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重生?疯批反派强吻不放手!》 第1章 判若两人 慕鸾死了。 死在君昭娶她的那一夜。 这天,摄政王府,地牢。 明明是一座日夜见不得光的牢笼,风吹不进雨打不湿,四处却装饰着一件件或大或小的红纸伞。 殷红的颜色在漆黑的巢穴中兀自绽放,如地狱之花倚望往生之客。 地牢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低低的哀求声,认真听来还夹带着丝丝娇弱的哭腔。 “王爷明察,奴婢真的是被冤枉的。” 一婢女模样的人,趴伏在地,泪痕连连,满脸惊恐。 说话间,地牢夹道里闪过一条黑影,脚法极快,却没发出一点声响。 黑影转瞬来到审讯室,自黑暗中走出,恭敬向座上的君昭禀报道:“主子,查清楚了,药是从幽茗客栈流进宫里,经手的是司礼监曹莽,此人确是曹莽安插在夫人身边的眼线。” 说到这,语气稍顿,又道:“是夫人两月前出府带回来的。” 君昭边听随从禀报,边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中那颗金豆子般大小的黑色药丸。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仿佛不染纤尘,微亮的灯火下与黑丸形成鲜明对比。 侍婢听完那随从的话后,身体明显瑟缩了下。 君昭缓缓垂下眼帘看着地上的婢女,食指不紧不慢扣着椅把,神色淡淡,却无端令人胆寒,“抬起头来。” 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听着像是一个随和又善良的人。 可侍婢知道,善良形容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君昭。 她缓缓抬起头,眼泪与汗水交揉,涩得眼眶通红,颇为惹人怜。 偏偏君昭是个不近女色的。 侍婢目光在那半截青黑面具上一扫,便又快速垂下眼,匍匐着上前,急声辩解道:“王爷饶命,奴婢早已不是曹公公的人,更没有做任何对王府不利的事。” “曹莽让你来这杀谁?” 君昭神色慵懒,问的似乎是件人尽皆知的事。 侍婢却是一愣,还在想说辞,耳畔手指扣着椅把的沉闷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君昭徐徐倾身上前,手指点着侍婢的下巴抬起。 他的手很凉,没有一丝血色,像一把初开锋的兵刃,令人躲闪不得,惊得侍婢不自觉痉挛颤抖。 君昭似乎多的是耐心,语气依旧散漫道:“你给她吃了?” 侍婢被迫仰着头,起初言辞含糊,一个劲儿讨饶,不明白君昭说的‘她’是谁? 倏尔下巴一紧,只听喀嚓一声。 有什么东西裂了,在寂静空旷的地牢里显得尤为清脆。 伴随着一声痛呼,那侍婢神情扭曲,面露苦色,下巴竟是被生生捏碎了。 她下意识抬手反抗,下一瞬,又是两声脆响。 此起彼伏的痛呼声顷刻间由地牢深处荡漾开来。 只见侍婢两手软绵绵垂在身侧,宛如下跪求饶的木偶,等待主人的原谅。 她蛰伏在王府有些时日,自然清楚君昭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进王府的那天,就注定今天的命运,下毒之事是真,她进王府别有目的亦是真。 以君昭残暴无良的行径,不管事情有没有成,必然都会追究到底。 她要活着离开这座地牢简直是奢望。 与其痛苦地求饶,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能杀了一朝的摄政王,她也算光宗耀祖。 侍婢满脸冷汗,心思转变,忍着疼,磕磕绊绊开口道:“王爷想知道,不妨附耳过来些。” 君昭看着她,轻笑一声,半边谪仙般的容颜甚是迷人,道:“曹莽的人果然是贱骨头。” 他说着话,身体也逐渐朝那侍婢靠近,仿佛真是应了侍婢的话,准备洗耳恭听。 侍婢屏息盯着他靠近的脖颈,心里一遍遍默念着,再近点,再近点…… 就在君昭离她不过一掌之距时,侍婢眼眸一暗。 就是现在! 口中凌光一闪,压在舌下的刀片瞅准时机蓦地吐出。 不想一只大手直接从天灵盖上击下,微开的檀口猛地闭住。 刀片失了准头,来不及收势径直从口中皮肉下夺出。 君昭微微侧身,暗红的糜色如泼墨般洒在一侧的红纸伞上,洇开朵朵梅花。 反手指尖轻弹,君昭面上四两拨千斤般从容淡定。 可飞出的刀片竟生生拐了个方向,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头扎进侍婢的喉咙口。 一切皆发生在转瞬之间,容不得旁人有半分准备。 侍婢脸色剧变,瞪着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睛,身体剧烈抽搐着,嘴里嗬嗬呕着血沫。 她仿佛能清晰听见刀片划过每一寸血肉的声音,像是要把她的身体一分为二。 君昭面不改色,随手将人丢开,犹如丢弃一件破衣裳般。 影川立即上前查看,能轻而易举将暗器悄然藏在口中的,必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而他们这些影卫竟然全然不察。 背脊猛地起了一层湿意,影川立即请罪道:“是属下疏忽,请主子责罚。” 君昭拿着湿巾子拭手,却不似往常那般认真,囫囵擦擦,巾子就被甩到一边,“自己领罚。” 阴冷的眸扫过地上没了动静的身体,脚下一转,往地牢外走去,冰凉的尾音幽幽传出,“拆了,不做伞,喂狗。” 腊月的天,往年京城早已银装素裹,雪花纷飞,今年却出奇得安静。 似乎在等着什么。 外边天寒地冻,寝殿里却温暖如春,炭盆里升腾着股股暖意,烧得赤红的银霜炭,昼夜燃着。 银霜炭,内务府掌管以供御用的木炭。 慕鸾坐在桌案前认真誊写佛经,一手握着玉柄狼毫,一手轻扶在纸上,身姿端正纤细,袅袅婷婷。 侍婢惜月一旁磨墨,往常这时候伺候在慕鸾身边的应该是翠秋。 慕鸾没抬头,只轻声问了句,“翠秋又不在?” 惜月磨墨的手停下,眼睛小心往门外瞥了眼,小声道:“这几日都没见到人,好像是被王爷叫去了。” 慕鸾笔下一顿,还未再询问,忽觉面前拂来一阵风,吹起鬓间碎发,划过倾城容颜。 手中狼毫一颤,她抬眼的瞬间,一股压迫感袭来。 “啪!”地一声细响,墨染宣纸,晕开一团小字。 紧接着“当啷”一声。 玉柄狼毫脱手,笔锋从经书上一甩,又顺着桌沿滑了下来,重重摔下地,碎成了几段。 溅起的碎末,泛着粼粼微光,依稀映照着两人相拥的身影。 慕鸾从蒲团上一把被拽起,裙裳浮动,卷入一道宽厚的怀抱里。 只惊诧了一瞬,光是那一身带着浅浅血腥味的青木香,慕鸾便知,是君昭。 不知是因为血腥味,还是别的什么,慕鸾身体肉眼可见变得僵硬。 被圈住腰,后仰的身体有些站不稳,慕鸾轻颤着低呼一声,“王爷。” 贴身伺候的侍婢不敢乱看,低着头,悄然屏退。 君昭将人稳而有力地搂着,悠悠看了眼桌案的经书,转头将下巴枕在慕鸾的肩窝,闭着眼蹭了蹭。 直到鼻尖满是少女的软香,才不紧不慢道:“你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与夜里判若两人。” 第2章 求佛问经 慕鸾心口一滞,脸颊顿时燥红,红得刺疼。 与君昭朝夕相对两年,以为自己心性早已无坚不摧。 可每每听见这些戏谑的言辞,还是忍不住心酸落寞。 她曾是堂堂赤胆忠诚的大将军之女,无数京中贵女羡慕的地位。 身边有亲厚的阿爹,爱怜疼惜她的阿娘,更有视她如珍宝的两位哥哥,一家人和和乐乐,已是泼天富贵。 可变故突如其来。 阿爹和大哥仅是驱赶戎兵,却突然战死沙场。 阿娘悲愤之余,千里走单骑前往漠北迎接父兄,可队伍归京时,却是整整齐齐三副棺椁。 二哥暗里调查父兄死因,莫名陷入命案,至今还收押在大理寺地牢。 那般风光霁月的少年郎,还未及冠,就满身伤痕,已然一副残弱之躯。 而她,一个落败的将军府嫡女,也成了京中权贵攀炎附势的嫁衣。 她不知是怎么进的王府,醒来就成了君昭的妾室。 曾经的天之娇女,如今沦落为靠身体委屈求生的卑贱之人,慕鸾眼眶不自觉红了。 “嘶”,疼痛快速打散慕鸾的心绪。 环在腰上的手臂力大得出奇,勒地她呼吸都不畅。 可她没胆让君昭放开,更不敢喊疼,只是偷偷抬手抓着他腰间的衣裳,轻轻吐着气,缓解不适感。 两年的时间,她早已学会如何在疯子身边安然求生。 青黑面具带着一丝冰凉,扎得慕鸾往他怀里躲了下,道:“我近来无事,想着经书能祈福,就誊写一些。” 她的小动作怎么能逃得过君昭的眼。 她要躲,他偏将冰凉的面具又往温暖的颈窝贴了贴,坚实有力的臂弯又收紧了两分。 感受着怀里的人冻得直往胸口蹭,他才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他时常想不明白,这样一具娇软的身体,稍微用些力就能掐断,为何会有那般魅惑的吸引力? 慕鸾声音娇娇软软的,像羽毛般在人的心口间浮荡,她又深吸口气,道:“既为王爷,也为即将出世的孩子。” 孩子,自然不是慕鸾的。 几月前,那位姑娘怀着孩子进府,是君昭亲自迎进府的。 听说是以前逃亡在外时遇见的白月光,君昭惦记着人家许久,如今也算得偿所愿。 慕鸾第一次见他如此在意一女子,被他小心翼翼护在别院里,且命下人仆从精心看顾。 他不准慕鸾提起或打听那人的事,更不准她私下见那人。 想来是真的喜欢,才会舍不得她受一点伤害。 慕鸾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君昭不缠着她,甚至慢慢忘了她,她就能早点离府,去见二哥哥。 可明明有喜欢的女子,他仍然缠她缠得紧。 而且,似乎自打那白月光进府后,君昭就变得更为霸道蛮横,常常弄得她昼夜颠倒。 果然,慕鸾话音刚落,君昭就缓缓睁开了眼睛,带着一丝深意。 慕鸾悄然屏了口气,生怕君昭因为自己提了那孩子而生气。 默了半响,微哑的嗓音在她耳边低低耳语,道:“慕鸾,有这心思,夜里就别哭,比求佛问经有用。” 慕鸾呆愣了一瞬,那温热的气息宛如一团火焰,瞬间烧红了耳根。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就在君昭要吻上脖颈时,鼓起勇气道:“王爷,再过几日便是大婚,我……我想去看看二哥哥。” 君昭闻言,动作没停,冰凉的唇稳稳印上那截洁白如羊脂玉的肌肤。 却只一吻,便没再动她,甚至松开了她。 他垂眸看着慕鸾,那双幽深的眸里薄凉如斯,全然没了方才耳语时的丝丝灼热。 视线往下,盯着那绯艳的红唇,背到身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捻着。 “杀人偿命,慕清羽犯的可是死罪。” 君昭说着,微微弯下腰,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慕鸾,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能见到一个重罪的死刑犯?” 说完,他兀自往盥洗室走去。 慕鸾思绪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先一步反应,迅速拉住君昭的衣袖。 能轻易捏碎人骨的君昭,却当真因为那抹柔软的力道而停下脚步。 他没回头看慕鸾,只是好整以暇地等着,目空一切,好像没什么是他无法掌控的。 慕鸾双眼通红,无措驻足着。 她迫切想替二哥哥辩解,二哥哥才不是死刑犯,他是被人冤枉的,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和疯子是不能讲道理的,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她只有拿出诚意来,君昭才有可能大发善心松口。 慕鸾咬了咬红唇,抬起娇嫩的指尖抱住他精瘦的腰身。 长睫扑簌,柔夷素手软若无骨。 “王爷,我错了。” 君昭微微上挑的眼又黑又冷,一根一根掰开她柔软的指节,转身正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睛。 一双桃花眼美若秋水,可怜兮兮的模样。 真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脱了。” 他如上位者般发号施令,漆黑的眼眸漩涡般包裹着慕鸾。 暗哑的嗓音落进耳里,让人不自觉发颤。 慕鸾竭力忍住转身就跑的冲动,面对无法拒绝的事,唯一的选择便是接受。 况且对象还是君昭,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指尖颤颤落在腰封的丝带上…… 束腰的生绢解落,裙裾堆叠在脚边,她瑟缩着身子朝君昭靠近,心中委屈得不行。 比起慕鸾的狼狈,君昭依旧衣冠整齐,像是蛰伏的野兽,随时伺机而动。 饶是寡淡如君昭,也不得不承认慕鸾这副皮囊美极,冰肌玉骨,清艳无双。 是他漆黑世界里,唯一贪恋的东西。 慕鸾想替他宽衣,可才碰到他的衣袍,人就被拽进怀里。 他手掌扶住她的头,低头就来吻那红唇,气势汹汹,仿佛刚出笼的野兽,逮着猎物就一顿啃咬。 慕鸾没坚持多久,身体就软了下来,眼尾泛着潮意,活像魅惑人的妖精。 君昭将人往腰间一捞,分开双腿,托着她的臀,转身把人抱进盥洗室。 明丽灯火下,交叠的身形影影绰绰映在轩窗上,低沉的喘息伴随着娇软的啜泣,在月色里此起彼伏。 月影西斜,梅花枝头寒露成霜。 慕鸾清醒着听见君昭的最后一句话是,“成亲后带你去见他。” 第3章 婚礼变故 心愿达成,慕鸾嘴角不自觉弯起一抹浅笑,身体再疼,也没忍住耷拉下眼皮,沉沉睡去。 至于君昭说的成亲,慕鸾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慌乱与不安。 君昭登上摄政王之位的那日,于尸山血海中如君王般睨望渺渺众生。 人命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张张可以随意撕烂的轻纸片。 他工于心计,谋财害命,无往不利,杀人全凭心情,剑下亡魂数不胜数。 明里暗里积仇结怨的敌党,巴不得他英年早逝,刺杀暗算络绎不绝。 君昭要怎么对付他的敌党,慕鸾无从知晓。 她惴惴不安的,唯恐君昭像两年前的那晚一般,将刺客的人体残肢就着猩红的血液,着人一条条挂在寝室正对床榻的飘帘上。 骇人诡异的气氛,吓得她三魂七魄不附体。 彼时,君昭一袭墨袍,抬脚踏进寝殿,衣摆下湿淋淋一片,随着脚步浮动,沿路留下一串又一串暗红色的痕迹。 他一边悠然地往圈椅上坐下,一边拿下罩在脸上的半截青黑面具。 君昭的半张脸丰神俊美,单凭这半张脸就能令无数少女心生旖旎情思。 可当他偏头看向慕鸾的时候,灯火清晰映照出的另半张脸,却惊悚如鬼魅。 他欣赏着慕鸾脸上一点点失去血色,饶有兴致地美其名曰:“人多,热闹。” 慕鸾进王府前连死人都不曾见过,更遑论血淋淋的头颅,还是那样近距离的观望,直接吓病了半月有余。 险些在奈何桥上喝了孟婆汤,醒来恍如隔世。 上天垂帘,她没死成,多少令君昭有些失望。 君昭虽然失了副好皮囊,可他位高权重,大周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趋炎附势想讨好他的人比比皆是,各方送来的美人多如牛毛。 可在她之前却是清心寡欲,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或许是觉得慕鸾是落败将军府之女,就像一条搁浅的鱼,半死不活,又带着娘胎里出来的病,生命仿佛进入了倒计时,看起来毫无威胁。 又或许是她乖巧听话,那副玲珑身体还算合他胃口。 君昭暂时没有杀她的打算。 他一向对苟延残喘之人多一分耐心,照他那疯性,活着的人比死人更好玩。 慕鸾起先不知君昭用意,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还有二哥哥,想再见到他就得活着。 君昭不杀她,自己没道理不活着,那就乖乖当一只他豢养的小白猫,不去触碰他的逆鳞。 时隔两年,慕鸾对君昭的手段深有体会,时常被吓得半死,但依旧平安活着。 似乎连那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也许久没再犯过。 只是君昭唯利是图,要说他不借着这场婚事做点什么,慕鸾怎么也不会相信。 一连好几日晴空万里,夜里凝结的白霜都消融了不少。 可京城的天说变脸就变脸,决绝又冷漠。 北风呼啸,一窗扇猛得被吹开,呼哧作响。 有侍婢匆忙跑到窗边,探头看了眼天边密集的云层,担忧道:“糟了,好像要下雪了,这天也真是的,怎么赶着今天骤然转变。” 惜月将手中摆着饰品的托盘放在桌上,小声呵斥道:“休得胡言,俗话说瑞雪兆丰年,该是吉祥如玉的征兆。” 那侍婢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吓得忙闭了嘴,点头如捣蒜,不敢再多说一句,快速将窗户关上。 “今年似乎还没下过雪,白霜倒是凝结了一层又一层。” 慕鸾安静坐在梳妆椅上,任由身边十几名嬷嬷和侍婢服侍着,听到惜月的话,便顺嘴问了句。 惜月恭敬回禀道:“回夫人话,今年确实还不曾下过雪。” 慕鸾没再出声,手里轻轻摩挲着腰间的佩玉。 那是一年慕清羽送她的生辰礼,也是入冬的第一场雪,当时亲人在侧,嬉闹玩乐声仿佛犹在耳旁。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现在她只剩二哥哥一个亲人了。 桌上铜镜里,慕鸾精致容颜上神情渐渐变得坚定。 她一定要想办法救出二哥哥。 临近吉时,她一身凤还巢的殷红喜服,勾勒窈窕身姿,青丝绾发,簪着华贵的珠钗,脸上画着精致的新娘妆容。 抬眸时,一双桃花眼盈盈秋水、灼灼其华。 纤细的手指间捻着一把绣有花鸟的团扇,走起路来,裙裾轻摆,步履摇曳,清绝艳丽。 侍婢和嬷嬷满眼惊艳之色,慕鸾却是心不在焉。 这身婚服不应该穿在她身上的,可转念一想,今夜吉凶难料,君昭那疯子好不容易得了一心上人,如何会让那人冒险。 心里不免对君昭又多了些怨念,却不得不认命。 万事准备妥帖,惜月扶着慕鸾到准备到外室去,然而才走了两步,腰间佩玉的细绳突然松了。 叮咚一声脆响,玉佩碎落在地,一分为二。 慕鸾心惊,便要弯身去捡,惜月连忙劝道:“夫人小心,奴婢来捡吧。” 这时突然进来一嬷嬷,附耳在领事嬷嬷耳边说了什么。 只见领事嬷嬷挥了挥手,就带着剩余服侍的下人退出寝殿。 惜月将玉佩捡起来,用干净的帕子包着,低声对慕鸾道:“夫人,奴婢先帮您收着。” 慕鸾无奈点头,视线却一直跟着那玉佩,直到人消失在屋里。 两年来她见多了这样不声不响的场面,心知君昭要来了。 只是那玉佩她随身带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事,今天怎么就…… 慕鸾心里莫名不安,却不得不尽快安抚好自己的情绪。 可等了一会儿,令慕鸾意外的是,来的竟然不是君昭,而是苏岚。 皇后的亲侄女,礼部尚书之女,她曾经推心置腹的闺中好友。 回忆仿佛如潮水般涌来,将军府出事后,她孤立无援,能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苏岚。 只是慕鸾没想到,她于大雨滂沱中,在尚书府府门前敲了一个多时辰的门,却无一人回应。 自此,她再也没见过苏岚。 如今再见苏岚,她一身青衣,满身华贵,却不是印象中窈窕的模样。 她脸庞臃肿,腰腹圆润,明显是身怀六甲,月份还不小。 第4章 慕鸾死了 “苏岚,你怎么在这?” 慕鸾讶然,潜意识认为苏岚应该是今日参加婚宴的宾客。 苏岚也没想到,再次见到慕鸾,她不仅没被大周摄政王大卸八块,姿容甚至比当年更盛。 依旧那么光鲜亮丽,美的令人发指。 一身靓丽的凤凰巢喜服,那是唯有大周皇后才享有的殊荣。 慕鸾一个卑贱如蝼蚁的人,有什么资格穿它? 苏岚快步上前,恨不得亲手剥下那身刺眼的衣服。 可走到慕鸾跟前,却抓住她的手腕,形容瞬间哀戚道:“慕鸾,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我和王爷是真心相爱的,求求你帮帮他,帮帮我孩子的父亲。” 慕鸾眉头轻蹙,挡开苏岚的手,垂眸整理被弄褶皱的袖袍,面色平静道:“你太高看我了,你和哪位王爷相爱非我所能管。” “这是摄政王的孩子”,苏岚指着自己的肚子,一字一句道。 慕鸾手下一顿,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苏岚。 君昭喜欢的人是苏岚? 苏岚竟然是君昭的白月光! 看着慕鸾惊诧的神情,倒是在苏岚意料之中,她继续道:“慕鸾,王爷根本就没想过要和你成亲。这一切不过是王爷为了捉拿刺客而精心设计的。 只是没想到,刺客捉了你哥哥威胁王爷,现在就在前院。” 啪嗒一声,团扇落地,慕鸾耳边仿佛有重锤落下,轰鸣一声。 君昭残暴不仁,他从不受任何人威胁,而他那些敌党又岂是良善之辈。 哥哥不管落进谁的手里都不会有好下场。 心瞬间揪紧,来不及和苏岚多说一句话,便提着裙摆朝前厅跑去。 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些零碎的词:哥哥,不能有事,她只有哥哥了…… 身后的苏岚,静静看着那一身火红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轻抚着肚子,唇角缓缓勾起一抹阴沉的弧度。 慕鸾,你最好别活着回来…… 她哪是盼着慕鸾那个身娇体弱的废物去前院帮什么忙。 她只是想趁着混乱,借机除掉慕鸾,她可不想慕鸾有朝一日生下孽障,成为她儿一举坐稳江山的阻碍。 屋外,细碎的白雪不知何时,飘飘扬扬落下,深冬第一场雪如期而至。 繁重拽地的霞帔孤零零躺在长廊的拐角处,慢慢覆上一层晶莹的雪白。 一抹单薄的身影于碎雪中狂奔,身后留下一串串浅淡的痕迹,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前院,慕清羽猛地挣脱刺客的束缚,反手夺过其手中长剑,带着决绝的劲力朝自己的脖颈抹去。 慕鸾一脚踏出月门,看到的便是这番令她身心剧颤的画面。 “不要!” 瞳仁紧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一般。 可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哥哥’二字,空气中传来一声凌冽的破风声,毫无预兆地穿过了她的身体。 被利箭射中的那一刻,慕鸾的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没有刀剑相碰的铮鸣声,没有厮杀的怒吼声,没有凄惨混乱的求救声…… 慕鸾眼里满是痛楚与恐慌,她下意识认为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梦里不是应该没有疼痛的吗? 胸口的剧疼,让她的反应变得迟钝。 她以为身体会像使力泼出去的水那般,狠狠砸落在地。 等了等,背后没有意料中的冰凉,一股清淡的龙涎香迅速包裹住她。 两身潋滟红装瞬间缠绵在一起,火红的裙摆将白雪地铺的艳烈。 入眼半截冰冷的青黑面具,她倒在了君昭的怀里。 “你怎么出来了?” 君昭眼眸颤动,一手紧紧揽着慕鸾的肩,一手迅速给她的伤口止血。 檐下的灯火摇摇晃晃,光影忽明忽暗,却清晰照亮慕鸾惨白如霜的小脸。 此刻她才看到王府张灯结彩,廊下挂着红绸喜布,桃符遍布门窗。 红的耀眼,却没有一丝喜庆的景象。 整个王府仿佛坠入炼狱一般,满院的断臂残骸,赤红的血水咕噜噜流进旁边的小池里。 惨叫声,哀呼声,求救声,崩溃声杂糅在一起,形成一曲凄凛的失魂曲。 而慕清羽的尸体就落在不远处,一股殷红大片大片自脖颈下晕染开。 慕鸾瞳孔开始涣散,慕清羽的面容变得忽明忽暗。 身体不由抖了抖,喉咙间好像有什么要涌出,她用力闭了闭眼,想把那股气顺下去。 耳边又想起君昭的声音:“慕鸾,别睡,不会有事的,不会。” 慕鸾睫毛颤动着,缓缓掀起眼帘看他。 今日的君昭确实不同,一身红衣倒是掩盖住了阴鸷的气息,却多了几分邪魅。 慕鸾眼里的光渐渐淡去。 原来真的如苏岚所言,连成亲也只是他复仇的借口而已。 这不是她早该想到的吗? 可她看不透男人眼里不明的情绪。 似惊慌,似害怕,似难以置信。 定睛一看,却又什么也不是。 她想开口说什么,一口血突然涌了出来,一下子喷溅在君昭大红的衣襟上。 慕鸾没想到这辈子躲过了病故,却没躲过君昭。 若是有来生,她希望别再遇见君昭,更不想与君昭有任何的牵连。 “慕鸾,你看看我,我告诉你,不准死,否则……” “否则我就将他们通通杀了,黄泉路上给你做个伴。” 阴沉沙哑的嗓音在耳畔环绕。 慕鸾看着天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艰难扯了扯唇角,却笑不出来。 她在这世上已无一个亲人,君昭连威胁她的能力都没有了。 随便君昭怎么疯吧,她应该看不见了。 害怕,不甘,愤恨,无奈,最后释然。 这一次,慕鸾没有乖乖听君昭的话,照着他的意思活下来。 风卷过漫天飞雪,不稍片刻就覆盖住了满院泥泞的暗红。 大雪飞扬,仿佛是为慕鸾开启通往天堂的桥梁。 慕鸾魂飞天外的时候,心心念念的事,便是远离摄政王府,远离君昭的身边。 待日后见了孟婆,定要讨三大碗孟婆汤,去去晦气。 然而,她没能如愿进入轮回道,每每她要离去时,便会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回。 她就像一只放飞的纸鸢,看似自由,线辘却在君昭身上。 慕鸾死后的第三天,按照大周丧节礼制,理应出殡,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第5章 本王不信 这三天里,君昭都未曾出过府,只是把慕鸾抱进寝殿,替她整理好仪容,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 他脸色依旧冷漠淡然,大婚那天的血雨腥风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慕鸾再次回到君昭身边,看到的便是他一动不动坐在桌案前。 房里没有点灯,窗外的月光倾斜着洒落进来,照亮了他半边邪肆张扬的脸。 不知是不是慕鸾的错觉,总觉得君昭似乎变得更冷淡。 那股子阴冷的窒息感,连她这只鬼都觉得不适应。 这时,门外长廊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道男声自门外传来,“主子,逃出的刺客已全部击杀。” 君昭依旧安静坐着,慕鸾却听得胆战心惊。 这是又有一批刺客遭殃,还是大婚那日的刺客? 要知道,大婚那日,刺客可不在少数,目之所及,起码有上百人。 “一共一百一十三人,一个不剩”,门外的声音很好解释了慕鸾的疑惑。 慕鸾惊惧不已,可桌案前的君昭神情平淡,毫不动容。 直到听到那人说:“冰晶棺已出墓。” 他才缓缓抬起眼帘,看了眼桌案前空旷的角落,几息后,起身离开了书房。 君昭直接进了地下密室,将一袭红衣的人抱进冰晶棺。 他起身的时候,慕鸾清晰看见那张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那是她自己。 慕鸾心绪复杂,以她和君昭的关系,他或许能赠自己一口木棺材,尸身一藏,直接往城郊乱葬岗埋了才是。 可他为何要把自己的尸身放在冰晶棺里,搁置在这密不透风的阴暗密室呢? 容不得慕鸾多想,君昭一把推动棺盖,转身出了地牢。 君昭命人将王府里所有她沾染过的东西都收进储藏室,连院里伺候的人都收押起来。 摒除一切痕迹,似乎慕鸾不是死了,而是从来就没来过摄政王府。 慕鸾不禁苦笑着想,她在君昭心里果然什么也不是。 慕鸾死后的第五日,君昭带着重兵堂而皇之进宫了。 整个皇宫人心惶惶,却无一人敢以命相搏,出言阻拦。 君昭目的明确,兵士脚步沉稳,动作迅速敏捷,快速包抄了司礼监曹莽的直房。 此时,曹莽还陷在对食的身下蚀骨销魂,浑然不知外面已然变天。 直到被人一左一右扣押跪在君昭面前时,他才后知后觉出大事了。 君昭看似面色温和,气势却不像平日里入宫巡视的模样。 “摄政王这是何意?” 曹莽挣开侍卫的束缚,翘着兰花指,指着周边的阵仗,不满地质问道:“还请摄政王明示。” 君昭一边摩挲着掌心间的颗粒,一边漫不经心道:“本王前几日遇刺,丢了件宝贝,你看见了吗?” 曹莽一愣,前几日摄政王遇刺一事,几乎在一夜之间传遍整个京城。 可他不曾听说摄政王府丢了什么大宝贝。 那些人都是冲着君昭的脑袋去的,谁有闲工夫偷东西! 曹莽略一思索,心里莫名不安,立即表明忠心,不敢有一丝懈怠,“老奴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您可不能上了那些宵小的当,老奴对天起誓,绝没有见过王爷您的宝贝呀。” “噢,曹掌印的忠心如何日月可鉴?” 君昭声音微挑,听不出情绪。 曹莽花白的脸上堆着笑,声音雌雄难辨,尖着声道:“王爷折煞老奴了,老奴的忠心您能不知道吗?老奴可是一心为了您,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您瞧瞧呢。” 他不认为自己真的有把柄落在君昭的手里,哪怕有,他也有护身保命的底牌。 尽管心里有底气,可君昭到底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戾气太重,哪怕他侵淫朝堂多年,三言两语间,手心也已经见汗。 “曹掌印不问问本王丢了什么宝贝吗?” 君昭唇角勾着一抹笑意,明明是风和日丽的天,却让曹莽如坠冰窟。 他顺着君昭的话往下接道:“王爷丢的是什么宝贝?” 君昭不急不慢将视线从掌心的东西上移开,看向曹莽。 纤长白皙的指尖捻着其中一粒,微微抬起,正好让跪着的曹莽清晰看见那颗金豆子般大小的药丸。 竟是黑尸丹! 曹莽看见黑尸丹时,脸色剧变。 一瞬间的功夫,汗水自鬓间滑落,和着胭脂粉,沿着下巴一滴一滴流着白汤。 每颗黑尸丹里都有蛊卵,能饮血啖肉混乱人心智。 自脉搏上却像是血气不足、痰火内扰,心气内损所致,丝毫查不出是体内蛊虫作祟。 真正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好不容易从黑市得来,辗转多人之手,避开眼线,最终也没落到曹莽的手里。 他就是担心君昭手眼通天,查到自己身上来,故而直接让人交给翠娘。 现在看来,许久未从王府传递出消息的翠娘已然出事了。 君昭就喜欢他这副被恐惧侵蚀的嘴脸,悠悠开口道:“本王丢了件放黑尸丹的……。” 他似乎突然想不起来,剑眉轻蹙,又突然眼前一亮,笑意盎然道:“人盂鼎。” 曹莽闻之,骇得面如土色,跪着匍匐上前,一边惊恐地辩解道:“王……呃!” 他才张口说了一个字,便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粒接着一粒顺着他的喉咙滚了下去。 再定睛一看,君昭两手空空,手里足有一瓶量的黑尸丹不见了,如数进了自己的肚子。 曹莽大惊失色,伸手就往喉咙口掏。 可黑尸丹入口即化,能快速被肉体吸收,他吐了一滩涎水愣是没看见一颗药丸。 “君昭,你岂敢,咱家是皇后娘娘的人,你敢与天家作对”,曹莽目眦欲裂,恨不得将君昭碎尸万段。 颤着腿想爬起身,身体里却如万虫啃噬一般,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五脏六腑被蛊虫蚕食,嘴里的涎水慢慢变成血沫,不自觉往外涌。 君昭权势滔天,却一直没有登上那个位置,曹莽以为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毕竟弑父杀兄、谋权篡位的名声怕是要遗臭万年。 话音落,却见君昭脸色陡然一变,阴寒无比道:“你不是说对本王忠心耿耿吗?” 曹莽嗤笑一声,血沫含糊道:“咱家乃皇家子民,如何能效忠你这众叛亲离、倒行逆施的恶鬼。” “本王不信”,君昭怀疑地看着曹莽,就在曹莽以为自己掰回一局时,心里还没畅快一下,只听扑哧一声。 利剑穿过皮肉的声响,转而响起君昭不紧不慢的嗓音,“本王要亲自看看。” 第6章 暴虐不仁 曹莽瞪圆了眼睛,来不及挣扎胸口就空了一片,瞬间没了气。 模糊的血肉里依稀能看见一些小白点,在快速蠕动。 君昭手握长剑,剑端挑着一颗暗红色的肉块,他一本正经瞧了两眼,淡淡道:“果然是向着皇后的。” 他手腕一动,指向一名侍卫。 那侍卫眼疾手快,急忙兜起衣襟接住那块肉,武服瞬间被血浸红。 君昭抬头看了眼时辰,眯了眯眼,道:“该午膳了,既是向着皇后的,莫要辜负了曹掌印的一番心意。” 那侍卫伶俐,立即领会,忙点头应下。 君昭最后看了眼地上没了动静的身体,眸中晦涩阴暗,道:“处理下,带回去。” 慕鸾是怎么跟着君昭回来的,已经记不清了,四肢软得像棉条般在空中晃荡。 她知道,曹莽不值得别人为他感到惋惜可怜。 君昭不是好人,他背信弃主,也不是什么善人。 只是如此近距离观望挖心的场面,她还是忍不住战栗,还请人吃心…… 简直是暴虐不仁的疯子。 他心里不舒坦,别人也别想舒坦。 君昭似乎比她认识的更疯魔。 回府后,君昭似乎是彻底将慕鸾忘记了一般。 接下来的两天慕鸾麻木地看着他上朝搞事下朝杀人。 满身邪气的疯狂样,令朝堂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慕鸾死后的第七天,她才发现,君昭不知何时吩咐,竟然命人给她置办了一处灵堂。 莫非他要给自己披麻戴孝? 慕鸾看了眼走在前头浑身冒着冷气的人…… 她觉得疯魔的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这个问题,慕鸾并没有纠结多久,就见到答案了。 披麻戴孝的不可能是君昭,而是苏岚。 慕鸾讶异,苏岚不是君昭的心头好吗? 君昭舍得让他的白月光为自己守灵? 苏岚也纳闷,一早被叫起来梳妆打扮。 她起先还以为是王爷要见她,哪怕再困顿,也是积极配合的。 直到要换衣裳,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 可她没有拒绝的余地,被两个粗壮的嬷嬷按着换了一身的麻衣。 那嬷嬷甚至没管她肚子里孩子的安危,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弱。 她若是不配合,定然会伤到孩子。 苏岚只能暂时妥协,带着一肚子的气,想着见到王爷,定要叫他好好收拾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贱奴。 只是她没料到下人竟然会将自己带到慕鸾的灵堂。 此时灵堂外的院子里已经跪满了人,管事,嬷嬷,侍从,小厮,婢女全在这。 明眼人仔细一看,便会发现,这些人全是曾经伺候在慕鸾院子里的。 苏岚没留意,晦气地用手帕掩了掩口鼻。 那个见不得光的贱人也配享有灵堂拜祭,一介贱婢,就应该一卷草席裹了,丢出城外去一了百了。 身旁的丫鬟适时低头轻咳了声,苏岚抬眸便看见前方背身而立的挺拔身影。 她急忙收敛眼底的狠色。 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从一众下人中间走过去。 见到君昭的第一眼,她红着眼,有礼有节地半曲膝,规规矩矩行礼道:“岚儿见过王爷。” “嗯。” 君昭背对着她,淡淡应了一句,目光落在灵堂的一处空位上。 慕鸾就站在那儿。 那凝着黑冰似的眼眸,如有实质般的目光,好几次都让慕鸾心惊。 若非那视线不能随着她移动,当真会误以为自己还活着。 君昭的这声回应在苏岚意料之中,她知道自从自己怀孕后,这些俗礼,王爷并不关心。 可她是礼部尚书之女,面上是京城里最识礼懂节之人。 在君昭身边,一向以温婉贤良、善解人意自居。 该有的体面,她不会少一分。 苏岚直起身,悄然瞥了眼不远处的棺椁,拿起手帕摁着眼角,泣声道:“姐姐好生命苦,如此福薄,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真是天妒良人。” 君昭眼眸微动,缓缓转过身。 一手扶在棺盖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指端起伏间,敲地慕鸾心颤。 只听他闲话家常般问道:“听说你们曾是好友?” 苏岚抽噎声一顿,随即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什么,颇为感触道:“回王爷话,我和鸾姐姐一直是好友,当年将军府出事,我第一时间就去求我爹,可惜将军府的事已成定局,我也无力回天,只能守在她身边,深怕她做傻事。 没能帮到姐姐,我一直心存愧疚,虽然后来姐姐渐渐与我疏离,我心里却是一直把她当亲姐妹看待的……” 慕鸾听着这番声情并茂的话,若她不是当事人,连她都信了。 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可她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就是最好的事实。 慕鸾叹了口气,将军府已陨落,无一幸存,谁会在意事情的真相? 她默默看向君昭。 白月光说的话,他一定会相信吧。 就在慕鸾泄气般不想再多计较时,就听君昭徐徐开口道:“跪下吧。” 苏岚怔愣了下,四下看了眼,以为君昭不是在同她讲话。 可这灵堂里只有他们二人,下人早已跪在堂外。 “王爷是在叫岚儿吗?”苏岚不死心,她宁愿相信是自己错听。 又听君昭道:“你是她姐妹,不替她守个灵?” 苏岚僵硬着扯了扯嘴角,她为什么要跪慕鸾那个贱人,况且自己还怀着身孕。 他就不怕孩子出事吗? 可她话已经说出去了,或许君昭只是在考验她而已。 就在苏岚犹豫着想托辞时,一随从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走进灵堂,稳稳放在棺椁上。 君昭见苏岚没动,突然啧了一声,随即勾唇笑道:“你在骗本王?” 苏岚觉得那抹笑一点也不温和儒雅,反而在那半截青黑面具的映衬下显得阴森诡谲。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回话,就见君昭一边缓缓提起盒盖,一边慢悠悠道:“他也骗了本王。” 话音落,盒子里的景象霎时出现在苏岚的眼前。 只见一颗披头散发的头颅,血淋淋立着,两眼圆瞪微凸,嘴里甚至还有血泡冒出,宛如厉鬼般,正正盯着苏岚。 第7章 开膛破肚 “啊”,苏岚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踉跄后退,却不小心被身后的蒲团绊住,一下摔坐下去。 旁人或许很难辨认这颗乱糟糟的头颅是谁,苏岚却十分清楚,而且一眼就认出,是司礼监曹莽。 君昭居然把曹莽杀了! 曹莽可是仅次于皇后,在皇宫里说一不二的人。 一股寒意迅速蹿上四肢百骸,此时苏岚的脸色惨白的就如曹莽的脸似的。 她死死捏紧衣裙,忍下惧意,努力挤出一抹笑,道:“王……王爷说笑,我……我怎么敢骗王爷,我这就替姐姐守灵。” 她颤颤摸爬着朝灵堂的方向跪立,深怕慢了一瞬,自己就如曹莽般身首异处。 就在这时,肚子突然疼了起来。 起先只是一点点刺疼,渐渐肚子的坠感越来越清晰。 苏岚心里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孩子才七个月,这是她唯一的筹码,他绝不能有事。 君昭虽狠厉,但依照这些日子对自己的照顾,他应当是在意这个孩子的。 对,他一定是在意的。 苏岚狠狠咽了口口水,捂着肚子,脸色难看道:“王……王爷,我的肚子,我肚子疼。” 她企图用孩子勾起君昭的怜悯之心。 可她不知道的是,君昭从不知怜悯是何物! “疼吗”,君昭意味不明看了眼棺椁,又兀自回答道:“应该是疼的。” 苏岚眼底露出喜色,就听他轻飘飘补上一句,“那就不生了。” “什么?”苏岚讶然。 还没弄明白君昭的意思,下一瞬,寒光闪现,飞溅的鲜血已染红堂前生机勃勃的月下白。 苏岚仰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惨叫,疼痛瞬间侵蚀她的每一寸皮肤。 只见那白皙的肚皮血肉翻飞,血水咕噜涌出。 粘稠的猩红洇湿了白色的衣裙,不断向外围扩散。 而那道齐整的缝隙里,依稀能看到一团蜷缩着的物体,却是一动不动。 她面色狰狞,大口喘着气,伸手想要拽住近在咫尺的紫色袍角。 可仅是那一点点的距离却仿佛隔着鸿沟般遥远。 哪怕到了这一刻,她也不敢相信君昭会对她下杀手。 “王爷饶命,救我,救我……” 君昭垂着眸,居高临下欣赏着她垂死挣扎的模样,无动于衷。 苏岚满眼绝望,只能将手伸向一旁的随从,艰涩痛呼道:“快来人啊,救命,救我……。” 一声声竭力的呼喊,每一字都充满着对生的期盼。 可惜,随从亦是无动于衷。 苏岚双手沾满血渍,疼得直抽泣,衣裳凌乱,头发乱糟糟,没有一丝往日的端庄整洁。 哀呼声接连荡进院里,趴伏在院里的人无不惊悚战栗。 恨不得缩紧脑袋,藏进地缝里。 任凭苏岚如何呼喊求救,都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施救。 君昭似是哼笑了一声,拿过随从递来的湿巾子,目不斜视,越过她。 一边细细擦拭着每一根指节,一边若无其事朝堂外走去。 身后凄厉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直至灵堂恢复一贯的冷清寂静。 君昭敛了嘴角的笑意,视线扫过跪了一院子的人,眯了眯眼,又垂首继续拭着手指,嗓音薄凉道:“料子好的挑一挑,十人一把伞,做好了就烧了。” “是”,随从面色凛然,恭敬领命。 一支精壮的侍卫迅速包围满院的人,手里的利刃在阳光折射下泛着森然的光。 君昭离开,慕鸾也跟着被迫离开。 门自身后关拢,慕鸾脑海里还浮现着苏岚被开膛破肚的画面,耳畔又是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惨叫声。 君昭又大开杀戒了。 见了苏岚的惨状,慕鸾心中也是惊惧大过于快意。 胎死腹中,活生生被剖开肚皮,任谁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凌迟之刑。 君昭对心爱之人尚且如此,对旁人更不会心慈手软。 只是她没想到,君昭会如此憎恶自己,这府里但凡与她有关系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更为郁愤的是,她都已经死了,还把那样一颗头颅压在她的棺椁上。 臭疯子,他是连死人也不肯放过。 慕鸾跟在君昭身后,挥着拳头就想揍他一顿,只是每一拳都能轻易穿透他坚实的身体,半分伤他不得。 就在慕鸾愤愤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时,君昭脚步一停,忽然转身看向她。 慕鸾吓得挥拳顿住,再次怀疑君昭是不是真的能看见她。 君昭抬手堪堪落在她脸侧,却只是虚虚一晃,停了一瞬,又抬脚离开。 等到慕鸾颤栗回神时,君昭已经走远。 看着像是往密室的方向去。 糟了,君昭不是真的能看见她吧? 这是气不顺,又准备找她的肉体算账? 事实证明,慕鸾多少是了解君昭的。 他真的去了密室。 密室里,依旧没有任何火光,却不似前几日那般昏暗。 四个角落都挂着一个薄纱袋子,慕鸾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些泛着微光的萤火生物。 君昭将尸体从冰晶棺里抱出来,放躺在一边的冰床上。 借着萤光,她第一次看见自己死后的样子。 她记得死前吐了好多血,脸上、衣襟上沾染着大片的血污,整个人狼狈不堪。 如今,虽然还是那身大红的凤还巢喜服,身上却是干净整洁,脸上的妆容亦是精致秾丽。 只是毕竟已经死了这么久,脸上毫无活气,又是一身红衣艳妆。 在昏暗的空间里,慕鸾怎么看,都觉得有股阴森可怖之感。 可君昭仿若不察,指端轻轻滑过她的眉眼,顺着脸颊,细细描绘她的下颌轮廓。 最后落在那两片樱红的唇上,一下一下摩挲着。 若是慕鸾还活着,粉嫩的唇瓣定然被磨蹭得绯红,娇艳欲滴。 她被磨得狠了,还会下意识哼唧两声,蹙着眉表达自己的不满,却不敢反抗,只能无可奈何地忍着。 这时的君昭不仅不会收敛,反而更为得寸进尺地欺负她。 直到那双桃花眼氤氲着泪光,红唇潋滟生辉,他才满意地勾唇一笑。 而今,唇脂落下,红唇不复,只剩血液凝固后的紫黑色。 第8章 慕鸾重生 密室里安静了许久,久到慕鸾心怵,才听君昭幽幽开口道:“慕鸾,他们都骗我,你也是。” “你说会一直陪着我,我都没死你怎么能死呢?” 微亮的暖光镀亮了那半张俊美的侧颜,他像情人般控诉着对她的不满。 却在下一刻,突然勾唇阴笑道:“骗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说你的下场会是怎样的呢?” “听说在颈骨和四肢各打上一枚断魂钉,你就能如活人般行走自如,永远留在这密室里。” 他似乎对这个想法非常满意,看着她惨白的脸,唇角弧度越来越深。 密室里的气息愈发冷得刺骨,令人毛骨悚然。 君昭说着手指往下,一点一点圈住她的腕骨,若有其事地打量了两眼,道:“一枚钉在这。” 视线缓缓往下,撩起长裙,又握住她的膝盖骨,慢悠悠道:“一枚钉在这。” 那修长的指尖每落下一个地方,仿佛都能穿透尸身,灼烧进慕鸾的灵魂深处。 慕鸾伫立在一旁,被满身寒意侵蚀,一颗心顷刻间坠入幽暗不见底的深渊。 断魂钉,这骇人的名字她从未听说过。 君昭这个疯子,是想她如行尸走肉般埋藏在这密室里,永世不得超生。 真是活着提心吊胆,死了也不得安宁。 她才不要! 不要被钉上断魂钉。 不要永生永世被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不要留在君昭身边。 不要…… 无尽的黑暗袭来,宛如一张巨大的网牢牢将慕鸾困住。 她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暗夜的牢笼。 慕鸾惊慌失措,无助哭泣着,却恍恍惚惚听见一道轻柔的声音。 “夭儿,夭儿,醒醒……” 在一片片轻声呼唤中,慕鸾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宛如涸水之鱼,大口大口喘息着。 “不要……” 隐约瞥见四周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以为她真的被君昭困在密室里,恐慌之余,下意识便想起身逃离。 下一瞬,就被一道柔软的怀抱拥住。 “别怕别怕,阿娘在呢,夭儿乖,不怕不怕。” 一只手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使得她慢慢安静下来。 那温暖熟悉的的女声,慕鸾这回听清了,愣愣地抬头看去。 慕鸾不敢置信,竟然是阿娘! 她眉宇间透着一丝英气,看向慕鸾的眼睛透着担忧和紧张。 开口却又是温婉如水的语气,“怎么样,还觉得难受吗?” 真是阿娘! 慕鸾眼睫轻颤,泪水不自觉如晶莹的水花般啪嗒坠落。 这里是天堂吗?她竟然见到了阿娘! 身死前最后一次见到阿娘,还是她一身白衣,决绝远赴漠北的孤寂身影。 谁曾想,自此一别就是天人永隔。 记忆中,仿佛还是非常久远的事,可略一回想,却又恍如昨日。 “阿娘!” 慕鸾心中酸涩,再次扑进妇人的怀里,紧紧环抱住对方的腰,一刻也舍不得松开。 妇人心疼不已,只认为女儿这次是真被吓坏了,忙安抚,道:“别怕别怕,没事了,幸好那塘子的水浅,但你身体素来柔弱,落了水,还是难免又病了一场。” 慕鸾还沉浸在欢喜中,却莫名觉得阿娘的话似乎在哪里听过。 泪湿的眼睛眯开一条缝,这才看清当下的处境,不是在漆黑的密室里,而是在…… 在她的闺房中…… 淡紫色的帷幔轻纱,润白的荷花潭水珠帘,暖阳透过翠鸟绸绢屏风洒在独属女儿家的梳妆台上。 妆台铜镜中正倒映着一张虚弱娇美的小脸,泪眼朦胧,却难掩姝丽明艳之姿。 慕鸾松开阿娘,胡乱抹了把脸,急切问道:“阿娘可知今年是何年份?” 妇人看着女儿急切的眼神,眼里有一些担忧,但还是开口回道:“大周十五年。” 大周十五年! 这竟然是大周十五年! 慕鸾用力掐了掐掌心,生疼。 她重生了!重生回十五岁那年,一切都还来得及的起点。 慕鸾心中涌起巨大的欣喜,泪眼还未干便又笑了出来。 大周十五年,她没有被人暗送进摄政王府,委屈求生,过着颤颤兢兢的日子。 君昭尚且不是杀人如麻、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 甚至连十九皇子的身份都未公开。 这时候的君昭或许还是籍籍无名的浪子,毕竟在皇家族谱上,他早已经是英年早逝的孤魂野鬼。 一想起君昭对自己的种种恶行,还有那瘆人的断魂钉,慕鸾就气不打一处来。 恨不得立刻找到他,套上麻袋,狂揍一顿,狠狠出一口恶气。 可前世君昭在公开身份前,一直隐姓埋名。 没有人关心从小流落在外,生死不明的十九皇子究竟在哪里。 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君昭身上时,他已经是睥睨天下、万人之上的大周摄政王。 慕鸾自认为对君昭十分了解,这一刻却发现,她对君昭的过往一无所知。 “夫人,大将军和大少爷回来了。” 侍婢的声音自外室传来,瞬间拉回慕鸾的飘飞的思绪。 “知道了。” 慕夫人应了声,回头看了眼自己娇气的女儿,又嘱咐侍婢道:“把午膳送房里来吧。” 慕鸾闻言,一把按住阿娘的手,语气略显急切道:“不用,女儿想同你们一同用膳。” 说着,掀开被子就准备下榻。 重生之事奇幻无比,堪比说书先生口中的《聊斋志异》。 她至今都觉得自己仿佛还飘荡在云里雾里似的,不真切。 慕夫人看慕鸾确实精神不少,便没拦着,唤了嬷嬷进来帮着一同给慕鸾更衣。 “二哥哥呢,他不在府中吗?” 慕鸾说着抬高下颌,乖乖让阿娘整理衣襟。 语气看似平常,一双水润润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阿娘的神情。 “那小子今日难得休沐,一早就没见到人影,估计又上哪快活去了。” 慕夫人整理好慕鸾的衣襟,不放心,又拿了件厚实的外衣给她穿上,看了眼香钟,不甚在意道:“不过这个时辰他也该回来了。” 身旁的嬷嬷听着二人的对话,默默往屏风的方向瞥了眼,嘴角扬着一抹笑,什么也没说。 慕夫人牵着慕鸾的手越过屏风,正欲往外走,身后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哨声。 第9章 桃之夭夭 慕鸾脚步一顿,这熟悉的哨声…… 眼眸里瞬间涌起细碎的光,怔怔转身看去。 “这不会是病傻了吧,今朝是何夕?也就你能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窗棂上兀自坐着一少年,曲着一条腿,一身青蓝色武服,束发潇洒,意气风发,荡着一抹不羁的笑。 “慕清羽,你明明可以不说话,偏偏长了张嘴。” 慕夫人不客气地朝慕清羽刀了一眼。 “阿娘我错了。” 慕清羽自知在家身份低微,他可不敢招惹阿娘,认错是最明智的做法,管它错在哪。 他一手撑着窗沿,纵身一跃,稳稳落地,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呆呆望着自己的人。 “娇气包,怎么这么看着你二哥哥,是不是被你二哥哥这俊俏的皮囊迷住了?” 少年一步步自暖光中走来,拍了下自己傻妹妹的头,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神神秘秘道:“快看,二哥哥给你找着什么好东西了。” 只见少年小心翼翼打开盒子,赫然出现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雏鸟。 雏鸟张着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仿佛在指控少年的不良行径。 “慕清羽!” 一声怒喝声再次传来,慕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你又去掏鸟窝了,一天不犯浑是不是就皮痒啊,信不信老娘抽你。” 慕夫人说着就要动手去揪慕清羽的耳朵。 慕清羽身体灵巧一躲,驾轻就熟地避开慕夫人的手,嘴里讨饶道:“阿娘别啊,我错了,这不是为了哄夭夭开心吗。” 这副诺诺讨打的模样,全然不似方才沉稳的少年郎模样。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却不以为意,袍角还别在腰封里,整个人都透着生生朝气。 “夭夭,快替二哥哥说句话,阿娘最是听你的话。” 慕清羽几个闪身躲到慕鸾的身后,哀哀戚戚寻求庇护。 慕鸾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鲜活少年,画面一转,又是他决然抹脖的一瞬间。 血水与泪水重叠,慕鸾情绪瞬间决堤,一把揽住慕清羽的脖子,哭着哽咽道:“二哥哥。” 慕清羽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瞪大双眼,震惊地看向一侧撸袖子的阿娘。 指了指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小人,有些无措道:“这小东西怎么了?怎么突……突然喊我哥哥了?” 慕鸾和慕清羽是双生兄妹,慕鸾以往总觉得慕清羽好动轻浮,不服他做大自己做小,所以从小到大都认为自己是姐姐他是弟弟。 将军府出事后,慕清羽第一时间就派人将她送回扬州老家。 自己却孤身留下,独自面对京城里的那些豺狼虎豹。 若不是慕鸾中途偷偷跑回京,就见不到一身是血,狼狈昏倒在胡同角落里的慕清羽。 他不管身体伤的有多严重,不哭不闹也不喊疼,一睁开眼便继续去收集证据。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坚韧挺拔,慕清羽仿佛一夜间有了责任和担当。 刚劲的背影甚至连慕鸾都忘了,他也只是一个未及冠的少年儿。 慕夫人没好气地瞪了眼慕清羽,对其眼中的求救视若无睹。 意思明了:谁弄哭的谁来哄。 慕清羽无奈,被慕鸾哭得心都软了,把脖子往回抽了抽,故作嫌弃道:“你可别一把鼻涕一把泪蹭在我脖子上,为了给你捉海东青,本公子我可三天三夜没沐浴更衣过。” 慕鸾听着,肩膀一颤一颤的,丝毫不嫌弃,反而抱得更紧了些。 二哥哥平日里最爱干净,每日都要焚香沐浴更衣,比女孩子还精细。 可就是这样爱干净的少年郎,时常为了给她准备惊喜,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 谁能想到,总是带着清风拂月般笑容的他,前世却毅然决然自刎于白雪纷扬的天地间。 至于海东青…… 慕鸾想起来,前世确实养了只海东青,约莫两岁。 慕府出事后,曾让它帮忙传个信,怎料,竟是一去不返。 “别哭了,这风寒才刚好,可别又哭出毛病来,那大哥和阿爹非得把我吊起来打不可。” 说曹操曹操到,慕清羽话音刚落,院里就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谁把我的乖女吓哭了?” 慕鸾闻言,急忙收敛情绪,虽然她是喜极而泣,却也怕阿爹和大哥见了,当真责罚二哥哥。 匆匆用袖角擦去眼泪,抬眸望去,院里走在前边的一人,面容威严,五官挺拔,鬓间两道白霜难掩岁月痕迹,一身武袍,迎面走来威风烈烈。 是阿爹。 而身后紧跟着一袭暗青色束袖戎服的男子,清俊儒雅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焦急之色。 是大哥。 慕鸾眼眶微热,这是慕家的顶梁柱,也是她的倚仗。 “阿爹,大哥。” 慕思年点头答应,看着乖女红彤彤的一双眼睛,虎目便瞪向身旁的慕清羽。 慕清羽急忙识相地摆摆手,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无辜道:“我什么也没做。” “阿爹别怪二哥哥,他只是讨女儿欢心”,慕鸾开口帮衬着说话,她可不想刚团聚的家人,就因为自己而遭受‘无妄之灾’。 “那怎么眼睛又红又肿的,可是身体还有不适”,慕思年难得放轻了声音,关心道。 慕鸾乖巧摇头,道:“睡了一觉,身体已然大好,只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梦里……梦里阿爹阿娘、大哥、二哥哥都不在夭夭身边,只剩夭夭一个人,孤苦无依。” 父兄向来不惧宵小,不信怪力鬼神之说。 若是坦言重生之事,他们未必会重视,反而使其为自己徒增担忧。 “想来是梦魇缠身,才让一个小小的风寒拖累了身体,夭夭不怕,梦终归是梦,父兄会保护你的。” 慕落衡嗓音清润,看到妹妹并无大碍,紧绷的心终于缓了缓。 熟悉的乳名,自慕落衡口中传出,慕鸾莫名有一种安心与镇定。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因在她出生那年,小脸红扑扑,十分娇艳可人,又恰逢满院桃花春色盎然,故而唤乳名夭夭。 正是慕落衡取的。 看着团聚一起的家人,慕鸾有些哽咽,失而复得的喜悦溢于言表。 第10章 江湖游医 慕夫人沏上两杯茶水,看向风尘仆仆的爷俩,递上茶水,道:“该用午膳了,你们怎么都到这来?” 慕思年看看慕鸾,又看向自家夫人,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道:“从官署回来,一进门就听下人禀报,说夭儿醒了,我们就过来看看。” “可不是,夭夭这一病可把大家吓坏了”,慕落衡接过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怜惜地摸了摸慕鸾的头。 慕鸾嘴角挂起浅笑,心里暖暖的。 有家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对了”,慕落衡恍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小妹自小体弱,近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一位江湖游医,据说那位游医医术了得,但凡经过他手的病人,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能在他的诊治下活蹦乱跳地活着。” “这么神奇!” 慕清羽半倚靠在桌子上,手里逗弄着海东青,闻言也稀奇地凑上前,道:“那游医不是神仙就是神棍吧。” 慕思年望向小儿子,眼里有些赞同,调侃道:“江湖上神乎其神,玄而又玄之事,你倒是多几分心眼。” 慕清羽摸摸后脑勺,局促道:“这不是关乎夭夭吗?怎能不上心!” 慕思年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江湖上真有这样的能人之士。” 说着,又看向幕落衡,“听你这么说,是已有那游医的消息?” 幕落衡微微点头,道:“是有消息,听说最近在江南一带,有过那游医的踪迹。” “那还等什么,我亲自送夭夭下江南去”,慕清羽仿佛打了鸡血般,立马请命护驾。 慕思年知道他这小儿子玩性大,这么急着冲锋陷阵,一来,是真想替小女儿寻那游医。 二来,怕不是早听闻江南人杰地灵,想着去游玩一番。 但依着他这不着调的性子,还真不放心将小女儿交到他手里。 正斟酌间,慕夫人便开口道:“好不容易有那游医的下落,无论如何都当去见见,我陪着夭儿一同去。” 慕思年点头,道:“这是最稳妥的法子,那就辛苦夫人。” 大家都在合计着出发江南的事,全然没注意到慕鸾稍变了脸色的神情。 前世就是因为去了江南,才没能及时阻止父兄北上。 说来也奇怪,大周边境小国向来安稳,极少闹事。 父兄领兵漠北,既是为了驱逐极少数闹事的戎兵,也是为了加强边境防御工事。 可谁也没料到,就是普通的巡防之职,竟被区区俘虏国吞噬了阿爹带领的十万骑兵。 阿爹与大哥不仅客死他乡,最后还被朝廷降罪,革职查办。 巍峨富庶的大将军府,一夜之间沦为戴罪之身的蝼蚁之窝。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重蹈覆辙,让慕家再次陷入灾难之中。 慕鸾心中打定主意,抬眸认真道:“不去江南。” 慕鸾稍稍拔高了些声音,倒是让在场的人怔愣住,慕思年拧眉轻声问道:“乖女为何不去?” 慕夫人亦是面露疑惑,将慕鸾的手重新握在掌心,又摸了摸慕鸾的额头。 感觉不似发热的模样,以为她在害怕,宽慰道:“你放心,阿娘会一直陪着你的。” 慕鸾摇摇头,“不去见了”,因为见不到。 江南根本没有那位游医的下落。 前世在江南守株待兔等了三个月,最终连那游医的影子都没见到。 慕鸾深吸一口气,反握住阿娘的手,眼里绽开笑意,道:“游医行踪不定,此去江南路途遥远,谁也不能保证到了江南就一定能见到游医。” “好不容易有个能医治你这体弱多病的毛病,说什么我们也应该去试试。” 幕落衡看着慕鸾依旧有些病态的脸颊,语气明显严肃了不少。 慕清羽一旁附和着,也认为应该去江南一趟。 慕鸾语气轻和,道:“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不妨先派人去江南查探清楚,若确定那游医就在江南,我们再动身也不迟,以免错信消息,一来二往舟车劳顿,颠得头疼。” 说着慕鸾还抬手虚扶了下额头,仿佛连路也不愿再多走一步般。 考虑到她的身体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大家只能心疼地妥协,待确定游医的轨迹,再另行安排。 午膳过后,慕鸾刚起身,由侍婢扶着便要回闺房,就在这时,庭院里响起一道急切的脚步声。 慕鸾好奇停下脚步。 管家一路小跑着来到膳堂门边,拱手禀报道:“将军,出事了。” 慕思年眉头微蹙,道:“怎么回事?” 管家道:“府门口来了孤儿寡母三人,还抬着一具尸体,说是要见将军。”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慕思年身上,幕落衡看向管家,询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人?” 管家道:“来人自称是乔富贵的妻儿,尸体正是乔富贵的。” “乔富贵”,慕思年默念了遍这名字,有些熟悉,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还是慕落衡率先想起,嗓音清润道:“阿爹,我知道此人,三年前那场刺杀……他曾立下军功,后破格提拔为七品翊麾将军。” 幕落衡刻意将声音压低,毕竟当年那场刺杀,圣上有令,三缄其口。 慕思年闻言恍然大悟,三年前那场大规模的刺杀,他依旧记忆如新。 当年,圣上秋狩遇刺,他带领御林军拼死护卫,往年猎场皆是重兵把守、严阵以待。 可就是那一年,细作混进御林军中,与刺客里应外合,杀他措手不及。 为了顾全圣上安危,他只身领着皇帝逃进密林小道,后无意间遇见年轻力壮的小兵——乔富贵。 当时他已身受重伤,只得解下腰间令牌,交给乔富贵,让他回京调派禁卫军。 乔富贵不负临危受命,又救驾有功,后被圣上破格提拔为七品翊麾将军。 原以为此人忠厚老实,又有功勋在身,必然是个领兵打仗的好苗头。 只是好景不长,此人不仅嗜赌,还嗜酒如命,屡次在军营里不服从教令。 以他犯过的错,死不足惜,但慕思年念及当年救驾一事,责令杖责二十,驱逐出营。 第11章 府门前停尸 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这乔富贵竟然就死了。 慕思年轻叹一声,到底是曾经的部下,还找上门来,理应妥善处理。 “去看看”,慕思年说着这话时,人已经朝前走了几步,忽又想起什么,脚下一顿,回头看向自家夫人。 “夭儿病才好,夫人和夭儿就别去了。” 毕竟是死人,内室女子见了难免会害怕,也恐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慕夫人了然,点头应下。 慕思年这才放心离去。 慕鸾看着离去的父兄三人,突然提起裙摆快跑了几步,拉住走在最后的慕清羽,避开阿娘,走到廊下,郑重提醒了句,“二哥哥,记得找仵作,验尸。” 慕清羽不解地看着她,他虽然不知道这乔富贵是谁,但如果是命案,自然会由大理寺审清。 至于验尸,也必然有专门的仵作负责,根本无需旁人多此一举。 虽然没弄懂妹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但还是下意识点头应下,朝慕鸾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道:“放心,没事的。” 慕鸾望着父兄离去的背影,心下微沉。 江雁云母子三人吗? 前世这三人可是来者不善,更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没想到这一世,这么快就来了…… 大将军府门前。 只见两女一男披麻戴孝跪在石阶前的空地上,对着面前用草席垫着、盖着白布的尸体痛哭不止。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对着几人指指点点,议论声不绝。 “这是什么人?竟然将尸体抬到将军府门前来,难道是有什么冤屈不成?” “你傻呀,有冤不找大理寺,找大将军作何?慕大将军是领兵打仗的肱股之臣,哪是断案如神的包青天。” “那他们怎么不直接跪大理寺门口去,莫不是这冤案与大将军有关?” “谁知道呢,忠肝义胆的将军府若是惹上命案,那就好看了。”“这世道皆是官官相护、两面三刀之人,这孤儿寡母的也真是可怜。” “未知真相,还是少说两句,小心惹祸上身。” “唉,你们看,慕将军来了。” 红漆大门从里缓缓打开,十几名带刀侍卫迅速将府门前包围,隔绝了围观的百姓。 慕思年父子三人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出府门,立于台阶之前,顷刻间人群里杂乱的喧哗声便小了许多。 江雁云看见慕思年出来,心下一喜,瞬间提高了嗓音,哭着哀嚎道:“将军,我孤儿寡母三人,实在是走投无路,还请将军看在我家富贵曾经的功绩上,庇护庇护我们孤儿寡母。” 她特意加重“功绩”二字,就是盼着能成功引起慕思年的注意。 她用手背拭泪,又拿余光扫向慕思年。 果然不愧是骁勇威武的大将军,已过不惑之年,却依旧英姿飒爽。 可比她那死鬼不知道强出几亩地! 也难怪生下的儿子个个风度翩翩、器宇不凡,若是…… 慕思年面容肃然,乔富贵被逐出军营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什么功绩可言。 这妇人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还敢提那所谓的“功绩”,不是真走投无路,就是别有用心。 慕思年蹙紧眉头,抬脚顺着石阶往下,一步一步走到那尸体前,虎目扫过跪着的三人。 一生杀伐,身上自带威严,摄人的气魄令跪着的三人不自觉靠紧了些。 江雁云喉咙一咽,壮着胆开口道:“将……将军,我们也是走投无路,富贵临死前一直念叨着您的名讳,您对富贵有知遇之恩,就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呐。” 幕落衡没管哭哭啼啼的妇人,上前一步,掀开白色殓布。 一张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霎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尸体似乎是死了有一段时间,尸斑阵阵,脸上的皮肉已经开始腐烂,泛着阵阵恶臭,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乔富贵。 围观的人被那可怖的尸体面容吓得纷纷往后退,有的甚至直接跑到拐角呕吐了起来。 就连江雁云和身旁的一儿一女都忍不住嫌恶得往后避了避。 幕落衡与慕思年对视了一眼,重新将殓布盖上。 就又听江雁云捂着白帕,痛声哭道:“这杀千刀的,死前挥金似土,将家当全部亏空,全然不顾及我们孤儿寡母,只是他……他毕竟是家中唯一的顶梁柱,如今撒手人寰,可怜我这妇道人家,连个安葬费都给不出来,无奈之下才……” “他怎么死的?”慕思年打断江雁云的话,沉声问道。 不等江雁云开口,身旁跪着的另一女子便啜泣着道:“家父自从解甲归田后就一直心中愁闷,身体也日渐消瘦,生前也曾叫过大夫来看,说是痰火内扰,心气内损所致,原以为安心调养些时日便好,却不想半月前骤然离世。” 府门前鱼龙混杂,这乔富贵又牵扯当年圣上遇刺一事。 既然人已死,慕思年不想这一家子继续在这哭丧,以免节外生枝。 于是便吩咐侍卫道:“给她十两银子。” 侍从很快拿出银钱递给江雁云。 慕思年朝他们挥手道:“你们走吧,好好安葬他。” 江雁云看见银子的那一刻,眼睛都跟着一亮,脸上差点就溢出欣喜之色。 只是她似乎还在担心着什么,眼神状似不经意间往人群里看了一眼,便急忙垂下头掩盖神色,伏地磕头道:“多谢将军怜悯。” 很快江雁云母子三人抬着尸体离去,围观的百姓见没了看头,也纷纷走开了,府门前又恢复往日的肃静。 慕清羽兴致缺缺地跟在阿爹和长兄身后,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随手采的草根,无聊地嚼动着。 原以为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还准备大显身手。 没想到就是落魄老百姓似乞儿般上门乞讨安葬费,真当他们将军府是济善堂不成。 慕清羽看父兄都没把这事看得多重,他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脑海里却突然回荡起妹妹方才的那句嘱咐…… 于是在岔路处,抬头瞥了眼前方商谈公事的二人,脚尖一转,便悄悄奔着慕鸾所在的韶光院而去。 第12章 有肉吃都不吭声 韶光院里。 慕鸾将慕清羽送的海东青安置在笼子里,搁在窗边小榻旁的博古架上。 其实这海东青并不是二哥哥掏鸟窝捉来的。 而是他在军营里训练时,碰巧看见它卡在悬崖壁上。 为了救它,这才废了些功夫,将它弄下来。 小家伙还挺幸运,就是掉了几根毛,没受什么伤。 它通体白色,带着褐色横斑,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甚是可爱。 但也就慕鸾觉得可爱,其实它本性凶得很。 前世只愿意贴近慕鸾,但凡有旁人靠近,他那尖嘴便迅猛啄去,杀伤力惊人。 哪怕是慕清羽,也只能隔着一丈远的距离观赏它。 因为养在将军府,难免人来人往,这海东青初来乍到,恨不得占山为王。 府里好一阵子每天都有血案发生,不是鸡鸭飞禽无故丢失死亡,就是有侍卫、仆从被无辜啄伤。 被啄伤的侍卫和仆从总有意无意在慕鸾跟前打小报告。 慕鸾只好狠下心,将它关进笼子里,义正辞严地教育它不可再轻易伤人。 三天一小训,五天一大训。 渐渐它也就改邪归正,没有慕鸾的命令,从不轻易伤人。 此时慕鸾逗它,它倒是一副高冷又幽怨的形容,站在笼子最里边,一声不吭。 只拿后背对着她,脑袋向后折着,好奇打量着慕鸾。 慕鸾让侍婢去厨房拿只鸡腿来,这一世,她要提前将这家伙身上的臭毛病一一改正。 侍婢很快拿来鸡腿,还没等在鸟笼前晃晃,它已经歪头晃脑地贴到自己的饭碗前。 瞅瞅自己的饭碗,又看看慕鸾。 等了一会儿,见慕鸾没动,便冲着慕鸾身后,探头啾鸣两声。 似乎在说:身后藏着什么好东西呢?别藏了,我都已经看见了,快让我尝两口! 慕鸾轻笑一声,看着它这副探头探脑的傻样。 还真是和前世一般无二,最是贪嘴。 “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我看世人对你多少有些高看。” 慕鸾打趣着,将食盒里的鸡腿肉,一块一块夹进笼子里。 小家伙急不可耐,没等肉放进食盆里,就一口叼进嘴里,大口朵颐。 别看它现在还只是一只小雏鸟,身上没有二两肉,但是浑身都是狠劲。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前世的慕鸾没养过如此凶猛的动物,还以为它小小一只定然乖顺得很。 这个认知也就维持了一夜,就全然颠覆。 扮猪吃老虎,它的演技堪比梨园唱戏大师。 白天乖顺地像只小白兔,天一黑,眼睛比廊下八角灯笼还亮堂。 此时它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无辜又可怜地将头探出笼子,盯着已经空了的食盒。 瞅了两眼,见真是没肉了,待再想将脖子缩回去,脑袋一下子被铁栅栏卡住。 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它拼命扑哧着翅膀,抬脚蹬着铁栅栏,使力往后扭脖子。 一张脸瞬间变成带着尖嘴钩的狮子头。 慕鸾觉得好笑,却不忘出手帮忙解救它可怜的脖子。 看着一屁墩滚进笼子里的小家伙,慕鸾心底到底生出一丝落寞来。 “白登,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一去不复返,终是让我白等了一世。” 小雏鸟原本还仰躺着喘气,听见“白登”二字,忽然就精神抖擞了起来。 站起身,迈着踌躇的步子往笼子前靠近了几步,歪头打量站在笼外和自己对视的生物。 慕鸾尝试着伸出手,那小雏鸟已经将自己的大脑门凑了上来。 似乎有些迫不及待要等着慕鸾抚摸它的头。 慕鸾有些惊奇。 心想这小家伙不会也是重生来的吧,竟然这么快就认主了? 她记得前世为了收服它,可费了不少的鸡鸭鹅,这家伙是真能吃。 慕鸾敛了敛眸,最终还是没将手指伸进鸟笼。 前世被它啄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次她留了个心眼。 小雏鸟见慕鸾把手缩回去,登时就挺起了白白的胸脯,振翅指着鸟笼气呼呼嚎叫了两声。 仿佛在说:破笼子,放老子出去! “你这小家伙,还这么能演”,慕鸾嗤笑一声,转身便倚到小榻上,慢悠悠道:“乖,好好待着,晚上再给你整顿肉吃。” 话一说完,慕鸾猛地僵住身体。 缓缓回头又看了眼真的乖乖停止嚎叫的白登。 怎么有种在哄君昭的感觉? 前世君昭在外惹了一身血腥回来,还非得将慕鸾叫到跟前。 一点一点服侍他褪去染血的衣袍,还要帮他细细濯洗干净十根修长的手指。 若是君昭好好配合也罢,可都说他是疯子,你越不顺心,他就越开心。 他总是故意蜷缩着十指,居高临下笑看着慕鸾皱着眉,一根根将手指掰开了洗。 但凡君昭用点力,慕鸾就掰不动他的指节,只能忍气吞声地哄道:“王爷乖,擦干净了,才好沐浴。” 君昭闻之,便会拥着她的腰,伏低头,在她耳畔轻声道:“好。” 说着指节慢慢松开,任她擦洗,全程安安静静,再也没捉弄她。 只是她才帮他清理干净血渍,下一刻连惊呼都来不及出声,人就被抗进盥洗室。 有肉吃都不带吭声的,果然是禽兽! 慕鸾脸颊蓦地泛红,急忙摇摇头,甩开脑海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想谁不好,偏偏想起那尊煞神。 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慕鸾抬眸冲着窗外的院子看上一眼。 也不知府门前的事,处理的怎么样? 前世江雁云母子三人千方百计设法留在将军府中,阿爹对部下总是念旧的。 也不知后来他们说了什么,阿爹竟然真的将他们三人留在府中充当杂役。 可阿爹不知道的是,江雁云野心勃勃、贪得无厌,如何能吃苦耐劳甘心一辈子在府里当个打杂的。 她那女儿乔依柳,也不是个省心的人,年纪比自己稍长两岁。 阿娘心善,本打算给乔依柳找户老实本分的商贾,这辈子也能不愁吃穿。 以乔依柳低微的身份,嫁给商贾,已是高攀。 只是所有人都没料到,乔依柳自打进府那天起,就盯上她大哥。 第13章 命运齿轮转变 记得有一次,乔依柳趁下人不注意,偷偷潜进临风院,在大哥的茶水里下了药。 想在大哥神志不清的状况下,玷污大哥,好借机诬陷大哥,从而谋取名分。 好在大哥警觉,一下就识破她的阴谋。 一向温润如月的男人,可能真是气急。 竟一脚直接将衣不蔽体的乔依柳踹飞进院子里。 当众人听见动静,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大哥面红耳赤怒砸桌案泄气。 而乔依柳被踹得直接昏死过去,任凭白花花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之中。 经此之事后,阿爹与阿娘都十分气愤。 容不得府内有此等肮脏下作之人,隔天便将他们三人全赶出府。 可事情并没有随之消停,而是又涌起另一场风波…… “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出神?” 慕清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窗口,猛然将慕鸾从回忆中拉回。 “二哥哥,怎么样?” 慕鸾拢袖从榻上起身,眼里带着一丝急切。 慕清羽状似没听明白,含糊道:“什么怎么样?” 说着翻身一跃,便从窗棂跳了进来。 “就是府门前的事,阿爹如何安置他们?” 慕鸾有时候想,二哥哥这懒散不着调的性子,有时候是真气人。 慕清羽恍然,一边兀自在椅子上坐下,一边劝道:“你就别担心了,不过是上门讨要安葬费的,阿爹已经给了银钱打发他们离去。” “走了?” 慕鸾震惊开口,怎么会? 前世不是都已经住进府来了吗? 这一世怎么会那般轻巧就过去了? 难道是因为她重生,导致原本该发生的事都发生改变吗? 难道一切并不是按照前世的轨迹出现的? 慕鸾呆愣了片刻,觉得不可思议,却下意识多问了句,“那具尸体如何处置?” 慕清羽坐不住,站起身,一手拿着长镊子,夹了一条小虫,冲鸟笼中的海东青伸去。 不以为然道:“当然是他们抬走了,阿爹给的银两不仅够买棺材板,还够他们未来一段时间生活无虞。” 白登看着那条蠕动的生物,浑身毛发炸起,啾鸣声四起,如临大敌般挥舞着翅膀,踉跄往后退去。 “他们可有交代,乔富贵是怎么死的?” 慕鸾一边问着,一边伸手去挡开慕清羽拿着镊子的手,随口道:“它不喜欢吃虫子。” 慕清羽闻言,这才发现这只小雏鸟似乎很害怕虫子似的。 整个鸟身都贴在笼壁上,姿势歪歪扭扭,似乎连站都站不稳。 他有些错愕地摸了摸下巴,道:“不是海东青吗?怎么怂成这样?莫不是投错胎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惊奇,不过才半日的功夫,妹妹就已经摸清了海东青的喜恶。 于是看向慕鸾,“你怎么知道它不喜欢吃虫子?” 慕鸾神情一滞,用帕子捂住嘴轻咳了声,思绪飞转,道:“二哥哥来之前我已经喂过它虫子,它不吃。” 慕清羽有些狐疑,还想再问什么,就听慕鸾嗔怪道:“二哥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总归是小事,慕清羽也就没抓着不放。 将镊子上的小虫放回盒子里,略一思索道:“听他女儿说,好像是……痰火内扰,心气内损所致,抑郁死的吧。” 慕鸾拧起了眉头。 不对,乔富贵的死没有那么简单,也并非自然而亡。 只是这一世江雁云他们并未住进将军府,或许那乔富贵怎么死的,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云中路。 只见三名披麻戴孝的人,抬着一具尸体,往深巷里而去。 不久巷子深处便传来一道稚气却跋扈的声音,“把刚才的银子给我。” 这声音气势汹汹,让人丝毫无法将他与方才在将军府门前,唯唯诺诺、甚是不起眼的乔远安联系到一起。 江雁云将收着银子的钱袋往袖子里捂了捂,怒目而言:“这钱不能给你,好不容易从大将军那得来,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离了这钱,我们谁也活不了。” 乔远安见好话说着妇人不听,立即露出狰狞的嘴脸,“让你拿来就拿来,废什么话。” 说着便凶狠地朝江雁云腰间的钱袋抢去。 乔依柳见状,忙要上前阻止弟弟的横行,却被狠狠甩了一巴掌,踹倒在地。 乔远安一手扯着钱袋子,一手指着摔倒在地的乔依柳咒骂道:“臭娘们,再敢坏老子的好事,老子就把你卖到青楼去,让你夜夜替老子挣钱。” 乔依柳捂着被踹疼的肚子,害怕地托着身体往后退,垂下的眸里却满是不屈与恨意。 乔远安今日对那十两银子是志在必得,回头看向颤巍巍还死命护着钱袋子的老娘,气不打一处来。 猛地推了一把江雁云的肩,江雁云惊恐着向后摔去,钱袋子也顺势被乔远安拽在手里。 乔远安颠了颠钱袋子,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来,转身便要往古方路的赌坊而去。 江雁云忍着浑身疼痛,爬起身一把拽住乔远安的袍角,哭诉道:“安儿,你不能把所有的钱都拿走,你要是拿走了,你爹怎么办,他还没入土为安啊!” 乔远安偏头看了眼木板车上的尸体。 有风吹进巷子里,将殓布的一角掀开,正好露出一小截腐烂的皮肤。 他晦气地抬手掩了掩口鼻,又是一脚将江雁云踢开。 不耐烦道:“嚷嚷什么,不就是一具尸体嘛,天子脚下何处不是土,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活人都过不舒坦,还有闲工夫关心死人。” “你个孽障,说的什么混账话,他可是你亲爹呀”,江雁云没想到从小宠到大的乖儿子竟然会讲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 子不教父之过,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嫁了一个赌鬼,如今又生了一个赌鬼儿子,老天爷是诚心和她过不去呀。 许是想着日后还有求江氏,乔远安缓了脸色,蹲下身将江氏扶起来。 安慰道:“娘,现在只有我才是你真正的亲人,你也要体谅体谅我,改明儿我挣大钱了,定让您老人家过上舒坦日子,到时候再给我爹重塑金棺,如何?” 第14章 终于弄死了 江雁云以为儿子回心转意,刚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就见乔远安转身大步离去。 她急急在后面喊道:“安儿,无论如何你也要留些银子,家里米缸都见底了,你总要让我们吃顿饱的。” 乔远安头也不回,摆摆手道:“家里不是有馍馍嘛,顶饱,等着大爷腰缠万贯,给您娶个漂亮儿媳妇回来。” 江雁云气得怒捶大腿,却无可奈何,只得将气撒到一旁的女儿身上。 “还杵在地上作甚,还不快起来,抬着你爹下葬去。” 江雁云恨铁不成钢地拿眼睛剐乔依柳,仿佛她就是整个乔家的灾星一般。 “空有几分姿色,现在都十七了,也没见你给我捞个金龟婿回来,真是没用,今年要是还嫁不出去,就依你弟弟的话,把你卖到花楼去,还能补贴点家用。” “不要,娘。” 乔依柳忍着肚子的钝痛,艰难爬起身,保证道:“我今年一定会找个富贵人家的,娘,您可不能把我卖花楼去,否则我就真毁了。” “死丫头,还敢嘴硬,还不快过来帮忙。” 江雁云咬着牙,恨不得一口咬在乔依柳的肉上,好泄愤! 乔依柳忙上前去拉木板车,路过江雁云身边时,还被她狠狠在胳膊上拧了一把。 待江雁云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远去,角落里缓缓走出一人。 来人身姿挺拔,一袭黑袍将身体遮掩的严严实实,袍角在清风中微微晃动。 斗篷下清冷的唇角微勾,带着至暗的气息,如同地狱里出来的恶鬼一般。 他缓缓抬起手,斗篷下露出一只纤长却过分白皙的手。 食指轻勾,身旁气息骤然变化,只见一道残影即刻顺着江雁云母女二人的方向掠去。 “大将军,慕思年?” 黑袍男子漫不经心开口,声音却比巷子里的冷风还阴寒。 “啧,可惜了”,黑袍男子惋惜轻叹了声,可声音里却不自觉带了一丝兴奋。 冰冷的目光瞥向古方路方向,下一刻,黑影便消失在空旷的巷子。 这日,将军府。 韶光院。 连着半个月,都没有再听说江雁云母子三人的消息,慕鸾紧绷的心总算是落回实处。 可不知为何,一松口气,胸口就开始隐隐泛疼。 这种疼很熟悉,只是她已经将近两年没有体会过了。 待疼得久了,她才渐渐想起,前世这时候的自己还是个靠止疼药活着的弱女子。 她自小体弱多病,听说阿娘怀他们二人时,十分艰辛。 双生子在大周并不常见,又正逢改朝换代的动乱时刻。 阿爹体恤阿娘怀子艰辛,本不愿要这一胎的孩子。 可阿娘一直想再要个孩子,可惜大哥都八岁了,阿娘的肚子还迟迟没有消息。 由此可见,当初阿娘怀上她和二哥哥的时候,有多开心。 阿爹只得顺着阿娘的心意。 后来为了能保住腹中两个胎儿,阿爹四处寻医问药,终于将阿娘平安护到生产之日。 就在那天,产婆里竟然混进一名细作,在阿娘的催产汤药中下了毒。 阿娘因此身体遭受重创,整整调养了三年才缓过气来。 哥哥有幸先一步出生,没受到毒物多少的侵害。 可怜她在阿娘肚子里喝饱了毒水,才不情不愿地出来。 当时被那毒药荼毒的一张小脸都是黑紫色的,阿爹那样一个粗犷威武的汉子,都不禁脚下一趔趄。 婴孩身体本就脆弱,那毒性又十分霸道。 一时之间也难以找到对症的解药,只能用轻缓的药物吊着。 想着再大一些再解毒,哪知那毒已经融进血液中,血毒分离的本事,哪怕是华佗在世,也轻易办不到。 这些陈年往事自是慕鸾听阿娘讲的,时至今日,也是每日一碗清毒汤药必不可少。 慕鸾听阿娘讲的时候,还觉得她小时候的经历还挺有趣的。 可每当看见黑漆漆的药汤,一张脸瞬间就苦了下来。 真是有趣过头了。 慕鸾轻轻揉了揉胸口的疼痛,盯着眼前的药碗竟发起呆来。 前世这般刺骨的疼痛,好像在进了王府后不久,就再也没有发作过。 这是为何? 慕鸾将进王府后,喝过的大大小小汤药都细想了一遍。 前世君昭酷爱毒药、毒粉、毒针、毒物之类。 凡是有剧毒的东西他都喜欢随手拿来研究。 那时候她便知道,君昭定然是个用毒高手。 因为每次他一有成就,就必然会拿自己试毒。 记得有一次,慕鸾眯眼喝了一大碗黑漆漆又苦哈哈的毒汤。 最后一口还来不及吞咽下去,就猛地呕出一口血。 胸口荡起一波胜过一波的刺疼,转眼就昏倒在地上。 昏迷前,她还看见君昭勾唇阴笑着看她的嘴脸,那模样仿佛在悠哉悠哉说,“终于弄死了。” 慕鸾只能绝望又愤恨地盯着他,什么也做不了,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在三天后悠悠转醒。 醒来就看见君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晃着手里的药瓶笑得邪肆又张扬。 慕鸾又从那笑里看出另一层含义,“有趣,又弄活了。” 自此之后,喝的最频繁的药,大概就是……就是每次的事后药。 还都是君昭亲自端着汤药,亲眼看她喝下去。 看来他是真害怕自己怀上他的骨肉。 不过自从亲眼目睹苏岚的下场后,慕鸾又觉得,还是没怀上的好。 否则哪天被开膛破肚的就是她。 胸口的刺痛渐渐将慕鸾的思绪拉回,她只得端起黑乎乎的汤药,屏息一饮而尽。 身旁的侍婢眼疾手快,看着慕鸾喝完药,就立马将一颗山楂送进她嘴里。 虽不能立竿见影,倒也让满腔的苦涩稍稍被酸味压下些。 慕鸾看着药碗里的残渣,突然想到,前世似乎就是喝了事后药起,胸口的刺疼才慢慢消散的。 莫非避子药就是她这副残弱之躯的解药? 慕鸾微皱的眉眼瞬间舒展开,一下子从木椅上站了起来。 这突然的举动,一旁正在收拾药碗的侍婢吓了一跳,险些将碗砸碎。 侍婢担忧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难道是山楂不够酸? 第15章 幽茗客栈 慕鸾还沉浸在自己的惊奇发现中,若真如她所想的那般,岂不是就不用再受病痛之苦? “准备笔墨纸砚”,慕鸾立即吩咐道。 不稍片刻,书案前,慕鸾提笔润墨,将她每日喝的清毒汤的成分默出来。 总共七种药材。 她不是专业的大夫,也不会擅自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得找个大夫问问才行。 可避子药她一个闺阁女子轻易取不得。 若是不小心走漏消息,不仅有损她名誉,更会败坏将军府门风。 慕鸾一手撑着细瓷的小脸,一手拿起宣纸,盯着上面的小字犯起难来。 思忖了片刻,慕鸾还是开口吩咐道:“更衣,我要出趟门。” 很快慕鸾便往阿娘的院子走去,总要和阿娘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只是才经过花园,便看见三四个洒扫的小厮婢女聚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慕鸾走近了些他们都没发现,聊得十分投入。 “我们大将军真是个大善人,前段时间不仅没怪罪那母子三人停尸将军府门前,还给了银子供他们安生。” “可不是嘛,没想到前几日竟然又哭着喊着,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寻上门来,大将军竟还将人留在后院充当杂役。” “这你们就孤陋寡闻了吧,听说之前那死的人叫乔富贵,是大将军的救命恩人,大将军义薄云天,如何能忘恩负义。” “竟还有这事,你不妨细细说来,到底怎么回事。” “咳咳咳”,侍婢银心重重咳了几声。 那几个小厮婢女顿时惊觉回身,忙朝声源处望去。 见是大小姐和银心姐姐,吓了一跳,纷纷跪地求饶道:“小的多嘴了,还望大小姐恕罪……” 慕鸾僵着身子,拽紧了袖口。 江雁云母子三人还是进府了! 无心关注跪地讨饶的小厮和婢女,提起碍事的裙摆快速上了石阶,往阿娘的院落小跑去。 她以为重生一世,命运的齿轮悄然发生改变,一切或许会变得不一样。 如今她算是明白了,不过是有时间差罢了,该发生的事依然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着。 慕鸾一颗心惴惴不安,刚过长廊拐角,就听正堂里传出阿娘温婉的声音。 “就不能给些银钱,让他们往别处谋生去嘛,你看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府里都传成什么样了。” 阿爹轻叹一声,道:“他们说的也在理,这乔富贵当年若是不能将援兵找来,为夫和圣上都危矣。” 阿娘嗔怪道:“当年那乔富贵在军营里捅了多少篓子,不都是你在兜着,若是说这救命之恩,也早该还清了。” 阿爹安抚道:“救人一命当涌泉相报,如今乔富贵死了,一家子没了倚靠,左右将军府也不缺三个口粮,就让他们留在府里吧。” 恍若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慕鸾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轰隆……” 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突然便乌云密布,惊雷滚滚。 院里落在枝头的鸟儿也挥舞着翅膀,匆匆离去。 街道上,路人行色匆匆,商贩手忙脚乱地拉棚收摊准备避雨。 只有极少数的贩夫走卒依旧无动于踪,总觉得雷声大雨点小,没有避雨的必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了脚步。 可不一会儿,就哗啦啦落下倾盆大雨,瓢泼般覆盖了整座京城。 那些侥幸留下来的商贩,不仅浑身湿透,连摊位上、箩筐里所有能售卖的东西全瞬间被雨水浇透。 个个神情慌乱,悔不当初,却也只能匆匆托着沉重的物什回家去。 将军府里。 慕鸾最终还是没能出门,带着满腔心事回了自己闺房,仰面倒进软绵的被褥中。 看来要从阿爹阿娘这儿,将江雁云母子三人赶出将军府,是行不通。 她只有另想法子…… 又过了半月,檐上的积雪越堆越厚,深冬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慕鸾如往日般,在书案上练字,神情专注认真。 突然,门外响起沉重的敲门声。 慕鸾笔尖一顿,抬头怔怔盯着那门户,默了片刻,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袭藏青色武袍带刀侍卫缓缓走到慕鸾跟前,面色肃然道:“小姐,乔远安有动静了。” 慕鸾握笔的手一紧,一双盈盈的桃花眼缓缓眨了下。 来人名云鹤,是慕思年留在慕鸾身边的护卫,负责照顾慕鸾的出行和安全。 自打那日听了阿爹和阿娘的谈话后,慕鸾就一直派云鹤盯着江雁云三人,总算是露出马脚。 一个时辰后,古方路磨坊一偏僻巷口,停靠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身边跟着三四名武服带刀侍卫。 “小姐,来了!” 云鹤轻敲车壁,提醒车里的慕鸾。 慕鸾一身月牙白长裙,身披毛绒绒的大氅,脸上带着浅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扑簌眨着。 听到云鹤的声音,慕鸾探出指节,缓缓撩开窗帘的一角,视线望向街对面。 乔远安依旧一身仆从的装束,手里捂着腰间的钱袋子,一副兴冲冲的模样。 到了一转角巷,还鬼鬼祟祟朝周围看了眼,最后拐了进去。 “乔远安为何要到这来?” 慕鸾这话刚说出口,又觉得有些多余。 乔远安本就心中有鬼,若是与人合谋陷害将军府,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十分僻静,是最妥当的密谋之处。 云鹤不知慕鸾心中所想,将自己调查到的信息,如实禀报:“据属下调查,乔远安此人嗜赌如命,来此,必然是去赌坊。” “赌坊?” 慕鸾疑惑,指尖又将帘布往上抬了抬,露出更广阔的视野来。 她左右瞧了瞧,这周遭十分安静,极少看见往来的路人。 除了几家破败的磨坊,没有任何的商铺店面,更遑论向来喧哗吵闹的赌坊。 云鹤抬眸看了眼慕鸾,思索片刻后,道:“小姐,这里是幽茗客栈路口。” 慕鸾神情一顿,挑眉看向乔远安消失的地方。 传说在京城幽州的地下建有一座灯火昼夜不息的都城,叫幽茗客栈。 所谓客栈,便是既为活人过,也为死人宿。 是活人的销金窟,死人的衣冠冢。 那里阳光照不进,人命贱如蝼蚁,充斥着靡丽的声色歌舞、厮杀决斗,还有见不得光的黑市交易。 第16章 突如其来的相遇 不乏有朝廷显贵和各路有头有脸的江湖之人,都十分热爱此处。 慕鸾前世倒是在君昭嘴里听过这名字,光是名字就有股窒息腐朽的气息。 后来对这名字印象深刻的,还是幽茗客栈里的那场人兽大屠杀。 几乎触动了京城大半的军力。 可惜,幽茗客栈豢养猛兽已久,猛兽逃出笼又岂是那般容易便可收服的。 最后还是连续不断的震天雷平息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戮。 震天雷一出,几乎整个京城都为之一颤,幽茗客栈被顷刻间夷为平地,卷起的风尘覆盖了方圆百里之地。 百年留存的污腐之地,生的死的,一夜之间永埋地下。 那时慕鸾在摄政王府,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的沙尘飞舞,都不由跟着心颤,还以为是自然气象造成的结果。 幽茗客栈毕竟是凶险之地,云鹤见慕鸾不说话,以为她是怕了。 拱手提议道:“小姐,属下前去查看。” 毕竟是深闺女子,哪能不怕这恐怖如斯的暗笼。 “慢着。” 慕鸾看出云鹤的心思,也不多言,若是前世,她必然不敢进这虎狼之地。 重生一回,事情关乎将军府的生死存亡,她不得不谨慎。 慕鸾放下窗帘,弯身从车上下来,拢紧身上的月白大氅,淡淡道:“走吧。” 云鹤有些惊诧,但也只是一瞬,便冲身后挥挥手,下令道:“跟上。” 一行人随即往乔远安消失的巷子口追去。 很快途经一座镶嵌在山里的高大阁楼。 阁楼下是一扇约莫三丈高的兽首银环石门。 石门厚重,却还隐约能听见低低的嘶吼声,让人不自觉身心发麻。 慕鸾扫了眼紧闭的石门,心中疑惑。 究竟是怎样雄壮凶猛的兽类,才要用如此厚重的石门关押着。 云鹤点上手里事先备好的灯笼,朦胧的橙黄火光跳跃着,依稀在慕鸾明亮的眼中升腾。 石门左右分布着两条路,云鹤领着慕鸾径直朝着石门右边的街道而去。 街道上冷冷清清,又阴森幽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烟火气息。 一路走来,所谓的幽茗客栈还真是以客栈为主。 每家客栈前都点着两盏红灯笼,照亮门前的方寸之地。 远远望去就像两颗眼珠子般,透着诡异的气息,丝毫不像是要接客的样子。 由于行人稀疏,唯恐被乔远安发现,慕鸾等人只能将距离不断拉远。 待到乔远安拐过一个街角,才匆匆跟上去。 只是来到拐角后,慕鸾瞪圆了眼,有一瞬间惊诧。 这条路明显亮堂了许多,远处更是犹如白昼。 行人也多出不少,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乔远安穿行其中,眼见着就要消失不见。 慕鸾心下一急,脚步便加快了不少。 她身形娇小,一心顾着盯那乔远安头上蓝色的飘带,竟没发现云鹤被人群隔开了一段距离。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间窜了出来,高大的身影瞬间挡住慕鸾的视线。 由于惯性,两具身体毫无预兆地撞在了一起。 一只大手猛地拽上她的胳膊。 “唔!” 胳膊被扯地生疼,慕鸾当即轻呼一声,眨着慌乱的眼睛,抬头望去。 眼前的人也瞥眼低头而来,俯仰之间,一粉一白的唇瓣堪堪划过彼此的脸颊。 慕鸾没看清来人,以为是自己撞到他,脱口而出道:“抱歉……” 然而话还未说完,声音仿佛就被一只大手生生扼住。 久违的惊惧从心底深处猛地上涌,一句“王爷”险些脱口而出。 面前站着的,是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身姿如竹,挺拔高大。 虽然衣裳有些破旧,脸上也沾了些污渍,可五官轮廓却十分英挺俊朗。 他的脸不是毁了吗?怎么会…… 男人满身寒意,漆黑的眸微垂,不悦地看着杵在怀里没动的女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那眸里的阴凉令慕鸾本能怵然一颤,却压不住眼底的怨愤与薄怒。 耳边仿佛还晃荡着男人捏着她的腕骨,饶有兴致说要打断魂钉的阴邪嗓音。 “别跑,站住,小杂种,看老子捉到你不打断你的腿!” 男人身后响起阵阵喊打喊杀的声音。 他一把松开女人的手臂,寡凉地扫了眼那双有些微红的桃花眼,一个侧身,又飞快向前跑去。 等云鹤凑到慕鸾跟前的时候,男人的身影已经跑远。 而不远处快速靠近一群手持木棍的粗犷汉子。 云鹤连忙上前扶过慕鸾,往路旁靠了靠。 慕鸾待那男人走开了,才后知后觉腿脚发软。 只能一手撑着云鹤的护腕,极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那个人……是君昭吗? 可那半张清俊的脸庞已经深深烙印在她脑海中,这世间难道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人吗? 不会的! 慕鸾咬紧唇瓣,他身上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那股深入骨髓的压迫感,她怎么也无法忘记。 他,是这一世的君昭。 就在这时,耳边又响起一阵狂躁的声音,“还敢跑,看我不打死你!” 很快便是棍棒砸在肉身上的沉闷声。 事发突然,对方又人数众多,周围围观的人不自觉让开道。 云鹤为慕鸾安全考虑,便挺身护在她跟前。 身边的侍卫也围了上来,按刀警惕着。 慕鸾却推开云鹤,隔着重重人影望去。 方才明明已经跑远的男人,此时却像一条死狗般被人捆绑了双手,一路踢踢打打拖拽着前进。 他微沉着眉眼看不清神色。 身上衣袍破旧的地方湿漉漉一片,脚下每走一步,便有鲜红的血珠滴下。 慕鸾微蹙了眉头。 他受了很重的伤! 在那带头的糙汉子抡起手中的长棍再次劈向男人的后背时,他似承受不住,猛地吐出一口血。 慕鸾有一瞬间被那鲜红刺痛了眼睛。 殷红的血渍顺着惨白的嘴角蜿蜒而下,他的身体也在这一重击之下重重朝前跌去。 可那些人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看见他跌倒,眼里的兴奋愈加猛烈,成群围向他,抬脚便又是一阵重踹。 嘴里还喋喋不休骂道:“贵人看上你便是抬举你,你还敢不识相,等着被当肉食吧你……” 男人蜷缩着身体,任凭他们踹打泄愤,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 只是那苍白的指节紧紧扣着掌心的肉,旁人看不见的眸里一片阴晦。 第17章 漫长的夜 慕鸾心里突然像堵了团棉花似的,沉闷又难受。 在她的印象中,君昭永远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 无人敢直视他那双摄人的漆黑凤眸。 他身上沾染的从来都是别人的血。 可这一刻,他却像一只丧家之犬般,被几个无名之辈肆意殴打、辱骂、甚至打杀。 血水浸湿了他的脸庞,散落的发丝狼狈垂在眼前。 狠厉的拳脚声声带风,两厢天与地的反差,慕鸾眼睫颤动,觉得眼前的一幕荒诞至极。 忽听云鹤开口道:“小姐,您受伤了?” 慕鸾回神,低头朝身上看去,月白衣裙上沾染着些许脏兮兮的污渍。 还有一点一点摩擦出来的血痕。 尤其是手臂上,一个五指掌印触目惊心。 她伸手在血渍上拈了拈,轻声道:“不是我的……” 慕鸾的视线扭曲,记忆飞速倒退。 前世君昭最是喜欢靡丽的颜色,凡是鲜红如血的他越是喜欢。 刚进王府的时候,慕鸾尚未从失去父兄阿娘的沉痛中缓过神。 又被君昭吓病了半月有余,时常一身浅色素衣。 想着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君昭或许就想不起她来。 可君昭仿佛是将慕鸾的名字记在他的生死簿上,时刻惦记着府里还有一个人没杀干净。 慕鸾病刚好,他就带着一身血污,手持带血的长剑一脚踹开寝殿的房门。 仿佛煞神降临般,勾着阴笑,一步一步缓慢地朝已经吓红了眼的慕鸾靠近。 侍婢胆战心惊地行礼,随即匆匆退出寝殿,还顺带将门合上。 慕鸾眼睁睁看着希望的暖光自那门户缝隙里一点点溜走,换来无尽的森寒紧紧包裹住她。 看着君昭嗜血疯狂的恣睢形容,慕鸾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怨气。 总归是活不成了,那她也不要窝囊地死在这寝殿中。 思及此,慕鸾便不管不顾地快步冲向大门,一心只想冲破这座窒息的牢笼。 然而慕鸾还是小看了君昭玩弄人的心思。 素色衣裙晃荡,薄纱裙摆飞舞着划过君昭的长剑,柔软碰上坚硬,注定是飞蛾扑火的惨像。 裙裳一角被生生割裂,慕鸾还没来得及跑到门边,只是堪堪掠过君昭的肩头。 下一瞬,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瞬间箍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把甩上了床榻。 不等慕鸾踉跄起身,大手紧随而来,一下插住了她的纤细脆弱的脖颈。 慕鸾惊恐地蹬着腿,看着那张缓缓靠近的可怖容颜,连哭都忘记了。 她眼睫颤个不停,心想,应该是会被掐死吧。 可等了半响,只听“铮”的一声,君昭脱手将长剑扔下榻,捏住她的下颌勾唇笑道:“有过吗?” 慕鸾不明所以,咬着下唇,倔强瞪着泪眼朦胧的桃花眼,不言语。 君昭挑了挑眉,竟也不恼,手指点着慕鸾身上的素衣白裙,“不说话?” “那本王亲自看看!” 话音落,点在慕鸾腰间的手一把扯开那碍事的纤绦。 腰间没了束缚,衣裙就像怒放的花苞般,一层层散开。 骨节分明的手轻而易举把住慕鸾乱动的腿,长指毫不犹豫探了进去。 慕鸾总算明白臭疯子的话,身子绷得紧紧的,羞愤与害怕,让她再也承受不住,呜咽着哭出声。 君昭欣赏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片刻后却是满意地站起身,轻啧了声,道:“这就哭了?还早呢!” 在慕鸾错愕慌乱的眼神中,君昭优雅从容地解开金色腰带,高贵的紫色官服扬起一抹弧度,随即散落在地上。 男人覆上来的时候,慕鸾下意识挣扎着后退,可床榻这方寸之地,又能退出多远。 惊惧令她浑身软绵无力,君昭几乎没用多大力气,就将人从那碍眼的素色衣裙中剥离。 那一夜,整个摄政王府的人都离寝殿远远的,不时传出的女子娇呼啜泣声,更是让人揪心。 慕鸾觉得这一夜比一整年还要长,还怎么也过不去。 直到天边的日头高高挂起,慕鸾才听见身上的男人哑着嗓音在耳边警告道:“下次不准穿素衣,否则就真不放过你!” 不久,慕鸾就听见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一夜生死,她仿佛重新活了一次。 她身心疲惫,被折腾得小脸苍白,仍清晰地看见君昭拿起地上她穿过的素衣,细细擦拭着那把带血的剑。 待洁白如雪的裙裳浸染上鲜红的颜色,君昭才漫不经心随手扔出。 却在转身之际,凌光晃荡,裙裳瞬间化为细小的碎末。 …… 慕鸾回了将军府,遇见君昭是意料之外的事,不仅将襦裙弄脏了,还把乔富贵跟丢了。 那时等她从君昭狼狈的形容回过神的时候,乔远安早就不见了踪影。 幽茗客栈的赌坊不只有一家,一时也不确定他究竟进了哪个赌坊。 若是轻易上赌坊找人,恐打草惊蛇。 再者遇见君昭,慕鸾脑海里乱糟糟一片,感觉在幽茗客栈多待一刻便会喘不上气来。 故而只能打道回府。 案几上烛光昏暗,窗外一片深沉的夜色。 已是丑时,慕鸾还未有睡意。 她躺在床上,如墨的青丝在枕上泼墨般铺展开,映衬着白皙娇嫩的小脸。 她不知道那伙人的身份,也不知君昭为何得罪了他们,更不知道君昭会被带到哪里去。 这些她本不应该多想的。 这辈子的君昭日后再如何叱咤风云、冷血暴虐,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有了上辈子的前车之鉴,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君昭远远的。 哪怕再见到他,也应该当成一个陌生人的过路人。 可她还是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 毕竟这一世的君昭实在给她太强烈的反差。 想想之前还盼着见到君昭后,狠狠教训一顿。 如今有人替他出手了,她又反而没想象中那么开心。 慕鸾一时气急,也不知在生谁的气。 抬手将褥子往脸上一罩,瓮声瓮气道:“管那臭疯子怎么样了,两年后不还是一手遮天的大周摄政王,真气人!” 此时幽茗客栈一处九层楼塔,外观金碧辉煌,顶上六角皆坐着一只吞金蟾蜍。 第18章 女儿家的物什 远远望去,仿佛是这一处独一份的景观,鹤立鸡群却鲜少有人往这楼阁而去。 君昭像是块死肉般被随意丢弃在地上,不远处的桌案前正坐着一人。 那人一身墨绿色衣袍,翘着脚,悠然地端起案几上的茶杯,兰花指捻着茶盖,轻轻拂去茶沫,这才小呡了一口。 抬眸看了眼挣扎着起身的君昭道:“怎么样,想清楚了吗?这可是你最后的希望了!” 明明是白面小生的模样,发出的声音却异常尖细,而且他竟没有喉结…… 君昭似乎真的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嘴角还在不停渗着血,撑在地上的手青筋暴起,可垂下的头却掩盖住了那双愈发深沉的眼。 他一手撑着膝盖,以半跪的姿势坐着,再抬眼时,眼里已然一片平静,“多谢许公公厚爱,小人无福消受。” “啪”,许昌直接将手中的茶盏往案几上一掷,脸色阴沉道:“咱家可是给你小子机会,给本公公做对食,可比你在这幽茗客栈不人不鬼地活着,不知强出多少倍。 伺候好了咱家,咱家一高兴,兴许还能在四皇子跟前美言你几句,到时候何愁没有金山银山、权势地位,你就真不再考虑考虑?” 半晌,君昭姿势不变,却没有再开口说话,答案昭然若着。 许昌放下腿,狠狠吸了口气,抬眸看了眼身旁的人。 侍立在侧的手下立即明白过来,上前两人,不由分说,一左一右便踹上君昭的肩头。 君昭身体猛地扑地,不待他再起身,一只金色的长靴便狠狠踩在君昭的脸上,将他的脸踩得变形。 君昭没再反抗,幽冷的目光盯着那两名侍卫。 “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那就别怪咱家心狠,倒是可惜了这张俊俏的小脸。” 许昌嗤笑一声,吩咐道:“安排安排,下一场人兽决战的好戏,就由他来唱,咱家要亲眼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那宝贝的牙硬。” 很快,君昭就被两个肩宽体胖、凶神恶煞的汉子押着关进九层塔的负一楼。 肮脏的石阶一路延伸至地下深处,一座座阴冷的地牢渐渐浮现眼前。 地牢里关着不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有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他们唯一相似的特征便是一脸麻木地呆在笼子里,或看天或看地,仿佛被夺走灵魂一般,一片死寂。 君昭被关押在角落的暗牢里,这里最是鼠虫横行,潮湿阴暗。 可不知为何,自打他进来后,原本嚣张跳蹿、巴掌大的老鼠突然安静了下来,甚至躲得远远的,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君昭对其他人也无甚兴趣,只是平平扫了眼,便捂着胸口,寻了处还能落脚的地方,倚着斑驳的墙体,缓缓坐了下来。 黑冰似的眸渐渐闭上,掩盖住那片阴鸷的杀意,身形一动不动,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脏污的指尖轻轻捻着,似乎在想着什么。 突然那双安静的眸动了下,又缓缓掀开。 他伸手探进腰封的秘口,摸索了一番,很快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瓶身雕着一枝桃花,还有一个明显的小字。 这样一个精巧带粉的玩意儿,明显是属于女儿家的东西。 君昭耐心十足,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个小字,不稍一会儿便得出答案。 是慕。 京城里慕姓本就少,身旁又得敏捷的高手相护的,应该很容易就能查到身份。 小瓷瓶隐隐还带着那女人身上的软香。 那香,不同于幽茗客栈里那些迎风招展的女人身上的香。 而是一股淡淡的体香,莫名有些好闻。 君昭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将瓷瓶凑到鼻下又闻了闻。 好像这阴暗腐臭的地方似乎也没那么难待。 将军府,韶光院。 侍婢银心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四下搜寻着什么。 一早服侍小姐更衣,就没看见那只小姐随身携带的小药瓶,真是奇怪。 找着找着又瞅见丢在一旁的月白大氅,便想着清洗干净,再给挂起来。 然而大氅在手中一抖,那清晰的五指血印赫然出现在眼前。 银心下意识惊叫出声,匆忙跑到院子里,冲着树下遛白登的自家小姐道:“小姐,你这衣服上,怎么有这么个血掌印?” 彼时幕落衡正好经过庭院,闻言脚下不觉快了些,朝着慕鸾而去。 慕鸾也看见幕落衡猛然转变了脸色的模样,急忙朝银心道:“什么血掌印,不过是我昨日作画时将红墨汁打翻了,不小心沾染到手上,蹭在衣袍上罢了。” 说话时,幕落衡已经走到跟前,慕鸾急忙悄悄给银心递眼色,让她走。 银心倒是误会了,以为小姐让她赶紧把衣服拿去洗,毕竟这件月白大氅是小姐最喜欢的一件。 她将大氅搁在臂弯处,向大公子行礼后便赶忙将衣服拿去处理。 慕鸾见银心将衣袍拿走,心里陡然松了一口气。 昨日出门,她可是瞒着家里人的。 若是被阿娘和父兄知道,不仅偷溜出府还去了幽茗客栈,害得他们担惊受怕,还免不了要挨一顿训。 而且君昭的身份特殊,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以君昭的疯性,她真怕日后被报复。 只是抬眸看向幕落衡时,却发现他的视线还停留在那件大氅上。 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慕鸾心惊,忙敛下心绪,抬眸笑吟吟道:“让大哥见笑了,银心向来就这性子,咋咋呼呼的。” 幕落衡收回目光,抬手捏了捏慕鸾的小脸,“你这丫头向来不是省心的主,怎么还能将墨汁弄得衣袍上到处都是。” 慕鸾怕一向聪明的大哥会看出什么,连忙找补道:“都说了是不小心,大哥要不再送我一件大氅。” 那件染血的大氅正是一月前幕落衡亲手挑选,买来送给慕鸾的,就那样被君昭毁了! 幕落衡轻笑着摇头,“你个小滑头原来是打这主意,想要新衣服大可来告诉我,也可着人通知卫鑫,一个人瞎琢磨什么呢。” “大哥向来事务繁忙,也怕给大哥找麻烦”,慕鸾低着头,有些为难道。 第19章 月满楼奇味 幕落衡耐心道:“怎么能是麻烦呢,夭夭的事不是麻烦事,大氅大哥记下了,明儿就给你送件新的来。” 慕鸾眉眼弯弯,乖巧道谢,心里不由松了口气,才道:“大哥怎么来这了?” 幕落衡晃了晃手里的食盒,道:“听阿娘说你最近胃口不是很好,我给你打包了月满楼的香酥鸡,给你解解馋。” 慕鸾身子弱,故而慕夫人严厉禁止慕鸾吃些重口味的东西,恐又伤脾胃。 这会儿一听这名,眼睛都亮了。 她伸手想去接幕落衡手中的食盒,幕落衡却躲开她的手,放在旁边的石桌上,一手按着,视线重新落在慕鸾脸上。 有意无意朝四下看了眼,压低嗓音道:“要趁热吃,但不可多食,可别被阿娘发现了,不然……” 慕鸾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小声道:“放心,一定不会被阿娘发现的。” 幕落衡会心一笑,将慕鸾的外袍又拢紧了些,嘱咐道:“最近天凉,别在院子里久待,你身子不好,可别染上风寒……” 慕鸾有时候觉得大哥比阿爹阿娘还唠叨,可句句都是关心的叮咛。 感动之余,不免羡慕日后的大嫂,遇见大哥此等细心体贴的男人,应该会幸福得不得了。 前世没能看见哥哥成家,这辈子她一定不能让遗憾重演。 幕落衡走后,慕鸾便回了闺房,侍婢将香酥鸡从食盒中取出。 那金黄焦脆的模样,看得慕鸾直咽口水。 月满楼是京城里的老字号,据说大周开朝年间便已经在京城生根落地。 他家的香酥鸡不同于别的地方,是酸甜口味,七分酸三分甜。 独特的做法吸引了很多客人光顾,只是口味实在难以符合大多数人的味蕾。 饶是销量不佳,月满楼的掌柜竟然也没有放弃。 许是老天爷看见那掌柜的坚持不懈,终是被感动。 听说后来月满楼里来了对衣着华贵的恩爱夫妻。 妻子怀着身孕,只尝了一口香酥鸡,便爱上那股子酸甜味。 那日竟然整整吃下一只香酥鸡。 他夫君看得欢喜,比自己吃了什么山珍海味还要激动。 后来听他说,自家夫人自有孕来便一直呕吐不止,食不知味。 如今一下子吃进一只鸡,叫他怎么能不高兴。 自此之后,那男子每日都让府中的下人来订购一只,回家给自家娘子吃。 久而久之,这香酥鸡的名声就打响了京城。 但凡怀孕生子、胃口不好的人家,就来月满楼点一份香酥鸡。 慕鸾从小有个小癖好,特别能吃酸,几乎每顿吃食都要备上一份重醋的小菜。 酸枣、山楂、苌楚、葡萄等闲嘴的果子也会在闺房中备一些。 像慕清羽那般爱随手捞东西吃的人,在她院子里就安分无比,丝毫不敢乱动慕鸾的吃食。 以免一不小心就酸掉牙。 慕鸾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未尝到肉香,一股子酸味已经弥漫了整个口腔。 她如餍足的小猫般,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缝,仿佛昨夜的苦闷全然消散了般。 深冬的天,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却依然不见有停的迹象。 慕鸾倚在小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青丝如云,勾勒袅娜的腰肢。 屋里炭火旺盛,整个房间暖烘烘的。 银心端着刚洗好的果盘,打帘走进内室,将果盘放好在桌上,朝慕鸾走去。 “小姐”,银心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新的瓷瓶已经烧制好,姚师傅着人送到府上来了。” 银心将香囊口子拉开,从中取出一个拇指大的白瓷瓶。 慕鸾放下书,接过瓷瓶,细白的指尖摩挲了下那栩栩如生的桃花枝,唇角轻勾。 之前她也有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里面装着上好的金疮药,以防不时之需。 可不知为何,从幽茗客栈回来后,就再也没见到那只瓷瓶。 怎么找也找不到,只好让人重新烧制一只。 慕鸾用五色绳穿进瓷瓶顶端的小孔中,仔细挂在腰间。 这时云鹤的声音自外间响起,“小姐,属下有事禀报。” 慕鸾抬眸冲外间的方向看了眼,思索片刻后,转身望向身侧的银心。 一刻钟后,慕鸾已披上雪白的貂绒大氅,氅上绣着一簇簇怒放的桃花,小脸戴着薄纱紧紧裹在兜帽之下。 偷偷于角门上了云鹤提前备好的马车,再次朝着幽茗客栈而去。 慕鸾上车抖了抖身上沾染的碎雪,眸光微沉。 乔远安又去赌坊了,以慕府发放给奴仆的月例,根本支撑不了他在赌坊的消费。 以他嗜赌如命的性子,便只有两种可能。 一,有人偷偷给乔远安钱财,供他在赌坊肆无忌惮地六博。 但是乔远安一直在云鹤的监视之下,并没有发现与何人秘密接触过。 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赌坊。 那个想陷害慕府的人,在赌坊秘密接洽乔远安,还给了乔远安不菲的报酬。 赌坊人多眼杂,是最好的遮掩! 慕鸾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要将这个毒瘤揪出来。 可不知为何,越靠近幽茗客栈,慕鸾的心里越是不安。 不由自主脑海里便浮现出那日君昭被打得满脸是血的模样,心中竟然升起一抹惆怅来。 转念一想,前世想弄死君昭的人比比皆是,但是笑到最后的那人,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君昭。 他那么强悍疯狂的人,哪怕身处幽茗客栈,也应该有护自己周全的法子。 况且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都要跟君昭划清界限,就不能事事被君昭的影子束缚了手脚。 慕鸾将手搓了搓,捂着有些冰凉的小脸,竭力不去想那个祸害。 马车很快到了幽茗客栈路口,到了这,马车无法前行,慕鸾也没丝毫抱怨,拢紧衣襟,下车跟着云鹤前行。 上次因为突然遇见君昭,导致跟丢人,这次为了防止再出错,云鹤提前安排了人跟着乔远安,确保万无一失。 没多久便到了一处赌坊后门,云鹤领着慕鸾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不仅有雅间,还能将一楼的景象尽收眼底。 第20章 穷奇绣球表演 所谓的雅间,也不过是用一扇扇屏风隔绝开的一小片地方,根本挡不住赌坊里热浪朝天般的呼和声。 慕鸾还从没来过这般鱼龙混杂且吵闹的地方,心里隐隐有些紧张,伸手将帽沿拉低了一些,尽可能只余一双眼睛留在外面。 她站在雕栏旁,眨着眼,往一楼的方向看去。 线人说乔远安在一楼,慕鸾没想到,这个赌坊从外面看来小的似乎只有那进门的路口大。 可入了门才惊奇发现,这里别有洞天,一楼对弈的人不下百人。 有的执棋沉思,有的高声怒喝,有的红光满面、仰天长啸,有的已经站起身来争执吵闹…… 好一片混乱的景象。 “小姐,看那”,云鹤压低嗓音,朝慕鸾的左前方指去。 那个角落里,正坐着一灰一白两个人。 穿灰色衣的人,头上绑着蓝色飘带的,正是乔远安! 他神情异常亢奋,连着利落下了好几步棋,似乎今日的运势不错。 再看他对面那穿白衣的男子,眉头紧蹙,好像乔远安再这么顺风顺水地走下去,这盘棋注定是他输。 只是没等一会儿,那白衣男子顿时喜笑颜开,执棋落子的模样看起来也轻松了不少,似乎出现了什么转机。 而事实确实如此,乔远安举步维艰,手里的棋子久久没能落下,另一只手还朝着棋盘上虚划了几步,似乎是在找出路。 慕鸾观察了一会儿,也没看出那白衣男子有什么可疑之处。 又盯了许久,也没见乔远安要离开的样子,慕鸾不禁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 赌棋真有那么好玩吗?竟能让乔远安与其父一般,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在她看来,当真是索然无味。 瞧着乔远安那般兴致高涨,恐怕短时间内是不会结束的。 “小姐,坐吧,属下盯着”,云鹤适时出声,指了指雕栏旁的座椅。 方才一门心思都在乔远安身上,这会儿一回神还真有些疲惫。 慕鸾没逞能,拂衣落座。 赌坊里烧着暖炭,总是比外面碎雪飞扬的天要暖和。 这座赌坊有三楼高。 但三楼是全封闭的,看不到任何异动。 二楼顶部在外沿设置了一层珠帘,有暖光从高处打下。 故而二楼的人可以看清楼下的状况,楼下的人却看不清楼上的状况。 一楼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赌棋必备的桌椅,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也没有多余宽敞的空间。 二楼就不同,不仅单独设立了雅间,还在雅间内添炉煮茶,炊烟袅袅,若是忽视繁杂的声音,还颇有些下棋的意境。 而且方才上楼的时候,看见楼梯口放着一张牌子,写的是上二楼的规矩。 一百两一间雅间! 慕鸾冷嗤一声,真是贪得无厌! 难怪乔远安会在一楼,有这一百两,还不如在一楼多赌上两局。 慕鸾独自打量着这赌坊的构造,忽然隔壁传来一声粗狂的臭骂声,“他娘的,又输了,你小子是不是坑老子……”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慕鸾秀眉轻蹙,忍不住将兜帽往后挪了挪,让耳朵露出一些。 就听对面那个被称为“小子”的人颤着声音道:“大哥,您就是借我几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说着慕鸾又听见他往桌子上推了一把,是石头碰撞的声音。 那小子又道:“这些就当是小弟孝敬您的。” “算你识相!” 慕鸾听着,那位“大哥”这下好像是满意了,但这暴躁的嗓音真是越听越耳熟。 那大哥又给小子留了一些银子,施舍般开口道:“你小子倒是上道,你不妨拿这钱和我赌一把。” 小子心想:赌个屁,你娘的,回头不还是进了你这大块头的兜里。 面上却笑呵呵道:“不赌了不赌了,小的哪里能赌得过大哥。” 这下那大哥不乐意了,一拍桌子,棋子顿时撒了一地,又扯着嗓子吼道:“老子都还没跟你说赌什么,你就不赌了?是看不起老子吗?” 小子吓了一跳,忙蹲身去捡棋子,还一边讨好道:“那大哥您说说是要赌什么?” 大哥这下是舒心了,冲他勾勾手,道:“等下要放肉球进斗兽场,就赌那肉球能坚持多久,我赌一盏茶的功夫,你呢?” 小子弯身哈腰,笑着摆摆手,脱口而出道:“不可能,我赌一瞬间的功夫,就那家伙的咬合力,那肉球还不够它塞牙缝的呢!” 大哥略一垂眸,顿了一瞬,道:“好,那就你赌一瞬间,老子赌一盏茶,过了一瞬间不到一盏茶算老子赢,过了一盏茶咱就算打平了,如何?” 小子僵着笑,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却只能缓缓点头,心里恨不得跳起来打死他。 这么多年来,就极少有人赌一瞬间的,因为那家伙玩心大,一般都要将肉球折腾三两下,才吞入腹中。 这赌跟不赌有什么区别,总归还是他输,而他自个儿顶多毫发无伤。 此时屏风后,一道娇俏的人身形蓦地抖了下。 慕鸾没想过偷听的,只是觉得那声音熟悉,却还真是熟悉…… 她听出来了,是那日追着君昭喊打喊杀的人,也是后来拖着君昭离开的人。 透过屏风间的缝隙,她看清了那张凶神恶煞般粗犷的脸。 慕鸾心里突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小姐,快来”,云鹤唤住慕鸾。 慕鸾抬手拍了拍躁动不安的心,缓了口气,朝雕栏走去。 待她朝一楼看去时,乔远安已经站起身,似是打算离开。 云鹤指着乔远安右前方一丈远的距离,脸色沉肃道:“此人方才与乔远安擦肩而过时,往他身上塞了东西。” “那还等什么,快追上去”,慕鸾转身便打算出雅间,二楼却在这时突然涌起一阵骚动。 赌坊的掌管人高呼一声道:“各位,一月一次的穷奇绣球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新一轮赌局就要上场了,一瞬间、一盏茶、一刻钟,三个选择只取其一,机会难得,大家快下注吧。” 声音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颇有些空旷之感,神秘却又隐隐让人热血沸腾。 第21章 卑贱的存在 嗓音温润,如清泉漱玉般扬着柔软的气音,让人不自觉被吸引。 慕鸾脚下一顿,脑海中又回想起方才那糙汉子的话,心中不免又多了些许不安。 可乔远安就要走远了,若是不及时追上,这一次就又是功亏一篑。 她不能拿家人的性命做赌注! 几乎是一念之间,慕鸾转身朝云鹤吩咐道:“你去追他,务必将人抓住,查清那黑衣人给的东西是何物。” 云鹤领命,却不见慕鸾动身,迟疑着开口道:“小姐……” 慕鸾果断开口:“我在这还有事,你把乔远安的事办妥后再来寻我,这是命令。” 最后几个字,慕鸾特意加重了语气,没有时间让她犹豫。 再说她身边还有其他护卫,不会有事的。 她只是看看,只要不是她想得那样,那所谓的“肉球”不是他,她就立马离开幽茗客栈。 云鹤知道乔远安的事对小姐而言极其重要,可将军让他保护好小姐。 两相矛盾之下,出于军人的忠诚,云鹤还是应下,当即去追乔远安。 慕鸾盯着云鹤的身影离开赌坊,就在他离开的瞬间,本该空荡荡的一楼,地面突然裂开缝隙。 偌大的石面化作一根根长条,由中间向四周收缩。 随着无尽的黑暗蔓延,底下渐渐浮现出一个三四丈深的大坑。 一股腐臭从大坑深处涌起,还伴随着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野兽低吼声。 二楼围观的人群虽有些害怕,但还是捂着口鼻探头好奇地打量着那漆黑不见底的深坑,只是无人敢言语。 “啪,啪,啪。” 寂静的空气中突兀地响起三声嘹亮的掌声,仿佛是召唤地狱里的万恶之灵般。 下一瞬,咻的一声,深坑四周突然亮起火光。 一盏接着一盏,一点一点将黑暗驱离,也让围观的人将那底下骇人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有没见过世面的人吓得惊呼出声,“那……那竟然是个骷髅,不对,是……是一堆骷髅。” “好像是……人骨!” 有胆大的嗤笑着回道:“这有什么好稀奇古怪的,这里是幽茗客栈,可不是神殿佛堂。” 慕鸾感觉自己的脚又不听使唤,不受控制打着轻颤。 她将手撑在雕栏上,目光一直盯着那悬在半空中的牢笼。 牢笼里关着一个一身黑袍、衣衫褴褛的熟悉身影,蓬头垢面,火光照亮了他半边脏兮兮的脸庞。 慕鸾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君昭。 瞧他这副狼狈的模样,恐怕受了不少折磨。 慕鸾一时心绪复杂…… 这一世的君昭好像真的受了很多苦难。 不然也不会养成那样阴鸷冷血的性子。 她忽然有些懂前世君昭那些变态的折磨人方式,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时,那道空旷的声音再次响起,“各位,猎物已出,大家快下赌注吧,可别错过这振奋人心的时刻,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原本清润,音调陡然一转,竟发出一股妖妩尖细的笑声,酥软之感,不只是女子,连男人都不觉身心一麻。 雌雄同音,真是让人难以辨认究竟是人还是妖。 那妖邪的声音刚落,三楼突然传出哐哐的声音。 慕鸾抬头望去,就见原本封闭的楼层,此时已经打开一扇扇的窗户。 每扇菱花窗处都站着一个人,他们戴着各式各样不人不鬼的面具,姿势各异,看好戏似的投下视线。 而那朝外敞开的窗户上分别挂着两根骨质牌子。 一根写着赌注,一根写着价格,摆明是来参赌的。 至于那骨质牌子是由什么做成的,就不得而知。 原来这些人才是这场残忍赌局的下注者,幽茗客栈里真正的恶鬼。 人命卑贱,在他们眼中与牲畜没有任何区别,是可以随意宰杀的存在。 慕鸾不禁想,君昭这些年若是一直生活在这炼狱之中,那他要遭受多少次起死回生,才能铸就不败霸业。 若是他未曾经历这些生死磨难,他是否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生活。 轰隆隆…… 巨大的颤动声快速拉回慕鸾的视线。 只见深坑之中,一扇古老的石门缓缓被打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兽吼愈发震耳欲聋。 “快看,穷奇出来了。” 随着一声惊呼声,被烛火照亮的石壁上缓缓出现一只巨大的黑影。 黑影朝着悬挂在半空中的牢笼踱去。 看那庞大的身形,好像一口就能将人连同笼子一起吞入腹中。 围观的人不由都屏住了呼吸,慕鸾心神剧颤,可再看那笼中的君昭,一动不动,歪头靠着笼壁,一副认命的形容。 她虽恨君昭,但也只是想揍他一顿出口恶气,毕竟她生死确实是受君昭拖累。 但她从未想过要他死。 他不是很厉害吗? 前世看惯了他霸道强横、杀人屠戮的凶残模样,如今这视死如归的人,还是她认识的君昭吗? 这一刻她恨不得大喝一声,唤醒昏昏欲睡的男人。 就在这时,靠近笼子的黑影蓦地睁大血盆大口,一个纵身从黑暗中跃出。 侧身攀上墙壁,似是要借力咬住悬空的笼子。 只是墙壁光滑,这一击并未成功,却在壁上留下一条条极深的划痕。 人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在庞然大物落地的瞬间,大伙终于看清了它的真实面目。 那猛兽如同一只狂野的大猫,身形庞大,肌肉隆起,它的目光锐利,眸中已将猎物牢牢锁住。 每一次眨眼都带着摧毁一切的威严。 它张嘴嘶吼一声,露出一排尖利的獠牙,前脚微曲,锋利的爪子按住地面,再次猛地向半空中跃去。 “啊!” 慕鸾心一颤,下意识捂住脸惊呼一声。 脑海里已然浮现出君昭半边脸被那獠牙撕扯地血淋淋的模样。 前世,众所周知,大周摄政王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一截醒目的青黑色面具,足以证明君昭的身份。 别人或许不知君昭为何戴着面具,慕鸾却知道,那并不是身份的象征。 那截面具下藏着的,是万般狰狞可怖的伤痕。 第22章 生死灯 君昭总喜欢在床笫之间,摘下面具,露出真容吓她。 看着慕鸾小脸苍白,瑟缩着往床榻里面躲的可怜的模样,君昭便冷嗤一声,一把拽住她雪白的细腕,凑近了脸看她、吻她。 直到那双湿润的桃花眼里没了惧意,全是不耐轻颤时,君昭再好整以暇地将人吞入腹中。 时间长了,慕鸾见惯了那布满伤痕的脸,渐渐也就不害怕,偶尔竟还会生出莫名的怜惜。 那伤痕似利爪勾勒,爪痕深可见骨,但凡再近一些必能将他半张脸骨也一同抓烂了去。 慕鸾惊惧于究竟是怎样凶险的兵器,才能将君昭重伤至此。 可方才看见穷奇在墙壁上留下爪痕,以及君昭此时的境况,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那爪痕是不是就是穷奇留下的呢? 慕鸾嗓子发干,胸口像是被重物压迫一般沉重。 她哑着嗓音问身边的护卫,“他……他死了吗?” 护卫互相对视了,对眼下的境况有些无措,微抱拳回禀道:“小姐,没死!” 慕鸾猛地松了口气,感觉堵在胸口的气一下子顺畅了。 只是周围一片安静,有些不对劲。 慕鸾缓缓将手放下,就见侍卫的目光都聚集在她头上。 她疑惑着转头看去,就见一盏漆黑幽暗的琉璃灯笼,不知何时亮了。 暖光照亮了略显昏暗的雅间,倒映进慕鸾璀璨的眼眸中。 笼中岑寂的少年也在这时抬眸向上看去。 珠帘浮动,穿透缝隙,乌沉沉的视线落在那抹纤白的身影上,掠过一丝极浅的诧异。 她微仰着头,脸上的薄纱遮掩了她的容颜,他却能想到那双颤颤晃着睫羽的漂亮眼睛。 身上披了一层毛绒绒的橙金光火,站在那贪婪腐败的赌坊之中,驱离了万千恶灵,干净得像是普度众生的神。 啧,是她! 慕鸾怔愣了片刻,不明白为何他们都盯着这盏琉璃灯看。 但她还是想起来,方才因为太恐慌,无意间扯到了什么东西。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那灯笼才亮起来。 她垂眸,小心翼翼朝深坑下望去,却不期然撞上那张仰面抬起的脸。 慕鸾怔愣了片刻,淡淡收回视线,周遭的氛围十分不对劲。 她看向一旁的护卫,道:“怎么回事?” 一护卫眼里明显有些为难,犹豫着回道:“回小姐,这赌坊每月都会举办一次斗球会,球自然不是普通的球,而是囚,是罪奴。 二楼、三楼都设有一盏生死灯,幽茗客栈里有权有势的,在这一天都会来‘赏球’。 罪奴的命不值一提,但若是有贵人出手点亮生死灯,便是昭示着,此罪奴有虬龙护身,被保下了,也就不会落入穷奇之口,只是……” 不等侍卫说完,那道旷远之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是从深坑下传来的。 “真有意思,我若是没记错的话,这生死灯已有二十余年不曾亮过。” 那清润的嗓音又蓦地一变,娇俏妩媚道:“你可愿意?” 这话很明显,是问君昭的。 慕鸾拧眉看向笼中的男子,心里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男人的黑眸如深潭般一眨不眨地看着慕鸾,指节往袖口探了探。 就那娇小的身姿,也不知能挨他几刀。 男人在慕鸾复杂的目光中缓缓点了下头。 没等慕鸾弄明白君昭在愿意什么,雅间被从外拉开,来了四五名面戴恶鬼面具的人。 慕鸾没来由心慌,侍从已上前将其护在身后,喝道:“你们要做什么?” 领头的人一身暗紫色衣袍,倒是没想到这所谓的贵人,竟然是个女子。 虽然看不清容颜,但从这曼妙的身姿上,不难看出定然是个美人。 他摩挲着下颌,目光肆无忌惮落在慕鸾的身上。 轻笑一声,指着慕鸾头顶的生死灯,和气道:“莫非,不是贵人点的生死灯?” 慕鸾拽紧身上的外袍,将脸缩进兜帽里,心中却是在权衡。 生死灯虽说是意外点上的,眼下君昭没重伤在穷奇之下,算是幸事一件。 若实话实说,君昭恐怕又要深陷虎口,而且依照他的疯性,难免不会将这笔账记在她头上。 若是承认,就算她救了君昭,也难抵消他日后的满身杀孽,看眼前的架势,怕是要平白给自己招惹麻烦了。 可总归是一条人命,她向来不如君昭狠辣,做不出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去的行径。 思绪转念即过,慕鸾点了点头,承认道:“是我点的。” 领头的人一副了然的神情,侧身让开一条路,客气道:“那就请吧。” 慕鸾拂开眼前的护卫,顿了片刻,抬脚往外走,竭力让自己走得自然些。 只是她一离开雅间,身后的护卫就被拦住,眼见护卫要动手,慕鸾急忙阻止道:“你们在这等我。”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真要动起手来,哪怕她的护卫再如何以一敌十,想出幽茗客栈,难如登天。 动武是下策,也是死路。 三楼。 好不容易的一场斗囚表演,竟然让一个女人给扫了兴,自然是有人心气难消。 “谁敢坏咱家的好事”,许昌回了房间,一把将脸上的面具扯下,重重摔在地上。 面具顷刻间四分五裂开。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小畜生竟然答应了! “不愿意做咱家的人,却愿意和一个小娘子颠鸾倒凤,果真是犯贱,来人!” 许昌眼里溢出一抹狠厉,怒喝道:“给咱家查,咱家倒要看看那臭娘们到底是谁,敢抢咱家到嘴的肉!” “是”,随从躬身领命。 慕鸾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她出了雅间,就被带出赌坊,上了一座金碧辉煌的楼阁。 领路人推开一扇房门,待慕鸾走进后,拱手道:“水都已备好,贵人可先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 慕鸾猛地睁大眼睛,刚想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身后的门已经从外面关上了。 慕鸾有一瞬间的慌乱,一颗心怦怦直跳,她努力平复心绪,告诉自己不能慌。 前世跟在君昭身边,什么吓人的场面没经历过,重来一世,这幽茗客栈的手段还能有君昭的血腥? 第23章 她怕折寿 慕鸾心里极力安抚自己,胸口处的刺疼却在这会儿发作了。 虽然疼,但慕鸾还受得住。 眼下最关键的,便是想办法离开这里。 她偷跑出来,也不知道银心会不会被发现…… 慕鸾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银心就像热锅里的蚂蚁,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 嘴里还絮絮叨叨道:“怎么觉得自从小姐落了塘子病了一场后,性子就变得十分古怪,还……还特别勇猛。 以前只会蜗居在房间里,不是练字便是作画,虽然过着按部就班的日子,却也令人安心。 如今不知从哪学来的,竟然学会偷溜出府,还让我打掩护,这要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了,非把我发卖了不可。 但愿今日老爷和夫人不会来韶光院。” 银心双手合十,默默向天祈祷着,可越是怕什么便越是来什么。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继而是慕夫人温柔的声音,“夭儿,开门,是阿娘……” 九幽塔。 慕鸾思索着,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将她带到这里,一定是有目的的。 只是她之前没想过要掺和君昭的事,对斗囚的规矩自然不甚了解,这就有点头疼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将兜帽往后挪了挪。 也不知道这是在给自己解决麻烦,还是找麻烦。 从方才进到这座楼塔中,慕鸾便发现,此处与别的地方不同,甚是辉煌,堪比皇宫的玉宇琼楼。 房间里亦是华贵而宽敞,四周盏着橙黄靡丽般的灯火,将房内的景象照得通亮。 唯一的缺点便是没有几样像样的家具。 外室仅放着一张长桌,几张小凳,桌上香炉飘荡着袅袅炊烟,颇有一股梦幻意境。 慕鸾不喜欢那香,闻着有些呛人的甜腻味,便走到桌旁,提起茶壶缓缓往香炉里浇去。 香炉呲溜一声,断了青烟。 慕鸾挥了挥手将青烟打散,这下算是舒心了。 她放下茶壶,往里走了一段路,不远处,是内室。 透过珠帘垂帘,隐约能看见一张床。 慕鸾走近,撩开垂帘,一张巨大的床清晰照入视线之中。 这床饶是四五个人睡也丝毫不拥挤。 而床榻左右各摆着两个博古架,一边架子上放着厚厚一层书籍,隔得远,慕鸾没看清那书皮上的字。 隐约像是个金字…… 转眼又看向另一侧,慕鸾只是随意扫了眼,瞳仁骤缩,匆忙后退,几乎是逃也似的小跑撩帘而出。 架子上挂着一件件轻薄裸露的衣裙,每格格子中还放着皮鞭、镣铐,以及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玉器…… 慕鸾耳根子通红,第一反应便是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越远越好。 只是她刚靠近房门,门便从外被打开了来。 慕鸾防备着后退几步,下一瞬猛然睁大了眼睛,浑身冰凉的似是重新进了冰晶棺一般。 眼前人一身黑衫,只是已经不是破破烂烂的样子,脸上也没了脏兮兮的痕迹,谪仙般的俊颜毫无遮挡地出现在慕鸾眼前。 有那么一瞬,慕鸾感觉她又回到了上辈子,强烈的压迫感令她呼吸一窒,袖下的手更是无意识地蜷紧。 但很快慕鸾便如从噩梦中醒来一般,坚定地告诉自己,眼前的君昭还只是一个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蝼蚁,不足为惧。 君昭将女人眼中的复杂情绪尽收眼底,有那么一瞬,竟让他觉得这个女人似乎认识他很久了。 可很快他就否认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她身披珍贵的貂绒大氅,通身透着华贵的气息,如何是他此等生活在炼狱里的贱民能够认识的? 他只是看了眼慕鸾,便快速垂下眼去,撩开袍角,就要朝她跪下。 慕鸾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向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君昭的身体明显一顿,保持着屈膝欲下跪的姿势,抬眸不解看向慕鸾,“贵人这是?” 这声音过于温和有礼,慕鸾不禁愣了下。 前世君昭向来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永远居高临下唤她“慕鸾,过来!” 从未有这般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语气。 前世未曾俯视过君昭,这一世倒是无意间讨了个便宜,就连心中的惧意也消散了不少。 意识到君昭还在看自己,她眼神微微闪烁,敛下心绪,反问道:“你这是作甚?” 君昭垂下眼眸,坦然道:“给贵人行礼,承蒙贵人相救,小人愿为奴为仆任凭贵人差遣。” 慕鸾抬了抬君昭的臂膀,没好气道:“你先站好,我不需要你行礼”,她怕折寿! 君昭幽黑的眸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潭,掠过几许微不可见的涟漪。 不需要吗? 不都说是贵人吗? 贵人不是应该高高在上,享受他们这些罪奴的朝拜吗? 有趣!她还是第一个不希望他给她下跪的贵人呢! 君昭再抬眸时,眼里满是错愕,他一眨不眨看着那双裸露在面纱之外的秋眸。 当真是漂亮,漂亮得不见一丝戏谑。 慕鸾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张完好无损的俊颜。 原来没了可怖的伤痕,君昭的皮相当真十分俊美,美的张扬,美的癫狂。 只是美归美,脸色却十分苍白,看起来比她还柔弱三分。 君昭起身后,便一直垂着眸,等着眼前的女人的指令,他自然知道慕鸾在看自己。 一个娇弱的病秧子,将他从穷奇口中救下,要说没有所图,他可不信。 此刻这般盯着他看,想来也是和那个老东西一样,觉得他这张脸生得清俊,约莫是看上自己了。 可他最讨厌的便是旁人看上他这张脸。 他一只手缓缓滑向另一边的袖口,心情颇好地想,等会儿就给她个机会。 割断手脚和自缢,她可以选一个。 君昭的身量极高,平白高出慕鸾一个头,离得近了,慕鸾总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 于是默默朝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前世慕鸾为了讨好君昭,永远是她主动上前伺候。 这一世仅仅萍水相逢,自然不必再做那些憋屈无比的事。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言语,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 第24章 什么都愿意做 只是慕鸾急着离开,胸口的刺疼越来越明显,在这里拖得越久越危险。 于是她还是开口道:“我来此处本不是为了救你,只不想眼睁睁看着一条活生生的人丧命于穷奇之口,你走吧,离开幽茗客栈,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君昭喉结动了动,抿紧了苍白的唇线。 她竟然要放自己走? 难道这小娘子不知道,点了生死灯是有代价的吗? 他眸光似有若无扫了眼她身后不远处的桌案,又垂眸看她道:“贵人不知道点天灯的代价吗?” 慕鸾疑惑重复道:“代价?” 突然想起方才在内室中看到的那些东西,慕鸾小脸一白。 莫不是让君昭和她在这…… 君昭从女人红一阵白一阵的小脸上读出几分意思来,看来她是想到了。 只是她为何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她不是看上自己的这副皮囊吗? 不惜赌上清誉,也要点上生死灯,要么为皮相,要么为权势,否则为何要救他? 慕鸾看向君昭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十分警惕,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道:“什么代价?” 君昭向前一步,眼里带着认真,淡然道:“伺候贵人,鸳鸯戏枕、鱼水之欢。” 他这副寡淡不在乎的神情,若不是慕鸾知道他未沾过情欲,定然以为是位情场高手。 慕鸾脑海中仿佛闪过晴天霹雳,毫不迟疑拒绝道:“不行,我不需要你伺候。” 她说的坚决,没有一丝犹豫,似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娇小的身子因此而微微颤抖。 身死前二哥哥自戕于眼前,自己无辜中箭而亡,将军府蒙受冤屈从此无人洗清,种种情绪焦灼,慕鸾再次体会到生生的无助之感。 瞪着通红又蓄满泪水的眼睛盯着眼前一脸无辜的男人。 她将指节狠狠掐进掌心,告诉自己,慕鸾,你要冷静,要冷静。 君昭看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清澈的水珠划过眼角,转而藏进淡紫色轻纱之下。 不知为何,心里有种怪异的不适感,竟不知不觉抬起了手,朝那抹泪痕伸去。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探到她跟前,却被那女人狠狠拍开。 “你别碰我”,慕鸾捂着心口,艰难喘着气。 她感觉胸口那股刺疼刀剜似的朝深处涌,她顾不得君昭还愣愣看着自己的模样,转身去解腰间的瓷瓶。 明明不是死结,慕鸾却颤着手怎么也解不下来,忽然眼前一道黑影压了过来。 慕鸾颤颤抬眸看去时,便见君昭高大的身影沉了下来。 他蹲在她身前,就着她的手去解那根五彩绳,只是一瞬的功夫,小瓷瓶便落在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上。 他屈膝半跪着仰头,将手里的瓷瓶奉上,眼里无半点卑怯道:“贵人要的是这个吗?” 橙黄的灯火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这一刻,竟莫名显出几分温柔来。 慕鸾怔怔看了他一眼,伸手自他掌心一扫,拿过瓷瓶越过他,小声嘟囔了句“多谢。” 她忙将瓷瓶里的止疼药倒出,幸好今日这瓷瓶里装的是止疼药。 桌上酒水点心齐全,慕鸾却不敢轻易食用,仰着头,生生将药吞了进去。 却不想,吞的急,一时卡在喉咙,她手掌成拳,一下一下垂着胸口,盼着它能乖乖进肚子去,可偏偏事与愿违。 这时,一条胳膊伸了过来,慕鸾皱眉看去,就见君昭递了杯水在她跟前。 似乎是看出她眼里的谨慎,君昭适时解释道:“干净的。” 慕鸾迟疑着接过杯盏,喉咙实在卡的难受,带着不安的心情,还是喝下了那杯水。 只是一杯不顶用,君昭又帮着倒了几杯,慕鸾才觉得那颗药丸顺着食道滑下去了。 她不免露出开心的神色,眉眼跟着弯了弯,习惯性道:“多谢。” 君昭看着女人一手抚着胸口,一边微微吐着气,忽然失去杀人的兴趣。 就这样一颗药丸就能差点噎死的的蠢女人,何必劳神劳力、多此一举。 哪怕药丸噎不死,她身上的旧疾也能很快要了她的小命。 那日在长街上遇见她时,无意间探到她那半死不活的脉搏,还真是稀奇的病症。 也罢,看在她今日点生死灯的份上,暂时留着这条小命。 慕鸾的注意力全在那颗卡住的药丸上,全然没留意到君昭变了的神色。 缓了一会儿,虽然药丸是吞下去了,但是并没有那么快起效。 疼痛又让她想起当下的绝境,抬眸正色道:“一定要那样后,才能出去吗?” “哪样?” 君昭接着她的话问,明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却还是装出一副糊涂的样子。 慕鸾被男人一本正经的眼睛盯的脸颊泛红,气得咬牙道:“就是……鸳鸯戏枕、鱼水之欢。” 君昭才恍然惊觉,道:“小人才想起,其实只要在这房里待上一刻钟,就能离开。” “你……”慕鸾气急,怒目而视,恨不得一巴掌打在他身上。 可君昭回完话后就快速垂下眼来,一副做错了事的可怜模样。 回头想想,也是她方才太急,没有问清楚,才闹了个笑话,也不能全归咎于他的错。 慕鸾无奈叹了口气,抬脚往桌案边坐下,内室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进,眼下只有这个地方还算干净。 一刻钟应该很快就能过去,房里没有计时的东西,慕鸾只能在心里默默数着时辰。 她努力想忽视身后那股极具存在感的身影,抚着胸口想,与君昭在一起当真是度日如年。 背身对着他,又怕他突然在身后捅刀子,慕鸾只能转身来面向他。 他还是低垂着眼帘,一副随时听候差遣的模样。 慕鸾突然心气又不顺,微微起唇道:“我走后,这里的人还会为难你吗?” 君昭缓缓抬眸,平静道:“不会。” 慕鸾点点头,“那便好,今日之后你就是自由身了。” 君昭乌眸沉沉,一个想法在心中酝酿,翻涌,不等他再三确定,便脱口而出道:“贵人能带我走吗?我什么都愿意做!” 慕鸾微微张着嘴,一时愣住,不过很快眼里便恢复平静。 今生,她不想再和君昭有牵扯,救他一命已经是仁至义尽,多余的,她给不了。 第25章 掉几滴美人泪就能怀孕 “我身边不缺人。” 坚定果决的声音,哪怕看着那双没有杀戮的眼睛,慕鸾也没有片刻心软。 就在这时,门口似乎松动了一下,慕鸾偏头看去,有人影在门户上晃动。 她知道,她可以走了,她该走了。 想到什么,慕鸾从腰间扯下一个淡粉色的小锦囊,从里面拿出几个碎银子,随后封好口子,将剩下的钱丢给男人。 君昭一把将那粉色的锦囊抓在手里,不解地看着慕鸾。 慕鸾道:“这些银钱赏你的,就当是……今夜的酬劳!” 君昭看见那抹身影转身的刹那,莹润的眼中是带笑的。 他低低嗤笑一声,酬劳? 拢了拢掌心,绵软丝滑的触感。 视线缓缓落在方才慕鸾饮过的茶杯上。 是费了一颗丹药。 慕鸾抬脚跨出门槛,门口站着两名守卫,见慕鸾这么快就出来,两只眼睛还红通通的,顿时了然。 里面那个是个不行的! 待慕鸾走远后,两人都有些痛心疾首。 其中一人抱臂惋惜道:“瞧那姑娘窈窕的身姿,定然是个能让人骨头都酥软的尤物。” 另一人跟着附和道:“可不是,这要是能摁在身下,做鬼也风流呀,可惜遇上个软的,真没劲。” 他说着便向后瞥了一眼,就见屋里的男人一边抛着手里的粉色锦囊,一边勾唇笑着冲自己招手。 那锦囊看着挺有分量! 莫不是被人家姑娘嫌弃了,准备讨好他们? 那人用剑柄戳了戳旁边人的后背,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别样的贪念。 不着痕迹地朝四周望了眼,见没人发现,便抬脚跨进房门,还不忘将房门合上。 只是没一会儿,房里就传出两道低低的沉闷声,似乎是喉咙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来。 彼时慕鸾出了九幽塔,在路口处就见到前来接应的云鹤。 云鹤看见完好无损走出来的人,立马上前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以前觉得保护好小姐是一件得心应手的事,如今才发现,比带兵打仗还要艰难。 慕鸾轻轻摇摇头,“我没事。” 云鹤猛地松了一口气,要知道方才听下属说小姐点了生死灯,还进了九幽塔,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已经做好与赌坊的人同归于尽,就见小姐安然出来。 还好小姐没事!否则他真是愧对将军嘱托。 慕鸾不知云鹤心情的起起落落,朝身后的高塔看了眼,眼眸微沉道:“我们去趟黑市。” 云鹤闻言,刚停稳的心一下子又跳上了喉咙口,这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无奈暗叹了口气,秉持着尽忠职守的原则,他只得闭嘴跟上。 黑市与赌坊隔着两条街的距离,街道两边商铺琳琅满目。 路上行人步履匆匆,极少见他们开口说话,多是目的性极强,拿了东西给了钱便走人。 慕鸾目光扫过那些商铺的牌匾,很快便找到一家药肆。 她让云鹤等人在门外候着,独自走了进去。 柜台后坐着一男子,一手撑着后脑勺对着慕鸾,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里的账本。 慕鸾轻声开口道:“请问卖药吗?” 那人将书又连着翻了几页,突然啪的一声,略显烦躁道:“是要生的、死的、还是半身不死的?” 他将手放下的时候,油灯镀亮了他一侧的脖颈,一只黑色的钳蝎刺青栩栩如生。 慕鸾倒是没有被吓住,此人年纪不大,约莫而立之年,中等样貌,应该是这家药肆的掌柜。 掌柜偏头朝慕鸾看去,眼里闪过一抹诧异,没想到这般娇滴滴的小娘子竟然敢亲自来黑市买药。 慕鸾从袖子中拿出之前写好的药方,神色平静道:“我要买避子药。” 掌柜愣了一瞬,大概是猜到了些,估计就是豪门贵府后院里的那些事。 也是,这黑市本来做的就是见不得光的买卖,只是只买避子药,来黑市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他伸手接过慕鸾的药方子,粗略扫了一眼,道:“小娘子莫不是拿错药方子,这可不是避子药。” 慕鸾点了点头,道:“这确实不是避子药,一副止疼调养身体的方子罢了,我想请教掌柜,避子药是否能起到止疼的效果,若能,药效与这方子,二者谁胜一筹?” 掌柜勾唇一笑,将方子放下,随手去拿桌案上另一本账本,“本店不做亏本的生意,一个问题十两银子。” 慕鸾静静看着明显不打算多说的掌柜,心想:不愧是黑市,抢钱都这么明目张胆。 她只得从袖子里取出二十两银子,不客气道:“这下可以说了吧。” 掌柜将银子往手心颠了颠,悠闲道“能,避子药。” 慕鸾还等着他说下去,他已经垂下眸不言语了。 待她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当真是倒吸了口冷气。 黑心,短短四个字卖了二十两,这钱属实好挣! 慕鸾一边将药方子叠好收起来,一边道:“我要三副避子药。” 掌柜微微抬头,懒洋洋道:“一副十两银子。” 果然,黑市的药就是贵,外头几文钱一副的药,在这里简直能发家致富。 慕鸾身上的银子全给了君昭,原本从锦囊中取出的二十两银子便是买药钱,可方才已经花在那言简意赅的四个字上了。 她不得不转身去外头找云鹤借一些,才将药材买到手。 慕鸾等人前脚刚离开,后脚阴影中就闪过一条黑影进了药肆。 黑影径直朝桌案上丢了一把银子,掌柜只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起身去抓药。 黑影一边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柜台,一边盯着那道越走越远的清丽身影,突然有些好奇,嗓音低低道:“她买了什么?” 掌柜拉开墙面上的一个药格子,闻言,朝他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道:“买避子药。” 说着又若无其事收回视线,认真抓药。 君昭指尖一顿,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讶异。 避子药? 这小娘子不会以为掉几滴美人泪就能怀孕? 就她那副病娇的身体,经得起几次折腾? 第26章 黑尸丹再现 他神色陡然一暗,死了也好,苟延残喘也只是徒劳。 掌柜抓好药,这才想起今日听到一条消息,又见眼前之人一直盯着那女人消失的方向看,顿时一拍脑门道:“这小娘子不会就是今日点生死灯的那位?” 君昭眼眸一转,抓起桌上的药头也不回地走出药肆,不稍片刻,一袭黑袍便彻底融入夜色之中。 徒留掌柜懊恼地搓手,“原来是这样,早知道避子药就该算她便宜点,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老客户!” 大将军,侧门。 一辆马车缓缓停靠在门边,慕鸾弯身走下马车。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天色已晚,护卫一路盏灯,安然将慕鸾护送回韶光院。 刚进门,就见银心小跑着从内室里出来,眼里还挂着湿意。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慕鸾看她害怕到抽噎的样子,有些不忍心。 若不是今日出门急,又誓是要抓住乔远安的把柄,她也不会让银心顶替自己老老实实呆在院里。 慕鸾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怎么了,是阿娘今日来过了?” 银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抽噎地说不出话来。 慕鸾猜测,估计是阿娘来过了,这小丫头没瞒过去,怕挨罚。 “放心,是我自己偷溜出府,有我在不会让你挨揍的。” 银心看自家小姐还一副意气冲冲的模样,好心指了指她身后。 慕鸾疑惑着转身看去,就见倚在博古架上,双手抱臂,好整以暇望着她的慕清羽。 慕鸾身体僵了一瞬,扯了扯唇角,干巴巴打了声招呼“二哥哥也在呀。” 慕清羽板着一张脸,老气横秋道:“你倒是仗义,一人做事一人当,颇有些豪情。” 慕鸾几步走上前,轻轻拉了拉慕清羽的衣角,学着他平日在阿娘那撒泼打诨的模样,道:“我错了,就是一时贪玩回来得晚了些,求求二哥哥别告诉阿爹阿娘,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以往慕清羽都会心软,让她搪塞过去,但这次还是肃着一张脸。 拂开她的手,绕过她,显然不吃她这套讨好人的把戏,嘴上却是道:“你还知道回来,今天要不是我把阿娘拦住,现在你早三堂会审去了。” 慕鸾殷勤着走到桌旁,提起茶壶倒了杯水,递到慕清羽面前,“我就知道二哥哥最好了,阿娘向来看我看得严,我只好偷溜出去。” 慕清羽接过茶杯,没喝,不客气地拍了下慕鸾的脑袋,随手将茶杯搁置在桌上。 “少油嘴滑舌,快如实招来,你今日这副打扮,究竟去了何处做了什么,不然我可要告诉阿爹阿娘去。” 说着作势便要往外走,慕鸾连忙拉住他,将他按坐在椅子上。 看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只得解了身上的大氅和面纱递给银心,让她先退下。 二哥哥今晚必然是要知晓她的事的,慕鸾索性便将乔远安的事说了。 只是其中去了幽茗客栈的事全然省略了去。 她毕竟没受伤,说出来也是徒增担忧。 “你说什么?” 慕清羽一拍桌子,气愤道:“乔远安欲要加害将军府?这混蛋我非得将他逮去军营里好好修理一顿不可。 不过事关重大,理应上报阿爹。” 慕鸾不赞成现在将事情告知阿爹,劝道:“我们手上没有证据,若是乔远安抵死否认,到头来反成了我们冤枉他……” 还容易打草惊蛇,让幕后之人逃之夭夭。 乔远安定然只是一颗棋子,执棋人在暗,他们在明,不得不小心谨慎为上。 慕清羽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事是要从长计议。” 慕鸾将云鹤唤进来,道:“今日吩咐你的事办得如何?” 云鹤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双手奉到慕鸾跟前,如实禀道:“乔远安被属下关在一间密室,这是从他身上搜到的,应该是那黑衣人交给他的东西。” 慕鸾接过盒子刚要打开,就被慕清羽拿了过去,“小心,我来开。” 慕清羽自小跟着慕思年和幕落衡在军营里闯荡,平常看着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其实很是心细谨慎。 慕鸾没拒绝,往后退了几步。 慕清羽将盒子放在桌上,反手掷去一枚铜钱,盒子噔的一声打开,从里面滚出了一粒药丸。 确定没有危险,慕清羽才上前查看,“只是一枚丹药,乔远安去赌坊就只是为了求取丹药?” 慕鸾也有些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难道是这颗丹药有问题? 慕鸾拿出帕子,裹着那颗黑色药丸拿起细看,“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慕清羽凑上前闻了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这时慕鸾脑海里突然闪过一血腥的场面,思绪仿佛瞬间被拉回那时还是孤魂野鬼的她。 她漂浮在君昭身边,亲眼看见他将一整瓶黑色的丹药送进司礼监曹莽的嘴里,还将他那颗长满白色虫子的心挖出来。 凑近了认真看,便会发现,每一粒黑尸丹上都有一处白色的斑点。 慕鸾转动丹药,仔细查看,这丹药上竟然真的有一处白斑。 这药是……黑尸丹! 慕鸾倏地睁大眼,拿着手帕的手不自觉微微颤抖。 乔远安小小一介平民,如何能藏有这般厉害的丹药,而且他将其带回府又是作何? 慕鸾感觉自己仿佛深陷迷雾之中,身后随时会出现一只手将慕府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眼下能做的便是她不能将此事告知二哥哥,不能让他去冒险。 怕慕清羽看出什么来,慕鸾用手帕将那颗丹药牢牢包裹起来,故作轻松道:“就是一颗普通的丹药,兴许是我多虑了。” 线索在这颗丹药上断了,丹药是普通的丹药,乔远安除了嗜赌如命,不曾谋财害命,也不曾加害将军府。 慕清羽不由有些担心妹妹,是不是那次大病后留下什么后遗症,导致她忧思深重。 他轻轻拍了拍慕鸾的肩,道:“夭夭别担心,有父兄和我在,不会让慕府出事的,你就放宽心,别胡思乱想,晚点我让厨房给你煮些安神汤,早些歇息。” 第27章 来看看你死了没 慕清羽离开韶光院,顺带将云鹤唤去。 慕鸾知道二哥哥定然还是不放心的,但对于云鹤,她还是信得过的,什么该说什么该守口如瓶自是不用她担心。 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将黑尸丹的来历弄清楚,方可顺藤摸瓜找出背后的那只手。 可她要找谁弄清楚黑尸丹的来历呢?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君昭那张冷魅深邃的俊颜。 君昭对毒物的研究极深,按照前世的记忆来看,他必然知道黑尸丹的来历。 只是这一世她只想逃开他,躲得远远的,如何能三番两次牵扯在一起,还是想想其他办法! 就在慕鸾苦恼郁闷的时候,银心端着托盘走近,托盘上是两碗颜色各异的汤药。 她端了那碗颜色较浅的汤药搁在桌上,低声道:“小姐,这是二少爷让人送来的安神汤。” 又端了另一碗浓稠的汤药道:“小姐今日出门的急,清毒汤药还未来得及服用。” 慕鸾想起来,今日确实未曾服用清毒汤,胸口的刺疼便等不及发作了。 她摸了摸今日还疼痛的地方,却惊奇地发现,那股钻心的痛意不知何时竟全然消退了。 仔细回顾了一番,似乎是……是服下止疼药后,才慢慢恢复的。 可那止疼药平时受不住时也吃,药效不见得有多立竿见影。 慕鸾抬手轻轻揉了揉有些钝痛的脑袋,或许是错觉。 从幽茗客栈出来,便一直屏着一口气,兴许是因为这样才忽视了那股痛意 …… 古方路。 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从幽茗客栈驶出,一路进了郊外。 马车前后左右跟着十几名皮肤黝黑、身强体壮的守卫,戒备森严,让人误以为是哪位高官出行。 行至一僻静路段,马儿突然发出嘶鸣,不安地踢踏着前蹄,十分躁动。 就在马夫预判马儿可能要失控时,那马竟真的突然撒开蹄子不管不顾地往前跑去。 很快便将身边的守卫远远甩开了去。 马夫急忙拉紧缰绳,控制马车的方向,要知道这条路不仅雪天路滑,不远处还有一个转弯。 弯道一面是山丘,另一面可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掉下去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马车东摇西晃,里面很快传出一道尖细的声音,“哎呦喂,是要颠死咱家,外面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让马车停下。” 坐在车辕上的两名守卫立马站起身,一把夺过马夫手里的缰绳,踹开马夫,奋力一拉。 马夫从急速飞奔的车上滚落,摔进一旁的杂草丛中。 想来杂草松软,能起到部分缓冲的作用,没想到运气不好,脑袋砸进了一根枯树枝里,瞬间鲜血淋漓,没了生息。 守卫的经验不如马夫,本想将马拉停,力道就没减弱。 却不想这时车轮不知道压上何物,整个车身猛地向一边倾斜。 瞧着那两名汉子也不是吃素的,用力一跺车辕,车轮堪堪着地,马儿却不堪重负,狠狠翻倒在地。 可它这一翻却是往悬崖下翻,一守卫眼疾手快,连忙抽出腰间佩剑,一刀砍下缰绳。 电石火光间,马儿一个挣扎滚下深渊,守卫以剑触地,才让车辕将将停下。 抬头一看,离悬崖边缘不过一寸的距离。 两守卫气息混乱地盯着碎石滚落,有股劫后余生之感。 “杀千刀的,怎么赶的路,还不快进来扶咱家,哎呦喂我的胳膊肘呦!” 守卫回神,急忙转身上前撩帘,就见许昌四仰八叉地躺在马车里,不停哀嚎着。 他的一只胳膊不自然扭曲着,显然是不小心撞上车壁,断了。 一张粉白的脸上青青紫紫满是伤痕。 “公公您没事吧!” 守卫不敢懈怠,弯身钻进马车中,将许昌搀扶出来。 只是刚下马车,许昌便一脸愤恨地推开守卫,扬起完好的那只手啪的一声,重重甩了那侍卫一巴掌。 心下还不解气,又扬手去打另一侍卫,“你们这群废物,是怎么保护咱家的,真是一点用也没有,回头就把你们卖进幽茗客栈,狗畜不如的东西!” 守卫听了心下一凛,连连跪地求饶,“公公饶命。”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林子突然一阵响动,许昌吓得一激灵,忙向后退了几步,还不忘怒喝老实跪在地上的两人。 “还不快起来,保护好咱家,咱家重重有赏,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守卫不敢有违,连忙站起身,手里握着佩剑,挡在许昌身前。 一人冲着前方幽黑的空地警示道:“谁在那?” 许昌躲到身旁侍卫身后,微探着头,朝那漆黑的林子看去。 片刻后,林子里缓缓走出一人,一身黑袍,比夜色还浓重。 月光镀亮了他半张苍白俊逸的脸,让人有瞬间的晃神,不知是天上的神还是地下的鬼。 可那张脸许昌再熟悉不过,哪怕只是半边侧颜,他也很快认出了来人。 他嗤笑一声,挺直腰背,一把推开身前挡路的人,抬了抬下巴,“原来是你个小杂种在这装神弄鬼,怎么,那小娘子没满足你,准备回头来找咱家?” 君昭嘴角轻轻一勾,“是呀,来看看你死了没!” 许昌眼眸微眯,看向身后马亡车翻的景象,铁青着脸道:“是你干的?” 君昭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又颇为惋惜地啧了声,“可惜让你躲过去了。” 许昌捂着受伤的断手,脸色狰狞命令道:“你们两个给我上,谁要是先杀了这个小杂种,咱家就举荐他为大内第一高手,赏白银万两!” 两守卫闻言,精神猛地一震,这对于他们而言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两人恰巧,一人是曾经在幽茗客栈中,一路打骂着将君昭捉回去之人。 而另一名汉子,则是九幽塔上一脚将君昭踹翻在地之人。 对于二人而言,君昭不过是手下败将,杀他简直比杀一条狗还容易。 两人目露凶光,眼底一片得逞的光景,挥刀便朝君昭砍去。 君昭一动不动,眸光始终平静如水,无波无澜,深不见底。 在那守卫二人看来,已然是放弃抵抗、坦然赴死之态。 第28章 人兽屠戮的盛宴 长剑猛地向前刺去,却在距离那双冰凉的眸不过一寸时,倏地停住。 君昭两指犹如铁钳一般,牢牢焊住剑刃,剑的冷芒倒映在他漆黑的眼中,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 两守卫眼里不约而同露出震惊的神色。 只是不待他们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手中的剑生生被折断,飞出的剑刃直接划过两人的脖颈。 两人只感觉脖子一阵刺痒,喉咙发不出声音,却在下一瞬忽然瞪直了眼睛。 只见二人脖颈处一条细线若隐若现,不一会儿像是一下子张开的血盆大口般,汩汩向外流着鲜血,身体猛地朝前一扑,瞬间气绝身亡。 许昌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两个精壮强悍的汉子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他腿顿时吓得一软,身体死死抵住身后的马车壁,满脸不可置信道:“你……你怎么会变得如此厉害,你竟是装的……” 君昭气定神闲负手朝许昌走去,只是明明是走着来的,下一刻却毫无声响地出现在许昌面前。 他一边漫不经心将手里沾血的匕首往许昌脸上抹去,一边从他身上摸出一封密信。 许昌丝毫不敢动弹,更不敢阻止君昭看信,只是摆手面露惊恐道:“求求你别杀咱家,咱家也是听命行事。” 君昭冷眸从信纸上扫过,黑冰似的眼幽深至极:果然是有内奸与这阉人勾结。 五指攥拢,密信化作粉末从指间洒落。 他凉凉抬眸看了眼吓得哆哆嗦嗦的许昌,阴笑着道:“那又怎样,踩在你的尸体上,我才睡得安心!” 君昭握紧手中的匕首,一点一点朝许昌心脏的位置挖去。 速度不紧不慢,却能让许昌疼得大呼,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就在他以为必死无疑时,不远处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明亮的火光迅速由远及近。 是那些被马车抛下的守卫举着火把追赶上来了。 火光渐渐将路面照亮,也将许昌和君昭的形容看得一清二楚。 许昌眼里瞬间涌起希望,眼里的恐惧忌惮渐渐化为轻蔑。 单凭君昭一人如何能对付他精心调养出来的猎犬! 所谓人多嘴杂,他若是死了,君昭的身份也该暴露了。 所以他死不成! 很快守卫便将二人团团包围起来。 许昌微扬着头,伸手指着君昭,警告道:“杀了咱家,你也别想活!” 君昭冰凉的目光扫了眼那根长指,嘴角轻勾,附在他耳旁,用仅有二人听见的声音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还不杀你?” 话音刚落,手中的匕首在掌心利落转了一圈,不等许昌反应过来,那根长指已经被整根切了下来。 “啊……” 杀猪般的嚎叫声顿时响起,下一刻衣襟一紧,他瞬间双脚悬空。 君昭提着人纵身一跃,上了马车顶。 围困的守卫晃着手里锐利无比的长剑,就是不敢向前,深怕主人性命难保。 既然他们救不了,君昭也就不客气,一脚踹在许昌的膝盖窝上,直接将他的膝盖骨踢断了。 许昌凄厉惨叫着,噗通一声跪在了马车顶上,眼里的愤恨已经燃烧到了制高点。 可不等他下命令,让手下不管不顾也取这小杂种的命时,就见君昭将匕首往他脖颈伸了伸,满嘴的话顷刻间在唇边滚了一圈,又吞回腹中。 他咽了咽嗓子,就听君昭幽幽开口,道:“你不是很想看斗兽会吗?那便请你看一场人兽屠戮的盛宴。” 他说的缓慢,黑夜中许昌没有注意到君昭眼中嗜血的疯狂。 他将小指微曲着放在嘴边,一声嘹亮的哨音瞬间划破长空。 不一会儿,就听那片幽暗的林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急速往这边靠近。 守卫好歹也是九尺男儿,听见这恐怖如斯的声音,也不禁头皮发麻,纷纷朝身后警觉地看去。 可是林子在一阵骚动后,又突然恢复平静,有一守卫不屑地呵笑一声,不在意道:“大家别慌,不过是风吹树林的异动,没什么好……”怕…… 他话还未说完,迎头便扑上来一头巨物,一口咬住他的脖子,猛甩了甩头,那人瞬间身首异处。 待那巨物仰着头咯吱咯吱咬着那头颅吞入腹中时,其余的守卫才反应过来。 “是狼,快跑!” 守卫顿时人心惶惶,四处奔逃。 其中一人嚎叫着掉头往来时路跑,只是没跑两步,林子里突然又蹿出一只狼。 那狼叼着他的后颈往后一拖,猛地松开嘴又一口咬住,喀嚓一声,又是一颗头颅骨碎的声音。 这时的林子里已经蹿出四五只狼。 十分狂躁凶狠,饿了就吃,躁了就啃。 十几名守卫都不够他们撕咬发泄的。 转眼间白茫茫的雪地里已是一片粘稠的殷红。 在这幽黑宁静的夜色中,犹如恶魔留下的脚印般诡谲可怖。 许昌看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守卫皆成了一滩血水,冷汗混合着脸上的血渍,顺着发白的脸颊一滴一滴落在车顶上。 狼群见周围没了可以撕咬的猎物,转而将目标落在马车顶部的两人。 君昭见好戏差不多该结束了,缓缓回眸看向许昌,嗓音轻挑道:“公公觉得这场戏唱得如何?” 许昌反应过来,君昭是在报复他先前的行径。 他开始后悔,真的后悔招惹了这个恶魔。 他挪蹭着疼痛的身体,想离君昭远些,嘴里艰难吐着字眼,“放过咱家,你要什么都可以。” 月光洒落在君昭身上,腰间润白的瓷瓶折射出苍白的光芒,将男人映衬地越发深沉如鬼魅。 他懒懒握着匕首,刀刃在许昌的脸上拍了拍,“要什么都可以?” 许昌拼命点了点头,以为君昭的心开始松动,眸光中满是生的希望。 下一瞬就听君昭轻飘飘道:“可今日,我只是想要你的命!” 说着抬腿一脚将许昌踢下车顶,顿时群狼四起,纷纷盯住那块翻飞的肉。 许昌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被踹飞出去,身体在半空中瞬间被扯成四五份。 君昭看也不看一眼许昌的惨状,脚尖在马车上一点,纵身越过狼群,踏着纷飞的碎雪,很快与夜色融为一体。 第29章 东厂千户丧命京郊 翌日,慕鸾又起晚了。 昨夜竟破天荒梦到君昭,这还是她重生后第一次梦见这个男人。 梦里她依旧像个没有自由的纸鸢,跟在君昭身边。 君昭一袭黑色刺金锦袍,墨色腰封紧扣着劲瘦的腰身,举手投足间皆是矜贵又黑暗的王者之气。 他依旧疯的不成样。 将太子残党尽数屠戮,剔除皇后凤位,打入冷宫任其自生自灭,抄了礼部尚书府,府中之人不论老少,男子发配边疆做苦力,女子贬入教坊司,世代为娼。 金銮殿里,他神色淡淡一脚踩着龙椅,一手杵在镶嵌着蓝色玉石的剑柄上,下首跪了满堂颤巍巍的大臣。 “接下来该轮到谁?” 漫不经心的低沉嗓音犹如他手中锋利的长剑,摄人心魄。 满堂寂静无声,落叶可闻。 那控人生死的长剑一挥,随意指向殿内的一人,君昭慢悠悠道:“是你?” “是你?” “还是……” 他声音一顿,凝着黑冰般的眸一凛,锐利的长剑蓦地逼向慕鸾飘荡的地方。 慕鸾心下一惊,浑身汗涔涔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 银心听见内室的动静,匆忙走进查看,“小姐可是醒了?” 她说着将垂帐撩来,见慕鸾一脸汗湿,鬓间碎发黏在略显苍白的小脸上。 银心担忧道:“小姐可是哪里不适,可要请大夫?” 默了半晌,慕鸾受惊的心渐渐缓和,才摇头道:“不用。” 梦里那双凌厉的眼睛还在脑海中久久挥散不去。 果然,每次遇见君昭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时外室响起一道轻柔的嗓音,唤着“夭儿?” 慕鸾抬眸往外看去,就见阿娘迈着略显慌乱的脚步朝床榻边走来。 蹙眉道:“怎么了这是,是昨夜就开始不舒服了吗?” 慕鸾摇摇头,嘴角轻轻扬起,“没事的阿娘,就是被梦魇缠身了。” 慕夫人一听,脸色更是变得凝重,转头朝侍婢吩咐道:“快去请大夫。” 侍婢领命,急忙出了韶光院。 慕夫人再回眸看向慕鸾时,眼里的疼惜更盛,小声斥责道:“你这孩子,身体不适也不说,还是阿娘方才遇见你二哥哥,听他说起,你从昨夜起,便有些精神不振,也不找人通知阿娘,是存心想要阿娘担心吗?” 慕鸾眼眸微闪,看阿娘的神情,二哥哥应该没有说旁的话。 慕夫人见女儿垂着头,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不免后悔了。 刚要说几句安抚的话,就听她道:“阿娘,你放心我没事的,就是夜里睡不好,听说城西华光寺静谧清幽,光景十分宜人,我想过几天去那里住一段时间,夜里听听梵音,驱邪庇佑。” 慕鸾昨夜思量许久,她需要调查黑尸丹的事,又要瞒过父兄和阿娘,出府是最好的决定。 慕夫人想了想,抬手将慕鸾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点头道:“也好,去寺里住段时间养养心,阿娘这就吩下去,待交代好府里的事,便与你一同去华光寺。” 慕鸾脸色微变,忙抓住阿娘的手,“阿娘,我一人去便好,你若是陪我去了华光寺,那父兄怎么办?” 慕夫人道:“你父兄能照顾好自己……” 慕鸾打断道:“不行,府里大大小小都指望着阿娘,更何况阿爹每日辛劳,夜里回来若是还见不到自家娘子,岂不是辛酸落寞至极。” 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反倒把阿娘说臊了脸,“你阿爹才不会……” “阿娘,你就放心好了,我只是去散散心,大不了让大哥送我去华光寺!” 最后,慕鸾好一番劝解,才终于说服了阿娘。 慕鸾起身沐浴更衣,用完膳食后便吩咐银心开始收拾东西。 今日父兄休沐,慕鸾便想着先去和大哥招呼一声。 可才走到前庭,便见父兄二人一脸凝重从外头赶回来的样子。 慕鸾上前叫住落在身后几步的幕落衡,道:“大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慕落衡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尽然放缓语气道:“东厂千户许昌公公昨夜丧命京郊,我与阿爹换了官服得赶过去一趟。” 毕竟是命案,不好和慕鸾多说,慕鸾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至于东厂千户许昌公公,她也没有什么印象。 不过,京郊…… 那地方似乎离幽茗客栈不远…… 是他杀还是意外就不得而知。 因为慕思年和慕落衡忙着调查许昌的事,慕鸾动身前往华光寺的计划的就只能往后延。 直到十日后,慕鸾替阿娘给父兄送安神汤时,无意间听见二人在书房里的对话。 慕落衡分析道:“居然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拼凑不出,若不是那日岁雪纷飞,场面定然更加血腥可怖。” 慕思年嗓音沉沉:“既然是意外,那许昌也只能认命。” 慕落衡有些不解,“群狼向来会远离繁华的都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郊,还袭击了人。” 慕思年道:“现场并无打斗痕迹,只有野狼留下的爪痕,雪天山里食物本就贫瘠,或许这些狼也是被逼的。” 慕落衡点了点头,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许昌仗着千户的身份向来行事高调,如今也算是报应加身,反倒是四皇子那丢了一枚趁手的利器。” 慕思年打断儿子的话,“这不是你我能妄议的,此事后续全权交于大理寺,很快应该就能结案了。你也准备一下,年后或许要同我北上一趟。” “北上?”慕落衡诧异,“是边境出事了吗?” 慕思年摇头道:“只是加强防御工事,蛮夷小国不足为惧,但若是圣上亲自点兵,你我就需领命前往。” 门外积雪从屋檐上啪嗒坠落,慕鸾的心也跟着一沉。 前世明明是大周十六年冬至,父兄才接到圣旨领兵前往漠北的。 这一世怎么会整整提前了一年呢? 转念一想,连她重生这种光怪离奇的事都能发生,父兄领兵前往漠北的时间突然提前也就能说得过去。 她还什么都没查出来,世界末日就要来临,留给她的时间一下子变得紧张无比。 第30章 布局筹谋 又过了一日,慕鸾坐上了前往华光寺的马车。 只是接送的人不是慕落衡,而是慕清羽。 慕落衡还得留下来配合大理寺办案。 慕思年不放心女儿独自出行,便将待在军营里的小霸王调遣了回来。 慕清羽虽然年龄小,但是犯浑也只是和军营里那些糙老爷们较量。 对于慕鸾的事是极其上心的。 总觉得是自己在阿娘肚子里的时候,没有照顾好妹妹,才导致她的身子一直不好。 算是弥补亏欠。 所以以往慕鸾争着要当姐姐的时候,慕清羽也没有反对。 只是偶尔开玩笑道:“还是二哥哥厉害吧”、“放心,有二哥哥在,定然保你无虞”、“快看夭夭,二哥哥又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慕鸾坐在马车里,慕清羽则骑马走在前边带路,十几名府中一等侍卫跟在马车后。 只是刚出城门,慕鸾就听见络绎不绝的乞讨声。 撩开窗帘一看,才发现是许多流民被阻拦在城门之外。 可大冬天的,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流民呢? 慕鸾无暇多想,马车很快驶离城门,那些乞讨的身影也越来越远。 华光寺离京城并不远,半天的时间便到了。 慕清羽下马扫了眼漫山遍野的白雪,转身来到马车边,“夭夭,你确定这里景色宜人?白茫茫啥也看不见,这大冬天的连只鸟都懒得出门。” 慕鸾提着鸟笼弯身下车,抬眸看了一眼,确实没什么好看,甚至还有点荒凉。 不过她的目的又不是真的来看风景的。 她将白登交给银心,望向寺门前的台阶,有几个小沙弥正手持扫帚和铁铲清理台阶上的积雪。 淡淡道:“冬日寒风鸟不飞,枝头凝霜待春归。拨霞扫雪和云母,掘石移松得茯苓。” 慕清羽默默看着那娇小的身影往台阶上走去,嘟囔了一句,“先人的之乎者也听着就脑子疼。” 他长腿一跨,几步就跟上了慕鸾,疑惑道:“你什么时候爱上这山野生活了?感悟还挺深!” 慕鸾小心看着路,面无表情道:“就刚刚。” 慕清羽回头看了眼山下一片白雪覆盖、荒无人烟的景象。 他不禁摇头,妹妹的这份喜爱,属实让人费解。 几人路过一沙弥时,沙弥双手合十,虔诚道:“施主可是来敬香?” 慕鸾点头,学着沙弥的模样,双手合十,“有劳小师傅带个路。” 沙弥道:“施主客气,请随贫僧来。” 慕鸾在佛像前摆了瓜果香油,上了香后,住进寺庙里的寮房。 眼瞧着天色快暗下来,慕鸾看着还在她房里晃荡的慕清羽,轻声道:“二哥哥回去吧,迟了,怕天晚路黑不安全。” 慕清羽不在意道:“不怕,我今晚也住寺里,明日再回去。” 慕鸾心想也好,明日回去也是稳妥的。 不一会儿,小沙弥就将慕鸾旁边的寮房收拾出来给慕清羽住。 翌日一早,慕清羽便下山回了将军府。 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慕鸾,有事一定要让人快马加鞭回去,他一定第一时间赶来。 慕鸾答应他会好好照顾自己,就差举手发毒誓,才将人哄回去。 就在慕清羽离开后不久,一道人影翻墙进了寺内,将一封信交到云鹤的手中。 云鹤看了信后,迅速来找慕鸾禀报道:“小姐,来消息了。” 慕鸾接过信件仔细看了起来。 信上记录着乔远安自那日回府的情况,以及黑尸丹的消息。 那日云鹤扮成拦路抢劫的劫匪,将乔远安打晕了关起来。 虽然从他身上截获了黑尸丹,却根本不清楚对方的动机为何? 故而慕鸾便让云鹤将人放了,再暗中监视观察。 如今过去将近半月,乔远安竟莫名变得安分无比,也没再往幽茗客栈跑。 倒是她娘江雁云时常往京城里的各大酒楼跑。 且和酒楼那些小厮仆从混得十分熟络。 慕鸾仔细想想,记得前世父兄北上前,京城好一阵子都在传大将军府的事。 这些事几乎都是从京城各大酒楼中流传而出的。 无非是几年前圣上秋狩遇刺,阿爹救驾有功之事。 当时圣上确实重重赏赐了将军府,良田锦帛,金银珠宝甚多。 甚至还有意册封她为太子妃! 可尚未立储,何来太子妃之位。 圣上摆明了是在试探阿爹。 幸亏阿爹机敏,以自己尚且年幼,不舍过早婚配为由打消了圣上的疑虑。 臣救君本就天经地义,但这事后来传的越来越不对劲。 竟说阿爹手握重兵,功高盖主,居功自傲,根本没把圣上放在眼里。 而导火线便是乔富贵的尸身! 外界传言,阿爹为了独揽军功,在军营中刻意打压乔富贵,将他驱逐出军营。 致使他多年心情烦闷,嗜酒消愁,最后暴毙而亡。 阿爹是否在军营中打压乔富贵,军中上下将领皆知晓。 但凡圣上愿意派人稍加调查,真相便能浮出水面。 可惜自古帝王多疑心,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彼时将军府在圣上眼里已然是个心头大患。 后来圣上不但借机下旨,让阿爹将京中的兵力上交朝廷。 更是让父兄仅率领几百兵士便远赴漠北勘察防御工事。 好在漠北还有父兄的人马在,可最后竟也是被屠杀殆尽而终。 难道父兄威胁的,不止圣上一人? 那还有谁呢? 慕鸾忽然想起之前父兄的对话,莫非将军府无意间已经卷入立储的党派之争。 而大将军府的存在成为了某位皇子前进的绊脚石,故而杀之而后快! 慕鸾攥紧手心,终于将前后的细节连贯起来。 那么为今之计,便是让那场空穴来风的火苗还没燃起滔天烈焰前,改变火势方向。 慕鸾立即吩咐道:“云鹤,你速回将军府,转告我阿爹和我大哥,让他们在京郊附近搭棚施粥、买布匹面料、建帐篷防风保暖。” 云鹤不解道:“流民自有户部管理,小姐这般做是否有些多此一举。” 慕鸾嘴角轻扬,“户部管理他该管理,我们只是行善救济,二者并不冲突。” 第31章 这就哭了 “对了”,慕鸾特意嘱咐道:“让管家给江雁云母子三人找点事做,让他们最近别得闲出来晃悠,另外,加派人手,找到乔富贵安葬之地。” 云鹤领命道:“是,属下这就去!” 既然江雁云有意将慕府推上风口浪尖,那慕鸾不介意在背后帮他们添点柴火。 夜里,慕鸾用过斋饭后,早早便歇下。 床头留着一盏暖黄的光,昏昏沉沉。 她心里想着事,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 只好披衣下榻,坐到案台边,从衣袖中拿出今日那张密信。 目光清冷地盯着信纸上的最后几行字。 竟然没有调查到黑尸丹的消息! 慕鸾不免苦恼,如果黑尸丹还是没有消息,便只能期盼乔富贵的尸体能够尽快找到。 她将信纸放在桌上,转而捧起灯罩,橙色火焰嘶嘶作响,摇曳生姿。 纤白的指节捻着信纸的一角,就在火焰快要舔抵上纸条时。 突然窗外传来一道沉闷的咕咚声,继而门外的守卫低喝道:“谁?” 慕鸾心下一惊,下意识将手缩了回来。 偏头朝外看去,只见门上晃动着两道侍卫的身影,身影渐渐远去,看来是去查探。 “发……唔”,慕鸾刚想问,门外发生了什么,口鼻瞬间被一只大掌捂住。 冰凉的刺骨寒意瞬息袭来,慕鸾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手里的密信在慌乱中脱落。 她猛地睁大眼,双手下意识抓住那只大掌,拼命挣扎着脱身。 可身后的人仿佛天生神力,劲瘦的臂膀横过她胸前柔软,轻而易举便将人牢牢钳制在怀里。 慕鸾仿佛披上了一件冷如霜的外袍,吓得浑身发颤,以为小命不保时,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别出声!” 这熟悉的声音…… 竟然是君昭! 沉重灼热的气息拂在耳后,慕鸾忍不住偏头躲开了些,悄然咽了咽嗓子,乖巧地点了点头。 君昭也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方才见门前有守卫守着,还以为是宫里的那人查到了这里。 若是那样,今夜这里所有的人都该把命留下! 可当他潜入房内时,却诧异地看到一抹熟悉的清丽身影。 当时她正要转身,自己已经来不及隐藏,身体反应过来时,已经一把将人抱住。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颤音。 怎么又是她? 鼻尖满是女子身上清淡的软香,是与他身上的血腥味格格不入的味道,甜甜的却不腻人。 她的身体又娇又软,小小的一只全然瑟缩在他怀里,竟一点也不违和。 啧,原来这就是女人的身体! 慕鸾见自己都已经点头答应了,还不见身后的人松手,她嘴唇轻动,呜呜了两声,像是小奶猫般呜咽反抗。 粉嫩的唇瓣不经意间划过君昭略带薄茧的大手,两人都倏地顿了一下。 男人眸色微深,渐渐将臂膀松开,捂着的大手也放了下来。 慕鸾第一时间从他怀里出来,红着眼眶扭头防备又愤恨地瞪着那半融入在黑暗中的男人。 墨色的长发柔柔垂散在肩侧,一袭绯色寝衣如雪花翻飞中独自绽放的红梅,勾勒玲珑身段。 纤长卷翘的睫毛上还覆着一层朦胧水雾,眼尾娇红,像是真被人狠狠欺负了一般。 君昭无波澜的眸中划过一丝惊艳,负在身后的手不禁捻了捻。 这就哭了? 他好像没用什么力……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这个女人每次看自己的眼神,似乎都格外复杂。 多是怨愤和闪躲。 他看出了她的抗拒,她是很不喜欢自己! 男人衣裳单薄,身上落了薄薄一层雪花,瘦削的脸颊被冻得通红,唇瓣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 与君昭同处于一个空间里,都会让慕鸾觉得心慌,更何况还是现在这般近的距离。 她想着后退一些,拉开两人的距离,再来问清楚缘由。 可她一下子忘了,身后一步远便是刚及腰间的案台。 身体撞上桌沿,顷刻间便连着案台一起朝后仰去。 她吓得低呼一声,猛地闭上眼。 突然眼前人影一晃,下一瞬一只大掌抵着案台,牢牢握住她纤细的腰肢。 另一只手迅速按住倾斜的烛台,蜡油倾斜,不可避免滴在那只白皙的大手上。 慕鸾感觉唇上碰到了什么凸起的东西,舌尖下意识一勾,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暗哑的“嘶”声。 也不知是被蜡油烫疼了,还是别的什么。 她睁开眼,发现君昭压在自己身上,她整个身体再次嵌入男人硬朗的怀中。 如前世红床暖帐里那般,箍着她的身体不放开。 她更心颤地发现,此时自己竟然吻住了男人的喉结。 脸颊顿时升起燥热,急忙将头扭开,郁闷道:“还不快起来!” 似乎是碰到男人的痛处,慕鸾清晰听到一声闷哼。 君昭眸底暗色一闪而过,面无表情地撑着案台起身,顺带将怀里的人捞了起来,待她稳稳站住脚后,放松开手。 丝毫不拖泥带水,那隐在昏暗中微微泛红的耳根,像是错觉般,让人看不出异样。 慕鸾瞥见他一只手上溅了许多蜡油,心中一顿,偏头便看见完好立在案台上的烛台。 刚想说什么,就听门外传来敲门声,继而是银心关切的声音传来。 “小姐,您醒了吗,可要奴婢进来伺候?” 慕鸾局促地看了君昭一眼,忙道:“不必,我坐一会儿便歇下了,不用伺候,你下去吧。” 将银心打发走后,慕鸾明显松了一口气。 女孩家最重清誉,若是让人知道三更半夜她与一男子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她的名声恐怕会和未来的君昭一样,臭名昭着。 她不免抬眸愤愤看了眼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的男人,余光却还是落在那只沾了蜡油的手上。 心中深深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 这一世她躲君昭都来不及,却三番五次让自己遇见这尊煞神。 到底是他欠她的,还是她欠他的! 没好气地伸手抓住男人的手腕,将他拉坐在椅子上。 “你怎么出现在这?” 第32章 鸠占鹊巢 她说着转身去屏风后翻自己带过来的箱笼。 箱笼里是各种伤药,她没用上,倒是先给君昭用了。 君昭静静坐着,漆黑的眸扫过绯衣明艳的身影,视线落在案台下那张仰面躺着的信纸上。 静默了半晌,淡淡回道:“我平日在此落脚。” 他微弯腰,将纸张捻在指尖,视线自上扫过,待看到“黑尸丹”三字时,凝着的眼深了几许。 这毒药名可是只有他才知道的,一个娇弱的闺阁女子,怎会知道他研制的黑尸丹? 慕鸾很快找到伤药,烫伤、磕伤、剑伤、刺伤等等,大大小小七八瓶药。 两只手拿不完,便从箱笼中腾出一个小盒子装上。 眼见着娇小的身影出来,君昭眸光一动,将信纸堂而皇之铺展在桌上。 慕鸾将药瓶搁置在案台上,也看到桌上大咧咧躺着的信纸。 瞥了眼男人如常的神色,忙将其收进衣袖中。 而后,径直握住男人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上。 他的手冷得像冰,夏天就是天然降温工具,到了冬天慕鸾就惨了。 越是冷得远离他,他便越是将她搂得死紧。 臭男人不仅疯,劣根性还长。 好在慕鸾没被他冻死,还将他的身体带暖和了。 即便慕鸾前世便知这些,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 忍下那骇人的冷意,开始一点点小心翼翼地除去上面的蜡油。 那蜡油滚烫,虎口处都被烫红了一片,还冒出了一些小泡,他竟还能若无其事地坐着。 君昭根本没料到矜贵明艳的女人会有如此唐突的举动。 那肌肤相触的暖意当真是令他留恋。 可仅是一瞬,他便微微抿唇,抽了抽手想收回,“贵人不必如此,一点烫伤而已,我皮糙肉厚不碍事。” 慕鸾替他挑蜡的手一顿。 今世两人并不相识,此番行径倒是容易让人误会。 即便如此,慕鸾也只是犹豫了一瞬,便继续握紧君昭的手。 毕竟方才若不是他扶住烛台,约莫被烫伤的就是自己。 既然选择两不相欠,就不能让他可乘之机,有恩当场就报完。 事后便两袖清风,无所顾忌。 她没开口解释,只是认真将烫伤的皮肤清理干净。 手下的皮肤越来越暖和,君昭幽深的眸光微动。 在慕鸾看不见的地方,唇角一勾,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的手微微颤了下,果然下一刻,灯火下美人眼波微抬,“疼?” 君昭拧了拧眉,轻嘶了声,摇头道:“不疼。” 慕鸾直起腰背,纳闷看着他,不疼,他嘶那么大声作甚? 看他一副故作坚强、任人摆弄的形容,慕鸾有些诧异,却没有怀疑。 这样严重的烫伤,应该是疼的,她俯身垂下头,轻轻在上面吹了吹。 君昭一怔,另一只手猝然捏紧成拳。 若不是查清楚,眼前的女子是大将军慕思年的女儿,他当真会以为是敌人派来勾引自己的细作。 不过是一点小伤,值得她这番费心费力? 还是有旁的目的? 君昭看着她细细上药包扎,竟第一次觉得猜不透女人的心思。 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女,他是幽茗客栈死里逃生的罪奴。 若说利用,也该是这女人利用他。 可看她恨不得离自己远远的模样,或许…… 她真的只是因为不喜欢他! 那怎么能行呢,他要想藏身将军府,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留下来。 这座寺庙隐藏不了多久,那人满京城搜捕他。 若是自己堂而皇之出现在京城脚下,却又不被人发现,岂不是一件趣事。 慕鸾自小娇养,没怎么给人处理伤口。 为数不多的几次都用在前世的君昭身上。 每次绑的绷带不是歪歪扭扭,就是松松垮垮,最后还要习惯性打个蝴蝶结。 约莫是受不了受伤后还要遭受这样的虐待,君昭后来索性就自己处理伤口,没再要慕鸾帮忙。 不过这次受伤的位置比较醒目,绷带打的还算结实,慕鸾也很满意。 “这些天伤口别碰水,这些药你带着,怎么来便怎么走吧。” 伤处理好了,人自然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君昭拢了拢掌心的小盒子,垂眸盖住眼底的情愫。 “贵人占了我的房间,又要我去何处?” 他嗓音低低,垂眼的模样落寞又可怜。 慕鸾一怔,抬眸看了眼这屋,目之所及皆是她从将军府带来的东西,何时变成他的房间? 莫非他是在耍赖,不想离开? 她指着四周道:“你在这落脚,也不该是住在此处。” 君昭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原先一览无余,寂静宽敞的地方,此时都落下眼前女人的痕迹, 他将手里的药盒放下,起身走到屏风后。 慕鸾疑惑,也跟着站起身,就见男人伸手从床底的暗格中取出一套男人的衣裳。 那衣裳自然不是慕鸾藏着的。 这里每离开一位香客,寺里都会派人清理干净房间。 如今暗格里还有旁人的衣服,看着还不止一套,只能是这房间还有人住着。 只是谁不把衣服放衣橱里,而是藏在暗格里呢? 带路的小沙弥难道不知道,这房间里的香客还未退房离开吗? 慕鸾顿时抿唇,看着一脸平静又无辜的男人。 男人看了慕鸾一眼,又扫向桌上的药盒。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蹲下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既然贵人喜欢这间寮房,又帮我上药包扎伤口,这房间便留给贵人吧。” 慕鸾微微讶异,向来只按自己的喜好、为非作歹的君昭,什么时候开始替别人考虑了? “你从幽茗客栈出来,便一直住在此处?”慕鸾默了默问。 君昭抬眸老实点了点头。 慕鸾瞬间有种鸠占鹊巢的罪恶之感。 他好不容易从幽茗客栈脱身,有了藏身之处,如今还没过几天的安稳日子,就被自己无缘无故闯进搅乱。 慕鸾将手按在君昭收拾好的衣物上,轻声问道:“这么晚,你要睡哪?” 声音细小,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来华光寺为了方便调查,慕鸾特意选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第33章 这女人有点意思 可这个院落只有五间寮房,侍卫占三间,侍婢占一间,她占一间。 若是还想找其他的禅房,就需步行半个时辰,到西面的院子。 原本也不是多大的事,可外边风雪正盛。 哪怕一个强壮的成年男子,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也是寸步难行,还很容易在山林间迷路。 “院里尚有一处落脚的地方,将就着能过一夜。” 君昭神色清冷平淡,似乎已坦然接受他的房间被人抢占的事实。 院里? 慕鸾半晌无言。 他说的院里不过是一处露天的亭子,这般天寒地冻,在那熬一晚,不死也该受一场重病。 君昭没有迟疑,收拾好包袱,对着慕鸾拱手道:“打扰贵人。” 慕鸾见他不似在开玩笑,眉心拧紧。 他若是像前世一般,蛮横霸道,将自己驱赶出去,她心里还好受些。 如今这副彬彬有礼、恭恭敬敬的语气,倒是让自己当了一回恶人。 纵使心中再怨君昭,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就在君昭转身之际,慕鸾及时唤住他:“慢着。” “今夜你暂时在这小榻上休息,明日再找人安排住宿。” 君昭抬首望了眼窗外不见夜色的天,回眸问:“贵人为何对我这般好?” 好吗? 她占了他的房间,让他风雪夜无从躲避,他竟认为这是对他好? 这是发热了,还是真傻了? 慕鸾有些置气道:“我不是对你好,这房间本就是你的。” “那幽茗客栈里,贵人为何要救我?”男人执拗着追问道,一丝光亮自眼底升起。 她以为这事过去了,怎么在他这还没翻篇! “并非是救你,只是当时恰巧遇见了,他们折磨人的方式太过凶残,哪怕不是你,我也会救他。” 慕鸾撇过心虚的视线不看他。 男人黑沉沉的眼睛里那丝光亮渐渐淡去,如夜色侵染般,望不见底。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一时竟只听得见外头风雪的呼呼声。 慕鸾不再理会男人,往内室而去。 就听君昭突然开口道:“贵人是在找黑尸丹?” 脚下一顿,慕鸾蓦地朝男人看来,眼里是藏不住的恼意。 “方才无意间看到那张信函,是我冒昧”,君昭意识到她生气,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垂眸。 慕鸾是在恼他看了信上的内容,可心里何尝不是存着一丝侥幸。 只是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是觉得新奇且不适应。 她故作狐疑道:“你知道黑尸丹?” 君昭迟疑着点了点头,道:“知道。” 慕鸾回了内室,取出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用一方白帕包裹的一颗丹药。 “可是这个?” 君昭没接过白帕,纤长的指节径直捏起那枚黑色丹药。 一眼便认出,这是黑尸丹。 慕鸾心惊,却反应过来,君昭并不怕这药,否则前世也不会将一整瓶的颗粒,倒在手中把玩。 君昭道:“黑尸丹唯有黑市有卖,贵人也是从黑市买来的?” 慕鸾否认道:“诚如你在信纸上所见,是从一个叫乔远安的家仆中得来的。” 君昭剑眉微蹙,“家仆?据我所知,黑尸丹价格不菲,可不是一个家仆能轻易得到的。” 慕鸾小脸凝重道:“那家仆身份可疑,所以我才想调查黑尸丹的事。” 君昭沉吟片刻,道:“黑尸丹是一味蛊毒,蛊虫寄居人体内,能饮血啖肉混乱人心智,一颗便能杀人于无形。” “杀人于无形?” 慕鸾记得前世那位曹莽被喂了此毒后,死相极其难看,不像是能杀人于无形。 “此话怎讲?”慕鸾只得继续问下去。 君昭解释道:“中毒者脉象通常为痰火内扰,心气内损,死后面色安详,并无任何异常。” 慕鸾回想,前世君昭杀曹莽的时候,可是整整喂了一整瓶的蛊虫,药效自然比一颗黑尸丹强百倍。 那般骇人的死法,慕鸾每每想起,都觉得心生怵意。 君昭见慕鸾一下子苍白了的小脸,黑眸微拧。 明明害怕得不行,却还执意调查。 就像每次看见他,不是惊便是怒,却还是会出手相救。 啧,这女人果然有点意思! “痰火内扰,心气内损所致?” 慕鸾仔细回顾片刻,霎时握紧了荷包,惊喜发现,“那乔富贵死前似乎也是这般脉象,若是能证明乔富贵并非正常死亡,那谣言便可不攻自破!” 前世,慕鸾偶然发现,乔富贵死于非命。 只是当时并不知道他的死因是什么,也就只能任由江雁云他们胡说八道、以讹传讹。 发现这一线索,当真是击破谣言的关键所在。 慕鸾清澈的桃花眼里顿时涌起万般星光,竟高兴地一把抓住君昭的小臂晃了晃,“多谢,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君昭似是被那笑感染了一般,竟也跟着扯了扯唇,似笑非笑地盯着女人的指节落在他的黑衫上,白得晃眼。 可很快,慕鸾眉眼便垂了下来,握住君昭的手也跟着离开。 男人的视线却依旧跟着那白皙的光晃动着…… “可惜还没找到乔富贵的尸身,也不知道他们将人葬在何处?” 君昭眸色一动,微微挑眉。 有人要动将军府,他乐得其见,于他霸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心里轻啧一声,看来,贵人的这个忙他是帮不上了。 慕鸾带着满腹心事,回到床榻上躺下,外间与内室仅有一扇屏风挡着。 原以为有君昭在,她会彻夜难眠,没想到很快就沉沉睡去。 夜里总觉得床头有一道黑影,久久驻足。 她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无法做到。 于是便试着喊侍从,“银心,银心……” “奴婢在呢,小姐醒醒……” 下一刻,慕鸾猛地睁开眼睛,映入视线的是银心的身影。 这才意识到,她好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被一道黑影缠住,怎么都无法脱身。 它像是有三头六臂般,束缚住她的手脚,一个劲儿地往深渊拽去。 那股失重感仿佛亲身经历一般,让人惶恐不安。 “小姐可是又做噩梦了?”银心担忧道。 第34章 方才是在找我 是呀,每次遇见君昭都会勾起无端梦魇。 就连这佛门之地都没有办法压制。 想到这,慕鸾猛然回神,视线快速扫过房内。 她一把将身上的褥子掀开,来不及穿鞋,纤白的脚掌踩在冰凉的地面上。 她小跑着朝屏风外的小榻上看去…… 没人! 君昭呢? 银心没拦住慕鸾,看她打着赤脚,怕她感染风寒,急忙拿起地上的绣鞋追过去。 “小姐,天寒,快把鞋穿上。” 慕鸾匆匆扫过屋内,若不是看见案台上还残留着几滴蜡油,她真会以为昨夜遇见君昭,不过是梦一场。 走了? 可恶,好歹留他住一夜,竟然一声不响就走了,果真是薄情寡义之人。 不过走了也好,反正早走晚走都得走,省的给她招惹麻烦,害她噩梦频频。 慕鸾垂眸盯着绯色襦裙下的小脚,这才感觉,寒气自脚心上来,是有点冰的。 突然眼前的光线被一道暗色覆盖,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革靴。 慕鸾一愣,顺着那片暗色袍角往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俊颜。 晨光拂去昨夜风雪,自他身后镀上一层暖意。 对上她略显吃惊的神情,君昭将手里的托盘搁置在桌上,嗓音沉磁道:“方丈让我给施主带些吃的。” “小姐,快把鞋穿上,小心着凉”,银心焦急道。 慕鸾这才回过神,扶着银心的肩,抬起一只脚。 却莫名觉得一道隐隐探究的视线投来。 慕鸾抬眸看去,就见君昭堂堂皇皇地盯着自己的脚背看。 目光不自在地闪躲了下,她倏地将脚放下,掌心捏紧裙摆。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蹲着的银心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不妥。 于是站起身,不悦地瞪了眼一旁的陌生男人,道:“留下斋饭你便出去吧。” 半晌,君昭视线缓缓向上,望着慕鸾的眼睛低低道:“我在门外等。” 慕鸾知道这话是说与她听的。 她不免想,走了都走了,还回来作甚? 待君昭走出门后,银心立马上前将房门关上,回头一脸愧疚道:“都是奴婢的错,方才进来的时候,竟然忘记了关门,让那男子堂而皇之进来。” 慕鸾没说话,只是眼神微微闪了闪。 若是让银心知道,那男子不仅堂而皇之进来,昨夜还宿在这里,估计怕是会将她吓死。 佛门重地乃清修之地,故而慕鸾只带了银心一个丫鬟,发髻衣裙也是简单轻便为主。 更衣梳洗用过早膳后,慕鸾便屏退了侍婢,将君昭唤了进来。 她坐在桌旁,两指捻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忽又抬眸瞥向静静站着的男人。 指尖轻捻,从倒放的杯盘中又翻起一只茶杯,提壶满上,往一旁的位置推了推,唇瓣微动,“坐吧。” 从君昭的角度看来,只需稍一垂眸,便能将少女明丽的身影全然映入眼帘。 但他没多停留,也没多言,走上前,乖乖在慕鸾指着的位置上坐下。 空气莫名沉寂,慕鸾捏着杯盏,轻声打破道:“我以为你走了。” 君昭偏头盯着慕鸾喝茶,淡淡道:“贵人方才是在找我吗?” “咳……”,慕鸾猛地被茶水呛了下,本想憋着一口气,等那股呛人的狠意过去。 不想根本忍不住,她放下茶杯,娇嫩的手捂住檀口,微微侧身。 她咳地身体都在颤抖,就在这时,后背突然抚上一只大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慕鸾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止住了喉咙的那股痒意。 她眼神游移,伸手将身后的人推了推,两人分开些距离,才道:“你不要多想,毕竟你昨夜宿在这屋,突然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都是一件十分骇人的事。” 君昭沉默了一瞬,道:“贵人自小体弱,下床榻前还是要记得穿鞋。” 他看着她因为方才咳得厉害,原本有些发白的脸颊此时反倒泛着一丝微红。 慕鸾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故作镇定道:“你找到住处了?” 君昭没有立即回答,乌黑的眸转了转,又看向她,似乎有些为难。 慕鸾也觉察到他的不对劲,道:“是没有多余的禅房吗?” 君昭突然站起身,脊背挺直,似下了决心,道:“有人在追杀我,这里已经暴露,贵人若是能再护我一次,我必结草衔环以报。” 说着,垂眸郑重向慕鸾行了一礼。 慕鸾一脸惊愕,下意识跟着站起身。 她已经不记得君昭是第几次如此郑重其事地向她行礼了。 前世,从慕鸾进王府的那一刻,便被告知,摄政王是大周的天,是万人朝拜的对象。 为了活命,她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翼翼小心。 她深刻体会过在绝境中求生的难处。 可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君昭在成为摄政王之前的这些经历。 是她不曾敢想的艰难。 被人打得鲜血直流,差点被穷奇毁容伤身,脸上永远带着病态的惨白,惨白的像个死人。 君昭天生便是冷白的皮肤,前世即便杀戮满身,仍是红光满面。 这一世的多次相遇,每次都令她心神为之一颤。 他登上摄政王之位前似乎都在死里逃生。 人不是生来就能明辨是非对错,一个连生命都无法掌控的人,如何能要求他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也难怪前世,君昭对背叛他的人从不心慈手软,就像幽茗客栈里那些想要他命的人一样。 在那吃人的牢笼中养出来的性子,如何能不疯魔? 慕鸾不禁想,这辈子若是有人能给予君昭爱和温暖,或许能改改他日后阴鸷疯批的妖邪样。 可是真的有那样一个人存在吗? 君昭可是连自己的白月光都能下得去狠手的人! 人的性格不是一蹴而就,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改变的。 慕鸾不期盼她能将野兽一般的君昭养熟,但若是慕家真如她所猜测的那般已经陷入党派之争。 那她决不能让慕家成为皇室斗争的牺牲品。 而能和皇室作斗争且有十全胜算的,非君昭莫属! 但她也知道,君昭从不是个挟恩图报之人,现下这般放下姿态求自己护他,恐怕也是在算计什么。 第35章 需求旺盛之人 不管君昭此刻的目的是否单纯,慕鸾终究是心软了。 直言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君昭坦然承认,毫不遮掩,道“知道。” 离开赌坊的那天夜里,他一路跟着她,看着马车驶入云中路,最后停靠在将军府的偏门。 娇艳美人众星捧月般被侍卫仆从护进府中。 虽然走的是偏门,但那般矜贵姝丽又娇弱体虚之人,将军府中除了慕思年的女儿,再无二人。 慕鸾知道,君昭肯定暗地里调查过她,他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并非什么难事。 她明知故问道:“你叫什么?” 君昭敛眸,嗓音低了不少,“九幽。” 慕鸾皱眉,这名字多半是为了隐藏身份,难怪前世君昭登上王位后,所有人都查不到十九皇子的过去。 因为他的过去正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过活着。 “我可以护你一次,但我有个条件。” 君昭抬眸,直视她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睛,低声道:“若能报答贵人的恩情,我什么都愿意做,生死不论。” 听他沉稳且坚定的语气,慕鸾此时怕是提出再过分的要求,他也会欣然答应。 毕竟他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疯子,为此他一身的血肉都可以为之牺牲。 慕鸾看着他,努力跳出前世对他的怨恨,道:“我不要你死,只希望日后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能伤害慕家。” 男人眼眸微动,墨色的瞳仁漩涡般幽深,他垂下的手轻捻着指腹。 他的存在就是世界肮脏的证据,人人都想他死,都希望把他掩埋在地狱的牢笼中,化为灰烬。 就连那个最亲密的女人,也会时常戳着他的脑袋问他怎么还不去死? 他活着,便让她痛不欲生。 还真是稀奇,竟然从这个三番两次遇见的女人口中听到这句话。 思绪转瞬即过,君昭垂眸盖住眼底的情绪,轻声道:“我出生卑微,力有未逮,贵人高看我了。” 力有未逮?那可不一定。 两年后,掀起京城上下腥风血雨,朝堂江山于他手中不过棋子玩物,可不就是眼前之人! 慕鸾心中腹诽,静静看他自谦自怜。 “你既想要我护你,便不能再用‘九幽’这个名字,‘慕风’如何?” 君昭神色平淡地点头,眸光清浅无波,“听贵人的。” 慕鸾道:“日后你便以侍卫的身份跟在我身边。”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细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银心自门外道:“小姐,该喝药了。” 慕鸾将身上的外袍拢紧了些,道:“进来吧。” 银心端着托盘走入,有些狐疑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男人。 不明白小姐有什么要交代的,竟然和一个陌生男人谈了这么久。 君昭目光微微落在托盘里飘着袅袅烟雾的两碗汤药上。 原本清甜的房间,渐渐弥漫上一股淡淡的药味。 闻到药味的一瞬,君昭眸光微暗,乌黑的眼睛再次环绕住那张白皙的娇颜。 这女人一副孱弱的形容,看着也不像是需求旺盛之人,怎么到现在还在喝避子汤药? 她难道不知,这避子汤药与与她的身体相克,是决不能触碰的存在。 否则,只会加深身体的负担,加快死亡的速度! 慕鸾不懂药理,只是借着前世模糊的记忆,试试避子汤能否根治她的病根子。 自从将避子药从幽茗客栈买回来后,便一直找不到机会煎煮。 生怕被阿娘和父兄发现,到时有理也说不清。 后来决定要离府上华光寺,便想着到了寺中再试药,可后面因为京郊命案之事,便一直拖到现在。 这避子药,她连银心都没说,只让她好好煎药,煎好了送过来便是。 银心将备好的山楂拿起一颗,紧紧盯着自家小姐,道:“小姐,奴婢准备好了,可以喝了。” 慕鸾笑看着比自己喝药还紧张的银心,从她手中将山楂拿过,重新放进果盘里,道:“你去把云鹤侍卫找来,我有事要找他。” 银心看着快要凉了的汤药,不放心道:“小姐,这药要趁热喝,否则……” 慕鸾快速打断道:“我知道,我自己喝便是,你快去。” “那小姐要乖乖喝药,不许……”,银心一步三回头交代着。 慕鸾挥挥手,“知道了,你快去。” 银心一走,慕鸾便端起两碗汤药,朝不远处的一株万年青走去。 君昭眼神淡淡,看着她忙碌,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慕鸾将手里的汤药浇进花盆里,每一碗汤药都只留了三分之一后,返回桌边放下。 她嘴角勾着一抹满意的弧度,却在不经意间抬头看见君昭正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 急忙抬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就当没看见。” 君昭竟也跟着乖乖点了点头,随即垂下眼来。 慕鸾一愣,没想到君昭这么快就进入侍卫的角色,听话又乖巧。 倒是莫名有种一起干坏事的感觉。 这般心无旁骛地呆在一起,当真是头一遭。 汤药再不喝,就要凉了,她没再顾及君昭,端起清毒汤药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这汤药是真的苦,比前世君昭拿她试毒的那些毒药还苦。 小半碗的药喝的慕鸾直冒热汗。 君昭不知何时抬眸看来,漆黑的眼中倒映着少女皱巴的小脸。 很快便见她捻起一颗山楂急急忙忙送到嘴边。 被汤药浸染的红唇,泛着一层微光,缓缓将山楂肉包裹,最后消失在隐秘深处。 酸味侵蚀味蕾,慕鸾紧蹙的眉眼也跟着渐渐放松了下来。 很快,慕鸾目光落在另一碗黑漆漆的汤药上,眼中掠过一丝犹豫。 只是指尖刚碰到碗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便覆住了碗面。 慕鸾抬眸诧异,君昭不知何时竟然离自己这般近! 她下意识将身体往椅子后挪了挪,远离了些后,方疑惑开口问道:“你这是为何?” 君昭盯着慕鸾看,嗓音沉磁道:“贵人还是该紧着身体,少行房事为好。” 话音落,慕鸾仿佛被天雷击中一般,脸颊飞速涌起红晕。 第36章 死是最大的威胁 温柔化为三分愠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尚未婚嫁,何来行房?” 君昭微微挑眉,神情看不出一丝异样,道:“那为何要喝这汤药?” 慕鸾说完那话便觉得后悔,她为何要和君昭解释这些。 不免又拧眉道:“我喝我的汤药,你莫管,把手放开。” 慕鸾仰视着君昭,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只是心态已然发生了变化。 至少没有前世那般觉得窒息压迫。 君昭不明白,他认真注视着女人清澈明亮的眼眸,却丝毫找不出她有自寻短见之意。 他手掌稍顿,还是缓缓收了回来,只是嗓音带了些许冷意,“慕风只是觉得,贵人若想试药,慕风愿意效劳。” 慕鸾檀口微张,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垂下眼,望着那碗汤药。 她又不是他,做不出像前世那样,拿他当小白鼠试药。 君昭在炼制毒药上有过人的天赋,当上摄政王后,许多人忌惮害怕君昭的,莫过于生怕他一时兴起,拿活人试药。 虽然她没有亲眼见过君昭拿活人试药,但她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每次一颗莫名的毒药进入腹中后,便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着错位移动,又痛又晕。 那种清晰等着死神到来的感觉当真不好受。 慕鸾瓮声瓮气道:“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说着便捧起药碗,不管不顾地喝了一大口。 君昭眸光有一瞬间的异动,静静看着眼前的人,默默无言。 只是她没想到避子汤药这么难喝,比她的清毒汤还要苦。 她实在咽不下去,又一口吐着在了手帕上,抬眸便想去找山楂。 一只手却横了过来,指尖捏着一颗在慕鸾看来十分美味的果子。 苦味蹿上舌尖,让她一下子误以为是银心拿的,嘴唇凑过去,就着那手便咬了一口。 绯红莹润的唇瓣一下子含住了那捏着山楂的指节。 慕鸾没意识到,头顶的一抹视线突然幽暗了下来。 她只是一心一意回味着嘴里的酸甜,并暗暗比较了一番前世避子汤药的味道…… 怎么觉得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呢? 慕鸾将嘴里的果肉吞下,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还缺了什么药?” 突然福至心灵,她猛地抬头看向君昭,却又觉得自己的目的太过显眼,于是又收敛了情绪,问道:“你可懂医?” 如今的君昭又不是前世的君昭,虽然不知道君昭每次给自己喝的是什么毒药。 但她的身体却是在往后的日子里,渐渐没了胸闷刺疼之感。 不知道是不是以毒攻毒的效果? 本人就在身边,还十分乖张有礼,为何不直接问他? 慕鸾回想起方才那哭得她肝胆惧寒的味道,真真是要被自己蠢笑了。 君昭背在身后的手还轻捻着指腹,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他回过神,眸光晦涩不明,道:“略懂,贵人可是身体不适?” 慕鸾眼睛眨了眨,轻轻吐了一个字,“嗯。” 随即将袖子往上撩开一些,露出一截手腕,试探道:“你可否帮我看看?” 君昭看着她,没有说话,可慕鸾总觉得那双眼睛已然看透了一切。 就在她想着放弃,将手抽回时,君昭撩开衣袍,坐了下来,三根修长的指节覆上那截仿若在发光的雪腕。 冰凉的指腹触上温暖细腻的皮肤时,慕鸾不自觉轻颤了下 君昭抬眸望来,那乌沉沉的凤眸里掠着微光,看得人心发麻。 慕鸾忍下寒意,屏息凝神没再乱动。 片刻后,冰凉的触感消失,君昭还好心得将慕鸾上移的袖摆放下,道:“贵人身体里像是有娘胎里带出的毒,余毒未消,时常觉得胸闷疼痛。” 慕鸾眼睛顿时亮了,乖软地点了点头,“可有法子治?” 君昭将目光落在桌上那残余的药汤上,似是找到了点答案。 慕鸾想起自己方才的狼狈,有些僵硬地解释道:“听说避子药或许有点用,我便买来试试。” “听谁说的?”君昭几乎脱口而出。 慕鸾下意识回道:“听君……”,话音戛然而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说漏嘴。 于是调转话锋道:“听一位江湖游医说的。” 君昭眸色微沉,“贵人的身体可经不起庸医的折腾,若是再胡乱试药,小心性命不保。” 慕鸾闻言脸色顿时一白,他想着避子药不过是有避子止痛的功效,又不是毒药,试试应当无碍。 却没想到君昭说的这般严重,也不知道他是在吓唬自己还是说真的。 不管如何,她是不敢再自己乱来,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可惜命得紧。 君昭看出她眼中的后怕,心里不禁嗤笑,哪怕是再渺小脆弱的人,死都是最大的威胁。 他倒是喜欢旁人的生死捏在指尖的感觉,轻轻跳动却挣扎不开。 听说慕思年是个女儿奴,若是将她控制住,不就等于将将军府控制了吗! 这可比日后举兵对抗将军府来得简单多了。 他敛下眸底的深意,嗓音淡淡道:“贵人若是信得过我,我愿意尝试着解毒看看。” 慕鸾注意力被转移,看向君昭的视线认真又怀疑。 一个月后。 慕鸾收拾妥当后,裹着月白狐裘,从房里走出。 抬眸第一眼便看见一身侍卫服装扮的君昭。 君昭的皮相确实生的极美,宽肩窄腰,护腕裹住他劲瘦有力的腕骨,不过是换一套衣服,也能明显让人眼前一亮。 这些日子,除了当值的时候,君昭都不曾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似乎是在忙着些什么? 他曾跟自己说,有些解毒药材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也许真的是在帮她找解药,所以鲜少看见他。 没想到今日正好一出门,便看见他。 他垂着眼,恭敬迎她出门,俨然恪尽职守的模样。 只要他安分守己,她也就乐见其成。 只是随意扫过那张人神共愤的俊颜,慕鸾便将视线落在院中裹着青蓝色狐裘背身而立的男人身上。 “大哥”,轻软带笑的声音传来,院中挺立的男人缓缓转过身。 第37章 真是不听话 年关将至,慕落衡亲自来接慕鸾回府。 看见慕鸾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如春日里融化的白雪,流露出柔和的暖意。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近,认真看了看,道:“看来这华光寺确实养人,夭夭的气色果真好了不少,。” 慕鸾笑得甜美,带着一丝小女孩的羞怯,“大哥日理万机,还要来接夭夭,夭夭真是罪过。” “接你可是我们家最重要的事,我若是办不好这事,那才是罪过了。” 慕落衡嘴角微弯,淡淡的笑容,如三月暖阳,舒适惬意。 “快上车吧,阿爹阿娘还有你二哥哥都在家里等你。” 慕鸾莞尔一笑,扶着慕落衡的手臂上了院前的马车。 不远处,隐在侍卫中的男人安静看着月白身影消失在帘幕后,眸光淡凉如水。 ‘夭夭’? 是小名吧。 果然很适合那个女人,似妖似魅,水灵又大胆! 若是有一天他将这女人从慕思年和她这些兄长手里抢走,他们神情应该十分精彩! 君昭嘴角微动了下,他似乎真的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趣事。 他要埋好陷阱,等着那白嫩的猎物慢慢深陷其中,自投罗网! 慕鸾上了马车后,想起什么,突然又撩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见君昭就乖乖跟在马车边,大哥也未曾觉察出异样,倏地松了一口气。 片刻后,马儿打了个响鼻,车身晃了晃,一行人朝着将军府行去。 还未到达城门口,远远就有一阵嘈杂声铺天盖地涌来。 慕鸾掀帘看了一眼。 道路两旁挤满了不知从何处来的流民,比一个月前多了一倍不止。 纷纷想要进城去安生讨生活。 城外多是荒凉之地,天寒地冻根本无处躲避。 若是不尽快进城,他们这些人迟早不是饿死便是冻死。 可城门紧闭,守卫无情,还加派了禁卫军守护城门,一个流民也别想从这道大门中进去。 于是便爆发了兵民混战的现象。 “我们今日一定要进城去,快放我们进去!” “瞎嚷嚷什么,都说了上头下了命令,年关将至,不许流民进城,你们快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守城的士兵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刀,刀刃锋利,一时吓得那群流民往后退了几步。 可又有胆大的站出来道:“大家别怕,天子脚下,凭什么达官显贵能过上个好年,我们平民百姓却要冻死城门外。 今日这城门我是进定了,与其在此处等死,大家不如拼一把!” “对,拼一把,拼一把。” 眼见群起的流民不听劝,以身躯为盾牌,一个挤着一个向前推着,眼看城门就要失守。 领头的守卫怒极,在一片混乱中一刀刺向那个胆大冲在前头的糙汉子。 鲜血顿时喷洒了出来,一下子将旁边起哄的百姓吓住。 纷纷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慕落衡远远便看见前方动乱,脸色一沉,手里的马鞭刚要挥向身下的马儿,忽然一顿。 勒紧缰绳掉头朝慕鸾看来,“夭夭,你且在这等着,我去看看前方发生了何事!” 慕鸾知道大哥不可能看着动乱不管不顾,轻轻挥了挥手,道:“大哥快去,夭夭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慕落衡没再迟疑,马鞭一挥,身姿飒爽地朝暴乱中飞奔而去。 慕鸾弯身从车里出来,就见一只扎着护腕的结实臂膀自一侧递了过来。 下意识刚要扶住侍卫的手臂,慕鸾却在抬手的瞬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但她只是讶异了一瞬,便自然扶上君昭的臂膀,踩着矮凳下了车。 她将云鹤唤到身边问道:“上次让你做的事办得如何?” 云鹤老实回道:“小姐交代的事,属下已经上报将军,由夫人出面,负责施粥行善,只是流民太多,从之前的三天一次已经改为一天一次,没想到流民越来越多。” 慕鸾目视前方混乱的景象,道:“户部还未出面整顿流民吗?” 云鹤摇头,道:“如小姐所见,户部竟然调兵格挡流民进城。” 若是慕鸾没记错,户部尚书刘义元乃三皇子君宥齐之人。 三皇子此人表面高义薄云、正人君子的形容。 实际好高骛远、贪婪自私,私下拉帮结派之事没少做。 前世便是如此,不仅没有将大批百姓流离失所聚集城门之外的事上奏圣上。 还派了大批官兵,以武力镇压手无寸铁的流民,将流民的消息生生压了下来。 整整一个冬季,流民死伤不计其数,最后在开春的时候,爆发了比今日规模大三倍的暴乱。 圣上因为此事龙颜大怒,革了户部尚书刘义元的职,打入天牢,秋后处斩。 而三皇子君宥齐则是被罚去守了三年的皇陵。 这事后来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可那时父兄已经领兵前往漠北。 这次,一定要借三皇子的恶名,替慕家挡挡风雨。 慕鸾又问道:“每日是何时布粥施行的?” 云鹤看了眼天色,道:“午时,看看时辰夫人应该快到了。” 果然不一会儿,城门便缓缓从里边打开,出来一袭暗青色武袍劲装的英气女子。 身后跟着十几辆运着食物和布匹的车马。 “是阿娘!” 慕鸾水亮的桃花眼里涌起一丝欣喜,轻提裙摆便想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突然身前横过一只有力的长手,慕鸾抬眸,便对上君昭清冷无波的双眼。 君昭良善提醒道:“前面危险,小姐还是待在这里安全。” 慕鸾挡下他的手,眼里的笑意还未收敛,淡淡道:“没事,有阿娘和大哥在不会有事的。” 月白色的衣裙袍角浮动,三千青丝如上等的柔滑丝绢,灵巧地拂进身侧男人的大掌,又状似不经意间从那骨节分明的指尖溜走。 淡淡的软香浮动,眨眼消失不见。 君昭双眸像是凝了一层寒霜,看着周围的侍卫跟上前,透过人影,朝那抹雪白的身影瞥了一眼。 冷嗤道:“真是不听话。” 慕鸾靠近城门的时候,慕落衡已经将乱做一团的流民和官兵制止住。 第38章 震惊四方 而慕夫人也已经安排侍卫将送来的物资分发下去。 只是不知是谁认出了他们是慕家之人,有人高声呼喊道:“是慕家军,是慕家军,是他们救了我们,他们简直就是天上的活菩萨呀!” “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慕家军日后定然更加繁荣昌盛,护佑大周子民千秋万代。” 话音落,所有流民都朝着慕夫人的方向跪了下来,齐声高喊道:“慕家军繁荣昌盛,千秋万代,慕家军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万籁俱静,只余震耳欲聋的的传唱声一波接着一波。 慕鸾蓦地顿住脚,眼底闪过一抹怔愣,好看的眉不由拧了拧。 这不对!再这么喊下去,慕家可就不是繁荣昌盛、千秋万代了。 简直就是将慕家更快推进死亡的深渊。 她忙跑到成群的流民边缘,可流民都密密麻麻跪着,她根本没办法挤过去找阿娘和兄长。 该如何是好? 长睫不停颤动,白净小巧的鼻尖已然沁出了一层小小的水珠。 慕鸾眼睛飞快往四周打量,见不远处有一张半人高的废弃台子。 眸光一亮,飞快跑了过去。 费力站上高台,冲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扯着嗓子高喊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她的声音已经足够洪亮,只是人们处于高亢状态,便一下子将她一人的声音覆盖了去。 慕鸾只好命令云鹤道:“你来,让他们停下。” 云鹤领命,运起内功,粗着嗓音道:“肃静!” 果然,有内力的人便是不一样,仅仅一声,便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齐齐转身朝声源处望去。 只见一白袍如雪的娇美女子立于高台上,如仙女降临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此时慕夫人和慕落衡也注意到了慕鸾。 慕落衡心头一紧,脱口唤了句“夭夭。” 慕夫人一脸担,忧道:“这孩子站那么高作甚?” 慕鸾没顾上阿娘和父兄,挺直了脊背,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大一些,道:“各位乡亲父老,且听我说几句,灾难无情,让各位颠沛流离至此,苦难无声却已震耳欲聋。 各位的难处大将军已经上报朝堂,圣上仁慈,很快便会安排人员妥善安置大家。”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沸腾,“苍天有眼,原来是这样,我们有救了呀,有救了!” 人群中又有人高喊道:“大将军就是我们的神,配享太庙呀,我们一定要将他供奉。” 慕鸾眸光微沉,亮堂的眼睛快速扫过人群。 可流民众多,声音漂浮不定,她一时无法确定那人的位置,只好冲身旁的云鹤递了个眼神。 云鹤立即领会,悄然离开。 此人定然是要蛊惑众人,陷害慕家,慕鸾决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她再次扬起声音道:“大将军是个人,并非神,更没有所谓的慕家军,一切皆以圣上旨意为准。 圣山爱民如子、兼爱非攻,大将军府只是为圣上分忧,尽臣子之责,护京城安宁,我们该感谢的是圣上,圣上圣明!” 百姓听了连连点头,高声呼喊“圣上圣明,圣上圣明……” 慕夫人和慕落衡远远看着那坚毅明亮的身影,眼里皆是震撼与惊奇。 慕落衡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有这般英勇无畏、独当一面的气魄,哪怕是他也不一定能说出方才那番豪言壮语。 慕夫人更是心颤至极,眼底划过一抹深意,喃喃道:“果然不愧是我的女儿。” 慕落衡急忙召集士兵,稳住秩序,施粥分布,安置好流民。 慕鸾见局面控制住了,心神顿时一松,只是方才太过于专注,突然一岔气,腿就跟着软了下去。 身体不由在台子上晃动了起来,随即朝后摔去。 慕夫人远远便看见人群之上的那道纤弱身影,朝后倒去的那刹,吓得她惊呼出声“夭儿!小心!” 话音刚落,便眼睁睁看着她摔下去,消失在人头攒动之中,她急忙挤着人群快速朝那方向过去。 慕鸾也没料到自己上一秒那么威武,下一秒就腿软。 想着这台子也不高,摔下去顶多也就蹭破些皮。 受些皮肉之苦罢了,比起今日的生死局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索性便闭上眼,认命般等着疼痛的到来。 却不想手腕一紧,不知是谁拽了她一把,柔软的胸脯一下子撞到一处冰冷又僵硬地方。 她下意识疼得抽了口冷气,颤动着眼睫缓缓掀开眼帘。 便看到一个男人的后脑勺,瞥过眼看去,便望见半张完美俊逸的侧脸轮廓。 慕鸾精神一震,竟然是君昭! 而此时她的手正紧紧环着君昭的脖子,整个上半身都被他箍在怀里,腿弯处的大手更像是铁钳般不可撼动。 慕鸾胸脯微微起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得君昭此时身上的气势格外冷冽。 几乎能与上一世他生气时候的样子相媲美,却莫名有种令人安心的沉静。 她不由晃了神,竟一眨不眨地盯着君昭看。 君昭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出手救这个傻女人。 也许是觉得她身上还有自己想要探究的东西,死了可惜吧。 想起方才她高贵的像是一位上位者,让那群人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敬仰和不敢亵渎的模样,还真是又一次让他刮目相看。 不过,她真的觉得那个老头圣明仁慈? 就他?也配! 君昭不自觉冷气外漏,眼里的寒芒霎时凌冽万分。 慕鸾蓦地被周身的寒意侵袭,瞬间从惊吓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再认真看君昭的神情时,他已然一片淡然,什么冷意也无。 君昭将慕鸾放下,扶着她站稳,漫不经心道:“说了不安全,小姐不听。” 慕鸾澄澈的眼里还含着一层雾气,多半是方才被吓的,她垂着眸没看他,道:“谢谢。” 只是话才说出口,便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不像话。 果然人是不能轻易逞英雄的。 脑海中突然有什么划过,慕鸾一下子抓紧了自己的裙摆。 她怎么忘了,前世君昭最恨的就是帝王家,弑父杀兄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 第39章 嗓子怕是不想要了 而方才她还当着他的面表露对当今圣上的忠诚,夸赞圣上是明君,还仁慈。 不正是在往君昭的心里扎刀子吗? 可那是局势所迫,她不得不那样做。 她觉得她应该解释两句,莫名不想因此事让君昭心有芥蒂。 檀口微开,刚要说,就听见一声急切的呼喊,“夭儿!” 慕鸾扭头看去,便见阿娘快步走到跟前,上下打量了一遍,焦急问道:“怎么样,可有哪里受伤?” “没有,阿娘放心”,慕鸾心里划过暖意,视线还停留在君昭身上。 心里琢磨着眼下不是解释的好时候,等回了将军府,再找机会同他说。 慕夫人担心慕鸾的身体,这次便没再留下来帮忙一起施粥。 将事情交给管家后,便带着慕鸾坐上马车,与慕落衡一同回了慕府。 花厅前,分别时,慕夫人担心慕鸾喉咙不舒服,便亲自去后厨熬煮雪梨汤。 慕鸾特意喊了大哥借一步说话。 慕落衡望着眼前的妹妹,恍惚间记得她只有自己巴掌大小,静静抱着他的手臂酣睡着。 转眼间,女孩已经到了他胸前的位置。 她好像真的长大了不少,更美丽,更沉静,也更聪慧。 只是犹记得小时候常常会跟在自己身后,缠着他,闹他。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渐渐沉稳下来。 尤其是这两个月来,倒是一下子与自己生疏了不少。 慕落衡眼里闪过明显的心疼,又很快收敛了情绪。 慕鸾没发现他眼中的黯然神伤,嗓子有些疼,低声道:“大哥要去找阿爹吗?” 慕落衡点头,没有否认。 城门外的事他也知道事关重大,他需禀报阿爹,上奏朝廷。 慕鸾又道:“之前大哥也听到那些流民的话,相信大哥自有定夺,阿爹和大哥在军中都有实权,自古帝王多疑心,大哥和阿爹要小心。” 慕落衡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愕,不禁深思。 这段时间,圣上对他和阿爹的态度确实与以往不同。 再联想城门前流民口中的那些话……顿时怔然! 他没有怀疑慕鸾为何会知道这些,只是觉得心中骇然,他必须马上将此事告诉父亲才行。 慕落看着大哥离开的身影,喟叹一声。 大哥向来聪慧,必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朝堂的事交给他,她也能放心。 而她还有另外一件事须得处理,伸手轻轻抚了抚有些刺疼的嗓子,抬脚往自己院中走去。 韶光院,碎雪轻飘,掠过树梢枝头,桃花白里透红摇落淡淡的香。 那胭脂粉中似带着软香,细腻、光滑。 君昭站在院子里,微抬眸露出冷硬的侧脸轮廓,打量这座桃粉色的院子。 白雪打在他的眼睫上,却掩不住那一身生人勿近的冷意。 他抬手,指腹轻拂覆在桃花枝上的厚雪,一点一点让那粉嫩的花骨朵露出尖儿来。 突然,他手里的笼子动了一下,幽深的眸光也跟着垂了下来。 他将笼子提起,眼睛平视着笼里那只炸毛的东西,嘴角轻勾,笑得人畜无害道:“再扰我就弄死你!” 话音刚落,“喀嚓”一声,他手里带着花骨朵儿的桃枝骤然被折断,娇艳的花瓣如脱落的羽毛般,被微风吹散。 白登瞳仁瞬间竖直,一只翅膀挤进笼缝里抱着,双脚直直杵着地,嘴里的咕噜声也噎在喉咙里,一动不敢动。 笼子外盖了一层黑色的防风布,慕鸾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并没有看到白登的神情,而是见到候在桃树下的君昭。 君昭早已觉察到有人来了,随着脚踩碎雪的细声传近,他眸里的暗色也逐渐被平淡替代。 他转身看向披着月白狐裘,毛绒绒像朵花苞似的小人朝着自己走来。 她单薄的小肩膀轻轻耸动,每走一步,便会有一小团白雾从那樱红的唇瓣中轻轻吐出。 那红唇……他试过了,是很软! 冬日的天总是频繁下着小雪,慕鸾披着厚厚的大氅,也觉得十分寒凉。 再看眼前的男人,不知是身形太过于消瘦还是侍卫戎服太过单薄,莫名让她觉得寒气逼人。 她停下脚步,压着嗓子,转身吩咐银心道:“你去管事那里再领两套厚的侍卫武服和里衬过来。” 