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进化论》 楔子 “恭喜恭喜！恭喜荣升啊！” “禽兽，瞧瞧你新名片上的头衔——业务经理秦硕，多有派头啊！以后就要叫你秦经理了。” “喂！秦经理就秦经理，居然还敢叫他禽兽？小心他在业务会议上盯死你。” “不会吧，都这么多年的好同事了……” 秦硕笑着接受大伙儿的赞美，在“飞扬科技公司”里，他有着七年的经历，但比起其他十几年的老业务，他能在这短短时间里就攀到经理的位置，打败众多竞争者掌管整个公司业务，确实有两把刷子。 飞扬是电脑零组件的代理商，虽然代理的都是顶级品牌，但竞争者仍是不少，要在同业中杀出一条血路，秦硕的业绩足可称得上惊人了。 他用手勾住方才说话被人嫌弃的同事——应该算是未来下属的脖子，笑着塞给对方一杯酒，“我告诉你，以后不准再叫我禽兽，我可是高升一级，以后就是禽兽中的禽兽了。” 众人原本先是一愣，接着哄堂大笑起来，秦硕就是这么一个幽默没架子的人。 因此，即使他以后会变成上司，大伙儿也是庆幸多于嫉妒，反正他业务能力确实令人望尘莫及，进公司第三年就让营业额翻了一倍，难怪他爬得快。 “秦经理……”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同事们也凑了过来，参加秦硕的升职宴还几乎卯起劲来装扮，也不知道想迷死谁。“你以后可要好好照顾我们啊，谁不知道秦经理最怜香惜玉了。” 秦硕笑了笑，接过美女送上的鸡尾酒杯，一口吃掉上面的樱桃。“当然当然。以后单季业绩达到百分之五十的，送经理签名照一张；达到百分之一百的，送经理香吻一个；达到百分之二百的嘛，可以进到经理的香闺……” “怎么样？”女同事们张着媚眼，巴巴的等他下一句话。 “怎么样……等我老婆不在，我再告诉你们。”秦硕暧昧地眨眨眼，语焉不详，果然得到一连串的娇嗔佯怒。 长相帅气又不是他的错，能力超群也不是他的问题，他自认已经很低调了，但人天生要那么优秀也没办法。 钻石就算蒙尘还是会发亮，何况他自认钻石这种俗气的石头也比不上他。 可惜他就是太早结婚，才大学毕业一年就不小心让学妹女友于青卉怀了孕，只好奉子成婚。幸好他这个人意志坚贞、情感专一，爱老婆爱得昏天暗地宇宙无光，至少到目前为止，这桩婚姻还算令他满意。 怎么会不满意呢？他亲亲老婆于青卉可是校花级人物，个性独立又聪颖，让他能无后顾之忧的在职场上冲刺，加上又替他生了一个全世界最可爱的宝贝女儿秦千菡，几乎男人梦想的一切，他短短几年内全都达到了。 只是因为忙着公司里的事，他最近每天都没时间回家，索性睡在公司，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好好抱抱老婆女儿了，不知道她们想不想他呢…… 分神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一阵，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后头响起，唤回了秦硕的注意力。他回神一瞧，原来是当初和他竞争经理大位最被看好的杨组长。 “杨组长，你也来参加我的庆祝会？”这家伙该不会是来寻仇的吧？当初两人一样是业务小组的组长，只是在不同组别，不过他秦硕是凭实力站上经理之位，可也没怕了谁。 “你是可敬的对手，我自然要来。”杨组长倒不若他想像的酸言酸语。 他这样的态度令秦硕有些惊讶，也放下敌意，笑吟吟道：“杨组长可是劲敌，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胜出的。只是我不懂，当初如果你愿意去美国出差一个月，其实也不见得会输，怎么会放弃呢？” 杨组长苦笑，“我可没有放水，只是我后来认为自己不适合，便放弃了那个机会。” “怎么不适合？”秦硕默默打量他。杨组长约莫比自己大十岁，才将近四十的年纪，还称得上壮年，倒是鬓边已出现一些白发，是身体不好吗？ 没有直接回答，杨组长反问他，“你的庆祝会怎么不带老婆？” 提到老婆，秦硕暧昧地挑挑眉，目光往后瞄了下那群浓妆艳抹、满场乱飞的女同事和客户们。“你说这种情况，我还让老婆来，不是自找苦吃吗？” 杨组长摇头失笑。“我问你这个问题，其实就在告诉你答案。在和你竞争的这段期间，我太忽视家庭和孩子，搞得家庭革命，好好一个家差点就毁了，后来，我才深深体悟到一件重要的事。” 秦硕没有杨组长这么深的体悟，他骨子里认定于青卉是个理智又不会给他找麻烦的老婆。“家庭革命”这个词，不在他秦家的字典里。 “什么事？”不过，他还是识相地问下去，通常对方卖起关子，就是希望有人问，这种情况他当业务时看得太多了。 静静看着秦硕意气风发的样子，杨组长虽然不觉得自己老，却也不得不有所感触。他接下来说的话，或许不仅是自己的感受，同时也想提点一下后辈。 “我体悟到，公司没有我不会怎么样，但我的家庭少了我，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家了。” 秦硕一听，不禁哈哈大笑。“杨组长，这么沉重的话还真不像你说的，公司没有你，业绩可是会少一半啊。来来来，那些烦人的事现在我们先不管了，去喝杯酒再说……” 就是这么轻忽不在意，秦硕将杨组长拉走了，那些像劝告又像诉苦的话，一点也没留在他心头。 但他不知道的是，杨组长这句金玉良言，将会是他“家庭革命”的开始。 第一章 秦家的风波，起于一切看来平静的日常生活。 于青卉盯着时钟，直到短针走过数字十之后，她把叹息压入喉底，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女儿道：“菡菡，十点了，已经太晚，是不是该去睡觉了？” “可是爸比还没有回来。”六岁的秦千菡长得精灵可爱，此时却嘟起小嘴，一脸不情愿。“我的事情还没有跟他讲。” “爸比工作很忙啊，才会这么晚还没回来。菡菡先去睡觉，明天看见爸比，就可以告诉他了。”于青卉安抚着她。 “每次都这样！”秦千菡不情不愿的由沙发上起来，“爸比每一个明天都没有回来，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爸比了。” 我也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呀。于青卉脸上笑容仍在，但心里却充满无奈。好不容易将女儿哄睡了，又洗了个澡，料理一下家务，她才又转开电视机。 不过，她压根没注意自己究竟转到哪个频道，脑子里尽是回忆着她与秦硕一路走来的一切…… 两人从大学时开始交往，他这个商学院的风流才子，用死皮赖脸的方式追上她这个外文系的校花学妹，毕业后一年，两人便奉子成婚，有了菡菡这个小天使。 只可惜她还没有真正进入社会，在学时学的专业及外语能力全没派上用场，就被秦硕要求婚后当个专职主妇。他的理由是他会努力赚钱，也有那个能力让她过着无忧无虑的贵妇生活。 他确实很努力，努力到有时候可以个把月都不见人影，或者即便回家了，也是三更半夜才进门。她心疼他的辛苦，却也不满他的辛苦，如果这就是他说的贵妇生活，她宁可不要，只希望他别一心只有工作，忘了自己的家庭。 有时候，她都担心菡菡会忘了爸爸长什么样子呢。 想着想着，门外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于青卉回神过来，抬头一看，已是凌晨一点。 听着外头的声音，已经一分钟过去，门却还没打开。她摇了摇头，起身来到门边，果然由窥视的猫眼里看到了丈夫。 她做好心理准备，一打开门，一股刺鼻的酒味便迎面而来。 秦硕有些踉跄的往前一步，恰好扑在她身上。 “咦？”他鼻子动了动，随即咧开嘴一笑，更用力搂住怀中的人儿。“好香，一定是我的亲亲老婆……” 看都没看就这么确定？于青卉好气又好笑。“那你这么臭，一定是我的可恶老公。” “怎么会可恶呢？像我这么顶天立地的俊帅儿郎，全台湾……啊，不，全天下只有这么一个，你绝对不会认错的。”也不知是真醉还假醉，秦硕夸起自己倒是一点都不会吃螺丝。 于青卉扶着他，突然注意到他脸上的异样，方才乍见他回家的喜悦霎时浇熄不少。“所以像你这种优秀的男人，一定很多女人喜欢喽？” “还好还好。”秦硕仍是笑嘻嘻，“太优秀也不是我愿意的，否则你怎么会嫁给我呢？放心，就算外面花花草草再多，最漂亮、最完美的，还是我秦某人美丽温柔的老婆。” “喔？”酒醉的人不是她，她可不会因两句甜言蜜语就昏头，何况秦硕讲起情话来，一向脸不红气不喘兼表情诚恳，她早就免疫了。“我真的很美丽温柔？” “当然，其他人连你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他只差没拍胸脯保证。 于青卉皮笑肉不笑地扯开唇瓣，伸出纤长的手指，在他右脸上一抹。“有比这个还美丽温柔吗？” 什么？秦硕不解地望向她指尖，一瞧到葱白指上沾到的粉色唇膏，顿时说不出话来。 “我记得你今天的应酬，是因为夺下a公司代理权、你们业务部特地开的庆功宴。”她的表情慢慢变得平淡无波，连假笑都免了。“你们业务部有不少女同事，应该不可能去酒店吧？怎么会有这个？”话语虽然是质问，但她的口气却没有显露出一丝怒气。真不知该说是她隐藏得太好，还是根本已经麻木了。 秦硕很努力地皱眉回想，最后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这是小婷留下来的啦，她也喝醉了才会这样。你知道我们部里的女业务，玩起来都很疯的。” “我还知道你们部里的女业务不仅玩起来很疯，大多数还很年轻貌美。”她有些没好气地道。 知道亲亲老婆吃味了，秦硕不但不害怕，反而捧起她娇美的脸蛋亲了又亲，得意地道：“跟你一比，什么年轻貌美都成了平庸无奇。你老公这么受欢迎，你应该高兴才对，因为除了你以外，别人都没办法嫁给我。” 一般男人或许会找一堆借口，但他自认说的都是实话，他也确定老婆相信他说的话，因此并不慌乱，也不害怕，顶多只有那么一丝丝的内疚。 他内疚在于——没有先检查好仪容再回家。 “可是嫁给你的结果，就是常常要等你到凌晨。”她轻叹口气，“菡菡也是等了你一晚，等到受不了才气呼呼去睡。” “喔？我们家小美女等我做什么？” “你明天自己问她。”她摇摇头，推开巴在身上的男人。“先去洗个澡吧，都快把我薰死了。” “老婆，你嫌弃我？”他露出一个大受打击的表情，作势捧着自己的心，“我参加庆功宴的时候，看到那些女业务花枝招展，心里想的只有她们身上那些礼服和套装，一定都没有我老婆穿起来漂亮；还有某某某跟我说她新烫的发型，我就在想这怎么比得上我老婆如云的秀发；另外，那群女人在讨论保养品和化妆技巧时，我马上联想到我老婆不用化妆，随随便便就压倒她们这群油漆工……” 他只差没真的挖出自己的心献上了，“你在我心里是那么完美，你却嫌弃我？噢！这简直是要我的命……” 于青卉见他唱作俱佳，忍不住噗哧一笑，心里的疙瘩也暂时被他抹去了。“你再不洗澡，就是要我的命了。快去洗！” “哎呀，那我会心疼的。废话不多说，马上洗。”秦硕顽皮地又偷了个香吻，才踉踉跄跄地往房间走去。 这个可恶的男人呀……靠着一张嘴就能将死的说成活的！瞪着他的背影，她总是拿他没办法。 替丈夫收拾好公事包后，于青卉熄了灯，回到房间却一眼就看到睡瘫在床上的男人，不禁有些傻眼。 别说洗澡了，他连袜子都还没脱，整个人就在床上躺平，这教她今晚怎么睡？ 清晨六点，于青卉准时睁开眼，亲了亲睡在身边的菡菡小宝贝才起床。 一如往日，她总会比丈夫和女儿早一个钟头起来，先准备好他们的衣服，再准备他们的早餐。 嫁给秦硕快七年了，除非不在家，她没有一天睡过头，精密得像机器一样。 她常常想，自己没有去工作真是浪费了，说不定年终还能领个全勤奖金呢。 如此自嘲一番后，她轻手轻脚打开女儿的房门，但才一踏出去，马上被门口那像个幽灵般的男人狠狠吓了一跳。 她倒抽了口气，用尽意志力才没有当下尖叫出来。“秦硕？你……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还不出声呢？吓死我了！” 秦硕一脸无辜道：“因为没有你在，我睡不着啊。” “你在公司、在国外出差时，怎么就睡得着？”她好整以暇地问。 “是睡得着，但睡不好啊。”他也很无奈好不好。“没有抱到老婆，可是差很多欸。” 那昨天一沾到床就睡死的男人是谁？ 于青卉先将女儿房门关上，而后用一种“你明知故问”的表情道：“昨天我房里那个男人身上都是酒臭味，还交掺着脂粉味，连脸上的唇印都没擦掉，我想我没办法和他睡在一起。” 秦硕赖皮地把头靠在她肩膀上，一副撒娇的样子。“人家我现在洗得香喷喷的了，你闻闻看。” 她好笑道：“是，闻到了，很香。” “那可以陪我回去睡了吗？”他抬起头，眼中流露出期待的光芒。 只有在她面前，他会毫无顾忌的耍赖，展现自己最孩子气的一面。 “已经六点多了喔。”她提醒他，“你八点要到公司不是吗？还要再睡？” “可是人家昨天没睡好……”他装可怜。 “但我要煮早餐给你和菡菡吃呀。”她耐心地和他磨，“你不想吃我做的早餐了吗？” 秦硕皱眉，处在早餐和温暖床铺的天人交战中。 “今天我打算煮清粥小菜，谁教你昨天喝那么多酒……”她蹙着眉，看他眼眶泛红，眼白的部分好像也变黄了，真担心他工作到爆肝。“还是你不吃，想先补眠，再去公司附近买超商的三明治？” 超商的三明治？和亲亲老婆的好手艺比起来，那算人吃的东西吗？ 难得在家里却吃不到老婆做的早餐，他光想便觉得没有元气，反正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还是有床可以睡，但早餐错过可就没了。 思绪至此，秦硕当机立断道：“好吧。早餐，我要加半颗咸鸭蛋。” 于青卉啼笑皆非地看着他哀怨回房换衣服，也加快脚步梳洗好自己，到厨房里忙碌去了。 其实，她并不是不生气他昨夜晚归，更不是不介意他脸上的唇印，只是他总有办法让她屈服，令她一次次压下对他的不满。 不过事情总是不解决，她气他的地方，他也完全没改善，这样一味隐忍，真的好吗？ 但她不是会大吵大闹的人，只能要自己不去多想。或许哪一天，秦硕会自己觉悟，知道在工作和家庭间取得一个平衡；又或许，他会知道桃花当斩直须斩，不要一天到晚逗女孩子，到处乱放电。 煮好早餐，再把女儿叫起床、梳洗打扮完成后，于青卉回到餐桌，秦硕早就坐在桌前，狼吞虎咽地喝完大半碗清粥。旁边还有一杯她打好的蔬果汁，也已经少了一半。 那群把他当偶像的女人们，要是看到他真实的这一面，应该至少会有一半打退堂鼓吧？于青卉心里暗叹，添了一小碗粥给女儿，自己也添了一碗，秀气地开动。 然而，平时只要一见到父亲，便会像麻雀般吱吱喳喳的秦千菡，今天居然绷着小脸一声不吭，这倒引起了秦硕的注意。 “菡菡小宝贝，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放下筷子，举起手臂，骄傲地展现自己的二头肌。“爸爸帮你揍他！” “就是你啦！臭爸比！”她娇哼一声。 “爸比哪里得罪你了？”秦硕纳闷，没看到一旁的于青卉微微摇头。 昨天才告诉他女儿生气的，今天一早他就忘了。 “人家有话要跟爸比说，结果爸比好晚才回来！”小女孩指控着父亲。 他立即换上一个认真的表情。“因为爸比很辛苦的赚钱，要让菡菡上幼稚园、吃好吃的早餐啊。”接着，他脸上慢慢展现出痛不欲生的模样，演得跟真的一样，唬得女儿一愣一愣。“如果菡菡因此生爸比的气，爸比会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到没办法送菡菡去幼稚园上课……” “菡菡已经改坐娃娃车很久了，你不知道吗？”于青卉淡淡地插了句话。 尴尬浮现在他俊脸上。一直以为如果不是他接送女儿，就是老婆会接送，谁知道什么时候又杀出一辆娃娃车？“菡菡，你告诉爸比，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她皱着小脸，不太开心道：“人家下礼拜日毕业典礼，要叫爸比去啦。” 礼拜日？秦硕随即在脑袋里飞快思索着那日可能会有的事，但耳边却已听到老婆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飘过来。 “那天是假日，而且你刚完成一个案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周末加班或出差的必要。只要你能拒绝公司同事、客户或朋友的邀约，应该就有空去参加。”她对他的习性可是了若指掌，若不先把他的时间订下来，他绝对会为了任何事把家人抛在脑后。 老婆都开金口了，他自然从善如流。“好，我一定会去。” “真的？”秦千菡终于不再绷着脸了，可爱的脸蛋惊喜地笑开，“爸比你真的会去？” “真的。” “不去打屁股喔？” “不去打屁股。” 就这样，协议就这么定下了，昨夜一场小风波，也让秦硕有惊无险地度过去。只是，于青卉虽然微笑地看着他们父女斗嘴，心里却没那么笃定。 他真的不会忘记吗？ 希望不会。 吃完老婆的精力早餐，又和女儿化干戈为玉帛，秦硕觉得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幸福的男人了。进到公司后，他才踏进业务部，几名业务便鬼叫起来。 “来了来了，让我们看看他脸上有没有瘀青？” 瘀青？秦硕摸摸自己的俊脸。应该没有吧？还是昨天他喝醉时，有下属趁机偷打他？ “哎唷，人家夫妻间的事，瘀青怎么会让你看到？”另一名女同事吃吃地笑，“一定都伤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嘛……” 众人一听哄堂大笑，秦硕挑高眉，似笑非笑地说：“感觉大家似乎迫不及待想剥我的衣服？行，我这人很公平，谁想看我冰清玉洁的肉体，自己先剥开来给我看看，谁都不吃亏。” “好啊。”女同事小婷站出来，她是个刚出社会两年、脸上还带着点稚嫩气息的年轻女孩，职位是秦硕的秘书助理。“经理想看当然没问题，只是怕看完之后，万一被夫人知道了，经理身上看不到的伤痕又要多几道了。”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秦硕却一派正经地摇摇头，“我老婆对我可是温柔体贴、呵护备至，我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叫她坐着不敢站着，怎么可能像你们形容的那么粗暴？” “是吗？”另一个女同事取笑道：“所以经理昨天没有被夫人罚跪主机板？” “当然没有！”他正气凛然地昂起头，“主机板是我们的主力商品，要拿来赚钱的，怎么能跪呢？” 大伙儿简直要笑翻了，但秦硕却硬是不笑。 他反而纳闷地问：“不过你们怎么认为，我会被我老婆罚跪呢？” “因为……”某位男同事指指自己的脸，再暧昧地看向小婷。 那个唇印？他顿时明白了，原来这群人根本等着看他笑话。 开玩笑，老子可是经理，就算被老婆罚睡钉床也不能漏气。他心想。 “我知道了，不过是个唇印嘛，有人喜欢我到非留下记号不可，我老婆该光荣才是，代表她眼光好啊，怎么会生气呢？” 小婷不由得娇嗔起来，又引起一阵笑声，某位男同事仍好奇追问：“夫人真的没有生气？” “都说她温柔婉约了，怎么会生气？”秦硕颇为自得地道。 不过转念一想，从他认识老婆到婚后的现在，她几乎没有在他面前大吼大叫失控过，足见她要不就是eq高得吓人，要不就是太会忍。 但她真的温柔婉约吗？即使夫妻这么多年了，她也很少生气，但他却不是那么肯定。他总觉得，她心里有某个黑暗面是他所看不到的…… 算了！想那么多干么？反正一定是他驭妻有道，老婆才会那么听话嘛。 秦硕放弃深究自己老婆的想法，总之到目前为止，他很满意他的婚姻就是了。相信依他爱老婆的程度，除了偶尔加班两人常见不到面，又除了他偶尔会因为工作失约食言外，其他方面，他可称得上满分的丈夫和爸爸了吧？ 男同事听了他半真半假的话，好奇心更甚。“经理这么一讲，既然夫人深明大义，怎么经理从来不带她参加我们的活动？” 每个人都点头如捣蒜，胆子大一点的，更问道：“该不会夫人虽温柔婉约，但长相实在……呃……忠贞爱国？” 众人皆知秦硕开得起玩笑，所以在他面前讲话也较肆无忌惮，幸好他不介意这一点，只要别太过分就好。身为上司，他算是少数能跟下属打成一片的人。 “你老婆才爱国呢。我老婆是当年敝校校花，出去选中国小姐连大腿都不用露就能当选，你说她长得如何？”说到于青卉的样貌，他当年可是严选过的。 “那下次的活动经理带她出席？”男同事们兴致勃勃，连流连花丛的秦硕都说赞的女人，肯定赞到不行。 “……我考虑看看。”真要带于青卉出席，秦硕又犹豫了。倒不是说她带不出场，而是她太优了，到时引人觊觎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他们部门的各种活动，通常都玩得很疯狂，虽然不致离经叛道，但像昨天那样不小心沾到个唇印也是常有的事。 他老婆算是度量大的了，但他可不想赌她会不会当场大抓狂。 “好了好了，全都回座位上班去。居然在我面前摸鱼，会不会混太大了？”秦硕习惯在上班时间前半小时进公司，经过这一阵哈啦，半小时也过了，他拿出主管的架子说。“你、你……还有你，等一下进来跟我报告上回a公司的案子进度。另外，你和你，b公司的回应如何，等会儿follow给我。至于小婷，准备一下，下午‘劲风企业’的刘副理要来……” 他明快下了命令，众人一哄而散，乖乖地去做事。 秦硕虽然好说话，但公私可也分得很清楚，没人会笨到去挑战他的权威。 但才转个身，他突然低叫一声，定住脚步。音量虽不大，但已清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里，办公室陡然安静起来。 秦硕只能苦笑。“看来你们想见我老婆的愿望要实现了。劲风公司的档案……我好像忘在家里了。” 第二章 身着淡绿色洋装，提着一个白色手提包，足蹬米色矮跟凉鞋，于青卉下了出租车，有些怔然地看着秦硕上班的飞扬大楼。 里头人来人往，女性大多都是利落的套装打扮，顾盼之间自信满满，令她不禁想着，如果自己大学毕业后没有结婚，大概也会是找一个像这样的工作吧？ 说不清是羡慕还是感叹，她看看自己轻便又充满春意的装束，不禁微微一笑。只能安慰自己若当真步入了社会，哪有可能还可以穿成这样进入这栋大楼里？ 果然，她才一踏进去，立刻成了大楼里人人注目的目标。先不提她清丽的样貌和秾纤合度的身材，一身春装衬得她白皙皮肤晶莹剔透，从容的态度以及怡人的笑容，也彷佛给这栋楼里工作紧张的人们带来了阵阵凉风，令人神清气爽。 警卫第一个靠了过来，当然除了是职责所在，必须询问她的来意之外，他对这位与大楼格格不入的美女很好奇也是原因之一。 “我找业务部经理秦硕。”于青卉淡淡一笑，响应了警卫的问题。 在警卫通报后，她大大方方搭着电梯来到业务部所在的十楼，才一开门，电梯外挤着的十数个人就全意外地瞪着她，有的男性员工甚至下巴都快掉下来。 “不会吧……禽兽说的是真的？” “上天太不公平了！像禽兽那么禽兽的人，为何能娶这么漂亮的老婆？” “等一下，搞不好不是，我们干么先自己吓自己？” 听着外头的人没头没脑的对话，她微诧地扬眉，轻轻开口，“请问秦硕……” 但她话还没说完，已经听到一片哀鸿遍野。 “是真的啦！真的是禽兽的老婆……” “可恶！禽兽就爱乱放电，难怪可以电到这么漂亮的老婆。我以后也要来试试看……” “禽兽女人缘那么好，我还以为他总说有老婆是骗人的咧。” 于青卉似乎有些懂了，对于公司里同事下属们给秦硕的评论，她不知该哭还该笑。不过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她还是保持着端庄的仪态。 “请问……”她淡淡地笑着，“你们所说的禽兽，指的是秦硕？” “是啊是啊。”男同事们争先恐后的抢着回答美女问题。 “秦硕请我拿东西到公司来给他，能不能让我见见他，或者请他出来拿呢？” “不行！”此时，女同事里突然跳出一人，正是老爱和秦硕打情骂俏的小婷。“我是他的助理，你拿给我好了，我送进去给他。” 对于小婷的反应，每个人都很能理解，毕竟秦硕很爱和女生耍嘴皮子，偶尔会有一两个女人自以为和他交情好也不稀奇。 没有人制止小婷的行为，大家反而凑热闹般地想，看看人妻会怎么回复。 对于这种若有似无的敌意，于青卉像是很习惯了，并没有因对方的不礼貌而动怒，反而客气地道：“抱歉，这是秦硕要我亲手拿给他的，或许你是他的同事，但我不是，我不认识你，恕我无法把东西交给你。” “经理现在在开会，没办法出来见你……”小婷不知为什么，很不想让于青卉进去，但她话一顿，突然悄悄地和身旁同事咬起耳朵——“喂，禽兽好像在和‘劲风’的刘副理那女人开会对不对？” “好像是吧？干么……”女同事原本不太明白小婷怎么突然转变话题，但念头一闪，忽然双眼发亮，笑得有些贼兮兮。“我懂了我懂了，你要让‘经理夫人’自己送过去，对吗？” “没错。谁教她的派头摆到公司来？”小婷轻哼一声。 那名女同事倒不觉得于青卉摆了什么派头，只见小婷转向人家，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答复—— “夫人，既然你东西不交给我，就麻烦你在会议室前面等吧。” 小婷领着她前往会议室，后头一干同事似乎全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窃笑几声后，也回到自己的座位工作——名为工作，事实上，他们全副注意力可都在会议室那头。 于青卉坐定后，面对着一扇玻璃大窗，看见里头秦硕正和一位年约三十上下、成熟美艳的女人不知在讨论什么。那女人靠得离他极近，红滟滟的嘴唇就像要贴上他的耳廓，而秦硕彷佛也没有闪躲的意思。 更重要的是，会议室的门并没有关好，因此于青卉能清楚听到里面说的话。 “秦经理，你怎么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你不是说过跟我们公司合作，最高兴的就是能和我谈生意吗？” “我当然怜香惜玉啊。你砍价砍得那么凶，你有看我凶你一句吗？” 听到这类似调情的话，于青卉秀眉微蹙。她知道秦硕一向喜欢逗女人，舌灿莲花是他的本事，而他这本事，也确实替他赚来了不少钱和地位。只是，听说是一回事，真正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她心里的酸泡泡，可是不受控制得直冒。 不过放眼望向坐在另一边窃窃私语的员工们，她突然知道为什么自己原本连数据都不准拿进来，此刻却可以坐在会议室外，听秦硕开会——要不是她这经理夫人做得太不讨喜，那就是他们想看秦硕被妻子河东狮吼的好戏。 里头那位美艳的刘副理，恐怕和秦硕谈生意时，两人态度一直都是这么暧昧的你来我往吧？ “那你就让我嘛。如果你不能减给我们百分之十二的利润，我回去可是会被我们经理骂死呢……”刘副理撒着娇说。 “好吧，那为了展现我的怜香惜玉，你们经理若骂你，你就来找我，我负责收留你……”秦硕不怀好意的邪笑着，“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人了。” 刘副理脸一红，“你的什么人？” 于青卉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她也很想知道刘副理会是他的什么人？ “你想当什么人呢？”目光不小心瞥到坐在窗外的老婆，秦硕心里一动，不着痕迹的拉开和刘副理亲密的距离。 这下，两个女人恐怕都没办法知道秦硕的原意了。只见他低下头，不知向刘副理说了什么，对方点点头，两人便一起步出会议室。 刘副理先离开了，秦硕连忙陪着笑脸来到于青卉面前，刚才会议室里的事，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亲爱的老婆，你在这里多久了？” “够久了。从你开始怜香惜玉时，我就站在这儿了。”于青卉并未表现出不悦或愤怒，因为她很清楚背后有几十双眼睛再看着他们。 秦硕心知自己被抓个正着，便皮皮的笑着：“唉，老婆，你现在知道我有多辛苦了吧？还要牺牲色相应付刘副理那种人……” “但我看你挺享受的。要是你没看到我，她恐怕已经是你的人了。”她虽心里不舒服，说话也有点酸，但倒是没有显露出半分脾气，反而像是在开玩笑似地调侃丈夫，令后面偷看的一群人好生佩服。 “更正！”秦硕一脸严肃道。“是我们采购部的人。我是在替公司挖角，你知道吗？我也是煞费苦心……” “哎呦，经理不要装了啦，谁都知道刘副理‘最喜欢’找你谈生意了。”后头不知是谁又鼓噪起来。 “夫人，我告诉你，经理一向都是这么谈生意的啦。你回家一定要罚他跪主板。”另一个人也帮腔，大伙儿笑成一团。 “要不然刘副理那么漂亮，夫人你留着她做小三也不错啊……” 众人越说越离谱，于青卉很不能适应这种气氛。或许这是秦硕部门的风气，却不是她的风格。 试问，有几个老婆看到老公和别的女人过从甚密，还能笑着听别人揶揄？ 她只是忍功比较强，不想让秦硕以后难做事罢了。 “你们都觉得方才那位刘副理漂亮？”她转回头，面对这群员工，脸上仍是淡淡的微笑，但只有秦硕知道她似乎要反击了。 一群人连忙附议，有的说刘副理是有史以来最漂亮的客户，也有的说刘副理公司是出美人计，专门针对秦硕而来……人人各说各的，唯恐天下不乱，一副就是要看经理夫人失控暴走、秦硕抬不起头的样子。 于青卉听完后，不着痕迹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平稳的用让每个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轻声道：“既然你们觉得刘副理漂亮，这么好康的事怎么能让秦硕独吞？以后我会建议他，刘副理若再来，就派你们轮流去接待，让大家雨露均沾，你们觉得呢？” 办公室里突然一片沉寂。谁不知道刘副理架子大，才会派出秦硕和她谈，要是换了个人，更早就被骂的狗血淋头，还卖什么东西？ 轻巧的几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于青卉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秦硕，“你的文件。” 他哑然失笑的接过。“老婆，你真是高明啊，叫他们闭嘴的功力一流。” 可惜就是叫你专一的功力只有三流——公司女同事对她有敌意，客户又是个大美女，成天想着勾引他……想到此，于青卉顿觉无奈，幽幽的望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像是回应，便不置一词的离去。 她一走，业务部马上就恢复吵杂，临进电梯时，她还能听到里面的人你一句我一语地说—— “经理，你去哪里找来这么漂亮又厉害的老婆？” “你不是说你老婆都听你的？我看是你被制的死死的吧……” 这一天特别奇妙，晚上七点钟，秦硕便准时回到家，让正在准备吃饭的秦千菡吓了一大跳。 不过于青卉倒是老神在在，嫁给他这么多年了，他有什么心眼她不知道？今天他“亏妹妹”被她抓到了，心虚才会早回家嘛！ 但是，她不会无聊到拿这个去和他吵，因为该吵的，以前早就吵过了。她早知道他的多情和舌灿莲花，喜欢东一句、西一句的和女性打情骂俏，厉害的是他的工作能力又卓越，并不会让人感到个性轻浮，因此即使聪颖如她，也才会从大学时便被他骗到，婚后成为他专属的黄脸婆。 他这种个性，除非自己觉悟，或是受到什么重大打击，否则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改了。 “爸比？你怎么回来了？”秦千菡错愕的从椅子上弹起来，慌张的朝着厨房大叫，“妈咪！爸比回来了！现在十二点了吗？菡菡还没洗澡、还没睡觉怎么办？” 厨房里传来于青卉的轻笑，秦硕有些难为情的摸摸鼻子。“菡菡，你这不是拆爸爸的台吗？爸比不过是比以前早一点回家……” “所以真的是爸比提早了？”她还不确定，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直到确认里头确实是播着七点的卡通，才吐了口长气，拍拍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爸比，你以后不要乱吓人啦。” 端着汤出来的于青卉，笑得眼睛都眯了，不过她可一点都不想替秦硕说情。就她的立场而言，女儿久久才能见他一次面，没有劈头叫他叔叔已经不错了。 “你这个小鬼灵精。爸比是因为太想念你和妈咪，才会这么早回来啊。”秦硕接过老婆手上的热汤，顺势亲了她一下，才把汤放上桌。 由于秦硕突如其来的回家，于青卉又多炒了一道深绿色蔬菜，到了终于可以开饭的时候，只见两个女生斯斯文文的吃着，而他则如风卷残云般，用彷佛饿了十辈子的摸样狂扫桌上的食物，唯独筷子始终不去碰那盘青菜。 “你怎么不吃呢？这是护肝的青菜，我特地去买的。好不容易你今天回来了，多少吃点吧？”于青卉苦口婆心的劝着。 “那颜色……”秦硕不悦的看着盘中深青如墨的青菜，“看起来不好吃。” “菡菡都吃了，你怕什么？而且你没吃，怎么知道不好吃？”瞧他还是犹豫，她换了另一招。“你最近会不会常觉得疲倦？” “会啊。”他点点头，“我那么忙，没有一秒觉得不疲倦。” “那你有没有每天都睡不饱的感觉？” “当然有。”他趁机抱怨兼撒娇，“因为公司的房间没有老婆一起睡，一点都不舒服，还常常失眠呢。” “好吧，都这么严重了，你还是坚持不吃吗？补多少是多少喽。” 秦硕只好硬着头皮夹了一口吃吃看，可是不知是于青卉的手艺好，还是他真的饿了，居然觉得看起来不怎么样的青菜吃起来别有滋味。 因此，他又夹了好几口，狼吞虎咽起来。 于青卉看得好笑，幸好女儿的饭菜是自己装一盘，才不需要和秦硕这个失职老爸抢食物。“你不能吃的斯文点吗？给女儿一个好榜样。” “女儿已经跟你学的够好了。未免她太过淑女给人造作的印象，我这老爸来帮她均衡一下也不错。” 秦硕大言不惭的说，让于青卉简直哭笑不得，秦千菡更是翻了个大白眼。 只有在妻女面前，他才会不顾形象，展现出最肆无忌惮的一面，否则公司里的同事或客户看到他这副吃相，他身为经理的威信大概转眼便荡然无存。 接收到女儿和老婆眼中的不以为然，他笑嘻嘻的道出各种理由，“谁叫我老婆煮的东西这么好吃，我不多吃一点不会来怎么行” 于青卉盯着他，见他虽然没少过应酬，但居然好像真的瘦了点，变心疼得在他碗里添了一块排骨。 “爸比，你星期天到我们幼儿园时，不可以吃得这么丑哦。”秦千菡突然出声，她年纪虽小，可也很重形象的。 “我星期天去你的幼儿园干嘛？”秦硕大嚼饭菜，不甚在意的回答。 然而他这一答，于青卉停住了筷子，秦千菡则是放下汤匙，嘟起小嘴。 “爸比忘记了吗？” “我应该记得什么？” “星期天是我的毕业典礼啦！”那小嘴撅的能吊上三斤猪肉了。 “毕业典礼？毕业……啊！我记起来了！对对对，是有这么一回事！”秦硕恍然大悟，脑子里似乎有那么一点印象。这不能怪他，他每天要忙的事这么多，幼儿园毕业典礼这种小事，怎么能够记得住呢？ “爸比，你答应菡菡要去的哦……”秦千菡的眼神开始有些指控了。 就连一旁的于青卉，脸上都是满满的不认同。 “当然，当然会去。为了证明我一定会记得……”为表慎重，他马上一副正经的转向老婆。“老婆，你来作证。你帮我把手机从公文包里拿出来好吗？然后你和菡菡一起帮我把这件像天塌下来这么重要的事，记到手机行事历上，那我就一定不会忘了。” 这招都想得到？于青卉忍不住失笑。秦硕哄女孩子真有一套，简直是从小到大都通杀。 她从他的公文包将手机取出来，慢慢的教女儿如何输入行事历。 也不知道怎么按得，只听到秦千菡忽然怪叫一声。 “爸比，这个女生是谁？这不是妈咪！” “什么是谁？”秦硕一头雾水的望向母女俩，只见老婆表情古怪，而女儿则是一脸好奇。 “手机里的照片啊，这里有一个阿姨……哇，拍了好多张哦。”秦千菡又叫。 阿姨？秦硕纳闷的靠了过去，将手机接过来一看…… “这不是……”他不由得一愣。 “这是你们公司的女助理，叫小婷的吧？”于青卉不敢直说自己过目不忘，但今天她到秦硕公司时，才被这女助理施了一记下马威，要不记得也很难。“里头起码有五、六十张她的照片，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用力的看了一下，秦硕苦思半晌，才像是猜测般的道：“背景是车里，这好像是晚上我送她回家时，她自己拍的。老婆你也知道，这手机我才刚换，很多功能都还搞不清楚，没事也不会去看里面拍了什么照片……” “这些照片拍摄日期各不相同，你常送她回家吗？”这简直是当面给她难看。 于青卉脸色一沉，这里不是公司，她已不用给他什么面子。 一听她的语气，秦硕就知道不妙，连忙将手机塞回到她眼前。 “亲爱的老婆，你千万要听我解释，我只有应酬过了十二点，怕没有捷运了才会送她回家，否则通常都是让她自生自灭……哦，不是，是让她自行返家。你瞧，这些照片时间都很晚，还都是她的自拍，可能是我去便利商店买饮料或食物时，她自己拿我手机出来拍的，绝对不是我和她有一腿……呃，是有什么勾结。”在女儿面前，说话可要文雅些，他连忙改口。 见老婆余怒未消，他很干脆的和她坐在同一边，在她面前操作起手机。 “我现在马上把她的照片删掉。唉，删除是要怎么操作我都还不太清楚，这不是浪费我的内存吗……” 听到他后头这一句话，于青卉差一点就笑了，但她还是硬绷着脸，看他还能怎么取悦她。 秦硕删光照片，突然搂着她的肩，将头靠近她，翻过手机替夫妻俩拍了一张自拍。 “亲爱的老婆，我马上可以证明我的忠诚。”在她面前找到小婷的电话号码，他二话不说就将自己和老婆的自拍传了过去。“好，这下我帮你宣扬主权了，任何人都不能觊觎我老婆的亲亲老公，人帅还真麻烦……” 于青卉简直被他打败了。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其实她的生气除了吃醋外，大多是气他对女人太没戒心也太过放任，才会出现这种乌龙鸟事。 虽然她还是很希望他能够谨守一点为人夫的身份，不要再乱招惹女人，和别人打情骂俏，可如今他都做到这个程度了，她再继续针对这件事情生气，实在没什么意义。 照片才传过去不到一分钟，秦硕的手机便配合的响起，用鼻孔都能联想到是谁打来的电话。 秦硕大大方方的接起，就在于青卉面前回应道：“小婷婷……啊，不，小婷助理吗？我是秦经理。你偷拿我手机自拍的行为已经被我老婆人赃俱获了，因此为表我对老婆的忠心，特地奉还一张我和亲亲老婆的亲密合照。请你以后别再这样玩了，差点被你玩死你知不知道？” 电话那端的小婷不知说了什么，秦硕一脸好气又好笑。 “总之不管你是好玩还是好奇，别再碰我的手机，私人机密都不知道都不知被你偷去多少了。你不怕看到我在拍的裸照，吓得睡不着觉吗？好了，看到我和亲亲老婆的照片了吧？是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我爱我老婆、我老婆爱我，你若喜欢的话，可以加上字幕做成屏幕保护程序，我不介意你天天看。知道吗？再见了。” 挂上电话后，于青卉应经无可奈何到了极点。脸皮厚到像她老公这样的人，世上也相当少见了。 而秦硕表明对老婆的爱意和忠诚后，又拉着她和女儿三人玩起自拍，还不忘将新拍的全家福设为手机桌面。 晚餐时间，就是在研究最新科技手机中度过了。 究竟有多少老婆能忍耐老公处处留情的行径，却又无法生气？于青卉不知道，也不认为自己会是那种度量大的样本群之一。可惜因为她爱秦硕、爱这个家，也确定秦硕爱她，因此似乎只能不由自主的，必须成为自己最不想成为的角色。 “森林里的动物们呀，太阳公公出来了，快快出来和花儿姐姐一起唱歌……小白兔跳呀跳……小狐狸跑呀跑……小鸟儿飞呀飞……” 轻快的童谣伴着小朋友们可爱的舞步，每个人都穿着动物服装卖力表演，在音乐停下的那一刹那，观众席响起如雷的掌声。 最后，园长上台致辞，颁给小朋友们一人一张证书，青青幼儿园的毕业典礼就这么结束了。 小朋友不知道什么叫离情依依，也不知道明天开始，天天见面的同学就要开始想不通的旅程，依旧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一点伤感的气氛也没有。 唯独秦千菡一言不发，眼中的落寞始终存在。 “爸比还是没有来。”一向晶亮有神的圆圆大眼，有些浮上雾气，从第一个表演节目开始，她便一直期待着周末还要加班的爸爸能赶上她的毕业典礼。然而，现在礼堂里的小朋友都走得差不多了，爸比还是连人影都没见到。 “爸比说他公司里的事情一忙完就要来了。”是不是真去公司加班，于青卉不清楚，但秦硕确实是一大早就不见了。 当她起床时，发现枕边人影已经不再，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直到母女俩准备前往参加毕业典礼时，秦硕还没出现，那时她就知道他一定又忘记了。 打了几百通电话，终于在毕业典礼结束前联络上他，当时她已经没空和他生气了，只交代希望他尽量赶过来。 如果是上班日，她和菡菡都会很懂事的不打扰他，也不会要求他一定要出席活动，然而今天是假日，她们俩早在两星期前就提醒他了，还特地记录在手机的行事历上，结果他依旧没来。 除了无心，于青卉实在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牵着女儿的小手走出幼儿园，女儿还是闷闷不乐，她正想带女儿去吃点东西，弥补受创的小小心灵时，突然发现他们久候不至的男人居然就等在幼儿园门外，还用那种自以为很帅的样子站着。 “爸比……”秦千菡一见到他，眼泪便不由自主的往下掉。“你都骗人！没有来参加人家的毕业典礼……” 一向很疼女儿的秦硕哪里受得了这个急忙走过来抱起她。“菡菡，对不起，爸爸迟到了，因为……呃，因为路上塞车呀……” 真懒得理由。于青卉暗自翻了个白眼。 果然，秦千菡哭得更大声了。“爸爸骗人！电视上都说塞车是骗人的借口。爸爸根本是忘记了……” 没事看那么多电视干嘛？看来以后要限制她看电视的时间。秦硕俊脸抽搐的想着，一边拚命编理由，“爸比没有忘啊，爸比是去……这个……” “爸爸是替你先去看你以后要读的小学呀。”于青卉像个仙女般接下秦硕的话拯救他，差点没让他感动的痛哭流涕。 “对对对，爸爸去看你的小学了。”他简直捏一把冷汗，偷了个感激的目光给老婆。 “我的小学？”秦千菡果真被唬住，大眼里还闪着晶亮泪光，却已好奇地问：“我的小学长什么样啊？” “长什么样啊……长什么样……”秦硕将手上越来越见份量的女儿由右手臂换到左手臂，顺便回避她的目光，转向老婆求救。 “菡菡的小学有很多绿树，房子都像童话世界那么可爱。还有大大的操场，可以让菡菡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跑步玩耍。另外，学校里有一条小河流哦，里面养着小鱼小虾，还有一个小小的动物园，里面有小兔子和小鸡，可以让小朋友养……”女儿的小学她可是亲自考察过许多遍，连老师都是先谈过在决定的。 “真的啊？”话题一被转移，秦千菡马上忘记了今天父亲放他鸽子的事，一心憧憬着学校的未来生活。她笑逐颜开的对秦硕道：“爸比，那开学的时候，你能带我去上学吗？” “什么时候？”这次他有警觉心了，千万别乱答应，免得又办不到。 “放心，是平日的早上，而且时间一定在你上班之前。我会准时叫你们起床，第一天我也会一起去。”于青卉话中有话，深深地望着他，“你应该不会想一直错失菡菡人生的重要时刻吧？” “当然。”秦硕用力点头保证。 “那好，希望你不要再忘记了。我没有车，可没办法送她去。”她摸了摸女儿的头，真心希望孩子不要再被父亲的无心给伤害。 “我绝对不会再忘记。” “但如果你又忘记了呢？”毕竟他的不良记录可是罄竹难书。 “呃……这……”秦硕傻笑一下，打迷糊帐般将女儿高高举起，让她兴奋的尖叫，接着父女俩一起冲向轿车，欢颜笑语不亦乐乎。 然而这一幕落在于青卉眼里，她却笑不出来。 如果一个家庭的关系只靠一个人在维系，另一个仍坚持游戏人间，那么，这家庭的重任不是压垮其中一个，就是吓走另一个。 其实，有一个问题萦绕在她心里已有七年之久了，到如今她还是不断思索着，找不到答案。 秦硕他，真的做好为人夫、为人父的准备了吗？ 第三章 “亲爱的老婆，我真是太爱你了！” 陪了女儿吃她最爱的旋转寿司，回到家后，三人都洗的干干静静，看了一会儿电视，十点一到准时就寝。 于青卉一回到床上，马上被秦硕抱个正着，在她滑嫩的脸蛋上亲个不停。 “老婆老婆，差点我这老爸就颜面扫地了，幸好有你帮我‘围事’，让我和小菡菡不致谈判破裂。菡菡那脾气你也知道，闹起来可是威力惊人，你挽救了我被乱枪打死啊……来，老公香一个作为感谢。” 他在她芳唇上印上一个大吻，望着老婆娇媚的脸蛋，下腹不由得烧起一把火，手脚也开始不规矩。 虽然她长得温温柔柔，但个性却十分冷静，在大学时期就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直到他这个杰出校草来敲破他这个冰块，才抱得美人归。因此，他最喜欢看的，就是她拿他没辙的模样。 于青卉推开他。“你已经香了很多个了。哪有那么容易就让你混过去？快点招供，今天真的忘了菡菡的毕业典礼，对吧？” “人家不是故意的……”秦硕装起可怜，一颗大头猛往她怀里钻，“因为事先跟客户约好了，总不好爽约嘛……” “你说到重点了。”她可没受他影响，依旧理性判断，“你事先跟客户约好？什么时候约的？” “我也忘记了……”他含糊地说。 “但绝对在菡菡第一次要求你参加毕业典礼之后吧？那可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了。” “何况，我再替你输入手机行事历时，并未看到你有其他的约，足见你根本不在意和菡菡及我的约定。” “我……”秦硕无言以对，因为事实确是如此。 “秦硕，家庭和事业，你一定不能平衡，非得要牺牲一边吗？”她从不大声和他嚷嚷，总是用理性方式讨论，然而这一次，她语气中掺杂了明显的失望哀怨。 “我知道你工作忙，也尽量不打扰你，甚至你和女同事或女客户打情骂俏，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我知道那是你谈公事的方式。但，你可以记得和客户同事的约定，却连一次和妻女的约定都无法遵守，甚至忙到一个月见不到我们几次，孩子的成长全都错过了，你不觉得有些过分了吗？” “我会尽量改进嘛……”秦硕想了想，自己也有些惭愧，不过他有他设定的工作目标，不趁年轻往前冲，若是到老还在做个小业务，他大概会呕死。 “你说过几次要改进了呢？”她幽怨地望着他，“你这人一忙起来，连通电话都不会打回家，光这星期就好，我只有今天看见你。甚至，我打电话提醒你菡菡的毕业典礼时，还是本周第一次和你说到话，而今天都星期天了。” “老婆你想，我这么辛苦工作，也是想给你和菡菡过好日子啊。想想如果你老公我赚大钱，以后你只要坐在客厅修指甲、打电话叫人来打麻将就好，还有女佣替你按摩，多爽快啊？”这番话可是出自他的真心。 “但我不希望你这么辛苦。一直看不到丈夫的日子，怎么也不会好过的。”于青卉叹息，突然灵光一闪，“这样吧，其实我一直觉得经济重担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也不好，反正之后菡菡上小学了，我多出很多空闲时间，想兼职做些英文翻译或家教的工作……”即使不完全算步入社会，至少也有了一点工作经验。 这个提案，不到三秒便被秦硕否决。“老婆，你在家里当贵妇就好。万一你兼职，我还要担心东担心西的，何况你不会开车，出门也不方便嘛。” “现在有了捷运，交通很方便——” “老婆，我们不要谈这个。”她说的话，他完全截断。通常他这种态度，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们应该先来谈谈，是不是该帮菡菡添个弟弟或妹妹了啊？像我们这么优良的品种，只生一个多可惜。” 在他说话的同时，魔手早就伸进她的衣服里，弄得她既搔痒又酥麻，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抓住这个机会，他一记热吻便覆上去，试图用激情让她头昏脑胀，没时间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久久，一声欢爱方歇，秦硕累得睡翻过去，但于青卉却睁大眼睛，睡意全消。 今晚的沟通，等于没沟通到，枕边的男人依旧故我，似乎一点也不想反省，而她想工作的意愿，也完全被他忽视。 其实她一心想兼职，不仅是不忍看他一个人每天这么辛苦工作，更是为他身体健康着想。久久一次的亲热，也让她心情更沉重，难道他没发现才七年的时间，他都还没满三十岁，体力已经大不如前了吗？ 另一方面，她会想工作，或许也是在为自己和女儿的未来做某种打算吧？ 某种最坏的打算。 接下来两个月，秦硕飞到美国出差，等到他回台湾时，已经是八月底的事。 炎热的夏天惹人心烦，但他心里有一件更烦的事，他代表公司去和美商“锐盟科技”谈代理权的事，估计锐盟的新产品能替公司赚来不少利润，然而当他好不容易有了些进展，公司却以“预算不符”为由将他临时召回来，害他功亏一篑。 “这件事完全不合理，能赚钱的事为什么不做？现在收手，不就等于我之前几个月还有这两个月在美国花的工夫，全都白费了？而且这一块是公司一直无法拓展的业务范围，如果我们能成功代理，公司等于又多了新的营业项目……”秦硕心有不甘的道，想到就生气。 在公司下午的业务会议结束后，几名和他特别友好的老业务们留了下来，在会议室里闲话家常。 “别气了，我看经理你有空就早点回家吧。反正出差两个月，什么都没捞到，还马上回公司加班，已经够了。好几天没回家，公司也不会感激你。”另一个业务说着风凉话。 秦硕在公司里有一间自己的小套房，彷佛升上业务经理，就注定要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卖给公司似的，要换成他，才不干呢。 没想到秦硕倒是很认同。“说的也是，我好像好久没看到老婆和小孩了，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打电话给我？怎么我好像忘了什么和她们有关的事……”说着说着，他拿起公文包，准备到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东西走人。 身后同事们揶揄道：“你太夸张了吧！两个多月没见到老婆，连手机都不接？要我是你老婆，早休了你了，哈哈哈……” 驱车回到家后，很意外地，秦硕发现家里一如往常被老婆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一个人都没有。 现在才傍晚六点，亲亲老婆应该正在煮饭给女儿吃，家里怎么会唱空城计？ 他纳闷地左思右想、前思后想，突然大叫一声从沙发上弹起来，飞快地搜着自己放在公文包里的手机。 “完了……菡菡小学开学日是什么时候？不会就是该死的今天吧？” 他急急忙忙拿出手机确认，果然好死不死就是今天——他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回家的一天。 而且，他的手机还显示了十数通未接来电，从早上打到下午，甚至还有数通电话留言。 他一则一则确认留言，果然都是老婆留的，要他千万记得菡菡的开学日。一直到中午时，她都还不忘提醒他，若有时间务必去接菡菡放学。 老婆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益发紧张起来。然后下午前的最后一则留言，则让他差点连呼吸都停了。 “你不用来了。”她的声音冷冷地传来，一下就结束通话。 “死定了……那你跑到哪去了？”秦硕不安地想拨电话，却发现她手机不通，没办法之下，他六神无主地抓起桌上车钥匙，准备去女儿的小学附近碰碰运气。 一从沙发上起身，他立即发现门被打了开来。 “青卉？”他出声，见到女儿先走了进来，气呼呼地瞪着他。 但小的可以等一下安抚，先把大的搞定再说。 他迎了上去，“亲亲老婆，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看到进来的人后，他硬生生住口。“……学妹，怎么是你？” 进门的人不是于青卉，而是她从大学就很要好的死党郭如珊。 郭如珊长得高头大马，也有着北方人直性子的血统，尤其富正义感，她是于青卉少数还有在联络的大学同学，因此对秦家的情况知之甚详，对秦硕这工作狂的印象自然也不太好。 “你不用对我来这套，还是有女人不听你甜言蜜语的，何况我又不是你亲亲老婆，青卉在家里天天等你，结果你回家还像要看黄历似的挑日子，现在不过是让你等了一下，叫那么大声做什么？”郭如珊一开口，就是辟里啪啦一串数落。 “行了行了，是我今天忘了菡菡开学，但我也是工作忙……”他急着想知道于青卉的下落，怕极了自己老婆真的负气走人，但所说的话又不小心伤了另一个。 秦千菡扁起嘴，气愤道：“臭爸比！你果然忘记！亏妈咪一直在替你说话，结果你根本就是骗人。每次都工作忙工作忙，那你去和工作结婚好了，我和妈咪都不要你了！”她跺着小脚，臭脸拉着书包径自回房间，不想再和臭爸比多说一句话。 原本还希望爸比赞美一下她穿小学制服甜美可爱的样子，结果谁知道他根本就不在意。 郭如珊见菡菡难过成这样，对秦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瞪着他，口气不太好地说：“你听听自己的借口，连菡菡都不能接受，工作狂我看多了，就是没看过你这一种的。你对工作有责任，对家庭就没有责任了吗？你答应青卉和菡菡的事，到底有哪一件做到的？” 秦硕被骂得有些汗颜，但他可不是会站着挨打的那种人，何况他认为自己的家务事，外人没有插手的余地。看在对方是老婆的死党，他忍住气道：“我们现在不谈这些，而且这些我也不是该跟你谈。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是你送菡菡回来？青卉呢？” “你知不知道，青卉生病了？”郭如珊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表情一变，“她从昨天半夜就开始发高烧，却因为找不到你，必须自己撑着病体送菡菡去上学，还要安慰你家菡菡因为父亲食言而来的失望。她找了你一整天，最后受不了，才被邻居送到医院打点滴。是她在医院醒来后，打电话请我帮忙接菡菡放学、再带菡菡去吃饭的。” “什么？青卉生病了？”秦硕差点没抓住她的肩摇晃。“她在哪家医院？有谁陪着她？” “还能有谁陪着她？我人都在这里了。”她翻着白眼道。 他愣了一下。确实，青卉自毕业就嫁给他，以前的同学几乎都断了联络，再加上她没有就业，也没认识几个新朋友，如珊算是少数屈指可数的朋友了。 也就是说，根本没人陪着他老婆，她在撑着病体、委屈了一整天之后，现在还得自己孤零零躺在冰冷的病房里？ 天啊！他究竟是多失职的丈夫？ 郭如珊见他面色灰败，轻轻吁了口气，“青卉在圣彼得医院的急诊室，点滴大概快打完了吧。” “我马上去。”抓起钱包、手机和钥匙，秦硕马上就想冲过去，但才踏出家门一步，又想到什么，面有难色地回头，“那个……如珊，菡菡还在家里……” “我已经答应青卉今晚会帮她顾，因为谁知道你今天会不会回家？”郭如珊挥挥手，“快去吧。” “谢谢。”他尴尬又焦急地冲出家门，连门都忘了关好。 郭如珊看到这一幕，只能叹息摇头。 “嫁给这种男人，青卉真是倒了楣了。” 等秦硕冲到圣彼得医院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他心急如焚地在急诊室里寻找着，终于看到被安排在一角的于青卉。 他松了口气慢慢靠近，发现她皱着眉头睡着了，但惨白的脸色以及不安紧绷的神情，加上浅眠时微微颤动的睫毛，在在可以想见她究竟有多么难受。 他想唤醒她，又心疼她身体不适，希望她能多休息一会儿，正天人交战时，护士走了过来，利落地开始拆解她手上的注射针头。 “你是病人的家属吗？”得到秦硕点头响应，护士面无表情地说：“打完这瓶点滴就可以回去了，直接到柜台缴费，再到领药处领药就可以。” “护士小姐，她看起来还是很不舒服，真的没问题了吗？”他不安地再问。 护士小姐瞥了他一眼，“她这是流感，因高烧不退才需要打针退烧。你看来是她丈夫，该好好关心她，弄到这样才来看病实在很夸张，再晚一点就要住院了。” 虽然对方语气平平，但他就是有种被责备的感受。不过这也是他罪有应得，所以只能尴尬又客气地道：“谢谢。” 护士小姐走了，秦硕低头一瞧，这才发现于青卉早已醒过来。 然而，她的目光森冷，也少了过去看到他时的那份热烈。 他顿时觉得有些慌，彷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于青卉自己下了床，像是没看见他一样，拿着皮包，径自走到缴费处想付钱。 “我来。”秦硕抢在她前头，心想就算被她斥责，也远比现在的冰冷要好。 想不到，她还真的退了一步，转身就往领药区走去。 显然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了。 秦硕急忙结完帐，拿了领药单，快步跟到她身后。在等领药时，他试图引导她开口，“青卉，我不是故意这么晚回来，我打了你的手机但不通，直到如珊带着菡菡回家，我才能找到你。” 于青卉很想冷笑，但虚弱的身体让她笑不出来。 这是重点吗？他忽略他们母女多久了？是这么简单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带过了吗？ “我知道我忘了菡菡的开学，但我会补偿她的。青卉，你说我送她芭比娃娃好，还是小熊维尼的布偶？” 她只是淡淡望了他一眼，终于开口了，“菡菡已经很久不玩布偶了。” “啊？”踢了块大铁板，他只能苦着脸不耻下问：“那菡菡想要什么？” “她想要个守信的父亲。”她扔下一句话堵住他的嘴，便自顾自地领药走了。 秦硕讨了个没趣，却明白都是自找的，在接老婆到车里、开车回家的一路上，他像往常绞尽脑汁、插科打诨地想引她说话，可她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被他逗笑，而是凛着一张脸，不发一语。 看来，这次她真的气得不轻啊…… 就在他几乎无计可施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一阵子，却越听越不妙。 电话挂断后，原本一直说个不停地他，突然也沉默下来。 于青卉注意到他复杂又苦恼的神情，心里有数地问道：“公司？”难得她主动开口，却是一击直中要害。 “是公司同事。”秦硕苦笑。这时候打给他，简直就是想害他被判死刑。 “你去啊，反正工作比什么都重要。”她微讽的说，心头的火气又慢慢升起。 “我……”两边都放不下，秦硕只能思索着怎么做才能两全齐美。“青卉，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再去处理点事情好不好？” 他暗自期待以她这么深明大义的个性，知道他被公事绑着、分不开身的困境，应该能体谅他一次吧？ 他甚至有些无耻地想，说不定她还能替他哄住小菡菡，届时他再回家，可爱的女儿就会对他尽释前嫌，又开始黏他不放了。 可惜，这次于青卉并没有如他所愿，反而话说得更重。 “你连我病成这个样子、菡菡对你余怒未消的情况下，都能丢下我们母女俩去工作？”这约莫是她从离开医院以来，对他说过最长的话了。 “我下属这时候打来，不知道有什么事……” “好，那你处理完事情后，什么时间能回来？”他们飞扬科技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永远不能下班，永远没有假日吗？ 若不是在气头上，于青卉几乎要悲哀地笑出来了。 这下，秦硕彻彻底底无言了，因为他也答不上来。 基本上，此时要抛下她们母女他已经很心虚了，万一这一去又是三、五天不回家，连他自己都很难向自己交代。 “一星期？还是一个月？我问你，菡菡的新制服是什么颜色的？”她突然话锋一转，提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什么颜色……秦硕为难得冷汗都快滴下来。当如珊送女儿回家时，那小女娃向他跺了跺脚就躲到房间去，他心里急着老婆的事，根本也没时间看清楚。 “红色？还是蓝色？”他只能尴尬地猜测几个最常见的颜色。 “是白色上衣，搭配粉红色和咖啡色的格纹短裙。”这一瞬间，既使冷静如于青卉，也不禁涌起一阵鼻酸的感觉。“你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知道，究竟置我们母女于何地？” 连续几个尖锐的问题，他全答不上来。她似乎也不打算再和他开口，沉着一张娇美的脸蛋，车子就这么默默开回了秦家。 可到了家门口，于青卉下了车，但秦硕却没有下车，连车库的门都没有打开。 她幽幽地望着他，明白他在挣扎什么，或许她也在赌，赌自己和工作，究竟在他心中哪个比较重要。 也许这比较很幼稚，但她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她不吵不闹、不祈不求，并不代表她就该理所当然被忽视、被冷落。 结婚那么久，就让她任性一次吧，就这一次，她希望能给自己一个继续容忍下去的理由。 可惜，秦硕下定了决心，降下车窗、面带愧色地对她道：“抱歉，青卉，我放不下心，还是去看一下。我保证一下子就回来。”话说完，他升起车窗，飞也似地驱车离开，将她留在原地。 于青卉心寒地望着他的车灯消失在巷口。这就是她丈夫？相恋三年、嫁了七年的丈夫？她有没有看清楚过他？ 他究竟是责任感太重？还是一点责任感也没有？ 秦硕早已扬长而去，没有看到于青卉憔悴的脸庞上，落下滴滴泪水。 明明是个夏日的夜晚，为什么会感觉寒冷到令人受不了呢？ 过了三天，秦硕才回家，而且这次回家，他可说是丢下公司，不顾一切才能做到。 他去谈的锐盟科技代理权，美国那边有了良好的响应，他花费许多精力想说服公司高层，但没日没夜的工作、搜集资料、和美国开会，却只得到一个不上不下的结果。 “等董事会开完，再给你结论。” 这是高层给他的回应。距离董事会还有将近一个月，他只能痴痴的等。 这三天在公务繁忙之余，他不断地打回家，却也不断被挂电话，害他成天提心吊胆。偶尔想要出个小差兜回家看看，却又马上被公事绑住。 亲亲老婆病好了吗？还在生他的气吗？小菡菡的气也该消了吧？这几天，他对家里的情况完全不知，但偏偏公事缠身，也只能干着急。 他疲惫更甚，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他知道自己身体出了很大的问题。或许真该看医生的人，是他呢。 可是他真的没空，除了陷在一堆公事中，其他的事都没空、没空、没空。 终于在第三天时，于青卉接了他电话，却只是冷冷撂了一句—— “你现在不回家，以后就不用再回来了。” 秦硕吓得什么也不管了，准备挑灯夜战的视频会议就这么搁着，拨了通电话给美国致歉，便匆匆忙忙地拿着车钥匙就飘回家，连公文包都忘了拿。 回到家里，看到屋里的灯是亮的，他松了口气，但一进家门，却没有听到菡菡可爱的童言童语，只见到老婆绷着脸坐在沙发上，沙发旁还搁着一只皮箱。 他心想，这回“代志”可能比他想象的还大条了。 “青卉，你……这是干什么？”他勉强嘻皮笑脸地走过去，试图缓和凝重的气氛，“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准备和你吵架，你不回来，我一个人没办法吵。”她说得开门见山，一点也不给他求和的机会。“如果这次还不能吵出个结果，我打算带菡菡离开一阵子，让我们彼此冷静一下。” “有这么严重吗？”看来这次她是玩真的。 秦硕慢慢收起笑脸，开始他屡试不爽的第二招——装可怜。 “因为我最近在谈一个代理的案子，等这个案子过去，我就比较有时间陪你们了。”他想靠近她撒娇，却被她闪过。 “你这种话说过多少次了？‘等我谈好这个案子就有时间’、‘等我升上经理就不会那么忙’，你已经谈成多少案子？经理也升上去一年了，怎么没见你真的闲下来过？”她毫不领情地瞪着他。 在这当下，她真的觉得他的态度很过分、很敷衍，她想好好的谈，他却总是想打混过去。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纵容他太久，让他觉得她太好搞定，所以才不懂得珍惜吧。 “话不能这么说，因为新的事情会一直来。”她的推拒让他终于正经了起来。 “我现在是经理，所以更要负起我的责任，不能像以前那么轻松，而且我今天还是丢下和美国的视频会议回来的呢……” “是啊，美国少了你，道琼指数会崩盘，华尔街会地震，所以你才要天天留在公司。”于青卉的话很酸，已然带着怒气，“可是，你从来也没有轻松过啊！从你开始工作之后，我们一家三口有几次一起出门散心？一次都没有！菡菡从一岁到七岁的照片，甚至没有一张是我们三个人的合照。”她瞪着他，眼眶都泛红了。“你能不能好好看我们母女一眼？” 见她似乎快哭了，秦硕慌了手脚。十年来，他第一次看她这样，心都快揪起来了。“对不起，青卉，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永远都不是故意的，那究竟是谁故意了？是我故意找你麻烦，让你无法全心全意工作吗？”她终于爆发了，在眼泪溢出眼眶的同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家里需要你时，你总是不在，我不知道自己这么辛苦持家是为了什么？” “我说过，我努力工作，是为了让你和菡菡过更好的生活……”他仍想解释。 但于青卉完全无法接受，这种话她已经听到麻木了。“已经够好了。你现在的收入，已经可以养活四、五个小家庭，你只顾一味的往前冲，从来不管在家里苦苦等待的我们，你究竟要冲到什么时候？” 她擦去自己的泪痕，但新的泪水却一直落下来，她讨厌自己这么无助、讨厌失去理智，可不让她发泄一下，她怕自己就快撑不住了。 “我不希望你这么忙碌，忙碌到忘了家庭、忙碌到不顾身体健康，如果你真的嫌钱不够，我也说了要出去工作减轻你的负担，你却又不愿意……”她说到哽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不晓得我很担心吗？” 从没面临自己心爱的女人哭得这么惨，秦硕急急忙忙抽了几张面纸给她，想拥抱她，却又怕被拒绝，只能进退两难地僵在原地，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工作上的事，真的一时还放不下……” “你的下属们都是死人吗？不会分担你的工作？你的上司都是白痴吗？把所有的工作交给一个人，公司少了你就会倒闭？”她摇头，无法接受他的说词。“因为你的一句‘放不下’，造成你答应我们的事从来都做不到。如果你的功能只有赚钱，那我也可以啊。既然这个家有没有你都无所谓，那还要你做什么？至少，我找的工作一定要让我能兼顾家庭，也不会让我忙到爆肝。” 他压根忘了她为这桩婚姻牺牲了什么——没出过社会、没受过历练、没和朋友一起疯过玩过，甚至连加班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成天在家里做他的黄脸婆，期待着他哪天想起家里会回来看一下…… 大老婆当得像小老婆，有像她这么可悲的妻子吗？ “当局者迷，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已到了过分地步。出海捕鱼的都还有个归期，你却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心情不好就完全失联，我甚至还要忍受你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只因为这是你的风格、你谋生的方式！”她一古脑说出自己的怨气，能把理智的她逼得这么崩溃，也算是他秦硕够狠。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这个样子啊……”他也很无辜。一直以来，他和女生都是打打闹闹的，她虽偶尔会吃味发脾气，却总是很快就过去，谁知道她是真的在意啊？ “但你已经结婚了啊。婚姻这个承诺，不能让你收敛一点吗？”她用面纸擦去泪痕，好不容易平静一点，才能比较缓和地继续说话，“我过去没有逼你，是因为我知道以你的个性，用逼的也没用，只能不断提醒你，希望你能自己悔悟。可惜我的苦心你并没有感受到，说不定还以为我放任你这么做，所以才为所欲为。” 她完全说对了……不愧是他老婆，果然是最了解他的人。 秦硕胸口像压着大石，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今天发生太多事，公司里的事、家里的事，都令他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而她的泪水更是烧灼着他的心，偏偏他一样都无法解决，只能放任无力感深深涌上心头。 “好嘛，那从明天起，我尽量改过……”他试着承诺，虽然现在脑子十分混乱，还想不到好的对策，但来日方才，先稳住她再说，以后总会想出办法的—— 等他工作没那么忙、比较空闲的时候，他真的会想的！ 于青卉含泪的眼瞅着他，试图看出他的真心，但此时一件致命的事情发生了，让似乎有些好转的气氛转眼又掉到冰点。 秦硕的手机响了。 他不太自然地接起电话，才讲没两句，就见他眼睛一亮，声音也大起来。 “什么？董事会要提前？那时间就不能再拖了，我们要马上拟好对策。美国那边还在在线吗……” 直到他电话挂断后，于青卉觉得自己的心也死了，她望着他为难的表情，冷冷地说：“公司又有事了，对不对？” 秦硕无奈地回道：“这关系到我刚才提起的代理权，如果搞定了，我想我应该能有多一点时间和你们相处。” “你真的很忙，连吵架的时间的时间都没有。”她叹息。他根本没搞懂她说的话。“我是希望你在工作与家庭之间寻求一个平衡，而不是要你在工作百忙之中拨空关心家里。” “我这几天一直有拨电话给你，是你不接啊……”他也有点委屈。 “是啊，只有这两天，而且那是因为你知道我在生气。如果是平时，就算我狂叩你，你十通也只会接个一两通。你现在知道我打电话给你，而你不接时，我的感受了吧？”她承认自己是故意的，这两天她都还在气头上，却病撅撅的没力气和他吵，因此才会在自己有点精神时，选择接起电话说要和他摊牌。“如果我现在结束我们的谈话，你又要出门了吗？” “我还在考虑，我现在真的会以为你重……”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秦硕的手机又再次响起，像在催促着他。 于青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看出他的焦虑，突然淡淡地笑了。 她泪眼掺杂着笑花，看起来好凄美、好哀婉，却隐着浓浓的悲哀。 “你去吧。”她叹息的说，“你已经忘了你的初衷。你工作原是为了家庭，但事到如今，你却是眼中只有工作而牺牲家庭。将我和菡菡伤得好深……这真的是你要的吗？” 秦硕没有回答，而她也没有等他回答，便转身离开了客厅。 这次，他难得有点不太想去公司了，即使刺耳的电话铃声一直响，他也再没有接起的兴致。 他听出了她话中的绝望，想和她多说一些，但她却已紧紧锁上房门，再也不理他了。 第四章 秦硕硬着头皮忽略公事，在家里待了一整天，可老婆都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 甚至，她学他一消失就是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将女儿带回来睡觉，视他为空气。 直到公司的员工无计可施，差点把他的电话打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求他回公司，他才无可奈何地回去。 然而无论在车上、在坐电梯或在办公桌前，他都无时无刻想着家里的事。只不过每当他耐不住又打电话回家后，于青卉却从不接听。 这次她的火大非比寻常，他心里很紧张也很内疚，可却又不能丢下公事不管。 现在他手头上的案子十分重要，以往他一定会全神贯注将自己埋在公文堆里，但这次和于青卉冷战的情况前所未有，他头一次觉得公司的事好烦，只想快点解决它。 因为老婆的态度实在太不妙了，而她留给他最后的眼神，也令他惶恐。 她不会真的走了吧？ 直到第三天，于青卉仍没有回电，秦硕便立下决心，要用最快的时间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回家把家里的事处理好。 他花了一个星期，吃喝拉撒睡都在公司，才自认做出一个无懈可击的企划，和美国谈到十分好的条件，一定能说服董事会里那些老头。 距离他决战的日子剩下一个礼拜了，终于有时间能够回家，他心里却七上八下。 如果是老婆仍在生气，那还好办，就怕她真的走了，他怀疑自己能忍受几天没有她的日子。 回到家中一打开门，即使心里已做好准备，但空无一人的房子、熄灭的电灯还是让他的脑袋空白了好一阵。 心头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好像身体里的东西转眼间全被掏空一样，少了老婆和女儿的家，显得好空洞、好陌生，令他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他给了自己最后一丝希望，进房间确认，发现她的衣服少了大半，而女儿的房间里，书包和衣物也清空了。看来这回她真的铁了心，不再听他解释了。 应该回娘家了吧？秦硕自我安慰地猜着。因为他嘴甜，岳父母一向对他赞誉有加，这次应该也会站在他这边，让他毫无阻碍地接她们母女回家吧？ 他调整一下心情，拨了通电话到老婆娘家，在电话接通时故意语带轻松的说：“妈，好久不见了……对，什么？要我常带着青卉回家？她难道没有……呃，我的意思是，家里也不远，我以为青卉会常带菡菡回去呢……有一个多月那么久了吗？我明白我明白，我有空会带她们母女回去的……” 挂上电话，秦硕简直冷汗涔涔。原来青卉没有回娘家，这下真的严重了！ 他该怎么办才好？要到哪里去找人？ 由于很少管家里的事，也很信任地放任青卉处理所有大小琐事，他完全不知道她有几个朋友，更不知道她还能到哪里去。 唯今之计，只有打一通他最不想打的电话，找他唯一知道的老婆密友了。 找了找手机通讯簿，他深吸口气，拨出郭如珊的电话。才响没两声，马上就接通了，而她也不负他期望，劈头就是一阵教训。 “秦大经理，你终于想到要回家了？距离我上回看到你刚好十天，这该不会是你这十天来第一次回家吧？” 就是这种夹枪带棒的语气，再加上几近恐怖的敏锐直觉，所以秦硕不喜欢找郭如珊但他知道她是为青卉出气，所有只得忍下被嘲讽的不悦。 “学妹，算我怕了你了。你知道青卉去哪里了吗？”他好声好气地问。 “哇！原来猜对了？都过了一个多星期你才知道老婆不见，未免也太夸张了吧？”郭如珊很不客气地顶回去。“你休想我会告诉你，反正我看你也不是很在乎青卉去哪里，否则怎么会这么久才发现？” “我工作忙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打电话来，青卉也不接，我无法知道她的动向……”秦硕皱起眉解释。 通常遇到女人，他难免会甜言蜜语或是开几个玩笑，偏偏如珊她完全不吃他这套，还一副很反感的样子，可有监于他是老婆的好友，他就算那她没办法还是得找她。 “是啊是啊，你好忙啊。你一个月是赚几千万，可以搞得比全台首富还忙？人家首富至少还有空带老婆孩子去踏青赏花，留点机会让狗仔偷拍，你呢？你只要有客户就好不是吗？难道连回家一趟确定，你都做不到？以为光打电话就可以顾家，你连保全公司都比不上。” 这话倒是说到重点了，被抢白得有些难看，秦硕只好求饶。 “算我怕你了。好吧，究竟怎样你才愿意告诉我青卉去哪里？” “怎样都不愿意。”郭如珊也很干脆。青卉那么好的女人，凭什么让这男人呼之即来、挥之则去？ 青卉找如珊来当挡箭牌，还真是找对了，一点情理都不讲。秦硕放软了语气，试图动之以情，“拜托你好吗？我很担心青卉的情况，上回生病她都还没完全好，心情一定也很低落，我怕她胡思乱想……” 这话还算说得有良心，郭如珊不再那么尖锐，只是仍有些没好气地道：“其实我一直觉得青卉太宠你了，让你想干么就干么，无后顾之忧，才会到现在，你已经把她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所有伤人的事都做尽了，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如果因此家庭破裂，我看你也是活该。” 秦硕听了不禁思索着。真是如此吗？他拚命赚钱给她们母女过优渥的日子，这样也错了？ 青卉曾说过他本末倒置，忘了工作的初衷，但其实这些话他只有粗浅的想过而已，并不以为意。然而，现在连外人都这么觉得，难道是他真的错了，而且还错很大？ 想到郭如珊说的那句“家庭破裂”，秦硕的心不禁抽痛一下。若真要走到那一步，他受得了吗？ “为什么家庭和工作，我一定要选一个呢……”他很是沮丧，难得向他最头疼的人说出自己心中的矛盾。 “不是逼你做选择，而是要你能兼顾。青卉曾说你很有责任感，但你老兄责任感的比重也未免歪太大了吧？你所有的心神，只要有三成放在家里就好，就不会搞到今天这样。亏你事业做那么大，时间管理和分配却做得那么差……” 郭如珊在电话这断摇头，继续道：“告诉你吧，青卉只说，既然你重工作胜于一切，家庭似乎反而成了你的负担，那她就和菡菡离开一阵子，让你过过看没有负担的生活，好好思索一下自己究竟要什么。如果你最后还是放不下工作，那她会成全你。” 这通电话结束后，秦硕还是没有问到他要的答案，但郭如珊的一席话，却潜移默化地在他心中引起不小的震撼。 只要一想到青卉所谓的“成全”，他便心思紊乱，过去心里充塞着的笃定与自信全部都一夕消失，茫然不着边际的感觉，令他相当不安。 整个家里，安静得彷佛连呼吸声都听得见，沉默的压力笼罩在他头上，让他难受又烦躁。 最悲惨的是，他觉得好悲伤好悲伤，但却哭不出来。 这星期不是他离家最久的一次，可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老婆和女儿。 原来，一个人都没有的家里，是这么可怕。 秦硕找了母女俩几天，却一点头绪都没有，学校又正巧在放连假，他也没办法从女儿身上下手，然而眼看公司董事会举行在即，他只能再次投入工作。 或许是逃避吧，他确实该好好将眼前的案子忙完，才能静下心来深思，把全副心神放在找寻妻女上。 他必须承认，于青卉的考虑很周到，都到这节骨眼了，提出的离开理由还像是在为他着想。因为她明白他接下来还有董事会的事要忙，这个计划他投下那么大的心力，决不允许失败，所以可能还得待在公司忙好一阵子…… 只可惜，她们根本没给他选择，就这么消失无踪，而找不到她们，他也不想回家，只好拿了换洗的衣服开始住公司、没有家庭的日子。 第一个星期，他欺骗自己老婆气几天就会回来了，等她回来，他还是能跟以前一样回家就和老婆玩亲亲、和女儿看电视。可一个星期过去后，他再次回到家拿换洗衣服，却发现老婆已经不会再帮他将衬衫洗好、烫好，屋子里依旧安静得吓人，他的世界已倒转过来。 不会、也没时间洗衣服的他，只好在脏衣服里挑几件还算干净的，再带回公司将就着穿。 上班时间到，秦硕早已处理完一堆事，公司里的业务们才姗姗来迟，他看着他们虽然职位没他高，却也没像他有这么大压力，不禁有些羡慕及感叹。 说来好笑，当他只是普通业务时，向往着当经理的轻松，死拚活拼也要当上经理，但真的成了经理，庞大的压力又让他羡慕起那些小业务来。 他不懂，为什么别人都可以活得那么轻松，而他却做得要死要活，连老婆小孩都跑了？ 一个早上的时间，他就在自怨自艾里度过，接近中午时，小婷突然敲门进来，一如往常地想问他中午订什么便当，却在看到他今天的装扮后微微傻了眼。 “经理……”小婷皱着眉，“你家电熨斗坏了吗？怎么这么皱的衣服，好像揉乱的报纸一样，你也穿得出门？” 个中理由真的能说吗？秦硕苦笑，“这是今夏isseymake风格最新流行，皱得像报纸一样才帅，你不懂啦。” 小婷忍不住失笑，和秦经理讲话就是有趣。“夫人不是都会替你烫？她最近怠工了？”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翘班了几天。”他不想解释太多。 同为女人，小婷也是很敏感的，马上嗅出不对劲，便自告奋勇道：“要不经理你把衣服交给我，我替你烫一烫好了？” 她的提议确实能省去他许多时间，又能还他一个霹雳无敌大帅哥的形象，他应该举双手赞成才是，然而一想到自己的衣服要让老婆以外的人碰，他内心便极度反感。 面对小婷的好意，他不好直接拂了她的面子，便故作轻松道：“我怎么舍得让本办公室之花小婷小姐来替我做这种粗活？万一让其他男同事知道了，我怕明天我这座位马上会被插上几支铁钉。我的衣服，等我家黄脸婆回家再烫就好了。” 你家那位若叫黄脸婆，那全公司有九成的女生都不敢照镜子了。 小婷虽不服气，却也不得不承认于青卉外貌气质的确都十分出众，既然碰了根软钉子，她也不执着，识相地换了个话题，“好吧。秦经理，请问您今天要吃什么便当呢？” 一想到中午油腻腻的便当，秦硕不禁有些反胃。 以前他常住在公司，吃东西只为填饱肚子，好不好吃也不甚在意，反正只要吃腻了，回家就有老婆的美味餐点替他弥补回来。 现在老婆一走，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他对于外头食物的反弹越来越大。 “小婷，有没有正常一点的食物？”他无厘头的问。 “正常一点的食物？”小婷被问到了，“排骨饭、鸡腿饭、鲑鱼饭，哪一种不正常？” 通通不正常！他想吃的，是没那么油腻的饭菜。比如蒜苗炒山猪肉，外面的就是油到无法入口，但青卉的炒山猪肉绝对肥瘦适中，吃起来香而不腻又有嚼劲；又比如狮子头，她用的绞肉一点也吃不出粗粗的纤维，炖得十足入味；又像普通的炒青菜，她煮的就硬是比较清脆好吃，甚至从里头的虾米肉丝等佐料，都可以看出他连简单的菜都很下功夫。 可是这种东西要去哪里买？他要真提出来了，小婷说不定还会认为他在整人。 “好吧，那就来个正常的……鲑鱼饭好了。”天啊！他真的倒足了胃口。 小婷离开后，秦硕任命的继续工作，中午休息时间，他只吃了两口饭和一半的鲑鱼，就将那油腻的便当推得远远的。 因为中午没吃饱，他感觉头昏脑胀，整个下午桌面上的文件文字像跟他捣乱似的，总无法确实进到他脑子里。 用着极差的效率办公，一直到过了下班时间、外头的业务部的灯熄了之后，他又接到一通令他气馁的电话。 “秦硕，就知道你还在公司。”是董事长特助，和他颇有交情的一个人，“我听到一个消息，董事会里的某个老头，早就和德国的一家公司说好了要代理他们的东西，你美国代理的预算自然会被排挤掉。他好像早就买通董事会，下次开会的结果早就决定了，给你的理由是故意做给你看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一说完，电话就挂了，董事长特助故意打他的手机而不拨公司内线，证明了这件事的机密性，也更替这消息添上几分真实。 都是这种结果了，那他还继续留在这个没人性的地方加班干么？ 心绪一动，秦硕随即扔下桌面上的文件，收拾东西回家。虽然知道家里一定没人，不会有以往的饭菜香和笑语声，但家毕竟是家，是他最后的避风港。 然而，当他真的停好车、家里迎接他的却是一片黑暗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孤独、好寂寞。 他怎么会迟钝到从来没发现家人这么重要呢？没了家人，工作上遇到沮丧或快乐都没人分享，生活起居全都大乱，连吃东西都索然无味。 他索性连晚餐都不吃、澡也不洗了，脱下西装外套还有那件像梅干菜的衬衫，便呈大字型往床上一躺。精神无比的疲累，可他却一点也睡不着。 他很清楚原因，因为青卉不在了。只要是在家里睡，没有抱着她，他根本无法入眠。 无奈地站起来，他变态的脱光自己的衣服，穿上一件她没带走的浴袍，又倒回原位。这次他学聪明了，抱着她的枕头，浑身上下充满了她的气味，总该睡得着了吧？ 一小时过去后，他负气地起身，为自己失眠而恼怒，更为这一切空虚而愤怒。 他火大的穿上衣服，拿起公文包想再回公司，依据以往的经验，公司至少应该让他睡得着吧？ 然而坐在轿车上，车子才刚发动，他却又意兴阑珊起来。 以前在公司，他都是累到睡着才从那里逃出来，现在还要自己送上门？难道他真是这么犯贱的工作狂？ 如珊对他的讥讽，还真是说对了。 突然，他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了，青卉这么一走，他居然找不到一个让他有归属感的地方。难道今晚他就要睡在车上了吗？ 秦硕忽地笑了，笑得那么自嘲、那么凄惨。究竟他是怎么把生活搞得这么一团糟的？ 破天荒的，秦硕请假了。 难得请一次假，他才发现自己被公司讹诈了多少。 他一年应该有二十几天的年假，却因为从没请过，来年便重新计算，没有任何的薪水补偿。而他这一请，业务部叫苦连天，因为他那超人的工作量全压在他们身上。 他一点也不同情他们，爽日子过太久了，是该让他们吃吃苦头。 他知道学校今天要上课，于是一早就来到女儿的小学，将车子停在校门对面等候。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小一学生放学了，他还必须努力从一大群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里，辨认出他的小菡菡。 就在他看到眼睛都快脱窗时，终于看到女儿慢慢走出校门。今天她绑的是两条辫子，可爱到让他几乎想冲过去拥抱她。 他好想女儿，也好想老婆，真的好想好想。 可是，他忍住了，因为他守株待兔就是想知道老婆究竟跑哪里去。他目光追寻着女儿，看到朝思暮想的亲亲老婆由人群之中出现，迎向了女儿。 他几乎是着迷的看着这一幕，她一如他的记忆，还是那么漂亮……不，应该是更漂亮了。 她总是有条不紊的生活着，连接女儿也没有迟到一次，相形之下，他这个总是食言的老爸，真该好好检讨。 唉，现在才想到这些又能如何？她给过他多少机会检讨？是他太执迷不悟。 在感叹之中下了车，秦硕正想靠过去，却看到于青卉走到一辆黑色轿车旁边，让女儿先坐进后座，接着自己才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而坐在驾驶座的人，却是个他从没见过的男子，似乎还和她有说有笑…… 他如何能忍受这情景？几乎是想都没想便冲到她身边，伸手阻挡她坐入车里。 “他是谁？”他口气有些冲的问。 于青卉被他问得一愣，心情从初见他时的震撼慢慢平静、慢慢理解，最后转为被误解的怒气。 “秦硕，注意你的语气。”她脱口而出的话十分冷淡，久没见面，她以为他会有所改变，想不到一出现，他就给了她一个难堪的大惊喜。 她探头进车里，先请车上的人稍安勿躁，才关上车门，拉着他走到一边。 “你质问我他是谁？是在怀疑我红杏出墙吗？”想到他对她的信任居然如此薄弱，于青卉失望透顶。 看她的态度，秦硕立刻会意自己反应过度了。可他想念她这么久，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又是那么重，他一下子太过激动也情有可原吧？ “我……你才搬离没几天，身边就出现异性接送你，我难免会想歪。但我没有怀疑你红杏出墙喔……噢，不，我的意思是，我很相信你不会乱来，我不相信的是那个男人。”一遇到她，他就没辙，原本像是质问的语气，马上变得像绵羊一样。 “亲亲老婆，我就是太重视你才会失心疯，你千万别因此生我的气。” 他现在真的怕死她不理他了。 但于青卉可没那么好搞定。“那个男人，是我新收的家教学生，和我学成人美语。”她忍住气向他解释，“因为他的小孩和菡菡是同学，我们才认识的，他想补强英文，便找上我帮忙。” “青卉，我说过你不需要工作……”他一听随即皱起眉。 又是这种话？于青卉一直很不能接受秦硕无视她的工作能力，老是拿同样的理由劝退她。“秦硕，你公平点，我也想拥有我自己的人生，就像你那样。你可以废寝忘食当你的工作狂，追求事业上的成就感，我也可以，没道理婚姻中只有我必须牺牲一切，你却能恣意妄为。” 被她这么一说，他的立场立刻变得薄弱。确实，一直以来他想干么就干么，几乎都是她在配合她，他从来也没替她做过什么。 好吧，至少他有赚钱给她生活。不过，现在她自己也开始赚钱了……那他的价值在哪里？ 秦硕开始恐慌起来，回想起过去她似乎抱怨过类似的话，他却从不当一回事。 “那……那至少你可以选择教小朋友啊……”说穿了，他还是很在意她的学生是个成年男子。 他的顾虑，令于青卉听来，不平又火大。 “你向来爱和女人打情骂俏，甚至在我面前都不避讳，我也从不怀疑你和那些女人有什么勾搭。但我只是老老实实兼个家教，赚我和女儿的生活费，却要这样被你质疑……你究竟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她越说越生气，要不是自制力甚高，说不定早就赏他一巴掌了。 “青卉，不是这样的。”他试图替自己辩解，也勉强自己接受这个现实。“我也是担心你的安危，毕竟教小朋友的风险比较没有那么高，不是吗？” 因为不认识，他才会如此顾虑也不是没道理。于青卉是个理性的人，即便在盛怒中，也不会不讲理的为反对而反对。听到他的说词，就算知道其中有着牵强的狡辩，她倒也不再那么尖锐，只是心里依旧对他无法谅解。 “我教学生也是经过筛选的，认识一段时间我才答应教他。秦硕，我希望你的想法不要那么龌龊。” 她转身想离开，却被他拉住。 “青卉，我们谈谈好吗？” “还有什么好谈的？我给过你机会谈了，可是你宁可加班也不想谈出个结果，不是吗？” 被当头棒喝地打中要害，秦硕一点也无能为力，当初确实是他自己放弃机会、心存侥幸，现在才回头说要谈，难怪她会不想理。 “至少你要我想的事，我想通了，我应该试图在公司和家庭间找出平衡点。这段日子没有你的菡菡，我真的受够了。” “你想通了？”于青卉十分冷静地反问他，并没有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感动涕零。“那你准备怎么做？” “我还在想……”其实他根本还没理出个头绪，因为只想来找她，满脑子都是她的倩影，无暇去想其他的事。 