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罗平与福尔摩斯》 一、一半就够了 拉尔波瓦先生在凡尔赛中学教学,收入微薄。去年底的一天,他在一个旧货摊一发现一张桃花芯木的小巧玲珑的写字台。他立即决定买下作为女儿的生日礼物。他还了半天价,最后以65法郎成交。 与此同时,一个仪表滞洒的小伙子也喜欢上了这张写字台,他一路缠着拉尔彼瓦先生,希望用高于三倍的价钱买过去,但遭到了拒绝。 年轻人死死盯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扭头走了。 一小时后,写字台运到了拉尔彼瓦先生家里,苏珊非常喜欢。 当晚,女仆奥唐丝就帮助苏珊把写字台搬进了她的卧房。第二天早晨十点,按老规矩,苏珊在校门口等着父亲一块儿回家,他们边走边聊:“你对那张写字台感觉如何?” “太棒了!我把所有包铜的地方都擦得鲜明瓦亮,简直象金子一样!” 他们走过房前花园时,父亲提议午饭再看一眼写字台,可是,她刚到卧室门口就惊叹了一声,写字台已经不在那儿了。 让预审法官惊愕不已的是作案方式竟然简得出奇。女仆在苏珊出门前到市场买东西了,一个收旧货的人——邻居们都看见运货马车上的牌照——按过两次门铃,然后进去了。那人堂而皇之地搬走了写字台,谁也没产生什么怀疑。有一点要指出,案发后,人们发现屋里的柜橱都完好无损,室内的陈设依旧井然有序,连苏珊放在写字台上的小钱包也被挪到旁边桌子上,钱包里的金币分文不少。于是,盗窃的动机使人费解了:为什么竟为这点东西去冒险? 唯一线索就是拉尔波瓦老师前一天遇到的那件事。 “我一拒绝,那个年轻人马上就翻脸了,他带着威胁的样子离开我。” 但这个线索太不着边际。警方在那个旧货商那里也没有了解到个所以然来。 但是,拉尔波瓦先生坚持说他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肯定在某个抽屉的夹层里藏了财产,那位年轻人在认出了记号后,就断然采取了行动。 两个月过去了,突然,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件,先是天赐良机,接着,又是飞来横祸。 二月一日下午五点半,拉尔波瓦先生回家看报时被一行标题吸引:“法新社第三次抽彩。” “23组——514号中奖,赢一百万法郎。” 报纸滑到了地上,四壁开始在拉尔波瓦先生眼前晃动起来,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23组514号,这是他的彩票的号码!他是为了给个朋友帮忙偶然买下的。他从没想过会走红运,可是,这次,他赢了! 他急忙掏出记事本,衬页上清楚地写着23组514号。可是彩票在哪儿呢? 他冲进书房去找信匣,但一直放在书桌上的信匣根本不在书桌上!不久,苏珊回来了,他大声喊起来: “苏珊!苏珊!……匣子……信匣子呢?……” “哪个匣子?” “爸爸,你忘了?那天晚上咱们一起把那个信匣子放在写字台抽屉里了!” “那张被偷走的写字台?” 他的心一沉,随即抓住女儿的手,“写字台里有一百万呢,这是法新社的彩票,我中奖的彩票啊!” 突如其来的灾难呼地把他们压垮了。父女俩商量着如何才能不让那个混蛋拿到这笔钱。 几分钟后,他发出这样一份电报: “巴黎,卡皮西纳路,地产信贷银行总裁:我是23组514号彩票持有者,请用一切合法手段阻止所有不相干者提出的兑换要求。拉尔波瓦” 几乎与此同时,地产信贷银行还收到了另一份电报: 23组514号彩票在我手中。亚瑟-罗平 地产信贷银行随即进行的调查表明,23组514号彩票由凡尔赛分行里昂地产中间人卖给了炮兵司令贝西,而那司令官因骑马失事,已经去世。从他的亲密战友处得知,他在死前不久把彩票转让给了一个朋友。 拉尔波瓦先生肯定道:“这个朋友就是我。” 地产信贷银行总裁则说:“怎么证明这一点?” “很容易证明。足有二十个人可以告诉您,我和司令官一直有来往,我花了二十法郎从他手里买下了那张彩票。” 但这次交易没有一个人在场。 亚瑟-罗平也于此时在《法兰西回声报》上刊登了一份声明,声称罗平已经把贝西司令官写给他本人的信交给了他的法律顾问德蒂南先生。 所有的新闻记者都涌到了德蒂南先生家。他是位颇有影响的激进派议员,人很正直,但性格有点自相矛盾:既精明又受猜疑。 德蒂南先生从未有幸会见过罗平——他对此深感遗憾,但他的确刚刚接到他的要求。他为有这样一个机会而感到荣幸,他要竭诚保卫当事人的权利。随后,他打开新设立的案卷,出示了司令官的信。信上清楚地写着转让彩票一事,但未提及接受者的名字,信的开头非常简单:“我亲爱的朋友……” 在公布司令官的信时,亚瑟-罗平还写了个声明:“‘我亲爱的朋友’不会是别人,只能是我,最好的证据就是信在我手里。” 一大群记者又立即扑到拉尔波瓦先生家,拉尔波瓦先生颠来倒去只有一句话: “我亲爱的朋友不会是别人,只能是我。亚瑟-罗平在偷走彩票的时候也偷走了信。” 罗平向记者反问道:“你怎么能证明这件事呢?” 拉尔彼瓦先生大喊大叫:“因为是他偷了写字台!” 罗平反唇相讥:“他又怎么证明这件事呢?” 这场23组514号彩票在两个所有者之间公开争斗,既引人入胜又颇为奇特。冷静的不动声色的亚瑟-罗平与气得发疯的可怜的拉尔波瓦先生形成了对峙。记者们在中间冲过来、拥过去。拉尔波瓦先生还在报纸上发表了数篇控诉文章,讲叙自己的遭遇: 事情不断发展,第十二天,拉尔彼瓦先生收到一封亚瑟-罗平的信,信封上写有“机密”二字。他越读,心里越不安: “……情况很明显:我手里有一张彩票,但是我无权兑换它,您有兑换权,手里又没有彩票。因此,我们俩谁也离不开谁。 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咱们平分吧!五十万归您,五十万归我。 这是个公正的决定,也是个必须立即采纳的决定。没有太多时间让您讨价还价,您必须顺应形势。我给您三天时间考虑,星期五早晨,我希望在《法兰西回声报》小广告栏里看见一个致亚森-罗先生的通知,不必署名,用词也要隐晦。内容是无条件地接受我的建议。 在此情况下,你可以立即拿回彩票并兑换一百万——给我留下五十万,到时候用告诉您的方法把钱交给我。 如果您拒绝,我就要为同样结果做出自己的安排,但是,除了您的固执会招致更多烦恼之外,还要扣去二万五千法郎做补偿费用。 如蒙同意,不胜感激之至。 亚瑟-罗平 拉尔波瓦先生收到信后,满腔怒火公布了这封信,还让别人把它抄下来,在一群记者面前大声断言: “他什么也捞不到!和我平分我的东西,休想!如果他愿意,他就把彩票撕了吧!” “有五十万法郎总比一文没有强多了。” “这件事关系到我的权利,我要在法庭上确立这个权利。” “您要控告亚瑟-罗平?这也太滑稽了。” “反正我要干到底!” 人们开始打赌,一部分人认为亚瑟-罗平要用行动压服拉尔波瓦先生。另一部分人认为罗平仅是说说而已。不过大家有一种共同的担心,争斗双方的力量太悬珠了。 星期五,人们争相传阅《法兰西回声报》,焦灼地查看第五版的广告栏,没有一行字是写给亚瑟-罗平先生的。拉尔波瓦先生以沉默回答了亚瑟-罗平的挑战,这是正式宣战。 当晚,人们从报上得知,拉尔波瓦小姐被绑架了。 在亚瑟-罗平面前,似乎不存在任何障碍。 据女仆作证,苏珊是9点40分出门的。10点5分,父亲下课后,没有看见她象往常那样等在人行道上。那么,一切都是在苏珊从家走到学校门口或学校附近这短短20分钟里发生的。 人们四处查询,一个食品杂货商店说他曾给一辆从巴黎来的小汽车加过油,除司机外,车上还不一位金发女郎——头耀眼的金发。证人特别强调说。一小时后,车从凡尔赛开回来,由于交通拥挤,这车也减了速,结果,商人看到,在金发女郎身边,又多了一个女郎。她穿着栗色服装,蒙着面纱。毋庸置疑,她就是苏珊-拉尔波瓦小姐。 根据商人提供的汽车的特征——深兰色、24马力、波戎牌——人们终于找到了大车库女经理鲍博一华尔瑟尔夫人,从她那里了解到了绑架者的一点情况。星期五上午,她把这辆车按一天计价租给了一位金发女郎,但她再没有看见这位女郎。她还提供了头一天雇这辆车的司机名叫欧内斯特。但他一开回来后也不见了。 “怎么找他?” “可以向推荐他的人打听。喏,这是他们的姓名、住址。” 对这些人逐个登门拜访后,人们才知道,他们谁也不认识一个欧内斯特的人。 刚一交手就遭横祸的拉尔波瓦先生再也没有战斗力了。自从女儿失踪后,他万分内疚,后悔不迭,屈服了。 《法兰西回声报》登出一条简短的声明。 罗平胜利了。昼夜战争终于结束了。 两天后,拉尔波瓦先生进了地产信贷银行的院子。在被引见给总裁后,他递上了23组514号彩票。总裁吓了一跳,但拉尔波瓦先生强调说是自己一时放失了向。他还提供了司令官的那封信。 “好极了。我们首先要把这些文件存档,用两周时间进行核实,您接到我的通知后就到我们银行出纳台来领钱。先生,从现在起到那时,如果您保持沉默,对您很有好处。” 拉尔波瓦什么也没说,总裁也缄口不谈此事,可是,这属于那种即使没有任何人泄密,也保守不住的秘密。大家很快就知道了,亚瑟-罗平居然敢把23组514号彩票递给拉尔波瓦先生。人们惊愕不已,又不得不肃然起敬。可是,如果那姑娘逃走了呢?如果人们能我回被扣押的人质呢, 可是,谁也找不到她,而且,她也没有逃跑! 不用说亚瑟-罗平赢了第一局。目前,拉尔波瓦小姐还在他手里,显然,只有给他五十万法郎,他才会放她回来。这个交换在什么地方进行?如何进行?肯定要事先定好时间、地点。谁能阻止拉尔彼瓦先生向警方报告呢?他用这种方法是否可以得到金钱又能我回女儿呢? 记者采访了这位教师。他心情沮丧,一言不发,今人难以捉摸。 记者又去围攻德蒂南先生,他也同样谨慎。 亚瑟-罗平已经再次收紧了渔网的网口。警方在拉尔波瓦先生身边布置警戒,日夜监视。只有一种可能的结局,逮捕亚瑟-罗平取胜,这桩公案可笑地流产。 3月12日,星期三,拉尔波瓦先生收到一封信,装在这个普通信封里的正是地产信贷银行的通知。 星期四下午一点,他坐上开往巴黎的火车,两点,1000张一千张法郎面值的钞票交到了他手里。 当他用哆哆嗦嗦的手清点钞票时——这可是苏珊的赎身费呀!——在一辆停在离银行大门不远的汽车里,有两个男人在谈话。其中一位头发灰白,那张生气勃勃的脸和他那身小公务员的装束打扮很不协调,这就是总探长加利拉尔。老加利拉尔是亚瑟-罗平的死对头。他对福朗方队长说: “还不算晚,提前了五分钟,咱们马上就能看见那个老伙计了。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让拉尔波瓦从咱们眼前溜走了。不然,他会按约好的地点和方式去和亚瑟-罗平接头,用50万法郎换回那姑娘,那可就木已成舟了。” “为什么这家伙不让咱们一同去呢?那多简单,拉上咱们,他就能保全一百万了。” “不错。可是他害怕,如果他想让别人上当,他就找不回女儿了。” 拉尔波瓦走出银行,在卡皮西纳略尽头拐上了林荫大道,沿着左边的人行道慢慢走远了。 拉尔彼瓦径直走一个报亭前,挑了张报纸,付了钱,打开一版,一边走,一边看起来——当然是伸着胳膊举着报纸看的,因为他没戴老花镜。突然,他一个箭步跳进一辆停在人行道边上的小汽车,汽车肯定一直没有熄火,马上就开走,绕过马德莱教堂消失了。 但汽车在马勒泽尔布林荫大道口上抛锚了,拉尔波瓦先生只好从车上下来。 与此同时,他又不失时机地跳上了路过的第一辆出租马车。 出了罗亚尔宫广场地铁站后,又跳进另一辆马车,赶到交易所广场,坐上地铁。然后,在维里埃大街他第三次叫了汽车,这一切自然都没能逃过探长加利拉尔和队长福朗方的眼睛。 他按约定找到了住在克拉佩隆路25号的法蒂南先生的家。 当拉尔波瓦先生跨进律师书房的门时,挂钟时针正指三点。他马上问:“他给我定了三点,他自己没来吗?” “还没有到呢!” 拉尔波瓦先生坐下来,一边直瞪瞪地看着自己的手表,又不安地问:“他会来吗?” “先生,您向我问的正是我最想知道的一件事,我还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心神不定呢!无论如何,他来是要冒大险的,两星期以前,这幢大楼一直受到严密监视……他们并不信任我。” “这可不是我的错!”那老师一下子激动起来:“没什么可能指责我的,我一直盲目服从:我在他指定的时间取了钱,按他规定的方式到了您家。为了对我可怜的女儿负责,我一丝不差的履行了我的诺言,他却没履行他的!” 拉尔波瓦掏出钞票,把钱分成数量相同的两迭,呆呆地坐在那儿,只是不时地竖起耳朵,听听有没有人按门玲? 随着时间的消失,他越来越焦躁不安。德蒂甫先生也感到坐如针毡。 拉尔波瓦先生已经全垮了,两手放在钱上,结结巴巴地说: “只要他来!上帝!只要他来!为了找回我的苏珊,我可以把钱都给他!” 门开了,有一个声音:“拉尔波瓦先生,一半就够了。” 一个衣着考究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拉尔波瓦马上认出来,正是在凡尔赛旧货市场同他攀谈的那位。亚瑟-罗平小心地关好门,不慌不忙地摘下手套。德蒂南先生不知所措地小声说: “可是,您没有按门铃……我也没听见门响……” “门铃和门如果响起来,那就没意思了。我毕竟来了,这才是问题的实质所在。” “您拿我女儿怎么样了?”教师喊起来。 罗平说:“我的上帝,先生,看您急的!好,放心吧,您的女儿马上会回到您的怀抱里了!” 他踱了几步,然后,像大贵族发表颂辞似地说:“拉尔波瓦先生,我赞赏您刚才表现出来的应变能力。如果那辆荒唐的汽车不抛锚,到星型广场见面就行了,德蒂南先生也免得为这次来访担惊受怕。总而言之,这些都是咱们讲妥的。” 他看到了两迭钞票,喊道: “啊,好极了,一百万都在这儿,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 亚瑟-罗平先后从两迭钱里各抽出二十五张,一并交给德蒂南先生。 “亲爱的先生,这份是拉尔波瓦先生的酬金,这份是亚瑟-罗平的。我们应该付给您这么多。” 他又把这五万法郎递给了拉尔波瓦先生。 “您在写字台里发现了什么东西吗?”德蒂南先生忍不住插嘴问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这件家俱成了您关心的对象。” “历史的原因,亲爱的先生。尽管与拉尔波瓦等先生的见解相反,除彩票之外——而且我当时并不知道彩票的事。写字台里没有任何财宝。我非常想买下它,而且一直在找它,只是因为这张有花瓣的叶枝柱头的、用紫杉木和桃花芯木做的小写字台,是在波兰玛丽-瓦尔芙斯卡那所小小的秘密住宅里发现的。在一个抽屉上刻着:‘献给拿破仑一世,法兰西皇帝,陛下忠诚的仆人:芒西永’。这行字上面,还有用刀尖刻的这样几个字:送给你,玛丽。后来,拿破仑又让人做了一张一模一样的桌子送给了约瑟芬皇后。因此,人们在玛尔梅松宫参观的写字台只是件复制品,比起我收藏的那件来,它太不完美了。” 拉尔波瓦说道:“嗨,如果我在旧货摊那儿就知道这些,我会马上把它让给您的!” 亚瑟-罗平笑道:“那么,一百万就属于您一个人了,23组514号彩票赢的数目可不小哇!” “那样,您也不必去绑架我女儿啊。” “我亲爱的先生,您错了,拉尔波瓦小姐没有被绑架。其实,是她自己高高兴兴地当了人质,几乎是她自己要求的!一个象小姐这样聪明的姑娘,再加上她心底里还藏着那么甜蜜的感情,决不会拒绝拿到自己的嫁妆!” 德蒂南先生听得十分有趣,又插了一句: “最难以想象的是您居然与她谈妥了。拉尔波瓦小姐能随便与别人攀谈吗?” “当然不是与我,我没有认识她的荣幸。我的一个女朋友很愿意参加谈判。” “这无疑就是汽车里的金发女郎吧!” “正是。她们在学校附近碰了一次头,一切都安排好了。此后,拉尔波瓦小姐和她的新朋友就旅行去了。她们访问了比利时和荷兰,当然,旅行方式是最惬意、对年轻姑娘最富有教益的。” 这时,前厅门铃响了,三短,两长。她们来了。亚瑟-罗平向金发女郎讲了几句,然后对拉尔波瓦小姐行了个礼。 “小姐,为您所受的这一切磨难,我恳求您原谅。” “痛苦!不,我太幸福了,噢,如果我可怜的父亲能和我在一起的话。” “那就更好了。再拥抱他一次吧!快利用这个机会——这可真是个天赐良机,和他谈谈您的表兄。” “我的表兄?什么意思?我……我不懂……” “不,您懂……您的菲力浦表兄,就是您珍藏着她的书信的那个小伙子。” 苏珊脸红了,为了掩饰窘态,又扑到了父亲怀里。 罗平看着父女二人,颇受感动: “真是善有善报!多么动人的场面!幸福的父亲,幸福的女儿。罗平,这幸福是你的杰作!” 随后,他又走到窗边: “好汉加利拉尔还在路上守着吗?哎呀,他不在那儿了!” 拉尔波瓦先生心里不由得一动。现在,女儿已经找回来了,现实感又回到他身上。逮捕他的对头,就能得到那五十万!他本能地向前走了一步。 有人按了一下门铃。 罗平猛地做了个手势阻止住拉尔波瓦先生,冷冷地、专横地说: “先生,您在那儿别动,想想您的女儿,放理智点儿,否则……德蒂南先生,您还有什么赐教?” 拉尔波瓦象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站在那儿,律师也一动不敢动。 他从兜里捣出一只金壳大怀表: “拉尔波瓦先生,现在是3点42分。我允许您在3点46分出这书房,不许早一分一秒,说好啦?” “他们会破门而入的!”德蒂南先生又忍不住了。 “亲爱的先生,您忘记法律了?加利拉尔绝不敢闯进法国公民的住宅。” 几分钟后,拉尔波瓦毫不迟疑地走向前厅,罗平和金发女郎已经不在了。 他打开门,加利拉尔冲进来,“这位女士……她在哪儿?罗平呢?” 他撩开一个筛幔,看见一道长长的楼梯,一直通到厨房,加马玛尔沿着楼梯跑下去,看见佣人楼梯口的门上了锁,便从窗子里对一个警察喊道: “没人出来吧?” “没有!” 他又喊起来:“哈!他们留在大楼里了!……他们肯定躲在房间里了!他们逃不掉啦!我的小罗平,让你嘲弄我,这次你可得到报应了!” 他让手下搜查。晚上七点,保安局长迪杜伊先生亲自到了克拉作佩隆路。他先向一直守着大楼的警察询问了情况,然后,跟着德蒂南先生进了卧房。在那儿,他看见一个人,或者,毋宁说只看见两条腿在地毯上蹬来蹬去,而上半身却钻迸了壁炉里。 迪杜伊先生笑道:“好啦!好啦!加利拉尔,您象个烟囱工似的能找到什么?” 探长在壁炉里已经搜了半天了,脸弄得黑漆漆的,制服上满是烟灰,两眼闪着狂热的光,简直认不出来了。 他小声抱怨着: “您认为他钻进烟囱里了?” 加利拉尔从壁炉烟囱里没找到亚瑟-罗平,这才缓过劲儿来,用沾满烟灰的五指抓住上司的袖子,气愤地问: “局长,您认为他们在哪儿?他们不会化成烟飘出去!” “当然不会。可是,他们还是出去了。” 二、对探长的调戏 老将军奥特雷克男爵住在昂利——马丹大街134号。第二帝国时期他做过驻柏林大使。他哥哥于六个月前将这幢小楼遗赠给他。3月27日晚上,老男爵躺在一张安乐椅上舒舒服服的打瞌睡,陪伴小姐为他读着书,奥居斯特嬷嬷则为他暖床,并为他准备好床前的小灯。 