带你明姨入宫,顺道给你瞧瞧身子。” “明姨来洛都了?”颜沐禧急声询问。 钱漫漫点头,“前儿个刚到,得知你入了宫,想要随我一道进宫来瞧瞧你,奈何被你阿爹阻了。我就不明白了,你明姨也算半个钱家人,怎就不能随阿娘入宫了?你阿爹他就是谨慎太过。” “阿爹身居高位,行事谨慎些也实属正常,阿娘莫要因此等小事怨怪阿爹。明姨她可否、”颜沐禧思索一瞬,还是将想询问的话咽了回去。 明姨因阿娘的毒去了西域,离开近一年之久,如今返回来,不知可否有了收获。 钱漫漫越过长春宫直接来了锦绣宫,细究下来算是越矩,母女二人说了会儿话,结伴去往长春宫与皇后请安。 颜沐婉没有操持过皇家宫宴,除夕宫宴由淑太妃共同操持,饶是如此,颜沐婉也忙到焦头烂额,只与钱漫漫客套几句,便打发了二人。 新帝登基的第一个年节,即便正面临雪灾,宫宴也操办的奢华隆重至极。 等臣子们到齐,临近开宴高位妃嫔才会进殿落座,贤妃晚颜沐禧小半刻钟进殿,她本想在身份上压颜妃一头,入座后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颜妃身上,压根没人关注她。 心里那个气呀!不由暗骂颜妃是狐媚子。 贤妃只以为颜沐禧是因颜色好,才会引起众人的侧目,殊不知,此刻殿内大部分人也在感叹颜沐禧是狐媚子。 之前便有传言,皇帝新封的颜妃根本不是钱家女,而是已故的前荣王世子妃、定北王的发妻,传言太过玄幻,大部分人都是嗤之以鼻的态度。 如今传闻中的颜妃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不仅模样与已故的前世子妃一模一样,还是与颜首辅的夫人结伴入的殿,此举等同于明晃晃的告诉众人,颜妃就是颜家嫡次女,定北王的发妻。 前朝也有皇帝纳二嫁妇人入宫为妃先例,可被纳的二嫁妇人也得身家背景清白,皇帝纳曾经的小叔母为妃,未免有违纲常。 这边帝后刚落座,便有御史站了出来,“皇上初登大位,便迎来大丰建国以来的最大雪灾。臣以为,定有妖孽作祟扰我大丰国运。而上座的颜妃娘娘与已故的先荣王世子妃相貌极像,定是妖物所化,有祸上之嫌。为我大丰国运昌盛,臣请求清君侧,请皇上除去扰我大丰国运的妖物。” 虞瑾州黑沉着脸还未发话,又有几名老派官员站了出来。 “妖物乃祸国之大忌,请皇上处置妖妃。” “请皇上处死颜妃。” …… 毫无预兆,众臣子突然喊着要皇帝打杀了自己女儿,钱漫漫吓到魂飞魄散,强撑着才没晕死过去。 她颤着声音推一旁的颜永臣,“怎么办,怎么办呀……夫君快救救禧姐儿!” 第347章 妖妃 颜永臣抓住钱漫漫的手握紧,温声安抚道:“漫儿稍安勿躁,皇上会护着颜妃娘娘的。” 钱漫漫并未被安抚到,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可万一,万一皇上护不住禧姐儿,夫君一定要救她,一定保住禧姐儿的性命!” 颜永臣点头应下,“好。” 钱漫漫高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正欲抬头去瞧女儿有无被吓着,就听皇帝忽得暴喝出声。 “放肆!” 帝王怒,众臣子纷纷跪地,无人敢在天子气头上触怒龙颜,偌大的宫殿内霎那间落针可闻,胆小的官宦女眷皆被吓到抖若筛糠。 静默了片刻后,天子冷冽的声音再次响彻大殿,“颜妃乃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非妖物,更与天灾无半分关联。若再有宵小敢无凭无据编排朕的女人,朕定不轻饶。” “皇上~!被妖物迷惑乃亡国之兆呀!老臣愿豁出性命,求皇上处死妖妃,还我大丰国运昌盛。”老御史神色愤然,一副豁出性命的凛然架势。 虞瑾州似被气笑了,“爱卿口口声声称颜妃为妖物,不知有何证据能证明颜妃与妖物有关,或者举例说明颜妃做过何等祸国妖民之举。” 老御史手指颜沐禧坐着的方向,“她生有一副祸国殃民之貌,魅惑帝王做出有违纲常之举,便是妖媚惑主之祸水。即便肉体凡胎非妖物所化,也该处死以正我大丰皇室清明。” 虞瑾州也看向颜沐禧,“爱妃对于曹御史的指摘,可有何辩驳之言?” 颜沐禧被宫人扶着,不紧不慢从位置上起身,对着虞瑾州的方向施施然行礼,“嫔妾无任何辩驳之言,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虞瑾州又问,“朕若依曹御史所言处死爱妃,爱妃也无任何怨言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古往今来数不清的肱骨臣子都无法违抗君命,嫔妾不过只是一介后宫弱质女流,怎配对君命有怨言?”颜沐禧语气淡然,仿若只是在与人谈论无关要紧之事,颇有种看淡生死、睥睨一切的傲然风骨。 相较之下,一旁惊魂失措的皇后和神色各异的后妃,显得是那般黯然失色。 不说让在场见色起意的男子去选,就算是让女子选择,也会毫不犹豫选光芒万丈的颜妃。颜妃这般绝色风华的女子,皇帝愿意迎一二嫁妇人入宫,好似也不难理解。 虞瑾州看向曹御史,“爱卿可听清楚了?颜妃不过是仰仗家族和朕庇佑的弱女子,心思至纯至真,当不得爱卿口中的祸国妖妃。钱家为国捐献百万两银,乃大义之举,家中女儿受皇恩封妃理所应当。曹御史若有颜妃祸国的证据,朕自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若单凭空口白牙给一介弱质女流扣罪名,朕觉不姑息爱卿的恶意诽谤之举。” 曹御史依旧不服,可一时也无有力的反驳之言。 颜妃是以钱氏女身份入的宫,可不管是钱氏女还是颜家次女,都有资格享受钱家的皇恩,直言戳破颜妃的身份除了让皇帝难堪,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念今日乃除夕佳节,朕免了尔等大逆之举,都起身落座吧!”虞瑾州说罢,起身走至颜沐禧身边,在文武百官及其家眷的注视下,将颜沐禧牵至右手边的位置落座。 太皇太后和太后并未出席今日宫宴,皇帝左手边的位置是皇后,右手边最近的位置是空着的,皇帝许颜妃在身旁落座,等同于将其放在了副后的位置。 曹御史迈步出列,欲再进言,被其夫人死死拽住。 皇帝将对颜妃的宠幸摆在明面上,就是在告诉所有人,颜妃是他护着的逆鳞。 虽说大多帝王为保朝纲清明,不会轻易斩杀御史,可身为臣子,也不能一根筋和皇帝对着干,真惹怒了皇帝,皇帝有一万种法子能让臣子生不如死。 见皇帝护住了女儿,钱漫漫高悬着的心渐渐回落。女儿已入宫,能被皇帝护着宠着是好事,可她就是莫名觉着心里不安稳,从未有过的不安稳。 一段小插曲并未对宫宴造成多大影响,殿内很快响起了舞乐和推杯置盏的喧闹声。 面对一波又一波的眸光打量,有探究的、有艳羡的、也有鄙夷不屑的,颜沐禧觉得很是无趣,在宫宴进行到一半时,她借由不胜酒力提早离了席。 出了乾清宫,主仆几人正往内宫门的方向走,后头贤妃疾步追了上来,“颜妃、颜妃你给本宫站住!” 颜沐禧顿住脚步,就见贤妃气势汹汹的跑来,咬牙瞪眼一副想要刀了她的模样。 等人跑近了,她佯装疑惑询问,“贤妃妹妹不在乾清殿陪皇上,怎有功夫跑来陪我解闷儿。” 贤妃气喘吁吁,指着她的鼻子质问,“你少与本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实话告诉本宫,你真是嫁过人的妇人?” 颜沐禧细眉微挑,“我是否嫁过人,于贤妃妹妹而言重要吗?” “重要,当然重要。皇上他乃九五之尊,你若是嫁过人的妇人,还是皇上的、他的、总之你都脏了,怎配去沾染皇上。”贤妃气的不停跳脚。 颜沐禧的眼皮也跟着一起跳,“皇上都不嫌弃脏,贤妃妹妹替皇上嫌弃,有用吗?” “皇上他只是被你迷惑住了而已,等看清楚你的肮脏本质,定不会再多看你一眼的。” “是吗?那贤妃妹妹赶紧回去告诉皇上,我有多脏、有多坏,好让皇上只宠幸你一人。”颜沐禧说罢,转身继续朝前走。 虽说与单纯没脑子的人相处挺解闷儿,可待久了,她怕被传染了傻子病。 见她要走,贤妃忙后头跟上,“我要是你,就会找根绳子吊死,或一头碰死,绝不会苟活于世恶心旁人的,你怎能这般不要脸?” 颜沐禧回头瞧了她一眼,“死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我怕疼的紧,不如贤妃妹妹替我去死吧!回头贤妃妹妹到了下面,我定会给妹妹多烧些纸钱,保妹妹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顺便换个聪明些的脑子。” 贤妃:“……”她快气死了,竟不知该从哪处反驳起? 一想到她视若珍宝的男子,被眼前的妖妇迷惑,为了个有夫之妇罔顾纲常,她便气的要死。 气到极致,贤妃面上反倒冷静下来,她咬牙质问颜沐禧,“你都嫁过人了,为何还要入宫为妃?” 颜沐禧心下叹息,傻子咆哮半天,终于问到了点子上,“贤妃妹妹应该去问问皇上,为什么知晓我嫁过人,还要迎我入宫为妃?” 第348章 迷惑 “皇上、皇上他是被你迷惑的。”贤妃的语气有些虚。 颜妃若真乃已故的荣王世子妃,与皇上定早已相识,皇上只是一时被颜妃的相貌迷惑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颜沐禧饶有兴味的啧啧两声,“皇上被我迷惑了,那贤妃妹妹再去将皇上迷惑回去便是,何故跑我这儿来发疯?哦,对了,忘了贤妃妹妹不仅脑子不好,也没拥有一张能迷惑男人的脸。这样吧,贤妃妹妹若愿意替我去死,我定再为妹妹多多烧纸钱贿赂阎王爷,以保下辈子给贤妃妹妹换脑子的同时,一并换张能迷惑男人的脸。” “啊啊啊!!!”贤妃快气炸了。 颜沐禧却勾唇笑了,“我很是好奇,贤妃妹妹为什么会觉着皇上是被我迷惑,而不是真心喜欢我呢?” 贤妃气到胸口起伏不定,眼眸通红,似下一瞬便能哭出来,“皇上怎么可能喜欢你?” 颜沐禧继续刺激,“皇上为什么不能喜欢我?我与皇上年少相识,结识足足有六七载的光阴了,郎才女貌,生出些别样情意好似再正常不过吧!” “你胡说,皇帝哥哥不会喜欢你的。”贤妃再忍不住,强忍着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皇上不会喜欢我,还能是、只喜欢贤妃妹妹不成?”颜沐禧的眸光在贤妃身上肆意打量一番,口上未明之言,用眼神说了个明白。 不提颜沐禧,后宫现有的几位妃嫔中,嘉嫔娇媚可人,德妃温婉大气,两位才人容色瑰丽,就连皇后也是姿色上乘的秀美小佳人,贤妃的容色是其中最普通的。 而贤妃坚信皇帝是被颜沐禧迷惑,定然以为皇帝真心喜欢的是自己。 颜沐禧只想说,妹妹你哪来的自信呀?要长相没长相,要脑子没脑子,皇帝不瞎也不蠢,完全没可能喜欢个一无是处的傻子嘛! 哦、她差点忘了,人家贤妃也不是一无是处,胜在家世好,且只家世好这一点,便足够皇帝费几分心思哄骗了? 见傻姑娘已被一刀刀摧残到呆傻住了,颜沐禧想了想,又好心补了一刀,“听闻贤妃妹妹平日里与嘉嫔的关系最是要好,而嘉嫔早在闺阁中便认识我。贤妃妹妹怎今日才知晓我的身份?莫不是嘉嫔忘了告诉贤妃妹妹?” 颜沐禧说罢,饶有兴味的啧啧几声,带着冬玉和雨水扬长而去,后头是贤妃崩溃至极的哭声。 待身后的哭声远了,雨水愤愤不平道:“小姐就不该提醒贤妃提防嘉嫔,她这种人,活该被算计。” 颜沐禧不在意笑笑,“不过浪费些口水提醒一句,咱们又不亏,毕竟看狗咬狗也挺有意思的。” 雨水的小脸鼓得更高,小姐分明是想点醒贤妃,哪是真的想看狗咬狗?贤妃那般蠢笨,根本没可能斗得过嘉嫔,只有被咬的份儿。 比起毫无杀伤力的贤妃,冬玉更担心御史觐言之事,“小姐觉得今日过后,朝臣还会针对小姐吗?” “谁知道呢?你们家小姐我又不是神仙,算不出以后。”颜沐禧回头看了二人一眼,“未发生之事,愁也没用。今儿是除夕,咱们赶紧回去守岁去。” 此刻的花岛,大家伙儿应也在守岁吧!安安和康康不知今岁能不能守得住?半载的光阴过去,两个小东西可否又将她这个阿娘给忘了? 一想到又要被孩子忘记,颜沐禧便心酸的难受,可同时又希望被忘记,因为惦念又见不着的滋味太难挨了,还不如忘记的好。 主仆三人守完岁,颜沐禧躺到床榻上,满脑子都是花岛上的一切,想安安和康康,想阿公,想银夏她们,连几只狗崽子都想得紧。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再睁眼,迎上的是一双幽灵般的狭长凤眸,幽深如潭辨不出情绪。 她心里惊了一下,很快稳定住心绪,低声问,“皇上何时过来的?嫔妾竟毫无所觉。” “是朕不让他们打扰你安睡。听闻昨晚小王婶与贤妃闹了一场,朕担忧小王婶吃亏,过来瞧瞧。”虞瑾州抬手,将她耳边的鬓发挽至耳后,狭长的凤眸中的幽深化作了缱绻情意。 颜沐禧不敢闪躲,眸光柔柔回望,她若回避,虞瑾州定会再进一步索取。 “那皇上可去瞧过贤妃妹妹了?嫔妾与贤妃妹妹对上。嫔妾觉得皇上应该担忧贤妃妹妹才对。” 虞瑾州似对她的话很满意,眸中的光更暖了些,“也是,小王婶向来能屈能伸,不是个爱吃亏的主儿。咱们二人年少相识,兜兜转转历经七载光阴,郎才女貌,生出点别样情意、理所应当。” 颜沐禧嘶了一声,娇嗔道:“女子为吵赢架随口说的话,皇上不用太往心里头去。” 虞瑾州故作神伤模样,捂着胸口轻叹,“唉!终归是郎有情妾无意,小王婶只是随口说说,朕却上了心……比起小王叔,其实朕更早倾心于小王婶,本就该是我们在一起的。” 颜沐禧似犹豫着沉默了片刻,后抬手,附在虞瑾州抚胸的手掌上,“所以,如今嫔妾在这儿了,皇上伸手便能够到,皇上还有何不满足的呢!” 虞瑾州眸中的缱绻更盛,抓过她的手放置唇边深深吻了下,后利落起身,“因暴雪灾祸,钦天监和礼部安排了祭祀,朕等回头忙完了再来看你。”说罢脚步匆匆往外走,走至殿门处又疾步返回,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心情颇好道:“等着朕。” 雨水进殿伺候颜沐禧起身,见她面上还漾着笑,伸手替她揉了揉脸颊,“皇上已经走了!” 颜沐禧心下叹息,走与不走又有何区别呢?总归还是要回来的。 没料这回,她竟是忧心过早了,虞瑾州没能依言再过来锦绣宫看她。 钦天监认为雪灾乃天罚,祭天过后,需帝后清心寡欲斋戒四十九日,也就意味着,皇帝四十九日内,不会再踏足后宫。 为大丰国运,皇帝不来后宫,皇后闭门斋戒,身为后妃,也该低调为国祈福,奈何贤妃偏不走寻常路,动手打了嘉嫔,又被禁了足,白花了五万两银钱。 第349章 封贵妃 上元节后,随着积雪慢慢消融,洛都城外涌现了大批灾民。 太皇太后带头设粥棚为灾民施粥,随即很多世家官宦和商贾也纷纷在城外设粥棚,好在洛都往南未受雪灾影响,涌入洛都的灾民在可控范围之内,未引起大范围的骚乱。 受雪灾影响,原定于上元节后的大选延迟至阳春三月,朝廷连续下达多条赈灾敕令,大批粮草运往受灾州府,待二月气候回暖,徘徊在洛都城外的灾民陆续返乡耕种。 洛都城看似恢复平静,实则暗潮波动。 御书房内,虞瑾州听完暗卫的回禀,气怒挥落了满桌案的书墨杯盏,“查,再派人去探查。” 年前派往西北的六万多援军竟失去了音讯,雪停后,他连续派了几拨人去探查军况,也均失去了踪迹,大雪封路两月,如今朝廷对西北的情况竟是一无所知。 前些时日陆续运往西北的粮草,其中只二成是赈灾粮,八成都是军饷。 援军出发时,只带足了一月左右的军需嚼用,后头的粮草未来得及补给,便迎来了大雪封路,如今两月过去,六万多的军马是何情形,虞瑾州根本不敢去深想。 三月初三的宫选,参选的地方官宦女于二月中陆续抵达洛都。 新帝登位首次大选,民间少不得关于后宫现有妃嫔的议论,宫宴上御史讨伐颜妃、天子一怒为红颜之举,更是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起初,人人皆传颜妃生的花容月貌,比当年洛都第一美人颜沐筠还要美上三分,即便是二嫁之身,也被皇帝当做掌心宝疼宠。 宠妃是二嫁之身,前夫君自然而言也成了被关注谈论的焦点,有说颜妃的前夫君是商贾,也有说是官僚,皇帝觊觎臣妻美貌强势将颜妃抢夺入了宫。 很快,颜妃是颜首辅嫡次女、前荣王世子妃的消息也被传扬开来,再联系到颜妃的封号,传言更多了几分可信度。 话传三遍假成真,更何况本就是真的,宠冠后宫的颜妃乃定北王发妻,当今圣上的王婶。皇帝枉顾纲常迎王婶为妃,免不得又成为了百姓新一轮的谈资,也让自认清高的文人墨客所不齿。 无人敢公开质疑辱骂天子,便把所有矛头对准了颜妃,骂颜妃为祸国妖物,迟早会引起亡国之祸,该群起而诛之。 文人写文章讨伐,粗人口头咒骂,甚至有清流学子组织了抗议诗会,要求皇帝处死祸国妖妃。 时日如梭,转眼间来到三月,民间关于对妖妃的讨伐并因宫选而落幕,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宫选过后,又有御史谏言皇帝该以大丰江山为重,处死颜妃,皇帝一怒之下,晋封颜妃为颜贵妃。 直到内侍官来锦绣宫宣册封圣旨,颜沐禧方知自己被封了贵妃。 送走内侍官,冬玉气怒道:“皇帝她到底要做什么?小姐本就被骂的够惨了,这正处风头浪尖上再被封贵妃,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小姐祸国妖妃的名头!” 颜沐禧安抚道:“莫要太忧心,左右都是宫妃,贵妃也就比妃多了个贵字,区别不大。” “可是,外头百姓、” 雨水打断冬玉的话,“管外头作何?任他们跳骂的再厉害,也蹦不到宫里来。咱们该如何还如何,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总之还未发生之事,有什么好担忧的嘛!” 颜沐禧附和雨水,“就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呢!对了,回头天真要塌了,冬玉你得及时弯弯腰,你个头儿高,莫要被压到。”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取乐。”冬玉抱怨一句,见雨水冲自己微微摇头,识趣闭上了嘴。 午时,虞瑾州来了锦绣宫用膳。 饭桌上,虞瑾州边给颜沐禧夹菜边说道:“关于外头的传言,小王婶不用太往心里去。” 颜沐禧不在意笑笑,“皇上放心,嫔妾信皇上,从未曾将外头的传言放在心里。” 虞瑾州长长舒了口气,“小王婶不在意便好,朕还担忧小王婶被吓到。不过,小王婶真这般信任朕,就不怕朕为了堵悠悠众口,选择牺牲小王婶吗?” “怕与不怕又有甚区别呢?嫔妾宁愿信皇上对嫔妾的真心,胜过在乎外头莫须有的闲言碎语。”颜沐禧看着虞瑾州,眸色认真。 虞瑾州似没想到她会这般说,愣了下后失笑,“你愿意相信朕,朕很欣慰。小王婶放心,不论处于何种境地,朕都会保小王婶安好。” 迎上他的笑眸,颜沐禧的面上漾起一抹粉霞,忙敛起眉眼低头吃菜。 虞瑾州眸中含笑,眸光慢慢迷离失焦。 时光若能在此刻停留住,不再流逝变换,该有多好啊! 午膳过后,虞瑾州还未来得及离去,贤妃几人结伴来了锦绣宫,恭贺颜沐禧受封贵妃。 贤妃被太皇太后禁足两个月,昨日刚得以解禁,几十日未曾见面,她本以为会等到皇上的安抚,没成想等到的却是颜妃封贵妃的消息。 且她们几人进殿许久,皇上只随意瞥过来一眼,更是未正眼瞧过她,满眼装的只有一个颜妃,不对,如今已是颜贵妃了。 颜贵妃无论是得到的宠幸和位份,都足够睥睨她。想起除夕那晚对颜贵妃的质问,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彻头彻尾的笑话。 皇帝离开后不久,德妃几人也陆续告退离去,只贤妃稳坐于贵妃椅上,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锦绣宫的茶好喝吗?”颜沐禧主动开口询问。 贤妃下意识唱反调,“不好喝,与本宫宫里的极品雪芽差远了。” 颜沐禧轻笑,“我的茶既不好喝,那贤妃妹妹还喝不够。” 贤妃听出她这是赶客的意思,气怒起身,“本宫才不稀罕、”话说一半又坐了回去,“本宫喝腻了极品茶,就稀罕你这儿的粗枝烂叶。几杯茶而已,颜贵妃不会是舍不得给本宫喝吧!” 不知为何,贤妃此刻就想待在这儿,想看清皇帝哥哥喜欢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她不信,皇帝哥哥喜欢眼前的女子,就只是因为其姿色惑人,颜贵妃定还有其它她没发现的优点。 若她也能拥有和颜贵妃一样的优点,皇帝哥哥说不准也会真心喜欢她的。 第350章 撞柱 颜沐禧如若知晓贤妃心中所想,一定会送其一句,吃饱了撑的,饿两顿脑子一准儿清醒。 不过,她也能大概猜出几分贤妃的心思,懒得戳破,倒不如逗弄着玩玩,“几杯茶而已,贤妃想喝多少有多少,锦绣宫的恭房也奢华的很,贤妃妹妹放心大胆的喝。” 女子在外头出恭乃失礼之举,贤妃瞬间涨红了脸,“你怎能如此粗鄙?” 颜沐禧笑得两眼弯弯,“贤妃妹妹怎又生气了?都是姐妹,莫要太嫉妒我受宠嘛!” “你胡说八道什么?”贤妃又羞又恼。 颜沐禧起身,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道:“贤妃妹妹是定南侯府嫡女,皇上不敢让贤妃妹妹受委屈的。贤妃妹妹的荣宠,很快便会来,不信贤妃妹妹等着瞧。” 待贤妃满头雾水的离去,雨水小声道:“小姐说贤妃很快会受宠,难不成皇帝要用定南侯了?” 颜沐禧笑笑没否认,洛都的兵马被调走数万,西北若生乱,只南境能抽出兵马支援战事,且西北,怕是很快就要乱起来了。 获选的十六名新人入宫,虞瑾州只第一晚宠幸了位份最高的花婕妤,之后便没再翻新人的牌子,偶尔踏足后宫,也是来锦绣宫和贤妃的玉华宫。 若仔细算的话,皇帝去玉华宫的次数最多,还连着三晚宣了贤妃去乾清宫侍寝,妖妃风波后,贤妃依旧是后宫盛宠第一人。 换作以前,贤妃的下巴能扬到天上去,如今性子虽依旧娇纵跋扈,却没了之前的肆意张扬。 旁人都以为贤妃的性子有所收敛,是因被禁足了两回的缘故,只颜沐禧清楚,贤妃是不相信帝王的爱了,对于荣宠,并没原来那般在乎。 三月中旬,接连两记惊天雷响彻整个大丰。 北越盛京已于年前被定北军占领,北越国彻底沦陷。 定北王率领十六万定北军攻下翼城,如今定北军距离洛都已不足五百里。 翼城距离洛都间仅隔着林城,定北军若再攻夺下林城,洛都城岌岌可危,大丰的天怕是又要变了。 家国有难,可大丰百姓真正激愤伤怀并不多,因为定北王虞晚泰也是虞家人,就算夺了虞瑾州的皇位,大丰也还是大丰,只是龙椅换了人坐而已,于百姓而言差别不大。 大朝会上,商议完退敌之策后,以曹御史为首的一干老派臣子,再次谏言皇帝处死妖妃。 虞瑾州面色阴沉可怖,坚持称眼下的战事与颜贵妃无半分关联。 曹御史涕泪横流,“如今国之危矣,皇上不可再沉溺于温柔乡,被妖妃蛊惑呀!若能让皇上醒悟,臣愿意以死明志。”说罢,起身奋力朝着不远处柱子撞去。 “快,快拦下曹爱卿!”虞瑾州急声阻止。 内侍得命去拦,却已是晚了,堪堪拽住了曹御史的衣摆。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曹御史撞柱后倒在地上,额间血红一片,晕死之前,嘴里还念叨着,“请皇上处死妖妃,请皇上处死妖妃……” 目睹此悲壮凄惨的一幕,又有臣子悲声喊道:“若能换皇上醒悟,臣也愿以死明志。”说罢也要撞柱,被身旁的同僚死死拦下。 一时间,满殿都是哭求叫嚷声。 虞瑾州额上的青筋骤起,双目赤红,嘴唇蠕动几下,就在众臣子以为他会下决心处置颜贵妃时,他竟一甩衣袖,转身离了大殿。 大朝会上发生之事,自是瞒不过后宫的耳目,众妃嫔从慈安宫请安出来,颜沐婉叫住颜沐禧,“本宫有些话想说与你听,不知你可否有空闲。” 颜沐禧讶然一瞬,很快明白颜沐婉的用意,她很是好奇,她们的姐妹情分能稀薄到何种地步,于是说道,“嫔妾时时都有空闲,前头便是御花园,要不咱们去园子里逛逛?” 颜沐婉点头应下,“好。” 御花园的凉亭里,颜沐婉挥退宫人,犹豫了片刻才勉强开了口,“眼下之局面,二姐姐打算如何应对?” 时隔多年,终于听到了一声二姐姐,可现在的颜沐禧并不是很想听到,她别过眼神,叹息道: “我不懂皇后娘娘是何意?” 见她装傻,颜沐婉苦笑出声,“呵!二姐姐是聪明人,不会不懂我的意思。眼下皇上被朝臣和天下人逼迫,皇上他那般珍视二姐姐,二姐姐就真的忍心看皇上承受如此煎熬吗?” 颜沐禧依旧装傻,“嫔妾只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不能也不该参和朝堂之事。皇后娘娘与嫔妾说这些,不知是有何主意,或是有何好的见解吗?” 颜沐婉搅着手中巾帕,不敢抬头看颜沐禧,过了好大会儿,她深吸一口气,缓声说道:“皇上艰难拿不定主意,婉儿觉得二姐姐该主动为皇上解忧才对。” 闻此言,颜沐禧的眸光彻底冷了下来,原来老人说的没错,不叫的狗,伤起人来才是最狠的。 心中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她不死心的问,“皇后娘娘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是想嫔妾自我了结?” 话说出口,颜沐婉也豁出去了,“虞晚泰已带兵攻至林城,他若来抢夺皇位,到时二姐姐该如何自处?左右都无法苟活于世,二姐姐为何不能主动选择为皇上解决忧愁。” 颜沐禧被气笑了,“虞晚泰来抢夺皇位又如何?你怎知到时我便不能苟活于世?” “二姐姐是虞晚泰的发妻,如今又成为了皇上的妃子,虞晚泰怎可能容忍这般奇耻大辱?他定不会让二姐姐继续活在世上的。”颜沐婉杏眸中盛满泪,她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颜沐禧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二姐姐,她不该劝自家姐妹去死。 可一想到无数个夜里承受过的屈辱,她又想颜沐禧在这世上消失,那般她便再也不用承受被当做替代品凌虐的羞辱。 “虞瑾州是否艰难与我无关,将来虞晚泰是否能接受夺妻之辱也与我无关。颜沐婉你听好了,我的命是自己的,除非我想给出去,否则谁也别妄想轻易夺去。”颜沐禧说罢,起身离了凉亭。 “二姐姐~二姐姐~,对不起,我真的很痛苦,对不起……”颜沐婉趴在石桌上,哭的泣不成声。 颜沐禧听到了身后的哭喊,她离去的脚步没停,也没有回头。 被摔在地上、又踩了几脚的稀薄姐妹情分,没必要再捡了。 第351章 落胎 凉亭外,雨水见颜沐禧的面色不好,怕再徒惹自家小姐不快,将要问询的话咽了回去,没料主仆二人刚出御花园,迎面撞上了贤妃一行人。 “皇后单独寻你,说何悄悄话了?”贤妃装作不经意的模样询问道。 颜沐禧扫了她一眼,“贤妃妹妹何故这般关心于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关系匪浅呢!” “切,谁关心你了?本宫就是闲的慌,随口打听打听,你想说便说,不想说拉倒。” “我不想说,贤妃妹妹上旁处解闷儿去吧!”颜沐禧说罢,从贤妃一行人身旁绕过,带着雨水施施然离开。 贤妃后头跟上,“你这人真是无趣的紧,本宫也是好心怕你想不开做下傻事,你真当本宫吃饱了撑的,非要跑你面前寻晦气吗?传言总归是传言,等风波过了屁事没有,你得相信皇上,皇上若没发话,你没必要太着急见阎王去……” 颜沐禧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贤妃,贤妃止住话头,狐疑询问,“你瞧我做何?” “我没理解错的话,贤妃妹妹这是在担忧我?”颜沐禧开口确认。 四目相对,贤妃心虚别过眼神,“谁担忧你了,本宫就是怕宫里莫名死了人晦气,多事提醒你一句。” “哦,谢谢贤妃妹妹的提醒。贤妃妹妹大可放心,我还没活够,不会想不开寻死的。”颜沐禧万万没想到,着急想要她死的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不想她死的是摩擦不断的死对头。 虽然她从未将贤妃当做敌对方,可贤妃没少被她虐,定然厌恶极了她,二人之间的关系怎么算也称不上交好。 贤妃能拐着弯儿提醒她珍视生命,于她而言,算作意外惊喜。 想了想,她佯装无奈模样说道:“我是不想死,可就怕皇上保不住我。” 贤妃急声反驳,“怎么可能,皇上那般在意你,定然会护你安好的。” 颜沐禧笑笑,“希望贤妃妹妹能一语成谶。对了,听闻嘉嫔最近身子不适,贤妃妹妹身为昔日好友,可曾去碧露轩探望过?” 贤妃不屑轻嗤,“本宫吃饱了撑的,才去上赶着探望一个表里不一的小人。嘉嫔她能有今日的下场,都是活该。” 颜沐禧叹息,“嘉嫔的弯弯心思确实多了些,可人也没坏到根儿里去。如今被兄长拖累落得这般凄惨下场,细想想也挺可怜的。” 嘉嫔的兄长秦宣被任命为援军将领,如今六万大军全数被西北军收编,秦宣被俘,嘉嫔自然也跟着受了牵连。 皇帝不见嘉嫔,嘉嫔便每日晨起去内宫门处跪着,试图博得帝王的怜惜,今日已是跪求的第三日,还未得到皇帝的回应。 贤妃嘴上说着活该,到底还是去了内宫门处。 当瞧见素色衣衫、未施粉黛、神色枯槁的女子时,贤妃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她所熟识的嘉嫔。 嘉嫔模样生的娇媚,平日里最喜穿颜色鲜艳的衣衫,哪怕自身容貌不是后宫最好的女人,也是其中耀眼的存在。 如今的嘉嫔如开败了的花般,整个人透着萧条萎靡之气,再不见之前的娇媚夺目。 只瞧了一眼,贤妃便心软了,她走上前,居高临下道:“皇上日理万机,每日家国大事都忙不过来,你跪死了也没用的。本宫要是你,就躺宫里好生睡一觉,说不准一觉醒来,麻烦自己便解决了。” 嘉嫔转过头,神色眼神皆是木然的,“贤妃娘娘回去吧,嫔妾的兄长犯了错,嫔妾必须代兄长赎罪。” 贤妃不以为然反驳,“你都说是你兄长犯了错,你跪在这儿有何用?说不准更加惹了皇上不快。” 嘉嫔仿若没听到贤妃所说的话般,怔愣着久久没有反应,忽而,她勾唇轻笑出声,“呵呵!即便惹皇上不快,嫔妾也要跪。” 像贤妃这种被家族宠大的娇娇女是不会明白的,本该去东南剿匪的援军,出现在西北峡谷里,如今还被定北军缴获收编。此等弥天大错,定然不可能是帝王亲自背负,而兄长是皇帝任命的援军将领,他们秦家在劫难逃。 如今的秦家已踩在刀刃上,说不准哪日便会满门被诛,她跪上一跪,万一能让博得皇帝几分怜惜,便能给秦家留条活路。 见她冥顽不灵,贤妃也不再劝,“你愿意跪便跪吧,跪死了也没用。”说罢转身离去。 没走几步,后头传来宫人的急声哭喊,“娘娘,娘娘醒醒,醒醒呀……” 贤妃回头,就见嘉嫔倒在地上,随侍的宫人抱着她的身体无措求救。 碧露轩里,太医和颜沐婉几乎同时赶到。 太医和医女去内殿替嘉嫔诊治,颜沐婉和贤妃在外殿等候。 一刻钟后,太医从内殿出来,贤妃急声询问,“嘉嫔如何了,可有性命之危?” “嘉嫔娘娘怀有身孕,臣已命医女施针为娘娘止住了血,可娘娘的出血量太大,眼下胎儿怕是难能保住。”太医如实禀告。 听闻嘉嫔怀有身孕,众人皆惊,贤妃率先反应过来,惊愕询问,“嘉嫔怀了身子?” 太医点头,“嘉嫔娘娘的身孕不足两月,胎还未坐稳便遭受身心重创,若不好生将养身子,今后恐受孕艰难。” 颜沐婉也从惊愕中回神,急声交代,“太医再好生替嘉嫔诊治一番,说不准嘉嫔的孩子福大命大,能挺过眼前之劫难。” 说罢吩咐一旁的内侍,“你再去太医院,请院正和林太医前来碧露轩为嘉嫔娘娘诊治,要快。” 方老太医致仕后,院正是整个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医者,林太医则最擅长妇人病症。 颜沐婉也是真心想挽救嘉嫔腹中的胎儿,皇家的子嗣太艰难了,这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必定要竭尽全力保住。 比起还未成型的胎儿,贤妃更关注正经受煎熬的嘉嫔,她回头问内侍,“去外头瞧瞧,皇上来了没?” 小片刻后,内侍返回,冲着她摇头。 霎那间,她的心凉了半截,送嘉嫔回碧露轩时,她便差人去乾清宫请了皇上,这般长的时间过去,皇上还没来,怕是不会再来了。 年前被禁足时,她听说嘉嫔日日被皇上宠幸,她嫉妒到发狂,以为皇上是有几分在意嘉嫔的,如今看来,她以为的终究还是她以为的。 若有朝一日,她也如嘉嫔般没了母家依仗,不知皇上可否也会如对待嘉嫔般,弃她于不顾。 第352章 母女 没等到院正和林太医赶到,嘉嫔腹中的胎儿便落了,而至始至终,皇帝都没来碧露轩瞧上一眼。 颜沐禧得知嘉嫔落胎,只有一声轻叹。 本该去东南剿匪的援军出现在西北,秦宣作为援军将领,为皇帝背锅是必然,秦家的没落也成了定局。 母家败落,嘉嫔没了依仗,于虞瑾州而言也没有了丝毫利用价值,若她生下虞瑾州的孩子,今后母子二人的路不会好走。眼下乱象恒生,孩子趁早没了也好,省得来人世一遭承受注定好的苦楚。 那日撞柱的曹御史被内侍拉拽了下,减弱撞击力度,额上的伤口并不足以致命。可饶是如此,御史撞柱之举,依旧使得坊间处死妖妃的声量比之前更高涨。 关乎女儿的性命,钱漫漫每日都派人去外头打听消息,担忧到茶不思饭不想,夜夜无法安眠。 明慧和刘妈妈将劝说的话来来回回说了成千上万遍,依旧无法缓解她的忧心焦虑。 听闻文人学子和百姓要去午门前闹事,更是被吓到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翌日苏醒,钱漫漫不顾明慧和刘妈妈阻止,坚持让下人备车入宫。 未得宫内主子传召,任何人不得踏进宫门,钱漫漫到达宫门口时,让守门御林卫帮忙去长春宫传话。 颜沐婉得知钱漫漫在宫门口等候,犹豫一瞬,便命内侍去宫门口将人接到了长春宫。 钱漫漫看到颜沐婉,连行礼都忘了,急声询问,“你二姐姐近些时日可还好?” 迎上颜沐婉淡漠的眸子,她心里一惊,忙屈膝见礼,“臣妇拜见皇后娘娘!臣妇实在是太过担忧颜贵妃娘娘,一时失了礼数,望皇后娘娘莫要怪罪。” 颜沐婉走上前,虚扶着钱漫漫起身,“都是一家人,女儿怎会怪罪母亲嘛!母亲也莫要太过担忧,颜贵妃她很好,人好端端的待在锦绣宫呢!” 钱漫漫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贵妃娘娘好、便好。那臣妇能去锦绣宫瞧瞧贵妃娘娘吗?” “母亲说这话便是见外了,母亲不过是想去锦绣宫瞧瞧,本宫还会横加阻拦不成?”颜沐婉转头吩咐一旁的内侍,“好生将颜夫人送至锦绣宫。” 等钱漫漫随着内侍出了殿门,颜沐婉的近身婢女连香不解询问,“娘娘不喜颜贵妃,为何还要破规矩让其母女相见?” “又不是何大事,总归是见一面少一面,本宫又何苦拦着?”颜沐婉叹息一声,敛眸藏起眸中情绪。 眼下定北军已兵临林城,今日的大朝会上,满朝文武定然还会逼迫皇帝处置颜贵妃。而自古以来,没有哪个皇帝能爱美人胜过爱江山。所以皇帝再爱二姐姐,也迟早会妥协将人推出去的。 锦绣宫里,钱漫漫看到女儿,未开口说话先落下了泪珠儿,“禧姐儿,看到你好端端的,阿娘总算能放心了!” 颜沐禧却是拧眉,阿娘此时跑进宫来,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敷衍着安抚了两句,她直言询问,“阿爹可知晓阿娘进了宫?” 钱漫漫哽咽着摇头,“我出门时你阿爹还未归府,等不及与他商量,便擅作主张自己跑来了。” 闻此言,颜沐禧眉间拧得更紧,想开口数落两句,见人哭的可怜,又将满腹埋怨生生忍回去。 宫里与牢笼无异,雨水和冬玉有功夫在身,于她而言是得力的帮手,阿娘手无缚鸡之力,遇事只会是她的拖累,可人来都来了,埋怨已无任何意义。 “女儿在宫里一切都好,阿娘莫要太过忧心。阿娘若没旁的事儿,还是早些出宫回府吧!免得阿爹担忧。” 钱漫漫愣了愣,不明白才刚来,女儿为何要急着赶她走?正想问询几句,就听雨水清了清嗓子,说道:“外头好似来人了,奴婢出去迎迎。” 小片刻后,皇帝的贴身内侍官随雨水进了殿,笑着说道:“皇上得知颜夫人入宫,特意命奴才前来传达口谕。皇上念颜贵妃娘娘近日烦闷,特允颜夫人在宫里留宿几日,好生陪陪贵妃娘娘。” 颜沐禧心头漾起浓重不安,她闭了闭眼,眸光望向内侍官时,已是笑意盈盈,“公公待本宫好生谢过皇上体恤。” 钱漫漫头脑有些发懵,听女儿谢皇帝,才赶忙行礼谢恩,“臣妇谢皇上恩赏。” 送走内侍官,钱漫漫也顾不得伤怀了,“皇上怎突然让我留在宫里?我这什么都未准备,也未曾征得你阿爹的同意,甚至连换洗的衣物都未带上一件。” 颜沐禧满目无奈,“阿娘现在才觉得事有不妥,不觉得晚吗?” 钱漫漫没想到她会这般说,急声辩解,“阿娘只是太担忧禧姐儿你了,你在宫里,定然不知道外头闹得多厉害。他们、他们都、”怕女儿被吓到,钱漫漫没敢将实情说出口。 颜沐禧轻嗤,“他们说我是祸国妖妃,喊着要皇帝处死我,对吧?” “禧姐儿~”钱漫漫眸中瞬间溢满泪。 