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盼君顾》 楔子 那一刻,公主从窗子里看见了那个他,金鹅在他手中闪闪发亮,于是她明白,她等待的人已经来到。 公主开始笑,幸运儿得到了公主的青睐,从此他们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但是这个幸运儿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在微笑之前,公主已经等待了他很多很多年。 朴允儿语录之一:我最不喜欢比我聪明的男人,但是他除外。 朴允儿语录之二:爱一个人,就要信任他,世界可不可以很单纯? 扑克儿语录之三;我要当公主,你抱着金鹅来对我笑,我就嫁给你。 第一章 流光溢彩,衣鬓飘香。 这一派优雅之下又掩藏了怎样的暗潮汹涌?名义上是一年一度的商会,聚集了财政巨子商界名流,其实不过是满足都市有钱人的寂寞无聊,顺便为主办方敛拢更多的人脉与资金。 就这样,印刷精美得近于奢侈的贵宾邀请卡,争奇斗妍、标新立异的名贵服饰,甚至连人的容貌姿态也暗自拿来攀比炫耀,所有的种种,组合成了这一夜的流光溢彩、衣鬓飘香。 朴允儿靠在最偏僻角落里的一根雕花大柱子上,一边轻呷席上提供的唐柏利依香棋,一边冷眼打量着会场。 整个会场里,最耀眼的要属那两人—— 男的约莫三十岁,高大完美得堪当模特的身架,使得他穿起armani的西装来都要比寻常人更多了几分尊贵,再配合一张英俊明朗的脸,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韵味的温润气质,早就成为场内女士争相注目的焦点。 而他的同伴也丝毫不丢他的脸,高挑窈窕,明艳动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轻轻转动间就绽现出了万种风情。 他就站在她身旁凝视着她,微侧着头倾听她说话,显得专注而殷勤。而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忽然笑了起来。 如他的外表一样,他的笑容也是很明朗的,像聚集了无穷尽的快乐,找不到一点压抑与牵强。如果年轻十岁,他一定是那种备受女生喜欢的阳光型男孩,而今虽不能算是男孩了,但这种融轻快与沉稳为一体的睿智,更令人心动。 朴允儿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懒洋洋地走过去添酒,刚拿起小勺,就见一个围着貂皮披肩的胖女人挤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朝她走过来,她心中不禁暗自悲鸣一声。 果然,那胖女人一把挽住她的胳膊,以十二分的亲昵与热情说道:“我跟沈太太她们打赌,猜你这个宝贝儿一定是偷偷地躲在哪个偏僻的角落里,果然被我猜中了,看这下还不把你抓住! 勉强忍下因突然的身体接触而产生的厌恶感,朴允儿露出一个她自己都不太满意的虚假笑容,“好巧,李阿姨。” 然而这个笑容对胖女人来说,已经足够好了,“宝贝儿,一个人待这干吗?走,跟我们在一起吧,人多热闹。贺谷家的几位阿姨们都好久没看见你了,刚才还一直念叨着你呢!”她不由分说地强行拖着朴允儿往金碧辉煌的休息厅走去。朴允儿转头望向那男子,目光流露着求救的信号,然而,意料中的,他眼里只有他的女伴,浑然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事。 朴允儿暗叹一声,人已被拉到打扮华贵的富家太太们面前,不得不继续微笑,尴尬而僵硬。 几位太太见到她,都站起来,拉拉她的手,摸摸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肩,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像个供人赏玩的洋娃娃。 “允儿呀,才多久不见哪,这就长这么大啦!和你妈长得真像!” “我看长得像她爸爸,你看那双眼睛多么炯炯有神啊……” 见鬼!扑克儿暗中翻了个白眼,她近视已有八百度,能不眯着眼睛看人已经很难得了,还炯炯有神…… “唉,你妈生前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就那样去了,真应了一句红颜薄命。这几年来常常想念她。” 这点朴允儿绝对相信,她母亲生前是有名的服装设计师,这些追赶时髦的阔太太们哪个不围着她转,巴望着她为她们设计衣服? 老天,她要站在这听这些三姑六婆们晖咦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他还不来救她? 朴允儿又朝那边看了看。胖太太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那不是佟斯然吗?你叔叔什么时候跟她混在一块了?” 霎时,朴允儿的心里好像被刺扎了一下,隐隐地泛起疼痛的味道,混合着厌恶与不悦。 “我听说这个佟斯然刚从法国回来,是宝瑞祥新聘请的珠宝设计师?”一个太太好奇地问。 有人马上接口道:“说是珠宝设计师,其实还不就是宝瑞祥老板陆文亨的地下情妇?她还有个十六岁的儿子呢! “啊?真看不出,她居然有个十六岁的儿子?那她本人到底几岁?” “她十八岁时就当了未婚妈妈,你自己算算看,她多大。” “这女人可真能保养的,她和裴俊站一块,看上去还是裴俊大呢! 朴裴俊,她叔叔,也就是今天场上那个最夺目的俊雅男人。老天,她非得听这些吗? 话题再次拉回到她身上来—— “允儿啊,好好劝劝你叔叔呀,他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找个正正经经的女人结婚吧,别再跟这种女人厮混了。你看看他们俩那亲密劲,也不怕在场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朴允儿扯出一个难看之极的笑容,“各位阿姨,你们就饶了我吧,我是小辈,哪敢管叔叔的事啊!” “怎么不能管?帝嘉可是你的,你叔叔现在可是给你打工,你说一句,他敢不听?”几个太太挤眉弄眼,说来说去,她们之所以对她这么亲热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她是帝嘉的大小姐,拥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如果没有这些股份,朴允儿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受到这种“青睐”。 朴允儿开始觉得头疼,今天出席这个商会根本就是个错误,她怎么会一时心血来潮地参加呢?回想一下,好像是昨天她收到了邀请卡,随着邀请卡一同送到的还有叔叔的礼物,那礼物现在正穿在她身上,一件非常别致的鹅黄色吊带裙。因为快到年底的关系,所以叔叔总是很忙,她已近两个礼拜没有见到他了,因此想趁这个机会见见他。 早知道他另有女伴她就不来了,也不用做了一晚上的壁花。 就在她神思恍惚时,又有个人被强行引人圈中,先是某位太太惊呼了一声:“呀,这不是承安吗?”立马一群太太围了上去,她刚才所受到的待遇再次重演。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趁诸位太太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叫什么承安的家伙身上,朴允儿悄悄后退几步,见无人发现,转身就跑。 她三步并两步地跑回原来的角落里,靠在柱子上大大呼了口气——解脱了。这里这么隐蔽,只要她不出去续酒什么的,安安静静地待在这儿,就没人能够发现她。真了不起啊,在这样一个热闹的聚会中还能找到这么一处独属于她的空间,天才就是天才! 然而得意了没几分钟,目光斜瞥到厅中那对墨人,笑容就僵住了。难道她来参加这个晚会,只是想把自己藏起来吗?头一垂,心里沉甸甸的,比碰见那群太太前更阴郁。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未待她有所反应,那宽大的后背已狠狠地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中她的鼻子—— 痛!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眼前冒起了无数星星…… 她还未尖叫出声,一双手已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嘘,禁声!” 泪水模糊了视线,再加上本身就近视,朴允儿只能分辨出眼前的是个年轻男人。 “听着,我只是想在这躲一下,如果你保证不叫,我就松开你。ok?”虽然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话,但那声音还是好听得一塌糊涂,拥有金属般的质感,两个字形容,就是“磁性”。 朴允儿忙不迭地点头,于是那人放开了她。 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为又加了个人而显得更挤,空气中更是充盈了那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 可是上帝,她最讨厌烟味!朴允儿微微探身出去想呼吸点新鲜空气,却被那人一把抓了回来,“你干什么?” “放心,哪怕你是个逃犯,我也不会透露你的半点行踪的。但是我也没有义务要待在这陪你一起躲吧?我要出去了。” 那人怔了怔,发觉到自己有点紧张过度,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抱歉,我以为……呵呵,我不是逃犯。” “任谁碰到李太太那帮女人都会想逃的,这不算丢人。” 那人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躲……,她们?” “你叫承安不是吗?” “是!”对方的目光更是惊讶。 “哈!”果然一猜就中,亏得这个聚会里穿白色亚麻衫的男人少之又少,而刚才眼角一源依稀看见备受太太们关注的那个年轻人也是身穿白衫。朴允儿弹了弹指,“我是女巫。” “小丫头,你看上去最多不过十八九岁。”那人拍了拍她的头。 “二十三。”朴允儿纠正。 那人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微笑了起来, “二十三岁的女巫,你的驻颜术真是厉害。” “那是。改天有空教你几招,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未老先衰了。”趁那人一脸迷惑地去摸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苍老时,朴允儿已问了出去,径自走到还在谈笑风生的那对壁人面前,开口道:“我困了,我要回家了。” 笑谈被打断,优雅的男子转过头来,满脸惊愕, “允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撇了撤嘴,“八点一刻。” “你为什么没有来找我呢?我一直没看见你,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你眼里只有那个佟大美人,哪看得见我?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说出来,朴允儿懒洋洋地笑了一下, “那你现在看见我了,我要回家了。” “这个……”朴裴俊迟疑着,望了望自己的女伴。 佟斯然连忙道:“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去,你送朴小姐回家吧。” “好吧,我们电话联系。”毕竟是商场老将,作风干脆。朴裴俊与女伴稍作告别,便回身拥着朴允儿走出大厅。门旁的侍者递过两人的大衣,朴裴俊先帮她穿上系好扣子,然后才穿他自己的。 “是不是觉得很无聊?”两人一同上车,他示意她扣好安全带。 “有点。” “心情好像不太好啊,既然来了怎么不找我?本来想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的。” 朴允儿往椅背上一靠,闭起了眼睛说:“如果你是想介绍那位佟大美人给我,就不必了,今晚我已经听了一大堆她的风流韵事,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朴裴俊看了她一眼,显得有点好奇,“你都听说什么了?” “听说——她驻颜有术,永保青春;她标新立异,勇当未婚妈妈;她聪明能干,是宝瑞祥的首席设计师……总之一个现代女强人该有的,她全有了。” “哈!那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高中同学?” “啊?”朴允儿睁开了眼睛,“她不是比你大四岁吗?” “因为我跳级啊,我十二岁上的高一,同班同学都比我大三到四岁,你忘记了?” “哦,是。小时候妈妈老拿你来当例子教育我好好学习,因为家里出了你这么个天才,害得原本尚属聪明的我都变成了傻子。唉,我那时候真是讨厌你。” 他哈哈一笑,腾出手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家伙,就只记仇,其他什么都没记住。” “哎哟!”好不容易才消了痛的鼻子被他这么一碰,又疼了起来。 “怎么了?” “被某个冒失鬼重重地撞了一下,又被另外一个冒失鬼乱碰,我真倒霉。” “嘎——”一声轻响,跑车停了下来,朴裴俊打开车里的灯,转过头仔细看她的鼻子,“很疼吗?” 车灯从头顶上照下来,再投入他的乌黑双眸中,绽化出一个又一个五颜六色的光圈,这一刹那,朴允儿觉得有点意乱情迷。 透过那些光圈她看见自己在他瞳中的映影,白皙而安静,鼻子里闻到清爽的薰衣草香,这个男人身上永远没有她所讨厌的味道。 “还好,表面上看来并不是太严重,可惜车上没有药,回家再说。” “恩” 他微微一笑,转回身继续开车。车灯一关,那些迷乱的、诱惑的、美丽的光圈就通通不见了,朴允儿长长地吁日气,吹得额前的刘海飘起来,又落下。 “我最近很忙,没时间陪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知道自己对我照顾不周?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看你怎么跟我爸妈交代。”刚说完这话,朴允儿就开始后悔,果然,朴裴俊的神情黯淡了下来。于是她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认不认识今天晚会上有个叫承安的年轻人?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承安?”朴裴俊沉吟了一下,“是莫承安吗?” “原来是姓莫?他是干什么的?什么来头?” “电子大亨莫冀龙的第三个儿子,刚从美国留学回来,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你怎么会问起他?” 扑克儿漫不经心地说道:“他长得帅啊。”看见他一脸惊讶地转过头,目光充满了探索与好奇,她便回了个甜甜的笑容给他,“当然,你比他更帅! 朴裴俊有点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换了话题道:“你的工作还习惯吗?” “也就是那样了,老板是个墨守成规的人,没什么激进精神,我的搭档又是个天字第一号大花痴,只要拿张帅哥的照片摆在她面前,这一天就别指望她会工作了。惟—一个我欣赏的容前辈上个星期也辞职了,说是要去海外进修,镀镀金,所以整个策划就全部落在了我肩上。”朴允儿摊摊手,换上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叔叔你看,才一个星期,我就老了十岁啊! “不错啊,那就不用当我侄女了,当我妹妹吧。” 淡淡一句戏谑,听在她耳里,却砰然心跳。朴允儿咬了咬下唇,脸上热热的,幸好车内光线黯淡,他看不到她在脸红。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尽管说。” 朴允儿定了定心绪,缓缓地说道:“我把我新游戏的女主角,起名叫白雪青,她是一个被诅咒的亡国公主,不会说话。” “白雪青?这名字很别致。” “你也这样觉得吗?其实倒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而是某大着杂志时翻见的,觉得很好,就拿来用了。反正中国同名同姓的人多得是。” “这也可以吗?”他淡淡地笑着,有点取笑的味道。 朴允儿顿时不高兴了,“我知道你笑我没创意,反正我是个白痴,当然比不上你这个天才。” “拜托,你有必要者拿天才与白痴这个例子来划清我们的界线吗?其实这个名字真的很不错,把游戏情节告诉我吧。” “不说,才不要告诉你! “说吧。我想听。” 好奇怪,因为他的取笑而觉得生气,已经下决心不再述说这款游戏的任何信息,但他那么简单的三个字“我想听”,就足足将她所有的骄傲和矜持全都抛诸脑后。她肯定是中了他的某种魔咒,一定是这样,在她十四岁的那个冬天,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被那魔咒施中,再也逃不开,跑不掉。 “嗯……大致情节是a组他们负责的,我们负责游戏里的爱情部分。也就是说,需要一段爱情发展当支线来串连整个故事。” “没有爱情的rpg游戏,就像不加糖的果汁,虽然香,但味道不够。” 朴允儿歪了歪嘴,“可惜我和我的拍档有分歧——” “怎么说?” “陆小湘说悲剧爱情才够动人,能够使得整部游戏都隽化为经典。” “比如仙剑?” “可是我喜欢喜剧,我要大团圆收场。毕竟玩游戏不是为了自虐,而是为了快乐,为了放松,不是吗?如果一款游戏能够让玩家在通关后由衷的从心里升起幸福的感觉,难道不比那些玩了游戏后若有所失痛哭流涕的更有意义吗?” 朴裴俊的眼睛亮了起来,“很有道理!叔叔支持你,放胆去做吧!” “好啊,如果成功了你当第一个玩家!” “何止如此,我一定发动我所有的朋友去买。” “谢谢叔叔,我就知道你是最好最好最好的人啦!” 在笑声中,跑车拐过一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红外线感应门自动打了开去,露出里面红砖白瓦的一栋二层楼别墅,虽然不大,却极为精致,细微到路灯灯柱上的花纹,每扇窗框上方的白玉浮雕,都可以明显地看出主人是下了番心思设计的。 “怎么静悄悄的好像没人啊?程姐呢?”熄火,下车。 “她老家来电话,说她女儿病得很厉害,我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准了她半个月的假让她回去了。”扑克儿开始四处找钥匙,摸遍了口袋都没找到,最后还是朴裴俊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 进得门内,寒凛的空气让朴裴俊一怔,“怎么搞的?家里比外面还冷?” “呀,我忘记开暖气了! “你还忘了关窗。”他走过去将两扇大开着的窗子关上,再拧开暖气开关,环顾被风吹得一片狼藉的大厅,忍不住摇头,“我才几天没回家,就变成这个样子,真让人不放心。” “十一天。”朴允儿小声地嚼咕着,抗议他虚报不在家的天数。 不过朴裴俊没有听见,他正望着厨房洗漱台上横七竖八的方便面包装袋发怔,“这又是什么?你不要告诉我自从程姐走后你连饭都没得吃。” “我是不想告诉你的,可你自己看见了我也没办法。” “你不会出去吃吗?” “懒得去嘛!再说,一个人在饭店里吃饭,多没面子。” “幸好我今天回来了,晚会里只有点心和酒,你肯定没有吃饱,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你做,我就吃。”房间里渐渐温暖了起来,朴允儿将大衣和围巾往沙发上一扔,再把自己也往沙发上一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过了半天也没听见朴裴俊再说什么,于是她好奇地撑起半个身子探头看,原来他正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 朴允儿就那样默默地看着他打鸡蛋、切菜、洗碗,像个家庭主妇,心中升起很温柔的感觉。 这是商界天才朴裴俊风光背后的另一面,真实。质朴、生活化,而且,是只有她才能看见的另一面。 大家都说有钱的男人容易变坏,然而那么多年了,朴裴俊似乎都没怎么改变。他待人温和,彬彬有礼,丝毫没有富家子弟的骄纵;他聪明含蓄,谦虚谨慎,从不为了彰显个性而锋芒毕露;他细心体贴,善解人意,必定是个百分百的好情人。 老天,他几近完美!除了—— 他对她那该死的理所当然的令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没法指责的态度,完全是叔叔对侄女的态度:关心,爱护,稍稍的宠溺,但不平等。 是的,不平等。在他眼里,她只是个小孩子,一个因父母早逝而不得不受其监护的小孩子。 “在想什么?来,我先帮你敷药。”一句话把朴允儿从神游间拉回来,她发现朴裴俊拿了家用小药箱在她身边坐下。 他用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巴,用另一只手为她上药,药膏冰凉凉的,抹在鼻子上很舒服。而那药味中另有股诱人的香味,朴允儿深吸了几下,“好香,是什么?” “你的晚餐,我的公主。” “我好像闻到咖胆牛肉的味道了!还有煎蛋!” “恭喜你,你的鼻子受了这样的伤后还如猫般灵敏。是咖胆牛肉饭和火腿煎蛋,还有个罗宋汤,再过两分钟就好。” 朴允儿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撒娇道:“哦,叔叔你最好了,我希望你天天不上班在家做饭给我吃!” “那你的帝嘉就完蛋了。” “帝嘉现在是叔叔的,和我没关系,我只要照顾好自己的胃就好了。”朴允儿从沙发上跳起来,迫不及待地冲进厨房偷吃,边吃边夸:“mygod!味道好极了!为什么你无论做什么事都做得那么好?你有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好的?跟你这样的天才住一块我真会自卑而死。” 朴裴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看着好似恶狼扑食一般毫无吃相的朴克儿,忽然站起来解开自己的围裙道:“你吃完后早点休息,知不知道?” 朴允儿回头,看见他在穿大衣,顿时睁大了眼睛,“你干什么去?” “我还是不放心斯然,她刚回来,对这里的环境不太熟悉,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去送她回家。” “不会把?叔叔!往么大冷天你——” 惊叫声中,朴裴俊已穿好衣服系好围巾走了出去,临了又回头嘱咐了一句:“记得早点休息,明天我打电话给你。” “咯”的一声轻响,金属门合上了,将寒冷与那个人的背影都挡在了外面。 朴允儿愣愣地看着大门,半响才回过头来,盘中的食物忽然间变得索然无味。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厂’双手一横,将餐盘扫落于地,呕眼嘟嘟,陶瓷碎了一地。那些碎片在灯光下光可鉴人,一闪一闪的,像是被打碎了的记忆。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好不容易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非要把人家的心情变坏!裴俊我讨厌你!我最最最讨厌你了!” 那个男人,在没有姓朴、没有成为他叔叔前,本来叫裴俊,姓裴,名俊。 第二章 朴允儿一直觉得上帝对她真的很不错,给了她相当完美的人生。 虽然她的牙齿参差不齐,眼睛又深度近视,但这根本无损于她秀丽娇俏的容颜;虽然她的化学成绩差得一塌糊涂,但是英语和中文都顶刮刮,扯扯平也就将就了;又出身于名门望族,世代书香门地,到了父亲这辈开始下海经商,正好赶上深圳、珠海、汕头三大沿海城市的崛起,从事房地产起家的他大大地赚了一笔,从此开创了帝嘉的辉煌时代;她的妈妈是国内屈指可数的服装设计师,对她慈祥有余、威严不足,在一起时更像是姐妹,童年生活过得很快乐,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 然而,上帝果然不会一味偏心到底,十四年的恩赐换来另一个代价的开始,完美的城堡大门被打开,那个人突兀而来,是骑士,还是恶魔?朴允儿发现自己开始说不清楚。 再回想一下,不对,并不是十四岁时才开始,更早两年时,那风儿便穿过城堡的门缝带来了宿命的影子,只是那时还不曾发觉。 第一次听见裴俊这两个字,是十二岁期中考试的前夕。 半夜起来想喝水,不料杯子却是空的,于是捧了宝杯下楼去倒水,路过爸爸的书房时,发现房门半开着,里面透出浅黄色的灯光,那光照在半壁墙上,影现出两个人的身影。怎么这么晚了,爸爸妈妈还在书房里没去睡觉? 揉揉眼睛准备下楼,书房里传出的语声却让她不由自主地停步,“不管怎么说,裴伯伯以前救过爸爸的命,他们是生死之交,现在他病逝了,爸爸领养他的儿子是合情合理的!” “鸣东,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不赞成爸爸这样做,可那孩子才十九岁,爸爸都年近六旬的人了,当他父亲会不会太奇怪?” 她被弄迷糊了,什么爸爸,什么儿子的?于是继续倾耳听下去。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怕因为年龄差距会有代沟啊,那样不利于裴俊的成长呢。不如和爸爸商量一下,由我们来收养裴俊好不好?” “你想收养他?”爸爸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极度惊奇,而她听到此处也总算明白了一点,她爷爷想收养个十九岁的小孩。 对于爷爷朴允儿并没有太多的记忆,爷爷住在西安,离她十万八千里远的那个古城,印象里爷爷总是穿着藏青色的长袍,留着一把优雅的胡子,很像她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民国时大家族的老太爷,一副清贵儒雅的模样。 “我听说裴俊是个神童,一直就想见见他,而且我们也没有儿子,由我们来照顾他不是应该比爸爸更合适些吗?” “好吧,那明天我们打电话给爸爸跟他说说。” “不行——”惊天动地的一声暴喝,伴随着小小身影的突如其来,两个在书房议事的大人顿时吓了一跳。 待看清来者是谁时,朴鸣东皱起了眉头,“允儿,深更半夜不睡觉,居然跑来偷听爸爸和妈妈说话?” “我才没有偷听,是你们没关门,被我听见的。”扁扁嘴后,她就一把抱住妈妈,撒娇道:“妈妈,我不要哥哥,不许你收养别人家的小孩。” 母亲叶曼妹的神情有些尴尬,柔声说道:“为什么呢?多个哥哥来疼你不好吗?” “才不要呢!现在你和爸爸都是我一个人的,我才不要别人来跟我分享。反正我就是不要,你们如果收养他,我就离家出走!” 虽是小女孩任性的胡闹,但叶曼殊的脸色还是变了,她一把抱住女儿,连忙道:“是妈妈不好,妈妈只想着自己,没有顾虑到允儿的感受,好好好,这事就作罢,再也不提了,好不好?宝贝儿不生气了,乖。” 