十一点,嬷嬷因为有特殊情况走了。 不一会儿,男仆夏尔来听指示,男爵已经醒了,亲自吩咐道: “夏尔,还是那几句话,检查一下你房间的电铃是不是好用,一听见铃声马上就到医生家去。” 20分钟后,老人又打起瞌睡来。安托瓦内特踮着脚尖走开了。 这时,夏尔象往常一样,仔细地关好了一楼所有百叶窗,锁上了厨房通向花园的门,在前厅门上挂好防盗链。然后,回到他在四层顶楼的小房间,躺下睡觉了。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电铃响了,平稳、不间断的铃声大约响了六、七秒钟。 铃声停了,夏尔才完全醒过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自言自语道:“男爵不知又有什么新花样。” 他跑下楼,在门口停下脚步,按习惯敲了敲门,没人回答,他推门走进房间,嘴里还嘀咕着:“该死,为什么把灯都关了?” 他压低嗓子喊着小姐,却没人回答。 周围是一片沉寂,终于,他感到了某种不祥。他又向前走了两步,一脚踢到一张椅子上。这椅子是被打翻了的。在扶椅子时,他的手又碰上了别的东西,他忐忑不安地打开电灯。 房子中间,在桌子和带穿衣镜的衣柜之间,躺着他的主人、奥特雷克男爵的尸体。 满屋狼籍:椅子都翻倒了,一个水晶烛台被打得粉碎,壁炉上的座钟也倒了,在尸体不远的地方,一把小钢刀闪着寒光,刀刃上血迹斑斑,床垫上扔着一块沾满血迹的手绢。 “有人杀了他!有人杀了他!”他喊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还可能发生另一桩罪行,他推开小姐的房门,没有人。他想,安托瓦内特小姐可能绑架了,再不然,在出事前出去了。 他又回到男爵房里,扫了书桌一眼:这里家俱倒安然无损。在男爵每晚都放在桌上的钥匙串和钱旁边,放着一大把金路易。夏尔拿起钱夹,打开一看,里边放着些钞票,一百法郎面值的票子一共13张。 他身不由已,本能地、机械地、不加思索地伸手抓住这钱,揣进衣兜,飞身冲下楼梯,打开门锁,摘下防盗链,关上门,逃进花园。 夏尔是个诚实的汉子。刚关好花园的栅栏门,扑面的雨水就使他清醒过来了。他停下来,对自己干的事感到突如其来的恐怖。 一辆出租马车正巧经过他面前,他叫车夫赶紧去警察局报告这这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可是,夏尔刚才一不小心将栅栏门关上了,他没有钥匙,而且,他按门铃也没有用,小楼里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大约等了一小时,他才终于把那十三张钞票还到警察手里,把罪行现场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人们又找来锁匠,费了好大劲弄开了花园的栅栏门和前厅大门。 进去,夏尔好象被钉在门槛上了,眼前的情景令他困惑不解:所有被打翻的家俱什物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他目瞪口呆,说出话来。 他走到床边,揭开大床罩,将军、法国前任驻柏林大使奥特雷克男爵躺在那里,身上盖着将军礼服,礼服上挂着荣誉勋章,他微闭双目,脸上的表情非常安详。 夏尔低声断定:“肯定有人来过,一个小时前,那边地上有把特别细的匕首……钢的……床垫上有块血手绢……都没了……有人把它们都弄走了……把一切都收拾好了。” “您看见最后一个留在男爵身边的人是谁?”警察问他。 “安托瓦内特小姐,陪伴女郎。” 但夏尔却认为她可能因有什么事提前走了与此案无关。 人们把这小楼从阁楼到地下室搜了个遍,哪里有凶手的影子:凶于是怎么跑的?什么时候跑的?是他还是他的同谋决定回到犯罪现场、收走所有的能危及自身的证据这是个谜。 警方人员按夏尔的回忆研究尸体的位置。奥居斯特嬷嬷一到,又开始盘问她——她对安托瓦内特-布雷小姐的失踪很吃惊。12天前她才雇了那年轻姑娘,她不相信她会丢下交给她的病人独自在夜里离开。 “我们还是想想: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认为,有可能是绑架。”保安局长发话了。 “这不可能,这与事实和调查结果太不相符了。” 说这话的声音相当强硬,所以,在人们看到这是加利拉尔插话时,谁也不吃惊。 “加利拉尔,是您呀?我一直没有看见您呢!” “我在这儿已经呆了两个小时了。” “除了23组514号彩票、克拉佩隆路事件、金发女郎、亚瑟-罗平,您到底对别的事情也有点兴趣了?” “啊哈,”探长冷笑了一下,“我并不肯定罗平和我们现在处理的这个案子无关。不过,在找到新线索之前,可以先把彩票事件放一放。现在,让我们看看,出什么事啦?” 他不紧不慢地开始调查了: “首先,我请夏尔先生澄清一个事实:他第一次进来看见的所有家俱——被弄乱了的也好、被打翻了的也好,在第二次进来时,是不是都已经回到原来位置上了?” “不错。” “显然,只有对每一件家俱的位置都相当熟悉的人才能把它们放回原位。” 这个结论使在场的所有人茅塞顿开。加利拉尔又问: “第二个问题:夏尔先生,您是被铃声叫醒的,依您看,是谁按的铃?” “当然是男爵先生。” “就算是吧,那么,他是在什么时候按的铃?” “在搏斗之后……要死的时候。” “不可能,因为您看见他是倒在离电铃按纽四米多远的地方。” “那就是在搏斗的时候。” “不可能,因为您说电铃平稳地、不间断地响了七、八秒钟,您认为对方会让他用这种方式按铃呼救吗?” “那就是在搏斗之前了。” “还是不可能。您告诉我们,从铃响到您进入那房间之前,总共只有三分钟,如果男爵先按的铃,那就是说搏斗、杀人、男爵咽气、凶手逃跑都要在这三分钟里完成,这不可能。” “毕竟有人按了铃,如“不是男爵,又是谁呢?”预审法官百思不得其解。 “是凶手。” “什么动机?” “我不知道。但是,至少证明他知道这铃通向男仆的房间,那么,除了当时在这楼里的另一个人,还有谁知道这个情况?” 怀疑范围缩小了,加利拉尔用简洁、干脆、有逻辑的几句话把问题提到了根上。老探长的思路很明确。预审法官自然而然地下了结论: “您怀疑安托瓦内特-布雷阿。” “不是怀疑,我指控她。” “证据呢?” “我在死者手里发现了这络头发,还在他身上发现了被指甲抓破的地方。” 他拿出那几根象金线一样的闪着光了头发。夏尔低声说: “这是安托瓦内特小姐的头发,绝对没错。” 他又补充道:“……那么……还有一件事……我想到那刀子,第二次我也没看见……那是她的刀子……她用来裁书页的。” 屋里出现了一阵长时间的沉默。预审法官提出异议: “我们应当再找到更充分的证据以确认男爵是被安托瓦内特-布雷阿杀死的。您有什么高见?” “没有。” 加利拉尔相当沮丧,半晌,才咬着牙、有点费劲地宣布: “我所能讲的就是:我在这里发现了与23组514号彩票事件的相同方式,相同的场面,也可以叫作相同的消失方式。安托瓦内特-布雷阿在这所小楼中的出现和消失,与亚瑟-罗平在德蒂南先生家出现、又带着金发女郎离开,是用了同样神秘的手段。” “这又能说明什么?” “我忍不住想到这两件事太巧台了,至少很离奇:安托瓦内特-布雷阿是奥居斯特嬷嬷在十二天前雇来的,也就是金发女郎从我手里溜走的第二天。第二,金发女郎的头发正是这种浓烈的金黄色,和这几根头发完全一样。” “因此,您说是,安托瓦内特-布雷阿……” “正是金发女郎。” “那么,是由罗平弄了这两件事?” “完全正确。” “可是,他不论在哪儿总得有点理由吧!现在,书桌没被打破,钱夹也没被拿走、金币还在桌上。” “是啊!可是蓝宝石呢?”加利拉尔喊起来。 “什么宝石?” “蓝宝石,就是那块法国王冠上的室石呗!这块大名鼎鼎的室石先由a公爵卖给了莱奥尼德-l,在菜奥尼德-l去世时,奥特雷克男爵把它买下来,纪念那位著名喜剧女演员,他曾经狂热地爱过她。” 加利拉尔一边向尸体走一边说:“我已经检查过这只手了,你们自己也可以再证实一下,手指上只有一个金指环。” 仆人说:“请您看看手心那边。” 加利拉尔掰开攥紧的手指:戒指底盘在手心一边,底盘正中,蓝宝石闪闪发光。 “但我越弄不明白,就越怀疑亚瑟-罗平。” 这些就是在这桩稀奇古怪的罪行发生的次日,司法部门初步了解到的情况。 此外,人们对他的好奇心给这桩公案涂上了一层相当强烈的色彩,这滔天大罪激怒了公众。 只有男爵的继承人们在这种声势中获利。他们在昂利一马大街的小楼里举办家俱陈设展览,为在德鲁奥大厅进行拍卖做准备。到处是新式的、俗气的家俱和毫无艺术价值的小摆设。但是,房间中央,却有一个由两个警察守卫的里面放着熠熠生辉的蓝宝石戒指。 蓝宝石在德鲁奥大厅进行拍卖,抬价热浪卷起阵阵狂潮。 像参加节日盛典似的,巴黎上流社会的人都来了。拍卖抬价到10万法郎,有个意大利歌唱家抬到15万,而一个法兰西喜剧院大演员则抬到17.5万。 然而,抬到20万时,业余收藏家都败下阵来。抬到25万时,只剩下两个人:著名金融家、金矿之王赫舍曼先生,美国女财主克拉松伯爵夫人,后者收藏的珠宝颇有名气。蓝宝石在二人之间一直抬到35万,由女财主买走。赫舍曼仅仅犹豫了一秒钟,报价40万,却仍然落了空。他遗憾地说,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这时有一位女郎塞了他一封信,打扰了他。 加利拉尔按赫舍曼先生的说法冲到大厅门口,女郎正在下楼。他追了上去,一股人流在楼梯口挡住了他的路,等他挤出去,女郎早已无影无踪。 他又回到大厅,向赫舍曼自我介绍了一下,就追问起那封信来。赫舍曼把信交给他,信是用铅笔匆匆写下的,只有寥寥几个字。 蓝宝石会带来不幸,请想想奥特雷克男爵。 蓝宝石的磨难还没有完。男爵遇害、德鲁奥大厅的拍卖,使蓝宝石已经家喻户晓。六个月后,有人把克拉松伯爵夫人用重金买下的宝石偷走了。 8月10日,巍然座落在松姆河港的克拉松家来了许多客人,伯爵夫人在钢琴边的小凳上摆弄她的首饰,其中就有奥特雷克男爵的戒指。一小时后,伯爵出去了,他的两个表兄安德尔兄弟和伯爵夫人的密友雷阿夫人也走了,只留下奥地利领事布莱兴先生和夫人。 伯爵夫人熄了客厅桌上的大灯,同时,布莱兴先生关了钢琴边的两盏小灯,一时,房子里黑成一团。这时,领事点起蜡烛,三个人各自回到房中。伯爵夫人刚进卧房,想起首饰还留在客厅里,便打发贴身女仆去拿。女仆把首饰取回来放在壁炉上,女主人没有再检查一遍就睡了,第二天,克拉松夫人发现少了一个戒指,就是那个镶着蓝宝石的戒指。 她告诉了丈夫,他们马上得出结论:贴身女仆不可能涉嫌,罪犯只能是布莱兴先生。 伯爵通知了亚眠省警察局局长,局长马上开始调查,并暗中组织人监视奥地利领事,使他不可能转移或卖掉这只戒指。 两个星期过去了,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布莱兴先生说他要走了。当天,对他公开提出起诉,局长正式出面干涉,下令检查领事夫妇的行李。在领事的一个小提包里(提包钥匙一直带在领事身上),人们找到一个牙粉瓶,瓶中就是那只戒指! 布莱兴先生坚持认为,戒指再度出现是克拉松伯爵的报复行为。因为他曾劝伯爵夫人与伯爵离婚。可是,伯爵和伯爵夫人坚决不撤回起诉。一直没有再出现新的事件表明哪一方有理。巴黎保安局只好派加利拉尔来解开疑团。 在四天内,老探长四处搜索、与人闲谈,同女仆、司机、园丁、附近邮局的雇员聊天,还检查了布莱兴夫妇、安德尔兄弟、雷阿尔夫人住的房间。第五天早晨,他不辞而别。 一个星期后城堡的男女主人收到一份电报: 请你们明天(星期五)晚五时到布瓦西——当格拉咱的日本茶馆来。加利拉尔 星期五下午五时整,他们的汽车停在布瓦西一当格拉咱9号门前。一直等在人行道上的老探长没有做任何解释,就把他们带到二层搂上的日本茶馆。 房间里已经有两个人了。加利拉尔介绍道: “拉尔波瓦先生,凡尔赛中学教师。你们也许还记得,亚瑟-罗平从他手里偷走了五十万。莱翁斯-奥特雷克先生,奥特雷克男爵的侄子、他的全部财产的继承人。” 四个人就了座。几分钟后,保安局长也到了。 加利拉尔告诉局长说,最近几桩奇案就要在这儿揭晓,然后,他郑重宣布。 布莱兴先生绝对没有偷戒指! 其理由是:失盗的第三天,伯爵家的三位客人偶然乘汽车去远足,他们到了克雷西镇,有两个人去参观著名的战场,第三位却急急忙忙跑到邮局,寄了一个小小的、用绳捆好的盒子。按规定盒子是封好的,申报里边的东西值一百法郎。这个人没用自己的真名,用的是卢梭这个名字。而收件人、住在巴黎的一位贝收克斯先生在收到匣子当天就搬了家,这就说明,那匣子里装的正是戒指。当问到是不是表兄中的哪一位,加利拉尔否认了。最后疑点都集中到雷阿尔夫人身上了。加利拉尔分析的理由是,雷阿尔夫人参加蓝宝石拍卖并且是她劝伯爵夫人买这枚戒指,伯爵夫人也回忆说是她第一个告诉自己蓝宝石的。但她是自己的好朋友,决不可能做这种事。伯爵夫人不明白,如果雷阿尔夫人拿走了戒指,怎么戒指又藏在布莱兴先生的牙粉瓶里? 加利拉尔坚持认为雷阿尔夫人其实并不存在,这个人实际上就是金发女郎。他说他每天都看报,在特鲁维尔旅游名单中发现‘博里瓦日旅馆,雷阿尔夫人’等等。他当晚到了特鲁维尔,经调查,根据有关体貌特征和证据,证实这位雷阿尔夫人正是他要我的那一位。不过她已经走了,留下的地址是巴黎,科利兹路三号。前天,他又找到这地方,得知并没有什么雷阿尔夫人,只有个雷尔女士。她住在三楼,是个宝石首饰中间商,前天才旅行回来。昨天他找到她,给她留了个假名字,说自己也是个中间商,有人想买宝石,所以今天在这里约会,谈第一笔买卖。他甚至确信她就是克拉松城堡的雷阿尔夫人,他正讲到这里,这时外边传来一声口哨,暗示加利拉尔金发女郎已经上钩。 如此同时,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口,高大,苗条,脸色十分苍白,一头耀眼的金发。 她等在哪儿,越看四周越不安;她刚想出去,加利拉尔上前将她拦住了:“我向您介绍这位朋友,他想买点儿首饰,尤其想买点宝石,您能按您答应我的去做吗?” “不……不……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不,您记得……一个您认识的人一定给过您一个彩色宝石……就是蓝宝石一类的。想起来了吗?” 她不说话了,手里拿着的小提包掉在地上,她慌忙一把拾起来,紧紧抱在胸前,手有点发抖。 “好啦,雷阿尔夫人。我看您信不过我们,我来做个样子,先给您看看我手里有什么。” 他从钱夹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摊在桌上,纸包里是一绺头发。 “这几根是安托瓦内特-布雷阿的,是男爵先生拨下来的,我们从死者手里找到,我已经见过热尔瓦小姐了,她马上认出来这正是金发女郎的头发——与您头发的颜色一模一样。” 雷阿尔夫人莫明其妙地看着他,他又接着说:“这里还有两个香水瓶,虽然瓶上没贴标签,瓶子也是空的,不过香味还挺浓。今天早晨,拉尔波瓦小姐已经辨认出这是金发女郎用的香水,这一瓶来自雷阿尔夫人在克拉松城堡的房间,另一瓶是从您在博里瓦日旅馆的房间里找到的。” “您说的都是什么呀?……金发女郎……克拉松城堡……” 探长没理她,又在桌上放了四张纸: “最后,看这儿,这一页是安托瓦内特-布雷阿的笔迹,第二页是拍卖蓝宝石时一位女士给赫舍曼先生的信,第三页是雷阿尔夫人在克拉松城堡留下的笔迹,第四页嘛……夫人,是您本人给特鲁维尔的博里瓦日旅馆脚夫留下的姓名住址,那么,请比较一下这四个笔迹吧!它们完全一样!” “不过,先生,您疯了?这些能说明什么?” 加利拉尔激动地挥着手大喊:“夫人,这说明金发女郎、亚瑟-罗平的女朋友、女同谋不是别人,正是您!” 随后他冲进隔壁房间将拉尔波瓦先生,奥特雷克先生,克拉松伯爵夫一一叫出来辨认,结果他们均否识已见过这个女人。 这真使得加利拉尔感到山穷水尽了。 迪杜伊先生也无言以对。 一切以倒歉陪礼结束。局长要走了。雷阿尔女士走到局长身边: “我刚才听您叫加利拉尔先生……我没听错吧!那么,我这里有一封给您的信,是今天早晨刚收到的,信封上写着‘烦雷阿尔女士转交朱斯坦——加利拉尔先生。毫无疑问,这位写信的人知道我们的约会。” 信的全文是这样的: 从前,有一个金发女郎、一个罗平和一个加利拉尔。不过,坏加利拉尔想欺负可爱的金发女郎,好罗平可不让他这么干。好罗平还想让金发女郎做克拉松柏爵夫人的好朋友。他让她用了雷阿尔夫人的这个名字,这是个诚实的女商人的名字,或者说,和她的名字差不多。女商人一头金发,脸儿白白的。好罗平又说:如果坏加利拉尔老是跟着金发女郎,我就让他出个岔子,让他去跟踪女商人吧!智慧、审慎之花结了果。在坏加利拉尔常看的报上发了条小消息。真金发女郎故意在博旦瓦日旅馆房间里留了个香水瓶,还在旅馆登记簿上写下雷阿尔夫人的姓名、住址。这一局牌就玩完了。加利拉尔,您觉得如何?我真想仔仔细细地给您讲讲这个千奇百怪的故事,我知道,依您的才智,您会第一个捧腹大笑的。这故事的确够刺激的,我向您透露个秘密:我简直是开心死了。 仅此致谢,亲爱的朋友。向杰出的迪社伊先生转致我的问候。 亚瑟-罗平 加利拉尔感到很沮丧:亚瑟-罗平什么都知道!连自己没有向任何人透露的细节都知道!局长,他知道自己要请局长来,也知道自己找到了第一个香水瓶……他怎么知道的? 加利拉尔拿着罗平的信读了又读,足足有十分钟。 此信如同大雾,从中仅可窥测的是金发女郎是罗平导演的一系列冒险剧中不可争议的女主人公。 “我无能为力了。”加利拉尔无可奈何,宣布道。 伯爵迟疑了一下,伯爵夫人接过话茬儿,干脆地说:“有那么一个人,据我看是在您之外唯一可以和罗平斗智、可以摆布罗平的人。先生,我们请歇洛克-福尔摩斯帮忙,您不会不高兴吧?” 三、巴黎斗法 一个晚上,亚瑟-罗平约我到一个饭馆吃晚饭。他常通过电话和我约定在巴黎某个角落见面:他总有出人意料的佚事或冒险故事等着我。 那天晚上,我觉得也比平时更兴奋。他自己倒了一大杯凉水,一饮而尽,又说:“您看了今天的《时代报》吗?歇洛克-福尔摩斯今天下午已经过了海峡,大约六点到巴黎。” “他来干什么?” “由克拉松夫妇、奥特雷克、拉尔波瓦资助做次小小的旅行。他们在北方车站碰头,加利拉尔也去。现在,大概他们六个正在开会呢!” 接着他又说:“《时代报》还发表了专访文章,记者去采访了那位出类拨萃的加利拉尔。据他说,我的女友,一个金发女郎暗杀了奥特雷克男爵,还企图诈骗克拉松夫人那颗尽人皆知的宝石。请您注意,他指控我是这些罪行的幕后策划人。” “那么,您这次被两个对手盯上了,而且是强大的对手!” “其中一个无足轻重。” “另一个呢?” “福尔摩斯?他可厉害多了。不过,这正是我感兴趣的,亚瑟-罗平大战歇洛克-福尔摩斯……法国大战英国……” 他突然打住话头,小声说:“快给我大衣和帽子,您看见刚刚进来的那两位先生……那个高个子……” “他到底是谁呀?” “福尔摩斯。” “你怕什么?