看她这副模样,颜沐禧觉无力至极,她努力将心头火压下,柔声安抚道:“阿娘放心吧,你女儿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命硬着呢!” “可是、”钱漫漫抬手擦了把眼泪,“对,我女儿命硬着呢!一帮不明是非的乌合之众而已,奈何不了我家禧姐儿的。” 钱漫漫不敢看女儿的眼睛,怕眸中的彷徨不坚定被发觉。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之所以担忧到夜不能寐,是因做了场真实到不像梦的噩梦。 梦中,她的禧姐儿被关在一个被绳索吊起来的铁笼中,铁笼就挂在洛都北城的城楼上,城楼下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森军马。 随着战鼓擂响,成千上万的剑雨射向铁笼,闪着寒光的剑雨即将钻入笼中时,她被吓醒了。 那晚以后,她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几乎所有梦都是关于女儿的,女儿被关押,被强迫,被欺辱……好多细碎的片段拼凑在一起,仿若是上辈子经历过的事般,真实到根本不像是梦境。 第353章 焚刑 与此同时的乾清大殿,帝王暴怒,臣子们跪了一地。 压抑的静默过后,忽而有臣子高喊,“请皇上处置妖妃~” 随即,又有臣子高喊,“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处死妖妃。” “请皇上下令处死妖妃~” …… 声浪一声盖过一声高,虞瑾州赤红着眼眸望着下方臣子,许久过后,他轻叹一声,悲切道:“就依爱卿们所言……朕处置颜贵妃!” 退朝后,颜永臣、钦天监监正和一众内阁臣子被叫至御书房,共同商讨如何处置颜贵妃事宜。 毕竟是皇帝的妃嫔,有臣子建议赐毒酒或白绫,让颜贵妃去的体面些。 钦天监监正却有不同的说法,“妖妃降世乃上天对大丰皇室降下的天罚,臣以为该处以焚刑,妖妃灰飞烟灭方能解我大丰厄运。” “放肆。”虞瑾州怒喝。 焚刑无疑是最众多酷刑中最痛苦的刑法之一,将人架于高台之上活活烧死,可谓残忍到了极致。 监正惶恐跪地,却依旧坚持己见,“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焚烧妖妃。” 虞瑾州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几息后,他看向颜永臣,“对于如何处置贵妃,颜爱卿有何见解?” 颜永臣拱手,面上依旧是往日的淡漠模样,“一切全凭皇上定夺,臣以为与家国大事相较,个人生死不值一提。” 听他这般说,在场几人纷纷投来诧异目光,关乎亲生骨血的生死,能表现的如此淡漠,不知是真不在乎,还是强装的镇定。 一番商议过后,皇帝终究是听从了钦天监监正的建议,下旨以祭天焚刑处死颜贵妃。 消息很快传至午门外,学子和凑热闹的百姓均是拍手叫好。 后宫这边,贤妃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风风火火的跑来了锦绣宫报信。 当看到淡定歪靠在小榻软枕上、恬静美好到仿若一幅画卷的女子时,贤妃满腹的话语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颜沐禧抬眸看了贤妃一眼,指了指小榻旁边的圈椅,“贤妃妹妹怎有空登门我这锦绣宫,随意坐吧!” 贤妃颇有些无措的在原地站了会儿,后慢慢挪到圈椅旁坐下,做好心理建设后,她抬手挥退殿内下人,斟酌着开口问,“前朝之事,你可知晓了。” 颜贵妃能这般淡定,她以为人还不知自己被皇帝赐死之事,没成想眼前的女子淡然道:“关乎我的生死,我当然知晓。” 甚至在谈论自己的生死时,女子的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既然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你怎还坐的住?” 颜沐禧将手中话本子放至于小几上,轻叹一声,“我不坐着享受这最近的安逸,又该哪般?左右都是改变不了的结局,倒不如安然平和的接受。” “接受,为何要接受?你去求皇上呀!他爱慕于你多年,那般在乎你,你去求他,皇上他定然会改变主意的。”贤妃神色激动。恨不能立即拉起榻上人去求皇帝网开一面。 颜沐禧的眸中漾起讽刺,“嘉嫔倒是去求了,结果如何呢?” 贤妃想说,颜贵妃与嘉嫔不一样,皇帝是真心在乎颜贵妃的,定然不会如对待嘉嫔那般冷血无情。 可她不确定皇帝的真心价值几何,够不够保得住颜贵妃的性命。自己都不确认,又如何劝慰她人? 见她犹疑着说不出话,颜沐禧又轻叹了一声,“今日之后,我们不知是否有机会再相见。姐姐已过来人的身份奉贤妃妹妹一句,人生在世除了自己,任何人都是生命中的过客,犯不着太较真,遇事保全自身比较重要。” 闻此言,贤妃突然间有些想哭,但又觉得眼前的场合不该掉眼泪,于是闷闷的点头,“好,我一定谨记颜贵妃姐姐的教诲。” 贤妃离开不久,钱漫漫从外头进来,“听宫人说贤妃刚刚过来了,可是有要事?” 她早便听闻贤妃与自家女儿不对付,贤妃突然跑来锦绣宫,应该不是普通的拜见。 颜沐禧想了想,觉得焚刑之事早晚瞒不住,如实告知了钱漫漫,“贤妃特意过来告知,皇上下圣旨要以焚刑处置于我。” 可能是她的语气太平静,钱漫漫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身子软软的向后倒去。 后头站着的冬玉早有防备,将钱漫漫稳稳接住扶至一旁的榻上。 晕厥只是一瞬,钱漫漫被扶至榻上后,头脑很快恢复清醒,她看向颜沐禧,“禧姐儿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迎上她希冀的眸光,颜沐禧不忍再打击,挤出一抹笑来,“阿娘莫要太过忧心,事情还未发生,就还有转还的可能。” 钱漫漫的嘴唇哆嗦了几下,颤着声音确认,“皇上、他真的要处死你?” 颜沐禧点头,“皇帝确实下了要赐死我的旨意。” 钝刀子割肉,倒不如阿娘痛快接受事实,风浪才刚刚开始,大浪还在后头呢,阿娘她迟早得接受现实。 “赐死,焚刑赐死……”钱漫漫似自言自语般念叨几句,竟很快恢复平静,颤着声音安抚颜沐禧,“没事的,相信阿娘,禧姐儿你不会有事的。” 颜沐禧以为阿娘会狠狠哭闹一通,都打算让冬玉去取安神静心的药了,没成想人竟是这般平和的反应。 阿娘可能是早有心理准备,如今噩梦真的到来,反倒是坦然接受了。 午时过后,内侍官前来锦绣宫宣读了圣旨, 行刑日期被定在了四月初一,也就是七日后。 直到锦绣宫被封,虞瑾州也未曾前来解释半句,而颜沐禧的心里也大致有了数。 锦绣宫的宫门虽被封禁,每日的份例却并未削减,一日三餐,顿顿丰盛。 最让颜沐禧意外的是,钱漫漫表现的格外平和,有时还会笑谈她幼时糗事,完全看不出是个即将失去女儿的母亲。 宫门被封的第六日,夜半时,殿内闯入了几名灰衣蒙面客,雨水掩护着颜沐禧,由冬玉一人迎敌,冬玉寡不敌众很快落了下风。 “住手!你们是何人?夜闯锦绣宫有何目的?”颜沐禧高声质问。 领头的灰衣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言道出目的,“贵妃娘娘想要活命,便随我们离开此处。” 第354章 替换 说话间,冬玉已被擒住,疯了般想要挣脱束缚。 眼见灰衣人要对冬玉下死手,颜沐禧急声喊道:“不要伤害她,本宫随你们离开。” “小姐~” “不可以!” 冬玉和雨水齐声阻止,颜沐禧冲着二人摇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们二人切记护好自己,任何时候都当以自身性命为重,不可意气行事。”说罢,她主动朝领头的灰衣人走去。 “不可以,小姐你不能跟他们走。”雨水试图去拦,也很快被两名灰衣人辖制禁锢住。 随着领头灰衣人裹挟着颜沐禧消失在殿内,其它灰衣人也有序撤离。 冬玉摆脱束缚,正欲飞身去追,就见一名锦衣女子从殿外走了进来。 “小姐,你怎又被送回来了?”冬玉跑到女子跟前,迎上女子陌生的眸光,方才发觉眼前之人并不是自家小姐。 她忙退后一步,冷声质问,“你是谁?” 女子无论是身量还是面容,都与颜沐禧极其相似,如若不是相熟的亲近之人,很难一眼分辨出眼前女子非颜沐禧本人。 雨水与冬玉并肩站到一处,警惕盯着贸然出现在殿中的女子。 “你们不用管我是谁,只记住我是你们家主子的替死鬼便够了。”女子就连说话声音和语气都与颜沐禧十分相像。 雨水很快明白过来,“是皇上想要护我家小姐性命,才让你假扮我家小姐的。” 女子淡漠扫了二人一眼,“从此刻起,我就是你们的主子、颜贵妃。” 冬玉急声询问,“你代替了我家小姐,那我家小姐去哪了?” “若想你们和你们主子的命都安好,不该问的、莫要多问。”女子说罢不再理会二人,缓步进了内殿。 冬玉下意识要追进殿,被雨水伸手拦下,雨水的眼神瞟了眼窗外,语气不甘道:“算了,皇上让他们带走小姐,定然是想护住小姐的性命。等明日行刑过后,咱们再寻小姐的踪迹不迟。” “可是,小姐她下落不明,我怕她受委屈。”冬玉满目的担忧。 雨水幽幽叹息,“我也怕,可目前也没有旁的办法,咱们只能先等等看。” 二人守在外殿,整夜未曾合眼。 天色破晓时,锦绣宫的大门从外被打开,由整队御林卫开道,一顶八抬轿辇被抬至正殿门前。 为首的内侍走至殿门前,尖声喊道:“颜贵妃娘娘,请上路吧!” 几乎在声音落下的一瞬,殿门从内被打开,一身桃红色宫装的女子从殿内缓步而出,径直朝着轿辇走去。 女子即将踏上轿辇时,钱漫漫跌跌撞撞从东殿跑了出来,“禧姐儿,不要走,不要丢下阿娘……” 雨水拦下嘶声哭喊着的钱漫漫,抹着眼泪劝道:“夫人,算了吧,皇命不可违,莫要徒惹小姐伤怀了……” 伴随着凄楚的哭声和劝说声,轿辇被抬出了锦绣宫,一路朝内宫门行去,盯梢的内侍宫人瞧清轿辇上之人,纷纷返回禀告自家主子。 玉华宫里,贤妃听到内侍的回禀,顾不得梳妆,披了件外衫便冲出了殿门。 她一路狂奔,终是没能追上轿辇,只瞧见了消失在内宫门处的贵妃仪仗。 与此同时,东城的一处小院子里,黑瘦男子匆匆进门回禀,“贵妃仪仗已出宫门,大概辰时正能到达东城门处。宫内探子证实,被抬出宫的是颜贵妃本人。” 一身量颀长的大胡子男沉声道:“继续盯,盯紧了。” 待黑瘦男子得令退出屋子,另一名身形格外壮实的男子对大胡子男说道:“王爷,今日之事,很可能是狗皇帝布下的陷阱。咱们若出手,定然会入套。” 大胡子眸光沉沉,“就算是陷阱,也得往里跳。”关乎她的性命,他赌不起。 大胡子不是旁人,正是荣王世子,如今的定北王虞晚泰,他并未在面容上做修饰,也犯不着遮掩,虞晚泰如今的冷沉粗犷模样,与之前浪荡洛都城的荣王世子判若两人。 而身形壮实的男子是吉祥,经历战争的洗礼,他也与之前的富贵小厮再无半分相像,主仆二人站至一处,哪怕之前的亲近之人,也很难一眼认得出。 “即便要搭救世子妃,王爷也决计不能出面,小的待王爷去救人便可。”吉祥语气坚定道。 “先不着急下定论,等确认无误后,再动手不迟。”虞晚泰忽而拧眉,抬手按住胸口。 吉祥疾步上前,“王爷可是旧疾又复发了?” 虞晚泰摆手,示意吉祥不要说话,他挽起左手衣袖,静静感受着手臂的变化。 片刻后,见他放下衣袖,吉祥满面的莫名,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去年冬月,定北军攻打望京前,安插在盛京皇城的密探传来情报,北越皇帝已于一月前派遣使臣向大丰求助。 以大丰当时的处境,虞瑾州定然会趁机派兵抢夺回定州。而定北军攻打忘京在即,若抽调兵马回定州支援,便会错过攻下望京的最好时机。 正焦灼难以抉择时,颜沐筠突然找到虞晚泰,扬言腊月初,洛都和周遭府城会遭遇百年难遇的暴雪灾害,大丰皇帝即便出兵攻打定州,也得等灾后方能行事。 颜沐筠说的信誓旦旦,可毕竟是怪力乱神之说,不可全信。故而为保险起见,虞晚泰最终决定,让顾云庭留下继续攻城,他带五千骑兵回定州对敌。 五千人马日夜兼程,赶在落雪前到了定州。 定州几乎年年降雪,粮库的储备粮充足,雪灾对于定州城百姓的影响不算大。 与定州相邻的渝州则灾情严峻,天高皇帝远,官府又无储备粮,连军营的将士们都在挨饿受冻。大批灾民想要出城求助,均被大丰守军斩于刀下。 大好时机摆在面前,虞晚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冒雪攻打渝州城。 渝州城守军处于颓废饥饿状态,根本没力气迎敌,只一日功夫,便缴械投降了。 渝州城被破,大丰朝廷来不及支援,等同于往南几城都成了定北军的囊中之物。 虞晚泰封锁消息,在虞瑾州无防备之前,带兵一路南下,路经冀北峡谷时,更是用计活捉秦宣,将困于峡谷的六万援军全部收编至定北军的队伍中,后畅通无阻的攻打至林城。 林城有近十万守军,加上洛都守军共有十二万,而定北军有十五万兵马,林城山林密布易守难攻,定北军想要一举夺下林城并不容易。 眼下两军即将对垒,虞瑾州大张旗鼓,以处置妖妃的名头处死颜沐禧,其中必然有蹊跷。 可虞晚泰不敢赌,还是来了! 第355章 被救 刑场设在南北城交界的护城河畔,辰时未至,附近的街道便被看热闹的百姓围到水泄不通,甚至于河上的游船画舫也人满为患,皆为一睹祸国妖妃是何模样。 辰时末,由上千御林卫开道,贵妃仪仗如期而至。 身着桃红宫装的绝色女子从车辇上走下,缓步走至刑架前,任由行刑衙差用绳索将身体捆绑吊起。 当女子被拉上近两丈高的刑架之上,绝色面容清晰展露于人前,人群中传出阵阵抽气声,无人不惊艳于祸国妖妃的倾城容貌,之前的恶毒之言也再难骂出口。 随着日头升高,刑架下被衙差摆满了成捆的干柴,只等时辰到了,便可点火行刑。 刑架上的女子神色淡漠,秋水莹眸偶尔从人群中扫过,直至于日头升至正当空时,好似才有些支撑不住,疲惫闭上了美眸。 有人喊了一嗓子,“快看,妖妃好像落泪了!” 大家伙儿定睛去瞧,可惜距离太远,只能隐约瞧见美人肩头轻颤,好似确实是在哭。 世人总是格外善待美人,见此情形,不少人升起了怜惜之情,怜惜红颜太薄命。 对于祸国妖妃的讨伐,其实大多数百姓都是随波逐流的人云亦云,并没多少人将天灾、国难安到一介弱女子头上,之所以来观刑,也不过是凑热闹瞧稀罕景儿罢了。 美人即将要被活活烧死,心软之人免不得生出同情心,甚至于想着能有奇迹发生,救美人逃出生天。 奈何奇迹并未发生,午时一到,行刑官高喊,“点火,行刑!” 数名衙差上前,将刑架最下方的一圈干柴淋上火油,后纷纷点火引燃。 被淋了火油的干柴霎那间便燃烧起来,火焰快速往上蔓延,滚滚浓烟将红衣女子吞没其中,不大会儿,烟雾里便传出刺耳的咳嗽和哭喊声。 胆小的百姓不敢看大烧活人的景象,或转头、或捂上眼睛,只少数人敢盯着看。 很快,滚滚浓烟冲上天际,将头顶的日头遮住,就在火焰即将冲上刑架至高处时,天上忽而落下了水滴,水滴越聚越多,迅速呈雨雾状洒落下来。 熊熊大火被突如而来的雨浇灭些许,但不足以完全浇灭,刑架已被烧至摇摇欲坠,刑架上方的红色身影似下一瞬便能跌入火海中。 晴空当头忽而变天,免不得有人议论,“这天儿怎突然下雨了,颜贵妃莫不是被冤枉了吧?” “不好说,依我看,这所谓的祸国妖妃也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只是颜色生的娇媚些而已,还担不起祸国的名头。” “颜氏女担不担得起妖妃名头,不是咱们平头百姓说了算,得上头的人定论。上头的人说她祸国,她便只能是妖妃。不过颜氏女这般死了也好,省得到时无颜面对前夫君定北王。” “仔细想来,这颜氏女也是可怜人,只是容貌生的好罢了,并未行过恶事,却要受此等残忍刑罚。” …… 议论声中,忽然有百姓装扮的人冲进刑场,持刀剑与看守的御林卫打了起来。 “快跑,有匪徒劫刑场!” “杀人了,快跑啊!”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直到刑场前打成一片,围观百姓才反应过来,叫嚷着四散逃离。 冲进刑场的各个身手不凡,配合默契缠住御林卫,将刑架上的女子解救下来。 得手后,一行人迅速隐入逃窜的人流中,消失了踪迹。 颜贵妃在刑场前被劫走,城门关闭,整个洛都城禁严,上万御林卫全城搜捕匪徒。 锦绣宫里,钱漫漫伤心到晕厥,颜沐婉得知消息,亲自带着太医前来探望。 太医为钱漫漫诊完脉,说是忧思过度导致的心慌气短,将养些时日便能痊愈。 瞧着钱漫漫如失了魂般,颜沐婉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劝道:“母亲节哀吧,二姐姐若还在,她定然不想看到母亲这般伤怀模样。” 话音刚落,有小内侍匆匆跑进殿,“皇后娘娘,不好啦,颜贵妃娘娘被匪徒劫持掳走了!” 钱漫漫豁然从床榻上坐起身,“被劫走了?那颜贵妃、她可还活着?” 小内侍看向颜沐婉,得到准许才说道:“刑罚进行到一半,天突然下了雨,后有数百名百姓装扮的匪徒冲入刑场,将颜贵妃娘娘给掳走了。眼下洛都城已禁严搜寻贵妃娘娘,至于颜贵妃娘娘是生是死,奴才也不知晓。” 听闻颜沐禧被救走,颜沐婉莫名松了口气,后又拧眉吩咐内侍,“再去打听,若有颜贵妃的消息,定要第一时间回禀于本宫。” 钱漫漫则是喜极而泣,“我的禧姐儿被救走了,她定然没死,还好端端的活着呢!”说罢,她掀被下榻,对着颜沐婉屈膝行礼,“如今颜贵妃娘娘已不在宫里,臣妇没有再赖在宫里的道理,请皇后娘娘准许臣妇离宫归家。” 颜沐婉上前一步,扶起钱漫漫,“母亲莫要太过着急,等身子养好了些再离宫不迟。” “臣妇的身子无碍,回府养也是一样的。”钱漫漫说着,身体突然不稳摇晃。 “母亲小心!”颜沐婉惊呼一声,没防备被钱漫漫连带着向前倒去。 雨水和宫人们赶忙冲上前,扶住即将倒地的二人。 待钱漫漫被扶回到床榻上,颜沐婉语气嗔怪道:“母亲的身子这般孱弱,如何能回府?还是在宫里多歇上一日,将身子养好些再回府去吧!” 送走皇后一行人,冬玉将雨水拉至隐蔽处说话,“小姐还在宫里,咱们俩得想办法留在宫里寻人,不能被漫夫人带回府去。” 雨水想了想,还是将心头的怀疑告诉了冬玉,“我觉着,漫夫人并不是真心想出宫。” 刚刚她看在眼里,漫夫人倒地晕厥时拳头是握紧的,身体处于紧绷状态,明显是在装晕,而此时装晕,定然是想赖在宫里暂时不离开。 冬玉表示不解,“你这话是何意?小姐已被人救走,漫夫人有何理由想要留在宫里嘛?” 雨水摇头,“我也搞不明白。有没有可能,漫夫人认出被轿辇抬走的人不是小姐?” 第356章 密室 冬玉立马否认,“漫夫人昨晚睡前喝下了安神药,不可能知晓小姐夜半被换走之事。且今早也只是匆匆瞥了那女子一眼,哪可能辨得出真假。” 冬玉自认非聪明人,可相处多年,还算了解钱漫漫,钱漫漫头脑心思简单至极,仅凭一眼便认出女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做不出装晕迷惑旁人之举,定然是雨水草木皆兵想多了。 雨水也只是凭感觉猜测,不再坚持分辩,眼下赶紧寻到自家小姐要紧。 “冬玉姐姐觉得咱们小姐被皇帝带去了哪里,可否会被带出宫去?” 冬玉烦躁挠头,“我觉着小姐应该还在宫中,皇宫是皇帝的地盘,将小姐困在自己的地盘才更好掌控。好在小姐一早便料到会有变故,交代咱们莫乱了阵脚,眼下只要小姐安全无虞,慢慢寻人便是,总会寻到的。” 颜沐禧早便猜到祸国妖妃乃虞瑾州自导自演做下的一场戏,目的是为引虞晚泰入局,也为试探。 虞晚泰若出手搭救她,不管能否搭救成功,都足以证明她对虞晚泰而言是有价值的。 只要证明了她在虞晚泰心里有价值,虞瑾州便能以她做为交换条件,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去探路的棋子,没必要动真格,眼下的局势对虞瑾州而言未到穷途末路之时,虞瑾州不会让最重要的棋子去冒险。 以免不可控的意外发生,颜沐禧猜出虞瑾州可能不会让她出现在刑场,故而提前交代了冬玉和雨水,不论发生何种变故,让她们保全自己,不要冲动行事,耐心静观其变即可。 虽提前被交代过,可冬玉和雨水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做。 夜半时,冬玉换上夜行衣,雨水也换上不打眼的小太监服饰,一人探查,一人做掩护,打算去之前颜沐禧被欺辱过的梅林寻人。 二人正准备出殿门,突被一道声音拦下,“站住。” 冬玉和雨水齐回头,叫住她们的居然是钱漫漫。 钱漫漫疾步走到冬玉面前,小声询问,“深更半夜的,你们这是要去哪?” 冬玉看了雨水一眼,见她也是满目疑惑,只能敷衍道:“婢子闷的慌了,和雨水出去随便逛逛。” 钱漫漫将说话声音压到最低,“休要糊弄我,我知道你们是要去寻禧姐儿。” 冬玉闻言很是讶然,不明白一向不问世事的人,何时变得这般精明敏锐了? 她压下心头的疑惑,试探道:“夫人别多想,小姐已被人救走,婢子如今就算想寻也不知去哪儿寻人去。还不如等来日得以出宫,再去寻小姐的踪迹。” 钱漫漫拧着秀眉久久没做声,就在冬玉以为钱漫漫信了自己的说辞时,钱漫漫忽而贼兮兮的开口,“我可能知道禧姐儿在哪儿。” …… 与此同时的御书房里,虞瑾州听完暗卫的回禀,眉间拧成了川字。 沉吟了片刻,他才出声询问,“确认一路无人跟踪,且周围无可疑人等吗?” 暗卫如实道:“暂未发现异常……鱼未上钩,可还要带着贵妃娘娘出城南下?” “左右鱼饵已下,那便将鱼线放长些,再等等。” 虞瑾州眸色暗沉,他幼时便常跟在虞晚泰身后,自认很是了解其为人,虞晚泰外表吊儿郎当,实则心软很重情重义,曾经为了保全贴身随从性命,宁愿多挨三十刑杖,差点搞丢性命。 颜沐禧是虞晚泰明媒正娶的世子妃,三载的夫妻情意,以虞晚泰的为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发妻受酷刑被活活烧死。 可如今,虞晚泰并未如他预料中般出手搭救颜沐禧,甚至未出现在刑场,怎么可能呢? 虞晚泰有可能猜到处死妖妃乃他设下的局,但绝无可能猜到被架上刑架的是假颜沐禧,所以,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儿呢? 暗卫退下,虞瑾州在桌案前呆坐了许久,直到贴身内侍提醒,他方才起身,出了御书房朝寝殿行去。 进入内殿,虞瑾州挥退殿内等待伺候洗漱的宫人,走至博古架前,从一宽口花瓶中取出一枚龙纹钥匙,将钥匙对准博古架下方的暗锁,只轻轻一拧,博古架便缓缓转动,后方呈现出只容一人进出的洞口,俨然是一处密道入口。 虞瑾州拿上夜明珠灯盏,躬身进入密道,密道是顺着阶梯往下行的,只距离洞口处的两丈空间狭窄,稍往里走,甬道的空间会宽阔许多,足够五六人并排齐行。 走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虞瑾州在一处石壁前停下,弯腰蹲身按下墙角处的机关,一道两尺宽的石门缓缓转动开来,石门后竟是一间布置简单的屋舍。 颜沐禧本坐在石凳上发呆,见虞瑾州进来,淡淡瞥了一眼,继续托腮做发呆状。 屋内除颜沐禧外,还有一名十三四岁的女娘,负责伺候颜沐禧的日常起居,但人听不见也不会说话,除了必要的照料外只会陪颜沐禧发呆。 密室中不见天日,没有日夜之分,时间流淌的仿佛格外慢,颜沐禧进来后只睡了一个长觉,用了三餐饭食,但她觉得好似已过去了十多日之久。 虞瑾州在石桌旁坐下,盯着颜沐禧笑问,“小王婶这是生气朕来晚了吗?” 颜沐禧没看他,“皇上误会了,我没生气。” 虞瑾州嗔道:“生气二字都已写在面门上了,小王婶还说自己没生气。朕又非三岁稚童,不好蒙骗的。” 颜沐禧眸光扫向四周,又看了眼聋哑女娘,“眼前之景象,难不成皇上觉得,我该开心吗?” “非常时期,小王婶暂且忍忍,等风头过了,朕自会给小王婶安排更好的去处。” “我能先问问,更好的去处是哪处吗?” 虞瑾州没回答颜沐禧的问题,忽而转了话题,“假的小王婶被救走了。” 颜沐禧面上的表情怔愣一瞬,后敛眉轻叹,“是定北王救走的吗?” 虞瑾州一瞬不瞬的盯着颜沐禧,“那小王婶觉得是他吗?” 颜沐禧苦笑着摇头,“我不知道,夫妻三载,如今物是人非,我不知能否在他心头留下几分怀念和怜惜。” “小王婶真不知吗?”虞瑾州的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冷意。 颜沐禧抬眸看向他,“难不成皇上以为,我与虞晚泰分开几载,如今又已成为皇上的嫔妃,还应该有信心能得到虞晚泰的真心爱怜吗?” 第357章 密室2 迎上颜沐禧迷茫中带着几分感伤的眸光,虞瑾州心头的怀疑减弱些许,但也只是些许。 “定北王是否还念着小王婶,不好说,但小王婶对前夫君,却是一往情深的很。” 颜沐禧细眉微蹙,“皇上从何看出、我对前夫君一往情深了?” 虞瑾州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定北军攻打北越,抢夺我大丰城池,一应军需嚼用从何而来,小王婶真当朕一无所知吗?” 颜沐禧怔愣一瞬,后神色坦然道:“皇上怕是有所误解,我这个人不喜欠人情,也不喜占便宜。虞晚泰离去时,未带走曾暂存于我手中的银钱,我只不过是连本带利将原本便属于他的东西还了回去,并没有所谓的一往情深。” “小王婶物归原主还回去的东西,恰好给定北王送去了天大的助力,一切当真是恰恰好呀!”虞瑾州语气嘲讽。 “唉!”颜沐禧无奈轻叹一声,“事实便是如此,至于皇上相信与否,事实就是事实,我无需过多分辩。” 连解释都如此敷衍,虞瑾州勾唇笑了,他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无力苦笑。 他本以为,只要将眼前的女人牢牢禁锢在身侧,温水煮青蛙般,总有一日会将人暖热,如今才知,终究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朕若杀了他,小王婶会恨朕吗?” 颜沐禧做势想了想,“恨、谈不上,但应该会膈应吧!” 为让自己的妒火减弱些,虞瑾州直接忽略了后半句,“小王婶不恨朕便好。耐心等着瞧吧,朕一定会是最后的胜利者……不论生死,小王婶你也只能是朕的,谁都休想夺走。” 颜沐禧敛着眉眼没做声,神色亦是淡然无半分波澜。 虞瑾州忽觉无趣的紧,撂下一句,“朕事务繁忙,便不多叨扰小王婶的清静了。”起身朝外走去。 聋哑女娘后头跟上,片刻后返回屋内,将小榻挪到颜沐禧床榻旁边,意思明了,这是连睡觉都要盯紧她了。 接下来的时日,颜沐禧当聋哑女娘不存在,困了睡觉,饿了吃饭,吃饱了在屋内转圈消食,日子虽无趣,但也算不上有多煎熬。 转眼间三日过去,钱漫漫的病情不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又严重了些,皇帝得知后,特许她在宫里将身子养好再出宫回府。 颜永臣是权柄在握的当朝首辅,后宫无人敢轻视首辅夫人,各宫都往锦绣宫送了补品药材,贤妃还特意前来探望过两回。 晨起,未等钱漫漫起身洗漱,冬玉便迫不及待询问,“夫人可曾做梦了?” 钱漫漫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做了些无关紧要的梦,并没有关于密室入口的梦境。” 冬玉和雨水对视一眼,眸中皆是浓浓失望。 冬玉掩下失望,又问钱漫漫,“漫夫人睡饱了吗?要不还是躺下再睡会儿吧。” 钱漫漫面露为难,“我能方便完回来再睡吗?” 雨水嗔了冬玉一眼,扶钱漫漫起身,“夫人莫听冬玉姐姐的,起来吃些饭食,等吃饱了再睡不晚。” 钱漫漫想说自己不困,可想到女儿的处境,终是闭嘴没有言语。 前天夜里,钱漫漫告诉冬玉和雨水,她梦里梦到过颜沐禧被关押的地方,是一处地下密室,就在宫里,但具体想不起入口在哪了。 对于钱漫漫的话,冬玉和雨水都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觉得她是忧思过度得了癔症。 可二人将后宫搜寻一番,没寻到颜沐禧的任何踪迹,无奈只能选择相信钱漫漫的梦有几分可信度。 颜沐禧入宫近一年来,能在虞瑾州的密切监视下随意服药控制身子好坏,靠的是淑太妃的相助。 淑太妃在后宫经营几十载,对皇宫的了解定然多于旁人,雨水向淑太妃问询密室之事,本只是病急乱投医随意一试,没成想竟从淑太妃口中得知,皇宫确有地下密室。 不过淑太妃只知有密室存在,并不知具体方位和入口,只历代帝王和天机营统领知详情。 而天机营统领又只效忠帝王,想要从天机营统领处入手寻密室几乎没可能,从皇帝身上下手更没可能。 所以,冬玉和雨水除了私下搜寻,将希望寄托在钱漫漫身上,希望她再多做些梦,能梦到密室的具体方位,好尽快将颜沐禧救出。 钱漫漫没日没夜的睡,奈何一连三日过去,依旧没做关于密室方位的梦。 日暮西沉时,虞瑾州前来锦绣宫探望钱漫漫,钱漫漫瘫软着身子接了圣驾,同虞瑾州没说上两句话便又晕厥了过去。 虞瑾州离开后,钱漫漫吓得整个身子都在哆嗦,昏昏沉沉又陷入了梦魇中。 而虞瑾州从锦绣宫离开后,去了贤妃的玉华宫。 晚膳桌上,虞瑾州见贤妃的兴致不高,还时不时的走神,笑着打趣道:“朕不过是几日未来看爱妃,爱妃便不惦念朕了吗?” 贤妃慌乱解释,“嫔妾没有,嫔妾只是想起些不开心的事儿而已,并没有不惦念皇上。” 虞瑾州佯装吃味,“哦?那爱妃好好说说,何事能让爱妃如此惦念?若说的不好,朕可是不依的。” 贤妃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嫔妾今日去瞧了嘉嫔,她病的只剩一把骨头了,精神状况也不大好,连这宫里奴才都敢欺负她。毕竟是相处许久的姐妹,看嘉嫔那般凄苦模样,嫔妾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虞瑾州收起面上的玩味,正色道:“嘉嫔是朕的妃嫔,下头的人竟敢如此不上心。爱妃放心,朕回头便将内务府总管和碧露轩的下人都换了,绝不让嘉嫔再受委屈。” 想到嘉嫔的凄惨模样,贤妃忍不住眼圈泛红,“皇上日理万机,嫔妾不该拿后宫此等小事叨扰皇上的。” 虞瑾州趁机将她拉到身边,拥入怀里耐心安抚。 此举若放在以往,贤妃早便心潮澎湃,满心满眼只装有眼前之人。 可此刻,贤妃只觉得无比讽刺。 颜贵妃行刑被劫持才过去几日的光景,皇帝若情绪低落,她心里反倒会舒服些。 可皇帝丝毫看不出落寞,甚至还有心思与她调情,她就算是傻子,也知对方在虚心假意的利用她。 前朝传来消息,定北军拔营朝林城而来,怕是很快便要攻城。 而皇帝愿意费心思哄她,应是要用她们定南侯府了,就如同当初的嘉嫔般,赏个甜枣,换母家卖命,一旦出纰漏,她和定南侯府都会被毫不留情的舍弃。 第358章 淑太妃 夜半时分,内殿传出刺耳尖叫。 冬玉和雨水就守在殿外,听到动静,忙起身闯入内殿查看情况。 钱漫漫已从床榻上坐起身,面色惨白、满头的虚汗,未等冬玉二人走近,便掀被要下榻,“我知道禧姐儿在哪儿了,咱们现在便去救人,马上去救人……” 冬玉疾步上前扶住她,“夫人莫着急,先把话说清楚,小姐她到底在哪儿?” “嘘~”雨水看了眼窗外,示意二人小声些说话。 钱漫漫下意识的捂嘴,杏眸中盛满惊恐,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澎湃,颤着嗓音说道:“禧姐儿被关在乾清宫下头的密室里,入口就在乾清宫寝殿的博古架后面。” 冬玉和雨水均难掩震惊,她们只是病急乱投医,没想到钱漫漫当真梦到了密室入口。 雨水率先反应过来,温声安抚钱漫漫,“夫人莫要着急乱了分寸,眼下咱们就算知道小姐被藏在哪儿,也需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方能出手将人安全救出。” 乾清宫是皇帝办公歇息之地,里外几层都是皇帝的耳目,想要偷偷潜入乾清宫将人救出,几乎没可能。 “对,得从长计议,可咱们得快着些,不然,不然禧姐儿她、她会遭遇不测的。”梦中的场景,钱漫漫没敢说出口,怕说出来会全部成真。 又细细问询了钱漫漫一番,直到再问不出有用的线索,冬玉留下看顾钱漫漫,雨水则趁夜去了慈安宫。 目前就算知道了小姐的具体下落,可单靠她们二人,不可能将人成功救出,必须求助外力帮忙救人,而淑太妃是唯一能求助之人。 慈安宫东殿里,淑太妃得知原委,只犹豫了一瞬,痛快答应会想办法救人。 谈妥救人之事,淑太妃又提醒道:“在定北军攻城之前,尽量让颜夫人出宫去吧!” 雨水知淑太妃是好意,点头应下,“婢子会劝解夫人尽快出宫的。” 淑太妃又道:“不是要你劝解,而是去落实,切记、迟则生变。” 闻此言,雨水面上多了几分郑重,“好,婢子代夫人谢过太妃娘娘提醒。” 雨水离去后,淑太妃的贴身嬷嬷进殿来伺候,见主子神色疲惫,嬷嬷忍不住劝道:“眼下还有回头路,娘娘再好好想想,万一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呀!” 主子已是太妃的身份,不管谁坐皇位,都不会为难先帝的太妃,主子完全没必要冒险趟入浑水中。 淑太妃眼神悠悠望着窗外,“纵使会万劫不复,也比做被人驱使的笼中兽要好的多,这只看得见四方天的日子,哀家过够了……眼下有逃出牢笼的机会,哀家拼出所有,也要试上一试。” 嬷嬷无奈叹息,“唉!老奴怕娘娘有朝一日会后悔。” “哀家绝不悔。”淑太妃语气决然。 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她只会拼尽全力勇往直前,怎可能会后悔? 她本是花家庶女,生母出身卑微且早早离逝,她自身的容色又非上上乘,因此并不受家族重视。 从小到大,她在府里的日子过得比奴仆好不了多少,受够了后宅中女人争斗的苦楚。 因此,她做梦都想看看府外头的天是何模样,想体会游走于市井热闹中是何种感觉,想嫁一普通人过平凡简单的小日子。 十五岁那年,她与父亲的门生两情相悦,经双方长辈同意后定下了婚约。 未婚夫是小户出身,身上有普通文人的书卷气,也有市井小民的质朴,二人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他会与她讲许多市井趣事,讲见过的大好河山。 他的出现,让她活了十五载的人生,第一次有了期待,期待能早日嫁作他人妇。 可没料婚期前,本该入宫为妃的嫡姐突发恶疾,而当时花家能代嫡姐入宫的,只她一名适龄女。 世家女的使命,她没得选择,只能放弃与心上人的婚约入宫。 被命运驱使着入宫为妃,她虽心有不甘,但也认了命,可后来才知道,光认命是没用的。 被翻牌子宠幸的第一晚,帝王将一沓她与未婚夫的书信摔落于她面前。 给了她两个选择,第一个是选择随花家一起坠落,包括她的未婚夫,世上唯一让她有过期待的人,也要被牵连丧命。 第二个选择则是听从帝王的差遣,当个没有灵魂的人肉靶子,护住帝王想要护住的女人。 她没有魄力去死,也不想无辜之人因她而死,故而选了帝王给出的第二个选择,做替人挡刀剑的人肉靶子。 而人肉靶子并不是简单的靶子,她不仅要替身后之人挡下一切明枪暗箭,还要确保身后之人万无一失,哪怕那女人掉下一根汗毛,她都要被警告。 有一回,她竭尽全力也没能将人护好,那个女人犯蠢被黎贵妃打了一记耳光。 事后,皇帝送到她面前一个断手,她曾小心翼翼牵过的手掌,就因为她没拦下那个女人犯蠢,被血淋淋的摆在了面前。 她恨到身心俱裂,甚至想过转身将躲在她身后的那个女人杀了,让皇帝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可在看到那个蠢女人单纯无暇的眸子、对她全心全意的依赖,她终是下不去手,悲愤过后复又戴上虚假的面具,继续痛苦煎熬的苟活着。 先帝驾崩后,那个蠢女人非要拉她共享太后的尊荣,却不知,她想要的从不是太后的尊荣,而是远远的逃离。 如今愿意出手对付新帝母子二人,她分不清是想成事后逃离牢笼的心多些,还是想报复母子二人的心更多些。 深宫的日子太无趣了,她想试着换条不一样的路走走,说不准真能逃脱头顶的四方天,过上向往已久的烟火日子。 总之于她而言,她没什么可失去的,却有想得到的,所以哪怕败了,她也绝不会后悔。 接下来的时日,冬玉和雨水怕打草惊蛇,未敢轻举妄动靠近乾清殿,耐心等淑太妃的消息,坐立难安的等了五日,终于有了动静。 第359章 营救 定北军兵临林城城下,大战在即,为鼓舞将士们的士气,皇帝要去林城营地巡视阅兵。 皇帝离宫,乾清宫的暗卫会撤走大半,无疑是营救颜沐禧的最好时机。 淑太妃清早传来消息,将营救时间定在午时一刻,到时她会差人在乾清殿附近放火,冬玉几人务必要在火被扑灭前,将颜沐禧安全救出。 辰时正,众臣子随帝王仪仗浩浩荡荡的离了宫。 因皇帝的刻意挽留,钱漫漫并没能如愿出宫,用过早膳,她借由与太后请安,带着冬玉和雨水进了慈安宫。 请安过后,淑太妃借故留钱漫漫说话,大概是性子相近的缘故,太后和钱漫漫很能聊的来,一直闲聊到午时都未尽兴,太后主动留钱漫漫在慈安宫用午膳。 