一旁的朴鸣东对妻子溺爱女儿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当下摇了摇头,“你啊,老是这样由着她,迟早有天会害了她。” “我的宝贝女儿,我不宠着她谁宠啊。”叶曼妹转移阵营开始和女儿同个鼻孔出气。 “很好,允儿你听着,既然这个决定是你要求的,那么也等于说,你不会有哥哥了。” 朴允儿嘟着嘴巴说:“我才不要什么哥哥呢!没有最好!” “不过,从今往后,你有了一个叔叔。” 朴允儿睁大了眼睛,叔叔吗?和爷爷住在一起的他,那是好遥远好遥远的人哪…… 既然遥远,那就和她没有关系。于是年龄虽稚却已出落得清甜可人的少女眯起眼睛露出两个酒窝,笑嘻嘻地说:“叔叔就叔叔,叔叔好啊。” 叔叔就叔叔,叔叔好啊—— 这句话在以后的岁月里让她咬牙切齿地后悔了无数次。 十四岁时期末考试的前一星期,西安一夕暮雪带来了老太爷病故的坏消息。于是朴鸣东和妻子一同西去处理父亲的后事,而朴允儿因为马上要考试,不能耽误学业的缘故,留在了家里。 期末考试的第一天,语文ok,英语ok,考完最得心应手的两门功课,心情真是舒爽,连带着走起路来都欢快了许多。 “允儿,等等我,等等我嘛!”跑得气喘吁吁的长发少女追着她过了两条街,才一把抓住了她的书包带子,“虽然值日逃跑怕被老师发现,走得快点是应该的,但是也不至于跟逃命一样吧?” “去,谁逃命了,是你自己慢。”朴允儿瞪了自己的同桌皆死党李阳一眼。 “好吧好吧,是我慢,但你别走这么快嘛。看你的心情就知道你考得很好了,唉,我就惨了,肯定死翘。”李阳一脸愁容,“不知道明天的数学和化学怎么办。” “嘿嘿嘿嘿……”朴允儿笑得一脸贼相。 “你怎么那么开心啊,你不也是很怕化学的吗?” “我是很怕化学没错,但是这次是天神助我,我被安排在班长大人后面,只要抄到他的选择题和填主题,我就发了!” “行不行啊?”李阳指了指朴允儿的眼镜,“你确信你能看得清他的试卷?” “哇哈哈哈,山人早有准备,瞧!”朴允儿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献宝似的在同学面前晃了晃,“这是最新款式的博士伦,我昨天刚去配来的,比我现在的度数稍微深一点儿,戴上它后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何愁大业不成。” 李阳一脸恐怖地看着她,“你还真是计划周详,为了作弊不惜下血本!” 朴允儿哭丧着脸,“我也没办法啊,化学老师说了,如果我这次还考不及格,她就要我好看……真怀疑她是不是因为更年期到了,脾气这么坏,受不了!” “那好吧,祝你好运。我家到了,拜拜哦。”两人挥手告别。 回到家,发现门口停着一辆大货车,n名工人搬着家具进进出出,朴允儿好奇地从他们身边经过,钻进门去。大厅里,程姐正指挥那些工人将家具抬上楼,忙得不可开交。 “这是干吗?咦,那不是我的模拟假山吗?停!你们干什么?为什么动我的东西?”朴允儿上前阻拦。 “小姐你放学回来了?是这样的,夫人交代了把二楼的杂物室整理出来改做客房,所以这些没用的东西都得扔。” “改客房于吗?二楼不是有一间客房了吗?” “那间客房得改成主卧室……呀,你们轻点啊,这些花式锻铁栏杆可经不起你们这样碰撞的厂’程姐见工人手脚粗鲁,连忙扔下一头雾水的朴允儿,上前亲自协助。 “喂喂,你还没说清楚哪……真是的!搞什么嘛!”家里这么乱,早知道还不如在学校多待会儿呢。朴允儿将书包往沙发上一扔,转身走到花园的紫藤架下坐着。阳光柔柔地晒在身上,真是舒服,坐着坐着就变成靠着,靠着靠着再变成躺着,在温暖的阳光下,朴允儿就那样呼呼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看见期末成绩发了下来,老师一脸喜悦地站在讲台上对大家说:“同学们,让我们一起为天才美少女朴允儿同学鼓掌,她这次考了全校第一名,尤其是化学,考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分——99分!” 在一片掌声中她盈盈地走上台去,激动得握住老师的手,“谢谢您,老师,正是因为有了您的教导我才能考出这样的高分来!” 老师将一束鲜花递到她面前,“朴允儿同学,能教到你这样品学皆优才貌双全的好学生,真是老师的荣幸……现在就请你在大家面前展示一下你的化学天赋吧,给大家写一条方程式怎么样?” 手捧鲜花正洋洋得意的她顿时呆住,马上发现手里的鲜花不知怎么地变成了粉笔,老师还一个劲地把她推到黑板前,“写啊,快写啊……” 她顿时大汗淋漓,“老师,这个,那个,我不是……是……不是……” “写一个嘛,你可以的,让大家都看看,快点。写来,写来……”那手指先是在她肩膀上推碰,最后则轻拍她的脸—— “喂,醒来,醒来……” 朴允儿猛然惊醒,脸上的微痛感竟不是出自幻觉,她跳了起来尖叫道:“不要啊我不要写!坚决坚决不要写——” 喊完后才发觉情况怪异,一抬头正对着一双漆黑的眼睛,脸上淡淡的笑意掩不住,都自温润如水的目光中流露了出来。 朴允儿眨了眨眼睛,再看一眼,还是觉得不对劲,除了那双眼睛外,那人的脸藏在一片朦胧中,根本看不清。 “你是在找这个吗?”纤长而具有骨感的手伸到她面前,那人的拇指与食指间拎的正是她的宝贝眼镜。 她连忙一把夺过来戴上,眼前的景物却被切割成了好几块,沿着碎白的裂痕折映出光怪陆离,“啊,我的眼镜碎了! “我从地上捡到的。”对方连忙撇清,表示自己清白无辜。 朴允儿瞪他一眼,起身拍拍衣服回家,却见那人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她皱皱眉,回身看他,可看不清他的表情。 “原来你在这啊!”一声呼唤远远地传来。 朴允儿扭头,看见爸爸正从屋子里走出来,当即高兴地喊道:“爸爸,你回来啦!” 爸爸边走边说道:“觉得如何?” “唉,你和妈妈一去那么多天,我可想死你们了!” 她张开手臂准备拥抱爸爸,谁知他却径自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停在那个人的跟前,“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希望你能喜欢。” 呃?朴允儿睁大眼睛一头雾水。 那人欠了欠身,低声说:“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很不好意思。” “说这些见外的话干吗?我也算是你的哥哥,现在并不是我照顾你,而是你来帮我的忙。”叶鸣东亲呢地拍着他的肩膀,“快开饭了,我们进屋去吧。” 朴允儿连忙拉住爸爸的大衣腰带,“爸爸——” 叶鸣东像是这才注意到她,把她牵到那人面前道:“对了,还没给你们介绍呢,小俊,这是允儿。允儿,叫叔叔。” 天外飞来的两个字,重重地砸在她头上,一时间晕晕乎乎。偏偏那罪魁祸首对着她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允儿,你好。” “叔——呢,叔?” 这个称呼第一次从她嘴里叫出来,完全以一种惊讶、迷乱和不甘的方式。 晚餐后妈妈把她叫人房中,美其名曰为送她礼物,其实是做思想工作。 “你好像对叔叔不太友好哦,为什么吃饭时一直瞪着他?” 因为你和爸爸把我最喜欢吃的蟹钳央给了他。朴允儿低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白色长靴,站得太久,脚都酸了。妈妈究竟要罗嗦到什么时候呢? “允儿,不要这样啊,叔叔以后就跟我们一起住了,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唉!当初死活不肯让妈妈收养那人当儿子,目的就是不让自己所独有的生活空间里多一个人来与她分享,没想到逃来逃去还是没逃掉,反而可能更悲惨——叔叔——哦,多么古怪却又权威的身份。 “反正不许在叔叔面前耍小心眼,知道吗?对了,考试考得怎么样?” “考了两门了。”为了让这沉闷的思想教育早点结束,朴允儿又加了一句,“明天考数学和化学,所以我应该回房间再复习一下。” 她马上发现自己犯了一个糟糕透顶的错误,因为妈妈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睛一亮,开心地说道:“太好了!裴俊可是数理化方面的天才啊,得过好几届全国奥林匹克化学竞赛奖呢!我这就找他来给你临时抱佛脚一下。” “啊?不——” 不必了的“不”字刚出口,妈妈已飞快地走了出去,接着便听见她清越的声音在楼梯处响起:“裴俊,你有时间吗?是这样的……” 上帝—— 朴允儿心中哀嚎了一声,瘫坐在地。 事情好像越来越不对头了,一切都住她所希望的反方向走。 没等她尽情舒缓心中的郁闷感,礼貌的敲门声有节奏地响了几下,门开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大嫂叫我来帮你复习功课,非常荣幸哪。” 朴允儿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回他一个笑脸,“我也觉得真是荣幸。” “那——在这?” “当然不,跟我来。”带他出去,走在走廊上时朴允儿心中为她曾经的储藏室现在已成为客房的从西数第二个房间大大地哀悼了一番,然后她推开从西数第一间房门,刚推开又猛然合上,转身盯住朴裴俊。 “怎么了?” “你在这等一下。”她飞快地开门问了进去,又飞快地关门。过了大约5分钟后,房门再度打开, “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房间里有着胡乱整理后的痕迹,床上的被子高高地擂起,一看即知里面塞了一些本不该有的东西;书桌的第三格抽屉没有关好,几张海报偷偷地探出角;桌旁的废纸篓里全部是五颜六色的糖纸,旁边还残留着很多栗子壳…… 朴裴俊打量着房间,无法掩饰眼中的笑意。 朴允儿的脸红了一下,粗声粗气地说道:“干吗?没有见过女孩子的房间吗?” “不是。我坐哪?” 朴允儿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把墙角的单人沙发拖过来,不拖还好,一拖,沙发后藏着的可乐罐头立刻蹦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扑裴俊脚边。 朴允儿的脸变得更红了,连忙弯腰去捡,朴裴俊却先她一步捡起了罐头,随手那么轻轻一掷,罐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到废纸篓内。 “好了。”他拍拍双手,“我们开始吧。” 朴允儿抬头,正好对上他灿晶晶的眼睛,好奇怪,这时的她并没有戴眼镜,却无比清晰地看见了这张俊美明朗、带着淡淡笑容的脸;并于这一刻,永远地记住了它。 我们开始吧—— 朴允儿并不知道,伴随着这样一句话的到来,她和朴裴俊的生活就如这刻意掩盖了却仍然藏不住秘密的房间一样,乱糟糟地开始了。 第二天早上,朴允儿是被妈妈叫醒的,准确地说,是被妈妈的“叫”声给“吵”醒的。 一身浅蓝套装的美丽母亲一进她的房间便惊叫了起来:“天啊允儿,你的房间怎么这么乱啊?我说过多少次了,女孩子的房间要整理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才可以,你看看你的房间,狗窝一样。” 朴允儿披头散发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睡眼惺。汾地回答:“妈妈不要说人家,你自己的房间要不是有程姐打扫,也比我的好不了多少。” “我工作忙呀。”叶曼妹睁大了眼睛。 “那就对了嘛,我也忙啊,学习忙。”朴允儿学她睁大眼睛,母女俩做这个动作时的模样很是相像,看上去一样的天真无邪。 “你……强词夺理,快起来,要迟到了。”叶曼妹把衣服抛给女儿,看着她穿衣,“‘对了,昨天的辅导好吗?裴俊教得怎么样?”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不得不承认,那家伙解题的方法和思路实在一流,连老师都比不上。明明那么枯燥的方程式和分子结构,到了他嘴里就变得生动形象了起来,见鬼,难道学校教育真的落后到填鸭的地步了? “嗯,还成。” “那就好,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好了,我先下去了,快下来吃饭。” “知道啦。”朴允儿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实在提不起什么精神来,站到洗漱台的镜子前时,整个人还是不清不楚的。她胡乱地洗了把脸,一头短发因睡相不好的缘故东翘一缕西翘一缕的,梳了半天也没梳顺。不管了,就这样下楼。 果然,妈妈一见到她的头发就又皱起了眉,“允儿,你为什么不梳好头发再下来?” “我梳过了,梳不顺。” 刚走到位置旁,椅子先她一步拉好,礼节周全的绅士冲她微笑,“是我不好,昨天讲解题目讲得太晚,影响了你的正常睡眠。几点开考?来得及吗?” “8点。 “啊,那只剩半个小时了!别吃了,快走吧。”妈妈推她。 朴允儿老大不情愿地放下才咬了一口的蛋饼,刚站起来,突然想起一件事,整个人神色一变,继而飞快地冲上楼去,“好险好险,差点忘记!” “怎么回事?是落了什么东西吗?”叶曼妹问了一句。 边喝豆浆边看报的朴鸣东将手中的报纸翻个面,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个女儿哪天没落过东西?这么粗心大意、丢三落四的,也不知道是像谁。” “什么叫我这个女儿?难道女儿就没你的分吗?” 老婆大人的语气不妙,朴鸣东立刻聪明地把话题转移到弟弟身上,“小俊,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公司,但是9点钟我有个会议要开,你先在各部门走动一下,熟悉熟悉环境,我开完会再给你安排其他事情。” “好的,大哥。” 朴裴俊刚说完话,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从楼上传了下来,餐桌旁的三个人都同时被吓到,抬头看向楼梯口,朴允儿跌跌撞撞地走下来,一脸的痛苦无助、失魂落魄,“我的博士伦……呜呜呜呜……我前天新买的博士伦……碎了……” 大家纷纷松了口气,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原来只是这么件小事。 谁知朴允儿下个动作就是冲到朴裴俊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我是在我书包的小口袋里找到它的,而我的书包正好压在你昨天坐的沙发脚下……” 朴裴俊一愣,“啊,对不——” 道歉的话没说完,朴克儿已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毁了我的两副眼镜!你毁了我明年的优秀学生奖!你毁了我的前途!我恨你,叔——叔——” 困为失去作弊的法宝,而一个晚上的恶补也最终没能发挥太大的作用,如同大家都知道的那样——高一(3)班的朴克儿同学化学科又被当了,与来年的优秀学生奖项说拜拜。最最可怕的是,化学老师真的说到做到,给了她100份练习卷以做惩罚,要求在短短的二十天寒假内做完。 真是屋漏偏遇连夜雨,朴克儿望着叠得比康熙字典还厚的试卷欲哭无泪。但突然有一天,她想明白了,抱着那叠试卷去敲朴裴俊的门。 朴裴俊身穿白色高领毛衣来开门,看上去美丽干净得像个阳光天使。 “给你!”她把试卷往他怀里一塞。 “这是什么?” “因为我化学期末考试不及格,所以这是老师给我布置的额外作业。你不是化学很好吗?你不是很热心地要帮助我吗?那么亲爱的叔叔,请你腾出你所有的闲暇时间,来辅导我做题吧厂’ 她苦死累死,这个罪魁祸首也别想清净,拖他下水,要死大家一块死吧。 白衣天使眨着纯净无辜的眼睛,显然对这一大叠试卷很是措手不及。 1995年的冬天,就像一出舞台剧,浅浅的序幕演过后,故事才正式开始。 第三章 早七点,床头的闹钟准时响了起来。一只手伸出被子,摸索着关上开关,禁止音乐再响。 十分钟后,墙上悬着的复古大钟也开始不甘寂寞地报时,钟摆一荡一荡,声音格外洪亮。那只手再次伸出来,摸了半天,最后整个被子一翻,朴允儿揉着眼睛大喊:“你这个死钟,迟早有天我叫人拆了你!”看看表,也的确到了该起床的时候,可是脑袋还是昏沉沉的,痛得要命。 都怪那家伙,昨天扔下她去接别的女人,害得她心情烦躁,翻来覆去整夜都没睡好。对着镜子一照,果然有两个黑眼圈,唉,不知道是谁说的,女人一过二十就要开始保养,否则老得很快。多可怜,青春那么短暂,就这样逝去了。 下楼,忽然闻见了食物的香味,扑克儿整个人先是一呆,继而惊喜,飞快地冲进厨房,“叔叔,你回来啦! 温婉安详的妇人自料理台旁转过身来,对着她鞠了一躬,“小姐,早上好。” “程姐?你怎么回来了?”朴允儿睁大了眼睛。 “小纱的病好了,我想到小姐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所以就连夜赶回来了。”程姐一边将烤好的脆皮蛋饺盛上盘子,一边说,“小姐以为是少爷吗?他m 房间没人,好像昨晚没回来呢。” “哦。”朴允儿撇嘴,拉开餐椅懒洋洋地坐下。 这个家伙居然又不回家!三年前他交了女朋友时也是 这样经常夜不归宿,难道那个什么佟斯然的真的是他的新女友? 美味的蛋饺吃在嘴里,却没来由地觉得一阵恶心,当下拎了皮包起身走人。程姐追上来喊:“小姐,你才没吃几个呀!” “今天新上司来上任,要给他留个好印象,所以早点去。” “那也不能吃那么点啊,我给你装袋子里车上吃吧。” “不用了。”朴允儿出门拦了一辆的士就走。她自己不会开车,前几年想学时裴俊不同意,他觉得她性格毛躁,又粗心大意,自己开车很危险,再加上她也的确懒,能少学一样是一样,便一直拖了下来,上班三个月,心情好就坐公车去,心情不好就打车。 她现在心情就不好,所以一直静静地坐着不说话。偏偏那个司机罗嗦得很,问东问西,被问得烦了,她就喊停车。 司机停下车,惊讶地说道:“小姐,你不是要去兴中路吗?没到呢。”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朴允儿重重地关上车门。冬天的早上很是清冷,她缩缩脖子,开始后悔刚才走得太急,忘了戴围巾出来。看看路,公司倒是不远了,再走两条街就能到,于是将手插在大衣兜里慢吞吞地往前走。 没走几步,肩膀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接着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清亮地响起:“啊哈,朴大小姐怎么一个人走在路上,看上去很寂寞的样子啊! 她翻了个白眼,“你又看出什么了?” ‘嗯,我来猜一下。昨天某人接到某某人的请帖后高兴得不得了,还特地拉着我去做头发,最后兴高采烈地出发了。而第二天一早却跟个被人遗弃的孤儿一样独自一人走路上班,肯定是昨天的宴会不顺利,是吧?” “李阳,你可以当推理 小说家去了。”朴允儿把皮包从右手换到左手,方便她的昔日同窗现在的同事挽着她的胳膊。两人并肩一起走在路上的场景和读书时一模一样,惟独不同的是当年她是短发,李阳长发,而今变成了她长发,李阳短发。 “喂,跟我说说啊,发生什么事了?你向你叔叔表白,遭他拒绝了?” “呸!”朴允儿咋了一声。 “既然不是,那又为什么?” 朴允儿叹了口气,目光看向远方,“他可能有新女朋友了。 李阳扬扬眉,“正常啊,他这个年纪没有老婆你就该偷笑了。有女朋友算什么。 “难道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缓慢哀伤的语音吓到了身旁的好友,李阳盯着她,开始有点担心,“允儿,你没事吧?” “我觉得很烦。” 两人默默无话地向前走着,不一会儿,飞义游戏公司的巨型招牌已经近在眼前。李阳忽然道:“允儿,跟他说吧。” “呢? “跟他说清楚吧,要死也死得干脆些。你们认识九年了,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朴允儿咬咬唇,随手推开了玻璃大门,人眼处的茶水间里好多人聚在一起,这是每天必有的早晨八卦时间,光看众三姑六婆兴奋的眼神就知今天她们又找到了好话题。 李阳眨眨眼睛,“看来你们组的新上司是个值得讨论的人物。” “和我没关系,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容姐。”和李阳做了个简单的告别,朴允儿走向自己的工作室,兴许是性格使然,除了李阳,她和其他同事的关系都很冷淡疏离。 刚推开门,就见自己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个人,那是个身穿天蓝色休闲毛衣的男子,正背对着她翻阅着手中的一本画册。 “喂,你为什么乱翻我的东西!”二话不说,一把抢过那本画册,那可是她的私人物品,心情郁闷时的涂鸦本,里面还夹着几张裴俊的照片呢。 男子抬起头,在见到她后眼睛亮了起来,‘二十三岁的女巫!” “是你!”朴允儿大为吃惊,眼前的这个人,正是昨天晚上在商会里遇见的那个冒失鬼。 冒失鬼莫承安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巧,我们真有缘。” “原来你就是接容姐位置的新上司……”扑克儿瞪着眼睛道,“虽然你是上司,也不能随随便便乱翻下属的东西啊!偷看别人的隐私,卑鄙。” “抱歉,因为我进来时这本画册就摊在桌上,我看见里面画的人物造型很有趣,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对不起。’ “怎么会摊在桌上呢?”朴允儿想了一下,对哦,昨天收到请柬后就忙不迭地拉李阳去做头发了,根本没有收拾桌子,本以为反正整个工作室就她和拍档两个人,却忘了今天新组长会来。 “怎么你对美术也很有兴趣吗?你的画很有创意。” “得了,您就别寒蝉我了,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能和美术组的那帮牛人比?自娱自乐罢了。”她收起画册,将它放人抽屉里,在做这件事时,工作室的门又推开了。 “允儿,我听说我们的新上司很帅耶——” 朴允儿心中哀叹——老天,小湘来了,这下完蛋,剧情策划c组的脸肯定要被这个花痴丢光。 果然,衣着光鲜、浓妆艳抹打扮的陆小湘一见到莫承安,涂着cd粉色口红的嘴巴就张成了圆圆的o形,一双擦了紫色眼影的眼睛也立刻变成了心状,连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你、你、你,就是,莫。莫……” “莫承安。”莫承安倒是出乎意料的落落大方,还主动伸手给她。 朴克儿斜着眼睛看到,陆小湘与他握手时,腿完全是哆嗦的。 “很荣幸和两位美女一起做事,今天下班后我请你们吃晚餐怎么样?” “好啊……”陆小湘当然是忙不迭地答应。 莫承安把目光转向朴允儿,“允儿呢?” 他居然直呼她的名字,这倒让朴允儿微微怔了一下,她扬起眉笑了笑,“上司有命,我敢不去吗?” “那就这么说定了。”莫承安说罢微微一笑,才转身离去。 “哦,天啊!”陆小湘将刚才与之相握的右手贴到自己的脸上,一脸痴迷状,“我真是太幸运了,竟然和这么一个大帅哥一起工作。 “是啊,恭喜你。 陆小湘突然严肃地转头盯着她,“喂,说好了,不许和我抢! “放心吧,我对他没兴趣,就算我对他有兴趣,我又怎么抢得过你呢?你天生丽质、艳冠群芳,简直是‘飞义之花’ 陆小湘心里大是受用,立刻眉开眼笑,“别这样说嘛,其实你也不错,虽然牙齿难看了点儿,又老眯着眼睛看人,但五官还算秀气,大家闺秀是算不上,可当个小家碧玉是绰绰有余。 “谢谢美人夸奖。”朴克儿一边学西方绅士彬彬有礼地鞠躬,一边退出房去。 再在那待下去,她会因为要强忍大笑忍得太辛苦而内出血的。 当天下班前,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莫承安将她们两个人叫到办公室,微笑着请她们人座,“我看了你们写的剧情,很好奇,为什么你们两个的构思相差这么大?” 朴允儿还没开口,陆小湘已抢着说道:“允儿很老土对不对?她非要追求什么大团圆,不肯让男主角死,也不肯让女主角死。我早说了,现在的游戏,结局时不死个人是不会让人有震撼感从而牢牢记住的。” “允儿你怎么看?” “仙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朴允地沉默了一下,缓缓道:“而且我最不喜欢的游戏就是仙剑。” 莫承安显得很有兴趣,继续问道:“为什么?这是武侠rpg的经典之作,几乎是每个游戏玩家的启蒙游戏。” “它也是我的启蒙游戏。” “哦? 朴允儿的眼睛迷离了起来,是啊,她玩的第一个游戏,《仙剑奇侠传》,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95年冬天?对,是那个冬天,她有100份化学试卷要做的那个寒假。 “亚硝酸(hno)既可做氧化剂又可作还原剂,当它在反应中做氧化剂时,可能生成的产物是什么?”原子笔在纸张上沙沙作响,朴允儿却觉得那声音活脱脱就是催眠曲,她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地摘咕道:“鬼才知道是什么! “有四个选项:a。n。;b。n。o。;c。nh。;d。no。选一个。”好好先生依旧不辞辛劳,声音温和,耐心十足。 扑克儿觉得眼皮似有千两重,怎么也支持不住,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看着她第一百零一次在做题过程中睡着,裴俊叹了口气,将外衣给她披上,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开。 一觉醒来,桌上的台灯被持到最暗,淡淡的一缕光映得摊得到处都是的试卷,惨白一片。 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大不了高二分班后读文科嘛,只要会考及格就可以了,何必非得逼她迎头赶上?本来这个寒假她该有多么轻松愉快啊,也不用天天待在家里做题,还要忍受妈妈的殷殷监探,以及那个所谓的叔叔的孜孜教导。 一个字——烦! 再打一个大大的哈欠,肩上的外套随着这个动作滑下去,掉到了地上。 “醒了?”裴俊的声音从房间另一头的电脑桌旁传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没有看她。 “你在干什么?”她捡起外套披着走过去,电脑 屏幕里两个小人正在走来走去,不时有文字提示发现某某物品。 “夏季刚推出的一款新游戏,很受好评,所以试试。”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这个蓝衣服白裤子的女孩画得很漂亮。” 裴俊看了她一眼,“有点意外,你居然喜欢她,那这个呢?”他特地调出另一个存档,把里面的紫衣女子指给她看。 “这个就差远了,一脸刁蛮相,没刚才那个好,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哈” “笑什么?” “据说每个人都有一定程度的自恋心理,所以我认为你应该喜欢林月如才对,她的性格和你比较像。” “她是什么性格?” “你要不要玩玩看?”他站起来,把椅子腾给她坐。 “真的可以吗?”朴允儿有点心虚地朝那边桌上的试卷瞟了一眼。 裴俊也想到了那个,但依旧微笑着说道:“没关系,偶尔放松和娱乐是必要的。