银心有些奇怪,小姐的衣服乘肥衣轻,要什么样式的没有,为何要侍卫武服? 忽然看见不远处站着的男人,银心瞬间了然,恭敬应下便去前院找管事。 慕鸾扭身挑眉看向君昭,将手往手衣里缩了缩,走上前去。 君昭眸色不变,待她走近,便乖顺恭敬地行礼道:“小姐。” 慕鸾动了动有些发红的细白鼻尖,哑着声音,道:“跟我进来吧。” 她没有带君昭进内室里,而是将他带去了暖阁。 在华光寺的这些日子她也想了很多。 将君昭留下,一为帮他躲避仇家追杀,二为给自己调解身体的毒素。 她倒是不盼着他能将自己治好,只希望他能记得曾经的这份守。 日后大开杀戒之时,别将慕家卷进来。 让他以侍卫的身份留下,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是回了府还是有些不一样。 若他频繁出入自己的院子,以父兄的警惕,难免不会发现他。 还是将他暂时安排在暖阁中住下,尽可能给他提供好点的容身之所。 暖阁中的炭盆日夜烧着,整个房间暖烘烘的,与外面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慕鸾进了暖阁只是轻微抖了抖大氅上的白雪,目光落在君昭的脸上。 她皱眉忍着疼道:“这些日子你便先住这里,有什么缺的可与云鹤说,他会帮你置办齐全,今日……” 君昭静静看着她像猫儿一样一张一合的红唇,心想,都这副模样了,还在为他操心。 嗓子怕是不想要了! 慕鸾没注意君昭有些晦暗的眼神。 只是有一瞬间的游移,她是想将将军府的难处同他说说的,但如此一来未免意图太过明显。 一不小心不但没能消除他的怨念,还有可能把事情解释得更糟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第40章 上次明明不是这样吃的 多说无益,还是顺其自然好了。 君昭自顾自从怀中拿出一个有些熟悉的锦囊。 从锦囊中取出一颗淡粉色的糖,漫不经心剥着。 慕鸾心中打定主意,于是她话锋一转,刚要说话,一只白皙的手捻着一颗淡粉色的剥了皮的粉糖出现在视线中。 她微微一怔,鼻尖传来一股薄荷的清甜味。 她愣愣抬眸看向一旁举止过分优雅的男人。 谁能想到,前世一向执长剑决定他人生死的手,竟然会捏着这么粉嫩的东西,出现在她眼前。 可男人眼神清澈,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又将糖往她嘴边递了两分。 慕鸾眼神闪了闪,脑中阴鸷的君昭和眼前温润的君昭似是打了起来,让她眼前的光景变得恍恍惚惚。 她不自在伸手接过,一下子就含进嘴里。 君昭看着那颗消失了的粉糖,再盯着那微微嘟起的白嫩脸颊,眸光微暗,有些不开心。 猫儿怕疼,想着给她颗糖吃! 谁知她竟这么不领情。 上次明明不是这样吃的! 慕鸾有些扭捏地将视线移开,胡乱找了暖阁里的一处景盯着。 只是很快,嘴里的糖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粉糖吃着跟以往她吃过的糖都不一样。 酸味十足,还泛着冰凉的薄荷气息。 好吃又凉爽,一下子便让火辣辣的喉咙舒缓了不少。 也将她的理智唤了回来,道:“今日多谢你,不然我定然要受皮肉之苦。” 君昭狭长的凤眸里毫无波澜,垂下的手轻捻指腹,嗓音温和道:“小姐无需言谢,这是慕风该做的。” 慕鸾听着他随口便能唤出自己的名字,熟练的像是这名字本身就是他的一般。 她没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暖阁外却传来云鹤的声音。 “禀小姐,城郊那人已经抓住!” 慕鸾忽而眸光一亮,往外快走了几步,急切问道:“如何?那人可有交代什么?” 云鹤抬眼看见慕鸾身后跟着的君昭,眸中明显闪过几分错愕。 暖阁是连着小姐主室,向来只有小姐和侍婢进出。 没想到竟然还有外人在,他不免有些自责自己大意了。 慕鸾瞧出云鹤的戒备,回眸看了君昭一眼,道:“无妨,自己人。” 至少前世将军府的落败并非因君昭而起,所以根本不必怀疑他。 慕鸾这话说得随意又坚定,不仅云鹤怔愣住了,就连君昭的瞳孔亦是微微一震。 相识不过一个月的人,就能这般毅然决然地相信一个人…… 是该说她蠢呢?还是真的单纯? 乌沉的眸里划过些许亮色,心情竟不自觉好了一些。 云鹤盯了君昭片刻,垂下眼,迟疑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一番。 道:“那人一路往京城里跑来,是个练家子,属下抓住他后便立即将他带到将军和大公子那,只是……” 说到这,云鹤握紧的拳明显又紧了几分,“只是没想到那人不但是个练家子,还是个死士,什么也没说,最后咬破了嘴中的毒囊,服毒自尽了。” “什么!” 慕鸾僵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气兜头猛砸进心里。 好不容易抓住一条尾巴,没想到却断尾自卫了。 而且究竟是什么人想要慕家死,竟然连死士都派了出来。 慕鸾还陷在沉思中,便听云鹤继续道:“人虽然死了,但是尸体还是会说话的。 属下在他脖颈处,发现一道黑色钳蝎刺青,大公子已经派人去调查此事。” “黑色钳蝎刺青”,慕鸾喃喃自语,脑海中竟然一下子浮现出那钳蝎的模样。 也是在脖颈处,是在…… 慕鸾眯眸,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她明明见过这个刺青,怎么一下子忘记在哪里见过! 眼前的两人神色各异,不曾注意到,云鹤在说出“黑色钳蝎刺青”几个字时,君昭稍变了的脸色。 慕鸾这时突然灵光一现,猛地抬眸,脱口而出道:“是黑市那名掌柜!” 云鹤抬眸,诧异道:“那掌柜脖颈上也有刺青?” 慕鸾重重点了点头,可看云鹤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那日云鹤虽然守在门口,但为了慕鸾的安全着想,他时不时便会注意药铺内的动静,自然认得药铺掌柜。 云鹤有些沉重道:“那人并非黑市药铺掌柜,若是那钳蝎刺青与黑市有关,便极难探索到有用的价值。” 慕鸾不明白,“为何?” “黑市的关系网繁琐复杂”,一道磁性清润的嗓音自慕鸾身后响起。 慕鸾疑惑看去,便见君昭一脸平静,继续道:“但凡是黑市中人,身上多少都会带有各式各样的刺青,也难免会有相同刺青的人。” 也就是说,单凭一道刺青去黑市寻找线索,无疑是大海捞针。 云鹤狐疑地看着君昭,明明是一身侍卫武服,气势却十分凌然。 与其说是一名没身份没地位的罪奴,不如说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仿佛根本不受人控制。 云鹤不明白,小姐为何要将这样一个明显带着危险气息的人留在身边? 看来日后在韶光院中,他必须更加警惕地监视他才行。 以免让他做出有害小姐和将军府的事来。 慕鸾有些惆怅,若是旁人说这话,定然还要让人斟酌几分。 可君昭是从幽茗客栈中死里逃生的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黑市里的情况。 大哥办事速度向来快,相信不用太久他便会知道,这条线索断了。 慕鸾失望之际,不免又想起一事,于是问云鹤道:“乔富贵的尸身可是找到了?” 云鹤闻言,面露为难,“据属下所知,乔远安等人并未将乔富贵封棺立碑,而是随处找了一片荒地掩埋,城郊空地不计其数,想要找出安葬之地,属实不容易。” 慕鸾轻叹一声,神色有些疲倦,微蹙的眉心隐隐透着几分烦忧。 若父兄前往漠北的时间提前了一年,她记得没错的话,这几日京城里便会爆发谣言。 虽然她暗地里已经布置好散谣之法,但打蛇打七寸。 对付江雁云等人,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还是不能一击将他们击败! 第41章 苏岚进府 她下意识出了暖阁,往自己的房间里走。 只是还未走几步,便听见一道高呼悦耳的少年音,“夭夭,你回来了吗?” 慕鸾往院子处的月门下望去,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下一瞬就见屋檐上落下一道阴影,她愣愣往后退了几步。 才看清是她二哥哥,慕鸾顿时黑了脸,眼里闪过一抹无奈。 他二哥哥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神出鬼没的性子。 慕清羽轻功飘逸,利落落地,手臂微微敞开,还不忘向慕鸾嘚瑟地展示道:“怎么样,二哥哥可英俊,可风流,可倜傥?” 慕鸾苦笑一声,忍住打击道:“英俊风流倜傥的二哥哥到我这院中,有何指教呢?” 慕清羽被妹妹一夸,差点将尾巴翘上天。 一蹦一跳着跑上前,凑近慕鸾道:“后日便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宝贝,二哥哥都给你弄来。” “我的生辰?” 慕鸾神色茫然,慕清羽却异常兴奋,“对呀,后日十二月二十,你的生辰呀!” 脑袋嗡的一声,慕鸾迟疑了一瞬,才想起来自己的生辰。 前世君昭性情薄凉,不喜热闹之事。 府里每年哪怕是除夕,都不曾点过一盏红灯笼,也不曾贴过一张桃符,整个王府终日死气沉沉。 更别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生辰。 这么算来,她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有过过生辰。 二哥哥也一样! 她抬眸看向慕清羽,眼眶微微泛着红,声音有些哑道:“不是只有我的生辰,后日也是二哥哥的生辰。” 慕清羽看着突然红了眼的妹妹,心下一慌,忙附和道:“对对,夭夭说得对,你怎么哭了呢?” 暖阁中隔着一卷轻纱,看着慕清羽手忙脚乱安抚着那个眼窝子极浅的傻女人,君昭神色微暗。 后日吗? 竟然是她的生辰。 生辰有什么好过的,不过是一副受人厌倦、唾弃的皮囊降生罢了,有何值得祝贺的? 君昭不由低低嗤笑一声,过生辰还不如杀人有趣! 慕鸾见慕清羽一副惹了大祸的模样,不由笑出声。 用手帕摁了摁眼角的湿意,冷静下来道:“我没事,只是太开心了。” 慕清羽一手抚着胸口,深吸口气,道:“夭夭,你是真会吓人,我还以为我今日就要大祸临头了!” “呸呸呸”,慕鸾皱着眉,抓着慕清羽的肩膀道:“快快,把这些东西呸掉!” 慕清羽有些稀奇,自家妹妹从华光寺回来后,竟然如此迷信。 看她急的又红了眼睛的模样,慕清羽心中又暖又无奈,只好学着她的样子呸了三声。 慕鸾这才肯作罢。 前世亲眼见着二哥哥身死,这辈子最忌讳便是这些不好的言辞。 不说迷信,只是害怕,她无法再经历一次这样的情境。 就在这时,院里的管事嬷嬷来报,“小姐,苏小姐来了。” 慕鸾还没反应过来“苏小姐”是谁,月门下便传来一道娇柔明媚的声音,“夭夭……” 这声音…… 苏小姐?苏岚? “轰的”一声,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掠过。 慕鸾第一反应不是冲着月门下的身影望去,而是扭头看向暖阁的方向。 微风拂过,纱帘轻轻晃动,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进去了? 什么时候进去的? 也不知道这一世,君昭和苏岚发展到哪一步了? 想起前世苏岚被开膛破肚的血腥场面,慕鸾袖中指尖不受控制发颤。 “夭夭”,慕清羽抬手在慕鸾跟前晃了晃。 慕鸾眼眸轻颤,再回头时,苏岚已经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 她一身橘黄色棉裙,如墨乌发上簪着精致的翡翠珠花,迈着款款步伐而来。 她笑颜如花,第一眼却不是看向慕鸾,而是盯着一旁的慕清羽。 虽然如此,却十分懂得拿捏分寸,只一眼,便似娇羞般垂下眼帘,朝慕清羽微微点头道:“二哥哥也在呀。” 慕清羽半个身子都往慕鸾的身后躲,听到这般娇滴滴的声音,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但人家向他问好,他也不好晾着人家,索性向慕鸾投去求救般的眼神,同时也象征性地点头,回礼道:“苏姑娘有礼了。” 慕鸾自然是收到慕清羽的眼神暗示。 前世苏岚作为她的闺中好友,却不经常来将军府。 后来有一段时间频繁出现在府里。 才知道,是苏岚看上自己的二哥哥。 她前世心思单纯,又身虚体弱,时常待在府中。 在京城中别说知己,就是一两个知心朋友都没有。 而苏岚,则是她在和母亲上寺里烧香礼佛时遇见的。 也不知为何,那一面,两人极是投缘,而且长得也有七分相似。 慕鸾便觉得这是老天爷派来抚慰她多年寂寞的善举,心下十分开心。 苏岚不仅是礼部尚书的女儿,还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女。 参加过大大小小的盛宴不下上百场。 每次苏岚和慕鸾讲那宴会上的趣事时,慕鸾都听得津津有味。 十分羡慕她能在那么多人面前游刃有余地表达自己,又不失礼节。 后来苏岚也带着慕鸾参加过皇后举办的寿宴、赏花宴,以及京城贵公子贵小姐筹办的各种宴会。 慕鸾认生,只能一路跟在苏岚的身后,苏岚做什么她便跟着做什么。 久而久之,京城里便传出,大将军府里有一个跟屁臭,头发长见识短。 还老爱巴结礼部尚书嫡女苏岚,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病秧子。 慕鸾听后心里有气,她好歹也是大将军府的嫡女,这些人骂的是她,丢的却是将军府的脸面。 后来无论苏岚再说什么,她也不愿意再参加京城里这些贵门子弟的宴会。 慕鸾经历了上一世,才明白,表面上,苏岚与她交好,还介绍朋友给自己认识。 但实际上,只是苏岚为了显摆自己的高贵,故意拉她做陪衬。 很多次,那些趾高气昂、嚣张跋扈的小姐、公子哥,当着苏岚的面贬低她。 可苏岚只是端着大方得体的笑容,站在那群人里,一起嘲笑和羞辱她。 第42章 犬声四起 慕鸾还特意问过苏岚,为何那时不帮她,让她孤立无援受人辱骂。 苏岚却一本正经回她,这是融入他们所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如今想想,当真是好笑。 她阿爹贵为武官之首,她作为将军府矜贵的嫡女,为何要为了讨好那些身份地位都不如自己的人? 任由他们欺凌辱骂,不仅不能反抗,还要以此为荣? 简直是不可理喻! 可惜,前世慕鸾直到进了摄政王府,才想明白这些道理。 这一世,苏岚没有资格再做自己的朋友,她也不会让她继续踩在自己的身上彰显她的高贵。 苏岚知道慕鸾有意撮合她和慕清羽,不会出手阻挠,便上前一步,想离慕清羽近一些。 她站在台阶下,这一步刚踩上一级,还没来得及将后脚抬起,谁知一道身影猛然靠近。 只觉得有什么晃了眼睛,她心下一惊,身体陡然向后倒去,不由惊呼出声。 “啊!” 身后的侍婢眼疾手快,急忙扶住自家小姐。 可因为方才苏岚退得急,还是不小心崴到了脚。 一股钻心的疼,立即让她生出恼意来,抬眸便狠狠瞪向罪魁祸首。 这一看,却让她险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她微张着嘴,一下子失了仪态,指着慕鸾吼道:“慕鸾,你干什么,我崴到脚了。” 往常若是苏岚这般又气又委屈地冲慕鸾喊,慕鸾一定吓得不敢多言,立刻便上前来嘘寒问暖。 可这次,苏岚扶着侍女缓了片刻,也没见慕鸾有何动静。 再抬眼,便对上一双冷漠清冷的眼,她不由心尖一颤。 这一刻的慕鸾站在阶前,竟然莫名让她生出一股高不可攀的错觉。 她试探性喊了一声,“夭夭……” “苏小姐还是莫要唤我乳名,那是唯有我至亲之人方能呼唤。” 慕鸾眸光清冷,低垂着眸打量她,“我与苏小姐不过只有几面之缘,还没有相熟到可以随意唤哦乳名的份。” “你……”,苏岚震惊地瞪大眼,什么叫不过几面之缘。 事实是,确实只有几面之缘,慕鸾就被捏在苏岚的手掌心之中。 然而,她不过是回乡祭祖,耽搁了两个月的时间。 为什么明明已经唯她马首是瞻的蠢货,突然翻脸不认人? 她立即将委屈的眼神望向慕清羽,水眸泛光,一副受了欺负的楚楚可怜形容,低声唤了一句“二哥哥,你看……” 只是话还未说出口,便又被慕鸾截下,她护犊子般道:“二哥哥是我的二哥哥,苏小姐没有哥哥吗?难道原尚书夫人崔氏所出的嫡长子苏域不是你的亲哥哥?” 慕鸾似恍然大悟,又道:“噢,也对,苏大人不惜宠妾灭嫡,扶正了你姨娘柳氏,将崔氏贬为妾室,你也从庶出变成了嫡小姐,但你不能没有哥哥,就乱喊别人家的哥哥不是。” “你闭嘴,你个蠢货,你知道什么?我生来便是尚书府高贵的嫡小姐。” 苏岚已经目眦欲裂,下意识辩驳。 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她曾经庶出的身份说事。 这件事在一直掩藏在心里深处,是她永远不想回想的丑事。 就因为她曾经是庶出,在京城那些达官显贵的少爷、小姐眼中,不知低看了多少。 若非因为这个,她早就借着姑母的身份,成为大周的太子妃,还用得着跑来将军府,连吼带骗一个傻子吗? 慕鸾今日提及,就像是生生将这道尘封已久的伤疤刨开,在伤口上反复撒盐。 苏岚眼里的恨意久久难以平复。 只是她不明白,这件事早已经被阿爹压下了,慕鸾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蠢货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慕清羽可见不得有人这般撒泼地吼自家妹妹。 身体往前跨出一步,站在慕鸾跟前道:“苏小姐还请自重,这里可是大将军府,不是你随意大喊大叫之地。” 这时慕夫人熬好了雪梨汤,正要送过来,离韶光院不远便听见凄厉的叫声。 她心中一紧,忙快步赶来查看,却正好将事情的经过全看了去。 “苏小姐不是自诩是京城里最识礼懂节之人吗,怎么在我将军府里竟胡乱开口咬人,犬声四起。” 凌厉毫不温婉的女声响起,众人都闻声看去,慕鸾和慕清羽看见自家阿娘,立刻露出笑颜。 纷纷走下台阶,朝慕夫人走去。 “阿娘”,慕鸾甜甜唤了一声。 慕夫人脸上的冷意稍缓,摸了摸女儿的头,又看向自打见了她便垂下眼来的苏岚。 苏岚仿佛这一刻才清醒过来,后知后觉自己被慕鸾耍了。 她怎么能够当着慕清羽的面咒骂慕鸾,简直是不把慕家放在眼里。 可她又自觉已经将慕鸾拿捏住,谁知她今日如此异常,竟然当着慕清羽的面,这般让自己下不来台。 她脑中思绪飞快转动,想着补救的法子。 感觉到慕夫人冰冷的视线朝自己看来,苏岚当即便扬起一抹得体的笑容,规规矩矩向慕夫人行了一礼。 道:“夫人这话可是在辱骂晚辈,苏岚与夭夭交好,慕夫人是知道的,我们偶尔拌些嘴也是在所难免的,希望慕夫人不要这般咄咄逼人。” 慕夫人嗤笑一声,这话说得倒成了自己以大欺小了? “我倒是不知,究竟是为了何事拌嘴,竟然能让一向优雅婉然的苏姑娘,露出方才那副恨不得吞了我家夭儿的神情?” 苏岚一下子捏紧绣帕,这事是过不去了吗? 小的拿庶女身份说事,大的又让自己重复一遍! 今日是想要她的心在将军府里死了又死一遍吗? 苏岚一下子无言,瞪着通红的眼睛瞥向慕鸾,声音刻意收敛了些怒火。 道“夭夭你难道真要与我绝交不成,过几日便是姑母的寿宴,我还想着到时候带你一起,你当真要如此伤我心吗?” 慕鸾抬高下巴,淡然道:“皇后寿宴,将军府自在受邀之内,不劳苏姑娘盛情。” 苏岚这会是彻底死了心,她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慕鸾居然还不为所动。 第43章 哼,臭男人 好呀,那她就好好等着看慕鸾在寿宴上如何出丑,如何被排挤! 她愤愤带着侍女离开了将军府。 慕清羽看那缠人的东西走远后,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有感而言道:“果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他此话一出,慕鸾和慕夫人不约而同瞪向他。 慕夫人更是挽了挽袖子,一副不服欲战的模样。 但看她那气势,显然是要战一战的。 慕清羽后脊一凉,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一把捂住嘴,转身朝身后的两人看来。 还未看清两人的位置,眼前霎时一阵阴风袭来,慕清羽条件反射下蹲身子躲过。 “阿娘,我错了,我说的是方才那女人,可不是您和夭夭呀!” 慕清羽一边认错求饶,一边往慕鸾身后躲去,寻求庇护般哀求道:“夭夭,快救救你二哥哥!” “你个臭小子,没大没小,给老娘出来,别拿你妹妹挡着!” 慕夫人气冲冲去拽慕清羽的衣袍,却再次让他灵活逃掉。 慕鸾嘴角藏着笑,潋滟漂亮的眸子眯着,不经意间扫过暖阁洞开的窗子,刹时便与一双阴凉无波的眼神四目相对。 她呼吸一窒,嘴角的笑容立马僵硬了下去,眸中惊疑闪烁不定。 嘴里的粉糖仿佛化作无数冰凌,齐齐对准了她的嗓子眼。 他方才一直站在那? 那她和二哥哥、阿娘一起对付苏岚的景象,他也全看了去? 慕鸾急忙敛下眸中情绪,咬着软嫩的下唇,上前拉住慕夫人的手,胡诌道:“阿娘不是来给我送雪梨汤吗,我嗓子疼得厉害,再不喝,那汤怕是要凉了。” 慕夫人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可不就是为了给女儿送雪梨汤的。 于是顾不得收拾慕清羽,气势一收,便招呼一旁端着托盘的侍女进主屋去。 君昭一手漫不经心扣着窗沿,却在听见那女人说嗓子疼时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他眉头微皱,从怀中再次拿出那个淡粉色的锦囊,取出一颗糖,剥了皮扔进嘴里。 只是舌尖刚碰到糖身,君昭的剑眉顿时紧了几分,白皙的指节不自觉蜷缩了一下。 下一瞬,唇瓣微启,那颗软糖便以凌厉之势被吐了出来。 嘴里的酸味仍在回荡,君昭不免想起那女人方才吃这糖时一脸满足与回味的模样。 君昭盯着那被微雪瞬间覆盖的糖果,不由轻啧了一声。 醋意不小! 不过这糖里他加了多种润喉的成分,对她今日的症状理应对症才是。 当初做的时候,也不过是打发时间。 想着日后那女人喝药的时候逗弄逗弄。 看来还是要再调配一剂药,不然小猫嗓子哑了,牵动身上其他病症,后续给她解毒就更麻烦。 到时劳心劳力的还是他! 他现在必须利用她留在将军府,在此期间,可不能把她弄死了,那样就不好玩了。 知道被君昭看到他们欺负他的白月光后,慕鸾便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谁知傍晚时分,君昭便来敲她的房门,手里还端着一碗乌漆嘛黑的汤药。 看到那汤药,慕鸾有一瞬间觉得,君昭想要毒死自己。 她满眼戒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道:“这是什么?” 君昭好似没看见她眼里的堤防,淡淡道:“润喉汤,小姐不是说嗓子疼得厉害吗?” “我何时说过……”,慕鸾神情一顿。 方才在院里,她是这么同阿娘说的,但那不过是忽悠阿娘的。 这话怎么就被君昭听去了? 慕鸾心下暗道糟糕,他耳力过人,那自己教训苏岚的话他肯定听见了。 这下她是更不敢喝眼前这黑乎乎的汤药。 她扯起唇角,露出一抹不甚好看的假笑,摆手道:“不疼了,已经没事了。” 其实君昭给的那颗糖已经很好缓解了咽喉的疼痛,只是吞咽的时候,还有一点点疼,完全可以忽略。 君昭好整以暇地听她说完,将汤药往慕鸾跟前递了递,眼眸古井无波道:“嗯,喝吧。” 嗯,喝吧? 慕鸾此刻当真是不明白君昭的意图,他是真心没理解她的意思,还是纯心想要让她吃苦头? 这汤药一看就特别苦,那股苦味都已经顺着袅袅烟雾飘荡进她的鼻尖。 慕鸾还想拒绝,就又听君昭道:“小姐还是该注意自己的身体,任何一个细小的病症,都有可能牵扯到小姐体内的毒素,良药苦口,小姐趁热喝。” 他这平静的语气,让慕鸾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他是在叫自己趁热吃饭,而不是趁热喝药。 慕鸾盯着药碗看看,又盯着君昭谪仙般的容颜仔细瞧了瞧。 其实她也知道,君昭没有那么傻,敢在将军府直接动手杀他,那样他的身份和踪迹必然会暴露无遗。 她泄气般接过药碗,凑得越近,苦涩的味道便越浓郁。 没再迟疑,慕鸾端起碗尽可能大口大口地喝下去,避免将苦味拉长。 只是才喝了小半碗,她便受不了停了下来。 慕鸾拧巴着小脸,正要找东西压压苦味,一颗山楂便递到了嘴边。 慕鸾没有丝毫迟疑,小嘴一张便咬了上去。 君昭如愿看见小猫舔舐指尖的东西,眉梢微微挑起,在慕鸾未曾看见的角度,微微勾了勾唇。 慕鸾苦得无所察觉,将山楂慢慢消灭完,才又苦着脸看还有大半碗的汤药。 一鼓作气刚要拿起来喝,一只大掌便覆了上来,将碗端走了。 君昭将碗放进托盘中,似是才想起什么,恍然道:“喝一口就行,没想到小姐竟然这么爱喝这汤药。” 君昭说完便走了,徒留慕鸾还处在呆滞状态中没有回神。 等慕鸾回神想训斥人的时候,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人。 她愤愤地捏紧拳头,气鼓鼓地想,他分明就是故意想看自己难受! 哼,臭男人! 十二月二十日这天,慕夫人早早便去厨房监工,后院里端着茶水点心、酒水布匹的小厮来来往往,十分忙碌。 倒显得慕鸾的韶光院异常安静。 自从那日后,慕鸾便一直待在屋中,连院子都没有踏进去一步。 第44章 不会勾引人本王教你 往常慕鸾每天都会在院子里溜一圈白登。 这两日,慕鸾不出门,白登也只能在屋子里吃了睡,睡了吃,感觉身材都丰满了不少。 它伸长了脖子想看那女人低头背着身在做什么,每日起早贪黑、废寝忘食。 莫不是背着它偷偷藏着什么好吃的? 可它鼻子这般灵敏,愣是一丝儿肉味也没嗅到,果然藏得深呀! 它将脖子探出鸟笼,咕噜了两声,想引起她的注意。 慕鸾这时还真抻了抻腰,就在白登期待看着她转身时,便见她又垂下头倒腾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绣着飞鱼锦文的小锦囊,慕鸾拿在手上,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番。 终于露出这两日来的第一抹笑容,“终于做好了!” 她唯一擅长的女工,便是绣锦囊,这也是前世进了摄政王府,为了讨好君昭学的一项技能。 那时为了能活下来,她几乎将自己的喜好全变成君昭的喜好。 君昭不喜欢素衣,她便每日身着妖艳绯红裙裳;君昭不喜欢吃酸,她便将从小到大的嗜好舍去;君昭不喜欢别人忤逆,她便低下头卑微地去讨好他。 可她除了这具身体,再也拿不出什么招人喜欢的东西来。 后来身边多了个刺绣了得的嬷嬷,她便时常向她请教学习。 久而久之,针法纹路她也就学了个大概。 绣出人生第一个锦囊时,别提她有多开心。 虽然针脚有些歪歪扭扭,但到底是一件成品,便想着将这份心意送给君昭。 谁知那男人自打锦囊落在他掌心的那一刻,眉头便紧紧蹙着。 慕鸾紧张地绞着手里的帕子,手上密密麻麻的针眼都渗出血来。 然而下一刻,君昭便将那锦囊随手丢了出去,嘴里淡淡说了一句“真丑!” 慕鸾紧绷的身体一下子颤抖了起来,冷汗浸湿了后背。 她惊慌失措地道歉,想弯身去捡那个被丢弃的锦囊,就听君昭慢悠悠开口道:“是选锦囊,还是选本王?” 慕鸾诧异看向坐在圈椅里连姿势都不曾改变的男人,“王爷这是何意?” 君昭挑眉,玩味地睨了她一眼,道:“过来!” 慕鸾眼睫轻颤着起身,忍着惧意,一步一步挪蹭过去。 就在一步之遥时,君昭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扯。 慕鸾惊呼一声,急忙扶住君昭的肩膀,可人已经稳稳坐在他的腿上。 他的腿笔直修长,肌肉硬实,特别是某一处,硌得她心一阵发慌。 她想起身,却被君昭牢牢固定在怀里,他掐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俯头盯着她嫣红的唇,面不改色道:“不会勾引人本王教你。” 慕鸾心尖发颤,难以想象一向冷傲孤僻的男人,居然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她的脸颊顿时烧得通红。 不想再在他面前露出难堪的神色,慕鸾立刻不要命般挣扎了起来。 就又听头顶投下一道不屑的嗤笑声,“脸皮这么薄,不想学就算了,机会只有一次。” 慕鸾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默默衡量君昭这话的真假。 君昭疯起来的时候,假话也能成真,真话也能变假,转眼便能露出杀意。 她不敢赌! 君昭对待猎物向来是极具耐心,他一边闲闲等着小猫安静下来,一边将她鬓间垂散下来的青丝,在手指间缠绕。 直到觉察小猫不再抗拒了,他才露出极具侵略性的眼神,一眨不眨得盯着她的小脸,手指也缓缓抚上她稚嫩的唇瓣。 眸光幽深,缓缓开口道:“张嘴,吻我!” 慕鸾白净小脸红通通的,长睫不停颤动,一颗心怦怦直跳。 目光随着君昭的话缓缓落在他冷硬的薄唇上,微张檀口,学着以往他吻自己的模样去吻他。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索吻,吻得磕磕绊绊,红唇被磨得鲜红欲滴,还冒着几滴小血珠。 她疼得秀眉微蹙,却见身上的男人愈发兴奋,他搂紧她的腰,大掌扶着她的后颈。 舌尖舔去唇上的血珠后,便风卷云残般深入侵蚀,慕鸾感觉他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啃噬殆尽。 自此之后,慕鸾再也不敢将绣好的锦囊送给君昭。 而那个丑陋的残次品,也不知道被丢去了哪里,应该是被下人收拾了扔掉了吧。 总之,慕鸾再也没见过那个被君昭嫌弃的锦囊。 这时银心打帘进来,低声唤道:“小姐,夫人在花厅唤您过去,说是有新来的江南布匹,让您过去挑一挑,给您做些开春的新衣裳。” 慕鸾闻言,虽然银心是可信之人,但她还是将手里的锦囊往袖子中藏了藏,道:“好,你帮我去回阿娘,就说我稍等片刻便过去。” 银心没有怀疑,行礼出了韶光院。 慕鸾视线往暖阁的方向瞥了一眼,又将袖中的锦囊拿出来看了看。 还是下了决心,抬脚往暖阁的方向去。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白登晃着脑袋瞪圆了的眼睛,像是在说:方才那抹乌漆八黑的东西是什么? 慕鸾走到暖阁前,抬手敲了敲门,等了片刻,却不见里面有动静。 她又敲了敲,门是虚掩着的,很快便露出一条缝隙。 慕鸾迟疑着推门进去,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影。 人呢? 突然,院里“喀嚓”一声,一株桃枝不堪重雪欺压,竟拦腰折断了去。 锦溪街。 京城最热闹的花街柳巷之中,最出名的当属鹤湘馆。 不过傍晚时分,天还未黑,高楼之上已经挂起一串串火红的灯笼。 美人凭栏而立,搔首弄姿,不停向着往来的过客挥手娇喊。 前门后院更是车水马龙,堵得水泄不通,恩客喧哗吵闹声不绝于耳。 鹤湘馆有五层之高,随着楼层渐高,美人便越出挑。 只要价钱出得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在这里都能尽数满足。 可谁也不曾想到,在这般繁华的青楼底下,竟然有一层宽敞至极的密室。 密室全然隔绝了上头的喧嚣,宛如埋入尘土的棺椁,与世隔绝。 “主子,我错了,求您饶过我这一次吧。” 第45章 还在养饵中 幽暗的地底深处传来一道凄惨的哀嚎声,以及叮当作响的镣铐声。 君昭甩掉云鹤派来监视他的侍卫花了些时间,赶到青楼密室时,这里已经响起烙铁鞭笞皮肉的悦耳声音。 “主子!” 见到君昭负手踱进门,密室里三五亲卫忙抱拳下跪。 领头跪着的影川,喉结颤动,眼底是压抑的振奋,哑声道:“属下终于等到主子了。” 一袭暗色武袍的男人旋身坐在上首圈椅中,指尖慢悠悠扣着椅把,挑着眼尾扫过他,最后落向十字刑架上的人。 被绑在上头的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血痕,低垂的头颅清晰露出脖颈间的黑色钳蝎刺青。 从君昭还没进来便一直哭嚎着,嘴角还垂挂着将吐未吐的血水,看向君昭的猩红双眼中既惧又怕。 影川只抬眼看了看主子,便立马垂下头,恭敬禀报道:“主子,就是此人,将您在幽茗客栈的行踪泄露给四皇子,害您差点命丧穷奇之口。” 他顿了下又道:“也是他将主子的黑尸丹偷出,转而交给乔远安,属下猜测……” 说到此,君昭漫不经心抬了抬手,影川立即止住话头,起身侍立在旁,身后的亲卫纷纷退让开。 木架上的人忍痛抬着头,苟延残喘般解释道:“主子,不是……不是这样的,属下没有背叛您,属下是……是为您好!” 君昭轻笑一声,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指尖的短刃,半晌,就在那人以为君昭真的在思量这句话后。 只听一声凌厉的咻声,木架上的人胸前肋骨处倏地出现一把短刃。 短刃不深不浅,刚好没了刀刃插到刀柄处。 那人痛呼一声,被绑住的手脚瞬间青筋暴起,猛仰起头,几乎要将木架拔地而起。 这种深入骨髓的刺痛感,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咬他身上的肉。 他很明显意识到,坐在上首的可怖男人对自己用了毒。 他几乎没能撑过三秒,便声泪俱下,咬牙求饶道:“主子……属下知错了,属下知错了,饶了我吧主子……” 君昭仿若没听见他的哀嚎,自顾自问道:“章平,你跟在我身边有五年之久,四皇子让你设计杀了我,可是给了你什么丰厚的承诺?” 那叫章平的人神色微动,身体止不住像只蛆虫般蠕动着,他下意识便想扯谎掩盖。 可身体里的疼痛却清晰地告诉他,只要胆敢撒谎,这具身体必将万劫不复。 他终于老实开口,带着急切的喘息道:“四皇子说,只要……只要主子能无声无息死在幽茗客栈,他便会重用属下,许诺属下殿前指挥使一职。” “殿前指挥使”,君昭微微起唇,“从二品官职,不用跟着我藏头缩尾,确实是不错的诱惑。” 他说得平静,章平闻言却有些纳闷。 至少他认识的君昭是不会与旁人产生共鸣的,此人薄性冷情得可怕。 可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见君昭的神情有些松动,想着自己至少也跟了他五年的时间。 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他说不定会放过自己。 也不怪章平会有这样的奢求。 毕竟这两年他与君昭的联系渐渐断了,只通过影川回禀消息。 所以他大概是忘了君昭是天生阴鸷,而非心生仁善之人。 他求饶道:“主子,属下也是逼不得已,这般躲躲藏藏的日子属下实在是过够了!属下愧对主子,还望主子心善能放属下一马。” “混账东西”,影川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几步,一拳重重打在他腹部,“背叛了主子,还敢强词夺理,死不足惜。” 章平被一拳重击地直咳嗽,影川看也没多看一眼。 只是脸色凝重地撩袍跪在君昭面前,道:“章平是属下部下之人,没能及时查出他背主之事,是属下之罪。” 君昭尾音微挑,眸光沉沉道:“既知有罪,还等什么?” 短短数字,影川额上不禁冷汗涔涔,可他没有犹豫,抽出短靴夹层中的匕首,一刀刺进了大腿。 伴随着一声皮肉穿透的扑哧声,影川咬牙伏低了头。 君昭似是满意了,眼眸一转,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黑色的瓷瓶,他饶有兴致地望向章平。 那眼神明明温和没有杀气,却无端让章平像见了鬼般眼眸颤动了下。 特别是君昭手里的黑色瓷瓶,那是他维持理智的最后一根防线。 可下一瞬,就绝望地看见那瓷瓶被他灵动的指尖一弹,落进身旁亲卫手中。 君昭一本正经道:“既然日子过够了,那就给你加点料。” 那亲卫立即领命上前,一手拿着瓷瓶,一手掐住章平的下颚一扭,顿时被卸了下巴。 他眼里满是惊恐,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色瓷瓶中一点一点爬进嘴里的细小生物。 那是一只不过两寸长的蝎子,毒性异常猛烈,所到之处,皮肉一片糜烂。 这种蝎子十足喜新厌旧,到嘴的肉不过眨眼的功夫就会吐出废弃。 如此吃一口吐一口,直到找到这具身体里最好吃的一口肉,才会慢悠悠吃进肚子里。 关键是这东西还不吃皮! 转眼间,章平的舌头已经被啃尽,喉咙口也被破坏,一张嘴鲜血淋漓,就是吐不出一个字眼。 密室里一时寂静地只剩下蝎子吃肉的吭哧声。 影川忍痛拔出匕首,简单止了血,他并不同情章平的遭遇,背信弃主本就死路一条。 他静静等着主子接下来的吩咐。 君昭似乎乏了,缓缓站起身,往密室外走去,一边不甚在意道:“皇后寿宴该是把热闹办起来了。” 影川立即领命道:“是,属下这就让屹殇动手,那将军府那边是否也要……” 君昭脚下一顿,略微沉默后,勾唇道:“不急,天生反骨的鸵鸟,不如束手待宰的羊羔。” 影川有一瞬间的惊愕,低声道:“主子有慕将军的把柄?” “还在养饵中”,君昭负在身侧的手指轻捻了捻,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第46章 君子个屁 将军府。 每年十二月二十,都是将军府里的头等节日。 这一天,府里并没有像别的贵家子弟那般大摆宴席,而是由慕夫人筹备,一家人围桌团团圆圆吃个饭。 将军府不比别人家有那么多规矩束缚,只有其乐融融的景象。 慕思年与两个儿子举杯小酌,慕夫人则与慕鸾说着慕清羽小时候的丑事。 期间难免引起慕清羽的不满,可也只能摇头无奈瞪向自己的阿爹。 他的眼神分明过分明了地写着:阿爹,你快管管你媳妇儿。 慕思年不言,只看了眼笑颜如花的妻子后,便心虚地收回视线。 他才不管,现在说慕清羽别提他有多开心,要是他插嘴了,战火估计就得往自己身上着,引火上身的破事他才不干。 虽然是一家人,可一直放任妻子下儿子的脸面也不妥。 于是他计上心头,转身朝门外的管家招了招手,随即冲慕鸾轻声喊道:“夭儿,今日你生辰,看阿爹给你准备了什么!” 慕鸾脸上还带着笑,闻之,好奇地朝阿爹手指的方向看去。 就见管家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盖着一块红布,不知底下藏了什么东西。 她站起身,眼睛被笑意浸染地格外明亮,在阿娘的催促下抬手将红布掀开。 竟然是一根绞金小马鞭! 马鞭的手柄用了特殊材质,握起来又软又坚韧,还不伤手,简直是为慕鸾量身定制的。 慕鸾喜欢得不得了,连连感谢道:“谢谢阿爹。” 慕思年看着女儿喜欢,心里也乐开了花。 一道充满醋意的声音却在这时响了起来,“阿爹,夭夭都有,那我呢,我的礼物呢?” “真是哪都有你”,慕思年咂了咂嘴,眼帘一垂,又命侍从端上一个托盘。 慕清羽喜笑颜开,侍从刚走进门,他已经风一般蹿上前,一把将红布掀开。 “怎么也是小马鞭呀?” 慕清羽嘴角顿时耷拉了下来。 “不要还我。” 慕思年不乐意了,说着便要站起身去将他费了些心思弄来的马鞭收回。 慕清羽见状急忙将马鞭往身后藏,仰着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不能出尔反尔,送了就是送了。” 慕思年虎目一瞪,道:“君子个屁,我是你老子!” 慕清羽一时无言,可心里却是开心的。 这小马鞭一握上手,他就知道是个好东西! 傻子才不要呢。 慕鸾瞧见二哥哥眼中闪烁的光,索性就让他再高兴高兴,于是唤了句“二哥哥,夭夭也有生辰礼要送你。” 慕清羽撇嘴看向妹妹,眼底明明是期待,嘴上却欠揍般说道:“不会又是什么诗词歌赋吧?” 不过转念之间,他便又改口道:“无妨,夭夭送什么哥哥都欢喜。” 慕鸾摇摇头,脸上带着深意的笑,往他身后抬了抬下巴,道:“二哥哥看了便知。” 不仅是慕清羽好奇,其余人也不约而同看向慕清羽身后。 只见云鹤双手托着一个长盒,恭敬站在慕清羽面前。 慕清羽不可思议地扭身看了眼带着温软笑意的妹妹。 他似乎已经知道送的是什么了。 手指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缓缓打开了长盒,一把古铜利剑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是前世慕清羽盼了一生都没能得到的属于自己的护身长剑。 慕鸾最后一次看见他使用长剑,还是那个白雪纷飞的时候。 只是他手里的长剑没有护住他自己,而是成了他了却残生最后的助力。 重生这一世,慕鸾见到慕清羽的那一刻,便下定决心要铸一把长剑送给他,希望能护佑他一身平安。 没想到刚好碰上生辰,索性就当生辰礼了。 看见二哥哥喜不自胜,她嘴角情不自禁弯起,将眼尾的湿意压了下去。 却不想慕清羽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粉色衣裙顷刻间在半空中划过靓丽的身影。 不远处一游廊角落里,一道暗色身影原本清冷的气息变得愈发幽沉。 如墨深邃的眼一眨不眨盯着那道粉色身影。 对此,慕鸾自然什么都不知道,可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吓了一跳。 慕思年等人也才反应过来,顿时喝到:“你小子快把夭儿放下来,伤着夭儿我非宰了你不可。” 慕夫人无奈摇摇头,谁也没发现一直平静坐着的慕落衡突然站起身走向慕鸾。 慕清羽已经将慕鸾放下,他也知道自己太激动了,倒没觉得有什么。 见慕鸾没事,便又快跑向云鹤身边,守护他的古铜长剑去了。 大家都知道慕清羽对慕鸾没有男女之意,但总归男女有别,慕思年倒是想多训两句。 可那小子满脑子都长在剑上了,索性便没再说什么。 慕落衡轻扶着慕鸾的肩膀,望着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替她将散乱的发丝绾在耳后。 幽暗的深处,君昭将手里把玩的短刃,一下一下敲在游廊浮雕上。 锋利的刀口在上面留下深深浅浅的划痕,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 下一瞬,他冷漠收回视线,转身,身影渐渐融入漆黑的夜色。 慕鸾似有所感,莫名一阵寒意,视线朝门外的游廊看去,却什么也没瞧见。 这才注意到慕落衡的举动,她摇头,唇角笑漪轻牵,道:“夭夭没事,大哥不用担心。” 慕落衡唇角轻勾,拿出一个小盒递到慕鸾手边,道:“生辰快乐,夭夭。” 慕鸾惊喜,大哥一向都很忙,没想到还记得给自己准备礼物。 其实慕落衡每年都有给慕鸾准备生辰礼物。 只是慕鸾重生一世,上次收到慕落衡的礼物还是遥远的前世,大将军府还在的时候。 慕鸾作势便要打开,慕落衡一手捂在锦盒上,低声道:“回去再看。” 慕鸾微微挑眉,心想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但她没拒绝,将锦盒交给银心带回。 后来慕夫人也送了慕鸾和慕清羽生辰礼,是两身亲手做的新衣裳,两人都十分开心满意。 难得高兴一回,慕思年正喝得高兴,两兄弟自然是要留下作陪的。 慕鸾心里还记着事,便趁他们酒醉迷离之际先回了韶光院。 韶光院里,四处盏着灯,唯独不见暖阁里有光亮。 第47章 好像真的吓到了 檐下八角灯笼将院里的桃花寸寸映照,在暖阁上投下片片花色暗影。 慕鸾视线一直落在暖阁上,这么晚了,君昭还没有回来吗? 她问身旁搀扶的银心,道:“你这两日都没见到他人吗?” 银心疑惑道:“小姐说谁?” 慕鸾手指暖阁道:“暖阁里的那人,慕风。” 银心回想了一下,慕风是小姐从华光寺带回来的。 慕风这人说来也奇怪,为人十分冷淡,既不爱说话也很少见他出暖阁。 银心摇摇头道:“不曾见过,奴婢还以为那人一直在暖阁中呢。” 七八名侍婢盏灯,暖光照亮了前往主院的青石板路。 光亮从暖阁前经过,片刻后又隐入黑暗。 回了房间,不等银心替慕鸾将身上的大氅取下,她便看见桌案上一个显眼的六角精致锦盒。 慕鸾眉眼一颤,快走几步过去,打开锦盒一看,果然是一块温润的玉佩。 白如雪的穗子滑腻柔顺,玉佩形状似翩翩起舞的蝴蝶,通体晶莹剔透,雕刻细致入微,纹路流畅,充满灵动。 就是这块玉佩,前世她一直戴在身上,却在大婚那日突然坠地损毁,犹如预示着二哥哥要出事一般。 她指腹轻轻抚摸着白玉,熟悉的触感让慕鸾一阵安心。 身旁的银心见小姐如此爱不释手,眼里也是藏不住的喜意,道:“二公子最是知道小姐喜欢什么,原来早早就已经将生辰礼送过来了,或许就是想要给小姐一个惊喜。” 慕鸾知道任谁忘记给她生辰礼,二哥哥也不会忘记的。 银心这时又将一个木色锦盒递过来,道:“小姐也看看大公子的生辰礼吧。” 慕鸾倒是差点忘记了,她眉眼染笑,捻着扣子打开盒盖。 竟然是一对翠影芙蓉耳坠,暖光映衬下微光粼粼,煞是好看。 银心羡慕地叹了一声,“大公子出手也不凡,这耳坠看着想当称小姐的肤色。” 慕鸾没说什么,大哥一向待她很好,像现在这般被家人的暖意环抱的日子,让人幸福得像是脚不着地般,不真切。 盒子底下似乎还有一张字条,慕鸾抬手扯了大氅的领带,将字条取出。 银心也没再留下,收拾好大氅便去准备沐浴用的水。 字条上是两行刚劲的行书,笔锋凌厉,干脆利落,反倒是与慕落衡的形象大相径庭。 祝我的夭夭生辰快乐。 愿日日喜乐,岁岁安宁。 慕鸾眨了眨眼,瞳仁边缘化出柔和清浅的眸光,幸福之余也多了一抹无奈。 大哥总是把她当小孩看待,也不知道为自己的亲事想想。 这一世,若是有好的机缘,或许能帮大哥参谋参谋一户好的姑娘家。 侍婢们伺候好慕鸾洗漱后便纷纷退了下去。 慕鸾不知道君昭去了哪里,可她还有东西没给他,虽然困顿,却也努力集中精神,耳朵仔细听着旁边暖阁的动静。 只是过了一个时辰,暖阁那边依旧是静悄悄的。 慕鸾起身看了眼刻漏,再过不久今天就要过去了,也不知他能不能赶上? 忽然她脑中浮现一个想法:莫不是君昭已经回来了,比她更早歇下了? 这个想法一出,慕鸾立即将外衣穿好,总归今日是不同的,还是应该过去看看。 她取了一盏玲珑灯点上,拢着袖摆,推门小心翼翼朝暖阁走去。 雪天青石板路凝结了一层微霜,并不好走,往日有侍婢搀扶着,慕鸾倒没觉得有什么。 今日独行才发现,步步艰难。 她只能扶着墙,确保自己的每一步都是稳妥的,不然摔一跤,她怕是几天都下不来床了。 慕鸾这般想着,手里的暖光晃晃悠悠朝着暖阁靠近。 天寒地冻,她没有带手衣,就算带了怕也是用不上。 白皙的指节冻得微微蜷起,好在暖阁离得不远,就差几步远就能够到房门了。 然而慕鸾高兴过早,脚下一个没注意就滑了下去,整个人瞬间朝前扑摔在了地上。 手中的玲珑灯跟着脱手,灯芯沾到冰雪,扑哧一声灭了去。 视线里突然一暗,慕鸾心没来由慌乱了起来,前世被君昭恐吓,四肢被打了断魂钉永远留在黑暗密室里的恐惧油然而生。 她跪趴着,下意识去摸掉落的玲珑灯,可灯芯已灭,拿了也无济于事。 一颗心慌得没了方向,她闭上眼掩盖恐惧,嗓子眼里带着细小的颤音,便想大叫一声。 这里离耳房不远,银心应该能听见她的声音。 “银……唔”,她刚起唇,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掌瞬间覆了上来,还未发出的字眼一下吞没进喉咙间。 她瞪大眼,无意识挣扎起来,可那手臂犹如铁钳一般扣住了她的腰。 身体在不断后退,远处的光火越来越远,像是……要被拖进无尽的幽暗深渊之中。 暖阁的门自眼前猛地关上,慕鸾瞳孔紧缩,一颗心沉到谷底。 只是很快,耳边便响起一道熟悉的磁性嗓音,“小姐。” 君昭感觉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手背上,温温热,又很快变得冰凉。 他松开手,想查看一番却不想这一声,让慕鸾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抱住了他。 君昭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滞,幽暗中一道低低的啜泣自耳畔响起,如羽毛般挠在心口,酥痒难耐。 她的脸贴得紧紧的,散着甜香的温热呼吸扫过他颈侧。 君昭撑地的手微微一紧。 方才自打她出门,他便发现了。 也觉察到她在往暖阁这边走,她的一屏一息都清晰地落进他耳里。 看她摔在地上的可怜模样,他该倍感畅然痛快的。 他一向不喜旁人活得太高兴,就该像她此刻这般狼狈才让人快活。 可心口像堵了什么东西一般,只是迟疑一瞬,觉察她想喊人,身体已快一步做出反应。 此时他跪在地上,任由她扑进怀里搂着自己。 他清晰感受到她的小身板在不停颤抖。 好像真的吓到了。 他揽着她的腰,手臂贴紧,眸色也幽幽沉了下去。 “放心,我在。” 短短四个字,莫名含着镇定的力量,慕鸾努力压制心底的恐惧,咬住下唇艰难忍着。 第48章 张嘴 君昭默了片刻,觉察她似乎是怕黑。 眼下这境况,他怕是很难离开她去盏灯。 只思索了一瞬,他便搂紧怀里软若无骨的身子,强健的臂膀稳稳扶住她站了起来。 带着她一步一步向案台靠近。 他夜视能力向来极好,哪怕不点灯,也能清楚地看见暖阁里的一景一物。 慕鸾跟着君昭的步伐,被迫挪动着。 鼻尖是熟悉的青木香,还有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烛火重新燃起,漆黑的暖阁再次被光亮笼罩。 君昭垂眸望向怀里紧闭双眼依偎着他的慕鸾。 火光照亮了她如玉般苍白的脸颊,也照亮了她饱满下唇上刺目的猩红。 君昭皱眉,伸手正要抚上她艳红的唇瓣,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轻颤着缓缓睁开了。 四目相对,时间有一刹那的凝滞。 慕鸾眼波潋滟,神情僵滞,脸颊隐隐泪痕。 君昭眸光沉沉,不便喜怒,伸出的手终是垂了下来,指腹轻捻着,似是有些遗憾。 慕鸾紧绷的神色稍缓,很快反应过来,两人之间不妥的举动。 她松开拽紧男人衣襟的手,匆匆后退,脚踝却传来一阵剧疼。 柔软的身体顺着带有薄茧的大掌滑落。 只是这一刻,慕鸾宁愿再次摔在地上,也不想躲进君昭的怀里。 她低垂的头没注意君昭眼里恣睢的的淡笑。 用完就丢开,他就这么令她讨厌吗? 慕鸾还处在恐惧的余韵中,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般。 可她就是没有抓住身旁唯一能搀扶住自己的男人。 君昭大可松开手,让她痛痛快快着地,毕竟这才是他一向冷心冷情的作风。 可看了眼自顾自滑落的女人,他突然就不想如了她的意。 只犹豫了一瞬,便弯腰低声说了一句“小姐,得罪了。” 视线扭转,慕鸾恍惚抬眸,君昭已弯身将她拦腰抱起,稳步走向床榻。 她湿润的眼睫轻轻一抖,眸光中是男人冷硬且棱角分明的下颌轮廓。 仿佛透过这张脸已经看见罗裙碎裂,四处翻飞的景象。 她拽紧手心,不待她挣扎,君昭已面色平静地将她放坐在柔软的床榻上,转身朝门边的水盆走去。 去净手了? 慕鸾微微拧眉,心中的恐惧化为几分薄怒。 他是在嫌她脏吗? 前世的君昭就异常喜欢干净,不管有没有沾到倒霉鬼的血,每天几乎濯手不下数十次。 而且多半都是慕鸾给他洗的。 真是繁琐又憋气! “你什么时候才能帮我解毒?” 慕鸾轻轻柔柔开口,但听得出来语气有些不悦。 房间里气氛寂静地诡异,她其实不是想问这个的,但是又想不出合理的话头。 总不能打探他的行踪…… 想起前世君昭不在王府的时候,不是上某处抄家,就是去杀人。 知道的越多对她而言反而越不安全,她还是少打听为好。 君昭将手指浸泡在水中,一根一根洗干净,波光揉碎在他眼中,却涌不起任何涟漪。 闻言,他眸色平静,将手从水中拿出,没有用巾子擦干,任由水珠顺着手背的经脉纹路缓缓滑落。 仿佛能感受到新鲜血液流淌的快感。 他转身,一半的身影隐在灯火的背面,漆黑的视线晦暗不明地扫向慕鸾的唇瓣,淡淡道:“过些日子吧。” 慕鸾怔怔看着他从抽屉里取出几个大小不等的瓷瓶,又返回到她跟前。 他蹲下身,仰头以一个低微的身份,轻柔问道:“小姐是要属下给您上药,还是让您的婢女来?” 慕鸾被他纯粹的目光盯得心发紧,袖中的手指紧紧绞着床沿。 那眼神中的温柔,丝毫不像前世偏执狠厉的男人。 正常得令慕鸾难以将两人视作同一人来对待。 君昭似是极有耐心一般,虽然不明白这女人为何又拿这种复杂的眼神审视自己。 但他确实没从里面看出算计的成分,那就暂且养着吧。 慕鸾在审视君昭,君昭又何尝不是在端详她。 他丝毫没有身为下属该有的自觉,堂而皇之正视她,不曾看出一分低微卑怯。 慕鸾发现自己情绪泄露的太多,急忙敛眸瞥向一侧,嘴里胡乱说道:“你来吧。” 这话一出,慕鸾顿时精神了,她怎么能让君昭——未来的摄政王给自己上药呢,还是脚踝这种地方。 此时慕鸾是一点也不觉得君昭有洁癖,也不为方才的事而生气。 她当即便想改口,只是唇瓣微启,一抹清凉便覆了上来。 头顶落下一道阴影,慕鸾唇瓣轻颤着便要合上。 就听眼前的人轻捏住她白嫩的下颌,耐心劝道:“小姐忍一忍,张嘴。” 他指腹沾了药,轻轻点在红肿的柔软上。 慕鸾眼睫一颤,觉得有些痒,分明是想拒绝,却下意识抓住君昭暗色的袍角。 想了想,还是算了,耳房不止银心一个侍女,若是将他们都吵醒,韶光院里动静一出,阿爹阿娘那边必然有所觉察。 都已经这样了,还是少让他们操心。 前世又不是没跟君昭这般亲密过,上个药而已,总不至于还像个小姑娘般扭捏。 慕鸾在心中这般安慰自己,也就心安理得接受君昭的照顾。 君昭指腹一顿,垂眼朝衣袍上的小手看去。 那手嫩地像是柔软的豆腐,白得发光,似是将他黑色衣袍的一角都照亮了。 只是指节上青紫的痕迹很好地破坏了这份美感。 他抿了抿唇,神色如常地想,这样娇小脆弱的小猫,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慕鸾不知道君昭低头在看什么,虽然他指腹只是在唇上,没有进去。 可这般暧|昧的姿势莫名让她想起一些燥人的回忆。 一股灼热感慢慢自脸颊爬上耳廓。 唇上久久没有动静,又不能说话,她只好轻嗯了一声。 如小猫呢喃般的声音,君昭眸光一沉,重新落在那漂亮又脆弱的小嘴上。 嫣红又软的小舌,微微动了一下,似是在召唤着什么。 指腹的柔软让他有一瞬间舍不得抽手,却也只是一瞬,他便垂下眼,放开了那可怜的红肿。 第49章 小姐是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 转而牵起慕鸾拽着他衣袍的手,细细查看。 不仅背面有冻伤,娇嫩的掌心也有一些擦伤。 君昭利落却不失温柔地上药,再用绷带处理好伤口。 只是要去处理另一只手时,慕鸾突然缩了缩手。 君昭疑惑抬眸,就见她似是想起什么,往腰间摸了摸,又去翻袖子里的口袋。 终于找到什么的时候,那双澄澈的眼睛瞬间泛起光亮。 慕鸾将锦囊拿出,往前一递,道:“生辰快乐!” 此话一出,君昭眼眸一顿,墨色的眼底映着暗沉的光。 慕鸾顿时感觉后颈一阵凉飕飕的,捏着锦囊的手紧了紧。 糟了,她知道君昭和自己是同一天的生辰,还是前世他是摄政王的时候。 这事也是慕鸾在一次随君昭进宫赴宴时,偶然在偏僻的角落听见皇后同宦官说的。 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 皇后可不是为了要给君昭庆贺生辰,而是与宦官筹谋,设下鸿门宴取他的性命夺权。 事实证明,皇后还是小看了君昭,君昭那般工于心计的人,她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那一夜,乾清宫里哀嚎阵阵,殿阶前一片粘稠的猩红泥泞。 可奇怪的是,君昭将所有参与鸿门宴之人,尽数屠杀,唯独留下了皇后。 有人说皇后与君昭生母有几分相像,故而被君昭留下。 不仅如此,君昭待皇后更是敬重有加,每逢十五清明都会送上一件特制的礼物。 十五送灯,清明送伞。 这几乎是大周人尽皆知的事。 只是每到这两个节日,皇后必然闭门谢客。 说是为了诵经礼佛,祈求天地护佑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慕鸾起先也以为君昭对皇后是不一样的。 直到她身死亲眼目睹,君昭命人将长满蛊虫的曹莽心脏,送去给皇后吃时,她猜想,或许皇后活着也不如死了轻松。 眼下这般,慕鸾神色自若,唇角勾起一抹笑,道:“借我生辰之礼,许你平安无虞。” 君昭看着她,没有说话,就在慕鸾以为他已然看破自己的小把戏时,他伸手接过了那只秀气的黑色锦囊。 锦囊上用金线绣着“平安无虞”四字,背面是冰蓝色丝线勾勒的一只不明生物,似鱼似鸟。 手指一点一点碾过有些歪扭的针脚,他抬首问:“小姐为我做的?” 慕鸾捧着自己绑好绷带的手,目光瞥向一侧,脱口而出道:“街市上买的。” 君昭也不知是不是信了,盯着手里的锦囊看了半晌,随口道:“街市上的钱是越发好赚了。” 慕鸾眼底闪烁着一丝心虚,很快镇定下来,道:“你不喜欢吗?” “喜欢,小姐送的任何东西,我都喜欢。” 君昭不假思索道:“小姐待我真好。” “好吗?” 慕鸾眯了眯眼,一个小小锦囊竟能让他说出这般违心的言辞。 若不是前世知晓君昭是个善于伪装之人,她还真信了这男人是会被轻易感动的正常人。 “小姐将我从幽茗客栈救出,给我新衣穿,许我庇护之所,如今又送我锦囊,这些只有小姐为我做过。” 君昭如数家珍,低声道:“所以小姐是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 慕鸾微微讶异,她不记得君昭是这般容易惦念别人好的人。 他向来只记仇,惦记的也只有别人的人头。 看来在登上王位之前,君昭也学会了不少技能,花言巧语、虚与委蛇信手拈来。 其实慕鸾也是有私心的,前世君昭薄情寡义、冷血残暴,从不知人间喜乐为何。 今世,老天爷既让他们还有此番境遇,她想尽可能让君昭多些烟火气息。 他这般会讨人欢心的模样,慕鸾当真是陌生得很,扯开话题道:“我看你上次还在用之前送你的浅粉色钱袋,你一个大男人用着怕是不便,这个送你,你把那个浅粉色的给我吧。” 她摊开手,等着君昭将原先的锦囊还给自己。 君昭将黑色锦囊随手放进怀里,自顾自拉过慕鸾没上药的那只手,道:“丢了。” “丢了?” 他垂眸道:“嗯。” 慕鸾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呆愣了片刻后,没从男人的脸上看出异样,她也只能认命接受。 算了,不过是一个锦囊而已,本来也没想拿回。 上次见他拿来装粉糖,还以为他缺个贴身锦囊。 是她多虑了。 手上的伤都是些小伤,君昭处理得很小心,倒是没有多大痛感。 最刺疼的还是脚踝的伤。 慕鸾愣神的片刻,她的鞋袜已被君昭除了,露出素白如玉的小脚。 脚趾圆润,泛着淡淡的粉色,他一只手掌便能将其轻易包裹。 浅粉色的裙裾在暗色的武袍上铺展开来,如同桃花在夜色中悄然怒放般,生息缱绻。 君昭凝了凝,一手托着她的脚跟,一手指尖在伤口处按了按。 慕鸾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疼得直缩脚。 男人缓缓抬眸,手里上药的动作不停,看着她微蹙起的秀眉,道:“没伤到骨头,要歇上两日。” 慕鸾身体往后微微仰着,撑着床榻,眼底有一些苦恼。 明日想着去京城里的各大酒楼看看,临近年关,大家都忙着置办年货,以及祭祀用的各种物件。 江雁云他们一直被管家安置在后院打杂,这两天状况频出。 不是要出府置办东西,便是生病要出门看大夫,总归就是找着借口要出府,看来是按捺不住了。 他们母子三人并没有签卖身契,看在阿爹的份儿上,在管理层面也不好像府中下人那般约束。 可他们非要不仁不义,置慕家于死地,她便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乔富贵的尸身也在尽快搜寻中,若到时无法拿出证据证明乔远安弑父杀人,就只能先按计划进行。 “小姐在想什么?” 慕鸾陷在沉思中,无意识回道:“乔富贵。” 话音落,鼻尖蓦然袭来一股清淡的青木香。 慕鸾痴痴偏头看去,就见他微微俯身,侧脸如玉,近在眼前。 靠的太近,她轻柔的鼻息不经意打在他俊颜上,慕鸾登时回神,“你……” 第50章 生辰礼送人验尸报告 她有些恼意地将上半身往一旁偏了偏。 君昭站直了身,静静道:“夜深了,小姐打算歇在暖阁,还是回房?” 君昭的嗓音低低沉沉,落在慕鸾耳里却像一个惊雷,瞬间将她不满的话语噎在嗓子眼。 她轻轻抬了抬自己扭伤的脚,才发现原来已经包扎好了。 歇在暖阁断然是不可能的,可回自己屋子,眼下这情况,亦是不可能。 翌日。 连着飘了几天白雪的天,白茫茫中终于落下一抹光辉。 朝阳照在满院的桃花树上,落下晶莹剔透的微光。 银心打帘进里屋来的时候,慕鸾已经醒了,她呆呆坐在床榻上,身上还盖着柔软的褥子。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不知君昭用了什么药,竟然这般神奇,手上微微渗血的地方,今早就已经结痂了,伤口愈合的速度简直惊人。 昨夜还高高肿起的脚踝,现在已经恢复如初。 她试着下床走了走,还有些轻微的刺疼,但并不影响行动。 “小姐,您猜我一早遇见谁了?” 银心神秘兮兮地凑近慕鸾,用手里的狐裘裹住她纤细的肩膀。 慕鸾拢了拢衣襟,在圆桌旁落座,随口问道:“谁?二哥哥?” 银心摇头,上前给慕鸾倒了杯温水润润嗓子,眼神却瞟向暖阁的方向,低声道:“隔壁那位。” 慕鸾饮水的手一顿,朝暖阁看了一眼,不确定道:“君……慕风?” 银心点点头,“是呀,奴婢看见他从外头回来,身上还沾染着尘土,不知去了何处,竟然一夜未归。” 慕鸾捻着杯沿,迟疑着将水送进唇边。 君昭昨天夜里明明在暖阁的,而她……亦是君昭亲自抱回来的。 难道送她回来后,他又出府去了? 慕鸾有些好奇,君昭暗地里究竟在做什么? 可她无暇多想,既然脚伤不影响出行,那今日她便要出府去。 慕鸾很快吩咐侍婢洗漱更衣。 就在她收拾妥当,准备出屋时,门外响起一阵微不可察的脚步声,继而是君昭沉磁的嗓音,“小姐。” 慕鸾抬眼便看见一身侍卫武服、干干净净挺身而立的君昭。 这模样让人丝毫无法觉察他昨夜彻夜未归。 君昭幽黑的眼睛直直盯着慕鸾,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 慕鸾屏退侍婢,只是看着他那张谪仙般的俊颜,不免又想起,昨夜他抱着她自檐下灯火中走过的景象。 那一刻她竟然觉得,君昭宛如翩翩公子。 若是他不选择复仇的道路,仅凭一张容颜也可轰动京城。 要是把他卖到京城最繁华的青楼,怕是那门槛日日都得换一遭。 慕鸾不自觉轻勾了唇角。 君昭薄唇轻启,极慢地眨了眨眼,疑惑道:“小姐在想什么?” 慕鸾嘴角一僵,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急忙收敛了情绪,目光闪躲,道:“没什么,听说你昨夜又出去了?” 君昭不置可否“嗯”了一声,然后便像等着鱼儿咬饵般静默着。 果然,下一刻慕鸾便问道:“去哪了?” 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慕鸾也不期待君昭能如实相告,就听他一脸平静道:“开棺验尸。” 慕鸾眼眸微阔,望向君昭的眼里划过一抹明显的惧意。 这是她能听的话吗? 难道君昭发现了什么? 此时慕鸾的脑袋一片空白,也搜寻不出究竟是哪一刻露出马脚。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接过他的话道:“谁的?” 君昭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纸,交到慕鸾的手里,没说话。 慕鸾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将信纸展开一看。 随着清亮的眼睛一行行扫过上面的字眼,慕鸾微拧的眉心渐渐舒缓,视线在尾部的落款上一顿。 徐高泽! 大理寺一级仵作,阴阳鬼才——徐高泽! 这是一份验尸报告,而尸体正是乔富贵。 慕鸾不可思议看向君昭,眼里是难掩的喜意。 有了这份报告,想给江雁云母子三人定罪便是轻而易举。 “你昨夜就是为了这个?”慕鸾嗓音有些颤。 “嗯”,又是一声极轻的声音,他看着她慢慢绽开的笑颜,想起什么,又添了一句:“小姐的生辰礼。” 他说着垂眸看了眼腰间,慕鸾跟着他的视线看去。 他精瘦的腰身上挂着一个锦囊,是昨夜她送的那个。 慕鸾心里五味杂陈,哪有人生辰礼送人验尸报告的! 可事实上,这一刻,她比收到任何昂贵的礼物都开心。 看她明眸似水,笑起来像枝头烂漫盛开的桃花,君昭漆黑的眼里进了些许浅淡的微光。 小猫果然是很容易满足的,给点甜头便能让她对自己深信不疑。 她甚至都没有怀疑手里的验尸单到底是真是假。 君昭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小姐这般高兴,就不怕我弄了份假的验尸单糊弄小姐?” 慕鸾面色一僵,但很快她就沉静下来,坚定回道“你不会!” 君昭挑眉,道:“为何?” “因为你说过,我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慕鸾一顿,又道:“我相信真诚以待,会得来真心换真心。” 片刻后,慕鸾走出屋子,一袭淡紫烟纱琉裙在阳光下明丽无双,异常夺目耀眼。 君昭望着远处的身影,直到在暖光中化为一个小点渐渐消失不见,他眼里的光也渐渐淡了下去。 他轻捻着指腹,轻声呢喃道:“真心换真心?何为真心?” 月满楼。 慕鸾依照云鹤的回禀,锁定了江雁云的踪迹,直接来了月满楼。 她没有让君昭跟着。 一来,他身上还有杀身之祸,尽可能不要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旁人眼皮子底下。 二来,他已经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没必要将他卷进这件事里来。 慕鸾没有选择隐蔽的雅间,而是在月满楼大堂寻了处僻静的角落坐下。 她以毡帽掩人耳目,云鹤经历过军中训练,稍作掩饰,便不会让人认出。 只是慕鸾没想到,江雁云会和他们一样,一副乔装打扮的形容。 此时她手里抱着托盘,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过道上,俨然是个跑腿小二。 第51章 错把仇人当恩人 江雁云圆脸,身形偏胖,比一般女子高出许多,能与七尺男儿相匹敌。 她将眉毛描粗许多,脸上的八字胡很好突出壮年男子的粗犷。 若不是慕鸾前世对江雁云记忆深刻,认得她耳后有一颗小拇指大的圆痣,眼下还当真认不出她来。 月满楼人满为患,一楼大堂十分喧哗吵闹。 慕鸾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江雁云并不是盲目上菜招呼客人。 她上菜前总会先观察,专挑一些贩夫走卒以及能说会道的客人。 突然,她视线一扫,往慕鸾的方向看来。 慕鸾镇定自若,她戴着毡帽,不信江雁云有隔空看物的能力。 果然,只是平常的一眼,江雁云便收回了视线。 可下一瞬,她便一脸讨好地冲到另一名小二面前,一把从他手中接过饭菜,道:“六子,七号桌的饭菜我替你送。” 那叫六子的小二竟然也没拒绝,摆摆手道:“行,你去送。” “唉,好嘞。” 慕鸾惊奇,江雁云竟然能在两三天的时间内,就与月满楼的伙计混熟,这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七号桌? 慕鸾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桌号数,八号! 七号桌就在她旁边。 四角桌前坐了四个人,有人开口问其中一人道:“你倒是说说吴道子在南京寿春阁画龙的时候,遇到一只真龙,然后呢?” 其余两人纷纷附和道:“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说说看呀。” 原来被三人同时以期盼的眼神待之的,是个说书的。 那说书人故弄玄虚,就是不说接下来的故事,反而扭头大喊道:“酒菜怎么还不上呢?小二……” “唉,客官,久等了,好酒好菜这就给您上来嘞。” 江雁云粗着嗓子,干脆又利落地将饭菜从托盘上端上桌。 两张桌子挨得近,慕鸾背对着七号桌,江雁云就在一旁上菜。 就听她插科打诨道:“客官可是在说《吴判官行实记》?” 那说书人闻言,脸色顿时一冷,看向江雁云的眼神里明显充满了敌意。 江雁云十分圆滑道:“小的有幸,听过这名,却没听过里面的故事。” 见不是来抢饭碗的,那说书人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 江雁云又道:“小的不是说书先生,但不知各位最近有没有听到一些风声,关于将军府的?” 慕鸾挺直了脊背,微微侧耳,眸光冰冷。 这江雁云果然有几分本事,原来是找说书人来传播将军府的谣言。 京城中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欢听说书的讲些奇闻异事。 这些说书的,若是没名气,街道边摆个摊子,也能吸引不少过路人围观。 有点名气的便在茶楼酒馆站台,供富贵人家一边消遣一边用膳。 茶楼酒馆市井里鱼龙混杂,从说书先生口中传出的故事,在人群里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影响力不下敌军率领十万大军于城门下叫嚣。 那一桌四人听了瞬间摆手,有人拿过酒壶往杯子上满上,不屑问:“大将军府能有什么事?” 江雁云耐心十足,神神秘秘道:“这事你们定然不知道,我也是听我舅父说的,我舅父在将军府当门房一职。 他说别看慕大将军表面一副刚正不阿、赤胆忠诚,实则此人暗地里尽干一些宵小龌龊之事。” 那四人脸色顿时精彩,皆是不信,有人怒喝一声,道:“谁不知道慕将军是两朝功勋之臣,保家卫国,平战乱立安邦,你休得胡言。” 江雁云也不急,徐徐道:“这位兄台莫急,就说前些日子,将军府门前停尸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其中一人,点头道:“这事确实听说过,不过慕将军不是给了银钱安顿那母子三人吗?” “对呀,我还听说后来慕将军仁善,将那母子三人留在府中安置。” 江雁云故意露出高深莫测的神色来,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那说书人来了精神,道:“莫非这其中还有隐情?” 江雁云嗤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她身旁的人见状,急忙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椅子,道:“快坐,跟我们说说这高门府邸中不为人知的事。” 江雁云也不客气,径直坐下,泄愤般继续道:“慕将军表面是安置那母子三人,实际他们在府中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每天做着最脏最累的活,我舅父都看不下去。” 四人大惊,一人道:“我那日便说,这世道不乏两面三刀之人。你们看被我说准了吧。” 一人握拳抵着下巴,一脸难以置信,仰头喝下手中酒,压低嗓音道:“没想到大将军竟然是如此奸佞。” 江雁云暗自勾了勾唇,立即乘胜追击道:“那死者叫乔富贵,生前身强体壮,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在短时间内突然暴毙身亡?” 一人似乎十分深有感触,道:“无缘无故死亡,多半是遭毒手了。” 话音落,五人间的气氛瞬间一沉。 江雁云接过话头,也跟着压低声音,道:“兄台果然见多识广,据说是被慕将军秘密处决了,估计是下毒,死的消无声息,可怜那母子三人错把仇人当恩人!” 隔着一人宽的距离,慕鸾能清晰听出江雁云颇为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不禁愕然,大将军府究竟哪里得罪江雁云,竟让她痛恨至此。 这时有一男子挤过满堂宾客来到云鹤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慕鸾正好看去,就见云鹤肃然点了下头,道:“成了。” 紧绷的心绪稍稍平缓些。 这边,江雁云的话,那四人听得津津有味,一时陷入沉思。 突然,一人拧眉低声问:“可慕将军肱股之臣,为何要杀一个籍籍无名之人。” 江雁云摆手解释道:“乔富贵可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人,三年前他可是有救驾之功。” 有人狐疑道:“当真?竟还有此事?” “此事当然不假,只是这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不然天子也不会无缘无故赐官职于乔富贵,那慕思年就是为了贪墨功名,才杀人灭口。” 第52章 刑部侍郎 江雁云说得笃定,桌上的四人一下子陷入深深的沉思,脑海中是莫大的震惊在冲击着他们的认知。 那说书人明显产生了不小的共鸣,叹息道:“可惜有什么用,穷不跟富斗,富不跟官斗,官大一级压死人,我们这些老百姓如何能伸张正义?” 江雁云听着也故意垂下头,又道:“说得也是,不过我瞧着大将军可能不止是以权谋私、贪功谋利这么简单……” 她语气明显顿了下来,桌上的气息一下子陷入阴谋的诡谲中。 那四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睛中看出惊人的真相。 说书人左顾右盼一眼,手指往掌心一勾,招呼其余人围上来,然后低声对江雁云说:“你的意思难不成是……” 字眼到了嘴边,却迟迟吐露不出,眉心紧皱,堂堂男儿,竟露出又惊又惧的神情。 江雁云了然点了下头,补充道:“各位都是京城里常来常往之人,前几日,有老百姓在城门大喊慕家军,天子脚下,天子的军队何时姓慕了?这般大胆妄为,野心昭然若着!” 那四人倒吸一口冷气,朝代更迭,最苦的莫过于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江雁云还在添油加醋地说着,正在兴头上,丝毫没注意有人往她这桌靠近。 “大将军义薄云天,岂是尔等小人可背后妄下定论、信口雌黄!” 一道清冽的男声从四人之外传来。 慕鸾抬眼看去,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剑眉星目,相貌堂堂。 明明是冷然的五官,却带了几分书香气质。 让人错以为这位俊逸的男人只会纸上谈兵,不曾染过血腥的痕迹。 慕鸾眸中深意一闪而过,在他看来的瞬间起身,由云鹤护着退到一角落,很好地将身影隐没在人群中。 江雁云神色明显一顿,没想到会有旁人插话进来,她眼神一闪,看向那人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位小弟是拿了将军府多少好处,竟如此袒护他。” 那人面色一沉,冷声喝道:“放肆!” 他声音嘹亮,一时之间将周围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热火朝天的氛围渐渐随着这边的动静而趋于平静。 大家都投来看热闹的目光。 “你说乔富贵救驾有功,此事几乎无人知晓,既然这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你一个酒楼小二又是如何知晓的?” 男人脸色威严,犀利的鹰钩鼻十分醒目,一袭深褐色外袍显得古板又严苛。 江雁云不识得此人,只以为是为将军府打抱不平的蠢货。 环顾一眼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既然事已如此,她不介意今日就将这把火烧开了。 她扬着下巴,脸上的胖肉抖了抖,不耐烦,道:“我姑母与乔富贵曾是旧识,她说,这是乔富贵生前所言。” 慕鸾一脸嘲弄,这江雁云简直比说书先生还了得。 无中生有,生出舅父、姑母来,一问缘由又推给已经死去的乔富贵,左右死无对证。 男人脸色不变,沉声道:“既如此,那你就带我去见见你姑母,顺便叫上你舅父,我来好好断一断乔富贵的冤假案!” 江雁云闻言,不由轻蔑一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晃着脑袋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男人怒目而视,就听她又自顾自说道:“他慕思年豢养私兵是真,否则城门外的流民为何要称慕家的军队为慕家军。 乔富贵当年救驾有功,这事他内室儿女皆知,一问便知,慕思年野心勃勃、居功自傲、拥兵自重,迟早是大周之患。” 她说得滔滔不绝,却没发现,自打眼前的男人出现后,身旁原本和她站在一条线上的四个男人始终缄默不言。 那说书人还有意冲她眨了眨眼,想去扯江雁云的衣角。 她全然不知,甚至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形容,“我这是替乔富贵抱不平,也为我们普通百姓担忧,慕思年包藏祸心,大家说,是不是应该好好查查他。” 围观群众中响起细微的议论声,有关于她自己的,也有关于慕思年的,甚至还有人在说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 江雁云尚未听清内容,人群中便有人开口道:“你这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猢狲,大将军于城门外施粥搭棚救济流民,此等善举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所谓的慕家军也不过是有人一时口误罢了,如今却被你这小人当成把柄,不知意欲何为?” “就是,胡言乱语,侍郎大人就应该将他逮捕了去才是。” 江雁云这才发现局势有些微妙,她不仅没将脏水泼到大将军府里,似乎还惹了一身骚。 更让她不安的是,人群中高喊“侍郎大人”的声音越来越高。 不行,今日这情形有些不对劲,若是把官府的人引过来就麻烦了! 她下意识便想偷偷溜出月满楼。 可脚下刚一动,周围瞬间围上来三四名腰间戴着佩剑的衙役。 江雁云有一刹那的慌乱,这里怎么会有衙役出现? 不待她反抗,便被一左一右扣住了肩头。 这时,眼前的男人不紧不慢从亮出手中的令牌,道:“我乃刑部侍郎顾成峰,你无凭无据便冤枉大将军杀人灭口,可知后果?” 江雁云蓦地瞪大眼看着自称刑部侍郎的男人。 没想到好不容易从将军府出来一次,事没办成,还踢到了硬板,当下顿时觉得气血翻涌,头晕目眩。 可她不敢真晕了去,挣扎着朝顾成峰吼道:“谁说我没有证据,乔富贵的死便是证据,城西廊头下的林大夫可以证明。” 此话一出,大堂内瞬间鸦雀无声,直到有人惊疑出声,“这声音怎么突然变成女的了?” 顾成峰剑眉微凛,扫了眼一旁的衙役。 那衙役立即上前查看,很快便将江雁云脸上的假胡子一把撕扯了下来。 顿时,又是一阵吸气声,“竟然是妇人!” “唉,这人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哦,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妇人,乔富贵的内室。” 第53章 乔富贵是中毒身亡 全场又是一阵哗然。 江雁云惊愕一瞬,意识到身份被揭穿,索性也就不瞒了,撒泼般冲顾成峰道:“大人,我家郎君是被害死的,那林大夫就是慕思年的人,他假好心派人来看我家郎君,暗地里却偷偷给我家郎君下毒,简直是丧天良啊。” 她就说慕思年怎么会那么好心,收留他们母子三人。 若不是一月前发生了那事,自己到死也不会知道乔富贵竟然是被慕思年毒死的。 那日她偶然在街道上看见林大夫,见他行色匆匆,一时好奇便跟了过去。 在僻静的巷口里,她见林大夫和一个戴着斗篷的黑衣人鬼鬼祟祟。 她急忙躲了起来,不想却意外听见那黑衣人道:“乔富贵的死,慕将军十分满意,这是将军赏给你的,”说罢扔给了他一个钱袋子。 那一刻她感觉天都塌了,这分明就是谋财害命借刀杀人, 本想进将军府寻求庇护,却不想竟是进了狼窝。 她不甘心,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为夫君报仇雪恨,一定要让慕思年血债血偿。 顾成峰眸光犀利,从袖中拿出两份信纸,淡淡开口道:“有一点,你确实说对了,乔富贵是中毒身亡。” 这声音宛如一道惊雷,在众人耳中炸响,立即响起七嘴八舌议论道:“难不成慕将军真是幕后凶手?” “所谓无风不起浪,这妇人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蜻蜓撼石柱,不自量力啊。” “若真是如此,怕是大理寺和御史台都会惊动了去。” 真想得到验证,江雁云满脸哀戚,眸光却是不自觉带着恶毒的恨意。 恨不得让慕思年一家人都生不如死。 她奋力挣开左右两边衙役的束缚,扑通跪在地上,朝顾成峰重重磕着头道:“还望大人为民妇做主啊,还我家夫君一个清白。” 这件事在此处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江雁云不怕眼前这个年轻的刑部侍郎不秉公执法。 纵使官官相护,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高喊道:“大将军和左侯卫来了。” 众人立即自发让开一条夹道,自酒楼外走进来的一威武一高洁的两人,正是大将军慕思年,和左侯卫慕落衡。 从顾成峰接到密信时,就已经派人去通知两人,毕竟事关将军府清誉,更关乎京城安危,顾成峰又责任通知京中驻守的二人。 围观的人几乎站满了月满楼,人影重重,没人发现一道娇小的身影正趁着热闹之际,悄然退出人群,无声消失在酒楼后门。 顾成峰拱手正色行礼道:“下官见过大将军。” 又向着慕落衡道了声:“慕大人。” 慕落衡抱拳回道:“顾大人。” 慕思年虎目威严,偏头望向跪着的江雁云。 凌厉的目光和在沙场上锻炼出来的戾气,令江雁云不自觉缩了缩脑袋,不敢吭声。 她以为慕思年或许会恼羞成怒,当场杀了她,却只见他收回冷然的视线,对顾成峰道:“顾大人继续,本将军不插手。” 顾成峰知道,大将军是在避嫌,容不得宵小之辈有任何乘虚而入的机会。 他与慕落衡对视一眼,慕落衡径直走到父亲身边,显然他也不打算插手。 于是回道:“是,下官领命。” 顾成峰看向江雁云,那似微凉秋水般的嗓音渐渐传出,“本官自是要还你家郎君清白,更要还慕大将军清白。” 江雁云褶皱的脸庞一僵,不解地抬眼看去。 就见顾成峰将手里的东西亮开,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满面文字和一个又深又红的指印。 江雁云不识字,自然不知道上面密密麻麻爬着的笔画写的是什么。 顾成峰适时开口道:“凶手不是慕大将军,而是你儿子乔远安。这份供词上是乔远安亲自画的押。” 他说着扬起另一只手,露出另一份信纸的内容,“而这一份,是乔富贵的验尸报告,乔富贵中的毒与乔远安身上搜到的毒一模一样,铁证如山。 亲眼瞧见乔远安购买毒药的人证也已在刑部候着,人证物证聚在。” 江雁云张大了嘴愣在原地,不过片刻,她便猛地摇头,神色扭曲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是安儿!” 突然,她猛地站起来,刚要冲过去撕烂顾成峰手里的东西,就被一旁眼疾手快的衙役按住了肩头。 她心中愤恨,撕心裂肺喊道:“那验尸报告定然是伪造的,我的安儿是被人陷害的,他从小胆小,怎么可能会藏毒呢,不会的……” 顾成峰将供词和验尸报告缓缓收好,波澜不惊道:“这验尸报告乃大理寺仵作徐高泽亲笔所写,而你污蔑朝廷命官,更欲掀起京城血腥动乱之争,实乃罪无可赦。” 话音落,人群中果然有人称赞道:“这京城里的仵作若说比阴阳鬼才徐高泽还厉害的,怕是找不出第二人。” “这妇人怕不是戏子,一出接着一出,还敢诬陷大将军,简直该惩以游街之刑,受人唾骂之苦。” “子害父,简直是畜生行径!” “不是一家人,不共一锅饭,这妇人蛇蝎心肠,摆明要置大将军于不忠不义的死地,儿子能干出那般丧尽天良的事,也就不足为奇。” 江雁云已然腿脚发软,神情呆滞,只一味重复着一句话,“不可能,不会是安儿,不可能,不会是安儿……” 顾成峰下令,让衙役直接将人拖回去。 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只是今日之事毕竟牵扯到慕思年,故而父子二人决定前往刑部深入了解此事。 顾成峰走在最后面,锐利的眼四下环顾,却找不出一丝可疑踪迹。 他紧了紧手里的信纸,这份证据自然不是他亲自搜查的。 而是今日有人特意将其送到他府上。 可那人不过是一个七八岁讨糖吃的孩童,任由他如何问,也问不出究竟是何人将此物交到他手里。 刚刚分明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视线,这会儿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 难道真是他多疑了? 第54章 属下来接小姐 慕落衡回眸朝他看来,见他神色凝重,又返回随着他的视线梭巡一番,不解道:“顾大人是在看什么?” 顾成峰收敛心绪,微微摇头,道:“无事,大概是我多心了。” 彼时,慕鸾已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有顾成峰在,江雁云插翅难飞。 从慕府出来,慕鸾便让云鹤派人将证物和招供词秘密送到刑部侍郎顾成峰那。 顾大人和大哥关系不错,前世在府中曾见过几次面,是信得过的人。 让她诧异的是,父兄竟然也收到消息匆匆赶去。 唯恐被父兄发现,自觉没有留下的必要,她便悄然从月满楼后门离开。 马车缓缓前行着,刚到门口便听见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有人撩开了门帘,慕鸾拿着手中的毡帽弯腰走出,往府门前瞥了一眼,下意识扶住一只手臂,下了车。 她刚想问云鹤,发生了什么,抬眸间蓦然看见一张熟悉的俊颜。 “怎么是你?”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是始料未及的错愕。 云鹤就站在一旁,剑眉紧拧。 方才马车刚停下,就连他都没看清眼前的男人是怎么出现的。 若不是小姐交代,不得伤了此人,他早就拔刀霍霍。 也不知小姐为何要罩着这个男人? 君昭垂着眸,下颌线紧绷,一副怕被责怪的形容,道:“属下来接小姐。” 慕鸾静静看他,似乎是在揣测他这话有几分可信度,这般乖巧懂事的模样,就是连她都惊愕地无言以对。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不远处一声嚎叫拉回了她的心绪。 见小猫的心思被转移,君昭缓缓抬眸,幽幽盯着那细白的脖颈,眼底是一闪而过的不悦。 小猫就没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的吗? 慕鸾眯了眯眼,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乔远安。 他被几个衙役模样的人扣住,戴着镣铐枷锁,坐在地上撒泼。 “你们凭什么抓我,这里可是大将军府,你们也敢放肆,小心你们的狗命。” 他身边还有个哭哭唧唧的女子,是乔依柳。 拼命想要推开上前来的衙役,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这般胡乱抓人。” 慕鸾发现,那些衙役的装束和月满楼里的那些衙役一般无二,看来是来抓乔远安归案的。 此时乔远安定然还不知道自己就要大祸临头了。 那些衙役各个身强体壮,又不是来安慰人的,见犯人不从,三五人直接围住了乔远安。 只听一人大喝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走?老子就打残你!” 话音落,一脚便毫不留情地踹了上去,三五人硬是展示了一番拳脚无眼。 乔依柳看似焦急地想要再上前,实际上真没上前。 唯恐自己被牵连,连喊救命的声音都变小了不少。 最终,乔远安为了活命,只能老老实实被衙役们带走。 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朝乔依柳哀求道:“阿姐,我是被冤枉的,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我呀,我们是骨肉至亲,你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的,救我,一定要来救我啊……” 乔依柳眼里蓄满泪水,无助又柔弱地点头。 可当乔远安的身影渐渐远去,她抬起袖摆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袖摆之下的眼睛已然一片恨意与痛快。 不需要她的时候,就想着把她卖到青楼替他挣钱,整日贱人婢子满嘴胡话,对她何曾有过半分尊重。 需要她的时候,便是亲切的一声阿姐。 他们算什么骨肉至亲,与这种随时都能摇尾乞怜的畜生流着同样的血,真是令人恶心。 她愤恨地攥紧拳头,既然阿娘和弟弟曾经都可以舍弃自己,那她为何不能反过来舍弃他们。 没了他们,她才不会有后顾之忧,她要找一个可靠的男人做倚仗。 这辈子定然要高贵地为自己活一次。 脑海中不自觉出现一道挺拔儒雅的身姿,举手投足间皆是温润尔雅。 从他的眼神中永远只有男女之别,而无尊卑之分。 这些日子,她偶尔寻了借口前去临风院伺候,他也一点不见怪。 公子对她定然是不一样的。 一定不会像旁人一样嫌弃自己的出身,甚至会同情她的遭遇。 如今没了绊脚石,得想办法让慕落衡爱上她,娶她为妻。 她眸光微暗,心思流转,哪怕现在不爱,也要想办法在大将军府站稳脚跟。 乔依柳缓缓抬头看向府门前的高大牌匾,更加坚定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一度沉浸在嫁给慕落衡的美好思绪中,嘴角不自觉弯起一抹弧度,不曾注意有人朝她走来。 “你弟弟被刑部的人抓走,乔姑娘看着……心情颇好。” 一道软糯清冷的声音响起,乔依柳吓了一跳,脚步顿时往后退了几步,抬眼便看见慕鸾。 她一袭淡紫色衣裙,织纱的腰带轻系,随风飘动,宛如矜贵又美丽的蝴蝶。 翡翠夺目的步摇轻轻晃动,姝丽的容颜在暖阳下衬得小巧又精致,明明是未施粉黛的模样,却如出水芙蓉般娇艳欲滴。 乔依柳不自觉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裙。 一身下人装束,头上连一根像样的首饰也没有。 谁能想到,这样寒酸的自己,三年前,也曾有过人上人的生活。 那时阿爹被封为翊麾将军,朝廷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哪怕什么也不做,也够她挥霍一生。 可家里出了两个赌鬼,不过两年,债主便纷纷上门讨债,每一次都将家里掀了个底朝天。 为了替他们还债,她将那些买来的心爱首饰全当了,哪怕是这样,也依旧是杯水车薪。 到了如今,家里连米都买不起,只能寄人篱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同是为人,为何慕将军的女儿就这般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而自己却只能是个卑贱的下人! 乔依柳难堪的神色中恨意暗涌,可她很快调整好情绪,突然朝慕鸾跪了下来。 慕鸾一惊,但也只是讶异了一瞬便恢复平静,“你这是为何?” 本以为乔依柳是想求她救乔远安,却听她哑着声音道:“慕姑娘,这都是我阿娘和阿弟的过错,他们不该做出此等忘恩负义之事,我待阿娘和阿弟向姑娘赔不是。” 第55章 幽茗客栈不为人知的辛秘 若不是知道乔依柳此时是什么心思,慕鸾定然会天真的认为,这是一位善解人意、明事理的女子。 她神色自若道:“姑娘还是快起来吧,你阿娘和阿弟犯的过错自然有人判决,并非你一句道歉便能两清的,望你莫要覆后尘,好自为之。” 说罢,不再多言,慕鸾提裙上了石阶。 乔依柳动了动唇,本是还想说什么,突然觉察一股冰凌凌的寒气袭来。 她疑惑着回首望去,就见一片暗色衣角从视线里掠过,抬眼看去时,只剩下一道宽厚冷沉的背影。 继而陆续走过几位侍卫,将那背影遮挡的影影绰绰,周身略显压迫的气息渐渐消散。 她疑惑看了眼天色,不知何时,远处已经弥漫一层厚重的乌云。 看来是要下大雨了,难怪吹在身上的风都是阴凉的。 再往府门前看去时,那几道身影早已消失在挺阔的朱门前。 人都走了,她还跪着有什么意思? 这般想着,一手撑在膝盖上便想起身。 可下一瞬,起身的动作便生生顿住。 脑海中思绪翻涌着,阿娘和阿弟如今都被收押进刑部大牢。 阿娘污蔑陷害朝廷忠良,哪怕不是死罪也难以再见天日。 阿弟毒害阿爹,身上挂着人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估摸也是九死一生。 那她呢? 受这二人牵连,今日进这道宏伟的府门轻而易举,可明日怕是就要被撵出府。 没了家人倚靠,又无将军府庇护,日后她要如何在偌大的京城生存下去。 不行,她决不能离开将军府,决不能。 乔依柳瞥了眼天边越来越近的黑云,似想到什么,她唇角几不可查轻勾。 她放下搭在膝盖上的手,重新对着府门端端正正跪下。 老天爷都在帮她,她怎么能不好好唱响这场独角戏。 韶光院。 下人屏退后,屋内便只剩下慕鸾和君昭二人。 君昭中规中矩站着,一言不发却在寂静的室内令人忽视不得。 慕鸾斟了杯茶饮下后,便朝他招了招手,示意道:“坐吧。” 君昭听话地坐在她对面,视线在她泛着水光的红唇上一掠而过。 男人坐下,慕鸾才觉得那股窒息的压迫感稍微缓解了一些。 她微微起唇,开门见山道:“乔富贵的尸身藏在何处?” 派人整整搜寻了月余,都没有任何消息,而眼前的男人仅用一个晚上,不仅找到了埋尸地,还请了仵作验尸。 这般凌厉的雷霆手段,倒是让眼前岑寂的男人有几分像前世君昭。 君昭唇角轻抿,道:“小姐的事,办妥了?” 慕鸾眸光清亮,缓缓点了点头,这件事她确实应该感谢他。 在江雁云散播谣言这件事上,她是可以将计就计,暗中派人默默转移传言风向,暂时将谣言压下。 可这般做总归是埋藏隐患,一旦让圣上怀疑将军府有二心,不论真假,慕家还是会面临灭顶之灾。 所以她才千方百计让云鹤一定要找到尸身,那是破局的关键。 君昭面色如常道:“幽茗客栈。” 慕鸾愕然失色,睁大眼看向君昭,疑惑道:“难怪怎么都找不到,可他们为什么要将尸体藏在幽茗客栈?” 君昭眼底眸光微转,半晌无言。 慕鸾垂下眼,心想,其中必然牵扯到幽茗客栈不为人知的辛秘,他不说,自己也不会强求。 “幽茗客栈既为活人居,也为死人宿。” 君昭看她一眼,低冷道:“穷奇身量庞大,食量惊人,死人不仅能卖个好价钱,还省了棺材本。” 淡漠的嗓音,血腥的事实,慕鸾有一刹那觉得自己生存的世界是这样不真实的。 她竭力忍住呕吐的欲望,脸上的红润渐渐化为几分苍白,不适地用手帕轻轻捂着唇角。 乔远安当真是丧心病狂到可恶的地步。 君昭没再说下去,只是垂首不紧不慢从腰间飞鱼锦囊中取出一粒粉糖。 一边剥开,一边闲庭信步般走向慕鸾。 在她跟前蹲下,朝前递了递手里的糖,淡漠道:“吃一颗,会好点。” 慕鸾看着蹲下身,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男人,有些恍惚。 前世也曾想过,若是君昭的脸没有毁容,就该是眼前这副妖冶谪仙般的模样。 能压下一切邪祟的肮脏。 她迟疑着接过粉糖,放进嘴里。 柠檬酸伴随着薄荷的冰凉瞬间让人精神几分,四肢仿佛都舒展开了一般。 她眉眼不自觉微微弯起,享受酸凉感传遍四肢百骸。 君昭盯了那细腻的皮肤片刻,微深的视线往下扫过小姑娘水润的红唇。 好像是不肿了。 他垂着眼帘,鸦羽长睫投下暗影,低声道:“小姐可否让我请脉。” 慕鸾呆愣了一瞬,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将淡紫色烟纱袖摆挽起,露出一截如羊脂玉般润白的小手臂,大大方方放在男人眼前。 那白嫩的手臂,在君昭看来,他一只大掌便能轻松包裹住。 还能在掌心反复揉捏着玩。 似是想起有意思的事,君昭眯了眯眼,指腹覆上那轻易便能被拗断的手腕。 冰凉的温度宛如一条扭动的黑蛇,瞬间透过慕鸾温暖的皮肤,朝血液中侵袭而去。 慕鸾本来就觉得嘴里的粉糖有些凉,这下更是满身寒意森森。 可她没有缩手,一动不动地让君昭把着脉。 以为这次也会像上次在华光寺里那般,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能完成。 她单手托着下颌,静静看着男人淡漠的神情。 已经一刻钟过去了,掌心和手腕间的温度越来越高,冰凉的触感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被温暖融合。 舒适的暖意令慕鸾昏昏欲睡,眼皮止不住耷拉下来,却又不得不强撑着。 就在慕鸾快撑不住的时候,君昭终于把手松开了。 慕鸾揉着有些酸疼的眼睛,呢喃了一声,“好了?” “嗯。” 回复的是一声过分平静的嗓音。 很快,君昭离开了,什么也没说,慕鸾不知道这一世的君昭能不能治好自己。 毕竟前世君昭救她,怕也是误打误撞,这条命在他眼里向来不是什么多稀罕的东西。 第56章 挡了一些人的去路 慕鸾迷迷糊糊上了床榻,一觉竟睡到将近傍晚时分。 屋内已盏了灯,雨声哗啦清晰可闻,落地窗外雾蒙蒙一片,水汽从未关严实的缝隙里扑进来,凉意通沁。 “下雨了?” 慕鸾听着耳边涌进的雨声,掀开柔软的锦被下榻。 青丝如雪般随着她起身的动作缓缓垂落,熨贴在玲珑的身姿上。 慕鸾抬手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轻声唤道:“银心。” 接连喊了两声也不见有人,慕鸾拧眉作罢,下一刻便听到雨声里一道仓促的脚步声。 继而便是银心匆忙跑进屋的身影。 她风尘仆仆,带起一阵凉意,慕鸾不自觉抬手环抱住自己的手臂。 银心见状,急忙拿起一旁的衣袍给慕鸾披上,语气里还透着焦急道:“小姐快把衣袍披上,小心着凉。” 慕鸾见银心身上的衣裙松松垮垮的,似乎才换了身衣服的模样。 她一边乖乖将衣服披上,一边安抚着着急忙慌的银心道:“无事,我也才刚起。” 银心给自家小姐将衣服穿好,才重重叹了口气,抱怨道:“都怪那个不省心的女人。” 慕鸾随口道:“谁?” “就是那个乔依柳,乔姑娘。” 慕鸾眨了眨眼,想起了今日在府门前见到的那名女子。 今日已经提醒过她,难不成她还贼心不死? 银心说着又去外室拿了手炉进来,放在慕鸾两手间。 继续道:“小姐有所不知,那乔依柳竟然在雨中于府门外长跪不起,还是将军和大少爷回来的时候撞见了,彼时人已经奄奄一息,奴婢刚好经过前院,就被喊去帮忙了,故而才回来晚了。” “府门前长跪?” 慕鸾眸光转冷,不怪她多想,前世乔依柳便不是那般单纯的人。 她对她心有芥蒂,第一反应便是觉得她的行径可疑。 只是前世并未发生这一幕,慕鸾倒是猜不出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于是立即唤银心更衣,她要去前院看看。 慕鸾来到前院游廊处的时候,便看见一群人朝后院而来。 看见走在前头的阿爹和大哥浑身湿淋淋的模样,慕鸾吓了一跳,急忙上前问道:“阿爹,大哥,怎么淋成这样?” 慕思年看见娇女,虎目瞬间柔软了几分,豪爽摆手道:“不碍事,方才从刑部御马回来,不想中途竟然下起瓢泼大雨,眼见着快到家了,就没找地方躲雨。” 慕夫人瞪了一眼慕思年,嗔怪道:“有你这么当爹的,你不躲雨也不让儿子躲雨。” 慕思年无奈犟嘴道:“小雨罢了,就当强身健体。” 慕鸾扯了扯嘴角,干笑着看向两人身上流淌出来的水珠。 宛如从水里刚打捞出来的一般,就没有哪片衣角是干透的。 这小雨有点大呀。 慕鸾赶紧出声道:“天气凉,阿爹和大哥快些去换身干衣服。” 慕夫人也没再出声,跟着催促二人快走。 慕落衡望着慕鸾低笑了一声,想伸手摸摸她的头的,但还是止住了,免得把寒气过给她。 “外头冷,快和阿娘进里屋去。” 他虽然浑身湿淋淋的,却一点不显狼狈,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柔和之意。 慕鸾应下,挽住阿娘的手臂,催促道:“知道了,大哥快去。” 待二人离去,慕鸾就陪着阿娘往后厨去。 恐阿爹和大哥着凉,阿娘还是不放心,想着去准备两碗姜汤给他们二人暖暖。 慕鸾一边走着,一边状似无意问道:“阿娘,方才听银心说,乔依柳在府门前昏倒了?” 慕夫人轻抚着女儿稚嫩的手背,叹气道:“是呀,这孩子也真是可怜,摊上这样的父母和弟弟。” 慕鸾听阿娘怜惜的语气,心中顿生出不好的预感来,连忙止住话头道:“阿娘,我们并非慈悲为怀的活菩萨,更不是事事都能原谅的圣贤之人。 江雁云要置慕家于死地,这是不争的事实,乔依柳,将军府留不得。” 她语气十分坚定,慕夫人却有些诧异,停下脚步,偏头朝她看来,“夭儿怎么知道这事?” 慕鸾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便镇定道:“今日乔家公子在府门前闹出不小的动静,府里下人多有看见,就连银心都知道,阿娘觉得女儿会不知情吗?” 慕夫人微微垂下眼,又抬眸神色温和道:“你放心,我和你阿爹商量过了,等那孩子病好了,便给她一些傍身的银两,让她出府去,只是如今人尚不清醒,毕竟是一条人命,若就这般遣出去,怕也是性命不保。” 慕鸾没再多说,只要乔依柳最后不留在府里便好,这病左右是能好的。 中途,慕夫人腿脚突然有些抽疼,慕鸾知道是天气原因,阿娘的老毛病又犯了。 故而让侍女搀扶阿娘回房休息,她一人去后厨准备姜汤。 等慕鸾备好姜汤要送去给阿爹和大哥时,被侍卫告知二人去了书房。 于是她便径直往书房而去。 门口处不经意间听到大哥温和中带着严肃的声音,“没想到此毒竟然如此厉害,能让人悄无声息死去,可惜没能查到毒药来源。” 慕思年沉声道:“黑市来的东西,经手的人不计其数,他们算是找了一个好地方。” 慕落衡不悦道:“早晚有一天要把幽茗客栈端了,乌烟瘴气之地,不知道害死多少人。” 他话头突然一转道:“阿爹,经此之事,,很多迷雾都散开了,朝廷中有人要对我们动手。” 慕思年道:“为父知道,城郊之事,乔富贵之死,都指向三皇子,看来我们是挡了一些人的去路。” 慕落衡有些不解道:“三皇子表面清高,实则贪污腐败,但是以他的城府,儿子觉得还不足以是我们的对手。” 慕思年眸光沉重“三皇子如今被罚去守皇陵,刘义元被判了死刑,慕家算是躲过了一劫,不管事实如何,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顿了顿,又道:“幸好这次有夭儿提议为流民施粥搭棚,此番善举以天子的名义实行,圣上为此容颜大悦,又有三皇子贪污亵渎做陪衬,圣上终究还是站在我们这边了。” 慕落衡想起那日城门外站于高台之上的光亮女子,眸光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第57章 慕家真正的脊梁骨 慕鸾看了眼托盘里的姜汤,定了定神,没再迟疑,进门将姜汤搁置在父兄面前。 “阿爹,大哥,快喝了姜汤,暖暖身。” 父子二人见慕鸾进来,便止了话头。 一股浓郁的辛辣气味在书房内蔓延,慕思年脸色有一瞬间的怪异,便恢复自然。 没见慕鸾身后跟着的人,疑惑问道:“夭儿,你娘呢?” 慕鸾将托盘抱在胸前,神色认真道:“阿娘老毛病犯了,我让她先回去歇着。” 慕思年往窗外阴沉沉的天看了一眼,兀自道:“今儿天色变得急,怕是不好受。” 他说着便站起身,边往外走边对兄妹二人道:“我去看看。” “阿爹”,慕鸾急忙喊住他,指了指身侧的姜汤,壮着胆,道:“阿娘让您喝了再过去。” 慕思年脚步顿了几许,抬手抚了抚额头,无奈返回,抄起汤碗一饮而尽。 慕鸾还来不及看清阿爹的神色,他已经离开了书房。 知道阿爹和大哥都不喜这姜汤的气味,但是又不敢忤逆阿娘的意思。 每次都是能躲则躲,不能躲就一口闷,习武之人就是豪爽不扭捏的性子。 慕鸾扭身看向端坐的大哥,却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视线落在旁边的汤碗上,已经空了。 她微微讶异,忙从腰间小布囊中取出一颗蜜饯,道:“大哥尝尝这个。” 慕落衡看见那蜜饯的一瞬,拧巴的眉眼一顿,生生将嘴里最后一口姜汤咽了下去,摆手道:“夭夭留着自己吃,大哥喝完了。” 那蜜饯绿的发光,光看一眼便觉得嘴里酸涩难耐,若是真吃了,怕是比姜汤还难熬。 慕鸾悻悻收回手,没舍得放回布囊中,便顺手含进了嘴里。 小舌包裹着一股酸甜,在味蕾中如烟火般炸开。 慕落衡抬眼看去,少女脸颊微鼓,潋滟漂亮的眸子眯着,看着一脸幸福。 慕鸾见大哥一直盯着自己看,作势便又要取出一颗来,道:“这蜜饯是甜的,当真一点也不酸,可好吃了。” 一双桃花眼亮晶晶,满是真诚,若不是慕落衡早就体验过她嘴里的不酸是什么程度,或许就信服地接过吃下了。 他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神色已然恢复成宁静安逸。 打趣道:“夭夭这么喜欢吃酸,将来怕不是个醋坛子?” 若是前世慕落衡问这番话,慕鸾定然会羞红了脸,反驳。 这一世,毕竟是过来人,她神色淡淡,却似思忖许久后的答复,“若非夭夭独享的温柔,夭夭觉得不要也罢。” “再说大哥和二哥哥都尚未娶妻,哪有夭夭先嫁的道理。” 慕鸾将蜜饯换到一边咬着,眉眼弯弯道:“大哥可有看得上的姑娘?这年关前后听说最是合姻缘的时候,若是有,可得告诉阿娘,早做准备才行。” 慕落衡定定注视着她,看出她眼底残存的坏笑,抬手轻轻搓了搓她鼓囊的脸颊,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慕鸾乖巧地眨了下眼,道:“怎么能是我多嘴呢,大哥若是到了成亲时,定然是府中的头等大事,阿娘阿爹肯定乐开了怀。” “那你呢?夭夭也想大哥同别的女子成亲吗?” 慕落衡无意识脱口而出,在看见少女怔愣的神情,心里一紧。 慕鸾眼里带着些许不解,直言道:“夭夭自是替大哥开心的。” 忽又想到什么,听说京城里一些大户人家,受宠的小姑子对嫂子大多不友善。 难道大哥也在担心自己会对未来的嫂子不好? 她立即正了正脸色道:“大哥放心,将来我待嫂子自然像对待大哥这般,敬爱有加。” 慕落衡轻笑一声,知道她是想差了,却没解释,而是岔开话题道:“除夕之后,不久就是皇后寿宴,这一次大哥怕是不能陪你去后宫。” 慕鸾眼神黯淡了下,瞬间觉得嘴里的蜜饯索然无味,道:“是圣上已经下旨让大哥和阿爹去漠北了吗?” 慕落衡将她眼中的担忧尽数望进眼里,神情变得格外温柔,解释道:“不是。” “说来这次还是托了你的福,圣上已经派了定远将军前去漠北巡视,命我等留京待命,守护京城安危。” 若说天子点将,他们作为护佑一方安宁的将军,无论派谁前往漠北,都当是刻不容缓、义不容辞。 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圣上若不信任他们,漠北之行无论顺利与否,都将是一步必输的棋局。 慕鸾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在颤抖,袖下的手指紧紧握住。 她做到了,父兄终于不用北上了,悬在慕家头顶上的利剑终究是被她卸下了! 耳边又响起慕落衡轻柔的声音,“我倒是没想到夭夭能将事态看得如此通透,若不是那日你有意提醒我,我和阿爹只会当成是一场普通的京城动乱。” 慕鸾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道:“我们是一家人,阿爹和大哥才是慕家真正的脊梁骨,只要你们没事,慕家就不会倒。” 慕落衡有些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大哥一定会保护好你,保护好慕家。” 慕鸾回了韶光院。 雨停了,像是急急前行的过路人,留下一地的湿润,灌溉了花草树木,带走无尽的阴霾。 灯火的暖光像是洒落地面的流萤,波光粼粼倒映着娇贵少女轻盈的步伐。 从未如此轻松地走过这条路,慕鸾几乎是从临风院出来,便一直不自觉地发笑。 银心不知道小姐为何笑得这般开心,但那笑意似是会感染一般,连带着她也替小姐开心。 没人注意到无人的廊下,站着一道晦暗的身影,尽数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中。 他唇线一扬,喉间闷着极低的嗤笑,眸光映着跳跃的灯火,却看不出一点温度。 与慕落衡在一起就这般令她身心愉悦? 他垂眸扫过腰间的黑色锦囊,修长的手指揉捏着里面包裹着的粉糖。 下一瞬,指尖一动,锦囊便被硬扯了下来,落在掌心,随手从暖阁的窗户丢了进去。 第58章 夜深人静适合杀人 淡漠的眉眼看也未再多看一眼,转身朝无尽黑暗的游廊走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最是适合杀人。 杀人可比伺候一只没良心的小猫要令人心情愉悦得多。 三皇子府。 一队巡逻兵懒散走过庭院,甚至有闲心闲话家常。 “你们听,又是寝殿那边的声音。” “三皇子明天就要被贬去守皇陵,今晚怎么也得出口气,否则去了皇陵,就只剩空虚寂寞冷了。” “真是可惜了那些女人,今夜过后怕是要全被处死了。” “怎么?难不成你看上哪个了?” “老实说,殿下的那些人,还不如鹤湘馆的品味好。” “你小子,果然是经验老道,回头带我去鹤湘馆见识见识!” “那肯定让你这千年童子大开眼界!” 话音落,一道黑影自重重飞檐流阁之上掠过,侍卫丝毫没有察觉。 有人抱了抱自己的双臂,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色,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今晚莫名寒凉?” 有人嗤笑道:“寒凉?这么燥热的天,你莫不是不行?回家炖只老母鸡补补吧,哈哈哈哈哈。” 其余人跟着一阵起哄发笑。 寝殿里。 接连传出此起彼伏娇美的哭嚎声,门上的纱帘清晰倒映着七八名躲躲闪闪的窈窕身影。 君宥齐对着满室赤条条的女子又打又踹,还时不时随手抓了一个,便就地泄愤。 他扬声愤怒高喊道:“本皇子才不去守皇陵,不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让本皇子寡素三年,你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根子。” 眼前的女子跪趴在地上,神色似是痛苦又似是愉悦。 三皇子每说一句话,她都觉得像是死了一回又活了一回般。 “啊”,又是一巴掌落在白嫩的肌肤上,女子下意识痛呼出声。 却被一把薅住头发拽起,君宥齐恶狠狠瞪着她扭曲的脸蛋,呸了一声道:“下三滥的东西,你是不是也盼着本皇子去那生不如死的地方?” 那女子也不敢抹脸,忙求饶道:“奴婢不敢,求三皇子饶了奴婢吧,奴婢……奴婢疼。” 她泪流满面,钻心的疼已经远远超出身心的愉悦,她实在是快要扛不住了。 君宥齐却不管不顾,丝毫没有在意她的死活,直到让自己舒服了,方一把将半死不活的女人甩开。 “来人”,君宥齐缓缓坐到床榻上,那些躲远的女子见三皇子没了欲擒故纵的兴致,又纷纷识相地围了上去。 外室的两侍卫听见命令,立即走了进来,伏低头不敢乱看。 一室纷乱,混合着桌案上不明的香薰,侍卫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往身下爬,心口瘙痒难耐,蠢蠢欲动。 君宥齐指着方才那名女子,嘴角勾着淫丨邪的笑,道:“滋味不错,赏给你们了。” 那两名侍卫闻言,相觑一眼,看向那白花花的身子骨,皆是咽了咽嗓子,立即领命道:“多谢殿下赏赐。” 两人刚想将人拖走,君宥齐餍足又不耐道:“就在这!” 侍卫不敢有违,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两人走近,看向那女子的眼里皆跳跃着火光,动作迅速地退了侍卫武袍。 那女子奄奄一息间,眼里全是惊恐,她拼命地想要往外爬,可下一刻就被抓住后脚踝扯了回来。 三皇子津津有味观赏着,没注意屋顶的瓦片被人掀开了一块,奢靡的光亮涌上逼仄的天空。 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扑面而来,君昭屏息探视。 淡漠阴凉的眸扫过一室荒唐,指尖轻扣着微曲的膝盖。 看到那张隐在靡丽光影中的熟悉脸庞,垂下的眼帘微微盖住眼底的阴鸷。 他慢悠悠从怀中取出一个冰青色瓷瓶,不紧不慢倒出一粒绿色药丸。 指尖轻弹,相隔几丈远的距离,那药丸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在君宥齐再次发出粗重的喘息声时,找准喉咙口,一下子装了进去。 他冰冷的唇线轻勾,一手撑着后脑勺,仰头看着幽黑无尽的苍穹。 耳边时不时聆听着下面的动静,似乎是在等待一场美妙音律的响起。 “呃……” 君宥齐一把捂住自己的脖子,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去了。 可咽了咽嗓子,又好像是自己的涎水。 看着身下妩媚的小娘子,春宵苦短,索性不管了,刚要重振旗鼓,身体却猛然一颤。 感觉喉间莫名有些痒,接着便是在几名女子的惊呼声中,宛如中邪般痉挛抽搐。 有人刚想喊快请大夫,就见君宥齐突然挺直了身体,一动不动。 女子胆小,抱团惊呼在一起,那两名侍卫也被动静吓得被迫止步。 一人赤条条上前,壮着胆,试探性唤道:“殿下,殿下……” 连喊了数声都没有动静,他便小心翼翼试着去碰三皇子的鼻息。 然而,手指才刚伸过去,君宥齐猛地睁开眼睛。 那侍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踉跄往后爬了几步,见三皇子醒了,才又匍匐着跪地。 所有人被这一惊一乍吓得心肝胆颤,皆跪了下去,不敢发出一丁点动静。 突然,君宥齐猛地抬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歪扭着脖子,眼里满是惊惧,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可身体却在承受着万千痛苦,他猛地一把扯住自己的脑袋,捂着头拼命抓挠。 有什么东西在往脑子里钻! 他甚至能够清晰听见滋滋的声响,犹如一只猛兽在脑海里肆意啃咬,将他的意识碾踩得稀碎。 他痛得面容煞白,极尽扭曲。 头发大把大把往下掉,血肉模糊的头皮渐渐浮现出来。 哪怕已经用尽全力抓挠,不仅没有丝毫得到缓解,疼痛愈演愈烈,宛如万马奔腾般踏脑而过。 他想呼喊,呼喊就跪在不远处的婢子救他。 可喉咙就是发不出一点动静,疼痛让他寸步难行。 就在他满眼绝望之际,刺疼渐渐消散,心神一松,刚缓口气,下身骤然一疼。 紧接着脑子里的抽疼断断续续连接上。 他就像一只躬身的虾一般,不停扭动着身躯。 最后翻身蜷作一团,脑袋直直朝地面磕去。 第59章 听过最美妙的声音 咚的一声,趴伏在地的侍卫婢子均吓了一跳,更是缩着身体不敢动。 随着接二连三的咚咚咚声,却没有听到三皇子任何的指令,一侍卫颤着脑袋缓缓抬起头。 映入视线内的是一缕接着一缕交错缠绕的头发。 他心下疑惑,哪来的毛发洒落一地? 下一瞬他猛地惊呼出声,宛如见鬼一般,一七尺男儿被吓出了残影,身体快速朝后倒退着。 只见眼前抱头跪地的男人,一身赤裸,满头墨发,已散落一地,只余数缕,混合着血液挂在头皮上。 他蜷缩着身体,宛如怪物一般晃动着脑袋。 “殿……殿下”,那侍卫手指颤颤指向地上的人。 跪着的婢子和另一名侍卫不明所以,下意识抬眼看去。 不经意间对上一颗血淋淋、奇丑无比的头颅,皆是惊叫坐起。 身体本能便想远离,就在这时,君宥齐猛地抬起头。 一双眼睛猩红至极,一语不发,身体突然蹿了出去,一把扯住最靠近的婢子,对着那白嫩的脖颈毫无预兆一口咬了下去。 血液汩汩从君宥齐嘴边的缝隙淌出,那婢子拼命挣扎,很快细长的腿一蹬,没了动静。 没了挣扎相互抗衡的力道,他嘴立即一松,婢子瞪着眼软绵绵倒地。 其余人见到三皇子竟然活活咬死了一个人,那看过来的凶狠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落在他们身上,所有人瞬间如惊弓之鸟般,四下逃窜。 嘴里呼喊着救命,用力捶打着寝殿的房门,大声呼喊道:“快开门,快开门,殿下疯了,救命啊。” 可守在外室的两名侍卫就在寝殿内,自他们二人进来,外室便已经有人将房门从外边锁上。 就是为了防止取乐时,婢子中途逃脱,没有主子的命令,谁也不准打开寝殿的房门。 这是三皇子府中公开的秘密。 哪怕离得远点的士兵听见这般哀嚎声,也只会当做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一新来的听见那边的动静便要去查看,下一刻就被上司揽住肩头,搓着他的脑袋,不耐教育道:“那是殿下的寝宫,少管闲事,殿下正在气头上,你过去,鬼哭狼嚎就不是他们,而是你了!” 那新来的一听,顿时心领神会,忙扯着笑讨好道:“多谢头儿提点。” 天色阴森沉闷,不一会儿,啪嗒,啪嗒,啪嗒…… 雨滴坠落在屋顶上,敲击着琉璃瓦的声音,宛如招魂铃一般,指引着君宥齐一点一点将活生生的生命吞噬。 他尚存意识,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像畜生一般啃咬那些婢子。 这些绝非他本意,嘴里浓稠的血腥味令他止不住干呕。 可他不得不露出锋利的牙齿去啃咬那些血肉,一旦停下,身上的剧疼瞬间就能将他覆灭。 眼里充斥着恐惧与惊愕,狰狞的面部可怖如斯。 他唯一坚定的意识,便是,他想活着,那眼前的这些下贱东西就得去死。 半个时辰后。 屋檐之上,微凉的细雨滴在男人的脸颊,他轻撵着指腹的湿润,自顾自道:“还是慢了。” 寝殿内,君宥齐气喘吁吁跪坐在地上,他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那唾液里不仅有血,还有几颗松动掉落的牙齿。 周身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唯有一侍卫还躲在角落里,闭眼祈祷三皇子已经杀够了人,放他一条生路。 此时的君宥齐已经精疲力尽,哪怕是动一根手指头都难。 杀人的麻木感暂时令身体的疼痛得到了舒缓。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多喘几口气,就听见一阵刺耳的掌声。 一道黑影自他面前缓缓走来。 君宥齐使出全力才迫使自己提气抬眸看去。 男人一袭黑袍,半张脸隐在头蓬下,只露出微抿的唇线和深邃的下颌轮廓。 他唇角轻轻一勾,语气凉飕飕道:“我听过最美妙的声音,就是血从脖颈喷出来的声音,不愧是三皇子,确实够动听。” 君宥齐本就难看的脸色在这一刻,又是一阵青白交加。 他终于意识到,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事都不是偶然。 眼前之人看来就是幕后操控者,他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 唇瓣微启,艰难想开口,那唯一尚存的侍卫倒是及时表了忠心。 随手扯了件外袍披上,怒喝道:“你是何人,竟然敢擅闯三皇子府。” 君昭轻嗤一声,“就说速度慢了,还漏了一条。” 话音落,君宥齐都没看清男人是如何出手的,那侍卫已经软趴趴倒在地上,双眼圆瞪,分明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形容,却已没了气息。 君宥齐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混沌的意识一下子清醒了。 此人怕是隐在暗处已久,可他此时动弹不得,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他艰涩着开口道:“你……你到底是谁?” 君昭缓缓蹲下身,不紧不慢将匕首上的血渍擦在那具赤裸的尸身上。 待匕首擦干净了,方慢悠悠取下斗篷。 露在明亮灯火之下的,是一张带着恣睢笑意的阴凉俊颜。 君宥齐眉眼蹙紧,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 他敛下心中的惧意,喘息着好生劝道:“击杀皇子,形同谋逆,可是诛九族的重罪,我兄长是当今太子,母妃是正值盛宠的皇后娘娘,阁下当真要与大周半壁江山作对?” 君昭忽地笑出声,缓步走近,在君宥齐一步开外停下,漫不经心道:“皇兄果然蠢笨如猪,连要杀的人都不识得,还妄想取我性命。” 君宥齐猛然瞪大眼,无力的手脚不受控制地颤了颤,“你……你是十九!” 君昭见他终于记起自己了,愉悦地转了转手中的匕首,勾着凉薄的笑,睥睨跪在他脚下的人。 “一个半月前没能杀了我,是不是很遗憾?” 君宥齐瞳仁颤动,哆哆嗦嗦道:“十九弟,不是我,我没想过要杀你的……” 他说着说着,眼眶湿红,哽咽道:“你不知道三哥得知你还活着的时候有多开心。” 十九弟? 三哥? 君昭不自觉嗤笑出声,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匕首。 第60章 小姐是要属下抱你进来 果然同那人是一路货色,表面上英明神武、仁德宽善,实际上耍尽心机、虚情假意、贪生怕死,最是虚伪小人。 “我活着,你开心,所以费尽心思要除掉我?” 君昭嗓音微挑,黑漆漆的眸中是望不见底的深色。 君宥齐哑然,那日听四弟说他从幽茗客栈被一人救出,当即便派遣暗卫暗中搜寻此人。 当初下的命令是,格杀勿论!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可是暗卫追查到华光寺,线索戛然而止。 他就像是一团迷雾般,凭空出现,又凭空消散。 谁知道在重重追杀之下,他不仅能死里逃生,还活生生好端端站在他面前。 他真后悔那次发现他的时候,没有派足兵马,将他永远扼杀在城西荒野之地。 父皇子嗣稀薄,大哥的太子之位时有动摇,更因为数次处理不好朝堂政务而被父皇唾弃为朽木枯也。 天子之位谁不想要,若是大哥被废,定然再次掀起立储风波。 无论君昭的实力如何,都不能让他活着出现在父皇面前。 君宥齐忍着嘴里的钝痛,急急解释道:“不是的,十九弟我没想要杀你,你要相信我,只要你不杀我,我可以在父皇面前证明你十九皇子的身份。” 君昭没有错过君宥齐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他轻哼一声,似是在掂量这句话的份量。 君宥齐以为他心动了,抓住一线生机道:“只要你恢复十九皇子的身份,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你会和我一样,有自己的殿宇,有数不尽的美女绕膝,更有花不尽的钱财。” 他说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眼里明显闪着亮光,腐朽的贪婪真情流露。 君昭眼神冰凉,冷冷开口道:“可惜,晚了。” 不等君宥齐反应,他脚尖轻勾,挑起地上侍卫随身佩戴的长剑,一剑贴着君宥齐的脑门刺了下去。 “啊!” 下身被一剑刺穿,君宥齐疼得满脸青筋暴起,沙哑着嘶吼着。 眼里倏地浮上一股凶狠与愤恨,伸手便要去夺君昭手里的剑。 可仅是一瞬,君昭便拔剑而出,锋利的刀口轻飘飘划过君宥齐的手腕,带起一串飞溅的猩红。 君宥齐本就失血过多,唯有身上无尽的痛意在啃咬着他的意识,让他维持最后的清醒。 他无力看着鲜血喷涌的手臂,随手扬起的一剑竟然已经深可见骨。 清晰感受着生命的流逝,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绝望与恐慌。 就在这时,君昭耳边突然划过一道凌厉的破风声,身体率先觉察危险,快速抬起短刃抵挡。 铮的一声,火光四射。 君昭清晰听见自己的右手腕传来骨骼的脆响,继而短刃脱手。 利剑瞬间划破他坚硬的护腕,在白袭的手臂上留下一条长痕。 他反应迅速,旋身挥起右手长剑卸下对方的力道,同时脚尖一抵地面,身影快速蹿出,一剑刺进了对方的胸膛。 那人捂着胸口,直挺挺倒了下去,彻底没了动静。 是一名侍卫,脖颈上还残留着一道血口子,看来是在君宥齐的嘴下没死成。 君昭晃了晃随意摆动的手腕,看也没看一眼脱臼的手腕,视线落在已经死去的侍卫身上。 忽地绽开一抹讥诮的嗤笑。 将军府深夜。 有人敲响了府门,很快前院响起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慕鸾是被吵醒的,迷迷糊糊爬起身,朝外间唤道:“发生了何事?” 银心揉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进来,道:“宫里来人了,说是有要事要请将军和大公子进宫一趟。” 慕鸾微微拧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深夜召见,怕是出了大事。 她急忙让银心更衣,去一趟阿娘那,阿娘独自一人,怕她多想。 只是刚出屋门,便看见暖阁的灯亮着。 慕鸾微微诧异,不怪她有此反应。 君昭自打住进暖阁后,便很少点灯,他似乎更喜欢在夜色中前行。 慕鸾唤了银心原地等她,她一人去了暖阁。 暖阁的门没关紧,留了好宽一条门缝,也不知是他夜里没有拴门的习惯,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慕鸾站在门口停顿了半晌,犹豫着要不要开门时,一道淡漠的嗓音自暖阁里传出,“小姐是要属下抱你进来吗?” 慕鸾怔然,下意识回头看向站在廊下的银心。 好在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应该是没有听见方才他的那句话。 她眉眼间微微有些不悦。 这些日子的相处,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放纵他,让他以为这般轻浮的话语是可以随意说出口的。 慕鸾神情微敛,眼中的温柔凌厉了三分,提起裙摆,跨进了暖阁。 可一进门便看见一道衣裳半退的背影,慕鸾嘴里想训诫的话一下子全堵了去。 正想避嫌,突然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再仔细一看,君昭的身旁丢着好几块止血布。 慕鸾心下一动,顾不上其它,敛眉走了上去。 君昭将最后一块止血布取下后,一边缠着绷带,一边转身朝慕鸾看来。 绷带很好包裹住那条伤口,没有让她看见狰狞的模样。 她蹙眉看着他有些苍白的俊脸,语气有些沉,道:“怎么受的伤?” 君昭神色平静,“出去买了点东西,不想遇见追杀我的人……” 他说着视线往一旁桌案上扫了一眼。 那是用油纸包裹着的,从外看不出是什么,但应该是吃的。 他没再说话,但慕鸾知道,被追杀定然吃了一些苦头。 “大晚上,你去买宵夜?” 慕落有些不耐看着他,前世的君昭寡淡的很,不但为人寡淡,就连吃食都寡淡。 有时候后厨送餐食到她这来,若是正好君昭也在,他便会留下一同用膳。 但他从不吃三餐之外的东西。 每次被君昭折腾到很晚,肚子就一个劲儿叫个不停。 半夜吃宵夜这种小事,她向来是不敢提的,就忍着饥饿,一路熬到天亮。 渐渐的,她也以为君昭是不吃宵夜的人。 君昭摇了摇头,抬起手臂,咬住绷带的一端。 慕鸾看他动作做得十分生疏,便接过手道:“我来吧。” 第61章 我可以任由小姐使用 君昭松开嘴,他眼睫轻颤,漆黑的眸子对上慕鸾复杂的视线,随即又垂下眼。 宛如犯了错的小奶狗般,略显不安,又带了点可怜的模样。 他低声道:“有劳小姐。” 慕鸾垂眸看了眼他劲瘦手臂上缠绕的绷带,几乎包裹了整条小臂。 有鲜红的痕迹已经透过层层包围,零星点缀在白色的绷带。 秀眉一拧,微微侧身,瞥了眼他脚边堆着的止血布…… 他伤的不轻! 可他那平静地毫无痛感的神色让人错以为,这不过是小伤罢了。 和前世一般,君昭从来不是个会露怯的人,哪怕利刃贯穿他的胸膛,他依旧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疯到几乎没有痛觉。 对自己的身体麻木至极,仿佛那只是一具会动的躯体,豢养着毁天灭地的凶残恶灵。 若是能过上平淡的生活,谁又愿意东躲西藏躲避追杀? 慕鸾又往那伤口上缠绕了一圈绷带,将殷红的痕迹覆盖住,语气不自觉放软了些,道:“日后你若是想吃宵夜,可同我说,韶光院里有小厨房,可以用。” 君昭低垂着眉眼,看着手臂上不停晃动的白皙指节,不知为何,心里的那口气,好像舒缓了一些。 有人愿意效劳,自己何乐而不为。 缓缓抬了抬眼帘,道:“小姐不怪我吗?” 慕鸾小心翼翼在伤口上打了个蝴蝶结,眼里带了些许浅淡的不解,望向他,“为何要怪你?” “小姐不怕我是个麻烦吗?”君昭道。 慕鸾抬起澄澈明亮的眼,认真道:“我若觉得你是个麻烦,当初就不会同意把你留在身边。” 君昭顿了顿,突然展颜一笑,宛如春风化雪般,让人心神荡漾。 慕鸾一愣,这一世,还是第一次见他笑,配上这张俊颜,她不得不感叹,多半是能蛊惑人心的。 目光不自觉将他整个上半身映进眼里。 烛火的暖光照亮了他坦露的胸膛胳膊。 润白的肌肤像是被镀了层阴影,宽肩窄腰,腰腹肌肉块块拢起,匀称紧绷,清晰可见。 慕鸾知道,前世君昭虽然毁了容,可身材却是万里挑一。 唯一的缺点,就是肌肉太硬实,硌得慌,尤其是腹部之下…… 最是讨人厌! “小姐这般维护我,若是小姐喜欢,我可以任由小姐使用,”君昭平淡的嗓音响起。 慕鸾游荡的思绪瞬间被拉回,见他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般。 没来由绯红了脸颊,她快速退了几小步,努力维持镇定。 前世和君昭纠缠在一起,那股压抑的窒息感犹如还在昨日。 没有自由,没有喜好,没有生活,每天只能围着君昭转,千方百计想着如何讨好他过活。 这一世,她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哪怕嫁一个普通人,好好相夫教子,平淡过完一生也成。 君昭在眼前的女人视线回避躲退时,眸光不自觉暗了暗。 “小姐不喜欢?” 还是这般讨厌他? 不喜他,却又要护着他? 真是矛盾又让人费解的女人。 慕鸾竭力平静心中的抗拒,凝神抬眸。 本想劝他自重自爱,却不想对上一双点墨似的眼,毫无波澜,冷静地看不出一丝掌控和欲念。 慕鸾猛地松了一口气,眼前的君昭毕竟不是前世的君昭。 可一想到他这般随意便能让旁人践踏他的身体,脸色又沉了沉。 没好气道:“今日我维护你,你便要将这具身体送我,那日后若是有别人也如我这般维护你,你当如何?” 君昭微微歪头,想了想,目光诚恳,道:“这具身体本就属于小姐的,若无小姐救我,谈何日后。” 他顿了顿,又道:“小姐若是不喜这具身体,我愿成为小姐手里的一把刀,为小姐屠尽一切碍眼的东西,包括苏岚。” 慕鸾愕然失色,刚松的一口气又堵在了心口。 看来那日自己同苏岚起冲突,他全记在心上。 只是他不想着为他的白月光出气,反而想杀了她讨好自己…… 约莫是哪个环节出错了,也可能苏岚还没能入了君昭的眼。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都几天过去了,这男人满脑子都是怎么弄死别人,这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想法吗? 慕鸾及时制止道:“我不要杀人的刀,那于我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慕风,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应该好好爱护,以后留给你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 君昭蹙眉,这句话显然又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外。 在他的观念中,无所谓重不重要,唯一的衡量标准,便是有没有利用价值。 有价值的,就养着,没价值的,就杀了。 那重要的人…… 就应该归属于,有利用价值的人! 慕鸾看见君昭那双漂亮乌黑的眼里,由迷茫一点点变得了然。 她顿觉得心生慰藉。 前世君昭一步一步变成残暴无良的疯子,今世或许她可以一点一点劝他从善。 等他心里有了挂念的人,或许就不会像前世那般身染一世杀戮。 “快把衣服穿上”,慕鸾瞥开眼,不再看那勾人犯罪的身体。 不得不说,这一世的君昭,虽然瘦弱了些,但该有的肌肉,一块也不少。 她视线晃荡着,最后望向桌案上那被包裹着的东西。 君昭眼帘微垂,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又若有所思抬眸追随那抹袅袅纤腰的身姿。 烛火的暖光投射在她身上,她像是在发光一般耀眼。 被雨水浸染后的冰凉身体,不知不觉中竟然多了几分暖意。 他随手拾起架子旁的衣服披上,缓步跟了上去。 慕鸾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没有气味,没有形状,是什么让君昭留恋的味道,竟然能促使他大半夜跑出去买。 无端动别人的东西,终归是不好的,更何况主人就在,她还是问一下的好。 她扭身朝后看去,却没注意离得远的男人悄无声息就出现在身后。 这毫无预兆的转身,更像是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 面前堵了一道黑色的胸膛,浅淡的青木香扑鼻而来,慕鸾脚下一晃,顿时蹙眉。 第62章 小姐不乖 一股刺疼从脚踝上涌来,她眼神晃了晃,下意识伸手便要搀扶住身旁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只手臂横了过来,刚好露在慕鸾跟前。 慕鸾一把便能抓住。 是一个人的手臂,还是受伤的手臂。 几乎不容她做出选择,慕鸾没有去扶那带伤的手臂,而是一把拽住了那堵墙。 门扉窗纸上,如愿倒映出两人相拥的身影。 慕鸾无措间抬眸,便看见近在咫尺的俊朗容颜。 君昭微垂着头,清冷的双眼犹如黑沉的深潭,荡漾起些许轻微的涟漪。 好像只要他再稍微弯个身,就能如愿品尝到那抹饱满的温软。 四目相对,慕鸾几乎错不开眼,心脏剧烈跳动着。 仿佛瞬间被拉回前世,男人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俯身亲吻而来。 长睫扑簌,耳根不自觉泛红,她局促着瞥开眼,道:“你离我远一点。” 君昭眸光一凝,盯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唇角勾了勾,眼里却不见一丝笑意,淡漠道:“小姐先放开我,我才能离小姐远一些。” 慕鸾反应过来,再看她此时的形容,两手紧紧拽着君昭身前的衣襟,将一半的重量倚在他身上。 而身前的男人一只手臂轻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半举着,根本没有碰到她。 这画面,倒更像是慕鸾紧扒着人家不放。 脚腕的疼痛渐渐传上来,慕鸾有些羞恼,立刻松开了手。 好在身边就有一把矮凳,她扶着桌沿坐了下来,抬眸瞪着眼前的罪魁祸首,“你是人吗,为何走路不带声响的。” 慕鸾一坐下来,娇小的身影一点点便被身前高大的身影全全笼罩。 君昭看她微怒的神情,没有说话,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的脚踝上。 看来是复发了。 慕鸾垂眼,刚想伸手去揉有些疼痛的脚踝,眼前的漆黑又一点点被烛火镀亮。 只见男人缓缓蹲下身,慕鸾还以为他是内疚了,下一瞬就听男人冰凉的声音,道:“小姐不乖,这伤怕是又要拖两日。” 她若是乖一点,听话一些,记住他的话,歇上两日,那药敷一次便能让她好全。 可她就是不听话,在外跑了一圈,又上慕落衡那待了半个时辰,乐不思蜀,真当他的药是仙药不成。 这般不乖的小猫,就应该找个笼子关起来,好好调教一番,那样就不敢再乱跑了。 他这般想着,没看见慕鸾渐渐苍白了的脸色,他伸手去触碰那只受伤的脚踝。 慕鸾无端感觉周身弥漫上一股寒凉,身体不自觉颤了颤。 这无比熟悉的嗓音,仿佛前世的君昭就蹲在自己的眼前,带着冰冷的凉意,阴着笑对她说:“你不乖,就再罚你侍寝两日。” 慕鸾一下子惊醒,猛地将受伤的脚缩了回来,脱口而出道:“别碰我。” 君昭手一顿,抬眼看去,便见她缩着身体往后退,眸色微深。 她在发抖? 显然没料到她这么抗拒自己。 昨夜不是好好的吗? 突然想到自己方才未曾收敛的冷然气息,看来是被她觉察到了。 真是稀奇,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为何能这般警觉地觉察他的情绪波动。 看来日后他得更加小心才行,否则指不定这场有趣的游戏就要突然停止,那样就没意思了。 “对不起。” 君昭单腿跪地,再次抬眼看来时,眼里竟然真的让慕鸾如愿看到愧疚的神情。 可最让慕鸾震惊的,是他那声道歉。 前世,自己唯一一次听见君昭说抱歉,还是他满眼猩红,虐杀敌党时,擒着一抹邪肆的唇角,道:“我要活,你就必须死,对不住了。” 不等慕鸾回神,就又听君昭诚恳地认错道:“吓到小姐,是我的错。” 慕鸾看见他从革靴夹层了,慢慢抽出一把匕首,轻柔地放到慕鸾的掌心,道:“错了,就该受到惩罚,小姐尽管刺。” 他神情认真平静,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或是作假,仿佛犯了错的人,就应该遭受这样的处罚。 什么处罚? 拿刀随意刺、割、砍? 她握着手里的匕首,指尖因为过分用力而隐隐有些泛白。 那锐利的刀尖对准了君昭的胸膛,此时的男人仅穿了一件轻薄的外衣。 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让手里的这把刀瞬间见血。 君昭静静盯着眼前的人看,心想:她这么生气,应该是会刺他两刀。 也好,就让她解解气,这场意料之外的游戏才更好玩。 慕鸾上一世在君昭那见过这把匕首,是用特殊的材质制作而成,锋利无比。 她不知道君昭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潜意识里认为,犯错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慕鸾眼里的惊恐渐渐被愤怒取代,她一把将手里的匕首丢了出去。 愤愤道:“谁教你犯了错,就得拿刀刺的?” 耳畔落下匕首坠地的哐当声,君昭望向慕鸾的眼眸一颤,带着明显的疑惑。 慕鸾能看到君昭的眼中清晰倒映着小小的自己。 他的眼里看不出一丝狠厉,茫然地像是一个迷路的孩童。 无情的虐杀似乎是他一路来习以为常的事。 慕鸾气得胸口微微起伏,眼前的男人落寞又不解的模样,令她的心微微触动。 过往的君昭或许只知道杀戮能解决一切事情,鲜血便是世界上最明亮的颜色。 那未来呢? 还任由他这般歪长下去吗? 烛火摇晃,墙上一高一低的影子几乎重叠在一起。 君昭眼底的暗色渐渐褪去,他微垂眼帘,低声道:“幽茗客栈里的罪奴,犯了错便是这般惩罚。” 他默了片刻,又抬起毫无波澜的眼来,道:“小姐不必不开心,以小姐的力道,大不了出点血,不会要了我的性命的。” 慕鸾险些气笑,原来他都已经算计好自己不会真的伤了他,所以他才这般有恃无恐。 “我说过,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要你好好爱护,你竟然敬我,却不听我的话,那我还留着你作甚。明日我便给你一些傍身的盘缠,你出府去吧。” 第63章 小姐日后照顾好自己 慕鸾气得拽紧了膝盖上的襦裙,眼眶微红,望着君昭的眸子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她必须狠下心让他牢牢记住,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获取原谅,只会把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 君昭仍保持俯首称臣的姿势望着她,没说话,他的眼神漆黑岑寂,隐着暗流涌动。 过了许久,久到能听见夜的寂静和窗外微凉的雨声。 他身上穿的单薄,又流了那般多的血,脸色渐渐在这寒凉的夜里失了血色。 慕鸾心一软,他现在这般惨兮兮的模样倒让自己生出一抹罪恶感来。 果然当恶人也是需要天赋的。 她想伸手去扶他起来,却见男人垂下眼兀自缓缓站起身。 慕鸾指尖一顿,反手捏在裙裾上。 以为他大概需要时间好好反省他那些荒诞可怖的处事方式。 然而,君昭只是转身从桌案抽屉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瓶,便又一声不吭地回到慕鸾跟前。 他步履走得很慢,甚至连慕鸾都能看出些许艰难。 可他愣是一言不发,再次蹲下身,苍白的俊颜浮现些许落寞。 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慕鸾索性别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 下一刻,脚踝处被一只滚烫的手掌轻轻握住。 慕鸾瞥过眼看去,男人竟用受伤的那只手去抬她的脚,脱她的鞋袜。 既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担心会让他伤上加伤,慕鸾终是没再抗拒,默默看着他给自己上药。 都是要被赶出去的人了,还惦记着她的伤。 从慕落的角度能清晰看见他英挺的鼻尖和深邃的轮廓。 慕鸾不知道君昭此刻流露出的关心是真是假,至少这样温柔的眉眼,是前世君昭不曾有过的。 往日分明冰凉的触感,此时握着她的脚掌莫名炙热。 慕鸾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在气头上,便故意忽略了去。 两人皆沉默着,暖阁里又是一阵磨人的空寂,慕鸾被他按着脚,总有些别扭。 药膏冰凉凉的,很好舒缓了伤处的刺疼。 君昭重新用绷带缠上,打了个利落的结,方抬眸看向慕鸾,“不疼的话,两日便能好。” 他狭长的凤眸缓缓眨了眨,继续道:“小姐救了我,小姐的话我自是要听的,惹小姐不开心是我的不对。” “我不愿小姐为难,既然小姐要赶我走,我走便是。” 他说话语气有些缓慢,撑着膝盖站起身时,平静的眉眼微微蹙了一下。 拿起白色瓷瓶放在慕鸾身侧的桌案上,又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抿了抿唇,道:“这药可缓解小姐身上的胎毒,至于解药……咳咳……” 他说着说着突然咳了起来。 慕鸾讶异于他居然愿意离开,还把缓解胎毒的药留给自己。 心中微微动摇,就听见他不可遏制的咳嗽声。 他咳得薄唇彻底苍白了去,脸颊嫣红一片,挺拔的身形微微颤抖。 那般强悍坚忍的男人似乎一下子变得虚弱不堪。 慕鸾没来由蹙紧了眉头,刚要开口,君昭已止了咳,嗓音有些低哑道:“至于解药,我必定会好好钻研,制成之后便送到将军府上来。” 他低眉顺目地后退了一步,抬掌拢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望小姐日后照顾好自己。” 慕鸾紧紧盯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似是要从中找出一丝虚假的伪装来。 可男人只是看着她,面色平静,最后垂下眼,一步一步朝着门扉而去。 慕鸾眼眸轻颤。 就在男人与她擦肩而过,慕鸾惊觉,君昭突然一手掌在她身侧的桌案上,倾身而来,两人身形瞬间交融在一起。 慕鸾能清晰感觉到,男人滚烫的呼吸一口一口喷在她颈侧,带起一股久违的颤栗。 “王……慕风……唔,”慕鸾险些喊出王爷的称谓,好在及时揪紧了最后一根理智。 只是“慕风”二字刚出口,眼前高大的身影突然如大山般向她压来。 慕鸾呼吸一窒,低呼出声,下意识伸手揽住了男人健硕的腰身。 可她终是没能稳住身形,带着厚重的身体朝后摔去。 只听砰的一声,椅凳被推翻,桌案上燃着的烛台也在猛烈的撞击之下翻倒,在桌上咕噜转了两圈,咚的一声,坠落在地。 烛火跟着扑哧熄灭,黑暗如潮水般瞬间淹没慕鸾眼中的光亮。 黑暗中,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缠绕在一起。 君昭一手拥着慕鸾纤细的腰肢,一手护着她的后脑,仿佛极力隐忍着什么,灼灼气息不停往慕鸾的耳畔吹去。 视线被黑暗笼罩,慕鸾下意识抓住君昭腰间的衣袍,耳畔不容忽视的灼热感令她神志瞬间清醒了一些。 被压得有些气短,她用力扯着男人的衣袍往外拽,愠怒道:“快起开。” 可君昭丝毫没动,慕鸾甚至感觉他烫人的气息就在脸颊旁,想偏头躲开,反倒离得越来越靠近。 最后那气息竟然猛地砸了下来,他的脸颊几乎挨着自己。 慕鸾眼睫颤个不停,心慌无措地挣扎着,可身上的男人就是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银心的声音,“小姐,小姐,您在里面吗?” 银心焦急喊着,她不过是眯了个眼,突然就被一声清脆的重击声惊醒。 刚睁开眼就看见对面暖阁里的烛火晃动了下,就灭了。 瞬间把她的瞌睡虫吓跑了,她急忙小跑着过来。 脑子迷糊前,她清晰记得小姐是进了暖阁的。 回想起暖阁里的那个又冷又怪的男人,银心一颗心差点蹿上嗓子眼。 她壮着胆又冲里间喊了一声:“小姐……” “我在,你快盏灯”,慕鸾憋着一口气,艰难出声,“我摔倒了,看不见。” “哦哦,好好,奴婢这就盏灯”,银心匆忙看了眼身边,才想起自己方才将玲珑灯搁置在廊下。 抬手自责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又冲里间唤了句,“小姐别怕,奴婢这就去取灯笼来。” 没等慕鸾回应,银心已经跑远了。 慕鸾轻喘着气,努力伸长了脖子,想远离那张滚烫的脸。 她已然发现了不对劲,君昭的气息不对,身上的体温高的吓人。 第64章 臭男人又重又沉 哪怕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慕鸾鼻尖已经溢出了一层细小的汗珠。 慕鸾嗓音温软中带着一丝急促,又试探着喊了两声,“慕风,慕风……” 身上的男人依旧一动不动,好像是真的晕过去了。 臭男人又重又沉,把她压得动弹不得。 黑暗中,慕鸾以为昏迷了的男人,此时正眯着一双黑冰似得眸,饶有兴致看着她拧眉动惮不得的模样。 耳边匆忙的脚步声渐渐响起,君昭宛如才刚刚清醒一般,带着虚弱的嗓音传进慕鸾耳畔,“小姐,可有事?” 寂静的屋子里突兀的响起一道声音,慕鸾心儿一颤,哆嗦着缩了缩脑袋。 这一缩,下巴突然碰上什么柔软的东西,慕鸾能清晰的感受到,君昭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不过,很快他便恢复如常,一手撑在慕鸾身侧,翻身躺在了她身侧。 慕鸾顿觉得胸口的气息一下子顺畅了许多,也就忽视了方才那抹怪异又熟悉的触感。 与此同时,门扉上闪现一道光亮,银心提着灯笼踏进了暖阁,一眼便看见摔坐在地上的自家小姐。 她急忙跑过去,上下打量,担忧道:“小姐,可有摔倒哪里?” 慕鸾摇头,顺着灯火的暖光朝一侧看去。 君昭朝着慕鸾的方向偏着头,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强撑着一丝意识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四目相对。 慕鸾拢了拢衣袖,不带丝毫犹豫,倾身朝他而来。 眼前被阴暗遮掩,一股清甜的软香再次如愿传进君昭的鼻尖。 君昭缓缓闭上了眼,袖子里的短刃捏紧了几分。 他现在这般虚弱,若是赌错了,也能让这颗棋子彻底作废! 下一刻,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掌覆上了他的额头。 君昭蓦然睁开眼,疑惑地看向披着一层暖光的女人。 “去请大夫,”慕鸾放下手,扭头对银心道:“要快。” 银心迟疑地看了一眼倒地的男人,将玲珑灯笼放进慕鸾手里,随即领命出了暖阁。 慕鸾就这样坐在地上,烛火从一侧打在她身上,幽深的阴影笼罩着君昭的身躯。 君昭如深渊般的眼盯着眼前娇小的女人,指尖动了动,终究是将那把在夜色中摸索到的匕首推远了些。 感觉有视线追随而来,慕鸾将灯笼往另一侧挪了挪,让烛火彻底镀亮男人绝美虚弱的脸庞。 他双眼紧闭,像是没了声息一般,慕鸾心中不安,紧紧咬住了下唇。 他那受伤的手臂径直垂落在慕鸾身侧,慕鸾微垂下眼,便能看见刺目的猩红。 伤口裂开了! 慕鸾缓缓起身,来到君昭之前取药的那个抽屉前。 毫不犹豫拉开抽屉,里面的药瓶只有三四瓶,大小不一,却没有标注具体使用方法。 慕鸾索性全拿了出来,抱着瓷瓶来到君昭身边,嗓音带了些急切道:“这药该怎么用?哪瓶是止血的?” 可回答她的只有一室的沉默。 慕鸾看着他越来越没有血色的脸,焦急地冲外头看了一眼。 只是她自己都没发现,捧着瓷瓶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将每一瓶的瓶塞取下,将药放在鼻尖嗅了嗅,竟然发现,三瓶都是无色无味的,根本辨别不出到底是什么药。 有些气恼道:“你总用那么多白色瓷瓶,就不怕将药物混淆?” 君昭眼皮微动,迎着那道清亮的光影眯开眼睛。 眸光里映着少女胡乱将药粉倒在掌心里,浅闻细看,焦急的脸色丝毫不掩饰。 眼里似是闪过一抹玩味,再次闭上了眼。 慕鸾分不清药物,也不敢轻易给君昭试药,但看他衣裳单薄地躺在地上,地上寒凉,恐他病上加病。 故而将床榻上的褥子扯下,扯开了盖在他身上。 好在银心的速度极快,带着府医很快便到了暖阁。 与银心一同,将人从地上搀扶到床榻上。 慕鸾身体自幼不好,慕夫人担心出意外,便聘请了一位府医留在府中,以防万一。 这倒是让君昭赶上了。 此时已经是深夜,若出府请大夫,定然没有这么快。 依照君昭此刻虚弱的神色,慕鸾都担心他撑不到大夫来。 府医把着君昭的脉搏,静心凝神,片刻后又将君昭手臂上的绷带一圈一圈解开。 待那狰狞的伤口显露在慕鸾眼底时,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伤口又深又长,而且表面已经凝结了一层细细的腐肉,吞噬着新鲜的血肉。 府医眉头皱紧,仔细检查了一番伤口后,语气沉重道:“他中毒了,此毒异常凶猛,若是再晚上片刻,性命堪忧。” 慕鸾瞬间僵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气袭上脊背。 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竟然要对他下如此杀手。 好在他是在府中毒发的,好在毒发的时候她在,否则……他该怎么熬过去? 府医起身来到桌案前,摆好笔墨纸砚,提笔写下一个清毒的药方子。 慕鸾急忙让银心去买药。 回身便看见府医抽出刀具,在火上炙烤一番,君昭手臂上的腐肉必须一点一点用刀清理干净,否则必然会引起发热昏迷之象。 君昭在这前二十年,怕都是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身负重伤已然是一件家常便饭,所以他的神色才那般云淡风轻。 慕鸾抬脚上前几步,他双眼紧闭,安静而脆弱。 大概是前世的他太过于阴鸷疯魔,嗜血残暴无坚不摧,才会让人渐渐忽视他也只是肉眼凡胎,会疼会死的。 慕鸾淡漠的心,第一次有了动容,竟然也能感同身受到,若是自己经历君昭所经历的一切,约莫也会想毁天灭地,愤恨世间的不公。 府医忙着给君召疗伤,她留下也帮不上忙,心中还记挂着阿娘,便先去阿娘那一趟。 慕鸾本是要去阿娘的院落,却被侍从告知阿娘在花厅。 到了花厅,慕鸾看见阿娘一人坐在圈椅上,目光里满是担忧。 这样的情形在慕鸾的记忆中不止出现一次,每次阿爹和大哥出远门,阿娘都会担心得一夜难眠。 “阿娘,”慕鸾轻柔唤道,抬脚走了进去。 第65章 赏心悦目地把玩 慕夫人正垂眸沉思,闻声抬头看去,见是自己的女儿,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握着她一路被微风吹得有些发凉的手道:“夭儿怎么过来了?” 慕鸾娇声道:“我来陪陪阿娘,阿爹和大哥是不是已经进宫了?” 慕夫人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拉着慕鸾在一旁坐下。 “不止你阿爹和大哥进宫了,刚刚我还看见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看来京城是发生了大案子。” 慕鸾听着微微垂下眼,圣上深夜召见,必然发生了大事。 她努力回想了一遍前世这个时候发生的事,却全然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是当时自己睡得太沉,错过了消息,还是这一世出了偏差,平白生出事端。 慕鸾轻声安抚道:“阿娘放心,阿爹和大哥会小心处事的,倒是您,这两日尽是多雨天,您要好好照顾自己,阿爹才没有后顾之忧。” 慕夫人抬手摸了摸女儿娇嫩的脸庞,露出欣慰的笑来,“放心,阿娘有分寸。” 慕鸾便又劝她早些去歇息,今日这阵仗,阿爹和大哥一时半会儿恐怕没那么快回来。 突然又想到这几日都不曾见过的慕清羽,问道:“二哥哥还在北衙禁军营里?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慕夫人道:“今日你阿爹已派人去寻他了,约莫明日一早就能回来。” 慕鸾陪阿娘回了屋里,又同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离开。 回到暖阁的时候,府医正好在收拾自己的医药箱。 见到慕鸾忙躬身行了一礼。 慕鸾稍稍点了下头,径直走到床榻边,道:“他如何了?” 府医抬手拭了拭额前的细汗,带着一股疲惫道:“回小姐,还得再观察观察,若是能挺过今夜,他算是把命捡回来了。” 慕鸾垂眼望着他苍白的唇色,一口气沉甸甸堵在心口上,低声道:“有劳了,你下去休息吧。” “是,”府医道。 前世何曾看见过君昭这般乖顺安静地躺着,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死去。 可她知道,君昭不会轻易就这样把自己的性命乖乖交到阎王爷的手里。 他还有未完成的复仇大业,若是阎王轻易收了他的小命,地府里怕也是要让这个小疯子搅得不得安宁。 男人手臂上的伤已经重新上药包扎过,虽然还能看见白绷带上的一点殷红,但已经不会再扩散。 慕鸾弯身,将褥子稍稍扯出一些,盖住他裸露在外的受伤小臂,却不小心碰到他带着薄茧的冰凉手指。 脑海中不可遏制回想起方才被他强压在怀中的情形…… 那指节明明修长纤细,却异常强横霸道。 似乎再凶猛的猎物被这力道钳制住,也只能供他赏心悦目地把玩,丝毫挣脱不开。 腰间仿佛还残留着炙热的气息,慕鸾目光一凝,放开了手,褥子恰恰盖住那只白皙的手。 目光上移重新回到那张惨白的俊脸上,也不知他是否能听见,带着一丝怨气兀自开口道:“你若能熬过来,留住这条命,将军府依旧是你的容身之所。” 光影从君昭紧闭的眼眸前一晃而过,慕鸾离开了,床上的人才缓缓掀开了眼帘。 耳畔传来女子轻柔的低语声,“屋里太凉了,多烧两个炭盆,再找两个心细的小厮,照顾好他,若他醒了,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是,”银心答应道,毕竟是一条人命,她方才看见那人一声不响惨白着脸躺在地上也吓了一跳。 脚步声渐渐走远,君昭微抿薄唇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瓷瓶,单手顶开瓶塞,往嘴里倒了倒。 随即将那瓷瓶一点一点捻进掌心,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上面雕刻的桃花暗纹。 仿佛指尖还缠绕着那抹柔软的触感,盯着床帐的眼里深邃又布满兴味。 翌日辰时,慕鸾起身更衣,准备上前厅与阿娘一同用早膳。 离开前,还上暖阁看了一眼。 炭盆里烧得正热,整个房间暖烘烘的,小厮轮流值守,倒也没有懈怠。 君昭有些干裂的唇瓣依旧毫无血色,好在经过一夜的照料,身上的热度已经恢复正常。 慕鸾又交代了两句伺候的小厮,便离开了暖阁。 刚到前厅,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风风火火朝她走来,慕鸾定睛凝神之际,人已经走到了跟前。 “二哥哥?”慕鸾开口唤了一声,看他跑得有些气喘的模样,忙让人去取茶水来。 待一壶茶水饮尽,慕清羽才觉得发干的嗓子眼舒服了许多。 慕夫人从廊下走来,身后是端着膳食的几名小厮、婢女,看见慕清羽的一瞬,眼里透着一丝光亮,急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般匆忙?” 慕清羽视线扫过厅内正布置膳食、碗筷的下人,神情稍顿,扯着笑摆手道:“就是思乡心切,想阿娘和夭夭了。” 慕夫人无奈白了一眼慕清羽,三个孩子里,就慕清羽的嘴巴最甜,但……也油! 她在椅上坐下,招呼还愣在原地的二人道:“快来用早膳,等会儿该凉了。” 慕清羽眉眼一弯,大步跨上前,看着丰盛的吃食,捂着肚子笑呵呵道:“阿娘果然是心疼我的,这是连我的那份也备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抓还冒着热气的大包子。 然而下一刻,视线里便横过来一双筷子,对着他的手背打去。 慕清羽反应迅捷,立马缩回了手,可怜兮兮看着自家又凶又美的阿娘。 “濯手去!”慕夫人又瞪了他一眼,夹起一个水晶饺子放进慕鸾跟前的碗里。 慕清羽愣了一瞬,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眼前的包子,僵硬扯着笑,手指着外头抱怨道:“在禁军营里呆久了,都跟那帮臭鬼学差了。” 小厮已经捧着铜盆候在一侧,慕清羽直接将手泡了进去。 听到禁军营的名头,慕夫人脸上闪过深思,不由多问了一句,“你阿爹和大哥昨夜去了皇宫,到现在也没回来,你在北衙禁军营里就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第66章 野兽杀人最常用的招式 慕鸾看见慕清羽的神色明显有些异常,手里极其美味的饺子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她默默将筷子放下,等着二哥哥的回复。 慕清羽眼睛微动,想想这事她们迟早会知道的。 将手从水盆中拿起,用巾子擦了擦,挥退了下人。 他缓步走上前,在圆桌前坐下,神色微沉看了眼慕鸾,犹豫了一瞬,还是如实道:“三皇子昨夜殁了。” “这般突然!” 慕夫人不可置信,“这发配守皇陵的旨意刚下达没多久,怎么就……?” “可是被人所杀?”慕鸾亦是震惊不已。 前世,三皇子明明活得好好的。 三年守皇陵的日子虽然没有将他那腐败的性子矫正回来,但三年后他确实活着出了皇陵。 只是那时的大周已经不是他所见过的那样,执掌大权的人早已换成不可一世、令人望风而逃的摄政王君昭了。 慕鸾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他从皇陵出来的时候,城门口迎他的是君昭。 君昭乘着华丽奢贵的马车,怀中搂着个娇媚软糯的女子,睥睨着跪在马车外瑟瑟颤抖的君宥齐,好整以暇道:“三哥看到我不开心呐?” 彼时他怀里的女人,正是慕鸾自己。 慕鸾不知道三皇子是怎么得罪君昭的,自那日后,三皇子便一直呆在他的府中,再也没出现过。 有人深夜经过三皇子府时,偌大的府邸竟然能听见他鬼哭狼嚎的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不知道那时的三皇子是疯了,还是死了。 但至少,现在应该是活着的。 慕清羽神色复杂,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按理说突然殁了,他杀的嫌疑极大,但今日我看那些从三皇子府里回来的禁卫军,他们的脸色皆带着未退的惊恐。 好像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问了也只是摇头抹脸,嘴里絮絮叨着要回去上根香,驱邪避难。” 慕鸾第一反应便想到尚在暖阁中的君昭。 可君昭还病着,三皇子却是死在自己府中。 他说昨夜遭遇追杀,总不可能是跑到三皇子府里自投罗网、自寻苦吃? 前世,君昭毕竟将君宥齐留到了最后,也许真的不是他吧。 慕思年和慕落衡父子俩直到傍晚日落时分,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将军府。 慕夫人和慕鸾等人也在焦急地等着他们归来,看到父子俩平安归来,慕夫人一颗心才算落回了实处。 但二人面色皆十分沉肃,慕鸾不禁低声问了问落座在身旁的慕落衡,“大哥可还好?” 慕落衡捏了捏眉心,闻声抬眼看向慕鸾,他眼里带了些清晰可见的血丝纹路,嗓音依旧轻和道:“无事,夭夭别担心。” 慕清羽递了两杯茶上前,难得没露出不着调的样子,道:“阿爹,圣上召见可是因为三皇子?” 慕夫人看向他的眼里满是关切。 慕思年没回答慕清羽的话,轻捻茶盏喝了口茶后,将茶杯搁置在桌案上。 抬手不轻不重握了握自己夫人的手腕,道:“无事,你别担心。” 慕清羽顿时愣在原地,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明明他也很担心的,阿爹和大哥难道就看不出来吗? 慕思年和慕落衡缄口不说自昨夜到今日的经历,毕竟三皇子死相诡异,又奢靡纵情,满室荒唐的景象,想想都令人作呕。 她们还身为女子,说多了难免多思忧虑。 慕鸾想听,可他们三缄其口,问了也是白问,她只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呆立不动的慕清羽。 果然,不一会儿,慕思年便与两个儿子一同进了书房。 一个时辰后,慕清羽几乎一出书房便朝慕鸾的韶光院奔去。 慕思年和慕落衡忙碌了一天一夜,身心俱疲,也就没对他多加关注。 慕鸾以为慕清羽是来告诉他真相的,却看他憋着一张脸,只道:“夭夭,这事你就别打听了,容易遭梦魇,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别等了快去休息。” 他说着,一只脚已经朝外拐去,看着就要离开。 慕鸾急忙拦住他,软声软语求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让他松了口。 “三皇子不满圣上罚他去守皇陵,昨夜在府上纵情,似乎是过度激抗,导致神智不轻,不仅自残自伤,竟然亲手……亲口咬死了自己所有的姬妾,而且……” 慕鸾眸光骤然一紧,光想想都觉得十分骇人,亲口咬死人?这不是野兽杀人最常用的招式吗? 她定了定神道:“而且什么?” 慕清羽只要一想到那个情形,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为情,看着慕鸾疑惑的眼,他只好斟酌措辞,继续道:“三皇子实在过于荒唐,据阿爹说,现场除了七八具婢女姬妾的尸身,还有两具侍卫的尸身,皆是衣不蔽体。 最终似乎是一侍卫抵死反抗,一剑刺进了三皇子的胸膛,而那侍卫也被三皇子抹了脖子,二人同归于尽了。” 慕鸾震惊瞪圆了眼,怀疑喃喃道:“同归于尽?” 慕清羽已经尽量将事实说得不那么血腥难堪,夭夭是没有听见方才阿爹和大哥那些说辞。 什么“糜烂放纵”、“男女混搭”,“满室都是纵情后的痕迹,简直比京城的窑子还不如……” 血腥味萦绕着令人难以启齿的旖旎味道,从三皇子府中出来的人,就没见到哪个人的脸色是正常的。 慕清羽自觉,偶尔从北衙禁军里的那些野蛮男人嘴里说出的肮脏话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慕清羽点头,道:“听三皇子府上的侍卫下人说,几乎隔几天,三皇子的寝殿中便会传出哀嚎难耐的声音,有女人的,也有男人的,侍卫仆从都已经见空司惯。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老天爷大概也是看不惯他的奢靡纵情,所以才早早收了他!” 慕鸾微微点了点头,她尚不知三皇子会是这般纵情的人,前世也只知道他贪墨亵渎,时常以权欺人。 这一世终究也没能落下个好下场。 慕鸾还陷在沉思中,廊下便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继而是银心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姐,那人醒了!” 第67章 身体有点虚 “那人醒了?谁醒了?” 慕清羽疑惑看向小步匆匆进门而来的银心。 银心不知二少爷竟然在韶光院,急忙稳住脚步行礼,目光不安地瞥向自家小姐。 慕鸾倒是不慌,从收留君昭的那一天便知道迟早会被偶然撞见此事。 随意扯了个由头道:“是一个侍卫,之前在华光寺结的善缘,看他孤苦无依又有些拳脚功夫,便留在身边,昨日突然高热不醒,许是之前流浪,身体有点虚。” 三皇子一死,党派纷争不仅不会得到缓解,甚至会愈加紧张激烈。 君昭的身份一旦公开,必然在府中引起轩然大波,若是被有心人传出,更会惹得圣上猜忌。 将军府手握重兵,不管是站在哪一位皇子的身后,都是一股坚实的倚仗。 如今时机尚未成熟,还是先瞒下为好。 慕清羽并未细问,慕鸾庭院中的下人调动分配本就是一件小事,自由她全权掌管。 慕鸾来到暖阁的时候,就见床榻上的男人半倚靠在床头,微微侧着身,白皙的手掌拢做拳,抵着唇咳了几声。 看见她进来,眼底明显掠过一抹光亮,神色是深沉而克制的。 他撩开被褥,摇摇晃晃就要起身,慕鸾快走几步上前,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 君昭身形一顿,不明所以抬眸,哑着嗓音道了声“小姐。” “刚从鬼门关回来,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回去?” 慕鸾有些沉怒,嗓音自然不比往日柔和,“躺着别动。” 君昭没说话,但也没坚持要下榻,挺着身子坐着,显得格外局促。 似乎是想到自己昏迷又给慕鸾带来麻烦,一颗脑袋一直半垂着。 “抱歉,又给小姐惹了麻烦。” 慕鸾看他身体虽然虚弱,但是精神头已经好了许多,不像昨夜,说话声都透着一股无力感。 心里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至少心口不那么堵了。 再开口已经柔和了许多,“既知道惹了麻烦,就好好将伤养好。” 似是以为自己伤好了就要离开暖阁,君昭忍不住抬眼望向慕鸾,却在她投来探究的眼神时,又兀自垂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形容。 那双乌沉沉的眼睛透着落寞的可怜样,时不时观察着慕鸾的神色,活像一只知道犯了错的小奶狗。 不作声却时刻小心翼翼注意着主人的动静。 慕鸾莫名有种想抚摸他脑袋的冲动,这可是前世想都不敢想的。 视线落在那微微泛红的伤口上,慕鸾蓦地止住了这个离谱且大胆的念头。 触碰狮子的头,一不小心怕是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想起三皇子的死,慕鸾试探问道:“昨夜,你是去何处买的宵夜。” 昨夜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恐怕已经宵禁,大街小巷连个人影都难寻,他又是怎么买到宵夜的? 慕鸾疑虑渐深,目光紧盯着男人苍白的俊颜。 君昭却没有丝毫顾虑,坦然地抬眸对上她探究的眼神,默了片刻,道:“城西。” “城西?” 慕鸾错愕,“城西离这里往来至少需要两个时辰!” 算算时间,君昭岂不是刚用过晚膳便动身前往城西,否则在宵禁之前根本无法赶回来。 以慕鸾前世对君昭的了解,显然是不信这番说辞的。 她视线扫过桌案,那里已经没了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下意识梭巡着往地上看去。 昨夜他昏迷着,自然是不可能将那宵夜吃了。 屋里倒地的椅子和桌案都已经归于原位,慕鸾气馁想,或许已经被下人收拾走了。 可就在要收回视线之际,余光瞥到柜子底下露出的一截棕黄色鼓囊的物什。 她走过去弯身拾起,发现正是昨夜君昭买回来的东西。 慕鸾回头一瞧,便见君昭一眨不眨盯着她看,准确来说,是盯着她手中的东西看。 这让慕鸾更加好奇,前世的君昭并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东西,若说有,大概就是毒丸。 因为君昭时常一边搅着嘴里新制的毒丸,一边好整以暇盯着慕鸾看。 吃得漫不经心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尊贵模样。 品尝到还不错的味道,就会慢悠悠从瓷白的药瓶里倒出一粒,对着慕鸾招手道:“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慕鸾往往会被他莫名的慷慨吓得魂飞魄散,只能摇头轻柔地哄着他,“王爷,我错了,慕鸾只有一条命,没了就再也哄不了王爷了。” 思及此,慕鸾不禁觉得手里的东西有些烫人,不知道该不该打开来看。 若是打开发现了君昭的秘密,以他的疯性,该是会杀人灭口。 可慕鸾看他的神情,不像是一副担心的样子。 她迟疑着,还是慢慢将油纸打开了,随着里面淡粉色的皮纸渐渐在瞳仁中放大,扑鼻而来的不是熟食诱人的气味,而是一股酸甜的薄荷香。 竟是她曾经吃过两次的粉糖! 君昭不是个能吃酸的人,那这粉糖是买给…… “你去城西就是为了给我买粉糖?” 慕鸾缓步走近,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被君昭细密的观察力惊到。 这粉糖的滋味她尝过那么两次,确实不错,是她爱吃的酸甜口味。 而且其中的薄荷清香能让人身心放松,感觉步履都轻盈了不少。 可她一次也没主动问君昭要过,或许是前世习惯使然,这一世哪怕自己过得比君昭好,也不敢奢望伸手向他讨要东西。 “这种粉糖只有城西有卖,药丸苦涩,小姐日后服了药都可以吃一颗,压压苦味。” 君昭答得模棱两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慕鸾知道,是给自己的。 不管他是做戏给自己看,还是真心替她买的粉糖,慕鸾这一刻确实是被触动了。 买了她爱吃的糖,又被仇人追杀,回来还被自己训斥怀疑,约莫是个人都会委屈难受。 昨日他明明有机会替自己辩解的,却什么也没说。 慕鸾认命轻叹,软了语气道:“慕风,你已经脱离了幽茗客栈,我只是希望你勿要再做一些自轻自贱的事。” 第68章 负责到底 君昭暗色的眸中划过一丝类似恐慌的情绪,大概是觉得慕鸾下一刻便会赶他走。 他还是起身从床榻上下来,脊背不似平日那般高挺,喉结动了动,却依旧看着她一言不发。 慕鸾没能阻止他,无奈瞪了他一眼。 拢了拢手中的油纸,将其捧进怀里,转身朝门外走去,压着眼底的轻笑,道:“暖阁不养闲人,快些把伤养好,这糖……我收下了,多谢。” 君昭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自己又能留下来了。 他伫立着,直到光影中靓丽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耳畔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方缓缓挺直了微曲的脊背。 她说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日后留给最重要的人。 若是自己成为她最重要的人,要了她的身夺了她的心…… 就像幽茗客栈里那些一生盼着恩客赎身,却郁郁寡终的靡丽女子。 她该是会死心塌地唯他是从。 烛火忽地跳动了一下,将男人脸上淡漠的神情晃得有些扭曲。 搭在身侧的指腹轻轻捻着,烛火停止跳动,倒映着他眼里凉薄的讥诮。 隔天,慕鸾用过早膳,银心便将清毒的汤药送了上来。 慕鸾心下一横,刚要喝,突然想起君昭那日给的药。 她往腰间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起身又朝里屋找去。 银心看自家小姐不乖乖喝药,以为她又在故意拖延时间,凑上前,问道:“小姐要找什么?” 慕鸾翻着被褥没抬头,道:“一个黑色的瓷瓶,你看见了吗?” “黑色瓷瓶?” 银心略一思索,顿时一挑眉道:“哦,看见了,我放在博古架了,小姐。” 她说着便去博古架上找,果然看见一个不太起眼的黑色瓷瓶。 慕鸾接过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闻了闻,与记忆中的气味有些差距。 回想那日君昭的话,他现在似乎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解身体里的毒素。 目光在苦涩的清毒汤药和手中小小的药丸间流转片刻,渐渐变得坚定。 她这身体还能坏到哪去,君昭若是想让自己死,她在她眼皮子底下也活不成,那就学那疯子一回,以命为赌注。 哪怕最后真成了君昭的牺牲品,至少这一世她护住了慕府,父兄和阿娘皆在人世,她又有何遗憾? 一刻钟后,慕鸾独自去了暖阁。 暖阁的门依旧半开着,慕鸾手里捧着个托盘,这回没有迟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视线从房间里扫过,没看见君昭的身影。 不由纳闷,大清早的小疯子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当真是一点也不把身上的伤当回事。 正打算退出暖阁,却看见一股青烟从暖阁隔间里袅袅飘出。 隔间里是一个小型的茶水室,可围炉煮茶,也可品茗小憩。 一般是主子空闲时候的休憩室,下人是不会妄动的。 可君昭又怎么会是下人呢? 慕鸾唇角一勾,缓缓朝隔间走去,绕过一盏水墨屏风,一袭黑色武服的冷漠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君昭仿佛才听见动静,回神朝身后看去,手里拿着的蒲扇顿了顿,眼里明显晃过一道亮影。 他起身,背脊依旧微微躬着,却丝毫看不出颓然之色。 抿了抿唇,躬身行礼道:“小姐。” 慕鸾难得对他露出一抹笑来,顶了顶舌尖的粉糖,将她咕噜到一侧脸颊,弯身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小案几上。 “你在熬药?” 炉子的火烧的正旺,盖子咕噜咕噜磕碰着,青烟随着暖风徐徐飘出窗外。 “嗯”,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嗓音,还带着病后的沙哑。 他墨色平静的眼扫过慕鸾,瞥向托盘上的剪刀、绷带和伤药。 慕鸾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在一旁坐下。 君昭站着没动,怔愣杵着。 慕鸾没多言,直接上手拉过他摁在座椅上。 她没跟着落座,而是抬起君昭受伤的小臂,轻而慢地解开紧紧束缚着的护腕。 “我替你换药。” 简洁明了的一句话,君昭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微微蜷了蜷。 幽深的视线也追随着眼前明艳却认真的容颜看去。 他以为能让自己继续留在暖阁,便已经是她极大的退让,不想今日竟还会亲自来给他换药。 讶异的神色也只是一晃而过,很快便消失不见。 慕鸾努力忽视那抹探究的眼神,竭力让自己专心手头上的事。 昨日她认真想过,君昭之所以会变成前世那般冷漠残暴,大抵没尝过被人关心爱护的滋味。 虽然与嗜血的狮子为伍,是铤而走险的不明智选择,可谁又能拒绝的了送上门的诱惑呢? 那就从现在开始,把他当成亲人一般,去关爱呵护他,带他体验体验,人间不止有阴暗雾霾,更有喜乐幸福。 君昭没有错过眼前的女人,那双灵动的桃花眼里一闪而过的东西。 不管那东西是算计还是其他,他只是扬起一抹几不可闻的弧度,随即便又平静地看着费力解着护腕的女人。 慕鸾第一次解别人的护腕,没想到扎得如此复杂,身侧又时不时落下一抹晦涩的视线,解得愈加磕绊。 只是越解,好看的眉眼越是变得深沉。 伤还没好,就迫不及待扎起护腕,是深怕这伤好的太快吗? 好不容易将护腕取下,去揭他的袖口时,却发现袖口太窄,无法完全露出伤处。 手上的动作一顿,慕鸾缓缓直起身,脱口而出道:“脱了吧。” 话才说出口,慕鸾才惊觉不妥,她虽然没有前世君昭如上位者般命令的口吻,但还是解释道:“袖口太窄,不方便上药。” 慕鸾满心不自在,却见君昭没有丝毫扭捏,更没有避讳慕鸾,直接将上衣和里衣脱下,露出宽阔的上半身。 他声色如常道:“小姐是主,我是仆,小姐不必为我做这些的。” 说着自顾自去解白色绷带。 绷带和伤口的血痂黏在一块,撕开时鲜血直流,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慕鸾看他那般粗鲁的手法,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在男人要拿起药粉上药时,先一步拿起了药瓶。 神色认真道:“我是我,你是你,这伤我有大半的责任,理应负责到底。” 第69章 那是你爹的老相好 君昭薄唇翕合,不再说话,定定看着垂首轻柔帮他上药的女人。 炉火沸腾,炊烟袅袅,窗外桃枝上偶有飞鸟停落,传来稀疏几声脆鸣。 清新的薄荷香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于逼仄的隔间盈盈缭绕。 男子刚毅,女子温柔,不知不觉中,竟生出一股静谧和谐的氛围。 没有窒息的压迫感,也没有令人畏缩瑟瑟的主仆关系,就这样安静处着。 两人心思各异,却任由自己陷入这场不知是陷阱还是机遇的角逐中。 慕鸾包扎的手法虽然不算娴熟,但是该做的步骤半分不差。 只是结尾的时候,她还是习惯性打了个蝴蝶结,小巧却结实。 慕鸾一边将东西收拾进托盘,一边开口道:“快把衣裳换上,小心着凉。” 君昭依言照做,起身将衣裳穿好,拾掌向前恭恭敬敬道:“多谢小姐厚待。” 慕鸾白皙的脸颊泛着一抹微红,干净的眸子盛着窗边的暖阳,不经意扫过他的腰间,目光顿了顿。 飞鱼锦囊不见了? 是又丢了,还是扔了? 转念一想,那锦囊确实磕碜了一些,依照君昭的品味,是该嫌弃的。 反正送出的是心意,怎么处理是他的自由。 思绪一闪而过,心中虽然有一些小小的失落,但慕鸾很快便压了下去。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慕鸾正准备弯身去端托盘,便听君昭平淡的嗓音自头顶传来,“小姐可否等候片刻。” “嗯?” 慕鸾不解看向他,就见男人徐徐转身,走向正沸腾的炉子,捻着巾子把住炉柄,将药倒进碗里。 慕鸾闻着那扑鼻的药香,隐隐觉得有些熟悉,道:“你的药好了?” 君昭将药碗搁在慕鸾跟前的案几上,缓缓掀起眼帘,如实道:“是小姐的药。” “我的药?” 她没受伤喝什么药? 似是看出慕鸾眼中的不解,君昭道:“药丸的药效终究不如汤药快捷,日后每隔三日,我便为小姐熬煮一次汤药。” 慕鸾微微蹙眉,她就说这汤药的味道有些熟悉,可不就是黑色瓷瓶里药丸的苦涩味道。 这回她多留了个心眼,问道:“喝几口?” 君昭为垂下眼,掩住眼底细小的笑意,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一小碗。” 一刻钟后,慕鸾几乎是小跑着出了暖阁,一回屋便急冲冲去找果盘。 银心看见自家小姐一脸苦色从外疾步而回,急忙上前询问,“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慕鸾无心顾及她,闷头拿起一颗带绿的山楂便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银心一边劝她慢点,一边直咽嗓子,感觉是小姐在吃,酸的却是她的牙。 慕鸾连着吃了两颗果子,方才觉得舌尖的苦味得到些许缓解。 她盯着手里的果子微微愣神,记得前世君昭让她喝的汤药中,哪怕是试毒,味道也没有今天的苦涩难喝。 憋屈地想,以君昭睚眦必报的秉性,是不是偷偷记恨上那天自己要将他赶出府的事,才故意弄了这么苦涩的药! 隔间,男人盯着案几上空了的药碗,脑海中划过一张拧巴的小脸,突然露出轻快的笑来。 随手拿起护腕便要戴上,却在碰上伤口的蝴蝶结后一下顿住,嘴角的笑意也在这一刻缓了下来。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捻着绷带的一头,似乎上面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暖。 忽地嗤笑一声,毫不留恋地扯开了绷带的一头,优美的蝴蝶结瞬间化为两条冰冷的带子。 原以为只是那小姑娘一时兴起的把戏。 没想到接下来的每日,慕鸾都会在清晨用完早膳后,第一时间来给君昭换药。 男人依旧客气有理,明明嘴上说着慕鸾身份尊贵,不该替他这种卑贱的人换药。 可只要慕鸾稍稍打断,他便安静乖顺地等着她上药。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渐渐变暖,直到除夕那日依旧是骄阳明媚,空气中带着一股新春沁人心脾的气息。 夜里,街道上尽是人间烟火,欢声笑语,灯火笼罩着整片京城,恍如白昼。 慕府张灯结彩,桃符遍布,府上下人侍从脸上皆洋溢着新春的喜意。 慕思年父子三人围桌小酌,慕鸾和阿娘收整着各处官员送来的贺帖。 多有年后要上门拜谒之意,其中有一份贺帖,慕鸾不由露出讶异的神情。 是御史大人沈徽的贺帖。 慕鸾将贺帖上的内容往阿娘身侧移了移,道:“阿娘,我听说这御史大人古板严苛,刚正不渝,从来不喜这些表面上的寒暄,怎么今年竟然要上府上来。” 慕思年闻言,稍稍回头望向坐在一侧的母女俩,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轻松的神情。 慕夫人悄悄回头看了眼自家夫君,果然看见他嘴角轻勾的弧度。 她带着英气却依旧温柔的嗓音道:“那是你爹的老相好,每年都来拜年,只是你时常待在韶光院里,没有见到你沈叔。” 慕思年闻言,老脸顿时变得严肃,纠正道:“夫人勿要妄言,谁跟那老家伙是老相好,我行得正坐得端,没有断袖之癖。” 慕鸾还没见过阿爹如此较真的模样,不由对这所谓的沈叔又好奇了几分。 慕清羽轻笑出声,道:“夭夭,沈叔可有意思了,别看他古板,其实就是一个老顽童,改日可以将他们家那个沈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沈音?” 又是一个新鲜的人,没想到连慕清羽都知道的事,她竟然什么也不知道,信息闭塞得可怕。 御史大人? 前世似乎早早便辞官回乡了。 慕鸾仔细回想一下,还是有大概的记忆,好像是……父兄战死的那一年。 难道……是因为阿爹? “对呀,沈音那女人,简直就不能叫做女人,当是女土匪,”慕清羽说起沈音眼神一下子亮了,只是才说一句,便被慕夫人喝住。 “你小子休要胡言,好歹是一个姑娘家,这般毁人清誉,如何使得?” 慕清羽一下子顿住,也知道自己说岔了,在沈音那个女人面前他可以肆无忌惮调侃,但背后,确实不该如此。 第70章 除了鲜血外不一样的色彩 他立即抬掌在嘴边作势拍了拍,道:“我错了,瞧我这张嘴。” 慕鸾思绪被慕清羽拉回,就听他继续道:“我不是说她不好,我是说此人胆大,为人豪爽、义气,你若是与她结交,日后想出府,可以约上她,她定然能护你周全。” 慕鸾见慕清羽形容得眉飞色舞的,显然是十分信任这个叫沈音的女子,心中不由对沈音多了几分期待和忐忑。 “听二哥哥这番形容沈姑娘,夭夭倒是心生雀跃,只是夭夭是个慢性子的,恐连累了沈姑娘。” “不怕,若是你能与沈音交好,沈叔必然欢喜。” 慕清羽眼里透着一抹精明,慕鸾知道不是在算计她的。 那就只能是在算计那位沈音姑娘了。 慕落衡一直注意着慕鸾,除了公事,他向来少言,此时却开口道:“夭夭若是害怕接触陌生人,就不见,你若是想去哪里,可以同大哥说,大哥陪你便是,大将军府的嫡小姐我们自己会保护。” 慕思年也表示认同。 慕鸾知道大哥是在护着她,前世便是一直依着府医的交代,静心修养,极少出门,所以才会被苏岚那等虚情假意的情谊所骗。 这一世她不想再坐井观天,多见见世面,对她而言不是一件坏事。 慕鸾眉眼微弯,道:“其实夭夭还挺想见见这位沈音姑娘的。” 慕清羽闻言,眼珠子顿时转溜了起来,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飞快蹿到慕鸾身边,回首对厅上的三人道:“阿爹阿娘,大哥,时辰不早了,驱傩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年我就带夭夭出去逛逛。” “不可。” 慕落衡放下手中的酒盏,清润的神色有些不悦。 慕鸾知道驱傩是每年除夕夜,京城里都会举办的一项活动,驱“年”庇佑,保一年平安。 每年这一天,她都能听见街道上冲天的热闹氛围,透过层层厚重的府墙,传进她的韶光院中,引诱着她蠢蠢欲动的心。 难得重活一世,她想去看看,更想庇佑慕家年年都平安顺遂。 慕鸾心知大哥向来说一不二,对自己安全有隐患的事,不会轻易妥协。 她只好垂下眼,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去求身侧的阿娘,晃着她的手撒娇道:“阿娘,夭儿想去看看……” 两刻钟后,府门前稳稳停了一辆马车,慕鸾和慕清羽如愿登上了前往月满楼的路。 从将军府门前出发不到一刻钟,耳边的寂静便渐渐被热闹的吹呼弹奏声所替代。 慕清羽从马车暗格中神神秘秘拿出一个蓝色包袱,慕鸾觉得新奇,便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看。 可下一瞬,那包袱里不是什么可爱的东西,而是两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 慕清羽以为妹妹会吓一跳,却见她神色不仅没有惧意,还十分投入,似乎就在等他下一步的计划。 显然已经沉浸到驱傩的热闹氛围中了。 慕清羽有些惊觉,突然意识到妹妹似乎是变得有些不一样。 沉稳、大胆也更加开朗。 他不禁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的? 大概就是她第一次心甘情愿喊自己二哥哥的时候。 慕鸾见二哥哥一直盯着自己看,却不言,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二哥哥在想什么呢?这面具是干什么用的?” 慕清羽怔愣回神,迅速平复了心绪,拿起那恶鬼面具,侃侃而谈道:“这是驱傩要用的,街道上的百姓通常都会带上形形色色的面具,跟在傩翁和傩母身后,加入到驱傩的队伍中,这恶鬼面具是我早就准备好的。” 他手里不停晃荡着那恶鬼面具,显然是极其满意的,只是观赏了一会儿,便又将其放回包袱中。 神色自若道:“无妨,今年用不上,明年也能用。” 慕鸾望着慕清羽有些落寞的神情,不禁自责,“二哥哥可以将我放在月满楼,再去参加驱傩,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慕清羽摆摆手,露出不羁的笑来,“你二哥哥能是那种把你一个人丢下的人吗?再说大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看好你,不然回头我就得吃军棍。” 慕鸾还想劝劝,就听车外哐的一声铜锣脆响,她扭头掀开窗帘往外看去。 可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满街热闹的景象,而是君昭那张令人晃神的俊颜。 他竟然真的跟出来! 方才在出府前,慕鸾便让银心疾步去将君昭唤来。 她不能强求君昭这样唯利是图的人能随她出来,见见他前世杀戮之外的人情世故。 但是他还是来了,说明他还是愿意接受这个世界除了鲜血外不一样的色彩。 “你伤怎么样?” 周边热闹非凡,慕鸾不自觉微微探头靠近,提高了一些音量。 君昭哪怕看着她一张一合的柔嫩唇瓣也知道她在说什么,更何况是故意拔高的嗓门。 他没说话,只是望着她的眼睛,点了下头。 马车缓步前行,头顶偶尔窜天而起的烟火,在黑蓝的夜空中炸开一片片靓丽的色彩。 慕鸾被吸引着仰头看去,那层层烟火的靡丽一点点从她乌黑灵动的瞳仁中蔓延开。 君昭就这样一直盯着她眼里绚丽的光亮,一波接着一波荡漾开。 那般明媚干净的笑眼,在他岑寂的世界里,确实罕见。 那只今早换药还扎着蝴蝶结的手腕,微微负手在后,指腹下意识轻轻捻着。 很快,马车便到了月满楼。 慕鸾一行人出门算晚的,此时月门楼门前早已停满了马车,想必也已经没了多余的雅间。 慕清羽却不急,带着慕鸾径直朝月满楼里走。 慕鸾下车后,目光便有意无意盯着一袭侍卫武袍的君昭。 他没有跟上来,而是跟着静候的侍卫守在了楼下。 身侧有二哥哥在,慕鸾只好敛了敛眸,收回视线离开。 只是在她收回目光的一瞬,远处男人的视线这才不紧不慢追随她的身影而来。 慕鸾跟着慕清羽来到三楼,正疑惑二哥哥什么时候在月满楼里定的雅间,就听见一声豪放的大笑声从“月”字雅间传来。 第71章 遇见四皇子 “我告诉你们,今日我做东,一醉方休,不醉不归,谁要是敢在子时之前趴下,谁就是孙子!” 慕鸾才登上最后一节台阶,几乎不用判断这铿锵有力的声音从何而来,目光已经随着声源定格在月字雅间门扉上。 她打趣着看向慕清羽道:“果然,热闹最是除夕夜,我还不曾听过这般嘹亮清爽的的声音。” 慕清羽复杂地看了眼白色门扉上偶尔晃过的身影,又回眸去看自家端庄圣洁、温柔可人的妹妹。 简直一个天里一个海里。 突然有些后悔把妹妹带来见那个女魔王。 他面色纠结,决定还是先安抚一下慕鸾,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只是话还未说出口,身后不远处便传来一道娇柔熟悉的声音,“这不是将军府的慕鸾妹妹吗?” 慕鸾回眸看去,隔着约莫三丈远的距离,便看见月满楼对侧的雕栏旁,站着一袭白色轻纱羽衣的女子,发饰整洁华丽,衬得人面色娇俏。 是苏岚。 难得看见她穿的如此朴素不张扬。 她身边还有一名男子陪同,一袭缕金云纹袍,通身高贵气质不自觉流露,长身玉立,显得身侧的苏岚更为娇小。 男子姿容非凡,有点眼熟,大概是前世在哪里见过。 慕鸾看过去的同时,那男人探究的目光同样落在她的身上。 慕清羽率先觉察不对劲,压低声音对慕鸾道:“是四皇子。” 慕鸾微微讶然,难怪感觉他看过来的目光有股莫名的威慑。 慕清羽自小便跟在父兄二人身后历练,也跟着阿娘参加过京城各色宴席。 虽然与四皇子不熟,但他确实与其有过几面之缘。 既然遇见了,不打声招呼总归是有失礼节,况且对方的身份还是皇子,更会被视为大不敬。 慕清羽只好硬着头带慕鸾过去行礼。 “小民见过四皇子。”慕清羽抱拳向前。 “民女见过四皇子。”慕鸾微微欠身。 四皇子神色自若,抬抬手,随性道:“二位不必多礼,今日是除夕夜,没有那么多拘束。” 月满楼三楼的雅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都是来饮酒作乐的,所以极少有人会引起特别的注意。 四皇子君之凌眉眼深邃,垂眸看向慕鸾时,那双幽深莫测的瞳眸噙着些许光亮。 眼前的女子肌肤白得晃眼,明眸秋水,倾城倾国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绝世容颜,一袭翠绿烟纱散花裙更显得她清丽脱俗。 不自觉又扭头看了眼身侧的苏岚。 纵使他见过不少姿色上乘的女子,本以为苏岚的容颜已经是京城里少见的。 没想到大将军府竟然还有这么一位明艳无双的女子。 乍一看,倒是觉得两人眉眼有几分相似,只是苏岚的容色更显温婉,眼前这女子不必浓妆艳抹,却已然灿如春华。 苏岚见四皇子的视线时不时在自己和慕鸾的身上游移,最终的目光还是留在了慕鸾身上。 她暗暗咬了咬唇,心中的嫉妒顿时水涨船高。 自打那日从慕府难堪离去后,她一心笃定不出半日的功夫,慕鸾这个小贱人必然会携礼上门给自己赔罪。 可一日接着一日,连着等了数日,愣是一点动静也没等来。 为此她还被皇后姑母叫去训斥了一顿。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自己去巴结这个软弱胆小、一无是处的贱人。 如今就连四皇子的注意力也全在这个贱人身上。 她自认为长相不差,几乎集结了阿爹和姑母上等的姿容,可为什么在她这里就是本末倒置,非得让她去巴结旁人。 难道一朝庶出,就终生不得势吗? 她不甘心! 苏岚好歹是见过世面的,心中虽对慕鸾厌恶痛恨至极,但是有四皇子在,她面上依旧是温柔高贵的笑颜。 她迈着盈盈的步子上前牵住慕鸾的手,也微微挡住了四皇子的视线,道:“方才还以为是认错人了,没想到真是慕鸾妹妹。 说来惭愧,我今日应该去府上找妹妹的,奈何担心妹妹身子弱,受不得驱傩热闹的气氛,也恐妹妹胆小受惊,故而想着明日再登门拜谒,不想竟然在此遇见了妹妹。” 慕鸾脸色平静地看着她喋喋不休的话语。 这是急着将她胆小懦弱的性子全然托出,迫不及待地想要踩在她的肩头,在四皇子眼前衬托出自己的高贵和胆识? 果然,苏岚话音落,君之凌冷傲的眉眼微微一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着痕迹往一侧迈了一小步。 再次将被苏岚挡住的女子尽收眼底。 据说大将军的女儿是个病弱的美娇娘,如今一见,确实美得不可方物。 只是白皙的脸颊带着几分粉色红晕,看着倒不像是病弱的模样。 慕鸾前世若是听了苏岚这番“贴心”的话语,必然会感动不已,还以为她是在借着她礼部尚书府嫡小姐的身份,在护着自己。 可现在她只觉得可笑,且厌恶。 不过厌恶归厌恶,她反倒要感谢苏岚在四皇子面前替自己设立了这样一个懦弱胆小的形象。 毕竟朝中党派纷争激烈,她身为将军府的嫡女,自然不想因为姿色而卷入其中。 慕鸾作势轻咳了一声,以手帕掩着唇角,眼里带着往日的感激之色反手握住苏岚。 这种带着依赖和信任的眼神,就连苏岚都不禁有些讶然。 因为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慕鸾这副紧张、害怕又急需要她的模样。 她唇瓣微张,一时之间有些哑然,便听慕鸾缓缓起唇道:“多谢苏姑娘的关心,我也只是觉得家里闷,才求着二哥哥一同出来,没想到竟然遇见苏姑娘和四皇子。” 慕鸾故意顿了语气,忽然低垂下眉眼,怯懦懦道:“不知我二人是否打扰了苏姑娘和四皇子。” 苏岚一介女子,除夕夜不好好在家待着,竟然和身份尊贵的四皇子在一起,身侧还没有旁人作陪。 她是看不透四皇子的究竟是什么心思。 但是苏岚站在他身侧,一副小鸟依人的形容,脸颊的羞红尚未褪去,倾慕之情却是昭然若着。 第72章 你别吓到她 几日前还想着调戏她哥哥,如今就已经选好了下家。 这般三心二意的女子,当真是可怜了她二哥哥的眼睛。 苏岚闻言微微瞪大的眼里有些错愕,慌忙回眸看了眼四皇子的神色,好在四皇子没有怪罪之意,嗔怒道:“妹妹休要胡说,我和四皇子……我们……” 这副欲言又止,外加那止不住上扬的唇角,傻子也已经心领神会了。 只是君之凌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好像对苏岚说的话并没有那么关切。 “殿下刚从宫中出来,我们是偶然碰见的,长夜漫漫,都是要守夜的,就相约着一起,所以才……” 苏岚声音越说越小声,心虚羞怯之意溢于言表。 慕鸾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急忙道:“明白明白,那我和二哥哥就不打扰苏姑娘和殿下相处。” 苏岚也不知慕鸾是真明白还是假糊涂,不过她愿意撮合自己和四皇子,她心中自然是满意的,嘴角的笑意也跟着深了一些。 慕鸾和慕清羽向四皇子行礼告别,可就在要离开之际,慕鸾突然回首,轻笑着对苏岚道:“苏姑娘明日还是在家歇着吧,毕竟是初一,府上恐招待不周。” 说吧,不再等苏岚言语,便同慕清羽一同离开朝着月字雅间行去。 转身的瞬间,眼里的怯懦瞬间化为乌有。 身后苏岚脸上娇羞的笑容顿时消退殆尽。 她怎么就忘了,初一向来不串门的。 慕鸾这个贱人就是故意的! 带着怨毒的目光,一直盯着两人进了月字雅间。 月字雅间里,慕清羽一进门就忍不住捧腹大笑,夸赞道:“夭夭,真有你的,你是没看见方才那苏小姐脸上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模样,这般在四皇子跟前丢人,真是活久见啊!” 慕鸾身子站得笔直,看着满屋投来的视线,不由悄悄扯了扯慕清羽的袖角。 心想,这么多人,你笑得人仰马翻的,也挺丢人的,快停下吧你。 “慕清羽,你上哪拐的这么个秀色可餐的小美人?” 一声大大咧咧的脆嗓,宛如平地惊雷一般,瞬间打破短暂的沉寂。 此人一身男子褐色衣袍,一脚踩在木凳上,一手搭着慕清羽的肩膀,唇角似有若无勾搭着,纨绔子弟般紧紧盯着慕鸾看。 屋子里还有四五位男子,有站着举杯晃荡的,也有坐着一手托腮的,有撑着桌子一动不动的,也有倚着窗双臂抱胸的。 总而言之,都在她和慕清羽进来后,投来异样的眼神,或打量,或沉思,或疑惑,或惊艳…… 慕鸾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可她二哥哥进这扇门前,还是谦谦公子,进来后,就跟地痞流氓似的笑个不停。 要是让父兄和阿娘知道,二哥哥带她来此处耍混,怕不是一顿军棍就能喂饱的。 “二哥哥,”慕鸾只好小声提醒了一句。 不想这话却被慕清羽身旁的褐色衣袍男子听见,顿时高呼道:“哎呦喂,还二哥哥呢,小娘子说说看,慕清羽这小子是怎么勾搭上你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慕鸾靠近。 慕鸾向慕清羽投去明显求助的眼神,可慕清羽明明看见了,却什么也没管,自顾自拿了桌案上的一个新杯子,给自己斟了一杯。 那男子身形越来越近,慕鸾不停向后退着小碎步,脸颊泛起一丝燥热,眼里的嗔怒渐显。 这时,目光无意间扫过那清俊男子的喉结,脚步不由一顿,又瞥了眼那精巧的耳垂。 男子,没有喉结? 耳垂下还有一个穿金戴银的小洞…… 慕鸾缓缓松了口气,神色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原来是个女子。 她早该想明白的,以二哥哥护犊子的性子,若是有人这般欺辱她,他早就挥拳教训了,哪里还能这般悠闲自在、小酌取乐。 慕鸾定住脚不动了,任由那身前的男子毫无顾忌的打量。 再看屋中其他人,各自都垂着头,宽厚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她猜,不是在哭,就是在笑! 那褐衣男子见慕鸾突然不动了,粗长的剑眉紧紧皱在一起,故意伸出一根手指要去碰慕鸾的下巴。 只是还没碰到慕鸾,就听慕清羽微微收敛的清润嗓音道:“够了,点到为止,你别吓到她。” 褐衣男子白了一眼慕清羽,没理会他,却也没再伸手挑逗,只是粗着嗓音道:“小娘子怎么不动了,你就不怕……” 慕鸾梦明显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嗓音柔柔道:“早已听闻沈姑娘名讳,果然名不虚传。” 御史大夫明明是个文官,却出了这样一个彪悍的女儿,又是饮酒又是女扮男装,想想那沈叔……确实不容易。 沈音凝眸,身体一僵,第一反应便是回头去看悠哉悠哉饮酒看戏的慕清羽。 “是你小子说的?” 慕清羽向慕鸾招了招手,示意她在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方不屑回道:“我才没说,我家夭夭天生聪慧,就你那点小伎俩,怎么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沈音顿时不满,瞪着眼望向慕鸾道:“很差吗?明明很多人都认不出来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慕鸾神色乖巧地指了指自己的喉结,又点了点自己的小耳垂。 沈音立马了然,却丝毫不显丧气,琢磨了片刻道:“改明儿我就去弄个假喉结,再搞个小铁环,往耳朵一戴,妥妥西域王子一枚。” 慕清羽适时泼冷水道:“还西域王子,小心被当成细作,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你小子就不能盼着我好吗?” “我怎么没盼着你好,好好女子不当,偏偏要做少年郎。” “慕清羽,你欠揍!” 慕鸾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发觉若不是自己刚好挡在二人中间,怕是两人早就已经打在一起了。 不过更令她错愕的是,二哥哥哥虽然经常犯浑,但是对女孩子还是温柔有礼的。 哪怕是万般厌恶苏岚,也没见他扯着脖子吵成这样。 慕鸾忽然觉得很不对劲,急忙拉住慕清羽道:“二哥哥,你别这样,沈音好歹是个姑娘……” 第73章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旁人显然已经习以为常,自动从雅间里拉开一扇屏风隔档。 两三人一组,边饮酒,边打趣道:“你们说,这回谁能赢?” 有人不假思索道:“还能是谁,肯定沈音,每次都是慕清羽输!” 随着慕清羽和沈音的交战越来越急,雅间的氛围也越来越热闹。 而此时,同一楼层,星字雅间,苏岚捏紧手中的帕子,缓缓走出房门。 周身已然不见同行的君之凌。 侍婢香雪向前搀扶,试探性问道:“小姐,四皇子走了,我们要回府吗?” 就在她说出口的一瞬,耳边突然有风呼啸而过,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倏地落下一个红通通的指痕印。 “我要去哪,还用得着你一个低贱货色提醒?” 苏岚面色漠然,亭亭玉立地站在檐下灯火明丽的的璀璨中,却有股说不出的狠毒。 香雪捂着迅速红肿的脸,惊惧垂下头,慌忙讨饶道:“奴婢再也不敢了,是奴婢越矩了。” 苏岚没多看香雪一眼,径直抬脚往楼梯口而去,手里紧搅的帕子险些被生生扯碎裂了去。 今夜她偶然自阿爹口中得知,从宫宴上出来,他无意间看见四皇子也跟着出了皇宫。 马车出行的方向显然不是回府邸,而是往云中路而去。 这个消息对于苏岚而言,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喜事。 皇后姑母对她曾经庶出的身份颇为不满,自然反对自己与太子哥哥亲近。 不想将太子妃之位给她,便明里暗里却让自己去勾搭将军府的两个莽夫。 慕落衡虽然长相不错,可终日早出晚归,她连人影也没见到。 慕清羽年纪倒是比自己小两岁,却是个榆木疙瘩。 往日去将军府的时候,他不是“苏小姐好”,就是“苏小姐慢走”,听过最多的话,大概就是那日为慕鸾出面训斥她。 她堂堂尚书府嫡小姐也是要脸面的,以将军府众人庇护慕鸾的态度,自己就算嫁进去,也未必能撼动慕鸾的地位。 到时候又怎么能劝将军府上下投靠太子阵营? 她想过,左右自己不过是阿爹和姑母眼中的一颗棋子。 既然入不了东宫,那就自己给自己找倚仗。 于是便迅速更衣打扮,来云中路的月满楼前等候。 她并不知道四皇子是否会来月满楼,只是来碰碰运气。 可没想到上天如此眷顾自己,竟然真的让她等到了四皇子。 于是在柜台前,四皇子堪堪要经过时,苏岚便故意提高了温柔的嗓音,询问掌柜是否还有多余的雅间。 今日街道上人声鼎沸,别说是月满楼,就是附近的酒楼也早已座无虚席。 苏岚并不在意掌柜的回复,目的只是为了吸引四皇子的注意。 果然,伟岸的身形在擦肩而过后,停了下来。 她如愿接近了四皇子,就在一切都顺利进行的时候,慕鸾那个贱人竟然出现了。 想着她以往随自己参加京中贵女们的宴席,人一多必然会紧张难安。 那样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正好借此烘托她高贵典雅的形象。 谁知那贱人竟然如此伶牙俐齿,最后还不忘在四皇子面前抹了她的脸面。 方才在雅间中,四皇子不过待了一刻钟的时间,说临时有公务要处理,便起身离开。 都怪慕鸾,要不是因为她,今夜自己定然能和四皇子守岁到子时。 “他慕清羽算个屁,我会怕他” “煜南,你少说两句,纵使你爹有校尉之职,却还是比不过大将军的名号。” 苏岚猛然听见两道声音,不由停下了脚步,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北衙禁军校尉之子,周煜南。 周煜南愤愤不平道:“可那又怎么样,在北衙禁军营里,我照样能弄死他。” 说着手下一个用力,顿时响起一道娇俏的吃痛声,“哎呦喂,客官,你弄疼我了。” 旁边人忙劝道:“煜南,你可不能只对人家苏姑娘温柔,这小娘子也是花了不少银子的,可别糟蹋了。” 周煜南冷眼扫了那人一眼,一把将斟酒的小娘子拉进怀里坐着,掐着她的下颌,一手举起酒杯就往美人嘴里灌。 不屑道:“我花的钱,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 旁边另一名男子摇头淫笑道:“虽然姿色不如苏大小姐,但是你也不能拿她泄愤呀,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你看人家苏姑娘,前几日眼巴巴追着慕清羽那小子到府上去,结果没一会儿就哭着出来的,哎呦,美人落泪,楚楚可怜,我看着都难受,你……” “你说什么?” 周煜南脸色一沉,一把将腿上的女人推了下去,站起身沉声道:“你说苏姑娘在慕清羽那受了委屈。” 门外,苏岚眼眸微转,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她苏岚的容色在京城中是数一数二的,又是尚书府嫡女,温婉识礼,倾慕者数不胜数。 她能看上慕清羽,那是他的福气! 似是想到什么,苏岚视线扫过对面的月字雅间,招呼一声侍婢,皮笑肉不笑地附耳说了些什么。 香雪心里一顿,立马明了。 很快,周煜南所在的雅间被人敲响,传来里头不耐烦的声音道:“谁呀?” 门外的人没有回应,周煜南烦躁地推开旁边美人递来的酒,起身去开门。 只是在见到门口的香雪后,脸上的神情一凝,立即收敛了风流之气,还不忘在香雪要往里间看时,及时将房门掩上。 这才局促地问道:“香雪姑娘怎么在这?” 话虽然是对香雪说的,视线却一直环顾着四周,眼里带着几许急切与期待,“你们小姐……” 自那房门合上的一瞬,香雪明显看到两三个搔首弄姿的身影。 就这般不伦不类、荒淫无耻的小人,竟然也敢肖想自家花容月貌的小姐,简直是痴心妄想。 可她牢记小姐交代的事,敛下轻蔑之色,换上一副受了委屈的形容道:“小姐来找慕二公子,我方才听这屋里的声音有些耳熟,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周公子。” 周煜南一听这话,再看香雪明显红肿了的脸颊,神情顿时紧绷,身体探出雕栏往大堂看去,道:“你家小姐呢?” 第74章 无妄之灾 香雪故作为难,却又想替自家主子抱不平,道:“小姐见到慕二公子带着别的女子前来,那女子竟然长得比小姐还美艳三分,小姐伤心之余,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周煜南听见心爱的女人再一次为别的男人哀伤,心中妒火中烧,沉着脸道:“那姓慕的在哪里?” 香雪抬手指了指对面月字雅间,嘴里却还苦口婆心劝道:“我就是气不过,我家小姐要身份有身份,要容色有容色,偏偏看上那样一个不着调的人,周公子您可别义气用事,否则我家小姐定然会愧疚难安的。” 周煜南垂在身侧的手早已紧紧握成拳,冷眼盯着对面的房门,背身对着香雪道:“香雪姑娘回去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告诉她。 属于她的,永远不会变,不会有人会对她构成威胁的。” 月字雅间里,慕鸾等人对此毫不知情。 只是这会儿,慕清羽与沈音已经能够平静地坐下来,而房中也只剩下他们三人。 其余的人都在看戏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醉了去,沈音只好安排小厮将他们一个个送回家去。 沈音翻起一个新杯子,给慕鸾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站起有些晃动的身体,豪气道:“我叫沈音,除夕快乐。” 说着,便将酒杯往前伸了伸。 慕鸾已然能平静看待这个一惊一乍的女子,缓缓起身,端起酒杯道:“我叫慕鸾,除夕快乐。” 砰一声杯盏相碰的清脆声,两人相视一笑,皆举杯准备把酒饮上。 只是刚抬了抬手臂,两只大掌一左一右,掌在了两人的杯沿上。 就听慕清羽不悦道:“两姑娘家喝什么酒。” 慕鸾和沈音不约而同朝慕清羽看去。 沈音一把想扣住慕清羽的手腕,却不小心抓了个空,晃着酒杯道:“我什么酒量,你还不知道,一杯酒而已,再说难得认识你这如花似玉的妹妹,我高兴!” 慕清羽盯着她两颊上泛起的红晕,顿时摇了摇头。 心想,还高兴呢,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见到地上有不少空酒坛,这会儿怕是酒劲上来了,说话都已经轻飘飘的。 他决定不和酒鬼多言,转而看向自家乖顺的妹妹道:“你不能饮酒,这一点别同这个酒鬼学。” 慕鸾乖巧的眨了眨眼睛,方才她看见沈音倒酒了。 只是给她倒的是桃花酒,给自己倒的却是烈酒。 这桃花酒清香扑鼻,仿佛一缕轻烟,神秘而诱人。 慕鸾前世第一次饮酒还是托了君昭的福,是兰心醉。 酒液呈淡紫色,口感醇厚,辛辣中带着三分甜味,呼吸之间又透着一股清淡的兰花香气。 很好喝。 如今,眼前的桃花酒,酒液呈淡黄色,仿佛融合了桃花和粉糖的气味,冰凉却微甜。 慕鸾不自觉咽了咽嗓子,期盼看着慕清羽,却被他毫不留情斩断视线,他刚要说什么,就觉得一侧的肩膀一沉。 沈音迷糊着嗓音道:“你说谁是酒鬼,慕清羽,我听见了,我告诉你,我没喝多……” 眼见着倚着他肩膀的女人隐隐朝一侧倒去,慕清羽急忙上前,一手接过酒杯,一手将人稳稳扶住。 再定睛看去时,臂弯里的人已然不省人事。 慕鸾见状,急忙将酒杯放下,上前查看,就在这时,已经闭上眼昏睡的沈音,突然挺身从慕清羽臂弯中坐起。 视线在房间里四处搜寻,一边指着前方,一边嚷道:“慕鸾,我们今夜一定不醉不归,来,我敬你!” 慕鸾看了眼沈音手指的方向,那里空无一人,自己就在她身旁。 看来果真是醉的不轻。 下一瞬又扑通倒进慕清羽的臂弯。 慕鸾轻声道:“二哥哥,你先送她回去吧。” “不行。” 慕清羽皱着眉头,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 “留你一人在此,我不放心。” 慕鸾唇角轻扬,淡声道:“有什么不放心,我身边还有护卫,而她现在只有一人,如今还不省人事,将她交给旁人送回,你可放心?” 慕清羽眉头又紧了几分,内心挣扎,犹豫不决。 慕鸾语重心长道:“去吧,夭夭会乖乖在这里等二哥哥的。” 踌躇再三,慕清羽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将沈音拦腰抱起,一步三回头叮嘱道:“你在这等着,我送她回去就立马过来接你。” 慕鸾挥了挥手,莞尔一笑,道:“知道了。” 慕清羽走后,慕鸾重新将房门合上。 桌上尚留着残羹剩菜,慕鸾想着让小二来收拾一下,却在瞥见桌沿边,那杯还没品尝到的桃花酒后顿住。 她透过门户看了眼慕清羽离去的方向,感官在酒香的唤醒下,渐渐心驰神往。 “就呡一小口!” 慕鸾有些心颤,轻轻捻着杯盏靠近樱红的唇瓣。 淡黄的酒色随着杯盏倾斜的弧度,瞬间浸透了柔软的红唇。 慕鸾回味般咂了咂,眸色顿时一亮,竟然和方才她猜测的一样,冰凉中带着微甜,不苦不涩,回味无穷。 心里又默默念了一句,再尝一小口,就一小口。 杯盏再次倾斜,她轻轻地闭上眼,感受香醇的液体悠然滑过舌尖,于唇齿间缠绵,带起一股清凉感荡过喉间,暖暖地浮动在腹部间。 鼻尖清香散尽,慕鸾不自觉睁开眼,轻轻晃了晃手上倒扣的杯盏,神色微微讶然。 明明只是喝一小口的,怎么一下子一小杯就没了,酒呢?这杯子是会吃酒吗? 就在慕鸾疑惑地拿着酒杯研究的时候,房门突然在这时被敲响了。 慕鸾一惊,以为自己饮酒被发现了,急忙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搁,迅速站起身远离。 仿佛这样就能证明,方才那杯桃花酒不是她饮了一般。 二哥哥这么快就回来? 还是有什么落下了? 亦或许是楼下的侍卫上来了。 慕鸾抬手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颊,竭力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缓缓朝门边走去。 房门打开的一瞬,慕鸾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只觉得脖颈一疼,眼前顿时一黑。 在一颤一颤的颠簸中,渐渐没了意识。 第75章 答对了就放了你 堂下四五名侍卫打扮的人正顺着楼梯拾级而上,君昭走在最后。 一楼雕栏里鬼鬼祟祟晃过一道身影时,他正好徐徐抬眼看了一眼楼上。 那人手脚极快,扛着一物件,从对面楼梯口下来后,眼神微微警惕地扫过堂内人,随即径直朝月满楼后门行去。 君昭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情,默默收回冰凉的视线,指尖轻点着雕栏扶手,抬脚上了楼。 二楼拐角处,迎面走来一道戴着草色斗笠,手持长剑的青衣男子。 就在他快要靠近君昭时,三楼突然响起一侍卫的急切的喊声,“不好,小姐不见了!” 君昭指尖一顿,瞥了眼那斗笠男子,迟疑了一瞬,快步朝三楼行去。 影川回眸,错愕看了眼身影似乎有些急切的主子,抬手将斗笠往下压了压,快步下楼,很快离开了月满楼。 君昭一脚踏入月字雅间时,里面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脚下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他挪开脚望去。 是一只翡翠流苏耳坠。 是慕鸾的! 脑海中突然浮现方才那名鬼鬼祟祟的男子,肩上扛着一人大小的物件。 君昭将耳坠掌进手心,目光瞬间阴沉了下去。 他转身出了雅间,快速下楼,朝着酒楼后门的方向疾步而去。 越是靠近后门,便越是人迹罕见。 走到廊道下时,迎面走来两个醉眼迷离的男子,两人压低了嗓音在说着什么。 若是旁人,自然听不清二人的谈话声,可偏偏遇上的是君昭。 “周煜南胆子也太大了,敢抢慕清羽喜欢的女子。” “要不然怎么说他这人狂妄呢,不过今晚真是刺激,若是让慕清羽知道了真相,定然要与周煜南不死不休。” “等周大公子生米煮成熟饭,一切都晚了,那女子确实看着挺水灵的,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想想竟然比那苏姑娘还貌美几分。” 两人一边低声嘀咕着,一边低低淫笑着。 “二位兄台说的可是一位穿着翠绿衣裙的女子?” 两人正说得起劲,冷不防听见一道寒凉的声音,一人下意识应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随即迅速捂住嘴,倏地转身朝后看去。 可不待二人看清那人的身形样貌,就被来人当胸一脚,直将二人踹出三丈远,咚的一声砸向庭院里的厚墙上,又猛地摔落在地。 二人胸口疼痛难耐,嘴角已经溢出丝丝血迹,被酒气熏红的脸色迅速变得惨白。 一人颤巍巍抬眼看去,嘴里愤怒念叨着:“哪个狗娘养的,竟然敢偷袭老子,老子是……” 眼前猛地闪过一道刺目的亮光,他还来不及躲闪,声音便戛然而止。 月光照进昏暗的墙角下,隐隐看见那人的脖颈处漫开一条细长的线,暗色液体汩汩涌出。 另一人尚未抬头,还捂着疼痛的胸口,视线里蓦然闯进一张瞪着眼死不瞑目的脸。 吓得他顿时身体倒退,然而下一瞬就觉得脖颈一凉,带起一股轻微的刺疼,搅动着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恐惧。 他识相地没抬眼看,只是微微抱拳,求饶道:“好汉饶命,我我我,我有钱,你尽管说个数,只要能放过我这条小命,多少都给你。” 君昭幽深的眼里像是淬着寒,沉声道:“生死一念之间,我只问一遍,答对了,就放了你,答错了……” 声音突然一顿,那男的心间一颤,额头早已冷汗涔涔,不敢去看不远处躺在地上正瞪着眼盯着自己的兄弟,哆哆嗦嗦着点头。 君昭道:“那翠衣女子身在何处?” 那男的深怕晚了一步便小命不保,几乎是脱口而出道:“被周大公子带走了。” “带去何处?” “这……” 那男的一时犯了难,下一瞬便清晰感觉到脖颈的皮肉被割破,痛感袭来,他急忙解释道:“不是我不说,是我也不知道周公子要带她去何处,不过,他在城东外有一处私宅呃……” 君昭眯了眯眼,显然已经没有耐心听他废话,一记重拳砸了上去。 “这里交给你。” 君昭头也没回,纵身直接从厚墙上翻出了月满楼。 墙角阴影里,影川缓缓走出,迅速开始清理现场的痕迹。 城东偏僻的小径上,马车晃晃悠悠前进着,慕鸾在颠簸中渐渐有了意识。 她拧眉微微眯开眼睛,入眼的却是一片漆黑。 蓦然升起的恐慌令她伸手便想捂住视线。 可抽了抽手才发现,手被别在身后绑着,丝毫挣脱不开。 昏迷前发生的事,渐渐浮出脑海。 她以为是自己人,门一开却被人打晕了! 脖颈的疼痛令她神智又清明了一分,可她被人丢在地上,身上不知道套了一层什么,别说挣扎开手上的绳子,就是坐起身都难。 无尽的黑暗又在悄无声息地吞噬着她的意志力,慕鸾狠狠咬住下唇。 竭力安抚自己要冷静下来,二哥哥送完沈音回来,发现自己不在,必然会立马寻来。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保存自己的情况下,尽力拖延时间。 她一边调整呼吸,一边仔细聆听马车外的动静。 然而除了马车的咕噜声,和车辕上男人驾马的声音,便只剩下一路的寂静和接连不断的虫鸣声。 虫鸣声? 冬天的夜里,集市上已经很少能听见这些清脆的声音,有也只是偶尔一两声。 可这一路走来,虫鸣声此起彼伏,看来马车不是走的小径,便是出了城门。 若是前者,二哥哥找到自己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若是后者…… 慕鸾心不由一沉。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遭遇这无妄之灾。 前世明明深居简出,与苏岚出府游玩也不过那么几回,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时间得罪什么人的。 然而还不等慕鸾自行揣测明白,前方的男人猛地拉住缰绳,马儿不堪重负打了个响鼻,堪堪停了下来。 马车突然停下,慕鸾没有着力点,身体顿时贴着地面狠狠砸向车壁。 车里的东西也跟着东倒西歪落了一地。 第76章 小姐最好别动 慕鸾倒吸了一口冷气,就听车门外的男人甩着手里的马鞭,喘着粗气咬牙切齿道:“找死吗你,没看见有马车过来!” 此时狭小的道路中间,隐隐站着一个暗色衣袍的男子,若不是周煜南眼尖,怕是直接便压了过去。 他倒是不建议把人撞得人仰马翻,但是今夜还有别的事要做,暂且放过这个没眼力见的家伙。 周煜南随意甩了甩马鞭,恶狠狠道:“不想死,就给小爷让开。” 夜色昏沉,男人身影一半隐在暗处,一半露在皎洁的月色之下。 微风浮动,树影婆娑,晃动着男人眼底的阴沉,忽明忽暗。 周煜南见人没动,依旧挡着他的道,心里急着回去办事,脸上渐渐露出阴狠之色。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小子就是故意挡我的道是吗?行,小爷今日就连你一块收拾了。” 他话音落,手中的马鞭高高举起,下一刻重重甩在马儿身上。 那马吃痛,蹄子登时胡乱踢踹了起来,随即迅速朝前狂奔而去。 此番若是被这失了理性的马儿撞上,定然性命难保。 周煜南甚至拉着缰绳,从车辕上站起,眼里是癫狂的兴奋。 可随着马车越来越靠近,他以为能从那男人脸上看出惊慌害怕的神情。 然而看到的,却是那男人不仅不躲不闪,还笑看着自己,那笑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显得异常可怖。 他忽地心生退缩之意,下一瞬,手背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中,一股刺痛涌来,他猛地松开了手里的缰绳。 马车的速度堪比疾风,周煜南手中的缰绳本就是唯一的着力点,这一松,身体立马摇晃了起来。 不等他稳住身形,便见快要被马儿撞上的男人,犹如鬼魅般闪身,身体旋转间,已经稳稳站在了他身侧。 周煜南瞪圆了眼睛,望着背对月光的阴鸷视线,一股寒凉感瞬间爬上脊背,宛如被死神盯上般令人战栗。 “我的东西你也敢碰。” 周煜南身体被踹飞出去的一瞬,只恍恍惚惚听见这么一句话。 还没从胆战心惊中回神,身体已经被疾驰而过的马儿重重撞飞,前蹄肆无忌惮从他的双腿上踏了过去。 一声声哀嚎荡破长空,却无人理会。 慕鸾只觉得马车突然猛地往一边倾斜,就在她以为马车要翻倒时,另一侧的车轮又稳稳落地。 身体不受控制再次滑了出去,慕鸾本能蜷着身体,希望将疼痛降到最低。 可刚滑出去一瞬,腰间突然掌上一股力,滑行的身体生生停了下来。 她轻喘着气,疾驰的马车已然慢了下来,可她依旧紧绷着神经。 尚不知道方才马车上的男人是同谁讲话,但她知道掌着她腰的人已然是另外一人。 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僵着身体竭力屏住呼吸。 过了许久,若不是腰上冰凉的触感渐渐变得温暖,慕鸾不由生出身旁的人早已离开的错觉。 这一路来,慕鸾都保持着半趴着的姿势,身体渐渐变得麻木,稍稍动弹一下,便觉得浑身酥痒难耐。 她以为自己忍得住,不一会儿,一声极轻的嘤咛声还是溢出了紧咬的红唇。 随着这一声轻缓的声音落下,马车也跟着缓缓停了下来。 慕鸾觉察到那大掌撑着她的腰,将她扶了起来,随即头顶上传来窸窸窣窣解麻绳的声音。 麻袋落下的一瞬,有光影从车门泄了进来,打在慕鸾微微颤抖的眼睫上。 “小姐还打算待在麻袋了?” 一声极散漫的沉磁嗓音响起,慕鸾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却因为突然溢进的月光,眼帘微微颤了颤。 很快君昭那张熟悉的凉薄俊颜顷刻间映入眼眸中。 “慕风?” 君昭抿了抿唇,挑眉看着眼前略显狼狈的女人。 狼狈是狼狈,一双眼睛倒是依旧明亮灵动。 慕鸾如释重负般深深吐出一口气,嘴角不自觉扬起。 只是话音刚落,慕鸾便又倒抽了口气,身体直直朝君昭怀中砸去。 君昭半跪着将人搂进怀里,微微垂眸,瞥见那抹白皙的脖颈上一片青紫的伤痕,目光顿时一沉。 “你别抱那么紧”,慕鸾皱着眉头,有些不适地出声,长久保持着紧张的状态,令她的嗓音虚弱又干涩。 君昭以为她身上还有其他伤,手不自觉放轻了些,只是幽深的眼里愈发显得阴鸷冷然。 方才就不该那般轻易地放过那个姓周的,就应该把皮剔了,把骨头剁了,做成一把人皮伞,再送给周时鸣养老送终。 他抬手掌着慕鸾的肩,想查看她身上还有哪里受伤了,却听怀里的人又哼唧了一声,以为是弄疼她了,手下的动作一顿。 却听慕鸾哑着声音急声道:“别动,我麻了。” 君昭一愣,再看她僵硬着的身体,突然嗤笑一声,随即松开手,让她随意倚靠在自己的胸口处。 慕鸾心里局促又羞恼,可身体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只好在那声沉闷的嗤笑中闭上了眼。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她现在这般模样,换了谁都要取笑一番的。 不过想想,好像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最狼狈的样子,似乎只有君昭一人见过。 真是孽缘。 可心里又庆幸,好在是他及时赶来了,不然今夜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慕鸾沉浸在深思中,却突然感觉眼前的男人俯身而来。 疑惑的视线最终停留在被月光镀亮的精致侧颜上。 慕鸾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屏着呼吸,身体下意识后仰。 君昭微微转头,漫不经心道:“小姐最好别动。” 继而,手腕上传来若隐若现的触感,慕鸾才惊觉他是在帮自己解手腕上的麻绳。 麻绳绑的有些紧,君昭解开的时候,那细白的皮肤上明显有些充血。 手腕被解开,慕鸾感觉身体不仅没有得到放松,反而多了几许僵疼感,屏住的呼吸顿时泄了气,轻轻喷洒在君昭的脸侧。 如羽毛拂过般的气息,带着一丝微甜的酒香,君昭垂眸看着两人相互依偎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痒。 不是脸颊痒,是心痒。 第77章 你要陪着谁 他抬手轻轻将慕鸾鬓间的碎发整理到耳后,似乎这样就能阻挡突如其来的心痒难耐。 “我帮你上药。” 慕鸾好不容易缓过身体的酥麻感,手脚却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软绵无力。 只得倚靠在君昭怀里,任由他轻轻揉捏已经僵硬了的手腕。 耳畔贴着他硬实的胸膛,不时传来男人稳健有力的心跳声。 两人一言不发,气氛却不显寒凉,莫名有股安逸的气息。 她竟第一次在面对君昭的时候,觉得心安。 慕鸾微拧了拧眉,有些不悦于心里的荒唐情绪。 君昭望着怀中微蹙着秀眉妥协的酥软少女,嘴角似有若无轻勾了一下。 哪怕抗拒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躲在他怀里。 有力的指尖一下一下触碰着少女嫩白的皮肤。 每一下都能清晰准确地探到她脆弱的骨头。 只需稍稍一用力,便能让眼前的软香化为乌有。 可是…… 好不容易救回来的玩物,就这般弄碎了,岂不可惜? 那就…… 先留着,等养好了,玩够了,再揉碎了丢掉。 眼里的轻嗤笑意一闪而过,君昭单手从腰间扯下一物,放到嘴边轻轻扯开。 慕鸾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前晃过,定睛一看,是一个暗色囊袋。 皎洁月光清晰勾勒出上头冰蓝色丝线绘制的图案。 慕鸾心头一跳,一眼便认出,那是她之前送给君昭的飞鱼锦囊。 清冷的唇瓣抵着上头歪歪扭扭的针脚,慕鸾怔愣了片刻,身上顿时涌起一股热意,竟觉得靠着的这具冰凉身体还挺舒服的。 “小姐饮酒了?” 君昭不知何时,把玩着手里的药瓶,倪眼看着怀里脸颊正热的女子。 慕鸾下意识开口否认道:“没!” 男人似一眼便看穿了她的谎言,微微挑眉,静默不语。 他显然是不信的。 慕鸾顿了顿,有些心虚,低垂着眉眼小声道:“就一点点。” 像是偷偷干了坏事的小孩般,又微抬起手,轻捏着两指认真比划道:“真的,就喝了一点点,一小杯,然后就没了,该是那杯子偷偷喝了……” 君昭一本正经听着她小声解释,只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安分乖巧的小人也渐渐在怀里不安地动了起来。 君昭手里把玩的药瓶顿时停住,黑冰似的目光盯着女人晃晃悠悠撑着自己的胸口坐起来。 “不对,明明只是一杯桃花酒,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后劲?” 慕鸾低声嘟囔了一句。 拍了拍自己有些昏沉的脑袋,难得清醒了几分,定定望着眼前整个身影都在晃动的男人。 男人的脸隐在暗处,慕鸾看不清神色。 “我们如今在哪里?我想回去了。” 她轻喘着气,向后挪了挪身体,倚靠在车壁上。 只是等了等,又没听到君昭的回应,只觉得心头火烧般燥得很。 她有些疑惑,紧绷的心神突然松懈下来后,身体就变得怪怪的,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味蕾间不停释放着桃花酒的清香,让她忍不住舔了舔唇瓣。 “慕风,我想回去。” 慕鸾又低语了一句,可等了半晌依旧没得到回应。 她不由有些恼,许是马车里的空间太过逼仄,她撑着身体便想下车去。 只是刚拂开车帘,手臂顿时一紧,一股力道便拽着她往身后倒去。 慕鸾松开手的瞬间,车帘幽幽挡住了马车内唯一的光线。 “小姐还没上药,哪也不能去。” 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暗哑,自慕鸾头顶响起。 幽暗的环境令慕鸾不自觉僵住了身子,细白的手指紧紧拽着君昭的衣襟,小口小口喘着气。 慕鸾没动,君昭便握着她的手给她上药。 他视力极好,没有光线也能将她的伤口处理妥当。 突然,寂静的马车里响起一声软糯的喃喃自语,道:“不去,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陪着你……” 君昭闻言,神色莫辨地盯着怀里有些瑟缩的少女。 又听她颤着声音,兀自轻拍着他的背脊道:“我会乖乖的……” 君昭眼睫微动,眸中瞬间划过暗夜的凌厉清寒,哑声道:“谁?” “你要陪着谁?” 嘎吱一声,车窗被一股大力撑开,暗淡的月光再次钻了缝隙寻来。 慕鸾心下一惊,知道眼前的男人生气了,急忙俯身朝他靠近。 光影投来的一瞬,君昭只觉得少女朝他扑来,毫无预兆得在他冰凉的唇瓣上,落下了一道灼热柔软的触感。 正子时,城中烟火接连窜天而起,绚烂的色彩霎时钻进车窗,在男人岑寂的眼中荡开一片星河。 君昭眸光微凝,没有将人推开,反手护着她的腰,另一手指腹轻撵上她的脉搏。 慕鸾迟疑着伸出碧藕般的手臂缠上男人的脖颈,依着身体里的记忆,亲吻那寒凉的薄唇。 在男人不为所动时,柔软的唇瓣微微退下,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下颌,一点点往下。 最后一下子含住了那轻颤着的喉结。 夜色寒凉,君昭的呼吸有一瞬的暂停。 捏着她腕骨的手一下子收紧,垂眼望向近在咫尺醉眼迷离的娇艳脸颊,深潭似的暗色眼眸像是翻涌而起的阵阵浪花,无尽的涟漪随波荡开。 他从不觉得女色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甚至觉得男女苟合不过是一场肮脏的交易,就像鹤湘馆和君宥齐一样,令人厌恶作呕。 可不知为何,这会儿竟然不觉得反感,反而有些蠢蠢欲动。 那嫣红的唇瓣,他确实试过了,不过是指腹的触感,十足柔软。 没想到吻上去,不仅柔软,还隐隐尝到了一丝香甜。 “呃!” 喉结上柔软的触感再次滑过,君昭身形不自觉紧绷了一瞬。 他抿了抿唇,懒得再回味,掐着慕鸾的腰,一把掌住她的后脑,朝那张诱人的红唇风卷云残般袭去。 他没吻过人,只是遵循着本能,勾缠着那抹柔软的舌尖而去。 就像是追寻猎物的野狼般,每一次追到猎物便毫不留情地全部吞下,直到唇齿间满是食物的芳香, 慕鸾觉得胸口窒息般难受,如影随形的压迫感将她的意识打得溃不成军。 她呜咽着偏头躲开一些,狠厉的吻瞬间溢出唇角,沿着纤细的脖颈往下。 第78章 是小姐先撩人的 慕鸾呼吸急促的喃喃:“不对……不要……” 总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可她脑袋昏沉,下意识去推身上的人,却感觉肩上一凉,衣服堪堪滑落。 她唇瓣嫣红,将下巴抵在身前人的肩膀上,手无力垂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君昭眸色微沉,炙热的唇缓缓从慕鸾的肩上离开。 慕鸾茫然地看着他,视线里的景物已然朦胧一片。 君昭欣赏着,目光寸寸下移,落在那有些摇摇欲坠的翠绿色抹胸上。 眼底的暗色还在流转,只是下一瞬便伸手为她整理好衣裙。 一边束好腰封,一边自言自语道:“是小姐先撩人的,醒了可不能赖账。” 慕鸾也不知听没听清话,乖巧地点了点头道:“赖账。” 君昭整理衣裙的手一顿,望着她红扑扑的脸蛋,灵动的眼眸含着缥缈的雾气,唇上还泛着一层诱人的色泽。 他敛眸轻笑一声,随手从锦囊中倒出一粒药丸含进嘴里,抬眸,在慕鸾怔愣的神情中将其渡进她口中。 急促的马蹄声很快由远及近,君昭坐在车辕上,悠然往回赶着马车。 一眼便看见骑在前头的慕落衡。 君昭嗤笑一声,漆黑的眸幽冷如冰。 慕落衡同样看见可疑的马车,一手勒住缰绳,目光紧锁着驾马的人道:“你是何人?从哪儿来?” 嗓音不似平日的温和,反而带着几许冰凉。 身后的侍卫迅速将马车包围了起来。 慕清羽后一步赶到,以为大哥追到歹人,立即勒马喝道:“说,你把夭夭弄哪去了?” 周围的火光靠近,立马镀亮了君昭谪仙般的俊颜。 君昭不缓不慢,微微垂眸,掩下眼底的晦涩,下车不卑不亢站在一侧道:“属下是小姐的侍卫,小姐在马车里。” 慕落衡和慕清羽听闻妹妹真的在马车里,立即翻身下马,迅速上了马车查看。 “夭夭”,慕落衡唤道。 可慕鸾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动静。 慕清羽心中愧疚又不安,也跟着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慕落衡想起候在外头的陌生侍卫,立即下车询问,“小姐怎么回事?” 君昭依旧垂着眸,语调淡淡道:“小姐中了迷药,半个时辰后会醒来。” 慕落衡狐疑看着他,心中有许多疑问,可他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回府,找府医查看夭夭的情况。 大将军府。 府门前慕夫人不安搅着手指,眼睛时不时朝街道左右查看,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不一会儿,便看见一行侍卫护着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前。 驾马的是慕清羽,慕夫人当即上前问道:“可是找到夭夭了?” 慕清羽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身后慕落衡已经打横抱着慕鸾从马车里出来。 韶光院里。 慕夫人,一边小心翼翼给慕鸾红肿的手腕上药,一边忍不住红了眼眶。 慕鸾已经醒了,身上也换上了舒适干净的衣裙,轻声安抚道:“阿娘别哭,我没事。” “还说没事,这细白的手腕本就瘦弱许多,如今肿成这般,也不知你在路上吃了多少苦头。” 慕夫人心疼地抚了抚她肩上的淤青,道:“脖颈上的伤还疼吗?” 其实是有些疼的,但为了不让阿娘担心,慕鸾坚定道:“不疼,一点也不疼,父兄是武将,常年受的伤不知道比我严重多少,我这点轻伤,养几日就好了。” 慕夫人却不赞同道:“你父兄是武将,是男人,你只是一个姑娘家,哪里能跟他们皮糙肉厚比。” 慕鸾心里想着事,微微出神。 意识不清前,她记得是君昭救她回来的,方才却听阿娘说是大哥和二哥哥寻她回来。 那君昭呢? 慕鸾默了半晌,还是问道:“阿娘,救我回来的那名侍卫呢?” 慕夫人耐心道:“放心,你父兄不会亏待他的。” 慕鸾不放心父兄见君昭,父兄尚且不知君昭的身份,对他的为人更是知之甚少。 若是一不小心掉入君昭的权谋陷阱里…… 慕鸾掀被下床,还是决定去看看。 慕夫人只是回眸将药瓶放回托盘的功夫,就见女儿已经下榻穿鞋了。 她急忙阻止道:“你这是要去哪?” 慕鸾一心念着父兄不被君昭算计,自然没发现,慕夫人放在托盘里的药瓶有些眼熟。 “我去看看父兄。” 她来不及多说,便匆匆要往外走。 慕夫人无奈,只好搀扶着她去花厅。 花厅里,一室安静,慕鸾走在厅旁的廊道上,心里咯噔一声。 心中惶惶不安,以君昭的秉性,若是轻易被发现了身份,必然会选择杀人灭口。 她脚下的步子下意识加快了许多,惹得身旁的慕夫人急声劝慰道:“你慢一点,小心看路。” 从一侧墙面拐过时,花厅里的景象赫然出现在眼前。 慕鸾一眼便看见坐在圈椅上的君昭,而父兄三人则是站立着。 脸色顿时变得凝重,手里紧紧拽着身侧的裙摆。 君昭的身份还是被揭穿了? “夭夭?” 慕落衡拧眉看向行色匆匆的慕鸾。 “乖女怎么来了”,慕思年几步上前,虎目里的肃然迅速褪去,轻柔问道:“感觉怎么样?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慕鸾目光在君昭身上一转,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道:“我没事。” 慕清羽一脸自责,垂头丧气的没有说话。 自慕鸾出现在花厅,君昭的视线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一袭乳白长裙,竟是连发髻也未梳,任由三千墨发如雪般散落在身侧。 这般着急? 垂在膝上的指腹轻轻捻着,似乎还残留着细软的触感。 可很快,慕鸾再次看向君昭时,他已经垂下眼,一副淡漠的神色。 慕思年见女儿一直盯着座上的男子看,不由叹了口气,道:“你竟然识得九幽先生,怎么也不早点同为父说?” “九幽先生?” 慕鸾疑惑看见阿爹,就听一旁的阿娘附和道:“是呀,当初你大哥说在江南给你找了位游医,只是那游医行踪不定,这事便耽搁了下去” 第79章 怕我将你父兄吃了 “没想到九幽先生就在将军府中”,慕思年含笑望着侍卫武袍的君昭。 君昭缓缓站起身,恭敬拱手道:“大将军高看在下。” “先生不必谦虚,小女身体里的毒素还要拜托先生。” 慕思年也是听说过江湖上九幽先生的名号,是位解毒高手。 传言这位九幽先生行踪不定,若是没有机缘,想见他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故而当初慕落衡一有消息,慕思年便立即安排马车,让慕鸾亲自下江南一趟。 后来虽然没去成,但派去查探的小厮也没能将好消息带回来。 说是有人看走眼,以为是九幽先生的身影,实际不过是一个卜卦的算命先生。 慕落衡派出去查探消息的人,皆是无功而返。 自此之后,九幽先生算是彻底断了行踪。 九幽先生这个名号,听起来便深沉邪乎,又是解毒高手,必然有几十年的老道经验,想来年岁与慕思年不相上下。 可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大将军客气,那在下便先下去给小姐熬煮汤药。” 君昭行礼告退,慕思年和慕夫人皆谦逊迎出几步路,直到将人送出花厅方止步。 慕鸾还怔愣着没回神,总感觉方才君昭从她身边经过时,莫名有股阴森的寒意。 慕夫人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九幽先生有没有把握解夭儿体内的毒素?” 慕落衡语重心长道:“承蒙夭夭救命之恩,九幽先生必然会全力以赴,阿娘别担心。” 慕清羽讪讪开口道:“原来当初你说在华光寺结的善缘居然是指九幽先生!” “他是说过,他叫九幽,但我确实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慕鸾身体尚且虚弱,慕夫人劝她在椅子上坐下,大家也纷纷坐了下来。 只是让慕鸾困惑的是,君昭究竟是怎么说服大家相信,他的身份是九幽的? 