趁主子用膳的功夫,冬玉和雨水则扮做内侍模样,悄摸摸溜出了慈安宫。 午时一刻,与乾清后殿相邻的宫殿飘出滚滚浓烟,宫人内侍们乱做一团,跑进跑出忙着灭火。 一墙之隔的乾清宫寝殿,贴身伺候皇帝的内侍急匆匆跑来,“那头火势太大,抽一半人手随杂家帮忙灭火去。” 领头的御林卫道:“我等当差期间不得擅离职守,刘公公还是去旁处借调人手灭火吧!” 刘公公急得跳脚,“都火烧眉毛了,还守着个死规矩,火若是真烧到了乾清殿,我看你们谁能逃脱得了失责之罪。” 御林卫不为所动,“我等能否逃脱失责之罪便不劳公公挂心了,烦请公公去旁处借调人手灭火吧!” “死脑筋,简直急死个人啦!”内侍说着话人已颠颠的跑远了。 后窗处,冬玉几人趁着前头御林卫被吸引走目光,已悄摸摸的潜入了寝殿,雨水留在窗外把守。 几人进入内殿后,冬玉直奔东墙处的博古架,按照钱漫漫所描述的,从宽口花瓶中摸出钥匙,找到锁眼后成功打开了密道暗门。 一名暗卫随冬玉下密道,另两名则留在上面继续翻找。 淑太妃借机闯入乾清殿除了营救颜沐禧外,还为找御林军的兵符。 不同于边疆守军,天高皇帝远可能脱离帝王掌控,需兵符加以制约。御林军是皇城守军,直接听命于历任帝王,御林军的兵符于御林军而言只是摆设。 可虞瑾州初登位不久,在军中的威望还不够,若能将御林军兵符拿到手,关键时候至少能驱使少半的御林军倒戈为己用。 进入密道后,冬玉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小心摸索着往前行走,另一名暗卫紧随其后。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冬玉顺利找到了石门的缝隙,由另一名暗卫防守,她蹲身寻找摸索一番,很快触到了石门开关。 随着吱吱响声,石门缓缓打开,门内的二人同时望过来。 屋内的光线昏暗,聋哑女娘看清冬玉二人的模样,怔愣一瞬后惊惶着往后退。 颜沐禧则是惊喜站起身,“冬玉,你终于来了。” 冬玉疾步上前,拉过她上下仔细检查,哽咽道:“小姐无碍便好,是婢子们没用,来晚了。” 颜沐禧正要宽慰冬玉,见暗卫要对聋哑女娘动手,忙出声阻止,“她听不到,也不会说话,无需下死手。” 暗卫回头见冬玉没反对,翻转刀刃,用刀背拍晕了聋哑女娘。 颜沐禧这才看向冬玉,“你们是如何寻过来的?” “咱们先出去,到外头再细说与小姐听。”冬玉吸吸鼻子,拉上颜沐禧,三人原路返回离开了密室。 外头寻兵符的暗卫似已有所收获,见三人平安出来,迅速将博古架恢复原位,有序撤离。 隔壁殿的大火还未被扑灭,由嘈杂声掩盖,四人顺利出了乾清殿。 窗外接应的雨水看到颜沐禧,顾不得寒暄,从备好的包袱中取出一套内侍的外衫,“小姐快换上,莫要被人发现端倪。” 颜沐禧抓起外衫,匆匆套在原有的衣服外头,取出内侍差帽戴上,又从旁边花圃中抓了一把半湿润的泥土,将脸涂脏。 因旁边的宫殿还乱着,一行人顺利出了乾清殿,朝内宫门行去。 雨水瞧着跟在冬玉身后的身影,莫名生出了怪异,觉得这人救的好似太过容易了些。 正出神,前头的颜沐禧突然回头,“雨水,小心些跟紧了。” 熟悉的声音入耳,雨水晃了晃胡思乱想的头脑,觉得自己想太多。 她们是从钱漫漫梦境中得知了密室的入口,皇帝除非能预卜先知,否则绝对不可能提前做防备,她们能轻松将人救出也在情理之中。 以免夜长梦多,主仆三人未再返回慈安宫,由淑太妃的人遮掩,直接从运泔水的小门处出了宫。 宫外安排了马车接应,直到巍峨宫墙变得模糊,几人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就这般轻易逃出了宫。 冬玉问颜沐禧,“小姐,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颜沐禧望着皇宫的方向,默了片刻方叹声道:“咱们回家。” 冬玉闻言满面欣喜,“真的吗?婢子想家了,做梦都想回家去。离开近一年,不知家里的一切可还好……” 听闻颜沐禧要在此时回岛,雨水觉出反常来,现今她们还不确定是否安全,着急回岛并不是明智之举。 她不动声色拉了拉冬玉的衣摆,笑着接过话,“婢子也好想家,恨不得立马飞回金陵去。” 冬玉面上的表情僵住,好在身旁的人并未看她,她速速压下心头的不安,附和雨水的话,“就是,我也想立马飞回金陵,可惜得好多日才能赶回家。一年未见,家里养的猫和鸟不知还认不认得我了。” 颜沐禧看过来,面上挤出笑意,“鸟禽和猫儿都通人性,定是还认得咱们。” 此言一出,雨水和冬玉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事实明了,眼前之人可能并不是颜沐禧。 震惊过后,雨水给冬玉打了个手势,冬玉假意起身开窗,一手刀将身边披着颜沐禧外壳的人砍晕。 待人倒下后没了知觉,冬玉上前摸了摸与自家小姐一模一样的脸,触感又滑又凉,明显不是正常人的皮肤。 确定眼前之人不是自家小姐,冬玉急声吩咐车夫,“不出城了,掉头回宫。” 雨水开口阻止,“不用掉头,继续往前走。” 冬玉不明白,“为何?咱们救错了人,小姐还被困在宫里呢!” “冬玉姐姐怎知小姐还被困在宫里?”雨水反问。 冬玉深呼吸几口,努力去平复纷乱的心绪。 雨水说的没错,小姐是否还被困在宫里,根本就未可知,人有可能还在宫里,有可能早便被皇帝送了出去。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去哪寻小姐呀?” 第360章 看清 雨水的脑子也是一团乱,拧眉思索片刻,说道:“单靠咱们是救不出小姐的,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我去颜府找颜首辅商量对策,你去寻定北王。无论如何,都要求得定北王保住咱们小姐的性命。” 冬玉点头应下,“好,我去寻定北王。” 虞晚泰就算不念与小姐的夫妻情分,念在银钱的面子上,也得出手帮忙救她们家小姐。 颜府这边,钱漫漫在淑太妃的相助下,哄得太后下懿旨准了她出宫,刚回府还未喘口气,听雨水说被救走的不是颜沐禧,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明慧扶住她,着急劝道:“这回没救出禧禧,咱们再想办法救人便是, 漫儿你是做母亲的,怎能总这般不顶事呢!” 钱漫漫失了魂般喃喃道:“没机会了,来不及了……” 见她这般,明慧本就慌乱的心更慌了,可眼下颜沐禧不知踪迹,他们不能自乱阵脚,她压下心头慌乱,继续劝,“怎会来不及呢?漫儿你不许胡思乱想吓自己。算命的早说过,禧禧她是个有大福的人,定能化险为夷、平安无事的。” 雨水忽而想到钱漫漫之前的诡异梦境,着急询问,“夫人为何会觉得来不及了?难不成是在梦中梦到了小姐之后的遭遇?” 钱漫漫看了雨水一眼,眼泪簌簌往下落,虽未开口言语,却已说明了一切。 雨水压下心慌,又道:“夫人既然梦到了小姐之后的遭遇,我们及时阻止便是,定然还来得及。” “阻止,来得及,来得及……”钱漫漫喃喃念叨着,似渐渐回了魂,“对,得阻止,还来得及。”说着便要往外走。 明慧拉住跌跌撞撞往外走的钱漫漫,摁她在圈椅上坐下,“漫儿你冷静下来把话说清楚,咱们一起想办法。如今禧禧已不知去处,咱们每一步都需谨慎再谨慎,不能再莽撞行差踏错了呀!” 钱漫漫哭着摇头,“你们不明白,皇帝不会放过禧姐儿的,他不会放过禧姐儿的,根本没有旁的办法……定北军不攻城,禧姐儿她才有命可活,只有定北王退兵,禧姐儿她才能活着……你们莫要拦我,我要去寻定北王,求他退兵,求他放过禧姐儿……” “莫要白费功夫,定北王不会退兵的。”颜永臣推门从门外走进来,不知已在外头听了多久。 站定后,颜永臣看向明慧和雨水,“烦请二位先出去。” 雨水和明慧对视一眼,退出了屋子。 屋内只剩夫妻二人,数日未见,钱漫漫并未如往常般朝着颜永臣欣喜扑过去,而是流着眼泪质问,“夫君怎知定北王不会退兵?没试过之事,夫君凭什么这般早下定论?” “定南侯亲率十万兵马北上,再有十日便可抵达洛都。定北王若不能在十日内及时攻下皇城,便会错过抢夺皇位的最好时机。十多万将士拿命拼来的机会,绝无可能因一人放弃。” 迎上颜永臣的淡漠的眸子,钱漫漫压抑多日的情绪在刹那间崩溃了,她冲至颜永臣身前,抬手对着其面门用力扇去。 若不是大梦一场,她还不知相伴多年的枕边人做过些什么,更不知她的阿爹与女儿都经历过什么。 最爱她的阿爹,因为她受人摆布,最后不得善终。 她的女儿,因托生到了她的肚皮里,自幼便流落异地受尽苦楚,后年纪轻轻又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她有眼无珠,被一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迷了双眼。 颜永臣没有躲避,任凭耳光扇在面上,被打后,看向钱漫漫的眸光依旧是平淡且冷漠的。 他一字一句道:“与家国江山比起来,个人的生死不值一提。” 钱漫漫怔愣一瞬,似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话,后疯了般拍打眼前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我不管,家国江山与我何干?定北王能否夺皇位也与我无关,我要救我女儿,我要我的女儿活命,我要我的女儿活着……” 比起眼前人,钱漫漫更恨自己,恨自己有眼无珠,恨自己蠢,恨自己哪怕到了现在,也依然不死心,对眼前的男人抱有期待。 门外,几人听着动静不对,着急冲进了屋。 就见钱漫漫疯了般哭喊着撕打颜永臣,颜永臣静静立在原处,神色淡漠不为所动。 过了会儿,颜永臣似并不愿被外人瞧笑话,沉声吩咐一旁的刘嬷嬷,“夫人病了,带夫人进去内屋歇息。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准许,东院的主子下人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钱漫漫停止动作,泪眼摩挲看着颜永臣,“我们夫妻二十多载,禧姐儿是夫君的亲骨血,夫君真要做到这般地步吗?” 颜永臣没看她,“刘妈妈,带夫人去榻上歇着。” 钱漫漫眸中的希翼褪去,含泪笑了起来,“呵呵呵……颜永臣,你没有心,你没有心,你畜生不如……我恨你!” 说罢退后一步,挺直背脊,转身大步朝内室走去。 真心被践踏至此,她很想学着有骨气些,将眼泪收回,将爱也收回,可惜做不到,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颜永臣立在原处,呆愣愣看着钱漫漫的身影,直到那道熟悉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方转身朝屋外走去。 明慧从惊愕中回神,赶忙后头跟出去。 一路追至书房,没等门关上,明慧便着急询问颜永臣,“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禧禧去死。”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神仙,能将已入虎口中的人从虎口中捞出来。”颜永臣神色和语气里都带着明显不耐。 二人打了多次交道,明慧还是第一回瞧见他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你不能救禧禧,为何要拦着漫儿去救人?” “不想她去作死罢了!”颜永臣沉吟一瞬,“定北军是一定会攻城的,谁都改变不了。” 明慧叹息,“我知道。” 如今的局势于定北王而言,攻城势在必行,若等定南侯带援军赶到,定北军之前所有的努力将会功亏一篑。 颜沐禧将所有身家压在定北王身上,是想他能够问鼎皇位,定北王若失败,于颜沐禧而言,一切也将又返回至原点。 明慧想了想,又问,“你有办法保住禧禧的命,对吧?” 颜永臣神色恢复往日的淡漠,反问,“我很是好奇,我是做了何事?会让你误认为我是救世主,谁都能救,且谁都会救。” 第361章 回宫 “明欣还活着,先太子和颜大小姐也还有命在,还不足以让我了解你吗?”明慧说罢啧啧两声,一副看透所有的模样。 颜永臣没想到她会这般说,不由勾唇笑了,“谢谢。” 明慧再次确认,“所以,你也会保住禧禧的性命,没错吧?” “你既愿意信我,便继续选择相信好了。眼下棋局还未定下输赢,期间会杀出何等意外,不到最后,谁都无法保证。” 颜永臣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但于明慧而言已经足够了。 若颜永臣有心保禧禧的性命,凭他的能耐,定能将事做到十之八九。 日暮西沉时,巡视归来的皇帝仪仗进了城。 帝王车辇上,虞瑾州听完暗卫的回禀,勾手让窝在车厢角落的小内侍上前来。 小内侍不是旁人,而是面容做了修饰的颜沐禧,她如今的模样,哪怕亲近之人站在面前,也很难认得出。 待颜沐禧小心挪过去,虞瑾州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望,语气淡淡辨不出喜怒。 “都听到了吧!小王婶的婢女将假的小王婶救走了。朕着实没想到,小王婶不仅自己能耐大,带出的下人也甚是厉害,两个婢女能闯入朕寝殿下的密室救人,当真是能耐大如天。可能耐大又能如何呢?小王婶依旧是朕的,她们到底没能将小王婶从朕的手中抢走。” 颜沐禧没想好说什么,故而没应话。 她的沉默,迫使虞瑾州心头的火气更盛了几分,“小王婶的一张巧嘴不是很能辩驳吗?为何不开口?” 默了一瞬,颜沐禧淡声道:“皇上说的是事实,我无言可辩。” 虞瑾州被气笑了,捏着下巴的指骨用力,“小王婶如今连敷衍都不愿了,就这般厌恶朕吗?” 他想看眼前的女人求饶,流着眼泪跟他求饶,那般他才会觉得心里好受些。 颜沐禧如他所愿,含着眼泪软声道:“一个用来置换权利的物件儿,我的喜恶,于皇上而言重要吗?我若真心喜欢皇上,皇上便会放过我吗?” 虞瑾州狭长的凤眸微眯,“小王婶果然还是原来的小王婶,聪慧通透什么都知道,心眼子也比筛子都多,总能在关键之时戳到朕心底的最软处。可惜,小王婶怕是终究要失望,朕乃凉薄自私之辈,宁愿辜负天下人,也不愿委屈自己。所以,朕即便下地狱,也会拖着心爱之人一起,绝不会如先皇般孤独陨落。” 见颜沐禧面上的神色未有变化,虞瑾州又道:“小王婶不出声反驳,看来是很愿意生死都陪着朕喽!” “皇上可还记得,我从一开始便说过,出现在皇上面前,是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所以,无论最后落得怎样的下场,我都欣然接受。” 一滴清泪从眼帘滑落,眼前女子淡淡眸光中透着几分决然,虞瑾州不由放松手上的力度。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静静的瞧着她落泪,她哭,他会心疼,但他好似很享受这种心疼怜惜的滋味,更加舍不得放手,想永远将她禁锢在掌心之中,完完全全得到她。 “小王婶当真中了断情蛊吗?” 骤然的质问,颜沐禧眸中一瞬的惊惶未逃过虞瑾州的眼睛。 但虞瑾州无法确认,她惊惶是因心虚,还是害怕?不过是何原因都不重要,他总会知道的。 赶在天黑前,帝王的仪仗入了宫。 皇帝身后多了位面生的小内侍,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颜沐禧跟着虞瑾州先去了慈安宫,下晌时,淑太妃已借由去行宫看望太皇太后的由头离了宫,如今的慈安宫只太后在。 多日未见到儿子,太后很高兴,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虞瑾州不怎么插话,就只是耐心的听着,等太后说够了,方开口询问,“淑太妃偷盗了朕的兵符,如今人已逃出宫去,母后对此丝毫不知情吗?” 太后神色讶然至极,“怎可能?皇儿一定是弄错了,姐姐她为何要偷盗兵符?” “淑太妃一直都恨着朕和母后,母后竟也是毫无所觉吗?” 从小到大,虞瑾州曾无数次设想过,她的生母并非如表面般单纯,所表现出的一切都是为达目的掩人耳目。 哪怕到了现在,他也依然觉得眼前的女人是在装傻,能在关键之时给他一个大惊喜,不然,他想不明白。父皇为何会看重一个毫无所长的女人。 “……皇儿你定是搞错了,哀家与你淑母妃情同姐妹。你淑母妃入宫几十载未能诞下子嗣,一直把皇儿你当做亲生子看待,她有何理由要恨我们母子?”太后颤着声音反驳,根本不相信于她而言比亲姐姐还亲的人,会对他们母子不利。 见太后这般说,虞瑾州彻底死了心,撂下一句,“母后既不愿意相信朕的话,便在这慈安宫里好生等着你的好姐姐归来,与她相亲相爱吧!”起身朝外走去。 御林军的主将、副将都是可信之人,兵符对于御林军的作用不大,可难保有人借机拿兵符在军中生事。 林城只不足十万兵马,定北军足有十五万,军心稳方能撑到定南侯率援军到来。若军心不稳,很难撑过十日之久。 虞瑾州做梦都想不到,在后宫安安分分待了几十载的淑太妃,会联合他人偷盗兵符,更想不明白,淑太妃已是太妃,后半生可享受与太后同等尊荣,为何要帮着旁人与他作对? 与此同时的林城定北军军营,冬玉快马加鞭赶了近一日的路,历经多道关卡,终于见到了如意。 相比虞晚泰和吉祥,如意与之前的变化不算太大,依旧是之前的黑瘦模样,细看好似比之前更黑了些。 思念许久的人出现在面前,冬玉的心酸涩的厉害,可想到自家小当下的处境,她压下汹涌而至的泪意,也顾不得寒暄客套,开门见山道出目的,“我要见定北王,如意你帮帮我,我要求定北王出手救救我家小姐。” 看到冬玉,如意也是眸含泪光,喉间压制不住的哽咽,“你先莫要着急,王爷他正与将领们商讨明早的攻城事宜。待商讨完毕,我便带你去见王爷。” 冬玉急道:“不能攻城,定北王若攻城,皇帝狗急跳墙,我家小姐很可能会没命的。” 如意垂着眼眸不敢直视她,沉吟了片刻,还是说道:“眼下大军攻城在即,无论发生何事,何人阻止,这城明日都得攻。” 第362章 林城破 冬玉满目的不可置信,“若狗皇帝拿我家小姐的性命相要挟,你们也要半刻都不耽误的攻城吗?” 如意点头,“是。” 冬玉怔愣一瞬,后红着眼眸怒骂,“混蛋,畜生,枉我家小姐全心全意的待他,狗屁的定北王,简直畜生不如。” 如意去拉冬玉,被她用力甩开,“我要见定北王,我要亲口问问他,小姐为他筹谋至此,竟换不来他一丝一毫的怜惜吗?” 如意退后一步,不敢再碰她,“不是你想的那般,是世子妃、也就是你家小姐要王爷立即攻城的。” 冬玉含着眼泪笑了,“吴如意,我这个人虽不聪慧,但也不是傻子,你说这话,觉得我会信吗?我家小姐被困不知所踪,是如何指使你家王爷攻城的?” 她本以为如意会找理由辩解,没成想如意面露疑惑,反问她,“你每日跟在世子妃身边,对于世子妃的所做所为,当真是一无所知吗?” 自家小姐生死不明,冬玉没心思猜来猜去,急道:“我该知道什么?你有话便直说,不用绕着弯儿糊弄我。” 见冬玉这般说,如意心里有了数,世子妃怕是很多事都未告诉身边人。 “你可知,高顺乃是王爷的近身暗卫和顺。” 冬玉怔愣着摇头,她只知顺子是荣王府的旧人,并不知人是虞晚泰的近身暗卫。 “世子妃假死脱身前,王爷将和顺给了世子妃,让其跟在世子妃身后护其安好。一年前,和顺寻来西北,替世子妃交给王爷很大一笔钱财。还带了世子妃的话,世子妃要王爷任何时候,都不可做出错误的抉择,要以家国大业为重,王爷若敢行差踏错,世子妃会替王爷做出选择。” 如意说罢,看向呆傻在原地的冬玉,“世子妃话里的意思,你可能明白?” 冬玉好似听明白了,又好似不明白。 小姐不许定北王因为她耽误自身大事,冬玉勉强能理解,可她不明白,小姐为何会做出这种离谱至极的选择? 小小姐和小公子还在岛上等着她们回去,小姐不可能将定北王的大业看得比自身性命还重。 “我家小姐不可能会说那些话,定是你们为良心不受谴责,瞎编乱造蒙骗我的。” 如意似早料到冬玉会不信他的说辞,又接着解释道:“祸国妖妃被施焚刑那日,王爷带人去了洛都,本做好了豁出一切救下世子妃的准备。是世子妃及时传来消息,告诉王爷被施刑的人是假的,方才避免王爷跳入狗皇帝的陷阱中。” 闻此言,冬玉更不信了,“胡说八道,我家小姐被皇帝带走关在密室中,如何能传递消息于你家王爷?” 如意问,“你可听说过双子蛊?” “双子蛊,莫非?”冬玉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 被种下双子蛊之人能感知到彼此的痛感,当初颜沐清生产,便是借用了双子蛊传递消息。 如意点头,“没错,妖妃行刑那日,王爷突觉手臂有刺痛感,痛感横横竖竖好似在写字,王爷感受许久,方觉出痛感传递的是‘假’字。为证实猜测,王爷冒险去寻了颜首辅,方才得知,自身不知何时被人种下双子蛊。” 颜沐禧曾与颜沐筠讨要过双子蛊,冬玉是知情的,所以不用再问,她也知虞晚泰身上的双子蛊是自家小姐亲自种下的。 怪不得,之前小姐多次莫名痛苦,有几回虚弱到像生了场大病般,原来竟是因双子蛊所致,那些痛楚都是虞晚泰所经历的伤病。 小姐到底对虞晚泰藏了多深的感情,才会在被伤害分开后,还愿意感知对方的所有。 好在双子蛊感知到痛苦只是彼此所承受的一半,不然战场上刀剑无眼,虞晚泰免不得受伤,这么多年来,傻小姐该有多痛呀! 得知其中全部缘由,冬玉未再坚持见虞晚泰,连夜返回了洛都。 小姐愿意为了旁人牺牲,她不愿意,她得回去守护小姐的安好。 四月初九,晨光破晓时,定北王亲率十五万定北军,强势攻打大丰要塞城池林城。 林城易守难攻,近十万守军足够抵抗定北军数日,奈何在定北军攻城的当晚,本该在东南剿匪的先御林军统领廖勇出现在了守军队伍中。 廖勇手持御林军虎符,高喊匡扶正义,定北王才是大丰明主,跟着定北王反暴军,才是真正为国为民的热血战士。 定北王将敌国北越攻陷,在很多将士心目中乃战神般的存在,若不是君命难违,他们根本不愿将手中长矛对准曾斩杀敌寇的定北军,甚至想改投定北军麾下。 之前只敢想想,如今有了带头的主心骨,摇摆不定的将士们痛快的选择跟随廖勇倒戈。 一夜过去,除去倒戈和死伤的兵卫,坚持守城的守军只剩一万多人。 在廖勇的里应外合下,定北军只用了一日一夜,便攻破了林城,十多万大军直逼洛都。 林城被破的消息很快传至宫中,颜沐禧得知后,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拿下林城,于如今的定北军而言,只两三万守军的洛都城已是囊中之物。 依照目前情形,就算定南侯赶到,也不一定愿意帮着皇帝与定北军为敌。赢面不大的战役,没有将领会选择让麾下将士白白送命。 颜沐禧的放松只是一瞬,因为她不知道虞瑾州气怒之下,接下来会如何对她? 有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虞瑾州,躺在小榻上没有起身。 进殿的并不是虞瑾州,而是两名青衣宫婢。 其中一名宫婢说道:“贵妃娘娘起身吧,奴婢们伺候娘娘梳妆洗漱。” 从内侍变回贵妃娘娘,颜沐禧一时猜不透,虞瑾州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两名宫婢都是练家子,她没有反抗的余力,任凭两人随意摆弄,先是被伺候着沐浴洗漱,上妆挽发后,换上颜色艳丽的宫装。 虞瑾州等在内殿,见颜沐禧进来,指了指一旁的床榻。 颜沐禧犹豫一瞬,缓步走过去,在床榻边坐下。 虞瑾州歪靠在窗边的小榻上,眸光望着窗外,“棋局即将定胜负,小王婶觉得、朕还有翻盘的希望吗?” 颜沐禧不愿在此时激怒他,想了想,回道:“未到最后,一切尚有可能。” 默了片刻,虞瑾州转回头,看向颜沐禧,目光灼灼,“比起棋局胜负,其实朕更想知晓,小王婶的身上是否真有绝情蛊。虞晚泰抢朕的江山,朕要了他的女人,好似也不亏。” 第363章 兵临城下 颜沐禧沉默着没应话,她不觉得自己能靠三言两语改变虞瑾州的抉择。 “小王婶不反驳,朕就当小王婶认同了朕的话。”虞瑾州从小榻上起身,大步朝床榻方向走来。 从轻触浅尝到唇齿交融,颜沐禧没有反抗,直到衣衫尽退,她的神色依旧是平静坦然的。 虞瑾州最初只为试探,可当身体触碰到夜思梦想的娇躯时,情再难自控。 他贪婪的亲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令他欣喜的是,身下之人竟享受般娇喘着,似在回应他。 可欣喜只是一瞬,颜沐禧的唇角忽而溢出点点鲜血,被鲜血染红的朱唇更显魅惑。 箭在弦上,他想着,能真正要了她,就算是死,也值了。 ‘哇’的一声,颜沐禧歪头吐出一大口鲜血,软枕上霎那间被染红了大片。 紧接着,她的身子开始颤抖、抽搐,嫣红面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她费力的呼吸,却好似根本喘不过气来。 虞瑾州被欲火侵蚀的头脑瞬间清明,满面惊惧的抱起她,“来人,宣太医,速速宣太医……” 太医赶到时,颜沐禧已失去意识,心跳脉象都虚弱到好似随时会停歇。 虞瑾州顾不得男女大防,让一众太医近身替颜沐禧诊治,怒喊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活她。 一众太医忙活了近两个时辰,用尽了办法,颜沐禧的脉象和呼吸尚才恢复了平稳,可人依旧昏迷着,不知何时方能醒来。 床榻上躺着的美人乌发雪肤、细眉长睫、翘鼻朱唇,美到仿若瓷娃娃般,一碰即碎。 虞瑾州刚刚一度在想,眼前之人若就这般去了,他便随她一起去,活着不能如愿,死在一起也挺好。 自暴自弃的念头只是一瞬,立马被他抛之脑后,他费尽心思得来皇位,将大丰的江山握于手中,怎能因为一个女人葬送性命? 女人而已,没了一个,再找个差不多的替代品便是,时日久了,再深的惦念都能忘怀。 没错,与只会勾人心魄的女人比起来,守住脚下的江山才是当下最要紧的。 而床榻上躺着的颜沐禧身体虽虚弱,意识却是清醒的。 费尽心力与虞瑾州周旋了近一年,她很是庆幸,最难的一道关卡算是闯了过去。 她身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断情蛊,与人行苟且不会丧命,之前的种种都是为迷惑虞瑾州刻意做出的障眼法。 若虞瑾州的疑心没有想象中重,或是心肠再狠一些, 找他人试探强要她,她都没可能靠障眼法保住清白。 拿命博清白的机会只有一次,且能熬到最后方才有用,只有这般,虞瑾州才不会在短时间内强势欺辱她第二次。 如今,她已将能做的做到了极致,至于接下来能否保住性命,便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颜永臣答应过她,成事时会竭力保她安好,可眼下之局面,她想不出,颜永臣能用何种法子助她逃离? …… 定北军在距离洛都城外二十里处安营扎寨,只休整了两日,十多万兵马朝洛都城汹涌而来。 兵临城下,洛都守军并未严阵以待,而是将一个四周被焊死的铁笼悬挂在了几丈高的城楼上,铁笼上方仅吊着一根不算粗壮的绳索,晃晃悠悠好似随时能从城楼上跌落。 晨光微熹,红色霞光将偌大的铁笼照亮,笼子里关着一名细弱女子,女子只着单薄襦裙,乌发随意披散在脑后,未施粉黛,却依旧美到引人垂涎。 笼中被关着的绝色女子是谁,无人点明,但几乎所有人都明了,笼中人乃宠冠后宫的祸国妖妃颜贵妃、定北王的发妻。 皇帝将定北王的发妻悬挂于城楼之上,是何目的不言而喻。 众将士不齿皇帝作为的同时,又免不得生出担忧,担忧定北王会因传闻中的祸国妖妃放弃大好的攻城时机。 虞晚泰端坐于城楼下的高头大马上,当眸光与笼中人对上时,身子更像被定住了,心痛更是如刀绞般。 身后的十万大军,只需他一声令下,便能踏破城门、抢夺下皇城。 颜沐禧瞧着与印象中大相径庭的男子,眸光很沉静,她没有与其对望很久,只看了几息便收回目光,藏在宽袖中的指尖刺向皮肤,一笔一划写下了‘攻’字。 将她悬挂于城墙上,是虞瑾州对虞晚泰最后的试探,虞晚泰若因此改变计划,那么接下来便会被牵着鼻子走。 虞晚泰攻城,她不一定会死,后退,她也不一定能活。 感受到了手心的字,虞晚泰并没有动作,就只是静静的瞧着铁笼的方向,岿然不动。 一旁的副将提醒,“王爷,再不攻城会错过及时的。” 虞晚泰没有回应,眸光依旧死死望着铁笼的方向。 颜沐禧似能提前感知他想作何般,又在手心不停的写。 哪怕不传递,他也能猜出颜沐禧心中所想,但此时他不敢应,也不能应她的要求,一旦应下,他可能会彻底失去她。 焦灼的时间好似格外漫长,但其实并没有很久,前后也只过去了半盏茶的光景而已。 终于,虞晚泰的眸光从铁笼中挪开,对着城楼上的守将高喊道:“转告虞瑾州,本王要与他面对面商议。” “王爷,眼下攻城在即,不可心软行糊涂之举呀!”身旁的副将再次提醒。 虞晚泰没看副将,淡声道:“本王自有成算。” 听他说要面见虞瑾州,颜沐禧无奈闭眼,大局将定,竟还是要因她再生波折吗? 片刻后,她睁开眼,又在手心写下一个字。 几乎在最后一笔落下的同时,虞晚泰的眸光再次望了过来,桃花眸子盛满了哀求。 她没有与之对望,假装不知他的心意,事已至此,棋局可以有弃子,但决不能因她满盘皆输。 与此同时的颜府蔓薇院里,钱漫漫再次陷入了梦境中。 “禧姐儿,禧姐儿……不要啊……夫君,救禧姐……” 刘妈妈在一旁着急呼唤,“夫人,夫人醒醒,快醒醒……” “不要~”钱漫漫满头大汗从噩梦中惊醒,眸光渐渐聚焦,待看清眼前人是刘妈妈,急急询问,“外头如何了?今日可有禧姐儿的消息?” “夫人莫要着急,老奴天未亮便托东院外头的洒扫婆子去打听了,想必一会儿便能有消息。” 第364章 前世梦 钱漫漫的身子止不住的发颤,“妈妈再找人去打听,要快,快着些。” “好,老奴这便再差人去打听,夫人莫要急坏了身子。”刘妈妈说着话往外走,到门口匆匆交代几句又急急返回了屋内。 其实派去打听的人已经传回了消息,定北王兵临城下,二小姐被吊在了城楼上,她不敢告诉夫人,怕自家夫人身子受不住。 “老奴又差了人出去打听,定很快便能有二小姐的消息,夫人耐心等着便是。” 钱漫漫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身,“帮我梳妆,我要去前院寻颜永臣。” 刘妈妈疾步上前扶住她,“老爷昨夜被皇上留在了宫里,还未回府呢!且老爷就算回府,也不准咱们东院的人出院子,夫人如何能见到老爷嘛?” “不准出院子?”钱漫漫眸中漾起讽刺,“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今日也要见到颜永臣。” “夫人~”刘妈妈看着神色决然的钱漫漫,满目的不可置信。 夫人嫁给老爷二十多载,满心满眼都是夫君,连九死一生诞下的亲生骨肉都得往后排。 她不明白,几十载未曾改变的深情,为何会突然间消弭无踪?如今的夫人不再关切老爷,连夫君都不愿再喊,冷硬到直呼老爷名讳,甚至在提到老爷时,眸子里带着道不明的恨意。 为何会恨?从头到尾被当做傻子般玩弄,累及亲人跟着吃苦遭难,钱漫漫能不恨吗? 自从大病一场,她便开始断断续续的做梦,梦里的她回到了年少时,在桃林中遇上了那个让她一眼误终身的俊美少年,少年对着她笑,笑得比满树的桃花都好看。 只一眼,她便沉迷其中不能自拔,眸中再看不到其他人。 俊美少年名叫颜永臣,面对她时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从未有过半分越矩,却在春光正好的某一日,深情款款的说心仪于她,想要求娶她为妻。 被心上人开口求娶,她开心到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想时时刻刻都与心仪她的少年厮守在一起。 阿爹却说,颜永臣的相貌长得太出众了,人又善钻营,不是挑选夫君的好人选。 最好的姐妹也劝,说选夫君不能选容貌太盛的,婚后会招来数不尽的烂桃花。 不管外人如何劝,她都不为所动,就想嫁给颜永臣为妻,哪怕最后会不幸,她也要嫁。 阿爹终是拗不过她,答应了她与颜永臣的婚事。 至此以后,她便开始时时刻刻的期盼,期盼颜永臣金榜题名,期盼颜永臣风风光光娶她为妻的那一日。 她盼呀盼,盼了许久,终于等到了颜永臣高中探花郎的消息,同时也等到了颜永臣意外救下了苏家贵女,不得以要娶苏家贵女为妻的噩耗。 颜永臣娶苏家女为妻,她若还要进颜家门,只能为妾。 阿爹坚持要退婚,她却舍不得,舍不得桃花树下说心仪她,求娶她的那个少年。 熬过最初的悲愤,她挣扎再挣扎,依旧放不下,仍然想要和颜永臣在一起。 可即便再想,她也不能与人为妾,于是忧思过度病倒了,病到起不来身。 阿爹第一次对她发火,骂她不争气,自甘堕落,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她忍不住,也管不住自己,满心满眼就想和颜永臣在一起。 被阿爹骂了一场后,她病的更严重了,连饭食都吃不下,奄奄一息仿若随时能咽气。 其实她的病是自己作出来的,就是想逼迫阿爹想办法,能让她做颜永臣的妻子。 她拿性命相要挟,终是如了愿,同苏家贵女一同嫁给了颜永臣为妻。 至于阿爹付出了什么,她下意识忽略不去细究,因为不去追根究底,她才能心安不愧疚。 婚后,颜永臣待她很好,比待府里所有女人都好,她很知足,也无比庆幸当初的决定,庆幸能和相爱之人相伴一生。 很快,她怀了身子,生下了她和夫君的骨血,夫君足足想了三日,亲自为她们的女儿取名禧,寓意一生吉祥幸福。 禧姐儿的相貌随了夫君,小模样生的很漂亮,还很聪慧,刚满一岁便能甜甜的喊阿爹、阿娘了。 有了聪慧可人的女儿,她又想要个儿子,有儿有女,还有相爱的夫君,她的人生便圆满了。 为了所谓的圆满,最怕苦的她喝了许久的坐胎药,终于再次怀了身子,奈何好不容易等来的孩子却没能保住。 好在她是个知足常乐的人,想着没有儿子便没有吧,有个聪慧可人的女儿也够了。 可紧接着,她的禧姐儿也被拐子拐走了,怎么寻都寻不回来。 伤心过后,她怕被夫君厌弃,又开始喝坐胎药,想再生个一模一样的女儿出来,因为她真的好想她的禧姐儿,做梦都在想。 本以为失去的人再不会回来,没成想三年后,禧姐儿被阿爹寻了回来。 被寻回来的禧姐儿已不再是当初活泼可爱的奶团子,不与她亲近,甚至不愿意正眼看她,偶尔施舍般瞧她一眼,眸光凉到让她胆寒。 她虽难过,但也理解,孩子在外受了委屈,想如何,她都该纵着。 后来,夫君被调回洛都任职,禧姐儿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 相隔数年,她们母女终于又到了一处生活,平日相处虽不如旁的母女亲近,但女儿还在,于她而言已经很好了。 同是颜家女,苏氏生的嫡长女百家求,就连姨娘所出的庶女也被各家公子哥青睐,只她的禧姐儿无人问津。 她怕女儿难过,想弥补女儿一二,生平第一次用龌龊手段算计了苏家幼子,想要为女儿寻桩好姻缘。 万万没想到,亲事没议成,苏家幼子容貌被毁断了仕途。 对于苏家幼子的遭遇,她很是愧疚,可心中的愧疚不足以让她用女儿的后半生去填。 与苏家的婚事作罢后,历经兜兜转转,她的禧姐儿与娘家子侄定下了婚事。 她想着,禧姐儿能嫁回娘家,虽在身份上矮了官宦一截,但能一生富贵祥和,也算是不错的好归宿。 哪能想到,禧姐儿嫁入钱家一年后选择了和离,且在回洛都的途中丧了命。 再次失去女儿,比第一次更痛,可谓是痛不欲生。 好在再大的痛都有痊愈麻木的一日,且她还有夫君陪伴,接下来的日子也不算难熬。 夫君的官位越坐越高,人也越来越忙,好似永远忙不完。 太子倒了,苏家和薛家没了。睿王也倒了,威远侯府也没了。皇子们一个个离世,最后竟是最不起眼的三皇子虞瑾州登了帝位。 新帝登位的第一个宫宴,传闻中与新帝在西北相遇、宠冠后宫的颜妃出现在了人前,只一眼,她便认出那是她的禧姐儿。 第365章 前世梦2 再次失而复得,她失去了所有理智,朝着高位上的颜妃扑了过去,疯了喊着禧姐儿的名字,希望能得到回应。 面对她的哭喊,高位上的颜妃只是静静瞧着,没有回应她,但她瞧见了其眸中的晶莹,更加确定,颜妃就是她的禧姐儿。 新帝念在夫君的面子上,没有怪罪她的殿前失仪,还允许了她与颜妃单独说话。 已变作颜妃的禧姐儿痛快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并且告诉她,颜二小姐已不在,如今这副躯壳里活着的是钱氏女。 她哭着质问,明明还活在世上,十多年间为何不与她联系? 禧姐儿说,因为只有死了,不做她和颜永臣的女儿,才能痛痛快快的过活。 她不明白,禧姐儿为何不想做她和夫君的女儿?明明他们都很爱她,想要她好。 知道禧姐儿还活着后,她有事没事总想方设法的进宫,想多看看、多陪陪女儿。 禧姐儿以和离之身成为了帝王宠妃,她起初以为禧姐儿过得很好,慢慢才发现,她所以为的与事实恰恰相反。 禧姐儿好似不喜欢皇帝,像个被控制摆动的木偶人般,笑容里没有过温度,还总病歪歪的。 