可惜于青卉不是那种施点小恩惠就会乖乖谢主隆恩的小女人，过去她容忍，但他不珍惜，现在她对他的忍耐已经过了临界点，想要弥补，他就得加倍证明。 “那就等你想好再来找我。” 她举步走向轿车，一感觉身后的他又要跟上来，随即回头警告。 “还有，我现在十分生你的气，请你暂时不要出现在菡菡面前，我不想在她面前和你吵架。” 第五章 “陈先生，上完课还要让你请吃饭，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是内人说要请的，她说我英文有进步，要好好感谢你。何况菡菡和我家宝宝也是好同学，她们在一起一定玩疯了。” “是啊。另外你真是太谦虚了，你是个很好的学生，都会复习我教的东西，学得好是应该的……呵，抱歉，我好像在和小朋友讲话似的……”于青卉送家教学生陈先生到门口，为自己不小心的失言而道歉。 当母亲久了，和别人说话的态度一不注意，就会变成像在和小孩说话，真是尴尬。 幸好陈先生是个很客气的人，并不介意。 “没关系，内人说话也常像你这样，听起来很有亲切感呢。我现在马上过去开车过来载你们，车子停在巷口那里，大概十分钟你和菡菡就能出来了。” “那就麻烦你了。”于青卉见他走出门，却又忽然停下脚步，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吗？” 陈先生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家的对墙。“青卉，你家在一楼，更要小心门户。我来你家补习了两三次，都发现有个男的一直朝你家张望……看，他就在那里，你们母女俩要当心啊。” 不用看都知道他说的是谁，她不太自在道：“那个人我认识，没关系。” “原来你认识？”有些意外，他原本还以为那个陌生男子是宵小之类。 不过，就算认识的人也不见得全都可靠，他正在想该不该继续追问时，秦千菡已走到门边，好奇地往他们谈论的方向看过去，接着轻轻发出一声惊叫。 “啊！是爸比？” 爸比？陈先生的表情有点傻住。庆幸自己没有多管闲事，否则被误为对青卉有遐想就不好了，他可也是有妻有女的啊！ “是秦先生吗？那我们今天的饭约，要不要取消……” “不用了，说不定陈太太已经在餐厅里等，贸然失约不太好，我们还是按原订计划吧。”于青卉笑得不太自然，目送陈先生离去才把门关上，根本不理会门外站岗的秦硕。 只有秦千菡不懂得大人间的战争与心情，还眼巴巴地想看父亲。 这段日子，她只知道自己和妈咪搬了一次家，妈咪说这叫“离家度假”。而对于爸比的些许埋怨，在睡了几天后也早就忘光了。 而且由于小女孩原本就不常见到父亲，所以秦硕没跟着她们一起“度假”，她也不觉得奇怪。 久久不见爸比，仍是会有些想念，秦千菡径自趴在窗边，好奇地往外张望着。 “爸比？”她瞪大眼，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秦硕也惊喜地回应了她的叫唤，连忙走到窗边。“菡菡！” “爸比，你跑到哪里了？菡菡好想你喔。”她张着眼天真的问：“你为什么不进来啊？” “呃……”他替自己想着原因。 突然，秦千菡不待他开口，自己又接下去，“我知道了，爸比又要去加班嘛，懒得脱鞋进来对不对？还是爸比又要出差去了，所以马上要走？” 她所说的，都不是他现在无法进门的理由啊。秦硕尴尬地苦笑。 和女儿说不到两句，他忽然发现自己词穷了，对女人一向无往不利的他，打屁哈啦总是口若悬河，但面对女儿，他居然无言以对。 因为，他已经习惯对她们母女一开口就是敷衍，当真心想说话时，早心虚地不知能说些什么。 “你想做什么？”于青卉突然出现在窗口，面无表情地觑着他。 “我只是……和女儿说说话。”对上她的眼，他很是心酸。过去那柔情万千的眼眸，曾几何时变得如此冰冷无情了？“菡菡说她想念我……” 秦硕的恐惧难以用言语形容。他总以为能看透她，但这回他迷惘了，他怕她的冷然不是伪装，怕她对他的爱……真的随时间慢慢消逝了。 “她或许想念你，不过你过去太少和她相处，她对你的想念，是很容易被取代的。”于青卉完全不给他面子，立刻实验给他看。“菡菡，等一下妈咪要跟宝宝他们家一起吃饭，有好吃的布丁，你要和爸比在这里，还是跟妈咪去吃饭？” “爸比没有要一起去吗？”秦千菡好奇地问。 “没有。你忘了，爸比一直都很忙的。” 秦千菡陷入两难，看了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最后下定决心，“我要跟妈咪去吃布丁。” 女儿这个决定，无疑在秦硕脸上赏了一记无形的巴掌，父亲当到比不上一个布丁，也算够失败了。 但他又能如何？是他自己错失许多和女儿培养感情的机会，一再对女儿食言，要不是女儿年纪小，忘性大又不记仇，早就不理他了。 于青卉见他神色落寞，说不同情是骗人的，但她要自己硬下心肠，让他体会他这父亲在女儿心中地位日益变轻的事实。 她了解他，若非他自己有所觉悟，旁人的劝告他都不会在意的。 他这就叫死到临头才知悔悟，像她，不就是被他敷衍了太多次，夫妻俩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吗？ “菡菡，妈咪看到宝宝的爸爸开车来了，你快去穿外套，我们要出门了。” “好。”原本有此苦恼的小脸想到布丁立刻眉开眼笑，进房穿衣服去了。 待女儿一离开，于青卉便肃起脸色。“你在我家外头站了好些天了，连我的学生都以为你是歹徒。还是……你仍在怀疑我和他有什么不轨？” 秦硕急忙摇头，“不不不，老实说，你和那位陈先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这几天我也看到你们的互动，知道你们是很清白的。之前是我太……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在我不会了。” 她听了心里好过一些，但对他的行为仍是颇有微词，因此表情依然凝重。“那你就不要这么鬼鬼祟祟的！我告诉菡菡，我和她搬离家里是‘离家度假’，你并不在我们度假的范围内，一直用奇怪的方式出现，万一她起疑了怎么办？” 他当然知道她对女儿的善意谎言，在女儿面前，他们夫妻有不成文的默契，就是绝不在她面前吵架。 可是，他目前还找不到要她让他进门的理由，所以只能偷偷看啊。 不过显然她认为这是他自己该克服的问题，不等他响应便唰的一声关上窗，锁好。 此时，陈先生的车刚好了开到门口，于青卉带着女儿上车，没再多看他一眼。 秦硕只能苦涩地望着她们远离，虽然心急自己与她们母女的距离越来越大，他却不知该怎么改善。 看着陈先生载走她们，他嘴上说不在意，也真的能理解，但内心涌起的酸涩依旧无法抑止。 他多想冲过去把她们母女抢回来，再跟那姓陈的家伙说：她们是老子的妻女，你滚远一点！ 但是可能吗？秦硕心很痛、很烦，忽然反省起自己。 青卉还只是正派的教学，但他过去老爱在外头和其他女人打情骂俏，偶尔还会被她看到，当时她的心情，应该比他难受百倍吧？ 她是怎么忍受过来的？她的心，被他无意的伤过多少次？ 或许真如如珊所说，他过去过得太爽了，既得利益者一旦利益被剥夺，才会能看清楚事情的本质。可悲的他，非等到老婆和女儿都不理他，才能发现自己过去太轻忽她们给的亲情与爱情…… 经过了一夜，秦硕垂头丧气在到公司上班，少了家庭的支持，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想踏进这间办公室，更不知道自己这么拚命究竟为了什么。 在办公桌前坐定，小婷一样先捧了一堆公文放到桌前，也替他倒了杯茶进来，只是今天茶的味道似乎比较不同。 “嗯？今天不是公司的茶包？好像是花茶？”他打起精神，毕竟别把家里的情绪带到公司里比较好。 “是玫瑰花茶。我看经理您最近好像有些疲劳，所以特地从家里带了些来。” 小婷还以为秦硕是看到她精神才变好，有些开心，但想到自己特地换花茶的原因，又有些担忧。“那个……经理，上回公司替我们做的体检报告出来了，你要不要先看看？” 虽然体检报告是个人隐私，但她基于对上司的关心，所以才“留意”了一下，真的不是故意偷看的。 “那没关系，等会看吧。谢谢你的花茶。”秦硕品味着花茶的香味，不在意地像过去那般开着玩笑，“这该不会是女人喝的吧？万一我喝了变娘炮，公司就少了一个万人迷，女同事们会落泪的……” “一下子少了一堆敌手，她们落泪，我才开心呢。”小婷笑道。 “哇塞！你这么狠啊？原来人太帅真是麻烦……”秦硕说到一半，莫名地住了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语气略转为正经，“不过话说回来……小婷，你那么说应该不是认真的吧？” 她脸色微变，却是半真半假地道：“你说呢？如果是真的，我不早吃你老婆的醋吃死了？” 他认真地端详她，“你看起来不像吃醋吃很大的样子？” 由于这种玩笑他常开，小婷不禁掩嘴笑了出来。“经理在公司的时间比在家里还长，说不定比起夫人还比较喜欢小婷呢。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秦硕无奈地一笑。亏他自认阅人无数，小婷的真假他却看不出来。不过他一认识她时，说话就肆无忌惮了，甚至对公司其他女性也如此，所以方才那一瞬间他以为她真爱上自己的感觉……应该是错觉吧？ 将小婷遣回座位工作后，他叹口气，开始面对桌面一大堆索然无味的文件。直到换了一个心态，他才有心情慢慢思考这些工作值不值得他花这么多时间。 像最上面的一些业绩会报，其实可以叫助理汇整成一份再交上来，各组业务的细项，也可以交由各组组长自行解决……过去他为树立威信事必躬亲，到了最后，似乎变得事事都要请示他，而他为了不拖延底下人的工作进度，只好以超人的速度和精力裁示着大大小小的事，因而又产生更多的事来请示他……这根本就是恶性循环。 当初他努力工作，是想让家里过更好的生活，但当他真的太努力工作，家人的感情却变得更差，简直讽刺到极点。 秦硕心里决定将一部分权力下放，于是把公文一堆堆分类，不意却看到其中一份公文要求他到欧洲出差一个月，而时间就在董事会的前一天。 司马昭之心，至此昭然若揭了吧？他笑得有些无奈。如果拒绝这次出差，公司上层不知又要啰唆什么。 这回，他才真觉得经理的位置果真不好坐，心中不仅对出差这件事反感到了极点，更认真考虑是否要拒绝。 压在这份公文下的，则是他的体检报告，例行性的检查。 他麻木地打开随意浏览，第一眼就看到了大大的红字，说他肠胃不好，体脂过高，肾脏和大肠都有结石，最重要的，他的肝指数四百多，是正常人的十几倍！ 难怪今天有玫瑰花茶，小婷一定偷看过了，他该不会明天就翘辫子了吧？秦硕自嘲地想。为了一份不体谅人的工作，到头来赔上家庭还赔上健康，死了就再换一个新的继续操，对公司来说，真是笔划算的交易。 意兴阑珊的起身，他觉得屁股下这张皮椅今天似乎变得刺人了。他慢慢地走到楼梯间，想到顶楼透透气，却在一推开顶楼的门时，随着强风飘过来公司几名女同事的声音，让他不由得止住脚步。 “……小婷，你别开玩笑了！禽兽那种人，根本不能认真交往好吗？” “为什么不能？他明明就很负责任，公司里的事交给他根本不用担心搞砸，不然上面的老头们怎么会那么相信他？” 原来几名部门的女业务以及他的助理小婷，跑到顶楼抽烟打屁摸鱼，让他碰个正着。不过，他并不打算出面阻止，因为她们分明正在评论他这个人，他也很想听听看自己在女同事眼中的形象究竟如何。 “拜托，你看他一年有多久时间在家里啊？我看他老婆在家里偷汉子，他都不知道。”某名抽着烟的女业务嗤之以鼻。 “唉，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他老婆气质那么好，看起来不像那种人。” 另一名女业务就比较中肯，“不过老公三天两头不回家，老婆在家里铁定没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秦硕开始回想于青卉。过去无论他怎么忙，她总是笑笑的，顶多无奈地要他不要那么累，然而几年来，随着菡菡的成长，随着他职位越升越高，她皱眉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却也不曾恶言相向——直到她爆发的那一天。 “何止啊！”抽着淡烟的女业务越讲越愤慨，直接在加水的纸杯里揉熄烟蒂，空出双手来比划，似乎这样比较能增加气势。“禽兽虽然风趣幽默，但他跟每个女人都过从甚密，要是我男朋友这样，我早就把他甩掉了！” “说的也是。真不知道禽兽那个美女老婆怎么忍的？像禽兽这样到处跟人搞暧昧，一点为人夫的分寸都没有，和异性不懂得拿捏距离，谁嫁他谁倒霉。” 一群人听得点头如捣蒜，秦硕却是越听脸色越沉。 “但……这对我们女同事来说是利多不是吗？”小婷不愧是秦硕头号粉丝，仍替他说话。“而且你们自己也常跟经理开玩笑的。” “开玩笑可以接受，自己的老公皮就得绷紧一点。禽兽是幸好他长的帅，可以说成风流，要不然他的行为换到另一个人身上，就是下流了……” 至此，秦硕已经听不下去了，连小婷一再的为他辩解，他也喜悦不起来。 他脚步沉重地慢慢走回楼下，而对于他上顶楼透气思考的原因——公司要求的欧洲出差，他也在这一刻下了决定。 一向和他友好的女同事们，背地里原来是这么想他的，他又再一次证实了自己过去究竟有多么过分，把老婆的包容无限上纲，而他在乎的公司同事们，真的有人是百分百认同他的吗？ 老婆的笑容，在他脑海里突然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只有那日她主动找他吵架时，第一次流下的眼泪。 “妈咪，爸比又来了。你看爸比在搭帐篷耶。” 每当秦硕来站岗，都只是静静的看，于青卉即便再理智、再沉着，也不免有些心浮气躁。然而，当他有了新动作时，她发现自己的心竟不受控制的狂跳，像初恋的小女孩般期待着，想知道他在做什么。 都已经是当妈的人了，还有这种梦幻的心态，她在心里直骂自己要不得，但双脚却不由自主的往窗边走。 顺着女儿的手指望去，她果然看到秦硕在她的花园里敲着大铁桩，试图把一个大帐篷固定在草皮上。 帐篷……她还不知道他会搭帐篷呢！自从两人结婚后，他就从来没有带她出去玩过，别说帐篷了，就连家里巷口的公园，两人一起去散步的次数她用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这就是他们七年的婚姻啊，她还有几个七年可以等他？难道非要他们都白发苍苍、他老得做不动了，她才能盼到他回头？ 想到这里，于青卉心里的热烈慢慢降温，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冷，直到和秦硕的视线对上，她已然做好武装。 两人相对默默无语，最后她先开了口，“你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秦硕抹去额际的汗，神色很是疲惫，目光也不像过去那般有神。“我只知道，我受够了没有妻子和女儿的生活，可是我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只能按照想亲近你们的本能，在这里搭了帐篷。即便进不了你们的门，也能聊以自慰，至少我不是只有一个人。” “你不是很忙？怎么能几乎天天来，现在连帐篷都出来了？”她皱眉看着他，不知该不该怪他破坏她的花园，要是房东找她算账，她一定把他推出去顶罪。 “这几天，我拒绝了同事客户们的邀约应酬……我现在才发现，不做那些事也不会死，生意还是照做。我就是凡事太事必躬亲了，弄得下属很闲，自己却忙到破表。”他苦笑着摇头，缓缓道出自己最近的体会。 于青卉感觉到他的口气很沮丧，所以也不再那么尖锐，幽幽地一叹。 “你终于感受到了吗？秦硕，你过去为了工作可以数月不回家，我也常常觉得在桩婚姻里，我只有一个人。” 可是现在，她真的察觉他改变了，至少，他从以前不顾她们感受，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变成有空就会来站岗。这足见他也调整了他的生活步伐，希望能和她们同步，不再错过能和她们相聚的时间。 即使他只是站在屋外看着她们，她都能感觉到他眼中的炽热。 她表情不再那么僵凝的道：“如果你是军职、是医生，长久出差或值勤是你的职责天命，那我至少有个心理准备。可你不是，你是业务人员，时间完全由你自己控制，会这么忙碌是你选择的，所以我一直有种被抛下的感受，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期待，你都不愿意给我正面的响应。” 以前这些话，秦硕一定听不进去，可是现在的他，有了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震撼教育，便觉得她字字句句都说中他的罩门——以前的他，是个自私的混账！ “我现在真的懂了，少了你们母女，我的生活完全失去秩序，找不到自己努力的方向，你是对的，当初我太不懂珍惜，经过这段没有你们的日子，我才知道自己为了工作牺牲家庭是多么的愚蠢。” 她要他好好想想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过了这几日的刺激，他深深领悟了自己错在哪里——把老婆当工具、把女儿当玩具，末了心里还埋怨老婆不够体贴，不能体谅他工作忙…… 其实，这些根本都是他的自以为是，自以为所谓的“照顾家里”，就是提供经济上的富裕就好，什么心灵交流、亲情抚慰，他全认为是狗屁。 然而一少了那些东西，他才明白，他以往不重视的，其实是最重要的，重要到早已融入了空气中，自然而然成为他呼吸生活的一部分。 现在的他，四周空气之凝重污浊，几乎到了让他窒息的地步。 难得于青卉态度有缓和迹象，好像过去那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亲亲老婆，他忍不住就想吐苦水。“我拒绝了公司的出差，因为上层派我去，目的只是想抵制我的某个提案，若我真听他们的话出国，那才是真的没意义。结果我一拒绝，马上受到一顿臭骂，过去为公司立的功劳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很现实，对吧？” 于青卉当然懂。家里搞不定，工作上又出问题，难怪他如此低潮。 “我从不阻挡你去拼，但也要看值不值得——一家不能体恤员工、一切以利益为导向的公司，真的值得卖命吗？当你工作和家庭严重失衡，身体健康也出状况，就已经是警讯了，可惜你都看不到。” “我现在看到了。也许只有你看出我的身体健康出状况，我的肝指数都快爆了。”这玩笑，他开得十分苦涩。“虽然我一时还无法抽身……不过青卉，相信我，我会找出方法的。”只不过和她说两句话，他居然觉得好多了。以前为了掩饰自己的错，他费尽心机哄骗她，眼下和她说话，他则完全出自真心，毫无矫饰。 他这次的承诺和以前的敷衍完全不同，是那么有力、那么诚恳，所有油腔滑调、甜言蜜语的轻佻全没了，转为深沉稳重，于青卉望着丈夫深邃的眼，好像看到蜕变成长后的另一个他。 但如果她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他，像以前一样，他会不会很快又原形毕露？反正他哄她也不是第一次了，依他的个性，再怎么油条的事都做得出来，若一时心软会让她回到以前那种几乎守活寡的生活，那她不如狠心一点，拖长他的观察期，为她们母女的未来图一个正常和乐的家庭生活。 “我只能说，我不希望你到七老八十了，回过头来，才发现你的人生只有工作，和家人相处的记忆全是模糊，和老婆相爱相守的时光全部错过，而最后你只能自己住在养老院。”于青卉说完，没有阻挡他继续搭帐篷的意思，只是默默又关上了窗。 然而这一次，她没有落上锁。 过了几天，秦硕终于第一次能踏进老婆和女儿的小窝。 因为于青卉周末要上家教，以前她总是让女儿跟着自己和家教学生陈先生在一旁写作业、玩玩具，然而女儿正值好奇贪玩的年纪，常常想玩便到处走，令她的教学常不由自主的被打断。 如今秦硕就住在她花园的帐篷里，为了不让陈先生看笑话，她索性叫秦硕进屋来顾小孩，自己才能无后顾之忧的上课。 此刻客厅里，只剩下秦硕和宝贝女儿菡菡，于青卉和陈先生则移到了书房中。 “菡菡，要不要吃布丁？”秦硕好不容易抓着机会，试图讨好女儿。记得上回女儿因为一个布丁遗弃了他，这次他一定要好好抢回父亲在她心中的地位。 “爸比，不可以吃。妈咪说下午茶的时间是短针走到三，现在才走到一的一半而已。”秦千菡小脸十分严肃地纠正他。 秦硕好气又好笑，没巴结到女儿，反而被教训一顿，他还真是逊到了家。“那你下午茶想吃什么？” “我偷偷跟你说喔，妈咪有烤上次那个黑色的巧克力蛋糕，冰在冰箱里，很好吃，等一下短针走到三，妈咪下课以后就会给我吃了。”想到巧克力香甜浓郁的滋味，秦千菡眼都笑眯了。 秦硕知道女儿说的是布朗尼，也是他最喜欢吃的蛋糕之一，但自从老婆离家，他已经很久没吃到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能吃到老婆做的布朗尼真是幸福，他很羡慕女儿，真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份。 “还是……等一下爸比带你去公园里玩？”他继续进行讨好女儿的大业，总会找到一样她喜欢的吧？ “公园？是巷口那个公园吗？”秦千菡微微露出厌恶的表情，“妈咪有带我去过了，那里有好多狗大便，臭死了，人家才不想去。” “公园不想去……那游乐园好了。”秦硕灵机一动，双手一拍，“爸比带你去有摩天轮和云霄飞车的游乐园玩。” 秦千菡马上被说动了，大眼变得晶亮，“好啊好啊，我想坐云霄飞车、坐大怒神……”脑袋瓜里编织着到游乐园的美梦，却突然想到父亲食言而肥的辉煌历史，脸蛋儿马上皱起来。“爸比，你说的是真的吗？不会再骗菡菡了吧？” “当然不会。”女儿的童言童语，令秦硕有些心酸。狼来了喊久了，连羊都不信他。他过去确实是个失败的父亲。 幸亏青卉的重药让他想通了，否则他若一直执迷不悟下去，未来或许连后悔都嫌太迟。 “菡菡，你还在生爸比的气吗？”虽然对象是个小孩，但该任的错还是要认，秦硕不想再用过去那种敷衍装蒜的方式对待妻女。“因为爸比答应你的事，常常没做到……” “没有哇，早就不生气了。”只是她不敢再轻易相信爸比的承诺就是了。不过这次的游乐园，因为太吸引人了，她决定再信爸比一次。 “那妈咪生爸比的气吗？”秦硕见女儿一脸困惑，便换了一种方式问：“妈咪刚搬来时，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妈咪刚搬来的时候，都没有睡觉呢。”秦千菡想了一想，伸出双手食指，把下眼睑往下拉，“就像这个样子，看起来好像熊猫喔。” “在妈咪很像熊猫的那阵子，她有没有哭呢？” “哭？没有啊，我们出来度假，妈咪干么哭啊？”她歪了下头，突然像想到什么，“我有问过妈咪眼睛怎么红红的，妈咪说刚搬来太兴奋睡不着，所以眼睛才会红红的。” “是这样吗……”秦硕心疼起于青卉的逞强。在女儿面前，她是个温柔和善的母亲，所有负面情绪她都尽量不在女儿面前表露，有苦只能往心里吞。 也是，菡菡这么小的女孩能懂母亲的痛吗？连他这个为人夫的，当初都不太懂了…… 他很为青卉心痛，她一个人承担起家里所有的心事，那她自己的心事呢？ “那……妈咪有没有想爸比？” 一定有的，他很肯定。他们的婚姻虽然略嫌仓促，但他们的爱情却是十分真实，否则他老婆当初是堂堂校花，追她的人都可以从学校大门排到后门了，何必选择他这个只有一张嘴和脸皮的男人？ 在他叹息时，秦千菡正努力思索着父亲的问题，她偏过头又歪过去，最后不是很确定地道：“妈咪好像没有说过爸比的事……” 突然来这么一记，直接捅了他一刀，但她的下一句，又让他瞬间到了天堂。 “不过妈咪有带一件爸比的衣服跟她一起睡觉，还有妈咪也会煮爸比最喜欢的那种绿绿的菜……人家就不喜欢吃嘛，妈咪还要人家一定要吃……” 秦硕几乎要笑傻，女儿只透露一点讯息，他却好像中了大奖。 他还想继续深入地问，秦千菡却拿起茶几上的相框，来到他眼前。“爸比，你看。” 他看了看相框里的照片，是老婆和女儿的合照，正在感慨自己没能入镜、考虑着要不要趁老婆没注意把这张照片a走时，女儿却做出另一个令他愣到最高点的举动。 小小的手慢慢拆开了相框背面的浮扣，她取出里头的照片，他才发现原来母女合照之下，还压着另一张。 “我看过妈妈晚上没睡觉的时候，偷偷的在看喔。”秦千菡小小声的在父亲耳边说着。 秦硕望着照片，受到震撼已经完全由他微微泛红的眼眶看出来，一个大男人居然在女儿面前想哭，而且几乎快控制不住，简直是可耻。 可是，他就是无法控制，被青卉的柔情和用心，深深的打倒了。 那是她和他的合照，而且是大学时期照的，或许是因为婚后他忙于事业，两人没有再合照过，更或许她怀念着读书时那无忧无虑的爱情，所以才会在相框里藏着这枚心事。 她想念他，她真的想念他，但却是用这么隐晦的方式，让他看得心都痛了。 她其实比他想象的爱他，比他认为的更放不下，可是她强忍着这一切也要搬走，抱着他总会觉悟的微小希冀等他醒悟……他不敢想象，如果在她离开后，他仍然执迷不悟的话，这个傻女人将会是多么悲伤，多么的心碎。 秦千菡不懂父亲的沉默，却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于是乖乖地没有再说话，陪着呆住的父亲直直瞅着那张照片。 此时已经三点，于青卉的家教课结束，她送陈先生离开后，才走到他们父女身旁。 然而，她在一看到那拆开的相框还有秦硕手上的照片后，再怎么冷静也不由得尖叫。 “啊！不要看——”她迅速抢过他手上的照片，一向沉静温婉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些许晕红。 但一切显然太迟了，秦硕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当她看出他微红眼眶中的动容与感伤那么深刻而真挚时，她也说不出话来了。 “来不及了。”难得看到她害羞的可爱模样，他即使心里仍激动着，却也不禁打趣，就像以前喜欢逗弄亲亲老婆那般。“我全都看到了。亲亲老婆，你以前真是青春可爱啊。” “不要说！”于青卉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忍不住双颊发烫，却仍故作镇静地道：“我家教已经结束，你可以回你的帐篷了。” 秦硕假装没听到，故意雪上加霜，只为了贪看她少见的这一面。“我还知道，你床上有一件我的衣服是吧？你还逼菡菡吃我最喜欢吃的芥蓝……” “秦硕！你闭嘴！”于青卉终于暴走了，顾不得自己满脸通红，硬拉起沙发上的男人把他往外推，“你很讨厌！赶快出去，不要一直说！” 可恶！以后连菡菡这小恶魔她都要提防一下，居然把妈咪的秘密全泄露光了。 秦硕被轰出门，却是笑着走出去。难得在女儿面前坚持形象端庄的青卉也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令他好像又重新认识她。 “可惜，今天陪老婆女儿的好时光过了，不知道她下次愿意让我进门是什么时候……”一想，他又难免失落，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才刚坐定，一只小手突然伸进来，秦千菡拿着一盘巧克力布朗尼钻进帐篷内，笑眯眯地对他道：“爸比，妈咪说这是给你的，低糖的。” 他接过布朗尼，回想起方才老婆的表现，俊脸上的表情不由得越来越古怪，最后竟化为朗声大笑。他这阵子的沮丧，彷佛都在这阵笑声里被抚慰了。 只是屋里的某个人，听到这可恶的大笑后，吃蛋糕的叉子越叉越用力…… 第六章 为了支付生活费，于青卉除了接陈先生的家教，还外包一些翻译的工作。因为是在家工作，所以她一样能照顾女儿的生活起居，同时也圆满自己想就业的遗憾。 这样的工作收入不多，却已足够两人的开销，但也许是闲太久了，即使工作量不大，她还是觉得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果然工作是需要练习的，在家待久了，人真的会疏懒下来。 当初秦硕那么没日没夜的工作，做到健康都出问题，真不知道他怎么受得了？ 于青卉虽然表面冷淡，心里其实非常担心，他在她的要求下交出体检报告，看得她胆战心惊，不时想着他的身体状况。 他平时睡眠质量就很差了，现在还住在帐篷里，不会更差吗？ 如果这是他的苦肉计，那她只能说他成功了，而且很成功。 这几天，他天天回帐篷，虽然时间有早有晚，但也代表他开始调整自己工作的步调，不再没日没夜的应酬。 所以，他从成天待在帐篷里，变成偶尔能进门吃一顿饭、天天能进门吃一顿饭、吃完饭后还能和菡菡一起看个电视、洗个澡……然后自从他某天耍赖假寐在沙发上，于青卉没有叫醒他，让他一觉到天亮时，他晚餐时间就会自动报到，接着在沙发窝到隔天早上上班，再骗一顿早餐。 今夜，于青卉看了看时钟，晚上七点，该是秦硕要回家的时间了。现在的他只要晚归，一定会打个电话通知，而今天她没接到电话，就心里有数了。 果然，在她最后一道菜煮好时，电铃也应声响起，她原本想自己去开门，但最后犹豫片刻还是叫女儿去开。 “亲亲老婆，我回来了。”门一开，秦硕马上扑了个空，嘟的高高的猪嘴也只能亲到空气。 而在他视线五公分下的秦千菡，则扯着父亲的裤管。 “爸比，是我啦。不是妈咪啦。”见自己没有受到父亲的热烈拥抱，她心里有些不平，“妈咪就是不让你亲亲才叫我开门的。” 于青卉远远听到女儿的话，脸色有些僵硬，尴尬地又闪进厨房。 菡菡说的没错，她上回就是一时不察跑去开门，被秦硕得逞了，所以现在总是闪得老远，想不到被女儿看在眼里。 客厅里传来秦硕的笑声，他发现这样和老婆玩捉迷藏还挺有趣的。抱起女儿亲了一口，他大喇喇的进门，直直冲往餐桌。 最近又开始习惯老婆煮的菜，公司里的便当吃起来简直跟馊水一样。 他扫了眼今晚的菜色，麻油炒猪肝、木耳蛤蜊汤、炒牛肉，还有一道她曾炒过的不知名深绿色蔬菜……满桌子都是保肝的菜色，令他的笑容不由得益发温柔了起来。 “老婆，我可以抱你吗？”找到厨房里的人儿，他忍不住想拥抱她的冲动。 “我好久没有抱你了，我好想念你……” 不知为什么，于青卉的表情变得古怪，还有些微红。“抱我？在这里？” “当然在这里，抱你还要选地方吗？”秦硕也愣住了。 “不行！菡菡在外面等着要吃饭呢。怎么可以在厨房就……”她挣扎起来，“至少要等菡菡睡着吧。” “老婆，不用等菡菡睡着，我现在就想抱你。”他至少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感动，不明白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等。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猴急了？”于青卉害臊地一跺脚，“而且你肝不好，不适合……纵欲过度。” 性欲过度？秦硕明白了，他可爱清纯的老婆把他的念头想歪了，而且还歪到十万八千里去。他究竟哪句话引起她的错觉？ 瞧她难为情的着急样子，他不由得哑然失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原来外表冷静理智的她，居然有这么可爱、纯情的一面？ 看来他过去真的太忽视她了！ “我看到晚餐的菜色了，几乎都是为我准备的，因此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的感谢、单纯的拥抱，你究竟想到哪里去了？”他故作无辜地眨眨眼。 于青卉脸色马上变得绯红，几乎不敢正眼看他。 究竟是谁纵欲过度啊？难道是她真的太久没和老公……所以太过饥渴才会胡思乱想？ “你想吃就快去坐好。不需要你的感谢。”她语无伦次的把他推出厨房，这下脸真是丢到太平洋去了。 秦硕带着朗笑回到餐桌旁，于青卉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但躲在厨房这么久也不象样，她只好随便拿了罐辣椒酱走出去。 等她一坐定，一家三口便开动了。 可是秦千菡却搞不清楚状况地问：“爸比，你刚才在笑什么？” 想到方才的画面，秦硕又想笑了，“我在笑你妈咪……” “秦硕！”于青卉连忙喝止他，脸烫到自己都不敢摸。“你……你不要对菡菡乱讲……” “我只是想告诉她，妈咪煮的菜很好吃，爸比很开心，所以笑得太大声，连这也不行吗？”他憋着笑，一脸无辜道。 于青卉尴尬到超想钻到餐桌下面去，偷偷瞄一下女儿，幸好她脸色如常，听不出大人打的哑谜。 “爸比，妈咪煮的东西本来就很好吃，不用你讲我也知道。”秦千菡倒是替母亲说起话来，还顺势转移了话题，不愧是个贴心的女儿，但大人殊不知，她只是思考跳得飞快而已。“爸比，你最近怎么都能回家吃饭啊？” “现在公司里的人都知道爸比开始走好老公、好爸爸路线了，不会有人再约我去喝酒唱歌啦，所以现在除了客户必要的应酬，爸比都会乖乖回家吃饭喔。”话虽然是对女儿说，他目光却投向老婆。 可惜于青卉不领情，据她所知，他公司里的人可没他说的那么好搞定。 “你手下的人不会叫吗？我记得很久以前有一次爷爷出殡请丧假，结果你的手机不停响，讲电话的时间比诵经还长，一直到爷爷出山了，山上收不到讯号，才没人再烦你。”说到这段往事，她心里仍是不太舒服。 “以前是我太笨了，现在我慢慢把权力下放，让下面的人能主动做一些事，这样我乐得轻松，他们的工作也不会因为我而处处受制。唉，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看老婆脸色微变，他假意叹口气，“否则我爷爷在天上，大概也不会保佑我这个不肖孙。” 忍住想笑的欲望，于青卉白了他一眼，晚餐就这么和乐愉快的度过了。 直到秦硕真正把心摆在家里，细细品味，他才发现连和家人闲聊打屁都是减轻压力、消除疲劳的享受。以前晚上在外头应酬，有时还得要连赶三场，不仅要一整晚戴着假面具，对体力也是很大的损害。 望着可爱的女儿在客厅里玩玩具，还有正在收拾餐桌的贤慧老婆，他心里涌出一股幸福感。为什么……为什么从以前会盲目到忽略这些？ “老婆，我可以抱你了吗？”他贴近她，暧昧地问。 又抱？于青卉猜想，方才因为她害臊，所以秦硕没能抱到她，或许这男人又来跟她撒娇了吧？“抱一下……没关系。” 只是，可怜的她又会错意了，他像偷了腥的猫儿般，闻言眼睛一亮。 “那我去买保险套，你去把菡菡哄睡……” “秦硕，你不要老是误导我！” “还是你想替菡菡添个弟弟？那不买也没关系……” “你这讨厌的男人，回去你的帐篷里！” 在屋子里睡了几天后，秦硕终于被赶出门了，原因居然是因为他太急色，惹火了太座夫人。 不过，即使还不能确定于青卉究竟原谅他了没，依她最近对他的态度，他大概从留校察看的阶段慢慢进步到剩几支警告了，如今他已可以如鱼得水地想进门就进门，偶尔还能逗逗老婆。 他门口的帐篷依然留着，因为小菡菡似乎很喜欢，三不五时就吵着要进去和爸比玩，因此那里变成了他和女儿的秘密基地。 这也算是和女儿培养感情的另一种方式吧？虽然有些歪打正着，不过他也慢慢体会到家里的温暖，知道自己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工作至上，疯狂到差点连家都不顾。 他思索着老婆的一颦一笑，发现她从七年前的青涩到现在已变得成熟妩媚，韵味迷人，他真是越来越爱她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一亲芳泽呢……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他才走到帐篷边，人都还没进去，就看到花园外站着一个黑影，令他的警觉心一下子提到最高。 “谁？”他厉声问着。 黑影慢慢地走到路灯下，秦硕看清对方，却是一怔。“小婷！这么晚你不回家干什么？公司应该没有事了吧？” “经理……”小婷的样子看来显然哭过，而且有些醉意。“最近约你，你怎么都不出来了？为什么呢？难道你讨厌小婷了……” “我不赴约有我的原因，和你无关。”秦硕不像以前那样和她打情骂俏，因为他很清楚她喝醉了，她问的问题也有些越距，已然侵犯他的隐私。“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每件事，我都清楚的很。”小婷幽幽地望着他，“我知道你的身高体重和衬衫尺寸，知道体检的结果，还有你大学是系学的会长，还拿过赛跑和跳高的奖项。你的女儿今年读xx小学，念一年甲班，你老婆是英文系的校花，你们前一阵子吵架了，老婆不理你、不让你进门，你才会搬到这里来住帐篷……” “小婷，你调查我？”秦硕变了脸色，尤其是她连菡菡就学的数据都很清楚，确实不寻常。 “是你对我从来不设防，因为我是特别的嘛。这些事，问问你的好友就知道了，他们还以为我是你的小三呢……”小婷根本不理他说什么，径自发泄着自己想说的话。“可是你最近好冷淡，宁可搬到帐篷里受苦……经理，你老婆对你根本不好，一点也不配坐秦家女主人是位置，要是小婷，绝对不会那样对你的……” “小婷，你够了。”秦硕的话有些严厉了。“我不想听你批评青卉，你也没有任何资格批评她。你究竟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你回公司啊。”在公司里，他的小办公室就是她和他的天下，她无法接受他现在越来越准时回家，变成一个好爸爸、好丈夫。 “公司里的事，我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我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加班的必要。” 他这才慢慢发现小婷的神色似乎不太对劲，已经不仅仅是喝醉了。 而且她说的话十足暧昧、十足挑拨，让他有着不妙的预感。 “你不能只顾着家里都不顾公司了啊。像我，我天天都盼着你加班，那我就能像以前那样替你买宵夜、在你心烦时陪你喝一杯……经理，我很爱你，你知道吗？在公司有人说你坏话时，我都会替你反驳……” 秦硕连忙在她继续说出他无法接受的话之前，堵住她的嘴。“小婷，不要再说了，我很爱我老婆，很爱我的家庭，你的好意恕我无法接受。” “但你也很喜欢我不是吗？”小婷不敢相信，逼近了一步，“否则你怎么老是和我开那些暧昧的玩笑？还暗示我是你公司里最亲近的女人……” “我和每个女人都这样啊。玩笑就只是玩笑，不能当真的。”他真的后悔了，果然是自己过去太过轻浮，没有和女人划好界限惹了祸。“我只是把你当成一个下属，没有任何男女之情的成分。” “真的吗？”小婷受了很大的打击，泪如雨下，顿时激动起来。“那你为什么要让我误会呢？为什么要让我认为我有机会？” “我……”原来他先前不是错觉，小婷真的误解了。秦硕心中顿生愧疚。“让你误解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我以为只是耍耍嘴皮子，没想到有人会当真。” “可是你却让我爱上你了，你要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办啊？”小婷失控地上前打他。 秦硕默默地挨着打，因为这是他应得的。可除了小婷，其实真正更有资格打他的，应该是青卉吧？ 他自以为很搞的定女人，自以为开开玩笑无伤大雅，但根本都在伤害自己挚爱的人。如果他的表现已经能让人误会，那么青卉当初是花了多大的心力要压抑多少的委屈和痛苦，才能冷眼看着他游戏花丛？ “小婷，我只能说，过去是我做错了，我也慢慢在改正。幸好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还有回头的机会。你仔细看看我，我不会是你要的男人，我爱青卉，一辈子都爱，没有人能取代她。”他看着小婷，心情却无比沉重。 “我真的不能代替她吗？我保证，我会比她更爱你的。”小婷几乎是痛苦着哀求了。 “不可能，在我心中没人能代替青卉。”秦硕叹着气。自己这简直是造孽了！ “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你回家后好好冷静一下。” 他领着小婷就要离开，不意回头望了一眼，却看到于青卉脸色惨白地站在窗户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青卉……”他脑袋马上变得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心脏也剧烈地跳动起来，跳得都发疼了。 她全看到了吗？她会怎么想？他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挽回她的心，她对他的信任，会不会因这个误会而全盘崩解？ 于青卉静静地看着秦硕还有哭泣的小婷，心早已麻木到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痛楚。 看着另一个女人在面前对自己丈夫告白，这是多么伤人的一件事，尤其这还是丈夫自己招惹来的。难怪，难怪她之前到他公司，小婷敌意会那么深，原来她这个正宫娘娘早就被当情敌了。 末了，她只能摇摇头，淡淡地说道：“秦硕，你现在知道一个已婚男人若没有守好本分，就会惹来这样的麻烦。你认为的风流，其实只是不负责任。小婷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在两人关系好不容易破冰、渐入佳境的此刻，她又在他面前，关起了窗。 整整二十四小时过去，秦硕没有再回到帐篷里。 于青卉虽然气他，却很清楚自己老公是什么样的人，她相信他确实是爱她、爱家的，不可能和小婷有牵扯。她听到了他和小婷完整的对话，很清楚他的人格，即使他爱和女孩子耍嘴皮，却从没有真正出轨的举动。 只是他之前用错了态度，不够有为人夫和为人父的自觉，她虽劝过他，他也无动于衷，如今事实果然证明已经有女孩子误会了。 她心里酸溜溜的，极度不舒服，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不过她又想，这阵子他改了很多，不像过去那般轻浮，整个人气质转为稳重内敛，也不再像以前三天两头不回家，她想他应该搞得清楚自己的定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可是……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她越想越担心，直到太阳下山、秦硕应该回来却仍不见人影，她更感到不对劲了。她从不会因他一天没回家就拨电话给他，但这次情况太反常，而且她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便试探性地拨了他的手机，却没有拨通。 转了个念头，她打电话到他的公司。通常打经理专线，接电话的十之八九是小婷，但今天，专线却是另一个男助理接起来。 “找经理？抱歉，经理今天没有进办公室……助理小婷？她也请假喔……” 听到对方的回答，于青卉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她要自己别胡思乱想，稳住语气续问：“请问秦经理有和公司联络吗？” 通常，秦硕即使请假，工作也一定会交代得清清楚楚，她知道他的负责任，便换个方式询问。 “请问您哪里找？”男同事不愿正面回答。 “我是于青卉，秦硕的太太。” “您是经理夫人？”男同事声音像是十分惊讶，接着又些欲言又止地道：“夫人，经理那件事……他没有和你联络吗？” “我就是找不到他，才打到公司来问。”对方的反应让她感到不妙。“请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男同事停顿了好一阵子，才呐呐地开口，“那个……经理夫人，经理今天没来上班是有原因的……我可以跟你说，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只是你可能要先有些心理准备……” “好，你说。”于青卉一颗心提到了喉头。 男同事像下了什么决心，在电话里的声音也带了些余悸犹存的颤抖。 “小婷……自杀了！” 于青卉挂完电话后，脑袋一片空白，当她回过神来，双手还在发抖。 但现在不是她害怕的时刻，她深吸口气稳住情绪，当机立断地将女儿送到娘家，接着马不停蹄赶往小婷住院的医院。 从秦硕公司里得到的消息，让她如落入冰窖之中，由脊椎寒到了后脑。她虽然不喜欢小婷，却想不到对方是那么烈性的女孩，被秦硕拒绝后居然走上绝路。 她拒绝去猜想小婷的用意，不管是得不到秦硕的绝望，或是太爱秦硕想以此报复，那都太残酷了。连她这个间接的受害者都觉得抑郁难当了，遑论受到直接冲击的秦硕，一定更是痛苦不已。 唯一称得上幸运的，是小婷的自杀没有成功，她回家之后割腕，所幸及时被父母发现后送医。 她能了解秦硕此时一定很沮丧、很自责，他或许爱玩，但绝对不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如果小婷自杀是对他过去游戏人间的惩罚，那这个惩罚，未免也太重了。 进到急诊室，于青卉巡了一圈，看到坐在角落低头不语的秦硕。她从来没看过他如此不修边幅，头发乱七八糟——应该是他自己抓乱的，满脸胡碴、双目无神，嘴唇干裂到发白。 