您一改装,谁也认不出您,连我每次见到您,都觉得又遇上了另一个人似的。” “可是,他会认出我的。他只见过我一次,我总觉得,不论我怎么改装,他永远能认出我……” “那咱们出去吧?” “不,最好直接行动……我自己到他那……” “您真这样想?” 他又想了想,嘴角浮起一丝调皮的微笑,猛地站起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躬了躬腰,高高兴兴地说: “太巧了,真是天赐良机!……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的朋友……” 那英国人有一、两秒钟显得有些发窘,然后,好象想扑向亚瑟-罗平,罗平轻轻摇了摇头:“这可是您不对了……” 另一个英国人半站起身,冷冰冰地介绍说:“华生,我的同事和朋友……亚瑟-罗平先生。” 华生结结巴巴地问:“您为什么不逮捕他?” “您没注意吗?这位先生站在我们之间,我还来不及动一动小手指,他就能冲到门外了。” “这没什么关系!”罗平转到桌子这一边,坐下了,让英国人呆在他们之间,让他掌握主动权。 福尔摩斯仍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气。不过,停了一会,他叫侍者送来了苏打水,威士忌、啤酒。然后四个围坐在桌子边:平平静静地聊起来。 福尔摩斯五十来岁,外形同老实巴交的市民无异,他橙红色的须髯、刮得光光的下巴、有点沉闷的表情,和老派伦敦人没什么两样只有眼睛与众不同:极为敏锐、生动、洞察一切。 亚瑟-罗平问起福尔摩斯的逗留期限,他马上把谈话转入正题: “我逗留的时间取决于您,罗平先生。” “如果真是这样,我请您今晚就登舟回府。” “今晚还嫌早了一点。我希望在8天10天之内……” “您这么忙?” “我的事情大多了,中英银行失盗案、绑架埃克莱斯顿夫人案——罗平先生,您看一周够吗?” “足够了,如果仅仅处理双重蓝宝石案,一周绰绰有余。另外,如果您对这个案子下的结论对我的安全有威胁的话,我要多加小心。” “在8~10天里,我正利用这一点。” “也许会在第十一天逮捕我?” “不。在第十天,最后一天。” 罗平想了想,摇了摇头。 福尔摩斯停了停又说:“很显然,我手里一张王牌也没有,因为这些事是几个月前发生的。我没有调查中常依靠的基本要素和线索,不过,除了加利拉尔先生的漂亮结论之外,我还要利用所有有关文章、所有调查结果和个人的看法。” 亚瑟-罗平以专门用来对待福尔摩斯的相当尊敬的口吻说:“如果问问您对已经知道的情况的基本看法,不算是泄密吧?” 福尔摩斯慢慢装好烟斗,点上火,用他自己独具的方式表达:“我认为,这件事似乎不象乍一看那么复杂。 我把事情说成‘这件事’,这是因为,我认为这些现象同属一件事。奥特雷克男爵之死,戒指的故事,还有,别忘了,23组514号彩票的秘密,这些不过是人们称为‘金发女郎之谜,的几个不同表象罢了。换言之,我觉得,只要找出联系这出三幕戏之间的线索就够了,也就是找出三个方式连为一体的事情。加利拉尔的判断未免失之肤浅。他在消失方式上,在来去无踪这一点上看出了联系,但是,我觉得,发生奇迹这种说法并不能说服人。” “那么……?” “依我看,显然这三件事都是由您策划的。您想使事情按照您预先选择好的轨道进行,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轨道,这是您成功的必不可少的条件。” “您能细谈谈吗?” “很容易。这样说吧,您与热尔瓦先生发生冲突时,您有意选德蒂南家做碰头地点,这个地方对您很安全,以至于可以公开宣布您要在那里与金发女郎和拉尔波瓦小姐会面。” “现在,再谈谈蓝宝石。是否在奥特雷克男爵一买下它您就想把它弄到手呢?不是。可是,男爵继承了他哥哥的公馆。六个月后,安托瓦内特-布雷阿打了进去,做了第一次尝试——宝石没有到您手里。在德鲁奥大厅组织了轰动一时的大拍卖,这次拍卖是无人干涉的吗?最有钱的收藏家肯定能买到宝石吗?完全不是。在赫舍曼就要成功的时候,一位女士塞给他一封恐吓信,这使受同一女士影响的、事先做好准备的克拉松夫人买下了宝石。它会马上消失吗?不您还缺乏作案的手段。那么,来个幕间休息吧。后来,伯爵夫人回到城堡里住下了,这正是您所盼望的,戒指不见了。” “难道是为了在布莱兴领事的牙粉瓶里再次出现?反常得无法理解吧!”罗平反驳道。 “好啦!”福尔摩斯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不应当由我来讲这些无聊的话,傻爪才会这么任人摆布,我可是个老手了。” “您的意思是……” “那颗藏在牙粉瓶里的宝石是假的,真的留在您手里了。” 罗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盯着英国人说: “先生,您真棒极了。只有您一个人还了解本来面目!这是直觉和逻辑推论的奇迹!” “现在,我只要发现为什么三件事会发生在克拉佩隆路25号、昂利一马丹大街134号和克拉松城堡就行了,问题症结就在这儿。我将在十天内完成任务,罗平先生,我错了吗?” “十天之内,您会了解一切真相的。” “您会被逮捕。” “不会,如果要逮捕我,必须出现相当特殊的情况,必须碰上一连串的倒霉事,不过,我不会允许出现这些情况的。” “罗平先生,不用出现特殊情况,也不用什么倒霉事,一个人顽强的意志就足够了。”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另一个人顽强的意志给这个方案设下不可愈越的障碍呢?” “罗平先生,没有不可愈越的障碍。” “那么,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讲好了,十天吧?” “十天。今天是星期天,到下星期三八点,事情将完全结束。” 大家互相彬彬有礼地告别,出门不久,罗平就将刚点上的烟扔掉,跑过马路,和两个刚从黑影里出来的人会合在一起,三人在对面人行道上谈了几分钟,罗平又回到我身边。 “请您原谅,这个该死的福尔摩斯要刁难我,不过,我向您保证,他这样可作弄不了罗平……他马上就会知道我可不是好惹的人……再见,还是那个华生说得好,我不能再耽搁一分一秒了。” 他急急地走了。 这个奇特的夜晚就这样结束了,在后来几个小时内,又出了不少事。 在罗平离开我的同一时刻,福尔摩斯掏出怀表看了看,也站了起来: “八点四十分。九点钟我要与伯爵夫妇在车站见面。” 他们相继出了门。 出门后,福尔摩斯说:“华生,别回头……也许有人正盯着我们呢!……您说说看,罗平为什么会到这个饭馆来?” 华生毫不迟疑:“来吃饭呗!” 福尔摩斯又接着说:“是否要去克拉松家?加利拉尔已经向记者宣布这件事了。我们为了让事情与他得到的情报相吻合,我应当去,可是,为了从他那里争取时间,我又不能去。” “啊?”华生愣住了。 “老朋友,您快沿着这条路向前走,搭乘一辆汽车,然后再换第二辆、第三辆,然后再回来,把我们留在行李寄存处的箱子取走,火速到‘爱丽舍宫’大旅馆去。” “到‘爱丽舍宫’大旅馆?” “您定个房间,然后就睡觉吧。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等我的命令。” 华生神色庄严地走了,福尔摩斯拿出火车票,上了开往亚眠的快车,克拉松夫妇早已在车上恭候了。 开出十分钟后,他坐到伯爵夫人身边:“夫人,您把戒指带来了吗?” “带来了。” “劳驾,能借我用一用吗?” 他拿过戒指,仔细检查了一下: “不出我所料,这是块人造宝石。” “人造宝石?” “这是一种新工艺,把宝石粉放在高温下,熔化成型……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造出稀世珍宝的复制品。” “什么,我的宝石可是真的!” “您的宝石是真的,但这块不是您的。” “我的室石呢?” “在亚瑟-罗平手里。他用这块换走了真宝石,又把它塞进布莱兴先生的牙粉瓶里,您不是在那儿找到这块的吗?” 伯爵夫人大惊失色,张口结舌。她的丈夫并不大相信,把戒指翻过来、调过去看了老半天。过了好一会儿,伯爵夫人才结结巴巴地说:“可能吗?把真宝石偷走不就完了吗?而且,他是怎么拿到宝石的?” “我正是要澄清这些事情。” “在克拉松城堡吗?” “不,我在克莱耶下车,返回巴黎。巴黎才是我和亚瑟-罗平较量的地方,在那儿才值得干一场。不过,最好让罗平觉得我正在旅行。” “那么,您放心吧,我刚刚订了一个很难遵守的条约,不过,请相信歇洛克-福尔摩斯,他一定会把真宝石还给您。” 火车减速了,他把假宝石放进衣兜,打开车门。伯爵吓了一跳: “您怎么从背站台的车门下车!” “如果罗平人监视我,这样做就可以把他们甩掉,再见!” 一个铁路职工大声斥责福尔摩斯,他却大摇大摆径直到了站长室。五十分钟后,他跳上了另一列火车。还不到午夜时分,他又回到了巴黎。他跑出车站,从餐厅穿过来,又从另一个门冲出去,叫住一辆出租马车: “车夫,克拉佩隆路。” 在确定没人跟踪后,他让车停在克拉佩隆路路口,在德蒂南先生住的大楼和相邻的两幢房子外面仔细观察起来,还用步子丈量了一段,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和数字。 “车夫,昂利——马丹大街。 在昂利——马丹大街和拉蓬普路的交叉路口上,他付了车钱,然后,沿着人行道走到134号,在奥特雷克男爵公馆和两边大楼前进行了同样的检查,丈量了每个建筑的宽度,计算了楼前小花园的深度。 此时公馆花园的栏门上挂着“出租”的招牌。 福尔摩斯自语道:“男爵死后,这里再也没有人住了……如果由我来作个首次拜访该多好!” 只要有了这个念头,他就要实现。可是,怎么进去呢?栅栏门太高,不可能爬上去。他掏出手电和从不离身的万能钥匙。令他万分诧异的是一扇门已经打开了。他溜进花园,小心翼翼地半掩上门。可是,不出三步,他又站住了。三楼一个窗户里闪过一线灯光! 灯光又在第二、第三个窗户里闪过,又下到二楼,在一间一间房子里闪现。好长时间,透过这些没挂窗帘的大窗户,他只能看见一个映在房间墙上的身影,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哪个冒失鬼敢在凌晨一点在男爵被杀死的房间里散步,福尔摩斯既感兴趣又难以理解。 只有一种方式可以解开这个谜,就是亲自进去看看,可是,在到楼门口的路上,楼上的灯突然灭了,那人肯定发现他了。 福尔摩斯听不到任何动静。他拐进一个房间,来到窗边,看到那人已经到了院子里。无疑,他是从另一个楼梯上下来、从另一个门出去的。他正偷偷沿着灌木丛向前摸。 福尔摩斯冲下楼梯,跳下台阶,去切断他的退路。可是,他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过了好几秒钟;才分辨出在灌木之间有团更黑的东西,那黑东西一动不动。 英国人有点弄不明白了,那个人本可逃走,他为什么不逃,这肯定不是罗平,罗平要灵活得多,一定是他的同伙。 好几分钟过去了,对方总没有动静。他检查了一下左轮手枪,拨出匕首,以他那令人生畏的、临危不惧的冷静和勇敢向对手扑去,黑暗中开始了,一场猛烈、殊死的搏斗。他掀翻了对手,拼命压在他身上,一只手紧紧掐住那人的喉咙,另一只手掏出手电筒,对准俘虏的脸揿开电钮。 “华生!”他失声叫道,真吓了一跳。 突然,福尔摩斯怒火中烧,放开朋友的喉咙,又抓住他的肩膀,死命摇晃: “您在这儿干什么?回答呀!我让您躲在树丛里监视我了吗?” “监视您?我怎么知道是您呀?” “那您来干什么?您应当上床睡觉!” “我上床了。” “应当睡着!” “我睡着了。” “不应当起来!” “您的信让我……” “我的信!” “一个警察把您的信送到旅馆里了。” 说着华生递过来一张纸,在手电光下,他吃惊地读道:“华生,下床。赶快到昂利——马丹大街去。那小楼是空的,进去。仔细观察,画一张准确的地形图,再回来睡觉——歇洛克-福尔摩斯。” 他懊丧地说:“华生,下次再收到我的信的时候,先得弄清是不是有人模仿了我的笔迹。” 华生终于隐约明白了事情的真象:“那是谁写的?” “亚瑟-罗平。” “他为什么要写这封信?” “我也不知道,这正是我要搞清楚的一点。” 他们走到铁栅栏门边,却发现门已被人从外面锁上。 福尔摩斯拼命晃了铁门两下,马上意识到根本没有用,他沮丧地耷拉下双臂,一字一顿地说: “现在我全明白了。还是他,他预见到我在克莱那下车,就在这儿给我设了个小小的圈套,好防备我在当天晚上开始调查。他还把您弄来和我作伴。这都是为了让我浪费一天时间,而且向我说明最好还是别管他的事。” 就在这时,二楼有一扇窗户亮了。 他俩冲上二楼,同时闯进亮灯的房间。房间地板中央点着一截蜡烛,蜡烛边有只篮子。里边是两只鸡腿,一个大面包和一瓶酒。 福尔摩斯哈哈大笑起来: “奇迹呀!有人给我们送夜宵来了。好了,华生,别这么愁眉苦脸了!”吃了鸡腿,喝了酒,他们凑凑合合地在地板上躺下。早晨,华生醒了,一阵轻轻的响声引起他的注意,福尔摩斯象是虾米似的,躬着腰脆在地上,正用放大镜仔细检查地板上几乎被擦掉的白粉笔画的记号和数字,一边看,一边记。 福尔摩斯在另两间房里看见同样的粉笔记号,还发现在橡木护壁板上有两个圈,在一个墙板上有个箭头,在楼梯的四个台阶上分别记着四个数字。 约摸过了一个小时,福尔摩斯问:“它们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白,它们代表地板条的数量。那两个圈表示那两块墙板是后来换上的,您自己可以去验证一下。箭头指头厨房到餐厅的小升降器。” 福尔摩斯真是赞叹不已:“我的好朋友,您怎么知道的?您的才智真使我感到惭愧。” 华生乐坏了:“这太简单了,这些记号是我昨天晚上画的,根据您的指示……或者说根据罗平的指示,因为您给我的信是他写的。” 无可奈何,他们只好出去,可是门早已被人锁上了,没有人可以打开。 无奈,他们只好喊外边的警察开门,跟着,被带到附近的警察分局。分局长经过严格盘问,用一种非常恼人的友好态度把他们送出来。一辆汽车很快把他们送到“爱丽舍宫”大旅馆。在服务台,华生要房间钥匙。 侍者找了一下,十分吃惊:“先生,您不是已经写信托您的朋友把这个房间退掉了吗?” “什么朋友?” “把您的信交给我的那位先生呗。看,您的名片还别在信上呢!” 华生接过一看,正是他的名片,信上也是他的笔迹。而且行李也被他取走了。 他们苦笑着来到了圆型广场,福尔摩斯停下脚步: “华生,我想到您的名片。” “怎么?” “有一个人预料到可能要同我们周旋,就事先模仿了你我的笔迹,又搞到一张您的名片备用。您想,谁有这种谨慎、这种洞察能力、这种严密的方法和组织才能?” “这就是说……?” “这就是说为了同一个如此强大、武装完备、准备充分的对手较量,为了战胜他,应当由我去战斗。而且,如您所见,第一局未必获胜。” 的确如此,六点,《法兰西回声报》刊登了篇短文: “今天上午,十六区警察分局局长泰纳尔先生释放了由亚瑟-罗平关照被关在已故奥特雷克男爵府上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和华生先生,他们二位在公馆中度过了妙不可言的一夜。 “另外据悉,他们就行李被取走一事,对亚瑟-罗平提出指控。 “亚瑟-罗平这次很愿意给他们点小小的教训,敬请他们不要采取更严厉的措施来限制他的行动” 福尔摩斯把报纸揉成一团,气得声音都变了:“为什么我要生气?最后成功的肯定是我!” 四、同一个建筑师 整个上午,福尔摩斯一直在抽烟、睡觉,到了第二天,才开始行动。 福尔摩斯找三个人进行了长谈,首先是德蒂南先生,他还一分一寸地检查了他的公寓房间。他又电邀拉尔波瓦小姐前来,向她询问了金发女郎的事。最后是与奥居斯特嬷嬷会面,自从男爵被害后,她就回到了维西当第纳修道院。 他与华生跑了好多路,访问了昂利——马丹大街上挨着134号公馆的两幢大楼,然后,又到了克拉佩隆路,再次从正面检查了25号。福尔摩斯说:“显然,在这些建筑之间有秘密通道……不过,我一下子搞不清……”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忽然有个东西从天上掉下来,落在他们脚边,是个装了半袋沙子的麻袋。 福尔摩斯抬头一看,儿个工人正在六楼阳台的脚手架上干活儿。他猛地打住话头,冲进大楼,飞跑上了六楼,直奔阳台,可是阳台上一个人也没有了。 “刚才在这儿的工人呢?”他向仆人问道。 “刚刚出去。” “从哪儿走的?” “从佣人楼梯下去的。” 福尔摩斯从窗户探出头去:有两个人出了楼门,推出自行车,骑过马路的拐角,消失了。 “他们在这干多久了?” “这二位是新工人,今天早上才来。” 福尔摩斯又回到华生身边,他们怏怏不乐地回到旅馆,在沉默中结束了这一夭。 第二天,同样的日程,他们坐在昂利——马丹大街同一条长凳上。福尔摩斯说:“我希望能出点儿什么事,哪怕一件很小的事,都可以让我用来做起点。” “会出现吗?” 后来的确出了件事,打破了上午的单调气氛。 在林荫道的两条车行道中间的骑马路上,有个先生骑着马,缓缓而行。突然,他的马头偏了一下,直冲向福尔摩斯他们坐的长凳,马屁股正擦过福尔摩斯的肩膀。 在那先生制服自己的坐骑时,英国人一把拨出手枪,瞄准了他。华生连忙阻止。 那位骑士狠狠刺了马一下,跑远了。 “呆子!您知道不知道,他是亚瑟-罗平的同伙!打倒他的马就行了。如果不是您,我就能抓到罗平的一个同伙了。”华生被福尔摩斯的样子吓坏了。五点钟,当他们正克拉佩隆路上漫步时,三个青年工人挽着手、唱着歌撞了过来,撞到他们身上,这帮人还不肯放开挽在一起的手臂。结果,他们之间发生了一场小小的冲突:福尔摩斯将其中的两位打倒在地,可是,当他们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并不接着打,就又挽着手走远了。 福尔摩斯回头看见华生倚在墙上:他的两条手臂直直地垂着、动弹不得。 当福尔摩斯忐忑不安地进了家药房时,华生已经疼昏过去。 药剂师带着助手跑过来,经检查,是骨折。 一阵巨痛使那不幸的人又晕过去了、福尔摩斯却径自拍着脑门说:“华生,我想起来了,一切都明白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当然……”他丢下华生,冲到马路上,一直跑到25号门前。 门的右上方,一块石头上刻着:建筑师,道斯当拉,1875年。 23号也有相同的铭文。可是,昂利——马丹大街的建筑物上又刻的什么呢? 他招了一辆出租马车快速来了昂利——马丹大街134号。 公馆的一块墙石上刻着:建筑师,道斯当拉,1874年。 相邻楼房也是同样的铭文:建筑师,道斯当拉,1874年。 福尔摩斯激动得不能自己,倒在马车里足有好几分种,高兴得全身哆嗦。他终于发现了猎特物的第一个踪迹! 他又跑到邮局,接通了亚眠的长途电话。正巧,伯爵夫人亲自接了电话。 “福尔摩斯先生吗?一切顺利吧!” “顺利极了。