她想问明白,可又不知从何问起。 新帝登基不久,荣王世子自立为定北王,公然反了朝廷,后攻下大越,带着数十万兵马直逼皇城而来。 听说禧姐儿又病了,她求得皇后首肯进宫陪伴。 禧姐儿却不肯要她陪,冷言赶她出宫,说幼时没得到过,如今不会再稀罕迟来的母爱。 她哭着辩解,说自己很爱她,一直都很爱。 禧姐儿看她的眸光很复杂,有疑惑、有不解,更多的是讽刺。 争论间,皇帝来了,皇帝气怒之下当着她的面,质问禧姐儿是否还惦念着定北王。 听闻女儿与逆贼有牵扯,她惊愕到呆傻在了原处,直到被皇帝轰出殿,被吓丢了的魂魄才慢慢归了位。 她质问一直贴身伺候禧姐儿的银夏,禧姐儿为何会与定北王有纠葛。 银夏看她的目光与禧姐儿一样,赤裸的讽刺让她无所遁形。银夏反问她,颜永臣对禧姐儿所做下的一切,她当真是一无所知吗? 她呆傻了般摇头否认,夫君是禧姐的亲生父亲,父亲能对女儿做什么呢? 可能是看她真的一无所知,银夏收敛了眸中的戾气,告诉她,禧姐儿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一切、所有的不幸,都是颜永臣一手促成。 她不信,银夏便掰开揉粹了让她相信。 禧姐儿幼时被拐,是因阿爹忤逆了颜永臣受到的警告;长大后藏拙,是为避免成为交换利益的筹码;和离假死,是为被摆脱控制做出的戏;被迫成为皇帝的宠妃,其中也有颜永臣的手笔…… 银夏还告诉她,禧姐儿和定北王才是两情相悦,虞瑾州用龌龊手段将禧姐儿抢走,关在皇家私苑里藏了三载之久,登基后更是强势封禧姐儿做了皇妃,定北王抢夺大丰帝位,很大原因便是为抢回禧姐儿。 银夏的话如利刃般,一刀刀往她的心上捅。 对她而言,一切太匪夷所思了,夫君是禧姐的亲生父亲,他有何理由要迫害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血呢?她觉着,应是父女间产生了误会,她必须与禧姐儿解释清楚,不能让误解继续下去。 皇帝离开后,她冲进内殿,本想替夫君辩解,可当看到衣衫不整、如破布娃娃般的女儿,只剩崩溃大哭。 等情绪稳定,她与禧姐儿说了许多幼时的趣事,试图缓和禧姐儿和夫君间的父女关系。 禧姐儿却说,很羡慕她,羡慕能轻易获得快乐和幸福,她所有的不幸和艰难都能由旁人来背负。 对上女儿哀大于死的眸光,她忽然心慌的厉害,不由开始相信银夏说的话。 夜半时,宫苑里闯进许多灰衣人,他们要带禧姐儿离开,她抱着女儿不肯撒手,也被一并带走了。 她们母女被灰衣人关进了乾清宫下头的密室里,密室里不见天日,她不知道被关了多久。 期间皇帝一共来过两次,第一次与禧姐儿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 第二次带了个蒙面男子进了密室,她和聋哑婢女被打发了出去,她隐隐约约能听到密室里有禧姐儿的哭求声,想冲进去,却被聋哑婢女禁锢着无法动弹。 密室里的哭喊并未持续太久,石门便被打开了,皇帝抱着衣衫不整、口吐鲜血的禧姐儿冲了出来,疾步出了密道。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木偶人般跟着一起出了密道。 皇帝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宣来了乾清殿,禧姐儿方才艰难保住了性命。 得知女儿活下来的一瞬,她绷了多日的心弦断了,撑不住晕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回到了颜府,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望着熟悉的幔顶,之前所经历的都好似黄粱一梦般不真实。 可昏沉的大脑、心口的刺痛,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发生过的一切都是真的,女儿还被困于虎口中。 得知颜永臣在福居苑陪老太太说话,她顾不得梳妆洗漱,拖着酸软无力的身子去了福居苑寻人。 她想质问颜永臣为何要行害人之举,为何要那般残忍的对待他们的女儿。 可看到颜永臣的那一刻,她压抑着的情绪根本无力控制,质问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只剩哭求,她哭着求颜永臣救禧姐儿,救救他们的女儿。 一旁的老太太却用冰冷至极的言语告诉她,颜永臣不可能救她女儿,因为她女儿的所有不幸,都是颜永臣一手促成的,颜永臣没道理害了人,再去救人。 老太太还说,不仅是她和禧姐儿,苏氏、颜沐清、葛姨娘、颜沐筠,包括府里的其她姨娘子嗣,都是母子二人复仇棋盘上的棋子。她们所有人都是卑贱血脉,从未被颜永臣在意过,更不值得颜永臣费心力去搭救。 老太太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满目希冀的看着颜永臣,希望颜永臣能否认,告诉她,他是在意她的,爱她的禧姐儿,从未骗过她。 可颜永臣沉默着,始终没有应话,她的心在可怖的静谧中一点点死掉,也终于明白,禧姐儿为何会说羡慕她,羡慕有人替她背负了不幸和艰难。 原来她拥有虚假幸福的同时,阿爹和女儿一直在负重前行。 第366章 前世梦3 为了个男人,她辜负了疼她入骨的阿爹,对不起曾全心依赖她的女儿,又蠢又自私,活的像个笑话。 悲愤交加间,她只觉喉间腥咸,后吐出了一大口血,身体直直倒了下去。 意识模糊前,她看到颜永臣朝她扑了过来,眸中有心疼和焦急。 她笑了,笑自己可笑,被践踏至此,竟还对颜永臣抱有幻想。 一个把她当做棋子的魔鬼,怎可能会因她的倒下而焦急,又怎可能会心疼?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老太太尖声质问颜永臣,为何还不去死,颜永臣死了,狗皇帝才会死,虞家的血脉一个都不能留…… 她搞不明白,为何颜永臣死了,皇帝才会死,二者之间有何关联? 她病了,病得起不来身。可每日坚持派人打听外头的消息,想要知道她的禧姐儿是否安好。 定北王兵临城下,禧姐儿如牲畜般被关在铁笼子里,头上是皇帝暗卫的冷箭,下方是数万的森森兵马,往上往下都没命可活。 她不知道如何才能保住女儿的性命,只能拖着病体去求颜永臣,求颜永臣念在多年的夫妻情份上,能出手救救她的女儿。 颜永臣的态度很冷漠,直言告诉她救不了禧姐儿,也不会救,要她死心。 关乎女儿的性命,她怎可能会轻易死心,继续发疯般哭求颜永臣。 可能是被她哭闹烦了,颜永臣絮絮叨叨与她说了许多她不知道之事。 颜永臣告诉她自己是如何将荣王妃安排到了荣王身边,用何种手段俘获了她的心,算计苏氏贵女下嫁他为妻,利用葛家为他铺路,将她的禧姐儿送到了荣王世子身边,让虞家叔侄因红颜祸水反目…… 颜永臣所行的每一步,都是精心算计好的,就连当初将年幼的女儿交到千门,也是为以后布局。 意识到颜永臣告诉她这些的目的,她渐渐冷静下来,不再对冷心冷肺的人抱有丝毫期待。 最后,她问颜永臣,可曾真心在意过她半分,她连一分都不敢提,怕奢望太过。 可哪怕只是半分,也终归还是奢望,颜永臣沉吟一瞬,对着她摇头。 最后的最后,她含着眼泪笑了,被自己的蠢气笑了。 不过也好,既然半分在意都无,她也不用再有所顾忌。 阿爹已经不在,她无力弥补,女儿还活着,她拼尽所有也得保女儿安好。 自私了半辈子,临到了,便为了女儿牺牲一回,不管老太太说的话是否有用,她都要为了女儿试试。 杀了颜永臣,再跟随而去,因为哪怕到了最后,她依然想要跟颜永臣在一起。 颜永臣年幼时受过寒,冬日里格外怕冷,地狱定是极冷的,她怕他挺不过去,喝不到孟婆汤,所以还是继续陪着吧。 …… 梦境终止,钱漫漫不知她是否成功杀了颜永臣,救下了她的禧姐儿。 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大半都成了真,她的禧姐儿危在旦夕,不管梦中有没有成功做到,她都要再试上一试。 钱漫漫坚持要出东院,刘妈妈拦不住,只能扶着人往外走。 走到院里,钱漫漫忽而顿住脚步,“慧姐姐和雨水去哪了?” 刘妈妈如实道:“她们二人后半夜便离了府,走前未曾交代去做何事。” 钱漫漫想了想,“先不去寻颜永臣了,吩咐马夫驾车,我要出城。” 眼下定北军未打到洛都,局面还未到不可挽回之时,或许定北王能因为禧姐儿,改变主意暂时不攻城。 听她说要出城,刘妈妈变了脸色,“夫夫、夫人,老爷不准夫人你出府,夫人不可忤逆老爷胡来呀!” 钱漫漫察觉出不对,甩开刘妈妈的手,疾步朝院外走。 刘妈妈小跑着追上,在钱漫漫身前跪下,“外头兵荒马乱的,老奴求夫人不要出城去。” 迎上刘妈妈惊慌的眸子,钱漫漫心里咯噔一下,急声问,“你实话告诉我,定北军是否已经开始攻城了?” 刘妈妈知瞒不过,抹着眼泪说道:“定北王已于今早卯时兵临洛都城下,二小姐、二小姐她被关在铁笼中,挂在了城楼前。” 钱漫漫踉跄着退后一步,脸色苍白如雪。 刘妈妈赶忙起身,上前扶住她,“夫人,夫人你一定要挺住呀!二小姐是个福大命大的,定然不会有事的……” 钱漫漫呆呆的立在原处,耳边的劝慰声仿若天外之音般不真切,好在惊惶只是一瞬,之后便是果然会如此的平静。 “二小姐可还安好?” 平静淡漠的声音钻入耳膜,刘妈妈愣了下,“夫人放心,二小姐还好端端的。咱们颜府距离北城门近,这会儿没听到动静,定北军定是还没开始攻城呢!” “差人去宫里寻颜永臣,就说我不好了,府里出了大事,让他立马回府。” 刘妈妈不知自家夫人为何又改变了主意,想着老爷回来或许能劝解夫人一番,便依言差人去宫里传话。 此时的乾清大殿,虞瑾州得知虞晚泰想要与自己面谈,高悬着的心落下大半。 有的谈,就有翻盘的机会,怕就怕虞晚泰真如之前表现出来的,不在意发妻的死活,那般,他便真的是再无翻身可能。 援军再有五日能抵达洛都,他只需拖上几日,当下将死之局便能迎来大转机。 今日乃大朝会,来上朝的臣子不足半数,墙头草自以为闭门不出便能躲过祸事,未免想的太过简单了些。 他已将天机营的暗卫安排至洛都各处,定北军攻破城门之时,便是众臣子的死期。 不管臣子是否出现在朝堂上,大丰朝堂的肱骨之臣,他一个都不会留给虞晚泰。 虞晚泰即便侥幸登上帝位,接手的也只能是破败的烂摊子。 “定北王邀朕面谈,颜爱卿可有何看法?”虞瑾州看向颜永臣。 “皇上的看法,便是臣的看法。”颜永臣依旧是平日里的淡漠模样。 虞瑾州微不可察的轻嗤一声,正想着是否多晾晾虞瑾泰。 斥候急急进殿回禀,“定南侯传口信,援军连日赶路兵乏马困,需就地安营扎寨休整半月,请皇上准许。” 闻此噩耗,虞瑾州半悬着的心落下了,凉的彻底。 没有了援军,于他而言拖上多久都是无用功。 至于虞晚泰是否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争夺皇位,他不用脑子想,也知不会,虞晚泰顶多会与他置换些不足轻重的条件。 可即便知道败局已定,他也要最后恶心一下虞晚泰,让自己不至于输的太亏。 第367章 叔侄对峙 没了翻盘的机会,虞瑾州不愿再耽搁下去继续受煎熬,将一众臣子困于乾清殿,带着颜永臣出了宫。 车辇上,虞瑾州问颜永臣,“筹谋多年,只享了短短几百日的尊荣,颜爱卿可甘心?” “胜败乃兵家常事,甘心与否都改变不了已定的结局。” “颜爱卿这般平静,朕不得不怀疑,朕是否也是颜爱卿棋局中的棋子?” 颜永臣的神色依旧如往日般淡漠,“臣与皇上从合作的第一日,生死荣辱便系在了一起。于皇上不利之事,也是于臣自身不利。臣还未到年老糊涂的年岁,有何理由与自身过不去?” 虞瑾州轻嗤一声,没再言语。 颜永臣说的没错,他们二人从最初联手,生死荣辱便绑在了一起。 颜永臣同他是一种人,凉薄自私,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没道理放着富贵荣华不要,帮着其他人算计自己。 晴日当空,无风无云,城墙内外除了战马偶尔发出的踏蹄声,再无半点声响。 十万大军等了近两个时辰,随着一声尖锐的唱报,帝王仪仗终于出现在了城楼之上。 虞瑾州身着明黄色帝王朝服,居高临下睥睨着下方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森兵马,神色倨傲,丝毫看不出有丧家之犬之态。 同时间,虞晚泰也瞧着上方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眸光冷沉、不辨喜怒。 叔侄二人望着彼此,谁都未开口先言语。 诡异的静默过后,城楼上的守将对着下方高喊道:“皇上已驾临,尔等逆贼有何要事,速速讲来。” 虞晚泰没去看色厉声茬叫嚣的守将,眸光一瞬不瞬的落在虞瑾州身上,“逆贼?三皇侄莫不是也认为本王乃乱臣贼子?” “定北王要求与朕面谈,不会是想踩着朕洗脱逆贼之罪名吧?劝定北王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这大丰的天下是虞家的,但从来都不属于你虞晚泰。抢夺不属于自己之物,就是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虞瑾州语气轻蔑。 “这大丰的江山是否属于我虞晚泰,暂且不论,但这大丰的江山确确实实不属于三皇侄和你父皇虞怀恩。” 虞晚泰接过吉祥递来的黄色卷轴,打开亮与众人面前,“文昌帝曾写下秘旨,传位与我父王,是虞怀恩弑父杀兄,从我父王手中偷走了这大丰的江山。而你虞瑾州子承父业,为夺皇位不惜弑父,为贪美色抢夺人妻,品行之卑劣,当不得这大丰之主。” 虞瑾州勾唇笑了,“古往今来,乱臣贼子都会为自己的谋逆之举找个自欺欺人的牵强借口。当年的荣王手握兵权,若有皇祖父的传位圣旨,为何会将这大丰江山送给我父皇坐?所谓的传位圣旨,虞晚泰你也只能糊弄自己,蒙骗不了天下人。莫要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逆贼就是逆贼,永生永世都是狗彘鼠虫之辈。” 虞晚泰不欲与虞瑾州打嘴官司,用事实反驳回去即可,“圣旨是否为真,不由你一张嘴定论,本王随后自会公开验明真假。除传位圣旨,本王还要三皇侄辨认一故人。” 少顷后,一名身形瘦小、面皮白皙的中年男子被兵卫带至人前。 “三皇侄好生瞧瞧,可认识此人?” 距离虽有些远,虞瑾州还是一眼便认出,被带到马前的男子是父皇最信任的近身内侍,吴福。 早已丧命的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他心头惊了下,但惊愕只是一瞬,“吴总管没死,原来是与逆贼勾搭在了一起,怪不得!” 望着上方与先帝年轻时如出一辙的面庞,吴总管禁不住老泪纵横,仰头悲声喊道:“人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先帝满心满眼都装着良贵妃娘娘和三殿下。三殿下谋权篡位便罢了,千不该万不该弑父杀君呀……被最疼爱的儿子活活捂死,皇上他死不瞑目啊……” “放肆!”虞瑾州厉喝,“污蔑君主乃灭九族之重罪。” 父皇驾崩前,他只是因心中不忿出言刺激过,并未做过弑父之举,眼前宦官的指控纯属污蔑。 “三殿下捂死了皇上,乃老奴亲眼所见。三殿下敢做不敢认,等来日到了下头,也能理直气壮的面对皇上吗?皇上他死的不甘,死的冤枉呐……”吴总管哭的涕泪横流,哪怕是铁血男儿,也难免动容。 震怒过后,虞瑾州很快反应过来,父皇的死很可能被人做了手脚,目的是为给他安上弑父杀君的罪名。 至于是谁做下的手脚,如今与他而言已不甚重要,虱子多了不怕痒,他的一只脚已踏在悬崖边上,不在乎再多一项罪名。 他抬起手臂,重重拍手鼓掌,“定北王为洗脱谋逆恶行,当真是为朕唱了一出好戏。巧得很,朕不仅喜欢看戏,还喜欢编排戏给旁人瞧。” 虞瑾州说罢利落转身,从一旁的兵卫手中夺过长刀,将闪着寒光的刀刃对准铁笼上方的麻绳。 “朕的颜贵妃曾与定北王有三载的夫妻情谊,朕很是好奇,发妻丧命于眼前,定北王可否会因旧情、或是痛心皱一下眉头?” 铁笼距离地面足有六丈高,若垂直跌落地面,笼中人不死也得重伤。 眼看着刀刃即将划上绳索,虞晚泰无视颜沐禧的提醒,急急开口阻止,“颜氏女与本王夫妻几载,本王自然不愿看她丧命于此,烦请三皇侄高抬贵手饶她一条性命。至于皇侄有何条件,只要是本王能做到之事,皆可满足。”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眼下正值攻城争夺皇权的关键之时,定北王因为个女人许皇帝提条件,皇帝肯定会提出要定北军退兵的要求。 定北王若遵诺允了皇帝提的要求,接下来定然还会被牵着鼻子走。 不提守军作何感想,城下的十万定北军历经千辛万苦杀至皇城,只差临门一脚便能功成名就,若出变故,十多万将士无一人能甘心放弃。 虞瑾州并未如众人意料般提退兵,而是说道:“条件是定北王主动让朕提的,朕若不给颜贵妃活命的机会,反倒显得朕太无情了些。这样吧,一命换一命,定北王自戕,朕便饶颜贵妃不死。” 第368章 一命换一命 闻此言,城下将士反倒松了口气。 皇帝提出要定北王暂且退兵,方有几分可能,让定北王自戕换命,半分可能都无。 见虞晚泰阴沉着面不回应,虞瑾州出声催促,“怎么,一命换一命,定北王觉得不值?” 默了片刻,虞晚泰沉声道:“事已至此,皇侄倒不如换个合理的条件。投胎来人间一趟不易,当万分珍惜性命才是。” 虞瑾州笑着摇头,“不不不,若做不了皇帝,朕活在这世上也没甚意思了,就想挑个伴儿先下去,替朕探一探黄泉路好不好走。” 垂眸见笼中的颜沐禧对着下方满面惊惧的摇头,他嗤笑道:“爱妃慌什么?是怕自己下黄泉太孤单,还是怕朕的好皇叔真愿意以命换命。啧,朕劝小王婶莫要痴心妄想了,安心上路吧,朕会在后头跟着的。咱们黄泉路上做个伴儿,谁都不孤单。” 颜沐禧看着高头大马上的身影,视线越来越模糊,千算万算,竟还是落到了如此境地。 若马上之人只是她的夫君,一个与她相处几载、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她决计不会豁出性命去护。 可他是宁安姐姐,曾无数次替她挡下责罚、不顾自身安危救她性命的宁安姐姐呀! 若没有宁安姐姐的舍命相护,她早已不在人世了,她欠着宁安姐姐的命,如今能偿还回去,挺好的。 眼泪落下,颜沐禧眸光恢复清明,亦变得决然,她抬头看向虞瑾州,唇角勾起一抹怅然的笑,“黄泉路上,我会走慢些,皇上定要说话算话,快着些追上来,我怕黑。” 对上她含泪的眸子,听着她声音软软的说怕黑,虞瑾州的心不由抽痛了下。 她说她怕黑,定然是极怕的,所以他不能耽搁太久,得快着些了结一切下去追上她。 这辈子被虞晚泰舍弃,下辈子,傻女人定不会再生出不该有的惦念,将会完完全全属于他。 因距离太远,城墙下方听不到上头的谈话,副将看着虞晚泰的面色不对,心头莫名升起了慌乱,劝道:“狗皇帝简直是痴心妄想,王爷莫要再耽搁下去了,下令攻城吧!” 虞晚泰没有应副将的话,微仰着面,静静瞧着城墙上方。 吉祥颤着声音轻声呼唤,“王爷~” 一命换一命,旁人都觉得不可能,只了解王爷的亲近之人知道,为了世子妃,王爷可以把全部给出去,包括性命。 可眼下之局面,狗皇帝明显是在拿自家王爷开涮,王爷就算将命给出去,狗皇帝也不一定会放过世子妃。 终于,虞晚泰微不可察的叹息了一声,“吉祥,若有大变数,接下来之事,你代我应对。” “王爷~你不可行糊涂之举呀!”吉祥心头大惊,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 虞晚泰没有转头看他,眸光始终落在城墙的铁笼上。 多看一眼便是赚一眼,他得努力再多看上两眼。 虞瑾州似等得不耐烦了,手中刀刃离绳索又近了些,只稍用力,绷紧的麻绳便能断成两截。 城墙角落里,眼见着刀刃已割到了绳索边缘,扮做守军的冬玉再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夺下虞瑾州手中的刀,被身旁的雨水死死拉住。 “等等,再等等。”雨水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 不提城墙上的守军,皇帝周身有十多位身手上乘的禁卫,暗处还有不下五人相护,而她们只有寥寥几人混进了守军中。 此时冲过去,不但救不下小姐,还可能会自投罗网,不到最后时刻,绝不能贸然出手。 “且慢。” 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响起,众人皆循声望去。 就见定北王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眸光决然的望着城墙上方,像一头一腔孤勇的野狼。 见此情形,众人皆惊,虞瑾州面上也露出了讶异。 一瞬的震惊过后,虞瑾州装作漫不经心道:“怎么?莫不成定北王真打算用自己的命、换颜贵妃的命?” “有何不可?”虞晚泰看向笼中人,灿然一笑,缓缓抬起了手…… ………… 彼时的颜府蔓薇苑。 春日时光正好,颜永臣踏进院门,就见桃树下的石桌上摆满了酒菜,钱漫漫坐于石桌旁,弯着眉眼对着她笑,女子的笑容一如年少时俏丽嫣然。 因严寒暴雪的缘故,今岁的春日来的格外晚,本该三月绽放的桃花四月才开,满树的桃花灼灼,美的晃人眼,可颜永臣觉得,树下的女子比满树的桃花更耀眼。 “夫君回来啦!”钱漫漫起身,挽过颜永臣的臂弯在石桌旁坐下,“夫君没日没夜的奔忙,定然还没用饭食,快坐下吃些热汤热饭填填胃。” 颜永臣看了眼满桌菜肴,从羹汤到菜点,每一样都是他喜欢的。 “两餐未进食,我确实饿得难受,还是漫儿最体贴。” “我是夫君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发妻,体贴夫君、照顾夫君,都是应该的。”钱漫漫垂眸,遮住眸中的惊慌,端起酒壶往酒盅里倒酒。 奈何,她能遮住眸中情绪,却控制不住手脚发颤。 颜永臣笑着接过酒壶,拉她在圆凳上坐下,“你的身子还未好,莫要辛劳想着伺候我,好生坐下用饭吧!” 柔柔的关怀之言荡入耳中,钱漫漫没忍住抬眸瞧了一眼,迎上熟悉的温润眼眸,她握紧拳头,方忍下心头汹涌而至的酸楚,努力不让眼泪从眼眶漫出。 颜永臣好似真的饿了,每样菜肴都吃了些,边吃还边如往日般与她唠了几句家常。 她隐在袖中的拳头握紧松开,松开再握紧,艰难抉择许久,还是将无用的蠢话问出了口,“夫君真的不能帮帮禧姐儿吗?” 颜永臣夹菜的动作顿住,“你都知晓了?” “关乎禧姐儿的性命,我做阿娘的岂能不知?”她忍了再忍,到底是无法控制喉间哽咽。 颜永臣未抬头看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入身前的碗碟中,“人各有命,莫要太过强求。”语气淡漠到没有半分温度。 意料之中的答案,她的心却还是抽痛的厉害,艰难从喉间挤出质问的话,“禧姐儿是夫君的亲生骨肉,夫君便丝毫不在意她的死活吗?” 时至今日,她依旧无法相信,颜永臣不在意她们母女,之前的种种都是在做戏。 犹记得禧姐儿刚出生那会儿,颜永臣开心的像个孩子,清冷的眉眼如被暖化了的寒霜,还说幸好禧姐儿的眉眼处随了她,不冷硬,女娃娃娇俏些才好看。 禧姐儿三岁时,颜永臣乐呵呵的告诉她,他们的女儿是最聪慧的,一篇诗文,年长的清姐儿需五遍至八遍才能背下,禧姐儿只三遍便能熟背。 每每提起他们的女儿时,颜永臣的眸子都仿若镶入了星光,明明是那么的亮,真的就只是在做戏,没有半分父爱么? 颜永臣沉默着没有答话,过了会儿,他放下手中竹筷,装作随意模样,问钱漫漫,“若我与禧姐儿只能活一个,漫儿会如何选?” 第369章 蒙骗 钱漫漫怔愣一瞬,弯眸笑了,笑自己可悲。 在颜永臣心里,她到底是有多蠢,才会认为女儿危在旦夕,还能拿自身的性命要挟到她。 她没有假装犹豫,直言道:“我会选让禧姐儿活。” 颜永臣眸光冷了几分,“为何?难不成在漫儿心里,禧姐儿就那般重要?” 钱漫漫没有躲避,眸光直视着他,“禧姐儿和夫君,于我而言同样重要,若能选,我想所有在乎的人,都能好端端的活着。可若只选一人活,我选禧姐儿,她还那般年轻,得好好活着。夫君比禧姐儿多来人世二十载,所以我选夫君先走。然后,我陪着夫君一起走黄泉路。” 颜永臣的面色缓和了些,拉过钱漫漫的手,长长叹息一声,“仔细论起来,是我对不起禧姐儿。她远远逃离,本可以过活的自由自在,是我逼迫她入了这是非窝,方才有了今日的祸端。” 钱漫漫假装不知,“夫君如何逼迫的禧姐儿?又为何要逼禧姐儿?” “唉~~”颜永臣又长叹了一声,“我想让禧姐儿她笼络帝王,为我今后的仕途保驾护航,故而在漫儿你的身上下了虫蛊,将你与她的性命绑在了一起。为了活命,她不得不抛下一双儿女,入宫为妃为我的仕途铺路。” 钱漫漫杏眸圆瞪,“儿女?禧姐儿她何时有了孩子?” “禧姐儿当年假死脱身时便怀了身子,孩子是定北王的,仔细算算,两个小娃如今已是三岁多,岁末便满了四岁。禧姐儿和定北王都生了副好皮相,一双儿女的容貌定也是不差的,我还真是好奇,两个孩子究竟长甚模样。”颜永臣望着满树的粉红,眸光迷离,似在想象两个孩子的模样。 钱漫漫则是震惊到好半天没再言语。 她的梦中,禧姐儿好似并没有孕育子嗣,她以为如今的禧姐儿也还是孑然一身,竟不知女儿已背着所有人做了阿娘。 等等,刚刚颜永臣说在她身上下了蛊,将她与禧姐儿的性命绑在了一起? 她气怒抽回自己的手,厉声质问,“颜永臣~你何时在我身上下了蛊?禧姐儿的性命为何会与我绑在一起?” 颜永臣垂眸看过来,温声解释道:“漫儿你莫要生气,我当时想要禧姐儿为我所用,只能用你牵制她。我也是万万没想到禧姐儿会遭此劫难,连累漫儿你也跟着、罢了,不说这些个丧气话了,定北王和皇上都将禧姐儿放在了心上,不论最后谁胜,都定然不会让禧姐儿丧命。” 钱漫漫大致听明白了,所谓将二人的命绑在一起,就是同生共死的意思。 禧姐儿若丧命,她也会死,反之她若死了,禧姐儿也不能再活。 强撑的理智瞬间崩塌了,她气怒质问颜永臣,“我与禧姐儿的年岁相差近二十载,你怎能让她与我同生死?” 颜永臣不以为然道:“不过是少活几载而已,与我的仕途、家族荣耀比起来,算不得什么。再说了,漫儿好生将养身子,若能长命百岁,蛊毒便于禧姐儿无甚影响。” 闻此不要脸的谬论,钱漫漫的脾气和力气都仿若在一瞬间被抽走了,“所以,禧姐儿若躲不过眼下之劫难,我也会死,对吧?” 颜永臣眸子里闪过心虚,复又拉过她的手,“漫儿放宽心,禧姐儿她定能平安无事。” 钱漫漫没有抽回被握住的手,任由大掌轻轻安抚,许久后,她挤出一抹笑,“夫君说的对,禧姐儿定能平安无事,我信夫君。” 夫妻二十多载,她说的最多的话,便是相信他,临到了,她也还是选择相信他。 她抽出被握着的手,端起面前酒盅,“许久未和夫君坐在一起用饭,咱们喝一杯吧!” 颜永臣夺过她手中的酒盅,“漫儿你的身子还未好,不能饮酒,这酒,我一人喝便可。” 说罢,颜永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不过瘾,又将另一盅酒喝尽。 钱漫漫平静的瞧着,瞧着眼前人面色大变、痛苦抚胸,最后痛苦倒地,她的视线渐渐模糊。 眼泪落下的一瞬,她扑过去,抱住痛苦倒地的颜永臣。 慧姐姐明明说,这醉心散无色无味,是致人死亡痛苦最轻的毒药,他为何还会这般痛? 颜永臣看着钱漫漫,眸中满是不可置信,“酒水里有毒?” 钱漫漫慌乱无措的点头,“嗯,我在酒水里下了醉心散,我、我想要咱们的禧姐儿活着。” “你怎知,我死了,禧姐儿便能活?” “我做了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老太太说,夫君死了,虞瑾州也会死,只有虞瑾州死了,咱们的禧姐儿才能活。” 原来竟是这般,颜永臣艰难抬手,抓住钱漫漫的衣襟,咬牙切齿的威胁,“可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呢!可否有解药,快给我解药……” 见他痛到面色狰狞,钱漫漫哭到泣不成声,“没有,没有解药,我也不想夫君死,可我想我们的禧姐儿活着,她被我们害得太苦了……我本是想同夫君一起死的,可夫君给我下蛊,怎么办,我还如何去死……夫君,夫君……” “解药,你给我解药,你个毒妇,我不想死,我不能死……”颜永臣面色狰狞,身体痛苦的挣扎扭曲着,汩汩鲜血从口中溢出。 钱漫漫抱紧他,用尽力气将他抱紧,阴间地狱定是极冷的,她得将他抱的再紧些,他独自上路,才不会那般冷。 五脏六腑痛到极致后,终是麻木了,颜永臣的神色恢复往日里淡漠。 望着眼前哭到不能自已的傻女人,很想抬手替她将眼泪擦一擦,却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想不通,人怎么能傻到如此境界?被负心汉践踏半生,丢了自己,害苦了至亲,活的像个笑话。如今负心汉要死了,不该畅快么,哭什么?又有何好不舍的? 唉!傻女人傻的让人心疼,傻乎乎被蒙骗了半辈子,剩下的半辈子,便继续被骗着吧!这般痴傻的人,不配与他同行。 傻人就该有傻福,没了他的嚯嚯,傻漫儿便能回到最疼她的阿爹身旁,过上孙女、孙儿绕膝,真正和乐的好日子。 第370章 落幕 弥留之际,颜永臣将人生大事在脑中匆匆过了一遍。 他蝇营狗苟?几十载,算计了许多人,耗尽了心血,如今所有的刽子手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没有遗漏。 待他死后,被他搅起的暴风骤雨也可回归平静,好似也没有多少遗憾了。 唯一觉得有些许遗憾的是,临了没能看上禧姐儿的孩儿一眼。 听颜大说,禧姐儿生下的女娃叫安安,小模样与幼时的禧姐儿如出一辙,性子也随了阿娘,比男娃娃还跳脱。 名叫康康的男娃,也是个极其聪慧的好孩子,就是看不出随了谁,长了张黑皮。 一母同胞的两小只,光想想便知有多喜人,不知被小娃娃们喊阿公,会否与被喊阿爹时一样的甜…… 罢了,他生来就不配被爱,更不配享受甜的滋味,走时也该一了百了的去,不留任何痕迹。 眼前景象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看不见,就在他以为即将跌入黑暗地狱时,眼前出现了碧海青天、漫山花海的美妙画面,沙沙软软的海滩上,大人在笑,孩童在闹,孩童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天边……他竟然看到了,真好,真好呀! 怀里人缓缓闭上了双眸,唇角漾着浅浅的笑,钱漫漫终是止住无谓的哭泣,颤着指尖在熟悉到骨子里的眉眼上描绘,她画了一圈又一圈,怕自己忘了。 她必须记牢,将这张面容牢牢记在心间。 那年的桃树下,少年腼腆的说心仪她,想要求娶她为妻,她刻在心间几十载。 如今落幕时的模样,她也要记牢了,待来日喝孟婆汤时,告诉孟婆,下辈子还要做他的妻。 ………… 彼时的城楼前,虞晚泰高举手中刀,在众人疑惑的凝视下,利落翻转刀柄,将刀刃对准心脏的位置。 “不要~” 上方传出一声悲戚的尖叫,众人抬头望去,发现声音是从铁笼中传出的。 颜沐禧趴在铁笼边缘,满目眷恋的望着虞晚泰,唇角溢出血迹。 “禧、禧~”舌尖传来剧痛,虞晚泰再顾不得其它,驱马朝城门奔去。 同时间,虞瑾州觉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身体不受控的向后倒去,“哐当”一声响,手中刀也随着落地。 “皇上,皇上,救驾,快救驾……” 骤然的变故,城楼上乱做一团,冬玉和雨水等人速速冲至铁笼上方,试图趁乱将铁笼拉上来。 他们只有五人,两人应敌防护,三人拉铁笼,铁笼是石铁打造,三人用尽全力,也只将笼子往上挪动了几寸。 虞瑾州倒地后,痛到浑身抽搐,神思迷离,偏头脑清醒着无法晕死过去。 他很快意识到,是颜永臣遭遇了变故,颜永臣若殒命,他也会死。 二人刚合作时,颜永臣便在他身上下了蛊,逼迫他与自己为伍,二人的生死绑在一起,可谓是荣辱生死与共。 好在颜永臣虽有私心,但与他的目标一致,除掉所有碍眼的虞家人和他们身后的人。 一明一暗,他们二人一路所向披靡,历经数载,成功将大丰江山踩在了脚下。 他想不明白,颜永臣那般滴水不漏的人,能被谁算计到。 五脏六腑的痛感越来越强,虞瑾州意识到不好,他忍着剧痛,用力抓住身旁的内侍,“吩咐下去,让他们动手。” 话音未落,内侍的胸腹处竟被长枪刺了个对穿,砸在了他的身上。 眨眼间,城墙上攀爬上了许多定北军,兵器碰撞声、厮打声将皇帝的话淹没了声海里。 天机营首领杀至虞瑾州身旁,扛起他欲走,却听虞瑾州气若游丝道:“放下朕,朕活不成了,你去替朕、将铁笼上的绳索砍断,朕要颜贵妃、为朕陪葬。” “好。“天机营首领颔首应下,将虞瑾州放置于相对安全些的背阴角落,吩咐两名暗卫守着,又转身朝铁笼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边立春将雨水换下,铁笼往上挪的速度快了些。 就在铁笼伸手可触时,一道灰影闪现,闪着寒光的剑芒刺向锁扣的位置。 身处最边侧的冬玉面色大变,来不及拔刀,用身体挡了上去。 鲜血如雨雾般喷洒开来,雨水惊呼,“冬、玉!” 顾不得查看冬玉的伤情,雨水举剑朝灰衣人扑去,可只一招便被打退了回来。 灰衣人面色冷凝,再次挥剑朝绳索的方向砍去。 冬玉倒下,另两人拉着绳索,雨水二人根本无法应对功夫高深的灰衣人。 眼见着剑气落在锁扣上,冬玉从地上飞扑而起,试图再用身体挡下一次。 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她被掌风挥落在地,抬眸,就瞧见一玄衣男子与灰衣人打斗在一起。 “是你?”天机营统领横眉冷对着玄衣男子。 玄衣男子不是旁人,而是曾经的江湖第一剑客颜大,世上唯一能与天机营统领一战的高手。 “是我,很意外吗?”颜大说话间手上的招式不停。 天机营首领亦是杀招不断,“颜永臣背叛了皇上?” 颜大否认,“虞瑾州于我家老爷而言,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执棋手与棋子之间,何来背叛?” 闻此言,天机营首领的神色更加冷沉。 顿了下,颜大又道:“定北王是明主,你若肯归降,定能保住妻儿老小的性命。”能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不容易,难免会生出些惺惺相惜。 “天机营暗卫不侍二主。”话毕,天机营首领手上的剑风更盛。 虞瑾州强撑着心力,想等到天机营首领的回禀再咽气。 可生命流逝的速度却不由他,凉意从脚底往上蔓延,他能感受到心脏已然是跳不动的疲累。 活着时得不到,死后竟也不能在一起吗? 他好后悔,后悔不该招惹颜永臣,如若不招惹颜永臣,他依旧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乖乖等着接手大丰的江山便可。 更后悔不该将心仪的女子拱手让人,应在她心里装上别的男子前,便出手得到她。那般,她便只会是他的了。 人若是能有选择下辈子的机会多好,可惜……… 在无多少人在意的杂乱角落,大丰皇帝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后,眼睛是睁开的,望着某一处,似在等待什么。 这边,有颜二、颜三的加入,铁笼被成功拉了上来,颜沐禧静静躺倒在笼中,唇角有大片血迹,面色惨白不知生死。 第371章 释怀 “小姐~小姐醒醒,醒醒呀……”冬玉急声呼喊着。 雨水隔着铁笼摸了摸颜沐禧的脖颈动脉,“冬玉姐姐莫着急,小姐还活着呢!” 铁笼的门被旱死了,只能砸断两根铁柱,方能将颜沐禧救出。 雨水护住颜沐禧,惊蛰几人从另一侧砸铁柱,费了好大功夫才砸断两根,众人合力将颜沐禧从洞口救了出来。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涌上城墙的兵丁越来越多,一行人速速撤离,安全从城楼上下来后,朝距离最近的宅子行去。 日头西斜时,颜沐禧缓缓睁开了眼,入目的是柔柔的月色床幔。 未来得及思考,便听一道惊喜的女声,“小姐您终于醒啦!” 转眸看到满目欣喜的雨水,再加上头脑的微微胀痛感,她方才确认,自己没死成,还活着呢! 进宫前,颜永臣答应过她,会竭力护她安好。所以,她哪怕慌到了极致,也一直在等,等待逆境能扭转。 直到虞晚泰举起刀,她才下定决心了结自己。 被关在铁笼里,她身上没有任何尖锐利器,只有选择用一头碰死或咬舌的方式来结束生命。 笼子里的空间太小,她身上又没多少力气,怕力度不够一头碰不死,故而选择了咬舌。 没成想咬破舌头的那一瞬,才等来了变故,好在她没经验,咬舌的力气不够,方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颜沐禧动了动唇想说话,竟发觉舌头发麻,发不出声音。 