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装后被前女友壁咚》 第1章 对弈 “秦侍郎,悔棋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山林蔼蔼里,一处新亭前。 身披道袍的中年男子面容抽搐的看着身前的棋局和对面那个一脸笑意的红衣侍郎。 光是这一会儿,这小兔崽子就悔了十八手啊…整整十八手啊!!! 明明是他一脸棋中老手的样子邀请自己对弈。 结果特么的一整局里悔棋跟喝水似的,差点悔的老子道心破碎! “诶~怎么能说是悔棋呢,不过是适当的周旋~退让~罢了~” 张秦忆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道士赵南山,眼眉下潜藏着弯弯的笑意。 “却是不知,赵道长竟是如此不知退让之人呐~” 说着,我们的红衣侍郎又是拿下二子,神情淡然的不像话,好似杀到了官子时势。 听闻此言,赵南山手一抖,竟是差点捏不住白子。 “秦侍郎倒是个妙人…不为我大齐国事操心,反倒是有闲情来小道这里对弈…” 赵南山依旧是一派从容模样,眼中不知什么神色。 “呵,近来南苑的夹竹桃倒是开的美艳,深红浅白,好一派争奇斗艳的风光啊~” “呵呵呵,小道这居处虽在穷山僻野,却也是人来人往,自然是要悉心处置一番…” “净杀…” “呃…秦侍郎…妙手…” “小老儿佩服。” “诶,不敌道长呐。赵道长日夜为陛下炼制回天丹,真个是劳苦而功高啊~” “不敢不敢,侍郎谬赞~” “也罢,我看天色将晚,小臣就不叨扰道长休息了。待紫微花开时,再来道长这里共赏佳景~” “既是天晚,不若吃过晚食再归?” “呵呵,谢道长美意,这倒是不必了,小臣总不好再扰道长清闲。这便去了。” “既是如此,平安。送送秦侍郎…” “是。” “诶,赵道长,小道长,还请留步…我自下山去…” 言罢,张秦忆转身走下山林去,一袭红衣白衫在翠绿掩映中好不亮眼,远看去,只当是牡丹摇曳,丛中新红。 眼看得斯人远去,平安低眉说道。 “师傅,秦侍郎这是?” “呵,许是陛下来敲打我等的说客。” “此人话里话外无不隐晦其意,另有所指…” “走吧,回道天观里吧…” “是,师傅。” 言罢,赵南山挥袖离开了亭子。 呵呵,紫微开时?希望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吧… … …… 却说我们的秦侍郎,下山后便迎来了接送的车马。 车马旁立着一青衣小仆,拱手迎道。 “大人,直接回府嘛?” “回府…” 上了马车,张秦忆阖眼小憩,想着今日弈局。 呵,赵道长啊…我可以退让无数次,可是你,若敢退一步,那可是,万劫不复啊~ 若道长听我一句劝还好,如若不然,再见时,只怕就不像今日这般礼数周全了… 马车缓行在街道上,将入夜里,舍间掌灯的除了几处大院,便是不远处的深宫了… 远远的巷道间偶能听到更夫的锣声,报着依稀不明的时候… 近处,便只是车轮碾过石板长街的声响,车马行在天色将暗的时候,声音显得孤独而冷清… “大人,到府邸了。” “好…” 张秦忆俯身走出,一袭红衣在幽深的灯火下显得晦暗非常。 抬眼,便是鎏金的正楷牌匾,上书“鸿风懿采”,侧按双联曰: “鸿风际会,怀机推步,三秦臣客言良尽;” “懿采风合,挂角算择,天齐贵卿句况荣。” 迈步入府,张秦忆便挥退左右,沐浴而眠了。 … …… 夜深时候,门口小仆耳语。 “小秦大人可算是我见过的最风姿卓绝之人了。” “只是为何总是一身红衣出入呢,显得,额…娇艳非常…” “啧,你倒是直白,也不怕遭人告你嚼舌,听管事说,秦大人的红衣是天子御赐。” “专由皇家织造,请了当朝名匠制成,足见咱们小秦大人的圣恩荣宠了啊!” “嘶~怎的要专做一身红衣呢?” “却是不知,想来是陛下欢喜吧,我等小人还是不要妄言了。” “有理有理,王二,一会儿换班后且吃酒去?” “啧,你小子,连日看门倒是无聊甚甚,同去同去!” 第2章 问安 是夜,长空月明,薄雾浅梦。 京城的夜幕下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远看去,坊市里挂着星星点点的红色灯笼。 一派升平的模样,映着春末的繁华,掩着世俗的幽深。 天街西,梁王府内。 梁王陈世平正端着一盅红袖茶,眼眸微深,不知在思虑什么。 “爹!孩儿来给您问安了。”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隐约可以看见一位俏生生的女儿影样立于门前。 陈世平回过神来,轻叹了口气,说道。 “进…” 转眼间,一道俏影推门而入,不是那梁王爷独女陈秋雪还能是谁。 此名取“白如积雪,利如秋霜”之意,梁王爷虽是武将门楣,却也不穷文章诗赋。 却见来人,一身粉黛轻纱,两袖青鸾纹样,斜挂一带襄纹衫叩,莲步轻移,带着发间步摇和腰间囊佩轻动,肤如凝脂,面似桃花,真个是影影绰绰,娇俏动人。 陈秋雪矮身行了一礼,便说道。 “时辰见晚,特来向爹爹问安。” 话末,她便面色微红,似有隐言,两手局促藏于身侧,断续说道。 “嗯…还…还有一件事情…” 陈世平眼眸微动,心思洞明,浅笑道。 “可是有关那,小秦侍郎啊?” “诶呀~爹爹~” “就是…就是…最近不是要举办洞庭诗会嘛…” “女儿想让您明日朝会结束,帮忙问问,那个…秦公子可有闲暇来玩?” 陈世平抬眼,眼前的陈秋雪早已满面羞红,鹅颈稍低,声如细蚊。 “哈哈哈,你们同侪儿女倒是能玩到一处…却是不知,我家雪儿什么时候又关心起那红衣侍郎了呀?” “诶呀,爹爹。你说什么呢,就是邀游诗会,什么关心不关心的~” 话语略微一顿,陈秋雪便轻声道来。 “只是,那日踏春游园,将要离去时,偶然照面,女儿只觉…只觉…” “只觉世上怎会有这般风姿卓越的绝世男子?” 陈世平微啜杯茗,出声调笑道。 “诶呀,爹爹!不理你了!” 却见身前俏丽闹了个大红脸,快步走出房间,门外传来女儿娇喝。 “您记得与他去说一声啊!” “知道,忘不了。” 喝完杯中汤茗,陈世平眼眸微深。 啧,秦易嘛…当红状元郎,御赐红衣行走,深得陛下恩宠。 近来可算是朝堂的风云人物啊… 却是不知心性如何,为人哪般,明日朝会倒是可以观察一二… 啧…女儿呐,若是其他的乌衣子弟,倒还好说,只是这秦易…恐非常人呐… 如此煊赫权势,却仍然一派恬淡从容模样,怕不是什么心思纯良之辈… 也罢,明日前去结识一番,且慢慢考校罢… 未央时候,梁王府的灯火渐熄,中庭一轮圆月悬挂,照下门墙低浅,照见假山怪石,也照着院中人心思各异。 床榻上侧躺着的陈秋雪,俏脸微红,云发乱叠。一席薄被遮掩春景,眼波流转望着床边轻纱幔帐,隐约朦胧间,不知想些什么。 女儿家的心思,却是不经意间,早已纷乱如麻… 第3章 朝会 天明,晨鸡唱晓,白日初升。 张秦忆长身立于铜镜前,由小仆们帮忙整理穿戴红衣锦袍。 他眼眸微动,抬眼看向镜中良人,只见得一身红衣白衫,墨发如瀑,镜中人目同星光,面胜梨花,真可谓: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却见那镜中郎君眉眼微皱,一副沉思模样。 他想起那日状元高中,长街打马的景象… 陛下特派宫中总管前来降旨赐恩,特制红衣一席,敕命平日行走穿戴,不可轻换… 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品味奇特啊… 这样想着,却听得耳边小仆说道。 “大人,衣裳已穿戴妥当。” “嗯,马车可备好了?” “已在府外等候,随时可行。” “好,走吧,且去朝会。” 张秦忆走出秦府的朱红木门,只见天街微明,零星可看到远处几家童仆等候。 早间的卖货郎早已行走在街巷间,吆喝着一些晨间餐食。 张秦忆唤来小仆,给了些碎银,令其前去买两个芝麻烧饼,随后便坐在轿中稍候。 待得餐食买来,张秦忆便起轿动身,行在了前往太和宫的路上。 轿中人轻撩轿帘,看着眼前街巷周转,愈行近宫廷,愈是百姓稀少。 倒是能见到些前后同行的车轿,一般模样的华贵,却不知其中是何等的贵胄朝臣。 心思流转间,张秦忆便吃完了一个芝麻烧饼。 嗯,还是老味道~ “大人,前面就到宫门了…” “嗯好。” 言罢,张秦忆便将剩下的一个烧饼装入怀中,收拾起笏板上朝去了。 进了太和宫门,接受完例行的侍卫检查后,便是先去偏殿等候了。 推门而入,殿中早已坐了几位朝臣亲王。 “哟,诸位大人今日来得早啊~” “诶,小秦大人也早~” “日日如此,早也惯了~” “为陛下分忧,自当勤勉~” … 一阵寒暄过后,众人便落座等候了,期间偶尔唤来宫人添几壶茶水,时而听得哪家的纨绔昨日又去闹事,哪家的女儿有意郎君无情,不过闲话一二,消遣闲暇。 待得辰时还差一刻,便有宫人领着众臣工前往太和殿等候了。 今日是大朝会,三品以上臣工皆须在列,张秦忆一身红衣锦袍,在大臣中尤为扎眼。 