可是,快!劳驾请您告诉我克拉松城堡是什么时候修的?谁是建筑师?” “门口台阶石头上刻着呢,建筑师,吕西安-道斯当拉,1877年。” “夫人,谢谢您!” 他一边走,一边想:“道斯当拉……吕西安-道斯当拉,这个名字怎么这样熟呀?” 他到图书馆查阅了一下本现代名人传记辞典,抄录了有关道斯当拉的辞条:“吕西安-道斯当拉,生于1840年。罗马建筑大奖获得者。荣誉军团军官。设计了许多有艺术价值的建筑物……”等等。 然后,他回到药房,又从那儿来到华生的病房。“我抓住线索!”福尔摩斯一进门就高声宣布。 “什么线索?” “华生,我已经抓住金发女郎神秘行踪的线索了。为什么罗平选中这三幢房子?” “为什么?” “因为这三所住宅是由同一个建筑师设计的,同一个建筑师把相同的图纸合起来,就能演这三幕戏了。表面挺神秘,实际很简单,很容易!” “现在已经是十天中的第四天。” 是啊,不过,我刚才在路上想起来,这些坏蛋可以象打断您的胳膊那样打断我的。您说对不?” “福尔摩斯又接着说: “咱们从这个教训中收获可不小。华生,咱们最大的失误就是和蒙面的罗平作战时,咱们总是伸脖子等着挨打。” “加利拉尔可以帮助您吗?” “永远不能。只有到那么一天,我能说:“亚瑟-罗平在这儿呢!这是他的巢穴,这是战胜他的办法,我才会用加利拉尔给我的两个地址,一个是佩尔莱斯路他的住宅,另一个是夏特莱广场瑞士酒店。在这以前,我要单独行动。” 他龙到病床边,非常关心地说:“老朋友,您现在的作用是牵制住罗平的两、三个人。他们想趁我来看望您时找到我的踪迹。这可是个非你莫属的角色!”说完他就离开了这里。 不久,一个穿黑礼服的人来到道斯当拉先生的寓所。他按响门铃,“道斯当拉先生!” 从这所公馆出来开门的仆人打量他一眼后轻蔑地回答道:“先生有名片吗?” 这位先生没有名片,可是有一封介绍信。 他被带进一间圆型大房间,房间正在公馆角上,房间四壁藏书架上放满了书,建筑家问道:“您就是施蒂克曼先生?” “是的,先生。” “我的秘书他生病了,让您接替他的工作,就是按我的命令进行图书分类,特别是德文分类,您习惯做这类工作吗?” “习惯,先生。” 根据这些条件,迅速达成协议。道斯当拉先生马上就和新秘书开始工作起来。 这位先生的身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福尔摩斯,他已经了解到:道斯当拉先生身体不好,已经退休了,除了看书,他生活中别无乐趣;至于他的女儿克洛蒂尔德,据说,象父亲一样古怪,难得出闺房一步,不过,她住在公馆另一侧。 福尔摩斯一边在登记簿上记录道斯当拉口授的书名一边思忖:“这些都不是结论性的东西,但是,毕竟前进了一大步,不可能发现不了答案:道斯当拉先生是否是亚瑟-罗平的合伙人?他还同他见面吗?这三幢房子的图纸还在不在?从图纸上会不会发现有同样秘密的其他建筑物的情况?这类建筑中肯定有一所是亚瑟-罗平为他一伙人保留的大本营。嘿!这些问题太有意思了” 英国人发奋工作,他一进公馆,就觉得有些事儿不大对头,周围正酝酿着一个秘密。第二天下午两点,他头一次见到了洛蒂尔德-道斯当拉小姐,这是个三十岁的妇女,一头棕色头发,脸上的表情相当淡漠,属于那种不问他人之事、性格内向的人。她与父亲讲了几句话,看都没有看福尔摩斯一眼就走了。 下午五点钟,道斯当拉先生说他要出门,福尔摩斯便单独留在书房里半人高的藏书架上继续工作。天色渐渐暗下来,他也想走了,这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他感到有人在房间里。又过了好一会儿,突然,他打了个冷战:半明半暗中出现了个人影,就在离他不远的阳台上!这真令人不可思议!这个隐避的人和他做了多长时间的伴儿了?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只见那人下了台阶,径直走到一个大橡木柜前,掀开挂在柜前的布帘,跪下来,在满满一柜的文件中东翻西找。他在找什么呢? 突然,门开了,道斯当拉小姐高高兴兴地走进来,一边还大声向什么人说:“您肯定不出去了,父亲?……” 那人关上柜门,藏到落地窗的窗帘后面。父女二人并肩坐下,她拿出带来的书读起来,父亲慢慢地打起瞌睡来。 又过了一会,窗帘打开了,那人沿着墙向门口溜去。他出门时,要经过道斯当拉先生身后,但必须过克洛蒂尔德面前。这次,福尔摩斯可看清了:他是亚瑟-罗平! 英国人高兴得手足无措,他的计算是正确的,他已经深入到神秘事件的核心部分,罗平在预料之中的地方出现了。 克洛蒂尔德仍然一动不动。虽然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不可能逃出她的视线。 罗平走到门边,已经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了,突然、他的外衣碰掉了桌上什么东西,道斯当拉先生猛地惊醒了。这时,亚瑟-罗平已经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帽子,脸上挂着微笑。 “马克西姆-贝尔蒙!”道斯当拉高兴极了,“什么风把您吹回来了?” “想看看您和道斯当拉小姐呗!” “这么说,您旅行回来了?” “昨天刚到。” “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不行。我和朋友约好了在饭馆里吃。” “这些天我一直惦记着您呢!” “真的?” “真的。我最近一直在整理这个柜子里的旧文件,已经找到最后一个记录本了。” “什么记录本?” “就是昂利——马丹大街的。” “真的?您还留着这些废纸呢?太好了!” 他们三个人到小客厅里坐下,一道宽大的走廊把书房和小客厅连起来。 “这是罗平吗?”福尔摩斯突然产生了怀疑。 是他,从一切特征上看是他:可是,也可以说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很象罗平的人。只是,他毕竟保留了他与众不同的个性、他的目光、他头发的颜色 他兴高采烈地给道斯当拉先生讲什么故事,老头儿开怀大笑,克洛蒂尔德的脸也容光焕发起来。 福尔摩斯想,他们彼此相爱。可是,在克洛蒂尔德与马克西姆-贝尔蒙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她知道不知道马克西姆-贝尔蒙不是别人,正是亚瑟-罗平? 直到七点钟,他一直焦灼地听着,可是只能听见只言片语。他小心翼翼地下了藏书架,沿着墙根溜了出去。 出门后,他就沿着马勒泽布林荫大道蹒跚而去。到了下一个路口,他又把手里拿的大衣披在肩上,戴上帽子,挺直腰板,变成另一副样子,眼睛盯着道斯当拉公馆的大门。 亚瑟-罗平很快也出来了。他沿着君士坦丁堡路和伦敦路向市中心走去。在他身后一百步远的地方跟着歇洛克-福尔摩斯。 对英国人来讲,这次受监视的不是他,而是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亚瑟-罗平! 但是,很快,他又发现了一个令人困惑的现象:在他与亚瑟-罗平之间,还有别人也在向同一个方向走。特别是有两个戴圆帽的高个小伙子沿着左边的人行道走,两个戴鸭舌帽、叨着香烟的小伙子在右侧人行道上走。 可是,当罗平进了一个香烟店后,这四个人也站住了。罗平出来后,他们又跟着他向前走,但这次四个人分开走了,他们都向昂丹大道走去,这使福尔摩斯更莫明其妙了。 “倒霉!他已经被别人盯上了!” 别人也在跟踪亚瑟-罗平! 福尔摩斯犯了嘀咕:“加尼瓦尔早就知道却秘而不宣吗?他拿我开什么心?” 他真想上去和这四位谈谈,共同商量一下对策。可是,在走近林荫大道时,人越来越多,他担心找不到罗平,就加快了步子。罗平在埃尔德尔路拐角,走进一家匈牙利饭店的台阶。饭店的门敞开着,坐在马路对面长凳上的福尔摩斯看见,罗平在一张摆着鲜花的餐桌边坐下来,三个穿礼服的先生和两位雍容华贵的太太已在那里等着他了,他们都热情地欢迎他。 福尔摩斯又留心找四个跟踪的人,他们分散在隔壁咖啡馆的人群中,正在听吉卜赛人演奏管弦乐,奇怪的是,他们并不太关心罗平,好象更注意周围的人。 忽然,其中一位从兜里掏出香烟,与一位穿长礼服、戴高筒帽的绅士对火儿。不一会儿,那绅士走上台阶,向饭店里扫了一眼,找到罗平后,就过去和他讲了几句话,又在旁边一张桌子边坐下来。福尔摩斯认出来,这位绅士正是昂利一马丹大街上的骑手! 他恍然大悟:不仅罗平没有被跟踪,这些人还是他的同党呢!这些人在给他保驾! 英国人全身一震:一个这样的团体,一个由这样的首领指挥的团体该有多大的力量啊! 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用铅笔写了几个字,塞进信封,用五法郎央求一个躺在长凳上的十四、五岁的小顽童帮忙。 把这封信送到瑞士小酒店去。半小时后,加利拉尔先生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在小酒店看见您的字条了。出了什么事?” “他在那边。他正给邻座的女士倒香摈呢!” “不是他。” “是他。他邻座的女士是克莱夫登夫人,另一个是克丽丝公爵夫人,对面是西班牙驻英国大使。” 加利拉尔向前走了一步,福尔摩斯忙把他的拽回来。但他还是坚持出去。 福尔摩斯觉得他有道理。最好还是利用这个特殊环境冒个险。他只是向加利拉尔说:“越晚让他们认出越好。” 他自己又躲到报亭后面,眼睛仍盯着罗平。 探长很快过了马路,并一下子窜上饭店台阶。 一声尖厉的警笛……加利拉尔一头撞到饭店老板身上。这位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老板生气地把他往外推,好象他是个下等人,穿长礼服的绅士闻声跑出来,他站在探长一边,和饭店老板激烈辩论起来,最后他还是被弄到了台阶底下。 马上在饭店门前聚起一大群人,闻声而来的两个警察想在人群挤出一条路,可是,一种不可理解的反作用力使他们推不动、挤不进。 突然,象施了什么魔法似的,道路畅通了……店主人终于明白了他的错误,连声道歉,穿长礼服的绅士也不再为探长辩护了,加利拉尔冲到坐了六个客人的桌子前,只剩下五个人了…… 他对五个目瞪口呆的客人吼道:“坐在这个位子的人呢?……你们本来是六个……那第六个人到哪里去了?” “您问的是德斯特罗先生?” “不是!是亚瑟-罗平!” 一个侍者走过来:“那位先生上了中二楼。” 中二楼有许多单间雅座,还有一个通向林荫道的旁门。加利拉尔无可奈何。 其实,他走得并不远,至多只有二百多米,正坐在马德莱娜到巴士底的公共马车上。那马车由三匹迈着碎步的马拉着,平稳地向前驶去。过了歌剧院广场,出了卡皮西纳林荫大道,站台上,有两个戴圆顶礼帽的高个小伙子在闲聊。在楼梯上端,公共马车顶层,有个上了年纪的小个子男人在打瞌睡:那就是歇洛克-福尔摩斯。 到了终点站,福尔摩斯弯下腰,瞧见罗平走到他的卫队面前,听见他小声说了一句:“星型广场。” 两个伙计走到星型广场,在夏尔格兰路40号门前按了铃,这是幢狭小的楼房,福尔摩斯躲在这条行人稀少的小马路拐角的阴影里。 一层楼的两个窗户打开了一扇,一个带圆顶礼帽的人关上了百叶窗,百叶窗上的气窗透出灯光。 十分钟以后,来了位先生。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位。最后,来了辆出租汽车,从车上下来的两个人中,一位是亚瑟-罗平,另一位是个裹着大衣、蒙着面纱的女郎。 “她肯定就是金发女郎。”福尔摩斯又等了一会儿,便走到房子跟前,爬上窗台,踮着脚尖,从气窗里向房里窥视。 亚瑟-罗平倚在壁炉上,神情激动地讲着什么,别人站在囚周,全神贯注地听着。在这些人中间,福尔摩斯认出了穿长礼服的绅士,还依稀认出饭店老板。金发女郎则背对着他坐在安乐椅上。 一个人开始向外走了,福尔摩斯赶快跳到地上,又躲回到黑影里。长礼服绅士和饭店老走了。不一会儿,二楼又亮了灯,有人拉下百叶窗。四周变得漆黑一团。 “他和她住在一楼,两个同伙住在二楼。” 福尔摩斯一直呆到半夜也没敢动,生怕他不在时罗平会出去。凌晨四点,路口出现了两个警察。他走过去,向他们解释了一下,托他们监视这所房 然后,他到了佩尔果莱斯路加利拉尔的家中,把他叫起来,说他又快抓着罗平了。 他们又到了梅斯尼尔路,把分局局长德库尔从床上叫起来,然后,带着六个警察回到夏尔格兰路。 他们问监视的警察,回报说没有发现任何情况。局长按了门铃。吓得战战兢兢的门房老太太说一楼没有住户,住在二楼的勒鲁家在一楼放了家俱,招待外省来的亲戚。 “是一位先生和一女士吧?”福尔摩斯赶紧问。 “是的。”分局长用钥匙打开大厅另一侧的房门,一楼只有两个房间,都是空的。 “不可能!我看见他们了,她和他两个人。” 大家上了二楼。分局长又按了门口的电铃,第二次按铃时,一个穿衬衫的男人一脸怒气地出来了——这正是亚瑟-罗平的一个同伙勒鲁。 五、以名誉保证 歇洛克-福尔摩斯怒火万丈、双拳紧握,克制着自己不在要洋洋得意的加利拉尔面前泄露出怒气和失望。 他回到一楼大厅,拐了个弯,走到一扇通向地下室的门前,突然发现地上有一块红色的小石头:这是块石榴石。 他又在外面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在一块墙石上又看到了这样的铭文:建筑师,吕西安-道斯当拉,1877年。 42号也有同样的铭文。 “都是双出口,40号和42号是相通的,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应当留下来和那两个警察一块儿守着。” 他找到了那两个警察。 “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有两个人从42号出来了?” “是的,一位先生和一位女士。” 福尔摩摩斯又去把探长拽出来: “加利拉尔先生,我想,应当结束这件事了。咱们到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三天后,我必须回到伦敦,请您在星期二到星期三的那个晚上做好行动准备。” “会有什么结果?” “逮捕亚瑟-罗平。” 福尔摩斯告别加利拉尔到附近小旅馆休息了一下。体力恢复之后,他又回到夏尔格兰路40号,给门房老太太塞了两个路易,搞清了勒鲁兄弟已外出。他还了解到房主是不是阿尔曼热阿的人,随后,他举着一蜡烛,从他拣到的红石榴石的那扇小门下去,进了地下室。 在地下室的台阶下面,他又拣到一颗形状相同的石榴石。 他猜想,他们就是从这个地下室里来来往往的。他用万能钥匙打开了一楼住户专用的小地窖,看到里面有些酒瓶架子,并发现这些地方的灰都被擦掉了,地上还有脚印……他猫着腰,象是在地上找什么东西。好几次他直起身,把什么东西放进左手的纸盒里,最后,他扫去自己的脚印,也扫掉了亚瑟-罗平和金发女郎的脚印,回到架子边上。 突然,一个人走了进来,朝他举起了拳头。福尔摩斯立即给他一脚,他闷声哼了一声,倒下了。福尔摩斯猛地扑到他身上。那人躺在地上,手脚都被结结实实地捆起来。 那人脸上露出轻蔑的微笑,福尔摩斯明白再问也是白搭。 他从俘虏身上搜出一串钥匙、一块手帕和一个小纸盒,盒里装着十二颗石榴石——和他拣到的一模一样。 在检查纸盒的时候,他终于确定了行动方案,纸盒上有个地址:“拉佩路,莱奥纳尔,首饰商”。 他把那人丢在地窖里,推上铁架子,锁好地窖门,先到邮局寄了封急信,通知道斯当拉先生他明天才能去上班,随后,到了拉佩路首饰店,把石榴石交给店老板。 “夫人让我把这些室石送来,这是从她在这儿买的首饰上掉下来的。” “的确,这位女士给我们打过电话了,她说她马上亲自把那首饰送来。” 福尔摩斯击中了目标。 福尔摩斯一直在人行道上等到五点钟,才看见一位戴面纱、行迹可疑的女士进了首饰店,通过玻璃窗,可看见她把一件镶红石榴石的首饰放在柜台上。 她马上又出来了,向克昨希路方向匆匆而上,不一会儿,又拐进一条马路。趁着夜色,福尔摩斯跟在女士身后,潜入了这幢五层楼房。这楼分做两部分,女郎进了三楼的一套房间。两分钟后,那英国人掏出他缴获的那串钥匙,小心翼翼地试着开门,第四把钥匙打开了门锁。 昏暗之中,他发现房子空空如也,好象从未有人住过。所有房间的门都敞开着。从走廊尽头透过一线灯光,正射在他脚尖上。透过分开客厅和邻接房间的大玻璃窗,他看见那女士脱下外衣、帽子,把它们放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又裹上了一件天鹅绒晨衣。 她走到壁炉边,按了一下电铃的按钮,壁炉的半个护板向右移开了,一直插进了另一块厚厚的护壁板后面。 女郎进了这个裂口,拿着灯,消失了…… 福尔摩斯也按了一下电钮。他在黑暗中没走几步,脸就碰上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他划了根火柴,发现这是个挂满各种衣裙的小储藏室。他拨开这些衣物,来到一个小门洞前,门是用挂毯遮住的。这时,他手中的火柴灭了,旧挂毯稀疏的缝隙之间透出一线灯光。他从缝隙往里一看:金发女郎就在那儿,在他眼皮底下,垂手可得。 她吹灭蜡烛、打开电灯,福尔摩斯终于清楚地看见了她的模样,他不禁哆嗦了一下,经过如此之多的周折、费尽了心机终于找到的女人竟是克洛蒂尔德-道斯当拉小姐。 克洛蒂尔德-道斯当拉是杀害奥特雷克男爵的凶手、偷走蓝宝石的人、是亚瑟-罗平的情人,总之,克洛蒂尔德-道斯当拉就是金发女郎! “我真蠢!就因为克洛蒂尔德的头发是棕色的,我就没有想到把她和金发女郎互相对照一下。金发女郎在杀了男爵、偷了宝石之后,怎么可能还保留一头金发呢?” 福尔摩斯又透过挂毯缝隙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典雅的妇女小客厅,装布着淡雅的帏幔和贵重的小摆设,矮脚凳前有个桃花芯木的软垫长椅。克洛蒂尔德坐在长椅上,双手捧着头,一动不动。福尔摩斯发现她哭了。这缓缓而落的泪水流露出的无言的绝望和屈从,实在令人感伤。 她身后的门开了,亚瑟-罗平来了。 他们相对无言,良久,罗平缓缓地跪在她面前,头倚在她胸前,搂着她。 他耳语道:“我多愿意让您幸福啊!” “我现在很幸福。” “不,您哭了……克洛蒂尔德,看到您流泪,我难过极了。” 她伸出那双雪白、优雅柔软的手,神色庄重地说:“只要这双手还是我的,我就会伤心。” “为什么?” “因为这双手杀过人。” 他辛酸地说:“啊,克洛蒂尔德,您为什么要卷到我的冒险生活中来?我应当还是您过去爱的马克西姆-贝尔蒙。五年了,真不应该让您知道……知道我是另一个人……” 她低声道: “我也爱这个人,我一点不后悔。您能保证爱我吗?” “我就象您爱我那样爱您。不过,我的生活太动荡了,无法把所有时间都奉献给您。” 她吓坏了:“出了什么事?” “他跟上我们了。” “福尔摩斯?” “不错。