这一刻，她的心都为他发痛了。 不过，她不准备去看小婷，因为现在时机太敏感，而且她并没有对不起小婷什么，反而是小婷诋毁她、试图破坏她的家庭，她才是该生气的那个人。 她无声走到他跟前，直到他发现顶上的黑影，抬起头，用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无助地望着她。 她看着他，看一个男人由意气风发被弄得沧桑颓废，笼罩在他身上的悲伤，彷佛吸走了他所有的精力，她几乎要记不起他上次的笑容是什么样子。 “我找了你好久……”她深吸口气，忍住自己的鼻酸，千言万语全化成一句温暖的关怀。“……我们回家吧。” 听到这句话的秦硕，有如由漆黑的地狱里看到了一丝曙光，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红了眼眶，他抱着她的腰，将头靠在他胸腹之间，肆无忌惮地痛哭起来。 他好痛、真的好痛，想哭却哭不出来，想大叫，喉头里的酸涩又堵着不让他发出声音。 他坐在这个地方很久，浑身不停的发颤，已经搞不清楚是因为冷气太强，还是因为太害怕。他被后悔侵蚀着、被责难凌迟着，却只能咬牙忍痛。 他真的知道错了，真的愿意忏悔，可是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人来救他。 身体的伤口还能用药治愈，心灵的伤害却连医生都无能为力，他只能看着自己的伤口慢慢扩大、腐蚀，直到千疮百孔亦不罢休。 然而就在他陷入无边的黑暗之前，于青卉居然出现了，一样是那么温柔，令他所有的忍耐和压抑一发不可收拾。 他哭得十分狼狈，像小时候被人欺负了，依赖着母亲撒娇。 她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安慰，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不在乎四周的目光，让他发泄出来。 过来好一阵子，秦硕的哭泣缓和了点，终于哑着声音开口，“昨天我本来要回家了，小婷的母亲却在回程时打电话给我，说小婷自杀了，嘴里还叫着我的名字。 “幸好那一刀割得不深，但血却染红了整片床单，我赶到医院时，只看到她惨白的脸色还有她父母怨怼的眼神……”他哽咽了一下，“她已经醒了，却不愿意见我，她说她要让我忘不了她……我很后悔，非常后悔，我从前怎么那么不懂事？说不定已经默默伤害了好多人……” 于青卉抚着他的发，缓慢却清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秦硕，你现在太过悲伤或许无法思考，不过我必须告诉你，自杀绝对是错的，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去伤害自己，令挚爱的亲人朋友悲伤，是一种懦弱的表现，是不可取的。” 她话说得有些重，可是在此刻，她对小婷除了同情也不是没有气愤。小婷要秦硕忘不了她，确实，这么大的打击任谁都忘不了，可这种亲痛仇快的举动，到底满足了谁？对任何人有帮助吗？ 秦硕和小婷，一个太自我，另一个，却太自私了。 她摇着头道：“小婷自残的行为不负责任，有勇气死，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事实？而你既然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好好的向她道歉，负起该负的责任，解决该解决的问题。她现在不见你，但总有机会见到的。” “我该怎么办？”秦硕红肿的双眼目光迷惘，“青卉，我该怎么办？” 于青卉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无助的样子，整颗心为他深深拧了起来。 “你先冷静一下，没有人的人生是到此为止，大家都还有未来的日子要过。给自己一段时间反省思考，然后好好振作起来。” 秦硕再次紧紧的抱住她，彷佛这样才能得到一点温暖，此时的她就如同救命浮木般，他只有真实的触碰她才能压下一点内心的恐惧。 于青卉看着急诊室的另一端，那似乎还被乌云笼罩的地方……这桩婚姻的意外插曲，究竟什么时候才有个落幕呢？ 第七章 终于，秦硕不用再住帐篷了。 于青卉带着女儿和他搬回了家里，不想再为目前纷扰的生活多生事端。 然而，这却是付出十分惨痛的代价换来的，他也几乎想不起自己以前和女儿毫无芥蒂的调笑，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他为什么会弄得别人真的爱上他，搞得自己如此狼狈？为什么他不能早一点觉悟呢？或许就能避免这种祸事…… 他知道，以前的他自命风流，又听不下青卉的劝，老觉得她只是在拈酸吃醋，还为自己能流连花丛不沾身而沾沾自喜，最后吃到了苦头，才明白自己过去究竟有多愚蠢自大、多么刚愎自用。 他后悔了，觉得愧对老婆、愧对女儿、愧对小婷，他更觉得没有脸去公司，偏偏他的责任感由不得他逃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班。 一来到公司，他立刻被叫进董事长办公室，一个半小时之后，他脸色灰败的由里头走出来。 “你先前代理美国公司产品的提案，已经被董事会否决了，因为董事们评估那项产品利润虽高，却有潜在的风险。 “你的助理小婷那件事，董事会觉得很遗憾，她虽然已经离职，我们却不能不给人家一个交代。公司会先记你两支大过，降你的薪资，经理的职位也暂时由一组的何俊生组长代理。 “为了平息风波，你暂停上班两个星期，之后会有几个案子让你谈，谈得好的话，你还能继续留任经理，否则……” 秦硕回想着方才董事长说的话，既无情又现实，可是他却只能接受而毫无招架之力。小婷的事情关乎私德，所以，公司利用这个机会借题发挥、压下他的提案，还借此威胁他再替公司做牛做马，他以前立的功劳却好像全一笔勾销。 此刻，他忆起了当初和自己竞争业务经理一职的杨组长，语重心长对他说过的话—— 公司没有我不会怎么样，但我的家庭少了我，就不是一个家了。 果然是血淋淋、赤裸裸的教训。以前他志得意满，听不下这种话，如今人人打落水狗时，他才能看清楚丑陋的真相。 公司对他完全只有利益考虑，是他太过天真，把重要的顺序摆错了，而今天公司处置他后的结果，虽然一时对家计没有影响，他却可能再也坐不上业务经理的位置，不知道他的家庭是否能和他一样接受？ 青卉……他曾承诺要给她的贵妇日子，或许又要再延期了……再加上他做的错事，他还有任何被她原谅的理由吗？ 秦硕的心沉甸甸地，回到自己部门里，却发现以前有说有笑的下属们如今全都偷偷地观察他，没人敢凑过来说句鼓励或安慰的话。 也是，他可是害了小婷的罪魁祸首，地位还在公司里由红翻黑，现在有谁敢和他太过亲近？ 反正公司叫他滚回家休息，他连办公室也不想进了，就这么毅然的转身，离开了公司。 但开着车上路，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去，以往他不是在公司里，就是和客户下属相约应酬交际，如今剩他一人，他没有朋友可以约，没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去，连车子，都快没油了…… 自命不凡的他，曾几何时也如此悲哀了？心凉之余，他只能先驱车回家。 停好了车，要开门的前一刻，他手握在门把上，却怎么也推不开门。 现在才中午，他回家十分反常，因此很怕门一推开后，要面对凝滞的气氛与冰冷的反问。现在的他，已经受不了这些了。 秦硕站在门口迟疑着，门突然由里头被拉开，于青卉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一支大汤匙，见到他竟然毫不讶异，反而扬着眉，口气不温不火地说道：“我方才就听到你的车声了，怎么这么久还没进来？” “我……”他该怎么说？他的自信心已被摧毁到让自己成了一个孬种。 她静静地盯着他半晌，像是领悟了什么，最后微微耸肩。“算了，进来吧。” 她率先回头往里走，自然的好像他现在回家很正常，闲话家常道：“我在炖排骨汤，正好在考虑加菡菡喜欢吃的玉米，还是你喜欢吃的山药呢。” “都好……”他想解释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回答得那么没诚意，那我就加玉米喽？”想不到她没问他任何敏感的问题，只是皱着鼻子，没好气地一笑。 秦硕眼睁睁看着她又走回厨房切玉米，当真没有任何想质问他的意思。他有些自嘲自己的穷紧张，也更加忐忑不安，这会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玉米都下锅了，于青卉正在洗涤厨具，秦硕的情绪也在此时紧绷到了极点。 “你不问啊？”他主动开了口，语气却很沉重，和她刻意营造的轻松气氛格格不入。“问我公司的情形、问我为什么这么早回来？”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没什么好事，问多了不是让你心烦？”她放下手中的厨具正眼看他，美目中有着了解与释然。“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你在公司怎么样，家里永远是你的依靠。” 这当下，秦硕真的有想哭的冲动，他发现自己打从遭受生平最大的挫折后，情绪好像变得更敏感了，一点点的感动都会让他鼻酸。 尤其他的亲亲老婆，前一阵子都还在生他的气，却能在这种时候给予他最大的支持鼓励，他好像得到了一点救赎，不再认为自己那么罪该万死。 “可是……万一我不能再让你过优渥的生活？不能让菡菡以后出国读书，捧着一望无际的嫁妆挑老公，怎么办？”现在的他已无法达到给她的承诺，他觉得自己好窝囊，却无能为力。 “你傻了吗？什么贵妇般的生活全是你说的，我根本没要求。其实比起来，我还比较想出去工作呢。”她不带火气地横了他一眼，“至于菡菡，她比你想象的有主见多了，你又怎知她真的想出国？你那一望无际的嫁妆，她也未必想要。” 秦硕又酸了鼻头，因她的体谅，因她的温柔，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好脆弱，不仅禁不起一点打击，甚至只要有人愿意对他好，就足以让他感动落泪。 尤其那个人还是他忽视已久的挚爱妻子，是最该生气、最该不满的人。 终于受不了他自怨自艾的样子，于青卉走到他面前，替他理理头发。“秦硕先生，我郑重告诉你，夫妻原本就是相互扶持的，想我于青卉当年也是校花，老公可不是随便挑的，一时失志又怎么样？我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是啊，他一直很有自信的，为什么这次却被完全击溃？秦硕很明白，就是因为太过在乎她们，所以他可以丢了差事，却不能没有老婆和女儿。 如此患得患失，小心翼翼过了头，怕的只是失去。 “青卉，我很庆幸娶得是你，真的，否则我今天一定熬不过去。”出口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几乎都认不出来，秦硕一脸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浑身的僵硬终于有了一丝软化。 “你终于晓得我的重要了吗？那你以后能不能把我和菡菡的名次排前面一点，最好是在你工作之前。否则我怕我哪天等成了望夫石，你回家后，我身上都长满蜘蛛网了。”她似笑似嗔地打趣他，试图让他不那么紧绷，否则即便事情没有恶化到最严重的地步，他也会自己先崩溃。 “你们本来就是我心里的第一名，”他认真地说着，说到都快落泪了。 于青卉望着他，体会到他的感受，突然柔柔地笑了。“看在你这句话的分上，今晚的玉米排骨汤，我多加一块山药吧。” 心情糟到极点的秦硕，为了她这句冷到不行的幽默，居然也笑了出来。虽然笑容里带了些泪花，但是她没见到——或许说，她故意没见到。 也只有理智又贴心的她，能让他这么放松、这么开心了，更不会揪着他的痛处穷追猛打。 他究竟何德何能，能娶到这么好的老婆？ 幸好，幸好她没有真的离开他。 原以为再大的困难与愁绪，都会随着时光流逝，在生活中慢慢淡去，但秦硕则不然。他去了小婷的家几次，全都吃了闭门羹，最后小婷全家人索性搬回乡下，让他扑了个空，他的心情因此更为低落。 公司放了他两星期的假，于青卉发现他的生活并没有回到正轨，反而越来越像惊弓之鸟，一直将神经绷得紧紧的。 比如女儿上下学，如今都由他专车接送，她上市场买菜，他也一定跟着，连晚上倒垃圾的活，他都抢着做，宁可让她和女儿留在家里看电视，他自己去追垃圾车。 这些事，都是他以前没空、也不会去做的。 面对如此的转变，她不知该庆幸他终于有空陪着妻女了，还是该忧虑他的精神状态似乎到了紧迫盯人的地步。 他身上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烦恼、焦虑、紧张、无措，都是正常反应，可是她舍不得看他这么紧绷，舍不得他活得这么辛苦，万一有天超过了他的忍受范围，或是超过了她的忍受范围，他们又该怎么办？ 这天晚上，于青卉翻来覆去大半夜，因苦恼这秦硕的事情睡不着，索性起床走到女儿房间，替爱踢被的菡菡盖棉被。 只是她一离开，床上少了另一个人的温度，秦硕几乎是瞬间惊醒。 他伸手往旁边一摸，却只摸到留有余温的棉被，心里的紧张立即冲到最高点，整个人弹坐起来，四处张望着。 “青卉？青卉？你去哪里了？”整个房里都没有人，他干脆由床上起身，“你在洗手间吗？”厕所里没人，“青卉？你在换衣服？”更衣室也没有。 他喊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人冲出房间。他的心怦怦怦跳着，几乎要跳出胸腔，不管是与再大在难缠的客户谈判，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在屋里跑来跑去，慌得不知所措，彷佛将要面临地狱来临，崩溃得差点就赤脚冲出屋外。 “我在这里。”听到他慌张的声音，于青卉连忙由女儿房间出来，门都还来不及关。“别紧张，我不过去替菡菡盖个棉被。” “我以为……我以为你走了……”见到她，他松了口气，几乎是腿软地靠在墙上，手举起来抚着头，指头仍在发抖。“我以为你走了……” 她摇摇头，因他沮丧的样子心里有些疼。她拉着他坐到沙发上，两人是应该好好谈谈了。 “秦硕，你太紧张了，是我上次的离开吓到你了吗？”于青卉温柔地抬起他的下巴，不管新生的胡碴会刺痛自己的手。“当时我带着菡菡走，是希望你能冷静想想自己的行为，能够有所改变，如今你改变了，所以我们也回来了，我从来没有真的要走。” “我不知道……”他眉头紧皱，痛苦地抱着头，“我最近常作恶梦，梦里面，你和菡菡都不见了，每个人都离我而去，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害怕……” 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大男人，却在她面前丧气地诉说着恐惧，她着实不舍，尤其他是她爱的男人，她恨不得他的痛苦、忧惧全转移到她身上，让她替他承受这一切。 小婷的自杀，不只毁了她自己，甚至几乎毁了他、毁了他的家庭。 于青卉不由得又为那女孩的自私与执迷叹了口气。 “你呀，逼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放松一点，好吗？”她用力替他按摩着肩膀，却发现他的颈肩异常僵硬。 工作上的不顺、小婷的自杀、甚至前一阵子她才和他闹翻……种种事件对他而言都难以承受。可她心里明白，秦硕只要能熬过这一关，未来各方面一定会有所成长，然而，她只怕现在的他已快架不住心里的压力。 “青卉，我知道，我也在努力，可是不安的情绪总是很难控制。”他有些痛苦地抓着头，觉得自己都快得精神病了。“很抱歉，我会尽力调适，再给我一点时间……” “不，你越是这么想，越是给自己更大压力，你现在需要的，是彻底放松。” 看着未关上的女儿房门，于青卉突然有个计划。 “彻底放松？以我的情况而言，真的很难……” “不，你可以的。”她微微一笑，“记不记得你对菡菡的诺言？” “对菡菡的诺言？”秦硕一愣。 “喔？别告诉我你又忘了。”她举起食指，朝他俏皮地摇了摇，“这次我不会告诉你，让你自己去想、去安排。”顺便也转移他的注意力，免得他一天到晚挂着那些烦心事。 “可以给个提示吗？” “不行。” “那……是我什么时候给菡菡的承诺？” “就是你上次……噢，不行，没有提示。” “亲亲老婆……拜托……”秦硕终于有些恢复过去那种赖皮的样子。 于青卉注视着他，慢慢微笑起来，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如愿得到暗示时，她有些奸诈地朝他眨眨眼。 “不行，等你想到了自己告诉菡菡，我们会等你的。” 这阵子，不只他有成长，她也不是坐在那里枯等，对他的赖皮，她也练出了一定的免疫力。 “爸比，快点快点，我们赶快进去！” “等一下，也要等爸比买好票啊……” “我跟妈咪去门口等你，你快一点喔。” 小女孩兴奋地拉着母亲冲往游乐园门口，留下秦硕一个人在售票亭，看得无奈又好笑。 他想起来了，当他看到女儿望着电视上的摩天轮双眼放光时，他想起自己曾答应女儿，带她到游乐园玩。 虽然当时答应的心情是有些赎罪，但当他昨天向女儿提起时，菡菡高兴得抱着他又亲又叫，令他的心也不由自主随着融化。在取悦女儿的同时，他自己也被取悦了，他领悟了亲情不是讨好，而是付出。 女儿的笑容，带走了他头顶的部分阴霾，好像连呼吸都顺畅了一点。 买好票，他带老婆和女儿进到游乐园，三人说说笑笑，在女儿的坚持下排进了云霄飞车的队伍。 “亲亲老婆，我记得你有惧高症？”秦硕在表情有些凝重地望着翻上翻下的列车，吞了口口水。 “我记得你也有。”于青卉的表情也不太妙，“否则我们怎么会舍高楼大厦不住，而去住独栋的房子？” 夫妻俩相视一眼，却明白此时说服女儿不坐的话，她大概会失望至极，而带她来游乐园的意义也全没了。 “好吧。”秦硕一副慷慨赴义的样子，拉住于青卉的手，“为了亲亲老婆，我上吧。你在下面等。” 她虽然也很怕，但看了他的样子，差点笑出来。 “嫁鸡随鸡，老公都上了，老婆可以不上吗？让我们同生共死吧。”虽是玩笑话，但两人牵着的双手更紧密了。 此是秦千菡丝毫不觉身后的父母正在大放闪光，一径急匆匆地想往前走，“爸比、妈咪，换我们了。我们去坐红色的大象那一台。” 无奈的父母只好带着女儿登上红色大象，在天上尖叫了一分半钟后，才脸色惨白地下了云霄飞车。 “你还好吗？”秦硕努力平息自己胃部不舒服的感觉。 “还活着。”于青卉深吸了口气，勉力一笑。“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 “如果我们不快追上菡菡，她就快排到海盗船那里去了。”她苦笑。 夫妻两人一起叹了口气，又快步追上女儿，然而一切都已太晚，一家三口又在海盗船上惨叫了一回，才互相扶持着走下来。 “我想吐……”于青卉小声地道，嘴唇都白了。 “我也是……”秦硕看来更惨，似乎每走一步路，就快要有东西从喉咙里冲出来。 神经大条的秦千菡终于发现父母不对劲。“爸比，妈咪，你们怎么了？” “没有啊……不，应该说有……”秦硕为了保持父母形象及面子，只能顾全大局地道：“菡菡，已经坐了两样了，我们现在去吃点东西好吗？” “这样好吗……人家本来还想去坐摇滚巨浪呢。”秦千菡没注意父亲一听到“摇滚巨浪”，脸色都变了，转而四处张望寻找着食物，“爸比，吃那个可以吗？” 随着的女儿手望去，看见了炸鸡，秦硕的笑容差点垮下来。 “吃那个好像太油了？”开玩笑，依他和于青卉现在的情况，一闻到油腻的味道，肯定把早餐全吐出来。 “那……热狗堡？”小女孩一心只有快餐。 “热狗堡？”秦硕看了看情况，热狗堡的摊子就在炸鸡旁边，而再接下去的摊子则是爆米花……反胃再加上奶油的香味，结果大概会更可怕，他只好两害相权取其轻。“好，就吃热狗。” 买好了热狗，秦千菡开开心心地吃起来，于青卉和秦硕则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为了避免女儿又想去坐什么摇滚巨浪，他们不着痕迹地将她带离激烈设施的区域，来到可爱动物区，接下来她的要求，两人几乎是有求必应。 “爸比，我想戴那个小熊的帽子，妈咪也要戴一个小兔子的，爸比……就戴鳄鱼好了。” “为什么我就是鳄鱼……” “爸比爸比，这个眼镜比我的脸还大耶，我好想要喔……” “你买了还不是戴在我脸上……” “爸比，人家热狗吃不下了……” 于青卉面色仍有些惨白，无暇管他们父女的对话，好不容易反胃的感觉才缓和一点、恢复精神后，她定睛往秦硕身上一看，忍不住噗哧一笑。 “天啊，你这是什么样子？” 只见他头戴着一顶鳄鱼帽，鳄鱼嘴还张得大大的露出尖牙，脸上顶着一副几乎是他头两倍大的眼镜，嘴里吃着一半的热狗堡，另一手还得替女儿提包包…… 秦硕无奈地回答道：“我也不是故意要看起来这么蠢的啊。有哪个模范老爸做得像我这么极致的？还不是为了把你从摇滚巨浪里挽救出来。老二别笑老三，你头上那顶兔宝宝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至少我看起来可爱啊。”于青卉最后还是不顾形象哈哈大笑起来，“天啊！你真是丑翻了。” “对啊，爸比好丑喔。”始作俑者的秦千菡居然附和起母亲。 秦硕简直她气又好笑。“你这个小恶魔，爸比会变成这样还不是你害的？” 她顽皮地笑了起来，全家一片和乐融融，连路过的人都不禁多看了他们两眼，感染到这个家庭的温馨愉悦。 “哎呀，这个小女孩好可爱。” 秦千菡银铃般的笑声，吸引了一位老奶奶游客。 “谢谢，您客气了。”听到别人称赞他的女儿，秦硕得意得尾巴都快翘起来。 “我的女儿也不是故意长得这么可爱啊，因为她爸爸就是这么帅，妈妈也非常的漂亮，所以基因优良……” 于青卉听了差点没晕倒。 想不到那老奶奶也是性情中人，宏亮地大声道：“说得好，年轻人你有自信很好，希望你继续保持下去。有个幸福的家庭是你的幸运，你要好好珍惜啊。” 老奶奶的话像是触动了秦硕的心，他慢慢收起嘻皮笑脸的态度，礼貌地回道：“我知道，谢谢您。” 老奶奶笑吟吟的走了，秦硕收回目光，看着等候自己的妻女，心中顿时满是感慨。 有多久没这样带家人出门了？印象中，他几乎想不起来女儿婴儿时期的模样，因为那全都是由老婆打点的。如果没有这次的打击，他连出来玩的机会都没有，那他还将会错过多少？ 想到若是自己执迷不悟，未来会和女儿不亲、被妻子埋怨，除了一堆钱以外，只能躺在养老院孤独至死，他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爸比。”此时秦千菡拉拉父亲的衣袖，直揉着眼睛。“我想睡觉了。” 秦硕回过神，对着女儿微微一笑，如老奶奶所说，珍惜他的家庭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来抱你吧。”他弯腰低头想抱起女儿，头顶的鳄鱼却分毫不差地一口咬上女儿头顶的小熊，大眼镜也歪了一边。 “爸比！你的鳄鱼不行欺负我的小熊啦！”秦千菡皱着小脸说。 秦硕顿时无言以对，表情想笑又无奈。这是他能控制的吗？ 于青卉看得好笑，伸手将他头顶的鳄鱼歪向一边，接着取下他脸上的大眼镜，戴在自己脸上。 “青卉？你……”望着因大眼镜模样变得滑稽的老婆，他有些吃惊。她不是一向最注重形象的吗？ 她微微一笑，温柔地笑了开来，“我们是一家人，要丑，大家一起丑。” 他也笑了，弯身抱起女儿，确确实实地抱好了她。而于青卉的手，则主动勾着他的臂弯。 不管外头如何风风雨雨，在这一刻，秦硕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 第八章 “哇！我们住的地方好漂亮……哇！这里还有张床耶……哇！好大的浴缸，好像游泳池喔……” “亲爱的小菡菡，那叫温泉，不是游泳池。”秦硕懒洋洋地坐在躺椅上，闭眼假寐着，状似享受假期的悠闲，心中却百感交集。 他为此次旅程订的住宿地是间温泉小木屋，跃层的设计，一楼还有客厅和小厨房，以及可容纳整个家庭成员的温泉浴池，让老婆及女儿十分满意。 “我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放松原来是这么舒服。”想想几个月前，他还在汲汲营营想替公司争取美国代理权，可才一转眼，他马上从当红的业务经理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意外换来睽违已久的长假。 小婷的父母不原谅他、公司同事对他侧目、上层不看好他，到了最后，他剩下的只有一直支持他的老婆和小孩。 “工作时面对的全都是虚情假意，只有家人的爱是真的，我现在才领悟，似乎太晚了？”他看着玩了一整天的女儿累瘫在大床上，渐渐沉入梦乡，很想笑，却又有些笑不出来。 四周环境一安静下来，愁绪又渐渐上身，他的表情已不再像在游乐园时那么轻松，反而逐渐地沉重。于青卉见他如此，静静走到他身边，在躺椅的一侧坐下，纤手温柔顺着他的发丝。 “还不晚，我和菡菡都还在啊，怎么会晚呢？”她的声音柔柔地，很有抚慰的效果。“这阵子你也受够了，不过总该振作起来，我从来没有要你放弃工作上的成就感，也不是想改变你的个性，要你变得严肃又无趣。我只是希望你能在工作与家庭间取得平衡，想想身为一个丈夫及父亲该尽的本分。” 经过了风风雨雨，她现在说的话，像是为他这阵子翻腾的人生做了个小小的结论，停伫休息得够久，他也该重新出发了。 “你要以幽默，但不要耍嘴皮招惹异性，可以潇洒，但切忌风流。我想你以后一定会做得更好。” “可是……我现在对公司很失望。”他想了想，露出有些苦涩的笑容，“而且发生了小婷的事，公司恐怕也对我很失望吧？” “或许我的想法和你有出入，但我一直觉得你对工作的态度并不正确，才会弄得两头空。”于青卉直指问题重心，“不过你目前最大的心理障碍，是小婷吧？这关过不去，你也无法重新开始，对不对？” 她一直不想增加他的心理压力，因此从不提这个名字，但现在他自己提起了，她也想说说她的看法。 “关于小婷……或许你认为我是你老婆，所以想法偏私，但我还是要说——你对小婷有愧，小婷又何尝不是害苦了你？感情这种事要是两情相悦，并不能因为一方无意，就以死相逼啊。尤其她是在明知你有老婆的情况下还向你告白，我实在很难坦然看待她。” “我知道。对不起，青卉，这件事让你委屈了。”虽然老婆相信他，秦硕还是十分惭愧。“我也想好好跟小婷谈一谈、道个歉，虽然不是我故意害她的，但我暧昧的态度占了绝大部分因素。就算我无法改变她的想法，至少要做我该做的。” “可是你找不到她了，对吧？”她捏了捏他的鼻子，给了他提示，“你还是经理啊，只是留校察看可没被免职，要查一个下属家里的地址还查不到吗？” 秦硕恍然大悟，“说的对。谢谢你，青卉，真的谢谢，如果这次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将她的身子轻轻拥近，吻了下她的芳唇。 这一吻，像触动了什么，他静静抱住她，一吻完了又是一吻，用他最珍惜的动作，展现他最诚恳的真心。 因为他太温柔了，夫妻间也太久没有这般亲近，于青卉忍不住流下泪来。 在他受着苦难时，她又何尝好过？只是相互扶持的两人，总不能一起崩溃，所以她只能硬撑着，支持他走出阴影的折磨。 可是这段期间的她，其实也好苦，她没有人可以诉说，没有人能明白她的理智和大度，全都是伪装和逞强。她也好想歇斯底里的哭，好想彻彻底底的骂，但是她不行，因为她是于青卉，她还有丈夫、有女儿，他们需要她。 秦硕尝到咸咸的滋味，刹那间也明白她的虚弱和苦撑。过去他总觉得女人都是可爱的，都该好好被保护，怎么他顾全了全天下的女子，偏偏就是忘了自己最爱的老婆呢？ 在他拼事业时，她支持他，在他失意时，她抚慰他；在他迷惘时，她指引他，但在他终于走出迷雾时，回头一看，才发现她受的伤也不少，而且没人替她疗伤。 他到底让她尝了多少的苦啊？ “青卉，对不起……”他也好想哭了，为这个爱着他的傻女人，“青卉，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如果她不要那么理智体贴就好了，就不会为了他而委屈、难过。 秦硕不受控制的吻着她、抚着她，想抹去她的泪水，让她知道，他究竟有多爱她。以往和女人打情骂俏的手段，在心中的真爱被激化后，反而变得什么都不会，因为他太笨拙了，所以只能用最原始、最发自内心的方式，表达他真正的感受。 夫妻之间本就没有隔阂，相爱的两个人在爱火炽热时，本能的就想互相依偎，不只是肉体上的结合，情感上也会密密的交织，不分彼此。 于青卉保留最后一丝理智，在丈夫想剥下她的衣服之前，细声道：“菡菡在旁边……” 往大床一望一眼，秦硕将她抱了起来，步往那有着华丽温泉浴池的浴室，一面还不断吻着双眼红肿、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她。 “那小麻烦也累了，我们该好好享受一下两人世界。” 进到了浴室，激情一触即发，在雾气氤氲的浴池旁，两人需索着彼此，舍生忘我的投入，像是要把这阵子的伤痛及疙瘩用这种方式净化升华。 良久良久，浴室里的热度终于减退了些，两人坐在浴池边清洗着彼此，像大学时代般卿卿我我，聊着无意义的情话。 突然，浴室外传来一个童稚的声音，语气还带着些许不满。“爸比、妈咪，你们怎么偷泡温泉没有找菡菡？” 秦硕和于青卉一惊，来不及站起来，两人便抓起毛巾一翻滚进浴池，因为这间小木屋的设计，浴室是没有锁的。 果然，扑通一声过后，浴室门立刻被打开，露出秦千菡气呼呼的小脸。 秦硕由水里浮出来，头发还黏在脸上，一脸狼狈地道：“菡菡，因为你在睡觉啊，我们才没叫你。” 而于青卉则是根本黏在他背后，羞得脸都红了。 “不管，人家也要泡。爸比说这不是旅游池，可是你和妈咪分明在玩水嘛。” 小女孩一下就忘了生气，开始脱起自己身上的衣服，不一会也光溜溜地跳进浴池。 浴室里的旖旎气氛转眼被欢欣的打水仗游戏所取代，只是和女儿玩归玩，欢笑之余，夫妻俩还是抽空交换了无奈的一眼—— 下回还是找个机会，两人偷偷自己去度假吧。 小婷的老家，在南部乡间，这一次，于青卉特地陪着秦硕前往，还准备了礼物。 不管小婷的家人是因为痛恨他而搬离都市，抑或是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秦硕都认为无论道义上或责任上，他应该来见小婷一面。 因为，她是他的心结，是他过去荒唐生活犯的错，他不能逃避。至少，他欠她一个道歉、一个解释。 由于小婷出院后就离开公司了，两人根本就没机会讲清楚，他甚至不太明白小婷自杀的心路历程。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抱着这个悔恨过一辈子，不管她原不原谅他，至少他该尽力去做。何况严格说来，他并没有刻意欺骗她的感情或始乱终弃。 车子经过蚵田，在一间平房前停下来，于青卉没有进去，她光是在外头等，就已是秦硕最大的精神支柱。 她以为他五分钟就会被轰出来，但想不到他在里头待了一个半小时，出来后，脸上交织着释然及遗憾。 “解决了？”她端祥他的表情。心中有着了然。 “算是解决了吧。”他长吁口气，牵着她的手，两人在带着咸咸海味的乡间悠闲地散步起来。 “怎么解决了还一点笑容都没有？”她拉拉他的脸皮，“你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她表现得很平静。”秦硕原本也以为小婷会很激动。“我向她道了歉，想不到，她居然也向我道歉……”他正色转向她，“还向你道歉。” 听到这句话，于青卉心中的乌云散去不少，这阵子压在心头的担子，在瞬间落下。“其实她是个懂事的女孩。” “她是啊。青卉，她只是生病了。”他比了比自己左胸口心脏的住置，“她长期以来一直有忧郁症，但很抗拒吃药，因此病情越来越严重。” “完全看不出来啊。”她有些惊讶，“她在公司里不是挺开朗的？” “是啊，所以公司完全没人知道她的病史。”若是早知道，他也不会那么轻率了。“她说过去有段感情她一直放不下，而我和她前男友长得有点像，因此她对我的感情，有很多是对前段感情的投射。” “所以当你拒绝她时，她就受不了了？”她叹息。 “没错，其实她时常有自残的负面想法，而我的拒绝在那个时间点，便成了催化剂。”想到自己险些铸成大错，秦硕仍是心有余悸。“她二话不说从自己手上划了一刀，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后来她清醒后，见到伤心的父母，也知道公司因此惩处了我，心里十分后悔。 “从你说的听起来，这阵子休息后，相信她应该有好一些了。”于青卉还记得，她过去见到小婷时，小婷可是个趾高气扬、言辞犀利的女孩子，虽然自己也没多少社会经验，但她总觉得小婷锋芒太露了。 现在才明白，原来太过外显的自信都是伪装，小婷的好强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懦弱。有了这阵子的沉淀，相信她会以更成熟的态度面对未来的人生。 秦硕见于青卉感慨，忍不住笑道：“她好了一些，我心里可是受伤了。” “你受什么伤？”她不解。 “我以为小婷喜欢我，是因为我帅啊，想不到只是移情作用。”他捧着心道：“这样我不心伤吗？” 于青卉好气又好笑地停下脚步，“你继续耍嘴皮子吧。若再多几个小婷，见你帅就想黏上你，看你受不受得了？” “噢，天呐！我看还是不要了，我只要我的亲亲老婆就好。”他趁机奉上甜言蜜语。 “那菡菡呢？”她偏不放过他，“我要告诉菡菡，爸比只要妈咪不要她了。” 秦硕还真的故作深思状，“菡菡的话……要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 “有些限制级的情况，菡菡就不宜出现，免得我们又莫名其妙喝了好几口温泉水……” 想到前几天差点被女儿撞见亲热的窘状，两人不由得相视微笑，放开的手又重新牵了起来，享受着乡间的宁静与舒适，继续前进。 似乎，有那么一点雨过天晴的味道了。 两星期过后，秦硕销假上班。 一回到工作岗位上，公司果然二话不说就丢了个大难题给他。先前他的美国锐盟公司代理权被否决了，他知道这是上层内定德国厂商的某产品所致，然而德国那边约都还没签，上层却突然又要派他去洽谈一项法国的产品。 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秦硕自然知道这是公司上层的人在角力，自己是尽心尽力地做，只是现在，他已学会在工作与家庭生活中找到平衡，不会再没天没夜的把公司当成第一。 小婷那桩事的原委，同事们也都从八卦中知道实情了，即使秦硕没有多嘴的说出去，但他的态度的确变了许多，和异性同事及客户间开始懂得保持界线，气质由以往的轻浮变得稳重却风趣不减。 这种能放能收的气度以及他对家庭的忠贞，反而更让其他同事们刮目相看。 这天，少了助理小婷的秦硕，已习惯自己到茶水间倒水，当他来到门口，却发现里头早已站了三、四个女业务，正叽哩呱啦地讨论着他的八卦。 “喂，你们会不会觉得秦经理变了很多啊？” “对啊，他变得越来越帅了呢。以前觉得他有点轻佻，现在的他，就像电视上的成功人士那样，好有气势、好man喔。真想倒追他啊！” “你不是才说像他那样到处放电、和女人不懂保持距离的男人，绝对不适合当老公吗？” “哎呀，他现在不是那样了啦，稳重风趣还洁身自爱，可惜有老婆了，他又很爱老婆的样子……唉，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啊……” 秦硕听了她们的话，只是莞尔一笑，耸耸肩又回办公室。因为这时候他不适合走进去，像在邀功似的。 不到两个月的光景，大家对他的评语全变了，而过去的他曾十分在意，觉得他人的诽谤令他万念俱灰，如今他居然一点也不在乎了。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亲亲老婆于青卉的体谅与开导吧。 然而突破逆境后，一切逐渐一帆风顺，秦硕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工作起来也颇有绑手绑脚的感觉。 在办公室里有些坐不下去了。他拿起公文包，准备外出一趟，可才踏出公司没多久，便遇到一个竟想不到的人。 “杨组长？”他一眼就认出那人是当初和自己竞争业务经理的杨组长，对方看起来精神奕奕，过得十分不错的样子。“噢，现在不能叫你杨组长了，听说你已经离职了？” 杨组长也有些意外见到他，不过看他表情不太自然，不由得笑了笑。 “没关系，你该不会以为我离职是因为竞争经理输给你吧？错了，我离职是为了我自己。” 秦硕想想杨组长离职后，业务部门那压死人的工作量，也不禁叹息。“我只是觉得，公司少了你这个大将很可惜……” “别说客套话了，公司才不会觉得可惜，能替代我的人多得是。”杨组长哈哈笑，显然开朗许多。“我离开公司，是因为我在这家公司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目标，做起来力不从心，不如走人好。” 细细品味着他的话，秦硕深有同感。“其实，我最近才体会到你曾告诉我的那句话——‘公司没有我不会怎么样，但我的家庭少了我，就不是一个家了。’为此，我还吃了好些苦头。原来我过去拼过头，已经到了因公忘私的地步，对公司来说我是个好员工，但对家庭而言，我绝不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你终于明白了？”杨组长摇摇头，“其实公司是营利事业，对你做的都没有错，而你想要努力工作，也没有错，错的是心态。” 这或许是老生常谈，但杨组长自己经历过这一切，感触特别深。“工作不能取代生活，成就感不代表一切，反过来说，只是待在家里犯懒也不可取，两者若不取得平衡的话，迟早会失去一边……” “是啊，看来你想很清楚。”秦硕说不出自己的感受是悔不当初，还是庆幸自己现在已同样有所觉悟，以前他还曾对杨组长的话嗤之以鼻，谁知道自己也狠狠栽了跟头才醒悟。 “因为我离职之后，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杨组长递上新名片，“这是我的老本行，做起来很顺手，也不会忙得没天没夜，新公司……老实说有人性多了，比在旧公司里自在。” “那恭喜你了。”他发自真心地说。 “你看起来仍在迷惘的样子。”杨组长拍拍他的肩，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不管怎样，按照自己的感觉去做一定没错，我也祝你早日找到自己想过的生活。” 目送杨组长离开，秦硕心里百感交集，突然心里一阵领悟，明白工作一少的那一点，究竟是什么了。 “青卉……我想辞职。” “为什么？” 为什么？秦硕也拿这个问题问了自己几百次。是因为薪资不符预期？与同事不合？还是小婷的事让他对公司心灰意冷？都不是。其实，最重要也最单纯的原因，就是他对这份工作失去热情了。 以前他工作顺遂的时候，人人把他捧得高高的，他因此不断投入精力和时间，忘了家人、忘了生活、忘了健康，但等到他犯了个错误，便马上从云端落到谷底，众叛亲离。 差一点，他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唯一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他的家人，他才惊醒过来，明白自己差点错过什么。 杨组长说的没错，公司是营利事业，错的是他自己的心态，他太沉溺于虚幻的成功，太汲汲营营于权位，等到他看清了事实，失落感就比一般人更深。 所以他要走，他要找回全新的自己，找回对一份要作的热情，更要找回正常的生活。 “我觉得自己在这家公司工作，已经到了一个瓶颈，公司上层的角力一直阻碍着底下人的成长与发展。而且这里的工作时间太不正常，已经影响我太多了，所以我想换个工作。” 于青卉坐在他身旁，看着电视的目光缓缓转移到他身上来。 “你已经决定了？” “对。” “那你要做什么？” “新的工作，我已经有些眉目了，我想要筹备一个新事业。”秦硕顿了一下，“可是在筹备期间，我可能会有点忙……” 喔哦，问题来了。于青卉听出他的迟疑。根椐经验，他老兄口中提出的“忙”字，可是有很多空间可以讨论。 “那请问秦先生，您的新事业，会让您忙到一个月不回家吗？” “不不不，我保证只要没出差，我尽量回家。”见她表情微变，他连忙举起手做投降状。 “那你该不会天天出差吧？”她抓到他的语病问。 “或许偶尔会需要飞国外，不过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出了差就像丢掉一样，至少一定会打电话报平安。” “你的肝指数降了多少？” “呃，最近降了一点……” 于青卉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直到他忐忑不安，才悠悠道：“好，你去做吧。” 咦？就这么简单？秦硕呆住。他以为只要一提到“忙”，老婆就会十分反弹呢。“青卉……你不反对？” “你只要自己有警惕，不会再忽视家庭，我有什么好阻止的？”她觉得他的反应着实有趣，不过站在妻子的立场，她还是提出她的底线。“但在你开始之前，必须好好休养，直到身体恢复健康才准工作。” 他一脸为难，“可是这样在两个工作之间，就会有个空窗期……” “放心，我们家不会因为你工作的空窗而垮掉，否则你以前没日没夜的加班，是加假的吗？”掌握家里经济大权的她觉得有些好笑，明白他迟疑的原因，这个工作狂只是不习惯休息太久。“何况……我也有我的打算。” 这下，换于青卉有些犹豫了，和秦硕疑惑的眼神对视许久，她才像豁出去似地又道：“我前些日子接下了一个补习班的工作。” “补……补习班？”秦硕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青卉，你怎么没和我讨论就接了？我希望你不——” “别再说什么希望我在家里当贵妇的鬼话了，你想追求工作上的成就感，我也想，所以才没和你讨论就接了，因为我知道你会反对。我家教当得还不错，因此也想朝大型一点的补习班试试。”她正色望着他，目光却很温柔，“何况，我也不希望你再像以前那么辛苦，我有自己的收入，你就能有更大的空间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不必为了经济而急于自己不那么适合或喜欢的工作。” 秦硕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才苦笑着摇着头，“你这傻子！真是傻瓜，我怎么说也劝服不了你，对吧？” 于青卉只是淡淡一笑，不否认他的话。 “那你就好好做吧，累的话就算了，我希望你能把工作当兴趣，而不是追逐金钱。那种日子我试过，太辛苦了。”他感动于她的心意，却又不知道为她的想法高兴或难过。“况且，你老公不会那么没用，离开了那家公司，我也有自己的投资，就算未来十年都在家里混，也不会破产的！” “那你以前工作到忘了老婆孩子是怎样？”听出他的语病，她忍不住酸他。 秦硕被堵得哑口无言，那惨样看了着实好笑。 不过，在一旁中得似懂非懂的秦千菡，好像有些明白父母的话题了，也兴匆匆的想加入。“妈咪，爸比要换工作了吗？” “是啊。”于青卉摸摸女儿的头，不因为她只是个孩子，便将她排斥在大人的言谈之外。 “那爸比要做什么？”秦千菡了奇地望向父亲，一脸天真。 她可爱的模样，让秦硕忍不住将她抱起来亲了亲，“菡菡希望爸比做什么？” “卖热狗。”小女孩不假思索回答。上回在游乐园吃过一次，她就爱上热狗的滋味了。“还是爆米花、冰淇淋也可以！” 热狗、爆米花……秦硕额际冒出三条黑线，“菡菡，爸比看起来很适合卖那些吗？”他虽有业务的长才，却也不想去推销爆米花啊。“爸比不喜欢吗？”秦千菡歪着头又想了想，“啊，爸比，你去卖鸡排好了。现在很流行啊。” 于青卉听了表情奇特，像是想笑却又拚命忍。 秦硕则是按着额际，一副很受不了的样子，“老天，你们母女可真是把我看扁了。我敢卖鸡排，人家还不敢吃呢。” 他可怜兮兮地望着老婆，好像她们母女如何虐待他似的，“我可以早点开始进行我的新工作吧？否则就要去卖鸡排了……” 于青卉啼笑皆非地点了点他的鼻子。 “少来，在你开始新工作前，我的新工作会先开始。在你的肝指数降到正常以前，我才是一家之主。” 第九章 为了于青卉的一句“小心肝”，秦硕只好开始他“家庭主夫”的生活。 他向公司辞职，引发了一阵风波，不仅每个下属都表达了不舍，高层还出动留人，公司的大家长董事长都和他辟室密谈了一个小时。 可惜他辞意甚坚，而公司或许也对他有愧，在他离职时还给了他一笔优渥的奖金。只是工作了这些年，为公司卖命到命都快没了，却只换来存款簿上的几个数字，也令他有此感叹。 从现在开始，他要做他想做的事，不再掣肘于公司。有了家人的支持，他相信他一定能开创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有了这样的雄心壮志，秦硕觉得很满意，然而在完成那些以前——他必须完成老婆大人交代的家事。 