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魔》 第一章 红花 木之内冬子开始感到月经前后有些异常,是在三个月前的6月初。过去,冬子大致是28天一次,很有规律,月经期间也是4天,顶多5天就完。从开始的两、三天前,感到腰部软弱无力和臼牙疼痛,但还不至于影响工作。这种情形从20岁到28岁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近两、三个月来,月经从一周延长到十天,腰的附近还伴有隐疼的出现,最初以为也许是由于过度疲劳,而没有太留意,但是到了下个月仍是一点没有好转,不仅这样,而且时间进一步延长,疼痛也似乎更加历害了。 9月初开始的月经,竟持续了1o天,冬子不得不休息了一天。怎么回事呢?也不便向别人询问。是由于劳累过度了吗?可是,最近工作并不是特别的忙。这一年来,冬子一直是在早晨十时左右离开参宫桥的家,去原留宿的商店“克罗休”。商店是在表参道明治大街的前边,从原宿车站步行只需5分钟就到了。如果从参宫桥乘小田快车线,到代代木八幡,然后乘地铁到第二站,有20分钟就能到。 冬子的商店是在一个四层建筑物的一楼,入口处有一间房子宽,但狭窄而细长,其中作为帽店摆着柜台的只是靠前的六坪,里面的四坪作为工作室,制造帽子。店名“克罗休”是取自一种圆形短缘的帽子名。 冬子10点半到达商店,帮工的店员和制帽学院毕业的女学生也大致在同一时候来到。到后打开门。检查一下柜台,实际上开店已是将近11点了。原宿街热闹起来是将近中午,所以这时开门是很适时的。从11点到8点,店门一直敞开着,但真正拥来很多顾客,只是在傍晚一会儿的时间,到了冬天,虽说个人订购帽子的增多,但也并不需要干通宵。 9月初,休息一天后,冬子决定到医院去看一下,虽说只是月经延长,但这样下去心里总感到忐忑不安。据明友的母亲说,在月经不调、感到可疑的时候,如果去医院看是子宫癌,可就为时已晚了。 30岁以前怎么会得那种病呢?但也有万一的时候,去哪家医院呢?冬子思考着。首先想到的是代代木明治大街西侧的明治诊所。冬子曾经在那里接受过一次打胎手术。 冬子抑制着有些厌烦的心情,找出了两年前的日记本。两年前的9月20日栏下,写着“明治诊所”,电话号码下只记了一行“与k相逢”,其后三天没记。那三天正是冬子睡在床上,考虑与贵志分手的时间。 和贵志一郎分手,是在一个月以后的1o月。分手是由冬子提出来的。贵志是个有妻子孩子的男人,况且两人年龄又相差14岁,这在社会上看来也是不正常的。 冬子一面想着迟早要来到的悲惨结局,一面又回想起自己从22岁大学毕业,到现在一晃竟然过去了四年。第四年发生了怀孕、打胎的事,萌发了和贵志分手的念头,也可以说是打胎的苦境,最终使冬子下了分手的决心,决定了她独身生活的道路。 可是,在下决心之前,冬子是相当痛苦的。好长时间吃不下饭,体重下降到只有80斤。在向贵志告别的时候,她又是叫喊,又是咒骂,最后还打了他一个耳光。分手简直如同死亡,冬子甚至想到了自杀。 怎么会那么疯狂?现在想起来都不可思议,不相信自己会那么愤怒、悲哀。如果是现在就可以沉着、冷静地分手了,绝不会给他添麻烦。可以稍微宽宏地考虑对方的处境,这也许是由于经历了两年岁月的缘故。 但是,冬子和贵志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中断,贵志是位建筑家,在三田设有事务所,在和冬子分手的时候,他问:“想要什么吗?”“什么也不需要。”冬子断然拒绝了。然而一年前在青山开设的生产帽子的工作间却得到了贵志资助。于是冬子又说:“那个工作间也照样还给您。” “我丝毫没有打算收回的想法。” 两人居住的青山公寓,是用一千两百万元左右买的,其中八百万元是贵志提供的。 “算我借您的,如期奉还。” “那么,令后怎么办?” “到一个新地方工作。” 上大学时,冬子顺便读了制帽学院,现在制造帽子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了她的专业,目前只要有了制帽的技术,生活是不会困难的。 “不要勉强。” “不勉强。” 冬子只是在贵志面前逞强。其实,她实在不想去百货商店或者别人的工作间工作。 经过反复考虑,最后决定将青山的公寓实掉,另加所有的储蓄和从银行贷款的五百万元,买到了原宿开新店的执照。 四年中公寓的价格已经上涨,储蓄也超过了两百万,父母在横滨经营一个规模不大的贸易货栈,如果求助他们,也许多少会给筹借一些。但是冬子在和贵志同居以后,就如同离家私奔一样,她无颜回去。 无论如何,她不想继续生活在能唤起对贵志回忆的青山。 “您的钱我一定还给您,所以请您现在再少借给我一些。” “还那么说。” “不,要还。” 对冬子的固执,贵志苦笑不得地说:“你真是个顽固的女人。” 这样,四年恋爱的报酬可以说就是原宿的新店了。冬子也不明白,这个代价究竟是高还是低。从22岁到26岁正是女人花似锦玉的岁月,作为奉献了这美好岁月的代价,也许是低点,但是和自已所喜爱的人在一起生活了四年之久,从这种满足感来说,也许就过高了。不管怎么说,冬子现在可以了结和贵志的一切。 但是,实际上从青山搬到原宿,开设新店,在本钱上仍得了贵志的援助,没有费志就没有现在的冬子。 明治诊所这个名是和贵志及其回忆联系在一起的,如果去的话,会唤醒过去的辛酸记忆。 两年前决定去那家医院的就是贵志。医院的院长,是个40多岁的人,胖胖的,嘴边蓄着胡子,乍一看有些可怕,可是说起话来,声音格外地柔和。冬子拿出贵志朋友的分绍信,院长把冬子和介绍信一起看了一眼,点头收下了。 从那以后,两年的时间过去了。现在突然再去,不知道院长是否还记得自己,虽说是打胎,但一天好多次手术,也许没法记住吧。不然再求一次贵志?冬子犹豫不定地想着。 两年前分手以后,冬子只是在商店开张那天,贵志送花给她时,两人见过面。因为是挤在很多的来宾当中,所以无暇细述,但二人的态度一如继往。贵志仍然是那么漫不经心,象建筑家似的不修边幅,只说了一句“坚持下去”。冬子抑制着瞬间的恋念,冒出一句“谢谢”。此后,虽然在电话里通过几次话,但总是贵志打来的。冬子一接话,贵志就会象口头语一样:“怎么样啊?” “勉强对付。” “是吗?那样就好。” 然后说五、六分钟关于气候、新的工作等不着边际的话,便挂上了电话。最初冬子很想中止这种电话,但一听到贵志的声音,那种心情就烟消云散了,尽管通话都是些淡漠的事务性问答。但仍使她感到心安。电话差不多一月一次,可有的时候,冬子也会盼望贵志的电话。 就这样,近两年的岁月过去了。 现在,我给他打电话,就会破坏过去自己一直被动地接电话的状态,搅乱那种克制的、静谧的关系。可是,我打电话纯粹是为了治病,而且,虽说分手了,朋友关系却没变,我给他打个电话应当没有问题,想到这里,冬子拿起了话筒。过去曾经天天都打的号码,经过两年的岁月,从记忆的深处慢慢地醒过来。 只是给介绍个医院……冬子替自己找个理由,却忘记了那是与月经相联系的、不能对他人说的秘密。 虽然已过了正午,贵志仍在办公室。 “出什么事了?”因事出突然,贵志感到吃惊,但讲话的声音并没有异样。 “以前曾去过的代代木医院,请再给介绍一下。”冬子极力用平静的口气说。 “你怎么啦?” “没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是一点小毛病。”冬子从玻璃电话亭转眼注视着远处,表参道上挤满了悠然散步的老人。 “很急吗?” “不是那么急,可是……。” “今天我要去大阪,后天回来,不晚吧。” “没关系。” “那么,等我两、三天。” 贵志是个不喜欢啰嗦的人。听到这个答复冬子松了口气,但仍感到有些惘怅。 “拜托了。” 冬子走出电话亭,沿着表参道路边的树荫,步行返回了商店。 店里有两个顾客,一个好像是过路的,另一个是中山夫人。夫人几年来一直是冬子的顾客,她的家就在原宿附近,因此夫人经常来商店。夫人已年过了40,长长的脸,戴着帽子很适称。 “听说已经做好了。” “对不起,刚才出去了。”冬子急忙从工作室里拿出夫人订做的帽子。这是一种用麦杆制的康康帽,帽顶呈四方形,平平的帽沿,内配着细碎的花环,时鬈庄重并透露出华贵。 “果然不错。”夫人戴上帽子,前前后后照了一遍镜子,“怎么样,太年轻了吧?” “因为花很小,很适称好看。” “这么说,比较合适喽。”夫人似乎领会过来,不断地点头称是。 “这下可好了,这帽子总算赶上了。” “什么时间?” “22日下午吧!” 夫人的丈夫是t大工学系的教授,9月末参加在京都召开的国际会议,夫人定做帽子是为了参加宴会。 “嗳,喝杯咖啡什么的?”夫人一边说一边把帽子放在柜台上,只要在这个时候来到帽店,夫人一定会邀请冬子去喝咖啡。夫人只有一个儿子,已经上了高中,自然是有闲暇的。而冬子却是相当忙的,有时候也不想出去,但无法拒绝顿客的邀请。 两人来到帽店前一个叫”含羞草”的茶馆,这里有五名服务员,全是年轻男人,夫人似乎很喜欢这儿。 “冬子小姐,您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哇。” “是吗?”冬子悄悄地把手捂在脸上。月经在两天前才完,腰部仍感到懒散无力。 “那么单薄的身体,过分了可不行哟。” “没太过份,不要紧的。” 夫人点点头,然后搅拌了一下咖啡说: “上次,我碰到贵志先生了。” 贵志和夫人的丈夫中山教授是朋友。 “在奥克兰饭店的一个晚会上,他被女人包围着……”夫人话未说完突然注意到冬子不悦的神情,急忙说:“对不起。”冬子和贵志的关系,夫人是知道的。 “最近,贵志没来店里来吗?” “没有,一次也……” “真是个大忙人,听说又要去欧洲?” “是吗?” “听我丈夫说,好象是九月或十月前后。” 冬子还没有听说这事,实际上即便是去,那也已经与冬子没有关系了。 “男人好呀,42岁还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42岁是贵志的年龄。夫人小一岁是41岁,也仍然很娇艳。 “最近,贵志先生也没约你吃饭?” “嗯。”冬子一面点点头,一面又感到了从小腹到腰的隐痛。 从贵志那里收到介绍信,是3天后的傍晚。 刚过5点,大街上由于人们的下班而热闹起来。这时店里来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就一直地走过来。 “是木之内小姐吗?” 待冬子回答以后,他马上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个白信封。 “这个,是所长给你的,请收下。” 信封上印着贵志设计事务所的名字,封面上贵志柔和地写着“木之内冬子小姐收。” “您特意给我送来,真是太感谢了。您在贵志所里工作?” “是的,我叫船津。”青年人微微致礼,拿出了自己的名片。名片上写着“工程师船津海介”。工作单位是贵志设计事务所。 “是海介先生吗?” “因为姓与海有关系,索性连名字也叫海了。” “是令尊起的名字了?” “当然,非我所知。”船津一本正经地回答。然后话题一转:“关于医院的事情,以前您知道的那个医院,现在不去了,听说是另外一家医院。” “别的医院?” 冬子看了一眼信封里面。信封没有封口,里面只有一张名片。 “贵志先生从大阪回来了吗?”冬子没有看信封里的名片问。 “原先说今天回来,因他绕道京都,我一个人回来了。” “那么,您也去了?” “是的,贵志先生说,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在晚间给京都的饭店打电话。” “知道了。” “那么,告辞了。”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向夜幂笼罩的大街。 正如船津所说的,贵志的介绍信不是以前去过的代代木医院,而是写给目白都立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的。贵志似乎是往大阪找的关系。在大阪山内医学博士的名片旁边,用生硬的笔迹写着:木之内之冬小姐是我的熟人,希望得到您高明医术的关照。” 冬子看着介绍信有些踌躇。她并不是特别地留恋代代木医院,可是不知为什么,总感到不想去新的医院。如果是一般的感冒或小伤痛还无所谓,因为是与月经有关,到一个不熟悉的医院的确有些怯惧,而且目白稍微远一点,从原宿乘山手线要十分钟左右,但那条街没有走过。介绍的医院是公立医院,也使她感到担心。尽管治病还是大医院好,然而自己要珍断的仅是月经延长这点毛病,好象没有必要去大医院。先去代代木医院,一旦有什么问题,再去目白吧。 第二天,冬子九点离开参宫桥的家,去代代木医院。到达医院时,已经9点半了。候诊室里,已经有两人在等着。冬子尽量避免和她们照面,坐在长椅的一端,等待着医生喊她。 医院只是名字照旧,听说院长已经换了人。候诊室、挂号室仍如以往,走廊里面,并排挂着的分娩室和手术室的招牌也同以前一样。 先来的两个女人,可能只是简单地检查一下就完了,没过5分钟就喊到冬子。 护士把冬子领进了门诊室。室内,医生正坐在正面一个很大的桌子旁看病历。两年前来的时候,是个胖胖的蓄着胡子的医生,这回是一个高个子的年轻医生。 “以前来过这里?”医生看着病历问道。 “两年前,在这里做过一次打胎手术。”冬子这时想说是由能见介绍的,但还是放弃了那个想法。实际上冬子并不确切知道介绍者是否叫能见。贵志也许知道,冬子却没有见过他。 “是月经延长吗?” 冬子点点头,并告诉他月经前后腰软弱无力、小腹轻微疼痛。 “一直到初夏的时候都这样吗?” “没有别的变化。” “一个人吗?” “是。” 病历上有“既婚、未婚、生育、配偶者的年龄”等栏目,医生很快地在那些栏目上圈上了“○”。 “那么,检查一下吧。” 医生站起身来,护士指着右边挂着白帘的检查台说:“请。” “请在这里脱下内裤,然后上去。”护士是个圆脸,好象只有二十二、三岁。 两年前,怀着贵志的孩子,上这个检查台的时候,冬子打着颤抖,好半天站在那里不敢动,甚至想到与其这样蒙受耻辱,不如索性死了好。两条素素发抖的腿,被固定在检查台的支架上。冬子一面哗哗地流泪,一面接受检查。 现在比那时平静多了,不过妇产科检查无论经历多少次也是不会习惯的,不仅被固定在检查台上有一种羞耻感,而目,还需要把瘦小的下半身裸露出来。 冬子的身体纤细得可怜,可她自己并不认为那么瘦,总以为是骨头细,显不出肉来。尽管已经过了25岁,那个部分仍是浅淡阴秘的。贵志曾说过“象少女一样”。冬子的月经初潮比朋友晚,rx房也低平,贵志曾告诉他,就喜欢她的这种柔弱。 现在,冬子把她的两条柔弱无力的腿,左右分开,闭上了眼睛,几分钟过去了,一阵冷飕飕的感觉闪过,不一会儿,护士告诉她说:“好了。” 冬子把腿从支架上拿下来,下了检查台,急忙穿上了衣服。 “请。”护士引着她从白帘里走了出来。医生正坐在桌前,填写病历。 “现在感觉如何?” “还好……。” 医生在病历上又写了一次,然后抬起头来。 “好象是子宫肌瘤。” 冬子一下惊呆了,她呆呆地盯着医生的脸,也许是由于太突然了,她不能马上理解这句话的意义。 “因为有肌瘤,所以月经延长,引起腰和小腹的疼痛无力。” 医生说了两遍,冬子才慢慢地领会过来。 “那么,该怎么办……” “做手术,割掉肿瘤为好。” “手术?” “长肌瘤的地方在子宫的内侧,所以……” “如果发展下去会变成癌吗?” “不,没有那种事,因为是肌瘤,不会长那么大,不过,还是割掉为好。” “那么,把子宫……。” “没有小孩吧。” “嗯……” “现在的状况,我想用摘除肿瘤的手术办法来解决。” 医生又在病历上横着填写了几行字,待他写完后,冬子问:“手术要尽早做吗?” “是的,越早越好。” 冬子注视着医生的脸,慢慢地点了点头。 出了医院,外面阳光明媚。暑气被一场雨洗刷而去,大地已呈几分秋色。 冬子步行在林荫道上,路边的悬铃木一直延续到代代木外苑。来到十字路口,冬子叫了一辆出租车。“原宿。”刚说出口,她又马上纠正说:“请开到参宫桥。”冬子已无心再去商店,她要一个人好好地考虑一下自己的病。 坦率地说,冬子没有想到自己的病会有那么严重。过去也时常发生月经迟缓、腰痛的事,所以她想这次可能只是稍微厉害一些,顶多用点药、打几支荷尔蒙就会好。 现在查清是子宫里长了一个瘤子。为什么会在子宫里长那么个东西呢?医生说:“没有特别的原因,要说的话,应是体质差。”冬子对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长了那么个东西感到害怕。 说起来,冬子母亲的堂妹就因子宫肌瘤动过手术;“含羞草馆”的老板娘,听说也是同样的病住过医院。也许这种病并不罕见。可是细想一下,二人都已过中年,堂妹过了四十岁,茶馆的老板娘也三十七、八岁了,象冬子这样的20岁年纪的也许是很少见的。 究竟是为什么呢…… 冬子坐在车座上,悄悄地看了一下自己的下腹部,轻柔的乔其纱连衣裙,腰带松松地系着,裙子的下面是悠然细长的腿,从外表上很难想象里面会潜伏着肌瘤。会是真的吗……冬子还是不能相信,虽不能认为是医生弄错了,可是肌瘤这种病也不是那么简单地就能诊断出来的。感到害怕的冬子,还是尽可能地把自己的病往好的地方想。 乘小田快车线,在参宫桥一下车,沿着站前的路,登上一个小坡,左边就是冬子住的公寓。 冬子的房间在三楼,房间正面是一个1o张榻榻米宽的卧室,里面有一个八张榻榻米宽的日本式房间。如果在家里工作的话,房间有些狭窄,可是一个人住在里面大小则正相当。 一回到房间,冬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并没有怎么活动,她却感到相当疲劳,也许是精神的作用吧,腹部感到阵阵隐痛。她不明白,自己好象一下子就成了一个孤独无靠的病人。 冬子看着窗外飘过的白云。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给商店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里村真纪。里村的家在代代木上原,从高中的时候,她就一直生活在原宿,被称为“原宿族。” “老扳娘,看完病了吗” “完了。因急事我回家了。有人去店里吗?” “刚才川崎先生来了一会儿。此外,再没有别的熟人来。我两点前去商店。有什么事,请往家里打电话。” “知道了。” 真纪说完,又叫了起来。 “啊,刚才贵志先生来过电话。” “噢,说什么?” “我说老板娘不在,他就说那么再见。” “知道了。” 冬子冷冷地回答着,挂上了电话。 虽说已到了秋天,正午的阳光仍然很强烈。冬子走到阳台上,晒了一会儿太阳,然后走进浴室。早晨出门时淋浴了一次,尽管只刚去了一一趟医院,但必须再洗一次,否则就感到浑身不舒服。浴缸里灌满了热水,冬子慢慢地把身体沉入水中,冬子的皮肤苍白,贵志曾说白得好象血管都能看见。手背、腋下确实有那样的感觉。 浴缸中冒着气泡,冬子用力擦洗着,好象要把医院检查台上的各种气味都冲洗掉。白白的皮肤被擦得泛红,冬子忽然想到子宫肌瘤是不是与堕胎有关。这一想法没有任何联系,不过是突然掠过冬子的脑海。如果说是因为打胎而得肌瘤,那么打过胎的女人便都会得肌瘤,这一点医生也没有明确解释。 打胎的记忆即使讨厌也与对贵志的回忆联系在一起,把打胎和肌瘤相联系,也许就可以相信这一次也与贵志有关联。 “奇怪呀。”冬子自言自语地照着浴室里的镜子。可能是由于一直担心病的原因,最近不思饮食,身体又消瘦了许多,脸整瘦了一圈,眼睛显得更大了。如果接受手术,更需要体力。可是,真的是肌瘤吗…… 冬子回想起今天给她检查的医生的表情,确切地说,那是个稍感冷峻严厉的医生,似乎只有三十二、三岁。虽不是特别怀疑他的能力,但总觉得他稍微年轻了点。 院长怎么了?医院同以前一样还叫明治诊所,可医生却换了。冬子困惑不解,最后看到挂号证的电话号码,她试着给明治诊所打了电话。 医院大概午休,好长时间才有一个女护士接电话。 “院长先生今天没上班吗?”冬子直截了当地问。 “有点感冒没上班,下周能来。” “那么,今天的先生是谁?” “大学医院的先生代替的。请来吧。” “谢谢。” 冬子向对方表示谢意之后,放下了电话。果然今天的医生是代替的,怎么办呢…… 冬子从提包里拿出青年船津昨天送来的名片。如果手术的话,也许还是去大医院的好,小医院毕竟没有把握。 在看名片犹豫不决的时候,冬子想到了贵志。尽管冬子当时很果断的与贵志分了手,可是碰到这种事情,心里就动摇起来,这也许是过去四年中形成的安全感,使她禁不住要求助于贵志。 不……冬子不允许自己那样做。她想既然分手了,就要彻底忘记,不想再找贵志做什么,可是,现在患了病是不得已的,冬子在脑子里分辨着,最后还是决定明天暂且去目白医院。 第二天上午,冬子去了目白都立医院。 妇产科的主任医生是个长脸温和的人。检查的结果与代代木医院的医生是一样的,并劝告冬子因为是子宫肌瘤,还是做手术为好。 “如果动了手术,就不能生孩子了吗?”因为医生是个中年人,冬子也毫不顾忌。 “考虑到你还没有结婚,最好是只割掉肌瘤,留下子宫。”他的口气使人感到,无论是什么手术也要避免失去子宫。 “不过,医院现在没有病房,大概要等半个月的时间。” 冬子又没了主意。 “因为不是很难的手术,只要在附近有熟悉的医院,在那里做也是可以的。” “私人医院也行吗?” “没关系的。”冬子开始倾向于在代代木医院接受手术。虽然是私人医院,但以前在那里做过打胎手术,胆子壮,无论是病房的情况、医院的安排都大致了解,而且医院不叫妇产科医院,而称诊所也合心意。 离开目白医院,下午一到商店就接到了贵志的电话。 “去医院了吗?” “嗯……”因为周围有女孩子,冬子欲言又止。 “怎么回事,果真不好吗?” “这事,您回来以后再说吧。” “我乘3点的新干线,6点到达东京,然后在乐町会见一个人,7点左右去你那里。” “来店里吗?” “不方便吗?” “不……” 虽然没有什么不方便,可是,冬子想如果可能的话还是避免在店里见面。 “那么,在明治大街的帕莱法兰西的6楼,有一个‘菩提树’的酒馆,7点在那里会面吧。” “好吧。” 明治大街的帕莱法兰西,被认为是法国有名的商店在日本的根据地,在白底镶着黑色竖条纹的漂亮的大楼里,集中了很多法国有名的商店,从巴黎服装界有代表性的卡尔丹、迪奥尔、翕加罗,到宝石店加尔切,香水店尼纳利奇,还有赛里奴、儿班西等等。这些商店只进口高档商品,一般人是买不起的,但平时即使只来逛一下是很有乐趣的。游人有时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来到了巴黎。贵志所说的‘菩提树’酒馆,就在这个楼的六楼,冬子曾经伴中山夫人来过一次,楼内相当宽绰,每个桌子上都备有蜡烛,装饰豪华。 冬子下了电梯,刚要进门,服务员向她招呼:“是木之内小姐吗?”冬子点点头。好象贵志来了以后告诉服务员自己要来,服务员领着她向里边走去。 贵志正坐在左边能够看到室内花园的窗边等待着。 “对不起,来晚了。” “不,我也刚到。” 贵志打开菜单。 “午饭没有吃,肚子饿了。要什么?” “我不太……” “稍微吃点肉什么的好。” 贵志随便点了两份法式肉汤和里脊肉,然后拿起葡萄酒说:“好久没有见面了。” 冬子被动地举起自己的酒杯,和贵志的酒杯碰在一起。 “一年半了吧。” “是两年。” 和贵志最后见面,是在“克罗休”开张的时候。比那个时候,贵志似乎胖了些。 “那以后过得怎么样?” “嗯,勉强对付。” “你没变呵,仍然那么瘦。”贵志说着点上了香烟。 “你要说什么?” “身体有些不好。” “哪里?” “说是子宫肌瘤。” “肌瘤?” “医生说最好是做手术。” 贵子看着冬子的脸,然后把视线移回窗外的庭园,可能夏天在园里卖过啤酒,现在桌子椅子都集中在角落里。 “要做手术吗?” “是的,医生说越早越好……” “可是,你的这种身体能行吗?”贵志向冬子投去温柔的目光,“是大手术吗?” “医生说没什么要紧的。” “你打算在目白医院做吗?” “那里没有病房。我想去代代木医院。” “去代代木?” “嗯……” 服务员把送来的汤放在两人面前。 “相当好喝,请喝汤。”贵志说完,话题一转,“如果不做手术,会怎怎样?” “医生说终归不好……。”先前月经的异常到底没敢说出口。 “那么,怎么办呢?” “还是下周手术……” “那么快?” “不行吗?” “从下周的星期三,我要到欧洲去两周左右的时间。” “我听中山夫人说过了。” “从欧洲回来以后再动手术行吗?” “为什么? “不能推迟手术吗?” “我的事情,你不要担心。” “你的种种准备工作,或者其他的事。” “不。” 冬子一边拒绝,一边想这人有些怪,他在想什么呢?是仅出于一种关心吗?还是对自己多少仍有依恋。 两年前分手后,两人一直没在见面。身体状况不好而去医院,不告诉贵志的话,一个人去了也就去了,偏偏自己给他打了电话。今天两人见面,说起原因来也在冬子。两年前分手的时候,冬子说:“今后让我们互相成为好朋友吧。”当时是打算干脆彻底切断男女之间的那种关系,而在事实上,这二年在两人之间也确实没发生什么事。然而“成为好朋友”这句话,就包含着并非完全分离的意思,况且平时总也忘了不他,时常产生一种想找他的心情。如果真想彻底分手,也许就没有继续成为朋友的必要了,永远地憎恨,尽情地咒骂都是可以的。分手而希望友好,只是一种开脱,既开脱自己,又开脱他人,是一种为了暂时地从分手的痛苦中摆脱出来的辨解。 现在两人相逢,果真是出于友谊吗?……冬子拿着饭叉一动不动地想着。他说道,有什么困难的话就告诉他,现在有了困难告诉了他,然后来到一起吃晚饭。这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这在普通的朋友之间也是常有的事。 冬子显得很平静,可能是由于说出了自己的病情,心情似乎很快地轻松起来,贵志也安然地吃着饭,既无特别的表情,也不感到紧张。 “在想什么?”冬子慢慢地摇头否认。 “不要再想病的事了。再吃一点。” “嗯。”冬子边点头边想,这种谈话和已经分手的男女是有些不同。 吃饭用了近一个小时,最后上的是甜点心。 二人谈话的结果是:冬子去代代木医院接受手术,贵志对此表示理解。 “现在做什么?” “你说……” “有事吗?” “没有。” “去喝点嘛。” 冬子注视着贵志的脸,他究竟打算说什么,忘记分手后的事,作为朋友去喝吗? “不管怎么样,走吧。”贵志拿着发票站起来,冬子自然地跟在后面。在门口,贵志与经理打了招呼,之后便进了电梯。 “现在喝酒不要紧吧。 “什么……” “你的病呵。” 冬子知道贵志的视线正投向自己的下身,悄悄地向后退了一下。 “没有什么关系吧?” 下了电梯,楼内的商店已经关门了。 “好久没去赤坂的‘星期三早晨’了,去看看吧。” “是‘星期三早晨’吗?” “不愿意吗?” “星期三早晨”是冬子和贵志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常去的酒馆,在赤坂tbs的附近,老板有时也经营电影制片,所以电视、戏剧界的人很多,冬子并不是不愿意,和贵志分手的时候,冬子在那里和老板娘一直喝到深夜,老板娘也知道冬子和贵志分手的事。 “经常去吗?” “分手后只去过一两次,已经很长时间没去了。” 去一个两人在一起生活时常去玩过的酒店,打算怎么说话呢?弄不明白贵志在想什么,不过,自己也有想见见老板娘念头。贵志似乎明白冬子的意思,在走过信号灯后,叫了一辆出租车,说了声:“赤坂。”车立即出了表参道向左拐去。 “这次去欧洲,要到哪些地方?” “荷兰和法国,主要在阿姆斯特丹停留。如果我不在家,有什么事的话,请找上次拿介绍信去的那个人联系。” “是船津吗?” “他虽然年轻,可是个很机灵的人。” 冬子想起那个青年的名字叫海介。 “好久不见了。”走进“星期三早晨”,贵志向老板娘招呼道。 “没有倒闭,还得干哪!”老板娘迎过来。 老板娘把手搭在冬子的肩头上说:“挺好?” “嗯,勉强对付。” “贵志先生的瓶子还在,不过已经罩满了灰尘呀。” “那好,给我换新的嘛。” “真是好久没见了。” 老板娘在新的瓶子里拧上水以后,重新看着二人:“在搞什么?” “你说什么?在工作嘛。”贵志回答,但老板娘想听的似乎是他们俩人的事。两年前那么断然地断绝了关系,这会儿又来到一起喝酒,老板娘对此抱有好奇心也不足为怪。 “刚刚不久,中山先生来了,说了一些关于你们二位的事情。” 中山先生是中山夫人的丈夫,最初带中山教授来这里的是贵志,那以后教授似乎经常来这里。 “中山先生说,冬子小姐又瘦了。很担心呀。”教授大概是从夫人那里听到了冬子的情况。“不管怎么说,先干一杯吧。”老板娘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三人的杯子碰到了一起,“今后再不来可小行呀,冬子小姐也要来呵。性情豪爽的老板娘,好象开玩笑地说。然后转过话题,“今天晚上幽会?” “幽会?”贵志反问道。 “还是很般配的呀。” “老板娘,误会了吧。” “哟,是吗?您二位能来喝酒我就足够了。” 冬子受不了酒精的刺激,掺水的酒喝两三杯就感到身体发烧,眼睛都红了。贵志曾说这时的冬子很艳丽。然而,冬子的酒量已到了极限,再喝下去,身体就会瘫软,说话控制不住,两年前和贵志分手,就是在喝多了以后,和这个老板娘喋喋不休地说了一晚上。 30分钟过去,冬子的脸已经微微发红。虽然没有照一下粉盒里的镜子,但可以感到身体象火烤一样。在“菩提树”喝了葡萄酒,在这里又连喝了两杯掺水的酒,已经过量了。 “再喝一杯怎样?”贵志劝她说。 “不,已经够了。”冬子用手挡住杯子。喝是能喝,但喝多了,就要靠着贵志,那会引起冬子的不安。尽管前途未卜,冬子仍想独身生活下去。 坦率地说,从和贵志见面的时候起,冬子就担心自己的精神是否会崩溃,为此她提醒自己现在的见面仅仅是为了商议治病的事,因此才在一起吃饭,绝不是单纯要见贵志。然而,贵志对冬子的想法并没有在意,关于治病的谈话一结束,就美美地吃饭,吃完饭贵志又满不在乎地邀请她到过去两人来过的酒店,而且那么快乐地和老板娘说话,依然那么悠然自在、无忧无虑。冬子对贵志的这种表现既憎恨,又怀念。 “怎么样,再去一家吧?” “我要告辞了。” “不要那么急嘛。” “可是……”冬子站起来。 “唉哟,就要回去吗?”老板娘见状马上走了过来,“下次,你自己也可以来。” “好的。”冬子约好之后便离开酒店。因电梯正上升,两人便走下楼梯。 “真的回去吗?”下完楼梯的时候,贵志问。 “嗯……” “那么,送送你吧?” “不要紧,我一个人能回去。” “是吗?”贵志站下来注视着冬子,“恐怕在我从欧洲回来之前,没有机会再见面了。”贵志在霓虹灯下说。 冬子这时候不知如何是好。至少在离开“星期三早晨”之前,冬子是打算和贵志告别直接回家的。可是,她的心情突然变了。是因为贵志硬叫一辆车送她呢,还是因为在暗淡的车内感到贵志就在自己的身旁?如果是这样的话,从巴莱法兰西到赤坂时,贵志就坐在冬子的身旁,可那时冬子的心情还是很平静的。也许是贵志“没有机会再见面了”一句话引起的。确实,就从那一瞬间,冬子的心情突然感到依恋起来。下周贵志要去欧洲,冬子则要接受手术,二人能够悠然相聚,今天是最后的时间。即使贵志动身那天去送行,在拥挤的人群中,也只是互相看一眼而已。如果等到半月后,贵志回国来看望她,那时,冬子已经是手术以后了。以健康的、没有伤痕的身体和贵志在一起,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以没有伤痕的身体和贵志相聚,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一种凄凉的感觉压迫着冬子。 汽车穿过外苑的森林,接近参宫轿的陆桥时,冬子小声地哭泣起来。 “怎么了?” “我怕……”冬子胆怯地说。 冬子虽然嘴上说一个人回去,却不想和贵志告别,刚才心情的变化,加强了冬子的这一想法,结果是冬子劝留了贵志。不知道贵志是看透了冬子的心情,还是只认为冬子是害怕?贵志抱着冬子的肩头,小声地说着:“没关系的,不要担心。” “……” “住1o天院,就能出院吧。” 冬子微微地摇了摇头。现在冬于害怕的不是手术,尽管一个人住院接受手术有些担心,但是,冬子最感到可怕的是要在自已的身上留下伤痕,不仅要伤及皮肤,而且要切除一部分子宫。虽然医生说不用担心,可是连子宫都被割掉也不要紧吗?如果那样,还能算女人吗?万一这样,今天晚上就是作为女人的最后一晚上了,贵志迷恋自己没有动过手术的身体,也许只有今天晚上了。 参宫桥的公寓,冬子一次也没有让男人来过,不用说,贵志也是第一次来。 和贵志分手以后的两年间,冬子没同任何人发生过那种男女关系。 实际上冬子也曾努力使自己喜欢另外的男人。她想自己不如索性爱上谁,以便从和贵志分手的痛苦中摆脱出来,彻底地切断对贵志的思念。有了这样的想法,她便经常和一些男人喝酒,有时候自己眼看着就要支持不住,倒向男人的怀抱,甚至趁着醉意还吻过木田。但是,无论怎么激动,最后冬子还是一个人回到了房间。 贵志跟在冬子的后面,进入房间。 在紧靠正门的卧室里,左边并排着餐柜和书架,中央放着接待客人的桌子,右边天蓝色的帘子里面是厨房,厨房前,安放着饭桌。在正中的桌子上,冬子昨天刚插的菊花,正盛开着大大的花朵。为了驱赶单人寓所的寂寞,冬子在房间里总插着花。贵志进去后,坐在桌子前的沙发上,环视着周围。 “很舒服的房间。” “您喝点什么吗?” “有白兰地吗?” “在那个餐柜里。” “啊,我自己拿。”贵志替刚要过来的拿的冬子拿出了瓶子。 “总是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当然……” 冬子拿出酒杯,贵志往里倒酒:“还是很相似的。” “什么?” “房间给我的感觉。” “没有那种事。”冬子使劲地左右摇头。从青山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冬子把过去的家具几乎都给了别人或卖掉了,无论是床、餐柜、接待客人的沙发桌子全换了新的。和以前相同的是西服柜和立体声音响之类的东西,能引起对贵志的回忆的东两全扔了。尽管知道这需要花费巨大的财力和大量的时间,但冬子的感情要求这样。那么贵志怎么会说和以前青山的住所相似呢? “是个安静的处所。”贯志喝了一口白兰地走到窗边。这里虽是三楼,但因为是在山坡的上边,从冬子的房间越过参宫桥车站的灯光,可以眺望到代代木的森林,如是白天,森林前面会连着明亮的天空,现在正覆盖着没有星光的夜空。 “那个发光的地方是哪里呢?”贵志把酒杯靠在额头上,自言自语地说。 “是涉谷的出租商场。”冬子站在贵志的旁边。在手指的那个方向,出租商场的霓虹灯正在闪闪发光。 “已经两年了吗?” “嗯?” “来这里。” “是……。”在冬子回答的刹那间,贵志的胳脯抱住了冬子的肩膀。 “不……。”冬子敏捷地后退,但贵志硬是把她拉到身边。冬子仰脸挺起下巴,嘴唇与贵志的嘴唇吻在了一起。经过很长时间的接吻后,贵志松开嘴唇喘息了一下,抚摸着冬子的头发。冬子虽然想到拒绝,但她仍然把脸埋在贵志的胸口上,没有转身。 现在的冬子,似乎是两个冬子,一个想答应贵志,另一个则想拒绝。冬子在这两种选择之间无力地闭上眼睛,索性就让贵志自己动手吧。这时如果贵志能不给冬子反抗的余地,粗鲁地马上动手,倒是救了冬子,而这样半推半就对冬子来说是最痛苦的。 贵志好象看透了冬子的心思,冷不防抱起了冬子。 “不……”冬子左右摇头。但贵志并没退缩,轻轻地把冬子抱在怀中,向里边的床上走去。 “放开我……” 尽管冬子又是摇头,又是蹬脚,但是对贵志的强迫仍感到某种快感;她一面认为贵志是个自私的人,却又从他身上感到一种温柔般的甜密。 今天早晨冬子出门时,将被褥整整齐齐地整理了一遍,并蒙上了细花色的床罩。喜欢整洁的冬子,只要房间稍一杂乱,心里就感到不舒畅。现在,冬子就仰卧在自己铺好的床罩上,贵志的两手紧紧地按着她的肩头,冬子即使想起来,也动弹不得。贵志正在等待着冬子安静下来。 “不嘛。”霎那间,贵志妻子的面孔闪过冬子的脑海。以前每当想起贵志的妻子时,冬子的脊梁都感到发冷,可是现在似乎没有那种感觉,是的,现在已经不同于两年前了,现在的冬子不想从她那里夺过贵志,她现在所以拥在贵志的怀里,仅仅是为了消除手术前的不安,趁着没有手术的时候,再享受一次爱的愉悦。 她闭上了眼睛,反抗的那个冬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听话、温驯的冬子;感到厌恶的心情消失了,在她的心里萌发了一种渴望之情。“我要。”象是要给冬子最后一击,贵志在她的耳边轻声地说。 是因为他的强迫……冬子正在考虑一个委身于贵志的理由。 也许女人的天性特别喜欢找理由吧。如果有了什么理由,女人就会变得意想不到的大胆。 这是我把自己无伤的身体给他的最后机会……从找到这个理由的时候起,冬子就开始变得主动起来。 冬子象要掩饰自己的羞怯,紧紧地抱住贵志,紧紧地,一点不留缝隙地抱着。冬子的身体虽然很瘦,却很柔软,即使有肉,因为骨架很小也不太明显。贵志以前曾说过:“轻柔的身段。”这是什么意思冬子不太明白。贵志解释说:“虽然纤细,却无瘦骨,肩、腰都是圆的。”这就表现为轻柔吗……。 两年的时间没有发生这种事情,这使冬子感到一种激动和战栗。带着这种激动和战栗,冬子坠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象是从遥远的旅途返回来,冬子慢慢地清醒了。 冬子自己不明白当时说了些什么,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是顺口说出的。“淫乱的家伙。”贵志曾经有一次半开玩笑地说。那当然不是嘲笑、蔑视她,但也明白那是在享受爱的时候顺口说出的。不过这种说法冬子听起来却是很残酷的。在冬子不能支配自己的时候,露出了另一种形象,虽然不想让贵志看见那样的形象,却无法控制自己不被卷入到那种场合。尽管那是自己的形象,却是没有记忆的,冬子感到遗憾。想来贵志总是那么冷静、沉着,虽然兴奋却总是清醒的。他现在也一定在用那种清醒的目光,注视着兴奋的冬子。 可是,现在的冬子,即使感到羞耻,也无力反抗了。她就象一叶经过长途航行的小舟,静静地在贵志的怀里抛锚,身上还残留着旅途后的疲劳,疲软的娇甜充满全身。冬子甚至感到,自己在这之前的反抗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会那么固执,为什么不能更温驯些。抗拒、不服从的冬子已成了过去,现在只剩一下温柔和顺从了。 “不要紧吗?” “嗯?” “你的肚子。” 这句话逐渐地把冬子拉回到现实中来。她似乎一时忘记了自己有病,忘记了肚子中有个小东西,下周还要做手术的身体。 不知怎么回事,冬子的身上还残留着娇甜的感觉。 “奇怪呀?” “什么?” “不……”冬子虽然病了,但确实感到自己不可思议。为过去自己的冲动感到羞耻。 “可惜啊……”贵志突然嘟囔了一句。 “啊?” “这么漂亮的身体。” 贵志注视了良久,一会儿便忍耐不住地抱住了冬子。 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贵志,冬子不仅不感到后悔,而且还心甘情愿。现在在冬子即将手术的时候,最后享受到冬子完好无伤的身体的人仍然只有贵志,既然身体的爱欲是被贵志发动起来,那么由贵志来验视身体也是应当的。 “行吗?”贵志在她的耳边轻声问了一遍。 “已经成了老太婆了。” “没那回事,你现在是最美的。如果说以前还有些幼稚,那么你现在则是一个很成熟的女人。” “奇谈怪论。” “是赞美。行吗?” “那么。我不喜欢亮灯。” “如果没有灯光,怎么能看见。” “真奇怪,要看。” “不奇怪,想看美丽的东西谁都一样。” “可是……” “我想再好好地看一次。 冬子慢慢地仰躺下来,紧紧地闭着眼,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可她知道贵志在注视着她,她很想早点看完,但又希望贵志好好地看一下,以后在肚子上无论留下什么样的伤痕,贵志脑子里都能回想起来现在的身体。 “还没看完?” “真漂亮。无论到了什么岁数,你的身体都象少女一样。” “少女?” “是的。” 冬子用毛毯把脸蒙上,贵志再次抱住她说。 “损伤这样的身体是罪过。” “可是,没办法呀。” “那是……。”贵志仲了一个懒腰,坐起上身。 “起来?” “啊……。”贵志象在寻找内衣,打量着周围。贵志总是这样,突然起来就开始穿衣服,然后象忘记了刚才一时的激情一样,又变得十分冷漠,系上领带。贵志的这番举动,冬子不知反复看了多少次了。 “回去吗?” “已经11点了。” “再呆一会儿……”冬子刚开口就闭嘴不说了。以前,在这个时候,冬子常常这样说,温和的贵志,总是露出为难的脸色,然后吸上烟。 贵志离开冬子的公寓,刚过十一点。 “下周星期三之前,我还在日本。”贵志走到门口回头对冬子说。冬子穿着长袍,点头作答。 “再见。” 贵志告别时,总是那么冷淡。 冬子关上房门。走在混凝土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冬子返回卧室,坐在沙发上。这列小田快车线的电车,在夜里轰然而去。贵志的家在荻,晚上在参宫桥坐车30分钟就能到。贵志是直接回家,还是顺路到哪里去了?想到这里、冬子摇了摇头,随便他到哪里去吧。 冬子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国会牌香烟,用红颜色的打火机点上。教会冬子抽烟的也是贵志,那是在认识他一年的时候,贵志劝她抽一口试试,于是冬子就真抽了一口,一下子呛着了。贵志笑起来,“烟要一直往前吹。”当时冬子感到奇怪,怎么会抽这么难抽的烟,但很快地就习惯了。现在睡觉前、工作的间歇都要抽一支,一天有十支国会烟就够了。 冬子慢慢地吐着烟圈,烟直直地飘向空中分散开来。房间重归寂静,这是一阵猛烈的暴风雨过后的寂静,暴风雨连同冬子的身体一起卷过这个房间。那确实是没有料到,甚至在见到贵志的时候,连想都没想会发生那种事,只是两人自然的要求,所以风暴刚刚过去,冬子的心情很快就平静下来。无论什么时间动手术都无关紧要了。冬子已经做好了精神上的准备。 住院的时间是在下周的星期四,也就是贵志启程去欧洲的第二天。 第二章 花芯 根据预定,在星期四,冬子住进了代代木医院。 医院是在从代代木车站去神宫的方向,距车站很近。医院比较冷清,病房在三楼的南端,是个两人的房间。 在去医院的时候,冬子只把病名告诉了娘家和店里的女孩子。冬子的老家在横滨,在冬子和贵志分手后,母亲才时常给她来电话,有时,如有了合适的衣料也给冬子送来。两个月前母亲曾来电话,问她想不想结婚,给她介绍一个对方是三十岁,毕业于一流大学的好青年,现在商社工作,但冬子拒绝了。 “不结婚,年轻的时候还行,到以后是要后悔的。”母亲这么说。但冬子还是无意结婚,姑且不说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生活在一起,基至很难想象被他拥抱的情形。在告诉母亲手术的时候,母亲马上问她:“那不会摘除子宫吧?”也许因为母亲是个女人,才最担心这事。“据说,不要紧的。” “都是因为你太随便了。”母亲以病为借口来责备冬子。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手术,不要那么担心好啦。”冬子虽然嘴上很硬,但手术后还得母亲来照顾。 店里的女孩子,听说冬子病了都不敢相信。“怎么说病就病了?”年轻的真纪奇怪地看着冬子。帮助制造帽子的友美,只比冬子小一岁,所以她懂得更多一些:据说独身容易得子宫肌瘤,是真的吗? “手术之后,我们去陪你的。” “不要紧,有我母亲。店里的事就拜托了。” “你放心好了。” “以后请不要跟其他人说我的病。如果问起的话,说有点感冒没上班,行吗?”冬子对在肚子上留下伤痕的病还是很感担心的。 从住院那天起,一就开始为准备手术作检查。首先是采血和尿,然后胸部透视,做心电图,虽说手术不大,手术前的各种检查却是必要的。上次检查的年轻医生似乎还是代理,院长又重新作了检查。“检查的结果,明天早晨就知道了。如果正常的话,明天下午就做手术。”院长是个身体壮实,态度和蔼的人。 下午,正当冬子在病房里从窗口跳望着隐隐约约的代代木森林时,随着敲门声,船津出现了。船津刚进门,似乎注意到了是女病房,犹豫了一下,便低着头走了进来。 “嗯,现在好吗?” “唉,满好。”还没有手术,冬子正感到无聊。 船津在冬子母亲搬来的圆椅子上坐下后,不安地环视着周围。 “所长走了?”冬子在母亲面前故意不提贵志的名字。 “嗯,他向你问候。” 船津说完,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他让我来送这个。” “他让我早晨来送,因为上午一直有客人来,给耽误了。” “辛苦你了。”冬子接过信封漫不经心地放在枕头边上。“所长不在,很忙的吧?” “嗯,不过也反而有时间了。”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冬子这么说,船津无拘束地笑了起来。 “手术是什么时间?” “可能是明天下午吧。” “嗳,好象比较简单的。”冬子很担心他究意知道多少自己的病情。 “所长不在期间,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请找我联系。” “谢谢。” 冬子的母亲用咖啡壶烧开了水,然后泡上茶。船津喝了一口,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 “那么,我告辞了。” 冬子穿着浅兰色的睡袍从床上下来,船津见状背过脸去低下了头。 船津走后,冬子刚拿起信,她的母亲就问:“那人是谁?” “是在贵志先生设计事务所工作的。”冬子努力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回答。母亲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出房间。室内只剩下冬子一人。冬子打开了了信封。里面用信纸包着二十张一万元的纸币,只有钱没有信。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没有说钱的事,只是说“如果有困难的话,请告诉我。”冬子并不期望贵志给她钱,可是他还是给送来了。简慢而周到,笨拙而机敏,正是贵志的为人。 20万元,对贵志来说也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数额,可是对现在的冬子来说却是十分宝贵的,冬子还不曾有过这么大的数字。 冬子忽然又担起心来,船津是否知道信封里装的是钱呢?他会怎么看我和贵志之间的关系?他是否知道我们是曾经同居的朋友?不管怎么说,船津确实有些幼稚,看起来象是一个诚实而有教养的青年,让这样的青年知道俩人的过去是痛苦的。 第二天早晨,院长来查病房。他看完护士拿出的病历说:“检查的结果,有轻度贫血。不过不影响,今天下午开始做手术。” “手术需要多长时间呢?” “加上麻醉或其他所需要的时间,也就两个小时吧。麻醉是全身麻醉,趁你睡觉的时候,手术就结束了。” “……。” “麻醉师是从大学请来的专业先生,一开始就能让你睡觉,不要紧的。” “以后,痛……。” “只是伤口稍微痛些,因为子宫不是敏感部位,不会太痛。” 说子宫不太敏感,是不可思议的。也许在医学上是那样解释,冬子不太理解。 “手术从下午两点开始,在这之前请把xx毛剪掉。”院长毫无表情地对护士说。冬子听了满脸羞红。 “象昨天说的那样,请不要吃中午饭。”院长说完,就走出了病房。 “不会就这样死去吧。”冬子胆怯地跟母亲说。 “你,太紧张了。” 一周以前接受卵巢脓肿治疗的邻床女人也安慰她。 “可是,割子宫要比卵巢困难的。” “哪一种手术都是一样的。” 因为外行人,不太明白,冬子只想坏的方面。如果这样有个万一的话……贵志会急忙从欧洲回来吗?他会坐在我的枕边哭我吗?想到这里,冬子意识到自己死的时候没有人去告诉贵志…… 还是只有母亲一条路……。 然而,如果跟母亲说的话,母亲一定会感到不快,事实上从接受贵志信的时候起,母亲就有些不高兴了。可是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母亲一定会告诉贵志的,因为母亲知道贵志是我最喜欢的人。 正在冬子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的时候,中午已过。冬子服了具有麻醉作用的睡眠剂,睡过去了。 当冬子醒来时,就象在迷雾之中。意识的恢复似乎耳朵要比眼睛快,远远地能听到频繁的呼叫声。“冬子小姐”、“知道吗?”、“已经没事了”的声音,回荡在头的周围。冬子几次想睁开眼睛,但脸上象灌了铅一样沉重睁不开,全身感觉,就好象不是自己的身子。确实是有人在呼喊,但分辨不清对方是谁。 突然,一阵凉飕飕的感觉掠过额头,是谁碰的,还是放上了凉毛巾之类的东西。接着在很近的地方又发出了声音:“冬子。”没错,是母亲的声音。“木之内小姐。”这似乎是年轻的护士的声音。 冬子又一次用力想睁开眼睛,可是依然是一片迷雾,不久,驱也驱不散,不断喷涌的迷雾中,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母亲的脸。护士的圆脸也看到了。 “醒过来了……手术已经完了。” “喔……。”冬子想说话,但说不出声。 “已经不要紧了。痛吗?” 冬子并不能确切地感到哪个地方痛,只感到浑身懒洋洋的,不久便又沉入昏睡之中。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室内天花板和枕边上亮着灯。 “怎么,醒了?” 冬子这次能清楚地看见她母亲脸的轮廓,她重新环视一下周围,还可以看见母亲后边的床及横卧在那里的安井大夫。仔细一看,右手缠着血压表,左手插着点滴针。 “痛吗?” “痛啊……。”顺着母亲的话脱口而出,冬子轻声地呻吟着。有一个地方和针扎的痛不一样,总觉得好象是在肚子里塞进一个滚烫的火球,以那个滚烫的火球为中心,全身好象被绑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水……。” 母亲把一块浸水的纱布轻轻地放在冬子的嘴唇上。冷爽舒适,冬子抿起嘴唇吸着。 “已经没事了。”冬子一边点头一边心不在焉地想,贵志现在在哪里呢? 冬子真正感到疼痛是一个小时以后。护士走了以后,医生来给冬子打了一针。 可能打了针的作用,冬子一会儿就睡过去了。即使在睡梦中,冬子仍是迷迷糊糊,有时会突然嘟囔一句:“痛啊……。” 第二天早晨醒来后,象锥刺一样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不过身体仍在发烧。 “手术后暂时的发烧,不需担心。”院长说完,又命令继续输液。 整整一个上午冬子在丝丝隐痛中,看着点滴液的不断减少度过去了。贵志这个时候在哪里呢?不久,冬子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并梦见已经做好的帽子丢了,真纪和友美正在分头找。当她醒来时,发现窗边放了一盆菊花,而上午的确是没有的。正在冬子朵朵地看着窗外开始黑下来的天空时,护士移开输液架后,院长进来了。院长好象刚刚做完别的什么手术,脚下还穿着凉鞋。 “我想说明一下你的手术情况。”院长分别看了一下冬子和母亲的脸。冬子透过院长的白外罩,隐隐约约地看到花色的领带。“长在子宫上的肌瘤,完全地割掉了。” 冬子只用眼神做了回答。 “已经不要紧了,绝对不会复发。但是手术打开一看,肌瘤意外地大,而且是长在子宫的内侧。看一下就会明白,正好有这么大吧。”院长用手指围成一个鸡蛋大小的圆圈,“而且不是一个,仅成型的就有三个,甚至扩展到子宫的粘膜。” 会长那么可怕的东西吗?冬子目不忍视,转眼看向别处。“所以要割掉,但因为肌瘤大,数量多,子宫也摘除了。” “那么,已经……” “虽说摘除了子宫,但因为是在肚子里面,不用特别担心。” “可是……。”冬子求助似地看着母亲。母亲低下头没有说话。 “因为你还年轻,也想尽可能地留下。可是,那样就无法割掉肌瘤,不得已只好全部摘掉了。” “这样,生孩子已经……。” “很遗憾……” “……”霎时,冬子感到头晕目眩。 “肌瘤如不割掉,会出血,长得奇大,从而会引起很多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你也无法怀孕。” “可是……”冬子差一点说出她怀过一次贵志的孩子。 “子宫的一半已被浸蚀了……大娘您看,”院长转向母亲,母亲微微点了点头。“虽说是摘除了子宫,但不影响其他的生活。那东西,只在妊娠的时候,象一个保护小孩的袋子,所以不必特别担心。” “……” “一周就能拆线,两周左右的时间就可以出院,请放心吧。”院长说完向护士指示了什么便走出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冬子和母亲二人。哀伤充满了冬子的全身。 “妈妈你看见手术了?” “没有。手术结束后,医生告诉我的。” “那么,看见子宫了?” “让我看,可我说害怕,他说是这个,我没细看……。” 冬子闭上了眼睛。究竟从身上割掉了一个怎么奇怪的东西?子宫上的肌瘤又是什么样的呢?” “割去,就不要紧了。” “可是……。”冬子刚要说就咬住了嘴唇,眼泪里充满了泪水,“太残忍了。” “……” “如果知道后,马上告诉我就好了。” “你说什么……” “不,我讨厌。” 冬子左右摇头,引起了下半身的疼痛,泪水哗哗地流出来。 “残忍!残忍!” 母亲无话可说,默默地坐在冬子的身旁。没有任何责任的母亲,在受到冬子的责备。 哭了好长一会以后,冬子渐渐停止了哭泣,母亲好象等待着她哭泣,在给她擦眼泪。 从母亲的肩头,可以看到烧得彤红的天空,黄昏正从云端降临。 “只有割掉才能好,不这样想不行。” “什么?……”母亲还有子宫,我却没有,五十三岁的母亲有,二十八岁的冬子却没有,母亲当然不会明白自己的悲哀。 “讨厌,讨厌……”冬子尽管知道,就是叫喊也喊不回子宫,但她仍不得不喊。一个晚上冬子都是哭着过去的。 下腹的疼痛,使冬子的情绪越发难以控制。没有子宫不如死去的好。无论说什么,子宫是女人的生命,只有有了它,才有月经,才能生孩子。没有月经,不能生孩子的女人,不是女人,那只是在外表上徒具女人的外壳。如果没有月经,就区分不出是少女还是老太婆,即便作为女人,也已经丧失了女人美丽而充实的生命。成为女人的外壳,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那只会欺骗他人,欺骗自己。 “讨厌,我讨厌!”冬子突然又叫了起来。母亲蹲在床边,已无言安慰,邻床的安井夫人也盖上被子转过身去。 “帮帮我,重新长上子宫。”冬子又喊、又哭、又骂。医生担心过于兴奋,给她打了一针。 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冬子梦见自己的身体被无数的虫子啃吃着。 怪虫象鬣狗一样,群集在露出血红伤口的子宫上啃吃着。 第三天的早晨,冬子稍稍化妆了一下。下半身仍感到隐隐痛,热度好象下降到了三十七度左右。 没有子宫却还化妆……,虽说不是女人了却似乎仍有打扮的心情。冬子对此感到不快。整个一个上午,医生来查病,换纱布,冬子一句话都没说。 尽管感到害怕,但冬子很想看一下那块伤疤,问一问子宫失去以后的情况,然而她终于没出口。 “怎么样?手术并没有怎么触动你的肚子里边,要稍微吃点饭啊。”院长说完,冬子只是点头,仍然没有说话。沉默不语,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摘除子宫的女人的一种消极抵抗。 换了纱布以后,缠上新的腰带,换上睡衣,冬子的心情清爽了许多。昨天晚上还是那么绝望,甚至想死,现在也许由于是早晨的原因,已经稍稍平静了。 人就是这样克服悲伤,又继续生活下去的吗?冬子看着早晨的阳光,想象着被摘除子宫还在生活着的女人们的生活。 查完病房后,母亲把煮好的牛奶给她喝了。这时,随着敲门声,真纪进来了。22岁的真纪穿着就象罗兰珊的画中出现的那种样子的乔其纱连衣裙,胸中上打着一色的领结。 “老板娘,好吗?” “喔,”冬子点点头。 “这个是在站前的花店买来的,插在这里吧。”真纪把玫瑰花放在洗脸台上。 “店里怎么样?” “有我们二人在,请放心。” 冬子一边点头,一边想,实在无法把失去子宫的消息告诉年轻的姑娘。 也许是由于真纪回去告诉了大家,说冬子已能说话,从第四天开始,来看望冬子的客人逐渐地多起来。 早晨店里的友美来了,此后,大学时代的朋友、中山夫人等也来了。每个人都给冬子带来了点心、花束等等,在病房狭窄的窗边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 大家似乎都自然而然地以为冬子只割掉了肌瘤。 “既然已经这样,赶快和谁结婚,生个孩子好呀。”中山夫人仍是用她那宏亮的声音说着。冬子在一旁随声附合,一会儿就感到疲倦了。傍晚,中山夫人回去以后,冬子想起了贵志。他现在在哪里呢……今天也许从阿姆斯特丹到了巴黎。冬子曾经和贵志一起去过巴黎。作为帽子的设计者,她一度想去看看巴黎的帽子店,但那次她是随贵志的工作去的。 人们都把巴黎叫作“花的巴黎”,可是,十一月的巴黎却是阴郁的季节。公寓的院落,大楼的台阶都渗着初冬冰凉的空气。 也许贵志正耸着肩,低头走在初冬的巴黎街头。冬子沉思着,她仿佛感到现在的黄昏,是和贵志同在巴黎的黄昏是一样的。 他去巴黎果真就想不起我来吗……想到这里,冬子忽然想该怎么告诉贵志自己失去子宫的事。如果知道了,他会说什么呢……是吃惊地说“决不会”,还是问“真的吗”;是可怜我“怎么会有那种事”还是冷冷地说:“想看一下没有子宫的身体”……想着想着,冬子的头开始痛了起来。 第七天,冬子的伤口拆了线。 冬子提心吊胆地支起上身查看,伤疤在小肚子上象一行横字,有近十厘米长。“以后伤疤会好得几乎看不出来。“院长说完笑了起来,“这样的话,洗海水澡即使穿比基尼也不要紧了。” 确实,伤口并不象冬子想象得那么大,原以为摘除子宫是从肚脐附近往竖着切开,其实不是那样,正如院长说的,不用担心别人不会看出来。当然,也不是说从外表看不出来就好。 “一笑也许还会引起伤口抽搐。不过还是稍微活动一下好。”院长提醒她。不用院长说冬子自己会注意活动的程度。 “那么,我回去吧,隔一天来看你。”那天下午,母亲收拾好行李回横滨了。母亲寄宿在病房,住了一周的时间,也够累的,而且,家里没有母亲,也总有不便。 “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好啊。”临走时母亲对冬子说。这是什么意思,是身体病了以后要好好休息,还是暗指和贵志的交往? 母亲走了以后,冬子一时感到很孤单。但在另一方面,她也轻松了许多。离开家,自己一个人生活了近十年,一旦和母亲两人在一起,就马上感到不自由。 住在日黑的婶娘曾说过,冬子的美貌和个性是母亲遗传的,确实是这样,尽管过了五十,母亲仍是那么瘦削、精神十足,照镜子梳头的时候,有一种光芒四射的娇艳。这种脾性母亲是有所醒悟的,所以,尽管她也担心姑娘的事,但更多的时候是放手让她们做自己喜欢的事。表面上是母亲侍候独断的父亲,其实在背后操纵父亲的是母亲。 不顾周围人的反对,冬子跟着贵志私奔,这也许是继承了母亲的这种强烈个性的结果。不依靠他人,一旦决定,就捧打不动。冬子从母亲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十分吃惊,母亲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冬子的心情就感到好象被解放了,过去母亲在这里,想象翅膀被束缚住了,现在就可以自由地驰骋了。 没有子宫。男女的结合会怎样呢……冬子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是从拆线的第二天开始的。着这之前,手术后的痛苦使她无暇考虑这种事情,只是一个劲地祈求疼痛减轻、发烧下降。现在痛楚已经消失,多少也有了食欲,冬子的头脑返回到现实中来了。 果真还能象过去那样进行吗……冬子感到脸红了。关于病情、伤疤医生都说了,但对男女的性生活却什么也没说。 这事医生会早晚告诉我吗,还是连问也不用问已经不行了?住院前曾听过一些摘除子宫的人的事,但却没听说摘除后的生活状况如何。起初没想到自己会摘除子宫,所以感到听了不太合适。可是现在被摘除了,那就成了相当重要的事情了。好象失去子宫的人,大都是五、六十岁的年纪,至少也是40岁,她们即便没有了子宫也无所谓,尽管这么说对她们有些残酷,但从年龄上来说,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冬子才只有28岁就失去了女性的机能,要断绝一切欲念,这太残酷了。 夜里,冬子在台灯下回想起以前在女性杂志上看到的女性生理构造。过去一看到这样的页码,心里就感到不好意思,只是慌忙地瞅一眼,根本顾不上细看。不过还能想起,好象子宫在很深的地方,与性行为没有直接的关系。 果真是这样吗?作为女性生命的子宫,不会与男女的结合没有关系吧,也许就是不行了……在这一刹那,冬子想起了贵志。他再也不能拥抱我了吗?手术前的幽会是最后一次吗……想到自己的境遇是这么悲惨,冬子真想大哭一场。我已经成了不能接受男性爱抚的石女了吗? 冬子起身,从枕边桌子的抽屉里拿出小镜子,在台灯下细细地看着自己的脸。头发梳向后面,没擦香粉的脸,确实是一张女人的脸,脸颊比以前稍微瘦了些,但还能看出是一张20岁年纪的年轻的脸。 “你不再被男人所爱了,你终生残废了吗?”冬子对着镜子,眼泪汪汪地自语着。 手术后的第十天,当冬子的心情渐渐地开始平静下来的时候,船津来了。“怎么样?”船津照例用一种关切的语气问她。 “托您的福,好多了。” “是吗?”船津穿着米黄色的西服,打着一条一色的细花领带,冬子曾经想过一次,这样颜色的西服是否适合贵志。 “现在所长在哪里?” “巴黎。听说这个周末回来。” “来信了吗?” “嗯,他向你问好。” “噢,谢谢。” 此外还写了什么?冬子努力克制住想听的念头。 “没什么事吗?如果有的话,让我来做。” “是有点事,请听着。” “嗯,当然。” “我想买点东西,在百货商店。” “什么东西?” “想要一件和这个一样的长袍。” “要什么样的花色?” “无论什么样的,你认为好就行啊。” 船津犹豫不决的表情,象一个天真的儿童。 冬子从钱包里拿出两万元。 “不,我有钱。” “先拿着,如果不够,再替我垫上。”船津低头看着钱,良久方装到裤袋里。 “喝点咖啡吗?” “不,我就要走了,马上去百货商店看一下。” “现在不去也行呀。并不是那么急着用。” “对不起,什么时候出院呢?” “啊,我想快了吧。” “现在不痛了吗?” “慢慢地走没事。” 船津重新看着冬子:“那么,告辞了。长袍明天拿来。”说完,拿起大衣就走出了病房。 一整天躺在床上,想的自然还是失去子宫的事。虽然这是很可以理解的,但是一想起来,冬子还是感到郁闷。 船津给她拿来长袍,是冬子心情不好的下午。 “这样的,行吗?”船津认真地打开了包装纸。这是一件藏青颜色的底子,下襟和袖口呈金黄色的刺绣品。 “太好了。” “反复考虑,可是……” “店员没笑你?” “我说,姐姐住院了。” “叫姐姐太过火了。船津,你多大?” “26岁。” “那么,没办法啦。”冬子勉强笑了笑。 “中意吗?” “非常好。谢谢。”冬子说完,从床上下来,比了一下领口,大小大致合适。 “多少钱?那些钱不够吧?” “有,很便宜,够了。” “不要那么说,如实地讲。” “真的够了。” “有两个地方都细细地绣了,不会那么便宜。” “真让我为难,如实地告诉我,”冬子再次请求船津,但是船津不加理会。 “今天,所长打来了国际电话。” “唉呀,从哪里?” “巴黎。说星期六回来。” “噢。说什么了?” “嗯,你的事也问了。” “那么,你怎么说的?” “健康。” “真是船津的冷淡的回答。贵志听了会怎么想呢?”冬子想象着贵志打电话的神情。 “喂,吃这个吗?”船津犹豫了一下,拿出一个系着彩带的四方形的盒子。 “什么呀?”冬子打开盒子,是印着“莫图结夫”商标的巧克力,有圆形的、椭圆形的,一个一个地用红的、蓝的锡纸包着。 “这个,哪里来的?” “买来的,如果喜欢就吃吧。” “这也是所长的命令?” “不,这不是。”船津慌忙地否认,那个认真的程度,让冬子忍俊不禁。 二人正在吃巧克力的时候,船津站了起来。 “要回去了?” “嗯……” 船津总是这样,事情一完就马上回去,两人之间也没有多少话说,也很简单。或许是提防贵志。 冬子看着船津走出房间的身影在想,“他会知道多少我们之间的事情呢?” 外科的病虽然可怕,疼痛,但一旦治起来也快,如果把内科比作马拉松的话,那么外科就是短距离跑了。 拆了线以后,冬子的伤口就几乎不痛了。 如果急弯身、大笑,下半身还有绷紧的感觉,不过也不是十分明显。手术后的轻微出血,也在一周内止住了。 “什么时候能出院?”第13天的早晨,冬子问来查房的院长。 “再有两、三天就可以回去。” 如果是三天后的话,正好是贵志回来的时间。 “出院后,可以立即上班吗?” “你恢复得很快,上班也不要紧。不过开始上半天为好。” 冬子也没有信心在商店里站一天,充其量不过半天。尽管如此,上班和不上班还是不一样。 “出院后,还要来这里?” “如果没有特别的情况,20天以后请来一次。” “还会恶化吗?” “恐怕不会。子宫就是所谓的子袋,只要不怀孕,平常是没有用的。所以比胃、肠手术简单多了。” 也许是医生说的那样,但冬子并没有那么简单地相信。 “象痛、出血这样的事不会有吧?” “没有那种事。因为是全部摘除了子宫,当然不会痛、出血。”院长笑了一下,然后象想什么似地说,“你是独身,也许没有关系。只在性生活方面,要暂时节制的好。” “……” “没有特别的问题,但要出院后半个月左右。” 冬子默默地低下了头。 “那么,出院定在两天后吗?” “如果可以的话……” “那么,就这样定了。”院长对护士交待完后,就走出了病房。 午后的秋日是很明朗的。冬子就是在明媚的阳光中,回想着刚才院长的话。 不用说,出院后不会马上作那种事,即便有男人要求,自己也没心思。不知道是否有失去子宫以后,和丈夫、恋人立即发生关系的女人。根据医生所提醒的,好象是有,那些人的心情会是怎样的呢? 接受订购、因病而推迟的产品,参加明年展览的帽子的设计和百货商店商议批发的条件等等,要操心的事情很多,一考虑到这些问题,冬子就忘了心中的不快。 冬子出院是两天后,在医院里正好住了半个月的时间。住院的时候还是绿油油的代代木森林,现在已开始变色,有的已经变成了红叶。冬子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无论是步行,弯腰,都已经不感到疼痛了,只是剧烈地伸长身体时,下腹会有一种绷紧的感觉,但也并不是那么明显。 早晨查完最后一次病房后,冬子便开始收拾行李。住院仅半月,从换洗的衣服到洗脸具、饭具等,一应俱全。冬子正在收拾这些东西装提包的时候,船津来了。 “今天出院吗?” “是,现在正作准备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来帮你。” “特意来的吗?” “嗯……” 船津好象早知道冬子出院。 虽说帮忙,也不能让船津收拾内衣、睡衣,“那么,我整理行李,请你把那里的水果笼和空箱子扔到走廊头的垃圾堆上。”船津脱下西服开始干起来。 出院,母亲本应该来,可是她感冒不能来了。 正如船津所说的那样,他很会干,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便作好的出院的准备。随后冬子向医生、护士寒暄着离开了病房。 行李是一个大的箱子和两个纸袋,船津拿着箱子和那个重纸袋,护士帮她拿着轻的纸袋,送到医院的大门。 半个月没回来的房间,充满了潮气,冷飕飕的。 “辛苦了,休息一会儿。”冬子对船津说。然后拉开窗帘、烧水去了。 船津不安地坐在沙发上。冬子煮好咖啡,端给他一杯,他美美地品尝着说:“是个好地地方啊。” “船津,你住在哪儿?” “下北泽。” “噢,那不是就在这前面嘛!”乘小田快车线,参宫桥前面四站使是下北泽。“你不愿意戴帽子?” “并不怎么讨厌。” “你戴什么帽子合适呢。”船津的脸稍长,显得温文尔雅。“贝雷帽,还是屯加仑帽呢?” “屯加仑。就象牧童戴的那样的帽子吗?” “是,是,是中折帽顶,两边。” “最适合年轻人。戴过吗?” “一次没戴。下回去店里让我看看。” “好,如果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不,我买。” 冬子看了一下餐柜上的钟,是十二点半。“啊,已经是中午了,吃点饭团什么的吧。” “不,我不饿。你一个人能行吧?” “慢慢干,不要紧。” 船津点点头站了起来,有些依恋地看着冬子,“再有什么事的话,请给我打电话。” “谢谢。今天实在辛苦你了。”冬子致谢以后,船津拘谨地寒暄着走出房间。 第二天,冬子去了半月未到的商店。 一到商店,真纪和友美就跑了过来。 “回来了,老板娘。”两人很稀奇地注视着穿着西装的冬子。 冬子把一盒点心分给两人,然后在里边的工作室,一边吃点心,一边听着她们的汇报。 大致没有因住院而出现什么问题。眼下所急的是材料费的支出和偿清拖欠的订购,而且还必须整理发票、信。冬子在工作室看了两小时左右的信、书籍,然后开始准备回去。 “我先回去了。我在房间里,如果有事的话,请通知我。”跟俩人说完,冬子就离开了商店。 叫了一辆车,刚要回去,突然改变主意,顺路来到涉谷的书店。在书店里逗留了一会儿,最后买了一本描写女性生理和疾病的书回去了。尽管是乘车往返,她还是感到很累,晚饭吃了饭团,但没有什么食欲。冬子爬到床上,打开了买来的书。 住院前,也读了几本写子宫肌瘤的书,但都不是用图说明的。手术前很担心肌瘤这种病,所以现在她对子宫的形状很感兴趣。在买来的书里,详细地描绘出了从xx道到子宫、输卵管象钓绳一样延伸在子宫的左右,卵巢就靠在输卵管的两端。卵子在卵巢形成,经过输卵管到达子宫,在那里和从xx道进去的精子受精怀孕。这一些都是通过读这本书方知道的。 冬子用手盖上了图中的子宫部分。这正中的子宫没有了……不错,子宫是一个中枢,连结着卵巢和xx道,处在正中央的位置,而且从图上来看也是最大的。也许大小没有关系,即使摘除,也不影响肚子。可是摘除后果真象在梦中看到的那样空荡荡的吗,还是被肠子什么的填起来?既然那样,xx道会怎么样?上边出现了那么大的空间,不影响下边吗?xx道是否会变成象松软的无底的沼泽一样?这么重要的东西没有了,不会不影响性生活。那个医生是男性,他懂得真正的女性实感吗? 看着看着,冬子的心情变坏了,她甚至感到自己的肚子仿佛成了一种奇异的妖怪的巢穴。 “讨厌……”冬子放下书翻身伏卧在床上。不想再看了,一切都不愿再想了。冬子伏卧着,把脸埋在枕头里。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短促而断续地象着。响了第五次时,冬子起身拿起话筒。 “是我呀,刚回来。” 没错,是贵志的声音。 “啊……” “手术怎么样?” “不,你回来了。” “现在正要离开税关。我想现在到你那儿去。” “马上吗?” “方便吗……” “没关系。” 床边的钟正指向8点30分。 “那么,一会儿见。”电话挂上了。 按响门铃,冬子出来一看,贵志正站在门口,右手提着一个黑色的人造革提包。 “回来了。” “啊。”贵志上下打量着冬子,“可以进吗?” “请。” 贵志没有带领带,在浅蓝色的衬衫上打着藏青色的领结。这身打扮与黑发白脸很相称。 “手术很顺利吧?” “嗯。” “好啊,”贵志答应着,坐在前面的沙发上,“是听船津说的……” “他把钱给我送来了。” “嗯。” “这是为什么。” “没有别的意思。” “可是,我没有理由就这样接受了。” “就算这样,总胜过没接受吧。”贵志说完,从桌子旁边的提包里拿出一个纸包。 “是给你的礼物。” “是什么?” “马上就要到冬天了。” 外国的包装很简单,解开一条细绳,从里边露出了毛皮。是四张浅灰色的水貂皮作成的双层披肩。 “啊,好漂亮。无论什么颜色的大衣都相配呢。” “是嘛?” “正是我想要的。快点冷就好了。” 拿到礼物,刚才因现金而感到别扭的心情马上消失了。 “好呀。” 冬子把披肩重新包在纸里,走向厨房。 “工作怎么样?” “要想用两周左右的时间,参观荷兰和法国的主要建筑物,根本行不通。” “看建筑物做什么?” “这次因为要写篇学社出版的《欧洲的建筑物》的解说,到过去没有看到的地方转转……” 冬子在咖啡里添上牛奶,放到贵志面前。 贵志慢慢地喝着咖啡。也许是精神的作用,看起来贵志比出门时要疲乏一些。 “那个,果然是肌瘤吗?” “嗯……”冬子拿着咖啡杯,点点头。 “割掉了肌瘤,就不要紧了吧。” “是。”冬子回答着,但不要紧三个字没说出口。 “早些手术好。” “嗯。”冬子除此以外,无言以对。 “昨天出院的吗?” “在中午,船津来帮我的。” “那家伙好象喜欢你。” “我?” “他总很热情地提到你的事。” “说什么了?” “没有,只是说你健康啦,手术结束啦。”贵志勉强笑了笑。 “我没怎么感觉出来。” “喔,那就好,一起去旅行吧。” “去哪儿?” “南方的博多、云仙怎么样?好久就想在日本悠闲地逛一逛。” 和贵志分手以后,冬子几乎没有旅行,只有一次与店里的女工去了伊豆和因工作的需要去了趟大阪。 “11月中旬吧?” 冬子想,那时候显然忙,但还不到年末,如果高兴的话,能抽出两、三天的时间。 “去吗?” “好啊。”冬子回答后又想起失去子宫的事。身体这个样子,如果贵志要求那事怎么办?能象过去那样自然地应付吗? “怎么了?” “没。”冬子慌忙地摇头。 “改变主意了?” “没有。” “那么,我要走了。”贵志按熄了香烟。 “我就走吗?”说完后,冬子感到可笑。她讨厌自己对一度死心的男人恋恋不舍。 “车在等着我。” 冬子开始正常工作,是出院一周以后。来采购的人、熟悉的顾客,看到冬子都很关切地说一些:“已经好了吗?”之类的话。总之因子宫肌瘤而做手术,除了中山夫人以外,似乎还没有外人知道。 “托您的福,给您添麻烦了。已经不要紧看。”冬子一边向大家致谢,一边感到自己好象做了什么坏事似的。为什么要隐瞒呢?冬子自己也不明白。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不愿意告诉他人。 过了一会,贵志往店里打来了电话。 “怎么样?” “托您的福。”冬子向他寒暄了之后,感谢他上次送来的礼物。 “又要说那个。手术之后,不要勉强为好。” 可是冬子已经完全和以前一样了,无论走、跑,哪里也不感到痛了。而且食欲也很好,出院后10天左右,就长了近一公斤。大家都在替她担心,而自己却什么事也没有。这种状况,反而使冬子感到不好。 “这周稍微忙些,下周会有空闲,再好好地吃点什么。” “嗯……”冬子一边回答,一边想,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如果在平常,也许会破镜重圆,偏偏这也算不上。 坦率地说,手术后恢复之快,冬子自己也感到吃惊,原来以为,摘除子宫一定会留下后遗症,可是出乎意料,什么也没有。冬子一方面对失去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仍能承受下来的身体感到吃惊,另一方面也感到忧郁。当然,她并不是希望特别恶化好,但总感到如果肚子稍稍痛点,懒散啦,腰酸无力啦,反而留下点什么会好一些。 身体恢复得这样快,使冬子产生了新的不安。早晨一照镜子,忽然发现嘴巴周围的汗毛变浓了,在荧光灯下,汗毛投出淡而柔软的影子。冬子生来毛发就稀。学生时候,有的朋友很操心自己的汗毛,不得不剪掉胳膊和腿上的毛。她没有那样的操心。 冬子注意到嘴巴周围的汗毛确实变浓了。难道……可能精神作用,冬子一边想着,一边把脸靠近镜子,不管怎么看,还是那样。 “为什么呢?”冬子条件反射地想起自己没有了子宫。失去子宫就不成其为女人,因此胡子才浓的吗,还是荷尔蒙失调,男性化了? 冬子慌慌忙忙地从胳膊查到腿。胳膊肘的外侧和小腿的左右长着柔软的毛,在荧光灯下,由于皮肤苍白的原因,那些毛起来又黑又长。这周围的毛,冬子已经一年没有剪过了。夏天穿无袖衣服的时候,只在腋下擦脱毛膏,其他地方没有特别留心。嘴巴周围过去一月剃一次,不过,那与其是因为胡子浓,不如说是为了化妆的方便,因为汗毛会使化妆不均,变得花花斑班。过去从来没有担心过剃了胡子会长更浓。还是从摘除子宫开始的……冬子再次对着镜子,从各个方位看着。 虽然现在似乎还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不知道这是否确实是在手术后长的。想问,又谁也不能问,书上也没写这种事。没办法,还是问院长吧。 提心吊胆地过了十天。院长曾说出院20天后去医院,冬子提前三天赶到明治诊所。出院的时候,院长说即使没有特别的异常,为了小心起见,也要检查一下。 “怎么样?”院长用他那柔和的声音问。 “多亏了您。已经和平常一样工作了。” “疼痛、白带也没有吧。” “嗯。” “那么,检查一下吧。” 冬子又上了检查台,住院时没有感觉到的羞耻感重新复苏。 医生冰冷的手触到下腹的瞬间,冬子的腿突然收缩了一下,因为腿是固定在腿架上,并不能活动,所以只是肌肉反射地动了一下。冬子的呼吸紧缩起来。 最初被看到阴部而产生的羞耻,使冬子的全身发硬,现在更有一种失去子宫后的耻辱。医生检查那里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冬子只这么一想,就感到浑身发紧。 “好了。”医生的声音象在例行公务。 冬子从检查台上下来,整好衣服,重新坐到医生的面前。 “伤口很好,白带也没有,不用担心。” 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在病历上横着胡乱填写了几行字。 “已经完全没有异常,只要没有特别的变化,也可以不来医院,药也不需要再吃了。” “谢谢。”冬子低下了头,刚站起来,又再次坐在椅子上,“对不起,有点事,想问一下。”冬子垂下眼睛,“手术,会使汗毛变浓吗?” “是说毛?哪里的毛?” “这周围的……”冬子用手指了指嘴巴。 “是唇髭变浓了吗?” “我不太明白。” 院长向前伸着身子,重新看了一下冬子的嘴巴。 “不是没有什么吗?” “是吗?” “听说有人变浓了吗?” “没有……” “那么,总觉得……” 冬子又看了一眼院长。医生重新看着冬子说:“没听说过摘除子宫会长胡子这样的事,最重要的是你一点也没有长胡子。” 冬子听了也没改变自己的想法。本来只是早晨照镜子,无意中那样想的,并不是说有确实的证据。 “你是过于担心了。” “是吗?” “我想以前也说过了,子宫仅仅是个子袋,它的作用,只是在怀孕的时候保护着小孩,其他时间并不起什么作用。” “可是,月经……” “月经只是由于子宫粘膜肥厚脱落。”经医生这么一说,一切在医学上都很简单。 冬子又鼓气勇气说:“也许不太合适,不会因摘除子宫而导致荷尔蒙失调,变成象男人一样吧?” “不会的。”院长笑了起来,“你也许听说过,女性荷尔蒙的中枢是大脑里的脑垂体和卵巢,就是这里产生所说的女性荷尔蒙,失去任何一个都是不行的。子宫正如刚才说的那样,只是个子袋,并不分泌荷尔蒙。” “……” “女人好象很担心没有月经。在卵巢中,有卵细胞荷尔蒙的优势时期和黄体荷尔蒙的优势时期并没怎么受到破坏,只要有卵巢,女性荷尔蒙就会如期地产生。” 这些事情,冬子通过读书也大概知道一些,医生说的的确不错,但只是这样的说明,还有无法解释的地方。 “要有信心,即便子宫没了,女人还是女人。”院长象在鼓励她,“外行人总在先注意外表,一旦没有月经,不能生孩子,就马上认定不是女人,尽管隐藏在里边的卵巢、脑垂体要重要得多,但还是只注意子宫。实际上正因为子宫不是那么重要,才通过手术摘掉了。请放心,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胡子变浓。” 经院长这样说冬子也稍微平静下来。不管怎么说,胡子变浓,好象只是冬子的多疑。 然而,现实中毕竟真的没有月经,尽管月经延长,肚子也很痛,有时不得不去医院,但总是在28日到29日的间隔就来了,所以一到月末,乳涨、腰酸就知道要来了。随之就是郁闷而无精打彩的时期。这对冬子来说的确这是一个不舒畅的时期。现在再也没有这样的忧虑了。尽管冬子很清楚,摘除了子宫月经已经没有了,但仍有一种期待着月经来临的心情。看着日历就会不自觉地想,就要来了吧。已经没有必要为月经而改变旅行、与人会见的计划,无论何时,只要高兴的时候,哪里都可以去。恐怕男人那么轻松,就是与没有月经有关吧。对于计划、行动没有值得犹豫的地方,能够为所欲为地、毫无顾忌地行动。如果过去没有月经的话多好,可以每一天都很痛快地生活。 然而,现实中真的没有了月经,冬子却感到一种有气无力的空虚感。不自觉地等待月经的心情,总是落空,有时候竞期待着曾经那么讨厌的月经。 真奇怪啊…… 这种空落的心情,即使告诉别人,别人也无法理解。可是,冬子现在却确实为没有月经而不知所措。也许不久会习惯,视没有为自然,但现在还没有熟悉新生活的旋律,心情、身体还都没有适应,感到困惑犹豫。 失去子宫,产生了没有预料到的影响,这种影响,似乎正向各个方向扩展开来。 第三章 林荫树 从外国女性的角度来看,日本的女性不戴帽子。即使偶尔戴一戴,也是与贝雷帽或者高尔夫帽相似的大盖帽,戴克罗休、契普林那样有女性色调帽子的人很少看到,至于象与康康帽似的那样有突出特色的帽子就更为罕见了。 帽子本身作为礼服、大衣的装饰品,被认为是奢侈品。由于这个原因,一旦戴上帽子,就有一种刺目的感觉,使人们驻足而视。以稳健、保守的服装为重的传统,使人们对艳丽的帽子敬而远之。 外国在主要的商店街,都有一家帽子专业店,而在日本就几乎看不到,即使偶尔有卖的,也只是在服装店的一部分、百货商店的一角,勉强占一点地方。 “依靠帽子这东西,能生活下去吗?”离开商店的时候,贵志很替冬子担心。确实,他的担心不无道理,现在主要的大头是服装。 近年来,即使在欧洲戴帽子的女性似乎也减少了。说什么帽子是十九世纪的遗物啦,捂着了头发的美啦等等,有许多的理由,反正将来的前景不会那么光明。 尽管制造帽子不赚钱,但冬子仍喜欢在工作间搞自己的设计,制造锻带。把自己制造的帽子装饰在陈列窗里也是一种享受和快乐。装饰性的帽子虽说没有明显的季节,但从秋天到冬天冷的时候,仍算最好销的季节。也许由于今年不景气,高级品的订购略微减少,中档品还不错。实际上中档品不太费精力,销得也快,象冬子这样的店更愿意生产。 不过,生产出来的帽子,光靠原宿的小店来卖,销路不免受到限制,还是希望百货商店或者大商店直接批发。现在,大部分都批发给了银座的s百货商店。 本来s百货商店,是关西系的百货商店,东京只有银座。正因为与服装关系很强,所以往这里批发帽子,经济上的理由不用说,对于提高商店的声誉也起很大的作用。不过,从冬子那里给s百货商店的帽子,仅是s百货商店所卖帽子极少的一部分,而且冬子的产品又仅限于中档、高档产品。在s百货商店的总额上微不足道。尽管这样,对冬子来说却是不寻常的数额。在这个问题上,冬子是得到了s百货商店服装部的采购员木田的支持。 一般新开的小商店并不能打进一流的百货商店,但是好运的冬子却受到木田的热情邀请和鼓励。冬子很高兴,细致的工作获得了意外的好评,从那以后,不断有新的户头来定期地采购。这都多亏了木田。在开店第一年资金周转困难的时候,他救了冬子,有时候,因为其他的定购而耽误了交货,他也不加深究。 稍微夸张地说,冬子的商店能够维持到现在的地步,多亏了木田。尽管冬子想把木田的好意理解成是承认自己工作的结果,可是坦率地说不限于此。确实,锻带、帽沿等这些精细的地方,冬子做得十分精致,但剪裁、缝纫这些最基本的地方,冬子做得不见得就比其他店好多少。木田的热情还不能排除对冬子个人的好意。实际上,木田已多次邀请冬子吃过饭。本来是冬子求他帮忙,冬子应当款待他,可是木田一定要自己付款,即便冬子说:“这次让我付。”本田也决不答应。最初还无所谓,可是到了二次、三次,冬子的心情就感到沉重起来。 木田从外表上看,是一个柔和而英俊的男人。个子虽然不高,但细瘦有神,平常总是穿着十分整齐的衣服,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如果要成为服装部的主任,讲究穿戴打扮也许是理所应当的。鼻子架着银丝眼镜,头发微曲。他已三十五岁,有一个女儿,但乍一看好象仍是单身一样。 半年前,冬子醉了后,吻过木田一下。 那是晚上,冬子为木田所邀,在银座的林荫大街饭店吃饭。吃完饭后,去六本木第二地下酒吧时,冬子感到有些醉了。酒吧中央有一架钢琴,周围很狭窄的地板上,有两、三对跳舞的人。暗淡的灯光,使坐着的人相互之间几乎看不清脸。对于跳舞,冬子很怕有些支持不住,但还是被木田邀请着站了起来。二人连续跳了几支舞曲,渐渐地冬子的耳旁感到了男人发热的呼吸。不知为什么,冬子忽然想逗一下乐。就在木田要转过脸来的时候,她好象等在旁边样,一下子和木田的嘴唇吻在一起。 接吻就是在那一刹那,接着冬子便马上背过脸去,舞曲一完,就回到座席。其后离开饭店直接回到了公寓。 从那以后,虽然和木田见过几次,关于那件事却没提起过。冬子想,那只是一时的幻觉,再也不会发生了。 然而,虽说只是一瞬间的事,冬子接受木田的吻却是事实,尽管她马上就背过脸去,但在那一瞬间冬子沉浸于一种甜密的感觉中也是确实的。 那是为什么呢……并不是特别喜欢木田,如果不跳舞便不会发生这事了了。跳舞时,被木田抱着,心情自然而然地温柔起来。 是由于醉了吗…… 这也许也是一个理由。酒店里幽暗的情调,也是一方面因素,没有人注意谁想作什么,也许正是这种漠不关心的气氛,使冬子变得大胆起来。 可是,尽管如此,冬子并不是那么诚心地接受木田的吻。或许冬子在那个时候正要求一种什么,在那一瞬间,忘记了抱她的是木田,只醉心于那种气氛中。冬子的思想出现了空白,无意识的接受了木田的吻。所以那不是现在的冬子,而是另一个冬子,与她接吻的也不是木田,而是酒吧里的气氛、酒精和无力的身体,那与冬子的意志没有关系。 不管理由是什么,一次接吻确实把木田的爱情激发了出来。从那以后,木田增加了订购,把订购的帽子装潢在显眼的地方,还告诉冬子准备社时间举行一次时装表演。原宿的商店也经常可以看到他的身影,对商品陈列窗的位置、陈列的方法等也一一提出意见,俨然如店里的老板。 的确,在生意上冬子得到了木田细心的照料,对于冬子来说,木田现在是必不可少的人物。但作为男人,冬子却不愿意与他来往。即便对木田的好意表示感谢,也不能考虑作为爱的对象。 讨厌归讨厌,可惜的是,贵志的影子还没从冬子的脑子里消失。既然还有对一个男人的思念,哪能那么简单地爱一另一个男人。 摘除子宫后,冬子象吃了一颗定心丸。今后不再作为女人,而是要作为一个设计家生活下去。不管外表上如何,其身体已经不是撒娇的女人了,结婚、生孩子的可能性永远地丧失了。从这个角度来说,也必须再次考虑、设计今后的生活方式。 对此,冬子自己也很打怵、犹柔寡断。令人气恼的是,有一次竟然想和已分手的贵志重新和好。实在是太怯懦了,为什么就不能斩钉截铁地拒绝呢?那个时候是处于去医院之前的不安中,既想寻求贵志的支持,又很担心手术会损伤自己的身体,加之以前希望让贵志看一下自己完好无伤的身体。这使冬子只要一个人呆着,就会产生一种骚动的激情而冲动起来。如果硬要找理由的话,是有很多理由的,但这也并不能理解以身许给贵志的举动,又把身体许给已经和自己分手的人,只能证明仍然对他恋恋不舍。 现在静下心来想一想,当时和贵志分手也许有些勉强,不管自己是否还眷恋着他,只为一时的感情所驱,便草率地决定了分手,而且还连珠炮般地斥责说,再也不愿见到同时支配着妻子和情人的男人。那个时候,就那样怒气冲冲地分了手。 可是,现在的冬子又被另外的思想所困挠。她在想,摘除了子宫会不会导致性格发生变化。过去那种畏首畏尾的女人天性丧失,会不会变得更象男性的豁达。 进入12月之后,走在人行道上的人,大都穿上大衣了。过去带着红、黄及各种各样颜色的林荫树,也落叶殆尽,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方,是天边的灰冷的天空。早晚已有些初冬的凉意了。 但是,冬子偶然会有一种好象是夏末的错觉。这是为什么呢……冬子想了一下,发现那是因为代代木森林的缘故。在进商店时,所看到的代代木森林,似乎枞树类的常青树很多,即便在冬天的雪日里,也仍然长着绿油的叶子。 步行的落叶遍地的林荫道上,每当看到这片森林,冬子就仿佛从秋末萧索回到夏天的繁华、热闹。确实这片森林有一种绿的宁静。可是秋天就是有秋天的红叶,而且,随着秋意的加深,树叶还在不断地落下,这就是所谓自然。在自然界,季节的喜悦与悲哀是很鲜明的。 这姑且不说,其实只要在商店里看一看路上行走的人群,就会自然地意识到季节的交替变迁。 前些日子,街上流行的还是皮运动上衣、长靴、及象孕妇服装的肥大衣服,穿霹雳舞式衣服的年轻人也在街上阔步而行。现在流行的中心早已成了毛皮,带着兜帽的风衣、毛衣和长统靴。 穿毛皮的,年轻人居多,所以毛皮的质量都比较差,顶多是兔皮、羊皮,象水貂皮那样的高档毛皮很少见。尽管这样,年轻人会发挥他们自己的聪明才智,突出衣服的个性,使原宿的时装纷呈多彩。 冬子对那些大胆地表达自己所好的年轻人的服装,很是赞成。可是,真纪却很不以为然。 “现在的原宿,这些人都是手拿时装杂志、蹒跚而行的乡巴佬。”从高中的时候起,就一直住在原宿的真纪,似乎很讨厌认为只有老子是最时髦的原宿族的华丽装束,“原宿的优点在于,鳞次栉比的商店,让人随心所欲,穿着日常的衣服就能随随便便信步出入。现在原宿出现了这么多的楼房、大商店,盛装浓抹的人出出进进,这和银座一样了呀。” 确实,最近豪华的商店、大楼大量地增加,原宿狭小而雅致、潇洒的优点丧失了。 贵志第二次来电话,是十二月第一个星期一的下午。西边代代木森林的落日,把冬子商店里的橱窗都染红了。 “怎么样,好吗?” “托您的福。”冬子看着那染红的玻璃格回答说。 “今晚请你吃饭。” “这就去吗?” “不方便?” 今天晚上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如果打算见面,并不是不能见。可是毕竟太突然了。 女人如果约会的话,要相应地有些准备,虽不是要特别着意地打扮,也还是希望能以自己喜欢的服装和发型去赴约。今天冬子只是随便地穿了一件针织连衣裙,外套竖条法兰绒大衣,对这身新穿上的开士半大衣,围上水貂皮披肩。 “出院以后,还没有好好地聚一聚。上次说去九州旅行,也没能去成。” 旅行的事,冬子也一直放在心上,但对贵志的拖延却没有什么不满。以那样的身体和贵志二人去旅行,她自己也觉得难为情。 “7点左右,我去你那儿接你吧。” “不,在什么地方等我。” 如果可能的话,冬子是不想和贵志在店里见面的。虽然贵志来也没有什么不合适,可是冬子对他总会表现出一种柔顺的态度,她不想让真纪、友美看到自己那样软弱。 “那么,就在你附近的‘含羞草馆’吧。” “好吧……”冬子欲言又止。又要和贵志见面了。上次见面还有请他介绍医院的理由,这次什么理由也没有,这不是又象破镜重圆了吗。 “那就在7点。”说到这里,贵志象突然想起来似地,“是这样,我想带船津去。” “为什么?” “那家伙很喜欢你。我们三人来祝贺你病愈。”贵志做事,从来都只顾自己,一点也不考虑冬子的心情。 “真的一起吗?” “现在他不在这里,下班带他去。”贵志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又要和贵志见面了……冬子感到吃惊。不过这次见面是祝贺病愈。她又找到了新的借口。 还不到7点,冬子正在做出门的准备,船津突然来到了商店。 “哎呀,在这里工作吗?” 确实是要和贵志三人在“含羞草馆”见面了。冬子显出惊讶的神色。 “我是代替所长来迎接的。” “迎接?” “所长说,因为是庆祝病愈,索性在客厅里祝贺,他在筑地定了房间。所长说他直接从公司去那里。” “……” “还有,如果方便的话,店里的几位也一起去……” “和大家?”冬子回头看着站在旁边的真纪和友美。 “‘福源’是个河豚菜做得很好的地方,去吧。” “大致是五个人一桌,桌席预定好了。” “说起筑地,我是第一次去呢。”真纪这么一说,友美也点头同意。 事到如此,不得不一起去了。 “那么,去吧。” “真高兴,商店可以关门吗?” “是呀,虽说早了点,没办法呀。” 真纪、友美迅速去工作间换衣服。冬子听着二人的喧闹声,有点不高兴。这正是贵志随心所欲的作法,给冬子造成的被动。 “有什么不痛快吗?”船津似乎注意到了冬子的情绪。 “喔,没什么。” “身体好吗?” “很好。谢谢往院时你关照。”细想起来,和船津见面是出院后的第一次。 “陈列窗有些变了呢。” “是啊,送给你的帽子,现正做着呢,赶在圣诞节之前来得及。” “真的给我吗?” “一定会合适的。”冬子说完,真纪和友美已穿着大衣从工作间走了出来。 四人乘车到达筑地时,贵志已经等候在那里。 “啊,请进。”贵志迎过来,“今天你是主宾,请坐在这里。”他让冬子坐在壁龛的前面。 “不必,在这儿就行。” “今天是我请客。” 让来让去,最后冬子被真纪、友美围着坐在了壁龛前的上座。 在“史罗休”开张的时候,贵志曾去店里一次,但对真纪、友美来说,如同初次见面。 “这位是里村真纪小姐,小野友美小姐。” 冬子介绍宪后,贵志低下头说:“贵志。” “今天想祝贺本之内君康复,人数多一点好。大家都喝鳍酒,好吗?” 三位女性互相看了一下,筑地的饭馆、鳍酒都是第一次,似乎稍微有砦紧张。 “吃河豚,还是酒好。” 不久搬来了鳍酒,大家一齐干杯。“恭喜康复。”贵志说完,大家一齐地说: “恭喜,恭喜。” “谢谢。”冬子答谢着,心里却并不平静。怎么也没也想到会以这种形式来祝贺自己病愈。贵志那么满不在乎,是不是恶意的玩笑……重要的是,真纪、友美会怎么看待贵志和冬子的关系呢。偶而接到贵志的电话,和中山夫人聊天,她们也许知道贵志和冬子有来往,知道贵志是有名的建筑家。尽管这样,她们对贵志为什么这样招待,仍会感到奇怪吧。表面上老老实实,可是年轻姑娘的直觉却很灵敏。她们一定在充满着好奇心,注视着贵志和冬子的态度。 无论怎么想,也不明白贵志的用意。等以后只剩俩人的时候,再问问他…… 尽管冬子瞪眼看着贵志,可是贵志仍满不在乎地高兴地喝着。 “喂,吃。天气一冷,还是河豚最好。” 老实的姑娘们马上开始夹河豚鱼片。橙子汁的味道飘香。 “你们很能喝嘛。” “不,没有老板娘那么能喝。” “老板娘没那么厉害吧?” “是吗?” 冬子苦笑了一下,心里却一点不想笑。 在河豚鱼片之后,上来的是河豚火锅。这里的河豚火锅,汤汁里放了鱼子,粘糊糊的味道很浓。 “真好吃呀。” 真纪等拼命地吃着。贵志一边倒酒,一边高兴地看着她们的吃态。 不知为什么,冬子的心情总平静不下来,无意中她把手伸进酒中,皮肤刺痛,反而象喝了酒一样。 “贵志先生都设计了哪些建筑物?”姑娘们从这样的话题开始,问到最近的欧洲建筑、流行的建筑等,贵志随和地一一作了回答。 “我也想去一次。”友美说。 “如果你们写封介绍信,让他们作向导,又方便又省钱。” “好啊,那就更想去了。” “趁年轻的时候看看最好。” “是呀,绝对正确。”姑娘们一个劲地点头赞同。 与其说是祝贺冬子病愈,不如说象是贵志和姑娘们的聚会。 见到年轻的姑娘,他也很快活,难道会对这么年轻的姑娘有兴趣,真让人费解。冬子想到这里,忽然感到自己在嫉妒,她的心情变得郁闷起来。 其实贵志对真纪、友美的关心并没有什么,那与自己也毫无关系。虽然这么想,心情却仍然无法平静。 贵志似乎察觉到冬子的情绪,招呼她:“你,不喝吗?” “在喝。”尽管想不满不乎地回答,无意中声音却是冷冰冰的。 河豚火锅之后,上来了河豚杂烩,杂烩也有鱼子味,很好吃。可是冬子可能是由于喝多了,一点食欲也没有。 真纪、友美食欲旺盛,吃完杂烩以后,把清口的水里和羊羹也一点不剩地一扫而光。 “太好吃了。我吃完了。”真纪、友美同时说道。 “那么,现在去喝点什么吧。” “好啊,真高兴。我们也可以去吗?” “当然。船津君,叫车。”贵志说完,点上香烟站了起来。离开筑地,到了银座一个叫着“化装舞会”的地下酒吧。酒吧不太大,在距入口很近的地方,有一架钢琴,坐席成圆形排列,围住了钢琴前面的空地。贵志似乎也经常来这里,经理与他很熟地寒暄着,送来了酒瓶子。 以前贵志主要是去赤坂、六本木,最近好象连银座也常来。 所有的杯子都倒满了威士忌,然后一齐举杯喊着:“恭喜,恭喜。”只是在这个时候,大家才都转向冬子,但碰杯结束后又互相说话去了。 两个姑娘依旧热情地和贵志谈着话,至于谈的什么,因为被钢琴的声音遮掩着,冬子听不太清楚,贵志愉快的笑着。 冬子一人独自喝酒。在她喝了鳍酒,现在又喝掺水的威士忌,不会醉吧。奇怪的是冬子刚想到这个问题,头脑却意外的清醒了,也许是由于不高兴。 在这种情况下,也许一会便会醉。冬子放下杯子,想抽烟。当她从盒里拿出香烟的时候,船津马上给她打着了打火机。 “谢谢。” “有什么不舒服吗?” “噢,没什么。” “总觉得你精神不太好。” 冬子把话叉开:“唉,跳舞吗?” “和我?” “你不愿意?” “不是。不和所长?” “他跳舞不行。来吧。” 船津为难地看着舞场。钢琴前面狭窄的空间,一对男女在慢慢地跳着。 “会跳吧。” “稍微……” “来吧。” 船津被冬子催着站了起来。 “我跳会儿舞。” 尽管站了起来,船津还是向贵志打了招呼。 “唉,老板娘会跳舞?”两个姑娘一齐鼓掌。 冬子在钢琴旁边幽暗的角落和船津配对。 “跳舞都得向所长请示?” “没,可是……” “酒席上是没有上下的。”冬子边说边把脸靠近,船津的鬓角就在眼前。 跳了一曲,冬子突然感到酒劲上涌,一直克制的情绪就象要爆发似的。 姑娘们会怎么看待冬子和贵志的关系昵?如果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而在议论的话,那可就不好了。不管怎么样,姑娘们不会一点儿也不知道。“下次只我们俩人喝吧。” “我们?”船津吃惊地望着冬子。因为出乎意料,吃惊有些羞怯。 “给我打电话。” “嗯……” “在家里也行。” 船津一边点头,一边向贵志看去。贵志仍然沉迷于和真纪、友美的谈话中。 “今天待会儿,送我。” “唉……” “是同一个地方吧。” 看着船津为难的样子,冬子渐渐地快乐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船津身上有一种能使得女人生起作弄他的可爱劲。 “可是,所长……” 冬子顺了一下踏乱的舞步,轻轻地靠在船津的肩上。虽然想到恶作剧作得有些过分,但在船津的身旁也确实能感到心情柔和。 “走吧,”30分钟后,贵志他们喊,“11点了。” “唉,已经11点了?”真纪遗憾地叫道。 穿上大衣来到外面时,天正下着小雨。这是晚上下白天晴的雨。 “喂,你们上哪儿?” “我去代代木上原。” “我去中野。” 真纪和友美一个接一个地说。 “那么,船津君送送她们吧。” “我吗?” “我们要再去一家。”贵志说完,就和真纪友美握手。 “我……” “啊,行吧。” 冬子站住没有动身。贵志理也没理,就向停在大楼前面的空车走去。 “谢谢你的招待。” “晚安。” 真纪、友美挥手告别,唯独船津带着被支开的表情,站在那里。 汽车很快在小雨里发动起来。贵志从大衣里拿出香烟,用打火机点上。 “去哪儿?” “去六本木吧。” “我打算回去。” “才11点。” “你这样做,让我为难。” “什么事?” “只我们两个人,她们会感到奇怪。 “没关系。”贵志苦笑了一下。 “为什么今天突然连姑娘们也叫着。我以为只我们两人。” “偶尔招待她们一次好吧。” “可是,今天很怪呀。你没有招待她们的理由吧。我不想让我雇佣的姑娘们知道不该知道的事。” “不是什么也没对她们说吗?” “虽然没说,但她们的直觉是很敏感的。” 贵志没有说话。冬子感到刚才的话有些过分,便进一步解释说:“因为是雇佣的人,一旦让她们看我意外地软弱,她们会不好好听用的。” “……” “你如果也把你和我的事告诉船津,不是也不好差遣吗?” “不,我不在乎。” “不过,船津倒是个很有心计的年轻人。” “是嘛。” “不管怎么说,我讨厌。” “明白了,”贵志就象说了“已经好了”一样转眼看着窗外。仍然是个很专断的人。 “真是怪呀。” “什么?” “没什么。”冬子一边否认,一边克制着不高兴的心情。 她是明白自己为什么又顺从了贵志。 六本木可以说是贵志的老巢。自开设事务所以来,已近十年,他常去六本木、赤坂界限喝酒,所以很熟悉这里的情况。 下了乃木坡,贵志登上左边白楼的三层。这里象是平常住的公寓,进口处挂着“鸿巢”门牌。一进去,就迎出一个年轻的姑娘。 “有座位吗?”贵志问。 姑娘面呈笑容点点头。 在进口大衣架的旁边,有扇小窗,打开边头上的门,里面是近20张榻榻米宽的房间,地上满铺着蓝色的地毯。灯光幽暗,靠着墙避,摆着柔软的座席,各个座位前都安八张桌子。里面的客人已近十人,桌子上只有象蜡烛似的桔澄色的灯光,几乎看不清客人脸。 贵志和冬子进来,在左边的角落并排坐下了。 “要什么饮料?” “白兰地吧。” “知道了。” 刚才领他们进来的姑娘,点着头走了出去。 房间里飘荡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温和而富有情调的音乐,一会儿又隐隐约约地传来人的说话声。这里既没有热闹的喧叫声,也没有忙碌的待者的身影,喊服务员添酒的时候,只要按一下桌子旁边的开关就行了。 “这里是酒店?” “啊,如果叫酒店就是酒店,如果不叫就不是。” “门口象普通的家嘛。” “实行会员制。”贵志说完,用白兰地酒杯碰着冬子的杯子,“恭喜康复。” “谢谢……”冬子慢慢地低下头想,贵志是准备从现在开始两人的祝贺吗,那真是走弯道。 “已经全好了吗?” “嗯。” “不会复发了吧?” “已全部割掉了。” 贵志点点头。也许贵志认为肌瘤全部割掉了。而冬子的系列产品,是连子宫也一起割掉的意思。内容虽多少不同,但说不复发却是一样的。 “不管怎么样,早点做就好了。” “托您的福。” “动手术,是哪天?” “快两个月了。” “这就放心了。” 贵志的手搭在冬子的肩上。只和贵志在一起,使冬子的心情变得柔和起来,再加上幽暗的灯光中轻柔的音乐、沉静的气氛,更使冬子感到轻松、温柔。她已经忘记了和真纪、友美、船津在一起时的不悦。 “大孩子上几年级了?” “中学二年吧。” “很可爱啦?” “不……”也许在想冬子的事,贵志冷淡地回答。作为冬子也没有必要操那样的心。 大约过了30分钟,贵志说:“我们走吧。” “几点了?” “12点。” 象是要和新来的顾客交换座位一样,贵志站了起来。 在出口处,刚才那个漂亮的少女,笑着送了他们出来。出门时,她只说了句“谢谢”,并没有反来复去地说慢待了。淡泊的风格,也许正是这样的俱乐部的优点。 外面,寒风中天空澄清。 冬子把大衣领子扶起来,两人肩并肩地登上缓缓的坡道。 “还可以吧。” “可是,已经很晚了。” “又想去你那里,可是不行了。” “……” 两人并行的脚步声,回荡在坡路上。 上了坡,走了通往六本木十字路口道路,在刺眼的霓虹灯下,路上挤满了飞跑着的汽车。 贵志叫了一辆正拐过十字路口的出租汽车,先上去了。 接着,冬子一上去,汽车就马上开动起来,驰向涉谷。 “去哪里?” “就在前面。”贵志说完,两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里,注视着前方。 “在法国,我一直在考虑你的事。” “……” “无论怎么想,也不明白。” “什么?” “我们之间,是爱,是恨,还是……” 冬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贵志。 “喜欢难道是被你的身体所诱惑吗?” “……” 在贵志自言自语的时候,车尾过霞町的十字路口,向左拐去。当车停下时,冬子已猜不出到了哪里。既象住宅区,又有一些繁华的气氛。仔细一看,在大门的入口,看得见一个写着旅馆的霓虹灯。贵志满不在乎地向里走去。 “去哪儿,我要回去。” “啊,不行吗?” 灯光下,贵志的脸带着哀求的表情。 “来吧……”贵志再次把手搭在冬子的肩上。事到如今,冬子已不好再反对了。贵志与她早已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是,冬子很不情愿。如果分手,就该象分手的样子,她讨厌答应贵志,过后又藕断丝连的作法。 “今天不打算那样做了。” “这我明白,可是我很想。”