而且像你这种心态,再多做100张卷子,成绩也不会提高。” 朴允儿顿时皱起了眉,“你什么意思?” “你很聪明,如果用心的话,化学不可能学成这样,过分要求你把它学好只会让你的逆反心理更强。 “啊,知己啊!”朴允儿夸张地握住裴俊的手, “要是我的化学老师和妈妈都像你这么明理就好了!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排斥化学吗?” “呢? “肯定是曾经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所以自暴自弃地干脆完全放弃,是吧?” 朴克儿的心颤了一下,她仰起头,正对上裴俊的眼睛,晶晶亮的眸子,仿佛天生就能看透别人的心思。 “嗯……记不清了。好像是刚开始学时没怎么放在心上,结果第一次就没考好,被老师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从此就不喜欢了。”发现裴俊瞧她的目光里有着笑意,便不由自主地懊恼了起来,“很好笑吗?我就是这样的,除非我能做得很好,凡我做不好的东西我都不喜欢。 “没有想过把它做好,出一口气,证明给所有的人看,只要你愿意就绝对能做好?” 朴允儿呆了一下,“那样老师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他会认为正是因为他对我严加批评,所以才使我的成绩能够进步。我才不要如他的意!” 裴俊失笑,“好了,不谈这个了,我教你玩游戏。” 他于是手把手地教她如何走路,如何战斗,如何偷东西。相比于做化学试卷时的敷衍了事漫不经心,朴允儿玩游戏时却出奇的严谨认真,甚至一样东西没拿到,都重新读档重来,力求做到完美。 仙灵岛求药、山神庙学剑,前往苗疆打探身世,一天攻克一个场景。 然后第四天,随着游戏中的李逍遥到达苏州,朴允儿这回真正见到了林月如。 “怎么样?”裴俊从楼下拿了两罐可乐,递给她一罐。 朴允儿却没有接,她盯着游戏画面,嫌恶地皱皱鼻子,“看吧,果然是又任性又不讲理,跟灵儿比差远了,真是不喜欢她。” “没人要求你喜欢她,李逍遥喜欢就可以了。”裴俊笑笑,不置可否。 再然后,灵儿不见了,李逍遥和林月如一同去找,打到蛇妖那关时老打不过去,急得满头大汗。 “这个美女蛇真讨厌,被她手指一指,我就动不了了。”朴允儿抱怨,“林月如真没用,要是灵儿在还能给我补血。 “是你偷懒,没有好好练级。为什么不试试投掷命令?扔把剑出去看看。 “能有用吗?”嘴里怀疑,但手上却立刻照做了,剑的威力大得惊人,蛇妖一下子死了,朴允儿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好棒耶!死了死了! 于是继续闯关。其后的几天内,有时候裴俊会陪在身边,有时候就她一个人。妈妈只道她在裴俊房里学习,很是放心,而裴俊也不揭穿,在这件事上,两人第一次特有默契地彼此遮掩。 第六天,锁妖塔倒,李逍遥从白苗圣姑隐居处醒来。朴克儿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按动键盘,走到隔壁屋子找人,圣姑先是说了一大堆废话,告诉李逍遥灵儿有喜了,最后说到月如。 那一刹那,天旋地转,可乐自手中跌落,将键盘打湿。音箱里一个凄切缠绵的音乐慢慢地响起,伴随着屏幕里的画面,一幕幕地演过去—— 初见时她恨他,刺他一剑;比武时她怨他,却输给了他;花园内,她特地穿了新衣裳,笑着问他好不好看;而后一路相陪,同救他的心上人…… 最后,画面定格在那具白色的尸体上,白苗圣姑叹息着说:“你要节哀。” 朴允儿完全愣住,脑海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动弹、无法说话。 裴俊下班回房时,看见的就是呆呆地坐在电脑前泪流满面的朴克儿,他放下大衣走到她身边,轻轻问道:“出什么事了?” 像是被这句话惊动了,朴允儿整个人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她慢慢转过头来,看着他,嘴唇哆咦。 裴俊朝电脑屏幕上看了一眼,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刚想说话,朴允儿已一把抱住他哭出声来, “她死了!她死了!她怎么就这样死了呢……怎么会死呢?我明明已经打赢那几条龙了啊!” “这是游戏本身设定好的情节,和你的操作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早知道你会哭成这样,我就不让你玩这个游戏了。它是个不折不扣的悲剧。” “可是为什么要她死?他们不是要永远在一起的吗?他们不是约好了要闯荡江湖,一起终老的吗?”朴克儿自他怀中抬起头,一张小脸哭得惨兮兮。 裴俊挑了挑眉毛,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让她开心, “你干吗这么舍不得?你不是不喜欢月如吗?她死了就没人跟灵儿抢李逍遥了,多好。” 哪知适得其反,朴允儿听了他的话后怔住,眼泪反而越流越多了。她一把推开他,捂着嘴巴跑到房间的另一边,将头埋在书桌上泣不成声。 裴俊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将纸巾递给她。 “因为第一眼的偏见而说出不喜欢林月如,但在后来的情节发展中却感觉到了她的可爱,因此无法忍受她的死亡。是这样吗?” 朴允儿过了半天才问出句话来:“你现在得意了,你一开始就说我应该喜欢她,现在证明你是对的。” “被别人说中心事让你觉得这么丢脸吗?”裴校注视着她,眼神却很温柔,“可是喜欢林月如又有什么错的呢?坦白承认自己喜欢又有什么错的呢?游戏是这样,化学呢?化学本身有什么错误?学好化学又有什么错误?” “少来,游戏和化学不是一码事!”朴允儿反驳。 “真的不是一回事吗?”裴俊盯着她,那目光令她心虚。 “好了,其实今天我有件事要告诉你的。” 扑克儿一边忿忿然地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眼泪,一边随口问道:“什么事?” “我明天要去z城,可能要很久都不能回来,所以没有办法辅导你的化学了。我很抱歉。” 朴允儿吃了一惊,“你去z城干吗?为什么要很久都不能回来?” “是哥哥在z城的分公司出了问题,由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他让我去接手那边的工作,希望能扭亏为盈。我想,如果我做不好的话,可能三五年都回不来。” “什么?爸爸竟然派你去那么远的地方!还要那么久!”朴允儿激动地站了起来。 “呵,算是磨炼我吧。在这边我也没能帮上什么忙,被照顾得太好,反而什么都学不到。其实也是我主动要求去的,我希望能为补家做点什么。”裴俊在说这话时眼中流露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光芒,然而她就是觉得哀伤。 “不要去!z城环境恶劣饮食差,治安还不好。我跟爸爸说,叫他不要让你去!”说着转身想跑,却被他一把拉住,裴俊看着她,微微而笑。 “你笑什么?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啊?” 裴俊还是笑,过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道:“允儿,你是舍不得我吗?” 朴克儿的心重重地震了一下,脸刷地红了,“什么?我舍不得你?我会舍不得你这个毁了我优秀学生奖的家伙?你少做梦了! “还是不愿承认自己的真心,固执地任最初的偏见继续下去吗?” “呢? 裴俊柔柔地一笑,他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好像把阳光放到了他的眼睛里,再透过那层剔透的水晶物质敛去阳光的强度,变得温和又晶莹。这种笑容真要命! 朴允儿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不规则地乱跳,怎么会这样呢? “好了,允儿。z城我是非去不可的,如果真舍不得我,就多说些告别的话吧。我明天就要出发了。 朴允儿给了他一个白眼,背过身去,“懒得理你。” “那么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相处这么多天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提要求,朴允儿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是回了头。 触目所及,仍是那盈盈的温暖的笑意,“好好学化学吧,就当是为了我。我不希望被别人说我以前的奖项全是白拿的,连自己侄女的化学都辅导不好。答应我吗?” 明明不想答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话一出唇,就变得柔软了起来,“嗯……好吧……” 朴允儿于此刻想起当时的情形,不得不感慨世事的奇妙。 那件事后第二天裴俊就整装出发了,而她居然真的乖乖开始用心学化学。《仙剑》的游戏截止到林月如死亡,就再也没有继续下去。 高二分班时,她的化学已经在全年级内属于拔尖的,因此进了理科班。 多么不可思议!她一开始那么讨厌化学,最后却爱上了这门学科;她一开始对林月如百般挑剔,最后却因林的死去而不能再继续游戏;还有裴俊,那个她死活不肯让他介人生活中来的“叔叔”,最后却成了她最挂念的人。 上帝与她开起了玩笑。这个玩笑从十四岁时起,竟然持续了这么多年。 一阵钟声忽然响起,三人一起扭头看向墙上的挂钟,下班时间到了。 莫承安倒也干脆,拿起衣架上的外套说道:“我们走吧,关于这个话题可以边吃边聊。” 第四章 避风塘的海鲜是出了名的可口,一顿饭吃得宾主同欢。 酒至半酣,趁陆小湘l洗手间时,朴允儿问道: “有个问题想问问你,莫氏的三公子为什么不帮自己的父亲,反而跑来当游戏公司的一个小组长?” 莫承安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微笑着回答:“帝嘉的大小姐都可以来当个普通的策划员,我为什么不可以?” 朴允儿透过杯里的红酒看他,看到了一双深藏不露的眼睛。莫承安是个美男子,与裴俊的阳光气质相比所不同的是,他的俊美偏向于阴柔,带了那么点冷然深沉的味道。即使是笑,也显得疏离。不过,很多人是看不出他笑容里的疏离味道的,比如说——陆小湘。 朴允儿有点烦躁地甩了甩头发——见鬼,为什么每遇到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她都会拿裴俊来比较一番?真是无聊! “允儿。”莫承安轻唤了她一声。她刚转回头,他的手已伸了过来,轻轻将她刚才因甩头而弄散了的几缕头发拨到耳后去,动作很温柔,很亲呢,也很唐突。 朴允儿因他这个动作而怔住,睁大眼睛盯着他,不知该怎么应付。幸好这时陆小湘一扭一扭地回来了,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一钻人鼻,反而驱除了这混饨的暧昧气流。朴允儿突然站起来,说:“对不起,我去洗手间。”便匆匆逃离了包厢。 在洗手间以手掬水扑在脸上,肌肤因冰冷而悸颤,但是心头索绕着的那种不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朴允儿觉得自己潜意识里在提防着莫承安,所以昨天宴会上匆匆回家,这次也一样。可是为什么对他会有这种感觉,连她自己都说不明白。 这些年来,她并非没有追求者,然而那些人不会令她这样不安。好烦,越想越烦,也许刚才他那个动作只不过出于无心,并不意味着什么,若她太介意,反而显得尴尬。算了不想了。打开门走出去,正准备回去时,眼角却不经意地看见一个人,顿时觉得好奇,便跟了上去。 她看见的人是传斯然,一身白色休闲装的她,与昨晚的美艳逼人截然不同,脸上没有化妆,头发也只是很随意地披在肩上,饶是如此,仍然漂亮得一塌糊涂,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已经三十四岁的女人。 她怎么也来这里吃饭?会和谁一起呢? 价斯然转了个弯,走到大厅西首的一张桌旁坐下,她对面坐了个身穿排色滑雪服的少年,不是裴俊。朴允儿松了口气,连带着心情也忽然变好了起来,将刚才所有的不安扫于脑后,转身回了包厢。 这顿饭一直吃到九点半,三人走出饭店大门时,才发觉外面竟然在下雨,虽然不大,但因为是冬天的缘故,显得更冷了。 莫承安将车开过来,陆小湘当仁不让地坐到了前头,朴允儿没有跟着上车,反而退后了几步,“我想起还有点事要办,你们先走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好了。 陆小湘求之不得,“好啊,那你自己当心哦! 莫承安看了她几眼,“这个时间段不好叫车的,你要去办什么事,我可以送你去。 “不用了,你送小湘回去就好了。 莫承安打开车后门,“上车。”他的声音里有种不容拒绝的味道。 扑克儿怔了一下,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就在这时,一辆银白色的跑车轻巧地转过人行道,在饭店门口停下,车内一个声音惊愕地响起:“允儿,你怎么在这? “叔叔!”超级大救星出现,朴允儿高兴地跳了起来,转头向莫承安眨了眨眼睛道:“真谢谢你了,不过我叔叔来接我了,就不麻烦你啦。好好照顾小湘哦,我们‘飞义之花’的人身安全就交给你啦!拜拜。” 说罢径自朝裴俊跑了过去,她是如此兴高采烈,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莫承恩看见裴俊时脸色变了变,显得若有所思。 “叔叔!”朴允儿亲呢地挽住朴裴俊的胳膊。 “我没想到你也在这,是和同事一起聚餐吗?” “新来的上司请吃饭,叔叔你呢?”朴允儿忽然想起一事,下意识地朝饭店里面看去,店门口的小姐正笑容可掬地鞠躬,玻璃门开处,价斯然和那个少年双双走了出来。 “我来接斯然她们回家。”裴俊迎上去,“来,允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传小姐你上次见过的,这是她的儿子季亭。” 佟斯然搭着儿子的肩,微笑道:“小亭,见过补姐姐。” 明亮的灯光映在少年脸上,黑蒙蒙的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朴允儿的心格了一下,一股子钻心的凉从脚底升起,刹那间就袭满了全身。 怎么会——如此——相像! 虽然少年的阴郁气质与裴俊完全不同,但是那清秀的眉眼、薄薄的唇,却是惊人的相似! 她的身子摇了摇,脸色惨白。 格斯然殷切地问道:“朴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允儿?”裴俊扶住她。透过厚厚的衣服都能感觉到那双手所带来的温暖,然而,此时此刻,却委屈得想哭。 “朴小姐看起来气色很差呢,要不我和小亭自己叫出租车回去,你先送她去医院吧。” “我没事。”朴允儿咬了咬唇,佟斯然关心的话在她听来格外刺耳:她的叔叔,什么时候轮到这个女人来指派他该做什么、不做什么? 裴俊仔细观察允儿的脸,觉得并无大碍,便说道:“那我们上车吧,外面真的很冷。 四人一起上车,朴允儿坐前头,佟斯然和她儿子坐后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名叫季亭的少年一直盯着朴允儿看,目光很是让人捉摸不透。 车行了20分钟,到了一处住宅区前,环境很是不错、朴允儿想起李太太她们曾说佟斯然是陆文亨的情妇,看样子大概是真的,否则就一个刚回来的珠宝设计师而言,即使有钱,也买不到这种在出售前就被内部人士抢购一空的房子。 “我和小亭自己进去,你就别下来送了。快带朴小姐回家让她好好休息。”价斯然拉着季亭下车,含笑向他们挥手告别。季亭直直地看了朴允儿一眼,才转身跟着妈妈进去。 “季亭好像对你印象不错,这个孩子很内向,很少这样长时间地看人。” 朴允儿没有搭话。 “怎么了?很不舒服吗?”裴俊有点不放心地再次伸手探她的额头,却被她挥手推开。 裴俊愣了一下,随即笑笑转身开车。 冬雨渐渐沥沥地落在车窗玻璃上,细密的水珠停停走走,蜿蜒成别致的风景。朴允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些雨线,仿佛痴了一般。 “允儿,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闹别扭,但是我真心希望你能喜欢斯然和季亭。” “为什么?”唇角冷冷地扯出一丝嘲笑,漫不经心,却又分明在意,“因为她是你的新女朋友?还是是旧情人?” 裴俊的脸色变了一变,久久没有说话,再度开口时,声音有点沙哑:“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停车! “什么?” “停车! 朴允儿伸手就去抢方向盘,裴俊连忙刹车,一脸震惊,“允儿你于什么?很危险! “我受够了!我不要坐你的车,我自己回去!至于你,爱上哪上哪去吧,反正你都很多天不回家了!”狠狠地甩上车门,围巾却夹在了门缝里,怎么拉都拉不出来,心里一急,干脆连围巾也不要了,转身就走。 朴允儿怒冲冲地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裴俊没有追上来,心中更是气苦,一边哭一边走,最后干脆在某个台阶上坐下,双手抱头,任雨水将兔毛大衣淋湿。 死裴俊,臭裴俊,居然那么狠心,任她这样淋雨,要真生病了看他心里过不过意得去!没良心的家伙!忘恩负义!可恶!见色忘义! 突然想起,季亭已经十六岁了,裴俊才刚满三十岁,如果季亭真是他的儿子,难道他十四岁时就…… 不对不对!不可能!不是他的儿子!但是——怎么会长得那么相像?说两人没有血缘关系还真没人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朴允儿苦苦思索,全然没有发现银白色的跑车已缓缓停在了人行道旁边,裴俊撑着伞走过来,看着她的目光里有着几分怜惜,几分无可奈何,还有一点别的东西。 “好烦,不想了,回家!”拍拍衣服站起来想走,却因看见眼前的人影而猛地吓一跳,朴允儿有点不敢置信,“你、你、你……” 裴俊将伞撑到她的上方,淡淡地说道:“准备回家了?想通了?气消了?” 朴允儿哼了一声,把脸转过去。 “走吧。”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兴许是因为衣服尽湿的缘故,更能感觉到那份灼人的烫意。朴允儿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乖乖地随他上车。 “阿嚏!”一接触到车内的暖气,她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一块毛巾递到了眼前,“把头发擦干。” 她悻悻然地接过毛巾,胡乱往头发上擦。裴俊看见她这个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我来吧。” 温暖的双手透过毛巾仔细地拭擦她的长发,这个男人的手,和九年前没有什么两样,纤长而具骨感。这双手曾经递过眼镜给她,教她如何控制鼠标和键盘,帮她扣过大衣扣子,还为她做过可口的饭菜……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都可由这双手将回忆带出来,然而,这双手究竟是不是属于她的呢?是不是独属于她的呢?朴允儿垂下头去,眼角有点湿,一路上无话。 到家时已近十一点,程姐已经睡了,裴俊边脱外套边说:“你去洗澡,把湿衣服换掉,我找药给你吃。” “嗅。”闷闷地应了一声,朴允儿走进浴室,费了好多力气才脱掉又湿又冷又沉的衣服,从镜子里看过去,嘴唇都是青色的。 洗完澡后总算感觉好了一些,但身子却轻飘飘地完全使不上力,不会吧,这么不幸真的会着凉?摸摸额头,倒也没有多烫。系好浴袍的带子走出去,裴俊已经准备好药片和水在等她。 “吃三片,然后好好睡一觉,应该没什么大事。”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惹我生气,我怎么会淋雨?要是你早点来找我,我怎么会淋那么久?我要病倒了,你就不许上班,日夜照顾我。” 裴俊望着她,眼中隐含着笑意。 “笑什么?我可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你要对我的健康全权负责!”说着一口气将药片吞了下去。说归说,她才不要真的病倒爬不起来。 “允儿,你知道吗?你现在的刁蛮相还比较可爱。刚才在车里你沉着脸不说话的样子蛮可怕的。” 听到前半句时心砰砰直跳,有那么点甜蜜味儿,但听到后半句话,脸就又板了起来,“觉得可怕?那下次最好不要惹我生气。” 裴俊哭笑不得地吁了口气,“拜托,我怎么说都是你的叔叔,你能不能稍微对我尊敬一点儿?” “不要在我面前倚老卖老!”朴允儿抓起床上的枕头,丢了过去。 裴俊一把接过,投降道:“好好好,怕了你了,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不要嘛——”她上前拖住他的手,撒娇着, “我现在肯定睡不着的,你再陪陪我吧。你都很久没有陪我聊天了,难道就真的那么忙?” 裴俊犹豫了一下,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好吧。过几天我要去新加坡办事,可能又要好一阵子见不着面。想聊些什么?你的新上司是个怎么样的人?” 朴允儿抱着靠枕半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莫翼龙的三公子啊,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莫承安?”裴俊有点吃惊。 “是啊。看来为了兴趣爱好而工作的人不止我一个哦。”发现他的脸色有点不对劲,便问道:“怎么了?” “很奇怪。莫氏最近和我们在竞标一个投资计划,按理说,莫老头这么急把他儿子招回国来,目的就是让他在身边帮忙,怎么会同意他去小小的游戏公司工作呢?” “喂!我们飞义可不是什么小小的游戏公司!” 裴俊失笑,“哦,对不起,忘了这有位集体荣誉感极强的飞义职员在场了。怎么不见你对帝嘉那么在意?” “帝嘉有叔叔在,我放心得很。” “你啊……真拿你没办法。” 朴允儿以手托腮,踌躇着要不要问他有关佟斯然和季亭的事情。她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又怕会问出自己不愿知悉的真相。算了,不问了,今天气氛那么好,不舍得破坏掉啊。 “叔叔,讲故事给我听吧。” “你都多大了,还要临睡前听故事?” “大人就不需要听故事的吗?你以前都会讲给我听的,现在好,不回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丢下我一个人置之不理,好不容易见个面还推三阻四的。你不疼我了! 受不了她的装嫩纠缠大法,裴俊再度举手投降, “好吧我讲,你快盖好被子,小心着凉。” 朴允儿吐吐舌头,躺下去,听话地盖上被子。 “想听什么故事?” 朴允儿的目光迷离了一刹那,缓缓地说道:“金鹅。” “又是这个?从小到大,凡是你要求我讲故事,十次里必有九次要听这个,你不觉得腻烦?” “我喜欢,我喜欢,我就喜欢金鹅嘛!” “没想到你还挺长情的。” 朴允儿瞪眼,“我什么时候不长情了?你好学咦,到底说不说?” “okok,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更是两者都齐全了。”看她的脸色大概又要发火,裴俊连忙开始讲故事,“从前有个公主,从小到大都不会笑,她的父亲国王很担心,于是向全国公开宣布,谁能把公主逗笑,就把公主嫁给他……” 他的声音如水流一样的温润柔和,朴允儿静静地听着,这一刻,她是绝对安静,也绝对忧郁的。裴俊不会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童话故事,金鹅是她永远的心事。 房内的灯光为了能够让她安然人睡的缘故,被调到很低,浅浅的晕黄在眼前漫开,有些记忆就那样突然而来—— 十五岁,初夏。 父母要环球旅行,以庆祝他们结婚二十周年。 临行前爸爸还半开玩笑地对妈妈说:“西方人把结婚m十周年又称做chinawedding,翻译过来就是搪瓷婚。看来我们得小心翼翼些才行,不要让它跌破。” 当时她在客厅里笑嘻嘻地吃西瓜,妈妈白了爸爸一眼,表情却很甜蜜。谁也不曾预料,这句话竟然成了诅咒,而且很不幸地灵验了。 爸爸妈妈走后第三天晚上,她盘着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时,电话响了,程姐去接,是了一声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几乎握不住话筒。过了半响,程姐走到她面前,朴允儿抬头,看见一张分外凝重的脸。 ‘小姐……”程姐搭住她的肩,轻轻地说:“航空公司来的电话,今天黄昏飞往圣彼得堡的飞机意外坠机了,机上203位乘客,全部死亡。” 朴允儿的脑袋哄地炸开,惊颤道:“不会的!不会的!爸爸妈妈不会有事的,那是个恶作剧的电话,一定是的!”她跳起来向外冲,却被程姐一把抱住。 “小姐你要做什么?冷静点儿,小姐,求你了! “我要去找爸爸妈妈,我要去找他们,他们没有出事.他们现在正在圣彼得堡的大街上给我挑礼物,他们说回来会带好多好多礼物给我的,他们从来说话算数的,我还等着他们的礼物呢……”说着说着,便哇地哭了起来。 程姐抱住她,忍不住也哭了:“小姐,你要坚强些!一定要坚强啊!唉,我可怜的小姐,我可怜的小姐…,, 黑暗突然扯出混沌,将她的意识一口吞没。 整个人仿佛沉浸在水深火热中,一会儿冷得直哆咦,一会儿又热得很难受。就这样的忽冷忽热,昏昏沉沉,四肢百骸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痛楚,朴允儿听见自己在呻吟,也感觉得到有个人在她身边为她敷冰袋,那人身上有种熟悉的味道,可就是醒不过来。 依稀听见程姐的声音,“小姐自从听到先生太太的噩耗后就开始生病,一直发高烧,我真是束手无策…… 身边的人低低地应了一下。另有一个声音很突兀地响起:“我是世纪律师事务所的高律师,来和你们谈谈关于朴先生和朴太太的遗嘱问题,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朴允儿再度睡去。 清醒时是晚上,她睁开眼睛,发现黑漆漆的房间,便开始尖叫。房门被急促地打开,一个人冲进来说:“怎么了?允儿,你醒了?” 来人按到开关,灯光~下子映亮了整个房间,朴允儿愣愣地看着那个人,思维依旧沉浸在一片迷混之中。 “允儿,是我……”他走到床边凝视着她,目光柔柔似月,灿灿如星,“是叔叔。” “叔——叔?” 怯生生的声音,不知所措的眼睛,糜鹿般惊慌无助的表情,裴俊心中一酸,轻轻将她带人怀中,“没事了,别怕,一切会好起来的。” 朴允儿伏在他怀中,没有像之前那样嚎陶大哭,只是颤抖,不停地颤抖,手脚冰凉。 “你还有我,叔叔会照顾你的。别怕。” 他身上有着好问的淡淡的清香,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淡淡的一句安慰,却让她觉得安定。 