一早，于青卉便开始了她补教名师的生涯，到补习班报到去了，据说是想去讨论一下未来的教学方式及大纲，还有招生等等杂事。 因此，留在家里的秦硕，自然要接手老婆以前的主妇工作。 早上七点送了女儿去上学，八点回到家，他边洗涤着早上的餐具，边思索着等下要做什么。 青卉交代……是要先洗衣服吧？洗完盘子，他走到浴室里，收拾了全家人的衣服，一古脑倒进洗衣机里。 “要加多少的洗衣粉？”他苦恼的自言自语，仔细阅读着浓缩洗衣粉盒上的说明，“加一匙就好吗？今天的衣服好像有点多……加两匙好了。”他自以为聪明地合上洗衣机的盖子，接下来就是整理家务了。打从高中毕业，他就没拿过扫把，不甚熟练地将家里地板扫过一遍，又用拧得不太干的拖把拖了一遍，接着就是擦擦柜子和桌椅…… 可等他大致清理一遍后，却发现柜子和桌子上的灰尘又掉到地上了，这岂是责任感重的他可以容许的？ 要扫，就要扫干净。 于是，他又拿起扫把和拖把，把才才所做过的又重新来一遍。这会儿他知道，以后要先从高处打扫起，免得徒劳无功了。 等他老兄处理好家务，已经过了中午时间，饿到不行的他也懒得自己煮了，找出一碗泡面便将就着吃。一边吃，他也不由得认真地想，老婆从前一个人在家时，都在吃些什么？ “煮一人份的饭菜太笨了，她一定也吃泡面，否则怎么会有我这一碗？”印象中他从没在家里吃泡面，原来都是老婆自己偷偷买偷偷吃，想到她时常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一定要好好念念她。”他拿起家里电话，想拨手机给她，却在按下最后一码前停了手。“等一下，她现在在工作，分了心不太好……” 原本想趁此机会和她说说话的，但自己以前也工作过，她几乎没有在他上班时间为了吃泡面这种小事打扰他，于是他只好逼自己放下电话，等她回家再说。 “接下来要做什么？” 伸了个懒腰，秦硕原本想偷懒睡片刻，但才走到房间，就赫然想起于青卉还请他晒棉被。 “对了，忘了就糗了。”他无奈地放弃午休大计，将他们房里及女儿房里的棉被枕头全搬到外头去晒。完成这些工作以后，也将近下午两点了。 由于女儿四点就要放学，于是他出了门，先到超市采买。老婆说晚餐由他负责煮，因此菜单由他决定。 秦硕虽没下过厨，却自信地认为，以前几亿的订单都能熬个几天几夜去谈成，没道理煮菜这么简单的事他会做不来。所以一到起市，他便买了高级美国牛小排以及一些红萝卜、绿花椰、玉米等颜色鲜艳的蔬菜，准备大显身手。 采买完后，也差不多到了接小孩的时间，他驱车载女儿回家后，便表示出自己要露一手的决心。 “爸比，你真的会煮吗？”秦千菡有些担心地问，她的小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放心，煎牛排没什么难的嘛。”虽然是第一次下厨，不过他烹饪节目看了不少，牛排也吃过几百客，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啊。 两人回到家里，秦硕立刻开火煎牛排，将蔬菜切块放到水里煮，但在烹饪的同时，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东西…… “爸比，外头开始下雨了呢。” “下雨了啊……下雨了？”秦硕差点没尖叫出来，连忙放下手上的锅铲，“糟糕！爸爸晒棉被忘了收。”虽然晒衣间雨水不会打进来，但没了太阳，棉被让湿气一浸，一整日也就白晒了。 幸好他在收棉被的同时，女儿也像个小跟屁虫般跟过来帮忙，两人七手八脚地将几件棉被和被单带进屋里，在床上铺好。 “爸比，我的牛排呢？”秦千菡可没忘了这个，只是她很好奇，爸比怎么能煎这么久还没好。 “哎呀！牛排！”秦硕慌慌张张地又冲回厨房，几块牛排早已焦黑地冒白烟，蔬菜也都快煮烂了。 他将食物都起锅，但光看那卖相，父女俩实在没什么勇气动口去吃。 最后是秦千菡见父亲那副狼狈样，看他可怜，吃了一口绿花椰。“嗯！爸比，你煮的菜没味道。” “没味道？”秦硕自己也吃一口，俊脸马上皱起。“爸比忘了放盐……” 晚餐煮成这样，也算是一场灾难了，他原本还指望老婆回家时能顺便买点食物回来，想不到此时电话铃响，正是说曹操，曹操就来电。 “秦硕？抱歉，今天班主任突然说要加课，我赶不回去了。你和菡菡吃过饭了吗？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于青卉带着歉意的声音传过来。 秦硕望着黑得像石头的牛排，还有索然无味的水煮蔬菜，只能幽幽地叹口气，“没关系，你不回来吃也好……”这些东西……能吃吗？ 挂断电话，他感到有点失落，虽然他煮的东西不能入口，但想让家人尝尝手艺的心意是真的，老婆无法赶回来，他总觉得餐桌上空虚许多。 以前，她也是这么等他的吗？他记得他出差时常一个月连一通电话也不会打回来，她的心情，应该常在这种失落中摆荡吧？ 可是，他每次回来，也总是有的吃啊……在煮与不煮之间，她是如何拿捏的？ 而且他以前回来的时间少，她买菜的量是怎么抓的？如果买少了，为什么他每次晚归吵着要吃宵夜，她还是能变得出满足他胃口的食物？ 他真的被搞胡涂了，原来要当个家庭主夫，也不是那么容易。 秦硕忍住叹气的冲动，对着女儿道：“算了，爸比带你出去吃吧。” “好啊。”秦千菡开心地跳下餐桌，至少不用吃这些看起来很恐怖的食物了。 “爸比，我们去吃意大利面。”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反正没什么能惨过他的高明手艺了。 “对了，爸比，我回家你还要帮我看功课喔。” “好。” “明天有劳作作业，老师说要找几片不一样的树叶……” “都市里，你叫爸比去哪里找‘不一样’的树叶？” “妈咪都找得到。对了，还有明天菡菡要穿运动服，爸比你帮菡菡洗了吗？” “运动服？啊！衣服……”他又急急忙忙往洗衣机冲去，“菡菡等一下，爸爸晾一下衣服再出去。” “咦？爸比，你的衣服没洗干净呢。”跟在后头的秦千菡，往他打开的洗衣机里一看，就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你洗衣粉放太多了啦，衣服都黏黏的。” “那我重洗、重洗……”他连忙又把衣服放下去，重新调整水位。“只是这样一来，菡菡的运动服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干……” “不会干就用烘衣机啊……爸比，你好了没？人家肚子饿……” 一整个晚上，秦硕的时间就在鸡飞狗跳里度过，直到于青卉回到家，他才能真正松口气，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天啊！这简直比上班还累…… 上了一星期的班，于青卉只能用一个“累”字来形容。 补习班的工作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弹性，虽然她故意将班表排在白天的时间，而且一星期只排三天，希望自己在其余时间仍能好好照顾家里，以及配合女儿的上课时程，然而，事实却非如此容易，补习班总以代课等各式各样的理由，每天将她留下来加班，结果一星期下来，她已连上了七天。 第七天时，她回家后脑袋已昏昏沉沉，真不知道以前秦硕究竟是怎么撑过这种没日没夜的加班。 这根本就不合理。 回家后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她尽量放轻了手脚开门，但才一进门，便看到秦硕半瘫在沙发上，目光幽怨地望向她。 “你还没睡？”于青卉有些意外。记得前几天他在女儿睡下后就随之阵亡，等她回家时，一大一小早就睡翻天了，作息正常得不得了。 “我在等你。”他觉得自己像个弃夫了，“亲爱的老婆，你知道你这星期每天都这么晚，很不寻常吗？” “我也没办法，补习班一直要求我加班。”她无奈地叹口气。 “老婆，我跟你说个故事。”秦硕坐直身体，拍拍身边的沙发，要她也一起坐下，“从前有个老公，每天上班上得昏天黑地，他嫉妒老婆不必工作可以在家偷懒，于是便和神明许了个愿望，希望能和老婆交换身体一天。 “神明答应他了，于是隔天起床，他发现自己变成老婆，正在欣喜之余，他也开始了老婆一天的工作，从洒扫庭院到接送小孩，洗衣洗碗、买菜煮饭，晚上还要应付老公不太温柔的性需求……最后，他累翻了，知道原来在家的老婆也不轻松，便恳求神明让他换回身体。可是，这一次神明却拒绝他了。” 于青卉被他说的故事勾起了好奇心，“为什么？” “因为……”秦硕举起双手，在自己肚子之前画了个弧线，“因为他怀孕了！所以他至少还要忍受这个情况到小孩生出来，后悔都来不及呀……” 她听得一愣，最后扑哧一笑。“我懂了，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故事。” 想一想，她和他之间的情况，约莫也像他说的小故事般讽刺。“我和你立场跟故事里的人一样，全倒过来了。” “是啊……”他故意摆出一副超级哀怨的脸，“亲亲老婆，我现在知道你在家时有多辛苦了。家事永远做不完，菡菡又常出一堆难题给我，重点是，我做的菜连隔壁养的小黄都不想吃……这一定是天谴啊。” “老公，我也要向你道歉。这阵子忙着加班，都冷落了你和菡菡，还连累了隔壁小黄，亏我以前还直埋怨你因为工作都忘了家庭。”最近实在忙过头了，她顿觉有些不好意思。 秦硕却听得啼笑皆非。隔壁的小黄什么时候成为话题了？“我那时原本就是活该，工作偶有忙碌是正常的。但忙到像我那样就太夸张了。你至少晚归还会打个电话，但我记得自己以前一加班人就不见了，连电话都不接，还有整整一个月失联的记录……” 他很是遗憾，自己是打从心里觉得亏欠了她们母女。“这阵子我在家里等，才知道这种无穷无尽的等待真是一种煎熬，如果你像我那样一加班就失踪好几天，我一定会发疯的。” “好了好了，我们现在是在演哪出？需要这样道歉来道歉去的吗？”于青卉笑着摇头，“老实说，我觉得现在这家补习班的型态不是很好，工作时间和我当初排定的都不同，让我很难照顾到家庭，看来这个工作……并不适合我。” “想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总要花一段时间磨合，我以前也是撞墙了一阵子，才找到满意的工作。”秦硕并不担心，他拿起桌上一个纸袋递给她。“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你要不要听听看？” “这是什么？”于青卉抽出纸袋里的一迭文件，细细阅读起来。 越看，她眼睛益发晶亮。 “老公，这是你的体检报告？”看着上面的数据，她都开心得快尖叫了，“你的肝指数降到正常了！还有，胆固醇也低很多……” “你老公我在家里，可是有在锻炼身体的。”他比了个健美先生的姿势，朝娇美的老婆眨眨眼，“要不要试试看？” “你还没告诉我，这跟我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呢？”居然在这时候挑逗她？她好气又好笑地横了他一眼。 这女人不知道她这副圣女的模样，更令他想入非非吗？ “我的肝指数恢复正常，你可以将一家之主的位置还给我了吧？”他用尽全力忍住扑上她的冲动，这阵子在家当家庭主夫，他没把房子拆了已是谢天谢地。“而我的新工作这阵子也有了眉目，因此想聘请于青卉小姐在敝公司担任一个职位，这样你就不用烦恼上下班的事情。” “工作内容是什么？”她好奇的问。 “工作内容啊，就是偶尔让总经理我摸摸大腿……”他终于受不了，将她抱入怀里，“或是在总经理累的时候，让我亲一亲、抱一抱……” “听起来就很不正经。”她笑着睨了他一眼，按住他作乱的手，“记不记得你说的那个笑话？累了一整天的老婆，晚上还要应付老公不太温柔的性需求，不是很可怜吗？” “唉，老婆，我也是体谅你很久没有受到老公的滋润，趁着菡菡那只小恶魔在睡觉时，才让你得逞一下，否则要怎么补偿你白天上班时的疲累？”他像是做出重大牺牲般的摇头说：“瞧，我是多么辛苦啊！何况我哪里不太温柔了？我明明每次都让你欲仙欲死……” “秦硕……你闭嘴！”于青卉被他逗得气也不起来，笑出来又好像中了他的计。这男人颠倒是非的功力，已经到了极致了。 “瞧你开心的……已经迫不及待了吧？”他一把将她抱回房间，仍在大床上，“那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让你看看老公我锻炼后的成果吧。” “你……手在干么啦？放开！你都还没告诉我工作内容……” “现在这个也是工作内容啊，让我慢慢告诉你……” “要真是这样，我罢工。” “噢，亲爱的……不行喔，我们这工作还打算新增一个产品给菡菡作伴呢。” 秦硕并不是随便说说，在他的新工作展开后，于青卉辞去补习班的工作，真的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 当初他在美国谈的代理权，飞扬公司没有接受，离职后他索性自己设立了一家公司，专门代理美国锐盟公司的产品。 由于那些产品原来就不是飞扬公司销售的项目，因此并没有竟业的问题，秦硕凭着自己几年来在业界的人脉与知名度，一下子便打开了市场。 而外语能力极佳的于青卉，自然当仁不让，成了他的贴身女秘书。 因为业务往来的关系，秦硕仍是时常要飞美国，不过于青卉发现，即使她没有特别交代，他也会每天一通电话报平安，或打来说些甜蜜兮兮的傻话，两人彷佛回到热恋时期般。 有时候，他还会嫌菡菡是个小电灯泡，老爱抢电话呢。 “妈咪妈咪！”秦千菡得知今天父亲要回来，兴奋得像只花蝴蝶满场飞，“爸比什么时候要回来？” 于青卉看了眼时钟，打着蛋汁的手并没有停，“现在应该下飞机了，等妈咪做好饭，爸比应该刚好到家。” “太好了。”她转了个圈，“我要跟爸比说，我们下个月运动会，请爸比一定要来……”话说到这里，她声音突然越变越小。 “怎么了？”于青卉发现女儿的异状，放下打蛋器，蹲下身来面对着她。 “妈咪，爸比会不会到时候又忘记了？”想到以前老被父亲放鸽子，她真的有些怕了。 由于于青卉如今也在秦硕新开的公司里帮忙，知道他确实公事缠身，因此也不敢说他一定能出席，于是只能迂回地道：“你何不自己问问爸比呢？他如果有空就会去，他如果没空，那也没办法。” “是啊，爸比现在又变得好忙了……”记得前一阵子爸比天天在家的时候，虽然家事做得乱七八糟，衣服洗不干净，煮的东西也好难吃，但她却好开心爸比能在家里一直陪她。“爸比这么忙，菡菡一个人参加运动会也没关系啦。反正同学的爸爸妈妈也可以替菡菡拍照……” 于青卉很欣慰女儿能往好的方面想，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年纪这么小就这么早熟体贴，做父母的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毕竟，孩子会一面倒的想为父母着想，就是因为父母有太多做不到的承诺啊。 她抱了抱女儿，亲吻小脸颊。“你放心，爸比若没办法去，也有妈咪。” “是啊。”秦千菡笑了，虽然心里还有些遗憾，但一下子就被母亲安抚过去。 “妈咪每次都有去。” 见到小天使恢复开心的笑容，又跳来跳去的期待父亲归来，于青卉心里百味杂陈，很温馨，却也很心疼。 不知道秦硕若晓得女儿的贴心，会有什么反应？ 据她估计，依他疼爱女儿的程度，还有他现在对家庭的重视，就算出差到南极去，他一样会飞奔回来吧？ 忍不住露出温柔的笑容，她更卖力的使出拿手绝活，等到一桌丰富的菜肴全上桌，电铃声也适时响起。 “爸比回来了！”秦千菡兴奋地尖叫，第一个冲到门边开门，才看到秦硕的西装裤，便整个人抱了上去。“爸比爸比，我好想你啊。” 秦硕差点被女儿撞倒，而女儿身后则站着一脸微笑的老婆，伸手要替他拿公文包，目中一样有喜悦的神采，只是比较冷静，不会表现得像女儿那般外放。 但这样，已经足够抚慰他在美国工作的疲累了。 他将公文包递给老婆，无声交换一记充满爱意的眼神，接着抱起女儿。“菡菡这么想爸比啊？爸比也很想菡菡喔。” “可是爸比在电话里面说人家是电灯泡。”秦千菡趁机发难。 那当然，他在和亲亲老婆情话绵绵时，突然插进一个声音说她是飞天小超人，不是电灯泡是什么？“电灯泡好啊，电灯泡照亮众人。”不过他当然没那么傻说出实话，颇有心机地安抚女儿，“那以后爸比也当你的电灯泡好了。” 废话！以后敢把他宝贝女儿，先过了他这关再说。 于青卉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你不要教坏女儿，快来吃饭了。” “太好了，我在美国最想念这个了，美国的东西根本不是人吃的。”秦硕直接抱着女儿直奔饭厅，看见一桌子的菜，馋虫都快从肚子里跳出来！“好饿……” 他和女儿坐定，扭来扭去地等老婆送上饭碗，喊了一声开动后，便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 “你一定要吃得像个饿死鬼一样吗？”于青卉无力地望着他。这家伙一点做父亲的形象都没有！“菡菡的菜都快被你抢光了。” “才不会，我知道菡菡喜欢吃这个。”他筷子稍停，拿起汤匙，舀了一匙蒸蛋到女儿碗里。“乖，多吃一点。” 于青卉有些惊讶。他还真的知道。“那你觉得我喜欢吃哪个呢？” 秦硕一听，突然抽了张面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嘴巴。“你喜欢吃的是这个。”然后，在她脸上猛然一吻。“在这餐桌上，你最喜欢吃的，就是我啦！哈哈哈……” 秦千菡听得咭咭直笑，饭碗都差点翻了。 于青卉则是一怔，接着难为情地轻拍了下丈夫。“你怎么在女儿面前乱讲？” “我没有说错啊。难道你不喜欢我？”他凑过去故意问。 她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索性伸手推远他的脸，懒得理他放肆的调情。 “亲亲老婆，你就别不好意思了，这满桌子的菜不是菡菡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你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喜欢吃什么而特地煮，我还不了解你吗？”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梢，“所以我说你喜欢我，没错啊。” “懒得跟你说了。”虽然他说的对，但这男人这么不要脸的往自己脸上贴金，还真令人受不了。 “好吧。为了回报我亲亲老婆总是那么爱我，我买了点小礼物。” 他走去玄关将还搁在门旁的行李箱推了过来，在两人面前打开。 “送给亲亲老婆的，是这个。”他举起一瓶香水，“是清雅的茉莉花香，我知道你喜欢花香味的香水。以前你常用，后来因为照顾菡菡就不喷了，不过现在你又成了职来妇女，荣膺我秦某人的机要秘书，当然也需要一点化学武器，陪我冲锋陷阵。” 于青卉被他逗笑了，很是感动的接过香水，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么细微又久远的事情，他居然记住了，要是换成一年前，别说香水，连矿泉水他都不会想送她一瓶。 他真的改变了，愿意主动去关怀家人、了解家人，如果不是真爱这个家，他其实不必花这个脑力。这项认知，令她胸口顿时涨满了对他的爱意与动容。 “还有宝贝女儿，是这个。” 母女俩都以为他会送芭比娃娃或布偶之类的东西，想不到，他居然拿出一盒拼图，图案还是电影“魔境梦游”的剧照。 “我注意到菡菡房间的墙壁上，有好多幅框起来的拼图，而且，都是好几百片的。”说到这个，秦硕有此惭愧，他原本以为是老婆拼的，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女儿自己动手的。“我想菡菡很喜欢拼图，再加上也很喜欢‘魔境梦游’里的艾丽斯，所以就特地挑了这个带回来。” 秦千菡开心地接过拼图，就差没当场欢欣鼓舞地大叫。“好棒！爸比谢谢你，我好喜欢啊。” “我也好喜欢，谢谢你。”这一次，是于青卉主动献吻。“虽然这是你第一次出差回来送我们东西，但礼物的意义比什么都珍贵。”如果说他在意老婆的喜好，那她只是感动，可他在意女儿的喜好到这么仔细的地步，她也无法不激动了。 “你这么说，我反而惭愧。”仔细想想，他还真是第一次送。 以前送女客户、女同事的礼物堆起来都比他家还高了，自家老婆和女儿却被他忽略，她们没抱怨已经是万幸，居然还为了小礼物这么感动。 “对了，我下个月可能还要再去一趟美国，先和两位报备一下，你们如果有什么喜欢的，我可以再带回来。”秦硕庆幸自己醒悟得还不算晚，他发现只要能看到她们的笑容，他甚至什么都可以付出。 然而他此话一出，于青卉却表情微变。“你下个月要去美国啊……”她忍不住望向女儿，果然菡菡略微露出黯然。 下个月就是秦千菡的运动会，但她期盼父亲能出席的小小希望，或许又要幻灭了。 “怎么了吗？”秦硕看出不对劲，随着老婆的视线望向女儿，也觉得有些怪怪的。 “你何不自己问她呢？”于青卉决定让他人父女自己解决这件事。 秦硕的目光望向女儿，正想询问，想不到秦千菡突然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 “没有啦。爸比，没有事情啦。” “真的没事吗？”他再郑重确认一次。怎么可能看不出女儿笑容里的勉强？这种表情，不该出现在一个小小的小朋友身上。 “没事。”秦千菡索性把小脸埋进饭碗里，停止了这个话题。 由于她不想再说，父母也不勉强，饭厅里又回到了轻松和乐的气氛。只是在用餐完毕后，秦硕特地趁女儿写功课时，来到正在洗碗的老婆身旁询问。 “你去看看她的学校行事历就知道了。”她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女儿不说，她也不好主支提。“秦硕，菡菡真是好贴心、好乖的一个孩子。” 他偏头一想，忽尔眉梢一挑，目光中透出了然。心中一股暖流涓涓流过。 “是啊，她真是非常体贴的孩子，看来我这个父亲，还有及她的一半呢。”别怀疑，女儿的行事历，他老早就看过了…… 第十章 秦硕的新公司里添了几名生力军，同时也正在应征有经验的业务人员，身为秘书的于青卉，不仅公事上帮了很多忙，她出众的长相和理智的态度应付起男性客户更简直如鱼得水，让秦硕省事许多，却也吃了不少干醋。 他在台湾的时候，白天就和她一起到公司，傍晚再让有空的人先去接女儿，两个人搭配得天衣无缝。只是他常常小心眼地要她别靠公司那些男人太近，让她有些啼笑皆非。 夫妻两人相处的机会变得更多了，于青卉仔细的观察秦硕，发现他连工作的态度都和以往大不相同。 他加班晚归会打电话报备，谈生意时仍旧谈笑风生，仍旧耍嘴皮子，却很有分寸不会再对异性毫无距离地乱放电，足见过去的一切对他确实造成很大的影响，让他自制了许多。 于青卉正这么想时，公司里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彷佛挑战着她对老公重新建立起的信心。 “于秘书，劲风企业的刘副总说与贵总经理有约。”大楼楼下的接待处小姐打了电话上来给于青卉，由于两人称得上有交情，对方还特地压低声音说：“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小姐喔。” 劲风企业的刘副理？她思索了一下秦硕的行程，根本没有排这一个约。 然而，劲风企业是公司未来的潜力客户，因此在不明对方来意之前，也不好拒绝，她只能征询一下秦硕后，让人去带刘副理上来。 好半晌，人带到了，当看到刘副理时，于青卉心跳马上失序了一拍。 她认得刘副理，这女人便是以前秦硕仍在飞扬公司时，她看过的那一位。当时刘副理正与秦硕在谈生意，两人动作亲密、言语暖昧，小婷还曾经想拿这个画面来刺激她呢。 难怪刚才问秦硕时，他的语气有些迟疑，原来是这个原因。 不过对刘副理的忌惮，于青卉并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很尽职地迎接对方到秦硕办公室，还奉上一杯茶。 “于秘书，你去忙吧。”秦硕状似自然地支开她，还突兀地送她到总经理室门口，但他此举并不是要关门，反而不着痕迹地让门留了一个小缝。 于青卉看见了他的小动作，忍不住会心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 办公室里，只剩下秦硕和刘副理，由于两人算旧识了，刘副理也不再拘谨，马上露出一个媚笑，风情万种地拨弄了一下头发。 “秦经理……啊，现在要叫你秦总了。怎么自己开公司也不通知人家？” “我有通知你们总经理。”秦硕沉稳地回答，彷佛没看到她的卖弄风情。 “那怎么一样？我们交情不同啊。”刘副理一脸哀怨的说。“你不知道，最近生意多难做啊。你离开飞扬之后，人家都拿不到好价钱，被公司削了一顿。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怎么说的啊？” “我怎么说的？”当业务的总是信口开河，为了价钱说了一大堆，谁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刘副理不屈不饶，半是撒娇、半是嗔怪地道：“你说，如果我们经理骂我，叫我来找你，你会负责收留我的嘛。你不记得了？” 这明明是谈生意的嘴炮，也能当真？秦硕有些哭笑不得，“我记得。” “老实说，我现在真的有想跳槽的打算。”说到正题了，刘副理微微弯身，露出一点“事业线”。“你们公司在征业务，对吧？如果以我的条件跳槽到这里，你能给我什么offer？” 果然！从刘副理一开口，秦硕就知道她想谈什么，这件事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他在考虑过后，也做出了决定。 “我也老实说，我们公司才刚起步，给你的薪水福利，绝对不可能比你原公司好。”这话半真半假，“而且你在原公司是副理，到我们这里，只能从最基层的业务做起，你真的想要来？” “秦硕，我的资历你也知道，应该可以跳过那个阶段吧？”刘副理皱眉，完美的妆容有些扭曲。“若是不当业务，我至少也可以当个采购部经理吧？” “我们公司目前不缺采购部经理。”秦硕几乎已经把话说死。 “好，不缺采购部经理，相信依我的才能，当总经理秘书也绰绰有余。”刘副理不敢相信自己被打了回票，索性退而求其次。 “我的现任秘书就是我老婆，方才你也看到了。”秦硕现在说的，可是他的真心话。“我以前不希望她工作，要她在家当贵妇，但当她来帮我之后，我深深觉得过去限制她的发展真是埋没她了。她很适合这个职业，目前我没打算换人。” 这话听了有些刺耳，刘副理干脆使出最后大绝招。“如果……如果我愿意和你发展公事以外的关系呢？”她想了想，再添了一些红利，“放心，我不会让你老婆知道。” 瞧瞧她的身段长相还有出色的能力，是男人都不会放过的，可是秦硕听完她的话，居然反常地笑了起来，不啰唆直接起身送客。 “刘副理，那我这座小庙，就更没办法容你这尊大佛了。” 送走了一肚子气的刘副理，于青卉进到总经理室。 方才里头说的话她听得一字不漏，一开始见到刘副理，她心里的确不太舒服，但秦硕的处理方式让她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我以为……刘副理是个人才？”她开门见山地问，若不论刘副理后来想用身体交换某些权位的心机，她以为秦硕会想用她。 对于刘副理，秦硕确实有些惋惜，却不是因为没留住人才。“她是。不过她用来谈生意的手段，我不太认同。”他说得有些隐晦，不过她一听就懂。“何况我们现在缺的是业务，不是采购更不是贴身秘书，她过去的风评有些问题，用了她可能会对公司有不好的后果。” “原来你的打算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改行当柳下惠了呢！你不是一直想着要她当你的人吗？”于青卉故意酸他。她还记得他以前和刘副理谈生意时，可是口不择言，什么玩笑都敢开。 若不是她当初正好在那里，那两人的玩笑还不知会歪到什么地方去。 “天地良心啊！你觉得依我对亲亲老婆的一片真心，还容得下其他女人吗？” 秦硕连忙讨饶。这时候，他死也不能承认以前曾开过的任何乱七八糟玩笑。“唉，你们女人果然都会把嘴炮当真，我保证……噢，不，我发誓，以后绝不再乱讲这类的话了。” “这听起来对我是利多？”她觉得好笑，这男人要真的不嘴炮，就不像众人认识的禽兽了，遑论生意大概还会掉一半。 她可没要他改变到自己都不像自己的程度。 “对我来说可是利空啊。像我这么帅的人，失去甜言蜜语的武器，不等于老虎折了翅膀吗？”他一脸悲凄地直摇头。 “你放心，老虎本来就没有翅膀，至少你还是帅的。”她可没被他的装模作样给唬了，说话一样犀利。 “于秘书，你真是太狠心了。贵公司的总经理除了帅，难道没有其他的可取之处？”他由一脸悲凄转为一脸悲愤，亲亲老婆不会真的这么瞧扁他吧？ “如果一定要说……应该是脸皮厚？”而且厚到连子弹都打不过去。 “太残忍了、太残忍了，我的机要秘书居然这么说我？我怎么能饶恕你？”禽兽突然表情一变，好笑着伸出魔爪，往于青卉身上抓去，就要上演一出“总经理不要”的戏码。 开始上班后，青卉每天都穿着合身的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清丽中带着端庄，气质出众又举止典雅，对他说话也刻意保持着距离，公事公办，让他好像换了个老婆似的。 结果她这种正经八百的形象，更令他内心蠢动，成天都在想些不轨的事。 要是被她知道他脑子里的坏水，肯定又会罚他出去住帐篷了。 然而，当他的手就要抓到她之际，却见她从容不迫地站在原地，连动都没动一下。他悻悻然地停住，语气相当无奈。“不，不行，我不能对秘书下手，我老婆会生气的。” “你演够了没呀？”于青卉哑然失笑，“不过你的表现，以一个老婆的立场而言，很值得嘉奖。” 秦硕摊手耸肩，“谁叫我太迷人了呢？老实说，刘副理的能力颇佳，我真的考虑过留她下来。不过经过深思熟虑后，留下她恐怕弊大于利。一方面是公司形象问题，另一方面，她似乎真的对我有意思，刚才还直接挑明了说。我若留下她，第一个抓狂的肯定是你。” “我像是会抓狂的人吗？这取决于你的态度。”她知道他是怕小婷事件重演。 “你当然不会啦。我的亲亲老婆最理智了！”他马上打蛇随棍上的拍马屁，这年头总经理还要讨好秘书，真是难做啊。“我只是想到当有些对你有遐想的客户借故和你攀谈、约你吃饭时，每每我都恨不得想去揍扁他们。” 他无奈地望着娇美的她。老婆太漂亮也是烦恼，光站在那里苍蝇蜜蜂就一堆。 “你想，连我这么宽宏大度的人，都不希望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再来了，如果我留一个隐患在公司里，对你也不太公平。我自信可以把持住不去碰她，但天知道她会不会哪天把我迷昏了就强来……” “你想太多了，她哪里强得了你。”她只觉好笑，但心知他所说的，确实是他心里的感受，不由得趋前在他颊上落下一记轻吻。“不过，我喜欢你想这么多。” “这算奖励吗？”秦硕很受用地抚着自己的脸，还巴巴地送上另一边。“能不能再一下？” “你这个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她白了他一眼，才不照他说的做。 “你想，我再过几天又要去美国了，你不先让我储备一点精神食粮，到时候我受不了，随便抓一只金丝猫就地正法怎么办？”他又开始装可怜。 “你到国外出差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找金丝猫，我们家早就成了联合国。” 她可是对他知之甚详。从以前到现在，她虽然曾对他与女人间的分际没有拿捏好而伤心愤怒，却从没真正怀疑过他会背着她，做出什么出轨的事。 “真被你看穿了。”装可怜策略失效，秦硕只好期盼回家后能有些甜头吃。 哼！晚上回家马上吃了你！他在心里补充道。 “这回你去美国，大概又要整整一个月。”说到这，于青卉的表情突然有些失落，意有所指地道：“你可能会错过某些事情。” 某些事情？秦硕偏头想了想，豁然开朗。 “那也没办法。”他很清楚她所谓的“某些事情”和女儿有关。“我只能说，我会尽量补偿她的。我保证，我的做法她会喜欢。” “真的？”她不太相信地眯眼看他。 这么不信任他？秦硕没好气地捏了下她挺翘的鼻头。 “真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秦硕了。” 秦千菡就读的国小，在这一天热闹的举办运动会了。 从一早的朝会、班级绕场，等各班分散到各自的休息区时，竟赛终于开始。 于青卉从一早就来到学校，为弥补女儿的遗憾，所有亲子竟赛的项目她几乎全部都报名，希望给女儿一个丰富有趣的回忆。 因为，秦硕毕竟还是没有来。 不过秦千菡的失落感，很快地被欢乐的气氛冲淡了，此刻，她正好笑地望着紧张兮兮绑头巾的母亲。 “妈咪，快点，我们要到场边预备了……你的头巾已经绑得很漂亮了啦。” “等一下，让妈咪再准备一下。”于青卉做了个深呼吸，想再尽力保持冷静，一边还努力做着热身操，但脸上不安的神色可是骗不人。“毕竟妈咪也有十几年没跑步了，紧张是理所当然的……” “走了走了啦。”秦千菡可不管，恰巧场边广播响起，她便拉着母亲来到亲子接力赛的跑道。“妈咪，你是我的下一棒，要接好喔。”她有些担忧地望着弱不禁风的母亲。 在她记忆里，妈咪永远是那么优雅美丽，要妈咪来跑接力赛，真的有些奇怪，难怪连其他小朋友都觉得妈咪靠不住。 “我会尽量接好。”于青卉吞了口口水，努力鼓起自己的斗志。“你快回去你的位置吧。比赛要开始了。” 秦千菡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才小跑步回到一百公尺前的上一棒位置。 砰！枪声一响，小朋友们开始跑步，场边的加油声也响彻云霄。这场比赛一共有十组亲子参加，爸爸妈妈不限，因此有父亲跟着跑的，胜算难免多一点，而像于青卉这种妈妈亲自下场的，则是少之又少。 终于棒次换到秦千菡，她迈开小短腿努力地跑着，目前他们班这组是分组第二名，只要妈咪等一下不要跑太慢被后面追过去，还是有获胜的机会。 等到距离下一棒还有约三十公尺时，她抬头寻找母亲的位置，却怎么也看不到，反而看到一个令她惊讶不已的人。 “爸比？”秦千菡大叫，脚下仍继续跑着，脸上却惊诧不已。“怎么变成爸比了？” “菡菡，棒子交给我！”秦硕身上还穿着西装，但于青卉的头巾不知怎地到他头上了，“接下来看爸比的。” 秦千菡也不啰唆，跑到定位后便把棒子交给父亲，接着就跑到场边，拚命地拉高嗓子替父亲加油。 “爸比加油！加油！你快要追到前面那个人了！加油！哇……爸比变第一名了，爸比好厉害！” 原本第二名的秦硕，拿出他学生时期飞毛腿的功夫，没多久便超越前面那位跑得气喘吁吁的爸爸。直到他也交了棒，距离早已拉远好几十公尺。 等他回到场边时，迎接他的，便是秦千菡及于青卉母女的热烈拥抱和亲吻。 “爸比，你太厉害了，应该跑最后一棒的！”秦千菡抱着父亲的大腿，在他抱起自己后，用力献上一记湿答答的响吻。 “老公，我以你为荣。”于青卉也走过来，甩开众人在看的难为情，拥住他们父女，献上一吻。 他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把她从接力赛的地狱里救出来，天知道她方才吓得腿都软了，还跑什么步？ “爸比，你怎么来了？”秦千菡还没能从父亲突然出现的兴备中回复过来。 “爸比的飞机凌晨才到，你们的开幕式赶不上，但运动会却恰好碰到。”他眼带笑意地看了眼于青卉，“妈咪这个大肉脚，从以前就是运动白痴，让她参加只会拖累你们班，爸比只好拚命赶来喽。” “哇！谢谢爸比！”她开心得手舞足蹈，差点从父亲手上掉上来。“那接下来妈咪有报名的运动项目，爸比也都要参加吗？” “当然。”虽然他太久没运动，跑个一百公尺就有些喘，但老婆这运动白痴项多报名一两项，他应该还应付得过去。 “妈咪报名了五项喔。”秦千菡扳起小手指细数，没注意到她多数一项，父亲脸上的黑线就多一条。“除了刚才的接力赛，还有滚大球、投篮、骑马打仗和借物赛跑……啊！爸比，接力赛跑完了，我们好像第一名耶！” 一家三口放眼望去，秦千菡的甲班还真的拿了第一名，亏得方才秦硕拉开了距离，这个第一名还是以一秒之差险胜。 他将女儿放到地面上，小女孩立刻开心地冲了出去，夫妻俩在后头看得好气又好笑。 “老婆，报名五项，你这不是在阴我吗？”秦硕苦笑。“我还穿着西装呢。” “我怎么知道你会来？”于青卉当时也是出于冲动的母爱，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好笑。“果然你的做法菡菡会喜欢，你突然出现真是个大惊喜，居然连我都瞒。” “不瞒怎么能看到你腿软的样子啊？哈哈哈……”秦硕大笑着，在老婆的眼神抗议下走向女儿，准备接下来的活动。 再来的滚大球、投篮和骑马打仗，秦硕都带着秦千菡拿到了第一名，让这个小女娃出尽锋头，也让于青卉与有荣焉。最后的借物赛跑，则是由参加组别各自抽签，在哨声响起后，向场边的人借签上指定的东西，然后跑到终点。 秦硕派秦千菡去抽了签，在起跑点时，两人打开签一看，表情都变得古怪，接着大笑不止。 “这个东西……菡菡，我们应该只能向一个人借吧？”秦硕笑到肚子痛。“不跟她借搞不好会生气。”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场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借。”秦千菡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到弯腰。 就定位后，哨声一响，于青卉就看到他们父女朝着她冲过来，她不由得退了一步，大叫道：“喂！别找我！我不会跑步啊……喂！” 但她的话并没有造成任何效果，两人冲到她面前后，秦硕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还说了一句很可恶的话。 “不会跑步没关系，我替你跑！” 就这样，秦硕抱着于青卉，和女儿一起奔向终点。 此时，另一组一样借到东西的，和他们呈拉锯之势，最后于青卉看对方越跑越快，已经超越他们了，一股雄心壮志之火也在胸腔内熊熊燃起。 “秦硕，放我下来。”她望着超越他们父女的敌手，“我也一起跑，就不相信跑不过他们。” 秦硕差点没爆笑出来，将她放下后，左右手各拉一个，三人奋力往前冲。 听着四周的加油声，早已不知是为谁加油了，但一家子团结起来做同一件事的感觉，在他们心里都一样，那就是三个字——真痛快！ 距离终点没几步了，秦家三口加快脚步，就在终点线的前一秒，他们超越了敌手，拿下借物赛跑的冠军，而全场也为这场激烈的竞赛欢呼。 “耶！太棒了！爸比，我们又冠军了！”秦千菡被父亲抱得高高的，接受众人的掌声。她从小到大还没这么风光过呢。 此时裁判走到他们身边，笑着用麦克风说道：“我们来检查这一组，他们借的东西合不合规定。” “一定合的啦。”父女两人异口同声，接着吃吃笑起来，将方才抽的签交给了裁判。 裁判看了看签上的字，再看看一头雾水的于青卉，不禁哈哈大笑。 “没错没错，这对父女借的东西叫‘美女’，果然实至名归，大家替他们鼓掌。”裁判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在全场回荡。 掌声再度响起，秦千菡甚至得意地对着麦克风大声说道：“这个‘美女’是我妈咪呢。” 掌声更大了，甚至传来欢呼声，秦家父女意气风发，只有于青卉哭笑不得，她还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美女。 秦家一家三口众望所归地下台，此次运动会，秦硕一共替自己女儿夺得了五座冠军，她大概是场上最出色、最得意的小朋友了。 “哇！秦千菡你爸爸好厉害喔……” “你妈咪也好漂亮，难怪你这么漂亮。” “你的冠军奖杯，等一下能不能借我看？” 小朋友们的恭维，让秦千菡开心得快飞上天了，回到自己休息区的座位坐下，应付完所有的同学后，幸福的感觉还盈满了她小小的心灵。 “爸比，你以后还要来参加我的运动会喔。” “呃……如果有机会的话……” “还有，我们的家长日，你也要来喔。” “这个……家长日因为是上班日，难度比较高……” “如果爸比都能来，那我会很高兴很高兴的，给爸比一百分。以后我会告诉同学，我有个一百分的好爸比喔。” 这番话，无疑正中一个父亲的虚荣心，秦硕马上一拍胸脯，搂着身旁笑不可抑的亲亲老婆说：“没问题。不只是运动会、家长日，以后你校庆、毕业舞会、园游会、新生训练，还有长大后你订婚和结婚典礼，爸比和妈咪都一定会来啦。” 于青卉瞧着心花怒放的女儿，以及得意洋洋的老公，一种幸福的感觉不断地涌上来。 虽然，她老公领带歪了一边，袖子胡乱卷到手肘，西装裤甚至还反折，看起来狼狈到不行，但她相信，未来的秦硕，一定会是她的满分老公，菡菡的满分老爸。 《全书完》 第十一章 用着极差的效率办公，一直到过了下班时间、外头的业务部的灯熄了之后，他又接到一通令他气馁的电话。 「秦硕，就知道你还在公司。」是董事长特助，和他颇有交情的一个人，「我听到一个消息，董事会里的某个老头，早就和德国的一家公司说好了要代理他们的东西，你美国代理的预算自然会被排挤掉。他好像早就买通董事会，下次开会的结果早就决定了，给你的理由是故意做给你看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一说完，电话就挂了，董事长特助故意打他的手机而不拨公司内线，证明了这件事的机密性，也更替这消息添上几分真实。 都是这种结果了，那他还继续留在这个没人性的地方加班干么？ 心绪一动，秦硕随即扔下桌面上的文件，收拾东西回家。虽然知道家里一定没人，不会有以往的饭菜香和笑语声，但家毕竟是家，是他最后的避风港。 然而，当他真的停好车、家里迎接他的却是一片黑暗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孤独、好寂寞。 他怎么会迟钝到从来没发现家人这么重要呢？没了家人，工作上遇到沮丧或快乐都没人分享，生活起居全都大乱，连吃东西都索然无味。 他索性连晚餐都不吃、澡也不洗了，脱下西装外套还有那件像梅干菜的衬衫，便呈大字型往床上一躺。精神无比的疲累，可他却一点也睡不着。 他很清楚原因，因为青卉不在了。只要是在家里睡，没有抱着她，他根本无法入眠。 无奈地站起来，他变态的脱光自己的衣服，穿上一件她没带走的浴袍，又倒回原位。这次他学聪明了，抱着她的枕头，浑身上下充满了她的气味，总该睡得着了吧？ 一小时过去后，他负气地起身，为自己失眠而恼怒，更为这一切空虚而愤怒。 他火大的穿上衣服，拿起公文包想再回公司，依据以往的经验，公司至少应该让他睡得着吧？ 然而坐在轿车上，车子才刚发动，他却又意兴阑珊起来。 以前在公司，他都是累到睡着才从那里逃出来，现在还要自己送上门？难道他真是这么犯贱的工作狂？ 如珊对他的讥讽，还真是说对了。 突然，他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了，青卉这么一走，他居然找不到一个让他有归属感的地方。难道今晚他就要睡在车上了吗？ 秦硕忽地笑了，笑得那么自嘲、那么凄惨。究竟他是怎么把生活搞得这么一团糟的？ 破天荒的，秦硕请假了。 难得请一次假，他才发现自己被公司讹诈了多少。 他一年应该有二十几天的年假，却因为从没请过，来年便重新计算，没有任何的薪水补偿。而他这一请，业务部叫苦连天，因为他那超人的工作量全压在他们身上。 他一点也不同情他们，爽日子过太久了，是该让他们吃吃苦头。 他知道学校今天要上课，于是一早就来到女儿的小学，将车子停在校门对面等候。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小一学生放学了，他还必须努力从一大群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里，辨认出他的小菡菡。 就在他看到眼睛都快脱窗时，终于看到女儿慢慢走出校门。今天她绑的是两条辫子，可爱到让他几乎想冲过去拥抱她。 他好想女儿，也好想老婆，真的好想好想。 可是，他忍住了，因为他守株待兔就是想知道老婆究竟跑哪里去。他目光追寻着女儿，看到朝思暮想的亲亲老婆由人群之中出现，迎向了女儿。 他几乎是着迷的看着这一幕，她一如他的记忆，还是那么漂亮……不，应该是更漂亮了。 她总是有条不紊的生活着，连接女儿也没有迟到一次，相形之下，他这个总是食言的老爸，真该好好检讨。 唉，现在才想到这些又能如何？她给过他多少机会检讨？是他太执迷不悟。 在感叹之中下了车，秦硕正想靠过去，却看到于青卉走到一辆黑色轿车旁边，让女儿先坐进后座，接着自己才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而坐在驾驶座的人，却是个他从没见过的男子，似乎还和她有说有笑…… 他如何能忍受这情景？几乎是想都没想便冲到她身边，伸手阻挡她坐入车里。 「他是谁？」他口气有些冲的问。 于青卉被他问得一愣，心情从初见他时的震撼慢慢平静、慢慢理解，最后转为被误解的怒气。 