一瞬间,贵志的表情看起来就象撒娇的孩子一样,虽然比冬子大十几岁,现在却象比冬子小一样。 “行吗?” “……” “求你了。” 看着贵志哀求的表情,冬子忽然感到一阵激动,他竞这样要求我,知道动了手术,更想来。我要好好地看看他的情意。“真想去你的房间,可是没办法。”贵志把手放在冬子的肩上向前走去。 表面上看是一个很大的旅馆其实只是专为男女情人幽会用的小型饭店。 女佣人出来,领着他们走进院子里面。 似乎是靠近涉谷西麻布的附近,但不知道在这样的地方,会有这么个旅馆。在靠边的房间,走进格子门,里面脱衣服的地方、饭厅、卧室、浴室和厕所,应有尽有。 贵志打开冰箱,拿出啤酒,倒在两个杯子里。 “经常光顾这里吗?” “不,有一次路过这里看到的。” 冬子不信贵志的话。和其他的女人来这个旅馆,贵志是干得出来的。不过冬子现在并无心纠缠这事。 “我只喝点啤酒就回去。” “还生气吗?” “没有。” 即使以前贵志来过这里,冬子也没有生气的权利。 喝了一杯啤酒,贵志站起身来,打开了卧室的隔扇。漂亮的配有大红图案的褥子上,并排摆着两个枕头,一个是粉红色的,另一个是蓝色的,在枕边上,点着纸罩座灯。 “不换衣服吗?” 贵志先去了卧室,开始换浴衣。冬子坐在那里,看着灯光摇曳的贵志的影子。 “喂,痛快一下。”贵志穿着浴衣喊。 冬子的心情并不是特别不好,和贵志在一起是快乐的,而且这么静静地被他抱着也不错。对以身相许的抗拒,从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就没有了。她感到可怕的是拥抱以后的事。无论自己还是贵志,果真都象过去那样感到满足吗?或许不会扫兴而归吧…… 老实说,现在冬子对自己的身体也没有数。失去子宫的女人,能象过去一样感到快乐吗?医生曾明确地说,没有子宫不影响性生活。那时候冬子并未在意,可是一旦成为现实就又不安起来。 现在,冬子一点也不奢望。她想能够象过去那样就行,自己无所谓,只是不要让贵志失望。 “怎么啦?”贵志象等得不耐烦似地叫着。 冬子一瞬间对贵志的态度有些生气。我这样为他考虑,可他什么也不知道,只单纯地考虑拥抱。女人不象男人那样简单地行事,对同床要有相应的心理准备。 “喂,来吧。”这次贵志的声音稍微柔和一些。他来到冬子的身旁,拉一节她背上的拉链。“虽然强行把你带来不好,可是,我需要你。” “……” “在外国期间,我都想,没有比你再好的女人了。” 被贵志催着,冬子站起身来。贵志先上床等着,从后面注视着正脱衣服的冬子。 冬子已经下了决心,是否会象过去那满足,现在不考虑。不考虑。不管怎么样,事到如今,是不能再逃掉了。 事态发事到这种地步,虽说主要是贵志强劝的,但冬子也有关系。内心里,冬子也希望贵志试一下,证实自己即使失去子宫,也仍然是个女人。如果贵志知道了冬子的一切,冬子现在也就没有必要这样遮遮掩掩,而可以无拘无束地行动了。证实痊愈之后冬子的身体,贵志是最合适的人选。 换完浴衣,冬子慢慢地来到贵志身旁。从脚开始,最后把全身都盖在被子里面。贵志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她。 “请把灯关上。” “太黑了。” “可是………” 贵志未加理睬,把她拉到身旁。 “真想你。” 在贵志抱住的一刹那,冬子停止了呼吸,拥抱得胸口都要爆炸了。冬子感到就好象是和贵志初次相逢一样。 冬子一边闭着眼睛任其所为,一边注意着自己身体的反应。 我的身体会有什么反应,会象过去那样感到愉悦吗?还是会有些不同,伤口几乎不感到痛了…… 冬子一动不动地,全神贯注在那个敏感区。 贵志一点儿也不强迫,尽量充分地爱抚,估计着冬子情绪的变化,一时安静下来……和过去一样,他在等待着冬子情绪的兴奋。 冬子紧紧地闭着眼睛,被贵志拥抱着。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空间。尽管知道这是不用想的事,但冬子还是开动脑子,相信没有空间。极欲使脑子什么也不想,就是达不到。 冬子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贵志在旁边仰面躺着,枕边只亮了一个罩灯。冬子又闭上了眼睛,悄悄地缩了一下身体。哪里也没痛,好象什么异常也没有。 “呼”地一声喘了一口粗气,一看旁边,贵志仰面正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脸上透出不满足的表情。 冬子马上不安起来。果真象过去那样吗?万一没有意思呢? 冬子慢慢地躺下来问:“舒服吗?” “为什么要急着问这事?” “不为什么,只想问一下。” 冬子在暗淡的灯光下,回想着刚才的回。贵志没有说不好,也没有说好,令人迷惑不解。过去爱抚冬子的时候,贵志总是燃烧着火势般的热情,激动过后,一定会说:太好了”,“太厉害了”。这既显示出冬子的爱,也似乎表示出对冬子身体的惊奇和感叹。 冬子现在等待贵志那样说,因为那会重新唤起冬子的信心。然而,贵志什么也没有说。 贵志默默地转过身来,静静地抚弄着她的头发。 “我做了手术后,不一样了吧。” “没有。和以前一样。” “不对……”冬子情不自禁地把额头伏在贵志的胸口上,“你现在没有满足,觉得没有意思吧?” “那是你的事。” “我?” “尽是考虑没用的事,所以没有心思。是吧?” “……” “我不认为没有意思。” “可是……” 只考虑没用的事,就会产生那样冷冰冰的感觉吗?果真不是肉体上发生变化吗? “无论什么手术,都是割掉坏的地方。所以已经不要紧了,要有信心。” 冬子左右摇头。连子宫也摘除了这事,还没告诉贵志。虽然想在什么时间告诉他,却一天天地拖延下来。贵志一定认为我还有子宫。冬子忽然感到自己很讨厌,没有子宫却作出有的表情,这种作法太卑劣了。 “我……”冬子屏住呼吸。还是告诉他为好,这样既能放心,心情也舒服。 “其实,子宫也摘除了。” “什么……” “打开肚子一看,肌瘤很多。医生说最好连子宫也一起割掉。” “真的吗……” “没有说谎。” 贵志向后退了一步,审视着冬子。 “对不起。原想什么时候告诉你,却没有机会。” “……” “是吧。” “请不要说了。” “喔,我要更坦率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贵志沉默着不语,不久起身向客厅走去。冬子也跟着起来了。虽然只穿着浴衣,但房间有暖气并不冷。 冬子拿着脱下的衣服,进了在门口的浴室。 刚才领着进来的侍员在浴槽里灌满了水,现在已有些凉了,冬子又注入新的开水,马上又热了起来。冬子用毛巾把头发卷起来,进了浴盆。她那苗条的身材沉入了粗糙的铁平石铺的浴盆。 已经把一切告诉了贵志…… 伴着轻松的心情,也有些稍微后悔。 也许他听了会弃我而去。 冬子看着热气蒸发而变得朦胧的周围,起伏不平的石子,看起来就象冬子的心一样疙疙瘩瘩。 反正和贵志是一度分了手的朋友,现在即使因此而别也不后悔,勿宁更干脆利落。从最初就决定了成为这样的结局。 “这样就好了……”冬子一边把肩泡在水里,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似乎从摘除子宫的时候起,冬子的生活方式就变了,稍微夸张的说,也可以说是人生改变了。 当冬子洗完时,贵志已经换上西服,一个人在喝啤酒。房闾的一角有冰箱,似乎是从那里拿出来的。 “不洗澡吗?” “嗯……” “洗一下的好。” “已经穿好衣服了。” “可是……” 过去,当冬子洗澡时,贵志常常敲着门就进来了。今天晚上没有进去。是为了避免看到冬子根本就不想看到她失去子宫的身体? “为什么?” “喔。” 冬子坐在贵志面前,把倒给她的啤酒一饮而尽。 “吃惊?” “什么?” “我说失去了子宫。” “又要说……”贵志勉强一笑。 “因为已经不是女人了。” “又要说那无聊的话。你还年轻,不会因那样的事而怎么样。” “可是,已经不能生孩子了。” “不能生孩子就不好吗?” “对于你来说也许很方便。” “不要费话。” “再也不用担心怀孕了。”说着,冬子的眼睛里溢出泪水。 “我,完了。” “不要说了。” 贵志喝完啤酒,站起身来,“走吧。” “嗳,还来看我?” “当然。”贵志打开通话器,告诉帐房要回去。 “车,马上就来。” “回家吗?” “送你回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冬子想到贵志的妻子有子宫。她虽然比我大13岁,可她既有子宫,又有孩子。冬子几乎有些蛮不讲理地想。 正在作回去的准备时,外面响起了木屐的声音,然后格子门被拉开:“车来了。”女佣人说完,俩人便站了起来。 外面,在飘忽的云中,月亮通明。虽然已过了两点,还有客人往里走。冬子目视着他们的背影上了车。 “代代木医院从开始就要割掉子宫吗?” “没有。最初说是只割肌瘤。” “那么,是手术中有变。” “他们说,打开肚子一看,肌瘤不止一个,只割肌瘤不能完全治愈。” “那么,你是手术结束后才知道连子宫也被割掉了?” “嗯……” “那太残酷了。” “可是,这是打开后才知道的。” “最初的时候不知道吗?” “作为医生是该知道的。” “从外表来诊断是很困难的。”冬子不知不觉在替医生辩护。 贵志沉默不语。奇怪的是,贵志一沉默,冬子马上感到孤寂。 “没有子宫的女人,真的讨厌吗?” “没有那种事。”贵志象要堵住冬子的嘴一样,一下子抱住冬子的肩膀,“店里的姑娘们知道吗?” “我对谁都没说。” “这样好。” “只在母亲和你啦。” 贵志温柔地抚摸着冬子的头发。 “船津怎么样,是个好青年吧。”贵志改变了话题。 “天真幼稚,从外表上看是个好人。” “下次,一起聚一次怎么样?” “那,算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是想凑凑热闹。”黑暗中贵志微微一笑。 冬子到达参宫桥的公寓,已过一两点半。 “再见。” 贵志在车座上点点头:“这事最好不要告诉别人。” “当然我不会说啦。” “不管怎么样,应该忘记这一切。”贵志说完就关上了车门。汽车上了山坡,消失在右边的石墙中。 冬子经过石板道走向公寓的大门。到底是过了两点,已有不少的窗户灯亮了。公寓为了管理的需要,过了十点就关上大门,各人自带钥匙出入。冬子从手提包拿出钥匙,打开了玻璃门,穿过大厅向电梯上,忧思重重。贵志最后没有洗澡就回去了,那不会引起他妻子的注意吗?以前,贵子的妻子知道丈夫和冬子的关系,但没有怎么加以干涉。漠不关心,还是有很强的忍耐力?是因为一闹反而会起风波才沉默吗?如果她知道了贵志和冬子之间的关系又复了,她仍然会沉默吗? 冬子驱赶着贵志妻子,下了电梯。深夜的走廊异常安静。 306号即是冬子的房间。在开门的时候,冬子总是单人住的房间,谁也不会在里面,但冬子总要按一下。房间里传出铃声,确实了房间没人在之后,冬子插进钥匙,开了房门的时候,只亮着卧室的小灯,晚上回来的时候,感到阴森黑暗。一打开门,顿时一股凉的空气冲了过来,鸦雀无声的早晨,留着丝丝女人的气味,房间冰冷,就象失去子宫的身体一样空洞洞的。 打开房间的灯,坐在沙发上,冬子长呼了一口气。然后从提包里拿出香烟点上。烟在寂静的房间慢慢扩展开来。不知为什么,冬子感到很疲劳。 身体还是老样子吗?好象不是因为喝酒,步行一直到深夜才感到疲劳的。一周前,如有急事还能工作到12点,归根到底,忧心琐碎的事情远比制帽要累。今天虽到深夜,但只是喝酒、游玩,现在的疲劳更象是精神上的疲劳。 最初和友美、真纪在一起,冬子挂这挂那的,后来船津注意到她的情绪,安慰她,反而使她更加难受。尽管是庆祝自己病愈,冬子却一点儿也不快乐,只有和贵志两人在一起时,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不过,最让冬子感到不快的还是那以后的事。 无论怎么疲劳,只要被贵志抱着获得满足,身体就会感到轻松,在疲劳中,心情也可以感到愉快舒畅。这回不但没有出现那种满足感,而且还有一种一切都结束了的空虚感。 果真不行了…… 冬子凝视着柔柔飘摇的烟雾想着。万一是没有性快感了,那不是让自己、贵志都感到失望吗?以前提心中吊胆的事情变成了现实。尽管贵志安慰她说“没事”,可是,与过去的感觉不同,冬子自己是最清楚的。 “愚蠢啊。”冬子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没有把握,从开始不让他抱就好了。这是我的过错。 冬子从餐柜里拿出白兰地。 白兰地是半年前中山夫人给的。从那以后,每当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喝点。冬子慢慢地把白兰地倒进杯子里。看着酒液在杯子里滴溜滴溜地转着,自然而然就就有了醉意,琥珀色的芳香,不用喝不会使人陶醉。 冬子两手捧住杯子,然后慢慢地开始喝酒。 在冬子喝完一杯的时候,变得自暴自弃起来。如果都知道了我是一个象草木一样没有性感觉的女人,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都会离我而去。 冬子又咕嘟地喝一了口。发热的酒液沿着喉咙流进肚里。 可能有些醉意,冬子感到困倦。有时候似乎马上就能睡着,但果真上了床又睡不着了,就这样似睡非睡地到了天明。那样起来是很难受的。 冬子换上睡衣。和贵志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是穿木棉睡衣,分手以后就穿了这种宽大的睡衣。贵志说这样的睡衣没有情趣不喜欢。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操那份心了。“我和男人没有关系。”冬子安慰着自己,又猛喝了一口白兰地。 第四章 冬日 随着年关的来临,买帽子的顾客减小了。尽管如此,为了新年的打扮,买帽子的人稀稀落落的还是有的。只要开了门,多少总有顾客。 家在东京的真纪说,在家过了除夕后,从初一就到志贺高原去滑雪。友美似乎在31日要回名古屋的老家。 冬子这几年,回横滨的老家一直是只住一天,第二天就急匆匆地回来了。因为自从和贵志的关系事发以后,冬子犹同离家出走,不便再回老家。每次回去,看到父母、哥哥,总觉得他们是以批判的目光看着自己,所以回家反而累得要命。 第一次不打算回家留在东京,一个人过年确实没有意思。知心的朋友都回了故乡,出去旅行连谈话的人都没有。在刮着寒风的东京,一个人过春节,非常孤独。 四年前,贵志曾经和冬子一起过了除夕。那时,不知是因为贵志自由,还是先让其妻子回了老家,总之,一直和冬子呆到初一的晚上。 忘不了被贵志抱着听那个除夕的钟声。一起度过了除夕、元旦,冬子满心喜欢。一年中最重要的时候,贵志在自己的身旁,确实很高兴的。第二年冬子仍期待着贵志的到来。但贵志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出门旅行了。冬子考虑和贵志分手,那年春节的孤独也是原因之一。也许是为妻子死乞百赖地要求,贵志不得已才去旅行的。冬子想象着贵志和家人快乐地过春节的情景。今后我讨厌每年过这样的春节……但是,即便和贵志分了手,春节的凄凉孤寂也仍如住。 前年、去年都回老家住了一天,回来后关在房间里,看看电视、作作帽子。对大部分人来说极短的假日,对冬子来说则太长了。 也许今年又是这样的春节。冬子一边看日历一边想,30日提前关门,对商店进行扫除,31日打扫公寓的房间,这样就过去了这一年。可是明年从初一到初六怎么打发呢?干脆一个人去旅行什么的,或者是仍象过去那样,在房间里恍恍惚惚地过。 每当考虑到春节的时候,冬子都痛切地感到自己的独身一人。 自从庆祝冬子病愈以后,贵志没有任何消息。是年关来临很忙吧。可是上次不欢而散,使冬子不得不担心:是因为知道了没有子宫而失去兴趣了,还是对冬子燃烧不起来的性欲感到失望。 还是不应该告诉…… 冬子尽管劝慰自己说,贵志的事情已经就这样了,和男人已经没有关系了,但仍然还放心不下。 如果不行就算了。可是以失去子宫为借口而分手,实在让人接受不了。上次的时候,还以为那样做相反会更痛快利落,现在却很后悔说那些话。冬子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马虎,这样一来就矛盾了。 30日的工作,比平时提前了许多,下午四点就结束了。然后大扫除。扫除在六点结束后,冬子带着真纪和友美去赤坂的饭店,举行了三人的忘年会。 吃饭的时候,真纪问:“老板娘,春节怎么过?” “在东京也许睡着过。” “那么,不和情人相见啦?” “情人?” “上次的那个叔叔。” “啊……” 真纪风趣地把贵志说成是他的情人。 “他可是朋友的朋友啊。” “对不起。不过,如果那样,再见面不好吗?” “是啊……” 确实象真纪所说的,冬子想得倒有些怪了。 “不愧是老板娘的朋友,很漂亮。” “他既有夫人又有孩子。” “夫人没有意思,情人方妙呢。” “不要胡说。” “可是,他和老板娘站在一起,是非常般配的。” 她在想什么?冬子不安起来。 9点钟的时候,三人离开休息室,在饭店前面叫了出租车。 “那么,祝您过个好年。” 从此要到明年初六才能见面。 “祝您们健康。”冬子和二人握了握手上了出租车。 返回房间,冬子坐在沙发上。一年完了。这一年是怎么过的呢…… 得到的东西想不起,失去的东西不用想。是子宫和女人…… 年初,冬子万没想自己会这样。冬子永远不能忘记,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的一年。除夕之夜,冬子在等贵志的消息。她想,即使不能来,也起码给打个电话。但是,都过了11点了,什么消息也没有。 或许又回长野的老家了,还是全家去了饭店。冬子本想打个电话问一下,但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事到如今再给他打电活是不可理解的。即便碰上他在家也出不来。过了12点,冬子死了心,专心看电视播出的除夕晚会。 古寺除夕的钟声,隆隆地回响着。消除一百零八种烦恼,其中主要是纠缠于爱欲的烦恼。今年也许会大大减少烦恼。冬子胡乱想了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最后喝了白兰地睡了。 第二天早晨是个很宁静的元旦。虽过了8点,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好象公寓里有一半的人不在。9点淋浴了一下,冬子开始作去横滨的准备。本来是打算春节休假一直呆在房间,然而昨天晚上,一个人过除夕的凄凉,使冬子决定回老家。中午时分到了横滨,家里由于来了很多客人而热闹起来。与父母同居的哥嫂,还有他们的孩子,妹妹带来了她的未婚夫。虽然父母仍然健在,家里的气氛却在渐渐地向着以哥嫂为中心转移。妹妹也要出嫁,再过四、五年,也许就没有冬子回来的余地了。冬子知道自己与周围的气氛不相协调,她拒绝了让自己住下的挽留,6点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临出门的时候,母亲在耳边问她“身体的情况怎么样啦?” “喔,没怎么……” “那就好。”母亲默默地点点头。如在平时,母亲一定会提出说亲的事,虽知冬子无意婚嫁,也执拗地强迫。但是今年一句提亲的话也没说。一回到房间,冬子很快就累得不行了。冬子换了衣服,打开电视机。年轻的演员正在表演自己轻易不露的保留节目。冬子虽然在看电视,心里却在等贵志的电话。虽然想到他不会来,可总又惦念着万一。来不来姑且不说,等待男人的心情,就让冬子感到亲切。第二天又是一个平静、日暖的好天气。 上午冬子打扫了房间,下午设计新的帽子。冬子只有在制作帽子的时候,才能忘记一切,心情也平静多了。不久她一抬头,才发现已经6点了。 外面太阳已经落下,涉谷方向灯火辉煌。新年的第二天又过去了。 冬子感到肚子饿了。白天只喝了点咖啡,吃了点火腿。虽有从老家拿回的酱肉和年糕,但并不想吃,想吃点什么清淡的东西,初二也许已经有开业的店铺了,出去买现成的东西先凑合着吃点。正在她踌躇的时候,电话响了三次后,冬子拿起话筒。“是木之内冬子小姐吗?” 是很熟的声音,但又马上想不起是谁。“哪一位?我是船津。” “啊……”冬子喘了一口气。 “新年好。”船津照例寒暄,“在家里呆着吧,想出门吗?” “是呀,你呢?” “我想回去,可是因为飞机也很挤,很麻烦,所以就算了。”船津的老家是在福冈,他脸色微黑,五官端正,倒象是九州人。 “现在,在干什么?” “无所事事呀。” “如果方便话,一会儿一起吃饭吧。实在是无聊得很。” “因为无聊才邀请我呀。” “不,不是因为这个。”船津急忙否认。 “去你那里接你,还是就在新宿?” “嗯……” “其他的饭店都没营业。去京五广场的休息厅吧。什么时间好?” “7点半如何?” “知道了。 冬子放下话筒,坐在化妆台前,照着镜子开始梳头。 因为是新年,要穿和服吗?想着想着,冬子的心情便开始轻松起来。 按照约好的7点半,冬子来到休息厅。船津早已等在那里了。 “恭喜新年!”寒暄完了。船津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冬子。 “做什么?” “不,因为你太漂亮了……” 冬子穿着紫色质地、衣襟带着白鹤图案的和服,很漂亮。 “和服非常相称。” “谢谢。” 冬子对船津的认真感到奇怪。到底是春节,饭店休息厅里穿和服的人很多。冬子可能太显眼了,迎面走来的人都要回头一看。和贵志在一起的时候,是常穿和服的,这二年几乎没有穿。没有看的人,冬子也就忘了装饰。因为好久没有穿和服和了,冬子感到很紧,总觉得后背紧紧贴在身上,和服的姿态很优美。 “吃点饭吧。你想吃什么?” “我随便……” 7楼的西餐馆,有名的男歌声正在举行晚会,似乎很拥挤。 “地下室的中国菜,行吧?” “那么,就去那里吧。” 正月初二的傍晚,地下室也很拥挤。两人在里面的一个空桌子前,对面而坐。 “我打电话的时候想,大概不在吧。新年承蒙这么早地见面,非常感谢。” 正要坐下的时候船津郑重其事地致谢。 “这么说就不好意思了。我也正无聊呢。” “不管怎么说,今年我们早早地相聚了。” 服务员拿来菜单,船津接过来,“请,请点菜。” 冬子要了啤酒和三种菜。俩人举杯。 “恭喜新年。还是留在东京好。”船津说完,将啤酒一饮而尽。 和年轻的男青年单独在一起吃饭这是第一次。过去和伏木、木田吃过饭,但都是有妻子、超过35岁的人。冬子第一次意识到,由于和贵志的交往,自己竟和年轻人无缘。冬子看着微微有些拘谨的船津,心情渐渐地舒畅起来。 船津年轻细心。俩人乍一见面,没有太多的话可说。 “你的老家是九州了。” “福冈。” “那里很暖和吧。” “虽说是九州,但北九州和南九州有很大的不同。福冈在地理条件上与山阴相连,冬天是相当冷的。” “因为九州在南方,所以认为暖和,似乎过于单纯了。” “去过九州吗?” “只在高中修学旅行的时候,从仙台绕道阿苏。那里是很美的。” 那时,冬子是高中二年级,穿着藏青的学生制服,还不知道恋爱的悲喜。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年的岁月。 “九州有很多好地方,长崎、宫崎、鹿儿岛,其他……” “你全去过吗?” “几乎转遍了。下次一起去吧,我当向导。” “谢谢。” 冬子一边点头一边考虑着和船津旅行。如果两个人去,贵志会说什么,而且,船津会有什么打算。但这似乎是冬子考虑多了,好象船津只是出于好意邀请冬子。 “这很好吃。”船津不停地动着筷子。看着年轻的男子不停地吃着,冬子心情很舒畅。 冬子无意中问:“所长新年休假,是在东京吗?” “你不知道吗?从年底就去了夏威夷。” “那么,是和家人一起?” “初四回来。” 冬子喝着啤酒。如果去外国,为何不对我说?和家人一起就不能说吗…… “什么时候走的?” “30日。” “家庭服务啊。” “所长平常几乎不在家,新年休假是不得已。” 贵志说过,他不爱妻子,即使这样,新年还带着去吗? 冬子很快感到酒醉了。 吃完饭,二人来到45层的空中酒吧。从那里透过柜台前的玻璃窗,可以俯视东京的夜景。傍晚在冬季的晴天下,可以看到富士山,现在已过了8点,空中弥漫了一层雾霭。 二人并肩坐着,喝着白兰地。 没有什么要说的话,看着夜光,仿佛身体摇动起来。是由于天空中烟雾的飘流,还是因为醉了。 “你一直在贵志的事务所?”冬子想刁难他一下。 “暂时……” “去那样的地方,是不得已的吧。” “不,所长在现今的建筑界,是最有才能的人。” “可是,只在下面被使唤着,是没有意思的。” “我想,迟早我也要独立,作一番事业。” “好啊,我支持你。” “支持?” “是,虽有困难,钱还是有的。” “不,那不行。” “不管怎么说,那样的地方赶快辞掉为好。” 冬子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说。虽然感到奇怪,嘴上还是控制不住。 “再喝一杯。”冬子把空的杯子推过来。 “不要紧吗?” “没事。” 新倒的白兰地刚喝了一半冬子就感到头晕目眩,顿时,眼前暗淡,灯光摇曳。冬子捂着额头,低下头去。 “怎么了?” “有点儿……” 也许好久没穿和服了,胸口发闷。 “走吧。” “嗯。”冬子站了起来。本想稳稳地站住,但脚跟很轻。 “喝得太多了吧?” “不知道。”在地下室喝的是啤酒,来到上面只喝了两杯白兰地,与其是酒精过量,不如说是腰带系得太紧和对贵志旅行的挂念。 “回去啦。”下了电梯以后,冬子说。 “送你回去吧。” “好吧,送我一下。”冬子就象命令一样。 乘上饭店的出租车,冬子靠在车门上,额头贴着玻璃,脸醉得发烧。 车离开两参道,在代代木森林的前面向右拐去,马上就可以看到参宫桥车站明亮的灯光,上了坡就是冬子的公寓。 “啊,送到这里就行了。”在公寓前的石墙边冬子说。 “送到房间吧。” “嗯……”冬子点点头,把到口的话吞了下去。深夜让男性进房间是不合适的。过去,除了贵志以外,谁也没有进去过。不过这次是船津,他是个纯情的青年,不会产生其他的感情。 春节的公寓,确实非常安静,管理人的房间也一直挂着窗帘。 冬子下了电梯,来到房间前,打开门。卧室的灯光,模模糊糊地照在门帘上。 “可以进吗?” “弄得很脏啊。” 让船津进这个房间,加上出院的时候,这是第二次。 “只有咖啡。”冬子烧上开水,把咖啡放在船津的面前,就进到里面的房间。她很快地换了衣服。 “不要紧吗?” “舒服些了。听听音乐吧?” “嗯……” “听什么?” “随便……” 冬子放了一周前买的比利·齐埃乐的“lp”。 “加糖?” “不……”船津比在酒吧的时候更拘谨了。 冬子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让他为难的冲动。这不同于诱惑,接近于用虐待取乐,在根本上也是对贵志的讥讽。 冬子和船津坐在一个沙发上。 “你是怎么看我的?” “说什么?” “一个很寂寞的女人,所以想诱惑吗?” “不是。” “是年长的老太婆,所以同情我?” “不。”船津用清脆的声音回答,冷不防抓住冬子的肩头,上身乘势向前倾倒。 “要干什么?”冬子向后一退。失去支撑的船津,倒了下去。 “我……”船津尖叫着,试图把冬子拉到自己身边。 “不要这样。”冬子知道他正变成一头野兽。原本以为是一个顺从、诚实的青年,现在竞变成了一身俗气的人。 “不行。” 刚刚自己还想引诱他,现在却要摆脱。冬子挣脱着从沙发上滚落下来,紧跟着船津也落了下来。就在船津使不上劲的时候,冬子又后退了一步,坐在沙发对面的床上。两人面对面地喘着粗气。 不知道什么原因,冬子感到很奇怪。 “怎么啦?”冬子象哄小孩一样地说,然后拉着坐在地板上的船津的手,“来,规规矩矩地坐着。” 也许是由于瞬间的冲动。船津现在老老实实地回到沙发上。“凉了吧。”冬子重新煮了咖啡,倒在船津的杯子里,“如果胡来,就不能再和你约会了。” “可是……”船津低垂着眼睛,拿起杯子。“我……”船津一口把咖啡喝完,“我喜欢你。” “……” “我知道不行,可……” “谢谢。”冬子用很平静的声音说,“可是,我是不行的。” “为什么,讨厌我吗?” “不是,我喜欢你,我认为你是个很好的人。” “那么,为什么……” “不管怎么说,不行。” “是因为有所长吗?” “和贵志没有任何关系。” “那到底为什么?” “你很年轻,最好去爱一个更年轻、漂亮的人。” “不,我就是喜欢你。”船津直直地盯着冬子,“这不是随便说的,是真的。” “那么,我告诉你。” “告诉什么?” “我是没有子宫的。” “子宫?” “上次的手术摘除的。因此和你是不可能的。” “……” “明白了吧。”冬子自言自语地点了点头。 俩人注视着前方,肩并肩地坐在沙发上。冬子逐渐地后悔起来,如果不告诉他,他一定不会知道。虽然住院时船津来过几次医院,可他并没有问手术的详细情况。我一直没有把自己的不幸告诉毫不知情的船津。 可是,如果不说“没有子宫”这句话,船津也许不会明白我的意思。要抑制住强烈要求的船津,这句话是最有效的。 更主要的是没有想到老实的船津会做出这样的事。虽然船津也有意外的时候,但究其原因,还是在冬子身上。 邀请出去姑且不论,回来时,他也没有主动进房间,是冬子命令他“送我到家”的。 要说是老实腼腆的青年,确实是很老实的,即便这样,冬子也该知道和一个男人在密室里会发生什么事。胸口不发闷,她也不想一个人回到房间,她希望一个人在自己身边。从听到贵志年底带着家人去了外国的时候起,冬子的心情就开始凝重起来,喝酒的速度也大大加快。贵志和家人一起在夏威夷的海滨晒太阳的情景,时不时地浮现在冬子醉意朦胧的脑子里。为了驱赶这种想象,她只好求助于酒杯。 可是,即便如此,就有理由告诉他吗?这一来就和贵志、船津两个人坦白了。对贵志说的时候,也是既感到后悔,又感到轻松。现在告诉船津,就好象已经不要紧了。 从内心里,冬子并不想让船津知道。让对自己抱有好意的年轻男性知道自己没有子宫是很痛苦的,它打碎了一个煞费苦心的梦想。但是她不能容忍自己撒谎,不愿意对自己抱有好意的人有所隐瞒。她想倾诉一切。 反正迟早要知道,不如现在说了为好。 可是,说完了之后,还是感到遗憾。船津的沉默,使冬子更加难过。 “吃惊吧?” “不。”船津摇摇头,但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因此,不值得你爱。” “不过,我想那是没有关系的。” “是吗?” 船津象下了决心似地说:“没有子宫,我也喜欢。” “这是撒谎。” “真的。”船津再次看着冬子。冬子转过脸去。 “你年轻,找一个更年轻漂亮的姑娘好啦。” “不。” “真是任性的孩子。” “冬子又给船津倒了一杯咖啡,“好了,不要再说了。” “没有子宫为什么就不行呢?” “因为,我已经不是女人了。” “不会。我的叔母也摘除了子宫,可她仍然是个女人。” “你的叔母也摘除了?” “因子宫癌。” “现大多大年纪?” “52岁。手术后很健康,甚至更漂亮了。” “可是,我不行。” “没那事。认为子宫重要,那仅仅是错觉。” “这也是你叔母说的?” “我有个朋友,是医生,我问过他。” “谢谢你安慰我。”冬子很诚恳地说,“不过,我是不行的。” 船津不想说什么。可是,冬子心里已经涌起无边的惆怅。船津叹了一口气,端起咖啡。似乎对冬子的坚定很不理解。“已经10了。” 冬子感到有些疲劳。船津又喝了一口,然后转向冬子说:“那么,我告辞了。” “是……” “今天很失礼,对不起。” “彼此一样,请原谅。” 冬子看着那么温顺的船津,总感到好象做了坏事一样。 “请再约我。” “可以吗?” “如果不发生象刚才那样的事。”冬子看了他一眼,船津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初五之前一直在家里吗?” “我想差不多吧。” “那么,再打电话。” 船津说完,又看了一眼冬子走了出去。 一个人回到沙发上,冬子从餐柜里拿出白兰地。 冬子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当船津向她要求的时候,她一度想答应他。贵志和家人那么快乐,自己也应消遣一下。才能够摆脱出来,与其说是冬子的意志坚定,不如说是因为她想到给他身体时的凄惨景象。她害怕让船津失望,讨厌让船津认为她是没有性快感的无聊的女人。如果象以前那样,是个正常的女人,也许就答应了船津。船津虽然年龄比她小,但是个很理想的男性,即使不考虑结婚这样的非份之想,作为解决暂时寂寞的恋心也是最适当的人选。他在贵志手下工作,在报复贵志的意义上也是绝好的。 但是,冬子仍然没有接受的勇气。对贵志憎爱兼有,况且,还有失去子宫的事。船津和贵志相比,对女性的经验恐怕太少了,也许只是胡乱地强迫要求。如果不说,或许他什么也不会知道。想着想着,冬子竟感到那么性急地向她要求的船津,是很可爱的。 那样就回去了不好…… 冬子喝着白兰地,很快地产生了一种错觉,好象自己失去子宫后,变成了一个坏女人。第二天也是一个十分晴朗的天气。午休看电视时,船津来了电话。 “你好。” 尽管昨天刚见了面,船津还是向她寒暄。 “嗯,很好。” “昨天很失礼,你生气吗?” “没有。” “昨天离开后,去看了我的朋友。” “什么事?” “手术的事。” “啊……”冬子皱了一下眉头,变得抑郁起来。 “他说,摘掉子宫是值得怀疑的。” “为什么?” 子宫肌瘤的手术,连子宫也割掉是有问题的。” “可是,肌瘤有好几个,而且有恶化的趋势。” “那是啊。对年轻的女性,首先只应割掉肌瘤,连子宫也割掉,是过份的做法。” “……” “医学上值得怀疑,还是再详细问一下的好。” 突然地提出这样的问题,冬子无法回答,况且手术已经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那么,该怎么办?” “直接调查作手术的医院,怎么样?如果确实做了不该做的手术,那就有问题了。” “那样……”冬子没有勇气再追问下去。 “记得昨天跟你说过,我高中时代的好友,现在k大医院外科工作。专业差点,但他知道连子宫割掉是有问题的。” “……” “怎么,不愿意调查吗?” “这点事,请让给我办。” “你调查?” “和他商议着干。” “请等一等。做这种事,对给我做手术的医生不好。” “因此,不要让他知道,行吧?” “可是……” 医生怎么会做没有必要的手术呢? “不管怎么说,这事让我再考虑一下。” 船津是因为昨天被冬子以没有子宫的理由拒绝了而感到委曲,才这样做呢,还是出于一种正义感?无论如何,是多此一举。 “不。”冬子斩钉截铁地说。 “让你生气了?” “嗯,是的……请原凉。” 冬子象要躲避一样,扔下电话。事到如今,即使知道手术错了,失去的子宫也不能复原。 船津出自好意告诉冬子,但她却并不愿意去想。 冬子回到座位,接着设计帽子的模型构造图。虽然开始了工作,冬子还是忘不了船津的话。 摘除子宫真是由于差错吗…… 冬子沉思着,不知不觉绘图的手也不动了。 如果真的是摘除了不必摘的子宫……冬子的脑子里浮现出声音柔和的院长和圆脸的护士。是他们做了这样的事?可是找不到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理由。 是船津的朋友想当然吧…… 冬子一个人嘟囔着。也许是昨天晚上告诉他没有子宫,受到打击头脑混乱了,也许是他错误地理解了他朋友的意思。冬子站起来看着窗外。太阳微微西斜,光秃秃的树干,往光洁的柏油路上拖着长长的影子。 冬子忽然想去见一下中山夫人。她急忙收拾好了图纸,给夫人打了个电话。 中山夫人似乎正闲得无聊。 “干什么呢?如果方便的话,来玩呀。” “家里有客人?” “昨天大学里的人来过了,今天谁也不在。儿子去玩了,先生也到熟人家里去了,不到很晚是不回来的。” “一起吃饭吧,马上就来。” 出了公寓,冬子叫了一辆出租。中途在涉谷买了乳酪饼作礼物。到中山家时,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 “欢迎你。我以为你一定是回横滨老家了,不会在东京。”夫人穿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小领白毛衣,底下穿着深藏青色的长裙出来迎接冬子。 “只是初一回了趟老家,一直呆在东京。” 夫人瞥了冬子一眼,从冰箱拿出了葡萄酒。“这是沙托马尔戈”,六九年的呢,从那里直接拿来的。不喝一杯?” “先生不会责备吧。” “他不太喝葡萄酒的。” 夫人把血红的酒液倒在葡萄酒杯子里。以前听贵志说过,1969年是葡萄酒增产的年头。冬子喝了两口葡萄酒,味道确实不错。 “今天,我们两人过一个女人的新年吧。”夫人把干酪、火腿,甚至剩下的过年菜也拿了出来,两人开始喝起来。 “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虽说是新年,也只有吃的乐趣了。” “我也是这样。” “你还年轻。最近见到贵志了?” “听说他现在去了外国了。” “又去啦。” “和家人一起,说是去夏威夷……” “他也这么俗气。”夫人毫不客气地说。“那么让我们两个女人开怀畅饮吧。” 夫人的脸已红了。 “完全作一个家庭主妇没意思,我今年也想作点什么工作。” 夫人比贵志少一岁。可看上去只有35岁左右,脸色光润而富有朝气。早早地生了孩子,以后无忧无虑地安于家庭,也许就会这样。冬子出神地看着。 “一看到象你这样在外面工作的人我就羡慕呀。” “可是,我也很羡慕在这宁静的家里,悠悠自得地过日子的太太啊。” “那也是。可是,每天都重复同样的事情,一想这样下去要变成老太婆,就不寒而栗。”夫人很夸张地皱了皱眉头。 “来吧,接着喝。” “夫人一醉,似乎话就多起来。眼睛微微发红,说话的声音又快又重。 “你不想相亲?” “我?” “对方是个医生,t大学毕业,留在大学医院。高高的个子,很漂亮呢。” 一听到医生,冬子就紧张。手术以后,只要听到医院、医生这样的话,就感到害怕。 “30岁。父母亲在静冈,也是当医生。”夫人说到这里,把拿在手上的酒杯放下。“拿张照片来说好了。不过,我跟他很熟,是个非常好的人哟。你还只有28岁,这么年轻漂亮,我想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 “喂,不管怎么说,还是见见面为好。不见见面?” “我这种人是不行的。” “还没有忘记贵志?” “不是……” “是担心手术啊。不过医生自己也做手术,似乎不会在意伤疤的。” “我,没有出嫁的资格。” “过去的事情,是不会计较。结婚这事只要现在俩人相爱就行了。” “不。” “他说喜欢瘦而有性感的女人。你正合适呀。” 随着年龄的增长,女人变得喜欢帮助人,这是很难得的。但也有的时候,让人很为难。现在的中山夫人正是后者。 “并不是马上结婚,只是见一下面,这又不损失什么。” 不是因为得失,冬子才逃避。以相亲这种形式来见面本身就是痛苦的,这是夫人所不明白的。 “这个星期六怎么样?” “这事就饶过我吧。” “不行么?”夫人扫兴地说,“你还是喜欢贵志啦。” “不,不是这样。” “那么,有其他喜欢的人吗?” “没有。” “那为什么?” “必须说吗?” “不要摆架子了。说。” “摆架子……” “喂,说呀,我和你不是朋友么?” “我没有子宫。” “子宫?” “上次的手术,和肌瘤一起割掉了。” 夫人不相信地看着冬子,又点了点头。 “是这样啊。” “……” “请原谅。”夫人弹掉香烟上的烟灰。“我听说只是因很简单的子宫肌瘤住院的。” “最初是这样。” “剖开肚子一看恶化了?” “嗯……” “我也没有子宫。五年前也是因为子宫肌瘤割掉的。” “真的?” “让你看看伤疤吧。” “不……” “不要感到不好意思,都是朋友。” 夫人冷不防地站起来,解开栓着裙子的钮扣。 “这个谁也没有看过。” 从旁边拉开,露出夫人的腿。可能是由于讲究美容的原因,夫人的腿也修长苗条。在薄薄的连衣袜下面,能看见细花色的短裤。 夫人毫不犹豫地把毛衣翻到上面,另一只手脱下了短裤。出现在冬子面前的是,白而滑润的皮肤,让人难以相信,这是超过了四十岁的人的皮肤。 “喂,看吧。” 在按着短裤的手的项端,有一条横的伤疤。在堆着脂肪的白白皮肤上,只有那条伤疤,略呈红色。 “嗳,有吧。最初有15公分。” “……” “这很怪,随着年龄的增长,稍稍变小了。” 虽然让冬子看伤疤,夫人的态度却仍然爽朗干脆。贤惠的夫人也许是通过让冬子看自己的伤疤,来安慰冬子。 “嗳,知道了吧。” “嗯……” “除了丈夫以外,你是第一次看到的。” “对不起。” “不要道歉。” 夫人转身放下搭在椅子上的长裙,“为这个干杯。” 正可谓同病相伶,冬子举起酒杯。 “你的伤口也是横的?” “嗯。” “多少公分。” “差不多。” “是,差不多是要那么长。”夫人点点头,然后说:“我的体质是瘢痕型的,手术后又重新缝合,所以有些难看。” “不,没那事。” “你的,也让我看看吧。” “我的很……” “冬子小姐的皮肤很漂亮吧。” “不行。”冬子摇头否认。 中山夫人一边笑着一边说:“哎呀,今天饶你了。”说完轻轻地瞪了冬子一眼,“不知道吧。” “嗯,一点儿也不知道。” “已是5年前的事了,说起来也不值得夸耀的。不过,我们是患难姐妹、朋友。” “……” “不管怎么说,让我们作好朋友吧。”夫人说完将杯中酒一口气喝完。 冬子重新看着斜坐在椅子上的夫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很满足的中年夫人的形象,很难想象在她的肚子上会有那么长的伤疤。 “手术后一点儿异常也没有吗?” “岂止是异常,割掉以后身体很好。没有月经反而舒畅。你怎么样?” “嗯……”冬子没有月经虽也感到轻松,但也感到一丝的凄凉。 “据说,有没有子宫,对人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没发生什么事吧。”冬子听医生说过,但她还是不能相信。 “没有,对性生活也不影响。” “是吗?”当然了,无论如何也不会用子宫性交吧。 “可是,听说如果摘除了,就没有荷尔蒙了……” “真没办法,连你也这么想。子宫只是生育孩子的口袋,不是产生荷尔蒙的地方。我虽摘除了,并没有任何影响。”夫人很自信地说。但随后口气很快就变了,“不过,说起男人来,就不行了。” “什么不行?” “我丈夫知道我摘除子宫后,就认为我已经不是女人了。他是一个头脑很保守的人,无论怎么给他解释,他都顽固地相信子宫是女人的生命。” 中山夫人的丈夫,是t大学的工学系教授,今年50岁,头发灰白,戴着眼镜,高高的的个子,很象一个耿直的人。 “因此,从那以后,几乎没有同床。” “可是,那……” “他说,性交的时候,总感到奇怪。” “奇怪?” “他说得不可理解,说是进去的瞬间感到冷飕飕的。” “怎么会?” “我想绝不会有那事,是他神经过敏。”中山夫人说着,又往杯里添酒。 “自从说了这话以后,他就在外面乱搞。” “怎么会?” “他外出游玩,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真的吗?” “我知道的。”中山夫人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说起我来了,真可笑。请原谅。” “不。” “连这么无聊的事都告诉你,真蠢。” “不过先生对夫人不是很温柔的吗?” “他的热情很成问题。他是看我已经失去了子宫,是个可怜的女人,所以才同情、爱护我。” “去外国的时候,不总是和你一起吗?” “那只是作作样子。别人差不多都和夫人同行,有我更合适,所以才带我去。” “他带你去,还是因为他爱你。” “在去外国期间,他也不想和你亲热,一上床,就呼呼地睡了。” “是因为旅途疲劳吧。” “在日本也是一样。他从最初就断定你是不行了。” “那样……” 冬子想否认,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因为你作了手术,说什么不能勉强,以此作为理由,出去惹花沾草。” “先生真的那样轻浮?” “不是骗你,连那个女的我都认识。” “你知道吗?” “是他研究室的助手,一个濑川的女人。35岁,穿着牛仔裤,很讨厌。”夫人十分憎恶地说,冬子反而觉得好笑。 “先生只是想玩玩。” “不会。利用开学会的机会,一起去旅行。那样的女人,哪里好。可是他以为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只要有子宫就行。” “会有这种事?” “男人太随便了,说什么家里的老婆没有子宫不行,以取得女人对他的同情。” “连那个女人也知道?” “丈夫说的,我一问,他说连女人都很同情。” “如果是真的,就太不象话了。” “是啊。因此,我也背着他找人。” 可能是由于喝醉了,今天的中山夫人说得那么大胆,和平常在商店、茶馆见到的中山夫简直判若两人。 “让人看看,我也是很漂亮的女人。”夫人从眼眶到脸颊早已微微发红,如果再喝下去会大醉的,但冬子无法劝阻夫人在自己家里喝酒。 “现在有喜欢的人对啦,介绍给你我就没了。不介绍了。是啊,和贵志差不多吧。你怎么样?” “我这种人已经没有那样的勇气了。” “可是,即使作了手术,那种感觉也一点没变吧。” “……” “虽说是摘除了子宫,因为是在肚子里面,与那个地方一点儿没有关系。你手术后还没有?” “嗯……”冬子神色慌然地垂下眼睛。 “再来,不要在乎。” “可是总感到害怕……” “我一点儿没变。尽管如此,我丈夫还是以为我不行。” 中山夫人站起来去了化妆室,不久就拿着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回来了。 “来吧,这次喝威士忌。” “还喝吗?” “说起来有趣的话,就兴奋起来了。不要马上走啊。”夫人把话说在前头,冬子不能再站起来了。 “我的秘密全部说了,这回想听听你的秘密啦。” “我这种人什么也没有……” “说谎。象你这样漂亮的女人不会没有吧。”夫人打开崭新的乔尼商标封口,往杯子里倒了威士忌并加了冰。 “摘除了子宫,用不着再担心怀孕了,所以尽情地玩方合算。喂,有没有一个年青漂亮的情人?”冬子勉强地笑了笑,她想起了船津。船津告诉我不管有没有子宫都喜欢我,可是,也许那只是年轻时的偏激,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改变想法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不玩不合算。象我这样,成了老太婆以后就晚了。” “你那样的事……” “真的。20岁漂亮,受欢迎是当然的,30、40虽然美,但说起受欢迎,就不能那么讲了。” “这我明白。” “因此,你正处在女人的好时候。” “我想问你点别的事情,行吗?”冬子想起船津说的话。 “请,如果我知道的话。” “是子宫的手术问题。只长肌瘤便连子宫一块割掉,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就是因为肌瘤割的呀。” “我听一个人说,20来岁未婚的女性,即使再不好,也不成摘除。” “是么……”夫人抱着胳膊陷入沉思。“可是,肌瘤恶化可是危险的事呀!” “我也是这样想的。” “年轻人还没有结婚、生孩子,是应当尽力留下来。” “难道是医生把不必摘除的子宫割掉了。” “是啊。” 船津毕竟不过是过虑了,怀疑到这种程度,就象想得太多了一样。 “不管怎么说,事到如今再说三道四也没有办法了。”冬子打起精神,端起威士忌,刚喝了一半便呛得咳嗽起来。 “不要紧?”夫人马上给她倒了一杯水,但冬子咳得身体打颤,不能喝。这时夫人已来到冬子的身边,给她捶背。 “喝水?” “不,已经不要紧了。” “你的身体真是那么苗条、柔软呀。” “没……”冬子抬起来,正好看到眼前夫人的脸。 “多可爱啊。”夫人把冬子拉到自己身边,抚摸着她的头发,逐渐地又从脖子摸到耳朵。“都这么小巧、柔软。”夫人的声音象唱歌一样。她静静地把嘴贴近冬子的耳朵。“我放心啦。”吹着热气,夫人慢慢地捧起冬子的脸。“我很喜欢你。”说完,夫人便把嘴唇紧紧地压在冬子的嘴唇上。 “不要紧……” 正因为是女人,夫人的动作细腻耐心。她慢慢地吐着舌头,叩着冬子的牙齿,另一支手轻轻揪着冬子的耳朵。 “不行……”刚说出口,冬子的力量就没有了,一种娇甜无力的感觉在全身扩展开来。 “只有我们女人。”夫人一面嘟囔着,一面把舌头塞入冬子的嘴里。 “啊……”冬子轻声地叫喊着。不知不觉夫人柔嫩的舌头,卷动起冬子的舌头。 “我们,是女人。” 轻声细语,使冬子完全醉心于一种甜蜜的感觉。 “来吧……” 当夫人催她时,她就象被施了催眠术一样,顺从地站起来。 “我给你更多的温柔。”夫人在冬子耳边柔声地说着,牵着她的手,进了卧室…… 一想起刚才和夫人两人作爱,一种羞耻感就使冬子浑身发颤。冬子知道“女性同性恋者”这个词,万没想到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20岁左右的时候,对年长的女性,有时候产生过这种感情。但那只是在脑子里想,没有付诸行动。现在,真正被卷入了这个旋涡。 冬子慢慢地下了床,刚要收起落在地板上的内衣,夫人就说:“起来了?”冬子马上拿着内衣蹲了下去。 “不冷?” “嗯……” “我也起来吧。” 夫人用毛巾被卷着身体,慢慢地坐起来。 “嗳,洗个淋浴吧,浴室在这里。” 夫人卷着毛巾被走出房间。冬子急忙穿上内衣、裙子。夫人洗完后,冬子进了浴室。她从头洗到肩,想起刚才夫人香水的香味沁到自己的身体里。霎时,感到自己做了了极肮臃的事。冬子使劲地擦洗着,好象要把身上的一切味道洗掉,反复淋了几次,才出了浴室。 夫人换上藏青色的睡衣,坐在沙发上吃着葡葡柚。 “喂,来吃吧。” “必须回去了。”冬子想起刚才的情景,背过脸去。 “才11点呀。” “先生快回来了吧。” “穿着衣服呢,不要在乎。”夫人若无其事地说。 如果先生看到俩人正赤裸裸在床上,会怎么样。冬子想起刚才所做的事,身体打颤。 “反正他12点之前不会回来。” “我要走了。”冬子站起来,取过提包。 “果真要回去?” “嗯……” 夫人来到冬子身旁,静静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再来玩呀。” “……” “不来可不行。”夫人说着,用细软的食指抬起冬子的下吧,“因为我们是有秘密的伙伴……” 冬子默默地看着夫人茶色的瞳孔,最初感到的惊惧、害怕已经没有了。 “再会。”夫人说完就和冬子接吻。这是和贵志也没有经历过的狂热的吻。 “下次打电话。” 冬子点点头,走了出去。 “冷,要小心。” “再见。今天晚上可以好好睡了。谢谢。”夫人说完,就关上了房门。 冬子穿过罗汉松林,来到大街。正月的住宅街早已进入睡乡,周围一片安静。冬子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 第五章 风花 从1月到2月,冬子一直沉迷于制造帽子的工作。因为3月中旬有时装表演,要赶做参加表演的帽子。 虽不是看不起一般的小卖店,但对参加展出的帽子还是很担心的。所以从设计、锻带,到磨边,都要冬子亲手来做。 制造帽子时,冬子把贵志、中山夫人都抛在脑后了,以平静的心情醉心于工作。以前没有这样的情形,无论做什么工作,都会马上想起贵志,挂念着他是在家里,还是在事务所。现在已很少挂念了,即使偶尔想起,马上就又忘了。也许冬子也已习惯了失去子宫后的独身生活。 从那天离开中山夫人后,中山夫人曾来过两次电话,但冬子没去。第一次有点感冒,另一次是因为有急事没去。“如果有时间,务必来呀。”夫人虽这么说了,但冬子并没有打电话给她。并不是很讨厌中山夫人,也不是害怕女人同性的接近,相反有时候她还梦见夫人温柔的爱抚。 但是,冬子却不想改变目前的状态,虽谈不上洁身自好。2月初,参加展出的帽子大致做完。今年流行的帽子有两种,一种是1920年曾流行的高顶的克罗休,顶部配有鸟的图案,另一种是鲜红的男童式的大盖帽。好卖不好卖姑且不说,在玲珑剔透的帽子中,透露出女性的温柔。煞是好看。 就在最后一种就要做完的时候,贵志来了电话。 “怎么样?”贵志仍旧是那样问她。 “什么怎么样?”冬子冷淡地反问道,但心还是颤抖一下。这是去年年底过了一个没有得到满足的的晚上之后,隔了两月才打来的电话。 “上次曾约你旅行。下周能挤出时间吗?” 贵志约定去旅行,是去年的1o月。当时是打算安慰出院的冬子,去温暖的九州。自那以后就到了年末,也许是由于忙,贵志再也没有提起。三个月过去了,贵志似乎并没有忘记。“下周去福冈办事。去福冈前先去宫崎。” 