雨水见状忙道:“小姐舌上有伤,明姨给小姐用了麻痹舌头的药,能止疼,小姐先忍两日,等伤好些再开口说话。有何事可给婢子使眼色,婢子能明白小姐的意思。” 知道颜沐禧最关心什么,雨水又接着道:“皇帝死了,守军乱成了散沙,根本拦不住定北军。定北王已于一个时辰前带兵闯入了皇宫,算着时间,宫里头的厮杀应也快结束了。冬玉姐姐受了些皮外伤,因几日没睡好,服了药这会儿正睡着呢!总之咱们的人都平安,小姐莫要忧心。” 雨水的语气顿了下,“还有、颜首辅过世了。” 颜沐禧的眸子蓦然睁大,本就混沌的大脑,像被人敲了一重锤般,变得白茫茫一片。 颜永臣死了?他怎会死呢?那般算无遗漏、无所不能的一个人,谁能要了他的性命? 缓了许久,颜沐禧的大脑才恢复思考的能力,挣扎着要从床榻上起身,雨水忙劝道:“小姐莫要太过忧心,漫夫人没事,人好端端的。” 近身伺候颜沐禧的几人都清楚,她对颜永臣没多少父女情份,只对钱漫漫有几分挂念。 听闻钱漫漫安好,颜沐禧却还是坚持要起身,她迫切想知道颜永臣是怎么死的,为何会死? 雨水正要再劝,明慧从外头走了进来。 迎上颜沐禧惊异无措的眸子,明慧叹息一声,在床榻边坐下,边替她号脉边说道:“你阿爹死了,你阿娘说你阿爹是她毒死的。经此巨变,我担忧你阿娘她精神出状况,强行将人弄晕从颜府带了出来,人就被安顿在隔壁厢房里。至于你阿爹,尸身被颜大、颜二几人带走了,他们说你阿爹早有交代自己尸身的去处。” 颜沐禧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啊啊’声。 阿娘下毒害死颜永臣,绝对不可能。不提阿娘有多在乎颜永臣,就凭阿娘那点子心眼子能耐,再多活几百年也不可能算计到颜永臣。 脉象没问题,明慧伸手抚了抚颜沐禧的秀发,语重心长安抚道:“禧禧你莫要想太多,你阿娘以为是她杀了颜永臣,便让她这般以为吧!被蒙骗了大半辈子,继续被蒙骗下去,不见得是坏事。” 漫儿从她这讨要走的是醉心散,而颜永臣死于最痛苦的断肠草剧毒。 事实明了,颜永臣根本不是漫儿毒死的,而是自己毒死了自己。 颜永臣哪怕死也不想脏了漫儿的手,亦不愿让自己好死。 颜沐禧大致听明白了,但又不是特别明白,她指了指皇城的方向。 明慧反应了几息,方明白过来她想问的是皇帝,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虞瑾州也死了,七窍流血而死,和你阿爹的死状一模一样。我猜测,二人身上应被种上了双生双死蛊。被种下双生双死蛊之人,其中一人丧命,另一人也会死。” 明慧幼时从父亲明淮口中听说过双生双死蛊,双生双死蛊也是双子蛊的一种。传闻巫月族的数代巫圣中,只寥寥几人养出过双生双死蛊。因耗费的精血太多,哪怕是巫术高深的巫圣,一生也只能养一对双生双死蛊。 得知缘由,颜沐禧觉得心间凉飕飕的,像被偷走了一块,凉到她浑身打颤。 颜永臣答应过护她安好,竟是拿自己的命来护吗?若真是这般,她并不想要。 被所谓的亲生父亲伤了近二十载,她不想临了再被扎一刀,还是亲情的软刀子。 至于钱漫漫为何要毒杀颜永臣,她更没有心力再去搞明白。 二十多年的母女,她从没有被亲生母亲坚定的选择过,临了搞这么一出,她才不会领情,更不会上当。 脸颊处好似有湿凉,她迅速抬手擦干,不断告诉自己,她不上当,不要上当。 可是,眼泪为何擦不干,怎么擦都擦不干。 明慧压下心头的酸涩,将颜沐禧抱住,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着,“想哭便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等哭完了今日,往后都是开心的好日子,再没人能让我们禧禧伤心难过了……” 颜沐禧趴在明慧的肩头嘶声痛哭。 直到哭累了,将眼泪几近哭干,她方才觉得心头好受了些,笼罩在心头多年的乌云,悄无声息的散去了。 日暮西沉时,雨水疾步从外头跑进来,见颜沐禧醒着,小心问询道:“定北王来了,小姐可要相见?” 颜沐禧歪在软枕上,神色呆呆的,听闻虞晚泰来访,神色也无任何波动,只是冲着雨水轻摇了摇头。 雨水在原地立了会儿,确定她不会改变主意,方才转身出去回话。 前院正厅里,虞晚泰得知颜沐禧不见自己,面上并未有讶异之色。 沉吟了一瞬,他问雨水,“府里可做了晚食?” “啊?”雨水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愣了几息才说道:“眼下已是酉时正,自是做了的。” 第372章 蹭饭 虞晚泰撩起带血的衣袍,在太师椅上坐下,“那正好,本王还未用晚食,端些饭食过来吧!” 雨水:“……” 她本以为狗皇帝就够不要脸了,没成想还有脸皮更厚的主儿。 一顿饭食而已,雨水没有去叨扰颜沐禧,直接差人给虞晚泰摆了饭。 虞晚泰一个人将四菜一汤清扫干净,外加三大碗米饭,吃饱喝足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雨水那个气闷呐!第一次觉得自家小姐的眼光不大好,怎寻了这么个没脸没皮的男人。 气闷归气闷,一顿饭而已,府里还是管的起的,没必要因此得罪了未来的大丰之主。 可没想到,翌日一大早,定北王就跟闻到饭香味儿一般,又来了,且听说小姐不见他,又提出要留下用饭。 雨水想着,有再一、再二,应该不会有再三,可她没想到,不仅有再三,还有再四再五再六。 一连五日过去,定北王一到饭点就来了,还顿顿留下吃饱喝足了才走,好似把他们这儿当做了饭堂。 她一度怀疑,宫里大乱过后御膳房还没修缮好,不然堂堂一介王爷,何苦跑来别家混饭嘛!说出去多丢面儿。 而养了五日,颜沐禧舌上的伤口也恢复了七七八八。不用麻痹舌头的药后,丝丝缕缕的疼比没有知觉还难熬,每每进食都像是受刑,不过好在,她能含糊不清的说话了。 见雨水气鼓鼓进门,她疑惑询问,“这是怎的了?难不成冬玉、” 冬玉受的并不只是简单的皮外伤,天机营统领那一剑伤到了她的胸骨和脾胃,明慧用了最好的药,人还是整整昏迷了三日才清醒,如今还未度过危险期。 怕颜沐禧过度忧心,雨水忙解释,“冬玉姐姐今早清醒了小半个时辰,明姨说她的伤情恢复的很好,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犹豫了一瞬,雨水还是觉得不能总瞒着定北王的行为,于是又道:“婢子之前没敢告诉小姐,定北王见不着小姐,却顿顿都留在咱们这儿用饭。刚刚竟还跟婢子说,咱们请的厨子做菜口味偏重,可适当改良一番。” “你说什么?嘶啊~”颜沐禧一激动扯到了舌头上的伤口。 雨水赶忙安抚道:“小姐莫要着急嘛!几顿饭而已,还都是普通饭菜,不值几个银钱的。小姐若觉得心里憋屈,这饭菜钱从婢子的月例银子里扣,就当是婢子请他定北王吃的,不牵扯小姐。” 颜沐禧疼的眼泪汪汪,心里那个气呀! 虞晚泰不请自来吃她的饭,是几个饭钱的事儿吗?是没有边界感的试探。 她算计虞晚泰生下子嗣、筹银钱助虞晚泰成大业,为的是幼时与宁安姐姐的情谊,并不是夫君虞晚泰。 虞晚泰当初把她当傻子糊弄,违背了许给她的承诺,无情抛下她,种种恶劣行为,她绝不会轻易原谅。 与此同时的皇宫御书房,虞晚泰感受到舌上痛感,拧眉嘶了一声。 意识到是双子蛊作祟,他难免心疼,不知禧禧舌上的伤何时才能好全?他的痛感都这般强烈,小妮子定得疼到眼泪汪汪了。 吉祥以为他呼痛是因唇边火泡,语气无奈的劝,“王爷您这唇边的燎泡多到都快能排兵布阵了。小的就不明白,世子妃又不肯见您,您何故非要跑去世子妃的住处用饭?那饭菜里的红辣椒比菜都多,再吃下去,王爷您这嘴一准不能要了。” 虞晚泰无所谓的摆手,“不会,一些辣椒而已,多吃吃就习惯了。” 吉祥心下叹息,想了想,还是问道:“世子妃若一辈子都不肯见您,不原谅您,您打算就这么一直狗皮膏药般缠下去么?” 提到颜沐禧,虞晚泰的语气不由柔了几分,“我当初辜负了她,她不原谅是应该的,而我,求得她原谅也是应该的。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只要还有命在,就得缠。” 吉祥不以为然道:“烈女是怕缠郎,可那也得用对法子呀!您连世子妃的面儿都见不着,世子妃她能明了您的心意吗?小的以为,您的手段得强硬些,先见着面再谈旁的。” 虞晚泰放下手里卷宗,望向小院的方向,“她如今不愿见我,我便不能勉强。若强迫她与我见面,那我的行为,又与强逼她入宫的虞瑾州有何差别?我只要让她知道,我有好好吃饭,好好活着,一直都在,便够了。” 吉祥气闷到想仰天嘶吼几嗓子,皇帝不急,他急呀! 媳妇就在眼前,王爷不说赶紧哄回家亲香,竟要慢慢磨,磨得回来吗? 万一磨不回来,他咋办?王爷一日追不回世子妃,他的媳妇便一日没着落。 银夏向来把世子妃的意愿看得比自身重要,世子妃若不跟王爷过了,银夏定然也不会再搭理他。 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没几年可耽搁了呀!简直急死个人啦! 虞晚泰转眸,就见吉祥树杆子似的杵在那儿,皱着一张脸,神色比怨妇还怨妇。 颇有些没好气道:“甭愣着了,先把手头上的事务处理明白,才能抽出功夫忙别的。” 虞瑾州暴毙,留下了一堆烂摊子,目前各处臣子死伤近半,一帮武夫愣是挑起了文人的担子,每日都有数不清的麻烦要梳理,各个头大如牛。 若非实在抽不开身,他便不只去小院蹭饭那般简单了,定是要时时赖在禧禧身边,争取多刷存在感。 幸好小院距离皇宫不远,不然他忙到脚不沾地,怕是连一日三餐蹭饭都困难。 虞晚泰没想到的是,颜沐禧正在考虑挪窝,想搬到城外庄子上去休养。 “明姨说了,冬玉姐姐的伤暂且不宜挪动,好不容易开始愈合的伤口会裂开的,要不小姐再忍几日?”雨水温声劝道。 颜沐禧当然知道冬玉的伤不能挪动,搬去庄子上住,就是一时气恼口头上说说而已。 见她很是愤愤然的模样,雨水又道:“定北王若再来,婢子即便冒着丢命的风险,也得将人赶走了,保证不再叨扰到小姐。” 颜沐禧又气了会儿,无奈叹息,“不用驱赶,人家可是定北王,未来的大丰皇帝,几顿饭而已,他爱吃便给他吃,犯不着为这么点小事得罪他。” “好,都听小姐的。” 雨水松了口气,她跟了小姐几载,小姐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从没有随意妄言过,真怕小姐与定北王正面刚起来,吃了大亏。 第373章 不留痕迹 又养了五日,颜沐禧舌上的伤总算不怎么疼了,能正常进食。 晨起用早食前,她先去厢房看了冬玉,见冬玉的气色比前两日好了许多,放了心。 小院的屋子不大够用,没有正式的用餐屋舍,天气好,便在前院的柿树下用饭,好在春日时光正好、鸟语花香的,在院子里用饭也别有一番滋味。 颜沐禧到前院时,饭菜已摆上桌,钱漫漫和明慧也已坐到了饭桌前。 钱漫漫看到她,笑问道:“禧姐儿来啦!” 颜沐禧自打知道阿娘为她做下的抉择,每每看到阿娘,心里都酸涩的难受。不想阿娘看出端倪,她装作轻快模样回话,“嗯,阿娘昨夜睡得可好?” “好,阿娘睡得可好啦!”钱漫漫面上带着笑,但细看之下,瞧人时的眸光根本不聚焦。 多日下来,钱漫漫没事人般,一句不提颜永臣,甚至不提回颜府,见人便三分笑,好似装作毫不在意,便真能忘却了般。 心伤需在时光流淌中慢慢疗愈,安慰和劝说都无甚用处。 颜沐禧在钱漫漫身边坐下,拿起汤勺,边搅动碗里的肉粥边说道:“今日的肉粥闻着味儿便香,阿娘多吃些。再过些时日,等冬玉的伤好全了,咱们一起回花岛。花岛上的风光可美了,阿娘定然会喜欢。安安、康康和阿公都在岛上等着咱们呢!” 为让钱漫漫多些盼头,明慧与她讲了许多花岛上之事,包括钱崇光还活着的消息。 “好,阿娘听禧姐儿的,多吃些。”钱慢慢说着,舀起一大勺粥送入口中,还未咽下又舀起一勺往嘴里送。 哪怕入口的饭食没半点滋味,她也要多吃,多吃才能活得久,只有活得久,她的禧姐儿才能好好的。 肉粥出锅不久还有些微烫,钱漫漫却似没知觉般,明慧满目无奈的劝,“慢着点吃,又没人与你抢。” 颜沐禧看的心里不是滋味,想劝和两句,又怕触到雷区惹得阿娘更难过,终是闭嘴没言语。 一顿餐食在三人心思各异的沉闷气氛中结束,用过饭,颜沐禧让雨水陪着回了颜府。 乱了几日的洛都城刚恢复和谐秩序,颜永臣的过世没有发丧,故而外人并不知声名赫赫的颜首辅已不在人世。 颜府的大门紧闭着,雨水上前拍门,不大会儿,大门便从内被打开了。 “二、颜、”看门的老李头嘴巴张了几张,不知该如何称呼颜沐禧。 颜沐禧勾唇对着老李头笑了笑,缓步踏入了大门。 府里与之前没甚差别,下人们各司其职,好似都还不知府里的主子已没了。 苏氏依旧待在院子里闭门不出,如今暂时管家的是葛姨娘。 知颜沐禧回府,葛姨娘脚步匆匆从二门迎了出来,“二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喉间难掩哽咽。 颜沐禧扶起屈膝行礼的葛姨娘,“姨娘不必多礼。” 葛姨娘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落了泪,“你阿爹他、” 颜沐禧打断,“我知道,进屋再说。” 颜永臣临走前见过葛姨娘一面,他告诉葛姨娘会出趟很远的门,不会再回来了。 葛姨娘欲问明白,颜永臣却不肯多说,只说过些时日,在外游学多年的颜宏霖会归家,到时颜家的门庭由庶长子撑起。 那日,颜永臣进入东院后再没出来,葛姨娘已隐约猜出,人可能已经不在了。 可没见到尸身,也没收到死讯,她麻痹自己,她头顶的天还在,就是出远门了,说不准哪一日便会归来。 颜沐禧没想到颜永臣能做到这般,悄无声息便走了,连待了许多载的府邸,都没留下多少痕迹。 “姨娘听阿爹的话,操持好府里的庶务,等四弟弟回来,给他寻门靠谱的亲事,一家人好生过日子……莫要等阿爹了,他不会再回来。” 闻此言,葛姨娘抹着眼泪问,“你阿爹他、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见颜沐禧摇头,眼泪流的更凶了。 颜沐禧捡着能说的,与葛姨娘说了颜沐筠和擎哥儿的事,等对方的情绪平稳些,便告辞出了君澜苑,去了苏氏礼佛所在的后院。 与上回见面时一样,苏氏整个人很平和,看到颜沐禧,笑着请她落了座。 客套过后,颜沐禧直言道出目的,“等过些时日,我打算去见见大姐姐,大姐姐若愿意的话,会跟我一起去寻明欣,母亲可也要一同前往?” 苏氏神色僵了一瞬,果断摇头拒绝,“不用,我如今挺好的,不愿再在心头掀起波澜。” 颜沐禧轻叹,“母亲这是何苦呢?做错事的从来都不是母亲,一切都是造化使然的命运。母亲再为难自己,都于事无补,也无任何意义。如今明欣、大姐姐还在,她们定然想母亲能好,想和母亲在一起过几载和乐日子。” 苏氏沉默了片刻,还是摇头。 她觍着脸活在世上已是罪过,不配再享受女儿、孙女绕膝的天伦之乐。 见她坚持,颜沐禧没有过多规劝,“母亲多考虑些时日,等出发前,我会再差人过来问询母亲考虑后的结果。” 苏氏想果断拒绝,可话到唇边却如何都说不出口,纠结半天,终是点了点头。 ………… 虞晚泰带人忙碌十多日,宫里宫外的皇帝派余党基本剿灭,皇城内外日渐恢复了有条不紊,君臣齐聚开了第一场大朝会。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虞晚泰如今大权在握,并未急着发落之前站队的臣子,皆保留其职位与亲近臣子一视同仁。 包括带兵援助守军的定南侯,也被他轻拿轻放,只是口头斥责了一番,未加以实质性的惩处,私下甚至还将贤妃送还回了侯府。 定南侯只带了一队随从入洛都,双手将兵符交予了虞晚泰手中,其一为表感恩,其二为证诚心。 定南侯受过老荣王的大恩,若不是家中女儿入宫为妃,定南侯府决计不会出兵援助虞瑾州。 而定南侯半途改变主意,也并不是因为怕失败,而是收到了贤妃的来信。 贤妃在信中说皇帝生性凉薄、品行不端,要定南侯府关键时不用考虑自己,以家族利益和大局为重。 定南侯选择临时倒戈,本做好了牺牲嫡孙女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最后不但保住了定南侯府的爵位,疼爱的孙女也安好。 定北王宽宥仁德,所以定南侯甘愿将自己的软肋送上,以表对新君的诚心。 大朝会上,众臣齐齐请奏虞晚泰登基为帝,尽快立后充盈后宫,绵延大丰皇嗣。 第374章 解释 不怪众臣子着急催婚,虞晚泰已二十有七,自古帝王不长命,能活过半百年岁的都屈指可数。 虞晚泰登位虽是大望所归,可倘若没有子嗣绵延,之后朝局又要动荡。 对于众臣子的谏言,虞晚泰按下暂时不表,匆匆散朝离了宫。 小院门口,颜沐禧一掀开车帘,便瞧见了纵马而来的虞晚泰主仆三人。 虞晚泰三人同时也瞧见了颜沐禧,勒紧缰绳在距离马车不远处停下。 眸光对上,颜沐禧本想放下车帘不理会,但又觉得那般做太刻意。 于是,她装作平静模样,被雨水扶着跳下马车,待虞晚泰主仆跳下马走近些,施施然对着虞晚泰行了个福礼,“民妇拜见王爷。” 虞晚泰下意识伸手去扶,到跟前又将手缩了回去。 日思夜想的人近在咫尺,他心慌的厉害,怕吓到人,又怕心意表达的不够,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缓了片刻,虞晚泰才颤着声音道:“禧禧你这是作何?莫要折煞我,快起身。” 颜沐禧站直身子,未抬眼眸瞧他,语气淡淡道:“请王爷自重!你我二人早已不再是夫妻,直呼名讳不合适。” 虞晚泰怔愣一瞬,后选择了装傻,“那你让我喊你什么嘛!” “王爷随意。”颜沐禧强忍着没去抬头看,如今的狗东西都当上这天下霸主了,竟还如之前一般,惯会装憨卖傻。 “好,听钱娘子的……娘子请。”虞晚泰伸手请颜沐禧主仆先进院门。 颜沐禧到底是没忍住,狠狠瞥了他一眼,大步进了院子。 钱娘子省略为娘子,还不如直接称呼名讳呢! 虞晚泰忙后头跟上,吉祥和如意默契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眸中看出了喜意。 世子妃居然拿眼瞪自家爷了,自家爷再努努力,兴许就能挨上骂了。 身后有脚步声追随,颜沐禧没回头看,穿过影壁,一路朝后院走去。 小院只前院和后院两个小院子,眼看着到了后院门口,身后脚步还未有停歇的意思,她愤然回头,“后院是女眷住所,王爷请留步。” 虞晚泰好不容易见到人,只顾一个劲儿跟着,颜沐禧骤然停步回头,他差点刹不住脚步撞上去。 正面对上,二人相距不到一尺的距离。 不愿被俯视,颜沐禧下意识扬起下巴,水眸里的火气蹭蹭往外冒。 虞晚泰却忍不住红了眼眸,再见她这般生动模样,竟恍若隔世般。 “不知钱娘子、可愿听我说几句话?” 略带哽咽的熟悉声音钻入耳膜,颜沐禧心头的火气嗖的一下没了大半。 眼前的男子与几年前的荣王世子判若两人,蓄了胡须,眼神刚硬,满身的肃杀正气,身上再看不到宁安姐姐的影子了。 他们夫妻二人虽分开一千多个日夜,可他的每一步蜕变,身上受过多少处伤,经历过多少艰难,她都知道。 这几日,她不止一次想,不怄气了,余生与他、还有他们的一双儿女好生过日子。 奈何一想到当初,狗东西弃她于不顾时走的那般干脆,心里便堵得难受。可一直这般冷着对方,不把话说明白,她也难受。 算了,为难谁不能为难自己,先给狗东西个机会,倘若说的好,她便考虑原谅试试。 “王爷请说,我洗耳恭听。” 虞晚泰心下一喜,奈何梯子递到眼前,他又不知该先说些什么,纠结半天,吐出最无用的几个字,“是我对不住你。” 颜沐禧面上的冷凝未有半分变化,“王爷还有旁的话要说吗?” 虞晚泰忙道:“我、我当初决定离开时,看不清前路如何,更不知可否还有命回来……我怕拖累你。” 颜沐禧的唇角勾起讽刺,“所以,王爷便把我当傻子般糊弄,一走了之。你我二人夫妻三载,在王爷眼里,我们就该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只能共富贵、不能共生死吗?我颜沐禧就是那般不堪的无情妇吗?” 虞晚泰慌乱摇头,“不是的,我从没有认为你不堪过,我只是、” “只是什么?” 虞晚泰不敢说,他是低估了颜沐禧的精明和聪慧。 他们二人虽有过几载的夫妻情,可大半的时间都在等待和试探中度过,真正蜜里调油的时日不超一载。 他以为,只要自己将禧禧对他本就不算深的感情作没了,来日哪怕他不在了,禧禧也能很快忘却他,继续肆意的过活下去,后半生不用面临痛苦的煎熬和等待。 可他没想到,禧禧不但猜出他所想,还费心费力替他筹谋起了后路。 若没有禧禧筹来的军需和银钱,他根本没可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内攻下北越、一举夺下大丰的江山。 追根究底,就是他估错了,错得离谱。 听自家爷半天说不到点子上,一旁背对着身装鹌鹑的吉祥快急死了,几欲想回头替自家爷解释两句,均被如意硬扯住。 吉祥心道,你小子的未来媳妇儿在屋里躺着养伤,想跑都跑不了,他媳妇可还没着落呢! 当听到自家爷继对不住后,又干巴巴了说了句,“我错了!” 吉祥再忍不了了,挣脱如意的钳制,泼猴般跳到颜沐禧和虞晚泰二人中间。 颜沐禧没防备,吓得往后缩了缩身子,转眸撞上一张福气满满的大圆脸。 吉祥看着她,迅速酝酿一番,吸吸鼻子悲戚道:“世子妃,王爷笨嘴拙舌的说不明白话,小的替他分辩几句。王爷当初选择不告而别,追根究底是因为太在乎世子妃了,怕世子妃跟着他吃苦受罪,才选择独自承担一切。王爷有多在乎世子妃,小的都看在眼里,这几年,王爷只要做梦,便一个劲儿的喊世子妃的名字,有好几回,那是边喊边哭,枕头都哭湿了半截,那场面,可谓是闻者动容,见者落泪呀……” 颜沐禧瞪着水眸还没反应过来,吉祥已被脸涨红成猪肝色的虞晚泰强行拖走了。 走了十多米,虞晚泰才想起回头解释了一句,“我今日还有政务要忙,改日再来与娘子解释。”说罢逃也似的消失在了影壁后。 待主仆几人消失在视线中,雨水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颜沐禧转头看她,没好气道:“笑什么?有何好笑的?” 雨水不敢说瞎话,小声解释,“婢子没忍住,想到了定北王哭湿枕头的模样。” “年纪小果然好骗,旁人说什么你都信。”颜沐禧轻嗤一声,转身进了院子。 其实,她刚刚也想到了那画面,一个大胡子趴在枕头上哭,边哭边喊她的名字…… 啧啧,那画面光想想便觉得浑身恶寒,何来的闻者动容,见者落泪嘛! 第375章 前路 这边,吉祥被虞晚泰一路拖到了院外拴马处。 “谁允许你在世子妃面前胡说八道了?”虞晚泰气恼质问。 “小的可没胡说八道,爷您受伤后,可不止一回喊过世子妃的名字。虽然吧,您也喊过旁人的名字,但在世子妃面前,可以忽略不计不提哒!” 吉祥到现在都没搞明白,那个总被自家爷惦记着的音音是哪个。自家爷昏迷时,一会儿音音,一会儿禧禧的,两个女人在爷心里,都能平分秋色了。 虞晚泰气到嗓子冒烟,“好好好,我就算不省人事时喊过世子妃的名字,可何时哭湿过枕头?” “王爷哭过,那眼泪顺着眼角一路流进了枕头里,小的可是亲眼所见,绝不打妄语。”吉祥言辞肯定,只差举手发誓了。 王爷重伤昏迷时确实流过眼泪,虽然他不知道,是想世子妃想哭的,还是疼哭的,总之就是哭了。 虞晚泰抬手摁住突突跳的额角,就很想将眼前的白壮子暴揍一顿。 可想到这混蛋玩意儿跟着自己吃尽了苦楚,还是将满腔怒气生生忍了回去。 吉祥观察着虞晚泰的面色,小心询问,“那、爷您今儿还留下用饭吗?” “脸都被你丢尽了,还吃什么吃?”虞晚泰此刻只想赶紧逃离,翻身上了马,发现少了一个人,“如意呢?” 吉祥回了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转身便跑,“王爷莫要生气,小的这便将如意揪到您面前来。” 见色忘主的玩意儿,决不能姑息。他和王爷都还孤单着,如意那小子凭什么能和心上人亲香,他们主仆有难得同当,要寂寞都寂寞才公平嘛! 日暮西沉时,消失多日的颜大寻来了小院。 颜沐禧背着钱漫漫,将人请到了前院客房。 猛然瞧见跟随颜永臣几十载的人,颜沐禧鼻头发酸,哑着声音问,“我阿爹他、去哪了?” 颜大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俨然是赶了许久的路,还未来得及梳洗换衣衫,“老爷他去了想去的地方,他不想让人挂念,二小姐也无需挂念。” 见颜沐禧垂着眼帘没应话,颜大知她心里不是滋味,转了话题,“不知二小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等冬玉养好伤,便回花岛。”想到一双儿女,颜沐禧心头的酸楚难受褪去些许,近一年没见到两小只,她恨不得能立马飞回花岛去。 颜大微颔首,“好,到时我护送二小姐回岛。” 闻此言,颜沐禧心下很是讶异,不明白颜大提出送她回花岛,是顺路而为,还是今后有跟随她的意思? “之前一直都是直呼颜大你的名讳,不知今后该如何称呼合适?” “二小姐随意吧!左右是个称呼,不打紧。”颜大不在意道。 颜沐禧又进一步试探,“今后要同行,还是得有个合适的称呼,不知您喜欢我喊颜叔还是姑父?” 她只知颜大是江湖第一剑客,并不知其真实姓名,至于颜大,一听便是随意起下的名号。 人若同意她喊姑父,便说明与她是一家人,护送她回岛是顺路而为。若要她喊颜叔,便是另一重意思了。 颜大思索一瞬,“喊颜叔吧!” 他与婵儿并不是正经夫妻,且婵儿并不接纳他,厚着脸皮当婵儿侄女的姑父不合适。 为证实猜测,颜沐禧又问,“那颜叔你回了花岛,还离岛吗?” 颜大拱手,“二小姐若不嫌弃,我今后便跟着二小姐混口饭吃。” 颜沐禧没想到颜大会直言要跟随她,忙道:“不嫌弃,当然不嫌弃。颜叔愿意跟着我,是我的荣幸。” 真正的高手难寻,之前阿公雇佣江湖人护她安全,每年要花费数千金供养。如今有顶尖的高手愿意追随她,不管是颜永臣的安排,还是颜大自愿,她都不会傻到要去拒绝。 想了想,颜沐禧又问,“颜叔原本的姓名应该不叫做颜大吧?” “我自幼流浪不知姓甚名谁,收养我的师父唤我一声阿大,后来跟了老爷后,又被人喊做颜大。一个称呼名号而已,如今半生过去,也不想改了,就继续叫颜大吧!”颜大敛眸,及时掩饰住了眸中的哀伤。 颜沐禧还是捕捉到了一点,几十载的主仆,颜大与颜永臣之间的感情定然比至亲不差多少。 她点头表示了然,不愿再提伤感之事,“我明日打算去东陵一趟,颜叔可要一起?” “二小姐是要去探望大小姐吧?”见颜沐禧点头没否认,颜大又道:“我恰好知晓大小姐的住址,明日可直接带二小姐过去。” 颜沐禧欣然应下,“好,那便麻烦颜叔了!” 颜大退下后,雨水从外头进来,“定北王主仆又来啦,小姐可要相见?” “不见。”颜沐禧抬手捏了捏眉心,心头难免烦躁。 虞晚泰午时羞恼离去,她本以为人要自行消化两日,没成想只半日的功夫,便又来了,当皇帝这般闲的吗? 颜沐禧烦躁,倒不是因为虞晚泰的纠缠,而是不知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众所周知,她先是嫁给了荣王世子为正妃,后离奇死而复生成了虞瑾州的后宫宠妃,还被当做人质挂在了城墙上,想遮掩一二都不可能。 如今她的名节已不是简单的不洁,而是不堪,虞晚泰之后若登基为帝,她以不堪的身份,如何能与其并肩? 如若虞晚泰冒着天下大不违随便给她个身份,她宁愿回花岛,过无忧无虑的惬意小日子去。 在没考虑好之前,她暂且不想跟虞晚泰纠扯不清,也想看看虞晚泰的态度,当上这大丰之主后,还能否将她和他们曾经的约定放在首位。 翌日吃过早食,由颜大领路,颜沐禧一行人在午时前,顺利找到了颜沐清夫妻二人的住所。 来之前,颜沐禧猜到颜沐清的日子不好过,可当看到摇摇欲坠的破旧茅草屋时,还是被震惊到了。 可能是听到了车马的动静,篱笆墙内出来一位身量高挑的妇人,妇人裹着头巾,面色黑红,一身粗布衣裙,外衫上还有明显的破口和补丁。 直面对上,颜沐禧眯眼辨认一番,方认出眼前之人是自家大姐姐颜沐清。 不同于颜沐禧,颜沐清一眼便认出了颜沐禧,惊喜喊道:“二妹妹?” 第376章 无辜 颜沐禧疾步走上前,“大姐姐,是我。” 颜沐清眸含热泪,激动伸手想去拉她,意识到手上有还在流脓的冻疮,又将手缩了回去。 颜沐禧似没瞧见颜沐清的动作,一把拉住她往回缩的手,声音哽咽道:“不过是几载未见,大姐姐不会生分到亲妹妹上门,连院门都不给进了吧!” 感受到双掌被握住的温热,颜沐清心头酸楚更加难以自控,她快速眨眼,试图将泪意逼退,眼泪却还是不受控的淌了下来。。 “二妹妹,你还活着,真好,真好。”想到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太乱,要不咱们姐妹在院子里坐会儿。” 来的路上,颜沐禧已大致听颜大讲了颜沐清和虞瑾堂近两年来的境遇。 当初虞瑾堂离宫时,便被灌下了烈性药物,不但从根儿上绝了子嗣,脏器也受了重创。 远景帝驾崩后,颜永臣提出想要颜沐清归家,虞瑾州不愿驳颜永臣面子,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同意让夫妻二人以假死的方式从别宫脱离出来。 虞瑾州此举明面上是给了虞瑾堂一条活路,实则是彻底杜绝了虞瑾堂再争位的可能。 从别宫被赶出时,虞瑾堂和颜沐清两手空空,没有半分财物不算,还被虞瑾州的人时时监视着。 近一年来,二人仅靠颜沐清抄书维持家用,若单吃喝拉撒,颜沐清每月抄书赚得一两多银钱足够吃饱穿暖。奈何虞瑾堂平日里小病小痛不断,大半的银钱都花在了瞧病抓药上,他们二人紧衣缩食方能艰难度日。 姐妹二人坐在院里的长凳上聊天叙旧,说话间,颜沐禧不动声色将眼前的茅草屋细细打量了一番,屋子只一间,连个隔间都没有,卧病在床的虞瑾堂应该就躺在屋内。 如此恶劣的条件,去年的暴雪寒灾,夫妻二人也不知是如何挺过去的。 山村本就消息闭塞,颜沐清又近半月未出门,还不知外头的天变了,听颜沐禧说虞瑾州暴毙,虞瑾泰夺下了皇权,震惊到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不出意外的话,往后将迎来天下太平了,大姐姐可有何打算?” 颜沐清怔怔的摇头,“不知道,我暂时还没想好。” 不管谁坐这大丰的江山,都改变不了虞瑾堂废太子的身份。只要虞瑾堂活着,便是扎在帝王心头的一根刺,没有舒心日子可过活。 而她是不可能弃虞瑾堂于不顾的,所以,她不知道能有何打算。 颜沐禧大致能猜出颜沐清心中所想,“大姐姐若愿意的话,可带着他一起,随我去花岛寻明欣。” 颜沐清的双眼蓦然睁大,激动抓住颜沐禧手,“明欣她、她还活着?” 明欣被带走时,无声无息与死尸无异,颜沐清一直抱有明欣还活在世上的期待,可没有得到确认的消息前,期待也只能是期待。 若不是还惦记着女儿,苏家和薛家覆灭时,她便挺不住,想要跟随一起去了。 想到岛上的几小只,颜沐禧笑着点头,“明欣她被我带回了花岛,人不仅好端端的,每日有玩伴陪着玩闹,过活的可好啦!” 听到女儿安好,颜沐清的眼泪簌簌落下,“谢谢,谢谢你!” 颜沐禧收起面上的笑,叹息一声,“大姐姐不用谢我,当初若不是颜永臣,我根本没可能救下明欣。若不是颜永臣,我可能也活不下来。” 颜沐清含泪怔怔看着颜沐禧,不知她说这些话的目的。 颜沐禧没有旁的目的,就是想告诉颜沐清,威远侯府不无辜、薛家不无辜、苏家也不无辜,她们的生父颜永臣不是天生的坏种,而是被命运驱使的可怜人罢了,不该被践踏唾弃。 得知内里缘由,颜沐清沉默着许久没应话。 巫月族的覆灭是因苏家而起,远景帝和威远侯操刀,薛家善后,确实没有无辜者。 若说被无辜连累的后人无辜,那巫月族被残忍杀害的老幼病弱,又何其无辜。 所以,一切追根究底,都是因果报应。 感伤过后,颜沐禧正欲再次询问颜沐清是否要跟随她离开,屋内忽而传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颜沐清忙起身,留给她一个抱歉眼神,匆匆跑进了屋。 颜沐禧想了想,也跟在后头进了屋,当下情形,太顾忌男女大防就是迂腐。 因没有窗户,茅草屋内的光线很暗,放眼屋内,只有一架木板床,一张瘸腿方桌和一套简易锅灶。 颜沐禧觉得,眼前之画面,形象印证了何为家徒四壁。 颜沐清熟练扶起瘦弱不堪的虞瑾堂,让其半俯趴,帮其将喉间的痰液拍打出来。 过了会儿,虞瑾堂的咳嗽渐渐止住,抬头瞧见颜沐禧,瞪着眸子瞧了许久,又看向颜沐清,见颜沐清面有难堪,方确认自己不是产生了幻觉。 震惊过后,他哑着嗓子轻唤了声,“小王婶!” 床板上躺着的男子骨瘦如柴,眼眶凹陷,面色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再没有半分当初那个霁月清风般的少年郎影子。 颜沐禧下意识想喊殿下,到嘴边又赶忙改口,“大姐夫,是我。不过我如今已不是荣王世子妃,大姐夫喊我钱娘子,或钱妹子都可。” 虞瑾堂面上的潮红褪去,泛黄的面色竟透出了死气,他抬头看向颜沐清,喘息着说道:“亲人上门,清儿赶紧去打水,烧壶热水待客。” 颜沐禧忙拒绝,“不用麻烦了,我不渴。” 颜沐清却还是依言走了出去,屋内只剩颜沐禧和虞瑾堂二人。 听着脚步声走远,虞瑾堂方看向颜沐禧,开口求道:“我若不在了,二小姐可否帮忙、看顾着些你大姐姐?” “我和大姐姐是亲姐妹,大姐夫即便不嘱咐,我也会看顾大姐姐。大姐夫若信我,便听我一句劝,眼下非山穷水尽,而是拨云见日之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姐夫若真在意大姐姐,便好生将病养好,等待一家三口团聚的那日。” 话点明即可,颜沐禧说罢,转身往外走,出了屋子,竟见颜沐清就在门外站着。 颜沐清苦笑着手指掩唇,拉着颜沐禧去了篱笆外头说话。 “他的话,二妹妹不用往心里头去, 我会好生规劝他的。”颜沐清的语气无奈又难堪。 颜沐禧不悦拧眉,“我瞧着大姐姐莫再规劝,也莫犹豫了,今日便跟着我一起离开此处吧!大姐姐多过几日苦日子不当紧,大姐夫的病若再耽搁下去,明欣怕是再也见不着心心念念的父亲了。” 第377章 挽留 颜沐清面露犹豫,“可,定北王他真的不介意我和瑾堂去往它处吗?” “大姐姐放宽心,其一,虞晚泰非心胸狭隘之人。其二,我与他的关系虽不比从前,但我的面子,他还是会给几分的。”颜沐禧言辞肯定的安抚。 颜沐清忽想起前世发生过的一幕,“其实所谓的预知梦,乃我前世亲身经历,我是活了两世之人,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是前世梦。梦中,东宫众人被幽禁之时,定北王曾潜入过行宫,要救瑾堂和我出去,被我二人拒绝了。或许真如二妹妹所说,定北王确实乃真正的心胸开阔之辈。” 颜沐禧没想到还有此等插曲,想了想,她说出自己的猜测,“虞晚泰和颜永臣早已达成了共识,很有可能,要救大姐姐和大姐夫的不是虞晚泰,而是颜永臣,是颜永臣有心想要饶过你们二人的性命。” 颜永臣今生能饶过明欣、苏氏和颜沐清,前世应也尝试过保全几人的性命,只是没能成功罢了。 自幼背负血海深仇,颜永臣行事看似狠辣果决,实则万事都留了一线。由此可见,他并不是真正的心肠冷硬之人。 把话说开后,颜沐清最终决定接受颜沐禧的帮扶。 顾忌虞瑾堂的病,颜沐禧没有将二人带回洛都,而是在附近城镇寻了处清幽院落,安排二人暂时住下,并留下立春为两人请医问药。 天黑返回小院后,颜沐禧又请明慧连夜出了城,虞瑾堂的病耽搁不了,必须尽快医治。 时日流淌,转瞬又是十多日过去。 冬玉的伤恢复七七八八,能下地自行走路了,每日见到颜沐禧,都问何时动身回花岛。 每每听冬玉说想大黄母子了,想立即回花岛,颜沐禧都替如意捏把汗。 冬玉伤的地方不大好,以后孕育子嗣会很艰难。 对于冬玉的伤情,如意是知情的,却好似丝毫不在意,一日三回往小院跑,得了任何好东西都往冬玉面前送,可见是真将冬玉放在了心上。 奈何冬玉仿若不懂人家的心意般,整日喊着要回花岛,把大黄母子看的比心上人还重要。 这日,听冬玉又念叨着要回花岛,颜沐禧语气无奈的劝,“傻冬玉呀,世上难寻一心人,若错过 ,便可能便再寻不见了。” 没料冬玉反问,“小姐为何不愿面对定北王?” 颜沐禧愣了一瞬,苦笑,“我不一样。” 冬玉也眯眼笑了起来,笑容里透出了苦涩,“有何不一样?小姐觉得自己声名不堪,不配再与定北王比肩。而婢子如今的破败身子,也不适合再为人妻了。与其将来成就一对怨偶,倒不如独身过自由自在的松快日子。” 颜沐禧满目心疼的劝,“冬玉你只是伤到了宫体,并非绝对不能孕育子嗣。况且如意从一开始便知晓你的身子状况,即便将来没有子嗣,他应也能接受。” 冬玉是因舍命救她伤了身子,若因此错过良缘,她怕是一生都愧疚难安。 “小姐都不敢肯定,他最后是否能接受没有子嗣的折磨,我更没必要冒险。小姐莫要再劝我,如今婢子只想回花岛,做梦都想回花岛去,舍一人快活后半生,很划算的。”冬玉故作轻松模样,眸子里的不舍和煎熬却骗不了人。 