下一刻,便听慕落衡温声道:“九幽先生为人十分低调,你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我们也是确认他身上有金蝎蛊,才真正断定他是九幽先生。” 金蝎蛊? 慕鸾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前世的君昭便偏爱养一些带毒的生物。 刚进摄政王府的第一年,慕鸾几乎每次上榻前都要仔细检查一遍被褥和榻上的各个角落。 否则指不定第二日醒来,便会看见一些可怕的东西在她的身上游走。 慕鸾因此还被吓病了几回,只是久而久之,竟然对那些肆意爬行的生物有了抵抗力。 后来哪怕是与那些生物同桌,也能面不改色地好好吃饭。 君昭或许是发现了这点,觉得无趣,渐渐也不拿那些带毒的东西出来吓她。 “这次幸亏有九幽先生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慕夫人抚了抚慕鸾柔软的头发,语气里满是怜惜。 慕鸾思绪被打断,抬眼看向慕夫人,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慕清羽涨红着脸,撑在案几上的手一下子握紧,“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周煜南那个混蛋在月满楼,我就不带着你出门了。” 慕鸾急声劝道:“怎么能怪二哥哥呢,事情发生我们都始料未及,只是不明白,我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叫周煜南的人?” 慕清羽愤慨道:“我与周煜南都在北衙禁军营里训练,平日是有些过节,估计他是将积怨全报复在你的身上。” “天子脚下,在这与民同庆的日子里,绑架朝廷武将之女,分明是将朝廷法制置之身外,更没有把将军府放在眼里”,慕落衡神色也沉了下来, 慕思年脸色阴沉,重重在案几上拍了一掌,上好的金丝楠木赫然裂开一条缝隙。 “他一个小小的校尉之子,竟然敢动我慕思年的女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昏沉的天际渐渐泛起一丝苍白,一声接着一声鸡鸣声荡进陷入寂静的京城之中。 慕鸾回到韶光院的时候,暖阁里一片晦暗,没有一丝光亮。 可君昭分明说回来熬煮汤药的。 慕鸾将身边的侍女们都打发下去休息,缓步朝暖阁走去。 天色微暗,慕鸾依稀能看清房内的景象。 暖阁里十分寂静,只有隔间偶尔传来炭火的哔啵声,以及炉子上零星火光,在墙面上映射出一道黑沉的身影。 君昭没回头看来人,只是自顾自闲暇地抖动着手里的火钳,一声不响。 慕鸾隐隐觉得男人心情不太好,从花厅里离开的时候,身上便冷得掉渣子。 她走过去,语气故作轻松道:“有劳了,这么晚还要替我煎药。” 轻扯了扯裙摆,在君昭身边的空位上坐下,剪裁得体的乳白裙散落,挡住了脚边视线。 慕鸾没注意有什么东西正缓缓从君昭的脚下爬出。 伸手从他手里接过火钳,重新夹了一块小木材放进快要熄灭的炉子下。 君昭这才微微侧首看向身旁披着鬟发,浑身镀着一层暖光的女子,柔软得像是一捏就能消失不见。 他勾着没有温度的笑意道:“小姐方才那焦急的模样是怕我将你父兄吃了吗?” 果然,花厅上那一闪而过的警惕眼神终究是没逃过臭疯子的眼睛。 好在她来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对策。 慕鸾眼眸微动,随即神情自若道:“你又不是野兽,为何要吃我父兄?” 君昭轻笑一声,可眼里却没有丁点笑意,“吃人的不一定是野兽,幽茗客栈多是人吃人的景象。” 慕鸾将火钳放下,直视君昭那双寒凉的目光,“这里是大将军府,不是幽茗客栈,只有相亲相爱,没有尔虞我诈,更不会有危险。” 话音刚落,君昭忽然翻身朝她压下来,高大的身形极具压迫感。 慕鸾心下一凛,蓦然瞪大眼,颤着眼睫往后仰,半个身体都倚靠在身后的小茶几上。 君昭一手撑在茶几上,宽阔的肩膀几乎完全罩住身前娇小的身影。 两人离得极近,近到呼气吸气间全是对方身上的味道。 慕鸾本能反应便想逃,却见眼前的男人忽然又向下压了压,直接将一侧的空隙遮挡住。 第80章 小姐是还和谁吻过 第80章 她暗暗抽了口气,耳畔便传来男人低哑的嗓音,“小姐似乎忘得很彻底。”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廓上,慕鸾瞬时浑身寒毛直竖,手脚不自觉软了下去。 乌黑亮丽的头发,如瀑布般撒落,倾泻在那只骨节分明的白皙手背上。 黑白强烈对比,却不显得突兀难看,反而透着一股极致的视觉美感。 君昭饶有兴味地将一缕轻柔的发丝缠绕进指间,有一下没一下轻捻着。 慕鸾忍着被茶几硌疼的腰,极力调整着呼吸,道:“忘了什么?” 两人咫尺相对,君昭久久望着那双通透却带着一丝疑惑的桃花眼,视线微微向下,盯住了那张还有些红肿的樱唇。 慕鸾有些错愕地反复审视着男人乌黑的眼眸。 她竟然在君昭的眼中看到前世床榻间熟悉的色彩。 脑海中突然涌起一些零碎的片段。 君昭生气了! 她有些害怕,下意识便做出讨好他的行径。 她吻住了君昭的薄唇,随即而来便是狂风暴雨般的侵蚀。 可画面一转,为什么是在马车里? 眼前的君昭为什么不是高贵的紫袍加身,而是一身普通的侍卫武袍? 慕鸾微微蹙紧的眉头越来越深,脸颊不自觉升起一股燥热。 她还心存侥幸,觉得大概是那杯桃花酒的罪过,莫名将他与前世的男人混在一起。 可她怎么可能主动吻这一世还是慕风的君昭呢? 不可能的! “我不介意帮小姐回忆一番,小姐的吻,很诱人!” 一句话直接让慕鸾心中的侥幸支离破碎。 带着漫不经心的挑逗嗓音,君昭故意将最后几个字说得极慢。 他的声音本就磁性又勾人,更何况离的这般近,钻进耳里,像是能勾魂一般。 慕鸾想也没想,一把捂住了嘴。 下一瞬,明显两人的身形都僵愣了一下。 果然人在情急之下是容易犯错的。 慕鸾一时之间竟然没捂住自己的嘴,而是捂上了君昭的嘴。 君昭没动,任由柔软的掌心贴着冰凉的唇瓣,眼神没有丝毫闪躲,甚至还带了一丝无辜。 慕鸾骤然头疼了起来,眼珠子滴溜溜转,片刻后惴惴不安,道:“我可以解释。” “嗯。” 一声低沉的嗓音自慕鸾白嫩的掌心溢出,慕鸾觉得手心有些痒,微微蜷了蜷指尖。 心思快速翻转着,决定随便找个由头糊弄过去。 定睛却见君昭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盯着她看,似乎一眼便能看出她敷衍的心思。 慕鸾心虚地垂下眼,诧异于自己竟然真的对眼前的男人做出那般荒诞轻浮的举动。 但应该只是一吻即离,没有发生更无法挽回的事,毕竟前世拜君昭所赐,那一夜的痛苦她仍记忆犹新。 回想前世在摄政王府囚笼般生活,慕鸾慌乱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君昭明显觉察到女人气息的变化,眼底的墨色渐渐凝固。 慕鸾对上男人沉静的双眼,默了片刻,将手放下,解释道:“我喝了一杯桃花酒,不知那酒是什么做的,后劲极强,我不记得……” 君昭似笑非笑打断道:“小姐一句不记得,就能掩盖撩拨我的事实?” 慕鸾咬了咬微肿的红唇,轻微的刺疼反而让脑子更清晰一些。 “我不是故意的,身旁只有你,我以为……” “以为什么?” 君昭嗓音带着令人心寒的淡漠,“不是我,小姐希望是谁?” 他突然又嗤笑一声,露出恣睢的笑意,道:“小姐是还和谁吻过?” 慕鸾心颤,看着他没有丝毫温度的笑颜,心里下意识便认定这是他动怒的前兆。 她自然不敢承认,和自己吻过的还有前世的你! 慕鸾只好垂下眼帘,轻柔的嗓音小的如同蚊子音般,“我以为是梦里。” 君昭眼尾一挑,眼里的墨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化开,神色莫辨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捻着细软发丝的指尖渐渐停了下来。 她是说,以为是梦里,所以才亲他? 慕鸾抿了抿唇,感觉身上的男人有些回暖的气息后,不自在地推了推他的胸膛道:“你先起来。” 君昭没动,看了慕鸾许久,才缓缓探出一直抵着她裙摆的手。 慕鸾瞧见了他的动作,瞥眼看去时,眸光微缩。 他纤白的手指上竟然抓住一只半掌大的钳蝎。 指尖的那只钳蝎像是被把住了命门,晃了晃带毒的尾刺,下一瞬便突然一动不动。 君昭眼中的阴霾散尽,望着沉默不语的慕鸾,道:“小姐小心,若是被这阴毒的蝎子咬住了,可不是歇两日便能好的。” 慕鸾看着他这张脸,有片刻的愣神。 君昭养的毒蝎不比野生的蝎子,这般越是黑得心肝胆颤的,越是一口就能致人死地。 可就是这样含有剧毒的生物,却轻易不咬人。 似乎是接受过驯化,需要像引子一样的东西,才能勾起它们嗜血的本性。 慕鸾静静观察着他手里钳蝎的动静,不知道是被君昭掐死了,还是已经晕过去。 她不由感叹,大冬天的出来溜一圈也不容易。 可同时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君昭目光滑过她莹白柔美的脸颊,以为她会害怕地往他怀里缩,却不想她眼里没有丝毫畏惧,竟然还盯着他的钳蝎出神。 说她胆大,却异常怕黑,说她胆小,却对杀人的小虫毫不惧怕。 君昭倏地轻笑一声,慕鸾眨眨眼看向他,那意味深长的笑意谪仙又邪佞。 她已经不记得今夜的君昭是第几次这般带着隐晦的笑意。 但至少他身上已然没了方才的冷淡肃杀。 他气息温热,轻抚过她的脸颊,带着些许看不透的兴味道:“小姐似乎并不怕这小虫。” 慕鸾确实半点怯意也无,嘴角泛起干净轻柔的弧度,道:“以前见人养过,它们性情温顺,不去招惹便不会有事,大家亦能和睦相处。” 见人养过? 君昭不自觉回想起马车内的那个吻。 后来主动权虽然掌握在他的手里,但那缠绵悱恻的滋味却是她最先投喂的。 那般熟练撩人的吻,谁教的? 第81章 小姐还这般嫌弃我 慕鸾不知道男人阴沉着目光在想什么。 但是她是快忍不了,抬手试探性推了推他硬实的胸膛,轻声皱眉道:“后腰硌得生疼,你再不起来,我就又要多一处淤伤。” 广袖轻纱自上滑落,露出少女包裹着白色绷带的纤细手腕。 君昭微微挑眉,望着微微皱眉的稚嫩脸庞,默了默,终是放走了指尖柔软的秀发,大掌贴着慕鸾的后腰,将人扶了起来。 慕鸾顿时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揉了揉后腰被硌疼的地方,往一边的空位挪了挪。 君昭盯着她多余的动作,心中不免冷笑。 故意问道:“亲都亲了,抱也抱了,小姐还这般嫌弃我?” 慕鸾揉腰的动作一顿,没好气地瞪了眼得寸进尺的男人。 没回答他的话,往炉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平静道:“药该好了。” 君昭望着使唤他一点不客气的女人,唇角轻勾,眼底映着明灭不定的粼粼微光。 “小姐似乎从来没有讶异过我的身份,是早就知道,还是真的不在乎?” 慕鸾就知道君昭心思深沉,一旦让他抓住一丁点的把柄,便轻易挣脱不开。 他说的身份不管是九幽先生还是十九皇子,她都不能承认。 否则以这臭疯子的秉性,立马就能翻脸不认人。 他不会受任何人威胁,更不懂得知恩图报,一切存在未知隐患的东西,都能顷刻间在他苍白温润的指间被碾碎。 “你同我说过,你叫九幽”,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慕鸾都不知道君昭还有另外一层身份,脸上的认真做不了假。 她顿了顿,一字一字道:“我一闺中女子,确实不知九幽先生。” 君昭盯着她没有说话,心中揣测的是,她嘴里的“闺中女子”。 普通人家的闺中女子可不敢去幽茗客栈那样凶残险恶的地方。 也罢,总有一天他能吹散这女人眼底的迷雾,彻底将她剖开了看个一清二楚。 君昭好整以暇把玩着手里的钳蝎,那钳蝎仿佛又有了生命力一般,探着触角抱住了君昭的一根指节。 他微微弯身,以手触地,那黑色的钳蝎立即顺势离开他的掌心,快速往阴暗的角落隐去。 慕鸾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留了后招,索性将今日父兄的打算同他说了。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再让你做一个随行侍卫恐怕不妥,明日你便搬出暖阁。” 君昭以为又是人性虚伪的一套,与自己苟合,必然要想方设法除去他这个隐患。 却又听她道:“父兄在别院给你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会以门客的身份好好招待你。” 慕鸾说完,以为君昭会欣然接受,却在他抬眼的瞬间,不期然撞进那深不见底的眸色中。 “小姐是打算打发了我去别院,好掩盖小姐轻薄我的事实?” 那寒芒中带着幽怨的眼神,看得慕鸾眉头一跳。 前世的君昭是个十足高贵冷漠的人,全然不似眼前这般盯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纠缠不止。 慕鸾也是为君昭考虑,他有他的尚未完成的大业,韶光院进出的人不在少数,去了别院反而更容易伸展拳脚。 如今倒显得自己薄情寡义,狠心撇去一段露水情缘。 呸呸呸,什么露水情缘,不过是个吻罢了,又不是没吻过! 慕鸾耐心道:“别院就在韶光院旁边,过了抄手游廊便是,那里比这儿空旷多了,住起来也舒适些。” 君昭垂着幽冷的眼帘,半晌无言,突然又道:“小姐还是该喝药了。” 他缓缓起身,慕鸾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动作娴熟优雅地将炉子上的药汁过滤了端过来。 离得近了,药汁苦涩的烟雾顿时飘荡进鼻间。 慕鸾睁着清澈的眼眸,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君昭,又看了看似乎比前几次还幽黑的药汁。 不自觉咽了咽嗓子,感觉这一碗下去,怕是连粉糖也压不住浓密的苦味。 慕鸾缓缓站起身,垂眸作势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裙,暗暗瞥了眼暖阁门扉的位置。 可下一刻,一片暗色衣袍便卷入视线之中,她抬眼望去,便见君昭一脸坦然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小姐当趁热喝。” 翌日。 慕鸾直到未时末才起身,银心以为自家小姐休息好了,可进来服侍时却是吓了一跳。 “小姐,您昨晚没睡吗?” 银心望着小姐眼下的两道乌青,不由心疼。 想必是昨夜遭了难,夜里又梦魇了。 慕鸾一手扶着床榻下地,一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 心里偷偷又把君昭那个臭疯子大骂了一顿。 什么良药苦口利于病,那药苦得她彻夜难眠,还隐隐伴着心慌头疼的症状。 这怕不是给她解毒,是给她下毒! 银心拿着外袍给小姐披上,隐隐觉得她走路有些晃悠,刚想扶住她,就见眼前人突然朝一边倒去。 “小姐!” 慕鸾不知道是不是那碗药的问题,她感觉身体软绵绵的,每走一步就像踩空了一般。 脑袋晕沉沉的,刚想走到圆桌旁坐下缓一缓,谁知脚下一软,整个人顿时往地上栽去。 意识模糊间,明明碰到了硬邦邦的东西,身体却不觉得疼。 可为何会看见君昭那张可恶的冷漠嘴脸? 慕鸾没心思纠结,便沉沉地耷拉下了眼皮。 银心瞪圆了眼,呆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她根本没看清眼前的男人是怎么出现的,小姐就已经稳稳倒进了他怀中。 直到慕风将小姐拦腰抱起,安置在床榻上,银心才焦急回神。 “小姐,小姐……” 银心上前唤了几声,不见慕鸾有动静,不知所措间就听见一道沉稳的淡漠嗓音,“快去通知将军和夫人。” 她下意识领命便往外间跑,嘴里喃喃道:“小姐定然会平安无事,平安无事。” 寝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君昭脸上的肃然一点点化作散漫,姿态悠闲地在榻沿坐下。 视线落在床榻上慕鸾轻拧着的眉眼间。 他漫不经心伸手将蹙紧的眉眼抚平,眼底悄然荡开一抹极浅的笑意。 第82章 本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既是要用你换整个将军府,小姐又怎么能离开我的身边呢!” 慕鸾似乎是感受到不知名的敌意,有意识地想要冲破瞌睡的牢笼醒过来。 可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密不可破的黑暗。 君昭神情平静玩味,指尖顺着她白皙的额头一点点向下。 卷翘的睫羽,颤动的眼帘,小巧的鼻尖,软糯的红唇,柔美的下颌轮廓。 乌沉的眸中掠出一丝的波澜,他第一次觉得猎物是可以被欣赏的。 一切皆在朝着他所布的局前进,路边的小猫看起来都格外顺眼。 可当指腹无意间染上慕鸾鬓间的细汗时,男人嘴角凉薄的笑意莫名淡了下去。 帷帐的轻纱半掩住他深邃的上半长脸,只留下冷硬的下颌轮廓。 君昭凌寒的眼眸微动,望着那只紧紧拽着被褥的手,许久,才嗤笑一声,“只是睡一觉,为何就这般不听话呢?” 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敲打在膝盖上,片刻后,终是迟疑着握上那只软嫩白皙的手。 睡梦中,慕鸾一直缩在牢笼的一角,将苍白的脸埋进臂弯中,瑟瑟蜷缩着。 她紧紧咬住自己的唇瓣,想要借着钻心的痛意驱散心中无尽的恐惧。 可一切都是徒劳的。 就在绝望之际,牢笼的远处竟然投来一束若隐若现的光。 光线从臂弯间映入眼帘,慕鸾颤颤站起身,艰难地朝那束光源追去。 只在不待她走近,手上传来一道比黑夜还寒凉的触感,瞬间在漆黑的夜色中划开一条耀眼的银河。 重见光日的松弛感包裹着慕鸾,她惊魂未定地回眸朝手心冰凉的触感看去…… 慕思年和慕夫人闻言慕鸾晕倒了,立即便赶来韶光院。 然而刚踏进房门,便见到一道挺拔的身影,坐在案几旁,手拿玉笔在写着什么。 慕思年一眼便认出君昭,快步上前,声音里难掩急切道:“九幽先生怎么在这?” 慕夫人不安地看了君昭一眼,没顾得上寒暄,便急冲冲想要进内室去找女儿。 君昭适时开口道:“小姐没事,只是睡着了。” 慕夫人顿住脚,与慕思年一般,皆是震惊又困惑。 慕夫人招呼身后的银心先进屋照顾慕鸾,方往回走到君昭面前,道:“怎么会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听侍婢来报时,说是夭儿下床没走两步便晕了过去,她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君昭从容淡然地将玉米搁置在笔山上,缓缓站起身,恭敬有礼回道:“夫人,将军不必担心,小姐身体的毒素在下不必多言,若想解,必然要承受一定的风险。” 慕夫人心下一紧,忙道:“可会危及性命?” 君昭垂下眼眸,如实道:“只要及时发现,便不会有危险。” 慕思年看了眼自家夫人,心绪复杂。 若是当初及早发现这孩子体内带毒,及时救治,或许就不会让她吃这么多年的苦。 慕思年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竟对着小小侍卫兼游医身份的君昭抱拳行了一礼。 “小女的性命就全权交到先生手里了,只要能保住她的命,无论先生想要什么,我慕思年必然全力以赴。” 慕夫人也随着夫君行了一个大礼,声音不自觉带了一些哽塞,“拜托先生了。” 君昭闻言,不动声色地挑眉,眼底算计一闪而过。 慕鸾是正酉时醒来,入眼的是熟悉的淡紫色帷幔轻纱。 房间里灯火明媚,慕鸾的心却仿佛坠入深渊般,探不到底。 失望中交杂着自嘲的讽刺。 浑身酥软,力气正在一点点回升,神智清明,对周遭的事物却只能置若罔闻。 昏睡前尚不确定昨夜君昭给的药是否有问题,但现在她已然心中有数,他在药里动了手脚。 惊磨散? 慕鸾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 虽然味道不同,效果却出奇的相似。 说什么撩拨他,轻薄他,让她以为他对自己有了感情,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卧薪尝胆还是他赢了。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被他的伪装所骗。 前世君昭走到摄政王的矜贵位置时,冷面肃杀才是他的真面目。 什么乖巧听话、痴情男儿郎,皆是虚情假意,不过是他霸业上的垫脚石。 一刻钟后,慕鸾终于觉得力气回升了大半,撑着身体慢慢爬起来。 帷帐外的慕夫人听见动静,立即回眸看来,看见慕鸾醒了,又惊又喜,急忙上前道:“夭儿,你终于醒了。” 慕鸾倚着床榻,轻轻握住阿娘有些冰凉的手,道:“让阿娘担心了。” 她以为伺候的是银心,没想到阿娘亲自在这等她醒来。 慕鸾心中不由自责,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将慕家与君昭的命运连接在一起,究竟是对还是错? 阿娘身体本就畏寒,慕鸾不忍心她操劳,百般劝慰才让她离开回去休息。 银心让小厨房温着的晚膳送进来,慕鸾一天没吃东西,此时竟然也无甚胃口,只喝了一碗鱼汤,便让人将东西撤了下去。 吃饭的时候,听银心仔细讲述了今日的事,她听着听着忽然笑了。 不知不觉中,她对君昭竟然有了无尽的信任,甚至亲密到没了惧意。 也正是因为如此,君昭才能利用自己达到他的目的,这也间接实现了她收留君昭的初衷。 本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活了两世,她该明白的,也该谨记的。 可为何会生出落寞的心绪? “银心”,慕鸾思忖片刻后唤道。 “小姐,奴婢在呢。” “明天继续熬清毒汤。” 银心一怔,想起前些日小姐忽然停止服用清毒汤,当时她便吓了一跳,这关乎性命的事可开不得玩笑。 却听自家小姐眉飞色舞道:“我找到了代替清毒汤的药丸,以后这清毒汤便不用喝了。” 可如今见小姐沮丧又认真的神情,银心眼眶不由有些酸涩,大概猜测那药丸怕是无用。 她极力安抚道:“小姐不怕,不是还有慕风吗,他一定有办法解小姐余毒的。” 慕鸾扯出一抹牵强的笑,他一心算计,又怎么会特意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第83章 天生不是哄人的主 她若是再继续相信他,哪天他将一碗毒汤送到眼前,自己也能毫不防备地饮下。 至少前世入了摄政王府的第一年,她胸口的疼痛才渐渐失控,后来又莫名其妙恢复。 也许她的福气还在后头,至少这两年她活得好好的,又何必瞎折腾,反而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被那臭疯子弄死了。 今日睡了许久,用完晚膳,慕鸾便倚在窗边的小榻上,手里拿了本书,只是意兴阑珊,始终看不下去。 前世君昭势力崛起之后,将军府早已经颓败进尘埃。 这一世爹娘兄长皆活着,事情的发展轨迹不同,随之而来便是全新的问题。 君昭将来定然是要逆天改命的,而父兄一生赤胆忠诚,真的能放下他们最初的信仰,心无旁骛地接受一个疯批君主吗? “没想到小姐还有倒看书的本事。” 一道低沉中带着几分打趣的声音传来,慕鸾从思绪中瞬间被抽离。 回眸就看见一袭黑色暗纹锦衣的男人立在竖立的花枝灯前,灯影跳跃,映在乌黑的眸中,带起一丝轻微的光亮。 他心情似乎不错。 可不是么!如今无需传唤,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到她的房间来。 他今日没穿侍卫武服,应该是自己的衣服,浑然的贵气怎么也压不住。 慕鸾看了眼手中握着的书,竟然真的拿反了,而且她明明记得拿的是一本话本,怎么变成了经书? 经书,多正经的书,此时在君昭面前竟然有些不对味了。 她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淡然将书摆正合上,默默往身后推了推。 “大概是睡迷糊了,你那汤药的后劲,竟是比桃花酒还猛烈。” 慕鸾宛若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君昭却是敏锐听出一丝不同来,盯着她瓷白的脸颊许久,缓缓拧起好看的眉,“又是谁欺负了小姐,惹小姐不开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朝榻边走去。 慕鸾看见他手里端着一个瓷白的小碗,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间。 她皱了皱眉,嫌弃地缩着腿弯,往榻里面挪了挪。 可这只是一人小憩之地,就那么点大的地方,男人微微伸手便能触到她。 “我不喝你的药。” 慕鸾语气坚定,臭疯子的药又苦又难喝,指不定又在里面加了什么其它东西。 与其防着他,不如喝自己的清毒汤来的让人安心。 君昭眸色微顿,继而不客气地在榻边坐下,将药碗搁置在小几上,定定望着慕鸾像只炸毛的小猫般戒备的眼神。 “是我惹小姐不开心了?” 慕鸾沉默不语,索性撇过眼去看一旁架子上的鸟笼。 笼子四下晃荡,却不见白登的身影,唯有一根洁白的羽毛半露着落在栅栏外。 慕鸾疑惑,记得方才还看见它在鸟笼里大快朵颐,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难道是逃走了,慕鸾一下子直起身,果不然看见白登白色横斑和斑点交错的上半身。 它趴着作甚? 君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眼眸微眯,“海东青是凶猛的飞禽,小姐心善,怕是养不熟。” 慕鸾心里有气,突然阴阳怪气开口道:“每日好吃好喝养着它,又供它安身立命之所,若它天生忘恩负义,纵使一切付之东流,待它想遨游天际时,索性放它走便是,只希望它别离开的时候,还狠心咬恩人一口。” 话音落,缩在笼子里的白登突然探出半个脑袋,朝慕鸾啾咪了一声。 只是无辜的眼睛正好对上她身旁之人瞥来的幽冷视线,一声呜咽顿时哽在喉间,一下子又把脑袋缩了回去,趴着继续啃它没吃完的肉。 慕鸾没注意到白登的动静,只是冷着脸生闷气。 君昭垂下眉眼,一如既往让人看不清神色。 沉默半晌,大概是确定眼前的少女真的生气了,他难得解释道:“那碗药是帮助小姐将体内毒素汇聚至一处,若是加了其它调节味道的药材,药效将大打折扣。” 慕鸾微微直起上半身,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见男人极慢地眨着眼睛,清冷的语调莫名带着些许惭愧的意味。 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前世。 那是第一次她因为体内的余毒而晕倒,醒来的时候便见君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好整以暇看着她初醒时的脆弱脸庞。 慕鸾惊恐地想,眼前的男人怕是已经玩腻了,一碗汤药便准备将她送下地府。 她没有拒绝的余地,被君昭喂下了那碗汤药。 至今都记得,那一夜她彻夜未眠,就像是回光返照般,盯着暗色帷幔在君昭怀里度过了一整夜,直到天明才突然睡了过去。 只是那一觉,自己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亦是如今夜那般,口不能言,浑身乏力。 后来与君昭相处时,每每惹到他,他便冷着一张脸道:“再乱动,就喂你惊磨散,让你夜夜动惮不得,乖乖做我的容器。” 她顿时吓得不敢动,紧紧闭着眼,任由臭疯子扯她腰带,褪她裙裳。 所以慕鸾才对惊磨散记忆犹新,如今听正主解释一番,所有的事实似乎都变得扭曲混乱了起来。 难道前世的那碗汤药也是为了将她体内的毒素聚集起来? 至于那所谓的,让人动惮不得的惊磨散,或许只是个唬人的名头。 甚至都不确定君昭身上是否真的有这种毒药。 因为在后来的相处中,君昭只是嘴上威胁,却没有真的拿出惊磨散给她吃。 慕鸾心头发紧,君昭的话半真半假,前世的那碗药汁,至少没有这般苦得刻骨铭心。 但信任的天平已经不知不觉中偏向他这一头。 看他垂眸不作声的模样,慕鸾突然有些感慨。 天生不是哄人的主,前世不敢让君昭做的,今生倒是体验了多次。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有些翻涌的情绪,再开口时,嗓音已然柔软轻和了许多,“药该凉了,这是什么药?” 君昭听见熟悉的细软声音,抬起眼帘朝慕鸾看来,那染了墨线似得眼睫下,莹莹桃花眼里已然没了芥蒂。 第84章 我爹还不得弹死他 只剩轻微晃动着的,还来不及收敛的莫名情绪。 君昭没说话,突然侧头瞥了眼外室的动静,继而缓缓站起身。 英俊的脸庞温和清隽,可慕鸾却觉得男人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开心。 “安神汤。” 慕鸾听着男人留下一句不冷不淡的话,随即走到身侧的窗棂边,单手撑着窗沿翻身越了出去。 不等她反应过来,男人漆黑的背影已经和浓密的夜色融为一体。 慕鸾挪了挪身体,起身便想下榻去看,就见银心掀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盏新的烛台。 她缩了缩脚,犹豫片刻,终是又坐回了榻上。 银心望见自家小姐盯着暗色的夜看得聚精会神,不由跟着伸长了脖子看去。 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收回好奇的心思,快速将案几上快要燃尽的烛台更换掉。 慕鸾收回视线,目光缓缓落在小几上的汤药上,迟疑了一瞬,还是端起来喝了。 银心以为自家小姐怕是要等到更深露重,方能入睡,没想到她刚换好烛台,小姐便说要歇下了。 第二日,慕鸾没有贪睡,依旧如平日的时辰那般,准时更衣洗漱用膳。 用完早膳没一会儿,庭院里便传来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慕鸾隔得远也能清晰听到她豪迈的嗓音。 “这院子不错,花开正浓,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意境,回头让我爹也去弄两棵栽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入夏吃桃……” 沈音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压了一截桃花枝,凑到鼻间嗅了嗅,花香四溢,顿时舒心地眯了眯眼。 再睁开眼时,便看见阶前站着一袭淡粉色衣裙的甜软少女。 沈音急忙松开手中的枝条,快步朝她走去,嘴里还念叨着,“慕小姐。” “沈小姐若是不介意,可唤我夭夭”,慕鸾脸上带着谦和的笑,迎沈音进屋。 沈音今日没有女扮男装,一身紫色劲装,英气中透着几分少女的气息。 “妖妖?” 她摩挲着下巴,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慕鸾,认可的点了点头,“果然美得像个妖精,妖妖这名字好。” 沈音眼里是难掩的惊艳,此话自然是肺腑之言。 慕鸾轻笑一声,羞怯解释道:“不是妖精的妖,是桃之夭夭的夭。” “逃之夭夭?” 沈音纳闷,长这么美,还要逃去哪里? 怎么起了了个这么奇怪的小名。 不过这不重要,很快她就不纠结了,畅快道:“夭夭好呀,好听又顺口,礼尚往来,以后你便叫我阿音。” “阿音”,慕鸾轻唤一声,这名字听起来倒是有女子的文静温婉。 沈音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从来不扭扭捏捏,但此时在慕鸾跟前莫名有些局促。 慕鸾招呼她坐下,又让银心去准备新鲜的果盘招待沈音。 沈音坐立不安,仿佛那椅子带刺似得,索性便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看向慕鸾。 慕鸾见原本安静的姑娘突然窜了起来,扳直地垂首站在她面前,她不由瞪大了眼,好奇看着沈音。 就听她带着歉意的嗓音,低声道:“实在抱歉,是我不好,要不是你让慕清羽护送酒醉的我回府,你也不会出事,不会遭了周煜南那个畜生的道。” 慕鸾安静听着她真诚的嗓音,眉眼也跟着柔和了下来,站起身道:“阿音不必自责,左右我无事,还偶然看了一场京城里绝无仅有的烟火盛世。” 沈音听她满不在乎的语气,还能若无其事当做一件有趣的事轻易揭过,她心中更是愧疚难安。 慕鸾拉过她的手,将她摁坐在椅子上,沈音瞥见一抹若有若的绷带,立马反握住她的手,掀了袖子仔细查看。 “严重吗?可会留下疤痕。” 沈音眉心拧紧,她是无所谓身上会不会留下伤疤,可慕鸾不同,这般瓷白娇嫩的皮肤若是留下疤痕,心中定然是难受的。 慕鸾摇摇头道:“皮外伤而已,还不至于会留下伤疤,放心,我已经上了极好的雪肌膏,半分痕迹不会留下。” 沈音立马又站起身,抬着慕鸾的胳膊四下认真看了看,道:“可还有哪里受伤?” 慕鸾急忙按住绕着她都快转起圈来的沈音,眼神一闪,道:“就一处伤,没了。” 其实她身上还有许多擦伤,若是全如实以告,约莫是要把她吓跑了。 沈音半信半疑,又轻抚着慕鸾的手腕道:“疼不疼?” 慕鸾眼中诧异一闪而过,明明就是一位十分心细的姑娘,却天天想成为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硬汉。 她无奈拉住沈音的手,再次将她摁坐下,“已经不疼了。” 沈音再三确认后,提溜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稍稍往下落了落。 不过提起那周煜南她就满脸不忿,转而安抚起慕鸾道:“夭夭,你放心,这事就算慕伯伯不计较,我爹也是会追究到底的。” 慕鸾惊奇,“沈叔也替我操心了?” 沈音摆摆手,理所当然道:“慕沈两家深厚的情谊摆在那,不说慕伯伯与我爹的交情,我爹身为御史大夫,有监察官员之责。 周煜南敢绑架朝廷武将之女,子不教父之过,校尉周时鸣必然有管教不严之责,我爹还不得弹死他,连夜起草的弹劾奏折,昨日早朝就呈到圣上眼皮子底下了,你猜怎么着?” 慕鸾望着沈音亮晶晶的眼神摇头,想来那校尉的结果不太好。 果真,下一刻便见沈音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道:“天子脚下,竟然有强抢民女,意图不轨之事,对象还是将军府嫡女。 圣上大怒,当即下令将周煜南斩首示众,校尉周时鸣自然受了牵连,不但被贬职,周家上下全被发配边疆南蛮之地,此生都不得再入京。” 慕鸾眸色清冷,她无害人之心,却不防别人要害她。 这样的人不值得别人替他惋惜。 沈音说到这忽然神情凝重,继续道:“皇命是已经下了,不过北衙禁军搜遍京城里里外外,也没有找到周煜南的身影,倒是在护城河发现了两具漂浮的尸体,死相极其难看,怀疑是他杀。” 第85章 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据说现场有人指认,死者看着像周时鸣手下的兵,也有人说,除夕夜没有宵禁,护城河附近难免会有京郊外山上下来讨食的土匪,怀疑是被土匪截杀了,具体的情况还要等仵作验尸。” 她说着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小颗果子,红彤彤的,意识还飘在护城河上,没注意是什么,一口咬了下去…… “啊呸!” 沈音毫无形象将嘴里的果肉吐在手心里,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山楂,她皱巴着脸,怀疑地看向慕鸾。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眼前美艳的少女在这偌大的将军府,遭受了千般难万般虐待。 这下人是怎么伺候的,拿这么酸的东西膈应人! 这怕不是山楂,是山刺吧,扎嘴地很。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脑仁都泛着一股酸。 慕鸾没注意她什么时候动了桌上的果子,发现的时候,沈音已然龇牙咧嘴吸着冷气。 恰巧这时银心端着刚洗好的果盘进来,慕鸾急忙站起身,从果盘里挑了颗又红又大的冬枣,递到沈音跟前,“快尝尝这个,解解酸!” 沈音怀疑地看着慕鸾,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过来重重咬了一口。 “怎么样?”慕鸾关切问道,等候的片刻,她第一次从一个姑娘家的神情里,看到了酸的具象化。 她不由瞥了眼自己心爱的果盘,真的有那么酸吗? 沈音努力嚼了几口,方艰涩道:“甜是甜,就是牙齿有点软,谁那么缺心眼,在你这儿放了一盘遭罪的玩意儿?” 银心端着果盘的手紧了紧,被沈音后面突然拔高的嗓音吓得往后退了退,扁着嘴,委屈地望向自家小姐。 慕鸾忍住笑意,伸手拿起一颗不怎么红的山楂,当着沈音的面,津津有味吃了起来,认真道:“这颗不怎么酸,还带着甜味,很好吃。” 沈音:“……” 不得不感叹,这姑娘牙口真好! 春雨丝丝,滋润着万物,年间的热闹氛围渐渐散去,不少贩夫走卒在短暂的团聚后,又各自奔向东南西北。 很快皇后的寿宴如期而至。 慕鸾盛装出行,但为了显得不那么抢眼,只让银心画了一个淡妆。 府门外,慕鸾跟着慕夫人上马车,只是踩上马凳时,她不由朝身侧的侍卫看了眼。 是云鹤。 自打那日君昭跳窗离开后,便再也没来寝殿里找过慕鸾。 但每隔三日一次的汤药却次次准时让下人送去她屋里。 慕鸾兀自思量许久,终是没有主动去找他。 她不能像前世一样,事事都哄着他,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边界感,否则又该陷入无助的困境之中。 只是迟疑了一瞬,慕鸾便扶着云鹤的手臂,神情平淡钻进了马车。 两辆马车在慕府侍卫的护送下,一前一后缓缓向着皇宫的方向前进。 身后不远处的一条街道巷口处,君昭望着远去的马车,眸色渐渐变得冷沉,淬着摄人的寒意。 半晌,突然嗤笑一声。 左右她也不惜命,不如就让她去好了,若是死在了皇宫,让慕家和那老东西生了嫌隙,嫌隙越大,于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反而省了许多麻烦。 影川恭敬禀报道:“主子,屹殇已准备好人马。” 君昭冷笑一声,转身一边往回走,一边散漫道:“那就等吧,等猎物进了牢笼,宫里就该热闹起来。” 鹬蚌相争,他倒是要好好欣赏下皇兄们的真正实力。 皇宫,慈宁宫。 梳妆台的铜镜里倒映着一张华美的容颜,岁月在她身上没留下多少痕迹,轻阖的眼帘,无形中透着一股静谧柔和。 身旁宫婢小心翼翼将一顶翡翠钿固定在梳理整齐的发髻上。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却在簪上最后一根珠钗时,只听闭着眼的美人眉头微蹙,轻嘶一声。 宫婢一惊,吓得缩回了手。 精美的珠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上头镶嵌着的乳白珍珠瞬间脱落,咕噜着滚到端坐着的美人脚下。 宫婢立即跪了下来,眼里满是惶恐惊惧,颤着声音求饶道:“皇后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皇后似是在闭目养神,听到求饶声,这才缓缓掀起眼帘,露出一双过分平静的双眸。 “曹莽。”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平淡嗓音,妖艳红唇轻启。 穿着暗红赭衣的太监顿时明了,面容阴狠地上前一把扯住那宫婢的发髻,生生倒托着往门外走去。 其余伺候的人纷纷低垂着头,眼不看耳不闻,仿佛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透明人,熟练的程度令人发指。 那宫婢头皮疼得像是要脱一层皮般,吓得低声哭叫,只是刚要喊出口,嘴里顿时被塞进了一块棉布。 皇后仿佛无所察觉,悠然对镜扶了扶头上的钗环,便听门外传来一声身体倒地的沉闷声响,呜咽声戛然而止。 不一会儿,曹莽从门外走进,微弯着身依旧如方才那般恭敬侍立在一旁。 皇后对镜满意勾唇,随即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 很快宫婢领命告退,唯独曹莽留了下来。 皇后起身往小榻走去,曹莽连忙上前伸出一条手臂让娘娘搭着。 “有消息了?” 皇后微侧眸瞥了身侧的人一眼,将玉手搭了上去。 曹莽心知肚明,皇后娘娘问的是三皇子突然殁了一事。 他伏低头,待皇后安稳坐下后,奉上茶水,方低声道:“娘娘的猜测是对的。” 皇后捻着瓷白茶盖的手停住,眉眼里顿时涌起燎原般的怒意。 曹莽尖细着嗓音,继续道:“三皇子的死确实有蹊跷,虽然不知道殿下死前为何要那般折磨自己,但是奴才还是从护卫颈部的伤口查看出了异样。 伤口平整,干净利落,一刀封喉,这样的杀人手法着实少见。” “本宫不管他是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皇后一把将茶盏摔向曹莽,华美的妆容渐渐变得有些狰狞。 曹莽不躲不闪,扫了眼被打湿的衣摆,犹豫道:“皇上已经下令此事秘而不宣,严禁旁人继续调查下去,娘娘这般做,若是被皇上知道了……” 第86章 鲜衣怒马少年郎 三皇子的事,在天子看来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堂堂一个皇子不仅没有为他的江山社稷做出一点贡献,贪墨亵渎也就罢了,最后竟然还死在了荒淫之中。 这不就是在天下人的面前狠狠抽了天子一耳光吗? 天子威严神圣不可侵犯,若是将此事闹大,天下人只会记得三皇子死在骄奢淫逸中,至于是自杀还是他杀已然不重要。 生出此等孽障,皇上恨不得亲手将其伏诛。 正因为三皇子的事,皇上和皇后已然有了隔阂。 往年皇后寿宴,皇上哪怕事务再忙,也会在早朝之后来皇后这小坐一会儿再离去,等到开宴时,再一同前往交泰殿。 可今日,临近午时还不见宫人通报,看来开宴之前皇上是不会特意再过来了。 皇后打断他的话,“曹莽,你是本宫最信任的人,本宫痛失一子,不将凶手剥皮抽筋,你让本宫如何心安?” “奴才知道娘娘心里难受。” 曹莽有些为难道:“奴才虽然已经是西厂千户,可周围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盯着奴才,就等奴才犯错,奴才一人死不足惜,只怕连累了娘娘。” 皇后轻抚着指尖鲜红的丹寇,似是想到什么,道:“司礼监掌印年岁已大,听说已经缠绵病榻数日,那个位置你不必心急,你的办事能力皇上都看在眼里,相信不日便会提拔你为新一任司礼监掌印。” 曹莽眼里没有一丝意外,低声道:“娘娘放心,不管是如今的千户还是未来的司礼监,奴才永远是娘娘的奴才。” 他抬眼对上皇后已经平静的精致容颜,掐着兰花指轻轻去碰她的下颌,俯身缓缓贴近。 直到要触上那张诱人的红唇时,微微偏头,在她白皙的耳畔低声呢喃道:“娘娘的事便是奴才的事,奴才一定倾其所有找到幕后真凶。” 他贪婪地嗅了嗅女人脖颈的香味,勾着一抹淫笑道:“晚上奴才可要好好伺候娘娘。” 皇后向后扬了扬头,扭着袅娜的腰肢,意味深长地望着眼前这张粉白的脸,片刻后伸手抚上了他的唇瓣。 御花园。 慕鸾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汇聚了不少的贵妇小姐,原以为寿宴会在交泰殿进行,可宫婢却将他们一家人带到了此处。 果然不愧是皇宫,一进御花园便像是穿越进一片缤纷炫丽的花海中。 连着几日下着绵绵春雨,今日天气虽然还阴着,却丝毫不影响百花争艳的绝美景象。 御花园不远处有一条人工瀑布,水从假山上倾泻而下,如小溪流淌般,将御花园分为南北两面,男子于南面,女子于北面。 一边吃喝玩乐,一边悠然赏花,这寿宴确实办得不错。 走到岔路口时,慕鸾与慕夫人正要和慕思年父子二人分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 “大将军。” 慕鸾身体明显一僵,眼底闪过一抹难掩的涩意。 她第一反应便是否认,那道恍恍惚惚的少年音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约莫是听错了。 “景郡王!” 来不及分辨,身侧阿爹铿锵有力的嗓音,瞬间将那如梦似幻的画面带进现实。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一道鲜衣怒马的矫健身影,少年于耀眼的日光下,手握一杆金枪,奔马逆行而上,嘴里大声唱和着,“夭夭,等我历练归来,定然风风光光来迎娶你,等我!” 慕清羽看着不敢转身的慕鸾,坏笑着推了推她的肩膀。 慕鸾惊觉,顷刻间回神,快速眨了眨眼恢复心绪,转身朝那人看去。 少年与记忆中的印象一样,意气风发,向她看来的眼神永远带着宠溺与怜惜。 慕家覆灭的那一刻,他曾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写了无数封信,托人下汝南送到郡王府,却连一个字的回信也没有。 自己就像一叶扁舟,被丢弃在茫茫大海中。 起风了,指引方向的桅杆却猝不及防断裂了去。 就在她绝望地放弃挣扎,却发现自己无意识中漂进了摄政王府。 鹤湘馆密室中,君昭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十字架上,眼窝凹陷,浑身乏力的男人费力地张了张嘴,吐出极为短促的三个字,“杀了我!” 谁也没想到刑部和大理寺找遍京城都没有找到的人,竟然出现在这里。 眼前身形明显瘦了一大圈的人,正是周煜南。 他双腿早已废掉,正以扭曲的姿势蜷着,若不是上半身被绳索束缚着,此时怕是早已趴伏在地。 周煜南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他唯一知道的便是,眼前的人是比魔鬼还可怕的存在。 君昭不知道在想什么,思绪被打断,脸色明显带着不悦,阴凉的眸扫过周渝民。 他阴笑着起身,“想死?” 周煜南忍着饥饿与浑身的疼痛,意识模糊地嚷嚷道:“疼,好疼……” 君昭好整以暇欣赏着他痛苦的神情,幽冷的嗓音缓缓落下,“放心,痛苦只是暂时的,很快你就会生不如死。” 两刻钟后,鹤湘馆五楼最里边的房门前,影川一脸麻木守在房门外。 他至今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谁能想到一向清心寡欲的主子,居然点了两位清白姑娘带进房去。 这种事应该循序渐进吧。 可他也不敢说,更不敢问,转念一想,主子年龄也到了,偶尔发泄一下也是合理的。 只是方才看主子沉着脸的模样,不像是要鱼水之欢,倒像是——要杀人! 此时房间里,君昭丝毫不拖泥带水,随意扯了个女人甩在榻上,掐着她的脖子就褪她衣裳。 不就是没有甜软的香气,别的应该都一样。 心里是这么想,可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那女子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脖颈一阵窒息。 君昭浑身泛着冷气,鼻间秾丽的脂粉气熏得他想杀人。 没有甜软的香气就罢了,身体还没她软,皮肤也没她娇嫩,容貌更是差远了。 关键是,她那水灵灵的秋水眼眸看过来,能勾的人心痒难耐。 可眼前的女子白眼翻得如同死鱼眼,属实倒人胃口! 第87章 错过未必不是一件美好 君昭轻哼,冷沉地松开手,转眸看向另一女子。 那女子还没从突如其来的惊吓中回神,蓦然对上一双阴鸷的眼睛。 宛如地狱索命的恶鬼般,双腿陡然发软,惊呼一声,一个没站稳就摔在了地上。 门外的影川木然回眸,意味不明看了眼紧闭的门扉。 下一瞬门自里边打开,就见自家主子信步迈出门槛,头也不回地往雕栏深处走去。 影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主子走过时,带起的阴凉风,他明显感觉到了杀气。 御花园。 慕夫人带着慕鸾坐在席位上,席间有不少贵妇过来攀附寒暄,自然由慕夫人挡着。 慕鸾觉得无趣,便想着去附近的小路走走,等阿娘应付好了那些人再回去。 只是走着走着,忽一抬头发现四周空荡荡的,一面假山环绕,一面湖水荡漾,一个人也没有。 此处是皇宫,她怕误闯了不该去的地方,忙转身,准备顺着来时的路回去。 可一回眸,一身精致白袍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微风拂动,白袍轻轻扬起,玉带束腰,整个人如芝兰玉树,风光霁月。 说不出的温润雅致,如诗如画般让人移不开眼。 宋闻璟单手负在身后,看向慕鸾的眼里带着春风细雨般的浅笑,“夭夭怎么见了璟哥哥连声问好也不说了?” 嗓音柔软而清澈,如山泉润物细无声。 不远处,假山幽暗的角落,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不轻不重轻扣着石壁,沉闷无声。 君昭悠然地倚在假山上,眼中浮现的亮光渐渐暗淡冷冽。 隔着玉兰树影,慕鸾清灵水眸微微垂下,嘴角笑漪轻牵,“璟哥哥。” “夭夭可是在怪我,没能赶在你生辰之日回京?” 宋闻璟偷偷观察着慕鸾的神色,收敛了笑意,眼睫轻垂,“我本打算秋末便上路,赶赴京城,谁知汝南遇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暴雨,船只全部停泊无法远航,所以才……” “璟哥哥不必如此,若是因为我的生辰,而让璟哥哥陷入危险之中,那便是我的罪过了。” 其实慕鸾看见宋闻璟的第一眼便想质问他,为何慕家败落后,他音讯全无,甚至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 当真也是如此现实的薄情寡义之人吗? 可后来愤怒的情绪缓缓平复下来。 转念一想,人性本就是脆弱的,喜欢经得起考验就是爱,经不起考验便是一盘散沙,握得越紧消散的越快。 宋闻璟是个好人,前世确实觉得若是能找个知冷知热贴心的人相伴到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惜再好的人,若是对一个人的好,无法做到不计较利益得失,那么他们终有一天会走散。 其实很早之前,她便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只两人的问题。 老郡王妃是个十足恪守女贞的教条女子。 曾第一次见老郡王妃,她便有意无意提醒慕鸾,生儿育女是为人妻子分内之事,要以夫为天,莫要善妒,切勿犯七出之条…… 大将军府嫡女的身份还算得体,只是这副弱柳扶风的身体属实是入不了她的眼。 她希望儿子将来多子多福,看慕鸾那脆弱的身子,怕是连一个孩子也生不出来,更遑论抱孙子。 不过老郡王妃看重的是她的身份,又不是她这个人,宋家还未上门提亲,便透露纳妾的想法。 慕鸾不屑和她多言,阿爹一生只有阿娘一个妻子,她这一生也绝不嫁多情男。 宋闻璟得知母妃擅自在慕鸾面前立规矩,立即跑来与慕鸾解释,并表示此生非她不娶,也绝不纳妾。 从汝南亲自来京城,山高路远,千里迢迢,长途跋涉,只为几句真心之言。 此举慕鸾确实被感动了。 前世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惜纵使再深情,终究是没能经得住老天爷的考验。 慕鸾说不出是惋惜还是遗憾,如今再见到宋闻璟内心竟然意外平静。 她常常在内心规劝自己,在孝道和自己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他是好人,只不过不是良人。 错过未必不是一件美好。 纷乱的思绪早在第一眼见到宋闻璟后,便得到了平和而有序的梳理。 慕鸾毫无负担地展颜一笑。 宋闻璟知道慕鸾一直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轻笑着垂下眼。 负在身后的手一动,他抬眼,迈着轻盈而稳健的步伐,靠近了一些,缓缓将手里的八角玲珑锦盒往前一递,颇为郑重道:“虽然没有赶上夭夭的生辰的,但是生辰礼却是一早便备好的。” 带着湿意的微风拂过娇嫩的白玉兰,有零星花瓣飘飘扬扬荡下,于湖面倒映的两人身影上,化开一圈圈涟漪。 慕鸾打开锦盒,是一块制作精美呈卵石状的籽玉,通透细腻。 玉身上雕刻着牡丹花之下,雄鸡引颈长鸣,旁有禾穗若干。 “我听说你前些时日,身子一直不怎么好,还去寺庙里静养了一段时间,这玉佩不仅能辟邪,还能祈愿夭夭永远长命富贵。” 宋闻璟轻轻开口,似是怕慕鸾会拒绝,又道:“生辰礼,我的一点心意,你可不能拒绝。” 慕鸾看他认真且故作严肃的神情,推脱的说辞在唇边徘徊了会儿,只好收了回去,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璟哥哥。” “你不怪我错过生辰礼便好”,宋闻璟望着她笑吟吟的眼睛,嘴角的笑意也跟着深了。 慕鸾轻摇了摇头,看了眼来时的路道:“我该回去了,阿娘找不到我,怕是要担心。” 宋闻璟垂了下眼,眼里有什么闪过,转而又温柔笑开,“好,我送你回去。” 在慕鸾稍稍向前走了几步,那抹落寞的视线才投落在少女娇俏的背影上。 他们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过。 以往分别的时候,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总是有意无意流露出不舍的情绪。 如今,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 半年不见,及笄的少女更柔美,也沉稳了几分。 他该向将军府请婚的,可时机未到…… 第88章 送上门的打脸 宋闻璟敛下思绪,快走几步,与慕鸾齐行。 阴沉的天空如同一幅灰暗的水墨画,透着压抑冰冷的气息。 君昭看着齐肩并行的二人,似是哼笑了一声。 郎朗少年儿与清澈水灵的娇媚小娘子,郎才女貌,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抿起唇,紧紧盯着渐行渐远的轻盈身影,眼里眸色深沉近墨。 慕鸾与宋闻璟分开后,独自走在女座间的夹道上,不经意看了眼天边压近的浮云,莫名觉得有些压抑。 “慕鸾?” 一声明显带着震惊的娇媚嗓音响起,慕鸾顺着声音看去,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毕竟是皇后的寿宴,碰到苏岚在所难免,反正只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忍忍就过去了。 她面色平静地朝苏岚点了点头,“苏小姐好。” 说完便不打算多言,只是刚准备走,就被苏岚抢先一步拦住去路。 她身边以苏岚为首的官家小姐立即将她围住。 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群小娘子围在一起说笑罢了。 慕鸾不解地看向苏岚,就见她嘴角挂着讥笑,道:“还真是你,我以为你看见这样的大场面会慌张到痛哭流涕呢。” 话音落,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声,有人道:“原来她就是慕鸾,今日终于是见到真人了。” 另一人忙抢过话,趾高气扬道:“你还别说,我以为这辈子她都要缩在龟壳里,当缩头乌龟呢。” 继而又是一阵险些压抑不住的笑声。 有人帮着给苏岚出气,她自然是乐见其成, 突然想到什么,往慕鸾要去的方向扫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正是慕夫人那个老女人。 她有些忌惮地缓缓收回目光,眼底却是难掩的阴毒,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不会做落人口舌的失礼之事。 故而故意靠近慕鸾,低声道:“你看见今日这盛大的排场了吗?是我亲自筹办的!” 苏岚一脸期待地盯着慕鸾看,看她露出傻眼又羡慕的神情。 慕鸾抬眼扫过被眼前的莺莺燕燕挡得所剩无几的景色,点了点头,中肯回道:“苏小姐置办寿宴的能力确实出众。” 苏岚:“……” 一众小姐:“……” 苏岚不死心,皱着眉又等了等,仍旧没听到慕鸾的第二句话。 就……就这样? 她什么语气,平淡地像是随口打了声招呼。 苏岚气得哼笑一声,不屑道:“慕鸾,你别以为就你的二哥哥能入我的眼,今日这寿宴,你就等着看皇上皇后如何赞赏我。” “就是,岚岚今日必定成为除皇后之外最出众的女子,到时候,还怕入不了各位皇子的眼。” “就是,以岚岚的姿容样貌,哪怕是太子妃也是当得的。” 苏岚闻言,心下一紧,眼珠子不自在转了转,便听慕鸾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道:“哦,这么说,你是认定苏小姐就是今后的太子妃?” 不等那女子回话,慕鸾话锋一转,疑惑道:“这事皇后娘娘可知道?皇上可知道?太子殿下可知道?” 那女子一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自觉往后退了退,朝苏岚看去。 苏岚剐了眼这个蠢货,就又听慕鸾对着方才说“缩头乌龟”的女子道:“你是……” 她仔细想了想,才恍然道:“你是兵部侍郎的女儿?” 女子见她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 她就是赌眼前的女子久居闺阁,必然不认识自己,又听苏岚说她性格软糯,不敢反击,才傲气地说那般话。 慕鸾其实也只是盲猜,苏岚带自己“见世面”的时候,也不是全然无收获。 至少隐约记得一些贵女的身份,刚才也只是试探罢了,不过看她有些退缩的模样,看来她猜对了。 “你既然认识我,就该知道我爹是谁。” 拢了拢袖摆,脊背挺直道:“你若是不知道我爹是谁,我倒是知道你爹是谁,兵部侍郎大人最近有些清闲,回头让我沈叔就此事好好查一查。” 慕鸾顿了顿,见这李小姐半信半疑,贴心解释道:“我沈叔……就是那位……御史大人沈徽。” 说起沈徽,慕鸾不由想起前些日他带着沈音负荆请罪的形容。 沈音其实在酒醒得知她出事后,便第一时间带了许多滋补药材去慕府赔礼道歉。 只是那天她被君昭的药刺激的昏睡了半日,所以沈音只好回去第二日才过来。 可没过两日,沈徽亲自带着沈音上慕府来赔罪。 慕鸾自己都没想到,沈徽看到她的第一眼,竟然差点老泪纵横,红着眼眶对阿爹说:“夭儿若是我女儿就好了……” 话还未说完,便听阿爹一声怒斥,“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 阿爹转而看向一旁乖乖站立的沈音,道:“你不也有女儿吗?一见面就惦记别人的女儿,你可曾在乎过你女儿的感受?” 沈音如同被拯救了一般,眼睛顿时闪起了似有若无的泪光,倾身在慕鸾身侧低声道:“你阿爹真好。” 慕鸾赞同地点了点头,见她父女二人眼里相同的泪花,不由抿唇憋笑。 这时,沈徽心口仿佛压了块大石头,朝沈音看来,语气凝重道:“与其姓沈,我多希望她姓萧。” 沈音纳闷,微蹙着眉头道:“为什么呀爹?,‘萧’字笔画多复杂,很难写的。” 沈徽突然站起身,颤着手指,道:“是消音的消,消停的消!” 慕鸾想到这,嘴角不自觉上扬。 落在李姑娘眼里,却分明变了味。 听到沈徽的名号,她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沈徽是出了名的板正清廉,阿爹最近手头上确实收了一些东西,才对职务有所松懈。 她连忙伏低头道歉道:“慕小姐,是我不对,是我冲撞了您,方才其实……其实不是在说您,我才是缩头乌龟,我是缩头乌龟……” 慕鸾没理会她,目光扫过刚才第一个替苏岚出头的女子。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明显闪躲不定,慕鸾气定神闲走到她跟前,认真问道:“如今见了我庐山真面目,你打算如何?” 那女子扯着嘴角僵硬的弧度道:“慕小姐倾国倾城,果然……果然是绝代佳人。” 第89章 四殿下请慕小姐 慕鸾会心一笑,温和的目光看向其她两位官家小姐,都已经乖乖低着头不敢说话。 她满意地收回视线,看也没看气得脸色铁青的苏岚,迈着盈盈步伐从她身侧翩然走过。 苏岚搅着手里已然变得褶皱的手帕,狠狠瞪了眼那四名官家小姐,“都是废物!” 慕鸾心情颇好地回到慕夫人身边,慕夫人见她回来,脸上还带着笑意,不由好奇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收拾了几只可恶的臭虫”,慕鸾狡黠一笑。 慕夫人没有追问,只当她在御花园里真的碰到了虫子。 不一会儿,皇帝携皇后和一众妃嫔来到主位上,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跪拜。 皇帝一声威严的“免礼”,寿宴正式开始。 之后便是礼乐管弦之音,不绝于耳。 皇帝看了眼御花园里新颖的场地布置,眼里满是欣赏道:“这次寿宴办得着实有新意。” 皇后扫了眼女座上苏岚的位置,华美的脸上尽是满意之色,附和道:“皇上所言极是,本宫也没想到本宫的侄女竟有这般本事。”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望向女宾上的苏岚。 谁不知礼部尚书府嫡小姐便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女。 乍一看,一袭鹅黄色衣裙秀丽端庄,得体的妆容衬得容貌更加美不胜收。 那如兰气质竟是在百花争艳的京中贵女里脱颖而出。 皇帝赞赏道:“不愧是苏爱卿的女儿,慧美双修,实属难得。” 苏青禾和苏岚纷纷从各自的席位起身,行礼道:“多谢皇帝、皇后娘娘夸赞。” 太子君祁正摆弄着手里的杯盏,盯着那鹅黄色的身影看了片刻,弯了弯嘴角。 不愧是他如花似玉的表妹,一月未见,似乎又妖艳了几分。 虽然母妃不同意他娶表妹为太子妃,日后便许个侧妃之位给她。 如此,既空出了太子妃之位,又能抱得美人归,还能让母后欢喜,简直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他嘴角弧度渐深,将杯盏里的酒一饮而尽。 四皇子君之凌今日着一身蓝色鎏金长袍,银色翎羽勾勒细腻纹路,气质矜贵却内敛。 他并没有随众人的视线,看向苏岚,而是将审视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身淡粉色衣裙隐在一群莺莺燕燕中的少女。 少女同样没看苏岚,手里不知道捻了块什么,放在唇边轻咬了一口。 似是不太合胃口,看她突然拧起秀眉,鼓囊着脸颊怔在了原处。 君之凌闷笑了声,垂眸望向自己眼前的糕点,思索片刻后,朝身后的宫人招了招手。 苏岚精心置办寿宴,就是为了在众皇子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她最想吸引的人便是四皇子。 她微微抬头,悄悄朝四皇子看去,便见一向淡然的四皇子居然笑了。 附耳与宫人说了什么,宫人手里端着一盘糕点便朝着她的方位走来。 苏岚心中顿时闪过一抹羞怯的笑意,随着糕点越来越近,一颗心也不自觉欢快地跳动了起来。 就在那宫人快走到身侧时,苏岚已然露出一抹得体的笑容,就等着宫人唤她。 可直到那宫人径直从身前走过,苏岚也没听到传唤声,扬起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 她局促地往左右看了眼,见没人注意到她方才窘迫的行径,才稍稍松了口气。 苏岚假装不在意地回眸看去,却是看到险些令人目眦欲裂的一幕。 那宫人竟然把点心交给了慕鸾那个贱人! 彼时慕鸾一手捻着一块糕点,嘴里的味道难吃得很,正想着如何将那口难吃的食物消耗掉,身侧突然传来一道恭敬的男声,“慕小姐。” 她下意识咽了咽嗓子,难吃的食物瞬间溜进了肚子里,没顾得上反应便偏头看去。 是一位不认识的宫人。 那宫人将手里的糕点朝她递来,脸上带着恭维的笑意,道:“四殿下请慕小姐尝尝这糕点的味道。” 慕夫人听见动静转眸看来,听见那人说“四殿下”,眸色微闪。 不待慕鸾和慕夫人推辞,那宫人便动作麻利地将盛放着糕点的青花瓷盘,摆放在慕鸾跟前,随后快速躬身告退。 慕鸾抬眼搜寻了一番,才确定四皇子所在的方位。 他正看着她,见她视线寻来,若无其事地朝她点了点头。 慕鸾一脸疑惑,但出于礼节亦是轻轻点了下头,随即垂眼去看那盘精致的桃花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桃花酥怕是吃不得。 苏岚暗中将两人暗送秋波的举动看在眼里,心里郁愤交加。 慕鸾这个贱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勾搭上四皇子的,大庭广众之下眉来眼去,也不知羞! 就在这时,皇后红唇轻启,慈目带笑道:“今年不知是哪位贵女来领这开场舞?” 众所周知,每年皇后的寿宴都会点一位贵女献艺,若是能够赢得满堂喝彩,皇帝和皇后必然重赏。 各家贵女为了能在寿宴上展露头角,获得众皇子的青睐,私下早已刻苦练习过,只为能有幸被亲点上台一展舞姿。 “母后,苏小姐的舞姿轻盈而优雅,儿臣觉得好事成双,不凡由她献舞”,太子起身举荐道。 皇后闻言,眸色微沉,不着痕迹观察了眼座上皇帝的神情。 见他面色平静,似乎没有怪罪的意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正打算断了太子的念想,皇帝突然朗声道:“太子这么一说,倒是让朕也好奇,不如就按太子的意思办吧。” 皇后虽然不乐意,却不敢当众驳了皇帝的脸面,只好应了下来。 苏岚听到皇帝让她来跳开场舞,心中的愤懑才稍稍被压下,只是很快,眼底的算计一闪而过。 她起身恭敬行礼道:“民女多谢皇上、皇后娘娘与太子的抬爱,能在寿宴上为皇后娘娘献上一支舞,是民女的荣幸,只是……” 皇后见她露出为难的神情,顿时有些不悦,自己这个侄女有几分手段她比谁都清楚,怕不是又在算计什么。 她只好装作一副大度仁慈的模样,亲切问道:“只是什么?莫非你有什么难处?” 第90章 我只会一首曲子 第90章 “回禀皇后娘娘,臣女已经准备好,只是替臣女抚琴的婢女前些日突然病倒了,故而……” 苏岚脸上惋惜与失望的神情恰到好处,落在君祁正的眼里,不免觉得有些楚楚可怜。 他直言道:“这有何难,在场这么多京中贵女,还找不出一个会抚琴的吗?苏小姐大可选一位替你抚琴伴奏。” 苏岚眼里顿时一亮,不由朝太子投来感激的神色,随即看向座上的皇后娘娘。 皇后不知道她在耍什么小聪明,但是只要别算计到她的头上,她便允了。 苏岚谢恩后,都没朝座上的贵女看一眼,便开口道:“臣女听闻大将军嫡女慕鸾精通乐律,不知可否邀请慕小姐为我抚琴。” 慕鸾还在迟疑该不该吃四皇子送来的桃花酥,苏岚的话就犹如一道惊雷在耳边响起。 她不解地朝苏岚看去,谁告诉她自己精通音律的? 苏岚脸上堆着笑,可慕鸾还是透过那张精致的妆容看到了不怀好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苏岚,自从与其断绝关系后,她便总是有意无意针对自己。 方才的教训看来还是太轻了。 慕鸾缓缓起身,微垂着眉眼,朝座上的皇后认真道:“臣女并不精通音律,苏小姐怕是听错了传闻。” 苏岚早就料到慕鸾会推脱,她当然知道慕鸾是个什么也不会的病秧子。 她就是要让她当众出丑,借此,自己便能凭借一曲惊鸿舞名动京城。 “夭夭,我知道你不轻易展示音律,但是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寿宴,你就不能破例一次吗?” 皇后挑眉,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将军府的嫡女。 太子正想说:谁那般大胆,竟然不把母后放在眼里。 可视线刚透过重重人影,望见那仰着头的少女时,震怒的声音在嗓子眼就猛然消散。 她一袭淡粉色抹胸襦裙,衣服是素淡了一些,可那张脸却是姝丽无双,淡淡的妆容透着冰肌玉骨般的柔美。 寡素的妆容竟然与苏岚不分上下! 早就听闻将军府有个柔弱美娇娘,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顿时觉得喉间干燥了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慕鸾注视而来,就连皇帝在看清慕鸾的容貌后,脸上是难掩的错愕之色。 皇后觉察到皇帝的不对劲,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声音沉了沉,朝慕鸾开口道:“慕鸾,你可是不愿?” 慕鸾感受到来自皇后的威严,身旁的慕夫人急忙起身,刚要赔罪,就见慕鸾压下了她行礼的手,轻轻摇了摇头,随即站起身。 慕家才脱离险境不久,她可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让慕家承受以下犯上的不白之冤。 可男宾位的慕思年父子二人坐不住了,当即便起身抱拳行礼道:“皇后娘娘,小女……” 慕思年话还未说完,便被皇后打断道:“慕将军,不过是一支曲子罢了,难道你是觉得本宫在为难慕鸾不成?” 慕思年动了动腮帮,道:“小女学艺不精,恐扰了皇后盛宴,那便是微臣的罪过。” 皇帝轻笑一声,帮着解围道:“慕爱卿不必担心,不管弹奏如何,朕都恕爱女无罪。” 皇帝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再拒绝便有些不知好歹了。 慕鸾定了定神,看向皇后,声音软糯道:“能为皇后娘娘寿宴助一分力,是民女的荣幸,我只会一首曲子,倒是勉强能听。” 苏岚故作贴心解围道:“无妨,我跟着你的琴曲起舞便是。” 周围的命妇和贵女们不由发出一声声感叹,要知道闻曲即兴起舞可是极难的,就算是宫中最出众的伶人,也未必有这样高的天赋。 他们虽然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但是这些命妇贵女多是与苏岚打过交道,自然更偏向苏岚。 至于慕鸾,有人抱着看笑话的神情,有的则万分不屑,莽夫之女果然除了一张能看的脸,一无是处。 苏岚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欣然接受她们对自己的赞扬和认可。 管慕鸾弹奏什么曲子,定然是毫无章法的,她只需专心跳好惊鸿舞,便已经能千百倍地赢过慕鸾。 慕鸾把心一横,怎么都躲不过,那便只能试一试。 皇后随即吩咐身旁的婢女带苏岚下去换衣服。 见皇帝还盯着慕鸾看,不由轻碰了碰他的肩,小声道:“皇上?” 皇帝蓦然回神,皇后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关切道:“皇上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皇帝凝重地摆了摆手,狐疑地又朝慕鸾的方向看了一眼。 很快他自嘲轻笑了一声,压下心中的疑虑。 怎么可能呢! 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长相相似又说明不了什么。 慕夫人皱着眉头,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慕鸾只是一笑而过,神情淡然道:“无事,夭儿尽力便是。” 慕夫人的眉顿时皱得更紧了,弹琴这种事她要如何尽力? 男宾席位上,慕思年和慕清羽亦是沉着一张脸。 慕思年眼中难掩戾气,目光沉沉瞥了眼与自己邻座的苏青禾。 没忍住,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杯盏重重搁置在桌案上,杯里的酒水一下子溢了出来,朝苏青禾溅去。 “你……” 苏青禾挺直了背脊,刚要开口说话,就撞上慕思年那双凶狠的虎目。 不自觉往后缩了缩,狠狠瞪了眼慕思年,继而默默弹了弹袍角沾染的酒渍。 文不跟武斗,他懒得和他计较,他就等着看,等会莽夫的女儿是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的! 慕清羽低声道:“阿爹,不能让夭夭去,她……。” 慕思年摆了摆手止住儿子的话头,他知道儿子要说什么。 夭儿身体不好,从小娇养着,学琴此等劳心劳力的事,夭儿不说学,她娘便不会主动教她。 他们都知道,夭儿不会弹琴! 可此番步步紧逼之下,夭儿成了众矢之的。 夭儿方才说会弹奏一首曲子。 那便让她随意弹弹好了。 宋闻璟见对面的大将军父子脸色不对,望向女座的视线隐隐透着不安,可他并没有出面替慕鸾说话。 第91章 一曲惊人 在他看来,无论慕鸾最后是输还是赢,都不会改变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距离御花园不远处的阁楼上,一道暗色身影正好整以暇睨望着底下的场景。 苍白修长的指节一下一下触碰着手中锋利的匕首,浑身气势冷然,面色反而出奇地平静。 君昭冷淡的唇染着淡淡的嘲意,竟然有点期待他家小姐能奏出怎样的伴奏。 垂死挣扎的最后乐章,总是让人格外期待与兴奋! 苏岚换好舞裙,站上御花园中央搭建的台子,慕鸾后一步跟了上去。 很快,苏岚便摆好了起舞姿势,慕鸾也于一把典雅的古琴前坐定。 看着眼前的古琴,思绪一下子又被拽入回忆的洪流中。 慕鸾微微闭了闭眼,手背上似乎又能感受到贴着的冰凉指节。 苏岚见她一副游移不定,似是不知道从何弹起的模样,不由嗤笑,催促道:“夭夭,你不必担心,随心弹奏便是。” 片刻,慕鸾眼睫轻颤,缓缓睁开沉静而漂亮的眼眸,伸手朝弦上探去。 指端一挑,倏尔流出一道弦音,听似一声铿锵的铮鸣,带起声波颤动。 余音悠远而尖锐,迅速朝着四周扩散。 阁楼上,倚着朱红圆柱的男人蓦地睁开眼。 手中的匕首因为意外的力道,而在指腹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 苏岚听见那第一声弦音,嘴角的笑便不自觉深了几分。 随之而来的都是一些平淡的音律,汇聚而成的调子萎靡低落,实在勾不起旁人半分兴致。 倒是台上的苏岚,一记纵身飞舞,犹如鸿雁飞翔,落地时惊起一众命妇和贵女的赞美声。 “这舞姿当真美妙,竟是比当年瑜贵人还要出彩。” “可不是,果然不愧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一脉相承,不仅长相出众,更是才华横溢的美人。” “礼部尚书大人果真教女有方,虽然曾经是庶出的,却怎么也压不住这顶天的尊贵。” “就是,你再看看将军府的那位,身份娇贵又如何,连一首普通的曲子都弹奏不好。” “也不知她弹的是什么,竟然莫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指着台子上的慕鸾道:“她弹的好像是……是《广陵散》!” 身旁人倒抽一口冷气,有人急声否认道:“怎么可能是《广陵散》,《广陵散》早已失传多年,普天之下根本无人会弹奏此曲。” 众人猜疑不定,毕竟他们也没有听过真正的《广陵散》,只是觉得曲风颇为震撼。 从一开始的平平无奇,到曲中的激昂、慷慨,竟是连众文武大臣都吸引了去,尤其是武将,煞是热血沸腾。 明明是一介娇柔的女子,却弹奏出了戈矛杀伐的战斗气氛。 慕清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巴不自觉张大。 这奔放而狂野的曲子竟然是他的亲妹妹弹奏的! 而台上的苏岚本是井然有序地舞动着,突然发现慕鸾的音律并非胡乱弹奏,而是音调变得异常凌厉,显然与自己的惊鸿舞不相匹配。 为了迎合她的曲风,苏岚只好中途放弃原先的计划,开始舍取地选择惊鸿舞的片段来跳,其中还适时夹带了一些旁的舞步。 可随着慕鸾指间飞快转换,有些的舞步来不及转换,苏岚一下子慌了神,一个没注意,踩在长巾上,猝不及防摔在了地上。 她吃痛捂着脚踝,抬起眼不经意间瞥了眼四周,发现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停留在抚琴的慕鸾身上。 她恨恨咬紧唇瓣,不得不站起身继续随着音律舞动。 只是这会儿舞姿形态,已然不如之前那般自如优美。 四周一片寂静,慕鸾专心抚着琴弦,让那些带着怒意、嘶吼、决然的音符凌空跳动。 上辈子这时候的她,确实一点音律也不懂,奈何后来遇见了君昭。 谁能想到冷心冷清、满身疯性的男人,在音律上却有着旁人望尘莫及的天赋。 君昭心情好的时候,便会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教她弹奏。 慕鸾起先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只觉得每一声音律都透着杀伐果决的戾气。 后来跟着君昭弹久了,竟然自己也摸出了一些门路,独自翻阅大量琴谱。 终于让她查到一首与之有相似曲风的曲子——《广陵散》。 那是一首复仇、折戟沉沙、卧薪尝胆之曲。 可惜世间早已没了《广陵散》,唯有君昭随心所欲创作的《偃》。 谱写了复仇的酣畅淋漓和嗜血疯狂。 阁楼之上,君昭漆黑的眸色散尽慵懒,只剩凉薄的凌寒。 弹到最后,尾部的乱声主调,君昭每次弹的时候都异常杀意凌然,甚至一度还陷入在癫狂的嗜血疯性中。 慕鸾不喜欢血腥的画面,偷偷将里面血腥的场景稍作修饰。 尾调改成了释然舒缓的音节,柔和后的音调犹如晨曦撕开黑夜的帷幕,绚丽而炙热。 一曲罢,众人还有些回不过神,久久品味着音律的余韵。 苏岚气喘吁吁停下,她望着气定神闲的慕鸾,怨恨的眼神险些藏不住。 “慕鸾,你骗我?你分明懂音律”,而且还弹得极好。 “我懂音律你不是知道吗?” 慕鸾云淡风轻地抚了抚袖摆,缓缓站起身,举手投足间尽是端庄高贵。 “你……”,苏岚恨不得撕了她这副得意的嘴脸,可脚踝上的疼痛令她生生止了步。 这时众人也已经纷纷回过神,赞叹声一边倒地倾向慕鸾。 “没想到这般柔美的女子竟然能弹出如此有气势的曲子,简直是人不可貌相。” “那可是大将军的女儿,简直是文武双全。” “她方才还说不精通音律呢,原来是在自谦。” “是呀,不精通音律都能弹奏出此等水平,若是精通了,那还了得!” “人家温和谦逊,不像有的人,舞姿不怎么样,还硬要逞能上台,结果摔了大马哈,简直是丢死人了。” “呵呵,也不知她是哪来的底气,跳得不三不四竟也能入得了太子的眼。” 第92章 刺杀突如其来 第92章 这些命妇和贵女自然知道太子和苏岚是表兄妹关系,望向苏岚的目光不自觉带了些鄙夷。 太子有些恼怒地瞥开言,这个蠢女人枉费他一心举荐,尽是给他丢人。 果然还是母后说得对,她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苏岚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可她有口难辩,知道太子表哥生气了,只得将求助的眼神偷偷看向姑母的方向。 皇后此时只恨苏岚不能原地消失,一曲好好的惊鸿舞,被她跳成上不得台面的杂乱舞步,竟然还丢人的摔了一跤,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皇上解释。 皇帝看着慕鸾,欣赏地点了点头,朗声道:“慕爱卿,难怪你不愿意让爱女一展琴技,原来真是藏了个大宝贝,这首曲子真是让朕深受震撼。” 慕思年起身拱手回道:“皇上秒赞,小女献丑了。” 皇帝的视线重新落在台上并肩而立的两人,扫了眼苏岚,最终看向慕鸾道:“慕鸾,此曲甚妙,不知是何名字?” 慕鸾微垂下眼,卷翘的眼睫轻颤,道:“《声》。” 旁边有人惋惜道:“原来不是《广陵散》。” “气势激昂的又不是只有《广陵散》一首。” “那倒是!” 皇帝只是觉得此曲甚为冷厉,不像是姑娘家会喜欢弹奏的曲目,不过没再过多纠结,“今日你表现的不错,可想要何赏赐?” 苏岚身体一怔,这场开场舞的主角明明是自己,可皇上直接略过她,转而去问抚琴伴奏的慕鸾? 这不仅是公然打了她一巴掌,同样受疼的,还有皇后娘娘和苏家。 皇后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面色如常地看向慕鸾,道:“皇上都开口了,慕鸾你便说说你要什么,本宫定然都满足你。” 慕鸾顶着众人的视线,不卑不亢道:“民女不过是抚琴伴奏,不求赏赐,唯祝皇后娘娘万寿无疆,凤体康健。” 皇后脸上扬起笑意,娇笑着朝皇帝看去道:“这小娘子当真嘴甜,本宫若是不赏赐,还真是于心不忍。” 慕鸾回到席位上的时候,慕夫人脸上的担忧之色依然不减。 身后的宫人跟着慕鸾回来,手里托盘上赫然摆着一把精致的翡翠玉如意。 慕夫人抬起慕鸾娇嫩的指尖看了看,果然有些泛红。 她不知道女儿是如何习得那《声》的,但是指尖的痕迹骗不了人,夭儿确实不怎么碰琴。 苏岚脚踝上的伤越来越疼,最终还是由宫女搀扶着下台,去偏殿上药。 接下来便是宫中伶人上台,丝竹管乐声再次响起。 太子君祁正率先站出来,身后跟着个端着托盘的小太监。 对着皇后行礼道:“儿臣恭贺母后千秋之寿,特奉上东海明月珠一枚,祝母后福禄寿喜,吉祥如意。” 话音落,太子一把掀开托盘上的黄色布匹,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明月珠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瞬间想起一片惊呼的倒吸气,明月珠十分稀有,且价格昂贵,太子能够拿出一颗明月珠作为寿礼,足以见得他的孝意。 百官们连连称赞,贵妇少女们皆是一脸羡慕。 唯有慕鸾一脸平静,好像司空见惯一般。 她见过的明月珠比太子的这颗……大多了,而且还不止一颗。 这见识属实是要感谢前世的君昭。 前世君昭贵为摄政王,江山朝堂于他手中不过是玩物。 上朝杀人下朝抄家,几乎是他做得最勤快的事。 抄家得来的金银珠宝,顺眼的就弄进摄政王府里,不顺眼的就丢进国库,无人敢指置喙多嘴一句。 有一天,她回到寝殿,毫无预兆便看见三颗脸庞大小的明月珠。 正费力拿在手上好奇把玩时,君昭毫无预兆出现在她身后。 惊吓之余,手一抖,明月珠顺着掌心便滑了下去。 不待它摔落,一只大掌横过她腰肢,明月珠被稳稳接住。 慕鸾此时回想起来还一阵脊背发凉。 那颗明月珠确实有些重量,若不是当时君昭爱惜那明月珠,遭殃的就该是她的这双脚。 慕鸾回神,目光再次落在上首的时候,太子君祁正已经坐回自己的席位上,陆续献礼的便是其他皇子和一众公主。 皇帝有二十几个女儿,皇子却只是七个,大皇子英年早逝,三皇子突然殁了。 如今只剩下太子、四皇子、十皇子和刚出世不久的小皇子。 而剩下的另外一名皇子便是君昭。 此时正好轮到四皇子君之凌献礼,只是没等君之凌开口,身后站着的宫人眸色一凛,一把将托盘朝皇后跟前砸去,手里赫然出现一把锋利的匕首,毫无征兆朝皇帝刺去。 托盘砸过来的时候,曹莽下意识上前保护皇后,一脚踢飞托盘。 可此时那宫人的匕首已然快要扎进皇帝的胸膛。 皇帝身体不自觉向龙椅后仰去,瞳仁紧缩。 千钧一发之际,一锦衣卫旋身踢飞了宫人手中的匕首,护在皇帝跟前,大喝道:“有刺客,护驾。” 一切仅发生在一念之间,皇后受惊还未回神,就见眼前已经围了不少锦衣卫。 君之凌眸色暗沉,夺过锦衣卫手中的剑,一把刺进了那欲行刺皇帝的宫人胸膛之中。 只是刺客不止他一人,紧接着便又杀来四五名刺客。 只是他们的装扮不是宫人的装扮,而是东厂侍卫的装扮。 东西厂和锦衣卫见身边的同伴突然拔剑杀自己人,呆了一瞬,一时竟然分不清敌我。 而整个御花园也不知从哪里涌来十几名刺客,一言不合便厮杀了起来,局面陡然变得混乱不堪。 慕鸾只是呆愣了一瞬,眼前已是刀光血影,她顾不得害怕,一把抓住阿娘的手。 慕夫人早已伸手护在慕鸾身后,大喝一声道:“夭儿,去找你爹。” 此时场面混乱不堪,慕鸾根本不敢放开阿娘的手,她忍着声音里的颤抖道:“阿娘一起走!” 可惜,刺客根本不会如她们的愿,挥起的长剑泛着森冷的寒意,慕鸾握住阿娘的手被迫分开。 身体受到撞击,小腿肚子被身后凸起的尖锐石头绊倒,重心不稳摔了下去…… 第93章 好好吻我 第93章 “夭儿”,慕夫人隔着慌乱逃窜的人影,眼睁睁看着慕鸾摔下,消失在视线里。 她心急如焚,不管不顾便要冲上去,却被身侧的侍卫隔挡住。 就在不知所措时,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暗色身影,于刀光剑影中将慕鸾拦腰抱起。 天空乍然响起一声天雷,滚滚乌云伴随着瓢泼大雨如迷雾般笼罩着血腥拼斗的御花园。 慕鸾仰头怔怔看着眼前如天神降临般的君昭,直到被他抱着上了一处无人的偏殿,方惊愕回神。 “慕风。” 君昭将人放在屋内圈椅上,就着倾身的姿势,睨着她有些苍白的娇嫩脸庞。 细腻的脸庞泛着晶莹的水珠,慕鸾拧了拧眉,欲要推开眼前宽阔坚硬的身躯,“不行,阿娘和父兄尚未脱险!” 雨水浸透了她淡粉色的襦裙,又凉又沉,一头浓墨色长发瀑布般垂在身上,紧贴着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段。 君昭凉薄的瞳眸凝着她娇纤的身子,偏着头不羁道:“小姐当真连死都不怕?” 慕鸾对上那阴沉沉的脸色,毫无半分惧意道:“我活着本就是为了守护他们。” “小姐连自己都护不住,谈何守护他人?” 他轻嗤一声,不算笑意的弧度冰冷淡漠。 慕鸾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般,慢慢垂下眼帘,眼里的亮光一点点消散。 君昭看着她半晌无言,以为小姑娘认清现实,终于变乖了,垂眸望向她淡粉色裙摆上洇着的一抹暗红,墨色微凝。 伟岸挺拔的身影蹲了下去,将裙摆往上翻卷了一些,露出一条狰狞的伤口。 他轻蹙了蹙眉头,抬眸却见少女宛若失了灵魂的木偶般,不知在想什么。 撕拉一声,君昭一把扯下衣袍的一角,拧干水渍,将止血的药粉倒在上面。 “阿娘和父兄是我今生唯一的期盼,若还是必死的结局,我亦不会独活于世。” 慕鸾的嗓音平静无波,却在君昭沉寂的心潭中投下一颗巨石,惊起千层涟漪。 他掀开眼帘望着逐渐枯寂的少女,眼尾被雨水染得泛红,阴鸷的气息如墨般晕染开。 天底下如他这般低贱卑微的人,都得好好活着,他家小姐矜贵姝丽,又怎么能死呢! 他不惜冒着泄露身份的风险救她,可不是为了救一具空壳回来。 君昭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拓出一道阴影。 下一瞬,抬手毫不留情将手中的药粉贴在血淋淋的伤口上。 猛然的刺激,慕鸾嘶地倒吸了几口凉气,下意识缩腿,挣扎着要甩开君昭的手。 男人的手如同铁钳般握住她的小腿,在绝对的制衡下,又岂是那般容易挣脱的。 “疼”,慕鸾可怜兮兮嗫喏出声,疼得眼睛都红了。 君昭盯着那双妖艳的桃花眼,积聚水灵灵的泪花,不再死气沉沉时,方松了松手中的力道。 “小姐可知,死比这伤要疼上百倍千倍,小姐这么怕疼的人,还是好好活着的好。” 他说着,手下不停,给伤口扎了个结实的结。 可等他一松手,慕鸾便毫不迟疑踮着脚尖,往他身侧逃离。 君昭长臂一捞,板着她圆滑单薄的肩头,将她重新按回圈椅。 “小姐这般不听话,可是要受罚的。” 他唇角勾着笑意,眼里却像冻结的湖面般,冷光粼粼。 慕鸾望着他如前世般极具压迫感的阴冷笑意,只觉得浑身泛着冷意。 摸不清他话里的意思,但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君昭毫不客气伸手捏住她的后颈。 冰凉的触感令慕鸾一阵颤栗,后背顿时起了一层薄汗。 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触感,让慕鸾下意识以为他要捏碎自己的骨头。 可没等他捏碎自己的颈骨,那张带着水珠的冷然面孔顷刻间在眼前放大。 “唔……呃!” 头顶阴影一笼罩下来,慕鸾只觉得唇上被重重咬了一口,疼得她一下子眯紧了眼。 他抵开她的牙关,像是饿久了的野兽般,疯了似的攻城掠地。 她被他掌着后颈禁锢在圈椅的方寸之地,慕鸾后知后觉眼前的男人在做什么,揪着他的衣襟,蹬腿挣扎。 这里是皇宫,而眼前的男人却能躲过重重守卫出现在此。 唯一的解释,怕是他早已将计划深入宫廷,才会对宫里的布局如此明了。 那今日的刺杀,莫非也是他夺权中的一环? 慕鸾一直觉得君昭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若是有大动作,也该是能觉察一些。 可实际他留给自己和将军府的只是表象,背地里势力早已如藤蔓般四处疯长。 或许君昭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将军府而来的,什么为了躲避仇人追杀,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慕鸾突然觉得舌尖一麻,眼尾迅速染上一片湿意。 君昭似是不满她的出神,微微离了离她嫣红的唇瓣,扯开淡粉色的衣襟,顺着那瓷白的脖颈吻去。 慕鸾脑海中霎时涌起似曾相识的一幕,却已经分不清是前世和君昭还是今生和眼前的人。 脖颈的湿热让她的双眼有瞬间的迷蒙,心下一惊,慕鸾揪住他的衣襟往外拽,急声道:“慕风,你曾答应我,不会伤害慕家的。” 闻之,君昭的吻有瞬间的僵滞,狭小的空间里尽是两人此起彼伏的凌乱呼吸。 慕鸾嘴唇红艳至极,丝毫没了方才苍白之色,后颈也被他的指节磨出几指深红。 君昭掀开眼帘,眼底的炙热尚未消散,指腹摩挲着她柔软唇瓣上不小心擦出的伤口,嗓音又轻又哑,道:“小姐若能好好吻我,我便应了你的要求。” 慕鸾气息稍稍平稳,没好气地瞪了眼说话不算数的男人。 当初明明说的是,只要自己收留他,帮他躲过仇家,他便不能做出伤害慕府的事。 可如今却莫名其妙多了一个荒唐的理由。 她不知道这次君昭准备了多少人手,以自己前世对君昭的了解,这男人从来不打无把握的算盘。 若是慕家也在他的算计之中,他不松口,危险将直逼父兄和阿娘。 第94章 我会讨回来的 慕鸾来不及做过多的权衡,只是思量了一瞬,白嫩如灵蛇般的手臂便缠上君昭的脖颈,望着他乌黑的眸色。 君昭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她真能答应。 这个要求,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宫里的动静闹得越大越好,他何时会去计较别人的死活? 慕鸾心下一横,臂上稍稍往下一压,樱红的唇瓣如羽毛般落在男人的眼睛上,带着一股温热的气息拂过那英挺的鼻尖,顺着脸颊,一点点贴近他微凉的薄唇上。 她像是在细细品尝一道冰沙水果甜点,一点一点将冰碴用舌尖的温度软化,再将带着余韵的微甜果实吞入腹中。 君昭低哼了声,压下身体的燥意,面色漆寒。 这滋味确实香甜可口,却似乎不是属于他一人的。 君昭撇开心里的烦躁,掌着她的脑袋,便想深入品尝那抹勾人的甜软,却见小姑娘突然皱着眉推开他。 “哈秋!” 慕鸾眯着眼重重打了个喷嚏,身体都跟着颤了颤。 君昭垂下目光,仔细去看慕鸾的侧脸,动了动喉结。 在她接连打出两个喷嚏后,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滑到臂膀的襦裙扯了上去并穿好。 慕鸾感觉脑子有些昏沉,但又怕君昭出尔反尔,便又要凑上前来吻他。 都没看清男人性感的薄唇,磕绊地将唇瓣贴了上去,发现触感不对,微微眯开眼,才发现一吻吻在了男人的唇角上。 君昭捏着她的下颌稍稍推开,望着她有些睁不开的眼,一双凤眸不见温和,反而愈发幽沉。 他贴着她的耳侧,嗓音低沉又暗哑道:“不急,吻先欠着,我会讨回来的。” 说着抄起她的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失重感袭来,慕鸾下意识紧紧抱住君昭的脖颈,看着他微抿的唇角,颤着眼睫,迟疑问道:“父兄和阿娘……” 君昭抱着人脚下一顿,垂眸朝怀里的人看去,面色平静道:“只要小姐记得欠我的,他们自然能如小姐所愿。” 慕鸾总算松了口气,脑袋沉沉倚着君昭的胸口,眼睛一眨一眨望着男人冷硬的轮廓。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君昭的身上极为暖和,明明他也是一身湿漉漉的…… 御花园。 倾盆大雨洗刷着地上猩红的血迹,混乱厮杀的场面已经被陆续而来的大批东西厂侍卫和锦衣卫控制住。 宋闻璟最先找到慕夫人,见她身侧没有慕鸾的身影,不由全身绷紧,视线不停在被宫女搀扶着的命妇和贵女之间穿梭。 慕思年和慕清羽寻来的时候,宋闻璟正好在同慕夫人说话。 “将军夫人,夭夭没和您待在一处吗?” “夫人!” “阿娘!” 慕夫人来不及回话,闻声望去,便见匆匆赶来的父子二人。 方才锦衣卫将朝中文臣和女眷护到一处宫殿,他们身为武将,自然要负责一起捉拿刺客,故而便没有第一时间前来查看。 宋闻璟的话,他们二人也听见了,没看见慕鸾,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慕清羽见阿娘没事,才焦急问道:“阿娘,夭夭呢?” 慕夫人不由想起那消失在朦胧雨雾中的身影,眸中微微闪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夭儿浑身湿透,不便在此,我已经让府中人带她先行回去。” 此刻雨势渐大,有不少尚未婚配的女子被淋湿,虽然冬装厚实,但多有不雅,所以已经有宫人陆续安排出宫。 几人闻言,多无怀疑,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御书房内。 皇帝一掌拍在书案上,沉声看着跪在下首的众人。 “老四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之凌垂着眸,眉头紧缩,被他杀死的宫人乃是他在宫中的心腹,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让他不惜以命相搏也要陷害自己。 跪在一侧的君祁正见君之凌许久没回话,嗤笑道:“四弟,听说你近来与东厂千户徐怀安走得甚近,难不成你早已有了谋逆之心。” 君之凌怒声道:“皇兄可有证据,若无,还望休要污蔑臣弟。” 君祁正哼笑一声,讥讽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来人。” 话音落下,御书房外便走进一个侍卫,跪地行礼。 君之凌朝那人看去,脸色稍变。 君祁正指着那侍卫道:“说吧,除夕夜你看到了什么?” 那侍卫朝四皇子偷偷看了眼,又埋低头,朝上首禀道:“回禀圣上,除夕夜属下发现东厂千户徐公公收到一封密信后,脸色甚是凝重,随后便乘坐马车离宫而去,属下是当时的随行侍卫,亲眼见着徐公公去了四殿下府中。” 宦官与皇子私下会见,能是什么好事? 皇帝当场震怒,朝外喝道:“徐怀安呢,给朕滚进来。” 随即他将桌上的奏折一把甩在君之凌的身上,气愤道:“你说说,你与徐怀安到底在密谋什么?” 君之凌眸色微动,思绪飞快运转,拱手辩解道:“父皇明鉴,儿臣不曾在除夕夜与徐公公见过面,因为当日……儿臣与礼部尚书嫡女苏岚一同在月满楼观赏驱傩。” 听到苏岚的名字,君祁正眸光微震,淡黄色衣袍下的手紧紧攥成拳。 好你个苏岚,一边说心意他,一边又跑去勾引君之凌,贱人,竟然敢戏弄他! “这么说来,你与这侍卫二人之间必然有一个说谎”,皇帝瞳仁深邃,凌厉扫过四皇子和那侍卫。 君之凌泰然若之,那侍卫更不敢欺君罔上,趴伏着道:“属下句句实言,可与徐公公当面对质。” 两人各持己见,一时也分不清究竟谁在说谎。 只是等了一会儿,犹不见徐怀安进殿朝见,皇帝瞥了身侧的公公。 单进立即领会,躬了躬身出御书房去查看。 只见有急匆匆从远处赶来的小太监,附耳在单进耳边说了什么,单进脸色顿时大变,大步回了御书房,手里的拂尘都跟着前后大幅晃动了起来。 单进尖着嗓子,躬身禀报道:“皇上,刚得到的消息,东厂千户徐公公在直房暴毙而亡!” 第95章 珍重地抱着一位姑娘 第95章 此话一出,众人都十分诧异,尤其是太子,眼见就要除去老四,就差最后一步,可人却死了,叫他如何甘心?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死了,是不是你杀人灭口”,君祁正有些气急败坏地指着君之凌。 君之凌面上毫不动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与徐怀安密谋之事虽然不是造反,但是关乎十九皇弟,此事万不可被父皇知道。 否则他在父皇心里便与太子一样,再想获得父皇的信任就难上加难。 君之凌侧头看他,“皇兄何出此言,我与徐公公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君祁正怒道:“你没听见侍卫指认吗?徐怀安的死分明是你杀人灭口。” “侍卫所言尚未得到证实,皇兄好歹贵为太子,仅凭自己臆想和侍卫的无端指控,便断定杀人凶手是臣弟,未免太过于草率,皇兄一心想要定臣弟罪责,不知是何用意?”,君之凌义正言辞道。 君祁正道:“分明是你居心叵测,你休要狡辩……”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皇帝微微眯了眯眼,审视着二人。 冷声道:“都给朕住嘴!” 君祁正脸上闪过一抹惧意,生生将话头止住,垂低了脑袋。 皇帝目光如刀,犀利无比,盯着端跪着的四皇子,片刻后沉声道:“既然老四有嫌疑,即日起禁足府邸,直到这件事查清再做惩处。” 继而转眸看向曹莽,“这件事交给你查,七日后,朕要确切的答复。” 曹莽躬身行礼,“是,奴才这就去办。” 皇帝扫视了一眼御书房中留下的侍卫,凛然问道:“方才护驾有功的锦衣卫在何处?” 单进知道皇帝惦念的是何人,立即躬身上前道:“回圣上,那人在门口候着。” “宣!” 随着一声威严的话音落下,曹莽脚下一顿,便若无其事准备离开。 只是在跨出御书房时,与一道绣春刀飞鱼服的锦衣卫擦肩而过。 那人对着曹莽抱拳行了一礼,便进御书房觐见。 曹莽不免回头瞥了一眼,只瞧见个侧脸,冷硬俊朗。 只是眉骨处有一条约莫三寸的疤痕,生生将那张俊逸的脸庞销毁干净。 他微微敛眸,此人似是在哪里见过,一时竟想不起来。 心中满怀疑虑,还没走几步就听御书房内传来皇帝册封的口谕。 “山乞救驾有功,即日起接任东厂千户一职。” 曹莽眸光渐沉,今日他虽然没有第一时间救驾,但是也护住了皇后。 可圣上什么也没说,唯独亲封了一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跳梁小丑。 曹莽粉白的脸上,目光如炬,狠狠一甩袖袍,抬步离开。 管他是山上还是山下,徐怀远都斗不过他,更遑论一个毛头小子。 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他志在必得,若是那小子不识相,就别怪他手下无情! 后山。 雨势渐停,山间尽是树木混合着土壤的潮湿气息。 君昭一路抱着慕鸾从宫中密道出来,后山一片密林环绕,一辆马车就停在出口处。 影川密切观察着附近的动静,听到身后有异动,转身看去。 这一眼,差点当场石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细看,不由瞪大眼。 主子竟然抱着一个女子出来! 许是幽暗的视线里突然闯进一抹光亮,慕鸾不适地皱了皱眉,双眼依旧紧闭着。 君昭低敛下眉睫,看了她一眼,随即将人往怀里揽紧了几分,让她的脸朝自己的胸口倾斜。 刺目的光消散,慕鸾再次安静地陷入昏睡中。 君昭脚下不停,稳步朝马车走去。 影川感受着越来越近的凌冽气息,才猛然回过神,匆匆垂眼,迅速掀开车帘候着,不敢去看主子怀中的姑娘。 可就在主子抱着那姑娘上马车的时候,他还是不小心看见一张白皙的绝美容颜。 他想说……他真不是故意的。 但主子怀里的美人不是别人,分明是大将军慕思年的掌上明珠! 听说是个病秧子…… 主子费尽心力进宫,竟然只是为了救一姑娘? 早上主子在鹤湘馆,还恨不得掐死那两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下午怎么就能那般珍重地抱着另一位姑娘呢? 影川满心疑惑,也不敢多想,急忙上了车辕坐定,方恭敬问道:“主子,可是要回将军府?” 君昭将慕鸾轻稳地放在榻上,从暗格中取出一条绵软厚实的暗色大氅盖在她身上。 盯着她惨白的小脸,游移了一瞬后,道:“回鹤湘馆。” 影川愕然,外人进鹤湘馆,无非只有必死的结局,看主子的模样不像是要弄死那姑娘。 那是? 果然是猜不透主子在想什么。 他没敢迟疑,当即领命驾马,朝着鹤湘馆的方向而去。 慕鸾醒来的时候,根本没看清自己身在何处。 只觉得头痛欲裂,嗓子干得发涩,她习惯性低声轻唤了一声,“银心,水。” 不一会儿,感觉有只冰凉的大掌板着自己的肩,将她扶了起来,唇边很快触碰上一抹清凉。 她唇瓣轻启,迷迷糊糊跟着水源抿了两口,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君昭也没想到,慕鸾这一病竟然烧了大半夜。 哪怕他用了最好的退热药,依旧无法及时将她身上的热度降下去。 他扶着慕鸾靠在自己身上,用袖子擦了擦她泛着水色的唇瓣,继而指腹探上她的脉搏。 片刻后,眉心深深折起。 看来是发热让她体内的解毒汤药全然发挥了作用。 只是她身体本就虚弱,又受了伤染了风寒,数症并发,才导致人昏迷不醒。 君昭正思索着重新配置一副汤药,怀里的人却突然不安分挣扎了起来。 慕鸾只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般,烧得她急需一捧凉水降温。 白瓷的指尖无意识扯着身上的衣裙,嘴里喃喃不停道:“热,热,好热……” 慕鸾身上本就只剩一件轻薄的衣裳,看着被蹭地松松垮垮,不稍片刻便能全开解开的丝涤,君昭漆黑的眸色暗了暗。 丝涤滑落的瞬间,他毫不迟疑将手掌按在她的腰腹上,止住了褪开的轻纱。 第96章 筹码竟然是她自己 看着敞开的白色衣襟,已经微微露出的嫩白沟壑,君昭不耐地轻啧一声,动手将她的丝涤重新系好。 他是不介意做什么,只是小姐脸面薄,若真做了什么,怕是更会惹她生厌。 慕鸾好不容易贪了会儿凉,转瞬又消失不见。 她眉心蹙紧,眯起一条眼缝,去看看到底是谁那么讨厌,偏偏要和她作对。 “君昭……”,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君昭系着腰带的手一顿,徐徐垂眸看去。 慕鸾似是觉察到身边寒凉的气息,怒气顿时消散了一半。 可身体还难受着,下意识扭动着往他怀里冰凉的地方蹭。 “帮帮我,热……” 慕鸾轻声呢喃着,丝毫不顾及头顶那道冰凉却又炙热的复杂视线。 翌日。 慕鸾缓缓睁开惺忪睡眼,视线里不是自己熟悉的紫色纱帐,而是空空如也的暗色屋顶。 她惊愣了一瞬,偏头朝一侧看去。 便见一道暗色身影慵懒地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自己。 慕鸾一眼便认出,那是君昭。 她伸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一边撑着软绵无力的身体起身,一边朝男人轻声唤道:“君昭?” 君昭似是才听见动静,手里转悠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不紧不慢朝身后的人看来。 四面密不透风,不远处,火盆里跳跃着旺盛的火苗。 在锋利的兵刃上折射出冷冽的光芒,于慕鸾苍白的脸上微微晃动。 慕鸾眼睛被刺激地眯了眯,往一侧闪躲,身上的褥子也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一点一点朝下滑去。 君昭饶有兴致地盯着大片雪白的肌肤展露在眼底,就在快要看见那傲人的曲线时。 突然横过一只如羊脂玉般白嫩的手臂,止住了被褥继续下滑。 背后的冷芒刺激着慕鸾的意识逐渐清明,这才发现被褥下的身子竟然一丝不挂。 来不及多想,她急忙将被褥往身上扯。 直到只剩下一颗小脑袋露在外面,才怒然瞪向一眨不眨盯着她看的男人。 美景被挡住,君昭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手中的匕首转悠地越发迅速,眼里是比夜色还深沉的黑。 慕鸾被看得脊背发凉。 她不明白君昭为何会将自己带到这里来,还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若不是知道身体除了软绵无力,并无那股羞耻的痛感,此番模样,她定然以为自己已经不是清白之身。 可眼前的君昭冷淡得可怕,就连他身上披着的暖光都无法掩盖他眼底的凉意。 余光瞥见男人身后有一个十字刑架,刑架上还带着许多斑驳干枯的血迹。 不远处有一个长条桌子,上面放着各式各样分割的刀具。 慕鸾只是匆匆一瞥,便吓得收回了视线,不断向后缩着身子。 却不小心蹭到腿肚子上的伤,不由嘶了一声。 她急忙咬住唇瓣,忍下疼,颤着眼睫望着站在榻边的君昭。 她隐隐觉得君昭的状态不对,那眼里分明冷淡平静,可在自己看来不过是压抑的隐忍杀意。 慕鸾抿了抿唇,嗓音有些沙哑道:“慕……。” 然而话还未说完,就见君昭抬手狠狠将手中的匕首朝她甩来。 慕鸾吓得僵住了身体,一下子闭上了眼睛,下一瞬便听榻上咚得一声响。 “小姐打算说些什么哄骗我?” 君昭墨眸冰冷,嗓音带着令人心寒的淡漠。 慕鸾被褥下的手紧紧握着,不知不觉中竟然拽出了一股湿热感。 感觉那刀子没有扎在身上,才敢颤颤睁开眼来。 入目的便是直立插进床板里的锋利匕首。 神识回笼,慕鸾惊愕发现她方才迷蒙间竟然说漏了嘴,竟是把君昭的真名脱口说了出来。 果然是前世,对君昭的执念太深,所以这辈子哪怕看着他那副人畜无害的嘴脸,还是会下意识把人当成前世的君昭。 看他这副凉薄疏离的阴鸷脸庞,与前世偏执冷漠的君昭已然无半分区别。 可笑的是,她心里一直努力让自己撇开往日偏见,好好对待这一世的君昭。 可换来的呢,不还是他冷心冷清的杀意么。 慕鸾将被褥中的指尖掐住掌心,敛了情绪,很快便让自己平静下来。 抬眸坦然直言道:“我并未哄骗殿下,殿下当真以为自己的身份隐藏至深?” 君昭从来不做没有利益的买卖,他既然从皇宫里救下自己,就说明自己在他眼里还有利用价值。 她还有谈判筹码,只是令慕鸾想不到的是,筹码竟然是她自己! 君昭忽地上前一步,修长冷白的指尖带着寒意捏住了慕鸾雪嫩小巧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抬头与他对视。 君昭身形高大,俯身而来的时候,阴影如大山般携着压迫感覆盖在她身上。 “小姐这么聪明,应该猜到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若想杀我,殿下又何必于血雨腥风中冒险救我出来” 纵是被遮去了光,一双水眸也泛着盈盈的亮,清晰印在君昭沉黑的双眸中。 是呀,究竟是什么时候,他竟然有些舍不得她死,甚至贪恋她身上甜软的香气? 大概是星辰暗淡却烟花璀璨的那夜。 亦或是,更早。 慕鸾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猜测自己于他而言的价值,不过是一具可以召唤将军府势力的傀儡。 留着她可比杀了她好用多了。 君昭盯着她眼眸里闪过的精明,薄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戏谑,缓缓松开手。 他的身份总归是要公之于众的,只是时机未到就被人率先发现,还是一个娇软柔弱的女子。 第一次有了超乎计划之外的事,真是罕见,又莫名让人兴奋。 “你说对了,你于我而言还有用。” 慕鸾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君昭伸臂将被褥连同她一起捞进怀里。 阴凉的嗓音不疾不徐扫过她的耳畔,“小姐最好不要背叛我,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冰凉带着薄茧的指腹按压在瓷白娇嫩的肌肤上,慕鸾下意识便想往前躲。 可前面就是君昭坚硬的胸膛。 这一躲,更像是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 君昭眼眸里的戾气不自觉退散了去,默了默,好心地将敞开的被褥重新包裹好她有些轻颤的身子。 第97章 他到底是吻还是不吻呢 慕鸾没再动,僵着身体把被子捂紧,腿肚子上的伤又痛又痒。 她挣扎着挪了挪,调了个舒适的姿势。 眼下这情况她处于绝对劣势,定然是硬气不得,只好学着前世服软的语气,道:“我……我衣服呢?” 话音刚落,便觉得肩上一沉,偏头看去,柔软的唇瓣便贴上男人垂落的几缕发丝。 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气,沁人心脾。 被君昭抱得越发紧了,身上也隐隐溢出一丝薄汗,见他没反应,慕鸾只好又轻声唤了句,“殿下……男女授受不亲,不该……” “不该什么?” 君昭这回是听清了,手劲稍稍松开,却依旧拢着她身后的被褥。 垂眸看着她,想了想,方慢慢道:“小姐那夜撩我的时候,可没说男女授受不亲,莫非是,只许小姐欺负人,不许我反抗不成?” 慕鸾顿时哑然,她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除夕那夜多是那桃花酒…… “还是说,酒后乱性亦可成为借口?”君昭悠悠补充道。 一语中的,好像她再多的解释都成了冠冕堂皇的借口。 慕鸾局促地瞥开眼,多说多错,也不知他在无理取闹什么,搞得好像他是贞洁烈男,自己是负心女似得。 仔细想想,不记得前世的君昭有这般油嘴滑舌。 他总是直来直往,直进直出。 床笫之间也极少说哄人的话,多是“再动就扭断你的腕骨!” “不坐下来明天就别想下床!” “吻我,就让你睡!” “……” 君昭眸光沉沉盯了她片刻,见她鼓囊着脸颊不服气也不说话,像只毫无攻击力的幼兽,却胆肥得想咬人。 不禁哼笑了一声。 到底是谁欠谁的,现在的欠债人都这般有骨气? 一点利息都讨不得? 那就连本带利一起算了! 君昭眸色一暗,“小姐可记得你还欠我一个吻呢。” 说着好整以暇垂低了头候着。 “唔……” 果然小姑娘如受了惊的鸟似得,顷刻间便将自己泛红的唇瓣送了过来。 慕鸾也没想到,明明高出她一个头的脑袋怎么就突然矮了半截。 她不过是偏个头,唇就不偏不倚吻上了那带着寒意的薄唇。 几乎是一吻即离,由于幅度过大,身上又被裹得像蚕蛹,慕鸾没止住身体,朝后仰去。 可随即就被一只大掌掌住了后腰,刚好拢住交叠的被褥。 “小姐这么急不可耐?” 君昭狭长凤眸微挑,由着她娇软的身躯向后倒去,青丝落在枕上,如最上等的丝绸般铺展开来。 高大的身躯倾身压来时,慕鸾蓦地瞪圆了眼睛,下意识伸手就去挡他靠近的胸膛。 可被褥中的空间有限,撑住男人的胸口时,那张俊颜已然近在咫尺。 慕鸾动了动身子,将压在身下的被褥撑开,一下子探出手来,用小手臂挡在了君昭的脖颈上。 君昭瞥了眼眼皮下霜白如玉的手,眸色不变。 没有人能离他脖颈如此近。 可他却任由那只毫无威胁的小臂抵着,沉黑的双眸里压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慕鸾明明感觉自己用了很大的劲儿将男人的脸推远点,可实际身上的男人未远离分毫,甚至还越来越近。 她急了,眼睫颤得厉害,匆忙道:“殿下别,说好的,只是吻!” 吻而已,她给得起,可若是别的,她给不了,也不能给! 前世两人的纠缠本就是一个错误,今世若是还不明不白搅和在一起,那与前世又有何区别? 君昭分明看清她眼中的抵抗和拒绝,漆深眼眸垂了一瞬,唇角勾出一个不太成功的冷笑,轻嗤一声,“那小姐觉得除了吻,还有什么别的?” 慕鸾像是被他晦暗不明的沉黑眸色灼烧一般,手臂上的力道不自觉软了下来,犹豫片刻,还是轻着嗓音讨价还价道:“先让我穿上衣服。” 君昭盯着她抿着的娇艳红唇,显得倔强又可怜,幽深的眸里透着一丝隐忍克制的薄欲。 他手掌撑着她的身侧起身,突如其来消散的压迫,让慕鸾不自觉松了口气。 就听君昭那毫无波澜的沉磁嗓音传来,“丢了,小姐若是想要,大可从这里出去,自己买去。” “丢……丢了?” 慕鸾震惊地揪紧身下的被褥,不敢置信偏头往四周搜寻了一番。 被火光照亮的地方,腐朽的气息蔓延,无一不透着阴森的冷意。 哪有什么衣服,一片衣角料都没有。 暂时不说她不会披着被褥出去,就算有那勇气,腿肚子上的伤她也走不远。 还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万一出去是荒郊野岭,她怕是衣服没找到,人先倒地不起。 君昭见她垂眸沉思的模样,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要不要披着他的被褥出门采买衣服。 他似笑非笑地瞥开眼,正欲起身离开,袖口突然被一股力道扯住。 君昭回眸顺着袖口的葱白小指望去,随之映入眼帘的是瓷白的锁骨和娇嫩的脸庞。 “先……先吻。” 慕鸾最终还是妥协了,她宁愿君昭留下,也别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可怖的地方。 君昭没说话,站了半晌,注视着那双映着光亮的眼眸时不时偷偷打量他,又默默垂下去,可指尖的力道却越来越紧。 慕鸾内心焦灼,他不说话时那种冷然,比说话时更令人心惊胆颤。 他到底是吻还是不吻呢?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还要她…… 慕鸾咬了咬唇,眼一闭一睁,心一横,捂着被褥便要起身。 只是脑袋刚离枕,下一瞬就被重新压下,身上的重量袭来,耳畔轻飘飘响起一句暗哑的声音,“盛情难却。” 慕鸾只觉得塌下去的后颈瞬间被扶起,一冰凉的唇落了下来。 “唔……” 惊愕之余,还来不及反应,嘴里倏地闯进一物,抵着她的唇齿,四处闯荡。 她不适地嘤咛一声,汗湿的手被另一只大掌全然握在手里,紧紧压在榻上。 慕鸾残存的意念还停留在,不是应该她主动吗,怎么突然变成这般如狼似虎的形式? 第98章 只是抱你回去又没亲你 可很快,慕鸾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了,舌头发麻,嘴里全是他的气息。 君昭犹如一只野兽叼着一块美味的软肉,爪子牢牢把着猎物,津津有味品尝着。 她之前的襦裙湿得透彻,他本想着去给她弄一套新的衣裙来,谁知她竟不让。 他只好勉为其难,退而求其次。 果然,还是这味道甜软可口! 慕鸾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脑子越来越昏沉,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晕过去时,君昭终于退了出来。 湿滑的吻顺着纤长的脖颈一路往下。 慕鸾大口大口喘息着,锦被下的柔软起伏不定,摩挲着君昭坚硬的胸膛。 她感觉君昭就像一个吸血鬼一般,吸食着她的精气,让自己的身体不自觉变得软绵无力。 君昭沾染着湿汗的手不知不觉探进了被褥中,似有若无从她娇美的蝴蝶骨上顺势而下。 慕鸾被他指腹夹带的薄茧磨醒,心头一颤,慌忙伸手去推他。 “君昭!” 她声音不知不觉哑得厉害,没想到这一世的身体竟然也禁不住这男人的随意撩拨。 她手掌软绵绵抵在他胸口,蹭的君昭心痒难耐,一时没忍住,张嘴就咬上她细白的锁骨。 “嘶……疼。” 一声轻唤总算拉回君昭有些失控的力道,他微微抬头看向身下的人。 那双漂亮的眼睛湿漉漉洇着一层水汽,眼尾娇红像盛开的桃花,嘴唇娇艳似火。 慕鸾难受的蹬了蹬腿,那洇湿的眼眶就像盛满露珠的荷叶,不堪重负地摇晃,溢出的水珠最终滴落在君昭心塘间,荡开层层涟漪。 “又不做那事,哭什么?” 君昭嗓音又轻又低,垂首吻去她嫣红眼角的晶莹。 再哭,怕是真停不住! 余光瞥见她如画锁骨上的两排凹陷齿印,总算明白小姑娘在哭什么了。 似是想到什么,他俯首而下。 慕鸾以为他又要咬自己,颤着肩膀往他怀里缩。 下一刻,一股舔舐的湿润感猝不及防烫过凹陷的齿痕,传进皮肤里流淌的血液中,霎时令她头皮一阵发麻。 男人竟然像受伤的野兽舔舐伤口那般,认真清理着慕鸾锁骨上的齿印。 慕鸾这下是恨不得立马变小缩进被褥里,湿漉的痒意让她不自觉闪躲,哼唧道:“别舔,痒……” 君昭一顿,抬眼看了看卷翘的眼睫颤个不停的小姑娘。 似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突然轻笑出声。 慕鸾知道此时的自己定然是狼狈至极,亦不敢睁眼。 身上一轻,她感觉男人下去了。 可还没来得及缓口气,身体猝然悬空,吓得她惊呼出声,抬眼朝君昭看去。 就见他连人带被抱在怀里,稳步往夹道深处走去。 “去哪儿”,慕鸾紧紧盯着君昭紧致的侧颜,心想,他莫不是得逞了,还要杀人灭口? 正想着,就见君昭来到一处石墙,抬脚不知往哪里踹了一下,石门顿时被打开。 君昭眼尾微微上挑,深不见底的眸光,仿佛有重量一般沉沉压在慕鸾身上。 他没回话,直到把慕鸾放在里间柔软的床榻上,方道:“给小姐换药。” 如今她唤他殿下,他唤她小姐。 真是混乱又荒谬的称呼。 他嘴里唤着小姐,可实际自己半分硬气的权限也无,全然成了他嬉戏玩乐的物件一般。 慕鸾从进石室便暗暗打量了眼四周,这间石室比外面的那间要干净许多。 石壁上藏着许多带钉扣的暗格,隐隐透着一股药香味。 而不远处垂立的衣架上,就晾晒着她那件淡粉色襦裙。 鲜艳的颜色与周围暗寂的色彩形成鲜明对比,却莫名显得相得益彰。 不是说丢了吗? 慕鸾不解地望向手拿药瓶朝她走来的君昭,眼底藏了一丝娇怒,指了指那衣裳道:“那是什么?” 君昭顺着她如玉般娇嫩的指尖望去,扫过衣架上那件淡粉色衣裙,丝毫没有被识破晃眼的局促,眼里依旧淡然无波道:“忘丢了!” 好似“丢了”和“忘丢了”这两句话发生了几个月、几年甚至十几年之久,才会造成的记忆混乱。 慕鸾不相信,君昭这样精明的人会犯这样简单的错。 显而易见,他就是故意的! 慕鸾拧眉,随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是未来的大周摄政王,自己只是一个臣子之女,一件衣服他想记得便记得,想忘记便忘记。 她甚至猜测,君昭将自己救回来的时候,原先就是安置在这屋里的。 只是后来她病糊涂了,不小心说漏了嘴,才引起他的杀意,临时换了个地方。 看来她是又一次在君昭的手里活下来了。 既然活着,就不能一直躲在这。 君昭把她救出皇宫的事,也不知家里人知不知道? 想起什么,她往石室里滴漏的方向望去。 此时已经是申时末。 慕鸾记得出皇宫的时候,时辰约莫是未时末,仅仅过去半个时辰? 不对,她醒来的时间都快有半个时辰。 “嘶”,一股冰凉感袭来,慕鸾正要偏头看去,就被一道沉磁的声音叫住,“别动。” 君昭指腹沾染了乳白色的膏体,正一点一点均匀敷在那已经泛红的齿痕上。 慕鸾的皮肤本就娇嫩白皙,哪怕君昭齿痕周正,此时看上去不免也有些触目惊心。 除了齿痕,还有几处不小心蹭出来的印子,君昭倒是没管,只把药膏涂抹在了齿痕上。 清凉的香气在室内飘荡,慕鸾歪着脑袋试探性问道:“殿下可知,我昏睡了多久?” “一夜”,君昭没迟疑,手下动作不停。 慕鸾却缩了缩脖子,诧异看着他。 一个时辰后,大将军府角门。 天色暗沉,将军府门前极少有人经过,唯有角门下的两盏灯笼,镀亮了眼前一红一黑两道欣长身影。 慕鸾一身红衣一瘸一拐下了马车,自顾自便要往里走,眼前光线突然一暗。 君昭揽着她的腰将人打横抱起,慕鸾忙抓住他衣襟,往角门里望了一眼,回眸道:“还是放我下来,被府里人看见……” “看见什么,只是抱你回去,又没亲你!” 第99章 剑拔弩张的气氛 冷白的面容上被橙黄的灯火镀了一层暖意,说得异常气定神闲。 慕鸾微微睁大眼,羞恼地捂住他这张气人的嘴,纠正道:“慎言!若是被父兄和阿娘听见了,将军府可留不住你。” 掌心的气息灼热,慕鸾微凉的指尖被烫地蜷了蜷,随即放下手。 薄唇上柔软的触感消失,君昭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好心收敛了些眼里的笑意,一脚跨进了角门。 知晓她脸皮薄,若是再弄哭了,配上这张无瑕的小脸,恐怕真要惹人非议。 自打慕鸾二人出现在角门,开门的小厮就已经奋然跑去主院通知大将军等人。 本就灯火通明的将军府,这下更是亮如白昼。 慕思年和慕夫人,以及慕家兄弟二人收到消息,皆不约而同往韶光院赶。 身后跟了一众小厮侍卫把着灯火,只是在踏进韶光院时,侍卫和小厮被命令留在院外,不得擅进。 君昭抱着慕鸾打算从院子的另一侧进去。 只是在檐下游廊走了一段路后,君昭突然顿住了脚步。 微微侧眸瞥了眼不远处的假山暗处,仅一瞬,快到连慕鸾都没反应过来,便又继续如常稳步朝前离去。 假山处一身素衣的乔依柳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挺拔的墨色身影抱着慕鸾远去。 如今夜色已晚,将军府大小姐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怎么会从外面回来,而且还是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抱着回来的? 乔依柳脸上顿时露出鄙夷的神情,什么冰清玉洁、不染纤尘的女子,原来私下已经和陌生男子私相授受。 她看到或许还只是冰山一角,背地里还不知道养了多少男宠。 还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矜贵形容,她那副身子怕是比青楼的女子干净不了多少! 那日在暴雨中跪了半日,她可是用半条性命才换来重新留在将军府的机会。 可有些人天生高贵却是命里犯贱,以将军府嫡女的身份,何愁将来嫁不得皇亲贵胄。 乔依柳不禁摇头轻蔑低笑,“慕鸾啊慕鸾,当真是不惜福,如今的你又比我娇贵多少,将来我若是成了左侯卫夫人,你……”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阿娘和阿弟构陷污蔑将军府,以那日在府门外慕鸾对自己的态度,定然是不同意她嫁给自己的哥哥的。 她人微言轻,光在将军府立足已经实属不易,若是要争权夺势,更是难上加难。 可如今,她手里握着把柄,以慕鸾在慕家的受宠程度,还怕自己日后没有依靠? 乔依柳眼前的灰暗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果然老天爷待她不薄,不过是让自己来后院收拾东西,竟然就让她捡了这么大的馅饼! 韶光院。 慕鸾不得不承认,君昭的怀抱很暖,一点也不颠簸。 可她没有心思享受,一颗心自打进了角门,便一直挂在嗓子处。 一场暴雨将院里刚刚绽放的朵朵桃花打落,铺散在泛着银光的青石板小径上。 花瓣上还垂挂着未干的水珠,荡漾着男人怀抱烈焰红裙女子的矫健身姿。 隔着重重桃花影,慕鸾隐隐看见主屋檐下站着许多人,她一边细看,一边扯了扯君昭的衣襟,示意他该将自己放下。 君昭恍若未闻,穿过青石板,越过棵棵桃树,朝着那道道惊异的目光堂而皇之走去。 慕鸾终于看清,是父兄和阿娘等人。 “夭夭?” 慕落衡拧眉率先走下台阶,长身挺立,挡住了君昭的去路。 眉目扫过双目紧闭的慕鸾,不善的视线落在君昭身上。 “夭儿!” 慕夫人担忧地看着慕鸾,还没来得及问话,就听慕落衡疏冷问道:“你带她去哪了?” 慕鸾眼睫轻颤了一下,本来想装晕装到底,可现在被家人围住,不仅她难以脱身,就连君昭也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可她不知道的是,君昭根本就没打算理她这位大哥,漆色的眸平静地毫无波澜。 她动了动眼皮,装作刚醒的模样,映入眼帘的,便是大哥冷沉的俊脸。 不过不是盯着自己看的,而是盯着君昭看的。 慕鸾还是第一次听到大哥如此剑拔弩张的语气,她轻唤了一声,“大哥?” 慕落衡抿紧的唇线微松,垂眸朝君昭怀里的人看来,“夭夭,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他说着伸手便要从君昭怀里接过人。 谁知男人蓦地退后一步,他竟连慕鸾的衣角也没碰到,便眼睁睁看着那人抱着夭夭从自己身侧走过。 慕落衡手里接了个空,便听君昭不紧不慢开口道:“我先送小姐进屋。” 此时慕思年等人哪里顾得上男女大防,纷纷跟在他身后回屋去。 慕清羽看看进屋的爹娘,又回眸望向待立不动的大哥,忙唤道:“哥,快进屋吧。” 慕落衡垂在身侧的手指曲了曲,终是没有握成拳。 或许是他感觉错了。 屋里,君昭将慕鸾放在窗边小榻上,要起身时,在旁人看不见的视角,故意忽然凑近她的小脸。 慕鸾心里一慌,下意识后仰躲避,下一刻便被男人稳稳扶住,“小姐小心。” 慕鸾眉头轻皱了一下,悄然瞪了眼始作俑者。 他故意的! 君昭好似没看见她眼里的嗔怒,如正人君子般撤回了手,随即站远了些。 慕夫人从一侧绕了过来,坐到慕鸾身边,仔仔细细打量她,道:“可是头还晕着,伤到哪里?” 慕鸾脑子里早想好了措辞,可不待她说话,就听君昭解释道:“她小腿受了伤,暂时行动不便。” 众人视线纷纷从慕鸾身上转移到了君昭的身上。 慕思年腮帮子动了动,沉静问道:“那为何不把她送回来?” 君昭神情淡淡,垂着眼,“小姐出宫后就陷入昏迷,来不及。” 众人的视线由开始的困惑渐渐变得凝重,尤其是慕思年和慕夫人。 他们都知道君昭所谓的“来不及”是何意。 定然是当时夭儿病得十分凶险,才未能及时回来。 慕落衡走到慕鸾身边,再开口时,已然是轻柔了许多,“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第100章 你梦里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第100章 慕鸾感受着家人温暖的目光,眼睛眯了眯,乖巧地摇了摇头,“我无事,阿娘、父兄不必担心。” 随后,慕思年等人确定慕鸾没事,才离开韶光院,走得时候也将君昭唤走了,只留下慕夫人陪着慕鸾。 慕鸾身上的这件衣裙是高领裙裳,领口还带了一圈毛绒绒的兔绒,将脖颈一丝不苟掩藏在衣下。 慕夫人方才便有这样的疑惑,只是人多她不好当众提,这会儿才问道:“你原先的襦裙呢?” 慕鸾眸光微闪,淡然道:“湿了,便换下了。” 慕夫人又问:“你昏迷的这段时间住哪了?” 慕鸾顿住,自己与君昭一夜未归,定然是惹阿爹和阿娘生疑了。 阿爹将君昭唤走,阿娘如今又这般问她,若是她随便扯个谎,回头与君昭对个口供,谎言自然不攻而破。 慕鸾抬手抚了抚额头,声音轻了几许,“昨日烧得昏昏沉沉,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客栈吧。” 慕夫人看着女儿这般柔弱的形容,眼里心疼更甚,终是没有继续追问,扶着她上床榻去歇下。 上床睡觉总要脱外衣的,慕鸾瞥了眼身侧的阿娘,心里不由又将君昭那个混蛋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明明说好只是吻的,最后还啃上她脖颈了,果然男人的话不可信。 慕鸾没等阿娘上手帮忙,便自己褪了外头的红装,将没有痕迹的一侧朝向阿娘,另一侧则用青丝挡住。 趁着阿娘把衣服放上架子的功夫,急忙上床用被子将自己盖严实。 慕夫人回头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见她闭着眼便坐在榻沿轻轻拍着锦被哄她入睡。 直到慕鸾听着阿娘离去的动静,才缓缓睁开了眼,眼里清明地亮着光。 君昭果然是心思深沉,任谁也无法想到,京城繁花似锦的鹤湘馆下竟然暗藏着一层密室。 如今她与君昭算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背弃他,否则她与那些两面三刀的小人有什么区别? 君昭搅动了宫里的风云,这段时间京城各处必然比往日戒备森严。 最倒霉的怕是四皇子,皇后并非他亲生母后,却因为一场寿宴遭了殃,这恐怕也是君昭的算计。 就是可惜了那盘精致的糕点,是该尝尝味道的。 慕鸾睁着眼盯着账顶看,小巧的舌尖轻轻划过娇嫩的唇瓣,在盈盈灯火下,留下一抹晶莹的光亮。 “小姐是在回味什么?” 一道突兀的沉磁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慕鸾一惊,侧眸看去。 君昭就站在床脚几步开外,无声无息,犹如鬼魅一般。 慕鸾垂下眼,撑着身子起来,问道:“父兄可曾起疑?” 君昭闻言,视线从她泛着光泽的唇瓣缓缓上移,落在那双璀璨却带着担忧的桃花眼上。 “小姐这么聪明,倒是让我疑惑,你何时知道的?” 慕鸾听了这话便知,父兄定然是相信了他的说辞,才没有多加为难。 至于君昭的身份,她自然不能说自己是被你连累,死而复生过的人,这才知晓他的身份。 “以后会知道的。” 慕鸾想着能搪塞过去便搪塞过去。 君昭轻嗤一声,悠悠然在床沿坐下,盯着慕鸾道:“小姐觉得我会放一个未知的隐患在身边吗?” 指尖隔着柔软的锦被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 慕鸾感觉那指尖的力道,仿佛穿透了锦被,径直敲击在她的腿骨上。 她下意识便想缩腿,就被君昭牢牢按住。 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她轻易动弹不得。 慕鸾知道,今日若是不说出一个合他心意的答案,他是不会轻易就此作罢的。 “我曾做过一个梦,你与梦里的十九皇子长得一模一样。” 君昭看着她这一本正经的解释,没忍住轻笑出声,可笑不达眼底,异常寒凉冷漠。 这些日的相处,小姑娘约莫是觉得自己好骗,扯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算现在自己舍不得她死,却也不会任由她在自己不受控制的范围外蹦跶。 把她养在他亲手打造的笼子里,既有观赏性,又摆平了隐患,一举两得。 答应让她回来,也不过是给她个和家人告别的机会。 慕鸾知道他不会信,情真意切道:“怪力乱神之说确实不可信,因为我也没想到会真的遇见你。” 君昭神情平静玩味,大有多陪她玩会儿的心思。 却听她接着言辞恳切道:“昨日你若是早已在宫中,必然听过那首极其耳熟的《声》,其实它真正的名字,该是殿下写的《偃》。” 君昭唇角的玩味儿淡了,含着审视的眸色深浅难辨。 这也是他唯一想不明白的地方。 当初写下《偃》时,不过一时兴起,曲谱早已经被他烧成灰烬,这世界除了自己再没有人会弹奏。 可她却能弹出七八分韵味来,属实不可思议,当真是梦吗? 可若不是梦,又该作何解释? “所以在幽茗客栈见到的第一眼,你便认出我?” 慕鸾不否认,轻轻嗯了声。 君昭继续道:“救我,也是因为我的身份?” 慕鸾沉默看着他,脑海中闪过他如猎物般被困在铁笼中的画面,摇了摇头,坦白道:“生死灯虽然是意外点上的,但我确实不想看着你死,不是因为身份,只是因为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这一点君昭倒是信了,毕竟当时若是因为身份,她早该将自己从幽茗客栈带走的。 可当时,她决然回绝了他的请求,毫不留情。 似乎那个梦里自己还对她做了什么,所以才惹得她避恐不及。 他好奇问道:“还梦到了什么?” 慕鸾却含糊道:“记不太清了,断断续续。” 彼此对视,房间内有了片刻的宁静。 慕鸾不知道君昭是信了还是没信,他眸子像是沉寂的深井,猜不透情绪,不知在琢磨什么。 半晌后,他垂下眉眼,抬手就去掀开慕鸾的软被。 慕鸾缩着腿,猛地拽紧胸前的被褥,漂亮白嫩的颈紧绷着,不安道:“你做什么?” 君昭盯着她脖颈上的几道暗红,眸光幽深,“你梦里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第101章 比谁的嘴快 说着,人已经单膝跪在榻沿,作势便要上去。 慕鸾声色仓皇,脱口而出道:“我不知!” 翻身就要往床榻里边躲。 前世君昭上了榻,便只为那一事,慕鸾心慌意乱,没注意男人似笑非笑的戏谑神情。 手腕被突然拽住,慕鸾惊吓之余,梗直了脖子便想唤银心,可男人的手更快,顷刻就捂住了她娇嫩的唇。 君昭沉眸看着怒瞪着自己的小姑娘,片刻后,漫不经心开口道:“小姐可真会过河拆桥,看个伤口而已,小姐若是出声,我倒是不介意以吻封缄。” 他“解释”完后,没有丝毫犹豫松开了手,一双暗眸却如扑食的野兽般,一眨不眨盯着慕鸾的唇。 就看她是否敢赌,是自己的嘴快还是他的嘴快! 慕鸾咽了咽嗓子,不自在地瞥开脸不与其对视。 在速度这块她哪敢跟他比,方才不过是作势要唤人,引起他忌惮罢了。 君昭望着她躲闪的眼睛,忽地挑了挑眉,“小姐的小心眼还真多。” 慕鸾知道这话不是在夸她的,眼眸轻转,想有骨气地回一句:再多也没你多! 可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敢说出来。 君昭没再管她的小心思,掀被检查了下她腿肚子的伤,没再出血。 “小姐方才是在回味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朝慕鸾的脖颈伸去。 慕鸾急忙避开她的手,道:“这里就不劳殿下费心。” 君昭手一顿,指腹隔空摩挲了几下,似是带了几分遗憾,在慕鸾戒备的眼神中,缓缓收回了手。 “小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慕鸾稍稍端坐起身,没瞒他,“寿宴上的桃花酥,看着挺好吃的。” 翌日,晦暗的乌云散去,晨光透过云层洒下缕缕金光,笼罩在早已苏醒的繁华古都。 慕鸾无精打采地趴伏在案几上,手底下搁置的是一幅画了一半的百花争艳图。 本想将另一半补齐,可提了提笔,却没了丝毫兴致。 昨日她想了许久,君昭要帮她清理体内的余毒,暂时是少不了碰面的。 可那臭男人心里一点男女有别的意思都不懂。 她得想个法子,让他恢复之前的相见如宾的模样才好。 “夭夭!” 慕鸾正苦思冥想,突然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继而是二哥哥不客气的呵斥声,“你这嗓门就不能小点,夭夭还在静养。” “哦对对对,我小声点”,沈音捂着嘴刻意压低了嗓音。 “阿音,二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慕鸾在银心的搀扶下,站在门前迎接二人。 沈音顿时瞪圆了眼,快走几步,上前扶她,“你出来作甚,脚上还有伤,快坐下。” 慕鸾轻笑着,一边跟着她往椅子边走,一边摆手道:“不碍事,小伤而已。” 沈音将她扶坐下后,方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还小伤呢,差点连命都没了。” 她也是从宫中平安归来的爹娘交谈中听出不对劲的。 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不禁狠狠捏了一把冷汗。 慕鸾这才想起,在宫宴上好像没有看见沈音的身影,“皇后寿宴,你没去吗?” 沈音刚想回话,一侧的慕清羽便兴致勃勃道:“也不知道夜里去做了什么鸡鸣狗盗的事情,一觉睡到那日未时才醒,宫里血雨腥风的时候,她怕是还做着美梦呢!” “你才做鸡鸣狗盗的事呢”,沈音不悦地反驳,“要不是我爹前一夜罚我抄书,我能一夜未睡吗!” 说着还委屈地向慕鸾展示了有些红肿的手指,一看便知是长时间握笔留下的痕迹。 慕清羽只不过是故意和她拌嘴罢了,心里想的却是,幸好没去,否则以她这横冲直撞的性子,难保不会出事。 瞥见她手上泛红的地方,目光一顿,“你爹这么狠!” 慕鸾握着沈音的手,轻轻抚摸着,轻声问道:“还疼吗?” 沈音笑着摇摇头,“这都多久了,早就不疼了。” 慕鸾不放心,还是让银心去拿些消肿的药膏来,却被沈音当场拒绝。 她才不要涂那些黏糊糊的东西,搁在指尖难受得要命。 利索地收回手,继续抱怨道:“你不知道我爹有多狠,自打看见你之后,日日把我往死里训,什么四书五经全给我整来,每日派人盯着我,我要是没学好,晚上就罚我抄书,就盼着我能和你一样温柔贤良。” 沈音说着说着就跟蔫吧了的小花似得,满脸疲惫。 慕鸾内心万般自责,“早知那日要见你阿爹,我就不梳妆打扮,该是手握长枪,蓬头垢面,让沈叔知道阿音是一位多么好的女儿。” 沈音看她愧疚的神情,没忍住笑出声,“我不是在怪你,我家糟老头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的,我要是真遇见什么大事,他比谁都着急。” 慕鸾一时哑然,还能这么说自己亲爹的? 沈音又道:“再说了,若是你那样帮我,回头慕清羽该不让你跟着我玩了。” 慕清羽认真地对慕鸾点点头,“你可别跟她学坏了,否则父兄和阿娘饶不了我。” 慕鸾知道这些不过是玩笑话,阿音虽然豪爽好动了一些,但是相处下来,却是一位本性善良的姑娘。 沈叔能和阿爹交好,她女儿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沈音不满地白了慕清羽一眼,就听慕清羽好奇看着她道:“我倒想知道你爹罚你抄什么,你抄得那么兴起。” 慕鸾也觉得新奇,按照沈音的性子,该是很难安稳抄书的。 “《三字经》呀”,沈音没有丝毫迟疑,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字少好糊弄。” “《三字经》?” 慕清羽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及笄少女居然会抄三岁孩童那种无趣的东西,还把自己的手抄肿了。 他与慕鸾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没忍心打击她,到嘴的讥讽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沈音丝毫没觉得如何,蓦然想起什么,拍着慕鸾的手背津津乐道,“对了,夭夭,你还记得周煜南吗?” 第102章 她又哪里招惹他了 说到此人,慕鸾眸色冷冷,经历了那么一次绑架,想不记得他是谁都难。 沈音继续道:“京城里翻了天地找他,你猜怎么着,竟然死了。” 慕鸾不由呆愣了一瞬,“死了?” 心里第一个想到的是君昭,莫非是他? 慕清羽正了脸色,知道沈音要说什么,附和道:“找到人的时候,骨瘦嶙峋,已经没气了。” 沈音哼了一声,“他定然知道自己犯了死罪,所以不敢回京城里来,而是躲到郊外的一处荒废屋里,约莫是被饿死的。” “饿死的?” 慕落轻轻皱眉,周煜南好歹是校尉之子,又在北衙进军营里待过。 按理说哪怕是在野外,也有一定的生存技能,不至于会被饿死。 慕清羽适时解释道:“他双手双脚皆被碾碎,能爬到那破屋里去也是他的本事,这也算恶有恶报,只是没能亲手宰了这个狗东西,心里还是不解气!” 慕鸾沉默良久,脑海中关于那天的记忆变得越来越不清晰。 她看到君昭的时候,他人已经出现在自己身边。 至于周煜南,早已不知所踪,是那个时候动手的吗? 慕清羽没待一会儿,便先行离开,直到午后才再次回到韶光院。 与此同时,沈音见天色不早了,告别慕鸾正打算回去。 两人在青石小路上碰到,慕清羽特意嘱咐一声,“你先别走,等我一下。” 说着也不管沈音有没有答应,闷头朝屋子里赶。 慕鸾正准备让银心给自己换药,突然看见急匆匆跑进来的二哥哥,不由疑惑。 慕清羽一边往外头看了一眼,一边从怀里翻找着什么。 最后找出了一封信件,交到慕鸾手里,“郡王府托人送来的信,想必是景郡王担心你,你不知道,那日若不是阿爹借口你受了惊吓,不便见客,景郡王可就要随我们回来了。” 慕清羽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快看看里面写了什么,我去送送沈大小姐。” 他将信件往慕鸾手里一塞,不等她回应便转身离去了。 沈音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居然真的会在原地等慕清羽。 她向来不喜欢带丫鬟出门,此时周围就自己一人,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石子打发时间。 慕清羽回来见她没走,不自觉松了口气,下意识握了握袖中的东西。 沈音一回头便看见慕清羽一副扭捏的模样,诧异道:“你个大男人在那里扭来扭去干什么呢?” 慕清羽无奈叹了口气,反驳道:“你是个女人,就不能学学夭夭,说话温柔点吗?” 他一步步走来,不等沈音回嘴,就将一个小瓷瓶塞到了她手里。 沈音颠了颠手里的瓷瓶,不解地看向慕清羽,“什么东西?” “回去早晚敷一敷,不粘人,过两天就好了”,慕清羽瞥了她一眼就将视线挪开。 朝前走了一步,道:“我……我送你回去。” 沈音望着眼前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年郎,又看了眼手里的瓷瓶,突然有些恍惚。 她追上前问道:“慕清羽,你不会在这里面下药了吧?” 走在前头的慕清羽闻言差点一个趔趄,回眸不悦道:“你不长脑子的?” “你说谁呢?” 沈音把瓷瓶往掌心一捏,裙摆一提溜就去追慕清羽。 慕清羽哪能让她抓住,撒腿就跑出老远。 韶光院里,慕鸾听着远处的动静老沉哉哉的摇了摇头,垂眸,视线落在手里的信件上。 她将信封拆开,取出里面的信条,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几行工整的小字。 慕鸾一行行看去,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他对自己的担心。 还说暂时会留在京城,若是自己无事,希望明日申时城郊御景山庄一聚。 御景山庄是宋闻璟在京城的落脚地,以前也去过几回,现在……不方便再去了。 “银心,研磨。” 慕鸾提笔润墨,很快在纸上写了回信,只是刚把信装进信封里,君昭便不请而来。 她望了眼君昭手里端着的药碗,开口道:“你等我一下。” 快速将信封口了交给银心送去。 银心捏着信封,冲君昭的方向看了眼。 知道主子们都十分信任这位九幽先生,也没多言,尽职送信去。 君昭若无其事地将药碗搁置在桌上,只是在银心经过的时候,锐利的眸朝她手中的书信随意瞥了一眼。 御景山庄? 慕鸾转头望向君昭,若无其事道:“以后送药让下人来就好,或者你什么时候熬好了,我让银心去你别院取。” “小姐若是不怕她莫名死在我院中,大可让她去”,君昭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这话传进慕鸾耳中却是带着一股冰凉的呛人味道。 她又哪里招惹他了? 君昭盯着她看了片刻,将药碗递给慕鸾,“趁热喝了吧。” 慕鸾迟疑着接过药碗,远远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苦味,看了眼黑色汤汁,不禁皱起了眉头。 将药碗轻放在书案上,低声嘀咕了句“我等会儿喝。” 君昭望着她,仿佛一眼便看穿她的小心思。 绕过书案,一步步靠近,最后停在她身旁,“是要我亲自喂小姐喝?” 他说着,已经伸手要去够药碗。 慕鸾哪能让他得逞,忙挡开他的手,指着不远处案几上放着的蜜饯道:“我喝,你帮我拿一下蜜饯。” 等了一会儿,见君昭没动,她抬头朝他看来。 他身量极高,这般仰着头,宛如天神睥睨蝼蚁一般,慕鸾没来由心颤。 看吧,如今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哪还有身为慕风时的半分乖巧。 慕鸾只觉得脑仁疼,无声叹了口气,撑着书案,决定自己走过去拿。 可刚要起身,一只大掌便抵住了她的肩,将她老实按坐了下来。 慕鸾不满地抬眸看他,莫不是连蜜饯都不让她吃了,那这人心也忒黑了。 下一刻,视线里猝然映入一颗粉糖,慕鸾盯着那粉糖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要她苦死。 她伸手就去接那粉糖,可君昭像是故意似得,往后缩了缩手。 第103章 我们之间不能做这种事 慕鸾困惑看着他,就见君昭下颌往药碗的方向点了点,自己拿起粉糖拧开了外层的油纸。 她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然而,君昭那双凤眸一如既往地深邃平静,让人无法琢磨。 好在有粉糖压苦味,慕鸾没多想,端起药碗硬着头皮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君昭看着她乖乖喝下,目光饶有兴致扫了眼桌面上春色盎然的画作,眼里闪着明灭不定的光。 慕鸾一鼓作气将药喝完,只觉得漫天的苦涩在口腔内环绕,一路沿着喉咙而下。 她拧巴着小脸,毫不迟疑张嘴朝君昭手里的软糖咬去。 明明马上就要吃到嘴了,谁知那粉糖突然被君昭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慕鸾顿时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气恼地侧眸不搭理这个骗子。 他骗她喝药,还夺她粉糖,简直就是强盗行径! 可下一刻,就在慕鸾错愕的神情中,下巴霍然被抬起,君昭倏地俯头而来,带着薄荷的香甜欺压上她的唇瓣。 慕鸾呆滞了一瞬,他已然熟练地撬开她齿关,往深了吻去。 “唔……”,呜咽的抗议声此起彼伏。 慕鸾身体绷紧,舌尖抵着齿关便要将入侵物推挡出去。 可男人顺势就缠上她的小舌,胁迫其共舞。 那颗粉糖就像毽子似地被踢来踢去,慕鸾指尖紧拽着男人的衣襟往外推。 可换来的却是他压低身子,一手撑着椅把,将人困在身前和椅背的方寸之地里。 一手掌着她的后脑,带着一股浑然的气势,肆意掠夺,仿佛要狠狠将人吻晕不可。 慕鸾起又起不来,推又推不开,呼吸突然一乱,颤着眼睫捶打他的胸口。 男人依旧无动于衷! 身体渐渐涌上一股软意。 慕鸾想不明白,不过才亲吻几次,他撩拨人的本事怎么就快赶上前世的臭疯子了? 薄荷带着一股酸甜很快压下了她嘴里的苦涩,可此时舌尖早已变得麻木不堪。 两人靠的极近,她手环过他的腰身挣动时,袖摆拂过书案,扫过桌上的砚台。 水墨倾斜而下,咚地一声闷响,摔落在地,顷刻间在君昭墨袍上留下一道道暗色痕迹。 可男人全然不顾及,只追着那逃逸的小舌纠缠不休,哪怕嘴里的酸味越来越重,他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余光扫了眼书案上画纸,君昭眼底的玩味一闪而过,心里莫名多了一丝愉悦。 染上他的气息,就算脏了也得受着。 慕鸾扯着他衣袍的手都用力到了发白,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在前世是断然不敢有的。 如今她身在将军府,又不在摄政王府,有何可惧怕的? 这般想着,她心一横,贝齿重重咬下,男人似是有所觉察,先一步撤了出来。 午后的日光又亮又刺眼,撒在门扉上,悄然从条条缝隙中溢了进去,清晰镀亮了两人唇间的晶莹。 君昭抵着她的鼻尖,静静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嗓音又轻又哑道:“小姐可还觉得苦?” 慕鸾眼尾染着娇艳的红,舌尖一动,忍着酥麻感,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君昭撑在椅把上的手一收,勾着唇,好心抚上她的后背,轻拍着给她顺气。 全然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慕鸾强撑着发颤的指尖,将他推离,自己往椅子后挪了挪身。 君昭看着娇软的身子毫不犹豫脱离他的怀抱,嘴角的笑意淡了,“小姐莫不是还在厌恶我?” 慕鸾缓了缓,本想发怒,可望着男人有些讥诮的神情,她唇瓣抿了抿,好言劝道:“我并非厌恶你,但我们之间不能做这种事。” “为何?” 君昭晦暗的眼眸中蕴着清冷的光,“不能和我做,小姐打算和谁做,宋闻璟?” 慕鸾诧异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何要提宋闻璟? 这和宋闻璟有什么关系? 她略微的沉默,似是证实了君昭心中的猜想,垂在身侧的指腹轻撵着。 像是琢磨着要不要提前碾碎一些东西。 半晌,慕鸾无奈叹了口气,耐着心性解释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该为了某种目的而出卖肉体,我曾与你说过,你该把身体留给你最重要的人,也就是你喜欢的人,更是你爱的人。” “爱的人?” 君昭嘴里轻捻着这几个字,眼里隐着讥诮的笑意。 他一出生就被这个世道所不容忍,生养他的女人没本事留住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便总拿他撒气,打骂他是个灾星。 是呀,他这样的灾星活在世上已经为人所不耻,“爱”,在他的世界里是最不值当的存在。 他不稀罕有,也不需要有! 两人之间的气氛霎时变得空寂,只有笼子里的白登偶尔振翅呼扇的声音传来。 君昭沉默的时候,慕鸾也陷入了片刻的思索。 前世的君昭是个寡情冷淡的人,床笫之间的事,向来只凭本能。 没有爱意的肉体搏斗,除了释放,就只剩下麻木。 或许这一世可以稍加引导,让他提前对苏岚的印象改观,循序渐进将他的情路扶上正轨。 心中打定主意,慕鸾心情顿时如拨云见日般灿烂了不少。 君昭望着她眼里璀璨的光亮,没再说什么,俯身抄起她的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慕鸾神经顿时紧绷,抓着他的衣襟,下意识喊出声“君昭?” 君昭垂眸看她一眼,那防备的眼神就差脱口而出让他离她远一点。 “抱小姐去换药”,似是为了消除她的顾忌,还补充了一句,“只是换药。” 慕鸾:“……” 君昭将人抱到窗边小榻上放下,半蹲下身去掀她绵软的裙摆。 慕鸾索性也不扭捏,君昭的手法确实比银心要利落。 在他面前,自己愿不愿意让他上药,结果都一样,又何必做无谓的挣扎。 还是早点把伤养好,早日安排他与苏岚见面才好,免得他把多余的心思浪费在自己身上。 只是慕鸾没想到的是,一切才刚开始。 君昭的动作很轻,仿佛生怕弄疼了她。 慕鸾低头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第104章 那女子与十九的关系不一般 第104章 她不知道前世君昭对苏岚的感情是真是假,若说是假的,他确实将人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她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可若说是真的,苏岚究竟犯了什么错,让君昭那般气愤地做出开膛破肚的惊世之举? 慕鸾默默叹了口气,实属想不通。 或许这就是疯子爱人的方式吧。 “小姐又在唉声叹气什么?” 君昭冷不防一句话,慕鸾的思绪瞬间被拉回,望着稍稍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去的男人。 她犹豫了一下,思绪翻转,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周煜南之事,可是你所为?” 君昭手上的动作没停,直到将绷带打好结,才不紧不慢抬眼看来,面色平静道:“小姐怜惜他?” 这番阴阳怪气的话,慕鸾不由皱眉,“我又不是圣人,心胸没那么宽广。” 顿了顿又道:“只是觉得你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朝廷的人抓到他,他亦活不成。” 君昭眸色缓和了一些,直起身淡淡道:“亲手杀的和别人杀的感觉不一样。” 慕鸾:“……” 她相信他们说的是同一件事,怎么到了他身上便显得异常血腥? 但这事毕竟是他帮了自己,她还是该致谢的,“善恶终有报,谢谢你帮我出了这口恶气。” 君昭微微讶然,以为她会害怕,可小姑娘秋水般的眼眸亮晶晶的,丝毫没有被吓到。 他心里嗤笑一声,乌沉沉的眼仍旧盯着她看,片刻后,道:“小姐会和宋闻璟做那事?” 慕鸾皱眉,以他对君昭的了解,他不像是会关心旁人男女情爱的事情。 至于宋闻璟…… 她要的是全然的偏爱,宋闻璟无法抛开身份的束缚,就算重新来过,他依旧会为了郡王府的前程而舍弃自己。 哪怕他的爱意是真的,可在利益面前依然不值得一提。 “不会”,慕鸾坚定摇首。 君昭仍定定望着她,片刻后,挑了挑眉,唇线一弯,没再多言转身离去。 恰巧银心从前厅回来,看到刚要离去的男人,微微一怔。 这九幽先生怎么现在才走? 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他衣摆处的一抹暗色,神色木然了一瞬。 莫非小姐又闹着没好好喝药? 哎呦,药都撒人家身上去了,我的祖宗哟! 银心扶额快步进了屋去,入眼的便是书案上杂乱的痕迹和掉落在地的砚台。 “小姐,这是发生了何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匆忙走过去查看。 踮起脚尖跨过地上的墨汁,朝书案看了一眼。 墨笔掉落在纸张上,于百花盛开中落下点点暗色,像是染着剧毒的毒物般瞬间侵蚀了娇艳的花朵。 慕鸾心虚地看了眼溅了一地的墨水,视线瞥向别处道:“方才不小心打翻了。” 银心连忙走过去,紧张问道:“小姐没砸到脚吧?” 慕鸾摇摇头,“我没事。” 银心这才放下心,晃了晃手里的画纸,可惜道:“这画毁了,小姐画了那么久,没想到被几滴墨坏了全景。” 慕鸾接过她手里的画,视线扫过。 那些黑色的墨汁就像一片阴鸷的乌云般,撒得猝不及防。 都怪君昭那个罪魁祸首,惹了事,两袖清风便走了。 慕鸾气鼓鼓望着窗外君昭别院的方向…… 四皇子府。 书房内,君之凌提笔润墨于宣纸上书写着什么。 一暗卫于下首禀报道:“回禀殿下,徐怀安尸身被送往大理寺,将由仵作徐高泽亲自验尸。 宫里也有了大动作,皇上下令东西厂和锦衣卫首领全面彻查底下人手,可疑者就地伏诛。 我们的暗桩损失惨重,已经所剩无几。” 君之凌笔下一顿,缓缓直起身。 宣纸上赫然出现八个苍劲有力的字眼。 须臾绝杀,胜天半子。 凌厉的眸光猛地抬起,宛如一支锋利的箭般夺弦而出。 暗卫身心一颤,慌忙跪了下来,埋低头。 只听咔嚓一声,君之凌手中的玉笔狼毫瞬间碎裂成三段。 下一瞬,狠狠将之摔在地上,面色阴沉问道:“人都杀到宫里去了,那些暗桩一个也未曾觉察,死不足惜!” “殿下息怒”,暗卫头又埋低了两分,眉头皱得像是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通过宫中重重关卡,设计了这样一桩陷害殿下的阴谋! 君之凌负手而立,舌尖顶了顶腮帮,冷声道:“派出所有暗卫,给我仔细查,尤其是东宫和十九那边。” 暗卫颔首领命,“是。” 君之凌似是想起什么,又问道:“还没有十九的消息吗?” 暗卫谨慎回道:“属下已经加派人手,必然很快便会有消息。” “那当初在幽茗客栈点生死灯的那个女人找到了吗?” 暗卫只觉得头皮发麻,回答地十分艰难道:“似乎有人暗中抹除了她的踪迹,派出探查的十名暗卫,一个也没回来。” “一个也没回来?” 君之凌眯了眯眼,琢磨着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看来那女子与十九的关系不一般。” “加派人手继续追查那女子的身份,我倒要看看,十九这般护着的人到底是谁?” 暗卫领命退去,君之凌一掌重重拍在书案上,眼里是森冷怒意。 “一个前朝后宫妃子生的孽障,有何资格与我争权夺位,十九呀十九,你最好已经投胎转世,否则……” 君之凌眉目阴沉,屈指紧紧拽住宣纸,而他掌心捏着的字眼,正是“杀”! 东宫。 太子君祁正怒视着守在宫殿前的西厂守卫,大喝道:“关禁闭的是四弟,你们守在孤这里干什么,还觉得不够给孤添堵是吗?” 守卫皆垂着头,领头的抱拳回话道:“千户有令,让太子殿下近日最好在殿中静养。” 君祁正顿时气笑出声,“他一阉党还敢管到本太子的头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曹莽正好从远处走来,不偏不倚正好将“阉党”二字听了去。 他脚步一顿,眯了眯眼,随即拐过殿门走了进去,笑脸相迎道:“奴才自然是不敢管太子殿下,这不,皇后娘娘让奴才送了各个官家小姐的画像来,给殿下解解闷。” 第105章 重新赐婚 君祁正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他一眼,“母妃向来让我以政务为重,怎会主动送官家小姐的画像来,你莫不是在诓骗孤?” 曹莽笑意不改,“奴才怎敢诓骗殿下,这些贵女可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 他说着,摆了个手势,身后端着画像的小太监立即上前,动作快速有序地在太子面前一字摆开。 君祁正半信半疑,眼睛却不由自主朝那些画像扫去。 画像上的女子不乏如花似玉,只是这样的样貌在他的东宫里,一抓一大把,并非什么稀罕之物。 “一群庸脂俗粉。” 君祁正只觉得索然无味。 曹莽将他烦躁的神情揽入眼中,不着痕迹道:“皇后娘娘交代了,殿下可随意选一位,册封为良娣,近身侍奉殿下勤持政务。” 君祁正不耐烦地扯过一张画卷,面带讽刺地看着画中的女子,道:“就这样的样貌,若真进了东宫,孤怕是更有心无力,母后可真是煞费苦心。” 他一把将画卷撕烂了朝曹莽的脸上狠狠甩过去,下令道:“马上撤了孤宫门前的侍卫,否则别怪孤砍了他们的脑袋……” 君祁正愤慨的话语突然止住,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情不自禁走到一名小太监跟前。 曹莽没抬眼,盯着地上稀碎的画纸,目光生冷。 “这是……那日抚琴的贵女!” 君祁正看得痴迷,不禁伸手抚摸画像上女子的娇嫩脸庞,脑海里一下子出现她于高台上抚琴的柔美景象。 一举一动无不像误入凡尘的仙女一般,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以他度量女子的经验来看,定然是又软又细,掐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君祁正光想着都觉得下腹一紧,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淫邪的笑。 那日本想等寿宴过后,让母妃寻个由头,将人留下来,好让他们单独见个面。 谁知竟然出现了刺客,一时便忘了这事。 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听曹莽神色略有些焦急地训斥那拿画的小太监,道:“你怎么把这幅画送过来了?不知道这画是娘娘特意留下来的吗?” 小太监心下一慌,抬眸怯怯打量了一眼太子手里的画像,方仓促跪下求饶道:“千户饶命,是奴才拿错了。” “怎么回事?” 君祁正蹙眉,明显听出了不对劲,“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母妃为何要单独将其留下?” 曹莽叹了口气,却是不紧不慢道:“殿下有所不知,此乃大将军慕思年的掌上明珠,大将军手握重权,乃大周功勋之臣,怎么肯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入东宫当良娣呢?” 君祁正轻笑一声,“这有什么难,孤的太子妃之位一直没有人选,论容貌论家世,母妃应当不会不同意。”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都没舍得从画像上移开。 曹莽抬起眼,眼里的轻蔑一闪而过,慢吞吞道:“皇后娘娘自然不会反对,不过这事怕是连娘娘也做不了主。” 君祁正脸上的笑意一僵,不耐地看向卖关子的老东西,道:“怎么回事?” 曹莽徐徐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当年殿下还未册封为太子之时,皇上便已经中意大将军的女儿为太子妃。” “喔,还有这事”,君祁正勾唇,如此一来美人岂不是唾手可得! “只是……”曹莽面露难色。 君祁正心下一紧,“只是什么?快说!” 曹莽抬眸看了他一脸急切的模样,只好继续道:“只是当时大将军以女儿尚且年幼为由,婉拒了圣恩。” 君祁正大手一挥,将手里的画甩到身侧太监的托盘里,眼含怒意道:“那老东西如此不知好歹!” “殿下慎言!”曹莽垂下眼帘提醒道,随即挥退殿内所有的侍从和太监。 君祁正并不觉得有什么,他是未来君王,骂个臣子罢了,有何不可。 若是当初慕思年一口答应了,那美人早是他的囊中之物,此时又何必苦恼。 他可不是个轻易会放弃美人之人,尤其还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尤物,不吃到嘴,怎么让他甘心。 “过几日我就去面见父皇,让父皇重新下旨赐婚。” “万万不可。” 曹莽再次悠悠然否定了他的提议,道:“如今宫中局势动荡,殿下心中必然有数。 大将军手握重权,护佑女儿如同爱惜自己的眼珠子一般,得到那女子,相当于彻底掌控大将军的权势。 这不管是落在谁的头上,都将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强力支柱。” 君祁正定了定神,竟觉得这阉人说得极有道理。 又听他道:“以殿下如今的实力,若是轻易求娶大将军之女,难免引起皇上猜疑和忌惮,对殿下而言,绝非好事。” 君祁正自然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女子放弃他的大好河山,可让他轻易放弃绝世美人,更是心有不甘。 曹莽知道,以太子的秉性,决计是要将人弄到手的。 果然下一瞬便见君祁正烦躁地拽住他胸前的衣襟,眼里愠色渐浓,道:“那你说,孤该怎么做?” 曹莽粉白的脸上不见一丝慌意,徐徐道:“殿下非笼中鸟,亦非池中鱼。” 他说着指了指远处的殿门,“这扇门永远困不住殿下。皇上需要的是一位有能力接任大统的储君,而女子,生来只能依附男子,若是殿下尽早得圣上重用,还怕不能抱得美人归?” 君祁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点一点松开了曹莽的衣襟,可神色却不似放松,反而多了些许颓败。 “父皇的心根本不在孤的身上” 他踱步缓缓走回书案前落座,“哪怕孤做再多,他也只是冷眼相待,要得父皇重用,谈何容易?” 曹莽跟了过去,拱手道:“皇上对殿下尚抱有期待,否则殿下早已不在东宫。” 君祁正闻之,心中思绪翻涌,脑海中出现了往日父皇待他的一幕幕。 父皇明面上看着似乎有废储的意图,但是却迟迟没有实际的行动,难道真如他所言,父皇对自己还是抱有期待的? 第106章 小姐终于记起我了 君祁正狐疑看着曹莽,曹莽垂下眼,继续道:“殿下放心,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会帮殿下的。” 君祁正沉默良久,睨了下首的曹莽一眼,当即一拍桌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好,这段时间,若无召唤,孤便不出东宫,来人!” 很快便有侍卫进来。 君祁正下令道:“速去请李太傅进宫。” 侍卫领命,立即去传唤。 曹莽见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也该回慈宁宫向皇后交差,正要告退,就听君祁正急声唤住他,“盯着那个小娘子,孤要干净的。” 春日的雨像是没有尽头,下个不停,却在不知不觉中迎来蝉鸣清脆的声响,穿透炎炎夏日的宁静。 韶光院前的几棵桃树争气地结了不少果子,慕鸾摘了一些又红又大的桃子,洗好后,让银心拿着给阿娘、父兄各送一份去。 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在慕鸾的院子里,吃到不带酸的果子。 看着果盘里还像座小山似的桃子,慕鸾抿了抿唇,望向窗外君昭的别院。 自从那日君昭意味深长离去后,慕鸾许久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平日送药也只是让侍卫送到韶光院,再没像往常那般亲自送来。 偶尔在路上遇见,便如其他侍卫那般恭敬唤她一声“小姐”。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慕鸾思索再三,还是命人拿来一个干净的食盒,往果盘里挑了一些又大又红的桃子放进去。 盖好盖子,指尖满意点了点食盒上的雕花纹路,拢了拢身上的披帛,提着食盒朝外走去。 慕鸾自小便需要一个安心静养的环境,所以韶光院既是府里唯一一处景色宜人之地,亦是唯一一处下人不会轻易进出之所。 君昭住的别院就毗邻韶光院,托慕鸾的福,那别院宁静得出奇。 阿爹曾要安排几个下人进别院,给君昭打下手,但君昭不出意外拒绝了。 江湖游医总是需要一套不外传的看家本领来生存,对此阿爹并没有疑虑。 别院的门半掩着,就像当初在暖阁一样。 慕鸾秀眉轻挑,君昭似乎真的不爱关门。 眼前这扇门离里屋还有一段距离,慕鸾不好扯着嗓子站在外边喊,于是抬了抬指尖,推门走了进去。 银杏树傲立在庭院中央,高耸挺拔,枝繁叶茂,绿油油的,宛如一片片翡翠镶嵌在树梢上,生机盎然。 这树看着稳重繁茂,年轮却与慕鸾一般大。 慕鸾出生的那一年,慕思年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一株银杏苗,将其栽种在了此处。 后来慕鸾才知道,原来银杏有长寿之意。 阿爹虽然不信鬼神,但也愿为了亲近的人做出善意的妥协。 慕鸾看得出神,任由斑驳的碎影撒在白嫩的脸庞上。 清风拂来,淡紫色衣裙轻轻摆动,于那未施粉黛的眉眼上掠过,无端透着入骨三分的娇媚。 “小姐还打算在那站多久?” 沉磁的嗓音带着一股疏冷自里屋传来,慕鸾怔愣回神,便与临窗而立的男人四目相对。 她看见他垂下的手中似乎捏着什么,极轻的唧了一声,随即消失在视线中。 注视着沉寂的男人,慕鸾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一脚踏进来的不是慕家别院,而是前世的摄政王府。 多日不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紧了紧手上的食盒,眼睫轻颤了下,定神道:“我院里的桃子熟了,摘了些给你尝尝。” 说着抬起手中的食盒,可周围没地方放,他看着也不像是要从里屋出来的样子。 算了,来都来了,给他放外屋的桌上吧。 被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盯着,慕鸾终是抬脚朝屋内走去。 她朝屋内走来的时候,窗边的男人唇角隐着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随手将手里的东西丢出窗外,漫不经心弹了弹指间的碎屑,若无其事转身。 窗外墙角处的阴影下,已是一地金蝉的尸体。 慕鸾想着放下东西就走,可人刚到门前,君昭便从里屋走了出来。 明明是初夏,阳光却炙热得像团火球似的,灼烧着脆弱的身心。 慕鸾提着小食盒,不过走了一个游廊的距离,额头已然沁了一层细汗。 她见君昭出来,微微愣了愣神。 君昭缓步朝她走来,瞧不出情绪的乌眸,一瞬不瞬落在慕鸾身上。 “小姐终于记起我了。” 越是走近,那股甜软的香气便不自觉绕了上来,瞥了眼她鼻尖的晶莹,伸手将食盒接过。 看似不经意的举动,慕鸾莫名觉得手背上一凉,垂眸看去,就见手背上沾了些水珠。 慕鸾下意识朝他提着食盒的骨节看去,湿淋淋的,还滴着水。 顿时歇下想立马离开的心思,这男人不知又在生什么气,浑身气息冷飕飕的。 乍然一看,那冷然的气势,仿佛手上提的不是精致的食盒,而是血淋淋的脑袋。 看来得花点功夫哄一下。 “你方才站在窗前作甚?” 慕鸾抬脚跨过门槛,压了眼中情绪,抬步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君昭将手里的东西随意往桌上一放,兀自坐了下来,淡色的薄唇轻启,漠然道:“清理东西。” 慕鸾往里间看了一眼,神色莫名,没有继续追问。 望着他的骨节分明的手,迟疑了一瞬,扯下身上的手帕递了过去,“擦擦吧。” 手帕通体纯白,干净得没有一丝污渍,只余一角绣着半朵盛开的桃花。 慕鸾特意解释了一句,“还没来得及用,不脏。” 君昭深深看了她一眼,摩挲着指间的湿润,默了默,不客气地接过,拢在掌心,一点一点将每根手指上的水渍拭干净。 慕鸾眼眸轻转,觉察他身上的气息没有方才那般阴冷了,这才将桌上的食盒打开,将桃子摆在桌子上。 拿了最上面的一个桃递给他,嘴角泛起干净的弧度,道:“尝尝,这桃又脆又甜。” 君昭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而后眸色一沉。 将手帕往桌上一搁,挑眉看她,似笑非笑道:“小姐这般殷勤,又是为了什么?” 第107章 可得把他家小姐看紧点 少女纤细雪白的指尖,紧贴着色泽红润的果皮上,桃香四溢,混合着一股诱人的香甜。 可君昭就是没去接,任由小姑娘眼巴巴捏在手心里。 转眸,指尖灵巧翻转过一只青花瓷盏,执起茶壶徐徐斟了杯茶。 慕鸾看他这副不想理人的姿态,闷笑一声,继而道:“我能是为了什么?”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当是感谢这些日的汤药,胸闷疼痛的症状确实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说着在君昭邻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不得不承认君昭解毒的技能比府医厉害得多。 以往喝解毒汤药虽然能缓解疼痛,但是发作的时候连气息都变得沉重。 如今,虽然也会时不时发作,却明显没有之前那般强烈难受。 君昭丝毫不领情,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冷漠道:“大将军以门客之礼招待我,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照顾小姐本就是分内之职。” 慕鸾眼中思绪起伏。 在旁人看来,作为九幽先生,君昭为报救命之恩,理应为她调理身体。 可作为十九皇子,自己的生死却与他毫无干系。 毕竟对于那所谓的救命之恩,不过是无稽之谈。 慕鸾垂眸看了眼手中粉嫩的脆桃,嗓音低低道:“殿下心中了然,哪怕当初在幽茗客栈,我没有答应相救,殿下照样能虎口脱险,对吗?” 凭借前世的轨迹,君昭会活到最后,那么便不会丧命于穷奇之口。 君昭半蜷着的指尖微僵,平静无波的杯盏微不可察轻晃了下,茶面上映射的漆黑双眸荡漾着若隐若现波澜。 那日他确实安排了另外的出逃路线,只不过还是大意了。 他倒是没想到,为了对付他一人,许昌竟然不惜给地牢所有的罪奴下了迷药,还燃了迷香。 重剂量的药物足够要了地牢里一半罪奴的性命。 他身体本不怕毒物,却需要一定的时间过滤。 被关进铁笼里的时候,他甚至连一半的功力都没恢复好。 对付穷奇,若他没受伤没中药,尚且能陪它玩一玩。 可就当时的处境而言,他没把握真能虎口脱险,只能拼死一搏。 她点生死灯是意外,也是事实,若当初她反悔了,自己照样生死难料。 他家小姐似乎什么都知道,却从来没想过要将自己占为己用。 身边养了这么一把好刀,不懂得利用属实可惜。 就连她身上的余毒,也只是以随性的态度对待,对他看似抱有期待,实则早已听天由命。 又蠢又傻的姑娘,却不知心善亦能招来灭顶之灾。 他可得把他家小姐看紧点,否则一不小心就被背地里的东西叼走了。 “原来我在小姐心中竟有这般本事”,君昭懒洋洋侧眸,随手将茶盏放在慕鸾跟前。 慕鸾不由蹙拢眉心,一时拿不准他话里的意思,但他眉宇间的阴郁消散了不少。 或许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可只要他还愿意假装承她的恩,那日后慕家在他面前便有说情的余地。 她又朝前递了递手中的脆桃,软着语气道:“尝一个,我拿得手都酸了。” 君昭挑眉望着她。 又没人让她一直拿着,自己拿累了倒还委屈上了。 对上她澄澈灵动的眸子,君昭难得大发善心,赏脸接过她手中的桃子。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口咬在她掌心握着的地方。 舌尖轻压饱满的果肉,甘甜的汁水瞬间从齿间流淌,桃香混合着甜软的气息,于味蕾中跳动。 慕鸾桃花美眸恍若星辰,看着他咬了一大块果肉,吃相却极其优雅,一点不显粗鄙,反而透着一股魅惑众生的悠然矜贵。 “怎么样,甜吧”,慕鸾眉眼弯弯,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小口。 只是还不待慕鸾听到君昭的反馈,别院里突然传来一道匆忙的脚步声。 还伴随着气喘吁吁的呼唤,“小姐……” “是银心”,慕鸾疑惑地放下杯盏,起身朝外看去。 银心也是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小姐竟然真的在这。 她往屋檐下走来时,慕鸾也已经闻声出了外屋,“发生何事?” 慕鸾看她着急忙慌的模样,可眉眼却是带着一丝欣喜。 银心刚想开口说话,猛然瞥见屋里端坐着的九幽先生,对上那双幽黑眼眸的一瞬,不自觉瑟缩了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感觉今日的九幽先生格外冷然。 她没敢大声说话,走上前在慕鸾耳畔低声道:“景郡王来府上拜谒,夫人让小姐过去一趟。” 慕鸾微微敛眸,毕竟是郡王,还是该去觐见的。 她提着裙摆便要下台阶,突然脚下一顿,回眸朝屋里的君昭看去。 君昭似是无所觉察,依然津津有味品尝着手中的脆桃。 他半张俊美的侧颜朝外,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慕鸾抿了抿唇,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若还想吃桃来我院中取便是。” 说完,慕鸾特意等了等,可男人一点回应也没有,腮帮子鼓鼓的,显然不想搭理她。 左右前世和君昭在一起的时候,他便是这副爱搭不理的冷然态度。 慕鸾没放在心上,带着银心离开了别院。 路上银心不时回眸往别院的方向瞅,心里不免有些看不惯那九幽先生的作风。 于是在慕鸾身边嘀咕道:“那九幽先生未免也太不识礼数了,小姐都那般客气告别,他却连起身相送都不曾有,简直无礼至极。” 慕鸾满不在意纠正道:“不可妄言,他就这性子。” 说完愣了一瞬,怕银心误会,又添了句“江湖游医本事大、气性高的大有人在。” 银心点了点头,没再多言,但总觉得小姐对那个九幽先生不一般。 别院。 君昭漫不经心转动着手里还剩一半的桃子,嘴里咀嚼的动作随着慕鸾的消失逐渐停了下来,淡漠的眸中有未知的阴霾隐现翻涌。 宋闻璟? 宋家老狐狸还是太信得过他这个儿子,总是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真碍眼! 第108章 我真是她兄长吗 君昭眸光定定落在手中的桃上,嗓音沉冷道:“一点也不甜,还是自个儿摘的甜。” 花厅里,慕鸾来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父兄和阿娘都在。 宋闻璟不经意瞥见慕鸾从廊下走来的身影,便有些坐不住,紧了紧手里的玉骨扇,起身往外迈开了几步。 慕鸾拐过廊角,正好对上他那双眼含笑意的温润眸子。 “夭夭”,宋闻璟轻声唤道。 慕鸾也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点头招呼。 宋闻璟试探问道:“我许久未来将军府,都有些生疏了,夭夭不妨陪我走走。” 宋闻璟一袭藏青色银丝暗纹长袍,身姿挺拔如柏,谦和有礼,不愧是清雅矜贵的年轻郡王爷。 银心在一侧都忍不住弯了眉眼,小姐和景郡王简直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慕鸾惊愕一瞬,偏头朝花厅内的阿娘看去。 慕夫人温和地摆摆手,“你们年轻人自有你们的相处之道,在府里走走无妨。” 慕鸾只好应下,想想前世这个时候,宋闻璟在此之前不知来过将军府多少次,他若真想逛逛,根本无需人作陪。 有些事情还是该说清楚的。 两人离去后,慕清羽一边摘了颗葡萄放进嘴里,一边打趣笑道:“看来夭夭要比我们这两位兄长更早成家喽。” 本是一句随意扯皮的话,不想旁边突然砰得一声重响,慕清羽不由吓了一跳,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扶着椅把,偏头朝身侧的大哥看去,不解道:“大哥,你怎么了?” 就见一向亲和的大哥,冷沉着一张脸,肃然道:“兄长尚未成家,何时轮得到他!” 这话任谁听了都会以为在说慕鸾,慕清羽亦是微微张大了嘴,一脸不可思议。 毕竟大哥一向很宠夭夭。 慕落衡话音落下,也不管身旁的人作何反应,站起身便要离开,突然被身后威严的声音唤住,“你给我站住。” 一向谨遵父命的慕落衡这次却一反常态,只是脚下顿了顿,没回身继续离开了花厅。 慕清羽猛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毅然离去的大哥。 他回眸有些无措地朝阿爹和阿娘看去,想替大哥说说情,“阿爹,大哥或许……或许只是这些日军中事务繁重,一时累坏了,所以……” 慕思年瞪着虎目,不悦看着倔强离去的大儿子,可眼底却藏着深深的无奈。 慕夫人站起身,朝慕清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望向慕思年,“放心,我去看看。” 慕思年若有所思颔首。 慕清羽脚底一抹油,就想跟在阿娘身后,一同去看看大哥。 不想阿娘突然转身,止住他道:“回你的院子去。” 慕清羽总觉得气氛有些莫名,他挠了挠后脑勺,识趣地没跟上。 暗处,一双深沉的眸,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紧抿的唇线不自觉往上轻勾。 临风院。 慕落衡进了庭院,便径直朝自己的寝室而去,房门砰地一声自里边合上。 慕夫人到的时候,便见庭院内的下人神色各异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她厉声喝道:“都下去!” 下人慌忙垂下头,应声退下。 慕夫人等人都走干净了,方上前敲响寝室的门。 “滚,都给我滚!”寝室内几乎传来咆哮般的怒吼声。 慕夫人敲门的指节顿住,脸色凝重万分。 沉默了一瞬,轻声道:“是阿娘。” 室内安静了几许,慕夫人也没急着催促,耐心等着,好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缓缓从里打开。 慕落衡依旧只留下一个背影,便缓缓朝里走去。 慕夫人转头谨慎扫了眼空无一人的庭院,抬脚跨进房门,继而将门合上。 拐角暗处,只见一道黑影几个闪身,迅速从廊下掠过,屏息潜进离主屋最近的窗角处。 不一会儿便听里面传出慕夫人怒斥的声音,“衡儿,你究竟在做什么?” 慕落衡冷着脸轻笑一声,“我在做什么阿娘不知道吗,夭夭不能嫁给宋闻璟!” “嫁不嫁景郡王,要看夭儿的意愿。” 慕夫人沉眸,语重心长道:“夭儿自小便认识景郡王,景郡王与我将军府走得也近,算得上知根知底,若是夭儿与其两情相悦,嫁给景郡王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什么好归宿,将军府就不是好归宿吗,阿娘一定要把夭儿送走吗?” 慕落衡眼尾染上愤怒的腥红,失了往日的儒雅蕴藉,控诉道:“少时,阿娘总觉得我意气用事,我便一味努力争取功勋,如今我已经是左侯卫,难道还配不上夭夭吗?” 慕夫人怒喝:“你住嘴!” 窗角暗处,君昭淡淡眸光恍然间有片刻的凌厉,沉黑眸底暗波翻涌。 慕夫人气急,眉心紧蹙,“你是她兄长,如何能说出这番混账的话。” 慕落衡嗤笑反问道:“阿娘我真是她兄长吗?你知道我……” 只听啪的一声,慕落衡的话戛然而止。 气氛静默了片刻,慕夫人疾步往他身后稍稍敞开的支架窗走去,探头看了眼四周,尤其是窗角暗处。 好在什么也没有发现。 抬手取下竹竿,将窗户合上。 慕落衡微微侧着脸,一言不发。 慕夫人曲了曲有些发麻的手指,望着儿子脸上泛红的指印,心疼地抬了抬手想去触碰。 可下一刻就被慕落衡冷漠躲开。 他平静道:“我可以带她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可以照顾她一辈子。” 慕夫人万万没想到儿子对夭儿的执念如此之深,她无力地闭了闭眼,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衡儿,放下吧,你若想夭儿活着,她只能是我的女儿,你的亲妹妹。” 慕落衡眼里落下隐忍的痛意,脑海里闪过的皆是慕鸾从小到大无忧无虑的音容笑貌。 他有片刻的迟疑,可随即便坚定了信念。 埋藏了十六年的身世都无人知晓,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世俗的眼光无法让他和夭夭在一起,只要夭夭愿意,他可以放弃京城的一切,哪怕浪迹天涯,也不枉此生相遇一场。 第109章 设宴邀请 这十几年,他竭力在爹娘跟前尽孝,可往后,还是想为自己活一次。 他淡然抬眸望向阿娘,认真道:“宋闻璟不适合夭夭,朝堂局势错综复杂,郡王府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无畏无争,望阿娘不要再刻意撮合夭夭与宋闻璟。” 夏日的天总是阴晴不定,半个时辰前天空还是一片湛蓝,不知何时,远处已经有乌云压近。 庭院栈桥上凉风习习,含苞待放的睡莲袅娜多姿、亭亭玉立。 清可见底的塘水里,倒映着雕栏旁俊男靓女英挺柔美的轮廓弧度。 宋闻璟捏了捏手中的玉骨扇,停下脚步,侧身朝慕鸾看来,温声道:“那日寿宴后,我第一时间便想来看你,无奈圣上大怒,下令彻查刺客一事,京城各处戒严,人心惶惶,我若贸然前来,定会给将军府带来诸多不便,所以……” 似是怕慕鸾会多想,嗓音不自觉放柔放低,眼里透着一丝不安。 慕鸾眼眸闪了下,轻勾唇角,“多谢璟哥哥关心,正事要紧,我只是受了些惊吓,在府中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宋闻璟想起那日的凶险,还心有余悸,他后知后觉地点点头,“也是,你一个姑娘家,何时见过那般血腥的场面,受惊吓该是在意料之中的。” 想起那日他书信至将军府,约她出来见一面,确实显得唐突。 慕鸾双眸微动,寿宴上的那场刺杀比起前世亲身经历过的腥红画面,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那日刺杀刚起,场面一度混乱,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命妇贵女们惊慌恐惧的呼喊声。 后来不知道被谁冲撞了下,身体就直直朝后摔去。 腿肚子被划伤的那一刻,望着朦胧雨色中一点点靠近的繁乱步伐,带着汹涌的狠意踩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小命不保。 谁知一堵黑墙赫然出现在眼前,宛如天神般,隔挡开了近在咫尺的危险。 还没等她从错乱的视线里回神,君昭已然抱着她离开了血雨腥风的屠戮场。 “夭夭?” 耳边响起宋闻璟清润的嗓音,慕鸾眼睫动了动,抬眼朝他看去。 宋闻璟关心道:“想什么呢?” 慕鸾眨巴了下眼睛,移开视线,“没什么,只是想起那日的事。” 宋闻璟恍然反应过来,寿宴上的事任谁也不想再去回顾。 对于未出阁的女子而言,更是噩梦般的存在。 瞥见她腰间的蝴蝶玉佩,立即岔开话题道:“夭夭怎么没有佩戴我送你的那块玉佩,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慕鸾不明所以朝腰间的配饰看去,指尖拂过那晶莹剔透的玉身,潋滟眸子眯了眯。 “没有,只是戴惯了二哥哥送的玉佩罢了。” 宋闻璟尾音轻扬,“原来是清羽送的,难怪夭夭这么宝贝,可惜我送的玉佩就没那般福气,恐怕已经……” 他故作伤心失望的模样,果然引得小姑娘抬眼朝他望来。 慕鸾道:“璟哥哥的玉佩我已妥善保管起来。” 宋闻璟见小姑娘认真的模样,想必是觉得那礼物珍贵,才特意收藏的。 心中不由一暖,收敛了神色,压低嗓音笑道:“唬你的,玉佩送你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理都行,只是……我还是想看你戴一回。” 说完他耳根不由泛起红,怕意思过于直白,又道:“祈福祝愿的玉佩,我请了寺庙里德高望重的僧人开过光,很灵验的。” 慕鸾嘴边委婉推脱的话语顿时歇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拂了他的脸面。 她微微颔首答应。 宋闻璟见她应下,眼中跃动着光芒,便顺势说出今日到府上来的真正目的。 “再过半个月,是赏荷的最佳时节,我于御景山庄设宴,邀请了京中不少人来观赏,到时,不知夭夭可否赏脸参加?” 望着他一脸期待的神情,慕鸾有些迟疑。 宋闻璟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接着道:“此事我已同将军和夫人提起过,若是夭夭答应,他们不会阻拦。” “这是我回京后第一次举办宴会,夭夭真的不来吗?” 慕鸾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落寞,不由有些心软。 前世他最后虽然没有选择她,但慕鸾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好是认真的。 这一世还未到最后,不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 或许还未等他对自己表露心意,便遇到了真正要守护的人。 她若此时揭开那道隔挡在二人之间的薄纱,不仅令彼此陷入难堪的境地,就连最后一丝情谊也将荡然无存。 慕鸾想了想,抬起如画的眉眼对上少年期许的目光,笑着道:“璟哥哥亲自宴请,自然不敢推诿。” 远处亭台石柱后,冰冷的视线落在那张笑吟吟的娇嫩脸庞,微敛的漆眸下压着一丝凛冽寒凉,深不见底。 宋闻璟眼底闪过一抹欣喜,抬脚继续与身侧的女子往前走着。 还想再说什么,额头上突然落下一滴冰凉,继而是两滴,三滴…… 他抬头看去,就见灰沉沉的天突然下起雨来。 慕鸾抬手挡在头顶,指了指远处的亭台道:“璟哥哥,先去那边躲雨吧。” 宋闻璟立即颔首应了一声,手中的玉骨扇哗的一声展开,刚要上前替慕鸾挡雨,一道低沉恭敬的嗓音突然自前方传来。 “小姐,属下来接您。” 慕鸾和宋闻璟不约而同朝声源处望去。 只见一人撑着一柄红梅纸伞赫然出现在几步开外,伞面挡住了来人的面庞,让人看不清形容。 只余半身暗色衣袍,袍角随着稳健的步伐,在栈桥上扬过清冷的弧度。 宋闻璟不识得此人,慕鸾却清晰地记得那道熟悉的淡漠声音。 是君昭。 宋闻璟只当是将军府里送伞的侍卫,玉骨扇一合,伸手便要接过那人手中的伞。 不想,那暗色身影径直闯进两人之间,将伞往慕鸾头顶一遮,听不出情绪的口吻,道:“小姐,请。” 雨势说来就来,越下越大。 慕鸾捉摸不透君昭为何会出现在这? 但宋闻璟在这,她不好多说什么,也只当他是普通的侍卫。 第110章 小姐太招人稀罕 刚想回眸看一眼身侧的宋闻璟,可对上的却是一双沉黑不见丝毫温度的眼睛。 明明她与宋闻璟没发生什么,可对上这样一双寒凉的眼睛,竟然莫名觉得心颤。 身上的衣裙轻薄,若是沾了雨水,怕是要在人前失礼。 慕鸾敛了情绪,没再耽搁,抬脚往亭台走去。 身后宋闻璟脸上已经被雨水打湿,望着前面护送慕鸾离去的侍卫,心里略微不满。 就不能多带两把伞! 手里的玉骨扇哗的一声再次打开,撑在头顶上,抬脚跟了上去。 君昭将伞往慕鸾的一侧倾斜,自己半个肩膀都暴露在雨水之下。 距离亭台的距离不远,慕鸾却觉得身侧的气息越发冰凉。 不知是不是变天的缘故,伞下的气息越发逼仄沉闷。 等三人来到凉亭的时候,府里的下人已经纷纷将伞送了过来。 慕清羽也匆匆从远处赶来。 他回了自己的院子待了一会儿,脑海中还想着大哥在花厅里的异常表现。 心里还在揣测,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但是阿爹阿娘都是开明之人,家里又只有一个女儿,是兄长先娶还是幺妹先嫁并没有特别的约束。 夭夭有心仪的人,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景郡王不管是长相还是身份,都是不错的夫君人选。 可他就是想不明白大哥为何突然震怒。 难道是因为舍不得? 依照大哥对夭夭的在意程度,的确有这种可能。 慕清羽兀自揣摩了许久,自己把自己开导开了。 索性也不纠结此事,出了院子便打算去寻慕鸾。 只是走到半道,天空突然阴沉一片,他又返回去找了下人拿伞,这才匆匆赶来。 慕鸾有伞挡着,倒没怎么淋湿,只裙摆的地方被雨打湿了一些。 而宋闻璟就没有那么幸运,一袭藏青色长袍几乎全湿了,袍角还在啪嗒啪嗒滴着雨水。 头发湿漉漉一片,显得有些狼狈。 慕清羽急忙命令下人去煎煮姜茶,又拿来干燥的巾子递给宋闻璟。 “景郡王可否移步我院中,换身干净的衣服,以免着凉。” 宋闻璟谦和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颔首道:“也好。” 说着抬眸去看慕鸾的情况,可周围除了慕清羽和几名下人外,早已不见慕鸾的身影。 他往远处看去,正好瞥见一抹淡紫色身影消失在长廊拐角。 慕清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没看见什么,却知道他是在找夭夭。 眼眸动了动,开口解释道:“夭夭身上也湿了一些,怕失了礼数,我叫她先下去换身衣裳。” 宋闻璟不以为意,眸中映着些许担忧,道:“什么失不失礼数的,别着凉才好。” 长廊拐角处,慕鸾几乎是被君昭拽着往前走。 她扭了扭手腕,试图从他手中挣脱开来。 却见他忽然停下脚步,手臂往前一带,慕鸾一惊,整个人不受控制往他怀里扑去。 君昭面色平静地松开她的手腕,手臂环过她腰身,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一系列动作又快又利落,等慕鸾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抱着拐过另一个长廊。 慕鸾瞳仁骤缩,抵着他胸膛抬首,低声唤道:“慕风,你做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抱着她,万一遇见下人,她有嘴也说不清。 明明今日给他送桃的时候人还好好的,这会儿却冷冽的像是要吃人一般。 君昭没有丝毫动容,脚下不停,只是抱着她腰身的力道骤然紧了几分。 慕鸾呼吸一滞,不由轻轻皱眉,盯着他冷然的苍白下颌,压低嗓音道:“君昭!” 娇软的嗓音带着一丝怒意,勾人般引人注目,君昭终于垂下眼来看她。 就在慕鸾以为他眉眼间的戾气舒缓了一些时,男人只扫了她一眼,便毫不留恋地挪开视线。 慕鸾贝齿紧咬着唇瓣,压下内心的不安,偏头朝外看去。 却发现君昭不是将她送回韶光院,而是去了他的住处。 长腿踹开房门,君昭径直走进里间,将人放在自己的床榻上。 慕鸾一脱身立即毫不迟疑站起身就往外跑。 一股不好的预感一直环绕在心间,现在的君昭不适合好好交谈。 可刚抬起脚往外迈出两步,手腕就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身体猝不及防摔在了床榻上。 下一瞬,暗色身影朝她覆来,本就不敞亮的光线愈发阴暗了去。 外头倾盆大雨带着呼啸的飓风,狠狠砸在屋顶上,噼啪作响,掩盖了一室的沉寂。 从亭台到别院,两人都没有再撑伞,两身湿淋淋的身体紧贴着。 君昭漆黑的眸静静落在她身上,眼底却是深不见的汹涌波浪。 他没想过会有那么多人惦记着这份甜软的气息。 他以为这份美好早晚会属于自己。 他喜欢看着猎物一步一步走入布置好的陷阱中,最后透着绝望无助的神情向他哀求。 可他忘了,那些陷阱中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慕鸾鬓间的墨发被打湿,沾在娇如桃花的嫣红双颊侧。 她一只手被拽在君昭的掌心,另一只手毫无威胁力地拽着君昭的衣襟,抵着他的胸膛。 慕鸾蹙眉瞪着他,眸色复杂。 身上的重量让她浑身紧绷,连呼吸都不自觉压抑了些,更不敢轻举妄动。 她怕会打破眼前的平衡,将那头带着薄欲的野兽召唤出。 此时的她没有意识不清,而他亦是十分清醒。 可慕鸾却觉得这样一上一下的姿势,充满了久违的熟悉感和压迫性。 她心跳如鼓,沾着水渍的卷翘眼睫不停颤着,她试探性地放软声音道:“我……我冷。” 可一出声,慕鸾就后悔了。 只见君昭眸色幽深地看了她一眼,视线下移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嗓音带了丝意味不明道:“小姐太招人稀罕!” 随即在慕鸾迷茫的神情中,缓缓直起身。 当着她的面不紧不慢脱了身上被雨水浸透的衣裳。 白色里衣褪下,强劲的腹肌块块显露在眼前,腰腹线条透着精致的绝美,不见半点赘肉。 残留的雨滴顺着清晰的肌肉纹路,缓缓往下流淌。 第111章 能救她的只有他这个讨厌的人 俊美的容颜配上这副无可挑剔的身材,透着极致的魅惑。 “你要干什么?” 慕鸾根本无心欣赏,挣扎着从床榻上起来,脑海中千回百转。 君昭莫不是看上她了?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如涟漪划过,就被慕鸾摇出了脑海。 君昭从不是轻易外露情绪之人,他隐忍克制,伪装得像是一个清冷君子。 可表皮之下却豢养着毁天灭地的凶残恶灵。 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利用这具躯体,去达到任何他想要的目的。 慕鸾再清楚不过,君昭对感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渴望。 见君昭没有回话的意思,慕鸾也不打算再与其单独待下去。 这般窒息的气氛令她感到深深的不自在。 顶着那幽深的视线,拖着被雨水打湿的沉重身体。 竭力让自己微颤的语调如常,“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着,错身便要离开。 “小姐就不想解体内的余毒?” 慕鸾心脏猛地一跳,脚下顿住。 与男人并肩站着,偏头缓慢朝他棱角分明的侧颜望去。 “你这是何意?” 心中已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君昭像是没听出小姑娘话语中的怒意,不紧不慢转身对着她。 哪怕此时袒胸露背,也丝毫看不出一丝羞怯之意。 他是想过,若她不愿意,便利用解毒相要挟,让她委身于自己。 可对上那双泛红的潋滟桃花眸时,不知为何,突然不想了,眼里的算计渐渐暗淡了下去。 他一动不动,静静凝着慕鸾复杂的视线。 困惑的、诧异的、排斥的、防备的、厌恶的甚至还带着一丝恨意的。 君昭一一探究着,却找不出一丝他喜欢的情绪。 可能怎么办,如今能救她的只有他这个讨厌的人。 他突然恶劣地勾唇,不知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还是在讽刺慕鸾的天真。 野兽怎么能被驯化呢,小姑娘自以为聪明,却不懂得藏匿心思。 只需他稍微露出狠厉的一面,便能将她所有的虚情假意击溃。 突然好想知道,在那个梦里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她对他的芥蒂究竟因何而起? “汤药治根不治本,小姐若想活命,需寻一男子阴阳交合,将余毒排出体内。” 慕鸾眼睛一眨不眨地与那双乌沉沉,不见光亮的目光对视着。 她试图看出男人眼里的玩味,如前世被人送进摄政王府的那夜一般。 噙着轻蔑恣睢的笑,看她如看待一件有趣的玩物。 可他面色平静地像是在告诉自己:这桃还算能下咽。 君昭在她审视的目光中,淡薄的薄唇翕合,道:“这具身体任由小姐使用,时至今日依然算数。” 只是这话非但没有引起慕鸾兴趣,那双澄澈灵动的眼里反而一点点弥漫上暗淡。 慕鸾低垂着眉眼,思绪有瞬间的凌乱,脑子嗡嗡作响。 如果君昭说的解毒方式是真的,那前世她与君昭同床共枕,便是在那般不可言喻的情况下解了毒。 她并不知情,可君昭未必。 慕鸾在心里轻笑了一声,以色侍人也并非没有好处。 前世,君昭那般居安思危、防患未然的人。 她一个落败的将军府嫡女,就算活着对他也起不到半分伤害的作用。 只是他一直没有告诉自己,她身上的余毒已经解了,让她整日陷在即将逝去的焦灼中。 她并不是怕死,慕家还有二哥哥在,只要活着,一切就有希望。 可惜最后,她和二哥哥都成了君昭权势下的牺牲品。 君昭眼睑低垂,久久注视着眼前一言不发的人。 她思量地这般久,是在考虑用不用他这具身体,还是在想找别的男人替她解毒? 狭长漆眸微眯,眼底似有寒光闪过。 自嘲般动了动唇角,神色漠然移开,转身便要走。 慕鸾莫名觉得周身寒凉的气息越发凝重,冰冷感压下乱糟糟的思绪。 她眼睫轻抬,看见侧身离去的男人,身体率先做出反应,一把拉住他赤膊的手臂。 小臂上柔软的触感带着一丝温热快速在血液中沸腾。 君昭回眸视线落在那只莹白的手上,继而徐徐上移朝她看来,眼里渐渐染上一丝轻薄的欲念。 不待慕鸾开口,另一只手刹那扣住小臂上的那抹柔软。 力道不轻不重,却任凭那触感多么丝滑,都休想从他掌心逃脱。 他微凉的唇凑了上来,慕鸾蓦地瞪大眼下意识往后缩脑袋。 下一刻,脆弱纤细的脖颈被掌住,堵住慕鸾灼热的气息。 烟纱披帛湿哒哒从纤细的臂弯滑落,朝地上坠去。 轻薄的衣裙勾勒着窈窕玲珑的身段,另一只小手瓷白娇嫩,软若无骨般覆在君昭苍白有劲的胸口处。 慕鸾还有话未说完,可她的举动在君昭眼中已然成了默认。 她紧抿齿关,唔唔出声,控诉般不让他得逞。 君昭幽暗眸眯了眯,骨节分明的指尖下滑,在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上停留了一瞬。 慕鸾注意力全集中在抵御齿关大敌上,还没反应过来,淡紫色衣裙悄然滑落,露出圆润白皙的娇俏肩头。 她心里一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便被他掠过齿关,顷刻卷入口中,根本不容她退缩,吻得又野又深。 君昭闭眸,掩下眼里的的漆色。 不得不承认,他家小姐身上的味道很香,丝丝甜人。 他早就想再尝一次,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 现在有了。 慕鸾没一会儿就软下身来,好几次顺着他的胸口往下滑,都被腰间的臂膀箍着往上提。 身上的湿衣服褪去,只剩一件淡紫色的肚兜堪堪遮挡着轮廓起伏的饱满弧度。 慕鸾气短,再一次站不住脚后,那如狼似虎的索吻终于停了下来。 可君昭的唇瓣并没有远离,隔着一寸的距离颇有耐心等着怀里的人缓过气。 慕鸾眨了眨眼,眼里蒙着一层旖旎的水汽,碧藕般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环上君昭低垂的脖颈。 然而她只稍稍得了片刻的喘息,那虎视眈眈的凤眸暗了暗,脑袋被抬起,激狂的吻再次落下。 第112章 进退两难的困境 周身没有任何可以支持的东西,慕鸾本能攀紧了君昭的脖颈。 就在他带着薄茧的指端冷不防抚上慕鸾的脊背时,她不由颤了颤,眼睫渐渐变得湿润。 可她意识并没有全然被这勾人摄魄的吻夺走。 只能呜咽着从二人的唇间倾泻出几道破碎的挣扎。 当君昭好心放开她的唇时,慕鸾猛地朝他怀里逼近,偏着脑袋趴在他坚硬的胸口平息。 她以为君昭吻不到便会放弃,可她似乎忘了,摆在男人眼下的是明晃晃魅人的精致锁骨。 慕鸾缩在他怀里,猛然听见耳畔砰砰砰的心跳声,竟恍然觉得那跳动的频率比自己还强烈。 她眯了眯眼,抬手压在自己的心口,小口小口吐着气。 就在这时,慕鸾猛然睁开眼,锁骨上传来齿关摩挲的酥麻感。 呼吸顿时一敛,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恐怕谁也控制不住,她气息不稳道:“就没有别的……别的解毒方式吗?” 话音落,慕鸾明显觉察到君昭的身形微微顿了顿。 继而,掌心将那抹凹陷的腰肢紧紧压进自己怀里。 鼻尖蹭了蹭她身上的软香,唇瓣抵着她微微泛红的锁骨,没说话。 窗外淅沥沥的雨声渐渐消散,这场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敞亮的微光透过窗棂照进室内来时,屋内已然空无一人。 慕鸾回了韶光院,便让银心备水沐浴。 银心早早便回了院里,见天下雨,担心自家小姐着凉,早已经备好了水候着。 慕鸾挥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将全身浸泡在温热的水中。 她脸颊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红晕,晶莹的双眸中透着一股疲色。 兀自望着水中眼尾红意依旧的自己。 脑海中是方才君昭抵在她耳畔的沙哑嗓音,“会死!” 会死! 不解毒会死,阴阳调和会死。 慕鸾不知何时,自己已然落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中。 重生一世,没有人比她更爱惜自己的这条命。 为了躲避前世与君昭的孽缘,她拼命将人推开。 可命运的枷锁又重新将她绑在君昭的身上。 三日的时间,他说三日后告诉她答案。 虽然今日没有发展到最后一步,但是这三日她是一刻也等不了。 焦灼感铺天盖地包裹着她,连喘息都变得艰难。 烦闷涌上心头,她胡乱捧了一掬水掼在了脸上,让还尚且处于迷离的神志清明些。 她不知道前世君昭对苏岚的感情是不是真的。 但是在自己的认知里,不管是不是喜欢,都无法掩盖君昭极强的控制欲。 难道君昭已经将她划分在了自己的领地上? 脸上的水珠顺着眉眼轮廓滴落,慕鸾缓缓垂下眼帘。 看来她必须加快安排苏岚进入君昭的世界才行。 只有这样,苏岚和君昭的感情线才能少一些坎坷。 她甚至可以为他们之间的爱情保驾护航。 只要确保苏岚不会未婚先孕,日后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嫁入摄政王府。 可一想到苏岚那副表里不一的虚伪面庞,慕鸾又犹豫了下来。 苏岚对君昭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她有些捉摸不定。 可若不是真的,又有谁会为了自己不爱的人生儿育女呢? 慕鸾就这样带着矛盾的心理,不安地度过了两日。 第三日一早,银心看着无精打采啃着手里馒头的小姐,不由皱眉询问道:“小姐可是身体不适?” 慕鸾蔫蔫地应了一句,“没有。” 话落,纤白的指尖无意识捻了一小块馒头,放进嘴里。 还时不时抬眼,望着不远处别院里长出来的银杏树,味同嚼蜡似地咀嚼着。 慕鸾从来不知道一天十二个时辰竟然这般难熬。 日落时分,余霞成绮在天边交汇。 散落在门前的橘黄暖光,宛若远行的游者,随着时间的推移,悄然背负行囊远去。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慕鸾晚膳依旧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小半碗粥便什么也吃不下。 来到庭院漫无目的走着,不经意间抬眸,视线蓦地顿住。 发现眼前的桃树上还落下一个果子。 她踮起脚尖,伸手努力去够,可惜试了几次,总是差一点。 就在这时,身后一只手自她头顶掠过,轻松将桃子摘了下来。 慕鸾惊诧朝后看去,看到来人,欣喜唤道:“大哥。” 慕落衡一袭深蓝色武袍,腰封紧紧贴在劲瘦的腰间。 檐下暖光中,显得长身玉立,英姿勃发。 他注视着慕鸾弯弯的眉眼,温声道:“这么晚了还在这偷桃?” 慕鸾嘴角的笑僵了一瞬,没好气反驳道:“夭夭自己院中的桃,可不算偷。” 慕落衡眉心微动,嘴角噙着分明的笑意,目光久久在她身上流连。 慕鸾难得看见大哥有捉弄她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心上,依旧笑吟吟。 看见他手里提着食盒,鼻尖隐隐闻到一股子烹炸的香甜味。 她指着那食盒猜测道:“是香酥鸡?” 慕落衡轻笑着点了点头,“果然是个小馋鬼。” 他说着,下意识便要抬手去摸慕鸾的头顶,只是手里又是食盒又是桃,只好作罢。 “走吧,进去尝尝。” “好。” 慕鸾乖巧地应了一声,伸手去接他手里的桃,“大哥把桃给我吧。” 慕落衡将手举高了些,躲过她伸来的手,轻声道:“这桃脏,洗了再给你。” 片刻后,屋里。 慕鸾津津有味品尝着酸甜可口的香酥鸡。 慕落衡将洗好的桃子放在果盘上。 看见慕鸾嘴角沾了一些碎渍,他垂头哑笑,“又没人跟你抢,吃那么急作甚?” 他伸手想去拭她唇角的碎屑。 慕鸾余光瞥见,惊异了一瞬,下意识朝后躲。 慕落衡指尖微顿,看着她闪躲的模样,收回手顺道指了指自己的唇角,示意道:“擦擦。” 意识到大哥要做什么,慕鸾指端碰了碰唇角,忙拿起一旁的帕子,往嘴边擦了擦,脸颊微微泛红,“让大哥见笑了。” 慕落衡不以为意,微启的薄唇染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柔。 “听下人说,你这几日没好好用膳。” 慕落衡嗓音轻沉,“是不是中暍?” 慕鸾眸光微动,有些疑惑。 大哥终日忙碌,怎么会知道这些小事? 她摇摇头,放下手里的鸡骨头,玩笑道:“没有,或许就是想吃香酥鸡了。” 第113章 将计就计亏的未必是她 慕落衡眼底波光微转,清俊的面容焕发出玉泽般淡淡的温泽,眉目舒展而开。 他心尖微动,好几次想脱口而出的话语,终是因为少女笑颜如花的形容而止住。 抬了抬手里的杯盏,杯沿凑近唇边,不自觉咽了咽嗓子,又放了下来。 慕鸾觉得今日的大哥有些奇怪,似是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 于是,她主动开口道:“大哥可是刚从宫里巡卫回来?” 慕落衡收回放在杯盏上的手,转而搭在腿上,看着她,颔首道:“嗯,自从发生寿宴上皇上遇刺一事,宫中警卫布防都需重新整顿,所以这段时间倒是有些抽不开身来看你。” 慕鸾摆了摆手,受宠若惊道:“我不重要,大哥公事要紧。” 慕落衡搭在腿上的手骤然缩紧,下意识便要说:你很重要!没有你,我做的这些根本毫无意义。 “大哥整日忙碌,还要替我带香酥鸡……” 慕鸾看了看桌上的香酥鸡,有些无地自容道:“让大哥费心了,夭夭何其有幸能有大哥这样的兄长。” 月满楼和将军府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方向。 想想大哥为了她的一时贪嘴,累了一天,还要带着满身疲惫绕远路去买香酥鸡。 她这做妹妹的属实有些心疼。 慕落衡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 他今日来,其实有好些话想同她讲。 可听着她嘴里的“兄长”二字,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的身世,将军府的命运,皇室间的争夺…… 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如何能用三言两语,便让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接受。 慕落衡轻声叹了口气,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意气用事绝非妥当的处事方式。 尚不知她对宋闻璟是否有倾慕之情,至少她还在将军府,便有徐徐告知的机会。 “胡说什么,月满楼离家又不远,你若想吃,大哥倒是可以天天给你带……” “可别!” 慕鸾眯了眯眼,在慕落衡的眼里看到相似的犹豫,她神色轻松笑道:“我这边吃得香,阿娘那边该闹翻天了。” 慕落衡唇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笑,想到什么,压下笑意问道:“你今日身体如何?九幽先生的方子可有效?” 慕鸾神色微微一僵。 这事连大哥都不知道,看来君昭不仅瞒了她,更瞒了所有人。 君昭对解毒有独到的见解,当初之所以敢让他尝试,其一,是对前世余毒不治而愈的困惑。 其二,君昭有求于自己,就不会轻易把她弄死。 哪怕他不会真心替自己解毒,至少身体也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事实是,身体确实好转了不少,却已经把她逼到了悬崖之边。 他在后期的汤药里加了不少药引,剂量达到一定程度,时机成熟,就需在三日内完成第一次解毒。 否则体内的药引不仅起不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还会反噬本体。 轻则内伤,重则小命休矣。 三天的时间,她上哪找个人嫁了? 想到君昭那个混蛋,慕鸾气得牙痒痒,就连嘴里的香酥鸡都食之无味。 望着大哥关心的视线,慕鸾扯了扯嘴角,镇定回道:“九幽先生的汤药自是卓有成效,我已经好多了。” 慕落衡并未起疑,毕竟九幽先生的药方,他请太医院里的人验过,确实是解毒的方子。 只道:“夭夭定要按时服药,身子养好了,以后想吃多少香酥鸡,阿娘都不会再阻拦。” 慕鸾乖巧点头。 顿了顿,想到大哥提到宫中遇刺一事,便试探性问道:“那日的刺杀,幕后之人真是四皇子?” 慕落衡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追问此事。 若是以往,他不会同她说这些事,厮杀搏斗之事,她一个姑娘家听了只会伤神。 可今日,他也想同她多待一会儿,便斟酌道:“并非,四皇子已经解除禁闭。” “不是四皇子?” 慕鸾有些疑惑,仔细想过,以她对君昭的了解,他不可能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君昭并非发动宫变,表面上是皇帝遇刺,可实际上矛头直指四皇子。 “经各方势力查证,伪装成宫中侍卫的那些人,竟有不少是拥戴前朝皇帝的余党。” 慕落衡沉眸,继续道:“大理寺最后给出的结果,是那些残党背负多年家国仇恨,可惜没有足够的支柱支撑他们复国,故而只能背水一战。” 慕鸾不由赞叹,“前朝覆灭十余年,还有人能坚定信念至今,当真是极深的执念。” 君昭竟然能说服前朝余党替他办事,不可谓不心机深沉。 只是纳闷,这场刺杀,当真就此落下帷幕? 慕落衡望着慕鸾沉静的小脸,眸色微动。 他没透露的是,那些在刺杀中被捉拿的活口,最后都服毒自尽了。 招是招了,却招得扑朔迷离。 慕落衡离开后,慕鸾还久久陷在沉思之中。 君昭为了争权夺势,当今皇子中,大皇子、三皇子皆已殁,小皇子尚在襁褓之中,不足为惧。 至于五皇子,也就是当今皇子中唯一封王的皇子,安王——君云骁。 安王多年前便已经离开皇宫,此人酷爱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在封地里当个闲散王爷,非皇命召见,他从不来京城。 宫里唯有太子和四皇子能对君昭构成威胁。 那些刺客想光复前朝,为的是皇位,太子和四皇子勾心斗角,为的也是皇位。 君昭只不过是把暗地里的交锋摆到明面上。 以宣帝生性多疑的心思,对他们二人必会多加设防。 看似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实则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管君昭是如何筹谋的,她不想卷入他们之间的纷争,更不想如前世那般被困在摄政王府。 可她想活命。 慕鸾微微垂下眉眼。 今生和前世不同,若是别无他法,将计就计亏的未必是她。 亥时,慕鸾沐浴洗漱后,便一直倚在窗边的小榻上,望着别院的方向。 兀自道:“白登,这么晚了,你说那家伙是不是不会来了?” 第114章 等会儿也是要脱 白登振翅抖擞了几下,将脑袋探出铁笼,顺着慕鸾的视线望去,认真瞪着眼观察。 似乎在说:那家伙是谁?能吃吗?生的还是熟的?最好是生的,生的好吃! “说好的三日后,今日是最后期限,他不来也不差人告诉我一声,害我一整日都提心吊胆的。” 小命捏在别人手里果然不好受。 又过了半个时辰,夜里起风了,微风吹动着廊下的八角灯笼,烛光轻轻晃动。 慕鸾仰着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 再往庭院里望去,依旧是一片无声的宁静。 君昭不来,慕鸾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了下来。 心里不免有些惆怅,他不来是不是意味着找到了其他的解毒方式? 那岂不是就用不到那下下之策? 慕鸾收拾起疲惫的情绪,起身回到床榻上躺着。 某人都不担心,她自己一个人瞎想也是无济于事。 慕鸾以为自己很难入眠,许是撑了三天,终于撑不住了。 眼皮不知不觉耷拉下来,不一会儿,呼吸逐渐绵长,进入安稳的梦境中。 子时的将军府陷入浓夜的沉寂中。 突然一道黑影自高墙上掠过,轻松躲过守卫,几息之间已稳稳落在韶光院的庭院中。 不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缝里悄然踱进一抹润白的月光。 下一刻,随着房门合上,又无声消散。 床榻处,淡紫色的纱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 一道黑影久久伫立,望着睡相甜美的少女。 慕鸾总是喜欢侧着睡,微微蜷着身子,轻薄的毯子搁在下凹的腰肢处,白皙的小脸上一片恬静。 君昭挑了挑眉,脱鞋上榻,俯身在她身侧半支着身子躺下。 伸指勾起少女柔顺的一缕发丝,于指尖缠绕把玩。 “都说了等我,一个人睡可是要受罚的。” 他自言自语说着,没有刻意放低声音,似是有意吵醒沉睡中美人。 指端掠过乌黑的长发,缱绻地落在她唇角,一点一点蹭过。 美人没醒,君昭兴味勾唇,缓缓倾身靠近她圆润的耳珠。 嗓音低沉道:“是小姐不醒的,那我只能叫醒小姐了。” 话音落,慕鸾觉得耳畔有些痒,无意识歪了歪脑袋,眼帘动了动,状似要醒来。 可君昭就像没发现一般,一点点俯身,薄唇毫不犹豫覆在她柔软的红唇上。 漆黑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底,此时透着一丝满意,还有隐忍克制的薄欲。 慕鸾呼吸一紧,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般,又沉又重。 她挣扎着微微打开檀口呼吸,却发现气息被压得愈发紧实。 周围全是青木香的气味,如漩涡般包裹着她。 君昭微闭着眼,毫不客气掠夺着她嘴里的香甜和柔软,极深地吻着、吮着。 睡梦中,慕鸾像是搁浅的鱼儿般,无助地喘息,她拧着眉颤颤睁开了朦胧的双眼。 视线里尚未看清什么,舌尖顿时一疼,她不由嘶了一声,意识迅速回笼。 发现身上压着一个人,慕鸾心间一颤,撇开脑袋,用力去推那人。 嘴里刚要喊银心,一道熟悉的带着暗哑的嗓音幽幽传来,“小姐是想让其他人观摩?” 甜软的味道撤离,君昭回味般抿了抿唇,缓缓直起身体,双手撑在她肩侧。 深邃的眉眼映入视线,慕鸾眸光一紧,羞愤地推了推男人的胸口,没好气道:“下去。” 君昭眸子沉寂了片刻,眼尾一挑,歪了歪头,没说什么,听话地翻身在她身侧坐下。 慕鸾撑着小臂爬起身,猝然发觉肩颈一凉,垂眸看去。 腰间的系带不知何时松散了,轻薄的睡裙无力垂落褪到肘弯处。 君昭懒散地将手搁置在曲起的腿上,毫不避讳盯着她雪白的肩颈和柔软的淡粉色小衣。 那天看到的是淡紫色的,矜贵又静谧。 今日是淡粉色,甜美又清新。 不知道还有什么颜色的? 小姐的皮肤白皙又细腻,该是穿焰红色,像是魅惑人的妖精。 美的妖妩的弧线,不知一口能不能吃掉。 慕鸾拉起坠落的衣裳,咬唇瞪了眼越发大胆的男人。 不满控诉道:“殿下欺负人,还趁人之危!” 绵软的布料遮住漂亮的锁骨,君昭悻悻收回视线,目光上移落在她泛着红晕的脸颊上。 他一脸无辜道:“我让小姐等我,小姐反倒自个儿睡着了,我好心叫小姐起来,倒成了趁人之危。” 慕鸾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呼吸有些短促,瓮声瓮气道:“哪有人用这种方式叫醒的?” 君昭勾着唇,明知故问道:“哪种方式?” 慕鸾面露恼意,深吸一口气,胸口隐隐有些刺疼,无心回应他戏谑的话语。 低下头,手指微微颤抖地捏着腰间的两根系带。 不知是气得还是害怕,丝滑的系带一再从手中滑走。 当又一次脱离掌心时,面前伸来一只手,精准捏住那根系带。 嗓音哑沉了些,“别穿了,等会儿也是要脱。” 君昭指端碰到她的手,有些冰凉。 他唇角的笑意倏地淡了,捏着她洁白的下颌抬起。 昏暗的暖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颊,就连方才吻得嫣红的唇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红晕。 慕鸾双目紧闭,一手死死捂住心口,汹涌澎湃的痛意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噬一般。 锥心的疼痛来得猝不及防,她连喘息都变得小心翼翼。 生怕一个用力,就能被活活疼死。 君昭目光一沉,将人揽进怀里,快速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塞进她颤抖的唇瓣中。 一股浓郁的苦涩在嘴里蔓延,慕鸾嫌弃地皱眉,本能便要吐出来,却被一只大掌捂住嘴。 “咽下去,能活命。” 君昭晦暗的视线盯着她眼角被逼出的泪痕。 慕鸾极慢地眨了眨眼,任由衣裳凌乱的自己倚靠在他身上。 君昭视线扫过床头案几上放着的瓷盏,端起水喂到慕鸾唇边。 慕鸾忍着苦味,张唇饮了一大口水。 由于喝得急,唇角有水渍滴落,君昭抬起衣袖给她擦了擦唇角。 继而指腹搭上她纤细的手腕。 第115章 真是防不胜防 “我……是不是又要死了?” 慕鸾细碎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低垂着眼帘在他怀中蜷紧身子。 心口的刺痛感竟是比当初利箭穿心而过,还要疼数倍。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注意搂着她腰身的男人,浓墨般的凤眸起了一层波澜。 痛苦的死亡方式,他该饶有兴致地欣赏下去。 任其挣扎尽最后一丝气息,绝望不甘的逝去。 可看着怀里歪头紧闭着双眼的女子,他没有一丝杀人的快感。 她话语中的“又”字,不知道是何意? 只是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他不喜欢她说“死”! 修长的指节从她的脉搏上移开,反手握住那纤细的腕骨。 盯了她半晌,嗓音低低沉沉,“小姐这般心善的人,可做不了短命鬼。” 慕鸾意识逐渐变得混沌,无暇判定他话语中的深意,神识便被黑暗笼罩。 翌日。 慕鸾醒来的时候,纱帐里透着暗淡的微光。 身边已经没了君昭的身影。 她缓缓撑着身子起身,撩开纱帘,一束耀眼的强光瞬间夺入眼眶。 慕鸾不适地抬手挡了挡光线,眯着双眼,从指缝间朝外看去。 天色大亮,隐隐能看见透过门窗的一束束光影中,跳动着的细小尘埃。 缓了好一会儿,慕鸾才渐渐适应了白日的光线。 脑海中闪过什么,她立即垂眼朝自己身上看去。 衣裙穿戴整齐,腰间的系带安分地固定在腰间处。 她又抚了抚心口的位置,没有一丝疼痛。 若不是嘴里还残留着一抹苦涩的药香,慕鸾当真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又死了一回。 “银心?” 慕鸾低声唤来侍婢。 昨夜的余毒发作是真,可她与君昭并没有行男女之事,究竟怎么回事,她还是要找他问清楚。 银心快步进屋,见小姐醒了,忙上前伺候。 只是更衣的时候,不经意瞥见她脖颈处的一抹暗红,银心惊诧道:“小姐,你脖颈上怎么红了一片?” 慕鸾不解地抚了抚自己的脖子,就见银心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拿起桌上的铜镜。 铜镜里倒映着一张清丽的容颜,慕鸾对着镜子偏了偏头,眸色顿时一凝。 她没敢掀开领子看,避开铜镜,故作平静道:“那个,昨夜床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爬上去,可能是被虫子咬伤了。” “虫子!” 银心握住铜镜的手一紧,立即转身把镜子往梳妆台上一搁,紧张盯着她的脖颈,道:“看着还挺严重的,小姐可要请府医来看看。” 慕鸾抬手捂住那道暗红,制止道:“不必,我已经上了药膏,过两日便好了,你替我找一件高领子的裙裳。” 避开银心想追问的目光,慕鸾眼神闪了闪,心里不免把那个臭疯子暗骂了一顿。 银心尚未婚配,自然不知道那痕迹是如何留下的。 可她怎会不知道。 定然是昨夜趁自己昏睡,那臭疯子又占她便宜! 正气恼着,身后突然传来银心疑惑的声音,“不该呀,被褥都是新的,昨夜也点了驱虫香,怎么会有虫子跑进寝室还上了床?” 银心站在榻沿将被褥甩了甩,没看见什么异常,只好起身去衣柜里拿衣服。 嘴里还絮絮叨叨道:“今日得把床榻从里到外清一遍才行,夏日蚊虫多,真是防不胜防!” 慕鸾心虚地动了动眼珠子,没再说话。 别院。 银心忙着捉虫子,慕鸾正好一个人寻到了别院。 关于解毒事宜,她还是决定问清楚,不能让自己永远处于被动的局面。 路过院里的银杏树时,一声声尖锐的蝉鸣声传进耳里,慕鸾诧异抬头看去。 烈阳透过层层绿叶落下零星斑驳,撒在那薄如轻纱的羽翼上。 树干上趴着的三两只金蝉,似是在享受着岁月静好的安宁。 前几日来的时候,别院里还一片寂静,今日倒是热闹了许多。 君昭素来喜静,难得愿意留下这颇有人间烟火的气息。 缓缓收回视线,越过台阶,没有丝毫犹疑地踏进房门。 别院的外室设置了前后两扇门,后门开辟出一个雕栏亭台。 亭台下是一片小池塘,窸窸窣窣养着几条小锦鲤。 慕鸾一眼便看见撑在雕栏上,闲散朝池塘里投食的君昭。 君昭早就觉察到来人的气息,隔着三尺栈道的距离,空气都不自觉带上了一股甜软的香气。 他漫不经心动了动喉结,又捏了一把鱼食姿态慵懒地撒进塘子里,没回头。 慕鸾缓步在他身侧站定,心中暗叹一声。 莫名有些怀念当初的那个君昭。 一见到她便安分守礼地站好,规规矩矩喊自己一声“小姐”。 如今再看眼前人,知道自己有事求他,倒是敷衍都省了。 只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高冷。 慕鸾探头往池塘里看,眉心微微动了动,“许久未见,竟然长这么大了!” 她记得鱼苗是在君昭进府后采买回来的,如今不到半年的时间,小锦鲤已经变成又大又胖的锦鲤王。 君昭竟然还懂养鱼? “小姐来这,可是想好了?” 君昭并不接慕鸾的话,又捏了一把鱼食撒进池塘。 池里顿时响起激烈的扑腾声,不一会儿便恢复了平静。 哪怕鱼食一抢而光,它们也不曾离去。 而是听话地徘徊在君昭所处位置的正下方,一刻也不愿意离开。 手里的鱼食虚晃着,池里的锦鲤也跟着在水里起起伏伏,蓄势待发。 似乎一切都在君昭的掌控之中。 慕鸾收回视线,兀自在亭子里寻了处凉快的地方坐下。 她亦没有接君昭的话,轻声反问道:“昨夜的药,还有吗?” 君昭修长的指端微曲,渐渐合拢,将掌心的鱼食一点一点覆盖。 回眸好整以暇望着坐在阴凉处的少女。 暗沉的视线在她被高领衣裙挡住的脖颈处一顿。 片刻后勾唇,“有。” 慕鸾眸光肉眼可见亮了几许,下一瞬就听男人嗤笑道:“小姐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说?” “有药方也行。” 慕鸾没有一丝羞恼,轻而认真道:“我可以让府医来研制。” 第116章 你在拿自己的命威胁我 君昭注视着镇定自若的少女,倒是没有想到她能这般沉着。 这般得寸进尺。 勾着没有温度的笑意,“小姐凭什么认为,我就一定会把药方交给你?” 慕鸾直视着男人眼中的那丝嘲意,唇瓣轻动,“我若死了,殿下就失去留在将军府的理由。” 微风轻拂过她鬓间的碎发,无声掠过那抹柔软的红唇。 君昭黑冰似的眸凝着她,看不出半点情绪,沉默良久,讽刺道:“你在拿自己的命威胁我?” 慕鸾知道不能激怒他,前世相处两年,她至少知道硬碰硬,最后受伤的总会是自己。 君昭不懂得爱,又怎么会心疼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不过是他人生里的过客,凭什么能威胁到他? 这一点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慕鸾抬手将那抹碎发别到耳后,声色柔和道:“我在殿下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存在,这一点我还是能看清的。” 君昭听着她振振有词的话语,明明说的是事实,心里却莫名涌上一股烦躁。 烦躁到恨不得狠狠堵住那一张一合的、在他眼前晃荡的唇。 慕鸾见他不语,竭力顶着那眸极具压迫力的视线,继续道:“殿下若是有旁的要求,不妨提出来。” “小姐一口一个‘殿下’,就这么确定我能有恢复身份的一天?” 君昭凉薄的瞳仁锁着她纤细雪白身影,挑了挑眼尾,漫不经心道:“莫不是你那个梦里还预示了我的未来?” 慕鸾眼睫微动,不待她说话,那双深邃的眼里仿佛已然洞穿一切。 心瞬间揪紧了一瞬。 就听他颇有兴致问道:“我若是恢复了身份,那小姐呢?小姐可还是将军府的嫡小姐?” 前世确实有诸多遗憾。 若是初次见面,君昭问她这样的问题,她定然会方寸大乱。 可如今,她已经试着从过去走出来了。 父兄躲过漠北之劫,阿娘依旧守护在身边,二哥哥也没有性命之忧。 有什么比阖家幸福来的更重要? 慕鸾拢袖紧了紧指骨,平静道:“不管殿下能不能恢复身份,我既然知晓,尊称一声‘殿下’仅表敬意,殿下若是不喜,那日后照常唤‘慕风’便是。” 君昭不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定定看着慕鸾。 慕鸾还是看出来,他更倾向“慕风”这个称谓。 君昭自小漂泊在外,他对皇族之人淡漠得只剩下恨意。 “殿下”这个称谓在如今看来,对他更像是无形的镣铐枷锁。 慕鸾勉强稳了稳心神,道:“人生世事无常,并非一个梦便能全然决定未来的一切,我只是做了个梦,并非拥有无上能力的神。” 君昭晦涩不明的眼眸微深。 他不过是试探性一问,小姑娘却答复得小心翼翼。 但从她的形容上来看,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 君昭没再继续追问,掌心一松,余下的鱼食哗啦啦落进池塘里,分散的锦鲤再次快速聚拢抢食。 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慢慢从怀里取出一条白净的手帕,不紧不慢擦拭着。 慕鸾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却在见到君昭手里的帕子后,又紧了紧呼吸。 手帕的一角绣着的,是半朵盛开的桃花。 那是她的手帕! 慕鸾仔细想想,该是那日送桃的时候,走得匆忙落下了。 她挺直背脊,唇口微张,小声嗫喏道:“那是……我的手帕。” 君昭半分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慕鸾的话。 自顾自在她眼睁睁的注视下,又将那绵软的帕子堂而皇之塞进衣襟里。 慕鸾蠕动的唇瓣微微一僵。 她虽然有很多条手帕,但是君昭手里的,却是唯一一条她亲手绣的。 自己都还没舍得用上,就已被他占为己有! 慕鸾垂眸泄气地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今日是为了药方而来,一条手帕,他拿走便拿走了。 君昭瞥了眼月白襦裙的慕鸾,似有若无地勾唇,嗓音低低道:“小姐若能答应我一个要求,药丸自然奉上。” 他说的是药丸,而不是药方。 慕鸾微微瞪圆了眼睛,没想到君昭忽然这么好说话,忙趁热打铁道:“什么要求?” 君昭摩挲着指腹间的薄茧,漆黑凤眸颇有深意地盯了她片刻。 耀眼的阳光,折射进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荡起细碎的光亮,波光粼粼,却干净透彻。 他家小姐还是好骗了一些。 “小姐随时让我吻。” 君昭轻飘飘吐出的字眼,在慕鸾脑海中犹如惊雷般炸起,脑子都懵了一瞬。 慕鸾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拒绝道:“不行。” 上次让自己主动吻他,已经十分难为情。 这次竟然还要吻,还是“随时”! 慕鸾气愤地瞪着他。 他把她当成什么? 与前世一般,以色侍人的玩物吗? 慕鸾小脸压着火气,看来他根本就没想要把药方交出来。 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索性任由自己自生自灭,也好过他用前世折辱人的方式对待她。 慕鸾垂下眼帘,没再看他,起身朝亭子外走。 君昭见她拒绝,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气。 在她经过身侧时,伸手,拉过她细软的手腕。 不想,小姑娘气性比他还大,转身就去掰他的指骨,娇喝道:“放开。” 君昭眸光幽深暗沉,蹙眉看着低垂着脑袋的慕鸾,隐隐听出她嗓音里带着的一丝轻颤。 薄唇微微一动,刚想说什么,就见慕鸾伏低头,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君昭巍然不动,任由她柔软的唇瓣贴着自己紧实的手背。 任由那锋利的牙齿陷入他的皮肤。 慕鸾没有发狠咬他,却也是用足了力道,为的只是让他受疼松开自己。 可直到手背上落下深深的齿痕,也不见他有片刻松动的迹象。 慕鸾咬得下颌发酸,愤愤松开了嘴,小脸倔强撇向一侧不看他。 君昭凉凉瞥了眼手背的痕迹,道:“咬够了?” 慕鸾闷声不说话,手又用力挣了挣。 待她动作停下,君昭手臂猛地往回收,抱着扑上来的人,倾身抵在身后漆红的圆柱上。 第117章 三次吻便能换一条性命 慕鸾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困在他怀里逃脱不得。 她语气清冷,暗含暴怒地瞪向他,“放开!如果这是你羞辱人的方式,这交易不做也罢。” 不期然对上那半含着莹莹泪光的通红眼眶,君昭微垂的漆眸内似有淡淡情绪翻涌。 羞辱人的方式? 君昭气息越发冷沉了几分。 她这冰肌玉骨的大家闺秀,与他这样活在阴暗里见不得光的弃子拥吻,确实落了她的薄面。 君昭半垂着眉眼与她对视,手中的力道缓缓松开。 “小姐若不喜,换一个也无妨。” 慕鸾听着他冷沉寒凉的口吻,眉头轻轻一蹙。 她紧盯他黑沉的眸光,试图觅寻到他眼里的玩味之色。 可许久,久到她眼里的屈辱散尽,那双墨眸依旧只有寒如霜降的冷意。 她不自觉垂下落在他胸口上的手,指尖蜷起,移开视线。 竟有些看不明白他眸里的暗色究竟是何意? 前世君昭折辱人的方式颇多,亲吻便是其中一种。 但凡那日他心情不佳,哪怕身上洇着腥红的血迹,也要不管不顾命令她,半跪着吻去那一身的戾气。 慕鸾无暇整顿繁乱的思绪,强撑着镇静道:“男女授受不清,你这般行径与……与面首并无差别,还是换一个的好。” “我倒是想当小姐的面首,可惜小姐顾着名节怕是不愿与我此等小人苟合”,君昭语调低低,目光却依旧灼灼盯着她泛红的眼尾。 又冷又呛的嗓音传进慕鸾耳里,她压着眼中情绪,默不作声。 名节再重要,也抵不过身不由己的无奈。 前世慕府没落,她才会被人当成攀附权贵的工具送进摄政王府。 如今她依旧好生待在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 若不是因为乔富贵的事,她与君昭今生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他们二人本就该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君昭微微眯起的凤眸,侧目看着兀自出神的慕鸾,不耐道:“小姐再看,那锦鲤怕是活不成了。” 微凉的嗓音伴随着清风拂过脸颊。 慕鸾眼睫颤了颤,思绪瞬间回笼,视线里锦鲤摆动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 她猛然回眸,见男人幽幽扫了她一眼,目光森冷地落在池塘里的锦鲤上。 慕鸾无端替锦鲤捏了一把冷汗,还是趁着他未动怒前,促成这场交易的好。 “换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办到便允你。” 她嗓音轻轻柔柔,却能恰到好处抚平君昭不耐的情绪。 君昭偏头看向她,指腹从她脸颊上拂过,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 有片刻的沉默才缓缓道:“三次吻。” 慕鸾瞳孔微微一震,以为他放弃了,没想到还在盘算此等不着调的事。 刚要开口拒绝,君昭带着薄茧的指腹便落在她的唇瓣上,阻挡了一切回绝的可能。 “三次吻换我的独门丹药,小姐不亏!” 他说着,指尖从她柔软的唇瓣上摩挲而过,徐徐放下手。 甚至朝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转瞬间便恢复了生人勿近的高贵形容。 他从不跟人讨价还价,却在她这留足了商量的余地。 可他并不觉得无趣。 毕竟越是美味的猎物,就需要越多的耐心等待。 慕鸾娇红的唇瓣抿了抿,望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睛,似是在思索他话里的真假。 三次吻便能换一条性命,于她而言,是占了极大的便宜。 可慕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太顺利了,又似乎遗忘了什么?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慕鸾一时没抓住。 见男人作势要离开的模样,她只好忍下心中猜疑,道:“好,我答应你。” 君昭眼里的冷意几不可察淡去,缓步朝前走近。 再次将两人的距离变得密不透风。 鲛纱月白襦裙随风晃动,与暗色衣袍缱绻交融。 慕鸾拧眉望着越来越近的俊颜,朝他伸手道:“药丸呢?” 君昭似笑非笑看着她,挑眉道:“小姐昨夜才服用过,不急,不过,我要先得到我的部分报酬。”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朝慕鸾倾身而来。 温热的气息顺着她紧致的脖颈,蜿蜒流进隐秘的深处。 一股酥痒感袭来,慕鸾身体下意识绷紧,微微朝后仰头。 眸色微闪,抵着他的胸膛道:“既如此,等下次我该服用药丸的时候,再给你报酬也不迟……唔。” 慕鸾还想着从君昭身侧溜走,下一瞬就被捏住脖颈后的软肉。 预感到危险的来临,慕鸾毫不迟疑紧闭齿关,却还是晚了一步。 唇被他吻住,那风卷云残般的力道,抵地慕鸾头皮发麻,受不住地挣扎去推他。 君昭微微抬眸,沉黑眸色,一寸一寸自慕鸾的眉眼上扫过。 指节苍白修长,手背微微凸起经络,轻而易举便将慕鸾两只纤细的手腕握在掌心,反剪在身后,抵着她的腰肢紧紧贴向自己。 下一瞬便又凶狠地俯头吻去。 带着一股惩罚的力道,更像是要将这股干净甜软气息,印上自己肮脏的痕迹。 不一会儿凉亭下便传来错乱的嘤咛声。 慕鸾只能仰着头被迫承受着嘴里的狂风暴雨。 也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 眼里的雾气渐渐弥漫,眩晕感包裹着即将逝去的意识。 就在慕鸾撑不住,在君昭怀里软了身子,他才松开那纤细的腕骨,暗暗箍紧了那盈盈一握的腰肢。 不疾不徐咬着她的唇角,划过白嫩的脸颊,朝着她漂亮的脖颈袭去。 “别……别吻那里,会留下痕迹。” 慕鸾气短,胸口剧烈起伏着,绵软的手攀着他宽阔的的胸膛,喘息道:“银心会发现。” 脖颈上的吻微不可闻顿了一下,复继续。 只是力道明显放轻了许多。 灼热的薄唇带起阵阵酥麻感,慕鸾身体陡然一激灵。 仅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刚要开口制止,身前的人却抱紧了她,偏头将下巴枕在她的肩窝。 滚烫的鼻息不稳地撒在慕鸾白嫩的皮肤上,没再继续下去。 慕鸾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118章 我不收面首 两人一时无言,只剩彼此不稳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缠。 君昭贪婪地嗅着她脖颈间的软香,唇角勾了勾,晦暗的眸看不清神色,嗓音低低道:“小姐要不考虑,收我做面首?” 慕鸾的腰被他紧紧勒着,闻之,迷蒙的双眼一下子变得清醒了许多。 收一个皇子当面首? 这不明摆着告诉宣帝,她要谋反吗? 她动了动又麻又疼的舌尖,抬手推开他,扶着圆柱坐在雕栏椅子上。 缓了半晌,直言道:“我不收面首。” 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耳根不自觉泛红。 她故作淡定地理了理胸前有些褶乱的衣襟。 好一会儿才抬首朝他看来,伸手摊开粉嫩的掌心,轻声道:“我的药丸呢?” 君昭居高临下,凝着她泛着水色的朱红唇瓣,薄唇轻启,“小姐不是怕苦吗?那般苦涩的药丸,小姐要来何用?” 慕鸾伸出的手几乎僵住,眼里满是错愕。 “那不是解毒的药丸吗?” 君昭嘴角勾了勾,轻飘飘吐出两个字,“不是。” 慕鸾蓦地收回手,只觉得周围安逸的氛围瞬间变得岑寂。 她盯着他,唇线紧绷,“你骗我!” “小姐可真会冤枉人,我不曾说过那药丸是解毒的,至于解毒方法,小姐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君昭勾着凉薄的笑,声音极淡。 慕鸾脑海中断了的弦在这一刻倏地自动修复了上去。 她丧气地垂下眉眼。 是呀,从头到尾都是她在一味索取那苦涩的药丸。 她竟从没问过他那药丸究竟是不是解药的。 君昭说过昨夜该是第一次解毒的时机。 可他没有碰她,自己也依靠着那颗苦涩的药丸活到了今天。 任谁都会误以为那药丸就是解药。 他那么聪明,定然早就看出了她的意图。 明明是一头狼,却似狩猎者般,将自己伪装成一无所知的小绵羊。 “所以昨夜你给我吃的究竟是什么?” 慕鸾心里窝着一口气,隐而不发地望着君昭。 他该是像看笑话一般,看着她为了活命,放下尊严,一步步迎合他、取悦他。 诱导着自己走进他设置好的圈套中,把她骗得团团转,再以胜利者的嘴脸睥睨她这个玩物。 君昭不喜欢她此刻的清冷目光,眼底的笑意沉下,淡淡道:“镇定休眠的药丸。” 慕鸾眼神黯淡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给自己投毒。 