和贵志多次旅行都与工作有关一样,他不是只为了休养而旅行的人。最初还感到不满,但以后就习惯了,更主要的是被贵志迷住了。 “北九州冷,宫崎暖和,已经是梅花盛开的季节了。” “……” “星期天直接去宫崎,星期一去福冈。我在福冈打算呆两、三天,如果你着急的话,先回来也行。” 冬子商店的休息日,只有星期天,星期二上午从福冈回来,就多休了一天半。 冬子考虑的不是商店,冬子最放心不下的是晚上的事。在旅行途中让贵志抱着还会没有感觉吗?如果两人旅行中得不到满足是很别扭的。 “怎么样,有什么事吗?” “没有……” “你也不光呆在家里。” 冬在想起阳光明媚的南方的海岸。出去旅行如果心情好了,也许能重新享受愉快。 “怎么样,能行吗?” “是……” “那么,快点准备票,上午有直达航班,就坐那趟。贵志仍然是早早地自己决定。“票让人送去,还是在机场给你?” “在机场给我。”冬子意识到会让船津送来,马上拒绝了。 “那么就这样定了。” 冬子放下了话筒。本来想,如果贵志来电话,就问问他新年领着全家去夏威夷的事,挖苦他一番,可是打完电话才发现,只是约好了去旅行的事。 冬子对自己这样顺从贵志感到气恼。 星期天的飞机,从羽田机场起飞是11点半。 冬子11点过5分到达机场。从中央大厅到外边,然后再转到去宫崎的第二候机大厅,都没有找到贵志。时间是准的,是自己提前来了。冬子站在大厅的一角等着。不久,就看到了贵志的身影了。他穿着灰色的大衣,提着一个箱子。 “喔,真漂亮。” “什么?” “我说你真漂亮。”贵志说完,轻轻地拍着冬子的肩膀,“卖帽子的却不戴帽子。” “奇怪吗?” “不。” 冬子直到昨天还不知道穿什么衣服好。今天她穿了毛衣,双重乔其纱的裙子,外套穿一件藏青色的大衣。原想戴帽子,为了显示柔软的头发,还是决定不戴。 “行李只有这些?” 冬子拿着一个路易·威顿的大箱子。 “就这样拿着进去。”贵志点点头向柜台走去。 由于是星期天,去宫崎的接待处前很拥挤,似乎还有拿着高尔夫球拍的团体旅行者。 “差不多准时到。”贵志拿着搭乘券返回。“1点到宫崎。” 两人进入汽车休息室,从那里搭汽车去乘飞机。冬子和贵志在窗边并肩坐下。 最近东京天气一真不错,阳光明媚,和风习习。 “和你夫人说了什么?”登了飞机后,冬子问。 “没什么……”贵志欲言又止,点上香烟。“宫崎的旅馆定在能看到青岛的地方,离街虽然远一点,但那地方安静。” “不过,是很奇怪的。” “什么?” “因为……” 一度分手的两人,又一起旅行,不认识的人见了,还会以为是相爱的恋人。实际上的确两人是在相爱。这种爱,不象年轻恋人那样天真浪漫,也不是为了今后而海枯石烂。两人是被一线情丝所连结。 眼下是蓝色的大海,从空中看去,大海就象沐浴着阳光的蓝色的绒缎。日本海那边铺着大雪,太平洋沿岸却是难以置信的明媚阳光。 看着看着,冬子感到一阵困意。一个人旅行就不会这样轻松了,现在和贵志在一起,即便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感到紧张。 这种温和是什么……是多年来所熟悉的安全感吗? 冬子把头靠在窗上,这时贵志凑过脸来。 “能看到什么?” “全是海,还有两条船。” “上次见面后,身体状况怎么样?” “还好。” “最近见到中山夫人了。” 一听到中山夫人,冬子转过脸来看着贵志。 “她来过事务所。” “有什么事?” “好象是顺路来到的。听她说,你新年去了她家。” “嗯……” “她说一起喝葡萄酒,很快活。” 冬子想起酒后那晚上的事,感到全身发硬。 “她似乎很无聊。” “说什么了?” “喋喋不休地说教授变心了。” “教授是真的吗?” “也许是真的,但不象她说得那么夸张。” “……” “她有点歇斯底里被害妄想症。” 冬子想起夫人突然赤裸时的情景。 “那样的人最好不要太接近了。” “我……” “她象是很喜欢你。不管怎么说,她很想玩。” “可是,如果丈夫变了心,她歇斯底里也是没法的事。” 冬子不知为什么,总想为夫人辩护。 “但是,没有必要把丈夫的轻浮说出来吧。” “夫人大概喜欢你吧?” “怎么会……” “你不知道?” “即使是这样,那样能吵、多舌的女人实在讨厌。” “其他没说什么?” “只说了这些就回去了。” “她一定很寂寞。” 冬子想起那天夫人说着“没有子宫”向她靠近的目光。 到达宫崎机场,稍微晚点了。 南国的阳光十分明媚。俩人穿过大厅,叫了一辆停在机场前的出租车,驶向青岛的旅馆。 “现在的季节比较空闲吧?”贵志问司机。 “今年不太好,不景气,因为很多人都去了夏威夷、关岛。” 对依靠南国情调吸引人的宫崎来说,太平洋的常夏之岛是强大的竞争对手。 从车窗可以看见路旁的华盛顿椰子树,周围种着山茶树和盛开的山茶花。 大约20分钟后,车到了观光旅馆。房间是在五楼,整个青岛尽收眼底。 “稍微休息一下,还是马上出去?” “随便。” “那么到楼下吃点东西,再出去吧。” 冬子脱下大衣,只披着貂皮披肩离开房间。 “好象都是新婚夫妇。”在一楼的日光室贵志一面喝着咖啡,一面很难为情地说。 从旅馆叫了一辆出租车,经堀切卡驶向仙人掌园。 “这一带在宫崎也是最暖和的地方。”司机向他们介绍说。 2月初就用不着穿大衣了。在仙人掌园的入口处,芦荟正开着黄色的花朵。 看完仙人掌园后,去了小人国。弯弯的海岸线,点缀着棵棵文珠兰。二人坐在沙滩上。 “如果能悠闲地住在这样的地方多好。”冬子看着海岸线说。 “两、三天还行,呆上一周就够了。” “是吗?” “因为正是忙的时候,偶尔来一趟还行。” 确实,也许贵志不适于这样安静的地方。 “和你旅行,有几年了?” 13年前,春天去津和野。” “是了……” 那次旅行,使俩人最后分手。 “真奇怪。”贵志微微笑了一下。 分手后两人又一起旅行,确实有些怪。不过,这次旅行冬子另有目的。 从海边回到旅馆,洗完澡时,已是6点。太阳落到后边的山巅上,晚霞把青岛染得辉煌。 晚饭给送到与卧室相通的日本式房间,有生鱼片、油咋虾,此外还有这个地方的特产香蕈红烧海胆等。 “少喝点。”贵志给冬子倒上酒。 “好象要醉了。” “反正要睡觉。” 冬子点点头,想起晚上的事。今天晚上能够互相满足?索性醉了,忘记一切不安,也许会更顺利。冬子下了决心。 没有吃饭,只吃了点心,肚子就饱了。喝了一壶酒,脸颊已感到发烧。 “怎么样,再去楼下的酒吧喝点?”吃完饭后,贵志邀请冬子。 从楼下的酒吧,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大海。过去,晚上有灯光照耀着整个青岛,现在灯光已经撤去,岛子完全淹没在黑色的大海里。 冬子向服务员要了康巴里苏答。康巴里兑有酒精,冬子让服务员给她稀释一下。在酒巴呆了一个小时左右,二人回到房间,已是十点。冬子在窗边眺望着夜幕笼罩下的大海,贵志走了过来。 “累了吧?” “稍微……” “一直乘汽车、飞机。”贵志边说边把手搭在冬子的肩上,“真安静。” 在远方隐约可见一堆红红的火光。 “换浴衣吧。” 冬子回到卧室,脱了衣服,从路易·威顿提包里拿出睡衣,等她穿戴好时,贵志进来了。 “好久了。”贵志忍耐不住,拉过冬子。 “等……” 冬子没有回答,哭了起来。 “过分了吗……” 贵志那么地爱自己,而自己却那么无用。这是冬子哭泣的理由。 “不要哭了。”贵志紧紧地抱着哭泣的冬子。 “来吧,睡会觉吧。” 冬子在贵志的胸膛上闭上了眼睛。贵志很快就睡过去了。 冬子听着贵志均匀的呼吸,一会儿下了床。在桌子上亮着一个不大的台灯,房间幽暗。冬子穿上衬裙,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刚刚还有音乐声的楼下大厅,现在也变得静悄悄,正面是漆黑的大海,只有前面的草坪被荧光灯照着。冬子把视线投向远处,右边是一行行相连的灯光,海岸线向右弯延而去,侧耳细听,似乎能听到波涛的轰鸣声。 冬子一边眺望着漆黑的大海,一面考虑着没有达到高xdx潮的身体。 多亏是出来旅行,才感到有些满足,但与过去的愉悦相比还差得很远。经验丰富的贵志未必没有察觉。贵志还在那里睡着。明天醒过来,恐怕他什么也不会说。 第二天早晨多云,但天并不冷。 俩人9点在一楼的饭厅吃早饭,早饭是玉米片、烤面包片和火腿。贵志一扫而光,冬子只喝了咖啡。 “不吃了?” “早晨总是喝咖啡3” 贵志二话没说?把冬子剩下的火腿拿起来吃了。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还是去趟狩猎场吧。”贵志对什么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心,即使是非洲的自然公园,在一百万平方公里的空地放养动物的地方都想去。 “去福冈的飞机是两点,时间还早。”两人回到房间作出发的准备。 1o点乘车离开旅馆,天空已经睛朗。青岛映耀在蓝色的大海里。汽车驶入通向狩猎场的高速公路,左边是成排的海枣树,右边就是大海。 虽是二月,从窗口吹进的风却饱含着春天的气息。 “这前边有一个好高尔夫球场。” “真想打高尔夫吗?” “不,现在没心思。” 球打得很好的贵志,来到这里不打球是很少见的,当然他纯粹是为了不会打高尔夫球的冬子。 “昨天晚上,睡到半夜起来了吧。” “你知道吗?” “不,只是感觉到的。” “睡不着。” 从前只要感到贵志在身旁,冬子就能心安理得睡觉。几乎没有半夜起来过。 “床不舒服?” 这也是原因之一,但更主要是没有达到性满足而导致的不安。”你仍然神经质。手术后特别厉害了吗?” “……” “大多数的人在手术后都胖,你却瘦了。” “没有。” 其实是真瘦了,至少瘦了两斤。 “那就好。出来旅行要忘记一切,悠闲自在才好。” 不用贵志说,冬子也想那样做,可是不行。她不能象贵志那样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是性格,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我在哪里都能睡,以至于真想失眠一下才好。” 确实贵志能吃能睡,一点儿也不用操心健康问题。但这并不是说贵志很粗鲁,象刚才不假思索地说话,其实他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狩猎场位于宫崎市北部的佐土原町,似乎刚开放不久。 在阔大的空地上,放养着老虎、狮子,但也并不能说就是自然放养。在变了色的大地上,每四、五头一群,悠闲自在、无拘无束。 “就象动物园的栏杆稍微扩大了一样。”曾去过非洲的贵志似乎很不满足。 “从这里,我们再浏览一下市容,然后去飞机场,时间正好。” 从狩错场,俩人参观了宫崎神宫和八雄一宁塔。然后返回市内。 “肚子饿了。” 一看表,已过了12点。 “到大淀河边的饭店吃饭吧。”宫崎市内贵志有些熟悉,他告诉了司机饭店的名字。 在饭店的二楼吃完中午饭,贵志给东京的事务所打了电话,他在电话上大声作什么指示。他是一个无论到了哪里都闲不住的人。 冬子看着贯志打电话的神态,忽然想起该给店里打个电话。 “啊,老板娘。” 接电话的是真纪。 “有什么事吗?” “没有。有两、三个电话。” “谁打的?” “伏木先生,还有船津先生。” “船津?” “他说有什么要紧的事告诉你。” “是什么?” “他说,如果回来了打电话给他。” 冬子弄清楚没什么事后回到了座位。 “店里不要紧吗?” “嗯……” “那么,走吧。”贵志捻死刚点着的烟,站了起来。 1点半二人乘出租车到达机场,等了30分钟才有去福感的飞机。 “今天晚上吃什么?”上飞机的时候,贵志问。“博多,我比较熟。到了后出去喝点。”去一个熟悉的城市,贵志显得十分兴奋。冬子却不然,她一直在担心船津打来的要紧电话。 飞机到达福冈,是下午2点45分,从宫崎到福冈仅用了45分钟。 福冈天气阴沉,出发前以为北九州肯定要冷,但今天却十分温和,并不是那么冷。 二人从机场坐车直接到了旅馆。 这个城市,冬子修学旅行的时候曾路过,但没有住下,现在来到一看,竞出乎意料地大,旅馆周围和东京城市中心相差无几。 “休息一会儿吧,6点有人来接。”贵志洗完澡后说。 “哪一位要来?” “这里新闻社的人,见过几次,很熟。” “那么,和他……” “我想和他一起吃饭,行吗?” 两个人好不容易出来旅行一次,还要和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冬子很不高兴。可是贵志似乎已经通知那个人了。 “是个很好的人,见了面就知道了。” 这与人的好坏无关,只要有不认识的人在,女人就要小心谨慎,这种微妙之处,贵志并不知道。 “他知道我们的事吗?” “没跟他说什么。你还是适当地体谅我吧。” “适当……” “这种事情他是很明白的。” 总之贵志是不让冬子担心,冬子受到了“适当”这个词的愚弄。贵志也许以为说完就没事了,可是冬子的心情却很不舒畅。她带着凄惨的心情进了浴室。等她洗完时,已是四点。似乎窗户左边是西面,大楼的窗户被太阳烧得通红。 “想休息一会吗?” 贵志想说什么呢? “还有两个小时。” “我不睡了,你休息吧。” 贵志露出不满的表情,躺在床上。 冬子很想抽烟。从离开东京到现在还一支烟也没抽。冬子坐在椅子上抽烟。也许是由于洗了澡,她的心情开始安静下来。 “那么,我睡了。” “嗯。” 两、三分钟不到,贵志就开始发出呼呼的睡觉声。冬子看着责志的睡态,忽然想起给船津打电话。为了不让贵志听到,冬子穿上羊毛衫,来到一楼。在服务台旁边,有一个市外用的电话。 经过短短的呼叫,接电话的好象是事务所年轻的姑娘。 “船津先生在吗?” “请等一下。” 一会儿冷不防,电话里传出很响的声音:“我是船津。” “啊,吓我一跳。” “是木之内小姐吗?你在哪儿?” “在九州。你说有要紧的事,是什么事?” “现在可以说吗?” “可以。” “就是上次那件事,那家医院果然好象有问题。” “问题?” “随便摘除子宫是出了名的。” 又是那事,冬子的心情阴郁起来。 “不用说,也有时候必须要摘除。不过,那家医院对年轻人也是毫不在乎。” “为什么?” “我仔细打听了一下,好象切除子宫比割肌瘤的手术要简单。” “有这种事?” “确实是真的,这是朋友告诉我的。手脚骨折、截肢比接骨容易,总之,这同换新的要比修理更方便的道理是一样。” “……” 冬子不知道回答什么好。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子宫象换电视机一样,被简单切除了。 “不过医生明确说不摘除是不行的。” “正因为摘除了才这样说。这也是由医生自己下的结论。” “那个医生不会那么马马虎虎吧?” “我也这样想。但传说那个院长,即使轻微的肌瘤也要把子宫切除。” “可是,不知道肌瘤是否严重?” “现在正在调查。你什么时间回来?” “明天下午。” “那么到时再详谈。” 好象船津也不能长时间地从事务所打电话。 下午6点,约定的人来到旅馆。 贵志刮了刮胡子,梳理了一下微曲的头发,一看好象漫不经心、但又很漂亮的人。上衣穿着褪色的茶色运动衣,打着蝉形阔领带,下身穿着西服裤。冬子换了藏青色的长裤和安哥拉毛衣,外套大衣。 “我如果打搅你们的话,就最好回来。”乘上电梯以后,冬子说。 “不必多心。他不是那么不通世事的人。” “逛夜市只有男人才感兴趣。” “我们是两个人来,不要光想坏的。我想让你看看博多的夜景。” 贵志好象很高兴。可是冬子却不感兴趣。这既是因为和不认识的人在一起的负担,也是因为刚才船津的电话。 冬子感到心情郁闷,对那么愉快的贵志产生了恨意。 下了电梯,来到一楼的大厅,在服务台前有个男人举起手来,他跟贵志年龄差不多,只是稍微瘦点。 “啊,你好。”贵志快步走过去,“好久不见了。” “欢迎。” 俩人似乎相当亲热,融洽地互相拍着肩膀。 “这位是木之内君。九州新闻的藤井君。”贵志给俩人介绍。 冬子低头致礼。藤井点着头说:“九州是第一次来吗?” “修学旅行的时候来过一次。” “修学旅行?我们也有过那时候。”说完藤井笑了起来。“等一下车。乘车去吧。” “去哪儿?” “那珂河边,有一个很好的河豚店。讨厌河豚吗?”藤井问。 “非常喜欢。” “来到福冈,首先要吃河豚。” 确实象贵志说的那样,藤井是个爽快的人。 酒席是预先定下的,在二楼。从窗户向外看,河面上正辉映着各色的霓红灯。 “这条河的东边是博多,西边是福冈。”藤井看着夜色笼罩下的那珂河讲解着,“这里是黑田空52万石的城下町。博多是所谓的町人之町,福冈称为武家公宅。我们所在这边,是町人之町。” “过去即便生下来,也只好住在这边。”贵志插了一句玩笑。 首先上的是河豚鱼片,接着是河豚火锅,不愧是在玄界滩铺的鱼,很新鲜。 藤井喝鳍酒,贵志在往威士忌里掺水,今天晚上看来他只想喝威士忌。冬子也要了鳍酒。冬子虽然害怕醉,但心里还是希望早点醉。 “好吃吧?” “嗯,很好吃。” “吃了这里的鱼,东京的鱼就变得更没味了。”藤井似乎是地道的博多人,很有些自吹自擂,但并不讨厌。 “顺便便请你们吃白鱼,现在正是白鱼上市的季节。” 藤多马上招呼女佣人,要了白鱼调料。 “真想让我们吃‘跳食’,想吃吗?” “什么?那个。” “活鱼抹上调料吃。” “真可怕!” “但味更鲜。” “吃到胃里还是活的。” “这怎么能吃。”冬子皱着眉头。 装在小碗里的白鱼,白得透明,真令人赏心悦目,鱼还长得这么漂亮。 “这是在福冈捕的吗?” “游到上游的室见川产卵,回来的鱼就给逮住了。” 冬子在刹那间想起了船津。船津的老家是福冈的室见,这么说船津也看到过这样的白鱼了。冬子心不在焉地想着。 藤井象突然起来似的说: “我老婆下周要住院。” “住院?什么院?”贵志反问他。 “子宫肌瘤,好象要做手术。” 贵志马上看了冬子一眼,然后又装作无事地看着藤井。 “那是很麻烦的。” “大约半年前就说不适。可是想不到还要切除子宫。” “哪家医院?” “在国立医院有熟悉的医生,我找他了。” “多大年纪?” “正40。” 冬子默默地看着窗外。 “我的妻子就要不是女人了。” “不会。即使摘除子宫,女人还是女人。” “是嘛?” “子宫只是用来生孩子,女人最重要的是卵巢。那么有才能的新闻记者,连这点知识都不知道。” “科学上的事,我是一点不通。你很精通啦。” “知道点儿。”贵志有些难为情地喝着威士忌。 “按道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一说到妻子的子宫没了还是感到讨厌。”藤井说,“我想成立一个失去了子宫女人的丈夫的协会。” “什么?” “只召集这样的男人,互相安慰。问了一下,我们社里就有五个人,竞这样多。” “……” “过去,这样过么?” “不知道。” “我问了一下,子宫癌多是孩子多的主妇,肌瘤却多是老处女,或得不到丈夫爱的女人。” “怎么会……” “我的朋友说的。据他说,有一份统计表明,收入低的阶层多得癌,比较富裕的女性多得肌瘤。” “那么,你呢?” “托福,我是高薪。”藤井自己笑了。然后转头看冬子:“啊呀,对不起,说了些无聊的话。” “不。” “人随着年龄增长,会得各种各样的病。” “夫人能接受手术吗?” “虽然不愿意。可是医生说,这是不得已的。” “不摘为好。” “你也这样想?” “绝不要摘……”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样下去会恶化的。” “可是……”冬子刚要说,贵志站了起来: “出去走走好吗?” 离开河豚店,三人在沙滩上散步。 河中沙滩这一带有1500多个俱乐部、酒吧,两边被那珂河和博多河包围着。南边第一条街的附近,并排着很多高级饭店,隐约可以听到三弦的声音。 “去一趟地下吧?。”藤井跟贵志耳语。 “好吧。”贵志思考了一会。“今天去马那里吧。” 两人似乎有什么暗号。走了一百米左右,进了三楼一个叫“蓝马”的俱乐部。店名叫马。冬子曾经和贵志去过一、两次东京的俱乐部,与东京的那些俱乐部相比,这个俱乐部很宽畅。 “先生来了。”穿着和服的女子马上走近贵志,“好久没见了,昨天还在谈论您呢。” 似乎贵志与这里很熟。由于冬子在旁边,贵志很窘地点点头。 大家很快坐下,举杯喝酒。 “是从东京来的吗?” “贵志先生的秘书木之内小姐。这位是老板娘。”藤井给二人介绍。 “请多关照。”老板娘很有礼貌地寒暄。 “好漂亮呀。” 冬子慌慌张张地看着老板娘,同时对藤井的介绍很感吃惊。开始就被那女人询问,冬子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还是男人转得快。 包括老板娘在内,四个女人围坐一圈,酒桌上变得热闹起来。 老板娘30岁左右,是个很端庄秀丽的女人,接近于贵志平常所喜欢的类型。藤井似乎喜欢这穿着黑礼服的女子,樱桃小嘴,很是可爱。 “从东京来的吗?”帝边一个穿着金丝绸礼服的女子跟冬子搭话。 “经过宫崎,傍晚刚到。” “我老家是宫崎。” “是吗?” 冬子马上快活起来,与她谈起了宫崎…… 过了一会儿,听到藤井带着醉意说:“我妻子,因子宫肌瘤,马上要住院了。” “夫人做手术吗?”女的问。 “不做手术,治不好。” “藤井,你这样的快乐,是给你惩罚。” “为什么?” “人都说,只在要丈夫玩乐,夫人就要得妇科病。” 呆了一个多小时,三个人离开俱乐部。 “再顺便去13号吧。”贵志对藤井说。然后给冬子解释,“是一个小的酒吧,再去一家怎么样?” 贵志一喝起酒来就要连着喝,在东京,一晚上曾喝了5家。冬子在刚才的店里,心情很好,好象还能喝。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很兴奋,和贵志在一起,冬子也很开心,而且,一想到晚上的事情,仿佛感到还是醉的好。醉了什么都忘记了,贵志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也许这样能重新唤起以前的快感。 13号这个怪名字的酒店,比刚才去过的俱乐部舒畅、整洁。似乎贵志以前也来过这里,老板娘很热情地坐在旁边。 “加水吗?” 冬子今天晚上决意要醉,便点点头。 因为又有客人来了,老板娘离开酒桌。贵志和藤井谈得正热烈。 “那样的设计太愚蠢了。” “虽说是独制,也有点猎奇。”藤井很愤慨地说。 似乎二人在议论福冈最近建成的建筑物。 冬子一个人喝着掺水的酒。藤井转过脸来。 “酒量好大呀。” “不行。不过,今天想喝。” “喜欢福冈吗?” “嗯,很喜欢。” 和藤井见面的不快已经消散,现在的冬子十分快活。 “还是适量为好。”贵志倒担起心来。 在“13号”喝了不到一个小时,3人离开那里时已是11点了。从开始喝到现在已过去了5个小时。喝得太多了,已很有些醉意了,冬子走起路来,腿都打颤。 “怎么样?”藤井问贵志。 “那么,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分手吧。” “好吧。”藤井马上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晚安。” “谢谢。”冬子低头致谢。 藤井露出和霭的微笑点点头。 二人上了车,待车开动以后,冬子问:“直接回去?” “还想喝吗?” “是的。” “不喝了。回去吧。” “不嘛。”冬子撒娇地摇头。 从河中沙滩到旅馆一会儿就到了。“上边有酒吧,去吧。”乘上电梯以后,贵志说。 冬子虽然感到好象还能喝,一旦两人坐下喝,很快就醉了。本想好好地站起来,却似乎感到地板摇晃。 “今犬晚上似乎不干了为好。”贵志笑了笑。 虽说酒量大,还是不行。从第一家菜馆连喝了三家,冬子真的醉了。平常如果有其他人在,冬子还要客气,今天晚上真是喝了个够。这既是因为藤井是个不拘礼节的人,也是因为冬子自己急着要喝醉。往那个店里听到藤井的妻子是子宫肌瘤,也是刺激她能喝的原因。一回到房间,冬子便和衣倒在床上。 “你喝醉了?” “哼……”冬子摇头否认,但身体散软无力。 贵志把大衣挂在衣架上,脱了西服。 “今天晚上就这样睡好了。” “不嘛。”冬子使劲地摇头,“好好地抱抱我。” “哎呀。”贵志回过头来。 冬子很少自己这样说,也许是由于醉了。 “那么,快脱衣服。” 冬子站起来,仍感到头晕目眩。晃晃悠悠地脱下大衣,解开毛衣的扣子。贵志早已换上了浴衣,拉上了窗帘。 “喂,不要紧吧?” “没事。” 冬子脱下长裤,只剩下内衣了。 “不要看。” “没看。”贵志边说边向这边看。 “很少看到你这么醉。” “没醉嘛。” “那么,平时不可爱。” “……” “哪个好?” “现在醉了好。” 贵志走过来冷不防吻住了冬子的嘴唇。 “啊……”冬子禁不住叫出声来。 “有酒味。” “彼此彼此。” 贵志用手慢慢地抚摸着冬子的后背,冬子感到浑身有一种娇甜、颤票的感沉。冬子醉意朦胧地想,也许这样会唤起过去的快感。 贵志吻了冬子一会儿,便把她搬到床上。柔软的床单贴在赤裸的身上,冬子感到非常舒服。她微微扬起下巴,再次接受贵志的亲吻。 贵志狂热地吻着冬子…… 第二天冬子醒来时已是八点半。 昨天晚上和贵志谈完话后并没睡着。只是吃了藏在提包里的安眠药,到黎明时才渐渐地睡了过去。 当她醒来时,贵志已经起床,正在窗边抽烟。 “再睡一会儿吧。”贵志说。但冬子还是马上起来,到浴室冲澡去了。 睡眠时间是足够了,可是由于吃了安眠药,总感到有点累。梳完头发冬子出了浴室。贵志正脱浴衣换西服。 “好天气。” 从拉开的窗帘间,射进明亮的阳光。 “今天回去吗?” “嗯,有几点的航班?” “去东京几点都有。好不容易来趟,去福冈周围玩玩吧。” 确实,就这样回去了冬子也感到有些可惜。 “去太宰府看看吧。” “需要多长时间?” “有三个小时就行。虽然看梅花还有些早,不过的确是个好地方。” “我想4点之前到东京。” “在这里吃了饭再走,来得及吧?” “可是,你的工作办好了吗?” “到今天傍晚之前,时间都给你。” 贵志很少能象这样悠闲自在。 俩人去12楼的饭店,简单地吃了早饭。 “那个藤井是个好人吧?”贵志喝着咖啡问。 “什么时候认识的?” “3年前,来这里设计大楼的时候,他来采访。从那以后,只要来了必定见面。他的本职是文化版的编辑,他对建筑、美术也很内行。” 冬子一边点头,一边想起藤井说他妻子因子宫肌瘤要做手术的事。如果切除了怎么办?藤井一看就象个好玩的人,其实是个很温柔韵人,他好象不会象中山教授那样有外心,但男人们是捉摸不透的。 “他多大了?” “和我同岁。” “看起来很年轻。” “娃娃脸得便宜。” 贵志没有谈藤井的妻子,而且昨天晚上二人的谈话也没接触到。 冬子很想问一下经过了晚上,贵志的心情如何,但在阳光明媚的地方,重提旧事是痛苦的,冬子决定还是不说为好。1o点,二人乘车离开了旅馆。 “稍微看一下福冈市容吧。”贵志说,“看看我设计的大楼。” 冬子在东京见过贵志设计的建筑物,但在东京以外的地方还没看见。 “近吗?” “不远。请开往县厅方向。”贵志对司机说。 “去年完成的,评价很高。” “昨天晚上说的是什么?” “那是另一个建筑物。那个也看看吧。” 汽车在天神的十字路口处停了下来。 “在这右边。” 冬子从车上下来,仰望着大楼。十一层的大楼,整个呈淡茶色,在沉稳的气氛中,沿着宽阔的玻璃窗形的流线型给人一种现代派的感觉。 “好漂亮啊。” “你喜欢我就放心了。”贵志确实很高兴。 看完大楼贵志领着冬子去了大濠公园,接着登上了西公园的山丘看海。站在山丘上,迎面从玄界滩吹来的风很冷。山下是巨大的供油中心,前边是博多湾。在明媚的阳光下,正面能看到志贺岛。 “那些岛上也有人住吗?”在横滨长大的冬子,一看到岛就轻松起来。 从西公园乘车一直驶向太宰府。离开城市,展现在眼前的是冬季灰沉的田园风光。 太宰府政厅始设于七世纪前后,一直存到现在。汽车到达太宰府还不到正午。 不愧是全国天满宫的总社,涂着红漆的华丽大殿,鲜艳夺目。二月中旬还不是观光的季节,观光的人不太多。尽管如此,因为被称作学问之神,还可以看到和父母亲一起来参拜的考试生。 正殿左右的红梅、飞梅等,还不到开花的时节,红梅边的桔子树缀满了黄色的果实。俩人参拜、参观宝殿花去将近一个小时。 “好不容易来趟,吃点素食吧。” 因为贵志来过一次似乎很熟悉,他领着冬子走进社务所里边的“古香庵”。 随着分别时候的来临,冬子也总觉得不想离开贵志。俩人又向光明寺走去。 光明寺座落在天满宫正门前近二百米左右的地方,是镰仓中期形成的临济宗东福寺派的寺院,也是天满宫的结缘寺。寺宝有药师如来、十一面现世音。此外,有名的还有比佛光石庭命名的前庭和一滴海内庭。这是九州最古老的庭园,但由于是在天满宫相反的方向,来游览的人不多。 入口处放有拖鞋,并贴了一张“安静入内”的布告。前园是用七、五、三十五石镶配成“光”字的石庭。看完石庭,沿着走廊向里去,有一个以小山为背景的很秀丽的山水庭园。中央用青苔模造大陆,在其周围是用水和供观赏的白砂表现大海,美妙之中透露出稳静的气氛。 “真是个好地方。” “好静呀。” 周围多是红叶,后山有一片竹林,下午的阳光正经那里照射而入。 冬子站在蜿蜒迂回的走廊上看着庭园。在青苔上面,有许多石佛,温和的阳光,将其矮小的影子透在白砂上。 刚才在走廊上的学生已经离去,庭园里只剩下贵志和冬子二人。 “很静。” “嗯。” 冬子点点头,看着那些白砂,冬子感到那就象自己的心灵一样空旷。她想,园丁在造这个庭园的时候,一定是把砂子比作了大海,用砂雕成了雪白的无法充实的空虚。也许园丁就是把它看成海,在其中描画出人生的空虚。冬子想到这里,忽然产生了一种不想离开这里的感觉。不回东京索性留在这里,也许就可以摆脱无聊的苦楚,即便是自己丧失了女性的特征,达不到性高xdx潮,也不会感到焦燥困惑。终日留恋于庭园和石佛,也许就能够过上安然宁静的生活。 “在想什么?” “什么也……” “你好象很喜欢这里。” “我在想,住在这样的地方会怎么样。” “你肯定能住下。”贵志微微笑了。 二人慢慢地沿着走廊向左边走去。走在通往茶室的台阶上,贵志突然说:“藤井也很担心。”虽然说得很突然,但冬子仍自然地点点头。 “尽管说得满不在乎,但他还是相当忧虑的。” “我说,不让夫人做手术为好。” “是嘛。” “因为……” “不过,也并不是全都不行吧。” 冬子沉默了。既然贵志这样说,她也无话反驳了。也许性功能丧失确实是冬子想多了。 走廊的前边传来年轻姑娘的声音,来了新的游客,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走吧。” 在贵志的督促下,冬子向走廊的出口走去。 “马上就要两点了,今天还回去吗?” “嗯。”冬子答应着乘上汽车。 “那么回一趟旅馆,然后去机场。”贵志说完,汽车就驶上了刚才来的道路。 “累了吧。” “有点。” “最好今天不去店里,好好休息一下。” “晚上还要见谁吗?” “从今天晚上开始工作。” 冬子对精力旺盛的贵志感到嫉妒。 到了福冈机场,等了三十分钟左右才有去东京的航班。因为是二月平常的日子,大厅里空荡荡的。 “快乐吗?”在买票的时候,贵志问。 “嗯,很快乐,谢谢。”冬子垂下头。 “如果这样就好了。不过很遗憾。” “什么?” “不……” “为什么?” 贵志用打火机点上香烟后说: “没能治好你啊。” 冬子垂下目光。 “我真是想能够给你治好的。” “那种事……” “也许是无聊,可是趁着进行的时候,想给你自然地治好。” 开始介绍去东京的航班,周围的旅客一个跟着一个地向大门走去。 飞机内大致有七成的旅客,冬子坐在后面靠窗的地方,向外看去逐渐西斜的太阳照射在机翼上反射过来十分晃眼。不久,飞机慢慢地滑向跑道,很快便腾空而起。眼下福冈的街道向后延伸。飞机迅速地上升,不久开始水平飞行。 旅行到此结束了…… 冬子曾暗暗地祈祷期待着通过这次旅行改变一下环境,治愈自己的性冷淡。贵志似乎也同样希望出来旅行会治好冬子。二人的期待已经落空了。 果然再也治不好了吗…… 冬子看着窗外。飞机已把九州甩在后面,关门海峡在阳光的照射下,鳞波闪闪。 贵志不能治,没有其他人能治……我成了一个中空、冷缩谁也不理的女人。 “已经完了。”冬子小声地嘀咕着,她感到本该快乐的旅行,在就要结束的时候,越发空虚了。 第六章 春芽 外出才3天,等冬子回来时,东京已是春意盎然了。 点灯时分,冬子到达东京。一下火车,她就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把南国的春意也带回来了。 原宿帽店的招牌还往微风中飘舞着。 “好不容易去一次,怎么不多住几天?”真纪说着,用探听的口气问:“去谁哪了?大家背后都在议论呢。” “在一个大学听学那儿住了几天,当然是一个人了。” “是吗!”女孩们都吃吃地笑了起来。 “中山夫人也在嘀嘀咕咕呢。”一个女孩说。 “你们看到她了?” “昨天来买了一双靴子,还想买帽子呢。” 中山夫人是冬子店里一位难得老主顾,可就是太多嘴了。 “要说是和贵志一起去的,恐怕大家更得瞎猜了。”冬子想到这儿,心情变变得沉重起来。 冬子慢慢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走时扔下的活还那么搁置着。正想打扫一下房间时,船津打来了电话。 “你回来了?” “嗯,刚到。” “可我一直等着你的电话呢!”船津不满地咕哝着,“今天能不能见一面?” “这……”表针已指向了八点,刚观赏完福冈街和太宰府,冬子真有点累了。 “要不,我到你那去,谈谈以前的事。”船津说。 “你现在在哪?”冬子问。 “在四谷,已经下班了,去哪都行。” “去新宿,可以吗?” “好吧,就在车站大厦顶端的饮食店见面,八点半。” “明白了。”冬子放下电话。她知道,如果船津来她这儿,也许就不会谈及以前的事了。 好容易回到家,真懒得再动了,可为了自己,船津也没少挨累,不能让他失望呀。 “难道还和我谈手术的事吗……”冬子忧郁地想着。“莫非他知道了些什么。”到饮食店时,船津已经来了,正在喝咖啡。 “九州玩得怎么样?”船津关心地问道。 “很好,那里气候也舒服。” “告诉我就好了,我去过那儿,可以当你的导游。” “突然决定去的,所以没来得及……” “都到哪儿玩了?” “宫崎和福冈。” “挺有意思吧。” “是的,也是为了工作。” “是啊。” 这时冬子的脸上显出了不耐烦的样子。 “下次什么时候还去?” “最近哪也不想去了。” 船津点点头,又象想起了什么:“我们所长最近去福冈,看见了吗?” “没看见啊!” “是前天去的,也在那住了两、三天。” 船津好象不知道冬子是和贵志一起去的。 冬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口咖啡。 船津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正正身子说:“你累了,本不想再对你说了,可这是你所关心的医院的事。” “你知道什么吗?” “我问了许多医学方面的事。” “……” “二十多岁而且是未婚的,想摘除子宫,一定要特别慎重,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如果是完全有必要呢?” “是啊。你去的那家医院,最初为你检查的是哪位医生?” “哪位医生呢……”冬子回忆着。 “院长吧,他个很高。” “不是,最初的时候,院长没来。” “那么,是别的医生了。” “是个年轻大夫,我想顶多三十多岁吧。” 冬子终于想起最初为她检查的医生了。 虽然那位医生很认真,可还是年轻了点,让人有点不信任。 “是姓前原吧?”船津又问。 “前原……”冬子不记得了。 “因为他只检查了一次。”冬子解释道。 “那次是什么时候?” “9月中旬,如果想知道得再样细点,就得看诊断记录册了。” “今天回去,能马上让我看看吧?” “可以。不过那种事……” “那个医院的院长是区议员,为了参加竞选,经常去开会奔忙,为了填补一时的空缺,常常从各大学医院招收年轻医生。” “这么说,那天的医生也是……” “可能是吧。做临时工作需要三个人,而且也是常常更换的。” “都是哪个大学的?” 这时,船津拿出一个笔记本说:“那个年轻大夫说了些什么吗?” “说什么了?”冬子不解地问。 “说摘除子宫吗?” “他说只是有个肌瘤,告诉我还是切除了好。” “没说摘除子宫吗?” “没说,可后来手术时,院长告诉我必须摘除。” “就是说,大夫什么都对你说了。” “我去一个医院不放心,就又去目白医院。” “那个医院的医生怎么说?”船津急忙问道。 “也是说,只是肌瘤,让切除。” “那么子宫呢?” “那可没说,只是说肌瘤,切除了就会好的。” “这么说和年轻大夫意见一致了。” “再详细的就不知道了,只是在说法上一样。” “你去都立医院,怎么不在那做了呢?” “医院太大,患者也多,又没有床位。我想,这个医院近点,以前又去过?好象更方便些……。” “以前你去过?” “去过,可那是去看位生病的朋友。”冬子慌忙解释道。 “总之,初诊的医生也好,都立医院的医生也好,都说没有必要摘除子宫吧?”船津询问地说道。 “大概是的。”冬子渐渐地心里又不踏实了。 现在想来,的确代代木医院的医生,目白妇产科的医生都没有说要摘除子宫。 在这一点上,院长的诊断有点偏误。 “我再问你,最初为你诊断的是那个年轻大夫,而做手术的是院长,对吧?” “我想是的手术期间的事,冬子一点也不知道。因为她被注射了安眠药,一会儿就昏睡过去了。直到手术后,院长才告诉她,子宫也摘除了。“那么还是让那个年轻大夫看看,就会知道其中的分岐了。”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我朋友的前辈好象到那个医院工作去了。” “是从大学吗?” “是的。因为院长忙,所以他每周去两次做临时大夫。” “是刚才说的前原啦。” “他只是其中的一个,还有两、三个人呢。” “可给我诊断的是谁呢?” “不知道是前原还是其它医生。但如果知道你哪天去的,就能知道是谁了。” “……” “那个医院好象是根据赚钱多少来定患者的病情。” “有这种事?” “是的。这是从我朋友、前原那听来的,绝对没错。” “可医生给我看得很认真,医院本身也很华丽呀……” “医院外观华丽,内部却不干净。” “不干净……” “现在这样很低的健康保险制度,医院不采取点儿不正当的手段,恐怕就会办不下去的。这国立医院也不同程度地存在。只是那个医院更甚一些。” “……” “就是因为对此不满,朋友的前辈就辞职不干了。” “医生之间,对这种事也很吃惊吧?” “是啊,他很年轻,还在大学当大夫,所以对一部分大夫的拜金主义很是气愤。” “那个医院虽然很看重金钱,可与做的手术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你想,手术时,从一个部位截肢要比手脚的接骨手术简单得多。同样道理,子宫全摘除肌瘤要彻底、简单得多。” “他们说过没有必有摘除呀,可为什么又……”冬子疑惑地说。 “我也这么想。还不能说世上没有乱来和医生啊。” 冬子虽然觉得船津说得有些过份,可又没有反驳的根据。 “并且子宫全部摘除手术要比肌瘤切除手术费高得多。” “是吗?” “是的。简单而又赚钱,也就是说,电视的显像管坏了,是只换一个呢,还买一台新电视,与这个道理是一样的。重金钱的商店老板,就会说,管比较难换,就让你买新的。” “不敢肯定。但愿别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决不能轻饶他们。” “……” “会是真的吗?”冬子想着,可船津的话,就象一团黑影似的在头脑中扩散开来。 “是否真有必要手术,得拜托前原医生,看看你的病志就会知道了。” 这时,冬子的脑里子映出了院去的慈祥亲切的身影,紧接着又出现了那位面庞冷峻,待人冷淡的年轻医生的形象,大概是院长误诊了吗?…… 虽然不太懂医学上的专业知识,可从表面上多少也能看出来。 “不管怎么样,对我来说,都一样。” “你那么说,就不好。做手术的是你呀。” “可事到如今,已经错了,也没有办法了。” “因此而受害的是你自己本身呀。” “好了。别说了。”冬子平静地说着,可心中却掀起了波澜。如果真是院长误诊,那是不能原谅的。只是手术简单而费用高也没什么,而子宫全部摘除了,真是让人无颜见人。 “已经到了这一步,干脆把你的病志拿出来,看看当时手术情况,就明白了。”船津下决心似地说。 “真的别再说了。” “可是……” “请住嘴吧。”冬子用手捂住了耳朵。 的确,她也想知道手术的真相,也想搞清楚这次手术是否有必要。但她不想把自己认为是一次羞耻的手术赤裸裸地暴露出来。对贵志暂且不说,让人难以忍耐的是年轻的船津。” “对不起。”过了一会船津才吞吞吐吐地说:“我做的事多余吗?” “……” “有点过份吗?” 船津这时把手掌放在了双膝上。 “但我希望你知道一点。我喜欢你,所以看到你痛苦我也很难受,对让你痛苦的人,我也很痛恨。”船津严肃地说。 “……” “所以,我想尽力为你做点什么……”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那样的话对女人来说是很难受的。” 冬子拿起帐单,站了起来。 “我告辞了。” “今天刚回来,有点累。” “那么……” “我很感谢你。”冬子回头说道。 “我送你到公寓。”船津也站了起来。 “不用,今天我想一个人回去。” “可是咱们是一个方向嘛。” “今天你就让我一个人走吧……” 冬子转身向门外走去,船津回过神来,追了出来。 两人站在电梯上时都沉默着。电梯降到一层,走到出口,等待着出租汽车。 “还想一个人回去吗?”船津禁不住问道。 “对不起,下次再一起吃饭,好吗?” “我当然高兴。” 冬子低头上了车。 车子驶过西出口,向甲州街驶去。 冬子回到家里已是夜里1o点了。 走之前放在地上的吸尘器还在那里放着。 冬子这时突然有一种惊恐的感觉。 说什么也不想干了,横躺在沙发上。 让船津到处打听真有些不大好,可又一想,还是全部都是为自己好啊。 如果真的是诊断错误而被摘除子宫,要求赔偿多少呢? 她突然想出了这个勇敢的想法。 但马上又否定了。虽然得到了钱,可失去的却永远找不回来了。 “怎么办好呢?”冬子坐起来,点上一支烟。 吸了一口,突然想给贵志挂个电话。 拨完号,对方的接线员说不在。 “12点才能回来。”对方又说道。 还在中东洲散步呢!冬子有点嫉妒那位见不到的对手了。 心里太烦燥了,于是她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白兰地,倒在杯里,一边喝着,一边看着电视。 12点的时候,冬子又挂了一次电话,可贵志还没回来。 “不是又和福冈的女人约会了吧……” 冬子想着,吃了一片以前剩的安眠药,就睡下了。 第二天,她又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手术的事想得再多也没用,目前重要的是参加展览会的事。 参展的帽子已经做好了。真纪和友美都觉得很好,可别人会怎么说呢?冬子有些不安。 “卡斯特罗”这顶样子好,而“库罗秀”有点古香古色,根据模特的表演,也许会得到好评。对这顶帽子,冬子还有一点自信。 3月初的一个星期六,冬子和模特一起来到了银座的s商业大厦。 展览会预定一周后在这个大厦的小会堂里举行。 这次是由制帽协会和商业大厦共同举办的。木田和美工设计师伏木也来了。 冬子把“卡斯特罗”戴在了年轻漂亮、富有现代女性气质的上村真子的头上。而让稳重、严肃的相川戴上了“库罗秀”。 帽子设计的再好,也是受佩戴者的服侍及气质影响的。 相川和上村真子都是高能时装模特,所以在这一点上不必担心。 “好久不见了,喝杯茶怎么样?”模特试完装后,设计师伏木说道。 冬子随着他来到了大厦的地下咖啡厅。 “你好象有点变了。”坐下后,伏木看着冬子说。 “是吗?” “有点瘦了。” “体重不应该变呀。”冬子认真地说。 “好象变成大人了。”伏木笑着说。但冬子听着,象是说自己老。 “岁数大了嘛。” 说真的,近来冬子照镜子时,感觉眼角已经出现皱纹了。去年夏天就有点了,可这两、三个月好象觉得更明显了。昨天她照镜子时,还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周围。一边揉一边还在想,可能和手术有关吧,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也许到了出皱纹的年龄了。 “你可以改行当模特。”伏木献媚似地说。 “我已经不行了。” “个矮也许是个问题,可还是楚楚动人的嘛。” “可别再安慰我了。” “这可不是安慰。”伏木说着喝了一口咖啡,“那个相川,你没注意她没大牙吗?” 冬子只知道相川是个混血模特,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没有呢?” “拔掉了。” “不是的,是为了让脸颊削瘦些。” “脸颊?” “没有大牙,从脸到下腭就会显得有梭角。最近,这种做法在模特中很流行的。” 冬子也摸了摸自己的脸,一下子就摸到了牙。为了美容而拔牙,真是不可思议。 “没有了牙,嚼东西怎么办呀。”冬子担心地问。 “反正她们吃得也少,她们是不能发胖的,这正是一个好时机。说句不好听的,干她们这行的,吃得多一点还要马上吃泻药呢。” “真可怜。” “专业就得象专业的样子,不一般呀。” 冬子点点头。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充满了痛苦。 “伏木君知道的可真多呀。” “那是由于工作的关系,接触得比较多一些。”伏木解释道。 “模特中,有比较好的吧?” “和木之内比较能谈得来。当然这是笑话了。”伏木说着,“和木田经理见面了吗?他这次扩展到另一方面去了。” “另一方面?” ‘你还不知道?他和你店里的女孩子打得火热呢。” “店里的女孩?”冬子问道。 “就是那个二十二、三岁,象孩子似的。” “是真纪?” “对,就是那个真纪,前几天我在涉谷看见他们很亲密,象一对恋人。” “可能是偶尔遇到的吧。” “不,不,那已经是深夜了,他们手拉手在饭让的台阶旁。” “是店管教不当啊。” 冬子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木田也好象没让察觉到他们的事。 “木田君好象喜欢过你,可知道不可能的,才向真纪伸出手的。”伏木笑着说。 木田是接近过冬子。 那时,每天都来电话,也吃过几饭,还接吻呢,当然只有一次。 可这几个月木田不大来店里了。 当然是工作的关系,他总这么说。来电话、见面也只是说说要紧的事就匆匆分手了。冬子也没太在意。 “术田真和真纪很要好吗?”冬子还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我说出来,你会训斥她吧。” “我为什么要训斥她呢。” 木田和真纪交往,冬子对此是没有权利说三道四的。 “可真纪好象还有男朋友。”冬子又不解地问。 “现在的年轻姑娘,有四、五个追求者,那不是很平常嘛。木田君也是个很出众的人,他们很般配的吗。” 冬子曾和真纪谈过一次恋人的事儿。 真纪说有一个大学同学,现在在出版社工作。 冬子劝告她如果不打算和他结婚就赶快放弃。这是半年前的事了。 从那之后,在没谈起过那个同学的事。是木田代替他了吧。可真纪还总接到男人的电话。 冬子只从两、三种不同声音里分辨出来,还在电话里约定“几点”、“在哪见面”等。 真纪和谁来往,冬子不太清楚,也不想知道,只是真纪和木田的关系,她想注意一点。 实际上,本田是商业大厦主管购物的经理,以前冬子常常得到木田的照顾。小店变成现在这个样,也是和木田的支持分不开的。 冬子和伏木分手回到店里,已是五点多了。店里只有友美一个人。 “真纪呢?” “刚才,有个朋友来找她……”友美显出一丝为难的样子。 冬子曾严格规定,工作时间不许随使出去,可她们常常避开冬子跑出去。 过了三十分钟,真纪才回来。 看到冬子来了,她马上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赶快走进了柜台。 每天的傍晚五点到七点,是原宿街最噪杂的时候。连狭小的“库罗秀”也常常挤满了人。但真正来买帽子的人却很少。 以前,几乎每个月,冬子都要带着店里的店员去外面吃一次饭,只是这三个多月,太忙,没有出去。 七点半闭门后,冬子就带着真纪和友美到新宿去了。 “您请客,吃什么都可以。”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最后,她们走进了歌舞伎街的中华料理店,围坐在了座前。 “还是和那个建筑师叔叔来过这儿呢。” “是啊。” “他身体好吗?”真纪问道。 “啊,可能很好吧。”冬子装做不知道地回答道。其实,从那次以后,贵志来了两次电话,也没有什么事,只是随便聊了几句。 三个人吃着,还喝着啤酒。快吃完的时候,真纪正了正身体说:“老板娘,我想和您谈谈。现在,有个男人常常照顾我。” “那好啊。”冬子笑着说。 “可我不太喜欢。” “讨厌他吗?” “也不是。他很好,可最近,他总要求我……” “他多大了?” “三十五、六岁,可男人为什么要得到性欲上的满足呢?” “两个只相爱到一定程度,那种事是难免的。”冬子解释着。 “可我恋爱时,不想发生那种事。” “是吗?” “那种事一点也没有意思。老板娘怎么想?” 冬子一时真不知怎么回答了,只是看着真纪。 对真纪的突然提问,冬子不知所措了。关于性,每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是不能进行比较的。 “我说不太清楚。不过女人是很高兴男人喜欢她们的,特别是拥抱和爱抚时。”冬子慢慢地说道。 “当然了,我也希望那样,只是一过格我就非常讨厌。” “那么,那时候你怎么办呢?”一直沉默着的友美突然问道。 “赶快说点儿别的,或者站起来去煮咖啡。” “如果那么做,男人会生气的。” “是啊,你一点儿情绪都没有,真让人扫兴。”冬子苦笑着说。 “所以就要和他说明白,我最讨厌那种事,如果想干那种事,有用钱就能买到的女人。”真纪坚定地说着。 “可那是不对的。人与人真正相爱,那样可以使关系更牢些吗。” “我还是觉得不能接受。”真纪说着,麻利地点燃了一支烟。 “你一点都不感觉美好吗?” “是的,到那时,我就睁着眼睛,一直到结束。” “男子求欢时?” “是的,男人为什么对此那么感兴趣?真可笑。” 听到这儿,冬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真纪长得漂亮,体型也好,乳峰耸起,很性感,可这是为什么呢? “你开始就是这样吗?” “第一次的时候,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喝了六杯之后,就和他们到御苑的公寓去了。在那……” “醒来时,大家都再见了。” “就剩你一个人了?” 真纪点了点头,垂下眼睛表示被强占了。 “什么?” “怎样做都无济于事了……” “是你朋友吗?” “太讨厌了。”真纪烦燥地说。 “……”真纪努力控制着恶劣的情绪,狠狠地咬着嘴唇。 “所以,我已经被男人……” “可那是因为你喝醉了。”冬子极力地安慰着真纪。“快点忘掉他吧。” 真纪很冲动。 “你今后一定会遇好人的。” “都是不太好的。” “为什么?” “我已经不相信男人了。”真纪说。 冬子极力安慰着真纪。 “已经不相信男人了。”真纪说。 “不要那么想。” “男人都很粗暴,没有一个好人。”真纪说完,友美马上接口道:“不对,有好人的。” “好人,也都是想满足自己的肉欲。只是一开始待人温和体贴,可关系一确定,就会冷淡下去。” “也许有这种人,可不能说全都是呀。”友美反驳道。 “绝对是的。男人是睡过觉,关系就宣告结束。所以我的男朋友很多,但深交的却很少。”真纪肯定地说。 以前冬子总把真纪看得很单纯,象孩子似的。现在看来内心也是很复杂的。 “说真的,我就是讨厌男人。” “你是喜欢男人,但讨厌和男人干那种事,是吧?” “是的,我喜欢经常和男人散步、吃饭、交谈,就是说只要不超出这个限度,我都喜欢。” “有这种人吗?”友美歪着头问。 “不管怎么说,我对男人睡觉什么的,一点儿也不感兴趣。”真纪的这种性冷症,很可能是由于第一次体验失败而造成的。 “老板娘,您说说,我们要维持关系,只有靠性关系吗?没有那种关系,就不行吗?”真纪求援似地问。 “……” “我一满足,他就会离开我,可不满足他,又会到别的女人那里去。” “你喜欢他吗?”冬子问。 “当然喜欢啦。” “那就满足他吧。” “那是绝对不行的,可我又不想让他失望。” “那……” 冬子突然感到,真纪的处境竟和自己是那么相似。 现在不论是冬子还真纪,都不能真正地接受男性的抚爱。一个是由于失去了子宫;而另一个在初夜就受到了创伤。 原因各有不同,两人都害怕亲近另人,这一点是事实。 尽管如此,女性的心理还是很微妙的。