是他把加利拉尔推到匈牙利饭店事件中去的,是他昨晚在夏尔格兰路安排了两个警察,我有证据。今天早晨,加利拉尔搜了那所房子,福尔摩斯陪着他。另外,我们少了一个人,让尼约。” “可是,是我今天上午让他到夏尔格兰路找我的石榴石去的。”而且石榴石已经送到拉佩路的首饰店去了。” “不过,情况的确很不好。” “您打算怎么办?” “我准备好了,后天,星期三,我们搬家,到中午十二点,一切就都结束了。在一切痕迹消除之后,两点钟我就能走了。这件事关系重大,从现在起咱们不能再见面了。您也不要再见任何人。千万别出门,特别担心他会找您的麻烦。” “这个英国人找不到我。” “他什么都干得出来。我也要加点小心。昨天我不小心撞见您父亲的时候,我是在那个旧文件柜里找东西的。在那儿有颗定时炸弹。我总觉得敌人正在暗中游荡,他越来越近了,好象正监视我们,在我们身边布了网……这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的,我的直觉从来没错过。” 这次见面不久,他们就匆匆告别了。 此时,福尔摩斯情绪亢奋,再也呆不住了。他跟上去,不料闯进一个前厅,前厅尽头是个楼梯。他刚要下去,忽然,从下面传来人声,他就沿着圆型走廊找到了另一个楼梯。下楼后,他吓了一跳,真象在梦中一般,家俱的式样和位置都似曾相识——他从半掩的门又走进一间圆型大房间——这是道斯当拉先生的书房! “太妙了!我全明白了,克洛蒂尔德的房间,就是金发女郎的房间,和旁边大楼的一个套房是相通的。那大楼的出口不在马勒泽布尔广场,而是在旁边的街上。我还明白克洛蒂尔德-道斯当拉怎么能一边保持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的好名声,一边和情人幽会了。我也明白了,昨天傍晚,亚瑟-罗平怎么会突然在书房里冒出来了。那个套房和书房之间还有个通道……” 福尔摩斯终于得出了结论:这又是一幢有机关暗道的房子,肯定还是道斯当拉设计的。既然已经来了,他决定再检查一下柜子里的东西……找找其他有机关暗道的房子的材料。 他爬上藏书架,躲在布帘后边。午夜时分,一个男仆进来熄了电灯。一个小时后,英国人打开手电,来到书柜前。如他所知,柜子里装满了建筑师的旧文件、图纸、工程预算表、帐本。在第二层,有一摞登记本,按年代顺序排列着。他挑出最近几年的几本翻了一下,又仔细查看了一下h打头的那一部分目录,终于发现了阿尔曼热阿这个名字,名字旁注着63,翻到63页,他轻声读道: “阿尔曼热阿,夏尔格兰路40号。” 随后就是为这位房主的大楼安装暖气设备的施工情况记录。边上还有一行小字:“见m.b.案卷。” “我全明白了,m.b.案卷正是我需要的。我准能在这个案卷里找到亚瑟-罗平的真正住址。” 清晨时分,他才在一个登记簿的第二部分发现了寻找多时的案卷。 案卷共十五页,一页转载了有关阿尔曼热阿的大楼的施工情况,另一页详细记录了为克拉佩医院25号的房主瓦蒂奈尔先生施工的情况,第三页是关于昂利——马丹大街134号奥特雷克男爵公馆的,还有一页是在关克克拉松城堡的。另外,还为其他巴黎十一位房主的房子做了记录。 福尔摩斯抄下这十一个地址,把文件放回原处,打开窗户,跳到寂静无人的广场上,又小心地关好百叶窗。 八点,他给加利拉尔寄了封传递急件: 今天早晨,我要到佩尔果莱斯路来。我要交给您一个人,逮捕这个人关系重大。无论如何,从今晚起到明天中午(也就是星期三中午),请您务必留在家里,并请安排三十个人待命。 然后,他挑了辆出租汽车,在马勒泽布尔广场上离道斯当拉公馆五十米远的地方停了车。 他让司机一个半小时后发动好汽车,等他一出来,就马上到佩尔果莱斯路去。 在迈进公馆大门时,他想他在罗平马上就要搬好家的同时,只顾找金发女郎,是否又是个失误?先根据手里的名单找出罗平的住所是否更加稳妥,但一想,金发女郎落到我手里之后,我就能控制局势了。于是他按响了电铃。 道斯当拉先生已经在图书室里了。他们干了一会儿工作,福尔摩斯正想找个借口直奔洛蒂尔德的房间,却见那年轻姑娘来对父亲道早安。然后,她就坐在小客厅里写信。 他拿了一卷书,走过来对道斯当拉先生说了个离开的由头: “道斯当拉小姐让我找到这本书后立刻给她送去。” 他走进小客厅,坐在克洛蒂尔德面前,他的后背正好可以挡往道斯当拉先生的视线。 “我叫施蒂克曼,道斯当拉先生的新秘书。我想同您谈几句话。”他希望声音小点,尽可能不让道斯当拉先生听见。小姐起先不大乐意,后来给她的女裁缝打过电话后,还是妥协了。 “好,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五年前,您父亲偶然遇到了一位马克西姆-贝尔蒙先生,他自称是个实业家……或者是个建筑师,道斯当拉先生一直很喜欢这位年轻人,他自己因为身体不好,不能事必躬亲,就把承接下来的几项老主顾的建筑工程交给了贝尔蒙先生。他显然相当有才干。” 姑娘的脸色好象更苍白了,声音也更冷淡了:“先生,我不知道您说的这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姐,因为马克西姆-贝尔蒙先生有他的真名实姓,您和我一样清楚,他叫亚瑟-罗平。” 她放声大笑:“不可能!马克西姆-贝尔蒙不可能是亚瑟-罗平!” “小姐,让我把话说完,亚瑟-罗平为了实现他的计划,还在这儿找了个女朋友,不仅仅是个女朋友,还是个盲目追随他的女同谋。” 小姐不动声色,至少是基本不动声色:“先生,请您别再说下去了,请出去吧!” 福尔摩斯非常平静:“我并不想太打扰您,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了,绝不单独一人走出这个公馆。” “那么,让谁陪您出去呢?” “您,小姐,咱们得一同出去。您会一言不发,不提抗议就跟我出去的。” 克洛蒂尔德耸了耸肩,坐下来,福尔摩斯拿出手表:“十点半了,再过五分钟咱们就走。” “如果我不走呢?” “那我就去找道斯当拉先生告诉他事实真相。告诉他马克西姆-贝尔蒙的生平是捏造的,告诉他罗平的女同谋的双重生活。” “女同谋?” “是的,就是人们称之为‘金发女郎’的那个女同谋,就是那个满头金发的女同谋。” “您有什么证据?” “我带他到夏格兰路去,给他看看罗平利用指挥施工之便,让他的人在40号和42号大楼之间修的通道,就是你们二位前天晚上还用过的那条通道。” “然后呢?” “然后,我带道斯当拉先生到德蒂南先生家去,沿着佣人楼梯下楼,您和罗平就是通过这个楼梯躲开了加利拉尔的追捕。下楼后,可以找到同样的与隔壁大楼相通的通道。隔壁大楼的门口在巴蒂涅奥尔林荫大道上,并不在克拉佩隆路。” “然后呢?” “然后我带他到克拉松城堡去,他很熟悉那个地方,囵为是他设计、指挥了城堡修复工程。他看一眼就会发现亚瑟-罗平利用工作之便修的秘密通道。正是这些通道使金发女郎能在深夜潜入伯爵夫人的房间,从壁炉上拿走蓝宝石,又在两星期后,走到布莱兴领事的房间里,把蓝室石塞进牙粉瓶里,……干这件事就有点离谱儿了,也许是女人小小的报复心吧,我也说不清,但这无关紧要。” “然后呢?” 福尔摩斯的语气更严肃了: “然后,我带道斯当拉先生到昂利一马丹大街134号去,我们可以发现奥特雷克男爵是怎么……” “住口……住……”年轻姑娘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攫住了。 “小姐,您杀死了奥特雷克男爵。您化名安托瓦奈特-布雷阿,您给他做事,是为了从他手里抢走蓝宝石,可是,您把他杀死了。” 她用嘶哑的声音祈求着: “先生,别说了,您知道那么多事,您也应当知道,我不是蓄意谋杀男爵的。” “我并没有说您谋杀了他,小姐。男爵常发精神病,他发病时,只有奥居斯特嬷嬷能控制住他,就是她告诉我这个情况的。那天晚上,嬷嬷不在,他肯定扑到您身上,您在与他搏斗时,为了自卫,给了他一刀。您被吓坏了,又按了电铃。您没敢从死者手上摘下那块您本来要弄走的宝石,就匆匆逃走了。过了一会儿,您带回另一个同伙——隔壁大楼的门房,你们把死者放在床上,收拾好房间……可是,还没敢摘下宝石,这就是全部过程。因此,我重复一遍,您并没有谋杀男爵,只是您用手给了他一刀。” 她那双优雅、修长、苍白的手一直交替着挡在前额,她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最后,松开双手,露出那张痛苦的脸,问道: “您打算告诉我父亲的就是这些了?” “是的,我要告诉他,我有拉尔波瓦小姐做证人,她可以认出金发女郎,有奥居斯特嬷嬷做证人,她既然可以认出安托瓦奈特-布雷阿,克拉松伯爵夫人,则也可以认出雷阿尔夫人。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您不敢。”在迫在眉睫的危险面前,她又恢复了冷静,“您就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对吗?” “不错。” “您想让我干什么?” “干什么?我和亚瑟-罗平相约有场决斗,我应当打赢。在这个结局还没出现之前,我认为,有一个象您这样宝贵的人质,我可以占相当大的优势。小姐,您跟我走吧,我把您交给一个朋友,我一胜利,您就自由了。” 她要求稍事休息,闭上了双眼。她突然变得那么平静,简直对身边的危险视而不见。 “她自己意识到了这种危险吗?没有,固为有罗平保护她。和罗平在一起就不会受任何伤害。罗平无所不能,罗平战无不胜,”英国人看着她,禁不住这样想。 “小姐,我说过五分钟,可是,已经过了三十五分种了。” 她显然下了决心。“先生,能让我回房收拾一下吗?” “您如果这样做,我就到蒙夏南路上等您。我可是门房让尼约的好朋友。” 她吃了一惊,这次,她显然有点害怕了,随后她让仆人给她拿来帽子和外衣,正象他预言的那样,两个人一同离开了公馆。 广场上,汽车还等在那儿,待她上车后,汽车猛地起动了。福尔摩斯琢磨着下一步行动计划,他想只要我再看一下m.b.案卷的名单,就能开始围捕了,今天晚上,最迟明天早晨,我就能把亚瑟-罗平和他的团伙交给加利拉尔,就象过去约好的那样。 这时,车从奈伊门出了巴黎城。可是,佩尔果莱斯路根本不在城外! 福尔摩斯放下车窗玻璃: “我说,司机,搞惜了!……是佩尔果莱斯路!……” 那人没理他。他又大声重复了一遍,那人还不搭腔。 他看了克洛蒂尔德一眼,姑娘唇边浮起了难以琢磨的微笑。 蓦地,一个念头涌上来。他仔细看了看驾驶室座上的男人,福尔摩斯出一身冷汗,得出了最可怕的但也是不可能改变的结论:这个人是亚瑟-罗平!此时,后边还跟着一辆车,血红色的大车,尖尖的车头,让人望而却步,车上坐着四个穿皮大衣的人。 汽车冲过了塞纳河,风驰电掣地驶过絮伦、律埃、沙杜。他克制着恼怒、顺从地、一动不动地端坐着,一心想琢磨出亚瑟-罗平用什么计谋和司机换了位子的。 他忽然起起姑娘打给女裁缝的电话,恍然大悟,尽管谈话并未开始,他一介绍自己是道斯当拉的新秘书,并要求与她谈话时,她就预感到要出事了,她也猜出了来者的姓名和目的。一如过去那样自然、冷静,她向罗平发出求救信号,用的是事先定好的暗语。 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居然如此出色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他把老福尔摩斯骗得好苦! 他们又过了塞纳河,上了圣热尔曼山坡。过了这个小城五百米之后,车减速了,后边那辆车超了过去。随后,两辆车都停下来。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下来。 罗平打开车门,让福尔摩斯换乘另一辆车。 那四个人也下了车,其中一位走过来,在他摘下挡住了半张脸的大墨镜之后,福尔摩斯马上认出这就是匈牙利饭店里那个穿长礼服的绅士。 罗平对他说: “您把这辆车开回去,还给那位司机,他在勒让德尔路右边第一家小酒店里等着。我答应付给他一千法郎,已经付了一部分,你把剩下的那部分交给他。另外请你把您的墨镜借给福尔摩斯先生,” 他与道斯当拉小姐讲了几句话,然后,坐到方向盘前,开了起来。福尔摩斯坐在他身边,后边坐着罗平的一个同伴。 他们一直全速前进。突然,又到了塞纳河,车停在一个小码头的尽头。码头上停靠着一艘小游艇。 一个穿工装的男人走过来,认真地行了个礼,他说命令已经收到,“燕子号”已准备好了。 英国人四下张望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便顺从地跟着罗平走过舷梯,进了船长室。 船长室很大,打扫得窗明几净,壁板擦得象镜子一样,所有包铜的地方都闪闪发光。 罗平关好门,他们对视了片刻,罗平的声音有点紧张: “先生,有好几次您妨碍了我,还有好几次我差点掉进您设的圈套,让我浪费了不少时间。我事先已经讲过了,我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完全取决于您。您完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完全明白。” “我想告诉您已经知道的事情:在马克西姆-贝尔蒙的名义之下,我……对十五所由道斯当拉先生设计的建筑进行了改造。您知道其中四所。 您手里还有其他十一所的地址。您肯定是昨天晚上从道斯当拉先生家里找到的。您已经猜到在这十一所住宅中,必然有一处是我和我朋友们的大本营,因此,您已经委托加利拉尔去搜查了。”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要单独行动。” “但您已经在我手里了。您已经失去打败我的机会了。好啦,我们就此了结吧!你要以名誉向我保证,在这条船进入英国水域之前,您不设法逃走。” “我以名誉向您保证,我要利用一切方式逃走。”不可驯服的福尔摩斯骄傲地回答。 罗平决定按自己的意志行事,水手在他全身搜了一遍后,就把他捆在船长的铺位上。 几分钟后,“燕子号”启航了。 次日早晨,也就是这两位杰出的对手约好决斗的最后一天,《法兰西回声报》发表了一篇妙趣横生的小短文: “昨天,亚瑟-罗平对英国大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下了逐客令。当天中午,命令已付诸实施。凌晨一时,福尔摩斯已在南安普敦平安下船。” 六、英国尊严与法国礼貌 在克雷沃路,住在8号五层楼的费利克斯-达维先生要搬家,还有住在同幢大楼里的迪布勒伊先生也在同一天搬家。收藏家收藏了很多家俱,他曾一并租下了六层楼的一个套间和左右两幢楼六层的全部房间。这件事完全是巧合,因为他们彼此并不相识。 费利克斯-达维先生是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穿着做工精细的礼服,手里拿着一根健身手杖,他慢慢踱出大门,来到与布洛涅森林大街相交的、正对着佩尔果菜斯路的一条横马路上,在路边长椅上坐下来。离他不远,一个小布尔乔亚打扮的妇女在读报,一个孩子在沙堆上用小铲子挖沙子。 过了一会儿,费利克斯头也不抬地对那妇女说: “加利拉尔呢?” “到警察总局去了。” “他家里人一直很信任您吗?” “是的。我为加利拉尔夫人干些零活儿,她几乎把她丈夫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 “在接到新命令之前,您每天上午十一点,还要到这儿来。”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不久,他又回到克雷沃路,对女门房说要到楼上去一下。 他在原来做书房的屋里转了一圈,房间里煤气管的弯头处被接上了一截,一直沿着壁炉弯上去。他摘掉盖在管子口上的铜盖,拿起个小号似的东西对着管子吹起来。 管子里传回一阵轻轻的哨声。 “能上去吗?” “能。” 他把管子放回原位推了一下。壁炉的一块大理石护板动了起来,沿着一道看不见的齿槽滑开了,露出一个大洞口,可以看见建在壁炉炉身里的楼梯。用精心打磨的生铁和白磁砖修的楼梯十分干净。 他上了楼梯,在六层楼的构造相同的壁炉出口处,迪布勒伊正在等着他。 他俩一前一后,又从同一条路到了仆人住的顶楼,在这个小房间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正从窗户里向外了望。 他说:“从现在起,路上一有可疑情况,就马上向我报告。” 布置了一番后,两位先生又回到费利克斯-达维的房间。 “福尔摩斯他会回来吗?” “福尔摩斯从来不打退堂鼓。他肯定要回来,可是,太晚了,咱们已经走远了。” “道斯当拉小姐怎么办?” “一个小时以后我去找她。” “您肯定我们没被监视吧?” “谁来监视我们?我就是担心福尔摩斯。” 迪布勒伊出去了。费利克斯-达维又最后转了一圈,拣起两、三封撕碎了的信看了一眼,又拿起一个粉笔头,在餐厅灰暗的壁纸上画了个大方框,写了几个大字: 二十世纪初,绅土、大盗亚瑟-罗平,曾居住于此达五年之久。 突然,一阵铃声打断了他的抒情,尖厉的铃声又急促、又刺耳,停了两次,又响了两次,又停了。这是警铃! “出什么事了?有什么意外情况?……加利拉尔……不……” 在跨进书房门槛时,他听到有人正试着用钥匙开前厅大门。 他猛地推了一下护壁板,护壁板没动。又用力推了一把,还是没动。 与此同时,他听见前厅门开了,响起了脚步声! 他在护壁板四周来回摸索,用尽全力推,护壁板仍然纹丝不动,刚才还好好的机器现在居然动不了啦。 他怒火万丈地用拳头捶它、连声咒骂它…… “好啦,罗平先生。” 罗平猛一回头,震惊了:在他面前的是歇洛克-福尔摩斯! 这次,英国人用他的对手对待他的充满轻蔑的礼貌回敬他,用讥讽的口吻说: “罗平先生,我告诉您,从这一分钟起,我不会再想起您让我在奥特雷克男爵公馆里过的那一夜了,也不会再想我的朋友华生的倒霉事儿,还有我坐在汽车里被绑架的事,以及我刚刚做完的、根据您的命令被绑在一张不那么舒服的小床上的旅行了。这一分钟把那一切都抹掉了,我把那一切都忘了。我已经得到补偿,得到了最好的补偿。” 罗平一言不发。 “这几幢楼全部被围了,因此,您被捕了,罗平先生。” 罗平干脆地说:“先生,咱们清帐了!加利拉尔带着随从就在附近,他为什么不进来?” “因为我请他别进来。我想先和您谈谈。” “我洗耳恭听。” “我长话短说。我在法国逗留的目的并不是逮捕您,我一直在追踪您,是因为用其他方式都不能达到我的真正目的。” “什么目的?” “找到蓝宝石!” “蓝宝石?” “是的。因为从布莱兴领事牙粉瓶里找到的蓝宝石是假的。” “的确如此。真的被金发女郎拿走了,我仿造了一颗,足能以假乱真。而且,我对伯爵夫人其他首饰也有这类打算。由于领事已经受到怀疑,金发女郎为使自己不致涉嫌,又把假宝石塞回领事行李之中。” “而您留下了真的。我答应过伯爵夫人把真的还给她,我非要拿到它不可。” “它在我手里,您怎么会拿到?” “我买下它。” “您付给我什么?” “道斯当拉小姐的自由。” “她的自由?