第二天,在裴俊的陪同下,朴允儿坐到了高律师面前。已在这一行从事了十余年的资深大律师在宣读遗嘱时声音亦有些轻颤,只因他宣读的是一份财产数字相当庞大的遗嘱。帝嘉60%的股份,叶曼妹女士所创造的fan品牌系列服饰,还有瑞士的别墅,维多利亚的游艇……一连串的数字报下去,朴允儿知道自己继承了父母所有的财产,然而,她宁可不要这些东西,只要爸爸妈妈能活过来。 “……由于朴小姐未成年,所以由您目前在世上的惟~亲人朴裴俊先生担当你的监护人。”高律师合上文件夹,轻轻地吁了口气,“还有什么问题吗2” 裴俊看了她~眼,“没有了,谢谢您,高律师。”两人握手,律师转身离去。 “允儿,累不累?要不要去休息一下?等会儿我会叫你吃饭。” 朴允儿顺从地站起来,可才走几步,双腿一软,跌倒在地。见此情形,裴俊只好抱她上楼。将她安置在床上,刚想离开时,扑克儿却拉住了他的手。 裴俊回眸,看见一张呆滞的脸,完全失去了以往的灵慧狡黠。 “别走,叔叔,陪陪我,好吗?” 于是他坐下来,任她握着他的手。 “叔叔,讲个故事给我听吧。以前我睡不着时,或者心情不好时,妈妈都会讲故事给我听的。” “想听什么?” “金鹅。” “金鹅?”裴俊开始回忆这个童话的相关情节,“嗯……故事发生在很多很多年前……嗯,有一个傻小子——” 朴允儿打断他:“不对!不是这样。” “啊?” “从公主开始说,妈妈都是从公主开始说的。”朴允儿把目光投向天花板,自己说了起来,“从前,有一个公主,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不笑。她的爸爸妈妈也就是国王和皇后,很疼很疼她,为了逗公主笑,想了很多办法。后来,国王下令,说谁能令公主笑,就把女儿许配给他……” “妈妈,为什么公主不笑?”那是童年时的她对故事提出的异疑。 美丽的母亲一边温柔地摸她的脸一边笑着说: ‘其实所谓的公主的笑,暗指的是公主的幸福,每个女孩子都需要这种幸福,那就是爱情。允儿以后,也会有个这样淳朴善良的男孩子,抱着金鹅来逗你笑,如果他让你笑了,妈妈和爸爸就把你嫁给他。你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你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朴克儿闭上眼睛,妈妈那张秀丽优雅的脸眉目清晰,但却永远也回不来了。 幸福,什么是幸福? 八年后的现在,坐在她床边,说着金鹅童话的人,依旧是裴俊,然而,他是不是她生命里那个抱着金鹅和爱情来逗她微笑,让她幸福的人? 她觉得一颗心空荡荡的,无处可依。 见她闭着眼睛久久不动,以为她睡着了的裴俊站起来,凝视着她。若此刻朴允儿睁开眼睛,也许会觉得惊奇。一直那么阳光开朗的裴俊,那么冷静坚定的裴俊,此时此刻他的表情是凝重的,他的目光是飘忽的,甚至带了一丝难以诉说的哀伤。 过了半响,他轻轻关上台灯走了出去。 黑暗中,朴允儿慢慢睁开眼睛,一如八年前那样看着天花板,低低地说了一句:“我要当公主,如果你抱着金鹅来逗我笑,我就嫁给你。” 她一直在等的人是他。只是他,永远是他。 第五章 “哇,你的脸怎么这么苍白?跟个鬼似的!” 第二天上班,刚进工作室,陆小湘就吃惊地叫了起来。 朴允儿懒洋洋地脱下大衣随手一扔,把自己埋到柔软的椅子里去,头还是有点晕晕的,幸好没有真的发烧。 “晤。”陆小湘将一叠画稿放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 “美工组送来的人物初步造型,借我们看的,说是希望对我们的剧情构思有点帮助。 朴允儿翻了几下,皱眉,“画得这么难看,也好意思送来?你看这个男主角,长得就跟《人猿泰山》里的泰山一样,玩家会喜欢才怪! “我当面就跟他们说了,还非常诚恳地建议他们参考莫组长的长相去画男主角,再不行,参考你画的那个也成啊。 “我画的?”朴允儿先是诧异,但随即明白,立刻跳了起来,“陆小湘!你偷看我的私人画册! 陆小湘笑得贼兮兮的,“看看嘛,有什么关系。我真觉得你画得好啊,是参考了你夹在那本子里的照片画的吧?喷喷喷,那也是个大帅哥,他好像是你的叔叔吧?我昨天在避风塘外见到了哦,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好看呢! “闭嘴啦,花痴! 她拿着水杯去茶水间,关上工作室的门,还听得见陆小湘在里面哇哇大叫:“什么?你叫我花痴?你 你你,朴允儿你——” 茶水间里,正好碰到李阳,李阳冲她眨了眨眼睛,“你干什么好事了?刺激得那个宝贝全然不顾形象地大叫? “她无聊。”速溶咖啡刚倒人杯中,朴允儿忽然想起今天早上临走时裴俊再三嘱咐她要多喝白开水,当下叹了口气,将咖啡倒掉,重新倒开水。 “咦,改性了?你不是无咖啡不欢的吗?怎么今天喝起白开水来了? 朴允儿注视着手里的那杯水,若有所思地说道: “李阳,你说,有什么礼物,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捧在手心里,时时刻刻用双唇去亲吻的? 李阳偏着脑袋想了想,“口红?不对。镜子?也不是啊……那么难猜,谁猜得到! “是杯子。”朴允儿朝她扬了扬手里的茶杯,“喝水用的杯子。 “啊,服了你了! 朴允儿笑笑,转身向工作室走去,刚走到拐角处,与突然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手里的杯子直飞出去,跌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啊,对不起。”那人道歉,一抬头,原来又是莫承安。 朴允儿蹲下身去捡,莫承安一把拉住她,“别捡了,小心割到手。我让清洁人员来处理。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有点走神。” “这是你第二次撞到我了,你这个冒失鬼!”说完,朴儿允忍不住笑。 见她笑,莫承安也松了口气笑起来,“真的很冒失,不如我请你吃饭道歉,怎么样?”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推开工作室的门,陆小湘正坐在位置上涂指甲油,见到她狠狠地白了她一眼,随即看见莫承安,立刻站了起来,一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 “好了,不介意的话开个简单的会议,继续讨论昨天没讨论完的话题。大家都坐下吧。”莫承安拉了椅子坐到朴允儿身边,陆小湘忙不迭地跟着坐过来,如此一来,小小一张写字桌挤了三个人,朴允儿再度闻到莫承安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 她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我觉得不管是悲剧结尾还是喜剧结尾这都不太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个爱情故事必须要打动人心,我看了一下你们两人的策划,觉得都挺不错,但似乎还能够再增进一些。允儿,先说你的。你为什么要设计一个不会说话的女主角?这对整个游戏会增加很大的难度。” “她不需要说话,男主角总会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我喜欢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 莫承安沉默了片刻,转头问陆小湘:“你怎么看?” “她设计的那个女主角乏味死了,有男人会喜欢才怪!” 莫承安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的确有那么点闷的感觉。” 一听帅哥支持她,陆小湘更是满脸得意,她摊开手里的策划稿说道:“组长你看,我所设计的女主角是个魔法师,性感、美丽、成熟,还带了那么一点点的天真。这才是最受男人欢迎的女性形象……” 朴允儿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莫承安和陆小湘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一同转头看她。 “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你们先谈吧。”不待莫承安批准,便径自走出去。 策划稿还拿在手里,朴允儿忍不住抱于胸前,好像怕它会受伤一样。她靠着墙有点垂头丧气,过了半天,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真的很问吗?那样的女孩子,真的没人喜欢吗……你也不会喜欢吗?” 五点差三分时,电话响了,接起来,竟是裴俊。 “ok,记住了。”刚说到这,手机响了,裴俊一接,才说了几句,脸色就大变,“什么?你说清楚一点,现在在哪儿?仁爱?好的,我马上来!别哭,镇定一点!”说罢猛地拐弯,朴允儿没坐好,右胳膊就重重地撞在车壁上。 “喂!”她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咧嘴,“发生什么事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斯然打来的电话,说小亭放学回家时被一辆车撞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又是佟斯然……朴大儿咬了咬唇,没再说话。 全然不顾会被交警责罚,裴俊将车开得飞快,连闯三个红灯,在十五分钟后抵达仁爱医院,并在半分钟后找到了急症室看见了佟斯然。 “裴俊——”一脸惊慌失措的佟斯然飞快地扑入裴俊的怀中哭了起来。跟在他身后的朴允儿觉得自己的心开始抽搐。 “还在抢救吗?”裴俊柔声安抚着怀里的人,这时急症室的门打了开来,白大褂的医生很是焦虑地喊道:“你们谁是季亭的家人?” 佟斯然连忙应道:“我是他妈妈,医生,怎么样了?” “情况有点危机,病人大量出血,需要输血。可是我们医院刚建成不久,血库还不是很完备,再加上 “下班了吗?我在你公司门外,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小姐吃个晚饭?” 朴允儿突出声来,因工作而带来的不愉快顿时一扫而光,‘等我啊,马上出来。”将桌上的文稿扫到一边,匆匆整理了一下,拎起皮包就走。 到了门外,果然看见了裴俊和他的银白色跑车,便忍不住笑得比花还要灿烂。 “想去哪吃饭?” “想吃新疆菜。” “好的,那去西域食府。”裴俊调转车头,平缓地向城北弛去。 “今天怎么这么好心、这么有空,特地来约我吃饭?” “明天去新加坡,所以临走前一起吃个饭,有什么好奇怪的。” “明天就走吗?”她忽然想起一事,便别有深意地说道,“记得买份礼物给我,嗯……我要个杯子,玻璃或陶瓷的都可以。” “不锈钢的好吗?” “呃?” “你这么毛毛躁躁的,不锈钢杯比较适合你,不会打破。”裴俊朝她眨了眨眼睛。 “不要,我就要玻璃或陶瓷的。”病人的血型是ab,属于稀少类型,所以……” 未待他把话说完,裴俊已开口说道:“我是ab型血,由我输血给他吧。” 医生看了他一眼,点头,“好的,请你进来跟我们去验血。” 格斯然还要说什么,裴俊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没事的,你在这再等一下。”说罢跟医生进了手术间。 朴允儿像个局外人一样地看着这一切,最后想了想,去饮水机那倒了两杯水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传斯然。 价斯然从迷乱担忧中抬起头,对她歉然地笑笑,接过纸杯,“谢谢。真是不好意思……” 朴允儿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对着手里的水凝视了很久,说道:“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啊?什么事?” “我叔叔和你……”说了一半,觉得喉间涩涩,将那种怪异的感觉强行忍下,朴允儿决定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他和小亭的血型竟然一样,好巧啊! 佟斯然一脸惊愕地扭头看她,“怎么?你还不知道?难道裴俊没有跟你说吗?” “说什么?”她的反应倒是在朴允儿意料之外,难道落落大方的是她,遮遮掩掩的反而是裴俊? “裴俊是小亭的……”最重要的话说到一半,那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硬生生地打断。 “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非常洪亮的声音,令走廊上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佟斯然见到来人,更是吃惊不小,“文亨,你怎么来这了?谁通知你的?” 高大的男子冷哼着,一把抓过她,像抓小鸡一样地把她抓到自己面前。价斯然的身形已算高挑,但在这个男人面前却又矮了一头。 “是不是没人通知我,你就不准备告诉我这件事?” “不是,我只是一时间太慌,忘了……” 朴允儿有点好奇地盯着那个男人——这就是传说中宝瑞祥的现任老板陆文亨啊,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她一直以为那应该是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如果他和格斯然之间真的有那种关系的话,那她叔叔夹在里面又算什么? 陆文亨一转眼间,看见了朴允儿,便皱起了眉头,“这个女娃娃又是谁?” 女娃娃?朴允儿头冒黑线,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称呼她。 “她是裴俊的侄女……” 未待佟斯然再说下去,陆文亨已经大吼了起来: “什么?裴俊的侄女都来了,那裴俊呢?” “裴俊在里面为小亭输血……文亨你听我说……” “好啊,一边说因为慌乱而忘记通知我,一边却又通知了裴俊,价斯然,你究竟是谁的老婆?” 朴允儿睁大眼睛很感兴趣地看着,觉得又惊奇又有趣。照这个样子看来,陆文亨和佟斯然的关系远远不止老板和情妇那么简单,他对她的占有欲毫不掩饰,而话里对裴俊的那股子酸味,三丈外都能闻得到。 佟斯然忽然生气了,一把推开陆文亨,冷冷地道:“抱歉,阁下似乎忘记了我不是你老婆。还有,我爱通知什么朋友来是我的自由,小亭也不是你的孩子,你管不着。” 陆文亨呆了一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语,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你好歹也该第一个通知我……你知道我很担心你,也很担心小亭。” 伶斯然叹了口气,态度软了下来,“小亭……老天,千万要保佑小亭,千万千万不要出事啊……” 急症室的红灯灭了,三人纷纷转身,先走出来的是裴俊,脸色有点苍白,但精神还好。医生跟在他的身后,很疲惫的样子。 佟斯然和陆文亨两人一同赶过去,佟斯然问的是裴俊,陆文亨问的是医生;“怎么样?手术怎么样?” 裴俊回头看了看医生,医生摘下口罩说道:“幸亏有这位先生的帮忙,病情暂时稳定下来了,但是病人还未清醒,可能要静养一段时间。你们谁来跟我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陆文亨连忙道:“我去!”说完还狠狠地盯了裴俊一眼。 “好,跟我来。”医生带着他走开。 佟斯然看着裴俊手臂上的纱布,不安地说;“真……又麻烦你了。你还好吧?” “输点血而已,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别忘了,照顾好小亭,我也是有责任的啊。”顿了顿,裴俊问道:“他怎么会来?” 佟斯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当下揉着额头说:“我怎么知道,我的心好乱。 “好了,没事了,别太担心。”裴俊伸手拍她的肩膀,身后一只大手抢先过来,一把把他推开,“小子,你最好离她远点! “文亨,这是医院,你不要这样行不行?” “我管这是哪里,反正他别想碰你。”两个男人面对面,一个咄咄逼人,一个也毫不退让。 “听着,斯然是我的。” 裴俊扯出一丝笑容来,声音虽然还是那么温和,却自有股坚定的力量:‘那么巧,她也是我要保护一辈子的人哪。” 静坐在一旁的朴允儿在听到这句话时,双手攀然握紧,指甲扎进肉里,疼痛的感觉近于自虐。 “你小子混蛋!”一个拳头挥了过去,裴俊避之不及被打倒在地,但他很快地跳起来反击,于是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公然地在医院急症室外打了起来。修斯然惊叫着冲过去想把他们分开,却被陆文亨推在一边,“斯然你站着别动,今天我非得教训教训这个小子不可,要不是他们姓裴的,你会变成现在这样?” “要不是你姓陆的,斯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裴俊反驳,加上一记左勾拳。 “够了!停!”一脸严肃的医院院长及时赶到,嗓门比陆文亨更洪亮,“这里是医院,你们两个居然在这给我打架?要打外面去打!” 陆文亨还想打,佟斯然跺了跺脚,突然捂着脸跑出去。 “斯然,斯然……”陆文亨没办法,只好放弃继续殴斗的可能,追了上去。 裴俊摸摸被打肿的左脸,疼得直咧嘴,“护士小姐,可以给我包扎一下吗?” 一直冷眼旁观的朴允儿在这时站起来,什么话都不说地走出去。裴俊这才想起她也在场,不禁有些慌张,连忙也追了上去。 院长大大地吁了口气,两个问题人物终于走了。说真的,虽然她嗓门大,但是如果他们不听还打下去的话,她可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真是的,两个男人都年纪不小了,又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居然还当众打架,院长真是的。抛下这么一句。走人。 “允儿——”裴俊小跑着下台阶,一把拉住朴允儿。朴允儿甩开他的手,于是他再拉。 “够了,裴先生,我可不想和个男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让别人看笑话。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面子,我在乎。” 裴俊怔了一下,便不再拉她,他跟着她走到停车场。 “开车门,我要回去了。 裴俊依言拿出钥匙打开车门,朴允儿径自上车,从头到尾都不看他一眼。 “允儿……” “开车。 裴俊叹了口气,转动钥匙将车开上大街。这时已是晚上七点多钟,夜已全黑,街道两旁的霓红灯开始不甘寂寞地闪烁。朴允儿望着窗外,那些五彩缤纷的灯光点缀了她的眼睛,也点缀了她眼中的泪光。 这就是她所熟悉的叔叔吗?她从来没有想过,那样斯文优雅的人也会与人打架,还是为了一个女人和别人大打出手。难道他真的是季亭的生父?否则怎么会如此在意佟斯然母子?还有什么关系是值得一个男人与另一个男人争夺到这种地步的?如果当时正好有记者在场,明天的娱乐八卦就有得写了——宝瑞祥大少和帝嘉的总经理为了该旗下著名美女设计师争风吃醋,当众打架。瞧,多么爆炸性的新闻! 一时间,头疼欲裂。 “允儿,我知道我今天失态了,但是……”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裴俊苦笑。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就在他以为会一直这样安静下去时,传来了身旁人压抑着的轻微啜泣声,那小小的肩膀也在不停地颤抖。 裴俊将车子停下,转身去扶朴允儿的肩膀,朴允儿拍开他的手,“别碰我。”短短三个字,却明显地听得出哭音。 裴俊手上用力,将她的身子转过来,仔细凝视她,“克儿,你在哭吗?” “我说了别碰我!”声音更急,也更委屈。 他拨开遮掩在她脸上的长发,果然,发下是张哀伤的脸,手上湿漉漉的全是眼泪。 “傻瓜,哭什么?”他抽过纸巾,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却不料朴允儿突然一把抓住他的左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哇!’很痛,想抽回来,奈何她咬得紧紧的。越拉扯只会越痛。而另一边,火烫的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显示了其主人亦无法诉说的痛苦。那一刹那,裴俊有点明白了朴允儿为什么会这样做。 他不再挣扎,任她咬着,右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然后一带,将她搂人怀中。 过了很久很久,朴允儿才松开牙齿,街灯透过车窗照进来,裴俊的左手上齿痕深深,渗有血丝。 “咬够了?”裴使看着她,温柔而安详。 朴允儿没有答话。 “不生气了?” 朴允儿直起身子离开他的怀抱,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还是不肯说话。 裴俊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今天,除了不该在医院打架外,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很早以前就想揍那家伙一顿了,他把斯然害得很惨。” 很惨?怎么个惨法?有她惨吗?朴允儿无动于衷地听着,心中冷笑。 “你知道,陆文亨是有老婆的,斯然和他在一起时他还没离婚。他老婆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动用她所拥有的人脉和关系彻底断了斯然的工作机会。斯然没有办法,只好逃到国外去。那段时间她过得很苦,带着个孩子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什么都要靠自己,她本来已经答应我和陆文亨断了的,不知道姓陆的使了什么手段,最后竟然又在一起了。一年前,陆文亨的老婆死于交通意外,照理说这样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娶斯然了,可他竟然一拖再拖,拖到现在也没有给斯然一个应有的名分。” 朴允儿淡淡地说:“那不挺好,正好给了你机会。 裴俊的唇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怎么?没话可说了?如果话说完了就开车吧,我累了,我要回家睡觉。” “允儿,我和斯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你们是什么关系和我没关系。我要回家睡觉。” 裴俊望着她,久久地,忽而笑了笑,哺哺道: “是啊,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好像没必要跟你解释这些啊,是我多事了,对不起。”他发动引擎,开始专心致致地开车。 街灯映着他的脸,漠漠的白,淡淡的静。 朴允儿忽然开始后悔——她为什么那么沉不住气,那么急于表现自己的高傲和自尊,那么冲动地否定掉自己的真心?她应该静下来听他把话说完,把他与传斯然之间的关系说清楚。如果他爱将斯然,她就可以死个明白,如果他不爱,她就很可能有机会。她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这些的吗? 如今,凉凉的一句话窒息了所有的声音,也错过了她和裴俊之间惟—一次可以互相坦白说出真心话的机会。 眼泪在刚才的激动和愤恨中已经流光,此刻的她,只觉得一颗心空荡荡的,失去了很多东西。 “我要当公主,你抱着金鹅来逗我笑,我就嫁给你。” 这句话,在朴允儿心里索绕了很多遍,多少次想对身边的这个男人说这句话,又多少次最终还是没有说。 她会不会永远没有勇气?永远没有机会? 第二天一早,裴俊就飞去了新加坡。 甚至连告别的话都没说一句。 第六章 一连三天,朴允儿都在公司加班。倒不是因为工作太多忙不过来,而是排斥回家。那个家,于她的意义已不再是少年时期的安全城堡,也不是有着骑士呵护的温柔巢穴,有时候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会不可避免地觉得孤独。 朴允儿打个哈欠,懒懒地扫了办公桌一眼。画册摊开在空白的一页上,hb、zb、sb的铅笔滚得到处都是,反观陆小湘的办公桌,整洁干净,光可鉴人。 她从小就是个懒姑娘,对女儿宠溺万分的叶曼妹惟独在卫生方面却从不纵容,一直要求她自己动手整理房间,然而可惜,十五年苦口婆心的教育都没能使她有所改进,而十五年后,裴俊更是从不对她有所要求。 裴俊为什么对她从无要求,是他不介意,还是根本不关心?在以前扑允儿会觉得那是无上的宠爱,任由她干自己想做的事情,但现在,老是会往坏的方面想。也许只不过是因为裴俊对她并非真心关怀,所以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在意。 越想越觉得烦躁,起身准备走人。哪知工作室的门也正好在这时被打开,莫承安一脸笑容地走了进来。 朴允儿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组长大人,这么晚了你还没走?”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吃晚饭了吗?一起吃晚餐怎么样?” 朴允儿想了想,觉得答应下来没什么坏处,便点了点头。 二十分钟后,两人在一家名叫rosemap的西餐厅坐下来,未待朴允儿开口,莫承安已先点菜道: “要一个香煎鳍鱼,两份义式香煎肋眼牛排,一个奶油牛肉了番茄汤,烤笋瓜番茄,和甜酒炖洋梨。就这些,谢谢。” 朴允儿咬着果汁的吸管,转了转眼珠说:“神通广大的组长大人,你花了多少心思才打听到我所喜欢吃的菜式?” 莫承安笑了起来,“还好,你的朋友很好说话,我一问,她就告诉我了。” 该杀的李阳,出卖她!看她回不去撕烂她的嘴!不过话说回来,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甜蜜的,大概没有女人会拒绝这种自动送上门来的殷勤吧? 莫承安将一个盒子放到她面前。 扑克儿挑了挑眉,“怎么,还有礼物? “向你道歉的,打开看看。 扯去银光闪闪的包装纸,打开盖子,竟然看见一只杯子! 一只深蓝色的陶瓷杯子,上面用白色的英文字母写着“havearest!”,字体别致,给人以很可爱的感觉。 朴允儿一脸惊讶地抬头,看见的又是莫承安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像只落人陷讲的小狐狸。 “上次撞倒你,打破了你的杯子,所以赔一个给你。希望你对这个杯子还算满意。 朴克儿捧起那个杯子,盯着它,一点一点地转动,“很漂亮的杯子,只可惜——”她手一松,杯子掉到地上,顿时碎成了三四片。 莫承安的脸色一变。 “不好意思啊,像我这么毛躁的人,还是不锈钢杯比较适合我呢。 餐厅的使者过来捡起那些碎片,朴允儿说道: “给我。”她把碎片放回盒子里重新装好,然后将盒子放人自己的皮包里,“这份礼物我收下了,谢谢你。 