尚不到辰时,他微阖双眼,发冠稍低,静待宫人宣布陛下亲临,朝会开始… 忽地,听得耳边一阵骚动,他也权当是后来的朝臣入殿,一如往常。 若是陛下亲临,自是会有宫人通传的… 等了好一会儿,却还未听得宫人通传,张秦忆不禁心下生疑… 陛下有事情耽搁了? 他睁开双眼,眼中却映入一席朱紫龙袍。 而那天威自成的大齐陛下陈陆君,此刻却正笑眼盈盈的看着自己。 陛下尊容, 一身朱紫龙纹铺月袍,两袖青红祥云吞天带; 头戴金玉琉璃冕,腰系檀香清尘叩; 目醒蛟龙,身带猛虎。 踩一双金龙腾云靴,佩一对瑞兽率舞诀。 张秦忆看着眼前的陛下,面色一抽,额角流下一滴冷汗… 顿时下跪道, “恭迎陛下,微臣冒犯了…” 周边大臣也一并下跪,齐声喊道。 “恭迎陛下…” “秦爱卿昨晚可有失眠呐?” “不曾,一夜好梦…” “哦…那就好…呵呵,爱卿不必紧张,孤不过问候一二~” “谢陛下关照,托陛下洪福,臣一切都好…” “啧,爱卿身上好香啊?可是有藏着什么吃食?” 闻言,张秦忆心下一紧,只得不紧不慢从怀中拿出一包芝麻烧饼。 坏了,偷藏小零食被发现了… “陛下,此为臣早间购得,现还温热…” “嗯…爱卿吃了吗?” “臣买了两个饼,吃了一个…” “哦?那孤就却之不恭了…” “陛下请用…” 言罢,陈陆君便拿走了那一个烧饼,转身上了尊位。 “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只听宫人利声宣布,“朝会开始!” 一场朝会,林林总总,各式商讨,各样上奏,或言青州流民之事,或言年前春种情况,或言并州水患频发… 张秦忆身为吏部侍郎,仅需位列其中,本家诸事,自有尚书上奏~ 一场朝会,除了开始时的小插曲,便再无波澜。 很快…在大约两个时辰之后,随着宫人高声宣布“退朝”,一场朝会也就此结束。 张秦忆随着人群走出宫门,回忆着来时的行路。 四面宫墙尽是漆红,顶上铺着青砖白瓦,诸位大臣三三两两的走出宫门。 张秦忆在拜别了几位老臣之后,便自顾自地走向门外等候的舆轿。 “小秦侍郎,且留步…” 第4章 延请 听闻此声,张秦忆转身看去。 却见身前三四步的地方,立着一中年男子,此时正浅笑着看过来。 细看来人,身着一身暗紫祥云蟒袍,腰束一条浅红兰样绶带,发结椎髻,脚踩云靴,目起太山之将摧,神照日月之下临,浑浑然一派天家模样,端得是孽孽王公,天朝贵戚。 张秦忆眼波微转,神色平常,拱手拜道。 “小臣见过梁王爷…” “呵呵,小秦侍郎不必多礼。” “方才小秦公子朝堂假寐,同陛下言谈声色如常,不卑不亢。” “当得是后生可畏呐,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已抖若筛糠,喏喏不能言了。” ”王爷谬赞,小臣现下犹是惶恐不已…陛下天威当头,不敢不慎呐…” “却是不知,王爷临行召唤小臣…可是…” “哦,本月十五,太子将举办洞庭诗会,届时京城一众青年才俊尽皆到会…不知小秦侍郎可有闲暇一去啊?” “王爷亲请,下臣自当一去,前日太子亦有相请…小臣会去的…” “好,那届时本王便恭候大驾了?” “不敢,自是小臣迎候王爷…” 二人两相拜别,却是各自回了舆轿。 陈世平自轿中落座,轻撩轿帘,看着前方不远处那渐行而远的车轿,心思幽深。 呵,倒是嘴滑…还晓得拿太子压我…且行且看吧… 另外一边,张秦忆车轿早行,却是转身去了吏部官署,方得一阵小憩,便到了吏部事处。 张秦忆俯身出轿,抬眼便看。 只见官署上挂漆字牌匾,云“公正持衡”,两侧悬联曰。 “任于朝者,以馈送及门为耻;” “任于外者,以苟且入都为羞。” 迈步入署,只听得左右行走官员问道。 “小秦侍郎…” “秦侍郎~” “秦大人…” 张秦忆一一回应,便直入了衙门正堂,推门而进,只见。 案前坐一老态官家,冠戴金笄,身披红袍,须发共白,却是提笔伏案,正是一心写些文字。 张秦忆悄声近前,只见案前人抬首问道。 “小秦来了啊…那处有红袖盏茶,且自便吧。待我写完这纸文章,再与你安排了今日事。” “好,王大人辛苦…小子恭候。” 只见王恕尚书伏案又是一阵用墨,最后取来官署的红字匣印,用力一按,就此了事。 张秦忆适时近前,举盅言道。 “大人,用茶…” “嗯好…” “小秦呐,今日林副告病,左相遣人送来一卷新任官员的名册…” “你就辛苦一一拟定罢,其中间有特殊者,也已勾画于旁,如有不明之处,大可来问我…” “是…” 言罢,张秦忆便拿起那卷名册,到了旁处一一红墨批画。 枯燥的官署时间不觉过去,待得天色将暗,却有府外更夫报时,却已是戌时了。 张秦忆整理了一下卷宗,便同署间各人拜别了。 吏部官署同秦府邻近,故而张秦忆并未让人抬轿来接。 缓步走在天街路上,张秦忆看向近旁。 邻街屋舍前渐多的晚食喊卖入了耳,有扎稻草的糖葫芦,也有一二处糖人摊子,有高声叫卖的桂花糕,也有冒着腾腾热气的馄饨小馆… 不多时,张秦忆便提着几样吃食回了府。 府前小仆问道,“大人…”。 待得入府,却见管事来迎,手执一烫红信签,高声言道。 “大人,今日左相府差人送来请函一封~另有金银布匹若干,现在偏房,您看?” “嗯…知道了,下去吧…” “是,大人。” 拿了请函回房,张秦忆挥退左右,映着烛火看向了手中信函。 函面无它,惟诗一首。 曰: 扬棹风合江水岸, 青州车马早成尘。 阿郎事况怀此地, 老朽情移草木深。 招摇寒幕春光另, 惊动南山小楼心。 总是孤身来海岳, 经常寒客教儿孙。 阅毕,张秦忆便就着烛火,毁了信笺。 望着脚下瓷盆的点点红光,他眼眸微深,映着烛火看不清什么神色。 是夜,星明如昼,京城的街道上盘旋着阵阵冷气。 倘开了屋门,便可硬受着空中渐浓的湿气,映着晚间的点点笼火,倒是一派旖旎的景象。 这般景况,许是要下雨了… 第5章 审问 翌日,京城的云天酝酿着冷雨,像是要一股劲吹散天街的晚春热意。 然而,到底还是氤氲着天色,不曾落下春霖。 寺中借宿的来客大都这样想着,天公亦不曾着眼于此地… “春桃,为我更衣…呵,今日可是个忙天…” 秦府,一身白衫的张秦忆唤着门外女婢言道。 “大人,今日休沐,不必上朝。” “呃…到休沐日了啊。” 张秦忆作着伸欠… “那倒是便宜,用不着赶趟儿了…” 一番洗漱过后,这位红衣侍郎便推开了屋门。 嗯?要下雨了?呵,这天样儿倒是阴沉… “春桃,备伞…让夏荷去备轿,今日…先去左相府邸。” “是,大人。” 备了暖轿,执了油伞,张秦忆便行在了前往左相府邸的街道上。 天色幽沉,天街上零星几个货郎,吆卖声远远近近,依稀模样… 左相府邸位在城南,秦府坐落城西,还是要行一阵子的… 等的无聊,张秦忆便索性小憩一会儿… 若是赶车小仆此时拨开轿帘,便能看到侍郎阖眼轻靠于座上,眼眸微颤,不知困些什么觉,做些什么梦… … …… “大人,左相府到了。” “好…” 小秦侍郎悠悠转醒,作了个伸欠后,便俯身出轿。 待到了朱红门前,只见那上悬“良弼望臣”的牌匾,双联在侧曰。 “良弼院内乘凉,凉到三更凉毕;” “望臣街前倚望,望出几里望成?” 张秦忆看着眼前的对联,眼角一抽,心下顿感不妙。 却见那朱红木门瞬间大展开来,从内跑出两列小仆与女婢,瞬间站定,齐刷刷的面向了张秦忆。 每人手捧着一盆幽兰,齐声喊道。 “恭迎少爷回府!!!” 却见那朱红木门后,跑来一须发皆白的老儿,一身白衬,两眼放光,激动的甚至能看到面部肌肉的颤抖,边跑边喊道。 “秦易我儿!!!” “爹爹想死你…” “啪…” 原来是一时不察,径直摔倒在了门槛前,待得斯人站定,他鼻下又流出一溜红色~倒是红的娇艳~ 老汉不好意思的抹了抹鼻血,一脸猥琐样,笑看向小秦侍郎~ 此人不是当朝左相——秦朗,还能是谁? 而此时的张秦忆,面色黑的能拉去充作卖炭翁… 真个是…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让人看着忍俊不禁。 张秦忆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忽略身旁白衣老汉前前后后的碎言,面色僵硬的向着府内走去… “易小子,老爹可想死你了!” “诶,别走啊!” “慢点慢点,小心门槛~” “诶呀,我儿又瘦了!” “爹给你炖了乌鸡汤,一会儿回去尝一口啊~” “啧啧啧,回自己家怎么还穿着这么板正啊~” 身后小仆女婢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 …… 待到府内站定,张秦忆面色抽搐的看着眼前家中张灯结彩的模样… 檐角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各房窗户上还贴着大红喜字。 “爹,家中有人婚嫁?” “没有呀,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捏~”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砰!” 