我还不知道她被捕了。” “我可以向加利拉尔先生提供必要的证据,没有您的保护,逮捕她并不困难。” 罗平又哈哈大笑了: “亲爱的先生,您付给我的是张空头支票。道斯当拉小姐很安全,什么也不用担心,我想要点别的东西。能让我再考虑一下吗?” “可以。” “嗨!上帝!他为我办了件多大的好事,可是这该死的机器不肯动。”罗平一边说,一边生气地推了一把壁炉的护壁板。 他这回惊叫了一声,事物真是不可琢磨:那护壁板在他手下动了一下。 “您疯了,所有的出口都被看住了。” “还有一个,我要选择的那个。” “为什么?” “因为蓝宝石在我手里。” 福尔摩斯拿出怀表: “现在是差十分三点,三点整我叫加利拉尔进来。” “咱们还有十分钟可以扯一扯呢!可得充分利用这段时间!为了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请赐教,您是怎么搞到我的这个地址和费利克斯-达维这个名字的?” “我是从金发女郎那儿找到这个地址的。昨天上午……当我想用汽车把她带走的时候,她给女裁缝挂了个电话。后来,我明白了,女裁缝就是您。昨晚在船上,我记起您电话号码的最后两个字是:73。我手里还有您“改造”过的建筑的地址。在我今天上午点回到巴黎以后,一切都十分简单了。一查电话本,我就发现了费利克斯-达维先生的地址。随后,我请来加尼玛先生帮忙。” “真是第一流的水平。我不得不佩服您。不过,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您到底还是赶上了从勒阿弗尔开出的火车。您是怎么从‘燕子号’上逃出来的?” “我并没有逃跑。” “那么……?” “您给船长下的命令是不能早于凌晨一点到达南安普敦。他们是在十二点送我上岸的。我当然赶上了到勒阿弗尔的船了。” “船长出卖了我?” “不,我把他的表拨快了一个小时。我讲的故事他很感兴趣……他肯定什么也没看见。” “可是,挂钟呢?钟是挂在舱房壁板上呀!” “在船长出去的时候,负责照顾我的水手很愿意用大拇指拨拨那钟的时针。” “他凭什么让步……” “凭一颗蓝宝石,当然是那颗假的,您用来换真宝石的那颗,伯爵夫人把它交给我了……” 三点钟很快就到了。 “我等着您的答复呢!” “我的答复?我的上帝!您可真够苛刻的!好啦,咱们的戏该收场了。下赌注吧!我的自由!” “蓝宝石!” “好。请您先下注,您要什么?” “我出老k!”福尔摩斯一把拔出左轮枪。 “我出点!”罗平给了英国人一拳。 福尔摩斯朝天开了一枪,加利拉尔的救援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了。亚瑟-罗平那一拳正打在他的胃上,他倒退了好几步,罗平飞身跳到壁炉边,护壁板已经动了……可是,太晚了,门开了。 罗平根本没有料到加利拉尔就呆在门口,加利拉尔和他带来的二十来个人把这个有点冒失的棒小伙子团团围住。 大家目瞪口呆,在这空房间里,亚瑟-罗平的话好象有回音一样,余音久久在人们耳边缭绕——“我投降”!不可思议!大家料想他会从壁炉板处消失,可许会有堵墙在他面前坍倒,使他又一次从围捕者手中溜走呢一一他倒投降了! 加利拉尔激动万分,以这种场合应有的最庄严的态度缓步上前,向对手伸出了手,带着无比的快乐高声宣布: “罗平,我逮捕您!” “哟!”罗平抖动一下身子,“好加利拉尔,您真让我毛骨悚然,看您那副样子!多阴森的表情!别人该说您是在对着朋友的坟墓讲话哩!好啦,别端出送葬的架子了!” “我逮捕您。” “你们不感到震惊吗?忠实的执法者、总探长加尼玛尼以法律的名义逮捕坏罗平。这历史性的时刻,你们可要理解这个时刻的重大意义……” 他伸出手戴上钢手铐。 罗平又转向福尔摩斯:“好了,大师,这就是您的杰作,谢谢您,罗平非得在囚笼里的湿稻草上烂掉不可。” 英国人耸了耸肩。 “还给您蓝宝石?不!永远不!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我要留着它!当我三年后有幸第一次去伦敦您府上拜访的时候——肯定这是下个月的事了,我会把理由告诉您的……不过,下个月您在伦敦吗?您是要去维也纳?去彼得堡?”罗平说,边说边笑。 突然,传来一阵铃声——电话铃声,他全身一震,可是,加利拉尔摘下电话回了话:“喂!喂!这里是648.73,是的。” 福尔摩斯一把推开加利拉尔,抓过听筒,又把手绢蒙在送话器上,好使对方更难分辨他的声音。 这是金发女郎打来的电话,她想与费利克斯-达维、或者说与马克西姆-贝尔蒙通话,按电话的却是歇治克-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说话了: “喂!喂!……听得见吗?我也听不清……真糟糕!我也刚刚能听清……好了……咱们想想……您最好回家吧。什么危险?没有了!……他现在在英国呢!我刚收到从南安普敦来的电报,正式告诉我他到英国了。别浪费时间了,亲爱的,我去找您。” 他挂上电话:“加利拉尔先生,请给我派三个人。” 完了!金发女郎也要落到福尔摩斯手里了!罗平道:“福尔摩斯先生!” 英国人站住了:“罗平先生……?” “我想重新谈判。” 福尔摩斯走到探长身边,用一种他不能抗拒的声调说他有权与罗平单独讲几句话。 “您想要什么?” “道斯当拉小姐的自由。” “您同意了?” “我接受您的所有条件。” 英国人的确吃了一惊,“刚才您拒绝了我的条件……” “福尔摩斯先生,刚才只是关系到我自己,现在关系另一位女子……一位我所爱的女子。” “蓝宝石在什么地方?” “把我的手杖拿来,就是壁炉旁边墙角的那支,抓住手杖把手,再拧开固定手杖另一端的铁环就行了。” 福尔摩斯拿过手杖,发现一拧铁环,手杖的把手就分开了,把手里塞着一个胶泥团,泥团里有颗宝石。 他检查了一下,是蓝室石。 “罗平先生,道斯当拉小姐自由了。” “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还是这样吗?” “在任何情况下,我既不知道她的姓名,也不知道她的地址。” “福尔摩斯先生,谢谢您!再见!咱们后会有期。” 加利拉尔又和福尔摩斯争论起来,福尔摩斯很粗暴地打断了争论: “加利拉尔先生,非常遗憾,我不能同意您的意见。没时间再说服您了。一个小时以后,我就要动身回国了。” “可是……金发女郎呢?” “我不认识,反正我把罗平交给您了。再给您这块蓝宝石……您愿意亲自把它交给伯爵夫人吧?我想,您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他戴上帽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门。 罗平对他的背影喊了几句:“大师,一路顺风!您看,我可忘不了咱们之间的亲切友好关系!代我问华生先生好!”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又笑了: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英国式的不辞而别!这位可敬的岛民从未采过我们这里鲜艳夺目的文明礼貌之花!加利拉尔,您想想,在同样的情况下,如果是个法国人的话,他会用非常精致的礼貌来掩饰一下他的胜利!……可是,上帝饶恕我,加利拉尔,您在千什么呢?好吧,搜吧。这儿什么也没有了,我可怜的朋友,这儿连张纸片也没有了!我的文书档案早就搬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那谁知道呢!” 罗平乖乖地让两个警察架着他的胳膊,耐心地看着别的人在这几间空房里来来去去地搜查。此时,已经三点了,他看上去有些着急,因为原定两点钟有个约会的。 搜查毫无结果,罗平大笑起来: “加利拉尔要我的是这间房子里的小秘密,看吧,这个煤气管子是个传声筒,这壁炉里有个楼梯,墙都是夹壁墙,还有复杂的电铃系统。喂,加利拉尔,按一下这个电钮……” 加利拉尔果真按了一下。 “听见什么了?” “什么也没听见。” “我也没听见,不过,您已经通知了我的汽球站站长,让他准备好定向汽球,马上就会把我们带到天上去了。” 探长被罗平嘲弄得恼羞成怒:“我已经相当照顾您了,这可得有个限度!跟我走!” 大家到了楼梯口。罗平呻吟着:“加利拉尔……坐电梯下去吧……” 加利拉尔批准了,门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关上了。电梯一跳,象个断了线的汽球似的飞起来,随之是一阵嘲弄的大笑。 加利拉尔拼命摸索下降的电钮,可是,什么也摸不到,而且还出了个怪事,电梯穿过了六楼的天花板,在他们眼前消失了,电梯又在顶楼仆人住的一个房间里冒了出来,守在边上的三个人打开梯门,两个人扶住加利拉尔。第三个扶出了罗平。 “加利拉尔,我已经告诉您了……坐汽球上升……再次感谢您!”电梯门又关上了,加利拉尔又被送下楼,遇上了他的手下。他们顾不上说话,冲过院子,上了佣人楼梯。这是上顶楼的唯一通道。罗平很可能要从那儿逃走。 顶楼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有好多拐弯,两边都是编了号的小房间。走廊尽头又是一扇门,门是虚掩上的,门那边是另一幢大楼。又是一条长走廊、拐弯、编号小房间,走到头,又是佣人楼梯,他们下了楼梯,穿过院子,冲上马路。加利拉尔这时才大彻大悟:这两幢大搂共用一个地基,是互通的,可是,大楼的正面分别在两条马路上。两幢大楼是彼此平行的,两幢大楼的大门相距六十多米,显然罗平他们已从这儿逃走了。 加利拉尔灰心丧气地倒在门房里的长沙发上:“唉!我们输得太可惜了!罗平的整个团伙本来都在这几幢大楼里!” 这时,福尔摩斯和华生坐着汽车赶到北方车站急奔向开往加莱的快车,后边,是个脚夫给他们扛皮箱。 火车车厢的门马上就要关上了。 脚夫冲上一节空车厢,把皮箱放在行李架上,福尔摩斯递给脚夫一张五十生丁的票子: “好了,朋友,这是给您的。” “谢谢,福尔摩斯先生!” 英国人抬头一看:亚瑟,罗平! “您……您……您不是被捕了吗?福尔摩斯告诉我,他走的时候,加利拉尔带着三十个人围着您呢!”华生十分惊讶地说。 罗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愤愤的说:“怎么会不来向你们告别呢,那可就太不礼貌了。” 汽笛长鸣,他跳到站台道别:“再见!如果你们需要我,我随时可以效劳……” 七、老对头 新挑战 福尔摩斯和华生分别坐在大壁炉的左右两侧,华生定睛瞅着福尔摩斯,福尔摩斯缄默不语。 华生沮丧地站起来,走向窗前。 阴郁凄凉的街道夹在两旁门面灰暗的楼房中向前延伸,黑沉沉的天幕降下了瓢泼大雨,一辆双轮马车驶过,又一辆也驶过去了。华生把车况详尽记在备忘录里。 “瞧!”华生喊了起来,“邮差来了。” 邮差送来了两封挂号信。其中一封信内容是: 先生: 我求救于您丰富的经验。我遭受到一次重大的失窃。至到目前为止,所进行的一切搜寻似乎均尚无结果。 通过这次邮班,我还寄给您一些有关报导的报纸,这将有助于您了解此事。倘若您同意继续搜寻,您可以使用我的宅邸,并请您在随信附上的有我签名的支票上填写您旅途所需的款目。 劳驾用电报告知您的答复,先生,请相信我对您的崇高敬意。 维克多-德-安布勒瓦勒男爵 于莫里诺街十八号 “自从那次同亚瑟-罗平决斗后,我就没机会再去巴黎。有幸目睹一下这座世界名都在比较清静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我不会感到不高兴的。” 手臂受伤尚未复原的华生却怨言连连,反对巴黎之行。福尔摩斯这时拆开了另一封信。 顷刻间,他怒形于色,把信纸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板上。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华生惊惶失措地问道。 华生捡起地上的纸团,把它铺展开来,读道: 我亲爱的大师: 您知道我对您赞赏备至,并十分关注您的名望。因此,相信我,别管那件别人求助于您的事。您的干预将带来麻烦,您的一切努力只能导致可悲的后果,而您将不得不当众承认失败。 我深切希望能使您免于如此有碍名声的侮辱。凭我们之间的交情,我恳求您安静地呆在家里。 请向华生先生致意,并请您,亲爱的大师,接受我诚挚的敬意。 您忠诚的 亚瑟-罗平 “亚瑟-罗平。”华生神情狼狈地又念了一遍签名。 福尔摩斯用拳头捶着桌子。 “啊!好哇,他居然把我当作孩子来嘲弄!当众承认失败!我不是曾经强迫他归还了蓝宝石吗?” “他害怕了。”华生暗示道。 “您在说傻话!亚瑟-罗平可从来不害怕,他在向我挑衅。” “可是,他怎么了解到德-安布勒瓦勒男爵给我们寄的信呢?”毕生大惑不解。 然而,福尔摩斯已按铃唤来仆人,命他准备行装,他是要出门旅行了。华生也请求同行。 下午,两位朋友便在多佛下了船。在加莱至巴黎的快车上,福尔摩斯利用这三小时的时间,美美地睡一觉,福尔摩斯醒来后精神饱满,心情愉快。与亚瑟-罗平的又一次较量的前景使他欣喜不已,下了车,他们俩步履轻捷地走出车站。 “是福尔摩斯先生吗?” 福尔摩斯略显窘困,一个女子正站在他身旁,这是一位年轻姑娘,俏丽的脸庞透出一丝痛苦不安的神色。 她又问了一遍:“您就是福尔摩斯先生吗?” “您要我做什么?”他粗暴的问道。 “请听我说,先生,这件事太严重了,我知道您要去莫里诺街十八号,您不该去……,您会为此后悔的。” 福尔摩斯想闪开身去,但姑娘紧跟不舍,一再强调自己的诚实。 她想去拖福尔摩斯到开往加莱的班车,但福尔摩斯置若罔闻,自顾自迅速地走远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对亚瑟-罗平 他们刚走几步便瞧见了这几个清晰可见的黑体大字。他们走向前去,一长串身体前后挂广告牌的人正三三两两在街上闲逛,他们手持包了铁头的手杖,有节奏地敲打人行道。人行道的地面上赫然贴着大张大张的布告。人们可以看到布告上写有如下一段文字: 歇洛克-福尔摩斯对亚瑟-罗平的比赛。英国冠军已抵本市。大侦探旨在澄清莫里诺街之神秘事件。详情请看《法兰西回声报》。 福尔摩斯向其中一个走去,强忍着心中升腾而起的怒火,对那个人说:“什么时候雇你们干这种事的?” “今天早晨。” “那些广告牌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吗?” “啊!当然罗!……今天早晨,我们到广告社时,这些木牌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么说,亚瑟-罗平已预料到他——福尔摩斯会接受挑战,而且已经把同对手的再一次较量列入计划。是什么动机促使他重新开始交战呢? 莫里诺街两旁立着一幢幢豪华的私人宅邸,这些公馆的后门朝向蒙梭公园,其中一幢漂亮的住宅正是十八号,德-安布勒瓦勒男爵和妻子、儿女住在里面,他以百万富翁和艺术家的口味,把府邸摆设得富丽堂皇。一进前门,先是一个庭院,院子左右两侧均是附属建筑。后门有个小花园,树木成荫,树枝与蒙梭公园里的树枝交错相抱。 按铃后,一名跟班把两个英国人带到侧翼的小客厅里。 他们俩就座后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小客厅时四处摆设的贵重物品。 华生推想,有闲情逸致收集这些东西的人一定上了年纪……也许有五十岁了……这时,德-安布勒瓦勒先生走进来,他夫人跟随在后。 与华生的推理恰恰相反,他们俩都很年轻,气宇不凡,举止、谈吐十分活跃,他们俩连声向福尔摩斯道谢。简单寒喧后,话题转到那桩盗窃案上。 “事情发生在上星期六至星期日的夜间,将近十一点时,我熄了灯,我和妻子一起回到我们的卧室。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天,我起床很早,发现这扇落地窗敞开着。我非常惊讶,因为前一天晚上,我们明明关上了这扇窗。窗是从外面打开的,窗子右边第二块玻璃,已被人割下。” “那么,这扇落地窗又是怎么回事呢?” “正如您所看到的,这扇窗朝向一个周围砌有石栏杆的大阳台。我们这儿是二层楼,可以看到房子后面有个小花园,一道栅栏将花园同蒙梭公园隔开。完全可以相信,那个盗贼是从蒙梭公园那儿过来的。他借助一把梯子,越过栅栏门,然后爬上阳台。” 歇洛克-福尔摩斯沉思片刻,重又问道: “现在来谈谈失窃吧。是在我们现在坐着的房间里发生的吗?” “是的,在这幅十二世纪圣母像和这个嵌银的圣体神龛之间,本来有一盏小小的犹太灯。现在它不见了。” “那么说,这是个不值钱的东西。” “的确是没什么价值。但是,这盏灯有一个暗处可以藏物,我们总习惯于把一件非常名贵的珍奇古玩,一件古代首饰放在里面,这件金制的首饰上镶嵌着红宝石和翡翠,那可真是无价之宝。” “任何人也不知底细吗?” “没人知道。” “显然,除了这个小偷以外,”福尔摩斯又提出异议、“否则,他也不会费神去偷这盏犹太灯。” “但是,他又怎么知道这个秘密呢?我们也是出于偶然才得知这盏灯的秘密机关。” “也许同样的偶然使某人得知了这秘密……” 福尔摩斯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细细打量窗格子、阳台和栏杆,并借助放大镜研究石头栏杆上那两条磨损的痕迹。然后,请求德-安布勒瓦勒先生带他去花园。 到了室外,福尔摩斯坐在一把柳条椅上,眼神迷惘地瞅着屋顶。然后,他突然走到两只木箱子前,这两只木箱是警方为保护现场,以使遗留在阳台下的梯脚窟窿不致被踩掉。他掀掉木箱,跪在地上,躬着背,鼻子离地只有二十厘米远,细细察看地面,并测量了一下。接着,他沿着栅栏门前进行同样的观察。 这之后福尔摩斯和男爵回到小客厅,福尔摩斯沉默了片刻,才说道: “男爵先生,从您叙述的事情经过,我对这次轻而易举的盗窃行为感到十分惊奇。用一把梯子,卸下一块玻璃,选择一样东西,拿走了之,不,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然而,怎么解释那些已经发现的线索呢?” “那是演戏!一切都是为了转移目标,消除怀疑!” “可是,栏杆上有擦损痕迹,那又怎么讲?” “骗局!那是用玻璃砂纸磨出来的。瞧,这就是我搜集到的一点砂纸碎屑。” “梯脚留下的记号呢?” “开玩笑!仔细看看阳台下面那两个直角的窟窿和栅栏门附近的两个窟窿,不难看出它们大小是相同的,但是,在这儿的两个窟窿是平行的,在那儿则不然。再量一下它们之间的距离:地点不同,相隔距离也不同。在阳台下,它们之间距离是二十三厘米,而在栅栏门那儿,却是二十八厘米。” “那么,您的结论是什么?” “我从中得出的结论:既然这几个窟窿大小相同,那说明这四个窟窿是用一根切削适度的木棍戳成的。” “最好的论据是这根木棍本身。” “就是这根。”