莫承安勉强笑道:“看来我好像是唐突了,我向你道歉。” “你这种人的‘唐突’,我想很多女孩子会喜欢的,不过好可惜,我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别人比我聪明。如果有一个人,处处显得他很了解我,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的话,我会不高兴。”朴允儿站起来,嫣然一笑,“下次不要在茶水间外面偷听我说话,虽然你是我的上司,但那也是很不道德的。”说完,朴允儿转身离去。 莫承安望着桌上的那杯果汁,许久都没有动。 回到家,洗完澡,朴允儿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卧室,发现窗帘没拉上,便走过去拉窗帘,这才发现外面竟然纷纷扬扬地开始下起了雪花。算算,这可是新年过后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来了。 玻璃窗上蒙着薄薄的一层水雾,手指伸过去,一笔一划地写—— “金鹅公主”。 再写一遍—— “金鹅公主”。 然后她用窗帘抹去。没有了水雾的玻璃窗映出她的样子:披散着发,穿着白色的袍子,连那淡淡的眉眼都格外清晰。 九年了,从十四岁,到二十三岁;从青涩稚气的少女,成长为青春迷人的女子,难道这么长的时间里,裴俊从来没有注意过她的美丽? 朴允儿忍不住拿起电话打给他,五秒钟后,线路那端传来一声“你好”,温文、温润、温和。 那一刹那,眼角就湿了。这三天来,她一直在想他,但直到此刻听见他的声音,她才知道那思念比她所知道的更浓厚,比她所能掌控的更强烈。 “允儿,是你吗?” “裴……俊……”他的名字在她嘴里成了艰难的磐涅,吐出来时,就意味着轮回。电话那端的他不会知道,在这一刻,她心中作出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将会把这九年来两人的相处方式尽数颠覆。 “允儿,你打电话给我,我很高兴呢。我现在在海边,你有没有听见海啸的声音?来,给你听听。”于是好一阵子,电话里充斥了模糊不清的风声和水声,是不是海啸她听不出来,但是她知道,裴俊在听见她叫他的名字后,声音完全变得不一样了,先前是温吞吞的,带着礼貌与矜持,而这时,已绽化成了喜悦与轻松。 他也喜欢接到她的电话呢!这是否可以进一步推断为——他也喜欢她? “允儿,你听见了吗?”裴俊将手机拿回耳边。 “嗯……”顿一顿,她又轻轻地说道:“裴俊,我很想你。” 线路那边没了声音。朴允儿觉得自己拿话筒的手都在颤抖,紧张不安。 过了半响,他终于回了一句:“我也很想你。” 尘埃落定。 朴允儿忍不住哭出声来。 “允儿?允儿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喂,你在听吗?允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她拿起窗帘擦眼泪,哽咽道;“没有……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一。还有四天。” “好,我等你。” “允儿,你真的没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我很好,你要早点回来,我等你。” “好。”裴俊的声音重新转为温和,“很晚了,早点睡吧。” “你也是……” “嗯,晚安。” 晚安。搁下话筒,朴允儿对着玻璃窗里的自己重复了一遍:“晚安。”她伸手拉上帘子,将这一冬的雪花与清寒全部隔离在外。 “允儿,等等我嘛!”李阳一路小跑着追她,无奈穿着套裙,根本跑不快,于是便见她越走越远,心中一急,大声叫道:“朴允儿你给我站住!” 朴允儿立定,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她。 李阳以手叉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家好心叫你,一大清早的你摆什么脸色给我看啊?” “你还好意思说?你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心里清楚。” “我做什么了?”趁这档儿快走几步拉近两人的距离,李阳仔细观察朴允儿的表情,却分不出她是不是真的在生气。 “你出卖我啊,你干吗要把我的喜好告诉那家伙,你知不知道这会给我带来很多困扰的?” “哦——”终于恍然大悟,“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是这个。让他知道又怎么样?我也想见到自己的好朋友快快乐乐地谈恋爱啊。” “恋爱你个头!”朴允儿用皮包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少鸡婆,再有下次我就和你绝交,我说到做到。” “哇哇哇哇,朴允儿你不用这么绝吧?虽然你喜欢你叔叔,可你知道那是不可能——”说到这里,李阳怔怔地看着她身后,一脸的惊讶和尴尬。 朴允儿忍不住回头,顿时也呆了一下,身后三米处,莫承安正站在车旁,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已经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莫组长,早。”李阳讪讪地打个招呼,扯扯朴允儿的袖子,“我们进去吧。” 莫承安却唤住她:“允儿,可以谈谈吗?” 朴允儿咬了咬唇,对李阳说:“你先进去。” “好吧,你自己小心哦。” 李阳临走的眼神好像当她是个即将被审判的罪人。笑话,从小到大,她补允儿怕过谁来着?先不说莫承安只是个小小的组长,得罪了就得罪了,大不了辞职,就算是她得罪不起的人,他又凭什么干涉她的私事? 打定了干脆撕破脸的主意,朴允儿一脸平静地走到他面前,“什么事?” “上车吧。”莫承安打开车前门,让她进去。 车厢里很温暖,朴允儿把目光看向窗外,这是七点半的早晨,路上还没有多少行人,昨天的雪下得并不厚,只残留了一点点白色。 “允儿,我让你觉得讨厌吗?” “怎么这么说?” 莫承安的眼睛平视前方,声音亦沉静无波,但正因为如此,反而显得更加坚定,“那么,拒绝我,是因为朴裴俊的关系吗?” 朴允儿皱起了眉,这家伙果然听见了刚才她和李阳的对话,而且他还真的敢当面问出来,真是勇气可嘉。可惜,她不欣赏,“原因我昨天已经说过了,我不喜欢太有心机和城府的男人,那让我觉得被动。” “心机?城府?”莫承安忽然笑了起来,“如果费尽心思想追求一个女孩子,因而想方设法地打听对方的喜好与愿望,这样也被视做太有心机和城府的话,我无话可说。”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什么都别说了,我下了。” “等等。”他扣住她开车门的手。 “你要干什么?”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朴允儿冷笑,“这是大街上,飞义就在对面,我有什么好怕的?” ‘’听我说,允儿。”莫承安的语气转为低沉,带了些许忧虑,“你喜欢朴裴俊,你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吗?你不接受我没有关系,但我也不愿意看见你受伤。 朴允儿一把甩开他的手,“我喜欢的人,我自己有眼睛会看,不劳阁下费心。 “可你看见的是全部吗?”莫承安加重了声音, “这么些年来,你有没有去帝嘉看过一眼?你知不知道它现在的运作情况?你从来不过问你叔叔的工作,对不对?所以他背着你把帝嘉已经全部改头换面了,你也毫不知情,是吧?” ‘’你在说什么?”朴允儿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袭遍了全身。 “你从十五岁起就受他的监护对吧?这么多年来,你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他,自己反而跑来当个小小的游戏策划,你那么信任他,认为他绝对不会背叛你,可是允儿,你知不知道,朴裴使这些年来一直在有计划地侵吞你的财产,而且我想,他很快就会完全成功了。 朴允儿尖叫了起来;“你胡说!叔叔不是那样的人! “你为什么不去求证一下而急于否认呢?朴裴俊知道你喜欢他吗?还是一直以来他就是在利用你的喜欢而为所欲为,因为算准了你不会怀疑到他2你说你不喜欢比你聪明的人,你讨厌我的心机与城府,可是允儿,你好像忘记了你最信赖最喜欢的叔叔——朴裴俊,恰恰就是被称为商界天才的聪明人!” “你…… “我知道我现在对你说这番话很不合适,这样会让我显得很小人,因为嫉妒而说情敌的坏话。可是允儿,在一切还没有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前,我希望你看清楚朴裴俊,不要糊里糊涂地就被他骗了。我言尽于此,再见。”莫承安打开车门走出去,朴允儿立刻跟了出去。 莫承安没有再看她,径自走进飞义,探头探脑的李阳抱着文件夹走过来,“乖乖,火星撞地球?两个人好像谈判得很糟糕嘛!” “李阳,帮我请假。”匆匆丢下这么一句话,朴允儿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东方广场,帝嘉。谢谢。” 一路上,思绪都沉浸在纷乱与不安之中,虽然她不喜欢莫承安,也不信任他,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还是在她心里投下了一颗炸弹,把好不容易与裴俊贴近了的心又一次硬生生地扯开。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怎么办? 光是想想这个问题,都让她觉得备受煎熬。 “我的就是你的啊,你还要争什么呢?” “不,你不会那么做的,你不会这样对我的,你不是那样的人,是他在挑拨离间,是他在造谣生事! “可如果是真的,怎么办呢?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有什么舍不得给你?” “不行!如果你真那么干,我绝对绝对不原谅你! 旁边的司机看了朴允儿几眼,脸上露出惊骇之色:这个女乘客怎么一直自言自语,不会神经不正常吧? 终于到了帝嘉,付了车钱,朴允儿站在人行道上观望那幢赫赫有名的宏伟建筑。在早晨的阳光下,深蓝色的玻璃墙折射出耀眼的金光,一切看来和从前并无两样。 深吸口气,她走进去,感应门自动向两边分开,人目处的大厅和记忆中的样子已完全不同,但那蓝色印花地毯与雪白的墙,蓝白相间的基色,倒也并不陌生。算一下,上次来帝嘉还是高考后的那个下午,距现在已有五年了。 她朝柜台走过去,两个身穿蓝色制服的漂亮小姐正在忙碌,其中一位站起来,笑容可掬地说道:“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找——”朴允儿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翻出一个名字来,“我找邓副总经理。” 接待小姐睁大了眼睛,“我们有四位副总经理,但是没有姓邓的啊。” “邓邵国,邓副总,没有这个人?”当头一棒,不祥感加重——那可是父亲的至交好友,帝嘉的开国元老啊!难道他被裴俊辞退了? “很遗憾,真的没有。” “那我找沈纤华秘书。”这位是她父亲从前的秘书,一个非常精明干练的女强人。 “沈秘书两年前就离开了。 “啊?”不死心,继续回忆那些个曾经认识的名字,她一定得找个现在还在帝嘉、且有那么点实权的人好好问问,帝嘉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崔振浩董事长呢?” “崔先生去年秋天过世了啊,现在接任他董事位置的是他的大儿子,不过除了开董事会外,他不来这的。”接待小姐看她的眼神完全是把她当成了从火星上来的。 朴允儿开始发狂,“那么你告诉我,目前在职的,最高级别的上司是谁?” “朴总经理出国公干去了……” “除了他以外! 接待小姐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小姐,您能告诉我您的来意吗?” “这个你别管,告诉我帝嘉除了裴俊外,现在管事的人是谁?” “对不起小姐,如果你不能说明白你的来意,我想我不方便告诉你。” “你厂’眼看就要起争执,远远地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小艾,怎么了?什么事情?” 接待小姐高兴地叫道:“刘姐,你来一下吧,这位小姐要找人,可又说不清楚找谁……” “我不是,我只是想问问——”朴允儿一脸烦躁地转过头去,却在看见那人时转为了惊喜,“你,你是……刘菲!” “我的老天!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你是从前邓副总的私人秘书,我没记错吧?” 身穿浅蓝套装的刘菲微笑着说:’‘没有,大小姐的记性很好。” “不过你真的和以前变了好多啊。” “变胖了是吗?没办法,生了小孩的人各个都发福,怎么也减不下来。” “什么,你都结婚了?天啊……” “拜托,我都三十一了,还没结婚岂非成了老姑娘?”刘菲笑笑,问道,“对了大小姐,您今天来是为了?” 朴允儿抓抓头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今天来,发现我以前认识的人都不见了,幸好你还在。” “呵呵,大小姐多少年没来帝嘉了,这期间离职的离职,去世的去世,变化当然大了。我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我想见见现在帝嘉的管事人。” 刘菲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总经理不在,其他几个副理也各忙各的去了。现在惟一在公司里的是展明稀副总经理,只不过……您要见见他吗?” “好的,就他吧。”。 “他的办公室在十七楼,我陪您去吧。”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可以上去。谢谢啦。”终于找到了个可以询问的人,朴允儿连忙向电梯走去。 刘菲看着她的背影,沉吟道:“好奇怪,她怎么会突然来呢?” 一旁已经快呆掉了的接待小姐忍不住问道:“刘姐,她到底是谁啊?” “帝嘉的大小姐,朴家的公主,我们真正的老板!”想想,加了一句,“你刚才没得罪她吧?” 接待小姐脚一软,栽到了椅子上。 刚出电梯,十七楼的秘书小姐看见她就站了起来,“朴小姐是吗?刘经理已经拨过电话上来,让我领您去见展副总经理。” “好,谢谢。” 跟着她走到一处橡木门前,秘书小姐敲敲门走进去说:“展副总,朴小姐来了。” 没人回应,秘书小姐自行打开门。 朴允儿走进去,首先看见的是一大堆文件,然后才看见文件后的那个人。 如果说裴俊已经是帝嘉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经理,那么现在她面前的这个就是帝嘉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总经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好像根本没有梳理过,脸上看上去也是脏兮兮的,总之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邋遢。真没想到,裴俊竟然会容忍这么一个又年轻又通遏的人当他的直系下属。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近距离地打量,才发现此人五宫长得极好,相貌之俊美不在裴俊和莫承安之下。只是,这么邋遢,估计会使女孩子对他的青睐大打折扣吧。 秘书小姐端进一杯咖啡,轻轻放下,又走了出去。 展明稀聚精会神地看着桌上的文件,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前还坐着位客人。 不过这样也好,朴允儿干脆也拿起桌上的文件翻看,大多是她看不懂的,有几张是上个月的业绩报表,好像看起来并不乐观。难道帝嘉真的出现问题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两人伸手抓住同一份文件时,展明稀才惊讶地叫了起来:“你你你……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朴允儿翻了个大白眼,“我也正想问你呢,展总经理,你都是这样对待你的客人吗? “我从来没有客人。 估计也是,帝嘉再不济,也不会让这么个人会见客人的,先不提他的邀遏会使公司形象受损,光是这么股工作狂的干劲,也足够吓人了。难怪刚才秘书小姐端咖啡给她时会那么笑,她还奇怪这秘书怎么笑得这么诡异,原来是料到了她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那好吧,我勉强吃亏点,当你是第一个客人好了。”她把手伸给他,“朴允儿,请多多指教。 展明稀皱起了眉,“朴小姐,我很忙。 “我也很忙,所以不要浪费时间了,我把我的问题问完就走。 “什么问题? 朴允儿深吸口气,决定开门见山,“帝嘉的运作最近出现问题了吗?” “嗯” “什么原因?” “有人暗中破坏,导致我们的股票贬值。” “最坏的结局是什么?” “被人收购,帝嘉易主。” 她问得干脆,他答得简洁。如此一来,朴允儿反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知道是谁在暗中破坏吗?” “目前还在调查。” “裴俊怎么看待此事?” “他这次去新加坡,就是为了和有关调查组织的人联络,看看幕后黑手是谁。” “调查组织?什么组织?” “kivi,一个国际商业间谍组织,据说他们中的老大现在新加坡的碧澜山庄度假。” 碧澜山庄?朴允儿想起了昨天晚上电话里的海涛声。 她沉默了一下,像是把最后的赌注一把地全押出去,赢输只在一瞬间,“有人告诉我说,这些年来,裴俊在有计划性地吞并帝嘉,你觉得有可能吗?” 展明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之色,他盯着她看了许久,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说:“你认为呢?” 朴允儿笑了起来,这一笑颇是明艳。 她也用同样深沉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爱他,所以我选择信任他。”她站起来,拍拍皮包道:“虽然说如果真的信任裴俊,今天就不该来这里的,但是,我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来错。看到你,我觉得心安,裴俊挑人的眼光真是一流。” 展明稀的唇动了几下,最终说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需要明白,我走了,继续忙你的工作吧。”挥挥手,径自走出去,关门的那一刹,一丝笑意出现在她的脸上。 真是个单纯的家伙呢。估计除了工作外,他什么都不会吧? 裴俊是从哪里挖到这么一块宝的?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选择相信你。裴俊,我相信你。”甩甩头,不想了,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抛诸脑后,她要单纯,她要干净。 她是那个等待金鹅的公主,除了那个会让她笑的人外,什么都不要。 第七章 下午回飞义上班,一进公司就听说游戏的最终剧情已经敲定,出乎她意料的,上面最后竟然采纳了她的文稿。 惊讶之余,她忍不住狂喜。一直以来,虽然不肯承认,但是很多地方都处处表现出陆小湘的构思比她更受大家好评,没想到最后的胜出是会是她。一时间,觉得什么事都开始顺心起来了,生活真是阳光灿烂。 进到工作室,陆小湘正在摔东西发脾气,见到她便大骂了起来:“可恶的家伙,你究竟是用了什么狐媚的手段?为什么选你不选我?我的明明比你的好!” “事实证明,上司的眼光是雪亮的。你就乖乖认输吧。” “呸,若不是莫组长一味帮你说话,上头会选你的才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处心积虑地勾引组长,为的就是打倒我,你一直嫉妒我,你真不要脸!” 她现在确信陆小湘是个美女,因为美女无脑。在一块工作的同事,为了这么件小事就撕破脸,值得吗?以后都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要继续合作下去的。 想到这一点,朴允儿没有支声,她借倒水转身走出了工作室。 水房里,李阳一脸神秘地凑了过来,“又刺激到那个宝贝了?” “我能不能要求换拍档?”朴允儿摊摊手,很无奈。 “别这样,陆小湘虽然是小气了些,但是她不记仇,以后你要是让她高兴了,就什么都不计较了。而且这种人比较好对付,换个人,没准又老练又能干,那时你就有苦头吃了。” “我也是想到这点,所以没打算真和她计较。不过这次选我,真的很意外的。” “怎么,你还不知道?”李阳惊讶地说。 朴允儿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知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整个公司都传开了啊,据说是莫承安在老板面前极力推荐你,保证你的剧情会受欢迎,老板才最后考虑放手一试的。不过这样一来,你可要小心点了,如果到时候游戏不卖座,你和他的饭碗都不保。啧啧啧,你早上那样对他,他还不记仇,还是对你这么好,这种男人哪里找哦。 “见鬼了! “怎么,一点感动的意思都没有啊?唉,莫大师哥真可伶,同情。”李阳装模作样地摇着头离开。 朴允儿咬着下唇,没来由地直来气,当下走向莫承安的办公室,敲了两下门。 “请进。”很平淡的一个声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朴允儿走进去,直直地走到他面前,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莫承安扬了扬眉,“什么? “为什么要推荐我?你不是不喜欢我的剧本吗?你说我设计的女主角性格很沉闷,而且不会说话,会给游戏带来难度,那么,为什么还要选我的呢? 莫承安笑了笑,“你认为呢? 朴克儿气结,她总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因为你喜欢我,想讨好我,所以举保我吧?一时间,脸都红了,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急的。 “坐下来吧。”莫承安指指椅子。 “不用了,问完我就走。” “好吧。”莫承安叹了口气,“不错,我是曾经说过你的女主角性格怪异,可能不大讨人喜欢,也会给编程组增加麻烦,但是,另一方面,我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游戏主角真的是目前游戏市场上很少见的。如果一款游戏不能翻出新意,一味地走陈旧路线,那么它就没有生命力。性感温柔的女性角色游戏里已经很多了,所以没有选她,选了你。” 朴允儿睁着大眼睛,她想看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话里究竟有多少真实成分?很奇怪,换了一般人都会觉得莫承安很可靠,可是就她,一开始就潜意识里认定了这个男人不可信任。 是因为她一颗心都在裴俊身上,所以对其他男人一味排斥的缘故吗? 她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你的剧本还有很多要修改的地方,你今后一段时间可能会很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莫承安一本正经地道,但目光里却隐含着笑意。 虽然不欣赏他,但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有时候真是很可爱。朴允儿当下也不好意思再板个脸,转转眼珠说:“那有什么,反正我如果要加班,你和陆小湘都得陪着,一个都逃不了。” “那么为了慰劳一下我们日后可能因你而受的苦难,今天晚上请我们吃顿饭怎么样?” “我们?我,你,陆小湘?” “是啊,安慰一下两颗受伤的心灵吧。” 朴允儿笑出声来,想想陆小湘的表情,倒真是肯定很有趣,于是答应了下来。转身离开时,却听见莫承安在身后说道:“允儿,我们还是朋友吧?” 握门把的手停了一停,她的眼中泛起几丝涟满,又很快地散去,“当然。” 晚上三人一起去聚风园吃饭,陆小湘本还黑着张脸不肯答应的,但经不起帅哥上司的一个眼神,立刻同意。 谁知到了那,才发现没有位置了,真是后悔怎么忘记事先预定。就在陆小湘抱怨东道主的失策时,朴允儿看见两个人影从眼前闪过,她立刻说道:“你们等我一下,马上回来。”然后追寻着那二人的背影往饭店二楼赶去。 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前方竟是女洗手间,朴允儿轻皱了下眉,继而就听见里面传出了争执声:“放开我,你变态啊,这是女厕所! “我一定要和你好好谈谈!”急促暴躁的声音,是陆文亨的。她没有看错,的确是佟斯然和陆文亨两人。 “没什么好谈的,你放开我,小亭还在医院里,我要回去照顾他! “不行,你不答应,我就不放你走! “想想自己的年纪吧,又不是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你成熟点好不好! “你也知道我们年纪不小了?所以才更应该结婚!以前是因为我有老婆,我们没办法在一起,可现在所有的阻碍都没有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拒绝!难道你要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说你是我的情妇,这样过一辈子吗? “别人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我问心无愧!你放手,你抓疼我了! “斯然,你不要耍性子,痛快点给句话吧,为什么不肯嫁给我? 接下去便是一阵沉默,朴允儿饶有兴趣地等着答案,而她的旁边,也站了几个同样因为听见争吵而赶来看热闹的客人。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发一言,静等门内的闹剧演下去。 “为什么不回答?心虚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出去! “够了厂’陆文亨大喝一声,“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如果你有了别的男人就直白点儿给句话 吧! “陆文亨!” “是朴裴俊,对不对?是那家伙吧?你怎么会这么傻,被伤一次不够,还要伤第二次吗?姓裴的人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蛊术,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感情交出去!” 