「秦硕，注意你的语气。」她脱口而出的话十分冷淡，久没见面，她以为他会有所改变，想不到一出现，他就给了她一个难堪的大惊喜。 她探头进车里，先请车上的人稍安勿躁，才关上车门，拉着他走到一边。 「你质问我他是谁？是在怀疑我红杏出墙吗？」想到他对她的信任居然如此薄弱，于青卉失望透顶。 看她的态度，秦硕立刻会意自己反应过度了。可他想念她这么久，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又是那么重，他一下子太过激动也情有可原吧？ 「我……你才搬离没几天，身边就出现异性接送你，我难免会想歪。但我没有怀疑你红杏出墙喔……噢，不，我的意思是，我很相信你不会乱来，我不相信的是那个男人。」一遇到她，他就没辙，原本像是质问的语气，马上变得像绵羊一样。 「亲亲老婆，我就是太重视你才会失心疯，你千万别因此生我的气。」 他现在真的怕死她不理他了。 但于青卉可没那么好搞定。「那个男人，是我新收的家教学生，和我学成人美语。」她忍住气向他解释，「因为他的小孩和菡菡是同学，我们才认识的，他想补强英文，便找上我帮忙。」 「青卉，我说过你不需要工作……」他一听随即皱起眉。 又是这种话？于青卉一直很不能接受秦硕无视她的工作能力，老是拿同样的理由劝退她。「秦硕，你公平点，我也想拥有我自己的人生，就像你那样。你可以废寝忘食当你的工作狂，追求事业上的成就感，我也可以，没道理婚姻中只有我必须牺牲一切，你却能恣意妄为。」 被她这么一说，他的立场立刻变得薄弱。确实，一直以来他想干么就干么，几乎都是她在配合她，他从来也没替她做过什么。 好吧，至少他有赚钱给她生活。不过，现在她自己也开始赚钱了……那他的价值在哪里？ 秦硕开始恐慌起来，回想起过去她似乎抱怨过类似的话，他却从不当一回事。 「那……那至少你可以选择教小朋友啊……」说穿了，他还是很在意她的学生是个成年男子。 他的顾虑，令于青卉听来，不平又火大。 「你向来爱和女人打情骂俏，甚至在我面前都不避讳，我也从不怀疑你和那些女人有什么勾搭。但我只是老老实实兼个家教，赚我和女儿的生活费，却要这样被你质疑……你究竟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她越说越生气，要不是自制力甚高，说不定早就赏他一巴掌了。 「青卉，不是这样的。」他试图替自己辩解，也勉强自己接受这个现实。「我也是担心你的安危，毕竟教小朋友的风险比较没有那么高，不是吗？」 因为不认识，他才会如此顾虑也不是没道理。于青卉是个理性的人，即便在盛怒中，也不会不讲理的为反对而反对。听到他的说词，就算知道其中有着牵强的狡辩，她倒也不再那么尖锐，只是心里依旧对他无法谅解。 「我教学生也是经过筛选的，认识一段时间我才答应教他。秦硕，我希望你的想法不要那么龌龊。」 她转身想离开，却被他拉住。 「青卉，我们谈谈好吗？」 「还有什么好谈的？我给过你机会谈了，可是你宁可加班也不想谈出个结果，不是吗？」 被当头棒喝地打中要害，秦硕一点也无能为力，当初确实是他自己放弃机会、心存侥幸，现在才回头说要谈，难怪她会不想理。 「至少你要我想的事，我想通了，我应该试图在公司和家庭间找出平衡点。这段日子没有你的菡菡，我真的受够了。」 第十二章 「你想通了？」于青卉十分冷静地反问他，并没有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感动涕零。「那你准备怎么做？」 「我还在想……」其实他根本还没理出个头绪，因为只想来找她，满脑子都是她的倩影，无暇去想其他的事。 可惜于青卉不是那种施点小恩惠就会乖乖谢主隆恩的小女人，过去她容忍，但他不珍惜，现在她对他的忍耐已经过了临界点，想要弥补，他就得加倍证明。 「那就等你想好再来找我。」 她举步走向轿车，一感觉身后的他又要跟上来，随即回头警告。 「还有，我现在十分生你的气，请你暂时不要出现在菡菡面前，我不想在她面前和你吵架。」 【第五章】 「陈先生，上完课还要让你请吃饭，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是内人说要请的，她说我英文有进步，要好好感谢你。何况菡菡和我家宝宝也是好同学，她们在一起一定玩疯了。」 「是啊。另外你真是太谦虚了，你是个很好的学生，都会复习我教的东西，学得好是应该的……呵，抱歉，我好像在和小朋友讲话似的……」于青卉送家教学生陈先生到门口，为自己不小心的失言而道歉。 当母亲久了，和别人说话的态度一不注意，就会变成像在和小孩说话，真是尴尬。 幸好陈先生是个很客气的人，并不介意。 「没关系，内人说话也常像你这样，听起来很有亲切感呢。我现在马上过去开车过来载你们，车子停在巷口那里，大概十分钟你和菡菡就能出来了。」 「那就麻烦你了。」于青卉见他走出门，却又忽然停下脚步，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吗？」 陈先生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家的对墙。「青卉，你家在一楼，更要小心门户。我来你家补习了两三次，都发现有个男的一直朝你家张望……看，他就在那里，你们母女俩要当心啊。」 不用看都知道他说的是谁，她不太自在道：「那个人我认识，没关系。」 「原来你认识？」有些意外，他原本还以为那个陌生男子是宵小之类。 不过，就算认识的人也不见得全都可靠，他正在想该不该继续追问时，秦千菡已走到门边，好奇地往他们谈论的方向看过去，接着轻轻发出一声惊叫。 「啊！是爸比？」 爸比？陈先生的表情有点傻住。庆幸自己没有多管闲事，否则被误为对青卉有遐想就不好了，他可也是有妻有女的啊！ 「是秦先生吗？那我们今天的饭约，要不要取消……」 「不用了，说不定陈太太已经在餐厅里等，贸然失约不太好，我们还是按原订计划吧。」于青卉笑得不太自然，目送陈先生离去才把门关上，根本不理会门外站岗的秦硕。 只有秦千菡不懂得大人间的战争与心情，还眼巴巴地想看父亲。 这段日子，她只知道自己和妈咪搬了一次家，妈咪说这叫「离家度假」。而对于爸比的些许埋怨，在睡了几天后也早就忘光了。 而且由于小女孩原本就不常见到父亲，所以秦硕没跟着她们一起「度假」，她也不觉得奇怪。 久久不见爸比，仍是会有些想念，秦千菡径自趴在窗边，好奇地往外张望着。 「爸比？」她瞪大眼，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秦硕也惊喜地回应了她的叫唤，连忙走到窗边。「菡菡！」 「爸比，你跑到哪里了？菡菡好想你喔。」她张着眼天真的问：「你为什么不进来啊？」 「呃……」他替自己想着原因。 突然，秦千菡不待他开口，自己又接下去，「我知道了，爸比又要去加班嘛，懒得脱鞋进来对不对？还是爸比又要出差去了，所以马上要走？」 她所说的，都不是他现在无法进门的理由啊。秦硕尴尬地苦笑。 和女儿说不到两句，他忽然发现自己词穷了，对女人一向无往不利的他，打屁哈啦总是口若悬河，但面对女儿，他居然无言以对。 因为，他已经习惯对她们母女一开口就是敷衍，当真心想说话时，早心虚地不知能说些什么。 「你想做什么？」于青卉突然出现在窗口，面无表情地觑着他。 「我只是……和女儿说说话。」对上她的眼，他很是心酸。过去那柔情万千的眼眸，曾几何时变得如此冰冷无情了？「菡菡说她想念我……」 秦硕的恐惧难以用言语形容。他总以为能看透她，但这回他迷惘了，他怕她的冷然不是伪装，怕她对他的爱……真的随时间慢慢消逝了。 「她或许想念你，不过你过去太少和她相处，她对你的想念，是很容易被取代的。」于青卉完全不给他面子，立刻实验给他看。「菡菡，等一下妈咪要跟宝宝他们家一起吃饭，有好吃的布丁，你要和爸比在这里，还是跟妈咪去吃饭？」 「爸比没有要一起去吗？」秦千菡好奇地问。 「没有。你忘了，爸比一直都很忙的。」 秦千菡陷入两难，看了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最后下定决心，「我要跟妈咪去吃布丁。」 女儿这个决定，无疑在秦硕脸上赏了一记无形的巴掌，父亲当到比不上一个布丁，也算够失败了。 但他又能如何？是他自己错失许多和女儿培养感情的机会，一再对女儿食言，要不是女儿年纪小，忘性大又不记仇，早就不理他了。 于青卉见他神色落寞，说不同情是骗人的，但她要自己硬下心肠，让他体会他这父亲在女儿心中地位日益变轻的事实。 她了解他，若非他自己有所觉悟，旁人的劝告他都不会在意的。 他这就叫死到临头才知悔悟，像她，不就是被他敷衍了太多次，夫妻俩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吗？ 「菡菡，妈咪看到宝宝的爸爸开车来了，你快去穿外套，我们要出门了。」 「好。」原本有此苦恼的小脸想到布丁立刻眉开眼笑，进房穿衣服去了。 待女儿一离开，于青卉便肃起脸色。「你在我家外头站了好些天了，连我的学生都以为你是歹徒。还是……你仍在怀疑我和他有什么不轨？」 秦硕急忙摇头，「不不不，老实说，你和那位陈先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这几天我也看到你们的互动，知道你们是很清白的。之前是我太……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在我不会了。」 她听了心里好过一些，但对他的行为仍是颇有微词，因此表情依然凝重。「那你就不要这么鬼鬼祟祟的！我告诉菡菡，我和她搬离家里是‘离家度假’，你并不在我们度假的范围内，一直用奇怪的方式出现，万一她起疑了怎么办？」 他当然知道她对女儿的善意谎言，在女儿面前，他们夫妻有不成文的默契，就是绝不在她面前吵架。 可是，他目前还找不到要她让他进门的理由，所以只能偷偷看啊。 不过显然她认为这是他自己该克服的问题，不等他响应便唰的一声关上窗，锁好。 此时，陈先生的车刚好了开到门口，于青卉带着女儿上车，没再多看他一眼。 秦硕只能苦涩地望着她们远离，虽然心急自己与她们母女的距离越来越大，他却不知该怎么改善。 看着陈先生载走她们，他嘴上说不在意，也真的能理解，但内心涌起的酸涩依旧无法抑止。 他多想冲过去把她们母女抢回来，再跟那姓陈的家伙说：她们是老子的妻女，你滚远一点！ 但是可能吗？秦硕心很痛、很烦，忽然反省起自己。 青卉还只是正派的教学，但他过去老爱在外头和其他女人打情骂俏，偶尔还会被她看到，当时她的心情，应该比他难受百倍吧？ 她是怎么忍受过来的？她的心，被他无意的伤过多少次？ 或许真如如珊所说，他过去过得太爽了，既得利益者一旦利益被剥夺，才会能看清楚事情的本质。可悲的他，非等到老婆和女儿都不理他，才能发现自己过去太轻忽她们给的亲情与爱情…… 第十三章 经过了一夜，秦硕垂头丧气在到公司上班，少了家庭的支持，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想踏进这间办公室，更不知道自己这么拼命究竟为了什么。 在办公桌前坐定，小婷一样先捧了一堆公文放到桌前，也替他倒了杯茶进来，只是今天茶的味道似乎比较不同。 「嗯？今天不是公司的茶包？好像是花茶？」他打起精神，毕竟别把家里的情绪带到公司里比较好。 「是玫瑰花茶。我看经理您最近好像有些疲劳，所以特地从家里带了些来。」 小婷还以为秦硕是看到她精神才变好，有些开心，但想到自己特地换花茶的原因，又有些担忧。「那个……经理，上回公司替我们做的体检报告出来了，你要不要先看看？」 虽然体检报告是个人隐私，但她基于对上司的关心，所以才「留意」了一下，真的不是故意偷看的。 「那没关系，等会看吧。谢谢你的花茶。」秦硕品味着花茶的香味，不在意地像过去那般开着玩笑，「这该不会是女人喝的吧？万一我喝了变娘炮，公司就少了一个万人迷，女同事们会落泪的……」 「一下子少了一堆敌手，她们落泪，我才开心呢。」小婷笑道。 「哇塞！你这么狠啊？原来人太帅真是麻烦……」秦硕说到一半，莫名地住了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语气略转为正经，「不过话说回来……小婷，你那么说应该不是认真的吧？」 她脸色微变，却是半真半假地道：「你说呢？如果是真的，我不早吃你老婆的醋吃死了？」 他认真地端详她，「你看起来不像吃醋吃很大的样子？」 由于这种玩笑他常开，小婷不禁掩嘴笑了出来。「经理在公司的时间比在家里还长，说不定比起夫人还比较喜欢小婷呢。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秦硕无奈地一笑。亏他自认阅人无数，小婷的真假他却看不出来。不过他一认识她时，说话就肆无忌惮了，甚至对公司其他女性也如此，所以方才那一瞬间他以为她真爱上自己的感觉……应该是错觉吧？ 将小婷遣回座位工作后，他叹口气，开始面对桌面一大堆索然无味的文件。直到换了一个心态，他才有心情慢慢思考这些工作值不值得他花这么多时间。 像最上面的一些业绩会报，其实可以叫助理汇整成一份再交上来，各组业务的细项，也可以交由各组组长自行解决……过去他为树立威信事必躬亲，到了最后，似乎变得事事都要请示他，而他为了不拖延底下人的工作进度，只好以超人的速度和精力裁示着大大小小的事，因而又产生更多的事来请示他……这根本就是恶性循环。 当初他努力工作，是想让家里过更好的生活，但当他真的太努力工作，家人的感情却变得更差，简直讽刺到极点。 秦硕心里决定将一部分权力下放，于是把公文一堆堆分类，不意却看到其中一份公文要求他到欧洲出差一个月，而时间就在董事会的前一天。 司马昭之心，至此昭然若揭了吧？他笑得有些无奈。如果拒绝这次出差，公司上层不知又要啰唆什么。 这回，他才真觉得经理的位置果真不好坐，心中不仅对出差这件事反感到了极点，更认真考虑是否要拒绝。 压在这份公文下的，则是他的体检报告，例行性的检查。 他麻木地打开随意浏览，第一眼就看到了大大的红字，说他肠胃不好，体脂过高，肾脏和大肠都有结石，最重要的，他的肝指数四百多，是正常人的十几倍！ 难怪今天有玫瑰花茶，小婷一定偷看过了，他该不会明天就翘辫子了吧？秦硕自嘲地想。为了一份不体谅人的工作，到头来赔上家庭还赔上健康，死了就再换一个新的继续操，对公司来说，真是笔划算的交易。 意兴阑珊的起身，他觉得屁股下这张皮椅今天似乎变得刺人了。他慢慢地走到楼梯间，想到顶楼透透气，却在一推开顶楼的门时，随着强风飘过来公司几名女同事的声音，让他不由得止住脚步。 「……小婷，你别开玩笑了！禽兽那种人，根本不能认真交往好吗？」 「为什么不能？他明明就很负责任，公司里的事交给他根本不用担心搞砸，不然上面的老头们怎么会那么相信他？」 原来几名部门的女业务以及他的助理小婷，跑到顶楼抽烟打屁摸鱼，让他碰个正着。不过，他并不打算出面阻止，因为她们分明正在评论他这个人，他也很想听听看自己在女同事眼中的形象究竟如何。 「拜托，你看他一年有多久时间在家里啊？我看他老婆在家里偷汉子，他都不知道。」某名抽着烟的女业务嗤之以鼻。 「唉，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他老婆气质那么好，看起来不像那种人。」 另一名女业务就比较中肯，「不过老公三天两头不回家，老婆在家里铁定没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秦硕开始回想于青卉。过去无论他怎么忙，她总是笑笑的，顶多无奈地要他不要那么累，然而几年来，随着菡菡的成长，随着他职位越升越高，她皱眉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却也不曾恶言相向——直到她爆发的那一天。 「何止啊！」抽着淡烟的女业务越讲越愤慨，直接在加水的纸杯里揉熄烟蒂，空出双手来比划，似乎这样比较能增加气势。「禽兽虽然风趣幽默，但他跟每个女人都过从甚密，要是我男朋友这样，我早就把他甩掉了！」 「说的也是。真不知道禽兽那个美女老婆怎么忍的？像禽兽这样到处跟人搞暧昧，一点为人夫的分寸都没有，和异性不懂得拿捏距离，谁嫁他谁倒霉。」 一群人听得点头如捣蒜，秦硕却是越听脸色越沉。 「但……这对我们女同事来说是利多不是吗？」小婷不愧是秦硕头号粉丝，仍替他说话。「而且你们自己也常跟经理开玩笑的。」 「开玩笑可以接受，自己的老公皮就得绷紧一点。禽兽是幸好他长的帅，可以说成风流，要不然他的行为换到另一个人身上，就是下流了……」 至此，秦硕已经听不下去了，连小婷一再的为他辩解，他也喜悦不起来。 他脚步沉重地慢慢走回楼下，而对于他上顶楼透气思考的原因——公司要求的欧洲出差，他也在这一刻下了决定。 一向和他友好的女同事们，背地里原来是这么想他的，他又再一次证实了自己过去究竟有多么过分，把老婆的包容无限上纲，而他在乎的公司同事们，真的有人是百分百认同他的吗？ 老婆的笑容，在他脑海里突然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只有那日她主动找他吵架时，第一次流下的眼泪。 「妈咪，爸比又来了。你看爸比在搭帐篷耶。」 每当秦硕来站岗，都只是静静的看，于青卉即便再理智、再沉着，也不免有些心浮气躁。然而，当他有了新动作时，她发现自己的心竟不受控制的狂跳，像初恋的小女孩般期待着，想知道他在做什么。 都已经是当妈的人了，还有这种梦幻的心态，她在心里直骂自己要不得，但双脚却不由自主的往窗边走。 顺着女儿的手指望去，她果然看到秦硕在她的花园里敲着大铁桩，试图把一个大帐篷固定在草皮上。 帐篷……她还不知道他会搭帐篷呢！自从两人结婚后，他就从来没有带她出去玩过，别说帐篷了，就连家里巷口的公园，两人一起去散步的次数她用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这就是他们七年的婚姻啊，她还有几个七年可以等他？难道非要他们都白发苍苍、他老得做不动了，她才能盼到他回头？ 想到这里，于青卉心里的热烈慢慢降温，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冷，直到和秦硕的视线对上，她已然做好武装。 两人相对默默无语，最后她先开了口，「你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秦硕抹去额际的汗，神色很是疲惫，目光也不像过去那般有神。「我只知道，我受够了没有妻子和女儿的生活，可是我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只能按照想亲近你们的本能，在这里搭了帐篷。即便进不了你们的门，也能聊以自慰，至少我不是只有一个人。」 第十四章 「你不是很忙？怎么能几乎天天来，现在连帐篷都出来了？」她皱眉看着他，不知该不该怪他破坏她的花园，要是房东找她算账，她一定把他推出去顶罪。 「这几天，我拒绝了同事客户们的邀约应酬……我现在才发现，不做那些事也不会死，生意还是照做。我就是凡事太事必躬亲了，弄得下属很闲，自己却忙到破表。」他苦笑着摇头，缓缓道出自己最近的体会。 于青卉感觉到他的口气很沮丧，所以也不再那么尖锐，幽幽地一叹。 「你终于感受到了吗？秦硕，你过去为了工作可以数月不回家，我也常常觉得在桩婚姻里，我只有一个人。」 可是现在，她真的察觉他改变了，至少，他从以前不顾她们感受，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变成有空就会来站岗。这足见他也调整了他的生活步伐，希望能和她们同步，不再错过能和她们相聚的时间。 即使他只是站在屋外看着她们，她都能感觉到他眼中的炽热。 她表情不再那么僵凝的道：「如果你是军职、是医生，长久出差或值勤是你的职责天命，那我至少有个心理准备。可你不是，你是业务人员，时间完全由你自己控制，会这么忙碌是你选择的，所以我一直有种被抛下的感受，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期待，你都不愿意给我正面的响应。」 以前这些话，秦硕一定听不进去，可是现在的他，有了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震撼教育，便觉得她字字句句都说中他的罩门——以前的他，是个自私的混账！ 「我现在真的懂了，少了你们母女，我的生活完全失去秩序，找不到自己努力的方向，你是对的，当初我太不懂珍惜，经过这段没有你们的日子，我才知道自己为了工作牺牲家庭是多么的愚蠢。」 她要他好好想想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过了这几日的刺激，他深深领悟了自己错在哪里——把老婆当工具、把女儿当玩具，末了心里还埋怨老婆不够体贴，不能体谅他工作忙…… 其实，这些根本都是他的自以为是，自以为所谓的「照顾家里」，就是提供经济上的富裕就好，什么心灵交流、亲情抚慰，他全认为是狗屁。 然而一少了那些东西，他才明白，他以往不重视的，其实是最重要的，重要到早已融入了空气中，自然而然成为他呼吸生活的一部分。 现在的他，四周空气之凝重污浊，几乎到了让他窒息的地步。 难得于青卉态度有缓和迹象，好像过去那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亲亲老婆，他忍不住就想吐苦水。「我拒绝了公司的出差，因为上层派我去，目的只是想抵制我的某个提案，若我真听他们的话出国，那才是真的没意义。结果我一拒绝，马上受到一顿臭骂，过去为公司立的功劳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很现实，对吧？」 于青卉当然懂。家里搞不定，工作上又出问题，难怪他如此低潮。 「我从不阻挡你去拼，但也要看值不值得——一家不能体恤员工、一切以利益为导向的公司，真的值得卖命吗？当你工作和家庭严重失衡，身体健康也出状况，就已经是警讯了，可惜你都看不到。」 「我现在看到了。也许只有你看出我的身体健康出状况，我的肝指数都快爆了。」这玩笑，他开得十分苦涩。「虽然我一时还无法抽身……不过青卉，相信我，我会找出方法的。」只不过和她说两句话，他居然觉得好多了。以前为了掩饰自己的错，他费尽心机哄骗她，眼下和她说话，他则完全出自真心，毫无矫饰。 他这次的承诺和以前的敷衍完全不同，是那么有力、那么诚恳，所有油腔滑调、甜言蜜语的轻佻全没了，转为深沉稳重，于青卉望着丈夫深邃的眼，好像看到蜕变成长后的另一个他。 但如果她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他，像以前一样，他会不会很快又原形毕露？反正他哄她也不是第一次了，依他的个性，再怎么油条的事都做得出来，若一时心软会让她回到以前那种几乎守活寡的生活，那她不如狠心一点，拖长他的观察期，为她们母女的未来图一个正常和乐的家庭生活。 「我只能说，我不希望你到七老八十了，回过头来，才发现你的人生只有工作，和家人相处的记忆全是模糊，和老婆相爱相守的时光全部错过，而最后你只能自己住在养老院。」于青卉说完，没有阻挡他继续搭帐篷的意思，只是默默又关上了窗。 然而这一次，她没有落上锁。 过了几天，秦硕终于第一次能踏进老婆和女儿的小窝。 因为于青卉周末要上家教，以前她总是让女儿跟着自己和家教学生陈先生在一旁写作业、玩玩具，然而女儿正值好奇贪玩的年纪，常常想玩便到处走，令她的教学常不由自主的被打断。 如今秦硕就住在她花园的帐篷里，为了不让陈先生看笑话，她索性叫秦硕进屋来顾小孩，自己才能无后顾之忧的上课。 此刻客厅里，只剩下秦硕和宝贝女儿菡菡，于青卉和陈先生则移到了书房中。 「菡菡，要不要吃布丁？」秦硕好不容易抓着机会，试图讨好女儿。记得上回女儿因为一个布丁遗弃了他，这次他一定要好好抢回父亲在她心中的地位。 「爸比，不可以吃。妈咪说下午茶的时间是短针走到三，现在才走到一的一半而已。」秦千菡小脸十分严肃地纠正他。 秦硕好气又好笑，没巴结到女儿，反而被教训一顿，他还真是逊到了家。「那你下午茶想吃什么？」 「我偷偷跟你说喔，妈咪有烤上次那个黑色的巧克力蛋糕，冰在冰箱里，很好吃，等一下短针走到三，妈咪下课以后就会给我吃了。」想到巧克力香甜浓郁的滋味，秦千菡眼都笑眯了。 秦硕知道女儿说的是布朗尼，也是他最喜欢吃的蛋糕之一，但自从老婆离家，他已经很久没吃到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能吃到老婆做的布朗尼真是幸福，他很羡慕女儿，真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份。 「还是……等一下爸比带你去公园里玩？」他继续进行讨好女儿的大业，总会找到一样她喜欢的吧？ 「公园？是巷口那个公园吗？」秦千菡微微露出厌恶的表情，「妈咪有带我去过了，那里有好多狗大便，臭死了，人家才不想去。」 「公园不想去……那游乐园好了。」秦硕灵机一动，双手一拍，「爸比带你去有摩天轮和云霄飞车的游乐园玩。」 秦千菡马上被说动了，大眼变得晶亮，「好啊好啊，我想坐云霄飞车、坐大怒神……」脑袋瓜里编织着到游乐园的美梦，却突然想到父亲食言而肥的辉煌历史，脸蛋儿马上皱起来。「爸比，你说的是真的吗？不会再骗菡菡了吧？」 「当然不会。」女儿的童言童语，令秦硕有些心酸。狼来了喊久了，连羊都不信他。他过去确实是个失败的父亲。 幸亏青卉的重药让他想通了，否则他若一直执迷不悟下去，未来或许连后悔都嫌太迟。 「菡菡，你还在生爸比的气吗？」虽然对象是个小孩，但该任的错还是要认，秦硕不想再用过去那种敷衍装蒜的方式对待妻女。「因为爸比答应你的事，常常没做到……」 「没有哇，早就不生气了。」只是她不敢再轻易相信爸比的承诺就是了。不过这次的游乐园，因为太吸引人了，她决定再信爸比一次。 「那妈咪生爸比的气吗？」秦硕见女儿一脸困惑，便换了一种方式问：「妈咪刚搬来时，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妈咪刚搬来的时候，都没有睡觉呢。」秦千菡想了一想，伸出双手食指，把下眼睑往下拉，「就像这个样子，看起来好像熊猫喔。」 「在妈咪很像熊猫的那阵子，她有没有哭呢？」 「哭？没有啊，我们出来度假，妈咪干么哭啊？」她歪了下头，突然像想到什么，「我有问过妈咪眼睛怎么红红的，妈咪说刚搬来太兴奋睡不着，所以眼睛才会红红的。」 第十五章 「是这样吗……」秦硕心疼起于青卉的逞强。在女儿面前，她是个温柔和善的母亲，所有负面情绪她都尽量不在女儿面前表露，有苦只能往心里吞。 也是，菡菡这么小的女孩能懂母亲的痛吗？连他这个为人夫的，当初都不太懂了…… 他很为青卉心痛，她一个人承担起家里所有的心事，那她自己的心事呢？ 「那……妈咪有没有想爸比？」 一定有的，他很肯定。他们的婚姻虽然略嫌仓促，但他们的爱情却是十分真实，否则他老婆当初是堂堂校花，追她的人都可以从学校大门排到后门了，何必选择他这个只有一张嘴和脸皮的男人？ 在他叹息时，秦千菡正努力思索着父亲的问题，她偏过头又歪过去，最后不是很确定地道：「妈咪好像没有说过爸比的事……」 突然来这么一记，直接捅了他一刀，但她的下一句，又让他瞬间到了天堂。 「不过妈咪有带一件爸比的衣服跟她一起睡觉，还有妈咪也会煮爸比最喜欢的那种绿绿的菜……人家就不喜欢吃嘛，妈咪还要人家一定要吃……」 秦硕几乎要笑傻，女儿只透露一点讯息，他却好像中了大奖。 他还想继续深入地问，秦千菡却拿起茶几上的相框，来到他眼前。「爸比，你看。」 他看了看相框里的照片，是老婆和女儿的合照，正在感慨自己没能入镜、考虑着要不要趁老婆没注意把这张照片a走时，女儿却做出另一个令他愣到最高点的举动。 小小的手慢慢拆开了相框背面的浮扣，她取出里头的照片，他才发现原来母女合照之下，还压着另一张。 「我看过妈妈晚上没睡觉的时候，偷偷的在看喔。」秦千菡小小声的在父亲耳边说着。 秦硕望着照片，受到震撼已经完全由他微微泛红的眼眶看出来，一个大男人居然在女儿面前想哭，而且几乎快控制不住，简直是可耻。 可是，他就是无法控制，被青卉的柔情和用心，深深的打倒了。 那是她和他的合照，而且是大学时期照的，或许是因为婚后他忙于事业，两人没有再合照过，更或许她怀念着读书时那无忧无虑的爱情，所以才会在相框里藏着这枚心事。 她想念他，她真的想念他，但却是用这么隐晦的方式，让他看得心都痛了。 她其实比他想象的爱他，比他认为的更放不下，可是她强忍着这一切也要搬走，抱着他总会觉悟的微小希冀等他醒悟……他不敢想象，如果在她离开后，他仍然执迷不悟的话，这个傻女人将会是多么悲伤，多么的心碎。 秦千菡不懂父亲的沉默，却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于是乖乖地没有再说话，陪着呆住的父亲直直瞅着那张照片。 此时已经三点，于青卉的家教课结束，她送陈先生离开后，才走到他们父女身旁。 然而，她在一看到那拆开的相框还有秦硕手上的照片后，再怎么冷静也不由得尖叫。 「啊！不要看——」她迅速抢过他手上的照片，一向沉静温婉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些许晕红。 但一切显然太迟了，秦硕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当她看出他微红眼眶中的动容与感伤那么深刻而真挚时，她也说不出话来了。 「来不及了。」难得看到她害羞的可爱模样，他即使心里仍激动着，却也不禁打趣，就像以前喜欢逗弄亲亲老婆那般。「我全都看到了。亲亲老婆，你以前真是青春可爱啊。」 「不要说！」于青卉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忍不住双颊发烫，却仍故作镇静地道：「我家教已经结束，你可以回你的帐篷了。」 秦硕假装没听到，故意雪上加霜，只为了贪看她少见的这一面。「我还知道，你床上有一件我的衣服是吧？你还逼菡菡吃我最喜欢吃的芥蓝……」 「秦硕！你闭嘴！」于青卉终于暴走了，顾不得自己满脸通红，硬拉起沙发上的男人把他往外推，「你很讨厌！赶快出去，不要一直说！」 可恶！以后连菡菡这小恶魔她都要提防一下，居然把妈咪的秘密全泄露光了。 秦硕被轰出门，却是笑着走出去。难得在女儿面前坚持形象端庄的青卉也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令他好像又重新认识她。 「可惜，今天陪老婆女儿的好时光过了，不知道她下次愿意让我进门是什么时候……」一想，他又难免失落，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才刚坐定，一只小手突然伸进来，秦千菡拿着一盘巧克力布朗尼钻进帐篷内，笑眯眯地对他道：「爸比，妈咪说这是给你的，低糖的。」 他接过布朗尼，回想起方才老婆的表现，俊脸上的表情不由得越来越古怪，最后竟化为朗声大笑。他这阵子的沮丧，彷佛都在这阵笑声里被抚慰了。 只是屋里的某个人，听到这可恶的大笑后，吃蛋糕的叉子越叉越用力…… 【第六章】 为了支付生活费，于青卉除了接陈先生的家教，还外包一些翻译的工作。因为是在家工作，所以她一样能照顾女儿的生活起居，同时也圆满自己想就业的遗憾。 这样的工作收入不多，却已足够两人的开销，但也许是闲太久了，即使工作量不大，她还是觉得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果然工作是需要练习的，在家待久了，人真的会疏懒下来。 当初秦硕那么没日没夜的工作，做到健康都出问题，真不知道他怎么受得了？ 于青卉虽然表面冷淡，心里其实非常担心，他在她的要求下交出体检报告，看得她胆战心惊，不时想着他的身体状况。 他平时睡眠质量就很差了，现在还住在帐篷里，不会更差吗？ 如果这是他的苦肉计，那她只能说他成功了，而且很成功。 这几天，他天天回帐篷，虽然时间有早有晚，但也代表他开始调整自己工作的步调，不再没日没夜的应酬。 所以，他从成天待在帐篷里，变成偶尔能进门吃一顿饭、天天能进门吃一顿饭、吃完饭后还能和菡菡一起看个电视、洗个澡……然后自从他某天耍赖假寐在沙发上，于青卉没有叫醒他，让他一觉到天亮时，他晚餐时间就会自动报到，接着在沙发窝到隔天早上上班，再骗一顿早餐。 今夜，于青卉看了看时钟，晚上七点，该是秦硕要回家的时间了。现在的他只要晚归，一定会打个电话通知，而今天她没接到电话，就心里有数了。 果然，在她最后一道菜煮好时，电铃也应声响起，她原本想自己去开门，但最后犹豫片刻还是叫女儿去开。 「亲亲老婆，我回来了。」门一开，秦硕马上扑了个空，嘟的高高的猪嘴也只能亲到空气。 而在他视线五公分下的秦千菡，则扯着父亲的裤管。 「爸比，是我啦。不是妈咪啦。」见自己没有受到父亲的热烈拥抱，她心里有些不平，「妈咪就是不让你亲亲才叫我开门的。」 于青卉远远听到女儿的话，脸色有些僵硬，尴尬地又闪进厨房。 菡菡说的没错，她上回就是一时不察跑去开门，被秦硕得逞了，所以现在总是闪得老远，想不到被女儿看在眼里。 客厅里传来秦硕的笑声，他发现这样和老婆玩捉迷藏还挺有趣的。抱起女儿亲了一口，他大喇喇的进门，直直冲往餐桌。 最近又开始习惯老婆煮的菜，公司里的便当吃起来简直跟馊水一样。 他扫了眼今晚的菜色，麻油炒猪肝、木耳蛤蜊汤、炒牛肉，还有一道她曾炒过的不知名深绿色蔬菜……满桌子都是保肝的菜色，令他的笑容不由得益发温柔了起来。 「老婆，我可以抱你吗？」找到厨房里的人儿，他忍不住想拥抱她的冲动。 「我好久没有抱你了，我好想念你……」 不知为什么，于青卉的表情变得古怪，还有些微红。「抱我？在这里？」 「当然在这里，抱你还要选地方吗？」秦硕也愣住了。 「不行！菡菡在外面等着要吃饭呢。怎么可以在厨房就……」她挣扎起来，「至少要等菡菡睡着吧。」 第十六章 「老婆，不用等菡菡睡着，我现在就想抱你。」他至少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感动，不明白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等。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猴急了？」于青卉害臊地一跺脚，「而且你肝不好，不适合……纵欲过度。」 性欲过度？秦硕明白了，他可爱清纯的老婆把他的念头想歪了，而且还歪到十万八千里去。他究竟哪句话引起她的错觉？ 瞧她难为情的着急样子，他不由得哑然失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原来外表冷静理智的她，居然有这么可爱、纯情的一面？ 看来他过去真的太忽视她了！ 「我看到晚餐的菜色了，几乎都是为我准备的，因此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的感谢、单纯的拥抱，你究竟想到哪里去了？」他故作无辜地眨眨眼。 于青卉脸色马上变得绯红，几乎不敢正眼看他。 究竟是谁纵欲过度啊？难道是她真的太久没和老公……所以太过饥渴才会胡思乱想？ 「你想吃就快去坐好。不需要你的感谢。」她语无伦次的把他推出厨房，这下脸真是丢到太平洋去了。 秦硕带着朗笑回到餐桌旁，于青卉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但躲在厨房这么久也不象样，她只好随便拿了罐辣椒酱走出去。 等她一坐定，一家三口便开动了。 可是秦千菡却搞不清楚状况地问：「爸比，你刚才在笑什么？」 想到方才的画面，秦硕又想笑了，「我在笑你妈咪……」 「秦硕！」于青卉连忙喝止他，脸烫到自己都不敢摸。「你……你不要对菡菡乱讲……」 「我只是想告诉她，妈咪煮的菜很好吃，爸比很开心，所以笑得太大声，连这也不行吗？」他憋着笑，一脸无辜道。 于青卉尴尬到超想钻到餐桌下面去，偷偷瞄一下女儿，幸好她脸色如常，听不出大人打的哑谜。 「爸比，妈咪煮的东西本来就很好吃，不用你讲我也知道。」秦千菡倒是替母亲说起话来，还顺势转移了话题，不愧是个贴心的女儿，但大人殊不知，她只是思考跳得飞快而已。「爸比，你最近怎么都能回家吃饭啊？」 「现在公司里的人都知道爸比开始走好老公、好爸爸路线了，不会有人再约我去喝酒唱歌啦，所以现在除了客户必要的应酬，爸比都会乖乖回家吃饭喔。」话虽然是对女儿说，他目光却投向老婆。 可惜于青卉不领情，据她所知，他公司里的人可没他说的那么好搞定。 「你手下的人不会叫吗？我记得很久以前有一次爷爷出殡请丧假，结果你的手机不停响，讲电话的时间比诵经还长，一直到爷爷出山了，山上收不到讯号，才没人再烦你。」说到这段往事，她心里仍是不太舒服。 「以前是我太笨了，现在我慢慢把权力下放，让下面的人能主动做一些事，这样我乐得轻松，他们的工作也不会因为我而处处受制。唉，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看老婆脸色微变，他假意叹口气，「否则我爷爷在天上，大概也不会保佑我这个不肖孙。」 忍住想笑的欲望，于青卉白了他一眼，晚餐就这么和乐愉快的度过了。 直到秦硕真正把心摆在家里，细细品味，他才发现连和家人闲聊打屁都是减轻压力、消除疲劳的享受。以前晚上在外头应酬，有时还得要连赶三场，不仅要一整晚戴着假面具，对体力也是很大的损害。 望着可爱的女儿在客厅里玩玩具，还有正在收拾餐桌的贤慧老婆，他心里涌出一股幸福感。为什么……为什么从以前会盲目到忽略这些？ 「老婆，我可以抱你了吗？」他贴近她，暧昧地问。 又抱？于青卉猜想，方才因为她害臊，所以秦硕没能抱到她，或许这男人又来跟她撒娇了吧？「抱一下……没关系。」 只是，可怜的她又会错意了，他像偷了腥的猫儿般，闻言眼睛一亮。 「那我去买保险套，你去把菡菡哄睡……」 「秦硕，你不要老是误导我！」 「还是你想替菡菡添个弟弟？那不买也没关系……」 「你这讨厌的男人，回去你的帐篷里！」 在屋子里睡了几天后，秦硕终于被赶出门了，原因居然是因为他太急色，惹火了太座夫人。 不过，即使还不能确定于青卉究竟原谅他了没，依她最近对他的态度，他大概从留校察看的阶段慢慢进步到剩几支警告了，如今他已可以如鱼得水地想进门就进门，偶尔还能逗逗老婆。 他门口的帐篷依然留着，因为小菡菡似乎很喜欢，三不五时就吵着要进去和爸比玩，因此那里变成了他和女儿的秘密基地。 这也算是和女儿培养感情的另一种方式吧？虽然有些歪打正着，不过他也慢慢体会到家里的温暖，知道自己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工作至上，疯狂到差点连家都不顾。 他思索着老婆的一颦一笑，发现她从七年前的青涩到现在已变得成熟妩媚，韵味迷人，他真是越来越爱她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一亲芳泽呢……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他才走到帐篷边，人都还没进去，就看到花园外站着一个黑影，令他的警觉心一下子提到最高。 「谁？」他厉声问着。 黑影慢慢地走到路灯下，秦硕看清对方，却是一怔。「小婷！这么晚你不回家干什么？公司应该没有事了吧？」 「经理……」小婷的样子看来显然哭过，而且有些醉意。「最近约你，你怎么都不出来了？为什么呢？难道你讨厌小婷了……」 「我不赴约有我的原因，和你无关。」秦硕不像以前那样和她打情骂俏，因为他很清楚她喝醉了，她问的问题也有些越距，已然侵犯他的隐私。「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每件事，我都清楚的很。」小婷幽幽地望着他，「我知道你的身高体重和衬衫尺寸，知道体检的结果，还有你大学是系学的会长，还拿过赛跑和跳高的奖项。你的女儿今年读xx小学，念一年甲班，你老婆是英文系的校花，你们前一阵子吵架了，老婆不理你、不让你进门，你才会搬到这里来住帐篷……」 「小婷，你调查我？」秦硕变了脸色，尤其是她连菡菡就学的数据都很清楚，确实不寻常。 「是你对我从来不设防，因为我是特别的嘛。这些事，问问你的好友就知道了，他们还以为我是你的小三呢……」小婷根本不理他说什么，径自发泄着自己想说的话。「可是你最近好冷淡，宁可搬到帐篷里受苦……经理，你老婆对你根本不好，一点也不配坐秦家女主人是位置，要是小婷，绝对不会那样对你的……」 「小婷，你够了。」秦硕的话有些严厉了。「我不想听你批评青卉，你也没有任何资格批评她。你究竟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你回公司啊。」在公司里，他的小办公室就是她和他的天下，她无法接受他现在越来越准时回家，变成一个好爸爸、好丈夫。 「公司里的事，我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我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加班的必要。」 他这才慢慢发现小婷的神色似乎不太对劲，已经不仅仅是喝醉了。 而且她说的话十足暧昧、十足挑拨，让他有着不妙的预感。 「你不能只顾着家里都不顾公司了啊。像我，我天天都盼着你加班，那我就能像以前那样替你买宵夜、在你心烦时陪你喝一杯……经理，我很爱你，你知道吗？在公司有人说你坏话时，我都会替你反驳……」 秦硕连忙在她继续说出他无法接受的话之前，堵住她的嘴。「小婷，不要再说了，我很爱我老婆，很爱我的家庭，你的好意恕我无法接受。」 「但你也很喜欢我不是吗？」小婷不敢相信，逼近了一步，「否则你怎么老是和我开那些暧昧的玩笑？还暗示我是你公司里最亲近的女人……」 第十七章 「我和每个女人都这样啊。玩笑就只是玩笑，不能当真的。」他真的后悔了，果然是自己过去太过轻浮，没有和女人划好界限惹了祸。「我只是把你当成一个下属，没有任何男女之情的成分。」 「真的吗？」小婷受了很大的打击，泪如雨下，顿时激动起来。「那你为什么要让我误会呢？为什么要让我认为我有机会？」 「我……」原来他先前不是错觉，小婷真的误解了。秦硕心中顿生愧疚。「让你误解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我以为只是耍耍嘴皮子，没想到有人会当真。」 「可是你却让我爱上你了，你要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办啊？」小婷失控地上前打他。 秦硕默默地挨着打，因为这是他应得的。可除了小婷，其实真正更有资格打他的，应该是青卉吧？ 他自以为很搞的定女人，自以为开开玩笑无伤大雅，但根本都在伤害自己挚爱的人。如果他的表现已经能让人误会，那么青卉当初是花了多大的心力要压抑多少的委屈和痛苦，才能冷眼看着他游戏花丛？ 「小婷，我只能说，过去是我做错了，我也慢慢在改正。幸好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还有回头的机会。你仔细看看我，我不会是你要的男人，我爱青卉，一辈子都爱，没有人能取代她。」他看着小婷，心情却无比沉重。 「我真的不能代替她吗？我保证，我会比她更爱你的。」小婷几乎是痛苦着哀求了。 「不可能，在我心中没人能代替青卉。」秦硕叹着气。自己这简直是造孽了！ 「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你回家后好好冷静一下。」 他领着小婷就要离开，不意回头望了一眼，却看到于青卉脸色惨白地站在窗户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青卉……」他脑袋马上变得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心脏也剧烈地跳动起来，跳得都发疼了。 她全看到了吗？她会怎么想？他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挽回她的心，她对他的信任，会不会因这个误会而全盘崩解？ 于青卉静静地看着秦硕还有哭泣的小婷，心早已麻木到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痛楚。 看着另一个女人在面前对自己丈夫告白，这是多么伤人的一件事，尤其这还是丈夫自己招惹来的。难怪，难怪她之前到他公司，小婷敌意会那么深，原来她这个正宫娘娘早就被当情敌了。 末了，她只能摇摇头，淡淡地说道：「秦硕，你现在知道一个已婚男人若没有守好本分，就会惹来这样的麻烦。你认为的风流，其实只是不负责任。小婷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在两人关系好不容易破冰、渐入佳境的此刻，她又在他面前，关起了窗。 