若如意只是普通的奴身,没有子嗣便也罢了,可他跟随虞晚泰北征南战,待来日虞晚泰称帝,他定是要被封官位的。 身为官身没有子嗣,将来面临的不仅是膝下空虚,还会受到世人同僚的嘲讽,甚至还有来自各方的诱惑。 冬玉自认形貌不出众,也没有可应付麻烦的脑子和手段,不愿将后半生放入油锅中煎炸。 颜沐禧想了想,也没有再劝。 如意若是真心想求娶冬玉为妻,不会轻易放弃,若轻易放弃了,她也没有了将冬玉推出去的必要。冬玉的余生还有很长,有大把的时间寻觅知心人。 五月中旬,冬玉的伤情基本康复,虞瑾堂的病情也暂时稳住了,一行人打算动身回花岛。 临行前一日,颜沐禧见了虞晚泰。 二人身处小院前的巷子里,如老朋友般,边走边攀谈。 虞晚泰已从旁处得知颜沐禧要离开,可听她亲口说要走,心里还是空落落的难受。 “能不走吗?”虞晚泰问的小心翼翼。 颜沐禧摇头,“不能。” 虞晚泰顿住脚步,转头盯着她,眸光希冀,“那走了、还回来吗?” 颜沐禧仍然摇头,“不知道。” 虞晚泰眸中的希冀化做了不解,“为何要这般?禧禧你给我下蛊,为我筹集军需银钱,你明明还在意我,为何非要离我而去?你要什么,要我如何做,我都可以满足,提任何要求,我也都可以答应……不离开我,好不好?”说到最后,语气里竟带上了卑微祈求。 颜沐禧深吸了一口气,直言质问,“你口口声声要我留下,不知是想我以何种身份留下?” 虞晚泰不假思索的回答,“当然是皇后,若我坐帝位,你便是我的皇后。” “皇后!”颜沐禧眸中漾起苦涩,“不提我是否愿意从先帝的祸国妖妃、变身成为你的祸国妖后,你如今还未登上帝位,承受的住百姓唾骂、文人口诛笔伐、满朝臣子以死相逼吗?” “倘若连禧禧你都护不住,我即便登上帝位,又有何意义?” “我于王爷而言,有那般重要吗?” 虞晚泰毫不犹豫点头,“禧禧你于我而言很重要,比你想象中还重要的多。你若不想坐这后位,我便不当皇帝,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愿意。” 迎上闪着泪光的桃花眸,颜沐禧也难忍泪湿了眼眶,“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夺来的皇位,说不要便不要,王爷当真好魄力。可你确定将来、不会为今日的抉择后悔吗?” “不后悔。”虞晚泰的神色语气皆坚定无比,生怕颜沐禧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知他态度,颜沐禧心头的大石放下大半,却还是说道:“好,即便你不后悔,可我也不愿看你将唾手可得的皇权拱手让人。莫要犯傻了,父王之前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吗?当今世道只有执掌权利者,方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听我一句劝,你眼下先将皇位坐稳当了,等以后真正大权在握,再谈旁的不晚。” “可我不想在皇权与你之间做选择,我不会和你分开的。”虞晚泰眸中的祈求变作了哀求。 颜沐禧压下心头的不忍,含泪笑着许下承诺,“你若做皇帝做的好,我可能会回来的。” 第378章 得知 之前怕唐突,也怕吓到颜沐禧,虞晚泰一直都压抑着心头的渴望。 此刻挽留不住,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颜沐禧下意识挣扎,可他抱得很紧,她挣脱不得,便也由着他了。 “……不离开,好不好?” 虞晚泰语气里的哀求,听的颜沐禧心颤,可想到以后和岛上翘首以盼等着她归去的人,她飘忽不定的心又瞬间变坚定。 “有时分离、并不定是坏事。” 话音落下,颜沐禧觉得身子被拥得更紧了些。 二人都未再开口言语,许久后,虞晚泰松开她,“禧禧你等着我,我会让你风光坐上后位,让所有人都不敢再置喙我们。” 虞晚泰不介意被骂昏君,即便天下人皆反对,他的皇后也只会是颜沐禧。 可他不想心尖上的人背上祸国妖后名号,被万人唾骂。他想她的禧禧能受万人敬仰,享受尊荣的同时,也能保留肆意快乐。 夜色将至,虞晚泰主仆三人踏着暮色从小院出来,神色一个赛一个的沮丧。 “唉~”吉祥叹气。 虞晚泰没搭理他,脚下步子迈得更快了些,如意则是狠狠睨了他一眼。 没走三步,吉祥又叹气,“唉~~”这口气叹得比上口更长。 如意愤愤转头,咬牙威胁道:“甭逼老子揍你。” 留不住媳妇,心里本就难受的厉害,被一声声哀叹叹得更难受了。 “唉~~~”吉祥被威胁,不但不怕,还捏着拳头回瞪了回去,“我是叹你没用,到嘴的媳妇都留不住,白瞎每日吃进肚的三斤大米饭了。” 虞晚泰再忍不下去,回头冷瞥了吉祥一眼。 战场上留下的余威,冷刀子似的眸光不比真刀子势弱。 吉祥被瞪得一激灵,哒哒的小跑着追上,“小的探听到一个了不得的大消息,保准爷得知后,能激动到一蹦六尺高。” 自家爷随便一跃就是三尺高,他觉的得翻倍才能显出自家爷的激动兴奋。 “说。”虞晚泰脚步不停,语气也如冰刀子般。 不敢再卖关子招惹他,吉祥嘿嘿一笑,“小的无意间听到颜夫人和贴身婆子的对话,颜夫人说,自己做阿婆的,第一回见外孙女和外孙,该送小娃娃什么样的见面礼才好。那妈妈说,小公子和小小姐才三岁多,正是贪玩儿的年岁,送贵重的见面礼,倒不如送些有趣味的新奇玩意儿。然后,颜夫人又面含期待的说,不知小小姐和小公子生的像谁……” 虞晚泰脚步顿住,满目疑惑的盯着吉祥,显然没明白吉祥这话是何意。 吉祥满面的恨铁不成钢,“啧,小公子、小小姐、三岁多,爷还不明白吗?” “哪来的小公子、小小姐?”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虞晚泰的音量陡然拔高,“难不成禧禧她又嫁人生子了?”说着便要往回走。 吉祥拉住他,“我的爷呀!您想哪去啦?您与世子妃分开不过四载有余,岛上的小公子和小小姐已经三岁多,世子妃即便改嫁,也没那般快生下孩子。所以,小公子和小小姐,定然是世子妃和王爷你的孩子呀!” 如意一拍脑瓜,也猛然想起,“对了,之前冬玉昏迷时,口中便总喊着小小姐、小公子什么的。难不成世子妃真偷偷生下了王爷的孩子?” 消息太过炸裂,虞晚泰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之后便是一片空白。 待头脑恢复些许思考能力,他下意识否认,“不可能,定然是搞错了,禧禧怎会偷偷生下孩子?” 口中这般说,可回想起之前经历的怪异,心里则是又相信了几分。 三年多前,他刚入北越皇宫时,有一回腹痛难忍,以为是遭算计中了毒,可后来腹痛自行便好了,且太医未曾诊出他身体有任何异常。 现在想来,他遭遇的那次腹痛,根本就是双子蛊作祟,他的怪异腹痛是感应到了禧禧生产。 怪不得,怪不得禧禧非要回花岛去,原来花岛上有他们的孩子在等着呢! 可他想不明白,禧禧先是在他身上种下双子蛊,后又偷偷生下他们的子嗣,他们不过是三载夫妻情谊,禧禧何苦为他做到这般? 吉祥以为虞晚泰不相信,又拍着胸脯说道:“小的向来不是那种乱打妄语的人,且已经替爷跟颜夫人套过话了。世子妃确确实实在三年多前生下了一对龙凤子,女娃娃先出生,名叫安安,男娃娃叫康康。算着时间,孩子是爷在去北疆前便有的,是爷的骨血,错不了……” 虞晚泰呆呆的立在原处,眼眸通红一片,眸子里晶莹越来越亮。 就在吉祥和如意以为会瞧见铁血男儿落泪时,虞晚泰忽而仰头笑起来。 可是吧,笑得也没比哭好听多少,听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 二人都觉得,自家爷怕不是激动到疯魔了! 等虞晚泰止住笑,吉祥小心试探着问,“爷可要返回,寻世子妃当面将事情问个明白。” “不用了,回宫。”虞晚泰说罢,大步朝拴马处走去。 吉祥和如意对视一眼,都未明白自家爷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是否真正相信自己做了阿爹。 五月十六这日,颜沐禧一行人与颜沐清夫妻在城外汇合,一路疾驰朝东北方向行去。 颜沐禧几人归心似箭,颜沐清夫妻急着见到明欣,故而一路急赶,一行人于五月最后一日抵达了花岛。 银夏收到消息,带着几小只早早的在码头上等着,没等颜沐禧一行人下船,几小只便小炮仗般狂奔了过来。 擎哥儿冲在最前头,安安奔跑的速度竟不比擎哥儿慢多少,排在第二个,康康和明欣并排跑在最后面。 眼看着跑至跟前,擎哥儿利落刹住脚步,安安在擎哥儿身旁停下,明欣和康康也紧随其后在两人身旁站稳,四个高低不一的小东西站成一排,均是歪着脑袋、满目好奇的打量起一行人。 颜沐禧不用问,也知自己又被遗忘了。 不愿场面太悲情吓到小家伙们,她忍住眼泪,蹲下身笑看着安安几人,“好久不见,你们几个小东西有没有想我呀!” 身后颜沐清和钱漫漫,却是控制不住情绪,眼泪珠子一个比一个掉的凶。虞瑾堂也是红着眼圈,硬忍着才没落下男儿泪。 第379章 团聚 “阿娘~”康康最先朝颜沐禧扑过来。 分别近一载,颜沐禧没想到小东西能这般快记起她,忙张开双臂将康康拥入怀中。 安安见状,也跳着脚挤过来凑热闹,不忘甜甜的喊,“阿娘~阿娘~安安也要阿娘抱~” 疾步走来的银夏见母子三人抱在了一起,不由笑出了眼泪,“小姐可算回来啦!估摸着船这两日会靠岸,小主子们课都不愿上了,每日都来码头眼巴巴的等。” 其实吧,除了稳重好学的康康,安安三人本就不愿读书认字,恨不得提早十多日便来码头上玩耍,顺便等人。 小娃娃们的记忆最多能维持一百多日,颜沐禧足足离开三百多日,若不是银夏日日叮嘱念叨,她早被遗忘干净了。 说着话,银夏上前给钱漫漫和颜沐清几人见了礼,吩咐跟来的下人帮忙拿包袱行囊。 颜沐清怕吓到女儿,抬手将面上的眼泪擦干,在明欣身前蹲下,含泪笑问,“欣儿,还记得母妃吗?”说着话,眼泪控制不住又落了下来。 明欣表情怯怯的摇了摇头,她觉得眼前的姨姨很熟悉,但记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可看到姨姨掉眼泪,她也会觉得难过,忍不住想跟着一起哭。 颜沐清试探着拉过她的小手,哽咽着说道:“不记得也没关系,多熟悉两日,定会很快记起来的。母妃,不对,今后得改口喊阿娘了,分开这许久,阿娘好想欣儿,真的好想欣儿。” 虞瑾堂也在颜沐清的身旁蹲下,红着眼眶温声道:“欣儿,我是阿爹,阿爹同你阿娘一样,也很想念欣儿……之前是阿爹和阿娘对不住你,以后,我们会极力弥补,会尽全力待欣儿好的,欣儿愿意原谅阿爹吗?”他极力压制,依旧难掩喉间哽咽。 明欣一时想不起来眼前二人是谁,可就是觉得他们很熟悉,下意识的想亲近,于是乖乖点了点头。 这边钱漫漫的眸光落在安安身上,眼泪如何止都止不住。 小丫头与禧姐儿幼时长得太像了,一眼看去,简直是一模一样,连喜笑颜开的生动小表情都像极了。 颜沐禧见安安和康康都不是怕生的性子,起身拉着姐弟二人走至钱漫漫身前,“这是你们阿婆,快喊阿婆!” 安安仰着小脑袋,甜甜喊道:“阿婆~” 康康也糯糯的喊,“阿婆~” “诶、好、好呀!”钱漫漫流着眼泪慌乱的应,手足无措想伸手摸摸两个小家伙,又怕吓到他们,哆嗦着手不敢触碰。 颜沐禧笑着劝,“阿娘快将眼泪收收吧,您一直哭个不停,安安和康康还以为,您不喜欢他们呢!” 钱漫漫闻言忙慌乱的擦眼泪,不忘跟姐弟俩解释,“没有,阿婆没有不喜欢安安、康康,阿婆是因太喜欢你们,才会忍不住想掉眼泪的。” “没关系哒,阿婆想哭便哭吧!”安安虽然不明白,阿婆为何会因喜欢他们要哭鼻子?但她知道,憋着不让哭出来,太难受了。 比如教她认字的夫子,不准她上课时哭鼻子,可她真的好想哭嘛!一上课就想哭,大声的哭。 被这么一打岔,钱漫漫的眼泪总算收住了,她尝试摸了摸安安的包包发髻,“阿婆的乖安安,怎么能这般讨人稀罕呢!” “谢谢阿婆~”安安很给面子的露出两排小白牙,对着钱漫漫笑。 夸完安安,钱漫漫不忘夸一旁的弟弟,“康康也讨人稀罕。” 康康礼貌道谢,“谢谢阿婆!” 最初的激动过后,所有人都不再掉眼泪,其乐融融说笑问候起来。 颜沐禧扭头,才发现擎哥儿还呆头鹅般立在原处,赶忙将小家伙拉到跟前,“擎哥儿也记不得二姨母了吗?明明之前说过最喜欢二姨母的。” 擎哥儿盯着颜沐禧,拧着小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他是否说过最喜欢二姨母的话。 算了,二姨母既然提起,自然是他亲口说过的,得认,于是咧开小嘴,“擎哥儿记得二姨母,一直记着呢!” 颜沐禧笑着揉揉他的圆脑瓜,“算你个小东西还有点良心,没枉费二姨母疼你一场。”说罢拉着擎哥儿去认人。 擎哥儿的小模样与顾云庭仿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般,一看就是顾云庭的儿子,浑身上下丝毫看不出颜沐筠的影子。 不过性子倒是有几分随了颜沐筠,没心没肺调皮捣蛋的紧,不像顾云庭,是个闷葫芦。 回城的马车上,熟悉了一路,待下马车时,明欣已黏在颜沐清和虞瑾堂身边,片刻不愿分开了。 康康也挂在颜沐禧身边,抿着小嘴偷乐呵。安安则是拉着钱漫漫,小嘴叭叭说个不停,一声声阿婆喊得钱漫漫都有些飘忽寻不着北了。 钱崇光等在岛主府大门口,慕容枫搬出去另外开了府,城主府已改名岛主府。 父女见面,钱漫漫又是好一顿哭。 钱崇光早已得知女儿的遭遇,本就心疼,亲眼看到鬓边已斑白的女儿,也忍不住落了泪。 好在有小活宝安安活跃气氛,父女二人并未感伤太久 ,小哭了片刻便喜笑颜开了。 银夏已提前为众人安排好了住所,钱漫漫和颜沐禧住一个院落,颜沐清一家三口单独住一个院子,明慧和月婵母女住一个院子。 安顿好后,颜沐清独身来寻颜沐禧,见面又是满面感激的道谢。 “明欣被养的这般好,太谢谢二妹妹了!” 颜沐禧拉她在圈椅上坐下,“大姐姐若不把我当外人,便莫要谢来谢去了。花岛是个好地方,你们一家三口好好的过活,各个健健康康的,于亲人而言,便是最好的感谢。” 颜沐禧笑着叹息,“逼宫败落后,我和瑾堂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做梦都想不到,此生还能过上没有烦忧的和乐日子。可惜,我阿娘她钻了牛角尖,不愿跟随一同前来。” 出发来花岛前,颜沐清去颜府寻了苏氏好多次,均未能说服苏氏一起来花岛。 苏氏认为自己是苏家覆灭的罪人,不配享受孙女绕膝的好日子,固执的想要惩罚自己。 颜沐禧劝道:“人的想法会随着时间发生改变的,等过上两年,明欣长大些,大姐姐可带着明欣去洛都探望母亲。说不准到时,母亲便不再坚持己见惩罚自己了。” “希望吧!”颜沐清收拾心情,说起正事,“眼下我和你姐夫身无分文,还得叨扰二妹妹一段时日。等我们能自给自足,会尽快从岛主府搬出去的。” 第380章 无法人道 颜沐禧嗔怪道:“大姐姐说什么胡话呢!你们一家三口安心在岛主府住下,甭说来日,来来日都甭想搬离。” 虞瑾堂身体底子亏得太狠,好生将养着方能撑过不惑年岁,不可能再如正常男儿般养家糊口。 颜沐清笑着摇头,“亲兄弟都要明算账的,更何况是已经出嫁的姐妹。我们一家就算要占二妹妹的便宜,也得有个度。待来日康康娶了媳妇,我可不愿被外甥媳妇当做是攀附的米虫。” “大姐姐想太多了,我倒是希望康康能一直待在岛上,娶妻生子安稳一生。可惜,不能啊!”颜沐禧语气无奈。 颜沐清反应一瞬,才明白颜沐禧话里的意思,“难不成二妹妹有想送康康回洛都的打算?” 颜沐禧将钱漫漫带来花岛,颜沐清以为她不想再和皇权有牵扯。 “不是我想,是没的选呐!”颜沐禧忍不住心下叹息。 康康是虞晚泰的子嗣,也是虞家皇族后辈中唯一的男丁,若不想皇权旁落,康康势必要继承皇位。 颜沐清不明白,“为何没的选?虞晚泰还那般年轻,没了小人作祟,定然不会短缺了子嗣。” “大姐姐不懂,虞晚泰不会再有旁的子嗣了。他、他曾在北越天机阁待过两载。” “天机阁?北越天机阁不都是阉人吗?”颜沐清满目讶然。 见颜沐禧点头默认,颜沐清神色更讶然了,“二妹妹不会是搞错了吧,阉人还会长胡须?” 前些日子,颜沐清见过虞晚泰一回,一身的肃杀之气,简直不要太阳刚,尤其那一脸的大胡子,横瞧竖瞧都不像娘兮兮的阉人呀! 这次轮到颜沐禧讶然了,嘴巴和眼睛张得一样圆。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阉人好似都不长胡子的呀! 不过虞晚泰的情况特殊,阉割时的年岁较大,也有可能还会长胡子。 “大姐姐自行在府里转转,我去趟外院,去去便来。”颜沐禧说着话,人已跑出了屋子。 待寻到金春,确认阉人哪怕阉割的年岁大,也会影响胡须生长,即便长出也会脱落,颜沐禧更蒙圈了。 她搞不明白,虞晚泰是假阉人,还是为掩盖阉人的身份,特意在面上贴了假的胡须? 若虞晚泰只是假的阉人,那之后不会还要大选,充盈后宫吧?虞晚泰要是有了旁的女人和子嗣,若干年后,岂不是又要经历残酷的夺嫡?那般发展,她的一双儿女很大可能会被牵扯到皇权争斗中,除非能在花岛上躲一辈子。 颜沐禧纠结了两日,便不再纠结,实在是岛上的小日子太快活了,她抽不出精力想烦心事。 几小只已开蒙,每日要上两个时辰的课,一个时辰读书习字,另一个时辰学各项技能。 一日十二个时辰,几小只除了固定的两个时辰,其它时间都可以用来玩乐。 颜沐禧一有时间便带着几小只疯玩,再加上钱漫漫和颜沐清夫妇,一行人上山赶海,每日玩到不亦乐乎。 不同于花岛众人的轻松惬意,洛都城的虞晚泰则是每日忙到废寝忘食,为登基做最后的准备。 在一众臣子的声泪俱求下,虞晚泰于六月初六登基为帝,改年号为禧安。 新帝登基的第一个大朝会,一众臣子再次谏言,请皇上大选充盈后宫,尽快立后。 众臣子以为皇帝既同意了称帝,自然也会应下大选立后之事,没成想虞晚泰果断拒绝了。 直言道:“朕早已娶妻,无需再另立皇后。至于大选,便更没必要了。” 话音落下,大殿内安静到落针可闻。 关于新帝虞晚泰的行踪,很多世家大族都知晓一二。 定北军攻城之时,虞晚泰曾为了先帝的妖妃朝着自身举刀,足以证明还对颜家女念念不忘。 虞晚泰坚持不肯登基为帝,且日日出宫往颜家女所居的小院跑,更是说明有让颜家女入宫的念头。 颜家女是虞晚泰的发妻不假,但也是先帝的宠妃,此等不堪身份,断无可能再入新帝的后宫,更不可能为一国之后。 诡异的静默过后,御史劝道:“望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皇嗣关乎我大丰江山的延续,臣请皇上大选充盈后宫,尽快立后!” 立马有臣子附和,“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呀!” “请皇上大选充盈后宫,速速立后!” “请皇上立后!” …… 威远侯府、苏家、薛家几大家族先后陨落,新帝登基,定然会有新的世家大族顶上其位,送女儿入后宫是各世家大族往上攀爬的最有效捷径。 所以,众臣子逼迫皇帝立后选妃,除了皇嗣传承外,大多都有自身的小算盘。 皇帝可以有宠妃,但不能专宠一人,前朝后宫的权柄是一锅散着香味的肉羹,只有分散开来,所有人方能分得一杯羹。 面对众臣子的逼迫,虞晚泰镇定端坐于高位上,等臣子们激愤劲头过了,他刚才叹息一声,语气无奈道:“朕理解众爱卿想要绵延我大丰皇嗣的心情,可朕、怕是有心无力呀!” 大殿内再次陷入静默,众臣子都猜不出皇帝这话是何意。 虞晚泰又长长叹了一声,神色透着无奈,“朕在北越时落下了暗伤,此生怕是不能繁衍子嗣了。” 皇帝不能繁衍子嗣,带给众人的震撼,无异于当头响起了震天惊雷。 满殿的臣子均是一个表情,目瞪口呆呆傻在了原处。 看着下头几百号呆头鹅,虞瑾泰心头的羞窘褪去大半,竟觉出一丝暗爽来。 算盘珠子一个比一个崩的响,如今崩自己头上,疼死了都活该。 许久的静默过后,有臣子不死心,试探道:“我大丰医者能力卓群,定能治好皇上的暗伤。” 虞晚泰不愿再给众人拨算盘的机会,又道:“朕当初为探得北越机密,曾入过北越天机阁任职。” 此言一出,满殿臣子的嘴巴张得更圆。 无人不知,入北越天机阁需净身,那叫暗伤吗?那是被阉了呀,连人道都不能够了。 震惊过后,满心惶恐的臣子都很想问问虞晚泰,您老连子嗣都不会有,费心费力争这皇位干啥,坐来玩儿吗? 可即便再想,也没臣子敢出言讽刺皇帝。 上头这位就算是阉人,也是拥有铁血手腕的阉人,腚下的皇位,没人能轻易夺了去。 眼下朝局刚稳,大丰的江山若没有传承者,不久的将来定然还会乱起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刚折腾一回,众人实在是都经不起折腾了。 看着下头臣子从激愤,到震惊,再到如霜打了的茄子般失望颓丧,虞晚泰适时开口劝慰,“众爱卿不用太过担忧,朕去北疆前,已有了子嗣。我大丰虞氏的江山,不怕无法传承下去。” 第381章 正名 听闻皇帝已有子嗣,众臣子荡入谷底的心又渐渐飘起。 有臣子出声询问,“请问皇上,不知小皇子现今身在何处?” 不怪众臣子疑惑,虞晚泰夺下皇位近两月,小皇子就算在遥远的犄角旮旯躲着,也该赶来皇城受封了。 终于讲到了正题,虞晚泰面露愁容,“众爱卿有所不知,朕当初与世子妃不得已分开之时,曾说好,朕负责打天下,世子妃为朕赚军需。世子妃不辱承诺,替朕赚足了征打天下的银钱,若没有世子妃,朕便不可能坐下这大丰皇帝的宝座。毫不夸张的说,这大丰的皇权,是我夫妻二人共同挣下的。” 虞晚泰说着叹息一声,“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世子妃化名钱三娘,替朕筹备粮草军需时被虞瑾州盯上,后被逼迫入宫为妃。朕作为夫君,没有护好妻儿,本就有过错。后又因解救计划失败,导致世子妃被悬挂于城楼前,丢尽了女子的颜面不说,还差点丢了性命” “如今世子妃觉自身声名不堪,又气恼朕做下的糊涂决定,赌气不搭理朕,出走了。至于皇子被世子妃藏在哪儿,朕也还未可知。朕想着,等世子妃气消了,再好生哄问出皇子的下落。” 皇帝一番话说完,众臣子再次沉默了。 一介女流为几十万大军筹集粮草军需,担得上一句巾帼不让须眉。 可毕竟造化弄人,一国之母不能是个声名有污的女人,所以,只能叹一句可惜。 等等,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皇帝的态度,皇帝对发妻未免太纵容了些,纵容到连唯一的皇子都能往后排,实属不该。 要知道,皇帝今后不会再有子嗣,唯一的皇子是整个大丰的传承和希望,万不可有丁点的闪失。 皇帝却因顾忌妇人的情绪,将大丰的未来放于不安稳之地,着实是太分不清轻重缓急了些。 御史率先发声,“臣以为,皇上应尽快接回小皇子,不能再任由妇人任性胡来。” 紧接着,又有臣子谏言,“小皇子都安危重于一切,请皇上速速命人接回小皇子。” 虞晚泰为难道:“可世子妃还未消气,不同意辛苦养育的孩儿入宫。” 有臣子不以为然道:“我大丰的传承重于一切,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莫要被无知妇人牵着鼻子走,应速速接小皇子入皇城。” “放肆!”一声厉喝响彻大殿。 帝王威压袭来,众臣子齐齐跪地,哆嗦着身子不敢再言语。 近些时日,新帝待众臣子的态度和煦,让他们一度以为,新帝是个好拿捏的主儿。 却忘了,龙椅上坐着的帝王不是继承来的皇位,脚下江山是靠自己拼杀而来的,刀下亡魂数不胜数,哪可能是会被人轻易拿捏之流。 虞晚泰冷沉着一张面,“世子妃一心一意待朕,吃苦受累为朕诞下一双儿女,辛劳奔波为大军筹集粮草军需,乃众女子之楷模。尔等竟敢对世子妃出言不逊,以世俗的迂腐眼光抹杀世子妃的功劳,还意图让朕成为忘恩负义的卑劣小人。简直是可恶、可恨至极!” 帝王的怒斥如洪钟般,敲得众臣子们心尖发颤。 静默了片刻,已被封为御林军统领的如意高声喊道:“皇上息怒,臣知错了!” 有第一人喊,立马又有心思活络的臣子跟着喊,“请皇上息怒,臣等知错了!” “请皇上息怒!” “请皇上息怒!” …… 虞晚泰冷哼,“呵!仅此一回,若再有人敢出言对世子妃不敬,朕定不轻饶!”说罢,起身一甩衣袖,气怒出了乾清殿。 等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众臣子才纷纷长吐气,抬手擦额上的冷汗。 一个早朝,众人觉着过得比上刀山下火海还酸爽。 先是得知刚登位的皇帝不能人道了,可谓是人心惶惶、心灰意冷。 再得知皇帝已有子嗣,他们又燃起希望,觉得还能多苟上百年的富贵。 后又告知他们皇子不在皇帝掌控中,需一介妇人点头,方能继承大丰皇位。 皇帝此举,可不仅仅是将自身和他们这些臣子的脸面丢在地上踩,那是要把发妻推到天上去呀! 他们若想大丰能昌盛,便必须认可一介不堪妇人为后,没的选择。 大朝会上皇帝和臣子的争端很快被传扬开来,百姓唏嘘的同时,不知不觉间也改变了对颜家女的看法。 在普罗大众眼中,凡是不凡者,一生的境遇都该是波澜壮阔的,若如普通闺阁夫人般,每日拘在后院中,那便只该是普通妇人,称不上不凡。 颜家二女不仅相貌出众,还有赚银钱的能力和普通女子缺少的魄力,胜于大多数只能仰仗家族生存的高门贵女。唯一的缺点,便是被先帝惦记过,但皇帝身为夫君没能保护好妻子,该负最大责任。 颜家女身上有污点,皇帝不能人道,二人彼此彼此,怎么算,颜家女都配与皇帝并肩,坐得起一国之母的位置。 同普罗大众一般,众臣子也逐渐接受了颜家女为后的事实,每次大朝会,从念叨皇帝大选立后,变为催皇帝迎颜家女和小皇子回宫。 面对众臣子的念叨,虞晚泰岿然不动,直到两位老御史声泪俱下的哭求,他才装作勉为其难的模样,答应尽快将妻儿请回来,不过要离开洛都一段时日。 皇帝刚登基,龙椅还没坐热便要离开皇城数日,众臣子心中不安且不满,但没人敢再出声提出质疑,任由皇帝哄妻去了。 八月,秋高气爽,金风飒飒。 货船踏着海浪,缓缓在码头靠岸。 安安小旋风般奔跑着,头顶散开的包包发髻迎风飞舞,边跑还不忘冲着身后喊,“哥哥姐姐、康康,快快哒!” 擎哥儿几人跟在后头跑,闻言都抡快了脚下的步伐。 半月前,钱昊川来信,信中说从西域得了几样新奇的小儿玩具,货船半月后会捎来岛上。 几个小家伙得知后,算着日子来码头等,盼望能赶紧看到新奇玩具是何模样。 其实几人也不是特别期待看到玩具,真正期待的是安安,除了坐下读书认字,安安喜欢且期待一切新鲜事物。 “小小姐,跑慢些,小心莫要撞到人!” 喊话的下人声音未落,安安已一头栽进了结实的怀抱中。 第382章 知安,宁康 虞晚泰远远瞧见有小娃娃冲过来,侧了下身子,用手臂揽住了飞来的小炮仗,故而安安并没有被撞疼。 意识到撞到了人,安安抬起小脑袋,奶声奶气道歉,“对不起!安安不是故意的,伯伯被撞疼没?” 当对上一张久违了的熟悉小脸,虞晚泰的笑容僵在了面上,心间停止跳动,眸光更是直直的盯着眼前的女娃娃。 有一瞬,他恍惚是回到了幼时,初遇那个鬼精灵小女娘时。 可再细看,眼前的女娃娃并不是她,年纪小了许多,眉眼间也有很大差别。 没料错的话,眼前的小女娃便是他和禧禧的女儿安安。 安安的性子虽跳脱,但却是个很机灵敏感的孩子,她觉得被赤裸裸的眸光盯的不舒服,挣脱束缚往后退了一步,眯起水眸,笑看着虞晚泰。 “我家人在后头跟着,伯伯若被撞伤了,可寻我家人索要赔偿。”小丫头面上带着笑,眸中却有明显警惕。 说话间,跟随伺候的下人和擎哥儿几个都跑到了跟前。 今日跟随几个小家伙出门的是立春和惊蛰,二人均见过虞晚泰,欲行礼,被虞晚泰摆手拦下。 虞晚泰的心神回笼,他压下眸中的泪意,笑问安安,“小东西不是说要赔偿么?这家人也来了,打算如何赔偿?” 安安转了转眼珠,“当然是带伯伯去医馆看伤喽!伯伯看伤花多少银钱,安安都赔。” 她是小,又不是傻,被她撞一下即便伤到,那也是极小的伤,她可不会被骗银钱。 闻此言,虞晚泰勾唇笑了,果然是禧禧生出的女儿,不仅模样相像,精明模样也像,自小便不好骗。 “算了,我就是被撞了下,就不要小丫头你的赔偿啦!”说罢,虞晚泰的目光落在一旁肤色略黑的娃娃身上,笑问,“没猜错的话,你是康康对吧?” 正如吉祥之前打听到的,康康皮肤较黑,长相没有随了他和禧禧。 可他瞧着,康康的口鼻处分明是随了他,眉眼处也透着莫名的熟悉感,很熟悉的感觉。 刚刚见立春二人欲行礼,康康便猜测眼前的男子不是陌生人,他点头,“我是康康,不知伯伯是哪位?” 一旁的擎哥儿怕弟弟妹妹被欺负,挡到二人面前,质问虞晚泰,“你怎知他叫康康?” 被眼前虎头虎脑的小顾云庭打岔,虞晚泰心头的澎湃被打退些许,他勾起唇角,“我不仅知道他叫康康,我还知道你叫顾天擎,你阿爹是顾云庭。” 擎哥儿的嘴巴张圆,很快反应过来,“伯伯认识我阿爹?” 来到花岛两年,擎哥儿早已忘记阿爹、阿娘是何模样了,只知他们的名字和身份。 虞晚泰笑着点头,“对,我与你阿爹是很好的朋友。” 安安拉了拉擎哥儿,想提醒擎哥儿不要相信陌生人,小动作被虞晚泰瞧了个正着。 虞晚泰将眸光投向安安,故作受伤模样,“安安觉着、我像骗子?” 安安一愣,下意识摇头,刚想解释,就觉身子一轻,飞了起来。等她意识到发生什么,已被大胡子伯伯抱在了怀中。 大胡子伯伯仅用一只手便将她抱得稳稳当当,好厉害哟! “安安放心,我不是骗子,也不是安安的伯伯。”虞晚泰有些小郁闷,一个个都略过叔叔,喊他伯伯,他有那般老么! “那你是谁?”安安歪着小脑袋问。 虞晚泰神秘笑笑,“安安先猜猜。” 安安拧着小眉头想了想,觉得不能乱认亲戚,鼓着小脸摇头,“安安猜不出来。” “等回头再告诉你。”虞晚泰说着,另一只手将康康也抱了起来。 姐弟两人脸对脸,两张小脸上皆是莫名,不知该不该挣脱陌生伯伯的怀抱。 一旁的吉祥抬手擦了把泪湿的眼眶,很是佩服自家爷,居然没有当场飙泪。 亲眼瞧见两个小主子,是他之前如何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激动,做好的心理准备全盘崩塌。 一想到马上便能见到银夏了,他心头更澎湃,一手一个,将仰着小脑袋看热闹的明欣和擎哥儿也抱起来,催促道:“爷,海边风大,咱们赶紧进城去吧!” 吉祥撒泼打滚才争到了跟随来花岛的机会,恨不得立马能瞧见惦记了一千多个日夜的心上人。 马车上,虞晚泰问姐弟二人,“你们小名叫做安安、康康,可取有大名?” 安安下意识看向弟弟,不知该不该将大人口中的名讳告诉眼前的怪伯伯。 康康却直言道:“我大名叫钱宁康。” 颜沐禧在花岛上一直以钱三娘自称,儿女自然都跟着姓钱。 “钱宁康、宁康……”虞晚泰默念了几遍,莫名觉得宁康二字有旁的寓意。 稍琢磨了片刻,他又问,“宁康这个名字,是你们阿娘取的吗?” 康康点头,“银夏姨姨说,我和姐姐的小名是太阿公取的,大名是阿娘取的。” 虞晚泰点头表示了然,“那姐姐安安的大名叫什么呢?” 见弟弟什么都说了,安安觉得自己也没了遮掩的必要,于是很骄傲的说道:“安安的大名叫做钱知安,知道的知,夫子说是知是知晓了然的意思,寓意可好啦~” “知安、宁康、知安……”虞晚泰失了魂般反复呢喃着,念了一遍又一遍。 原来如此,禧禧早便知道他是她的宁安姐姐,才会被他伤害后,选择默默咽下委屈替他筹谋后路。 禧禧的委屈求全,为的从来都不是他这个夫君,而是幼时的情谊,她在还他曾经的恩情。 想来也是,他当初那般混账,凭禧禧的聪慧洒脱,怎可能为了一个混账夫君放弃自我。 当年为了禧禧能获得真正的解脱,他选择用疏远的方式放她自由,以为得逞了,却没料到禧禧一早便认出了他。 可禧禧即便知道他的刻意为之,也没揭穿他,还顺了他的意愿,默默承受了所有的煎熬。 他想不通,那般精明通透的女娘,何时变得这般傻,太傻了! 桃花眸中不知不觉漫起水雾,水雾越聚越多,聚成晶莹泪珠儿从眼帘滑落。 “伯伯、哭啦?”安安歪头凑至于虞晚泰面前,疑惑眨巴着大眼睛,仿若是看到了新大陆。 第383章 一家团聚 迎上一张满是好奇的稚嫩小脸,虞晚泰心头酸楚的厉害,可不愿破坏父亲在孩子心中的伟岸形象,他伸手将安安捞到膝盖上坐好,嗡声道:“我没哭,眼睛被海风吹狠了,才会流眼泪。” 安安的小手往衣襟里摸了摸,帕子不知何时又丢了,干脆用小肉手替虞晚泰擦眼泪,奶声奶气安抚道:“将眼泪擦干干,不难过了哟!” 虞晚泰忙否认,“我没难过。” 安安咧开小嘴,呲着米粒般的小白牙冲他笑,“伯伯莫羞羞,安安不笑话伯伯。” 被不满四岁的小娃娃当孩子哄,虞晚泰的脸皮不由发烫,嘴硬辩解,“我没哭。” 安安小脸上的笑容更灿烂,“安安都知道哒,伯伯没哭。” 她才不信大人挽尊的说辞,太阿公哭鼻子时,也总是说迷眼睛了。在外头时便罢了,在屋里也用迷眼睛这招,也就骗骗大黄母子,连他们这些小孩子都骗不了。 虞晚泰突觉得有些无力,小娃娃太聪慧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女儿是个鬼精灵,儿子总不会也这般精明吧?他把眸光投向对面坐着的康康。 眸光对上,康康冲他淡然一笑,“伯伯没哭,就是风大、迷了眼睛。”说罢别开眸光看向了旁处,一副我能看破,但我不说破的乖乖小大人模样。 相处这么这么一会儿功夫,虞晚泰已基本肯定,他们一家四口,他应该是心眼子最少的那个。 待缓和了心绪,他装作随意模样问安安,“安安最喜欢的是什么?” 安安想都没想便掰着手指数起来,“安安喜欢康康、阿娘、太阿公、银夏姨姨们、欣姐姐、擎哥哥、大黄、小黄、二黄、小黑……” 小丫头将花岛上有的一切都说了一遍,连寄居在岛主府的海鸟都没落下,唯独没有阿爹的影子。 虞晚泰压下心头的失落,又问康康,“那康康呢,最喜欢何物?” 康康答得也是毫不犹豫,“康康最喜欢阿娘。” 安安嘟嘴,不乐意道:“还稀罕安安。” 康康安抚姐姐,“康康第二喜欢安安。” 安安虽不甚满意,但觉得得不到第一,第二也不错,故而也没再纠缠。 虞晚泰循循善诱,“你们都不喜欢阿爹吗?” “阿爹是啥?”安安问出口,才想起,欣姐姐不久前刚有了阿爹。 欣姐姐的阿爹很疼欣姐姐,可她也不是特别羡慕,因为她有很多人疼爱,不缺阿爹的疼爱。 康康也是满目疑惑,好似对‘阿爹’二字没什么概念。 不怪姐弟二人无知,因自小没有父亲陪伴,身边之人都刻意规避了关于父亲、阿爹等话题。 虞晚泰心塞的厉害,他本想着让两个小家伙知晓有阿爹的好处,再主动担起做他们阿爹的担子。 可没想到,两个小家伙对阿爹没概念,他还得从阿爹是何物、有何作用开始科普 。 伴随着哒哒马蹄和车轮的吱呀声,虞晚泰绘声绘色讲了一路,将拥有阿爹的好处强行注入了两个小脑瓜中。 待下马车时,两小只虽还不是特别想要一个阿爹,但觉得多一个阿爹也不赖。 在下人疑惑的注视下,虞晚泰左手抱着安安,右手抱着康康,大踏步进了岛主府。 银夏听到动静迎出来,看到满面胡子的陌生面孔,疑惑询问,“请问阁下是、” “银夏~”吉祥从后头跳出来,激动到满面通红。 银夏眯眼辨认一番,方认出眼前男子是多年未见的吉祥。 不过几年的光景,吉祥的变化太大了,虽还是圆乎乎的福气面相,身形却不再是之前的圆滚模样,健壮挺拔仿若换了个人般。 又多看了几眼,银夏确认眼前之人就是吉祥,忍着心中澎湃将目光移动到大胡子身上。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大胡子是虞晚泰,刚登基不久的大丰皇帝。 反应过来,银夏忙行礼,“婢子拜见皇上。” 周围奴仆听到眼前之人竟是皇帝,都纷纷跪地行叩拜大礼。 “都平身吧!”虞晚泰的话音未落,吉祥已上前一步将银夏扶起。 安安和康康瞧着跪了一地的人,瞪圆了眼睛和嘴巴。 两个小脑瓜都想不大明白,刚刚还哭鼻子的大胡子伯伯,为何会这般厉害? 安安原本想跳下去自己走路的,见状默默抱紧了大胡子的脖颈。 太阿公说过,遇上惹不起的大人物,得抱紧大腿,她觉得抱脖颈和抱大腿应该都一样。 男娃娃天生慕强,康康的眼眸中亮起了小星星。 擎哥哥总说大将军能杀光敌寇,是天底下最最厉害的人,长大了要当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可他觉得,眼前的大胡子,应该和大将军一样厉害。 待颜沐禧从作坊回府时,看到的便是一幅其乐融融的和睦画面。 安安和康康分别坐在虞晚泰的左右膝盖上,钱崇光和钱漫漫均是满面笑容,和虞晚泰聊得火热。 大丰新帝自爆不能人道,高调迎回妻儿之举,早已传至花岛。 虞晚泰身为帝王,放下一国之君的颜面,切断后路,只为给颜沐禧母子一个交代。 即便是再挑剔的长辈,都挑不出虞晚泰的错处,故而钱崇光和钱漫漫对虞晚泰的态度好的不得了。 当然,二人愿意接受虞晚泰,也有出于长辈的私心,即便颜沐禧能独自照料两个孩子长大,他们也不希望颜沐禧孤独终老。 虞晚泰最先看到进门的颜沐禧,惊喜喊道:“禧禧~” “阿娘~” “阿娘~” 安安和康康从虞晚泰的腿上爬下来,朝着颜沐禧飞奔而去。 颜沐禧蹲下身,笑盈盈将姐弟二人拥入怀中,分别在两张小脸上亲了亲,才起身看向虞晚泰,敷衍行礼,“民妇拜见皇上。” 虞晚泰大步走过来,“禧禧你这是作何?”想伸手扶,奈何颜沐禧牵着两小只,他无从下手,只得将安安捞过来抱入怀中,才伸手去拉颜沐禧。 