朴允儿的心头一颤——果然说到点子上了。 “你够了,陆文亨,我受够你了,我爱谁,我爱姓裴的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就算我以前和你真有什么,那也早在我出国的那一天就断得干干净净了。现在的你只是我的老板,你要是对我不满意,我可以马上打包走人,不用给我这么一副脸色看厂 “不许走——”门内响起了一阵碰撞声,外面听壁角的人都抽了口冷气,不会发生什么厕所谋杀案吧? “你神经病!好吧,为了让你死心我现在就说,真真切切地告诉你,没错,我是爱上了别人,我爱的那个人就是裴俊,我现在根本不爱你,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谢谢了!” 洗手间的门被突然打开了,头发散乱又气呼呼的佟斯然快步走了出来,却在看见朴允儿的一刹那神色大变。紧跟着她走出来的陆文亨看见外面竟然站了那么多人,更是生气,大喝道:“你们都吃饱饭没事干吗?看什么看?” 人群立刻作鸟兽散。只有朴允儿还是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朴小姐,我……”佟斯然慌张地去拉她的手。 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一样,朴允儿忙不迭地甩开,退后几步。 佟斯然更是不安,“朴小姐,其实……我……不是的,那个……” 朴允儿冷冷地看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去,任她怎么叫唤都不回应。佟斯然脸白如纸,浑身哆嗦着不知如何是好,一转眼间,发现陆文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淡淡地道:‘’这下好了,该刺激的人没刺激到,不该刺激的人却被刺激得很深。斯然,你到现在为止,还不肯承认真正幼稚的人是你自己吗?” “克儿,你怎么了?”莫承安见到飞快地跑出来的朴允儿,有些惊讶她怪异的表情。 朴允儿狠狠地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喂,该不是中邪了吧?”陆小湘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几下。 朴允儿不耐烦地拨开她的手,“别神经!这里没位置了,我们去其他地方。” 二十分钟后他们在另一家餐厅坐下,朴允儿开始埋头大吃,只吃米饭,不吃其他,转眼间就吃了六碗饭,直把一边的莫承安和陆小湘看呆了。 当她开始吃第七碗饭时,莫承安一把扣住她的手,“够了,允儿,别吃了。” “于吗?付钱的人可是我耶,又不是你。”朴允儿一边口齿不清地回答,一边挣脱他的手继续扒饭。吃得太急,突然噎住了,连忙取过水来猛喝,喝到最后,又被呛到,开始咳嗽。 陆小湘和莫承安两人面面相觑,陆小湘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喂,你没事吧?受什么刺激了?” “拜托,我怎么会有事?我现在别提多高兴了,你们为什么都不吃?不用给我省钱啊!” “哎呀,怕了你了,我吃饱了,先走人。”陆小湘说完匆匆抓起皮包逃离现场,她才不要和吃饭这么没有形象的人坐在一起,太丢人了! 朴允儿把目光转向莫承安,“你是不是也要逃?” 莫承安叹了口气,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来,我送你回家。” 朴允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子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于是他只好扶住朴允儿,才走几步,她就捂住肚子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 “我……我……”朴允儿满头是汗,说话艰难,“我好像吃得太饱了……” “知道吃不下,还吃那么多?要不是我拦着你,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吃下去?”莫承安半搂着她走出饭店,“在这等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虽然难受,但意识还是清醒的,朴允儿推开他,顺手招了一辆计程车,待莫承安想拦阻时,她人已上了车。 还是不肯让他送啊…… 这个女孩子的戒心比他所预料的更大,真是不容易接近呢。 莫承安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上面显示的日期是:2月28,距离“华朔”招标的日子越来越近,可是他好像全无进展。 真是头疼的事情! 当初是谁说帝嘉的大小姐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随便哄哄就能轻易上当的? 朴允儿回到家,在玄关处眺大衣时,看见程姐正在接电话,“嗯……是……好的。呀,小姐回来了!’说着连忙叫她,“小姐,少爷的电话! 朴允儿走过去,肚子还是涨得慌,该死的,她真的是吃得太多了! “程姐,帮我找找消食的药,我等会儿吃。”她先嘱咐了一声,才拿过话筒,因为心情不好身体又不舒服的缘故,连带着声音也懒洋洋的,“找我什么事?”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手机关机了打电话到公司又没人接。” “上司采纳了我的剧本,所以和同事们去庆祝。”说话时牙齿都在轻颤,朴允儿发管以后她再也不拿吃东西来发泄,太遭罪了! 裴俊的声音听上去放心了很多,但转瞬间就变成了犹豫,“嗯……克儿,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我刚接到斯然的电话,说小亭的病情加重了,我很担心,你能不能替我去医院看……”后面的话就没再听下去,朴允儿已被强烈的厌恶感席遍了全身——斯然!斯然!又是那个佟斯然!她可不可以不再听见这个名字?这个女人可不可以不出现在她的生活范围里? “允儿,你在听吗?喂,喂?”见她久久不答话,裴俊便着急了起来。 朴允儿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以及胃部传来的疼痛感,冷冷地说道:“我不去。” “允儿——” “我去了又能怎样?她儿子就能好起来吗?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们,他们是你什么人?” 电话那头好一阵子的沉默,最后传来裴俊郁郁的声音:“好吧,既然这样,我坐明天上午的飞机自己赶回去。” 天!朴允儿急声道:“有没有搞错?为了该斯然的儿子你竟然就丢下那边的事情赶回来?” “你听我说,小亭真的病得很重……” 那边还在喋喋不休,朴允儿一把将电话摔了出去,大喊一声:“你去死吧! 电话撞到墙上,又弹回来,最后“啪”地摔到地上,裂成两半。拿着胃药和水杯走出来的程姐见到这一幕,顿时呆住了,“小姐,好好的发这么大脾气干吗?” “你问裴俊啊!这个混蛋,他就是有这本事,让我气上加气,哎哟!”最后一句是呻吟,胃疼得更厉害了。 “小姐,快坐下来,你吃什么了,怎么疼成这个样子?快把药吃了吧。”程姐把药和水递给她。 朴允儿接过来一口吞下,靠坐在沙发上不断地喘气。 “瞧你,这么冷的天,居然还满头大汗的。”程姐拿了温毛巾来为她拭汗,朴允儿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坐到她身边,然后伏在她怀中哭了起来。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不哭不哭啊,小姐。” “程姐,我好难受……”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朴允儿摇头,声音惨兮兮的,“我的心比胃更难受。” “傻小姐,既然和少爷吵架让你这么难受,又干吗要和他吵呢?”毕竟是过来人,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的心思,还是能揣摩上几分的。只是当事人自己不说,她一个做下人的更不好多言。 “他惹我生气啊!他总有办法让我变得偏激暴躁,让我的好心情弄得一团糟。他让我去医院看一个人,我不答应,他就说自己明天坐飞机赶回来,你说他这不是激我吗?” “可小姐为什么不答应去看那个人呢?去探望病人是应该的啊。 “你不知道,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和裴俊长得实在太像了,我、我怀疑是裴俊的私生子!”一说到这,泪水更是蜂拥而至,擦都来不及擦。 程姐也被吓了一跳,“什么?私生子?” “是啊,否则他干吗那么在意那个孩子?明明帝嘉出现了危机要他在新加坡想办法去解决的,他都可以置之不理地要跑回来,这什么和什么嘛!而且今天,就在我回家之前,我还听见那个孩子的妈妈亲口承认说她爱裴俊!哇呜呜呜……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程姐沉思着,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说: “好了小姐,别多想,现在一切都还只是你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少爷没亲口承认那个是他的孩子吧?也没对你说他也喜欢那孩子的妈妈吧?你不要表现得这么激动啊,也许什么事都没有呢。” 朴克儿呜呜地哭,不说话。 程姐叹了口气道:“小姐啊,你就有一点不好,喜欢怄气。以前和夫人怄气,所以坚决不整理自己的房间,后来和老师怄气,不肯好好学化学,现在和少爷怄气,他让你干的,你就偏偏不肯干。如果少爷没让你去医院看那个孩子,没准你就自己去了,对不对?但因为他说了,你反而执意不肯去。小姐,你这是何必,干吗要把自己弄得好像很小心眼一样?小姐可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啊,为什么不做得大方点呢?” 朴允儿默默地望着远处,仔细思索着程姐话里的意思,好像的确是那样,如果不是因为裴俊表现出对传斯然母子过分的在意,她很可能会喜欢上那个漂亮的女人跟她的儿子。但,恰恰因为裴俊对她们母子的态度,反而令她没来由地产生了厌恶感,只想把他们排斥到自己的生活外面。 唉,裴俊,这个男人总会影响她对事物的喜好。以前的林月如如是,现在的佟斯然也如是。 “小姐这么烦躁的真正原因,是不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呢?” ‘呃?”她抬起头,看到程姐一双洞悉事实的明亮眼睛。 “因为小姐不能肯定自己在少爷心里的地位,所以对少爷身边出现的异性都抱着敌视的态度吧?小姐怕她们会从你身边抢走少爷,对吗?” 朴允儿的脸刷地红了起来。 “呵呵,小姐,你不需要这样的。我看得出来,少爷很喜欢小姐呢。” “才没有!”她忍不住反驳,“他老拿我当小孩子看,而且有佟斯然在场时,他就完全忘了我,眼里就只有她!” “佟斯然?就是现在出现在少爷身边的女人吗?” “嗯。她……她很漂亮,很有女人味道,她们还是高中同学,虽然她比裴俊大四岁,还有个儿子……哎呀,我说不清楚,总之,他对她的关心不正常,远远超出了一般朋友之间的关心!” “这样啊……”程姐沉默了一下,“小姐还记得美美小姐吗?” “郑美美?”提起这个名字,朴允儿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也是个她所忌讳的名字,“知道,裴俊三年前的女朋友嘛。” “那小姐知道他们是怎么分手的吗?” “我怎么知道……”兴许是心虚,朴允儿回答得很小声。三年前,裴俊与郑美美的交往被她知晓后,她想了无数花招去破坏,虽然大多没有成功,但还是有好几次,因为她的缘故,使得他们两个约不成会。阿弥陀佛,不会是她的那些恶作剧真的起作用了吧? 程姐温柔地笑了笑,“小姐记不记得那次你生日,但是美美小姐的模特秀出了状况——在t字台上扭伤了脚的事?” “知道啊!”说起来,那真是她心里头的一根刺,直到现在还恨得牙痒痒的,“因为郑美美扭到了脚,所以我的生日party才刚开始裴俊就跑了。恨死他了!后来好几天我都不跟他讲话。” “呵呵呵。”程姐别有深意地笑着,慢吞吞地道:“我还记得小姐那天生日会也不办了,蛋糕也不切了,就那样跑了出去,整夜没有回家。” “我……”说起来忍不住脸红,“我当时气过头了,跑出家后就打电话给同学,把那些狐朋狗友都叫了出来,然后一起去卡拉ok唱歌,我喝了很多酒,被灌醉了,幸好都是同学,没出什么事,他们把我送回来的。” “不对。” “啊,什么不对?我的确是去卡拉ok了啊,而且他们真是我同学!” “我不是说这个不对,而是小姐当时并不是你的同学们送回来的,是少爷到处找,最后找到了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小姐,抱你回来的。” 朴允儿睁大了眼睛,“啊?没有人跟我说这个啊!” “少爷去医院看了郑小姐后,因为惦记着你的生日party,所以很快就赶回来了。但是回来后却发现你不见了,我告诉他你是哭着跑出去的,少爷就变得很着急,于是开了车子到处去找。据说后来还是打电话给你的一个同学,得知你是和同学们在一起,所以才在那家卡拉ok厅找到你的。少爷抱着小姐回来时,小姐虽然已经昏迷不醒了,但一直在哭,不停地说醉话,我想是因为小姐说的醉话,所以少爷才最后决定不告诉小姐,你是怎么回来的吧。” 朴允儿更是好奇,“啊?我说什么了?” 程姐望着她,浅浅而笑。于是她便紧张起来,身子不安地在沙发上蹭来蹭去,“嗯……如果太丢人,就别说了。” “小姐当时说的是‘不许你交女朋友’、‘裴俊我恨你’和‘我在等你呢’。就这三句话,翻来覆去地说,边说边哭,少爷在你床边照顾了你一整夜呢。” 果然——真是丢人啊!虽然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可此刻从程姐嘴里听到,还是恨不得地上有个缝让她一头钻进去。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三年前就知道了……可恶的家伙,在听了她那样的告白后,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面对她? “后来没几天,少爷就和美美小姐分手了。小姐难道不认为,这很巧吗?” 白了白眼睛,心里虽然甜丝丝的,但嘴上还是倔强,“也许是他觉得腻了,趁机甩了郑美美呢,可和我没什么关系。” “所以小姐——”程姐专注地看着她,轻轻地,却又很肯定地道:“要对自己有信心啊。凡事做得大方点,宽容点,你应该微笑着去看那个孩子,微笑地对他妈妈说‘你儿子会好起来的’。这样,所有的人都能看见的是小姐的风采,而不是小心眼。” 朴允儿的眼珠转了转,变成了漆黑色。 第八章 趁着中午那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朴允儿去了一趟仁爱医院。她正向护士打听季亭的病房时,就看见修斯然双眼微红地从拐角处的洗手间走出来,见到她时愣了一下,但立刻转为惊喜,“朴小姐,你怎么会来?” 朴允儿咬了咬唇,很是不好意思地道:“我……我来看看小亭。” 价斯然望着她手中的水果篮,轻轻叹道:“真是谢谢你了,只是……小亭现在在加护病房里,一直昏迷不醒,估计这个他是吃不上了。” 朴允儿一惊,没想到季亭的病真的那么严重,当下问道:“他究竟怎么了?上次医生给做过手术后不是说情况稳定了吗?” “本来是这样的,但是在前天他忽然说头很疼,然后就再度晕了过去。医生说他的大脑里出现一块很大的淤血,压住了几根重要的神经,如果淤血散不掉,情况会很危险。”佟斯然边说边领着她走往加护病房。 透过大玻璃窗,可以看见里面的床上躺着毫无生气的季亭,身上插满了管子。上次在避风塘看见他时,如何也想象不到他会出这样的事。朴允儿心中升起了无限的感慨,她转过头看了位斯然一眼,忽然间有点理解裴俊为何如此关心他们,一个十八岁就做了单身妈妈的女人,要把孩子拉扯到这么大,想必也是非常非常不容易。 “朴小姐,谢谢你来看小亭,我真的没想到……” 朴允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没什么,是叔……是裴俊让我来的,他不放心你们。” 佟斯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啊?裴俊早上给我打电话说乘8点的那班飞机亲自赶回来的啊,怎么还差你来呢?” 心里一惊,继而泛起凉凉的酸楚—— 这个男人,还真是说到做到。 朴允儿垂首,静默不语,程姐的话在耳边响起: “凡事做得大方点,宽容点……所有的人都能看见的是小姐的风采,而不是小心眼。”,然而,若是心中真的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叫她又如何微笑得出来? “朴小姐……有句话我昨天就想跟你说了。” “嗯? “我昨天在聚风园所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只是为了气气文亨,我承认我当时真的是过于幼稚了,说话不经大脑,你不要介意。 朴允儿勾了勾唇,扯出一丝微笑来,“真奇怪,即使你真的喜欢他,我也没权利干涉啊。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 佟斯然急道:“朴小姐……, “对不起,我下午还要上班,先走一步了。如果看到裴……看到叔叔,替我问好。再见。”说着将水果篮放下,转身匆匆离开。 小跑着冲出医院,挥手打车,好不容易拦到一辆车,却见一个大肚子孕妇也走过来要坐车。朴允儿便后退一步,将车子让给她,那妇人连忙道谢,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小姐你去哪?如果顺路我们可以一起。 朴允儿报出地址,很巧两人都是往东去,便一起上车。 上车后,为了不显尴尬,朴允儿找了个话题说道:“你的孩子,大概有六七个月了吧?” “七个月了。”妇人摸了摸肚子,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幸福表情。 看她这么大腹便便的,身边却没有亲人和朋友陪着来医院复诊,估计也是有很多难言之隐,于是朴允儿便讪讪地笑了一下,转过头看窗外的风景。 这下轮到那妇人找话题;‘小姐来医院检查身体吗?” “不是,探病。” “小姐的朋友怎么了?” “他……车祸,情况不太乐观。”也是一个很无趣的话题,这何尝不是她的难言之隐? 那妇人看出了她的心思,便不再问话。司机从观后镜里扫了两人一眼,伸手打开广播,一段昆曲唱完后,接下去是午间新闻时间。 几条不咸不淡的新闻过后,女播音员用她平淡无波的声音报道说:“接下去插播一条时事新闻,今早8点07分从新加坡飞往国内的ca945次航班,途经马六甲海峡时意外坠毁,无人幸免。机组人员和乘客名单尚在统计中……” 身边妇人哺哺地说了一句:“坐飞机就是不安全,要一出事,连个尸骨都没有。” 朴允儿只觉大脑轰地炸开了,顿时一阵昏眩,她紧抓住车顶上的扶手,脸色无可抑制地发白。 *********,你怎么了?”妇人看见她很不对劲,便推了推她的胳膊。 “我……”她慌忙打开皮包找出手机,由于手指一直不停颤抖的缘故,按了好几次都输错了号码,最后好不容易输对了,网线那端却传来一句“对方现在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咬着下唇输了另一个电话号码,这次响了两下就被人接了起来,“你好,朴宅。” “程姐,是我!” “小姐,有事吗?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古怪?” “叔叔打电话回来过了吗?” “少爷早上7点多时打电话回来说他人在机场,就要登机了,大概下午4点就能到家。” 朴允儿手一松,手机掉到了地上。 “喂,喂,小姐,喂……” 妇人捡起地上的手机,递给她,“节哀。” 朴允儿咬着自己的手,这不是真的,她在做梦,这不是真的!老天不会这样对她!不会这样对裴俊! 可是手上传来的刺痛感却分明提醒她没有做梦。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八年前她的父母死于空难,这次轮到裴俊!她和飞机结了什么仇,所爱的人一个个都以这种方式被带走。 眼泪在眼眶里一直打转,却不敢让它流下来,生怕一流下来,就真的代表事情无可挽回了。她想起昨天电话里和裴俊的争吵,她要是知道那是最后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她还会不会这么任性?她为什么要这么小气,为什么会这么善妒,如果她一开始就答应去医院看季亭,裴俊就不用赶回来,他不赶回来就不会遇到这种悲剧。是她害了他,是她的自私和小心眼害死了他!可笑她昨天最后一句竟然是“你去死吧”,真的被她诅咒成功了,飞机出事了,连骸骨都找不回来,一时间,朴允儿只觉眼前鲜血淋漓。 身边的妇人凝望着她,柔声道:“不管如何,先去航空公司求证一下吧。这会儿乘客名单应该出来了。” 她如梦初醒,整个人一颤,但立刻又畏缩。如果真让她在那名单上看见裴俊的名字,她会疯掉的,她一定会疯掉的! 手机那端程姐的声音还在不停地呼唤;“小姐,小姐?究竟怎么了?” 妇人再次将手机递到她面前,朴允儿终于伸手接过,“程姐……”涩涩两个字,引导出内心最深处的恐慌,眼泪终于无可抑止地纷纷落下,将整个脸庞都儒湿。 “小姐,怎么了?别哭啊,出什么事了?” “程姐……”她怎么不晕过去?她怎么不像八年前一样突然就晕过去,然后什么都可以不用再想,醒来时,就已过了这段最难忍受的煎熬期。 “程姐,叔叔的飞机出事了,我在红叶广场等你,你陪我一起去机场吧。”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听见程姐用一种很沙哑的声音回答她;“好的,小姐,我马上过去。” 司机在红叶广场放她下车,临别前妇人拍了拍她的手,“坚强些。” 朴允儿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给予回应,她精神恍懈地走到广场中心的白鹤雕像下坐着,觉得阳光很刺眼。路上有很多行人,大部分行色匆匆,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竟非常不可思议地呈现出一种黯淡。这些人与她都没有关系,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和她有所关系了。 裴俊是她惟一的亲人,如今,连他也走了,朴允儿不知道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依靠。童年时期的城堡,那么坚固牢靠的城堡,原来倒塌起来那么容易,仅是一瞬间。 心很痛,像有把刀子在里面不停地翻绞着,然而她叫不出来,全身虚脱得连发出声音都很艰难。眼睛也很痛,左边的博土伦刚在车上掉了,剩下右边这只,不断地被泪水所模糊。 这么多年了,她从十五岁到二十三岁,一直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如今他突然不在了,她该怎么办?他是继父母之后她的守护神,捍卫着城堡不受外界风雨的侵蚀,让她安然成长,童话里可没有说公主等不及她的情人抱来企鹅,就先失去了心中的至爱啊! 怎么可以这样! 回想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事,很多次问情绪,发脾气,不停地闯祸,然后由他收拾残局。每次都证明,错的是她。以后,估计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人来规整她的言行,纵容她的任性,呵护她的天真了吧? 1998年夏天,裴俊带着朴允儿去惠斯勒滑雪场度假。 终年积雪的黑梳山山顶有着来自全世界各个国家的顶级滑雪爱好者,因为朴允儿一贯地贪睡,所以起来时已快到中午,他们走去坐缆车时,发现车站看板上亮着红灯。据说这为了限制滑雪场游客人数而设的,当出现红灯时,想上山的游客就得等待,直到变成绿灯才可以上山。于是两人就在山下等着灯泡变绿,她坐在路旁的长椅上,裴俊去给她买冰淇淋。 那天是7月6日,离她十八周岁生日还差一天。果坐着无聊时,一只头上扎了红蝴蝶结的蝴蝶犬跑到她的脚边,“哇,好漂亮的小狗!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居然有人把宠物也一起带来滑雪?稀罕事。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小狗的毛,小狗扭头朝某方向吹了几声,她朝那个方向望过去,不禁眼前一亮,一个身穿红t恤的金发少年双手插兜,懒洋洋地靠在一根柱子上冲她微笑。他的笑容很有点妖艳的感觉,而整个人的气质却清清透透,说不出的夺目。 “晦。”他走过来,朝她打招呼。扑克儿这才发现他没有喉结,原来是个女孩子,竟然会有这样中性美的女孩子! “在干什么?”少女在她身旁坐下,神态举止落落大方,倒似相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一般。 “等着上山啊,你呢?” 少女望了亮着红灯的看板一眼,露出明了的神情,“你滑雪很棒吗?” “一般般,很久没滑了,不太清楚自己的实力。” “那么去惠斯勒山,那里比较适合初学者。” “可是我的同伴是个滑雪高手,不想扫他的兴。” “你的同伴?”少女看着前方,目光别有深意,悠悠地道:“你的同伴来了,先走一步,下次见。” 朴克儿抬头,就看见裴俊拿着冰淇淋走来,身边的少女起身,踏着慵懒的步子慢慢地离开,在与裴俊擦肩而过时,不知道她说了句什么,裴俊的脸色立刻变了一变。 “怎么了?” “你没事吧?” 朴允儿眨眨眼睛,“我为什么会有事?” “没事就好。下次离那个女孩子远点,她是个危险人物。”裴俊将冰淇淋递给她。 被他这么一说,她反而更好奇,“危险?怎么个危险法?” 裴俊看着她,目光很专注,若有所思,于是她更迷惑了,“怎么了,叔叔?” “算了,没什么。”他站起来,明显不愿意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刚打听了一下,山上人很多,而且大多是买了5日票程的,看来一时半刻灯不会亮了,我们先回宾馆,下午去惠斯勒山吧。”他站起来,向她伸出手。 朴允儿甜甜地一笑,牵住他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胳膊上一起走,“叔叔,你知道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什么?” “我要继续长高,长到足够把头靠在你的肩膀上为止。” 裴俊失笑,揉了揉她的短发,口气中充满了宠溺,“小丫头。” 本来就那样稀松平常地过去的,没想到当天晚上宾馆的客服人员却送来了一个礼盒。打开来看,里面是副相当漂亮的滑雪镜。 “好奇怪,谁莫名其妙地送我礼物?”朴允儿把盒子翻过来,里面飘出一张小卡片,上面用红色的墨水写着“我在一楼大厅等你”,后面的落款是 “devil”。