终于,似是忍到了能承受的极限~张秦忆还是出手了,下手好一个快准狠! “啊!!!” “别打了,别打了!嘿嘿~我儿手劲真大~” “诶呀!诶呀!别上脚别上脚啊~” 院内一时间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身后的女婢小仆齐刷刷的转过头去,作若无其事状… 事毕,房内… 张秦忆为自己老爹包扎着脸上的伤~ “易小子啊,你回来爹高兴啊~你咋就不领情捏~” “我看你是恨不得明天整个京城都知道秦大少回府了…” “诶嘿,那多好啊…我可舍不得你整天在外面跑风跑雨…” “要是陛下能放手,我也不至于出这一招啊…你放心,明个我就去陛下那里求求情…” “你可算了吧,一天天的老不正经。” “陛下心意我自有考量,你倒是一天天的让我省点心吧。” “嘿嘿,爹给你写的书信看懂了吧。” “咋样,写的不错吧,那七律可还工整?” “一般…” “诶呀,不要这么绝情嘛~你多夸夸爹嘛~” 父子二人又寒暄了一阵,一直到午间吃饭。 饭桌前,张秦忆问道。 “爹,那人审问的如何了?” “呵,倒是个硬骨头,现下还在地牢里呢,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怎得,我儿想试试手~” “呵,那就试试吧~” “好嘞~” … …… 左相府,地牢。 一处牢门前,冷室内铺着些许稻草,稻草上躺着一人,浑身血污,却是正昏睡着。 “哟,这不是吏部右侍郎林简嘛~怎得这般凄惨呐~” 那林简回过神来,颤抖着起身看向来人,却是位红衣男子,他一时间有些恍惚,竟是不识来人… “啧~怎么?林侍郎不认识我了?你不是一直在调查我嘛?嗯~” 听闻此言,林侍郎回过神来,认出了面前人,却只是默不作声… “啧,久未相见,林侍郎果然是病了,这般消瘦,话也少了些…” “我可是依稀记得那年我初入吏部署,承蒙了林郎多番照顾呐…” 林简看着面前人打开牢门,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呵,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是看上你这么个狗东西!” “诶,你若不一心查探我等,你自还是吏部林侍郎,是我的林简兄弟啊~” “呵~秦易…你怎得不提你做的那些恶事?你父子二人相互勾结,狼狈为奸!” “侵夺民田,欺上瞒下!拐卖流民,大开春楼!滥权舞弊,卖官鬻爵!呵呵,好一个状元郎,好一个左宰辅!” “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可都记着呢,你必遭报应!咳咳咳…” “呵呵,这会儿肯说话了?林兄还是有些生气的嘛~” 言罢,张秦忆一把抓起林简的脖颈,将他整个人都提起来了,面色平常… 林简双手紧紧抓住张秦忆的一条臂膀,只觉脑海一阵晕眩,浑身抽搐。 “呵呵,林简,你不会以为~我秦易能有今日,靠的全是色相和权势吧~” … …… 一直到午后申时,小秦侍郎从那地牢幽暗中走出,状若餍足。 张秦忆倚在门前,抬头望去,只见天边绵延的阴云一层一层的,像是花甲老人的褶皱,尽显苍白之态… 啧…待天晚时,倒是还有一场洞庭诗会… 第6章 诗会(一) 明镜楼,筑于洞庭湖畔,起于秋水之滨。 谓之“明镜”,乃取“月下澄明,洞庭如镜”之意。 此楼兴于先帝践祚之年,承期三年竣工。 历数先朝整三十七年,历年均有金榜题名者,诗会头名者,佳人才子云云题诗于此。 先帝亲题匾额曰: “水天镜明” 敕以警省百官,常以明镜鉴照己身,上承天恩,下临百姓,荡荡行事,切切初心! “小秦公子,此即为明镜楼之由来。” “太子殿下此番云聚京都才俊佳人,当得是盛会非凡呐!” “无易受教了,多谢小哥引路~” 言罢,张秦忆便拿出些碎银打发了那小仆。 【注:秦易,字无易。取 “君子无易由言, 耳属于垣。”《诗?小雅?小弁》之意。】 却说这明镜楼,楼分五层。 一层名曰“秋实”,陈列大齐开国祖事乃至于明镜楼制等一系青史文献。 二层名曰“冬藏”,内铭京城建都伊始至今历载显着诗词,皆为青史流传之作。 三层名曰“春华”,内设开国元勋、诸朝元老乃至于一时名宿等画像共计七十二幅数。 四层名曰“夏耕”,为历朝文人骚客,及第进士题诗饮宴之处,亦是此次洞庭诗会举办之所。 五层名曰“望岁”,为明镜楼之最高处,来客可由此了望洞庭湖色。 辞了小仆,张秦忆拾级而上,诸层名物一应入眼。 偶有三四公子佳人立于前三层观览,想来其余一众才俊良人皆是风会于“夏耕”之处了… 却说张秦忆初抵四层,便听得那门内一派喧哗景象… 轻推门扇,只见得一众良人饮宴赋诗,填词行令,好不快活! 忽地有人惊呼道, “小秦公子来了!” 场间众人却是一同来看,只见那半掩木门前,不是那一身红衣,还能是谁? 只见来人, 好一样唇红齿白,皎胜霜雪;端的是皓面明眸,美夺冠玉! 一身新亮锦袍红袖,内衬清白云印里衫;腰系环纹瑞兽青云叩,冠戴金笄斑豹花银束;佩得昆仑良浆粹,踩双西海凌云靴。 响当当一位绝伦客,浑浑然那样美郎君! 席上众人一时间招呼落座,远看来,席间一众黑白红棕褐,好不热闹! 问候言罢,张秦忆方才落座,正自顾自斟酒间,却有佳人来访… 张秦忆侧目望去,只见来人。 一袭桃花白云裙,两袖花样间彩袍。 腰束深绿浮云带,发结银盘小杏髻。 粉面如桃,眉目呈情; 春红在前,柔荑相叠。 只见来人笑眼盈盈的说道。 “小秦公子倒是风姿卓绝,一来便压下了场间数名世家子弟,当得是一时美郎君~” “呵呵,姑娘慎言,我可不怎想当这个众矢之的…” “在下秦易,却是不知,姑娘名讳?” “小女陈秋雪,前日家父亦有延请秦公子“” “哦?原来是郡主殿下,失礼失礼!” “前日王爷确有延请,不成想今日便见得郡主殿下,倒是有缘…” “确是因缘际会,家父临时有事不能来,故而唤小女子代来,公子唤我秋雪即可~” “无妨,能与秋雪郡主相识,也是在下福缘深厚。” “今日得见无易公子这般良人,秋雪心下也甚是欢喜~” 却见二人相聊甚欢之时,自那主位屏风之后走出一良人。 却见那人, 一身四爪金龙祥云袍, 腰系蝠纹青紫常春绶; 冠戴环龙戏珠金笄束, 脚踩百兽率舞游龙靴; 翠目嚣张,云颊绵宕。 端一身清贵气,好一个皇家子! 不是那当朝太子爷陈陆吾还能是谁~ 第7章 诗会(二) 却见那清贵子缓步走上尊位,举杯言道。 ————————————————————— 今夕何夕!嘉客云集! 洞庭内外,饮啖进诗! 咸闻高士,亦有吉词! 怀尔成王,率我兆黎! 戎车以征,彤弓弨兮! 载驰载驱,周爰询咨! 今, 旨酒燕敖,笙簧在兹! 琴瑟相和,满堂珠犀! 物其有矣,惟其时矣! 乐只君子,德音不已!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我有嘉宾,中心右之! 惟, 载酬载飨,酹我天齐国祚! 永世恒昌! ————————————————————— 祝酒词毕,场间诸公相与举杯,高言道。 “天齐国祚,永世恒昌!” “诸君!请!” “谢太子殿下!” 却说那太子殿下,祝酒言罢,便径直向着场间那处红衣走去。 一路上,场间佳人才子一一照面,倒是热闹非常。 张秦忆眼见着来人,便起身相拜,拱手言道。 “太子殿下。” “哈哈哈哈,秦兄今日可还尽兴?” “太子殿下盛邀京都诸子,广延天下才俊。” “这般心意,想来场间亦无人不称心,无人不喟叹。” “呵呵,秦兄觉着有趣便好。” “雪妹,我欲与秦兄移步相聊。你不会怨皇兄截了良人罢。” “皇兄说笑,皇兄有事尽可去说,妹妹也不好扰了兄长兴致。” “哈哈哈哈,秦兄,请!” “殿下,请!” 言罢,二人便相与走上了层楼,来到了“望岁”一层。 却只见,高楼云生之处,更有纹木紫檀内设行居。 房中设一巨幅琉璃帐幕,在烛火映衬下,流光溢彩,倒敷着满壁琥珀晶莹。 一入其中,好胜天地风物,更夺日月造化。 只见那太子殿下紧行于前,脚步渐快,忽地,身子一顿,竟是将绊倒去。 张秦忆前步伸手一捞,却见怀中人满面蕊红,身躯微颤,朱唇半咬,春意初含。 “殿下这是何意?怎得两步行路还要绊倒不成。” 张秦忆眼含笑意的看着怀中人。 “秦郎,可…可否…” “啧,殿下。怎能这般不知礼数,要喊秦兄。” “是!是!秦兄…” “呵,殿下莫不是因着春事唤我,那我可恕不奉陪了。” “别!秦…秦兄,还…还请见…见谅,陆吾诚是心下激动所致。” “呵,却是不知,殿下应我之事如何了?” “自是…自是一切顺利…” “那便好,看来太子殿下,还是乖顺的嘛。” “秦…秦郎,哦不…秦兄,看我如此乖顺分上。可否…可否…” “呵呵,殿下既是羞于启齿,不妨小臣来帮帮殿下~” 言罢,张秦忆竟是直将那清贵子按倒床去,葱指狠握,颜色冷冽。直弄的床上人气喘如丝,面如红萼。 