颜沐禧没等他将手伸到跟前,便自己站直了身子,他只好又将手讪讪的收了回去。 两小只眨巴着眼睛看看阿娘,再看看大胡子伯伯,觉得二人好似不简单。 大胡子伯伯是和大将军一样厉害的人,却好似有些怕他们的阿娘,岂不是说他们阿娘比大将军还要厉害嘛! 第384章 真胡子 钱崇光和钱漫漫借故把两小只带出去,将空间留给了夫妻二人单独说话。 虞晚泰看着颜沐禧,极力隐忍仍难掩声音发颤,“禧禧你、何时得知了我是宁安?” 颜沐禧没抬眼看他,语气平静道:“圆房那日得知的,宁安姐姐小腹处也有一道月牙形状的刀疤。” 虞晚泰满目愕然,“你怎知宁安、她腹部有疤?” “当然是偷看过呀!” “那你、” “放心,没往下扒,不然也不至于男女不分,错将臭小子当姐姐,抱着睡了几百个日夜。”颜沐禧每每想来,都郁闷的很,她当初半夜偷看时,若再将裤子往下扒拉一寸,便不至于被蒙骗这么些年了。 虞晚泰设想了许多可能,没想到真相竟是这般。 在千门时,有次他们二人在酒楼外寻目标,遇到一身穿骑装的贵小姐,贵小姐看到音音的脸,不由分说便扬起马鞭朝着音音的面部抽打过来,他顾不得其它,上前用身体替音音挡下了抽来的马鞭。 那会儿是冬日,穿着厚棉衣挨一马鞭伤不了多重,可那贵女的鞭尾绑了小弯刀,小弯刀穿透棉衣扎在了他的腹部上。 贵女不顾他的死活,将马鞭强行收了回去,故而他的小腹处被拉扯出了一个血窟窿。 因伤的位置与那处只一寸多距离,他怕音音发现他是男儿身,事后自行上了些止血药粉,死活没让音音看伤口。 没想到,小妮子还是偷偷看了,只是不知…… 颜沐禧似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般,没好气睨了他一眼,“放心吧,没看到不该看的。” 虞晚泰面色微红,想到当时的画面,一时竟有些气血上涌。 他深呼吸几次,压下心猿意马,问出心中疑惑,“你既早知道了我是宁安,为何不与我相认?” “那你又为何不与我相认?”颜沐禧反问。 迎上她犀利的眸光,虞晚泰心虚别过眼神,“我、我我不是怕你、只把我当宁安姐姐嘛!” “你本来就是宁安姐姐呀!还用我把你、”颜沐禧突然明白过来,“呵呵,怕不被当做男人看,所以就该装傻做戏糊弄我?” “不该,着实不应该,是我混账,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虞晚泰伸手,小心拉了拉她的衣袖,“那你为何也不与我相认。” 颜沐禧甩开衣袖上的手,理所应当道:“你不想相认,我为何要上赶着与你相认?” 见她气恼,虞晚泰忙认错,“我的错,是我错在先。哦,后头也是我的错,我一个人的错。” 沉吟了一瞬,他又问,“禧禧你看,我都诚心认错了,那之前咱们的约定,还算数吗?” 颜沐禧装傻,“我怎不记得了,咱们都有何约定?” “咱们幼时说好了的,共患难也要同富贵,绝不抛下对方。拉钩盖过章的,禧禧你不能不认。”虞晚泰说的很小心,语气也卑微到了尘埃里。 “嚯~幼时的事倒是记得清,那皇上记不记得,当初答应过不会离开我,抛下我,可你还是抛下我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曾打。被爽约抛下的滋味,知道有多难受吗?” 想到当年的种种,颜沐禧忍不住红了眼圈。 虞晚泰当初的作为,她其实能理解,换做是她,可能也会选择独自承担前路的坎坷。 可理解归理解,但她被伤到了是事实,她得说出来,让虞晚泰知晓,下次才不会不顾她的意愿自作主张。 看她委屈难过,虞晚泰再顾不得其它,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干嘛,我还没原谅你呢!” “我不用你原谅,你想气恨多久,便气恨多久。若觉得生闷气不解气,便骂我一顿,打我也行,我都受着,绝无怨言。” 如羽毛般的呢喃刮在耳侧,颜沐禧停止挣扎,气恼嗔道:“我才不打骂你呢!浪费口水还手疼,我就想知道,若我不愿回洛都,也不想让康康参合进皇权,你打算如何?” 虞晚泰答得干脆,“那就将皇位让给旁人坐,咱们一家四口躲起来过轻松肆意的日子。”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颜沐禧对虞晚泰的回答还算满意。 心头火消弭,她抬头想仔细看看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撞上的却是满面茂密的大胡子。 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心道,这大胡子看起来逼真,摸起来也挺逼真的,但假的就是假的,定然能撕下来。 虞晚泰正疑惑,禧禧为何对他的胡子感兴趣,就觉下巴处一阵刺痛,没防备叫出了声,“嘶啊~” 颜沐禧瞧着手中被拔下的几根胡须,根部还能清晰瞧见白色胶质,有些懵。 缓了片刻,她才惊声询问,“你这胡子、是真的?” 虞晚泰哭笑不得道:“不然呢!还能是假的不成?” 颜沐禧退后一步,眸光落在某处,“那、那那、”她不知如何问出口。 虞晚泰面皮又开始发烫,“也是假的,当初用药糊弄过去了。” 由于太过震惊,颜沐禧音量骤然拔高,“那、那你这岂不是还能人道?” 虞晚泰赶忙上前捂住她的唇,“小声些,这种事咱们夫妻二人知晓便好,不用喧嚷到人尽皆知。” 短暂的震惊过后,颜沐禧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狗东西为了她,还真豁得出去,不要帝王的颜面便罢了,连男人的尊严都能丢弃不要。 心头最后一丝别扭也退去,她伸手抱住虞晚泰,哽咽嗔怪道:“傻子,咱们还年轻,以后又有了子嗣怎么办?人尽皆知已死透了的东西,总不能又离奇复活吧!” 虞晚泰反拥紧她,在她额间落下一吻,“除了安安和康康,咱们不会再有旁的子嗣了。” “为什么?” “生子太痛了,禧禧你生一回便够了,无需再经历一回。” “傻子,还没见过嫌子嗣多的男人。” “傻便傻吧,你不嫌弃便成。仔细瞧瞧,好生记住这张脸,争取下辈子还认准这个模样找。” “啧、真是傻得不轻。” …… 晚间,安安和康康再瞧见虞晚泰时,又一次惊异的张圆了嘴巴。 大胡子伯伯,不对,该喊叔叔,大胡子叔叔剃掉胡子竟这般俊俏,和阿娘一样好看。 被抱起时,安安直接改了口,“叔叔~” 一旁的钱漫漫笑着纠正,“诶?安安不能喊叔叔,该喊阿爹。” 安安的小脑瓜一时想不明白,“为何要喊阿爹?” “因为皇上就是安安和康康的阿爹呀!”钱漫漫笑着解释。 安安还是不明白阿爹和叔叔、伯伯有何不同,不过想着差别不大,阿娘也没出声反对,于是痛快改了口,“阿爹~” “诶~安安真乖。”虞晚泰满面笑容的应,眸中不由漾起了泪光。 而康康已从夫子处得知,皇上比大将军厉害多了,心头对虞晚泰的崇拜更盛,故而也高声喊道:“阿爹~” “诶~”虞晚泰应完,竟抱着两个小家伙疾步跑出了屋子。 众人都不知父子女三人干嘛去了,只姐弟二人知晓,他们的皇上阿爹又迷了眼睛,不想被外人瞧见。 第385章 闲不住的安安1 安安后悔了,后悔不该太痛快喊人阿爹。 自从多了个阿爹,她除多了个人疼、出门不用带腿外,根本没旁的好处。 首先,她好不容易能抱着香香的阿娘睡觉,自从阿爹来了后,她们母女每每睡到一半,阿娘便被阿爹偷抱走了。 有一回,她都逮到阿爹偷阿娘了,阿爹还不承认,非说她是在做梦,简直郁闷死个人啦! 其次,她在弟弟心目中的排位又退了一位,之前阿娘排第一,她排第二。现今阿爹排第二,她从第二排到了第三,且还有往后排的趋势。 再有,阿爹要带她、康康和阿娘离开花岛了。 虽然吧,她以前常常想偷坐大货船去岛外看看,但真要离开自小生活的花岛,又舍不得了。 只要一想到不能每日见到太阿公、阿婆、欣姐姐、擎哥哥、柔姨母和大黄他们,她便难过到想哭鼻子。 离岛这日,她死死抱着擎哥哥和欣姐姐,哭嚎到舍不得撒手。 阿娘说,“安安呐,你若实在舍不得离开,也可留下,待来日想阿娘、阿爹和弟弟了,阿娘再回来接你。” 听说要被留下,她立马松开了擎哥哥和欣姐姐,一并将眼泪也擦干了。 比起玩伴儿,她还是更想和阿爹、阿娘、弟弟在一起,也想去岛外看看,外头的世界是何模样。 货船游的好慢好慢,在她耐心几近用尽时,他们一家终于踏上了结实可随意跑跳的陆地上。 没料登陆后,他们又换乘了马车,每日窝在一个小车厢里,不能跑也不能跳,还不如货船上舒服呢。 好在每每阳光正好时,阿爹会将她抱至马背上待会儿。 马儿跑起来的感觉太好了,凉风拍打在面上,如画般的景物从视线中飘过,骑马比在海滩上奔跑还舒爽。 奈何阿娘总说外头寒凉,每日只允许她在马背上待一小会儿,根本就不过瘾嘛! 她求阿爹教她骑马,阿爹爽快的答应了,说一回宫,便给她寻一匹温顺的小母马,她想怎么骑便怎么骑,想骑多久便骑多久。 得到阿爹的承诺,她可高兴了,可没想到皇上阿爹说的话,也有办不到的时候。 许多日后,他们的车马到达了一座威仪的城楼前,好多人跪地迎接他们,口中高呼着皇上万岁、太子千岁之类的话。 她被皇帝阿爹环抱着坐于高头大马上,瞧着万千人匍匐在脚下,感觉比骑马还舒爽,她一度以为自己就是被喊千岁的太子。 回宫后才得知,弟弟康康是太子,她被封了昭华公主,而阿娘也当上了皇后。 教导规矩的嬷嬷让她改口喊阿娘母后,可她还是想喊阿娘,觉得喊阿娘比喊母后亲昵。 除了不愿改口外,她还想当太子,明明她比弟弟先出生,凭什么弟弟能当太子,她只能当公主。 于是,她背着宫人嬷嬷跑去御书房寻阿爹,跟阿爹说,她也要当太子。 御书房里除了皇帝阿爹外,还有几位年纪不一的叔叔、伯伯和爷爷,听到她说要当太子,表情一个比一个惊愕,好似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大话般。 皇帝阿爹却笑眯了眼睛,将她抱至膝盖上,夸她有志向,夸她是世上最聪慧的女娃娃,比弟弟康康机敏多了。 然后,叔叔、伯伯和爷爷们面上的神色更惊愕了,劝皇帝阿爹三思什么的,还说公主再尊贵也是公主,不能与大丰储君相较。 她不服,很不服,她除了不爱坐下读书外,哪点比弟弟差了嘛!为何不能与之相较? 不过,她并没有因无法当太子气愤太久,因为当太子太累了。 弟弟每日卯时正便得起身,好多老师等着教导课业,连陪阿娘用膳的时间都得靠挤的。 看着弟弟一日日被摧残成了不苟言笑的书呆子,她突然庆幸自己只是个公主,每日除了完成简单的课业,其它时间都可用来玩乐。 生辰宴时,皇帝阿爹遵守承诺送了她一匹小母马作为生辰礼,可之前说好的想怎么骑便怎么骑,想骑多久便骑多久的话统统不作数了,每隔三日才准许她骑上一时半刻,根本过不了马瘾嘛! 有一回,她骑得正过瘾,被新朝拎回了宫殿学课业,说是奉了皇上阿爹的命令,气得她一日没理会阿爹。 皇上阿爹哄了她许久,她的气都没消,翌日被皇上阿爹扛着去了乾清殿。 众臣子瞧见她骑在皇上阿爹肩头上,又开始语重心长的劝谏阿爹,说皇帝阿爹是九五之尊,不能被小儿骑肩头。 不知为何,看到众臣子将一堆堆大道理砸向皇上阿爹时,她决定每日都要骑一骑阿爹的肩头,气死那些话多、专爱管闲事的臣子们。 可能是怕了她,也可能大道理讲太多讲累了,前朝后宫瞧见她将皇帝阿爹当马骑,也漠视不再有意见。 冬去春来,宫里的日子有趣又无趣,有趣的是可以和小马玩儿,无趣的是只可以和小马玩儿,她想回花岛了,想念花岛上的一切。 刚开始只一点点想,后来越来越想,做梦都是回到了花岛。 于是有一日,她揣了一包袱金银细软,带着新朝逃出了皇宫,经历了千辛万险,坐上了回花岛的货船。 至于为何是千辛万险,是因她刚出洛都便被拐子盯上了,好不容易才逃出了拐子窝。 春日是花岛最美的时节,漫山的花海与碧海蓝天相连,美到仿若人间仙境。 脚落地花岛的那一瞬,她觉得身体的每一处都是兴奋愉悦的,撒欢在海滩上疯跑逐浪。 没成想刚跑一圈,便被后脚下船的阿娘拎着后脖领回了岛主府。 阿娘说担心她,才跟出宫一路寻着她来了花岛,恰巧与她乘坐了同一艘货船。 阿娘第一回这般说,她以为真是巧合,还因自己的不告而别自责来着。 可当第二回,第三回,阿娘都用同一个理由敷衍她时,她只想回一句,真的好巧哟! 巧到每回都与她乘坐同一艘货船,每回都在岛上住足了两个月,等皇帝阿爹耐不住寂寞派人来寻,才肯回宫去。 她偷来花岛的第三年,花岛上少了擎哥哥,擎哥哥被他的阿爹、阿娘接回了盛京。 她虽不舍,但也祝福。 擎哥哥的阿爹是皇上阿爹亲封的安北王,要常年驻守盛京,擎哥哥和自己的阿爹、阿娘团聚,她真心为擎哥哥高兴。 第386章 闲不住的安安2 擎哥哥到达盛京的第一个月,便给她写了信,信中说自己母妃怀了身孕,肚子里有两个小宝宝,其中肯定有一个和她一样漂亮的妹妹。 她不明白,擎哥哥会认为自家母妃能生出和她一样的妹妹?直到不久后见到擎哥哥的母妃,她才恍然大悟,擎哥哥的母妃、她的三姨母,竟生的和阿娘一样好看,跟九天仙女似的。 不过嘛,三姨母的模样很具欺骗性,性子一点都不仙女,直来直去比她还任性呢,肚子里揣着两个宝宝便离家出走了,奔赴了好几千里路。 三姨母跑来洛都的第二日,安北王和擎哥哥便结伴追了过来,一大一小轮着哄了三姨母好几日,三姨母才肯冲着父子俩翻白眼。 三姨母的肚子很快便发动了,生了两个儿子,擎哥哥的愿望破灭,看她的目光更热络了。 某一日,擎哥哥又眸光直直的瞧她,被坐月子的三姨母重重敲了一个脑瓜崩。 三姨母说,表兄妹之间不可以有男女之情,更不可以成亲,会生出傻子来的,让擎哥哥趁早打消念头。 擎哥哥被打的满脸懵,她更懵,她才八岁,还是小娃娃,离成亲生子还早着呢! 三姨母和安北王姨父不能在洛都滞留太久,两个小娃娃满了百日后,一家五口便踏上了北去的车马。 分别之时,阿娘拉着三姨母的手,依依不舍的问,何时再来洛都。 三姨母说,等她回去想个跟三姨夫闹架的理由,争取明年再来。 三姨母走后,阿娘又开始无所事事了,整日斜眼看她,好似在用眼神问她,咋还不离宫出走? 若不是血脉压制,她肯定会怼回去,明明自己嫌闷想出宫,还每回拿亲女儿当靶子。自己落了个贤后的名声,她却成了臣子、百姓口中最不服管教的顽劣公主。 人人都说,阿娘是史上最清闲的皇后,后宫只皇后一人,根本无需管理,只在大节日的宫宴上露露头便可,过活的简直不要太惬意。 阿娘确实很清闲,可太清闲便难免闷得慌,才会总想着溜出宫放放风。 她虽不齿阿娘利用她达到目的的行为,但她毕竟是个孝顺女儿,在来年春日前,又溜出宫回了花岛。 随着岁月流逝,太阿公的头发和胡须一年比一年白,好在身子骨还算硬朗,阿婆却消瘦的厉害, 每日汤药不断,依旧病恹恹的。 她担忧阿婆,询问过慧阿婆后,才得知阿婆多年前被慢性毒药伤了身子,难能撑过半百年岁。 她压下心里的难过,劝阿婆要放宽心、好生将养身子。 阿婆很坚定的告诉她,自己一定会长命百岁,拼尽全力也会长命百岁的。 她不知阿婆的坚定因何而来,但很愿意去相信,相信阿婆会努力的活着。 几乎每年,她和阿娘都要往返花岛一趟,不知不觉间,欣姐姐及笄了,到了婚配的年岁。 大姨母和大姨夫想要欣姐姐在岛上找个踏实本分的夫君,欣姐姐却告诉她,不想嫁人,想出岛去看看。 她觉得欣姐姐的想法没毛病,花岛虽好,但人人都有见识世间万物的权利,不该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缚住手脚。 于是她和欣姐姐合计一番,给大人留了封信,偷偷离岛去了盛京寻擎哥哥。 擎哥哥的年岁只比欣姐姐小几个月,也已是十五岁的少年郎了。 比起性子传统的大姨母,三姨母开明多了,三姨母说绝不会逼迫擎哥哥成亲生子,擎哥哥一辈子不成亲都成。但若成亲,便必须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敢左拥右抱、三妻四妾,便与擎哥哥断绝母子情。 三姨母的言论虽惊世骇俗,还不靠谱,但她举双手双脚赞成。 凭什么男子能三妻四妾,女子便要从一而终,明显不公平嘛! 她觉得,欣姐姐要是能寻到如三姨母这般好的婆母,便也不用再膈应成亲生子了。 擎哥哥和欣姐姐同岁,又有幼时的情谊在,若能成亲、不不不,三姨母说近亲结合会生出傻子来,还是算了吧! 盛京往北五十里便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比起大海的宽广,草原的辽阔又是另一番沁人心脾的美。 他们在草原上策马狂奔,嬉戏高歌,酣畅淋漓的玩了几十日,才告别擎哥哥一家踏上了返程路。 因离宫太久,她没有上回花岛的货船,将欣姐姐送上船后朝洛都行去。 四岁便独自出远门,近十载的行路经验,她自认能应对路途中一切变故,没成想出了意外,还是要命的大意外。 他们一行人途径山林小道时,遭北越余孽截杀,因双方人数差距太大,她被掳进了山林中。 北越国已于多年前彻底覆灭,没有了复国的希望,掳走大丰长公主除了能泄愤外,没有旁的用途。 闪着寒光的尖刀刺向她的心脏时,她没有求饶闪躲,很是傲然、平静的接受死亡的来临。 她是大丰的长公主,阿爹和阿娘的女儿,丢了性命也不能弯下脊梁跟仇人摇尾乞怜,且求了也没用,她注定要丧命于此。 就在她即将踏入鬼门关的前一瞬,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变故,随着一声声狼嚎,周围响起了惨烈的呼痛声。 待她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一众匪徒被狼群撕咬的画面,且她的身子已被一头很大的灰狼甩到了狼背上。 大野狼驮着她奔跑了许久,从天黑跑到天明,最后在密林的尽头,一片海域前停下了。 将她放置于礁石上后,大野狼没再看她,狼眸直直的盯着大海的方向,似在等待着什么般。 她养了三日的伤,大野狼便盯着海面看了三日,时而站立,时而俯趴,夜半时还会对着大海嗷呜几嗓子。 幼时,她与沐柔姨母学过些兽语,因学艺不精,只能浅显听懂动物表达出的情绪。 她能听出来,大野狼的狼啸中有无尽的思念。 回宫后,她与阿娘说了在密林中的奇遇,阿娘仔细询问了一番大野狼的面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阿娘的情绪低迷了好多日,她以为阿娘是心疼她的遭遇,直到来年去花岛时,阿娘特意去海滩上寻大野狼,她才知晓,大野狼是阿娘的旧相识,也曾救过阿娘。 海滩上,阿娘抱着灰狼的大脑袋,一人一狼,都落下了眼泪。 她也跟着落了泪,虽然不知道在哭什么,但她知道,他们的眼泪都是为一人而流。 第387章 巫月旧事 因面上遍布苔藓,从我记事起,便是与蛇虫鼠蚁待在一处,因为没有人愿意靠近我。 阿娘是巫月族的巫圣,每日每时都很忙,忙到忘了还有我这个儿子存在。 好在我是个动手能力很强的人,饿了能自己寻食物填饱肚子,渴了会找水喝,自给自足也活到了三岁。 巫月族的传统,孩童年满了三周岁,父母亲人会为其举办盛大热闹的成人礼。 月婵和月轩是族长月昆的孩子,兄妹二人满三岁时,举办了很盛大的成人礼,他们的阿爹、阿娘给他们簪花洗礼,整个巫月族的百姓都替他们庆贺祷告。 我很羡慕,羡慕月婵和月轩能被众星捧月般对待,更羡慕他们有阿娘的疼爱。 月婵和月轩的阿娘是我的亲姨母,全巫月最美的女子,也是世上最温柔的阿娘。 月轩表哥高兴时,姨母会跟着笑,月轩表哥难过时,姨母会红着眼圈安抚,就连月轩表哥犯了错,姨母也是柔声细语的教导。 姨母看月轩表哥的目光,总是那么的柔,那么的暖。 而我,每当被阿娘没有温度的眸光扫过时,便下意识想起姨母的眸光,想着我若也是姨母的孩子,该有多好呀! 我无意中得知,月家和明家子嗣成人礼时,都可获得姨母的簪花洗礼。 我是明家的孩子,自然也能得到姨母的簪花洗礼,于是我便开始盼成人礼的那日。 我不知道自己多大了,也不知何时生辰,目测自己的个头儿与月轩他们一样高,猜想着,我很快便能办成人礼了。 可我等了一日又一日,直到月轩和月婵又过生辰,我依旧没等来自己的成人礼。 我再忍不住,壮着胆子问阿娘,我何时才有成人礼。 阿娘瞥了我一眼,眸光淡漠没有半分温度,且告诉我,只有康健的孩童才有举办成人礼的资格,我是个面目丑陋的怪物,不配拥有。 唯一有机会与姨母近距离接触的希望破灭,我很难过,躲进密林里偷偷哭鼻子。 我大声哭了许久,将憋在心头的委屈一并哭嚎了出来。因为在家时,我若大声哭嚎,会被阿娘骂是没出息的怪物。 被叫做怪物已经很难过了,我不想再当没出息的怪物。 哭到末尾时,突然有东西陪我一起哭嚎,我仔细寻找一番,发现陪我一起哭的是一头受伤的母狼。 母狼的狼爪被利器穿透,狼腹也大的吓人,呜咽着跟我求救。 不知为何,我是血脉纯净的明家子嗣,却有月家人的天赋,能轻松学会操控蛇虫鼠蚁的技能,还能听懂兽语。 母狼要我将它的腹部剖开,救下它肚子里的小狼。 我很害怕,不敢刨母狼的肚子,直到母狼的嗷呜声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微弱,我意识到,我若不出手,母狼和小狼都会死。 于是,我壮着胆子,将母狼的肚子剖开,救出了里头的小狼。 母狼死了,小狼的气息也很微弱。 为了小狼能够活命,我充当了父母的职责,每日抱着动物喜欢的药草寻刚生育过的母兽,只为小狼能吃上两口热乎的奶。 小狼自出生起个头儿便比普通狼崽子大许多,满两个月时,便学会了自行捕食,不需我再为其寻奶喝。好在它还是很依赖我,我撸一下它的大脑袋,它都能开心蹦跶许久。 我给小狼起了个名字,叫阿灰,虽然阿灰把我当做了衣食父母,我却把阿灰当做了朋友,有了阿灰的陪伴,我孤独枯燥的日子比之前有趣多了。 阿灰越长越大,满一岁时,个头儿已和我差不多高了,却依旧如孩子般亲昵我。偶尔,我会趴在它的背上,让它驮着我去看看密林外的风景。 不知不觉间,阿灰成了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伙伴,除了蛇虫鼠蚁外,我也只有阿灰一个朋友。 月轩和月婵的五岁生辰礼,举办的依旧很热闹,几乎全巫月族的人都吃到了他们的生辰喜饼。 我也终于得知,我和月轩和月婵是同一日出生,他们在晨光破晓时出生,而我是在日暮西沉时落地,据说我出生的那晚,明月没有露头,连星子都没有半颗。 巫月族将日月星光看做祥瑞,我以为,我找到了自己不受待见的原因。可我依旧坚信,我是阿娘的孩子,阿娘心里是在乎我的,她只是性子冷硬而已。 直到有一日,阿娘扶起摔倒在地的月轩,满目心疼、语调软软的安抚月轩,我才知道,阿娘的性子并不冷。 我想不明白,阿娘为何独独厌恶我,就只是因我面容丑陋吗?除了面容丑陋,我想不出其它被亲生阿娘厌恶的理由。 自此以后,我又有了新的期待,期待面上的苔藓能痊愈。那般,阿娘便不再厌恶我,我也能获得阿娘的爱怜。 我依照巫医的医嘱,每日乖乖喝很苦的药,坚持了许多日,面容上的苔藓反而越来越严重,我比之前更丑陋了。 治不好脸,我的心情很低落,让阿灰驮着我去密林外透气。 凉凉的风吹透每一寸肌肤,我的心情好了许多,并暗自下决定,要偷学医蛊,我想着总有一日,我能医好面上的苔藓。 可我没想到,我的医蛊大业还未开始,巫月族便遭遇了生死存亡的大变故。 那日,我和阿灰返回巫月领地时,在密林外偶遇一名身受重伤的少年。 少年身上的伤很重,还中了巫师设下的瘴毒,我若不出手搭救,少年定然会丧命于此。 我毫不犹豫的选择救人,给少年服用了解毒草,并让阿灰将少年驮进了巫月领地养伤。 少年被我送至寨子口的哑婆婆家,待少年身上的伤养好后,良善的哑婆婆亲自将少年送离了寨子。 因成功救下一个人的性命,我开心了许久,甚至动了想要当大侠客的念头,将行侠仗义当做毕生的使命。 可惜,我的兴奋雀跃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一个无星无月的黑夜,那个少年又回来了,身后带着很多身穿盔甲的铁骑,铁骑兵见人便砍,刀刀毙命。 大人未来得及穿衣便命丧屠刀下,睡梦中的孩童直接死在了梦中,整个巫月尸骸遍野、血流成河。 铁骑兵的屠刀砍向我时,阿灰及时出现,驮着我逃离了修罗场般的人间炼狱。 仅一夜的光景,巫月族没了,随着滚滚浓烟化作了没有生命流淌跳跃的灰烬。 铁骑退去后,我疯傻了般在家园上奔跑、呼喊,试图寻到能回应我的声音。 就在我的喉咙几近嘶哑时,阿娘出现了,我下意识扑过去,却被阿娘无情推倒在地。 倒地后,我才发现阿娘怀中抱着一个烧成黑炭般的小人。 我不敢哭,甚至不敢伤心失望,小心翼翼的跟在阿娘一行人的身后,来到了巫月族的养蛊圣地,藏于巫山深处的秘洞中。 巫山秘洞只有历代巫月族族长、巫圣、以及巫圣的亲传弟子们可进入。阿娘也是因带领数十位弟子闭关练蛊,才躲过了被铁骑军斩杀于刀下的命运。 阿娘抱着被烧黑的小人进了秘洞,我和其他人被关在了外头。 很快,秘洞里头传来了阿娘凄厉的哭声,我以为阿娘哭,只因被烧黑的人没救活,死了。 后来才知并不是,被阿娘抱回的人是月婵,月婵被大火灼烧到面目全非,却坚挺的活了下来。 阿娘的悲伤消退些许后,冷着眸子质问我,问我为何还活着,为何没有死? 阿娘看我的眼神太冷了,我哆嗦着身子说不出话来,就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求生的本能,我不敢告诉阿娘,带领铁蹄屠杀巫月全族的那个少年,是我救下的。 接下来的时日,我依旧是被忽视的存在,阿娘要不早出晚归,要不和弟子们闭门商议复仇大计,无事不会搭理我,甚至不会多瞧我一眼。 而我,又多了个相依为命的玩伴儿,那便是被伤到面目全非的月婵。 月婵的模样变得和我一样丑陋,可我依稀能从她的眉眼间,寻到姨母的影子。 旁人都说,月婵和姨母仿若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般,我也觉得,母女二人很像,不仅长相相像,单纯怯弱的性子也很相像。 月婵疼到每日哭鼻子,我知晓泪水是咸的,怕她的伤口触及到泪水更疼,不停的给她擦拭眼泪。 相处时日久了,月婵变得很依赖我,也很听我的话,一会儿看不到我,都要哭上两泡泪。 终于,月婵面上的伤不再疼了,可面容却还是很丑陋,而我面上的苔藓,竟奇迹般的痊愈了。 我的面部皮肤恢复光滑的那一日,月婵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久,眸光中透着不可置信的讶异。 导致我一度以为,我本来的面貌也不甚好看,因为阿娘还是不喜欢我,看我的眸光比之前更冷。 不久后,阿娘带着我离开了巫山,我们成为了颜家人,我的姓名也从原本的明澈,改为颜永臣。 颜家只是普通农户,靠耕种几亩薄田为生,继父是个身子骨孱弱的瘦弱汉子,没几年便去了。 阿娘撑起了颜家的重担,供我读书习字,扬言要我考取功名。 为尽快考取功名,阿娘日日鞭策我读书,鞭策于我而言不是形容词,是真的鞭策,阿娘不准我有片刻的懈怠。 可能是我夜以继日的苦读有了回报,也可能是我原本便有读书的天赋,刚满十六岁,我便考取了举人的功名,还是第一名解元。 毕竟是辛苦努力获得的成果,我以为会得到阿娘的一句赞叹,结果仍旧是十多年如一日的冷待。 阿娘态度强势的命令我,要我接近江南首富钱家独女,求娶钱家独女钱漫漫为妻。 并明确告知于我,莫动情欲,我活在世上的目的,便是为巫月族复仇。 我点头默认了阿娘的言论,因为只有我和阿灰知晓,巫月族被屠杀,是因我而起。为巫月六万三千八百七十六条冤魂讨回公道,也是我该行之举。 我有情蛊,拿下一个涉世不深的少女心轻而易举,可我没想到,我还未动用情蛊,钱漫漫便对我春心萌动了。 我不明白,自小被厌恶的自己,有何可被人爱慕之处? 为解开疑惑,我买了把铜镜,人生第一次仔细观摩起了自己的长相。 在看到与姨母、明婵相似的长相,和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时,我在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 我明白了阿娘为何厌恶我,为何会毫不怜惜的肆意打骂我,也明白了阿娘为何会在醉酒神志不清时,哭喊着死的人为何不是我…… 因为我根本不是阿娘的儿子,而是姨母的儿子。 巫月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明家掌控蛊术,月家掌御兽术,两大家族的掌家人以及家中后辈均不可越矩。 若两大家族中出现逆天的后辈,需逐出家族,不可再沾染家族中的一切事物。 我拥有适合养蛊的纯净血脉,按照族中规矩不能做月家子嗣,我猜想,我可能是因此原因被换到了明家。 而明家原本的孩子,阿娘的亲儿子月轩,代替我的身份,成为了月家的继承人。 阿娘的儿子死了,而我,侥幸活了下来,阿娘才会恨我。 可我还是觉得委屈,月轩即便不在了,可他得到过阿娘和姨母全心全意的爱,我却什么都没得到过。 如若可以,我很想和月轩交换回人生,哪怕只是幸福快乐的活上几年,也比不被人在乎,煎熬度日好上太多。 月轩活着时,我很羡慕他,月轩死了,我也还是很羡慕。 自此以后,我对阿娘再没了期待,将对阿娘的称呼也改成了母亲。 因为我不理解,同样不是亲生子,姨母能给与月轩全心全意的爱,为何阿娘半分都不愿施舍给我?是我天生不配吗? 后来,我高中探花,依照计划接近苏家贵女,苏家女比钱漫漫的城府深多了,即便失了名节,也没有下定决心要下嫁于我,我不想耽搁功夫,直接对其用了情蛊。 再有后来的葛家女,不得不接手的姨娘,我嫌弃麻烦,都用了情蛊加以控制。 从始至终只钱漫漫一人,像个傻子一样,被我耍的团团转,却依旧爱慕于我,为了我,可以连命都豁出去。 钱漫漫全心全意的爱恋,让我明白,我也配得到旁人的在乎。 可我欠下的债太大了,注定要辜负唯一的这份在乎。 在见到大丰三皇子虞瑾州那张脸时,怨恨如浪潮般翻涌着朝我袭来,使我更加坚定了要掀翻虞氏皇权的决心。 虞瑾州与我当初救下的那个少年,不论长相还是性子,都像极了! 在确认虞瑾州是虞怀恩最在意的儿子,我毫不犹豫将花费数年养出的双生双死蛊种在了虞瑾州身上。 双生双死蛊不仅能牵制虞瑾州与我同流,哪怕我失败,也能拖着虞怀恩最在乎的人一起下地狱。 蝇营狗苟几十载,我成功替被我累及的冤魂讨回了公道,最后,却仍旧放不下幼时的正义侠客梦。 被我祸害过的人,我想弥补,被我搅起的狂风骤雨,我也想抚平。 所以,我即便动了心,也很怕冷、怕孤独,依旧不愿累及旁人随我而去。 至于了结一切后要去哪,我想了许久,终是决定葬入海底。 听说丧身大海的人尸骨无存、不入轮回,我不想再轮回做人。 做人太苦、太累了,我不愿再来一次,只想彻底结束,不留痕迹。 第388章 终章 颜沐禧不止一次询问颜大,颜永臣去了何处。 颜大要不闭口不言,要不摇头表示不知,多年过去,颜沐禧依旧不知颜永臣的归处在哪。 颜永臣一生都在为巫月族讨公道,她以为颜永臣死后会回去巫月族的领地,却没想到,颜永臣会选择入浩瀚大海。 月婵曾说过,她不怀念巫月,因为完全不记得巫月是何模样,巫月的一切好与不好,她都是从明瑛口中得知的。 而颜永臣死后不回巫月,应也和月婵一样,对于曾经的家园没有多少眷恋。 不过人已不在,颜沐禧只能靠猜测判断,她猜不出颜永臣的具体心思。 但她知道,颜永臣一定是极其孤独,且缺爱,不然也不会对阿娘另眼相待,且愿意用特殊的方式让阿娘好好活下去。 作为父女缘分不深的女儿,她还是愿意每年来颜永臣葬身的海域,陪阿爹说说话,让他不至于在冰冷的海水中,还那般寂寞孤独。 转眼间,安安及笄了,从跳脱的小豆子长成了大姑娘,安安小豆子时期与颜沐禧一模一样,长大后竟越来越像虞晚泰。 安安成年后的长相不如颜沐禧娇媚,又比颜沐禧多了几分桀骜大气,很匹配长公主的身份。 康康也已是十五岁的俊逸少年郎,之前有不少老臣说,康康的模样随了年少时的荣王。 可等黑色药丸的药力完全褪去后,再没人说康康与荣王相像,大概是长开后的康康模样太俊了。 虞晚泰在军中时,因模样太俊总被兵丁议论缺少阳刚气,不得已才蓄了胡须。 没成想长开的康康也有了同样的烦恼,因为模样太俊,总是被臣子质疑储君的威严,胡须还没长出来便计划着蓄须了。 颜沐禧得知虞晚泰有撂担子的打算,年后回花岛,强行将康康也一并带上了。 不同于安安的潇洒自由,康康十多年如一日般拘在皇城,被灌输储君需掌握的各项手段技能。 康康虽乐在其中,但颜沐禧身为阿娘,还是心疼的紧,想要儿子能劳逸结合,过活的轻松惬意些。 花岛今岁春日的气氛有些低迷,钱漫漫的身子越发不好了,油尽灯枯全靠一口气硬撑着。 亲自照料了几日,颜沐禧不愿阿娘继续受活罪,决定不再强留。 于是在某一日日光正好时,她与阿娘坦白了一切。 “阿娘若实在撑不住,便算了吧,没必要为了我强撑着……阿爹他死于断肠散,根本不是被阿娘毒死的。阿爹也未曾在女儿和阿娘的体内下蛊,我们母女的命从不曾相连。阿爹自始至终都在骗阿娘,他活不下去,却想要阿娘好好活着……阿爹他是爱阿娘、在乎阿娘的……” 颜沐禧叙述的语气很平静,却在开口说第一个字时,便已泪流满面。 钱漫漫神情呆滞许久,才蠕动着嘴唇说道:“禧姐儿你、确定没骗阿娘?” 颜沐禧点头,“女儿不骗阿娘,骗阿娘的,从来都只有阿爹一人。” 确认自己可以放心的去,钱漫漫艰难扯起唇角笑了,笑容里的苦涩多于甜蜜,“那禧姐儿你可知,你阿爹他去了哪?” 颜沐禧思索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她虽不想阿娘去往冰冷海水中寻找阿爹,但更不愿枉顾阿娘的意愿。 钱漫漫走了,走的很安详,临行前应是回忆起了之前的甜蜜,唇角是漾着笑离去的。 钱崇光伤怀了两日,很快便释怀了,女儿已陪在他身边十多载,与其看女儿活在世上受折磨,他宁愿女儿痛痛快快的离开。 依照钱漫漫的临终遗言,颜沐禧将她的遗体与颜永臣葬在了一处。 不知是否因好友有了伴侣的缘故,钱漫漫被葬入大海后,大野狼身上的悲悯情绪褪去些许。 不想大野狼继续无谓的守护,颜沐禧将原本许诺出的一百只羊加到一万只,大野狼也还是不愿跟随她离去,坚持要留在海滩上守护。 待来年祭拜时,大野狼的身躯化作了一具枯骨,头骨对着大海的方向,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它都在守护一生的挚友。 返回洛都的途中,颜沐禧给安安、康康讲述了过往的种种。 安安听得眼泪汪汪,康康却是捏紧了拳头,他告诉颜沐禧,他会成为一个好的君王,大丰在他的治理下,绝不会再发生灭族惨祸。 康康的性格很适合做皇帝,老成深沉,藏得住心事耐得住寂寞,刚满十六岁,便从虞晚泰手中接手了朝中事务。 而腾出手的虞晚泰,当晚便拉着颜沐禧出了皇城,生怕跑慢了,被儿子和臣子们追回去继续当皇帝。 近些年,虞晚泰每每看颜沐禧和安安出宫游玩,羡慕到魂都飞了几轮,若不是儿子年岁太小,他早撂摊子不干了。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儿子能接手皇位的年岁,任谁也甭想再拉他回去当牛马。 褪却锦衣钗环,颜沐禧和虞晚泰扮做普通的行商夫妻,游走于大丰山水与市井间。 遇上风景好,或者人文比较有趣的城镇,便租一处小院住上十天半月,等待够了再去往下一处。 夫妻二人春日出发,夏末时游玩到了盛京,由顾云庭和颜沐筠做东,在盛京周遭好生畅玩了几十日,继续去往下一个没有目的的目的地。 二人不知,他们走后,颜沐筠与顾云庭闹了许久的脾气,颜沐筠怪顾云庭战斗力太强,儿子生了一个又一个,她也想提前撂挑子养老,可惜真实情况不允许。 而颜沐筠也是真走不开,继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后,她又生了个小四出来,三胎四个全是儿子,一个软乎乎的闺女都没落着。 自己生不出来,颜沐筠和顾云庭就盼着擎哥儿成婚后能生个孙女出来,让他们也能抱上软乎乎的女娃娃,至于提前养老享乐,只能无限往后排了。 而从盛京离开的颜沐禧夫妻二人,一路往东行,赶在来年春日前,乘船回了花岛。 明欣又偷偷离岛了,虞瑾堂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颜沐清却很看的开,私下偷偷与颜沐禧说:“我让明欣在岛上成婚生子,是不愿她出头惹皇上的眼,如今见皇上不在意,便也不再拘着孩子了。人活一辈子,能可劲儿折腾的年岁没几年,明欣她喜欢做什么,我做阿娘的,都支持她。我阿娘有宏霖和宏远照料,我很放心。至于瑾堂,我们能相互陪伴多活几十载,我和他,都很知足了。仔细想想,我重来的这辈子,没有白活。” 颜府至始至终都没有发丧,颜永臣消失不见,朝中臣子和百姓都以为他云游四海,或是寻了处世外桃源躲着去了。 颜家长子颜宏霖于禧安元年中了状元,后下放历练几载,如今子承父业,成为最年轻的内阁臣子。 颜家嫡子颜宏远没有科考入仕,留在书院任职,教书育人多年,如今也已是人人敬重的书院山长。 总之除了已逝去的人,还现存于世的,都过活的很好。 对于颜沐清的释怀,颜沐禧很开心,诚心邀她一起出岛走走。 颜沐清痛快答应了,说陪虞瑾堂走完生命最后一程,便与颜沐禧结伴同行,争取多看看不一样的天空和山河,不枉费上天给予她两世为人的机会。 