字体非常好看,带着说不出的滞洒。 朴允儿叫住侍者:“devil,这人是谁啊?我不认识啊。” 侍者的目光闪烁了几下,不知道为什么,朴允儿觉得他此刻的表情有些古怪。 “devil小姐是我们董事长的小女儿。”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你们董事长的女儿呀!”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她就在楼下等您,小姐去了不就明白了。”说罢侍者匆匆离开。 “干吗逃得那么快?我又不会吃人……”朴允儿一边嘀咕一边将那张卡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决定道:“好吧,就去会会尊贵的董事长千金吧!” 搭电梯直到一楼,刚进大厅就看见了坐在蓝色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喝咖啡的漂亮女孩。 原来是她! 她坐到对方面前时,仍掩盖不了好奇与惊喜, “我还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有来头的一位小姐呢,原来是你啊!上午匆匆一面,还没来得及互相介绍,所以看见devil这名字时,我着实愣了一会儿。” 金发少女望着她,微微一笑,笑容有着与中性气质格格不人的妖艳。 “现在正式认识一下吧。”扑克儿伸出手去, “我叫——” “扑克儿,你叫朴克儿。”devil喝着咖啡,眼睛明亮,她说她的名字时发音非常准确,完全没有外国人惯有的别扭强调。 朴允儿任了怔,有点不好意思,对方既然都把礼物送上门了,又岂会不知她的姓名。刚想把手缩回来时,devil却拉住了她的手,在手背上轻吻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的态度彬彬有礼,而这也是西方标准的尊敬礼仪,但朴允儿还是觉得肌肤上起了一阵寒栗。 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女有点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一起吃晚餐怎么样?” 她还没回答,另一个声音已抢先说道:“她没有空,她已经约了我。” 回头看,裴俊一脸严肃地站在她身后。 devil倒也洒脱,摊摊手说:“好吧,那么下次。先走一步,再见。 裴俊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才松了日气,对朴允儿说道:“不是叫你别靠近她吗?为什么不听我的w?” “喂,可不是我主动要来找她的,是她送了份礼物给我,所以我来向送礼者道谢啊,没想到就是她。我觉得她人很好啊,又漂亮又出手大方,她有什么问题?” “她是个——”裴俊话说到一半,还是没说下去,“总之以后不要再见她。答应我。 “不行,你不坦白告诉我原因,我可不受你摆布。” “摆布?”裴俊挑起了眉毛,“你觉得我是在摆布你?” 朴允儿知道自己失言,但依旧嘴硬地说:“难道不是吗?你老是命令我不许干这个,不许干那个,管得比我妈还多。 裴俊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是你的监护人,我有义务看好你。 “是是是,监护人大人,幸好本小姐我啊,明天就成年了,再也不需要受你的监管了。”甩用头发,径自上楼,她走得轻快,却没发现裴俊在身后盯着她的目光是复杂的,好像夹杂了许多不可明说的心绪。 第二天清早,一个电话打到了她的房间,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动听的中性女音:“早上好,生日快乐。” “呢?你是——devil?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哈,我神通广大。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喝一杯?纪念你成年了,这里有世界上最好的调酒师。” “一大早就喝酒不太好吧,而且……”朴允儿心里暗暗地接了一句——而且裴俊不喜欢我和你见面。 “不要拒绝我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来吧。”她的声音又诚恳又热切,让人觉得拒绝她是件很失礼的事情,朴允儿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 “ok,我在老地方等你。”说完就挂了。 朴允儿觉得应该和裴俊说一声,就去敲他的房门,进去后发现他不在,奇怪,这么一大早他去哪了。于是留了张字条,然后梳洗下楼。 晨成的阳光透过巨型落地窗照进来,照在那个少女的金色头发和红色外套上,真是说不出的耀眼夺目。 她真漂亮!朴允儿在心里暗赞了一声,刚想打招呼,devil已一把牵起她的手,带她往外走。她的手温暖柔滑,被握住的感觉相当舒服。 朴允儿跟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一幢小型别墅前,devil拿钥匙开门,顺手开灯。当灯亮起来时,朴允儿不禁被室内精彩独特的个性设计深深地吸引住了,她惊赞道:“哇,这个楼梯居然是用书搭起来的!还有沙发,是充气的,好可爱!” “坐啊。” “你说的世界上最好的调酒师呢?” devil冲她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她走到大厅西角的吧台那儿,从壁柜里取出各式各样的酒。她的动作相当纯熟,姿势也很漂亮,那些颜色各异的液体在她手下流转,像变魔术一样,最后变成了鲜红色,和她的衣服一样红。 朴允儿这才发觉devil似乎非常偏爱红色。她睁大眼睛说:“你不会告诉我,那个人就是你吧。” “尝尝看。”devil在杯口加了片柠檬,将酒杯递给她。 用鼻子闻了闻,似乎没有特别的气味,只有柠檬的清香,但喝到口中,百般滋味就一起来了。 “这味道好棒哦,一点都不像酒呢!很清甜!”朴允儿将剩下的一口喝尽,举了举杯,“可以再来一杯吗?” “我调另一种给你。” 于是一早上,朴允儿喝了六七种不同的鸡尾酒,但味道都很温和,因为那种温和,她便放任自己继续喝,最后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的devil也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变成了四个。 “不行了,我好像有点儿醉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她举步想走,却双腿一软,正好落入了devil的怀抱中。迷离的灯光下,devil的眼珠是明灿灿的一种蓝。 “你长得真漂亮!”朴允儿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一开始时,我还把你当男孩子了。” devil说:“男孩子有什么好的?我比他们好一万倍。” “嘻嘻,是呀,你长得漂亮,又会调酒,待人又这么好,的确比那些男孩子好多了。” “真的吗?你真的这么认为?” 朴允儿用力点头,“当然,我从不说谎! “那么今天别走了,留下来陪我吧。”devil的脸一下子靠近,眼中闪烁着奇特的光芒,朴允儿不知道那光芒代表什么,但它看起来很魅惑。 “不行,叔叔还在等我,我得回去。”虽然还是隐约地感觉到肢体的接触过于亲密,但是她实在站不稳,只能由她抱着。 devil轻拂了一下补允儿的头发,声音低柔如丝:“没事,我打电话给他,告诉他不要担心。” 朴允儿觉得头更晕了,然后终于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等她醒来时,眼前的一片黑暗,依稀可以分辨出她是躺在一个大房间的床上。房间里有哗啦啦的水声,水声里有个女音在低低地唱歌,她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那是从隔壁房间里传来的,看样子是有人在洗澡。 头还是很晕,看来那些酒人口虽然温和,但后劲很大,早知道就不喝这么多了。朴允儿捧着头慢慢站起来,刚站稳,那边浴室的门就开了,devil哼着歌走了出来。 见到她的第一眼,朴允儿差点没晕过去,连忙侧过头,“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呢?” devil满不在乎地答道:“有什么关系,我不怕你看,而且反正等会儿还是得脱的。不过你倒是醒得挺快。” “难道你喜欢裸睡?”忍不住回头,又看见那具玲或有致的身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脸红。洋妞真是开放,即使是在同性面前,中国女孩也没几个敢这样光着身子若无其事的。当然,大众澡堂例外。 “我好看吗?”devil忽然这样问道。 朴允儿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么——”devil的手忽然搭到了她的肩膀上,人也跟着靠了过来,暖暖的呼吸吹到她的脖子上,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慌。 devil伸手轻托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那么,你想要吗?” “啊?”刚来得及发出一声惊讶,devil的唇就贴上来吞没了她的声音。 “啪”地倒在床上,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等她自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时,devil灵活的手已解开了她的上衣扣子。 “救命!”她连忙推开她,从床上跳起来,此时,裴俊的话开始在脑海里回放,“下次离那个女孩子远点,她是个危险人物。” 原来他所指的危险是这个…… 以往只在书上看见过同性恋这个词,没想到竟让她亲自撞上了,老天!太恐怖了! 顾不得穿衣服,就往门外跑,但手刚碰到门柄,就被身后一股力量拖了回去,上帝,救救她,救救她!一时间既害怕又觉得恶心,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下来了。 “别这样,我喜欢你。”devil不知从哪找出了绳子来,将她的手反绑在一起。 “放开我!放开我!’朴允儿又踢又咬,但是对方的力气明显比她大,怎么也挣脱不掉。 “听着,我不想弄伤你,你最好乖乖地听话,懂了吗?” 上帝,她先前怎么会觉得这个少女温柔,她根本就是个魔鬼!devil,这个单词不就是魔鬼的意思嘛?老天! 她该怎么办?真后悔为什么没有听裴俊的告诫,裴俊也真是的,为什么不直白点儿告诉她devil是个同性恋,这样她肯定就会提防着心存戒心了嘛! 就在最危机的关头,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devil怔了一怔,最后放开她,起身去接电话。趁这机会,朴允儿挣脱了手上绑着的绳子,拼命向门外跑,devil连忙来拦她,却还是被她快一步跑了出去。 慌不择路,却幸运地看见了楼梯,谁知一脚踩偏,那些书本轰然倒塌,人也跟着掉了下去,就在一团混乱时,大门突然打开了,先是看见几个身穿警服的胖子,然后就看见了胖子身后一脸焦虑的裴俊。 此时此刻,再见裴俊,恍如隔世—— 还未等她站起来,裴俊已一把冲了过来,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声音颤抖:“你没事吧?允儿你没事吧?” 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见他如此紧张,虽然大惊初定,心中还是觉得丝丝甜蜜。 “对不起,叔叔,我没有听你的话……” “别说了,你没事就好。” 她在他怀中,感觉得到他飞快的心跳和身体里的失措不安。这种感觉令她觉得安全。 一个小时后,她坐在明亮的宾馆房间里喝茶压惊,胖警察告诉她,devil是个有严重暴力倾向的同性恋,她之前在温哥华时已经涉及了几件案子,但都因为证据不足而宣告无罪。她的父亲汉斯先生对女儿的这种变态行为相当头疼,因此把她带到滑雪场来,没想到她故伎重演,又想对朴允儿下手。 “幸好你给朴先生留了言,他立刻打电话向我们报警,所以才能及时救出你。不过小姐,你很勇敢,居然弄塌了楼梯,看样子即使我们不到,你也能自己逃出来。”胖警察夸奖了她一番。 朴允儿只能红着脸假笑,她能说什么,她能说其实不是她有意把楼梯弄塌的,当初她实在太慌张了,误打误撞而已。 送走胖警察后,扑克儿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回到沙发上时,就见裴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因为心虚的缘故,她垂下头说:“想教训些什么,就慢慢说吧,这次是我不对,我认错。” 久久没有声音,她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一眼,发现裴俊还是用着那种高深莫测的目光看着自己,一颗心不禁随着那样的目光翻飞了起来。 “没事了。”裴俊忽然站起来向房门走去,经过她身边时按了一下她的肩,匆匆说道:“生日快乐。” 等她转头回望时,他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第九章 那是她的十八岁,由未成年走向成年的生日,所发生的一件事情。 她于此刻回想起那件事的全过程,回想起裴俊当时颤抖的声音和无法掩饰的不安表情,是不是从那一天起,她发现了他也是如此在意她,从而纵容某些东西理所当然地酝酿、开花……然后到现在,凋谢。 不!不能!她不能就这样失去他! 攀然站起向街道那边的出租车奔去,甚至等不及程姐的到来,她要去机场!原先的畏缩此时已被一股强烈的感情所取代,那种感情如此灼热,直至将灵魂烫伤。 不记得是怎么下车的了,她跌跌撞撞地直奔机场内航空公司的柜台,只见那里挤满了人,声音喧杂,像一锅沸腾着的开水。其中一个女人在匆匆奔过来时还重重地撞了她一下,连句对不起都没说。朴允儿非常清晰地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惊慌与悲绝已经完全敛去了那女人原本的美丽容颜,她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形如鬼魅。当她冲进人群,好不容易挤到前台时,却突然晕倒在地,纷乱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却没有人去扶她一把,最后还是来了两个保安将她抬出去,送上救护车。 朴允儿愣愣地望着这一切,如同注视着另一个自己。 美丽的航空公司负责人站在台前,一遍又一遍地高声说:“请冷静,请大家冷静一点,名单我们还在统计中,马上就能出来。对这次意外我们也感到很抱歉,谁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给予你们些许补偿。买了人身保险的旅客能够得到保险公司的赔偿……” “去你的,我要是拿了那么几十万赔偿金,我恐怕一生都花得不能安宁!赔偿有个屁用!”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在暴怒,而后引起大家更剧一层的反应。 朴允儿站在人群的最外面,看着人群各式各样的动作表情,心中凉凉,那股灼烫仍在燃烧她的肌肤和四肢,然而心却冰凉。 忽然一个声音叫道:“出来了、出来了!” 两个工作人员捧着名单走过来,刚到半途就被激动的人群围抢,漫天的纸张翻飞,其中夹杂着工作人员为难惊恐的呼喊声:“大家不要抢,每人都有份,大家不要抢啊……” 其中一张飘到朴允儿前方,她犹豫了一下,刚伸手想去接时,另一只手“啪”地抢了过去。抢到的那人飞快地测览着上面细密的名字,突然一声大喝,失魂落魄地跌倒在地,口中哺哺:“小云,小云,你怎么就这样走了!我们说好要结婚的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悲伤。 那张名单静静地躺在地上,朴允儿慢慢地弯下腰,把它捡起来,指尖刚触及纸张时,眼前却著然一黑,几乎支撑不住,然而,只是一黑,很短的瞬间后,又复清明。 她还是没能如愿地晕倒,上天要她清醒,面对这最残酷的一幕。 眼光落到纸上,第一行,深蓝色的航空公司图标,四号字体,醒目惊心。 再接下去,就是密密麻麻的小五号字,长长地连成一串,可是看不清,怎么也看不清。她的眼泪模糊着右眼,而天生的近视又模糊了左眼。 于是更加急于看清楚,揉眼睛的后果就是让眼泪顺着手指滑落,滴滴落在名单上,将刚印成的油墨渲化开来。 人群里已经有人开始欢呼:“没有阿样的名字,没有阿样的名字! 但随即被工作人员打击,“对不起,这仅仅是我们统计出的第一批名单,随后还有第二批名单……”话未说完,就被愤怒声淹没。 手指无力地垂下,朴允儿终于站不住,顺着身后的柱子滑倒在地。地上是光洁的大理石,影映出她淡淡的模样,她盯着地上的影子,觉得窒息。 裴俊,他这个坏东西,每次,都故意要害得她难过不高兴,而且吝啬、自私又小气。为什么他不带她一起走呢?带她一起走,一起坐这趟飞机,两人一起死亡,多好。他却故意留她一个人,还让她背负一生难忘的内疚,他逼她说出了那句话,使得一切都因她的诅咒而成为了悲剧。 “你去死吧!” 老天,她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因了那句话她必将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双腿蟋缩,以臂抱膝,朴允儿将头埋在发间,开始压抑地哭泣。 十五分钟后,第二批名单,也是最后一批名单到了,人群再次骚动,更多的人咒骂,更多的人痛哭,更多的人晕倒。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伤心。 原来九年前,也是这样一番场景,但那次,她幸运地躲过了,没有见识到这一幕真正刻骨铭心的惨绝人寰。然而这次,她躲不掉。皮包里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后,再次顽固地响起来,多拉a梦的手机铃声本是她最喜欢的乐曲,但此刻听来,也变成了讽刺与烦躁。她将手机拿出来,狠狠地往地上摔去。 机身在大理石地板上滑出长长的轨迹,最后停在一双脚边。 那双脚停了好一会儿,最后伸出一只手捡起了几经摔碰终于寿终正寝了的碎裂手机,再慢慢地走过来。 朴允儿怔怔地看着这双脚,一种混饨将思绪层层包绕,使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停在她面前,朴允儿觉得他的风衣下摆有些折皱,他下一步该会是把手机递还给她了吧? 然而没想到的是,那人慢慢地伸出双臂,将她搂人怀中—— 1998年的夏天,7月7日,早上,撞开的大门带来灿烂的阳光,她的叔叔站在阳光中,周身如镀黄金、他向她冲过来抱住她,身体颤抖,双臂用力,紧张不安。 朴允儿于此刻想起五年前的那个拥抱,觉得影像在慢慢叠加,交融,成为一体。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熟悉的感觉?安然地在那人怀中仿若宿命! “放开——”她开始挣扎,一抬头间,却撞上一双幽黑的眼眸,弥漫着无边无际的温柔和忧伤。 1995年冬天,黄昏,她从梦里醒来,大叫着不要写方程式,也是这么一双眼睛柔柔地看着她,然而那时候,那双眼睛里有着丝丝笑意。 意识因为极度震撼,反而一片空白。她张大着嘴巴,直直地看着搂着她的那个人,觉得灼烫依然,却已开始点点侵蚀她冰冷的心脏。 “允儿。”那人叫她的名字,他有着朗朗的声线,他正在温润地吐字:“允儿,是我。” 1996年初夏,父母的遇难令她一直困顿在噩梦之中惊惧不宁,昏黄的灯光撕破暗夜,裴俊走到她的床前,慢慢地、执着地、温柔地说;“允儿,是我……是叔叔。” 朴允儿咬了咬下唇,唇上传来刺痛感,她清醒着,这不是梦境,可是眼前的人,眼前的这个穿着米色风衣的高个子男人,怎么会……怎么会,…·· 来人的手摩擦着她的眼角,想擦干她的眼泪,然而结果却是眼泪汹涌而下,越流越多。 他轻轻一叹,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更带近自己,然后拉着她慢慢站起来。 她的个子刚好够及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我要继续长高,长到足够把头靠在你的肩膀上为止。” 少女时代的愿望,成为真实的现状,是他!是他! 可是,不敢相信,“裴……俊……是你吗?”直到出了声,朴允儿才知道她的嗓子已经完全沙哑。 裴俊捧着她的脸,深深地、深深地凝视, “是” “可是……你不是……” “我没有赶上那班飞机,坐下一班回来的。”淡淡的一句话说出来,却也包含了许多的触目惊心以及暗自庆幸。 朴允儿反手将他紧紧抱住,将脸贴着他的脖子,感觉到他身体上传来的温暖,这种体温让她安心, “谢谢上帝……谢谢上帝……你没有死,你真的真的没有死!’ “对不起,吓坏了你。我到家时,正赶上程姐匆匆从里面出来,见到我时满脸恐慌,让我觉得奇怪。我从她口中得知了飞机失事和你等在红叶广场的消息,我打电话给你,但一直没有人接,我开车到红叶广场,怎么也找不到你,于是我又来了这里……对不起,对不起……”裴俊的呼吸吐在她的脸上,她忽然觉得,这世界上再没有比呼吸更珍贵的东西。 “不要道歉,你还活着,这就够了。”她忍不住再抱紧他,然而怎么紧都还嫌不够,“谢谢上帝,谢谢上帝!裴俊,如果你死了,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会哭死。” 裴俊放开她,让彼此间空出一段距离可以互相对视,然而这种对视却让两人都觉得心悸。 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这种心悸。 “允儿,你知道吗?是你救了我。”他牵了她的手,开始往回走。 朴允儿摇头,“不是,是我害得你,我昨天叫你去死,所以老天惩罚我,惩罚我的小心眼和坏脾气。 “不是。执意回来的人是我,飞机出事是意外,但是让我延误时间错过那班飞机的人却真的是你。 朴允儿迷惑不解。 裴俊打开车门,扶着她坐好,然后自另一边进人,关上门,将寒流与喧杂一起关到外边。 他从车后座拿了一样东西递给她,“就是这个,让我耽误了时间而死里逃生。 一个盒子,甚至没来得及包装,接人手中,沉甸甸的。 刹那间,朴允儿仿佛猜到盒中的东西是什么了,她惊愕地抬头,脸上流转着动容。 裴俊微微一笑,“不打开吗?” “是杯子,对不对?”她轻轻开口,因慎重而小心翼翼。 裴俊的目光闪烁了~下,答道:“是。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浮了起来,朴允儿连忙眨眨眼睛,将感动与震撼~同收敛。她伸手打开盒盖,柔嫩鲜艳的黄色,鹅造型的陶瓷杯擦亮了她的眼睛。 “我快上飞机时才想起还没有给你买杯子,于是我连忙到机场的地下商场去转了一圈,意外地发现居然有这么一个杯子出售,售货员在给我找钱时意外地弄伤了手,好一阵子混乱,等局面终于平静下来时,我才发现已经超出了时间,我飞快地回到登机处,飞机已经起飞了。工作人员再三对我道歉,并安排我坐一个小时后的另一班机回来,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意外,救了我~命。” 朴允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杯子,她捧在手里慢慢地旋转,口中哺哺:“金鹅……金鹅……” “因为你最喜欢那个童话故事,所以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种造型。” “我喜欢的不是童话故事,而是你。” 话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然而已经收之不及,朴允儿怔住,有些失措地看了裴俊一眼,脸上浮起尴尬的红潮。 然而裴俊看着她,却没有嘲笑、没有惊讶,也没有其他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凝视,像是天长地久。 这种目光,朴允儿并不觉得陌生。14岁时,他说他要去z城而她强烈地反对时,他这样看过她;18岁时,她承认自己的错误说愿意接受他的教训时,他这样看过她;23岁,她嫉妒他对佟斯然的关心愤然离车淋雨,他在路边找到被淋透的她时,他这样看过她”‘’””“ 14岁时,她不懂,而骄傲的自尊心又不允许她对他表现友善,于是她昂着头,否决掉了他的那次凝视;18岁时,她不明白,心里的悔意让她觉得无比自责,于是她低着头,错过了他的那次凝视,23岁时,她无法肯定,强烈的嫉妒与怨恨令她觉得委屈痛苦,于是她偏着头,逃避了他的那次凝视。 然而现在,这一刻这一秒,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就那样,深深地看人了他的眼中。 呵,怎么会不明白啊,怎么会不明白? 这一种注视,满含感情的注视,轻轻地溢散,缓缓地流淌,是谁说,只有女子似水柔情? 朴允儿开口问道:“你爱我吗?裴俊。” 像是把一颗石子投人了深邃平静的湖里,裴俊的眼中荡开了丝丝涟调,他轻轻握住她的手。 “是。”停了~停,似乎觉得这样表达不够真诚,他又加一句,“我爱你,允儿。” 朴允儿将身子靠过去,靠着他宽厚的肩,闻着他身上永远不变的温柔气息,“我也爱你。很多很多年了。” 故事至此似乎应该就此完结,然而生活却总在继。 在两情缓给最是相悦时,裴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听后脸色大变,“好,我现在就过去!你要坚强,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朴允儿侧过脑袋,“是佟斯然吗?” “嗯,小亭的第一次手术失败了。”裴俊开始开车,温柔的表情被焦虑和忧郁所替代。朴允儿看着他的眉眼,心里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安然又像是撕开了一道口子,让一切不该有的情绪渗透了进来。 她怎么忘记了佟斯然?那个女人一直夹在她和裴俊中间,激起层层矛盾令她心神俱疲。 是的,裴俊终于承认他爱她,可是他和佟斯然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如此在意? 仿佛看出她的心结,裴俊说道:“允儿,别这样。” 朴允儿抬头笑了一笑,眼里却没有笑意,“我真的很想和你一样喜欢她关心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到。裴俊,我介意,我很介意你对她的关心,那让我觉得不安。” “你在不安什么?” “我觉得你太在意她,那种在意危及到我的地位。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爱你,我默默地爱着你,等待你的爱情来临。