仔细想想,这事也不能全然怪他。 是自己对他抱有太大的希望,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君昭满腹算计,他们注定要走向两个方向。 前世今生,不能都吊在同一棵树上,她得找找其他出路。 慕鸾缓缓站起身,平静地对上那双乌沉的眸,“我这毒要解几次?” 君昭漆黑的眸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如有重量般,携着一股威严的气势,落在她身上。 慕鸾心下微凛,解释道:“心里有数总能安心些。” 君昭眸子深了几许,一双眼睛牢牢锁着慕鸾。 他贪恋她身上的味道,要她的身夺她的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以她现在的情况,若是成婚,身边明目张胆的爱慕者,唯有宋闻璟一人。 郡王成亲,必然大张旗鼓,从提亲到成亲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而她,最多只有三天的时间。 她要想活命,又想保全名节,他这个见不得光的人,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日后,决然没了再嫁旁人的念头,宋闻璟不行,慕落衡更不行。 她只能乖乖同他一起生活在幽暗的世界里。 君昭已然胜券在握,只是开口的时候,清和浅淡的嗓音听不出一丝异样,“三次。” 一次之后便是他的人,索性如实告诉她也无妨。 慕鸾了然点了点头,再次确认道:“三次后,余毒便能彻底清除?” 君昭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目光凝着她洁白无瑕的脸庞,想了想,反问道:“小姐想在这儿,还是韶光院,亦或是府外?” 慕鸾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后,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不动声色道:“容我想想。” 君昭看了她一会儿,忽地一笑,“那我等小姐,只是小姐的时间不多。” 慕鸾出了院门,方攥了攥自己汗津津的手心。 看似镇定,其实心脏早就跳得如同擂鼓一般。 又是三天,从没想过,她会如此不喜“三”这个数字。 她不想和君昭纠缠在一起,这一世就该避着他。 谁都可以替她解毒,唯独君昭不行! 失身于旁人,大不了今生不嫁人便是。 若是失身于君昭,怕是生死难料。 慕鸾回了韶光院,银心还在忙里忙外收拾着。 想到所剩的时间不多,她没有犹豫,进屋换了身衣裙,去了趟阿娘那,随后便坐马车出府。 两刻钟后,马车缓缓在御史府门前停下。 沈音接到门卫通传时,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三步并做两步匆匆跑到府门前。 “夭夭,你怎么来了?” 沈音一把牵住慕鸾的手,往自己院子里领。 慕鸾没多说什么,只道:“我在家里无聊,便想来找你说说话。” 沈音咧嘴笑道:“难得你阿娘肯放你出门。” 沈音的院子清新雅致,处处都透着一股静谧的气息,倒是与她身上大大咧咧的性格大相径庭。 只是刚进屋,慕鸾就体验到沈音的大胆。 只见屋中一张长桌案上,凌乱摆着四五套男装。 还有一套正甩在衣架上,似是匆忙没来得及放回原处。 “这是……”,慕鸾一脸震惊地待立在原处,眸光不断徘徊在那些花里胡哨的男装上。 沈音抬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探头往外面瞧了一眼,迅速将房门合上。 拉着慕鸾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低声抱怨道:“你是不知道我爹这几个月管的有多严,我几乎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 慕鸾讪讪扯了扯嘴角,“你不就是闺中小姐吗?” “这闺中小姐谁爱当谁当去,一点自由也没有”,沈音憋屈地托着一侧的脸颊。 慕鸾无奈莞尔,随手指了指桌案上的衣服,道:“不过你这是准备去哪?” 沈音眼眸一亮,唇瓣动了动,道:“花楼。” 第119章 鹤湘馆里秘而不宣的事 “你说什么?” 慕鸾不可置信地回眸看着沈音,声音因为诧异和震惊不自觉发着颤,“你要去花楼?” 沈音忙捂住她的嘴唇,压低声音着急忙慌求道:“我的姑奶奶,求你小声些!” 慕鸾眼珠子朝外间转了转,收回视线,对着沈音极慢地眨了眨眼。 沈音这才松开手,抚着胸口,平复快要蹿上嗓子眼的心。 “我爹娘派人死盯着我,要是走漏风声,我今天晚上就更难出去了。” 慕鸾也体谅她的难处,但是一个女孩子去花楼属实是胆大如云。 不解道:“花楼鱼龙混杂,有什么可玩的,值得你这般大费周章?” 沈音神神秘秘凑近,眼里带着稀奇的光亮,“我也想知道花楼里除了姑娘,还有什么能吸引那些臭男人魂牵梦绕的。 凭什么男人就能三妻四妾、万花丛中过,我们女子成婚后,就只能守着一个丈夫。 夫妻恩爱两不疑也就罢,若是不然,岂不是要一人憋屈地孤独终老。” 慕鸾沉闷的心情在这一刻,像是溪水淌入汪洋的大海般,自由敞亮。 沈音话音落,见慕鸾没有反应,以为她也是不认同自己这种荒诞的想法,眸中不由溢出淡淡的失落。 可她这人向来豪爽洒脱惯了,不屑在人前流露出负面情绪,很快便扯唇道:“你不用担心,今日难得你来府上找我玩,我自然要尽地主之谊,绝不会冷落了你。” 慕鸾假装严肃道:“这般出格的事情,你一个人去做自是不好的。” 沈音眸光闪了闪,缓缓垂下眸。 果然是意料中的回答。 “若是带上我一起,那可就说不准了”,慕鸾看她失神的模样,悠悠开口道。 “带上你去哪?” 沈音无意识回着,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倏地抬起眉眼,诧异道:“夭夭,你要跟我一起去?” 慕鸾压着翘起的唇角,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沈音眼中神采飞扬,一下子站起身,倾身抱住了慕鸾,“夭夭,你我果然是臭味相投!” 慕鸾:“……” 酉时,华灯初上,暮色四合,鹤湘馆笼罩在一片辉煌明亮的灯火之中。 大门前熙熙攘攘,美人轻纱裹身,傲人的胸脯若隐若现,纷纷挥舞着手绢娇声喊着恩客的尊称。 那一声声魅惑人心的声音,直让人酥软进骨头里。 对街上,一蓝一青两道俊逸的身影驻足遥望着那门庭若市的繁华景象。 沈音听着那谄媚的娇音,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臂膀,不由嫌弃道:“果然是有勾引人的本事,我就听了这么一会儿,鸡皮疙瘩起一身。” 说着,抬起手背凑到慕鸾跟前展示。 慕鸾盯着鹤湘馆耀眼的金字招牌上,有片刻的犹豫。 京城里那么多花楼,沈音唯独选了鹤湘馆。 真是冤家路窄。 谁能想到这座繁华的高楼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慕鸾一把握住沈音的手,迟疑道:“阿音,要不然我们换一家吧。” “为何?鹤湘馆可是京城里最出名的花楼,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挤破脑袋要往里面钻。” 沈音看着慕鸾眼底的退缩之意,回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繁华。 片刻后,抬手按在慕鸾肩上,阔气道:“要不就不去了,走,爷带你吃好吃的去。” 说着拉上慕鸾的手腕便要离开,可慕鸾脚下没动,出声制止道:“怎么能不去,都到这儿了。” 沈音望着一身青衣,明眸皓齿的娇软少年,只觉得十分养眼。 她虽然穿着男子的服饰,嗓音却轻轻软软的,透着股清甜。 既有男子的温润俊美,又带着女子的绵软姝丽,简直是天生尤物。 也不知这样的夭夭,日后要便宜大周哪个男人? 慕鸾见沈音一直呆愣着望着自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音?想什么呢?” 沈音眉眼一动,讪讪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夭夭长得可真好看,当真是男人见了倾心,女人见了丢魂。” 慕鸾嗤笑瞪着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沈音忙岔开话,拉着她穿过人流,道:“走了走了,再不进去就看不到好戏了。” “好戏?什么好戏?”慕鸾疑惑道。 沈音没回话,只冲她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鹤湘馆二楼,沈音和慕鸾在小厮的指引下,进了一间雅间。 小厮客气在门边问道:“二位爷,可要点什么样的姑娘,小的这就去安排。” 沈音冲他摆摆手道:“不用,爷今日可是冲着一睹花魁风采而来的,你下去吧。” 听到“花魁”二字,小厮别有深意地瞅了二人一眼,随即恭敬点了点头,带上房门离开。 慕鸾望着紧闭的房门,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总感觉方才那小厮最后看她们的那一眼甚是奇怪。 “夭夭,快过来。” 沈音兴奋的话语拽回慕鸾的思绪,她朝雅间阳台看去。 彼时沈音已经在雕栏下的小榻上坐定,眼睛亮晶晶地冲慕鸾招手。 慕鸾走进,才发现鹤湘馆内部构造是圆环形环绕的。 相邻的雅间有白墙隔档,阳台上皆垂挂着厚重的可伸缩竹帘。 竹帘升起,便是一个大型的观赏台,竹帘拉下,又自成一个隐秘的私人空间。 慕鸾来到沈音旁边坐下,望着她注视着堂下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似乎在翘首以盼着什么。 “你知道今日鹤湘馆花魁献艺的事?”慕鸾轻声问道。 这也是方才在经过底下繁华的大堂时,从楼下的恩客们嘴里听来的。 沈音闻言,装模作样牵了牵自己衣袍,正人君子般朝慕鸾贼兮兮笑了一声,“可不是嘛,这可是鹤湘馆里秘而不宣的事,听说这位花魁不轻易露脸,出场献艺全凭心情。” 慕鸾讶然,“这般任性,还能坐稳鹤湘馆的头牌位置,当真不简单。” “我也是好奇,究竟是怎么样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色,竟然能不畏权利,自成鹤湘馆的一股清流。” 沈音掏出腰间的一把折扇,端着公子的形容,轻轻晃动着。 第120章 想睡花魁 脑袋歪向慕鸾的一侧,道:“这消息还是我好不容易从我爹的一个门生那探听来的,今日你可算是有眼福了。” 慕鸾闻言,檀口微张,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她今日来找沈音,其实是想求她帮一个忙。 沈音不像她这般爱龟缩在自己的小窝里。 她便想着,沈音接触到的公子应该不少,或许能从她这里挑一个可靠的郎君。 如今看来,能和沈音结交的大多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就比如……破天荒和她一起来逛花楼的自己。 慕鸾不似沈音那般,扮起男人来有模有样的。 前世今生,还是头一次穿着男子服饰出来招摇过市的,心里难免有些不适应。 可更多的是脱离束缚的兴奋。 沈音看出慕鸾有些紧张,将身侧的瓜果点心往她跟前推了推,打趣道:“尝尝,这水果挺甜的,除了贵没啥毛病,得把我的二十两银子吃回来才行。” 她随手拿起一瓣甜瓜递给慕鸾。 慕鸾弯起漂亮的桃花眼,接过甜瓜,“我身上也带了一些银子,回头都给你。” 韶光院。 君昭端着汤药进屋时,并没有见到他想看到的那抹俏丽身影,冷峻的眉眼顿时一拧。 银心拿着新买来的驱虫香跨进门槛时,地面倒映的挺拔的阴影,迎面袭来。 尚未抬头,手心一颤,驱蚊香差点掉落在地。 她抚着心口抬头,就见君昭凛着凤眸,听不出情绪的漠然声音传来,“小姐呢?” 银心莫名觉得背脊一冷,脱口而出道:“小姐下午去御史府找沈大小姐,尚未回来。” 君昭朝滴漏的方向望了一眼,没再说话,大步跨出房门。 只是沿着侧廊走了几步,便慢了下来。 内室传来银心的声音,他脚步顿了顿。 “还是早点把驱虫香点上,免得小姐的脖子又被大虫子咬出红痕来。” 君昭想到什么,幽深的眸子微弯,抬步离去。 他没有朝府门而去,而是顺着后院的高墙,利落翻身跃出。。 戌时三刻,鹤湘馆大堂中的高台上,总算响起鸨妈妖媚的懒笑声。 “各位客官久等了,我们家轻臣马上就上台了,还望高座上的贵客,赏脸掀帘而望。” 话音落,只闻整个大堂内响起一阵竹帘晃动的声音。 慕鸾从帘子缝隙间,看见各个雅间的竹帘都被近侍拉起来。 没等她多望上两眼,眼前的视线陡然清明了起来。 她偏头朝一侧看见,沈音正拽着那一串珠子装饰的链子,快速往上拉着。 没三两下,就将帘子全掀开了去,那样子无不透着一股迫不及待的气势。 竹帘被打开,雅间里的人影渐渐显露出来。 但是由于距离较远,若非视力极佳者,只能看到彼此的一个模糊轮廓。 鸨妈满意地看着座无虚席的雅间,欠身行礼道:“多谢各位贵客赏脸。” “快看,白轻臣来了!” 大堂内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朝门口望去。 慕鸾微微探身,手肘抵着雕栏,托着下巴朝远处看去。 她的位置正对着大堂门口。 彼时一双白底长靴踩着满堂嫣红的灯火,缓缓自星月之下踱步而来。 一袭白色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腰封,身姿挺拔如竹。 那惹眼的满头银发,仅用一根玉簪半挽着,另一半如瀑般披散在身后,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清雅端方。 “男的?”慕鸾朝沈音投去诧异的目光。 沈音摊了摊手,迷蒙道:“我也以为是女的。” 慕鸾顿觉得新奇,眼波流转,脑海里突然落下一道天光,喃喃道:“你说这花魁睡一夜多少钱?” 沈音猛地瞪大眼盯着慕鸾。 这姑娘怎么比自己还生猛! 她不过是勇闯一次花楼,夭夭进了花楼也就罢了,还想睡花魁! 沈音下意识伸手抚上慕鸾的额头,紧张道:“夭夭,你莫不是病了?” 慕鸾拍下她的手,轻笑一声,搪塞了一句,“骗你的。” 沈音顿时松了一口气,老神在在道:“像他这样的花魁该是卖艺不卖身,但是钱多了,一切皆有可能。” 慕鸾轻咳了声,掩下心中的颤意。 不知道她这些年攒的私房钱够不够借用他三晚。 心里盘算着今夜回去数数她的小金库,不经意回眸朝那白发男子看去。 不想正对上一双探究的清朗目光。 男人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怀抱长琴驻足仰头观望。 也不知看了多久。 慕鸾神色一僵,像是被看穿了心思般,白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 不待她瞥开视线,就见白轻臣弯唇朝她微微颔首,毫不轻挑的笑意,如清潭映月般亲和。 慕鸾望着白轻臣踱步上了高台,将长琴置在案几上,修长的手指划过琴弦,琴音登时款款流出。 沸反盈天的喧嚣声,随着那涤荡心魂的琴声而渐渐趋于享受的平静。 慕鸾看着他抚琴的悠然姿态,脑海中竟浮现出君昭那道伟岸的身影。 可君昭的曲风与他截然不同。 永远带着杀伐果决后的意犹未尽。 而白轻臣的琴音里,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婉转如情人呢喃细语,风尘却不失清雅。 当真是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待一曲终了,恩客们纷纷叫好鼓掌,堂上一片热闹的气氛。 白轻臣起身,依旧怀抱长琴,如来时那般,白衣飘飘,银发如雪,身姿翩翩。 只是身影消失的最后一瞬,慕鸾没发现,那双清朗的目光似有若无朝她看了一眼。 “真是太好听了”,沈音手托腮撑在案几上,一副还在痴痴回味的模样。 “确实好听”,慕鸾赞同地点了点头,拿起一小块甜瓜小口小口吃着。 “可惜呀!” 沈音抬起自己的手,翻转欣赏了一番,纳闷道:“都是手,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慕鸾疑惑道:“阿音不会弹琴吗?” 沈音面色平静道:“我会砸琴。” 慕鸾忽地笑了,却没多言,老实吃自己的瓜。 将小甜瓜解决完后,用巾子擦了擦手,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沈音心头一激灵,恍然道:“对对对,在这温柔乡里,当真容易忘记今夕是何夕。” 两人收拾妥当,正要离开,雅间外传来一阵沉闷的敲门声。 慕鸾打开门一看,是今日领着她们上来的那个小厮。 小厮脸上多了几分恭敬,开口道:“我家公子有请,不知贵客可否赏脸一叙。” 第121章 倒了血霉遇见这个臭疯子 慕鸾疑惑地与沈音相视一眼。 鹤湘馆的后院,设置有单独的院落,曲径通幽,清静雅致,倒像是个私人宅院。 一盏茶后,小厮穿过回廊,在会客厅里停下,朝座上品茗的白衣男子躬身道:“公子,那二位回去了。” 白轻臣闻之,捻着茶盖浮沫的手微顿,淡淡道:“下去吧。” “是”,小厮依言退下。 厅里再次陷入无声寂静,只余轻微茶盏碰撞声一下一下涤荡着。 白轻臣抿了口茶香四溢的顾渚紫笋,杯中荡漾的波纹隐隐映着男人玩味懒散的眼神。 “拒绝了?” “呵,真是可惜。” 哪怕扮做淑人君子,也难掩山眉水眼、惊鸿艳影。 他仰头回味了一番嘴里的香气,眸色里的笑意渐深,摇了摇头,道:“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小东西跑来逛花楼,不知会不会一气之下,将她卖给自己呢?” 那样的娇娇小娘子,若是落在他手中,还真有些不忍心下手。 白轻臣无声叹了口气,只是才叹到一半,耳边突然刮起凌厉的风声。 他下意识端着手中的杯盏往后闪躲。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泛着森冷寒芒的匕首咚地一声,擦着杯沿,一头扎进他身侧的案几上。 与此同时,白轻臣杯盏中的茶似是被惊起波澜,卷着浪花朝自身那袭月白衣袍上扑去。 如一幅难以言喻的画作,留下细嫩的叶子,洇着淡绿明亮的汤汁。 白轻臣两指还擒着险些脱落出手的翡翠玉瓷盏,不敢置信地僵愣在原地,望着负手闲庭信步而来的男子。 “谁惹你了,这么大火气,小心……” “她人呢?” 君昭半虚着眼眸,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白轻臣靠近。 白轻臣心虚地抖了抖身上的衣襟,明知故问道:“谁?我这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 蓦然对上男人沉黑的阴鸷视线,白轻臣话锋一转,扯着一抹干笑,指了指外头,道:“要不……我给你找两个干净的姑娘降降火?” 君昭一脸平静地收回视线,骨节分明的指骨一根根握住案几上半插入木的刀柄。 一字一字缓慢道:“见血比降火,更能让我身心愉悦。” 说着,轻而易举抽出匕首,锋利的刀刃晃着不远处跳跃的灯火,凉凉朝白轻臣袭来。 白轻臣见他周身那隐含的张狂之气,没敢再戏言,脱口而出道:“走了,走了,我亲自邀请都没来跟我见一面。” 刀刃刹那堪堪从他袒露的脖颈划过。 君昭反手利落将匕首收进袖中,转身往外踱步而去。 幽凉的尾音徐徐传来,“最后一次,往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他甚至看也没多看白轻臣一眼,抬步离去。 白轻臣欲言又止望着那道离去的黑影,颤动的瞳仁翻动着不满。 “我今夜才赶到,这黑漆漆的天你又让我赶路,还是人吗?” 只是想到什么,清俊的脸庞上又化开云淡风轻的笑颜。 他抬手若无其事摸了摸尚在的脖子,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倒了血霉遇见这个臭疯子!” 回御史府的马车上,沈音意犹未尽道:“夭夭,你怎么没答应见见人家呢?那般风韵犹存的花魁,多看一眼都觉得养眼。” 慕鸾静静看着她,“今日太晚了,左右已经见过一面,不虚此行,再晚些回去,怕是你我阿爹阿娘都该看出端倪。” 沈音兴致盎然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若是被发现了,下次就再难出来了。” 慕鸾神情一顿。 下次?还有下次? 不过转念一想,确实是有下次。 而且应该很快就来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像今日这般顺利。 今日她们二人好不容易说服沈音的侍婢…… 其实是沈音单方面动用了“武力”加威胁,才让院中的下人保守二人的行踪,偷偷从后门出了御史府。 此时,两家长辈估计都以为她们二人情谊深重,就安分地待在沈音的院中。 殊不知两人早已在外逍遥了一段时间。 慕鸾神情有些飘忽,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她努力压制着躁动的心,从后门回了御史府。 两刻钟后,上了御史府门前的自家马车,回了将军府。 临行前沈徽亲自出门相送,还殷勤地再三劝她,“天色已晚,我让下人将阿音隔壁的厢房收拾出来了,你今夜就宿在这儿,我派人告知你爹娘一声便是。” 慕鸾略显局促地挥手婉拒。 若是被沈徽知道,她今日怂恿沈音去逛花楼,怕是能拿着扫帚将她打出府门。 马车晃动着朝远处驶去。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慕鸾的马车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一道倾长的影子。 影子距离马车一直不远不近,但就连云鹤这样内力深厚的人都未觉察异样。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慕鸾照常从车上下来。 一只刚劲的手臂伸到跟前,慕鸾没有丝毫迟疑便搭了上去。 只是刚踩上脚蹬,一道阴影便从远处缓缓袭来。 顺着脚蹬,勾上她的衣摆,爬到腰身,再到纤弱的肩,直到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慕鸾眼睫微动,缓缓抬眸朝前看去。 屋檐下橘黄的八角灯笼,投射在男人宽阔的后背上,于身前留下一道魍魉长影。 “小姐找到回家的路了?” 君昭视线随意扫过她落在云鹤小臂上的葱白指节,好整以暇望着微微怔神的小姑娘。 这阴沉沉的语气,别说慕鸾,就连昂首挺立的云鹤都不由皱了皱粗长的剑眉。 这位九幽先生虽然有一身解毒的本事,但是也只是一个游医罢了。 无权无势,却莫名带着一股不可忽视的矜贵冷芒。 当初就是因为这股异样的危险气息,他才派人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可追踪的侍卫,每次无不出现意外。 不是跟丢了,就是莫名昏厥在一处地方。 时到今日,此人依旧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若不是因为他能给小姐解毒,自己早就怀疑他居心叵测、别有意图。 慕鸾佯装镇定地踩着脚蹬下了马车,纤白的手利落离开云鹤的小臂。 第122章 阿娘知道我想娶的人是谁 “许久没有见到阿音,一时竟然忘了时间。” “是忘了时间,还是换了地方?” 君昭眼睛直盯着那双隐在阴影中的桃花眸,唇角勾着似有若无的弧度。 慕鸾心里一惊,眸光闪了下,嗓音沉静道:“自然是忘了时间。” 说着不待他继续追问,越过他,朝光影明亮的府门前而去。 身后的云鹤眉心微微动了动,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瞬。 什么忘了时间,换了地方? 他一直在御史府门前守着,不曾发现小姐出来过呀。 真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云鹤没理会站立不动的君昭,驾着马车从偏门进府。 慕鸾刚进前厅,就遇见慕落衡和阿娘正端坐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见她回来,脚步显得有些匆忙的模样。 还以为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 慕落衡立即起身,朝她身后望了一眼,没发现异常,才皱着眉问道:“怎么去了这久?” 慕鸾心虚回道:“沈叔和叔母都十分热情挽留我用晚膳,第一次拜谒,夭夭不好拂了他们脸面。 晚膳后……又陪阿音说了些体己话,一时便忘了时间,让大哥和阿娘担心了。” 慕夫人上前握了握慕鸾的手,轻声道:“无妨,我们只是担心你身体吃不消,有一个畅所欲言的贴心知己,阿娘也替你开心。” “但日后还是莫要这般晚归。” 慕落衡面露担忧,“毕竟之前发生过绑架之事,还是小心为上。” 他也才刚回来,换下一身疲惫的衣着,时辰已经不早了。 但还是想去她院子里转转,只是刚出临风院,便遇见往前厅而去的阿娘。 一问才知道,慕鸾临近亥时还未归家,他当即便想亲自去御史府将人接回来。 却被阿娘拦住,说是有事要同他商议。 可商议的事,却是他一直逃避且不愿接受的。 近日有不少媒人前来打探。 说是世家大族叶家二姑娘,温婉淑良,已经到了婚配年龄。 慕家长子亦是霞姿月韵、气宇轩昂。 两家若是结成两姓之好,郎才女貌不失为京城佳话。 慕夫人为了彻底打消慕落衡固执的信念,便来劝说他。 慕落衡已经二十有四,早就到了成家的年岁,却一拖再拖不肯成婚。 这事属实让慕夫人头疼。 只是还不待慕落衡回应此事,慕鸾就回来了。 慕鸾乖巧地朝慕落衡点了点头,道:“夭夭记下了。” 慕夫人揉了揉慕鸾有些冰凉的手,道:“手怎么这么凉,快回屋泡个澡暖暖。” 慕鸾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慕落衡只以为她是累了,嗓音轻了些许,道:“我送你回去。” 慕鸾忙摆手,唇角带着柔软的笑意,“不用,已经到家了,回我院中不过几步路罢了,不会有危险的,时辰不早了,大哥和阿娘也早点休息。” 慕落衡凝着她小小的身影,想说陪她回去的话,终是在慕夫人肃然的目光中止住。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娇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叶家二姑娘,阿娘替你探听过,确实是个知书识礼的好姑娘,你……” 慕夫人话还未说完,就被慕落衡冷冷打断,“阿娘知道我想娶的人是谁,不必多言。” 他朝慕夫人微微垂了下头,转身毫不犹豫离开了前厅。 慕夫人面露苦涩,心口只觉得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 她缓步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抵着案几扶额。 两个儿子中,大儿子向来成熟稳重,从小到大没怎么让她和夫君操心过。 可这唯一的一次叛逆,竟是让她愁肠百结。 额头传来钝钝疼痛,慕夫人正要抬手揉按,一双粗糙的大掌已经先一步轻柔按了上去。 慕夫人眼眸微怔,觉察到周身熟悉的气息,不自觉放松了身体,缓缓闭上双眼,任由来人伺候着。 轻声道:“夫君怎么出来了?” 慕思年熟练替她按摩着,放软了声音道:“看你许久没回来,就出来看看。” 慕夫人没回话,眼眸动了动,片刻后道:“你听到了?” “嗯。” 慕思年面上少了些威严,语气里难掩无奈,“这小子的脾气我最是清楚,他比清羽更像我。” 慕夫人秀眉紧蹙,不悦地睁开眼,拂开他的手,“就是因为像你,所以才更让人头疼。” 都固执地像是一头驴似得! 慕思年望着妻子忧思的眉眼,在她身侧坐下,牵住她柔软的手,安抚道:“再给他一点时间,男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他终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通往韶光院的游廊,廊下被一盏盏橙黄的暖光照的通明。 慕鸾提着手中的玲珑灯笼快步走着。 淡粉色裙摆因为快速的步伐,如无根浮萍般,随着微凉的夜风仓皇拂动着。 尽头拐角处,传来府中侍婢细微的交谈声。 “今晚有些变天了。” “是呀,好在我们守的是上半夜,下半夜的姐妹可就辛苦了。” “我们还是将手里的东西,快点交到李管家,好回去守着。” “好……” 慕鸾听着越来越近的交谈声,身心不自觉放松下来。 等会儿还是让侍婢陪她回去好了。 正想着,眼见着侍婢就要折过拐角。 慕鸾红唇轻启,刚要出声,口鼻猛地被一只大手掌住。 她惊恐瞪大眼,想要挣扎之际,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随着腰间的力道,退下长廊。 最后隐进月门下灯火追逐不到的阴暗中。 拐过长廊的侍婢,望着空无一人的净尽头。 其中一人蓦地顿住脚步,颤着声音问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另一侍婢朝远处漆黑的地方梭巡了一眼,瑟瑟往她身边靠,眼里又惊又怕道:“什么声音?你别吓我。” 那侍婢在看不见的视角里唇角勾起。 忽地拍了下另一侍婢的肩头,低呼一声,“吓你的!” 说着就往前快步小跑而去。 另一侍婢发现被戏弄了,立即跟了上去,嘴里一边喊着,“敢吓我,看我不收拾你,站住……” 月门下阴影处,掩在慕鸾口鼻处的大掌慢慢松了力道。 第123章 看来还是不够疼 第123章 一股熟悉的青木香缠绕而来,慕鸾心神顿时紧绷。 突然闯入视线的幽暗,她根本看不清男人面上的神情。 瑟缩着将身体往退无可退的厚墙上靠,警惕着身前男人微不可察的气息。 只觉得一股窒息的危险感环绕周身。 “君昭!” 慕鸾实在受不住幽暗里摄人心魄的安静,强迫已经有些昏沉的脑袋保持着清醒。 君昭沉黑滚烫视线,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 那眼底的暗色竟是比夜色还要浓稠。 男人不说话,慕鸾依然能感觉到咫尺之间的气息,越发惴惴不安。 她颤着眼睫,试探性再次出声唤道:“君……嘶!” 刚开口,没想到那蛰伏在夜色中的獠牙突然朝慕鸾柔软的唇瓣袭去。 咬着她的唇,不轻不重用齿关捻着。 像是带着惩罚的意味,又像是独自取乐般,肆意又妄为。 一股刺痛瞬间传上神经末梢。 慕鸾抽气着去舔自己疼痛的唇瓣。 不想却如受惊的小猫般,没有丝毫攻击力地扫在君昭微凉的薄唇上。 霎时,两人都愣住了一瞬。 “疼……” 慕鸾软软呜咽一声,双手用力拍打着男人的胸膛。 君昭安静了半晌,终是缓缓松开了齿关,抬手抵着慕鸾身后的石壁,将人困在自己和假山之间。 嗓音凉凉道:“小姐今夜去哪了?” 慕鸾抚了抚被咬疼的唇瓣。 似是以为君昭也同自己一样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故而堂而皇之怒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能去哪,自然是御史府。” 君昭将小姑娘嗔怒的神情尽收眼底,幽幽嗤笑一声,“小姐的嘴真会骗人,看来还是不够疼。” 慕鸾眼见着头顶模糊的轮廓逼近,急忙捂住自己脆弱的唇,没骨气道:“和阿音出……出去了一趟。” 君昭眼底戾气一闪而过,又沉沉重复了一句,“去哪了?” 慕鸾小身板不由颤了一下。 臭疯子不会无缘无故咬着她追问今日的行踪。 定然是他有所发现,才会明目张胆欺负人! 唇上的疼痛似是在警醒她,再多说一句废话,后果将是她不能承受的。 可她不明白,自己逛花楼,他这一副捉奸的模样究竟是为何? 慕鸾不敢松开手,只小声闷声闷气道:“去花楼听了小曲。” 君昭沉默了片刻,突然哼笑道:“小姐不是最注重名节声望吗?不肯收我做面首,倒是有闲情雅致逛花楼,听小曲。” 慕鸾面露不悦,“名节声望固然重要,若是谁都能洁身自好,花楼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只是这个世道对女子多有束缚偏见,雅俗共赏的品鉴,也难免落人口舌。” 阿音说得对,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为何就得墨守成规。 君昭望着伶牙俐齿的慕鸾,眼里的笑意沉下。 他从不在意外界如何评价自己身上难堪又令人不耻的身份。 他从来是制定规则之人,而非守规矩之徒。 约定俗成的偏见难以打破,可自作聪明的举动,却非得小惩大诫不可。 君昭不疾不徐倾身,眯了眯眼,低声道:“小姐莫不是已经暮色好了人选?”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慕鸾立即朝另一侧闪躲了下,眼眸里压着一抹惊诧。 下意识辩驳道:“没,只是听说鹤湘馆的花魁琴艺精湛,令人耳目一新,故而好奇前去听上一曲。” “那小姐觉得他弹的如何?” 慕鸾回味了下那悠然的曲调,中肯道:“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琴艺才子,也难怪能让客人将鹤湘馆围堵得水泄不通,好在我和阿音身上多带了些银两……” “小姐打赏他了?” “没,就是寻了处不错的观赏点,能全然欣赏到他的才艺……” 慕鸾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放下警惕,松开了捂住的唇,喃喃轻声一句,“还是第一次见到银发飘飘的男子。” “银发飘飘?” 君昭唇齿间缓缓碾过这四个字眼,淡淡的眸中有未知的阴霾隐现。 “小姐觉得是他的琴艺好,还是我琴艺好?” 离得近了,越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甜香,黑冷如同囚笼的眸子里,紧锁着低声喃语的少女。 “自然是……” 慕鸾不设防,没想到君昭会有此一问,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一咯噔。 这是又对她起疑了? 想想最近这段时间,君昭的注意力停留在她身上的次数,未免频繁了些。 难道他还在时刻提防着自己? 转念一想,君昭所筹谋之事,步步为营,心思缜密地令人发指。 又怎么会因为一段时间的相处,而对对方有了推心置腹的信任感。 她急忙止住话头,佯装镇定道:“我不曾真正听过你的琴音,如何能比较?” 慕鸾无意识指尖微微抖了抖,君昭的胸口猝然像被小猫轻轻挠了一下般,透着一丝痒意。 “小姐不是说,在梦里见过我弹琴吗?” 君昭倚着石壁的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着,语气古井无波道:“莫不是骗我的?” 慕鸾眼眸微动,抬眼直视堵在身前的高大男人。 虽然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但视线里已经有了些许模糊的棱角。 她淡声道:“梦里的那首曲子,确实不错。” 只是多了些杀伐之气,少了些人间烟火。 君昭盯着她的眸子微微一眯,追问道:“他弹得好还是我弹得好?” 慕鸾脑中思绪翻江倒海,总觉得这话暗藏陷阱。 论身份,他堂堂一个皇子,与花楼里的花魁相提并论,未免有些不妥。 论喜好,前世君昭极少显露自己的偏好。 唯有抚琴,是她在他身上见到的,最为温和的自处方式。 不得不说,君昭的琴艺确实令人赞不绝口。 要真拿琴艺相比较,他与白轻臣或许难分伯仲。 君昭静默了片刻,望着她思索的眉眼,嗤了声。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小姐的意思,我懂了。” 撑着石壁的手一点一点松开,转身便要离去。 那身上携着的森冷气息,慕鸾再熟悉不过。 忍着心中的惊惧,毫不犹豫紧紧拽上他腰间的衣服,急声问道:“你去哪?” 第124章 下地狱还有我陪着小姐 君昭没回头,也没拂去腰间的那抹柔软。 微亮的月光打在他半张俊逸的侧脸上,苍白的像是凝着一股寒霜,凉薄道:“杀人!” “杀了他,小姐就只记得我的琴音。” 他声音里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慕鸾眉心微跳,哪怕是前世,她都不曾觉得君昭在说“杀人”二字时,是在开玩笑。 她眸光晃荡,一刹那间竟不知该如何规劝这个阴鸷、偏执、只讲求自己喜乐的疯子放下屠刀回归正道。 可他自小便走在黑夜之中,光明对他而言只有刺目的难受。 看他此时吃味地像是有人偷了他的玩具似得发疯,慕鸾只觉得脑仁疼。 前世为了活命,不得不委曲求全,今世为了不累及无辜,还是要软言相哄。 眼眸朝不远处被暖黄灯火照亮的廊下轻扫过,纤细的指节用了些力道,将挺身玉立的男人拉回角落的阴影里。 君昭亦不反抗,顺从地靠近,垂眸盯着紧拽他不放的小姑娘。 这回可不是他主动的。 慕鸾轻叹着气道:“若是因为我的三言两语,而给一个陌生人带来杀身之祸,那杀人的报应,怕是要落在我的头上,将来下了地狱,连阎王都要臭骂我一顿。” 君昭目光深邃地落在她微拧的眉眼上。 或许是因为那“陌生人”三个字,身上的戾气不由收敛了些。 却又因为她后半句,状似玩笑的话,而冷了脸色。 “小姐这样的善人怎么会下地狱?” “就算下地狱还有我陪着小姐。” 君昭眸光里不知映着怎样的情绪。 只是这一刻,他心里执拗地不想听到那些不好的报应。 他无暇顾及心中一闪而过的堵塞情绪究竟是什么,只循着本能伏低头而去。 慕鸾直到眼前阴影落下,才恍然自己牵回来的是只爱索吻的饿狼! 尚未来得及偏头躲过,就感觉后颈处一凉,张狂的气息瞬间涌入檀口之中。 慕鸾推不动他,反被他轻而易举掐着腰抵在了石壁上。 只偶然从她嘴角溢出几声错乱的呼吸。 后来一股乏力感如潮水一般层层上涌时,君昭松开她的唇。 揽着她坠坠下滑的腰身,嗓音低哑道:“花楼里人多眼杂,小姐这样的娇软身姿日后可还要去?” 君昭等了等,见怀里的人不吭声,作势又要埋低头来吻她。 慕鸾眯着水润的眼眸,望见那晃动的俊颜,精神一震,忙垂低脑袋,应道:“不去就是。” 不知什么时候,君昭还养出爱管闲事的臭毛病。 君昭将人搂进怀里,手里轻抚着她柔顺的秀发,墨眸含着浅笑道:“小姐若是还想去花楼,我倒是有一个更好的去处。” 慕鸾呼吸不定,却坚定回绝道:“不去。” 君昭垂眸朝她看了一眼,她低垂着脑袋靠在自己胸口上。 但从那隐含怒气的不稳语调中可以听出,小姑娘有些炸毛了。 君昭以为训了小姑娘一次,她就该长记性。 可他没想到,他家小姐竟然长了一身反骨。 慕鸾被君昭抱着,避开府中巡逻的侍卫和出行的下人,回到韶光院。 只是待君昭一走,慕鸾便立马去了书案前,磨墨润笔。 她决不能被君昭圈养进属于他的领地里。 日后他成为摄政王,不知道有多少权贵为了攀上他,送来无数样貌姿容绝盛的美女。 君昭大可以玩弄那些心机不纯的女子。 而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应付他一世。 方才顺着他的意,不过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她如今最该做的,便是尽快联络璟哥哥。 今夜在鹤湘馆见到白轻臣时,她脑海里确实起了歹念。 依照阿音所述,白轻臣不经常在京城里待着。 可为何他顶着鹤湘馆花魁的称谓,却做着甩手掌柜的活? 就凭他今日一首琴曲的号召力,不像是被迫营生,更像是在敛钱! 慕鸾不由猜疑,他花魁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 前世跟君昭相处久了,倒是学会了不少察言观色的本事。 她不曾见过白轻臣,而白轻臣虽身处烟柳之地,可一举一动,随性又不见半分拘束。 他迎着烛火踏进大堂里,仰头朝她看来的那一眼,不像是朝恩客寒暄的模样。 那眼底莫名带了些熟稔的意味,似乎是认识她。 这般她睡花魁的计划就全被打翻。 前世没了父兄做倚仗,她的脸面根本不值一提。 今生家人都好好活着,可她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威严的将军府颜面扫地,更让父兄和阿娘被人戳脊梁骨。 尽管宋闻璟不是良人之选,却是解决当前燃眉之急的关键。 日后与他成婚后,她会尽到一个做妻子该有的职责和义务。 两人相敬如宾未尝不是一种夫妻相守的生活方式。 宋闻璟对自己的喜欢能坚持多久,她不得而知。 若是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那只能说明缘分已尽,强求不来。 到时,她还可以回到将军府,守候在阿爹和阿娘的身边,那还有什么遗憾呢? 慕鸾利落拿起玉笔,笔锋流利地在信纸上落下第一个字。 只是润墨刚要写第二个字时,她突然顿住。 明明写的是“璟”字,可不知为何,定睛一看才发现,纸上赫然呈现的是“君”! 君昭…… 唇上的肿胀,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灼热窒息的吻。 慕鸾眼眸轻颤了下。 君昭要的是皇权,而她要的不过是平安喜乐的生活。 他们两个在不久之后,便将化身为陌生人朝着各自的未来奔赴。 现在的君昭尚未经历过情爱之事。 或许只是在她身上尝到了甜头。 若她许配给了旁人,他也该断了这抹无趣的过往。 堂堂摄政王又怎么会只有过她一个女人呢? 就连前世的君昭,也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苏岚有了孩子。 慕鸾不由自嘲勾唇一笑。 忽视心中那抹淡淡缠绕着的空寂失落。 只当是前世只能仰仗君昭,而产生的依赖感。 慕鸾落笔,漆黑的墨色自“君”字上一划而过。 第125章 谁敢放肆 她重新拿了张空白纸,不再犹豫,流利写下自己的心意和她的所求。 于最后留下署名,并嘱咐银心明日一早将信件送往御景山庄。 这厢,慕落衡冷着脸回到临风院,刚要踏进屋门,迎面从里头走出一个端着茶水的侍婢。 侍婢一时不察,茶水猛地溅在慕落衡深蓝色的衣襟上。 杯盏咕噜摔落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对……对不起,是我不好!” 侍婢忙弯腰赔礼,从衣襟上取下自个儿的帕子,便要上前帮慕落衡擦拭被茶水沾湿的地方。 慕落衡拧眉向后退了两步,抬手避嫌道:“不必。” 垂眸看了眼衣襟上的水渍,这才正色望向眼前的女子。 疏冷的眉眼透着不悦道:“你怎么在这?” 乔依柳捏着手帕的指节紧了紧,紧张又脆弱道:“我……我看屋里茶水空了,便自作主张来给公子准备茶水,我只是想来帮忙的,不想冲撞了公子,是……是我不好。” 慕落衡见她身形微微颤抖,以他向来自持的修养,不该将自己的怒气撒在下人的身上。 故而收敛了些冷意,淡淡道:“临风院不需要你伺候,下去吧。” 他说着自顾自便准备回屋。 乔依柳望着他错身离去的挺拔背影,有一瞬间的慌乱。 往常公子在临风院里见到她,也只是打了个照面便离去。 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在旁人眼中便是默认她在临风院伺候。 就连他的近侍卫鑫,见她来临风院走动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便更加认定,公子是乐意她留在自己院里。 于是她便去找了李管家,让他将自己安排进临风院里当值。 当时她暗中道,是公子的意思,李管家才肯应下。 好不容易堂堂正正入了临风院,她还未展开下一步计划,公子竟然要将她赶出去。 乔依柳脑海中思绪一动,突然跪了下来,嗓音带着哀求道:“公子,我知道错了,求求您别赶我走。” 她柔弱地抓住慕落衡的衣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无助道:“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更无家可归,还望公子垂帘……别赶我走。” 慕落衡偏头看了眼泪眼婆娑的乔依柳,心中愈加烦闷,不想过多纠缠,只道:“下去吧。” 乔依柳怔愣了一瞬,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欢喜,松开手中仿佛带着温度的袍角,叩谢道:“多谢公子。” 只是她再一抬头时,眼前气质卓然男人已经迈步进了屋。 乔依柳不以为意,无人瞧见的视角里,她一双水眸中闪过一道暗色。 她进临风院也有段时间,如何不知道这院中的规矩。 临风院里虽然有侍婢,可慕落衡的主屋中大小事宜皆是他身边那个叫卫鑫的近侍负责。 只是百密也有一疏,卫鑫总有不在的时候,就比如今天。 乔依柳唇角轻勾,暗自陷在自作聪明的思量中。 自然没注意到慕落衡方才眼中一闪而过的排斥。 他几乎没做停留,进屋取了身干净的衣裳,便进了盥洗室。 东宫。 君祁正一脸餍足地从身下袅娜的人儿上抽身而起。 随手拢了拢腰间的玉带,抬手掀开金黄色的帷帐,望向立在不远处的赭衣阉人。 “什么事这么着急,非得在这个时候来打搅孤的兴致。” 君祁正蹙着眉眼,神情略微有些不耐烦。 正说着,一抹柔软紧贴着他的后脊,徐徐往上,软若无骨的柔夷一点点绕上他的肩颈。 那床上的人儿一脸不悦地睨了眼不识相的太监。 但顾忌他西厂掌印的身份,嘴上只敢咬着太子的耳廓,妩媚娇声道:“来嘛,殿下,我还要。” 君祁正忍着一身的酥麻感,轻拍着挂在脖颈的手,稍加安抚。 望向曹莽的眼神愈加冷了几分。 曹莽脸上一片淡然,只状似不经意抬眼扫过那酥胸半露的良娣,随即朝身后招了招手。 立即便有两名身强力壮的太监上前,朝君祁正恭敬行了一礼。 随即不由分说将床榻上衣裳不整的女子蛮横地扯下床。 “啊”,那良娣惊呼一声。 没想到这两名小太监如此大胆,竟然敢当着太子的面对她动手。 她挣扎着怒喝道:“大胆,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殿下的良娣,还不快放开我……” 君祁正亦是不明所以,腾地从床榻上站起。 指着那一左一右掼着他爱妾的太监,呵斥道:“孤看谁敢放肆。” 不待那两名太监哆嗦着松开手里的女人,就听曹莽温声温气道:“殿下可还记得数月前,皇后娘娘的教诲。” 他眼里藏着一抹暗讽。 若不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他何须与这个废物周旋。 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的蠢货。 曹莽埋藏眼底一闪而过的厉色,望着君祁正欲言又止的局促模样,道:“徐良娣惑诱殿下,扰乱殿下心智,乃红颜祸水也,特奉皇后娘娘口谕,赐毒酒一杯,以儆效尤。” 话音落,便有另外两名太监进寝殿来。 其中一人手中端着的托盘上,赫然是耀眼的金樽酒盏。 徐良娣瞳仁骤然紧缩,一边向后挣扎着,一边朝君祁正哭喊求救道:“殿下我不想死,殿下救我,殿下……” 君祁正看了眼泪眼横流的美人,眸光闪了闪。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美人,还没玩两天,就将命丧黄泉,属实有些舍不得。 可是,这是母后下的命令,哪怕他身为太子,也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他暗暗咬紧齿关,眼里的恼怒毫不留情地落在曹莽的身上。 曹莽好似无所觉察一般,就在那杯毒酒将将经过身侧时,他缓缓开口道:“娘娘说了,为了让殿下好好长长记性,这杯毒酒便由殿下亲自喂徐良娣饮下。” 君祁正怒不可遏,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 他堂堂太子,却处处受制于母后的权势威压。 从小到大,他就像是母后创下的一幅画作。 事事都要按照她笔下线条的位置流动,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偏颇。 这一刻他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碍眼的阉人。 徐良娣见君祁正震怒的模样,以为他会有所作为,定然不会让自己死的。 第126章 暗流涌动 于是,更加卖力地乞怜哀求, 她千方百计才引得殿下注意到自己,一步步走到今日受宠的位置。 若是知道得宠便是死神的降临,那她宁愿一辈子待在自己的寝殿中,孤独终老。 她此时直后悔自己贪图一时的权势,却没想过,后宫之中,真正的主人是皇后娘娘。 殿下是皇后娘娘现在唯一的儿子,如何能让他一直沉迷在自己的石榴裙之下。 只是不待君祁正拒绝,曹莽再次悠悠然开口道:“皇后娘娘让殿下想清楚了,是想要这个红颜祸水,还是想要太子之位?” 他故意将最后几个字念的缓慢,注视着君祁正眼底渐渐起伏的杀意。 徐良娣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下巴一痛,仿佛要被捏碎了一般。 她微张着檀口,眼中惊惧交加地望着眼前这个,片刻前还和自己抵颈交缠的男人。 冰凉的液体顺着舌尖朝喉咙深处蔓延。 徐良娣下意识便要将酒水呕出来。 可下一瞬,唇上猛地被一只大掌死死捂住。 尚来不及吞咽的酒水咕噜几声,朝腹腔中袭去。 泪水浸透了她纤长的眼睫,无助又脆弱的形容,就连君祁正都险些心软松手。 可他不能松手,他没得选择。 体内波涛汹涌的痛意袭来,徐良娣蓦地瞪大了眼睛,愈加剧烈的挣扎。 君祁正眸色发冷,手下也用了狠劲。 不一会儿,猩红的血渍便从指缝间一点一点溢了出来。 徐良娣死死盯着男人平静无波的双眼,抽搐着没了声息。 直到死的那一刻,她才深深体会到:自古君王多薄情,最是无情帝王家。 曹莽垂眸,隐下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淡淡道:“不偏爱,懂节制,方得长久,殿下此举不可谓不明智。” 君祁正感受着掌心越来越冰凉的温度,利落地将手放开。 那张可口的樱桃小嘴,此时宛如血盆大口般还在朝下滴着毒血。 不得不感叹,母后的手段比他阴毒残忍百倍。 曹莽处理好了事,自然就不打算再留下。 君祁正望着手中湿润的血渍,猛地握拳砰的一声砸在身侧的小几上。 继而便是花瓶玉器尽数碎裂的声音。 过了许久,直到寝殿内再次恢复平静,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撵着地上的碎屑,一步一步朝君祁正走去。 君祁正颓然地倚着床榻坐在脚蹬上,觉察到动静,猛地抬眸望去。 就见几步开外的地方站着一身黑色赐服的的人。 胸前金线勾勒的四爪蟒兽栩栩如生,通身带着神秘冷酷的气息。 看清来人的面貌,君祁正轻笑道:“什么风竟然把山乞督主给吹来了?” 山乞没有立即回话,清冷的眸光在君祁正身上扫过后,落在跟前挡路的花瓶上。 俯身不紧不慢捏着瓶口抬起,方道:“被人握住命脉的感觉可不好受,殿下当真要继续当这笼中困兽?” 君祁正眼眸中的笑意微顿,明灭不定地望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东厂掌印。 谁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锦衣卫,能凭借着救驾之功,破格入选为东厂千户。 只是东厂首领向来由宦官担任,这是两百多年来朝代更迭依然不可撼动的规矩。 他的救驾之功,在旁人看来多数沾了运气。 可他为了能够胜任东厂千户之职,竟然挥刀自宫,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太监。 这般毅力和决然,岂是等闲之辈能有的。 果然,不到半年的时间,便凭借着惊人的侦查能力,亲自破获京城十数起藏污纳垢、贪墨亵渎以及暗藏谋逆的案件。 平叛乱定乾坤,比他这个当朝太子还要受父皇喜爱。 就在前不久,已经被父皇册封为东厂掌印。 他的势力甚至隐隐有盖过西厂掌印曹莽的趋势。 曹莽在千户的位置上坐了十余载。 若不是因为寿宴刺杀案调查有功,他这辈子大概都要守着西厂千户的身份进棺材。 哪还轮得到他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 “你此话何意?” 君祁正撑着床沿站起身,定定望着将花瓶拿在手中幽幽赏玩的人。 山乞面色不变,缓缓将手中的花瓶摆正在案几上,“花瓶虽美,若是失去价值,便是一堆碎料。 殿下是要当着天下的观赏者,还是任人摆弄的束缚者。” 他说着,指尖似不经意划过瓶身。 花瓶顿时剧烈摇晃,随之啪地落在地上,碎成一片残渣。 君祁正望着身不由己的满地狼藉,眸色渐深。 坤宁宫。 灯火通明,犹如一串璀璨的明珠悬挂在黑暗之中。 花园水榭中,于雕栏出口处放了一张桌案。 皇后不时抬眸朝水中那朵亭亭玉立的初荷看去。 又时不时敛眸,聚精会神在笔下的画作上。 曹莽进了亭子,躬身行礼道:“娘娘,事情办妥了。” “嗯。” 皇后笔下不停,提笔点了点暗红色的丹砂,微微起唇道:“今年的荷花开得早了些。” 曹莽闻言,朝荷花池中淡粉色的娇花扫了一眼。 深思的眸掠过皇后笔下艳红的睡莲,微垂下头,道:“蓦然蹿出来娇艳,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走近了些,低声道:“娘娘放心,有我西厂在,东厂的势力永远阻碍不到娘娘。” 皇后不语,只随手换了玉笔,柔软的笔尖浸满黑色的墨汁,朝画作上描去。 片刻后,一朵开在汪洋夜色中的焰红荷花油然而生,红得刺目。 翌日清晨,天边厚重的云层盖住徐徐上升的微光,静谧而深沉。 压抑着京城里逐渐被唤醒的嘈杂。 银心一早醒来便惦记着昨夜小姐交代的事。 忙将小姐写好的信件交给小厮,嘱咐他定要稳妥地将信件送到御景山庄。 小厮前脚刚走,殊不知隐在暗处的身影也跟着离开。 慕鸾起身的时候,外头的天依旧暗沉沉的。 她将案台上熄了的烛火重新点上,暖光瞬间驱散房间里灰暗。 伸手抚了抚有些沉闷的心口,临窗不自觉望向不远处别院的银杏树。 身上的毒真是拖不了太久,顶多撑到明日,她怕是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第127章 步入陷阱的小猫 过了今日,她的人生就要步入一个全新的轨迹。 这一世,她还是没能将人生的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中,而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 今日该发生的事都会发生,为了活下去,她只能选择接受。 她约了宋闻璟在城西十里长亭外的画舫相见。 滴漏上的时间不断流转着,提醒着慕鸾没有时间再迟疑。 慕鸾抬手摸了摸有些躁意的脸颊,朝外间唤道:“银心,备水沐浴更衣。” 别院。 君昭闲散地倚靠在漆红的圆柱上,时不时捏着手中鱼食丢入塘子中。 沉闷的天,锦鲤纷纷探头晃动,摆尾扑腾着水面,溅起朵朵浪花。 倏地,君昭捏着鱼食的手微顿,墨染般的黑眸平静地朝外屋扫了一眼。 片刻后,将鱼食放下,拍了拍手,负手悠然朝里屋而去。 随着墨色武服一点一点步入失了光线的里屋,黑暗中一道暗影恭敬将手中的信件双手呈上。 朝其行礼禀报道:“主子,韶光院里派人给御景山庄送的信,被属下截下。” 君昭负在身后的指腹轻捻着,却是意料之中的平静。 他伸手接过信件,那道暗影也随之消失在屋中。 沉闷的微光从轻薄的窗纱中落入。 君昭苍白的指尖撵着信封的两角,乌黑的视线落在那行行秀气如云烟般的小字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君昭仿佛整个人浸溶在暗色之中,寒意森然。 掌心翻转,信纸瞬间碾碎在五指之间。 慕鸾收拾妥当,便准备出门。 泼墨般的长发上只余一根白玉簪半挽着。 清冷脱俗的紫色衣裙得体地束拢着别致的身姿,轻纱浮动,美目盼兮。 只是刚穿过月门,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凌凌的嗓音,“小姐今日又是要去哪?” 慕鸾脚下猛地停住,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压下心中无由的慌意,若无其事回身道:“我约了阿音游园赏花。” 君昭双手环抱着,慵懒地倚在石墙上,眉宇间神情寡淡。 缓步走到慕鸾跟前,沉黑的眸光落进她眼中,意味不明道:“可要我同行?” “不用。” 慕鸾毫不犹豫出口,又觉得自己说的太急,恐会让他生疑,又道:“我有云鹤保护就行。” 她声音很轻,伪装地像是一只无害的小猫。 银心跟在慕鸾身后,总感觉她家小姐和九幽先生之间的氛围莫名奇怪。 来不及深思,就见小姐抬步离开,银心急忙跟了上去。 身后,君昭如淬了冰般的目光,紧紧包裹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 慕鸾似是感受到身后的凛然,不由加快了脚步,带着惴惴不安的心绪坐上了出府的马车。 应昨日大哥的要求,今日出府,身边除了云鹤,还跟了七名带刀侍卫。 城西十里长亭外,有一条蜿蜒的长河。 这里每逢夏季,紫藤萝便如轻风拂过般,缀满漫山遍野。 是一处绝佳的仙人之境。 只是此处路途遥远,京中的贵女少爷们不忍一路奔波疲乏。 故而鲜少人在这游逛。 慕鸾到的时候,映入眸光的便是散发着淡雅芬芳的一片紫海。 紫色的花瓣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倒显得今日的天不那么晦涩阴暗。 慕鸾莫名叹了口气,视线往船舶的方向望去。 河畔仅有一艘画舫沿岸停泊着,她不由感叹。 这里当真偏僻到无人来此赏玩! 可惜了自然馈赠的这番美景。 慕鸾没多想,忙让云鹤去将这艘画舫租下。 两刻钟后,慕鸾顺利登上画舫。 只是她是一人上的船,就连银心也被留在岸边。 她与宋闻璟商议的事不宜让旁人知道,还是谨慎些的好。 明镜般的河面上,三层高的画舫,倒影清晰可见。 精美的雕花和优雅的曲线,伴随着自上而下垂落的紫藤萝,无形中自成一个雅致的独立空间。 慕鸾扶着雕花扶手,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心里琢磨着等会儿要如何同宋闻璟开这个口。 她没注意到身后引着她上楼的伙计,脸上微微闪过的异色。 这艘画舫虽大,却没什么人,安静的只能听见她的脚步声。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慕鸾踏上最后一级木阶,回眸朝跟在身后的伙计问道:“可是快到未时……” 声音突然止住,身后不知何时,早就没了伙计的身影。 慕鸾怔愣了一瞬,往周围打量了几眼,空寂的长廊里空无一人。 她抬眸朝远处岸边的长亭望去。 云鹤警惕的目光正牢牢锁着慕鸾的方向。 若是慕鸾此时挥手示意,他定然能觉察出不对劲。 可慕鸾目光只是停留了片刻,随之注意力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缓步走进了船舱内。 云鹤亦没有起疑,在周围巡视了起来。 彼时,慕鸾跟随着耳边那如潺潺流水般温润的琴音,朝着宽阔的阁楼而去。 越是往深处走,那婉转悠扬的曲调便越是清晰。 好熟悉的琴音,可慕鸾一时辨别不出究竟在哪里听过? 难道是璟哥哥比她先一步到这? 可方才没听云鹤提起过…… 慕鸾纤眉一挑,唇瓣轻启,试探性问道:“璟哥哥?是你吗?” 然而回应她的,不再是清风抚弦般的音律,而是铮的一声,琴弦断裂的声音。 慕鸾脚下不自觉后退了几步,目光紧紧盯着身前那扇紧闭的房门。 沉寂了片刻,突兀地想起一声极轻的“啧”声,“小姐孤身一人来此作甚?” 带着笑意的熟悉声音,令慕鸾呼吸一紧,一股寒意瞬间蹿上心头。 她缓了神,毫不犹豫抬脚转身往外跑去。 只是这一逃,才发现进来的路轻松,出去的路艰难。 方才进来的时候,没觉察路口竟然离自己那么远。 她铆足了劲想喊云鹤,就被一只强劲的手臂拽进了硬朗的怀里。 “啊!” 惊呼声顿住,视线晃了一瞬,身体已经被君昭拦腰抱起。 慕鸾挣扎着怒喝道:“君昭,放开我,放我下来。” 君昭冷光映在眸中,一片寒霜。 箍在慕鸾腰肢上的手,像是要将她深深掐断一般。 第128章 不能再为旁的男人守身如玉了 疼痛不由让慕鸾慌乱的神智回笼了些,软着语气低呼,“你轻点,弄疼我了。” 可这回男人不为所动,只板着一张脸,大步将人抱进房间深处的暗格中。 慕鸾被放在床榻上,刚接触柔软的锦被,两只手腕就被大手钳制着抬起,压在了头顶上。 望着她颤动的眼睫,君昭却是低低笑了起来,笑得靡丽疯狂,“这就喊疼了?小姐可知道等会儿只会更疼。” 慕鸾脑海中骤然闪过的,便是前世那让她记忆尤深的漫长一夜。 身体止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极力缓着呼吸,在那沉沉灭灭的骇然眸光中,迫使自己沉着冷静道:“我只是不想给你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以你现在的身份,若是被人发现同将军府嫡女苟合,就算你恢复皇子身份,也必然会遭受皇权打压。” 君昭看了她一会儿,收了几分冷淡的笑意,“小姐自己的性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有空关心别人? 慕鸾轻声道:“就是因为我想保住自己的命,同时又不想给你带来危险,深思熟虑后,才决定让璟哥哥帮我解毒。” 君昭的俊颜瞬间沉了下来,指尖捏住她雪嫩的下巴,带着寒意掀唇无声嗤笑。 “小姐当真以为我好骗?” 慕鸾桃腮粉嫩,澄澈眼眸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眼里的的冷意。 偏生那双桃花美眸下藏着的情绪,令君昭不由自主想撕开她的全部,一探到底。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淡色的薄唇轻启,黑眸幽邃,暗波缓动,“小姐究竟是不想同我苟合,还是早就心有所属?” 慕鸾红唇微张,愣了好一会儿,挣了挣被握的有些紧的手腕,没好气道:“你偷了我的信?” 君昭冷冷扯唇,眼里带了丝占有的欲念。 指腹上移,不紧不慢按在她的唇角上,戏谑道:“青梅竹马果然是不一样,可惜却是对苦命鸳鸯。” 说着,阴鸷的黑眸,逼视着慕鸾带着怒意的清眸,俯头便要吻上她的红唇。 慕鸾忍着下颌被捏住的疼痛,偏头堪堪躲过那带着凌寒的吻。 “君昭!” 她嗓音发紧,尾音都不自觉带了些轻颤。 忍不住质问道:“你究竟是想替我解毒,还是想要我这副身子?” 君昭停下,偏头看向她卷翘眼睫下的乌黑桃花眼。 玩味轻笑了声,“有何区别?” 慕鸾眼里透着坚忍。 这等恣睢邪气的口吻简直和前世的君昭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一股轻微的疼痛缓慢朝胸口袭来。 慕鸾暗道不好。 微喘了口气,秀眉皱了皱,心里的防御一点点被无力取代。 命运的齿轮终究还是让他们走到这一步。 可奇怪的是,璟哥哥变成君昭,她虽不愿,却莫名松了一口气。 仔细想想,她利用璟哥哥对自己的感情,让他替自己解毒。 与君昭如今逼迫自己委身于他,实际都是卑鄙的行径。 她此刻竟然有霎那间觉得,自己就该陪在君昭的身侧,同他活在幽暗的世界里。 为了不再体验前世撕裂般的疼痛,慕鸾艰涩咽了咽嗓子,回眸直视上他凝着冰的双眸。 解释道:“我不喜欢宋闻璟,亦不想麻烦你,可我别无选择。” 慕鸾不知道是因为心口越来越绵密的疼痛。 还是对此刻的无可奈何,眼眶逐渐氤氲上一层水汽。 啪嗒啪嗒的雨声,淅淅沥沥打在甲板上,倾盆大雨卷着乌云席卷了整片紫色的海洋。 慕鸾能觉察到男人身上渐消的怒火,动了动被箍疼的手腕。 君昭睨了她半晌,缓缓松开被他桎梏的纤细手腕。 直起身,望着她白皙皮肤上的两道红,眉间戾气渐渐散去,只是深不见底的暗色。 他面上无虞,可古井无波的心湖似是画舫外,被雨水溅起水花的河水般,肆意沸腾。 没了桎梏,慕鸾忙环住阵阵顿疼的心口,痛楚地闭上了眼睛。 身子越来越沉,像是要带着她坠入无尽深渊般。 君昭迟疑地看着她蹙紧的眉头,没再犹豫,抬手搭上了自己腰封。 随着暗色武服掷落于地,空气中暴露着泛冷的色泽,隐约散发出欲侵犯的气息。 他盯着她紧咬的唇瓣,取下那墨发间插着的玉簪。 柔软的秀发没了束缚,膨胀着在锦被上铺展开。 纤长的手指卷着慕鸾腰间的细带扯开,层层纱衣如同绽放的紫藤萝般,露出娇嫩的花心。 慕鸾能感觉到身前的清凉,更能感受到随之覆上来的冰冷身躯。 前世不快的熟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紧闭着的眼也藏不住眉眼间的害怕,交叠的眼睫颤如枯叶簌簌。 君昭觉察到她的惊惧,轻抚着她的发丝,俯身,冰凉的唇一点点吻上她的眼睛。 顺着她娇嫩的脸颊往下,轻而缓地覆住那抹柔软的唇瓣。 只是刚抵开她紧咬的齿关,便尝到一抹腥甜的味道。 君昭皱眉,抬起身子,指腹把住了她的脉搏。 清冷的眸渐渐晕开一片墨色。 她情绪波动极大,再这样下去,恐怕毒素便要冲破原先的阻碍。 他缓缓起唇,墨色渐深道:“小姐怕是不能再为旁的男人守身如玉了。” 慕鸾没回应他这充满嘲意的话,只无力地想蜷紧自己的身子。 君昭看着她痛到苍白的脸颊,下一刻,伏低身,将她往怀里搂紧了些。 耳边传来绵软无力的呢喃声,“求你,轻点,我真的怕疼。” 软若无骨的手臂主动环上了他的脖颈,带着仅有的力道,将他往下压了压,将红唇送了上来。 一滴脆弱的泪珠随着她微红的眼角滑落时,君昭眼里的冰冷玩味散尽。 只剩下不知从何而起的怜惜。 “好。” 一声极轻的回应,却如同一剂定心丸般,止住了慕鸾忍不住瑟缩的身体。 齿关被撬开,君昭似是极度不喜欢那抹血腥味般,执拗地要将她檀口中的血腥吻尽才肯罢休。 慕鸾起先还能主动回应两次。 最后哪怕她没力气回应,君昭也能如狼似虎般吞噬她仅有的哼唧声。 第129章 对待我的客人别这么粗鲁 花香伴随着那抹被撞开的红,盛开在这场躁动的夏雨中。 御景山庄。 书房中,宋闻璟坐立书案前,翻阅着手中的书信。 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抹深沉。 只是在看向下首带着斗篷的黑衣男子时,神色如常的温和。 “信上的内容本王会考虑,下去吧。” 黑袍男子拱手道:“那便静候殿下佳音,小的告退。” 待黑袍男子走后,宋闻璟沉默良久。 最后挪开桌案上的灯罩,将手中的信放了上去。 橘黄的火焰舔抵着信纸的一角,迅速向上缠绕。 宋闻璟随手将其扔进炭盆中,静静看着化为灰烬的最后一丝残留。 低声兀自开口道:“夭夭那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如何能成为我们算计的牺牲品。 父王,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想当初,大周开元之年,宋家和慕家都是功勋之臣。 宋家最先破开前朝城池,一马当先,直杀入京城境内。 也正因此,他的父王宋止,成为大周唯一的一个异姓王,封地汝南。 他年少时一直居住在京城,因为父亲与慕思年相识,故而自小便认识慕家的幺女——慕鸾。 两小无猜,既是儿时的玩伴,也是青梅竹马的朋友。 随着夭夭稚嫩的容颜逐渐成熟,他深深被她的容貌吸引。 更为珍贵的是,她与京中趋炎附势、好高骛远的虚伪贵女不同。 对他,有的只是最诚挚的敬仰和关心。 可随着自己逐渐长大,父王越发年迈。 他不得不遵照父命,回汝南接受郡王世袭之位。 虽然离开了京城,但他与夭夭之间时常书信联络,未有半分生疏。 他一心想要求娶她,可自认为时机未到。 随着三皇子的突然殁,京城里的局势愈发紧张激烈。 他之所以打算留在京城,便是静观其变。 太子君祁正虽然有储君之位,却无储君之能。 就算他能登上皇位,底下也有虎视眈眈的势力。 皇后娘娘贵为中宫之主,身份再高贵,也无法冲破‘后宫不得干政’的束缚。 又能庇佑太子在那个位置上坐多久? 虽然皇上子嗣不多,可能活下来的都绝非善类。 这不还有个四皇子在暗中搅浑水,非要将一个未必存在的十九皇子,拉入党派之争的漩涡中。 十九皇子若存在,必然也会遭受几位皇子的暗袭。 若不存在,四皇子这招不可谓不精明。 有个虚头,亦能让其他皇子惶惶不安。 特别是东宫里的那位。 平静的生活难免要起波澜。 宋闻璟朝墙面上的画像上望去,眉目温柔。 那是一幅娉婷袅娜的女子画像。 女子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笑颜如花品尝着手中刚摘下的酸甜梅子。 宋闻璟看得认真。 他无意将其拉入这场波云诡谲的暗斗之中,更不想利用她做出令人不耻之事。 本打算调查清楚朝中局势,再细细同她表明心意。 可父王那里已经在催促他们二人的婚事,甚至派了母妃前来京城,怕是不日便能到。 他知晓父王的真正意图并非中意夭夭这个人,而是想利用她的身份,暗中拉拢慕家的势力。 可夭夭还什么都不知道。 宋闻璟久久盯着人面桃花的小姑娘,陷入沉思。 四皇子府。 阴森幽暗的地牢中,传来阵阵女子凄惨惊惧的哭喊声。 “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里!” “放我出去,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抓我?” “救命呀,放我出去。” 牢中戴着黑色面纱的狱首,烦躁地掏了掏耳朵,猛地抽出手中佩刀,抵在铁栅栏上划过。 溅起的火光吓得那些女子花容失色,纷纷抱团,惊叫着朝后退去。 “再敢吵,老子剁碎了你们!” 姑娘们吓得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出声。 就在这时,阴暗的夹道里响起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有人朝领头的小声提醒道:“头儿,主子来了。” 那领头人闻言,长刀入鞘,立即迎了上去。 “主子!” 来人一身暗服,脸上罩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目不斜视从他跟前走过。 在铁栅栏前停下,面具里一双冷沉的眼缓缓扫过墙角里挤着的四名女子。 只是在看见一名白色轻纱羽衣的女子时,眸光微怔。 脑海中记忆深刻的,便是除夕之夜,她一身洁白如雪的裙裳,站在明亮的灯火下,皱着秀眉失望落寞的神情。 此时她那洁白的裙裳上早已脏乱不堪,脸上也带着轻微的磕碰伤。 神情惊恐,完全没有当日的灵动之气。 君之凌不由好奇,礼部尚书之女和他的十九弟究竟有什么关系? 他摆了摆手,指着面色惊恐的苏岚,道:“带她出来。” 身后的黑衣人恭敬行礼道:“是。” 苏岚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去古方路买几盒胭脂。 竟然就被人打晕了,带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见牢笼被打开,她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拼命扯着一旁的女子挡在自己跟前。 嘴里不断喃喃自语道:“不是我,不是我……” 可那黑衣人目光紧锁在她身上,一把甩开她身前的女子,拽着苏岚的手臂就往外扯。 苏岚一个劲儿地挣扎,嘴里苦苦哀求道:“放过我,我是礼部尚书之女,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啊!” 她惊呼一声,就被身侧的男人甩到地上,一个踉跄不稳,摔坐下去。 君之凌望着拼命往后挪着身体的苏岚,那副泪眼朦胧的脆弱模样,当真与当初见到的轻柔女子,同样惹人怜惜。 他不悦地拧眉,猝不及防抬手扇在黑衣人的脸上。 黑衣人没想到主子会动手打自己,懵了一瞬,立即跪了下来。 就听头上传来一道沉闷的嗓音,“对待我的客人,别这么粗鲁。” 黑衣人立即伏低头,认错道:“是属下失了分寸。” 苏岚不知道眼前青面獠牙的男人是谁,只是这突然的反转,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君之凌踱步朝她走来,弯了弯身,朝她伸出自己的手心,语气真诚道:“得罪了。” 第130章 会不会那人已经死了 苏岚心中忐忑不安,可见此人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心中挣扎片刻后,伸手放在了他温暖的掌心上。 君之凌隐在面具下的唇勾了勾,臂弯一用力,将人拉了起来。 直到看着她站稳,君之凌才不紧不慢 松开她柔嫩的手。 苏岚钗歪鬓乱地盯着那张瘆人的面具,颤着声音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她其实心中已经有了打算,看眼前的男人,似乎是对自己感兴趣。 只要能活着离开这里,就算委身于他,她也在所不辞。 等她逃出去,必然举兵搅了他的土匪窝子,再将此人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她神色藏得极深,却不知心中所谓的土匪窝子竟然在四皇子府中。 君之凌看了她一眼,转身在座椅上坐下。 还未说什么,就听苏岚喧宾夺主道:“我爹是当朝国舅爷,皇后娘娘的亲哥哥,你若识相,就立马放了我,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否则,定然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 君之凌望着她前一刻还胆小如鼠,转瞬间便气势陡增。 眸光微动,道:“我若是杀了你,也没人能查到这里。” 他语气轻飘飘,却莫名让人心底发寒。 苏岚那微弱的气势瞬间就又被吓了回去,瑟缩着往后退了几步。 君之凌看她安分了许多,这才道:“接下来问你的话,你若是敢骗我……” 他说着,声音猛地沉冷了下来,摆了摆手。 立即有一名黑衣人,从另一个铁笼里抓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女子毫无反抗之力,呜咽着绝望呼救,忽然一把锋利的长刀立于头顶之上。 下一瞬,直接划过她那纤细的脖颈。 女子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脖颈的血瞬间汩汩流出,迅速朝着苏岚的脚边蔓延而来。 苏岚惊呼一声,猛地远离躲开,因为极度的恐惧,脚下步子错乱,竟把自己狠狠绊倒在地上。 这次,君之凌只居高临下望着她,丝毫没有要将她扶起的打算。 嗓音沉沉道:“你若是如实以答,我可以考虑放你一命。” 苏岚几乎毫不犹豫地朝他点头,道:“我一定如实以答,如实以答。” 身体颤抖着不敢去看那具倒地的尸体,双手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裙。 君之凌眼里流露出满意的神色,缓缓开口道:“你可去过幽茗客栈?” 苏岚颤动的眼睫抬起,缓了片刻,如实道:“去过。” 幽茗客栈可谓虎狼之穴,无不令京城中的贵女闻风丧胆。 她此生也就去过那么一次,此人究竟想要知道什么? 君之凌道:“什么时候去的,去那个地方做什么?” 苏岚眼眸不安转动着,咽了咽喉咙,“我……” 盯着那面具下凌寒的目光,她不敢拿性命开玩笑,扯谎的心思歇下,只好招认道:“约莫是半年前,和太子哥哥一起去的,当时只是和太子哥哥玩笑的一个赌约,只要我敢同他进幽茗客栈,他便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答应我……”,苏岚不假思索就要脱口而出,却突然顿住。 若是能活着离开这里,她也不能将自己的秘密变成把柄落在这个恶人手里。 她正想着糊弄过去,耳边猛地传来一道尖锐的利刃碰撞声。 偏头便见方才押他出来的黑衣人,懒散地拿着手中的利刃拍打着铁栅栏。 她眸光一颤,咬牙道:“答应娶我做太子妃。” 君之凌一怔,暗笑了一声。 看来君祁正最后并没有履行约定,否则她近来也不会费尽心思,来打探自己的行踪。 他又继续问道:“你可曾在幽茗客栈,救过一个罪奴?” “罪奴?” 苏岚面露疑惑,心里却在猜测,此人要找的应该就是一个罪奴。 别说是一个罪奴,哪怕是个正常人,在幽茗客栈那个见鬼的地方,她也不会出手相救。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隐约记得一个模糊的身影,开口道:“不曾。” 君之凌眼帘微垂,尽显失落,可就在这时,又听苏岚徐徐道:“我虽然没有救过罪奴,倒是在幽茗客栈的街道上,碰到一个逃跑的罪奴,不过后来被主人家的仆从带走了。” “你可记得他的长相?” 君之凌松开的手掌倏地握紧,直觉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十九。 苏岚摇了摇头,道:“当时他冲撞了太子哥哥的马车,我掀帘看去的时候,那人被几个汉子按压在地,一顿拳打脚踢,属实看不清面容。” 君之凌紧追着问道:“那你可曾在穷奇绣球表演上,点过生死灯?” “表演?生死灯?” 苏岚拧眉重复着,显然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君之凌望着她不解的神情,不像有假的模样。 心中了然,这回还是抓错了人。 君之凌没再多问,半晌无言。 他不问,反倒令苏岚焦灼了起来。 她望向垂着眼眸的男人,试探性低声问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君之凌依旧没有说话,苏岚忍着静谧窒息的氛围,缓缓站起身,眼里透着狡黠的光,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脚步往后挪。 话音落,立即转身朝出口跑去。 只是没能跑出几步,脖颈处顿时一疼,下一刻,身体便软绵绵倒了下去。 黑衣人瞥了眼,昏死在地上的人,转身朝自家主子请示道:“主子,可要……” 他说着朝自个儿做了个抹脖的手势。 “不必。” 君之凌眸光森寒,“继续找,那女人既然能进的了幽茗客栈,说明身边定然有高手相护,就着重从京中贵女查起。” 京城中的贵女身份低的倒是没有什么阻碍。 可身份高的,要想像今日这般不知不觉,将皇后娘娘的侄女掳来,实属不易。 黑衣人不由劝道:“主子,会不会那人已经死了,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 君之凌轻笑道:“不可能,我见过他生活在幽暗里的样子,那样的困兽,只有用刀宰割了,才能不留后患。” 第131章 用完我就打算跑路 滂沱大雨中花香沉浮,待一切归于平静,那股灼热的气息依旧在暗格中徘徊,洋溢着几声颤栗轻吟。 薄汗从君昭凌厉的下颌骨滑下,滴落在慕鸾桃花般娇红的脸颊上。 慕鸾闭着眼,娇艳红唇抿着,巴掌大的小脸陷在嫣红的锦被里,犹如昙花初绽般娇嫩脆弱。 君昭眼中还染着几分贪欲,脸色已恢复平静。 长臂往床榻前的的小几上一捞,一只玉白瓷瓶赫然出现在手中。 单手顶开瓶塞,往嘴里倒了一颗药丸,随即俯身覆上她轻颤却无力抵抗的红唇。 将嘴里的那抹清凉渡进她口中。 慕鸾颤动着眼睫睁开眼睛,眼里还荡着一层朦胧的水汽。 泛红的眼角可怜兮兮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小水珠。 上一次尝到君昭送来的药丸,还是慕鸾受不住的苦涩。 可这一次,慕鸾并没有反抗着将嘴里的药丸吐出。 只是尝了尝,便含在唇齿间,迷蒙看着身上的男人。 药丸是甜的。 望着那水灵灵的双眸,君昭喉结滚了滚,俯身轻柔地吻去她眼角挂着的泪珠。 “抱歉,我未曾同其她女子有过,小姐可还觉得疼?” 慕鸾只觉得被他吻过的眼角有些痒,微微偏头躲开。 心间带着颤意,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狠厉冷情的君昭吗? 虽然开始的时候,有些疼,但是还能受得住。 比起前世撕裂般的痛,这点疼显得有些微乎其微。 她能感觉到他极尽的隐忍、克制。 甚至变着花样地让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头一次她体会到君昭的温柔。 君昭望着小姑娘偏着头,有些鼓囊的脸颊,眼睫如羽翼般一闪一闪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他没再问,低头恶劣地啄了啄她有些汗湿的脖颈。 酥麻的痒意蔓延,慕鸾心里一惊,缩着脖子回眸看他。 在男人低沉的轻声中,没好气恼了他一眼。 君昭勾着唇,望着她气鼓鼓的模样,道:“疼吗?” “不疼。” 慕鸾轻声嘟囔了一句,忍着有些发烫的脸颊,不去看那双惑人的俊颜,道:“我该回去了。”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怕在这里待久了会令云鹤他们起疑。 君昭乌黑的眼底划过一抹笑意,语气不冷不热道:“小姐可真会过河拆桥,用完我就打算跑路。” 她是舒服了,他还难受着呢! 慕落错愕了一瞬,觉察到身前愈发滚烫硌人的身躯。 她不自在地转了转眼珠子,扯谎道:“我还疼着呢,你不能再乱来!” 君昭带着薄欲的眼眸微动,终是怜惜她初次不易,没再动她,起身披衣下榻。 衣襟松松垮垮露出精壮的胸膛,慕鸾就这样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男人一举一动慵懒随性,无不透着一股矜贵冷酷的气息。 她心里不由感叹一声。 好在这一世保住了他这张谪仙清隽的容颜。 哪怕他此刻面无表情,也没有丝毫阴鸷诡谲的模样。 君昭脑门上像是长了颗眼睛似得,嗓音带着些许暗哑道:“小姐再看,怕是天黑也出不了这艘船。” 他缓缓抬头,眼底的欲色毫无预兆地落进慕鸾清灵的眼中。 慕鸾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急忙收回视线。 没好气地想:不看就不看,也没什么好看的。 她动了动软绵绵的身体,想爬起身。 可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试了两次,没爬起来。 银心又不在身侧,这可怎么办? 就在慕鸾蹙着眉思索时,眼前缓缓覆上一道黑影,伸手便准备掀她身上的锦被。 慕鸾心里一惊,下意识拽紧了锦被的一角,瞪着眼前弯腰靠近的男人。 声色凝重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君昭看了她一会儿,忽地一笑,掀锦被的手改为撑着床榻,明知故问道:“小姐确定,自己能回去?” 慕鸾不想再将时间耗在这里,又不想同他继续,思索再三,道:“帮我把银心唤来,我……” 只是她刚开口说了一半的话,身上的锦被就被男人不容拒绝地缓缓扯开。 宽厚的掌心落在她纤薄背脊上,慕鸾还来不及做出反抗,就被君昭拦腰抱进怀里。 那脖颈下醒目的大片痕迹,如数落进君昭漆黑的眼眸中。 腰间的酸涩令慕鸾不自觉吸了口凉气,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 视线被阻挡,君昭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迈开稳健的步伐。 慕鸾眼见着他将自己抱着往另一个房间去,慌乱道:“你要带我去哪?” 然而刚问出口,慕鸾就发现,进的是一间盥洗室。 这里竟然还有备水? 她还以为只能忍着黏腻腻的身体,等回府后再清理。 绵软的身体被温热水流包裹,酸涩的痛觉渐渐得到缓解。 君昭将怀里的人轻柔地放进浴桶中,声色温和道:“这里设备简单,只能委屈一下小姐。” “你……我还以为……” 慕鸾语气吞吞吐吐,脸颊上泛红的羞意却透露了她的小心思。 君昭俯身撑着浴桶边沿,好整以暇道:“以为什么?” 他靠的极近,轻启的薄唇险些碰到慕鸾小巧的鼻尖。 慕鸾不自在咽了咽嗓子,掌心抵着他的胸口推开,道:“没什么。” 清水荡漾,没有鲜花遮掩的美景若隐若现。 君昭墨色凝了凝,也没再缠着她,顺势直起身,抬脚离开了房间。 直到房门被合上,慕鸾才蓦然松了一口气。 看来君昭也不想旁人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 不过银心是她最亲近的侍婢,所以方才第一反应便是想到她。 可她忘了,自己信任的,君昭未必信得过。 慕鸾身心俱疲地倚靠在桶壁上。 既然木已成舟,接下来的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捧了一掬水洒在脸上,温热的水丝毫没能让自己清醒些,反而愈发昏昏欲睡。 想着还要赶回去,慕鸾快速清理了身上的黏腻。 要起身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衣服还被君昭扔在方才那个房间里。 正面露难色时,视线瞥见不远处的案几上放着一套堆叠整齐的紫色衣裙。 第132章 小姐该练体力了 第132章小姐该练体力了 乍一看,分明与她今日穿的那身极其相似。 慕鸾犹豫着起身,拿起衣裙才发现,不是相似,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可却是崭新的。 从里到外全是新的。 不愧是心思缜密的臭疯子。 她自以为自己的计划周密,却不知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从临行前,他守株待兔般站在她庭院的月门下,便是在悠然自得看着猎物,一步步落网。 这样的疯子,日后该如何脱离他的掌控? 慕鸾心事重重地拿起衣服一件一件穿上。 刚披上外衣,盥洗室的房门便被推开,慕鸾下意识回眸看去。 君昭已经换好一身暗色武服,只是半披散着垂落在肩头的墨发,还湿淋淋地淌着水珠。 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洗好了?” 君昭意兴阑珊道:“我还想着亲自服侍小姐。” 慕鸾紧了紧捂着衣襟的手,脸颊生热,垂下眉眼,故作镇定地抬手按住腰封,“不必,我自己……”可以。 只是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腰封就不争气地从她手中滑落。 慕鸾呼吸一窒,忙伸手去接,可一只手速度比她还快。 君昭晃了晃手中的细带,低低笑道:“小姐该练体力了。” 想起方才床榻间的交颈缠绵,还比不上前世任何一次的惊心动魄,慕鸾一时哑然。 喉咙发涩,伸手想去接他手中的腰封,却见男人突然倾身向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慕鸾在他怀里挣了挣,想劝他收敛些,就发觉腰间一紧。 君昭已经将腰封覆在了她纤细腰肢上。 慕鸾身体一僵,顿时安静了下来,乖乖待在他怀里没有动。 前世的君昭笑里总是七分冷意,三分嘲讽。 何时像这样低垂眼帘伺候人? 鼻间满是他身上清冷的青木香。 他乌黑的发丝上透着层层冷意,像是在冷水中浸泡过似的。 慕鸾没多想,纤白的指尖绕过他的脖颈,将湿淋淋的几缕发丝握在掌心,“你头发还是湿的,擦擦吧。” 君昭闻言,抚了抚她及腰的柔发,不轻不重道:“嗯。” 雨过天晴,落日余晖镶嵌在天际之间,于山水中镀上一层暖黄的金光。 君昭抱着慕鸾从船舱内走出,光辉一点点洒在二人身后,竟是莫名的和谐温馨。 临岸的云鹤率先发现两人,看见那黑衣男子抱着小姐,剑眉不由一蹙,快速上前询问。 “小姐怎么了?” 君昭瞥了她一眼,脚下未停,越过匆匆赶来的银心,一本正经道:“脚崴了。” 慕鸾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拿着手中的帕子半掩住脸颊上的红晕。 银心紧张地跟在身后,望着自家小姐垂落的青丝,心中更加不安。 这是摔得多严重,竟然连发簪都掉落了。 君昭一脸淡然地将怀里的人送上马车安顿。 下来的时候,就见云鹤一脸提防戒备道:“你怎么在船上?” 君昭负手于身后,指腹悠悠轻捻着,“游湖回来遇见小姐,就上去了。” 云鹤朝河岸看去,果然看见一艘小船正缓缓靠岸。 他们只守在岸边,盯着船身的这一侧,可船的那侧却是盲区,什么也看不见。 云鹤还想再盘问些什么,就见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露出慕鸾那张眉目如画般的容颜。 “他无恶意,我们回去吧。” 云鹤立即领命,狐疑地看了君昭一眼,终是没再多说什么。 君昭回眸朝慕鸾看去,神色不明,却没说什么。 四皇子府。 偏房中,苏岚拧眉躺在床榻上,嘴里不停嘟囔着,“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啊!” 一声惊呼,她猛地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汗涔涔一片。 “苏小姐?你还好吗?” 一道关切的女声在耳畔响起,苏岚视线里逐渐映出来人的身影,疑惑道:“你是?” 侍婢站在床榻边,眼底一片精明,躬身道:“奴婢是四皇子府中的侍婢,您昏倒了,是殿下将您接回来的。” 苏岚撑着身体起身,侍婢忙上前搀扶。 “四皇子?” 苏岚困惑地巡视着四周的环境,脖颈间一阵顿疼。 猛然想起什么,她不由一阵后怕。 低头朝自己身上看去,已然是一身干净的衣裙。 侍婢似是看出什么,解释道:“殿下将小姐接回来后,是奴婢帮您更换的衣裙。” 苏岚点了点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侍婢回道:“正戌时。” 苏岚脸色平静了许多,可心里不由责怪自己,怎么不多晕几个时辰。 这个时候醒来,她还如何堂而皇之留宿在四皇子府! 此时若是再假装晕倒,未免有些刻意。 两刻钟后,苏岚调整好心绪,刚踏入庭中,就见迎面走来一袭缕金云纹袍的高贵男子。 苏岚眼里顿时闪过一抹亮光。 走近,低垂着头跪了下去,眼中含着泪花,感激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君之凌压下唇角滑过的淡淡,目光灼灼扫过她柳腰花态,顿了顿,抬手将其扶了起来。 “苏小姐客气,这事不管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苏岚拿手帕摁了摁眼角,就听君之凌纳闷道:“苏小姐怎么会突然晕倒在古方路的一条巷子里?” “巷子里?” 苏岚明明记得自己昏倒前是在一个地牢里,怎么会变成巷子了呢? 心中虽然恨不得将那个贼人抽筋扒皮。 可她若说自己是被人挟持了的,难免名声遭人非议。 她是要嫁入皇家之人,决不能有半分污名在身上。 她思绪快速翻转,最后压低嗓音含着几分啜泣道:“回殿下的话,我……我不记得了。” 君之凌眼里划过一抹满意之色,似是早就料到这个答案。 别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则暗藏心思。 他果然没看错,是个聪明的女人。 君之凌皱着眉,露出一副关切的形容,道“苏小姐可还觉得身体不适?” 苏岚摇摇头,“已经并无大碍。” 君昭安抚道:“苏小姐且放心,我已经通知了礼部尚书大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第133章 你不必抱着我,能走了 如今夜已深,一个闺阁女子无事在外逗留总会令人诟病。 通知苏青禾明面上也保全了苏岚的清誉。 苏岚没想到四皇子考虑地如此周到,心中的感动不言而喻。 道谢后,便与四皇子闲话家常了几句。 很快苏青禾前来,亲自感激后带着苏岚离开了四皇子府。 慕鸾回到韶光院后,连晚饭都没吃,便累的上榻躺着。 银心担心小姐身体受不住,于是自作主张去了别院,想请九幽先生开副安神的药。 毕竟她发现,只有九幽先生开的药,小姐才会乖乖喝下。 慕鸾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沉沉睡去。 可虽然闭着眼睛,混乱的思绪却不停在脑海中盘旋。 她朝内弓着身子,眼帘下的眼珠子时不时滚动着。 想到什么,慕鸾蓦地睁开眼睛。 她竟然忘记了至关重要的一节。 她尚未饮避子汤! 慕鸾撑着身体一点点爬起来。 她清楚记得,前世经历了惨痛的一夜后,她第二天便发起高热。 只是一睁眼,便看见榻前站着一个脸色肃穆的嬷嬷,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不由分说命人将她从床榻上拉了起来。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轻蔑又高傲,道:“摄政王的孩子可不能由一个戴罪之身的低贱货色所出!” 说着直接让侍婢一左一右摁住她的肩头,捏着她的下颌将药汁灌了下去。 药汁倒得又猛又快,她毫不意外被呛到,险些把心脾肝脏都咳了出来。 自那之后,有长达半年的时间,每次君昭来她这留宿后,第二日都能见到那位凶狠又刻薄的嬷嬷。 好在那半年,君昭来的次数并不多。 甚至在初次后,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慕鸾都不曾见过他。 可不知为何,之后的时间里,君昭来找她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直到半年后直接让她住进自己的寝殿。 也就是在那之后,那位嬷嬷像是消失了一般,慕鸾再也没见过她。 慕鸾想到这,掌心轻轻贴在自己的肚子上,桃花美眸中一片坚定。 她不能有身孕! 若是怀上了,保不齐就会变成下一个苏岚。 一想到苏岚被开膛破肚的凄惨模样,慕鸾眼里满是惊惧,匆忙掀开纱帘。 一时连绣鞋都忘了穿,赤着白嫩的脚丫子就往外室踉跄跑去。 刚打帘而出,迎面便撞进一道坚硬的怀抱中。 男人沉稳站立,迅速伸手扶住怀里站立不稳的人。 慕鸾惊颤着抓住来人腰间的衣裳。 抬眸看去,惶恐的怯意尚未褪去,全然落入君昭漆黑的眼眸中。 君昭剑眉轻微拧了拧,眸底晦暗深沉,不可思量。 他一直不明白她偶尔眼里流露出对他的极端惧意,究竟从何而来? 慕鸾已经从惊吓中回神,敛下眉眼,仓促退出了男人的怀抱。 她搅着手指,极力平复着不安的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和些,“你怎么来了?” 君昭没回话,看不出情绪的乌黑眼睛扫过她有些泛白的小脸,垂眸朝她忐忑后移的双脚看去。 慕鸾觉察到君昭的目光,低头看去,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穿鞋。 粉嫩的圆润脚趾,羞怯地蜷了蜷,似是还残留着一抹灼热的触感。 慕鸾忙扯了扯裙摆想盖住脚背。 可惜裙摆不够长,轻盈飘逸地晃动着,那抹若隐若现的霜白愈发显眼。 慕鸾拽着衣裙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花枝落地灯上闪着跳跃的烛光,在那张俊逸的容颜上晃着明灭不定的暗色。 就在慕鸾暗恼这件睡裙短的气人时,视线里映入一双黑色鞋靴,浓墨似的阴影随之压上她的头顶。 觉察到君昭的靠近,慕鸾惊了一瞬,一边抬眸,一边脚后跟往后挪。 可还没退出半步,就被眼前人压进怀里。 慕鸾想挣扎推开,就见男人将手里的食盒往她跟前一递,嗓音淡淡道:“拿着。” 她手下意识便伸过去接住,紧接着身子一轻,人就被君昭抄着腿弯抱了起来。 慕鸾止住差点惊呼的声音,瞪着他被烛火镀暖的侧脸轮廓。 “你不必抱着我,能走了。” 她嗓音软绵绵的,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娇怒。 君昭没说话,径直将人抱到窗下的小榻上放下。 “看来下次,我得再努力些,这样小姐就不会再有力气光脚到处乱跑。” 慕鸾听着这狂狼的话语,羞怯地嗔了他一眼。 这人怎么一点羞耻感也没有! 前世没的光明正大,这一世没的义正言辞。 那语气沉静地像是闲话家常般自然。 慕鸾想骂人的唇动了动,终是在他压膝弯身,在她跟前蹲下后,憋屈地将话语咽了回去。 君昭伸手握住她的脚踝,冰凉的触感刺激地慕鸾往回缩了缩脚。 心里又惊又惑,她又不是真的崴到脚了,捉着她的脚作甚? 下一刻,就见君昭拿着干净的巾子往她弄脏的脚上拭去。 慕鸾心尖一颤,哪怕是前世金尊玉贵的摄政王,也未曾卑微地做到这一步。 她忙将脚抽回,受宠若惊道:“我既知你身份,大可不必这样。” 哪怕他只是慕风,她也不会唤他做这种事。 况且房内的地板每天都有侍婢清理。 不脏还很冰凉,夏天贴着脚心,别提有多舒服。 君昭宽厚的掌心不轻不重固定住她的脚踝,抬眸沉沉看了她一眼。 慕鸾顿时不敢再挣扎,讪讪将视线挪开,不经意落在一侧小几上的食盒。 想着破开这羞人的氛围,随口问道:“这是给我准备的吗?” 君昭眸光朝食盒看了一眼,嗓音极低地“嗯”了一声,抬起她的另一只脚,继续轻柔地拭了拭。 慕鸾指尖动了动,将食盒打开,赫然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盘精致的糕点。 粉粉糯糯的样子,一看就特别好吃。 “这是哪来的?” 她可以确定的是,这份糕点绝对不是府里的厨子做的。 府里的厨子虽然手艺不差,但是要想将一份点心做得这般令人眼前一亮的,还差些功夫。 君昭将巾子随手丢在一侧,拉了把椅子在慕鸾跟前坐下,不紧不慢道:“别人送的。” 第134章 离开 慕鸾微微睁圆了眼睛,怀疑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男人,“还有这样的好事?” 她丝毫不嫌弃,甚至有些期待地伸手捻了了一块,放在鼻尖闻了闻,眸光微亮,“这是桃花酥?” 君昭不语,只是不置可否地望着她,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大腿。 慕鸾也没等着他回答,张了张嘴,就往那胖乎乎圆滚滚的糕点上咬了一口。 一股桃花的清香顿时在唇齿间弥漫开。 慕鸾眯了眯眼,弯着唇角朝君昭点了点头,鼓着腮帮子道:“就是这个味道,好香甜呀,你要不要尝尝?” 她重新从食盒里拿了一个完整的递到君昭跟前,张嘴又咬了口另一只手上的糕点。 眼眸亮晶晶的,带着一股诱人的魅惑,让人光看着就已然垂涎欲滴。 慕鸾拿的手都有些酸了,不见君昭有任何动静。 前世相处的两年,她知道他对甜食没什么欲望,索性也不勉强。 收手将糕点放回食盒中,然而下一瞬,就见君昭突然起身,朝她弯身而来,一口含住她吃了一半的糕点。 一同咬住的,还有她粉嫩的指尖。 一股酥麻的痛感瞬间传进身心。 慕鸾震惊地看着他把自己吃剩的糕点叼走了,喃喃道:“那是我……”的。 君昭凝着她在灯火下逐渐泛红的小脸,镇定自若地咬了咬嘴里的糕点。 “这味道,确实好吃。” 他眸光里带笑,满是深意地品尝着嘴里的香甜。 慕鸾指尖还残留着他湿润舌尖上的温润触感。 不自在地垂下头,假装若无其事地将指腹往衣裙上捻了捻。 想吃不会自己拿,给他个完整的,他还抢她吃的,真是得寸进尺。 望着食盒里剩下的糕点,有些犹豫到底该拿哪只手去抓才好。 君昭默默看着她小脸纠结的模样,唇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只是想到什么,随着嘴里桃花香渐渐淡去,唇角的笑意也变成了一抹冷淡的弧度。 沉默了半晌,他薄唇翕合,道:“我这段时间要外出一趟,怕是不能再伺候小姐了。” 慕鸾背脊一僵,猛地朝他看去,嗓音里带了一丝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担忧,“你要走了?” 她竟是连他话里的意思都明白不透彻。 君昭望着她秋水眸中泛起的波澜,幽黑如深潭的双眼,像是落入几点碎光,璀璨了几许。 “放心,下次解毒前,我会回来。” 慕鸾瞳仁微动,他要离开必定是去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没想到还会惦记着她身上未解完的毒。 这对于冷心冷清的他而言,该是一种多么微不足道的承诺。 可此时此刻,望着他浓黑的双眼,慕鸾竟然觉得他不是在说一句玩笑话。 前世待在君昭身边,她不是没见过他伤痕累累的模样。 他也只是肉眼凡胎,是会被利器伤到血肉模糊的存在。 想想这些日子时常受到的憋屈,慕鸾本以为他说离开,自己该乐呵呵欢送。 心口却像堵了一口气似得,闷闷难受。 可她隐藏得很好,并没有显露出这股莫名的情绪,唇角轻扬着,道:“那你要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君昭缓缓站起身,抬手将她偶然垂落的一抹鬓发别到小巧的耳后。 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好。” 他站着没动,默了片刻,道:“小姐还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慕鸾仰头,望着浴在灯火中的漆黑眼眸,想了想,她还真有一事要同他说。 心里斟酌了片,轻声道:“你有未完成的大业,我还只是未出阁的女子,为了防范于未然,不知你那里……有没有避子药呢?” 她嗓音尽量放轻放软,一眨不眨盯着君昭脸上的神情。 他应该也不想自己的子嗣莫名其妙落在别人的肚子里。 此事只有他二人知道,避子药从君昭这里得来是最稳妥也是最安全的法子。 君昭敛着令人窥探不得的幽深情绪,指腹不紧不慢摩挲着她的唇角。 缓缓倾身,视线从她清澈的视线下移,落在那抹红润的唇瓣上。 薄唇贴近,又贴近了几分。 就在慕鸾要躲时,君昭才开口道:“我不会让小姐怀孕的,但总要给小姐留个念想。” 慕鸾眸光微颤,刚要开口问些什么,就被压住脆弱的脖颈,唇齿间顿时溢满青木混合着桃花的淡香。 几乎是猛然撞吻而来,慕鸾一点逃脱的机会都没有,便逐渐陷入与他的深刻纠缠中。 只是这个吻并没有如平常那般旖旎良久,慕鸾便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般。 不一会儿就浑身软绵地倒了下去。 闭上双眼前,视线里还倒映着君昭那张俊雅的模糊脸庞。 神色虽然看不清,但她确定他在笑,笑的勾人,笑的人神共愤。 就是不知道在笑什么? 君昭将人抱在怀里,嗓音低低道:“睡吧。” 他在桃花酥里加了些安神的药物,以为她会多撑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那一夜,她枕在他的腿上沉沉睡着,君昭就那样无声作陪。 没有人知道那夜的君昭看着膝上睡颜甜美的女子时,到底在想什么。 慕鸾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身边已经没了君昭的身影。 她甚至特意跑去别院看了看。 屋内的陈设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已经没有了他的存在。 除了塘子里活蹦乱跳的锦鲤,再也看不出一丝他来过的痕迹。 十日后。 四皇子府。 书房中,君之凌翻阅着手中的密信,轻蔑低笑道:“谋士?他这个废物太子竟然有人愿意给他当谋士,简直愚不可及!” 下首的暗卫眸光闪了闪,犹豫了一瞬后,还是禀报道:“此人政务能力极为出众,有着深刻的洞察力和敏锐的判断力,不到半月的时间,太子在处理朝堂政务上,已经连续数次受到皇上的赞赏。” 君之凌笑意骤降,猛地从座椅上站起身,“你说什么?” 暗卫硬着头皮道:“圣上似乎在逐渐打消废储的念头,朝中中立的大臣,立场也有所动摇。” 第135章 先生不愧是盖世之才 “为什么现在才上报,江夏是干什么吃的?” 君之凌一把将书案上的东西拂落。 字画、奏折、笔墨纸砚顿时噼啪散落一地。 他盯着下首垂着头的男子,语气森冷道:“赤狐,你就是这么效忠我的吗?” 名唤赤狐的暗卫背脊一颤,立即单膝跪下,谨慎道:“殿下息怒,属下的命是殿下给的,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属下这就去查清楚那谋士的真正身份。” 赤狐脸色凝重,当初殿下只说监视着东宫的一举一动,按兵不动。 东宫那位正主若不是有皇后娘娘护着,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烂泥终究是扶不上墙的,只要假以时日,他们暗中做点小手脚,太子自然就不得不退位让贤。 正因为如此,监视东宫的暗卫才会放松警惕。 可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形势已经有些脱离他们的掌控。 天色渐暗,宫中西北角,夜风卷着凋零的落叶,飘荡在一处凄凉的庭院中。 突然,宫墙外跃进一道一身飞鱼服的男子。 垂眸朝背身而立,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黑色劲装武服男子行礼道:“参见赤统领。” 赤狐凝着远处泛白的月色,兀立不动,嗓音却十分幽冷,“江夏,你可是忘了,当初是殿下废了多少功夫,才让你坐上东厂千户的位置,你若是不能胜任……”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嗓音愈发缓慢松弛,却如根根利剑般悬在江夏的头顶之上。 江夏额头瞬间沁出冷寒,眉色凝重道:“我怎敢忘了殿下栽培之恩,只是,自从山乞接任东厂掌印之后,雷霆手段压得我处事越发小心翼翼,不过……” 他顿了顿,想到什么,接着道:“山乞近日与太子倒是走得很近。” “山乞?” 赤狐齿关间碾着这两个字,疑惑的神色渐渐明了。 他想起来,是当初那个救驾有功的锦衣卫。 他和太子亲近,莫非…… 赤狐眸色微眯,转身朝江夏看来,“此人底细你可仔细查了?” 江夏不敢妄言,认真道:“从他开始拔出殿下隐在东厂的暗桩,我就已经仔细盘查过,确实是武夫出身,家中父母亲人遭逢天灾,皆已不在,就剩他一人。” 赤狐沉默了片刻,心中暗暗思忖。 西厂势力尽数掌握在皇后娘娘的手中,殿下好不容易拉拢了徐怀安,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如今的山乞,比当初的徐怀安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能说服山乞倒戈四皇子,对于殿下而言将是锦上添花的大好事。 可依照眼下的形势,山乞的意愿似乎更偏向太子。 “密切留意山乞的动向,待合适的机会,我要见他。” 江夏眸光微动,眼里闪过一抹诧异,随之立即道:“是。” 就又听赤狐沉着声音道:“那谋士的身份查得如何了?” 江夏只觉得头昏脑胀,一提这个谋士,就仿佛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迷雾重重。 “暂时还没有消息。” 他为难解释道:“东宫的戒备越发森严,太子极为看重他,将他保护得严丝合缝,我连他人都见不到,不过赤统领放心,再给我一些时日,我定然能查出他的身份!” 赤狐睨着眼看他,“但愿你不会让殿下再失望。” 东宫。 云光殿中,君祁正谦逊地站在书案旁。 而坐在正位上,却是一个罩着半截赤金面具的男人。 男人手执玉笔,红色墨汁带着周正的笔画,落在一份奏折上。 待最后一笔划过,尚未说什么,便见一旁的君祁正喜笑颜开道:“先生可是写好法子了?” 男人将手中的玉笔搁置在笔山上,把奏折呈给太子,眸色温和道:“但愿不辱殿下使命。” 君祁正不可置信地接过,都没看奏折的内容,便连连赞叹道:“先生不愧是盖世之才。” 他如捧珍宝般,垂眸看去。 阳城常年水灾泛滥,民不聊生。 父皇为了此事焦心劳思,数次在朝堂上同大臣商议此事,都没有得到一个切实可行的法子。 君祁正只是粗粗浏览了一遍用红色墨汁标出的批注,欣喜的目光中越发亮堂。 “修建灵渠!” “一劳永逸,永除后患,先生妙计呀!” 纸面上甚至还画了一个简易的灵渠雏形,虽然未添加细节,但整体已是一目了然。 男人谦卑起身,拱手道:“殿下秒赞,一切还要看殿下接下来的表现。” 君祁正心领神会,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却突然叹息道:“先生如此足智多谋,不入仕当真是可惜了。” 男人垂着眼帘,声色如常道:“能为殿下效力,又怎么能说是可惜?” 君祁正心神大悦,忍不住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一般,语气坚定道:“你放心,将来孤继位,定然不忘你的功劳。” 男人瞥了眼肩上的手,只道:“多谢殿下。” 君祁正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内侍匆匆来报,道:“殿下,西厂掌印来了。” “他来做什么?” 君祁正仿佛一下子从云巅坠下般,朝身侧的男人看了眼,温声道:“先生可先去屏风后暂避。” 男人没多言,低敛着眸朝远处的屏风而去。 君祁正顺手将手里的奏折一合,没再继续看下去,随手放在桌案上,语气染着不忿道:“宣。” 很快,曹莽便从殿外走进,看了眼背身而立的君祁正,锐利的鹰眸朝殿内巡视了一眼。 并未发现异常。 “臣拜见殿下”,尖细的嗓音自君祁正身后传来。 君祁正缓缓转身,眼底带着一抹不可忽视的轻蔑,低声道:“呦,什么风把掌印大人吹来了?” 他说着,在书案前傲然坐下,随意拿了本奏折翻阅着,丝毫没将来人放在眼里。 曹莽看着他盛气凌人的模样,嘴角挂着一抹讥讽。 眼前的盛况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就他这副不懂得隐藏锋芒的蠢样,当真是浪费皇后娘娘的一番心力。 “得知殿下今日劳苦功高,皇后娘娘特地让臣备了参汤,嘱咐殿下莫要过于操劳。” 第136章 怎么配惦记他家小姐 他朝身后端着托盘的小太监看了一眼。 太监立即领命,将参汤呈到太子殿下跟前。 君祁正甚至连看都没看那参汤一眼,便烦躁地挥了挥手,“放一旁吧,孤还要批阅奏折,都退下。” 小太监恭敬地将青色瓷碗放在桌案上,随即躬身退了下去。 可曹莽却伫立不动,仿佛没听见君祁正的话一般。 君祁正不悦地蹙眉,“你怎么还不走?” 曹莽仿佛才听见逐客令,神色有些慌张地拱手道:“臣这就告退,本还想着与殿下说说慕将军之女的事,既然殿下政务繁忙,那臣就不打扰了。” 此话一出,不仅君祁正怔愣了一瞬,屏风后的男人,幽深的眼眸顿时一暗。 透过屏风缝隙,乌沉沉的眼朝殿内看去。 曹莽转身离开,只是刚走了几步,就被身后急切的声音唤住,“站住。” 似是早有预料,他平静无波的眼中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折身返回,垂着眉眼问道:“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 君祁正眼眸动了动,将奏折往桌案上一丢,道:“孤累了,正好尝尝母后准备的参汤。” 他端起青瓷碗,捻着勺子搅了搅,神色轻松道:“你刚刚说什么?” 曹莽望着他将参汤送进嘴里,才不紧不慢道:“殿下让臣留意那女子,臣一直没敢忘,明日景郡王设赏荷宴,邀请了京中贵女和公子前往,殿下近日辛劳,若是明日出宫游走一番,想必皇上也不会怪罪。” 君祁正几乎都要忘记那女子的形容。 可此番听了曹莽的话,不知为何,脑海中自然而然就浮现出那抹纤细明丽的身影。 光是想想就令人不自觉呼吸粗重了起来。 嘴里的参汤都变得有滋有味了。 屏风后,望着太子嘴角挂着的那抹淫笑。 那肮脏的模样,如同臭水沟里的老鼠般令人作呕。 这样恶心的东西,怎么配惦记他家小姐! 君祁正望向曹莽的目光中,渐渐从原来的厌弃,到现在的欣赏。 曹莽顺利将消息带给君祁正后,接下来的事自然就不用他操心。 这方面,太子殿下可比他有经验多了。 曹莽离开后,君昭缓缓从屏风后踱步而出。 君祁正满眼含笑,显然还没从明日的惊喜中回神。 直到走近,君祁正才不自然地收回眼中的灼热。 他将青瓷碗往桌上放了放,起身道:“明日孤要出宫一趟,这救灾政策要往后延两天。” 君昭越过他,走到书案前,似是有什么落下一般,重新拿起那份批注的奏折。 君祁正知道方才的话,他都听见了。 唯恐先生误会他是个淫邪之徒,忙不迭解释道:“景郡王难得在京中设一次宴,孤怎么说也要赏脸一顾。” “殿下做事自有殿下的理由,我无权问过,不过……” 君昭抬眸朝君祁正看来,那神色分明过分温和。 可君祁正莫名觉得心神俱寒。 好在不过转瞬的功夫,那股寒意便消失无踪。 君祁正没多留意,只以为是错觉所致。 君昭道:“我明日亦有事要出宫一趟。” 君祁正笑道:“这不是凑巧了,等孤回宫了,定然更加努力向先生学习。” 君昭眸色淡淡,将手中的奏折往前递了递,“殿下还需小心谨慎,这奏折若是被有心人发现,殿下的苦心怕是要付之东流。” 奏折立于青瓷碗之上,凌空有什么无色的粉末,似尘埃般坠落参汤之中,一眨眼便与之相融。 君祁正定了定神色,忙双手接过,郑重道:“先生提醒的是,我定然将之存放好。” “那我就不打扰殿下了”,君昭说着福礼离开。 在快要出寝殿的时候,余光瞥了眼,端起碗一口闷的太子,唇角一勾,慵懒离去。 翌日。 慕鸾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银心忙碌着梳妆打扮。 银心拿着两支精致的珠钗,轻声问道:“小姐是要戴这支白色流苏珠钗,还是这支青色芙蓉珠钗?” 慕鸾偏头看去,不想妆容太过繁复,便道:“简单点吧,就青色的芙蓉钗好了。” 银心应下,声色轻扬道:“奴婢也觉得这珠钗适合,很搭今日小姐的这身翠绿衣裙。” 慕鸾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待珠钗簪进头发间,她对镜审视了一番,没有什么出错的地方,起身道:“走吧。” 银心突然止住她道:“小姐,您腰间配饰还没戴上呢。” 她拿起往常的那块蝴蝶玉佩,就往慕鸾纤细的腰封上缠绕。 慕鸾眸色微动,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个精致的八角玲珑盒,道:“今日戴那块玉佩吧。” 银心诧异回眸,顺着自家小姐的视线望去,顺从地点了点头。 慕鸾收拾妥当后,一出庭院月门,便见到迎面走来的矫健身影。 脚下一顿,慕鸾疑惑道:“大哥可是来找我?” 慕落衡望着一身青衣的曼妙女子,只觉得十分养眼,语气里带着宠溺道:“嗯,我送你去御景山庄。” 慕鸾弯着眼角,没有拒绝,道:“那就有劳大哥了。” 慕落衡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却被慕鸾下意识躲开。 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发簪,嘟囔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大哥你可别把我头发摸乱了。” 慕落衡失声一笑,不由调侃道:“不过是一个赏荷宴罢了,也值得夭夭如此重视?” 眼里是好不容易压下的冷色。 他其实是过来劝她,别去什么赏荷宴。 可望着她甜美的笑容,他又不忍心将狠话说出来。 “不是重不重视,出门在外我总不好辱没了将军府的颜面。” 慕鸾微微睁圆了眼睛,强调道:“再说了,就算我不去参加赏荷宴,大哥也不能故意弄乱我的头发。” 看她微微嗔怪的神情,慕落衡无奈点头,“好,小气鬼,不碰你的头发便是了。” 慕鸾展颜一笑,软声嗫喏了一句,“我可大气了,才不是小气鬼!” 两人拌嘴走到府门前,慕鸾刚要上马车,就见一侍卫匆匆上前,在慕落衡身前停下,附耳小声禀报道:“大人,宫里出事了。” 第137章 以滕妾的身份进郡王府 慕落衡紧蹙着眉心望向慕鸾。 慕鸾知道大哥公务繁忙,眼下那侍卫的神情十分凝重,看来大哥是没有办法陪她去御景山庄。 她弯起漂亮的眼眸,冲他浅浅笑着,“有阿音陪着我一起去,大哥放心好了。” 慕落衡静静看了慕鸾片刻,敛着心中无奈,神色黯淡道:“好。” 话音落,他不再耽搁,牵过侍卫准备的马,利落翻身而上,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慕鸾望着渐渐远离的昂藏七尺男儿,以及身后紧跟着的七八名侍卫兵,笑意变淡了下来,转而是深深的担心。 宫里恐怕真的出大事了。 马车摇晃着往御史府而去,慕鸾还在仔细回忆,前世的这个时候宫里发生了什么? 可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一件蹊跷的事,却听身侧的银心狐疑道:“奇怪,好多天都不曾见过九幽先生了,就连随行的侍卫中也不见他的踪影,整天神出鬼没的,这回倒像是消失了一般。” 君昭? 慕鸾眼眸动了动,不由猜测,宫中出事或许与他有关。 脑海中猛然想起那日他说的话,“我不会让小姐怀孕的!” 她眸色微沉。 看来君昭并不喜欢孩子。 前世哪怕后来没有再饮避子汤,他与自己也有过那么多次周公之礼。 可她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过想想那位嬷嬷的话,她说的也并无不对。 前世她孤身一人,失了慕府,没了任何倚仗。 只是养在摄政王府中的玩物罢了。 一个君临天下的摄政王,又怎么会让一个玩物怀上他的亲骨肉呢? 慕鸾不自觉轻嘲一笑。 没有孩子也好,至少她死后不会有任何牵挂。 不知是不是今日天气闷热的缘故,慕鸾只是随着马车晃动,便觉得有些昏沉疲乏。 银心见自家小姐的脸突然有些苍白,紧张地倒了杯水,道:“小姐没事吧?” 慕鸾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小口抿了抿,摇头道:“无事。” 想着银心方才说的那番话,慕鸾神色肃然道:“以后有关九幽先生的,不管是人或者事,你都不得向旁人提半个字,包括父兄和阿娘。” 银心还从未见小姐这般威严的神情,忙正色应道:“是,奴婢记下了。” 两刻钟后,慕鸾接上沈音,一同去了御景山庄。 二人到的时候,御景山庄府门前,已经停靠了不少华丽的马车。 管家注意到将军府的马车来了时,忙朝身后的小厮打了个手势,随即一脸客气地迎了上去。 慕鸾刚踩着脚蹬下来,就听他笑着道:“慕小姐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身后紧随而下的沈音挑了挑眉,朝慕鸾看去。 慕鸾神色一僵,认出他是宋闻璟府中的姜管事。 四十左右的年岁,留着八字胡,体型微胖,看着醇厚朴实。 可那双久经岁月风霜的眼眸,却暗藏着深不见底的谋算。 前世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副客气有礼的模样。 只是后来,将军府没落后,他没少替郡王妃来向她传话。 话里话外无不是冷嘲热讽,让她看清现实。 “慕姑娘,如今你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府嫡小姐,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想要以正妃的身份嫁进郡王府,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是,看在殿下曾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倒是可以在王爷迎娶正妃时,你以滕妾的身份进郡王府侍奉殿下。” 让她以低贱陪嫁女的身份留在宋闻璟身边,当真是可笑至极。 可事实上,可笑的只有她一人。 宋闻璟从头到尾都没出面再提起过他们的婚约。 甚至连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鸾宗曾劝自己放下心中的芥蒂。 可是再次看到曾经伤害侮辱过自己的人,依旧会悲愤不平。 “夭夭?” 沈音见慕鸾出神不动,牵了牵她的衣角提醒。 慕鸾眼帘抬了抬,不明所以朝沈音看去。 沈音示意性往姜管事那边抬了抬下巴,那人显然还在等慕鸾的回应。 但转念一想,夭夭不常出席此等宴会,怕是一时有些无措,所以才垂眸不语。 她立即熟稔地牵住慕鸾的小手,替她同眼前的人解释了一句,“夭夭确实有些累了,快带我们进去休息。” 姜管事立即明白过来,抬手示意道:“二位小姐请随我来。” 沈音朝慕鸾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小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慕鸾唇角弯起一抹清浅的弧度,被人真心实意护着的感觉真好。 可是还没等二人朝庄内的方向走上几步,身后就传来清脆娇妩的声音,“这不是将军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的大小姐吗?” 慕鸾和沈音闻声回眸看去。 就见苏岚袅娜地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 在几位陪同小姐的簇拥下,一步一步朝慕鸾的方向靠近。 “呦,还真是夭夭呀,我说看背影怎么那么熟悉。” 苏岚一袭月白衣裙,脸上端着温柔高贵的笑,乍一看,当真如出水芙蓉般圣洁。 慕鸾只看着她不语。 以苏岚的姿色,君昭能看上她,不足为奇。 可就凭她这副自视甚高的形容,当真是令人心生不快。 就在这时,一旁陪同的官家小姐,嗤笑道:“原来她就是将军府嫡女慕鸾,除了有几分姿色,也没看出有多出彩的地方。” “这你就不懂了,若非有这几分姿色,今日又怎么会到郡王殿下这里来呢?” 话音落,小姐们纷纷掩帕轻笑,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 这些小姐中,有慕鸾认识,也有不认识的。 不过认识的那一两个,都退缩在后面,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牵强扯了扯唇跟着干笑两声。 “我家夭夭有几分姿色,那是她的本事。” 沈音实在听不下去,掐腰指着眼前的一群莺莺燕燕,怒喝道:“你们连姿色都没有,一群乱嚼舌根的长舌妇还敢在这犬吠什么!” “你……” 官家小姐们一个个瞪着眼,由于忌惮沈音的父亲,个个敢怒不敢言。 第138章 被人盯上 苏岚面色也沉了下来,她手指的方向正是她所处的方向。 摆明是连同她也一起骂了去。 这个死男人婆,当真是毫无礼数可言,与这样粗鄙之人辩驳只会降低自己的身份。 况且她今日是奔着四皇子来的。 若是在门口就闹出不堪来,对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于是,她迅速收敛了眼底的暗色,弯起唇角,温婉笑道:“沈大小姐这话可就严重了,姐妹们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沈音也没客气,直言道:“你这双眼睛忽明忽暗的,建议找个大夫瞧瞧,省的落下什么后遗症,白瞎了一张碎人的嘴。” “你……” 苏岚再想维持表面的端庄,也被她这话震得面色铁青,“沈大小姐,别以为你爹是御史大夫,便可以任意欺凌我们这些官家小姐,本小姐好歹还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 沈音嗤笑一声,刚要开怼回去,就听身旁传来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 “阿音不过是同苏小姐开玩笑罢了,苏小姐怎么就当真了呢?还恼羞成怒地搬出皇后娘娘的名头,莫不是想以权欺人? 再者,背后妄议郡王殿下,各位小姐就不怕郡王殿下治你们大不敬之罪!” 各家小姐神色顿时变得惊惧慌乱。 她们不过是觉得在众多女子中,苏岚的身份更能令她们得到一些好处,所以才纷纷站在她这边鸣不平。 可她们从未想过要得罪郡王殿下,那可是会连累家族的大罪。 沈音有些诧异地朝慕鸾看来。 她面色虽有些不满,可眼底却是亮晶晶的。 沈音眸中闪过一抹了然,附和道:“我方才见苏小姐只看得见夭夭,却看不见我,还以为苏小姐眼睛出了问题呢,没想到一句带笑的关心话,竟惹得苏小姐仗势欺人。” “你胡说,我没有……” 苏岚气得面红耳赤,她二人分明是胡搅蛮缠。 可还不待她将怒火发泄出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嗓音悠悠传来。 “什么事这么热闹,热闹的各位千金小姐不辞辛劳,也要在此驻足停留。” 慕鸾回眸望去,山庄大门前,站着一身月白锦袍,长身玉立的男子。 艳阳照在他身上,仿佛踏光而来的仙君一般,容颜如画,气质儒雅。 宋闻璟不愧是大周最年轻的清润男子。 而站在他身侧的,是一袭深绿罗衣的四皇子——君之凌。 两人并肩而立,沐浴在阳光之下,皆是姿态闲雅,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可这一幕,落进慕鸾的眼中,莫名觉得十分刺眼。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画面。 那一闪而过的思绪,就像一条会晃动的尾巴一般,慕鸾怎么也揪不住,想不起来。 “参见四皇子殿下、郡王殿下。” 一刹那间,此起彼伏的恭迎声响起,慕鸾和沈音也跟着屈身行礼。 君之凌神色淡淡道:“免礼。” 宋闻璟语调轻快,“今日不过是一场轻松愉悦的赏荷宴,各位不必多礼。” “多谢郡王殿下。” 又是一阵起伏的唱和声。 宋闻璟这才关切地望着慕鸾的方向问道:“发生了何事?可是有人欺负了夭夭?” 慕鸾刚想摇头,苏岚立即上前几步,娇嗔轻笑一声,“郡王殿下可真偏心,这里这么多姐妹,您就单单问了夭夭,可是觉得我们其她的姐妹会欺负了她不成。” 此话倒是提醒了宋闻璟,为了避免夭夭成为众矢之的,他转而问向苏岚,“那苏小姐说说,你受了什么委屈?” 苏岚唇角轻扬,亲昵地牵住慕鸾的手,一副亲近的模样,道:“能参加郡王殿下的赏荷宴,是民女的荣幸,谈何委屈?” 身后的官家女子亦是附和道:“是呀,不委屈,不委屈。” 沈音望着夭夭被狗腿子缠住的手臂,心中冷笑。 暗暗将夭夭往她身旁拉了拉,自己堂而皇之站到两人之间,彻底阻断那只贱嗖嗖的手。 笑呵呵道:“苏小姐说得有理,就算有什么,看在郡王殿下的面子上,我也就不怪苏小姐的唐突之过。” 沈音突然的闯入,苏岚差点没稳住身体而在郡王殿下和四皇子跟前出丑。 苏岚咬牙忍下,若无其事地抬眸看向郡王身侧的四皇子殿下。 就见殿下竟然在看着她,还朝着自己点了点头。 苏岚脸上不自觉泛起一层红晕,心中的雾霾霎那间烟消云散。 她亦朝四皇子轻点了下头,两人似是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般,停留片刻便移开了视线。 君之凌没再看她,不过是因为有更吸引他的目标。 他转而将探究的目光落在那身青衣女子身上。 方才他正好要离开,宋闻璟送他出来,便听见她们之间争执的话语。 环肥燕瘦的女人,唯有苏岚和这慕家小姐能令人记忆尤深。 可两相比较之下,似乎慕家的小姐更有趣些。 她低垂着眸,不卑不亢,乖巧的像是朵娇嫩的睡莲般。 可在那身静谧的外表下,却藏着诱人心魄的爪牙。 她不生事,也不怕事,处事不惊,还能直击敌人害处。 是有点小聪明。 四皇子离开后,宋闻璟便让姜管家安排贵客们住下。 赏荷最佳的时段便是清晨辰时到巳时之间。 虽然暂时看不到荷花最美的瞬间,但是各家贵女少爷们在经过满塘荷花池时,还是忍不住连连赞叹。 “哇,好漂亮呀,你们快看。” “这也好看,才露新芽的!” “……” 贵女们三五成群结伴而行,时不时低语甜笑。 而那些公子哥中,有不乏如君子般淡雅之人。 却也有如道貌岸然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 这其中,就数平西伯世子刘承润最为嚣张跋扈。 “承润,你看,那不是礼部尚书的嫡女吗?” 说话的是与之结交的狐朋狗友,姚大世家次子姚修允。 姚家虽然是京城四大世家之一,可这姚修允却是个枯木朽株,比烂泥还不如。 能与见色忘义,女人堆里安稳沉睡的刘承润相识,又岂是什么见鬼的好东西。 刘承润不知道在盯着什么,不耐烦地耸了耸肩,推开姚修允搭在肩上的手。 顺着姚修允的目光瞥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苏家嫡女虽然惊艳,但是比起他今日看到的这个,还是稍逊几分。 第139章 照顾好你是我应该做的事 “你看看那!” 姚修允不假思索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青衣女子沿着河畔走在茂密的大榕树下,细碎的光透过枝丫洒落而来,落在少女乌黑的长发上,白皙的小脸愈发显得惊艳出尘。 当真是少见的绝世美人! 不过在看见她身侧陪同的景郡王后,姚修允惋惜叹道:“可惜,已经名花有主了。” “谁说她名花有主了?” 刘承润定睛细看,才发现那小娘子身旁还站着一身月白袍的男子,可不就是郡王殿下! 他一时看呆了去,竟然直接忽视了她周身的人。 刘承润不由啐了一口,“他娘的,早不遇见晚不遇见,偏偏落在宋闻璟之后。” 虽然他贪图美色,可宋闻璟的身份摆在那里,不禁让他退缩三分。 眼下在宋闻璟的地盘,若是出了什么事,定然不好交代。 可让他放弃那美人,他又觉得心有不甘。 他勾着一抹淫邪的笑,贪婪的目光赤裸裸度量着那道窈窕鲜丽的身姿。 可别有一天落在他的手里。 否则,他定然要不客气地尝尝那小娘子的滋味不可。 彼时,河畔边,沈音不耐烦咬着唇,听着身侧喋喋不休的姜管家,给她介绍这一大片荷花的起源、发展、高潮。 她好几次想甩开他,去找前面隔着三丈远的夭夭。 可每次都被他毫无缝隙地阻拦了下来。 就在沈音要开口制止时,姜管事话锋一转,笑呵呵道:“沈大小姐可知,这荷花不仅有观赏价值,还有十分高的营养价值,就说这翠绿的荷叶,若是与粳米共同煮制,能清热化痰,降解暑热,那浓浓的荷叶香味当真是令人难以忘怀呀,还有那河下的莲藕……” 沈音扯了扯唇,终是没打断他的话,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姜管事似乎并没有恶意。 谈到这荷叶粥,她倒是有些兴致盎然,好奇问道:“荷叶还能煮粥?” 姜管事讲了半天,终于听见沈音回话了。 顿时兴致高涨,津津乐道接过话来,“那当然了,这荷叶煮粥做法十分简单,取粳米……” 两人琢磨着荷叶粥的做法,不知不觉中便与前面的人拉开了距离。 姜管事余光瞥见走远的主子,再看眼前急着打捞荷叶的沈大小姐和两名侍女。 他抬手拭了拭汗涔涔的额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慕鸾踱步走着,视线往河中央盛开的片片荷花看去。 心中不由赞叹。 果然不愧是京城中最负山水盛名的御景山庄。 依山傍水而建,河中清水在阳光的照耀下粼粼泛着细碎的光芒,煞是惹人眼。 宋闻璟偏头朝她娇嫩的脸庞看去,弯弯柳眉下,卷翘的眼睫时不时扑闪着。 哪怕两人无声,却胜有声。 佳人在侧,树上知了蝉鸣,满池荷塘美景,这一刻才真是岁月静好。 他视线不经意瞥见她腰身上挂着的玉佩,眼睛一亮,唇角的弧度越发深了几许。 原来她还记得自己的话,看来夭夭心里是一直有他的。 如此他便放下心,亦不必担心父王催促之事。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慕鸾并不知道宋闻璟心中所想,眼里只剩下下满池惊艳的荷花。 只是走着走着,胸口猛地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疼,脚下忽地顿住。 这股疼痛猝不及防,她差点一口气哽住。 宋闻璟见慕鸾突然停住,捂着心口垂眸顿足,立即关切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慕鸾缓了缓呼吸,待稍稍将那时有时无的刺痛感压下后,方抬眸扯开一抹笑,若无其事道:“无事,许是有些累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慕鸾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莫非是第二次毒发要来临了? 好在身体里的刺疼并未持续太久,却还是让慕鸾红润的脸颊失了些血色。 宋闻璟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只以为确实是累了,立即道:“我安排了偏殿,带你过去歇息吧。” 慕鸾轻轻颔首,“那就有劳璟哥哥。” 宋闻璟扬唇一笑,温润的俊脸上满是柔和之色,“夭夭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照顾好你是我应该做的事。” 慕鸾没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跟着他去了偏殿后,才发现不对劲。 沈音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银心也不见了。 宋闻璟看出她的担忧,解释道:“沈小姐或许是去别的地方赏玩了。” 慕鸾想想也是,这么大的山庄,阿音若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岂不是很无聊。 她眸光转了转,打量起这处偏殿。 “这里是……” 四周格外清幽雅致,屋中陈设也异常精细。 不像是专门提供给客人的住处。 宋闻璟迎着她眼中的困惑,耳尖微红,断断续续解释道:“女客那边的房间……住满了,所以只能委屈夭夭在这里暂住一晚。” “怎么会,这里的的布局如此精致,住在这里怎么能算是委屈呢?不过……” 宋闻璟见她似是有什么顾虑一般,问道:“怎么了?” 慕鸾唇瓣动了动,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那阿音住哪里?” 宋闻璟微微一怔,想起那位沈姑娘,他在掌心拍了拍手中的玉骨扇,道:“在不远处的西厢苑,放心,我不会亏待她的。” 慕鸾眸光睁了睁,摆手道:“夭夭不是这个意思,璟哥哥安排的自然是周到的。” “那是怕了?” 宋闻璟猜测陌生的环境或许会让夭夭感到不适。 所以他特意安排了这处院子。 他指了指隔壁的院落,道:“放心我就住在隔壁,若是有什么事,派人唤我一声便是。” 慕鸾其实是想说,不必如此麻烦,她和阿音可以同住一间房的。 眼前的偏殿一看就知是他特意安排的。 但是眼下的情况,璟哥哥显然已经都安排妥当,她若是再提旁的要求,怕是给他徒增麻烦,索性什么也没再说。 宋闻璟将慕鸾留下后,嘱咐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不久,银心便匆匆忙忙找到了这里。 进屋看见安然无恙坐在椅子上的自家小姐,差点没喜极而泣。 第140章 打扰了小姐与青梅竹马幽会 慕鸾望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站起身,轻声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我还以为小姐不见了呢!” 银心喘着粗气摇头,心惊胆战道:“奴婢就帮着沈大小姐捞荷叶的功夫,小姐眨眼间就不见了,可吓坏奴婢了,好在郡王殿下派人来寻奴婢,奴婢才找到了这儿。” 慕鸾疑惑道:“捞荷叶?阿音捞荷叶作甚?” 银心惊奇道:“小姐一定想不到,沈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竟然对荷叶粥感兴趣,我来找小姐的时候,沈大小姐已经往郡王府后厨去了。” 慕鸾也不由惊叹一声,毕竟以阿音的虎性,她吃饭在行,但做饭怕是有些难为她了。 可她这么着急学做荷叶饭,真的只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 慕鸾正猜测着,不想那股灼人的刺疼再次袭来。 这次越发明显深刻,她甚至疼得连身体都有些轻微晃动。 银心眼疾手快忙上前扶住她,紧张道:“小姐,你怎么了?” 她扶着小姐在椅子上坐下,见小姐不语,她一时心急转身便要出去,嘴里还喊着:“奴婢去请大夫来。” 慕鸾忍着疼唤住她,“站住,不许去。” 她还能承受得住,不需要找大夫。 就算找了大夫也没有用,身上的疼,大夫又解不了。 今日来了那么多贵女少爷,若是因为她而扰了大家的兴致,反倒是连累了璟哥哥。 银心忙止住脚步,无奈折身返回,替小姐轻抚着难受的心口道:“小姐不请大夫,那……那可怎么办呀?” 慕鸾缓缓吐出一口气,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陌生侍女的声音,“慕大小姐,你的行囊到了。” 银心快步出屋,看到的正是她今日一早给小姐准备的包袱。 里面备了一套换洗的衣物,和一些日常治疗跌打损伤的药。 进了山庄后,主人先行,剩下的自有下人负责搜查后,将东西送到客人的住处。 慕鸾视线在那包裹上一顿,猛然想起什么,抬手指了指,道:“把今日我给你的那支药瓶找出来。” 银心立即明白过来,快速将包裹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精巧的瓷瓶,倒出一枚黑色丸子,喂进她嘴里。 慕鸾舌尖卷着那抹令人窒息的苦涩,一点点向着喉间压去。 苦味很快就盖住心口的刺疼。 缓过那股难忍的劲儿后,身体便无力的如同棉花一般,脑袋也昏沉的厉害。 银心急忙倒了杯水给她压压苦味,随后将她扶上了床榻。 慕鸾几乎一碰到床榻便沉沉睡了过去。 银心望着昏睡的小姐,心里满是不安。 小姐向来是个倔强的性子,如今这副虚弱的模样,又不让去请大夫,真是令人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她突然灵光一现,小姐说不让请大夫,可没说不让请郡王殿下。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姐出事! 这个念头一出现,银心强压住几乎六神无主的心绪,嘴里喃喃自语道:“对对,还是要去找郡王殿下,郡王殿下喜欢小姐,定然不会不管的!” 她说着,替小姐掖了掖被角,便快步要出门而去。 只是刚要打开房门,一道劲风袭来,脖颈猛地一痛,人瞬间就倒地失去了意识。 天边硕大的金色珠子,镶嵌在云层之间,透过门窗,洒下一片金黄。 金色光辉照在男人刚毅的侧脸上,淡漠的眉眼间,划过一抹冷然的杀意。 慕鸾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脸颊上一阵痒意。 她无意识抬手抓了抓,可再想将手放下时,却蓦然被一只带着冰寒的手掌握住。 那带着薄茧的指腹,一下一下轻撵着她柔软手背上骨节。 不轻不重,却能让闭眸沉睡的小姑娘,没法在梦乡里安然待着。 慕鸾皱着眉,手指微微蜷起,挣了挣,嘴里无意识嘟囔道:“别闹了,我困。” 尚未消散的梦境中,一会儿是君昭用他那血淋淋的手掌,将她从沉睡中拽起,逼她给他上药包扎。 一会儿是紫藤萝下欲火焚烧的极尽缠绵。 她只觉得身心俱疲,又累又困。 见小姑娘气鼓鼓不肯醒来的模样,身侧的人,唇线一扬,喉间闷闷轻笑出声。 熟悉的笑声传进耳里,慕鸾迷蒙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清明,眼睫轻颤着缓缓睁开。 映入眼中的,赫然是一张久违的深邃脸庞,和那双带着笑却充满凉意的双眸。 “小姐别来无恙,可想我了?” 君昭半支着头,指腹微微加重了些力道。 下一刻,便如愿看见小姑娘眼中蕴含着的一丝痛意。 “嘶!” 慕鸾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手臂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往后挪了挪,“君昭?” “你怎么在这?” 掌心的柔软消失不见,君昭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勾唇冷笑道:“几日不见,小姐对我愈发冷淡了。” 慕鸾皱着眉,防备地往四周环视一眼。 周围还是她昏睡前的样子。 她还在御景山庄。 而君昭却如入无人之境般,不但进来了,还上了她的床榻。 “你疯了!” 慕鸾面色微沉,“这里是景郡王的住处,戒备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若是被山庄中的人发现,定然不会放过他。 “怎么?打扰了小姐与青梅竹马幽会?” 君昭姿势不变,修长的指尖一点点靠近,宛如冰冷的黑蛇般,缠绕上她的青色衣裙。 只需稍稍用力,那抹娇弱的身躯,就能像断翅的蝴蝶般,翩然扑进他的怀中。 “不过是前来赴宴罢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人前来。” 慕鸾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接着道:“你身份特殊,这里守卫森严,你就不怕暴露身份吗?到时候你一个人如何应付?” 君昭捻着她衣裙的手一顿,他短促笑了一声,嗓音低沉散漫,“小姐担心我?” 慕鸾望着他黑沉幽暗的眸子,神色复杂。 半晌,她垂眸点了点头,“嗯。” 至少现在不能有事。 那宛如呢喃的一个字刚落下,便觉得腕上一紧,君昭强势将人拉入怀中。 第141章 那就只能杀了那些觊觎她的人 慕鸾没有防备,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径直趴在他坚硬的胸膛上。 “君昭!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君昭顺势抵着她的一条腿分开,托着她的后腰按住,“不是困吗?睡吧。” 睡? 她现在可没时间睡。 来御景山庄又不是为了躺平的。 慕鸾往黑漆漆的门窗外望了一眼,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晚上山庄里设了宴,所有人都会去,她哪里还能继续睡去。 况且让她像只青蛙似的趴在他身上,如何能睡? “我不困。” 她两手抵着他的肩,撑起上半身想起来,却被那有力的臂弯牢牢箍住。 纤细的腰肢紧贴在他腹肌上,亲密又羞耻。 柔软的发丝垂散而下,自然而然与男人乌黑的墨发缱绻交融。 君昭不为所动,盯着脸颊晕开淡淡红晕的小姑娘,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臂弯里的力道又重了两分。 慕鸾轻蹙眉头,她两手的力气本就小得可怜,没撑一会儿就累得发颤。 最后直接倒在了他的脖颈间。 轻喘的呼吸一下一下洒在男人苍白的皮肤上。 慕鸾轻泄了口气,索性一时半刻挣不开,便由着他好了。 只是身下的人又硬又硌人,她动了动,想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 可下一瞬,就僵住了身体。 她没能如愿地让自己舒服,却不小心将什么东西给磨醒了。 本就碍事的家伙,这会儿愈加斗志昂扬又蓄势待发地紧紧抵着她。 慕鸾暗吸了一口气,没敢再动,老老实实以现在怪异的姿势趴着。 片刻后,她眼睁睁望着眼前凸起的喉结滚了滚,随即响起一声惺忪发哑的声音,“还睡吗?” 慕鸾在他的视线盲区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轻柔又带着安抚的意味,“我不能睡,晚点要赴宴。” 君昭不轻不重捏着她腰间的软肉,“小姐不难受了?” 慕鸾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微微抬眸朝他看去。 他料到自己这几日就会发作,所以他是来给自己解毒的? 君昭转眸看向她。 落地花枝灯的光影散在他黑沉的眼中。 慕鸾清晰看见他瞳仁中印着小小的自己,像两团跳跃的火光般,熠熠生辉。 她敛眸,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那药丸虽然苦得令人记忆深刻,但是效果十分显着。 “不难受了”,她摇了摇头,重新将脑袋趴了下去。 然而一念之间,视线蓦然发生旋转。 她被君昭不容抗拒地压在床榻上,牢牢囚禁在床榻与他怀中的方寸之间。 君昭居高临下盯着怀中的猎物,眸色幽深,带着灼人的热意,“可我难受。” 慕鸾睁大眼,眸中倒映着君昭逐渐放大的俊美脸庞。 嫣红的唇瓣被吻住,慕鸾惊呼的气息瞬间被堵了回去。 铺天盖地的吻席卷而来,床帐间很快溢满彼此起伏不定的呼吸。 慕鸾想要推开他,却不知为何变成紧紧拽着他的衣襟。 就在君昭扯开小姑娘的衣裙,吻顺着她的唇角往下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突兀的敲门声。 “夭夭,你醒了吗?” 慕鸾呼吸一窒,被抽离的神识瞬间清明了起来。 她惶惶不安地拍了拍还在她脖颈间作乱的男人,低声道:“是璟哥哥,你快起开。” 君昭似是没听见一般,继续褪她身上的衣裙,剥她的里衣。 慕鸾死死捂着不让他得逞,却见他猛地抬头看她。 她呼吸起伏,脸颊绯红,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还残存着绯艳绝伦的绝世风华。 这样诱人的小东西怎么能够让旁人看见呢? 他该是早点铸好金丝牢笼,将人藏起来,只能供他一人观赏才好。 君昭眼尾浸染着红意,充满着摄人心魄的冷然。 他勾唇,笑得毫无温度,道:“我去杀了他!” 说着,没有任何迟疑,迅速翻身下榻。 笼子还没有建好,那就只能杀了那些觊觎她的人。 宋止死性不改,还妄图不属于他的东西。 宋闻璟在京城出事,宋止岂能沉得住气! 慕鸾呆愣了一瞬,本能伸手拽住他的手,“你不能杀他。” 君昭嗤笑一声,没甩开她的手,可身上的戾气却是不可遏制地往外扩散。 “小姐看上他了?” 慕鸾蹙眉,刚要回他,门外静默了片刻,再次响起关切的声音。 “夭夭,你可醒了,我能进去吗?” 慕鸾浑身紧绷,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清了清嗓子,努力回道:“璟哥哥,我没事,在换衣服,不太方便……唔” 柔软的声音戛然而止,慕鸾没想到站在榻边的男人突然回身朝自己猛压过来。 她平稳的气息顿时被咬掉了半截。 慕鸾一时只觉得心惊肉跳。 一边拼命想要挣脱开眼前的束缚,一边压抑着被吻疼的轻嘶声。 目光时不时落在门扉上映着的高大身影。 她眼睫颤个不停,深怕门外的人会注意到方才的异动。 好在宋闻璟并没有发觉什么,他往后退开了几步,声音里明显带了几分局促,“那我……我先过去了,你慢慢来,不要急。” 不要急? 她现在着急得不得了! 眼前的家伙,如狼似虎般要吞了她的舌头,下移的手掌简直要勒断她的腰。 “唔!” 慕鸾终是没忍住,在蛮力的交缠中痛呼出声。 君昭也在这一瞬松开了她的唇,转而惩罚性地咬住了她的锁骨。 慕鸾痛的呜咽出声,蓄满泪光的眼眸慌忙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宋闻璟的身影已然不在门口。 慕鸾顿时松了一口气,对君昭早就忍到了极致,不管不顾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君昭也不知是不是被咬疼了,极轻地闷哼一声。 手下一用力,慕鸾乳白色的里衣霎那间碎裂开来。 慕鸾脑子都空白了一瞬,不自觉松开了嘴。 君昭正好抓准时机,一把掐住她的脖颈,风卷云残般堵住了她的唇。 慕鸾不知道哪里突然刺激了这个疯子,他竟然动起真格来,当真要在这里与她苟合。 她拼命挣了挣腿,可除了让身体更贴合他,根本伤不到他半分。 第142章 这人简直是疯不可言 无法挣脱的钳制令慕鸾感到深深的恐慌。 身上的男人仿佛一下子化身为前世阴鸷狠厉的君昭,任由她如何反抗,最后都会被他拆入腹中,啃噬殆尽。 眼眶一阵发涩,再也承载不住内心的无助,眼泪夺眶而出。 君昭后知后觉对上她那双蓄满泪水的潋滟眼眸,心中那股莫名的怒火瞬间被浇灭。 他轻啄了啄她的唇,才愣愣抬起头,望着她如染了薄薄胭脂似的眼尾。 晶莹的泪花如滚珠般啪嗒濡湿了她鬓间的发丝。 却如坠落在他清冷的心口上,滚烫的像是能破开一个洞。 “哭什么,又没有真的要你。” 君昭松开擒着她脖颈的手,埋头仔细瞧了两眼,又轻抚了抚。 “疼吗?” “我没用力,看着也没红……” 慕鸾瞪着一本正经吃她豆腐的男人,眼里的委屈更盛。 这人简直是疯不可言,强迫别人还强词夺理,呜呜呜…… 君昭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将她眼角的泪痕拭去,可越擦,手越湿。 就像打翻的珍珠盘般,怎么也捡不完。 小姑娘一句话也不说,纤薄的肩膀一颤一颤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哭得他心痒。 可他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不然真的收不了场。 他撑起身,眸光扫过小姑娘身上挂着的碎薄片,竟莫名有股破碎的美感。 慕鸾受不住他这赤裸裸的眼神,自己动手整理了起来。 可衣裳碎成了片,理来理去身上还是有小破洞,眼尾顿时又红了一片。 君昭将人拉了起来,坐在他怀里,拿过一旁的薄被裹在她身上。 慕鸾挣了挣,没挣开,索性便放弃了,低垂着眸不语。 “抱歉,我…… 我不是故意的。” 君昭揽着她的腰肢,他没安慰过人,除了道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哄。 慕鸾垂着的眼眸微动,没理他,抵开他的胸膛,便想下榻。 只是脚尖还未碰到,腰间就被身后的人圈住。 往回一捞,后背紧紧贴着依旧滚烫的胸膛。 慕鸾吓得脖颈一缩,怕他再乱来,一时没敢再动。 君昭环着她的腰肢,将下颌枕在她瘦小的肩上,薄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 慕鸾等了等,见身后的人没有动静,才开口道:“我该走了。” 君昭听见熟悉的声音,心神一松,缓缓放开了手。 慕鸾如释重负,迅速起身离开,,抱着包袱里仅剩的一件衣裳,匆匆跑进屏风后。 只是等她换好衣裙出来的时候,床榻上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伴随而来的是一声轻呼哀叹声,“哎呦喂,我的脖子,怎么这么疼?小姐……” 银心突然想起什么,撑着墙壁从墙角站起来。 奇怪地看了眼身后自己坐的地方,“我怎么会在这?” 她心里还惦记着自家小姐的病情,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快速走出黑暗的角落。 然而没走两步,就看见自家小姐站在不远处呆立不动地看着她。 “小姐?” 银心轻声唤了一句,忙上前查看,“小姐你好了?” 慕鸾眼睁睁见到银心从床榻角落里起身,心里不禁又将君昭那个混蛋暗骂一顿。 他竟然将银心打晕了塞床缝里,简直是不可理喻的疯子。 慕鸾干笑着点了点头,道:“我没事,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银心苦思冥想了一番,也没想出自己究竟是怎么晕倒的? “奴婢只记得要去找郡王殿下,然后……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过……” 慕鸾心顿时一揪,莫非银心发现了什么? “不过脖子挺疼的,也不知道撞到哪里了?” 银心揉着疼痛的脖颈,一张小脸都皱到了一堆。 慕鸾忙上前帮她看了看。 不看还好,一看又想骂人。 好端端一姑娘家,细皮嫩肉的,愣是被君昭打出一片瘀痕。 不过,想想银心的话,慕鸾疑惑道:“你去找郡王殿下作甚?” 银心眼睛闪了闪,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只好招认道:“小姐昏睡不醒,奴婢怕出意外,就想着……去找郡王殿下帮帮忙,郡王殿下那般在意小姐,定然不会不管小姐的。” “银心!” 银心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声吓了一跳,忙跪了下来。 慕鸾眼里蕴着一层薄怒。 可看着怯怯的小丫头,怒意渐渐消散。 她与自己不同,又没有经历过前世的磨难,怎么会知道这一世她与宋闻璟是不可能的。 慕鸾深吸口气,认真道:“我对景郡王只有兄妹之间的敬意,没有儿女情长,日后你休要再这般随意臆测,不敬我是小,辱没了景郡王可就是大罪。” 银心颤颤点头应下,是她越矩了,“小姐,奴婢知道错了。” “夭夭?” 门外再次响起一道声音,不过不是宋闻璟,而是一大大咧咧的大嗓门。 是沈音。 慕鸾朝银心看了一眼,道:“起来吧。” 银心急忙擦了擦快要溢出眼眶的泪,随即去开门。 沈音进来一见到慕鸾,便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你还在这儿作甚,我等你老半天也不见你的踪影。” 视线里晃过什么,她突然顿住,回眸朝慕鸾认真看了看。 慕鸾以为她发现了什么,脸上忙扯开一抹笑容,道:“怎么了?” 沈音盯着她的唇看了两眼。 “看来你真是累坏了,休息好了,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不仅气色变得红润,就连嘴唇也饱满了许多。” 慕鸾心虚地抿了抿红唇,忙岔开话道:“快走吧,我都饿了。” 净心亭。 明月皎洁,像一个银盘镶嵌在黛蓝的夜色中,洒下一片月光,于万物间,投落斑驳的光影。 宋闻璟在此处安排了接客宴。 净心亭前有一条长廊道,廊道两侧分别摆放着矮小的桌椅。 众人可一边赏荷塘月色,一边畅饮美酒佳肴。 慕鸾和沈音坐在一块。 只是刚坐下,便听身侧传来一道客气的问候声,“姑娘可是慕大将军府的大小姐?” 慕落一头雾水,朝沈音看了眼。 沈音暗暗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 似是看出两人的疑惑,那姑娘莞尔笑了一声,随即自我介绍道:“我是叶家二小姐,叶瑶枝。” 第143章 就算死了也只能陪在我的身边 叶瑶枝? 她们认识吗? 沈音眸色一亮,这名字她倒是熟悉。 见慕鸾依旧一脸茫然的模样,她凑到她耳边,低语道:“京城四大世家之一,叶家的二小姐” 慕鸾虽然对四大世家之事了解不多,但是这叶家二小姐看着面色和善。 比起那些端着架子,自命不凡的大家小姐而言,顺眼多了。 于是笑脸相迎,点头应道:“原来是叶姑娘,我正是慕鸾。” 叶瑶枝喜上眉梢,脸上突然泛起两抹红晕,端放在跟前的手不自觉搅紧了些。 慕鸾怔愣了一瞬,不知这姑娘怎么突然露出这副含羞的形容。 沈音在一旁瞧见了,不由对慕鸾露出崇拜的神情。 夭夭果然容色非凡,连女子见了都招架不住。 叶瑶枝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不妥,忙命身后的侍婢将眼前未曾动过的荷花酥端过去。 “今日的荷花酥格外香甜,两位小姐可以尝尝。” 慕鸾朝自己案几上那盘完好无损的荷花酥看了一眼,勾唇止住了侍婢,轻声道:“我们这也有,多谢叶小姐好意。” 叶瑶枝脸色一囧,只能笑着点了点头。 可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跃,努力平复好心绪后,假装闲话家常道:“就慕小姐一个人前来赴宴吗?你兄长未来?” 慕鸾接过沈音给她递来的荷花酥,闻言,道:“嗯,兄长抽不开身,我与阿音一同前来。” 叶瑶枝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可很快,她便温婉道:“听说慕小姐平日里喜爱字画,我那里倒是收藏了一些名人字画,日后慕小姐若是不嫌弃,可去我府上鉴赏。” 慕鸾微微挑眉。 重生之前的自己不经常出府,旁人连她的面都少见,更不用说特意探听她的喜好。 可这位叶小姐,不仅认识自己,还知道她喜欢名家字画…… 还真是稀奇。 晚宴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毕竟都是身娇体贵的贵胄,劳累了一整日,哪怕在兴头上,也渐渐露出了疲惫之色。 宋闻璟同那些贵女少爷寒暄了几句后,才匆匆来到尚未离去的慕鸾身前。 慕鸾津津有味听着沈音诉说京城里最近发生的趣事,笑靥如花。 宋闻璟还从未见过她笑得如此开心,心神微动,问道:“在说什么呢?” 慕鸾笑意微顿,抬眸朝宋闻璟看去,也没掩藏,道:“听阿音讲故事呢。” “看来沈小姐的故事比说书先生都精彩,才能惹得夭夭笑容满面”,宋闻璟摇了摇手中的玉骨扇,眼眸温和。 沈音忙摆手,“我可不敢同说书先生相比较,就我那点墨水,也就夭夭捧场罢了。” 她说着往四周巡视了一眼,发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开口道:“夭夭,我们也该回去了。” 慕鸾点了点头,便听宋闻璟道:“我送你回去吧。” 沈音略带深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瞬,摸着下颌,识趣道:“那便有劳郡王殿下,我也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直接忽视慕鸾眼中的挽留之意,头也不回得潇洒离开。 慕鸾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同宋闻璟一同走回去。 两人踏着月色漫步而行,虽然言语极少,宋闻璟却异常满足。 将人送到庭院门口的时候,宋闻璟刚要嘱咐她好好休息,却见她腰间没了那枚他赠予的玉佩。 “想来我上次送你的玉佩属实寒碜了些”,他如漱玉般的嗓音里带了些遗憾。 慕鸾顺着他的视线往腰间看去,确实没有看见那枚玉佩的踪影。 她想了想,道:“许是方才更衣的时候落下了。” 宋闻璟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她能记得将玉佩带来给他看,他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无妨,下次送你个别致的。” 偏殿里熏香袅袅,慕鸾收拾妥当后,便上榻躺着。 银心则在外间的小榻上歇息。 深夜,一团黑云悄然压近,洒落院中的冷月华光渐渐被黑暗覆盖。 慕鸾昏昏沉沉间,似乎有个熟悉的晦暗影子落在床头,很快,蜷缩的身体被拢进坚硬的胸膛中。 唇上温热微痒,慕鸾皱眉哼了声,却没有醒过来。 梦里,她被一黑衣人捂住口鼻,耳边却响起君昭那阴冷的声音,“别走,我要把你永远留在这密室里,就算死了也只能陪在我的身边。” 黑暗一点点包裹住她的身体,眼前的光明离她越来越远,最后化为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画面一转,她又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冰冷的冰晶棺中。 而水晶棺旁,一身高贵紫服的男人,正是君昭。 他嘴角挂着瘆人的轻笑,苍白的指间把玩着一根细长的银针。 慕鸾几乎本能认定那就是君昭心心念念的断魂钉。 她想起身。 她想逃走。 可拼命挣扎之下,也还是被困在那具僵硬的身体里,怎么也出不去。 下一刻,她瞳仁剧颤,清晰映射着那枚断魂钉,朝她的颈骨刺来。 “不要!” 慕鸾一下子惊醒,坐在床榻上,剧烈喘息着。 “小姐,你怎么了?” 银心闻声匆忙进来。 慕鸾鬓角的碎发一片湿濡,银心忙倒了杯水给她压压惊。 “做噩梦了吗小姐?”银心紧张道。 慕鸾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那种窒息干枯的感觉才舒缓了下来, 她抚了抚还在剧烈跳动的心,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许久未曾再做过与君昭有关的梦魇,梦里的景象那般真实,真实得令人身心俱寒。 慕鸾眸色沉重。 重生一世,她只求能够避灾避难避君昭。 可命运弄人,她还是和君昭纠缠在了一起。 还比前世更早地失身于他! 烦闷的心情令慕鸾一整日都心不在焉的。 就连清晨泛舟游湖,也格外提不起精神。 沈音好几次看向她,都发现她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京城,东宫。 “怎么样,查出是什么毒了吗?”皇帝威严地望着下首伏地而跪的太医。 太医们满头大汗,为首的洛天卿壮着胆,回道:“回禀皇上,此毒凶狠至极,没有查到太子是因何而中毒的,我们实在是束手无策呀。” 第144章 是皇后娘娘要毒害太子 旁边的太医附和道:“是呀,为今之计,便是尽快将那毒物查出,微臣们才能对症解毒。”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匆匆端着一个瓷碗跑进寝殿中,下跪双手托举着手中的青瓷碗道:“皇上,在殿下书房中发现一只瓷碗。” 看见那只青瓷碗的时候,侍立在侧的曹莽,粉白的眉眼微不可见皱了皱。 太医们纷纷偏头朝那瓷碗看去,眼中充满希冀。 若是救不活太子,他们被革职是小,就怕祸及一家老小。 “快给我”,洛天卿率先伸手去接。 那小太监忙将碗递了过去。 十几名太医立即迅速进入侦查状态。 内室里,隐隐传出几声轻微的啜泣声,伴随着痛心的呼唤,“正儿,你可一定要挺住,母后只剩下你了。” 只见床榻上,前两日还兴高采烈的太子君祁正,这会儿却气息薄弱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若非太医断定还有生命气息在,皇后怕是早就以为人已经去了。 皇帝走进内室,安抚地拍了拍皇后颤动的肩膀。 皇后以手帕摁住眼角,难掩悲伤地抱住了皇帝的腰身,“皇上,正儿会没事的是吗?” 皇帝看着面色乌黑的太子,心有不忍,可嘴上还是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太医已经在想办法了。” “皇上,臣妾只剩下正儿一个人了,若是连正儿也……” 皇后声音哽咽,最后的字眼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皇帝面露痛色,可如今除了等,别无他法。 不过,好在这一次,洛天卿很快便得出结论,忙向皇帝禀报道:“皇上,查到了,查到了,太子殿下中的正是此毒!” 皇帝和皇后顿时面露喜意,皇帝语带威严道:“可有解药?” 洛天卿拧眉道:“此乃麦仙翁,世间少有,更别说在宫里,故而这解药需要现配,恐怕还得需要一段时间。” “那还不速速去办!” “是,老臣这就去。” 一个时辰后,太子体内的毒总算是压制住。 可圣怒却并没有。 西厂的侍卫将东宫里里外外全包围了起来,就等皇帝一声令下。 皇帝脸色严肃道:“这青瓷碗究竟是谁送的?” 侍卫立即将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太监拉到皇帝面前。 禀报道:“回禀皇上,此人鬼鬼祟祟躲在云光殿中,不知有何企图?” 那小太监忙伏低身子,趴着求饶道:“皇上饶命,不是奴才,不是奴才……” “既然不是你,为何要躲在云光殿中?” “奴才……”,小太监吓得身体止不住地哆嗦。 皇帝肃然道:“你若是不老实招供,毒杀太子必将五马分尸,朕是绝对不会轻饶了你的。” 那太监冷汗一滴接着一滴从粉白的脸上滑下,忍着颤意道:“不是奴才毒害的太子殿下,是……” 小太监一咬牙,指着一旁聆听的皇后道:“是皇后娘娘要毒害太子。” 话音落,所有人的视线唰地投向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眼里皆是震惊之色。 皇后猛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怒指那太监道:“大胆,简直是一派胡言,是谁指使你污蔑本宫的?” 她第一反应便是这小太监受人指使,才敢如此胆大妄为,当众指认自己是凶手。 可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要毒死自己的这个儿子。 哪怕她心里已然对他失望至极,已然决定让其他的棋子取代他的位置。 毕竟是亲生骨肉,他就算活得还不如一条蛆虫,也要眼睁睁看着,这天下最后是落在他们苏家手里的。 皇后见小太监不语,怒不可言道:“来人,给本宫将这个狗奴才拖下去,就地正法。” “不要,不要,奴才说的都是真的,别杀我……” 两名西厂侍卫当着皇帝的面,立即领命上前,便要将那小太监拖走。 “住手!” 皇帝不悦地皱了皱眉,“朕还在这儿呢,你们眼中可还有朕?” 那两名侍卫身体一僵,立即止住手中的动作,转而颤颤跪地。 皇后闻言,心间一抖,忙跪了下来,请罪道:“皇上息怒,臣妾也是被这个狗奴才气昏了头,才一时冲动……” “是一时冲动,还是打算杀人灭口?” 皇帝手掌重重拍打在一侧的桌案上,力道之大,连放在上面的茶盏都跟着大幅度震动了几下。 皇后一脸诧异地看向皇帝,委屈道:“皇上,那可是臣妾的亲生儿子,臣妾已经没了齐儿,如何还能狠心去毒害正儿呢?” 提到君宥齐,皇帝震怒的脸色稍缓,这才看向瑟瑟发抖的小太监,“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威严的嗓音,带着天子的威压,小太监身体一哆嗦,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述说了一遍。 “那日殿下饮下皇后娘娘送来的参汤后,没过多久便开始腹痛呕吐,接着便发起低热,还未等奴才去将太医传唤过来,殿下就陷入了昏迷。” “那药碗明明是前天夜里送来的,为何会留到今日?” 皇后迅速找出一个破绽来,质问道。 小太监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吞吞吐吐道:“那日奴才去收拾青瓷碗,后来……后来被博古架上一件精致的玉器吸引,一时大意,便将药碗遗忘在博古架上了。 今日突然想起,怕事后被太子问责,我本想悄悄将碗收拾了去,谁知就被侍卫发现了。” 他说着又拼命求饶道:“真不是奴才毒害太子殿下,奴才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侵犯太子殿下。” 皇帝看他这副吓破了狗胆的模样,显然不是在说谎。 他将怀疑的视线再次投向了皇后。 凌厉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视而来的时候,皇后却并没有慌乱,反而十分淡定。 “参汤确实是臣妾送的,可臣妾不过是体谅正儿最近日夜兼顾朝政,怕他身体吃不消,才让御膳房给他准备了参汤。” “皇上,有人要毒害正儿,污蔑臣妾,从坤宁宫到云光殿这条路,有的是机会下手。” 皇帝眸光深沉地盯着这个陪伴了他近二十年的正妻。 后宫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阴暗至极。 可他还是愿意相信她是不会毒害自己的亲生儿子的。 第145章 洛神赋图 皇帝冷喝道:“曹莽,山乞。” 早已侍立两侧的二人,同时站了出来,拱手道:“臣在。” “太子中毒一事,你们二人立即展开调查,朕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二人同声应道:“是。” 御景山庄。 慕鸾游湖回来后,便让银心收拾东西,她们该回将军府了。 只是从昨天夜里到今天,她几乎翻遍整个偏殿,也没有找到璟哥哥送自己的那块祈福玉佩。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慕鸾以为是璟哥哥,不想,竟是昨夜晚宴上认识的叶姑娘。 “叶姑娘怎么会找到此处?”慕鸾疑惑问道。 叶瑶枝唇角勾着温婉的笑意,道:“这有何难?随便找一个府中之人,一问便知。” 慕鸾挑了挑眉,唇边勾起一抹淡笑,“原来如此。” 叶瑶枝回看了侍婢一眼,侍婢立即上前。 她侧身打开侍婢手中的长盒,道:“这卷《洛神赋图》是送给慕小姐的见面礼,还望你能收下。” 《洛神赋图》! “顾恺之老先生的传奇之作!” 慕鸾唇瓣微启,眼里满是不敢相信。 叶瑶枝点了点头,取出字画与侍婢一起将其展开。 一幅犹如春蚕吐丝般细腻的传神画面,一点点展露在眼前。 熟悉的画像,令慕鸾叹为观止,眼眸流转中皆是惊艳和欣喜之色。 《洛神赋图》是顾恺之根据曹植所写的《洛神赋》,有感而发创作出的惊世之作。 画像中惟妙惟肖述说了一场凄美的离别情爱故事。 慕鸾第一次见到这幅图,还是在摄政王府的库房中。 君昭性情不定,时常抄家灭族,库房中不知存放了多少奇珍异宝。 那时,她只想着找些字画临摹以消磨时间。 于是便去了库房,一进房门便见一个精致的长木盒立在博古架子旁。 孤零零的,连个摆放的位置也没有。 若不是因为盒子过于夺人眼球,怕是会被误认为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东西。 可转念一想,君昭的库房遍地是珠宝,又怎么会徒留没用的东西! 后来,她将《洛神赋图》带了回去,闲暇时间便临摹学画。 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也只是画了其中三分之二的内容。 最后画中男主与洛神的诀别,没等她有机会补上,就已经身死在利箭之下。 如今,再看见这幅《洛神赋图》,油然而生的,竟是一股莫名的怅然。 可这画怎么会出现在叶家二小姐的手中呢? 慕鸾眼中虽然有欣赏之色,可她还是摆了摆手,婉拒道:“不可,这礼物太贵重了,叶小姐还是收回去。” 她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叶瑶枝望着慕鸾恢复沉静的眼眸,嘴角的笑意顿了顿,随即淡了下去。 “慕小姐别误会,我只是想交你这位朋友。” 方才,她明明看见她眼中的喜爱之意,可不知为何又突然间这般果断拒绝? 是觉得《洛神赋图》的价值,不足以结交她这位贵女吗? 慕鸾走近了两步,浅笑盈盈道:“朋友贵在真心,叶小姐若是不介意,可以唤我夭夭便是。” 叶瑶枝眼中顿时露出喜意,伸手握住慕鸾的手,道:“夭夭,那日后你便唤我瑶枝。” 半个时辰后,各府千金少爷纷纷坐上马车离去。 慕鸾最终还是没能找到那块宋闻璟送的庇佑玉佩。 临行前,宋闻璟本打算将慕鸾送到山庄外。 一名近侍匆匆从外头回来,最终他只能目送着慕鸾离去。 与此同时,京郊的一条小路上,两匹快马飞速穿越林间小径。 马背上一袭暗色云纹束袖劲装的男人,异常醒目。 骏马飞驰而行,不远处便将经过一个深不见底的暗崖。 君昭幽深的眼眸微眯,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块卵石状的籽玉。 漫不经心瞥了眼,继而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五指合拢,捻了捻,行至暗崖拐弯处,随手将掌心的粉末撒了出去。 疾风掠过,瞬间消失不见。 慕鸾回到将军府中,才偶然听阿爹和大哥提了一句太子中毒之事。 因为此事,宫中人心惶惶。 在事情未查出一个结果来,就连皇后娘娘也被禁足在坤宁宫中。 看来夺储的纷争愈演愈烈。 夜里,慕鸾临窗而立,逗弄着圆了一圈的白登。 白登已经羽翼丰满,这般看着它,竟然觉得笼子都小了一圈。 望着它圆溜溜的大眼睛,慕鸾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悲切。 半晌,慕鸾软声软气道:“若你跟着我,依旧无法摆脱注定的命运,我宁愿放你自由。” 慕鸾早前就命人将偏房空出来,作为一个单独的空间,让白登自由活动一番。 经过大半年的相处,慕鸾忽然发现。 当初救它,是为了它能继续活下去。 如今放它自由,又何尝不是希望它继续活下去。 前世的白登莫名其妙杳无音信。 原因不外乎有二。 其一,它向往外面的世界已久,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兴许真是因为太高兴了而找不着归家的路。 慕鸾心里其实是希望,白登就是因为如此才抛下她的。 可海东青最是真诚,一生只认一个主人。 天空霸主迷路了…… 慕鸾望着它摇头晃脑的模样,心间微沉。 它只是看着傻,又不是真傻! 心中的第二个猜测便是,那时的白登已经遭遇不测。 若真是这般结局,还是该让它离自己远些才好。 白登探着毛绒绒的脑袋,与慕鸾四目相对。 似是看出慕鸾情绪不佳,它缩了缩脑袋。 阔气地走到自己的饭碗前,麻利地叼起一条鱼尾巴,冲慕鸾扬了扬。 慕鸾眸色微怔,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白登主动将自己的食物分给她。 她嘴角顿时绽开一抹笑意,伸手毫不嫌弃地接过那条鱼尾巴。 这条鱼是它今日的晚膳,十分新鲜。 只是白登的嘴锋利无比,撕扯下来的鱼尾巴,形状并不好看。 慕鸾垂眸,有些嫌弃地摆弄了下那鱼尾。 就听白登突然啾啾两声,慕鸾抬眸看向它。 它滴溜溜着眼睛,在鱼尾和她之间不断来回转动。 第146章 在这里更有感觉 似乎是在说:快吃呀!不会吗?不会连吃都要我教你吧? 它眼眸一顿,又折身回去,叼了一块肉回来。 锋利的爪子死死扒拉着不知是什么部位的肉,迅速用嘴撕扯开一小块。 然后慢悠悠吞进腹中,接着对慕鸾又啾啾了两声。 两眼炯炯有神,就差开口说话了:学会了吗? 慕鸾尴尬一笑,将手中它宝贝似的鱼尾还进笼子中,耐心道:“我与你的吃食不同,这个留给你。” 白登歪着脑袋,看看被放回来的鱼尾,又看看慕鸾。 眼球一转,不明所以地扯了一块肉吃进嘴里。 一边吃,还一边啾啾。 真挑食! 慕鸾看出它有几分呆萌和不解,不由遗憾道:“要是你能开口说话就好了” 她尝试着伸手去摸它的脑袋。 一下。 很顺利。 两下。 成功了! 白登竟是异于平常的温顺。 然而,就在慕鸾准备摸第三下的时候,也不知白登看到了什么,突然蹿了起来。 慕鸾吓了一跳的,不由踉跄往后退了两步。 刹时就抵上了一道坚硬的胸膛。 手腕被一只冰凉有力的手紧紧握住。 慕鸾猛地回眸看去。 眼前唇角勾着一抹讥笑,好整以暇垂眸睨着她的人,可不就是君昭! “你回来了?” 慕鸾不着痕迹地挣开手腕上的束缚。 “嗯。” 君昭也没抓着不放,顺势便将她的手松开,转身朝盥洗室走去。 慕鸾下意识跟了两步,却又顿住,疑惑他为何要去哪里? 可很快,君昭便拿着一条沾湿的巾子走了出来,牵着她在窗下的小榻上坐下。 紧接着,替她将沾了鱼腥味的手,一点点擦拭干净。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纹路蔓延,可肌肤相碰的瞬间,就像陡然升起的一股火焰般,灼烧着皮下的神经。 君昭的动作很轻。 慕鸾只觉得一股酥麻的痒意,抓心挠肺似的让她难受。 她清了清嗓子,假装沉稳道:“你回来还走吗?” 君昭反复将那嫩白的手拭得再无一点鱼腥味后,才反手将其握进掌心中。 “天亮就走。” 君昭没有瞒她,缓缓掀起眼帘,望着她澄澈明亮的桃花眼。 那双幽邃的眼眸像是能直接望进人心一般,看得人直发颤。 “是要在这里,还是去别院?” 慕鸾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见男人突然起身,微凉的唇瓣堪堪滑过她的红唇。 “小姐该解第二次毒了。” 呼吸起伏间,两唇若有若无地触碰着。 只有慕鸾自己知道,此时半掩在长发下的耳根,不可遏制地灼烧了起来。 她本能地将身体往后仰了仰,想把无处安放的目光移开。 下一瞬,她就见君昭不紧不慢舔了舔自己的唇瓣。 暖黄的灯火下,那轻薄的唇瓣立即覆上一层惹人遐想的水光。 浸地那双清冷的眉眼都好似染了蛊人的风情。 慕鸾眼睫重重一颤,呼吸都跟着变得乱糟糟的。 她无所适从地瞥开眼。 哪怕前世经历过许多,再看他顶着这张风华绝代的俊脸,露出勾人的神色,还是没骨气地红了脸颊。 可她心里竭力告诉自己,只是解毒而已,只是解毒而已! 不要慌! 她一个活过两世的人,还能输给一个初出茅庐的男人不成? 可她只是略一偏头,便对上他脖颈处灼眼的一道暗红。 周身还有轻微结痂了的细小伤口。 那个位置……是她昨夜怒极咬的? 君昭掌心撑在小榻上,晦暗带着薄欲的眸,紧锁着她细白小脸。 似是要应证她眼中的不确定般,君昭往前靠了靠。 慕鸾睫毛一颤,差点吻上那抹旖旎的痕迹。 她想推开他,就听君昭缓沉的声音在耳边砸落,“小姐的嘴,咬的真紧。” 慕鸾撑在榻上的手猛地蜷起,错乱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在那青筋微凸的脖颈上。 她不由怀疑君昭真的是第一次吗? 这般令人脸红心跳的话,他却能如饮冷水般,坦然淡定地说出。 怎么看着比前世经验丰富的君昭,道行还要深! 慕鸾羞耻地恼了他一眼,“谁叫你不分场合地欺负人。” 君昭嗤笑一声,摸了摸发痒的伤口。 漆黑幽暗的视线落在慕鸾发颤的眼睫上,“场合?什么场合?小姐与青梅竹马幽会的场合?” 慕鸾不悦皱眉,“璟哥……唔!” 唇齿厮磨,君昭压着她的后颈骨,竭尽克制地抵开她的齿关。 将她那声未喊完的“璟哥哥”全堵回喉咙口。 慕鸾没想到他在这就敢做出如此唐突的举动,一时惊了惊。 身后的两扇窗户大开着,君昭不站起身,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可这一起来,哪怕只是弯着腰,若是有人进庭院来,定能一眼看见她们的亲密。 况且银心还在外室,通常就在外室的小榻上就寝。 内外室之间,就隔着一扇软绵绵的帘子。 她随时都会进来,随时都会发现自己和君昭的秘密! 慕鸾有所顾忌地朝外室看去。 察觉到慕鸾的出神,君昭毫不客气勾着她的舌尖轻咬了一口。 慕鸾眉心蹙起,又不敢出声,只能瞪着潋滟的水眸抗议地推拒他。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他的怀中是多么契合,娇小的身段轻易便能被束缚住,等待着野兽更深入的吞噬。 唇上,口中,都是他一派席卷的狂乱。 很快慕鸾便招架不住。 她怕被人发现,甚至主动勾住了他的脖颈往下压。 君昭自然不会拒绝她突如其来的主动,清冷寡情的黑眸中浮着淡淡的水色。 他解开她腰间的细带,带着薄茧的手滑进她衣底中,一把掐住她的细腰,将人压入小榻。 慕鸾感觉身体越来越软绵,可还是努力维持着清醒。 在他的吻溢出唇边时,慕鸾哑着绵软的声音,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回应道:“去你别院。” 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君昭的唇贴着她的颈项,低低似呢喃道:“你的侍婢……不会醒来。” 慕鸾紧了紧衣袖下指骨,坚持道:“别在这。” 声音细小又柔软,君昭的心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喉咙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小姐不觉得在这里更有感觉吗?” 第147章 颓靡的活像一个祸害 他嗓音带了些低哑,如愿看见小姑娘没好气鼓着腮帮瞪了他一眼。 慕鸾自己是不知道,她这点毫无威胁的攻击力,眼尾还带着慵懒的妩媚,更加令人蠢蠢欲动。 他薄唇一勾,漫不经心靠近那白雪般干净的耳朵。 微热的唇瓣划过慕鸾的耳朵,她下意识往一旁躲了躲。 可腰身被他掐在手里,紧紧压在他怀中。 她能挣扎的范围微乎其微。 慕鸾能听见耳畔边,他异于平常的呼吸声。 他一时没了动作,只是把她抱的越来越紧。 缓了两口气后,君昭突然起身。 慕鸾就像是连体娃娃般,被他带着掌进怀里。 视线一晃,眼前顿时漆黑一片,随着身体起伏间,有风簌簌刮过耳边。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窗下小榻前已空无一人。 幽黑的房间中,只余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敏锐盯着窗外远处的残影,闷闷啾鸣两声。 片刻后,慕鸾被压进坚硬的床榻中,望着有些眼熟的帐顶。 刚反应过来他们换了地方,眼前凶猛的吻便朝她的唇上袭了过来。 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使了劲推他。 却被他越压越紧,恨不得融进自己身体一般。 到后来她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君昭俯头就啃上她颈子。 慕鸾不自觉瑟缩了一下,抵着他的肩头,软软唤了一声,“别……” 君昭刚要用力,突然顿了一下,转而伸出舌尖轻舔了舔,顺势往下咬上她的锁骨胸口。 他像是咬上瘾了般,不轻不重,却让慕鸾又痛又麻。 唇齿所至之处,衣裳在他纤长的手指间格外听话,犹如在水中化开一般,轻巧脱落。 直到君昭指尖撩开她的小衣,落在她起伏的心口上。 慕鸾不受控制地轻颤,唇瓣无意识溢出一声轻吟。 君昭手里把着她的腰,屈膝顶开她腿弯。 他看了看她模样,娇软的脸庞像是染了朝霞般,霞光万丈,透着难以言喻的娇色与魅惑。 君昭伏低身,声音难得多了些许波澜,哑声道:“今夜没有雨声遮挡,小姐可得控制着些。” 慕鸾只觉得贴着的身体又热又烫,水眸流转间,一声极轻的娇呼声瞬间被男人吃了进去。 白色柔软的裙裳交缠着暗色衣袍,落在榻旁,缱绻交缠。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莹亮的月光高悬于半空中。 苍白的光芒偷偷从窗棂处溢进,隐隐约约镀亮了床榻间旖旎的气息。 慕鸾以为这一次也会同上次一般,解完毒君昭便不会再乱来。 可当她看见君昭再一次挽住她腿时,慕鸾似微醺的桃花眼里掠过一抹意外,纤软的指尖抵着他劲瘦的腰腹,拒绝道:“够了。” 君昭勾唇一笑,像是坠入凡尘的谪仙一般。 扣着她的手腕摁在榻上,倾身抵了上去,只是忍着一股劲没往前。 晦涩的眸看着她的眼睛,有星光流过,漂亮至极。 他开口突然问道:“小姐喜欢宋闻璟吗?” 慕鸾紧了紧身子,不敢乱动,眸中带了几分诧色。 这算是什么问题? 不是已经告诉过他了吗? 她一时愣了神,没回答。 可在君昭眼里,无疑成了默认。 慕鸾感觉到他的体温比方才还滚烫。 他手臂将她的腰身扣地死紧,慕鸾哑着嗓音轻呼道:“不喜欢他,不喜欢他,我们只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他为何要送你玉佩?你还戴了!” 君昭没停,手上的力紧了几分。 慕鸾眼见着局势不妙,错乱的呼吸愈加起伏不休。 她甚至没心思去猜测君昭为何这般介意那枚玉佩? “他说是祈福的玉佩,又是送的生辰礼,我便收下了。” 慕鸾声音带了丝急切的颤意,又委屈地嘀咕了句,“况且都已经丢了……” 君昭顿了顿。 生辰礼? 想了想自己送她的生辰礼…… 好像是没法贴身带在身上。 他指腹摩挲着她纤细的手腕。 眼尾轻轻上挑,幽暗的眸中少了几分凉薄无情,多了些不明深意。 “你一口一个‘璟哥哥’,当真对他无意?” 君昭此时连“小姐”的称呼也不唤了,放肆恣睢的模样,颓靡的活像一个祸害。 可这是他的东西,就该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哪怕是一根头发丝,旁人都不得肖想半分。 越来越强的侵蚀感令慕鸾惴惴不安,她摇着头下意识挤兑着他。 下一刻,君昭不禁暗吸一口冷气。 他视线下移,落在她唇瓣上,低头又亲了下去,径直往深了埋。 只是在这间隙,他隐含威胁的语气在她耳边道:“以后不许叫他‘璟哥哥’!” 说罢,他咬上她的耳珠,惩罚似的厮磨。 慕鸾轻哼了一声,被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继续在深夜里飘荡。 翌日,东方破晓,晨曦微露,天边泛起一抹粉红,渐渐变成金黄,顺着天际蔓延开。 日上三竿,慕鸾才睁开迷蒙的双眼。 愣愣冲着帐顶发呆了半晌,才回神发现,她身处在自己的房间中。 如同那次君昭给自己送桃花酥般,再次醒来,他人已经不见了。 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般。 慕鸾甚至想不起来,她昨夜是如何陷入沉睡的。 记忆尤深的还是那个臭疯子发狠的模样。 身上衣裙完好,只是已经不是昨夜那件。 她动了动身体,好在只是有些酸软,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难受。 手心微动,她才发现手里好像捏了什么东西? 拿起一看,发现是一个黑色的小圆瓶。 瓶子上贴着一张小纸,上面清晰地写着四个小字:一天一次。 一天一次? 什么东西? 慕鸾无端嗅到一股陌生的药味,抬起手臂在鼻间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药香。 竟和小圆瓶里白色的乳液,透着一模一样的气味。 她下意识掀开轻薄的袖子,白皙的手臂上落着深浅不一的暗红。 又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不由抽了口冷气。 但凡她能看得见的肌肤上,皆是一片狼藉的吻痕。 慕鸾意识到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本能地将其丢到了一旁。 第148章 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捂着发烫的脸颊,将衣服扯好下榻。 迈着不稳的步伐急切来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四下打量。 好在衣服覆盖的地方一切如常,丝毫看不出异样。 “小姐”,银心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慕鸾吓了一跳,转身扶着梳妆台,戒备地看着她,可只是一瞬,她便神色如常。 “小姐醒了怎么不唤奴婢?” 银心丝毫没有觉察到慕鸾的小心翼翼。 一边说着,一边朝床榻走去,准备整理一下床榻。 慕鸾看见她的动作,想起什么,脱口唤道:“银心!” 眼见着银心的手就要穿过帷帐,她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银心听见声音,手下一顿,转身疑惑地朝自家小姐看去,“怎么了小姐?” 慕鸾抿了抿干燥的唇,若无其事道:“我渴了,你帮我倒杯水。” 银心顺从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怀疑,便去外间端水去了。 慕鸾立即上了床榻,翻开轻薄的凉被,那黑色圆瓶立即咕噜滚到了角落。 她忙将其捡起,还没思量好要把它藏在何处,银心已经端着杯盏走近。 慕鸾只好暂时放进衣袖中,将其严严实实藏住。 银心道:“小姐,水。” 慕鸾单手接过,心不在焉地将一杯水饮尽。 瓶身明明冰凉,落在掌心却像一团火般炙热烫手。 银心望着自家小姐洁白的面容,她唇角翘了翘,笑意逐渐扩大了些。 “小姐的面色变得越来越红润,九幽先生的药,果然名不虚传。” 慕鸾蓦地瞪圆了眼睛,嘴里含着的水已经下咽。 可她还是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低低咳出声。 银心神色一紧,忙上前拍着她的后背,“小姐慢点喝。” 慕鸾轻咳了几声,眼眸闪躲着,吩咐道:“备水,我要沐浴!” 西厂地牢中。 一袭深蓝色着装的太监被绑在十字架上。 仔细看,此人正是前两日,当众指认皇后是毒害太子凶手的那名小太监。 只是此时,小太监并不像那日那般完好了。 衣袍褴褛碎裂,身上密密麻麻都是深浅不一的鞭伤,面色惨白的如同已死之人。 看着还喘气,实际也就只剩下一口气。 正前方黄花梨木圈椅上,悠然坐着一身红色赐服之人。 不知上了几层粉,他面色粉白,却如瓷器般细致,眉宇间尽是削骨之功。 只是眼窝深陷,锐利的双眼机敏如鹰。 手里端着茶盏,时不时抿了一口。 眼尾余光看也不看架子上垂死挣扎的小太监。 幽幽开口道:“咱家手里的东西,倒是出息了,竟然敢胳膊肘往外拐,将矛头对准了皇后娘娘! 这么多年,那些叛徒中,也就属你胆子最大。” 他话说的慢吞吞,可认真听,每一个字里都隐忍着一股子杀意。 那小太监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垂着脑袋,眼里的惊惧已然涣散不堪。 “你……你这是屈打成招……不怕圣上怪罪?” 就连圣上在皇后娘娘面前都要保他一命,曹莽竟然敢对他动用私刑! 曹莽红唇扯开一抹冷笑,似是被小太监的天真取悦到,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惊恐的神色。 他将手中的茶盏搁置在一旁,负手踱步到他跟前。 “哎呦,你这话说的咱家一颗心惴惴难安,可是……” 他突然一把掐住那小太监的脖颈,阴柔一笑,道:“你能拿咱家如何?皇上还能因为你这么一个不知名的蠢货,而要了咱家的脑袋不成?” “你……你不得好死!”小太监艰难开口。 “咱家会不会不得好死,谁知道呢,但是你立马就要不得好死了!” 曹莽笑意阴沉沉扩散,手中的力道逐渐加深,像轻撵着一只弱小的蚂蚁一般。 就在那小太监要落下最后一口气时,地牢外突然快步跑进一名侍卫,急声禀报道:“禀督主,东厂掌印来了!” 话音刚落,山乞已经迈着沉稳的步伐拐过长廊,迎面朝他走来。 几乎是两人对视的一瞬,只听曹莽手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那小太监眼里希冀的光尚未褪去,下一刻,瞳孔扩散,眼球凝滞,脑袋重重垂了下去。 跟在山乞身后的江夏匆忙的脚步微不可察顿了顿,眸色中是一闪而过的难以置信。 山乞走近的时候,曹莽似无所察觉。 慢悠悠接过侍卫恭敬递上的干净手帕,嫌弃地擦拭着手。 山乞瞥了眼架子上已经毫无气息的人,面色如常道:“看来咱家是晚了一步。” 曹莽闻声,这才抬眸,带着惊疑的目光扫过他身后跟着的江夏,落在山乞身上,“呦,这不是山乞督主吗?怎么这会儿才来呢,咱家正要去向皇上禀报详情呢。” 他说着,将手里的巾子递了出去。 旁边侍卫识相地接过,转而又将一份供词放在曹莽的兰花指之间。 山乞没有去拿曹莽手中的供词,猜都能猜到,这供词十有八九是屈打成招的。 不管他供词是怎么来的,至少在皇帝那,已经有了交代。 他语气不定道:“西厂办案果然如传言般,快呀。” 曹莽也没打算将供词亮给他看,只是满意地自我欣赏一番,才甩手扔给身侧的侍卫,慢声慢气道:“西厂深受皇恩,可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话属实讥讽至极,暗嘲东厂的不尽责。 还是同样的手段,山乞早在上次皇帝遇刺一案上,就已经领略过西厂的办事风格——真相,只在曹莽一念之间。 山乞静默不言,只是眼眸中带了一丝不甘,却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 但还是落进了曹莽的眼中。 “咱家也该去向皇上禀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山乞督主,好自为之。” 他唇角勾着抹得意的笑,只是在经过山乞时,脚下一顿,轻拍了拍山乞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不要太急功近利,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说罢,他朗声笑起,尖细的声音瞬间在地牢夹道中幽幽回荡。 可他不知道的,就在他错开身的一瞬,山乞眼中的不甘瞬间消失殆尽。 第149章 延续香火 皇上将此事交由他二人查办,曹莽调查清楚了,而他,也已经完成了该办的事。 他意味不明盯着死去的小太监,牵了牵衣袍,面无表情转身离开了地牢。 此时,仅剩的东厂千户江夏,神色难看到了极致。 他甚至快走几步上前,亲自确认那小太监是否真的已经丧命。 若是还有旁人在场,看到两人凑得极近的脸庞,定然会惊诧不已。 那小太监的面貌,竟与江夏有几分相似! “小德子?” 江夏眸中隐含着一丝期盼,声音却犹如喉咙卡着鱼刺般,痛得沙哑压抑。 宫里无人知晓,他身上隐藏了一个多年的秘密。 小德子是他的亲生儿子! 江夏小时候生活十分清贫苦寒,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遇见了村里一户富贵人家的老爷。 老爷看他长相周正,便有意为女儿招婿,收他为赘婿。 赘婿好听点是上门女婿,可实际不过是微贱之人,没有丝毫尊严可言。 可尊严在活着的面前简直一文不值。 于是他便答应了。 可他没想到,成亲那天他才发现,即将成为自己娘子的小姐,竟然是个傻子! 新婚夜,他一气之下就闹到老爷那里去。 可老爷没有丝毫慌乱。 甚至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只要自己能帮他们家延续香火,事后允诺他一百两银子,且日后男女嫁娶,互不干扰。 一百两银子,对于当时穷困潦倒的江夏而言,无疑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他几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是当一件器物罢了,有乐子玩,还能收到钱,简直是两全其美之事。 两个月后,那傻子小姐终于怀上了孩子。 江夏急着拿钱离开,可老爷的说辞是,要确定女儿怀的是个儿子,才会给他一百两银子。 若是此时他半途而废,便只能拿到一半的钱。 当时他正听闻,京城地大物博,是个出人头地的绝好地方。 村里许多年轻力壮的人都去了京城,说是三五年便能腰缠万贯,衣锦还乡。 这样的诱惑与眼前的利益起了猛烈的冲突。 他想等孩子出世,拿到全部的钱再走,可机不待人。 为了前程着想,他不想把时间再浪费在那个傻子身上,于是拿着五十两银子出发去了京城。 谁知京城竟然那般遥远。 他走了将近三分之二的路程,身上的钱就已经所剩无几。 等到了京城,他几乎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甚至比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还要拮据。 可他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 若不是机缘巧合进宫当了太监,又得四殿下赏识,慢慢坐上了东厂千户之职,恐怕他早就在京城了活活被饿死了。 什么京城遍地是黄金! 只有一路走来亲身体验过才知道,那不过是有权有势的人玩弄贱民的把戏罢了。 在宫里十余载,他也时常会想,那个傻子生的究竟是儿子还是女儿。 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生的是个儿子。 以他当时的身份和地位,虽然还不是人人敬畏的千户大人,可想夺回自己的孩子,简直易如反掌。 只是天不遂人愿,一场洪涝将那片村子夷为平地,死伤惨重。 而他的孩子也从此杳无音信、生死未卜。 直到两年前他无意在内务府中听到一声传报名“公羊德”! 他对公羊这个复姓十分敏感。 因为当初的那富贵人家就复姓公羊。 他几乎本能朝那名唤公羊德的太监看去。 不知是否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父子情分,他一眼就觉得血脉中血液犹如沸腾了一般。 经过多方查验,最终确定,公羊德就是他的孩子。 可宫中局势复杂,他不能以真实的身份与他相认,只能把他当干儿子护在身边。 监视太子虽然风险极高,但是只要隐藏的好,必定是一个绝佳的立功机会。 可没想到,自己这个决定竟然会生生要了他的命。 江夏没敢在地牢中耽搁太久,恐惹人生疑。 他暗暗握紧拳,在心中立下毒誓,待四皇子得势,必要曹莽这个狗贼血债血偿! 皇宫里,御书房中。 皇帝威严地坐在书案前,听着下首的人禀报。 曹莽将连夜查到的事,事无巨细回禀了一遍。 “那小太监与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寒香,长久存着下作的勾当,据臣调查,寒香在侍奉皇后娘娘前,曾是太子良娣徐氏的贴身丫鬟。 但是因为打碎了一只徐良娣喜爱的花瓶,而被贬到浣衣局。 路上刚好遇见回宫的皇后娘娘,娘娘心善,见她小小年纪去浣衣局属实可怜,故而就将她留在身侧。 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徐良娣的阴谋,她想将身边的宫女安插在皇后娘娘身边,祈盼有一天能制衡太子殿下,野心勃勃其罪当诛。 好在皇后娘娘聪慧,一杯毒酒刺死了徐良娣,替太子殿下除去祸害。 可这宫女怀恨在心,竟然伙同太子宫中的小德子,欲将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一同置于死地。” 皇帝怒极,眉目冷沉,道:“这么说,那小太监串通皇后身边的宫女,给太子下毒,纯属私心报复?” 曹莽恭敬回道:“回皇上,正是。” 山乞伫立一旁,默默听着曹莽这毫无破绽的宫斗之戏。 心里暗叹,主子料事如神! 亥时一刻。 宫中西北角,迎着昏暗的月色,宫墙外翻进一抹黑影,落地时,卷起地上残叶快步朝前走去。 “查的如何?” 赤狐不耐烦道:“江夏,别怪我没提醒你,事情拖得越久,殿下对你的失望便越大。” 江夏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如实禀报道:“本来马上就能查到那谋士的线索,可突然发生了太子被毒害一事,如今……一切都前功尽弃。” “你这是何意?”赤狐拧着眉,不解睨着他。 江夏暗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凉,道:“毒害太子殿下的那名太监是我的人,他是唯一一个见过太子谋士的。 还未向我禀明消息,就命丧曹莽之手,更被皇上定了灭九族的死罪。” 赤狐面色阴沉,望着暗黑的天际久久没出声。 第150章 单调的色彩配不上她 片刻后,两人飞身离开了此地。 暗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开眼前遮挡的绿叶,从一棵茂密的榕树上,利落跃下。 身后不远处,也跟着落下一道黑影。 “主子,此人留在东厂必是个祸害,不如属下去将他……” 屹殇沉冷的眼中杀意尽显。 浮云蔽月,披着黑袍的男人,俊美的容颜似是有墨蓝的雾霭萦绕般,如梦似幻,透着股神秘的气息。 男人负手而立,视线望着赤狐离去的方向,勾着优雅的笑意,道:“他能替我们杀人,你急什么?” 屹殇意识到自己多言了,背脊一寒,立即俯首跪了下去,“是属下鲁莽。” 男人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随手丢了过去。 屹殇立即伸手接住,哪怕光线不足,他也能清楚认出此令牌。 是四皇子府上卫兵令牌! “太子醒了,就给他送份礼吧。” 男人的声音幽幽从夜风中传来,带笑的眸中夹杂着一层嗜血的靡丽,晃荡在这萧索的庭院中,愈发令人心惊胆寒。 屹殇心领神会,将令牌收进怀中,躬身行礼后,往东宫的方向掠去。 庭院里,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呈现出一种诡谲的宁静。 泛冷的月光一点点拂去黑云,落下零星苍白的光影。 掩在墨袍下的幽冷双眸,望着手中尚且成型的赤金手链,拧眉思索着。 总觉得少了什么? 他家小姐矜贵得很,这般单调的色彩属实是配不上她。 该加点东西,想想加什么好呢? 东宫。 太子在宫女的服侍下,刚饮下第三次解毒汤药。 人已经清醒了许多,只是精神气还是被那毒残害了不少,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 内侍太监小跑着进寝殿禀报道:“禀殿下,东厂山乞掌印求见。” 君祁正抬眸看了两眼垂首恭敬的太监,挥退了身侧服侍的人,虚弱道:“都退下吧,宣他进来。” “是。” 不稍片刻,君祁正便看见踱步而来的黑色赐服男子。 山乞拱手行了一礼道:“殿下可觉得好些了?” 君祁正脸色铁青,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余毒未消。 说话的口吻十分呛人道:“死不了,没想到那个贱货从那么早就已经埋下祸根,想要孤的命。” 他哼笑一声,“以色侍人的贱货,还是死的太轻松,孤当初就该将她拔筋抽骨,曝尸荒野!” 看他一副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掘土鞭尸的模样,山乞眸色微动,默了默,道:“殿下当真认为,一个没有任何倚仗的良娣,能有如此大的本事,将殿下与皇后娘娘玩弄于股掌之间?” 君祁正神色变了变,皱眉盯着山乞,“你此话何意?” 山乞看了君祁正一眼,缓缓垂下眼眸,从怀中取出一枚金色令牌,呈到他跟前。 君祁正不明所以接过,正反面翻了翻,突然指尖一顿,沉声道:“这是……这是四弟府中卫兵令牌!” 他一瞬间抬眸看向山乞,内心隐隐有一个猜测,“你怎么会有他府中卫兵的令牌?” 山乞不慌不忙,迎着他眼里承载的怒意,道:“这是从那名太监的下处搜出来的。” 心中的猜想被印证,君祁正再也听不下去,手一扬,狠狠将令牌摔了出去,怒不可遏道:“君之凌!你怎敢咳……咳咳咳咳” 他一时情绪异常激动,不停地咳了起来,本就苍白的脸又衰落了几分。 山乞垂下眸,拱手道:“还望殿下保重身体。” 君祁正手掌握拳,死死压抑身体因为呛咳而带起的疼痛,眼里溢着杀意,声音沙哑呢喃道:“君之凌,想杀孤,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且看着谁能笑到最后,山乞!” 山乞微抬眸,望着他布满深意的眼眸,朝前走了几步,弯下身,附耳过去。 坤宁宫。 寝殿中纱帐旖旎垂荡,一声接着一声轻喘娇呼,从床榻深处溢出。 皇后高抬着腿,眼神迷离又动情地看着那颗毛绒绒的头颅。 一股酥麻的痒意袭来,她止不住抬了抬自己,颤栗不止。 半个时辰后,皇后侧身躺着,头枕在曹莽的腿上。 卷翘的兰花指,轻轻捏着皇后酸软的腰肢,曹莽垂眸,嗓音还带着些低哑道:“娘娘可舒服了?” 皇后闭着的眼帘缓缓掀起,保养得当的娇嫩脸庞上尚有未退的红晕。 曹莽见她不回话,也不恼。 兰花指一点点变了位置,朝下抚去。 就在快要触到她的大腿根时,一只染了嫣红丹寇的白皙手,一把将其按住。 “你在本宫这倒是越发放肆了”,说着,皇后动了动腰身,离开他的腿坐了起来。 曹莽脸色微变,忙下榻赤着上身跪下请罪道:“是臣多言了。” 皇后不紧不慢瞥了她一眼,眼里未有一丝方才情动的模样,指尖捻了一缕细发,轻轻梳理着。 “太子中毒一事,查的如何?” 曹莽敛了眼底的暗色,道:“宫女寒香畏罪自杀,死前在遗书上清清楚楚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曹莽,本宫不是要听你编故事”,皇后虚着眼,不耐看着他。 曹莽立即正色道:“臣调查了宫里所有关于麦仙翁此毒的存药记录,唯有两处经年存放着麦仙翁。 一处是太医院,由院首洛天卿执掌,此毒用量每一克都有记录在案,倒是没有可疑之处。” “另一处呢?”皇后道。 曹莽眸色微深,“另一处则是四皇子生母,纯惠皇贵妃金氏的景仁宫中,金氏喜爱花草,其中有两株正是麦仙翁。” 皇后拢好衣襟,坐在榻沿,半晌道:“你的意思是,太子中毒与金氏有关?” 曹莽补充道:“亦或许与四皇子有关。” 皇后起身,朝灯火通明的盥洗室而去,道:“太子那边看着点,必要的时候,出手帮帮他,另外……” 她顿了顿,侧头瞥向身后,不显岁月痕迹的侧颜,线条紧致流畅,“把苏岚叫进宫,她不是喜欢太子吗,就让她这些日子来照顾正儿吧。” 曹莽稍一思索,忙道:“臣这就去安排。” 第151章 她身上的毒只有君昭能解! 八月末,浅秋绿草,凉凉的风卷着淡淡的热意,似是要抹平最后的安宁痕迹。 将军府后院凉亭处,慕鸾正于石桌上俯首抄写着什么,形容认真虔诚。 未曾发现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银心手里端着茶盏,正要出声提醒自家小姐,就见慕落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过茶盏,继而挥退了她。 慕鸾摘抄完最后一字,轻吐出一口气,将玉笔搁置在笔山上。 视线还停留在纸上,手已经伸出去接杯盏。 “小心烫。” 温润的嗓音带着几分笑意柔柔传进慕鸾的耳中。 慕鸾回眸,讶异望着眼前的人,“大哥?” 她四下张望了一眼,银心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凉亭里只有他们二人。 “大哥怎么会在这?” “给你送点吃的,去你院中发现你不在,我一猜,便知你来了此处。” 慕落衡将杯盏递了过去,又晃了晃另一只手上提着的食盒,道:“今年夏天进贡的最后一批荔枝,刚从宫里拿的,留了一些给阿爹阿娘,剩下的就都归夭夭了。” 慕鸾将杯盏接过来,小口抿了抿,心满意足道:“还是大哥待我最好了,这个时候还能吃到荔枝,属实珍贵。” 慕落衡望着她恬静的笑颜,唇瓣的弧度温柔如清风。 将食盒打开,把荔枝搁置在石桌上,弯身撑着石桌,朝纸上秀丽的小字看去,“写什么呢,这么入神?” 慕鸾一愣,轻轻眨了眨眼睛,放下手里的杯盏,唇瓣微动,“佛经。” 她稍顿了顿,语气里带了些担忧,“阿娘近日忧思极重,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肯同我说,还是从府医那探来的消息。 说是积思成疾,需静心养着,我便想着抄写些经书,替阿娘祈福保平安。” 慕鸾自顾自说着话,没有注意到慕落衡微微变了的神色。 他挺直背脊,眼睫低垂,眉心浅浅皱起。 慕鸾接着道:“不过大哥别担心,府医开了药方子,我亲自盯着阿娘喝了药,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 慕落衡眼底划过一丝愧疚,只是面上不显。 抬眸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目中澄澈灵动,桃腮带笑,一颦一笑,都深深倒映在他的心湖之中。 美目流盼,哪怕四目相对,他依然能清晰看见,她眼底泛着莲花般的明净之色。 干净的让他找不出除了敬意外,其余的情愫。 “大哥?” 娇软的声音唤回慕落衡的神识,却不想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情不自禁抬手想抚摸眼前这张秀雅绝俗的小脸。 他的手指顿在半空中。 慕鸾没有退缩,只是不解地盯着慕落衡。 慕落衡默了一瞬,唇角轻轻扬起,不着痕迹地抬高了手,轻柔抚了抚慕鸾的头顶。 “我们家夭夭果然是长大了,知道照顾阿娘了。” 两人全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小径上,一道瘦长的身影,正目光凛冽地盯着二人亲昵的动作。 慕鸾嫌弃地拂开慕落衡的手,故作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随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深怕被大哥弄乱了。 慕落衡看着她嗔怒的生动表情,宠溺一笑。 慕鸾没理会他的坏笑,脑海里突然闪出一张脸。 不由好奇问道:“大哥可知道叶家二小姐,叶瑶枝?” 慕落衡唇角的笑意肉眼可见淡了下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慕鸾想了想,她对世家并不了解,有了苏岚这个前车之鉴,万事还是该谨慎些为好。 于是便将之前在御景山庄,遇见叶瑶枝一事简要说了一遍。 “京城四大家族,我了解的不多,不知这叶家二小姐夭夭可能结交。” 慕落衡听了慕鸾的话后,正色道:“夭夭,你只要记住一点,将军府有阿爹和大哥在,你永远不需要屈尊去讨好任何人。 四大世家与朝中权贵之间关系复杂,夭夭能避免与之有所交集是最好的。” 他并没有将其中最重要的消息透露给慕鸾。 那就是阿娘一直在竭力撮合他和叶家二小姐。 可这对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慕鸾心中慰藉,听大哥这么一说,这叶家二小姐是否值得结交,她心中便有数。 “我知道了。” 慕落衡待了一会儿,便离开去看看阿娘。 慕鸾在石桌前坐下,拿起一旁水灵灵、红彤彤的荔枝。 白嫩的指尖将深红的荔枝壳一点点剥干净,露出晶莹剔透的大半个果肉。 正要往嘴里送,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慕鸾以为是慕落衡折返回来,一边扭头看去,一边喊着,“大哥怎么……君……慕风?” 来人身长挺立,负手不紧不慢踱步朝她而来,嘴角挂着再熟悉不过的恣睢笑容。 越是离得近,越能发现,他笑里的冷冽凉薄。 似乎心情不怎么好。 君昭径直走上前,弯腰凑过来,漆黑的眸中映着慕鸾讶异的眼神。 稍稍偏头,微凉的唇擦过她的指尖,毫不客气将那冒着冷气的新鲜荔枝咬进嘴里,徒留一小截空壳于她指尖。 慕鸾眼睁睁看着,那肥美的果肉眨眼间在他唇口处消失不见。 她微微蹙眉,却发不出一点脾气来,只是将石桌上的荔枝往他跟前推了推,“想吃自己剥。” 四周无人,他才敢这般胆大,那她也不能惯着他。 她从果盘中又拿了一颗,认真剥着荔枝壳。 君昭唇瓣翕合,幽幽开口,“小姐解毒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般冷淡。” 慕鸾手里刚要剥的荔枝,险些脱手掉落地上。 她心虚地朝周围看了一眼,见没人靠近,她才抬眸嗔了君昭一眼。 其实在那艘船上,第一次的时候,带着前世的畏惧和恐慌,两人交缠到最后,慕鸾只剩下一身的疲惫和满脑子混乱的思绪。 直到别院的那一次,慕鸾才发现,原来在解毒的过程中,君昭还搭配了一些穴位按摩。 也是从那一夜,慕鸾才真正认清一件事实。 她身上的毒只有君昭能解! 前世只顾着挣扎和抗拒,君昭又不懂得怜惜她,力量悬殊之下,只有无尽绝望的疼痛。 第152章 杀人不是她的强项 哪还记得他修长的指尖摁在哪些穴道上?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君昭时常神出鬼没。 不是突然睡在她身边,便是像今天这般突然出现在眼前。 只是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表面看上去,京城里依旧一片宁静,可慕鸾隐隐感觉,过不了多久,这片宁静终将被汹涌的暗潮打破。 君昭说着,抬起手在她柔软的发顶扫了扫,似是要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清理掉。 那认真的模样,就连慕鸾都以为头发上真有东西。 君昭倚靠着石桌,捻了她鬓间的一缕发丝,勾在指尖缠绕把玩,乌黑的眸朝她娇嫩的脸庞看去。 慕鸾坦然直视着他漆黑的凤眸。 前世君昭伤她、吓她、强迫她,最后借着成亲的名义,只为引出暗处的那些敌党。 她被迫受了牵连,最后惨死在他敌党的利箭下。 可这一世,君昭似乎都不曾伤害过自己。 甚至好几次都救了自己的命。 他就像是牵着她的手,走在前世的迷雾之中。 总能在她知道的“真相”中,再次挖掘出真相,颠覆她对他固有的阴鸷形象。 难道她改变了慕家的命运,连带着也改变了君昭的性格吗? 君昭望着小姑娘空洞的眼神,皱了皱眉。 他好像总能透过自己看到另外一个人似的。 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先前查过小姑娘所有的人际关系。 结果,简单的如同一张白纸。 可她双眼里的情绪,却十分错综复杂,复杂地像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海。 君昭很不喜欢她这时候的眼神。 因为它让自己的心,莫名其妙像是被什么揪紧了一般,透不过气来。 他眯了眯,轻啧了一声,将果仁吐出,语气不善道:“过时的荔枝真难吃。” 说着,松开指尖的墨发,转而勾起她的下颌,强制让她的目光有了焦距,“小姐一直对着我发呆,可是又想了?不如我抱小姐回去。” 君昭作势伸手便要来抱慕鸾。 慕鸾不经意间对上他沉黑滚烫的视线,心里一惊,飞远的意识立即回归。 雪白细软的指尖推着他坚硬的胸口,抬高了另一只手上剥好的荔枝,眨了眨眼,道:“你还吃吗?” 如愿看见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晃动着他的脸庞,君昭俊美无俦的脸上敛着极淡的笑意。 偏头,晦暗的目光落在她渗着荔枝汁水的手指上。 他弯着腰,靠的极近,宽厚的手掌还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微风吹拂而过,亭下卷帘沙沙晃动着。 远看,只能瞧见两人靠的极近的身形,却不知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长廊圆柱后,乔依柳时而伸长了脖子,时而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往卷帘里望。 可偏偏角度有限,她甚至都不能确定两人是不是挨在一起。 为了能抓住慕鸾和侍卫偷情的有力证据,乔依柳决定借着沿路的假山和树木遮掩,再走近些来看。 就在她好不容易藏进离凉亭最近的一座假山,刚要探头而望。 凉亭里,君昭抿了抿唇角的水光。 下一刻,笑意倏地变得冷然,掌心微微用力,轻而易举便将慕鸾拢进怀里旋身带起。 手里一颗黑色物什瞬间化为利器,朝着假山间隙射出。 鼻尖漫过一股淡淡的青木香,慕鸾尚未反应过来,便听见一声短而急促的惊呼声。 乔依柳还什么都没看见,一股凌厉的风直击她脑门,瞬间便栽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发生了什么?” 慕鸾挣开君昭的怀抱,掀开竹帘朝声源处望去。 便见假山处躺着一个人,只露出下半身的侍女服。 糟了,不会出人命了吧? 慕鸾回眸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君昭,随即小跑着出了凉亭。 她小心翼翼凑近那名昏倒的侍婢,将她的身体掰过来。 待看清她的面容时,不由讶然。 乔依柳? 她怎么在府中? 还穿着府中侍婢的衣服? 难道她一直没离开将军府吗? 慕鸾忍着心中的疑惑和惧意,望着她高肿起来的额头,屏了一口气,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下一刻,她心神猛然一松。 好在还活着。 “小姐是怕我杀了她吗?” 君昭面无表情,只在慕鸾望过来时不羁地扯了扯唇角。 慕鸾没有回他的话,站起身,道:“离得这么远,她应该没发现。” 君昭半垂的眼帘动了动,漠然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小姐当真要放了她?” 慕鸾知道,以他的实力,若是乔依柳当真知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君昭根本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 还是算了吧,杀人不是她的强项,她也做不到因为这点小事而杀人灭口。 慕鸾点了点头,“由她去吧,等她醒了,我便遣人送她出府。” 君昭神色明灭不定,冷眼瞥向昏死过去的乔依柳。 若不是她本意是缠着慕落衡,她早就在地里化成一片尸骨。 主意是好的,就是太蠢了。 拖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还没算计到慕落衡。 他差点以为她已经放下心中贪念。 既然她不出手,那他只能帮她一把。 丹峰院。 慕夫人倚在榻上,手里拿着针线,正在修补一件深色衣袍的袖口。 有侍婢疾步走进来,刚要开口说话,慕落衡已经迈步而来。 “衡儿?你怎么来了?” 慕夫人挥了挥手,侍婢便行礼退了下去。 慕落衡来到小榻边,忙止住阿娘要起身的动作,道:“阿娘靠着吧,我听夭夭说您病了?” 慕夫人笑了笑,已经猜到了一些,一脸无所谓道:“夭夭就喜欢夸大其词,我能有什么事,可能是最近天气转凉,没有及时添衣,受了点寒罢了。” 听阿娘这么说,慕落衡只觉得内心十分沉重。 他素来注重孝道,此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阿娘。 慕夫人见他一副自责的模样,伸手拍了拍一侧的空位,道:“你不必担心,阿娘的身体,阿娘最是清楚,你来得正好,阿娘正有事要找你。” 慕落衡在榻沿坐下,想了想,还是道:“我希望阿娘安康喜乐,别再为我的事操劳忧心,至于叶家二小姐,世家的事,阿娘不凡问问阿爹,至于夭夭……” 第153章 从幽茗客栈带出来的东西 “衡儿!” 慕夫人极少露出这副疾言厉色的形容,此刻却恨不得打醒这个糊涂的儿子。 “你只想着你自己,你有考虑过,若是夭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还能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吗?” 慕落衡一时无言,就是因为担心这件事会给夭夭带去极大的冲击,他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不决。 慕夫人看着儿子陷入沉思的模样,叹了口气,“过几日便是燕国公夫人六十寿诞,叶家二小姐也会去,不管有没有结果,到时候你与她见一面……” 后罩房中,乔依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时。 “嘶,好痛呀”,乔依柳抚着额头,无意识痛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房中仅留了一盏微弱的烛火,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得见丫鬟们熟睡的呼吸声。 乔依柳缓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 她怎么没在临风院的下人住处,而是在府中的后罩房? 当年他们母子三人刚进府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里。 五六个丫鬟住在一间房间里,虽然不挤,甚至还有富裕的活动空间。 可在乔依柳看来,不过是最低贱的生活处境罢了。 她好不容易从这里出去,搬进临风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又回来了? 乔依柳撑着身体起来,另一侧床上的侍婢兰芷闻声睁开眼朝她看去。 见人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依柳,你怎么样了?” “好多了”,乔依柳不冷不热回了一句。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昏倒的。 她明明是在…… 乔依柳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地想了想。 下一刻,她眼帘猛地抬起。 她明明是在后院凉亭旁的,慕鸾和侍卫偷情,她正要瞧了去,人就突然昏迷了。 “依柳,你也别难过” 兰芝见乔依柳愣愣坐在床榻上,还以为她是伤心,便安抚道:“你阿爹和大将军有些交情,明日出府,大将军和夫人都不会亏待你的。” “出府?” 乔依柳疑惑地看着她,“什么出府?” 兰芝恍然,她一直在昏睡中,尚不知此事,于是耐心道:“小姐托了管家来话,你醒后,若是无事,明日便可出府自寻出路。” “你说什么?” 乔依柳一脸震惊,声音猛地提高,口不择言道:“慕鸾她算什么东西,竟然想把我撵走!” 兰芝不敢置信看着她,“你……” “发生什么事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呢,吵吵嚷嚷的。” “就是,我刚做了一个好梦就被吵醒了,你们怎么回事呀!” “哎呦,真是困死了都,明天还要早起干活呢。” “……” 乔依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止住了声音,眼里满是愤慨的局促和不甘。 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凭什么? 就凭慕鸾一句话吗? 哼,她知道了! 定然是自己偷听,被慕鸾发现了,怕她将他们二人的丑事公之于众,所以才急着将自己赶走。 乔依柳眼底猝然划过一抹恨意。 她好不容易进了临风院,只要朝夕相处下去,大公子必然会对自己倾心。 本来想等她与大公子成亲后,再利用手中的把柄控制慕鸾。 谁知,慕鸾那个病秧子竟然倒打一耙,要将自己赶出府。 既然慕鸾这么不给自己留余地,那她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待明天她颜面扫地,害的将军府乱套了。 到时候流言四起,看她还有什么脸面赶自己走。 若是她执意要将自己赶出王府,到时候恐怕也难堵悠悠众口。 乔依柳心中有了主意,掀开被褥,匆匆穿上鞋子便离开了后罩房。 任由兰芝在身后急切呼唤,她都没有回头。 临风院。 守卫尚不知乔依柳明日一早便会被大小姐送出府。 只以为是她一个人在外晃荡到这么晚,所以并没有阻拦她进去。 乔依柳低垂着头进了院门后,一路朝着下人的住处走去。 就在守卫转身的刹那,她迅速藏进一人高的花树后,朝着相反的方向,躲进院墙内。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后背抵着墙面,见守卫没有发觉,猛然松了一口气。 望着不远处依旧亮着灯火的主屋,乔依柳不自觉紧了紧衣袖中藏着的物什。 定了定心神,抬脚朝主院走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日的院子格外清净,也没有见到卫鑫的身影。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瞬,抬手敲了敲房门,道:“公子,是我,我有事要禀报。” 话音落,乔依柳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可许久里面都没有传出声音。 她又试着敲了敲门,话还未说出口,就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 思索了片刻,她毅然推门走了进去,并反手将房门合上。 门扉上映着的身影,在烛火的映照下,一点一点往深处走去,直到消失。 乔依柳在外室巡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慕落衡的身影。 正要往内室走去,路过的桌案的时候,目光一下子定在那只青白的茶壶上。 几乎没有丝毫迟疑,乔依柳迅速将东西从袖中拿出,掀开茶壶便倒了进去。 白色粉末遇水即溶,乔依柳还是不放心地提起茶壶晃动了下。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却是阿弟从幽茗客栈带出来的东西。 当初他们母子二人,一味让她用此物去勾引有钱有权的人家。 可惜,她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若是今日能与慕落衡水到渠成,那她还真应该好好感谢慕鸾。 “你在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凌厉的声音,乔依柳提着茶壶的手跟着一颤。 僵着身体猛然回头看去。 “公子,我有事要禀报……” 乔依柳想解释的话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只见眼前的男人只着一件月白里衣,单手撑着一侧的镂空屏风,冷眼看着眼前的人。 可他面上泛着一抹浅红,眼里带了几分醉意。 乍一看,比起往日一板一眼的清肃模样。 此刻,更像是无意间坠入凡尘的谪仙一般。 乔依柳不由看呆了去。 “你怎么会在这?” 第154章 别逼我动手 慕落衡眉色冷峻,再次开口时,明显带了丝怒气。 他不是已经下令,所有的下人都不得靠近主院吗? 她是怎么进来的? “卫鑫!” 慕落衡显然不想再多听什么,喉咙干涩难耐,只想让眼前的女人尽快消失在他的房中。 卫鑫两个字刚脱口,乔依柳已然回了神,忙倒了杯水递过去,道:“我给公子准备了茶水,并无恶意。” 慕落衡视线在她手中的杯盏上停了片刻,转而又看向乔依柳。 算不上绝美女子,但五官清秀。 只是此时额头上偌大的肿包格外显眼,看得慕落衡眉头越皱越紧。 乔依柳抿着清秀的唇,水眸泛光,时不时抬眼偷瞧慕落衡清俊的脸庞。 她匆匆来这里,本是为了告发慕鸾和侍卫私通一事。 可这会儿一门心思全落在慕落衡身上,早就忘了正事。 两人相距不过两步之遥,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乔依柳垂下眼帘,眸中心思千回百转,压抑的激动令她的手指止不住带了些颤抖。 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向来严于律己的大公子竟然饮酒了。 而且看他这副身子微晃的模样,定然喝了不少。 只要他将自己手里的这杯茶水饮下,哪怕还有残存的意识,明日醒来,他定然以为是自己酒后失控,辱没了她的清白。 至于事实的真相,又有谁会知道呢! 须臾,慕落衡如乔依柳所愿,伸手接过杯盏。 许是她进府来,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坏心思。 又或许是今日在阿娘那里听了太多烦心的事,心里也随之没了戒心。 下令道:“出去,日后不得再踏进主屋半步。” 慕落衡话落,乔依柳脸色骤然白了一刹,慌忙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因为担心公子,而闯进屋中来,我这就走。” 她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一边道歉,一边眼眶顿时溢出泪水。 慕落衡只平淡地收回视线,落在手中的杯盏上。 乔依柳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而去,只是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又受尽委屈的模样。 任由旁的男人见了都得心疼愧疚不已。 只是她双手死死搅在一起,压抑着心中的急切,生怕被慕落衡看出什么端倪。 才迈出两步的距离,脚下蓦地顿住。 只见慕落衡仰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因为喝的太急,茶水从唇角溢出,沿着下颌到他凸起的喉结,一路延伸至衣领深处。 乔依柳的心止不住地快速跳动着,忍不住咽了咽嗓子。 她还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连喝水都这么好看的。 望着他毫无防备的将水饮尽,乔依柳掌心早已溢出一层汗。 她的心,跳的极快,犹如鼓点似的在胸膛里敲击着。 乔依柳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感激他的弟弟的。 因为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不管她做什么,明日慕落衡醒来,都不会记得。 可是当看见她衣衫不整躺在他身侧,一切不言而喻。 乔依柳折身返回,朝慕落衡靠近。 慕落衡倒扣着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眉心微蹙,怎么感觉越喝越渴? 脑袋越来越沉,也不知卫鑫哪里买来的酒,后劲竟如此厉害。 他摇了摇脑袋,刚往前走了两步,额头上便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心口也像火烧一般灼热。 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快入秋了,怎么还这么热? 他无意识扯了扯胸口的衣襟。 突然一侧的胳膊缠上来一双小手,隔着衣袍,都能感觉到一股舒适至极的凉意。 他侧眸看去,一张模糊的脸映入眼帘。 虽然看不清面庞,但是眼前人的身形和衣服,他却是能认的出的。 他抬手推开靠近的人,可随着那抹冰凉消失,身体里的那股灼热感愈发狂狼了起来。 慕落衡用力闭了闭眼睛,睁开时已然能看清身边的人。 “你好大的胆子,还敢留在这里,嘶……” 他训斥的话还未说完,身体一个踉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一股空虚感不断地往下翻涌。 本能的警觉令他立马觉察出身体的不对劲。 乔依柳倾身靠近,嗓音娇柔软弱道:“公子,让我来帮你吧。” 慕落衡一把甩开手,清润的眸子覆上一层冰寒,“你……你在水里下药了!” 乔依柳被推开一点也不恼,见慕落衡一副极力要保持清醒的模样,她嘴角不自觉弯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被识破真相,乔依柳没有丝毫慌乱,却故作惊诧道:“呀,是我不好,这药是大小姐嘱咐我买的,我以为是醒酒药,就……” 慕落衡听见夭夭的名字,神识愈发晃动不安,厉声打断她的话道:“你说谎,夭夭从来不识得这些下作东西,把解药拿出来。” 乔依柳看他下意识护着慕鸾的认真神情,眼里涌上恨意和疯狂的嫉妒。 凭什么慕鸾生而尊贵,还能有这样英俊的哥哥真心相护! 她咬了咬牙,抬手将指尖落在自己的腰封上。 自顾自说道:“小姐只让我买了醒酒药,不曾让我买什么解药。” 话音落,淡蓝色的腰封随之被丢弃地上,衣裳一层层散开,露出一抹里面的小衣。 慕落衡在她褪下腰封的时候,便挪开了眼睛,声音里充满警告:“别逼我动手,给我滚出去。” 乔依柳有一瞬间被他话里的冷意震慑到。 可一想到他明日什么也不会记得,心里的胆怯便又化为无尽的胆量。 她声音里透着一股媚意,仰着红肿的额头,缠了上去,道:“公子很难受吧,解药就在眼前,公子何必忍的那般艰辛,不如……” 韶光院。 慕鸾据理力争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阻止君昭上她的床。 她弓着身子气呼呼朝里躺着,就差贴在床面上。 君昭瞥了眼还能再睡两个人的空隙,手臂枕着后脑,默了默,突然问道:“小姐可有想过离开将军府?” 慕鸾双眼紧闭,听见他的话,卷翘的眼睫颤了颤,显然没睡着。 她不假思索道:“这里是我的家,为何要离开?不过……” 第155章 夭夭帮帮我 最后两个字她说的极轻,想到什么,迟疑了一瞬。 君昭捻起她垂落在枕边的柔软发丝,接过话道:“不过什么?” 慕鸾缓缓睁开眼睛。 女子出嫁,都会离开自己的家,随夫君而去。 可以她现在尴尬的处境,除了待在将军府,还能去哪呢? 慕鸾眨了眨眼,随口说道:“不过世事难料,未来的事谁又能预料的到呢?” 她没发现自己说完话后,君昭捻着她发丝的指尖顷刻间顿住,幽深的眸落在她纤细的后背上。 慕鸾等了半晌,也没听见身后有任何的回应。 就在迷迷糊糊间快要进入梦乡时,一只手穿过她的腰间,一点一点把她往冰冷的怀里卷。 慕鸾一惊,瞌睡虫立即跑远了。 熟悉的姿势令她本能扭身翻过来,眼里刚要溢出怒意,君昭忽然道:“小姐若是有一天离开了将军府,可要记得带上我。” 温热的气息自她耳畔拂过,落在她的脖间,又酥又痒。 慕鸾被困在墙和他怀里之间,听了这话,眉头莫名跳了跳。 再有一次解毒,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将就此止步。 她若真的有一天离开将军府,那君昭也已经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那时候的他,恐怕早就忘记她是谁。 这话说着未免有些可笑。 正想着,腰间的力道又紧了两分,怕他乱来,慕鸾口不由心道:“知道了。” 片刻后,她推了推他,轻声道:“你该回去了。” 君昭这回倒是没有逗留,余光瞥了眼身后的动静,起身下榻,从窗户翻了出去。 慕鸾一时惊奇他今日如此好说话,不过很快便听庭院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继而银心便匆匆跑进来禀报道:“小姐,大公子那边出事了!” 临风院。 慕鸾赶到的时候,恰恰看到一件庞然大物,从主屋中甩飞而出。 定睛一看,竟然是乔依柳! 乔依柳整个身体重重摔落在地上,头发乱糟糟贴着脸颊,白花花的身体就那样袒露在院中侍卫的眼皮子底下。 胸腔的疼痛,令她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便止不住呕了一口血。 她微微仰着头,望着主屋的方向,虚弱的眼里满含怒意和不敢置信。 “怎么会……” 话还未说完,便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眼前熟悉的一幕,令慕鸾瞳仁颤动。 来不及多想,立即提起裙摆往主屋而去。 只是刚踏上台阶,便从里走出一道晃晃荡荡的人。 慕落衡赤裸着上身,半弯着腰。 撑在门扉上的手,鲜血顺着手臂蜿蜒滴落在地上。 “大哥!” 慕鸾惊呼一声,忙上前去扶住他。 不像手指刚碰上他的手臂,就被慕落衡一把反手握住了腕骨。 炙热的滚烫如同燎原般,迅速灼烧着慕鸾的皮肤。 “嘶”,慕鸾痛呼一声,来不及挣脱,甫一回眸,蓦然对上一双充血赤红的眼睛。 呼吸一窒,她颤巍巍开口道:“大哥,你怎么了,别吓夭夭。” 腕骨被捏的像是要碎了一般,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被吓的,慕鸾身体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她冲身后的银心喝道:“快去请府医。” 银心吓得一哆嗦,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点头往院外跑去。 慕鸾心神紧绷着,深怕大哥会出事。 怎么会这样? 前世虽然大哥被下了药,但是那药性并非十分强烈,府医前来,以针灸解毒,很快便稳定了下来。 可如今看大哥的模样,怎么越看越不对劲? “夭夭”,慕落衡嗓音暗哑无比,似乎是想极力压制着什么。 只是少女身上的甜香,宛如罂粟般透着致命的诱惑。 他望着她姝丽的容颜,艰涩道:“夭夭帮帮我!” 慕鸾不知道要怎么帮他,看着他这副难受的样子,眼眶酸涩,拼命点着头道:“我帮你,我要怎么做?” 她真的只是想帮大哥缓解身上的痛苦,可她忘了,大哥是被下了媚药。 药性正在一步步侵蚀着他的意识。 她既没有解药,也不会医术,如何能帮? 慕落衡像是压抑的心潮突然得到一个释放的出口般,猩红的瞳眸中带着无尽的掠夺和想念。 慕鸾只觉得那双眼睛似是要吃人一般,看得她心神剧颤,来不及多加安抚他。 下一刻慕落衡猛地一拽手腕,粉色的裙裾摆动,慕鸾身体猝不及防朝他怀里坠去。 “卫鑫,把所有人清出去!” 慕落衡转身之际只留下这一句话,房门便被啪的一声合上。 门外卫鑫面色沉重,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违抗少公子的命令。 可是,那是小姐呀! 卫鑫握着剑柄的手发紧,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他迅速挥退了庭院里逐渐围观上来的下人和守院的侍卫。 正要派人再去通知将军和夫人,两人已经闻讯赶来。 看见院里那抹狼藉的身影,慕思年怒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跟在二人身后的黑袍男子,好整以暇负手站立在一旁。 半个身体隐没在黑暗之中,悠然看着门前台阶上滴落的醒目血迹。 漆黑的眸随意扫过四周,似是在找着什么。 卫鑫来不及多说,只能言简意赅道:“这女人给公子下药了,公子和小姐在……” 他指着身后紧闭的房门,后面的话,还未说完,一道黑影犹如鬼魅般,霎那间从身侧闪过。 刚合上不久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一脚踹烂。 一道嘤咛的哭泣声清晰的暴露了出来。 君昭眸色一沉,脚下不自觉加快,直接踢飞拦路的椅子。 身形朝着寝室急掠而去,那道熟悉的细软哭腔越发刺耳揪心。 “放开我,大哥!” “你不能这样,我是夭夭呀。” “啊,别……” 君昭一进屋,看到的便是慕落衡压在慕鸾的身上,像疯了般撕扯着小姑娘的衣服。 小姑娘那点挣扎的力道,丝毫起不到作用。 君昭一把扣住慕落衡的肩膀,指尖的力道几乎要穿透他的肩胛骨。 慕落衡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松开了对慕鸾的钳制。 刚直起身,脸颊便挨了一记重拳。 第156章 若非如此他早已性命不保 继而当胸一脚,将他的身子打出寝室,如破沙袋般砰地一声砸在外室的墙壁上。 这一幕正好被慕思年撞见,他急忙伸手护着身后的妻子。 虎目顺着那道半裸的身影望去,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儿子,“衡儿!” 寝室里,慕鸾挣扎着起身,捂着身上破碎的衣服,惊惧的泪水不断顺着脸庞淌落。 君昭盯着她狼狈破碎的模样,下颌绷得极紧。 走上前,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他竟没意识到,这一刻自己的呼吸都跟着微微颤抖。 修长的指尖轻柔拂去她眼角滴落的水珠。 慕鸾似是在无助中看到了希望一般,径直朝他扑了过去。 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压抑着破碎的哭腔,模糊唤道:“君昭。” 感受着怀中如落叶般簌簌发抖的小姑娘,君昭脸上凝着寒冰,手掌迟疑了一瞬,拢着她的后脑勺往怀中按了按,“乖,没事了。” 他声音低而哑沉,隐忍着心中的杀意。 他用衣袍将小姑娘破碎的衣裙遮挡得密不透风。 冷眼扫过眼前的这张床榻,躬身将人拦腰抱起。 慕思年赶进来的时候,正对上君昭抱着人出去。 从那垂散的青丝和卫鑫的说辞,慕思年一眼便知道,他怀里抱着的是自己的女儿。 “九幽先生”,慕思年喝住要将人带走的男人,威严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到凌乱的床榻,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见到在男人怀里颤抖着的女儿,慕思年皱着眉宇,终是没说什么,只道:“还请照看好我女儿。” 