整整二十四小时过去，秦硕没有再回到帐篷里。 于青卉虽然气他，却很清楚自己老公是什么样的人，她相信他确实是爱她、爱家的，不可能和小婷有牵扯。她听到了他和小婷完整的对话，很清楚他的人格，即使他爱和女孩子耍嘴皮，却从没有真正出轨的举动。 只是他之前用错了态度，不够有为人夫和为人父的自觉，她虽劝过他，他也无动于衷，如今事实果然证明已经有女孩子误会了。 她心里酸溜溜的，极度不舒服，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不过她又想，这阵子他改了很多，不像过去那般轻浮，整个人气质转为稳重内敛，也不再像以前三天两头不回家，她想他应该搞得清楚自己的定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可是……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她越想越担心，直到太阳下山、秦硕应该回来却仍不见人影，她更感到不对劲了。她从不会因他一天没回家就拨电话给他，但这次情况太反常，而且她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便试探性地拨了他的手机，却没有拨通。 转了个念头，她打电话到他的公司。通常打经理专线，接电话的十之八九是小婷，但今天，专线却是另一个男助理接起来。 「找经理？抱歉，经理今天没有进办公室……助理小婷？她也请假喔……」 听到对方的回答，于青卉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她要自己别胡思乱想，稳住语气续问：「请问秦经理有和公司联络吗？」 通常，秦硕即使请假，工作也一定会交代得清清楚楚，她知道他的负责任，便换个方式询问。 「请问您哪里找？」男同事不愿正面回答。 「我是于青卉，秦硕的太太。」 「您是经理夫人？」男同事声音像是十分惊讶，接着又些欲言又止地道：「夫人，经理那件事……他没有和你联络吗？」 「我就是找不到他，才打到公司来问。」对方的反应让她感到不妙。「请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男同事停顿了好一阵子，才呐呐地开口，「那个……经理夫人，经理今天没来上班是有原因的……我可以跟你说，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只是你可能要先有些心理准备……」 「好，你说。」于青卉一颗心提到了喉头。 男同事像下了什么决心，在电话里的声音也带了些余悸犹存的颤抖。 「小婷……自杀了！」 于青卉挂完电话后，脑袋一片空白，当她回过神来，双手还在发抖。 但现在不是她害怕的时刻，她深吸口气稳住情绪，当机立断地将女儿送到娘家，接着马不停蹄赶往小婷住院的医院。 从秦硕公司里得到的消息，让她如落入冰窖之中，由脊椎寒到了后脑。她虽然不喜欢小婷，却想不到对方是那么烈性的女孩，被秦硕拒绝后居然走上绝路。 她拒绝去猜想小婷的用意，不管是得不到秦硕的绝望，或是太爱秦硕想以此报复，那都太残酷了。连她这个间接的受害者都觉得抑郁难当了，遑论受到直接冲击的秦硕，一定更是痛苦不已。 唯一称得上幸运的，是小婷的自杀没有成功，她回家之后割腕，所幸及时被父母发现后送医。 她能了解秦硕此时一定很沮丧、很自责，他或许爱玩，但绝对不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如果小婷自杀是对他过去游戏人间的惩罚，那这个惩罚，未免也太重了。 进到急诊室，于青卉巡了一圈，看到坐在角落低头不语的秦硕。她从来没看过他如此不修边幅，头发乱七八糟——应该是他自己抓乱的，满脸胡碴、双目无神，嘴唇干裂到发白。 这一刻，她的心都为他发痛了。 不过，她不准备去看小婷，因为现在时机太敏感，而且她并没有对不起小婷什么，反而是小婷诋毁她、试图破坏她的家庭，她才是该生气的那个人。 她无声走到他跟前，直到他发现顶上的黑影，抬起头，用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无助地望着她。 她看着他，看一个男人由意气风发被弄得沧桑颓废，笼罩在他身上的悲伤，彷佛吸走了他所有的精力，她几乎要记不起他上次的笑容是什么样子。 「我找了你好久……」她深吸口气，忍住自己的鼻酸，千言万语全化成一句温暖的关怀。「……我们回家吧。」 听到这句话的秦硕，有如由漆黑的地狱里看到了一丝曙光，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红了眼眶，他抱着她的腰，将头靠在他胸腹之间，肆无忌惮地痛哭起来。 他好痛、真的好痛，想哭却哭不出来，想大叫，喉头里的酸涩又堵着不让他发出声音。 他坐在这个地方很久，浑身不停的发颤，已经搞不清楚是因为冷气太强，还是因为太害怕。他被后悔侵蚀着、被责难凌迟着，却只能咬牙忍痛。 他真的知道错了，真的愿意忏悔，可是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人来救他。 身体的伤口还能用药治愈，心灵的伤害却连医生都无能为力，他只能看着自己的伤口慢慢扩大、腐蚀，直到千疮百孔亦不罢休。 然而就在他陷入无边的黑暗之前，于青卉居然出现了，一样是那么温柔，令他所有的忍耐和压抑一发不可收拾。 他哭得十分狼狈，像小时候被人欺负了，依赖着母亲撒娇。 第十八章 她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安慰，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不在乎四周的目光，让他发泄出来。 过来好一阵子，秦硕的哭泣缓和了点，终于哑着声音开口，「昨天我本来要回家了，小婷的母亲却在回程时打电话给我，说小婷自杀了，嘴里还叫着我的名字。 「幸好那一刀割得不深，但血却染红了整片床单，我赶到医院时，只看到她惨白的脸色还有她父母怨怼的眼神……」他哽咽了一下，「她已经醒了，却不愿意见我，她说她要让我忘不了她……我很后悔，非常后悔，我从前怎么那么不懂事？说不定已经默默伤害了好多人……」 于青卉抚着他的发，缓慢却清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秦硕，你现在太过悲伤或许无法思考，不过我必须告诉你，自杀绝对是错的，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去伤害自己，令挚爱的亲人朋友悲伤，是一种懦弱的表现，是不可取的。」 她话说得有些重，可是在此刻，她对小婷除了同情也不是没有气愤。小婷要秦硕忘不了她，确实，这么大的打击任谁都忘不了，可这种亲痛仇快的举动，到底满足了谁？对任何人有帮助吗？ 秦硕和小婷，一个太自我，另一个，却太自私了。 她摇着头道：「小婷自残的行为不负责任，有勇气死，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事实？而你既然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好好的向她道歉，负起该负的责任，解决该解决的问题。她现在不见你，但总有机会见到的。」 「我该怎么办？」秦硕红肿的双眼目光迷惘，「青卉，我该怎么办？」 于青卉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无助的样子，整颗心为他深深拧了起来。 「你先冷静一下，没有人的人生是到此为止，大家都还有未来的日子要过。给自己一段时间反省思考，然后好好振作起来。」 秦硕再次紧紧的抱住她，彷佛这样才能得到一点温暖，此时的她就如同救命浮木般，他只有真实的触碰她才能压下一点内心的恐惧。 于青卉看着急诊室的另一端，那似乎还被乌云笼罩的地方……这桩婚姻的意外插曲，究竟什么时候才有个落幕呢？ 【第七章】 终于，秦硕不用再住帐篷了。 于青卉带着女儿和他搬回了家里，不想再为目前纷扰的生活多生事端。 然而，这却是付出十分惨痛的代价换来的，他也几乎想不起自己以前和女儿毫无芥蒂的调笑，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他为什么会弄得别人真的爱上他，搞得自己如此狼狈？为什么他不能早一点觉悟呢？或许就能避免这种祸事…… 他知道，以前的他自命风流，又听不下青卉的劝，老觉得她只是在拈酸吃醋，还为自己能流连花丛不沾身而沾沾自喜，最后吃到了苦头，才明白自己过去究竟有多愚蠢自大、多么刚愎自用。 他后悔了，觉得愧对老婆、愧对女儿、愧对小婷，他更觉得没有脸去公司，偏偏他的责任感由不得他逃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班。 一来到公司，他立刻被叫进董事长办公室，一个半小时之后，他脸色灰败的由里头走出来。 「你先前代理美国公司产品的提案，已经被董事会否决了，因为董事们评估那项产品利润虽高，却有潜在的风险。 「你的助理小婷那件事，董事会觉得很遗憾，她虽然已经离职，我们却不能不给人家一个交代。公司会先记你两支大过，降你的薪资，经理的职位也暂时由一组的何俊生组长代理。 「为了平息风波，你暂停上班两个星期，之后会有几个案子让你谈，谈得好的话，你还能继续留任经理，否则……」 秦硕回想着方才董事长说的话，既无情又现实，可是他却只能接受而毫无招架之力。小婷的事情关乎私德，所以，公司利用这个机会借题发挥、压下他的提案，还借此威胁他再替公司做牛做马，他以前立的功劳却好像全一笔勾销。 此刻，他忆起了当初和自己竞争业务经理一职的杨组长，语重心长对他说过的话—— 公司没有我不会怎么样，但我的家庭少了我，就不是一个家了。 果然是血淋淋、赤裸裸的教训。以前他志得意满，听不下这种话，如今人人打落水狗时，他才能看清楚丑陋的真相。 公司对他完全只有利益考虑，是他太过天真，把重要的顺序摆错了，而今天公司处置他后的结果，虽然一时对家计没有影响，他却可能再也坐不上业务经理的位置，不知道他的家庭是否能和他一样接受？ 青卉……他曾承诺要给她的贵妇日子，或许又要再延期了……再加上他做的错事，他还有任何被她原谅的理由吗？ 秦硕的心沉甸甸地，回到自己部门里，却发现以前有说有笑的下属们如今全都偷偷地观察他，没人敢凑过来说句鼓励或安慰的话。 也是，他可是害了小婷的罪魁祸首，地位还在公司里由红翻黑，现在有谁敢和他太过亲近？ 反正公司叫他滚回家休息，他连办公室也不想进了，就这么毅然的转身，离开了公司。 但开着车上路，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去，以往他不是在公司里，就是和客户下属相约应酬交际，如今剩他一人，他没有朋友可以约，没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去，连车子，都快没油了…… 自命不凡的他，曾几何时也如此悲哀了？心凉之余，他只能先驱车回家。 停好了车，要开门的前一刻，他手握在门把上，却怎么也推不开门。 现在才中午，他回家十分反常，因此很怕门一推开后，要面对凝滞的气氛与冰冷的反问。现在的他，已经受不了这些了。 秦硕站在门口迟疑着，门突然由里头被拉开，于青卉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一支大汤匙，见到他竟然毫不讶异，反而扬着眉，口气不温不火地说道：「我方才就听到你的车声了，怎么这么久还没进来？」 「我……」他该怎么说？他的自信心已被摧毁到让自己成了一个孬种。 她静静地盯着他半晌，像是领悟了什么，最后微微耸肩。「算了，进来吧。」 她率先回头往里走，自然的好像他现在回家很正常，闲话家常道：「我在炖排骨汤，正好在考虑加菡菡喜欢吃的玉米，还是你喜欢吃的山药呢。」 「都好……」他想解释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回答得那么没诚意，那我就加玉米喽？」想不到她没问他任何敏感的问题，只是皱着鼻子，没好气地一笑。 秦硕眼睁睁看着她又走回厨房切玉米，当真没有任何想质问他的意思。他有些自嘲自己的穷紧张，也更加忐忑不安，这会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玉米都下锅了，于青卉正在洗涤厨具，秦硕的情绪也在此时紧绷到了极点。 「你不问啊？」他主动开了口，语气却很沉重，和她刻意营造的轻松气氛格格不入。「问我公司的情形、问我为什么这么早回来？」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没什么好事，问多了不是让你心烦？」她放下手中的厨具正眼看他，美目中有着了解与释然。「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你在公司怎么样，家里永远是你的依靠。」 这当下，秦硕真的有想哭的冲动，他发现自己打从遭受生平最大的挫折后，情绪好像变得更敏感了，一点点的感动都会让他鼻酸。 尤其他的亲亲老婆，前一阵子都还在生他的气，却能在这种时候给予他最大的支持鼓励，他好像得到了一点救赎，不再认为自己那么罪该万死。 「可是……万一我不能再让你过优渥的生活？不能让菡菡以后出国读书，捧着一望无际的嫁妆挑老公，怎么办？」现在的他已无法达到给她的承诺，他觉得自己好窝囊，却无能为力。 「你傻了吗？什么贵妇般的生活全是你说的，我根本没要求。其实比起来，我还比较想出去工作呢。」她不带火气地横了他一眼，「至于菡菡，她比你想象的有主见多了，你又怎知她真的想出国？你那一望无际的嫁妆，她也未必想要。」 第十九章 秦硕又酸了鼻头，因她的体谅，因她的温柔，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好脆弱，不仅禁不起一点打击，甚至只要有人愿意对他好，就足以让他感动落泪。 尤其那个人还是他忽视已久的挚爱妻子，是最该生气、最该不满的人。 终于受不了他自怨自艾的样子，于青卉走到他面前，替他理理头发。「秦硕先生，我郑重告诉你，夫妻原本就是相互扶持的，想我于青卉当年也是校花，老公可不是随便挑的，一时失志又怎么样？我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是啊，他一直很有自信的，为什么这次却被完全击溃？秦硕很明白，就是因为太过在乎她们，所以他可以丢了差事，却不能没有老婆和女儿。 如此患得患失，小心翼翼过了头，怕的只是失去。 「青卉，我很庆幸娶得是你，真的，否则我今天一定熬不过去。」出口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几乎都认不出来，秦硕一脸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浑身的僵硬终于有了一丝软化。 「你终于晓得我的重要了吗？那你以后能不能把我和菡菡的名次排前面一点，最好是在你工作之前。否则我怕我哪天等成了望夫石，你回家后，我身上都长满蜘蛛网了。」她似笑似嗔地打趣他，试图让他不那么紧绷，否则即便事情没有恶化到最严重的地步，他也会自己先崩溃。 「你们本来就是我心里的第一名，」他认真地说着，说到都快落泪了。 于青卉望着他，体会到他的感受，突然柔柔地笑了。「看在你这句话的分上，今晚的玉米排骨汤，我多加一块山药吧。」 心情糟到极点的秦硕，为了她这句冷到不行的幽默，居然也笑了出来。虽然笑容里带了些泪花，但是她没见到——或许说，她故意没见到。 也只有理智又贴心的她，能让他这么放松、这么开心了，更不会揪着他的痛处穷追猛打。 他究竟何德何能，能娶到这么好的老婆？ 幸好，幸好她没有真的离开他。 原以为再大的困难与愁绪，都会随着时光流逝，在生活中慢慢淡去，但秦硕则不然。他去了小婷的家几次，全都吃了闭门羹，最后小婷全家人索性搬回乡下，让他扑了个空，他的心情因此更为低落。 公司放了他两星期的假，于青卉发现他的生活并没有回到正轨，反而越来越像惊弓之鸟，一直将神经绷得紧紧的。 比如女儿上下学，如今都由他专车接送，她上市场买菜，他也一定跟着，连晚上倒垃圾的活，他都抢着做，宁可让她和女儿留在家里看电视，他自己去追垃圾车。 这些事，都是他以前没空、也不会去做的。 面对如此的转变，她不知该庆幸他终于有空陪着妻女了，还是该忧虑他的精神状态似乎到了紧迫盯人的地步。 他身上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烦恼、焦虑、紧张、无措，都是正常反应，可是她舍不得看他这么紧绷，舍不得他活得这么辛苦，万一有天超过了他的忍受范围，或是超过了她的忍受范围，他们又该怎么办？ 这天晚上，于青卉翻来覆去大半夜，因苦恼这秦硕的事情睡不着，索性起床走到女儿房间，替爱踢被的菡菡盖棉被。 只是她一离开，床上少了另一个人的温度，秦硕几乎是瞬间惊醒。 他伸手往旁边一摸，却只摸到留有余温的棉被，心里的紧张立即冲到最高点，整个人弹坐起来，四处张望着。 「青卉？青卉？你去哪里了？」整个房里都没有人，他干脆由床上起身，「你在洗手间吗？」厕所里没人，「青卉？你在换衣服？」更衣室也没有。 他喊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人冲出房间。他的心怦怦怦跳着，几乎要跳出胸腔，不管是与再大在难缠的客户谈判，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在屋里跑来跑去，慌得不知所措，彷佛将要面临地狱来临，崩溃得差点就赤脚冲出屋外。 「我在这里。」听到他慌张的声音，于青卉连忙由女儿房间出来，门都还来不及关。「别紧张，我不过去替菡菡盖个棉被。」 「我以为……我以为你走了……」见到她，他松了口气，几乎是腿软地靠在墙上，手举起来抚着头，指头仍在发抖。「我以为你走了……」 她摇摇头，因他沮丧的样子心里有些疼。她拉着他坐到沙发上，两人是应该好好谈谈了。 「秦硕，你太紧张了，是我上次的离开吓到你了吗？」于青卉温柔地抬起他的下巴，不管新生的胡碴会刺痛自己的手。「当时我带着菡菡走，是希望你能冷静想想自己的行为，能够有所改变，如今你改变了，所以我们也回来了，我从来没有真的要走。」 「我不知道……」他眉头紧皱，痛苦地抱着头，「我最近常作恶梦，梦里面，你和菡菡都不见了，每个人都离我而去，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害怕……」 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大男人，却在她面前丧气地诉说着恐惧，她着实不舍，尤其他是她爱的男人，她恨不得他的痛苦、忧惧全转移到她身上，让她替他承受这一切。 小婷的自杀，不只毁了她自己，甚至几乎毁了他、毁了他的家庭。 于青卉不由得又为那女孩的自私与执迷叹了口气。 「你呀，逼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放松一点，好吗？」她用力替他按摩着肩膀，却发现他的颈肩异常僵硬。 工作上的不顺、小婷的自杀、甚至前一阵子她才和他闹翻……种种事件对他而言都难以承受。可她心里明白，秦硕只要能熬过这一关，未来各方面一定会有所成长，然而，她只怕现在的他已快架不住心里的压力。 「青卉，我知道，我也在努力，可是不安的情绪总是很难控制。」他有些痛苦地抓着头，觉得自己都快得精神病了。「很抱歉，我会尽力调适，再给我一点时间……」 「不，你越是这么想，越是给自己更大压力，你现在需要的，是彻底放松。」 看着未关上的女儿房门，于青卉突然有个计划。 「彻底放松？以我的情况而言，真的很难……」 「不，你可以的。」她微微一笑，「记不记得你对菡菡的诺言？」 「对菡菡的诺言？」秦硕一愣。 「喔？别告诉我你又忘了。」她举起食指，朝他俏皮地摇了摇，「这次我不会告诉你，让你自己去想、去安排。」顺便也转移他的注意力，免得他一天到晚挂着那些烦心事。 「可以给个提示吗？」 「不行。」 「那……是我什么时候给菡菡的承诺？」 「就是你上次……噢，不行，没有提示。」 「亲亲老婆……拜托……」秦硕终于有些恢复过去那种赖皮的样子。 于青卉注视着他，慢慢微笑起来，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如愿得到暗示时，她有些奸诈地朝他眨眨眼。 「不行，等你想到了自己告诉菡菡，我们会等你的。」 这阵子，不只他有成长，她也不是坐在那里枯等，对他的赖皮，她也练出了一定的免疫力。 「爸比，快点快点，我们赶快进去！」 「等一下，也要等爸比买好票啊……」 「我跟妈咪去门口等你，你快一点喔。」 小女孩兴奋地拉着母亲冲往游乐园门口，留下秦硕一个人在售票亭，看得无奈又好笑。 他想起来了，当他看到女儿望着电视上的摩天轮双眼放光时，他想起自己曾答应女儿，带她到游乐园玩。 虽然当时答应的心情是有些赎罪，但当他昨天向女儿提起时，菡菡高兴得抱着他又亲又叫，令他的心也不由自主随着融化。在取悦女儿的同时，他自己也被取悦了，他领悟了亲情不是讨好，而是付出。 女儿的笑容，带走了他头顶的部分阴霾，好像连呼吸都顺畅了一点。 买好票，他带老婆和女儿进到游乐园，三人说说笑笑，在女儿的坚持下排进了云霄飞车的队伍。 第二十章 「亲亲老婆，我记得你有惧高症？」秦硕在表情有些凝重地望着翻上翻下的列车，吞了口口水。 「我记得你也有。」于青卉的表情也不太妙，「否则我们怎么会舍高楼大厦不住，而去住独栋的房子？」 夫妻俩相视一眼，却明白此时说服女儿不坐的话，她大概会失望至极，而带她来游乐园的意义也全没了。 「好吧。」秦硕一副慷慨赴义的样子，拉住于青卉的手，「为了亲亲老婆，我上吧。你在下面等。」 她虽然也很怕，但看了他的样子，差点笑出来。 「嫁鸡随鸡，老公都上了，老婆可以不上吗？让我们同生共死吧。」虽是玩笑话，但两人牵着的双手更紧密了。 此是秦千菡丝毫不觉身后的父母正在大放闪光，一径急匆匆地想往前走，「爸比、妈咪，换我们了。我们去坐红色的大象那一台。」 无奈的父母只好带着女儿登上红色大象，在天上尖叫了一分半钟后，才脸色惨白地下了云霄飞车。 「你还好吗？」秦硕努力平息自己胃部不舒服的感觉。 「还活着。」于青卉深吸了口气，勉力一笑。「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 「如果我们不快追上菡菡，她就快排到海盗船那里去了。」她苦笑。 夫妻两人一起叹了口气，又快步追上女儿，然而一切都已太晚，一家三口又在海盗船上惨叫了一回，才互相扶持着走下来。 「我想吐……」于青卉小声地道，嘴唇都白了。 「我也是……」秦硕看来更惨，似乎每走一步路，就快要有东西从喉咙里冲出来。 神经大条的秦千菡终于发现父母不对劲。「爸比，妈咪，你们怎么了？」 「没有啊……不，应该说有……」秦硕为了保持父母形象及面子，只能顾全大局地道：「菡菡，已经坐了两样了，我们现在去吃点东西好吗？」 「这样好吗……人家本来还想去坐摇滚巨浪呢。」秦千菡没注意父亲一听到「摇滚巨浪」，脸色都变了，转而四处张望寻找着食物，「爸比，吃那个可以吗？」 随着的女儿手望去，看见了炸鸡，秦硕的笑容差点垮下来。 「吃那个好像太油了？」开玩笑，依他和于青卉现在的情况，一闻到油腻的味道，肯定把早餐全吐出来。 「那……热狗堡？」小女孩一心只有快餐。 「热狗堡？」秦硕看了看情况，热狗堡的摊子就在炸鸡旁边，而再接下去的摊子则是爆米花……反胃再加上奶油的香味，结果大概会更可怕，他只好两害相权取其轻。「好，就吃热狗。」 买好了热狗，秦千菡开开心心地吃起来，于青卉和秦硕则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为了避免女儿又想去坐什么摇滚巨浪，他们不着痕迹地将她带离激烈设施的区域，来到可爱动物区，接下来她的要求，两人几乎是有求必应。 「爸比，我想戴那个小熊的帽子，妈咪也要戴一个小兔子的，爸比……就戴鳄鱼好了。」 「为什么我就是鳄鱼……」 「爸比爸比，这个眼镜比我的脸还大耶，我好想要喔……」 「你买了还不是戴在我脸上……」 「爸比，人家热狗吃不下了……」 于青卉面色仍有些惨白，无暇管他们父女的对话，好不容易反胃的感觉才缓和一点、恢复精神后，她定睛往秦硕身上一看，忍不住噗哧一笑。 「天啊，你这是什么样子？」 只见他头戴着一顶鳄鱼帽，鳄鱼嘴还张得大大的露出尖牙，脸上顶着一副几乎是他头两倍大的眼镜，嘴里吃着一半的热狗堡，另一手还得替女儿提包包…… 秦硕无奈地回答道：「我也不是故意要看起来这么蠢的啊。有哪个模范老爸做得像我这么极致的？还不是为了把你从摇滚巨浪里挽救出来。老二别笑老三，你头上那顶兔宝宝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至少我看起来可爱啊。」于青卉最后还是不顾形象哈哈大笑起来，「天啊！你真是丑翻了。」 「对啊，爸比好丑喔。」始作俑者的秦千菡居然附和起母亲。 秦硕简直她气又好笑。「你这个小恶魔，爸比会变成这样还不是你害的？」 她顽皮地笑了起来，全家一片和乐融融，连路过的人都不禁多看了他们两眼，感染到这个家庭的温馨愉悦。 「哎呀，这个小女孩好可爱。」 秦千菡银铃般的笑声，吸引了一位老奶奶游客。 「谢谢，您客气了。」听到别人称赞他的女儿，秦硕得意得尾巴都快翘起来。 「我的女儿也不是故意长得这么可爱啊，因为她爸爸就是这么帅，妈妈也非常的漂亮，所以基因优良……」 于青卉听了差点没晕倒。 想不到那老奶奶也是性情中人，宏亮地大声道：「说得好，年轻人你有自信很好，希望你继续保持下去。有个幸福的家庭是你的幸运，你要好好珍惜啊。」 老奶奶的话像是触动了秦硕的心，他慢慢收起嘻皮笑脸的态度，礼貌地回道：「我知道，谢谢您。」 老奶奶笑吟吟的走了，秦硕收回目光，看着等候自己的妻女，心中顿时满是感慨。 有多久没这样带家人出门了？印象中，他几乎想不起来女儿婴儿时期的模样，因为那全都是由老婆打点的。如果没有这次的打击，他连出来玩的机会都没有，那他还将会错过多少？ 想到若是自己执迷不悟，未来会和女儿不亲、被妻子埋怨，除了一堆钱以外，只能躺在养老院孤独至死，他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爸比。」此时秦千菡拉拉父亲的衣袖，直揉着眼睛。「我想睡觉了。」 秦硕回过神，对着女儿微微一笑，如老奶奶所说，珍惜他的家庭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来抱你吧。」他弯腰低头想抱起女儿，头顶的鳄鱼却分毫不差地一口咬上女儿头顶的小熊，大眼镜也歪了一边。 「爸比！你的鳄鱼不行欺负我的小熊啦！」秦千菡皱着小脸说。 秦硕顿时无言以对，表情想笑又无奈。这是他能控制的吗？ 于青卉看得好笑，伸手将他头顶的鳄鱼歪向一边，接着取下他脸上的大眼镜，戴在自己脸上。 「青卉？你……」望着因大眼镜模样变得滑稽的老婆，他有些吃惊。她不是一向最注重形象的吗？ 她微微一笑，温柔地笑了开来，「我们是一家人，要丑，大家一起丑。」 他也笑了，弯身抱起女儿，确确实实地抱好了她。而于青卉的手，则主动勾着他的臂弯。 不管外头如何风风雨雨，在这一刻，秦硕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 【第八章】 「哇！我们住的地方好漂亮……哇！这里还有张床耶……哇！好大的浴缸，好像游泳池喔……」 「亲爱的小菡菡，那叫温泉，不是游泳池。」秦硕懒洋洋地坐在躺椅上，闭眼假寐着，状似享受假期的悠闲，心中却百感交集。 他为此次旅程订的住宿地是间温泉小木屋，跃层的设计，一楼还有客厅和小厨房，以及可容纳整个家庭成员的温泉浴池，让老婆及女儿十分满意。 「我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放松原来是这么舒服。」想想几个月前，他还在汲汲营营想替公司争取美国代理权，可才一转眼，他马上从当红的业务经理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意外换来睽违已久的长假。 小婷的父母不原谅他、公司同事对他侧目、上层不看好他，到了最后，他剩下的只有一直支持他的老婆和小孩。 「工作时面对的全都是虚情假意，只有家人的爱是真的，我现在才领悟，似乎太晚了？」他看着玩了一整天的女儿累瘫在大床上，渐渐沉入梦乡，很想笑，却又有些笑不出来。 四周环境一安静下来，愁绪又渐渐上身，他的表情已不再像在游乐园时那么轻松，反而逐渐地沉重。于青卉见他如此，静静走到他身边，在躺椅的一侧坐下，纤手温柔顺着他的发丝。 第二十一章 「还不晚，我和菡菡都还在啊，怎么会晚呢？」她的声音柔柔地，很有抚慰的效果。「这阵子你也受够了，不过总该振作起来，我从来没有要你放弃工作上的成就感，也不是想改变你的个性，要你变得严肃又无趣。我只是希望你能在工作与家庭间取得平衡，想想身为一个丈夫及父亲该尽的本分。」 经过了风风雨雨，她现在说的话，像是为他这阵子翻腾的人生做了个小小的结论，停伫休息得够久，他也该重新出发了。 「你要以幽默，但不要耍嘴皮招惹异性，可以潇洒，但切忌风流。我想你以后一定会做得更好。」 「可是……我现在对公司很失望。」他想了想，露出有些苦涩的笑容，「而且发生了小婷的事，公司恐怕也对我很失望吧？」 「或许我的想法和你有出入，但我一直觉得你对工作的态度并不正确，才会弄得两头空。」于青卉直指问题重心，「不过你目前最大的心理障碍，是小婷吧？这关过不去，你也无法重新开始，对不对？」 她一直不想增加他的心理压力，因此从不提这个名字，但现在他自己提起了，她也想说说她的看法。 「关于小婷……或许你认为我是你老婆，所以想法偏私，但我还是要说——你对小婷有愧，小婷又何尝不是害苦了你？感情这种事要是两情相悦，并不能因为一方无意，就以死相逼啊。尤其她是在明知你有老婆的情况下还向你告白，我实在很难坦然看待她。」 「我知道。对不起，青卉，这件事让你委屈了。」虽然老婆相信他，秦硕还是十分惭愧。「我也想好好跟小婷谈一谈、道个歉，虽然不是我故意害她的，但我暧昧的态度占了绝大部分因素。就算我无法改变她的想法，至少要做我该做的。」 「可是你找不到她了，对吧？」她捏了捏他的鼻子，给了他提示，「你还是经理啊，只是留校察看可没被免职，要查一个下属家里的地址还查不到吗？」 秦硕恍然大悟，「说的对。谢谢你，青卉，真的谢谢，如果这次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将她的身子轻轻拥近，吻了下她的芳唇。 这一吻，像触动了什么，他静静抱住她，一吻完了又是一吻，用他最珍惜的动作，展现他最诚恳的真心。 因为他太温柔了，夫妻间也太久没有这般亲近，于青卉忍不住流下泪来。 在他受着苦难时，她又何尝好过？只是相互扶持的两人，总不能一起崩溃，所以她只能硬撑着，支持他走出阴影的折磨。 可是这段期间的她，其实也好苦，她没有人可以诉说，没有人能明白她的理智和大度，全都是伪装和逞强。她也好想歇斯底里的哭，好想彻彻底底的骂，但是她不行，因为她是于青卉，她还有丈夫、有女儿，他们需要她。 秦硕尝到咸咸的滋味，刹那间也明白她的虚弱和苦撑。过去他总觉得女人都是可爱的，都该好好被保护，怎么他顾全了全天下的女子，偏偏就是忘了自己最爱的老婆呢？ 在他拼事业时，她支持他，在他失意时，她抚慰他；在他迷惘时，她指引他，但在他终于走出迷雾时，回头一看，才发现她受的伤也不少，而且没人替她疗伤。 他到底让她尝了多少的苦啊？ 「青卉，对不起……」他也好想哭了，为这个爱着他的傻女人，「青卉，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如果她不要那么理智体贴就好了，就不会为了他而委屈、难过。 秦硕不受控制的吻着她、抚着她，想抹去她的泪水，让她知道，他究竟有多爱她。以往和女人打情骂俏的手段，在心中的真爱被激化后，反而变得什么都不会，因为他太笨拙了，所以只能用最原始、最发自内心的方式，表达他真正的感受。 夫妻之间本就没有隔阂，相爱的两个人在爱火炽热时，本能的就想互相依偎，不只是肉体上的结合，情感上也会密密的交织，不分彼此。 于青卉保留最后一丝理智，在丈夫想剥下她的衣服之前，细声道：「菡菡在旁边……」 往大床一望一眼，秦硕将她抱了起来，步往那有着华丽温泉浴池的浴室，一面还不断吻着双眼红肿、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她。 「那小麻烦也累了，我们该好好享受一下两人世界。」 进到了浴室，激情一触即发，在雾气氤氲的浴池旁，两人需索着彼此，舍生忘我的投入，像是要把这阵子的伤痛及疙瘩用这种方式净化升华。 良久良久，浴室里的热度终于减退了些，两人坐在浴池边清洗着彼此，像大学时代般卿卿我我，聊着无意义的情话。 突然，浴室外传来一个童稚的声音，语气还带着些许不满。「爸比、妈咪，你们怎么偷泡温泉没有找菡菡？」 秦硕和于青卉一惊，来不及站起来，两人便抓起毛巾一翻滚进浴池，因为这间小木屋的设计，浴室是没有锁的。 果然，扑通一声过后，浴室门立刻被打开，露出秦千菡气呼呼的小脸。 秦硕由水里浮出来，头发还黏在脸上，一脸狼狈地道：「菡菡，因为你在睡觉啊，我们才没叫你。」 而于青卉则是根本黏在他背后，羞得脸都红了。 「不管，人家也要泡。爸比说这不是旅游池，可是你和妈咪分明在玩水嘛。」 小女孩一下就忘了生气，开始脱起自己身上的衣服，不一会也光溜溜地跳进浴池。 浴室里的旖旎气氛转眼被欢欣的打水仗游戏所取代，只是和女儿玩归玩，欢笑之余，夫妻俩还是抽空交换了无奈的一眼—— 下回还是找个机会，两人偷偷自己去度假吧。 小婷的老家，在南部乡间，这一次，于青卉特地陪着秦硕前往，还准备了礼物。 不管小婷的家人是因为痛恨他而搬离都市，抑或是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秦硕都认为无论道义上或责任上，他应该来见小婷一面。 因为，她是他的心结，是他过去荒唐生活犯的错，他不能逃避。至少，他欠她一个道歉、一个解释。 由于小婷出院后就离开公司了，两人根本就没机会讲清楚，他甚至不太明白小婷自杀的心路历程。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抱着这个悔恨过一辈子，不管她原不原谅他，至少他该尽力去做。何况严格说来，他并没有刻意欺骗她的感情或始乱终弃。 车子经过蚵田，在一间平房前停下来，于青卉没有进去，她光是在外头等，就已是秦硕最大的精神支柱。 她以为他五分钟就会被轰出来，但想不到他在里头待了一个半小时，出来后，脸上交织着释然及遗憾。 「解决了？」她端祥他的表情。心中有着了然。 「算是解决了吧。」他长吁口气，牵着她的手，两人在带着咸咸海味的乡间悠闲地散步起来。 「怎么解决了还一点笑容都没有？」她拉拉他的脸皮，「你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她表现得很平静。」秦硕原本也以为小婷会很激动。「我向她道了歉，想不到，她居然也向我道歉……」他正色转向她，「还向你道歉。」 听到这句话，于青卉心中的乌云散去不少，这阵子压在心头的担子，在瞬间落下。「其实她是个懂事的女孩。」 「她是啊。青卉，她只是生病了。」他比了比自己左胸口心脏的住置，「她长期以来一直有忧郁症，但很抗拒吃药，因此病情越来越严重。」 「完全看不出来啊。」她有些惊讶，「她在公司里不是挺开朗的？」 「是啊，所以公司完全没人知道她的病史。」若是早知道，他也不会那么轻率了。「她说过去有段感情她一直放不下，而我和她前男友长得有点像，因此她对我的感情，有很多是对前段感情的投射。」 「所以当你拒绝她时，她就受不了了？」她叹息。 第二十二章 「没错，其实她时常有自残的负面想法，而我的拒绝在那个时间点，便成了催化剂。」想到自己险些铸成大错，秦硕仍是心有余悸。「她二话不说从自己手上划了一刀，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后来她清醒后，见到伤心的父母，也知道公司因此惩处了我，心里十分后悔。 「从你说的听起来，这阵子休息后，相信她应该有好一些了。」于青卉还记得，她过去见到小婷时，小婷可是个趾高气扬、言辞犀利的女孩子，虽然自己也没多少社会经验，但她总觉得小婷锋芒太露了。 现在才明白，原来太过外显的自信都是伪装，小婷的好强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懦弱。有了这阵子的沉淀，相信她会以更成熟的态度面对未来的人生。 秦硕见于青卉感慨，忍不住笑道：「她好了一些，我心里可是受伤了。」 「你受什么伤？」她不解。 「我以为小婷喜欢我，是因为我帅啊，想不到只是移情作用。」他捧着心道：「这样我不心伤吗？」 于青卉好气又好笑地停下脚步，「你继续耍嘴皮子吧。若再多几个小婷，见你帅就想黏上你，看你受不受得了？」 「噢，天呐！我看还是不要了，我只要我的亲亲老婆就好。」他趁机奉上甜言蜜语。 「那菡菡呢？」她偏不放过他，「我要告诉菡菡，爸比只要妈咪不要她了。」 秦硕还真的故作深思状，「菡菡的话……要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 「有些限制级的情况，菡菡就不宜出现，免得我们又莫名其妙喝了好几口温泉水……」 想到前几天差点被女儿撞见亲热的窘状，两人不由得相视微笑，放开的手又重新牵了起来，享受着乡间的宁静与舒适，继续前进。 似乎，有那么一点雨过天晴的味道了。 两星期过后，秦硕销假上班。 一回到工作岗位上，公司果然二话不说就丢了个大难题给他。先前他的美国锐盟公司代理权被否决了，他知道这是上层内定德国厂商的某产品所致，然而德国那边约都还没签，上层却突然又要派他去洽谈一项法国的产品。 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秦硕自然知道这是公司上层的人在角力，自己是尽心尽力地做，只是现在，他已学会在工作与家庭生活中找到平衡，不会再没天没夜的把公司当成第一。 小婷那桩事的原委，同事们也都从八卦中知道实情了，即使秦硕没有多嘴的说出去，但他的态度的确变了许多，和异性同事及客户间开始懂得保持界线，气质由以往的轻浮变得稳重却风趣不减。 这种能放能收的气度以及他对家庭的忠贞，反而更让其他同事们刮目相看。 这天，少了助理小婷的秦硕，已习惯自己到茶水间倒水，当他来到门口，却发现里头早已站了三、四个女业务，正叽哩呱啦地讨论着他的八卦。 「喂，你们会不会觉得秦经理变了很多啊？」 「对啊，他变得越来越帅了呢。以前觉得他有点轻佻，现在的他，就像电视上的成功人士那样，好有气势、好man喔。真想倒追他啊！」 「你不是才说像他那样到处放电、和女人不懂保持距离的男人，绝对不适合当老公吗？」 「哎呀，他现在不是那样了啦，稳重风趣还洁身自爱，可惜有老婆了，他又很爱老婆的样子……唉，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啊……」 秦硕听了她们的话，只是莞尔一笑，耸耸肩又回办公室。因为这时候他不适合走进去，像在邀功似的。 不到两个月的光景，大家对他的评语全变了，而过去的他曾十分在意，觉得他人的诽谤令他万念俱灰，如今他居然一点也不在乎了。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亲亲老婆于青卉的体谅与开导吧。 然而突破逆境后，一切逐渐一帆风顺，秦硕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工作起来也颇有绑手绑脚的感觉。 在办公室里有些坐不下去了。他拿起公文包，准备外出一趟，可才踏出公司没多久，便遇到一个竟想不到的人。 「杨组长？」他一眼就认出那人是当初和自己竞争业务经理的杨组长，对方看起来精神奕奕，过得十分不错的样子。「噢，现在不能叫你杨组长了，听说你已经离职了？」 杨组长也有些意外见到他，不过看他表情不太自然，不由得笑了笑。 「没关系，你该不会以为我离职是因为竞争经理输给你吧？错了，我离职是为了我自己。」 秦硕想想杨组长离职后，业务部门那压死人的工作量，也不禁叹息。「我只是觉得，公司少了你这个大将很可惜……」 「别说客套话了，公司才不会觉得可惜，能替代我的人多得是。」杨组长哈哈笑，显然开朗许多。「我离开公司，是因为我在这家公司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目标，做起来力不从心，不如走人好。」 细细品味着他的话，秦硕深有同感。「其实，我最近才体会到你曾告诉我的那句话——‘公司没有我不会怎么样，但我的家庭少了我，就不是一个家了。’为此，我还吃了好些苦头。原来我过去拼过头，已经到了因公忘私的地步，对公司来说我是个好员工，但对家庭而言，我绝不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你终于明白了？」杨组长摇摇头，「其实公司是营利事业，对你做的都没有错，而你想要努力工作，也没有错，错的是心态。」 这或许是老生常谈，但杨组长自己经历过这一切，感触特别深。「工作不能取代生活，成就感不代表一切，反过来说，只是待在家里犯懒也不可取，两者若不取得平衡的话，迟早会失去一边……」 「是啊，看来你想很清楚。」秦硕说不出自己的感受是悔不当初，还是庆幸自己现在已同样有所觉悟，以前他还曾对杨组长的话嗤之以鼻，谁知道自己也狠狠栽了跟头才醒悟。 「因为我离职之后，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杨组长递上新名片，「这是我的老本行，做起来很顺手，也不会忙得没天没夜，新公司……老实说有人性多了，比在旧公司里自在。」 「那恭喜你了。」他发自真心地说。 「你看起来仍在迷惘的样子。」杨组长拍拍他的肩，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不管怎样，按照自己的感觉去做一定没错，我也祝你早日找到自己想过的生活。」 目送杨组长离开，秦硕心里百感交集，突然心里一阵领悟，明白工作一少的那一点，究竟是什么了。 「青卉……我想辞职。」 「为什么？」 为什么？秦硕也拿这个问题问了自己几百次。是因为薪资不符预期？与同事不合？还是小婷的事让他对公司心灰意冷？都不是。其实，最重要也最单纯的原因，就是他对这份工作失去热情了。 以前他工作顺遂的时候，人人把他捧得高高的，他因此不断投入精力和时间，忘了家人、忘了生活、忘了健康，但等到他犯了个错误，便马上从云端落到谷底，众叛亲离。 差一点，他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唯一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他的家人，他才惊醒过来，明白自己差点错过什么。 杨组长说的没错，公司是营利事业，错的是他自己的心态，他太沉溺于虚幻的成功，太汲汲营营于权位，等到他看清了事实，失落感就比一般人更深。 所以他要走，他要找回全新的自己，找回对一份要作的热情，更要找回正常的生活。 「我觉得自己在这家公司工作，已经到了一个瓶颈，公司上层的角力一直阻碍着底下人的成长与发展。而且这里的工作时间太不正常，已经影响我太多了，所以我想换个工作。」 于青卉坐在他身旁，看着电视的目光缓缓转移到他身上来。 「你已经决定了？」 「对。」 「那你要做什么？」 「新的工作，我已经有些眉目了，我想要筹备一个新事业。」秦硕顿了一下，「可是在筹备期间，我可能会有点忙……」 第二十三章 喔哦，问题来了。于青卉听出他的迟疑。根椐经验，他老兄口中提出的「忙」字，可是有很多空间可以讨论。 「那请问秦先生，您的新事业，会让您忙到一个月不回家吗？」 「不不不，我保证只要没出差，我尽量回家。」见她表情微变，他连忙举起手做投降状。 「那你该不会天天出差吧？」她抓到他的语病问。 「或许偶尔会需要飞国外，不过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出了差就像丢掉一样，至少一定会打电话报平安。」 「你的肝指数降了多少？」 「呃，最近降了一点……」 于青卉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直到他忐忑不安，才悠悠道：「好，你去做吧。」 咦？就这么简单？秦硕呆住。他以为只要一提到「忙」，老婆就会十分反弹呢。「青卉……你不反对？」 「你只要自己有警惕，不会再忽视家庭，我有什么好阻止的？」