可是你没有说,你也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对我的好,只不过因为你是我的叔叔、我的监护人,不得不履行的一种义务。你性格温和,对我很好,可是你对别人也一样好。所以我觉得不安,非常不安。” 裴俊伸手搂过她,轻抚她的长发,像宠溺着一个容易受伤的孩子,“对不起,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但是克儿,你应该明白我的,不是吗?” “嗯?” “我不是个习惯把感情说出来的人,我喜欢用行动来表达一切。我对别人好,那是因为我觉得对方值得我这样对他们,我对你这么多年的关心,远远超过一个监护人应该尽的职责,不,允儿,我对你和对他们,是不一样的。我会在乎你是不是不高兴了,会想该如何才能令你开心;我关心你的想法,希望了解并介人它们;我希望看着你健康地成长,做着一切你所喜欢做的事情,当个自由自在的女孩。所以我接手了帝嘉,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理会背后人指指点点的谴责与流言。” 朴允儿想起了莫承安的中伤,或许他也是无心的吧,大概很多人都在背后这样议论。中国人就是有着这样的陋习,眼红别人的成就,喜欢给完美的东西添上伤痕,于是,她自由选择职业在他们口中就成了被他排挤而不得不屈身它处;他的尽心尽职就成了谋财夺位……冷笑,自责冷笑,她当初差点就被这些流言所蒙蔽,徒然对他增添了猜忌。 幸好,幸好她的爱情观令她单纯,也令她于脆—— “我爱他,所以我就信任他!别人怎么说我都不相信!” 可是,她的爱情观也令她怯懦,令她觉得漂浮—— “只有我在爱他,只有我在爱而已,他究竟是怎么想?为什么不能专注一点?” “允儿,至于斯然……我好几次想对你说,但你总是不肯听。我知道你在生气,然而我无法引导你的情绪,你总让我有种掌控不了的感觉。因为怕你生气,所以我只能忍耐,你应该知道,我对谁都不曾这般迁就。” “那你现在说,我听。” “斯然严格说来,可以算是我的母亲。” “啊?”这个答案真是令人震惊,朴允儿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裴俊揽住她,“不是亲生妈妈,只是身份上几乎可以算是。” “你的意思是——她和你爸爸……” “是,她是我爸爸晚年的红颜知己。”裴俊的声音有点凝滞,似乎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但仍然坚持说了下去,他知道,若此次不再说清楚,只怕允儿会决计不依。 “小亭是我爸爸的孩子,所以,等于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个答案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和季亭血型相同,也将他如此关照价斯然母子的原因款款掀开。 原来——是——这样—— “我的妈妈困难产而去世,所以我从小和爸爸相依为命,爸爸怕后来的妈妈会欺负我,就一直没有娶妻。为了报答他的爱,我一直就很努力地学习,其实所谓的天才,不过是百分之一的天赋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勤奋罢了。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们家一直过得很清贫?” 朴允儿摇了摇头。 裴使微笑,“你不会了解的,你从小就生活在优握的环境里,不知人间疾苦。” “不2”朴允儿抓住他的手,“只要是你吃的苦,我都了解,感同身受!” 裴俊看了看她,眸中露出温暖的感情。 “我爸爸是个画家,文革时被打成了右派,眼卿入狱,被分配到山西煤矿改造。就在那里他结识了你的爷爷,两人成了忘年之交。一次突发事件里,煤矿倒塌,他拼死救出了你爷爷,就是因为这份恩情,最后你爷爷收养了我。我好像次序说颠倒了,总之我爸爸平反后,一贫如洗,没有亲人。村长给他介绍了对象,就是我妈妈,两人结婚的时候,据说家里连双筷子都没有,也是因为没有钱,所以妈妈生我时没法送到医院抢救,最后死去。爸爸有才,却不得志,为了节约学费,所以我一直跳级,就在我读高二的那年秋天,爸爸心脏病复发进了医院,为了凑钱给他治病我拼命地打工,但当时我只有13岁,很多地方以不雇用未成年人为理由拒绝我。我只能给一些孩子补习赚点外快。爸爸的医疗费是笔庞大的数字,医院警告我说如果我再拖欠下去,就让我接爸爸回家。村里零零碎碎捐了点钱,但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就在那时候,我们遇到了贵人。” 这些事情,朴允儿从来不知道的,她一直以为爷爷的朋友,应该是和他身份地位对等的富裕人家,而裴俊身上又有着生来的清贵气质,让她以为他的生活必然一帆风顺,没想到原来竟是这样。 也许正是因为曾经经历过这样的磨难,所以才会造就裴俊现在这样温和宽容的性格,毫无纨绔子弟的骄纵吧。 真的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呢,然而,她多么有幸,遇见了他。 “你爷爷不知道怎么找到了我们,他竟然一直记着爸爸那次对他的恩情,于是毫不犹豫地替我们缴纳了那笔庞大的费用。你知道吗?我当时真是很感激你爷爷,我觉得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后来与他的相处也证明了他的高尚。我好像又扯远了……斯然是我的同学,她当时是我们的班长,因为我成绩迅速下滑,所以她很主动地来关心我为什么会这样,当她发现是因为我又要照顾爸爸又要打工时,便自告奋勇地来医院帮我。没有想到,就是因为那样,反而牵扯出她和我爸爸之间的一段情缘。我无法说那是孽缘,尽管其他所有人都觉得那很不可思议,我很感谢她,因为有她的陪伴,让我孤独和受苦了一辈子的爸爸在最后的时间里,得到了幸福。” 嗯,想必正是因为曾经有着那样的瓜葛,所以才累积下现在这般深厚的情感吧。一时间,朴允儿很是后悔自己曾经那样嫉恨价斯然,她因此而感到脸红。 “当时国内的医疗条件不太完善,你爷爷几次说要送爸爸去国外医治,但爸爸都推辞了,麻烦了他那么多,实在不能继续麻烦下去。结果拖了半年就去世了。他去世后不久,斯然就失踪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因为她怀了我爸爸的孩子,不顾家人的反对硬要将孩子生下,她的家人觉得很丢脸,就把她送到乡下的外婆家去了。” 那是什么年代?大概是1988年?在那个年代要当个未婚妈妈,该有多大的勇气啊?如果不是爱到深处,一个门岁少女怎么会选择那么做?朴允儿在心里暗暗叹息——这个佟斯然,还真是了不起! “其后的几年里我顺利地考上了大学,顺利地大学毕业,在大学毕业的典礼上,出席的人是你爷爷,我当时觉得很感动,所以后来当你爷爷提出要求让我过户他的名下当他的儿子时,虽然我当时已经成年,并不需要这种庇护,但我还是同意了。允儿,我喜欢家的感觉,我当时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有一个家。” 朴允儿抓紧他的手,柔声说道:“我明白,我明白的。我也喜欢家的感觉,我一直深深眷恋着我的家。” “我过继到了朴家,和爸爸住在一起,那两年里,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那些足以让我引用一辈子的待人处世。啊,允儿,你鲜少和他老人家相处,不可不谓是一种遗憾。” “我不觉得。”朴允儿柔柔而笑,“因为爷爷把他的气息遗传给了你,而你来到了我身边,不是吗?” 裴俊拿起她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他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理所当然,令她并不觉得羞涩不安。 “可惜他老人家年纪太大,身体也大不如前,没到两年就去世了,就在爸爸的葬礼上,我第一次见到哥哥和嫂嫂,我当时在想,怎么会有这么一家人,一般的亲切善良,丝毫没有富有人家的傲慢无礼。哥哥走过来拥抱我,好像我天生就是他的弟弟……” 朴允儿叹道:“估计朴家惟—一个不够善良、不懂礼数、不亲切的人就是我了。” 这句话引出了裴俊的笑声,他的视线瞧过来,两人脉脉相对,很有默契地一同想起初见的那幕场景来。 “其实我在路上已经听嫂嫂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她说她的女儿被惯坏了,可能会对我有所排斥,希望我一定不要放在心上。” “啊?妈妈居然这样说我啊!太过分了!好歹我也是她的女儿耶!”虽然自嘲自己是不讲理的那一个,但别人也这样说她时,还是忍不住发火。 裴使微笑,“但是我看见你时,看见你斜躺在紫藤架下睡着的样子,脸上还露着甜甜的笑容,像是梦见了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眼我就知道你肯定就是朴家的小公主——朴允儿。” “大概是因为我的确如妈妈所说又任性又刁蛮吧。”朴允儿撒了撇嘴。 “不是,是因为你一看起来就是那种被家庭保护得很好,完全不染外界俗尘的模样。那一眼就定下了我对你很深的印象,也让我在后来的岁月里一直努力推持那种纯洁,不希望被破坏。” 朴允儿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声音柔软细腻,像她的心,“裴俊,谢谢你。” “傻瓜,谢什么。”他将她的手放下,因为她影响到他开车。 朴允儿微微一笑,坐正了身子,裴俊听不出她那句话的意思是正常的,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 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真的成为公主,可以很简单很纯粹地等着~个人。 看着椅旁的那只杯子,她忍不住又捧起来用唇亲吻。 “我要当公主,你抱着金鹅来逗我笑,我就嫁给你。” 抱着金鹅来的人也许不知道公主在笑之前就已经等待了很多年,但是公主也不知道,原来她的世界之所以纯粹,就是因为有那样一个人在默默地为她守卫着。 第十章 车子到达仁爱医院时已近黄昏,看着街道两旁陆陆续续亮起来的灯,朴允儿的脑海里默默地浮现出四个字——浮生若梦。医院主楼上方那个大大的红十字更是喻示了人生无常,这是个如此靠近生死边缘的地方。 原来不知不觉中就过了~下午。这个下午对她来说,有着极为重要和深邃的意义,就像一个人用九年的时间去开一道门,就在他绝望得快要放弃时门却忽然被打开了。门后的世界如他向往的那般美丽,却又陌生。 朴允儿有点不安地抓紧了裴俊的手,如同抓着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幸福。 在加护病房外看见了传斯然和陆文亨,好像她每次看见他们时他们都在吵架,但这次价斯然伏在陆文亨怀里默默地哭,陆文亨拍着她的肩膀,语音温柔。 裴俊走过去,“对不起,我来晚了。” 伶斯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泪光愈甚,怯怯的表情很是无依。真难想象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却敢在17岁时爱上比她大两倍的男人,还敢顶承舆论压力坚强地生下他的孩子,后来又和个已婚男人发生恋情,独自远走异乡。朴允儿想到这些,不禁敬佩起来,她走过去主动握了握价斯然的手,“没事的,别担心。 陆文亨说道:“我准备带小亭去美国就医,希望能有所转机。 裴俊问;“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陆文亨的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沉声道:“不用了,一切交给我吧。” 裴俊沉默了片刻,转头向佟斯然,“医生怎么说?” “他让我最好有心理准备……”佟斯然才说了半句,就身子一阵摇晃,陆文亨连忙扶着她坐下。她怔怔地望着地面,凄楚地道:“这么多年来,因为有小亭,所以无论多大的苦我都能够熬下去,可是这次……如果小亭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抓住裴俊的手哭了起来,“我对不起向易,我没有照顾好小亭……” 裴俊连忙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么多年来,你辛辛苦苦把小亭带大,爸爸在天有灵只会感激你,怎么会怪你?斯然,你要坚强,这个时候你一定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强,小亭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他抬头对陆文亨说,“斯然多久没有休息了?” 陆文亨苦笑,“她从前天开始就没睡过,我怎么劝她都不听。” 裴俊点头,再度把目光看向佟斯然,“斯然,你听我说,现在去睡一觉好不好?在你休息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去办转院手续把一切都准备好,这样等你养足精神睡醒时,就可以带小亭去国外治疗了。” “我和你们一起去办手续! “理智些,斯然,你这样会支持不住的,如果小亭还没好起来,你反而先垮了,情况会更糟,不是吗?”裴俊的声音温柔,却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一旁的朴允儿也劝道:“是啊,价姐姐,你看你的眼睛都布满血丝了,你就听裴俊的话去休息吧,这边我们会照看着的。” 佟斯然考虑再三,终于同意回家睡觉,陆文亨拥着她离去,裴俊和朴允儿两人手拉手在加护病房外的椅子上坐着。 朴允儿叹道:“她真是位值得尊敬的女性。” 裴俊微微一笑,“你终于对她没有成见了7” 朴允儿红着脸说:“以前的那些糗事不要提了好不好?反正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会对她很好很好,像你对她那样的好。” 裴俊拉紧了她的手,缓缓说道:‘’谢谢你,允儿。”他的语音有点奇怪,朴允儿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要不作也去休息吧。”想也是,坐了7个小时的飞机,又开车四处找她,还赶到医院来安慰人,真是够他受的。可是为什么,无论多么疲惫多么情绪低落,裴俊的声音还能够那么温柔? 朴允儿将头枕在他的肩上,此时此刻,她只想分担一点他的苦恼。 “允儿,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帝嘉出了点问题,这个时候,照理说我不该跑回来的。” “没有什么比亲人的生命更重要。当年爸爸妈妈出事时,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所有的资产能够换回他们的生命,我宁可一贫如洗。可是他们回不来,怎么也回不来了……但是小亭还活着,还有希望,所以你这样做是对的。” 裴俊的眼睛里露出惊讶的神色,他摸了摸她的头发,“你长大了,允儿,你成熟了很多。” 真的成熟了吗?朴允儿看向窗外,也许真的是成熟了吧。这一个下午,闻知他的死讯,到发现那只是虚惊一场;对他表白,到得到他的回应;听他述说他小时候的经历,到偏见与误会冰消瓦解……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加在一起,经过了这样的生离死别,任谁都会多少成熟一些吧? 她爱他,一直以来,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让他也爱上她,所以她小气、紧张、嫉妒、在意,而今,当她肯定对方对自己也有一份深固的感情时,于是种种的不安、猜忌、失落、心虚都已烟消云散。她会体谅他,会为他着想。将一切做到最好,不让他后悔爱上她。 童话里的公主,也并非天生刁蛮。 遇到所爱之人时,就会变得很温柔。而温柔,是爱情的甜蜜调味剂。 lyt99lyt99lyt99 很多很多天以后,一款名叫《同行者》的rpg游戏发行上市,并在短短的几天里就洗刷了同类游戏排行榜上的新纪录,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该游戏的女主角白雪青也成为了一个关于信念与爱情的经典。 公司老板高兴坏了,连忙在红叶大酒店摆下庆功宴,恩赏各位功臣,谁料当天的宴席上,大家都来了,惟独少了最重要的两个人。 老板马天瑞皱眉道:“莫承安呢?” 一旁的秘书靠近他低声说道:“头儿你忘记啦?莫组长早在一个礼拜前就辞职了。” 马天瑞如梦初醒,“哦,对对!我怎么忘了这个,唉,人家可是莫冀龙的小儿子,当初我就奇怪他怎么会来我这当个小小的职员,果然是留不住啊……” 大家都感慨一番,尤其是陆小湘,更是唉声叹气:“早知道他这么有来头,当初就该死死地抓着他,唉,现在来不及了,让这么一个大金龟给跑掉了!” “得了吧,谁不知道莫组长喜欢的是朴允儿,你再努力一百倍也没用厂’有同事取笑她。 马天瑞于是又皱眉,“对了,那个朴允儿怎么也没来?她可是这次的大功臣啊,真没想到,当初莫承安跟我拼命保证那个白雪青会受欢迎时,我还心里挺没底的,没想到还真押对宝了!” 一个同事说:“她不会是和莫组长约会去了吧?” 满席大笑,只有陆小湘膘了大伙一眼,说道: “呸,朴允儿不喜欢莫组长,会和他一起才怪!” 说到这个朴克儿,马天瑞又开始感慨了,“我真是有眼不识人,竟然不知我旗下居然有这么两个要不得的大人物。一个莫承安,一个朴允儿,真是……” 众人纷纷好奇,“怎么怎么?朴允儿也有什么来头吗?” 静坐着一直没吭声的李阳突然走过去,“头儿我敬你一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猛给他灌酒,被她这么一掺和,马天瑞顿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只顾干杯了,三杯五杯一下肚就醉了,只好由秘书先行扶回家。 在洗手间里,李阳正在补妆时,陆小湘走过她的身旁,故意碰了她一下。 “干吗?” “喂,说老实话,你故意灌醉头儿不让他把朴允儿的身份说出来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啊?” “你和朴允儿是高中同学,你肯定知道她的底细,她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头儿会那么说?” “关你什么事?”李阳白了她一眼。 ‘脱来听听嘛,又不会怎么样?” “去,人家的事你少管,好奇心会杀死猫的。李阳把粉盒盖上,昂着头径自走了出去。 陆小湘狠狠地瞪着她,小声嘀咕:“不说就不说,拽什么拽?” 李阳在走廊上拨了个电话过去,好几声后对方才接起来,“有没有搞错?我们都快散场了你怎么还没来?” 电话那端扬起轻轻的笑声,“我本来就没打算去啊。” “拜托,你知不知道,你大小姐的身份差点就让我们那个没脑袋的头儿给说了出来,幸好我及时拦下,把他给灌醉了,不然啊,明天大伙儿可又有得讨论了。” “呢?我的身份很神秘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拜托我的大小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真不明白。” 李阳白了白眼睛,可惜这个表情对方看不到, “拜托,你现在可是在和朴裴俊拍拖耶,要让大家知道你的身份,他们可不又得长舌了,到时候看舆论怎么给你施加压力吧!” “啊哈,我才不怕他们说呢!”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对了,你现在在干吗?” “我?你猜。” “和朴裴俊在一起?” “不是。 “那是什么?” “我和莫组长在一起。” 李阳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什么?你怎么会和那个家伙在一起?” “告别啊。” 原来如此,李阳觉得自己真是鸡婆,多管闲事,那位公主可有她的守护神保护着,要她瞎紧张什么。于是挂机,拍拍衣服走人。 她前脚刚走,拐角处就闪出陆小湘鬼鬼祟祟的脸,眼珠转个不停,“朴裴俊?那不是帝嘉的总裁吗?天啊!难怪朴允儿看不上莫承安,原来她已经有了个更有来头的男朋友啊!不行,我得把这件事告诉大家去!”头脑简单的她全然未想,朴裴俊,朴允儿,他们的姓氏相同,不会很巧合吗? lyt99lyt99lyt99 音乐浅淌的咖啡屋里,朴允儿与莫承安对面而坐,朴允儿扬了扬眉,“还要一杯吗?” “不,不用了。” 朴允儿夸张地叹了口气,说道:“知道你这位伯乐要走,真是舍不得啊。” 莫承安轻笑出声,“得了吧,我才不信你会真的舍不得我。” “喂,我可是说真的,当初要不是你的支持,现在面市的《同行者》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困为你,白雪青才得以存在,谢谢你。” “其实我支持的不是白雪青,而是你。只要是你的设计,无论是否叫座,我都会推荐的。”他说这番话时,却没有半点殷勤的味道,表情很平静。 朴允儿的目光闪烁了几下。 莫承安转动着手里的银勺,忽而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你今天约我出来时,我就已经认真地想过了。我不相信朴裴俊会没有对你说。” 朴允儿轻吁口气,双手一摊,“他跟我说的事多着哩,我可不知道你指哪个。” “克儿,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接近你是因为——” 朴克儿突然指着窗外说:“哇,你看,好漂亮的mm耶!真是养眼啊!” 莫承安的脸色变了变,又平静了下来,他盯着桌上的咖啡,静默不语。 朴允儿笑着说:“莫组长,我心里是感谢你的。一直很感谢你。” 莫承安自嘲地扬起唇角。 “真的,不骗你。不只是因为你推荐了我的方案,还因为你手下留情了。” 莫承安抬头,看见她明灿灿的一双眼睛,这个女孩儿和他初遇时又有所不同了。那时候的她,虽然聪明,但不懂得掩饰锋锐,她当他的面故意摔碎那个杯子,直白白地表现了她的拒绝;但是现在,她的笑容是温和的,也是豁达的,她明明知道一切,却毫不介意……心胸那么宽广,如此一来,反而显得他更加猥琐小气。 “对不起,允儿。” “是啊,你是对不起我,因为你抛下我享受你的荣华富贵去了,留下我这个苦命的人还得继续在这一行里熬啊熬,熬到年老色衰。”朴克儿眨眨眼睛。 莫承安再次失笑,“允儿,你真的……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是嘛,所以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一起喝咖啡时,就不要愁眉苦脸的,好像欠了我很多钱一样。”朴允儿朝他举了举咖啡杯,“再来一杯?” 莫承安欣然同意,“好的。” lyt99lyt99lyt99 走出咖啡屋时,月已中天,不知不觉竟这么晚了,朴允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他会来接我的。” 莫承安自然是明白那个他是谁。 “好吧,那我先走一步了。”刚走到车旁,却听朴允儿叫他,回头看去,朴允儿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还有脉脉的真诚,“我们还是朋友吧?” 依稀很多天以前,他曾经这样问过她,现在轮到她反过来问他,莫承安的心触动了一下。他凝望着她,久久,“当然,我们是朋友。” 于是便见她笑得比春花更灿烂。 这个女子……可惜……无缘了…… 刚在车里坐好时,莫承安就从观后镜里看见银白色的跑车飞驰而来,在咖啡屋前停下,车里的俊逸男子走出来,她跑过去,两人拥着一起上车。然后跑车转了个弯,绝尘而去。 那么幸福的表情,看来她以后会过得很快乐。 莫承安轻摩着方向盘,低低叹了一声:“爸爸,如果当初您不让我那样做会多好……”话说一半,却又想起,即使一开始他没有与她对立,只怕也得不到美人的芳心。朴裴俊和朴允儿,那么那么多年了…… lyt99lyt99lyt99 “是啊,那么那么多年了。”朴允儿撇了撤嘴。 “那又怎么样?” “他应该娶她啊!”朴允儿瞪大了眼睛。 “现在不是陆文亨不肯娶,是斯然不肯嫁。” “真是搞不懂佟姐姐耶,明明爱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爱她,为什么还这么别扭地一拖再拖啊?” “她说要等小亭完全康复后再考虑婚姻问题,她希望自己的婚姻能被小亭所接纳和祝福。” “真是伟大的母亲!”朴允儿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真是可怜的陆大哥,万分同情他。” 裴俊哈地笑出来,转移话题:“和莫承安谈得如何?” “什么如何?就那个样子了。” “允儿,你真的不生他的气?” 朴允儿托着下巴煞是那么一回事地沉吟道:“刚开始知道是他老爸故意派他来接近我,想追求我以得到帝嘉时是有那么点生气,觉得自己被利用了。但回想起来又觉得也没有怎么样啊,我又没被他追到,也没有因为他的破坏而对你产生怀疑,而且我觉得若不是他,我很可能还不能这么快便明了了自己的真心。所以,说来还要谢谢他呢。” “有点道理。” “而且莫承安真的不是个坏人啊,我觉得他对他爸爸让他做的事比较反感,所以追我时也没有很用心,而且他很君子,没有对我落井下石。再说了,我的第一部作品能够面市并取得成功,还是他拼命引荐的结果!就为这理由,我也原谅他啦。”朴允儿挥挥手,“本大小姐是多么的宽宏大量,真是不得不连自己都开始敬佩自己啊!” “允儿——”裴俊呼唤她的名字,夹带着不加掩饰的宠溺和温存。 朴允儿将头靠了过去,她最喜欢这个动作,就这样静静地靠着他,心里流淌着柔柔的温暖。 “裴俊。” “嗯? “叔叔。 “晕” “裴俊。 裴俊投降,“大小姐,你究竟要干什么?” “我有两周的假期,你把手上的工作也处理一下,我们一起去纽约看小亭吧。” “好啊。 “我觉得小亭喜欢我。” “好像是。” “你不是说他是个很内向的孩子吗?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个……得问他自己。 朴允儿的眼珠转动着,她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可惜是个“大近视”,“因为我漂亮! “哈!”裴俊笑了一声。 “嗯,还有我很善良。” “哦” “我聪明! “啊……” “我勇敢! “呀…… “你还有什么形容词吗?才华、容貌和品德,还有什么?” 裴俊轻扬唇角笑了一笑,“还有我爱你,这算不算是个好理由? “呢?”这回轮到她发征。 “因为知道哥哥爱着你,所以做弟弟的也就欣然地接受了你。这个理由不是很合理吗? 朴允儿的脸红了起来,眉梢眼角却笑得更甜蜜,她歪了歪头,和他靠得更近,“裴俊——” “我在。 “我要当公主,你抱着金鹅来逗我笑,我就嫁给你。 风慢慢地吹开,有种从容的柔软脉脉地在空气中流动。裴俊平视着前方,回答她:“好。 一全文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