一些细小的事情有就会剥夺她们的性兴奋。 可想而知,如果让自己喜欢的人拥抱就一定会好的,真正女人的身体就是这样产生的。 恋人是美术设计师的友美,是三个人中最幸运的。她接着发表自己的见解:“性生活充满着快乐,所以,人类在生活时,又得到了许多东西。” 可事实上也有很多人感觉不到兴奋。在这之前,冬子也许会同意友美的意见。可现在,她很理解真纪的苦处。 “喜欢男人,却不让碰,真是不可思议。” “那也是有道理的。”冬子看着友美说。 “那是女性想自由的原因吧。” “不是的,就是没有肉体上的关系,我也会恋爱的。”真纪接口道。 “那多勉强呀。” “都不要吵了。”眼看着两人争论起来,冬子急忙插嘴制止她们。“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什么也不要说了。” “老板娘如果有心上人,会马上答应她吗?” “不会马上的,可是……” 冬子这时想起了船津。船津当时要求,冬子就拒绝了,虽然他没恶意,但是怎么也接受不了。可在贵志面前,如果他要求的话,冬子宁可献上自己残缺的身体,也不会让他失望的。 “你的朋友在哪工作?”冬子岔开话题问真纪。 “你认识他。” “我?” “说出来,您不会生气吧。” “不会的。” 真纪象下决心似地,一字一顿地说:“就是s大厦的木田。” 可冬子就象刚听说这个名字似的,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是很喜欢老板娘的,可您表明态度后,他就找到了我。” “你年轻漂亮,他找你是很自然的。” “这么说,我可答应他了。” “那当然。” “他虽是个富家子弟,可待人挺温和,我想是个好人。” 真纪以前总爱说木田的坏话。现在看来,可能早就喜欢上他了。 “奇怪吗?”真纪问。 “嗯,不是的。” “但是你要记住,如果你俩真正相爱了,就应真心地爱他一个人。” 3月的第二个周末,在银座的s商业大厦帽子展销会开幕了。 一天展销两次,白天和晚上各一次。晚上的展销会,中山夫人和“含羞草店”的老板娘都出席了,贵志也来了,只是晚了一点儿。 出席晚上展销会的人很多,能容纳三百多人的小会堂坐得满满的。 参展的帽子是由各帽子店、学校和美工设计师们提供的。开幕式上,主持者一方的代表、协会理事长和大厦的经理都祝了辞,然后表演开始。 戴着帽子,穿着各种合体服装的模特伴着音乐登上舞台,做出各种优美的姿态。 经常在电视屏幕上出现的女播音员担任解说。 上村真子戴着“卡斯特罗”出场时,场上的音乐骤然加快,她也随着音乐的节奏,左右摇动着双肩,让人觉得充满了朝气。 一会儿随着音乐节奏的改变,相川戴着“库罗秀”走上场来,会场上发出一阵惊叹声。 女播音员解说着,“在古典的样式中,最适合于小姐和太太戴的就是‘库罗秀’了。” 脸面较长的相川戴着“库罗秀”恰似戴着一顶王冠。 “它的制作者就是原宿‘库罗秀’店的木之内冬子。” 听着解说的员的解说,冬子为自己的作品被大家所接受而激动得浑身发热。 这时,身穿与帽子相配的藏青色连衣裙的相川,也走到台前,向观众致意,之后,又慢慢地走回去了。 作为模特长相漂亮,线条优美是最基本的条件,但面部表情过于呆板也会让人难以难受的。 在展厅里,模特与演员不同,表情过于丰富,人们就会把注意力集中到脸上,而忽视了模特的穿戴。一流的模特,往往象木偶模特一样的,做着各种姿态的同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是向观众致意时,才露点微笑。 随后,直木洋子、安川安娜、多摩等高级模特也相继亮相,一共七个人,每个人都表演近十分钟。 6点开始的展销会,到8点才全部结束。 “去喝点茶好吗?贵志也去。”冬子正向与会者问候时,中山夫人走过来说道。 “不……啊,我还要等一会。” “那么我们先去,在并木街的‘莲卡’店等你。”夫人说完,叫着贵志走了。 30分钟后,冬子到“莲卡”店时,贵志夫人正座在靠街道的位上聊天,二人什么都没吃,只喝着白兰地。 “给我也来一杯。” 展销会结束后,冬子的心都醉了。 “三个人很久没有在一起了。”夫人说着,又倒了一杯。“今天的展销会太好了,尤其是你,冬子,真是出尽了风头。” 也许是奉承,但赞扬的话毕竟让人高兴,冬子急忙致谢。 “从今以后,我想,象‘库罗秀’那种帽子一定会流行的,你说呢,贵志。” 中山夫人说完,贵志说道:“你的判断也不一定对。” “这么说是不有点不礼貌呀。是不是,冬子。” “可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呀。”说完,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冬子总算成功了。 “我想把那顶帽子买下来,价格很贵吧。”中山夫人只笑着说。 “夫人如果想买,就便宜点。” “我可不是象相川那样的美人啊。我要是戴上那顶帽子,家里人会不会说我出洋相了?” “怎么会呢,可戴着它也没处去。喂,贵志,你没有要好的男朋友吗?” 喝了白兰地,夫人好象有点醉了,眼里闪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媚光。 “我要是冒冒失失地给你介绍一个,先生知道了,一定会骂我的。”贵志笑着说。 “这一点你放心,他还没有干涉我的权利。”骂了一会儿教授,夫人拿起了手提包。 “我好象醉了,脸红了吗?”夫人问道。 “没有啊。” “好象火烤着似的。” 夫人想拿化妆镜照照,就把手伸进了提包,可从手边掉出来一件别的东西。 夫人的脸“刷”地红了。然后慌忙将桌子上的蓝色小盒收回提包里。并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贵志莫名其妙地看着夫人。 “我出去一下。”没等回答,夫人捡起提包到化妆室去了。 “她怎么了?”看到夫人慌张的样子,贵志自言自语地说。 冬子虽然觉得这事与自己无关,可脸也红了。 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所以也没看清楚,但从夫人提包中掉出去的,一定是女性生理上必需的东西。 想拿化妆盒,却误拿了小蓝盒,而且夫人慌张地去了化妆室,一定是这个原因。 话虽这么说,夫人为什么又把那件东西放进了提包,况且,夫人已经和女性生理上的繁杂之事无缘了。 “这回,就剩咱们俩了。”贵志对夫人的离开并不在意。 一会的功夫,夫人回来了。一扫刚才的狼狈相,嘴唇上也淡淡地涂了一层口红。 “今天晚上,贵志一定和我们玩个通宵,行吗?”夫人兴致勃勃地说。 “那可不行。”贵志急忙回绝。 “好不容易我们凑到一起。” “不,我还有点事,等下次再好好喝顿。”说着,贵志拿起帐单站了起来。 夫人和冬子来到了门外,刚走下台阶,贵志从后面上来小声说:“到六本木的‘贝莉·咖啡店’去。” 银座的临街大道一到周末就热闹非凡,但街里的一些酒吧由于不景气和休息都已经关闭了,所以街里显得很冷清。 “那么就在这儿告辞了。”一出店门,贵志对夫人说。 “真没办法,下次一定玩个痛快。” “一定。”贵志答应着,就大步向电车站走去。 “他还是跑了,真是个大忙人呀。”夫人这么说着,“唉,现在只好咱们俩去喝了,我知道六本木有一家。” “我今天有点累了。”冬子为难地说。 “怎么搞的,你也不行了。” 夫人不满地说着,突然好象想起了什么“你看见了吧。” “什么呀?” “那个,蓝牌。贵志君一定注意了吧。” “那太好了,你笑话我了吧。” “为什么呢?” “拿着没用的东西到处走。” 夫人的脸被霓虹灯映得通红。 “女人真是不可思议呀。当时,我想别打扰别人,可不化妆不行,就拿出了。” “……” “太好了。” 走到第五个街口,两人站住,躲过两辆车,横穿过去了。 两个人来到晴海街,可能是周末的缘故吧,有乐街车站附近成双成对的年轻人到处可见。还没到9点,对有夜生活习惯的人来说还早呢。 “还想回去?”霓虹灯下,映出了夫人孤寂的脸。 “对不起。” “那么,叫辆出租,先送你吧。” “不用了。”冬子拒绝了。可夫人就象什么也没听见似的招手叫了一辆车。 夫人的家在代官山,和冬子的家参宫桥是同一个方向。“把你送到家附近。”这么一说,冬子也就不好再拒绝了,只好钻进车里。 “今晚?先生不回去吗?” “不知道。” 冬子听说过中山教授的事,但夫人却满不在乎。 车子从霞关向六本木开去,夫人靠着冬子。 “展销会也结束了,这回有时间了吧。” “轻松点……” “我突然很想喜欢喜欢你。”夫人咕哝着,冬子的身体都硬了。 “比起放肆的男人来,还是女人好吧?” 一说到这个令人肉麻的事,就觉得男人确实讨厌,可与女人交往,也会出现空虚的。 “今天到我家去吗?” “可是……” “如果累了,就在我那儿住吧,别在意他在不在,我们最近已经分居了。” “房间也分开了?” “我可不想接近那么轻浮的男人。” 不知怎么搞的,夫人和教授之间的关系如此恶劣。 “怎么样,去吧。” “可我今天真的累了。” “你真的不想和贵志见面了吗?” “那件事……” 被说中心事的冬子,吐了一口气,夫人还是看着前面说:“事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们还没有完全破裂。” “……” “比起女人来,还是男人好啊。” 冬子沉默着。 车子顺着青山大道,又向涉谷驶去。 “现在回去,什么也做不成了。”夫人又嘟嚷一句。 “我从前面的青山下车去一家商店看着。” “这么晚了,能行吗?” “没关系,没人袭击我这老太婆。”夫人说着让司机停车,就跳了下去。 和夫人分手后,冬子就来了“贝莉”咖啡店,贵志正和这里的老板娘对饮着。 “对不起,‘我来晚了。”冬子抱歉地说。 “中山夫人回去了?” “没有,又去哪玩了,在青山下的车。” “真了不起,精力好旺盛啊。”贵志苦笑着说。 冬子要了一杯掺水的淡酒。 淡酒端上来,贵志象要干杯似地举起了酒杯,“这么说,中山教授不理她也是有道理的了。” “不能那么说吧。” 贵志真不知道夫人也摘除了子宫吗?冬子想证实一下。 “中山夫人做手术了吧?” “是吗?” “听夫人说的,从那以后,先生就爱别人去了。” “那就不对了,总出去的是夫人吧?” “是嘛。” 她说不必再担心怀了,看上去她满不在乎。 “从那以后,她变得爱玩了。” 无论谁,做完那个手术,不变是不可能的。 冬子喝了一口淡酒。 脑海里又浮现出夫人来回徘徊的孤独的身影。 贵志说,夫人手术后变得爱玩了,真是这样吗?就是爱玩了,这也是手术造成的吗? 现在,冬子一点也不想责怪单纯的夫人。 “藤井的夫人好象也做手术了。” “什么时候?”冬子急忙问。 “一周前,可能很顺利。” “也是全部摘除吗?” “说是那样。” 冬子想起了在福冈看见藤井时,那孩子气的样子。 “他看见了吗?” “第一次看手术,把他吓坏了。” 等待妻子手术结束,这是什么心情啊。冬子一想到这里,心都凉了。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总算放心了。” 贵志换了一杯烈性白兰地。 “今天的展销会上,怎么没看见船津?” “他怎么会来?”冬子奇怪地问。 “你给我的两张票,我给了他一张。” 冬子给贵志两张票,是想让他带着妻子或其它女友来参加。 “船津对帽子之类不感兴趣。” “他喜欢你呀……” “这可成笑话了。” “我可没有恶意。女人被男人喜欢,总是件好事呀啊。” “可……” 冬子嗓子好象被什么堵住似的,马上喝了一口酒。贵志喝了一口白兰地,然后对冬子说:“还没忘那件事呀?” “什么事?” “手术和那些无聊的事。” “……” “真的,还是忘了的好。” 冬子真想把船津说的都告诉贵志,自己的心里承担这件事真觉得有些沉重。 “嗯……” 冬子重新抿了一口酒说:“在代代木医院,好象结果还不太好。” “为什么?” “在这个金钱至上的医院里,不该做的手术都给做了,我的手术不摘除子宫也可以……” “这是谁说的?” “一个认识的人给我查的。” “这么说,你的手术很不正常?” “还没搞清楚,只是让在那个医院工作的医生给查的。” “你相信吗?” “那个……” 还是别查了。 “……” “因为误诊而摘除子宫,这当然不是件好事。但是,你想的过多,只会给自己增加负担,于事无补。” 贵志说的也确实有道理。这次不单单是医疗上失误的问题,不仅对病,而且在心理上都留下伤痕。更进一步说,影响了男女之间的关系。“你最好还是忘掉它。” 确实,对冬子来说,现在重要的不是知道手术的真相,而是忘掉手术这件事。 “你在手术后并没什么变化。” 贵志拿起酒杯,认真地说。 冬子也点了一支烟。 “今天晚上怎么过?” “马上回家。” “是吗。” 今晚就是贵志邀请,也不想和他去,身心稳定之前不想再接近他。 但看到贵志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就又有一种被冷淡了的感觉。一方面想着拒绝,另一方面,有一种没被邀请的寂寞。 “那么,走吧。” 冬子也只好跟着贵志走了出来。外面正下着小雨。 一进入3月份,睛天与雨天每隔两、三天就交叉光临。 “真冷啊。”贵志说着,立起了衣领。在霞街上走了一会儿车就来了。 “送送你吧。”冬子这回答应了,先上了车。 “刚才说的去医院查的事,还有人知道吗?” “嗯……” “如果真是误诊,我就该先道歉。” “你?” “最初向你介绍那所医院的是我呀。” “可那是别人做的……” “去年介绍的医生暴死了,医院就让别的医生治了。” “也是院长先生代替了。” “听说过前一个医生的情况,代替医生做出那种事可是没有想到的。” “是啊……” “总之别放在心中。” “知道了。” “还想旅行吗?去北海道怎么样?” “真想去啊。” “等再暖和一点儿的时候。” 冬子很理解贵志的温存。想让贵志把它治好。看得出来贵志很想用自己的力量把冬子从性冷淡和不能结合的边缘拉回来。 3月末,就传来了花的信息。 今年樱花开放得比往年要早些。但是4月初气温骤降,然而还未开放的花蕾并没受到太大的伤害。周六前后,市内的樱花一齐开放了。 从参宫桥到原宿沿途的樱花也在星期日开放了。 每次看到樱花,冬子既感到很美,又感到很难过。为什么樱花能这样顽强地开放呢?如果松口气或稍稍松一松劲会是怎样的呢? 樱花没有人类那种奸滑,开放时,会竭尽全力,可又很快地凋谢。 男人们很欣赏它的纯洁,就把它作为国花。的确,它既有男人喜欢的顽强的一面,也有清苦的一面。 冬子喜欢无拘无束生长的花草,比如:含羞草、珍珠梅。它们都是慢慢开放,时间也长。 一般说来,女性没有男性那么喜欢樱花。虽然也认为它是纯浩、美丽的,但在心理上却无法与男性的想法保持一致。对花的不同看法,也许与男女生活方式的不同有关。女子的青春期,就象花开放时那么美,压倒群芳,但其时间是短暂的。 从男性的眼光来看,没感到花开的怎么娇艳,凋谢也未凋谢,对他们来说,花开放的时间是很长的。 女子看到樱花时,也许会感到自己青春的短暂,这与极力想避开与自己有相似命运的心理有关。 与此相反,男子之所以倾慕樱花,也许是因为自己与那种清浩无暇无缘吧。 男子认为含羞草和珍珠梅开放时间长,所以,争相去观赏樱花。 冬子一看到樱花,在生理上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虽然花枝繁茂,但终归会凋谢。一想到这儿,冬子真有些受不了,就被这种空虚感而占据。 今年樱花开放,对冬子来说更增添了苦恼。因为自己的身体由表及里都失去了女性的魅力。这种想法,随着樱花的开放,而不断加深。 看着可太美了,冬子只站了一会儿,就匆匆从树下走过。 还是丑恶的世界好,整天在稀里糊涂、埋藏怨恨的地方活着,也许会更轻松。 不知为什么,冬子近来变得自暴自弃、冷漠起来。 神宫林中的樱花也开了。这天午后,冬子接到了中山头人的电话。“那预帽子怎么处理了?”夫人是指展览会上的那顶。 “托您的福,‘卡斯特罗’已经卖出去了、‘库罗秀’还没卖呢。” “在店里吗?” “是的。” “卡斯特罗”是比较大众化的,而“库罗秀”在普通的外出中是戴不出去的,除非参加野游或游园会,可参加这些活动的人又很少。 参展的一位模特和一位演员来过,但没有决定买不买。 “还是卖了吧,在那摆着,多可惜呀。” 的确,如果不卖的话,就浪费了一些人力和物力。 但冬子对此还不太在意,正因为是很费力气才做出来的,她还想多摆几天。 “如果有时间,你拿着帽子来一趟,怎么样?”中山夫人试探地问。 夫人邀请冬子是很巧妙的,借口买帽子,把冬子请到家里。 “今晚或明天都可以。”这么一说,冬子还真不好拒绝了。 “那么就明天吧。” “7点行吗?” “好吧。” 去夫人家,冬子总有些不安。害怕在谈话中又提到以前那次不明不自的事情而陷入不正常的关系之中。可心里又想夫人的爱抚。 第二天,冬子把“库罗秀”放入圆袋中,就走出了店门。在道上很快叫了一辆车,到夫人家时,已是傍晚7点多了。 “来了。”夫人穿着一件千岛格的连衣裙,上套一件外套,正笑咪咪地等着冬子。 “让你久等了。” 夫人领着冬子来到了大门对面的一个起居室。 “中山先生呢?” “他今天很晚才能回来。还没吃饭吧?” “刚吃过。” “那就喝一杯葡萄酒吧。”夫人说着,兴冲冲地将酒杯摆在桌子上。 冬子从帽袋里拿出帽子。 夫人站着,让冬子戴上,然后走到穿衣镜前。 “怎么样?” “太合适了。” “等等。”夫人照着全身,左右改变姿态,“向右歪一点,可能好看。” “帽檐是向上的,还是向下压点好。” 冬子在旁边,把帽子重新正了一下。 “还是这样好。再配上一身藏青色的晚礼服,就更动人了。” “是吗?” 夫人又照了照:“好是好,是不是有点高了?” “夫人买去,我就放心了,便宜点卖给你吧。” “多少钱?” 如果是普通的帽子,看看所用的材料就能估出价来。可这顶使的是厚毡子,完全是用手工缝制的,特别是在展览会上展览的作品,从设计到制作都煞费苦心,到底值多少钱,一时间难以估量。 “五万怎么样?”夫人估价说。 “好吧,就五万。” 一般帽子,这个价就太高了,可这顶用了近一周的时间才做成,想想还是便宜了点呢。 “太高兴了,来,喝吧。 “谢谢。” “今天多坐一会,好吗?”夫人说。 “那太麻烦了。” “不必顾虑他,他很晚才能回来呢。今晚你就别回去了。” 看到夫人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冬子感到有一股电流传遍全身。 “今晚一定让你一醉方休。” “那真让我为难。” “你一向是个听话的人,不过有时象戴上了面具似的。” “不是……” “你瞒我也没用,很了解你。” 就好象有了一次肉体结合的体验,夫人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你就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 “很想吧。” 如果说不想那是撒谎,喝完酒回家,或一个人独寝,夜里突然醒来时就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那次以后,你怎么样?”夫人问道。 “……” “和男人拥抱过吗?”夫人接着问道。 “没有……” “一次也没有?”夫人笑着,又马上移开了视线。 “谁比较好呢?” “……” 象是很自然地,夫人用手抚摸着冬子的头发。 “比起男人来,还是我好吧?” 不是吗。冬子这么想着,可全身就象被锁住似的动不了。 洗过澡的夫人,身体上散发出一种清香的气息。 “去洗洗澡吧。”夫人用温柔的语调说。那可不是在店里主人与客人的关系,而是一种女人间的亲密之情。 冬子坐起来,也围上了浴巾。 “今天舒服吗?”夫人问道。 “……” “喂,喝点吧。” “我已经……” “那就算了。” 夫人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可能是太渴了,一口气就喝了下去。 “和男人不一样吧,可还是挺好的。你不满意吗?” “不是……”冬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真敏感。和贵志在一起也是这样吗?” “……” “太让人嫉妒了,所以贵志离不开你呀。” “别说了。” “你手术后,变得越快活了。” “没有的事。” “别瞒我了。以前我也是马马虎虎,可手术后,精力也越来越旺盛了。” “真的吗?”冬子奇怪地问。 “心情一舒畅,心里就踏实。” 同样一种病,做的手术也一样,可不同人感觉也不一样。夫人说手术后兴致反而旺盛,而冬子却变得越来越冷淡。 那么,两人感觉不同是什么原因呢?…… 此外还让冬子有些不解的是,与夫人一起感受到的,和贵志在一起就不能得到。 如果说喜欢贵志和夫人之中的谁,回答当然是贵志。如果现在贵志就能满足自己,那么冬子也许会立即舍夫人而去。还是男性的爱抚让人感到愉快些。 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其差别是什么呢?…… 如果说贵志和夫人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喜欢的方式。无论怎么说,最终还是贵志占有了冬子,而夫人只是爱抚,没有占有的行为。 正因为只是爱抚,冬子才放心,也能委身于夫人。 但和贵志在一起时,就做不到这一点。接受了他的要求,但总有一种不安在头脑中浮现,那就是,会不会让对方失望啊。 “你真可爱。”夫人看着冬子说。 “这件事让贵志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的确,不能对贵志说,冬子也想到。 “和男人比起来,这也是无聊的,但也别忘了我呀。”夫人接说道。 “咱俩应该常在一起快活快活。” 现在冬子可以依赖夫人了。不管怎么说夫人是个比男人强的人。 “女人真是不可思议。生孩子没觉得什么。可只是一动手术,感觉就会不同了。” “变化吗?” “也有人做完人流后,感到愉快。” “真的吗?” “是啊,我朋友中有好几个呢。” 夫人轻轻地笑着,又说:“总之,女人是经常变动的。……” “是不能总在一个地方,心情与身体每天还不一样呢,还常常感到是变动的呢。” 冬子的身体和心情就是每天都变化的。虽是自己的身体,可也不能预测明天的事情。今天还很愉快,可第二天马上就会疲倦,心绪不佳。 “男人是什么样呢?” “他们也是非常懒惰的。总改不了那种脏乱的样子。……” “那样啊……” “那也许是可爱的地方呢。”夫人笑着说。“变化太多,会让人觉得困惑;总不变吧,又太没意思了。” “是吗?” 正说着,门铃突然响了。 “回来了?”夫人望着大门的方向,自言自语道。 “是先生回来了,我该走了。”说着,冬子站了起来。 夫人急忙用手制止了她,然后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现在已是夜里11点了。不知不觉中已过了四个小时。 冬子刚整了整头发,夫人与中山教授一起走了进来。中山教授身着的黑灰色西服与他的满头白发正相称。 “呀,欢迎你啊。” 好象刚在哪里喝过酒,教授的脸上泛着红光。 “如果知道冬子来,我还会早点回来的。”他接着说。 “我真该走了。”冬子急忙说。 “再坐一会儿嘛,我去换一件衣服。”说着,教授就消失在里间的客厅里了。 冬子是第三次见到教授。第一次是和贵志、夫人吃饭时,第二次是他和夫人来到自己的帽店里。 虽是大学教授,专攻建筑专业的,却让人感到穿着是那么得体。 一会儿,教授换了一身和服走了出来。 “好久不见。”冬子问候着。 教授点点头。“是啊,可你没变,还是那么漂亮。” “别说笑话了。” “是真的。所以贵志离不开你。”说着教授点了一支烟。 “冬子是给我送帽子来的。就是展览会上展出的那顶。” 夫人说着从袋里取出了帽子。 “真漂亮呀!可你戴不了吧?” “不,完全可以。”夫人把帽子戴在了头上。 “怎么样?” “快拿下来吧。”教授看看说。 “和你出去,我当然不戴啦。” “但愿如此。” “和年轻人在一起,戴它就正好。” “不要做那些无聊的事。” 是说笑话,还是真的。两人之间都变得紧张起来。 冬子又坐了十分钟就离开了夫人家。 “回去好好休息吧。”夫人的声音划破夜空,随后就关上了门。 冬子走到了大路上,又回头望了望茂密树丛中的宅邸。 这周围都是涉谷的高级住宅区,每家都有很多土地,是平民百姓高不可攀的地方。 从外表看很幸福的人们,实际上并非如此。至少,中山家就是这样,夫妇间有着很深的隔阂。 教授50岁,夫人也已40多岁了。 他们都已经到了人生的成熟期,可现在两人之间还很冷淡,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其中是有很多原因的,可最重要的也许是因为手术,夫人摘除子宫后,欲望更加强烈,而教授却总想避开。 再说,那种手术对两个人来说算什么呢…… 这么想着,冬子陷入了困惑之中。 治疗或手术都是为了治好病,治好患处使患者恢复健康。可是,这种治疗却使夫妇间出现了裂痕,那么这还是正确的治疗方法吗? 只是身体恢复了健康,这值得盲目高兴吗? 去医院当然是治病,同时也应该治愈患者的心灵,否则人就会困惑。就是说不仅要治病,而且还要治人。 可细想一想,现在的医生对此是不太热心的,他们往往注重病情,而对病人就一点也不关心了。 对患者来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有的已忘掉了患病之事,有的就是知道了也不在乎,仅这点就同医生想的不一样。 这样说来,有些医生,是不是有些不负责了呢。 当然,让医生对手术后患者的性生活负责,也许太苛刻了。但还希望医生多为患者想想,不要单只是摘除、切除…… 说是这么说,可到底应该怎么办,冬子也不太清楚。 给夫人做切除手术的医生,难道不应对中山夫妇的不和负有一定的责任吗? 冬子替中山夫人鸣不平,可同时又想到了自己的事。 第七章 行春 东京已到了赏花季节,但天气仍很凉。4月中旬过后,气候才渐渐变暖。 原宿的表参街道两侧榉树披上了浓郁的绿装,春光明媚,气候宜人,马路上青年男女三五成群,络绎不绝。 原宿的四季,情趣各有千秋。烈日炎炎的盛夏,休憩于榉树下;秋末落叶遍地,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冬天的早晨,寒气袭人,万籁俱寂。 冬子最喜欢这绿色的春天。 街道两旁的时装店里时髦时装琳琅满目,洁净的玻璃橱窗在阳光映照下,闪闪发光。 这些时装质地一般,做工讲究,但价格并非昂贵,因此倍受青年人的青睐。从t恤衫到粗斜纹棉布时装,表现出年轻人的别出心裁。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出领导服装新潮流的矜持和自信。 年轻人的朝气勃勃,与街头的绿色浑然一体,充满生机。漫步在这条繁华的大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原宿站前的人行天桥。站在桥上,眺望远方,表参街道尽收眼里。 道路从桥下蜿蜒而过,一直通向明治路。十字路口的一侧,是一片低洼地带。过了低洼区,坡度逐渐增大,一直通向青山。 冬子每次路过人行天桥,都喜欢在桥中间停留一会。从青山通往山手的道路上,车辆穿梭不息。不知什么原因,总觉得桥在轻轻地晃动。 冬子每次往桥下看,都有些头晕目眩之感。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向远处眺望的习惯。 如果视表参道东侧为动的部分,那么两侧就是相对静的部分。站在桥上,向右侧眺望,能看到代代木的森林和明治神营的神苑;向左侧眺望,能看见现代流线型的室内操场的屋脊、体育馆和足球场。 冬子喜欢在人行天桥上看夕阳西下。常常在傍晚,独自登上人行桥。夕阳变成一个大红火球,落日的余辉洒满代代木的森林,不大工夫,便消失在室内操场附近。 在大都市里很少见到这么鲜红的落日。 今天,冬子又不知不觉地产生了看落日的想法,便离开了帽子商店。从商店到人行桥,步行大约需要二、三分钟。 时间已过了下午5时,接近于傍晚下班的高峰时间。冬子登上人行桥,在桥中央停下来,手扶栏杆,眺望西方。 已是4月中旬,日照时间渐渐变长,落日的下半部,被体育馆高大的建筑物所遮住,西边红霞满天。冬天硕大鲜红的落日,现在为春天的暖气所包围,轮廓模糊不清。 冬子站在桥中间,看到夕阳的余晖将代代木森林染得一片鲜红,太阳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冬子才恋恋不舍地走下人行桥,将两只手插在裙子的衣袋里,漫步在大街上。 她不时看几眼橱窗里陈列的服装,显得悠然自得。这时的冬子,看上去宛如十七八岁的少女,纯真可爱。 时装店橱窗里陈列的服装,最快也要一周才更换一次,但是时装店鳞次栉比,橱窗里的服装确实令人眼花缭乱,偶尔能看到巴黎高级时装店出售的服装,杂志上登载的时髦服装。 冬子走着,脑海中浮现出各种的服装款式。信步于繁华的大街,忘却了往日工作的劳累、烦恼,同时又可以养精蓄锐,以便更好地工作。 晚上7时左右,冬子返回帽子店,店里的真纪告诉她船津君来过电话。 “他说过一会再打电话。” “谢谢。” “他真可笑,错把我当成老板娘了。” “什么?” 冬子问。 “电话铃声响,我马上去接电话,他说有事要见面商量。我便问‘什么事呀?’他听到声音不对,才知道我不是木之内小姐。” 冬子与船津自从九州分别后,一直未能见面。其后,船津一直为调查手术的事而奔波,不知现在进展如何?冬子放心不下,但一直未与他联系。 “我猜想,大概是求我买帽子吧?”冬子说完,便走进工作室里。 工作室里,友美正在做饰带,友美心灵手巧,正适合这项工作。 “辛苦了。”冬子说道。她今天很想帮忙,但身体疲倦得很。于是坐在那里,翻看一本时装杂志。突然,电话铃声响了。 冬子跑出去接电话,果然是船津打来的,船津接受了上次的教训,在确认对方真是冬子后,才说:“因手术的事,今天能否抽空见一面?” 好久未听到船津的声音,所以听起来倍感亲切,但冬子并不想立即见到他。每年初春,树木发芽时,冬子就感到身体不适,并不是什么疾病,但觉得浑身懒倦,无精打彩。严冬过后,一进入温暖的春季,身体马上就发生了变化。 冬子认为是由于太瘦的缘故吧!实际上并非如此,女性到春季,也许或多或少都感到身体不舒服。今天友美从早晨上班时起,就提不起精神,工作也不愿意做。冬子身为女人,对这类事情是再明白不过了。同时,友美、真纪也能理解冬子。冬子在一个月内,只有1o天左右心情舒畅、精力充沛,其余时间里,多半是无精打彩、心烦意乱。 “我今天有时间,8时、9时都行。” 男人大概不知道女人在生理上的变化,在他们看来,男女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我有事要告诉你。”无论如何也不好拒绝船津的要求了。他为调查手术的情况。已奔波多日了“那么,8时半可以吗?”冬于问。 “我去接你?还是你在上次见面的新宿四站等我?”船津问冬子。 “很对不起,您能否来帽子商店附近的‘含羞草馆’?” “是侧面的饮食店吧?好,8时半,我在那里等你。”船津说完,挂断电话。 冬子放下受话器,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想,若是身体舒服的该有多好呀!这个样子见船津,也许会给他带来不快。 冬子也不知道见到船津后,谈什么好。说心里话,见到船津当然高兴,但同时也伴随某种忧郁感。值得高兴的是他对自己抱有好感,上次拒绝船津的求爱后,他并没有找自己的麻烦。冬子心想船津一定痛苦不堪,自己扼止自己的情感,这对于男人尤其是青年来说也许是极其残酷的。在某种意义上说,冬子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 船津是个唯命是从的男人,在这点上,冬子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但一想到船津了解自己的一切,包括身体上的缺陷,冬子就烦躁不安。和船津谈到有关手术的事情,总感到不好意思。 帽子店营业到晚上8时,真纪和友美已经回家。冬子上好帽子店的窗板,来到工作室,站在镜子前,梳妆打扮起来。 女人是奇怪的东西。只要一个发型不称心整整一天都会闷闷不悦。今天不知什么原因,老是提不起精神。 原宿附近的饮食店一般闭店都很早,只有“含差草馆”一直营业到晚上1o时。冬子来到饮食店时,船津早已坐在里边红砖墙壁旁的座位上恭候。多日不见,冬子感到船津的肩部变宽了,显得更加高大。 “好久不见了,你一切都好吧!”船津一本正经地寒暄着。 “上次见面是2月份吧?” “是的,从九州返回不久。” “听说不久前,举行了帽子展览会?” “当时,所长先生也来观看,但未能见到你,很遗撼。” “当时,有点……” “忙于工作?” “不。”船津摇摇头,突然问到。“问你件事,可以吗?” “什么事?” “不久前,你去九州时,是和所长结伴而行的吧?” “……” “若说错了,请原谅。” “您弄错了。怎么会提出这个问题呢?” “好了,到此为止吧!”不知什么原因,船津直到现在才开始怀疑冬子与贵志的关系。冬子压抑住内心的冲动,并没有质问船津,只是独自饮着咖啡。 船津也默不作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着了火。 “关于上次手术的事,好不易找到了那个医院的病历簿,查找一下,最初给你诊断的是我朋友大学时的上年级同学。”船津似乎在观察冬子的情绪变化,过了一会又说道:“从最初的诊断来看,只摘除肌瘤就可以了。” “不过,那只是个年轻医生的诊断。” “是的,但他仍坚持说没有必要连子宫一起摘除,对此,我很气愤,应追究医生的责任。” “那怎么办……” “我去问院长,为什么摘除子宫?您的病历上明明只写了肌瘤。要摘除子宫,必须详细陈述其理由,私营医院的病历簿多数记载不充分,其病历只有医生才明白。医生应谨慎行事,不能将手术视为儿戏。” “……” “总之,我一定要去见院长,让他说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为什么连子宫一起摘除?!” “可是……” “有专业医生陪着,不要紧。” 冬子慢慢地搅动着咖啡。事到如今,失去的东西不会复归,就这样忍气吞声,也许还会出现受害者。到底怎么办好?冬子犹豫不决。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直接去找院长。” “你?” “我不是患者,却追问这种事情,也许别人见怪。但是我若说是木之内小姐的相识或亲属,我想院长是能见我的。否则,我就向医师会起诉。” “医师会?” “医师会里有医疗事故委员会,据说委员会理解患者的苦衷,并调查事情真相。医生因医疗过失被起诉,败诉则交付一定的赔偿费。” 冬子第一次听说医疗事故委员会。 “委员会一旦裁定确属医疗事故,医师就必须付赔偿费。” “是由医生来裁决吗?” “是的,委员会的成员是由大学和公立医院的学者和医师组成,比较公正,讲究良心,他们从中立的应场出发,进行裁决。若每一件医事纠纷都上诉到法院,那么诉讼双方都无法忍受,于是成立了医疗事故委员会。” “您了解得真详细。” “我也是从医师那里听说的,目前多数纠纷都上诉到委员会。”船津侃侃而谈,眉飞色舞。 “绝对应起诉。” “不过,上诉真的不要紧吗?” “不必担心,无论是医生还是任何人,过失终究是过失。虽说是上诉,但事情并不公开,严格保密,是在委员会内部进行裁决。” 冬子陷入沉思之中,船津又加重了语气。 “并不是非摘除不可,这种手术最近的确逐渐增多,你若向委员会起诉,也许能起到警告的作用。” 船津不甘沉默下去,坚持上诉。对冬子来说,向医疗事故委员会起诉,胜负都无所谓。 “那么,尽量争取时间,在本周内办理手续,写谁的名字?” “可是,我每天都很忙。” “起诉书由我来起草,你只要盖上你的印章就可以了。” “……” “这样,委员会也许会向你发传票。” “不是最近吧?” “当然,传唤您也是以后的事情。” 冬子又喝了一口咖啡。由于时间过长,咖啡变凉,且苦味增加。 “你为什么为我的事这样尽心?” “怎么说呢?” “这事本来与你毫不相干。” “这对木之内小姐来说是重大问题,而且我从很早就头去了对医生的信任。” “……” “我的母亲,因心脏导管而死。” “令尊已谢世?” “我上高中时,母亲患病住院治疗,手术时从静脉插一根细导管到心脏,结果中途死去,尽管并没有什么重病。” “不过,还是患病了。” “当然,母亲心脏不佳,但并没有达到致死的程度,我认为责任百分之百在于医生,而医生却强调母亲体质异常,并非是医疗事故。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父亲和妹妹痛哭流涕的情形。因此,对这类事情我是绝对不能保持沉默的!” 在冬子眼里,船津仿佛变得成熟起来。 “所以,我曾想成为一名医生,彻底追究母亲的死因。” “……” “可后来却……” “现在,我仍不相信医生。说起来可笑,这次调查手术的责任问题,我感到是为母亲报仇。”船津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若要追究下去,冬子并不反对,但她并不想与这个问题纠缠在一起。无论结果如何,子宫都不可能复归,想起来不禁感到凄惨。 “很久未见面了,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冬子转移了话题。 “除了工作外,无事可干。” “每天都在和漂亮姑娘幽会吧?” “你想我吗?” “当然想。”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给您打电话吗?” “为什么?” “我一直不知道你和所长之间的关系。” 船津挪动了一下身体,端坐在椅子上,将胳臂肘放在扶手上。 “总之,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 “我真蠢,所长第一次派我出差,就应该明白。然而,直到上次去九州,才……” 冬子低着头,沉默不语。 “虽然遭到你的拒绝,但我既不恨所长,也不恨你。喜欢所长,更喜欢你。举行帽子展览会时,我本想去参观,但我想若去也许会妨碍你们。” “船津君……” “不过,明白这些后,我反而感到轻松。” 船津强装出笑脸,对冬子说:“回去吧!” 冬子巡视四周,发现刚进来时,客人差不多坐满了,而现在却已走了一多半。 冬子拿起收据,先站起来,来到自动付款机前。老板娘闭着一只眼斜视他们。二人来到室外,略有暖意的夜风迎面扑来。 据晚间天气预报报道,今天气温比每天高出1o度左右,象6月的天气,暖洋洋。 时间已过9时,也许由于气候温和,大街上的行人仍很多。榉树下,年轻小贩在摆摊卖项链和饰针等。 “我们去哪里?”两人向原宿车站方向走着,船津问道。 “我想直接回公寓。” “刚才我说的话,惹你生气了吧?” “不……” 虽然船津谈到了冬子和贵志的关系,但冬子并不介意,更谈不上生气。这种事隐瞒不住的,人言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船津边走边对冬子说:“我想让你知道,不管你和所长关系如何,我照样喜欢你。” “不要说这些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真心爱你的。” 两人路过饭店前面,透过面向道路的玻璃窗,看到一对对恋人正在促膝交谈。 “总之,请你理解我的一片真诚。” “谢谢。” 冬子诚挚地说。 “那么,我从这乘车返回去。” “我送您回去。” “不必了,路途并不远,一会就到。” 冬子向驶过来的出租车挥了挥手,船津茫然,默不作声。车已停在眼前。 “给医疗事故委员会起草的起诉书,完成后我给你带来。” “你这么忙,不必太费心了。” “所长知道这件事吧?” “我什么也没对他说过。” “那么就这样吧!再见。” 船津目送出租车急驶而去。 冬子坐在车里,望着顶棚,若有所思。春风从微微开着的车窗吹进来,花香扑鼻而来。 上小学时,冬子一接触这种气味,便喘息发作,初潮过后,便不治而愈了。 与船津分别数日后,冬子身体仍有些不适,皮肤发涩,浑身乏力,总是心神不定。听到街上的躁音和女友们叽叽喳喳的吵笑声,便心烦意乱。 冬子认识到女人的不幸。 一般传统的观点认为女人不如男人,事实上并非如此。男女在能力方面几乎不存在任何差异,体力则另当别论。女性在智能方面也并不比男性逊色。 在现实生活中,认为女性是软弱的,主要是由生理上的因素决定的。女性本身也有差异,一般受月经周期的影响,每月有1o天左右心情不舒畅,身体疲倦。在这期间,对什么都兴趣索然,无精打彩。身体恢复正常后一切都得从头做起。一般说来,男人粗心大意,似乎并不了解女人的苦楚。据说男人每月也偶尔有一两次心情郁闷、头痛、全身乏力的时候,若形成周期,会对女人的若衷有所体验的。 女人不适合做经营者和管理者,也一定与生理上的波动变化有关。身体不适心情烦躁时,往往最容易失去理智,歇斯底里。 实际,女人在知识和管理能力方面并不比男人差,只是由于生理的变化,影响女人的情绪,“弱女人”由此而来。男女之间,在女孩初潮之前,并不存在任何差异。在小学,女孩的成绩往往优于男孩,从初中到高中,男女成绩的差别消失了,到了高年级,女孩的成绩反而出现下降的趋势,二者间的差距渐渐拉开。 月经的来临,女性生理上的变化带来身体和情绪的变化,常常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生理上的周期性变化,使女性失去了抵抗的欲望,开始适应身体的变化。一般说来,女性缺乏上进心和独创能力。 冬子从书本上了解到女性荷尔蒙以初潮为分界线,黄体荷尔蒙逐渐减少,卵胞荷尔蒙增多。 作用于自律神经到中枢神经的荷尔蒙,随着月经的到来,逐渐发生逆转,月经可以说是逆转的混乱之时。 冬子也经常感到自己体内的血在倒流。从那时始,兴趣、嗜好、思想都发生了变化。这些并不是自己所希望的,而是不可避免的周期现象,是强加给自己的,冬子也毫无办法。 冬子认为男女之间不存在能力上的差别,但仍存在着某种障碍。月经这一沉重包袱不单纯在于事情的繁杂性,而且是心情不愉快的因素。 然而,在当今社会中,仍有许多与男性并驾齐驱、不甘示弱的女性。这些女中豪杰似乎并不受身体、生理的影响,也许她们生理上的变化并不显著,她们受月经影响的时间也许只有两、三天,或根本不受其影响。 冬子所了解的女演员和时装模特都不受月经的影响,每天都很轻松愉快。电影、电视里的女演员看上去温柔秀气,实际上活泼开朗,有点男子汉气,至少不象在画面里所感受的那样情绪缠绵。 冬子从常光顾帽子店的k女演员那里听说,她在身体疲倦、情绪低落,不愿工作时,就打麻药,坚持工作,每月平均一次。 冬子也很想象k女士那样,坚强起来,抛开生理带来的痛苦,愉快地生活、工作,但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总也摆脱不了生理变化带来的影响。也许正因为有这种倾向,才称为女性,但这正是作为经营者所讨厌的。这期间工作上尽量不出差错,寡言少语,此外,别无他策。 然而,尽管如此,今年春季生理变化频繁,情绪波动很大,这次过了一周时间,冬子仍未恢复过来。也许是由于气候突然变暖的缘故吧!也许听到向医疗事故委员会起诉的事,而受到影响。一想起这些,冬子便失去了生活的信心,虽然不来月经,但仍然每月一次受其影响,冬子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3天过后,冬子从烦闷、疲劳中恢复过来。早晨起床后,天下起了雨,雨点拍打着玻璃,送报纸的少年在雨中奔忙,看到这些,体内隐藏的烦躁、苦恼消失得一干二净,心情豁然开朗。 冬子边洗淋浴,边照着镜子欣赏自己的裸露的身体,发现昔日苍白的脸庞,充满了生气。 冬子身穿淡淡的粉红色短罩衫,围着围巾去上班。 “老板娘今天真精神啊!” 真纪等一看冬子的打扮便知道她心情舒畅,于是半开玩笑地说。 大家坐在一起闲聊,不一会电话铃声响了,冬子去接电话,是贵志打来的。 “我过一会动身去九州,现在在羽田。” 贵志的电话,总是来得很突然。 “我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告诉你一下。” “去福冈吗?” “对,去设计楼房,大约需要一周时间,方便的话,星期日能来福冈吗?” “今天是星期三,离星期日还有四天。” “旅馆还是以前常住的豪华大酒店,能来吗?” “现在,还定不下来。” “定下来的话,星期六给我来电话,我不在时,让服务员转告我。” “明白了。” “身体好吧?” “托你的福,很好!” “那么,再见。” 贵志的电话总是这种语调。在百忙之中,特意打电话来,可见一片诚心。冬子接到贵志打来的电话后,心灵上得到了一种满足。贵志每次都将行动告诉她,她知道贵志的去处,这使冬子感到很欣慰。 外面风停雨止,街道两旁的树木被雨水冲洗过,更加翠绿无比。一时行人稀少的大街,又热闹起来,店里顾客盈门。 冬子在接待顾客。 “老板娘,电话。”真纪喊到。 这次是船津打来的。 “起诉书已经写好,今天能否见一面?” “好的,你什么时间方便?” “傍晚我什么时间都可以。” “那么,今晚一起去吃晚饭,今天我请客。” 或许由于心情舒畅,冬子不禁脱口而出,自己也感到惊讶,也许船津更加吃惊。 挂断电话,冬子又继续接待顾客。 店里一位中年妇女和女子大学学生在挑选帽子,从长相可以看出二人是母女。不知道买布列塔尼帽,还是卖蒂罗尔帽,正在犹豫不决。母亲建议买布塔列尼帽,而女儿则喜欢蒂罗尔帽。 “虽说这两预都适合你戴,但若平时戴,也许布列塔尼帽更合适些,帽檐朝上,会显得更潇洒大方。” 在冬子的建议下,姑娘最后终于决定买布列塔尼帽。 冬子心情愉快时,愿意为顾客介绍商品。冬子又接待了两组顾客。中山夫人突然出现在眼前。 “今天休息?” “嗯,有点事。” 夫人同冬子没谈上几句话便离开了帽子店。 顾客走光后,冬子来到了“含羞草馆”。 中山夫人坐在一个青年的对面,冬子进来后,夫人马上介绍到:“这位是竹田信也君,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冬子小姐。”冬子向青年点头致意。 “漂亮吧?但他已有情人了。”夫人对冬子说。青年微笑默不作声。 这个青年身穿一套合体的西服,不时用手指打出响声,显得有点流里流气。 交谈20分钟后,夫人对青年说:“喂,已经3点了,快回去吧!” 青年把烟掐灭,站起身来。 “那么,恕不奉陪,告辞了。” “辛苦了,晚上我去你那里。” “我等你。” 青年彬彬有礼地回答,看上去与其外表极不相称。 “他是哪一位。” 青年的身影消失后,冬子问道。 “上次,我跟你说的情夫,是个不错的男人吧?”夫人说完做个鬼脸,笑了。“今年才24岁。” “夫人今年41岁,两人相差将近20岁。” “感到可笑吗?” “不。”冬子急忙摇头。 “虽然是酒吧间招待,但却是个认真、诚实的小伙子。” “他在哪个酒吧工作?” “青山,上次归来途中带你去过。” “啊……” “年轻人啊!纯真、温柔,给人一种新鲜感。介绍给你如何?” “不,我……” “你也不必过于认真,只局限于贵志一人,偶尔也可以和其它年轻人来往。” 冬子想起船津。诚然年轻人纯朴、可爱,但对冬子确说,却是个沉重的包袱。 “没发生什么事吧?” “你说什么?” “你和他来往,你的先生……” “若无其事,彼此彼此。” “那么,他夜里住在店里?” “是的,夜里去他那里。” 夫人放低了声音。 “你看他表面象个酒色之徒,其实很纯真,什么也不懂,由我教给他……。” 夫人说到这里,冬子立即感到有些恶心。 “我担心见到你这样的美人,他也许会被你夺去。” “我不会干那种事情。” “那太好了。” “与他相识多久了?” “已经有两月了。” 冬子把脸扭过去,夫人小声说道:“不过对你的感情是另外一种感情,请不要介意,归根到底,男人毕竟是男人,反正不久他也将离我而去。” “……” “不过,女人一旦拥有情夫,便注重打扮,风流起来,男人是女人化妆品的替身。”夫人大言不惭地说。 冬子对夫人与陌生的男人过分交往,并不佩服,但对其斗志不得不甘拜下风。 “喂,今晚一起去他的酒吧?若晚点去还能听到吉他弹唱,热闹得很。” “承蒙你的好意,但今晚我有事不能奉陪。” “是和贵志幽会吧?” “不是。” “那么,和别的男人……” “也不是。” 冬子矢口否认,但暗自寻思船津到底是自己的什么人呢?既不是情人,又不是朋友,勉强地说,只是一个能稍稍理解自己的男人。 “你反正因手术失去了子宫,正好趁此机会好好享受一下人生的乐趣,我们都不必担心怀孕,机不可失。” “……” “否则,成为老太婆时,就晚了。” 或许,对夫人来说,存在着年龄的危机感,她毕竟已年过40。 “今晚一起去喝酒吧?你会喜欢那个地方的。” “我不想去……” “女人总是离不开男人的,比如他就是供我玩乐时的对象。” “玩乐?” “是的,是一种小型恋爱。” “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喜欢倒是喜欢,但谈不上爱,只是感到他可爱。这种心情理解吗?” “嗯……” “他十分真纯、诚实,尽管不太富有,但与我男人相比,温柔善良。” 夫人说到这里,冬子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 “跟他也是暂时的,尽管有些不道德。” “……” “当然,若和象贵志君那样的人交往,也许会结婚成家,同时也会离开你。” 中山夫人走后,冬子回到店里,已经是下午4时了。 店里有五位顾客,其中有位是上月在帽子展览会上,买大盖帽的人,她今天来买一顶蒂罗尔帽。 “我对这儿的帽子,很满意。” 冬子只知道她姓坂野,此外一无所知。 还有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妇女,不知她是否已婚做家庭主妇,还是做别的工作,从服装上看,穿戴极其华丽,若没有这类顾客光顾,帽子店便要关门了。 冬子给她量过尺寸,并预定好取帽子的时间,她便离开了。客人走后,店里显得冷冷清清。 这时,真纪问道:“老板娘,今晚有空吗?” “和朋友有约会。” “那么,以后再说吧!” “什么事,现在说也无妨。” 真纪犹豫了一会,说: “我与木田君分手了。” “为什么?” “他丝毫不理解我。” 真纪望着冬子,问: “男人为什么那么渴望占有妇人的身体?” “你没有答应她。” “他死乞百赖,纠缠不休,我才勉强答应,所以,才感到很无聊。” “你跟我说的就是这事?” “他欲望那么强烈,真让人受不了。”这件事对真纪来说,确实是一次沉重打击,她边说边低声哭泣起来,冬子想安慰她,但不知说什么好。 “不要过分介意这些事情。” “今后我怎么办?” “你还年轻,不要着急,你一定会幸福的。” “老板娘,真的吗?” “你真是个善良的姑娘。”冬子抑制住想拥抱真纪的冲动,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当天晚上,下班后,冬子和船津在原宿车站见了面。二人本可以在“含羞草馆”碰头,但由于白天与中山夫人去过那里,所以冬子不想再去那里。 “今晚我请客,想吃什么?”冬子说。 船津似乎不太相信。 “真的请我吗?” “那么谢谢你的好意,我吃什么都行。”这么说,最叫人为难。冬子白天见到中山夫人,又听说真纪失恋,大脑一片混乱,但心情却很舒畅。情绪好时,听到什么消息,也从不往心里去。 二人考虑再三,决定去法国料理店,冬子曾跟服装设计家伏木来过这里,酒馆虽小,但味美价廉,且省去了不必要的服务项目。 晚饭时由于人多,必须先进行预约,过8时后,吃饭的人逐渐减少。 “最近,辛苦你了。” 冬子往船津杯中斟满葡萄酒。 “谢谢。” 船津不知该说什么好,今天晚上冬子请他吃饭,他百思不得其解其意。 从入院到出院,再加上调查有关手术的事,船津确实够辛苦的了,尽管结果并不是冬子所期望的,但他确实每天都在为冬子奔忙着。 二人闲聊一会后,船津从纸袋里取出起诉书。“请木之内小姐在这上面签字盖章。” 冬子看到白纸上写着“调查信赖书”五个大字。 “我于去年9月,因病在原宿明治医院接受治疗,诊断出患有子宫肌瘤,并做了切除肌瘤的手术。可是,手术后,才得知院长下达了连子宫一起切除的旨意,关于这一点,手术前其他医师都认为这种手术只需切除肌瘤,没有切除子宫的必要,目白都立医院也是这么认为的……” 冬子读到这里,抬起头。 “怎么样?” “是这么一回事……” 冬子从手提包里掏出钢笔,签上名,并盖上印章。 “可以了吧?” “明天,我就去医疗事故委员会。” 船津喝了一口葡萄酒。 读完递交医师会的调查信赖书,冬子感到头有些发昏,也许是白天的事影响了情绪。 “再去哪里喝点什么吧?” “好吧。” 两人出了小酒馆,来到附近的地下酒吧,冬子曾和贵志来过两、三次。 “你的婶母身体好吧?” 船津的婶母因患子宫癌,也摘除了子宫。 “还好。不久前和叔父来东京了。” “他们很幸福。” “真诚相爱,相敬如宾。” “子宫切除后,两人关系如何呢?” “我真羡慕他们。” “婶母说这种事并不影响两人的感情。” “谢谢你的安慰。” 冬子往杯里又倒了些酒。他们两人喝了一个多小时后,又去新宿船津常光顾的酒馆,之后又到西口小酒吧间喝了一阵。冬子今晚真喝醉了,她自己感到头脑发胀,全身疲倦,身体在微微发抖,心里想返回去,但就是站不起来。 也许是酒能壮胆,冬子充满了自信心。 “我今天也想风流一次。” “和谁?” 船津感到惊讶,抬起头来。 “和谁都行。” “不行,不许你那样。” “那么,请吻我。” “唉!” “这里很暗,谁也看不见。” “……” “你怎么了?” “不要开玩笑,做这种事情,所长……” “别管他。” “不行。” “你真没有出息,不象个男子汉,喝醉了吧?” 冬子趴在船津怀里,真想就这样睡下去。 “我们该回去了。”船津低声对冬子说。 “再呆一会儿。” “已经到2点了。” “那么,请你送我回去。” 冬子不知道自己怎么返回公寓的。醒来时,发现穿着衣服,睡在床上,身上盖着毛巾被,连衣裙胸前的纽扣不知何时脱落一个。冬子看看放在床头的手表,正好4时。 “2点半钟,离开新宿最后一个酒吧,那么只睡了一个多小时。” 现在只想起离开酒吧乘坐出租车,船津确实坐在身边,其后怎样返回公寓,躺在床上,一点也想不起来。 总之,一定是船津送自己回来的冬子起床,来到镜子跟前,发现自己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眼圈发黑,皮肤干燥,仔细看口红也消失了。冬子解开连衣裙的另一个纽扣,检查胸部,柔软富有弹性的胸部,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变化。 冬子猜想船津一定是在自己睡着后,悄悄离开的。冬子看到自己穿着衣服,脚上的长统袜没有脱掉,心想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总觉得嘴唇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冬子来到厨房,刷牙漱口,然后擦点活面膏和香粉。 头痛得要命,不知到底喝了多少酒,过去,每次喝酒都是和贵志在一起,稍有些发醉,贵志便给予照顾。然而,昨天晚上,有些太不象话了。 喝醉了,没丢丑吧?船津不耐烦了,才返回去的吧?冬子暗自寻思。对方是船津,所以才什么也不会介意,若换成他人,冬子想自己也会有所收敛的。 冬子擦掉脸上的化妆品,走进浴室,头仍昏沉沉的,但不再出虚汗了。 洗完淋浴,喝了杯凉开水,冬子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船津是否已经休息了?冬子想打电话向船津表示歉意,但时间这么晚,又怕影响他休息,只好作罢。 冬子上了门锁,熄灯后又躺在床上。马上就到了5时了,从窗帘的缝隙中,看到天已朦朦亮了。冬子对昨天晚上烂醉如泥感到害羞。 天已大亮,冬子仍未起床。她今天上午休息,下午上班,躺在床上懒得动。 “怎么了,老板娘,脸色这么难看。” 下午来到这里,真纪问。 “昨晚有点喝多了。 “唉,老板娘也有喝多的时候,那么一定和美男子在一起吧。” “不是。” “想隐瞒,老板娘还拿我当外人,太见外了。”真纪说完,走了。 真纪非常信任冬子,对她无话不说,就连与恋人发生关系的事都告诉冬子,而冬子几乎从来不和真纪谈论自己的事,即使真纪打听,冬子也常常故意岔开。因此,真纪有些不满。冬子不愿向别人透露自己的事。由于身体做过手术,冬子经常有一种自卑感,这种自卑感不知不觉成为她的沉重负担。 冬子正在接待顾客,船津打来电话。 “昨天晚上,请原谅,我真喝醉了。”冬子向船津表示歉意。 “现在感觉如何?”船津问。 “头还有点痛,但不要紧,能坚持工作。” “昨晚,是你送我回公寓的吧?”冬子又小声问道。 “是的。” “醒后发现躺在床上我很吃惊!” “对不起。” “什么?” “不,没什么……” 船津默不作声,冬子也抑制自己的冲动,沉默着。 “下次我请你。” “最近吗?” “这周内,如何?有空吗?” “不过,昨天晚上……” “那么,明大或后天怎样?” “下周吗!” “就定在后天吧!” 船津这么着急,并不多见。 “到底怎么了?” “不,没什么……” 船津过了一会儿说:“下周所长返回来。他去九州,你知道吗?” “嗯……” “所长一回来,我们就不能见面了。” “并非如此,你的判断错了。” “是吗?” “你太多虑了,不必介意那种事。” “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反正今天或明天我们见上一面。” 船津似乎在强迫冬子。 “两、三个小时足够了。” 对方这么迫切要求,冬子反而感到左右为难,终于下决心下去见他。 船津今天的口气很强硬。他也许认为昨晚对自己够意思,自己就应该答应他的要求。但昨晚是昨晚,今天是今天。冬子这样想。 昨晚,确实是冬子邀请船津,一起去吃夜宵,船津趁自己喝醉后,送回公寓,虽然不敢肯定,也许他趁机吻了自己。冬子心里想。 船津也许因此必判断冬子对他有意。 “哪怕两、三个小时也行。” “……” “或许是身体不舒服吧?” 冬子保持沉默。虽说身体确实有点不舒服,但也不算什么事。只是昨天和今天不同。 “明天,或后天,总之无论如何这周内见一次面。” 船津知道本周内贵志出差去九州,不在家,所以才强行邀请冬子。 迄今为止忠诚、憨厚、温柔的男人,也变得不再安分守已了。 一想到这些,冬子的情绪便受到影响,产生一种忧愁、悲伤。冬子认为船津是个好青年,自己喜欢他,但只是喜欢而已,并不想进一步发展关系。 冬子拒绝船津的邀请,返回公寓,这时贵志打来电话。 已经11点多了,冬子正想休息。 “喂,你今天在呀?” “你给我来过电话?” “昨晚12点和1点。” “啊,昨天晚上有点事……去见一位朋友。” “那太好了。” 听贵志似乎从容不近的声音,冬子反而感到吃惊。 “与男朋友一起去了赤坂。” “2时左右,我又给你打了一次电话。” “我回来时,已经是3点了。” “噢,这么晚啊。” “我喝醉了,是男朋友送我回来的。” “那可了不得,若那时打电话,一定受到叱责。” “……” 冬子感到这些话,实在无聊,沉默不语。 “后天是星期六,你能来吗?若来,我事先准备一下。” “找别的女人不更好吗?” “你又喝多了?” “不,我很清楚。” “你似乎情绪不佳,到底来还是不来?” “想去,但不去了。” “你若想来,就来吧!” “不过,那样会影响您的工作。” “星期六,不要紧的,藤井也想见你。” “藤井,他好吧。” “他因夫人的事,正烦恼着。” “烦恼?” “在电话里很难说清楚,告诉我你到底来还是不来?” “我刚从你那里回来不久,这次就免了吧。” “那么,我给你买点礼品,你喜欢什么?” “我什么也不需要,请你早点返回来。” 冬子毕竟是女人,最后还是软了下来。 贵志从九州返回来的第二天,冬子和贵志在赤坂的酒吧见面。由于经常打高乐夫球,贵志的脸被太阳晒得发黑。 “这是给你买的礼物。” 贵志边说,边递给冬一个细长的小包,冬子打开一看,泡桐盒里装着博多绢丝带。 “给我买得吗?” “不知买什么好,不成敬意,望笑纳。” 贵志很难为情地笑着。 “藤井让我给你代好。” “你说藤井正在烦恼,到底怎么回事?” “他妻子住院了。” “病情怎样?手术结果如何?” “子宫完全被切除了” “……” “二人并不以为然,只是再也没有那种欲望。” “你说夫人吗?” “他也如此。” “难道……” “无论怎么说,反正我不能理解,藤井说他手术时并不想在场,因为医师是他的朋友,所以允许他进手术室,这对藤井来说,反而受到一次打击。” 冬子想象手术时若贵志在场,将会是什么情形,那么也许贵志再也不想拥抱自己。 “夫人知道这事吧?” “虽然没对她说,但不管藤井怎么要求,她一点也不想,也不配合。” “为什么……” “她认为自己已不是女性,所以拒绝藤井的要求,并劝慰与其他女人来往。” “那么,藤井……” “他是个妻管严,且非常爱妻子,从不做那种事情。” “夜里很凄惨。藤井总是握着妻子的手而睡。所以,每次在外吃饭,到11时,他必须回去。” 冬子眼前浮现出在福冈见到的藤井的和善面容。 从外表看,藤井象个酒鬼,嗜酒如命,吊儿郎当,实际上是非常精明强干的人,内含的敏感为其外在的温柔所掩盖。他和妻子同床时,只是握住妻子的手,在微弱的灯光下,在鸦雀无声的卧室里,二人以手传递感情,不一会便进入甜密的梦乡。 夫人已不再把自己当作女人,她想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藤井理解妻子的心情,以温暖的手抚平妻子心灵上的创伤。 藤井今年才42岁,夫人则刚刚40岁,虽说是趋于平稳的年龄,但并不是性欲望消失的年龄。 “两人感到满足吗?” “当然得不到满足,与其说不满足,勿宁说没有办法。诚然,爱的表现并不仅仅局限于肉体的接触,但它毕竟是重要的组成部分。” “不过,男人在这方面,有时是无法忍耐的。” “尽管如此,但妻子若本分、检点,男人反而不会风流。” “是吗?” “当然,妻子沉默寡言,男人也有在外拈花惹草的,但藤井与他们不能同日而语。夫人手术后。痛苦不堪,情绪一直很低落,这时若在外游荡,对她来说,也太不近人情了。” “他很爱妻子。” “是这样的。” 冬子突然想起“退褥”一词。据说江户时代,夫人一接近30岁,便自动结束和将军的同衾,随着年岁的增长,一味地沉溺于性的欲望,便被看作是放荡不羁。 现在,人们观念发生变化,性爱并不受年龄的限制,过去的那种谬论,今天谁也不会承认。 然而,藤井夫人也许是个例外。 冬子又想起了中山夫人。藤井夫人和中山夫人完全不同。前者手术后,便否认自己是女性,而后者却越来越大胆地承认自己是主人,追求女性的快乐。 一方退缩,一方前进,是由于性格的差异,是出于其他原因,不得而知。这并不能说明谁好谁坏,只不过形成鲜明的对照。 把冬子置于二者之间,冬子也许倾向于藤井夫人。藤并夫人并不是禁欲主义者,她只是想从男女关系的束缚中,稍稍摆脱出来。 总而言之,中山夫人、藤井夫人、冬子都做了同样的手术,其结果对生活的态度义各不相同,可以说三种类型俱全。冬子感到不可思议。 贵志终于改变了话题,呷了口葡萄酒。冬子也醒悟过来。 “我设计的建筑开始破土动工。”贵志洋洋自得,好象自己已成为一名了不起的建筑家。 “何时完工?” “争取在今年内。” “那么你还要去福冈?” “不,工程刚开始,没有必要马上去。” “听说船津辞了?”贵志问。 “船津。” “我从九州回来后,他马上就提出了辞呈。”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贵志往杯中倒满了酒。 “辞职后,他打算做什么?” “听说他准备先在国内学习建筑,然后去美国深造。” 上周冬子遇见船津时,他对这件事只字未提。 “他年轻,才华横溢,是事务所难得的人才。” “那么,你没挽留他吗?” “我当然劝阻了,但他的决心很大。” “他以前提出过这种要求吗?” “没有,所以我感到很突然。” “简直不可思议,有点可笑。” 贵志微微点头,注视着冬子,问道:“你也不知道。” “什么事?” “船津辞职,或许与你有关。” “和我?” 冬子想起船津打来的电话。也许那时他已做出决定,所以才邀请冬子见面。 “这只是我猜测,也许他感到和我一起工作很苦恼。” “苦恼?” “他仍喜欢你,为此痛苦不堪,才辞职的。” “有这种事……” “他是一个一本正经的男人,过去曾参加过学生运动。” “我第一次听说。” “于是,他离开了大手建筑会社,经朋友介绍,来到了事务所。” “我去九州期间,你没见到船津吗?” 贵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冬子,冬子低下了头。冬子不得不佩服贵志的判断。 冬子知道沉默就等于默认,但还是没吱声。“这样也好……”贵志点着了烟,从酒馆的二层餐厅窗户俯视热闹繁华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大街。街道并不宽,车辆穿梭来往,最得拥挤不堪。 不大功夫,贵志移回视线,端起酒杯问道: “你对船津君的印象如何?” “什么?” “喜欢他吗?” “不。” “不喜欢?” “我认为他作为好朋友是完全可以的,但并不存在那种感情……” “现在,你可以和他结婚。” “结婚?” “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冬子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喝了口酒。 “否则,他将离你而去。” 冬子抬起头,望着贵志。 “你也希望我和他结婚吗?” “我并不希望。” “那么,为什么说这种话。” “我担心你后悔。” “我并没有后悔。” “这么说,你离开船津也可以了。” “当然。” “真的吗?” 冬子点头,眼睛盯着贵志,心里烦躁不安,自己虽然憧憬结婚,但并不像和船津结合。她并不讨厌他,但很难下这个决心。 “船津君真的决定辞职?” “他说过的话,决不会反悔的。” “绝对吗?” “……” “你太漂亮了。” “你过奖了。” “当然,这并不全是你的责任。” 贵志苦笑着,把烟掐灭。 “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今天我必须马上回去。” “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没有。 冬子今晚不想和贵志过分亲热。 出了赤坂的酒馆,两人漫无目的地向青山方向走着。 晚上9点,街道上仍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二人来到展销外国汽车的商店门前,贵志问:“怎么样,可以吗?” “什么?”冬子迷惑不解。 “我想……” “不行,我说过。” “叫辆出租车。” “再走一会吧……” 冬子在酒馆里时,确实想立即返会公寓,但一出来,总感到一个人返回去有些寂寞。 男女在一起,偶尔也有心烦之时,但现在冬子不想马上与贵志分开。 “可是,你为什么……”贵志边走,边问。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不想。” “你还介意那件事。” “是的,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也不现实。” “我不如不跟你谈藤井的事。” “与藤井毫不相关。” “那么,还是叫辆出租车吧!” “等一下。” 冬子用手制止了贵志,向左侧拐去。这里背对大街,静得很。走了大约50米,冬子问。 “你为什么愿意同我交往?” “因为喜欢你。” “你在说谎。” 冬子站在那里,注视着贵志。 “我做过手术。” “与这没有关系。” “所以,我是无用的女人。” “只有你自己这么认为。” “但我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 “这只是暂时的。” “你找一个欲望强烈的人,不更好吗?” “并不是欲望强的人都可以的。” “不过,据说男人喜欢这种人。” “这要因人而异,并不单纯由性来决定。” “然而……” “你一定会恢复正常的。” 前面是一个缓坡,坡上矗立着一幢高大的白色建筑物。 “有过,我仍不明白。” “也许这是前世的孽缘。” “同情吗?” “也可以说是男人的自负。” “请我见面也是自命不凡的结果吗?” “我了解你的整个身体。” “真对厌。” “因做手术,使我们分手,实在遗憾。” 诚然,贵志的这种心情,冬子是理解的。但她仍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匙好。 两人下了坡,乘上的士,来到上次来过的千驮谷附近的旅馆。一进到房间,冬子便镇静下来,也许由于第二次来这里的缘故吧! “你不喝点吗?” “喝一点。” 冬子被贵志拥抱、抚摸后,似乎变得勇敢起来。 “你没什么为难的事吧?” “为难之事?” “店里的,或工作上遇到的。” “我现在一切都很顺利。” “若有的话,请说出来。” 贵志言外之意是到时帮助一把,但冬子已不想得到贵志的任何帮助。 冬子发誓自立,不愿违背自己的诺言。“回去吧!” 二人沉默一会,贵志拿起受话器,让服务员叫一辆的士。 冬子又重新梳妆打扮。这时,服务员进来,告诉出租车在下面等着。 冬子每次返回时,心情都比较沉重。 不久前,精神肉体完全结合在一起的二人,马上又象过路行人一样分手告别。他们也都认识到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无缥渺的。 男女间这种虚无缥渺,也许永远存在。 即使如此,因手术不能获得满足感后,分手时的虚无是微弱的。未燃起的部分,分别的忧伤也许是微不足道的。 冬子踩着踏石,漫步于夜色的庭院,被贵志抚摸过的伤痕,产生了发涩的感觉。 第八章 病叶 进入5月,连续下了一周雨。 冬子身体又在变坏,并不是身体的某个部位发生病变,而是身体疲倦,有些发烧。 早晨,量了一下体温,达到了36度7。平时多在36度2,稍微有点高。每月,月经来临,体温便升高,身体经常出虚汗。头迷迷糊糊,但感觉特别敏感。 月经马上就将来临…… 冬子想到达些,便感到可笑,已经没有了月经,又何谓来临呢? 到底该怎么说呢…… 冬子象观赏梅雨一样,边观赏连雨天,边考虑问题。尽管月经没有了,但似乎仍残留着某周期的影响。表面看没什么异常变化,但在身体的内部,和以前一样的荷尔蒙仍在起支配作用。 “简直不可思议……” 冬子对自己身体的顽强变化感到惊愕,同时为不能摆脱月经影响的身体,感到悲哀。 中山夫人难道没有这种情况吗……。 不仅限于中山夫人,无论谁手术后,情绪波动都不大吗?冬子想。 虽然不来月经,但欲望不减当年,实在让人受不了,这似乎太不平等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另一方面周期性的身体变化,也多少有其快乐,这证实了自己仍是一个女人,这种实践使自己心理上得到了平衡。 坦白地说,冬子月经来临之前更渴望得到男人的爱,渴望男人的拥抱……。 过去和贵志在一起时,只要是这时,欲火便燃烧起来,想抑制也抑制不住。 只是最近似乎象上了一层阴影,即使身体激动起来,但心理仍不想。 然而,近两、三天又有所不同。身体内部开始萌动。看见顺着玻璃窗而下的雨滴,冬子又产生了渴望男人拥抱的感情。 “他不会来吧……”冬子自言自语道。 除了贵志,冬子不再渴望任何男人的爱抚。没有男人,自己也照样生活下去。 只是现在想得到男人的爱抚,与身体变化周期相适应。 冬子看着大雨从天而降,想起了和贵志在一起的夜晚。 那天夜里,最初并不渴望贵志的爱抚,好久不见,只想一起吃过晚餐,便返回去。事实上,也是在这种心情的驱使上,才离开酒馆,对贵志说这就回去,但贵志让自己乘出租车并邀请自己。若真想返回,再下点决心,是可以离开的。 二人信步而行,结果去了旅馆。其实冬子也不想马上分开,内心也想答应贵志,因此贵志一提出要求,便马上答应了。 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这种念头,但对方强烈要求,便服从了。得到的快乐并不强烈,但并不讨厌爱抚本身,更渴望得到被拥抱的充足感。 没有男人照样生活下去,这只是心里想的,似乎与身体无缘。身体本身按其欲望而行动,并不是人的意志所能摆布的。 被拥抱后,也深知有一种失望感,但还是渴望男人的爱抚。虽然知道这次得不到满足。但仍期望着下一次。 与藤井夫人不同,冬子性欲还未消失。只要有机会,预感到还将复苏。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始终未丧失信心。 实际上,上次冬子多少得到一点满足。虽然离过去头晕目眩的感觉还相差甚远,但仍有瞬间即逝的充实感。并非一点感觉也没有……。 现在冬子情绪平静下来,但与被人爱抚时得到的快感并不相同,那时确实洋溢着一种舒服感。这也许是由于被人抚摸伤痕的缘故。 当时,贵志用手轻轻地抚摸下腹的伤疤,伤疤长约1o厘米,同时说到“抚摸伤疤,我感到很舒服。” 最初冬子感到害羞,但最后变得愿意进贵志随意摆布了。 现在,看到外面从天而降的大雨,体内产生了一种亢奋。 午后,船津打来电话。 “一切都好吗?” 冬子听到船津的声音,精神一震。 “我有点事要和你说,今天或明天见一面如何?” 船津与前一次不同,这次很彬彬有礼。 冬子想起上次从贵志那里听到的事,与他约好今晚8时在“含羞草馆”会面。 由于下雨,顾客稀少。街道两旁的大树下,每天卖耳饰、项链的小贩,今天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刚过8点,冬子来到“含羞草馆”,船津已恭候多时,正喝着啤酒。 “好久不见了。” 冬子寒喧道。船津拿出传票,站起身来。 “出庭吧!” “这里说话不太方便。”于是,两人出了店,乘上的士,去了上次喝酒的新宿西口的酒吧。 或许由于天刚黑,店里并不拥挤。二人来到柜台,预定了饮料。 船津点着一支烟说。 “你也许听所长说了,我决定辞职。” 冬子呆呆地望着船津。 “我已于一周前,跟所长谈过了。” “为什么辞职呢?” “并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只是想出国留学。” “出国?” “去美国。” “你已经决定了?” “所长让我再考虑一下,但我决心已下,不想改变。” “……” “我都快到27岁了,想趁此机会锻炼一下,同时也提高一下自己的能力。” “那么,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本月内辞职。” “这么快……” “所长也已经同意我的要求。” “……” “不过,求医师会调查的事,我一定办到底。” “何时动身去美国。” “尚未最后决定,大概在七、八月份。” “去哪里?” “先去大学时代的老师工作的洛杉矶ais室内装饰公司,首先拜托他联系一下。” “因医师会调查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并不存在这种事。” “太感谢了。” “我既然决定的事,就要干到底。” 这一点,怎么说也象船津。 “大约在美国呆多长时间?” “二年或三年,还没有定下来。” “这么长时间。” “否则,什么也干不成。” “船津君不在,我会感到寂寞的。” “不要勉强说这种话。” “并非勉强。” 船津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美国吗?” “我不知道。” “是为了与你分开。” 这时,船津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 “是为了忘掉你。” “万万想不到……” “这是真的,所以才辞去了事务所的职务。” “不辞职不行吗?” “不行,这样下去,我会更恨所长,最后也许会将他杀死。” “这……” “所长是有妻室之人,我不允许他这样对待你。” “可是……” “我知道你爱所长。我若是你也离不开他。只是有一点我弄不明白。” “什么?” “为什么允许我吻过你一次?” “允许?” 船津点点头。但冬子却没有记忆。 “什么时候?” “上次,你醉了送你回家时。” 冬子低下头,当时确实没有任何警戒心。求船津送回去,而且马上就睡着了。 “也许你不记得,当时我吻了你。” “……” “你沉默不语,但接受了。” “可是,当时我真的醉了……” “你确实喝醉了,若想占有你是能占有的。” 船津自信地说。 “只是我爱你,所以不想以这种方式占有你。” 冬子小声说:“我醉了,什么也不知道。” “也许是我过于自负,我想你知道对方是我,所以才疏忽大意。” “……” “是因为对我在某种程度上持有好感。” 这种情况确实存在。若不是怀有好感,那么是不会喝醉的。 “你将你的病情、工作情况全告诉我,也是如此……” “我感谢你,船津君。” “并不仅仅是感谢,而且喜欢我。” “……” “理所当然,有贵志君在,我深知我赶不上他。” “你与他并不一样。” “应该说你爱所长爱得很深,而对我的爱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 “并不是这个意思。” 若问冬子对贵志和船津的爱何处不同,她自己也回答不清楚。 简而言之,也许对贵志的感情是爱情,而对船津只是好感而已,但并不是能轻而易举地区分开来的。 对最后的感情充满了爱,同时对他也亲近、顺从。而对船津的感情,既不是爱,也不仅仅局限于好感,是介于二者之间的微妙情感。也许是象珍惜鲜艳美丽的花朵一样。总而言之,二者的内容完全不同,并不能比较孰强孰弱。 冬子许身于贵志,从他那天得到的,可以说既有怯懦,也有长年积累的安逸感。对方比自己年纪大,对他唯命是从。 但是,和船津在一起时,并非如此。作为比船津大两岁的女人,冬子总觉得对他有一种责任感,必须紧张起来,把自己与他放在同等的位置上,对此常感到有一种新鲜感和紧张感,但同时也多少有些忧愁、烦恼。 现在船津正面问为什么允许吻她,可见他作为青年的纯真和认真。其真挚、诚实,唤醒了冬子沉睡的心灵。 “请原谅。”长久沉默后,冬子低声说。 “是否让我向你道歉,我只想知道这是否是你的真心话?” “……” “这是恶作剧吗?” “不。” “是真心的吧?” “……” 冬子沉默不作声,低头看看手里拿的酒杯。 “那么,我随意解释。你爱我,喜欢我,所以那天夜晚,一切都答应我。” “你这么认识也好。”冬子微微点头。被船津质问时,确实产生了那种感情。 “对你来说也许是无所谓的事,但对我却关系重大,就是到了美国,我也忘不了你。” “可是,你说是为了忘却我……” “但愿如此。” 冬子在微弱的灯光下,看到船津苦楚的面部表情,重新感觉到失去船津的寂寞、忧愁。 “回去吧!”冬子注视着船津。 “请等一下。”船津挽留,但冬子却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为什么回去这么早,请再到一家酒吧坐一会。” 冬子沉默不语,来到外面,回过头来。 “今天回去吧!” “不,我还想喝点什么。” “那么,我失陪了。” 冬子环顾四周,向急驶而来的出租车挥了挥手。 “为什么返回去?” “今天累了,对不起。” 船津的脸上露出怒容,但冬子已进了车内。 “再见。” 船津一言不发,孤独地站在夜色遮盖下的街头上。 出租车里只有冬子一个人,她轻轻地喘了口气。认真地思考自己的问题,实在难得,冬子只是感到精神疲倦。如果身体状况良好时,那么会听从船津的要求,但今天因疲劳非常想休息。冬子回到家里,已是1o点钟。洗过淋浴,换上睡衣,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冬子以为是船津打来的,踌躇一下拿起受听器,一听是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是中山,中山士郞。” 说了两遍,冬子才知道是中山夫人的丈夫。 “这么晚了,打搅您,请原谅,我妻子去你那里了吗?” “没有呀,夫人怎么了?” “她没在家。”中山教授声音有些激动。 “夫人出去了吗?” “从昨天就不在家。” “从昨天……” “好象昨天午后走的。” “是否去亲戚家了?” “亲属家都问过了,我以为她在你那里。” “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并没发生什么。”教授含糊其辞。 “是否遇到什么意外了?” “我想不至于吧!四、五天前,我们发生了口角。” “口角?” “象赞赏一样,因为一些无聊的事情。” “没有到哪去旅行的打算吗?” “没有,况且她什么也没带。” “那么,一定在附近。” “但愿如此。如有消息,请打电话告诉我。” “当然。你不想报告警察吗?” “现在没有必要报告警察,再稍等等。” “好吧。” “这么晚了,因无聊的事打扰你,实在对不起,请原谅。” 这一周冬子与夫人并没有任何联系。 一周前,到银座出差时,夫人请她吃饭,因公务在身,未能如愿。 昨天突然想起来,想特意打电话向夫人道歉,但嫌麻烦,中途作罢。当时,若打电话也许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到底去哪里了呢? 外面,雨还在下个不停。虽然刚刚进入5月,但天气却很凉。 这么大雨,夫人到哪里去呢? 冬子想起了在“含羞草馆”和夫人在一起的青年。有可能和他…… 听说他在青山的酒吧工作,是个十足的美男子。 他比中山夫人年轻得多,夫人也是想和他玩玩罢了,并非出自真心的爱。 难道真的和他…… 冬子猜测二人也许未出去,而在酒吧里。但冬子并不知道酒吧的详细地址。只模糊地记得他叫竹田,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冬子再一次换上睡衣,上了床,但仍惦记着夫人,难以入睡。 已经两个晚上没回家了…… 是否真的遇到了什么意外,否则的话,她会来电话联系的。冬子呆呆地沉思,似睡非睡。冬子梦见夫人和年轻情夫在散步,正巧教授出现了,默默地望着二人的背影。冬子听到教授说到她已经不可救药。 冬子忽而做梦,忽而迷迷糊糊,醒来时,已是7点了。 雨是在半夜停的,树木在朝阳的映照下,更加翠绿。 夫人怎样了呢?…… 冬子想往中山家挂电话,但转念一想中山夫人一定未回去,所以只好作罢。 风停雨住,天晴日丽,初夏似乎已来临。街道两旁,树木翠绿欲滴,落叶飘落在人行道上。里边夹杂着一些富有光泽的树叶。冬子看到落叶,感到忧伤。 临近中午,冬子正在接待顾客,突然来了电话。 “是冬子小姐吧?”只这一声,冬子便知道对方是中山夫人了。 “你现在在哪里?” “在京都。” “京都?” “前天去的。” “怪不得。” “什么?” “先生放心不下,昨天夜里打电话给我。” “是吗……” “您什么时候回来?” “这就回去,他对你说些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问你是否在我这里,到底怎么了?” “回去后,跟你详谈。” “那么,今天就返回来吧?” “差不多……” “尽量早点……” “晚上返回时,给你打电话。” “一定。告诉先生你已经回来了,可以吗?” “这我自己跟他联络。” 夫人挂断了电话。 中山夫人来到冬子居住的公寓时,已是当天晚上9时多。冬子一直在店里等到8点。夫人来电话直接去公寓,所以冬子返回自己的房间等她。 “发生了什么事?”冬子问道。 夫人说:“先让我吸支烟。” “直接从京都回来的吗?” “嗯,早就回来了。” “那么,已经见过先生了?” “没有,我是用电话告诉他的。” “于是……” “并没有什么,只是今晚想住在这里。” “这倒无所谓,只是家里……” “我不想回家。” 夫人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 冬子想再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害怕总是追问,引起夫人的反感。便递给她手巾,并倒了一杯咖啡。夫人问道:“这里有酒吗?” “只有白兰地酒。” “这就可以了,给我来一杯。” 冬子拿出了冰块和白兰地酒。 “啊,真舒服。” 夫人呷了一口酒,闭上眼睛。 “夫人,你来这里,先生知道吗?” “当然知道。” “可是,为什么……” “现在我慢慢说给你听。在这之前,我想洗个淋浴。” “请便。” 冬子急急忙忙点着了浴室的灯,并准备了浴巾。 “有替换的衣服吗?” “有长外衣。” “你的衣服小,也许我穿不进去。” “也有大一点的。” “那么借给我一件。” 夫人拿了长外衣,入了浴室。 冬子拿出干酪、火腿和草莓,作下酒菜,摆在桌子上。 夫人也从浴室中洗完出来。 “啊,真痛快!”夫人向后梳着头,长出了一口气。 “念晚不回去行吗?” “给你添麻烦吗?” “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无所谓。” 冬子虽然不放心,但夫人却若无其事地吸着烟。 “为什么急匆匆地去京都?” “我讨厌这个家,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只是你的判断而已。” “不!” 夫人又喝了一口白兰地。 “你知道我和谁一起去京都的吗?” “不知道。” “和酒吧闻招待竹硝君。” “果然不出所料。” “往在鸭川附近的旅馆,夜里在祗园喝酒,很快活。” “两天时间,一直和竹田君在一起吗?” “是的。”夫人变得严肃起来,挺了挺胸。 “可笑吗?我想你是理解我的。” 夫人掐灭了香烟。 “男人只把女人当作发泄的工具。这次吵架的原因,也是由于他说对我的身体不感兴趣。” “真说这种话了吗?” “清清楚楚。在我面前说的。” “那先生有点太过分了。” “是吧?” 夫人又喝了口白兰地。 “说出这种话,难道还能忍受吗?” “往此之前?没有别的原因吗?” “似乎发觉我常和竹团君来往。” “先生知道你和竹田君的关系?” “偶尔竹田来电话时,他去接,久而久之,心里生疑。他在外任意纷舞,有什么权力责问我?” “可也是。” “若我沉默下去,可就没有男人喜欢我了。” “并非如此。” “即使做过手术,我还是个堂堂正正的女人,竹田君确实也承认我是女人。” “……” “他说喜欢我的身体。” 夫人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先生真的说了哪种话吗?” “我对他已完全丧失了爱情。” “可是,先生也许是一时,并非本意。” “无论如何,他不该说这种话。” 夫人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平时性格开朗的夫人,从不轻易掉汨,可见这次多么伤心。冬子想安慰安慰她,但一想起自己和夫人一样,都做过手术,便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他把我看作病人,残废。” “可是,你去京都时先生也在尽力寻找你……” “那是顾忌体面,若别人知道我离家出走,那是丢了他的丑,所以才找我。” “我想不仅仅如此……” “绝对如此,他就是这种人。” 夫人擦去眼泪,抬起头。 “那么,今后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先生说希望你回去。” “无论他怎么说,不向我赔礼道歉,我绝不回去。” “可是,也不能总这样下去吧?” “若这样回去,两人之间既没有爱情,又没有肉体关系,只是一种主仆关系。我不能忍耐这种生活。” “那你再给他打个电话吧……” “不用理他。” 这样下去,完全没有缓和的余地,冬子也束手无策。 “在从京都返回的新干线里,我考虑过了,和他分手。” “真的?” “我要索取赔偿费,财产一分为二。买下新公寓,还可以自由地和竹田君幽会。” “那样……” “与其拘泥于夫妻的形式,还不如这样更富有人情味。” 夫人说这些,也许都是由于手术的影响。若不做手术,那么与教授的关系也许不至于弄得这么紧张,更谈不上离家出走了。 中山夫人那天晚上住在冬子那里。留别人住宿还是第一次,冬子稍稍有些不情愿,但又不能说出口。冬子将床空出来,留给夫人,自己打算睡在沙发上,但夫人似乎从一开始就想和冬子睡在一起。 “只有你,才理解我的痛苦。” 这么说,冬子也不好推辞了。 象往常一样,冬子接受了夫人的爱抚,夫人由此得到满足,两人就这样睡到天亮。 翌日,夫人只喝了一杯咖啡,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便离开了冬子的房间。 此后,3天里又音信杏无。第4天,夫人打来电话。 “我决定与他分手。”夫人突然说。 “喂,今天能否见一面?” 冬子正与服装设计家伏木在研究服装设计。 “等20分钟以后,可以吗?” “可以,我在‘含羞草馆’等你。” 夫人的电话与每次一样有点强制性。 20分钟后,冬子来到“含羞草馆”,夫人已坐在那里。 “怎么了?” “总而言之,必须与他分手,是否能帮我找到合适的公寓?” “真的吗?” “当然,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不过,这么快……” “离婚的案件等都委托给律师,我想尽早离开家。” “那么,先生怎么办?” “不知道,随他的便。最好在附近找一个公寓。” “先生同意夫人的做法吗?” “这种事并不需要他同意。因为讨厌他,所以才离开家的。” “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吗?” “他也希望与我分手,分开对双方都有好处。男女真是变化正常。” 若两人真的分开,那么20年的结婚生活便宣告结束。 “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 夫人说完,抬起头来。 “我已经42岁了,不能这么混下去了。否则,作为女人的生命便要结束。” 夫人42岁的年龄,确实过了女人的最盛时期,与20岁左右的人无法相比。 若是一般女人,也许再也不考虑女人的事情,做好了迎接老年到来的心理准备。至少不能做出离家出走或与男青年交往这种风流事。 年过40,女人的青春即将消逝。因此变得更加勇敢。反正即将步入老年,应趁此机会,珍惜女人的青春,寻求快乐。为体面所束缚,必将一无所获。 夫人现在也许是这种心情。 冬子喝着咖啡,视夫人的焦急与已无关。但冬子明年也将进入而立之年,也并非年轻了。 “现在考虑年龄的问题,太早了。” “仔细一想,我荒废了女人最美好的5年时间。” “荒废?” “肌瘤手术后,医生说不要紧,但他说暂时不能过性生活,怕影响身体恢复,我自己就信以为真了。” “那么,暂时没有……” “并非暂时,而是一直,直到他突然……” 夫人这时害羞地低下头。 “被他劝说,我想反正对我来说无所谓,便答应了。但是我并没产生任何感觉。” “先生,不行吗?” “并非不行。我当然也想。然而他已对我不感兴趣了,我稍有要求,他便说些轻蔑我的话,所以……” “说那种话?” “是的,我一直忍耐。” “和竹阳君在一起时呢?” “当然,他还年轻,技巧还不娴熟。不过他是真心的,并不象我丈夫那样看不起我,所以我得到满足。” “不过,并非和谁都如此吧?” “不,即便不是他,换成别人,只要真心抚爱我,我也能得到满足。” 冬子理解夫人有所损失的心情,但却不赞成和谁都可以的观点。 “总之,我已讨厌做教授夫人了。” 夫人斩钉截铁地说。 “早晨起来后,便准备早饭,收拾房间。还要去买菜、准备晚饭,这种生活,占据了女人的大部分时间,荒废了我的青春,这样下去,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 “不过,有可依赖的丈夫做靠山,生活上能得到保障,我很羡慕。” “当然,若是真诚相爱也好。但为不爱的人做这些事情,是非常痛苦的。” 夫人嘴里说得坚决,可以看出她内心很悲伤。 “那么,孩子怎么办?” “孩子已长大成人,他理解我们。孩子说父母离婚后,他仍是我们的孩子,也会常去看望我们的,他想住在学生宿舍里,也许他已经搬出去了。” “于是,你真的变成孤身一人了。” “这样更干净利索,没有任何牵挂。42岁的人,没有什么要求,只想痛快地度过余生,所以分手后便来到你这里。” “不过,你不是可以找竹田君吗?” “他与你不同。他是他,都是迟早要背叛我们的,所以他并不理解我们共同的苦恼。” 冬子佩服夫人这种豪放的性格。 “不过,他确实是个好青年。下次我们三个人一起好好喝一次。” 上次经夫人介绍,冬子认识了竹田,但不知为什么冬子对他没有什么好感,总觉得他很轻浮。 “也许说这样的话太失礼了,他是否将夫人当作寻欢作东的伙伴。” 他和我都没有结婚的想法。虽说我已年过40,但还未人老珠黄,多少也能得到一些小费。” “他还给你小费吗?” “当然了。” 从比自己小的男人那里索取小费冬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也许年纪大的人,孤独感更强烈,更希望得到别人的帮助。 “不过,现在把中年妇女作为情妇的青年不太多。只要见上一面,便要感射万分。” 夫人谈沦着,连冬手都感到很悲伤。 “夫人不仅漂亮,而且今后又自由了。” “今非昔比,无论怎么化妆,也不行了。” 夫人经常光顾美容院,进行面部按摩、蒸气浴,但眼角的皱纹还是非常明显。 “那么,每月你也给竹出小费吗?” “并没有规定,偶尔给他买件西服,或手表作礼物,仅此而已。” “……” “你还年轻,所以没有这种必要,而我倒认为合乎情理,年轻时从很多男人那里得到什么,现在是在偿还,这叫‘因果循环’。” “若都象夫人那样想得开,就好了。” “不管正确与否,到了这种年龄,只有这样做了,此外别无他法。” 也许确实如此,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忧愁烦恼。 “总而言之,我尽早成为自由的人,愉快地度过余生,玩味人生的快乐,这就是我的目的。” 夫人微笑着,无论怎么痛苦,从不外露,而是坦然处之,这正是夫人的长处。 “那么,什么时候离开家?” “只要公寓定下来,明天就搬出来。” “这么快……” “若每天住在一起,经常见面,那么离婚诉讼、财产处理都难以顺利进行。” “可是,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一旦分开,是否受不了?” “我对这个家已毫不留恋。” 夫人似乎已讨厌目前这种状态。 “跟你说说,我心理很痛快。” “并不起什么作用。” “来到你这里,我有一种轻松感,我这样喋喋不休,只是在你面前。” 夫人说着,将撒娇的目光投向冬子。 进入6月,阴雨边绵的天气告一段落,每天都是晴空万里。 快要到菖蒲盛开的季节了。 今后明治神宫内苑的菖蒲,从6月20日起,进入观赏的季节。 也许由于帽子店离明治神宫近的缘故,冬子每年都去观赏内苑的菖蒲。这里的菖蒲大约有1500株。水池弯弯曲曲,景色颇为壮观,令人目不暇接。观赏一次1500株菖蒲,真令人心旷神怡,若是初次见到这壮观的志面,更会使人感到妙趣横生。 内苑菖蒲盛开季节,梅雨期便临近了。 冬子与别人不同,她喜欢梅雨。虽然每天潮乎乎的给人阴郁的感觉,但另一方面,梅雨却使人情绪稳定。阴雨天,正适合独自思考问题。 今年的梅雨稍稍与往年不同,6月初“阴雨连绵”时,气象台就告诉人们已进入梅雨期,但过了两、三天,天气却意外地晴朗起来。此后,又下了两天雨,又晴了几天,天气阴晴不定,变化莫测。 阴雨天的午后,船津打来电话。 “委托给医疗事故委员会的事,已有了回信,想跟你谈谈,今晚有时间吗?” 冬子当天已跟横滨时代的朋友约好见面,但不知道委员会的结果已经出来,又不能拒绝他,左右为难。 “与朋友约好一起吃晚饭。晚9点钟可以吗?” “我怎么都行,那么在上次去的新宿地下酒吧见面,我在那里等你。” 若可能的话,冬子想在饮食店会面,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地点明白吧!” “我争取去。” 冬子点点头。 “那么,结果如何?” “委员会方面,进行了深入调查,很难办。不过,并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见面时再跟你详谈。” 冬子暗自劝告自己,怎么都行。 傍晚,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街道两旁的广告牌在风雨中轻轻摇曳。 8点钟,在涩谷的餐馆与朋友吃过晚饭后,冬子便急匆匆地向新宿赶去。 每次去见船津时,冬子都感到有点紧张。不知道见到船津谈些什么,在这种紧张感中,同时伴随着一种新鲜感。 冬子来到酒吧,已过了9点,比约定时间晚些,船津早已来到,抱着胳膊恭候多时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 冬子来到近前,船津慌忙抬起头。也许由于刚喝了酒,冬子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朋友那边已安排妥了?” “已经返回去了。” “喝点什么?” “来点白兰地酒。” 冬子为了做好谈话的思想准备,求船津来点烈性酒。 船津将双手放在膝上,说道: “今天医师会来电话,我去了一趟,从结果来看,很难索取赔偿。” 冬子轻轻地点点头。 “医疗事故委员会富有诚意地进行了调查,实际上,手术时在场的只有院长一人,有关手术的详细情况,不得不相信院长提供的情况。” “……” “诚然,正如你最初诊断的医生所说的那样,并没有切除子宫的必要,在这一点上委员们的意见似乎完全一致。但是,院长说开刀后一看病情严重,最后才不得不切除子宫。” “于是,委员们便从院长那里了解情况。” “理所当然,院长被委员会喊去,受到询问。可是,认为没有必要切除子宫只是一般人的观点,开刀后发现病情意外严重,所以才切除了子宫,这不能断为过失。无人在场,不能追究当事人的责任。委员们认为,若保存了切除的子宫,便可判定。” “子宫保存着吗?” “没有。” 尽管是论证手术的正确与否,但一想到自己的子宫放在面前,冬子便感到不寒而粟。 “总之,手术是在密室中进行的,除当事者外,别人无法知道。若当事者不留任何证据,那么他人是无法调查、判断的。以物证第一主义为原则,当然碰壁。” 酒吧里很拥挤,但雅座里只有冬子、船津二人,似乎不用担心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那么,这件事就没有希望了。” “不,不能这么说。20多岁,因肌瘤切除子宫,一般来讲是说不通的。问题在于手术前症状的严重程度如何。” “当时,是否确实因生理上的特点,感到腰酸腿疼,而且大量出随?”说到这里,船津不好意思问下去。 “也许他们可能直接向你了解情况。” “不过,不知道手术的实际情况,其结果不是一样吗?” “也许如此,但肌瘤似乎象一种粉刺,健康妇女好象或多或少都有。” “是粉刺吗?” “这也许说得过分了,总之,肌瘤是良性肿瘤,即使长了,也不会么成恶性肿瘤那么大,威胁生命。因此,并不一定必须切除。” 医师们听了船津的话,都感到他知识渊博。 “通常腰疼,多由于腹部肌肉聚缩而引进,如同因妊娠而感到子宫增大一样。” 3年前怀孕时,冬子并没有产生这种感觉。 “由于这种原因,虽然是肌瘤,并不必早早摘除,也不必为此忧心。” “那么,谁来决定是否摘除呢?” “这是问题之所在,一般来讲,疼痛剧烈,肌肉聚缩,出现贫血,而且考虑年龄因素,由医师来判断决定是否需要切除。只不过最近,肌瘤手术不断增加,而且大部分连子宫一起切除,对这种手术褒贬不一,众说纷纭。” “这么说来……”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一种意见认为,摘除肌瘤的手术,正如同挖山芋一样,必须将地下茎全部挖断。所以,要做肌瘤手术,不能只切除肌瘤,必须连子宫一起摘除,这样手术才完整。与此相反,另一种意见认识,只需摘除成为症状原因的部分。” 船津呷了一口酒,继续说: “确实,治病是为了达到彻底医治,不至于再次复发,但并非连续摘除。用一个愉当的比喻,这正如在腿上长了个肿瘤,不应该用把腿切掉的办法,达到医治的目的,否则毫无意义。医治肌瘤也是如此,不能连子宫一起切除。” 这么解释,终于明白了。 “总之,这次手术我从头到尾都了解,医学这么发达,难免出现意外。采取一种治疗方法,到底什么情况下应进行手术,什么程度只切除肌瘤,达到什么程度连子宫一起切除,这些都要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最终要取决于医生的判断。亦即选择医生是一种命运。” “命运……” 冬子想起初次去医院的情景,当时,若去目白医院也许不摘除子宫也行。想到这里,冬子急忙摇摇头。 “那么,这次也许能取胜。” “或者……中途强词夺理,最后以患者个人体质的差异而逃脱责任。所以我感到很难追究院长的责任。” “从一开始,我就认为行不通。” “作为你本人说这种话,实在不应该。” “我们作为外行,不能涉足于医生的领域。” “这么认识的话,一切都完了。” 冬子把脸扭向柜台一侧。冬子已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 “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实在对不起。” “请您等一下,我还没有说完。委员会说了,想直接向你了解有关问题。” “虽然也许不能追究医生的责任得到赔偿,但却能起到警告院长的作用。既然委员会调查这件事,就说明至少对院长持怀疑态度,使他今后不再轻率行事。” “达到这个目的也好。” “你不想向委员会提供任何情况?” “是的,不想见他们。”冬子果断地说。 “也许进一步诉讼到法院会更好些?” “不。” “我的做法太拙劣了。” “并非如此。船津君若不来找我,我会简单地认为这件事已经结束。我并不知道肌瘤、手术还有这么深奥的学问。多亏了你才使我增长了知识。” “我也是调查后,才知道这些事情的。” “呀,忘记了,喝酒啊!” “事情就这样糊里糊涂了结了吗?” “可以了结了。” “为什么?” “你也许不明白,如果真弄清楚是医生的过失,反而会更悲伤。” “这我明白……” “这样更好,喝酒吧!” 冬子象在自我安慰,端起酒杯,与船津碰杯。 “辛苦你了。我们干一杯。” 船津用异样的目光望着冬子,一口喝下了杯中的酒。 “你仍要去美国吗?” “嗯。” “那么,今晚我们喝个痛快。” “真的吗?” 船泽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一时顾客稀少的酒吧里,现在变得拥挤不堪。老板娘年纪很大,身体显得臃肿。顾客多半是跟船津一样的年轻职员。 “在美国呆上几年。” “好不容易去一次。” “那么,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虽说美国,但一天时间便可返回来。我想半年回来一次,所以马上又会见面的。” 船津低声说。 “为了和你分开,才去美国。中途返回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冬子望着装满白兰地酒的玻璃杯子,若有所思,不禁感到寂寞,产生一种失落感。 这种失落感是由于失去了爱幕自己的青年造成的,还是由于失去了爱呢?若是前者,是自己的忍耐,若是后者,那损失太大了。 “回去吧!” 这时酒吧人多嘈杂,想换一个场所。 “去哪里?” “总之,离开这里。” 来到外面,风停雨止。但阴云还笼罩着整个天空。 “去旅馆的酒吧如何?” 船津用手指向矗立在夜空之下的旅馆。 “我们去舞厅吧!” “我不知道这附近是否有舞厅,上次所长带我去过一个舞厅。” “在银座吧,我们去那里吧!”冬子说完挥手叫了辆出租车。 “去银座。”冬子说。 “真的可以吗?” “没问题,这回听我的安排。” “万一让所长遇见……。” “不要紧,反正你已辞职。” “不过,你……。” “不要替我担心。” 冬子边说,也想自己是否太过分了。 上次和贵志去的酒吧,在银座新桥附近。在白色大楼的地下,与其说是酒吧莫不如说更接近于夜总会。 12月初,冬子曾和船津等来过这里,在筑地用河豚招待了贵志一行,当时冬子帽子店的真纪、友美都在场。 此后,冬子恍惚记得只和贵志去过一次。 林荫道只一侧通行,从新桥到白楼,大约有200米。 二人在这里下了车,并下了台阶。看过牌子,才想起来这个酒吧名叫“化妆舞会”。 上次来的时候,店里灯光很暗,这次却大有改观。接近11点,店里并不拥挤。