福尔摩斯说道,“我刚才在花园里一棵桂树旁的箱子下找到的。” 男爵信服了。当前英国人跨进这扇门,人们一直相信的那些明显的现象构成的证据都站不住脚了。根据一些更为确凿的事实,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推理得到了另一种真实情况。 “先生,您对我手下人的指控事关重大。”男爵说,“我们的仆人都是家里的老佣人,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背叛我们的。” “要是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背叛你们,那么又怎么解释这封信呢,这封信就在您寄给我时,随同一邮班到我的手中。” 他把亚瑟-罗平寄给他的信交给男爵夫人,德-安布勒瓦勒夫人见信惊慌失措地说: “亚瑟-罗平……他怎么知道这件事?” “关于这封信,你们没告诉任何人吗?” “任何人也没告诉。” 华生头脑里冒出个念头。 “给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信是在邮局投寄的吗?” “自然是的。” “谁送到邮局去的?” “是我二十年来的随身男仆,多米尼克。” 初步调查已告结束。福尔摩斯告辞退出。 一个小时之后,晚餐时,他见到了德-安布勒瓦勒夫妇的孩子索菲和昂丽埃特,这是两个俏丽的小姑娘,一个八岁,另一个十岁。 正在这时,一名仆人手持一份给福尔摩斯的传报走了进来,福尔摩斯随即打开读道: 致以热忱的钦佩之情。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您取得了惊人的成就,我为此惊讶不已。 亚瑟-罗平 “府上的确隔墙有耳。在这儿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儿所说的话,没有一个字他听不到。”说罢,福尔摩斯告辞。 这天晚上,华生被福尔摩斯从梦中拖起来,让他注意花园,结果他们一起看到了两个人影。 他们俩摸索着,走下楼梯,到了一间朝着花园台阶而开的房间里。他们透过门的玻璃看到俩个人影正呆在同一个地方。 这时,有一声轻轻的哨声在栅栏门那儿响起,然后,他们见到一道依稀可辨的亮光,这亮光仿佛从府邸里闪出。 “大概是德-安布勒瓦夫妇在点灯。”福尔摩斯悄声说,“我们头顶上是他们的卧室。” “毫无疑问,我们听到的是他们发出的响声,也许,他们正监视栅栏门那儿的动静。” 第二声哨声又响起来了,但更加轻微,更不引人注意。 “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福尔摩斯恼火地嘟哝着。 “我也搞不懂。”华生也承认。 福尔摩斯转动门上的钥匙,打开锁,轻轻地推开门扇。 这时,又响起了第三声哨声,这一次比较响些,而且变换了调子。在他们头上,声响越来越大,节奏也越来越快。 “不如说,这声响是在小客厅外的阳台。”福尔摩斯低声说。 他把头从门缝探出,但立刻又缩回脑袋,强忍着不骂出声来。在他们身旁,有一把梯子靠着墙,架在阳台的栏杆上。 “嗨,当然罗,”福尔摩斯说,“有人在小客厅里!这就是我所等待的。快,咱们去把梯子拿走。” 说明迟,那时快,话音未落,一个人影从高处滑下来。梯子离地而起,拿梯子的人火速往栅栏门跑去。那儿等着他的同伙。福尔摩斯和华生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他们追上了那个把梯子架在栅栏门上的男子,可是,从另一侧响起两声枪声。 “受伤了吗?”福尔摩斯问道。 “没有。”华生回答。 华生揪住那个人,企图制服他,不让他动弹。但那个人转过身来,一只手抓住他,另一只手却持刀直刺他胸口。华生呻吟一声,身子摇摇晃晃,跌倒在地。 那人让华生平躺在草坪上,爬上梯子,翻过栅栏门,被他的同谋接应过去,在高地上逃之夭夭。 府邸的门突然大开。德-安布勒瓦先生第一个冲了出来,然后是仆人们拿着蜡烛也走过来了。 众人发现,在现场,华生的伤口鲜血汨汨,面如土色。 二十分钟后,医生证实刀尖离心脏只有四十毫米之远。 医生检查后,福尔摩斯对华生的伤势已完全放心,就到小客厅去见男爵。他认为,这一回,那位神秘的来访者可没上次那么客气了。那家伙恬不知耻地拿走了镶嵌金刚钻的鼻烟盒、蛋白石项链。而且还掠取了一个正直的人的口袋所能容纳的东西。 落地窗依然敞开着,一块玻璃已被利落地卸掉,经过一番粗略的调查,证实梯子是从那座正在整修的宅邸取来的,那也是刚才追踪的去向。 福尔摩斯进一步肯定了第一次失窃的线索。 他认为窃贼是某个住在公馆里的人。他发现了这前后两次失窃只有表面上的关系。他要寻找它们之间内在的联系。 两天过去了,什么也没再发生。福尔摩斯持续不懈地在屋宇和花园四处搜寻,与仆人们在厨房和马厩里久久地徘徊。可是,他没有找到任何能给人启发的蛛丝马迹。 凭直觉,他认为对手不再仅仅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罗平,他是在这座公馆里生活、行动的人。 第三天下午,当福尔摩斯走进位于小客厅顶上的儿童学习室时,他看见两姐妹中年少的那个昂丽埃特正在寻找剪刀。 “你看,”她对福尔摩斯说,“我也会剪贴你那天晚上收到的那种纸片。” 是的,他那天收到过一份电报。 他开始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继续在审察房间。但是,突然,小姑娘最后一句话猛然打动了他,福尔摩斯在楼梯上追上了个女孩,对她说: “那么说,你也会把小纸片贴在纸上罗?” 昂丽埃特非常自豪地宣称: “当然罗,我把字剪下来,然后粘上去。” “谁教给你这玩意儿的?” “小姐……我的家庭女教师……我看见过她贴了许多。她从报上剪下字,然后再贴上去……” “她用这些纸做什么用呢?” “她贴成电报、信,然后再寄出去。” 福尔摩斯重新回到儿童学习室,对小姑娘刚才吐露的隐秘感到困惑不解,竭力要从中推理得出结论。 在壁炉架上有一大堆报纸。福尔摩斯把报纸打开一看,发现报纸上的确缺掉一些词和成行成行的字,被人有规则而又利落地剪去了。但是,他只要读一下那些空档的上、下文便能揣摸出缺掉的不是被人偶然用剪刀剪取的。这显然是昂丽埃特干的事。在这捆报纸里,可能有一张是小姐自己剪的,但是,又怎么能得以证实呢? 福尔摩斯机械地翻阅着堆放在桌上的教科书,然后又看看壁柜架上的另一些书。突然,他发出一声欢乐的呼声。在这个壁柜的一个角落里堆放的旧本子中,他发现了一本孩子们的纪念册,一本看图识字本。在纪念册的某一页上有一个被剪的空缺。 他查核了一下。这页上印有一周日期的目录。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等等,就缺了“星期六”。然而,犹太古灯是在星期六的夜里被偷窃的。 他焦燥不安而又十分自信地匆匆翻阅纪念册,翻到后面,他又有了惊人的发现。 这一页全由大写字母写成,最后还附有一行数字。其中有九个字母,三个数子被细心地剪去了。 福尔摩斯按这几个字母原先的顺序,依次写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得到如下结果: cdehnoprz——237 乍看起来,这说明不了什么。 是否能把这些字母混合运用而组成一个或两个或三个完整的词呢? 福尔摩斯徒劳无用地尝试着。 他不停地用铅笔划写着,他脑海中出现了唯一的解决办法,它符合事实逻辑,而且也与整个情况相一致。 repond。z一ch237 第一个单词很明显,是repondez(答复)其中缺一个字母e,因为这个字母已使用一次,无法再用。 至于第二个未写完的词,无庸置疑,是与数字237组合成寄信人给收件人的地址。寄信人已先确定好星期六这一天,然后请收人按地址一ch237回话。 或者ch237是指邮件留局自取的一种方法,或者字母c和h只是某个不完整的单词的组成部分。福乐摩斯继续翻阅纪念册,在以后的那些页面上再没有发现剪字。因此,在他找到新的排列顺序之前,只能局限于目前已得到的解释。 “这挺逗的吧,是吗?” 昂丽埃特回到房间,福尔摩斯回答她: “是挺逗的!只是,你没别的纸了吗?……或者,有没有剪好的字母,我可以贴着玩?” “纸?……不……小姐会不高兴的。她已经骂过我了。” “为什么?” “因为我告诉了你这些事……她说,不应该把自己喜欢的人的私事告诉别人。” “你说得完全对。” 昂丽埃特听到赞扬,兴奋地从一个用别针别在裙子上的小布袋里掏出几条旧布片,三粒纽扣,两块糖,最后还有一方张纸,她把纸递给福尔摩斯。 上面有出租马车的号码:8279 小姑娘说这是星期天做弥撒时从小姐的钱包里掉出来的。 福尔摩斯思索片刻,便去找德-安布勒瓦勒先生,他直截了当地询问了有关小姐的情况。 这位小姐情况如下:喜欢穿黑色衣裙,偶尔外出,去的地方不甚了了,但似乎有个什么熟人在马路对面的一栋出租公寓里;她星期六出去过。再一见面,她竟是他刚到巴黎时阻止他前行的人。福尔摩斯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心中有数了。 八、不是拼字游戏 了解了小姐情况后,福尔摩斯到巴黎警察总署,会见了加利拉尔探长。涉及罗平的事他开始表示没有信心,但最终被福尔摩斯说服了。 两人登上马车。马车夫按他们的吩咐把车停在靠近那幢房子的前方,他们俩坐在设于桂树和卫矛树之间的咖啡座上,天色渐渐昏暗了。 他挥笔写了一封信,然后又叫侍者送交给马路对面那幢房子的门房。门房跑了过来,加利拉尔道出自己探长的身份,福尔摩斯询问门房星期天上午是否有位穿黑衣服的年轻夫人来过。 “穿黑衣服的吗?是的,将近九点钟时来过。她上了三楼。” “您经常见到她吗?” “不,但是最近见昨比较多……最近半个月以来,几乎天天见到她。现在她就在楼里。” “三楼的房客是谁?” “那层楼有两位房客,一位是女帽商朗热小姐,另一位是位先生,一个月以前,他以布雷松的名义租下两间带家俱出租的房间。他几乎总在外面。常常三天不回家。” “星期六夜里到星期天凌晨他回家了吗?” “从星期六晚上到星期天的那一夜吗?让我想想看……是的,星期六晚上他回家了,后来没有出门。” “这是什么模样的一个人?”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变化无常!他一会儿个子高大,一会儿显得矮小,可以说他挺壮实,也可以说挺瘦弱……褐色头发或金黄色头发。我总是认不出他来。” 加利拉尔和福尔摩斯闻言面面相觑。 “就是他,”探长咕哝道,“准是他。” “注意,”门房说,“就是这个年轻姑娘。” 果然,小姐出现在门前,然后穿过广场。 “那是布雷松先生那个腋下夹着一只包的人。” 两位侦探急忙站起来。在朦胧的路灯光下,他们认出了罗平的侧影,他正渐渐远去。 他俩利用不时出现的行人尾随着罗平。到了维克多-雨果大道,他们俩分别走在两侧人行道上。就这样一直走了二十分钟,直到罗平向左转弯顺着塞纳河畔而行为上。他们看见在河畔顺坡而下的罗平,只见他在那儿耽搁了几秒钟,又走上坡来往回走,当罗平走过他们身旁的,手中空无一物,那个包不见了。 罗平渐渐走远时,有个人从一幢房子墙角出来,悄悄溜到树背后。看上去,这个人也在跟踪罗平。于是,追踪又开始了,但由于第四者加入变得复杂起来。罗平重走老路,穿过泰尔纳门,回到圣-费迪南广场的那所房子里。 他们连忙拾级而上。到了三楼,看到楼梯后右侧有一扇双扉门,加利拉尔按了按铃。 室内寂静无声,他又按一次。这时,他们听到一阵脚步声。二人猛推开房门,冲进室内,这时,他们听到隔壁房间里传出一声枪声。然后又一阵声响,那是人体摔倒在地的声音…… 当他们走进隔壁房间里,只见一个男人躺在地上,脸冲着大理石制的壁炉。这个人还在抽搐,枪从他的手中滑落到地。 加利拉尔俯下身去,把死者的头转了过来,只见死者满面鲜血。血从两处大大的伤口往外涌,一处在脸颊,另一处在太阳穴,但他不是亚瑟-罗平。 他们在尸体上搜寻了一遍。歇洛克-福尔摩斯在一只口袋里发出一个空无一物的钱包,在另一只口袋里,加利拉尔找到几个金路易。死者的内衣没有任何标记,其他衣服上也没有。 在他的箱子——一只大行李箱和两只手提箱里——只有一些票据。壁炉上有一堆报纸,加利拉尔摊开报纸,全是登载着有关犹太古灯失窃案新闻的报纸。 一个小时过后,当加利拉尔和福摩斯抽身退出时,对这个由于他们闯入致使自寻短见的古怪人并没了解到更多的情况。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他为什么要自杀?他同这盏古灯案究竟又有什么关联呢?刚才他散步时又是谁在尾随他呢?这些问题都是那么复杂……那么神秘…… 歇洛克-福尔摩斯情绪沮丧地上床安寝,翌日醒来时,他收到一份气压传送信件,内容如下: 亚瑟-罗平荣幸地通知您布雷松先生不幸逝世的消息并请您届时参加于六月二十五日星期四举行的殡葬礼仪,一切费用均由国家负担。 福尔摩斯拿着那封亚瑟-罗平寄来的信对华生说,看罢这位该死的‘绅士’的眼睛老盯着我。好家伙,你乐吧,你总有露马脚的时候。华生,难道我们不正是通过罗平的第一封信,我们发现他同阿丽丝-德猛之间有关联的秘密吗?老兄,虽然我还处在朦朦胧胧的状态,但我已经开始明白了。我先是全神贯注在布雷松先生身上。加利拉尔和我,我们俩在赛纳河畔会面,在那儿,布雷松把包扔了,我们要弄清这位先生扮演了什么角色。至于别的,那就是阿丽丝-德猛和我之间的事了。我不久就会弄清纪念册上那句话的含义,就会知道那两个单独列出的字母c和h的意思。您不以为我就会成功的吗?一切奥妙都在此,华生!” 就在这时,小姐走了进来。 “福尔摩斯先生,您打扰她可不好,大夫要求保持绝对安静。” 福尔摩斯一言不发,默默地打量她,就象第一天见到她时一样,对她那副不可解释的镇静态度感到不胜惊奇。他走近她身旁低声说:“布雷松昨天晚上自杀了。” 她似乎什么也不明白,在她的脸庞上的确看不出有什么迹象表明她在装假。 “您为什么要装模作样呢?……” 他拿起刚放在身旁一张桌子上的那本带画的纪念册,打开被剪去字母的那一页,说道:“您能告诉我怎么排列这儿空缺的那些字母吗?我想了解犹太古灯失窃前四天您寄给布雷松先生的那张纸条上究竟写的是什么内容。” 突然,她放声大笑。 “啊,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是盗窃案的一名同犯!有个布雷松先生偷走了犹太灯,然后自寻短见。而我呢,我是这位先生的朋友,哦,多逗啊!” “昨天傍晚,您到泰尔纳大街的一幢楼房里去,上了三层楼,您去看谁啦?” “谁?看我认识的女帽商朗热小姐呀!难道我的女帽商和布雷松先生竟是同一个人吗?” “还有一句话:那天傍晚,您在北方车站为什么要拦阻我?您为什么要求我立即返回英国,不要管这件失窃案?” “啊,您可太好奇了,福尔摩斯先生,”她始终笑容可掬,神情自如地说,“为了惩罚您,我什么也不告诉您。” 话音一落,她便走了出去。 福尔摩斯马上意识到自己上了当,不仅从她那儿一无所获,反倒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他回忆起蓝宝石事件中审讯克洛蒂尔德-道斯当拉的情形。那位金发女郎不也是抱着如此安详的态度?他是否又面对着一个亚瑟-罗平的羽翼保护之下的人?这些人在他的直接影响下,即便身陷困境也保持着令人惊愕的镇静。 福尔摩斯匆匆出门,来到梅西娜大街,发现小姐走进一家药房,十分钟后,她走出药房,手中拿着一只小瓶和一个裹着白纸的细颈瓶。但是,正当她重新上路时,有一个人尾随着她,同她搭讪,这个人手里拿着帽子,一副谄媚的样子,就好象在乞求施舍。 小姐收住脚步,给了他点钱,继续向前行走。 “她同这个人说过话了。”英国人暗自思忖。 于是,出于一种直感,福尔摩斯放弃了她,而去尾随那个乔装假扮的乞丐。 他们俩一前一后走到圣-费迪南广场,那个人在布雷松原先居住的楼房门前久久徘徊,偶尔抬头瞧瞧三楼的窗户,留神观察所有进入这所楼房的人。 过了一个小时,他登上开往纳依的双层有轨电车的顶层。福尔摩斯也走上顶层,在那个人的身后稍远的地方,一位用报纸遮住脸的先生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电车驶到城墙遗址时,身旁的先生放下报纸,福尔摩斯一眼看见是加利拉尔。加利拉尔抬着那个家伙,在他耳旁悄声说: “这就是我们昨晚看见的盯梢布雷松的那个人,一个小时以前他就在广场走来走去。” “您有没有关于布雷松的新闻?”福尔摩斯问道。 “有的,今天上午有他的一封信。” “今天上午?那么说,寄信人还未得到他的死讯,于昨天傍晚寄出这封信的。” “正是如此。这封信现在在预审法官手中。不过,我记住了信中的话:‘他毫不让步,他什么都要,第一样东西和第二次拿的东西都是要,不然,他就要采取行动。’信末没有签字。” “加利拉尔先生,这些话使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有轨电车在城堡街停下,这儿是终点站。那家伙下了车,稳步向前走去。 福尔摩斯紧紧尾随在后。那家伙走近那两名骑车的警察,当时他们正打算跨上车。他对他们讲了几个字,然后,猛地登上另一辆早已停靠在咖啡馆外墙跟前的自行车,同这两名警察一起,风驰电掣般地骑远了。 加利拉尔走远了,福尔摩斯随即追踪那几个远去的骑自行车的人。在尘土飞扬的大路上,两辆车上装有带纹的外胎痕迹清晰可见。过了一会,福尔摩斯发现这些踪迹把他带到了塞纳河河畔,他见这三个人就在前一天晚上布雷松呆的那个地方拐弯。那就是布雷松扔下小包的地方,福尔摩斯走到斜坡,见斜坡平缓,河水也已退落。他想,他会很容易找到那个包的。……至少,那三个人还没有抢先下手。 这时,有一个钓鱼的人坐在小船上,福尔摩斯走过去问他:“您刚才见到三个骑自行车的人吗?” 钓鱼人做了个否定的手势。 英国人坚持道: “明明有的……有三个人……他们刚在离您两步远的地方呆过……” 钓鱼人把钓竿夹在腋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记事本,在一页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撕下递给福尔摩斯。 英国人不禁浑身战栗起来。他一眼瞧见手中那页纸的中间写着那本纪念册上被剪去的一系列字母。 cdehnoprzeo——237 那个男子已重又拿起钓竿,脸庞躲在一顶大草帽的帽沉阴影下,上衣和背心叠放在身旁。他专心致志地在钓鱼。这时,他手中钓竿的浮子正顺流飘动。 “是他吗?”福尔摩斯怀着几乎痛苦的焦虑心情思忖着。事实启发了福尔摩斯。 “是他,是他,只有他才能这样泰然自若地坐在这儿,根本不怕可能会发生什么情况……另外,还有谁会知道那本纪念册的事呢?