君昭脚下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一句话未说,抱着人扬长而去。 他们离开后,府医也赶到了临风院。 瞥见庭院里白花花的身子,微微讶然,随即快速进了屋。 庭院里就卫鑫一个人,可他丝毫不关心赤裸倒地的女子,而是忧心忡忡候着主屋里的人。 慕落衡被安置到小榻上,嘴角带着一抹明显的深紫色淤青。 君昭那一脚丝毫没有留情,直接将人踹晕了过去。 也正因为如此,府医才能静心凝神地替他诊脉。 可哪怕慕落衡处于昏迷的状态,神色仍旧紧绷,额头上满是汗珠。 慕夫人担忧地拿着手帕给他擦汗。 心中记挂着受惊的夭夭,又放不下昏迷不醒的儿子,眼底满是懊恼和悔恨。 她当初就该听夭夭的话,把人送出去才是。 养虎为患,真是小看了那个女人! 片刻后,府医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此毒可以确定是媚药的一种,但是又比普通的媚药更加猛烈,不知是何来处,老夫无能为力啊。” 慕思年眉目沉重道:“他还能撑多久?” 府医道:“以少公子中毒的程度来看,撑不到天亮。” “可会危及性命?”慕夫人紧接着问。 府医眸色凝重,缓缓点了点头,“若是没有解药,便只能与女子交合,或许有一线生机。” 慕夫人无力地垂下手,这个时候她上哪里去找一个清白的姑娘? 慕思年看着儿子在昏睡中痛苦挣扎的模样,铁拳握紧,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吩咐道:“来人!” “把那个下作的女人压下去,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刻钟后,我要知道她究竟用什么毒害我儿子。” 慕思年身边的侍卫,都是常年跟在他身侧上战场平四方的英勇将士。 对付敌国俘虏向来不留任何情面。 闻之,立即领命将人拖了下去。 “都怪我!” 慕夫人嗓音里带着哭腔,“要不是我看那孩子可怜,执意要将人留下,夭夭和衡儿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慕思年沉着一张脸,虎目圆睁,“是我的错,我把当年他的恩情看得太重了,才让他们一家人一再伤害你们。” 韶光院。 君昭一路抱着慕鸾回了里屋,轻柔地将她放在床榻上。 掀开她身上的黑袍,上下仔细又检查了一遍,特别是那些被血渍沾染的地方。 慕鸾鼻尖红红,湿着眼眶看他沉默不语的深邃眉眼,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慌乱。 前世和君昭相处的时候,每次他隐含怒气,下颌轮廓便异常清晰。 他不说话的时候,表面平静无澜,内心实则暗流涌动,谁也不知道他在谋算什么。 但是无一例外,她总能在他怒气的背后,嗅到浓烈的血腥味。 慕鸾任由他检查着,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冷得可怕。 她想破开这种冰冷的局面。 “我没事,大哥不是有意的,他似乎有些不对劲,我喊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应,乔依柳肯定对大哥做了什么,君昭……” “小姐现在最好闭上嘴。” 君昭嗓音沉冷,垂着眼帘没去看小姑娘急着解释的焦灼模样。 他拧着眉,视线落在她手腕上,红了一圈的皮肤刺目至极。 慕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指尖不自觉蜷了蜷,满不在意道:“我真的没事,不疼。” 受惊的心神稍稍安抚了些,此刻也逐渐镇定了下来。 她只不过是受了一些皮外伤,但是大哥的情况定然不乐观。 大哥那般意志力坚强的人,都受不住媚药的药性,而把自己认错,乔依柳究竟下了什么药? 她缩了缩手想抽回来,却见君昭眸色一沉,她顿时乖乖不动了。 君昭从怀中取出药膏,指腹沾染些许后,涂抹了上去。 药膏冰凉,慕鸾浑身紧绷,湿润的眼睫轻轻一抖,咬唇忍着轻微的不适感。 君昭瞥了眼,她故作坚强仰着脖颈微微后仰的模样,手下的力道轻了两分。 慕鸾急着回去看大哥的情况,可君昭上药的速度又慢又轻,内心矛盾又焦急。 好在她手腕细小,总算是熬到上好药。 慕鸾不由松了口气,将手抽回,撑着床榻便要下床。 可君昭偏偏就坐在榻沿,把去路堵住。 身上的衣裙破碎不堪,慕鸾只好拿起君昭放在一侧的衣袍披在身上。 没办法,他堵在床榻前,她只能将就借他的衣袍一用。 慕鸾不知道君昭看着怎么比自己还要生气,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 她竭力让自己平静道:“这事真的不能怪大哥,并非他本意” “小姐当知道,若非如此,他早已性命不保。” 第157章 除去一个碍眼的东西 虽然没有立马杀了他,可那又怎样,左右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君昭轻声说着,冰潭似的眼眸没有丝毫温度。 慕鸾眼眸一颤,一股不祥的预感迅速在心中蔓延。 素来柔软的嗓音染上了一丝清寒,“别忘了你当初答应过我的。” 君昭不以为意,“他那样心机不纯的人,不值得留在小姐身边。” “他是我的亲人!” 慕鸾颤声,没有去探究他话中“心机不纯”的真正含义。 重生一世,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亲人的重要性。 “亲人?” 君昭嗤笑一声,“若是他当真欺辱了你,小姐能这般大度地不去计较吗?” 慕鸾坚定道:“大哥不会做出出格的事。” 她当时虽然震惊于大哥的的举动,但是在他撕扯自己衣服的时候,她能感受到大哥的挣扎。 而且,前世她和大哥之间并没有发生不堪入目的事。 君昭望着她认真笃定的小脸,轻笑一声,可那笑分明不达眼底。 夜色深浓弥漫,黛蓝的天一下子变得阴沉沉的,轰隆响起几声闷雷。 银心满头大汗从外头跑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匆匆道:“小姐,大公子要撑不住了,将军让奴婢来唤九幽先生前去。” 慕鸾耳边轰鸣作响,下意识揪紧身上的衣袍,“什么叫撑不住了?” 银心道:“府医说,大公子中的媚药极深,若是没有解药,撑……撑不到天亮了!” 慕鸾猛地回头看向一脸平静的君昭,来不及多想,抓住他的手便往外走。 一炷香后,临风院中,君昭把完脉后缓缓站起身。 慕思年紧着声音问道:“九幽先生,如何?我儿可还有救?” 君昭面色淡然,抬眸,目光落在一侧被侍婢搀扶着的慕鸾身上。 眼底有些许浅淡的波澜划过,可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心坠入深湖,“此毒无解。” 犹如惊雷滚落,纱窗外赫然响起猛烈的啪嗒声,青灰的檐角不一会儿便挂上水珠,密密麻麻如珠帘般坠落。 “怎么会这样!” 慕夫人哀戚痛呼一声,眼前黑了一瞬,差点跌倒在地。 幸好慕思年眼疾手快,立即将她扶坐在椅子上。 慕鸾眼眶湿红,轻抚着慕夫人的后背,“阿娘……” 颤抖的声音堪堪逼出两个字,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门外有侍卫禀报道:“将军,那女子招供了。” 慕思年精神一震,威严的戾气萦绕周身,喝道:“带进来。” 话音落,他阔步走向外室。 慕鸾心中存有疑惑,明明前世并没有发生眼前这一幕。 一场小小的阴谋怎么会害的大哥丧命呢? 她忙唤来银心照顾阿娘,自己也跟了出去。 此时的乔依柳身上仅套了一件粗布囚衣,浑身都是沾满血迹的鞭痕。 原本清秀的脸庞也多了些许伤痕,看来这一会儿的功夫,没少吃苦。 “不是这样的,我没想要公子的性命!” 乔依柳跪趴在地上,泪流满面地解释着,“那药只说会让人意识不清,第二日什么也记不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症状呀。”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药竟然会让公子性命堪忧。 “说,这药哪来的?” 慕思年握紧拳头,凌厉的目光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碎尸万段。 乔依柳眸中闪烁着惊恐,脸色苍白道:“是……是乔远安在,在幽茗客栈买的。”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失声尖叫,慕思年掌下的案几瞬间四分五裂开。 乔依柳抱着头缩在墙角,嘴里不停嚷嚷着,“别杀我,别杀我,不是我要害公子的,不是我,不是我……” 慕鸾认真观察着乔依柳的一举一动,她被打得浑身是伤,吓得宛如惊弓之鸟,不像作假。 幽茗客栈虽然是个声色靡丽的不夜之所,可这般厉害的媚药不该是乔远安那样的无名之辈能够轻易得到的。 难道和黑尸丹一样,亦是有人暗中交给乔富贵的,目的旨在置大哥于死地? 慕鸾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君昭,不想正正对上他愉悦冷情的淡笑。 除去一个碍眼的东西,今后再也不会有人在小姐跟前晃荡。 他这么想着,没想到慕鸾会突然将目光投向他。 毕竟现场引人注目的人和事都与他无关,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慕鸾脑海中一下子闪出今日在凉亭的画面。 尚不知乔依柳是否发现了他们二人的关系,但是以君昭谨慎的性子,断然不会留一丝可疑的危险。 可她没有杀乔依柳,只是把她打晕了。 慕鸾越想越心惊,生怕心中的猜疑得到验证。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朝他走去,只是刚走出两步,君昭便垂下眼帘,转身走了出去。 慕鸾怔愣了一瞬,抬脚跟上。 可走到房门外,除了哗啦啦的倾盆大雨,那抹黑色身影似是融入夜幕之中般,不见了踪影。 慕鸾胸脯微微起伏,眸色凝重看了眼磅礴的水帘。 下一刻,毫不犹豫提着裙摆走下台阶,孤身闯入雨幕中。 她小跑着向前,很快便在月墙下看到一抹模糊的黑色身影。 抹了把被雨水浸疼的眼睛,嘶声竭力道:“慕风!” 走在前面的人影身形微顿,没有停下,长身拐过了月门。 雨势渐大,青石小路被染成了深色,黑夜中的雨水更加添了一抹冰凉。 慕鸾眼睛艰难眨了眨,再细看时,不远处的黑影就消失不见了。 身上的衣裙被雨水浸湿,带着阵阵寒意吞噬着温热的每一寸皮肤。 她一心只想着追出来,身后橙黄的灯火只剩下零星光点,而前方已然是漆黑一片。 若慕鸾怯懦了,必然选择折身返回,光源明亮之处才是她该待的地方。 慕鸾张着嘴急促吐着气,没多思索,一脚踏进了黑暗中。 而身后的灯火也随之被周身的建筑物隔挡,再看不见一点光亮。 磅礴大雨模糊了眼前的视线,慕鸾在黑暗中本就无所适从,这下走得越发艰难。 可好不容重新获得一份安逸的生活,她不能让大哥有事。 她一定要把事情问清楚才行! 第158章 疯子最轻诺言 慕鸾一边暗暗压制心中的恐惧,一边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摸索着前进。 眼看着就要走到廊下,不想脚下突然踩空,身体直直朝一侧带刺的灌木花丛跌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侧的手臂倏地被一只冰凉的手掌握住,顷刻间带着她远离了那片花丛,转而投入坚硬的怀抱中。 慕鸾眨着被雨水不停拍打的眼睛,双手却紧紧抓着身侧人的衣襟。 那一刻,她虽然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但是,是她熟悉的气息。 她很确定,是君昭。 她没有时间和他玩躲躲藏藏的游戏,生怕他又把自己丢下,她只能拽着他不放。 下一瞬,身体一轻,君昭抄着她腿弯,将人抱上空无一人的长廊。 漆黑的廊道里,灯笼不停晃动着,只余远处还残存着一盏挣扎的灯火。 微弱的光打在二人身上,他们的影子也跟着跳跃颤动,透着诡谲不安的气息。 两人发梢脸颊上皆是湿漉漉一片。 君昭唇色很淡,垂眸看着她浑身湿透的模样,幽暗难辨道:“小姐不好好待在屋里,这样淋雨不怕着凉。” 慕鸾喘息着,抿着唇轻声道:“放我下来,我有话要问你。” “小姐该回去换身衣服,最好泡个热水澡。”君昭道。 慕鸾凝着他的眼睛,问:“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对吗?” 君昭沉默了一瞬,弯腰将人放了下来,抬手拭了拭她眼尾挂着的水珠。 不知是残留的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慕鸾偏头躲开他的触碰,直言道:“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看出乔依柳对我大哥心怀不轨?” 君昭抿紧了唇,负手,淡淡道:“是。” “你不杀乔依柳,就是为了让她去算计我大哥,是吗?” “成人之美不好吗?省的他再惦记着小姐。” 慕鸾眼里蔓上无尽的怒意,定定直视君昭的眼睛,“大哥从小就照顾关爱我,你没有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不代表别人也不能有。” 君昭平静的面容凝固了片刻。 半晌,他垂下眸,突然扬起轻蔑、凉薄的笑。 再抬眼时,脊背随之挺拔而起,修长的身影携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自慕鸾头顶笼罩而下。 “原来小姐什么都知道,那小姐想怎么样?去告发我,还是……和他们一样,想杀了我?” 君昭整张脸都掩盖在檐下暗影中,指腹在身后轻撵着发尖一下一下滴落的水珠。 慕鸾知晓储位之争的惨烈,君昭不是好人,他那些兄弟姐妹又有几个是心善的? 若想告发他,在幽茗客栈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就不会放过他。 至于杀他,简直是无稽之谈,她哪有那个本事。 若是她真有杀人的胆量,前世在床笫之间,君昭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岂能让自己受那么多屈辱! 疯子虽然不好糊弄,但是只要抓住了他的软肋,他也能像小猫一样乖巧听话。 她仗着自己前世对君昭有几分了解,便觉得慕家亦能在他的虎牙之下,得到一线生机。 可疯子就是疯子,他哪有什么软肋可拿捏? 不过是如前世一般,稍有不如意,便杀人泄愤,享受布局虐杀的快感。 他曾义正言辞、信誓旦旦、一脸认真地答应她,不会伤害慕家。 如今又怎样? 疯子最轻诺言! 他在阴暗中生根发芽,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曲意逢迎。 是她太天真,似乎凭借一己之力,又将慕家推向悬崖之边。 可教化疯子,本来就是一件极具风险的事。 若是可以,她愿意替代大哥成为那件牺牲品。 “拿出解药救我大哥,我只当今日的事从未发生。” 慕鸾仰首抬眸,身形已然微微颤抖,清风拂过带来的冷意属实不好受。 君昭唇角动了动,“小姐怎么知道我手里有解药?” 慕鸾不答反问道:“乔依柳手里的媚药是你掉包的,对吗?” 君昭眼眸一顿,冷白的面容划过一丝阴鸷。 抬手托起她的下颌,盯着她颤动的眼睫许久,“小姐这么聪明,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切。” 慕鸾忍着心中的愧疚,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此刻她已经确定,大哥身上的毒和君昭脱不了干系。 “是我当初太相信你,才会给大哥招惹祸事。” 君昭半垂着眼帘与她对视,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唇,“小姐别忘了,你身上还带着余毒呢!” 慕鸾竭力遏制想要瑟缩的欲望,鼻尖通红,显得倔强又可怜。 君昭心间微动,似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嘴角蓦地勾起嘲弄众生的弧度。 慕鸾眼睁睁看着他从腰侧取出那把短而锋利的匕首。 就在惊疑不定时,君昭将匕首转了个方向,把刀柄放进她娇嫩的手心中。 泪水没能承受住压抑的情绪,在慕鸾垂眸的一刹那,夺眶而出。 她不是真的要哭,只是想到大哥是因为自己受难,心里便愧疚难安。 滚烫地滴落在君昭苍白冰凉的手背上,心口像是被灼烧了下,隐隐有些疼。 可身体的异样并没有让他放弃眼前的欢乐,特别是在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时候。 修长的手指一松,任由她颤巍巍握着手里的短刃。 他就站在她咫尺之间,睥睨着她满脸泪痕不解的模样。 带着晦暗肆意的笑意,漫不经心道:“既然你们兄妹如此相亲相爱,那就给小姐个选择。” “小姐和他,我只能救一个!” 话音落,慕鸾呼吸一滞,只觉得手脚俱蔓上刺骨的冰寒,指尖像是被冻僵了般一阵阵发麻。。 今生与前世交叠,半隐在黑暗中的人彻底与那张矜贵俊美的容颜融合。 这,不就是嘲弄众生、不可一世的君昭吗? 前世受他牵连,死在了摄政王府。 今生,又成了他阴谋算计下的牺牲品。 两世都因为同一个人而死,她这运气怕是世间罕见。 慕鸾眼里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安静得出奇,毕竟是死过一次人,经验还是有的。 她都快想不起来,前世死的时候,身体是什么感受。 好像会疼。 第159章 一命抵一命是笔划算的买卖 也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 前世,独留她一个人活着,没有亲人,没有归属。 今生,她不想重蹈覆辙。 也该换父兄和阿娘好好活着。 慕鸾思索片刻,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 就在君昭好整以暇等着小姑娘最后的答案时,慕鸾突然握紧了那把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 君昭站着没动,甚至看都没有看那把稍有不慎就将划破血肉的匕首。 冷白的脸上挂着淡而讥诮的笑容。 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小姐确实心善,心善地护着别的男人,而想杀了他。 他以为小姐会有所不同,原来,也只是他以为的。 还真是令人……失望啊。 慕鸾知道他是在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杀了他,自己和大哥都要替他陪葬。 “你曾经答应过我,不会做出伤害慕家的事,如今你出尔反尔,让我如何再相信你?” 她澄澈的双眸明亮沉静,可那微微抖动的刀刃,还是暴露了她心中的惊惧。 君昭慢悠悠开口,道出灼人心骨的事实,“小姐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 放弃一个即将消逝的生命,换回自己漫长的一生,蠢货都知道该怎么选。 绝望的萌芽在心中疯狂生长,慕鸾轻笑一声,挪开了刀刃。 或许这就是她命中的定数。 君昭定定望着她俏丽的五官,因为这抹突然绽放的笑颜而愈发靡丽勾人。 这一刻,他疯魔般认为,他家小姐和自己就是同一类人。 就该和他一样,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里苟延残喘着。 手里的匕首犹如千斤重,慕鸾拿了这么一会儿,便想将其丢弃。 果然她这样羸弱的人,只配成为他獠牙下的猎物。 她一步一步向后挪动着沉重的脚,姝丽眉眼间因为她眼尾的娇红,而愈发柔弱了几分。 君昭看着她渐渐拉开距离的身形,微微侧首,像是在欣赏一场独角戏般悠闲。 黑暗慢慢被一抹细碎的光替代,那莹莹亮光在慕鸾灵动的桃花眼中跳跃,像是藏着钩子般,让人止不住想要靠近。 君昭眼里荡开些许愉悦,竟然有些不忍心再继续逗弄小姑娘。 他抬脚正要朝她走去,轻软的嗓音随之飘荡而来。 “我不后悔在幽茗客栈救了你。” 要怪也只能怪她异想天开。 明明前世已经在他手里栽过一回,还妄想利用他,保慕家未来平安无虞。 “也感谢你两次为我屈尊解毒。” 虽然解毒的对象,从宋闻璟变成君昭。 可这一刻,她真的要感谢他。 至少没有因为她的自私,而多牵扯上一个无辜的人。 “一命抵一命是笔划算的买卖……” 她是输了,但是也输的值当,谁叫她要与虎谋皮呢! 竹帘晃动,莎莎作响,凶猛的雨势裹挟着冰冷,在黑夜中肆无忌惮翻涌。 下一刻,慕鸾闭目,刀刃里森寒的光,自君昭冷白如霜的脸上一晃而过,凌厉地落在她纤白的手腕上。 滴答滴答。 潮湿的地面晕开一抹殷红,如地狱之花般在黑暗中朵朵绽开。 慕鸾抱着必死的决心,这一刀下去,该是筋脉寸断。 用不了多久,身体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冰凉僵硬。 为什么她会这么清楚? 好像,前世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没了意识的。 刺骨的疼痛袭来的时候,慕鸾才真正确定一件事。 人之将死,是会感觉到疼的。 可伤口被人用力抓住的时候,更疼。 慕鸾眼角蔓上湿意,疼得呼吸都在哆嗦,皱眉看着眼前如疾风袭来的人。 几乎是刀刃碰上她皮肤的瞬间,君昭猛地朝她袭去,下意识握住了刀口。 可凌厉的匕首,还是在那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深口子。 君昭轻而易举便从她手中夺过匕首,一把朝廊下圆柱掷去,垂眸凝视着她的伤口。 慕鸾偏头看了眼圆柱上不停颤动的刀柄,回眸,怔愣了一瞬。 鲜红的血珠从他的掌心滴落,交融在她的伤口上。 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流得多。 “你……” 慕鸾腿一软,再也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君昭一手护着她的腰,扶着她坐下,靠在自己身上。 一手扯着撕开的衣袍,捂住她血流不止的伤口。 慕鸾似乎才找到呼吸一般,心口砰砰直跳,小口小口喘息着。 她看着男人像不要钱似的往她伤口倒药粉,如梦似幻的神识才稍稍回笼,身体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现在知道怕了。” 慕鸾仰头,才发现他的脸色冷的可怕,一点笑意也无。 甚至能从她漆黑的瞳仁中看到异样的颤动。 他,好像也在发抖。 趴在他胸口处,能发觉,他心跳得好快! 他在怕什么? 君昭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当看到她决绝的眼神,看着她闭上眼的那一瞬,他的心像是突然骤停了一般。 竟然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十分熟悉。 熟悉的让他以为,再也看不见她睁开眼时的模样,冰冷又窒息。 心宛如被掏空了,阵阵发疼。 伤口很深,若是他再慢了一步,她真的就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慕鸾看着他许久,脑袋有些昏沉,可心里还惦记着一件重要的事。 “我若没死成,你可不能耍赖,要把解药给我大哥。” 君昭止了血,又替她将伤口包裹住,这才垂下幽黑清冷的眼眸看向她,沉声道:“以往叫小姐乖一些,也没见小姐这么听话!” 慕鸾已然分辨不清,此刻他眼里的认真究竟是不是伪装的。 她身体软绵绵,提不起一丝力气。 但是,她想,她应该是不用死了。 疯子就是疯子! 前一刻还要她在生死之间徘徊。 后一刻,就能戏弄人般说出似是而非的话。 君昭望着她眼里盈着的碎光,感受着她清浅的呼吸。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她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他一点也不希望,她像具尸体一样,没了满目希冀的光亮,只余冰冷的身躯。 两人对视良久,君昭搂着她的腰身愈发用力。 慕鸾吃疼皱眉,将将别开眼,朝被包裹住的伤口看去,淡淡道:“死不了吗……” 又活了一次。 第160章 什么解药这么神秘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下颌被抬起,她就被君昭堵住了嘴唇。 唇齿厮磨间,夹杂着雨夜的冰凉,慕鸾竟觉得,他一向冰冷的唇,此时却滚烫的像火炉般。 这吻张狂又温柔,克制又放纵,透着无限矛盾复杂的心绪。 慕鸾虽然有些昏沉,但也记得他们身处庭院之中的长廊之下。 和光天化日没什么区别。 而且两人身上都带着伤,这般血腥的交缠,未免太不合时宜。 她攒眉,呜咽着想偏头躲开,却被他勾了回来,极尽卷入她口中。 雷鸣电闪似乎就在咫尺之间。 慕鸾眯着眼帘,颓然地想,若是真有雷落下来,身上还有君昭这个祸害顶着。 等她清醒着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下午时分。 雨过天晴,午后的艳阳斜斜从门扉窗户上穿透而入。 慕鸾掀开帷帐,看到的便是房间各处都落着光亮的景象。 她动了动手腕上缠好的白色绷带,隐隐能看到透出来的一点红。 似是在提醒着她,差一点,她就看不到今日阳光明媚的模样。 “大哥!” 慕鸾惺忪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起来。 不知道昨夜君昭有没有将解药拿出来,也不知道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她慌慌张张下榻,心是已经飞到了临风院,可沉重的身体却连半步也没挪开,腿一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受伤的手腕本能往地上撑了一把,钻心的疼立即令她冷汗直流。 “你们小心点,把这个往后挪一挪。” “不对不对,再往右边挪一挪。” “九幽先生,你觉得这样摆如何?” 慕鸾愣愣听着外面的动静。 是阿娘的声音。 君昭也在? 正想着,垂花帘子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掀开。 君昭在外室,听见里面的动静,当着慕夫人的面,丝毫没顾及那是女儿家的寝室,便一脚踏了进来。 入目的便是慕鸾跌坐在地上,三千青丝紧贴着她玲珑的身段。 明媚的光镀在她一身白色里衣上,瓷白的小人宛如坐在光里,熠熠生辉。 只是她一只手捧着另一只受伤的手腕,水光潋滟的桃花眸中难掩可怜兮兮的模样。 后知后觉的慕夫人发现人走了进去,忙放下手里的活。 一边跟上,一边开口阻止道:“九幽先生,那是小女的寝室,你不能……”进去。 她话还未说完,便看见摔坐在地上的女儿,吓了一跳,“夭儿,你怎么坐地上了?” 她正说着,君昭已经站在慕鸾的跟前,弯腰俯身靠近。 慕鸾局促的眼神,在眼前的男人和阿娘之间徘徊了一瞬,额头上便覆来一抹清凉。 是君昭的手背。 君昭感受着掌下带着热度的额头,沉冷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晕开的殷红上。 他看了眼身后紧随而至的慕夫人,回眸望向她,声色明朗道:“得罪了。” 慕鸾眼眸微睁,低低讶异了一声,“啊?” 随即便见眼前的男人半跪着,倾身将她抱了起来。 君昭避开她受伤的手腕,将她轻柔地放在床榻上。 慕夫人虽然觉得的不妥,但是也没有出声阻止。 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夭儿的身体。 更何况,两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坦坦荡荡,她更不会生出迂腐的想法。 慕鸾回到榻上才猛然回过神,对上那双熟悉的黑眸。 还以为眼前谦逊有礼的人被掉了魂、换了芯。 其实不过是又戴上伪装的面具,欺骗她那还什么都不知道的阿娘呢。 君昭将人放下后,便很是有分寸地退让开。 慕夫人朝他点头谢了一礼,忙问道:“敢问九幽先生,我夭儿如何了?” 君昭垂着眼帘,目不斜视道:“还烧着,伤口有些裂开,得换药,我下去准备。” “有劳了。” 慕夫人客客气气送他离开,才返回榻边,摸着慕鸾的额头一脸担忧道:“是还烧着,你这孩子,昨夜下那么大雨,你一个人跑出去作甚?” “我……” 慕鸾欲言又止,脑子迷迷糊糊的,还没有想好要怎么搪塞家人。 就听阿娘又道:“好在昨夜九幽先生率先找到了你,不然……” 慕夫人说着,突然鼻尖一酸,哽咽道:“你要是也出了什么事,你叫阿娘怎么办!” “阿娘”,慕鸾看见阿娘眼眶变红,心里也跟着一阵难受,忙问道:“大哥怎么样了?” 慕夫人深吸了口气,拉着慕鸾的手,道:“你放心,你大哥没事了。” 慕鸾道:“毒解了吗?” “解了,已无大碍。” 慕夫人说起此事,不由庆幸道:“幸好九幽先生知道一个偏方,我与你阿爹当时也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竟然真的救了你大哥一命。” 慕鸾不知道的事,其实昨夜,在她和君昭出去后,临风院里并不太平。 当时慕夫人第一个念头便是给自己的儿子寻一个女子解毒。 她当时也是昏了头,觉得乔依柳下的毒,理应让那恶毒的女人来给她儿子解毒。 只是这个想法一出,便被慕思年断然否决。 乔依柳脱光了衣服,慕落衡身中媚药都不为所动,他心中定然十分厌弃这种下作勾当。 若是让乔依柳给慕落衡解毒,不是正中她下怀。 事后,哪怕慕落衡保住了性命,此事也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慕思年一生清正廉洁,只叹自家夫人糊涂。 慕夫人只好从侍婢中挑选一人,并许诺事后以重金答谢。 只是还不等将侍婢召唤来,慕落衡便吐血不止,彻底陷入昏迷。 一时之间,临风院上下都变得混乱不堪。 慕夫人几乎觉得天要塌下来一般,如今回想起来还一阵后怕。 “偏方?” 慕鸾思索着,哪来的偏方,分明就是真正的解药。 “阿娘可知道那偏方里记载的药材?” 慕夫人摇头,叹道:“九幽先生并未告知偏方里的药材,当时他救你大哥的时候,我们都被屏退到门外候着。” 慕鸾微微蹙眉,什么解药这么神秘? 慕夫人轻拍了拍慕鸾的手背,没好气道:“你哥的事暂且不说,倒是你,怎么会拿着匕首把自己给割伤了呢?” 第161章 搞得好像我要缠着你似的 慕鸾眼眸微动,思绪飞快运转,道:“后花园里养着一株君子兰,那是大哥最喜欢的花,今年夏天就剩那一朵了。 昨夜下那么大的雨,怕活不了,我便想着把它采摘了装进花瓶里,大哥醒来看到定能欢喜,不想……夜色太黑,误伤了自己,是我不好,让阿娘担心了。”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小。 像是愧疚于不该在那个时候给家里添乱。 慕夫人并没有怪她的意思,却不允许她日后再做这些危险的事。 “昨夜你大哥……” 昨夜的事,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无疑是莫大的屈辱。 她这当娘的,亦是一阵心疼,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这荒唐的一幕。 慕鸾看着一夜之间变得十分憔悴的阿娘,好言安抚道:“昨夜大哥身不由己,我不会怪他的,若是大哥清醒,必然不会伤害夭夭。” 她不忍心看到阿娘哀伤的神情,便扯开话题,语气轻松道:“我醒来后,便听阿娘在外室忙碌,阿娘又往我这送了什么好东西?” 慕夫人闻言,拭了拭眼里的泪水,指着外室的方向道:“阿娘之前请人打造了一尊菩萨金身,我让人在外室给你找了个位置放着,妄能为你避灾避难,护佑平安。” 慕鸾闻言,垂下眼睫,望着受伤的手腕,嘴角扬起苦涩的笑意。 她能有什么灾难? 她最大的灾难便是君昭。 但愿这尊菩萨能帮她避避君昭吧。 九月九是重阳佳节,有登高祈福,佩戴茱萸、饮菊花酒的习俗。 慕鸾一早起来,便帮着与慕夫人一同将晾晒好茱萸装进香囊中。 茱萸气味浓郁辛辣,有驱蚊杀虫之效。 而在重阳节这天佩戴茱萸香囊,则可驱邪避恶、消灾避难。 想着今日要进山,山里多是蚊虫,慕鸾便多拿了一个香囊佩戴在身上。 “夭夭!” 花厅前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是沈音携着一壶菊花酒前来。 “你准备好了吗?该出发了。” 看见慕夫人也在,沈音忙收敛了些激动的情绪。 将手中的菊花酒递了上去,脸上带着温顺的笑容,道:“伯母,这是我阿娘亲手酿造的,我爹嘱咐我带来给你们尝尝。” 慕夫人笑语嫣然,伸手接过,一股清淡的酒香扑鼻而来。 刚道了声谢,便见长廊下走出一道青蓝色身影,赞叹道:“老远就闻到一股菊花香,就知道是你来了!” “你也去天目山?” 沈音挑着眼尾看他,瞥见他嘴角那抹淡淡的瘀痕,神色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慕清羽看她这副嫌弃的神情,轻哼了声,“往年哪一次不是我陪着你去登高的,搞得好像我要缠着你似的。” 二人之间暗隐的硝烟,慕鸾站在一旁都能闻见。 正纳闷他们闹了什么矛盾,手臂便被沈音拉住,“今年我有夭夭陪着就行。” 慕清羽瞥了她一眼,随即站到慕鸾的另一侧,双手环抱在胸前,半仰着头道:“我也是陪着我家夭夭去的,要不然,我才懒得这么早起来。” 慕鸾看看左边沈音气鼓鼓的模样,又看看右边慕清羽高洁不可触碰的神情,只好硬着头皮道:“那便一同去。” 几人乘车来到天目山脚下后,便下车步行。 慕清羽朝来时的方向注视了几眼,嘴里嘀咕了一声,“不是说好约在这里的吗?怎么没看见人呢?” 慕鸾和沈音走在前头,见慕清羽没跟上,回眸朝他看去,唤道:“二哥哥在等人吗?” 沈音也好奇看了过去。 往年登高祈福,都只有他们二人。 今年,他当真还约了其她人? 慕清羽没注意到沈音略显落寞的形容,快速敛下眼中的神秘。 三两步追了上来,若无其事道:“没有,我们上去吧。” 沈音不知为何,听他这么一说,莫名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 她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的情绪变化。 殊不知,身侧的慕鸾全看在眼里。 她提了提裙摆靠近沈音,小声道:“我二哥哥可是得罪了阿音。” 沈音注意力刚从慕清羽身上收回,被慕鸾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了一瞬,下意识反驳道:“他那么高风亮节的人,怎么会得罪我这个闯祸精!” 慕鸾一听,眼眸微微睁大,看来是真有事。 沈音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往后瞥了眼不远不近跟着的慕清羽,诉苦道:“我不过是同一个朋友去吃酒,他便像是个泼妇般,不仅把人打了,还把我臭骂了一顿。” 慕鸾有些震惊,二哥哥从不会轻易揍人。 除非是那个人真把他惹急了。 远处绵延起伏的山脉还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轻纱。 四周盘曲的老树虬枝遮天蔽日,没膝的丛丛野草随风而动,伴随着婉转的鸟鸣,荡起清新的气息。 慕鸾一路走,一边听着沈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滔滔不绝说完。 随后便见沈音肃然看着她道:“虽然是我轻敌了,但是我后来也没跟他们喝上酒,你说慕清羽那样骂我一个姑娘家,是不是太过分了?” 慕鸾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事情的经过,无非是慕清羽恰巧碰见沈音的朋友邀请她喝酒。 慕清羽一眼便觉得那人看沈音的目光不怀好意,于是便劝她不要去。 可沈音都已经答应了人家,临时反悔,觉得有伤朋友大义。 故而还是去赴约。 可她没想到,那朋友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早看穿了她是女扮男装,在酒楼里设下陷阱引她前去。 沈音到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半滴酒未沾,便借口有事要离开。 谁知那朋友伙同其他人,二话不说便将她包围。 那些肮脏的心思尽显在脸上,沈音才真正发觉自己被骗了。 好在当时慕清羽也在那酒楼里,怒气冲冲将那伙人一个个打趴在地,随即便指着沈音的鼻子骂。 “沈音你个蠢货,这么拙劣的骗局你看不出来吗?”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沈音,你当真无可救药!” “……” 第162章 自己的心出毛病了 慕鸾听着沈音眉飞色舞地演绎着二哥哥生气时候的模样。 不由怀疑她口中怒不可遏的人,真是自己意气风发的二哥哥吗? 她怎么觉得沈音和二哥哥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令人难以捉摸了呢。 斟酌片刻后,慕鸾中肯回道:“二哥哥骂你固然不对,但是你真的以为,二哥哥是凑巧出现在酒楼里的吗?” 沈音脚下一顿,不悦地蹙眉,“你的意思是,慕清羽在跟踪我?” 慕鸾叹了一口气,认真道:“阿音,你不觉的二哥哥是因为关心你,才跟着你进酒楼的吗?” 那日慕鸾在花厅里遇见慕清羽,他神色不宁正要出府。 若不是慕鸾率先唤了一声,慕清羽还兀自陷在自己的沉思中。 他随口说碧云轩出了一道新菜,去买回来给她尝尝。 可慕鸾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慕清羽给自己带的新菜品。 直到今日才知道,哪是有什么新菜品,分明是英雄救美去了。 慕鸾不忍心看着二哥哥被阿音误会,继续道:“你扪心自问,你那朋友,真的当得起‘朋友’二字吗?” “二哥哥会教训他们,是因为他们欺负了你,想替你出气。 骂你是因为你识人不清,还险些自讨苦吃被人欺辱了去。” 沈音向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可这件事就像一块石头似的,天天压在她心口上。 如今听了慕鸾的话,堵着的气越发不顺畅了。 她不是气慕清羽的多管闲事,也不是气慕鸾的仗义执言。 而是气她自己,扭扭捏捏的,一点也不像自己的性子。 既然错了,找他认错便是。 可当沈音偷偷回眸看向慕清羽的时候,又纠结不知该如何开口。 慕鸾见半山腰处有一处寺庙,心下一动,停下脚步,转身朝慕清羽看去。 “二哥哥。” 慕清羽一直时不时注意着她们二人的动静。 闻声立即加快了脚步,视线扫过沈音,问道:“怎么了?” 慕鸾指着那处寺庙道:“上山的路太远了,我有些走不动了,我想去那里歇歇脚。” 慕清羽往回看了眼还不到一半的山路,毫不犹豫道:“走吧,那便去那里歇歇。” “我自己过去便是。” 慕鸾拦住慕清羽道:“二哥哥知道,我来这里也不过是凑个热闹,属实没有力气登上山顶。” 沈音拍了拍她肩膀,豪气道:“来,我背你上去。” 慕鸾:“……” 沈音今日的装束是一身女子劲装,不像慕鸾,轻纱拂身,宛如下山的仙女一般。 慕鸾好言劝道:“山上道路崎岖,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这祈福护佑安康的心愿,就只能交给二哥哥和阿音了。” 慕清羽还想再说什么,慕鸾已经转身朝着寺庙的方向而去。 临走前,还特意看着沈音,说道:“我乖乖在寺里,等你们回来。” 慕清羽看了看慕鸾远去的身影,又朝那寺庙望了一眼。 沈音以为他不放心,便主动开口道:“要不我们也去寺庙好了,寺庙也能祈福。” 慕清羽闻声回眸看她,神色自若道:“没事,那地方她熟,前面的路也不是很远,我们走吧。” “慕清羽。” 沈音突然唤住了他,慕清羽刚走出两步便停下,疑惑道:“怎么了?” 他上下打量了沈音一眼,没看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我……” 沈音被慕清羽直勾勾的眼睛盯得心里愈发难受。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语速极快道:“对不起,上次的事是我错了。” 慕清羽怔愣了一瞬,唇角不自觉往上扬,又怕太明显,忙抿了抿唇,“哦。” “哦?” 这是什么回答? 沈音犹疑不定地搅着手指,垂着眼帘,像个小姑娘似的尴尬又不知道再说什么。 可事实上,她本来就是个姑娘家。 慕清羽也没想过她会这么郑重地跟自己道歉,一时无言。 不过很快他就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道:“这件事我也有错,早知道你那么容易被人骗,我就亲自请你吃酒好了,也不会让你着了那些小人的道。” 听了这话,更令沈音无地自容,“你就别再嘲笑我了。” 慕清羽正了正脸色,道:“我没有嘲笑你,认真的。” 点点日光顺着层层红叶倾泻而下,斑驳光影映射着少年俊朗的五官。 明明跟平常一样,却又不太一样,连带着她的心忽然砰砰跳了下。 沈音下意识认为,自己的心出毛病了,没事跳得那么欢快,令她耳膜发胀,耳根发烫。 慕清羽见她沉默不语,靠近了些,道:“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 沈音惊疑,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眼眸快速转动着,掩饰道:“有吗?可能天太热了。” 慕清羽看她窘迫的模样,压着唇角,看破不说破,“以后想吃酒,尽管来找我。” 他说着也没管沈音是什么反应,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前走,语气淡定道:“快走吧,不然夭夭该等急了。” 只是在转身的时候,唇角的笑止不住上扬。 沈音呆呆顺着被牵住的手往上看去。 宽阔的背影映入眼帘,她没有挣开,垂眸轻轻一笑。 慕鸾与银心从另一条小路往寺庙的方向而去。 只是越是走近,慕鸾越是觉得这条路熟悉。 “我们是不是来过这儿?”慕鸾驻足遥望远方。 银心闻言,四下张望了几眼,随即眸光一亮,道:“小姐,这不就是去年年末的时候,去华光寺的路嘛!” 慕鸾恍然想起。 当时这片天地还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如今才知道,这漫山遍野多数都长着高大挺拔的枫树。 红绿叶相间,在枝头摇曳生姿,仿佛诉说着生命的轮回。 拐过小径,赫然出现在眼前的,便是寺门上“华光寺”三个大字。 台阶前有沙弥在洒扫枯枝落叶。 此时寺门前并不像年前那么空寂萧索。 上山祭拜祈福还愿的人络绎不绝。 慕鸾拾阶而上,随着人流走入寺院之中。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从她出现,一名洒扫的沙弥,锐利的眼睛便紧锁在她的身上。 第163章 我不喜欢别人教我做事 与此同时,距离天目山不远的一条小路上,正缓缓驶来一辆华贵的马车。 路过一处低洼地带时,突然,浮动的枫叶随着破风声响起,一下子被撕裂开。 从中破开的黑点,迅猛幻化为无数锋利的箭雨,朝着马车袭去。 “小心,有刺客!” 为首的护卫立即拔出腰间佩剑隔挡。 马车里端坐的人,只觉得车身剧烈一晃,随即停了下来。 他立即撑住车壁,稳住身体。 随即猛地掀开帘子,只听咻的一声。 一支长箭赫然插进车辕。 君之凌面色沉冷,但凡他稍稍倾身而出,长箭便能射穿他的大腿。 他挪开脚,眉目阴沉地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 埋伏在树上的黑衣人,犹如卷起的落叶般,纷纷朝他的方向进攻而来,很快便与他的人马厮杀在一起。 阵阵激烈的刀剑铮鸣声不绝于耳,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暗杀! 只是观察这些黑衣人的招式和功法,似乎比前两次要迅猛凌厉的多。 赤狐守护在马车前,一剑抹了一名黑衣人的脖子后,侧着身朝后道:“殿下,这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属下先护送殿下离开。” 山坡上隐秘的地方,漠然站着几个人,冷眼俯视着那血腥的场面。 一名黑衣人蹙眉望着厮杀的两队人马。 这哪是轻描淡写的“教训”可以解释的? 分明是一场毫无人性的屠戮。 黑衣人每次出招不是冲着对方的性命,就是冲着断手断脚而去。 他奉命监视这次行动,第一次感受到,东厂的手段竟是比西厂还要狠辣残忍。 锐利的眸光扫向跟前罩着半张赤金面具的男人。 此人究竟是什么人,能如此深受太子殿下的器重,竟然半道让他加入这场刺杀中来? 看看眼下的形势,他分明在违抗命令、擅作主张。 若是四皇子真的出事,难保不会坏了主子的大事。 他不满地上前两步,道:“先生,太子殿下只说给四皇子一个教训,您这……” 男人负手而立,没有说话,冰冷的眸子朝他看来。 黑衣人顿觉得周身涌入寒入骨髓的危机感,不自觉止住了声音。 见他不再废话,君昭欣然移开幽冷的目光。 转而看向马车上的君之凌,阴鸷的眸涌上一抹嗜血的欢愉。 手臂轻抬,一侧的山乞立即心领神会,将手中的弩箭递了上去。 修长白皙的指节握住木色弓弩的一瞬,剧烈的视觉冲击,显得格格不入。 他漫不经心地在手中把玩了一下,而后将弩箭对准了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的君之凌。 那黑衣人见状,心中暗嘲,他一介书生,出谋划策或许在行。 但要说杀人,怕是装腔作势、狐假虎威…… 然而下一刻,他便猛地睁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地呆在了原地。 只见那只弩箭唰地一声,穿过重重人影,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不偏不倚射入君之凌的臂膀。 黑衣人震惊了一瞬,脸色剧变,伸手便要去阻止,“住手,你竟然敢违抗太子殿下的命令,呃……” 哪怕离得这般近,他也没有看清眼前的人是如何出手的! 手腕传来蚀骨的疼痛,腕骨被整齐切落,五指血淋淋砸进满地落叶中。 山乞死死捂住他的口鼻,钳制着他的身体,将其按压在地上。 君昭脸上带着愁闷的笑意,幽幽转动着手中带血的匕首,道“教训不够深,又怎么能记得住呢!” 他语气平缓寡凉的如同在说闲话,却又那么的语重心长,让人无法辩驳。 可黑衣人看向他的神色已然变得惊恐至极。 他面色惨白,嘴里呜呜叫着,拼命想要发出声音。 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蚀骨的死亡气息。 他想要求饶。 却见男人慢悠悠举起手中的弩箭,对准了他的心口。 恍然想起一件事般,勾起一个没心没肺的笑来,“对了,我不喜欢别人教我做事!” 话音落,只听一声沉闷的扑哧声。 弩箭瞬间穿透皮肉,将人牢牢钉在地上。 黑衣人双目圆睁,嘴角汩汩涌出鲜血,轻微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只是那双不甘的瞳仁中,还倒映着男人如恶鬼般癫狂的模样。 君昭将弩箭甩给一侧的人,接过巾子一点一点擦拭着匕首上沾染的猩红,任由那人被拖下去,草草掩埋于地下。 凉薄的目光投向远处的身影。 君之凌半边臂膀都被鲜红的血液浸透,被赤狐搀扶着往林间深处狼狈逃去。 直到身后不见追上来的刺客,君之凌才受不住地倚着一棵枫树上慢慢坐了下来。 他抬眸望着树叶空隙落下的斑驳光影,任由赤狐迅速替他止血包扎伤口。 他以为这次刺杀也会和前两次一样,不痛不痒。 没想到还是大意了。 不同于前两次的刺杀,这次竟然在青天白日下动手,丝毫没有将他这个四皇子放在眼里! 看来这次出手的人,不止有太子。 这般狠辣的出招方式,恐怕背后另有其人。 华光寺大殿中。 慕鸾捧着抄写的经书,于双手合十的金身佛像前虔诚礼拜。 随后出了殿门,将经书放进烧纸炉中焚烧。 寺庙中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左右是要等二哥哥和阿音,她便闲适地在寺院中逛了起来。 虽然在这个地方住了将近一个月,但此时看来,依旧觉得十分陌生。 上次来的时候,冬日严寒,只知道将自己捂在温暖的寮房之中,倒是忽视了这片竹林的空幽之景。 “夭夭!” 蓦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慕鸾讶然回眸看去,便看见一身月白衣袍,站在一片竹林下的宋闻璟。 她下意识想呢喃一句“璟哥哥”,脑海中突然回荡起一抹冷沉的声音:以后不许叫他璟哥哥! 慕鸾顿时觉得喉咙一阵艰涩,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宋闻璟已经走到了跟前。 “我想着来这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遇见夭夭了”,宋闻璟声音低醇,如暖阳般舒适又温柔。 “殿下怎么会在这里?”慕鸾问道。 第164章 不然我就在这儿亲你 宋闻璟听到这个称呼,微微怔神,可也没多想,道:“重阳登高好时节,我知你要来,便想着在山脚下等你,不想临时出了一些急事。 我到这儿的时候,你们已经进山了,所以只好在这里逗留片刻。” 慕鸾想起来,在山脚的时候,二哥哥四下张望的模样,确实像是在等人。 难道他要等的就是宋闻璟? “不如,我们一起走走?”宋闻璟提议道。 但慕鸾已经走了许久,来了寺庙也没来得及休息,这会儿腿脚确实有些酸了。 正想着怎么回绝,一道沉磁的嗓音响起,清冷如山泉般涌动。 “小姐。” 慕鸾眸光一凝,诧异看着他从另一侧的洞门下迎着阳光,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宋闻璟眸色不悦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人。 男人俊美疏冷,黑色武服勾勒劲瘦的腰身,如一柄出鞘的剑,令宋闻璟审视的目光越发深沉。 “你怎么来了?”慕鸾疑惑道。 君昭目不斜视,越过宋闻璟,站到慕鸾的身侧,垂下眼帘看着她,“二公子怕小姐等久了,命属下来接小姐回府。”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宋闻璟自动将其归入慕家侍卫的行列。 虽说他气势与寻常人不同,但慕府毕竟是行伍之家,周身气息自是有所差别。 贴身小厮匆匆赶来,一副欲言又止的形容。 片刻后,宋闻璟眼睁睁看着黑衣男子将慕鸾接走。 他皱眉驻足,凝视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许久。 直到身侧传来小厮的禀报声,“殿下,老王妃闹得厉害,伺候的下人们个个都遭了责罚,非要唤您回去。” 宋闻璟收回目光,看了眼小厮,暗自握拳,“母妃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愤愤甩袖,离开了庭院。 慕鸾离开竹林后,步子便越发慢了下来。 今日是重阳节,寺院门口门庭若市,往来的香客摩肩接踵,根本停不了马车。 华光寺虽在半山腰,但从这里到山脚下,对于现在的慕鸾而言,简直遥不可及。 脚底又酸又痛,她想着还是找处地方歇一会儿,再一鼓作气下山去。 只是刚这么想,身侧的黑影便横到她跟前。 眼前的路被挡住,慕鸾当即停下脚步。 就见眼前伟岸的后背突然低了下来。 君昭弯下腰,侧着脸朝她看来,语气不疾不徐道:“上来。” 慕鸾瞳孔微微一震。 就连银心也吓了一跳。 九幽先生看着像是好心,但是男女有别,大庭广众之下背小姐,怕是有损小姐声誉。 她好心想提醒,就见自家小姐往后退开几步,摇头婉拒道:“不用,我能走下山。” 这条竹林小路虽然没什么人,但是出了寺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她疯了才会让他众目睽睽之下背自己下山。 君昭直起身,转身看着她,勾起一抹轻飘飘的笑容,“以小姐的脚程,到了山下该是天黑的时候,京郊最近不太平,小姐确定要夜里赶路吗?” 慕鸾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眸,不明所以盯着他看。 银心忙扯了扯慕鸾的衣袖,脸色惊恐,小声道:“奴婢听说最近京郊来了一伙山匪,专挑夜里作案,失踪了不少花季少女。” 慕鸾眨了眨眼,还以为君昭有意在吓唬她,原来是京郊最近当真不太平。 但是仔细想想,她就休息一会儿,不至于天黑才到山脚下。 君昭垂眸望着她娇艳的脸颊,负在身侧的手轻捻着,勾唇道:“还是说小姐想让我抱……” “抱”字隐隐要脱口而出,慕鸾觉察到他的意图。 怕银心起疑,忙喝住他“慕风!” 她声音短促轻软,嗔怒的眼神宛如炸毛的小猫般。 君昭挑了挑眉,笑的一脸无害。 懒散地靠在一侧的墙壁上,曲着一条腿,似乎耐心十足地等着她做决定。 慕鸾斟酌了片刻,道:“这里可还有其他下山的路。” 君昭不假思索道:“有,不过远了一些。” 慕鸾当即便决定道,“银心,你从这条路先下山。” 银心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看巍然不动的男人,道:“是,奴婢去山脚下等小姐。” 待银心走后,慕鸾咬了咬唇,没好气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自从那日雨夜后,慕鸾就再也没有同君昭单独相处过。 哪怕是每次换药的时候,慕鸾也会命令银心在一旁候着。 甚至就连夜里睡觉,她都让银心睡在内室的小榻上。 果然,君昭出现在韶光院的次数越来越少,夜里也不曾来叨扰她。 最近几日更是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直到今日,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儿。 君昭这样满腹算计的人,慕鸾只想着离得越远越好,私下不必要的联系都该割舍干净。 君昭面色倚在阴影中,盯着她看了片刻。 小姑娘可真记仇,这都过去几日了,还在因为那夜的事而生气。 他伸手猝不及防将人拉近。 慕鸾眸光一颤,忙撑在他身后的墙面,才迫使自己的身体没有撞入他怀中。 君昭的身上向来是一股清淡的青木香。 可今日却莫名带了一股血腥味。 不知道是不是前世和君昭相处久了的缘故,她对血腥味异常敏感。 虽然气味不重,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来华光寺之前,他必然经历了一场厮杀。 或许,还亲自动手了。 “放开”,慕鸾皱着眉,抗拒地挣了挣手。 却被他一手牢牢固定,随即掀开了那浅粉色的袖子,露出半截白如霜雪的皮肤。 还有一圈缠绕着的绷带。 君昭反身将她压在墙角下,唇角的笑淡了,语气听不出情绪,道:“别动,我看看你的伤。” 慕鸾轻笑一声。 这伤是怎么来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今这副关切的模样,又是想伪装成一个好人,博她的好感吗? 他当真觉得自己那么好骗? “我不用你假好心!” 慕鸾挣扎地越发用力,丝毫不顾及刚刚结痂的伤口。 君昭眸光一沉,指腹穿过她的发梢,盯着她眼含怒气的双眸,默了默道:“不然,我就在这儿亲你。” 第165章 他没有跟上来 慕鸾一时错愕,娇嫩的脸颊晕着一抹淡淡的胭脂红。 她知晓君昭疯起来,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 却从不知他脸皮比身后的城墙还厚。 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君昭么。 他本就不知羞耻为何物! 慕鸾心里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手里还执拗地握着拳,与他暗暗较劲。 君昭凝着她倔强的小脸,丝毫不惯着她,俯头作势便朝她吻来。 慕鸾正夹着一丝火气,见那张俊脸猛地袭来,心下一惊,手劲儿便松了下来,忙偏过头去。 冰凉的唇顺着她的嘴角,滑过她脸颊。 靠的越近,那股子血腥气就变得越发明显。 慕鸾下颌紧绷,卷翘的眼睫随着滴溜溜转动的眼眸轻轻发颤。 君昭就这样一眨不眨盯着,鼻间萦绕着她身上清甜的香味,十分诱人。 他忽然心头一痒。 几日不见,他竟然开始贪恋这股味道,软软的,好想尝尝。 可小姑娘凶巴巴的,还在气头上…… 两人僵持了片刻,慕鸾见君昭没有动静,扯着唇,软了语气道:“你方才去了哪里?” 君昭没能等到小姑娘回眸,意兴阑珊退开身体。 一本正经牵起她的手,垂眸望向她的伤口。 因为皮肤白皙娇嫩,越发显得伤口狰狞可怖。 他取出一个小圆盒,将乳白的药膏涂抹了上去。 “打雁去了,顺便弄死了一只臭老鼠。” 他唇角重新扬起一抹淡淡的浅笑,抬眸瞥了眼慕鸾的神色。 以为会在她脸上看到厌恶或是害怕的神情,可小姑娘只是咬着唇,手臂僵硬瑟缩着。 君昭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薄唇带着温热的气息,轻轻吹拂在结痂的伤口处。 留下阵阵酥痒。 慕鸾忍着敏感的颤栗,粉嫩的指尖蜷起握紧,哑声道:“痒。” 君昭抬了抬眼尾,看她颤抖倚着墙面不自在的模样,忽地笑了起来。 沉磁的嗓音衬得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愈发邪肆张扬。 慕鸾一时羞囧了脸,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君昭挑了挑眉,笑意依旧。 很快他将绷带重新绑好,随即把黑色药盒放进她手心中。 “这个拿好,每天早晚各一次,不会留下疤痕。” 他说着转过身,微微弯下腰,淡声道:“上来。” 慕鸾愣愣拿着手中的药盒,望着他的背影,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不过她还是收紧了指节,没有拒绝。 犹豫了一瞬,终是攀上他的脖颈,趴在了他的背上。 君昭将人稳稳地背上,抬脚沿着下山的路而去。 不过他走的是一条僻静的小道。 宁静却美如梦幻般。 身后的寺庙一点点隐进山峦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两岸青山对峙,俊峰直插云霄。 清泉汩汩自山涧瀑布飞流而下,茂密的枫叶林中,宛如坠入一抹朝霞,树根下百花盛开,朝气蓬勃,馥郁芬芳。 黑衣男子背着淡粉色衣裙的少女,稳步朝着山脚而去。 踏过怪石嶙峋,越过宽阔河流,如履平地般穿梭在林间。 慕鸾在他背上,耳边有清风,放眼望去,林寒涧肃、烟波浩渺。 慕鸾上马车前,似有所感地顿了顿身体,朝后看了眼君昭。 他神色平静,如同年前她从这里离开那般,恪尽职守。 可当马车行出一段路后,慕鸾掀开帘子。 那个总会站在车窗边的男人,已然顺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他没有跟上来。 东宫。 寝殿中不时传出一阵令人遐想的娇喘声。 驻守在门外的两名小太监一脸麻木,习以为常一般。 “太子哥哥,岚儿不行了”,一声娇媚的声音从床帐中压抑着传出。 远远望去,芙蓉床帐里两具交叠的身影,影影绰绰。 一炷香后,君祁正一把挥开床帐,一股旖旎的气息阵阵散开。 他半披着里衣,挺着小肚腩正要起身,后头便缠上来一只白嫩的手,时不时在他胸膛处蹭着,继而往下。 就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君祁正一把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呼吸隐隐有些不稳道:“岚儿,今日便先到这儿,孤累了。” 帷帐被掀开,渐渐露出苏岚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她哪舍得就这么放开到嘴的肉,娇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道:“太子哥哥真的要岚儿走吗?” 魅惑的声音在耳边荡漾,君祁正本就心性不稳,一股冲劲又不断朝下涌去。 他扯了帷幔,翻身将人压住,迫不及待掐住她的腰,嘴角带着淫笑,哄道:“那便不走了,今晚岚儿便留在这里。” 话音落,又是一阵连绵起伏的错乱呼吸声。 直到一炷香后,寝殿才彻底平静了下来。 苏岚面色娇红,枕在君祁正的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他的胸口打着圈。 君祁正被挠得心痒痒的,一把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语气轻柔道:“我的好岚儿,可是又想了?” 苏岚将手从他掌心抽出,娇嗔道:“分明是太子哥哥想,岚儿可受不住了。” 君祁正像是被取悦了一般,笑出了声,就在他要去吻苏岚的唇时,苏岚娇嗔着躲开了。 “怎么了?”君祁正微微蹙眉揽着她的肩头。 苏岚理了理垂散的头发,侧身看向身旁的人,眼里隐含着委屈的泪意,欲言又止道:“我与太子哥哥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太子哥哥什么时候才迎娶我为妃呢?” 君祁正闻言,手里娇嫩的触感仿佛带了刺一般,他眼神闪躲着,松开了她的肩膀。 “这事不是已经说好了吗,等你怀上孤的骨肉,母后那里自然便会同意孤娶你的。” “可我已经入住东宫,没名没分留在这里,太子哥哥都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看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 苏岚轻轻咬着唇,眼泪止不住滴落,显得楚楚可怜又惹人怜悯。 那日她在府中突然接到太子的通传,说是有要事要同她说。 到了东宫才发现,太子病了,还病得不轻。 而且当时身为皇后的姑母也在,为了获得姑母的赞赏,她便主动留下来照顾太子。 第166章 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可不想,在一次夜里,刚服侍太子将药喝下,便被他一把拽上了床榻。 半推半就间,她便与太子有了肌肤之亲。 本以为太子定然会对她负责,可她等了又等,只有太子的口头承诺。 她好歹是朝中大臣的女儿,虽然受到太子的临幸,可这东宫里又不止她一名女子。 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总能从交头接耳的宫女口中传出。 她每每听来,都恨不得撕烂那些卑贱东西的嘴脸! 当初追着君之凌不放,以为能从他那得到她想要的权势。 可徐徐图之的利益,终究是比不上唾手可得的机遇。 太子妃的位置就在当下,她不把握住,岂不是比慕鸾那个贱人还要蠢笨无知。 她现在没了退路,只能一心扑在太子的身上。 君祁正拭了拭她的眼泪,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你不用管旁人的看法,孤向你保证,只要你怀上孤的子嗣,不管母后答不答应,孤都会娶你为太子妃的。” 苏岚珠泪滚滚,哽咽道:“我自是相信太子哥哥的,可为何不能先成婚再慢慢要孩子呢,外面的流言,岚儿自是不放在眼里,只是将来咱们的孩子,指不定也要承受这些委屈。” 君祁正在苏岚看不见的角度,脸色隐隐有些难看。 却还是拍了拍她的肩,哄道:“母后对你的态度,你也知道,若是你不能拿出一个令母后满意的价值,母后必然会反对孤娶你,到时候别说孩子了,就连你怕是也不能留在孤身边。” 世上的女人千千万,这女人还真是蠢得可以,空有一副外貌。 她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母后的同意,这段时间岂能让她天天住在东宫里! 想怀上他的子嗣,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福气。 苏岚下意识搂紧了君祁正的腰身,眼眸湿润道:“不要,我不要离开太子哥哥。” 君祁正满意勾了勾唇角,继续道:“放心,孤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的,再说,岚儿若是怀上孤的骨肉,那便是孤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孤的位置,孤倒要看看,谁敢妄自菲薄!” 这话虽然听着舒服,可苏岚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不争气的肚子,暗自懊恼。 这都第几次了,还不见怀上! 坤宁宫。 皇后坐在小榻上,一手撑着太阳穴,倚靠在小几上闭目养神。 身后的曹莽跪坐在榻上,两只手翘着兰花指,不轻不重捏着皇后的肩膀。 皇后微微张了张唇,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曹莽捏着的的指尖微顿,垂下眼眸,道:“苏大小姐和太子殿下同房已经半月有余,不过娘娘放心,臣让人盯着呢,不会留种的。” 皇后慢慢睁开眼睛,摆了摆手,曹莽立即停下,转而从榻上下去。 她端起雕着牡丹花的金贵瓷盏,悠然抿了一口,“也无需这般谨慎,该留的还是要留,她若是不听话,留了也未必活得下来。” 曹莽神色微动,伏低头道:“臣明白,不过……” 皇后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放下杯盏,杯盏与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曹莽抬眸望了一眼,接着道:“不过太子殿下似乎对臣颇为警惕,派去监视刺杀四皇子一事的人,回不来了。” 皇后抚了抚尾指上的丹寇,声音淡凉的没有一丝起伏,“养在笼子里的宠物,时间久了,难免隐藏怒气,让他消消气也好,终有一天,他会明白本宫的苦心。” “娘娘一心为了太子的前程,可太子殿下险些要了四皇子的命”,曹莽道。 “你说什么?” 皇后指尖微顿,蹙紧眉,精致的妆容隐隐出现条条裂痕,射向曹莽的眼神凌厉至极。 曹莽似是料到皇后会因此勃然大怒,将头又埋低了两分,继续道:“四皇子从幽州回京的路上,遭了埋伏,右臂中了一箭,回到府中便陷入了昏迷。” 皇后道:“可有性命之忧?” “太医前去查看了一番,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皇后肉眼可见松了一口气,却在下一瞬猛地挥袖,扫向小几上的杯盏。 啪的一声脆响,牡丹花杯盏瞬间在曹莽脚下碎的稀烂。 “皇上要用四皇子来制衡太子和本宫,本宫需要利用四皇子来制衡漠北。” 皇后无奈地抚了抚额,“本宫的皇儿何时才能稳重一些!” 曹莽上前两步,替下皇后的手,轻柔摁着她的太阳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还望娘娘三思。” 皇后眼帘下眸子转动着,没再说话。 重阳节过后不久,便迎来燕国公夫人大寿。 燕国公燕乘,乃开国元勋之一,甚至还救过大周太子一命。 所以虽然只是被赐封了国公,但是在大周却极具声望。 每逢重要的节日,但逢国公府邀请,名门望族都会赏脸赴约。 慕落衡今日休沐,早早便在韶光院前驻足等候。 有往来的下人看见了,行礼后便说要去给自家小姐通报一声。 可都被慕落衡制止住。 若非今日得空,他根本不想去参加国公夫人的寿宴。 一想起阿娘的嘱咐,他便觉得心烦意乱。 也就站在这清幽的庭院前,哪怕远远注视着主院的方向,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乔依柳事件那晚,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唯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 那便是他差点侵犯了她。 发生了那样的事,他越发想时时刻刻见到她,却越是害怕见到她,脑海里回荡的永远是她无助被迫哭泣的模样。 她该是信任他这个做大哥的,所以才能在自己提出无理要求的时候,毫无防备的答应下来。 听阿娘说了她受伤的缘故,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可夭夭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见了面依旧笑语嫣然地唤他一声大哥。 他想,他对待夭夭的方式,或许该改变了。 夭夭从来都是拿他当大哥看,而不是一个普通的男子对待。 她对自己,只有兄妹情义,没有男女之情。 所以她才能那般不在意那一夜的事。 可是他在意! 第167章 他的血能毒死人 慕落衡这般想着,瞥见别院的方向,视线突然一顿,思绪一下子拉回那一夜。 他从不知道,一个江湖游湖竟然还有那般高深莫测的身手。 以他的身手,当初怎么会被夭夭所救? 当真是为了报答夭夭的救命之恩,才甘愿留下,听候夭夭的差遣? 还是为了潜进将军府,刻意筹谋? 此人该好好查查! “大哥。” 不远处响起慕鸾轻快的呼唤声,慕落衡眼眸动了动,朝她看去。 少女乌黑的长发半披散在身后,白皙的脸颊贴着小碎发,轻轻柔柔显得越发乖巧。 一身鹅黄色百褶如意裙,金丝勾勒桃花云纹,尽显娇贵与优雅。 “等久了吧,怎么不进去呢?” 慕鸾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经慢慢靠近慕落衡。 慕落衡隐下眼中的深意,露出温和的一抹笑,“无妨,府中的银杏树不知不觉竟然已经长成了苍天大树。” 慕鸾顺着别院的方向看去。 此时还未到深秋,那金黄的叶片,便宛如被阳光照耀的琥珀般,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那日从华光寺回来后,就再也没见过君昭。 这段时间见他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慕鸾猜测,不久之后必然会发生一件令大周上下都为之震慑的事。 按照前世的时间推测,马上就要秋狩。 君昭的身份也即将浮出水面。 “近日似乎很少见到那位九幽先生。” 慕落衡随意闲谈般,探究的目光落在眼前明丽的少女脸上。 慕鸾回神,隐隐觉得大哥的眼神有些深邃。 语气里甚至多了一丝敌意。 自从发生了乔依柳下毒一事后,大哥问起君昭的次数便愈加频繁。 甚至好几次特意派人来别院找君昭。 可惜,每一次都扑了个空。 慕鸾笑笑,眉眼深深,“大哥莫不是也觉得他当一个籍籍无名的侍卫太可惜,想将他招揽了去?” 慕落衡英气的眉微微上挑,似是要应证慕鸾的说法,颔首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慕鸾娇声疑惑道:“大哥突然对他改观,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慕落衡眸色几番变化,脑海中再次闪出那个倾盆大雨的夜里。 那夜解毒的药方,说是九幽先生寻来的偏方。 可他朦胧间看到的,却是诡谲的一幕。 那人竟将自己的血放进药碗里! 事后醒来,他一度以为是自己意识不清,出现的幻觉。 可当他急匆匆来韶光院寻夭夭的时候,恰巧碰见要去给夭夭换药的九幽先生。 他本没觉得有什么,可在擦肩而过时,看见了他手上缠绕的绷带。 慕落衡更加笃定,九幽先生身上的血具有解毒的功效。 这般武功高强的能人异士,甘愿蜗居在将军府中,当一个伺候人的小大夫? 慕落衡神色有些复杂,看着慕鸾亮晶晶的眼神,担忧道:“夭夭可觉得九幽先生的解毒方子,奏效?” “啊?” 慕鸾轻呼一声,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袖中的指尖猛地拽紧,才没让自己脸上的神情太过于不自然。 她斟酌着回答道:“效果还是有的,以前胸闷刺疼的感觉,已经许久没有再犯。” “你可有喝过他的血?” 这猝不及防的惊人话语,慕鸾心都跟着一颤。 喝血? 这是什么令人的心惊胆寒又石破惊天的瘆人之事? 在慕落衡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慕鸾颤颤摇了摇头,“大哥这是何意?” 慕落衡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脑海中残存的画面告诉了慕鸾。 慕鸾眼底满是震撼,久久没有出声。 君昭喜欢豢养毒物,若说他的血能毒死人,她倒是能信上两分,可用来救人,未免有些荒唐。 而且,前世和君昭相处那么久,她也没有发现他的血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你们兄妹俩在那说什么呢,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慕夫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月门下,慕鸾和慕落衡就此打断了话题。 往年,京中权贵设下的各种宴席,慕鸾都十分抗拒。 慕夫人对外便一直以她身体不适为由,鲜少在外人面前提起她。 一来,不想京城显贵过多注意到她,二来,她也能落个清静,好好调理身体。 燕国公夫人虽然声望高,但是,慕鸾若想不去,慕夫人也不会强求。 可这一次不同的是,慕夫人昨夜特意来韶光院,让慕鸾收拾妥当,明日同她一起去祝寿。 慕鸾没有多想,只当是阿娘想要人作陪,便答应了下来。 慕夫人牵起慕鸾的手,走的时候还特意回头看了眼慕落衡。 慕落衡看出阿娘眼中的深意,无奈跟了上去。 燕国公府,各府马车相继停靠下来,冠盖相望,热闹非凡。 慕鸾同慕夫人躬身下马车,对面礼部尚书府的马车上也下来了两个人。 是尚书大人苏青禾和她的夫人柳氏。 柳氏看着年岁不大,面庞清丽,微微仰着头,显得美艳又倨傲。 不得不说,苏岚继承了她娘全部的优点。 奇怪的是,并没有看见他们的女儿苏岚。 苏岚向来爱抢风头,京中权贵但凡有一点值得攀附的,她必然不会错过露面的机会。 国公夫人寿宴,排场十足,按道理,苏岚早该来了。 转念一想,算了,她来不来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以前私心觉得,应该将君昭推回他原来的轨道。 让他和苏岚相识相爱。 可是每每看见她那副虚情假意的嘴脸,慕鸾不由担心。 若是君昭成了万众尊捧的摄政王,而苏岚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妃。 以她的秉性,怕是要助纣为虐。 父兄一生正直,若是知道最后豢养出两只吃人的野兽,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定然十分痛心愤恨。 慕鸾正准备跟随阿娘和兄长进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雀跃的呼唤,“夭夭!” 慕鸾回身望去,没注意身旁阿娘和兄长的神情都变了变。 只是表露的情绪却是大相径庭。 只见一辆马车的车辕上,站着一个一身青绿色衣裙的曼妙女子,正欣喜的冲慕鸾的方向挥着手。 第168章 亲上加亲 慕夫人凑近慕鸾,笑着低声问道:“夭儿,这叶家二小姐叶瑶枝,你们认识?” 慕鸾意眨了眨眼,偏头看了眼大哥的神色。 他那温润的模样莫名变得冷沉了许多。 她心里琢磨了一瞬,讪讪笑道:“认识,就是不太熟悉。” “认识就好,日后多走动走动。” 慕夫人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凑近她道:“替你大哥把把关。” “阿娘!” 慕落衡不悦看着乱点鸳鸯的母亲。 慕夫人瞥开眼,滴溜溜望着别处,一副没听见的模样。 慕鸾轻笑一声,眼波流转之间带着几分笑意。 原来这叶家二小姐,是阿娘看上的未来嫂嫂呀。 但看大哥的神情,似乎并不喜欢叶瑶枝。 这可就难办了。 叶瑶枝来到慕鸾身边,客气同慕夫人和慕落衡问候了两句。 之后便一直跟在慕鸾身侧,目光却总不自觉飞去不远不近站着的慕落衡身上。 廊下,慕鸾顺着她的视线朝那道挺拔伟岸的身形望去,睫羽眨动,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你喜欢我大哥?” 叶瑶枝怔愣了一瞬,脸颊上迅速爬起两道嫣然的绯红,“我……” 她一时语塞,局促地搅着手中的帕子,缓了心神才道:“左侯卫一表人才,又身居高职,该是有许多姑娘喜欢的。” 慕鸾垂眸想了想,大哥论长相、论出身,都是出类拔萃。 但是,她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喜欢大哥的姑娘。 关于世家的一些传闻,慕鸾从沈音那里探听到一些。 传言世家女子多会嫁给京中权贵,以巩固家族地位。 这些女子在夫家的地位越显贵,家族的声望便会越高。 就好比苏岚的母亲柳氏。 柳氏背后靠着的便是四大家族之一,柳家。 可柳氏并非柳家嫡系所出,所以后来纵使攀上苏青禾,也只能落下个妾室的名头。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柳氏被扶正后,她娘家一系也被家族迁入嫡系门宗之下。 不过柳氏此人最终能击垮正妻崔氏,成功被扶正,足以说明此人心计不简单。 世家之所以会受人尊崇,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世代与权贵联姻。 更因为有富足的财力作为后盾。 慕鸾不由想起那幅《洛神赋图》。 前世发现的时候,是在摄政王府的库房中。 莫非后来叶家也在君昭的抄家名单中? “太子殿下到!” 一声尖锐的传唤声从府门前传来,众人纷纷朝前看去。 慕鸾思绪被拉回,也跟着众人准备行礼,却在垂眸间,不经意瞥见一张熟悉的脸。 苏岚? 她竟然和太子一同前来。 与以往不同的是,衣着打扮更显华丽贵气。 太子下车后,并未立即离开。 而是转身伸出手,贴心地搀扶苏岚下车。 这不免引起一阵不小的议论声。 “这礼部尚书府的嫡小姐,竟然和太子同坐一辆马车来,还这般亲密。”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礼部尚书大人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哥哥,太子的亲舅舅,这堂兄妹间坐一辆马车有什么好稀奇的。” “话虽如此,但是太子身份尊贵,苏小姐又生的花容月貌,难保不会亲上加亲。” “对了,你们可有听说,近日这苏小姐似乎一直住在东宫呢。” “是嘛,竟然还有此事。” “皇后娘娘可是苏小姐的亲姑母,若真有此事,看来日后苏小姐非富即贵啊。” “那我们可得与她处好关系才是。” 那些未出阁的女子再看向苏岚的时候,眼神里满是谄媚阿谀与羡慕之色。 苏岚就像是一只高贵的孔雀,心安理得享受着她们的问候和赞扬。 当有人说她与太子是否好事将近时,苏岚眼含羞意,只道:“此事尚早,各位姐妹莫要取笑我”。 这般欲盖弥彰的模样和模棱两可的回答,更让旁人坐实二人之间的关系。 苏岚见状,只是一笑置之,并未做过多的解释。 有些误会传着传着,真的会变成假的,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旁人倒是想从太子脸上看出些端倪。 可太子脸上,除了有些疲惫,其余的什么也无从知晓。 太子前来,燕国公和夫人必然亲自出来迎接。 一声声行礼声过后,君祁正便往正堂而去。 只是在经过廊下的时候,有些急促的脚步蓦地慢了下来。 细长的眼尾微挑,扬起一抹笑,朝廊下靠近了几步。 苏岚与他落后半步远的距离,眼睁睁看着太子偏离了正道的方向。 抬眸才发现,廊下站着的人是慕鸾。 说来也奇怪,以往这种宴会,根本看不到她的身影。 可如今,简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她不好好待在将军府做一个体弱多病的大小姐,倒是学会出来四处勾引男人! 苏岚脸色变得铁青,脸上含羞的笑亦变得艰涩难看。 “可是慕家的嫡小姐?” 君祁正摩挲着玉扳指,细长的眼中透着精光,堪堪掩住眼底的轻浮之色。 慕鸾怔愣了一瞬,有些诧异太子竟然会认识自己。 正要端正回话,身侧突然斜插过来一道身影,将她完全挡在身后。 “回殿下,正是臣的小妹。” 温润清冷的声音传出,慕落衡不卑不亢迎上太子直视的目光。 君祁正斜睨了眼碍事的人,语气不善道:“原来是左侯卫的亲妹妹,你今日不在宫中当值,倒是有闲工夫出现在这。” “回殿下,臣今日休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慕落衡道。 君祁正捏紧了拇指上的扳指,瞳孔微微一缩,眸底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 他几乎咬着牙一字一字道:“左侯卫当真恪尽职守。” 慕落衡神色依旧温和有礼,“都是臣应该做的。” “左侯卫如此护着妹妹,莫不是怕孤吃了她?” 君祁正嘴角挂着一抹揶揄的笑,不以为意道:“孤不过是觉得她有些眼熟,莫不是以孤的身份尚不能同她讲话?” 慕落衡神色微变,蹙眉道:“殿下多虑了,小妹向来认生,怕冲撞了殿下。” 此时,身后的慕鸾轻轻拉了拉慕落衡的衣袖。 第169章 诡谲的死法 她不想哥哥因为自己而与太子起冲突。 慕落衡微微侧眸,就见慕鸾绕过他,走了出来。 她对着太子欠身赔礼道:“殿下万福金安,身份何等高贵,小女子不过是一介无知女流,见到殿下,属实惶恐,哥哥无心冒犯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轻轻柔柔的嗓音,尾音像染了春秋细雨,随波荡开水纹,却一圈圈诱人心魄。 君祁正望着美人窈窕的身姿,不知想到什么,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只是不待他细看,那娇软的人儿便再次被慕落衡护到了身后。 同为男人,慕落衡一眼便看出太子眼中的不怀好意。 身为储君,竟然众目睽睽之下盯着一个女子,简直令人不耻。 可他是储君,自己是臣子,他只能压下心中的不忿,抬手抱拳道:“是臣唐突了殿下,甘愿领罪。” 君祁正好不容易见到心心念念的女子,被慕落衡一而再阻拦,不悦的情绪昭然若着。 正想着随意扯个罪名,将慕落衡打发了去。 就在这时,身侧响起苏岚柔媚的声音,“殿下。” 君祁正垂下眼,不耐烦朝她看去,却撞上她隐含委屈的盈盈目光,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见周围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里,他动了动眼眸,眼底的算计渐渐消散。 燕国公夫人,见气氛不对劲,便立即上前打圆场道:“殿下,今日是老身的寿辰,还望看在老身的面子上,切勿动怒。” 君祁正眸底淬了冷光,定定看了眼从慕落衡身后隐约露出的鹅黄色衣角,袖袍下的手紧紧握成拳。 燕国公夫人已经出面,若是不给她面子,继续为难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难免会让有心人将今日的事传出去。 到时候御史台那些老顽固又要不休不止地找他麻烦。 他微扬起下巴,狠狠压制心中喷薄的怒意,面上却像什么也未发生般,轻笑道:“什么动不动怒的,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瞧把你们一个个紧张的。” 说着看向燕国公夫人,“老夫人才是今日的主角,可莫要被这个小插曲破坏了气氛。” 燕国公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褶皱的脸庞堆起笑意,抬手道:“正堂里已经备下酒宴,老身给殿下带路。” 君祁正点头应下,回眸,带着深意的目光扫过慕落衡,这才转身离去。 慕落衡,孤记住你了。 待太子离去,周围的人一并散了,慕落衡才转身看向慕鸾,担忧道:“方才可有吓到夭夭?” 慕鸾摇摇头,神情却有些凝重。 君祁正不像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她担心他会伺机报复。 不过自己究竟是怎么招惹上他的呢? “夭儿!” 慕鸾闻声望去,是阿娘在唤她。 她朝阿娘走去,刚走近便听她紧张道:“我方才去净了手,出来便听说太子来了,还同你们起了冲突?可有事?” 慕鸾道:“阿娘别担心,我和大哥都没事。” 慕夫人抬起有些发颤的手握住女儿娇嫩的小手,平复着有些喘的气息。 可很快,她眼里荡开一丝笑意。 慕鸾不解,正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被阿娘牵着走远了些,才道:“让你兄长和叶家姑娘单独处处。” 慕鸾恍然,回眸朝廊下望去。 大哥似乎是要往她这边来,叶瑶枝低垂着眉眼上前,不知道正和大哥说着什么。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清风拂过,青绿色的裙角勾缠着深色衣袍,俊男靓女,莫名般配。 四皇子府。 寝室中,君之凌倚靠在床榻边,右侧臂膀缠绕着厚厚的绷带,嘴唇泛着一丝苍白。 连日的昏睡,令他看起来精神十分不振,气色也显得极差。 见到主子醒来,赤狐稍稍安下心来。 若是到了今日,主子还昏迷不醒,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昏睡了几日?” 连日来未曾开口说话,嗓子异常艰涩沙哑。 赤狐端来一杯水,“已经四日了。” 君之凌接过水,抿了一口,嗓子眼突然得到水的湿润,一股痒意袭来,呛地他一阵咳嗽。 手下不稳,啪一声,杯盏摔落在地,低哑的咳嗽声连绵传出寝殿。 赤狐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看着白色绷带渐渐溢出的暗红,眉头紧蹙。 君之凌胸腔震动,嘴角溢出零星血渍。 好不容易将那股子该死的呛劲缓过去,臂膀上又传来阵阵疼痛。 “君祁正,你真是好样的!” 君之凌指腹拭去那抹血渍,看着那殷红的血液,忽地愤愤勾唇一笑。 舌尖一卷,邪肆地舔去唇角的残存的血腥。 “这么多天,该查的查到了吗?” 冰冷的眼眸直视着赤狐,周身隐含的怒意,已经让他迫不及待想要展开报复。 赤狐拱手禀报道:“殿下所料不差,此次刺杀除了有太子参与,还多了西厂的人。 不过奇怪的是,我们在枫树林里找到了一具尸体,经确认,是西厂掌印曹莽的近侍凌东。 据属下调查,凌东不仅是曹莽的近侍,更是他的心腹,可他并不是死在我们的人手里。 从他的伤口来看,很像一个人。” 赤狐顿了顿,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说出自己的猜想,“很像当初三皇子身边死去的那两名侍卫。” 他曾经是一名江湖杀手,承主子之恩,最后选择跟随在主子身边。 三皇子死后,他曾潜入大理寺查看过尸体。 令他印象深刻的,便是那两具侍卫尸体。 伤口都异常平整利落,这说明杀人者身法极快,能在短时间内取人性命。 更为重要的是,凌东的死相与他们极其相似,面色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形容。 与其说是难以置信,但更像是在惊惧什么。 他早年在江湖上走南闯北,也没有见过这般诡谲的死法。 君之凌撑开沉重的眼帘,苍白的脸上仿佛罩上了一层寒霜,又止不住咳了两声。 就在这时,赤狐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华光寺的小沙弥说是有重要的事,要亲口向主子禀报。” 第170章 要一个女人的权利都没有 “让他进来”,君之凌缓了一口气,瞳仁中的血丝却愈加狰狞。 很快,小沙弥便进了寝殿。 面对榻上的君之凌,他并非双手合十,而是双膝跪地,伏低头道:“您终于醒了。” “说吧,发现了什么?” 君之凌仰起头靠着床榻雕栏,脖颈的青筋鼓动着。 小沙弥抬眸瞥了眼他隐含痛意的神色。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也知道:拿钱办事,不该问的别问。 “您嘱咐我留意的那名女子,出现了。” 君之凌眸色一顿,倏地低下头朝他看去。 小沙弥只觉得周身气息十分压抑,忍着心里的不安,吞吞吐吐继续道:“那女子长得十分好看,当真有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姿。” 回想起那娇艳美人的形容,小沙弥不自觉咽了咽嗓子。 不愧是富贵人家的女子,皮肤白皙如雪,身姿玲珑纤细,真叫人难以忘怀。 赤狐眸光惊诧,忙追问道:“那女子去寺中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小沙弥知道这条消息价值不菲,故而在府中的这几日,日日都要回想几遍重阳节那天发生的事,确保不会遗漏掉任何信息。 故而,脱口而出道:“她去寺庙上香了,后来在竹林小径中,见了两个人。” “哪两个人,可还记得他们的身形样貌?”赤狐问道。 小沙弥沉思了一瞬,道:“其中一人,一身白袍,端庄儒雅,此人我倒是识得,乃大周景郡王。” “景郡王?” “宋闻璟?” 君之凌双眼微眯,幽茗客栈救下那个孽畜的女人竟然还和宋闻璟有关系。 “他们说了什么?” 小沙弥挠了挠头,无奈道:“那地方十分僻静,为了以防被察觉,我当时离得远,没听清。 不过他们并没有久待,那位小姐就被一个黑衣武袍男子带走了。” “那黑衣男子长什么样?” 君祁正眼含期盼,隐隐觉得,此人就是自己历尽千辛要找出来的人! 小沙弥沉默良久,眸光闪了闪。 赤狐以为他在玩什么把戏,一下子抽出随身佩剑。 凌厉的刀刃立即架在他的脖子上,毫厘之间便可取他性命。 小沙弥瞬间心跳如鼓,喉咙干涩地瞪圆了眼睛,“你……你们……” “再敢废话,或有所隐瞒,我杀了你!”赤狐冷着脸警告。 小沙弥忙不迭点头,颤巍巍道:“那黑衣男子……他背对着我,我没看清他的脸。” 话音刚落,脖颈的刀刃猛地靠近皮肉,划破皮肉的刺痛感瞬间深入神经。 小沙弥惊呼一声,急忙补充道:“不过,不过……我知道怎么找到那名女子! 她腰间佩戴着一块蝴蝶玉佩,若是再让我见一次那女子,必然能将她认出来。” 小沙弥吓得浑身颤抖,果然权贵人家的大钱不是那么容易赚的! 君之凌看他再提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疲乏地挥了挥手。 赤狐立即命人将小沙弥带了下去。 小沙弥一脸惶恐,全然不知道,自打他进了这座府邸,生死就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江夏那边呢?” 君之凌握拳抵在唇口,轻咳了两声,“那人不是太子的谋士吗?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赤狐道:“前两次刺杀,江夏都能通风报信,但是这次,之所以没有一丝风吹草动,是因为江夏根本没有参与此次行动。” 前两日,他收到江夏的密信。 对于此次刺杀的时间、地点,甚至是何人部署的,他全然不知。 江夏甚至无法判断,这次刺杀中有没有太子的参与。 因为在重阳节之前,他就被派遣去往阳城一趟。 君之凌缓缓闭上眼睛,暗自梳理着事件的经过。 一炷香后,门外传来侍卫的通传声,“殿下,太医院院首洛太医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为殿下查看伤势。” 君之凌不由拧眉。 既然有西厂的人参与,那说明皇后也参与其中。 特意下了懿旨,派太医前来,莫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半个时辰后。 洛天卿将写好的药方子交给府上的下人,随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了太医院。 临行前特意交代,每日都会前来复诊,直到四皇子身体恢复为止。 赤狐对此十分不解,“西厂的人想要主子的命,皇后娘娘此举未免有些多余。” 君之凌额间青筋浮动,望向账顶的目光阴沉又凶狠。 不管他们母子在玩什么把戏,他不太平,他们也休想安稳度日。 东宫。 君祁正在燕国公府待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借故离开。 回来后,便在云光殿里发了好一通火。 指着地上跪拜的两个侍卫,“曹莽!人呢,去把他给孤立马找来。” 君祁正一把挥落桌案上的文书,拿起砚台狠狠砸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曹莽走进殿中。 砚台在他两步之遥的地方,碎裂开,黑色的墨汁瞬间在他深红色的赭衣上点点绽开。 曹莽看着满地狼藉,瞥了眼脏了的袍角,一脸平静道:“参见殿下。” 君祁正闻声猛地回头看他,脸上尽是烦躁与不甘。 他疾步走进,戳着曹莽的脑袋道:“你当初让孤专心朝政,待取得父皇信任后,再靠近慕家小姐。 如今,孤如愿得到父皇的器重,可你不曾说过,她还有一个身兼左侯卫的难缠哥哥!” 曹莽眉目不动,“殿下稍安勿躁。” “什么狗屁稍安勿躁,孤隐忍了大半年,那个慕落衡简直胆大妄为,竟然敢公然与孤叫嚣,简直是罪该万死,死不足惜。” 君祁正咬牙切齿,今日隐忍的愤恨和不满,都在这个时候宣泄而出。 若不是身处国公府,慕落衡如此以下犯上,他定然要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想他堂堂一介储君,竟然连要一个女人的权利都没有,简直可笑至极。 气得他脸色铁青,面目狰狞得几乎扭曲。 曹莽抬眼,便知时机已到,也是时候该给慕家这棵参天大树松松土了。 他眼神晦暗,慢吞吞道:“殿下之前献计的救灾政策,皇上十分欣赏,只是尚不知该派遣何人前去督工监察。” 第171章 逼得他几乎发疯 君祁正不屑道:“阳城那个生灵涂炭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它就该和慕落衡一样,彻彻底底消失!” 消失? 君祁正眼里的厉色突然得到了缓和。 对呀,他怎么没想到呢! 君祁正愣愣坐了下来,心中的念头在无限放大。 “慕落衡不是很闲吗?那就派他去阳城!” 天色阴沉,像是罩了一张沉重的纱网。 鹤湘馆地下密室中。 君昭陷入一场梦魇。 他从不期盼和谁共度余生。 可梦里,他却为一个女人举办了盛大的成婚礼。 宫里最出名的绣娘,心惊胆战度过了三个月。 只为能在期限内赶制出一套靓丽的凤还巢喜服。 成亲那天,府中宾客盈门,高朋满座。 他心中暗暗许诺,从今往后,她便是整个大周最矜贵的女人。 喜服加身,他牵起她的手,从挂满红绸喜布的廊下走过。 橙红的灯笼一点点镀在女人的脸上。 露出那张熟悉的、艳丽无双的容颜。 他低低一笑,倾身揽过她纤细的腰肢,俯头撬开贝齿,欺进她娇润的唇中。 漂亮的桃花眼映着细碎的波光,缱绻又温柔。 君昭没忍住,坏心思地咬了咬她的唇舌。 小姑娘顿时疼得哼哼唧唧,水眸愈发潋滟生辉。 可怜兮兮又委屈巴巴的视线,逼得君昭几乎发疯。 微敛的眼眸里含着冷而危险的深意,将人一把推进床榻间,极尽纠缠索取。 小姑娘被欺负的狠了,连连唤着“王爷”,嗓音带着淡淡的哭腔,又软又哑。 每当受不住的时候,红唇微张,眼神朦胧,只能无力的缠着他的腰身,极力缓解…… 君昭喉结滚了滚,薄唇抵着她耳畔,音色烫人地哄道:“叫夫君!” “夫……夫君,夫君”,她声音轻轻发颤,被他越发搂紧在怀中。 舌尖划过她红唇上沾染的水色,又猛地咬住。 就在他要往深处缠绵时,突然尝到一抹浓重的血腥。 抬眸的瞬间,画面一转,大雪纷飞,四周遍布凄厉的哭喊声,唯有他怀里的人儿安静的令人发怵。 耀眼的红色掩在苍茫大雪中,流动的腥红如绽放的梅花般,在庭院中朵朵盛开。 君昭眸色像失了温度般,看着手上沾染的血红,怔愣垂眸。 慕鸾胸口被利箭刺中,在喜服上晕开一抹暗色。 她唇角溢着鲜血,双眼紧闭,恬静的如同熟睡了一般。 可任由君昭如何呼唤,她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他清晰地感受着怀里的温度一点点溜走,失魂落魄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只剩冰冷无情的凉意。 君昭从梦中挣扎醒来,微微喘息,下意识捂住阵阵泛疼的心口。 浑身被冷汗浸湿,手脚冰凉不见一丝温度。 密室里黑漆漆跳跃着两点不算明亮的烛火,他半张脸沉入阴影,紧绷的下颌骨线条透着凌厉。 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可心里好难受。 就像是被人活生生挖去一块肉般,痛的发麻。 他抬起自己手,翻转查看。 一片冷白,没有一点暗红的血渍。 可静静注视一会儿,会发现它在无意识发颤。 君昭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只是画面清晰的让他恍惚以为,一切都真实的发生过。 幽暗的夹道里,一道黑影快速穿过,最后在石门前停下,按下机关。 影川将密信呈上,恭敬回禀道:“主子,宫里的信。” 君昭骨节分明的指尖微曲,一点点握紧,似是要抓住梦里逝去的那抹温度一般。 半晌,他侧过身子,取走影川手里的密信。 却没有第一时间拆开信件,而是将漆黑的视线落在影川身上。 影川莫名背脊生寒,脑海中飞速翻转着,迅速搜寻着自己可能犯下的过错。 可还没等他找出点头绪来,便听主子开口道:“把影栖调回来,接你的职。” 影川不可置信抬眸看了眼主子,又迅速垂下头,跪着没敢动,额头眨眼间见汗。 “主……主子,属下……”,原本转动飞速的脑子,在这一刻像是突然卡壳了,变得一片空白。 可他话还未说完,便听君昭继续吩咐道:“即日起,跟着慕鸾,她活你活,她死你死。” 沉冷的嗓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慑,落进影川耳中。 影川眸中顿时有了光,不过却是震惊疑惑的光。 但他没有问缘由,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们的职责,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主子吩咐的任务。 主子既然这么说了,那必然有主子的道理,他只管做便是。 他垂低头,肃然道:“是。” 影川离开后,君昭坐了许久,才不紧不慢将密信打开。 晕黄的纸上用蝇头小楷细写着东宫里发生的一切。 片刻后,淡漠的嗓音悠悠响起,“小姐,这回可是慕落衡自找的。” 将军府,韶光院。 慕鸾难得在自己院中看见慕清羽浪荡闲暇的模样。 平常总是束身劲装的他,今日却着了一袭淡青色公子装。 还不时在她眼前晃荡着,活像……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慕鸾坐在小榻边,看着他边哼歌,一边修剪她那盘刚发芽不久的兰花。 望着地上一小撮的嫩芽,慕鸾心疼不已,没忍住站起身,来到慕清羽的身侧问道:“二哥哥今日看着格外不同。” 慕清羽手里捏着一小撮尖芽,歪头看向慕鸾,神色明亮道:“夭夭也发现,快看看,我今日穿得可妥当?” “当”字刚说完,慕鸾便眼睁睁看着那小兰花又缺了一个角。 她心疼地朝慕清羽身边蹭了蹭,挡在兰花跟前,言不由衷道:“好看好看。” 慕清羽扬起手,自顾自欣赏了一番,满意道:“本公子也觉得好看。” 慕鸾仔细检查了一遍兰花的情况后,神色一蔫儿。 盼着它明年开花的心愿怕是实现不了了。 她叹了口气,转身朝像朵花儿似的慕清羽问道:“二哥哥今日不用去北衙禁军营吗?” 慕清羽随意摆了摆手,“不用,你不是约了沈音吗,我今日就陪你们逛逛。” 慕鸾道:“二哥哥怎么知道我约了阿音?” 慕清羽脸上的笑容一顿,眼珠子一转,道:“当然是夭夭你说的呀。” 慕鸾不由疑惑。 成衣铺出了一些秋季新品服饰,阿音便约了她,准备去挑几件。 这件事她可没透露过给二哥哥。 第172章 我能抱抱你吗 那便只能是…… 阿音了。 一刻钟后,慕鸾带上白登,与慕清羽一同坐上了沈音的马车。 而马车后不远的巷角里,一身粗布麻衣的人扯了扯头上的发带,又理了理腰间的带子。 谨慎环顾一眼四周,顺着马车的方向而去。 沈音一见到白登,便提起鸟笼,四下晃荡打量,语气里带着惋惜,“你当真要把它放走?” 慕鸾看着毛绒绒晃头晃脑的小东西,不舍地点了点头。 沈音一本正经道:“养了这么久,还不认主,那是该放它自由了,不然多费粮食。” 白登是听不太懂她这句话,但是后面几个字,它不仅听清了,还听懂了! 顿时不乐意地站起身,扑腾着翅膀,嘴里啾啾叫个不停。 骂骂咧咧的似是在说:“吃你家粮食了,睡你家笼子了,管得那么宽!” 沈音吓了一跳,手里提着的铜钩险些脱手。 看它那凶巴巴的气势,若非有笼子限制它的行动,它可能要和沈音干一架才肯罢休。 慕清羽忙伸手替她接过笼子,指着不安分的白登,板着脸呵斥道:“你别乱来啊,别以为马上就要自由了就可以胡作非为。” 他以为毕竟是自己救回来的,这家伙好歹能听他两句话。 谁知它立马转移攻击对象,瞅着慕清羽就一顿雄赳赳气昂昂的输出。 慕清羽虽然不知道它在说什么,但是猜都能猜出,骂的挺脏的。 他一气之下,直接将笼子外头的黑布给它罩上,嘈杂的声音渐渐平静了下来。 慕鸾无奈摇头,将笼子重新放回自己身侧。 从食盒中取出一块生肉,掀开黑布,递给了白登。 白登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忽明忽暗,恍神间眼前又出现了一块肥美的肉,一嘴就叼了上去。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一个时辰的路,才来到一处丛林。 自从知晓慕鸾要将白登放生后,慕清羽特地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搜寻,最后决定了这块风水宝地。 眺望远方,但见山峦起伏,层峦叠嶂,鸟叫虫鸣声不绝于耳。 水面烟波浩渺,犹如九天仙境,近处青草如茵,翠绿欲滴。 慕鸾不由感叹,“环境清幽,却充满鸟语花香,白登在这里必然吃喝不愁。” 慕清羽一边伸手扯开笼子上的黑布,一边傲娇道:“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替它寻的金窝。” 没了黑布的阻挡,视线一下子变得宽阔。 趴着的白登突然站了起来,身体本能往后靠向铁栅栏。 待适应了眼前的一片苍茫,充斥着稀奇的眼睛四处提溜了起来。 “看来白登对这里还算满意”,沈音认真观察着白登的神色,它显然有些蠢蠢欲动。 慕鸾上前扶住了鸟笼,神色柔和,“它本来就该属于自然,只是一场意外让我们彼此相遇。” 她缓缓打开鸟笼,看着一步一步试探着向前迈的白登,忍不住叮咛道:“日后若是遇上危险,别傻乎乎硬碰硬,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打不过就跑,往高处跑,谁也奈何不了你。” 话音落,只听咻的一声,白色的身影宛如离弦之箭般霎那间钻了出去。 慕鸾冲着直飞向苍穹的小小影子,呼喊道:“白登,一定要好好活着……” 半空中传来一声啾鸣声,似是回应,又似是道别。 慕鸾强压下眼底的波澜,小声嘟囔道:“我就当你听见了。” 沈音走过来,深吸了口气抱住她的肩,看了看她泛红的鼻尖,道:“这么舍不得,为何还要放它走。” 慕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登,直到它在尽头消失不见,才怅然地收回目光,“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的,留着也是一种束缚,倒不如交给命运,命运把它带到哪里,算哪里……” 总比折损在她手里的好。 慕清羽盯着远处看了一会儿,抬手按了按慕鸾的脑袋,安慰道:“放心吧,你看那个没良心的,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连一个好好的道别都没有,你在这伤心,人家指不定已经在哪里快活了。” 不远处,一棵茂密大树的树梢上。 影川扯开一截树枝,望着那只凌空飞翔的鸟,不由感叹:那可是难得一见的海东青!就这么被放走了?这要是让他抓住了,非得让它认主不可。 此时的影川还不知道,将来谁向谁认主还不一定呢! 慕鸾等人在原地等候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也没有见到白登返回的身影。 带着依依不舍的留恋,慕鸾终是乘上马车,离开了这片广阔天地。 暗处的影川身法转变,迅速跟了上去, 只是他没注意,在半空中盘旋的身影,转了个弯悄然跟在了他身后。 天色渐晚,远山渐染残霞,只是霞光不达深处,便覆上了一抹阴沉。 慕鸾和慕清羽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这时向来安静的庭院多了几许喧嚣。 两人来到花厅,一眼便看见一身金色流云铠甲的慕落衡,身后还跟着阿娘和阿娘。 慕鸾问:“大哥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是回来,是要走。” 慕思年背脊挺得扳直,正色道:“太子为阳城贡献了救灾计,要在阳城修建灵渠,你大哥奉命前去督查。” 慕清羽道:“连夜走吗,这么急?” 慕思年不以为然,“阳城多年遭受水涝危害,百姓苦不堪言,多一刻建好灵渠,百姓们便少受一分罪。” 慕夫人暗恼了一眼慕思年,“修建灵渠也不是一两日便能建成的,衡儿这一走,又是好几个月见不到人。” 她这才给儿子介绍了一位姑娘,还没熟络就要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婚事怕是要吹了! “阿爹阿娘放心,我定然早日完成灵渠修建,早日归家。” 慕落衡说着径直走到慕鸾跟前,温柔的嗓音又低又沉,“我有话要同夭夭说。” 慕鸾怔愣了一瞬,抬脚同他走到长廊拐角处。 她心里不由浮起一抹困惑。 左侯卫的要职大多在京城,修建灵渠的事,理应工部负责,怎么会落到大哥的头上? “夭夭,我能抱抱你吗?” 第173章 我心心念念着小姐 “嗯?” 温润的声音轻飘飘传进耳里,慕鸾还来不及捕捉字里行间的意思,眼前伟岸的身躯缓缓弯下。 大掌带着轻柔的力道,将她压向坚硬的铠甲。 慕鸾仰着头抵在他肩上,没有反抗更没有推开他,只是有些诧异。 以前大哥也经常同阿爹出入偏远的塞北之地,却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般异常。 说不出是哪里异常,莫名觉得大哥似乎在压抑着某些情绪。 慕落衡只是像友人寒暄拥抱般揽着她,感受着怀里像是要化掉的柔软,克制地闭了闭眼。 “等我回来,我要同你说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慕鸾抬了抬下颌,嗓音轻柔道:“很重要的事?不能现在知道吗?” 慕落衡睁开眼,眼里满是深思。 恋恋不舍松开了手,垂眸望着她晶莹澄亮的眼睛。 她微仰着头好奇的模样,就如同小时候追着他不耻下问的孩童般。 慕落衡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接她的话,只道:“我该走了。” 他抬脚走出几步,便听身后传来短促的呼唤声,“大哥!” 迎着半缕昏暗的朝霞,慕落衡脚下一顿,回眸望向少女如画的眉目。 慕鸾轻声叮咛,“修建灵渠本该是工部的职责所在,如今委任于大哥,大哥千万留心。” 不管修建灵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希望是自己猜想的那样。 慕落衡声音里温柔含笑道:“放心,我会注意的,走了。” 府门外燃起一支支火把,慕落衡翻身上马,带着一支队伍蜿蜒消失在街道尽头。 慕鸾站在门口,久久驻足。 前几日大哥因为自己与太子发生冲突,这会儿就被派遣去阳城督查建渠…… 但愿是巧合。 秋风轻拂,带着一丝丝凉意,卷着桃树枝头的落叶,飘飘扬扬洒落。 一双黑色长靴从廊下走出,一脚踏进铺散着落叶的小径。 慕鸾送走慕落衡后,刚回到自己的庭院,便看见一抹熟悉的黑影。 他负手而立,姿态悠闲地清理着桃树上的枯叶。 似是全然没发现身后那抹亮莹莹的烛光。 慕鸾捏紧了手中的玲珑灯笼,脚步顿在月门下,不进不退。 她有些恍惚,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夜色悄然弥漫,星月全无,只余廊下暖黄的灯笼镀亮方寸之地。 凉风晃动着慕鸾手中的灯笼,烛火轻轻跳跃,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她自认为活了两世,与君昭的交集越发深入,该更加看透他阴暗的一面。 可那天以命相搏后,慕鸾承认,自己是怕死的。 谁都想把控自己的生命。 可在君昭面前,她还是低估了他的伪装与狠辣。 他聪慧狡黠的就像一只狐狸,在她渐渐放松警惕的时候,侵蚀她的灵魂,啃噬她的心脏。 疯子最是不能掌控的,更别期盼着他有普通人正常的思维。 否则指不定会被他骗的连骨头都不剩。 或许下一次,他再提出生死两难的选择时,她不确定还能在他疯狂的念头下侥幸活下来。 她无法探知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也不想受他摆布。 最好的方式,便是远离。 她小心翼翼守护自己的家人,他亦可以天下为棋盘,布局筹谋,得到他想要的权势。 慕鸾收回视线,蹙眉回眸瞥了眼来时静谧无声的小路。 银心怎么还不跟上来? 脚下往后挪了挪,扶住晃动的玲珑灯,便想悄然避开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相遇。 “小姐不进屋吗?” 明明隔着几丈远的距离,清冷的声音却清晰的犹如在耳边呢喃般。 慕鸾心惊回身,一道阴影便兜头笼罩。 两人隔着一步远的距离,俊逸的脸庞将将撞进慕鸾充满惊异的桃花眼中。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周身的气息十分冷沉,漆黑岑寂的乌眸却平静的不像话。 宛如不见底的深渊,透着危险的寒意。 君昭轻而易举便捕捉到她眼底的排斥和惊惧。 他唇角扬起一抹嘲弄的弧度,“我心心念念着小姐,小姐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慕鸾眸光眨动,暗暗深吸口气,再抬眼时,波澜不定的眼眸中已经恢复了冷静平和。 “你怎么在这?” 她一本正经指了指身后的方向,“我不过是想起有件东西落在花厅了,要回去取罢了。” 说着也没有要等君昭回应的意思,利落转身,抬脚便要往花厅的方向去。 只是刚抬起脚,一步都没来得及跨出去,腰间便强势横进一条有力的手臂。 透着寒意的掌心扣住她的腰肢,竟是将她拦腰托了起来。 脚尖离地,慕鸾手一抖,啪嗒一声,玲珑灯坠地,周身瞬间被黑暗笼罩。 慕鸾被君昭惹急了,蹬着脚往后踹他。 “你做什么,放开我,来呃……” 脖颈传来一阵痛意,呼喊的声音在喉咙间戛然而止。 慕鸾闭上双眸前,视线里隐隐倒映着一张阴沉的脸。 一股失重感袭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夜幕低垂,鹤湘馆丝毫不受影响,莺歌燕舞,热闹非凡。 只是在这片热闹中,不远处伫立在檐角的一抹白色身影,定睛一看,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莫名难以让人觉察。 白登探着脑袋往鹤湘馆的后门瞅。 虽然不知道那道黑影要去哪里,但是他怀里抱着的人,十分眼熟,很像它的衣食父母。 它犹豫着要不要潜进去找人。 可是那人一身戾气,它打不过呀。 它抬眸瞅了瞅另一处屋顶上悠哉坐着的人,思索片刻后,振翅飞上了高空。 慕鸾醒来的时候,视线里昏暗一片。 可稍稍偏头,便能看见不远处忽明忽暗的灯火。 鼻间充斥着一股酒香味,甘醇浓厚。 她挣扎着起身,抬手抚了抚发麻的脖颈。 坐在床榻上呆愣了片刻,脑海中迷蒙的画面渐渐变得有序了起来。 她被君昭打昏了。 这里是…… 她抬眼环顾四周,只觉得这个地方异常熟悉。 认真思索了片刻才恍然反应过来。 她来过这里,鹤湘馆底下的密室。 君昭怎么会带她来这里呢? 第174章 就能永远乖乖听话 密室的空间有限,慕鸾并没有看见君昭的身影。 她从榻上下来,光着脚便踩在地上。 来到墙面上一阵摸索。 她记得这里是有暗格的,只要找到暗格,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就当她摸到一处凸起的地方时,还没来得及按下去,石门便在她眼前由外朝内被人打开。 慕鸾心跳如鼓,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黑暗中,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逸脸庞缓缓出现在视线中。 君昭看着躲远的慕鸾,眉宇间压着淡漠的神色,就连语调也是冷的,“小姐醒了。” 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精致的桃花酥。 慕鸾只是瞅了一眼,没有丝毫食欲,面无表情盯着君昭。 她眼中满是防备之色,脚下不自觉又向后退开了几步。 有那么一刻,两人静默无言,气氛僵凝。 君昭盯着她看了片刻,抬脚踏进石门。 悠然的步调,像极了前世的散漫贵气。 他将糕点搁置在桌上,见慕鸾一直沉默不语,指腹捻了一块糕点,缓步走到她跟前,“小姐不是喜欢桃花酥吗?不尝尝?” 慕鸾绕过桌案,躲避他的靠近,眼中戒备更盛。 “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他表面气定神闲,背地里又不知压抑着怎样惊涛骇浪的算计。 “桃花酥要趁热吃,才又软又糯。” 他定定看着她,眸色温和,甚至带着淡淡讨好的意味。 可慕鸾看到的,只有他伺机而动的不怀好意。 “我不吃,我要回家,家人发现我不在,定然会担心的。” 慕鸾试图与他商量,让他放自己走。 君昭停下脚步,与她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注视着她惶恐躲避的模样。 半晌,淡凉的薄唇轻勾,“小姐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了吗?” 他音色透着冷意,漆色眼眸瞧不出喜怒。 可这样透着侵略性的危险目光,慕鸾再熟悉不过。 前世,他便是这样,上一刻还能温润如玉像个人,下一刻就如豺狼虎豹,逼人于生死一线之间。 她拽紧发麻发颤的指尖,竭力让自己沉静下来,轻而认真道:“君昭,我不如你有心计,你想如何筹谋天下,我无权参与,唯一能做的,便是许你周全的栖息地,我没想过害你,也希望你放了我。” 君昭嗤笑一声,眼中的阴霾渐渐浮现,带着凉薄的讥诮,不紧不慢道:“小姐是不是忘了,第三次毒还没解呢!” 以为会看到她泄气垂丧的神色,可慕鸾眼眸只是闪烁了一下,缓缓道:“真的有第三次解毒吗?” 她凝视着君昭几不可察微顿的笑意,语气依旧沉着,“我问过府医,我身上已经没有残存的毒素。” 其实第一次解毒后,她便请府医复诊过。 不是她不相信君昭,是根本信不了一点。 不管他是图一时新鲜,真的要救自己。 还是出于某种目的,让自己委身于他。 他们之间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重活一世,她比谁都在乎这条命,一副皮囊,他要给他便是。 君昭嘲弄的笑意沉了下去,望着她半晌没有言语,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但是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许久,静谧的石室里只有烛火咇啵燃烧的响声。 他垂眸看了看指尖软糯糯的糕点,放回了纹着桃枝乱颤的瓷盘中。 慕鸾找准时机,向后退一步,转身毫不犹豫道:“解毒的事,谢谢你,我走了。” 她快步走到石门前,身后却慢悠悠响起君昭沉磁的声音,“小姐真能走出这里?” 他故意拖长尾音,声线幽冷,如同冰川刺裂,打得慕鸾耳朵一个激灵。 烛火照不到的地方,石门外黑漆漆一片。 慕鸾顿时止步不前,秀丽的眉眼紧紧盯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清楚的知道,这里的道路有许多拐角和岔路。 两次来到这个密室,都处于昏睡状态。 上次出去的时候,虽然还有意识在,但是时隔这么久,她早就忘记该在哪个拐角和分叉口出去。 不知是因为脚下没有穿鞋的缘故,还是石室本就冰寒,彻骨的寒意顺着脚心往上攀附进背脊,渗透入全身。 慕鸾垂下的指尖止不住发冷。 就在她眼里渐渐弥漫出失落时,身体突然一僵。 他的手很凉,宛如毒蛇一样缠绕在腰间。 像是得到一抹爱不释手的暖意,薄唇缓缓下移,落在她雪嫩的脖颈间。 他不疾不徐道:“小姐觉得,一只野兽将猎物拖进自己的巢穴,会给她借机逃走的机会吗?” 说着,他徐徐抬起手,两指指腹间捏着一颗黑色的药丸,语气没有丝毫波澜道:“乖,吃了它。” 解了毒又能如何,还能再下毒,周而复始,她只能掌控在自己手里。 慕鸾眼眸颤动,眸底情绪剧烈翻涌,娇嫩的指尖狠狠掐进手心。 呼吸像是被强行遏制一般,胸口闷得生疼。 “这是什么?” 她明知故问,可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 “小姐吃了它,就能永远乖乖听话。” 古井无波的嗓音似一记重拳,将慕鸾的希望捶地支离破碎。 “吃了它,让我成为一具麻木的傀儡,然后呢,把我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密室里,直到死去吗?” 慕鸾忍着鼻尖酸涩,满目凄厉地分析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她没有听到君昭的回应,薄凉的呼吸就在耳畔。 而她,身处疯子的怀中。 想起前世被拘泥于摄政王府,死后又被冰封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如今,轮回了一世,还是回到命运被束缚的地方。 她紧咬唇瓣,不让自己克制的恨意外泄,身形越发紧绷,“君昭,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我会死的。” 君昭垂眸品味着她喋喋不休的话语,漆黑的眸中似是一片沉寂,又似是云墨翻涌。 再? 感受着怀里人窒息的情绪,君昭眼里的冷色如融化的冰石般松动开。 他抬手,覆着薄茧的指尖抚上她紧咬的红唇,冷声道:“松开。” 慕鸾倔强地想将脑袋撇开,奈何君昭摁着她的力道极大。 第175章 一颗小小的糖 君昭凝视着她唇瓣下的一点血红,指尖用了巧劲,一下子撬开她的贝齿,将黑色丸子顶进她娇润的唇中。 慕鸾想着自己再挣扎,也挣不过君昭的力道,索性吃进那丸子。 却在君昭要撤出的时候,尖锐的牙齿狠狠咬住他冷白的手指。 君昭不知痛似的,任由她咬着,另一只手还在她腰间轻抚着。 似是安抚惊怒的小猫,又似是别的意味。 慕鸾用了狠劲,想着哪怕不能同归于尽,也要让他受些皮肉之苦。 就在她意识冲动时,嘴里浓厚的甜味一点点唤回她的理智。 不是苦涩的药味。 甜的? 粉糖的味道,只是没了薄荷的清香,也没有酸涩的口感。 只有一股子甜味。 是糖! 慕鸾愣愣松开贝齿,嘴里的味道也变得腥甜了起来。 她木讷看着君昭泛红的手指。 每一个凹陷的皮肤里,都能清晰看到往外渗透的血珠。 君昭对自己的皮肉果然寡淡的很,这个时候,不仅没有一丝痛意,还能餍足的在她耳边慢悠悠笑问一句,“甜吗?” 慕鸾挣开他的束缚,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一点都不甜!” 她反感地想要将嘴里的糖吐出,君昭漆眸中的暗色涌动。 冷白的指尖捏住她的下颌,俯身带着缱绻的深意,吻上她。 舌尖一卷,那颗糖顺势进了他的领地,下一瞬,便携着不容抗拒的气势,席卷入慕鸾的口中。 淡淡的血腥味在彼此的舌尖交缠,最后又被惊涛骇浪般的甜味覆盖。 慕鸾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酒味。 是桃花酿。 和房间里残存的酒香,一样的味道。 君昭吃酒了? 似是觉察到慕鸾挣扎的力度变小,他掐住她纤细的腰肢,往上提了提。 慕鸾神识顿时被勾了去,雪白的小脚无处安放,挣扎探寻了片刻,毫不客气踩在他黑色的革靴上。 君昭轻松搂住柔软的细腰,俯身压出一抹魅惑的弧度。 一颗小小的糖,在互相推抵传送中,一点点被消磨干净。 许久后,直到慕鸾撑不住,软在他怀里。 君昭这才退出侵略的领地,却不离开,抵着她的红唇细细描摹。 慕鸾捕捉到新鲜的空气,沉闷的胸腔一下子被打开,郁结的气息瞬间被席卷干净。 她无力拒绝唇上轻啄的触感,只能偏头躲进他怀里,平息着急促的呼吸。 君昭胸膛鼓动着,向来波澜不惊的气息,此时已经变得错乱混沌。 他垂眸看着怀里抱着她不撒手的人,嘴角勾出一抹轻柔的弧度。 箍着纤腰的手臂紧了紧,薄唇在她柔顺的青丝上落下一吻。 慕鸾整个身体都依靠在他怀里,直到体内躁动的气息平静下来,迷蒙的眼睛也随之变得清亮,转而沉冷。 这样算计的玩笑,她不知道还能撑几次。 君昭总有厌倦的时候。 当玩笑变成真实,她还有多少机会能摆脱被控制的命运。 她苦涩一笑,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沉闷的气息。 这个时候的君昭最是好商量,慕鸾眼眸转了转,无可奈何地软了声音道:“君昭,这个世界不是只有算计和掠夺,主宰和被主宰。 当初救你,是不希望一条活生生的命在我眼前陨落。 若我是你的猎物,下次你再沉浸生死游戏中的时候。 我不认为我还能被命运眷顾,安然活下来。 是不是那时候,你就心满意足了。” 君昭眼里的旖旎渐渐消散,冷着乌眸,指腹从她细软的青丝上滑过。 “规则是我定的,小姐生死自有我掌控,只要小姐乖乖的,就不会有事。” 他预判了一切结果,自不会让前行的道路出现差池。 慕鸾知晓,越是在对抗的时候,越是不能同他硬碰硬。 她只有放软态度,君昭才有可能收起满身荆棘,放松控制欲。 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她抬起一只手,薄纱外衣顺着娇嫩的皮肤滑落,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叹道:“人死前是会觉得疼的,真的疼。 当血液凝固,身体变得冰冷的时候,痛意才会一点点消失。” 君昭蓦然想起那个离奇的梦魇,心口被掏空的失落感再次铺天盖地袭来。 喉咙涩痒难耐,他咽了咽嗓子,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压下。 垂眸,望着那抹淡红的痕迹,抬手轻抚了抚。 “我给你的药,你没用!” 他语气笃定,责备地注视着她昳丽的脸庞,眼底沉黑晦暗。 慕鸾眼睫轻动,“留着吧”,留着当一个教训。 君昭移开视线,低头枕在她的肩窝,深刻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 仿佛只有确认了,他才能坚定相信,曾经怀里的冰凉,是一场梦。 人清醒的时候,梦里的景象该是影影绰绰。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模糊不清。 可令他诧异的是,他反而越发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甚至还梦到了后续的情节,那个寒气森森的密室,那座泛着冰蓝色微光的棺椁,棺椁里的人…… 棺椁里人,他看不清,却莫名能看见半空中漂浮的身影。 她一身红衣背对着他,他伸手去触碰。 却只抓住一片消散的虚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莫名其妙的梦。 可每每他醒来,怅然的如同迷路不知归途的人,久久无法释怀。 以后还是不吓唬小姑娘了,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他伸手握住那道纵横的伤疤,指腹摩挲着它的大小,嗓音低沉地吐出一个字,“丑!” 慕鸾身形僵了僵,明目张胆地白了一眼半个身子都恨不得压在她身上的人。 管的还真宽,连别人身上的疤痕都要管。 也不想想,这道疤痕是因为谁而留下的。 君昭没得到回应,掌着她后腰,凉薄的吻落在她颈处。 慕鸾梗直了脖子,忍着肌肤上带起的阵阵酥麻颤栗。 脖颈的呼吸又痒又凉,他角度刁钻,每一次的呼吸转换,都能让那抹凉意逮着衣领往里钻。 慕鸾本能偏头躲了躲,挣扎着,抬手抵着他的胸口往外推。 “呃!” 第176章 我要是死了 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慕鸾意外看着被自己推开几步远的男人。 眼里的不可置信刚浮动,顷刻间变得严肃。 她才发现,君昭脸色惨白的如同凝着一层寒霜。 唇角的血渍明晃刺眼,平白添了几分艳色,似乎彰显着他还活着的气息。 “你怎么了?” 慕鸾没注意自己的下意识靠近,伸手便要搀扶住他有些不稳的身形。 却又一下子恢复意识,指尖在半空中顿住,眸色微动,收回手还拉开了距离。 他又在玩什么把戏? 君昭捂住胸口,看着她眨眼间变换的举动,轻笑一声,满不在意问道:“我要是死了,小姐会为我难过吗?” 慕鸾皱眉。 可他虚弱的模样不像作假,似乎下一刻便能撑不住倒地。 君昭望着她愣住迟疑的神色,心里竟然莫名有股子酸涩感。 会难过吗,应该不会吧。 谁会因为死了一个疯子而难过呢。 况且,这个疯子还是个总欺负她的人。 慕鸾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觉得掌心有股子不舒服的黏腻感。 她强忍着去忽视男人嘴角挂着的自嘲笑意,不经意垂眸,却令她瞳仁颤动。 整个手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浸满了血渍。 可她知道,这个血不是自己的,她没有受伤。 意识到什么,她忙不迭朝眼前的男人看去。 君昭总是一袭黑色衣袍,身上哪里受了伤,不去刻意留意,根本觉察不到。 可此时,慕鸾眼尖的发现,他胸口处洇开了一团暗色的湿意。 这个时候,她不会傻到以为,那是一滩普通的水渍。 他轻笑着从袖中取出短刃,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她靠近。 几步之远的距离,却仿佛跨越星河般遥远。 慕鸾呼吸一窒,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抓着衣裙,手脚冰凉地向后挪蹭着步子。 他想做什么? 杀了她吗? 慕鸾向后退多少,君昭便前进多少,仿佛野猫逗弄家鼠一般。 可他周身携带的危险气息,令慕鸾深深感受到,这不是在嬉戏玩乐。 尚存的理智告诉她,不管漆黑的夹道里存在着怎样的危险,总比不上君昭带给她的战栗。 她该毫不犹豫转身逃开,努力为自己搏一回,或许还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若是等到君昭的匕首刺进身体里,恐怕连死亡都要在挣扎中结束。 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后背便抵上了石门。 不知什么时候,石室的门竟然关上了! 两人的距离,在慕鸾停下后肉眼可见缩小着。 一切只是发生在片刻之间。 慕鸾轻颤着眼睫,眼睁睁看着君昭握住匕首朝她伸来。 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却在下一刻发现,君昭握住了她的手,将刀柄塞进她掌心。 慕鸾怔愣了一瞬,望着对准君昭胸口的森寒刀尖,她眼里只剩下惊颤和茫然。 “小姐若想报仇,此时便是绝佳时机。” 君昭嗓音极低极哑,却认真的不带丝毫玩味。 手中的匕首犹如有千斤重,慕鸾盯着他墨色幽深的眼眸,迟迟没有动静。 君昭似是有些站不稳,向前踉跄了下。 如此突然的动作,毫厘之间便能碰到锋利的刀尖,继而穿破外袍刺进胸膛。 可直到他压近她怀里,鼻间充斥着诱人的甜香,身体依旧没有一丝刀刃刺破血肉的痛觉。 唯一不同的触感,便是抵着腰腹柔软的手背。 耳畔边是少女急促的呼吸声。 君昭偏头看去。 慕鸾白嫩的手指紧紧包裹着刀柄,指节用力到发白。 而那泛着寒光的刀刃堪堪被她反手指向了外侧,划破了柔软衣裙的一角。 他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眼前的一幕,唯有一颗心在不停地颤动。 伸手想去握她拿着刀柄瑟抖的小手,慕鸾率先将匕首狠狠丢开了去。 抬眸心有余悸地怒瞪着君昭,她小口小口喘息着,眼眶湿红。 却倔强地不让害怕的泪水落下。 “现在你满意了!” 君昭盯着她眼里盈盈的泪花,静默了片刻,嗓音嘶哑近乎疯狂道:“满意了。” 他话音刚落,便艰涩难耐地低咳了起来。 撑着眼前的石门往后退开了一步。 忽然不忍心让她沾染上自己肮脏的血液。 他稳住身形,脸色被呛得微微泛红。 缓缓从怀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巾子,牵起她雪白的小手,试图将上面粘稠的血渍擦干净。 可视线开始涣散,她柔软的指节渐渐有了重影。 明明已经拭干净的地方,定睛一看,还是猩红一片。 慕鸾由着他捉弄把玩着,目光早已瞥开,气愤地不去看他。 他不把别人的命放在眼里,就连自己的命也不当一回事。 这样无坚不摧、无所畏惧的臭疯子,如何能让人拿捏住要害? 难怪前世任由那些敌党想破脑袋,也无法置君昭于死地。 反而是他们,破绽百出,最后个个落下不得好死的结局。 指尖擦拭的力道渐渐减小,慕鸾意识还未回神,恍惚瞥见眼前高大的身影一点点朝下坠去。 慕鸾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伸手搀扶住他。 他脸色很白,显得瞳仁异常深邃。 定定望着眼前有些模糊的秀丽小脸,眼睛闭了闭,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 “君昭!” 他倒的猝不及防,慕鸾只能用身体顶住他。 可君昭的身体太过沉重,她扶着他身体的手都在不可遏制的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快扶不住他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眸光颤动个不停,竭力让自己不要慌乱。 “快告诉我,我要怎么帮你!” 粘稠的猩红从他苍白的指缝滴落,他跪坐在地上,脑袋压着她的肩,喃喃道:“擦不干净了……” 尾音轻的几不可闻,却再也没了动静。 静谧的气息令慕鸾一阵心慌,唇瓣止不住发着抖,无助的泪水悄然溢了出来。 她不敢耽搁,立即将君昭平放好。 借着烛火,这才看清他胸口处的暗色越发湿粘。 得找大夫才行! 这个念头刚出现,身后紧闭的石门幽幽被打开,一道黑影赫然出现的门口。 第177章 他怎么那么稀罕 鹤湘馆后厨。 炉灶下的柴火渐渐燃尽,四更天的打更声在寂静的厚墙外响起。 负责看守后厨的小厮倚着墙面,闭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打鼓似的往下坠。 突然柴堆里发出一声噼啪声,半睡半醒的小厮猛地被惊醒。 揉着惺忪睡眼便朝柴堆里探头。 迷蒙的视线里渐渐浮现出一只叼着个肉包子逃窜的老鼠。 他抄起一旁的扫帚,便打了上去,嘴里骂骂咧咧道:“该死的耗子,专饶人清梦!” 一下没打着,耗子吓得七魂只剩下三魄,丢下到手的肉包子,慌不择路地跑到庭院中去。 小厮在厨房镇守,最厌恶的便是尖嘴的小偷。 这会儿碰上了,哪能善罢甘休。 挥舞着手中的凶器便追了上去,还道:“看你往哪儿跑,今日我非逮着你不可。” 声音渐渐远去,橱窗外,一道黑影猛地窜了进来。 手脚麻利地捡了几个包子塞进怀里,转身消失在窗口。 只是他前脚刚走,后脚窗棂上就扒拉上了两只爪子。 白登脚下一蹬,悄无声息跳到一碟蒸笼前,敏锐的鼻尖凑近嗅了嗅。 又用脚尖扒拉了两爪子,包子里头渐渐浮现出几根青翠的菜叶。 它嫌弃地撇头看了眼黑影消失的方向,不解地晃了晃脑袋。 仿佛在说:这么寒碜的东西,他怎么那么稀罕? 滴溜溜转了转黑乎乎的眼珠子,目光落在高架上泛着油光的烧鸡上。 一炷香后,小厮满头大汗回到厨房,舀起一碗清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继而抬起袖子随意擦了擦嘴。 就在这时,不知看见什么。 他手下动作一顿,忙跑到高架下,嘀咕着数了起来,“一,二,三……十八,十九,二……” 他一拍大腿,愤愤嚷嚷道:“二十呢?” 此时,距离鹤湘馆不远处的一处阁楼顶上。 影川望着满目夜色,掏出怀里的包子,一口咬了下去。 突然一愣,望着冒尖的菜叶,呆愣了一瞬,无声叹了口气。 拿的时候没看清,竟然全是素的。 他动了动牙齿,还是干巴巴的咽了下去。 就在他要啃第三个包子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精准地砸在他脑袋上。 他抬头看了一眼,视线里似乎有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疑惑地拧了拧眉,垂眸便看见落在青瓦上的一根鸡骨头。 影川捡起鸡骨头,怀疑地又看了看天,“这天会下骨头?” 他拿起来放在鼻间闻了闻。 别说,还挺香! 坤宁宫。 曹莽细细剥了一颗葡萄,捏在兰花指间,小心翼翼凑近那张妖艳的红唇。 侧躺在床榻上的皇后檀口轻启,舌尖灵巧地将其卷入口中,半眯着眼,感受着嘴里爆开的甜味。 “不得不说,四皇子确实有过人之处,没想到那个孽障竟然真的还苟延残喘在世间。” 曹莽又剥了一颗葡萄,刚递到皇后唇边,那双半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拂开了他的手,坐起身。 “是四皇子有过人之处,还是你们都是一群废物!” 清冷的嗓音急转凌厉,曹莽手中的葡萄跟着滑落在地,咕噜噜滚了出去。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他忙伏低头,眼里的神色变得肃然,“是臣无能,令娘娘失望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当初你是怎么同本宫保证的?” 皇后一把拂落小几上的果盘,怒目瞪着趴伏在地的人。 只要每每想起当年的事,她便止不住心里的怒气。 真后悔没有捏死那个在襁褓中的孩子。 自从她坐上皇后的宝座后,世人只知道她与礼部尚书苏青禾是亲兄妹,乃宣帝少师苏文丹的子女。 却极少有人知晓,她根本不是苏文丹的女儿,与苏青禾更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她乃当年世家巨头姬家的二女儿,姬姝。 可惜,她这个二女儿在姬家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要不是姬家长辈站错了队,选择了姬婉,就不会落得个满门覆灭的地步。 若是当初选择了她姬姝,姬家如今早在她的教培下,成为京城不可忽视的势力。 她也不至于在宫中束手束脚,谨慎筹谋,步步为营才走到今天。 就是因为姬婉,她才会成为无根的浮萍。 才会委曲求全、自降身份成为苏文丹的女儿。 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二十多年前。 姬家,西凉国举世瞩目的大家族。 与其余世家不同的是,姬家所信奉的百年规矩之首,乃是以嫡长女为贵。 姬家素来男丁雄厚,女丁稀薄。 到了她这一代,嫡出的宗族里便只有姐姐姬婉和她这个妹妹两人。 宗族里十分重视姬婉。 根据姬家世代遵守的规矩,嫡长女的婚事关乎着整个家族的命运。 只要嫡长女出嫁,宗族便将倾其所有为其夫家誓死守卫。 姬婉十六岁的时候,家族长辈凭借自身的地位和关系,替姬婉选了一门绝佳的亲事。 便是进宫选妃,成为前朝西凉国君主的妃子。 姬婉不辱使命,从人才济济、千娇百媚的贵女中脱颖而出,被册封为西凉国柔妃。 而当时的姬姝也已经许配了一门亲事,结亲对象便是贤瑄王。 如今的大周宣帝。 贤瑄王与西凉帝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西凉帝是一国霸主,而贤瑄王不过是一个辅佐君主的亲王罢了。 而且姬姝嫁过去,还不是王府的当家主母,而是一个小小的侧妃。 身份的大相径庭,姬姝对此颇有微词。 可无奈,家族永远只推崇嫡长女。 她这个晚了一年的姬家二小姐,终归要成为巩固家族根基的牺牲品,成为姬婉的陪衬。 姬姝没想到,就是因为这种被区别对待的落差感,让她与贤瑄王兮兮相惜。 他十分理解她心里的不甘和无奈,还称他们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几番接触下来,姬姝发现贤瑄王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平和不争。 有野心,才配成为她姬姝的夫君。 所以姬婉成为贵妃的那天,姬姝穿起了嫁衣,嫁给了贤瑄王做侧妃。 贤瑄王对她十分珍视,虽是嫁做侧妃,却以正妃的礼数迎她进府。 第178章 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器具 短短三年的时间,府中即便还有其她姬妾,却唯独只有她接连生下两个儿子。 虽然只是个侧妃,但是她得到了贤瑄王全部的偏爱。 又有两个儿子做倚仗,姬姝在王府中越发骄纵。 该有的权利一点也不比王妃要小。 可即便如此,在外人看来,她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侧妃。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姬姝才会想起唯一的血缘至亲。 三年来,她与姬婉的联系并不多。 但一直没有传出她有喜的消息。 姬婉的子嗣,男孩会是皇子,女儿则会成为下一代被扶持的对象。 她这辈子就是被上天眷顾的存在。 可她都进宫三年多了,为何还没有子嗣呢? 迟迟没有子嗣,令族中长辈十分忧心。 派人进宫询问,姬婉总是含含糊糊敷衍了事。 族中长辈不可能任由她胡闹下去,送了许多求子的偏方进宫。 就在整个家族努力让姬婉怀上子嗣时,宫里传来了足以覆灭整个家族的噩耗。 姬婉被打入冷宫,且此生不得迈出冷宫半步。 圣旨下发的时候,姬家几乎一夜从繁荣的世家之首,成为萧索的普通门第。 姬姝终于等到合适的出击机会,当即回了姬家,提出废除姬婉嫡长女的身份。 只有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成为姬家的嫡长女,姬家的一切才能都属于她的,属于贤瑄王的。 包括那个传言——得姬家嫡女者得天下! 可族中长辈却是个墨守成规的老古董,非要姬婉的女儿来继承姬家的一切。 除非,等到姬婉归天后,姬姝才有资格接手姬家。 姬婉是皇帝的妃子,又被关进冷宫,她一个人怎么有孩子? 至于归天…… 一个不受宠的妃子,意外死去,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姬姝只觉得眼前的道路一片光明。 她姬姝注定是要做人上人的。 待她接揽了姬家,得到姬家背后的秘密,定要把曾经的屈辱全还回去。 姬姝回到王府,便将事情同贤瑄王交流了一遍。 贤瑄王当即便道:“此事交给本王处理。” 嫁进王府三年,姬姝一直坚信贤瑄王是懂她的。 他既然答应了她,定然能将人处理干净。 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姬婉会主动勾引贤瑄王! 她在王府中等了两个月,没等到姬婉暴毙的消息。 却传出她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姬姝向来自傲,就是因为这一点,她才没觉察出这一个月的端倪。 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姬婉已经在宫中生下了一名男婴。 姬姝愤恨地向贤瑄王质问,为何要骗她? 贤瑄王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一脸平静道:“本想着她能生个女儿,自然就不必脏了本王的手。” 他说着轻笑一声,“谁知你们姐妹俩还真是厉害,一下子替本王生了三个世子。” 望着他嘴角淫邪的笑容,那一刻,姬姝久久呆立在原地,回不过神来。 盯着眼前朝夕相伴多年的夫君,竟觉得宛如陌生人一般生疏。 不知何时,她成了他棋盘里的一枚棋子。 或许,一开始,她就是他的一枚棋子。 亏她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归属,找到了可以一同站在顶峰的人。 可事实上,贤瑄王从始至终只是想要一个,拥有姬家血脉的女儿。 他要打开姬家背后的秘密,更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姬姝当时不知道姬家背后的秘密是什么。 如今回头看,才发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切竟然如此明了。 姬家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更有招兵买马的实力。 贤瑄王想要谋权篡位,这不就是他真正想要的吗? 姬姝不甘心自己这么多年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器具。 她疯了般控诉贤瑄王的薄情,甚至一怒之下,想要去金銮殿告发他与姬婉之间肮脏的关系。 贤瑄王定定看着她发疯的模样,没了往日的深情,凉薄道:“祸乱宫闱是诛九族的死罪,阿姝,本王知道你不想死的,也不会那么做。” 他果然是天生的君王面相,拿捏人心,寡情又冷血。 虽然没能生出一个女儿,但他俘获了姬婉的心。 倒戈的势力如同倾斜的天平一般,歪向了贤瑄王。 可姬姝并不羡慕姬婉。 因为现在的姬婉就像当初的她一样,不过是贤瑄王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姬姝不想成为一枚废棋,她还有两个儿子,还有为自己筹谋的机会。 眼前的现实容不得她慢慢修复受伤的心灵。 她强打起精神,并大度的向自己的夫君表示,会替他暗中照顾好姬婉母子。 孩子百日那天,姬姝特意装扮一番,进宫去见姬婉。 姬婉虽然诞下皇子,可她和孩子依旧住在冷宫中。 冷宫是整个皇宫最偏远萧条之所,曾经尊贵冷傲的姐姐定然整日以泪洗面。 可姬姝看到的恰恰相反。 长门宫里该伺候的宫女太监一个不少,进进出出,井然有序地伺候着姬婉母子。 地上摆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红色箱笼。 姬姝不由纳闷,西凉帝既然这么重视这个皇子,为何不把姬婉接出冷宫? 姬婉笑颜如花,坐在摇椅前逗弄刚满百日的儿子。 姬姝咬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恭贺道:“姐姐终于为皇上诞下麟儿,可喜可贺。” 姬婉只是随意瞅了她一眼,很明显并不打算与她揶揄周旋。 她随手挥退了所有的侍婢,带着高高在上的形容,道:“姐妹一场,事实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本宫自知有愧于你,待日后坐上凤位,定然不会亏待你。” 这话犹如五雷轰顶般,令姬姝脑袋一片空白。 姬婉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儿子,坦然道:“王爷给他赐了名字,单名‘昭’,预示着我们母子终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姬姝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恨不得杀了眼前的荡妇,再一把掐死摇篮中的孩子。 但她生生忍下这份耻辱。 让姬婉这个贱人先得意,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做贤瑄王的皇后,怕是只能等到下辈子。 第179章 身世之谜 事实证明姬姝的忍辱负重是对的。 五年后,贤瑄王发动兵变,攻下西凉国,改国号为大周。 姬婉以为属于自己的光明终于到来,不想宣帝不仅没有帮她解除冷宫禁令,还借着改朝换代的混乱场面,以通敌卖国罪诛杀了姬家满门。 一个百年世家巨头,就这样在新朝代的变更下,落下了帷幕。 其实宣帝心里清楚,姬家能助他登上九五之尊,也能让他成为下一个西凉帝。 永除后患唯一的方法,便是将姬家连根拔起。 没了姬家的守护,姬婉姬姝两姐妹就只是供他把玩的女人而已。 姬婉从出生就是被捧在掌心,呵护着长大的。 唯一吃过的苦便是被打入冷宫。 可冷宫里有贤瑄王护着,她虽然不能迈出冷宫半步,却也过着人上人的精致生活。 姬家的覆灭于她而言,比起伤心,更多的是失落于姬家再也不能为她所用。 可一想到日后自己就是一国之母,哪还需要姬家做倚仗,便也就释然了。 真正压垮姬婉的,是宣帝的背叛。 他背叛了他们曾经的诺言。 那些曾经相濡以沫、相知相爱的画面,恍如隔世。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他温润俊朗的外表下,暗藏着她不得而知的利用和敷衍。 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然从众星捧月、家族拥护,落魄到将要孤身老死在冷宫中的下场。 世间有多少为情所困的女子,便有多少痴情女郎为之发疯发狂。 姬婉自小娇贵,却没姬姝看得通透,一头扎在情海里不能自拔。 殊不知,宣帝早已在她人的温柔乡中,将姬婉忘却。 这也给了姬姝除去他们母子二人的机会。 她命人暗中将母子二人接出冷宫。 只道是宣帝的命令,让他们去万寿寺浴佛洗身,再回宫受封妃位。 大周建国三年,姬婉也整整三年没有见过宣帝。 当即深信不疑,带着九岁的君昭连夜坐上出宫的马车。 可到了才发现,眼前不是万寿寺,而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姬姝犹如当年高高在上的姬婉一般,睥睨着脚下卑微惊颤的母子。 扬起端庄的笑容,宽宏大量道:“姐姐若是能亲手杀了这孽障,妹妹便带你回去见皇上。” 姬婉立即将君昭拽进怀里,愤恨瞪着雍容华贵的姬姝,道:“你休想,昭儿是未来的太子,你此举与谋逆有何不同?就不怕皇上知道了你这副恶毒的面孔,而治罪于你吗?” 姬姝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勾唇轻笑出声。 “姐姐是真傻还是在装糊涂?” 她残忍地撕开姬姝故作坚强的伪装,亮出血淋淋的事实。 “兄长与弟媳作乱的产物,你当皇上真的会允许他的存在吗?” “皇上若是真看重你们母子,大周三年来为何还让你待在冷宫,又为何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你们?” 她的话字字如同针扎般刺在姬婉的心头上。 姬婉眼眸颤动,眼神逐渐变得空洞,似乎是想起这三年来挣扎度过的日子。 她用尽一切方法,哪怕是利用孩子,就为能见宣帝一面。 可纵使孩子都快要死了,宣帝也丝毫不关心。 她垂眼看向怀里的孩子。 他瞪着一双惊惧的眼睛,小心翼翼拽着她身上的衣裳。 她嗤笑一声,伸手强行掰开他的手,眼里充斥着厌恶。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他才不爱我的!” 她嘶吼着一把将孩子推开。 可他们身后两步远便是悬崖,君昭踉跄着一头扎进无尽的黑暗中。 惊恐的哭喊声还没来得及听清,便消失在一阵微凉的夜风中。 姬婉没有一丝不舍,反而松了一口气,一脸怔愣地傻笑了起来。 孩子是他的心病,如今孩子没了,他就能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她满怀期盼回头,想让姬姝立马带她回去见宣帝。 可迎来的却是贯穿心脏的一把长剑。 望着姬婉错愕痛苦的神色,曹莽邪肆一笑,手中的剑缓缓抽离。 如同丢弃一件废物般,一脚将她踹进了悬崖。 姬姝勾唇笑看着这精彩的一幕,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悬崖深不见底,是毁尸灭迹最好的地方。 可姬姝多年来,小心谨慎惯了。 哪怕知道从这里摔下去,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她还是命令曹莽带人去崖底检查一番。 山路崎岖,他们用了整整五天的时间,才找到尸体摔落的地方。 姬婉的尸身被树枝贯穿,一路磕磕碰碰掉落,容貌躯体早已破碎不堪。 只是让曹莽疑惑的是,并没有找到君昭的尸体。 留心四周,发现周围有被拖拽的痕迹,沿路留下了点点干枯的血渍。 曹莽顺着血迹找去的时候,赫然看见一只大猫在啃食着一块腐烂的肉。 那肉上还夹杂着一块布料,是君昭坠下时所穿的。 看那破烂的尸身,他一个小小的孩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又被大猫撕扯,绝对活不成。 确定了两人的身份,为了避免惊扰正在用食的大猫,曹莽便带着人离开了崖底。 思绪回归,曹莽回想起那日的事,只觉得诧异。 十九皇子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眼下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事情没有办妥的确是他的失误。 他伏低头恭敬道:“娘娘放心,猫就算有九条命,臣定然也会将其屠杀干净。 十九皇子的踪迹已经出现过一次,必然能顺势摸出他的巢穴,将他的残党一网打尽。” 皇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往事如烟,眼里的复杂神色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凉意。 这些年,陆陆续续收到许多关于那个孩子还活着的消息。 可奇怪的是,每当派人追寻他的踪迹时,他就像人间蒸发一般。 当真邪乎! 不过她可不信什么牛鬼蛇神。 一个该死的人,本就不该活着,既然活着,就不怕再死一次。 破晓临近,霞光顺着天际一点点浮出水平线。 鹤湘馆密室。 慕鸾坐在榻沿,紧盯着那半杵在黑暗中的身影。 影栖将药物一一收拾进墙壁上的架子里,回身垂着眼帘一动不动。 第180章 这样就不疼了 慕鸾看了看床榻上脸色惨白如霜的男人,朝他轻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影栖站得笔直,一丝不苟道:“主子的伤势止住了。” 慕鸾眼睫动了动,将目光落在君昭胸口那厚厚的纱布上。 密室里的气温不比外面,隐隐透着一股凉意。 看了眼一旁的薄毯,犹豫了一瞬。 慕鸾拿起轻柔地盖在他身上,盯着他冷白的脸看了许久。 在没见到他的这些日子里,他身上又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有的甚至才刚刚结痂…… 而他胸口处的新伤最为触目惊心。 慕鸾瞥了眼榻边的止血布,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这样的小疯子不知要流多少血,才能走到那个属于他的位置上。 可是当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对他而言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慕鸾沉眸良久。 直到影栖将屋中收拾干净,准备离开的时候,慕鸾才回神出声道:“我该走了,你好好照顾他。” 影栖有一瞬间背脊一僵,不置可否地愣着没说话。 他觉得这事,恐怕由不得自己做决定。 影栖是君昭的人,理应由他来照顾君昭。 慕鸾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正要起身,手腕突然被薄毯下伸出的手拽住。 冰凉的触感攀附上温热的皮肤,慕鸾一激灵,蓦地偏头看去。 “别走。” 君昭半眯着眼,低哑带着虚弱的嗓音从微动的薄唇中溢出。 慕鸾以为他醒了。 可不稍片刻,那双乌黑的眸子又闭了起来。 呼吸清浅,唯独手腕上握着的力道一分不减。 慕鸾等了等,没见君昭再开口说话。 试着去一根一根挪开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极其修长,就像一条镣铐般紧紧缠绕,找不到锁眼。 不知道他是昏迷着还是清醒着。 “君昭!” 慕鸾试探着喊了他一句,可男人没有回应。 她兀自掰扯了半天,只能妥协的放弃。 突然想到什么,她一边抬眸朝影栖看去,一边低声问道:“他这样没法好好休息,不然你来帮帮……”忙? 石室里哪还有影栖的身影。 慕鸾视线搜寻过去,门口处,影栖已经走了出去。 下一瞬,石门缓缓收拢,渐渐与墙面融为一体。 慕鸾:“……” 君昭不是他的主子吗,这就走了? 不管了吗? 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嘴里喃喃道:“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寡言少语满身寒气的模样,当真是……欠打!” 石门外,影栖动了动酸疼的脖子,想不通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早就醒了,为什么还要装晕呢? 应该不是为了要留住里面那位姑娘吧! 影栖拧了拧眉,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主子素来不屑女色,定然是那姑娘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主子正设法智取。 对,一定是这样! 他摸了摸下颌,想起方才那姑娘第一眼见到他的神情。 正常人看到他突然出现,该是面露惊恐,继而远离。 可她就像是认识自己一般,竟然只讶异了一瞬,随即便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道:“快来帮忙,他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好多血!” 影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她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姑娘家,怎么可能认识在幽暗里行走的影卫。 石室里,慕鸾望着静谧的氛围,倒是没有一丝害怕,只剩力不从心的无奈。 晃了晃手腕,君昭的手也跟着左右晃动。 就是没有一丝松动的可能。 怕他伤口裂开,她只小幅度动了动,并没有用力。 方才影栖给君昭疗伤包扎的时候,慕鸾一直在旁边守着。 他受了不轻的伤,该好好休息。 可是这样一直拉着她,怎么能休息好呢? 而且天马上就要亮了,她该回去的。 慕鸾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看着君昭好声好气道:“你需要休息,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你的忙……” “咳咳咳……” 听到君昭压抑的低咳,慕鸾忙止了话头,拧着秀眉,凑近了些。 “你怎么样?” 想着帮他顺顺气,却见他唇瓣翕合,虚弱地从干涉喉咙口吐出一个字,“疼。” 君昭凝着她凑近的眼眸,他的嗓音很轻,但慕鸾听清了。 她轻轻碰了碰他的肩,眉头皱得越发深了几许,“疼?我去帮你把那人找回来。” 话音落,身体刚要远离,手腕上的拉力毫无预兆地往回一缩。 慕鸾猛地往君昭身上扑去,眼见就要碰上他的伤口,她的心都揪紧了,忍不住惊呼出声。 关键时刻,她将身体重心往里侧偏了偏,转瞬之间,就被君昭侧卧着紧紧揽在怀里。 慕鸾怔愣了一瞬,心头立即涌上一股怒气,“你疯了!不怕伤口裂开吗?” 君昭闷咳了一声,抚着她后脑的青丝一点点压近胸口处,嗓音沙哑道:“这样就不疼了。” 慕鸾额角微跳,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一时没了动静。 君昭眯开眼睛,望着毛绒绒的发顶,舒缓了一口气。 甜软的香气绕上来,周围血腥的气息瞬间变淡了许多,他满意地闭上了眼。 慕鸾僵着身体顿了许久,觉得自己这一刻怕是疯了,竟然会心疼他的伤势。 他欺她,掳她,她就该不管不顾挣脱开,任由他伤势持续加重才好。 慕鸾愤愤地这般想着,却迟迟没有动静。 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伤口,终究泄了气。 来不了硬的,便只能斟酌好措辞同他好好讲道理。 可还不等慕鸾开口,君昭就自顾自说起话来。 “小姐陪我说说话。” 慕鸾讨价还价道:“我陪你说话,但你要放我回去。” 她等了等,没听见君昭回应,便默认道:“我当你答应了。” 君昭并未接她的话,手臂卷过薄毯盖在两人的身上,道:“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慕鸾看不见他的神情,眼眸轻轻转动,出乎意料于他会同自己说这个。 影栖给他疗伤的时候,他眉目紧锁,浑身发颤。 就像前世夜里时常陷入梦魇一般。 每当这个时候,他便会紧紧抱她在怀里,臂弯的力道重的像是要在梦里折断她一般。 第181章 他是真咬呀 但君昭从来不同她说梦里梦见了什么。 好奇心驱使下,慕鸾接过话道:“梦见什么?” 君昭唇瓣抵在慕鸾的头顶上,指腹有一下没一下轻捻着她的一缕发丝。 半晌,低冷道:“一群猎人在围剿一只落单的母狼和她的幼崽。母狼没有丝毫犹豫地放弃了幼崽,准备独自突破猎人的包围圈。混乱中,幼狼被打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但因为他身形小,被崖底错综的树枝缠绕住,坠地的时候,没死成。” 他声音清冷的不带一丝温度,就像是在复述着一则久远又无趣的故事。 一连的转折,令慕鸾不由为那只小狼崽捏了一把冷汗。 只是听着君昭淡漠的声音,她不明白,小狼崽没死成,他并不觉得庆幸,反而带着自嘲的轻视。 慕鸾以为梦境到这儿就结束了,君昭又漫不经心开口道:“他刚爬起身,身后就出现了一只罴,罴的嘴里咬着一块血淋淋的生肉,盯着小狼崽片刻后,丢了嘴里的肉,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这凶险的一幕,听得慕鸾胆战心惊,纤白的手指不自觉握紧。 罴是一种十分凶猛的野兽,又壮又大,身量是小狼崽的好几倍,它如何能应付得了? 从悬崖之上摔下来,已是九死一生,又遇上了罴,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小狼崽怕是再劫难逃。 慕鸾竭力忍住不自觉的心颤,道:“后来呢?小狼崽逃脱了吗?” 等了许久,君昭却久久没有出声。 脑海中思绪飞转,梦到狼被追杀,通常象征着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慕鸾隐隐觉得这个梦或许关乎着君昭幼时的经历,也是铸就他偏执性格的原因。 梦境没有结局,多少牵扯着慕鸾不安的心神。 小狼崽不过刚刚开启人生,不该被那么多的苦难和不幸包围。 她想了想,补充道:“罴一步一步朝小狼崽靠近,只是嗅了嗅它并没有发出攻击,转而叼起未吃完的生肉离开了,对吗?” 君昭缓缓睁开眼,垂眸对上慕鸾仰着头充满朝气的的眼神。 片刻后倏地笑了声。 狠心摇头道:“罴攻击了小狼崽,利爪划破了它的胸膛。” 慕鸾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看着君昭带笑的双眸。 他唇角的笑意深了一些,可眼里依旧一片清寒,看不清深处的情绪。 仿佛真的只是在说梦里的故事一般,最后若无其事地给故事做了一个结尾。 “猎人杀了母狼,母狼的尸体从高空坠落,巨大的响声吓走了罴,他又捡回来一条命。” 淡漠的嗓音,血腥的故事,令慕鸾不由背脊生寒。 猎人想要它的命,罴想要它的命,就连母狼也舍弃了它。 它要用几世积攒的运气,才能在重重危险中安然活下来? 她暗叹了一口气,内心隐隐焦灼,最后像是安抚那只千疮百孔的小狼崽般,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狼崽定能在种种艰辛考验下,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森林里的新霸主,到时候,不仅有安稳的生活,还会有疼惜它的妻子、孩子,往后余生,它再也不用孤零零面对一切。” 君昭嘴角的笑意一顿,以为她会厌恶这个梦过于血腥残忍,不想她又给小狼崽创造了一个令人无限遐想的世界。 妻子? 孩子? 往后余生? 这些词汇对于君昭而言,太过于陌生。 因为他从来是走一步是一步,活一天是一天。 就没有想过会有将来。 因为那对现在的他而言,太过于遥远。 慕鸾看见他眼里挣扎的神色,以为是他身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垂下眼准备检查时,就冷不防听到头顶飘过几个字,“小姐想要孩子?” 慕鸾以为君昭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深想,一时放松了警惕,随口道:“想呀,小孩子多可爱,抱在怀里肉乎乎一团,以后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追着人喊……” 理智突然回归,慕鸾顿时止了话头。 孩子这种话题,她可以和任何人说,唯独不能与君昭交谈。 苏岚被开膛破肚的下场,她不是没有亲眼所见。 君昭该是不喜欢孩子的。 “其实也不是那么想……” 她想否认刚才的话,不想视线突然翻转,君昭一下子压了上来。 慕鸾心口一跳,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道:“你做什么?你还受着伤呢!” 君昭望着她娇嫩的小脸,眼底缓缓晕开瑰丽的暗色。 嗓音低沉道:“小姐明明说想要孩子的。” 他眼里的神色太过于认真,沉冷的眸子,藏着缱绻。 慕鸾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竭力想让自己冷静,矢口否认道:“说错了,我不想,一点也不想要孩子!” “小姐是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我的孩子?” 君昭声音沉冷,漆眸晦暗,透着深浅难辨的探究 慕鸾心中蓦然一紧,偏头避开君昭的视线,道:“你先下去!” 话音刚落,便觉得身上的衣带一松,衣襟堪堪往两侧散开。 她不由咬紧了唇瓣,捂着腰身伸手去摸索束腰的细带。 下一刻,便见君昭将绣着云纹花枝的细带拽在掌心,高高扬起。 在慕鸾要伸手够的时候,毫不犹豫甩手丢下了床榻。 “你……” 慕鸾气急,可君昭气势强硬,显然是非要知道答案不可。 “小姐不想要我的孩子,是想要哪个野男人的孩子?” “我怜惜小姐身子,不忍让小姐有孕,小姐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小姐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慕鸾瞳仁颤动,“你在胡说什么,我何时欺负你了,你分明是强词夺理!” 指尖牢牢守护着身上岌岌可危的衣裙。 可君昭却俯下身,亲吻她的脸颊,继而咬上她水润的唇瓣。 “嘶……” 他是真咬呀! 慕鸾感觉这一口下去唇上都冒出血珠,隐隐传出一股刺痛感。 君昭冰凉的唇紧贴着,咬着血珠一点点舔舐,继续道:“小姐还想不想要孩子?” 慕鸾:“……” 这是什么问题? 怎么回答都不是,分明是一个坑! 第182章 小姐要不要孩子 意识到慕鸾出神,君昭眉眼间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不悦。 伸手在她娇嫩的腰间掐了一把。 慕鸾痛呼出声,君昭见势毫不客气卷入她口中,肆意掠夺,冰冷的指节探进衣裙,一点点往上。 慌乱之下,慕鸾雪白的掌心无意间抵在了他的伤口上。 只听一声沉重的闷哼声传来,那股张狂的气息猛地从慕鸾口中退出。 君昭偏开头,抵着慕鸾的肩头低低咳了起来。 慕鸾胸口起伏,恼了他一眼,暗骂他活该。 气息不稳地嘟囔道:“受伤了就该老实躺着。” 君昭皱着眉狠狠压下喉咙间的艰涩感,抬眸朝她看来,唇角微扬,眼底浅浅夹杂着疯色,“我躺着,小姐又不动。” 慕鸾:“……” 君昭抬手从她娇艳的红唇上摩挲而过,不厌其烦道:“小姐还要不要孩子?” 慕鸾一时哑然,手里推抵着他的肩,透着几分抗拒,“君昭,你是不是病昏了头,你的伤……” “死不了。” 君昭淡漠道,仿佛这具身体受伤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似的。 他眼里透着执拗,一眨不眨盯着慕鸾,“小姐要不要孩子?” 望着他眼中的疯狂劲儿,慕鸾想着先哄着吧,左右他们之间不会有孩子。 她思索片刻后,利落地点了点头,缓缓吐出一个字,“要。” 君昭乌黑的眼眸慢慢染上一层温柔,唇角挂着一抹狡黠的笑,俯头又朝她吻来。 慕鸾带着水色的唇瓣抿着,眼尾晕着红痕,硬气道:“你再乱来,我就不客气了。” 君昭喉结滚了滚,掐着她的腰肢往下,挑衅道:“如何不客气?小姐要主动来?” 慕鸾望着他,见他鬓角有汗,咽了咽嗓子,伸手就要去碰他伤口。 君昭哪怕受着伤,动作也比她快许多。 一把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抵在榻上,低头扯开她衣襟就吮她脖子,空闲了还不忘问上一句,“小姐可是要谋杀亲夫?” 慕鸾仰着脖子,躲避酥麻感,许久才哼哼唧唧吐出几个娇软的字眼,“我未成婚,哪来的夫君!” 君昭亲吻的动作顿住,蓦然想起梦中她穿着一身红衣的模样。 透着一股天生娇媚,灿如春华,嫣然不可方物。 可转瞬间脑海中便浮现苍茫白雪中的血色…… 慕鸾见君昭停住,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前世君昭就没有娶妻生子。 唯一一次大肆操办的结婚宴,还是为了引诱敌党。 他不会娶她。 今生,她也不会嫁他。 所以谈论“夫君”,“孩子”这样的词,未免有些可笑。 想起君昭方才的话,慕鸾不由有些疑惑。 前世住进寝殿后,两人那方面的次数并不少,可她没喝避子药,也没怀孕。 第一次解毒后,慕鸾便找过君昭拿避子药。 他却说“我不会让小姐怀孕的”。 两次解毒,她确实如他所言。 慕鸾一时好奇,问道:“解毒后,你为何不让我喝避子药?” 君昭眼眸动了动,轻轻舔着她脖颈上被吮咬出来的红痕。 “那东西伤身,小姐不适合喝,也没有必要喝,因为……” 他顿了顿,抬眸朝她深深看来。 每次吻得狠了一些,她盈盈水润的桃花眼,就如春风拂水般荡开一圈圈涟漪,像只落水的妖精一般,勾缠着他巍然不动的心弦。 “我吃了药。” 君昭眼里含着浅淡的光,嗓音低哑沉磁道:“我吃了,小姐就没必要吃。” 慕鸾脑袋里瓮的一声,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停滞。 伤身吗? 原来他也是会关心别人的身体。 原来他也是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被此刻的君昭蛊惑了。 她竟然觉得,他并没有像前世那般蛮横无理、霸道可怖。 “小姐为何又这样看着我?” 君昭望着她水润迷蒙的眼睛,那眼底熟悉的复杂之色,令他十分不喜。 慕鸾眼眸一颤,湿红的眼尾溢出一滴水珠。 她迎上君昭审视的目光,轻轻一笑,“好看。” 君昭挑眉,微微诧异。 纤白如碧藕般的手臂缠绕上他的脖颈,压着他朝妖艳的红唇靠近。 突然闯进的柔软,君昭脖颈的青筋猛地鼓动了一下,僵了一瞬,便立即反客为主扑咬了上去。 慕鸾承认,有时候他这张俊逸的脸庞很是魅惑人心。 但是这如狼似虎般的势头,她属实招架不了多久,身体便娇软的一塌糊涂。 一时被他啃咬地喘不上气来。 就在君昭要去咬她肚兜的细带时,慕鸾忙抬起颤巍巍的手,一把捂住他的唇。 她气息连绵起伏,君昭也没好到哪里去。 指缝间全是他灼热的吐息。 慕鸾一下子望进他微红的眼里,那股浪潮骇人得紧,不满地看着她。 慕鸾吸了口气,鼻间满是他身上混着血腥的青木香味。 她底气不足地劝他道:“你冷静,身上还有伤,不宜……不宜过于激动。” 君昭惩罚似的狠咬一口她发颤的指节,见她颤巍巍缩手,如愿开口道:“小姐主动,却要我冷静?” 他身体与她相贴,慕鸾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绷紧发烫。 慕鸾压抑着急促的呼吸,桃花眼里漫上羞恼。 还不是他先勾引人的么?这会儿倒是抱怨上她了! 君昭低头就去咬她脖颈上白里透红的一点线。 慕鸾被他啃地一哆嗦,嘴里哼出一声嘤咛。 恍惚间想起前世的君昭。 从来不管受伤的身体如何,硬是要把到嘴的事做完不可。 衣襟乱的不成样,红色小带子被他一勾一咬,轻易便扯落。 后来就在蓄势待发时,慕鸾不经意间看见他白色绷带上将将要滴落的血滴,不由挣了挣,止住他,惊呼道:“你又流血了!” 君昭眼尾一片红意,真想一意孤行,直到尽头。 要是硬来,也能要了去,就是会伤了她。 慕鸾呼吸起伏,脸颊绯红,鬓间染着薄汗,软绵绵的手毫无威胁力地推抵着他的脸。 再次开口提醒他道:“你伤口流血了!” 君昭直勾勾望着她,眼底浪潮汹涌的似是要把人吞噬。 第183章 小姐不妨留在我身边 僵持了一会儿,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拿开。 垂眸冷冷瞥了眼碍事的伤口,身体压了下来,将她紧紧抱着,嗓音沙哑中带着几许戾气。 “小姐欠我的,下次可不能不让我进去。” 慕鸾耳尖一片通红,呼吸发颤,难耐地动了动,没好气地瞪他,“你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吗,快起来。” 君昭暗吸了一口气,眸色晦暗地盯着她。 感受到那股子强劲的势头,慕鸾立即明白了什么,僵着不敢乱动。 最终君昭还是抽身撤离,亲手将那某咬落的丝带给她系上,又将她的衣服一丝不苟穿戴整齐。 慕鸾坐在床榻上,任由他一边黑着脸,一边替她把微乱的发丝捋平,才不紧不慢解开带血的绷带,止血上药。 看着那重新溢出鲜血的伤口,慕鸾不由倒抽了口冷气。 他却一脸平静。 是已经痛到麻木了吗? 在君昭拿起新的绷带缠绕的时候,慕鸾还是没忍住,伸手接过绷带的一端。 敞开手臂抱住他的胸膛,一圈圈将伤口覆盖住。 若即若离的甜软的香气,伴随着青丝浮动,一下一下在君昭的眼皮子底下晃荡着,心里又泛起一股痒意。 慕鸾拿起剪子,剪去绷带多余的部分,认真检查了一下,道:“好了,好好养伤,别让伤口碰水。” 君昭没回话,只是盯着她瓷白的小脸。 石室中的烛火这会儿变得亮堂了许多,暖暖的一层镀在她脸上,仿佛驱散了一室的阴寒。 静谧了半晌,慕鸾抿了抿唇瓣,对上君昭带着薄欲的幽深眼眸。 “时候不早了……” “我怕记不住,小姐不妨留在我身边,时刻提醒我,可好?” 君昭偏头看向她,半张脸背着烛光,凉薄的唇轻勾着,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扣着大腿。 慕鸾袖中的手指蜷紧了些。 她此时若是不能正视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可能会让自己走上前世的老路。 若是真被君昭留下来,那她这辈子只能是他的笼中雀,又是悲剧的一生。 况且君昭不可能一直留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密室里。 她在这里不仅帮不上他的忙,还会成为敌人伏击的对象,令慕家和君昭都陷入束手束脚的困境中。 慕鸾跪趴在床榻上,仰头在他恢复冰冷的唇角上落下一吻,直言道:“我知道你想留下我,但还不是时候,君昭。关心我的家人会担心,就像我不忍看见你受伤一样。” 她顿了顿道:“我真的要回慕府了。” 君昭抿唇舔了舔唇上的柔软,气定神闲地看了她片刻,意味不明道:“小姐若是不留下,以后未必有机会了。” 慕鸾眼眸坚定,却带了一丝柔软,“放我走吧。” 君昭轻扣的指腹缓缓停了下来,转而抬起慕鸾的下颌,温声道:“小姐的嘴,真能气人。” “唔……” 他用力抵开她的唇齿,掌着她后脑的青丝压近,发狠地吻了上去…… 慕鸾回到韶光院的时候,落日穿透地平线,洒下最后一抹温暖。 君昭送她回来,似是赌气一般,一言不发便离开了慕府。 慕鸾望着庭院中与他一同消失的霞光,心绪复杂。 许久之后,天色渐渐暗下来,才听见屋内一声不轻的抱怨声,“奇怪,怎么睡了一觉后,头昏脑胀的?” 银心歪着脖颈,前后扭动着,身上一股麻木酸胀的感觉。 抬眼看见自家小姐一动不动站在门口,忙拍了拍脸颊醒神,小步快跑过去道:“小姐,您醒了!” 她偏头看了眼才有一丝光亮的庭院,呢喃道:“这天都还没亮呢,小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慕鸾回眸,望着她一脸疲惫的神色,心里隐隐猜到些什么。 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面露担忧道:“不是天亮,是天黑了,你睡了一整天,银心。” “啊?” 银心低呼一声,难以置信地跑出房门,梗着脖子冲天边瞧,“怎么可能睡了一个大白天呢?” 慕鸾心虚解释道:“也许……也许你这几日累坏了,所以一时就睡过头了……” “累吗?” 银心自我怀疑道:“不就是和平常一样吗?” 慕鸾没再多说什么,压下嘴角轻扬的弧度,转身回了房间。 半个月后。 夜色如墨,星月暗淡。 一处山峦的半山腰上,远远望去,隐隐能看见不时闪烁的微弱火光。 近处,二十几名黑衣人手持长剑半弯着身,缓缓靠近一处灯火明丽的寮房。 纱窗上倒映着一抹挺拔的身影。 正当他们距离寮房只有两三步远时,房中的烛火突然闪了闪。 那黑色身影也跟着持续抖动,最后扑哧一声,随着烛光熄灭,房中的人影也消失了去。 黑衣首领眉眼一凝,猛地一挥手,“上,绝不留下活口!” “是!” 大半的黑衣人闻声握紧手中的长刀,踹开房门,蜂拥般涌入寮房。 距离房门不远的地方,便是方才那道身影所在之处。 而此时,那里空无一人。 就在他们正要搜索的时候,房门突然在他们身后合上。 站在房门外的黑衣首领顿觉得不对劲,忙喝道:“快出来,有埋伏!” 话音刚落,他眼前的房门便从里砰的一声合上。 继而门窗上赫然出现一道血色,屋中惨叫声络绎不绝传出。 黑衣首领面色大骇,并没有往里面冲,领着剩余的人快速后退,退回到庭院。 望着被屠戮的同伴,冷汗顺着他额角滑落进黑色面纱中。 他迟疑了一瞬,转身便想离开,不想却看见庭院中硕大的白玉兰树下,隐隐站着一道黑影。 微弱的月光透着一丝朦胧,影影绰绰倒映在男人的脸上。 哪怕对于夜里视力极佳的他而言,也很难分辨清男人的神色。 但是他手中把玩转动的匕首,不时泛着寒光投射进他眼中。 黑衣首领脸色虽凝重,却并不慌张,剩余的手下立马上前将人围住。 他观察了片刻,语气里带着笃定道:“你是十九皇子!” 男人不言语,迈着沉稳的步伐靠近。 第184章 阎罗殿还少你一人 黑衣首领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心里突然有些不确定。 静谧的气息中,身后不绝于耳的惨叫声越发清晰,眼前又出现了身份可疑的男人。 他第一次发现刺杀一个人,结果完全不受控制。 浓密的白玉兰树上缓缓飘下一片落叶,空幽的夜色中荡开一道冷声。 “猜对了,但是要惩罚,阎罗殿还少你一人!” 男人勾唇,邪肆的笑容在月光的映衬下尽显癫狂之色。 黑衣首领觉察到潜在的危险,立即下令道:“杀了他!” 话音刚落,树梢抖动,无声的几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七八名黑衣人身后。 手起刀落,寒芒乍现,殷红的鲜血倾泻,灌溉着白玉兰下贫瘠的土壤。 四皇子府,书房中。 君之凌一掌拍在桌案上,愤然站起身,“你说什么,昨夜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回来?” 赤狐伏低头,脸色十分难看,“华光寺昨夜起了一场大火,派去的二十一名暗卫全部葬身火海。” 他想了想,道:“十九皇子似乎率先发现我们的行动,早早设下埋伏。” “率先发现我们的行动?” 君之凌拧眉,眼底闪过一抹凌厉,“你的意思是说,我身边暗藏细作?” 赤狐慎重道:“这是唯一能解释此次行动失败的原因。” “这次暗杀,我只与你和江夏说过……” 君之凌声音顿时沉冷了下来,狠狠一甩袖,“吃里扒外的东西!” 东宫。 太子一边搂着新招揽的良娣,一边看着殿中歌舞升平的美姬。 正觉得乏味时,一道尖锐的声音传进殿中。 “我要见太子哥哥,你们给我让开!” 苏岚不顾太监的阻拦,强行冲入殿中。 入眼的便是那身娇体媚的良娣,衣衫不整地坐在太子怀中。 手里捻着一颗水润润的葡萄喂进他嘴里。 君祁正刚张嘴将葡萄吃进嘴里,就看见闯进来的苏岚,剑眉顿时不悦的皱紧。 “你来干什么?” 苏岚看着这一幕,心中怒火中烧,委屈的红着眼,忍不住质问道:“这就是太子哥哥说的政务繁忙?” 从燕国公夫人寿宴回来后,太子哥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她极其冷漠。 她这半个多月的时间,每次来找他,不是让侍卫拦着,就是以政务繁忙为借口,匆匆打了个照面就离去。 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 皇上数月来对太子哥哥的态度,众人都看在眼里。 她还以为他真的刺促不休,对此深信不疑。 可今日路过花园,见几名良娣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么。 她想着上前打个招呼,处处关系。 谁知便听她们说,太子点了一名良娣进了钟粹宫。 那良娣姓张,据说已经连着七八日被传唤进寝殿服侍。 七八日? 她竟然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苏岚难以置信太子哥哥竟然骗了她。 顾不上与那几名良娣争辩,便小跑着来到钟粹宫。 进来便看见眼前这荒唐又纸醉金迷的一幕。 太子哥哥的妾室虽然多,但是他同她解释过,多是一些摆设,如何也比不上她。 可这才多久,她便厌弃了自己,投入别人的石榴裙下! 苏岚冲进来的时候,还狠狠推了一把挡路的舞姬。 舞姬步伐不稳,当即撞在另一舞伴的身上,连锁反应又接连扑倒了几人,摔在地上。 井然有序的队形,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君祁正见是苏岚,眼神微微躲闪,下意识想将怀里的良娣推开。 只是刚掐上她的腰,动作便停了下来,不悦喝道:“放肆!孤政务繁忙之际,就不能偶尔放松一下嘛?再说,孤是太子,做什么事还由不得你来置喙!”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这副气势汹汹捉奸的模样,她将他置于何地? 苏岚呆愣了一瞬,周围不时传来指指点点的声音。 “她谁呀,怎么擅闯钟粹宫?” “这般没大没小,不知礼数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东宫呢?” “这不是礼部尚书嫡女,苏岚吗?” “原来是她呀,一副善妒的嘴脸,哪像个名门闺秀!” “她难不成还以为,凭借一点点姿色,就能让殿下一直围绕着她转不成?” “就是,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虽然只是窃窃私语,苏岚却一字不差地听了去。 她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惨白。 太子毕竟是太子,不仅是储君,还是未来的君王。 怎么会容忍别人践踏他的威望和脸面。 她方才不顾宫人阻拦,横冲直撞进来,简直和市井泼妇没有两样。 苏岚脸上的怒意肉眼可见收敛,低垂着头,再抬眼时,轻咬着贝齿,眼中隐隐颤着泪花。 “是臣女的错,只因臣女日夜挂念着太子哥哥,才会一时鲁莽……” 她一时欲言又止,身形柔弱地摇摇欲坠。 却强撑着,缓缓跪在冰凉的地面上,脆弱又无助道:“是臣女一时糊涂,皇后娘娘雍容典雅,时常教导臣女冷静处事,臣女心里装着殿下,才会不由乱了分寸,臣女还是该多向皇后娘娘学习。” 那些伶人宫女听见她一口一个“皇后娘娘”,都乖乖闭上嘴不敢吭声。 苏岚就算再无礼,也有皇后娘娘撑腰着,怎么说,她和太子才是一家人。 不过是闯进偏殿罢了,太子还真能因为此事问责她不成。 跳梁小丑果然还是她们这些身份卑微的人。 坐在太子怀里的张良娣不以为意,天真地看着跪在不远处的人。 嘴角得意轻扬,端起一杯香醇的美酒,递到太子跟前,道:“殿下别生气,莫要让无关紧要的人破坏了殿下的雅兴。” 她以为太子会顺势喝下自己手中的美酒。 谁知君祁正猛地挥落她手中的酒杯,继而一把将其从身上推了下去,怒斥道:“滚开!” 张良娣吓得花容失色,连滚带爬从他腿上离开,哆嗦地跪在地上。 其余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声,惊得连连跪下伏低了头。 君祁正烦躁地瞥了一眼众人,甩手道:“都给孤滚。” 张良娣与伶人宫婢们不敢耽搁,立即躬身退下。 第185章 暗地里偷着吃 苏岚提着衣裙起身,得体地行了一礼后,不动声色地便也要同旁人离开。 君祁正却突然叫住了她,“岚儿,你留下。” 苏岚脚下一顿,眼底划过一抹深意。 恰逢张良娣从她身边经过,正好将她的得意之色尽收眼底。 她愤愤瞪了苏岚一眼,不甘不愿地甩袖离去。 不一会儿,钟粹宫便只剩下君祁正和苏岚二人。 苏岚一直垂着眼帘,不稍片刻,一双镶着金色云纹边的金靴缓缓出现在视线中。 君祁正捏着她的下颌抬起,审视着这张令他又爱又恨的美颜。 越是盯着这张娇艳的容颜,便越是能想起将军府的那个女人。 一股邪气闷头直往下钻去。 苏岚不知道太子虽然就在眼前,但是心思却根本不在她身上。 她唇瓣微动,怯生生看着他,“太子哥哥……” 声音比往日里还带了三分柔媚,能酥软了骨头般令人闻之色动。 君祁正二话不说,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扯了腰带便将人压进床榻里,不带温柔地摧残起来。 守在殿门外的侍卫,很快便听见一阵痛苦压抑着欢愉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苏岚以为太子哥哥会像以前一样,留她在寝殿中过夜。 可任由她极尽软声讨好,君祁正依旧态度坚持。 他眼底溢出不耐烦的神色,语气却沉稳平静,哄道:“岚儿乖,孤还有要事商议,不便留你在这儿,你且先回去休息。” 说着,突然勾唇,暧昧地抚摸着她的肚子,轻笑道:“休息好了,才能为孤开花结果,绵延子嗣。” 苏岚娇羞一笑,虽然不舍,但是她也是知道分寸的,点头应下。 君祁正体谅苏岚辛苦,特意派人抬了软轿,将人送回偏殿。 曹莽站在殿门口,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坐在轿子上远去的人,垂下眼,走进寝殿。 只是刚踏进殿门,他便嫌恶地抬手挥了挥浑浊的空气,兰花指尖轻掩口鼻。 甩了个眼神给身侧的小太监,小太监躬身往后退了几步,朝案几上的香炉走去。 待缕缕清幽的气息从香炉中绵绵飘出,曹莽才不疾不徐地来到太子跟前,见礼道:“臣参见殿下。” 君祁正倚坐在雕花长榻上,手里转着一支方才从苏岚头上取下的玉簪,翻转欣赏。 闻声抬眼朝他看去,开口便直言道:“灵渠修建的进度如何?” 飘窗外,一抹黑色身影朝寝殿的方向缓步而来。 远远便看见,素来跟在曹莽身边的几个近侍,徘徊在殿门外。 半截赤金色面罩下,乌黑的眼睛微挑,透着幽冷的光芒。 曹莽掀起眼帘深深看了太子一眼,慢吞吞道:“江夏已经把那批实木多数掉了包,只要慕落衡下令动工,不出两个月,灵渠便能修建完成。” “两个月太久了!” 君祁正不耐烦地将手中玉簪狠狠摔落在地。 只听啪嗒一声脆响,玉钗瞬间碎裂成三四截。 溅起的尖锐碎屑猛地砸向曹莽,曹莽抬起衣袖,不偏不倚挡住自己的脸。 君祁正赤脚站在脚踏上,怒视着他道:“你去派人告诉他,顶多一个月,必须修建好灵渠。” 曹莽缓缓放下衣袖,抖了抖上面沾染的晶莹碎块,眼里满是冷光。 “是,臣这就去办。” 他转身便要离去,又被太子唤住。 君祁正望着破碎的玉簪,眼神浑浊,道:“父皇不愿再为孤与慕家小姐赐婚,既是百般猜疑,那就不让她进宫好了。” 曹莽有些诧异,以为太子是想明白了,就听他语气坚定道:“不成为孤的太子妃,便能成为孤的女人。过几日便是秋狩,权臣贵女都会参与,到时候就……” 君祁正没有将话说得太过明了,但曹莽已经清楚其中的意思。 这是明着吃不成,准备暗地里偷着吃。 暗处,君昭指腹一下一下抚摸着一片被微风吹落的叶子。 将房中二人的对话全然听了去。 他将叶子一点一点拢进掌心,再松开时,已化成细碎的残渣,从指缝间洒落。 深秋时节,丰收好时候,秋意正浓,连空气都飘荡着一股清甜的果香味。 这日,沈音一早便来到将军府,慕鸾才知道,一眨眼的功夫,过两日便是皇家秋狩。 几乎每年秋狩,宣帝都会携京中文武重臣去木兰山巡视习武、行为狩猎。 场面壮观,十分热闹。 沈音向来飒爽,对狩猎之事自是喜欢。 若得圣恩允许,定然是第一个加入拔营队伍之中。 今年与往常不同,除了文武重臣,官宦子弟亦在受邀之列。 所以沈音一早便兴冲冲来找慕鸾,心中计划着两人可相伴而行。 这大半个月来,慕鸾一直待在韶光院。 君昭送她回来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 没了他,生活里的一切似乎如常,又似乎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偶尔夜间听到些许动静,迷蒙醒来时,她竟会下意识以为,是他来了。 可等她掀开纱帘,发现一室静谧时,什么也没有的时候,内心莫名空落落的。 她在期盼什么? 他吗? 疯了吧! 两世都想躲避开的人,她怎么可能会想他出现在身边。 他若是真正离开了,她才该烧高香,谢天谢地。 沈音从桌上拿了一颗红彤彤的冬枣,在手里翻转仔细检查了一番,又放在鼻间嗅了嗅。 闻到一股香甜味,才敢张嘴试探性咬了一口。 咔嚓一声,嘎嘣脆甜,心里不由满足地松了一口气。 “这冬枣不错,挺甜的。” 沈音咬了两口,没听见慕鸾回应,朝她瞅了一眼,才发现她正盯着桌上的杯盏看,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伸手在慕鸾眼前晃了晃,慕鸾眼眸渐渐聚焦,眨着眼睛不解地看向沈音,“怎么了?” “我还想问问你怎么了,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沈音一口将指尖剩余的冬枣吃进嘴里。 明明是稀疏平常的一幕,慕鸾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一些细碎的片段。 那碗苦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润喉汤…… 她喝了小半碗,苦的心肝胆寒时,眼前猝然出现一颗诱人的山楂。 第186章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她没多想,也没多看,一口就咬了上去。 慕鸾不自觉咽了咽嗓子,舌尖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冰凉。 只是含在嘴里,便觉得异常滚烫。 “夭夭,你怎么脸红了?” 沈音将手往自己衣襟上拭了拭,抬手想要去摸慕鸾的额头。 慕鸾眼神微闪,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用微凉的袖口轻轻蹭了蹭脸颊,含糊解释道:“是吗,今日天热,许是身上穿的有点多,是有些热。” “热吗?” 沈音稀奇地往室外观察了两眼,疑惑道:“可是今日是阴天呀,看着还有点要下雨的势头。” 她匆匆过来的路上,就已经下过一场绵绵细雨。 这时候凉风习习,她都有点哆嗦了,怎么会热呢? 慕鸾以手为扇,心虚地朝自己的脸上扇着风,找补道:“哦,也可能是方才喝了一碗暖胃粥,这会儿倒开始发热了,是真的热呀。” 不想沈音再揪住这件事不放,慕鸾忙转移话题道:“过两日秋狩,你准备得怎么样?” 沈音果然没空再多想,精神一震道:“我早早就准备了七身骑马装,件件不重样,这一次定然能玩个尽兴。” “七身骑马装?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慕鸾惊叹,恐怕京城里酷爱骑射的官宦男子,也未必有她这精力。 沈音不觉得有什么,嘴角咧开轻笑,“这次狩猎约莫要度过整整七天的时间,有备无患嘛,对了,你呢,你准备了什么?” 慕鸾一时语塞,阿音今日不来,她都不记得两日后便是皇家秋狩的日子。 她根本什么也没有准备,况且她不擅骑射,秋狩对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我什么也没准备”,慕鸾迟疑了一瞬,还是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这次秋狩,我怕是陪不了阿音。” “为何?” 沈音嘴里咀嚼的动作一顿,瞬间味如嚼蜡般。 还以为慕鸾是因为害怕出远门,便安慰道:“你别怕,有我在呢,猎场上我会保护你的。” 慕鸾轻摇头,“我骑射的本事不如你,到时候,你一边要顾着我,一边又无法专注狩猎,那我可就罪过了。” 沈音立即否决道:“怎么会,大不了我专心玩两天,后面的日子都陪着你,骑射还能有你重要不成!” “放心,夭夭有我照顾,不会扰了你的兴致”,一道清朗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慕鸾和沈音不约而同回身看去。 便见慕清羽和慕夫人两人抬脚走了进来。 两人站起身,慕鸾微微挑眉,“阿娘,二哥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慕清羽微微拧着剑眉,“往年夭夭若是不想参加任何活动,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是今年这秋狩,怕是不行。” 沈音自是不想勉强夭夭,但是听慕清羽这话,明显有些不对劲。 慕夫人牵过慕鸾的手,握在掌心,解释道:“皇后娘娘特意派人来传话,说是今年百姓收获的粮草果实,都比去年的产量丰富,此次狩猎皇恩浩荡,乃普天同庆的大事,特命三品及以上的权臣子弟都要参加。” 慕鸾这下是想拒绝都拒绝不掉。 两日后,天色将亮,银心便盏灯为慕鸾梳洗打扮。 慕鸾特意挑了一件窄袖简便的秋装,紫色的暗花烟水纹马面裙。 头上的发饰,除了固定发髻的珠钗外再无其它多余的首饰。 银心看着自家小姐简约素雅的形容,不满嘟囔道:“好歹是一场盛大的秋狩,小姐就不打扮的精致些?” “不用,就是因为是秋狩,才应该去繁从简”,慕鸾站起身,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满意道:“这样挺好的。” 银心无奈叹了口气,别人家的小姐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出风头的。 自家小姐这副模样倒像是真要去狩猎一般。 银心想了想,还是做出了最后的挣扎道:“这次参加秋狩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小姐就不想着替自己慕寻一位夫君?” “夫君?” 慕鸾晃动的身子一顿。 望着铜镜中被烟紫色衣裙衬得白皙的脸庞,眼眸不自在地动了动。 前世尚来不及出嫁,慕府便落了难。 进了摄政王府后,成了一个以色侍人的女子。 那时候的她,在绝望与期盼的缝隙间存活。 根本没有资格,也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会像一个正常女子那般,被男方纳吉求娶。 “夫君”一词,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词汇。 稀奇的是,在床笫间,君昭没少逼迫她喊这个词。 真是恶趣又怪癖的人。 那么喜欢别人喊他夫君,怎么不早早将苏岚娶进王府! “你可听过情人眼里出西施?” 慕鸾理了理袖子上的褶皱,道:“他若是依据我的着装,来判定他对我的喜恶,看不上我才是我的幸事,缘分这种东西,天注定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府门外,慕清羽已经等候在这。 秋狩对于皇家而言,是一件大事,对于将军府而言,亦是一件严肃的事。 慕思年身为大将军,自是要一路守护皇帝的安全,所以早早便进了宫。 往年两位兄长会陪同在阿爹身边。 只是今年情况有变,大哥不在京城,只能二哥哥留下,守护将军府的车队。 慕鸾上了马车后,便在慕清羽的带领下,前往城门等候圣驾的到来。 慕府的车队到达城门口的时候,道路两旁已经停起了长长的马车。 直到皇帝的御驾来临,众人纷纷从马车中出来,跪地迎接。 繁贵富力的马车踏风而至,外饰金碧辉煌、精美绝伦,无形中透着一股帝王家的压迫感。 此次秋狩,同行的妃子只有皇后娘娘和纯惠皇贵妃。 太子的车队紧跟在御驾之后,君祁正早早便撩开车帘,望着道路两旁跪着的人。 眼里充满了打量,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直到看见慕府的马车,他眼里多了一丝深意。 视线缓缓从那抹紫色身影上掠过。 她今日这身衣裙,清新淡雅不张扬。 若是不仔细留意,还真会淹没在百花之中。 第187章 他不就是幽茗客栈里的那个人 如愿看见预期中的人,君祁正弯了弯唇角,眼底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欲念。 皇家马车走过后,文武重臣及官宦子弟的人马立即跟了上去。 乌泱泱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朝着木兰山的方向前进。 慕鸾第一次参加秋狩,没想到木兰山离京城这般遥远。 队伍走了一天的时间,夜幕降临的时候,才将将抵达木兰山围场。 她还从未出过这么远的路,下了马车,一时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 沈音与她完全是两个样。 马车上尚能控制着些,下了车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似的,冲着黑黝黝的森林便兴奋地喊道:“终于到了,可憋死我了!” 慕清羽从守卫那接过水袋,看了眼活蹦乱跳的沈音,无奈摇了摇头。 继而走到慕鸾身边,看着她蔫蔫的样子,将手里的水袋递了过去,心疼道:“怎么样,还好吗?” 慕鸾摆手,拒绝了二哥哥的好意。 车上备有茶水点心,她并不觉得渴,就是马车晃得整个人有点迷糊。 “再忍忍,等他们把帐篷搭建好后,今晚就能好好休息了”,慕清羽贴心地帮她寻了一处干净的石面,扶着她坐下。 与此同时,皇宫里。 江夏如同往常一般,在东宫各个琼楼玉宇间巡视着。 不经意间瞥见云光殿中火光跳动,似有人影在门窗前晃过。 他眉眼微拧,想起四皇子让他调查太子谋士一事。 于是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模样,指着前面长廊拐弯处,对身后的侍卫道:“你们去那边巡视,有什么异常,立即来禀!” “是。” 看着侍卫整齐离去,江夏垂下眼帘,身形快速隐入黑暗中,顺着檐下暗处,一点点靠近云光殿。 殿中,一袭黑色武服的男子手持玉笔,正伏案写着什么? 江夏抬手在纱窗上捅出一个洞,收敛气息,锐利的眼眸紧紧盯着背身而坐的人。 桌案上一端堆叠着厚厚的奏折,而在另一头,赫然放着半截赤金面具。 只要他稍稍一回眸,江夏便能看清他的脸。 太子的这位谋士,身份十分隐秘。 就连太子在外人面前也从不提起此人,就好像东宫里根本没有此人一般。 但江夏知道,太子在朝堂上贡献的那些政治观念,以及相对应的解决方案,多数都要归功于这位背地里的谋士。 他没想到今夜会让他逮到此人,一时绷紧了身体,一动不动,不一会儿,额间便沁出细密的汗珠。 君昭手持批红笔,有条不紊地在奏折空白处标上注释。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他才不紧不慢将笔搁置在笔山上,缓缓合上奏折。 他拿起一侧的赤金面具,就在江夏以为他要戴上的时候,就见他突然偏过头,看向一侧的博古架。 江夏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又仔细瞧了瞧那半张英俊的脸。 只觉得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敛下心神继续观察。 君昭放下面具,走到博古架旁的小几前。 纤长的手指轻而易举翻转起一个杯子。 转而伸手拎起茶壶,动作优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指尖撵着杯沿摩挲了片刻,唇角轻勾,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杯子落回茶盘的一瞬,他猛地偏头朝江夏的位置看去,冷声道:“谁?” 江夏瞳仁微睁,只匆匆一眼,立即撤身,飞快往自己的直房方向蹿去。 怎么会是他! 江夏脑海中久久停留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一时难以置信。 他不就是幽茗客栈里的那个人吗? 不就是四殿下一直要找的人吗? 他是十九皇子! 不可思议的事,十九皇子竟然做了太子的谋士。 他隐藏身份,潜伏在太子身边,这其中必然隐藏着惊天阴谋! 不怪他一眼便能认出十九皇子。 幽茗客栈二十几年都没有亮过生死灯,许昌还在那之后死于野狼口下。 四皇子不可能不彻查此事。 当时君之凌便重金聘请了京城中有名的画师,买通了九层楼塔下的两名狱卒。 将穷奇绣球表演当日,那颗人囚的五官样貌一一刻画出来。 江夏回到直房,径直走到自己的床头前,一把掀开枕头,从床榻暗格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 纸上所画之人,正是方才他在云光殿中所看见的人。 他眸中思虑飞快转动,将画纸一点点折叠好,放进衣襟中。 此事事关重大,他必须亲自向四殿下禀明才行。 想到这,他立即拿出包袱,准备收拾东西连夜赶去木兰山围场。 然而就在他打开衣柜的瞬间,黑暗中一股凌寒之气,扑面朝他劈来。 江夏猛地松开手,身形快速向后退去。 微弱的月光镀进房中,隐隐能看见一个蒙面黑衣人。 刀尖上有粘稠的液体滴落,在黑暗中化开一抹血腥味。 江夏垂眸看了眼胸口上的划痕,怒声喝道:“你是谁,竟然敢在皇宫里行刺。” “想知道?” 来人轻笑一声,“那我就送你一程,让你下去问问阎王!” 黑衣人握紧手中的长刀,迎面朝江夏砍来,招招狠辣,誓要取江夏性命。 江夏武功并不低,可他方才被偷袭,胸口留下一处伤痕,血流不止,并不适合与黑衣人过多纠缠。 他躲闪着凌厉的刀刃,动作迟缓了一瞬,便被当胸一脚踹到了窗沿下。 气血逆流瞬间便吐出一口鲜血。 就当黑衣人再次袭来时,他顾不上喘息,忙挣扎着站起身,纵身破窗而出。 恰逢直房附近有巡逻的禁卫军路过,江夏忙呼喊道:“有刺客,快抓刺客!” 听见动静,禁卫军丝毫不懈怠。 当即冲进庭院,便看见捂着胸口快步逃出的东厂千户。 “千户大人!”领头的禁卫军忙上前扶住他。 江夏一把挥开他的手,指向身后道:“快,抓住他!” 黑衣人手持长刀站在屋檐下,瞥了眼不远处的江夏,踌躇不前。 见到不断涌进来的禁卫军,犹豫了一刹那后,愤愤将长刀一收,纵身跃上屋顶,快速离开。 江夏望着大批禁卫军追着黑衣人远去的身影,眸中神色凝重。 第188章 火狐之争 清晨,慕鸾还在睡梦中,便听见一阵号角长鸣的声音。 她惺忪睁开眼,便见银心端着一盆清水进帐。 “是狩猎的队伍开始集合整顿了吗?” 慕鸾撑起身子,感觉到一丝凉意,又往柔软的锦被里缩了缩。 银心拧了把干净的巾子朝她走来,颔首道:“是的小姐,沈大小姐天刚亮便来寻过小姐,但小姐还在熟睡中,她便去找二公子了。 对了,二公子今早特意交代奴婢,山中险峻,小姐莫要孤身去偏僻的地方。” 慕鸾暗自轻叹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晨风拂过,湿润的雾气裹挟着水珠,自泛黄的枯叶上垂落,啪嗒砸进草丛间。 慕鸾换了一身月白骑装,衣襟口和袖口边缘皆是绯色绸缎,红色束腰包裹着纤细的腰肢,徒留两条丝涤随着裙摆轻轻浮动。 银心拂开帐帘,慕鸾从里走出,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绞金小马鞭。 心里琢磨着,阿爹送的生辰礼总算派上用场。 “夭夭。” 温润的男声响起,慕鸾抬眼便看见宋闻璟牵着一匹马朝她走近。 “郡王殿下?” 慕鸾微微诧异,没想到一早起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景郡王。 宋闻璟今日一身月白劲装,黑色束腕缠绕,身背长弓,比平常的清朗如玉多了几分昂扬的少年气。 他摸了摸身旁全副武装的白马,牵着缰绳在慕鸾跟前站定,眼里蕴着浅淡矜持的笑意,温声道:“清羽狩猎去了,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慕鸾四下看了看,才发现狩猎的人马已经不在营地。 她疑惑看向宋闻璟,“殿下不一同前去狩猎吗?” 宋闻璟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温柔道:“今日狩猎不过是一场热身罢了,不去也无妨,就是……许久未见你,想同你说说话。” 密林深处,君祁正坐在高头大马上,弓箭拉满,对准了一只正在食草的野兔。 屏息凝神间,手指一松,长箭势如破竹般朝着野兔射去,正中野兔脑袋。 身旁的小太监眯着眼看了看,立即欢呼道“恭喜太子殿下,猎得山兔一只。” 他兴冲冲跑上前将山兔捉了回来,双手呈递在太子眼皮子底下。 君祁正只睨了一眼,便觉得索然无趣。 突然想到什么,眼中的厌倦立即消散了下去,“事情安排的如何?” 小太监抬眼看了眼太子的神色,立即心领神会,谄媚道:“殿下放心,督主交代给奴才的事,定然不敢有半分懈怠,殿下就等着晚上与美人共赴巫山。” 君祁正闻言,内心越发动荡饥渴。 他闭着眼睛,享受着林间山木的清新。 脑海中玲珑的身影不时浮现,竟觉得那股诱人的甜香就近在咫尺。 这时有侍卫前来,在小太监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小太监脸色微微变了变。 他只负责办事,有些事还是得由主子们自行定夺。 思索了一瞬,他便拱手禀报道:“殿下,景郡王似乎与慕家小姐关系匪浅。” 君祁正神色微顿,狭长的眼眸中划过一抹狠厉。 郡王府莫非也看上了将军府? 转念一想,父皇都不愿意让将军府的势力站在他这个儿子这边,又怎么会让一个异姓王夺了权去。 哼!就算宋闻璟喜欢那女人又怎么样? 他要吃进嘴里的东西,谁敢抢!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蹿出一只通体红润的生物。 探着脑袋往人群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一头扎进草丛中。 小太监也觉察到动静,偏头看去,心惊道:“好大一只火狐!” 君祁正勒紧缰绳,目光紧缩草丛里蹿动的身影,带着深意道:“再大也是孤的。” 他双腿在马肚子上一蹬,迅速追了上去。 小太监敛下眸中的暗色,在后面小跑着跟上。 追到一处草丛密集的地方,看着那晃动的火红尾巴,君祁正一把勒住缰绳停下马。 从箭囊中取出长箭搭在弓弦上,蓄力拉开弓弦对准了草丛里的家伙。 就在火狐觉察到危险时,箭矢瞬间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 不想半道上,又横冲过来一只凌厉的箭羽,犹如鹰隼飞翔般,也冲着那火狐而去。 两只箭宛如同一时间射出一般,远远看去,就射在同一处地方,赤狐的尾巴瞬间聋拉了下去。 那小太监没看清,但火狐确实被射中了,又是一声唱喏道:“恭喜殿下,猎得火狐一只!” 火狐可是山间极品,一般都在夜里出行,更别说白天能见到这么一只活物。 若是猎杀到这般稀有品种,此次秋狩最大的赢家不言而喻。 可君祁正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喜意,拧着眉,盯着远处的箭羽看。 啪嗒啪嗒,身后缓缓行来一匹马。 马上坐着的正是一身深蓝色劲装的四皇子,君之凌。 “看来,皇兄和臣弟一样,看上了同一只猎物。” 君之凌唇角轻勾,神色轻松。 究竟是谁真正猎得火狐,他心中已然有数。 说话间,小太监已经小跑着上前,就要去将火狐取回,谁知有人的速度比他还快。 那侍卫握着箭柄高高扬起,露出箭尾上四皇子府的标识,欢呼道:“四殿下猎得火狐一只!” 小太监不可思议止住脚步,垂眸朝火狐被射中的位置看去,那里赫然插着一只空箭羽。 是太子殿下的箭! “怎么可能?” 他明明看见殿下射中了火狐,怎么会变成四皇子的箭? 小太监二话不说,上前几步跋扈地夺过侍卫手中高高举起的火狐,认真检查了一番,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四皇子的箭一下子就射中火狐的脖颈,而太子殿下的箭也射中了。 不过只是堪堪擦过火狐的小腿,留下一个轻小的伤口。 若是方才没有四皇子出手,火狐必然带伤受惊逃走。 小太监盯着死去的火狐,思绪翻转,最后拿着箭矢和赤狐回到太子身边。 眼尾似有若无扫过一侧马上的四皇子,手里干脆利落的将四皇子的箭矢拔出,丢在地上。 第189章 是真蠢还是别有心计 转而双手呈递着火狐,神色郑重道:“太子殿下猎得火狐一只。” 君祁正微微挑眉,不动声色看向面色略显幽暗的君之凌。 便听小太监尖着嗓音解释道:“太子殿下一路追着火狐来到此地,两支箭矢同时射中一个地方,这火狐自是该归太子殿下所有。” 君祁正绷紧的神色一点一点舒展开来,轻笑道:“四弟觉得可公平?” 君之凌盯着牙尖嘴利的小太监看了一会儿,偏头对上君祁正眼中的得意狂妄,似笑非笑道:“既是太子率先发现火狐,这火狐归太子所有的,无可厚非。” 君祁正爽朗一笑,满意地看着他这副识时务的嘴脸,握紧缰绳靠近了些,道:“可惜了四弟,有些东西,到手了也未必是你的。” 身下的马儿躁动地踢踏着蹄子,似乎与主人感同身受般,有些按捺不住想要狂奔起来。 君祁正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嘴角挂着嘲弄的笑,瞥开视线,狠狠将鞭子落在马臀上,“驾!” 君之凌望着离去的君祁正,恭顺的笑意渐渐淡去。 之前的侍卫看着如此嚣张的太子,心生不甘,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道:“太子此等行径,和抢有什么不同,明明是主子您先发现火狐,不想中途被太子殿下看见,太子殿下这才追赶上来,况且最终也没能射中火狐,怎么就……” 君之凌抬手止住他的话头,侍卫立即闭嘴低垂下头。 君祁正生性爱抢别人的东西,可那些东西不见得人人都喜欢。 唯有一样,他得不到,也抢不走。 不过是一只火狐罢了,他看上的可不是火狐! “四殿下?” 不远处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轻柔悦耳。 君之凌眸色微敛,回眸看去。 便见一青衣女子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来到他身前,得体见礼道:“民女叶瑶枝,见过四殿下。” 叶瑶枝? 君之凌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阵,才堪堪想起,“叶世家的二小姐?” 叶瑶枝没想到四皇子竟然认识自己,不由心生雀跃,微红着脸不敢抬头,糯糯道:“正是。” “那方才……”,君之凌意味不明地将尾音拉长,眸色不时转动着,细细打量这位世家的小姐。 叶瑶枝神色有些许慌乱,两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嗓音不稳道:“民女不是有意要偷听太子与殿下的对话,只是偶然捕猎来到此处,才会……” 君之凌眸中闪过一抹暗色,既是无意间发现的,大可离去便是,为何又要自暴踪迹? 是这女人真的蠢,还是别有心计? 他迟疑了一瞬,翻身下马,单手负于身后,走到叶瑶枝跟前,伸手将其扶了起来,神色温和道:“既是无心,我自是不会问责。” 叶瑶枝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垂着脑袋,支支吾吾道:“谢……谢谢四殿下。” 只是心里的雀跃还未完全抚平,便听四皇子沉了声音道:“不过,叶二小姐最好还是忘了方才那一幕,以免给自己招惹杀身之祸。” 叶瑶枝心神一颤,手里握紧了小马鞭,忙应下道:“民女记下了,多谢四殿下提点。” 君之凌看着她这副胆怯的形容,一时失望了起来。 虽然现在世家在京城依然占着不小的地位,但是比起当年的姬家,简直是蚍蜉撼树。 叶家与姬家极其相似,都遵从长女为尊。 这其中却又有着极大的不同。 叶家的实力不仅无法同姬家相比,在四大世家之中也只能勉强占有一席之位。 与姬家不同的是,叶瑶枝对外宣称是叶家二小姐,但是叶家长女在三年前就意外离世。 如今,叶家真正的嫡长女,就是眼前这位叶家二小姐,叶瑶枝。 或许是个有心计的女子,不过对于如履薄冰的叶家而言,反倒是件好事。 君之凌没有过多深究,至少现在的叶家,还没有什么可值得他利用的。 至于方才的事,她若是有胆说出去,那便足以证明,叶家没有存在的价值。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要离去。 不想,叶瑶枝竟然再次开口,“四殿下,请留步。” 君之凌眸色一凝,嘴角浮现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叶瑶枝见四皇子止步,忙快走几步,重新来到他跟前。 彼时,君之凌面上已是一片淡色。 叶瑶枝半垂着眼帘,抿了抿唇,眼里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微妙神色。 君之凌道:“叶二小姐还有事?” 叶瑶枝贝齿轻咬了下唇瓣,丝丝钝痛传来,眼中的犹豫之色,渐渐变得坚定,她抬眸迎上四皇子审视的目光,言辞恳切道:“以殿下的聪慧,必然猜到了一些,实不相瞒,瑶枝确实是一路追随四殿下而来。” “噢,叶二小姐可是有什么难处?”君之凌故意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往下,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权势这种东西,别人双手奉上的,可比自己费尽心思得来,更能满足自己心底的欲望。 叶瑶枝摆正了态度道:“叶家虽比不上其余四大世家,但是,只要有瑶枝在的一天,四殿下的背后就永远不会是空无一人。” 君之凌眼底划过一抹了然。 原来是想要找他庇护叶家,他轻笑一声,不屑道:“叶二小姐未免太高看自己。” 叶瑶枝定了定心神,形容不屈不挠道:“瑶枝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也知道叶家在殿下眼中不值一提,可瑶枝相信,殿下迟早会有用得上瑶枝的一天。” 君之凌目光变得认真了些,可眼底却有轻浮之色涌出。 他抬脚靠近,彼此相敬如宾的距离瞬间变得亲密。 指尖攀上她白嫩的下颌,俯身缓缓朝那抹红唇而去。 只差毫厘之间便要吻上的时候,叶瑶枝突然出声道:“四殿下,你……” 君之凌停下,挑逗般,薄唇似有若无擦着她的唇瓣,停在她小巧的耳朵旁。 “你一边盯着将军府,一边又钓着本王,贪心不足蛇吞象,叶二小姐不怕作茧自缚?” 叶瑶枝身形微颤,意外于四皇子竟然调查过她。 第190章 议亲纠纷 听他的语气,似乎还知道不少关于自己的事。 叶瑶枝并没有推开君之凌,也并没有做出太出格的动作,抬首呵气如兰道:“瑶枝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自是要为自己寻一门好亲事。” 她稍稍顿了顿,试探性的余光不着痕迹落在君之凌刚毅的侧脸轮廓上,“难不成四殿下想娶我?” 君之凌唇角的笑一顿,缓缓拉开距离,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这张不算明媚却莫名张扬的小脸上。 娶? 这女人竟然大胆到拿正妃的身份试探他,看来是有几分利用的价值。 君之凌笑意深了几分,挑眉道:“叶二小姐果然不容小觑,想做我的女人,我拭目以待。” 叶瑶枝垂下眼帘,谦卑道:“只要四殿下愿意给机会,瑶枝定然倾尽全力。” 以退为进,才能吸引男人的注意力。 女人最金贵的品质是矜持,最有力的武器除了外在的容貌,便是缱绻勾缠间的小心思。 这些暗里的手段,没来得及用在慕落衡身上,倒是让君之凌先尝到。 君之凌来到骏马身旁,正要翻身上马,突然想起一事,这回是他唤道:“叶二小姐。” 叶瑶枝心里正暗暗庆幸四皇子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一声呼唤令她本就有些不稳的心神,差点漏了陷。 她眨了下眼睛,便见四皇子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画纸。 画纸展开,上面精细描绘着一块玉佩,一块似蝴蝶般翩翩起舞的玉佩。 “不知叶二小姐可见过这块玉佩?” 叶瑶枝接过画纸,仔细看着,只觉得好生眼熟。 突然,她眼眸一亮,道:“这不是慕鸾随身佩戴的玉佩吗?” 上次参加燕国公夫人寿宴的时候,她无意间在慕鸾的腰侧见过这枚玉佩。 当时还觉得那玉佩样式别致,便问她是在哪家玉饰店买的。 可慕鸾却说是她二哥哥送她的生辰礼。 君之凌不过随口一问,根本没抱任何希望,只是他习惯了随时警觉身旁可利用的人和事。 不曾想叶瑶枝竟然真的知晓这块玉佩的来历。 “慕鸾?” 大将军府的病秧子,皇后寿宴出尽风头的女人! 竟然是她! 围场西侧,一处小山坡。 绿荫下,慕鸾骑着红马,眺望远处的山峦。 暖阳破开天际,丝丝金光洒落,黛蓝的雾气宛如画卷般,渐渐展开天地间原来的面目。 慕鸾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殊不知自己在旁人眼里亦是一道曼妙的风景。 身侧的宋闻璟骑在白马上,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望着她空荡荡的小耳垂,心思微转,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从包裹中取出自己事先准备的东西。 他握紧了手中的礼盒,温声道:“夭夭。” “嗯?” 慕鸾看到远处有一对白鹤飞过,原来真的有“晴空一鹤排云上”这样的美景。 忽闻宋闻璟的声音,她不假思索回眸朝他看去。 一眼便看见他递上来的锦盒。 慕鸾微微困惑,“这是?” 宋闻璟缓缓打开锦盒,赫然出现一对月白珍珠耳坠。 坠子通体晶亮,一看就是品质上乘的玉胚精细雕琢而成,价值不菲。 慕鸾眼眸微睁,宋闻璟误以为那是那双桃花眼里显露的是惊艳之色。 他脸色微红,自顾斟酌着措辞,没注意慕鸾之后的神色变得抗拒又凝重。 “前些日子,收到进贡的玉石,我见材质不错,便命人给你打了一对耳饰。” 他说着往她的衣裙上打量了一眼,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正好搭你今日的这身装束。” 慕鸾眨了眨眼,没让眼底的不知所措流露在表面。 她不自觉抬手碰了碰自己空荡荡的耳垂,又往锦盒里的那对月白珍珠耳饰看了一眼。 它与她的渊源这一世,这么快就来了?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前世明明和宋闻璟青梅竹马,她对他们之间的事,印象应该更为深刻才是。 可是看着这对月白珍珠耳饰,心里只觉得堵得慌,记忆却像是混乱般变得有些模糊。 一时竟然想不起,前世是何时收到这对耳坠的? 好像是……宋家决定与慕家商议亲事的前几个月。 其实这对月白珍珠耳饰,并不是刚打造出来的。 而是老郡王妃手里的东西,准备留给未来的儿媳妇。 慕鸾当时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在宋闻璟一再要求下,她便收了下来。 为了向宋闻璟表明自己的心意,她还特意在宋家登门拜访时,带上了这对耳坠。 双方家人齐聚一堂时,老郡王妃一眼便认出,她耳朵上的东西是自己的。 当即便冷嘲热讽道:“呦,这还没确定亲事呢,就已经将象征着宋家嫡长儿媳的耳饰戴上了,还真是上赶着嫁进我们宋家,怎么,难不成还怕我宋家不娶你不成!” 这话一出,恐怕只有老郡王妃觉得自己说的是人话。 其余的人瞬间像石化了一般,目光都落在慕鸾的身上。 慕鸾至今都能感受到那种身临其境的尴尬。 当时她红着一张脸,抬手想把耳饰取下,又觉得有些欲盖弥彰。 可不取下,不久应证了老郡王妃的话,自己就是迫不及待想要嫁给景郡王。 身为高门阔府的小姐,一点矜持也不懂,还未出嫁,就平白让夫家人看低了去。 她满眼无措,委屈的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转,无措地看向宋闻璟。 慕鸾想着宋闻璟能出面解释解释这件事。 可实际上,他并没有为她说一句公道话。 那时的将军府外表光鲜亮丽,其实已是骑虎难下。 因为被皇帝猜疑,阿爹的权势就像被焚烧过一样,看着还在,轻轻一撮就消散成灰屑。 但阿爹阿娘都是有骨气的人,不忍心她受委屈,当众质疑宋家议亲的诚意。 宋闻璟当即制止住老郡王妃剑拔弩张的势头。 对慕家人解释,老郡王妃性子直,说话向来直来直往,让他们别见怪。 世界真的很奇妙,当一个人不再期盼一段关系的好坏时,她往往就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淡然地去审视当初深陷沼泽的自己。 第191章 他有喜欢的人 无论矛盾的冲突点是什么,宋闻璟下意识维护的,还是宋家人自己的颜面。 如今想想,从老郡王妃见到她戴着这对月白珍珠耳饰的第一眼,便打心眼里看不上她这个未来儿媳妇。 后来的种种刁难,都成了合理的解释。 她对宋闻璟,也于这一刻在心中埋下芥蒂。 宋闻璟当初就是想要用这对耳饰,给她套上宋家嫡长儿媳的枷锁。 他应该也没有料到,自己的母妃会对她如此的不满。 不满到,要让他在她和宋家之间做取舍。 慕鸾眸光轻颤了下,心里再次涌起那股搅缠在心间的失望落魄感。 她以手背捂着唇深深吸了一口气。 暗暗告诉自己: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父兄阿娘都还在,她不是孤苦无依的一人。 尽管慕鸾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宋闻璟还是看出了一丝不对劲,担忧道:“怎么了?” 慕鸾迅速收敛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笑语嫣然道:“耳饰晃荡,骑在马背上多有不便,殿下的心意我领了,这耳饰殿下还是收回去吧。” 宋闻璟不知晓哪里出了问题,明显感觉夭夭方才的神色黯淡无光。 这会儿听她没有丝毫留恋的拒绝,顿觉得心中有些沉闷。 “此处并无其他外人在,夭夭还是唤我璟哥哥吧。” 周围除了跟随的侍卫,便只有他们二人。 这一声“殿下”,多少令两人的关系变得生疏。 慕鸾对上他眼里的深意。 有些感情好像并不是不说,就不存在的。 她牵住缰绳,踩着脚蹬从马背上下来。 宋闻璟不自觉展开双臂,在身后护住她。 慕鸾稳稳落地,垂了垂眼帘,柔声道:“多谢殿下。” “夭夭……” 见她还是执意唤自己“殿下”,宋闻璟眼里多了一丝无奈。 再想将手里的锦盒交到她手上时,就见慕鸾轻轻将手放在锦盒上,推还了回去。 “殿下可有喜欢的人?” 山坡上拂过清风,吹拂着少女鬓间的碎发,描摹着她精致的小脸轮廓。 这直击人心的话语,令宋闻璟有片刻的哑然。 他以为慕鸾是要确定自己对她的心意。 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未曾郑重表示过,他喜欢她。 可他们青梅竹马,这已经不是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此时此刻,当夭夭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莫名紧张了起来。 带着期待,也带着一丝未知的担忧。 “我有喜欢的人。” 宋闻璟神色认真,眼里含着温柔怜惜。 不管父王母妃对夭夭存在什么心思,但是他很明确一点,他喜欢她。 他想娶她做王妃! “那便留给殿下喜欢的人”,慕鸾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 她眼里的认真令宋闻璟一时有些错愕。 他说,“他有喜欢的人”,这几个字落下,夭夭不该是如此云淡风轻的神情。 没有一丝娇羞,没有一点探知的欲望。 好似他喜欢谁都和她没有关系。 他几乎产生一种错觉。 若是此时他随便说出一个除她之外的女子,她甚至还能淡然地为他们送上几句祝福。 他突然有些慌了,嗓子眼里干涩难耐,“夭夭,你知道我的意思 ……” 慕鸾轻声接过他的话,“殿下喜欢谁,只要能与殿下琴瑟和鸣,恩爱两不疑,不管未来的嫂嫂是谁,夭夭都支持殿下的选择。” “嫂嫂?” 宋闻璟步伐沉重地退后了两步,皱紧了眉头,耳边嗡嗡作响,顿时觉得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些。 他苦笑一声,盯着慕鸾平静的神色,“什么嫂嫂,夭夭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吗?还是……” “还是你喜欢上别人了?” 宋闻璟不想承认,这句话有多么伤他自尊。 他是大周当朝的景郡王,年纪轻轻就世袭了王位,手中还掌管着大周最大的领域,汝南! 除了皇子外,他就是大周年轻一辈里面最尊贵的人。 比起说她喜欢上别人,宋闻璟更愿意相信,这是小姑娘家欲擒故纵的把戏。 慕鸾语气依旧从容道:“我对殿下与大哥、二哥哥并未有不同,只当殿下是哥哥。” 最后几个字,慕鸾声色十分清晰,却像针扎般在宋闻璟的身上留下无数孔洞。 他仔细注视着慕鸾的神情,那双澄澈明亮的桃花眼中不带一丝濡慕之情。 眼里涌起迷茫之色,又渐渐变得明朗。 似乎是从年后的寿宴开始,夭夭就对自己格外冷淡。 就连往常频繁来往的书信,也只剩下那么寥寥一两封。 去年他尚在汝南,两地隔着山高路远,两人联系的少了他可以理解。 那现在呢,都在京城中,为何彼此的感情反而变得寡淡? 宋闻璟久久凝视着她的眉眼。 她是长开了,越发明媚动人,也越发沉静疏冷。 他一直以为,那个甜甜唤他一声“璟哥哥”的小姑娘,一直在原地等他。 不想,只有自己心心念念记挂着她。 这时,由远而近传来几匹快马奔腾的声音。 离得近了,还能听见官宦子弟的声音,“郡王殿下,听说太子筹办了一场比赛,您可要去参加。” 有白马挡住部分视线,宋闻璟不着痕迹地将手里的锦盒收拾进包裹中,故作轻松地扬声道:“好呀,本王也去凑凑热闹。” 他极力收敛眼中的落寞情绪,看向慕鸾。 嗓音干涩却无比生疏道:“我派侍卫送夭夭回营地,既是太子做东,我先过去看看。” 宋闻璟吩咐随行的侍卫好好保护慕鸾的安全。 没等慕鸾回应,便利落翻身上马,一个扬鞭,白马迅速带着他离开了山坡。 不知是真的急着要去太子那看热闹。 还是为了躲避这一刻不知所措的自己。 在他的脑海中,每每幻想起今天这一幕,都是夭夭欣喜收下那份来自宋家的礼物。 代表着他的态度,他的决心。 可他唯独没有想到,夭夭拒绝了她,还拒绝的那么干脆。 哥哥? 呵! 什么哥哥? 她是一点希望也不留给自己。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夭夭对他的感情,他尚且不知道。 第192章 错过真正该利用的人 但他此刻需要冷静一下,脑海中混乱的思绪令他有些喘不上气。 宋闻璟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再回眸看慕鸾。 慕鸾望着远去的少年郎,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裙摆。 还以为自己以往的表现已经够清楚了,没想到他心里竟然还对自己有一分情。 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说清楚也好,免得落得个和前世一样的下场。 老郡王妃看不惯她,他也无法在自己和他母妃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虽然她这一世有将军府作为倚仗,但是,她不想家人因为这段不幸的关系而变得不开心。 时间是一味良药,它能解开很多谜团,也能让两个不该在一起的人,拥有属于各自的生活。 林间深处传来一阵欢呼声,似乎是有谁猎到了宝贝,正扬声庆贺。 而那个方向,正是宋闻璟离去的方向。 想到方才官宦子弟们传的话,太子就在林间深处,慕鸾一下子歇了要去凑热闹的心思。 她翻身上马,沿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山坡,准备回营地去。 可马儿刚走出一里地,眼前突然蹿出一只毛绒绒黄褐色的生物。 慕鸾急忙勒停下小红马,马儿喷着响鼻,在原地转了几圈,才安静了下来。 她眼眸闪着一抹亮色,一直紧紧盯着那一蹦一跳躲进枯叶丛中的野兔。 身下的马儿一时驻足不动,慕鸾朝身后的侍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侍卫立即止步不动,动作轻缓地将身后背着的弓箭递给慕鸾。 以前夫子在家中授课的时候,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中,唯有射她最是掌握不来。 小时候经常跟在父兄身后,耳濡目染,该是比寻常小姐多懂一些。 但她原理是懂得多,就是实践用不上。 因为身体的原因,她常常连一把弓箭的弦都拉不到底。 最近似乎体力有所见长,周围又没有外人围观,丢脸也不会有人知道。 就当是一次体能锻炼了。 这只野兔体型虽大,但毛色干枯,隐隐露出枯瘦的腿部线条。 可它像是知道什么一般,斑驳的光影投落,它毫无防备地就地打了一个滚,又竖着耳朵朝慕鸾瞪眼。 接着又是一个舒畅的翻滚,眼里带着警觉,但似乎并不多。 慕鸾手挽着弓,险些气笑。 它这是明知自己伤害不到它,变着法儿挑衅呢! 输人不输阵,慕鸾顿时便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颤巍巍拉开弦。 只是还不等她将手中的箭矢射出去,耳边急速传来一道凌厉的破风声,咻地从她身后蹿出。 只听“嘤”的一声,短促而尖锐,那只野兔已经葬身在箭矢之下。 慕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得心惊,手下不稳,箭在弦上,一下子射了出去。 “嘶,呃”,慕鸾轻呼出声,垂眸瞥了眼指腹。 指腹上赫然出现一个口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溢出一抹樱红。 慕鸾皱眉,轻吸着凉气,疑惑地望向不远处射偏了的箭矢上。 身后急速传来一阵马蹄声,慕鸾忍痛蜷了蜷手指,回眸朝身后看去。 入眼的便是一个她不想碰见的人。 四皇子,君之凌。 君之凌的马儿小跑着,并未停下。 从她身侧经过时,余光极具侵略地包裹着她的身形。 慕鸾的马似是被无形的威压震慑,不安地来回动着。 她忙用另一只手勒紧缰绳,视线似有若无扫过前方的君之凌。 君之凌单手握着马鞍,一个侧身便将地上射中野兔的箭矢拾起。 野兔已经没了生息,被他随手丢给了跟随的侍卫。 慕鸾想着,四皇子的目的是猎物,应该不会停下。 谁知,这个念头刚起,君之凌便调转了马头朝她而来。 他驾马围着她绕了一圈后,直接停在了她跟前。 “慕大小姐别来无恙。” 君之凌望着月白衣裙红绸点缀的慕鸾,冷然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若不是当初苏岚也带着几分出色的样貌,他就不会将时间浪费在她身上,而错过真正该利用的人。 皇后寿宴那日,她确实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之后并没有多少交集。 他怎么也没想到,传说中将军府柔弱的病娇美人,不仅琴艺了得,更是胆识过人。 幽茗客栈那样一个牛鬼蛇神汇集之地。 她却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赌场,点了生死灯,最后将他那位好弟弟堂而皇之救出来。 难怪他三番两次派出去打探的暗卫都搜寻无果,当真是隐藏至深! 慕鸾垂下眼帘,恭敬见了礼道:“见过四皇子。” “传闻慕大小姐常年抱病,几乎不曾出过远门,如今看来你的身体,似乎好多了。” 君之凌目光如炬,毫不避讳地盯着她娇艳的容颜。 慕鸾轻声回道:“多谢殿下关心,臣女的身体确实好多了。” 君之凌道:“可是得了哪位神医相助?” 慕鸾微微一愣,指腹的疼痛越发刺激着她的神经。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竟然觉得四皇子这话,别有深意。 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 是君昭的身份吗? 君昭在江湖上的称谓,乃解毒高手九幽先生。 不过他从不轻易出手,除非有利可图。 依她对君昭的了解,比起解毒,君昭更喜欢下毒。 他练就一身的毒术,可不是叫他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 他最是擅长伪装自己的真实面目。 所以九幽先生的头衔,只是他避开锋芒,祸水东引的一种手段罢了。 否则,为何江湖上久久流传九幽先生的名号,却未曾有人亲眼见过他解毒救人。 当初为了留在将军府,他才抛出“九幽先生”的身份。 这样,以后即便她想赶他走,父兄和阿娘也不会同意。 因为父兄和阿娘,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解她身体余毒的机会。 后来君昭为了藏匿踪迹,便说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以侍卫的身份留下。 故而除了父兄、阿娘,和亲近的侍婢外,旁人只知他不过是一个侍卫。 君之凌难道已经知道九幽先生就是君昭? 第193章 君之凌的放肆 还是说,他已经查到了她的头上来了? 慕鸾思绪冗杂,仅仅一刹那的功夫,她敛下心神。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慕鸾面上不着痕迹道:“府中的府医,医术是比寻常大夫高超一些,但说是神医未免有些夸大,身子好转,或许是日积月累的汤药起了作用。” 她小脸恬静,说起话来不疾不徐,轻声细语。 令人舒畅的同时,不由对她说的话感到信服。 君之凌虽然没再追问,但是心里还是存有疑虑。 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许,缓缓下移,落在她红绸束封的纤细腰肢上。 腰肢的一侧,一枚通体晶莹剔透的蝴蝶玉佩,精致又夺目。 真的是她! 君之凌不知道是该高兴,自己终于找到这个女人,还是该嘲弄自己的愚蠢。 他差点将京城掘地三尺,结果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晃荡。 不由调侃道:“慕大小姐的玉佩当真别致,难不成是心上人送的?” 慕鸾垂眸,指尖在莹润光泽的玉身上抚过,不见一丝羞怯。 她弯唇,摇头道:“四皇子误会了,是我二哥哥送的生辰礼。” 君之凌微微挑眉,意外于她的回答。 慕清羽送的? 转念一想,也是,君昭何等邪佞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送人玉佩这种风雅之事。 浓墨般的凤眸刚想移开,锐意地瞥见一丝殷红的颜色。 眸色有些许不易觉察的猩红晕开。 明明方才才嗅到那只野兔肮脏的血液。 可此时,他竟然觉得她指腹上的那抹血迹无形中透着一股异香,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他策马走近,在慕鸾惶然的目光中,不由分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朝他跟前拽来。 突如其来的拉扯,慕鸾身形不稳,眼见着整个人就要朝马下跌去。 电石火光间,君之凌直接揽过她的腰,将人拉上自己的马背。 一晃眼的功夫,慕鸾便侧身坐在马背上,身侧紧贴着君之凌的胸膛。 此时围场外,一个侍卫正提拉着裤裆,憋着一口气,四处张望着,五官几乎拧巴在一起。 看见一处一人高的草地,毫不犹豫踮着脚尖,迈开八字步就往里面冲。 不一会儿,“扑哧……” 随着几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只见隔着不远的地方,冒尖的草丛猛地晃动了一下。 “谁?” “呃!” 那侍卫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一声沉闷的痛呼声后,便是一阵衣服窸窸窣窣的动静。 两刻钟后。 草丛里走出一道挺拔的人,扯了扯腰间的束带,理了理身上的盔甲,又抬起袖子小心翼翼凑近鼻间闻了闻。 虽然上头的味道不是很重,但影川还是嫌弃地拧紧了眉头。 他浑身抖了抖,似是要将不属于他的气味抖落一般。 随即抬眸,警觉看了眼四周,利落抬脚,朝着树林的一处行去。 随着他的离开,身后被掩住的草丛中,一股殷红的血液缓缓从一具赤裸的尸体下流出,悄然覆盖了一方土壤。 半空中,传来一声啸鸣,如闪电般掠过草丛,振翅一扬,直上九天。 京城里,神武门前。 一侍卫伏低头,牵着一匹红马,在一身暗色武服的人面前站定,恭敬递上缰绳,道:“千户大人,这匹汗血宝马日行千里,定然能让大人在天黑前,赶到木兰山围场。” 江夏拧着眉,抚了抚胸口的伤,毫无怀疑接过缰绳,迅速翻身上马。 手中鞭子一扬,马儿宛如离弦之箭般从长道上奔跑而出。 那侍卫这才缓缓抬起头,望着离去的一人一马,唇角微不可见勾了勾。 树林里,参天大树错落有致,层层叠叠的秋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洒下一地朦胧的光影。 三两跟随的侍卫不约而同垂低着头,宛如木桩般一动不动。 君之凌望着她娇嫩指尖上的伤口。 似乎是被什么利物猝然划过,留下不小的伤口。 鲜红的血珠正从舒张的缝隙中细细流出,滴落在他握着她手腕的指腹上。 他喉咙不自觉滚动了一下,手中的力道紧了紧,邪恶地想让那断线的血珠汩汩流出。 慕鸾脸色白了一瞬,险些坠马的余悸尚未消散,指腹的刺疼令她皱紧了小脸,挣扎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腕。 “四皇子可知此番做派绝非君子所为”,慕鸾娇怒,不悦地瞪着君之凌。 君之凌凌厉逼人的脸庞上,落着树影间晃荡的暗色。 极淡的血腥气渐渐被少女身上的淡香掩盖,幽暗的眼眸化开清明之色。 君之凌松开了些力道,却不容她挣开,微眯的瞳仁晦涩不明道:“慕大小姐还真是不小心。” 慕鸾心中愤然,四皇子此番举动究竟意欲何为? 她用力扭动着手腕,强子镇定道:“四皇子请自重,这里是围场,四皇子就不怕落下一个轻薄重臣之女的淫邪罪名吗?还请放臣女下去!” 君之凌轻笑一声,大手固定着她的腰,“不过是看你快摔下马,才好心拉你一把,你倒是给我安了一个好罪名。” 这副倒打一耙的险恶嘴脸,慕鸾险些气笑。 “若不是四皇子突然拽我,我怎么会从马上摔下?” 慕鸾秀眉蹙紧,脸颊因为愠怒而泛起一抹红意。 君之凌眼底划过一抹诧异,看着柔柔弱弱的,争起理来,还挺凶。 马鞍上的位置极其有限,倚靠在一起的两人显得异常亲密。 慕鸾不适地挣动着身子想要远离君之凌。 “你再动,若从这摔下去,那滋味可不好受”,君之凌好心劝诫她。 她若是老实待着,他还能顺势将人送回去。 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和那畜生是什么关系。 不过一个女人除了能利用,也就这副身子能让人垂涎欲滴。 他这段英雄救美的桥段,若是传到那个畜生的耳朵中,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自己折损了那么多暗卫,他就不信,这个女人引不出他那个见不得光的十九皇弟! 林间的这条山道不时便会有人狩猎巡过。 