二人来到左侧包厢里坐下。 “请问二位,喝点什么?”服务员拿着冷饮单走过来问到。 “我来杯白兰地,你呢?”冬子问。 船津考虑一会,说到:“我也来杯白兰地。” “最近,贵志君来过这里吗?”冬子鼓足勇气向侍者问道。 “半月前,来过一次。” “是吗?” 冬子微微点头,但船津似乎还是放心不下。 “是不是要碰到贵志?” “你不必担心?” 冬子说着,考虑若遇见贵志怎么办。二人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而且贵志又是成年人,既使碰见,也不会说三道四。若遇见贵志,一起喝点什么就行了。也许由于酒精的作用,冬子今天胆子大起来。 “那么,为船津君去美国干杯!” 冬子端起酒杯。 “不,今天为你干杯。” “我?” “虽然还未弄清,但总之医院调查结束了。” “那么,太让你受累了。” “与新宿的洒吧相比,木之内小姐更适合这种地方。” “没有这种事。” 顾客稀少,有钢琴伴奏,坐在角落的二人跳起来。虽然地方狭窄,有钢琴伴奏,不会流行的舞蹈,但是只有这样,也够有气氛的。 “请跳吧!” 冬子微微发醉,主动邀请船津。船津对跳舞并不擅长、学生时代只被朋友领去跳过三、两次。贵志的舞跳得很好。听贵志说,学生时代他没有别的爱好,若有四、五百日元,便去舞厅跳个通宵。 “于是,诱惑女性吧?” 冬子问到,贵志笑而不答。 贵志跳舞姿势优美、动作协调,而船津动作笨拙。由此可知他的紧张程度。 但冬子在这种不灵活的动作中,感到了青年人的纯真可爱。钢琴曲为“潇洒的分别”。 “喂,上次也是这支曲子,一定是特意为我们弹的。”冬子对船津低声说。 “这是潇洒吗?” “不对。” “我不明白。”船津说着,对挽臂的手用力。 “我对你说这件事,请不要见笑。” “什么事?” “和我一起去美国吧!” “我?” 一瞬间,冬子想抬起头,船津向前屈着身体,在冬子耳边低声说。 “和我一起去。” “确实,在来这之前我一直想一个人去美国。但来这里后,马上改变了主意。” 冬子又把脸伏在船津的胸部,感到他的衬衫上附有男人的气味。 二人默默地跳着。冬子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船津也为自己的唐突不知所措。乐曲结束了,二人返回座位。 船津象是给自己壮胆,喝了一大口白兰地后,说:“不行吧?” “等一下。”冬子重新抬起头,注视着船津。 “你误会了。” “我并没误解。” “我正如你所了解的那样,是个动过手术的女人。” “这我知道。” “那么,别开这种玩笑。” “我并不是在开玩笑,是真心的。” “那么,对我来说没有比这再伤心的了。” 冬子站起身来向化妆室走去。 这里与微微发暗的包厢相比,简直是另一个世界。明亮的镜子里,映照出自己的脸。这是一个即将29岁、做过手术的人的脸。 他将怎样对待这样的女人呢…… 从化妆室返回座位,冬子尽量装出高兴的样子,说:“现在该回去了,已过11点了。” “刚才说的话让你伤心了吗?” “没有。” 和船津在一起,冬子总觉得有一种压抑感,现在分开也就平安无事了。 “今晚不再慢慢喝一会儿了?” “已经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冬子说道。 “不,我送你回去。”船津似乎有些生气,站起来,什么也没说,来到外面,喊了一辆出租车。 “我送你回去。” 车启动后,冬子问道:“你生气了?” “我并没有生气,但你总是马马乎乎地搪塞我,根本不当一回事。” “没有,我不论什么时候都认真听取你的意见。” “那么,你为什么急于回去?我刚说到一半,你却打气。” “错了……” “现在我的话才说一半。” “这是由于你说了令人恐怖的事情。” “我说一起去美国,为什么感到可怕?我并不想把你带到美国后抛开不管。” “这我明白,所以才感到可怕。” “我真不明白。” “是的,你不会理解的。”冬子蹲下身来。 似乎船津单纯地认为带走自己爱的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么诚恳地要求,有什么可怕的,所以有些生气。 但冬子却感到这种诚恳令人可怕。若信以为真,顺从他去美国,后悔的时候怎么办?现在看上去年轻貌美,不久将人老珠黄,露出本来面目。 船津不仅了解冬子与贵志的关系和她失去了女人最宝贵的东西,而且也知道她比自己大两岁。现在不计较这些,也许不知什么时候不能容忍。现在喜欢的东西,也许不久就会变成憎恶的对象。 冬子不想玩味那种悲惨的命运。若真的遭受这种不幸,那么现在无论怎么痛苦,也只好忍受了。也许是过于思虑将来的事,冬子最近多少变得有点歇斯底里。 出租车通过大街向参宫车站驶去。车站附近小商店鳞次栉比,商店一直营业到1o时,热闹繁华。但现在几乎全部关闭,只有一间小餐馆的灯还在亮着。从这里通过,越过一个慢坡,便到了冬子的帽子店。 “到这里就可以了。” 车上了坡,冬子便说到。船津惊慌地望着冬子。 “我也下车。” “不要紧的。” 冬子下了车,船津也跟着下了车。 “怎么了?” “不……” 船津困窘般地站在那里。“今晚,在这里分手吧。” “不过这样下去再也见不到了。” “在去美国之前还有多少时间?” “大约有半个月左右。” “那么,我们还能见一次面。” “不过,刚才说的事,请你马上答复我。” 夜已经很深了,不能总站在这里。冬子沿着左侧的小道,慢慢地走着。 “今晚,不答复我,我不回去。” “刚才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你并没有明确地表示拒绝,只说感到可怕。” 船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夜里,小道两旁路灯林立。冬子望着路灯,思考着什么。船津突然用手抱住冬子的肩头,将她拉到眼前。 “不行……。” 冬子将头扭过去。船津强行抱住她,低下头想吻冬子。冬子左右摇头,缩起脖子,但最后还是接受了船津的亲吻。在男人强有力的怀抱中,冬子听到了远外汽车的轰鸣声。 不一会,船津似乎想起了什么,放开了双臂。但冬子并未抬起头,把头埋在船津的怀抱里。船津低声道:“跟我走吧!跟我一起去美国吧!” 冬子在他的怀抱里,慢慢地摇摇头。 “为什么不行?你不喜欢我吗?” 冬子低声说:“正因为喜欢,才想这样分开。” “我真不明白。” “你当然不能明白。” 冬子知道自己的声音很微弱,而且即刻消失。二人默不作声,走在夜间的小路上。附近没有住宅区,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万籁俱寂。 左侧的树丛中,八仙花在电灯的映照下,出现在眼前。街道的另一端传来电车的声音,已经过了12点,也许是最后一班车。 电车过后,又恢复了寂静。 二人从下车的地方出发,已经走了四、五百米。 “回去吧!” 在榉树枝突出的墙角,冬子站在那里,再没返回刚才来时的路。 雨已经住了。但石头围墙和路面还是湿乎乎的。船津一句话也不说,跟在冬子的后面。 道路向右侧拐去,便看到了冬子的帽子店。直到来到正门的白墙附近,船津才喘了一口气。 “累了吧!” “不……。”船津摇了摇头。 冬子忽然感到就这样让他回去,似乎太不近人情了。或许再也见不到了。距离去美国虽然还有大约半个月时问,但他也许不会再来了。想到这里,冬子感到恋恋不舍。 “休息一下吧!” 一瞬间,船津以怀疑的目光望着冬子,似乎感到不可思议。 “好吗?” “喝杯茶吧!” 冬子先打开了公寓的玻璃门。进门后,左侧是公寓管理人住的房间,右侧是收发室。冬子取走信件和电话费的收据,来到电梯旁。 冬子乘上右侧的电梯,船津紧随其后,电梯门关闭上,冬子看着显示层数的数字。 从2层到3层,冬子看着数字,心里想让船津来到自己房间,到底属于一种怎样的心情,若想分手,就应在公寓前分手。船津也是这么想的,但邀请他的,确实是冬子。 打开暗锁,进了屋。冬子立即来到梳妆台前,看到自己的脸上也露出疲倦之容。冬子稍稍打扮后,返回起居室。船津正坐在沙发上吸烟。 “你是来杯咖啡,还是喝茶?” “我来杯咖啡。” 冬子点点头,来到厨房。 “你去美国后,仍住公寓吗?”冬子问到。 “暂时想住在朋友的公寓里。” “那么,不会感到寂寞的。” “……”船津想说什么,但终未开口。 冬子将咖啡放在茶几上,船津未放砂糖,便喝了起来。 “咖啡未经煮沸,不太好喝吧?” “不,味道很美。” “这里什么也没有,吃些点心吧!” “当然,感到奇怪吗?” 船津巡视周围,问道:“问你件事可以吗?” “请吧!” “所长来过这里吗?” “没有。” 船津又问道:“今晚,为什么让我来到这里?” “怎么说呢?我想今晚一起走了很长时间,你一定很疲劳。” “不对。你是不是认为我可怜,怜悯我才这样做的?” “不是。” “我今天感到很满足。” “你到美国后,请给我写信。” “那不行。我之所以去美国就是为了忘掉你。” “那……。” “你似乎还不相信,我是为了忘掉你才去美国的。” “……” “今晚真的决定不去美国了。” “听听音乐吧!” 冬子感到沉闷紧张。站起身来,来到放在书柜里的唱机前。冬子调节好唱机,船津却站起身来。“我回去了。” “怎么,回去?” “嗯。”船津露出痛苦的面容。冬子好象在阻拦似的问道:“怎么了?” “已经很晚了,该回去了。” “你今晚还有什么事吗?” “不,并没有另外的事。” 船津在门口放鞋的石板前,轻轻地挠了挠后脑勺儿。“这样呆下去,我会感到更痛苦。象前几次那样,我不知道做什么好。” “……” “你真坏。我求你,你不答应我,却让我到屋里来。” “我并没有这种意思,我只想你一定很疲劳。” “你若讨厌我,请直截了当地说,我也许会死心。这么折磨我,真让人受不了。” “我并没有恶意。” 冬子并不想玩弄船津的感情。今天一旦分别后,多少会感到孤独、寂寞。所以才请他进屋休息。若说放肆,也许是有点放肆,但决不是出于什么恶意。不仅如此,而且冬子对船津还抱有好感。这虽说不上爱但至少可以说是喜欢。 “请原谅。” 虽然没有恶意,但结果使对方蒙受痛苦,那么只有道歉,才能得到心理上的安慰。 “邀请你进屋,确是我的过错,请原谅。” “冬子小姐,”船津叫道,突然伸开双臂想要拥抱冬子。 冬子惊慌失措,想退却,但早已被船津抱住。他低下头想吻她。冬子犹豫一下,还是默许了。船津滚烫的嘴唇紧紧地贴在冬子的嘴唇上。 这是继上次之后,船津第二次吻冬子,多少比上次更加大胆、热烈。 船津抬起头,吃了一惊,低声对冬子说。 “答应我,请答应我。” 船津的声音充满柔情和诱惑,象热风一样吹向冬子。冬子第一次听到这种令人心荡神驰的声音。 “求你了。” 船津哀求。 冬子被这种声音的热浪,弄得头晕目眩,渐渐地想答应他的要求,因为她本身从未这么渴望过。 冬子不再踌躇,兴奋使她的心跳加快。船津的脸再一次接近她的脸,冬子没有任何反抗。船津面对丝毫不做出任何反抗的冬子,不知所措,拥抱冬子的双臂慢慢地松开了。但又马上清醒过来,紧紧地拥抱着冬子。冬子似乎感到喘不过气来。 “我渴望。” 船津再一次低声说。好象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双臂上。 返回屋内,冬子的双目紧闭着。 现在怎么做都可以,若渴望的话,就答应你,冬子的心情,船津是明白的。来到室内船津喘了口气,将手伸向冬子的胸部,想解开冬子的衣服。 “等一会。”冬子的头向后仰着小声说。 尽管冬子答应了船津,但这样也会令人扫兴。屋里明如白昼,身旁摆着沙发和桌子。 若换成贵志,这时一定会关闭电灯,对冬子进行爱的抚摸,直到冬子兴奋起来,再把她抱到床上。对女人来说,更要求周围的环境。这些船津似乎一点不懂,过高要求他,也许不尽情理。 “请把电灯关掉。” 船津惊慌失措,巡视四周,才发现柱子上的开关,将灯关掉。屋里顿时暗淡下来,只有餐具厨和桌子的影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行了吧?” 冬子默不作声。实际上也没有必要回答。 船津再次拥抱冬子,将脸向冬子的脸贴来。冬子躲避着船津的脸,慢慢地退回里边的卧室。卧室里放着一张床,床头摆着一个桔色的床头灯。 若是贵志,不容分说便把冬子抱到床上。船津也知道有床,但似乎没有这种勇气。 “不行。” “不,我不离开你。” 冬子的抵抗,现在只不过是引诱船津的一种手段而已。 由于反抗,船津反而拿出了勇气。 在小小的争执之后,船津终于下决心,屏住呼吸,把冬子拉到床边。 “不行……” 冬子喊道。但船津并未停手,他用手轻轻抚摸着冬子。 冬子兴奋起来,躺在床上。 船津爱自己,冬子并不想使他失望。这样分别后,自己给船津留下的印象,也许永远难忘。 这也许是冬子的一种人生哲学。或许是自我满足孤芳自赏的心愿。但女人与其说是作为肉俗结合的对方,莫不如说是愿其形象长久留在男人的心目冲。 身体的结合,似乎作为一种神话,瞬间即逝。男人若了解女人身体全部的秘密,那么女人对男人来说,便失去了吸引力。疯狂般的憧憬和朦胧感,是女人永保魅力的关键。 冬子拒绝船津的要求,也许是由于对贵志的爱。同时,也不想打破船津所拥有的幻想。 身体的结合,并不想变成普通男女的关系,在为此感到畏惧的冬子的内心世界里,存在一种自卑感。那就是自己做过手术的身体,与其让对方失望,还不如答应他。对青年来说,作为难以得到的东西,也许是可望不可及更好些。 因为喜欢对方,所以很想就这样分别。正因为喜欢,所以不想答应。 然而,这个理论对男人来说似乎行不通。男人只想渲泄他燃烧起来的欲望,所以才产生这种要求。 现在船津也许只存在动物的本能,头脑中想的只是征服对方,想抑制也难以做到。 “冬子……” 船津的声音有些嘶哑。 到底怎么了。冬子睁开眼睛,望着船津,疑惑不解。 窗外传来汽车刹车声音,但马上又消失了。 “怎么了?” 冬子感到吃惊,急忙坐起来。船津低声说道:“我不行……” 船津突然站起来,趴在床上。 “我是个废物,无用。”船津喊着,用两手抓着床单摇头,其姿态象小孩撒娇一样。 望着趴在床上伤心的船津,冬子终于明白了。看到他痛心的样子,简直和刚才粗暴的青年判若两人。冬子为刚才自己的无情冷酷感到伤心,浮现在脑海中的只有船津的屈辱和温柔。 冬子知道船津的缺陷后,反而感到他更可爱。船津渴望却不能得到的理由,冬子虽然不明白,但她对船津怜悯之情却油然而生。冬子沉默着,将毛巾被盖在船津的肩上。 “请不要同情我,我和其他女人……” “我明白。” “你不明白。” 船津突然坐起来,将毛巾被披在肩上,背对着冬子。 喜欢与否应当别论,女人都能接受男人。为讨厌之人强行为之,不仅限于行为本身,而且也能妊娠。 然而,男人与此有不同。对方为厌恶之人时,当然不用说了。就是喜欢的人,当有其他杂念的干扰时,行为似乎也受到影响。这与年龄、体力并无关系。完全是心理上的因素。头脑中产生自卑感和不安时,便一事无成。 女人为不喜欢的人所拥抱,什么也感受不到。偶而也有感受到的,那是例外。与厌恶的人只产生不快感,没有丝毫快感而言。 也有人象冬子一样,思虑其他事情,难于专心致志。心里产生隔阂时,即使是喜欢的人也很难得到满足。 然而,女人虽然感觉不到,但仍能完成其行为。 可是,男人似乎停滞在前面的阶段上,未能完成其行为,在这之前就已失去能力。 在身体、心理二者只备其一时,都不能专心致志。女人的身体表现为“不感”,而男人则为“不能”。 这的话,男人是否过于纯朴、天真。对行为本身,男人的身体是禁欲的,能否敏锐地完成呢? 冬子现在对船津的爱,或许就是对这种禁欲的爱。船津对比自己年长、且擅长爱的技巧的女人发生关系,似乎很怯懦。或许自己拙劣,为人笑话笨拙。能否战胜贵志,这种不安使船津变得“不能”。 结果,在行为之间,贵志的形象不能从船津的脑中消失。与其说是不能消失,莫不如说那时也许更鲜明。 船津不战便败于幻影。胆怯与非现实的东西。但是,也许从这时可以看出青年的纯朴,天真。这里有年轻的脆弱和软弱。 然而,畏于见不到的幻觉,作为男人不能为所欲为,船津这种悲哀也许是与冬子有一脉相通之处,冬子自己也仍畏于看不见的东西。从而丧失了性的欢愉。 “喂,就这样抱着我。” 冬子轻轻地将身体移向船津。 第九章 冷夏 虽然进入7月份了,但还觉得有点凉。富士山顶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只剩下2厘米左右。东北、北海道发生晚霜,人们担心出现冻害。 据气象厅预测,今年气温之低,是明治年九年(1886年)开始观测以来未有的。 若是往年,原宿的姑娘便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穿着超短裙和极短袜,招摇过市,炫耀风姿。而今年,她们仍穿着过膝裙和长裙,大街上偶尔也能看见一、两个穿短裙的。 冬子到复天,便苦夏,体重下降二、三公斤。本来就清瘦,再瘦下去就有些难看了,冬子心想。千方百计想胖起来,但常常事与愿违。 然而,今年却与往年不同,也许由于天气凉爽,冬子的身体未发生任何变化。但一想到店里的事,冬子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简直坐卧不安。 夏天,若不是烈日炎炎,帽子的行情便下跌,甚至有人认为这样下去,库存积压,帽子店也许都要关闭。 值得庆幸的是,冬子的帽子店里,高档品居多,所以受到的冲击并不严重。普遍帽子店销售额下降20%到30%,凉爽的气温持续下去,也许会出现严重问题。夏天不象夏天,也确实让人为难。 7月中旬的一天下午,中山夫人来到店里。 “喂,有时间吗?”象往常一样,夫人邀请冬子到外面去。 晚上冬子一般无事,所以冬子和夫人来到“含羞草馆”。 夫人落座后,立即要了杯咖啡,满不在乎地说:“我决定不离开家。” “两人关系缓和了?” “并没有缓和,我决定留在家里,让他出去。” “先生……” “我若离家,不仅涉及到孩子的就学问题,而且一个家庭,只有男人,是不象话的。他不久前便与情妇一起住在公寓,让他出去是最好不过的。” “那么,你管理家庭。” “暂时他还是名义上的家长,但离开家后,我便无所顾忌,在家里会更方便些。”夫人说。 “什么时候离婚都可以,但现在与他分居,我就满足了。”女人是软弱的,但偶尔也会变得坚强起来。 听了夫了刚才说的话,冬子想的更多的是教授。 “先生说过不离婚吗?” “当然,他没有勇气做出过分的事情,人言可畏,若真离婚,将有损于他的体面,他毕竟是大学教授。” “那么,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早就搬出去了。” “家里只有你和孩子两个人。” “昨天将房间彻底收拾了一遍,因此今天心情舒畅,便出来走走。” “先生现在住在哪里?” “好象租借目黑的公寓。他将地址和电话号码告诉了我,但我不想去他那里。” “那么,他和研究室的助手……” “大概如此,我也不知道。”夫人皱皱眉头。 “总之,他暂时最好和别的女人住在一起。” “不过,你也不能坐视对方。” “当然,这样下去也好,他已年过半百,最多能再风流二、三年,最后只能落下为人嫌恶的下场。” “他的情妇今年多大年纪?” “是个35岁的老处女,年龄相差一轮多,迟早要合不来的,他必将被赶出来。” “为到那时能返回家,还同意离婚呢?” “我不是在开玩笑,到那里,他回来我也不会答理他。” “那么,先生?” “他的事与我无关。” 听了夫人的话,冬子觉得男人有点可怜。 “先生的信、邮件等怎么办?” “当然转寄给他。” “先生也不方便呀!” “这是他本人自作自受,没有办法,除非他悔过,向我赔礼道歉。” 夫人嘴里说得很硬,也许实际上她也期待着教授的反悔。 “总之,再也没有烦人的事了,我才出来逛逛。” “请问竹田君呢?” “我们只是随便玩玩。” “竹田君知道夫人分居的事吗?” “当然,我已经告诉他了,但这与他毫不相干。” “这我明白。” “我和竹田不想永远在一起;谁也不必对对方负责任,只是情人之间的互为需要。” 冬子听完夫人的表白,反而不知所措。 “总的说来,女人必须有男人的陪伴,即使没有喜欢的人,也要伪装一下,否则不称其为女人。” “竹田就是这样的男人?” “是的,他是我的情夫。” 冬子想起船津,按照夫人的逻辑,对于自己来说,船津也许是一种刺激剂。贵志与船津不同,他是生活的精神支柱。 然而,船津不久便要离开日本,冬子一直惦念着他。那天晚上分手后,一直没有联系。 “我想问你个问题,你也许认为很荒唐,男人在那刹那间,也有马上不行的吗?”冬子鼓足勇气问到。 “有这种情况,你碰到了?” “不,我是从朋友那里听说的,似乎由于太年轻。” “这与年龄并没有关系。竹田君刚开始时也不行。” “真的吗?” “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这种能力,男人多为神经质,感情比较脆弱,别看表面装得很坚强。是吧?” 冬子明白这个道理,但真要遇到那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办,冬子不得而知。 “男人即使做了粗暴的事,也仍可爱。” 这种感受,冬子总算体验到了。对女人来说,男人并非是仇敌。 “你除了贵志外,还喜欢别人吧?” “没有。” 夫人点着一只烟,睨视着冬子。 “和竹田君相好后,我不想向你提出那种要求,但我二人是联系在一起的。” 听了夫人的话,冬子产生一种微妙的感情。 “我喜欢你。”夫人说。 迄今为止,冬子从未主动给船津打过电话。由于船津贵志在一个事务所里,况且又没有什么急事非得往他的公打电话不可。今天与过去不同,冬子很想给船津打电话,见不到他,他也许会马上离开日本去美国。 冬子与中山夫人分手后,一直想着打电话给船津。船津5月份就离开了事务所,当然不在那里。还是往公寓打吧,冬子犹豫不决。 船津曾说过,是为了忘掉冬子,才去美国的。前天里,他劝冬子一起去美国,也许是一时冲动。此后,船津不作声,离开了冬子,冬子踌躇是否见他一面,若给船津电话,也许太自私了,有可能搅乱他那好不容易才平静下的心情。冬子心想。 然而,不见一面,冬子也不甘心,同时又感到伤感。和他见面,也许会给他带来麻烦,但并不意味着跟他一起去美国。冬子还是想见他一面。 难道我爱他吗?冬子问自己。喜欢倒是喜欢,但喜欢不等于爱,至少现在还没有达到难舍难离的程度。船津不在身边,冬子有时会产生一种空虚感、寂寞感,仅此而已。 上次分手后,船津陷入怎样的困境?一定承受着屈辱和沉重的打击。冬子想。 晚上6时,冬子终于下决心往船津住的公寓打电话,问问船津动身的日期。冬子拨完号吗,等着对方回话,却没人接,又挂了几次,结果一样。 他已经动身去美国了吗?冬子想。 船津不能不打招呼就走,或许他已不住在原来的公寓。 冬子若有所失地放下话筒。 夜里,冬子在公寓里,又给船津打了一次电话,仍没人接。 冬子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到底还在不在日本呢? 问问贵志,他也许能知道,但冬子担心贵志知道他们的关系。冬子犹豫不决,一种背叛贵志的心情、使她不寒而栗。 快到11时了,冬子边翻着欧洲流行时装杂志,边喝着白兰地酒。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最近,深夜经常有莫名其妙的电话。有些男人故意捉弄人,在电话里说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寻求刺激。 达次冬子诚惶诚恐地拿起听筒,伴随着动听的音乐,传来船津亲切熟悉的声音。 “你还没睡,我以为你睡了。” “你现在在哪里?在日本吗?” “当然,明天启程。因此,在和朋友喝酒饯行。在新宿的‘马基’酒馆,地址是歌舞会町陀螺剧场里边,螺旋状楼梯的大楼。都是我的知心朋友,请你一定来。” 船津好象喝多了,一口气说完。 “今天特别想见你,我们在哪里见面呢?” “今天是最后一个晚上,跟朋友在一起不更好吗?” “不,我已和他们喝了很长时间了。一小时后,我在京王剧场旅馆的门厅等你,请你到那里。” “可是……” “我恳求你,请你一定来,我等你。” 电话挂断了。冬子喝完杯中的酒,稍加打扮,便离开公寓。 冬子来到外面,天气阴沉沉,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从参宫桥到剧场旅馆,乘车需要1o分钟。 冬子穿过寂静的商业街,在站前叫了辆出租车。冬子来到旅馆时,船津正坐在门厅的沙发上等她,两手放在扶手上,低头沉思,好象醉了。 冬子向他打招呼,船津抬起头。 “你明天就要去美国,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冬子问道。 船津没有答话。 “楼下有酒吧,我们去那里吧。” 船津说完,摇摇晃晃往外走。 “你喝多了。” “为了见你。” “为什么?” “不喝醉的话,就没有见你的勇气。” 两人乘自动楼梯来到楼下,进了酒吧。在这座旅馆里,只有酒吧才营业到凌晨2点,两人并排在l字型的座席上,要了饮料。船津鞠躬说:“上次失礼了,请原谅。” “什么?” “谢谢你。”船津用力搔搔头。 或许是对上次在床上的粗暴赔礼道歉,也许是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内疚。但冬子对上次夜里的事并不恼火,反而以亲切的目光注视着船津。 “那么,明天何时启程?” “下午4点。” “4点……” “当然,你不可能送我,所以今晚见上一面,我就安心了。” “我去送你,如果不妨碍你的话。” “不必了,已经够麻烦你了,我已心满意足。” 船津用手将垂在额前的头发向后拢去。 “我只想见你一面,仅此而已。” “我也往你的往处打过电话,但你不在,我以为你已去了美国。” “承蒙你的厚爱。” “我说的是真的。” “你喜欢我这种人吗?年纪轻轻的,却什么也不行。” “喜欢。” 船津望着冬子,摇摇头说。 “不,你不喜欢我。”他不停地拍打自己的头。“我到美国后,不仅学习建筑、设计,而且也学习玩女人。” “你是怀着这种目的去美国的?” “今后再也不能遇上那么难堪、害羞的场面了。” “我感到不可理解。”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你错了……” 无论怎么说,上次对船津的打击太沉重了。 “你这是第一次去美国吗?” “不,这是第三次,上大学时和毕业第二年去过两次。” “那么,你很快会适应的。” “但到美国还是第一次。” 此后,两人谈论着有关欧洲的事情,他们都去过欧洲。 过了一个半小时,酒吧快要停业了,冬子站起来,船津好象还没喝够,他已完全醉了。 冬子好不容易将船津弄上车,决定先送他回公寓。 “你瞧不起我,一定认为我是个废物,只是表面要强。” 船津说。 “你不要说这些了。” “不过,被你嘲笑,也是没有办法。我实际上真是个废物。”船津又把额面的头发向后拢了拢。 “你说过你切了子宫,是个无用的女人。” “船津君……” 冬子担心司机听到,但船津无所顾忌。 “也许我太狂妄了。我想安抚你那受创伤的心灵,从而使你恢复正常,所以我劝你不要想得太多,子宫与性并无联系。我调查医院手术情况,并向医疗事故委员会提出上诉,其目的全是为了你,想以此来抚平你的创伤,但这一切都变成了空想,也是过于狂妄的结果。” “你说完了吧!” “我知道,当时你说自己是无用的女人,只不过是搪塞我的借口罢了。你这样做,也许认为我会死心的。谁知,我是……” “……” “你也许感到可笑,听了你的话,我更想努力下去。顺利的话,战败所长,也许能完全占有你。这样,你也许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我。男人就是奇怪的家伙。” 船津苦笑着。 “不过,结果我失败了。我不了解女人的事情。” “不用说了,已经够了。” “总而言之,我太急躁……” 冬子点点头,过分考虑无聊的事情,不仅船津,冬子也如此。 “我还是个黄口孺子,称不上真正的男子汉。” “不过,男人更喜欢追求年轻的、什么也不懂的女性。” “当然有这种人。不过,这样下去,永远得不到象你这样绝妙的女人。我喜欢象你这么大年纪、多愁善感的女人。” 船津喋喋不休,身体左右摇晃,冬子急忙用手搀住他的胳膊。 “稍微休息一会吧!” “不,我必须趁此机会说清楚,我爱你,我喜欢你。正因为喜欢你、爱你,才以失败而告终的。” 船津还为上次夜里的事,感到痛心。他若不喝醉,也许是不能说这些的。 “自己吹捧自己,有些可笑,我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爱你,你知道吗?” “我很高兴。” “你在骗我吧!” “不,是真的。” “那么,明天跟我一起去美国吧!” “这……” “优柔寡断正是你的不足之处。” 船津喘了口气。 “若光想不做,将一事无成。抛弃一切,即使赤裸裸地陷入地狱,也心甘情愿。这样,你会变得比现在还富有魅力。” “我不想过份依赖你,假如有天你抛弃我……” “我是个男子汉,不会做那种事情,我是守信用的。” 出租车穿过甲州街道,向左拐去,接近下北泽。 “请问到哪里?”司机问。 船津睁大醉醺醺的眼,望望窗外,说:“从这个角往左拐。” 车过了岔口,从宽广的道路进入狭窄的小路。在一片树丛前,停下来。 “到了,下车吧!”船津看看外面,又回过头望着冬子说。“请到屋里坐一会。” “不,今晚你最好休息……” “那么,你送我到门前。” 船津付了车费。 “明天动身,今天早点休息吧。”冬子说。 “我知道,请你到屋里坐一会。” 船津摇摇晃晃来到三楼,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冬子还是第一次来到男人的房间,门口附近摆着简易桌子和沙发,里边有一张床,床边放着两个大旅行箱,可以看出船津已做好了出发前的准备。 “喝杯茶吧!”船津边脱鞋,边对冬子说。 “我这就告辞了。” “我给你煮咖啡。” 船津进了厨房,要煮咖啡。他喝醉了,拧开煤气阀,实在令人担心。 冬子无可奈何,又返回屋里。 “你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就分别了。” “你走后,这间房子怎么办?” “从下周开始,妹妹来这里。” “你还有个妹妹?” “虽然长得不象你这么漂亮……”船津说到这里,沉默了。 冬子向船津望去,船津在椅子上轻轻坐下。 “怎么了?” 船津两手扶着床,险些要倒下来。 “心里难受吗?” “有点……” 冬子巡视四周,找了几张报纸,放在船津嘴边。 “吐出来就好了。” “不要紧的。” 船津喘起来,趴在报纸上。 “等一下……” 冬子把自己的手帕放在报纸上,又从厨房里拿来洗脸盆。 船津感到非常恶心。 “吐出来就好了。” “不……”船津摇摇头,眼里含着泪。 冬子从背后摩挲船津的后背。 船津终于吐出来了。冬子往杯中倒了些水,递给船津,他漱漱口,坐在沙发上。 “不要紧吧!”在萤光灯的的照射下,船津的脸色有些苍白。 “最好马上休息。” “不……” 冬子将船津拉到床边,命令:“快脱下衣服,躺下休息。”船津也许太疲劳了,顺从地躺在床上,呼吸急促。冬子将船津脱下的西服、领带挂在衣架上。 “对不起,请原谅。”船津闭上眼睛,低声说道。 冬子将毛巾被盖在船津身上,厨房里的灯光照在床上。 “将灯关掉吗?”冬子问。 船津轻轻地摇摇头。 “今晚,请住在这里。” “……” “你睡在床上,我……”船津想坐起来。 “躺着,不要动。” “不过……” “没关系。” 冬子强迫船津躺下。船津心里难受。呼吸仍有些急促。 “降降温吧。” 冬子弄来一条湿毛巾,放在船津的额头上。然后,又将用报纸包裹的污物,倒进了厕所。船津好象睡着了,睡梦中的呼吸很匀,但面部表情仍很痛苦。额头上的毛巾落下来,冬子拣起来,重新放在额上。船津睡梦中,低声嘟囔着什么,但听不清。 为什么喝这么多昵?冬子想。 船津说若不喝不醉,就没有勇气见她,但也许出自青年的自尊心吧。 除了船津的呼吸声外,听不到任何声音。公寓位于邸宅街中心,周围万籁俱寂。 冬子抬起胳膊看看表,已经过了2点半。船津明天启程时间是午后4点,即便醒来很晚,也来得及。明天再给他打电话。冬子站起身来。 刹那间,船津似乎有所发觉,张开嘴想说什么,但终于没说出来,又睡了。 “再见。”冬子在船津的耳边低声说道。 “请多保重……”冬子同船津虽然没有身体的进一步接触,但在某种意义上说,却感到亲密无间…… 船津很理解因手术而痛苦不堪的冬子,理解冬子的心情。和他在一起时,冬子有时感到心情抑郁,但更多的时候则感到轻松快乐。 现在分别,过了几年后,一定会见面的。到那时,虽然不知道彼此的感情将发生怎样的变化,但认真考虑两人的将来,也完全来得及。男女的结合并不受时间的限制。 “再见。”冬子再一次低声说。 室外阴云密布,夜风扑面而来。虽然过了凌晨3点,但住宅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只有路灯排成一列,在灯光下,从石墙里突出来的树叶,沙沙作响。冬子急匆匆地向大街方向走着,穿过小路,再走300米就到宽广的大街了。 远处偶尔传来汽车的声音,此外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气温并不高。但湿度大,给人潮乎乎的感觉。 冬子走得很快,身上冒出了汗。冬子边走边想。船津是否一直睡着,门虽然关上了,但没有上锁,也许有些危险,不过男人不要紧吧,他睡得一定很死,窃贼进屋,也不知道。 冬子突然觉得自己成熟了。 又穿过一条小路,再往前走一会,就能叫到出租车了。 冬子想,返回公寓差不多得3点半,回去后,洗完淋浴,马上睡觉。 从身后传来汽车的声音,冬子心想也许是深夜回家的人吧,冬子回过头,刹那间,强烈的汽车灯光向冬子射来,有点睁不开眼睛。冬子躲到路旁,给汽车让道。她注意到车棚顶上并没有“出租”二字,好象不是出租车。 车子驶过来,在冬子身边停下来,冬子感到惊讶。从司机窗口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喂,上车吧。” 路灯很昏暗,看不太清楚,男人好象穿着白衬衫,看上去很年轻,旁边坐着一个戴墨镜的男人。 “来,哥们送你回家。”其中一个男人笑嘻嘻地说。 “不用。”冬子摇摇头。 “你不要害怕,我们只是乘车在附近兜兜风。一会返回新宿。”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和。 冬子不答话,抬腿就走。 夜这么深了,这时碰见男人是很危险的.再走100米,就到大街了。冬子加快脚步。车又从后面追上来,停下。 “小姐,你丢东西了。” “咦……” 冬子止住脚步,回过头。突然车门打开,两人跳下车来。 “喂。” “……” 刹那间,两个男人从前后逼近冬子,正面戴墨镜的家伙笑迷迷地来到冬子近前,后面站着穿白衬衫的家伙。 “你们想干什么?”冬子想逃跑,却迈不开步。 “只是想跟你玩玩。” “放开我。”冬子喊道。 这时两个男人将冬子夹在中间,看样子,他们已经习惯干这种事情,动作敏捷,娴熟。堵住冬子的嘴,拿出刀子,放在冬子的脖子上。 “你敢喊,我就杀了你。”男人低声说,用另一只手撕开冬子的外罩。 “你很听话,这样就好。”冬子看到亮闪闪的刀,便失去了反抗的勇气。用双手挡住胸部,被他们压上车。 戴墨镜的家伙山里拿着刀,坐在冬子的旁侧,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岁。驾驶汽车的家伙,身穿白衬衫,留着长发。 “好了,开车吧。” 汽车开动起来。 冬子不知道他们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他们不许冬子往外看。二、三十分钟后,汽车停下来。 “闭上眼睛。”戴墨镜的家伙命令道。冬子顺从地闭上眼睛。穿白衬衫的家伙迅速地从后面用布蒙上冬子的眼睛。冬子下了车,由他们领着,上了电梯,穿过走廊,听到开门的声音。 “进去。” 进到屋后,冬子的蒙眼布揭下来。 这里好象是公寓的一个房间,门口有十榻榻米大小的餐厅,里边是卧室。卧室中央除了蒲团外,没有什么日常用具。象是一个人住的房间。 “现在我们想干什么,你大概明白吧?” 戴墨镜的家伙,嘻皮笑脸,抚摸冬子的颚部。 “你若反抗,我就宰了你。” 男人把刀放在冬子的脖子上,冬子闭上眼睛。 “那么,脱下衣服。” “……” “快点。” 冬子不知所措,戴墨镜的家伙见冬子站着不动,打了冬子一个嘴巴。 “你耳朵聋了吗?” 冬子感到灾难已不可避免。若顺从他们,也许能平安返回去,否则,真的会发生意外。 冬子趴在大蒲团上,悲痛欲绝。戴墨镜的家伙拍拍冬子的肩,说:“你表现很好,可以回去了。” 冬子慢慢地抬起头,坐起身来,他们将冬子的衣服扔过来。 “你虽然干瘦,但给人的感觉不错。” 冬子没有答话,来到墙角,擦着下半身。冬子感到腰酸腿疼,下半身火辣辣地痛。冬子穿上衣服,但撕破的外罩,无论如何也遮挡不住前胸。 “快点,我送你回去。”穿白衬衫的家伙说。他们很注意时间,也许怕早晨出公寓被人看见。 冬子穿完衣服,戴墨镜的男人又将冬子的眼睛蒙上。对冬子说: “你也知道,报告警察,也无济于事,况且对你也没有好处。” “……” “你送她回去。”戴墨镜的家伙命令道。 冬子戴着眼罩,穿白衬衫的男人扶她乘上电梯,小轿车已停在下面。 发动机响了,车开动起来,穿白衬衫的男人似乎放下心来,将冬子的眼罩摘下来。冬子仔细看了他一眼,看上去他只有20岁左右,五官端正,似乎还多少带着少年的纯真。 “不要紧吧?”男人注视着前方问道。 冬子默默无语,他指着冬子的手提包说:“给你留了些零钱。” 天已大亮。街上弥漫着乳白色的晨雾。 冬子想,那个戴墨镜的家伙干什么去了呢?看样子,他是个兄长似的人物,这个人也许是他的随从。冬子想起这个男人好象身体刚和自己一接触,就停止了。有些莫名其妙。 “今后不想和我再见面吗?”男人问。 冬子仍是默默无语。望着东方微微发亮的天空。冬子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街道很宽,人行桥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汽车绕着环状7号路行驶时,冬子才恍然大悟。 轿车驶过人行桥,青年问:“能否将你的电话号吗告诉我?” 冬子沉默着。 青年又说:“你不告诉我,我不放你回去。”似乎在要挟冬子。 冬子犹豫一下,将帽子店的电话号码稍稍变动一下,告诉了他。 “请问芳名。” “中山。”冬子答道。 “真的吗?” 男青年停下车,拿出圆珠笔,记下来。 “我并不是流氓,而是个本分的学生。” 冬子冷静地望着他,从其稚气未退的脸上,可以看出他的确是本分人家的孩子。 “只要我们两人在一起,我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今晚7时,我在那里等你。” 男青年注视着冬子。 “这次只我一个人。” “……” 冬子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刚才所受到的凌辱。 “好吗?”男青年又问。 冬子轻轻点点头。但并不是承诺,只是想早点离开他。 “那么,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在这里下车。” 男青年巡视四周,轿车又行驶了二、三百米,停下来。 他用手指着左侧的小路说:“下车后,直接往左走,走二、三分钟后,便可叫到出租车。” 男青年挡住冬子的视线,好象害怕冬子记下车的号码。 冬子微微点头,下了车。 冬子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附近仍处于晨雾包围之中,一片寂静。 “今晚7点,记住了?” 从身后传来男人的喊声和桥车急驶而去的声音。冬子站在那里,看到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才改变方向,走向宽广的大街。 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乳白色的晨雾逐渐散去。从对面驶过来两辆大车,擦身而过。 冬子站在大街上,等着出租车。左手拎着提包,右手放在胸前,遮挡住外罩开口处。不知内情的人,一定会认为由于天气凉,才这么做的。 不大工夫,一辆空车驶过来,冬子挥手,车停在身边。 “去参宫桥,”说完靠在椅背。 清晨,一个女人在大街上等车,令人不可思议。 “有急事吧。”司机问。 “嗯……” 冬子含糊其辞,不想说话,也没有精力思考问题。只想早点回去休息。 的士在早晨宽广的街道上疾驶。1o分钟后,停在公寓前面。 冬子打开手提包一看,出门时候的3张1o,000日元的钞票不翼而飞,一定被他们拿走了,里面只剩下一张500日元的钞票和4个100日元的硬币。车费是730日元,冬子付过车费下了车。 晨雾已完全消散了,街道上的路灯已经关掉。公寓前面停放着送牛奶的自行车,早起的人,正在锻炼。 公寓的人们,仍在睡梦之中。 冬子是昨天晚上11点多离开公寓的,但好象离开了很久很久,终于返回来了。冬子穿过公寓的正厅,乘上电梯。 房间里一切如旧,出去时放在桌子上的白兰地还在。沙发上放着脱下来的长外衣。冬子喘了一口气,趴在沙发上,委屈、悲伤、疲劳,真想就这样大睡一场。 这了一会,冬子站起身,脱光衣服,进了浴室,全身浸泡在浴盆里。 一小时后,冬子从浴室出来。邮递员来送报纸,冬子不予理睬,而换上新便服躺在床上。窗帘仍挂着,早晨的阳光从空隙中照射进来。人们都已起床,做上班前的准备。 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下去,再好不过了。也许过多少天后,才会有人发现尸体,冬子胡思乱想,闭上眼睛。 冬子醒来时,一看枕边的手表,8点刚过,上床时是6点,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在睡眠中,冬子总是做被人追赶的梦,追赶的人各式各样,有野兽,也有巨风。冬子想逃,但脚陷入沼泽地中,无法逃脱,最后被埋在芦苇丛中。 冬子醒来时,感到头发沉,全身精疲力尽。天已大亮,外面传来年轻母亲呼唤孩子的声音,偶尔听到楼下停车的声音。 冬子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起今天是船津动身去美国的日子。 冬子想,船津现在怎么样了呢?是否还没起床,仍在睡梦之中。冬子是凌晨3点离开船津的房间,然后就遇见那两个男人。他们是埋伏在那里,还是偶然巧合,从他们的谈话中,看出他们顺便路过那里,正巧被冬子撞见。 若再提前或拖延几分钟,那么就不会遇见他们。若送船津到公寓后,立即返回来,也不会出现意外,冬子想。 冬子最初想把船津送到公寓,就返回来。由于船津再三请求,才能进到屋里。若是平时,冬子是绝对不会进屋的,而那天晚上,船津喝醉了,而且明天将去美国。他若不喝醉,冬子会马上返回的,而且船津一定会送她。 仔细一想,昨天夜里,与船津见面,喝到很晚,送船津回公寓,这一切都是偶然的,所以才发生了那种事情。陷入男人的圈套。 男人是粗暴的,尤其戴墨镜的家伙,象对待动物一样,玩弄冬子,发泄兽欲,似乎对亵渎女人,饶有兴趣,并产生快感。突然,冬子感到那男人似乎就是船津的化身。 船津有这种欲望,但却得不到满足。昨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当然不会想这种事情,但船津内忖,经常产生占有冬子的冲动,这从船津的谈话中,便可略知一二。只是冬子多次都巧妙地加以回避。昨晚,冬子被男人糟踏,也许是对她的制裁吧! 冬子想起戴墨镜的男人,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的右颊有一颗黑痣。轮到穿白衬衫的青年时,他在很短时间内就结束了。 冬子躺在床上,头还是昏沉沉的,最好再睡一会。她似睡非睡,听着外面的吵闹声,一会又进入了梦乡。 这次又梦见男人以后面追来,其中有船津,看上去也比平时健壮、魁伟,向冬子打招呼,但由于人声嘈杂,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冬子再次醒来时,从窗帘空隙射进来的阳光,将屋里照得很亮。看着枕边的手表,已经11点了,在睡梦中,时间流逝得很快。 冬子望着照射进来的阳光,又想起船津。午后4点出发,也许现在准备工作已经完毕,正在机场。 冬子又想起店里的事,友美和真纪一定在接待顾客,或许正等着冬子。今天虽然没有要紧的事需要办,但有两位顾客来取定做的帽子,真纪当然知道这件事,万一忘了,可就麻烦了。 冬子仍躺在床上,待头脑清醒后,顺手拿起听筒,打电话给店里。 “老板娘,你在哪里呀?”真纪口齿不清地问。刹那间,冬子感到听到了最亲切的声音。 “我在公寓里,今天不想上班。” “身体不舒服吗?” “并没什么,只是有点头晕。” “是感冒吧?现在热伤风流行。” “下午,里见和川崎来取帽子,你交给他们。” “好的,我们晚上去看望你?” “不用了,明天我一定上班,有什么事,请来电话。” 冬子放下受话器,突然想起真纪也曾被人糟踏过。当时,真纪还是个处女,似乎应男人邀请,一起去喝酒,酒后被奸污了。那次,对真纪的打击太大了。真纪说过,她不相信男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心灵、肉体上的创伤,使她对所有男人产生偏见和厌恶感。 冬子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想见真纪。她与真纪都是吞了同样苦果的不幸女人。 冬子前屈着身,趴在床上,下半身还有些疼痛。 冬子再一次躺着床上,思考着问题。是忍耐下去呢?还是去医院看看去呢?今天早晨,洗淋浴时,虽然没有出血,但感到下腹部痉挛,浑身无力,当然不可能怀孕。 是否报告警察署呢?冬子两眼望着天花板。 男青年在分手时曾说过,即使报告警察,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反而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冬子认为,这只不过是他的威胁罢了,实际上,他们也惧怕警察,虽然是流氓、恶棍,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报告警察,确实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就是将犯人抓住,但受污辱的事实不能改变,身心受到的创伤不能愈合。而且,若去警察署,还要询问当时的情况,甚至包括受污辱的细节,可能的话,还要接受医生的检查。 冬子感到浑身关节疼痛,尤其下半身感觉明湿,但并不要紧,估计两、三天使可恢复过来。 不知什么原因,冬子总觉得身体不舒服,情绪不佳,也许昨晚受到的打击太重了。今天,哪也不想去,躺在床上,似睡非睡。 冬子醒来时,已经是下午3点了。 从窗帘的空隙中照进来的阳光,已经移到床下,太阳开始向西偏移。 3点过后,船津马上就要出发了。冬子想。她起床,仍感到四肢无力,腰、肩部隐隐作痛,来到厨房,拧开煤气阀,虽然没有食欲,但想喝一杯浓咖啡。冬子站在那里,等着水烧开,突然电话铃声响了。 是谁来的电话呢? 冬子来到电话机旁,拿起听筒,里边传来嘈杂的嗽叭声和船津的声音。 “我在成田机场,你今天果然没来为送行。” “啊……”冬子喘了口气,坐在电话机旁的椅子上。 “昨晚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你什么时候走的,我一点也不知道。” “……” “我马上就要离开日本,最后想听听你的声音,今天你没上班?” “嗯。” “很长时间不能见面了,中途我也许回日本,请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 “你怎么了,听你声音,好象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 “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请保重……” “冬子,我爱你,虽然去美国,但我仍忘不了你。”船津的声音和预告起飞时间的喇叭声重叠在一起。 “我爱你,冬子。” “谢谢。” “那么,我走了,再见。” “多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 冬子手里拿着受话器,呆呆地坐地那里。 冬子听到水开的声音,才站起来。过了一会,端着咖啡杯,坐在沙发上。 他已经走了…… 此时,冬子的心情很复杂,既感到孤独、寂寞,同时又伴随着某种轻松感。船津并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实,当然也不知道,冬子在被污辱的瞬间,眼前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冬子想,若将昨晚的事告诉船津,他会怎么想呢?是惊讶、悲伤、还是复仇呢?即使他说三道四,也无可奈何。 冬子想起,最初时,感到害怕!但过了一会也就无暇顾及这些了,反而越来越冷静。 这到底是怎么圆事…… 在陌生的地方,为陌生的男人所蹂躏,确实是一种虐待,冬子在绝望中,只有任其摆布了。 冬子慢慢地喝着咖啡,浓郁飘香的咖啡使冬子的大脑逐渐清楚过来。假如冬子内心接受男人的暴行,这又是什么驱使的呢? 冬子决不会原谅他们,若今后再碰见他们,也许会立即报告警察署的,尤其不能容忍戴墨镜的家伙。 现在,确切地说,冬子憎恨男人,希望将卑鄙无耻的男人全部处以极刑。身体得到的感觉和压在身上的男人并不能相提并论。 冬子来到门外,取走当日的报纸,坐在沙发上,粗略地看当日的新闻,报纸与往日并无多大区别,只记载着受贿和重大交通事故。 社会版面上写着“年轻女子暴力”的标题,当然不是指冬子,出事地点在千叶县。 冬子略一过目,放下报纸,已经3点半了。公寓左侧茂密的树丛中传来蝉声。阳光很足,气温也上升了许多,看这个样子梅雨期马上结束,凉爽的夏季即将过去。 冬子点着一支烟。疲倦的身体需要得到咖啡和尼古丁的刺激。冬子吐着烟圈。身体的疲劳有所减轻,产生了一种轻松感,只是有些微颤抖。 冬子站起身来,控制住自己,看看手表,快到4点了,飞机就要起飞了,冬子有一种失落感。 冬子想,船津现在一定坐机舱里,是否在想我。她希望。船津真心想着自己。 冬子进了浴室,想用水冲刷掉一切,包括船津的事和身体残留的污垢、气味。但心灵上的污点是不能轻易洗掉的。 冬子这是今天第二次洗淋浴,此时,她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 冬子从浴室出来,穿上件样式时髦、质地精美、做工讲究的连衣裙。将咖啡杯放进厨房的碗柜里,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开始收拾房间。挪动家俱,彻底清扫,电动吸尘器的声音、轻轻哼唱的声音,使她忘却了昨晚的烦恼。打扫完房间,冬子心情豁然开朗,又煮了一杯咖啡。 从早晨到现在,冬子什么也没吃,一点食欲也没有。节假日,冬子总是以巧克力和饼干充饥。她边喝咖啡,边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个小时电视。 太阳开始西斜,房间逐渐变暗。冬子又想起昨晚的事。快6时了,她打开房间的灯,想起穿白衬衫的青年说过的话。“7点我在下北泽大街等你,请你一定来……,我并不是流氓,而是一个本分的学生。”男青年近乎哀求,这与初次见到的他判若两人。最初他们用低级下流的语言挑逗冬子,动作极其粗暴、野蛮,但最后为什么乞求冬子呢?冬子迷惑不解。 冬子对男青年的做法感到费解,听他的口气不是在开玩笑,也不象在耍冬子,更不象威胁,而好象和喜欢的人商量事情。 这人真怪…… 冬子一离开公寓,便不感到这个男人可怕了,似乎和朋友同乘一辆车,并求他送自己回公寓。但当他问自己电话号码时,冬子还是骗了他,同时又拒绝了送自己回家的要求。 当男青年要求下次见时,冬子从容不迫,并不感到可怕,然而冬子并没有完全解除对他的防备。