待得一阵子,张秦忆起身站到了明窗前,栏杆侧。 只留的那清贵子一身春意,如带雨梨花,横躺在床榻。 真个是龙袍乱,君子迷;玉山暖,郎君欺。 却说那小秦侍郎,此刻正眼眸幽深的看着明窗外。 只见长空暗沉,春雨急急,落得那洞庭湖面波纹荡漾,群鱼踊跃… 耳听着身后人窸窸窣窣,几个脚步声后,腰间便环抱了一双白玉藕,十指红香炬。 耳侧低声的蚊语传来。 “秦郎…” 张秦忆伸手掰开腰间环抱,反身掐住了贵人粉红面,近身言道。 “殿下竟是如此不知羞?” “今日便到此吧,殿下最好歇一番再出去。” “殿下好好为我做事,与我…自无不可…” “可若殿下怀有其它的心思,可莫要怨我无情呐,呵呵…” “陆吾…不敢…全凭秦郎差遣…” 那清贵人满面春红,低低的应道。 张秦忆抬眼看去,神色隐晦非常,轻笑道。 “呵,最好如此。” “殿下安歇,小臣先去了。” “一会儿的飞花令,还算是有趣,郡主殿下可是还在席间相候呢。” 言罢,张秦忆推开面前人,直走下楼去。 在其身后,那清贵人却是定定的看着那抹红衣,神色晦暗不明。 踩过了几层木阶,便到了宴处,见了佳人。 “秦公子,我皇兄去哪儿了?” “哦,太子殿下说还要赏一会儿洞庭湖景。” “小臣便先下来了。毕竟,这席间美馔,面前佳人,不可辜负啊。” “哈哈哈,小秦公子倒是有心。” 第8章 诗会(三) 待到了亥时一刻,听得场间一阵嘈杂,却是有人高声言道。 “太子殿下何去也?这飞花令还须得主人定个眼词!” 张秦忆正要答复。 却听得身后木阶处,走出那太子爷,陈陆吾高声言道。 “今日洞庭遇雨,天意我大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飞花令的眼词,便是“雨”吧。” “此次飞花,勿用拘泥于眼字,有风雨之意即可。” “如此,我便先为诸君抛砖引玉也罢。我有诗曰:陌上殊冷翠,青山雨嶙峋。” “诸君以为如何。” “殿下美句,心系山河,既有珠玉在前,聿之斗胆,有诗曰:桃雨戚戚朱玉面,随波无数月华流。” 却见人群中站出一青衣公子,原是礼部尚书张绮年之子张聿之。 “豁,倒是好句,吟来竟颇有一番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意味!” 见有人表范,场间顿时热闹了起来。席间清诗频出,好词如云。偶有绝句吟出,引得场上一片喝彩! “我有诗曰: 摇情一夜落,陌上雨如纶。” “好!不才亦有一二句,曰: 多情摧泪叫天公,疏疏人间个中痴。” 席间佳人才子,饮宴行令,好不快活~ … …… “不知小秦公子可有佳句~” “呵呵~郡主若想听,我便吟一首又何妨~” “有诗曰: 白鸟招招明波底, 惊惧老龙溅池泥。 照乘生人铜镜里, 琅华万点美雉鸡。 一十九年丈夫子, 沈水乌飞杨柳枝。 人间桃李出青帝, 塌上美人鬼画皮。” “却不曾想,公子这般人物,反而爱吟这奇诡之诗~” “呵呵,诗词文章,皆不过感情达意,词分好坏,人有尊卑~不同样心地罢了~” “公子倒是见解独到~” “那秋雪便也吟一首~还望公子莫要取笑才是~” “郡主请~” “我有诗曰: 断肠银汉红墙里。金镜朱尘照官子。遂定烟波风涌沸。” “害,着实献丑,小女子只吟得这半句残篇。” “郡主过谦,虽仅得残句,却是情意俱佳,文白均美。” “小女子还有一诗,不同这飞雨令,公子可愿指点一二~” 张秦忆看向佳人手中卷轴,一时错愕,随即言道。 “郡主心意,怎能辜负,无易且看看罢…” 言罢,张秦忆接过卷轴,缓缓打开,宣纸上却是这样一首清辞。 曰: 《玉郎倌》 春台饰以银黄,朱栏掷之金奴。 委地红绡君郎,按乐青衣童仆。 倾酒中山黄囊,采露姑射红莲。 带佩江南明珰,服佐西海琅玕。 接迎诸公浪荡,教尔鹿覆芭蕉。 挑长膏以温烫,续白昼于中宵。 何所销之流光,聊漫漫兮南风。 应天与点酥娘,拨弄得水池清。 两窍烛膏堪赏,三线银汉初亏。 听座深杯吟唱,快睹燕瘦环肥。 月下镜底红裳,梨园有价浪儿。 当是薄罗明妆,不过芳馥倏而。 直今一曲春江,烟花里廿四桥。 常笑白骨尤娼,丽人粉面如桃。 阅毕,张秦忆看着眼前人,手中辞,一时间有些怔愣。 “姑娘这诗,却是一首情辞,倒是文采卓然,情意绵绵。” “秋雪欲将此诗赠予公子,公子可愿接受?” 张秦忆看着眼前佳人,面色微红,眼神定定… “郡主赠诗,小臣自是感激不尽…” “那便是接受了!” 陈秋雪一脸娇俏模样,显得欢快非常。 “无易…谢郡主赠诗…” … …… 席间正欢笑饮宴,却是突然听得一声巨响! 这声响来自窗外,席间喧闹忽寂,众人望向楼外。 一小仆跑去窗前往楼底下望去,霎时间惊惧的退后跌倒,颤声喊道。 “有人…有人坠楼了!!!” 第9章 夕阳 亡人:林简 官职:吏部侍郎 时辰:五月十五约亥时三刻 缘由:坠落高楼,身上有多处不同程度的伤口,疑似遭人用刑… … …… 张秦忆看着眼前由刑部送来的卷宗,眉眼微皱,状若忧心。 “这是方才刑部差人送来的卷宗,却是不想,林侍郎这一病,就已是阴阳两隔了啊…” 王恕尚书看着面前的红衣男子,轻声叹道。 “呵!此人分明是有恃无恐,藐视王法,不仅将人折磨至此,还专挑诗会当日抛至明镜楼底!” “当真是猖狂至极…” “害,无论如何,小秦侍郎最近还是要注意安全呐…事情尚未查明…” “万一这凶徒再盯上了秦小侍郎,我这吏部尚书就真不用干了…” “谢大人关照,大人也当多添护卫…” “斯人已矣…待刑部验完尸身,改日送葬时候,你我一同前去吊唁罢,到底还是同署同人…” “是,大人…自当如此…” … …… 同一时间,齐王宫,绮园内。 “赵道长久未出山,这棋艺倒是见长。” “呵呵,却还是比不得陛下,永远掌控全局啊…” “呵呵,如今反倒出了件事,引得轩然大波,让孤甚为头疼啊…” “陛下可是说…那林简坠楼案?” “林简是个良臣,无故身死,还是这般惨状…” “不查明此案,孤日夜心神不宁呐…” “呵呵,陛下不必太过忧思,想来刑部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嗯…倒是另外有一件事。陛下…回天丹有眉目了…” “哦?道长说来听听…” … …… 梁王府内,正堂。 一妇人坐于主位,吩咐道。 “刘管事,近日要多派些护卫,好好保护小姐安全,知道了嘛?” “是,夫人!” “另外,你去转告雪儿,近日不要频繁外出了…” “是~” “娘…我还想去找小秦公子玩呢!” “诶呀,雪儿,你怎么来了~” “这小秦侍郎什么时候都能找,但这几日凶徒尚未缉拿归案…” “娘也是担心你的安全呐,听话~啊~” “嗯…好吧~(*''へ''*)” “话说,有时间的话你带那位秦公子来府内坐坐吧~” “诶呀!娘~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着什么急啊!” “哈哈哈,娘想看看,是哪家的俏郎君,把我家雪儿的魂儿勾去了呀。” “诶呀,没有…真是的,你和爹都一个德行…” … …… 太子府,正堂尊位上。 陈陆吾正看着手中的一缕青丝,神色玩味。 呵呵,秦郎呐秦郎…你可真是有趣呐… 却见那主桌上,一枝夹竹桃正插在瓷瓶中,深红浅白,开的美艳,想来是应了时令。 … …… 时至将夜,张秦忆正坐着舆轿行在回府的路上。 街边仍然是熟悉的晚食叫卖声,只是今日,那嘈杂中多了些言语。 “诶,听说了嘛?林简侍郎坠楼而亡,就在洞庭诗会那天!” “嘶…这不是摆明了挑衅太子殿下嘛?” “是啊,而且我听说…林侍郎死状惨烈,好像受过刑…” … 一路上如此云云,尽皆入了张秦忆的耳中。 呵,聒噪…连带着这天气,也是那么令人烦躁。 秦府的朱红木门前,一抹夕阳照过,一直连到天边的晚霞,赤红一片… 张秦忆俯身出轿,踏在了那片夕阳里,映着身上的大红衣裳,鲜艳非常… 第10章 踏春 翌日,天云惨淡,晴空正好。 老人们常言道,京城的天气总是这般反复… 前日酝酿了整天的暴雨像是一口气泄光了老天爷的眼泪,再不肯流半分与世人。 只剩得今日愁云惨淡,青天无限。看这天光,虽没了昨日那般暑气,却也日渐升腾,许是要入夏了。 张秦忆正打理着窗前一株琼紫,新翻的泥土混着上好的甘泉,为那花样更添一种香艳。 红衫锦袍摇曳间,竟是不知花与人哪个称得美艳? “大人,郡主拜访…” “哦?好…待我弄完再去迎人…” “且沏茶候着,我稍后便到…” “是,大人。” … 秦府正堂内,侧座。 粉衫白袍的陈秋雪正啜着杯中红袖茶,忽听得一阵脚步声来到耳畔。 侧目看去,却见那双开木门前,走入一白衫郎君。 其人, 冠戴那锁子回环束, 腰佩这云龙互绕诀。 掩一身花样纹白衫, 系一袭勾墨连理袍。 面若敷粉明白月, 发同泼墨琉璃叩; 一双星眼同闪烁, 半口朱唇恰微张。 眼前来人不是那小秦侍郎又是谁。 陈秋雪一时看呆(°o°),怔在了原地。 “郡主?郡主?怎得呆坐于此?” “呃呃…美…呃!没,没事。” “公子…这般模样…倒是不多见…” 陈秋雪一时羞红了脸,不敢抬眼看良人。 “哈哈,可还入得郡主的眼呐?” “自然,公子这容貌,却是当得个美人之名~” “呵呵,却是不知郡主今日来访,所为何事啊…” “啊…呃…就是…就是…嗯!南苑近来新栽了数枝剑蕙!” “看着时日倒是正逢开放,今日又无雨无暑,正是踏春游山的好时候…” “嗯?不知…秦公子今日可有闲暇与小女同游~” “毕竟,近日凶徒在外,小女此去踏春。还是…还是希望能有公子同行。” “郡主盛邀,自无不可。” “今日公务虽有,倒也不算繁乱,紧快些倒是可以在午时做完。” “不如届时我与郡主约于春风楼?可好?” “嗯…好…那秋雪到时便恭候大驾了!” “小臣自当赴约。” “那我便先走了!你记得来啊!” “郡主放心…小臣送送郡主。” 言罢,张秦忆便送郡主离了秦府。 眼看着那佳人上了车驾,直向着天街西远去… 关门回府的张秦忆眼神中闪过一丝晦暗… 凶徒在外,不敢独行…这秋雪郡主倒是一派天真可爱… 哪家凶徒不开眼敢袭扰郡主车驾啊… 却说那张秦忆唤了车轿,穿了红服,便向着吏部官署直去了。 … 吏部官署,正堂,几案前。 王恕尚书依然伏身批着文卷,边上放一壶红袖添香。时而饮啜,时而沉思,时而俯身勾画几笔红墨… 忽听得门外敲响三声,有人推门言道。 “王大人,下官今日来迟,还请恕罪…” “哦?小秦啊,无妨,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哦…下官正要同您说此事呢。” “今日郡主来请,下官须得尽快办完公务前去赴约,还望大人海涵。” “哦,既是郡主来请,自当紧快些。无妨,你的卷宗尽皆放在案前了。” “尽快处理吧…不要与郡主失约。” “是,下官谢过王大人~” 言罢,张秦忆便入了座前,提笔批红着墨了。 “哦…对了,小秦呐,还有件事…” “嗯?大人,您说。” “杀害林简的凶手找到了…” 第11章 应约 “哦,是吗?却是何人…” 张秦忆拿起了桌旁茶壶,自顾自添了一杯红袖。 “前日由太子殿下亲派了人马,是林侍郎早前的仇家…” “哦,既然抓到了凶徒…想来最近也能安生些了…” “确实…” … …… 春风楼,地处南苑之北,坐落天街西南。 据传,曾有仙人游历于此,留下“若饮闲愁能几许?京华十里顾春风”的残句,春风楼也因此得名。 人言春风楼有三绝: 一为酒绝,名曰“青凤酒”,有道是“饮得青凤真意气,倚剑峥嵘下江南”,青凤酒酒香醇绵而不失劲辣,回味悠长且唇齿留香,不少酒奴窖客不远千里也要来一尝青凤滋味。 二为食绝,名曰“梧桐锁清秋”,相传旧秦时为皇家御贡,却不成想到了今这时候也入了寻常百姓家。此食取上好五彩云雀各抽精筋,辅以鹿,熊,羊,鱼,豚五肉并补,于盘中相配了梧桐清香木,食来只觉爽嫩弹牙,回味无穷。 三为人绝,乃是现如今春风楼的掌柜张开凤,掌柜性子泼辣招摇,人却堪称绝色,更是弹的一手好琴曲,便说今日楼内来客,却有多半是为了佳人而来。 时至正午,春风楼,三楼雅间内,一口檀桌前。 陈秋雪正自沏着茶中绿绮,神色无聊,眼波怔怔。 而在其对面,却是那一身青挂的泼辣掌柜,张开凤。 只见其人,双手叠放身前,一双翠目眼波流转,上着一袭青佩鱼纹衫,下系一卷澄黄流海袍。两袖白尾衬得佳人面若梨花,一身披挂引得春风自惭形秽。 “凤姐姐,我近来总是莫名的心慌,眼前常感觉浮现了一人的身影…” “夜来也常心绪如麻,难以入眠…” “哈哈哈,雪妹莫不是心系良人,日夜思念所致~” “诶呀~你怎得不说我生病了呢~” “便是生病,只怕也是相思病~哈哈哈哈。” “小妹也是心下离乱,不得良策,方才来请教凤姐姐~” “姐姐怎得只顾戏耍于我!” “嘿嘿,妹妹莫要生气嘛~” “不知那日姐姐给你的法子奏效没有啊?” “诗倒是赠了”只是当时灯火掩映,看不清那小秦公子什么神色…” “他既收了清诗,今日又应了请邀,想来对小妹也是有些意思的~” “害,只怕不要是承了我爹的脸面才来的…” “诶呀~小妹也是京城有名姓的美佳人呐,我就不信他秦易真不动心?” “嘿,待他一会儿进门,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三头六臂?把你迷的这般神魂颠倒~” “诶呀,姐姐,你可不要为难小秦公子~” “诶呀,知道了~你可真是~有了情郎忘了姐妹~” … 却是女儿相聊时候,自那流纹门扇外传来了三声敲响… “郡主大人,无易应邀前来赴约…” “公子请进…” 闻听此言,张秦忆便推门走入。 而在檀桌前的二位佳人眼中,只见由一小仆指引,施施然进来位绝世郎君… 那郎君, 身披锦袖兰纹大红袍, 上穿雕纹流云明月衫; 下拦绛紫绣边泼墨带, 脚踩青云拂晓花样靴。 善睐明眸,照面幽兰。 唇落浅红,神分清寒。 张开凤一时间看得怔然,手中绿绮茶盏悬在了半空。 秦小公子…竟是这般好看儿郎… “无易见过郡主,哦?不知这位姑娘是?” 第12章 听曲 “这位是春风楼掌柜张开凤,礼部尚书张绮年家的大女,与我私交甚好,算是姐姐辈的。” “公子快些坐吧…” 张开凤?张绮年? 哦…那日诗会的张家二郎张聿之倒是有些印象…原来这便是张家大姐。 “张掌柜好…在下秦易…” 言罢,张秦忆便落了座,只是刚坐不稳,却见身前迎来一阴影。 张秦忆抬头看去,只见那张开凤正两眼放光的看着自己,两手合握住自己左手。 “不知公子年当几何?” “家住哪里?” “可有婚配?” “可曾用过午膳~” “明日可有时间?” 阿巴阿巴…… 张秦忆一时间颇有些怔愣,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左手,言道。 “啊?张掌柜慢些问…我一时记不过来…” “诶呀,姐姐。你别戏弄小秦公子了…” “哈哈哈,好啦,知道了~” “那二位良人就先用午膳吧…待到午后倒是可去南苑消食漫步…” “近来那林间风光倒是不错…” “我先去给你二人端菜!” “桌上有茶点,两位可先吃着垫肚~” “呃,无易谢过掌柜了…” “姐姐拿完菜就一起坐下吃吧。” 言罢,一道倩影就风风火火的出了雅间~ … 雅间,檀桌。 张秦忆浅笑着言道。 “这张掌柜倒是个利落的性子~” “唔,凤姐姐平日便这般模样~” “今日见了公子,想来也是心下欢喜,一时失态…” 陈秋雪坐于桌前,笑着回应。 “无妨,平日就听闻春风楼掌柜的性格泼辣利落,又有京中春风楼一绝的美名。” “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 却是忽听得雅间门被踢开,一道倩影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害,人皆言小女子性子泼辣,又有何人是个真相知啊~” “妾身可是还有一手琴艺未曾展露~不知公子可想欣赏一番?” “呃…郡主可有曲兴?” “嗯…那凤姐姐就弹一曲吧~” “好嘞~” 说着,那张掌柜便从身后取下琴袋,坐到了旁位,横琴于身前。 看着来人这早已准备好的架势…张秦忆和陈秋雪相对无言… 张秦忆不禁想到… 这张掌柜想来能和左相聊到一处去… 只听得弦音顿起,悠扬婉转,灵动娇俏。 这琴音倒是引得人心情大好,胃口大开。 … …… 一曲毕,场间几人便相与动了筷子… “张掌柜一曲奏罢,无易只觉如听天籁,当真是人间少有啊。” “小秦公子过奖,妾身方才弹奏的乃是时兴琴曲《燕雀纷纭》。” “本是家父闲时无聊所谱,不成想如今倒成了坊间名奏…” “凤姐姐会的可多了,以后公子可以常来~” “张掌柜一时名动,京都内外何人不想一见…无易只怕来了也难以一见呐…” “无妨,秦公子只管带着雪儿来~” “以后妾身可常为您二位良人演奏~” “无易谢过张掌柜,平日公务繁忙,若有闲暇自会前来…” … 三人边吃边聊,直到了午时将近…几人从雅间出来,相与向着楼下走去… “我便送二位良人至此了…楼内还有生意要照料…二位请便吧。” “凤姐姐再见~” “多谢张掌柜了…” 眼见那掌柜回了楼上,张秦忆便拱手拜道。 “郡主,那我等便准备去南苑吧…” “好的…秦公子~” “还有,公子叫我秋雪就好~” “呃…是,秋雪郡主~” 言罢,二人便转身相与走向了南苑。 午时将近,天气却不甚闷热,只映着林荫一路,空中吹来不知是什么花的香气… 微风拂面,只觉心旷神怡… 均是良人在侧,二人却是心思各异… 不知这般良辰,又能继续到几时呢… 第13章 同游 却说那对良人,正行在南苑林间,远看去,粉衫红袍,好生般配… “秋雪郡主倒是雅兴,还能有闲情来赏这时令新红。” “秦公子叫我秋雪即可,此间就我二人,妾身不想有太多尊卑之分…” “嗯…好,秋雪姑娘…” “秦公子,实不相瞒,今日妾身上山还有一事,便是去那道天观中为家父祈福…” “姑娘蕙质兰心,王爷能有秋雪姑娘这般女儿,应是欣慰的…” “嗯,谢公子体谅,也谢公子今日相陪…” “诶,小心石阶~” “嗯…因着家父总是忙碌朝堂…日夜不能安睡~” “我一女儿身却也不能为家父分忧,实难过意,便想趁着晴朗,来观中为家父求个平安符…” “郡主倒是有心,只是下次还是要带着些护卫的,以免遭了歹人…” … …… 二人边聊边走,时歇时行。 