而君之凌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打算,慕鸾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194章 狡黠如狐狸般的女人 “四皇子当真不愿放臣女下去?” 慕鸾停下了无谓的挣扎,突然乖巧了起来。 君之凌不置可否,盯着她沉静的小脸,“我送你回营地。” “四皇子如此厚待臣女,臣女属实惶恐,若是让阿爹知道,臣女是被四皇子挟持回营地的,这事恐怕是要闹到御前不可。” 慕鸾竭力让自己表现的沉稳,道:“到时,就算四皇子无心,皇上心中也自有斟酌。” 他若送她回去,孤男寡女共骑一骑,众目睽睽之下,她与四皇子的关系就变得十分微妙。 将军府嫡女与四皇子站在一起,朝中站队的党派心中定会踌躇不安。 她若哑巴吃黄连,什么也不说,那些尚未站队的朝中重臣必然因为此事,而稍稍将自己的立场偏向四皇子。 可她若说了,被胁迫和自愿,自然会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君之凌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能看得如此深,眸色愈发暗沉。 这一刻他才开始认真看待这个,狡黠如狐狸般的女人。 慕鸾一边说话,一边余光朝地面看去,心中权衡着最小伤害的落地方式。 君之凌目光幽冷地落在她的红唇上,嘴角笑意渐渐放大,凑近道:“慕大小姐这般故作聪明,你说,要是有人见到我们拥吻的景象,父皇面前,究竟是会相信你处心积虑勾引我,还是会相信我对将军府有所企图?” 慕鸾瞳仁微怔,指尖不自觉拽紧。 疼痛刺激的一瞬,她福至心灵,不仅没退缩,还毫不迟疑地迎向他的薄唇。 君之凌唇角正勾着冷笑,望着她眼里闪过的慌乱。 心里还来不及得意片刻,怀里的人突然抬起下颌朝他靠近。 柔软的身体凑近,眼见就要碰上那嫣红的唇瓣。 君之凌眸光一震,下意识向后仰了仰,覆在她腰肢上的手不由一松。 慕鸾立即瞅准时机,快速挣动手腕,身体从他怀里滑落。 马背距离地面有些距离,慕鸾这般不管不顾跳下马,就算不受伤,也定然要崴到脚。 但慕鸾已然管不了那么多,只想快速挣脱他的钳制。 君之凌只怔愣了一瞬,便立马回握住她的手腕。 彼时,慕鸾的脚尖堪堪够到地面。 就在这时,远处飞驰而来一一匹快马。 眼见就要穿过灌木丛,看到他们二人纠缠的一幕。 君之凌凤眸微眯,迟疑了一瞬,缓缓松开了慕鸾的手腕。 慕鸾踉跄了两步,将将稳住身形,远处马上的人正好穿过灌木丛。 她忙快步走到小红马身旁,借着马身遮挡,迅速整理自己被挣乱的衣裙。 很快马儿奔腾靠近,慕鸾警惕看了眼君之凌。 他冷着一张脸,似是不甘般久久睨着她。 有人来了,慕鸾稍稍安心了些,也不管他这副难看的神色。 大不了日后,见了四皇子她绕着走就是。 来人翻身下马,慕鸾不经意抬眸看了一眼,眸色倏地顿住。 顾成峰对着君之凌拱手道:“下官刑部侍郎,拜见四皇子。” 君之凌眼底闪过一丝不虞,眼眸漆黑不见笑意道:“顾大人不必多礼。” 顾成峰这才仰头,朝慕鸾微微颔首,继而道:“殿下骑射了得,太子正四处找您,想同您比试比试,特命下官来寻。” 君之凌下颌线微微绷紧,视线扫了眼顾成峰,落向慕鸾。 慕鸾垂着眼帘,站在小红马边,明事理道:“殿下忙正事要紧,臣女也有些累了,就先回营地了。” 不待君之凌应允,慕鸾上了自己的小红马,脚下一蹬,小红马立即识趣地小跑起来。 君之凌看着那道轻盈且飒爽的身影渐渐远去,伸手看了眼指腹。 上面还残留着一小抹红色血迹。 是方才慕鸾挣扎时,沾染到他手上的。 他勾唇冷笑,舌尖舔过那抹殷红。 血腥的气息充斥着口腔,君之凌紧闭了闭眼,回眸望向林间深处,眼底划过一抹狠厉。 一个废物太子,除了贪图享乐、坏他好事,还能有什么正事? 顾成峰就站在身侧,纵使心底涌起无尽的杀意,面上却隐忍不发。 他扯着缰绳调转方向。 身下的马儿似是觉察到主人愤愤不平的心气,马蹄不时踢踹着。 就在君之凌收紧缰绳的一瞬,马儿嘶鸣一声,倏地扬起前蹄,腿部肌肉尽显轮廓,雄姿英发。 “既然皇兄找我,那就过去瞧瞧。” 君之凌眼中戾气一闪,马蹄落下的一瞬,如风般驰骋着穿过一棵棵健硕的林木。 顾成峰并没有急着追上去,而是朝慕鸾消失的方向,深深看着。 彼时,从京城通往木兰山围场的一条山间小道上。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在山林树木间奔腾,鬓毛随风飘扬,身后卷起阵阵尘土。 为首的男子一身黑袍,眼眸幽冷,如同覆着一层寒霜般。 他单手把着缰绳,控制着身下的骏马矫健如飞。 “主子,江夏已经在半个时辰前出发了,再有一个时辰,那匹千里马必将劳累过度而亡,此去木兰山围场,主子有足够的时间……” 影栖竭力让身下的马儿追赶上前面的主子。 千里马被他动了手脚,这一路都是荒郊野岭,没有一处烟火,江夏不可能在他们之前赶到围场。 可他不明白主子为何还这么拼命赶路,莫非到了围场上还另有安排? 他一边追赶,一边思索着。 只差一个马头便与主子的齐头并进。 就听君昭漫不经心的低冷嗓音传进耳畔,“别让他死在半道就行,这出戏我还等着他唱下去。” 说罢一骑绝尘,影栖只愣了一瞬,两人便肉眼可见地拉开了距离。 君昭偏头眯眼望向远处的山峦。 指腹不轻不重摩挲着食指上的一道疤痕,嘴角微微勾起。 他得抓紧时间去把小姐藏好,不然好戏开唱的时候,小姐怕是要吓哭。 影栖望着主子的身影在拐弯处消失,不可置信地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下的马。 忍不住啐了一口,“你们俩不是同一个品种吗?怎么主子的马快如闪电,你这速度都快赶上驴了,真是马比马气死人!” 第195章 阴谋悄然靠近 他闷头又给了马儿一记臀鞭。 那马儿好似才惊醒一般,撒欢了往前奔。 幸好影栖骑术不错,否则一不留神,还真会被它颠下去。 树林间,慕鸾匆匆赶回营地,直到翻身下马看见银心,她才忍不住软了腿。 银心心下一惊,慌忙伸出手搀扶住自家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她握住小姐的那只手一下子沾染上黏腻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血迹。 “小姐,您受伤了!”银心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慕鸾小口喘着气,顾不上其他,道“进去再说。” 银心忙点头,扶着她进了帐篷,随即快速翻出医药箱。 慕鸾坐在椅子上,缓慢得将手指展开。 “嘶”,心神一松下来,痛意席卷,她这才敢颤颤发出轻呼声。 除了两根手指的指腹,掌心箭羽划过的地方,也在沁着血。 银心望着慕鸾手上的伤口,心疼地咽了咽嗓子,下意识便站起身道:“奴婢让人去通知二公子……” “不用,二哥哥这时候应该和太子的人马在一块,不过是一点小伤,清理一下就好,不必声张。” 慕鸾还算镇定,银心已经六神无主,忙打开医药箱。 望着侍婢慌乱的模样,回想起方才的一幕,慕鸾此时竟然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银心给她上药的时候,她的手指还止不住地在颤抖。 “小姐怎么会受伤呢,小姐不是和景郡王一同出去的吗?” 银心满心疑惑。 清早看见小姐和景郡王一同骑马离去,朦胧山雾中,她还觉得二人的身影似神仙眷侣般般配。 可这才出去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小姐受着伤回来,却不见景郡王的身影。 慕鸾缄口没说话,只是望着营帐里的一处愣愣发着神。 突然想起那支坠落在地的箭矢,慕鸾指尖微缩。 银心手里拿着巾子轻轻擦拭伤口,以为弄疼了小姐,呼吸一滞,紧张抬眸朝她看了眼。 就听慕鸾急声道:“你去把帐前小红马身上的箭囊拿进来。” 银心迟疑着,“可是,小姐的伤还没……” 慕鸾再次强调道:“你先去把箭囊拿进来,快!” 见到小姐神色凝重又着急的模样,银心点了点头,起身就小跑着出去。 可当她来到帐前的时候,顿时呆愣住。 眼前空荡荡一片,哪还有小红马的踪影。 银心看见帐前不远的地方站着一名禁军侍卫,疾步上前问道:“禁军大哥,你可见过方才停在这里的那匹小红马?” 影川一脸木然偏头朝她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他也是刚到,帐前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异常。 然而,就在他不以为意的时候,视线不经意间看见侍婢手中握着的巾子。 白净的巾子上,明显染着血渍。 他瞳仁猛地一缩,暗道一声糟糕。 转身面向银心,道:“可是慕大小姐出了什么事?” 银心咬着唇,看了眼眼前这位陌生的禁卫军,神色明显不对劲。 但是她没说什么,只道:“小姐让我来取小红马上的箭囊,可不知为何,小红马竟然不见了。” 影川皱了皱眉,抬起眼,目光落在慕鸾所处的营帐,继而转向四周,敏锐地搜寻着什么。 银心见他四下张望,晃头晃脑,不知在看什么。 竟莫名觉得有点像以前小姐身边养的白登。 她收敛起莫名其妙的想法,没发现小红马,心里琢磨着,会不会是马夫将小红马带去马厩了。 这么想着,银心不敢耽搁,立即往马厩的方向寻去。 只是她没发现,在她转身刚走开几步,影川似是觉察到什么,飞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一个马夫形容鬼鬼祟祟,牵着小红马来到一处隐蔽的大树干后。 此时,这里正等着一个一身劲装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骨骼粗壮,左眼角上有一道疤痕,横贯粗犷的眉梢,形容无形中透着一股凶残之感。 他走到马前,随手将手里的银子丢给马夫,继而取下马背上系着的箭囊。 临走前,还警告道:“记住,想活命,就闭紧你的嘴!” 马夫颠了颠手中的银子,嘴角挂着贪婪的笑意道:“放心,我的嘴你还不知道吗,比蚌还难打开。” “等会儿若是慕家人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劲装男人又朝他扔了一锭银子。 马夫的眼睛顿时就像馋猫看见鲜鱼一般,一把接住银子,点着头揶揄道:“您就把心放肚子里,我办事准妥当。” 劲装男人没再和他多说话,拿着箭囊转身离去。 马夫哈着腰像送走财神爷般,道:“您慢走。” 看着他走出林间,他垂下头宝贝似的亲了亲两锭银子,眯着眼笑道:“没想到送个箭囊这么挣钱,这年头要是多来几笔这样的生意,那我可就发大财了!” 不远处的树干后,影川瞥了眼暗暗窃喜的马夫,目光循着那个粗壮的男人而去。 想到慕大小姐可能有危险,刚要折返回去,便听见一道侍婢的声音。 “这不是我家小姐的马吗?” 影川探头看去,来人正是方才同他说话的那个女人。 马夫见有人寻过来,忙侧身将银子塞进怀里,客气问道:“这是慕大小姐的马,敢问你是……” 银心解释道:“我是我家小姐的侍婢,来取箭囊的。” 方才她一路往马厩的方向而去,半道上遇见大将军麾下的虎贲中郎将。 他说他一直驻守在此地,并没有看见她说的小红马。 她便折身顺着小姐营帐的四周找了起来,竟然真让她看见了小红马的身影。 说来也奇怪,此处除了一地枯枝烂叶,没看见一点粮草,这马夫为何把马牵到此地? 疑虑一闪而过,银心没有多想,往马背上巡视了一圈,却并没有看见箭囊,“箭囊呢?” 马夫眼底划过一抹诡诈,一本正经道:“哦箭囊啊,在这呢。” 他走到一处阴凉处,将事先准备好的箭囊拿了出来。 银心并不知道自家小姐要箭囊做什么,故而取了箭囊便折返回去。 第196章 奇怪的伤口 暗处的影川将马夫的动作全然看在眼里,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银心回到营帐的时候,就见小姐处理好了伤口,正拿止血绷带固定。 但她一只手不好操作,总是滑落。 银心将箭囊放在她身侧,接过绷带道:“小姐,奴婢来吧。” 慕鸾看了眼身侧的箭囊,疑惑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银心道:“小红马被马夫牵走了,奴婢便追去马厩看,好在半道上就见着了小红马。” 慕鸾伸手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矢。 银心很快将伤口包扎好,关心道:“小姐要箭囊何用?” “好奇”,慕鸾只是平淡回了一句,便仔细打量着箭羽。 箭羽用的是雕兽的羽毛,表面看上去并无任何异样。 慕鸾试探着用指腹在羽毛间轻轻划过。 没有任何尖锐的物什。 她深深看了眼手上的伤,不由有些怀疑。 难道今日射出的那一箭,当真是她的错觉吗? 真的是她不小心自己伤到的吗? 两刻钟后,慕鸾正倚在长榻上,一页一页翻动着一本江湖话本。 话本是来时路上,沈音送她的,说是她最近的珍藏,好看的不像话。 慕鸾刚进入书中的故事,营帐外便响起一阵错乱的马蹄声。 继而是慕清羽焦急的嗓音,“夭夭!” 慕鸾抬眼间,慕清羽已经打帘进入营帐,快步朝她走来。 “二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太子筹办狩猎比赛,应该不会这么快就结束。 慕清羽直言道:“有禁军侍卫来传,你受伤了?” 他额头上溢满汗珠,一看便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慕鸾微微诧异,看向一侧候着的银心。 银心呆愣了一瞬,摇头道:“奴婢没有让禁军侍卫去通知二公子。” “怎么?这事你还打算隐瞒不成?” 慕清羽望着她放在小几上的手,她的手白皙娇嫩,衬得那厚重的绷带格格不入。 “怎么样,请太医看过了吗?” 他剑眉紧紧蹙着,眼中交织着恼意和担忧。 慕鸾知晓二哥哥不是在同她生气,只是懊恼他没有照顾好自己。 她轻声安抚道:“没事的,不过是一些小伤口,我已经上药处理过了。” 银心不满小姐这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事态度,嘟囔道:“哪是什么小伤口,二公子不知道,当时小姐流了好多血。” 慕清羽沉声喝道:“来人!去请太医。” 慕鸾还想制止,慕清羽抬起不悦的眼眸看着她,她无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太医很快便赶过来,尽职尽责问道:“慕大小姐是被何物伤到的?” 慕鸾微微偏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立着的箭囊上。 慕清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问道:“是被箭矢伤到的?” “是被箭羽伤到的。”慕鸾淡声道。 此话一出,不仅慕清羽皱了皱眉,就连太医也微微怔神,难以置信。 箭羽上的羽毛虽是用上等兽毛制作而成,但是通常不具有杀伤力。 太医姓孟,观察着慕鸾手上的伤口,不解道:“这伤口不像是被羽毛所伤,更像是尖刺划过留下的。” 慕清羽心口像堵了一块石头般,沉甸甸的,“她这伤可严重?” 孟太医检查了一番,除了会不间断溢血外,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伤倒是不严重,但是要休养一段时日,慕大小姐记得千万别沾水。” 他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给伤口消毒、止血,换上新药包扎好。 等孟太医走后,慕清羽才坐到长榻边,面色黑沉沉的,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慕鸾讶异于二哥哥竟然如此机警,这般便发现不对劲。 她没想过要瞒着家里人。 只是这里并非安心之地。 所以慕鸾打算狩猎回去后,再同父兄们说说四皇子今日的异常举动。 但见二哥哥这副紧盯着的目光,定然不会这么好糊弄过去。 她偏头朝银心看了一眼,银心立即颔首,转身出了营帐,在外面守着。 慕鸾一再让二哥哥保证,听后不声张,这才细细同慕清羽述说方才在林间发生的事。 一刻钟后。 慕清羽猛地从长榻上站起,双手紧握成拳,死死压抑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意。 他隐忍了片刻,抬脚朝营帐外走去,只是刚迈出几步,便顿住,回头看向忧心忡忡的妹妹。 “放心,二哥哥不会冲动的,你好好养伤。” 帐帘掀开,望着二哥哥消失在那抹光亮中,慕鸾有一瞬间晃神。 仿佛一下子回到前世,她与二哥哥相依为命的时候。 他每次出门,都会轻声告诉她,“夭夭放心,还有二哥哥在,慕家还有你我,一定会有沉冤昭雪的一天。!” 慕鸾鼻尖酸涩,眼眸忍不住微微颤动。 帐帘在清风中微微晃动着,她渐渐陷入沉思。 前世,时常从阿爹的口中听到太子的一些龌龊行径。 太子骄奢淫逸,与三皇子简直是一丘之貉。 每每阿爹从宫中回来,面色便极其难看。 可四皇子的风评却一直很好,就连阿爹也时常赞扬四皇子德才兼备。 或许是因为她重生的缘故,这一世的四皇子和太子都发生了和前世不一样的变化。 这段时间,太子在朝堂上渐渐展露出治国天赋。 她不止一次,听到阿爹夸赞太子所提出的治理政策,独具匠心。 这一世的太子似乎变得有担当,有才华,也变得更懂民心。 不过燕国公夫人寿宴那日,太子看她的神色,以及对大哥的态度,她又隐隐有些怀疑,阿爹口中的太子究竟是不是他的真面目。 她无意卷进储位之争。 但是事实上,看今日四皇子的举动,一切好像由不得自己做主。 如果今日她没有躲开四皇子的钳制,她的名声便会成为一把利剑,刺向将军府。 她是将军府的嫡女。 这个身份对于那些觊觎将军府权势的人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突破口。 就像当初的君昭一样。 父兄和阿娘拼了命也要守护她,可她的存在对于将军府而言,是枷锁也是隐患。 第197章 二哥哥和阿音有戏 两世她都躲在他们的羽翼下,她也该为这个家做些什么,不该让自己成为他们的软肋。 可她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慕鸾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眸,忽然想到一个。 若是她嫁人了呢。 一个有夫之妇,谁还会贪图她的名声,谁还会处心积虑通过她掐住将军府的咽喉。 慕鸾郁沉的桃花眼中,一点点被光亮映照,浮现坚定之色。 日落时分,击鼓收猎。 沈音迈着欢快的步子,看见慕鸾的营帐,老远便吆喝道:“夭夭,快出来。” 慕鸾闻声,掀开帐帘,迎面便扑上来一道红装身影。 她下意识将受伤的手往身后躲了躲。 但沈音在离她半步之遥的地方就竭力止住了步子。 “发生了何事?这般高兴”,慕鸾唇角情不自禁弯起,笑意温软。 “夭夭,快看,今天可有大丰收”,沈音兴奋地指着一处地方。 慕鸾顺着她手的方向看去。 归营的队伍排起一条长龙,中间的士兵个个手上提着主子们狩到的猎物。 野兔、山鸡、獐子等等,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猎物,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只四人抬着的野鹿。 沈音乐的跟吃了蜜一样,忽然凑近慕鸾,低声道:“夭夭你猜猜看,那只野鹿是谁猎得的?” 慕鸾摇头,弯起漂亮的眼眸。 沈音立即按奈不住,脱口而出道:“是四皇子!” 慕鸾笑容一僵,或许是今日四皇子给她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 这会儿一听到他的名讳,属实有些笑不出。 沈音没发现慕鸾的异常,自顾自道:“没想到四皇子骑射的本领如此高超,本来太子猎得火狐,已经让我大开眼界,谁知四皇子后续直接射下一头野鹿,在今日的赛事中,毫无悬念拔得头筹,当真是神勇至极。” “沈音,你好歹是一个女人,再说下去,眼珠子都要掉四皇子身上。” 两人的身后传来一阵酸溜溜的声音。 沈音回眸,见是慕清羽,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阴阳怪气道:“要你管,不像有些人,比赛中途偷偷溜走,害我一人应敌,一点担当也没有。” “你受伤了?”慕清羽走上前,也不管慕鸾还在跟前,拉过沈音的手腕,在她身上四下打量。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令沈音呆愣了一瞬,瞥了眼偷笑的慕鸾,脸颊莫名生热。 她一把推开慕清羽,明明想好,从猎场回来后,再也不理慕清羽这个混蛋。 可不知为何,看见他关切的形容,心里这下是一点气也生不起来。 但她面上还是故意板着脸,道:“你哪知耳朵听见我受伤了?” 慕清羽见她身上确实没有受伤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没受伤就好。” 他轻叹一声,转而看向慕鸾。 “你呢,感觉怎么样?” 沈音不明所以,也看向慕鸾,“发生什么了吗?” 这才发现,慕鸾似乎有些不对劲,“夭夭,你脸怎么有点红呢?” 慕鸾怔了一瞬,抬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不以为意道:“可能是,在营帐里待太久的缘故。” 她也不知怎么了,一整个下午,心里莫名有一股燥意。 不像发热,也并没有特别不舒适的地方,就是燥得她四肢有点乏力。 沈音审视的目光在慕鸾身上巡视了一番,蓦然看见她手上包扎着的绷带。 关切地扶着她的手臂,道:“怎么了这是?” 慕鸾看了眼二哥哥,眼眸微动。 不想沈音被牵连进来,只道:“捕猎的时候不小心被箭矢伤到,不过已经没事了。” 为了证明她真的没事了,她还举起手在沈音的面前动了动,却不经意看见绷带上晕开的血迹。 她故作若无其事般收回了手,没让两人看见这一幕。 心里琢磨着,怎么又开始渗血了呢?看来晚宴前要再换一次药才行。 沈音见此才松了一口气,眼里带着未消散的愧疚。 她这才明白,原来当时慕清羽那般匆忙回来,是因为夭夭出事了。 而为了不让她失了狩猎的雅兴,他并没有将此事告诉自己。 是她误会他了。 “别用这副表情看着我,夭夭是我妹妹,你无需自责”,慕清羽眼里晃着清浅的笑意,语气却十分认真。 慕鸾看着沈音略显别扭的形容,又看了眼二哥哥眼里的柔情。 她娇俏的挑了下眉。 二哥哥和阿音似乎有戏! 慕鸾掩了掩嘴角的笑意,挽起沈音的手进了营帐。 夜幕降临,倦鸟归林,银月半隐在乌云中,黑暗吞噬黛蓝的天空。 围场的一片空地上,皇帝与文武重臣以及官宦子弟围着偌大的一簇篝火席地而坐。 火苗跳动,映着杯中的美酒以及桌上猎捕而来的野味。 皇帝容颜大悦,嘉奖了猎得火狐的太子和猎得野鹿的四皇子。 在群臣恭贺中,皇帝命人将烤好的野鹿分发下去,分享今日的收成。 由于晚宴上有皇帝在场,故而所有官宦子弟的侍婢仆从都不得跟随而来。 宋闻璟与四皇子坐在一侧,自打他来到席位前,目光便一直追随着大将军身后的那抹倩影。 只是每当慕鸾朝他的方向看去的时候,他便不自觉将视线移开。 生怕对上那双晶莹的桃花美眸。 生怕她今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真的。 他垂着眼帘,手中的酒一杯杯下肚,麻痹着清醒的理智。 君之凌见宋闻璟只喝酒不吃肉,似借酒消愁般眼里一片怅然。 这副落寞的形容,他还是第一次见。 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宋闻璟总是在举杯间,有意无意看向慕思年的方向。 宋家与慕家渊源匪浅,宋闻璟少时在京城,最好的玩伴便是慕家二公子。 君之凌眼底带着极深的思量。 若是慕家与宋家联手,朝堂之上的风向恐怕又要跟着动荡。 他垂眸看了眼手心,想起今日树林间捕捉到的那抹柔软,目光落在将军府的位置上,不由多了些探究。 但看了半天,也只看见慕清羽身后一截淡粉色的衣裙。 第198章 殊死逃亡 她小小的身影全然被前边的人遮掩了去。 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她抬首突然向他吻来的画面。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以为,他真的只是贪图美色之人? 君之凌莫名轻笑一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其实君之凌不知道的是,慕鸾所坐的位置,不是小长桌的正中间。 而是靠右侧一些,正好处在四皇子的视线盲区。 再加上二哥哥有意阻挡,君之凌就更别想看见她。 晚宴进行到一半,慕鸾蔫蔫地盯着眼前没怎么动过的鹿肉。 怎么感觉每一次吐息间,那股灼热的气息愈加滚烫? 今夜她已经选了轻薄一些的衣裙,可这会儿竟然还是觉得太热了一些。 她抬手轻轻扇着风,无意间看见席位的末端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叶瑶枝微微敛眸,对着慕鸾点了点头。 慕鸾动作一顿,目光短暂凝滞了一下,轻轻颔首回礼。 心中却有疑虑。 皇家秋狩怎么会邀请叶家的人? 世家虽然名声在外,但叶家并不像苏家那样,在朝廷中有个一官半职。 看来今日之后,她得找个机会好好了解一下世家之事。 慕鸾轻轻晃了晃脑袋,视线落在手上的伤口上。 明明已经处理好了伤口,可不知为何,总觉得伤口痒的厉害。 就连心中的那股燥意,也愈来愈猛烈,烧得她头晕。 她抿了抿唇,端起杯盏,嫣红的脸颊浮现在水面,荡着细碎的光。 对面席位上靠后的一个位置,没人注意到苏岚的目光正狠辣地盯着慕鸾。 望着她一袭淡粉色衣裙,垂眸看了自己身上同色系的着装。 虽然绣的花纹有所不同,但不仔细看,旁人只觉得这两身一模一样,并无差别。 可既然没什么不同,为何太子哥哥会被慕鸾这只狐狸精迷的转不动眼珠子呢? 甚至连身边的官宦子弟,言语中无不带着对慕鸾的欣赏。 苏岚忍不住用力捏住腹部的衣裙,半低着头,眼里凝着压抑的恨意。 老天爷为何待她如此不公。 她拼尽全力爬上太子哥哥的床,可到头来太子哥哥还是被狐狸精勾去了魂。 不仅没让自己怀上皇子,还搭上了她的清白。 她决不能让慕鸾毁了她的前程! 突然想到什么,深沉的眼眸暗光流转,恨意渐渐被漠然取代。 就算慕鸾被太子哥哥看中又如何? 她再如何惊艳,也只能做太子哥哥见不得光的女人。 况且今日之后,她有没有命继续勾引太子哥哥,还难说。 自己何必和一个处在死亡边缘的低贱货色争风吃醋。 想到这,苏岚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妩媚得意的弧度。 坐在皇帝身侧的太子,俨然一副端庄儒雅的形容。 只在偶尔端起酒杯的时候,眼里才透着一股深意。 时不时注视着大将军慕思年身后坐着的人。 酒过半巡,皇帝与两位娘娘率先离去,留下太子主持大局。 君祁正笑意渐深,一壶酒下肚后,他才朝不远处的小太监递了一个眼色。 小太监微微颔首,不着痕迹绕过人群退到外围去。 不一会儿,一个宫女端着茶水来到慕鸾身侧。 倾身上前,为慕鸾将杯盏满上。 慕鸾抬手捏着发胀的眉心,没注意那宫女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色。 突然,杯盏倾斜,酒水猝不及防洒向慕鸾。 在淡粉色的衣裙上落下一片水渍。 宫女眼里一片慌乱,忙请罪道:“是奴婢笨手笨脚,还请小姐恕罪。” 慕鸾看了眼她瑟瑟发抖的模样,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只是兀自捻着被浸透的衣裙,用干净的手帕一点一点擦拭着。 沈音听见动静朝她看来,小声道:“夭夭,没事吧?” 慕鸾闻声朝她看去,望着她嘴巴一张一合的模样,竟然觉得她的声音如梦似幻,透着一股不真实的怪异感。 她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伶人在篝火前弹起周曲,伴随着莺歌燕舞,响起一片喝彩声。 沈音见慕鸾摇头,便没放在心上,心思一下子被场上的气氛吸引了去。 慕鸾正要让跪着的宫女退下,便见侍婢抬起头,吞吞吐吐道:“要不……奴婢领小姐去换身衣裙?” 看着衣裙上一小片的水渍,慕鸾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皇帝不在,她不用担心御前失仪。 而且茶水悲冰凉,透过衣裙浸湿在皮肤上,还挺舒服。 可心中燥意浮动,与其留在这里硬挺着,不如先回去休息片刻。 故而慕鸾没有拒绝,起身跟着宫女默默从身后离开了宴席。 周围不时传来夜巡禁军整齐的脚步声,道路两旁灯笼映照。 离宴场远了一些,慕鸾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强撑的意识渐渐松懈了下来。 脚下就好似踩在棉花上一般,越发虚浮无力。 她抬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 脑海中不时浮现君昭那张摄人心魄的俊美脸庞,还有他冷得像冰一般的身体。 前世,落雪的那一年,君昭有一段时间时常半夜才回到府中。 这时候的她,早已沉沉入睡。 可君昭就像是不想她睡的安稳一般。 总是回来的第一时间,就用冰冷的身体将她生生冻醒。 再看着她幽怨的眼神,把她紧紧箍在怀里。 任由她身上的暖意一点点温暖冰冷的身体。 慕鸾不由有些怀念寒风凛冽的冬日,盼着它能吹散此时泛着热意的自己。 不知走出去多远,耳边没了禁军队伍铿锵的步伐,道路旁的光亮渐渐消散。 只剩下宫女手里提着的灯笼,在黑暗中镀开一抹光亮。 慕鸾顿时止步,抬眸认真打量起四周。 片刻后,她蹙了蹙眉心,警惕地看着在她前边引路的宫女。 周围一片昏暗,她竟辨别不出这里究竟是何处。 宫女见慕鸾停下脚步,她也跟着停了下来,故作疑惑道:“小姐怎么不走了?” “这里不是回营帐的方向”,慕鸾神色笃定,脚下小心翼翼向后退了半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宫女闻言,不仅没了方才怯懦的模样,还朝慕鸾跟前走了两步。 第199章 小姐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明亮的灯火瞬间爬上那张绯红的明丽小脸。 眼睛被光亮刺激的一瞬,慕鸾不适地抬手挡了挡。 微眯的视线里,竟然看到宫女轻笑的模样。 她心下一惊,不等宫女开口,转身就想往回跑。 可还没跑开两步,就被宫女扯住袖摆拽了回来。 哼笑了一声,恶狠狠道:“现在想跑,怕是晚了!” 慕鸾被她扯的一踉跄,脚下本来就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受伤的掌心不偏不倚撑在一小块碎石上。 剧烈的刺痛感袭来,慕鸾脸色顿时一白,呼吸都跟着颤了颤。 她忍着疼抬眸,神色清冷盯着一脸阴险的宫女,试图用只言片语说服她,“你可知前北衙禁军校尉之子,周煜南,绑架朝廷重臣之女,你可是要覆他后尘。” 慕鸾努力用声音吸引宫女的注意力。 在宫女看不见的地方,她指尖蜷缩,手里悄然抓了一把尘土。 宫女怔愣了一瞬,突然冷笑道:“校尉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同我家主子相提并论!” 慕鸾眸色凝重,看这宫女狗仗人势的嚣张模样,看来这背后之人多半是位高权重。 难道是四皇子? 宫女瞧着她娇艳的容颜,眼里闪过一抹妒忌。 将来主子利用完了这个小贱人,她定然要亲手毁了这张勾引男人的脸。 她面容阴冷,不想同她废话,一边弯腰去捉她臂膀,一边冷着声音道:“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老实跟我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就在她手要碰上慕鸾的一瞬,慕鸾一把将手里的尘土朝宫女的眼睛扬去。 “啊!” 宫女痛呼一声,手里的灯笼霎时落在地上。 火苗左右晃动,地面被拉长的影子跟着摆动了起来,透着诡谲的气息。 宫女极力扫落眼里的尘土,撑着通红的眼睛朝地上看去,“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简直找死!” 可话音刚落,眼前哪里还有那道纤细的身影。 她迅速抬眼朝远处看去,果然那女人正跌跌撞撞向前跑着。 宫女顾不上地上砸落的灯笼,立即快速追了上去。 慕鸾手里拽着衣裙,拼了命地往前跑着。 她不知道这个方向是不是回去的路,只知道自己不能被那个宫女抓到。 但她跑出一段路后,迟迟没有听见身后有追来的动静。 回眸瞥了一眼,并没有发现那名追赶的宫女。 可她没有注意到,眼前不远的地方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一道黑色身影。 慕鸾正诧异,突然就撞了上去。 黑色身影揽上她的腰肢,抱着她后退几步,卸掉她身上的惯力,让她稳稳靠在怀里。 意识到是个人,以为是追上来的宫女,慕鸾立即挣扎了起来,“放开我!” 她情绪异常激动,根本不管已经溢血的伤口,扑打着眼前的人。 血腥味萦绕在鼻间,男人蓦地握紧她的手腕,阻止她这几乎自残的反抗。 “小姐这手是不打算要了?” 低而轻柔的嗓音幽幽在夜色中化开,一点点似羽毛般扫过慕鸾的耳廓。 此时,宫女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恍惚看见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人,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又猛地眨了眨眼睛,再睁眼时,几步开外的地方犹如从天而降般,出现了一个戴着斗篷的神秘人。 宫女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昏暗的夜里,眼睛又受了伤。 虽然看得不是很真切,但是她可以肯定,眼前的人绝对不是慕家大小姐。 他身量挺拔,一看就是个男人。 “你是谁?知不知道你挡了谁的路!” 宫女声音冷沉,意欲喝退来人。 毕竟在她观念中,她家主子才是大周未来真正的掌权人。 任何人在主子面前,都该乖乖俯首称臣。 可她全然不知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挡了谁的路我不知,我只知道,你挡了我的路!” 戴着斗篷的男子身形一晃,手中赫然多出一把软剑。 在微弱的月光下,寒气凛然。 正要解决眼前的宫女。 身后凉薄的嗓音缓缓传来,“别让她死的太容易!” 影栖身形一怔,再看向宫女的时候,眼里除了杀意,更带了一抹狠厉的光。 宫女觉察到不对劲,脸色一变,猛地转身,运起轻功朝着林间深处而去。 她是会武功,但是方才看到此人的的第一眼,便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才想搬出主子的身份吓唬他。 谁知这两名黑衣人根本没被威胁到,连她主子的名讳都不屑打听,就想置她于死地! 简直犹如恶魔一般! 宫女脚下速度不减,眼中透着惊诧。 慕大小姐真的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名门闺秀吗? 一介女子罢了,背后怎么会拥有如此神出鬼没的势力? 影栖没有立即拦截逃跑的宫女,而是像逗弄猎物般追了出去。 寂静的山林中,周围只余空幽的虫鸣声涤荡。 “君昭?” 慕鸾停下了挣扎,缓了缓心神,柔声断断续续道:“是……是你吗?” 她声音轻柔低哑,缩在他怀里的身体还发着颤。 君昭缓缓低头,将人抱紧了些,唇瓣贴着她的耳廓,执拗而轻柔道:“不是我还能是谁,小姐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耳边再次听见熟悉的沉磁嗓音,慕鸾眼睫轻颤。 此时此刻竟觉得,没有哪处地方比君昭的怀里,更让她安心。 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她反手想抱住他的腰身。 可身体宛如被一下子抽干力气,就连腿也不自觉软了下去。 只是她身体稍稍往下滑,腿弯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勾住。 失重感传来,她已经被君昭稳稳抱进怀里。 “忍忍,我带你去疗伤。” 夜色如墨,晚风来袭,柔软的衣裙轻抚着黑色衣袍。 慕鸾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也无暇探究他这冷若冰霜般的声音里压抑着什么。 她闭了闭眼,轻轻将头埋下去,倚靠在他宽阔的肩上。 君昭看了她一眼,径直抱着她跃上枝头,平稳又迅速地穿越在林间。 慕鸾耳畔落着风,余光里皆是树影急速向后移动的残影。 第200章 不是不让我碰你吗 她将脸往君昭的脖颈间缩了缩。 君昭脚下一顿,揽紧了她,纵身踩着山石,快速往山上的方向飞去。 慕鸾不知道君昭要带她去何处,但她此时渴睡至极。 君昭带着她飞出去没多久,她便在他怀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可不一会儿,心里那股燥意又折磨着她辗转醒过来。 君昭脚下加快,最后在一处竹林空地里停下。 几步开外的地方就停着一辆马车。 影川早已等候在这,见到主子抱着慕家小姐,已经见怪不怪。 主子必然是极其重视这位慕家小姐。 要不然也不会一到围场,就立马去见她。 他忙站到车辕边,掀开车帘。 慕鸾意识飘飘忽忽,以为自己还被君昭抱着飞来飞去。 无意识抬手搂住君昭的脖子,嘴里溢着细碎的话语,“君昭……难受……” 她感觉身体像是夹在冰与火之间一般,一会儿舒服一会儿难受,焦灼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影川一手拉着车帘,见此,瞬间呆若木鸡。 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女人这般搂抱着自家主子,而主子不仅没将人丢出去,还十分怜惜地紧抱着。 君昭抱着人走近,影川倏地低下头,心里麻木地告诫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见。 君昭往怀里瞧了一眼,没理会影川的反应,抱着人送进了马车。 车帘垂落,掩住马车内的景象,影川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突然,马车里伸出一只手,隐隐月光映照下,落着银霜般修长冷然。 影川一口气没吐完,生生噎住。 呆愣了一刹那,就听薄冷的声音从车帘里传来,“东西。” 清冷的气息令影川一下子反应过来。 意识到主子要什么,忙把背后背着的东西解下。 将一件用长布条包裹着的东西递了上去。 君昭收回手,继续道:“去准备一套衣裙。” 影川怔愣了一瞬,隐约听见马车内低哑娇软的哭腔。 他头皮一麻,立即应下,脚下生风般蹿进幽暗的夜色中。 马车里,君昭把人抱坐在怀里,长臂一伸,从车壁暗格中取出烛台。 小小的火苗逐渐放大,颤动着身姿,于车壁上落下两人相拥的轮廓。 小姑娘扑在他身上,急促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他颈上。 君昭轻抚着她垂落在背后的青丝,喉咙微动,嘴角轻勾道:“小姐不是不让我碰你吗?这会儿投怀送抱,倒是抱得紧了。” 他等了等,没听见小姑娘回应,却觉得她的身体愈发颤得厉害。 君昭收敛了笑意,按着她的肩头将人拉开。 慕鸾半眯着眼,眼眸水润,搅着迷离的碎光。 她身上又疼又热,面前的君昭有了重影,轮廓模糊,看不清他的神色。 感觉自己就像搁浅进沙漠的鱼,找不到水源,只能无助又可怜兮兮地晃着脑袋看他。 她脸颊红润,嘴唇却苍白无色。 君昭沉冷了眸子,视线往下,落在她垂在身侧的手上。 鲜血晕染着白色绷带,黏腻的泛着猩红的光。 他将她轻柔地搁在小榻上,伸手解开绷带,晦暗的眸中裹挟着幽冷的光。 慕鸾歪着头看向他低垂的眼帘,有气无力解释道:“分不清是被箭弦还是箭羽伤到的,明明上过药,可还是疼……” 君昭小心翼翼将黏在伤口上的绷带处理干净,很快露出发脓的伤口。 伤口上还溢着血丝,像是止不住血般,一点一点往外渗透。 她手心娇嫩,指节软若无骨,衬得伤口越发狰狞醒目。 君昭拿起止血的药粉,目光在她的小脸上停留片刻。 “伤口不对劲,得处理一下。” 慕鸾轻轻咬了咬唇,在他漆黑的视线中,缓缓闭上眼。 君昭望着她不安颤动的眼睫,迟疑了一瞬,还是将药粉倒在了伤口处。 药粉触碰伤口的一刹那,仿佛在吸食着缝里的血液一般。 丝丝灼烧感袭来,慕鸾额头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不过疼痛并没有持续多久,几个呼吸间便消失了。 轻微的痒意似有若无传来,慕鸾动了动眼睫,缓缓睁开眼睛。 君昭看了她一眼,手下动作不减,细细将脓液挑干净后,上药包扎。 慕鸾的眼神有了一丝焦距,眼尾染着水润般的嫣红。 似是微微眨眼间,便会有断线的水珠溢出。 黏腻的掌心变得清爽,伤口的刺疼也消失不见。 可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君昭道:“小姐伤口被人下了药,这种媚药有一定的潜伏期,只要伤口不愈合,药效便会隐而不发。” 君昭将那件用长布条包裹的东西打开,里面是一支箭矢。 箭矢的尾部,刻着“慕”字,箭羽上还残留着一抹干涸的血珠。 慕鸾微微睁圆了眼睛,嗓音干涩道:“这是……那支箭!” 她在树林里没射中野兔的那支箭。 君昭竟然找到了它。 她盯着他指腹划过箭羽,轻而易举取出里头暗藏的尖刺。 尖刺与羽毛外形并无任何区别,就算认真观察,也未必能发现端倪。 慕鸾疑惑道:“尖刺与羽毛硬度终究不同,那隐藏在暗中的人,又怎么能保证不会被旁人觉察出尖刺的存在?” 毕竟就连她,受伤的时候都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君昭神情莫测,静默了一瞬后,当着她的面,指腹再次从羽毛的一端划向另一侧。 顺畅无比,什么也没有。 可下一刻,君昭便准确地拔出一根尖刺。 尖刺当即又变得坚硬凌厉。 “这种东西用特殊的药水泡过,本身柔软,但当外力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呈现出尖刺外形。” 君昭眸色黑沉,指腹稍稍用力,尖刺瞬间化为粉齑,从指尖消散。 慕鸾一脸震惊,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惧意。 究竟是谁,不惜用尽手段想要毁了她的清白? 名节固然重要,慕鸾更怕的是,暗地里的人真正要对付的,是慕家。 慕鸾不由想起远在阳城的大哥。 也不知大哥那边怎么样了? 随着情绪的波动,慕鸾意识又开始混沌了起来。 伤口不愈合,媚药尚且能压一压。 第201章 早在马车里试过了 慕鸾往包扎紧实的手瞧了一眼,涣散的眼愣愣看向君昭。 没来得及问话,就见君昭抚上她的腰肢,大掌落在她红色的丝带上。 慕鸾下意识伸手捂住他的手,就听君昭道:“还疼吗?” 他缓缓凑近,嗓音里似有勾子般,钓着她心里的那股燥意。 慕鸾呼吸不定,强撑的理智脆弱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变得破碎不堪。 她摇摇头,眼睫湿成一簇簇,整个人不安地扭动着。 君昭指尖抚过她嫣红的脸颊,慕鸾不自觉溢出一声舒适的嘤咛。 意识到内心的渴求,她忙松开男人的手,捂住自己的嘴。 生怕那不堪的声音再从唇齿间冒出。 然而她的隐忍,并没有能帮助她平复缭乱的气息。 反而令她整个人都泛起一股潮意。 她小口喘息着,却不知失去防守的细带,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指尖里,一点一点被扯开。 黑色衣袍在她眼前落下,露出修长舒展的身姿。 笔挺的背脊弯下的时候,慕鸾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声音轻颤道:“就没有解药吗?” 君昭身形微顿,望着她秋水美眸中的挣扎之色,垂落的黑眸中藏着幽深情绪。 似轻轻叹了一声,转而埋首在她颈上,吻上她白皙细腻的肌肤,嗓音暗哑道:“这就给你解药。” 鼻间充斥着那抹魅惑的甜香,他一口咬了上去,似贪恋,又似惩戒般在领口的位置落下点点红梅。 酥麻的痛感席卷,慕鸾只觉得他每一口都像是要把她吞了一般,下意识抽气。 偏头想躲,却被他掐着腰抱得越来越紧。 她知道今晚是躲不过了,也没力气躲,索性就放弃了挣动的力道。 其实从密室的那一夜之后,慕鸾就发现,自己不是那么抗拒与君昭的亲近。 虽然不抗拒,但这是在马车上! 荒郊野岭的,未免太过荒唐。 心里感到慰藉的同时,又异常焦灼难安。 “君昭,这是在马车上!” 她虽然被人下了药,但是君昭没有,她不得不声色严厉地提醒他。 可看他这副狷狂的气势,倒是不知谁才是谁的解药。 君昭稍稍抬眸,紧紧盯着她娇喘的形容,那双水光晃荡的眼眸,不知何时,已经湿了眼角。 “夭夭。” 君昭喊她,眸光灼灼,“我们早在马车里试过了。” 盯着她迷蒙潋滟的眼睛,默了默道:“那个烟火绚烂的夜里。” 慕鸾根本没注意他唤她乳名。 眉尖微蹙,眼前极快闪过几许模糊的画面,可很快就淹没在混沌的意识中。 她哑着声音,喃喃道:“有吗?怎么不记得了?” 几个字的话语,就好像用光了她的力气一般,身体软的不像话。 “不记得了?” 君昭眸光深邃,能把她卷进去一样,他在她唇上浅啄,“无妨,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好好回忆。” 他音色在狭窄的马车里,暗哑滚烫,唯有慕鸾还不知危险的降临,不舒服地动着身子。 不知擦到了什么,只听一声沉闷的吸气声,下一瞬,君昭俯身就吻上她的唇,如狼似虎般狠狠厮磨。 慕鸾没了喘息的机会,想回应,却还顾及着什么,一时只被他勾缠着走。 君昭感受到她残存的抵抗,手下一用力,修长的指尖一把撕开她的裙摆,带着夜的冰凉,抚上她的腿。 慕鸾浑身轻颤,一声极轻的娇咛还来不及呼唤出声,就消散在君昭微烫的薄唇中。 他空出一只手,摸了摸黑色锦囊。 可里面除了几粒藏着的粉糖外,并没有他要的东西。 他微微抬眸。 看见她眼底漫开的水光,极其华光媚艳,醉红了的眼角,如山野桃花般夭夭盛开。 姝丽无双又美艳至极。 他眼里划过一抹暗色,没再继续找锦囊里的东西。 劲风扫过,烛火扑哧一声灭了去,几许青烟朦胧映照着小榻上的两道身影。 若有若无的夜色从小窗里斜斜照进,落在地上纠缠在一起的衣物上。 摆在最上面的,是一件透着淡粉的柔软小衣。 趁她不注意,慕鸾身子被他填了个满满当当,熏热了眼角,宛如春光潋滟般,波涛肆意。 君昭揽着她腰身的力道之大,仿佛要把她揉进血肉中一般。 他额角沁着汗,起伏的青木香气息接连落在慕鸾身上。 不知是不是药效使然,慕鸾竟然有那么一刻,主动勾着他的头,偏头吻上他的唇。 情潮之下,君昭整个透着一股狷狂又妖美的气息,缠着她的小舌深沉火热地回应,痴狂般听着她在耳畔变了调子的不住呢喃。 君昭想,若不是今夜他还有别的事缠身,定然不会只是解个毒而已。 他家小姐真是个魅惑人的妖精,让他一时半刻竟然只想拥着她的身子,辗转厮磨。 半个时辰后,马车的动静渐渐变小。 慕鸾闭着眼,沉沉昏睡了过去。 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外袍,衬得脖颈上的痕迹鲜艳至极。 娇艳的红唇不带一丝苍白之色,只是眼角挂着的泪痕越发显眼了许多,可怜的令人心怀罪恶之感。 君昭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拂过她鬓间的碎发,轻轻蹭了蹭她眼角的泪痕。 这时,马车外响起些许动静,不一会儿就传来影川的声音,“主子,衣服找来了。” 君昭没掀开车帘,只是伸手将一个包袱拿了进去。 影栖看了眼影川缩头往后退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出声禀报道:“主子,江夏一刻钟后便会赶到围场。” 马车里,君昭扶着慕鸾靠在自己身上,细细将衣服给她穿好。 他没有回影栖的话,反而沉声问道:“衣服哪来的?” 影栖不解地盯着马车,影川背脊一凉,忙抬头看向马车,硬着头皮道:“慕大小姐营帐里,偷……偷来的。” 大晚上的,这荒郊野岭让他上哪儿去找一套合身的衣裙? 思来想去他只能回营帐取。 “你看了?” 君昭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十分淡凉。 影川急忙解释道:“属下没看,是那侍婢亲自收拾了给属下的。” 第202章 把她安全送回去 为了取一套衣裙,他可是连小姑娘都骗了。 难道衣裙有问题? 莫非是那侍婢耍他不成? 可他等了等,也没再听到主子的声音。 马车里,君昭望着一身烈焰红裙的女子,唇角轻勾了勾。 在她眼角轻轻落下一吻,嗓音低低道:“乖乖等我。” 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影川和影栖纷纷朝来人看去。 来人与影栖一样,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帽沿压的极低,只露出一点点下颌轮廓。 影川和影栖并没有阻拦他的靠近。 片刻后,君昭从车上下来,那人立即抱拳行礼道:“主子。” 微凉的嗓音带着恭敬,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 君昭负手而立,回眸看了眼马车,凉薄的瞳仁中映着些许暖意,声色平淡道:“把她安全送回去。” 那人微微抬眸,顺着君昭的视线看去,眸中掠过些许诧异,领命道:“是。” 营帐里,银心准备着晚上慕鸾沐浴更衣要用的物什。 她往香炉中放了一块驱蚊的香薰,袅袅青烟缭绕。 不知想到什么,心中突然有些激动。 也不知那位禁卫军大哥把衣服给小姐了没有? 小姐若是穿上那身绯色衣裙,定然光彩夺目。 想想那些富家小姐们艳羡的目光,银心不由喜上眉梢。 那身衣裙还是沈大姑娘推荐着,让自家小姐买的。 可惜小姐一直觉得太烈焰,就让她收拾起来压箱底。 今日倒是派上用场了! 银心看了看时辰,准备出去候着,等小姐回来。 围场外的一处空地上,一袭暗色武服的人拄着一根枯树枝,朝围场靠近。 江夏一手捂着胸口,低低咳了两声。 他怎么也没想到,好好一匹上等良驹,竟然在半道上突然跑死了。 而围场的位置极其偏僻,剩余的路根本没有一家客栈,更遑论换乘一匹新马。 他身上带着伤,不能轻易动用内力,只能一路从半道上走过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顺利,一路上又遇到了一波追杀的刺客。 好在追上来的刺客,武功不如昨夜的人,他反杀了几人,但也深受内伤。 随着他靠近,围场外围的禁卫军发现异动,警惕喝道:“何人在那?” 江夏不慌不忙亮出四皇子府的令牌,道:“我要见四皇子。” 夜色朦胧,江夏有意乔装了一番,身上穿的并不是东厂的服饰。 禁卫军一时并未认出他的身份,但是却识得四皇子府中卫兵的令牌。 此人模样有些狼狈,禁卫军首领心中微微起疑。 可他不敢得罪四皇子。 若是府中真有急事来报,却被他耽搁了,后果怕不是他一个小小禁军首领可以承受的。 一禁卫军见状,主动站出来道:“既是四皇子府中的人,属下领他过去。” 禁军首领见状,随意挥了挥手,让把人带走。 不过是一个卫兵罢了,再怎么闹也捅破不了一片天。 江夏垂下眼帘,跟着那名禁军走。 不知不觉中来到一处竹屋。 竹屋静立在荒寂的林间,里边隐隐有烛光闪动。 那名禁卫军把江夏带到这后,就没再往前,道:“秋猎的规矩,前面你进不去,我去给你通传一声。” 江夏望着远处的灯火,眉心微蹙。 秋狩到处是兵马,戒备森严,越往里走,越不容易混进去。 他此次负责驻守皇宫,若是被发现擅离职守,事情恐怕会变得更麻烦。 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交到那名禁卫军的手里,神色认真道:“还凡请小兄弟尽快通报,事成后,四皇子必将重重有赏。” 那禁卫军一脸刚正不阿地收了银子,抱拳道:“好说。” 江夏看着离去的人,转身进了竹屋。 远处,影川颠了颠手中的银子,嘴角一勾,身形极快隐进暗处。 晚宴外围,一太监匆匆走到四皇子的身侧。 附耳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君之凌面色微变。 静默了一会儿,缓缓站起身,对着太子拱手道:“臣弟身体有些不适,便先行告退。” 若是往常,君祁正多少要为难一下他。 但今日,很明显君祁正的心思不在君之凌身上。 他连看也未看一眼,打马虎地摆了摆手。 君之凌走后,君祁正不耐烦地招来先前那个小太监,低声道:“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任何消息?” 小太监半蹲着身,后背透着一层冷汗。 他也不知道底下的人是怎么办事的,伶人歌舞唱了一曲又一曲,就是不见有人来传话。 事情办的怎么样,他一时也琢磨不清。 他拱着手,咽了咽嗓子道:“殿下莫急,奴才这就派人去催促。” 一处橙黄的营帐内,皇后对着铜镜,将耳朵上的凤饰取下。 身后的宫女小心翼翼取下皇后头上的簪子。 不一会儿,帐帘被掀开。 一道轻盈的步伐慢慢靠近,翘着兰花指的指尖接过宫女手中的梳子。 宫女没有一丝迟疑,福礼退了下去。 曹莽望着铜镜中精致的容颜,梳子从那如墨般的三千青丝缓缓梳过。 皇后抬眸从铜镜中,看了眼身后的人。 声色十分淡漠,似是不以为意般,“看来皇上今日,留在那女人身边了。” 曹莽梳子再次落下的时候,莫名受了阻力,他将梳子抽出,用指尖轻挑着打结的发丝。 很快青丝又变得柔顺了起来。 “皇上昨夜留在娘娘的营帐歇息,已然证明娘娘一国之母的位置不可撼动,娘娘且放宽心,不会有人能威胁到娘娘的。” 听着这道尖细的嗓音,皇后将手中的耳饰放在梳妆台上,看向铜镜,轻笑一声,“你以为本宫还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不成?争风吃醋的戏码,本宫早就厌倦了。” 曹莽闻之,粉白的脸缓缓凑近皇后的脸颊。 眼里透着别样的深意,认真道:“娘娘谦虚了,在臣心里,娘娘风韵犹存,姿容娇艳,可不是那些刺头的姑娘家可相提并论的,娘娘身份尊贵,可莫要贬低了自己。” 皇后被他逗得一笑,偏头看向他,“你这张嘴,怎么都好使。” 第203章 竹屋中意外撞见 “娘娘秒赞”,曹莽弓着身,唇角微扬。 皇后视线在他身上转了转,缓缓起身道:“慕家的事办的如何了?” 曹莽伸出一只手,搀扶着皇后,道:“娘娘放心,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东厂千户左右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死了,如何也不会查到娘娘的身上。” 皇后在榻边坐下,毕竟这里是营帐,她并未再多说什么。 曹莽却有些欲言又止。 皇后道:“想说什么就说。” 曹莽思量了一瞬,不明白道:“娘娘这般放弃慕家这步大棋,不觉得可惜吗?” “若是不能为本宫所用,再大的棋子,也是废棋一枚。” 皇后轻抚了抚指尖的丹寇,目光落向远处,半晌道:“你以为仅凭皇帝近日对太子态度的转变,就真的能保住正儿的储君之位吗?” 她嘴角勾起轻嘲的弧度,“本宫的儿子,本宫怎么会不知道有几斤几两,他暗地里耍些小手段,总归是上不得台面的,本宫能护他几时是几时,慕家大小姐没命当本宫的儿媳,那也不能便宜了旁人。” 曹莽垂着眼帘,眼里有些震惊。 原来娘娘心里什么都知道。 竹屋里,江夏巡视了一遍四周,并未发觉异常。 屋中悄然寂静,桌面上放着烛台,窗外不时有荧光闪烁,那便是方才隐隐看见的光亮。 江夏怕生事端,并没有点亮烛火。 好不容易到了围场,马上就能见到四皇子。 可他心神依旧紧绷,没有一丝放松。 想在椅子上坐着等,可刚坐下没一会儿,风拂过窗外竹林,落下沙沙声,他立即又站起身,隐到窗沿处,警惕朝窗外瞥了一眼。 经历多了勾心斗角的谋算,能走到今日东厂千户的位置上,他江夏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从发现十九皇子的踪迹,到现在,他心里就没有安定过。 十九皇子潜藏在东宫,以四皇子对他的忌惮,他绝非只是为了做太子身边的一个小小谋士。 可更让他疑惑的是,那个藏在柜子里的杀手。 十九皇子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悄然绕开东宫守卫,回了直房。 中间的时间间隔极短,十九皇子都没看清他的脸,不可能事先在他房中布下杀手。 那宫里究竟还有谁要杀他? 难不成是山乞? 可他与山乞并无恩怨纠葛,他做事兢兢业业,从不在他那落下把柄。 江夏脑中思绪翻转,突然想到前段时间调派自己去阳城的太子。 那日他被太子召去的时候,正巧碰见西厂督主曹莽也在。 莫非…… 江夏突然觉得一股凉意顺着背脊往上攀升。 其实让他去阳城的主意,不是太子的意思,而是曹莽的意思。 太子将他唤去云光殿后,便回了寝殿。 是曹莽命他去阳城处理一批建渠的木材。 修建灵渠需要大量木材,可曹莽不是让他去伐木,而是命人将大半砍伐下来的木柴,全部取芯。 这样的空心木材若是拿去建渠,开阀后,下游的百姓全都得送命。 他当时还不知道曹莽为何要这么做。 可曹莽官职比他高,西厂一直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所以他并没有多想。 直到回了京城才知道,后续被派去阳城督工的,竟然是左侯卫慕落衡。 人命关天,阳城的百姓是不多,但下游祖祖辈辈还住着超过上百户的老百姓。 几百口人的性命,一夜之间荡然无存,朝廷不可能不彻查。 而慕落衡作为此次的督查主事,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慕落衡出事,便预示了将军府的未来。 看来西厂早就想对将军府下手了。 只是设下这样陷阱,为何要派他去? 除非…… 曹莽已然知晓,他背后真正效忠的不是太子,而是四皇子。 所以在第三次刺杀四皇子的时候,便故意将他支走,让他稀里糊涂成为慕家祸害百姓的帮凶。 到时若是事情败露,曹莽也能直接将责任推卸到他的头上。 可那时自己恐怕早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死无对证,当真好手段! 他现在只能把全部的希望,赌在四皇子的身上,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心中打定主意,便见窗外一道身影朝着门前靠近。 江夏立即收敛心思,迅速藏匿到房门后,手中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 吱呀一声。 房门被推开,微弱的银光透过门缝,朝着屋中倾斜而来。 来人环顾一眼四周,抬脚走了进去。 就在他跨过门槛的一瞬,门后锋利的剑刃猛地朝他袭来。 借着些许微光,江夏看清来人的脸后,电石火光间,手里的剑堪堪落在其脖颈上。 江夏神色一顿,忙将长剑收回,反手别在身后。 拉下半围在下颌的长巾,露出本来的面貌,恭敬唤道:“四皇子!” “长本事了,如今都敢拿剑指着我。” 君之凌沉冷的视线扫过他,抬脚走进屋中。 江夏眼中闪过一步慌乱,忙跪下解释道:“殿下误会,是属下眼拙,险些伤了殿下,可属下九死一生来到猎场,确实有重要的事要向殿下禀报。” 听到他说“九死一生”,君之凌神色微动。 江夏身上的衣袍明显有刀剑划过的痕迹。 刀剑无眼,可他不还是活了下来嘛。 本以为他是要来寻太子的,不想竟然是来找自己的。 他倒要看看,他还能如何向自己表明忠心。 君之凌沉声道:“说吧,不惜冒着风险来找我,所为何事?” 江夏抬眸道:“属下查到太子身边谋士的身份,他就是……” “今夜风朗气清,虽然月光浅淡,但不得不说,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门外,君祁正手里提着灯笼来到竹屋,眼里满是淫乱的期待。 一抬眸,却一下子僵住了身形。 光影晃动,烛火清晰照亮了屋内的两道身影。 君祁正和跪在地上的江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搅得措手不及。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太子。 君之凌眸光幽暗,倏地看向江夏,以为是江夏故意引他到此。 君祁正紧皱着剑眉,打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最后同样落在江夏身上。 第204章 死人知晓的事就是比活人多 江夏一时只觉得,犹如身临荆棘之地般。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迟缓地对上太子的视线。 “你不是应该在京城嘛?怎么会出现在这?” 君祁正一脚跨进房门,视线有意无意扫过床榻。 没看见床榻上有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属下……”,江夏汗流浃背,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借口。 三人神色各异,气氛一度凝滞。 不远处,树梢浮动。 隐在茂密竹叶间的君昭,勾起一抹纯良无害的笑来,看戏般望着竹屋内的景象。 一只手握着长弓,一只手漫不经心把玩着一支箭。 箭矢在微微晃动间,依稀能看见淬着的一抹森寒银光。 君之凌听了太子的话,顿时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看太子的神色,并不知晓江夏为何会出现在这。 君祁正转眸看向君之凌,轻笑着勾唇,“你们二人为何会在这,难道不该给孤一个解释吗?你说呢,四弟。” “我……”,君之凌刚要开口解释,一刹那间,尚来不及辨别破风声的方位。 只听扑哧一声,皮肉被穿透的声音便清晰地传进耳里。 君之凌瞳仁急剧缩紧,眼睁睁看着被一箭穿颈的太子,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 手中的灯笼坠地,橙黄的光亮洒向地面。 他唇角还挂着轻笑的弧度,双目圆睁,望着君之凌的方向。 几息之间的变化,江夏脸色煞白,脚下不自觉后退时,被椅子绊住,身形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眼里满是惊恐,不敢相信太子就这样死在了跟前。 竹屋前,小太监带着一队禁卫军守候着。 不想这时,竹林里沙沙的动静越来越大,好似朝着他们而来一般。 就连不会武功的小太监,也觉察出不对劲。 以为是林间凶猛的野兽发出的动静。 他眼睛直直盯着幽暗的深处,身体却往后挪了挪,躲在一名禁卫军身后。 扯着嗓子道:“谁在那?” 他顿了顿,回应他的依旧是一阵沙沙声。 小太监越发以为是林中野兽作怪。 他立即钦点了几名禁卫军前去查看。 然而就在他们靠近竹林的一瞬,树梢上猛地落下十几道黑影。 眨眼就绞杀了前来查探的身影。 鲜红的血液顺着凌厉的刀刃滑落,映着苍茫的月色,滴向地面的枯叶。 小太监面露惊恐,望着冲上来的黑衣刺客,尖声惊呼道:“有刺客,呃……” 他话音刚落,一道寒光乍现,脖颈处瞬间溢出一条红色血丝。 圆睁着眼,僵直着身体,面朝下倒去。 转眼间,黑衣人便与禁卫军厮杀在一起。 竹屋中,君之凌听见外面突然响起的刺杀声响,猛地回神。 快步上前,两指按在君祁正颈上的脉搏。 那支箭精准贯穿了他的血脉,早已经没了生息。 殷红的血液打着圈似的从他脖颈下流出,在灯火下晕开一片细碎的波光。 君之凌刚想后退,避开血渍,余光不经意瞥见箭羽上刻着的标识。 一只展翅的雄鹰,是他府中的标识。 是他的箭! 耳边是外头越来越激烈的声音,似乎还有不少禁军往这个方向而来。 不对劲! 太子怎么会死在他的箭下? 究竟是谁在算计他! 君之凌第一反应,便是伸手一把将君祁正脖颈上的箭拔出。 他不能让人发现他在这里! 君祁正握着箭站起身,甚至来不及唤走江夏,快速从竹屋后的窗户跃出。 江夏愣愣看着这一幕,挣扎着爬起身,双手止不住颤抖着。 太子死了,他出现在这,就是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如今四皇子跑了,自己更不能留在这里。 他脚步快速往后退去,来到内室看见一处窗户。 想也不想就跃了出去,脚下不停,顺着林间深处一直往前跑。 直到双腿麻木,才忍不住停了下来。 剧烈的呼吸起伏着,令他胸腔一阵涩疼,喉间隐隐有血腥滑落。 脑海中依旧浮现着太子的死状。 他半跪在枯叶上,极力平复着如擂鼓般的心跳。 “千户大人,这是想逃去哪呢?” 空幽的林间突兀的响起一道极轻的啧声,带着笑意却无比寒凉的声线。 江夏浑身一哆嗦,霎时骇得面如土色。 一下子站起身,握紧手中的长剑,仰头四下搜寻着声音的来处。 “你是什么人?” 问出的话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江夏心中愈发不安。 感觉自己像是被淹没在水中一般,没顶的漩涡四下搅和着他体内的五脏六腑。 呼吸被压抑,身心备受煎熬,却怎么也浮不出水面。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体会到,即将生死的绝望。 突然,他眸光微顿。 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负手站着一个修长挺拔的黑袍男子,闲庭信步般朝他走来。 “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男人语态悠闲,在江夏几步开外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 唇角轻勾,如野兽般凌寒枯寂的眸子,落着几许兴味。 江夏眯了眯眼,猛地朝后退了几步,面色刹时十分精彩。 冷汗浸湿了衣襟,望着他扬起的唇,不由打了个寒颤。 “你是……你是十九皇子!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若是不暴露身份,又怎么能引你来通风报信。” 君昭负在身后的手,漫不经心转动着那把锋利的匕首,笑得邪佞道:“可还满意我给你安排的角色?” 江夏瞪大眼睛,原来他是故意而为之的,到头来跳梁小丑竟然是自己。 真正的猎人,才懂得以猎物的姿态出现,让对方放松警惕,最后给予致命一击。 什么角色,他不过就是一个被用来捕食的鱼饵罢了。 他终于知道,四皇子为何如此忌惮这位十九皇子。 因为他是狡黠机敏的野兽,更是善于布局筹谋的狩猎者。 这样的对手,谁能不放在心上! 江夏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却并没有上前与君昭正面抗击,而是虚晃一枪,转身就想往回跑。 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柄长剑径直从他的心口穿了出去。 钻心的疼传来,江夏手心一颤,长剑不稳脱手。 望着心口的长剑,他绝望地抬起眼眸,瞳仁微张,嘴里吐着血沫,含糊道:“你竟然是……他的人!” “死人知晓的事就是比活人多。” 第205章 叶瑶枝给的东西 山乞面无表情,手中把着的剑柄微微一转,一脚踹在江夏的胸膛上。 江夏径直倒飞出去,身体砸在竹竿上,震地落叶簌簌飘落。 他缓缓抬眸,只看到两道模糊的身影靠近。 气息一窒,便垂下了脑袋,没了动静。 山乞上前,快速在江夏的怀里翻找着什么。 很快他便找到了东西,取出来一看,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画纸。 他两指夹着画纸,看向身旁的人。 君昭瞥了眼他手中的东西,抬眸,冰冷的眸子仿佛刺破黑暗的遮掩,望向竹林外。 与此同时,竹林的另一侧。 君之凌离开竹屋后,并没有顺着来时的路返回,而是一路朝着北面离去。 来时的路已经被赶来支援的禁卫军堵住。 他若想洗清嫌疑,只能从北面绕回营地。 可他离开没多久,便在一处山坡附近,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虚弱无力的呼喊声。 “救……救命……” 轻细的女声环绕,君之凌猛地回眸,如同遇见鬼畜般紧盯着那处斜坡。 “救命……救救我……” 斜坡下闪着微弱的光芒,又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呼救声,伴随着轻哑的哭腔。 君之凌敛下躁动的心神,抬脚缓缓朝斜坡靠近。 斜坡下是一处水流,越是靠近,便越能听见水声潺潺。 君之凌探头往底下瞧了一眼。 是一名女子! 她趴伏在斜坡上,手里紧紧拽着半截埋在土里的竹子。 一身淡粉色衣裙,落在君之凌眼中。 脑海中画面一闪,宴会上,只瞧见一角的女子衣裙。 眼前的人身形纤细,朦胧夜色中,与慕鸾并无差别。 君之凌眼中掠过一抹深意,朝她伸出手,“把手给我。” 那女子听到头顶的动静,抬头看去,惊惧的目光中一下子跃出喜意。 “四皇子!” 看清女子容颜的一瞬,君之凌眸光微顿。 怎么是苏岚? 此时苏岚已经伸手紧紧握住君之凌的手。 君之凌无暇多想,长臂一缩,将人从斜坡下拉了上来。 他问:“你怎么会在这?” 苏岚眼眸闪了闪。 她是听说太子往竹林的方向而来,想来必然是来见慕鸾那个贱人的。 于是她便偷偷跟了上来,想亲眼看看,叶瑶枝给的东西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可禁卫军敏锐,她不能跟得太紧,只能等他们走远了自己再靠近。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山路如此难走。 不过是一片树林遮掩的功夫,她就将一群人跟丢了,还在林间迷了路。 她在这山路里绕了好几圈,都没能成功走出去。 还听见林中传来一阵阵怪异的声响。 吓得她一刻也不敢停留,向着相反的方向快速逃离。 最后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下子从斜坡上滚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今晚就要死在这片荒郊野岭,就在她惊惧交加时,突然听见四皇子的声音。 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一抬眸,竟然真的是四皇子。 苏岚眼眶湿红,脸色苍白,鬓边生着冷汗,一看就知道被吓得不轻。 意识到君之凌还抓着自己的手,苏岚指尖微动,不仅没将手抽出来,还软若无骨般朝君之凌的身上倚靠过去。 这其中虽然有一半是装的,但是另一半确实是被吓的。 她颤着声音紧紧抓住君之凌的衣襟,生怕他将自己丢下。 君之凌垂眸,看了眼抱住自己的女人,没有将她拉开。 苏岚道:“姑母在寻太子哥哥,我见太子哥哥带人往竹林中而来,便跟了上来,谁知……一不小心就跟丢了。” 温香软玉在怀,君之凌却生不出旖旎的心思。 闻言,他任由怀里的人紧紧拥着他,眸中的暗色越来越浓。 半个时辰后,皇家御用营帐前,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众官员与禁军乌压压跪了一片,气氛凝滞肃压。 营帐中,桌案前摆放着一具尸身,皇后望着那只从白布下垂落的手,胸口剧烈起伏。 若不是有宫女搀扶着,她险些站不住脚。 修长的指尖紧紧掐住掌心,眼中血丝四溢,布满泪痕。 可她死死压抑住心中不好的预感,没有亲眼看见尸身的真面目,她是决然不会相信,这具尸体就是太子的。 大将军慕思年紧蹙着剑眉上前,缓缓将白布掀开,一张煞白的脸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正是太子! 只是他双目圆睁,死相凄惨,在场的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最后一丝希望幻灭,皇后腿一软,呼吸顿时变得急促,嗓音嘶哑唤道:“正儿!” 眼泪夺眶而出,她推开搀扶的宫女,猛地来到君祁正身旁。 手指抖如筛糠,怜惜地想要触碰君祁正的脸。 却在堪堪要碰到的时候,指尖缩起,泪如雨下般看向桌案前的皇帝。 她痛心疾首道:“皇上,臣妾的正儿也走了……走了……” 皇帝目眦欲裂,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 不管是意外还是阴谋算计,无疑是在挑衅皇权,挑战皇家威严。 他沉声道:“来人,把皇后送回去,好生照顾。” 曹莽上前,将皇后扶起,四目相对间,他尖着嗓音轻声安抚道:“娘娘先回去歇着,皇上定然会为太子做主,绝不会让殿下就这么不明不白走的。” 皇后看了眼皇帝,眼中透着丧子之痛。 最后垂下眼帘,以手帕掩着啜泣声,被宫女送出了营帐。 皇帝极力隐忍着心中的愠怒,直到皇后的身影消失,他终是没控制住,暴起一拳击在桌案上,怒声道:“谁来告诉朕,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死了!” 慕思年半跪在地上,神色凝重。 禁卫军来报的时候,他立即带人往刺客的方向而去。 等他赶到的时候,太子倒在竹屋中,已经没了气息。 竹林下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从尚有意识的禁卫军口中得知,剩余的刺客全往山里逃去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又在茫茫夜色中,想要追踪逃离的刺客,在这偌大的山林中,宛如大海捞针。 慕思年拱手道:“刺客似是有备而来,殿下今夜不知为何,带着一支禁卫军去了竹林,竹林偏僻,守卫薄弱,让刺客有了可乘之机。 第206章 被君昭斩杀在东宫 臣追过去的时候,剩余的刺客已经藏身进深山之中,不过,臣已经派出大批人马搜山而去。” 皇帝腮帮子鼓动,追问道:“跟随太子前去竹林的禁卫军,可还有活口?” 慕思年正要回话,身侧的曹莽却接过话去,道:“回皇上,太子殿下带去的禁卫军并不多,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慕思年偏头看了眼曹莽。 他前脚刚到竹林,后脚曹莽带着西厂的人就赶到了,快速接揽清点伤员和死亡人数。 当时情况危急,他没有多想。 十几名禁卫军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那今夜太子去竹林,到底是为了什么? 皇帝一把将桌案上的东西拂落,怒不可遏道:“彻查此事,朕要知道到底是谁,敢与皇家作对!” 深邃的夜色中,不见星月,晚风习习,带着一股潮意吹拂着林间树木。 “慕大小姐!” “慕大小姐……” 慕鸾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叫她,努力眯开眼睛。 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半蹲在她跟前的男人。 耳边低醇的嗓音更加清晰,“慕大小姐,醒醒。” 慕鸾乏力地眨了眨眼睛,眸光还带着些许不清明。 “顾大人?” 顾成峰点了点头,道:“正是在下,你没事吧?” 慕鸾眼睫颤了颤,下意识朝四周看去,像是在找什么一般。 然而,并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身后倚靠的是一棵树干,她人也不在马车上。 顾成峰见状,往身后看了一眼,道:“慕大小姐是在找什么吗?” 慕鸾眼睛闪躲了下,很快恢复了平静。 她轻轻摇头,诧异道:“我怎么会在这?” 顾成峰拧眉,“在下找到你的时候,你便在此处。” 他沉默了一瞬道:“今夜围场里出现刺客,皇上下令严查此事,此时守卫森严,慕大小姐还是回营帐稳妥些。” 顾成峰说完,见慕鸾意识清晰,并无大碍,转身便要离开。 慕鸾讶异了一瞬,看他神色匆匆的模样,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她扶着树干缓缓站起身,“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顾成峰脚下一顿,回眸朝她看来。 心想,这件事总归是要昭告天下,没什么好隐瞒的,沉声道:“太子遇刺身亡,慕大小姐好生保重。” 慕鸾呼吸一窒,脑袋里嗡的一声,思绪在这一刻刹时停滞。 君昭这么快就对太子下手了? 顾成峰留下这几个字,便没再停留,领着一支禁卫军朝远处而去。 慕鸾放眼望去,眼眸微怔。 她看到的,不止有顾成峰率领的一支禁卫军。 四散蜿蜒的火苗,如火蛇般盘旋在围场,一下子点亮了半边天空。 兵刃铠甲声不绝于耳,声势浩大的令人心生惧意。 慕鸾眉心紧蹙,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呼吸不畅,惴惴不安。 这一世,许多人经历的事情似乎都变得不一样。 前世,太子征逐酒色,生活糜烂,最后是没活过而立之年。 但是,他并非死在秋狩之行,而是被君昭斩杀在东宫。 那时候君昭权倾朝野,人人都知道他不近女色,却在府中娇养了一位美人。 所以许多人对她的身份十分好奇。 这里面就包括太子君祁正。 自打进了摄政王府后,慕鸾一直在惊惧惶恐中成长。 为了活下下去,她细细观察君昭的脾气秉性。 长时间的接触,虽然握不住君昭的软肋,但是她懂得服软,懂得虚与委蛇同他周旋。 她的所作所为,只要顺着他的心意,不与他背道而驰,他便不会为难自己。 否则不管骨头多硬,他都能给你生生敲碎。 后来很长时间里,慕鸾都学会哄着他阴晴不定的性子。 唯有一件事,慕鸾就像头犟驴一样,怎么也不肯妥协。 二哥哥送她的那块玉佩,那是唯一还能留在她身边的物什。 有一次,君昭也不知发什么疯,趁她不注意,一把薅下她腰间的玉佩。 慕鸾哪能让他连这唯一的念想也抢走了去。 她可以什么都顺着他,但是家人是她的底线,神圣不可侵犯。 君昭将蝴蝶玉佩放在手心翻转把玩的时候,慕鸾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生怕他一个气不顺,就毁了她的玉佩。 她低声轻哄着,让君昭将玉佩还给自己。 见她如此在意,君昭不仅没还给她,还对着她勾唇嗤笑道:“还给你?你身上里里外外,哪怕是呼吸,都是属于我的!” 他说着,见她神色紧张,心中便愈发痛快,修长的指尖一点点将蝴蝶玉佩包裹,冷冷道:“这玉佩,我看着碍眼得很。” 君昭看似清瘦,慕鸾却知道他手心的力道有多惊人,一手便能掐着她的腰肢,将她颠在怀中,颤颤令她叫出声来。 他指尖收拢,慕鸾仿佛下一瞬就能见到玉佩粉身碎骨的模样。 她没迟疑,一下子扑到他身上,不管不顾地去掰他的手指。 可君昭就像是逗弄炸毛的小猫般,慕鸾掰扯了半天,也不见有松动的迹象,甚至还越来越紧。 慕鸾心下一急,一口就咬了上去。 这下君昭像是被惹毛了一般,反手就将她扣在桌子上,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嗓音寒凉道:“慕鸾,看来你还是没认清自己的身份。” 慕鸾不死心,被他掐的呼吸凝滞,依旧不放弃道:“把玉佩还给我,求求你……” 她眼角湿红,胸腔胀的发疼。 还以为这次真的要死在他手里的。 关键时刻,君昭松开了手。 堪堪捡回一条命,慕鸾止不住呛咳着。 君昭却好似还没玩够。 一手撑在桌案上,一手提着挂绳,在她眼前慢悠悠晃动着,冰冷的嗓音里透着戏谑道:“想要玉佩?” “那就看你有没有命拿。” 君昭扔下这话,毫不留恋从她身上起来,迈着悠闲的步伐离开了寝殿。 慕鸾不明白君昭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心里清楚,君昭定然是又想到别的法子捉弄她。 果然,翌日,下人就来通知她,宫里有人要见她,让她进宫一趟。 第207章 君昭把人送进东宫 慕鸾坐在铜镜前,任由身边的侍婢替她梳妆打扮。 君昭带她进皇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每次进宫,都是和君昭同乘一辆马车。 可当慕鸾上了府门前的马车时,马车里并没有君昭的身影。 她想着,或许君昭还没出来。 但马夫却说:“今日就您一人进宫,王爷说了,若是您能从宫中活着回来,王爷便将玉佩还给您。” 慕鸾心神剧颤。 君昭倒行逆施,宫里身处高位之人,无不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别人报复不到他,自然会找他身边的人出气。 他将自己一个人送进宫里,与将一块肉扔进豺狼虎穴中,有何不同? 慕鸾终于明白君昭话里的深意。 可她无法反抗,只能任由马车晃荡着驶进皇宫。 直到看见宫殿门宇上偌大的“东宫”二字时,慕鸾才知道,原来想见她的是太子。 太子的权利早被君昭卸的一尘不染。 他表面欣然接受,整日与宫女伶人玩乐。 可实际上,当一个傀儡太子,心中怎会没有积怨。 这些慕鸾都不知晓。 听说摄政王给他送来一个美人。 一开始君祁正不以为意,直到见到慕鸾,他才知道摄政王并没有欺骗他。 从见面的客套寒暄中,慕鸾才知道,根本不是太子要见她。 而是君昭主动将她送给太子。 当宫门缓缓自慕鸾身后合拢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再难看见缝隙里的那抹光亮。 望着殿内衣衫不整的众人,慕鸾面色平淡得出奇。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袖中握着匕首的手早已颤的不像话。 自打昨日君昭从寝殿走后,她便暗中寻了一把匕首藏在身上。 君昭喜欢拿人命开玩笑,可不会有傻子以为,君昭是真的在开玩笑。 这不,玩笑的戏码上场。 此时,她对自己的命数,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君祁正袒胸露乳朝她走来,周围尽是宫女伶人嘲讽的媚笑。 就算她曾经身份再如何高贵,现在也和她们没有两样。 都是以色侍人低贱货色,谁又比谁高贵呢? 君祁正对君昭心怀恨意,对她更是冷嘲热讽。 绕着她,眼睛明目张胆地打量。 “你就是凭借这张魅惑的脸,才勾引了君昭那个逆贼?” “可惜呀,君昭也是个下半身游动的生物,这不,把你用完了就送给孤了!” “没想到慕大小姐有一天也会变成别人的胯下玩物。” “不知九泉之下的大将军和左侯卫作何感想?” “哦对了,还有你那个身处大理寺牢笼的二哥,他若是知道,君昭把你当成玩物,辗转在不同男人之间,你说,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吐血而亡呢?” 慕鸾唇瓣颤动,紧咬着牙关,哪怕泪水在眼眶打转,她也毅然忍着不让它落下。 她总是故作聪明的以为,君昭对自己还感兴趣,就不会轻易弄死她。 可直到深陷在屈辱的绝望中时,她才深刻明白一个道理。 别妄想在君昭的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 否则,他能让你活得像棵金枝玉叶,也能让你在痛不欲生中死去。 君昭窥探人心的本事炉火纯青。 他一直知道她心里最脆弱的点是什么。 她也知道,此时的君昭必然在王府中煮酒言欢,悠然自得。 等着下人将她的悲惨事迹,编成一则故事,像说书先生一样,说给他解乏取乐。 可慕鸾倦了,不想陪君昭继续玩下去。 更不想太子继续羞辱自己的家人。 她扬起手中的利刃就朝君祁正猛地刺过去。 君祁正抬手正要捏住她的下颌,她这突然过激的反抗,令他下意识撤回了手。 尽管十分迅速,但他一开始并未对慕鸾设防,手背上还是被她手中的匕首划出一条长痕。 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光滑的地板上晕开泼墨般的痕迹。 慕鸾伤了人,眼里满是惧意。 君祁正趁机一把将她的匕首打落,怒火中烧地将她踹倒。 宫女伶人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忙凑近将慕鸾牢牢按住。 慕鸾被那一脚重重踹翻在地,就算没有人掼住她,她一时半刻也爬不起来。 手臂被身旁的人扭地生疼,挣扎不动,看着君祁正铁青的脸,不由轻笑出声。 “我将军府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太子的话可真让人寒心,也不怪君昭能将你踩在脚下,像你这般德不配位的人根本不配拥有储君之位,更不配做大周未来的君主!” “你住口!”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随着冷喝声落下,殿中一度陷入沉寂。 慕鸾偏着头,娇嫩脸颊迅速红肿了起来,鬓边的碎发被打的散乱,唇角缓缓溢出一抹鲜红。 她喘着气,呆愣了片刻,半张脸麻木的像是失去了知觉。 缓缓回眸,倔强地瞪着通红的桃花眼。 君祁正一把捏住她的下颌,咬牙切齿道:“你少用这副清高的姿态来教训孤,你以为你还是将军府的慕大小姐吗?” 他一把拽住慕鸾的头发拽起,慕鸾吃疼地皱起眉来。 “孤就算只是一个傀儡,也是大周的太子,而你,只是一个任由人蹂躏的贱货罢了!” 君祁正嘴角弯起,就当他以为慕鸾会服软时,这个女人再次勇地挑战了他的底线。 慕鸾扯着唇角,努力扬起一抹弧度,“彼此彼此,太子也就剩下这点用处。” 这次,君祁正看着她狼狈的形容,怒极反笑。 松开手,站起身,嘴角荒淫的笑意,令慕鸾一阵胆寒。 君祁正道:“这世间还没有孤征服不了的女人,既然你也觉得孤有这么点作用,那孤就满足你,让你也体会一把要死要活的快感,看是你嘴硬,还是孤身体硬!” 慕鸾大惊,脸色变得惨白,她拼命挣动束缚,怒喝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君祁正摇了摇头,笑意愈发淫荡,“你可是摄政王送来的女人,征服你可比杀了你让孤振奋。” 他看着慕鸾痛苦的神色,缓慢道:“孤不是没要过性子烈的女人,那滋味……” 第208章 人固有一死 君祁正似是回味般,舔了舔唇,一字一句道:“当真销魂!” 话音落,不管慕鸾神色如何惶恐抗拒,他看向慕鸾身侧的女人,道:“扒了她!” 宫女伶人们闻言,眼中皆流露出淫邪的深意。 动作毫不含糊,拽衣襟的拽衣襟,扯衣带的扯衣带。 慕鸾只有两只手,哪里敌得过四面八方而来的触手,很快便衣襟凌乱,露出里面的小衣。 眼里酸涩的泪水再也没忍住,无声沿着眼角坠落。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明白君昭为何要这样对她?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世界在她眼中,是一片漆黑的暗色。 君祁正目光紧紧盯着那白皙细嫩的皮肤,眼见就要看见小衣下的风光时,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震飞了出去。 巨大的轰隆声,吓得宫女伶人们手一抖,惊呼出声,慌乱地丢开慕鸾,寻找掩体庇护。 而慕鸾就像一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地望着寝殿辉煌的屋顶。 兴许是受到巨大的刺激,慕鸾丢失了一部分的记忆。 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只依稀听见宫女伶人们的惊惧声,“啊,太子死了!” “摄政王杀了太子!” 继而是一阵惊恐的求饶声和呼救声。 慕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东宫,等她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是三日后。 在摄政王府的寝殿中。 后来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慕鸾都没见过君昭,君昭也没有主动进过寝殿,更没有将她赶出去。 明明是他的住所,最后却成了她暂时的容身之所。 慕鸾捉摸不透,君昭是放过她了,还是又在想别的法子玩弄她。 但那时的自己已经不关心他心里在想什么,因为…… 人固有一死,救不出二哥哥,她也就失去存在的意义。 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在她眼中没有任何区别。 “小姐,您怎么在这呢?” 慕鸾听见银心的声音,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银心小跑着来到跟前,紧张道:“小姐,您没事吧?” 慕鸾摇了摇头,才发现,她所在的地方距离自己的营帐并不远。 银心便道:“小姐,我们快回去吧,今夜似乎不太平,奴婢看着,大批的禁卫军往深山中而去。” 慕鸾垂下眼帘,没有告诉银心发生了什么事。 万般情绪涌在心头,只觉得心中犹如涌起滔天骇浪般,久久无法平息。 若是君昭所为,他就这样杀了太子,不怕日后宣帝怀疑到他的头上? 可转念一想,君昭那种善于心计的人,怎么可能莽撞行事。 慕鸾目光渐渐聚焦,视线里出现了绯色衣裙,她抬手看了看,“这衣裙……” 怎么会穿在她身上? “衣裙怎么了?” 银心满眼艳羡道:“小姐穿红色的衣裙就是好看。” 慕鸾想起来了,这衣裙是上次和沈音一同在衣铺店买的。 红色是好看。 前世君昭就特别喜欢她穿鲜红色的衣裙。 慕鸾为了迎合他的喜好,没少在红色衣裙上下功夫。 可她总觉得,红色太过于妖艳。 而且她不想自己在别人眼中过于显眼。 所以重生以来,她多数的衣裙都是淡色的。 银心见自家小姐清冷的形容,以为是自己擅作主张,惹小姐不高兴,忙领罪道:“是奴婢自作主张,选了这身衣裙交给禁军侍卫,小姐要罚就罚奴婢吧。” 慕鸾微微挑眉,朝她看去,“禁军侍卫?” 银心不知道其中曲折,一股脑道:“有一个禁军侍卫来报,说小姐衣裙被酒水打湿了,您不方便回来,特派人快速来取身干净的衣裙,奴婢想了想,就自作主张,拿了这身衣裙。” 慕鸾将事情的经过稍稍串联起来,猜测定然是君昭派人来取的。 银心倒也细心,不知道酒水洒在衣服何处,衣裙又沾湿了多少,把她里里外外的都收整了一套。 想想她之前穿的那套,都碎在君昭的手里了…… 她眼眸轻颤,扶起银心,知道她没有坏心,所以慕鸾并没有责怪她,“先回去吧。” 慕鸾动了动脚,刚要抬脚,一股黏腻的酸涩感猛地袭来,她不由扶着树干轻嘶了一声。 “小姐!” 银心低呼一声,忙扶住她,“怎么了这是,腿不舒服吗?奴婢给您揉揉。” 慕鸾面色涨得绯红,尴尬牵了牵唇角,“不用……我……缓缓,就好。” 橙黄烛火落在她纤长如鸦羽般的眼睫上,投下一片朦胧暗影。 心里不免暗骂了一顿那个混蛋! 太子遇刺,猝然离世,消息传开的时候,天色渐明。 所有官宦子弟都静候在营帐中,不敢随意外出。 很快,便传来御前消息。 禁卫军搜遍了木兰围场周围的地域,可直到天明,也再没发现一名刺客的身影。 而皇上因痛失太子,突感不适,秋狩事宜全面取消,起驾回宫,责令三司彻查太子遇刺一事。 苏岚听说太子身亡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心不在焉。 尤其是听说皇后娘娘将太子生前,最宠爱的侧妃和和良娣送去陪葬。 她更是吓得连家门也不敢出。 从秋狩回来后,一连数日都躲在房中,苏青禾和苏夫人亦是愁容满面,小心谨慎。 他们没少在背地里为太子和苏岚的事推波助澜。 如今局势发展到这一步,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先保住这个女儿。 东宫里太子一众妃子,陪葬的陪葬,自缢的自缢。 剩余的都是一些贪生怕死之辈,不是被送去守皇陵,就是绞了头发当姑子。 若是让皇帝知道,苏岚早已是太子的女人,恐怕会遭来杀身之祸。 皇家名誉不可侵犯,不管太子生前做了什么,死后都该是干干净净。 苏青禾为此还特意去了趟坤宁宫,想见见他这个妹妹。 可皇后并未见他。 这让他心里越发不安。 如今只能祈求皇后看在苏家当年庇佑过她的份上,能放岚儿一命。 岚儿虽然只是一介女子,可她娘背后有大半个苏家扶持。 不管怎么样,他都得保住这个女儿! 第209章 真不过来? 深秋,连日细雨蒙蒙,杳霭流玉。 大将军府,飞檐翘角映着灰蒙蒙的天,落雨自檐下凹槽缓慢滴落。 慕鸾从秋狩回来后,便一直关注着太子刺杀一事的进程。 这日,慕思年从皇宫里回来,眉目间似凝重又似松了一口气般。 慕鸾从花厅的长廊走过,直到来到阿爹跟前,才发现阿爹不知道在想什么,竟出神的连头都没抬一下。 “阿爹?”慕鸾轻声唤道。 慕思年眉头轻抬,恍然回神,一眼便看见关切的女儿和站在花厅里一脸忧思妻子。 他立即收敛眼里的复杂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夭儿,夫人。” 慕夫人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官帽,道:“是发生什么了吗,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 慕思年不想妻儿担心,刚想随意搪塞过去,便听慕鸾道:“可是太子遇刺一事有了进展?” 慕思年怔愣了一瞬。 近来为了这件事,他没少奔波。 太子的事确实有了进展。 慕鸾观察阿爹的神色,便知她猜对了,于是轻声恳求道:“阿爹能同我说说嘛?” 慕思年微微迟疑,看了慕夫人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太子遇刺一事,就连他都大为震撼。 秋狩之行,女儿是亲身经历者。 他不想这件事成为她挥之不去的梦魇,透露一些,让她安心,未尝不可。 几人落坐在花厅的椅子上,慕思年道:“刺杀太子的刺客已经如数被抓住,经过大理寺和刑部的联合审问,发现竟与皇后寿宴遇刺的人,是同一伙。” 慕鸾听到这,心口莫名揪紧。 如今还不能断定一切就是君昭所为,就算是君昭做的,他这人都敢与天作对,总是神出鬼没,定然不可能在被抓的那些刺客中。 慕鸾没注意,自己潜意识中是不希望君昭有事的。 “可是与前朝余党有关?”慕鸾试探性问道。 慕思年望向女儿通透的眼神,颔首,“前朝余党活动的频率越来越频繁,皇上龙颜大怒,为此下诏,凡是发现前朝余孽,格杀勿论。” 慕夫人手里端着杯盏,闻之,不由指尖一颤,杯盏从手中滑落。 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慕鸾被吓了一跳,回眸朝阿娘看去。 见她有些苍白的形容,立即上前道:“阿娘,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慕思年起身握住她微凉的手指,道:“手这么凉,可是受凉了。” 慕夫人眼神躲闪了下,顺着慕思年的话道:“兴许是天转凉了,想着用这杯盏暖暖,没想到一不小心就打翻了。” “我陪你回去加件衣裳吧”,慕思年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拍了拍她的手,稍作安抚。 慕鸾一心担忧阿娘是不是身体不适,没留意两人交汇的眼神中,暗藏的深意,“这天最近变幻莫测,阿娘担心着凉。” 慕夫人点头道:“好,阿娘知道,你也记得要添衣。” 慕鸾望着阿爹阿娘离去的背影,在花厅驻足出神了片刻,便回了韶光院。 关于阿爹说的那些事,她在心中暗自斟酌了几番。 若是此次刺杀太子的人,和皇后寿宴的那批黑衣人,是同一伙人,那君昭就是背后主谋! 前朝余党,不过是一个幌子,既能让皇帝彻夜忧思难安,也能为君昭后续恢复皇子之位铺路。 把战火引到前朝余孽的身上,皇帝疑心再重,怕也猜不到是君昭所为。 慕鸾垂下眼帘,形容颇有些黯淡。 君昭这招借刀杀人,不知道要苦了多少前朝的老百姓。 远处的银杏树叶金黄,染了连日的雨水,沧桑不见一丝华美。 窗棂边角,不时有豆大水珠滚落,顺着廊下嫩绿的兰花叶,啪嗒坠入泥土中。 “小姐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低哑的沉磁嗓音响起,慕鸾眉眼一跳,回眸朝身后看去。 只见君昭半倚在床榻上,曲起一条腿,一手撑着太阳穴。 昏暗的光线打在他冷白的侧颜,深邃了五官,慵懒又恣睢。 他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看着她。 也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 慕鸾面色微妙一顿,道:“眼下这番境况,你还有闲心来将军府晃荡。” 君昭挑了挑眉,朝她伸出手,道:“过来。” 慕鸾站着没动,好歹是在将军府,这人还如此颐指气使,当真以为,她不敢叫人吗? 君昭等了等,没见她挪开脚步。 见她站在支摘窗前,挺直了背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不由轻笑了一声。 他挑着眼尾看她,再次漫不经心道:“真不过来?” 慕鸾知道,过去准没好事,还是窗沿下安全一些。 她眼眸轻转,荡着清澈的微光,露出一抹浅笑,“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我听得见。” 雨帘似珍珠般自她身后洒落,凉风吹拂起她鬓角的碎发,美丽又柔和。 君昭笑意淡了下去,薄唇翕合,像是妥协一般,一边伸手往怀里取东西,一边低低道:“既然小姐不介意,那我就只好说了。” 他指尖缓缓拉动了什么,淡粉色的一片物什逐渐从他的衣襟中露出。 “上次马车里,小姐把它落下了。” 君昭悠然的声音落下,慕鸾也彻底看清了他手里捏着两根细带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她的小衣! 一石激起千层浪,“你……” 小衣在他两指间颤颤飘荡着的,他甚至还摊开在手心,指腹轻拈了拈,掀眸朝她看来,一本正经道:“软的。” 慕鸾气得脸颊生热,下意识看向支摘窗外的光景。 没见周围有人,她忙利落地将窗户合上,掌心攥着拳头,朝榻上的男人行去。 距离男人一步之遥时,她伸手就去抓自己的小衣。 谁知君昭长臂一扬,小衣随即缠绕在他粗壮的手臂上。 他另一只手轻而易举揽过她的腰肢,按坐在自己腿上。 “君昭!” 慕鸾咬唇,用尽力气远离。 她自己挣扎了半天,额间沁出汗来,再抬眼看君昭。 他气定神闲,还能轻而易举解开她脖颈的盘扣,掀开衣领细细检查一番。 第210章 把她当一块肉啃 她肌肤白嫩,七八日时间过去了,领口的肌肤还带着几道尚未消散的瘀痕。 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她漂亮的脖颈弧线,到精致的锁骨处,意欲往下。 慕鸾掌心覆上他的手背,阻止了他进一步的胆大妄为。 君昭望着她轻蹙的眉尖,眼底化开浅淡的波光。 “那天力气大了些,可是弄疼你了?” 慕鸾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秋狩那夜的事。 那天她被心里的燥意灼烧的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身体越发敏感躁动,但不是全然无意识。 君昭的每一次靠近,都像是一次致命的诱惑。 他这人恶劣的很,解她腰带吻她红唇,一开始还温柔的像个君子。 可她稍稍回应了下,他便突然不动了,硬逼着她不自觉勾缠下他的脖颈,主动将身体贴向他。 或许是真被他这张俊颜魅惑了,她便像前世那般亲吻他。 后来也不知君昭是不是恶犬附身,按着她的身子,似要将她一口口撕碎了般激狂吻她,缓缓厮磨,又着力沉入。 她半道受不住,呜咽声接连断在他滚烫的薄唇中。 慕鸾忙止住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娇嫩的掌心里能明显感觉到他手背起伏的经络。 那股清晰的力道压的慕鸾浑身一颤。 身上轻薄的衣裳像是有了热度,呼吸都变得沉重。 她抓住他的手挪开,垂眸自顾整理着凌乱的衣襟。 可这会,似乎连盘扣也想看她笑话,越是心急越是扣不上。 头顶突兀传来一阵沉闷的笑声,慕鸾没好气瞥了他一眼。 这几日因为身上的痕迹,她沐浴更衣的时候,都不敢让银心贴身伺候。 每次都是涂好药膏,穿好里衣,才敢让银心进来。 他倒好,云淡风轻,什么也不需要顾虑。 “小姐忘恩负义的本事见长,明明是小姐主动缠上来的,换了身衣裙,翻脸就不认账。” 君昭声音哑而沉,伸指接过她手中的盘扣,轻易将扣子扣上,掩住白如雪的肌肤。 慕鸾抚了抚脖颈,稍稍放下心。 看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就又落进了嗓子眼。 君昭见她一直不说话,指腹捏着她的下颌抬起。 “小姐这般失落,可是要我做些什么?” 他说着,偏头就将唇压下。 慕鸾脑袋迅速往后躲了躲,这吻倒像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我是在想,我该怎么好好感谢你。” 君昭抿了抿唇,舌尖轻滑过唇瓣,舔了舔那抹甜软的美味。 似是一下子变乖了一般,坐直身子,手里一个用力,膝头顶着慕鸾的脚分开。 一瞬间,慕鸾就变换了姿势,与他面对面对视着。 君昭漆黑的眸里流淌着笑意,好整以暇盯着她看。 慕鸾卷翘的睫毛动了动,粉嫩的脸颊透着一点点红晕,“就不能好好坐着吗?” 君昭如有实质般的目光在她身下扫了一眼,“没坐好吗?” 慕鸾红着耳尖,气鼓鼓偏头不想理他。 君昭望着她幼白如雪的脸颊,稀罕地看了又看,竟是连一根细小的绒毛都不长。 她身上的味道很香,丝丝甜人。 君昭压下心中涟漪,将唇凑近,在她脸颊上吹了吹。 凉薄的风拂过,慕鸾瑟缩着往外躲。 她板着脸不理他,他便一直如此捉弄她,乐此不疲。 纤细的腰肢在他宽大的掌心凹出一抹倔强的弧度,终是因为受不住,转过脸来瞪着他。 君昭看她瞳仁中倒映着小小的自己,满意勾唇。 “小姐就不想知道,那夜到底是谁擅自带小姐离开?” 慕鸾果然被勾起好奇心,她至今还不知道那名宫女的真正身份。 虽然生着气,嗓音却是轻声细语,“皇家秋狩,圣上亲临,敢明目张胆要对我下手的,世家和官宦子弟均不可能有这样的动机,那便只剩下太子和四皇子。” “四皇子处事向来谨慎,若非有十足的把握,断然不可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将军府的身上。” 慕鸾眸光一亮,颤声道:“难道是太子?” 君昭听着她侃侃而谈的梳理,指腹在她纤细的腰间摩挲着,轻挑了下眉尾,道:“小姐似乎,不仅对我很了解,对皇家的事,也知之甚多。” 他墨色瞳仁漩涡般卷着深意,摄魂夺魄。 慕鸾半垂下眼帘。 她对皇家的事,根本不是很清楚。 为数不多的了解,都是君昭带给她的,而且,多是不怎么好的记忆。 人心都是会变的,就像现在的君昭。 她能感觉,这一刻在他的眼里,存了试探的心思。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慕鸾都能理解。 因为他是君昭。 有太多人想要他的命,他不敢对任何人交付真心,否则指不定哪天就被敌人钻了空子。 但她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有几分分量。 他现在能和自己好,可将来呢? 谁也不敢保证,权倾天下后,他还能像现在这样,不伤害她,如同恋人般依偎着彼此。 她在他眼里是什么不重要,没有未来的两人谈何以后? 君昭对她的走神颇为不满,抬手掌住她的后脑勺,偏头吻了上去。 慕鸾眼眸微眯,轻嘶了一声,眼尾爬上红意。 真是一刻不防,这家伙就能把她当一块肉啃了。 “小姐是又对我产生了什么偏见?” 君昭手指轻轻将她唇上的淡红抹开,像是靡丽的胭脂晕染。 慕鸾睫毛簌簌,柔软地眨了眨眼,迎上他眸中的暗色。 怕君昭再看出什么,否认道:“没,我对皇家的事了解的并不多,太子和四皇子的品行,多数在阿爹口中得知,而这次狩猎,真正接触到四皇子,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你和四皇子单独见过?” 君昭敏锐地觉察到什么,扣着她的腰肢,说话时,连嗓音都压着冷意,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慕鸾。 慕鸾在他黑沉沉的目光下,点了点头,“狩猎中无意间遇见的,他猎杀了一只我看中的野兔。” 君昭眼里搅动着深意,道:“他同你说了些什么?” 第211章 他还是算漏了一步 慕鸾仔细想了想,“起初不过是寻常寒暄,他竟知晓我以前身体孱弱,问我可是府中有神医相助……还问了,我的玉佩。” 她往自己腰身看了一眼,奇怪道:“似是对我的玉佩挺感兴趣。” “他问了什么”,君昭随手将蝴蝶玉佩从她的腰上解下,放在手心打量了几眼。 “他问我是不是心上人送的”,慕鸾轻声道。 君昭挑眉看向她。 这块蝴蝶玉佩,不用慕鸾解释,他也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君之凌既然这般问她,摆明了这玉佩定然被他的眼线瞧见过。 “小姐日后出门,记得多叫上几名侍卫。” 慕鸾眸光一顿,回想起那日在围场,四皇子异常的举动,她隐隐猜到了一些。 看来四皇子已经查到将军府的头上来了。 她将蝴蝶玉佩从君昭的手里拿出,重新系在腰间。 “所以,那夜挟持我的人,是四皇子的人?” 慕鸾有些不解,四皇子白日在树林间已经明目张胆过一次,不该接连又派出宫女挟持她。 至少在顾成峰出现的时候,她明显看到他眼中的忌惮和顾虑。 她要是出事,二哥哥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四皇子。 这不是平白往自己身上找麻烦嘛? 但是毕竟不知道四皇子的真正为人,他有对她图谋不轨的动机,兴许背后的人就是他。 君昭沉眸看了她片刻,目光在她腰间扫了一眼,淡淡道:“小姐似乎把一人忽略了。” “谁?” 慕鸾本能询问,她左右想了想。 宫里明争暗斗的势力,除了太子,便只剩下四皇子。 还能有谁? 君昭见她眉头紧锁的样子,好心提醒道:“小姐就没想过景郡王,宋闻璟。” “怎么可能!” 慕鸾下意识替宋闻璟辩驳。 那日她言辞明了拒绝了宋闻璟的表白,他虽有些难以置信,但以自己对宋闻璟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小肚鸡肠,伺机报复之人。 况且,他与自己分开后不久,她便被箭羽刺伤,从时间上来看,前后并没有相差多久。 他如何有时间筹谋这么多事情? “他定然不是下毒之人!” 她中了箭羽上的毒,挟持自己的那名宫女必是要将她带去某处,等她毒发后毁她名节。 君昭面色沉了沉,眸色幽暗了些许。 松开她的腰肢,倚靠在床榻上,嗤笑道:“不愧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小姐还是更愿意相信你的那个郎君。” 慕鸾感觉君昭语气肃冷得厉害,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她解释道:“正是因为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所以我才觉得他没有害我的动机。” 若说他因爱生恨,想要绑架自己,未免有些荒唐。 这种事,除非有老王妃逼着他去做…… 慕鸾潜意识觉得君昭不会骗自己。 可疯子的话,谁敢全信! 她希望君昭不是仅凭一己之私,将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望着君昭脸上寡凉的笑意,慕鸾脑仁一阵抽疼。 她柔软了语气道:“我对景郡王如待兄长,并未有男女之情,若他真是背后主谋,怕是我父兄、阿娘都要寒了心,也断然不会允许我与景郡王再有瓜葛。” 君昭薄唇微抿着,望着她半晌没有言语,却盯得慕鸾头皮发麻。 见他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知道是在忍着薄怒,还是心里又在盘算什么。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慕鸾如此想着,眼眸轻颤了下,指尖蹭着君昭的衣襟,碧藕般纤细的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在他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我知道你是在帮我,那天不管你为何会出现在那,但还是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怕是名节难保,曝尸荒野了。” 她学着前世的模样,指腹轻点着他的唇瓣。 嗓音平静自然,却听不出一丝怯意。 君昭眼底嘲弄的笑意收敛,莫名不喜她这副言辞淡淡的形容。 他还是算漏了一步,不然这苦她倒是可以不必吃。 君昭薄唇微张,齿间一下子咬住她细白的手中,轻轻厮磨。 小姑娘脸色拧巴了一瞬,他才满意地松了嘴,握住她的手,看向她手心的伤痕。 绷带拆除了,伤口慢慢结痂,已经在恢复了。 可君昭看着不由蹙了蹙眉头,还是觉得好的太慢。 慕鸾见他手里没有东西,眸光显露一丝诧异。 她的小衣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眼珠子滴溜溜在他周身转着。 不经意瞥见他身侧隐着的一片淡粉色布料。 趁他检查伤口的时候,慕鸾微微弯下腰。 眼前暗影靠近,软香萦绕,君昭不自觉抬头。 小姑娘擦着他的侧脸,倾身朝他靠近,下一瞬又立马远离。 慕鸾将小衣快速揉进掌心,手别到身后藏着。 君昭微微挑眉,眸中浮现几分兴致。 慕鸾装作什么也发生的模样,甚至唇角还泛起干净轻柔的弧度。 继而转移话题道:“挟持我的那名宫女你抓到了?” 君昭眼帘轻垂,扫了眼她背在身后的手,掌心重新揽住她娇软的腰身。 “嗯。” 不轻不重应了一声。 慕鸾继续问道:“那她可是交代了什么?” “是一名死士。” 君昭深邃的眉眼落下几分冷意。 那宫女武功招式虽然并不十分了得,但轻功了得,最是适合逃跑。 影栖追了几片林子,才纵身越过她,拦截住了她的去路。 但不等影栖动手将她拿住,那宫女突然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一字未多说,直接用贴身的匕首抹了脖子。 影栖始料未及,上前查看的时候,她已经气绝身亡。 君昭可以肯定,这名宫女绝对不是太子的人。 她不过是假借太子的名义,帮她主子做事罢了。 就是可惜了,死的太轻巧! 慕鸾白皙的指尖微蜷,眸光震颤,“死了?” 君昭点了点头。 慕鸾不禁深思,这件事好像变得越来越复杂,一时觉得脑袋里乱哄哄的。 她垂下眼,沉沉叹了一口气,“她死了,岂不是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君昭回想起那夜,她娇小的身体在自己怀里隐忍发颤的模样。 楚楚可怜又惹人心疼。 第212章 讨点报酬 他眼底划过一抹盘算。 把人交出来,也算是给慕思年敲响了一记警钟。 “还有人没死呢!” 他指尖轻勾着她的下颌抬起,深邃的眼眸恢复如常。 慕鸾桃花眼中盛开一抹光亮,狐疑看着他。 君昭看她这副呆愣愣又惹人稀罕的模样,按在她腰身的大掌倏然收紧。 慕鸾微微睁大了眼,腰身前倾,柔软的身子被挤压,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君昭的胸膛。 她跌靠在君昭怀里,耳畔是一声声沉闷的心跳声,从他坚硬的胸膛里震出。 似是带着魅惑的勾缠,吸引着慕鸾的注意力。 手里不知不觉松了力道,待君昭将那件小衣从她手心抽走时,她才恍然回神。 “唉!” 她讶异轻呼出声,抬眸看着被他拽进掌心的可怜布料,想伸手去抢。 君昭一手掌着她的脑袋压回怀里,一手绕到她身后抵着她的后腰,深沉的黑眸里是险些藏不住的炙热。 嗓音又低又哑道:“小姐让我给你办事,我总要在小姐身上讨点报酬,什么也不给,小姐真当我是好人?” 慕鸾一下子被这话烧红了脸颊。 哪有人要女子小衣当报酬的? 还说得这么一本正经! 她动了动身子,抬眸朝他看来,脸色扭捏道:“我拿件新的给你,这件……” “不要新的,就要这件”,君昭低哑的嗓音固执又坚定。 慕鸾望着他滚动的喉结,微微怔愣。 也不知是不是被压的太紧,两人身上的热度都在快速上涌,灼烧着彼此的衣裳,似有什么东西在崛起,她小口调整了下呼吸,没敢再乱动。 紧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心里催眠般默念着:我不曾穿过那件小衣…… 君昭垂下头,漂亮的桃花眼虽被眼帘盖住,如鸦羽般的眼睫却颤个不停。 他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小姑娘脸皮薄,这样就羞怯了,以后可怎么办。 其实那天在密室里,小姑娘闹着要走,他便已经下定决心,放她离开。 可当知道太子要在秋狩时,设下陷阱,等着他家白嫩嫩、傻乎乎的小姐往下跳时,他迟疑了。 君祁正虽然是个废物,但是好操控。 只要利用好他,可以省下许多麻烦。 可他该死的竟然敢对他的人动邪念! 自己这样肮脏的人,都不配拥有,他不配,太子更不配! 君家人都是道貌岸然的小人,身处高位,嘴里都是道义天下,行为个个心怀不轨,离经叛道。 他怎么能让这样丑恶不堪的东西玷污了小姐? 太子本不该死的,但奈何他非要动不该动的人。 那他只能提早送他下去和三皇子团聚。 迟疑的念头在脑海中出现的一刹那,他已经着手筹谋秋狩刺杀一事。 只是时间有限,中间有多少人牵桥搭线尚未可知。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皇后和叶家参与了其中。 至于宋闻璟…… 君昭垂眸,感受着怀里人清浅绵长的呼吸,指腹不自觉落在她后背上轻拍着。 此时隔壁小巷里,影川和影栖躲在一处堪堪能挡雨的小门下。 身边还站了一只湿漉漉、闭目养神的落汤鸡。 影栖指着那“鸡”道:“你上哪抓了一只这东西?” “劝你说人话,它很记仇!” 影川瞥了他一眼,望着眼前的雨帘,神色淡淡道:“而且,人家有名字,叫白登。” 影栖诧异看了影川一眼,要不是雨下的突然,他都不知道影川什么时候收服了一只海东青。 他又认真看了眼地上的“落汤鸡”,心中不由对影川的实力深感惊叹。 影川每日每夜要守着慕家大小姐,还要抽空驯服一只猛兽,此等耐力非寻常人可比拟。 影栖蹲下身,想摸一摸白登。 结果白登眼帘一掀,精准地冲着他欠欠的手啄去。 影栖本能觉察到危险,迅速缩回了手。 白登翅膀一振,身体猛地钻进雨帘中,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影川看着飞远的身影,一巴掌拍在影栖脑门上,低声怒斥道:“你是不是傻呀,这都快到饭点了,你捉弄它干什么,晚上这顿你就饿着吧你!” 影栖站着不动,似乎并不理解影川的话。 一顿饭不吃又不会饿死,怎么还能指望一只海东青给他带吃的不成? 影川看着他这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气得都快没脾气了。 他心中暗示着自己,他是一名暗卫,素质要高,不能骂人,要心平气和。 期盼以后主子把影栖调到慕小姐身边,到时候,饿死他! 他调整着被气的有些不稳的气息,身体往门上贴了贴,轻嘶了一声,只一瞬又往前边站了站。 影栖注意他似是碰到伤口了,关心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影川白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死不了。” 他没把慕大小姐保护好,主子赏他这顿鞭子应该的。 自己属实没料到,皇家的人竟然如此大胆,秋狩宴上竟然就把人引走了。 那日,他白天看见树林里鬼鬼祟祟的两人后,怕慕大小姐在营帐遭人暗算,便立即去通知了慕清羽,随后一直守在营帐外不敢离开。 直到晚宴开始,他想着这么多达官显贵,皇家人的脸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定然不会选择在宴会上动手。 于是便离开,去搜寻被那断眉男拿走的箭矢。 那箭矢定然有问题,而且看他们的神色,显然已经达成了目的。 他必须尽快找出有问题的箭矢,才能解决这个潜藏的隐患。 因为晚宴,皇帝亲临,多数禁卫军都被调到那里去值守。 但是留下看守营帐的人,依旧不少。 所以他耗费了一些功夫,才顺利进入到各个营帐中去。 可惜,他在营帐中并没有找到那个有问题的箭囊。 就在他回到慕大小姐所在的营帐时,突然看见营帐前停了一只白色海东青。 那海东青对他晃头晃脑,影川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熟悉。 仔细又观察了两眼,才发现它与慕大小姐放生的那只竟有七八分像。 而且它迈着小短腿往前走,还时不时往后拿余光剐他。 第213章 要把夭儿当亲生女儿对待 影川是不明白它眼神里的意思。 但是他略微猜测,这东西该是要带他去找什么。 见天色尚早,宴会那边没这么快结束,他便悄然跟了上去。 一人一鸟很快消失在山林间。 在树林里穿梭了许久,影川才发现,原来这只海东青是要带他找一只箭矢。 那箭矢上尚有残留的血迹,应该就是刺伤慕大小姐的那一支。 箭矢虽然找到了,但是等影川赶回去的时候,却并未在宴会现场看到慕大小姐的身影。 他焦急地四处寻找,最后碰上了影栖。 后来的事,也是影栖告诉他的。 影川不由松了一口气,幸好主子他们在紧要关头赶到了。 慕思年一路牵着慕夫人的手回到自己的庭院。 慕夫人一回房间,便从那宽大的手掌中抽回自己的手,立即对身后的慕思年道:“快把门关上。” 慕思年见她眉头紧蹙的模样,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转身将房门合上。 他没注意到,房门关上的一瞬,廊角下出现一抹淡青色的身影。 慕思年走到衣柜边,拿起一件外袍披在自家夫人身上。 慕夫人却一点也不领情,推开他道:“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 慕思年将衣袍揽在臂弯里,拉着她坐下,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衡儿想不明白,难道连你也想不明白吗?” 慕夫人挺直的背脊像是一下子没了支撑吧,有气无力地把手搭在椅把上。 她抚着心口道:“我也不知最近怎么了,总时不时就一阵心慌,尤其是听说前朝的事,就愈加不安。” 慕思年虎目放柔了些道:“别担心,当年夭儿哪怕是柔妃的孩子,我们都能接受,如今,她安然在我们家度过了十六个春秋,不会有事的。” 此时,慕清羽站在房门前,伸手正要扣动门扉。 霎时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浑身僵硬,瞳仁颤动地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眨了眨眼,放下了要敲门的手。 房间里再次传来阿娘的声音,“我这把年纪了,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可是圣上这般声势浩荡地搜寻前朝余孽,若是被他发现夭夭的身份,清羽和衡儿可怎么办? 他们还没娶妻生子,我不想他们有事。” 慕思年剑眉微挑,丝毫不担心道:“当年知道夭夭身份的人,都已不在人世,更何况,当时情况紧急,若非有那人相助,你和清羽都会有生命危险。 既然答应了她,要把夭儿当亲生女儿对待,护她一生,我便绝无怨言。” 慕夫人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绝美的容颜,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慕思年见夫人情绪稳定了些,道:“你不要总是自己吓自己,以前的事不要再去想,万事有我在呢。” 慕夫人点了点头,懊恼是自己太过敏感。 就在这时,咚的一声,房门被从外推开。 慕思年和慕夫人不约而同朝房门的方向望去。 当那抹缓慢移动的身影映入眼帘时,二人的心都不由揪紧。 “清羽!” 慕夫人声音带着颤意,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你怎么回来了……” 慕清羽低垂着眼帘,眼中带着湿意,一步步靠近,缓缓抬眸,摇头道:“你们方才说的不是真的对吗?” 天空阴沉沉,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雨滴落在地面,溅起一串串水花,滴答作响。 四皇子府。 书房中,桌案前坐着的人,闭着眼帘倚靠在椅背上,纹丝不动。 晚风夹杂着凉意,眼见烛台上的光亮渐渐要暗下去,漆黑夜色袭来的瞬间,一支火折子亮了起来。 赤狐重新把烛芯点亮,在烛台上落下灯罩。 晃动的光亮逐渐平稳了下来。 他来到桌案前,躬身行礼道:“主子。” 君之凌缓缓掀开眼帘,似是才睡醒般,眉尖轻蹙,半晌道:“如何,有江夏的消息了吗?” 他眉眼沉沉,透着一股疲惫,好似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 君祁正突然被暗杀,脖颈上的箭矢标识直指他,他不可能任由自己陷入别人的圈套中。 当时第一反应就是离开案发现场。 虽然没有提醒江夏离开,但他身为东厂千户不可能蠢到留在原地不动。 那天他话才说一半,根本没把太子谋士的信息说出来。 经历了这一遭,他更加迫切想知道替君祁正出谋划策之人的真面目。 因为他有预感,那谋士身份绝不简单。 然而,刺杀那天之后,江夏便彻底失去了消息。 回京的这几日,直房里没有江夏的消息,江夏也不曾主动来找过自己。 一个堂堂千户,总不可能被吓的腿软走不动! 赤狐眼里掠过一抹深意,抬眸道:“刑部的人在竹屋附近,发现了江夏的尸身。” “你说什么?” 君之凌猛地坐直了身体,面色阴冷,“哼,一夜之间杀了大周太子和东厂千户,看来这背后之人果然是冲着我来的。” 太子谋士的消息没查到,江夏还死了。 死了倒没什么,若是被皇后的人查出他是自己的人,又死在竹屋附近,那叫他们如何做想? 赤狐道:“皇上起驾回京的那日,刑部侍郎顾成峰就在竹林里发现了江夏,但是对外一直秘而不宣,属下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知道,江夏的尸体如今就在刑部。” “此事顾成峰可已上奏?”君之凌道。 “顾成峰从木兰围场回来后,进了一趟宫,怕就是去禀明此事的。” 赤狐想到什么,继续道:“不过,自那之后,皇上的咳疾愈发严重。” 君之凌捏了捏眉心。 父皇恐怕不是因为君祁正死了,身体才每况愈下。 而是担忧找不出背后的人,将来腹背受敌,一发不可收拾。 父皇素来多疑,经此一事后,必然越发谨慎,他再想靠近储君之位就更难了。 另一方面,太子一死,皇后那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不管是不是真心为了死去的太子,皇后的地位都将越来越牢固。 第214章 勾搭上了大将军府的小姐 有君祁正在,父皇多少会忌惮皇后。 可若太子死了,皇后膝下无子,便暂时没了威胁。 君祁正是该死,但是不能和他有一点关系。 在这个节骨眼,他决不能被皇后盯上。 为今之计,只能制造事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那个小杂种的身上,从而摆脱自己的嫌疑。 他抬眸看向下首的赤狐,道:“是时候该把消息放出去了。” 坤宁中。 太子薨逝,天下共哀,宫中侍婢皆皆身着素衣。 皇后跪在蒲团上,眼前放着一尊双手合十的菩萨金身像。 她合着眼睛,唇瓣轻动,潜心转动着手中的佛珠。 宫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出事后,皇后便想着人请一尊佛像进宫。 说是要日夜替太子和三皇子超度。 皇帝得知此事,体谅她作为母亲痛失爱子的不易。 特命人从禅佛寺请来金身佛像,将其抬入坤宁宫。 曹莽从外进来,挥退周围的宫女,恭敬跪在皇后身侧,道:“娘娘,三司会审,已经有初步的结果。 种种迹象表明,确实和前朝余孽脱不了干系,只是从前殿传来消息,东厂千户江夏竟然死在了木兰围场,就在竹屋附近。” 曹莽说到这,抬眸看向皇后。 皇后依旧闭着眼睛,一颗一颗转动着手里的佛珠。 好似什么都听见了,又好似什么都没听见。 曹莽往皇后跟前的佛像扫了一眼,垂下眼帘道:“秋狩期间,江夏奉命留守皇宫,却与太子一同出事在围场。 据臣所查,江夏赶到围场的前一夜,在宫中遭遇刺杀,但是他连养伤都顾不得,便马不停蹄赶往围场,必然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 “四皇子虽然有重大嫌疑,但是臣还发现了一件事,从幽茗客栈里跑出来的那个小杂种,竟然与慕将军的女儿慕鸾关系匪浅。” 自从四皇子有意无意向他传递十九皇子还活着的消息时,曹莽便命人着力彻查此事。 当初掉落悬崖的那个小杂种并没有死,后来顺着他的踪迹,一路追杀。 本想着,不过是个还没到舞象之年的孩子,一次死不了,就多杀两次,总能绝根。 可没想到此子小小年纪,就精通权谋之术。 数次绞杀,都让他的人误以为他人已经死了。 可兜兜转转绕了十几年,他不仅没死,还堂而皇之出现在皇城脚下,进了幽茗客栈。 小杂种有几分能耐,勾搭上了大将军府的小姐,竟然顺杆子就爬到了大将军府。 还挺能藏。 皇后缓缓掀开眼帘,“果然是命大,天生贱种,没随他娘而去,才这般膈应人,他若是真死了,四皇子就不必介怀这么多年。” 曹莽伏低头道:“是个能躲的主,不然也不能让他多活这么些年,上次埋伏刺杀后,臣亲眼目睹他身负重伤离去,可追过去的人却跟丢了,这么久藏头缩尾的,恐怕早就伤势过重,死在哪条臭水沟里了,若是没死,也总有法子治他。” 皇后转动佛珠的手顿了顿,偏头看向曹莽。 曹莽膝行至皇后跟前,伸出一只手。 皇后久久没有动作,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太子死了,慕大小姐却能安然回到大将军府,这其中少不了他的功劳。” 她说着把手搭了上去,缓缓站起身,脸色平静地没有一丝哀戚之色。 与当初在营帐中隐忍悲愤的形容判若两人。 曹莽眯了眯眼睛道:“娘娘的意思是,利用慕家小姐引蛇出洞,再将之绞杀!” 皇后神色淡淡道:“原以为皇上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可时间久了,他却装起情深义重来,小杂种终究是知道当年所有的事,留着也是个祸害。” 当年柔妃和十九皇子坠崖的消息传进皇帝的耳里时,皇帝并未有什么反应。 可随着经年累月,皇帝时常想起这江山是从何而来,对柔妃母子的愧疚感越来越深。 每次回想起皇帝在她面前,回忆姬婉时的神情,她都后悔当年没有多刺姬婉几刀。 让这个勾搭有夫之妇的女人死也不得坠入轮回之地。 曹莽望向皇后抓着的那只手,力道之重,暗红色赭衣在她手中褶皱不堪。 看来小杂种的事,又唤起娘娘心中的痛。 “娘娘放心,臣定然会亲手宰了这个小杂种,替太子殿下报仇,还望娘娘保重身体,莫要因为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身体。” 皇后松开曹莽的手,脸色已经恢复如初,她端庄地在小榻上坐下,轻笑一声,“本宫倒是要感谢他,替本宫办了件好事。” “殿下能为娘娘巩固后宫地位贡献一份力,是殿下的福分。” 砰! 曹莽话音刚落,侧门不知何时进了一名小太监。 手里端着的杯盏摔落在地,杯碎茶溅,眼神惶恐地看着佛像旁的二人。 “奴才……奴才什么……什么也没听见,什么……” 小太监颤巍巍匍匐在地,身体抖的都快抽搐起来。 皇后瞥了一眼,慢悠悠收回视线,手里继续转动着佛珠。 曹莽立即领会道:“臣这就去清理。” 小太监耳边一阵轰鸣,却能清晰地听见角靴踏地的每一步声响。 他微微抬眸,一双纤尘不染的角靴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吓了一跳,脸上苍白地抬眸看去。 曹莽粉白的脸上勾着一抹冷笑,狭长的眼睛像是看死人一般盯着他。 小太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颤声求饶道:“掌印大人,奴才真的什么也没听见,放过奴才吧,奴才什么都不会说的。” 曹莽轻哼一声,“咱家只相信死人的嘴!” 小太监瞳仁紧缩,挣扎着吓软了的腿,仓皇想要往佛殿外跑去。 嘴里急声喊着,“救命,杀人了,杀唔……” 曹莽一把捂着小太监口鼻拖进佛殿,呜咽求饶的声音在殿门合上后,渐行渐远。 直至沉闷的倒地声响起,皇后才缓缓朝佛像看了一眼。 小太监倒在地上,一股殷红从他身下流出,洇出一滩血迹。 血液喷溅在旁边的金身菩萨像上,落下点点泼墨般的红印子。 第215章 四皇子或是最有利的上位者 皇后不悲不喜道:“下次别在这里解决,菩萨不喜欢。” 曹莽低垂着眼帘,道“是,是奴才欠考虑。” 他拿起干净的巾子,一点一点擦拭金身佛像上沾染的血渍。 突然想到什么,道:“知晓太子要对慕大小姐下手的人,都已被臣灭口,不过,太子身边的近侍太监,赵高不见了。 太子遇刺时,臣第一时间询问了尚有气息的禁卫军,都说赵高死了,尸身被黑衣人带走。 可臣不明白,黑衣人不抓一个活人,却要一具尸体,究竟是要做什么?” 皇后眼眸微微垂下,片刻后复又抬起,“障眼法罢了。” 曹莽稍稍思索,便明白过来,却并不放在心上。 橙黄的落地花枝灯镀在佛像上,金光肆意,却照不亮佛像身后的阴暗。 雨水砸落在琉璃瓦上,劈啪作响,佛殿中一室安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将军府。 天色暗沉无光,不知不觉染上了一抹清寒。 暖黄的烛火攀上烛台,镀亮床榻上微微隆起的一小团。 慕鸾睁开惺忪睡眼,身上盖着暖和的锦被。 周围是熟悉的一切,已然不见君昭的身影。 银心拿着一件外衣走进内室,朝床榻上的小姐唤道:“小姐,将军说有要事,让您去一趟书房。” 慕鸾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身穿好衣服朝书房走去。 来到书房的时候,慕鸾微微诧异,阿娘和二哥哥竟然也在。 阿娘眼眶红红的,好像哭过似的。 看到二哥哥沉重的脸色,慕鸾心中有几分猜测,阿爹找她来,大概是围场的事。 慕鸾软声唤道:“二哥哥。” 慕清羽唇角扯起一抹僵硬的弧度。 但为了不让她看出端倪,他讪讪笑道:“不是二哥哥不讲信用,四皇子的做法属实气人,我没忍住就跟阿爹说了。” 慕鸾轻叹了一口气,看向阿爹。 慕思年眸色沉沉,心疼地责备道:“在外受了委屈,为何不同阿爹说?” 慕夫人站起身,来到慕鸾身边,看着她娇小的脸颊,颇有些幽怨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了,自从落入塘子醒来后,就喜欢什么事情都压抑在心里。 你身体才刚好,万一又憋出什么病症,你这不是存心让阿娘担心吗?” 慕鸾知道,他们都是关心自己,感动之余,鼻尖有些酸涩,一时没忍住,也红了眼圈。 女人在这方面总是吃亏的。 她也没打算隐瞒,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罢了。 慕清羽难得见阿娘这么疾言厉色批评夭夭。 心有不忍,道:“这事怎么能怪夭夭,受委屈的分明是她,都是我不好,我应该从围场回来后,就立即将事情同阿爹说的。 只是阿爹一直忙着追查太子遇刺一事,所以我只能先回北衙禁军营。” “好了。” 慕思年眼帘微垂,掩着虎目里的自责。 欺负女儿的是当朝四皇子,若是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他定然要起凑圣上,在皇上的面前好好参四皇子一本。 可从清羽的话中来看,一切只有夭儿的只言片语。 不是他们作为爹娘的不信任夭儿说的话。 只是没有物证,没有人证,他不能拿四皇子怎么样。 但是,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慕清羽一提起这事,火气便压不下去,铁青着脸道:“四皇子表面端庄君子,背地里真不是个东西!要是大哥在,定然直接上门暴揍那混蛋一顿!” “你以为你大哥像你这般莽撞!” 慕思年骨子里还是承认皇家的身份,道:“君臣有别,没有证据前不可以下犯上。” 慕清羽不服道:“什么君臣,他堂堂一介皇子,欺负朝中重臣之女,也不害臊!” 慕思年见他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想到如今朝堂的局势,虎目间一片冷凝之色。 “如今太子薨逝,储君之位空缺,皇家子嗣稀薄,成年的皇子中,四皇子或是最有利的上位者。” 他虽然也极力想要替女儿讨回公道,可不得不考虑眼下慕家的处境。 一旦皇帝封四皇子为储君,慕家就会变得更为被动。 慕清羽攥紧拳头,愤愤在椅子上坐下,小声嘀咕道:“这样的伪君子坐上皇位,大周的气数将尽矣!” “嘀咕什么呢?”慕思年虎目瞪向慕清羽。 慕清羽气的将脸别到一边,不想理这个固执又呆板的阿爹。 慕鸾就站在慕清羽身边,自然将他的话清晰听了进去。 她轻拍了拍二哥哥的肩,眼眸微微转动。 阿爹骨子里就是忠义之士,让他做不忠不义的事与杀了他别无区别。 与其让他效忠于一个随时对慕家有威胁的人,倒不如让他试着接受另一个人。 慕鸾脑中思绪飞速转动,最终坚定抬眸道:“秋狩之行,想对女儿、对慕家不利之人,恐怕不止四皇子。” 在场三人皆看向慕鸾,慕清羽直言道:“夭夭,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 慕鸾沉静片刻后,就将宫女挟持自己的事说了出来。 只是跳过了中药,以及后面遇见君昭的事。 若是她将自己早已委身君昭的事说出来,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于阿爹而言,对君昭就更难信服。 “所幸关键时刻,一名黑衣人忽然出现,我才没被那宫女强行带走。” 慕鸾最后一个字落下,慕思年猛地一掌拍在书案上,桌面颤动,杯盏瞬间出现一条裂痕。 “当真是以为我将军府是吃素的不成,简直岂有此理,此事定然要让京兆府彻查此事!” 慕清羽回想起那日的景象,怒不可遏道:“我就说怎么一转头就不见你的身影,但见沈音还在,以为你只是出去走走,过一会儿就回来,没想到……” 他懊恼不已,“我当时就应该出去寻你才是,害你险些被歹人掳去!” 慕夫人一阵脊背发凉,没想到一场皇家秋狩,危机重重。 她上前牵过慕鸾的手,心疼地抚摸着她手上的伤痕,“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歹是皇家秋狩,这些歹人未免也太猖狂了!” 第216章 结下梁子 一家人同仇敌忾,慕思年当即坐下,研墨准备给京兆府尹去书一封。 就在这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动。 慕思年最先警觉,发现不对劲,立即抬眸,眼神示意众人不要出声。 慕清羽护着身后的阿娘和夭夭,目光警惕望着门扉。 慕思年打开房门,一眼扫去的,并无看见人影,可视线垂下的一瞬,他剑眉顿时蹙紧。 身后的几人听见动静,走上前来一看,慕鸾瞳仁微微顿住。 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名太监,嘴里堵着一块破布,被人五花大绑,摁跪在书房前的石阶上。 “赵亮!”慕思年诧异道。 被唤作赵亮的人,抬着头,惊惧的目光倒映着从书房中泻露流泻而出的光源。 仿佛经历了什么一般,身体止不住颤抖,嘴里呜呜作响,像是急着要说什么。 慕清羽闻言,看向他,“阿爹认识此人?” 慕思年没回话,眸光锐利地瞥向檐下柱子后微微露出的一片黑色衣角。 他沉声喝道:“谁在那?出来!” 话音落,那片黑色衣角微不可察动了一下。 熟悉的衣袍颜色,令慕鸾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君昭不是走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为何会把一个太监装扮的人送到这来? 难道他今日便打算摊牌了吗? 慕鸾僵着身子,紧紧盯着从暗处走出的身影。 来人缓缓转过身,衣摆轻动,就在慕鸾以为父兄会看到君昭的容颜时,隐在黑暗中的脸渐渐浮现。 慕鸾一怔,呼吸都变得顺畅了。 来人不是君昭,而是当初在密室里见到的那名暗卫。 慕思年眸光冷沉地盯着他,将他们三人庇护在身后,浑身尽显杀伐之气。 “你是何人?夜闯将军府究竟要做什么?” 影栖迎上慕思年带着威慑的冷眸,片刻后朝他身后的慕鸾看去。 慕鸾微微挑眉,不明白他这般无辜看着自己做什么? 对,慕鸾竟然破天荒看见他里透着一股无奈,却又故作坚韧的神色。 可在他人眼中就成了图谋不轨。 注意到他的视线,慕思年目光如炬,锐利而冰冷,往慕鸾身边挡了挡。 慕夫人也看到此人不怀好意的目光,拉着慕鸾往后退了退。 慕清羽站到慕思年身侧,见眼前的人鬼鬼祟祟,还带着一个可疑的人潜进府中,微微偏头,道:“阿爹,可要唤府中侍卫。” 慕思年抬手止住,默默打量着此人。 别人不知道赵亮是谁,可他知道。 太子身边的近侍太监。 曹莽不是说,那日跟随太子的人全部丧命了吗? 那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又是谁! 曹莽欺君罔上,究竟想要隐瞒什么? 脑海中思绪翻转,几息后,他再度要开口说话时,身后却传来一道轻柔地声音。 “阿爹,我认识他。” 片刻后,书房中。 赵亮嘴里的破布被取出,他颤动着快脱臼的下颌,道:“大将军,救奴才呀,不是奴才的主意,都是太子和掌印的意思,奴才只是奉命行事,不关奴才的事啊!” 慕思年抬眸看了眼,站在赵高身后的黑衣男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赵高声泪俱下,瞥了眼身后的人,抖着唇瓣道:“是……是太子想玷污慕大小姐,太子说,秋狩人多眼杂,命奴才安排一名宫婢把慕大小姐引去偏僻的竹林小屋。 等事成后,就算事情败露,慕大小姐羞怯如兔,定然楚楚可怜不敢声张,到时候,就将慕小姐养在宫外,供殿下出宫时临幸,哎呦……” 慕清羽再也听不下去,一脚狠狠踹在赵亮的身上,继而又扑上前,拳拳到肉砸在赵亮的脸上。 “混蛋,简直禽兽不如,畜生,看我不打死你!” 赵亮手脚都被绑着,只能用哀嚎来宣泄身上的痛意。 谁知刚喊出半声,黑衣人拿着破布眼疾手快就堵住了他的嘴。 转眼间,就被慕清羽揍得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慕鸾袖下的手紧紧搅缠着。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太子在筹谋。 但是从赵亮的言辞中,似乎并不知道箭矢的事情。 难道下毒的人不是太子? 恐怕太子到死都不知道,背地里有那多双眼睛盯着他和她。 慕夫人气得微微喘着大气,她揽着慕鸾,冷眼看着地上被慕清羽揍的半死不活的太监。 若非亲耳听见,她当真不敢相信,堂堂太子竟然会做出此等龌龊之事,简直是不堪入耳。 幸好夭儿没事,要不然她也得上前去踹两脚! 她偏头看向自家夫君。 此刻慕思年眼底的震惊尚未消逝,早已握成拳的手青筋暴起,隐隐颤抖。 这就是下一任他要守护的君主,这就是他呕心沥血、征战沙场多年,得到的回报。 他为大周平定叛乱,守护君主的安危。 可到头来全是天子的猜疑。 宦官当道,联合中宫欺辱他家人,他不相信整件事皇帝一点也不知情。 四年前的那场刺杀,他拼命护住皇帝的命,这是作为臣子应该做的,哪怕舍弃性命,他也无怨无悔。 只是事后论功行赏的时候,皇帝却以夭儿的婚事试探自己的忠心。 那时他虽寒心,但是也理解皇帝的处境。 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皇帝试探。 可四年后,若非太子被刺客刺伤,此时悲伤欲绝的,就是他将军府了。 若是夭儿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如何对得起当年那人的救命之恩! 慕思年走上前,一把拉开慕清羽,拽着赵亮后衣领绑着的绳子,像是拖拽一头牲畜般,拽进了屏风后。 赵亮以为自己得救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浑浑噩噩间,看见一把森寒的长剑在眼前晃动。 瞳仁剧颤,呜咽声几近嘶哑,拼命挣扎着往外面蠕动。 呜呜的低叫声传出,慕鸾久久没听见阿爹的声音,心中担忧,正要过去查看。 只是刚迈出半步,就被慕夫人拉住了手臂,道:“你阿爹会处理,你别过去。” 慕鸾疑惑阿爹究竟要做什么的时候,只听一声扑哧声。 第217章 她在替君昭辩驳 什么东西穿透皮肉,沉闷的呜呜声霎时消失不见。 影栖站在门口的位置,冷漠看着屏风后的一切。 慕大将军亲手了解了赵亮,他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慕思年手持长剑,浑身散发着一股久经战场的狠厉。 他冷冷叱喝一声,“来人!” 刹时,门外涌进几名府兵,将影栖团团围住,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影栖一动不动,眸光微暗。 慕鸾一惊,下意识推开阿娘的手,挤进府兵中,挡在影栖跟前。 影栖隐在袖中的暗器时刻准备,不想一抹轻柔的弧度径直挡在身前,眸色划过刹那的诧异。 “阿爹?” 慕鸾顺着阿爹手中滴血的长剑,目光落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太监身上,身形顿时僵住。 她的突然出现,令慕思年微微怔然,将带血的长剑别到身后,挺身上前,挡住地上的尸体,沉声道:“让开。” 慕鸾双肩一颤,回过神来,轻声问道:“阿爹这是作何?” 慕清羽在一旁急声唤道:“夭夭快过来。” 慕鸾没听慕清羽的话,站着没动。 慕思年虎目凌厉地看向慕鸾身后的人,“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将军府自是不会亏待他,但是他不能走。” 他知道的太多,不管是东宫的事,还是将军府的事。 救夭儿一事是否别有目的,他必须把人留下,调查清楚。 慕鸾望着阿爹眼眸中的凝重,迟疑了片刻,道:“阿爹,放他走吧,他不会伤害慕家的。” 慕思年狐疑,夭儿这般坚定的语气,难不成她知道其中隐情? “阿爹,放他走吧。” 慕鸾言辞恳切,笃定的目光久久凝视着阿爹眼中的犹疑。 一炷香后,房间里的尸体被府卫清理干净,沉重的气氛中已经不见影栖的身影。 慕思年双手放在膝头上,等着夭儿的解释。 此事事关重大,留下那名黑衣人也是无奈之举。 虽然有些卑鄙,只要那人没有祸害慕家的心思,他定然不会伤害他的性命。 甚至会在身边寻个合适的职位,礼贤下士。 但是看着夭儿通透又坚定的神色,他心一软,还是将人放走了。 慕鸾不疾不徐道:“阿爹方才也说了,四皇子或是最有利的储君人选,可一旦他得势,于慕府而言,就如同头顶悬了一把剑,这把剑随时能要了慕家人的命。” 慕清羽知晓阿爹的用意,接话道:“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将人调查清楚,有恩谢恩,若是有图谋不轨者,我们也好及时应对。” “他救了我,带着这份信任又将太子身边的内侍太监抓到这儿,可我们却把人扣留下来,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这不是阿爹的作风,亦不是慕家人的处世之道。” 慕鸾虽是在替影栖说话,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在替君昭辩驳,也是在提醒君昭。 慕清羽一时哑然,他还是第一次见夭夭如此重视一件事。 眼前不由出现那黑衣人的相貌,不算出彩,但也不难看。 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夭夭不会因为救命之恩,就看上人家了吧! 此时,在屋檐上急速飞跃的影栖,脚下一滑,整个人顿时从房顶翻了下去,带起一层灰色的瓦砾。 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他利索勾住檐角,堪堪稳住身形。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底下便传来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谁呀,怎么回事,要死了,大半夜天破了个窟窿,当家的,你还不快去看看……” “你别扯我被子,我没穿衣服,谁这么丧天良的,看老子不宰了了你……” 影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纵身一跃,跳上另一处屋檐。 几个眨眼的功夫,不见了身影。 书房中,慕思年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他不怕那黑衣人在外面乱嚼舌根,就是怕女儿受委屈。 赵亮于曹莽而言,是死人的存在。 对于慕家而言,他更不能活在这个世上。 俗话说死者为大,更何况死的还是太子,此事闹大,对夭儿,百害而无一利。 将夭儿的名节与死去的太子绑在一起,若是皇帝借此以夭儿的性命做要挟,那慕家就只有任人宰割的命。 “夭儿说得对,是阿爹欠考虑”,慕思年展颜一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有被小辈教育的时候。 慕鸾望着阿爹无奈叹气的模样,轻声道:“夭儿知道,阿爹此举是为了我好,可阿爹可有考虑过别的方法,让慕家能长久地走下去。” 慕思年粗犷的剑眉轻挑,深沉的视线落在夭儿身上。 慕鸾抿了抿唇,直言道:“阿爹可有想过,或许还有人能同四皇子相抗衡,就比如,十九皇子。” “十九皇子?” 慕清羽微微讶异。 他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阿娘。 阿娘不动声色摇了摇头。 慕清羽心中明了,既然答应了爹娘,帮他们守护这个秘密,他定会信守承诺。 而且,在他心里,夭夭就是慕家的人,就是他的亲妹妹。 暂且不说这十九皇子与夭夭的关系。 只是,这位十九皇子他听说过。 据说九岁的时候,不小心坠崖死了。 死人怎么能同活人斗呢。 他走上前,手背轻覆在慕鸾的额头上,感受了片刻后道:“不烧呀,你怎么说糊话,十九皇子十几年前就死了,怎么可能……” 他话音一顿,猛地看向阿爹。 莫非…… 慕思年神色复杂,眉心紧紧蹙成几条沟壑。 就在这时,书房外的长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慕思年立即抬手止住慕清羽险些脱口而出的问话。 不一会儿,房门外响起管家的声音,“将军,阳城急报,大公子命人连夜加急送来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心都不知不觉提了起来。 慕清羽故作轻松道:“兴许是大哥已经修建好灵渠,书信回来报平安。” 慕鸾看了眼二哥哥牵强的唇角,又瞅了瞅阿爹比方才还沉肃的脸庞,不安感瞬间袭上心头。 慕清羽从管家那取来信件,交到阿爹手中。 慕思年一目十行,却将信件的内容看得一清二楚。 第218章 阳城急报 再抬眸时,面色肃冷地看着慕鸾,“此事等阿爹回来后再议。” 慕鸾急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时慕夫人也觉察到不对劲,伸手覆在慕思年的坚硬的护腕上,道:“是不是衡儿遇见了什么危险?” 夫人就在身侧,慕思年知晓瞒不住,只是简要道:“衡儿不会有事的,就是修建的灵渠出了一些状况,我现在赶过去,放心,一定能处理好的,等我回来。” 慕思年轻柔拍了拍自家夫人的手臂,如往常一般匆匆出了书房。 慕夫人想跟过去,却被慕清羽拦住,他闻声劝道:“阿娘和夭夭留下吧,阿娘今日也累了,早点休息,我去送送阿爹。” “夭夭,最近你暂且不要出府,乖乖留在府中。” 慕清羽再叮嘱了一声慕鸾,转身立即追上阿爹的步伐。 夜色如墨,长廊下的琉璃灯盏轻轻晃动,折射着从廊下匆匆走过的两人。 “阿爹,是不是大哥出了什么事?” 慕清羽跟在阿爹身边,忍不住问道。 慕思年没有隐瞒小儿子,神色严肃道:“修建灵渠的木材被人掉了包,换成空心的腐木,我需连夜赶过去,清羽!” 他忽然止住步子,厉声道:“照顾好她们娘儿俩,为父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拍了拍慕清羽的肩膀,转身扬长而去。 慕清羽久久呆愣原地,喉咙一阵发紧。 修建灵渠的木材竟然被换成空心腐木? 若是灵渠真开了阀,慕家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他来不及多想,立即朝府门而去,帮忙清点府兵。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慕思年便带着人马离开了将军府,快速往阳城的方向而去。 慕鸾好不容易安抚阿娘回去休息,追出来的时候,门口空荡荡。 只剩二哥哥一人低垂着眉眼,府门前的琉璃灯盏高高挂起,却怎么也照不亮他眼下的沉重。 “二哥哥?” 慕鸾轻声唤道。 慕清羽身形微微一怔,偏头朝石阶下望去。 慕鸾提起裙摆,拾级而上,来到二哥哥身边,皱着眉道:“是不是大哥出事了?” 慕清羽犹豫了一瞬,往她身后看了看。 慕鸾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明白过来道:“放心,以往阿爹每次出门都是仓促又紧急,阿娘并没有起疑,我安抚好了阿娘才过来的。” 慕清羽望着夭夭清澈的眼眸,凝重道:“大哥修建灵渠出事了。” “什么?” 慕鸾身形微晃,慕清羽急忙扶住她,“你别担心,阿爹很快就能赶到阳城的。” 慕鸾担忧道:“大哥伤的严重吗?” 慕清羽微微一愣,反应过来是自己说岔了,暗骂了自己一句,忙纠正道:“大哥没受伤,是灵渠出现问题,有人将修建灵渠的木材换成空心腐木,一旦开阀,将牵连下游数百条生命。” 慕鸾的心一再往下坠,数百条性命,可不就毁了大哥的一生。 甚至还能顺带将慕家拖下水! 平白掉包了修建灵渠的木材,大哥这时候才发现,摆明了是有人陷害,刻意隐瞒的。 不止陷害大哥,更是为了陷害慕家。 慕鸾仔细想了想,眸光突然一亮道:“当初大哥在去阳城前预计过,灵渠约莫四个月左右完成,如今不过才过去一个月,只要加派人手,轮番唤着人施工,必然能赶在时间内完成修建任务。” 想到这,慕鸾有些激动地握住二哥哥的手臂。 可她一抬眼,却并未见他眼里有欣喜之色。 慕清羽默了半晌,道:“上面的人一直在催促,工期从原来的四个月缩短成了两个月,如今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就算众人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那灵渠也无法再重新修建一个,这还是不考虑其他阻碍因素的前提条件下。 可最关键的是,修建灵渠的松木被人掉了包,伐木、运输都需要时间,根本来不及!” 越说到后面,慕清羽越没有底气。 最好的结果,便是判处大哥监督不力,回京谢罪。 可马上就要进入冬季时节,冬天的阳城降雨最是多。 若是因为没有建成灵渠,而造成洪涝损伤百姓,压在大哥身上的罪名就不仅仅是督查不力。 慕鸾对缩短工期一事并不知晓,听了二哥哥的话,一颗心直接坠入谷底。 好不容易才有一家团聚的时候,难道慕家要再经历一次被瓦解的痛吗? 心中波澜不息,慕鸾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 一定不能慌,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上面的人?” 慕鸾忽然捕捉到一丝可疑的痕迹,“监督工期的人是谁?” 慕清羽回想了下上次大哥书信回来时,上面提到的人,“工部侍郎左程!” 左程…… 这名字怎么如此熟悉,似是在哪里听过。 “你们干什么?” “我的衣服,放开我!” “掌印救我!” “……” 慕鸾模模糊糊记起一些嘈杂混乱的声音,片刻后蓦地抬眸,“他是曹莽的人!” 是曹莽的对食! 当年,君昭杀进宫里,来到曹莽直房外时,慕鸾听见有侍卫抽气的暗讽声,“掌印吃的挺开呀,竟然和工部侍郎左程是对食!” “真令人作呕!” 继而曹莽尖锐的嗓音传出,“既知咱家是谁,还不给咱家滚出去。” 侍卫显然没将曹莽的话放在心上,只知道不能让摄政王等着。 “恕难从命!” 短短回了四个字,上前就薅住床上的人。 曹莽与另一个人皆错愕不已。 还来不及宽衣,就衣衫不整的被侍卫拉出来。 左程不知道要见他们的是摄政王君昭,还拼命叫嚣着让曹莽救他。 君昭当时并没有什么耐心,急着找曹莽算账。 听见耳边的聒噪声,看都没看一眼。 只是微抬了下棱角分明的下颌。 便有侍卫疾步上前,手起刀落,精准搁下左程的舌头。 左程甚至来不及看清君昭的面目,就被重新拖回了直房,不知生死。 当时她飘在君昭身侧,倒是看清了左程的容貌。 眉目狭长,身形高大,宽肩窄腰,颇有几分男人味。 而且此人力气极大,需有三名力壮的侍卫才能将其牢牢摁住。 第219章 对他的信任少得可怜 慕清羽讶异地看着她,“曹莽?西厂掌印曹莽?” 慕鸾颔首道:“正是!” 左程是曹莽的对食,朝廷又派左程监督阳城灵渠的工期。 慕鸾不相信世间有这样的巧合,“二哥哥可派人暗中查一查左程的底细。” 慕清羽郑重点头,“我这就派人去查。” 这件事若是另有隐情,那阿爹和大哥都会有危险,他必须尽快将事情查清楚。 曾听阿爹说过,曹莽与中宫关系十分紧密。 太子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但是夭夭牵连其中。 难保中宫不是因为痛失太子而伺机构陷慕家。 但是…… 慕清羽走远了些,脚下突然顿住,回眸朝身后看去。 慕鸾低垂着眉眼,缓步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清羽不解地拧了拧眉,小声嘀咕了一句,“夭夭是如何知晓左程是曹莽的人?” 宫中党派时而鲜明,时而混杂。 他在北衙禁军营多是能探听到朝中的一些消息。 这左程据说生的高大威猛,一脸清正。 大家都说看此人面相,定然前途无量,是个造福百姓的好苗子。 连他都差点以为左程就是大家口口相传的那般。 可夭夭却说此人是曹莽的人! 西厂掌印阴险毒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管怎样,他还是相信夭夭的,总归先把事情查清楚再说。 慕清羽这般想着,脚下步伐不由加快了许多。 慕鸾一路仔细回想前世发生的事,生怕有什么遗漏的。 左程是曹莽的人,曹莽是皇后娘娘的人。 那这么说来,一直想要对付慕家的人,其实就是皇后娘娘! 慕鸾想不通,皇后娘娘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对慕家下杀手呢? 京城最繁华的青楼——鹤湘馆。 外头灯火通明,夜夜笙歌,反而令无人问津的地下更加幽静诡谲。 密室中,君昭眼帘轻轻合着,眉宇间时不时皱了下,像是被梦魇缠住般,额间溢出细密的汗珠。 “慕鸾,过来。” 一道冷沉的嗓音在迷蒙的柔雾中响起。 躲在角落的少女瑟瑟发抖,摇着头不敢靠近声源处。 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朝她伸来,慕鸾脸色惨白,泪眼朦胧,站起身踉跄着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可她速度不敌那个男人,擦肩而过时,血淋淋的手直接拽住了她的衣襟。 那柔弱的身躯如同一节枯瘦的柳枝,被那只肮脏的手轻易推入床榻之间。 小姑娘桃花眸中水光盈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挣扎着。 却奈何不住那双在她身上欺凌的手。 君昭拳头紧紧握起,手背青筋鼓动,挥开薄雾,顺着小姑娘的哭声,一把掼住紫袍男人的肩膀拽起。 就在手中的拳头要落在他脸上时,君昭瞳仁惊颤,忽然顿住。 仅是一瞬的功夫,那紫袍男人惊愣了一瞬,反手将拳头挥向了君昭。 君昭猛地掀开眼帘,凌厉的双眸颤动着,沉黑又晦暗。 怎么会? 那人怎么会是他自己? 君昭从榻上起身,竟然觉得自己与梦中的男人一样,带了几分冷冽燥郁。 眼前久久浮现小姑娘惊恐无助的神色,心口逐渐漫出窒息的疼。 她瞳仁中交汇的复杂情绪,就如同第一次望向他时的目光。 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难道梦中的人真是自己吗? 随着梦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乌黑眸中冰冷的情绪不停翻涌着。 直到石门缓动的声音响起,君昭眼中的波澜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影栖单腿跪在地上,恭敬道:“主子,人已经送过去了。” “嗯。” 君昭淡声应了一个字。 就听影栖继续禀报道:“人被慕大将军亲手解决了,慕大将军怕生事端,欲将属下留下,是慕大小姐出面,笃定属下不会伤害慕家,这才放属下离开。” 君昭缓缓抬眸,偏头看向他,乌沉的眼眸隐在幽暗中,看不清神色。 片刻后,他唇角轻勾,无声捻动着手里的一串金色物什。 纤细的链子在他冷白的手指间如流水般轻轻浮动。 指腹恰恰摩挲着那颗紫红如凝血般的玉珠。 他家小姐这是借着他的人给自己传话呢。 时刻提醒着他不要动慕家的人。 她对他的信任还真是少的可怜。 可小姐不知道的是,人心险恶,很快她就会明白,她能依靠的,只有他! 君昭眼底的笑意沉下,道:“上次让你查的事,人找到了吗?” 影栖低垂着眉眼,道:“人已经在审讯室。” 君昭抚摸着血珠的手微顿,将其放回怀中,起身出了石室。 审讯室中,四周昏暗,只余十字木架旁的火盆里燃着颤动的火焰。 一名农妇装扮的老妇颤巍巍跪在地上,丝毫不敢抬头。 因为方才不经意间抬眸,映入眼帘的皆是些蚀骨削皮的刑具。 她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只能一个劲儿蜷缩着自己,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听见轻稳的脚步声,她忙伏低了脑袋。 君昭凉薄的瞳仁扫了眼地上的人,兀自散漫地踱步到圈椅上坐下。 老妇眼睁睁看着一双漆黑的革靴从眼前经过,她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君昭睨着老妇人看了片刻,耐心道:“说吧,十六年前,你替谁接生过?” 老妇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倏地抬眸朝说话人看去。 见是一名年纪轻轻的男子后,她眼中的惊惧之色肉眼可见缓和了些许。 这人看着怪年轻的,不知道年芳何许,兴许十六年前他都还没出世呢! 可小伙虽然生的俊美,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寒之气,令人不自觉畏惧退缩。 “这位公子在说什么,老妇听不懂,老妇只是一个种田卖瓜的农妇,不曾接生过什么人,公子莫不是找错人了?” 她壮着胆子一口气说下来,撑在膝盖上的手都快把大腿的肉扣下一块,才勉强维持镇定。 君昭望着她嘴硬的神态,丝毫不恼。 身体倚靠在椅背上,墨袍矜贵整齐地贴着身形。 他不紧不慢从袖中抽出那把趁手的匕首,在指间翻转把玩。 什么话都还没说,老妇看见森冷的刀光,已经挣动着身体往后边缩。 第220章 救救我的孩子 嘴里碎碎念叨着,“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接生是什么意思,我干了一辈子瓜果农田,没给人接生过啊!” 君昭自顾自把玩着手里的刀刃,突然皱眉道:“这把刀还是太锋利了。” 影栖立即听明白,走到长桌案前,选了一把钝绣的剪刀,呈到君昭面前道:“主子用这把,绞耳朵最是好用,一刀下去剪不断表皮,却能将肉绞烂,能令人痛不欲生,却死不了。” 君昭抬眸朝那剪刀看去,眼里露出满意之色。 正要接过来,那老夫人捂着自己的耳朵求饶道:“我想……想起来了,十六年前老妇确实是帮人接生过……别绞我耳朵……” 老妇人声音抖的像是掺了沙砾般,嘶哑难听。 君昭眸光微沉,耐心一点点耗尽。 老妇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不敢再隐瞒,一边回忆一边脱口道:“那天我照常背着……” 老妇人名叫万姑。 那日如同往常一般,背着一筐瓜果,准备到镇上去换些银钱。 谁知在半道上,突然遇见一辆华贵的马车。 马车里拼命有女子呼喊着:“主子,您坚持住,很快就能找到大夫的。” 当时那马车旁还站着几名身穿盔甲的卫兵。 万姑一个山野村夫哪见过那么气派的马车,认定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她平时会点皮毛医术,心里一时起了贪念,便想借着自己那三脚猫的医术捞点钱。 于是壮着胆子上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卫兵一听说她会医术,立即就冲马车里头的人禀报。 很快她便顺利被请上了马车。 掀开车帘的一刹那,她霎时僵在原地。 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她简直不敢相信,世间竟然还有如此明丽姝艳的女子。 她虽然脸色惨白,却难掩绝色容颜,宛如天女下凡一般。 她一个妇人都看岔了神。 还是身边的侍女提醒,她才缓过神来匆忙爬进车中。 那女子身怀六甲,身下铺着的垫子湿漉漉一片,羊水和血水交融,明显到了临盆的时候,可看着情况并不太好。 她没有给人给接生过的经验。 看那情况,她怕一不小心把美人和孩子弄死了,那她夫家可不得要了自己的命。 退缩的念头涌进脑海,她忙摆手:“这怕是要难产,我接生不了!” 说着就要退出马车。 谁知隐隐处于昏睡中的女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柔弱的脸庞里含着坚定的目光,恳求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帮我救救我的孩子,我……我必重谢。” 她轻柔的声音艰难说完,侍女立即从马车角落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到她手里。 万姑隔着钱袋子摸到一锭锭银子的轮廓,那一瞬间真是感觉自己掉进银子窝了,呼吸都跟着发颤。 那可是银子呀,她要每天背着瓜果这般往来上百趟,也不一定能换一锭银子。 感受着银子在手中的充实感,她翻开钱袋瞧了两眼,简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两手都止不住哆嗦了起来。 她这辈子还没摸过这么多的钱! 本来看她们三番两次挽留,她还想说出真相的。 告诉她们自己的医术不过是翻了几页医书罢了,上不了台面。 甚至一不小心可能就把人给治死了。 可看着手里的银子,她眼里一片炙热,决定试一试。 她心头的算计在那美人眼中,却误以为她还在犹疑不定。 于是再次开口道:“你无需顾虑我,只要救活我的孩子,这马车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归你。” 万姑眼里闪着颤动的光,尤其看见那美人全身上下,哪怕随便一个首饰,都够她白吃白喝好几个月的时间。 她目光不自觉落在她腰间的一块玉佩上。 那玉佩一看就是上乘的羊脂玉,她虽然穷,但是以前也是见过世面的。 一眼便知那玉佩价值不菲。 女子见她盯着那玉佩看,她垂下美眸,将那枚玉佩从腰间拽了下来。 万姑以为她会马上给自己,不料那美人也不是个傻子,说:“帮我接生,这玉就是你的了。” “主子!” 侍婢明显不赞同,却被女子挥手止住了话。 万姑没再迟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她既然这么说,那自己就不跟她客气了。 她道:“好,我一定帮你平安将孩子接生出来。” 万姑虽然没有亲自接生的经验,但是她在村里给人接生的帮过忙,大概了解一二。 “兴许是上天看老妇我穷了一辈子,终于开眼了,我竟然真的帮那女子把孩子接生了下来。” 老妇想想当时的情景,现在都还觉得心跳加快,不敢置信啊。 “生的男孩女孩?” 君昭手里转动的匕首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半垂的眼帘在昏暗的光线里透不出一丝情绪。 万姑贪婪的神色顿时消散,如实回答道:“是个女娃子,小小一只,那女子是早产,孩子一出生,脸都是紫的,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救不活了,谁知……” 似是觉得不可思议,万姑不由摇头,“我当时经验不足,那女子倒是心狠的,一下一下拍打着孩子的足底,拍了许久,说来也神奇,女娃子还真就喘上气了,不过哭了没一会儿就又蔫了,大概是活不……” 君昭偏头,沉冷目光终于落在老妇人的身上。 “你确定那女子生的是女儿?只有一个?” 在那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万姑只觉得这黑漆漆的地方越发阴森可怖。 她瞳仁颤动,哆哆嗦嗦道:“是女儿,就一个,我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女娃子出来后,女人的肚子一下子就瘪了,而后再没有什么反应。” 君昭深邃的眼眸微深。 十六年前,大将军的夫人就是在幽州寿春生下一儿一女。 寿春,也就是这老妇人生活的地方。 可从此人的阐述来看,说的好像并不是慕夫人。 君昭道:“后来呢,她们母女去了哪里?” 万姑心间一紧道:“当时我拿了银子和金银首饰就下了马车,远远听到大周巡卫兵的声音,那时候兵荒马乱的,我没敢久留,只匆匆看见他们驾着马车往南边跑了。” 第221章 比厉鬼更可怕的存在 话音落,还颇有微词地小声道:“就是可惜了,走的时候忘记拿那块玉佩了!” 以为能几生无忧的钱财,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就让几个不成才的儿子挥霍尽。 她还没享几年清福就开始重操旧业了。 真是造孽啊!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要是她当时记得向那女子讨要那块羊脂玉,现在一把年纪哪还用得着这般奔波。 老妇人最后一句声音如蚊虫嘀咕,君昭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他扬起眉尾,语气平淡,闲话家常道:“那玉佩长什么样?” 万姑偷偷抬眸瞧了一眼,见他似是比方才那冷沉的形容好说话多了,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眸光微微转动,心想,此人这般在意当年的事,莫不是在寻亲? 她手指微微蜷起,感受着掌心的硬茧。 体验过人上人的滋味,这几年的生活简直令她生不如死。 她想回到当初有洗脚婢伺候,有大宅院住的好日子。 此人看着矜贵不凡,或许能从他身上捞点钱财。 也不枉她今日担惊受怕,说了那么多消息与他听。 贪婪的欲念在心中无限疯长,如同饥饿已久的鬼畜,伸出无数枯槁的触角,潜伏着朝君昭靠近。 她缓缓抬起头,脸皮微动,笑得一脸奸邪,正视着眼前的男人道:“我说了你可会放我这个老太婆走?” 君昭勾起一抹笑意,似是在掂量她这句话的份量。 可这副神情落在万姑眼中,已然成了可以拿捏的把柄。 她眼中的忌惮渐渐化为狡黠,也不跪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扣着自己的脚踝。 粗粝的手指揉捏着酸疼的腿,仰着下颌道:“我知道你是来寻亲的,没必要把我这个老太婆带到这种鬼地方来吓唬,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呢,这样吧……” 君昭好整以暇听着她的废话,手中的匕首不自觉转动了起来。 万姑眼里露着算计,语气却十分大度道:“我把消息告诉你,你怎么也得给我这个老太婆一些……” 她欲言又止,眼睛炯炯有神望着他,抬起手,两手指腹轻撵着。 要钱的把戏展现地淋漓尽致。 影川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太婆,神色冷漠,并未开口提醒她什么。 君昭还真像做起生意那般,温声道:“你要多少?” 万姑脸上褶皱的皮肤微微一颤,仿佛一下子回到十六年前。 那股即将腰缠万贯的巨大虚荣感扑面而来,她一时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地。 晃着手抬起五根手指,道:“五万两……不对……” 又觉得自己要少了,像是要弥补当年没拿到那块羊脂玉的缺憾一般。 她又伸出了一只手,道:“十万两。” 十万两换几句话,已经是天价,可谁叫对方急着要消息呢? 她眉眼高扬,寸步不让道:“一分也不能少!” 等会儿看情况,若是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她就再坑他一笔。 却不知自己这副不知餍足的形容是在刀口舔蜜。 还是袒露在恶魔手中的刀。 君昭淡然地转着指尖的刀刃,朝一旁的影栖递了个眼神。 影栖立即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交到老妇人手中。 万姑被银票的金额晃了眼神,指尖沾了唾液,立即数了起来。 她压抑着眼中疯狂的欣喜,片刻后皱眉道:“怎么只有两万两?” 君昭极慢地眨了下眼睛,漫不经心道:“你说了,剩下的银子自然就都给你,我这人最讲诚信。” 万姑看此人出手阔绰,不像是会骗人的模样,一边将两万两银子往袖子中藏。 一边不在意道:“时间有点久了,我也记不太清了,只觉得状似蝴蝶,通体亮白,应该能换不少钱呃……” 声音戛然而止,万姑霎时眼睛圆睁,颤抖着从袖中抽出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 额间青筋暴起,眼睛很快爬满了鲜红的血丝纹路,几乎要爆开似的。 不知什么东西钻进去了,喉咙像是被人割开一般,止不住往外冒血。 她感觉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窒息的疼痛感四面八方纷沓而至。 万姑哑着嗓子,目眦欲裂地想抓住黑袍男子的衣摆。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相信,这世间有比厉鬼更可怕的存在。 君昭缓缓站起身,睥睨着脚下的老妇人,淡色的薄唇,吐出冰冷的字眼,“既然那么喜欢吃盐,就多喂她吃一些。” 他抬脚淡然走出审讯室。 如枯骨般的手,终究还是没能在愤恨中拽住最后一丝不甘。 影栖缓步走到一处漆黑的角落,随手抓了一把什么东西,便折身返回。 万姑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就被满满喂了一把粗糙的沙土。 沙子摩挲着喉咙的伤口,疼得她老泪纵横,想吐出来,却被眼前的男人死死捂住嘴。 她绝望瞪着眼,不稍片刻,拽着影栖袖子的手缓缓垂下,挣动的腿也渐渐没了动静。 几日后,将军府。 慕清羽大步跨进韶光院,匆匆来到里屋。 彼时,慕鸾已经等了他许久,见到二哥哥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如何?” 慕清羽手里捏着一沓信纸,狠狠砸在桌案上,愤然道:“不查不知道,这左程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鸾拿起被他拍在桌案上的信纸,翻看着。 慕清羽指着那纸上记录的东西道:“此人阴险狡诈至极,表面一脸廉政,拥戴百姓,实际以利益为饵,操纵困境,从中图谋暴力。” 他伸手,从慕鸾拿着的信纸中抽出底下的几张,搁置在上面道:“你看看,近几年,他中饱私囊,不知道从老百姓那吸了多少血。 还有不管是修建庙宇还是城池、桥梁,无一例外都发生过民众暴乱,奇怪的事,暴乱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平息了。” 慕鸾轻抿了下红唇,道:“多是拿钱压下来的,百姓暴动,无非是工钱不到位,活不下去了,左程也不想将事情闹大,稍微出些银子抚恤一下带头的百姓,或是贿赂前来镇压的官兵,事情自然就这么过去。” 第222章 生的男孩女孩? 慕清羽气的咬牙,“混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得赶紧通知阿爹和大哥。” 慕鸾沉静道:“朝廷既然将工期缩得如此短,左程必然知晓其中隐情,我们必须尽快找回那批被掉包的松木。” 慕清羽愁眉不展,又道出了另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道:“刚收到工部的消息,说左程心怀阳城百姓,决定提前半月去阳城查看进程,过几日便要出发。 夭夭,阳城身处山坳间,地势复杂,搜寻起来极其艰难,想要在左程到达阳城前找回那批木材,怕是来不及了。” “不!” 慕鸾眸光坚定道:“左程去了阳城,是阻碍也是契机,修建灵渠的松木加在一起不是一笔小数目,二哥哥需亲自去一趟阳城,告诉大哥和阿爹,盯紧左程,若是木材出了事,左程可就白忙活一趟。” 慕清羽脑子微微一转,立马就知晓夭夭话语中的深意,立即道:“好,我这就去。” 只是他往外走了几步,便又停下了步伐,拧眉道:“你和阿娘……” 阿爹临走前,让他务必要照顾好夭夭和阿娘,他若是离开了慕府…… 慕鸾莞尔一笑道:“只要父兄平安,慕府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慕清羽望着她沉着冷静的形容,眼底压抑着心疼。 折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道:“放心,我走了。” 慕鸾走到门槛边,望着二哥哥消失的背影,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一切顺利。 抬眸看去,屋檐上,浓密的云层覆盖在大将军府,仿佛一层厚重的黑网,空气干燥烦闷,隐隐有些让人喘不上气。 慕清羽走后没多久,慕夫人便端着一盅汤进了韶光院。 “阿娘,您怎么来了?” 慕夫人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道:“这几日天气变幻莫测,你小时候身体便不怎么好,一遇到这种鬼天气,定然是要难受上几天,我特意让他们给你熬了些滋补身体的汤,你尝尝。” 方才二哥哥走的时候,慕鸾都忍住没红了眼。 此时看着关切的阿娘,鼻尖顿时一酸。 慕夫人正拿着青瓷碗给她匀汤,瞥眼就瞧见她水汪汪的眼眸。 忙放下青瓷碗道:“怎么了?” 慕鸾及时收敛住眼中的湿意,摇头轻笑道:“没什么,只觉得有阿娘在,真好。” “傻孩子,说什么糊话呢”,慕夫人轻柔一笑,端起青瓷碗放进她手里。 想到什么,突然问道:“我方才看见清羽那小子,一副风风火火的形容,不知道又是在瞎忙什么?” 慕鸾拿着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闻言,抬眸朝阿娘看去。 见她并没有怀疑什么,慕鸾也就没多说,扯开一抹笑,只道:“或许是北衙禁军营里有急事吧。” 慕夫人叹气道:“他整天呆在北衙禁军营里也不是个事,回头还是让你阿爹在身边安排个正式的职位,让他收收心。” 慕鸾反驳道:“二哥哥别看他总是心不在焉做事,但其实他细心得很,能孤身闯进北衙禁军营,已经证明了他的本事,未必留在阿爹身边才算是个正经人。” 慕夫人无奈看着她,不言语。 慕鸾忙垂下眼,舀了一勺汤放进嘴里,默默喝着。 慕夫人心中其实十分宽慰。 他们兄妹几人感情好,比起旁人的尔虞我诈,她与夫君自是欣慰的。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就怕衡儿一根筋,此生非夭儿不可,这样温馨的时刻又能持续多久? 她转头看向一旁侍婢手里拿着的请帖,伸手道:“拿来吧。” 慕鸾喝着汤,闻之,好奇抬眸朝那厚厚一沓名刺看去。 “这是什么?” 慕夫人将名刺一一摆放在桌子上,道:“秋狩回来后,那几天还算平静,这几日便有许多达官显贵的公子送上拜帖,多有求娶你之意。” 慕鸾拿着勺子的手微顿,回想了下。 秋狩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她白日并没有遇上几位公子哥。 夜里也只是跟在父兄身后,老实在宴会上落座,怎么会有这么多拜帖? 慕夫人见她怔然的神色,安抚道:“放心,我堂堂大将军府,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瞧得上眼的,最重要的还是看你的心意。” 经历了秋狩之行,慕鸾心中是有打算找一人成婚的。 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还是等父兄平安归来再做打算吧。 秋末纵然无雨雪,盛衰依旧不由人。 转眼又过了七八日,阴沉的天难得渗透出几许暖光。 连日来,慕鸾派云鹤暗中注意左程的一举一动。 他明面上看着就是老实人。 平常只往返公署和家两地,偶尔进宫一趟。 至于是去见谁,就不得而知。 到了秋末,父兄那边依旧没有传回消息,而左程已经启程前往阳城。 云鹤来禀的时候,前脚刚走,后脚前院便有人脚步匆匆赶来。 说是夫人让她去前院一趟。 慕鸾心里压着事,没什么精神气,不想阿娘看出什么,特意给有些苍白的脸色抹了些粉,还抿了口脂。 一路琢磨着,担心阿娘这几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直到拐过长廊,看见庭院中肃然的景象,慕鸾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安。 只见庭院里,不仅有阿娘和一众侍婢仆从,还站了几个陌生的面孔。 为首的人,手里拿着一根浮尘,红衣加身,背对她,看不清容颜。 宫里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将军府? 慕鸾怀揣着疑惑,面上镇定,一步一步下了台阶,朝阿娘走去。 慕夫人听见脚步声,回眸,脸色有些凝重。 “阿娘,怎么了?”慕鸾上前轻声问道。 慕夫人朝那背对的太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那红衣之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粉白傲然的脸。 看见慕鸾的一瞬,尖细的眼眸落进一抹光亮。 少女一身紫色裙袍,绮丽明艳,暖阳宛如一层光晕,淡淡铺洒在她柔软的眉梢,清色妆容更显冰肌玉骨。 不愧是太子看上的美人,果然是独到的美艳。 第223章 哪是请人的样子 周福海轻轻勾唇,亮出手中的令牌,尖着嗓音道:“咱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特奉娘娘旨意,来接慕大小姐进宫一趟。” 慕夫人眼底划过一抹戒备,不着痕迹站到慕鸾跟前,温婉道:“皇后娘娘为何要见夭儿?” “咱家只是一个奴才,哪敢揣测主子的心思?” 周福海挑了挑眉,朝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莫要让娘娘久等了,慕大小姐请吧。” 慕夫人见太监这副架势,显然皇宫是非去不可。 她微微垂眸,随即看向身后的慕鸾,安抚道:“无事,阿娘陪你一起进宫。” 太子薨逝不久,生前对夭儿就图谋不轨,皇后在这个时候突然召见夭儿,难保不是查出了什么。 她必须跟进宫去看看才行。 慕夫人这般想着,刚牵着慕鸾的手走了两步,就被周福海伸手拦住,“安国夫人还请留步,娘娘召见的是慕大小姐。” 他细长眉眼瞥向慕鸾,声音明显比方才冷沉了许多。 慕夫人拧眉,不悦地看着这个宦官。 这里是大将军府,她怎么说是将军府的人,还是一品诰命。 一个小小的宦官怎敢用如此暗含威胁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莫不是以为有皇后撑腰,就不把她这个诰命夫人放在眼里? 慕鸾垂下眼帘,望向阿娘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父兄不在京城,不管皇后召见她所为何事,慕家都不能在这个时候与皇家起冲突。 她小幅度轻扯了扯阿娘的衣袖。 慕夫人回眸时,慕鸾看向周福海,嗓音轻柔道:“劳烦周公公等我片刻,我去换身衣裙,便随公公进宫。”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慕鸾想着借这个空隙与阿娘交代两句。 谁知周福海浮尘一扬,抬着下颌看她道:“不必换了,就这身吧,娘娘说了,慕大小姐不必拘于礼节,立即进宫。” 尖锐的嗓音一再压迫,透着一股不耐烦的意味。 慕夫人皱眉,看他这狗仗人势的模样,心口不由堵着一股气。 慕鸾知晓阿娘想为她出气,急忙将她拉住,往后退到了一处偏角。 慕夫人没忍住,愤愤道:“你看看他这副颐指气使、蹬鼻子上脸的形容,这哪是请人的样子。” “阿娘。” 慕鸾握住她的衣袖,牵强扯出一抹笑道:“阿娘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皇后就算再怎么对我心怀芥蒂,也不敢贸然对我做出什么的,我去去就回。” 慕夫人眼里满是担忧,但还是在慕鸾的安抚下,决定放她跟周福海走。 不过临走前,她特意当着周福海的面,看着屋檐上蔓上的晚霞,扬声道:“眼见天色已晚,你就放心跟着周公公去见皇后,但可别贪玩,若是戌时还不见你回来,我这安国夫人可得进宫把你逮回来不可。” 慕鸾状似不经意,扫了眼周福海有些不悦的神色,随即乖巧应下,“夭儿一定在戌时前回来。” 毕竟慕夫人还身负诰命身份,周福海哪怕再不屑,临走前也不得不弯腰行礼。 第224章 周福海亲自来接人 垂下的眼帘毫不掩饰眼底古怪的笑意。 此时已经是申时末,除去路上的行程,中间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也足够做很多事了。 宫里的马车早就在府门前等候,临上车的时候,慕鸾踩着脚蹬,身后又传来阻拦的声音。 “你不能去!” 侍卫威严的嗓音传来,慕鸾回眸看去,便见银心被侍卫拦住,一脸委屈地朝自己看来。 竟是连侍婢也不能跟着,皇后当真要跟大将军府撕破脸皮吗? 她到底有何底气,能如此明目张胆掀起君臣之间的矛盾之风。 看这周公公阳奉阴违的态度,并非将她视作将军府嫡小姐看待。 眼中阴恻恻的神色当真是惹人生厌。 皇后葫芦里究竟在卖弄什么? 难道皇后就如此笃定,这回父兄他们翻不了身吗? 慕鸾掐着掌心,竭力让自己声音如常道:“银心,那就留下吧,早上起来的时候,见妆奁下有一层细灰,你是不是偷懒了,回去好好打扫一遍。” 片刻后,望着远去的马车,银心还是一脸纳闷。 妆奁? 梳妆台她可是每日都清扫的,纤尘不染,怎么会有细灰呢? 难道是哪里漏扫了吗? 银心还是决定回去好好检查一番。 她快步回了韶光院,当翻开妆奁时,并没有看到什么细灰。 却见到一个精致的八角玲珑盒。 银心小心翼翼将锦盒打开,入目的便是一块精美呈卵石状的籽玉。 “这不是景郡王送给小姐的生辰礼吗?” 落日余晖将尽,锦溪街的繁荣逐渐浮出地平线。 密室中,君昭有条不紊换上夜行衣,护腕束了双袖,身量挺拔又修长。 灯火打在他侧颜上,浮现棱角分明的轮廓线条,浓密的眼帘轻垂着,盖住了那双过于凉薄凌寒的眼眸。 夹道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不一会儿,影川的身影匆匆出现在君昭跟前。 君昭看见他的一瞬,冷沉的眉眼微微一拧。 影川甚至来不及行礼,脱口道:“主子,皇后把慕大小姐宣进宫了。” 君昭乌沉的眸缓动,道:“就她一人?” 影川如实答道:“就慕大小姐一人,是周福海亲自来接人,就连慕夫人都被阻挡下。” “曹莽底下的人还真是一路货色。” 君昭嗤笑一声,眼里满是清寒的冷意,“静悄悄把人带进宫有什么意思,这么多年过去的,她算计人的本事还是一成不变。” 匕首在他手中转了几圈,刀刃的光折射在他带笑的眸中,冷的可怕。 下一瞬,他利落将匕首插进革靴夹层中,直起身,“通知屹殇,给坤宁宫添一把火。” 冰凉的嗓音在石室中荡开层层回音,影川蓦地一抬眸,眼前已经不见了主子的身影。 他怔愣了一瞬,立即脚尖踮地,身形快速追上那即将消散的幽幽冷声。 彼时,入宫的官道上,慕鸾两只手紧紧搅在一起。 不知道临走前,银心有没有找到那块玉佩。 只要她拿着玉佩去找景郡王,他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第225章 皇后有意刁难 可若是一切来不及,那她只能赌一把。 皇后虽然身为后宫之主,可轻易诛杀重臣之女,必然会受到群臣的讨伐。 以皇后多年执掌后宫的经历,她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慕鸾抬手轻揉着酸胀的太阳穴,努力让自己回想起更多关于皇后的记忆。 可无奈,想的脑子都隐隐泛疼,还是无法从过往的记忆中推断出皇后的意图。 前世,直到她死时,皇后都还是后宫的正主。 可那时,除了君昭,已经没有皇家子嗣可以继承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皇后想要一直执掌后宫之权,在君昭成为摄政王的时候,就该和君昭站在一起。 只是看当初曹莽临死前恼羞成怒的模样,不难猜测,曹莽是同君昭虚与委蛇。 可皇后又怎么不是呢? 前世,皇后三番两次试探君昭,暗寻君昭的软肋,却从不提让君昭继位之事。 慕鸾眼帘轻抬,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或许,皇后想要的并不仅仅是她手里现有的权利。 很快,马车缓缓在宫门口停下。 慕鸾收敛神色,扶着车壁走下马车。 已有侍卫手提灯笼候在一旁。 昏暗中,周福海意味不明的目光从她袅娜的身姿上扫过。 走上前,引路道:“夜色黑,慕大小姐可得跟紧咱家。” 他说罢,便自顾往前走去。 慕鸾望着无尽漆黑的宫道,轻眨了下眼睛,抬脚跟上。 这条宫道十分僻静,慕鸾时刻留心着周围的动静。 但是走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除了眼前的这些人,丝毫没再看见巡视的禁卫军,或是宫女太监。 不过,好在拐过几条宫道后,前路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已经能看见坤宁宫的红墙殿宇,慕鸾也就稍稍安心了些。 周海福并未将慕鸾带去正殿会见,而是引她去了一处空旷的偏殿。 他扬起臂弯里的浮尘,站在殿门口,语气不紧不慢指着殿中的位置,道:“慕大小姐进去候着吧,娘娘很快就来。” 慕鸾微微颔首。 周海福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转身退了下去。 慕鸾静默了片刻,抬脚踏进偏殿。 一眼便看见殿中放着一尊金身佛像。 佛像双手合十,伫立在莲花座上,慈眉善目,一派宁静。 跟前的铜炉里燃着檀香,余烟袅袅,浓重的气息弥漫在偏殿里的各个角落。 之前听闻皇后娘娘因为太子薨逝而忧思过重,甚至有遁入空门的念头。 慕鸾猜想,这偏殿应该就是皇后最近礼佛的地方。 佛门讲究一个清静,把她带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 不待慕鸾细细琢磨,身后的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入目的正是一袭正红色祥瑞锦绣凤袍的皇后,一丝不乱的发髻上缀着羽丝凤冠,步态端庄。 身后跟着两排宫女太监,井然有序步入殿中。 皇后目不斜视缓慢从慕鸾身边走过。 慕鸾低垂下眼帘,待皇后于榻上落座时,她双膝扣地,规矩行礼道:“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第226章 给本宫掌嘴 皇后似无所觉察,端着侍婢呈上的茶盏,染了丹寇的指尖轻撵着杯盖,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冰冷的脆响令慕鸾悬着的心,一下子又跳到了嗓子眼。 皇后这副漠视的态度,看来今日并非那么好脱身。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便痛失两个儿子。 此事若是发生在普通人身上,定然整日以泪洗面,憔悴不堪。 可皇后这副精致的形容,除了冷漠,倒是未见几分伤痛。 皇后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后,方看向低垂着眉眼的慕鸾道:“可知本宫今日为何召你入宫?” 这般开门见山的问话,倒是令慕鸾有些惊讶。 她尽量让自己沉着道:“臣女不知。” 皇后放下杯盏,细细打量着慕鸾,五官玲珑且精致,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色,姿容娇艳却不显谄媚。 尤其是那双盈盈的桃花眼眸,灿若春华,尽显大家闺秀的风华绝代。 皇后缓缓垂下眼帘,道:“太子因何而丧命,你会不知?” 慕鸾心里一咯噔,皇后果然在暗地里调查此事,但她这话说的未免有失一国之母的风范。 皇后若真的查到一些真相,就该知道,太子的死怪不到旁人的头上。 她此刻找上自己,多半是找一个宣泄口。 慕鸾微掀开眼帘,不答反而诧异问道:“臣女不知娘娘何意?我听阿爹说,秋狩刺客一事已经有了结果,莫非三司会审不到位,其中还有隐情?” 她顿了顿,又神色认真道:“那可得禀明皇上,重新彻查此事才行。” 尽管太子是皇后的亲儿子,可刺杀一事关乎朝堂社稷。 皇后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当知晓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 慕鸾料定皇后不敢将自己手里的那些事堂而皇之摆地在明面上,就只能顺着她话里的意思,揣着明白装糊涂。 然而,她话音刚落,皇后突然怒斥道:“大胆,后宫不得干政,你这是要本宫公然挑衅皇家威严不成?” 慕鸾极力否认道:“臣女并非此意……” 皇后冷声打断她的话,“来人,给本宫掌嘴!” 慕鸾微微拧眉,辩驳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两个身强体壮的嬷嬷一左一右用力钳制住。 随即啪的一声脆响落下,她的脑袋猛地偏向一侧。 白里透红的脸颊瞬间充血肿胀了起来。 啪嗒! 粘稠的液体自她娇嫩的唇角滴下,坠落在冰冷的地面。 身旁的两名嬷嬷见她受了罚,不屑地甩开她。 慕鸾双手软绵绵撑着地,只觉得脑袋霎时嗡嗡作响,一片晕眩。 视线恍惚,仿佛地面都在晃荡。 皇后端坐在榻上,居高临下看着她狼狈的形容,“你可知错?” 慕鸾没想到皇后会反咬一口。 她话里话外都是陷阱,不管自己怎么回答,皇后都已经想好了怎么对付她。 这一巴掌就算是闹大了,也是自己不占理,最后还让皇后获得个宅心仁厚、训诫有方的好名头。 慕鸾缓了口气,道:“臣女知错。” 第227章 至少不用死了 仿佛怎么也止不住胸腔里的憋闷。 她对周福海的遭遇无所觉察,此刻如获新生般,只想寻着一线生机逃开。 朦胧间看见一道黑影靠近,以为是周福海,顾不得身体的不适,挣扎着向后退。 然而,下一瞬,后背便抵上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帮她拍着后背。 慕鸾背脊一僵,双手下意识推抵住他的胸膛。 “别怕,是我。” 熟悉的沉磁嗓音传进耳畔,慕鸾身形一颤,推抵的手不自觉抓紧他的衣襟。 似是深怕那抹声音只是她一时的幻听。 她竭力压住喉间的艰涩发痒,抬眸朝他看去。 哪怕光线昏暗,她还是看清了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 顷刻间如同一抹暖阳照进了冰寒的山川,带起层层暖意。 “君昭……” 她纤薄的身子如轻颤的蝶羽般,脆弱不堪。 可看向他的眼里却是带笑的,水汪汪蕴着温柔的信任。 君昭望着她眼角无声滑落的晶莹,心口不自觉泛起绵密的疼。 漆黑的眼眸落下一抹暗色,他将瑟缩的人儿往怀里压了压。 轻柔的动作无形中带着小心翼翼。 “还能走吗?” 安抚的声音落在她柔软的发梢处,低而轻柔。 可那稍稍鼓动的腮帮,却压抑着隐隐颤动的暴怒。 慕鸾抓紧了他腰间的衣袍,乖巧地点了点头,“能……能走。” 她虽惊魂未定,但也知晓这里是皇宫,她和君昭都不能在此处久留。 蜷紧的指尖慢慢松开他的衣袍,从他怀里退出。 身后的周福海盯着两人亲密的举动,虽觉得震惊却无暇多想。 他必须尽快离开! 可双手均被折断,只能挣动着腿脚,后背抵着树干,缓缓挪蹭着站起来。 今夜为了将那个女人弄到手,他特意将沿路的禁卫军调离。 此刻就算他大声呼叫,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此处。 而从方才的交手来看,他绝对不是黑衣人的对手。 冒然生出动静只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为了活命,只能咬牙忍着疼,趁黑衣人暂时顾及不上他的时候,离开这里。 可他费了好大的劲,好不容易站起身,刚喘上两口气,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黑影。 周福海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意识到伫立在眼前的是人不是鬼后,反而令他心惊恐惧。 “你是何人,竟然敢擅闯皇宫!” 话音落,周福海的脸色愈发恐慌。 因为他看见黑衣人不仅不为所惧,还勾着一抹诡异的笑,笑得他背脊生寒。 君昭望着他这副丑恶的嘴脸,笑意不达眼底道:“自是来取你狗命的人。” 手腕轻转,黑色丸子不待周福海反应过来,便一粒接着一粒被弹进他的嗓子眼。 凌寒的疾风乍起,树枝沙沙作响,只听声声沉闷的呼吸声后,湖水的一侧荡起浪花。 水花由大变小,很快一串串气泡散尽,只余殷红的水面余波点点,将岸边男人的俊颜晃的扭曲。 夜色朦胧,慕鸾没看清君昭是如何对付周海福的。 但周海福像是被拔骨抽筋一般,浑身咔嚓作响,便知君昭下了狠手。 和前世一样,他这人面上越是冷静,便越是嗜血疯狂。 她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但她就是知晓他生气了,还气得不轻。 慕鸾蹲坐在地上,微微仰头,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他在她跟前蹲下。 慕鸾身子突然一轻,就被君昭拦腰抱了起来,往林子深处走去。 嗅着他满身张狂的气息,她抿了抿唇,到嘴边的话终是没问出口。 君昭走着走着,速度越来越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穿过小树林,来到一处僻静的阁楼。 他将怀里的人轻轻搁在漆红圆柱下靠着。 “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会儿我带你出宫。” 他嗓音轻哑低沉,指腹柔柔在她唇角的伤口蹭了蹭。 “是不是很疼?” 慕鸾半垂的眼睫动了动,而后抬眼,从他冷沉的神色可以猜出,脸上的伤不轻。 “没有刚才疼了。” 她连说话都是带着颤意的,怎么会不疼呢? 君昭目光久久盯着她,霜白的月光落进他乌黑的眸中,泛起层层冷意。 注意到慕鸾一只手这一路都紧紧拽着,淡声道:“小姐这只手不想要了。” 慕鸾怔愣一瞬,顺着他的目光垂下眼帘,才发现之前握珠钗的那只手,一直没敢松开。 手心已然一片黏腻,粉白的指甲嵌进伤口里,泛着丝丝疼意,让她能清醒地记着今夜发生的一切。 她并不在意道:“无妨,至少不用死了。” 无所谓的形容,就那样让自己的手垂放在衣裙上。 殊不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紫色的裙裳上,一抹暗红正在逐渐蔓延。 君昭攥住她的手腕抬起,“小姐就不心疼一下自己的手?” 慕鸾指节动了动,望着他离得极近的容颜,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小伤,不碍事……” “把手打开。” 君昭从怀里取出一条淡粉色的帕子,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眼前的女人。 慕鸾望着掌心里滴落出来的血珠,咬了咬牙,缓缓将手指撑开。 娇嫩的掌心错落分布着几条深浅不一的伤口,君昭乌沉的眼扫过,随即将止血药粉一点点匀在伤口上。 身边的药材和用具有限,他只能先稳定伤势,出宫后再做处理。 从慕鸾的角度,可以无比清晰得看到他微垂的眼睫和挺直的鼻梁。 没有一丝恣睢的懒散和漫不经心的讥诮,神色疏冷又认真。 竟莫名让慕鸾产生一种错觉:他很在意她。 “小姐不该独自进宫的。” 君昭望着她紧绷的身体,俯下头在她手心轻轻吹着气。 丝丝清凉拂过,疼痛被缓解,慕鸾收敛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深深呼出一口气,“可这是唯一的办法。” 君昭抬起晦暗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置可否道:“是吗?” 慕鸾颤动的眼眸迎上他的视线,心虚地眨了眨。 君昭垂下眼帘,将干净的帕子缠绕在她伤口上,利落固定住。 “慕大将军能手握重兵多年,一场小小的算计,就算栽了跟头也能爬起来。” 第228章 他差点失去她 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君昭将她冰冷的身体揽进怀里,替她挡住周身侵袭的凉风,“小姐就不一样了,旁人轻轻一捏就碎了,小姐还是该先顾全自己,再做大义之事。” 慕鸾嗅着他身上的青木香,放缓了呼吸。 难怪君昭能坐上摄政王的位置,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他。 她是可以装病昏倒而推辞进宫。 可她怕皇后对付不了自己,便转而去对付尚在困境中父兄。 灵渠牵动数百条无辜百姓的生命,不管父兄能不能安然解决这场阴谋,她都不能坐视不理。 至少皇后把心思放在她身上,父兄就有更多的机会平安归来。 慕鸾缩着身子,将脑袋倚靠在他坚硬的胸口上,声音很轻道:“这算哪门子大义之事,父兄是我可敬可亲可爱之人,这辈子他们该好好活着的……” 君昭嗤笑一声,眸中没有一丝波澜,“小姐都打算送命去了,还不算大义?” “没打算送命的。” 慕鸾嘀咕道:“只是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君昭垂下眼眸,神色莫测地盯着她毛绒绒的发顶。 是挺出人意料的,出人意料到,他差点失去她。 半晌,君昭才再次开口道:“那小姐打算怎么做?” 慕鸾沉默了片刻,没回话。 皇后大概没想过她能活过今夜。 而且带走自己的只是周福海,周福海的意思却不能等同于皇后的意思。 更何况,周福海被君昭扔湖里了,多半是活不了。 就算他活着,他一个太监若是誓死效忠皇后,一口咬定是自己见色起意,自作主张,谁都拿皇后娘娘没有办法。 不指望周福海能作证,而这后宫里又有几个清正廉洁之人。 “我想回家。” 她现在只想找张床榻,安安静静睡一觉。 君昭搂着她有些发烫的身子,黑沉的眸朝阁楼外的月色看了一眼。 薄唇贴近她耳边,道:“一会儿我去引开搜捕的禁卫军,小姐记得一路往西侧门去,半道会遇见东厂的人,他们会送小姐回去。” 话音落,慕鸾听出一丝不对劲儿来,微微抬头,迎着微弱的月光,看向君昭,“那你呢?” 君昭静静盯着她的小脸许久,勾唇短促一笑,道:“小姐是在担心我吗?” 慕鸾看着他这副无所谓又颇为期待的眼神,心中无奈叹了一口气,形容认真道:“你救了我,我总不能将你置于险境之中。” 君昭笑意微顿,似乎不太满意她这般不痛不痒的一句话。 慕鸾明显觉察到男人神色不对,可就在这时,角落里突然响起一阵细小的窸窣声。 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低声嘤咛。 慕鸾从君昭怀里出来,探头朝声源处望去,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蠕动。 “君昭!” 慕鸾吓得寒毛直竖,在夜里能这般悄无声息出现在这暗角中,除了冰冷的爬行动物,慕鸾再想不到其他。 君昭眼中露出几许兴味的笑。 真不知道该说她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他起身从角落里将一个包袱提溜了出来,伸手解开打着的结。 慕鸾想到前世君昭捉弄人的那些冷血把戏,身体忍不住向后挪了挪。 可很快她就看见惊人的一幕。 包袱里藏着的不是什么蛇、虫、蝎子之类的生物。 而是一个婴孩! 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他身上穿着明黄的衣服,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小手小脚不停扑腾着。 “这是……小皇子?” 慕鸾诧异看向君昭。 “嗯。” 君昭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瓷瓶,指腹沾了一些粉末,便要喂给小皇子。 慕鸾心惊,忙拉住君昭的手,问道:“你要做什么?” 君昭对皇家深恶痛绝,她不知晓君昭经历了什么,自然不会轻易替皇家人说情。 但是,小皇子还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君昭偏头朝她看来,一眼便看穿她眼中的心思。 他薄唇一勾,带着意味深长的冷意,“他出声,小姐和我今日都将丧命于此。” 小皇子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不停在君昭和慕鸾之间好奇打量着。 慕鸾替他捏了一把冷汗,正想着怎么说服君昭放过他的小命,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你们去那边搜,你们去那边搜。” “务必要将小皇子找到。” “是!” 铿锵齐整的声音落下,慕鸾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君昭再次将手中的粉末推向小皇子的唇边时,慕鸾再次拦下他。 “别杀他,我把他哄睡。” 她声音因为惊慌,每个字眼都透着一股颤意,几近哀求地看着君昭。 “小姐怎么知道我要杀他?” 君昭似是冷笑,眼里带着淡淡的嘲意,“小姐还真是了解我,小姐是善人,我是恶人!也是,不杀他,怎么趁乱出宫?” 慕鸾眼睫一颤,方才还温柔的像个儒雅君子,这一刻就像个小疯子似的,语气寒凉,声声带刺。 可转念一想,他要是真的想杀了小皇子,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该下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慕鸾缓缓松开手,对上他淡凉的目光,道:“你不是想杀他对吗?” 君昭眉尾轻挑,眼里不带一丝情绪,凉飕飕道:“我就是要毒死他。” 他径直将手中的粉末朝小皇子的嘴唇抹去,可这回慕鸾却并没有阻止。 小皇子好奇地伸出舌尖舔了舔,随即在嘴里吧唧吧唧,津津有味地品尝着。 可没两下一张肥嘟嘟的小脸就露出苦涩的神情。 似是觉得不好吃,舌尖一下一下推抵着。 眼见就要哭出来,可才哼唧了两声,眼皮便耷拉了下来。 慕鸾看着他松了一口气似的闭上了眼睛,小小的胸脯微微上下起伏着,她那揪紧的心总算落回了实处。 他还处在无忧无虑的年龄,不用害怕人心险恶,也不用操心身处何地,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慕鸾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指腹轻轻抚了抚小皇子肥嫩的脸颊。 突然,君昭淡漠的嗓音自身边响起,“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第229章 被酸到了 慕鸾笑意一僵,望着他还在赌气的神色,唇角的弧度深了几许道:“很可爱啊。” 微凉的月光穿过阁楼,将地上依偎在一起的三道身影,拉出一抹倾长的弧度。 两人靠的极近,中间夹着一个孩子,冷沉的气息莫名有些柔和。 君昭摩挲着指腹,清去残余的粉末。 轻笑着瞥了眼昏昏睡去的小皇子,“皇家人最是不懂知恩图报,小姐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或许将来还会丧命于他之手,如此无牵无挂、无贪无欲离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明明一脸笑意,却笑得冷冽凉薄,生生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 慕鸾浑身忽冷忽热,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了。 难道当初苏岚肚中的孩子,正是因为威胁到君昭的权势,才会被他亲手绞杀在腹中吗? 脑中思绪混乱,扰的慕鸾喉间又开始隐隐泛痒。 她低低咳了两声,却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警觉,“什么声音?” “好像是阁楼里传出的动静。” “走,过去看看。” 慕鸾死死捂住嘴,听着耳边靠近的动静,瞳仁紧缩,慌张看着君昭。 君昭面色平静,揽过她的脖颈,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按在她的天突穴上。 冰凉的手触碰上脖颈的一瞬,慕鸾的身体霎时一僵。 没等那股凉意扩散,喉间的痒意便一点点缓解了下来。 慕鸾憋红的脸颊得到缓和,却缩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因为她听见那几名禁卫军的动静越来越近,近到似乎翻过雕栏,就能一眼发现他们。 说时迟那时快,禁卫军的手就要碰上红漆圆柱时,身旁的草丛中突然蹿出一只黑色的身影。 朝着几名禁卫军凶狠喵叫了两声,继而转身朝着廊下飞速蹿进浓重的夜色中。 只听一名禁卫军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一只猫啊,吓老子一跳。” 另一名禁卫军皱了皱眉,道:“宫里哪来的野猫?” “浑身黑乎乎的美酒露着一双诡谲的眼睛,怎么那么像纯惠皇贵妃宫中的那只黑猫?” “不管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小皇子,一个破阁楼,小皇子怎么会藏在这里,你们往那条道上继续寻找,我去回禀景郡王。”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很快远去,慕鸾垂着眉眼,还在回想方才禁军侍卫说的话。 景郡王也在宫里? “小姐在想谁?” 微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慕鸾眼睫轻颤了下,抬起眼眸下意识回道:“没谁唔……” 猝不及防的冰凉触感袭来,慕鸾唇瓣微张,嘴里瞬间弥漫上狷狂清冷的气息。 肿胀的唇角被蹭的生疼,慕鸾拧着眉,怕被刚走出不远的禁军侍卫听见动静,她只能尽可能仰着头化解他舌尖下凶猛的势头。 也不知这男人突然发什么疯,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情况,就逮着她的唇一通乱咬。 力道不轻不重,却令她又疼又痒,再没了出神的机会。 慕鸾暗自懊恼,瞪着眼推他。 脸上的疼令她嘴巴都张不大,他还一个劲儿地往深了咬,疼得她身体直哆嗦。 好似惩罚够了,君昭才不紧不慢退出来,手里不知道捻了一颗什么东西,径直塞进嘴里。 慕鸾轻喘着气,不适地咳了两声,没好气恼了他一眼。 谁知下一瞬,那一脸无害的俊颜又猛地伏低了下来。 慕鸾下意识往后仰着脖子,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低声怒道:“君昭,你够了,我唔……” 我嘴疼! 可君昭丝毫不为所动,大掌掐着她的后颈,将已经嫣红的唇瓣往自己嘴里送。 慕鸾紧咬牙关,在他怀里挣动着。 再这样下去,不用小皇子出声,他俩迟早要被人发现踪迹。 见她不张嘴,君昭稍稍抬头,见她喘息,又将薄唇凑近。 慕鸾吸了一口气,立即抿住唇瓣,不满地瞪着他。 桃花眼眸滴溜溜转,提醒着他眼下两人的处境可不乐观。 君昭完全无视她眼中的深意,眯了眯眼,偏头又吻了下去。 这一吻轻柔至极,却不是吻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而是舔在了她唇角的伤口上。 湿滑的触感,令慕鸾顿时头皮发麻,唇齿间不自觉溢出一声嘤咛,继而唇瓣轻启,皱着小脸狠狠吸溜了一声。 也就是这一声,君昭一下抓到了准头,舌尖轻而易举抵开她的唇齿。 就在慕鸾以为君昭又要咬自己的舌头时,舌尖躲躲闪闪间碰到了一抹清凉。 她微微愣了神,君昭已经全然退了出来,剑眉微蹙,紧紧盯着她。 慕鸾茫然眨了眨眼,一股酸甜的薄荷香,很快刺激着味蕾。 她咽了咽嗓子,竟然是粉糖! 漆黑的夜色中,她清晰看见君昭冷着一张脸,微凸的喉结快速滚了滚。 多半是……被酸到了。 慕鸾轻眨了眨眼,感受着蔓上喉间的清凉感,眼角微弯。 直接给她便是,也不说话,一个劲儿扑上来,任谁见了都得拒绝两下。 “你……你还好吗?” 慕鸾见他久久没有动作,盯得她鸡皮疙瘩都快起一身,还是抬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这粉糖好像又酸了一点。 但是真的更美味了。 君昭微暗的目光往下落在那已经不那么苍白的唇瓣上。 倾身靠近了一些,想到什么,又微微坐直了身体。 灵巧的舌尖抿过清冷的唇瓣,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慕鸾坐久了,两条腿像是就此罢工似的,一站起来,身体就往君昭怀里倒。 她咬着唇竭力让自己站稳,头顶轻飘飘传来暗哑的声音。 “小姐再勾引我,可就要误了出宫的时辰。” 慕鸾脸颊上镀着一层银光,美目诧异,望着身侧高大挺拔的男人。 苍白辩解道:“我没有,我只是有些站不稳,缓一缓就好……” “乖,等出了宫,我任由小姐抱着”,君昭自然接过话,有力的手臂自始至终环着她的腰肢,等着她慢慢适应。 慕鸾:“……” 算了,她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留着点力气出宫才是。 她动了动酸疼的膝弯,垂眸间就看见安静躺在那的小皇子。 福至心灵,她蓦地抬眸看向君昭,“或许,还有别的法子出宫。” 第230章 偏殿有异动 坤宁宫。 皇后撑着额角半倚在长榻上,眼帘轻阖,似是在闭目养神。 长榻另一端,一名小太监跪在脚凳上,轻轻捶捏着皇后的腿。 “娘娘,娘娘不好了!”宫婢惊慌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站在一旁的掌事姑姑见状,喝斥道:“娘娘在这呢,什么事这般慌慌张张,半点规矩都不懂!” 宫婢被斥的一激灵,一下子跪在地上。 但顾不得掌事嬷嬷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手指着外头,慌乱道:“大批禁卫军包围了坤宁宫,皇上和成妃娘娘正往这边来。” 皇后眼帘轻动,睁开眼看向那名胆战心惊的宫婢。 缓缓坐直身体,瞥了眼捶脚的小太监,声色沉稳道:“慕家大小姐可走了?” 小太监很有眼力见地躬身退了下去。 掌事姑姑上前,恭敬回道:“回娘娘,已经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 “曹掌印呢?” 掌事姑姑想了想,道:“好像是被皇上唤去了。” 皇后不动声色起身,双手交叠在身前,不紧不慢道:“接驾吧。” 等他们一行人走出寝殿的时候,禁卫军已经簇拥着两鬓斑白的皇帝进殿而来,后面还跟着成妃和景郡王。 景郡王虽面无表情,但目光却焦急扫视着殿内的众人。 成妃眼眶通红,显然是哭了一路。 皇后微微俯身,正要行礼,就见皇帝一甩衣袖,冷冷命令道:“给朕搜。” “是!”禁卫军立即领命四下散开。 皇后不明所以,看了眼掩帕啜泣的成妃,不解道:“皇上这般是何意?可是臣妾做错了什么?” 成妃连礼都未行,掩帕一抽一噎,插话道:“皇后娘娘,您贵为后宫正主,臣妾一向尊您敬您,可是齐儿还只是个孩子,臣妾求您放过他,把他还给臣妾吧。” 她说着直直朝皇后跪了下去,悲痛欲绝的仿佛下一瞬就要晕倒过去。 皇后终于蹙起了眉。 侵染后宫多年,她一眼就看出成妃在玩什么把戏。 三皇子离奇陨落,太子薨逝,小皇子的身份一下子水涨船高。 以前瞧着成妃柔柔弱弱,成不了什么气候,有个一儿半女,也是个好控制的主。 没想到太子才薨逝多久,算盘就打到她的头上来了。 还真是小看这个贱人! 皇后深深看了眼成妃。 这一眼令成妃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可想到今日有皇上替自己撑腰,她又定了定神,直直对上皇后眼中的凌寒之色。 皇后却是漫不经心地敛眸,看向皇帝肃然的脸。 “皇上也认为是臣妾藏匿了小皇子?” “有人亲眼看见小皇子被人抱进你的宫里,若非你应允,这宫里谁敢动晏齐?” 皇帝声音沉冷,一时之间,殿内气氛僵持冷硬。 皇后正色道:“太子走了,臣妾知道皇上更重视小皇子,保护皇家子嗣,臣妾义不容辞,这般构陷的把戏,皇上如何能信?” 皇帝若有所思看着她。 这般泰然自若的神色,这么多年了,他有时候甚至分不清她话里究竟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可他终是平缓了语气道:“你把晏齐交出来,朕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成妃不敢置信地微微瞪圆了眼睛,仰着头看向皇帝。 私自带走皇子可是重罪,皇上就打算这般放过皇后? 只是她向来懂得察言观色,知晓皇帝对皇后还存有情分。 眼下不是追责的时候,把她的齐儿找回来才是正事。 她悄然垂下眼眸,不敢再对皇后步步紧逼。 却见皇后缓缓跪下,言辞恳切道:“臣妾并没有见过小皇子,也没有让人把小皇子藏起来,还望皇上明察。” “你……” 皇帝威严的脸上满是盛怒,因为看见小皇子被人抱进坤宁宫的,不是别人,而是景郡王。 否则他也不会毫不顾忌她的颜面,直接带人进殿来搜。 宋闻璟巡视了一眼四周,并没有见到夭夭的身影,暗暗思忖,夭夭会不会被皇后带到别的殿宇中? 就在这时,姗姗来迟的曹莽看了眼殿中沉闷的气氛,关切的目光似有若无望向地上的皇后。 他拱手正要替皇后娘娘说上两句话,禁军统领匆匆来报,道:“回禀圣上,偏殿有异动。” 话音一落,所有人齐齐看向他,就连皇后也投以诧异的目光。 偏殿除了一尊佛像,能有什么异动? 只是不待她多想,皇帝已经带头朝偏殿而去。 曹莽上前将皇后扶起,对上她眼中审视的神色,曹莽不由摇了摇头。 低声道:“今夜似乎不太对劲,望娘娘小心处事。” 皇后轻点了下头,垂下眼帘,转身跟着皇帝去了偏殿。 偏殿外,烛火通明,整个殿门亮的恍如白昼。 只是听着从里低低传出的女子哼唱声,众人神色各异。 皇帝望向皇后,道:“里面是什么人?” 皇后听着那美妙却显诡异的歌声,深邃的眼里满是讶异。 偏殿里根本没人,为何会有女子轻柔的哼唱声? 难道小皇子真的在偏殿? 她那怔然的神色落在皇帝眼中,倒像是她在刻意隐瞒什么。 索性皇帝也不等皇后回答,直接命令道:“开门!” 殿门被推开,火红的光亮一点点随着敞开的缝隙,清明地镀亮了殿中的一切光景。 似是惊动了里面的人,甜软的歌声戛然而止,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怀抱小孩,跪坐在地上的女子。 只是女子脸上带着伤痕,桃花眼眸中满是惊诧之色。 四面冷风呼啸,竟是与外头的寒风一样冷冽冻骨。 那女子仰着头,茫然看着走进殿中的几道身影,后知后觉行礼道:“臣女参见皇上。” “齐儿!” 成妃一眼就看见女子手中抱着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她颤着手,无比激动地上前,将孩子抱到自己怀里,紧紧搂着,“齐儿,你吓死母妃了。” 小皇子被成妃抱走的一瞬,还十分不舍地搂着慕鸾的脖子。 皇帝见他没受什么伤,揪紧的心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是为了确保小皇子真的没事,他还是下令道:“带他去检查一下。” 成妃立即明白皇帝的意思,抱着小皇子离开。 第231章 上了这个小贱人的当 只是在经过皇后身边时,她还是难掩眼中的愤恨。 皇后无暇顾及成妃的神色,看着地上跪着的女人。 那身熟悉的紫色衣裙…… 顿时令她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成妃走后,皇帝威严的目光才落在地上跪着的女人身上,道:“你是何人,竟然敢挟持小皇子?” 周身围着的禁军侍卫,手里的长剑皆虎视眈眈对准了她。 然而皇帝话音刚落,已经有人率先替跪在地上的女子回了话,“夭夭!” 宋闻璟快步上前,来到慕鸾身边,神色紧张地看着她。 慕鸾抬眸,看了眼宋闻璟,又望向皇帝,声色轻缓道:“臣女是大将军的女儿,慕鸾,因为犯了错,皇后娘娘命臣女跪在此处悔过。” 皇帝拧紧了眉头,认真看了几眼后,才发现眼前这个女人,可不就是慕思年的宝贝女儿。 因为这张脸与一位故人十分相像,他才留了几分印象。 可此时她一边白嫩的脸颊红肿不堪,身上衣裙褶皱,还伴着殷红的血渍。 一看就是受人虐待至此。 “不可能,你怎么会在这?” 皇后推开一名禁卫军,声音里没了方才的冷静,诡异地盯着慕鸾。 慕鸾眨了眨眼,似是害怕般脑袋下意识往后缩,小声道:“不是娘娘让臣女跪在此处吗?” 皇后一时哑然,雍容的脸庞显露出几分惊诧的局促。 她怎么还在偏殿,周福海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还是掌事姑姑! 她猛地偏头看向身侧的人。 掌事姑姑也跟见了鬼似的,额头沁着冷汗,拼命对皇后摇头,“奴婢不知……” “闭嘴!” 皇后低声呵斥。 不过主仆间的神色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皇后确实让慕鸾跪在此处。 慕鸾抬眸看了眼皇后,又快速垂下眼来,小声道:“我在此处跪了将近一个时辰,突然听见窗棂处有孩童哭泣的声音,便……便走过去看,谁知竟然真的是一个孩子。” 她神色认真道:“看他身上的穿着,臣女猜测,该是小皇子,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皇帝深深看了眼皇后,道:“既然知道是小皇子,为何不将此事通报给禁卫军?” “臣女……” 慕鸾欲言又止,又看了眼皇后,随即道:“臣女唤了宫婢,但外头似乎没人。” 她声音越来越小,可旁人却不难猜出,她是在怕皇后娘娘。 “简直血口喷人,本宫明明留了两名太监……” 此话一出,皇后顿时止住声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这个小贱人的当。 无形中承认,慕鸾会出现在这就是皇后的旨意。 皇帝皱眉,面色满是不悦。 她除了将人罚跪在这里,定然还做了别的事情。 “让你跪着,你怎么受伤了,身上还有血迹?” 宋闻璟单腿跪在慕鸾身侧,转眸看向皇后,眼底划过一抹凌厉,“不知慕大小姐犯了何错,竟沦落到让皇后娘娘动用私刑。” 后宫有规矩,不得动用私刑,但慕鸾这副形容,明显是被人毒打过的。 第232章 你干的好事 第232章你干的好事 皇帝冷沉的眉目望向一旁一言不发的女人。 “此事你作何解释?” 皇后搅紧了袖中的手指,辩驳道:“臣妾只是让她在这佛殿中思过,并没有动用私刑……” 慕鸾焦急接过话,“皇后娘娘说的对,娘娘只是让臣女今夜跪在此处思过,再……再无其他,也没有动用……动用私刑。” 她怯怯看了眼皇后,便立即垂下眼帘,好似生怕再次说错话而遭惩罚一般。 苍白的脸近乎没有血色,跪坐的身子发着颤,连说话都不利索。 那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若不是被打怕了,如何能是这副脆弱不堪的模样? 皇帝沉了脸色。 太子遇刺一事,慕思年在中间没少出力。 四年前的那场死里逃生,他亦是最大的功臣。 多年来,京城的兵马多数掌握在慕家手里,哪怕他是有削他兵权的念头,却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前几日告假出京,继续追查刺客的踪迹,他为国披荆斩棘,身后的家人却蒙受皇家的欺凌。 这女儿听说慕思年宝贝得很。 如此一来,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难保慕思年心中不会有怨愤。 正这般想着,突然听到景郡王急切的喊声,“夭夭,夭夭……” 皇帝偏头看去,慕鸾已经体力不支倒了下去,幸好宋闻璟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慕鸾浑身发烫,她以为自己能坚持到出宫的时刻。 可是她好困,脑袋又晕又沉,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宋闻璟见她苍白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顾不得男女大防,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神色顿时紧绷。 他看向皇帝,道:“皇上,臣与慕大小姐自小一同长大,她自小就是个药罐子,若是在宫中真出了什么事……” 后面的话,皇帝自然知晓。 君臣之间,最怕的就是有了隔阂,更何况慕思年还是他手里的刀。 慕鸾决不能在宫里出事! 皇帝怒瞪向皇后,喝道:“你干的好事!咳咳……” 他说着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皇上……” 皇后连忙上前,想说,让他保重龙体。 不想,刚碰到明黄的龙袍,就被皇帝一把厌恶拂开。 他看着底下的人,嗓音艰涩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人带下去,请太医看看。” 宫婢太监顿时围了过来,搀扶着慕鸾离开了偏殿。 宋闻璟没有跟上去,而是转身看向皇后。 “敢问娘娘,为何要在夜里召见慕家大小姐?又是为何对她下此狠手?” 质问的语气,令皇后端庄的容色险些崩裂。 不过她还未开口,就听曹莽道:“景郡王可注意自己的身份,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难不成连传召一名女子的权利都没有?” 宋闻璟眼里闪过一眸嘲讽,他意味深长道:“娘娘自是有权利召见任何人,只是方才寻找小皇子的时候,西侧门的守卫从始至终都未看见大将军府的马车,还真是神奇了,一个两个的都莫名其妙出现在坤宁宫。” 第233章 他就这样毫无顾忌的抱着夭夭 皇后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袖中的指节早已用力到发白。 宋闻璟这话,分明是想将小皇子失踪的罪责强加到她的头上。 果然,听了他这话后,皇帝的脸色明显又沉冷了两分。 小皇子已经找到,夭夭那不知道怎么样了,宋闻璟没再留下,朝皇帝行了礼后便先行告退。 只是刚走出殿门,就听殿中啪的响起一声脆响,他脚下一顿,神色如常抬脚离开。 不久后,皇帝走出偏殿,只留下一句话,“太子薨逝,皇后忧思过重,即日起,闭宫礼佛三个月,以调养生息。” 皇帝离开后不久,就有御前太监传信道:“回禀陛下,慕家那小姐……” 他神色为难,吞吞吐吐的形容,皇帝捏着眉心的手不由放下,盯向他道:“伤的如何?” 御前太监道:“太医略微查看了一番,外伤颇重,只是这会儿神识不清,闹着要回将军府。” 皇帝思虑了片刻,朝御前太监挥了挥手。 西侧门,两侧皆有重兵把守,不远的地方就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慕鸾靠坐在步辇上,眼帘轻轻合着,秀丽的眉目间微微蹙起,虚弱的神色不免惹人心疼。 “夭夭。” 轻柔的嗓音自慕鸾身侧响起,慕鸾努力动了动眼帘。 似是用了极大的气力,才眯开一条虚缝,半晌迷迷糊糊道:“我想回家……” 宋闻璟眼里含着毫不掩饰的凝重担忧,上前将她从步辇上扶坐起,道:“我这就送你回去。” 他躬下身,正准备将人抱上自己的马车,肩膀上突然一沉。 宋闻璟偏头,就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掌。 他抬了抬眼,朝身后看去,怔怔对上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 宋闻璟拧了拧眉,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可那人已经侧过身,将怀里的人揽了过去。 “多谢景郡王关心,将军府自会照顾好小姐。” 平静无波的嗓音落下,君昭没有丝毫迟疑,拦腰抱起慕鸾,转身朝另一辆马车走去。 宋闻璟惊诧,正要阻拦,却看见不远处马车旁站着的云鹤。 云鹤看了眼抱着自家小姐的黑袍男子,皱了皱眉,却并未说什么。 反而来到马车前,掀开车帘,让二人进去。 宋闻璟迟疑的功夫,两人已经消失在视线中。 这才记起,那男子好像是将军府的侍卫。 男女有别,他就这样毫无顾忌的抱着夭夭? 他定了定神,来到将军府的马车边。 云鹤立即行礼道:“景郡王。” 宋闻璟微微颔首,目光却一直落在垂落的马车帘上,声色故作平缓道:“为何之前鲜少见过此人?” 云鹤抬眸瞥了眼车帘,不敢随意乱答,只道:“他懂一些医术,专攻于汤汤药药,少见也是正常。” 宋闻璟闻言,压下心中的不适。 夭夭烧得迷迷糊糊的,不肯让太医检查,只一味说着要回家。 既是将军府的人,应该不会有问题…… 不过两人共处一辆马车,乃君子非礼之事。 第234章 到处都是硬邦邦的 就算他会医术,也不能以此为借口,占夭夭便宜。 正要将那人叫出来,车窗突然被掀开,银心探出脑袋,以为外头只有云鹤侍卫,焦急道:“小姐不太好,快回府吧……景,景郡王!” 不想撞见的却是景郡王,声音顿时止住。 银心宋闻璟自是见过,见她也在,便没有什么顾虑,立即下令道:“走吧,本王的马车就跟在身后,护送你们回将军府。” 宋闻璟折身上了自己的马车,不远不近跟着前头的一行人。 很快西侧门重新恢复了宁静。 只是刚走出不远,马车里便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出去。” 君昭没看僵在原地的银心,从坐榻上取过一条保暖的毯子盖在慕鸾身上。 继而有条不紊从马车暗格中取出伤药,轻手解开慕鸾手上洇红了的淡粉色手帕。 那交错的伤口映入眼帘的一瞬,银心惊地差点失声叫了出来,好在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君昭微微拧眉,手里的动作顿住,缓缓偏头朝她看去。 仅一眼,银心没来由遍体生寒,最后颤颤看了眼昏睡过去的小姐,胆战心惊掀开车帘,坐到了车辕上。 云鹤见她出来,似乎并不觉得奇怪,只担忧问道:“小姐怎么样了?” 银心还回不过神,僵愣愣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被君昭吓的,还是被慕鸾身上的伤口惊到了,她眼眶顿时红了起来,一边抹了把眼睛,一边嘱咐道:“让马儿走慢点,别颠着小姐。” 云鹤将她担忧的神色尽收眼底,没多说什么,更加小心赶着马车。 此时,马车里,保暖的毯子似乎还未能起到及时的效果。 小姑娘娇弱的身子还在不时发着抖,呼吸滚烫,不安挣动着。 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拖拽着她,要将她拉入无尽幽黑的深渊。 她难受地低哑哼唧了一声,“阿娘……” 声音里带着委屈的哽咽。 她觉得好冷,冷得四肢发麻,又觉得好热,热得浑身都快烧起来。 手里不知道拽住了什么,不想被带进黑暗的漩涡,便本能紧紧抓着不放。 握着那抹冰凉,身体好像被托了起来,坠入温暖的地带。 君昭垂眸,眼睛染墨似的单手搂着怀里的人。 她受伤的手牢牢抓着他的大拇指,整个人软若无骨般在他怀里蹭着。 似是要找一处舒适的地方靠着,无奈找了半天,到处都是硬邦邦的。 好在接触的地方越来越暖和,还能将就着暖暖身子。 君昭额角的青筋缓缓鼓动着,见怀里的人安分了下来,沉闷的胸腔缓缓呼出一口气。 伸手将垂落的毯子拿起,隔着毯子将人搂紧。 只是指尖触碰上她的脖颈时,不由一顿。 角落垂挂着的灯笼,橙黄明亮,清晰显露出那白嫩肌肤上的几道青紫指印。 君昭目光一沉,抬手托起慕鸾的下颌,盯着她脖颈上的指印细细检查。 然而,慕鸾本就难受地蜷着身体,被他这一动,体内的热气像是舒展开了一般,迅速往四肢百骸扩散。 第235章 这个体温我还没试过 她不舒服地眯开眼,朦胧间就看见君昭那张令人心悸的俊美容颜。 迷迷糊糊的脑海,如风拂过记忆的尘埃,碎片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 “王爷,我不舒服,今日能不能不……不侍寝?” 君昭长身坐在圈椅上,修长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着桌面。 幽深的眸中全然没有半分怜惜之色。 “过来。” 不辨喜怒的嗓音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推挤着慕鸾的后背。 慕鸾咬了咬红唇,忍着身体的不适,颤巍巍挪蹭过去。 就在离他几步之遥,男人突然动了,长臂一捞。 纤白的手腕顿时像是覆上枷锁般,一把勾进了男人的怀中。 慕鸾一下子扑坐在他身上,滚烫的呼吸随着身体的挣动,在他脖颈间轻抚着。 她喉咙干涩得厉害,每一次咽嗓子都像是在吞刀片。 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抗议,还要分出部分精力来应付君昭。 事实证明,她越是绵软无力,他便越是兴致高涨。 仿佛看不出她难受的样子,臂弯一点点将她捆紧,薄唇划过她细白的耳廓,眯着黑冰似的眸,道:“难受吗?” 这话令慕鸾不由心惊,君昭可不是会无缘无故大发善心的人。 但她还是心存侥幸,含糊点头应了一声,“嗯。” 君昭盯着她看了片刻,忽而勾唇,却一本正经道:“这个体温我还没试过。” 他捏着她的下颌吻来的时候,慕鸾连抗拒的力气都生不出来。 床笫之间,帷幔晃动,冷汗交融在一起,生不出半分美感与欢愉。 记忆中那双冰冷晦涩的眼睛,似乎在眼前重叠,逐渐变得清晰。 慕鸾眼睫颤动,滚烫的樱唇微启,带着哭腔低低呓语了一声,“坏人。” 君昭眸光轻转,“坏人”两个字眼还在耳边盘旋,怀里的小姑娘突然攀住了他肩头,狠狠咬上了他的脖颈。 一时不察,手里的药膏被她这一撞,咕噜噜滚到了角落里。 古井无波的黑眸带起一抹深谙,任由小猫发泄般咬着他的肉。 纵使是梦境,慕鸾也怕君昭在梦中报复自己,下意识没有下死手,很快松开了嘴,歪了歪脖子,脑袋靠在了君昭的肩头。 君昭等了等,没见怀里的人有反应,一把扣住那纤细的腰肢,掰过她的肩头。 慕鸾紧闭着双眼,脑袋一动不动地往下垂。 这回是真挺不住了。 君昭微微垂着的眼睛又黑又冷,翻出暗格里的丹药,捻了一颗就往她唇边凑。 突然,剑眉一蹙,指尖转了个方向,毫不迟疑把药丸送进自己的嘴里。 他吻上去的时候,她牙关还在微微颤抖,紧咬着不松开。 眼前阴影覆下,她浑然不知要发生什么。 可不一会儿就被一条湿热的东西撬开了牙关,将带着温热的,浓重苦味的东西哺进她的嘴里。 漫山倒海的苦涩充斥着口腔,慕鸾下意识皱眉,抗拒着想吐出,可她一张嘴,舌头就不知被什么东西缠的发麻。 到头来,苦涩的东西没驱逐出去,人也彻底被黑暗侵蚀。 第236章 改改咬人的习惯 银心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着,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不由背脊生寒。 云鹤见她忽然一哆嗦的,偏头看了她一眼,难得安抚一句,“别担心,小姐会没事的。” 银心望着前头跑着的马儿,目光虚空,“好在小姐临走的时候,提醒我拿着玉佩去找景郡王,若非景郡王及时将小姐救出宫,小姐今夜怕是……怕是凶多吉少。” “小姐自小身子不好,可我也没见过她伤的这么重,将军和两位公子都不在身边,夫人若是看见了小姐这般,定然心疼不已。” 云鹤心中凝重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小姐在宫里发生了什么,可方才慕风抱着小姐的时候,他清晰看见小姐裙裳上的血迹。 不管怎样,他还是愧对大将军对自己的嘱咐。 银心在一旁担惊受怕,暗暗自责,若是她早点明白小姐的良苦用心,或许小姐就不会受这番磨难。 她不敢妄自猜测皇后究竟为何要将她家小姐伤成这样。 如今只祈盼着将军和两位公子能早点回府来。 “小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咬人的习惯?” 一道清冷散漫的声音突兀地自身后飘出。 银心霎时如同被点了穴般,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浑身僵硬着扭身往后瞧。 她诧异地与云鹤侍卫对视了一眼,确定车里方才传出一道声音。 银心垂下眼帘,压低声音自言自语了一句,“小姐咬人了?” 话音落,才意识到身边还坐着云鹤侍卫,忙摆手解释道:“小姐不咬人 ,大概是听错了。” “小姐别乱咬,我快坚持不住了!” 又是那道清冷的嗓音,只是比方才的声音多了几分压抑的气息。 银心的脸色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云鹤看了眼紧闭的车门,眼里带了几分警觉,朝银心道:“进去看看。” 银心也怕自家小姐被人欺负了,毕竟她照顾小姐的时候,可没见小姐咬人。 当即点头,便要去开车门。 谁知里面突然传来一声不悦的嘤咛声,“别动。” 银心手一哆嗦,顿时缩了回来。 云鹤清晰听见小姐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还是能听出几分不耐烦。 看来慕风的医术确实了得,这会儿小姐都能开口说话了。 这般想着,眼中戒备的神色渐渐消散。 “我不动,小姐乖乖上药可好?” 轻哄的沉磁嗓音,带着无可奈何的语气,再次传出。 云鹤没什么反应,倒是银心不由微微睁圆了眼睛。 这般温柔的声音,配上九幽先生那张冷沉的脸,属实令人有些不敢相信。 银心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转身坐回了原处。 小姐说过,山外高人皆是有几分怪脾气,若是冒然进去,可能会坏事。 对此,云鹤也没多说什么,专心驾车。 银心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并无异样,暗暗松了一口气。 把捏着汗的手心,往衣裙上擦了擦,两耳放空,一脸正色。 心里却像是翻江倒海般,吵个不停。 “小姐不会真把九幽先生给咬了吧?” “咬哪里了?手指?手腕?还是手臂?” 第237章 脖颈下的一抹暗红 “小姐定然是醒来发现身边有个陌生人,所以才咬了九幽先生一口……” “但是,小姐为什么要咬人呢,定然是烧糊涂了。” “唉,我可怜的小姐……” “不过话说回来,这九幽先生看着冷冰冰的,心地怪好的,都被小姐咬了,还这么有耐心!” “……” 马车里,男人指腹轻抚着慕鸾蹙紧的眉尖,明亮的烛火镀亮了他宽阔的肩头。 半隐在黑暗中的唇角轻勾,望着怀里的渐渐舒展开眉心的人,笑得俊美而邪肆。 两刻钟后,将军府。 往常这个时候,一向静谧的将军府却灯火通明。 花厅里,慕夫人一身正装,垂放在身前的手交握着,不时看向外头。 庭院前聚集了不少府兵,多是慕思年的亲卫。 此时他们一个个脸色凝重,却无一人打破这抹沉重的氛围。 忽然,慕夫人站起身,拿起身旁放着的一件浅色外袍,缓缓走下台阶,对着一众亲卫道:“你们不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既是要保密,那我就不再多问,夭儿还在宫里等我,我先进宫。” “夫人!” 一名亲卫上前拦住了她,肃然道:“宫里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夫人再等一等,派去打探的人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慕夫人挥开他的手,这回没再妥协等下去,“与其让他们去探听消息,我倒不如直接进宫。” 想到什么,她往前走的脚步顿住,抬眸看向府门处,“这般寒凉的天,我去送件外袍,是人之常情的事,皇后总不会以此为借口,不让我进宫。” 说罢,她便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府门外走。 