这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看其外表,他是一个朴实的青年,也许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但本质并不坏。比如,他们并没有将手提包里的钱全部拿走,而是给冬子留了一些。这也许是他们为掩盖罪行,故意装出来的,或许是一种奉承。 当然,冬子是不能原谅他们的。尽管他们从本质上来看并不是坏人,但用暴力奸污,心灵上的创伤是不能愈合的。 他们的行为本身,就无视自己的感情,只是单纯地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而任意糟踏别人。他们就象吞食尸体的秃鹰一样,用冬子的身体,来满足他们的饥渴。 冬子想到这里,情绪又有些好转。冬子又喝了一杯咖啡,这是第三杯。 晚7时,冬子边喝咖啡,边想象男青年在大街一角焦急等待的情形。他穿什么衣服呢?是白衬衫,还是穿西服,系上领带呢?冬子想到这里,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如果现在报告警察,也许能将他抓住。他是个很机灵的人,也许开车而来,看到警察的身影,他会迅速逃跑的。 不过,冬子现在并不想报告警察,只想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冬子想,男青年也知道自己处境的危险,为什么这么做呢?冬子又喝了口咖啡,情绪稳定下来,一想起男青年在大街上等待的样子,冬子反而产生了复仇心理。 已经7点半了,男青年也许已经返回。今晚见不到他,也许永远见不到了。冬子感到男青年很可怜。 他真令人捉磨不透。 冬子终于有食欲了,但冰箱里只有火腿、莴苣、鸡蛋和卷心菜,只能做色拉。 冬子不想出去,看到窗外漆黑的夜,感到这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第十章 牵牛花 冬子被袭击的第二天,气象台就发布了梅雨季节开始的消息。 今年夏天,高温天气持续了好长时间,直到台风到来,天气才逐渐凉爽起来,可又让人觉得秋天的气息来得早了点。 这前半个月,气温总在零上30多度,而且连一丝风都没有。北海道北部也曾达到33c,日本全国土都在热流的烘烤中。但8月份台风骤起,10号以后,睛天不见了,气温也低了许多。 这个月,冬子把自己束缚在店里、家里,哪里都没去。 原宿的店,上午11点开店,晚上8点闭店。冬子一闭店就直接回家。只是单调地在参宫桥和原宿之间往返。 “老板娘,最近总是提不起精神,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呀?”真纪和友美看到冬子无精打彩的样子,关心地问。冬子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说实话,身子倒没有什么异常,可冬子却很怕见男人,走在街上,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生怕那两个男人从哪个街角突然窜出来。 如果再遇到他们,遭到纠缠,那是多么可怕呀!这种不安就象使冬子得了怯懦症一样,一点响动都心惊肉跳。 一到深夜,那晚可怕的一幕就出现在眼前,冬子真有些害怕东京的街道了。以前总觉得这京都盼人多、车多,女人单个走夜路也没什么;可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未免太天真了。都市大,就有许多地方潜藏着危险。人多,也混杂着一些心怀叵测的人。那晚的打击,时刻萦绕在冬子的脑海里,她竭力想赶走那恶梦般的回忆,并把希望寄托于时间的推移,可那可怕的场景常常象影子一样突然跳到眼前。一想起那天的事,冬子就头晕目眩,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纯洁的、不可原谅的女人。 但换一个角度看,她心中又浮出一点得意的想法来,遭到强暴固然羞耻,可自己的美丽不也在贪婪的男人眼中得到了证明吗? 这瞬间的想法,只停留了几分钟,冬子就开始生自己的气了。自责的心情也使她十分烦燥,她觉得身体的各部位好象都被长有黑斑的蝴蝶、夜间活动的动物诸如蝙蝠一类东西占据着。 这样熬着过了一个月。 这期间收到了船津来的两封信,第一封是他到美国后马上就写的。信里介绍了他的新住以及客所的情况。他说:“本打算到美国后不马上给你去信,可到这儿后,又马上想给你写信了。”第二封是半个月后收到的,信中说由于他的英语还不大好,准备就近找一个英语会话学校学习,同时再学室内装饰专业。他说:“离开日本到底对不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离开了有许多朋友的东京来异国,今后可会很寂寞的。”看着来信,冬子想:如果把那天的事告诉船津,结果会怎么样呢?知道那个悲惨的情是,船津会多么吃惊啊!责任心极强的他一定会气疯的。可事到如今怎么说都没有用了口想和他说点什么,可相隔万里,许多话在信上又难说明白。这个距离感,使冬子对船津的思念变得虚幻起来。现在,较亲近的、经常来玩的人只有贵志、中山夫人、s商场的木田以及职业设计师伏木。当然,那天晚上的事,冬子没有对任何人讲。中山夫人在代官山的家中只有她一个人,恐怕是由于丈夫不寂寞吧。她显得精力充沛,来店里的次数更多了,有时还来电话。一周前她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强调冬子:“今天晚上必定来我家”,但冬子断然拒绝了。 不知什么原因,受了那次强暴,冬子办什么都果断起来了。回想起来,以前总让别人牵着鼻子走,总是考虑别人怎么想,现在倒无所畏惧了,管它呢!有趣的是,自己被自己的大胆惊呆了。 中山夫人看到了冬子的变化,“你好象变了。”她盯着冬子说。 “变成了什么样呢?” “看着好象自信心极强。” “什么自信心?” “觉得你克服了什么东西,变得大胆了。” “没有哇!”冬子嘴上应付着,心里却回了这样一句:“我讨厌你那一套!” 的确,冬子的性格里有了坚强的一部分,只是与那件事是否有必然的联系,自己还说不清楚。 有一点是清楚的,冬子办事越来越果断了。 这一个月,冬子还接到贵志3次电话,依旧是想起来时随便打来的。 第一次是在躲津去美国的第二天。“昨天船津走了吧?”贵志什么问候话都没说?直截问道。 “你没送他吗?”冬子问。 “哎,你也没去呀!你真胆小。” “我有点急事。” “噢!他好象看你去了吧?” “是这样……” “再忙,他去你也该高兴啊。”贵志并不相信冬子忙呀忙的理由,“能见上一面吗?今晚怎么样?”他问。 “……” “朋友在青山新开了一个西餐馆,一定得去一次。”贵志坚持着。 “我今天……” “真连一会儿时间都没有吗?” “对不起。”正是发生那件事的第二天,冬子谁也不想见。 “那再定吧。”话筒里传来贵志失望的声音。 听到贵志放下电话,冬子反而突然产生了一种要见到贵志的冲动。把昨晚的事告诉他,自己的心里还安稳一点。冬子拿着话筒发了半天愣。 贵志第二次来电话,是半个月之后,“怎么样,现在该有点时间了吧。”这时,已是晚上11点多了。 “你现在在哪儿?” “在赤坂,突然想见见你,星期三之晨,怎么样?” “我已经睡了。”冬子想了一下说。 “这时候了,反正又没有什么工作,怎么,还有什么人吗?” “不是……” “稍稍解解闷怎么样?” “今晚就算了吧。”冬子挂上了电话。现在去见他,一定会被他从脸上看出什么。想告诉他那件事,又想隐瞒他。“真遗憾”。她自言自语地说。 又过了十多天,贵志来了第五个电话。 “祝你生日快乐!” 突然的问候,冬子倒愣住地。的确,今天是她29岁的生日。本来,她想不告诉任何人,让年龄悄悄地增长,可到底让贵志知道了。 “真想和你吃一顿饭,可今天实在没有时间。”贵志报歉地说。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 “送你的花还没收到吗?” “还没有……” “就是刚才寄的,应该收到了。”贵志这么说着,突然问道:“下周去不去北海道?” “这……”冬子觉得很突然。 “下周去。孟兰节也过了,人才稍稍能清静一下,北海道的天气可能开始凉爽了。” 一听去北海道,冬子就有点动心了。这期间由于苦夏和那次打击,冬子消瘦得厉害,的确该轻松一下了。 “是公事吗?”冬子问。 “札幌有个学会,我想听一个专题讨论会。” “那么中山先生也去吧?” “大概去吧,他去不去和我没关系。怎么样?去的话我就订票。” “下周什么时间?” “学会是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3天开会。可能的话,你星期日去就行。现在不必着急。” 比起小店来,冬子当然更需要自己的身体和贵志出去玩玩,松驰一下,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夏天最好是休息一段,尤其女人更应放松自己。”电话里又传来高声劝导。 是呀!真纪和友美已各自休了一周了。 “北海道白天也许热,但晚上很凉,睡觉一定很舒服。” “我去方便吗?” “当然。那么明天就让公司的人买票。星期六就出发,怎么样?”贵志又说道:“可没有象船津那样会体贴的人了。” “我可没说……”冬子辨解着。 “开个玩笑,别介意。”贵志笑着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冬子又想和贵志的关系。和船津亲近的时候,暂时忘掉了贵志——完全忘了也不可能,只是不太想了。现在船津不在了,她又和贵志旅行去。人家在电话里一约,自己就答应了。 “难道他和我真是一对冤家吗?”冬子心里想。 可尽管如此,这次不能算是一次普通的旅行,这是自己被男人们强xx后的第一次旅行。当然,冬子现在身体已经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了。不象发生事情那几天,浑身各个关节都疼痛。 当然,冬子不担心会妊娠,她的伤痛只是在心里。 可话说回来,难道让贵志拥抱就平心静气了么? 如果可能,冬子真想进行一次与男女之间那种事情无关的旅行,但是,贵志是不会同意的。 冬子屋里阳台上的一盆牵牛花开了。本来它是初秋开放的花,最近出了一种新式栽培法,使它在夏天也能开放了。 旅行的那天早晨,牵牛花与常青藤的缠绕处已开了四朵花。两朵红的,两朵淡紫色的,冬子给它们浇了点水,就锁上了房门。 一个大包里装了一条裤子,一件换洗的连衣裙,冬子想了想,又塞里一件毛衣,那里的早晨恐怕很凉。 冬子驱车来到羽田机场候机室门前时,整整提前了20分钟,可贵志已笑盈盈地来迎接她了。 “我以为你得晚些时候来。”贵志说。 “对不起,车太挤了。” 贵志作了个请的姿式,两个人一起进了候机室。 “中山先生昨天先走了。”贵志说道。 “不一起走更好。”冬子心里说。冬子现在只想静静地去旅行。 虽然过了孟兰节,旅客少了一些,可机舱还是坐满了。 “我还是年初去的九州呢,一晃半年没出门了。”冬子舒服地靠在座位上说。 “是呀,那正是梅花开放的季节。”贵志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说。 “大家都说北海道好,我可觉得不怎么样,景色是清一色的绿,变化不大,人也太多了。” “可凉爽呀!” “你以前去过北海道吗?” “大学时候只徒步走过北海道的南部。” “札幌有朋友吗?” “有一个大学时的同学,现在北海道大学工作。不过,他可不是藤井君那样爱喝酒的人。” “藤井君后来怎么样了?” “前几天,他到东京来,我们见了一面,和他太太还是那样。” “照旧?” “是的。” 飞机慢慢地滑动起来,定向之后,滑行速度就快起来了。一会儿,飞机就脱离地面,斜线上升了。机舱里,座位微微倾斜着。 “藤井能克制住自己吗?”冬子问。 “现在他本身好像也没什么要求了。” “那么他们两人都……” “一开始好像是的,可他最近好像又有别的女人了。” “哦!怎么能那样?” “可男人也没有办法呀,身体上有这种要求也是自然的。” “那他太太知道吗?” “他只对夫人说出去玩玩,他夫人也没办法。” “男人可真随便。” “藤井还是很爱他的夫人的。”贵志辩解说。 在倾斜的机舱里,冬子眼前又浮现出藤井和善的面容。 已是8月下旬的札幌,盛夏已到了尽头了。 白云高高地飘浮在天上,一望无际的草原也泛起了微黄色,这一切都告诉人们:秋天来了。 半个月前,当然这里出现30多度的高温天气时,也确实让北海道的生灵们吃惊不小,可现在最高气温才二十二、三度,早晚已有一种寒意了,这才是真正的北海道。 到达札幌的当天晚上,冬子就从旅行包里拿出毛衣穿上,和贵志上街了。他们来到薄野专门经营螃蟹的餐馆坐了下来。贵志内行地说,夏季并不是产蟹的旺季,可这里总能吃到新鲜的螃蟹,而且无论喝汤还是吃饭都加蟹子。 吃完了饭,在薄野街上又走了一会儿,两人进了一家酒吧。这个酒吧里只有三个女招待,柜台很小,却很整洁。 贵志和冬子在一起时,很少到女人多的夜总会去。 “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有空来了?”柜台里的一位30多岁、女掌柜模样的人一见贵志就热情地打招呼,“听说最近有个什么学会,我就猜您准来,您看,我一直恭候大驾光临哪!” 很明显,贵志已不是第一次光顾这个酒吧了。 女掌柜又和冬子打招呼,夸叹冬子的美貌。冬子答应着,心里想:“这真是个灵牙利齿、大方利落的人哪!” 在酒吧里泡了一个多小时,出来已是夜里1o点了。 因为是周末,这个时候街上的年轻人还很多,在霓虹灯下随着人流行走,真让人感到这是在东京。 等拐进一个胡同。冷风吹过来,才让人意识到这是在北国的街道上。 不知为什么,冬子有些伤感了。 是因为没让人知道就同贵志溜到北国来了,还是由于这是和船津分别后的第一次旅行,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冬子自己也说不清。 “到旅馆还有10分钟的路,走着回去好吧?”贵志柔声问着冬子。冬子默默地点了点头,就并肩和贵志向前走去。 穿过闹市,人渐渐少了,只有秋风吹过寂静的街道。 “很久没看到这样清澈的天空了。”冬子看着繁星满天的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几缕淡淡的云缓缓地从月亮前边踱过。星星更显得明亮了,好象伸手就能抓住似的。 冬子突然抓住贵志的一只手,轻声问,“为什么带我来?” 贵志没有马上回答,走了一会儿,他凝视着远方的万家灯火,慢慢说道:“没什么理由。” “你没有必要带着一个和你分过一次手的、又不正常的女人来札幌。” “我为难你了吗?” “不是的。如果你想带一个女孩来玩,有很多呀!” “你嫉妒了吗?” “不是。”冬子回答着。在贵志身边经常有女人同行,除他的太太外。但冬子不想因为这事给贵志难堪。想让贵志不和别的女人来往是不可能的,她也不想因此说三道四,实际上,冬子觉得自己没有那个权利。 想想自己跟贵志的关系,也真是奇妙。曾经断然分过手,可不知不觉中,又这样走到一起了。开始,并不是那么回事,这是象腊烛那样不稳定,不可靠的火苗,至少冬子是这么想的。 “现在别的什么都不为,就是因为我喜欢你。”走有百叶窗的大厦前贵志说道。 “请不要勉强吧。” “我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你。” 路变得宽敞起来。旅馆依稀可见了。 “我们的路还很长。” 这回冬子认真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道路的漫长是真正被冬子感受到了。 “以前和现在都喜欢你,但却不太一样,以前是不论怎么都喜欢你。一想到你,就坐立不安;和你在一起,就无比的快乐。现在就不同了。” “怎么不同了。” “说不好,但确信你是自己人。” “因为我很傻,是吗?” “不是的。多年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交给你了,也没隐瞒什么,这就是一种无比的快乐呀!” “时间长,也比不上你夫人呀……” “是那样。可不知为什么,和她总也亲密不起来。都到这个年龄了还不行。总有一种距离感,最近,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真让人不可理解。” “你也许不会理解,可这是真的。” 秋风不断吹起冬子的秀发。 “总想你,这是不是爱呢?”贵志轻轻地握了一下冬子的手说。 “想我?” “当然了。”看着到了旅馆,贵志也有点伤感了。 “那你怎么办?”冬子问。 “再等一等。” “等什么呢?” “这次我想离婚。” “还没听过你说这个呀。” “不,这回是真的。” “不行,我可不想和你结什么婚。” “不想也要想想,到了这个年龄,我们不能再克制自己了。我可是真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不对,你最适合和你夫人一起生活。” “请不要说没用的话吧。” “不是没用,你决不能离婚。” “这件事,你不用多管了。”说着,贵志停下来,紧紧抱住了冬子。冬子依偎在贵志胸前,屏住呼吸,静听着远处汽车的隆隆声,就象街道又噪杂起来了似的。 “行不行,冬子?”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冬子闭着眼睛,并不回答。 回到房间,已是深夜12点了。洗完澡,换上睡衣,贵志就上床了。 “喂,快点呀!”贵志急不可待地招呼着冬子。 冬子闭了灯摸上了床。 “好久没在一起了。”贵志一边嘟嚷着,一边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冬子…… 冬子闭着眼睛,她感到有些醉了。 的确,冬子以前真没有这么热情的时候,手术前暂且不说,手术之后,她从没如此尽过兴。现在她全身都沉浸在一种甜美的倦怠和满足后的安闲之中。 贵志用手抚摸着冬子的脊背,一会儿,手垂下去,带着满足睡去了。 她看着贵志睡熟了,就下床,走进了浴室。 事情过去后,留下许多汗。 在与贵志亲密前,冬子已经洗过澡了,可现在不得不再洗一次。 当她穿着浴衣从浴室出来时,已是夜里1点半了。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贵志那低低的鼾声在单调地重复着,冬子给他整了整被角,然后站到了窗前。 透过镶有花边的窗帘,看到了在日光灯映照下的草坪。 刚才回来时,还亮着灯的左边宴会厅,现在也都变黑了。 在旅馆庭院的夹道上也能看到公园里的水池。那周围也已没人影了;池边的灯光中,只有柳枝垂到了水面。 明暗对比更加强烈了,夜又恢复到寂静之中。 上一次旅行,冬子努力想让自己充满热情,可自己的身体怎么做也没有感觉,因此她感到很焦燥。贵志似乎也看出了冬子的心情,努力给了她许多抚慰。 可这一夜,一点儿不良的感觉也没有了。 这次,冬子突然恢复了性意识,于是,她马上就有一种从长期黑暗状态中脱离出来,一下子看到了蓝瓦瓦天空的感觉。 第二天冬子醒来时,表的时针已指向7点了。 因为经常出来旅行,所以冬子并没有因为地方的改变而影响睡眠。 昨晚睡得非常畅快的缘故吧。 冬子这么想着,可又突然打消了这种念头。 9点正,他们登上了12层楼,在那里的西餐馆进早餐,正好与中山教授同坐一桌。 教授的气色很好,向冬子他们介绍了与他同来的一个女人。以前冬子好象听中山夫人说过她,是大学里的研究助理,30多岁,是一个歇斯底里的老处女。可现在冬子一看,分明是一个品貌端正、很有修养的人。 贵志和教授谈着学会的事宜,冬子便和那女人攀谈起来,多围绕北海道的天气、食品方面之类的话题。 教授他们是前天到的,来之后马上就游览了市容。 四个人又在一起进餐。四个人都不是真正的夫妻,这便使双方都感到比较自然了。但似乎在某一方面还有些不太适合。 大家海阔天空地谈着,冬子暗自把中山夫人和眼前这个女人进行比较。 夫人喜欢艳丽、热闹,这个女人却显得很娴静。 冬子想自己如果是个男人也一定会选中这样的女人,对面的女子好象对冬子也倍感亲切。 “下次咱们四个人一起去旅游,好不好?”教授看了一眼贵志和冬子说。“去欧洲,怎么样?” “好啊。”贵志随声附合着。 “明年的国际会议在雅典吧。”看着他们俩兴高采烈的样子,冬子想到了在东京的夫人,真有点可怜。虽然夫人非常任性和不拘小节,可实际想一想,夫人却是很寂寞的。之所以这样,与其说是个人关系密切,不如说是两人在身体方面失去了同样重要的东西更准确。 30分钟后,贵志和冬子先离开了西餐馆。 “他们好象很亲密,那个女人和夫人比较,好象占有很多优势。” 贵志好象不太喜欢象夫人那样的人。 “中山先生显得年轻多了。”冬子说。 “恋爱嘛,是容易显露人年轻那一面的。” “你也那么做嘛?” “我一直在追求你呀。” 上午,贵志去参加学会。冬子一个人来到了札幌的大街上,先观赏了钟台,然后又走到了市中心的商业街。 说实话,冬子真不知道札幌还有这么一条现代化的街道。 高大的建筑物鳞次栉比,道路宽阔、整浩。东京虽是首都,但街道有时却很脏。 城市的西部,小山峰此起彼伏,一时真让人感到好象到了京都。 刚过8月中旬,太阳光已显出了初秋的柔和。 冬子沿着商业地走着,又踱进了第四个商场,买了一串景泰蓝项链和一对耳环,又买了一件能配上它们的白色乔其纱连衣裙。 在街心花园的花坛旁休息了一会儿,就信步走进了动物园的大门,园内到处都是高大的榆树,投下一片片树影。 冬子慢慢欣赏着天地间的绿色,又到收集阿伊努族资料的纪念馆和博物馆那转了转。 回到旅馆时,已是午后三点钟了。 她真有点累了。 一个小时后,贵志回来了。 看到冬子穿着浴衣躺在床上,就突然过去,抱住了她。 太阳还没有落山,透过挂着的网帘,看到夕阳还映照着天空。 “等一会儿吧……” 可贵志就象没听见似的。 在贵志的要求下,冬子在午后的夕阳中,又一次接受了贵志的温存。 冬子又一次感受到了性兴奋时的甜美。就这样,她把手放到了贵志的胸前,轻轻侧过身,似睡非睡着。 “起来吧。”贵志说话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暗下来了。 冬子穿着浴衣,离开了床。 在这之前还未西下的太阳已经落下山了,只有天边还染有金光。 “还记得刚才吧?”贵志也坐起身,点燃了一支烟。 “现在再也不会相信是性冷谈了。” “先别说那种话了。” “今天从学会出来我就一直在想。” “想什么?” “为什么一下子就好了,你想过吗?” “想它,太可笑了。” 冬子撇了撇嘴。 “不,这是很重要,有必要研究研究弗洛伊德之流的深层心理。” “……” “你的精神怎么突然昂奋起来了,从哪儿开的头呢?” 冬子这时也顾不上听他的话了,拿起衣服象逃跑似的奔进了浴室。 在札幌度过了难以忘怀的星期六和星期日,星期一中午他们就坐飞机回东京去了。从福冈回来是自己一个,孤零零的;而这次来回都有亲爱的贵志在身边。 中山教授好像还要到洞爷去一天。 乘着初秋的凉爽,经过1个半小时的飞行后,他们到了羽田机场。一进机场就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冬子离开东京时带的毛衣又装进了提包,贵志也脱掉西服搭在胳膊上。 “你到哪去?”贵志问道。 “先回家,再到店里看看。” “是吗,那么我们就在这儿分手吧。” 两人走出休息室,站在出租车站。 “这次旅行很愉快,是吗?” 听到贵志的提问,冬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以后给你挂电话,可以吧?” “当然。” “那么,你先走吧。” 贵志把冬子送上出租车,他好象还要到横滨园办事。 轿车在马路上飞快地行驶着,冬子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心中有点怅然若失。 可能是车内有空调的缘故吧,与太阳高照的车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人与车混杂在一起的东京重新出现在眼前,开始时对这种嘈杂很厌烦,但只一会儿就安于这个环境了。 途中在芒浦停了一下,到参宫桥公寓时,已是午后3点多了。 进大门后,她看了看大门左边的报箱,和广告报在一起的还有一封信,是船津来的。 拿着它,冬子上了电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关闭了两天,屋内热乎乎的。冬子进屋后立刻打开了窗户,并开了空调。然后,坐在了沙发上,拆开了船津的信。 信的开头有几句简单的问候,然后写了洛杉矾也很炎热。前两天,他已慢慢习惯了当地的生活,能处理一些日常的事情了。 又说,这里日本女性很多,但忘不了你。 不管奉承还是真心,冬子看到这儿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贵志在信的最后告诉冬子,他的地址变了,来信不要写错了,随后写了他的新地址。 看完信,冬子换上衣服到店里去了。 傍晚,冬子从店里回来后,开始给船津写回信。 她写了东京的气候;写了店里迎来了秋季这个比较繁忙的季节;还劝告船津,难得到美国一次,多接触些美国女性。在信的结尾处写到“请保重身体,期待着重逢那一天。” 给离开自己而去异国的青年写这种话,也许让人感到有些不解,但这不是虚伪的应酬而是真心的想法。 9月初,东京气温骤然下降,随后就开始下起了雨。 在急剧的气候变化中,街上的年轻人还穿着短袖,而上了年纪的人却开始穿起了西服。 雨下了两天,第三天,天终于晴了起来。 在晴朗的天空下,久不见的阳光钻出了云层,但已不象盛夏那样强烈了。 帽子店,一到秋季就始忙碌起来。 夏天避暑时,主要以巴拿马帽和麦秸草帽为主。秋天贱时兴真正雅致的帽。 一天中午,冬子正和女店员喝茶,真纪含含混混地说:“老板娘,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突然听到这句话,冬子有些困惑。 真纪红着脸继续说:“那是件好事。” “什么?” 真纪又说:“男人。” “啊,是那个。”冬子听完,才恍然大悟地笑着刮了一下真纪的鼻子。 “一周前,我突然明白的。” “是嘛。” “我以前还反驳过您,真对不起。” “别说那种话了。”冬子笑着说。 “可我以前无知啊。” “不是那么回事,不懂也不光是女人的责任。” “是啊,我这次就是通过他才知道的。” “她,是谁呀?” “是个摄影师,还没到30岁,很温柔。” 真纪和木田分手后,从现在这个男人身上知道了性喜悦。 “我变了吗?”真纪羞涩地说。 “是啊,这么看来,象个大人样了。” “太高兴了。” 睛了两天的东京,这两天又下起了雨。 友美好象忧虑起来了,而真纪却是整天笑咪咪的。自己喜爱的人让自己愉快,也许这就是她高兴的原因。 看到这种生理上变化,作为同性是不舒服的。对冬子来说也不能说没有那种想法。 冬子又想到,女人的身体真是不可思议。 下一次雨,夏天就远离一步,天空似乎也变高了一些。 秋季来临的一个午后,冬子在更换橱窗里的帽子时,面前出现一个男青年。 青年叫中尾,是在洛杉矾船津的朋友。 “船津君让我给您带点东西。” 冬子把他带到了“含羞草馆”。 两个人坐在了靠里一点的座位上,要了两杯咖啡。中尾从随身背的提包里拿出一个纸包。 “这是船津让我带给您的。” “给我的?” “是的,你打开看看吧。” 冬子惊喜地拿出来,戴在了胸前,它是一个细链,前面镶着一颗黑钻石,周围镀着金。 “您还回美国吗?”冬子问道。 “打算半个月后回去。” “如果见到船津,告诉他,我很高兴。” “从他那经常听到您,您就象想象的那么漂亮。” “什么呀,我都是老太婆了。”冬子笑着说。“船津好吗?” “很好,他大概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生活。最近他一个人经常来往于‘威克逊’建筑家的研究室。” “在那里工作吗?” “不,只是学习,他很用功。” 听说年轻的船津在国外学习了新的知识,冬子很高兴,只是觉得他离自己太远了。 “他住的地方好象变了。”冬子问。 中尾点点头。“他住在以前老师的地方,不太好意思。这次的地方用日本方式来测量是二室一厅,很不错。” “住那,经济上会有困难吧。” “他家很富有,是个酿酒商。住那样的房子钱是足够的。” “象他那种人还要等寄钱,真是太困难了。” “是啊。可要是他父亲来看看就不得了了。” “怎么不得了了?” “实说了吧,他现在在美国和女人同居了。” “船津?” “是德语系的一个女生,不太漂亮,船津领她到过自己的房间。” “发生关系了?” “那是当然的。大概是离开日本寂寞了吧。” “……” “刚到美国时,没有选择的时间,可后来觉得哪个女人都好。” 是什么样呢?冬子难以想象船津在外国与女人在一起的情景。 “能还象个孩子,真让人担心。” 虽然冬子在前一封信里提醒船津多接触一些外国异性,可她还是希望船津不要发生那种事。即使在国外,也希望船津仍然是在日本时的船津。 可现在中尾说的都是真的,船津是真变了。 “跟您说这种事,是不是伤害您了?” “不。” 在外国,船津可能很想念冬子,但行动上好象很自由。 “那他打算结婚吗?” “我想不会结婚的。可最近,日本的男人也开始招人了。他说不定会陷进去呢。” 冬子又开始招人了。他说不定会陷进去呢。 冬人又开始不理解男人了。那么纯真的船津,一到国外,就被女人迷住了,那么以前向冬子表示的爱又是什么呢? “在那边已有喜欢的人了,可还赠物给我做什么呀?” “不,这是有区别的,他还是最喜欢您的。” “可他还是爱那女人的吧?” “不是爱,只是一时逢场作戏。” “那是怎么说?” “一人在国外生活也是很艰辛的……” “可还是让人不能理解。” “是吗。” “这是不忠诚的表现。”说完,冬子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火,就又说:“可是,他快乐我也高兴。” “是啊,他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到美国后也许会变的。” 不管怎么说,冬子只看到了船津的一个侧面。只有在冬子面前,船津才显得有些忸怩,除了这些,他也具备一般青年所具备的大方、开朗。 “那么,我先告辞了。还要向他转达点什么吗?”中尾说着,拿起了旁边的手提包。 “嗯……”冬子看着窗外。“让他多保重,告诉他,我很好。” “知道了。” “谢谢他送我的项链。” “一定转达。”中尾点点头。“那么,再见了。说完,带着一个令人难忘的微笑走了出去。 在与中尾会面的第三天,冬子接到了中山夫人的电话。 “今晚,请来一趟。”夫人说。 “明天吧,我正好去附近办点事,顺便……” “不行,晚点没关系,今晚一定来。”夫人说话象是在命令。 今天,冬子在店里干了很多活,真有点累了。可她还是在9点赶到了代官山夫人家。 夫人穿着一件带有大花图案的边衣裙,脸上还微带着醉意。 “喂,听说了吗,竹田失踪了。”还没等冬子坐稳,夫人就说道。 “为什么?” “他没说,给店里打电话时,他已经走了。” “那公寓呢?” “3天前就搬走了。 “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什么都没对我说突然失踪了。” 真是微妙,这事对冬子来说是不可理解。 “一定是带着年轻女人跑的,是受了她的挑唆。” “可是……” “怪不得我觉得这个月,他有点坐卧不宁。一定是这件事搞的。” 夫人说着用拳头砸了一下桌面。 “不行,我受不了。”说完,喊着“我不信。”突然用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夫人……” 冬子劝着她,可夫人还是哭,只是叫着失踪男人的名字。“为什么一句都不对找说呢,怎么就扔下我走了。” 40多岁了,到了这个年龄,感情还那么专一,冬子真佩服夫人。可现在也只好等夫人心情平静下来了。 “我不信,我不信!”夫人还在叫着。 “没用,主要是他把我甩了。”说着,夫人含着眼泪喝了一口白兰地。 哭了一会儿,夫人平静下来了。她用手绢擦眼泪,然后站在镜子前,化了一点妆,转过身来喝了一口白兰地。 “真是的,我怎么尽说混账话,这么大岁数了,竟追起年轻小伙了。” 夫人放下酒杯,突然笑了起来。 “你怎么一声不吭啊。” “挺难开口的,说不好也许又会惹来麻烦。你们从来没争吵过吗?” “他性格懦弱,一和我面对面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连一句也没有……” “这样也好,他乐我也乐,各行其道。” 夫人说着,精神振奋起来了。拿起白兰地:“想想吧,手术之后,在他的鼓励下,失去自信的我又振奋起来了;他在我的帮助下,也树起了自信心。” “自信心?” “认识我之前,他什么都不知道。年轻、性情也很暴躁,楞在我的引导下,他终于变成了一个男子汉。所以,他现在无论到哪很能行。” “如果想想他年轻,我也就没什么说的了。” “夫人还会遇到好人的。”冬子劝道。 “够了,我可得好好休息了。” 说着,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真让人头疼。我可够了。” 虽然嘴上说的很硬,但夫人好象很沮丧,又撩了撩头发说:“还是女人间可信赖呀。” 冬子听到这儿也想到了船津,他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背弃了自己,在这一点上是和竹田之流一样的。船津在美国这块生疏的土地上,虽然也是没办法才那么做的,可冬子却不能原谅他。 “男人就是看着这个,又想着那个,一点儿也不可靠。” 夫人看着冬子,“你最近过的很好吧?” “怎么说呢。” “不说我也知道。脸色和以前就不一样了,一定有好事。” “什么呀,不是的……” “你不愿意和我这个老太婆在一起吧?” “没有的事。” “不是勉强的就好。我的直觉是很敏感的。”说完,夫人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冬子。 “你还很年轻,还可以再快活快活;我就不行了,该退下去了。” 说到这儿,好象又想起了什么。“你听说过男性女性化这个词吗?” 冬子以前听说过,但让她细说一下,就讲不太明白了。 想了一会儿,还是夫人笑着说。“这个词是从时髦地带传过来的,是指男女不分,是中性人。” “有那种人吗?” “实际上有没有另当别论,可有这种人不太好。” “是啊。” “总之,我可让男女之间的事搞惨了,还不如早点变成老太婆,心里还平静些。” “夫人还是很年轻的。” “已经不行了。我的一些朋友也已到了更年期。快变成不是女人的人了。” “那……” “真的,我也开始没有了,也没办法。” 被男人抛弃后的夫人,变得开通起来。 “你从不认为男人是多么讨厌吗?当然你还年轻,有魅力,也不会这么想啊。” “不是那么回事。” “有魅力和很富有是暂时的,到最后男人还是会把你抛弃的。” 夫人说完,醉眼惺松地看着冬子。 “女人终归是女人呀。” 冬子点点头。这时,夫人将与身体不相称的过于娇嫩的手轻轻放在了桌上。手指甲上涂着红指甲油,但手上也有皱纹了。 “握住我的手。” 冬子听了,很困惑的望着夫人。 “紧紧握住我的手。”夫人加重了口气,冬子慢慢将手伸了出去。夫人突然拉起冬子的手站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冬子踉跄了一下,夫人紧握着她的手敏捷地拉住她。说了说“站稳……”另一只手却搭在她的肩头,脸慢慢地挨近了冬子的脸。 瞬间,冬子象让人突然浇了一桶冷水一样,打了个冷战,马上把脸转向了一边。 “怎么了?”夫人问。 “……” “你讨厌我吗?” 夫人的右手又伸了过来,抚摸着冬子的脖子;冬子急忙退了一步,同时摇了摇头。 “我想回去了。”冬子说。 “怎么了?怎么这么急?” “我还有点事。” 冬子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手提包,向门口走去。 “冬子,怎么回事?我得罪你了吗?”夫人在后面追着问。 “……” “等等我。” 冬子顾不上夫人的呼喊,穿上鞋,就走出大门。 出来后冬子跑了100多米,估计夫人追不上了,她才站住。然后,象打扫灰尘一样,用手狠狠地擦了一下脖子。 也不知为什么,突然从夫人哪儿出来了。以前虽然也不愿意去夫人那里,可最后还都是去了。只有今天,当夫人挨近她时,她突然感到毛骨悚然。觉得好象有几只毛毛虫爬上来似的。究竟为什么呢? 夫人和以前也没什么变化呀,穿一件大花连衣裙也是经常的事。脸上也化妆得很漂亮。 虽然年龄比较大了,但夫人还是很注意外表的。热情与活泼程度与平时都没有区别。 只是夫人今天受到被竹田抛弃的刺激,心里有些激动。夫人情绪上的波动也是常事,也就不那么吃惊了。可不知为什么,今天她一挨近自己,冬子就觉得全身发抖。 冬子心里暗想,是夫人让自己讨厌了吗?还是她身体接触自己就不那么亲密了。夫人接近自己就受不了,这倒是事实。 今晚的事,也许与夫人无关,而是自己的原因。夫人和平时是一样的,而自己倒显得不正常。 如果……冬子放慢了脚步,走到了路灯下,这才有点清醒过来了。 我已经不需要她了吗? 冬子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船津的身影。 坦率地说,她现在不希望夫人来拥抱自己,只要有贵志就可以了。有了他,冬子的身心就可以满足了。 这么说,没有夫人也可以了……因为只是在一时的寂寞中,才去了夫人那儿,并不是真心的。也许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治愈后的身心才进行的一种游戏吧。 恢复性喜悦后,夫人就已经没有必要了。和夫人比起来,还是和贵志更贴近一些。刚想到这儿,冬子就被自己的这些想法惊呆了,并为自己变成这样而不可思议。 9月中旬到9月末,冬子大约每天都要工作到晚上1o点了。 工作尽量不拿回家去干,留在店里的设计室里。友美和真纪也拼命地干着。 就在这段繁忙的时间里,冬子还是和贵志见了三次面。 三次中有两次两人去了以前去过了那个饭店。第三次,是在冬子公寓。 这三次都是在工作结束之后,已过夜里1o点了。 以前冬子过于疲劳,第二天是很难受的。可那天晚上,冬子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醒后精神也很好。 “最近你的身体好多了。”贵志好象很了解冬子平时的身体状况。 “那个地方也好多了。” 贵志用恶作剧似的眼光看着冬子。 这种腔调真叫人讨厌。 最近一个时期,每次见面,冬子都觉得有一种羞耻感。 “以前冷淡的感觉到哪去了呢?”冬子这么吃惊地说着。 “以前想得太多了吧?”贵志说。 “不知道。” “医生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在大阪的朋友也说那是由于精神上的作用。” “你打听那件事了?” “可医生说这个原因很复杂,很难诊断清楚。” 确实,医生说过,手术之后,身体没有什么变化,当然对别的也没什么影响。 “你总认为手术后就不是女人了。特别是你总觉得手术不应该做,手术摘除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如果你总这么想下去的话,就会更严重了。” 贵志的这些推理说法好象没什么不对的。 “话是这么说,可这次你又感觉很好,这是为什么呢?” “……” “过去认为手术是错误的,也许如果疑问消失,病症也就治愈了吧?” “不是的。”冬子把头摇了摇。 “那么是什么呢? “不知道。” “好了,不想了。” “怎么回事呀。真让人弄不懂。” “我也糊涂了。”贵志从床上坐了起来。 “给你煮杯咖啡吧。”冬子又说。 “好吧。” 于是,冬子整了整头发,走进了厨房。 “船津君来信,过得好象很快活。”贵志站在煮着咖啡的冬子身后说。 冬子没答话,把咖啡递给了贵志。 “晚上的咖啡,真香甜呀。”贵志喝了一口接着说:“我想明年结婚。” “又说这个了……” “再等等我。”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幸福。” “我可没那么幸福。” “你真有意思。” 冬子微笑着摇了摇头。 贵志慢慢地喝着咖啡。 冬子看着刚刚拥抱过她的宽阔的双肩,那时,抚摸过她的那只手现在正拿着杯子。 “怎么了?” “没什么。”听到贵志的问话,冬子慌忙将日光从贵志的手上移开。 “真有意思。” “是有意思啊……” 象鹦鹉学舌一样,冬子也嘟囔了一句。 “明天我去关西,住3天,回来后再给你来电话。” “注意点身体。” “好,走了。” “再见!” 冬子大声说道,等贵志身影消失后才把门关上。 走在外面水泥路上的足音消失了,冬子才又躺在了床上。 虽然刚刚和贵志分手,可不知为什么,冬子非常留恋贵志的身体。甚至想把贵志遗留在床上的气息全部收集起来。 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心情了。 冬子在想着重新获得的新生的身体。在获得新的爱情的同时,又添了一份烦恼。 第十一章 雁来红 前几天,还在阳台上开放着的牵牛花,现在已经枯萎了。只有攀绕在藤络上的竹子还正在花盆里百无聊赖地挺立着。 10月初的一天,冬子回家的途中,在一家花店买了一枝雁来红。 花店的主人告诉冬子“雁来红只是它的别名,它的真名叫菜鸡头。顾名思义就是说,雁子回来时,它是最红的时候。” 最近一个时期,不知为什么,冬子很喜欢搜集红颜色的花。以前,她总觉得红色太刺眼、太花哨,所以很喜欢藏青色和浅茶色。可最近她的嗜好好象变了。 女人喜欢红色,一个是为了燃起自己的青春之火,另一个是为了解除寂寞。 是哪方面呢,冬子也搞不清楚。再想想,好象觉得哪方面都对。 确实,独身的寂寞,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加深。高中时的同学一个个都结婚了,每当看到她们被自己的孩子包围着,就觉得自己被遗弃了。 冬子之所以感受这么深,也许是因为自己到了而立之年。 别人也许没有注意,自己的眼角都出现鱼尾纹了,一下就能让人看出自己的年龄。 自己已经不年轻了,青春也将逝去了。 但在这种种不安中,冬子之所以顽强地生活着,是因为她心里始终装有贵志的身影。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挫折,7年多的亲密无间的影响是巨大的,这一点是事实。即使头脑中想分离,但是身体和感觉上却分不开了。 身体的热情的增减,说到底也是围绕贵志而变化的。 冬子恢复了身体热情的同时,第二次与贵志相恋了。青春虽然逝去,但随着新的喜悦的到来,冬子最近感到生活美极了。 真是枯萎了的女人之花又重新开放了。 冬子很希望自己的身体苗条,但她总感到哪个部位很健壮且强硬,所以她又忧虑起来了。 雁来红的红色,在让人感到华丽旺盛的同时,也充满了健壮且强硬,所以她又忧虑起来了。 雁来红的红色,在让人感到华丽旺盛的同时,也充满了静静的孤独。 红色是脆弱和坚强的同居地。 就如同冬子的表里一样。 黄昏,落日之时,冬子观赏了一会雁来红,就拉上了窗帘,正在这时,接到了贵志的电话。 “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正闲着呢。” “是吗……” 贵志点了点头,又说:“明天,有时间吗?” 对贵志的邀请,冬子痛快地答应了。 “明天8点还是9点?” “8点吧。” “那么,在赤坂吃饭吧,以前去过的‘贝斯特罗’怎么样?” “行啊。” 谈完地点时间,贵志说:“现在我正在设计一幢新楼。” 还没完成的事情,总之,还在设计中的事冬子是不太感兴趣的。 贵志所以说这个,是想告诉冬子现在他正在工作。 性格温和的贵志如果知道星期六晚上是冬子一个人度过的,也许会替她悲哀的。 冬子非常清楚贵志对自己的关怀。有时想得太多,反而增添苦恼。 贵志不是那种只能拥有一个女人的人。虽然知道这一点,可到现在还跟着他,是因为有一种安全感,不会出现太大的差错。 即使什么也不说,贵志也是总想着冬子的。贵志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他表面上不太惹人喜爱,而且做事也很随便,但内心却很热情,有时,这成为一种弱点而显露在脸上。 冬子就喜欢他这一点。男女之间长时间地接触就会造成两人的亲密无间。其结果,表现出来的,就是两人因此而结合了。 这样爱与被爱的地方,想想也许是不太好,但如果只注重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等表面现象,那么聚也容易,散也很快。即使离别,内心也不会留下任何遗迹。 贵志说打算明年结婚,真能实现吗?那么仁慈的一个人,是不会逼迫他妻子的。 对冬子来说结婚不是重要的。身体曾一度性冷淡,冬子更追求的是实体。做表面上的妻子不如做个真正的女人。 以前冬子总想早到30岁,可一到30岁,心理上又不可动摇地只想跟贵志一个人,所以心里也觉得踏实一些,也没什么担心的了。 恢复性喜悦后,冬子与同一个人发生了第二次恋爱。 第二天,冬子来到“贝斯特罗”时,贵志还没有来。 等了近1o分钟,贵志绕过桌子走了进来。 “对不起,来晚了。点什么菜了?” “还没有。”冬子只喝着果汁。 “那么来一个葡萄酒煮牛肉,行吧?” 贵志又点了葡萄酒和汤,就转过身来看看冬子。“项链真漂亮呀。” 冬子马上把手放在了胸前。 “这是船津送的。” 今天冬子出门时,什么也没想就把它带上了。在薄薄的天蓝色连衣裙上,带上一串白玉项链是最合适的,最后她选中了船津送给她的那串。 “让一个在美国的明友带回来的。” “怪不得。” 贵志看了一会儿,就从兜里掏出了烟。 “他还是很喜欢你的呀。” “也不是。他在那已经和一个美国人同居了。” “是吗?” “象他那样一本正经的人,也会这样,真让人不相信。” “不会有那种事吧?”贵志呷了一口葡萄酒,用餐巾擦了擦嘴说:“没有女人的生活是很寂寞的。” “他的朋友也这么讲。” “在国外也是没办法。” “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女人都不愿意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只是因为寂寞等等,那么做,男人真是太随便了。” “也许是那样的。” “女人一个人生活……” “男人可没那么坚强。 “女人能充分燃起一触即发的欲火。” “可也有欲火消失的时候。” “消失了,火毕竟是火,一有时机,就又会燃起的。” “可不能那么简单地说。” “就是那么回事嘛。” “不对。” “我可没有别的意思。” 冬子突然觉得贵志很可怜。 在众多的女人堆里,也许他只能燃起她们的欲望之火,并且和船津、中山教授、竹田是一样的。 “真可笑。”冬子说。 “什么呀。” “燃起来可又消失了。” 冬子想起了真纪。 真纪的欲望是随着被侵犯而消失的。而冬子却是被同样的事燃起的。同是一种事,一个女人就被燃起了,而另一个就熄火了。 在不认真及不真实中,女人的欲火被燃烧起了。 “到前面的那个旅馆去吧。”贵志询问道。冬子只用眼睛就回答了。 在“贝斯特罗”里坐了30分钟,两人就走了出来,这时外面正下着小雨。 台风登陆了,其余波就是这场小雨。 车子到旅馆前停下,冬子随贵志来到了这家旅馆的地下夜总会。 在幽暗的灯光下,场子四周排放着桌子,场子中间坐着乐队,客人多是年纪比较小的人。冬子喝了一点儿白兰地,就和贵志上场了。 舞曲很缓慢、平静,没有一点吵闹。 在跳第三支曲子时,贵志小声说:“你不在乎了吧。” “什么?” “手术的事。” “别提了。” 从地下夜总会出来已是夜里11点了。 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 贵志想在旅馆包一个房间,可被冬子拒绝了。 “那怎么办?” “我想回家去。” 贵志同意了,两人坐上了出租。 3年前和贵志分手时,冬子就曾下决心不让任何人进入自己的房间。打算干脆一个人度过一生。 可现在它又在诱惑自己,为了忘掉那个决心,冬子接受了贵志的要求。 冬子觉得,自己现在又有了很大变化,并且生命力也正在拚命地跳动着。 她觉得抛开世间的情理及体面,充分享受生活的乐趣是很重要的。 现在好象又在重复以前做过的事,但这次是有对自己的爱。 “还是自己的家好啊。” 贵志走进冬子的房间,点着一支烟,拿起一张报读了起来。 这个姿势是几年前他们在一起生活时经常出现的,所以冬子倍感亲切。 “煮杯咖啡吧。” “好吧,给我来一杯。” 贵志说着,脱掉西服,解开领带。冬子习惯地将它们挂在了衣架上。 “真静啊。” “是啊……” 两人互相应和着,一边喝着咖啡。 以前,也曾这么在一起过。正想着,贵志站起来,坐在了她身边。 “好久没这样了。” “什么呀?” “这么亲密地在一起。” 象没听见似的,冬子继续喝着咖啡。 贵志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我想。” 两人就这样接吻着。 第二天,冬子醒来时,已是上午8点多钟了。 从窗帘缝中透进的阳光很刺眼。远处还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 昨晚,还不如说是今早,贵志回去的时候已是早晨4点多了。 晚上两人是在一起的。可在清晨,冬子还是坚持着让贵志回去了。 等冬子再睡着时,时间就晚了。如果在平时,冬子一定会着急,可今天是店里的休息日。 虽然中间醒过一次,可还是睡了7个小时。 经过一夜,直到今天早晨,这种感觉还留有余波,浮在身体里。 象每下一场雨,就象秋天迈进了一步一样,冬子的喜悦也在加深。现在恰似冬子刚刚认识贵志时的情景。但现在比那时更为强烈,也确实能感觉到了。 冬子身体出现性冷淡时,她的意志曾几乎崩溃。但现在已不是意志了,而是身体在燃烧。 那是无止境的,无边界的。 重复着同一种事,以前是怎么了呢。冬子深感不安,同时,她又确实感到,自己已恢复了意志。 这种性喜悦不能再忘掉它了。自信有是有,可那么长时间的性冷淡是怎么回事呢? 那种性冷淡为什么会让我遇上呢?之后怎么又象脱皮了似地消失了呢? 这期间,冬子的身体里难道有什么在悄悄潜入,又有什么在消失吗…… 其原因,工程师、贵志,甚至冬子自己也搞不清。 “真怪呀。” 冬子在柔和的阳光中,自言自语着。 “为什么呢?”歪着头,自问着。 问也没有用,可问完后,自己似乎就有一种满足。 “起来吧。”冬子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 醒来后的倦怠,在床上回旋着。 一抬头,看见了放在床头柜上的船津送给自己的项链。 不知为什么,在早晨阳光的映照下,它显得有点褪色了。 冬子拿起梳子,拉开了阳台帘,瞬间,太阳它好象等不及似的射入室内。 台风过后,太阳光非常耀眼。 冬子做了一个深呼吸,就在阳台上梳起头来。 大概由于是休息日吧,楼下的广场里,有许多孩子骑着自行车在玩耍。 对面的大道上,拿着棒球拍的少年们在奔跑着。 小田快线电车从人行道很少的住地前驶过,道路、楼房、以及神宫前的树林,都沐浴在一片秋色之中。 冬子这时一边哼着歌,一边慢慢地梳着头发,身体满足后,头发也显得那么滋润和柔软。 冬子用纸把留在梳子上的几根头发取了下来,然后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雁来红。 这是两天前买来的。现在比刚买来时还要红,好象在秋天的晴空下燃烧着。 想了一会儿,冬子才想起了它的名字。 花店主人曾对她说,雁来红在雁子到来的时候是最红的。 “更红……” 冬子小声重复着。一下子有一种自己也被染红了的错觉。 不知是什么原因,自己的身体里也确有一颗红芯。 现在,那种“红花”还在燃烧着。 如果可能,它会永远燃烧下去的。 只是有时,它的颜色有时会发暗。 红色本身,有燃烧的情景,也有发暗的时候。 什么时候,怎么变成了鲜艳的“红花”,什么时候又暗淡、褪色,冬子现在也不知道。 但现在可以肯定地说,冬子的身体残留着“红花”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