阿丽丝已经写信通知他了。” 英国人猛然感到他的手已抓住手枪的枪托。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家伙的背,盯着他脖子偏上的地方。只要手指一动,这场戏就结束了。这位奇特的冒险家的生涯就此悲惨的结束了。 钓鱼的人纹丝不动,依然坐在那几。 福尔摩斯紧紧地握住枪,真想一枪了结。但这样一来,罗平必死无疑,一切都将结束。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一看,见加利拉尔偕同几名警察一起前来。 于是,福尔摩斯改变了主意,他一下子冲了过去,跳到小船上,由于他用力过猛,缆绳也被拉断。他跳到那个人身上,拦腰抱紧了他。他们俩一起滚进舱底。 “结果会怎么样?”那人果然是罗平,罗平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嚷道,“这算是怎么回事,当我们俩其中一个把另一个逼得束手无策时,那就快见高低啦!” 两条桨滑落水中。小船失去了控制。沿岸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乎声。罗平继续说道。 “天哪!事情搞得那么复杂!您失去了对事物的基本的概念吗?……您这个年纪还干这种蠢事!” 他终于得以挣脱掉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火冒三丈,准备铤而走险,把手插进口袋。他不禁脱口咒骂了一声,原来,罗平已经趁机拿走了他的手枪。 于是,他跪下身来,企图抓住桨,把船划向岸边,但这时,罗平已在拼命划动另一条桨,要把船划远。 岸上,有人在用手枪瞄准他,他用福尔摩斯的身体作掩护。 罗平趁机拿出一枝厚实的,长长的左轮手枪,瞄也不瞄地便开枪了。 探长忙用手按着帽子,一颗子弹已穿透了帽子。 随后,罗平挥臂用力把手枪扔到加利拉尔脚下。 福尔摩斯情不自禁地微笑着,他很欣赏罗平的豪举,多么生气勃勃!多么自然的充满青春气息的欢乐! 两旁河岸上已聚集起许多人,加利拉尔和他手下的人在岸上追着那随波逐流的小船。 罗平转过身来对英国人大声说,“大师,我有个问题请教您。为了不致含混不清,您只需回答‘是’或“不’,不要再管那件事了。现在还是时候,我可以弥补您弄糟了的事,再迟我也就无能为力了。这样谈妥了,好吗?” “不。” 罗平绷紧了脸,显然,福尔摩斯如此因执己见使他很恼火。 “再说一遍:‘是’还是‘不,?” “不。” 罗平蹲下身,拿起舱底的一块木板,然后,他又站起身来,坐到英国人身旁,这样说道: “大师,我认为,我们为了相同的理由来到河边:捞取布雷松扔掉的东西,对吗?至于我,我曾经约好几个朋友,我刚才正要——我这件粗衣服可以表明——在塞纳河底进行一次小型的勘探。当我的朋友来通知我,说您已走近,我坦白地对您说,我并不因此感到惊奇。因为,不揣冒昧地说,每个小时都有人预先通知我关于您调查情况的进展。这可是太容易了!在莫里诺街,只要发生任何一点能使我感兴趣的小事,一个电话,我便了如指掌,您懂得,在这样的情况下……” 说到这儿,他止口不语。刚才他挪动的那块木板被渗出的水托了起来,木板附近的舱底到处冒出小水柱。 “大师,您不害怕吗?” 福尔摩斯耸耸肩,他们俩目光相接,这次福尔摩斯明白了罗平的花招:原来他已凿穿了舱底。河水继续流入小船,越来越多了。 水渐渐没过他们的脚踝,英国人抓起他的烟袋,卷了一支烟,点上了火。 河水已涨到他们坐的凳上,而小船也越来越往下沉了。 福尔摩斯镇静自若,嘴里叨着烟,似乎全神贯注地盯着蓝天。这时,警方已乘一艘军舰向小船驶来。 这时,船上一阵骚动,原来小船旋转了起来,福尔摩斯不得不抓住挂桨柄的铁环。 罗平穿上衣服,象福尔摩斯那样把衣服扣得严严实实,然后,叹口气说道: “您变得多么严厉啊!很遗憾,您在这件事上那么固执……您当然已大显身手,但一切都是徒劳无用!真的,您糟塌了您的才华……” “罗平先生,”福尔摩斯终于开口说话,“您说得太多了,您常常犯过于自信,轻率行事的错误,” “您的指责很严厉。” “就是这样,刚才您自己不知不觉就给我提供了一个我在思索的情况。” “怎么,您思索一个情况,可是您没跟我说呀!”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从现在起,三个小时内我将把谜底告诉德-安布勒瓦勒先生和夫人,这就是唯一的答复……” 福尔摩斯来不及把话说完,小船突然一下沉下去,把他们俩席卷而去,顿时,河两岸发出一阵叫声,然后是一片令人揪心的寂静,突然,又响起了一片呼声,有一名遇难者露出水面。 那是歇洛克-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不愧为杰出的游泳好手。他大挥手臂,划水游向警方的小艇。 英国人紧紧抓住抛过来的绳子,但是当他正爬上船时,身后传来了说话声,有人在喊他:“亲爱的大师,当然罗,您会知道谜底的,我奇怪的是您居然现在还没猜到……以后怎么办呢?您有了谜底又有什么用?对您来说,这一仗恰恰打败了……” 亚瑟-罗平骑坐在翻身朝天的船体上,他刚从船壁攀了上去,口中还在夸夸其谈。 一个警员瞄准了他,喊道: “罗平,投降吧!” “警官,您根本不打算杀我,因为您怕我逃跑,所以最多打伤我就行了。” 枪声响了。 罗平摇晃一下身子,紧紧抓住破船,然后一松手跌落水中,不见踪影。 这一连串事情正是在三点钟发生的。六点整,歇洛克-福尔摩斯穿了从纳依的一家旅店老板那儿借来的一条显得太短的裤子和一件过于窄小的上装,走进莫里诺街上那幢公馆的小客厅,要求同德-安布勒瓦勒夫妇面谈。 德-安布勒瓦勒夫妇进了客厅,福尔摩斯正在来回踱步。 他发现他们进来,问道:“小姐在家吗?” “在家。她同孩子们在花园里。” “男爵先生,我们即将进行的谈话是决定性的谈话。我希望阿丽丝-德猛小姐在场。我就要给你们摆出尽可能确切的事实,真相将在这些事实面前暴露无遗。” 德-安布勒瓦勒夫人站起身,走了出去,几乎马上便偕同阿丽丝-德猛回到房间。小姐脸色比平时稍显苍白,站在那儿,靠在一张桌子旁,甚至连唤她进来的原因也不问一问。 福尔摩斯似乎没瞧见她,蓦地转身向德-安布勒瓦勒先生,用一种不容辩驳的语调,铿锵有力地说: “先生,经过数天调查之后,尽管某些事曾经一时改变了我的看法,但我还是要对您重复我最初同您说的话:犹太古灯是被住在这幢房子里的人偷走的。” “那么罪犯是谁呢?” “我知道,我手头掌握的证据足以使罪犯吃惊。” “犹太古灯吗?它已在我手中,蛋白石项链、鼻烟盒,总之,您第二次失窃的东西也都在我手中。” 男爵和他妻子好象一时被吓住了,怀着好奇,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福尔摩斯,这样的神情就是最好的赞扬。 福尔摩斯把他三天内所做的一切详详细细地叙说了一遍。他先说起如何发现那本纪念册,然后把被剪取的字母写在纸上,从中如何得出组成的句子,接着,他又叙述了布雷松到塞纳河畔扔东西,然后又回寓所自寻短见的情况。最后便谈到他本人,福尔摩斯刚才同罗平的搏斗,如今,小船已然沉没,罗平也已消声匿迹。 等他说完这番话,男爵低声说道:“现在,您只要告诉我们罪犯的名字,您指控谁呢?” “我指控剪取字母并用这些字粘贴成纸条同亚瑟-罗平取得联系的人。” 他拿出一小张湿漉漉、皱巴巴的纸条,那就是罗平在小船上记事本中撕下的一页。罗平在纸上曾写下那一行字。 “请注意,”福尔摩斯神情满意地强调说,“并没有任何人强迫他把这张纸条给我,他只是恶作剧,然而却给我提供了情况。” 福尔摩斯用铅笔把这些字母和数字重又写了一遍。 cdehnopreo一237 “要是您把这列字母来回排列,细细玩味,好好斟酌,您会象我一样,一下子就明白这条字母排列程式同初看时不同。” “那是怎么回事呢?” “罗平写的比我当初找到的多了e和o两个字母。”他继续说,“把c和h去掉,我们得到‘repondez’(回答),然后把c和h两个字母排在一起,加上e和o,您将看到唯一的词便是echo(回声)。这意味着《法兰西回声报》是罗平的报纸,是他的喉舌,在这份报上,他保留他的‘联系’专栏。请答复第237期《法兰西回声报》的通信专栏,这就是我昔昔寻找的谜底,罗平倒是好心好意地告诉了我。我就到了《法兰西回声报》的办公室。” “您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了罗平和……他的女同谋之间关系的全部详细情况。” 于是,福尔摩斯把七份报纸摊开,翻到第四版,剪下了七行字。 1、亚-罗,女子恳求保护。540。 2、540,等候解释。亚-罗。 3、亚-罗,在控制下,敌人,无望。 4、540,写地址。将进行调查。 5、亚-罗,莫里诺。 6、540,公园,三点钟,紫罗兰花。 7、237,一言为定,星期六。星期日上午,公园。 首先,一位署名540的女子恳求亚瑟-罗平的保护,罗平对此作出反应要求解释原因。女子便回答说她在一名敌人的控制下,无疑,那就是布雷松,倘若罗平不帮助她,她就完了,毫无希望。可是,罗平为人小心谨慎,还不敢与这位陌生女子接头,要求告知地址以进行调查。这位女子犹豫了四天——您可以看报纸的日期——因情势所迫,受到布雷松的威胁,她终于把自己的所住街道名称莫里诺告诉了罗平。第二天,亚瑟-罗平通知她三点钟去蒙梭公园会晤,并请陌生女子带一束紫罗兰花作联络暗号。从那时起,他们停止了八天的通讯。因为亚瑟-罗平和这位女子不需要借助报纸通讯联系,他们可直接见面或通信。计划早已周密筹划,为了满足布雷松的要求,那女子要取走犹太古灯。现在只剩下确定盗灯的日期。这个女子出于谨慎,使用剪下的字,贴成纸条同罗平取得联系,决定在星期六动手,并补充要求:“请回答,第237期《法兰西回声报》。”罗平应她要求,回答她一言为定,并讲明星期天上午他去公园。于是,星期天上午发生了失窃事件。 福尔摩斯又说道: “发生了失窃事件后,这个女子星期天上午出门,向罗平汇报她所做的一切,并给布雷松带去了古灯。事情发生得象罗平所预料的那样。司法部门被假象所迷惑,过份考虑敞开的窗户,地面上的窟窿,还有阳台上磨损的痕迹,立刻同意破坏窃盗的假设。而那女子便安然无事。” “第二次偷盗是由第一次引起的。报上报导犹太古灯被盗窃的情况,有人就想按报导上所叙述的偷入府内,把那些没被盗走的珍奇古玩一掠而空。这一次并不是一次被迫的偷盗,而是真正的偷盗,真正的侵入民宅,破坏性偷盗。” “那是谁呢?” “毫无疑问,是布雷松,那位被他敲诈的女子并不了解他的所作所为。是布雷松来到此地,我跟踪的就是他,打伤我的朋友华生的也是他。绝对肯定,昨天,布雷松的同谋曾在他自杀前给他写了信,这封信证实了罗平与这位女同谋之间进行的磋商,商议要把在您府上偷盗的东西交给罗平。罗平要求得到全部,‘第一样东西(即犹太古灯)以及第二次拿的东西。’另外,他监视着布雷松。当布雷松昨晚去塞纳河畔时,罗平的一名同伙与我们同时也在尾随布雷松。” “布雷松去塞纳河畔干什么?” “他得知我调查的进展情况。……” “谁告诉他的?” “就是那同一名女子。这个女子有理由害怕犹太古灯的发现会导致暴露出她的冒险经历……所以布雷松得到消息,便把那些可能牵累他的东西一古脑儿打成一个包,把它扔在他日后一旦安然无事时能重新找到的地方。然而,就在他回家途中,发现已被加利拉尔和我跟踪,再加上其良心上的罪孽的重压,他丧失了理智,自寻短见。” “这些东西还在您手中吗?” “罗平失踪后,我立刻利用他强迫我在河水中洗澡的机会到布雷松原先选择的地点,我发现您失窃的东西被一件衣服和一块油布包裹着。就在这儿。” 男爵一言不发地连忙割断绳子,一下子撕开了湿衣服,从中拿出犹太古灯,旋转了一下按在灯脚下的螺母,双手捏住容器,用力把它拧下,然后从中间把它打开,看到了那件金制的、镶嵌着红宝石和翡翠的贵重首饰。 这一幕场面开展得如此自然,而整个过程中却有某种悲剧性意味。那就是福尔摩斯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对小姐的明确的、直接的、不容辩驳的指控,而阿丽丝-德猛却异乎寻常地保持缄默。她那双清澈的明眸中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她眼神依然泰然自若。 “可是,先生,您自己是否绝对明确地肯定您没有搞错?” “只有我所指控的人,由于她在府上所处的地位才能知道这盏灯里藏有这件稀世珍宝。” 这的确是男爵唯一不愿承认的事,然而,他并不允许自己逃避明摆的事实。 于是,他走近姑娘身旁,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她的眼睛,问道:“小姐,是您吗?是您拿走了这件古玩吗?是您同亚瑟-罗平通讯联系,假装外贼偷盗吗?” 小姐答道:“先生,是我。” 她并不低头回避男爵的注视,脸上毫无表情,既不羞傀,也不窘困…… “这可能吗?”德-安布勒瓦勒先生喃喃道,“我根本无法相信……您是我可能怀疑的最后一个人……可怜的人,您是怎么干的呢?” 她说:“我就是象刚才福尔摩斯所说的那样行事。星期六深夜至星期天凌晨那段时间里,我悄声蹑足走进了小客厅,拿走了古灯,早晨我就把灯带给了……那个人。”“不,早晨,我看见小客厅的这扇门是插上插销的。” 小姐闻言涨红了脸,神色十分慌张,她瞅着福尔摩斯,仿佛在向他请教。 福尔摩斯见到阿丽丝-德猛的窘态感到十分震惊,难道她刚才的供认不讳掩盖着一句谎话? 男爵又开口道:“这扇门是关紧的。我肯定看得清清楚楚,插销就同我前一天晚上插上时一模一样,倘若您真象您刚才声称的那样从这个门进来,那么必须有人从里面给您开门,也就是说从小客厅或我们的卧室给您开门。然而,在这两间房里并没有人……除了我的妻子和我没有别人。” 福尔摩斯急忙弯下腰,把脸埋在手掌中,遮住他那羞红的脸庞。某种东西象突如其来的亮光在他脑海中闪过,他为此感到头昏目眩,局促不安。他觉得一切都已真相大白,如同一片黯淡的景色突然变色透亮透亮的。 阿丽丝-德猛是清白无辜的。 阿丽丝-德猛是清白无辜的,这是确凿无疑,显而易见的。这说明他开始对姑娘提出指控就是牵强附会。现在,他看清了,他明白了。一下子,不容反驳的证据立刻摆在他眼前。 他抬起头,几秒钟后,尽可能态度自然地把眼睛转到德-安布勒瓦勒夫人身上。 夫人脸色非常苍白。这种不寻常的苍白常常会在您一生中所经历的不可避免的时刻里泄露您的内心。她竭力藏起那双微微颤抖的苍白的手。 “再过一秒钟,”福尔摩斯思忖着,“她就会露出马脚的。” 他坐在她和她丈夫之间,他一看男爵的脸色,灵魂深处不禁为之战栗,他觉得突如其来的启示也使男爵心中明白了真情。这位丈夫的头脑现在也同样在思索,作出与福尔摩斯一样的分析,这下,他明白了!他懂了! 阿丽丝-德猛绝望地奋起反驳,要否定那无情的真实情况。 “您说得对,先生,我错了。其实,我并不是从这扇门进来的,我穿过前厅,走过小花园,用一把梯子……” 她作出最后的努力,竭尽忠诚……但是,这毫无用处! 一阵难以忍受的寂静。德-安布勒瓦勒夫人面如土色,她由于焦虑和恐惧,全身僵硬地站在那儿等待着,男爵好象不愿他的幸福业已崩溃似地,还要挣扎一番。 他终于结结巴巴地说道:“讲啊?你自己解释吧!……” “我亲爱的朋友,我没什么可说的。”男爵夫人低声说,脸庞痛苦地扭曲起来。 “那么……小姐……” “小姐,救了我……出于她的忠诚……出于她对我的友情……所以她供认自己有罪……” “从什么事情中救你?从谁的手中救你?” “从这个男人手中。” “布雷松吗?” “是的,他威胁的是我……我在一位女友家认识了他……当时我简直发了疯,竟会听从他……哦!你不会原谅我的……然而,我曾给他写了两封信……你会看到这两封信的……我把这两封信赎了回来……你知道我是怎么赎回来的……哦!可怜可怜我吧……我曾经为此那样地痛哭!” 男爵夫人断断续续地追述了她那件平庸无奇而又令人痛心的风流韵事:她如何惊恐地发现这个人的卑鄙无耻,以及她的懊悔和恐惧。同时她也谈到阿丽的令人钦佩的行为。姑娘猜测到女主人的绝望心情,听到了她的忏悔,便写信给罗平求助,编造了这件失窃事件以便把女主人从布雷松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一切真相大白,现在福尔摩斯无事可干了。 当天晚上,在加莱与多佛之间运行“伦敦城号”轮船上,一位乘客沿着轮船舷墙迈着有规律的步子走到一个躺坐在长椅的女子身旁,他问道:“阿丽丝小姐,您在睡觉吗?” “不,不,福尔摩斯先生,我不想睡,我在想心事。” 他们没有再说别的话。歇洛克-福尔摩斯在甲板上转了两、三圈,然后,走回来坐在他的旅伴身旁。 福尔摩斯从斗篷里拿出烟斗,装上烟丝,由于他手头没有火柴,便站起身来,向坐在几步远的一位先生问道: “请问,有火柴吗?” 这位先生打开一盒防风火柴,划了一根,立刻冒出一朵火花,福尔摩斯就着火光一看,竟是亚瑟-罗平。 要不是英国人几乎察觉不出地后退一下,罗平可能以为他的在场早被福尔摩斯识破了。 福尔摩斯毕竟已能够自制的,他从容地把手伸给对方。 “罗平先生,在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对他们所做的任何事不会感到吃惊;首先是我,其次是您。” 在福尔摩斯的请求下,罗平叙述了他逃脱的经过。 “如果说可以把这称之为逃跑的话,”他说,“那可是太简单了!因为,我们已约好要把犹太灯重新从河中捞出来,所以,我的朋友一直守在附近。我在翻了身的船体下耽了半小时,利用警方在沿岸寻找我尸体时,爬上那艘破船。我的朋友把汽艇开来接应我,然后在好奇的人的眼皮底下,我溜走了。” “太棒了,”福尔摩斯大声叫好,“真出色……那现在,您去英国有事吗?” 好象记起了什么似的,亚林-罗平说:“我忘了……德-安布勒瓦勒先生怎么样?” “他一切都知道了。” “啊!我亲爱的大师,我对您说过什么?如今,损失是无法挽救的了。当初让我按我的意愿办不是更好吗?只要再给我一、两天时间,我就可以从布雷松那儿讨回古灯和其他小摆设,我就会把这些东西归还给德-安布勒瓦勒夫妇,这两个好人就可以安安静静地白头到老,然而事与愿违……” “事与愿违,”福尔摩斯冷笑道,“我把事情搞乱了,并给在您保护下的这个家庭带来了不和?” 静默良久。罗平说道: “大师,您清楚地看到,不管我们干什么,我们永远不会持相同的意见。您在壕沟的这一边。而我却在另一边。我们可以互相敬礼,伸手致意,交谈片刻,但永远存在着一条鸿沟,您永远是歇洛克-福尔摩斯或多或少总是自发地而又适时地服从他的侦探本能,要追大盗,只要可能,就引他上圈套。然而,亚瑟-罗平却始终凭着大盗精神和机智,逃避掉侦探的手心,并讥笑他所能做到的一切。” 说完,他纵声大笑,这笑声显得诡诈,残酷而令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