她觉得他的反应着实有趣，不过站在妻子的立场，她还是提出她的底线。「但在你开始之前，必须好好休养，直到身体恢复健康才准工作。」 他一脸为难，「可是这样在两个工作之间，就会有个空窗期……」 「放心，我们家不会因为你工作的空窗而垮掉，否则你以前没日没夜的加班，是加假的吗？」掌握家里经济大权的她觉得有些好笑，明白他迟疑的原因，这个工作狂只是不习惯休息太久。「何况……我也有我的打算。」 这下，换于青卉有些犹豫了，和秦硕疑惑的眼神对视许久，她才像豁出去似地又道：「我前些日子接下了一个补习班的工作。」 「补……补习班？」秦硕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青卉，你怎么没和我讨论就接了？我希望你不——」 「别再说什么希望我在家里当贵妇的鬼话了，你想追求工作上的成就感，我也想，所以才没和你讨论就接了，因为我知道你会反对。我家教当得还不错，因此也想朝大型一点的补习班试试。」她正色望着他，目光却很温柔，「何况，我也不希望你再像以前那么辛苦，我有自己的收入，你就能有更大的空间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不必为了经济而急于自己不那么适合或喜欢的工作。」 秦硕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才苦笑着摇着头，「你这傻子！真是傻瓜，我怎么说也劝服不了你，对吧？」 于青卉只是淡淡一笑，不否认他的话。 「那你就好好做吧，累的话就算了，我希望你能把工作当兴趣，而不是追逐金钱。那种日子我试过，太辛苦了。」他感动于她的心意，却又不知道为她的想法高兴或难过。「况且，你老公不会那么没用，离开了那家公司，我也有自己的投资，就算未来十年都在家里混，也不会破产的！」 「那你以前工作到忘了老婆孩子是怎样？」听出他的语病，她忍不住酸他。 秦硕被堵得哑口无言，那惨样看了着实好笑。 不过，在一旁中得似懂非懂的秦千菡，好像有些明白父母的话题了，也兴匆匆的想加入。「妈咪，爸比要换工作了吗？」 「是啊。」于青卉摸摸女儿的头，不因为她只是个孩子，便将她排斥在大人的言谈之外。 「那爸比要做什么？」秦千菡了奇地望向父亲，一脸天真。 她可爱的模样，让秦硕忍不住将她抱起来亲了亲，「菡菡希望爸比做什么？」 「卖热狗。」小女孩不假思索回答。上回在游乐园吃过一次，她就爱上热狗的滋味了。「还是爆米花、冰淇淋也可以！」 热狗、爆米花……秦硕额际冒出三条黑线，「菡菡，爸比看起来很适合卖那些吗？」他虽有业务的长才，却也不想去推销爆米花啊。「爸比不喜欢吗？」秦千菡歪着头又想了想，「啊，爸比，你去卖鸡排好了。现在很流行啊。」 于青卉听了表情奇特，像是想笑却又拼命忍。 秦硕则是按着额际，一副很受不了的样子，「老天，你们母女可真是把我看扁了。我敢卖鸡排，人家还不敢吃呢。」 他可怜兮兮地望着老婆，好像她们母女如何虐待他似的，「我可以早点开始进行我的新工作吧？否则就要去卖鸡排了……」 于青卉啼笑皆非地点了点他的鼻子。 「少来，在你开始新工作前，我的新工作会先开始。在你的肝指数降到正常以前，我才是一家之主。」 【第九章】 为了于青卉的一句「小心肝」，秦硕只好开始他「家庭主夫」的生活。 他向公司辞职，引发了一阵风波，不仅每个下属都表达了不舍，高层还出动留人，公司的大家长董事长都和他辟室密谈了一个小时。 可惜他辞意甚坚，而公司或许也对他有愧，在他离职时还给了他一笔优渥的奖金。只是工作了这些年，为公司卖命到命都快没了，却只换来存款簿上的几个数字，也令他有此感叹。 从现在开始，他要做他想做的事，不再掣肘于公司。有了家人的支持，他相信他一定能开创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有了这样的雄心壮志，秦硕觉得很满意，然而在完成那些以前——他必须完成老婆大人交代的家事。 一早，于青卉便开始了她补教名师的生涯，到补习班报到去了，据说是想去讨论一下未来的教学方式及大纲，还有招生等等杂事。 因此，留在家里的秦硕，自然要接手老婆以前的主妇工作。 早上七点送了女儿去上学，八点回到家，他边洗涤着早上的餐具，边思索着等下要做什么。 青卉交代……是要先洗衣服吧？洗完盘子，他走到浴室里，收拾了全家人的衣服，一古脑倒进洗衣机里。 「要加多少的洗衣粉？」他苦恼的自言自语，仔细阅读着浓缩洗衣粉盒上的说明，「加一匙就好吗？今天的衣服好像有点多……加两匙好了。」他自以为聪明地合上洗衣机的盖子，接下来就是整理家务了。打从高中毕业，他就没拿过扫把，不甚熟练地将家里地板扫过一遍，又用拧得不太干的拖把拖了一遍，接着就是擦擦柜子和桌椅…… 可等他大致清理一遍后，却发现柜子和桌子上的灰尘又掉到地上了，这岂是责任感重的他可以容许的？ 要扫，就要扫干净。 于是，他又拿起扫把和拖把，把才才所做过的又重新来一遍。这会儿他知道，以后要先从高处打扫起，免得徒劳无功了。 等他老兄处理好家务，已经过了中午时间，饿到不行的他也懒得自己煮了，找出一碗泡面便将就着吃。一边吃，他也不由得认真地想，老婆从前一个人在家时，都在吃些什么？ 「煮一人份的饭菜太笨了，她一定也吃泡面，否则怎么会有我这一碗？」印象中他从没在家里吃泡面，原来都是老婆自己偷偷买偷偷吃，想到她时常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一定要好好念念她。」他拿起家里电话，想拨手机给她，却在按下最后一码前停了手。「等一下，她现在在工作，分了心不太好……」 原本想趁此机会和她说说话的，但自己以前也工作过，她几乎没有在他上班时间为了吃泡面这种小事打扰他，于是他只好逼自己放下电话，等她回家再说。 「接下来要做什么？」 伸了个懒腰，秦硕原本想偷懒睡片刻，但才走到房间，就赫然想起于青卉还请他晒棉被。 「对了，忘了就糗了。」他无奈地放弃午休大计，将他们房里及女儿房里的棉被枕头全搬到外头去晒。完成这些工作以后，也将近下午两点了。 由于女儿四点就要放学，于是他出了门，先到超市采买。老婆说晚餐由他负责煮，因此菜单由他决定。 秦硕虽没下过厨，却自信地认为，以前几亿的订单都能熬个几天几夜去谈成，没道理煮菜这么简单的事他会做不来。所以一到起市，他便买了高级美国牛小排以及一些红萝卜、绿花椰、玉米等颜色鲜艳的蔬菜，准备大显身手。 第二十四章 采买完后，也差不多到了接小孩的时间，他驱车载女儿回家后，便表示出自己要露一手的决心。 「爸比，你真的会煮吗？」秦千菡有些担心地问，她的小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放心，煎牛排没什么难的嘛。」虽然是第一次下厨，不过他烹饪节目看了不少，牛排也吃过几百客，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啊。 两人回到家里，秦硕立刻开火煎牛排，将蔬菜切块放到水里煮，但在烹饪的同时，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东西…… 「爸比，外头开始下雨了呢。」 「下雨了啊……下雨了？」秦硕差点没尖叫出来，连忙放下手上的锅铲，「糟糕！爸爸晒棉被忘了收。」虽然晒衣间雨水不会打进来，但没了太阳，棉被让湿气一浸，一整日也就白晒了。 幸好他在收棉被的同时，女儿也像个小跟屁虫般跟过来帮忙，两人七手八脚地将几件棉被和被单带进屋里，在床上铺好。 「爸比，我的牛排呢？」秦千菡可没忘了这个，只是她很好奇，爸比怎么能煎这么久还没好。 「哎呀！牛排！」秦硕慌慌张张地又冲回厨房，几块牛排早已焦黑地冒白烟，蔬菜也都快煮烂了。 他将食物都起锅，但光看那卖相，父女俩实在没什么勇气动口去吃。 最后是秦千菡见父亲那副狼狈样，看他可怜，吃了一口绿花椰。「嗯！爸比，你煮的菜没味道。」 「没味道？」秦硕自己也吃一口，俊脸马上皱起。「爸比忘了放盐……」 晚餐煮成这样，也算是一场灾难了，他原本还指望老婆回家时能顺便买点食物回来，想不到此时电话铃响，正是说曹操，曹操就来电。 「秦硕？抱歉，今天班主任突然说要加课，我赶不回去了。你和菡菡吃过饭了吗？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于青卉带着歉意的声音传过来。 秦硕望着黑得像石头的牛排，还有索然无味的水煮蔬菜，只能幽幽地叹口气，「没关系，你不回来吃也好……」这些东西……能吃吗？ 挂断电话，他感到有点失落，虽然他煮的东西不能入口，但想让家人尝尝手艺的心意是真的，老婆无法赶回来，他总觉得餐桌上空虚许多。 以前，她也是这么等他的吗？他记得他出差时常一个月连一通电话也不会打回来，她的心情，应该常在这种失落中摆荡吧？ 可是，他每次回来，也总是有的吃啊……在煮与不煮之间，她是如何拿捏的？ 而且他以前回来的时间少，她买菜的量是怎么抓的？如果买少了，为什么他每次晚归吵着要吃宵夜，她还是能变得出满足他胃口的食物？ 他真的被搞胡涂了，原来要当个家庭主夫，也不是那么容易。 秦硕忍住叹气的冲动，对着女儿道：「算了，爸比带你出去吃吧。」 「好啊。」秦千菡开心地跳下餐桌，至少不用吃这些看起来很恐怖的食物了。 「爸比，我们去吃意大利面。」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反正没什么能惨过他的高明手艺了。 「对了，爸比，我回家你还要帮我看功课喔。」 「好。」 「明天有劳作作业，老师说要找几片不一样的树叶……」 「都市里，你叫爸比去哪里找‘不一样’的树叶？」 「妈咪都找得到。对了，还有明天菡菡要穿运动服，爸比你帮菡菡洗了吗？」 「运动服？啊！衣服……」他又急急忙忙往洗衣机冲去，「菡菡等一下，爸爸晾一下衣服再出去。」 「咦？爸比，你的衣服没洗干净呢。」跟在后头的秦千菡，往他打开的洗衣机里一看，就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你洗衣粉放太多了啦，衣服都黏黏的。」 「那我重洗、重洗……」他连忙又把衣服放下去，重新调整水位。「只是这样一来，菡菡的运动服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干……」 「不会干就用烘衣机啊……爸比，你好了没？人家肚子饿……」 一整个晚上，秦硕的时间就在鸡飞狗跳里度过，直到于青卉回到家，他才能真正松口气，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天啊！这简直比上班还累…… 上了一星期的班，于青卉只能用一个「累」字来形容。 补习班的工作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弹性，虽然她故意将班表排在白天的时间，而且一星期只排三天，希望自己在其余时间仍能好好照顾家里，以及配合女儿的上课时程，然而，事实却非如此容易，补习班总以代课等各式各样的理由，每天将她留下来加班，结果一星期下来，她已连上了七天。 第七天时，她回家后脑袋已昏昏沉沉，真不知道以前秦硕究竟是怎么撑过这种没日没夜的加班。 这根本就不合理。 回家后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她尽量放轻了手脚开门，但才一进门，便看到秦硕半瘫在沙发上，目光幽怨地望向她。 「你还没睡？」于青卉有些意外。记得前几天他在女儿睡下后就随之阵亡，等她回家时，一大一小早就睡翻天了，作息正常得不得了。 「我在等你。」他觉得自己像个弃夫了，「亲爱的老婆，你知道你这星期每天都这么晚，很不寻常吗？」 「我也没办法，补习班一直要求我加班。」她无奈地叹口气。 「老婆，我跟你说个故事。」秦硕坐直身体，拍拍身边的沙发，要她也一起坐下，「从前有个老公，每天上班上得昏天黑地，他嫉妒老婆不必工作可以在家偷懒，于是便和神明许了个愿望，希望能和老婆交换身体一天。 「神明答应他了，于是隔天起床，他发现自己变成老婆，正在欣喜之余，他也开始了老婆一天的工作，从洒扫庭院到接送小孩，洗衣洗碗、买菜煮饭，晚上还要应付老公不太温柔的性需求……最后，他累翻了，知道原来在家的老婆也不轻松，便恳求神明让他换回身体。可是，这一次神明却拒绝他了。」 于青卉被他说的故事勾起了好奇心，「为什么？」 「因为……」秦硕举起双手，在自己肚子之前画了个弧线，「因为他怀孕了！所以他至少还要忍受这个情况到小孩生出来，后悔都来不及呀……」 她听得一愣，最后扑哧一笑。「我懂了，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故事。」 想一想，她和他之间的情况，约莫也像他说的小故事般讽刺。「我和你立场跟故事里的人一样，全倒过来了。」 「是啊……」他故意摆出一副超级哀怨的脸，「亲亲老婆，我现在知道你在家时有多辛苦了。家事永远做不完，菡菡又常出一堆难题给我，重点是，我做的菜连隔壁养的小黄都不想吃……这一定是天谴啊。」 「老公，我也要向你道歉。这阵子忙着加班，都冷落了你和菡菡，还连累了隔壁小黄，亏我以前还直埋怨你因为工作都忘了家庭。」最近实在忙过头了，她顿觉有些不好意思。 秦硕却听得啼笑皆非。隔壁的小黄什么时候成为话题了？「我那时原本就是活该，工作偶有忙碌是正常的。但忙到像我那样就太夸张了。你至少晚归还会打个电话，但我记得自己以前一加班人就不见了，连电话都不接，还有整整一个月失联的记录……」 他很是遗憾，自己是打从心里觉得亏欠了她们母女。「这阵子我在家里等，才知道这种无穷无尽的等待真是一种煎熬，如果你像我那样一加班就失踪好几天，我一定会发疯的。」 「好了好了，我们现在是在演哪出？需要这样道歉来道歉去的吗？」于青卉笑着摇头，「老实说，我觉得现在这家补习班的型态不是很好，工作时间和我当初排定的都不同，让我很难照顾到家庭，看来这个工作……并不适合我。」 「想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总要花一段时间磨合，我以前也是撞墙了一阵子，才找到满意的工作。」秦硕并不担心，他拿起桌上一个纸袋递给她。「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你要不要听听看？」 第二十五章 「这是什么？」于青卉抽出纸袋里的一迭文件，细细阅读起来。 越看，她眼睛益发晶亮。 「老公，这是你的体检报告？」看着上面的数据，她都开心得快尖叫了，「你的肝指数降到正常了！还有，胆固醇也低很多……」 「你老公我在家里，可是有在锻炼身体的。」他比了个健美先生的姿势，朝娇美的老婆眨眨眼，「要不要试试看？」 「你还没告诉我，这跟我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呢？」居然在这时候挑逗她？她好气又好笑地横了他一眼。 这女人不知道她这副圣女的模样，更令他想入非非吗？ 「我的肝指数恢复正常，你可以将一家之主的位置还给我了吧？」他用尽全力忍住扑上她的冲动，这阵子在家当家庭主夫，他没把房子拆了已是谢天谢地。「而我的新工作这阵子也有了眉目，因此想聘请于青卉小姐在敝公司担任一个职位，这样你就不用烦恼上下班的事情。」 「工作内容是什么？」她好奇的问。 「工作内容啊，就是偶尔让总经理我摸摸大腿……」他终于受不了，将她抱入怀里，「或是在总经理累的时候，让我亲一亲、抱一抱……」 「听起来就很不正经。」她笑着睨了他一眼，按住他作乱的手，「记不记得你说的那个笑话？累了一整天的老婆，晚上还要应付老公不太温柔的性需求，不是很可怜吗？」 「唉，老婆，我也是体谅你很久没有受到老公的滋润，趁着菡菡那只小恶魔在睡觉时，才让你得逞一下，否则要怎么补偿你白天上班时的疲累？」他像是做出重大牺牲般的摇头说：「瞧，我是多么辛苦啊！何况我哪里不太温柔了？我明明每次都让你欲仙欲死……」 「秦硕……你闭嘴！」于青卉被他逗得气也不起来，笑出来又好像中了他的计。这男人颠倒是非的功力，已经到了极致了。 「瞧你开心的……已经迫不及待了吧？」他一把将她抱回房间，仍在大床上，「那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让你看看老公我锻炼后的成果吧。」 「你……手在干么啦？放开！你都还没告诉我工作内容……」 「现在这个也是工作内容啊，让我慢慢告诉你……」 「要真是这样，我罢工。」 「噢，亲爱的……不行喔，我们这工作还打算新增一个产品给菡菡作伴呢。」 秦硕并不是随便说说，在他的新工作展开后，于青卉辞去补习班的工作，真的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 当初他在美国谈的代理权，飞扬公司没有接受，离职后他索性自己设立了一家公司，专门代理美国锐盟公司的产品。 由于那些产品原来就不是飞扬公司销售的项目，因此并没有竟业的问题，秦硕凭着自己几年来在业界的人脉与知名度，一下子便打开了市场。 而外语能力极佳的于青卉，自然当仁不让，成了他的贴身女秘书。 因为业务往来的关系，秦硕仍是时常要飞美国，不过于青卉发现，即使她没有特别交代，他也会每天一通电话报平安，或打来说些甜蜜兮兮的傻话，两人彷佛回到热恋时期般。 有时候，他还会嫌菡菡是个小电灯泡，老爱抢电话呢。 「妈咪妈咪！」秦千菡得知今天父亲要回来，兴奋得像只花蝴蝶满场飞，「爸比什么时候要回来？」 于青卉看了眼时钟，打着蛋汁的手并没有停，「现在应该下飞机了，等妈咪做好饭，爸比应该刚好到家。」 「太好了。」她转了个圈，「我要跟爸比说，我们下个月运动会，请爸比一定要来……」话说到这里，她声音突然越变越小。 「怎么了？」于青卉发现女儿的异状，放下打蛋器，蹲下身来面对着她。 「妈咪，爸比会不会到时候又忘记了？」想到以前老被父亲放鸽子，她真的有些怕了。 由于于青卉如今也在秦硕新开的公司里帮忙，知道他确实公事缠身，因此也不敢说他一定能出席，于是只能迂回地道：「你何不自己问问爸比呢？他如果有空就会去，他如果没空，那也没办法。」 「是啊，爸比现在又变得好忙了……」记得前一阵子爸比天天在家的时候，虽然家事做得乱七八糟，衣服洗不干净，煮的东西也好难吃，但她却好开心爸比能在家里一直陪她。「爸比这么忙，菡菡一个人参加运动会也没关系啦。反正同学的爸爸妈妈也可以替菡菡拍照……」 于青卉很欣慰女儿能往好的方面想，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年纪这么小就这么早熟体贴，做父母的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毕竟，孩子会一面倒的想为父母着想，就是因为父母有太多做不到的承诺啊。 她抱了抱女儿，亲吻小脸颊。「你放心，爸比若没办法去，也有妈咪。」 「是啊。」秦千菡笑了，虽然心里还有些遗憾，但一下子就被母亲安抚过去。 「妈咪每次都有去。」 见到小天使恢复开心的笑容，又跳来跳去的期待父亲归来，于青卉心里百味杂陈，很温馨，却也很心疼。 不知道秦硕若晓得女儿的贴心，会有什么反应？ 据她估计，依他疼爱女儿的程度，还有他现在对家庭的重视，就算出差到南极去，他一样会飞奔回来吧？ 忍不住露出温柔的笑容，她更卖力的使出拿手绝活，等到一桌丰富的菜肴全上桌，电铃声也适时响起。 「爸比回来了！」秦千菡兴奋地尖叫，第一个冲到门边开门，才看到秦硕的西装裤，便整个人抱了上去。「爸比爸比，我好想你啊。」 秦硕差点被女儿撞倒，而女儿身后则站着一脸微笑的老婆，伸手要替他拿公文包，目中一样有喜悦的神采，只是比较冷静，不会表现得像女儿那般外放。 但这样，已经足够抚慰他在美国工作的疲累了。 他将公文包递给老婆，无声交换一记充满爱意的眼神，接着抱起女儿。「菡菡这么想爸比啊？爸比也很想菡菡喔。」 「可是爸比在电话里面说人家是电灯泡。」秦千菡趁机发难。 那当然，他在和亲亲老婆情话绵绵时，突然插进一个声音说她是飞天小超人，不是电灯泡是什么？「电灯泡好啊，电灯泡照亮众人。」不过他当然没那么傻说出实话，颇有心机地安抚女儿，「那以后爸比也当你的电灯泡好了。」 废话！以后敢把他宝贝女儿，先过了他这关再说。 于青卉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你不要教坏女儿，快来吃饭了。」 「太好了，我在美国最想念这个了，美国的东西根本不是人吃的。」秦硕直接抱着女儿直奔饭厅，看见一桌子的菜，馋虫都快从肚子里跳出来！「好饿……」 他和女儿坐定，扭来扭去地等老婆送上饭碗，喊了一声开动后，便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 「你一定要吃得像个饿死鬼一样吗？」于青卉无力地望着他。这家伙一点做父亲的形象都没有！「菡菡的菜都快被你抢光了。」 「才不会，我知道菡菡喜欢吃这个。」他筷子稍停，拿起汤匙，舀了一匙蒸蛋到女儿碗里。「乖，多吃一点。」 于青卉有些惊讶。他还真的知道。「那你觉得我喜欢吃哪个呢？」 秦硕一听，突然抽了张面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嘴巴。「你喜欢吃的是这个。」然后，在她脸上猛然一吻。「在这餐桌上，你最喜欢吃的，就是我啦！哈哈哈……」 秦千菡听得咭咭直笑，饭碗都差点翻了。 于青卉则是一怔，接着难为情地轻拍了下丈夫。「你怎么在女儿面前乱讲？」 「我没有说错啊。难道你不喜欢我？」他凑过去故意问。 她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索性伸手推远他的脸，懒得理他放肆的调情。 「亲亲老婆，你就别不好意思了，这满桌子的菜不是菡菡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你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喜欢吃什么而特地煮，我还不了解你吗？」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梢，「所以我说你喜欢我，没错啊。」 第二十六章 「懒得跟你说了。」虽然他说的对，但这男人这么不要脸的往自己脸上贴金，还真令人受不了。 「好吧。为了回报我亲亲老婆总是那么爱我，我买了点小礼物。」 他走去玄关将还搁在门旁的行李箱推了过来，在两人面前打开。 「送给亲亲老婆的，是这个。」他举起一瓶香水，「是清雅的茉莉花香，我知道你喜欢花香味的香水。以前你常用，后来因为照顾菡菡就不喷了，不过现在你又成了职来妇女，荣膺我秦某人的机要秘书，当然也需要一点化学武器，陪我冲锋陷阵。」 于青卉被他逗笑了，很是感动的接过香水，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么细微又久远的事情，他居然记住了，要是换成一年前，别说香水，连矿泉水他都不会想送她一瓶。 他真的改变了，愿意主动去关怀家人、了解家人，如果不是真爱这个家，他其实不必花这个脑力。这项认知，令她胸口顿时涨满了对他的爱意与动容。 「还有宝贝女儿，是这个。」 母女俩都以为他会送芭比娃娃或布偶之类的东西，想不到，他居然拿出一盒拼图，图案还是电影「魔境梦游」的剧照。 「我注意到菡菡房间的墙壁上，有好多幅框起来的拼图，而且，都是好几百片的。」说到这个，秦硕有此惭愧，他原本以为是老婆拼的，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女儿自己动手的。「我想菡菡很喜欢拼图，再加上也很喜欢‘魔境梦游’里的艾丽斯，所以就特地挑了这个带回来。」 秦千菡开心地接过拼图，就差没当场欢欣鼓舞地大叫。「好棒！爸比谢谢你，我好喜欢啊。」 「我也好喜欢，谢谢你。」这一次，是于青卉主动献吻。「虽然这是你第一次出差回来送我们东西，但礼物的意义比什么都珍贵。」如果说他在意老婆的喜好，那她只是感动，可他在意女儿的喜好到这么仔细的地步，她也无法不激动了。 「你这么说，我反而惭愧。」仔细想想，他还真是第一次送。 以前送女客户、女同事的礼物堆起来都比他家还高了，自家老婆和女儿却被他忽略，她们没抱怨已经是万幸，居然还为了小礼物这么感动。 「对了，我下个月可能还要再去一趟美国，先和两位报备一下，你们如果有什么喜欢的，我可以再带回来。」秦硕庆幸自己醒悟得还不算晚，他发现只要能看到她们的笑容，他甚至什么都可以付出。 然而他此话一出，于青卉却表情微变。「你下个月要去美国啊……」她忍不住望向女儿，果然菡菡略微露出黯然。 下个月就是秦千菡的运动会，但她期盼父亲能出席的小小希望，或许又要幻灭了。 「怎么了吗？」秦硕看出不对劲，随着老婆的视线望向女儿，也觉得有些怪怪的。 「你何不自己问她呢？」于青卉决定让他人父女自己解决这件事。 秦硕的目光望向女儿，正想询问，想不到秦千菡突然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 「没有啦。爸比，没有事情啦。」 「真的没事吗？」他再郑重确认一次。怎么可能看不出女儿笑容里的勉强？这种表情，不该出现在一个小小的小朋友身上。 「没事。」秦千菡索性把小脸埋进饭碗里，停止了这个话题。 由于她不想再说，父母也不勉强，饭厅里又回到了轻松和乐的气氛。只是在用餐完毕后，秦硕特地趁女儿写功课时，来到正在洗碗的老婆身旁询问。 「你去看看她的学校行事历就知道了。」她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女儿不说，她也不好主支提。「秦硕，菡菡真是好贴心、好乖的一个孩子。」 他偏头一想，忽尔眉梢一挑，目光中透出了然。心中一股暖流涓涓流过。 「是啊，她真是非常体贴的孩子，看来我这个父亲，还有及她的一半呢。」别怀疑，女儿的行事历，他老早就看过了…… 【第十章】 秦硕的新公司里添了几名生力军，同时也正在应征有经验的业务人员，身为秘书的于青卉，不仅公事上帮了很多忙，她出众的长相和理智的态度应付起男性客户更简直如鱼得水，让秦硕省事许多，却也吃了不少干醋。 他在台湾的时候，白天就和她一起到公司，傍晚再让有空的人先去接女儿，两个人搭配得天衣无缝。只是他常常小心眼地要她别靠公司那些男人太近，让她有些啼笑皆非。 夫妻两人相处的机会变得更多了，于青卉仔细的观察秦硕，发现他连工作的态度都和以往大不相同。 他加班晚归会打电话报备，谈生意时仍旧谈笑风生，仍旧耍嘴皮子，却很有分寸不会再对异性毫无距离地乱放电，足见过去的一切对他确实造成很大的影响，让他自制了许多。 于青卉正这么想时，公司里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彷佛挑战着她对老公重新建立起的信心。 「于秘书，劲风企业的刘副总说与贵总经理有约。」大楼楼下的接待处小姐打了电话上来给于青卉，由于两人称得上有交情，对方还特地压低声音说：「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小姐喔。」 劲风企业的刘副理？她思索了一下秦硕的行程，根本没有排这一个约。 然而，劲风企业是公司未来的潜力客户，因此在不明对方来意之前，也不好拒绝，她只能征询一下秦硕后，让人去带刘副理上来。 好半晌，人带到了，当看到刘副理时，于青卉心跳马上失序了一拍。 她认得刘副理，这女人便是以前秦硕仍在飞扬公司时，她看过的那一位。当时刘副理正与秦硕在谈生意，两人动作亲密、言语暖昧，小婷还曾经想拿这个画面来刺激她呢。 难怪刚才问秦硕时，他的语气有些迟疑，原来是这个原因。 不过对刘副理的忌惮，于青卉并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很尽职地迎接对方到秦硕办公室，还奉上一杯茶。 「于秘书，你去忙吧。」秦硕状似自然地支开她，还突兀地送她到总经理室门口，但他此举并不是要关门，反而不着痕迹地让门留了一个小缝。 于青卉看见了他的小动作，忍不住会心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 办公室里，只剩下秦硕和刘副理，由于两人算旧识了，刘副理也不再拘谨，马上露出一个媚笑，风情万种地拨弄了一下头发。 「秦经理……啊，现在要叫你秦总了。怎么自己开公司也不通知人家？」 「我有通知你们总经理。」秦硕沉稳地回答，彷佛没看到她的卖弄风情。 「那怎么一样？我们交情不同啊。」刘副理一脸哀怨的说。「你不知道，最近生意多难做啊。你离开飞扬之后，人家都拿不到好价钱，被公司削了一顿。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怎么说的啊？」 「我怎么说的？」当业务的总是信口开河，为了价钱说了一大堆，谁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刘副理不屈不饶，半是撒娇、半是嗔怪地道：「你说，如果我们经理骂我，叫我来找你，你会负责收留我的嘛。你不记得了？」 这明明是谈生意的嘴炮，也能当真？秦硕有些哭笑不得，「我记得。」 「老实说，我现在真的有想跳槽的打算。」说到正题了，刘副理微微弯身，露出一点「事业线」。「你们公司在征业务，对吧？如果以我的条件跳槽到这里，你能给我什么offer？」 果然！从刘副理一开口，秦硕就知道她想谈什么，这件事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他在考虑过后，也做出了决定。 「我也老实说，我们公司才刚起步，给你的薪水福利，绝对不可能比你原公司好。」这话半真半假，「而且你在原公司是副理，到我们这里，只能从最基层的业务做起，你真的想要来？」 「秦硕，我的资历你也知道，应该可以跳过那个阶段吧？」刘副理皱眉，完美的妆容有些扭曲。「若是不当业务，我至少也可以当个采购部经理吧？」 「我们公司目前不缺采购部经理。」秦硕几乎已经把话说死。 第二十七章 「好，不缺采购部经理，相信依我的才能，当总经理秘书也绰绰有余。」刘副理不敢相信自己被打了回票，索性退而求其次。 「我的现任秘书就是我老婆，方才你也看到了。」秦硕现在说的，可是他的真心话。「我以前不希望她工作，要她在家当贵妇，但当她来帮我之后，我深深觉得过去限制她的发展真是埋没她了。她很适合这个职业，目前我没打算换人。」 这话听了有些刺耳，刘副理干脆使出最后大绝招。「如果……如果我愿意和你发展公事以外的关系呢？」她想了想，再添了一些红利，「放心，我不会让你老婆知道。」 瞧瞧她的身段长相还有出色的能力，是男人都不会放过的，可是秦硕听完她的话，居然反常地笑了起来，不啰唆直接起身送客。 「刘副理，那我这座小庙，就更没办法容你这尊大佛了。」 送走了一肚子气的刘副理，于青卉进到总经理室。 方才里头说的话她听得一字不漏，一开始见到刘副理，她心里的确不太舒服，但秦硕的处理方式让她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我以为……刘副理是个人才？」她开门见山地问，若不论刘副理后来想用身体交换某些权位的心机，她以为秦硕会想用她。 对于刘副理，秦硕确实有些惋惜，却不是因为没留住人才。「她是。不过她用来谈生意的手段，我不太认同。」他说得有些隐晦，不过她一听就懂。「何况我们现在缺的是业务，不是采购更不是贴身秘书，她过去的风评有些问题，用了她可能会对公司有不好的后果。」 「原来你的打算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改行当柳下惠了呢！你不是一直想着要她当你的人吗？」于青卉故意酸他。她还记得他以前和刘副理谈生意时，可是口不择言，什么玩笑都敢开。 若不是她当初正好在那里，那两人的玩笑还不知会歪到什么地方去。 「天地良心啊！你觉得依我对亲亲老婆的一片真心，还容得下其他女人吗？」 秦硕连忙讨饶。这时候，他死也不能承认以前曾开过的任何乱七八糟玩笑。「唉，你们女人果然都会把嘴炮当真，我保证……噢，不，我发誓，以后绝不再乱讲这类的话了。」 「这听起来对我是利多？」她觉得好笑，这男人要真的不嘴炮，就不像众人认识的禽兽了，遑论生意大概还会掉一半。 她可没要他改变到自己都不像自己的程度。 「对我来说可是利空啊。像我这么帅的人，失去甜言蜜语的武器，不等于老虎折了翅膀吗？」他一脸悲凄地直摇头。 「你放心，老虎本来就没有翅膀，至少你还是帅的。」她可没被他的装模作样给唬了，说话一样犀利。 「于秘书，你真是太狠心了。贵公司的总经理除了帅，难道没有其他的可取之处？」他由一脸悲凄转为一脸悲愤，亲亲老婆不会真的这么瞧扁他吧？ 「如果一定要说……应该是脸皮厚？」而且厚到连子弹都打不过去。 「太残忍了、太残忍了，我的机要秘书居然这么说我？我怎么能饶恕你？」禽兽突然表情一变，好笑着伸出魔爪，往于青卉身上抓去，就要上演一出「总经理不要」的戏码。 开始上班后，青卉每天都穿着合身的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清丽中带着端庄，气质出众又举止典雅，对他说话也刻意保持着距离，公事公办，让他好像换了个老婆似的。 结果她这种正经八百的形象，更令他内心蠢动，成天都在想些不轨的事。 要是被她知道他脑子里的坏水，肯定又会罚他出去住帐篷了。 然而，当他的手就要抓到她之际，却见她从容不迫地站在原地，连动都没动一下。他悻悻然地停住，语气相当无奈。「不，不行，我不能对秘书下手，我老婆会生气的。」 「你演够了没呀？」于青卉哑然失笑，「不过你的表现，以一个老婆的立场而言，很值得嘉奖。」 秦硕摊手耸肩，「谁叫我太迷人了呢？老实说，刘副理的能力颇佳，我真的考虑过留她下来。不过经过深思熟虑后，留下她恐怕弊大于利。一方面是公司形象问题，另一方面，她似乎真的对我有意思，刚才还直接挑明了说。我若留下她，第一个抓狂的肯定是你。」 「我像是会抓狂的人吗？这取决于你的态度。」她知道他是怕小婷事件重演。 「你当然不会啦。我的亲亲老婆最理智了！」他马上打蛇随棍上的拍马屁，这年头总经理还要讨好秘书，真是难做啊。「我只是想到当有些对你有遐想的客户借故和你攀谈、约你吃饭时，每每我都恨不得想去揍扁他们。」 他无奈地望着娇美的她。老婆太漂亮也是烦恼，光站在那里苍蝇蜜蜂就一堆。 「你想，连我这么宽宏大度的人，都不希望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再来了，如果我留一个隐患在公司里，对你也不太公平。我自信可以把持住不去碰她，但天知道她会不会哪天把我迷昏了就强来……」 「你想太多了，她哪里强得了你。」她只觉好笑，但心知他所说的，确实是他心里的感受，不由得趋前在他颊上落下一记轻吻。「不过，我喜欢你想这么多。」 「这算奖励吗？」秦硕很受用地抚着自己的脸，还巴巴地送上另一边。「能不能再一下？」 「你这个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她白了他一眼，才不照他说的做。 「你想，我再过几天又要去美国了，你不先让我储备一点精神食粮，到时候我受不了，随便抓一只金丝猫就地正法怎么办？」他又开始装可怜。 「你到国外出差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找金丝猫，我们家早就成了联合国。」 她可是对他知之甚详。从以前到现在，她虽然曾对他与女人间的分际没有拿捏好而伤心愤怒，却从没真正怀疑过他会背着她，做出什么出轨的事。 「真被你看穿了。」装可怜策略失效，秦硕只好期盼回家后能有些甜头吃。 哼！晚上回家马上吃了你！他在心里补充道。 「这回你去美国，大概又要整整一个月。」说到这，于青卉的表情突然有些失落，意有所指地道：「你可能会错过某些事情。」 某些事情？秦硕偏头想了想，豁然开朗。 「那也没办法。」他很清楚她所谓的「某些事情」和女儿有关。「我只能说，我会尽量补偿她的。我保证，我的做法她会喜欢。」 「真的？」她不太相信地眯眼看他。 这么不信任他？秦硕没好气地捏了下她挺翘的鼻头。 「真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秦硕了。」 秦千菡就读的国小，在这一天热闹的举办运动会了。 从一早的朝会、班级绕场，等各班分散到各自的休息区时，竟赛终于开始。 于青卉从一早就来到学校，为弥补女儿的遗憾，所有亲子竟赛的项目她几乎全部都报名，希望给女儿一个丰富有趣的回忆。 因为，秦硕毕竟还是没有来。 不过秦千菡的失落感，很快地被欢乐的气氛冲淡了，此刻，她正好笑地望着紧张兮兮绑头巾的母亲。 「妈咪，快点，我们要到场边预备了……你的头巾已经绑得很漂亮了啦。」 「等一下，让妈咪再准备一下。」于青卉做了个深呼吸，想再尽力保持冷静，一边还努力做着热身操，但脸上不安的神色可是骗不人。「毕竟妈咪也有十几年没跑步了，紧张是理所当然的……」 「走了走了啦。」秦千菡可不管，恰巧场边广播响起，她便拉着母亲来到亲子接力赛的跑道。「妈咪，你是我的下一棒，要接好喔。」她有些担忧地望着弱不禁风的母亲。 在她记忆里，妈咪永远是那么优雅美丽，要妈咪来跑接力赛，真的有些奇怪，难怪连其他小朋友都觉得妈咪靠不住。 「我会尽量接好。」于青卉吞了口口水，努力鼓起自己的斗志。「你快回去你的位置吧。比赛要开始了。」 第二十八章 秦千菡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才小跑步回到一百公尺前的上一棒位置。 砰！枪声一响，小朋友们开始跑步，场边的加油声也响彻云霄。这场比赛一共有十组亲子参加，爸爸妈妈不限，因此有父亲跟着跑的，胜算难免多一点，而像于青卉这种妈妈亲自下场的，则是少之又少。 终于棒次换到秦千菡，她迈开小短腿努力地跑着，目前他们班这组是分组第二名，只要妈咪等一下不要跑太慢被后面追过去，还是有获胜的机会。 等到距离下一棒还有约三十公尺时，她抬头寻找母亲的位置，却怎么也看不到，反而看到一个令她惊讶不已的人。 「爸比？」秦千菡大叫，脚下仍继续跑着，脸上却惊诧不已。「怎么变成爸比了？」 「菡菡，棒子交给我！」秦硕身上还穿着西装，但于青卉的头巾不知怎地到他头上了，「接下来看爸比的。」 秦千菡也不啰唆，跑到定位后便把棒子交给父亲，接着就跑到场边，拼命地拉高嗓子替父亲加油。 「爸比加油！加油！你快要追到前面那个人了！加油！哇……爸比变第一名了，爸比好厉害！」 原本第二名的秦硕，拿出他学生时期飞毛腿的功夫，没多久便超越前面那位跑得气喘吁吁的爸爸。直到他也交了棒，距离早已拉远好几十公尺。 等他回到场边时，迎接他的，便是秦千菡及于青卉母女的热烈拥抱和亲吻。 「爸比，你太厉害了，应该跑最后一棒的！」秦千菡抱着父亲的大腿，在他抱起自己后，用力献上一记湿答答的响吻。 「老公，我以你为荣。」于青卉也走过来，甩开众人在看的难为情，拥住他们父女，献上一吻。 他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把她从接力赛的地狱里救出来，天知道她方才吓得腿都软了，还跑什么步？ 「爸比，你怎么来了？」秦千菡还没能从父亲突然出现的兴备中回复过来。 「爸比的飞机凌晨才到，你们的开幕式赶不上，但运动会却恰好碰到。」他眼带笑意地看了眼于青卉，「妈咪这个大肉脚，从以前就是运动白痴，让她参加只会拖累你们班，爸比只好拼命赶来喽。」 「哇！谢谢爸比！」她开心得手舞足蹈，差点从父亲手上掉上来。「那接下来妈咪有报名的运动项目，爸比也都要参加吗？」 「当然。」虽然他太久没运动，跑个一百公尺就有些喘，但老婆这运动白痴项多报名一两项，他应该还应付得过去。 「妈咪报名了五项喔。」秦千菡扳起小手指细数，没注意到她多数一项，父亲脸上的黑线就多一条。「除了刚才的接力赛，还有滚大球、投篮、骑马打仗和借物赛跑……啊！爸比，接力赛跑完了，我们好像第一名耶！」 一家三口放眼望去，秦千菡的甲班还真的拿了第一名，亏得方才秦硕拉开了距离，这个第一名还是以一秒之差险胜。 他将女儿放到地面上，小女孩立刻开心地冲了出去，夫妻俩在后头看得好气又好笑。 「老婆，报名五项，你这不是在阴我吗？」秦硕苦笑。「我还穿着西装呢。」 「我怎么知道你会来？」于青卉当时也是出于冲动的母爱，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好笑。「果然你的做法菡菡会喜欢，你突然出现真是个大惊喜，居然连我都瞒。」 「不瞒怎么能看到你腿软的样子啊？哈哈哈……」秦硕大笑着，在老婆的眼神抗议下走向女儿，准备接下来的活动。 再来的滚大球、投篮和骑马打仗，秦硕都带着秦千菡拿到了第一名，让这个小女娃出尽锋头，也让于青卉与有荣焉。最后的借物赛跑，则是由参加组别各自抽签，在哨声响起后，向场边的人借签上指定的东西，然后跑到终点。 秦硕派秦千菡去抽了签，在起跑点时，两人打开签一看，表情都变得古怪，接着大笑不止。 「这个东西……菡菡，我们应该只能向一个人借吧？」秦硕笑到肚子痛。「不跟她借搞不好会生气。」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场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借。」秦千菡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到弯腰。 就定位后，哨声一响，于青卉就看到他们父女朝着她冲过来，她不由得退了一步，大叫道：「喂！别找我！我不会跑步啊……喂！」 但她的话并没有造成任何效果，两人冲到她面前后，秦硕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还说了一句很可恶的话。 「不会跑步没关系，我替你跑！」 就这样，秦硕抱着于青卉，和女儿一起奔向终点。 此时，另一组一样借到东西的，和他们呈拉锯之势，最后于青卉看对方越跑越快，已经超越他们了，一股雄心壮志之火也在胸腔内熊熊燃起。 「秦硕，放我下来。」她望着超越他们父女的敌手，「我也一起跑，就不相信跑不过他们。」 秦硕差点没爆笑出来，将她放下后，左右手各拉一个，三人奋力往前冲。 听着四周的加油声，早已不知是为谁加油了，但一家子团结起来做同一件事的感觉，在他们心里都一样，那就是三个字——真痛快！ 距离终点没几步了，秦家三口加快脚步，就在终点线的前一秒，他们超越了敌手，拿下借物赛跑的冠军，而全场也为这场激烈的竞赛欢呼。 「耶！太棒了！爸比，我们又冠军了！」秦千菡被父亲抱得高高的，接受众人的掌声。她从小到大还没这么风光过呢。 此时裁判走到他们身边，笑着用麦克风说道：「我们来检查这一组，他们借的东西合不合规定。」 「一定合的啦。」父女两人异口同声，接着吃吃笑起来，将方才抽的签交给了裁判。 裁判看了看签上的字，再看看一头雾水的于青卉，不禁哈哈大笑。 「没错没错，这对父女借的东西叫‘美女’，果然实至名归，大家替他们鼓掌。」裁判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在全场回荡。 掌声再度响起，秦千菡甚至得意地对着麦克风大声说道：「这个‘美女’是我妈咪呢。」 掌声更大了，甚至传来欢呼声，秦家父女意气风发，只有于青卉哭笑不得，她还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美女。 秦家一家三口众望所归地下台，此次运动会，秦硕一共替自己女儿夺得了五座冠军，她大概是场上最出色、最得意的小朋友了。 「哇！秦千菡你爸爸好厉害喔……」 「你妈咪也好漂亮，难怪你这么漂亮。」 「你的冠军奖杯，等一下能不能借我看？」 小朋友们的恭维，让秦千菡开心得快飞上天了，回到自己休息区的座位坐下，应付完所有的同学后，幸福的感觉还盈满了她小小的心灵。 「爸比，你以后还要来参加我的运动会喔。」 「呃……如果有机会的话……」 「还有，我们的家长日，你也要来喔。」 「这个……家长日因为是上班日，难度比较高……」 「如果爸比都能来，那我会很高兴很高兴的，给爸比一百分。以后我会告诉同学，我有个一百分的好爸比喔。」 这番话，无疑正中一个父亲的虚荣心，秦硕马上一拍胸脯，搂着身旁笑不可抑的亲亲老婆说：「没问题。不只是运动会、家长日，以后你校庆、毕业舞会、园游会、新生训练，还有长大后你订婚和结婚典礼，爸比和妈咪都一定会来啦。」 于青卉瞧着心花怒放的女儿，以及得意洋洋的老公，一种幸福的感觉不断地涌上来。 虽然，她老公领带歪了一边，袖子胡乱卷到手肘，西装裤甚至还反折，看起来狼狈到不行，但她相信，未来的秦硕，一定会是她的满分老公，菡菡的满分老爸。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冤家贵人之一《独宠中等美女》； 2、冤家贵人之二《喂养女强人》； 3、冤家贵人之三《老爸进化论》。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