府门外的马车早早便候着,只是慕夫人踩上脚蹬,正要弯腰上车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有亲卫朝前探了两眼,扬声道:“夫人,是将军府的马车” 慕夫人偏头看去,入眼的赫然是挂在马车前的两盏明晃灯笼。 灯笼上的“慕”字十分显眼。 她将臂弯里的外袍往怀里紧了紧,扶着侍婢的手,走下马车。 而远处的一行人逐渐靠近,慕夫人清楚看见坐在车辕上的云鹤和银心。 马车在跟前停下,慕夫人立即上前道:“可是小姐回来了?” 云鹤回道:“正是。” 慕夫人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又有些诧异。 皇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这么快就把人送回来了? 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 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是景郡王府的。 还没来得及向景郡王行礼,慕夫人便被眼前的一幕惊住。 云鹤掀开车帘,从里面缓缓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 来人怀里抱着一个人,沉稳走下马车。 待看清那张红肿的小脸后,慕夫人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幸好一旁的宋闻璟及时扶住了她,“慕夫人!” 慕夫人颤动的眼眸扫过她身上带血的衣裙,吓得手脚冰凉。 她快走到君昭跟前,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君昭眼神微暗,道:“小姐受了伤,先进去吧。” 慕夫人有些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忙让开身让他将人抱进去。 宋闻璟皱眉,府门前就有嬷嬷候着,大可让她们接手。 大将军府虽是行伍之家,但是夭夭毕竟是女子之身,怎么能容一个下人这般堂而皇之抱着。 君昭似是注意到宋闻璟紧盯的目光,缓缓掀起眼帘,朝他扫了一眼,便抬脚径直从他跟前走过。 宋闻璟神色不悦,正要阻拦,无意间瞥见他脖颈下的一抹暗红,周围隐隐留下一圈凹凸不平的痕迹。 不像是受伤,倒像是……咬痕! 他好歹是郡王,虽然没有流连过花楼之地,但是母妃安排过通房。 此等女子留下的痕迹,他尤为记忆深刻。 宋闻璟眯了眯眼眸,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如此不懂得洁身自好的男子,就算懂医术,也不能再留在夭夭身边。 君昭一路未曾假手于人,直接将人抱进韶光院的寝殿中。 把人轻柔放进床榻后,慕夫人立即上前,坐在床榻边拉着慕鸾的手,忧心忡忡道:“她怎么样了,身上的伤可严重?” 君昭正人君子般淡声道:“皮外伤不轻,夫人还是替小姐换身衣裙,细细看她身上还有无别的伤痕,我去准备退热的汤药。” 慕夫人连连应下,掌心里的小手还发着烫,一摸就知晓烧得不轻。 君昭在侍婢们进来前,便先行退了下去。 她身上重点的伤口他都已经上好药,高热应该是吹了凉风导致的。 骨子里的病刚好,又染上风寒,怕是要在床榻上躺一些日子。 宋闻璟身为男子,不好直接进慕鸾的寝室,便在庭院中候着。 只是奇怪,今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按慕清羽的性子,定然是在北衙禁军营里待不下去的。 可今夜为何到现在还不见他的身影? 是没有人去禁军营里通知他吗? 他微微侧身看向一旁将军府的管家,道:“没人去通知清羽吗?” 管家躬身道:“回郡王,已经派人去了。” 宋闻璟还想追问,既是通知了,为何迟迟不见人? 可稍一抬眸,便看见从屋中出来的黑袍身影。 他并没有看向宋闻璟的方向,而是在门口拐了个身,朝廊下走去。 宋闻璟轻拂了下衣袖,止住身后跟随的侍从,抬脚追了上去。 然而,沿着回廊追了一会儿,黑袍男子突然在尽头消失不见。 宋闻璟快步走近,拧着眉四下张望,寻思着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不想,一道慢悠悠的闲散声音自身后传来,“你在找我。” 宋闻璟身形一僵,恢复平静转过身去。 阴影一寸一寸从来人的身上褪去,正是那名黑袍侍卫! 君昭不知从哪里薅了一把草药,在手里随意抖着,似笑非笑道:“都说景郡王年轻有为,谪仙般儒雅,怎么也做这藏头露尾的勾当?”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一个会点医术的侍卫罢了。 可此刻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便生出一股睥睨众生的压迫感。 第238章 将来的夫婿 只是下一瞬,这股压迫感便随之消失。 宋闻璟收敛那一瞬的诧异,眉目凛然,道:“这里是将军府,本王年少时不知在这里留宿过多少次,本王与将军府的关系,似朋友更似家人。 之所以在此,不过是想同你说些话,免得有些人自以为手段了得,便可哄着夭夭,尊卑不分。” 君昭随手从草药中挑了几根杂草丢在地上,微微挑眉道:“景郡王是在说我尊卑不分,还是在说小姐尊卑不分?” 宋闻璟一怔。 他自是不会说夭夭,但是以主人的口吻斥责将军府的下人,未免有失他郡王的身份。 思绪一转,不同他扯尊卑不分,只道:“夭夭乃将军府贵女,身份显赫,她身子孱弱,吃穿用度素来金贵,自是不会看上你那点微薄的俸禄。 夭夭将来的夫婿定是要知根知底,更是要能保护她的人。 你也看到了,今日这般凶险,能救她之人,绝非是你一个只能候在西侧门的侍卫。” 对于一个小小的侍卫,他所说之话已经足够婉转客气。 有自知之明的人,便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君昭垂着眼帘,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眼中却似冰潭般冷冽。 这碍眼的东西,是在邀功? 真想活剐了他,让他对着一地的殷红好好看看他龌龊的心思。 他指尖像捏着碎骨般,轻捻着晒的干脆的草药。 丝丝碎屑从指缝间洒落,随着拂过的清风,朝宋闻璟吹去。 宋闻璟以为他认清了自己卑贱的身份,心中不由得到满足感。 毕竟普天之下,在自己和这名侍卫之间,谁更有资格得到夭夭,答案不言而喻。 正心生窃喜时,突然听他道:“景郡王是想以救命之恩,胁迫小姐以身相许?” 宋闻璟脸色刹时一沉,眉梢染了几分怒气,道:“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子?” 君昭不置可否地打量了眼仪表端庄的宋闻璟。 那目光如同在审视一件物件一般,令宋闻璟十分不悦。 可他怒气还未宣泄出去,就听君昭点了点头,神色自若道:“我是小人,自是比不得谦谦公子的景郡王。” 他不紧不慢地晃了晃手中的草药,道:“景郡王若是没有别的事,小姐还等着我呢。” 宋闻璟正视着他。 话语轻浮,神色懒散,这样的人,当侍卫不是个好苗子,当大夫更是让人难以信服。 如此不堪的人,大将军和夫人怎么会这般轻易让他接近夭夭? 宋闻璟最后警告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做好你的本分,离她远点。” 此番废话连篇,听得君昭手都开始泛痒。 但想着屋里那个睡得人事不清女人,君昭还是歇了心中的杀意。 所谓杀人诛心,若是有一天让这碍眼的东西,眼睁睁看着自己濡慕的女人躺在他的怀里。 那表情他该好好欣赏的。 “小姐烧的不轻,她怕是耽搁不了,我便先行告退。” 君昭脚下不停,径直与他擦肩而过时,平澜无波的眼里蓦地露出晦暗恣睢的笑意。 坤宁宫,佛像全身以鎏金包裹,于盈盈火光中泛着明艳璀璨的光。 可此时,本该毫无瑕疵的佛像,周身却散了一地的鎏金碎屑,露出坑坑洼洼破败的身躯。 皇后跪坐在蒲团上,华丽的宫袍整齐铺展开,一双眼睛无悲无喜望着眼前的金身佛像。 案前的烛台灭了一大半,仅剩的橙光将那雍容的侧脸轮廓彰显得端庄高雅。 可隐在昏暗中的另半张脸上,却清晰印着深红的五指掌印。 身后不停有宫女太监端着水,拿着巾子擦拭地面浸染的粘稠液体。 他们动作十分麻利,脸色麻木的如同没有灵魂的雕像一般,仿佛对这些事早已习以为常。 宫婢往兽炉中添了香薰,拿着蒲扇轻轻扇着,袅袅香气逐渐弥漫开。 悄然抹去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 曹莽脚下匆匆,却稳中不乱。 进了偏殿,立即跪地行礼道:“娘娘,臣回来了。” 皇后依旧紧盯着破败的佛像,手里佛珠转动,虔诚的就像是礼佛多年的信徒一般。 “周福海不在直房,臣已经派人四下去寻他,一旦抓住他……” 他细长的眉眼眯成一条长线,嗓音缓慢,“定然将他抽筋扒皮,以泄娘娘今日所受之褥。” 许久,皇后唇瓣轻启,若有所思道:“或许,是本宫小瞧了大将军府的那个丫头。” 曹莽垂着头,回想了一番,今日瞧见的那个女人,身上的伤不像是作假。 可殿门前的两名太监分明见到周福海将人带走了,又为何会去而复返,重新出现在偏殿之中? 难道真是周福海背叛了娘娘? 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自秋狩回来后,臣便暗中派人紧盯着那小妮子,但是除了看见慕思年出了京城外,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与她接触。” 想到今夜之事牵扯到小皇子,曹莽眼中划过一抹深思,道:“娘娘放心,臣一定会尽快查出事情的真相。” 一名小太监小跑着进了偏殿,跪在曹莽身侧,呈上手里的东西,恭敬道:“娘娘,冰块取来了。” 曹莽接过用绵软帕子包裹的冰块,挥了挥手。 小太监识趣起身,躬着身子,退出了偏殿。 韶光院,慕鸾再次醒来时,耳边回荡着翠鸟婉转的啾鸣声。 脑袋还昏昏沉沉,下意识以为自己还在晃荡的马车上。 可下一刻就看见自己闺房中熟悉的帐顶。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的手被什么人拉着。 偏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正是半撑着头小憩的阿娘。 阿娘似是被惊醒,尚未清醒过来,温柔的手掌便已经覆上她的肩头,轻轻拍着。 如儿时哄她入睡般,令人感到十足的安心。 慕夫人眨了眨疲惫的双眸,以为是自己不小睡着了,扯到夭儿手上的伤。 然而不经意往上一瞥,就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慕夫人眼睛顿时红了,道:“夭儿,你可总算醒了。” 第239章 昨夜是他救了我 慕鸾心疼地看着阿娘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想来定是照顾了她一夜。 她扯出一抹笑,安抚道:“阿娘放心,我没事。” 说着便要起身,可这一动才发现,身体酸疼的厉害,真是动哪疼哪。 慕夫人见她皱着眉抽气的模样,忙压住她的肩头,道:“你身上还有伤,乖乖躺着。” 慕鸾不想阿娘太过担心,只道:“我没事,就是一点小伤。” 见她执意要起身,慕夫人只好扶着她,让她倚靠在床榻上。 手背轻覆上她额头,仔细感受了一番后,才安心道:“幸好烧退了。” 望着她小脸上微微充血的指痕,和脖颈的淤伤,慕夫人忍不住哽咽了一声,压抑着心中的怒气,道:“好好一个姑娘家进了趟宫,就只剩一口气回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醒来第一眼看见阿娘时,已经让慕鸾觉得心安。 可这会儿瞧着阿娘心疼的模样,她忍不住鼻尖酸涩。 昨夜若不是君昭及时出现,她约莫是再也见不到阿娘。 君昭? 慕鸾抬眸看了眼四周,道:“阿娘,慕风可回来了?” 慕夫人微微颔首。 昨夜多亏了他,不然夭儿这来势汹汹的一身伤,她还不知道要从何开始治疗。 “他一早就去煎药了,就在旁边的暖阁。” 慕鸾神色有些飘忽,还以为他与以往一样,很快便会离开这里。 “怎么了?” 慕夫人见她垂着眼帘,思虑颇重的形容,不由又揪紧了心。 慕鸾敛下眸中情绪,忽地抬眸看向阿娘,正色道:“我若说昨夜是他救了我,阿娘可会信?” 慕夫人一怔,瞅着她的表情,一脸复杂,继而是片刻的沉默。 一刻钟后。 慕鸾把在宫中发生的事,全告诉了阿娘。 阿娘脸色铁青,怒火堵在心口还来不及说什么,屏风后突然砰的一声,响起一记重拳。 两人都吓了一跳,慕夫人起身,匆匆绕过屏风看去。 一眼便瞧见慕清羽那张怒不可遏的脸。 “清羽?” 慕夫人唤了一声,视线往下,他紧握的拳头就那样砸在硬邦邦的桌案上。 显然方才两人的对话,都被他听了去。 “太子觊觎夭夭的美色,暗中行苟且之事,皇后贵为一国之母,竟然也如此卑劣,父兄拼命洒热血护江山,真不知有何意义!” 慕清羽第一次生出一股无力感来。 他当初不愿意留在阿爹身边,而选择进入北衙禁军营,就是为了早点闯出些名堂,像阿爹一样,做一名报效朝廷英勇之人。 可他们慕家的忠心,在皇家人看来,却是可以任意践踏的东西。 所做之事,令人不耻,甚至还不如那些奸贼逆党。 慕鸾听见二哥哥的声音,诧异道:“二哥哥?” 慕清羽闻言,微微收敛了眼中的怒气,缓慢绕过屏风,看向坐在床榻上的人。 哪怕隔着不近的距离,他也能清晰发现夭夭带伤的脸。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近,手里的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没等靠近,便忍不住转身往外走。 第240章 把人家整的半死 慕鸾连忙喊住他,“二哥哥要去哪里?” “我进宫去剁了那个该死的宦官”,慕清羽背着身,眼里充满怒火和压抑的杀意。 不管身后的慕鸾如何规劝,他只想现在就杀了那周福海。 不过没走几步,就被慕夫人挡住了去路。 “你冷静一些,那里是皇宫,岂是你这般能喊打喊杀的地方?” 慕夫人拽住他的臂膀。 她知晓他心中有气,就像昨夜自己看见夭儿那副惨不忍睹的形容时,也恨不得将此事闹到御前去。 但冷静下来后,细细一想,此事在皇家面前,毕竟是夭儿有错在先。 皇后纵使惩罚过分了些,可那毕竟是皇家。 她虽身负诰命,也无望与皇家作斗争。 故而此事,只能等夭儿醒来后,了解一切再做决断。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皇后竟然会做出如此卑劣的事,想要借由一名公公来毁了夭儿的清白。 尽管皇后的行径令人发指,可这件事就算现在告到御前,也需要证据。 周福海是皇后的人,他断然不会出面替夭儿作证。 弄不好还会被皇后反咬一口。 慕鸾见二哥哥紧绷的身形,眼眸轻转了转,皱着眉难受哼唧了两声,“哎呦,好疼呀……” 站在屏风前的两人僵了一瞬,目光齐齐朝她看来。 当即什么也不争了,什么也不劝了,纷纷朝她走来。 “怎么了,可是伤口裂开了?”慕夫人担忧道。 “哪里疼?我去给你叫府医,不对,应该叫慕风。” 慕清羽疾步便要往外走,慕鸾眼疾手快忙薅住他的衣袍,道:“不必,我又不疼了。” 慕夫人在兄妹二人的脸上打量了几眼,立即明白夭儿的苦心。 她便在榻边坐下,指了指不远处的圈椅,对慕清羽道:“你也坐下吧。” 慕清羽见夭夭还揪着自己的袍角,心下一软,却正义凛然道:“就算他是皇后身边的人又如何?他这样的奸佞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既是在宫里伤他不得,那我便将他引出宫来,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慕清羽挺着背脊,高扬着下颌,一副气不顺的模样。 慕鸾抿了抿唇,桃花眼眸中划过一抹深意。 她方才同阿娘说的那些事中,关于君昭对付周福海的事,只是匆匆带过。 周福海是不得好死,但是恐怕人早就不在人世。 君昭下手素来狠辣,前世见他对付敌党时,云淡风轻的,却还把人家整的半死。 昨夜他明显气性大,人都扔湖里了,周围一时半会也没有人。 若是真死了,二哥哥这般气势汹汹进宫去,不是给她报仇,而是给自己找麻烦。 到时候,以皇后的算计,二哥哥身上可能还会担上一个暗杀后宫官宦的罪责。 慕鸾放轻了声音劝道:“我既然活着回来,就说明皇后的计谋已经暴露,二哥哥觉得,以皇后的肚量,她会等着我们去找周福海对口供吗?” 慕清羽眼眸微动,迟疑着垂下眼看向慕鸾,眼里凶狠的怒意渐渐平复了下来。 第241章 拒人于千里 慕夫人见此,接话道:“夭儿说得对,而且昨夜我还从景郡王那听到了一件事。” 慕鸾怔愣了一瞬,才想起,昨天确实看见景郡王了。 即便那日她话说得决绝,他还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进宫去帮她。 脑海中闪过他关切的形容,心里不由生出一抹愧疚来。 慕夫人道:“昨夜皇上在偏殿动手打了皇后。” 此话一出,慕鸾瞳仁颤动,不可置信看着阿娘。 就连慕清羽也有些瞠目结舌。 众所周知,大周皇帝与皇后伉俪情深,两人自建国以来,便是相互扶持、恩爱有加的一对。 这一巴掌的分量,属实令人震惊。 慕清羽脑子转的快,思索了一瞬,立即接话道:“看来皇上是有意要护着皇后,那一巴掌怕是故意让景郡王看见,也好将消息传给我们。” “皇后佛嘴蛇心,这一巴掌,在外人看来,皇上似是秉公处置,但实际上,阿爹手握重兵,难免令皇上忌惮。” 慕鸾嗓音轻柔道:“我身上终究不过是一些皮外伤,阿爹和大哥不在京城,为今之计,按兵不动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见她如此通透,慕夫人虽感欣慰,心里却并不好受。 不过谈及慕思年,慕夫人皱着眉看向慕清羽,道:“你大哥那是不是遇到了大麻烦?” 阿娘何等聪慧,阿爹这么些日子都没有回来,那日收到的又是阳城急报,稍加一联想,便知此事不简单。 慕清羽没再隐瞒,将建渠木材被掉包一事一一告诉了她。 内里的事虽然曲折,但是慕清羽尽可能往好的方向预测道:“如今,阿爹的计划是,敌不动我不动,先稳住阵脚,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就在三人陷入沉思时,银心打帘进来,看到二公子也在时,不禁有些讶异,随即禀报道:“夫人,太医院院首洛太医说奉旨前来替小姐请脉。” 慕清羽丝毫不领情,哼笑一声道:“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慕夫人瞪了慕清羽一眼,无奈叹了口气道:“祸从口出,不得无礼。” 她看向银心道:“把他请进来吧。” 片刻后,床榻边,洛天卿隔着一方锦帕,屏息凝神,把了好一会儿才收手。 慕夫人见他抚着半白的胡子,神色凝重的样子,道:“洛太医怎么样了?” 洛天卿似是在想什么,蓦然回神,神情也恢复了平静,对着慕夫人拱手道:“慕大小姐脉象混乱且虚浮,气血两空,受了不小的惊吓,还需好好静养。” 他按照皇上的交代,特意留下上好的金疮药和雪肌膏,便回宫复命。 而慕鸾这边,慕夫人说什么也不愿离开韶光院。 慕鸾好一番劝解,才让她和二哥哥都回去好好休息。 她身体乏力,多睡一会儿便是,可阿娘和二哥哥就不一样。 阿娘身体本就不如年轻的时候,又照顾了她一夜,殚精竭虑,无论如何都得去好好休息。 二哥哥连夜赶回来,一身疲惫,与其在这里陪自己,还不如回去养精蓄锐。 只是两人前脚刚离去,后脚便又有脚步声传进来。 慕鸾以为是去而复返的阿娘和二哥哥,枕在头枕上的脑袋偏了偏,无奈轻声道:“我真的已经好多了,不必……” 男人从屏风后昏暗的光线中走出,逆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和劲瘦的腰身。 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闲庭信步般朝她走近。 慕鸾眨了眨眼,撑着身子坐起身,嗓音轻轻柔柔带着些许虚弱的气息道:“怎么,怎么是你?” 君昭把托盘搁置在榻边的小几上,掀起眼帘,“小姐以为是谁?” 慕鸾抿了下唇,不解他这好端端的一句话,为何生出一股寒凉之意。 她朝托盘上看了一眼,是一碗清粥和小半碗汤药。 “这些事,交给银心便好。” 君昭深深看了她一眼。 慕鸾有些茫然,他这般异常的举动,令她不由反思,昨夜是不是在意识不清的时候,错过了什么。 然而,还未在记忆的碎片中搜寻到一丝可疑痕迹,君昭猝不及防弯身朝她一点点靠近。 慕鸾下意识想要往后挪,不想他双手一下子压在她两侧的锦被上,下半身顿时被牢牢定住。 君昭嘴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盯着她樱唇一点点往上,最后落在那双颤动的桃花眼上。 “以往也没少伺候小姐喝药,这般拘谨,倒显得我们没什么似的。” 慕鸾瞳仁微怔,本能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一下子将那翕合的薄唇堵了个严实。 她身子微微往后仰,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可身后不到半寸的距离就实实在在抵在床榻上了。 无措的眼眸迅速朝外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警惕道:“到底是我受伤昏了头,还是你昏了头,青天白日的,我阿娘才刚走,银心也在外室走动,你……” 君昭眨了眨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一言不发。 这般不说话的神色,可比说话时更令人心颤。 她冷淡的薄唇素来冰凉,此刻掌心的气息却灼热烫人。 慕鸾只好松开手,撑着他的胸膛想将人推开。 可她仅剩的那点力气,不像是要推拒的模样,反而如同轻抚着一只虎视眈眈的野兽。 “小姐的意思是说,不是青天白日,你阿娘和侍婢不在,我便可以……” 他明明在说着话,一副认真的形容,目光却渐渐下移,落在她轻抿着的唇瓣上。 气息越来越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慕鸾脸颊生热,却推拒他不得。 她只得偏开头,拿着那张淤伤犹在的脸颊对着他。 果然,下一刻,君昭便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从昨夜到现在,她都没照过一次铜镜,更不知晓自己脸上的伤如何了。 但是看君昭这副反应,她该不会是毁容了吧? 虽然是自己的脸,但见君昭迟疑,她竟莫名觉得这般也好。 看不上她这张脸,他们就能更好的保持距离。 慕鸾以为君昭会退开,他却忽地嗤笑了一声,“小姐昨夜可不是这般拒人于千里的。” 第242章 许是真被她咬疼了 “昨夜我……” 慕鸾想说她昨夜昏昏沉沉,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将军府的。 一具不省人事的身体,能对他做出什么越矩之事? 然而刚想拆穿他的谎言,余光不经意瞥见他脖颈下的一抹暗红。 那抹痕迹不偏不倚,就露在交叠整齐的衣领上。 他皮肤冷白,倒显得那抹暗红异常醒目。 慕鸾辩解的话顿时在嘴里搅了个稀烂。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清白之人,为君昭所赐,看着这暧昧的痕迹不由回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前世君昭总在床笫之间欺负人,为了欺辱她,在那事上更是变本加厉。 有一次被他缠的实在受不住,她便报复性地在他脖子上咬一口。 许是真被她咬疼了,君昭便停下来,猛地掐上她的下颌,拇指不由分说探进她嘴里,眉目间染着欲色,沙哑的嗓音摄人心魄般道:“敢乱咬,就一颗一颗拔光。” 她当时吓得直接僵住,交融的身体明明滚烫得厉害,她却觉得宛如坠入冰窟般,透着彻骨的寒凉。 但也正是那一口,她第一次看见君昭的脖颈上带伤了。 不过她并没有得意太久,很快君昭便十倍百倍地还在了她的身上。 自那之后,她再也不敢随意咬他。 深怕他真的把她的牙齿拔光,更怕他睚眦必报,最后疼的还是自己。 故而受不住的时候,便只能委屈地咬着自己的唇。 好几次唇瓣上都落下了几个细碎的小伤口。 可在君昭看来,又不知哪里惹着他,他一完事就立马抽身,捡起地上的衣袍披上,一言不发就离开了寝殿。 见她出神,君昭甚是好心地出声提醒道:“小姐记起来了吗?” 思绪回笼,慕鸾只觉得脑袋里轰然炸开一团白雾,继而如涟漪般荡开,断断续续浮上几许模糊的记忆。 昨夜好像是想起前世的事,心中实在憋屈,还以为是在梦中,对着那冷白的脖子就啃了下去。 哪曾想,那根本不是梦境,她实实在在咬了君昭一口! 慕鸾咽了咽嗓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装作看不见的好。 她继续道:“昨夜烧糊涂了,我什么也不记得。” 慕鸾想随意搪塞过去,可君昭是什么人。 他就不是个好糊弄的,受了委屈,断然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男人身体往后退了退,继而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 将那抹可疑的痕迹,明晃晃凑近,亮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给她瞧。 一时,她想装看不见都难! 慕鸾只能佯装讶异道:“你怎么受伤了?” 君昭勾着淡薄的笑,就听她一脸乖巧正经道:“正好,方才太医留下了上好的雪肌膏,我给你抹抹,应该很快就消散下去。” 她说着伸手去够案几旁放着的雪肌膏。 可不待她拿到手,君昭忽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歪了歪头,俊美的脸颊毫不犹豫凑近,另一手扯开她雪白的里衣,俯身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嘶!” 慕鸾倒抽了一口冷气,后背紧紧抵着床榻。 这一口下去,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她懊恼地低声喊了一句,“君昭!” 殊不知她那软绵绵的声音落在君昭耳畔,愈发令他想看看小猫炸毛的样子。 薄唇微微离开霜雪般的肌肤,沉磁的嗓音勾人心魂般道:“昨夜小姐就是这么咬人的,还……” 慕鸾还没回过神,君昭的手已经覆上了她的胸口,隔着肚兜实实在在握了上去。 墨色的瞳仁望向她嫣红的脸颊,诡谲不明道:“还这般抓着我不放,小姐可想起来了?” 慕鸾身子绷得紧紧的,恍惚间,一下子回到前世被君昭步步逼退进床榻的景象。 指尖泛起冷意,屈辱感如同恶心的小虫般一点点渗进血液中。 束着绷带的手微微蜷起,下意识想让疼痛麻痹瑟缩胆颤的灵魂。 许是她久久未回应,身体又不自觉僵硬发冷。 君昭觉察出不对劲来,兴味的眸陡然转冷。 臂弯将其卷进怀里,扣着她的下颌抬起。 对上那双幽沉的视线,慕鸾晃了一会儿神,才听他幽幽开口道:“小姐莫不是以为装病,就能对我行风流之事?” 慕鸾听着他状似控诉的话,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这张俊逸的脸庞,当真是最好的伪装。 顶着这张貌比潘安的脸,说着不着调的话,却让人辨别不出几分真几分假。 可慕鸾心有不甘,凭什么前世受尽欺辱,这一世还是翻不了身呢? 她眼睫轻颤如蝴蝶振翅,伸手轻轻拂开他扣着下颌的手。 转而捧住君昭瘦而英挺的脸颊,眸光聚焦在他的薄唇上,呢喃了一句,“我不是在装,认真的。” 她缓缓闭上眼,娇软红唇覆上了那抹冰凉。 君昭身形几不可查顿了一下,沉寂的眼眸里掠着微光。 慕鸾温柔吮着他唇上的气息,由浅深入,细嫩的指尖轻抚着他的脸庞,摩挲过他的脖颈,轻揉在那抹暗色上。 可她吻了半晌,君昭一点回应也没有,只是臂弯揽着她的腰间,一动不动。 慕鸾心里直打鼓,冷意就像那年冬日里的飘雪,刺骨寒凉。 以往亲密的一幕幕是否皆是他计划中的安排? 勾她心缠她身,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 慕鸾心里突然勾起一抹冷笑。 挺好的,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对的。 慕鸾没有睁开眼睛看他,只是如前世接受命令般,一点点将冰凉吻变得灼热,而后缓缓退了出来。 只是她唇瓣稍稍离开,还来不及喘口气,眼前的男人便迎面压了过来,捉住那抹轻喘的气息,狂乱回吻了回去。 慕鸾蓦地睁开眼睛,一只大手覆着她的后脑勺压近,气息一下子全堵回了嗓子眼。 第243章 我下次不咬你了 她是吻累了,可男人好似才精神起来,嘴里全是他气势汹汹的气息。 他把着她的腰狠狠揉进怀里,她不禁吃痛拧眉,轻哼了声,眼里蒙上一层水雾,浸染的脑子雾蒙蒙一片。 君昭松了松臂弯的力道,吻从她口中溢出,漫上他细白的脖颈。 错乱的呼吸在床榻间弥漫,长袖里衣不知不觉被退到肘弯处时,慕鸾倏地惊醒,一把拽住衣裳的一角,呼吸短促无力道:“别……” 她只是一时一时好奇,起了试探的心思,可没想真把自己送进他嘴里。 君昭没停,滚烫的鼻息扫过她的肩背往下,“你阿娘临走前让我照顾好你。” 他话音一顿,幽深的眸缓缓往上,埋下头,舌尖往他咬过的地方轻轻一扫,一边吮咬一边摩挲着她颈上娇嫩的肌肤。 慕鸾颤着指尖又推了推他,他纹丝不动,好似长在她身上一般,抽空补了一句,“你侍婢去抓药,回不来。” 慕鸾心惊,难怪他这般肆无忌惮。 她可不想成为他的盘中餐,软绵绵道:“我还病着,浑身疼得厉害,折腾狠了,怕是见不到,嘶……” 指尖传来一阵酥麻感,慕鸾话说了一半,尾音急转消失在唇边。 她从君昭怀里稍稍退出,偏头就看见君昭冷着脸又要往她指尖上咬。 慕鸾惊慌失措,忙往回缩。 他好像没用什么力,就如手里拿了个包子似的,可慕鸾缩了缩指尖,实在抽不出。 为了保住自己的手,她一把将受伤的那只手搁在了他唇下,挡住他那黑冰似的眸。 君昭眸色微顿,盯着那白色绷上隐隐冒出来的殷红。 片刻后…… 慕鸾轻咬着唇瓣,重新换好药的那只手僵硬着垂在身侧。 朝床榻里边侧着半边脑袋,露出沾染了红晕的粉腮,不去看正埋头替她整理衣襟的臭男人。 君昭抿了抿唇,替她将里衣的带子系好。 掀起眼帘扫了眼她微红的鼻尖,容色淡淡道:“身上那些青紫的伤痕,总是要上药的,小姐这般怕疼,下次我轻点便是。” 慕鸾眉尖一抖,回眸幽怨嗔了他一眼。 哪有人上药还时不时动嘴的? 分明是在混淆概念,占她便宜! 她眼里氤氲的雾气尚未消散,直勾勾盯着他,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声音,道:“不必了,以后银心会帮我上药。” 君昭轻啧了声,指腹在她水润的唇上划过,嗓音还带着丝丝暗哑,道:“小姐咬人的时候怎么不见这般硬气?” 慕鸾愣了愣,目光不自觉追随向他脖颈的那处痕迹。 宛如红杏出墙,探着头,露出深深浅浅的红。 她不记得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咬他,但是看着确实下手不轻。 君昭任由她打量着,伸手端起小几上的粥,拿着勺子搅了搅,温度刚刚好。 慕鸾却突然开口道:“我下次不咬你了,但是你也不能咬我。” 君昭缓缓掀开眼帘,面色无澜,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唇边,“再不喝,粥就要凉了,张嘴。” 第244章 小姐还想对我做什么 最后两个字,又轻又冷,慕鸾差点就跟着张嘴。 许是他身上的戾气没前世那么重,慕鸾坚持道:“我咬你是我的不对,但是你也咬了我,我们算两清了。” 君昭嘴角动了动,似是想笑。 两清? 如何能两清? 慕鸾还就想硬气一回,可就在这时,肚子忽然不合时宜叫了起来。 君昭挑着眉尾,垂眸看向她的肚子。 慕鸾顿时觉得脸颊像是燃起一团火般,烧的她坐立难安。 她瞥了眼眼前的粥,不自在抚了抚肚子。 昨夜还未来得及用晚膳,就被皇后传进宫去,到了这个时候,还真的有些饿了。 君昭唇角勾笑,将勺子又往她唇边凑了凑。 慕鸾还在犹豫间,就听君昭不紧不慢道:“秋狩箭矢上的暗器,有眉目了。” “查到了?” 慕鸾讶异挑眉。 从秋狩回来后,她第一时间就让云鹤去京城的各大兵器铺子查看,可否有像软刺般的暗器。 可惜,那些兵器铺子的人,别说暗器了,听都没听说过。 所以这一查,并没有任何的收获。 慕鸾又追问了一句,“查到什么了?” “查到……” 慕鸾眼眸紧紧盯着君昭,可他唇瓣一张一合间,就吐出两个字。 君昭望着她期盼的眼神,动了动手里的勺子。 慕鸾这回倒是没有拒绝,利索张嘴,喝下半勺粥。 君昭一边舀着粥送进她嘴里,一边徐徐道:“小姐应该知道京城四大世家之一的叶家。” 慕鸾脸颊鼓鼓的,闻之,茫然点了点头。 心中猜测,这事难不成和叶家也有关系? 君昭道:“相比于其他三大世家,叶家的实力远远不够跻身为四大世家之一,之所以还能有如今的地位,是因为叶家还有隐藏的实力。” 慕鸾微微皱眉,咽下嘴里的粥。 其实有一事,她一直不明白。 自从阿娘有意撮合大哥和叶瑶枝时,她是赞成的。 毕竟关于叶瑶枝的盛名,她略有耳闻。 知书达理,温婉贤惠,是叶家年轻一辈中最受重视的。 在御景山庄的赏荷宴上,初次见到叶瑶枝时,她确实人如其名,绰约多姿、仪态万方。 那时候自己还不知道叶瑶枝心悦大哥,但是从她羞怯的举止中,不难看出她对大哥的芳心暗许。 只是那幅《洛神赋图》,令她心生疑惑。 直到后来参加燕国公夫人的寿宴时,她才无意间知晓,叶瑶枝是如今叶家的当家主母。 而且不是在这一年突然被抬上主母的位置。 她全权掌管叶家已然将近三年的时间。 也就是说,等君昭登上摄政王之位后,叶瑶枝依然是叶家的主事。 可君昭为什么要抄了叶家呢? 君昭的脾气秉性虽然令人难以捉摸,但以叶瑶枝的形象,很难不让人对她产生好感。 难不成君昭真是临时起意? 慕鸾想着想着,殊不知自己一直对着君昭的脸出神。 直到淡漠的声音响起,“小姐还想对我做什么?” 思绪如同断了线的纸鸢,一下子飞远了。 第245章 不知他又在谋算什么 漂亮的桃花眼眸瞬间聚焦,才发现君昭就这么定定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慕鸾不自在敛了敛眸,道:“后来呢?箭矢上的暗器又和叶家有什么关系?” 君昭舀了一勺粥喂进她嘴里,随即将勺子放回碗中,瓷器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叶家早期是靠兵器发家的,不过后来举家迁至京城,渐渐攀上达官显贵,兵器一行便分散至各个分支。” “一个专制兵器的世家出现在天子脚下,确实很容易引起霍乱,叶家很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锋芒。” 慕鸾微微皱了一下眉,“所以那枚软骨刺,来自叶家?” 君昭颔首,神色淡淡的,“那软骨刺名叫葬骨针,这世间,只有叶家掌权人才会懂得如何制作。” “葬骨针?” 慕鸾轻轻念着这三个字,光从名字上就不由令人心生寒意。 “叶瑶枝是叶家的掌权人,这么说来,这葬骨针必然出自叶瑶枝之手。” 慕鸾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如何能证明,她也是合计谋害我之人?” 暗器可以有人做,但也可以有人买。 或许叶瑶枝不过是被蒙在鼓里? 她中的葬骨针上沾染了媚药,可若是毒药呢?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伤口就能在不经意间要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这般杀人不见痕迹的阴险暗器,竟然在叶家代代相传,还是出自一个柔弱女子之手! 君昭似是看出她的猜测,直言道:“小姐在秋狩上,就没有看出叶瑶枝和苏岚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慕鸾仔细想了想。 秋狩上,她看见叶瑶枝的时候,已经是在晚宴上。 而苏岚,自己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在做什么。 那君昭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鸾一边思索君昭的话,一边回忆秋狩当日发生的事,下意识一口接着一口吃着君昭送上来的粥。 转眼间,一碗粥不知不觉间就见了底。 君昭把碗搁置在小几上,拿起干净的巾子凑近,轻轻拭了拭她的唇角,抬眸道:“小姐不妨猜猜看,箭囊是被谁掉了包。” 慕鸾抿着唇,干巴地嚼了两口嘴里的粥,随即咽下,尾音轻扬,道:“苏岚?” 君昭倾身靠近,巾子压着她的唇角,半晌没回她。 慕鸾奇怪君昭怎么没反应,美眸流转间,就直直撞进他幽深的瞳仁中。 心尖一激灵,慕鸾眨了眨眼,镇定自若接过他手里巾子,在唇边拭了拭。 见她一脸乖巧的形容,君昭哑声道:“小姐不想知道?” 慕鸾心中泛起微微的忐忑,不知君昭又在谋算什么。 但她并未多想,干净的眸子盛载着散入纱帘的暖光,面色坦诚道:“自是想知道,你会告诉我的对吗?” 君昭指尖轻点着盖在她身上的软被,似笑非笑道:“那你吻吻我,我就告诉你。” 慕鸾眼尾微挑,用了须臾时间说服自己,倾身上前,与他鼻尖相抵,循着他的薄唇,轻轻落下一吻。 君昭指尖的动作放缓,并不像刚开始那般一动不动。 第246章 湖里的尸体 乌眸中闪着一抹暗色,偏头接住了迎面而来的甜软气息。 可那抹香甜并没有深入,君昭舌尖刚尝到些许滋味,慕鸾便向后退开了。 她敛着眼底的笑意,桃花眼眸中带着温柔的光,道:“说吧。” 一触即离,就像断了的蚕丝般轻飘飘落在唇上,泛着勾人的痒意。 君昭望着她带伤的半边脸,眼里的浅光跟着寂灭,失望地舔了舔唇。 “箭囊是叶瑶枝交给苏岚的,自是苏岚动的手脚。” 慕鸾颓丧地垂下眼帘,还真是苏岚。 叶瑶枝和苏岚的关系,果然不像表面看上的那般简单。 可叶瑶枝为什么要帮苏岚对付自己呢? 她不是喜欢大哥吗? 燕国公夫人寿宴上,叶瑶枝看向大哥的神色,分明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 可她若真是没有一点心计的人,这三年来又如何能够稳坐叶家家主的位置? 慕鸾不由在心中暗自嘲讽,她看人的眼光真是差劲。 “好在当初问过大哥的意愿,没有帮着阿娘一同撮合这门婚事,还是大哥思虑周全。” 她心有余悸地呢喃,要是大哥和叶家真的联姻,将军府或许就成为叶瑶枝倚仗的利器。 将军府就算在朝堂上再如何保持中立的姿态,也会被迫卷进政党的厮杀阵营中。 到时候腹背受敌,境况不见得会比前世好多少。 君昭不知道想到什么,眯了眯眼,淡漠的眸中隐着未知的阴霾。 皇宫里。 一处碧绿的湖水旁,聚集了几十名西厂侍卫,几乎将半片湖泊包围了起来。 湖水里起起伏伏着几个人,似乎是在水里捞着什么。 有好奇心重的宫人,则借着湖边树干的遮挡,偷偷往这边瞧上两眼。 岸边的大榕树下,摆着一张漆红圈椅。 曹莽双手扶着椅把,细长的眉眼时不时眯着湖里的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侍卫匆匆跑来,禀报道:“掌印,捞上来了。” 曹莽手在椅把上一撑,站起身。 “呕……” “这是什么,呕……” “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 “这还是人吗?” “……” 曹莽踱步来到湖畔边,就听几名侍卫弯着腰,在一旁不停呕吐。 剩余的人皆掩着口鼻,你一言我一语,全是惊恐的话语。 还没来得及喝斥,鼻尖倏地涌进阵阵糜烂的气息,他脸色顿时一沉。 兰花指迅速扯下衣襟上的锦帕,捂在了口鼻上,眉眼沉沉往那腐烂的根源望去。 不久前有人来报,说在这湖面上看见了一只袖子。 十足像福海公公身上的绣花纹路。 闻言,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他知晓,周福海身上有几分功夫,且水性极好,不可能会淹死在湖里。 可思索了一瞬,从昨日到现在,迟迟没有周福海的消息。 他若不是逃出宫了,那便是遭遇了不测。 于是便立即带人来了此处。 不想,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四名侍卫却捞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 曹莽踱步来到用白布裹着的东西前,眉尖愈发紧了几分。 第247章 怎么可能会有滑脉 白布下的身形,并不像是一具尸体,倒像是什么破碎的东西,零零散散的。 曹莽眼眸往旁边的侍卫上一扫,对着那尸体抬了抬兰花指。 侍卫屏着一口气,忍着作呕的冲动,上前捏着白布的两角,顿了顿,一鼓作气掀开。 浓烈的恶臭味瞬间迎面扑来,侍卫憋的满脸通红,最后还是没忍住,歪头呕了出来。 曹莽跟着嫌恶地往后退开了几步,瞳仁里尽是惊诧。 躺在白布下的人,与其说是具尸体,不如说是几片尸块。 头颅尚存有半张脸,不过因为长时间的浸泡,已经变得虚白肿胀。 而另外半张脸,好似被什么东西啃过一半,只剩下一团烂肉。 身体和四肢藕断丝连般,一块接着一块。 曹莽粉白的脸色异常难看,转身道:“交给仵作,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知晓,他是怎么死的,另外,把尧元化给我叫回来!” 云中路。 街市繁华,熙熙攘攘满是来往的过路人,街边鼎沸的叫卖、唱和声不时荡漾着。 咕噜噜的马车,碾过阵阵喧嚣,朝着皇宫而去。 就在路过一个寂静的小巷口时,巷子里突然蹿出一道身影。 车夫还未反应过来,那身影便猛地跃上了车辕。 “唉,你什么人?” 车夫一手拉着缰绳,怒斥道:“大胆,你可知这是谁的马车?” 只是话音刚落,脖颈上便横过一把长剑。 车夫唇角一抖,猛地闭上了嘴。 外面的动静并不小,洛天卿蹙眉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等了等,并没有听到车夫的回应。 意识到不对劲,洛天卿掀开车帘,正要一探究竟,下一瞬,眼前赫然出现一枚府兵令牌。 “四……四皇子”,洛天卿心神不定,隐隐猜到几分此人的来意。 “王爷要见你,还烦请洛太医跟我走一趟。” 赤狐嗓音沉冷,剑尖点了点车夫的肩膀。 车夫惊魂未定,却立即明白他的用意,勒住缰绳,迅速调转了方向。 两刻钟后,四皇子府。 洛天卿躬着身向坐上的人行了一礼。 君之凌扣着茶盏,指腹不紧不慢摩挲着杯沿,神色冷然。 “洛太医当知晓本皇子为何邀你进府一叙。” 洛天卿身形一僵,垂着的眼里有万千思绪涌过。 太子一死,朝堂上四皇子的势力如日中天。 小皇子尚且年幼,成妃背后又没有足够坚硬的倚仗。 若是不出意外,四皇子定然是下一任储君的得力人选。 四皇子既然以这样的方式让他来王府一见,看来昨夜宫里的事已然传进四皇子的耳中。 思绪如同千层浪般卷过,洛天卿咽了咽嗓子,抬眸看向座上的人,恭敬道:“四皇子要问的,可是与将军府慕大小姐有关?” 君之凌勾唇,不愧是太医院院首,在宫里的这些年没白待。 “她伤势如何?” 洛天卿神色一拧,随即反应过来四皇子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慕大小姐受了不小的惊吓,身上虽大多是皮外伤,但是她底子虚弱,该是比旁人更凶险一些,不过……” 似是想到什么,洛天卿有些犹豫,是否要告诉四皇子。 毕竟这件事,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证明自己是对的。 君之凌摩挲杯沿的手顿了顿,显然在等着他的下文。 洛天卿思虑再三,还是道:“不过好生休养,兴许能恢复一些元气。” 其实他要说的是,在给慕大小姐把脉的时候,无意间探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滑脉。 但是因为她身体本就太过虚浮,洛天卿总觉得是自己把错了。 再说,慕大小姐尚未婚配,怎么可能会有滑脉! 四皇子此番叫他来,也不知四皇子对这慕大小姐究竟是何意? 万一说错了话,怕是要搭上这条老命。 君之凌眸色深沉地看了眼洛天卿,道:“有劳洛太医。” 洛天卿忙躬身道:“殿下客气。” 只是在要退下去的时候,君之凌突然冷声开口道:“见了父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洛太医心中自有度量。” 洛天卿心神一震,拱手道:“殿下放心,老臣从没来过殿下府中,更未见过殿下。” 看着人消失在殿门口,君之凌垂眸,望着杯盏中微微晃动的茶水,若有所思道:“不惜以命相搏,真是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在为谁打掩护?” 赤狐闻言,不解道:“慕大小姐受了皇后的私刑,送回去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殿下还是怀疑她吗?” 君之凌不置可否道:“皇后若真想对付慕鸾,又岂会将她和小皇子绑在一块,等着父皇前来定罪?” 赤狐变了脸色,“殿下的意思是,皇后是遭人算计的?” 君之凌却不语,缓缓将杯盏凑近唇边,茶水温凉,映着一双凌厉的寒眸。 第248章 你有什么资格生下本王的孩子 将军府。 慕鸾以为昨夜高热一场后,身体就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谁知,到了夜里,竟又反反复复烧了起来。 她已经许久没再陷入前世的梦魇中。 可这一病,像是撕开了虚掩的保护层,将一幕幕血腥的画面重新在脑海中铺展开。 “别杀我,求求你。” “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别杀我……” 慕鸾迷迷糊糊间,听见了一道女子绝望的哭泣声。 那声音十分耳熟,而且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畔一般。 她拧着眉,挣扎着睁开眼睛。 却惊异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目之所及,四周尽是拽地的白色帷幔,落地的花枝灯透着朦胧的暗色,浮影晃动。 明明什么人也没有,可耳边就是响着那道凄厉的求饶声。 慕鸾脸色苍白,嘴里不停唤着:“银心?” “阿娘?” “二哥哥?” 可不论她怎么喊,回荡在寂寥房间中的,依旧只有自己的声音。 她心神颤动,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冷汗湿透了后背,却只能咬着自己的唇瓣,惶恐不安地扫视着四周。 就在这时,前面的帷幔后突然出现两道身影。 慕鸾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撑着身子踉跄爬起身,一把扯落挡住视线的帷幔。 帷幔轻盈散落,她以为自己得救了,颤抖的声音来不及呼唤出声,脸上的欣喜之色突然僵住。 只见一口刺目的棺材伫立在满堂的月下白中,堂前香烛烟火四散,隐约交织着不远处的两人。 一女子倒在地上,匍匐着向后挪动着身体,而她眼前就站着一抹高大挺拔的人。 他手中执剑,剑尖的粘稠一滴一滴坠在冰冷的地砖上,洇开炫目的红。 “君昭!” 深入骨髓的压迫感,令她双腿不由发软。 阴森的冷意瞬间包裹住慕鸾的身体,仿佛被点穴般僵在原地。 眼前的画面太过熟悉,慕鸾攥紧指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这不是前世自己的灵堂吗?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自己又重生在了前世? 君昭面色冷然,丝毫没有要搭理慕鸾的意思,好似看不见她一般,执剑靠近地上的女人。 慕鸾垂眸,朝地上艰难倒退的女子看去。 她背对着自己,慕鸾看不清她的神色。 但不用想都知道,此人是苏岚。 她肚子高高隆起,每往后挪动一寸,便拖出一条血痕。 这般情况,若是不及时喊来大夫,大人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会有危险。 然而,君昭手腕动了动,锋利的剑尖倏地对准了苏岚的肚子。 黑冷的双眸像潭死水般没有任何波澜。 可不像是好心要救人的模样。 这一幕吓得慕鸾险些惊叫出声。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慕鸾颤着身子爬到苏岚跟前,挡在了君昭的剑尖下,颤喝道:“别杀她,那是你的孩子!” 君昭冷漠的神情一点点浮现出讽意,像是听到一件天大的笑话一般,扬唇道:“慕鸾,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生下本王的孩子?” 慕鸾望着眼前疯癫强悍的男人。 第249章 本王就给他一个机会 许是这一世见过他骨子里的温柔,才敢强忍着满身寒意,与那双凌寒的眼眸对峙。 “我是没有资格生你的孩子,但是这个孩子已经在腹中,王爷就不能看在往日情分上,放孩子一条生路吗?” 君昭微微挑眉,仿佛真的在思量这句话。 片刻后挑唇一笑,“好呀,本王就给他一个机会。” 俊逸的脸庞衬的笑容不羁又妖美至极。 慕鸾下意识信了他的话,心中一喜,自认为君昭也是在乎这个孩子的,所以才这般容易便松了口。 她忙看向身后,正要查看苏岚的情况。 可一回头,哪儿还有苏岚的影子。 “人,人呢?” 慕鸾四下张望,没发现苏岚的身影,肚子却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刺疼。 疼得她牙齿直打颤,小脸瞬间又白了几分,本能揪住肚子上的衣裙。 可在不经意垂眸间,却蓦然看到高高隆起的肚皮。 那是自己的肚子! 指尖摸到湿滑的黏腻感,慕鸾颤巍巍抬起手,刺目的红令她脑子轰的一下,顿感一阵眩晕。 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一抬眸就看见君昭那张阴凉带笑的脸。 一颗心顿时跌入谷底,冷汗一滴一滴自她额头滴落。 君昭欣赏着她交织着绝望和惊惧的神情,不紧不慢将剑尖抵在她隆起的肚皮上。 嗓音带着几分癫狂的愉悦,慢悠悠道:“怀了,就剖出来。” “他要是活着,本王就放他一条生路。” 慕鸾面无血色,惊惧到失声,颤动的身体只剩下惊恐无力的眼泪往下滴落。 她脚下用力蹭着地面,想让身体远离那把凌厉的剑。 可她挣扎了半天,除了身下涌动的血液,再也没挪动半分。 心口泛起绵密的疼,压的她喘不上气。 落在君昭那双冷漠的黑眸中,与苟延残喘的丧家之犬并无任何区别。 君昭手里的剑刺来的时候,疼痛似乎都变得麻木。 渐渐的,她也就不动了。 如同那个大雪纷飞的雪天,慢慢感受着生命的逝去。 她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孩子。 可是君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 “小姐?小姐……” 慕鸾拧着眉,在一声声呼唤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大口喘息着,如同檐下摇曳的烛火,似乎随时都可能被凉风拂灭。 “小姐!” 银心用巾子仔细擦拭着她汗湿的鬓角。 慕鸾却一下子拂开她的手,挣扎着要起身。 银心见小姐睁开眼睛,来不及高兴,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挣动吓了一大跳。 可她顾不得那么多,一边扶着小姐起身,一边劝道:“小姐,您还病着呢,万万不可乱动。” 慕鸾眼里的惊颤犹在,抬眼便看见熟悉的环境。 银心扶着她晃动的身子,安抚道:“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慕鸾猛地垂眸朝自己的肚子看去,小腹平平,没有锥心的刺痛,更没有可怖的血迹。 脑海中血腥的画面霎时碎成了片。 她小口小口喘息着,抚着颤动的心口,庆幸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假的梦境。 “小姐不哭,没事了,不会有人欺负小姐的。” 银心轻声哄了一句,这才偏头朝外室的侍婢喊道:“小姐醒了,快通知夫人和二公子。” 慕鸾怔了怔,抬手抹了把眼角,眼睛酸涩的厉害,指尖真的沾到了几许湿润。 她惊魂未定地闭了闭眼,慢慢压下心中的惊慌。 慕夫人和慕清羽匆匆赶来的时候,慕鸾已经恢复了平静。 不过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看着蔫蔫的,提不起半分精神。 等到气色好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自那日从梦魇中惊醒,慕鸾就有意避开“君昭”这两个字。 她没再看见君昭,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好在病着的日子里虽然难受,但是昏昏沉沉的也令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旁的事。 身体大好后,为了不再下意识想起君昭,慕鸾更是让银心每日熬煮一碗安神汤。 夜里早早入睡,白日空闲的时间,就抄抄佛经,以安心神。 只是这日,银心如往常一般,端着安神汤进屋。 慕鸾倚靠在床榻上,手里捧着之前没看完的江湖话本。 不知道是看到什么有趣的情节,不自觉掩唇轻笑了一声。 银心见小姐气色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彩,面庞不像病榻上苍白,而是透着淡淡的红晕,宛如冬日里绽放的红梅。 她看着心里高兴,不由多感叹了声,“九幽先生留下的安神药方还真管用,小姐夜里睡得好,精神气一下子就回来了。” 慕鸾正要翻页,继续往下一页看去。 闻言,手上的动作肉眼可见顿了顿。 她抬眼看向银心,“你说安神汤药的配方是他留下的?” 银心将托盘小心翼翼放置在桌上,转身点头道:“是的小姐,九幽先生说,他有一位江湖朋友病得很重,见小姐烧退了,他便嘱咐奴婢,等小姐好些的时候,煮些安神汤让小姐服下,能快速恢复些元气。” 银心没发现慕鸾脸上微变的神色,笑着继续道:“没想到,小姐和九幽先生想到一处了。” 慕鸾眼眸微动。 江湖朋友? 多半是随口搪塞银心的。 他一个冷心冷清,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的人,会去关心一个江湖朋友? 那江湖朋友不被他弄死,就该谢天谢地。 慕鸾缓缓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 只是当夜,就停用了安神汤。 翌日,慕思年从官署回来,一进府门,连丹峰院也没回,就快步往韶光院而去。 彼时,慕鸾在暖阁摆了一张书案,手持狼毫,正仔细抄录着搁置在左手侧的佛经。 “夭儿。” 一声刻意压低的粗犷声音在院中响起,慕鸾笔下一顿,抬眸从支摘窗的缝隙间看去,不由惊呼道:“阿爹?” 慕鸾起身迎了上去,嘴角止不住上扬,莹润的眼眸闪着激动的泪花,“阿爹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思年凌厉的虎目不自觉柔软了几分,看着她红润的气色,欣慰道:“你病倒的第三天,阿爹便赶回来了。” 第250章 摆脱这场阴谋构陷 慕鸾抿了抿唇,眼里透着一丝委屈,“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告诉夭儿?” 慕思年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发顶道:“不是不告诉你,你还在养病,少伤神的好,不过也是不凑巧,我来韶光院好几次,都见你歇下了,但听你阿娘说你病好多了,阿爹也就放心了。” 慕鸾拉着慕思年在椅子上坐下,拿起茶壶,没好气道:“竟然连阿娘也没告诉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斟好的茶盏递了过去。 慕思年苦笑着接过,解释道:“你在养病,情绪不可大起大落,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 慕鸾自是知晓他们的良苦用心。 从小到大,不管家中大事小事,除了值得庆贺之事,父兄和阿娘从来不在她面前主动提什么烦心事。 在他们眼里,她最大的事,就是把自己的身体养好。 慕鸾打心眼里感激,为人两世,身边的亲人都是至真至善之人。 也不是真的要计较,慕鸾弯了弯唇角,道:“夭儿自是知晓阿爹的苦心,不过……” 不过她确实有事要问阿爹。 她定了定神道:“阳城修建灵渠的事如何了?” 其实阿爹能安稳坐在这里,慕鸾多少猜到了一些。 但还是要亲耳听到,才能安心。 慕思年道:“阿爹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的。” 慕清羽突然奔赴阳城的时候,他还以为京城里出了什么事。 可谁知,他竟然是来告知,京城委派工部侍郎左程,前来监督工期。 这件事自己早就收到消息,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左程的为人,以及他背后站着的人。 “那批被掉包的松木已经找回来了,如夭儿预测的那般,左程此人贪得无厌,绝非心性坚忍之人。 我虽隐在暗中,但自他进入阳城后,便一直注意他的动向。” 慕思年哼笑一声,继续道:“他起先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只是略施小计,他便立即露出马脚来。” 慕鸾沉思道:“那些松木数量庞大,应该不太好藏。” 慕思年赞许地点着头,“不错,阳城地势低洼,又多是小门小户,但是修建的庙宇足足有十几处,左程来阳城前,你大哥虽然暗中排查过这些地方,但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他话语一顿,眼前仿佛浮现起当日看到的震撼景象。 “可我没想到,每一处庙宇的地下都建有暗室,是阳城百姓用来囤积粮草预防洪水灾害的。” 慕鸾纳闷,“那么多松木,占地面积应该不小,阳城的百姓就没有发现异样吗?” 慕思年威严的眉目拧紧,“世上有淳朴的老百姓,就有贪财好功的奸恶小人,暗室里有密道,是一些奸商联合地方父母官秘密建设的,他们偷偷藏好粮,就为了灾难来临时,在老百姓的身上再敲诈一笔,木材藏进密道中,便不会有人发现。” “当真是可恶至极。” 慕鸾攥紧指尖,愤愤道:“那左程可抓到了?” 慕思年沉了脸色,摇头道:“左程此人十分奸诈,他并没有亲自去检查这批木柴,而是派了旁人前去。 你大哥当时就将那人抓了个现行,可他招供之人并非左程,而是江夏。” “江夏?” 慕鸾微微皱眉,印象中并没有关于此人的任何记忆。 慕思年道:“他是前东厂千户,太子遇刺时,在竹屋附近发现了他的尸首。” “这件事情,竟然还有东厂千户参与其中,看来当时委派大哥前去阳城,是有些人早就算计好的。” 慕鸾不由担忧大哥的处境,“我听二哥哥说,上头将修建灵渠的工期缩短至两个月,如今时间所剩无几,那大哥……” 慕思年摆手道:“夭儿不必担心,修建灵渠促进地方水域经济,本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 当初你大哥接到指派时,并未有人将阳城复杂地势如实相告,松木被换成空心腐木,不过是想阻止你大哥在入冬前建成防洪工事。” 慕鸾立即明白过来,“根本没有所谓的限时工期,阳城入冬后,降水量激增,他们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借阳城百姓的生命来给大哥定罪。” 慕思年望着女儿通透的神色,终于相信慕清羽说的话。 夭儿是真的长大了,不仅懂得审时度势,对朝堂局势更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他不由想起之前夭儿提过的话。 那个能同四皇子抗衡的十九皇子。 慕鸾没觉察到阿爹眼中掠过的深思,担忧道:“如今已跨过初冬,修建防洪工事怕是愈加艰难。” “放心,阿爹已经同你大哥商定好了,先用松木修建堤坝,确保阳城百姓安然度过这个冬季,我也已经上报朝廷说明情况,后续的事自然会由工部的人接手。” 慕鸾一挑眉,欣喜追问道:“那大哥岂不是很快就能回来了?” 慕思年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份刚拆过的信件,递到慕鸾跟前。 慕鸾茫然接过,目光在信件上一扫,才发现这是大哥寄回来的信。 白皙的指尖翻开信纸,桃花眼眸紧盯着上面的字眼。 慕思年端起杯盏抿了一口,“圣旨刚下发,应该能在月末前赶回来。” 慕鸾抬眸看了眼阿爹,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全身涌起一股暖流。 大哥信里的内容,多是述说堤坝修建的进程,一切顺利,让家人放心。 她拿着信纸的手不由有些颤抖,将军府终于摆脱这场阴谋构陷。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周在这个冬季,还将迎来一件动荡不安的大事。 前世秋狩之时,她虽然没有参加,但是后来听闻,皇帝从秋狩归来后便患上了咳疾。 病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 朝堂局势几乎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剑拔弩张。 可是很快又归于平静,而那时,阿爹和父兄北上,根本不在京城。 她又蜗居韶光院,这其中的曲折,便知之甚少。 只是不久之后,大周就突然多出一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 今生与前世多有不同,但那日在皇后偏殿,她确实看见皇帝咳的厉害。 第251章 十九皇子 有些事变了,但有些事还在循着历史的轨迹前进着。 “阿爹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夭儿受苦了。” 慕思年轻叹的声音瞬间拉回慕鸾缥缈的思绪。 慕鸾怔愣了一瞬,就听阿爹继续道:“皇上责令皇后于坤宁宫中礼佛三个月,而那日欺辱你的周福海,翌日被发现溺死在静心湖,此事终究是委屈了你。” 慕思年面上沉静,心中五味杂陈。 离京一趟,他将妻儿留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可讽刺的是,正是这周全之地,差点要了女儿的命。 慕鸾一脸平静,神色没有丝毫波澜,仿佛那个受尽委屈、差点死在皇宫里的人另有其人。 她会心一笑,轻声道:“阿爹言重了,皇后独揽后宫权势十余年,母族势力日渐强悍,皇上能做到此等地步,也算是为我讨回一个公道。 只是,皇后想置我于死地,对付的可不只是我一人,阿爹需小心谨慎才是。” 她原以为那日,会葬身在后宫之中。 若不是君昭及时出现救下她,那投湖溺死的,就该是她。 她死了,下一个又会轮到谁呢? 阿爹、阿娘、大哥还是二哥哥? 慕思年闻之,心中愧疚更甚。 捏紧了手中的杯盏,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险些把杯盏弄碎了去。 他向来以皇帝的命令是从,朝堂上站队一事,他素来不屑一顾。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何惧哉! 可纵使他没有叛国之心,他的一儿一女也险些因为皇家而丧命。 若是英勇为国,他慕思年无话可说。 可皇后背地里窝藏祸害之心,如何让他不心生怨愤? 只是身为臣子,皇帝已经做出让步,他若步步紧逼,局面不见得会比现在好。 他抬眸,虎目中满是肃然,“夭儿那日同阿爹说的十九皇子是何意?” 经历了左程一事,面对这个女儿,慕思年不得不重新考量她话中的意思。 提起十九皇子,慕鸾神色微微变了变。 但既然是阿爹主动提起,那便说明慕家不会一条路走到巷子死角。 “皇家子嗣单薄,十九皇子的出现必然会打乱朝中党派布局,夭儿知道,阿爹生来便是忠义之士,忠君之道忧国忧民。” 慕鸾深吸一口气,声色沉稳道:“阿爹既不想站队皇后,又不想跟着四皇子,可您手握重兵,难免惹得天子猜疑,又难免成为他人蚕食的对象。” 慕思年眉尖微微拧起,缓声道:“夭儿是不是早就知道,十九皇子并没有死?” 慕鸾愣了愣,如此直白的话语,竟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 她微微垂下眼,袖下的指尖掐紧,片刻后,郑重点了点头。 “九幽先生,就是十九皇子对吗?” 慕思年面色凝重却藏着深深的忧虑。 慕鸾呼吸一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般,周围安静的只能听见自己惊颤的喘息声。 她不可置信看向阿爹,眼里满是惊愕。 阿爹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君昭的身份? 是在试探还是已经知晓了一切? 慕鸾以为自己并未表露地太过明显,可她不知,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她还是下意识忘了如何掩藏自己的心思。 她虽什么也没说,但是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慕思年放下手中的杯盏,目光从杯盏上移开,眸中透着一股深意,“看来是阿爹说对了。” 他缓缓抬眸,透过半敞开的支摘窗,望向不远处的别院。 天际间阴云如墨,时而聚拢,时而分散。 别院之上,青檐素瓦,银杏枯黄,落叶无声。 “近半月,京城流言四起,多是关于十九皇子的。 有人说,十九皇子不仅没死,这些年还一直生活在幽茗客栈中。 更有甚者,从幽茗客栈中流传出十九皇子的画像,而画像中的人,就是……” 他回眸望着自己素来乖张的女儿,顿了顿,道:“九幽先生。” 慕鸾心中一沉,突然想起银心昨夜说的那番话。 难怪她一醒来就不见他的身影。 他没有继续留在将军府,是怕身份随时都有被拆穿的可能吗? 还是因为其他…… 既然要借将军府的势,身份被阿爹查出,是迟早的事。 第252章 这是他们的命 可他这般堂而皇之地把自己暴露在敌党的眼皮子底下,岂不是将自己当成一个活靶子,置之更危险的境地。 明明觉得君昭不是一个值得同情的人,但慕鸾心头上却仿佛有千斤重石压着。 暗暗叹息一声,平复下心中杂乱的情绪,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如往常一般平静,道:“朝廷中的人可有找到他?” 慕思年摇了摇头,道:“十九皇子在众人眼中,早已是已逝之人,起初只以为是一些嬉闹的谣言,京兆府抓了几个市井小卒,当众鞭笞以儆效尤。 可谁知此后,流言不仅没有被及时遏止,甚至如野火般蔓延,越烧越烈。” “阿爹是什么时候知晓君昭的身份?” 慕鸾疑惑道:“阿爹调查过他?” 还未得到验证的事实,阿爹的神色与其说是诧异,不如说是凝重。 似乎早就料到了一些事。 听见女儿对十九皇子的称呼,慕思年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沉凝。 可慕鸾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不妥,只是睁着澄亮的眼睛看着阿爹。 慕思年微微皱起眉头,敛下眼底的沉思,徐徐道:“放在你身边的人,阿爹和你大哥总要将此人的底细调查清楚。” “大哥?” 慕鸾微微诧异,大哥也知道君昭的身份? 慕思年道:“其实,这件事,还要从乔富贵之女,给你大哥下毒之后说起。” 慕落衡身体好转后,对这化名慕风的侍卫便愈发好奇。 虽然知晓他是九幽先生。 但是若说是报答慕鸾的救命之恩,一命抵一命,对于将军府而言,早就还了莫大的恩情。 可事后,此人没有主动开口向将军府索要任何报酬。 甚至还和以往一般,甘心留在慕鸾身边做一名贴身护卫。 慕落衡心里不放心,故而在去阳城前还是找了慕思年长谈了一番,决定细细查查此人。 慕思年承认,自打见他的第一眼,便觉此人气质不凡,绝非池中之物。 果不其然,这一查竟然查到了幽茗客栈。 更没想到,他是二十余年来,唯一一个活着走出幽茗客栈的罪奴。 九幽先生! 幽茗客栈罪奴! 两个天差地别的身份,却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慕思年不得不警觉。 所以在慕落衡去了阳城后,他便接手后续调查事宜。 让他真正怀疑慕风身份的,是夭儿对慕风的态度。 以及那日书房里,她主动提起十九皇子。 对于十九皇子的身份,慕思年也是在这一刻才真正确定。 寒风拂动,院中桃花枯枝屹立,偶有一两只翠鸟落于枝头迎风啼鸣,打破沉静中的寂寥。 听了阿爹的话,慕鸾只觉得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父兄不愧是父兄。 哪怕君昭为了招揽将军府,身后只留下蛛丝马迹,父兄亦能顺藤摸瓜,一点点查证过来。 她静心凝神缓了片刻,问出自己一直想要知晓的事,“当年十九皇子和柔妃真的是因为意外,而坠崖身亡的吗?” 前世她幽居王府,身边没有一个亲朋好友,更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 关于传言中君昭和她母妃的事,自是打探不到一点消息。 但是这一世,想要知晓那些广而传之的事,就简单多了。 据云鹤查到的信息,只说那柔妃是在冷宫中生下十九皇子的。 柔妃虽身处冷宫,却是与其她冷宫妃子不在一处殿宇。 不仅有单独修葺工整的宫殿,吃喝用度,更是按照贵妃的等级置办的。 丝毫不像是不受宠的样子。 可让人疑惑的是,柔妃自始至终都没有搬出过冷宫。 既是冷宫,那当初又是谁将君昭母子二人接出冷宫的? 就是那一次出宫,方要了他们二人的性命。 慕思年脑海中不由闪过些许陈旧的画面。 “朝中之事,并非夭儿想的那么简单,柔妃母子与皇上后宫里的妃子截然不同。” 他沉思了一会儿,还是道:“柔妃是前朝西凉帝的妃子。” “什么?” 慕鸾微微睁圆了眼睛,“那十九皇子岂不是前朝皇子?” 慕思年缓缓站起身,缓步走到支摘窗前,“非也,十九皇子是皇帝亲生的孩子,却也是柔妃祸乱前朝后宫的罪证。” 他拧眉,仿佛往日的一幕幕就在眼前。 “当时大周刚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除了一些臣子,柔妃也在其中。 柔妃与当今皇后其实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她背叛了西凉帝,与今上暗中苟且,生下了十九皇子,后来借助母族的势力,与外臣里应外合,将今上扶上了如今的位置。” 慕思年缓缓道出当年关于姬家的事,以及姬家是如何助贤瑄王登上帝位。 慕鸾瞠目结舌,只觉得一颗心如同在秋千上晃荡一般,久久回不过神来。 “柔妃确有咏絮之才,可惜心计用错了地方,帝王薄情,纵使她容颜再美,也有厌倦的一天,十九皇子是今上建立大周的污点,就算他恢复身份,也无法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立足,只会重蹈十几年前的覆辙,让他如同柔妃那般自生自灭。” 慕鸾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前世不知君昭为何那般偏执、狠厉。 如今竟是有几分能理解他对皇家人的痛恨。 难怪皇后表面对君昭笑脸相迎,背地里却恨不得啖食他的血肉。 可君昭有什么错呢? 前世她对皇家的事不甚了解,唯一从君昭身上看到的,便是冷血残酷。 一个被迫为黑暗而生的人,在懵懂无知的年纪,经历亲人的迫害、手足的欺辱,磨尽了灵魂的七情六欲,最后只剩下一具复仇的空壳。 旁人又有什么资格站在礼教的至高点告诉他:人性本善,该向阳而生? 慕鸾眼里泛起了红,压抑着心中沉闷,道:“所以当年关于柔妃和十九皇子坠入悬崖一事,皇上并没有追究,甚至顺应天意,除去了纠缠在身上多年的污点?” 慕思年不忍心夭儿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只能轻声安抚道:“身在皇家,这是他们的命,我们无能为力。” 第253章 君昭从来不信命 皇家人竟是道貌岸然到连自己亲骨肉都可以随意利用、割舍吗? 也不怪君昭前世是个阴鸷狠厉、弑父杀兄的疯子。 骨肉血亲在他们眼中,远远比不过滔天权势。 绵绵细雨悄然而至,如牛毛般细密,无声拍打着屋檐楼舍。 身上的衣袍明明足够抵挡阴雨的寒凉,慕鸾还是忍不住将衣裙紧贴着身体拢紧。 无能为力? 可君昭从来不信命,即使孤身执起手中的血刃,以命相搏,也要化身恶鬼,于尸山血海中徜徉。 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及,又岂会在乎别人的生死。 那样绝望疯狂的毁灭,是皇帝亲手创造了一个屠戮人间的野兽。 慕鸾悄悄抹了把眼角的湿红,眸色坚定道:“触底反弹,绝处逢生,阿爹真的信命吗?” 慕思年深深看着一身柔软的女儿,剑眉紧蹙。 待白光燃尽,夜色涌来,入夜的街道湿漉漉一片,街边行人寥寥无几。 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一股焦急之色,哪怕遇见再新颖的事物,也只是瞥了一眼,便匆匆离开。 繁华的锦溪街亦是如此。 鹤湘馆凭栏而立的娇艳美人,没了往日的精神气。 一个个耷拉着手中的丝绢,不是暗骂这鬼天气坏人好事。 就是暗暗祈祷这突如其来的阵雨快些过去。 雨天生意总是不好做,没有恩客的楼宇,姑娘们都显得文静了许多。 朦胧细雨间,街道对面隐隐能看见一辆马车候着。 马车周围,站着四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矫健身影。 车里,银心偏头看向一直望着窗外不言不语的自家小姐。 也不知小姐怎么了,下雨天,所有人都急着往回赶,小姐却执意要上街道走走看看。 阴雨天湿气重,若是染上风寒,小姐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窗户只开了一条细缝,不偏不倚露着一双充满深意的桃花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发奇想就想来这儿。 如今十九皇子还活着的消息传的满城都是,他若还在京城,能躲藏的地方,除了将军府,就只有这儿了。 好在鹤湘馆并没有什么异样,那君昭……应该还安然无恙。 耳边水声哗啦,雨势见着是越下越大了。 从银心的角度,并不能看见慕鸾在盯着什么看,还看得那般出神。 犹豫了一会儿,银心还是开口道:“小姐,云水阁到了。” 慕鸾眼睫颤了颤,最后看了眼对面的鹤湘馆,抬手关上了车窗。 戴上事先准备好的帷帽,掀开帘子。 刚探出半个身子,细雨如珍珠般瞬间缀落在大氅上一簇细短的绒毛上。 慕鸾抬手挡了挡随风打在脸上的水珠,不经意偏头便看见一只扎着护腕的结实手腕从一侧递了过来。 她神色怔然,心下一喜,猛地抬眼看去。 只是对上来人脸后,澄亮的目光猝然暗淡了下去。 云鹤一手执伞,另一只手,手臂向前,让慕鸾扶着,在绵绵细雨中,恭敬提醒道:“雨天路滑,小姐小心。” 慕鸾微微垂下眼帘,轻点了下头,扶上他的手腕,踏着脚蹬下了马车。 脚尖轻点地面的瞬间,湿滑的地面如同鱼儿露出水面般,荡开层层涟漪。 地面积水的坑洼处,清晰倒映着那窈窕的淡紫色身影,裙摆轻浮,躲入油纸伞下。 远处,鹤湘馆五楼的雅间,临窗站着一抹黑色身影。 冷白的指尖轻扣着窗沿,幽深的眸一眨不眨盯着那抹纤细身姿。 眼见人逐渐消失在茶楼门口,指尖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垂放了下来,转身消失在窗前。 慕鸾走进云水阁,或许是下雨的缘故,喝茶的人并不多。 银心同掌柜要了一间雅间,几人便往三楼而去。 只是慕鸾抬脚上了楼梯,还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两道嘈杂声。 慕鸾闻声停住脚步,回眸望去,便见两个官兵打扮的人手忙脚乱跑进云水间。 一官兵随手挥了挥官服上的水珠,一脸抱怨道:“这鬼天气,黑沉沉半天,说下就下,怎么就正好赶上我值守呢。” 另一官兵随手抖了抖官帽,又重新戴上,看了眼对面的鹤湘馆,一脸不耐指着云水阁里面道:“别废话了,快走,早查完,今儿个就能早点回去休息,温柔乡不比这跑腿的强!”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苦哈哈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 伙计瞧见官兵,立即便喊来掌柜。 掌柜躬着身,一脸赔笑道:“呦,官爷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小的这?您看看要喝点什么,我这就让伙计给您上。” 两官兵瞥了他一眼,显然没那雅兴,“大爷我今日可没那闲工夫。” 一人从怀里取出一支竹筒,又将里面的画像拿出,展开。 厉声道:“可有见过此人?” 掌柜眯了眯眼,立即凑近那画像,仔细查看了一番。 慕鸾本不在意这些官兵在搜查什么,但当看见那幅俊朗的画像时,瞳仁不由颤了颤。 那是君昭! 掌柜摆手又摇头,道:“没见过此人啊。” 这回答似是意料之中般,官兵收起画像转身便离开了云水阁。 慕鸾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沉下眼帘。 朝廷这般紧密的搜寻,究竟是真的在乎这位皇子,还是别有目的? 慕鸾没再停留,转身上了楼。 身后跟随的云鹤,在看清那画像的人后,不由紧蹙了眉头。 抬眼望向自家小姐。 那画像怎么看着那么像那小子? 当初小姐留慕风在身边的时候,他便觉得不妥。 此人总给他一种看不透猜不透的神秘感。 若画像上的人真是他,那就麻烦了。 也不知那小子犯了什么事,竟然还引起官兵的注意。 但愿他实相,被抓到的时候,切莫要连累了小姐。 皇宫。 坤宁宫。 隔着数十丈的距离,曹莽便听见殿中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脸色一沉,脚下立即又加快了些。 进了主殿,沿路便看见两边宫婢嬷嬷瑟瑟跪在地上,头伏低,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一太监额角破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淋漓,一时也不敢擦,更不敢哀嚎出声。 第254章 十有八九是有了 曹莽皱着眉,挥退他们。 伺候的人像是得到救赎一般,朝着曹莽躬了躬身,倒退着,匆匆离开了主殿。 皇后背身而立,撑着椅把的手隐隐还在颤抖。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猛地转头,不同于以往端庄华贵的脸上,尽是狰狞之色。 曹莽下跪行礼,一个字都还未说出口,就听皇后怒喝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曹莽,你真是越发令本宫失望。” “娘娘息怒,民间谣言多只是猜测罢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曹莽垂下眼帘,缓声安抚道:“当年亲眼看见我等处决柔妃母子的人,都已经暗中灭了口,娘娘放宽心。” 皇后哼笑一笑,“除了你我,当年在场的,不还有一人吗?” 曹莽抬眼,看向皇后,“娘娘指的是,四皇子?” “那个孽障身处冷宫的那些日子,可没少受到四皇子的照拂。” 皇后一双深沉的眼眸暗光流转,衬得面容浮出丝丝阴狠。 她将染着丹寇的指尖紧紧掐进掌心,“这些谣言多是关于本宫,倒是只字未提四皇子。” 想到什么,她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上次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曹莽道:“四皇子行事素来小心谨慎,豢养私兵已经有些苗头,但是还未查出这些私兵究竟身在何处。” 话音刚落,一掌事嬷嬷双手托举着一封信,于外殿禀报道:“回禀娘娘,四皇子府差人送来一封密信。” 曹莽与皇后相视一眼,随即起身,在皇后的探究的目光中接过信件。 随手挥退了掌事嬷嬷,这才拆开信,递到皇后跟前。 皇后并未将信纸接过,就着曹莽的手,垂眸扫向信上的字眼。 片刻后,眼里的怒火渐渐消散,嫣红的唇角轻勾。 “他倒是撇清的快。” 曹莽一边转身走向烛台,一边勾着兰花指捻着信纸的一角,将信件往跳动的烛火上一递。 火苗勾缠上边缘,瞬间将上面的墨色小字化为灰烬。 曹莽随手扔进一旁的炭盆中,躬着身道:“四皇子所言不无道理,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找出那个孽障,若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放在眼皮子子底下,是生是死最好掌控。” “至于四皇子,既是查到私兵的消息,就不怕来日拿乔不得他。” 皇后丢开手中的佛珠,于长榻上坐下,撑着小几,闭目揉了揉太阳穴。 片刻后,声色平静道:“苏岚那边如何了?” 曹莽往脚蹬边跪下,轻轻抬起皇后那双纤细的腿,搭在自己腿上,不轻不重揉捏着,温声道:“月份还小,尚不能确定,但是,十有八九是有了。” 云水阁三楼,桌面上摆着些许茶水点心,却一点也没碰。 寒凉的冷风顺着支摘窗飘进雅间,慕鸾不自觉拢了拢衣襟。 只是目光依旧定定落在街道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 巷子漆黑,空无一人,可从那里却可以寻到鹤湘馆地下密室的入口。 依照前世的记忆,朝廷的动作很快,君昭的动作也不慢。 慕鸾伸手探出窗外,冰凉的雨水打在温热的掌心,心中竟陡然升起一丝落寞。 他应该不会再来找她了。 前世君昭疯的没有人性,他就像是幽茗客栈中的穷奇,而自己则是他嘴里的那颗肉球。 可以随意把玩,也可以随时要了她这条小命。 重活一世,无论他们二人之间有多少纠葛,也该一刀两断,在此刻划清界限。 回想起阿爹同她说的话,“旁人对你的好,是可以装出来的,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本质和性格是很难改变的。” 若是前世在将军府落难前听到这番话,慕鸾定然觉得阿爹疑神疑鬼,太过小心谨慎。 可经历了两世蹉跎,仔细想想,君昭确实不是她的归宿。 她陪了他一世。 这一世就算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她便去趟江南好了。 前世去江南本是为了寻那九幽先生。 可今生才知晓,什么九幽先生,那九幽先生早换了身份,在京城蛰伏多年。 不过,江南风景旧曾谙,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那些前世抱病没能来得及欣赏的景,她倒真想去看看。 慕鸾缓缓收回手,聚焦的眸光最后看了眼黑漆漆的巷子,衣袖轻拢,挪开了支摘窗的叉竿,放下了窗户。 视线被阻隔的一瞬,她转身漫步离去。 噼啪的雨声骤然变小,窗外的世界也跟着沉寂了下来。 只是慕鸾没注意,身后的支摘窗发出一声不易觉察的声响。 下一瞬,直接从外被打开了去。 淅沥沥的雨声绵密地砸进耳里,慕鸾闻声回眸,不期然撞见一身黑色武服的男人。 她心里一激灵,下意识往后退开,却不小心撞上身后的桌子。 身体紧抵着桌沿,正要呼声唤门口的云鹤等人,只是唇瓣张张,猛地顿住。 男人脸色冷白,雨水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淌下。 他指尖灵巧一勾,就将支摘窗合上,隔绝了外边侵袭而入的冷冽气息。 慕鸾呆愣站在原地,不可置信朝他身后看了一眼。 “这里是三楼,你怎么……” 话还未说完,便见站在窗边的君昭缓步朝她走来。 当桌案的烛火一寸一寸镀亮他俊美无俦的脸时,那双幽深的眸也清晰落入慕鸾眼中。 明明只是半月不见,慕鸾莫名觉得他身上又多了几分凌厉的气势。 像极了前世幽幽散漫中屠戮满城的阴冷气息。 慕鸾眼眸不停颤动,脚尖不安地向后挪了挪,莫名解释起自己出现在这儿的原因,“我只是……” “是”字刚落,君昭已经来到跟前,一言不发。 慕鸾还未辨别清楚他黑沉眸中的情绪,下颌突然被抬起,带着寒意的冰凉狠狠覆在了她温软的红唇上。 那刺骨的寒凉,激的慕鸾下意识想躲开,却被他掌着后脑勺卷入她口中。 有力的臂弯,紧紧锁扣着她的娇软的腰肢,唇上一点点搅缠着,霸道不容拒绝地咽下她来不及溢出的惊颤嘤咛。 第255章 乖乖等我回来 宋闻璟皱紧眉头,心里越发不舒坦。 可老郡王妃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滔滔不绝道:“璟儿,你可是你爹最器重的儿子,将来还有王位要世袭,难不成你还指望那个病秧子到头来能给你生个多健康的儿子。 纳妾是人之常情,我不管你与慕家那病秧子有多恩爱,绵延子嗣是郡王府的头等大事,我绝不容许我郡王府的香火,在你这儿断了个干净……” “母妃!” 宋闻璟忍无可忍,可眼前之人是他的亲生娘亲。 他如何能跨越孝道,不管不顾斥责于她? 他隐忍下心中怒气,竭力平缓道:“夭夭不会同意纳妾之事,你惦念这宋家香火,大可以去找那些庶子。” 老郡王妃脸色顿时气得铁青,一把拂落桌上的茶水,怒喝道:“混账,庶子岂能和嫡子相提并论?亏你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此等道理岂可不懂?” 宋闻璟不甘示弱,辩解道:“既是嫡庶有别,母妃又为何逼我纳妾生子?” 老郡王妃一噎,随即反应过来,神色缓和道:“母妃给你纳的妾,自是身份不凡之人,她们所生之子,日后可以过继到病秧子的房中,当然这是有备无患,若是那病秧子与你成婚后,当真能生下健康的儿子,这过继之事倒也可以免除。” 宋闻璟听着母妃一口一个“病秧子”的唤夭夭,不悦道:“母妃,夭夭有名字的。” 老郡王妃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道:“一个称谓罢了,什么名字不名字,回头我见了亲家公亲家母再改口也不迟。 对了,说起纳妾之事,阿娘给你挑了几个,你挑挑,看中意哪家的姑娘,云蚕,把画像拿过来。” 门口候着的侍婢云蚕,怀里抱着满满十几幅画卷,艰难走进来。 宋闻璟脸色不再平静,猛地站起身,道:“我还有要事处理,就不陪母妃了。” 说吧,也不管母妃如何唤住他,他头也不回拂袖离去。 他能理解母妃这么做,是为了宋家香火着想。 可夭夭会怎么想? 她已经拒绝过自己一次,若是让她知晓,母妃迫不及待要为他纳妾,她恐怕只会拱手将他让给旁人。 如今他该想的,是如何让大将军和将军夫人与宋家定下婚约。 子嗣之事,等日后与夭夭成婚之后再考虑也不迟。 夭夭心地善良,她如何能忍心让他断子绝孙? 更何况,这几个月来,除了皇后有意刁难之外,他发现夭夭的气色一点也不像过往那般孱弱。 说不定早就已经调理好了身体,何愁没有子嗣,母妃这般简直是胡闹! 鹤湘馆,层楼间莺歌燕舞,琴音袅袅。 五楼寂静的偏房里偶尔传进几许觥筹娇媚之声。 一道黑影于长廊前闪过,推门进了偏房。 影栖抱拳对坐上的人道:“主子,假的画像已经交到景郡王手中,并且淳于先生已经发现四皇子藏匿私兵之地,就等主子吩咐。” 坐在圈椅中的人,偏头看向熙熙攘攘的街市,手里有一搭没一搭转动着短刃。 良久后,他才回眸看了眼影栖,道:“苏家那个女人呢?” 影栖道:“属下已经查清楚,确实怀孕了,如今一直藏身在尚书府中,皇后亦知晓此事,还派人暗中保护。” “那就看和成妃的孩子相比,谁的命硬。” 君昭冷笑一声,森冷的刀刃印着他那双淡凉的眼眸。 话锋一转,道:“乔依柳抓到了吗?” 影栖道:“已抓住,人就在密室中。” 君昭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腹轻捻着一方手帕上的花色。 半朵盛开的桃花虽没有栩栩如生,却是粉的娇艳欲滴。 是该加快脚步了,小姐还等着他回去呢。 他扬了扬唇线,微垂的眼帘下凝着一抹嗜血的靡丽之色。 韶光院。 一夜风平浪静,慕鸾醒来的时候,身后的床榻上已是空无一人。 她呆愣愣坐起身,眼底乌青一片,显然昨夜并没有休息好。 直到天际将亮,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只是恍惚间听见一声极低的呢喃,“乖乖等我回来。” 兴许是错觉,又兴许是做了什么旁的梦。 那低哑嗓音轻柔至极,又带着认真凝视的目光。 慕鸾脑海中竟下意识幻化出君昭那张邪气的脸庞。 银心端着铜盆打帘进来,一声“小姐”,将慕鸾混乱的思绪逐出脑海。 慕鸾轻轻敲了敲发胀的脑袋,金色手链随着手腕晃动,发出轻微的脆响。 她拧眉看了一眼,就听银心拧干了巾子,走上前来道:“小姐,大将军在院中等您。” 慕鸾一惊,“阿爹来了?” 莫不是发现君昭在她这一夜未出? 银心点了点头,递上手中的巾子。 慕鸾木然接过,一时神色复杂,抓紧将自己收拾妥当。 从房门中走出的时候,就见阿爹眉目肃沉,一动不动地站在檐下雕栏前。 似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剑眉一直紧凝着。 “阿爹。” 慕鸾唤了一声。 慕思年眸光微动,敛了深思,泛起一抹柔和的光,回眸看向她。 慕鸾走近,指了指里屋,道:“外边寒凉,阿爹怎么不进去等?” 慕思年缓了缓,道:“皇上要见你。” 慕鸾微微睁圆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一刻钟后,将军府的马车在侍从的保护下,缓缓向皇宫的方向驶去。 马车上,慕鸾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坐在一侧的慕思年嗓音低沉道:“夭儿安心,不管发生什么,都有阿爹在,不过切记谨言慎行。” 雄厚的声音,给人以镇定的力量。 阿爹话中的意思,无非是关于君昭的事。 慕鸾竭力安抚躁动的心,轻轻颔首。 养心殿。 慕鸾一脚踏进殿门,不过抬眼的功夫,就瞧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成妃娘娘竟然也在这儿。 而站在殿内一侧的,还有一个一身红衣蟒袍的人。 面白无须,无形中透着一股阴柔。 哪怕只是前世见过的人,可君昭血腥的杀人手段,她至今记忆犹新。 第256章 你早晚都是我的女人 此人便是曹莽。 慕鸾敛下心神,跟随阿爹朝案几后的黄袍身影行礼,“参见皇上,参见成妃娘娘。” 皇帝爽朗一笑,抬手道:“平身。” 慕鸾闻言,叩谢后,便乖巧地站在阿爹身侧。 皇帝视线不偏不倚落在那一身浅色衣裙的慕鸾身上。 她低垂着眼帘,哪怕只是一个远远的轮廓,都透着一股惊艳的明丽。 不卑不亢的形容,不由令皇帝赞扬道:“不愧是慕爱卿的掌上明珠,仪态端庄,蕙心兰质。” 慕思年抱拳道:“皇上过奖,只是臣家中就这一个女娃子,难免纵容了些,若是说了什么不当的话,还望皇上莫怪。” 皇帝神色一顿,反应过来他心中还是介怀皇后私自严惩其爱女一事,眸色微沉。 一旁的曹莽适时开口道:“大将军言重了,皇上岂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 慕思年闻言,抬眸看了眼曹莽。 西厂处事方式素来嚣张血腥,不知留下多少冤假错案。 曹莾身为掌印,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只是他深受皇上信任,正是得意的时候。 如今,竟然还想插手他慕家之事 这时皇帝开口道:“慕爱卿果真是爱女如命,朕看她乖巧得很,当初一曲《声》,可是让朕记忆犹新。” 慕鸾双手交叠在身前,轻声道:“承蒙皇上厚爱,臣女惶恐。” 惶恐? 皇帝打量着她沉静的神色,哪见得一丝惶恐的模样? 冷静自持,既有大家闺秀的高贵,又有动人心脾的媚骨,让他不自觉透过她这张容颜瞧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来不及多想,成妃娇嗔着轻拍了拍皇帝的手臂,道:“皇上威严,可别吓着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再说这慕大小姐上次还救了齐儿一命,皇上可得好好奖赏一番才是。” 皇帝偏头朝她看了一眼,捏了捏她的手背,“爱妃说得对。” 他回眸望向慕思年,“慕爱卿之女可是尚未婚配?” 慕鸾低垂的眼眸深深一凝。 皇上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要给她赐婚? 指腹下意识搅缠住衣袖下摆。 慕思年如实答道:“是还未婚配,不过……”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皇帝打断道:“朕记得慕爱卿的爱女已然过了及笄之年,如此,朕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 话音刚落,殿门外便传来一声尖锐的传唤声,“四皇子到。” 随着传唤的声音落下,一抹挺拔的身影渐渐步入殿中。 君之凌今日并未着官袍,一袭蓝黑色水墨衣袍,宛如山间云雾,透着深邃的隐秘。 他步履从容,在慕鸾平静的目光中来到她身侧,颇具深意扫了她一眼,拱手朝殿前道:“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手掌握成拳,抵在唇边闷闷咳了两声,缓解了不适感后,道:“免礼。” 成妃视线在二人之间徘徊观察了一番,展颜笑道:“这般看四皇子和慕大小姐,简直是天生一对呀,皇上莫不是要为四皇子和慕大小姐赐婚?” 皇帝点头,长叹了一口气,道:“想当初慕爱卿军功过人,朕早就想撮合你这女儿与皇家的亲事,只是世事弄人。 不过你这皇家儿媳的身份,朕是给定了。” 成妃在一旁附和道:“能得皇上赐婚,可是天大的荣幸。” 说到这,慕思年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然有数。 皇帝说的可不就是四年前,许诺夭儿太子正妃之位,以试探他的忠心。 可今日不是试探,而是强行将夭儿揽入皇家的包围圈。 成妃以手帕捂着嘴唇,轻笑道:“这桩婚事,臣妾听说还是四皇子主动求娶慕大小姐的呢,当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君之凌偏头看向身侧两步远的慕鸾,正声道:“确实,是我心悦慕大小姐。” 此时的慕鸾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迷雾团团包围一般,半分也反应不过来。 耳边轰鸣作响,激荡起阵阵回音。 一口气憋闷在胸腔里不上不下,令她整个人如同涸水之鱼残喘。 脚下突然一软,慕鸾朝一侧的红墙倒去。 就在这时,身侧突然伸来一只手,搀扶住她。 君之凌望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轻笑一声,“不过是嫁给我,就这般令慕大小姐害怕。” 慕鸾抬眸怔怔看了眼无人的宫道。 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从养心殿出来了。 不过皇帝把阿爹留下了,为了成人之美,便命四皇子送她回府。 慕鸾竭力平稳缭乱的气息,后退了两步,不着痕迹拂开四皇子的手,垂着眼帘道:“四皇子多虑了。” 君之凌还保持着手半扶着的姿势,见她躲开,他也没再强行靠近。 负手于身后,指腹轻轻摩挲着,开门见山道:“你也像拒绝我这般,拒绝十九皇弟的吗?” 慕鸾心神微颤,抬眸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睛,故作镇定道:“臣女不明白四皇子是何意?” 君之凌凝着她略显苍白的娇美容颜。 一点不艳俗,反而越看越别有一番风味。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澄澈的让人心驰神往。 君之凌扬唇一笑,倾身上前。 慕鸾警惕地挪开脚,他每前进一步,她就后退一步。 见他步步紧逼,慕鸾没了应付的耐心,脚尖一转,便想绕过他,嘴上道:“不劳烦四皇子相送,臣女身体不适,先行告退,呃……” 她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想避开他,却被君之凌扣住手臂,一把拉回。 君之凌把着她纤细的手腕抵在红墙上,将人困在身前。 垂低眼帘,望着她不安又气恼的神色。 慕鸾另一手隔挡在胸前,恼怒地瞪着眼前的人,“这里是皇宫,放开我!” 君之凌不仅没将人放开,还故意俯身朝她红唇压来,“不管在哪里,你早晚都是我的女人。” 眼里的笑意深了几许。 望着她此刻这般慌乱无措的神色,可比方才那副死鸭子嘴硬要顺眼的多。 慕鸾一惊,吓得小脸又白了几分。 她拧紧眉,挣不开他的束缚,竟是没忍住,对着君之凌缓缓靠近的脸,便呕了起来。 第257章 你不能嫁给他 一时之间,万籁俱静,唯有慕鸾控制不住的干呕声充斥着这条寂静的宫道。 君之凌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见她鼓着脸颊的样子不似作假,他忙松开她的手,迅速退开了几步。 慕鸾扶着墙面,躬着身一阵干呕。 只是吐了半天,除了一些涎水,并没有吐出什么异物来。 从昨夜到今天,她都没吃什么,能吐出东西来才奇怪呢。 可她是真的恶心想吐。 她轻喘着气,直到嗓子眼里舒坦了一些,才无力地蹲在了地上,无辜又警惕地望着君之凌。 只见他站在宫墙阴影之外,阳光直直照射在他那张黑沉的脸上。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可慕鸾却清晰看见他微微起伏的胸口。 君之凌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遭受这般毫不掩饰的凌辱。 慕鸾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怕他一怒之下做出更过分的事,忙歉疚道:“抱歉,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她眼角因为干呕还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花。 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蹲在那儿,蜷缩作一团。 君之凌眉眼之间没有一丝温度,忽地勾起一抹戏谑的笑道:“无妨,我们总归是要做夫妻的,以后有我在你身边,自是会让你慢慢适应。” 他只是说着话,这会儿却没靠近慕鸾。 也不知晓他话里的适应,是真让慕鸾适应他,还是让自己适应慕鸾。 慕鸾心下不由一松。 她在他泛着冷意的注视下,扯下衣襟上的手帕,拭了拭唇角。 此刻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对君之凌有那么大的反应? 半个时辰后,四皇子府的马车缓缓停靠在将军府门前。 而此刻率先收到消息的慕夫人和慕清羽皆在门前等候着。 两人的脸上一片深沉。 马车停下,四皇子出现在视线中时,慕夫人和慕清羽不约而同行了礼,“参见四皇子。” 君之凌微抬了抬手,带着身为皇子的威严道:“慕夫人与慕二公子不必多礼。” 见二人起身,他才侧过身伸出了自己的手,胸有成竹般等着。 慕鸾一出车门,就看见君之凌递来的手。 她眉眼一跳,眼眸滴溜溜转向几步开外的二哥哥。 慕清羽立即心领神会,快步上前,道:“夭夭怎么这般不懂礼数,还要劳烦四皇子亲自送你回来。” 说着自顾自将手臂凑上前。 慕鸾没有丝毫迟疑,扶上他的手腕踩着脚蹬走了下来。 继而朝君之凌欠身道:“有劳四皇子送臣女回来。” 看着她低眉顺眼,故意逃开的形容,君之凌眸色微沉。 若无其事般收了手负于身后,嗓音轻柔道:“赐婚的圣旨不久便会下发,日后你就是我此生要守护的人,不必言谢。” 慕鸾知道,因为阿娘和二哥哥都在,所以他才故意说的这般深情。 殊不知,秋狩那件事,她早就告知家人。 此时他在阿娘和二哥哥眼中,与登徒子并无两样。 好在四皇子把她送到府门前后,并未打算进府,寒暄交代了两句,便上了马车。 望着扬长而去的马车,慕清羽才狠狠攥紧了拳头。 慕夫人脸上勉强维持的笑容也跟着沉了下来,二话不说拉着慕鸾的手进了府。 只是两边人都没有注意到,街道对面的巷子口,久久站着一道英挺的黑袍男子。 当慕鸾消失在红漆大门的时候,黑袍男子也转眼消失在了巷子口。 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渐渐被夜色笼罩。 慕思年天色将将暗下来之时,才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皇宫里出来。 回到府中的时候,抬眼便见妻儿皆在花厅中候着。 “夫君。” 慕夫人嗓音有些嘶哑,眼眶也红红的,明显是偷偷抹过泪。 “阿爹,是不是皇上还说了什么?”慕清羽站起身,亦是一脸凝重。 慕思年撩袍在椅子上坐下,神色不似以往那般气势凛然,许久才沉声道:“皇上顾念我多年为国辛劳,让我上交一半的兵权,还命我开春后,北上镇守边疆。” 话音落,本就压抑的气氛,倏地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阴云。 慕清羽咬紧牙关,“又是上交兵权,又是将阿爹调离京城,不就是在变相打压将军府吗?” 慕夫人揪心道:“早知道今日,当初就不该答应他,还不如早早辞官,也省的每日担惊受怕。” “夫人!” 慕思年虎目紧紧盯着她,慕夫人这才警觉自己失言了,忙转开话题道:“皇上赐婚又是怎么回事,以四皇子的秉性,夭儿嫁过去,指不定还有多少苦头等着她。” 慕鸾一直默默听着父兄和阿娘的谈话。 自是注意到阿娘在说出那话后,阿爹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对劲。 答应他? 答应谁? 阿爹一心忠贞报国,何时有过辞官回乡的念头? 算了,眼下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 慕鸾沉静道:“圣上赐婚,抗旨不遵是抄家灭族的死罪,所以这婚,定然是要成的,也正因为阿爹被分了权,圣上才会放心将我赐婚于四皇子,这样,既可以牵制住阿爹,也避免四皇子结党营私。” 见女儿跟个没事人似的,慕夫人无奈掩面道:“我早该为夭儿定下一门亲事的,若非皇后宣召,夭儿又在宫中受了伤,如今就不会把夭儿往火坑里推。” “你不能嫁给他!” 一道急促的清冷嗓音,如同爆开的惊雷般自庭院中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皆循着声音而去。 “景郡王?” 慕鸾诧异地睁圆了眼睛。 宋闻璟身边还站着两个拦截的守卫。 慕思年见状,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慕夫人望着走近的景郡王,只觉得一阵心痛。 虽然两家身份有别,但是宋闻璟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二人青梅竹马又知根知底,结为夫妻是最美满的结果。 上次见面,还是他从宫里将人接回来的时候。 那时她脸颊带伤,红肿不堪,他一度自责。 若是自己早些接到云鹤的来信,要是他动作再快一些,兴许皇后的那一巴掌,就不必落在她脸上。 第258章 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衡儿一直从中阻拦,她怕衡儿一冲动就跑到夭儿跟前,将埋藏了多年的秘密全部说开。 故而只能周旋着。 如今,再如何知心相配,两人终是要错过了。 宋闻璟大步走上前,眼眸中紧锁着花厅里娇小的身影。 这半个多月来,他一直想来将军府探视。 可不知那日在皇宫里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去后便浑身瘙痒难耐。 经太医诊断,该是他误碰了一种名为蝎子草的植物。 此等植株碎屑,一旦沾染上人体皮肤,便会出现红肿溃烂,瘙痒难耐的症状。 连太医都无解除之法,唯有缓解瘙痒和溃烂的症状。 于是他硬生生挺过十天半个月,让毒素自然而然排出体内。 正是因为沾染了此等毒素,他怕传染给她。 所以这些日子,哪怕十分挂念,也未曾擅自登门。 慕鸾从椅子上站起身,“郡,郡王殿下怎么会在这?” “宫里的事,我听说了,但是夭夭你放心,圣旨还未拟写,就还有改变的机会。” 宋闻璟眸色认真道:“我这就进宫,请皇上收回成命。” 他甚至都来不及同慕思年和慕夫人说上一句话,转身便要进宫。 最近关于十九皇子的消息颇多,所以他命人时刻注意宫里的动静。 不想,十九皇子那没查出什么,却传出一个令他大为震惊的消息。 皇上竟然会突然为夭夭和君之凌赐婚。 这般晴天霹雳,他如何还能在御景山庄待下去?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是四皇子主动求皇上赐婚。 君之凌他怎么敢! 旁人不知晓他对夭儿的情谊,君之凌岂会不知? 君之凌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夭夭身上,自己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娶夭夭? 消息从宫里传回御景山庄后,他当即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慕鸾不想宋闻璟因为自己而得罪皇上,更不想让他担上以下犯上的罪责。 皇上金口玉言,如何能是轻易能改变的? “郡王殿下。” 慕鸾当即唤住他,摇头道:“不可。” 宋闻璟顿住脚步,不解道:“为何不能?难道夭夭喜欢君之凌吗?” “我不喜欢他,但是也不能让你去冒险”,慕鸾道。 慕思年走上前,默许道:“夭儿说得对,景郡王没有必要因为赐婚一事而得罪皇上。” 皇上此举是有意发难于将军府,就算景郡王进宫,也难以让皇上收回成命。 “怎么没有必要?” 宋闻璟看着忧心忡忡的夭儿道:“一定还有回转的余地的。” 他声音温柔中透着一股坚定。 不知道是在坚定地告诉眼前的人,还是坚定的告诉自己: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就在他转身之际,一声尖锐的嗓音瞬间掐断如新芽初帐般的希望。 “圣旨到!” 所有人的视线皆望向府门处,慕鸾一颗心彻底跌落谷底。 皇宫。 寂静的深夜,悄然无声,分列整齐的禁卫军时不时巡查在大大小小的宫道上。 掌印直房处。 明丽灯火映照在纱窗上,隐隐浮现两道交缠起伏的身影,嘤咛的尖细嗓音伴随着不耐的呼吸声低低落在滚烫的房间中。 “掌印……” “奴才受不住了……” 只听啪的一声,屋中传来一声惨叫,继而响起一道阴冷压抑的声音,“受不住也得给咱家受着。” 小太监望着身上杀意凛然的掌印,顿时不敢再发出声音。 橙黄灯火中,手掌长的玉器泛着森寒的光,如同刀刃般摩挲着,徒留钻心的疼痛,小太监只能隐忍着紧紧咬住自己的唇瓣, 两刻钟后,小太监软着腿从床榻上滚落。 一边慌乱地拿着散落一地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一边躬着身,匆匆往直房外退去。 生怕慢了一步,今夜就要将小命丢在这儿。 只是刚打开房门,迎面就撞见另一名太监,长庚。 长庚似是有要事要同掌印禀报,看见从直房里出来的人,本不觉得有什么。 可待看清那张青涩的小脸后,长庚惊诧道:“小乐子?” 被唤小乐子的太监,衣裳不整一脸潮红,见是熟人,头埋得更低了,难为情地拢着外衣逃开了去。 长庚微微蹙眉。 这小子平日里还真能装,表面一副老实巴交、唯唯诺诺的形容,背地里竟然都勾搭上掌印了。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哼,要不是他长得嫩了些,掌印岂能看上他那副没出息的模样。 看他日后不好好收拾他! “还杵在外头干什么” 清冷的阴柔嗓音传出,长庚顿觉得背脊一寒,忙垂低眼帘,躬着身走进直房。 曹莽上半身松弛的皮肤堂而皇之袒露在外头,下身只余一张轻薄的软被盖着。 他曲着腿,手里端着茶水,不紧不慢抿了一口。 长庚不敢抬眼瞧,脸紧紧贴着地面,道:“回禀掌印,被逐出将军府的侍婢,不,不见了。” 曹莽唇瓣贴着杯沿,闻言,掀开眼帘睨了眼跪在下头的人,道:“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面对曹莽的冷声质问,长庚身体僵直,顿时觉得手脚冰凉。 他硬着头皮道:“奴才分明让人将那侍婢好生关押在城郊,可是,等奴才去提人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 他绞尽脑汁,认真思索了一瞬,猝然抬眸道:“定然是,定然是那侍婢趁守卫不备,逃进山里去了。” 城郊背靠山脉,最是容易藏人。 只是这话脱口说出去,他便觉得脖颈愈发寒凉。 “逃?” 曹莽唇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捏紧手里的杯盏。 长庚以为掌印是信了自己的话,心下松了一口气后,忙点头应答道:“不过掌印放心,奴才一定能把那小贱人重新抓回,呃……” 声音戛然而止,乳白的纱窗上赫然如泼墨般挥洒出一条血痕。 片刻后,一道人影缓缓走过,如同鬼魂般覆在那血痕中间。 曹莽赤着脚掌踩在长庚鲜血淋淋的面门上,瘦削的脸颊上是毫不掩饰的阴狠之色。 他不屑地勾唇一笑,“找?是得找,不过是去地府去找!” 第259章 一个女人而已 华灯初上,暮色四合,车水马龙的喧嚣声掩盖了密室中层层散发的冷然气息。 “人呢?” 君昭望着空空如也的密室,偏头望向身后一脸错愕的影栖。 影栖瞳仁中第一次出现不可置信的神色。 那女人是被他打昏了带回来的,一路上都没有发现有她清醒过来的迹象。 怎么可能转眼之间就消失在这密室之中? 影栖抱拳道:“属下这就去找。” 是他一时大意,以为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身处在这般幽暗的密室,就算醒了,也该吓得魂飞魄散。 这乔家女儿还真是不一般。 必须尽快把人找出来才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闪身快速朝出口而去。 与此同时,将军府门前的街道上,缓缓走过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 那女子脸上蒙着破布,带伤的脸颊若隐若现。 经过将军府门前的时候,她有意无意顿了顿脚步,偏头瞧上两眼。 乔依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真的还有回到京城的一日。 当初下药之事被拆穿后,她就被发配至极北之地。 此生都不能再回到京城。 慕思年这个老不死的,是一点也不顾念旧情,连押送的官兵都不愿意替她打点一番。 那些官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皆是一群淫贼。 若不是她靠着自己的姿色诱哄他们,如何能借机离开那个令人作呕的污秽泥潭? 想起那些人肆无忌惮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乔依柳不由拽紧了身上破烂的衣裙。 锋利的指尖一点点掐进皮肉中,带起眸中深不见底的恨意。 她有什么错,不过是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若是喜欢一个人就是有罪的,慕鸾受尽宠爱更是不得好死,慕家人早该抄家灭族,死无全尸。 缓缓垂下的眼帘闪过一抹讥讽。 至于慕落衡,那个她一心想得到的男人…… 大公子不该的,不该像慕家其余人那般对待自己。 乔依柳眸光渐渐暗淡了下来。 那日,她亲耳听见狱卒说,将自己发配极北之地的事是大公子亲自安排的。 他怎么能这么对她呢? 他就这么不想再见到她吗? 以至于要将她打发到那般荒无人烟的地方? 乔依柳自嘲地勾了勾唇。 不想见到她? 那她就非要让他来见见,见见那个曾经爱慕过他的女人,如今被他害成什么样子! 恨意充斥的眼眶,乔依柳这一路上不知道想了多少杀招。 只是最后她发现,将军府中最好对付的便是慕鸾。 只要把她骗出府,不怕慕落衡不就范。 乔依柳轻笑着收回阴毒的目光,警惕朝四周看了一眼,随即向着僻静的巷子口走了进去。 这次回京,她满心满眼就只有一件事:让慕家的每一个人都为她受过的苦付出代价。 故而她一回到京城,第一件事便是将当初看见慕鸾与侍卫暗中亲昵苟且之事流传出去。 只是不知哪里出了偏差,将军府没有大乱,反而给自己招惹了麻烦。 不管那些黑衣人是敌是友,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哪怕那些人说可以帮助她扳倒慕家! 慕家不是好人,可那些不明身份的人更令她忌惮。 她在京城生活多年,竟不知鹤湘馆的地下有那样一间令人细思极恐的刑房。 若非小时候,阿爹教过她一些粗浅的龟息之法,现在怕是早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死了呢。 就算是死,她也要拉上慕鸾那个贱人! 月影西斜,寒风混合着冰霜的冷气,于山野花丛间落下一层薄纱。 北郊城外,一处荒废的屋舍中。 夜色弥漫,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户撒在布满灰尘的地面。 墙壁斑驳脱落,露出里面腐朽的木石。 如森森之骨,透着一股阴森诡异。 庭院中杂草丛生,寂静无声。 突然,只见野草齐齐朝一个方向晃动。 下一刻,一抹黑色身影跃上破败的高墙,飞身落在了庭院中。 身上宽厚的黑袍兜头罩下,正好掩去了那模糊的容颜。 只余半截赤金面具袒露在月色之下。 来人未有迟疑,迈着轻缓的步伐,朝屋中走去。 左后在那堵脱落的墙面前缓缓停下了脚步。 “既是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沉冷的声音划过森寒的气氛,转而又是一阵令人胆寒的无声空寂。 来人等了等,身后传来一丝异动。 就在他转身朝身后看去时,眼前倏地划过一道冷光,带着一股嗜人的寒意朝他脖颈刺来。 黑袍男子本能后仰,一个后空翻闪身躲了过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清了隐在月色下的白色身影。 宋闻璟一手拿着剑,一手拿下头顶的兜帽,缓缓抬眸。 清俊的脸庞不似以往温润和善,而是带着一股隐忍的杀意。 他手腕一转,剑尖直指黑袍男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黑袍男子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摊开手道:“一个女人而已,景郡王未免看得有些太重了。” 宋闻璟眼眸凝着冷意,“本王说过,你我之间的交易不许把她牵扯进来。” 黑袍男子嗤笑一声,“没想到,景郡王竟然是一个痴情郎,可你就没想过,从你与叶家那女人联合算计她的时候,就已经将她牵扯进来。” 宋闻璟脸色微变,“你怎么……” “我怎么会知晓此事?” 黑袍男子勾着一抹凉薄的笑意,掩在衣袍下的手漫不经心轻撵着。 “葬骨针只有叶家有,郡王殿下手下人口风紧,可能确保叶家的人也做到滴水不漏?” 宋闻璟眉头紧紧蹙起,颓然地放下手中的剑。 似是极其不想承认自己伤害过夭夭一般,道:“那只是一个意外。” 他只是让叶瑶枝下了一些药,这些药他亲自确认过。 少许只会影响行动,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那日见她手中缠着绷带,他便知她已经受伤了。 但是夭夭行动自如,他下意识认为叶瑶枝下的剂量确实不多。 而且已然过了药效。 可太子欲侵犯夭夭,这事他如何能忍? 第260章 我的女人只能我利用 那日得知夭夭心中没有他,白日里的那些话令他十分震惊。 经过一番深思后,他才决定将计就计,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虽不期望夭夭当即领悟: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但是一个柔弱女子,在慌乱无助中握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如何能让她不回心转意? 于是他便暗中买通传递消息的太监,命自己的暗卫将夭夭带离晚宴。 只待太子出现,他既能救下夭夭,又能在皇上面前参太子一本。 太子行为失德,朝中大臣必群起而弹劾,这个储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被拉下马。 朝中局势越混乱,于他而言便越有力。 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太子会遇刺身亡。 当时已经有禁卫军包围了竹屋,以免引火烧身,他只得暗中离开。 至于夭夭,有禁卫军在,她自是不会有危险。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夭夭并未出现在竹屋。 而他的那名暗卫更是至今不知所踪。 “一句意外,难道就能改变你曾以卑劣的手段想要得到她吗?” 地上森冷月光镀亮的地方,黑白分明。 黑袍男子隐在黑暗的角落,唇角几不可擦动了动,“成大事者必有牺牲,江山和美人,殿下只能选一个。” 宋闻璟眸色深沉且克制,他垂着眼帘,暗自斟酌了良久,方缓缓开口道:“皇上虽赐婚,却并未提确切的完婚日子,帮我拖住这场婚事,只要君之凌死了,这场婚约自然就不作数。” 黑袍男子看着他挣扎的神色,形容优雅道:“若是拖不住呢?” “拖不住……” 宋闻璟一时如鲠在喉,脑海中断断续续飘荡出那日她决绝的话语。 “不管未来的嫂嫂是谁,夭夭都支持殿下的选择。” “我对殿下与大哥、二哥哥并未有不同。” “我只当殿下是哥哥。” …… 沉闷的胸口泛起绵密的疼,他用力闭了闭眼。 人总要为自己错误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若是真拖不住…… 他缓缓睁开眼,艰涩道:“一切以大局为重。” 说完这话,宋闻璟转身离去,躲闪的模样,一点不似往日的清隽从容。 黑袍男子并未再说什么,勾唇望着那抹白色身影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 直到周围又恢复成一片阴森诡谲,他才抬起袖中的手缓缓拿下赤金面具。 冷白的俊美容颜,扬起的唇角带着一抹肆意轻蔑的笑,一点点暴露在清冷的月光下。 一切以大局为重? “我还以为你有多爱她呢,原来不过如此。” 君昭抬眸,任由月光打在他脸上,笑得人畜无害。 “我的女人只能我利用,宋闻璟,记住你今天的决定。” 夜色寒凉,裹着冰冷的露霜。 宋闻璟骑在马上,一路快马加鞭朝御景山庄而去。 一路来,他心里一直告诉自己,只要加快速度,就什么都留得住。 现在的局面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必须抓紧时间找出君之凌的把柄。 “夭夭,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宋闻璟轻声呢喃的声音,很快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散。 待他回到御景山庄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 一副思虑颇深的形容,没注意到不远处一行人簇拥着一个女人朝自己走来。 “你去哪儿了?” 老郡王妃一脸冷色,望着有些狼狈的儿子。 宋闻璟缓步停了下来,抬眼看去,神色闪了一下,道:“这么晚了母妃怎么还没歇下?” “我问你去哪了?” 老郡王妃再次开口,声音已然更冷了几分。 见母妃动怒,宋闻璟心中猜到几分,脸上扯出一抹笑,“儿臣累了,先回去休息,母妃也早点歇着。” 他抬脚自老郡王妃身边走过。 “璟儿,记住你父王对你的期许。” 身后老郡王妃的话,令宋闻璟脚下一顿,但也只是一瞬的功夫,复又迈开了步子。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转眼又过去了十日。 这日,沈音难得登门拜访。 一进韶光院,就宛如放飞的鸽子一般。 似是慕鸾斟杯茶的功夫,沈音就已经蹿到跟前来了。 她大大咧咧从桌岸上拿了个橙子,一边剥皮,一边感叹道:“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慕鸾不由轻笑一声,看她似憋闷了许久的模样,道:“你莫不是刚从牢笼里渡劫回来?” 沈音认真点了点头,道:“你还真猜对了,我那院子可不就是一个大型牢笼吗。” 她将手中掰好的橘子分了一半递到慕鸾跟前,“我娘都快把我逼疯了。” 慕鸾随手接过,因为再不接,阿音就要塞进她手里来了。 沈音自顾自抱怨道:“我阿娘天天盼着我能成为一名端庄淑女,又是肉体责罚又是精神压迫,我要是再不找你舒缓一下我这紧绷的身体,你怕是要失去一位真心挚友了。” 她嘴巴一张一合,还不忘往里头塞橘子。 只是天凉了,这第一口清冷舒爽感令她不由深深探出一口冷气。 慕鸾见她被冻得一激灵,看了眼手里捏着的橘子,有些迟疑。 可下一刻就听沈音畅快道:“冬天吃这等冰凉刺骨的水果,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慕鸾见她豪爽的形容,不由有些心动,遂掰了一块送进嘴里。 齿关咬下的瞬间,一股冰凉的汁水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慕鸾微眯了眯眼,指尖不自觉冻的蜷紧,人瞬间精神了不少。 沈音见她身体轻颤的模样,笑着从她手里夺过剩余的橘子,道:“你还是少吃这些寒凉的东西,剩下的我帮你解决。” 慕鸾见她是真的喜欢吃,便没有阻拦,道:“我素来不吃这些东西,这是留给银心她们的,你也少吃一些,免得伤了脾胃。” 沈音听着慕鸾轻轻柔柔的嗓音,关心道:“你怎么说话跟踩在云层里似的,有气无力的?” 慕鸾茫然眨了眨眼。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觉得疲乏得很,胃口也不是很好,吃什么东西都觉得难以下咽。 莫非真是那日在君之凌身上留下的后遗症? 第261章 谁惦记那个混蛋 可狩猎那次,也没见自己有这么大的反应。 慕鸾不想沈音担心,故而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兴许是这几日在屋中闷久了,有些许精神不振。” 沈音眼睛顿时一亮,道:“这不巧了么,我今儿来就是带你出去的。” 慕鸾道:“去哪里?” “听说月满楼来了一家新的戏班子,这唱戏的火候少说也有十年,唱法却十分新颖,吸引了不少人前去围观呢,我来寻你,自是找你听戏去呀。” 慕鸾听不懂戏文,对戏曲没有多大的兴趣。 但见沈音炯炯有神的目光,她没忍心拒绝。 刚要答应下来,就见沈音忽然神神秘秘道:“我说我娘怎么一天到晚盯着我不放,原来是我阿爹没空收拾她。 噢不对,是她没空收拾我阿爹,就只能找我出气了。 不过,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我阿爹就是因为此事,这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 慕鸾手托腮,指尖转动着杯沿,杯中水波荡漾,映着那双空洞的桃花眼。 沈音没注意到慕鸾出神,掰了一块橘子丢进嘴里,香甜的滋味顺着喉咙落进肚子里,她才眯着眼睛,小声道:“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十九皇子找到了。” 慕鸾虚乏的眉眼轻抬,眸中凝起一抹暗色,“十九皇子?” “对呀,你说神奇吗?这十九皇子不是早就……” 沈音看了眼门外,又把声音压低了一些,道:“不是早就死了吗?居然真的还活着,而且我听我阿爹说,已经验明了身份,并且在古方路安排了一处府邸。” 古方路? 慕鸾听着这个耳熟的街道名,思索了片刻,眼睛蓦地微睁。 幽茗客栈不就是在古方路吗? 皇帝为何要将君昭安置在那里? 明知道他在幽茗客栈的日子并不好过,还将他安置在古方路,这莫不是有意而为之。 不怪她如此想皇帝,自从听了阿爹说起的那些陈年旧事,她对皇家人就更没什么好印象。 更不用说,如今皇家还有意压迫将军府。 前世君昭的府邸是在御街,那是整个皇城,除皇宫外最尊贵的的地方。 外人从不从那条路走,因为纵使能安然走过去,也未必能活着走回来。 前世就凭“摄政王”三个字,便足够令人闻风丧胆。 敢主动靠近摄政王府的,不是想死,就是去送死。 慕鸾抿了抿唇,澄黑的眼珠子微微转了转。 赐婚的圣旨下发已经有一些日子了。 君昭既然已经恢复了皇子身份,必然知晓了这个消息。 不过相较于蛰伏夺权,儿女情长于他而言本就不值一提。 她心里又在失落什么呢? 她应该高兴才对。 君昭一步步朝着皇权逼近,慕家便能逐渐摆脱被皇家压迫的命运。 这是一件好事。 慕鸾竭力暗示自己,不该多想。 可每当回忆的旋涡涌来时,她总能清醒地看见她与君昭的结局。 至于四皇子,当真是没有什么印象。 没什么印象,是不是意味着,君昭夺权之后,京城里并不会出现四皇子的身影。 那她呢? 这一世,她的结局又是怎样的呢? “夭夭……” 耳边响起沈音粗狂的大嗓门,慕鸾快速眨了眨眼睛,偏头朝她看来,“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跟你说了半天话,你一个反应也没有。” 沈音没好气地鼓囊着脸颊,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凑近慕鸾道:“你莫不是在思春吧?” 慕鸾神色一怔,指尖局促地蜷缩进袖中,道:“才,才不是,我只是……” “你莫不是在想十九皇子?”沈音继续猜测道。 慕鸾心里一惊,有这么明显吗? 她也没有时常惦记着君昭。 不过是方才阿音提起,才勾起她一些前世今生的回忆。 惦记? 慕鸾脸色一沉,谁惦记那个混蛋。 “我如今与四皇子有婚约在身,阿音莫要这般打趣我。” 沈音恍然,才想起自己在府中受苦的这些日子,夭儿莫名就许配给了四皇子。 若说是旁的人,人品性情或许有待考量。 但是四皇子…… 那就是纯纯的居心叵测! 上次秋狩的时候,她对四皇子的印象其实挺不错的。 可他竟然公然欺负过夭夭。 人面兽心真是被他演明白了。 有些人真是徒有其表,背地里指不定还做过其他小人之事。 想到这,她顿时替夭夭愁苦,“你说四皇子要是真心待你,你们二人之间的婚事,男子俊雅,女子美艳,不失为大周的一段佳话,可惜……” 沈音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事她还真的帮不上忙,抗旨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不是意气用事可以解决的。 慕鸾倒是看开了,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反过来安抚她道:“尽人事听天命,婚期未定,于我而言就是一件难得的喜讯。” 沈音扯了扯唇,却笑不出来,“你还真是心大。” 慕鸾道:“再说我还有你,如今的将军府不比以往,你该跟我撇清关系才是,免得……” “免得什么,免得我缠着你?” 沈音瞪着眼道:“你是不是嫌我烦,故意找茬?” 慕鸾一时哑然,却心生慰藉。 “放心,嫌烦也缠着你”,沈音一把将橘子塞进嘴里,怒气汹汹地狠狠咀嚼着。 慕鸾笑意深了几许,眼眸微微泛红,忙故作轻松道“你不是要去月满楼听戏么?我同你去。” 午后的街道有些许空旷,阳光透过屋脊万物,洒下一片深色盈盈。 片刻后,将军府的马车于月满楼前缓缓停下。 只是还不等慕鸾和沈音钻出马车,外头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争论声。 声音十分嘈杂,却又能让人不经意间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 “将军府”,“慕家小姐”,“不知廉耻”…… 沈音率先下了马车,慕鸾后脚弯身出来的时候,议论声猝然就停了下来。 只是那些鄙夷的目光,依旧时不时落在慕鸾身上。 慕鸾不明所以。 以往月满楼不是没来过,可自己还从未像此时这般受人瞩目。 她目光从围观的男男女女中扫过,试图从他们身上探究出事情的真相。 第262章 给本世子把话说清楚了 因为她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绝对不是在说她好话。 沈音见她下了马车,毫不犹豫一把挽住她的臂弯,还拨开人群,拉着她往月满楼里走,“让让,不看戏就别挡道。” 慕鸾被她一路拉进二楼的观看席上,将她摁坐在椅子上,道:“别理会他们的话,就是吃得太饱,嘴巴闲得慌。” 其实从楼下到楼上,似是认出阿音的身份,所以那些人眼中多了几分忌惮。 但是看向她的目光无不是冷嘲热讽。 慕鸾也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可这会儿围坐在看台上的人已然快坐满了。 见小几旁坐的是她,二话不说便换了一个更远的位置。 那些自言自语,共同诋毁的话更是不时传进慕鸾耳中。 “这就是将军府的嫡小姐呀,呦,长得挺水灵的,不愧是个美人胚子。” “她还有脸出来抛头露面,真当自己是青楼女子,这怕不是出来看戏,而是招揽客人吧。” “哈哈哈,说的也是,她堂堂一个贵女千金,真是饿狠了,竟然连府中的侍卫都勾搭上了。” “可不是嘛,我听说两人还挺激烈,看来这妞榻上功夫十足呀。” “你这么说,我都想试试了。” “啊呸,就你这长相,慕大小姐……” 那人邪魅一笑,朝慕鸾的方向望去,话锋一顿,淫邪道:“兴许也吃得下。” 慕鸾脸色气得发白,不敢相信,青天白日,自己竟然在月满楼听见这些污言秽语。 她怒瞪着眼睛,手指紧紧握成拳,回眸朝那最是肮脏不堪的位置望去。 围坐在一起的那些人,没料到小娘子有胆量回眸朝他们看来。 故而,一时众人都愣住了。 唯有一人,一身华丽的衣袍,手中转着一把折扇。 打量的眸中是毫不掩饰的轻傲之色,还嘟嘴放荡不羁冲慕鸾吹了个哨。 沈音一阵恶寒,差点没把在夭夭那儿吃的橘子全吐了出来。 “刘承润,这般轻浮,真是枉为平西伯世子。” 慕鸾偏头看向沈音,“阿音认识此人。” 沈音点了点头,眸色沉沉道:“以前时常出来混,那会儿认识的,就是个强抢民女的大淫贼。” “沈音,你嘀嘀咕咕什么,是不是见到本世子,高兴地咧不开嘴啊?” 他缓步走过来,往后微微仰着身子大笑着,望向慕鸾的眼里满是轻薄之色。 旁边的狐朋狗友见状,不约而同跟着笑出声。 “一群臭流氓!” 沈音愤愤低骂了一句,拉住慕鸾的手就要往外走,道:“夭夭,今天这戏我们不看了,和他们这些不干不净的人坐在一起,还有什么戏好看的。” “唉,别走啊。” 刘承润快走几步,伸手拦住二人的去路,下巴微扬,跋扈追问道:“你说谁不干不净呢,给本世子把话说清楚了,否则休想走。” 一旁的人纷纷附和道:“对,把话说清楚了,否则今儿个就别想走!” 刘承润仗着人多势众,就是不放沈音和慕鸾离去。 嘴上说是要讨个公道,可眼睛却一直落在慕鸾的身上。 甚至一时情不自禁,伸手就朝慕鸾的脸上捏去。 “你干什么!” 慕鸾急忙后退躲开那只粗鄙的手。 沈音被其他人绊住,回眸就看见刘承润朝夭夭走去。 她心中暗道不好,想要过去替夭夭解围。 可周围的人根本不让她过去。 慕鸾望着一步一步靠近的刘承润,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你想干什么?” 她竭力让自己表现的镇定自若一些,可心里却十分清楚。 若是刘承润当真敢乱来,以彼此悬殊的力道,她定然是要吃亏。 刘承润缓缓靠近,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装什么,慕大小姐莫不是还想和本世子上演欲擒故纵的戏码?” 慕鸾余光往后瞥了一眼,眼见就要被逼入死角,她急中生智道:“既是知晓我的身份,刘世子就不怕我爹在皇上的面前,参平西伯一本吗?” 刘承润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他轻挑了下眉,语调毫不在意道:“你爹兵权都被皇上卸去一半,还妄想在皇上面前参我爹一本?” 宛如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般,轻蔑望着她娇嫩的脸庞,道:“谁说本世子轻薄于你,我大可说是你这个荡妇先勾引的本世子。 你说到时候,你爹与我爹一同参奏,皇上是相信你爹,还是相信我爹呢?” 慕鸾脸色一阵发白,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扬手就甩了眼前的男人一巴掌,怒斥道:“简直无耻。” 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一下子把刘承润打懵了。 没想到她看着柔柔弱弱的,这一巴掌倒是打得实诚。 他偏着头,久久回不过神来。 慕鸾紧紧攥住火辣辣的手心,没理会刘承润的反应,快速绕过他就想离开。 可刘承润哪会就此轻易放过她,伸手就要抓住她的手臂。 就在这时一把出了鞘的锋利刀刃猛然出现在视线中,刘承润瞳仁骤缩。 这若是伸手握上去,非直接从肉上面切过去不可。 他当即收了力,可即便如此,还是晚了。 喷薄的血迹涌出,手掌霎那间出现一条血淋淋的血痕。 刘承润顿时哀嚎一声,捧着手颤颤道:“啊,我的手……” 他抬眼朝来人看去。 云鹤一手搀扶着险些摔倒的小姐,一手执着长剑。 长剑上纵横交错的腥红,可怖地往下滴落。 周围的人听见动静全都朝声源处望过来。 看见长剑上的血,沈音吓了一大跳。 趁周围的人愣神之际,一把推开他们,跑到慕鸾身边。 “夭夭,你哪里受伤了?” 慕鸾捂着颤动的心,僵硬地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的血。” 这会儿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那些同伙,见刘伯承痛苦捂着血淋淋的手,顿时大喊道:“杀人了,杀人了,有人要杀平西伯世子,来人呐,别让他跑了……” 周围的人闻声立即围了上来,将慕鸾三人牢牢困在其中。 第263章 大哥的心口跳的极快 因为忌惮云鹤手中带血的剑,众人一时也不敢靠近。 小厮急忙来到刘承润身边,狗腿问道:“世子,你,伤的如何?” 刘承润惶恐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凶色。 抬脚毫不留情狠狠踢了那人一脚道,“还不赶紧给我止血!” 小厮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点着头四处找止血的东西。 刘承润抬眸望向那手执刀刃之人。 他一身侍卫装扮,莫非就是传言中与那小贱人暗中苟且之人? 那小贱人被他紧紧护在身后,当真是令人感动呀! 刘承润咬牙切齿喃喃道:“贱人,此仇不报我就不叫刘承润!” 场面乱哄哄,胆小的客人见状早就四下逃窜开。 月满楼的掌柜拍着大腿,一脸哀愁。 闹事的都是有权有势之人,哪里是他这么一个普通老百姓能得罪的起的。 见平西伯世子手上血流不止,他忙招呼来伙计道:“你快去请大夫过来。” 伙计转身就往外跑,却在门口与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他哈着腰道歉,抬眼间却蓦地顿住。 只见眼前站了十几个人,皆是身着官服之人。 为首的中年男子亮出手中的令牌,道:“京兆尹在此,谁敢闹事!” 威严的嗓音带着一股凛然气势,混乱嘈杂的月满楼顿时安静了下来。 刘承润诧异偏头朝雕栏下望去,见真是京兆尹的官兵,脸色一沉。 又踹了一脚身边拿着巾子给他止血的小厮,道:“你报官了?” 小厮一脸无辜,拼命摇头道,“小的没有,没有报官呀。” 刘承润看着已经顺着楼梯上来的官兵,心中怒骂了好几声晦气。 爹一直让他安分一点,若是惹出什么大事,他就扒了他的皮。 这下好了,竟然直接惊动了京兆尹,真是麻烦! 团团围困住慕鸾三人的人,见官兵上楼,识趣地退到一边。 慕鸾秉着一口气,她没见过京兆尹,但也已经做好辩驳的准备。 至少现在有官兵在,这些小人就不敢对他们如何。 慕鸾朝云鹤露出一抹赞许的神色。 云鹤却蹙着眉,凝重地盯着这些官兵。 慕鸾一下子从他的神色中觉察不对劲来。 难道不是云鹤率先命人去报官吗? 不待慕鸾多想,就听为首的中年男子沉着一张脸,道:“谁在闹事?” 刘承润眼眸一转,看了眼手中被小厮包的跟粽子似的手,计上心来。 顿时垮着脸,冲上前,哭喊道:“刘大人,是她,就是他们三个,您看持剑伤人,我的手差点就被他斩断了,您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刘大人刘玉安正是京兆府尹。 闻言,朝慕鸾等人看了一眼,随即道:“来人啊,将人给我带回去。” 慕鸾拧了拧眉,望着上前来的官兵。 这刘玉安莫不是平西伯的人,竟然什么也没问,就让手下的人抓人,未免太没有王法。 刘承润顿时止住将落未落的眼泪,捧着手,挺直了背脊,看好戏似的望着慕鸾三人。 小贱人叫你们得罪本世子,等到了京兆府大牢,看本世子怎么让人好好伺候你们。 他扯唇露出一抹奸笑,可下一瞬,笑意顿时止住。 只见两名官兵直接来到他身边,一左一右摁住了他。 粗鲁的动作还蛮横地戳碰到他手上的伤。 刘承润疼的脸色一白,困惑地朝刘玉安吼道:“刘大人,你什么意思,他们,我说的是他们,他们才是真正闹事的人,你抓我干什么?” 刘玉安只是扫了眼慕鸾三人,便没再理会,转身道:“有人向本府举劾,平西伯世子收受商人贿赂,贪污纳垢,以权谋私,经本府查验却有此事,现将罪人刘承润等人缉拿归案。” 听着从刘玉安嘴里列出的数宗罪责,刘承润嚣张的气焰肉眼可见蔫吧了下来,显露惊恐的神色。 那些事都是他瞒着爹背地里做的。 但是他做的干净利落,不可能被查出来才是,若是被查出来,便是死罪一条。 他决不能认罪,一旦认了罪,他可就彻底完了。 “你们放开我,什么收受商人贿赂,那是那些人主动孝敬本世子的。” “刘大人,本世子是被诬陷的,你们放开我……” 尽管他再怎么反抗不认罪,脚下的那双腿也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支撑的力道。 他几乎是被两名官兵架着出了月满楼。 而与他一道同行的人,也没能逃脱的掉,除了慕鸾三人,皆被官兵押走。 慕鸾来到雕栏处,惊异看着京兆府尹就这般一句话也未同他们说,就抓着刘承润等人离开了。 沈音大呼一声,“真是老天爷有眼,总算是惩治了这些混蛋。” 慕鸾抿了抿唇,若有所思。 方才刘大人说是有人举劾,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经过这么一闹,沈音也没了看戏的心思,早早将慕鸾送回家后便回了御史府。 慕鸾心不在焉走在抄手游廊上。 那些关于她和侍卫的流言,那侍卫多半是指君昭。 说的倒是有几分真,可恶意诋毁也是真。 只是那几分真里面,倒像是有人亲眼看见她与君昭相处似的。 这流言的源头,极有可能是府中的人传播的。 走过月门,慕鸾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去同阿爹谈谈。 可就在她准备转身去丹峰院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慕鸾脚下猛地顿住。 庭院中种着几株桃花树,入了冬就只剩枯枝,萧条一片。 慕落衡披着灰色大氅,英挺的身姿傲然如苍松,面容刚毅中透着温润。 她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的一瞬,如玉般的笑意在他眉梢洋溢。 慕鸾眼眸顿时如星辰般闪耀,弯着眸子道:“大哥!” 慕落衡朝她走近,目光一寸一寸巡视着她的脸庞。 就在两人相隔一步之遥时,慕鸾道:“大哥什么时候回……” 话还未说完,慕落衡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进了怀中。 慕鸾惊愕茫然地被他紧紧搂着。 不知为何,靠在大哥怀里的瞬间,她竟然觉得大哥的心口跳的极快。 第264章 慕家真正的归属地 似是在害怕什么一般。 “我刚回啦。” 慕落衡眉宇间透着清隽之色。 可在慕鸾看不见的视角里,那双温和眼睛却隐隐透着一股颤动的压抑。 慕鸾只觉得大哥抱得越来越紧,不似以前那般轻拥。 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想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却听他道:“夭夭不想嫁给四皇子的,对吗?” 慕鸾微怔,眸色顿时柔和了下来。 原来大哥是在担心她。 她轻轻拍了拍大哥的后背,嗓音轻柔却透着无可奈何,道:“是不想,却不得不。” 大哥既然知晓她与四皇子的婚事,那必然已经熟知慕家如今的局势。 嫁或是不嫁,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慕落衡抱着怀里纤细的身子,沉默了片刻,道:“大哥带你走,带你离开京城,可好?” 慕鸾讶然,嘴唇微张,不敢置信这是素来冷静沉着的大哥会说出来的话。 带她离开京城?去哪里? 如何能离开京城呢? 圣旨已下,离开京城便是抗旨不尊,她如何能舍弃这些尽心尽力照顾自己十余载的家人? 慕鸾苦涩一笑,大哥一向沉稳,怎么可能想不到逃婚离开京城是重罪呢。 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只是还没等慕鸾回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咳嗽声。 慕落衡微微抬眼,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阿爹。 他神色闪躲了下,缓缓松开了手。 书房里。 慕思年手指重重敲打在桌面上,神色冷沉道:“你在做什么,可还有一个当大哥的样子?” 慕落衡站得笔直,温和的脸上突然勾起一抹自嘲,“是呀,我到底在做什么,才会眼睁睁看着夭夭羊入虎口。” 慕思年沉声道:“你以为今天的局面是为父想看见的吗?” “难道不是吗?” 慕落衡故意曲解阿爹的意思,隐忍的心绪仿佛在这一刻被凿开了一个洞。 他第一次当着阿爹的面,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喜欢她,我不可以,若是因为身上这层身份枷锁,为了她,我宁愿弃之如敝履。” “混账!” 慕思年一掌拍在桌案上,梨花木啪的一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你身为我慕思年的儿子,身为一名军人,怎可因为儿女情长说出这般不忠不义之言?” 慕落衡垂下眼帘缓缓掀起,似喃喃自语般道:“那阿爹告诉我,我该忠谁、义谁?” “当初毫不犹豫接下修建灵渠的重担,是为了造福一方百姓,身为臣子,我尽我职责,全力效忠朝廷,可这其中阴谋曲折,阿爹还需我多言吗?” “皇后对夭夭的所作所为,如何是一国之母该有的风范,皇帝装聋作哑,一句‘礼佛’便能全然盖过皇后对夭夭所有的霸行。 我们慕家为大周百姓做出多少贡献,如今被皇家人欺压,更为百姓所不耻,阿爹,您告诉我,这就是所谓的忠义之士吗?” 慕落衡言行激动,眼里缓缓攀上腥红的血丝,回想起今日看到听到的一切,他狠狠握紧拳道:“从我一进京城,夭夭和侍卫的流言便充斥在耳边,慕家为大周留下一片净土,竟是为了诋毁我们自己吗?” 不甘的情绪充斥着胸腔,慕落衡温润的嗓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若是阿爹能早做抉择,何至于让夭夭落到今日这般退无可退的地步。” 慕思年虎目中含着威严,却并未同他计较他今日的失常。 衡儿所忧虑之事,也正是他所忧虑之事。 他心中的悲愤,又何尝不是自己心中的悲愤。 慕思年沉默良久,深深叹了一口气,于桌案前坐下。 慕落衡压抑着心中滔天的怒意,亲手撕开蒙在将军府上空的面纱。 “当年西凉大败,阿爹的心愿便是百姓安和,不必成为改朝换代的牺牲品,西凉气数已尽,阿爹当时若是执意为西凉献身,京城的护城河恐怕还不知埋下多少残骸尸身。 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成全皇帝,当初阿爹做出了牺牲,如今,为了宣帝的私心和猜疑,阿爹难道打算牺牲夭夭吗?” 慕思年一直沉默着,直到慕落衡将心中的不满全然发泄出来后,才道:“不会的。” 他眸色深邃且笃定道:“宣帝将夭儿许配给四皇子,不过是为了牵制为父的行动,他的目的,该是漠北的十万兵士。” 慕落衡微微拧眉,眼中透着浓重的忧虑和沉思。 他明白阿爹的意思。 其实慕家的重心并不在京城。 这些年来,看似慕家一直留在京城,掌管着京城大大小小的防御工事。 但实际上,大周边境,与漠北隔着一条幽深沟壑的朝歌,才是慕家真正的归属地。 之所以一直留在京城,正是因为阿爹在几年前便觉察出皇帝对慕家猜疑的心思。 所以,十几年前圣旨下发,要求阿爹整顿军事,拔营回京时,阿爹故意扯了个由头,将手里的十万兵士留在朝歌。 他答应回京城,不过是想用实际行动告诉宣帝,慕家的选择、慕家的忠心。 这十万兵士与大周其余的兵力不同。 是于前朝便掌管在阿爹手中的势力。 唯有阿爹才能真正命令他们。 此番听阿爹一解释,慕落衡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夭夭出事,皇上还肯为了抚恤将军府而做做表面功夫。 难怪只是卸去慕家一半的军权,而非直接将慕家打入天牢。 “皇上此番做法,只因他知晓了慕家的弱点在夭夭身上,只要夭夭留在京城,阿爹便不会有二心。” 慕落衡挺直的背脊似是在这一刻有了些许萎靡,“慕家还是陷入了朝廷的圈套。” 他眼眸中还带着些许希望道:“阿爹,我们回朝歌吧,带上夭夭,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该陷入皇权的泥潭中。” 慕思年深深看了眼他,缓声道:“夭儿比我们要通透得多,我们是要带她回朝歌,但是不是现在。” 话音落,他敛眸朝窗外看去。 高大挺拔的银杏树冒尖似的往上蹿,隐隐约约能看见别院的檐角。 第265章 好腥的味道 慕思年威严的虎目落下深邃和锐利。 转眼间,轻柔的雪花纷飞,飘逸而轻盈。 京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晶莹之中,唯有落红几许点缀其中,却如神笔马良,绘制精美画卷。 韶光院中,屋里炭盆温热,昼夜不停抵抗着寒冷的风雪。 窗下长榻上,慕鸾半披着墨发,膝盖头上放着一本书,一页一页翻阅着。 时间不知不觉消逝,等到屋外飘飞的白雪失了动静,慕鸾才从书中抬起头来,神色舒懒的望向铜壶滴漏。 浅浅张唇打了一个哈欠,湿润的眼眸升起一抹讶然。 她辰时起,如今才巳时,怎么又如此困顿? 最近睡的确实频繁了些,可是除了嗜睡、厌食,身体并没有其它不适。 难不成是冬困? 慕鸾不想再回床榻上补眠,偏头望向紧闭的支摘窗。 随手将书卷从膝头上拿下。 她翻身跪着双膝膝行至窗边,抬手推开了关闭紧实的支摘窗。 凉风瞬间缠上她温热的指尖,拂过柔软的衣袖,打在她脸上,秀挺的鼻尖被吹得微微泛红。 庭院外又积了一夜的风雪,落败的桃花枝条上被雪压垂,全然失去了春来时鲜活的朝气。 这时候,银心端着鲜粥打帘走进来,看见自家贪凉的小姐,道:“小姐莫要贪凉,小心染上风寒。” 慕鸾丝毫不听劝,反倒把手伸出支摘窗外,将停落在窗角的积雪轻轻弹落。 “整日闷在房间里,倒是有些想念外面的冰凉气息。” 慕鸾不得不承认,寒风卷走瞌睡虫,效果当真是立竿见影。 银心无奈叹了一口气,将托盘上的鲜粥搁置在小几上,道:“奴婢做了一些鲜粥,小姐快趁热吃一些吧。” 混合着冬菜、冬菇、鱼片的鲜美鱼粥,素来是慕鸾最喜欢的点心。 银心见小姐最近进食少得可怜,特意命厨房做一碗给小姐垫垫肚子。 慕鸾心下一动,这才舍得将支摘窗重新合上。 膝行扯着身上的衣裙,重新回到小几旁。 鲜美的味道随着支摘窗落下,而变得愈发浓郁,颇为让人食欲大振。 可慕鸾刚拿起勺子,那股熟悉的恶心感便袭上心头。 慕鸾忙掩住口鼻,一手撑着身子往后退开了些,对着银心摇头,“好腥的味道。” 见小姐瞬间白了的脸色,银心忙将鱼粥端远了些,看了眼手里的粥,困惑道:“腥吗,奴婢怎么觉得是鲜味呢,小姐不是一直很喜欢喝这个粥吗?” 慕鸾受不住翻涌的恶心感,再次匆匆推开了支摘窗。 直到冷风抚在面上,吹散鱼粥的气息,慕鸾才恍如重生般,长长吐出一口气。 银心见小姐是真难受,不得已只得将鲜粥端了出去。 她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又凑近闻了闻手里的鲜粥,“这不是和以往一个味道吗?小姐最近是怎么了?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又瘦弱了许多。” 银心叹气地嘀咕着。 小姐怕将军和夫人担心,厌食多日一直不让她们说出去。 第266章 昭元公主 可看小姐的症状,似乎越来越严重,这可如何是好? 银心小脸苦闷,琢磨着得变些花样做些其它粥食给小姐补补身子才行。 却在下一个长廊拐角处,迎面撞上一道深蓝色的挺拔身影。 她吓得手心一抖,来不及惊呼一声,突然被捂住嘴拖进了暗角之中。 冷风拂面,慕鸾眉尖紧紧拧着。 直到指尖泛起冰冷,周围没有一丝鱼粥腥味后,才忙关上窗户,拉下长袖,将冻得发白的手紧紧捂进怀里, 她目光虚晃地盯着一旁的博古架,忍不住咽了咽嗓子。 肚子又饿又难受,看来不该这么一直拖着,还是让府医开味健脾的药才行。 慕鸾从小榻上起身,正要唤侍婢,门前突然传来云鹤低低的嗓音,“小姐,四皇子府的小厮送来了一封书信。” “四皇子?” 慕鸾咬了咬唇。 许久没听见这个名讳,还以为四皇子后悔当初赐婚一事。 赐婚的圣旨虽早早发下,但也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 这一个月,四皇子似是丝毫不受赐婚之事的影响。 既没说要见她,也没有登门造访的意思。 她倒是乐得清闲,不必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应对他。 如今派人送来书信,这突然被惦记的感觉,莫名令慕鸾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她打开书信,目光在信纸上扫过,黛眉终是微微蹙起。 信上的内容并不繁琐,昭元公主于龙潭湖设下赏梅宴,邀请官宦子弟以及京中权贵一同前来赏玩。 四皇子自是在受邀之内,而她身为他未来的王妃,理应陪同前行。 所以特意书信一封前来告知她,午后的宴会他当亲自来将军府接人。 慕鸾看到邀约的一瞬,第一反应便是回绝。 可是这婚事是皇帝亲自赐下的。 拒绝不仅会让四皇子丢了脸面,亦会让皇家以为慕家心生不满,刻意懈怠这门亲事。 昭元公主乃纯惠皇贵妃的女儿,四皇子的亲妹妹。 一向喜静,皇帝对这位公主又宠爱有加。 故而便命人在城西龙潭湖修建了一座公主殿。 这可是宫中唯一一位享受此等殊荣的公主。 可见皇帝对她的偏爱有多深。 前世对四皇子不甚了解,对这昭元郡主,也只是听说了个名号罢了。 可他们二人毕竟是亲兄妹,若是她拒绝了邀约,怕是要令慕家的处境愈发雪上加霜。 所以这场赏梅宴,慕鸾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去。 银心从厨房回来后,便立即同其余几位侍婢和嬷嬷替慕鸾梳妆打扮。 只是慕鸾没注意到的是,银心神色恍然,脸色也不似方才那般神采奕奕。 似是藏了什么心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好在其余的嬷嬷和侍婢手脚麻利,并未觉察出银心的异样。 一个时辰后,慕鸾从屋中走出。 只是房门打开的一瞬,一道深蓝色身影堪堪挡住敞亮的光线。 银心不经意间瞥见那矜贵的形容,眸色霎时凝住,蓦地垂下了眼帘。 交叠在身前的手指紧搅在一起,透着深深的惊惶不安。 第267章 赏梅宴 慕鸾顺着齐整的衣袍下摆往上,正正对上那张熟悉的清润脸庞。 “大哥?”慕鸾轻声唤道,诧异于大哥竟然会在她房门前。 今日并非休沐之日,可大哥却依旧在府中。 而且看他这副齐整的形容,显然是要出门的。 “大哥也要去昭元公主的赏梅宴?”慕鸾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站在屋中的娇小身影,一身紫色衣裙,头发半披散着垂腰间,裹着玲珑腰肢。 只是稍稍装扮一番,便透着无尽的姝丽明艳。 慕落衡悄然敛下眸中暗色,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抬手拂过她轻扬起的一缕青丝,道:“以往我不在府中,让夭夭孤身一人进宫,如今我既在,自是要陪你一同去的。” 慕鸾回以轻柔一笑,有家人陪同,她自是觉得心生宽慰。 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大哥回来后,变得更加小心谨慎。 只要是关于她的事,他必是亲力亲为。 就连她想出府找阿音说说话,都得经过他的同意才行。 似乎一下子又回到前世被束缚在韶光院里的日子。 前世的自己带病在身,已经习惯了蜗居在那一方小地之上。 今生虽然不排斥一直待在院子里,却不希望大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 “大哥放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会懂得护自己周全的。” 慕鸾忽地打趣道:“大哥不必一门心思照顾我,阿娘那边催得紧,大哥该紧着寻一位嫂嫂才是。” 慕落衡唇角的笑意淡了许多,没有多说什么,只盯着她澄澈灵动的眼睛,道:“会的。” 两人说说笑笑,往府门而去。 四皇子的马车已经候在这里。 君之凌从马车上下来,晦涩的眸自台阶上慕落衡的身上扫过,落在一侧的紫色身影上。 慕落衡与慕鸾走下台阶,相继行了礼。 君之凌微抬了抬手,当着慕落衡的面道:“等你我完婚,便是真正的夫妻,夭夭日后见到我,大可不必行礼。” 慕鸾轻抬眉眼,看着君之凌端庄的形容,刚要回话,话头便被大哥接了过去。 “君臣有别,礼法不可废,该行的礼不可以简驭繁。” 慕鸾偏头看了眼大哥,立即心领神会道:“大哥说的是。” 君之凌挑眉,目光带着审视,深深看了眼兄妹二人。 既然两人不领情,那便无需多言。 他看着慕鸾道:“走吧,我带你去。” 说着走向自己的马车。 身后的慕鸾低眉顺目道:“我与殿下毕竟尚未完婚,不便同乘一辆马车。” 君之凌脸色微沉,却并未阻拦。 于是慕鸾上了慕落衡的马车,两辆马车缓缓从将军府门前驶出。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龙潭湖,慕鸾刚下马车便被眼前的景象迷花了眼。 一红一白的绚丽景象,如诗如画般鲜明分立在宽阔的大桥两边。 白色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湖面。 许是接连着周边堆积的冰雪,一眼望去,仿佛置身冰海一般,银装素裹,带着冬季特有的寂静韵味。 第268章 十九皇弟来了 红色的是漫山遍野盛开的红梅,无一丝绿意映衬,却红艳似海,当真如人间仙境一般。 “下来吧。”慕落衡站在车辕处,伸出一只手,望着目不暇接的慕鸾。 慕鸾回神,惊叹道:“原来城西竟然还有这番春意盎然又冰魂雪魄之地。” 她伸手搀扶上大哥的手臂,稳稳走下马车。 慕落衡扫了一眼颜色鲜明的两岸,嗓音温润道:“宣帝颇为宠爱这位昭元公主,湖面是自然景观,但这漫山红梅,却是士兵一棵一棵亲手种上去的。” 慕鸾吸了口凉气,竟然是人为种植的。 不过不得不说,这里确实看着是一处幽静的适居之所。 廊桥之上已经停候了七八辆马车,三三两两的公子小姐聚在一起。 看好戏似的望着刚刚停靠下来的两辆马车。 “这慕大小姐还真是走运,名声已经破烂的还不如一个青楼女子,四皇子居然还不退婚。” “说的轻巧,皇上赐婚如何能退,兴许四皇子如今悔的肠子都青了。” “你小声些,将军府势力虽然被削弱了,但那可还是大周的大将军,你可别得罪了将军府,又得罪四皇子,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的。” “我不说就是,走了走了。” 君之凌从马车上下来。 慕鸾看了眼离去的官宦子弟,没再多言。 因为她看见前头马车上下来的四皇子,正朝着他们二人而来。 她稍稍向大哥递了个眼色,慕落衡了然敛了敛眸,回身望向四皇子。 君之凌走近后,盯着慕鸾被冻的有些红润的脸颊,道:“喜欢这里吗?” 慕鸾垂低眼帘道:“此处是昭元公主的居所,光景宛如世外桃源,该是众多人心中的梦中之所,臣女只是觉得昭元公主必然心地纯善,才如此热爱这般风光。” 君之凌微微挑眉,道:“走吧,我带你去见见昭元。” 慕鸾微微一愣,没想到君之凌竟然要亲自带她去拜谒昭元公主。 慕落衡当即想作陪前往,却被君之凌先一步开口道:“昭元素来不喜私下见外男,左侯卫便在宴客厅候着吧。” 说着也不再管慕落衡那套客气说辞,伸手拉住慕鸾的手腕,便准备前去昭元公主的主殿。 只是他刚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慕鸾突然顿住。 手腕传来一股拉力,她回眸,怔愣望向拉住自己的大哥。 两边同时传来的阻力,令三人僵持在原地, 君之凌眉宇间微微一拧,眼睑低垂,望向慕落衡的眼眸满是沉冷。 慕落衡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他不放心四皇子就这样单独将人带走。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缓缓停下一辆马车。 是皇家的马车。 君之凌看了眼那暗沉而不显华贵的马车,眸色一暗。 余光瞥了眼身侧的慕鸾,故作诧异道:“没想到十九皇帝也来了赏梅宴。” 慕鸾闻言,整个人如同被点穴一般,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一般,只听得见自己沉闷的心跳声。 她抬起头顺着君之凌的目光望去。 第269章 可能入皇兄的眼 只见幽暗的马车前仅有一名车夫侍立在一旁。 连个随行护卫都没有。 闻声停下脚步的官宦子弟,识趣的都纷纷远离。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就站在一旁,露出讥讽的笑意,好奇想一睹这位十九皇子的风采。 毕竟没有哪个皇子是从幽茗客栈那种肮脏之所出来的。 也没有哪个皇子,排场如他这般寒酸。 慕鸾屏着呼吸,漂亮的桃花眼紧盯着那扇微不可察晃动的车帘。 马车虽不算华丽,却莫名带着一股诡谲阴冷的气息。 这一刻,慕鸾仿佛切身体会到,前世肆无忌惮、杀伐果决的君昭就要出现在视线中。 流云缓动,依红偎雪,冷白的修长指尖拂过车帘,一道俊雅高贵的紫袍男子,弯身走出马车。 听说十九皇子是从幽茗客栈那种摄魂削魄的销金窟出来的。 众人以为此人必然粗鄙油腻,一副市井走卒的嘴脸。 然而,当那身形匀称,紫袍玉带的男人直起身时,周围的人不由传出一阵轻叹。 他面容冷白,轮廓鲜明,如谪仙般俊逸的的五官,一举一动间皆是令人心驰神往。 慕落衡眼睛直直望着那走下车来的男人,眸中一片深沉的冷意。 当初见他出现在夭夭身边的时候,他便心中警觉,怀疑此人来路不明。 或许是自己太想找到九幽先生,替夭夭解除体内埋藏多年的余毒。 所以在他承认自己是九幽先生的时候,欣喜大过猜疑。 他不是没有重新调查过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 如今看来,那些他能得到的消息,未尝不是十九皇子故意泄露出来的。 周围传来旁客行礼的声音,慕鸾回过神,手腕转动,挣开两边的束缚。 以为君昭会往他们的方向而来,可事实上,他甚至没往她这边看上一眼,便进了公主府。 似乎并未看见上一刻还处在风口浪尖的几人。 但慕鸾清楚君昭的用意。 他才恢复十九皇子的身份,该卧薪尝胆、低调行事。 只是他那副冷漠的神色,还是令她平静的心湖泛起涟漪。 不过一月未见,远远望见那挺拔的身影,竟是一种熟悉到陌生的感觉。 熟悉的,是前世疯癫强悍的君昭。 陌生的,是今生乖巧勾人的君昭。 他正在一点点把陌生的自己,蜕变成执掌大周的王。 不久之后,他便会将皇帝和江山如同蝼蚁般捏在指尖。 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此便更加遥不可期。 “十九皇弟自从恢复身份后,便是这般冷漠孤僻的性子,这么长时间,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出来走动。” 君之凌说着话,却是看向慕鸾,“我听说,他被误判为幽茗客栈的罪奴,吃了好些年的苦,还险些命丧穷奇之口,后来竟是被一名女子所救。” 慕落衡眸中掠过一抹暗色,探究地望着四皇子。 慕鸾低垂着眼帘,面色平静,闻言,困惑道:“何为穷奇?” 君之凌微挑了下眉,审视着她。 倒是一旁的慕落衡先替她解惑道:“是一种凶猛的野兽。” 慕鸾惊诧道:“十九皇子竟还有如此险遇,不过吉人自有天相,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那日穷奇绣球表演,在场的人不乏达官显贵。 君昭的身份既是在那里被发现的,暗中的敌党必然会深入调查关于他的一切。 四皇子既然这么说,很有可能已经知晓她就是那名女子。 君之凌见她好似不知其中缘故一般,并未拆穿。 唇角轻勾着瞥了眼慕落衡,道:“昭元听说皇上为我赐婚,一直想见见未来的四皇嫂,她素来喜静,这次特意置办了赏梅宴,也是因为你我二人,走吧。” 他说着没再拉住慕鸾的手腕,而是兀自朝公主府走去。 慕鸾知晓他这话的意思。 昭元公主如此费心,她若是再婉拒,于皇家颜面而言,就有些不识好歹。 “夭夭不必担心,我陪你同去。”慕落衡道。 慕鸾露出一抹欣然的浅笑道:“以我如今的身份,是该去见见昭元公主,大哥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慕落衡眉尖微微蹙起,望着转身跟在四皇子身后的慕鸾。 浮光殿中。 一女子对镜梳理着妆容,她捻着垂落肩头的一缕青丝,道:“四皇兄还未到吗?” 贴身宫婢白兰,躬身道:“公主安心,四皇子虽公务繁忙,但既然答应了公主,便定然会前来赴宴的。” 昭元颊染红晕,望着铜镜中妆容清贵的女子,挑眉道:“本公主今日这身装扮,可能入皇兄的眼?” 白兰闻言,神色顿时变得紧张。 她抬眸看了眼公主,言辞恳切道:“公主有闭月羞花之容,这身娇艳红裙配上精致的妆容,定然能让四皇子眼前一亮。” 昭元朝镜中的白兰瞥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扶了扶自己的发髻,意味深长道:“这些年本公主身边,也就你的嘴本公主最是喜欢,若是事成,本公主必然重赏。” 白兰谄媚一笑,惶惶然道:“能为公主效劳,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求有什么赏赐,只要能伺候在公主身边,便是公主给奴婢的最大赏赐。” “你这张嘴呀”,昭元被她逗的轻笑出声。 这时,门口传来侍卫的禀报声,“公主,四皇子携未来四皇子妃,已往浮光殿而来。” 昭元脸上的笑意霎时顿住,猛地偏头朝殿门口望去,不可置信地追问了一句,“你说我皇兄,和谁一同前来?” 侍卫背脊一颤,熟知昭元公主秉性的人,不难听出,公主清冷的嗓音中明显隐含着怒意。 可府中下人看到的,确实是四皇子和未来四皇子妃一同前来的。 他一时不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话,只能硬着头皮如实道:“和,和未来四皇子妃,也就是大将军府的小姐。” 侍卫说完话,在殿门外等了等,一时殿中寂静无声。 没有听到公主的回话,侍卫正打算开口请示,突然又传出公主的声音,“你进来。” 不带情绪的短短三个字,令侍卫微微怔愣。 第270章 滋养梅花树的养料 公主的浮光殿素来不让男仆侍卫进入,眼下虽然觉得困惑,但那侍卫还是领命,抬脚走了进去。 后院。 慕鸾跟着君之凌走过中庭,一路不乏惹人眼的娇艳红梅。 可慕鸾此时哪有心思欣赏,只想赶紧拜谒过昭元郡主,就回去找大哥。 她心不在焉跟着,没注意到相隔两三步之遥的君之凌忽地停下脚步。 慕鸾一时不察,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她纳闷抬眸。 就见君之凌跟前不知何时站着四个侍卫。 手里抬着什么东西,约莫有一人长的模样,看着沉甸甸的,有些分量。 四名侍卫匆匆朝他们行了一礼,便要离开。 君之凌突然开口,“站住。” 四名侍卫闻声立即止了步。 领头的侍卫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君之凌抬了抬下颌,望向那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条,道:“那是什么东西?” 领头侍卫解释道:“这是送往山上滋养梅花树的养料,公主时常吩咐属下要照料好山上的红梅,昨夜下了一场雪,公主怕梅树冻出个好歹来,命属下等再施一次肥,以提高梅树的耐寒性。” 君之凌深邃的目光自几人身上扫过,眼帘微垂,挥了挥手。 侍卫忙躬身抬着“肥料”离开。 慕鸾澄亮的眼睛打量着侍卫手中被裹成十字木架的东西,觉得有些稀奇。 什么样的肥料竟然如此神秘? 不过看这漫山嫣红,便知昭元公主对这片花海是下了功夫的。 “在想什么?” 君之凌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身侧响起,慕鸾下意识退开一步,敛眸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昭元公主对这片梅树当真十分喜爱。” “梅花香自苦寒来。” 君之凌望着几名侍卫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道:“她是一点都没变。” 慕鸾只以为四皇子说的是昭元公主爱梅这件事,并未多想。 一刻钟后,君之凌直接领着慕鸾进了浮光殿。 慕鸾刚跨过门槛,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娇唤声,“皇兄,你可算是愿意来见我了。” 抬眸便扫见一道亮丽的身影,如妖艳红蝶般朝君之凌翩然飞来。 昭元一脸喜意,伸手拉着君之凌的袖摆,轻轻晃了晃,道:“皇兄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看昭元,是还在生昭元的气吗?” 生气? 慕鸾站在一旁,观望着他们兄妹亲昵的形容。 看昭元公主讨好的模样,难不成他们兄妹二人之间还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她倒是不好奇着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左右君之凌定然是原谅了昭元公主,否则怎么会带自己来见她呢? 只是这昭元公主与她印象中的人天差地别。 原以为昭元公主是一位卓有余妍,十分儒静的女子。 此番一见,倒是翩然若仙,千娇百媚。 看她对君之凌撒娇的形容,二人的兄妹情,定然十分深厚。 君之凌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即拂开她拽着衣袖的手。 昭元眸色一顿,纤白的手指尴尬僵在半空。 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了,皇兄还在生气吗? 昭元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就见皇兄望向一侧,道:“今日来,是带你四皇嫂过来见见你。” “四皇嫂?” 昭元眼眸一转,好似才注意到一旁还站着一个活人般。 “皇兄何时成婚,昭元怎么不知道?” 她挑起眼尾,缓步走向慕鸾。 慕鸾欠身行礼,道:“参见昭元公主。” “她就是皇兄说的四皇嫂?” 招远幽深的眸色紧紧盯着眼前明丽的容颜。 确实有几分姿色。 就是凭借这几分姿色,才敢来勾引她的皇兄的吧。 昭元回眸看向皇兄,“不是说才赐婚吗?怎么就成了四皇嫂了?皇兄当真如此爱她?” 慕鸾半蹲着身子隐隐有些发颤,眼帘下尽是一片复杂之色。 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说昭元公主素来喜静吗? 这刚一见面就如此大动肝火,如何是一个修身养性之人该有的结果? 不管昭元公主是什么样的人,都和她没有关系。 这会儿,慕鸾才算是反应过来。 根本不是昭元公主要见她,而是君之凌要带她来见昭元公主。 君之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就在慕鸾快撑不住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臂扶起了他。 慕鸾抬眸,便见君之凌一脸歉意道:“昭元脾气素来如此,你别见怪。”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确定不是在给她招惹仇恨,而是在认真同她解释缘由? 慕鸾微微偏头朝昭元公主看去,就见她勾着唇,道:“本公主素来如何?皇兄是在心疼未来的四皇嫂吗?” 见她没有一丝收敛,还愈发肆无忌惮,君之凌握着慕鸾的手,道:“要不我们改日再来。” 他说着就要同慕鸾离开浮光殿。 “站住!” 昭元死死盯着皇兄搭在别的女人身上的手,竭力忍下心中的滔天怒意,道:“皇兄,我想同你说说话,让,让四皇嫂去宴客亭等我们,可好?” 她朝一侧的侍婢递了个眼神,白兰立即心领神会,来到慕鸾的身边。 君之凌停下脚步,眸色微微一沉,妥协地看了眼慕鸾,“你先过去吧。” 慕鸾乖巧地点了点头。 身侧的白兰朝前做了和请的手势,道:“慕大小姐随奴婢来。” 直到退出浮光殿,走出一段距离后,慕鸾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殿上冷硬的气氛当真是令人窒息。 让她深为诧异的是,昭元公主对君之凌似乎有极强的占有欲。 更是把初次见面的她,列为仇恨对象。 慕鸾指尖轻轻抵了抵太阳穴,感到深深的无奈。 她以为昭元就算不像她和大哥、二哥哥那般关系融洽,也不至于当面给她个下马威。 如今看来,自己这个四皇嫂与她预期中的人选大相径庭,才让她连敷衍的功夫都懒得施舍。 “慕大小姐您且在此等候片刻。” 白兰突然停下脚步,她低垂着头,没等慕鸾回应,便转身离去。 慕鸾愣愣望着消失在尽头的人,“慕大小姐?” 她不由轻笑一声。 有其主必有其仆,还真是难为她们主仆二人。 第271章 险象环生 “慕大小姐?”,慕鸾愣愣望着消失在尽头的人。 她不由轻笑一声。 有其主必有其仆,还真是难为她们主仆二人。 见人迟迟没有回来,慕鸾扫了眼四周。 她记得与君之凌来时,沿路尽是琼枝玉叶、粉妆玉砌,还能不时见到往来巡视的府中侍卫。 可这会儿,周围悄然无声,连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有的只是假山流水,楼宇亭台,白茫茫一片,了无生机。 慕鸾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往身后的路看了看,又往长廊尽头看了一眼。 这里不似外面阡陌纵横,唯有这一条长廊可以走。 慕鸾在心里一味安抚自己,不会是心中预想的那样。 她与昭元公主不过初次见面,她们连话都未说上几句。 昭元公主总不可能因为不满她这个未来四皇嫂,就公然在府中对她痛下杀手? 可她等了等,却一直没等到那引路的侍婢的回来。 说是让她在此等候,恐怕早已将她丢下。 慕鸾攥住衣裙,低声呢喃了一句,“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与其在这里等,不如沿路找个人问问宴客亭在何处,兴许还能更快与大哥会合。 于是慕鸾抬脚顺着方才那侍婢离开的方向走去。 只是到了长廊尽头一拐,慕鸾登时愣在原地。 目之所及皆是堆叠成山的枯枝木柴,这哪是能去宴客亭的方向? 可那侍婢方才明明是从这条道上出去的。 “莫非还有别的路?” 就在慕鸾打算原路返回时,余光突然瞥见一道身影自木柴堆中一闪而过。 她定睛望去,木柴之间的夹道又是空无一人。 “有人吗?” 慕鸾唤了一声,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无声。 她微微拧眉,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却突然瞥见柴堆尽头处露出一片蓝色的侍女裙摆。 方才为她引路的侍婢,身上穿的也是蓝色的裙装。 慕鸾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试图绕过木柴堆,与她当面对质。 “我已经看见你了,你无需再躲。” 她一边靠近,一边试图说服这个侍婢把自己带回宴客亭。 “若是四皇子回头发现我不在宴客亭,必然会大发雷霆,你若想活命,现在就该送我回去。” 可就在慕鸾快要靠近的时候,那侍婢不仅没有现身,下一瞬便抽身离去。 唯一的一片裙角霎时消失,慕鸾心神一凝,并未追上去,而是转身往来时的路退回。 可脚下刚动,周围便传来咔吱几声诡异的声响。 慕鸾警觉地朝四周看去,清脆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蓦地往木堆上看去。 只见两人高的木柴堆正不停晃动,她眸光一缩,立即抓着裙摆往夹道尽头跑去。 就在木堆松动滑落的一瞬,她猛地朝前扑去。 只听轰隆几声巨响,身后尘土飞扬,迅速弥漫开来。 片刻后,稍稍退去的尘土中传来几声咳嗽声。 慕鸾一手撑着地,一手掩住口鼻,望着身后坍塌的木堆,眼里满是惊惶。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她就会被这些重达千斤的木柴压的粉碎。 第272章 这样都能被你逃开了去 想到心中的猜测,她不敢停歇,忙撑着身体起身。 那侍婢定然还在这些柴堆之间,她必须立马离开这里才行。 只是在她直起身时,肚子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慕鸾脸色一白,险些重新栽了回去。 她本能扶住一旁的木柴,堪堪稳住身形。 “你还真是命大,这样都能被你逃开了去。” 一道柔和的声音,却如裹着冰凉的毒蛇般,缓缓攀上慕鸾的背脊。 “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慕鸾回眸看去,眉间微微蹙起。 眼前站着的确实是一身侍女装扮的人。 但既不是那个引路的侍婢,也不是她熟知的人。 “你为何要杀我?” 慕鸾瞥见她手中握着一把短刃,喉间顿时一阵发紧。 来人见她这副无辜又故作镇定的模样,轻笑出声,眼里却沉的发暗。 “慕大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忘记我是谁了?” 她说着,在慕鸾疑惑的目光中,抬手自脖颈处缓缓撕开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落下,慕落瞳仁中霎时镀上惊愕之色。 “乔依柳!你……” “我怎么还活着?” 乔依柳眸中透着一股嘲弄,她缓步走上前,心中越是愤恨,面上便越是喜笑颜开。 “你都还没死,我怎么能死呢?” 慕鸾一眨不眨盯着她脸上交错的伤痕,震惊之余满是不可置信。 “你的脸怎么了?” 乔依柳以为慕鸾会吓得立马向她跪地求饶,不想她竟还有闲工夫问起她脸上的伤。 不问还好,一问,往日种种屈辱顿时如潮水般涌进脑海。 她握紧手中短刃,声音怒到发颤,“我的脸怎么了,还不都是拜你们所赐,若不是你们把我打发去了极北之地,我何至于落得个毁容的地步。” “怎么会?” 慕鸾一脸错愕,“你对大哥下毒,害大哥险些丧命,本就是你有错在先,但念在与你阿爹的往日情分上,我们并未取你性命,而是发配极北之地,地方是远了一些,但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一切,虽不能大富大贵,却也能保你一世无虞。” “哼”,乔依柳哼笑一声,“打点好了一切?一世无虞?慕鸾,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 慕鸾见她目光中满是恶狠狠的光芒,一点也不信她,她无奈道:“这件事京兆尹亦知晓,你大可差人一问便知。” “你当我是傻子吗,你们官官相护,若是真心想帮我,何必将我打发去那偏远之处,害的我只能以色侍人,用身体去喂养那些肮脏的官兵……” 乔依柳面目狰狞,颤着手抚上脸上的疤痕,“为了能够逃脱官兵的追捕,我的容貌没了,清白没了,自由没了,什么都没了……” 慕鸾撑着木头的手顿时缩紧。 她不敢置信乔依柳为了能回到京城,竟然心狠手辣到连自己都下得去手。 此番她乔装打扮混进公主府,莫非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慕鸾几乎能听见自己发颤的心跳声,不祥的预感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她悄悄向后挪了挪脚,却见乔依柳上一刻还沉浸在自己悲痛的经历中。 下一瞬就猛地抬眼朝她刺来。 第273章 慕落衡喜欢你 “都是因为你,分明同是为人,为何我生来就该活在泥潭之中,而你,一副病秧子的姿容,却生来矜贵,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 可你自甘堕落,不知廉耻,竟然自降身份和府中侍卫纠缠不清。 如今,更得皇恩偏爱,赐婚于四皇子,我只是心悦慕落衡罢了,却落得如此下场,这世道于我何其不公。 是你们,是你们毁了我的一生!” 乔依柳疯狂狠毒的目光如同寒针般射向慕鸾。 挥舞着手中的短刃,似是随时都想将慕鸾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慕鸾身子本能朝后扬了扬,尽可能远离那抹森冷的寒光,“最近京城里关于我与侍卫的流言,是你散播出去的?” “流言?” 乔依柳面露讥讽,“那是流言吗?皇后寿宴那日夜里,我亲眼看见那个卑贱的男人,抱着你从侧门回了韶光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慕鸾,想必你榻上功夫已是炉火纯青了吧。” 她这副冷嘲热讽的嘴脸,倒让慕鸾看清了一件事:乔依柳还不知道君昭就是十九皇子。 慕鸾暗暗蜷紧了手指。 绝对不能让她知晓,否则结党营私的罪名就直接扣在君昭和将军府的头上。 君昭如今就在公主府中,她该如何在自保的情况下,引开乔依柳? 慕鸾道:“你九死一生回到京城,就只是为了散播这些流言,毁我名声?” 乔依柳讥讽的笑意沉下,眼里是化不开的厌恶,“名声,你还有什么名声?我要的是你的命,是你整个将军府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你口口声声说,你心悦我大哥,却要置我大哥及其家人于死地,简直荒唐至极。” “荒唐,我还有更荒唐的。” 乔依柳苦涩一笑,不以为意道:“你说我若是当着他的面,杀了你,就算他活着,也该痛不欲生吧,毕竟他那般看重你,不知情的,还以为慕落衡喜欢你呢。” “亏我大哥还说你这人孤苦无依,是个可怜人。” 慕鸾眸色一凝,冷声道:“如今看来确实可怜,可怜到只能自说自话,自怜自爱。” 乔依柳听了她前半句话,心神瞬息的松动,可后半句,又一巴掌将她拍入地狱。 “你闭嘴!” 乔依柳声色俱厉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看看你现在这副灰头土脸的形容……” 声音突然一顿,乔依柳眸光怨恨地盯着她那张姣好的容颜。 纵使身形再狼狈,可配上这张艳冶柔媚的脸,却依旧透露着一股高贵的气质。 乔依柳满心不甘,想到什么,突然垂下眼帘低低笑了起来。 笑声极其古怪,袒露着毫不掩饰的心计。 她将锋利的刀刃对准了慕鸾那张绝艳的容颜,冷笑道:“你既然觉得我可怜,那我就毁了你这张勾引人的脸,再把你丢进勾栏之所,任人蹂躏,到时候看看,到底是谁更可怜。” 见她晃着森寒的短刃靠近,慕鸾蜷紧的手不由开始发颤,冷汗一点点侵蚀着后背。 她背倚靠着木柴缓缓向后挪动,眸中神色快速转变,“你若是毁了我,以我大哥的秉性,定然会与你不死不休。” “你以为我还在乎吗?” 乔依柳挑衅一笑,还有什么结果是比她如今的样子更惨绝人寰的? 她一个逃犯的身份,这天下早已没了自己的容身之所。 左右不过一个死,有慕家人陪葬,她这辈子知足了。 就是不知到时候,慕落衡看见自己被毁容的妹妹,究竟会露出怎样的神色。 她竟是有些期待。 眼见乔依柳的短刃越来越靠近,慕鸾心思一转,道:“若非你当初下毒,大哥还有意想纳你为枕边人,没想到,一向严明的大哥,竟然也有糊涂的时候。” 乔依柳脸上的笑意一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枕边人”三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当头一击,又如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 震惊与冰冷交叠,乔依柳眸光中一时闪烁着从希冀到绝望。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喊声,“啊!救命啊,有,有刺客!” 慕鸾下意识朝声源处瞥了一眼,眸色一沉。 是引路的那名侍女。 她没有过多将心思放在侍女的身上,瞅准时机,趁乔依柳晃神之际,拔腿就往她身侧的空隙跑去。 可她还是小觑了乔依柳的反应速度。 仅是刹那间,右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无暇查看,脚下不停,往另一处夹道拼命跑去。 第274章 人走了 乔依柳看着手中带血的短刃,疯狂的眸中尽显笑意,“我看你今日往哪逃。” 她藏起刀刃,快速朝慕鸾逃走的方向追去。 浮光殿中。 昭元轻轻倚靠在君之凌的怀里,指尖一下一下轻点在他胸前的衣襟上,喃喃道:“皇兄真的要娶那个女人为妃吗?” “她对我还有用处,别动她。” 君之凌握住她的肩头,将人推开,神色平淡。 “皇兄喜欢她吗?” 昭元声音轻柔,可眼底却藏着一片冷意。 不管皇兄喜不喜欢那个勾引皇兄的贱人,她都不会允许她再出现在皇兄身边。 君之凌敏锐觉察到她眼中的冷意,再次警告道:“我的话,你若是不听,那下次我们也就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昭元脸色一变,忙妥协道:“听皇兄的就是,我不动她,但是……” 她抬手轻轻碰上君之凌温润的唇,嗓音甜软道:“皇兄利用完她,可否将她交给昭元?” 君之凌深深看着她。 唇上的触感软嫩磨人,君之凌这会没推开她,而是张唇一口咬住她作乱的指尖。 如愿听见她娇哼一声,“疼。” 他眸色一暗,弯身将人拦腰抱起,垂眸望着她娇羞的脸色,嗓音微哑道:“依你。” 昭元眼睛顿时一亮。 看来是她多虑了,那女人于皇兄而言,只是一件可利用的器物罢了。 昭元搂住君之凌的脖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打了个手势。 殿中一侍婢立即躬了躬身,退出殿中。 君之凌将人抱上床榻,俯身吻了吻她那娇艳欲滴的红唇,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毫不掩饰望着她衣领下的风光。 “这身红裙,很适合你。” 昭元唇角一勾,一脸娇羞道:“这身红裙可是特意为皇兄而穿的,皇兄喜欢就好。” 君之凌轻笑一声,手掌抚上她纤细的腰肢。 就在快要落到那腰封上时,昭元忽地按住了他的手。 君之凌不满抬眸,昭元脸上泛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皇兄别急,今夜昭元都是皇兄的,但是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有什么比好好疼你更重要?”君之凌俯身又啄了啄她的小嘴。 昭元心里的雾霾和芥蒂,这会儿早就烟消云散。 脸颊爬上两抹红云,说的却是极为正经的话,“皇兄就不想探探十九的底?” 君之凌眸中的欲色渐渐淡了下来,他从昭元身上起来,“你让他来,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 昭元勾上他的脖子,趴在他胸前,“昭元说过,皇兄想做的事,昭元都会帮皇兄的。” 君之凌垂眸,望着怀中的人,眼底划过一抹狡黠,“如今的十九可不是当年任由你拿乔的小孩,他失踪这么多年,想要探出他的实力,不是一件易事。” 昭元不以为然,心满意足地环抱着他的腰身,“就算再怎么变,也是阴沟里的老鼠,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她话音刚落,便有侍婢匆匆进殿来,隔着一道巨大的仙女屏风,禀报道:“回禀公主,十九皇子两刻钟前,走了。” 第275章 那些小家伙也该饿了 侍婢道:“是的公主,侍卫来报,十九皇子来了宴客亭后,只饮了一杯茶水,放下茶盏就走了,不过侍卫跟出去的时候,发现十九皇子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 “宫里的马车?” 昭元眼眸微转,望向身侧的君之凌,道:“父皇怎么会召见他?” 君之凌没回她,旖旎的心思在这一刻已经荡然无存。 他从榻上站起身,望向屏风外的侍婢,再次确认道:“他当真只饮了一杯茶,就离开?” 侍婢眼眸微抬,屏风里隐隐露着一个挺拔的声音,她又将背脊伏低了些,恭敬道:“是的。” 昭元起身,轻轻拉住他的手臂,不解道:“怎么了皇兄?” “无事。” 昭元对慕鸾的敌意深沉,如今的慕鸾对君之凌而言还有用处,倒是不便与她透露太多。 只是,他今日特意带慕鸾来赴宴,就是为了试探君昭。 可没想到,父皇竟然在这个时候召见他,真是可惜了。 见她面色沉沉,昭元走到他身前,伸手抱住他的腰身,“皇兄在担心什么?” 君之凌推开缠住自己的昭元,道:“时候不早了,人差不多也到齐了,宴会的主人不在,像什么话。” “昭元举办这场赏梅宴,本就是为了见皇兄,其他怎么想,昭元可不管。” 昭元不管不顾,就又要扑进他怀里。 一侍婢匆匆跑进殿来,扑通跪在地上,神色慌张道:“公,公主,后西苑进刺客了。” 昭元闻言,眸色一顿,下意识看了眼皇兄的脸色,冷声道:“那派人去抓刺客啊,此等小事也需要本公主吩咐不成。” 侍婢颤颤巍巍伏低头,“是……是,不过刺客好像是奔着慕大小姐去了。” “你说什么?” 君之凌一把拂开怀里的人,阔步做出屏风外,拧眉望着跪在地上的侍婢,“慕大小姐遇刺了?” 侍婢颤声道:“毁四殿下,是有人看见刺客追着慕大小姐去了。” 君之凌蓦地回眸瞪向昭元,“是不是你做的?” 昭元听侍女禀报,还有些怔愣,突然听见皇兄指责的语气,顿时委屈地摇摇头,“不是昭元,昭元没……” “最好不是你!” 君之凌冷冷留下一句,快速走出殿门。 昭元望着头也不回就离开的皇兄,娇媚的形容顿时化为一片冷凝。 她缓步从屏风后走出,直到那伟岸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口,昭元才垂下眼帘,睨着跪在地上的侍女。 嗓音极其柔和道:“敢坏本公主的好事,你活腻了?” 眼下出现一双名贵的金色绣鞋,侍婢艰涩咽了咽嗓子,却一时发不出声音来,只是身体不自觉开始打颤。 昭元似是不想再看见这般肮脏恼人的东西,漫不经心抬起眼帘,挥手道:“我那些小家伙也该饿了,今日的饭后点心,就她了。” 侍婢闻言大惊失色。 她曾听闻昭元公主有一个令人闻之心颤的喜好。 那便是用活人的血肉来喂养藏在地底下的怪物。 虽然不知道这地下的怪物是否真的存在,但是听公主的话语,明显是要处死她。 怎么会这样? 她不过是一个后西苑打杂的侍女,是白兰姐姐说给她一个计功行赏的机会。 第276章 十字人形木架 让她来殿中禀报附中进刺客一事,公主定然会重重赏赐。 她第一次见到尊贵的公主,心里难免又慌又喜。 只是她明明是按照白兰姐姐的要求做的,可结果全然不是白兰姐姐说的那般。 公主那平静的形容,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公主饶命,不是奴婢……” 她一把揪住公主的裙摆,哭喊着求饶。 两边拉扯的侍婢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往后拖。 看着纤细的两人,就是力气大到三两下,就将人生生拖出殿门去。 后山。 一道狼狈的身影穿梭于漫山樱红中。 慕鸾捂着右臂的伤口,猩红的血渍溢出从指缝间溢出,疼痛支撑着着她昏沉的脑袋,一步一步往深山中行去。 那木柴堆的后方,竟然就是出府的路口。 眼看当时乔依柳就要追上来,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思索,就奔着那道小门,一路跑上了山。 把乔依柳引开公主府,越远越好。 只要她拖住乔依柳,等君昭离开公主府,她再同她周旋也不迟。 慕鸾瞥了眼手臂上的伤,为了避免鲜血滴在地上,好让乔依柳迅速追上来,她只能不时将满手的血抹在衣裙上。 不稍片刻的时间,紫色衣裙上便满是血腥的小手印。 慕鸾舔了舔干涩的唇,不敢停下脚步。 可右臂上的伤口再不包扎止血,她怕是撑不了多久。 于是便从衣襟上扯下手帕,将手帕揉成团,咬牙塞进被划破的衣服里。 垂眸望着手上殷红的痕迹,慕鸾竟第一次未生出害怕的情绪的。 只是…… 觉得恶心。 哪怕那是她自己的血。 她白着脸,险些捂唇呕了起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忙撑住身侧的物什,小口喘息着,想让那股恶心的气息压下去。 可她那一手撑下去,掌下的东西突然往后倒去。 慕鸾一时不察,身体也跟着扑在了上面。 她定睛一看,发现被她无意间扑倒的东西看着格外眼熟。 “这是送往山上滋养梅花树的养料……” 脑海中蓦地跳出这么一句话。 慕鸾换了口气,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犹如人形的十字木架。 她好奇伸手摸了摸,是硬的,而且还莫名泛着一股奇怪的恶臭。 不过想想,滋养花树的养料本就是臭的,便没多怀疑什么。 眼下得赶紧离开这里才行。 这梅花树林虽然浓密,但是并不能长久藏住人。 以乔依柳的速度,很快就会追赶上来, 只是当慕鸾站起身时,脚下突然踩到一硌人的东西。 她挪开脚,随意低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顿时令她僵住了身形。 指尖五根指骨整整齐齐在她脚下显露,上面还粘黏着腐烂的血肉。 慕鸾瞳仁一颤,脚下软绵绵朝后退去,却一下子又撞上了一件物什。 她慌忙转身之际,就看见与之一模一样的十字木架倾倒在地。 而那弯曲变形的地方,隐隐透着一根膝盖骨。 慕鸾顿时惊恐地捂住了险些惊叫出声的唇。 她缓缓抬眼看去。 几乎每棵梅花树下都葬着一具十字架。 白色绷带裹挟下的“十字架”,衬得山野梅花愈发红艳妖媚。 “这些难不成都是……” 恶心感涌上心头,慕鸾再也没忍住,一下子瘫软在地,趴在地上阵阵作呕。 第277章 如何看出他们情投意合 她此时才发现,漫山红梅竟是没有一丝香味,而是充斥着一股腐败的气息。 慕鸾吐的胃里阵阵紧缩,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 她不敢相信这座梅花山宛如坟墓一般,悄然伫立着这么多的尸体。 昭元公主暗地究竟隐藏了什么惊天秘密? “慕鸾,我看你今天往哪里跑,识相的就乖乖给我站住。” 乔依柳微喘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慕鸾精神一震。 挣扎着身子爬起身,忍着心中的惧意,继续往深山里艰难前行。 红梅掩映下的高空,千余丈之外,一声长啸如利箭般划破长空。 一只灰白色的飞鸟在梅花林上空盘旋了几圈,转而向远处飞去。 公主府,慕落衡站在阶前,目光时不时望向后院的方向。 他想着,再过一刻钟,若是夭夭还未从后院出来,他便主动去拜谒昭元公主。 不知不觉中,身后缓缓靠近一抹靓丽的身影。 在慕落衡两步开外停下,嗓音温婉道:“慕大公子。” 慕落衡身形一顿,转身朝来人看去,平静的眸色中映入一张秀丽的女子脸庞。 他点了下头,道:“叶二小姐。” 叶瑶枝嘴角扬起轻柔的笑意,“燕国公夫人寿宴一别,没想到慕大公子还记得我。” “叶二小姐客气,叶家是京城四大世家之一,叶二小姐能力出众,自是令人印象深刻。” 叶瑶枝微微诧异,羞怯垂下眼帘,颇为无奈道:“我不过是一介女子,多是倚仗家族势力,慕大公子谬赞。” 慕落衡不过是出于礼数,同她寒暄几句,她倒是谦逊,将功劳全推给家族。 叶家怎么说也是四大世家之一,可不会费尽心思只为培养一个傀儡。 她想低调做人,那便顺着她的意就是。 慕落衡没在开口,两人间的氛围瞬间冷凝了起来,耳边只充斥着宴客亭里男男女女的畅聊声。 叶瑶枝抬眸,见慕落衡的目光已经看向别处,眸色一闪,关心道:“听说慕大公子前段时间,被调去阳城督查建渠,可还顺遂?” 慕落衡闻言,眸中掠过一抹思索。 回眸对上她关切的神色,默了默,淡声道:“一切尚可,多谢叶二小姐关心。” “那就好。” 叶瑶枝见他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身上的敷衍形容,眸色微动,道:“上次秋狩,四皇子对夭夭多有照拂,如今看来,他们情投意合早有先迹,我早该登门恭喜夭夭喜得良缘,只是……” “叶二小姐如何看出他们情投意合?” 慕落衡温润的神色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 这会儿没在瞥开眼,而是正正望着叶瑶枝。 被突然打断话语,叶瑶枝也不恼,朝慕落衡走近一步,诧异道:“夭夭没说吗?秋狩时,白日他们一同骑马狩猎,晚宴上,我见他们先后离开现场,当时虽然觉得奇怪,但只以为他们二人身心疲倦,回营休息去,可后来,我又见夭夭换了身潋滟衣裙从林子中走出,想必是……” 叶瑶枝想到什么,慌忙以手绢捂住自己的嘴,望着慕落衡的沉冷的脸色,道:“兴许夭夭只是趁着夜色,想在林中走走。” 她垂下头,似是不敢再多看一眼慕落衡脸上的神情。 只是垂低的眼里,却泛起晦涩的光。 那夜她无意间看见慕鸾一身红裙,弯身进了自己营帐,而她来的方向,正是身后那片密林。 葬骨针上的媚药,是她特意派人从幽茗客栈中买来的。 药效绝非一般青楼秘方可比拟,除非有解药,否则药性只会越来越猛,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解除。 可她看到慕鸾的时候,她脚下步伐不稳,面上并无绯红之色。 虽只是远远瞧见一眼,但她依然可以确定,她定然已经解过毒。 没有解药,却解了媚毒。 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同男人苟合过。 第278章 景郡王已得手 只是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四皇子,还是景郡王。 这件事她不能妄下断言,不过,只要慕鸾同四皇子成亲,真相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成亲前失贞是女子的大忌,更何况是皇帝赐婚。 欺君罔上的罪名,就算是堂堂大将军也承受不起。 慕鸾一个娇娇贵女,定是不会主动将这件事抖露出来。 那就由她来推波助澜。 将军府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才会落得如今被削权的下场。 慕落衡又总是一副不解风情的形容,实在是索然无趣。 比起慕落衡,她还是更看重四皇子。 叶家这些年在京城勉强能站稳脚跟,但是仅凭她一人之力,终归不是长远之计。 与其在慕家和四皇子之间费尽心力,倒不如主动扶持四皇子。 若是能主动拉拢慕家投靠四皇子,四皇子定是要高看叶家一眼。 而慕家想要保住慕鸾的小命,就不得不向四皇子低头。 慕家漠北的十万兵士,于四皇子而言是一大助力。 只要慕家一倒戈,哪怕四皇子不是储君,亦是大周的未来天子。 叶瑶枝心中暗喜,谁知头顶便传来慕落衡不温不火的声音,“有劳叶二小姐挂念,不过叶二小姐见夭夭从林间出来时,可看到身旁有四皇子的身影?” 那夜她只看见慕鸾和侍婢,就算慕鸾和四皇子真的有什么,在那般情形下,也不可能孤男寡女走在一起。 叶瑶枝眨了眨眼,想解释,慕落衡却自顾自接了自己的话头道:“当然没有,因为四皇子并未与夭夭在一起,而是与苏大小姐一同回的营帐。” 慕落衡当时并未在秋狩现场,这些事皆是听慕清羽仔细回想告知 的。 太子之死,其中牵连甚广,夭夭在秋狩受伤一事,就算他不问,慕清羽也会如实告知于他。 叶瑶枝指尖瞬间刺进掌心,神色一时僵硬至极。 那天夜里,四皇子离开席位,是去找的苏岚? 苏岚已经失身于太子,对她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 那这么说,替慕鸾解毒的,只有可能是后来前去搭救的景郡王? 景郡王既已得手,为何这段时间不肯同她见一面? 莫不是在怪她擅作主张给慕鸾下药不成? 叶瑶枝百思不得其解,平静的心湖此时一片波澜。 “叶二小姐亦是女子之身,当知名节的重要性,祸从口出,没见过的事切莫胡言。” 慕落衡眼里没什么温度,语气里尽是警告的意味。 叶瑶枝心里揪紧,一下子乱了阵脚,本能想替自己狡辩,“我没……” 只是她想解释,慕落衡未必想听,他已然转过身,将她忽略的彻彻底底。 叶瑶枝紧紧绞住手帕,脸上仿佛升起火辣辣的疼,声音压抑在嗓子眼,再难开口。 就在这时,前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便有大批侍卫有序往后院的方向赶。 身处宴客亭的众人,皆一脸疑惑。 慕落衡一直站在阶前等候着慕鸾,看见这一幕,不由蹙眉上前。 一把抓住其中一名侍卫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279章 你莫不是有了身子 今日昭元公主设下赏梅宴,宴请的客人非富即贵,侍卫不敢轻易得罪,便如实相告道:“后殿进了刺客,我等奉命前去捉拿。” “刺客?” 慕落衡猛地朝后殿的方向看去。 夭夭同四皇子去的方向,正是后殿。 他眉尖一拧,毫不犹豫同侍卫往后殿行去。 而此时的后山上,慕鸾站在山坡边缘,怔愣望着底下。 冰雪冻住的湖面,泛着秾丽的黛蓝,隐约能看见薄冰下游动的生物。 “糟了,前面没路了。” 慕鸾抿了抿干涩的唇,当下便决定原路返回,再寻一条小路前行。 可刚转过身,一把明晃晃的利刃便出现在眼前。 “你跑呀,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乔依柳晃着手中的短刃,伴着狰狞的笑容靠近慕鸾。 慕鸾身形单薄,为了减轻身上的负担,她半路便将大氅解去。 如今站在这冰湖之边,寒风如狼,从四面渗透进衣裙,直击僵冷的肌肤。 她鼻尖泛红,戒备地一点点往后退,“乔依柳,你扪心自问,我将军府何曾亏待过你和你的家人,反倒是你们一家子处心积虑算计陷害将军府,如今乔家就剩下你一个人,你也该醒醒了。” “乔家的人都被你们害死了,我活着也是被发配极北之地,背井离乡苟延残喘。” 乔依柳哼笑一声,看着她垂死挣扎的模样,冷声道:“慕鸾,你以为我会让你就这么轻易死去吗?” 慕鸾拧眉,“你这是何意?” “何意?” 乔依柳微微挑眉,眼里凶狠的光芒一丝未减。 “以我一人之力,就算无法全力对抗将军府上下,可黄泉路上有你和慕落衡陪着,我也就不孤寂了,你还是乖乖的跟我走,要不然别怪我先送你下去见阎王。” 她说着,上前一把拽住慕鸾的手腕。 慕鸾下意识挣动,可她没注意到自己已经站在陡坡的边缘。 这一挣,脚下一个踩空,身体向后倾斜的瞬间,慕鸾一把抓住了乔依柳的衣裳。 只听两声惊慌的叫声,两人瞬间摔下陡坡。 山坡陡峭,还覆盖着一层冰霜,几乎没有任何阻力地把两人推向远处。 阳光洒在冰面上,如同落在一面巨大的镜子里,纵横交错的裂痕,或清晰,或朦胧,或粗狂,或娟秀。 好不容易在冰面上停下,巨大的落差感令慕鸾一阵头晕目眩,翻身便是一阵呕吐。 乔依柳稳住身子的一瞬,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还以为就要这样同慕鸾那个贱人同归于尽。 那当真是便宜了她,也便宜了慕落衡。 眼见慕鸾就在几步开外,乔依柳眸光一暗,紧了紧手中的匕首,起身朝她走去。 见她虚弱地趴在冰面上,纤白的指节被冻得通红,脸颊却是一片苍白。 她回眸看了眼身后方才滚落的地方。 此刻还心魂未定,可这般远远看去,却又觉得虚惊一场。 乔依柳回看向作呕的慕鸾,语气里满是嘲讽道:“果然是娇贵的千金小姐,这般就受不住了?” 只是她话音落,突然想起什么,居高临下审视着慕鸾。 片刻后,若有所思道:“你莫不是有了身子?” 慕鸾瘫软倒下,这话就像一阵清风似的拂过耳畔,却令她冷得浑身哆嗦。 怀孕? 怎么可能? 她下意识否认了乔依柳的想法,可脑海中却迟迟想不起来自己最近一次来月事是什么时候。 不会的,君昭说过不会让自己怀孕,就一定不会的。 前世他们在一起那么久,都没能怀上孩子。 这一世,不过几次罢了,君昭不可能在眼下这般情形下,让她怀孕。 可尽管如此,心中依旧惴惴不安,脑海中都是近些日子身体出现的异常现象。 她撑起身子坐起,抬起袖子擦了擦唇角,眸色坚定道:“你要拿我威胁我大哥,我如今就在你手里,你又何必多给我安一个罪名。” 乔依柳冷冷一笑,目光随意往她肚子上瞥了一眼,鄙夷道:“谁知道你同那侍卫苟且到何种地步。” 她缓缓蹲下身,眸中戾光一闪,一手掐住慕鸾纤细的脖子,一手毫不客气朝她漂亮的脸蛋划去。 第280章 还以为不会再见了 慕鸾对她早有戒备,被掐上脖颈的一瞬,她呼吸一窒,死命推抵着她的手腕。 甚至在这个节骨眼,慕鸾还打算劝服乔依柳,“你潜入公主府……已经被人知道,若是……现在离开,兴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慕鸾劝规劝,可心中一点把握也没有。 身上的力气在逐渐消散,望着近在咫尺的锋利短刃,她知晓自己撑不了多久。 若是不能从乔依柳手中逃脱,定然要累及大哥。 乔依柳握着短刃狠狠往慕鸾的脸颊上摁。 这一刀下去,这张可恶的容颜顷刻间就会消失不见。 对于慕鸾的话,她只觉得可笑至极。 “从我捉住你的那一刻,我就没打算活着,人来了更好,最好是把慕落衡也引到这里来,那你兄妹俩可就集齐了。” 她嘴角挂着阴冷的笑,又握着匕首往下压了两分,“你说,慕落衡会不会为了你,而选择自戕?” 慕鸾眸中顿时涌起一片潮意,怒声道:“你做梦。” 耳边隐隐传进几声清脆的声音。 冰层之下,一条条裂开的细缝缓缓朝着冰面渗透。 初冬的雪短暂又轻薄,堆积的并不厚实,这冰面不过是表面看着结实一些,实际上不堪一击。 乔依柳一门心思都在想着毁了她的容貌,竟是一点没发现这冰面的问题。 慕鸾紧紧咬住唇瓣,这一刀她是没办法躲过去了,倒不如…… 青丝随风飘动,却掩不住那绝美的容颜。 带着坚忍的眼睛从近在咫尺的刀尖上移开,决绝落在乔依柳咬牙切齿的神情上。 “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乔依柳讽刺一笑,“不自量力……” 然而,最后一个字眼将将落下,手中的力蓦地一松。 锋利的刀口直直朝慕鸾脸颊划了过去,最后重重插进一旁的冰面。 白嫩的脸庞霎时裂开一条红痕,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流下。 啪嗒滴落在冰面上,瞬间染红了一片。 慕鸾倒抽一口冷气,她微微偏着头,眸色微沉。 怎么没有裂开? 乔依柳微微怔愣,没想到这般轻易就毁了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 她扬唇大笑,“慕鸾,你也有这一天,呃……” 还没来得及多高兴一会儿,身子骨一疼,下一刻,整个人犹如沙袋摩擦着地面,重重摔了出去。 慕鸾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上便落下一道暗影,彻彻底底将刺目的阳光挡住。 她眯着眼睁开,瞳仁微怔,整个人就被捞进了一道冰冷的怀抱中。 “傻了吗,别人拿刀刺你,你不知道躲?” 阴冷嗓音带着沉沉的愠怒自慕鸾耳畔响起。 慕鸾抓紧了手心的衣袖,迎着眼前明晃的光亮,将死的心一下子复活了过来。 她呆愣着不言不语,这一刻她竟清晰感受到他的身体在隐隐发颤。 只是他的怀抱真的一点也不暖和,就和前世陡然钻进她锦被的冰冷身体一般。 冷得令人心肝胆寒。 还以为不会再见了呢。 慕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沉静了片刻后,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在不停瑟缩着。 眼前的人似乎意识到这个问题,冷白的手往身上一解,一件紫色大氅兜头罩在了她身上。 后背一暖,慕鸾才顿觉活过来一般。 可坐着的身体摇摇晃晃,在见到君昭的那一刻,她甚至连掀开眼帘都要费好大的劲。 君昭及时扶住她,盯着那右臂紫色裙裳上染着的一片深色粘稠。 第281章 他心疼 眉头一皱,扯下里衣的一角,倒上止血药粉,将伤口紧紧包裹住。 等他扎好伤口,慕鸾才发现,今日两人的着装竟然都是紫色的。 只是君昭的紫偏深,她的紫偏浅。 可两抹颜色和融在一起,却一点不显得突兀。 慕鸾莫名想笑,却难受的笑不出来。 抬眸看了眼他阴沉的脸,垂下眼,轻声道了一句,“以为这冰会裂开的。” 拢着她胸口衣襟的手微顿,继而捏着她的下颌抬起。 黑眸似笑非笑地划过慕鸾凝起的眉眼,望向那道醒目的口子。 “怎么,小姐要为了这么一只臭虫,搭上自己的命吗?” 君昭眼中的冷意晕开阴翳,化为幽沉。 他曾认为血是这个世界上最美艳的颜色。 越是靡丽,他便越是喜欢。 可看见那殷红血珠顺着白嫩的脸颊蜿蜒而下时。 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心生躁意。 躁动的他想狠狠捏碎那人的头骨。 他养出来的娇花,谁也动不得! 慕鸾与他对视许久,在他将药粉抹在伤口上的时候,她抽气着偏头躲了一下。 再见他穿着紫色衣袍,嘴里依旧唤着自己“小姐”,还真有些不适应。 她小声嗫喏道:“我会凫水,不怕。” 前世跟着君昭,唯一学明白的技能,便是凫水。 其实她以前十分怕水,从来不敢进宽大的浴池。 可进了摄政王府,君昭也不知道是怎么知晓她怕水的,尽抓着她的弱点不放。 她越是怕水,他便日日在浴池中唤她伺候。 十分有兴致地观赏着她惊恐抗拒的神色。 纵使她不愿跨进池子,君昭不是强行把她推进去,就是命人将她扔下池。 为此,好几次都差点淹死在那个可怖的池子里。 为了跟着君昭学好凫水,她简直吃尽了苦头。 从来不觉得有一件事情,竟然比登天还难。 尽管她认真学,可每次都是喝饱了浴池里的水,拖着圆滚滚的肚子出浴池。 好在她强迫自己静下心,努力克服对深水的恐惧。 是学的慢了些,可她还是学会了,勉强保住自己的小命。 君昭一双黑眸更加沉凉,嗓音却又轻又柔道:“小姐好本事,那你知不知道,这湖里有暗流,一旦被卷进去,再难活着出来。” 慕鸾闻言,诧异垂眸看了眼冰面。 在陡坡上时,她分明见水流低缓,鱼儿悠然游动。 可这会儿才发现,冰面之下,河水十分湍急。 似是在快速冲击着冰面,宛如一只困兽,随时都能将冰面上猎物吞噬其中。 她心有余悸道:“这冰面看着不太结实,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 唇上袭来微凉的触感,慕鸾一下子僵直了背脊,剩余的话语皆被来人吞进腹中。 君昭咬着她的唇,徐徐描绘着她轻颤的唇形,掌着她的脖颈,一点点往深了吻去。 若是他今日没赶来,他这傻小姐就真的不见了。 还是要留在身边才稳妥…… 慕鸾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这会儿更是只能攀附在他身前,借着他环在腰身上的力道,仰着头任由那充满侵略的气息蔓延进来。 她心中腹诽,此时她这张脸怕是不好看。 又脏又腥,她自己都嫌弃,君昭竟然还能吻的下去。 只是这吻不知是不是混沌的意识出了偏差。 不似以往那般如狼似虎,温柔的不像是一个凉薄霸道的人。 就在慕鸾纳闷之际,他缓缓退了出来,就连慕鸾都能深切感受到,他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小姐还是这般不乖,亲你的时候总喜欢胡思乱想,看来日后我还得勤加练习才行。” 他指腹轻轻拂去她唇瓣上那抹诱人的光亮。 慕鸾眨了眨眼,莫名应了一句,“好。” 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不管他要怎么勤加练习,日后他有了别的女人,她也就不会在他的世界里出现。 她脑袋昏沉的厉害,脸颊火辣辣地疼,肚子也有些不舒服。 君昭出现在这里,若是让公主府的人撞见,那就糟了。 她偏头朝不远处的乔依柳看了一眼。 只见她四仰八叉倒在冰面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乔依柳还不知你十九皇子的身份,最近京城里传的流言也是她在暗中操弄,你……” 慕鸾撑着一口气,竭力同他讲清眼前的形势,可不知君昭听进去了没有。 他垂着眼帘直直望着她,漆黑的眸中尽是一片晦暗的深邃。 当那薄冷的唇瓣再次凑近时,慕鸾以为他还要继续。 瞥开眼的一瞬,伤口上却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流。 慕鸾轻嘶一声,往后躲了躲,不在意道:“这伤不碍事,我有分寸,不会留下多深的疤痕,你赶紧走吧,公主府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的。” 君昭吹气的动作顿了顿,稍稍往后退了一些。 望着那由惨白变得红润,又由红润变得惨白的唇瓣,皱了皱眉。 她还真是不心疼自己这张脸。 可怎么办? 他心疼。 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属于他的,谁都没资格在她身上留下疤痕。 “放心,我会处理。” 他一边说着,一边要去拉慕鸾的手腕。 慕鸾神色蔫蔫,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乖巧的没有阻拦。 只是脑海中突然浮现乔依柳的话语,“你莫不是有了身子?” 她眸色一震,几乎是君昭碰上她的一瞬间,慕鸾一下子将手往后缩了缩,身体作势软绵绵朝他怀里倒去。 君昭伸出的手自然而然环抱住了她。 他垂眸看了眼她毛绒绒的发顶,手掌在她后背轻拍了拍,沉默了片刻,道:“我带你回去处理一下伤口。” 君昭说着抄着她的腿弯,就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见他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慕鸾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管有没有身孕,都不能在君昭面前暴露。 否则就真的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咔嚓…… 慕鸾刚收回心神,便清晰听见此刻君昭站着的冰面发出碎裂声。 似是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他们二人的重量。 她偏头看了眼冰面上肉眼可见出现的裂痕,指尖顿时揪紧了君昭的衣襟。 第282章 臭虫有什么好看的 可君昭面色平静,如履平地般抱着她往前走。 碎裂的冰花顺着离开的脚步,无声往前蔓延。 倒在冰面上乔依柳,嘴角挂着血水。 她挣扎着想爬起身,额间青筋浮动。 方才那重重的一击几乎要了她大半条性命。 如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身体传来的疼痛竟是让她产生一阵阵后怕。 可当她竭力撑起半个身子时,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黑色革靴。 她眸色一震,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猛地抬眼望去。 一道挺拔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臂弯里稳稳抱着被紫色大氅全然包裹住的人。 看清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时,乔依柳艰难咽了咽嗓子,手指颤巍巍指向他:“你们果然……果然有奸情。” 慕鸾听见动静,在君昭怀里动了动,便想从大氅中探出头来。 可君昭一手揽着她的肩背,往他脖颈上一压,生生遏制住她的动作。 “乖,别动,臭虫有什么好看的。” 慕鸾枕在他的脖颈上,嗅着他身上源源散发出的青木香,缓缓闭上了眼睛。 乔依柳愤愤望着二人旁若无人亲昵的形容,死死掐住衣裙下的大腿。 可她还没来得及收敛愤恨的神色,便见那侍卫抱着人往她跟前走来。 她顿时僵在原地。 方才她都没看清那男人是怎么出手的,身体就直直飞摔了出去。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何能对付的了一个身怀武功的男人? 来不及多想,乔依柳立即跪了下来,趴伏在冰面上,哀戚求饶道:“别,别杀我,我并非真的要伤害小姐,我只是……只是想再见一见大公子。”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眼眸快速转动着。 余光瞥见掉落在身侧的短刃,眼里满是怨毒之色。 她心里一点点算计着来人靠近的脚步声。 就当他站在两步来外时,她咬紧牙关,一把握住刀柄猛地抬眸朝前刺去。 可她握着短刃的手都没能伸直,就被一只僵硬如铁的手摁住了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在乔依柳震颤的目光中,手腕骨连带着整条胳膊都被眼前的人卸了下来。 “啊!” 一声声惨叫划破天际,生生掩盖住冰面上逐渐清晰的水流声。 乔依柳抱着自己的胳膊,真像一只虫子似的,不停蠕动着自己的身体。 她惊恐地看着眼前陌生的黑衣人。 而那抱着慕鸾的男人就像看热闹似的,勾唇好整以暇站在一旁。 余晖的靡丽镀在他瘦削漂亮的脸颊上,乔依柳却如见恶魔般拼命蜷着身体往后退。 黑衣人一步步朝她靠近,地上被拉长的黑影一点点从她的身体上吞噬而过。 “慕鸾,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们的,你这对狗男女,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乔依柳交织着绝望和恶毒的声音不绝于耳,君昭已经抱着人往湖边而去。 他脚尖轻点湖面的一瞬,一股失重感传来,慕鸾缓缓掀开眼帘。 橙黄的色彩弥漫天水一线,黛蓝的冰面如火树银花般霎时自自湖中心向四周扩散。 慕鸾亲眼看见,躺在冰面上的乔依柳,小小的身影瞬间被湍急的河流勾缠而去,眨眼间不见了身影。 第283章 她不能睡 周身的雪景不停倒退着,就像一幅卷帘,快速拉上了序幕。 耳边簌簌刮过烈风,慕鸾不适地往君昭怀里缩了缩。 眼皮重如千斤,他的怀里由冰凉渐渐变得暖和,诱惑着让她安然睡去。 可她不能睡。 “放我下来吧。” 穿越丛林的间隙,慕鸾不确定在这般急速飞驰中,君昭能不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默默积聚着力量,再次要开口时,耳边的风突然静了下来。 失重感翻搅着本就不适的胃,慕鸾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一把捂住唇,死死压制嗓子眼里那股作呕的冲动。 “怎么了?” 君昭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弯身正要将人放下来。 慕鸾呼吸一窒,怕被他看出什么,忙紧紧勾住他的脖子。 君昭身形微顿,感受着怀里如落叶般簌簌发抖的小姑娘。 偏头望着她垂散的青丝,没将她放下,手臂又搂紧了几分。 轻笑道:“现在知晓后怕了?” 慕鸾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呐呐点了点脑袋。 这会儿她是真的害怕了。 害怕乔依柳的话应验,害怕肚子里真的落下一个小生命,更害怕被君昭知道。 心中迷惘又焦灼,眼睛都忍红了,慕鸾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吐出来。 当即一狠心,贝齿重重咬在唇瓣上,手心都被自己捏出了一把汗。 她用力眨了眨眼,暗暗告诉自己别慌。 眼下当务之急是离开君昭的视线。 君昭懂毒术、会把脉,他们二人相处的越久,于她而言越不利。 好在那股恶心感很快被她压制下去,慕鸾缓了片刻,才慢慢松开君昭的脖颈。 抬眸偷偷打量了君昭一眼,便局促地移开视线。 周围是成片的树林,树枝末梢堆积着一层薄薄的霜雪,宛如覆着一层轻纱,平添了几分安宁。 一辆马车静静停靠在小径边,马儿滴溜溜转动着眼睛,时不时有股热气从鼻中喷出,转而又消散在空气中。 仿佛是坠入了另一片静谧的世界,眼前再也看不见一朵妖艳盛开的梅花。 车辕处笔挺地站着一个黑衣人,是方才出手隔挡乔依柳的影栖。 他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宛如与周身环境融为一体般,一动不动。 君昭垂眸看着她灵动的桃花眸自周围扫过。 他眸色沉沉,目光落在她破了皮的唇瓣上。 “这是哪里?我们出了龙潭湖吗?” 慕鸾声音里还带着未尽的惧意,她觉察到他黑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可此时此刻,她却没有回望的勇气。 君昭那双乌眸仿佛能一眼看穿一切,这一点她前世便领略过, 越是心虚,他便越是能生出琢磨的心思。 慕鸾只能尽可能表现的不那么虚弱,更多的只是害怕。 就在她心思翻转间,天空划过一声嘹亮的啸音。 慕鸾抬眼一看,一道暗色身影振翅在半空中盘旋着。 她正要定睛细瞧时,君昭挪开目光,抬脚将她抱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光线不比外头,逼仄的空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胸口,更令慕鸾呼吸不畅。 几乎是君昭一将她放在柔软的坐榻上,她便躁动地想起身离开。 男人一把摁住她的肩头,马车也在这个时候缓缓动了起来。 慕鸾感受着晃动的马车,无意识拽住他的袖袍,“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眼中的焦灼不安,尽数落在君昭眼中。 他瞥了眼自己袖袍上的纤白指节,手上使了些力道,将慕鸾困在自己和坐榻之间。 嗓音难得多了几分耐心道:“去鹤湘馆。” 慕鸾抿着唇,湿着眼眶看他,认真道:“不行,我要回公主府。” 大哥还在公主府,昭元公主手段毒辣,不能留大哥一人在那里。 君昭没说话,以指腹拂过她颤动的眼尾,带起一抹湿痕。 慕鸾眼睫轻轻颤动了下,解释道:“梅林深处埋葬的白色人形木架,皆是一具具真实的尸体,昭元公主似乎并不像表面那般不争不抢安宁的模样,大哥还在公主府中,不能留他一个人……” “与我何干?” 君昭低沉散漫的声音传来,慕鸾话音猝然僵住。 他噙着戏谑的笑,道:“你不能留他一个人在公主府,就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君昭心中暗讽,小姑娘过河拆桥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高。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终是自顾自从马车暗格中拿出湿软的巾子。 凑近她脸上的伤口,一点点将干涸的血渍和脏污轻拭干净。 话音被打断,慕鸾一时踌躇不定。 他这带着一丝疯性的无理取闹,令她不由紧了紧心神。 这是他动怒的前兆。 若是她执意顺着自己的话头解释下去,君昭吃软不吃硬,更不会放她回去。 越是慌乱越是走不掉,她的精力快耗尽了,再这样下去,真要被他带去鹤湘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唇瓣轻启道:“你把我带走了,公主府和将军府皆乱成一锅粥,尚不说公主府会如何谣传我被刺客带走一事,我只是不想家人担心,亦不想让你惹上麻烦。” 君昭手下的动作微顿,掀开眼帘看了她一眼,黑冰般的眸中蕴着清浅的不明笑意。 小姑娘口中的麻烦,无非是让老皇帝多忌惮自己几分。 虽然处理起来棘手了一些,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好似没听见般,他又专注擦拭着她脸上的血污。 细致轻柔的动作,仿佛他生来便是怜香惜玉的清朗公子。 “即便你不惧皇帝对你施压,可我也不想你受伤。” “伤口有些长,不疼吗?” 君昭嘴角勾起温润的笑意,手里的巾子轻轻擦过她的伤口。 “嘶……” 慕鸾拧着眉却没有躲闪,迎着他深不见底的冰凉黑眸,软声控诉道:“疼。” 君昭手里的动作放缓了些,嘴里却毫不轻饶道:“小姐疼也不长记性。” 两人靠的极近,说话间,彼此的呼吸交缠着。 慕鸾抿唇,小幅度往后动了动身子,柔声道:“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再受伤的。” 梅林西面的山间小道上,慕落衡带着手下焦急地在各个分叉路径上寻找着那道纤细的身影。 第284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手掌紧握成拳,心中的怒意已然在崩溃的边缘。 迟迟没有找到慕鸾,慕落衡沉肃的脸上满是急切。 突然,余光瞥见矮树林里出现一角熟悉的紫色衣裙。 他眸色一亮,立即快步上前查看。 可当他走近时,却并没有看见慕鸾的身影。 只是一件被树枝绊住的紫色大氅。 慕落衡将大氅抓在手中,抬眼望向四周。 “夭夭!” 他大喊一声,期盼着能听到夭夭的回应。 可空气静默了一瞬,远处突然传来侍卫的喊声,“南边冰湖上有动静!” 慕落衡朝南边看去,一把抓住大氅,脚尖一点,蹬向粗壮的树干,身体猛地跃出去。 片刻的功夫,很快他便来到一处陡坡。 可看着眼前翻涌的湖面,慕落衡一颗心跟着跌入谷底。 闻声赶来的君之凌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侍卫首领上前恭敬禀报道:“凝结多日的冰面,突然碎裂开了,怀疑是有外物撞击,导致冰面被水流冲开。” 漫山都找不到慕鸾的身影,如今又看见这怪异的一幕,君之凌皱了皱眉。 那女人怕是凶多吉少。 然而还没等他多说一句,慕落衡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他神色冷峻,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嗓音带了几分斥责,“敢问四皇子,夭夭在何处?” 君之凌微蹙的眉心,隐隐透着几分不悦。 若是慕鸾那个女人没出什么事,他根本不会把慕落衡放在眼里。 更不会容忍他这副指责的姿态。 他没回答慕落衡的话,只是瞥向围堵在陡坡边缘的侍卫,冷声喝道:“你们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快下去找。” 侍卫首领扫了眼湍急的河流。 这般汹涌的水势,就算是凫水再厉害的人,下去也是送死。 其余的侍卫闻言,皆惊恐地向后挪了挪脚步。 没有人想去送死,他们也不意外。 侍卫首领见状,二话不说,上前一脚便踹上其中一人,“四皇子的话,你们没有听见嘛?还不快下去捞人!” 那人还处在茫然之中,被揣进湖里的瞬间,才惊醒过来,扑腾着手臂,拼命冲陡坡上的人喊道:“救我,救我,救命……” 然而,众人也只来得及听见两声呼唤,人就已经被湍急的河流卷出了十几丈远。 侍卫首领并没有就此作罢,接连又命令几人纵身跳下湖去。 凫水技能好的,尚能游到湖边抓住几根救命稻草。 只是没坚持多久就又被重新拖进水流中去。 其余的,连挣扎的能力都没有,凄厉的惨叫声接连从湖水中传出。 慕落衡看着这一幕,眉色越发冷沉。 就在侍卫首领打算逼迫下一个人下去的时候,他冷声怒斥道:“你这般行径与草菅人命有何区别?” 侍卫首领嘴上恭敬,面色却十分桀骜不屑,“左侯卫不是要找慕大小姐嘛,不派人下去,如何能找得到?” 第278章 卫鑫忍不下去,面色铁青道:“你分明是在强词夺理!” 慕落衡脸色沉冷,不见了往日的温润,公事公办道:“通知京兆尹。” 卫鑫立即领命道:“是。” 就在他转身之际,四皇子突然抽出赤狐腰侧的长剑,剑尖直指那侍卫首领的面门。 侍卫首领身体一僵,嚣张的气焰陡然降了下来。 微微躬着身,不解望着四皇子,“四……四殿下……您这是何意?” 君之凌往他身后的湖水看了一眼,抬脚缓缓朝他靠近。 “既是要找人,你也下去。” 侍卫首领闻言,浑浊的眼中充斥着惊惧,双腿不自觉发软。 锋利的刀刃一点点靠近,他也不得不跟着慢慢向后挪退。 他咽着嗓子,扯出一抹干笑道:“四殿下怕是在……在说笑。” 君之凌脚下未停,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一点不像是说笑的模样。 眼见就要退到陡坡边缘,侍卫首领似是才想起什么,忙道:“殿下别,别冲动,这龙潭湖每逢夜里,会有一刻钟停缓的时候,属下到时定然会同下属一同在湖里仔细查找。” 慕落衡心中蓦地升起几分希冀。 他并不觉得君之凌真的会对着侍卫做出什么过分举动,不过是做戏给自己看罢了。 如今见那侍卫有法子下湖,慕落衡自然而然站出来,出言劝阻道:“四皇子剑下留人,如今找到小妹才是关键。” 君之凌脚下微顿,这才看向慕落衡。 慕落衡眼中毫无怯意,对君之凌也少了几分君臣之间的敬畏。 尽管知晓湖水湍急,夭夭若真是落入其中,根本没有生还的机会。 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看见她的尸身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夭夭就这样殒命。 这侍卫既然知晓龙潭湖里的运行规律,便先留他一命。 等找到夭夭,再上奏京兆府也不迟。 君之凌并没有立刻放下手中的长剑。 可慕落挡在那侍卫跟前,他一时也没法下手。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周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唤。 “大哥。” 慕落衡瞳仁一震,那轻软的声音细若清风,他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君之凌亦听到了那柔弱的声音,握着剑柄的手顿时一紧。 “大哥。” 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慕落衡猛地偏头朝声源处望去。 霎时,一道孱弱的身影映入眼帘。 弱柳扶风般搀扶着一侧的树干,墨发蜿蜒,满身血迹的狼狈形容,于漫天雪景中显得美丽又脆弱。 “夭夭!” 慕落衡攥紧手里的大氅,快步跑上前。 君之凌见到那女人的一瞬,眸中的诧异一闪而过。 找了这么久,他心里甚至已经不抱有其他期待。 只是想着接下来如何在失去这枚棋子的情况下,继续他暗中的计划。 刺客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对于慕鸾这种娇娇贵女而言,性命和名节都难以保住。 却没想到她不仅从刺客的手中逃出来了,还活了下来。 侍卫首领看见那颤巍巍的身影,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是不用死了。 可他没注意的是,眼前冷凝的视线不知不觉中回到了他的身上。 心中刚升起侥幸的念头,侍卫首领胸口一痛,他怔然看去时,就见四皇子的脚已经踹在他胸膛上。 巨大的力道,令他身体直接冲出斜坡,掉落湖水中。 他甚至没来得及呼喊一声,就被暗流卷着往远处冲去。 汹涌的湖面上隐隐透着君之凌诡谲的面色,须臾间又消失不见。 慕落衡盯着她脸上的伤痕,内心的愧疚和心疼难以言喻,嗓音低哑道:“是大哥不好,是大哥没有保护好夭夭。” 慕鸾眼前一片迷蒙,听见是大哥的声音,紧绷的心神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身体像是失去支撑一般,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就软软倒了下去。 慕落衡一惊,忙伸手扶住她,惊愕不已道:“夭夭……” 第285章 替她把心中的那根刺掰折了 慕鸾苍白的唇瓣动了动,道:“回,回家。” “好,好,大哥带你回家。” 慕落衡连连应着,拦腰抱起慕鸾。 这时,一道靓丽娇艳的身影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赶到了这里。 “人找到了吗?” “啊!” 看见慕落衡怀里满身血迹的女子,昭元吓得惊呼出声。 撑着白兰的手臂,面露担忧道:“这……快,快传太医……” “不必了。” 慕落衡出言婉拒道:“臣带小妹回府中医治。” 他说完,微微颔首示礼,便抱着慕鸾往梅林外走去。 昭元并未阻拦,紧张的眸色下掩着轻蔑的得意。 她没看错的话,那女人脸上有一条血痕。 还真是要感谢那位素未谋面的刺客,替她把心中的那根刺掰折了。 眼下还不沾沾自喜的时候,她迅速收敛了神色,走到君之凌身边。 杏眸中含着湿润,指尖勾着他的袖袍,怯生生道:“皇兄,昭元害怕,这府中怎么突然就进了刺客。” 君之凌望着被慕落衡抱走的人,目光凌厉地偏头看向她,“谁让你擅作主张把人带来后西苑的?” 昭元眸色一怔,她以为皇兄第一反应是安抚怜惜自己。 没想到一出口竟然就是冷声的斥责。 她不想皇兄生气,更不想皇兄与自己再有隔阂,委屈道:“她要去哪里,昭元如何知晓?府中刺客一事,亦非昭元有心安排,皇兄是不是认定了慕大小姐受伤就是昭元所为?” 见皇兄依旧目光沉沉看着自己。 昭元红唇一抿,苦笑着松开手中的衣袍,睫毛上缀着将落未落的泪花,道:“既是皇兄心中已认定昭元便是伤害慕大小姐的凶手,那昭元无话可说。” 她话音中透着几分哽咽,娇媚的身形轻颤着,君之凌扭过头,将手中的长剑抛向赤狐。 赤狐一把接过长剑,挥手带着周围的侍卫退下了梅林。 君之凌这才将珠泪滚滚的女人拉进怀里,捏着她的下颌,替她拂去眼角的泪痕,歉意道:“好了别哭了,这么美的妆容,哭花了多可惜。” 昭元抖着身子扑进他怀中,言辞认真道,“真不是昭元做的,皇兄要相信昭元。” 君之凌点头安抚道:“皇兄知道了。” 他清楚昭元的性子,若她真想对慕鸾动手,眼下早就承认了。 那么,闯进公主府的刺客究竟是谁,她到底是冲着慕鸾来的,还是冲着公主府来的? 望着湍急翻腾的龙潭湖,君之凌眸中满是不耐的锐利之色。 余晖将将落尽,龙潭湖上黛蓝色光泽渐渐笼罩上一层氤氲的暗色。 湖水对面的隐秘之处,英挺的紫袍身影深深看了眼那亲密搂抱在一起的男女,唇角一勾,转身离去。 木色沉沉,随着慕家马车的离去,远处山峦若隐若现,宛如沉睡的巨兽,渐渐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韶光院。 慕落衡从侧门将昏迷不醒的慕鸾送回了韶光院。 卫鑫和云鹤皆面露难色,尤其是云鹤。 自秋狩回来后,小姐接连遭人算计受伤。 如今,就算有大公子在,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见大公子将小姐送进屋中,便抱拳道:“属下去叫府医。” 第286章 准备好汤药落了他 卫鑫也跟着回禀道:“属下去通知将军和夫人。” 正迈步往里屋走的慕落衡脚下一顿,“慢着。” 卫鑫和云鹤立即止步,以为大公子还有什么要吩咐。 只是房间里静谧了几息后,才听大公子道:“先去把府医叫过来。” 云鹤立即领命,“是。” 卫鑫保持着静候的姿势,却迟迟没等来主子的吩咐。 转念一想,定然是主子不想将军和夫人太过担忧,所以才想将小姐受伤一事暂时压下。 他向来遵循主子的命令,这般一想,便在屋门外默默守候着。 府医很快便被云鹤请了过来,只是府医前脚刚踏进房门,身后银心便将竹屋的门从里面牢牢合上。 随即屋中便传来慕落衡低沉却带着清冷的嗓音,“卫鑫,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卫鑫不由与云鹤对视一眼,一脸肃然道:“是,属下领命。” 而此时屋中,慕落衡拧着眉紧紧盯着坐在小凳上替慕鸾诊脉的徐明。 身后不远处,银心躲在纱帘后,只感探着半边身子,忧心匆匆往里面瞧。 手里紧紧抓着纱帘,心里默默祈祷小姐平安顺遂一切安好。 徐明自是听见大公子方才对外头吩咐的一切。 可他并未放在心上,他是一名大夫,在府中多年,早已明白照顾好小姐的身体才是他应做之事。 往常小姐的脉搏多是虚弱乏力。 他见小姐脸上带着伤,大公子又是这般严肃的态度,猜测小姐可能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只是他静心凝神把了好一会儿,内伤没把出来,倒是将自己把出一身汗来。 “这怎么会……” 他抬眼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大公子,抬起袖子擦了擦额间沁出的汗,喃喃道:“兴许是把错了,我再试试。” 徐明没瞧见慕落衡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 过了片刻,徐明颤巍巍收起把脉的手指,站起身,欲言又止看了眼床帐里模糊的轮廓。 “把出什么?”慕落衡眸光紧盯着他。 就连银心都觉得宽敞的内室突然变得压抑至极。 她还从未见过大公子这般阴沉的脸色。 不似以往担心的形容,眼里仿佛燃着一团火焰,随时能将眼前的府医燃为灰烬。 她忙将探出的半边身子收回,紧绷着身形一动不敢动。 徐明手心不自觉冒出冷汗来,除非他医术不精,只是略懂皮毛罢了。 否则他不可能把错脉。 “滑脉。” 徐明抱拳硬着头皮道:“小姐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子,只是小姐身子虚浮,这话孩子未必能保住。” “那就不留,准备好汤药,落了他。” 慕落衡面色铁青,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 徐明一脸为难道,“落不得。” 慕落衡心中的怒火倏地喷薄而出,猛地抽出放在案几上长剑,冷笑看着徐明,“为何落不得?” 徐明偏见锋利的刀刃,顿时一脸惊惧。 “大公子,您……” 他从未想过,一向温润儒雅的大公子会对自己拔剑相向。 脖颈间透着的森然寒意,似乎在昭示着眼前的人并不是在吓唬自己。 第287章 他是谁? 他立即道出实情,“小姐的身体不适合落胎,若是坚持服用落子药,极有可能大出血,一尸两命。” 慕落衡眼底涌起一抹痛色,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 他五指攥紧,猛地挥剑朝一侧劈去。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桌椅径直四分五裂开。 徐明一下子瘫软在地,银心吓得惊呼出声,抱头蹲在墙面下。 屋外的卫鑫和云鹤听见动静,不约而同朝房门看去。 云鹤抬手作势要推开房门,查看里面的情况。 卫鑫立即挡在他身前,厉声道:“没有公子的吩咐,谁也不得擅闯进去。” 云鹤眉尖紧蹙。 虽然不知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房间里只有大公子、府医和银心三人,皆是信得过的人。 若真有什么事,大公子自然会传唤。 于是退开了几步,没再靠近房门。 里屋,慕落衡拖着剑柄,朝床榻走去,剑尖触地带起一串长长的划痕。 慕鸾偏头朝里,紧闭的眼帘下,眼珠子不安滚动着,眼角是肉眼可见的湿痕。 她手里紧紧抓着身上的锦被,脑海里浮现着断断续续的话语。 “滑脉。” “两个多月的……” 原来,她真的怀孕了…… 慕落衡隔着轻纱床帐,在榻沿边坐下,长剑重重杵在地上。 目光深深看了眼床榻里的人影,道:“她身体可有大碍?” 再次听见温朗的声音,徐明一阵恍惚。 反应过来大公子是在问自己,忙答话道:“小姐身子底子弱,此番多是受了惊吓,脉象疲乏,脸上多处擦伤,倒是无碍,就是那处刀伤怕是要留下疤痕。” “你来我府中可有十年光景?”慕落衡突然拐了弯问道。 徐明不明所以,点头道:“确有十个年头。” “你若将今日之事传出去……” 慕落衡眉头一压,神色顿时变得凌厉,别有深意注视着他。 徐明心下一凛,伏低头道:“大公子放心,我只当什么事都不知道,绝不会向外人透露一个字。” 