离开花岛后,颜沐禧和虞晚泰沿着东海岸线往南行,又从东南往北走,一路游玩,赶在年末回了洛都。 帝后消失近两载时光,好不容易回宫,众臣子以为皇帝要收回皇权了,没成想炸出了一个惊天大雷。 皇帝主动退位,在正当年的岁数便将皇位传给了太子,卸下皇权成为太上皇。 没等太子正式登基,已荣升太上皇的禧安帝便又带着新鲜热乎的太后跑路了。 自此以后,太上皇和太后二人携手游走于大丰山河间,行踪不定,但又时不时会爆出行踪。 比如,新帝登基的第二年,太上皇和太后出现在了金陵城的一家青楼,出手教训了虐待花魁娘子的知府幼子,并罢免了金陵知府的官位。 此事传扬开来,全江南的青楼楚馆人满为患,文人墨客和各路富商都想有幸偶遇太上皇和太后,一睹天颜。 而开门迎客的青楼楚馆怕再遭惹来祸端,不敢做卖肉生意,改为了卖艺。 新帝登基的第三年,定州城剿灭了一个上千人规模的拍花子团伙,而直捣拐子权力中心的,便是太上皇和太后两尊大佛。 新帝登基的第五年,湘南被罢免了近十位朝廷命官,朝臣和百姓很久后才得知。 太上皇和太后游玩至湘南时,看到当地百姓生活悲苦,发现了官商勾结压迫百姓之举,并寻到证据上交至朝廷,才有了湘南官场的大换血。 诸如此类的事件还有许多,由于太上皇和太后满大丰乱窜,一行人神龙见头不见尾的,各地父母官为保头顶的乌纱帽,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大丰的吏治在无形中比之前清明了许多。 岁月荏苒,某一年的秋日,颜沐禧和虞晚泰结伴来了冰城。 已鬓边斑白的夫妻二人,在幼时待过的院落住了很长一段时日。 当初的苦日子,如今再来回味,竟是甜的。 结满了果子的梨树下,小女娘满目渴望的问,“好想吃,果子何时才能长熟嘛?” 一旁的少年眼角眉梢含着笑,“音音不馋,等我长大了,给音音种最甜的果子梨吃。” 小女娘转头看向少年,笑的眉眼弯弯,“宁安姐姐得说话算话,不许食言。” 少年眸光坚定,“决不食言,咱们俩如今是有难同当,将来有福也要同享,谁都不许赖账。” “好,咱们拉钩扣章,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不够,要一万年不许变!” —— 【全文完】 完结啦,终于熬出来啦,撒花花! 感谢宝子们的一路陪伴,这本书非男女主一路高光的虐渣大爽文,不爽。也没有直白的善与恶,还是不爽,因此有许多褒贬不一的评论。 对于大家的看法和意见,作者都接收,争取下一本写出更好的故事。 最后,再次感谢宝子们的阅读,最后的最后,咱们不说再见,有缘再相聚! 番外 一:虞知安选婿 蹉跎至双十年华未成婚的公主,昭华公主虞知安是大丰建朝以来的第一位。 不愿皇帝再受老顽固们的念叨,虞知安在过完二十岁生辰的次日,在上百个候选人中,选中了兵部尚书的幼子袁绍为驸马。 之所以选中袁绍,非心仪喜欢,就只是因为烦了,恰巧袁绍的模样瞧着还算顺眼,且家世年龄都合适。 没料大婚在即,虞知安竟意外得知袁绍有个相好的远房表妹。 她不是喜欢掖着藏着的墨迹性子,将袁绍宣至宫中,问其与她成婚后,打算如何处置心头爱。 袁绍辩解两句后,跪地求她给表妹一个名分,口口声声说自家表妹性子良善怯弱,会永远尊她敬她,绝不会碍她的眼。 搞明白袁绍的心意,虞知安除了有些失望外,并没有多少愤怒。 她非自幼拘禁于闺阁中的短视女子,见识过阿爹、阿娘和姨夫、姨母他们一生一世只认一人的爱恋,也见识过男子三妻四妾的多情与无情。 所以,她对未来夫君只有浅浅的失望,失望不能如阿娘般,遇到能待自己一心之人。 婚事在即,临时悔婚影响巨大,虞知安心里憋闷,去御书房寻皇帝解愁。 可在看到皇帝抱着襁褓中的大皇侄,满目爱恋的看着贤贵妃时,她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虞宁康登基的次年,立了高太傅的嫡孙女为后,永兴伯的庶三女为贤妃,另有低阶嫔妃十数人。 参选的世家贵女中,不论出身和品行,高太傅的嫡孙女都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虞宁康却一眼瞧上了永兴伯府的庶三女,坚持要立其为后。 皇帝若能为了心爱的女子坚持到底,虞知安心里还会舒服些。 可惜,感情用事乃帝王大忌,虞宁康到底是立了高家女为后,封心仪的女子做了贤妃。 贤妃宠冠后宫,率先生下了皇长子,被封贤贵妃,除了皇后的身份外,获得了全后宫独一份的尊荣。 因是一母同胞的缘故,虞知安很能理解皇帝的心思。 贤贵妃生的花容月貌,性子娇憨可爱,身上有阿娘的影子,能得到皇帝的另眼相待不奇怪。 可理解归理解,她却无法苟同皇帝的做法,因自己的偏爱,而选择委屈身为正妻的皇后,非正义君子所为。 从御书房出来,虞知安心头的憋闷更重了些。 她越了解越觉得,贤贵妃与阿娘的相似只是表面上的,内里并不如阿娘磊落,利己的小心思恨不得溢出来。 大概情爱真的能迷人眼吧!皇帝那般心思深沉且精明的人,也有被女人障目的一日。 来御书房见皇帝,虞知安本意是想取消大婚,眼下又觉得折腾来折腾去没什么意思。 若有朝一日,她也要因情爱迷失自己,她宁愿一生遇不到挚爱,选择清醒独立的过活。 反正她是大丰的长公主,身份尊贵无双,驸马能三心二意,她也能,找个顺眼的男子做名义上的驸马,婚后各玩儿各的,没什么不好。 大婚的前一日,颜沐禧和虞晚泰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宫。 母女见面,颜沐禧问女儿的第一句话便是,“驸马可是我家安安心仪之男子?” 虞知安趴在颜沐禧的膝上,语气软软的撒娇,“驸马当然是女儿心仪的男子,不然天下男子千千万,女儿为何偏要招他做驸马嘛!” “安安你记住,莫要太顾忌他人的碎语和目光,你是大丰最尊贵的长公主,若你都不能肆意的过活,大丰的女子便没人能畅快的了。”颜沐禧轻抚着女儿乌黑细软的头发,语重心长的劝。 儿子是帝王,注定无法随心享受肆意快活,她不想天生爱自由的女儿,也被世道的枷锁牢牢锁住身心。 虞知安沉默了片刻,抬头问颜沐禧,“什么才是畅快?若不能像阿娘和阿爹般一生一世一双人,人生便不算畅快吗?” 颜沐禧温声解释,“畅快不是特指情爱,也非局限于某一种爱恋,而是你内心的感受。遵循你内心的感受朝前走,不受枷锁束缚,才是畅快。” 虞知安心下叹息,“可若儿臣内心的感受影响到了旁人,儿臣也能任性不回头吗?” 颜沐禧想了想,反问她,“你的快乐于旁人的影响大吗?有无危及到旁人的切身利益和生命安危?” 虞知安摇头,“没有。” 她的任性会给皇帝带来些烦恼,但也只是些烦恼,影响不了社稷安危,更危及不了谁的性命。 猜出女儿并非心甘情愿招驸马,颜沐禧很是心疼,“既然安安的任性对旁人无大的影响,又何苦委屈自己呢?人生在世,先悦己再爱人,只有自己快乐了,才能更好的爱旁人。” 虞知安怔愣一瞬,后兴奋站起身,双眸含泪的笑,“阿娘,儿臣明白了。” 颜沐禧也笑,“安安能想明白就好。” “阿娘,儿臣又想离宫出走了!” 颜沐禧收起面上的笑,语气严肃道:“安安长大了,不能老离宫出走。” 虞知安拉住颜沐禧的手臂,正想撒娇,就听颜沐禧又道:“不过嘛!偶尔出走一次没问题,能带阿娘一起走吗?” “能,当然能,这次就咱们娘俩走,不带阿爹。” “好,不带他。” ………… 番外二:虞宁康的心思 昭华公主大婚这日,公主和皇后双双不见踪迹。 全城戒严搜寻公主,皇帝在外给足了兵部尚书面子,私下却将兵部尚书叫至御书房,赏了其一匣子湘南特产。 兵部尚书离开御书房时,腿脚软到几近摔倒,回府后立马将幼子发落到了偏远老家。 幼子本就无需担家族中重担,能尚公主,是天大的荣耀,可若因此惹恼皇家,也能是天大的祸事。 驸马与寄居府中的孤女有私情,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能成为昭华公主悔婚的理由。 皇帝表面搜寻昭华公主,背地里却敲打兵部尚书,明显是要替昭华公主出头。 虞宁康确实是要纵着自家皇姐胡闹,倘若他的皇姐都没有胡闹的资格,他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皇姐自认了解他,傻乎乎的想为他分忧,殊不知,比起皇姐对他的了解,自幼心思深沉的他更加了解皇姐。 他与皇姐是龙凤双生子,自幼相伴一起长大,他又是个善于观察的性子,皇姐眼珠子一转,他便能看透对方心思。 幼时,他便知皇姐在乎他,总恶趣味骗皇姐,说他第一在乎的是阿娘,第二在乎的是阿爹,皇姐得往后排。 其实阿爹、阿娘和皇姐,在他心中的份量是相同的,都是至亲,从来没有过高低之分。 偏他的傻皇姐完全信了他的鬼话,有一回喝多了酒,还委屈兮兮的问他,问他有了贤贵妃和大皇子,她在他心中的份量是否又得往后排。 看着皇姐如幼时般犯傻,他既好笑又心疼,若早知道傻皇姐会深信他的话,他当初便不骗皇姐了,只说能让皇姐欢喜的话。 告诉皇姐,不论何时,身处何地,她都是他最最在意的皇姐,旁人不可替代。 不过,幼时没说过的话,他往后也不会再宣之于口。 帝王的心思不能轻易表露,更不能有明显的喜好,哪怕表现出了明显的喜好,那也是他想让世人看到的表象,用来迷惑人眼的帝王手段。 他曾答应过阿娘,会成为一个好的君王,要让大丰迎来国泰民安的盛况,便一定要做到。 想要国泰民安,前朝后宫必须稳,而前朝后宫安稳的前提,便是势均力敌的平衡。 他真心喜欢谁,不重要,用表面的喜欢去平衡朝堂比较重要。 高皇后母族势大,无需再给与旁的恩宠,贤贵妃母族势弱,需有他的扶持,方能有与皇后抗衡的资本,所以,他必须偏宠贤贵妃。 至于他是否喜欢过贤贵妃,应是喜欢过的吧! 第一眼看到贤贵妃弯着眉眼对他笑时,他的心间荡漾过,有想要给出几分真心的冲动。 当看清贤贵妃的真面目,意识到皇宫中的情爱都掺杂着利益时,他果断收回了冲动,顺便将心房的门锁得更紧了些。 被锁住的心房里,装着阿爹、阿娘和皇姐等一概至亲,已经够了,无需再装有更多的人。 初入皇宫时,太傅给他上的第一课,便是告诉他,身为储君,要忌喜形于色,忌感情用事,家国利益面前,一切都可牺牲,而一国之君首先要牺牲的便是情爱。 阿爹用上帝王和男子的尊严,才保住了与阿娘的情爱,他没有子嗣,还没有获得舍去尊严的机会。 且他也不认为此生能遇到,愿意让他舍去尊严去维护的女子,直到楚荷的离去。 楚荷是两年前大选进宫的秀女,父亲是西北偏远县城的知县,因出身不高,入选后被封了最末等的淑人。 他们二人第一次相遇时,也不能说是第一次相遇,大选时见过,但他对亲口留了牌子的楚淑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确切的说,楚荷第一次出现在他眼中时,是崴脚跌倒在荷塘旁的草丛中,矫揉造作故作娇滴滴模样吸引他的注意。 小女娘一眼便能被看透的拙劣手段,他没功夫搭理,径直走了过去,因当时心情不错,没有怪罪小女娘窥探帝踪之举。 没想到,翌日路过时,小女娘又在那处候着了,远远的看她过来,抄着西北口音念起了酸诗,六月的酷暑天,他愣是被念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女娘虽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他依旧没搭理,径直走了过去。 心下却免不得好奇,猜想小女娘明日会否还来堵他?倘若来,又会换怎样的手段? 第三日,小女娘照旧来了,将念诗换做了唱曲,不过唱的也不甚好听。 往后的十多日,小女娘每日等在他必经的小道上,恨不得将十八般才艺给他展示了个遍,才艺挺多,却没有一样能拿上台面。 直到两个多月后,小女娘耍了套拳,虎虎生风耍的很不错。 他恰好不忙,便驻足看了会儿,等一套拳快耍完,才转身离去。 毫无意外,余光扫到了小女娘失望的神色,心念流转间,他转回头夸了句,“拳脚功夫耍得不错。” 被夸后,小女娘双眼瞬间弯成了月牙,粉唇边印着两个浅浅的梨涡,笑得比荷塘里绽放的荷花还好看。 接下来的时日,小女娘将才艺换做了耍拳,他心情好时,便夸一句,心情不佳时,则是直接掠过。 夏去秋来,小女娘的拳如池中日渐枯萎的荷花般,耍得一日不如一日。 眼见着小女娘耍拳耍的没吃饱饭般,眸中的光越来越暗,他终是忍不住好奇,驻足询问,“楚淑人这拳日日都耍,怎还越练越差了?” 小女娘匍匐着身子跪在地上,大眼睛偷偷扫了他一眼,小声抱怨道:“回皇上,旁人看杂耍都要给些赏钱的,妾费劲巴拉耍了几十日,皇上连半个铜板都没赏下,妾怎可能还有力气耍嘛!” 他觉得有趣,又接着问,“既然认为得不到回报,为何还日日来堵朕?” “赌个万一呀!万一皇上哪日看开心了,大手一挥,赏妾点什么呢!况且、” “况且什么?” 小女娘又偷偷瞧了他一眼,小声咕哝道:“妾除了来皇上跟前儿碰运气,也没旁的地方能去了。妾入宫前,想过后宫不得宠妃嫔的日子不好过,但没想到能这般不好过。这眼看着又快要入冬,妾今年要是还没被皇上宠幸,怕是比去年挨饿挨冻的日子更难熬。” 见小女娘低垂着脑袋,也难掩气鼓鼓的模样,他不由起了逗弄了心思,“朕没明白,楚淑人是缺银钱,还是想要朕的宠幸?” 小女娘似乎不知如何作答,拧着眉头许久没应声,他佯装没了耐心转身欲走,人才急急喊道:“银钱和宠幸,妾能都想要吗?” 他没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人莫要太贪心,否则可能会两头尽失。” 小女娘的神色并没他意料中的失望,壮着胆子说道:“那皇上看着给点什么吧!”不忘补充,“妾不挑。” 他被逗乐了,于是大手一挥,赏了小女娘百两银钱。 小女娘肉眼可见的开心,对着他连磕了好几个头,而他,被这几个头磕懵了。 楚荷日日堵他,他肉眼看不透她的伪装,但他坚信,楚荷如后宫的众嫔妃一样,都是为获得帝宠使了别样手段。 可他没想到的是,得了银子的楚荷再未出现在小道上,后宫仿若没了这号人般。 他的心里虽猫爪挠般难受好奇,却强忍着没有派人去打听,渐渐将曾勾起他好奇心的女子抛却到了脑后。 直到来年夏末秋初,那道他忘却不久的身影又出现在荷塘边的小道上,虎虎生风耍着拳。 第一日,他忍着好奇没搭理,第二日第三日,他也还是忍着没理会,直到第四日,他再忍不住,驻足询问,“为何又来耍拳?” 楚荷依旧是俯身跪在地上,偷偷观察着他的面色小声回话,“宫里打点太贵,银钱不禁花。” 闻此言,他又笑了,不知是被女娘缺银钱的言论逗的,还是被当做了打赏人的土财主气的。 同时间,以往的坚信开始崩塌,怀疑眼前的女娘接近他,可能不是为争宠,就是为日子好过些。 不管眼前女娘的目的为何,来日总会现原形,而他已然咬上鱼饵上钩,愿意给其想要的宠幸和银钱。 当晚,他便翻了楚淑人的牌子,翌日封楚淑人为楚才人,连升两级,进宫数年的小透明意外承宠受封,在后宫正式有了姓名。 每每被宠幸时,楚荷如其她嫔妃般,羞怯中带着欣喜,但不同于其她嫔妃的是,楚荷收到金银赏赐时,比被承宠时更欣喜,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直放光。 有一回,他实在看不下去,直言询问楚荷,“就这般喜欢金银俗物吗?” 楚荷毫不犹豫作答,“当然,世人谁不喜欢金银俗物?妾多攒些银钱,待来日皇上厌弃妾,妾也能吃饱穿暖,日子不至于过活的太凄苦。” 他下意识反问,“你怎知朕会厌弃你?” “难道皇上还能宠妾一辈子?” 他永远都记得,楚荷说这句话时,用的是肯定语气,眸中的讥讽几乎遮掩不住。 人人都知,就如花无百日红般,后宫中没有长久的盛宠,再得宠的妃嫔,也会因容颜衰败成为昨日黄花。 可人人都知的事,却第一次有人直言讽刺皇帝无情无义。 那次以后,他许久未翻过楚荷的牌子,楚荷也未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日子一日日过去,第二次大选过后,后宫中的新人又多了一批,每日或面对新鲜的面孔,或面对熟悉的老面孔,他脑中却时常闪现楚荷那张并不算绝色的面庞。 时隔数月,当在宫宴上看到楚荷时,他才真正体会到相思是何滋味。 可即便再想,他也时刻谨记身为帝王的大忌,不能将喜好展露于人前。 生生坚挺了三日,他才翻了楚荷的牌子,发泄般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因自小练拳脚功夫的缘故,楚荷身上没有普通女子的娇气,从未在他面前掉过眼泪,那晚,却被他欺负哭了。 楚荷崩溃大哭,哭着质问他,“皇上为何要招惹我,我明明可以管住自己的心,皇上为何要一次次的招惹我嘛……我现在又管不住自己了,我真的好想皇上,每日每夜都好想皇上……” 睡梦中,楚荷亦是流着眼泪念叨他的名字。 意识到楚荷心里也是在意他的,不然也不会在梦中还惦念着他。 他的一颗心,像被人揪住了般,时而暖融融的,时而又心痛,有了将心交出去的冲动。 交出心的冲动在翌日晨起时戛然而止,在穿上帝王朝服的那一瞬,他又成为了无坚不摧的皇帝。 他牢牢守护着自己的心门,哪怕守不住,他也会强装守得住。 对于站在自己心门前的楚荷,他努力装作不那么在意,如其她嫔妃般,想念到挺不住时去瞧上一眼,偶尔翻牌子宠幸一回。 而楚荷,也还如之前一般,承宠时很欣喜,被赏时更欣喜,那晚的崩溃于二人而言,好似只是一场虚无的梦。 他想着,这般也挺好,两相思念不捅破,他能守住帝王的禁忌,楚荷也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中安稳度日。 可惜平稳的日子没能持续太久,楚荷怀了身孕,荣升成为各方势力的眼中钉。 他很担忧楚荷的安危,同样也很纠结,不知该不该出手正面护楚荷的安好。 楚荷的位份只是小小的才人,没有抚育皇嗣的资格,需连跳两级坐上嫔位,才有资格入主一宫主殿抚育皇嗣。 他不想让自己与楚荷的孩儿落入其她嫔妃之手,又怕贸然将楚荷推上高位,更加惹后宫女人们的眼。 后宫女子的手段防不胜防,哪怕身为帝王,他也从来不敢小觑。 这边他还纠结着未下定主意,楚荷求到了他面前,直言想要亲自抚育皇嗣,求他给其升位份。 就如没人敢直言讽刺皇帝般,自古以来,也没有妃嫔敢直言要求皇帝给自己升位份。 也许就是因为楚荷的与众不同,他才会险些守不住心房,他为自己脱离掌控的情欲寻了个合理的理由。 同样也更加坚信,楚荷非表面呈现出来这般直率简单,对他的感情,或许有几分真挚,但也绝对有算计的成分在。 不过他并不讨厌会行算计的女子,比如阿娘,聪慧狡诈又通人情世故,能护住想护之人。 楚荷不一定有阿娘的心机手段,但也不是蠢笨之人,他思虑一番,终是点头答应了楚荷的请求,进封楚荷为美人,待其来日诞下皇嗣,便可封嫔坐上一宫主位。 对于有孕后的楚荷,他的态度依旧是不远不近,偶尔去探望一次,给予了怀孕嫔妃的爱重,也没有显得太过重视。 在他的小心呵护下,楚荷的孕期无意外发生,瓜熟蒂落顺利诞下了大丰朝的皇四子。 可能是爱屋及乌的缘故,他的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兴奋,满心满眼只有楚荷母子二人,想将世间最美好之物都捧给他们。 往往大喜过后便是大悲,他即便身为帝王,也没能躲过,楚荷生下皇子的当天夜里,因血崩离开了人世。 后宫的意外很少是真正的意外,他明白,楚荷也明白。 临走前,楚荷质问他,“皇上当初为何要留我的牌子?皇上若不留我的牌子,我便能出宫归家去,寻一个合眼缘的男子嫁了,平稳度完一生,无需承受这情爱之苦。” 面对楚荷的质问,他终于想起,他当年之所以留楚荷的牌子,是因楚荷偷偷看他,被他发现后羞红了脸颊的娇俏模样,入了他的眼才下意识的留了牌子。 可惜,那一眼的惊艳,他没有入心,甚至没有过脑,事后直接抛却到了脑后。 楚荷似乎猜出他记起了她,面上的绽放出笑来。 “皇上将我忘了,我却没忘了皇上的模样,时时在想,万人之上的皇帝怎会生的那般好看?奈何我是个心气高的人,皇上将我抛之脑后,我也要以牙还牙将皇上忘却。我阿娘说,再难忘怀的人和事,也会随着时间流淌慢慢忘却。我尝试了两年,七百多个日夜,总算不再惦记皇上了。奈何后宫的日子实在不好过,我不得已又使手段主动攀附皇上,还侥幸得逞了。皇上忘了我一回,如今我抛下皇上先走一步,咱们算是扯平了。我走之后,皇上莫要再惦记,也莫要再记恨谁,好好的过活。” 说到最后,楚荷拉着他的手,要他看顾好他们的皇儿,无需寻根究底替她报仇,她不介意早一步入黄泉,她只愿他余生往后能过活的轻松惬意些。 他极力压制着心慌,威胁楚荷,若敢撒手离开,他不会善待他们的皇儿,还会治罪她的母家。 楚荷丝毫不怕,仍旧弯着眼睛对着他笑,她说他不会伤害她的至亲,还说她什么都知道,他即便掩饰得很完美,她也能看出来,他对她是不同的。 最后,楚荷告诉他,她靠近他时,用了手段,但她对他的爱没有夹杂算计,从头到尾都是纯粹的。 楚荷走的很安详,也很平静,不过几日的光景,后宫便恢复如常。 他也尽量表现如常,照例上朝处理要务,照例宠幸后妃,甚至没有敢下旨追封楚荷。 强撑了数月后,他终是撑不住倒下了,昏迷数日醒来时,阿娘坐在他的床榻边,满目心疼的瞧着他。 再三确认殿内除了阿娘外没有旁人,他才放心让眼泪流了出来。 阿娘没有开口劝解他,只是陪着他一起掉眼泪,等他的眼泪流得不那么凶,阿娘才哑着声音跟他要保证。 “皇帝你已负了一人,不可再负阿娘,答应过阿娘之事,一定要做到,绝不能食言。” 他坚定点头,“阿娘放心,儿子注定做不了一个好夫君,但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此生,绝对不会辜负阿娘的期望。” 阿娘听完,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知道,阿娘自幼便最心疼他,阿娘的期望从来都不是要他当个好君王,而是要他过活的轻松肆意些。 楚荷是同阿娘一般聪慧通透的女子,也一样心中有他,才会多年来顺着他的意愿,选择将情感隐藏在心底。 楚荷临走前也要他余生能过活的肆意快活些,阿娘的期许和楚荷的愿望,他一定会做到。 而他,收回之前的自以为是,如果能重来一回,他也会同阿爹一样,舍去最无用的帝王尊严,换取心爱女子的一生安好。 番外三:明欣vs顾天擎 虞知安本以为,自家阿娘是唯一与众不同的阿娘,后来才知,大姨母和三姨母也非普通的传统妇人,姐妹三人都不是一般的开明。 欣姐姐和擎哥哥比她还年长些,二十好几的年岁不成婚,大姨母和三姨母却丝毫不慌,也不催,说什么缘分到了姻缘自然会来,无需强求。 两位姨母不知的是,欣姐姐和擎哥哥的缘分早到了,是因有所顾忌才不敢成就姻缘。 欣姐姐自幼便格外依赖擎哥哥,擎哥哥也最是照顾欣姐姐,二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向来都是先分享给彼此。 擎哥哥离开花岛后,每半月都会给欣姐姐写信,信的数量并未因分别的时日变久变少,反而随着擎哥哥识字越多写的越厚。 欣姐姐也一次不落的回信,曾同命相怜的两人相隔数千里,牢牢遵循幼时的约定,不抛弃不放下,用文字陪伴着彼此长大了。 欣姐姐及笄第一次偷偷离岛,直奔盛京去寻了擎哥哥。 她当时没有多想,以为欣姐姐只是想念幼时的玩伴了。 后来,在瞧见欣姐姐和擎哥哥的眸光总是时不时对上,眸子里仿若只看得见对方时,她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知何时,她的欣姐姐和擎哥哥的心中早已装进了彼此。 三姨母幼时便提醒过她和擎哥哥,表兄妹之间不可以成婚,会生出傻子来。 欣姐姐和擎哥哥是表姐弟,同她和擎哥哥的情况差不多,也是不能成婚的。 她觉着,比起情情爱爱,后代的安好更重要些。 不想欣姐姐深陷于情爱之中,她在晚食桌上,故意当着三姨母的面,说起了表兄妹相恋成婚的话本子桥段。 三姨母很严肃的批判了书中的主人公,说兄弟姐妹就是兄弟姐妹,不该东搞西搞。 擎哥哥反驳三姨母,说成婚的表亲多了去了,也没见家家都生出傻子来。 三姨母说,不能因为有成功的个例,便要拿后半生去赌,为了点情情爱爱,不值当冒险。 欣姐姐眸中的光一点点褪去,直到消失殆尽,握筷子的手也在轻轻发颤。 她看的不忍心,可还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欣姐姐和擎哥哥自小到大的情谊,就算做不成夫妻,也还是最亲近的玩伴,彼此心中代替不了的存在。 逃婚跑来花岛,她和阿娘在花岛逗留了近三百多日。 陪伴太阿公走完了生命最后一程,也送走了安然离去的大姨父。 大姨父下葬后,大姨母说想三姨母了,想去盛京看望三姨母。 她和阿娘举双手赞成,只欣姐姐态度表现的淡淡的,可欣姐姐眸中一闪而过的亮光,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她没想到,不过是少年之时的懵懂爱恋,这么多年过去,欣姐姐竟还没有放下。 一路游山玩水,夏初离岛,夏末才走到盛京。 见到阿娘和大姨母,三姨母开心坏了,姐妹三人腻在一起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他们几个小的许久未见,也聚在一起畅玩了好些日子,擎哥哥特意告了长假,专门陪她和欣姐姐疯闹。 他们所有人的惬意好心情,因一个突至的喜讯戛然而止。 三姨母征得擎哥哥的同意后,前些日子托人给擎哥哥说了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女方答应了。 三姨母装作不经意说起此事时,欣姐姐没拿稳手中的筷子,筷子‘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面色也是霎那间变的苍白。 就在众人都担忧欣姐姐会当场失控时,弯腰捡起筷子的欣姐姐已恢复笑颜如花的模样。 还笑着打趣擎哥哥,让擎哥哥抓紧些,快点将新娘子娶进门,她们一行人好留下喝喜酒。 擎哥哥的面色也没比欣姐姐好多少,红着眼圈冲欣姐姐点了头,说一定会让欣姐姐喝上喜酒。 看着两人面对面演戏,她的心情比当事人还憋闷,有将面前饭桌掀翻的冲动,告诉他们,人活在世,无需太恪守教条,更无需太懂事。 奈何她已是二十多岁的人,非两岁稚童,没有了不顾一切、胡作非为的资本。 当天夜里,大姨母找了三姨母单独说话,姐妹二人没有谈论许久,却都哭肿了眼睛。 三姨母下了决定,要推掉擎哥哥的亲事。擎哥哥很欣喜,欣姐姐眸中的忧愁却好似更深了。 她不明白,情爱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吗?欣姐姐那般明媚的一个人,如今竟因情爱变成了她快不认识的模样。 她叫上欣姐姐、擎哥哥和两个成年的表弟,去了盛京最热闹的酒馆喝酒。 喝到半醉时,她劝欣姐姐,莫要活得太累,偶尔任性一回, 没关系的。 欣姐姐却说,她可以任性,自己却不可以。 她不明白,又寻根究底的追问,欣姐姐却笑着摇头,不肯再多说了。 那晚,她们都大口吃肉,大口的喝酒,放声高歌,趁着酒意将心中的烦闷宣泄了出去。 翌日,欣姐姐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信件,不告而别了。 擎哥哥打马出城寻了十多日,悻悻而归,之后的时日未再提起过欣姐姐。 闲暇之余,她问阿娘,明明大姨母已说服三姨母,答应了欣姐姐和擎哥哥的婚事,且表兄妹也非完全不能成婚,大不了婚后不要子嗣便是,欣姐姐为何非要离开。 阿娘叹息着说,因为欣姐姐认得清自己的身份,活得太通透清醒了。 不同于她大丰长公主的尊贵身份,有潇洒任性的权利。欣姐姐是废太子的血脉,虽已经丢弃了虞姓,却改变不了身上流着废太子血液的事实。 擎哥哥是安北王的嫡长子,将来要承安北王府的爵位,正妻不能是身份尴尬的女子。 所以,欣姐姐和擎哥哥之间隔着的不仅有血脉亲情,还有未来权力更迭的巨大隐患。 她还是不认同阿娘的说法,当今皇位上坐着的是他的亲弟弟虞宁康,与擎哥哥和欣姐姐有自小的情谊,怎可能会介意欣姐姐的身份嘛! 阿娘却告诉她,莫要与帝王谈感情,在家国利益面前,再大的情谊都可以被帝王舍弃,更何况是早已忘却的幼时情谊。 擎哥哥若要娶欣姐姐为妻,必须要舍弃爵位,一生无所建树,方能杜绝安北王府的后患。 欣姐姐正是明白一切,才会及时抽身离开,选择了果断放手。 搞明白缘由后,她突然觉得长大好复杂,好累。 他们若能回到幼时,在海滩上、花海中肆意玩耍的时光,该有多好呀! 不久后,擎哥哥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欣姐姐也寻到了适合自己的伴侣,还生下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 似乎所有人都很好,可相爱的人最终没能走到一起,她一直都觉得很遗憾,遗憾不能事事完美。 待年岁大些了,她又改变了看法,而之所以能改变看法,是因她也在合适的年纪,遇到了自己的命中注定。 那个将她放在心间的憨傻男子,让她明白一个道理,相守不一定能胜过彼此安好。 只要各自安好,哪怕远远相望,也是最完美的好。 番外四: 最好 虞知安初遇萧恒,是因马车陷入了泥潭中,萧恒带着手下兵丁将马车抬起推到了平路上。 她落落大方和将士们致了谢,还坚持送上了两坛果酒。 众人看她的眸光很灼热,尤其是萧恒,星眸里的光亮到吓人。 因自幼容貌出众,她早已习惯了各色打量目光,可不知为何,她被男子眸中的光灼热了脸颊。 与萧恒第二次相遇,是在定州城的大街上,她出手搭救一名被拐稚童,被拐子反讹脱不开身。 萧恒带人打马路过,将拐子制服,又一次帮她解决了麻烦。 两次被助,她客气请萧恒吃酒,萧恒没一口应下,而是问她,家中夫君可介意她同旁的男子吃酒。 为了出行方便,她梳的是妇人发髻,肤色也涂暗了些,容色虽依旧显眼,但不至于太扎眼。 西北的民风开放,女子出门应酬是再正常不过之举,只需稍微顾忌些男女大防即可。 面对萧恒似别有目的的询问,她下意识又扯了个谎,说自己的夫君已离世,自己是个独自行商的寡妇,家中无人会介意。 萧恒听到她是寡妇,眸中光又开始灼人,难掩喜色的答应了她的邀约,还告诉她,他还未曾娶妻,家中也无人会介意。 当日,她便派暗卫调查了萧恒身家背景。 萧家是正经武将世家,萧恒是定州军的小将,祖父、父亲和叔伯们都在西北军中任职。 得知萧恒二十有二,比她小三岁,当真还未婚娶时,她心头很讶异震惊,好奇萧恒家境不错,人又长得仪表堂堂,是何原因二十多岁还未娶妻生子。 转眼间到了二人的约定之期,萧恒带着一身伤前来赴约。 她问萧恒为何负伤,萧恒浑不在意的说道:“我看上了一名女子,家中长辈有意见,故而被小小惩戒了一番。” 她好奇追问,“那萧千户被惩戒后,妥协了吗?” 萧恒不以为然,“为何要妥协?我已然挨了打,必须要掌握抉择权。我看上的女子,也必然要尽全力争取到手,任凭谁反对都没用。” 闻此言,她更好奇了,又问,“不知是何等佳人,能被萧千户如此真心相待?” 萧恒没回她的话,脸倒是先涨红了。 待咕咚咕咚灌下一大碗凉茶,萧恒才目光灼灼的瞧向她,小心询问,“不知钱娘子可有二嫁的打算?” 她被问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萧恒口中看上的女子,竟然是她。 明白过来后,她果断吐出拒绝之言,“望萧千户慎重思量,我不仅是嫁过人的妇人,还是商贾,与萧千户哪哪都不般配。” 萧恒急声辩解,“我不介意你的出身,也不介意你嫁过人。你若无再嫁的打算,我便再等等,你若有再嫁的打算,一定要先考虑我。” 眼前男子的焦急紧张不似作假,她却升起了强烈的戒备心,认为萧恒很有可能是探听到了她的身份,才会使手段刻意接近她。 她佯装好奇模样试探,“我与萧千户只是两三面之缘,不知萧千户瞧上了我什么?” 萧恒愣愣摇头,“不知道,反正见了一面,开始念念不忘了,再见面,便认定了想娶你的心。家中父母长辈老说,我心眼没长够不开窍,见到女子就如老鼠见了猫般没出息,我也觉得自己怕不是有点子啥毛病。直到见到钱娘子,我才确认自己没毛病,之前不想成婚,纯粹是没遇上心仪的女子。” 她又试探着问,“就算萧千户不介意我嫁过人,萧千户的家里人也不介意吗?” “我这不是挨过惩戒了嘛!我率先将态度表明,家中长辈管不了,便也不会再管了。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做主。” 可能是见惯了大同小异的男子,她突然觉得萧恒挺有趣的,生出了费心思与其玩玩的念头,说会仔细考虑是否再嫁人。 她没有坚持拒绝,萧恒龇着一口大白牙,高兴到路都走不稳当了。 鱼儿初上钩,她本以为接下来萧恒会用尽手段拿下她,可对方好似并不如她想象中清闲,一月只有两日出营的机会,其它时间根本见不着人。 所以二人再见面时,已是一个月后,且短暂的相处,于两人而言都是毫无进展。 而她是行商,也不能总留在定州,故而半载的光阴过去,她和萧恒统共只见了两三回面。 萧恒没再询问她嫁娶之事,每回见面,都兴致勃勃与她说些军中的有趣之事。 彼此相熟些后,她也会与萧恒讲述大丰各地的风土人情,不论她说什么,萧恒都会认真倾听,还会适时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一载的光景转瞬即逝,她没发现萧恒的异常,反而挺喜欢与其相处,甚至想着,萧恒接近他若没有旁的目的,她与其相伴一生也不错。 奈何二人为数不多的见面,她还做不到将终身轻易许出去。且出门太久,她该回家了,不想再在无意义的人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她直言告知了萧恒自己的身份,萧恒的反应很震惊,短暂的震惊过后,又问她,“昭华公主可有嫁人的打算?” 她本以为萧恒得知她的身份后,会望而生畏,或知难而退,彻底死了求娶她之心,没想到人依旧想要娶她。 对上萧恒眸中的期许,她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换成了模棱两可的答案,说会考虑嫁人之事。 萧恒闻言明显松了口气,又说了几句不当紧的话,便满怀心事的离开了。 相识一年,离开西北前,她本欲与萧恒再见一面,正式告个别,却没能寻到人,终是带着些许遗憾离开了。 再见萧恒,已是两年后。 萧恒穿着正三品武将的朝服,出现在了她面前,红着眼眸问她,“昭华公主可考虑好了嫁人之事?” 不知为何,与萧恒眼眸对上的那一刻,她有些想哭,没有再继续纠结,选择遵循内心的感受,含着眼泪点了头。 原来那日分别后,萧恒便让其祖父寻门路,调任去了东南军。 西北局势安定,无仗可打,也就意味着武将没有建功立业往上攀爬的机会,萧恒想要获得匹配当朝公主的身份,只能去水寇猖獗的西南军中用命博取。 萧恒只花了两年时间,便坐上了正三品的官位,其中的艰辛和凶险可想而知。 两年前,她是二嫁的商贾女,萧恒不嫌弃她的过往,态度坚定的要娶她。 两年后,她是尊贵无双的大丰长公主,萧恒拼命坐上足以匹配她的位置,还是为娶她。 她觉得,她没有再拒绝萧恒的理由,于是在二十七岁这年,满心欢喜的嫁给了萧恒为妻。 又一年后,她们的女儿出生了,因肤色雪白,取名小汤圆。 小汤圆很可爱,萧恒恨不得将她们母女二人宠上天去,要星星不给摘月亮。 她虞知安生来便是大丰最尊贵的长公主,自幼不缺父母长辈的疼爱,在最好的年岁遇上了合适的伴侣,拥有了可爱的女儿,她想着,她和萧恒若再有一个儿子,她的人生便是顶顶的完美了。 为了最好的完美,小汤圆满了两岁后,她开始吃坐胎的药丸子,想趁着年岁不算太大,再生个儿子出来。 奈何吃了三年的药丸子,她也没能再怀上身孕,无法圆了内心的小缺憾。 她很是无奈的接受了上天给她安排下的十全九美,哪成想年近四十时,慧阿婆说漏嘴,道出萧恒一直在偷偷吃避子药,根本没打算让她生儿子。 她吃坐胎药,萧恒吃避子药,她若能怀上孩子,才是有了鬼。气怒之下,她拿着鸡毛掸子追着萧恒在公主府跑了五大圈,生生将脚底磨出了两个水泡。 萧恒边帮她挑水泡边念叨,说她一把年岁了还不稳重,没个大人样子。 她骂萧恒是傻子,就没见过哪个男人不想要儿子的,萧恒偷偷吃避子药的行为,比自毁男人尊严的阿爹还傻几分。 被骂傻子,萧恒不但不气,还龇着大白牙冲着她傻乐,说自己的心地方小,有她和小汤圆便够了,装不下太多人。 她岂会不知道,萧恒不是心小,而是不愿她再经历生育之苦,当初生小汤圆时,她经历难产,差点被剖了肚皮。 小汤圆落地后,萧恒抱着她,眼泪珠子掉的比她还凶,一个劲儿念叨,不生了,他们再也不生了。 情绪上头说过的话,她没当真,萧恒却说到做到,坚持不肯再让她承受生育之苦。 夫妻十多载,萧恒永远都是以她为先,将她牢牢放在了心尖上。 而她,也终于明白,完美并不一定是好,有生之年能遇一知心人,心心相惜,彼此安好,才是最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