慕落衡掀起眼帘,沉冷的目光落在墙角的瑟瑟发抖的侍婢身上,“你呢?” 银心还没从接连的震惊中回过神,闻言,浑身一震,哆嗦着跪下,面上认真道:“大公子放心,奴婢绝不会对外胡言乱语的。” 慕落衡缓缓闭上眼睛,漠然道:“退下吧。” 待两人离开房间后,慕落衡一动不动坐在那。 沉默半晌,方缓缓睁开眼睛,“他是谁?” 周围悄然无声,时间仿佛被冻结,寒冷而沉重。 慕落衡神色冷冷,突然轻笑出声,暗自讽刺自己的无知自信。 他精心护了十几年的人,就这样被旁人糟蹋了,而他就像个蠢货般被蒙在鼓里。 床帐里的人不言不语,只偶尔传出几声压抑的哽咽声。 慕落衡一把扯落帷帐,一身清冷的气息铮然凌冽,“混蛋,到底是谁,究竟是四皇子、景郡王还是十九皇子……” 话音一顿,他怔然望着床榻上泪流满面的人儿,宛如一只受伤的麋鹿,怯怯又不安。 慕落衡紧握成拳的手背上,显露出清晰的青筋脉络,克制着心中不甘的怒火。 片刻后,慕落衡凌厉的目光渐渐暗淡了下来。 他不是故意要说那般羞辱人的话语,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这一生,他总在等待中度过。 他以为两人同住在一处,多的是时间等待他们二人各自敞开心扉。 朝廷的局势于将军府而言十分不利,可他也已经为了两人的未来谋划好了。 等这场风波过去,他就不再以大哥的身份同她相处。 他会带她离开这里,离开京城,会亲口告诉她,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 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就像是说笑般在他心口狠狠刺了一刀。 慕落衡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你一心想要阿爹扶持十九皇子,就是为了他吗?” 他不确定夭夭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十九皇子的。 可直觉告诉他,十九皇子才是那个最可疑的人。 “不是……” 轻颤的两个字眼,自慕鸾抿着的唇中传出,带着细小的哽咽,继续道:“不是为了他。” “是那小子逼迫你的对吗?” 明朗的灯火映在他清疏冷然的面容,如水中泠月,泛着逼人的寒气。 慕鸾泪眼朦胧,抬手覆在额头上,带着哭腔的嗓音柔柔道:“不是,他是为了救我……” 两刻钟后,慕落衡打开房门,一句话也未说,迎着漆黑夜色,离开了韶光院。 第288章 我留不住你 卫鑫立即跟了上去,只是看着前头的主子,他心中不由担心了起来。 主子脚下虚浮,似乎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他还从未见过主子这副颓丧的形容。 路过花厅长廊的时候,正好迎面走来慕思年和慕夫人二人。 他们脚步匆匆,隔着一段距离,看见慕落衡便唤道:“衡儿。” 慕落衡仿佛才从自己的神识中恢复过来,抬眸就见阿爹阿娘走到了跟前。 慕思年忧心道:“公主府的事,我听说了,夭儿怎么样?” 他脚下只是稍顿,就要同自家夫人往韶光院赶去。 慕落衡眸色一变,拦住了他们,“我已经请了府医看过,除了脸上的伤,并无大碍,夭夭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刚歇下,阿爹阿娘还是明日再去看她吧。” 两人都不太放心,慕落衡又是一番解释后,二人才没执意要去韶光院看看。 与此同时,慕鸾睁着眼睛,怔怔然盯着顶上的帷帐看,目光空虚。 那会儿,府医进来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就醒了过来。 两眼昏花,肚子还一个劲抽疼。 乔依柳的话就像是魔咒般,一直缠着她清醒的意识。 她心里一味安抚自己,一切都不是真的。 直到府医说出滑脉二字时,那一刻寒意就像毒液般快速在她体内蔓延。 两个多月了,她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 她和君昭总共就那么三次,按时间推算,该是……秋狩那夜。 可她想不明白,君昭不是说不会让自己怀孕吗? 那她肚子里揣的又是什么? 大骗子! 就在慕鸾愤愤在心里暗暗骂着君昭的时候,银心端着托盘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慕鸾听见动静,小浮动动了动,银心紧绷着心神道:“小姐醒了?” “嗯”,慕鸾轻轻应了一声,撑着疲惫的身子起来。 银心忙上前扶住她靠在床头。 慕鸾瞥见桌案上冒着袅袅白烟的瓷碗,眼底划过一抹思绪,道:“那是什么药?” 银心看了眼自家小姐,,迟疑道:“安胎药。” “府医说,小姐脉象不稳,有滑胎之象,遂按照大公子的意思,准备了安胎药。” 慕鸾垂眸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慕鸾,你有什么资格生下本王的孩子?” 耳畔仿佛听见一声熟悉的嗤笑声,昏黄的灯光晕开斑斓,恍惚间出现了那张恣睢散漫的容颜。 慕鸾睁大眼眸,睫毛簌簌,绷紧的眸子隐隐闪着水光。 一团不明蠕动的生物,突然出现在脑海中,慕鸾小脸一拧,猛地掀开锦被。 银心见小姐捂着唇,立即明白过来,赶紧拿出痰盂。 等慕鸾将嗓子眼里的恶心抚平时,小脸已是一片苍白。 她拉住银心的手,虚弱道:“去把府医叫过来。” 银心点了点头,扶她上床榻靠着,立即折身走了出去。 慕鸾有些呼吸不稳,湿红的眼眶却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肚子。 “对不起,我留不住你,与其日后让君昭剖腹取子,倒不如重新选择一个离去的方式,至少不用那么疼……” 第289章 可比我以前住的地方暖和多了 明明对君昭忌惮防备,可不知什么时候,每次他出现在自己身边,带给她的不是无尽的惶恐和惴惴不安,而是下意识的信任。 她似乎一而再再而三,于他冰冷却踏实的怀抱中迷失自己。 慕鸾苦涩抿了抿唇。 与君昭相处一世,她还是没学聪明,怎么就轻易信了他的话。 早知今日,她就该自己备着避子汤药,伤了自己,也好过牺牲一个无辜的孩子。 不说君昭面对孩子时,那副冷酷无情的形容,她身上还有婚约。 君之凌娶她本就是别有用心,若让他发现她怀有身孕,不仅皇家颜面不保,还会让将军府也跟着受牵连。 慕鸾揪紧肚子上裙裳,抬起湿润的眼睫,橙黄灯火于她秋眸中落下细碎的光。 这一世的路似乎比前世更崎岖不平。 “小姐,府医请来了”,银心打帘进来。 徐明站在屏风外躬身道:“小姐可是哪里不适?” 他等了等,没听见小姐立即回话。 心中已然有几分猜测。 “这个孩子能保多久?”屏风里传出一道颤声。 徐明垂下眼帘,如实道:“小姐需卧床休养一个月,情绪不可大起大落,否则孩子随时都会有危险。” 他心中揣测,小姐问这话,该是想要留下腹中胎儿。 “什么时候,能拿掉他?” 徐明眸色微微一怔,他能听出这好似平静的语调中压抑着的哭腔。 正色道:“最快也要一个月之后,主要看小姐的身体能恢复几成,不过小姐若下定决心不要这个孩子,这一个月定要好生照料身体,毕竟时间拖得越久,胎儿越大,到时候取出来亦是凶险难料。” 这一夜,慕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又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辗转反侧间,门窗外始终是一片晦暗的黑。 古方路,后街小巷中,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趁着夜色缓缓停靠在一处小门前。 车帘掀起,黑夜中,一只纤白的手扶住车壁,一道曼妙的身形弯身出了马车。 来人隐在黑褐色貂毛大氅中,举手抬足间,只露出那抹艳丽的红唇。 后门传来门栓拨动的声音,片刻后,一名黑衣府卫将人领了进去。 府中静悄悄,稀薄的雪花随风斜斜洒落院中,轩窗前隐隐能看见一道矜贵的紫袍身影。 房门被推开,一道黑影走了进来,对着座上的人躬身抱拳道:“主子,人来了。” 座上的人眸色没有一丝变化,依旧闲散地一手握着短刃,一手捻着巾子,自那锋利的刀刃上轻轻拭过。 “让她进来。” “是。” 不一会儿,一双精美的绣花鞋踏进屋来,娇艳的嗓音随即传出,“十九皇子当真是耐寒的体质,这般冷的天,屋中竟然连一处炭盆也未见。” 她搓着手,将头顶镶着貂毛的氅帽缓缓掀开,露出一张清秀美艳的容颜。 “冷吗?这里可比我以前住的地方暖和多了。” 君昭抬起手中的短刃,锋利的刀面映着那双漆黑不见底的乌眸,“成妃娘娘想知道,那是何处吗?” 成妃对于君昭的怠慢无礼,眼里虽埋着一丝怨气,嘴上却若无其事关心道:“何处?” 第290章 我养的 君昭偏头看向她,吐气如兰,幽幽开口道:“幽茗客栈,死人冢。” 传言古方路深处,有一道诡异的石门,将幽茗客栈分为活人窟和死人冢两个天人相隔的世界。 有权有势又有财的人对活人窟再熟悉不过,对死人冢更是乐不可支。 那里是阴暗瘆人的晦气之地,也是他们消遣处罚罪奴的天堂。 死人冢里的崖壁上满是嵌入山体的棺材,棺材里一半是新鲜的尸体,一半却是空的。 那些空的棺椁中并非没有尸身。 只是因为尸体存放的时间过长,不足以用“美味”二字形容,最后皆被罪奴一个个清除出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尸山遍野,铺就了一条蜿蜒的道路,一路向着无尽的黑暗蔓延。 被打入死人冢的罪奴行尸走肉般,常年与尸身同吃同睡,同行同伴。 呼吸间皆是腐朽阴冷的气息。 成妃望着他唇角勾起的邪肆弧度,向前迈步的脚顿时僵在原地。 她倒是听说过这十九皇子是从幽茗客栈里出来的,却不知这爬出来究竟是人,还是饮血啖肉的恶魔。 心里不由打起鼓来,不知与其筹谋,究竟蜀得其龙,平步青云,还是与虎谋皮,两败俱伤。 可她已经走出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 不管这头野兽有多凶猛,她都幻为了自己,为了齐儿,赌一把! 成妃咽了咽嗓子,压下心头蔓延的寒意,扯开一抹笑道:“看来十九皇子乃是天生贵人,如今拨开云雾见天明,本宫不会看错人的。” 君昭懒散地朝后,靠坐在圈椅中,把玩转动着手中的短刃,漫不经心道:“成妃娘娘冒险半夜前来我府中,就是为了夸你自己一句?” 成妃站得笔直,脸上的笑意一僵,吞吞吐吐道:“本宫……本宫确有一事,想请十九皇子帮帮忙。” 她紧张斟酌着言辞,丝毫没注意身后脚下有什么东西快速溜了进来。 等到脚边有什么东西滑过时,她垂眸随意瞥了一眼,顿时惊呼出声。 “那是什么?” 她急急后退,一不小心被自己的裙摆绊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满目惊恐之色。 只见方才她慌乱抖落裙子的地方,赫然盘旋着一只黑色翘着尖尾的可怖生物。 “喵,喵……” 不知从哪里蹿出一只白猫,目光紧紧盯着那只张牙舞爪的钳蝎,伸着爪子就要去抓挠。 钳蝎似是一路逃亡至此,并不恋战,转身就往君昭圈椅下钻去, 白猫穷追不舍,却在一咕噜要跟着钻进椅下时,后脖颈突然一紧。 仿佛被轻而易举捏住命脉般,瞬间僵硬着四肢,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目光沉沉的男人。 君昭墨色平静无澜,眯了眯眼道:“真是不怕死。” 成妃受了惊吓,见状附和道:“这府中的下人也不知是怎么伺候的,竟然会让一只野猫蹿进屋里来,这养猫之人当真该……” 她话还未说完,就怔愣看着眼前的男人放下手中的短刃,细长的手指一下一下轻抚着白猫的脑袋。 “我养的,娘娘觉得,真该如何?” 第291章 乱点鸳鸯 君昭慢悠悠挠了挠白猫的下颌。 白猫立即乖巧地抵着他的指尖,嘤咛一声,闭着眼发出沉沉的呼噜声。 他侧着身,阑珊灯火间,只露出半边英挺清雅的轮廓。 可当他偏头睨向地上惊愣的成妃时,那抹人畜无害的笑容却是阴冷至极。 成妃不由心生胆寒,好在身处深宫多年,她很快便调整了好了自己的情绪。 “原来不是野猫,是十九皇子的爱宠,是本宫误会了。” 君昭淡色的薄唇翕合,“成妃娘娘这双眼睛生的好看,我这爱宠贪玩得很,正是磨牙的时候,不如……” 成妃面色骇然,不可置信盯着眼前优雅勾笑的男人。 她不认为那畜生磨牙和自己这双眼睛有什么关系。 却下意识接话道:“不如让本宫去搜寻些好玩的玩意儿,改日派人送上府来,十九皇子意下如何?” 君昭将白猫揽进怀里,站起身不紧不慢走向成妃。 在成妃茫然无措的目光中,缓缓伸出手。 “成妃娘娘客气,就是我与这小东西相处久了,便只能由我亲自调教,好好教她规矩。” 成妃面色稍缓,认定是自己想岔了,就要将自己的手放进那冷白的手掌中。 清冷低沉的嗓音在耳畔边蔓延,“听说有人给这小东西乱点鸳鸯,您说日后我上哪找这么听话的爱宠?” 成妃眸色一怔,触碰上那纤长手指的一瞬,一股寒意从指尖迅速传遍全身。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哆嗦收回。 目光惊颤地盯着那只手。 那是一只怎样的手,冷的没有一丝血色,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更似一具凉透了的尸体散发阵阵寒意。 成妃抬眸朝君昭看去,他一脸和善,嘴角始终挂着温柔的弧度。 她眸色微敛,压下心中的惊异,垂下眼帘,带笑道:“多谢十九皇子,本宫自己来。” 君昭不置可否,自然而然收回手,抚在怀里乖软的白猫上。 成妃兀自从地上爬起身,理了理有些狼狈的形容,端出一副平静高贵的形容。 “时候不早了,娘娘还是早些回宫去。” 成妃见十九皇子转身就要离去,心里一急,忙唤道:“本宫的事……” 君昭脚下顿了顿,回身道:“娘娘放心,只要娘娘按时伺候好父皇,皇后的人就威胁不到您头上。” 他彬彬有礼点了点头,带着白猫转身进了内室。 成妃愣愣站在原地,瞳仁紧紧锁着那道深沉的背影。 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就知晓她此番过来是为何。 “成妃娘娘,这边请。” 突然出现的黑色身影,令成妃后背一凉,猛地向后挪了几步。 看清来人时方才引路的府卫,方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满地剐了一眼眼前的府卫,抬脚往外走。 真不知道是什么怪癖好,府中黑黝黝的,府卫的着装亦是一身黑服,无处不透着阴森之感。 成妃心里犯怵,立即加快了脚步,直到坐上轻轻晃荡的马车,内心仍是混乱一片。 这些日子来,明面上看,是她这个成妃娘娘宠冠六宫。 可背地里,皇后对她多方面施压。 她就算得宠,也只能缩手缩脚,像只乌龟似的,躲在龟壳中不敢大喘气。 她不想一辈子站在皇后的影子下苟延残喘,更不想齐儿未来受皇后钳制。 所以她只能再来同十九皇子商量。 因为他的存在,为她在阴暗的后宫里撑起了一抹亮光。 她只有循着这道光往前走,才能看到未来的希望。 只是细想他今日所说的话,她心中又升起一团迷雾来。 “乱点鸳鸯?” 她何时乱点鸳鸯了? 太子遇刺前,她虽然有齐儿傍身,但是皇帝并不经常来她宫中。 比起现在正得盛宠光鲜亮丽的形容,那时的她也不过是独守空房的怨妇罢了。 她哪能乱点什么鸳鸯? 就在这时,一道涟漪从脑海中荡过,成妃猛地睁圆了眼睛。 若说鸳鸯,上个月倒是成了一对,是四皇子和那个…… 成妃拍了拍脑门,灵光乍现,脱口而出道:“慕家大小姐!” 第292章 世间最没有价值的就是真感情 关于十九皇子这些年的经历,她仔仔细细查过一遍。 但是关于十九皇子和慕家大小姐的事,一直只是谣言。 并未有切实的证据,证明慕大小姐和十九皇子有关系。 成妃眯了眯细长的眉眼,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指尖。 “看来谣言怕是半真半假。” 看十九皇子抱着白猫的那副形容,看似宠溺,却时时掐着白猫的命脉。 日后十九皇子得势,这慕大小姐必然会被收了去。 时间长了也只能当一件低贱的器物。 若说感情…… 成妃勾唇一笑,满是深意。 世间女人万千,他堂堂一个皇子,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女人堆里,还怕找不出第二个慕大小姐。 这世间最没有价值的,就是真感情。 但十九皇子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倒是真。 可也不是她有意的。 撮合四皇子和慕大小姐是皇帝背地里同她交代的,这事她如何能违抗的了? 看来,只能尽力拖延他们二人的婚期。 方能将功赎罪,好让那个男人尽心为自己办事才行。 翌日,暖光福照,带着斑驳的光影斜斜泄入寝殿。 从屏风到内室的床榻前,杂乱无章堆积着男男女女的衣裳。 榻上相拥的两人,交颈而眠,隐隐能看见裸露的胸膛,和纤白的肩背。 一道暗影于窗前站定,床榻上男人缓缓掀开眼帘,眼里睡意盎然。 垂眸瞥了眼紧紧搂着自己腰身的人,轻手轻脚将人挪开,转而下榻,走到菱花窗边。 赤狐试探道:“主子。” 君之凌捏了捏鼻尖,隔着窗户,嗓音沉沉道:“说。” 赤狐垂眸,立即道:“昨日确实是宫里来人传十九皇子进宫,据探子禀报,皇上召见十九皇子,只是闲话家常,并未谈及权势分配之事,除此之外,因寒衣节已过,皇上还特意命户部拨发银钱,供府邸修葺和采办棉服。” “户部的人去了?”君之凌放下手,盯着窗外的暗影。 赤狐道:“去了,不过户部尚书只道是白日事务繁忙,一直推到夜半时分,才派人将银钱送去。” 君之凌道:“可见到十九?” “并未。” 赤狐眸子动了动,据探子来报,整个府邸夜里如同阴间鬼域。 户部的人把东西送到没一会儿就立马离开了。 君之凌眸中掠过一抹深思,“这些日子来,十九就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赤狐想了想,从十九皇子恢复身份起,他就派人暗中监视十九皇子的府邸。 人人都以为,十九皇子的出现,必然令皇上颜面扫地。 可皇上对十九皇子的态度却截然相反。 看似疏远,实则亲近。 皇上不仅没有放任不管,还安排了十几名护卫保护府邸和十九皇子的安全。 这些护卫皆是东厂的高手,故而他们人每次靠近府邸都万般小心。 可就算勉强进了外院,内院也不是时时都能探到消息的。 “并未。” 君之凌掀开眼帘,迎着窗外的暖阳,低声喃喃了一句,“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盯紧他。” 第293章 这就是不教训的结果 赤狐认真道:“是。” 身后传来窸窣的动静,窗前的暗影眨眼间消失。 君之凌站在窗沿下没动,一双柔夷缓缓抚上他的胸膛,后背贴上娇软的身体。 “怎么醒了,也不唤昭元一声?” 惺忪的嗓音带着娇嗔,自身后传来。 君之凌抬手握住她作乱的手,转身道:“我该走了。” 昭元被推开,脸上满是不虞,道:“以往皇兄都会待上三五日,今日这般匆忙就要离去,难不成是皇兄在担心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自然是指慕鸾。 君之凌眸光微不可察一敛。 笑了笑,凑近吻了吻她衣裳半露的肩头,“我若是担心她,昨夜就不会留在这里。” 他伸手替她将衣襟拉好,昭元眸中的情绪立即转了个弯。 红着脸,不舍地扑进他怀中,抱紧他的腰身,柔声哀求道:“皇兄,昭元去你府邸里住几日吧,往常还有苏岚偶尔陪着昭元,如今就剩昭元一人,这公主府阴冷得很,昭元一点也不想留在这里。” 君之凌垂眸,瞥了眼怀中的人。 苏岚? 是好些日子没看见这个女人了。 好像……秋狩之后,就再没有听过她的消息。 昨日赏梅宴,以苏岚好争风头的秉性,没道理不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真是被太子刺杀一事吓到了? “皇兄?” 娇嗔的嗓音再次响起,君之凌心不在焉应了一句,“什么?” 昭元从他怀里出来,微微抬眸,眉尖轻蹙道:“我是说,我想搬去你府中。” “这事我同你说过,不可以。” 君之凌语气里是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但见她脸色渐渐肃冷了下来,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如今还不是时候,眼下局势于我而言,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要胡闹,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昭元嘴唇动了动,终是隐忍下想要说的话语,湿红着眼,再次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 “好,昭元听皇兄的。” 等到君之凌从寝殿中出来的时候,脸上的柔色瞬间消失殆尽,声音里带了几分躁意道:“回府。” 早已候在门外的侍卫,应声立即跟了上去。 只是马车行出一段路后,他突然吩咐道:“去将军府。” 赤狐立即调转马车,往将军府的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礼部尚书府,随着嘭的一声脆响,屋中传来一道女子的怒喝声,“我说了,我不要喝这些东西,谁让你们端上来的?” 空旷的地面上跪着七八名嬷嬷侍婢,任凭滚烫的汤水溅在皮肉上,丝毫不敢吭声。 一旁的掌事姑姑望着地上的碎片,心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这已经不知是摔碎的第几个瓷碗。 这祖宗真是比皇后娘娘还难伺候! 她怒目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道:“ 还愣着干什么,苏小姐没胃口,还不快去把地上收拾干净,重新去备一份,桌上这些东西都给我撤了。” 侍婢嬷嬷们闻言,立即领命,动作迅速又麻利,宛如在坤宁宫收拾残余的血渍般。 苏岚余光瞥了眼被她们收走的山药鸡肉汤,偏过头悄悄咽了咽口水。 皇后宫里派下来的人,厨艺个个了得,每天都轮番做着不一样的食物伺候着她。 除了第一个月有点儿反应,她胃口简直好的出奇,。 自从皇后派了这些人过来后,短短半月的时间,她肉眼可见胖了许多。 她抚了抚尚未显怀的肚子,眸中尽是一片傲色。 谁能想到,太子哥哥死了还能给自己留下一个子嗣。 这个孩子可是她将来安身立命的倚仗。 她心中算计了几番。 就算好生养,她也要在这些人面前做做样子。 否则旁人还以为她是个好拿乔的,将来如何立威立信? 殊不知她那副馋嘴又暗含心思的模样,全然被一旁的掌事姑姑瞧见了去。 掌事姑姑唇角勾起一抹嘲弄,迅速换上一副怜惜的神情,上前来,轻拍了拍苏岚的肩头,安抚道:“小姐没胃口,那就等有胃口了再吃,我这就让她们候着,不急着将膳食备上来。” 苏岚眸色一变。 什么叫等有胃口了再吃? 她这话分明是要饿上她一顿,自己现在饿的抓心挠肝的,恨不得吃下一整只烧鸡。 那山药鸡腿汤可是最合她胃口的,早知道就先盛一碗尝尝味道。 苏岚瞥了眼掌事姑姑放在肩头上的手,冷冷拂开。 这就是不教训的结果。 一个卑贱的奴婢,竟然也敢用她那肮脏的手触碰她矜贵的身体,还总是在她面前自称“我”! 哪怕她没有怀上皇子,也是礼部尚书府的嫡小姐。 这般尊卑不分,她们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掌事姑姑唇角勾起一抹阴狠的弧度,仿佛一切都拿捏在手里一般。 正打算用对付后宫嫔妃的手段,好好让这个女人收收性子时,只见苏岚突然捂着肚子躬下身,面露难受道:“我的肚子……好疼……” 掌事姑姑脸色微微变了变,并未立刻上前查看。 总觉得这女人是在耍把戏,背脊挺得直直的,慢悠悠挥手冲外头守候的人道:“小姐不舒服,还不去请太医。” 外头的人立即躬身应下。 只是人刚离开,就听苏岚颤声道:“血,血,我的孩子……” 掌事姑姑心里一惊,这才上前查看。 望见苏岚指尖沾染的殷红时,吓得脸色一白,忙开口询问道:“这怎么回事,怎么会流血呢?” 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丝毫不敢怠慢,猛地朝门外吼了一句,“孟太医人呢,怎么还没有过来?” 这一刻只觉得搀扶着苏岚的手都在不自觉发抖。 苏岚肚子里的孩子决不能在她手中出事,要不然皇后非亲自剐了她不可。 下人很快便将安置在府中的孟太医叫来,还惊动了苏青禾和柳氏。 苏岚被安置进床榻,一干下人连同掌事姑姑都被柳氏打发在外头候着。 太医把脉的间隙,柳氏一脸怒容。 劈头盖脸对着掌事姑姑等人怒声道:“怎么回事,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肚子疼了?你们怎么伺候的,皇后娘娘是让你们来伺候我女儿的,可不是让你们把她气出事来,若是连伺候人这等小事都做不好,我苏府还要你们有何用?” 第294章 还懂得人情世故 掌事姑姑脸色难看至极,却只能嚼碎了不甘和怨愤往肚子里咽。 只能尽可能平心静气道:“我们都是按宫中妃嫔规制照顾苏小姐的,丝毫没有懈怠过。” 话音刚落,隔着屏风的里间便传出苏岚疼痛的轻吟声,“哎呦,好疼呀,孟太医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要保不住了?” 孟元抬袖擦了擦脑门的冷汗,含糊道:“苏大小姐忍一忍,我再检查一遍。” 他话是这么说,可苏大小姐手腕一直在乱动。 导致把到的脉时有时无,他根本就探不清病情。 耳边一声声响着她喊疼的声音,宛如一把锋利的剑架在脖颈上。 皇后可是让他以性命担保,一定要让她肚中的孩子平安落地,否则落的就是他的脑袋! 同样一颗心悬在半空中的,还有站在外头候着的掌事姑姑。 她以掌事姑姑的身份,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了十二年。 处理过多少形形色色人前人后耍心机的女人。 可这一刻她是真怕了。 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皇后最后一丝至亲血脉。 若是保不住,就算她有再多的理由,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会儿只觉得手脚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里头再次哀嚎起苏岚的叫声时,掌事姑姑脚下一哆嗦,跟着跪了下来。 下意识双手合十,对着外头的天连连祈祷道:“老天爷保佑,是奴婢的不好,可千万别为难苏大小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柳氏睨着她喃喃自语的焦灼形容,轻蔑扯了扯唇,甩袖走进里屋。 苏岚自床帐中瞥见阿娘的身影,挣动的浮动渐渐放缓。 这才老实让孟元给切切脉。 隆冬,北风凛冽,银灰色的云块于天空中奔腾驰骋,寒流滚滚,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洒落,冰冷而美丽。 等慕鸾能下榻走动时,已是半个月之后。 孕吐虽有缓解,但她气色看起来却并不是很好。 兔绒细毛包裹住的小脸愈发显得娇瘦嫩白。 慕鸾倚在支摘窗下,撑着下颌,望着庭院中飘飘洒洒的雪花。 又是一年大雪纷飞,不到一个月就是年关。 年关之后,阿爹就要立马领兵北上。 镇守边疆不是上市集买菜,往返不出一个时辰的功夫。 漠北离京城极远,阿爹这一去,就不知下一次一家人共度除夕是什么时候。 只是不知那日书房中,阿爹和君昭究竟说了什么。 此番阿爹被调派离开京城,就算想帮君昭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知为何,虽然大哥没有跟着北上离去,可就算只有阿爹一人离开,她心里仍是忐忑不安。 阿爹是被削权调离京城的,与前世并没有实质性的不同。 这一世似乎就像活在一个巨大谜团中,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或许她该找阿爹谈谈,漠北的十万兵士极有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 “小姐。” 身后传来银心的惊呼声。 慕鸾回眸,娇嫩的脸颊上映着一道粉红的的伤痕,如同修容的青瓷瓶,依旧透着明显的痕迹。 眨眼的功夫,就见银心已经快步来到长榻边,着急挥着手道:“外头天寒地冻的,小姐身子还未大好,快些把窗户落下。” 慕鸾抿了抿唇,弯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不甚在意道:“无妨,我穿的厚实,不冷。” 嘴里虽是这般说,手上已经乖乖作势要放下竹竿。 就在支摘窗落下的刹那,一抹白褐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一下子透着缝隙,夺窗飞了进来。 慕鸾眼前一恍惚,只听银心颤声唤道:“小姐小心!” 耳边传来几声奋力的振翅声,慕鸾定睛看去,便见桌案上落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登?” 慕鸾打量了一瞬,一眼便认出眼前身形矫健的海东青。 银心一头雾水,转而目露兴奋道:“小姐,还真是白登,这家伙竟然又飞回来了。” 慕鸾从长榻上下来,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缓步上前。 只是快要靠近白登的时候,银心突然拦住了她,“小姐小心,白登一个人……不是,一只鸟在外闯荡这么久,会不会已经不认识小姐您了?” 桌岸上徘徊的白登,似是在检查着什么。 闻言,一下子顿住脚步,对着银心外头晃脑啾鸣了两声。 似乎言简意赅道出了一则信息:你化成灰我都记得你。 那模样,看着怪凶猛的,银心向后挪了挪脚,更不放心地挡在小姐跟前。 慕鸾看了她一眼,就见白登脚下一蹬,身体猛地飞了出去。 两人循着它的飞行轨迹,最后落在长榻便的鸟笼上。 自从把白登放飞后,慕鸾并未把鸟笼丢弃。 而是让下人洗干净,照样挂在原来的地方。 或许是舍不得,又或许是想给自己留一个念想。 如今看来,白登比她还念旧,也比她预想中的,更聪明。 慕鸾吩咐道:“你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肉食,拿过来些。” 银心看着朝白登靠近的小姐,直到小姐站在鸟笼前,白登一个倒挂钻进鸟笼里。 似是和从前一样,听见有吃的,立即就老实巴交的跟个囚犯似的,安分在笼子里待着。 她心里又惊奇又担忧,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出门去了厨房。 房间里,一人一鸟相视对望。 “过了这么久没想到,你还能再回来。” 慕鸾从桌案上倒了杯温水,放进笼子中。 白登左瞧右瞧了两眼,低头轻轻啄了一口,就没再喝了。 那模样不像是渴的样子,倒像是意思意思。 慕鸾勾唇,“看来你流浪的这些日子,过得挺滋润,还懂得人情世故。” 白登又啾鸣了两声,高扬着头,颇有一方霸主的形容。 慕鸾伸手,试探性想摸摸它,顺便检查下,它是不是受伤了,所以才飞回来的。 但她心里其实也不太确定,白登还能不能如同前世一样,跟自己亲近。 所以指尖靠近的时候,多少带了些小心翼翼。 只是没等她把手探进笼子里触碰到它,白登已经抻着脖子,一头杵上她的指腹。 闭着眼睛,仿佛在述说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第295章 也不是留不得 银心很快拿着厨房里新鲜的烧鸡过来,只是她打帘进来的时候,脸色明显局促了许多。 慕鸾还想问她怎么了,就见她稍稍退开身,露出身后深蓝色衣袍的儒雅男子。 “大哥?” 慕鸾轻抬眉眼,缓缓放下逗弄白登的手。 白登头顶的用力,慕鸾这毫无预兆的收手,它一时没收住力,一趔趄差点从鸟笼里翻了下来。 慕鸾惊觉,朝它看了眼。 白登扑腾了两下翅膀,一脸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这会儿它也注意到有人走进来。 刚要叫唤两声,就见慕鸾指尖轻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手势,而后朝那人走去。 自从那日府医诊断出她怀有身孕后,这还是第一次两人这般面对面相视而立。 尽管秋狩那夜,她是逼不得已的。 可失身是真,慕落衡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故而这些日子,每每想要前来看看她,都在月门下止了步。 “这几日身体可好些了?” 慕落衡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声调清淡雅致,如以往一般,一片柔和。 慕鸾心口一堵,难言的忧郁情绪像四处缠绕的藤蔓,将她紧紧包裹,勒地她难以喘息。 是她的错,才会连累家人跟着她担惊受怕。 她勉强扯了扯唇,道:“好多了,大哥不必为我担心。” 慕落衡目光落在她清瘦的脸颊上。 她自小生的玲珑白嫩,斜横在脸颊上的那道粉色伤痕便愈发突兀显眼。 慕落衡不自觉伸手,想查看下她的伤势,“府医的药……” 慕鸾先一步若无其事抬袖挡住了脸颊,慕落衡指尖一顿,见银心自她身后走出,缓缓放下手。 “府医的药可有按时用?” 银心将烧鸡放进鸟笼后,见主子们有话说,她行了一礼,便默默退出了房间。 慕鸾轻轻点了下头,道:“嗯,无妨的,就算留下疤痕我也不怕。” “说什么傻话,哪有姑娘家希望自己脸上留疤的?” 慕落衡眉头微微蹙起,肃然道:“阿娘和清羽最近一直在查阅祛疤的医书,府医那我也命他用最好的药,我将军府的小姐素来娇贵,可不兴留疤。” 慕鸾抬了抬眉眼,“二哥哥又从北衙禁军营赶回了?” 二人在圆桌边坐下,慕落衡颔首,“你别多想,阿爹年关后就要启程,最近禁军营没有旁的事,他多往家里走动走动,不是坏事。” 每年临近年关,繁杂琐事最是多,怎么可能没有旁的事呢。 以往慕清羽都是过生辰的那日,才匆忙赶回来一趟。 慕鸾看破不说破,一笑泯之。 空气静默了片刻,慕鸾低垂着脑袋,指尖百无聊赖捻着圆桌下的锦布。 “夭夭确定不要肚中的孩子吗?” 慕落衡的声音清晰而又稳重,却如一记重拳敲击在慕鸾的心门上。 慕鸾指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轻声低语道:“是我对不起他,但我不能要。” “夭夭若想要,也不是留不得。” 慕落衡平静的嗓音飘来时,慕鸾微微怔愣,不可置信抬眸不解朝他看去。 血液里仿佛被注入一股暖流,泛着躁动的热意。 她眸中是肉眼可见的莹亮光芒,喉间的酸涩却堵住了她所有的声音。 慕落衡一颗心似是被无形的大掌揉捏了一番,隐忍着那股子窒息的疼痛,低声道:“你身上有婚约,若要留下这个孩子,京城就没有你的容身之所,日后你与他……此生都不复相见。” 离开京城好似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代价几乎回要了慕家所有人的性命,慕鸾下意识回道:“我不能离开京城。” 慕落衡苦笑一声,没想到救命之恩在夭夭心中烙下如此深的印记。 “我走了,慕家就是欺君罔上,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夭夭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眼睁睁看着你们深陷囹圄”,慕鸾言辞激烈道。 慕落衡眸色微顿,面色缓了缓,才道:“那十九皇子呢,你就没有想过他吗?” 自古儿女情长便不如家国大义,重生一世,老天爷可不是为了让她重新经历一次家破人亡。 第296章 这也是阿爹的意思 慕鸾缓缓垂下眼帘,掩下眸中情绪,声色平静道:“我与他不会有结果,这个孩子只是个意外,他本就不该存在。” 慕落衡闻言,柔和的目光紧紧凝着她的侧颜,眼中的深意渐渐变得坚定。 他来之前已经去府医那走了一遭。 她体内的余毒虽然已经除尽,但多年遭受余毒侵害,身体底子根本承受不住小产所带来的伤害。 这半个月来,府医有意交代让她安心歇养。 可依今日这苍白的脸色,她根本就没有把身体养好。 一旦小产出了意外,轻则留下病根,重则一尸两命。 这样的代价,比起她失身于其他的男子,更令他难以接受。 慕落衡站起身,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顶,正色道:“夭夭不必忧心其他人,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京城的。” 慕鸾还想反驳,却听慕落衡郑重道:“这也是阿爹的意思。” 阿爹也知道了? 慕鸾怔然,那阿娘…… 她站起身,话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就见银心进来禀报道:“小姐,夫人来了。” 慕鸾讶异看向大哥,在他安抚的容色下,走到了外间。 房门打开的瞬间,彻骨的寒凉卷着雪花浸湿了门槛边的小角落。 慕鸾抬眼望去,指尖纷飞的小雪间,一道柔和的身影迎面走来,身后还跟着七八名侍婢。 这般大的阵仗,也就小时候大病一场的时候,才能见到的场面。 只是那些侍婢并未往主屋的方向而来, 只见阿娘抬手指了指暖阁的方向,不知道交代了什么,侍婢们都往暖阁而去。 仅她一人拢紧衣袖抵着风雪,朝她的方向而来。 慕鸾想也没想,就要跨出门槛去牵扶阿娘,手腕却被一抹力道制住。 慕落衡垂眸看了她一眼,道:“外面湿滑,你乖乖留在这。” 说罢,他便走下台阶,朝阿娘走去。 慕夫人一眼便看见站在门口的娇小身影,眼眶一酸,立即快速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道:“你这孩子,怎么站在这里,也不怕着了凉?” 她不开口说话还好,一开口,慕鸾鼻尖一酸,强忍的眼泪瞬间决堤。 坚强的壁垒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无措和汹涌的泪意。 “阿娘。” 眼眸中的晶莹一下子坠落眼眶,慕夫人心疼地拥住她,“傻孩子,没事,不哭,有阿娘在呢。” 慕落衡望着相拥的两人,心里不是滋味,悄悄带上房门,离开了韶光院。 漫天细雪卷着清风,将京城的长亭旧廊,红瓦灰墙,染成了入骨的白色。 小巷的路面上一片纯白,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一抹暗影只是匆匆在墙角上落下几许清浅的脚印,纵身便翻过高墙。 寝室中,君昭指尖攥着一封信件,冷然的目光顺着信上的内容掠过。 须臾,薄唇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轻撵着信上提到的字眼,“定远将军,陈彪。” 身后站着的影栖,平常皆是一脸板正的形容,今日脸上难得看出几分欣慰的笑意。 毕竟是好消息,也难得离澈大老远跑去漠北边境。 这四皇子还真是会藏人,竟然将私兵养到慕思年眼皮子底下去了。 第297章 送药 君昭随手把信纸塞进信封中,转而递给影栖,“把信送出去。” 影栖道:“是。” 脚下迅速往外走去,只是在门口时,眼前突然落下一道暗影。 影栖身形敏捷往右边侧了侧身,一眼便看清来人。 见影川蹙着眉,一身道服,不知道又经历了什么。 影川刹住脚步,瞥了眼影栖怜悯的目光,侧身走进了寝室。 见到圈椅中的那人,垂低头,抱拳道:“主子,药送进去了。” 君昭指尖轻扣着椅把,只是淡淡回了一个字,“嗯。” 上次分别的时候,他特意将马车里剩余的药膏让她带走。 但是药量并不多,算算时间,也该用完了。 她脸上的伤口虽长,但是并不深,只要按时敷药,并不会留下难以修复的疤痕。 可影川并未立即离开,而是顿了顿,又面色严肃道:“这几日慕落衡突然在韶光院加派了守卫,属下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潜进院中,故而这药只好‘托’慕清羽带进去……” 他动作素来敏捷,可那院子就像兜了一张网似的,哪怕是夜里,屋脊房梁上竟然也有守卫。 为了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事,可费了他好一番心思。 这还得从今晨说起。 街道上熙熙攘攘,只有影川一人蹲在无人的街巷死角,想着怎么把里面的人引出来。 可是半个月了,慕大小姐别说出府,就连韶光院都没出过,怎么把人引出来? 就在这时,突然瞥见街道对面晃悠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道服,一手举着命幡,一手摇着铃铛,嘴里念念有词。 影川眯了眯眼,计上心头,眨眼间消失在巷子口。 巳时正,锦溪街上,一老翁推着半车香梨,费力地往前走着。 一匹快马迅速从街道上掠过。 路过一拱形桥梁,老翁好不容易将马车推上桥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手背上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本能缩了手。 桥面积着一层薄薄的霜,湿滑至极,他一松手,板车瞬间失去平衡。 车上的香梨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个接一个从桥上滚了下去。 “哎呦,我的梨啊!” 老翁哀嚎连连,想阻挡已经来不及了。 桥面受阻,慕清羽倏地勒紧缰绳。 “这下惨了,全摔坏了,都怪我这没用的身子!” 老翁哭丧着脸,一边捡香梨一边抹眼泪,颓丧的身躯摇摇欲坠。 慕清羽立即翻身下马,弯身捡起滚落到脚边的香梨。 掉落地上的香梨不是撞碎了,就是磕碰了,显然没法再卖了。 慕清羽见这老翁生活不易,想了想,从腰间掏出一串铜钱,放到老翁手里,道:“老伯,这些梨,我买了。” 老翁茫然了一瞬,看着手里的铜钱,又欣喜又惭愧道:“可是这梨都摔碎了……” 慕清羽朗声道:“没关系,你挑一些好的,帮我送去将军府就行。” 老翁喜出望外,连连道谢,甚至还要跪下来。 慕清羽连忙制止,好一番规劝,才让老翁就此作罢。 很快,道路被清理出来,慕清羽正要翻身上马,小巷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吆喝声。 “福生无量天尊,小伙子留步。” 慕清羽闻声朝他看去。 一道士模样装扮的人,一手拿着命幡,一手抚着半白的须子,缓缓朝他走来。 “哪来的骗子,也敢坑蒙拐骗到本公子面前来?” 慕清羽双手叉腰,他这人的性子随了阿爹,对于牛鬼蛇神之类的,素来不信。 影川抚着胡子的手一顿,面皮抽搐了两下,硬着头皮道:“老道可不是骗子,我观你面色,近来家中必有人遭逢劫难。”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接着一板一眼道:“你且将此物置于此人枕下,不出半个月,必然逢凶化吉。” 慕清羽并未接过去,反倒是好整以暇盯着老道士看。 影川面门都快被盯出一个窟窿了,他才若有所思道:“多少钱?” 慕清羽看似对那锦囊感兴趣,实则不过是想知道,这么个破玩意儿,这江湖骗子要讹他多少钱。 影川嘴唇动了动,刚要将‘五两银子’吐出口,唇齿磕绊了一下。 上前一步,直接将锦囊塞进慕清羽怀里,道:“不要钱,送你了,就当行善积德,若想那人平安无事,切记老道之言。” 他不再与慕清羽周旋,晃着命幡迅速混入嘈杂的人群中。 第298章 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可手里的锦囊摸着质地柔软,这老道要是真想骗人,不至于做亏本的买卖。 他半信半疑朝人群里看了一眼,那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一会儿,直到慕清羽驾马离去,躲在暗处的影川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揩了把额上的汗水,转而朝古方路而去。 影川瞅了眼碍事的衣袍,第一次和慕清羽打交道,此人倒是颇有几分侠肝义胆。 君昭抬了抬手,影川垂下眼帘,转身离去。 空寂的房间昏暗阴沉,只余连绵不断的呼噜声在博古架前传来。 君昭偏头望向不远处趴在案几上翻身熟睡的小白猫,漫步走近。 指腹捏了捏它柔软的爪子,眼里荡着清浅的光,薄唇翕合,“小姐乖乖的别乱跑,我很快就会来接你。” 酉时,寂静的庭院中,不知是哪簇积雪落下,枝丫发出轻闷的折断声。 暖阁里的下人侍婢纷纷忙碌着,还能时不时听见慕夫人耐心叮咛的声音。 “这鱼得把那层鱼皮清理干净,不然腥味重,不好入口。” “这鸡汤小火慢炖着,小姐半夜饿了就能喝上。” “对了,这个,这还有这个,这些做好的,你们先端进屋去,等会儿凉了就不能吃了。” 慕清羽从月门里走进来的时候,就闻到满院飘香的气味。 他快步走过庭院,迈着轻快的步伐上了台阶,一进门就酸溜溜道:“夭夭,你二哥我快饿死了,阿娘在你这开小灶,可苦了我和父兄。” 慕鸾从里间出来,便见二哥哥抵着桌子,一脸羡慕地看着桌上备好的菜肴。 “前院没开火吗?”慕鸾困惑道。 见夭夭认真了,慕清羽无奈一笑,“开了,就是觉得你这里的饭,香。” 慕鸾淡笑道:“那二哥哥就留下来一同用晚膳好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慕清羽一得逞,便毫不客气对银心道:“再备一副碗筷。” 银心轻笑着看了眼自家小姐,便福礼下去了。 “二哥哥今日怎么来我院中?” 慕鸾可不相信他只是为了一顿饭,便特意跑到韶光院来。 经她这么一提醒,慕清羽抬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在手里点了点。 又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药瓶道:“我今日在街道上遇见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胡言乱语一通,说是将此物搁置在枕下,可逢凶化吉,我看这东西像是药物,所以拿过来,顺便让府医查查。” 虽然不信这东西真能逢凶化吉,但是若是无害之物,放在周身也无妨。 他没注意到,从他拿出锦囊的那一刻,慕鸾倏地睁大眼。 有那么一瞬,心脏仿佛被紧紧攥住,令她遍体生寒。 慕清羽丝毫没发觉,手里翻转着那黑色锦囊。 看见上面用冰蓝色丝线勾勒的图画,眯了眯眼,不解道:“也就这丝线质地不错,这上头不知道绣的什么东西,似鸟非鸟,似鱼非鱼。” 慕鸾面上一片躁意,迅速从晃神中清醒,伸手夺过他手中的锦囊,一本正经道:“回头我拿给府医瞧瞧便是。” 这顿饭,慕鸾注定是吃的心不在焉。 等到阿娘和二哥哥从自己院中离开后,慕鸾才敢再次把那个黑色锦囊拿出来。 锦囊是她亲手绣的,她自是认识。 指腹轻轻抚过上面的飞鱼纹路,想起二哥哥的嫌弃的话语,小脸沉了沉。 “真的有那么差劲吗?我看着挺像飞鱼的呀。” 慕鸾不由怀疑,前世君昭毫不客气就丢掉自己绣的锦囊,而没有直接取她性命,已经够客气了。 她扯开锦囊的松紧口,里面只放了一只黑色的药瓶。 慕鸾回眸,往床榻上看了一眼,眸中略显迟疑。 片刻后,她还是起身,从枕头下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黑色药瓶。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上次马车里君昭低沉的嗓音。 “小姐既然执意要丢下我,那我便送你回去。” 他将自讽的笑意闷在喉咙间,漆黑的眸中似是搅着风云,又似一片岑寂。 不紧不慢拉开她腰间的粉色锦囊,亲手将黑色的药瓶放进去。 “这药,就当是报答小姐以命,帮我挡住一只臭虫。” 她知道他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可即便如此,他不得不承认,这招确实有效。 第299章 婚期已定 慕鸾拧开瓶塞,闻了闻,都是一样的气味,一股很清新的味道。 上次一别,他那副两清的形容,她还以为短时间内不会再找上自己。 可不过才半个月,他便又费尽心思把这药膏送进府来。 慕鸾不由自主抚上脸上的疤痕。 其实那半瓶药她一直没用。 君昭起初接近她,不过是因为想通过自己的身份来钳制大将军府。 如今他与阿爹摊牌,自己于他而言,早已没了利用价值。 现在,若说是因为这张脸,才与她藕断丝连。 那她毁了这张脸,便也断了他的念想。 这么一想,慕鸾将两个药瓶装进锦囊中,重新搁置在枕头旁。 星子点点,夜风微寒,转眼便到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 只是今年的生辰,即便慕鸾和慕清羽皆有收到家人的祝福,氛围却不似以往热闹喜乐。 钦天监择选了良辰吉日,皇帝正式下旨,四皇子与大将军嫡女于大周十七年二月初二完婚。 圣旨落到慕家的时候,满堂喜乐瞬间化为一片无声的宁静。 饭桌上,菜肴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可面对丰盛的晚餐,众人只觉得索然无味。 慕清羽猛地灌了一杯清酒,不悦道:“皇上分明是故意的,非得在今日定下婚期,他是见不得我们将军府有一刻钟的欢愉。” “慎言!” 慕思年虎目瞪向慕清羽,慕清羽压抑着心中的不忿,倔强嘀咕了一句,“分明就是。” 慕落衡拦住他,低声道:“勿要私下议论帝王的不是,小心隔墙有耳,对于我们如今的境况就更不利了。” 慕清羽正了神色,下意识朝四周扫了一眼。 即便没发现什么异常,他也听话的没再多说什么。 慕思年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才看向半低着头,一直默默无言的小女儿。 “夭夭。” 慕鸾闻声抬眸,见父兄和阿娘皆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她极力露出一抹安然的笑颜,道:“我没事,婚期早晚是要定下的,早一点,晚一点并未能改变什么。” 慕思年眸色坚定道:“夭夭放心,就算阿爹不在京城,也绝不容许旁人欺辱你。” 慕清羽微仰着头,认真道:“就是,就算阿爹去了漠北,京城还有我和大哥在,四皇子敢欺负你,也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说曹操曹操到,慕清羽话音刚落,管家便快步穿过庭中而来,“将军,四皇子来了。” 慕清羽皱眉,“他怎么又来了,真是扫兴!” “又?” 慕鸾困惑道:“难不成他之前还来过?” 慕清羽随口解释道:“就你从龙潭湖回来的第二日,他登门想看看你,结果被大哥拦下了。” 慕鸾眸子动了动,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些日子清静了不少。 不一会儿,众人便在花厅接见了四皇子。 慕思年道:“不知四皇子前来所为何事?” 君之凌看这一家子恭敬却并欢迎的形容,也不甚在意。 柔和的目光落在那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子身上。 因为是在家中,慕鸾并未佩戴面纱,脸颊上那道粉红的印记清晰映入君之凌的眼帘。 君之凌道:“我知今日是夭夭生辰,故今夜在月满楼设宴,特来接夭夭一叙。” 慕清羽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知慕将军可舍得让夭夭同我前去?” 四皇子眸光望向慕思年,继续道:“今日入朝时,父皇还让我与夭夭多亲近,可不能冷落了未来的四皇子妃。” 慕鸾心中冷笑,四皇子都把皇帝搬出来了,分明又是要为难阿爹。 慕思年沉下虎目。 夜色渐暗,四皇子对夭夭本就图谋不轨,夭夭又有孕在身,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他正要开口婉拒四皇子的邀请,便听夭夭开口道:“既然如此,也不好枉费四皇子的一片心意,父兄、阿娘,我同四皇子去便是。” “不行!” 慕鸾话音刚落,慕落衡和慕清羽几乎同时开口反对。 慕清羽看了眼眸中隐含怒意的大哥,朝前走了两步,正正挡住他神色,咧开嘴看向四皇子,“我的意思是,今日也是我的生辰,既然四皇子在月满楼设宴,也不怕多我一人,四皇子您说呢?” 君之凌淡笑一声,深深看了眼慕清羽,“无妨,慕二公子想跟着,那就一起。” 说着,他走到慕鸾身边,客气做了个请的手势。 慕鸾朝他点了下头,接过银心递来的面纱戴上,两人并肩朝府门外走去。 慕清羽给身后的几人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快速跟了上去。 只是待几人消失在中庭,便听慕落衡厉声道:“步青,带人跟上去。” 步青立即道:“是。” 可还没迈开脚,就被慕思年一声喝住,“站住,不许去。” 慕落衡面色紧绷,“上次已经出了一次意外,阿爹难不成还想夭夭再经历一次吗?” “慕落衡,注意你的分寸,夭夭不会有事,若是四皇子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丢的可就是整个皇室的脸面。” 他这般鲁莽的派人暗中跟着,即便目的只是单纯地保护夭夭,可难防暗中监视将军府的人,不会颠倒黑白。 到时候护人不成,反倒会拉夭夭坠入这场党派纷争的泥潭。 这顿生辰宴注定是食不知味,慕思年沉着脸色,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慕夫人夹在父子二人中间,眼睁睁瞧着夫君离开,最后只能安抚儿子道:“你不必担心,月满楼人多眼杂,又有你弟弟在,夭夭不会有事的。” 慕落衡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幽冷的目光紧紧盯着府门前晃动的光影。 半个时辰后,月满楼三楼雅间。 君之凌提起酒壶往杯中斟了一杯,“自父皇赐婚来,我对夭夭多有疏忽,差点就错过夭夭的生辰礼,理当自罚一杯。” 他晃动着手里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周围站了五六名侍卫,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古玩、耳环首饰等。 这些都是君之凌赠给慕鸾的生辰礼。 第300章 小姐朝秦暮楚玩得可开心 慕鸾没有推拒,一一收了下来。 上次来的时候,月满楼上下都还在疯传关于慕大小姐和侍卫苟且之事。 今日关于自己的事,旁人倒是一个字也未提。 看见她和四皇子一起上了楼,多是些艳羡的目光。 皇帝既然还命钦天监定下她与四皇子的婚期,这其中少不了四皇子的推波助澜。 他这么急着要娶自己,看来君昭的复位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危机感。 慕鸾故作不在意道:“四皇子身份尊贵,我不过一介朝臣之女,不值得四皇子费心。” 慕清羽坐在一旁,微微怔愣了一下。 面对四皇子,夭夭总是寡清得很,他仿佛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可夭夭这语气怎么颇有些埋怨之意? 君之凌轻轻摩挲了下杯沿,轻笑道:“夭夭可还是因为上次刺客之事,而生我的气?” “怎敢。” 慕鸾半低着头,怯怯道:“只是不知昭元公主的侍婢,为何要擅自将臣女带去荒无人烟的后西苑? 凭借皇上对昭元公主的宠爱,既是能委派士兵漫山栽种梅花树,总不可能连一个像样的宴客亭都没有。” 慕清羽拧眉,下意识问道:“竟然还有此事,夭夭你怎么都没跟父兄说?” 慕思年和慕落衡到现在都以为,是此刻趁四皇子不注意,才掳走了慕鸾。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不行,这件事我得告诉阿爹去,上报京兆府和大理寺,彻查此事。” 慕清羽当即唤来侍卫,君之凌脸色微变,抬手制止道:“遇刺之事确实是让夭夭受了委屈,不过和昭元没有关系,是白兰的主意。” “白兰?” 慕清羽不解地看向身侧的慕鸾。 君之凌自顾自解释道:“众所周知,我与昭元的关系十分亲密,昭元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素来生性沉稳,是侍婢白兰自作主张引你去的后西苑,至于其中隐情不得而知。” “不得而知?” 慕鸾浅笑嫣然,四皇子这是连掩饰都不打算掩饰了吗? 她作势便要起身离开,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昭元公主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可她刚垂下眼帘,便听君之凌开口道:“白兰已自尽身亡,故而其中隐情不得而知。” 慕鸾瞳仁微睁,不可置信抬眸。 那个侍女竟然死了! “那日我之所以没有赶去将军府,一来,有左侯卫在,我相信他定然会保你安然无虞,二来,我需留下调查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君之凌看着她,一双眼睛翻涌着复杂的神色,“此事确实是我的过错,让夭夭受惊了。” 慕清羽捏紧酒杯,恨不得重重砸在君之凌的脸上。 皇家人就是厚颜无耻,一句道歉就能轻易翻过别人痛苦的经历。 他压制下心中的愤懑,揶揄道:“这事也不能怪四皇子,我替夭夭自领一杯,多谢四皇子大义。” 慕鸾见二哥哥痛快饮下一杯清酒,知晓此事不宜深究。 她也只是想试探一下四皇子。 四皇子与昭元公主兄妹情深,梅林藏骨一事,他或许知晓几分。 也可能参与其中。 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她还是决定就此止步,让父兄暗地里着手调查为好。 雅间请了伶人伴奏跳舞观赏,丝竹管乐声渐渐萦绕在耳旁。 中途,躁动的氛围令慕鸾胸闷气短,只好假借东圊,出雅间喘口气。 君之凌想跟上,却被慕清羽借口拦下,推杯换盏,“四皇子好生在意夭夭,不过这会儿跟过去怕是不太方便,放心吧,月满楼就这么点大,夭夭一会儿就回来了。” 慕清羽面带笑意,又举起酒杯,“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月满楼过生辰,沾了夭夭的光,多谢四皇子盛情相待。” 君之凌瞥了眼慕鸾离去的方向,迟疑了一瞬,终是没有执意跟上去,只是向一旁的赤狐递了一个眼神。 赤狐心领神会,立即退出了雅间。 可他来到长廊外时,却并没有发现慕鸾的身影。 左右打量了一眼,才注意到一抹粉色衣裙消失在左侧长廊尽头。 他眸色一暗,快速跟了上去。 彼时,隔壁的雅间,慕鸾瞪圆了眼睛,用力抓着捂在嘴上的那只手。 后背抵着坚硬的胸膛,她战战兢兢想呼救。 可嗓子眼里像堵了一块石头般,只有几声细碎的声音断断续续溢出。 身体绷的紧紧的,宛如惊弓之鸟,一动不敢动。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寡凉的低沉嗓音,“小姐朝秦暮楚,玩得可开心?” 随着身后的人缓缓放下手来,慕鸾拼命跳动的心不仅没有安抚下来,反而愈发焦躁难安。 来人松手后,慕鸾蓦地转身看向他。 君昭一身暗色劲装,勾勒出那宽肩窄腰的精壮身形,嘴角勾着一抹浅笑。 望着那双澄澈却震惊的眼眸,他不由调侃道:“小姐这般看着我,可是想我了?” 他伸手重新勾住她的腰,拉进怀里,灵巧的指尖轻而易举就取下那遮面的面纱。 只是看见那白嫩的脸颊上突兀的伤痕,漆黑的眸中笑意顿时如凝结的冰,寒意森然。 他想伸手去查看那道伤痕,慕鸾已经回过神来,偏头躲过他的手,从他怀里挣脱。 “你怎么在这?” 她说着话,脚下默默挪蹭开一个自以为安全的距离。 君昭拧眉,这才发现她不仅脸上的伤痕没好,小脸也是一阵发白。 他迈步上前,修长的手臂一伸,人便又回到他怀里。 “你脸色不太好,坐着我给你看看。” 他将慕鸾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此刻椅子就像粘了刀刃似的,慕鸾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没等她坐稳便一把搂紧君昭的腰。 小脸紧贴着他的腹部,娇怒道:“还不是因为你,突然把我拽进来,是个人都得吓一跳,以后不许再这么吓我。” 突然被抱住,君昭微微张开的手在半空滞了滞。 感受着微微发颤的小姑娘,拢着她的后脑勺抚了抚。 这么凶! 小姑娘多日不见,脾气见长。 他抬手托起慕鸾的下颌,眼里透着几分兴味,盯着她湿了的眼睫许久,道:“这房中还点着灯呢,这就吓到了?” 第301章 我是你皇嫂 慕鸾一点点松开搂着他腰间的手,红着鼻尖道:“上次被追杀还是大白天呢。” 君昭目光一沉,眼里的兴味顷刻间消散,在她跟前蹲下身。 他什么都还没做呢,小姑娘就哭的跟泪人似的。 慕鸾不敢看他,怕他一眼就看穿自己的心思,只能低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砸。 她多么庆幸此时自己是坐着的,不然发软的双腿定然会暴露她心虚胆怯的神色。 君昭看了她许久,指腹上移,无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慕鸾还奇怪,这男人怎么莫名有了怜悯之心,下一瞬就听他没心没肺道:“再哭,就亲你。” 反正都是要哭的,与其眼睁睁看着吃不到,还不如吃到了再一起哄。 慕鸾一噎,目瞪口呆望着偏头吻来的男人。 当冰凉的触感袭上心头,慕鸾本能想推开他。 却被他摁着后脖颈,只进不退,他膝头顶在她的两腿间,扣着她腰间的手一用力,整个人都被托举了起来。 他一手就将她颠坐在大腿上,慕鸾惊呼一声,趁着间隙,忙开口道:“我没哭……” 君昭眼眸晦暗,盯着她有些绯红的唇,道:“不影响。” 慕鸾眨了眨眼,飞快揣摩着这三个字的含义,直到他温热的气息落在脖颈间,她才猛然明白过来。 她一手抵着他靠近的胸膛,提醒道:“四皇子和二哥哥就在隔壁,你不能……” “所以时间不多,小姐要乖一点。” 慕鸾怔然,不等她再回答,君昭的手便抚上了她的腰肢,衣带随即轻巧被他扯开。 整齐的裙裳如绽放的桃花般,一点点露出娇嫩的花蕊,裙裾堆叠在腰肢上,若隐若现衬着玲珑有致的身段。 她肌肤白皙又细腻,胸前的饱满微微起伏着,浑然透着一股子勾人作乱的罪恶感。 君昭眸光中搅着暗色,喉结滚了滚,隔着兜衣一手覆了上去,还掐了掐。 慕鸾不由吸了一口冷气脸颊上迅速攀上一抹红晕,嘤咛的痛呼声没来得及从嘴里溢出,转瞬就消散在君昭的嗓子眼里。 平白被褪了衣裳,后背一阵寒凉,身前又一阵火热,慕鸾试着挣了挣身子,就被他按着后腰往下压去。 觉察到他身上的异常,慕鸾呼吸一窒,僵着身体不敢乱动。 可事实证明,多硬的身体在他灵巧的指法下都将软成一滩水。 她被他扣着腰肢,指腹轻轻描摹着她的背脊骨,一节一节往下。 慕鸾颤了颤,桃花眸中一点点漫出旖旎的光。 她呼吸不稳时,君昭便不紧不慢退出她的唇,顺着脖颈一路往下咬。 慕鸾被他咬的又酥又痛,未干的眼角又落下一片湿痕。 她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动静,可君昭却得寸进尺,一再欺负人。 慕鸾索性由着他来,只含含糊糊溢出断断续续的话来,“咬吧……你把我咬……没力气了,正好让……让四皇子送我回去。” 话音落,慕鸾胸口蓦地一痛,她顿时又吸了一口冷气,蹙紧秀眉低头看去时,正正对上君昭黑沉沉的双眸。 慕鸾不自觉咽了咽嗓子,却又一脸认真嘟囔道:“我……我现在,是你皇嫂,你不能……这样对我……” 短短几个字,慕鸾说的磕磕绊绊又没底气。 望着君昭眼眸中寂灭的浅光,她不由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是真怕君昭下一瞬就突然将自己丢出去。 君昭垂眸瞥了眼胸口紧紧攥着的手,低低一笑,“小姐似乎很清楚,我下一刻要做什么?” 他眼里隐着淡淡的嘲意,慕鸾瑟缩着身子。 后背寒气逼人,眼前更是阴凉刺骨。 仿佛眨眼的功夫,两人又回到前世肌肤相亲的亲密时刻。 只是在君昭的眼里,她永远是那只可以随意玩弄的宠物。 而在慕鸾眼里,他永远是那般狠厉无常又野性难驯。 慕鸾秉着一口气,强忍下满身寒意,挪动身体想从他腿上下去,“我该回去了。” 她极力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可她的脚尖有些够不着地。 君昭悠然欣赏着她的窘态,指腹漫不经心捻着她腰间柔软的衣袍。 丝毫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 慕鸾小心翼翼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要丢人的意思,咬了咬唇,倾身将手搭在他肩头。 纤长柔亮的发丝如云般落下又扬起,君昭微微怔神。 不待那抹甜软的香气远离,手里已率先做出反应。 大手将慕鸾堆叠在腰间的衣裙一拉,兜住她纤薄的后背,收臂往前一带。 慕鸾惊了惊,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前栽去,直直跌入他怀中。 她拉着他腰侧的衣袍,想起身时,两只手已经被君昭牢牢夹在手臂之下。 抵在后背的掌心一压,瞬间两人便严丝合缝搂抱在了一起。 慕鸾艰难抬了抬头,却也只能瞧见君昭微微凸起的喉结和凌厉的下颌轮廓。 “君昭!” 慕鸾语气里带了些愠怒,她在他手里,毫无还击之力, 这会儿他若是真要替自己诊脉,肚子里的孩子随时有暴露的危险。 内心忐忑之余,又听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肃然的声音,“你们往那边找,你们往那边找,务必要把人找到。” 这声音有点耳熟,听着像是四皇子身边近侍的声音。 不行,她不能再留在这了。 可此时,君昭一手压在她后腰上,一手摁着她后脑勺,她就像一只四角兽似的,牢牢趴在他身上。 腹背受敌,这般寒凉的天,竟是让她鬓角边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后来也不知是谁的身体温暖了谁。 慕鸾只记得君昭替她整理盘扣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上脖颈的皮肤时,不是意料之中的冷意。 而是暖如初阳。 慕鸾拿着面纱正要戴上,一只大手先一步扣住她的下颌。 她秀眉轻蹙,对上君昭那双乌沉沉的视线。 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该挑明一些。 “君昭,我……” 话音顿住,脸颊上传来清凉的触感,一股淡淡的药香飘进鼻尖。 第302章 你不是唯一的选择 带着薄茧的指腹虽放缓了力道,慕鸾还是能够透过那层薄薄的膏体,清晰体会到他指骨间的不容抗拒。 “这么想当我皇嫂,这张脸毁了岂不可惜。” 君昭抬起眼皮,对上那双有些受惊的桃花眼眸,扯开一抹弧度,笑得平静无澜道:“小姐莫不是以为,我瞧上你这张脸了?” 慕鸾一颗心揪紧了,有时候她是真真佩服君昭洞察人心的能力。 仅凭一个伤口,就能轻易看出她掩藏在心底的那丝算计。 她动了动唇,却不敢轻易开口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就牵出其他的马脚。 可她不说话,不就是间接承认了君昭所言。 君昭嗤笑一声,钳制着她下颌的手倏地收紧,如愿听见轻呼的嘤咛声。 慕鸾没有制止他,只是睁着一双似蒙着雾气的眼眸,咬牙一字一句道:“难道不是吗?” 那双倔强又认真的眼眸,令君昭手上的力道不由又加重了两分。 缓缓凑近她白嫩的耳廓,阴声道:“小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我若是看上小姐这张脸,就该一点点活剥下来,制成画皮,挂在墙面上日夜欣赏。” 慕鸾面色一白,脑海中蓦然浮现一幕幕殷红的画面。 挂满人体残肢的猩红飘帘,满地的断臂残骸,如坠地狱的摄政王府…… 一股股恶心的涎水一个劲儿往上翻涌,慕鸾猛地捂住自己的唇。 慌乱之余也顾不得还会怎样惹怒眼前的人,一咕噜从君昭的身上起来。 只是脚尖刚踩到实处,腿心一软,慕鸾不稳地往一侧案几倒去。 也就眨眼的功夫,君昭一把扶住她的臂弯,一身阴冷的气息转瞬消散无踪,“怎么了?” 慕鸾没好气甩开他的手,澄亮的眸光中满是隐忍。 她用力将指尖掐进手心,生生咽下喉间的恶心,淡淡扫了眼君昭,抓起面纱就想从他身侧走过。 可君昭怎么会让她如愿,她越是心急着离开,他便越不放她走。 “就这么急着回去见君之凌吗?” 见她一言不发就要走,君昭漆黑的眸晕开几许凌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是又想起什么了吗? 他竟然从她的眼中看到厌恶和躲闪,连她也觉得自己肮脏恶心吗? 慕鸾被拽住手腕的一瞬,一颗心狠狠揪紧。 好在里衣厚实,君昭抓她的时候,她手里就捏着衣袖袍子。 慕鸾瞪着通红的眼睛,使劲儿挣了挣,又用另一手去掰扯那青筋凸起的手掌。 君昭身形一动不动,任由她指节用力到发白,也掰不开他分毫。 可不过片刻的功夫,不知是挣累了,还是妥协了,她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慕鸾胸脯微微颤抖,呼吸短促。 直到确定自己能开口说话,凝着君昭黑沉的俊颜,方轻声道:“四皇子是我未来的夫君,我自是要回去找他的,君昭……” “你我之间本就是过客,两害相权取其轻,当初救你是我权衡利弊下做出的选择,如今,阿爹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你也不需要我为你掩护,如果你能念在往日情分上,就别再纠缠我了,放我走吧。” 她声音轻软的就像蚕丝线般,却能轻易将君昭的心紧紧裹缠。 黑漆漆的眼眸中逐渐泛起冰冷的笑意。 他拉着她的手朝她走近了一步,高大身影如一座山般,险些压的慕鸾向后瑟缩。 可她蜷紧了指尖,任凭周身冷凝的气息环绕,毅然决然迎着他眸中浓重的墨色。 把话说开了也好,与其心存侥幸,不如就此割离。 她就是拿命在赌,赌他心里对自己的那丁点好感。 现在不好好利用一把,等日后真正陷入泥潭时,她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可她从不知道,这些分离的话自嘴里吐出的时候,竟然那么难,还那么苦。 她攒了一世决绝又狠厉的话语,到头来也不过是轻飘飘的几句话。 却沉重到险些难以启齿。 慕鸾心里暗暗痛骂了自己一声,不能心软,不能再活回去了。 君昭垂着眼,指腹从她脸颊上的干涸的泪痕滑过。 慕鸾偏头躲开,他便自顾自抚上她散落在肩头的青丝。 明丽的发丝在澄亮的灯火下,勾着如梦似幻的光影,冰肌玉颜愈发姝丽明艳。 君昭弯下腰,温热的气息缓缓拂过她的耳廓,毫不意外看见她的耳朵燎原般迅速烧红。 一阵阵难耐的酥麻感,令慕鸾下意识想逃离。 手腕间的力道倏地收紧,君昭眼里的嘲弄渐渐升起,“纠缠?难道小姐不觉得舒服吗?” “小姐说我纠缠你,那小姐又是如何纠缠我的?” “那艘船上,要我说说小姐是如何缠着我的么?” “别院的床榻间,小姐是如何在我腰下婉转嘤咛的?” “木兰围猎的马车里,小姐一遍又一遍纠缠我的时候,这小嘴可不是现在这般硬的,小姐忘了吗?” 慕鸾蓦地瞪圆眼睛。 听了这些话,她以为自己会觉得屈辱难受,以为自己会崩溃大哭。 实际上,她只是讶然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前世的时候,君昭将他们的床笫之事一点点在她面前剖开时,无疑是将她的尊严践踏在脚下。 还要藏起伤痛故作坚强活着。 她一直觉得自己活的还不如青楼女子洒脱。 或许是经历了一世从云层跌落地狱的巨大转变,再听这些令人不齿的话语时,倒显得没有那么不自在。 “我说的纠缠,不是这个纠缠,当初就算没有把我的清白给你,我也会给别人,你不是唯一的选择。” 慕鸾的淡然,出乎君昭的意料。 他轻笑出声,笑的好像不是那么的开心,反而冷冽了几分。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姑娘冷漠起来的时候,倒是和自己有几分相像。 他指腹不轻不重揉捏着她的腕骨,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这时,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慕鸾甚至听见君之凌和二哥哥的声音。 她偏头朝外看去,门窗的纱帘上映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是君之凌。 君昭顺着她的视线,眸色深沉盯着门外的人。 语气里却带些许兴味道:“小姐同我苟且是真,缠绵悱恻耳鬓厮磨确实是不错的滋味,可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君之凌还会要你吗?” 第303章 这块玉佩不可转送他人 戏谑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慕鸾眼睫轻颤。 她抬起水灵干净的眼眸,轻声道:“可我别无选择,嫁与不嫁都会死,若是四皇子良善,我同他说清缘由,就算我不是清白之身,兴许能留我一条小命。” 君昭收回视线,落在她平静的小脸上,盯了许久。 “四皇子良善?” 君昭似是笑了声,睨着她不紧不慢道:“小姐想活命,与其求君之凌,不如求求我。” “求你?” 慕鸾抬手抚了抚君昭衣襟上被她无意识抓出的褶皱,竟是没了半分怯意,“你羽翼尚未丰满,都自身难保,如何能护得住我?” 这些日子,她虽然一直蜗居在闺房中,却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 皇帝的咳疾愈发严重,如今连早朝都上不得,只能卧榻休养。 朝中争储的风波越搅越勇,朝堂上的风向几乎一致朝四皇子的党派倒去。 权臣们纷纷上奏,以社稷安危之名,恳请皇帝下诏书封四皇子为东宫太子。 君昭刚恢复皇子身份不久,近来频繁被皇帝召去养心殿。 如此一来,他便成了夹在皇帝和四皇子之间的一根尖刺。 四皇子想顺利受封太子之位,只有拔去这根尖刺,除之而后快,以绝后患。 可慕鸾心里清楚,这根尖刺拔不掉了,他将如利剑般,深深扎进大周的根基里。 “小姐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护不住你?” 君昭松开钳制着她手腕的手,从她手里拿过那粉白的面纱。 纤长的指尖挑着细带,轻而易举便替她戴上了面纱。 慕鸾头顶落着毛绒绒的暖光,眉目澄澈,看着身前高大挺拔的男人。 她眼角微弯,在君昭直起身时,没忍住抬手环上了他的脖颈。 君昭身形僵了僵,乌眸中透着几分贪恋,手里没有丝毫犹豫地护在她腰间上。 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青丝,唇角微不可察翘了翘,“想通了?” 慕鸾眼眸轻动,流转间透着一抹深意,她放缓了声音道:“想通了,我会乖乖等你来接我的。” 君昭微微挑眉,随即浅浅一笑,“今日生辰,小姐打算送我什么?” 慕鸾微微怔然。 她猜不到君昭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最近因为孩子的事,她潜意识里仿佛还停留在从龙潭湖回府的那日。 精神恍恍惚惚,她连二哥哥的生辰礼都忘了准备,时间便如流水般不停消逝着。 怀里突然没了声音,君昭轻轻牵动着唇角,凉薄轻短的一声笑从喉咙间溢出。 “我见你日日戴着,定然是十分喜爱这东西,不妨就送这个?” 慕鸾稍稍推开他的怀抱,垂眸便看见君昭手里攥着一块蝴蝶玉佩。 她下意识往腰间摸了摸,而后动作一顿,抬眸看了眼君昭。 “怎么,舍不得?” 君昭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宛如孩童般,眼里透着几分较真。 慕鸾抬手轻触了触那莹润的玉佩,摇头道:“不是,这毕竟是二哥哥送给我的,我应该送你个新的。” 君昭薄唇翕合,“我就要这个。” 他乌沉沉的目光笼罩在她身上,她脸上的每一个神色都尽收眼底。 慕鸾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安静了片刻,轻声道:“你若喜欢,那便送你。” 君昭笑了,很轻的一声,“小姐对我真好。” 也不知是调侃,还是真心的。 前世因为这块玉佩,君昭在她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芥蒂。 重生一世,命运发生了转变,这枚玉佩所赋予的价值便也随之发生改变。 方才她没有一下子开口答应君昭,是因为突然想起二哥哥对自己说的话。 “夭夭,切记,这块玉佩不可转送他人……” 虽然这玉佩不管是样式还是质地,都是难得可贵的珍品。 可怎么办呢,君昭看上的东西,岂能不给? 罢了,二哥哥若是问起,她也只能赔礼谢罪了。 慕鸾离开雅间的时候,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 她观察了眼远处挨个搜索雅间的侍卫,奇怪看了眼身后的房门。 这才发现,君昭带她进去的地方,不是雅间,而是一道暗门。 房门合拢的时候,从外头看,分明是与君之凌的雅间并联在一道。 难怪里面灯火通明,可搜寻的侍卫却并没有搜到这里。 从暗门出来,要顺着雅间环绕半圈,才能回到原来的雅间。 但慕鸾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往相反的方向,朝茶水阁走去。 这个时间点,茶水阁正是热闹喧腾的时候,烟火气息缭绕,人们畅聊嘻乐的声音不绝于耳。 慕鸾只是经过茶水阁,便顺着长廊从另一个方向回到了雅间的入口处。 赤狐率先发现那道粉色身影,立即派人去通知主子,随即上前询问道:“慕大小姐去了哪里?” 面对这般审问的口吻,慕鸾微微拧眉,“我去哪里,难不成都要向四皇子的近侍告知一声吗?” 赤羽面色一凛,言不由心道:“岂敢,我等只是担心慕大小姐。”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容小觑,神出鬼没,令人不由心生疑惑,她真的是大将军府的柔弱小姐吗? 还是这么两刻钟的功夫,已经见到了她想见到的人? 出雅间的时候,他瞥见那某粉色的袍角,便悄悄跟了上去。 那人的不管是衣着还是背影,都极像眼前的女子。 因为东圊和雅间隔着一定的距离,她又是未来的四皇子妃,赤羽便没跟的那么紧。 可他等了将近小一炷香的时间,直到看见那女人从东圊出来,才意识到不对劲。 那女人根本就不是慕大小姐,只是一位撞衫的女子罢了。 可事情真的有这么巧吗? 赤狐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慕鸾心尖一颤,见他这副凶狠的模样,脚下不自觉向后挪了挪。 这时,君之凌和慕清羽闻讯赶来,慕清羽眸光快速在慕鸾身上扫视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被刺客掳走了。” “二哥哥。” 慕鸾害怕地往慕清羽的身后躲了躲。 君之凌皱了皱眉,望向赤狐,眼里划过一抹冷意。 第304章 生辰快乐 赤狐立即垂下头,转而退开了些。 君之凌锐利的眸光,探究地打量着慕鸾,面色如常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慕鸾脸颊一红,蜷紧指尖,不自在朝慕清羽看了一眼。 正要开口说话时,一小二迅速从楼梯间上来,脸上笑意盈盈,哈着腰开口道:“客官,您的糕点好了。” 他说着,将手里的食盒递到慕鸾跟前,“让您久等了,刚出炉小的就给您装上盒了。” 慕鸾眼眸微微一怔,她并未定糕点,这糕点难不成是…… 她伸手就要去接那食盒,身旁却伸出一只手主动接了过去。 慕鸾偏头看去,君之凌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打开了盖子。 瞬间闻到一股扑鼻的甜软香气。 只见食盒里摆着一个精致的瓷盘,几块软糯的甜糕整整齐齐堆叠在上头。 “原来你跑去买糕点了。” 慕清羽从君之凌手里接过食盒,朗笑道:“夭夭素来喜欢月满楼的糕点,让四皇子见笑了。” 君之凌目光自食盒上移开,看向微垂着脑袋的慕鸾,道:“看来是今日准备的那些菜肴不合夭夭的胃口。” “不是的。” 慕鸾抬眸,眼睛澄亮道:“是我贪嘴,想着回去的时候还能捎带上一些糕点,倒是让四皇子和二哥哥替我担心了。” 慕清羽在一旁帮腔答话道:“我倒是无事,就是连累四皇子,带你出来一趟,还要提心吊胆。” 慕鸾抿了抿唇,面对二哥哥的‘指责’,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君之凌见她面露难色,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反而安抚了几句。 几人吃的差不多了,便没再重新回到原来雅间,直接顺着楼梯口下去,准备回府。 待楼梯间重新恢复安静时,对面长廊的拐角处,一道暗影转身轻踩着雕栏边缘,纵身上了屋脊。 街道两旁依旧点着星星灯火,路面被照的明亮而宽敞。 慕鸾和慕清羽同坐在一辆马车上,慕清羽还在心有余悸道:“听下人说你不见了的时候,我酒都清醒了,那会儿当真是恨不得将整个月满楼翻过来,要是你再出事,大哥肯定是不会再让你出府了……” 慕清羽倚靠在马车壁上滔滔不绝,眼睛微微眯着。 虽然还能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话语,但是显然已经染上了几分醉意。 慕鸾目光一直落在对面坐榻上放着的食盒,想了想,她将食盒拿了过来,搁置在腿上。 掀开盖子,仔细瞧了瞧,可里面放着的,就是一盘精致的糕点。 但是这一层的食盒看着未免有些大了些。 她捻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尝了一小口,眸色微微顿了顿。 明明是糯米糕,可为何会有一阵桃花的清香味? 慕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端出那盘糯米糕,试探性敲了敲又转了转食盒的底部。 只听喀嚓一声脆响,底盘竟然凭空多出了一层。 揭开竹板的一瞬,一盘精致玲珑的桃花酥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食盒是谁安排的,慕鸾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桃花酥并不多,却频频散发着诱人口腹的香气。 慕鸾眸色温和,嘴角弯了弯。 他早就替她算计好了说辞,平白让她受惊一场。 她指尖捻起一块桃花酥,顿了顿,便看见桃花酥下压着一张字条。 上头四个端正的小字却令她眸光微颤。 生辰快乐。 与九幽先生写药方时的沉稳不同,如苍松般,笔触刚劲有力,却隐隐透着几分不羁的洒脱。 苍劲的笔法,是他的字迹。 是前世王府书房中,她亲眼见过的字迹。 明明只是一份再朴素不过的糕点,可不知为何,慕鸾突然觉得眼眶发酸的厉害。 在她的印象中,君昭就不是一个温柔细腻的人。 可这一世,她总能不经意间在他温柔的陷阱中沉沦。 一份验尸报告,一份精致桃花酥,他最是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若是没有经历上一世的苦难,她应该会一直留在他身边,直到成为一只再也飞不出摄政王府的金丝雀。 慕鸾眼眸深沉落在自己平平的肚子上。 温柔乡总有褪去的一刻,可她赌不起了。 她将糕点随手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一股桃花的清香顿时溢满唇齿。 好久没有吃到了,很不一样的味道,与集市上买的,都不一样。 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十分解腻。 这一世,她才知道,原来癫狂狠厉的臭疯子,竟然还会做细腻的糕点。 慕鸾桃花眼眸中落着温柔细碎的光。 这该是最后一次吃到这个味道的桃花酥了。 或许是胃口被打开,一直吃不下东西的慕鸾,竟觉得桃花酥异常合口。 等到马车堪堪在府门前停下时,慕鸾手里抓了个空。 垂眸才发现,一盘糕点,只剩下零星碎屑。 年关前的最后一场雪下了很久,一直持续到第二日。 冬日的天亮的特别晚,可于慕家而言,这一夜却异常短暂。 府门前,慕思年深深看了眼身后的妻儿,翻身骑上了马。 惜别的话就在嘴边,可他动了动唇,望着眼眶湿红的妻子,终是没再多言。 短鞭落下,马儿仰天嘶鸣,带着马背上的人朝着城门而去。 望着伟岸的身影离去,在孩子面前,慕夫人从不轻易落泪。 可这次夫妻分别与以往不同,此番一去,就不知他们夫妻二人要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 离去的身影渐渐变小,慕鸾心中百感交集。 她以为阿爹不会阻拦君昭夺权,但是他的立场依旧是选择站在宣帝这边的。 可从昨夜的交谈中,她第一次听他无比认真道:“保家卫国,不是让我妻离子散,我慕思年只忠于良心。” 慕鸾怕阿爹一时冲动,当即便道:“漠北十万兵士恐已遭人惦记,此番远行,阿爹定要万般小心。” 出乎她意料的是,阿爹对此并不意外,似乎早就知晓了一般。 阿爹没有详细述说什么,怕是担心他们身处京城知晓的越多,越容易被暗中窥视的人捏住把柄。 可阿爹究竟要做什么呢? 第305章 暗杀 慕鸾有股预感,阿爹不会离开京城太久。 她轻声安抚着阿娘,“阿娘别担心,阿爹一生驰骋疆场,建功立业无数,一定很快就会与我们团聚的。” 慕夫人轻拍了拍慕鸾的手背,“阿娘没事,只是你阿爹一心挂念你,没能看见你出嫁,会是他一生的遗憾。” 慕鸾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大哥。 慕落衡眼眸微微一暗,抬手摸了摸慕鸾的脑袋,又拢紧阿娘的外袍,道:“外头冷,阿娘快进去吧。” 他朝慕清羽道了声,“你陪阿娘回去,我送夭夭回韶光院。” 慕清羽没多想,眸中还带着分别的不舍,搀扶着阿娘进了府。 四皇子府。 再有一个月,就是四皇子迎娶四皇子妃的日子,下人进进出出,有条不紊忙碌着手中的活计。 书房里,一只修长的手搭在淡青色瓷杯盖上,薄唇凑近杯沿,水波荡漾晃着一双悠然的眼眸。 “慕思年出城了?” 赤狐抱拳站在下首,恭敬道:“正是,半个时辰前已经率领一千兵士出城了。” 君之凌轻抿了一口茶,“陈彪呢?” “陈彪已经埋伏在渝州,只待慕思年进入渝州便能立即取他项上人头。” 渝州是通往漠北的必经之路,慕思年若想同朝歌的十万兵士会合,恐怕只能等下辈子。 赤狐眸中透着一抹狠厉道:“属下已经按照主子的意思,留下两万人马,事后处理朝歌局势,其余的三万兵士如数都在回京的路上,约莫再过半个月的时间,便能抵达京城十里开外的流云渡。” 杯盖落回杯盏上,于静谧中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动。 君之凌抬眸望向飘窗外淅淅飒飒的风雪,嘴角轻扬,“二月的天,也该变了。” 枯枝凝霜,凉夜沁寒。 古方路一处阴森的府邸处。 白玉般的凝晶垂挂在枝头,寒风掠过,枝丫晃动,一滴滴殷红的血珠自枯枝上滴落,坠入绵密的冰雪中,眨眼晕开一抹靡丽。 嗡的一声凌厉风声划过庭院,一只森寒的箭矢穿过一名黑衣人的脖颈,转瞬间连人带肉钉在了漆红的圆柱上。 君昭眉眼染着泼墨般的红,给他冷白的俊颜添了几分艳色。 随手挡下一只横飞而来的箭矢,转手掷去,不偏不倚,正中另一名黑衣人的喉骨。 檐下漆黑无灯,唯有零星阴寒的月光镀亮那已尸横遍野的庭院。 黑衣人一批接着一批与东厂高手交手,目标简洁明了。 只为除去那台阶上满身血色却始终平静冷然的人。 仿佛有无数锋利的长剑自他身体划过,可君昭连哼都没哼一声。 只是麻木且熟稔地从一人的脑壳上抽出短刃,转而以雷霆之势插入另一人的心口处。 一场屠戮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当最后一名黑衣人倒下的时候,庭院如同一座屠宰场一般,鲜血染红了积雪,浓重的血腥味覆盖了整座府邸。 十几名东厂侍卫最后只剩下三名,可当他们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屋脊之上,一道凌光如同闪电一般,朝着单膝跪在血泊中的男人射去。 只听扑哧一声穿肉的声音,长箭带出一股喷薄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心口的紫色衣襟。 君昭猛地喷出一口血,捂着心口,粘稠的殷红顺着他冷白的指间溢出。 第306章 怎么可能就死了 他不可置信地垂下眼帘,压制着体内翻涌的血气。 视线翻转,涣散,不知是飞雪有了重影,还是鹅毛大雪又纷纷扬扬洒落。 君昭凝着天空那抹消散的月光,任由雪花穿透衣袍,一点点融进温热的血液中。 脑海中那张笑靥如花的容颜若隐若现,最后化为一条细长的白光消失在了眼前。 耳边只余几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十九皇子……” “殿下……” 漫天的白如同一条巨大的白布,缓缓在这寂静的夜中落下帷幕。 翌日,皇后寿宴,各权臣命妇和小姐们皆受命进宫贺寿。 只是皇帝尚在病榻中,皇后娘娘又礼佛多日。 为了能让皇帝远离病魔,皇后特命一切礼制从简。 没有笙箫丝竹的悠扬旋律,也没有歌舞管弦的热闹喧嚣。 更是把精致可口的餐食,换成素斋,节省下来的钱财便拿去救济饱受寒冬之苦的老百姓。 为此,民间一片欢呼,人人称颂皇后娘娘菩萨心肠,是一国之母的典范。 如今在整个京城,慕鸾已经是既定的四皇子妃。 为了不让皇后觉察出端倪,慕鸾只得和四皇子一同进宫贺寿。 寿宴期间,因为少了声乐和伶人伴舞作陪,整个宴客亭都显得异常单调。 可就算如此,也难掩流言蜚语在官宦子弟的嘴里传播。 慕鸾垂低着头,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心吃自己的东西。 直到耳边飘来“十九皇子”四个字时,嘴里嚼动的动作渐渐放缓了下来。 她没有抬头朝声源处望去,可垂下的眼帘里却是一片专注。 “十九皇子昨夜遇刺了,你们是没有看见那血腥的场面,简直就跟宰杀牲畜的屠宰场一样。” “怎么可能,你可是亲眼看见?” “我虽不是亲眼所见,但是大理寺的人去了十九皇子的府邸,从庭院里挖出来的尸体,几乎堆满了七八丈长廊,而且个个死相难看,几乎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尸身来。” “听说守卫十九皇子府邸的,是东厂的人,这东厂的人下手真是不比西厂良善多少。” “那十九皇子呢?那么多刺客,十九皇子可还安好?” 慕鸾鼓动的腮帮一下子停了下来,就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了。 “我正要说此事呢,如何能安好,十九皇子心口中了刺客一箭,太医院的人昨天夜里就受命前去十九皇子的府邸,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十九皇子怕是凶多吉少。” “正中心口?这……这如何能活得下去?” “唉,真是可惜了,这一年的功夫竟然陨落了三名皇子,我大周真是命运多舛。” “……” “啪嗒。” 筷子磕碰碗碟的声音清凌凌响起,坐在身侧的沈音担忧地看向她,“夭夭,你没事吧。” 慕鸾抿着唇,死死压下颤动的心弦。 后来那些人又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脑海里只剩下“正中心口”四个字。 怎么会? 不会的,君昭不可能死的。 他还没有成为大周的摄政王,怎么可能就死了? 第307章 能不能挺过今夜 慕鸾抿着唇,死死压下颤动的心弦。 后来那些人又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脑海里只剩下“正中心口”四个字。 怎么会? 不会的,君昭不可能死的。 他还没有成为大周的摄政王,怎么可能就死了?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的重生,完全扭曲了君昭这一世的命运轨迹? 慕鸾死死压抑住心中窒息的念头,她蜷紧袖中的指尖,几乎本能站起身就想往外走。 可袖角却被沈音拉住,低声提醒道:“夭夭,快谢恩!” 顷刻间,慕鸾手里宛如拽了一团雪球,刺骨的寒凉涌上背脊,瞬息砸灭了那如火般的冲动。 她微微睁了睁眸,不明所以看了眼身侧的沈音,不经意抬眸,便见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皇后恭贺你与四皇子结成良缘,特赏赐玉如意一柄”,沈音扯着干笑虚看着眼前的素食,唇瓣小幅度动着。 慕鸾眨了眨眼,扫了眼殿中。 四皇子已经从席位上起身,孤身一人站在殿中央。 他眸光温和地看着她,显然是在等她。 慕鸾微垂下眼帘,敛下眸中惶然情绪,从席位上走出,朝君之凌走去。 君之凌等到她来到身侧,两人才一同朝皇后行礼谢了恩。 哪怕是自己的寿宴,皇后仍是佛珠不离手,她半掩着唇,望向身侧的皇帝,端庄一笑,“皇上瞧瞧这二人,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不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相得益彰,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还是皇上有眼光。” 皇上低低闷咳了两声,面色并不好,但是似乎也没有传闻中卧榻不起那般严重。 坐在纯元皇贵妃身侧的成妃见状,下意识轻呼了一声,“皇上……” 妖媚娇柔的嗓音任谁听了,都觉得心神一阵酥痒。 皇后脸上的笑意僵了僵,锐利的眸扫过成妃。 成妃立即如同被勒住脖子的鸡鸭,声音不上不下卡在喉咙口。 皇后睨了她一眼,声色微沉道:“成妃虽得皇上宠幸,却也不可弃皇家颜面于不顾,这般喧哗,你是当本宫聋了,还是真盼着皇上出什么事?” 成妃面色一白,余光瞥了眼周围妃嫔窃窃指点的目光,委屈地看向皇上。 可皇上以拳抵着唇,丝毫没有朝她看上一眼。 她咬了咬唇,后宫毕竟还是皇后娘娘的天下,若是皇后真借故惩处她,皇上也保不住自己。 思绪翻转再三,她没有任何犹豫,跪下认错道:“是臣妾鲁莽了,臣妾也是担心皇上,日后定然不会再犯。” 一侧的纯元皇贵妃见嚣张的狐狸精一下子被皇后两句话收拾的服服帖帖,没好气道:“好了,关心皇上又不是你的错,日后注意些便是,起来吧。” 成妃有些讶异,纯元皇贵妃素来瞧不上她们这些后进宫的妃子,没想到竟然会出面替自己说话。 她小心翼翼抬眸打量了眼皇后,见皇后没再看她,她便谢恩起了身。 可周围暗暗嘲讽的声音还是如数落进耳朵里。 “正当自己受宠了就这般大胆,也不瞧瞧坐在皇上身侧的是哪位。” “就是,有皇后娘娘在,何时轮到她越俎代庖,这不是诚心让皇后娘娘难堪嘛。” “小门小户的也就这点教养了,入宫几年,还以为学好了规矩呢,没成想更像是个笑话了。” 成妃咬着牙,回眸就凶狠地瞪向那些嘴巴絮絮叨叨个不停的妃子。 那些妃子没想到她会突然瞪眼看过来,吓得忙止住了话头。 她们倒不是真心怕她,奈何人家正是受宠的时候,皇恩浩荡,多少还是要维持面上的和气。 这成妃也就是小角色,那纯元皇贵妃才是个真刺头。 虽然看着温婉小女人的姿态,可骨子里还带着漠北公主的骄傲矜贵。 她也不是时常与皇后不对付,就是偶尔看不惯才会凭空倔上两句。 说来也奇怪,这时候皇后一般都不会再继续追究。 就像此刻,皇后已经全然将心思放在皇帝身上。 皇后轻轻替皇帝抚着胸口顺气,担忧道:“皇上可要传太医。” 皇帝压下心口的疼痛,面色如常地摆了摆手,“不必,朕无碍。” 他拍了拍皇后的手背,目光望向殿中的君之凌和慕鸾。 “过几日便是你二人大婚之日,这几日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便同你母妃好生商议。” 纯元皇贵妃闻言,轻轻朝皇帝点了点头,转而柔和地看向自己的皇儿,“皇上放心,凌儿第一次迎娶正妃,臣妾定然会将皇家的礼数教养,悉数教授给夭夭的。” 成妃一听这话,哪怕不是对着自己说的,她也脸上躁的慌,暗恼方才自己可笑的行径。 慕鸾始终一副低眉顺目的形容,只是提到她的时候,她才会稍稍抬眸以示回应。 直到听皇后似是不经意提起般,道:“可惜了,十九皇子今日没能来,也不知那孩子能不能挺过今夜……” 她说这话的时候,温婉的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底下的慕鸾。 慕鸾好似没听见这话,又好似根本不认识十九皇子一般,只是中规中矩地站在君之凌身侧,一副娇怯柔美的形容。 皇后心里不禁暗笑一声,还真是能沉得住气的主。 可她这话刚落下,身旁的人便向她投来凌厉的目光。 皇后转了转手中的佛珠。 另一只手覆上皇帝的手背,轻声道:“皇上不必担心,吉人自有天相,臣妾亦会在金身佛像前每日祈祷,祈求菩萨保佑十九皇子躲过这场劫难。” 皇上深深看了眼眼前这张依旧美艳的容颜。 曾几何时,他已经看不透这张面皮下说的话,究竟有几分假,又有几分真。 他敷衍地点了下头,手从她娇嫩的掌心下抽出,“爱妃良苦用心,但愿能感动真神护佑。” 因为有桌案阻挡的缘故,底下的人并未看见两人间的举动。 皇帝饮下一杯茶水,将茶杯搁置在桌案上,道:“朕还有政务在身,就不多待了。” 今日之所以来此,一是为了给皇后一个脸面。 第308章 主子伤得很重 二来,是想告诉那些急着立储的老狐狸,他还没死呢,他倒要看看谁还敢上奏立储之事。 除非当他死了! 皇上走后,慕鸾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她满心满眼都是君昭的身影。 这一刻甚至恨不得自己有隐形术,能堂而皇之地离开这片不属于她的喧嚣之所。 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殊不知一举一动都落在对面坐着的宋闻璟眼中。 宋闻璟看得出来,夭夭根本不喜欢君之凌。 看着她心不在焉的神色,他暗自苦笑一声。 即便夭夭不喜欢君之凌,皇权面前他也无能为力。 近来立储风波十分迅猛,连他都无法幸免。 皇帝借口汝南频频发生水患,让他寿宴后便立即返回汝南整兵抚民。 他贵为一方之主,却长居京城,若是再借口留下,在这个节骨眼上,皇上必然疑心加重。 可汝南每年都会发生几次水患,这是整个大周都知晓的民情。 皇上此举,不过是要打发他回汝南罢了。 余光瞥见君之凌从他身侧走过,继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宋闻璟敛眸,脸色稍沉。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哑道:“君之凌,记住你答应本王的事。” 君之凌举起酒杯的一手一顿, 转而盯着杯盏上的纹路,唇角勾起,“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慕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马车,又是怎么同阿娘兄长一同回到将军府的。 路上她一言不发,好几次慕落衡同她说话,她总是兴致缺缺,还时不时掀开车帘朝外头看去。 慕落衡盯着她看了许久,嗓音低沉道:“夭夭在担心他吗?” 慕鸾只是听见一道飘忽的声音响起,下意识问道:“谁?” 她澄亮的眼睛望向他的时候,慕落衡深切看到她隐在心里的不安和焦灼。 慕落衡喉结微动,直言道:“十九皇子。” 许是在最信任的亲人面前,慕鸾本能卸下身上的防备。 故而,在听清大哥的话后,慕鸾眸色微微一怔,却并未否认。 “是担心他。” 她轻声道:“可他不能死,慕家还需要他。” 慕落衡眸色微暗,落在她一路紧紧攥着拳头的手上。 “是慕家需要他,还是夭夭需要他?” 温和的嗓音莫名透着几分冷意,慕鸾蹙了蹙眉,却不敢直视大哥那带着审视的目光。 她顿了顿,才道:“没什么区别。” 慕鸾竭力控制着心中的波澜,可脑海中还是不断飘荡着那些关于君昭遇刺、生死难料的议论声。 她默默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君昭一定还安然无恙的蛰伏在暗处。 前世那样一个睥睨众生、杀伐果决的人,无论敌党如何算计谋害,君昭总能先一步做出预判。 俗话说“祸害遗千年”,他就是那个祸害。 君昭遇刺绝非偶然,以皇后今日在殿中对她的试探,兴许她一出宫门,暗处就已经有人在盯着自己。 慕鸾晃动的心神慢慢沉了下来,眸色坚定道:“大哥可否帮夭夭一件事?” 慕落衡漠然半晌,衣袍下的手指缓缓收拢,一字一句笃定道:“你要去见他。” 慕鸾讶异于大哥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她还是不如君昭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可她毕竟不是君昭。 慕鸾正了正神色,认真点头道:“是。” 夜幕降临,余晖散尽,韶光院的支摘窗中散落着忽明忽暗的烛火。 突然一声尖锐的呼喊声响起,“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别吓银心……” 惊慌失措的颤音几乎惊动了整个庭院,只见银心匆匆忙忙跑出屋,急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小姐出事了!” 她一边喊一边往外头跑,奇怪的是,平日里戒备森严的韶光院,如今竟是连一个守卫也不曾看见。 眼见丫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月门下,隐在暗中的身影略微迟疑了一会儿,迅速翻身从屋脊上跃下,闪身进了屋。 外室只点了一盏落地灯,虽然昏暗,但黑衣人还是能一眼看清屋中的陈设。 他眸光敏捷地捕捉着慕鸾的身影,脚下下意识往前快走了几步,继而一下子顿住。 “你终于出现了。” 轻柔的嗓音自帷幕轻纱后传出,慕鸾缓步走出,目光紧紧锁着三四步开外的黑衣男子。 影川心里一惊,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立马就想掉头离开。 “站住。” 慕鸾娇喝一声,语气急声沉冷道:“你若是就这么走了,我便告诉君昭,你擅闯我闺房!” 影川霎时顿住脚步,露在黑色面纱下的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头皮一阵发麻。 什么擅闯闺房,这是外室,离门口也就半丈远,光天化日之下……不是,长月明灯之下,这慕大小姐怎么能这么冤枉人呢? 影川这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这么小片刻的功夫,额角已经开始沁出汗珠来。 只是令他更为震惊的是,这女人是何时发现自己的存在的? 慕鸾走近,站在他身后,道:“你是君昭的暗卫,对吗?” 影川只觉得头皮更痒了。 自家主子好歹已经恢复了皇子身份,身为重臣之女,可不是应该用尊称嘛,怎么还敢直呼主子名讳! 他不答话,慕鸾便继续道:“他伤的如何了?” 那日从云水阁回来,她便反复琢磨,为什么君昭对自己的行踪掌握的那么透彻。 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一定安插了人在她身边。 影川一脸麻木地转过身,他拉下黑色面纱,垂低眼帘抱拳道:“主子伤得很重……” 言简意赅的几个字,慕鸾心脏顿时揪紧,还没等影川再多说什么,便道:“带我去见他。” 影川面露难色,微微抬眸便见眼前的人一把抓起一件暗色大氅,兜头罩在自己的身上。 夜色深沉,寒鸦呜啼,凉风呼啸吹进荒芜的府邸,带起阵阵阴凉的气息。 府邸高墙上,两道身影利落翻了进来,刚落地便听见咻的一道凌厉风声。 影川迅速出声道:“是我。” 第309章 夜里擅闯我府邸的人 一抹暗光倏地停在两人跟前,继而剑尖一转,长剑入鞘发出“呛”的一声清响。 来者是一位身着黑色劲装的侍卫,他面容冷峻,眼神中透露出一股锐利的气息。 他朝影川抱了抱拳,目光落在另一人身上,那人身上竟还背着一个人。 影川朝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只能慕大小姐一人进去。” 慕鸾闻言,轻拍了拍宽阔的肩膀,轻声道:“大哥,放我下来吧。” 慕落衡眼眸从满院的枯枝败雪中扫过,弯下身,小心翼翼将人放下,转身面对着她道:“记住,最多半个时辰。” 慕鸾郑重点了点头,随即跟着影川往幽深空寂的后院行去。 沿路穿过抄手游廊,又走过中庭,一路静谧无声,这里仿佛是日月都照不进的诡谲之地。 只有零星光点自影川手中的灯笼里散出,镀亮了脚下一步步印下的痕迹。 慕鸾拢紧了大氅,一颗心就像踩在软绵的白雪上,深一脚浅一脚,皆是无尽的沉重。 湿寒的气息自鞋子里渗入,她却无暇顾及。 尽管走的艰难,她也一声不吭,竭力跟住眼前的这抹光亮。 好不容易来到一处房屋处,慕鸾抬眼观察了下院子的布局。 影川并未将她带去主院,而是一处偏院。 院中没有枯枝,只有一张石桌和几把石凳,上面已经落下一层厚厚的白。 影川在门前停下,道:“慕大小姐自己进去便是。” 他把手里的灯笼递给慕鸾,折身走了回去。 慕鸾望着眼前漆黑的门扉,秀眉紧紧蹙起。 他还是和前世一样,夜里不喜欢盏灯,受伤了也不让下人在身旁伺候。 每次直到伤口溢出的血染红她的白色寝衣,他才满脸不耐地起身换药。 慕鸾揪紧了指尖,在门上敲了两声。 她静默等了等,没听见回应。 焦躁不安的情绪在心口翻涌,她抿了抿唇,道:“我进去了?” 她手上一用力,门扉被打开,一股不甚暖和的气息霎时扑面而来。 慕鸾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怕外头的寒气侵蚀本就寒凉的内室,她顺手将门合上。 四下打量了眼房中陈设,提着灯柄的手握的紧紧的。 慕鸾将手里的灯笼往前递了递,轻声唤道:“君昭?” 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屋内黑乎乎的,她屏着呼吸,试着往床榻的方向靠了靠。 果然看见几步开外的榻上,锦被隆起,裹着一道身影。 慕鸾心里一紧,往四周看了看,见桌案上有灯盏,她忙走过去。 把灯笼搁置在桌案上,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 她奋力对着火折子吹了吹,零星火光亮起的时候,若隐若现映着她身后那道漆黑的身影。 待慕鸾将桌案上灯芯点上时,偏头朝床榻敲了一眼,却蓦地僵住了身形。 只见床榻上锦被已掀开,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慕鸾瞳仁微颤,还来不及转身,一只手已经缠上了她的腰间,后背顷刻间抵上一抹滚烫的胸膛。 她惊慌转身,暗色兜帽不经意被扯落,一双盈盈的桃花眸中赫然落入一张俊逸的脸庞。 “你没事?” 慕鸾诧异打量着他,目光紧紧落在他的心口处。 白色里衣裹着他矫健的身形,虽然看不到他的伤势,但慕鸾刚问出口,就发觉眼前的男人有些不对劲。 他脸色红得不正常,那双乌沉的眼睛又黑又冷,却清晰映着她娇小的容颜。 “小姐可知夜里擅闯我府邸的人,最后都是什么结果吗?” 君昭抬手轻碰了碰她被冻的发红的小脸,嘴角挂着戏谑凉薄的弧度,可眼里却看不出一丝笑意。 慕鸾蹙眉,脸上没有一丝怯意。 第310章 夜里黑没看清 她将手里的暖手抄取下,抬起手背轻轻覆在他额头上,仔细感受了几息,不悦道:“你发烧了。” 君昭眸色微僵,眼底依旧凝着冰,他松开了她,远离了那抹令人贪恋的柔软。 漆眸垂下,随意扫了眼她那双被白雪洇湿了的鞋。 “小姐从庭院里走过,就没有踩到雪堆下的碎骨?” 见慕鸾眸色顿住,他闲散般看了她一眼,方低低一笑,“夜里黑,没看清,随手剁的碎了些,残渣还来不及打扫,大雪倒是先一步掩去了一夜的狼藉。” 慕鸾穿在鞋里的脚尖不自觉蜷了蜷,冰凉感顺着脚底上涌,她只觉得两只脚都要丧失温度一般,寒凉至极。 昨夜的那场杀戮,定然是惊心动魄,哪怕她没有亲眼见过,前世也已经经历过太多。 她走进屋里来的那一刻,他没有动手杀她,就足以说明他想留着自己这条命。 如此恐吓她,也不过是想把她吓走。 她曾经觉得,狠厉无常的疯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得怜悯的人。 可谁又能想到,君昭是从人间炼狱中爬出来的疯子。 前世在一起时,他便每日邪魔缠身似的,阴影不定,杀人连眼都不眨一下。 今生经历了他曲折的人生,才知道,不幸的人死活都不是一种解脱。 活着像人间丧尸,死了更是孤魂野鬼,左右都不如意,杀人也不过是为了偷的半许愉悦快感。 旁人只道是疯子无情,却没人自省,疯子也是被逼出来的。 慕鸾拽紧了袖下的指尖,见君昭不紧不慢地在圈椅上坐下,指腹轻敲着椅把,动作自然随意。 可她还是看出他的身体在隐隐发颤。 她没靠近,只是站在原地,极尽轻柔道:“这屋中太冷了,不利于养伤,回头让你的人多放个火盆,让屋里回回暖。” 慕鸾不知道君昭听进去了没有,她眸光微垂,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 这包裹她捂了一路,拿出来还都是暖和的。 “我不清楚你伤的如何,我让府医调配了一些药材,你看看能不能用,这一包包上面我都写了具体的药材和疗效,你找起来方便些。” 她把药包从包裹中取出,整整齐齐堆在桌案上,“生病了就要好好吃药,别总想着硬扛过去。” 不知晓这些药对君昭的伤有没有用,但是宫里开的药,君昭是绝对不会喝的。 君昭或许能从别的地方弄来药材,但她只是想尽一些绵薄之力。 因为除了这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静谧的室内,除了君昭轻扣椅把的声音,便只余慕鸾偶尔响起的低语声。 “小姐是在担心我,还是想看看我死了没?” 君昭眼眸玩味,眼底却搅着深沉的波澜。 对于君昭的猜疑,慕鸾深吸一口气,并未觉得不舒服,眸色认真道:“我从不希望你死,只希望未来你能是活在光下的人,不为别人,只为你自己而活着。” 君昭眸色淡淡,心口传来一阵刺疼,他唇色一白,却突兀地嗤笑出声。 第311章 小姐不是要给我降温吗 “活在光下?小姐可知我活在光下,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慕鸾哑然,望着他点墨般深邃上挑的眉眼。 他的身世于皇家而言是耻辱更是污点,不管是在明还是在暗,都不会有人希望他活下来。 在暗地里尚且能喘息片刻,活在光下,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君昭都被迫从丧家之犬朝权势的顶端攀附。 慕鸾抿唇,朝衣架走去,取来一件厚实的外袍轻覆在他身上。 她不知要如何劝他良善,但若良善的结果是舍弃自己的性命周全小人的阴谋,那败犬变成野兽,不过是物竞天择,何错之有? 冰凉的身体镀上暖意,她俯身逼近的那一刻,君昭黑冷如同囚笼的眸子,紧锁着她。 “又是送药又是关切我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子,小姐就不怕有来无回,被当成刺客戳出几个窟窿来?” 君昭盯着她水润娇艳的红唇,眸色幽暗难辨。 慕鸾手微微一顿,不慎碰到了他的手指。 他指端滚烫,慕鸾不由皱起眉,直起身来便要离开。 君昭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慕鸾被他猝不及防拽的一趔趄,险些摔在他身上,幸好她及时撑住了他身侧的椅把。 没等她开口说话,便见君昭那双眼睛黑沉沉逼近,“小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真是随意的很。” 扣在腕骨上的手沉重如枷锁,拖着慕鸾的身体不断往他跟前靠近。 慕鸾强撑着镇定,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要走,你身上滚烫的厉害,要马上降温才行,我去端盆水来,给你降温,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君昭轻扣椅把的手蓦地顿住,眉梢微动,盯着她没说话。 她试着从君昭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不想君昭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打算,随手将身上的衣袍扯开,收臂往前一拉。 慕鸾眼眸微睁,朝他跌去的一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君昭……” 他还受着伤,她这样扑过去,岂不是会愈发严重。 可还不等她跌坐在他腿上,君昭随手一扬,身上的外袍被他甩开,抄着她的腿弯就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没了厚重的外袍阻挡,慕鸾隔着寝衣都能轻易感受到他身上滚烫的温度。 见他往榻上走,慕鸾无奈叹了一口气,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君昭丝毫不为所动,她越是想从他怀里下来,他箍着她腰身的臂弯便愈发用力。 慕鸾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胸口的地方洇出一抹红晕,瞬间她就不敢动弹。 君昭将她抱上床榻,身后便传来异动。 房门被推开,几名侍卫低垂着脑袋,将炭盆往各个角落一搁置,利索转身退了出去,全程都没往他们的方向看上一眼。 慕鸾怔然,君昭已经轻柔地将她放了下来,脱了她厚重的大氅,蹲下身就要褪去她脚下的棉靴。 她缩了缩脚,就见君昭沉着一张脸抬眸看她,“小姐不是要给我降温吗,怎么这会儿又不愿意了?” 慕鸾纳闷,降温哪需这般又是脱衣服又是脱鞋的? 第312章 有现成的为什么不用 她试着同他商量道:“我毕竟不是大夫,没有大夫处理地仔细,要不让你侍卫来,顺便处理一下你伤口,你伤口好像裂开了。” 君昭轻笑一声,手里没停,褪了她的鞋袜,轻而易举托住了那双还没他手掌宽大的小脚。 灼热的掌心覆上冰凉,慕鸾不自觉瑟缩了下,就听君昭低沉的嗓音传来,“小姐不是要为我降温吗?光说不做,我这烧如何能退下去?” 一听他说要做,慕鸾睁大眼,心脏突的狂跳不止。 四个月的肚子虽然不明显,又有厚实的衣服挡着,她尚且能安心些。 但是褪了衣物,她肚子还是凸起一块,万一被君昭看出异常,她今夜是真真别想活着从这里出去。 她一把抓起锦被挡在身前,故作恼怒道:“不行,你得养伤看病才行。” 君昭抓着她两只脚,侧身坐在榻沿。 望着她警惕的目光,扯开衣裳,将冰凉的双脚抵在了自己的腰腹上。 他倚着床榻,勾笑道:“小姐在想什么?” 慕鸾局促地眨了眨眼睛,面上烧起一片红,却不敢直视君昭那双带着调侃的目光。 把脚放在他怀里取暖,惊得她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 他堂堂一介皇子,如何能替自己做这种事。 “君昭,我脚不冷,你先放开……” “可我热。” 慕鸾:“……” “我去端盆水,用湿布给你敷一敷……” “有现成的,为什么不用。” 慕鸾:“……” “可你的伤口裂开了,也需要处理重新包扎上药。” “我是大夫,我有分寸。” “医者不自医,我帮你换药。” “……” 慕鸾等了等,他微凉的视线就轻飘飘落在她脸上,半垂着眼帘,静默不语。 被冻得几乎僵硬的脚趾一点点在他怀里回温,慕鸾心思复杂,担心他再这样烧下去,真要烧成疯子。 眼尾渐渐泛起红来,明明知晓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更改的。 可她还是在他一次次温柔的照顾中软了心。 他还是那般霸道,却不似前世带着寒入骨髓的冷意。 墨发自他肩头垂落,昏暗的烛火落在他绷紧的下颌线上,透着病态的柔弱。 他倚着床榻轻喘着,每一次呼吸似乎都格外沉重。 他不是真的想要用她脚上的凉意来给自己降温,只是单纯地想给她取暖。 慕鸾忽而涌上一股冲动,想不管不顾告诉他肚子里的真相。 兴许这一世的君昭会接受他们的孩子。 她刚张了张唇,就听门外传来一声暗哑的声音:“我来了,可方便进去?” 心中的泡影一下子被戳破,慕鸾紧紧抓着锦被,脚趾不自觉蜷缩了下,继而从君昭怀中抽离。 君昭这回倒是没有禁锢着她。 慕鸾直起身,凑近才发现他的脸色又变得异常冷白。 她偏头朝门口的动静看了一眼,道:“我可要避嫌?” 君昭眸光紧紧圈着她,轻轻摇了摇头,道:“进来。” 听见推门声,慕鸾一惊,绕过君昭就想下床去,却被君昭扣住腰肢拉了回来。 慕鸾皱眉看向他,就见他有些干裂的唇瓣动了动,不容置哙地吐出两个字,“呆着。” 第313章 一具尸体也要同王爷争 他伸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心口,仰着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脚下的窗棂的影子默默移动着,耳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山乞站在下首恭敬禀报道:“王爷,慕落衡又来了,这回来的还有慕夫人。” 君昭眼帘下的眸子动了动,低沉的嗓音随着轻动的薄唇缓缓吐出,“去把偏殿里养的舞姬叫过来。” 山乞眸色一顿,抬眸看了眼主子,道:“是。” 片刻后,几道脚步声传来,或稳重或匆忙。 隔着一段距离便听见殿中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 慕夫人眉心微蹙,与慕落衡对视了一眼,抬脚走进殿中。 殿中舞动的美人和唱曲的伶人并未因为两人的到来而停下。 君昭倚靠在椅中,眼帘轻阖,神色漠然。 “臣妇一品诰命夫人温氏,拜见摄政王殿下。” “微臣慕落衡,拜见摄政王殿下。” 君昭眉眼微抬,掀开眼帘,入目的白不由令他的漆黑的眸色微微沉了下来。 慕夫人和慕落衡皆穿着一身丧服,额头上束着白色带子,一副办丧事的形容。 他瞥了眼慕落衡手里捧着的官服,目光转向正扭着细腰摇曳生姿的舞姬。 那舞姬见摄政王看过来,瞳仁一颤,一颗心不自觉快速跳动着。 这可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摄政王。 虽然他恶名在外,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当真是魅惑人心。 他明明只是盯着她看,她便觉得一颗心被勾缠了去,不自觉想同他靠近些,再靠近些。 她心里这般想着,脚下也一点点朝他挪动。 直到来到他身侧,他神色依旧温和时,舞姬的心里顿时起了旁的心思。 她提起桌案上的酒壶,亲手为摄政王斟了一杯,继而递到他跟前。 可下一刻,她那跳动的心险些蹦出嗓子眼。 摄政王竟然抓着她的手,就着她举杯的姿势,仰头饮下了杯中的酒。 她还来不及调整轻喘的呼吸,便被他一把拉进怀里搂着。 而这一幕也恰恰被慕夫人和慕落衡全然看在眼里。 慕落衡紧绷着下颌,心里只为夭夭感到不值,这般水性杨花的男子,如何值得托付终生? 慕夫人咬紧了牙关,真后悔当初自己将这头禽兽留在夭夭身边。 如今夭夭尸骨未寒,他便已经另寻新欢,简直令人愤恨到发指。 夭夭啊夭夭,为了这样一个狗男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当真是不值得。 她身形晃了晃,一旁的慕落衡见状,忙将手中的官服放下,扶住阿娘。 慕夫人摆了摆手,低声却坚定道:“我没事。” 她抬眸看向座上高贵的男人,声音恳切道:“臣妇今日前来,只希望王爷能将夭夭的尸身还给慕家,让她早日入土为安。” 君昭垂眸瞥了眼在胸口乱摸的女人,冷白的指尖扣上她的下颌,微微抬起。 如此近距离对上这双世人避之不及的凤眸,一股欣喜自心底悠然而生,她魅声唤了一句,“王爷。” 君昭乌沉的眸中没有任何波澜,他淡淡开口道:“美人觉得呢?那慕大小姐的尸身,可要还给他们?” 这般温柔的嗓音落进耳里,舞姬早已是云里雾里般分不清方向,随口道:“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又伺候不了人,王爷还给他们便是了。” 话音落,舞姬明显感觉捏在下颌的手仿佛要将她的下巴拧下来一般,疼得她直抽气,却还是软着声音道:“王爷,你弄疼人家了。” 君昭嘴角微微一翘,松开了手,看向下首跪着的慕落衡,“那本来就是本王的,为何要还?” 隐在桌案下的指腹用力弹了弹,似是要将上面那层厚厚的脂粉弹掉。 舞姬和慕落衡母子皆是一脸愕然。 舞姬不敢置信,堂堂摄政王要什么没有,竟然会跟人家抢一具尸体。 可她只不过是一名卑贱的舞姬,断然是不敢反驳他的话,便只能附和道:“既是王爷的,那留着便是,只要王爷开心就好。” 这话惹得慕落衡和慕夫人满目愤然,慕夫人更是激动地站起身,指着君昭道:“你这个禽兽,夭夭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般人面兽心的混蛋,她还怀了……” “阿娘!” 慕落衡及时制止住她险些脱口而出的话语,拉着她的手臂道:“阿娘,这是摄政王,不可对摄政王出言不逊。” 慕夫人对上慕落衡眼中的深意,咬着牙狠狠瞪了眼座上的男人。 慕落衡暗暗观察了眼君昭的神色,见他并未起疑,心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君昭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舞姬和令人纷纷退了下去。 可身旁的舞姬依旧倚靠在君昭怀里,似是不认为自己和退下去的人是一道的。 君昭看了她一眼,没多言,舞姬这才放下惶惶不安的心,小声道:“这慕夫人也太不识抬举了,一具尸体也要同王爷争。” 声音虽小,却清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君昭指腹一下一下敲着椅把,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慕夫人终是没抵住心力焦脆的痛意,冷声道:“是呀,他如今可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要怪只能怪夭夭和你阿爹识人不清,误把鱼目当明珠,你说若是让你阿爹知晓夭夭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可还会留在流云渡,镇守万人军马?” “慕夫人说这话,可是在威胁本王?” 君昭半垂的眼帘动了动,而后抬起,“慕大将军镇守流云渡可是立下军令状的,本王未宣召擅自进京等同谋逆,这可是慕夫人希望看到的结果。” 慕夫人眼睫颤动,眼前一黑,身体不由朝后扬去,慕落衡急忙扶住她,冷眼看向君昭,“夭夭于你也算有恩,摄政王当真如此绝情?” 君昭眯了眯眼,轻飘飘道:“谁告诉你本王是个挟恩图报之人?” “你……” 慕落衡温润的嗓音里满是愠怒,沉默半晌方道:“只要摄政王肯将夭夭的尸身交出来,微臣愿以左侯卫之职作为交换代价。” 君昭轻挑眉眼,恣意的目光落在地上那身左侯卫官服上。 第314章 她能伺候好人 片刻后,冷淡的唇带着耐人寻味的弧度,道:“成交。” 慕落衡深深看了眼与舞姬谈笑风生的男人,不再久留,搀扶着阿娘出了殿门。 只是他前脚刚走,君昭唇角的笑意顷刻间消散无踪。 舞姬还在侃侃而谈他们二人,数落一介左侯卫为了一具尸体而放弃大好前程。 只是娇媚的声音慢慢停了下来,随着身后的大掌抚上她的腰肢顺势往上,身体不由跟着颤了颤。 就在她要将脸凑近时,纤细的脖颈猝然一紧。 舞姬猛地瞪大眼睛,艰难唤道:“王爷,你……” 她这才注意到王爷的神色和方才截然不同,阴鸷的眸宛如一把利剑般横在她的脖子上,她吓得顿时僵直了身子。 君昭仿佛为了验证她瞳仁中的猜测般,拧着她脖颈的手一点点收紧。 舞姬颤着身子,忙求饶道:“王爷……别杀奴婢,奴婢知道错了……” 君昭拧了拧眉,似是真的在考虑放她一马,静默了一瞬,他还真的松开了手。 舞姬腿一软,一下跪了下来,以为有了生机,立即匍匐在地,哑着嗓音谢恩道:“多谢王爷不杀之恩,多谢王爷不杀之恩……” “她不是尸体,她能伺候好人,拖下去,每日每夜让她好好伺候人。” 冰冷的嗓音透着令人绝望的气息,舞姬颤着唇,伸手想要拉住君昭的衣摆。 可身侧已经有人将她摁住,拖着往殿外走。 任凭声嘶力竭的凄厉哭嚎声充斥着整个室内,君昭面上只剩一片凉薄的冷漠。 他拧着眉,嫌弃地捻了捻指尖,转身朝盥洗室走去,清冷的声音缓缓传开,“派人盯紧慕落衡,随时向本王禀报他的动向。” 将军府。 慕清羽连同仆从已经等候在府门前,望着马车后紧跟着的棺椁,他不由颤了颤眼睫,眼尾漫开一抹红衣。 慕落衡扶着慕夫人下马车,慕清羽一眼便看出阿娘定然是一路哭着回来的。 “阿娘,节哀。” 慕清羽握住阿娘的手,道:“夭夭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不希望阿娘因为她而将自己的身体拖垮。” 慕落衡望着哭红眼的阿娘,眼里满是愧疚。 他吩咐清羽带阿娘回去休息,而他则吩咐下人布置灵堂。 即便这些天没有回暖的迹象,但是尸身也已经有十多日了,躺在棺材里定然是不成样的。 慕落衡怕阿娘受不住,坚决反对他观望夭夭的尸身。 而他也只是匆匆一瞥那烧焦的尸身,便让人将棺椁封了起来。 墓地是事先就找好了的,棺椁在慕家灵堂安置了一夜,为了能让夭夭早日入土为安,第二日一早便将其下了葬。 慕夫人坚决要去送夭夭一程,结果回来的时候,因为过度伤心,终是晕了过去。 慕落衡看在眼里,心里酸涩难耐。 时间一天天过去,几场春雨之后,天才终于有了些许暖和。 刑部地牢。 陡长漆黑的石阶一路延伸进地底深处,如同吞人的巨口般泛着森森寒意。 地牢深处,一道紫袍身影漫步走在夹道间。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每一道声响都如同在敲击地狱之门一般。 身后还跟了顾成峰和一众狱卒。 只是如今的顾成峰已经不是刑部侍郎,而是刑部尚书。 君昭在一间漆黑的见不到任何光亮的牢房前止了步,嗓音低沉而冰冷道:“把她提出来。” 顾成峰立即领命,吩咐狱卒将牢房的门打开。 很快里面就响起声声抗拒的尖叫声,“放开本宫,本宫可是大周矜贵的公主,你们这些宵小之辈竟然敢如此对待本宫,本宫定然要上奏父皇,诛你们九族之罪……” 狱卒们仿佛已经习惯了一般,冷着脸一左一右拖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走出牢门。 两人快速将人固定在刑架上,任由她如何威胁唾骂都不为所动。 谁能想到,这一个满脸脏污,老态横生,狼狈如同乞儿的女人,竟然真的是大周的公主,还是先帝最为疼爱的昭元公主。 可惜她自甘堕落,犯贱到同自己的亲生兄长苟合,还生下了一个怪物。 关于昭元公主的传言,早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人们但凡谈论起昭元公主,脸上无不是晦气轻蔑之色。 此时的昭元早已经不复几日前的花容月貌,她脸上的皮肤松弛如同七旬老人一般。 唯有清亮的声音,勉强能听出几许年轻的气息。 昭元一脸麻木瞪着眼前坐在椅子上悠然品茗的人,突然像疯狗般开始咒骂道:“君昭,你才是那个真正的畜生,你才是父皇与兄嫂苟且生下的孽畜,你这样对待本公主,你会不得好死的……” 君昭垂着眼帘,等她骂累了,方不疾不徐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随意扬了扬手,顾成峰便拿起狱卒托盘中的糕点,缓步走向昭元。 瞥见糕点的一瞬,昭元突然像是被触碰上逆鳞一般,立刻放软了语气哀声求饶道:“不要,本宫不要再吃这些东西,君昭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对你下毒了……” 当年她对六岁的君昭下手的时候,未曾料到自己会有今天的下场。 当年柔妃和父皇私通之事,有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几乎所有的后宫妃子和皇子公主们都知道了这件事。 即便建国之初,父皇便下令此事谁都不得在宫里提起。 可是,已然知晓的真相不去提酒真的不存在吗? 父皇对她宠爱有加,这是宫里哪怕整个大周都知晓的事。 可偏偏她只是个女儿身,支撑不起为父皇分忧的重担。 每每一遇到国事,父皇便会将她从身边打发走,只留下几位皇子,教授处理政务之事。 可那时候的君昭凭什么也有资格和各位皇兄平起平坐? 他的亲生母亲,是前朝妃子,与父皇苟且更是大周的罪人。 父皇对此却是不以为然,冷宫的配置竟然和景仁宫一模一样。 父皇这是变相在打母妃的脸,更是将漠北的尊严欺凌在脚下。 什么最是宠爱的女儿,都是冠冕堂皇的虚伪说辞。 第315章 本王就日日来见你 既然父皇不忍心对他们母子下手,那便由她这个心肝女儿代劳好了。 于是她便让人做了许多样式吸引人的甜点,在每块甜点上都加入少许不同的毒素。 不会致命,但也不会好受。 可谁知,君昭一个小孩子居然不喜欢吃糕点。 但是糕点已经做好了,总不好辜负了自己的一片心意。 于是她便命人将其摁住,强行将一块一块的糕点塞进他嘴里。 为了能让君昭痛不欲生,她甚至一次喜欢上了制毒。 可在宫里制毒难免有许多限制,药材管控严格,她若想长期保持这种爱好,留在宫里迟早会被人发现。 于是她便派人在皇宫外寻找一处隐秘之所,然后求父皇,将龙潭湖原长公主府邸赐给她。 那里地处偏僻,是绝佳制毒之所。 每次制成的毒药,她都会用活人做实验,毕竟她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活人。 她甚至一度喜欢在一个人的身体找制毒的平衡点,利用多种毒药的毒性,控制一个人的寿命。 不幸的是,她用尽了一整支队伍的人体,都没能在一个人的身上创造奇迹。 可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在君昭幼小的身体里,居然成功了。 她甚至一度利用解药威胁君昭继续服用毒药。 她就是想看着他生不如死地活着,那才是他存在的意义。 如今峰回路转,一切报应都轮回到了她的身上。 幽暗的地牢里即使没有铜镜,她也猜出自己的容颜已经被君昭的毒药毁了。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死在这个阴暗的牢笼里。 可她还有话要问皇兄,怎么能轻易就这样死了呢? 当狱卒禁锢住她的脑袋时,昭元瞪圆了眼睛绝望唤道:“你到底怎样才能放了我,唔……” 君昭缓缓放下杯盏,形容平静,颇有耐心。 直到昭元体内的蛊虫发作,看着她痛不欲生的神色,他方唇角勾起一抹无害的笑意,“人总是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的,本王可以放了你……” 昭元只觉得身体里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咬她的五脏六腑,疼痛使得她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抬眸间额角纤细的青筋尽显。 嘴里不住得往外吐着血泡,痛苦的眸色中隐着一丝希冀,紧紧盯着那浸在黑暗中面庞。 “本王什么时候找到她,就什么时候放了你,一日找不到她,本王就日日来见你。” 沉磁的嗓音仿佛与这瘆人可怖的地牢格格不入,可话音落在昭元耳畔却成了时时扎进她骨髓里的一根尖刺。 望着男人挺拔的背影朝着地牢外走去,昭元竭力张了张唇。 可怨愤的哑声最后都伴随着稀碎的血沫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君昭出了刑部大牢,清凉的晚风扑面而来,拂去了地牢里腐朽阴暗的潮湿气。 一太监服侍的宫人似是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到他,立即哈着腰,上前行礼道:“摄政王,成妃娘娘已经等了您好几日了,今日又让奴才前来叨扰摄政王,说是让您得空的时候,进宫一趟。” “成妃?” 君昭唇齿间淡淡溢出着两个字眼,面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暗色。 小太监不经意一抬眸,便对上他眼里搅动的杀意,背脊一寒,腿打了个哆嗦就跪了下来,将脸紧紧贴着地面,哀声道:“不是奴才要来的,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摄政王宽宏大量饶奴才一命。” 他颤颤跪了半天,却未听到头顶上有动静,又迟疑了一会儿,方缓缓抬眸看去。 眼前空荡荡的,只有门口前站着的几名官兵,哪里还能看见摄政王的身影。 官兵们对他这副怂样没有丝毫嘲笑之意,反而还好心提醒道:“放心,摄政王早走了。” 小太监闻言,悬在半空中心才彻底落了下来。 景仁宫。 成妃拿着一把剪刀正在修剪几盆刚刚移植的玉兰,脸色桃红,一副春风如意的形容。 “娘娘,娘娘……”一太监急匆匆跑进殿来,嗓音里难掩惊惧急切。 成妃一惊,没留神,咔嚓一剪子就把玉兰的花骨朵拦腰剪了去。 温和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眼底沉的发暗,“小喜子,莫不是连本宫这景仁宫你都不想待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小喜子来不及认错,忙禀报道:“娘娘,摄政王来了,已经到了前殿门口。” 成妃眸色微亮,一转阴沉的态度,将手里的剪子递到小喜子手里,抬手扶了扶精致的发饰,款步走了出去。 一出外间,便看见圈椅上背身坐着一道伟岸的身影。 成妃眸色里隐着深意,紧了紧绣间的手,道:“摄政王真是个大忙人,总算有空来本宫这坐一坐。” 君昭起身,朝她行了一礼,道:“国丧期间确实有不少事等着处理。” 成妃面色变了变,局促看了眼自己身上这身正红色衣裙,嘴角的笑意顿时变得僵硬无比。 君昭好似没有发现她异常的神色,开门见山道:“不知娘娘急着找我,所为何事?” 成妃一时哑然,本来是有许多话要同他说的。 但是他说的也没错,如今还在国丧期间,商谈齐儿继位之事,未免有些操之过急。 反而很容易落人口舌,这于她日后登上皇太后的位置是万般不利的。 心思快速翻转间,成妃已然改了主意,道:“本宫知晓摄政王日夜处理朝政辛劳,最近江南进贡了些许碧螺春,想着让王爷带一些回去尝尝。” 君昭面色淡淡道:“那便多谢娘娘。” 他抬脚走出景仁宫,后脚便遇见站在宫道上拦截的红袍太监。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消失了多日的曹莽。 “十九皇子。” 曹莽躬了躬身,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喊错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忙纠正道:“看臣这记性,如今该尊称您一声摄政王才是。” “是该感谢曹公公与皇后娘娘的再造之恩” 君昭勾了勾唇,却笑的寡凉,道:“父皇猝然驾崩,凡请曹公公替本王带句话给皇后娘娘,节哀顺变。” 第316章 他为何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望着他清润的神色,曹莽有些愣神。 若不是这次宫变,他还真难从这张绝美的容颜下看出他真正的野心。 可他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闻言,微微颔首,道:“臣一定替王爷把话带到。” 宫灯一盏盏自眼前划过,直到阴影覆上脸庞,曹莽才缓缓抬眸盯着离去的紫袍身影。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将军府后门,慕落衡背着行囊正准备翻身上马,却犹豫着朝身后看去。 慕夫人眼里虽有无尽的不舍,却还是道:“走吧。” 慕落衡喉咙滚动,嗓音艰涩道:“是孩儿不孝,不能在阿爹阿娘身边尽孝了。” 他撩开长袍,郑重朝阿娘磕了三个响头,“望阿娘好生照顾好自己。” 慕夫人紧紧咬住颤动的唇,弯身将他扶了起来,嘱咐道:“阿娘未曾想过你会有这般深的执念,不过如今看来,或许是命中注定,夭夭有此一劫,才让你们能走到一起,不过你记住,一旦踏上这条路,便轻易别回头,否则,不管是你还是夭夭,都会大祸临头。” 慕落衡颔首,却有一瞬间的讶然。 指尖抚过阿娘鬓间的几根青丝,他这才发现,年轻的阿娘,不知道什么时候,青丝上竟然也染了白霜。 眸中隐着千言万语,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他压下心中的酸涩,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挥手的阿娘,便扬鞭策马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那一夜,阿娘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尽管寒风萧瑟,她也舍不得回府去。 后门上挂着的灯笼,将她的身影拉的极长,怅然又落寞。 月影横斜,镀在轩窗上,落下朦胧的轮廓。 书房里并未盏灯,稀碎的月光将长榻上的人影映的影影绰绰。 “慕鸾,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生下本王的孩子?” 凌厉的剑尖直指慕鸾高高凸起的肚子,君昭望着她惶恐落泪的脆弱形容,毫不心软。 手中长剑猛地刺了下去,下一刻床榻上的君昭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瞳仁中搅着幽深的暗色,额前早已冷汗涔涔。 他曲退坐起身,指腹一下一下揉着泛酸的眉间。 以往的梦中,那个男人虽时常吓唬夭夭,但是却不曾动过杀念。 可今日这梦…… 他为何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这些梦境究竟要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曾真的亲手杀了那个女人吗? 窗外响起一阵异动,转瞬间,一道暗影便出现在了书房中。 影川抱拳道:“主子,慕落衡背着行囊,离京了。” 君昭指腹上揉捏的动作微顿,缓缓睁开疲惫的眼帘,偏头望向窗外如墨般的夜色。 片刻后,薄唇终于动了动,嗓音里带了些许暗哑,“鱼儿上钩了,我的小姐也该回来了。” 彼时,离京城极远的一条官道上,一辆马车稳稳行驶着。 一只纤白的手轻轻推开车帘,微眯的桃花眼眸眨了眨,望向远处泛着些许光亮的天际。 “卫鑫。” 慕鸾喃喃唤了一声,“我们到哪里了?” 车辕上,卫鑫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挥舞着马鞭,偏头对着马车里的人道:“今夜应该能在宛城落脚。” “宛城?” 慕鸾眸中闪着诧异的光,低低道了一声,“应该离京城已经很远了。” 连着半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几乎都在赶路。 望着天边微微升起的一抹橙红,脑海中的画面一下子被拉回了阁楼起火的那日。 从房门轩窗被动了手脚,她便猜到是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房中的浓烟几乎要席卷整个房间,幸好卫鑫及时出现,否则她就算不葬身火海,也定然会死在浓烟之下。 只是没想到,大哥还做了那般周全的计划。 金蝉脱壳,让她的“尸身”永远留在京城,谁也不会再怀疑将军府的嫡小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即便计划周全,可慕鸾却不得不防着心思缜密的君昭。 故而,她把那串君昭留给自己的手链戴在了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上。 这样,她慢慢从他的世界里撤退,而他亦能在权势中渐渐将自己遗忘。 本以为君昭登上皇位,与四皇子之间定然有一场硬战要打。 可仅仅只是一夜的功夫,四皇子便背上了弑君夺权的骂名。 原来不知不觉中,那只没有棱角的小野兽,早就长出了尖锐的爪牙。 只有她还傻傻的以为,君昭的羽翼并未丰满,时时刻刻都需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他终于站在了自己渴求的位置上,只是小疯子还是和前世一样狠厉,半点杀性不改。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他那杀伐果决的名头就已经快传遍半个大周。 慕鸾微微垂下眼帘,君昭这般树敌,人们只会越来越怕他,真心拥戴他的人怕是屈指可数。 时间久了,人们表面越是敬重他,背地里便越是想置他于死地。 她以为他们相处的那一年,君昭已经学会收敛杀意。 可事实证明,疯子的秉性最是令人捉摸不透。 慕鸾望向紧闭的车帘,再次开口道:“大哥可有说过,何时会来宛城?” 卫鑫道:“主子没有一个确切的准话,只让小姐在宛城安顿好,他会尽快处理京城事宜。” 慕鸾道:“那我们之后还是一路坐马车到江南吗?” 卫鑫扬了扬马鞭,回道:“应该会走水路,这只是属下的猜测,宛城出去之后便是各个城池,进出城池都会有重兵把守,要想绕开他们,水路是最稳妥的。” 慕鸾想了想,也是。 她如今是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若是被官兵盯上,将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汝南,景郡王府。 宋闻璟刚从马车上下来,甚至来不及和老郡王妃说上一句话,便几步朝着自己的寝室走去。 老郡王妃望着大步离去的儿子,眸色暗了暗,偏头看向身侧的丫鬟,“那叶家的二姑娘可有说什么时候到汝南?” 侍婢低着头,轻声道:“信上说,王爷前脚刚走,那叶二小姐就准备跟过来了,不过中途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她并未立即动身,但据探子来报,叶二小姐是打算南下的。” 第317章 不是让你普度众生的 老郡王妃点了点头,“她要是来了,知会我一声,我倒要看看这女人有几分胆色。” 侍婢道:“是。” 宋闻璟一回到自己的寝室,便打发了所有下人,就连近身伺候的步青也被喝退了下去。 步青望着紧闭房门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面上一片凝重。 王爷的情路属实不易,明明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青梅竹马,可慕大小姐竟然对王爷无意。 只是主子情根深种,听到京城了传来的噩耗,心里定然是无法接受的。 此时屋中的慕落衡,颓丧地倚着门扉,身体无力地滑了下来。 君之凌意欲夺权,这是意料中的事,可夭夭怎么会因此而丧命呢? “葬身火海?” 宋闻璟轻笑着,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阁楼,就算走水了,诺达的四皇子府,就没有一个有灭火的能力吗? 夭夭她该多绝望,无助。 想到密探信件说的那个词,宋闻璟久久无法将其与夭夭联系在一起。 焦尸? 火势该是多么难以控制,才会生出如此可怕的字眼。 不,他不相信夭夭就这样被活活烧死了,他绝不相信。 宋闻璟摇着头,踉跄站起身,立刻打开房门,吩咐道:“返程,本王要回京城,速速准备车马,要快!” 步青被主子突然夺门而出吓了一跳,闻言,怔愣了一瞬后,立即领命道:“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不准去!” 肃冷的嗓音自院中响起,宋闻璟冷着脸看去,便见母妃迎面朝他走过来,再次冷冷开口道:“我说,不准你回京城!” “母妃!” 宋闻璟温润脸上满是痛苦之色,眼底隐隐发红,“为何,为何母妃就这般不喜欢夭夭,夭夭除去身份,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母妃为何就容不下她呢?” 老郡王妃恨铁不成钢睨着这个儿子,眼下他这般激动,再多说什么都是无意义的,还不如等他冷静下来后再同他交谈。 “来人。” 一声令下院子里顿时涌进十几名护卫,这些护卫都是老郡王手里的人,自然是听命于老郡王和老郡王妃。 宋闻璟愣愣望着母妃的举动,皱紧了眉头道:“母妃要做什么?” 老郡王妃并不理会他,直接下命令道:“好好看住王爷,不许他出汝南。” 十几名护卫齐声应道:“是。” “你今日就给我子啊这院中好好反省,璟儿,这世道有许多事情是比儿女情长重要千倍百倍的事,你不能因为男女之事便丧失理智。” 老郡王妃咬牙说完,便转身兀自离去。 宋闻璟想跟上前去辩驳,眼前却被护卫拦住了去路,他大声朝母妃唤道:“母妃你错了,这不仅仅是关乎儿女情长,更是一份人情味,夭夭是同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就自凭借这层关系,我就该回京城见她最后一面。” 老郡王妃止住步,回眸深深看着他,摇了摇头道:“璟儿,你还是没体会到你父王的良苦用心,给你权势,不是让你普度众生的。” 宋闻璟顿时呆愣住。 他知道父王一直崇尚那个至高的位置,可他一直以为,父皇是想站得更高,护佑更多的百姓。 可母妃这话,全然违背了父王当初对自己的教诲。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乱哄哄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都已经有些辨别不清楚。 可他心里一直是这样以为的,只有得到更高的权势,才能让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被轻易夺走。 他之所以会答应与君之凌合作,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夭夭。 君之凌承诺过他,只要他在启事的时候,他站在他这边,夭夭就算嫁过去,君之凌也不会碰她一下。 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夭夭就是其中最大的变动。 从密信上的内容来看,那场火来的太过于可疑,定然是有人想要加害夭夭。 难道他不应该回京城追查出真凶,提夭夭讨回一个公道。 突然,他眸色渐渐暗了下来。 他是奉先帝口谕回到汝南的,若是就这样回去,肯定回引起旁人的怀疑,以为他要参与夺权或是与君之凌是一伙的。 这样不仅不能替夭夭找出真凶,还会牵连郡王府。 宋闻璟无力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谁能告诉他,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他沉默了许久,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抹光亮,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的男人。 宋闻璟猛地抬起头。 对,还有他,大可以委托他查清阁楼失火的真相,并且暗中调查如今的朝堂局势。 这不就是一举两得的事嘛! 他唇角扬起欣然的笑意,从地上站起身,快速走进书房。 宛城。 一家客栈二楼处,慕鸾撑着下颌,抬眼朝远处望去。 从她记事起,自己就是生活在京城的将军府中的。 宛城虽然没有京城热闹,但是胜在安逸。 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过的井然有序。 这里是个临海的地方,倚在窗户边,一眼就能看见远处漂流的海洋,空气里满是湿冷的气息。 她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有五六日了,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虽想出去走走,但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决定留在客栈里。 身边没有银心,也没有云鹤在,她出门在外,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无措了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叫卖声,“冰糖葫芦,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 慕鸾垂眸看去,望着那晶莹红润的山楂,不由咽了咽嗓子。 她回眸朝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卫鑫前去打探京城里的消息,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慕鸾又低下头看了眼自己不甚明显的肚子,迟疑了片刻,还是起了身。 她戴着毡帽,将自己这张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来到一楼楼大堂处,慕鸾站在客栈门边,朝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招了招手,道:“商家,这边。” 她嗓音素来轻柔,连着唤了三四声,那小贩才猛然看见她,乐呵呵朝她走来。 “小姐,要比糖葫芦吗?” 慕鸾轻点了点头道:“嗯,来一串。” 第318章 相依相伴的日子 “唉,好嘞。” “多少钱?” “两文钱一串。” 慕鸾付了钱,便拿着那串冰糖葫芦往回走。 只是她转身的时候,并未留意到,卖她冰糖葫芦的商贩,一直在盯着她看。 回到房间的慕鸾,美美吃了一回称心如意的美食。 这一路走来,或许是因为大多数时间都在马车上待着,吃的都是卫鑫买的干粮,虽然顶饱,但是干粮真的不太合胃口。 就这样风平浪静又过了三天,直到第三天夜里,慕鸾蓦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起初她以为是贼人,细听才发现似乎是有人在呼喊她。 她忙起身穿好衣服下榻,站在门前仔细确认了一遍,“大哥?” “夭夭,是我。” 熟悉的温润嗓音传来,慕鸾脸上扬起一抹笑意,忙将门栓打开。 只见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男子站在门外,可不就是多日未见的慕落衡。 雨幕自他身后落下,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慕落衡走进房间,上上下下打量了眼慕鸾,方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慕鸾摇了摇头,轻声道:“是我连累了大哥,让大哥陪着我一起奔波。” “傻丫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慕落衡望着她似乎又瘦了一圈的小脸道:“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吧,脸都瘦了一圈。” 他说着取下头上的斗笠,脱了蓑衣摆在门边。 慕鸾摸了摸自己的脸,半开玩笑道:“许是吃的少了,回头大哥可得陪我好好品尝江南的特色美食。” 她转身提起炉子上温着的热水,往干净的碗里倒了一些,端到大哥面前,“快暖暖身子。” 慕落衡宠溺一笑,伸手接过碗,眸色里尽是深深的满足。 眼前的这一幕,竟然让他幻想出日后两人相依相伴的日子。 “大哥?” 轻软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慕落衡蓦然回神,怔怔望着她,道:“怎么了?” 慕鸾古怪地皱了皱眉,重复道:“我是问阿爹阿娘和二哥哥他们怎么样了?” 慕落衡神色微不可察地凝了凝,缓步走到桌边坐下,“你不用担心,阿娘和清羽他们都好好的,阿爹还守护在流云渡,不过假以时日,定然能拿下君之凌的三万私兵。” 流云渡是一个边防城池,那是进军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 慕鸾也是大婚前几日才得知,原来阿爹早就在暗中筹谋一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个计划中君昭也知晓。 如今守在流云渡的,除了城池里原有的三万兵士,还有阿爹率领的两万骑兵。 五万兵士,想要守住流云渡不难,但是想要吞并君之凌的三万私兵,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时间拖得越久,于阿爹和大周而言便越有利。 毕竟流云渡前是一片深湖,君之凌的兵士想要兵临京城之下,就得跨过这片湖泊。 不说那些私兵究竟擅不擅长凫水,就是游过那片湖,到了岸边估计也没剩多少力气了。 再加上粮草有限…… 君之凌这盘棋真是糟的一塌糊涂。 慕鸾又问道:“朝廷对我的死,就没有一丝怀疑吗?” 似乎这件事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慕落衡饮水的动作一顿,险些呛到,他闷咳了两声,方道:“大理寺和京兆尹都去检查过,门窗是被人故意封死的,阁楼周围还被淋上桐油,这是故意杀人的案件,但是……” 慕鸾听得仔细,见大哥顿了顿,她道:“怎么了?” 慕落衡望向她,似乎极其不愿意提起那人一般,砰的一声将手里往放下。 慕鸾眼眸一颤,猜测莫不是与君昭有关? 慕落衡沉声道:“但是被摄政王制止了,不管是大理寺、刑部还是京兆尹,都不得再深入调查此事,所以别人就算想怀疑你是假死,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又是桐油又是让人将门窗锁死,暗地里的人 定然是不想她活着的。 慕鸾心里仔细推演着。 君昭才刚当上摄政王,知晓自己和他真正关系的人,屈指可数。 可真要说想置她于死地的人,除了乔依柳,便只有昭元公主。 关于昭元和君之凌之间龌龊的流言,也只在京城里流传了一段时间便消散了。 毕竟是关乎皇家尊严之事,所以即便是流言,也很快被官兵压了下去。 这些流言没能传进慕鸾的耳中,否则她心里便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 而以君昭的秉性,并非是不让三司的人调查失火一事,而是他要亲自去做这件事。 想到可能会被君昭发现她假死一事,慕鸾不由揪紧了心。 慕落衡一回想起那日他那副放荡恣意的形容,面色便忍不住沉了下来。 “他如今身份今非昔比,早已不是我们认识的十九皇子,又是美酒佳肴,又是美人在怀,好不自在。” 美人在怀? 慕鸾抿了抿唇,前世君昭就算喜欢女人也没有这么快的。 半晌,她扯开一抹唇,好似不在一般笑了笑。 前世和今生发生了太多的改变,或许这一世的君昭,就喜欢沉浸在女人堆里。 “大哥,我们明日便乘船离开宛城吗?” 前世跟在君昭身边,耳濡目染,多少能觉察到一些危险的气息。 她如今逃亡在外,短时间内,君昭就算没有任何发现,也不足以说明他之后不会派人四处搜寻她的踪迹。 疯子骨子里的不甘心,可是会持续很久的。 她越是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停留,便越是容易暴露自己。 故而,他们必须尽快离开宛城。 慕落衡摇了摇头,道:“不坐船,明日我们走陆路,去幽州。” “幽州?” 慕鸾有些讶然,“那不是阿娘曾经说过,我和二哥哥出生的地方吗?” 慕落衡凝视着她,目光温柔道:“正是,那边有直下江南的船,可以避开许多麻烦。” “大哥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去江南?” 慕鸾撑着下颌,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幸运的人,有可亲可敬的阿爹阿娘,又有两位贴心有加的好哥哥。 阿爹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们便是她心中最可靠的定海神针。 第319章 小姐可令我好找 慕落衡望着她眼中的敬意,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他抬手摸了摸慕鸾毛绒绒的脑袋,眉梢一挑,脸上的笑意染上几分宠溺道:“你想去哪里,大哥都会陪着你的。” 慕鸾故作嫌弃地拍了下大哥的手,“大哥今夜住哪处房间?” 慕落衡眸色僵了僵,道:“来的晚,这家客栈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 慕鸾不由皱眉,早知道就应该早早把大哥的房间的定下来才是。 “无妨,我同卫鑫挤一夜便是。” 寂凉的夜,细雨如漏勺般被风卷着扑簌簌坠下。 客栈前的窄巷里,一道墨色身影伫立着。 手里的油纸伞轻抬,一双暗色的眸紧紧锁着二楼慕落的厢房。 一夜疾风骤雨,慕鸾睡的并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个熟悉晦暗的影子坐在床头,阴鸷的眸光如狼似虎般注视着她。 “小姐可令我好找。” “小姐不是说会乖乖等着我来接你的吗?” “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那人勾着唇低低呢喃。 “小姐不乖,可是要受罚的。” 脖颈间落下一抹冰凉,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倏地收紧,慕鸾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从床榻上翻了起来。 目光警惕地盯着四周。 雨过天晴,暖阳顺着窗棂洒落,雾蒙蒙的光线里依稀能看见尘埃浮动。 慕鸾惊坐了许久,见周围并未有旁人,也未见房间里有什么异常的,才深深松了一口气。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赤着脚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直到轱辘轱辘一碗水下肚,慕鸾仿佛才从可怖的梦中缓过神来。 她伸手试探性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冷彻心扉的触感,让她险些以为君昭就在她的身边。 这时,猝不及防响起一阵敲门声,慕鸾一激灵,又被狠狠吓了一跳,脚下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夭夭,你醒了吗?” 门外传来慕落衡温润的嗓音,慕鸾抚了抚心口,咽下嘴里含着的最后一口水,道:“醒了,我很快就好。” “好,你先收拾一下,我去给弄点吃的过来。” “好。” 门边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慕鸾还是不放心地在房间各个角落检查了一遍。 又来到窗边,探头往下看了一眼。 二楼的高度一般人定然是上不来的,可君昭连云水阁三楼都徒手爬过,这二楼对他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目光扫过人迹稀疏的街道,一切如常,还是和前几日一样的景象。 慕鸾不由自嘲一笑,他如今可是个大忙人,哪有闲工夫追着她不放。 用过早膳后,慕鸾便与大哥坐上马车,一行人朝着幽州前进。 慕鸾以为幽州之行也会像宛城一样,十分顺利。 可半道上她便受不住了。 随着月份的增长,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肚子又明显圆了一圈。 马车上虽然铺着几层厚厚的褥子,但还是晃地她腰酸背疼。 她几度白着脸,竭力想忍到下一个落脚点,再好好休整一番。 无奈她想忍,肚子里的那个却闹腾的慌。 慕落衡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当机立断道:“不行,不能再赶路了,需要找个地方歇歇才行。” 慕鸾打开车窗往外面瞧了一眼,皱着眉头道:“这四处全是山脉,哪里有落脚的地方。” 卫鑫闻言,放下手中的马鞭道:“这里树木浓密,应该有猎户,属下去四周看看。” 慕落衡道:“好。” 卫鑫的速度很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反了回来。 一刻钟 后,马车缓缓在农户门前停下。 卫鑫上前敲门,院子里立即响起一道粗狂的女子声音,“谁呀?” 妇人一边回应着,一边来到门边开了门。 见卫鑫一表人才,身形魁梧,语气不由柔和了一些,嘴角咧着笑道:“小哥找谁啊?” 妇人面容粗犷,身材肥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全是褶子。 卫鑫不由咽了咽嗓子,看向身后的主子。 妇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里蓦地闪着亮光。 慕落衡搀扶着慕鸾下了马车,缓步朝妇人走来。 因为是偏远的地方,慕鸾便没有戴上毡帽,柔和地朝妇人露出一抹浅笑,“打扰了,这位……” 妇人自来熟般接过话头道,“我叫修春花,今年年芳十九,未嫁,你叫我春花就行。” 这是哪家的贵公子和小姐,长得都跟天仙下凡似的? 春花话音落,卫鑫面色一僵,急急向后挪了几步,继而像跟木头似的,站在主子身侧,一动不敢动。 慕鸾愣了愣,轻笑一声,倒是头一次贱人介绍这么全的,“春花姐,我们路过此地,可能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春花毫不犹豫便伸手往自个身后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能能,快进来吧,这片山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只有我们这能歇脚片刻。” 她眼尖注意到慕鸾微微凸起的肚子,不由惊道:“我说大妹子,你这大着肚子怎么还陪你夫君四处闯荡?” 慕鸾尴尬看了眼大哥,摆手解释道:“我们不……” “我家娘子就是舍不得我,我也不放心把她一人留在家里,还是一同陪在身边安心些。” 慕落衡对上慕鸾微微凝滞的眼眸,伸手抚了抚她的秀发,道:“累了吧,先坐会儿吧。” 他牵着她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春花一脸羡慕地望着这对神仙眷侣般的夫妻。 “真好,老天爷什么时候也赏我一个男的,我修春花定然宰鸡杀鹅好好供奉他。” 慕鸾从大哥的话语中回神,轻声道:“你这般心诚,一定会遇见称心如意的郎君。” “借您吉言。” 春花笑的合不拢嘴,指着里屋道:“我屋里有水果点心,给你们拿一些出来。” 她也不管慕鸾等人吃不吃,已经一个劲 而冲进了屋。 慕鸾这才看向大哥,低声道:“大哥为何那般说?” 慕落衡定定注视着她,神色柔和道:“你我以兄妹相称,这般境况定然会惹人生疑,扮成夫妻是最稳妥的。” 慕鸾恍然,她挺着一个肚子,确实不太方便,“还是大哥心思周全。” 第320章 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 修春花手脚麻利,粗粗的手臂上一左一右夹了六个大盘子,直接一步齐活端到几人的跟前。 她是个话多的,又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很快就探听到慕鸾他们接下来计划走水路。 “这好说啊,我们这边虽然山多,但是水也多,你可那就那边,那是临海的村子,你们从这里过去,找他们租一条船,不出半日的功夫,今夜就能到幽州了。” 慕鸾挑起眉眼,不敢置信道:“当真?” 修春花拍着自己大粗腿,笃定道:“我就是生这长这的人,哪会骗你们。”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谢别修春花后,一路朝着海边的村落而去。 日落西斜,疏散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里洒落,眼前春意盎然,耳边飞鸟啾鸣。 指尖一道白色身影在十来丈的高空中盘旋了两圈,便如利箭一般,闷头往茂密的山林中扎去。 影川抬了抬手,白登立即振翅靠了过去。 等他将白登腿上的密信取出,方点着它的脑袋道:“我知道你飞得高,但也别太张扬了,小心露馅了。” 白登懒得和他废话,啾鸣了两声便振翅往长空飞去。 影川挠了挠发痒的头皮,暗叹一声,拿着密信转身来到一处山坡。 “主子,影栖的回信到了。” 背山而立的男人隐在在落日之下,他伸手接过密信,漆黑的眸光落在信件上。 这或许是君昭看过最认真的一次信件,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小的细节。 “赏梅宴?” 君昭回想起那日小姑娘抗拒的神色,原来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怀有身子了。 “为什么不说呢?” “为什么要躲着我?” 天际边的光线一点点沉了下去,那双黑冷的眸子似是也随着这某光亮的消失而寂灭。 身后的影川望向远处,眼眸眯了眯,立即道:“主子,慕大小姐他们上船了,我们还要追吗?” 君昭抬眸看去,只来得及匆匆瞥见一道浅色的身影进了船舱。 他微微侧眸扫向影川,凉飕飕道:“不追干什么,让本王眼睁睁看着她怀着本王的孩子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 影川瞬间呆若木鸡,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慕大小姐看着也不像是在和慕落衡谈情说爱,再说慕大小姐都还不知晓自己的身世,至今还把慕落衡当做自己的哥哥看待。 君昭视线投向驶远的船只,眸光锐利道:“通知幽州刺史备船,三日后回京。” 影川立即应下,不过却微微蹙起眉,从这里去幽州哪用得着三日的时间。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主子在幽州还有其他的事要处理。 夜半时分,果然如修春花所言,走水路不出半日的功夫就抵达了幽州港口。 要是坐马车还非得再颠簸三五日不可。 慕鸾睡眼惺忪,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 只是慕落衡刚扶着慕鸾下船,周身一人高的杂草丛中便抖得十分厉害,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夜里莫名令人背脊发凉。 “主子小心!” 卫鑫话音刚落,草丛中便蹿出五六名黑衣人,手持长剑不由分说向着卫鑫和慕落衡两人刺来。 慕落衡厉声提醒道:“夭夭,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慕鸾面色一白,急声道:“大哥小心。” 她留下只会拖累大哥和卫鑫,故而她只有将自己顾好,才能让大哥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一黑衣人见人跑了,立即挥舞着和长剑便要追上去,却被慕落衡一把拦住。 慕鸾一路沿着岸边返回,可船家已经将船开远了。 她奋力喊了几声,也没能让船家把船划回来。 正当她思索着如何是好时,脖颈突然一痛,视野里顿时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边响起飞鸟清脆的声音,等慕鸾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依旧是一片暗色。 她下意识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整个人就像待宰的羔羊一般侧躺着,一股寒意瞬间涌上心头。 “有……有人吗?” 慕鸾试探着喊了喊,她甚至呼吸都下意识放缓,认真倾听周围的动静。 可并没有人回应。 看不见又行动不了,慕鸾越发觉得心慌。 殊不知她这副颤巍巍瑟缩的模样,全然落在君昭的眼里。 他就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跟前,饶有兴致观察她面上的神色。 不过小姑娘倒是没有被吓得魂不守舍,渐渐的便沉静了下来。 那张嫣红的唇瓣微微吐息着,那里有他魂牵梦绕多日想念的味道。 他隐忍克制着,目光顺着她起伏的胸口落在凸起的小腹上。 孩子? 多么陌生的字眼,此时却真实地,具象化呈现在他眼前。 五个多月的身子,算算时间,该是秋狩那次…… 那次事发突然,他没料到她会中葬骨针,更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的放纵,竟然会把这东西带到人世间来。 这个孩子到底该来吗? 那日在密室中,他虽强迫小姑娘,说愿意给自己生孩子,可那不过是逞口舌之快。 他没想过让她受这份苦。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他下意识将手覆在她的小腹上,然而只是轻碰了一下,小姑娘便如惊弓之鸟挣动了起来,“谁?” “谁在那里?” 慕鸾清晰感觉到方才有一只手触摸在她的肚子上,可她却感知不到那人的气息究竟在哪个方位。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绑架我?” 任凭慕鸾如何询问,眼前的人就是不发一言。 被人这么一直盯着,慕鸾鬓间很快就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碎发黏在脸庞,扫蹭着脸颊,留下丝丝痒意。 突然,慕鸾皱起了眉尖,薄唇紧紧抿着,就连面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君昭猛地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快速解开她手腕的绳索。 双手得到自由,慕鸾第一反应便是去拉眼上遮着的黑布。 “不想死,就别动!” 陌生的声音,带着冷意,慕鸾一下子听话地没再乱动。 君昭望着她颤颤发抖的唇,黑沉的眸中划过些许浅淡的笑意。 第321章 结不结束是我说了算 他伸手指腹捻上她的手腕的脉搏,一下一下数着她颤动的心跳。 以为小姑娘会一直乖乖听话下去,可下一瞬,慕鸾便抬手倏地拉下眼睛闪蒙着的黑布条。 猝不及防的对视,令两人都怔愣住了。 慕鸾拧眉,一下子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昏睡前,大哥和卫鑫还被黑衣人追杀,她立即肃然问道:“那些黑衣人也是你派来的是吗?” “那我大哥呢,你对他做什么了?” 君昭一眨不眨盯着她看,始终沉默不语,眼里的淡笑一点点化为冷凝的阴霾。 见君昭不说话,慕鸾顿时没了耐心。 她垂下眸,自顾自解开脚上的绳索,越过眼前的男人,便要离开。 只在她脚尖刚触碰上地面,后脖领一紧,整个人就又被拽了回去。 慕鸾愤愤瞪着眼看他,嘴里说出最狠心的话,“君昭,我们结束了,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她不管不顾就要下榻去,被他围困在床榻间潜意识里令她感觉莫名的压抑。 可这回,君昭并未拽她后衣领,直接上手摆着她纤细的肩,便重重压进床榻中。 他臂弯横在她脖颈上,哪怕只是用了两分力,也足够压制住她乱动的身子。 “结束了?” 君昭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结不结束是我说了算,只要我不说结束你就休想去找别的男人。” 慕鸾气急,眼尾晕开一抹红意道:“堂堂摄政王就这么缺女人,以你如今的地位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在我身上浪费精力。” 君昭凑近她微微喘息的红唇,眸色幽暗道:“小姐不知道,你身上的味道很令人着迷吗?那是别的女人比不了的。有这么一件宝贝,我何必舍近求远,另寻佳人呢?” 君昭温热的气息自她耳畔拂过,落在她的脖间,又酥又痒。 可慕鸾却提不起一丝旖旎的心思。 “你究竟把我大哥如何了?” 再次听她问起这话,君昭眼眸愈发深沉,随口道:“剁了,碎骨头就丢在你们昨夜乘船而过的那条湖里,怎么,你要去捞?” 慕鸾眸色忽地顿住,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轻颤了起来,眼底漫出无尽的愠怒。 君昭就这样盯着她眸中的怒火,以为她会愤然咒骂他,或是露出不屑鄙夷的神色来。 可他等了等,小姑娘的怒火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灭了。 她偏着头自顾自拂去眼角滑落的湿痕,闷声不说话。 君昭捏着她的下颌转了过来,盯着她湿漉漉的眼眶,嗓音暗哑无比道:“怎么,那个男人就这么令你伤心欲绝?” 慕鸾被迫对上他乌沉沉的眸,沉眸了片刻,认真道:“他是我的大哥! 君昭,你就算要发疯,也请你找一个像样的借口,我不是你抚平心灵的玩物,更不是你随口就可以侮辱的容器。” 慕鸾微微喘息着 ,似是要把前世不敢说的话,一次同他说清,是生是死也不过是他一句话而已。 与其日日备受煎熬,不如勇敢直面这个疯子。 君昭望着她娇艳的容颜,只是轻嗤了一声,幽幽道:“小姐怎么不装了,平日里不是待我挺客气的嘛?” 慕鸾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比丧失理智的疯狂怒轰,镇静有力的说辞,往往更具有说服力。 “君昭,我从未喜欢过你,对你之间种种的好,不过是为了让你为我所用,如今我目的达到了,自是不会再同你虚与委蛇。” “喜欢是什么东西,世间不喜欢本王的人多如蝗虫,不少你一个。” 慕鸾眉心皱起,领口的衣襟突然松散开来,她刚垂眸想看一眼,就被捏着下颌抬起,欺身朝她吻来。 慕鸾抑着呼吸,齿关紧咬不让她得逞,他嘴上撬不开,就将攻势转移到了手上,那修长的指节扣着她的腰肢就往上抚。 她愤然去抓他的手,却被他一手逮着两只手腕压过头顶。 慕鸾惊了一声,他顺势就滑了进来,直接抵着她的舌尖厮磨,慕鸾险些招架不住呜咽出声。 直到把她嘴里的气息吃干抹净,他才稍稍收敛了一点,但也就是一点。 感觉到他轻轻辗转的吮吻,激狂逐渐放缓,一股莫名的麻意顿时攀上尾椎骨,那空出来的一只手隔着薄薄一层面料,从头到尾就没从上面离开过。 后来慕鸾也不知道被他闹腾着纠缠了多久,只记得她沉沉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依旧是亮着的。 她动了动酸疼的腰,后背轻易就触上一片矫健的胸膛。 慕鸾稍稍回眸,便见身后的男人阖着眼脸,睡得一脸安静。 他睡着的时候,有种莫名静谧的美,怎么欣赏都觉得不够。 可是发疯的时候,真是比野兽还难驯服,你脾气倔,他脾气比你还倔,主打一个吃软不吃硬。 “夭夭还想偷看多久?” 淡色的唇瓣轻动,低哑的嗓音带着惺忪睡意,悠悠传出。 慕鸾猝不及防对上他猛然睁开的眼睛,他眼里的猩红尚未褪去,宛如初醒的雄狮般,只想逮着猎物一同乱啃。 他眼底清晰带着渐渐苏醒的薄欲,慕鸾眼疾手快,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眼睛上。 长长的眼睫一下一下触碰着娇嫩的掌心,慕鸾心间颤了颤,道:“你再睡会儿。” 他自己是没看见,此刻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有多吓人,谁叫他昨晚一直闹个不停,用力过猛了吧。 君昭轻轻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盯着她白皙的小脸一直看着。 他昨夜又在进行着梦里的故事。 梦里,他在一个满是白幡的灵堂斩杀了一个女人。 可这回那个女人不是夭夭,而是变成了另一张脸,那个叫苏岚的女人。 慕鸾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道:“怎么了?” “夭夭曾经说过,你在梦里见过我,那能和我说说,梦里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 慕鸾短暂的怔愣后,摇了摇头道:“忘记了。” 她撑起身子,越过床边的君昭,低头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一件件穿好。 第322章 你们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 君昭将她躲闪的神色看在眼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再多问。 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束封,替她围上,继而臂弯环过她的腰身将其连人带衣搂紧怀里,盖上锦被。 慕鸾还来不及反应,人就又躺了回去。 她无奈叹气,轻声道:“我知你不想我与其他男子走得太近,但是君昭,我是人,不是孤儿,我有阿爹阿娘,有兄长,大哥于我而言,是长辈,更是我信任之人,所以……” “所以他就是利用这一点,才让你彻头彻尾地相信他。” 君昭指腹捻着她细嫩的指尖,许久,方道:“有些事,不代表不说,它就一直不存在,如果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呢,他为了你放弃自身的前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慕鸾抬眸看着君昭,眸色越来越复杂。 她已经好多次听见他提什么血缘关系,什么大哥对她别样的感情。 之前只以为是君昭的占有欲作祟,如今看来事情好像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难道大哥不是阿爹阿娘亲生的孩子? 晚风带着海水的凉意拍打在船体边缘,海鸟不时环绕着大船起起落落。 慕鸾找到慕落衡的时候,他正处在一间客栈的厢房中更换伤药。 即便他的武功不弱,但是面对三四名高手,他还是很容易就处于下风。 他穿戴好衣服后,门外传来卫鑫的声音,“主子,小姐找到了。” 慕落衡整理衣襟的手微微一顿,猛地抬眸看去。 他快步走去打开了房门,门外背身而立的浅衣女子,可不就是他苦苦找寻了一天一夜的人。 “夭夭。” 慕落衡上前,一把就要握住慕鸾的手,却被她一下子躲开了。 看着僵在半空中的手,慕鸾蜷紧了指尖,因为自己太过于强烈的反应,而心生愧疚。 她瞥见大哥肩头上缠着白绷带,紧张道:“大哥受伤了?” 慕落衡瞥了眼自己的伤,收回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温声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他觉察出,消失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的夭夭,有些不对劲。 慕鸾也确实有话要问大哥,故而两人进了厢房。 “怎么了,神色这般凝重?” 慕落衡率先打破僵硬的气氛,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可有受伤?” 慕鸾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只是有些事,不太明白,想问问大哥。” 慕落衡温笑一声,坐到饭桌前,提起茶壶给慕鸾倒了一杯,“你小时候问题就特别多,长大了到时没怎么见你找我解惑,说吧,究竟是什么事,把我们夭夭难住了。” 大哥脸上清浅的笑,真的如同三月暖阳般,给人以舒适的感觉。 慕鸾指腹摩挲着杯沿,不想讲一些弯弯绕绕的话,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道:“大哥,可是阿爹阿娘亲生的嫡长子?” 此话一出,慕落衡斟茶的手一抖,茶水溢出了些许。 他放下茶壶,正色道:“当然,你看我我和阿爹难道长得不像吗?” 慕鸾微微挑眉,仔细观察期大哥的五官,那鼻子和嘴确实长得与阿爹十分相像。 “是不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慕落衡端起杯盏若无其事抿了一口。 可慕鸾脑海里此时想的是,既然大哥是阿爹阿娘亲生的,那君昭说的血缘关系又是指什么。 她脑海中迅速幻化出两张面孔,一张是阿娘的,一张是阿爹的。 房间里,距离床榻不远的地方摆着一面铜镜,慕鸾站起身走了过去。 望着镜中的自己仔细端详了片刻,心里突然得出一个突兀的答案。 为什么大哥鼻子、嘴巴像阿爹,眼睛有点像阿娘,可再看眼前这张娇艳的脸庞。 不管是单独分出那一部分的五官是,都和阿爹阿娘没有任何关系。 她瞳仁渐渐颤动了起来,望向大哥,仿佛需要一个支持她的人,坚定地开口告诉她:她是慕家的女儿。 可大哥欲言又止,那形容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慕落衡也不想借这样的契机来告诉夭夭真相,但是,她身为一个女人,这是她必须要孤身承担起的真相。 要不然,他永远都只能将爱慕埋藏在心中 “夭夭……” “这不是真的对吗?” 慕鸾急切打断他的声音,她快速眨了眨眼,平息心中的躁动,强行扯开一抹干笑道:“这世间,应该……应该也是有和阿爹阿娘长相不同的孩子,对吧。” “我感觉肚子有点饿了,我出去找点吃的……” 她垂着脑袋,脚步匆匆像个犯错要逃跑的孩子似的,想从慕落衡的身边快速走过去。 却被慕落衡一把拉住了手腕,“夭夭,这是真的,一直没告诉,亦是怕你承受不住,但是,你已经长大了,有权利知晓关于你阿爹阿娘的事。” 一刻钟后。 慕鸾安静坐在椅子上,袖下的指尖拽的紧紧的。 生怕下一刻便会听见自己的亲生父母是如何不堪的人,又是在怎样的境况下,才会将她抛下。 慕落衡看出她的紧张,轻声安抚道:“别害怕,不管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你永远都是慕家的人。” 慕鸾垂着脑袋,眼前的杯盏中隐约倒映着她惶惶不安的神色。 “你父亲,是前朝西凉帝,母亲,则是……” 慕鸾早已在他开口时,便抬眸朝他看来。 只见他唇瓣动了动,道:“母亲自然是西凉帝的妃子,也就是柔妃。” 柔妃? 那不是君昭的的母妃吗? 怎么会是她的阿娘? 慕鸾瞳仁震颤,眼眸睁圆了,道:“这不可能,柔妃她……” “她是摄政王的母妃,你们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 慕落衡一锤定音,直接将剩余的话托盘而出。 望着浑身都不由发着颤的的夭夭,他并未劝慰她什么,仿佛急切想要她接受这个事实。 “正是这个原因,你和摄政王才断然不能在一起。” “夭夭,别回京城,远离那个是非之地,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 慕鸾呐呐抬眸望着大哥言辞恳切的形容,只是为什么大哥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 第323章 被拐跑了 她下意识看向桌面的茶水,眉间拧了拧,下一瞬便没了意识。 慕落衡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并未将她安置在床榻上,而是直接带着他出了客栈,从后门上了卫鑫早备好的马车。 幽州的刺史无缘无故备了一艘前往京城的大船,若非达官显贵,何以能让刺史大人如此大费周章。 于是他连夜便叫卫鑫备好马车,只等夭夭一回来,便离开幽州。 只是从夭夭安然出现在门口时,他更觉得事有蹊跷。 他不妨大胆猜测一把,昨夜和夭夭在一起的,就是这位大周新任的摄政王。 只是所有京中密探,都道摄政王两日都在府中,未曾走出御府一步。 可笑的是,他不止走出一步,还离开了京城,跑到了这个偏远幽州来。 真是个心计深沉的狡猾之人,把满京城的能人志士骗的团团转。 余晖散尽,天边拉下帷幕,暗月无光,只余零散的几颗星星。 君昭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蜿蜒无边际的海平面。 “现在什么时辰?” 影川道:“该是酉时一刻。” “我答应你,酉时前定然会回来的。” 坚定的承诺仿佛还在耳边,君昭拧紧了眉,收回眺望的目光,转身下了船。 客栈。 掌柜看见几名着装不凡的客人进来,立即便客气地招呼上去。 影川不等他开口说话,便拿着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道:“一位白衣儒雅公子,身边还带着一个青衣护卫,住哪间房?” 那样一锭大银子,平时可少见,掌柜一边收起银子,一边眯着眼睛想了想。 眸光一亮,道:“哦,客官说的是姓谢的公子,他天黑前已经退房走了。” 姓谢? 影川眉头一皱,看来是用了别名,“他们之前住在哪个厢房?” 掌柜毫不犹豫回答道:“天字一号。” 那公子长相不错,在幽州算是上乘姿色,又气质不凡,他自然多留意了两眼。 君昭抬眸扫了眼二楼,脚尖一点,直接翻过雕栏,一脚踹开天子一号的房门。 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呼声,“啊,谁呀,怎么乱踹别人房门呢?” “说你呢,怎么回事,没长眼啊……” 君昭漆黑的眸在室内扫了一眼,乔峰影川进门来,他一把抽出他腰间的佩剑随手掷了出去。 只见这房中的客人还来不及走到君昭跟前,头顶就悬上了一把长剑。 长剑深深刺进身后的墙面,毫厘之差就劈在了他的脑袋上。 影川上前,一把抽出长剑,看也不看瘫软在地人,漠然转身离去。 彼时,与港口相反的陆路上,一辆马车顺着西南小道的方向,一点点远离幽州。 君昭一走出客栈,便冷声吩咐道:“备马,彻查所有出幽州的陆路通道,不管是官道还是小道,一并彻查,发现两男一女者,全部扣留。” 影川立即领命,火速赶往刺史府。 幽州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但是却十分辽阔。 三天后,乡下的一处小镇上,一道儒雅身影自包子铺里出来,转而钻进街对面的一辆马车上。 慕落衡看了眼愣愣出神的夭夭,道:“新出炉的包子,先垫垫肚子,等出了幽州,我定然找一家好客栈,给你好好补身子。” 慕鸾神色萎靡地点了点头,接过热乎的包子,小口小口送进嘴里,面无表情,也不知那包子究竟是个什么味道的。 慕落衡起身准备再去买些干粮和夭夭喜欢吃的蜜饯,留着路上吃。 只是他刚起身,蓝色袍角就传来一股阻力。 慕落衡回眸看去,一只纤白的手映入眼帘。 “怎么了?” 慕落衡蹲下身,温声问道:“是馒头不好吃吗?” 慕鸾鼻子一酸,压抑的泪水顿时自眼角滑了出来,“大哥,我害怕……” 慕落衡轻抚着她的脑袋,心疼道:“傻瓜,怕什么,有大哥在,大哥会护你一生无虞的。” 慕鸾摇了摇头,垂眸看了眼自己凸起的肚子,一字一句道:“我怕将来生出一个怪物怎么办?” 慕落衡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她的肚子。 想起之前卫鑫调查到的消息,他安抚道:“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个天水城,据说西南方向的药谷里住着一位神医,你若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们可以去那边想想办法。” 慕鸾迟疑地点了点头。 幽州另一条小道上,三四匹快马先后迅速朝幽州边境而去。 只是眼看着就要出幽州了,一路却连个人影也没有碰见。 这属实是怪异。 其他道路上搜寻的队伍,亦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象。 君昭突然一手拽紧缰绳,停下了马。 马儿躁动不安,喷着响鼻,踢踏着蹄子,似是时刻准备好随着马上的人在此奔腾而去。 君昭漆眸岑寂,却暗流涌动。 他蓦地抬眸,往天水城的方向望去。 下一刻,马鞭落下,几匹快马迅速又如离弦之箭般快速跃出,留下阵阵翻涌的尘土。 天水城。 “请问神医药谷怎么走?” 卫鑫在车辕前询问一小老百姓。 他指了指西南角道:“从这条山道上去,穿过一条清水河,就看见神医谷了,不过那听说那程老先生好似云游去了,好长时间没看见他下山了。” 卫鑫客气道:“好,多谢。” 那人的声音,马车里的两人都听清了。 慕鸾一颗七上八下,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慕落衡轻声道:“去碰碰运气,说不定那程老先生就一直在药谷中。” 慕鸾淡淡应了一声,“嗯。” 几人来到清水河的时候,都以为这里要乘船渡过,没想到所谓的清水河,不过是一条清水沟罢了。 虽然有半丈宽,却清晰见底。 站在清水河这头已然能看清神医谷的全貌,是一座镶嵌在山体里山庄。 卫鑫上前敲了敲门,片刻后,竹门自里面被打开。 只是开门的是一个绑着双角辫,五六岁模样的女童。 慕鸾弯下身,扬起一抹清浅的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童望着眼前这张明丽的脸,也跟着笑了笑,清脆的声音响起,“我叫清水。” 第324章 他父亲身上带了些疯病 “原来是清水,干净不染纤尘,是个好名字。” 慕鸾挑了挑眉,柔声道:“我们是远道而来寻医,想问问清水,程老先生可在药谷中?” 清水澄亮的大眼睛,扫了眼身后跟着的两名男子,目光又望向慕鸾道:“谁要看病,是小姐您吗?” 慕鸾微微诧异,点了点头道:“对,是我,但我不是什么小姐,我叫慕鸾,你可以叫我夭夭。” “夭夭。” 清水跟着念了一遍,对她招手道:“你跟我来吧。” 慕鸾回眸望向大哥,慕落衡会心一笑,眼底满是温柔的光。 清水将三人领到山庄的二楼,于露水台前道:“你们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叫师父。” 慕鸾轻声应道:“好,有劳清水了。” 清水扬着唇,撒荒了往山庄里跑去。 后院里,一胡子花白的老子正在修剪自己心爱的药材,耳边突然如铃铛般响起阵阵清灵的声音,“师父,师父,师父……” 程老眉头一蹙,回眸朝狂奔而来的爱徒看去,“又怎么了,是灯笼破了还是宣纸脏了?” 清水跑到程老跟前道:“前院来了一个,唉!” 她重重喘了一口气,方继续道:“前院来了一个,神仙姐姐,长得可好看了,不过可惜她怀孕了,不然就可以给你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徒弟做媳妇儿了。” 程老捻起兰花指,在清水额头蹦了个脑瓜子,道:“他这辈子注定是个光棍的命,你个小破孩少操心他的事,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跟他们说我在谷中啊?” 清水捂着脑门,可怜兮兮道:“师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神仙姐姐那么好看,死了多可惜呀。” 程老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子,道:“终究是借来的皮囊,死了还回去便是,有什么好可惜的。” 清水点着下颌道:“皮囊就算是借的,那神仙姐姐也定然是花了很多功德才换来的,说明这个人,更值得被救。” 程老哑然,怎么觉得自己在谷中的这些年,佛道都被一个小妮子悟去了呢? 露水台前,慕鸾一眼便能看见漫山青翠之色,姹紫嫣红的花儿在清水河两边绽放。 这般远远看去当真如同一条细小的河流卷着花瓣朝远处的海域奔腾而去。 这个地方当真是人间仙境,静谧安逸,深呼吸间尽是山水的气息。 “是谁来看病啊?” 身后响起一道老沉的嗓音。 慕鸾等人回眸望去,慕落衡拱手道:“在下姓慕,特来求医,不知阁下可是老百姓口中的程老先生?” 眼前的老者一身白衣,胡子花白,道风仙骨般,一派沉稳威严的形容。 见老人家看过来,慕鸾垂下眼帘轻点了点头。 不用程老回答,旁边的小团子已经替他点了点头。 程老余光扫了过去,无奈道:“正是。” “何事来找我?” 他说着,在露水台前的道椅上坐下,目光落在慕鸾凸起的肚子上。 慕落衡上前一步,恭敬道:“不知程老可有办法拿掉这腹中五个多月的孩子?” 程老眸色一怔,就连一旁的清水也不由张大了嘴巴,而后问道:“是这小宝宝生病了吗?” 慕鸾红着一张脸,一时也被问住,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程老看出她那副难为情的模样,转眸瞥向慕落衡,道:“你的?” 慕落衡眸色顿了顿,刚要应下,便听身后的慕鸾轻声道:“不是,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怀的,他父亲身上带了些疯病,我怕传染给孩子,故而……” “就因为一个无端的猜测,你们便要放弃一个五个多月的生命?” 程老语气沉了下来,“这病我看不了,还请姑娘另寻高明。” 他摆了摆手,便要往后院走。 见师父生气了清水也没了法子,只得跟在身后。 “我并非故意要舍弃他,若是能生下来,当然是最好的,可若生下来就要背负世人的骂名,带着残破的身躯苟延残喘,程老先生难道觉得,这样活着对他公平吗?” 慕鸾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眼眶隐隐泛着红意,“五个多月了,我时常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我也曾以为他可以在我肚子里健康活下来,可是不管是道义还是这个孩子本身的身体情况,我都不希望他活下来饱受人间的痛苦。” 程老早已止住了脚步,他转身看向慕鸾,疑惑道:“他爹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这孩子能有这么多毛病?” 许是被孩子的处境感动到了,程老坐了回去,道:“你且上前来,我给你看看。” 慕鸾立即上前,坐到案几另一边的道倚上,伸出手放在案几的脉枕上。 程老一边年抚着花白的胡须,一边观察着慕鸾的脉象。 许久之后,方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目前是看不出什么毛病,倒是你……” 慕落衡心间一紧,紧紧盯着程老。 程老有叹了一口气,这下可把小清水惹急了,“说话就说,那么大喘气我都听累了。” 程老动了动腮帮子,兰花指一翘,一个脑崩就弹在清水的头上,“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 清水扁着嘴,委屈扒拉望向慕鸾。 慕鸾见她是真被弹疼了,招了招手道:“过来。” 清水立即就走了上去,倚在慕鸾怀里。 慕鸾见她脑门上有两道暗红,深深瞅了眼一脸威严的程老,替小家伙吹了吹,又在她脑门上揉腊肉。 程老看在眼里,他岁也心疼,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拉下脸哄这小妮子,于是便继续道:“你这身体亏损的厉害,该是一出生就受了苦的,只是可后来血气没养回来,其实就是一副空壳子。” “不过,后来应该调养过一段时间,疗效倒是不错,就是可惜太短了一些。” “程老的意思是,这个孩子可以健康地活下来是吗?”慕鸾道。 程老道:“至少从脉象上看,没有任何问题。” 此话一出,慕鸾的心便安定了许多。 可慕落衡却依旧是一脸沉肃,程老还没说夭夭会如何呢。 第325章 实相的就把她交出来 “那夭夭呢,生这孩子可会拖垮夭夭的身体?” 慕落衡紧紧盯着程老深沉的目光。 程老视线往慕鸾身上一扫,看向倚在她怀里的清水。 片刻后,若有所思道:“她可以留下来,老夫为她调养身体,直到孩子出生。” 慕落衡微微垂眸,温润的脸庞上顾虑重重。 留下来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法,可是君昭还在幽州,迟早会找到这。 五个月的时间,太长了,风险亦会超乎他的意料。 他没有立即回应程老的话,而是把担忧的目光望向慕鸾。 慕鸾稍稍抬眸,唇瓣轻动,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听到卫鑫的一声大喝,“小心!” 一支凌厉的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射来。 卫鑫发现的时候,那箭已经近在咫尺,他一把将主子推开。 手中长箭出鞘,只听铮的一声,剑箭相撞,于半空中擦出炙热的火花,随即箭矢从露水台前坠下。 一切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当下所有人都警惕地望向山庄之外。 这山庄的露水台一眼望去,大半片山谷的景象尽收眼底。 此时余晖将尽,青翠的草地上伫立着几名黑人,他们一动不动,却手持弓箭长刀。 如同一群饥渴至极的蝙蝠,紧盯着露水台前的人,随时准备好饮血啖肉,将他们分食殆尽。 咔嚓一声摩擦的声响,一八爪铜钩凌厉地把住了露水台前的岩石。 “清水,快过来。” 程老眼疾手快,预知到危险的到来,一把从慕鸾怀中拉出小小的清水。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凌空跃出十几名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包围住。 慕落衡一把拉住眸色轻颤的慕落护在身后,冷眼盯着眼前这些人,“你们是什么人?” 他隐隐能感觉到,这些黑衣人与那日的黑衣高手气息不同,各个目光凌厉。 在接下来的较量中,也证实,慕落衡猜的没错。 为首的黑衣人,眉眼弯了弯,犹如淬了毒的冰冷嗓音从喉咙口溢出,“实相的就把她交出来。” 他手里的剑尖直指慕落衡身后的慕鸾。 慕鸾心里一惊,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而程老看向慕鸾的神色微微一暗,这个女娃子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引来如此多的杀手? 慕落衡丝毫没有退怯之意,手中长剑一挥,冷声道:“休想!” 黑衣首领面巾下的唇角一勾,毫不废话道:“既然赶着找死,那我就成全你们,上!” 话音落,周身的黑衣人眉目凶狠地朝几人砍来。 慕落衡立即抬剑抵挡,与卫鑫将慕鸾紧紧护在身后。 慕鸾指尖发紧,目光搜寻着清水而去。 就见那道苍老的身影灵巧躲闪着,腋下夹着一个小人,正是捂着脑袋瑟缩的清水。 原来程老会武功,慕鸾稍稍安心了些,只是不待她收敛神色,手腕上就猛地传来一股拖拽力。 慕鸾顺势看去,心下一惊,不是大哥,也不是卫鑫,而是一名黑人。 黑衣人人数众多,慕落衡和卫鑫终究只有两人,很快便将他们二人引开了去。 来人力气极大,只要他收臂,慕鸾整个人便会朝黑森森的网中坠去。 她没多想,当即一脚朝他踹去。 慌乱之中也不知是踹到了哪里,那黑衣人的一双眼睛骤然一缩。 就在这时,另一只手臂上传来一股阻力,慕落衡及时拉住她的手腕,长剑一挥,刺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躲闪不及,胸口的血猝然喷洒而出。 慕鸾只觉得面上落入几点冰凉,眨眼的功夫,眼前的黑衣人便直直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她呼吸一窒,手脚顿时涌起一股冰凉。 慕落衡拉着她往自己身边靠,侧边一把长刀却毫无预兆朝他砍来,正正对着他的脖颈。 慕鸾一惊,忙呼道:“大哥小心!” 慕落衡身体本能做出反应,一个后仰,躲过致命部位,眼前一缕长发堪堪自锋利的长刀上划过,刹时一分为二断了去。 他瞥了眼被割断的长发,眸色暗了暗。 虽躲过了来人的偷袭,却不得已松开了慕鸾的手。 慕鸾躲闪之际,一只脚突然踩空,她急忙抓住一侧的花盆,才险险稳住身形。 脚踝传来刺疼,她无暇查看,便见两名黑衣人快速朝她走来。 慕鸾转身便想逃,两名黑衣人迅速上前。 一人扣着一只手臂,压着她,手握缆绳,直接从十来米的露水台上纵身跳了下来。 “啊!” 慕鸾惊呼出声。 然而,刚凌空跃下,她便听见身旁传来两声利箭穿透皮肉的扑哧声。 只见拉着缆绳的两名黑衣人一下子松开了手,慕鸾身体顿时如同覆着千斤坠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仰躺着朝地面坠去。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她几乎没有时间去想究竟发生了什么,本能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时辰仿佛被无限拉长,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了君昭那张俊逸的冷漠脸庞。 可实际上,仅仅只是半息的功夫,后背突然传来一股推力。 腰肢被一只有力的臂弯揽住,鼻尖传来熟悉的青木香气。 身体没了失重感,似乎是落到了实处。 慕鸾紧了紧眼帘,缓缓睁开眼睛。 脑海中那张脸随着清冷的月光,渐渐与眼前的容颜交融契合。 君昭紧了紧臂弯,月色明明被他挡住,可他却在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中看见了细碎的光亮,最后凝结成了晶莹的泪花。 他胸膛微微起伏着,盯着她发白的脸色看了许久,方将她轻轻放在草地上。 她浅色的衣裙上染着不少的血迹,却看不出是哪里受了伤。 可小姑娘无声落泪,更令人揪心不已。 “哪里疼?” 他声音暗哑而轻柔,细细在染血的衣裙上翻找着。 慕鸾就这样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觉察到他在检查什么,她摇头道:“不疼,没受伤。” 就是被惊出一身冷汗,现在脑子还处在懵愣的状态。 以为已经安全了,可耳边又传来几声轻微落地的动静。 慕鸾动了动眼眸,越过君昭的肩头望去,是另外几名黑衣人! 第326章 生而同衾死而同椁 晚风轻拂,危险的气息逐步靠近。 她刚想提醒,君昭的指尖轻覆在她唇上。 唇角勾起无害的笑意,替她拉好衣裙,轻缓道:“在这里别动,我去把那些臭虫清理了。” 慕鸾怔愣望着他,莫名觉得心安踏实,她乖顺地点了点头,唇瓣轻动道:“小心。” 有些粗粝的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殷红血渍,留下丝丝痒意。 他起身朝那群黑衣人漫步走去,岩壁之上还有陆续下来的黑衣人,一下子将他包围住。 慕鸾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那矫健的身影便以极快的速度,黑衣人就被他手中的利剑,一个一个刺穿了过去。 有些黑衣人刚举起手中的长剑,便瞪直了眼睛,僵着身体朝地上倒去。 鲜血染过月光,落下妖艳的靡丽之色,灌溉着那片翠绿的草地。 直到那柄鲜红淋淋的长剑不期然抵上慕落衡的喉骨时,慕鸾惊声唤道:“不要!” 她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脚踝的刺疼令她踉跄了一下。 慕鸾狠狠吸了口冷气,却不敢让自己的身体在这一刻倒下去。 她颤动的眼眸紧紧盯着君昭手中的剑,那真的是一把杀人的剑! 只要君昭想,大哥就性命难保。 她不能让他这么做! 君昭偏头朝她看来,冷月镀亮了他半张阴凉晦暗的脸。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紧张的神色,突然轻笑一声,带着冷意,手中的利剑不紧不慢朝前抵了半寸。 恰恰划破慕落衡的皮肉,几滴鲜血顺着他微微扬起的脖颈滑落。 这一刻,那剑仿佛不只划伤了慕落衡,同时也抵上了慕鸾的喉咙口。 紧握的手心揪出一抹冷汗,她哑着声音,艰难道:“君昭,你不能杀他。” 君昭薄冷的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那双漆黑的眸紧紧锁着慕鸾娇小颤动的身子,语气寒凉如夜色般道:“这世间还没有我不能杀之人。” “我知你心中有气,但是金蝉脱壳,逃离京城是我的主意,跟大哥没有一点关系,你放过他好不好?” 脑海中已是一片混乱,慕鸾竭力将罪责揽在自己的身上,毕竟她才是真正的主谋。 “夭夭!” 慕落衡显然不赞同她这么做。 慕鸾急忙冲他摇头,“大哥你不必多言,这主意本来就是我出的。” “为什么要逃?”君昭眸光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已经取消了她与君之凌的婚约,她根本没有逃的必要。 慕鸾咽了咽嗓子,仔细斟酌着话语。 深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就会惹怒眼前的人,而亲手断送大哥的性命。 “我不想留在京城,更不想成为你的软肋,所以……” “你撒谎!” 君昭毫不客气撕毁她的伪装,“你根本就是为了躲我!因为什么?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吗?” 所有的心思被顷刻间拆穿,慕鸾局促不安地看着他,眼尾都急红了,唇哆哆嗦嗦道:“我离开的时候,并不知晓已有了身孕,是我错了,求你别杀无辜之人……” 君昭厉声打断她的话,“慕鸾,你究竟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慕鸾望着他通透的眼眸,心间一颤,见君昭又要往前走,她险些崩溃道:“你有什么怒气你冲我来,别伤害他。” “他掳走我的女人和孩子,难道不该死吗?” 冰冷的嗓音依旧冷漠无情,没有一丝松动的迹象。 慕鸾怔愣了一瞬,抬脚朝他走近。 她在拼命想办法救人,可慕落衡却不想她服软受委屈,冷着脸道:“夭夭,别过来,别向他屈服,你和这种人就该划清界限,呃……” 慕落衡话音顿时止住,微微垂眸,诧异望向刺进胸口的长剑,嘴角缓缓溢出一抹血。 慕鸾瞳仁颤动,身体不自觉发起颤,脚下一瘸一拐拼命朝他靠近,“大哥!” 可刚跑了两三步,君昭突然抽出长剑。 望着她眸中深重的担忧,换了个地方,长剑又径直刺进他的胸口。 新鲜的伤口伴随着血液流出,他眸色出奇平静道:“你走近一步,我就再刺他一剑。” 他歪了歪头,轻笑着盯着她,“你走几步,我就在他身上刺出几个窟窿,我倒要看看,你走到跟前来的时候,慕落衡还能不能活着同你说一句话。” 慕鸾一下子停了下来,眼前翠绿的小草似乎瞬间化为满地的荆棘。 她不敢上前一步,也不敢退后一步,泪水无助地在眼眶打着圈,点头道:“好,我听你的,我不走了,不走了。” 慕落衡嘴角的血越流越多,还在强撑着挺直背脊。 他深深看了眼举步维艰的慕鸾,突然眸色一戾,一把握住凌厉的剑刃,一掌朝君昭袭去。 君昭冰冷的眸光还落在慕鸾身上,却丝毫不影响他对危险的感知力。 可他没有动,平静无澜的目光依旧看着泪眼朦胧的女子。 生生接下那一掌,几乎同时,手里的长剑划过慕落衡的手,径直穿过了他的心口。 长剑刺破了慕落衡的胸膛,他躬着身,嘴里猛地呕出一口血。 慕鸾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她都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君昭已经将长剑刺进了大哥的心口。 “大哥!” 慕鸾惊呼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奋然朝着慕落衡跑去。 就在咫尺之间的时候,君昭当着她的面,生生抽出了刺进他胸口的长剑。 鲜血喷洒而起,慕落衡终是撑不住,双腿一弯,跪了下去。 慕鸾瞬间呆愣住。 下意识跑过去想要接住他倒下的身体,手腕却被人握住,不由分说拉着她远离慕落衡。 慕鸾用力去掰他的手指,可她那点力道哪里能撼动他分毫。 她声嘶力竭喝住君昭,“君昭!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君昭蓦然停下脚步,回眸间,她眼底疯狂的恨意猝然搅动着他的心弦。 他盯着她泪眼盈盈的桃花眸,许久,薄唇轻勾,近乎自虐道:“对,我就是疯子,而你,永远都要和我这个疯子在一起,生而同衾死而同椁,想回去救慕落衡?做梦!” 第327章 被打了 啪!君昭的脸瞬间偏向一边。 后一步赶到这里的影川等人恰好看见这一幕,身形不由又往暗处缩了缩。 空气陡然变得死寂。 君昭盯着她,喉结微动。 慕鸾亦瞪着她,她面色镇定,没有丝毫畏惧。 唯有握着她手腕的君昭,能明显感受到,她快速跳动的脉搏。 他舌尖抵了抵发麻的口腔,向她靠近了一步,带血的剑刃全然出现在慕鸾的视线中。 慕鸾没有躲,只是下意识蜷紧了害怕的指尖,薄唇毫不屈服地抿成一条线。 君昭抬起手中的剑刃,慕鸾颤着呼吸,眼泪直直砸落了下来。 他就那样注视她痛苦的形容,眼睛像是浸染了夜色般,望不见底。 手起剑落,他反手就将长剑掷在地上。 而后一把拦腰抱起她,不管她如何挣扎,只是紧紧箍着她的身子,分毫不留情地将人带走。 身处露水台的师徒俩眺望着走远的两人,清水指着那道黑色身影,抬头,水灵灵的眼睛望向一脸幽深的师父,“那人不是……” 程老一把捂住她的嘴,手指放在唇边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清水:“……” 夜色蔓延,幽州的春夜暖意融融,慕鸾却觉得寒凉的如同京城十二月的天。 她一路被君昭抱下山,满腔的悲与愤、绝望无助在脑海中搅缠打斗。 出了神医谷,她便受不住,彻底在君昭的怀里晕了过去。 她脑袋朝他怀里一靠,君昭脚下顿了顿,垂眸看了眼眼角泛着湿意的慕鸾。 他闷声咳了两声,没管嘴角缓缓溢出的血。 臂弯紧了紧,稳稳抱着她上了道路旁的马车。 影川抵着头,迅速上了车辕,手中马鞭一扬,马车轻轻晃荡着往渡口而去。 待到了渡口,幽州刺史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只是看见堂堂摄政王怀里竟然抱着一个女人时,眼里尽是一片诧异。 他刚要上前行礼拜见,影川便持剑站在他眼前,道:“偷运军械的主谋已被摄政王捉获,王爷要即刻返京,就不接见刺史大人了。” 顿了顿,又道:“还是说刺史大人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同摄政王禀报?” 陈瑜立即拱手道:“我等并未有要事禀报,既然摄政王已经抓到罪犯,那臣等便恭送摄政王。” 影川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随即上了船。 陈瑜眯了眯眼,望着飘远的大船,喃喃自语道:“不是说两男一女吗?怎么就只有一个女人?看着也不像是偷运军械的主谋……” 船舱里,君昭将怀里的人放进床榻,伸手利索扯开她的腰带,褪去那身带血的长裙,又随手将布巾拧干。 影川站在门外禀报道:“主子,淳于先生已经在房里候着。” “好。” 淡淡的回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片刻后,君昭用湿巾子拭去慕鸾脸上最后一滴沾染的血渍,方起身走了出去。 另一间房间里,淳于淮书利落地从药箱中拿出绷带和各式各样瓶瓶罐罐的东西。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淳于淮书瞥了一眼,神色松散道:“该换药了,你自己的伤也该注意一些,那一箭虽然没有射中你心口的位置,但是你要是再这般不管不顾折腾自己,到时候真把自己的身体玩垮了……” “呃……” 淳于淮书话音一顿,便听影川低呼一声,“主子!” 他回眸一看,只见君昭一手撑着椅子,笔直的脊梁弯成一抹弧度,半跪在地上。 而他跟前已经呕出了一团血。 淳于淮书见状不由神色大变,“怎么回事?” 他上前与影川一同将君昭扶到榻上,继而把上君昭的脉搏。 越把眉头皱得越紧,“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 影川神色凝重,“神医谷进了一批身份不明的黑衣人,主子把黑衣人全杀了,却中了慕落衡一掌。” “慕落衡?” 淳于淮书抬眸看向影川,影川以极快的速度解释了一句,“慕思年的长子慕落衡。” “他如今一介草民,竟然敢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淳于淮书快速从桌案上拿了一瓶丹药,倒出一粒送进君昭的嘴里。 京城,叶家。 侍婢端着晚膳走进房,小声禀报道:“小姐,您要的饭菜准备好了。” 叶瑶枝对着镜子抚了抚头上的钗环,淡淡道:“放着吧。” 侍婢道:“是。” 铜镜里,侍婢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转身退出了房间。 叶瑶枝看着那侍婢消失,方缓缓站起身,来到博古架旁。 伸手往一只不起眼的茶壶罐子摸去。 只听咔嚓一声,博古架自两边向外打开,露出一条昏暗的密道。 她端起托盘,顺着密道的台阶走了下去。 夹道里,每隔一丈的距离,地上便亮着一盏落地灯。 叶瑶枝来到一面垂帘前,弯身走了进去。 她目光朝四周扫了一眼,见那人正背身倚在长榻上,似乎是睡着了。 “殿下,我给您送晚膳来了。” 叶瑶枝轻唤一声,却没听见回应。 于是她把手中的饭菜放在石桌上,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道:“殿下,啊……” 不过是才喊出口,叶瑶枝的手腕就被一股大力拽着倒进了长榻中。 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叶瑶枝惊魂未定,堪堪收敛了心中的惧意,道:“殿,殿下,您这是作何?” 君之凌隐在黑色面具下的脸一片冰凉,他审视着这个女人的脸上的神色,道:“殿下?君昭将我赶尽杀绝,还废除了我的皇子身份,你一口一句殿下,是想笑话我如今虎落平阳不成?” 叶瑶枝面色变了变,委屈地辩驳道:“殿下怎么会这么想瑶枝呢,瑶枝若真想笑话殿下,就不会将殿下从皇宫密道中救出来。” 君之凌眼眸深邃,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不愧是能稳坐叶家主事位置的人。 当初狩猎的时候,信誓旦旦说他定然会有需要她的时候。 没想到还真让她给说中了。 这一次确实多亏了她,才让自己从密道中捡回一条命。 第328章 你可比昭元懂事多了 君之凌捏着叶瑶枝的下颌抬起,“我如今可是废皇子,没有私兵也没有权势,你费尽心思,到头来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叶瑶枝正了正神色道:“殿下别灰心呀,殿下英明神武,定然有东山再起的时候,私兵散成一滩软沙,那是因为没了殿下这根主心骨,只要殿下振作起来,终有一日会将摄政王拉下高堂之位。” 叶瑶枝的形容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是她在说起权势、地位的时候,那双杏眼里的光当真是引人入胜。 君之凌抚了抚她鬓间的碎发,气势显然已经没了方才那般凌厉,“你有什么计划,说出来听听。” 叶瑶枝咬唇一笑,轻抚着他的胸口,道:“那瑶枝就随口说说,若是有得罪殿下的地方,殿下可莫怪。” 君之凌盯着她杏眸里的晶亮,“但说无妨。” “殿下可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君之凌没回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如今摄政王的势力如日中天,最不想看到他掌权的,除了殿下和我,宫里那位不见得现在过得有多舒心。” 君之凌眼底划过思虑,缓缓坐直了身,“你是说,皇后娘娘?” 叶瑶枝轻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道:“殿下若是能让皇后娘娘扶持您,扳倒摄政王可就指日可待。” 明亮的烛火映照着她精明的双眼,君之凌只觉得这样一张明丽的脸,竟然也十足魅惑人。 他缓缓凑近她的唇瓣,笑得邪肆道:“我应该早点认识你,你可比昭元懂事多了。” 他说着就要吻上她的唇,叶瑶枝眸色一顿,躲开他站了起来。 又反应过来自己拒绝的太过明显,不敢对上他探究不满的目光,立即解释道:“殿下急什么,瑶枝迟早是殿下的人,眼下殿下该调养好身体才是。” 君之凌神色缓和了些,站起身,自她身后揽着了她的细腰,唇顺着她的秀发往下,落在她脖颈上,闷声道:“既是早晚的事,何必在乎早和晚呢,这个时候,我就觉得刚刚好。” 他一把掐住叶瑶枝的腰转了过来,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叶瑶枝惊了惊,手上下意识想推拒,可最后还是慢慢放了下来。 烛火灼热燃烧,若隐若现映着相拥落在榻上的两人。 海风吹拂着海平面,清冷的月光碎成银斑。 慕鸾站在甲板上,任凭冰冷的湿气打在苍白的脸上。 那日她醒来,没有看见君昭的身影,亦没有看见一个监视的人。 虽心生疑惑,但是也没多想,换好衣裙便准备离开。 可直到她拖着伤脚走出房门,才后知后觉发现,船体微微晃荡,她已经不在幽州了,而是在一艘船上。 不用猜都知道,这是通往京城的船。 脑海里留存的,还是大哥被君昭刺死的血淋淋画面。 刺死? 她甚至都不知道大哥死了没有,可长剑穿透了他的身体,满地青翠之上都是他吐的鲜血。 她就算回到京城,又有何颜面去见阿爹阿娘和二哥哥。 第329章 一叶障目自欺欺人 他们含辛茹苦把她养大,到头来她却是个累赘,连累大哥承受君昭可笑的怒火而丧命。 她想回去看看大哥,不管怎样,现在呢她都应该陪在大哥身边,而不是将他一人丢下,独自回京城。 可令她束手无策的是,这几日别说君昭人,就是他的影子她都没看见。 她甚至怀疑,君昭和她乘的是不同的船。 不过这个猜疑很快就破碎了,因为她见到了影川和那个幽茗客栈的掌柜。 那掌柜不是个大夫吗?君昭本就会医术,把他带到幽州岂不是多此一举? 慕鸾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已经无力再去猜测君昭到底还在暗中筹谋什么。 说来也奇怪,她来幽州的第一天,便遭遇黑衣人突袭。 但如今想想,那些黑衣人很大可能是君昭为了拖住大哥他们而设下的陷阱。 而第二批黑衣人,绝不会是君昭的人。 她在京城里已经是个死人,除了君昭,又有谁会断定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并且先君昭一步找到自己。? 她又对谁造成了威胁,或是暗中的人要利用她威胁谁? 慕鸾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雾中,随时都有一只大手在她身后,推抵着她走向更大的阴谋。 “甲板风大,小娘子还是进去的好。” 一道有些陌生的低沉嗓音自身后传来,慕鸾顿时从深陷的思绪中回神。 她回眸,便看见一身深灰色长衫的男子。 慕鸾下意识往他脖颈间看去,许是今日长衫的领子高了些,并未看见印象中那只黑色钳蝎刺青。 注意到慕鸾打量的目光,淳于淮书并不介意,抬手陈撑在船沿上,仰头观望今夜的星辰。 慕鸾莫名觉得,这人对她似乎颇有怨念,这几日见她,说话都十分阴阳,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看着像是不想同她多说一句话的形容,慕鸾垂下眼帘,便想离开。 她现在对君昭身边的人亦是没有多大的好感。 “唉,今夜星辰当真是炫目至极,若非托了某人的福,我这山野村夫,怕是难见这般黛蓝的景象。” 淳于淮书余光瞥向顿住脚步的小娘子,又自言自艾道:“可惜了,这样的美景,有些人就是一叶障目自欺欺人,不懂得欣赏。” 慕鸾皱了皱眉,看向他。 他这话分明又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慕鸾本不想同他计较,可不知怎么了,此刻她顿时就不想沉默下去。 “淳于先生就算要帮君昭说话,也不必如此夹讥带讽。” 淳于淮书看向她,不以为意。 却见她轻哼一声,道:“‘一叶障目自欺欺人’,君昭为一己私欲杀我大哥是真,掳我离开幽州亦是真,他怎么就无辜成漫天星辰了?” 淳于淮书哑然,倒是未想到她分析的这么透彻。 不过听小娘子这愤愤不平的话,他属实还是要替某人打抱不平。 “你可知晓王爷为了你离京一趟需承受怎么样的风险吗?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要置他于死地,可他依旧不管不顾前来寻你。” 第330章 疯子怕是记不住 慕鸾不置可否。 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多艰难,前世的她就已经深刻感受过。 可君昭大可以不出京城,专心对付他的敌党便是。 “当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既已‘死’又何必再来寻我?” 她不想再同他辩解,抬脚便要离开,淳于淮书摇了摇头,有些气不顺,道:“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般心硬的女子?阁楼火光冲天那日,他就不该毅然决然,孤身一人冲进阁楼,去把一具毫无意义的焦尸救出来。” 慕鸾瞳仁微怔,猛地掀起眼帘,将信将疑望着他。 淳于淮书看出她眼中的怀疑,嘴角露出一抹讥讽,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为了一具不相干的尸体,任凭滚烫的房梁炙烤进身后的皮肉,险些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有些人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有些人却永远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真是可笑。” 慕鸾想起,那天夜里,她无意间摸到君昭后背上凹凸不平的痕迹。 可当时她在气头上,又被他弄的浑身发软,根本没有旁的心思去多想。 没想到那是新伤,还是为了救她。 慕鸾眼睫簌簌颤抖,她当时离开的时候,火势已经快要攀上顶峰。 君昭那样不管不顾冲进去,就算是铜墙铁壁也禁不住火焰的舔舐。 果真是个疯子,人死就死了,有什么好救的,以他摄政王的身份,何愁以后身边没有其她女子陪着? 淳于淮书瞳仁中晃着幽光。 他曾无数次见到王爷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唯独这一次,不是为了逃命,更不是为了筹谋什么。 只是因为一名女子。 从他认识王爷的那一刻,便知他不是一个会做无利可图之事的人。 可他也想不明白,王爷为何会为了一个女人,颠魔至此? 想起那日在鹤湘馆地下密室见到的骇人一幕,他仍是心有余悸,“他以为那焦尸是你,独自一人带着焦尸消失,要不是被及时找到,他就该抱着那具焦尸与世长辞。” 慕鸾一阵心惊,耳边嗡鸣声阵阵。 抱着焦尸与世长辞? 怎么会……不是该忘了她吗? 慕鸾说不清是心痛还是后怕,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小疯子这一世是真的在乎她。 湿意染红了眼角,晚风吹动着波澜的海面,无声无息,却久久难以平复。 这几日,小娘子逢人就打探王爷的消息。 不是要停船回去,便是询问慕落衡的消息,对王爷是只字不提一句关心。 “我虽不知王爷如何伤的慕落衡,但是神医谷的名头可不是徒有虚名。” 慕鸾怔愣望向他,眉心微微一蹙,“你是说我大哥还活着?” 淳于淮书见她这关切的神色,哼道:“我可没这么说,时候不早了,我得给王爷换药去。” 他负手于身后,故意压低了声音,却又能让慕鸾清晰听见,“慕落衡可真够狠的,一掌差点震碎王爷的心脉,王爷当真是硬骨头,命大啊。” 慕鸾闻言,当即便想拦住他,船舱前却传来一道沉磁漠然的嗓音。 “谁准你在这里胡言乱语的?” 甲板上的两人不约而同朝声源处看去。 只见一身暗色衣袍的君昭,站在明暗交接的光线下,也不知站了多久。 那镀着暖光的半边脸透着几分暖意,说出的话却是凉飕飕的,“舌头要是没有其它用途,倒是可以割了喂鱼。” 慕鸾眼眸剧烈颤动了一下。 淳于淮书脸色变了变,抬手抵着唇低低咳了两声。 似突然想起什么,边往船舱里走,边急急忙忙道:“我记得炉子上还熬着药呢,我得去看看,可别糊了……” 路过君昭的时候,他匆匆抬眸看了一眼,便立即行礼侧身贴着船舱壁躲退了下去。 慕鸾悄然用袖子把眼角的泪拭去,努力吸了吸鼻子,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淳于淮书一走,气氛陡然冷了下来,再看那伫立在橙黄灯火下的人,莫名令人寒了背脊。 她不说话,站在船舱前的人亦不说话,漆黑的眸毫无顾忌盯着她看。 那天夜里四下无光,只是冷月拂面,依稀看清他深邃的脸庞。 今日在这灯火通明之地,他一身玄衣,不同于紫袍的恣意不羁,戴着护腕束了双袖,身量看起来竟比平时还要修长挺拔。 可那俊逸的脸颊明显瘦了一圈,透着一股病态的柔美。 慕鸾忍着胸腔里的闷疼,平静地与他对视,“我……” “小姐还在为你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伤心落泪吗?” 几乎同时,君昭唇瓣动了动,低低不带任何情绪的嗓音传出。 慕鸾满腹话语都被这冷漠的嗓音堵了个干净。 难以形容他说这话时的神色,只是带着惊惧的熟悉感涌进心头。 前世的君昭就是这般,总是一脸平静地问她一些致命的问题。 如今也一样,似是她一旦回答是,接下来便有无尽的“麻烦”在等着她。 可不说是,他又能对她的话相信几分? “在担心一个傻子。” 慕鸾斟酌了措辞,不再是怒气汹汹的模样,反而多了耐心。 她抿了抿唇,补充道:“一个不懂得照顾自己,还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的傻子。” 三尺暖光照地,船舱前被拉长的身影微不可察晃了晃。 君昭似是笑了,“这里只有疯子,哪来的傻子?” 慕鸾微微一愣,小疯子果然记仇得很,她气急脱口而出的一句“疯子”,他怕是能记一辈子。 她微微瞥开视线,喃喃自语道:“那就是傻傻的疯子,一点也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不知我当初谆谆教导,都记到哪里去?” 那双墨色的眼睛映着她姝丽无双的容颜,像是望不见底的深潭。 君昭看了她许久,“没有小姐在身边时刻督促提醒,疯子怕是记不住。” 轻柔的嗓音,不再漠然,可慕鸾却酸涩了眼眶。 原来狠厉无情的疯子,一直是懂得如何哄人的。 若非两人的身世成了一道横跨在他们之间的鸿沟,那日他将她掳走,她就已经决定同他回京城。 不管是因为君昭的占有欲,还是这一世对君昭的信任,她觉得都该给两人一个机会。 即便这个机会是以她的性命做赌注。 可现在,她和他是绝然不可能在一起的。 大哥生死未卜,他们又是亲兄妹,留给自己的只有无尽的绝望和伤痛。 她压下喉间的哽咽,回眸望着他平静的面容,片刻后道:“君昭,强求是不会有结果的,放我走吧。” 第331章 杀了我为慕落衡报仇 君昭轻嗤一声,缓步朝她走去,暖光逐渐消散在他眼前,乌沉的眸陷入黑暗。 他在她面前停下,看了她一会儿,抬手将她鬓间被风吹起的碎发拂到那小巧的耳朵后。 “不试试怎么知晓没有结果?” 慕鸾向后退了几步,躲开他的触碰,望着君昭的眸子翻涌着复杂。 她咬了咬唇,偏过头去,“你杀了我大哥,现在成了我的仇人,我如何还能与你在一起?” “仇人?” 君昭勾着唇,笑意不见底,他手往腰间拂去,随手取下短刃,“小姐是想杀了我吗?” 他不由分说抓住慕鸾的手腕,把刀柄塞进她软嫩的手心。 包裹住她的手,将刀剑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既是仇人,那我给小姐一个机会,杀了我,为慕落衡报仇。” 慕鸾被他强硬拉着手往前刺去,惊的下意识往回撤力道。 可那把短刃异常锋利,哪怕她及时收手,刀尖还是刺破了他的衣袍,险些见红。 慕鸾瞪圆了眼睛,迎着他黑沉的眸子,怒声道:“你疯了,放手!” 君昭苍白的唇瓣挂着邪肆病态的弧度,漆黑的眸子混淆着癫狂的狠意,非但没松开,还握紧了些。 “小姐不是想我死吗?那就刺死我!” 他抓着她的手,疯狂朝自己捅去。 慕鸾大惊失色,想都没想,另一只手就朝那锋利的刀刃抓去。 君昭余光瞥见的一瞬,心脏骤然停止,迅速将刀尖转了个方向压下,一把扣住那只白嫩的手。 唇角的笑意沉了下去,乌沉的眸仿佛淬了冰似的盯着慕鸾发白的小脸。 手腕被他掐的生疼,慕鸾拧着眉倔强与他对视,直言道:“你何必如此作贱自己,祸根在我,是我将你从幽茗客栈带出来,亦是我给大哥招来杀身之祸,接下来呢,你又要对付谁,是阿爹阿娘还是二哥哥?” 慕鸾轻笑一声,笑得苦涩难堪,“君昭,该死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大哥若客死他乡,她有何颜面去见阿爹阿娘和二哥哥? 又能如何回报他们多年的呵护和照顾? 慕鸾到底酸涩了鼻根,眼眶里打圈的晶莹,无声坠落,重重砸在君昭的心门上。 他缓缓垂下眼帘,抬起她的手,一根一根将那紧握着短刃的手指掰开,取下短刃。 慕鸾看着他的动作,以为他该彻底松开手。 可下一刻她他猛地拉过她的手腕,身体不受控制朝他怀里靠近。 后脖颈被扣住的一瞬,冰凉的触觉落在了那娇软的唇上。 猝不及防的深入,发狠地舔吮,慕鸾嘴角溢出轻哼,已然看不清他搅动的黑眸中翻涌的情绪。 呼吸交缠,他将她舌尖咬的发麻,迫使她不得不推抵回应。 可慕落衡肃然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一般,清晰在慕鸾耳边响起。 “你是柔妃的女儿!” “你和君昭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 她手抵着君昭的胸膛,想将他推开。 君昭想吻她,又岂是她那点绵软的力气能推动的。 于是,她便哭地更汹涌了。 第332章 不是亲兄妹 可渐渐的,那吻从又凶又狂,渐渐幻化为温柔的厮磨交缠。 等君昭从她唇中退出时,慕鸾只能倚在他怀里,小口小口喘息着。 君昭搂着她的腰身,目光望向远方漆黑的夜。 “小姐这条命宝贵的很,若是没了你,我的世界就暗的看不清路了。” “小姐要好好活着,这样你阿爹阿娘和二哥哥活着才有意义。” 满心的热意,瞬间被这话里的寒意浇灭。 慕鸾颤着眼睫抬起,稳住脚跟从他怀里退出。 若是没有再次相见,他们是亲兄妹的事实只会被她永远埋藏在心里。 可如今,君昭的偏执,已然到了失控的边缘。 她不能让错误的关系继续持续下去。 那样他们的孩子,未来只会变成第二个君昭。 她抬起眸,神色认真,唇瓣动了动,鼓起勇气道:“我不是慕家的亲生女儿。” 这句话在她潜意识里,就是支离破碎的字眼。 就像碎成渣的花瓶似的,她又一点一点捡起碎片,将它们重新粘合在一起。 慕鸾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君昭。 可君昭一脸平静,似乎……似乎早就知晓了一般。 她唇瓣轻颤了下,试探性接着道:“我是前朝西凉帝的女儿。” 君昭依旧一脸淡然,没有丝毫动容。 慕鸾一下子发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瓣。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却还和自己做出那般有违伦常之事! 慕鸾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退,却险些站不住脚踉跄坐在地上。 君昭皱眉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脸色,一把将她扶住。 慕鸾站稳脚跟后却狠狠将他的手拂开,一脸愠怒道:“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君昭眸色黑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我答应过慕思年,不会第一个告诉你关于你身世的事。” 慕鸾险些决堤的泪水突然止住,呆愣愣盯着君昭,心中五味杂陈。 “阿爹也知晓我与你是亲兄妹?” “亲兄妹?” 君昭终于知晓她突然的崩溃是何原因。 他嗤笑一声,眼里蕴着冷意,道:“是慕落衡告诉你,我与你是亲兄妹,皆是柔妃的孩子?” 慕鸾愣了愣,他怎么知道…… 小姑娘抽抽噎噎,蔓延疑惑的看着他,君昭越发笃定这就是慕落衡告诉她的真相。 难怪他方才吻她的时候,她总是躲着不敢回应,瑟缩着不自觉绷紧身子。 君昭本想顺势而为,逗逗她。 但见她满脸泪痕,无助又惶然的模样,他还是歇了玩弄的心思,直言道:“我们没有一丝血缘关系,更不是亲兄妹。” 慕鸾眸光盈盈,却只盯着君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该相信大哥的,可君昭要是想骗她,就不会答复地这般了然却肯定。 慕鸾不由抚上自己的肚子,眼里满是惊愕。 大哥为何要骗她,还带她去神医谷…… 君昭神情莫辨,淡淡道:“所以你去神医谷拿掉孩子,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谎称,我有疯病?” 闻言,慕鸾空洞的眼神一下子凝聚了一抹光亮,愕然看着他。 第333章 他与你不同 当时是不便在程老先生面前揭露她与君昭的关系,故而,只能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他怎么会知晓她当时说了什么? 慕鸾眨了眨眼眸,忙转移话题道:“我既然不是柔妃的女儿,那我的亲生阿娘是谁?” 君昭盯着她,默了默,“西凉国谢皇后,至于具体的细节,小姐可回将军府问慕思年。” 这个消息对于慕鸾无喜亦无悲,只是遗憾刚得知亲生阿爹阿娘的消息,可他们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慕鸾大概能猜到,许是改朝换代创下的悲剧,只有她幸运地活下来了。 君昭从怀中取出一方折叠整齐的帕子,轻轻摁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 慕鸾从思绪中抽离,不动声色接过那帕子,兀自往脸上擦着。 正狐疑君昭哪来这类似女子携带的帕子,不经意偏见帕子一角盛开的半朵桃花…… 这帕子他竟然还留着! 而且质地依旧完好如初,丝毫看不出用过的痕迹。 “擦完了记得还我”,君昭幽幽在一旁开口道:“我就这么一条。” 慕鸾心头蓦地一跳,顿时觉得这手帕拿在手里烫人得很。 不过这手帕分明是自己的,何时就成了他的了? “我……我洗好了给你。” 慕鸾将其紧紧拽在手里,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君昭。 她小心而缓慢道:“那位掌柜说的话,是真的吗?” 君昭挑眉看着她,黑冰似的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哪一句?” 慕鸾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却不得不提心中所想之事。 这些日子,她一直想想着怎么返回幽州去找大哥。 可在君昭这,大哥似乎成了禁忌,一提就炸毛。 如今又知晓他蛊惑自己,险些在神医谷落了肚子里的孩子,有些事就更加难以求证。 慕鸾指尖蜷了蜷,轻而缓地抓住了君昭的手,“对不起,是我害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让你险些丢了命。” 君昭定定看着她,感受着掌心里的柔软,并不领情道:“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小姐犯下的错吗?” 他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金色的链子,垂着眼帘,一声不吭重新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慕鸾一眼便认出,那是君昭之前送她的那条金色手链,后来被她脱下,戴在了那具尸体上。 冰凉的触感落在皮肤上,慕鸾一激灵,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这副一脸平静,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形容,当真是令人头皮发麻。 君昭微微抬眼,眸色幽深道:“小链子锁不住小姐,该多做一条,拴在小姐的腿上,这样,即便小姐摘了手上的链子,也跑不了。” “我不跑了。” 慕鸾当着君昭的面,动了动腕间的手链,抬起澄澈的眸子,“我答应你,不会再一声不响离开的。” 她顿了顿,道:“但你得告诉我,我大哥究竟怎么样了?” 君昭眸色一寒,望着她低低笑了起来,形容阴冷又玩味。 慕鸾望着他的眼睛,轻而坚定道:“我早早便同你说过,大哥是我至亲的亲人,和二哥哥一样,不管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我都不会改变这份情感的性质,他与你不同,君昭。” “如何不同?”君昭眼里的嘲弄微敛。 “我对大哥只有敬意,而对你……” 慕鸾软了声音低声道:“我有些分辨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