映着林间的荫蔽,既像是哪家踏春游玩的世家子弟,又像是偷溜出来的一对有情人家。 不多时,面前便浮现了一处道观,上名三个行书大字,“道天观”,侧按双联曰。 “道法自然山林里” “天行人物幻世中” 山门大开,却是有一小道长正在院内翻土。 “小道长,久未相见呐~不知赵老道长可在观中啊~” 却说平安一抬眼,见着来人,心想,原来是那日的悔棋公子,口中应道。 “公子,今日不巧,师傅下山去了。” “不知公子何事造访?” “下棋的话小道不会…” 张秦忆话语一噎,心想这小道长还挺记仇,口中说道。 “下棋不会可以学嘛,赵老道长总不会吝啬这些本领~” “不过今日来,不是下棋,乃是他事~” “这位是秋雪姑娘,今日想来求个平安符…” “不知小道长可能为家师代劳啊?” “自无不可,师傅教过我如何画平安符,二位且跟我来吧…” “秋雪谢过小道长。” 却说二人跟随进了大堂。 郡主诚心拜了高座。 张秦忆倒是一旁站着,抬头看着这些观中造像… 这些造像既有慈眉善目,也不乏怒目圆睁… 木门外的幽光照到了座前平地,照到那几个红绣蒲团上… 两侧窗户半掩,投进来不知是日光还是天光,影着座上天人,倒真如活生生的一样… 眼见这佳人拜完了高座,张秦忆打趣道。 “秋雪姑娘拜这些泥塑有何用处,不若拜我~说不定还管用些~” “公子就会说笑~” 二人正聊时,平安送来了黄符。 “姑娘,这是您的平安符,且拿好~” “不知公子可想要一张?” “不必,辛苦小道长了~” 言罢,张秦忆又往那案前放了些香火钱… “多谢公子…” 却是此时,忽听门外传来些声响… “平…平安哥哥…” 几人听声回头望去,却见那观门处蹑足站着一小乞丐。 上穿灰白打补破旧衫, 下着粗麻半开黑条裤。 一张脸蹭了些脏污样, 两眼睛定定的看着门内人… 此刻两只小手紧抓着木门,正怯生生的叫着小道长。 “小桃~你怎得这般模样了~” “平安哥哥,我…我饿了…我妈妈也饿…可以…在你这要一些饭食嘛~” “唔…我不多拿,一点点就好,不会…不会麻烦你的…” “小道长,这是…” “哦,二位~小桃是前日师傅出门遇见的小姑娘,当时她一个人饿晕在了路边~” “师傅本想收留一二,可她醒了却总是不肯…” “一个劲的道谢,说是要找她的娘亲…然后我们给了她些吃食她便跑下山去了…” “不成想今日再见却成了这般模样…” 看着那门后怯生生的小乞丐,陈秋雪一时间心下不忍,便矮身问道。 “小桃,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啊?” 那小桃看了眼平安小道长,又看了看身前姐姐,低声的说道。 “家…家里吃不上饭了…妈妈带着我四处讨饭…” “我们想去一户人家里讨饭,可是…被…被打出来了…” 听着面前小姑娘一顿一顿的话语,小道长垂眉说道。 “青州去年遭了年荒,又遇着官家侵占民田,不仅颗粒无收,大量百姓还因此流离失所…” “一大批流民流落诸地,小桃想来是流落到京都的流民…” “这群当官的,真就是吃人不吐骨头嘛?” “遇着年荒还这般劫掠,尽是些土匪转了样,当真无耻。” 秋雪却正愤愤说着,身后红衣男子低下身来,说道。 “小桃,你可愿去我府上做事啊?我为你和你娘安排个活计,给不了太多…不过吃饱饭还是没问题的~” 那小桃看着眼前微笑着的红衣男子,一时间只觉好像是仙人哥哥,怯生生的说道。 “谢…谢谢好看哥哥,可是…小桃…小桃还要和娘亲说一下…” “好,我等现在陪你去找你的娘亲,我这里还有些干粮,你可以先拿着垫垫肚子…” 那小家伙伸出小手拿了干粮,只是掰下一小块放在了嘴里,然后把剩下的藏在了里衣内,视若珍宝。 “秋雪郡主,烦劳再走一趟,待下了山去,郡主可先行回府…” “无妨,今日无事,我陪你去吧…” “如此,小道便谢过公子收留小桃了。” “无妨,小道长且先回去吧…” “我等自下山去…” “平安哥哥再见~” 言罢,一行人便相与下了山林。 天色西移,白日照着山林,林中道旁各处开着些花草,深红浅白,微风轻动,不知要将那尘埃吹向了何处去… 第14章 变故 却说三人下了山时,业已是酉时过了一刻… 到了春风楼前,张秦忆转身对着陈秋雪说道。 “郡主,不妨请保护您的暗卫出来一见…” “这母女二人流落城内,却又食不果腹,恐是遭了本地恶徒欺负了…” “此行个中艰险,郡主还须细细考量~” “若是我多心还好,可若不慎伤了您金枝玉叶,王爷那我可不好交代啊~” 闻听此言,陈秋雪先是一怔,旋即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环铃铛,摇了两下… “铃铃~” “铃铃铃~” 却只见楼内走出三个壮年男子,三人拱手拜道。 “小姐,有何吩咐。” “你们陪秦公子前去看看,务必保护秦公子和小桃母女的安全,我在春风楼内等你们…” 言罢,陈秋雪便向张秦忆说道。 “劳烦秦公子了…” “无妨,你等留下一人保护郡主安全,两人随我前去即可…” “是,公子。” “公子千万小心…” 言罢,张秦忆便带着几人走离了春风楼。 张秦忆大红锦袍内伸出一只手牵着小桃,浅笑言道。 “小桃,你家住哪里啊~” “哥哥…我娘在城南的一处草棚里…” “好,咱们走吧…” 却说几人左拐右拐进了一处窄巷内,巷底直通着一处门院。 越往近走,小桃却越发浑身颤抖,感受着手中那小可人的惊惧,张秦忆不动声色的问道身后二人。 “不知二位兄弟怎么称呼啊…” “从龙,从虎…” “身手怎样呐?” “公子放心,我二人自会护你周全。” 闻听此言,张秦忆神色淡然,感受着手中愈发剧烈的颤抖,只是握得更紧了些。 “哥哥,要不…要不我自己去找我娘吧…” “你…你不要跟来了…” 张秦忆俯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浅笑着问道。 “小桃会骗哥哥嘛?” “不…不会…” “呵呵,没事,哥哥相信小桃。” 看着小姑娘愈发的局促,张秦忆却是不禁轻笑… 呵呵,哪有小姑娘讨食讨到山上来…再说先前已下山去了的,现下反而要再上山来… 还遇到了第一次上山的郡主殿下,倒还真是凑巧啊… 握着那小桃颤抖的小手,张秦忆三人推开了院门,却只见得院中正吃酒的几人回过身来… 一眼扫过去,又哪有什么娘亲… “哟,这不是小桃嘛?怎地,又带贵人来了~” 那石桌前几人大声调笑道,模样颇是令人嫌恶… 闻听此言,小桃只是突然害怕的抽开手,躲到了门扇旁蹲下…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 “他们…他们抓了我娘,要我引你们过来…” “呜呜呜…哥哥…对…对不起…” “呜呜呜…呜呜…” “呸!小兔崽子就知道哭!怎得不见那女人呐?反倒来了三个男人?” 张秦忆却是转身摸了摸小桃的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说道。 “怎得,男人就不是贵人了?” “呵,你倒是细皮嫩肉。” “怎得,陪哥几个玩玩~” “哈哈哈哈哈哈~” 那几个凶徒却是手持着利刃步步走来,神色狠辣的笑道。 张秦忆依旧是一派从容模样,看着眼前的几个凶徒,好似在看死人一样~ 从龙从虎一齐言道。 “大人?” “动手,留个活口…” “是…” 却见张秦忆俯身捂住了小桃的眼睛,浅笑着对小桃说道。 “小桃…哥哥当然相信你不会骗我啦…” 张秦忆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小姑娘乱糟糟的头发。 身后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只听得扑通几声过后。 从龙从虎便压着一鼻青脸肿的壮汉跪在了地上。 张秦忆抱着怀中哭泣的小女孩,懒懒的问道,“她娘亲在哪儿…” “说!” “呃呃…她娘…她娘…” “想死是不是?!嗯?” “啊啊啊…大人…大人,饶命啊~” 却见那壮汉砰砰的磕起头来~ “那女人只是被我们老大玩了几次…就…就…” “死了?” “…是” “呵呵,人在哪儿啊…” “在…在后屋草棚,老大玩完她就扔那里了…” “大人!大人!求您…求您放过我吧!我…我没杀她啊!” 听罢,张秦忆使了个眼色,从虎会意,到了后屋草棚一看。 只见一骨瘦如柴的女子衣裳凌乱,正横躺在稻草间,伸手去探,却是早都没了鼻息。 待从虎回了正院,拱手答道。 “公子,后院确有一女尸…” 闻听此言,小桃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径直挣脱了怀抱向着后院跑去,口中哭喊道。 “娘!娘!” 张秦忆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又转头看着一直告饶的壮汉,浅笑道。 “呵呵,杀了吧…” 从龙手起刀落,至此,院内再无半分嘈杂…反倒是冲天的血腥气,让人闻着不适… 张秦忆缓步来了后院,看着那伏在尸身上嚎哭的小乞丐,从龙从虎跟在后面,问道。 “公子,这…” “行个干净处,埋了吧,再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物什,给小姑娘留个念想~” “至于这院子,报官吧。你二人是王府门客,官衙必然不会为难的…” “是,大人…” … …… 天色幽暗,街道闷闷。 直到了将近亥时,张秦忆才牵着小姑娘回了春风楼。 张秦忆在张掌柜的引路下进了雅间。 却见那佳人正埋首小憩,听了动静,便含糊说道。 “唔…凤…凤姐姐…再把菜…热热吧…” 闻听此言,张秦忆不禁浅笑道。 “菜还温热,赶紧吃吧~” “郡主吃完快些回去吧~” “事已解决了,免得王爷操心~” 闻听这忽然出现的声音,陈秋雪霎时醒了过来,一转头,却见来人一身大红锦袍,牵着灰白衣衫的小乞丐。 陈秋雪顿时扑将过来,一把抱住二人,也不顾那眼泪可是沾上了红衣,也不顾小乞丐的身上是否脏污,直哭着说道。 “啊啊啊啊!你们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郡主放心,我等无事,只是小家伙受了些惊吓。” … …… 不多时,檀桌前。 张秦忆为陈秋雪讲着事情经过,话间埋了小姑娘的行骗,只是说着受人欺负,现下已是报官处理了… “真是劳烦公子了…” “无妨,一会儿郡主还是早些回去吧,天色渐晚,郡主女儿家不好在外的…” “那…小桃…” 说着,张秦忆却是俯下身来,看着小桃说道。 “小桃,你愿意跟着哥哥回府嘛。哥哥给你安排个活计让你吃饱饭怎么样啊~” “嗯…嗯,谢…谢谢哥哥…” 小桃红着眼怯生生的回答道,神色黯淡。 借着烛火摇晃,小家伙并没有注意到张秦忆眼中闪过的一丝晦暗。 “那便…有劳秦公子了…” “无妨,郡主可吃好了,天色已晚,还是回府吧…” “好…” 出了春风楼,两趟车轿早已等在门外,秦府侍奉夏荷与另一小仆站在轿旁,见着楼内来人,一齐问道。 “小姐(公子)…” 上了车轿的陈秋雪掀起轿帘说道。 “那秦公子也早些回去吧…” “好,郡主一路平安…” … “小桃,走吧。” “嗯…哥哥…” 牵着小乞丐,张秦忆上了自家车马,行在了旁无一人的天街上… 夜已近深,周遭只剩下些晦暗的灯火和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是梦呓还是哪家忧愁… 长长的天街一直延伸到了远处,像是文字不曾记载的精怪舌头,直卷着行人进了口腹的深渊… 第15章 上朝 翌日,天明时候。 晨间的水汽氤氲,混着天关半露的白日,倒是让人陡然生出了几分寒意… 秦府,临窗的案前,一梅花瓶内,上插着一枝紫微,却已是含苞待放。 层层叠叠的紫白花叶相抱而眠,许是不日便将作个慵懒的伸欠了。 而我们的小秦侍郎早已是一身红衣锦袍,长身立在那铜镜前,不知思索向了何处… … …… 乘了舆轿,过了长街,穿了宫内廊道,便抵达了太和殿前。 漆红的宫墙上顶着白日,直闯进了眼底那殷亮的大红,映得人眼波晃晃,不知何去。 在那檐上的飞角旁处,立着几尊石头瑞兽,影着白日慢移,让人不敢抬眼… “陛下驾到!” “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平身吧。” “今日何事呐?” 诸大臣左右看看,却见得那臣工队伍中站出一刺史,俯身言道。 “陛下,臣依旧是前日所奏…” “青州年荒引致大批流民行乞四地,朝廷从年初便拨了赈灾粮,累至今日却收效甚微,据各地府衙上报景况,实有愈演愈烈之情势啊!” “个中污腻,还望陛下明察啊!” “关于青州之事,诸位臣工有何见地呢…” “刘尚书,你作为户部尚书,不知这财银景况如何?” “陛下…据各地府衙来报,除青州遭了年荒外,各地自年初连月所收税银一概如常,并无剧变…” “哦…左相,以为如何啊…” 听得此言,自人群中搀出一白发老人,一副天不假年的模样,却是正颤抖着言道。 “咳咳咳…咳咳…陛…陛下,老臣…啊…老臣还是…咳咳咳…昨日之策…” “让诸府…咳咳…好生…好生安置流民,便…便从…各州…咳咳咳…调配府粮与…与库银,好生…好生接济青州,以度这青黄期~” “孤知道了,爱卿近日还是要多作歇息,少增劳业啊…” … …… 一场朝会,各怀心思。待到白日爬过了半天,便是在诸大臣相拜别中退朝了… 张秦忆正待回府,却听得宫人来传,言道。 “秦侍郎,陛下召见,还请移步上书房…” “好,谢公公通传,无易这便前往…” 张秦忆拱手拜过,红袍摇曳间,一锭雪花银便移了位置。 “公公可知,陛下召见小臣何事啊…” “秦侍郎慎言,老奴耳眼昏花,有时不知所言,只听得几位首辅退朝后皆去了尊前…” “谢公公指点…” 一时无言,凭着宫人引路,张秦忆便行至了上书房前… 待得宫人通传,秦侍郎便推门进了上书房,转过扇内门却只见诸位首辅正跪在尊前,不知言说些什么… 张秦忆只管跪拜伏身,低眉言道。 “小臣叩见陛下…” 未听得他事,却是那尊位正训斥着几位首辅。 “一群混账东西,青州不过闹了些年荒,你们便迫不及待的伸手了?” “几十万百姓还饿着肚子呢!你们倒是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 言至痛处,那尊位却是径直走了上前,一脚踹倒了身前跪着的尚书… 那尚书跌倒后又迅速跪下,只听得诸位首辅颤声言道。 “陛下,我等必竭尽所能,尽快解决青州之事…” 听了诸首辅言语,陈陆君便又回身坐上了尊位,接了宫人递茶,缓了些气,沉声言道。 “孤一时气愤,众爱卿切莫在意…” “来人,唤太医来,去旁殿为刘尚书诊看…” “老臣…谢…陛下…” “行了,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诸位首辅顺次离了上书房,只余了一抹红袍,仍跪在那处… 却见那尊位抿了一口红袖茶,看向了那跪着的红袍侍郎… 第16章 镜破 “秦侍郎,来来来,来孤身前…” 却听得那尊位召唤,张秦忆便就跪着直爬到了尊前。 却见那尊位自龙袍中探出只手来,径掐着这红衣侍郎的下颔,将身前人低顺的眉眼抬了起来。 张秦忆正对上那尊颜,却只见得笑眼盈盈,别无他相,不禁冷汗岑岑,只得强打精神,言道。 “陛…陛下…” “侍郎怎得不起身近前呐~” “陛下未言明,小臣不敢…” “哦…不敢~” “孤就这般让你惧怕?” “陛下天威当头,小臣…小臣惶恐…” 听罢,陈陆君便松开了身前人,抬手拿起了旁放着的红袖茶。 只见茶中尚残留些茶水,却正泛着殷红… 陈陆君看向身前又低了眉眼的红衣侍郎,便端起了茶盏,径直淋到了张秦忆墨发之间。 张秦忆只是身子一颤,依旧低着眉眼,拜言道。 “谢陛下…赐茶…” “秦爱卿呐…孤问你,这茶是何颜色…” 张秦忆感受着发间和颈边的湿漉,颤声言道。 “陛下说是什么颜色…便是什么颜色…” “哦?那你说,这红袖茶…和你的血…哪个更红啊~” 张秦忆听着问话,浑身不自觉的颤抖,马上下拜言道。 “…陛下…小臣……知错…” 陈陆君抬手抚着身前人面庞,一脸笑意的问道。 “诶,却是不知。爱卿何错之有啊~” “小臣…小臣…” “诶,秦爱卿呐~孤最近总觉头脑昏迷,忘了些事情~” “孤问你,你姓甚名谁啊~” “…小臣…呃不!” 张秦忆瞬间惊觉,立刻下跪叩首,颤声喊道。 “奴!…奴叫陈忆!” “你是孤的什么人呐…” “奴是…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弟…” “哦~是孤的亲弟啊~” “可是…可是啊,孤怎么听说~” “外面都叫你秦易呢?” “皆…皆是谣传…奴自始自终都是陛下亲弟,是名叫陈忆的亲弟…” “哦?哈哈哈哈…好好好~” “既是孤的胞弟,便起身吧…地上寒凉,不可久跪啊~” 说着,那尊位便起身拉住了红衣侍郎的两袖,一脸慈爱的模样~ 如是生人看见,也要夸一声道,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景况。 却见张秦忆被那尊位环住身子带到了檀木桌前,只听得那人言道。 “来来来,陈忆弟弟且坐。怎得弄得这般脏污啊~” 说着,那尊位却是挽起了龙袍衣袖,为着身前人擦了擦脸上的红袖茶水… “谢…谢陛下…” “陈忆弟弟呐~要叫皇兄~怎得口生了不是~” 言罢,陈陆君抬手径扇了身前人一巴掌。 只听得“啪”的一声,直扇得那红衣侍郎侧脸殷红,如要滴血… 张秦忆被扇得歪过头去,只是依旧低着眉眼,颤声言道。 “谢…谢皇兄管教…” “呵呵,不知陈忆弟弟可记得…呃…记得一个叫秦朗的人?” “…奴…奴不记得…” “哦…那便…那便应当是生人了~” “不知那…秦朗的血…可有这红袖茶红啊~” 张秦忆瞬间睁大眼睛,看着身前笑意盈盈的陈陆君,身子却是不经意间早已抖若筛糠,他立刻跪下了尊前言道。 “求陛下…开恩…” 那尊位却是早已面若寒潭,甩了甩龙袍衣袖,便径掐住了张秦忆的下颔,见着身前人眼中微红,侧脸红成一片,不禁笑道。 “这才是真怕了嘛~” 感受着手中人微微的颤抖,陈陆君笑言道。 “秦爱卿呐,记住你的身份~” 言罢,陈陆君便松开了身前红衣侍郎,摆手言道。 “退下吧…” “是…小臣告退…” 见那红衣离了上书房,陈陆君坐上尊前,抬眼看着檀桌上展开的一副画像。 那画中人没有脸面,却只有一袭红衣红的扎眼,红的晃人… 画像上洒了些红袖茶,茶水浸处是一句题诗,诗曰。 “陈宫镜破,相忆断虹。” 第17章 赠画 却说张秦忆自那上书房走出,拿衣袍掩着脸面,感受着侧脸殷红的刺痛,他只是低着眉眼行在深宫长道里,一袭红衣映着两面的漆红高墙。 天刚过了午时,一轮白日高悬于当空,张秦忆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热意,只觉寒风阵阵,吹得身子不住地颤抖… 呵呵,陛下的病…倒是越来越重了… 待乘了车轿,过了天街,入了秦府的朱红木门,张秦忆却见得一宫人立于庭院。 那宫人见了张秦忆,立马堆着笑向前迎道,秦侍郎,接旨吧~ 张秦忆一怔,立刻便伏身跪拜。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春台地峻,凡古圣先王执礼以治天下。 咨尔!少司徒秦易,贵而恭俭,崇礼明德,学优行茂,理事衡平。 遂改礼部侍郎,掌祠祭清吏司,加太子少师。 钦哉!” “小臣…接旨,谢主隆恩…” 恩旨言罢,那宫人便扶着张秦忆起了身子,将手中贴金轴的圣旨递给了红衣侍郎。 “秦少师,恭喜啊。能够辅教太子殿下,可是寻常人几世修不得的福气~” “多谢公公传旨“”” 言罢,张秦忆红袍一挥,却只见那宫人的笑意愈发的真挚了些。 待送离了宫人,张秦忆看着手中蚕丝绫锦,不觉皱眉。 陛下…便是这般处置我的嘛… 摇了摇头,张秦忆却是命人接了些凉水,入了卧房,自顾自的敷起了脸侧红肿… … …… 看天光,日头已是西移了多半,正是午后申时左右,忽听得春桃来报,言是礼部侍郎张聿之求见。 张秦忆背手立于案前,叹声言道。 “见…且沏茶候着,我稍后便至…” … …… 秦府,正堂,侧座。 张聿之正喝着盏中红袖,便听得门外来人。 转眼看去,只见来人一身红衣锦袍,面上青巾半掩,施施然进来上了主位。 “小秦公子这是…” “哦,今日退朝不慎摔了一下,脸面红肿,不便相见…” “哦,竟是如此,秦公子还当好好养伤才是…” “咳咳…不知张公子今日造访,所为何事啊~” “哦!听闻秦公子改任礼部侍郎,位升太子少师~” “家父特命在下前来相贺,且备了些薄礼,不成敬意…” 言罢,那张公子却是从案前拿起了一幅书画,正展开来。 画中人长身玉立,身披着红袍,只是面部不曾画出,远看去,倒真像个俊俏郎君~ 侧按题诗曰: “秦姬曲断,绝衣超风。” 接过那画像,张秦忆抬眼看了看张聿之,言道。 “倒是多谢令尊丹青,不易…很喜欢…翌日必登门拜谢~” “无妨,今日既送到了贺礼,那我便先回去了”家父还在家中等着呢~” “哦对了,方才不慎洒了些茶水在案前,公子记得清理~” 言罢,那张侍郎便拱手拜别,离了秦府。 待将人送离了家门,张秦忆便回了正堂,看着那侧座茶案上,一个明晃晃的“秦”字,用着茶水写就。 张秦忆不动声色的清理了案面,看着那置于正案的画像,唤人取了笔墨,便矮身就着案面勾描了起来,为那画中人勾勒了眉目,点了青眼与朱唇… 第18章 春台 翌日天明,吏部官署。 京城的节令正入了夏时,檐头飞角尚泛着湿气,东升的白日早早便消了残夜,天街上也时而瞧见几家货郎,几处车马。 吏部尚书王恕却是精神抖擞,他仔细拾掇了一番便开始了今日的劳业。 待推开了官署衙门,正想着继续将昨夜的考铨卷宗整理之时,王老爷子的眼中却闯入一抹大红。 “大人,早啊~” “哦?小秦侍郎早啊,今日怎得这般清早便来了~” “昨日陛下恩旨,命小臣转去礼部任侍郎,顺便辅弼太子殿下~” “今日便是来与大人告别的,顺便拾掇些一应用具~” “既是陛下恩旨,便早些赴任吧…小秦公子博涉多通, 谙于机变,想来去了张绮年那里也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小臣收拾好了,王大人,那小臣这便告退了…” “嗯好,去吧去吧…” 王恕定定的看着那人离了官署,再转眼又看到檀桌上一盏新泡好的茶茗,正泛着腾腾热气,盈得满室红袖茶香… … …… 这边张秦忆拾掇好了行囊便乘了车轿,直向着礼部行去。 行过一阵,便听得夏荷言道。 “大人,到礼部官署了~” “好…” 待得掀帘走出,张秦忆抬眼便见。 那礼部官署上批着横躺,曰“恭俭诚让”,侧按双联道。 “勤补拙,俭养廉,更无暇馈问迎送,来往宾朋须谅我;” “让化争,诚去伪,敬以告父兄耆老,教诲子弟各成人。” “呵,这张尚书倒是个奇人…” 这般想着,张秦忆便迈步进了官署,自此刻后,秦侍郎还是那个秦侍郎,只是不事人情,事鬼神了… 方进了礼部官署,只见得人来人往,一群人尽皆抱着些卷宗,急急的走着… 期间向几位同人打过招呼,张秦忆便径去了礼部大堂,三声敲响过后,便听得中人回道,进… 张秦忆直推开了木门,走入转了里屋,却只见得一袭绯袍直映入了眼前。 只见那一处檀桌小案前,一身绯袍的张绮年正坐着主位,铁束的墨发间掺了些许雪白,半长的白须修得利落漂亮,锦黑的腰带束着官袍凌厉,抬眼见得红衣侍郎,张绮年便笑着眉眼问道。 “小秦侍郎来了~” 张秦忆点了点头,拱手拜道。 “小臣见过张大人~” “诶,贤侄无须多礼。既是陛下安排,待你熟悉了所司职责后,便同我去见过太子殿下吧~” “是,大人…” “嗯,陛下命你掌祠祭清吏司,此司专事吉礼、祭祀、普后丧葬、大臣赠谥…” “并协同管理僧道、巫师及阴阳、卜筮、医药者。” “那是你的司案,上放着的几本卷宗你还须仔细阅读,以备临职…” “是,小臣多谢大人指点…” “嗯,你先去收拾一番,待收拾好了便随我进东宫为太子殿下授业吧…” “是,大人…” 待得一阵子过后,张秦忆便跟着张绮年出了礼部官署,上了舆轿… “大人,今日怎得不见张侍郎啊~” “噢~先前宫中来人,说是陛下召见,那小子另有他务,今日便不在署中,想来不日便回…” “哦,原是这般景况~” “呵呵,春台不同天曹,我等官员也只在一些时日会紧忙些…” “今日下官进了礼部官署,见得人来人往,似是有要事?” “噢,下月陛下欲将封禅泰山,我等礼部诸臣自是要提前做好一应准备。” “我儿张聿之想来也是应诏前往鲁地准备去了。” “原来如此,谢大人指点迷津~” “无妨,今后诸事,小秦侍郎如有不明之处,也尽可来问我。” “是,大人。” … …… 车轿行在前往东宫的路上,轿中人你一言我一语,无聊着晨晓时候… 第19章 东宫 晨时的天街,随着白日上走,又像往常一样渐热闹了起来… 却说二人车轿已停,自那舆轿中下来两位绯袍官人,不是那张绮年与张秦忆还能是谁。 二人出了舆轿,抬眼便看。 眼前的东宫一派肃穆凛然之象,数根漆红的柱子上顶着列如兵阵的青瓦寒片; 前设的白玉石阶转了两折便直横到了身前,长阶两侧是半人高的栏杆,每隔几步便设置一瑞兽,形态各异,直通向了那东宫门旁… 二人抬眼间,却是远远的便看见一龙袍男儿,自那白玉石阶上将迎过来,只听得来人言道。 “学生拜过太师少师,有失远迎,万望老师恕罪…” 张、秦二人拱手回拜道,“老臣(小臣)见过殿下。” “哈哈哈,二位师傅且快些进殿吧~” “谢殿下…” 言罢,三人便以次进了殿中。 待迈过了殿前门槛,张秦忆便抬眼看向了殿中。 只见殿中正倚着几方文木桌座,正桌上养一株珍花异草,墙面上挂着三副画像,中为孔圣画像,旁二则为一男一女,尽是身着华服珠袍,想来是殿下亲老。 正这般想着,便听得张绮年言道。 “小秦侍郎,此为殿下书堂,专设于此,正迎着殿门,如此方才能了黎民之寒热,知百姓之时候…” “那中堂上挂的,乃是孔圣先师,两边分别是开国高祖皇帝与殿下生母孝元皇后~” “日夜悬于面,朝夕见于心。方能警敕后生,勤勉治学…” “如此设计,倒是有心…” “至于两面屏风之后是殿下卧房与客房一间,聊作休憩之用…” “二位师傅,不知今日是何课业啊?” 闻听此声,张、秦二位官人转过身来,见得那龙袍太子正俯身拜着,言作问询。 “前日陛下恩旨,擢小秦侍郎为太子少师,专辅教之职。” “不知老夫昨日为殿下布置的修业可曾完成啊?” “老师教诲,自是谨记,关于时政要策一篇,业已写就,请老师检坐。” 言罢,那太子从怀中拿出一卷文章,只见得上面字体修丽,洋洋洒洒,足有四五页之多。 “好~既如此,老夫先检查你的课业~” “小秦侍郎可先与殿下相谈,也好尽快定下课业…” “是,大人…” 言罢,只见那张太师便拿着那卷文章,自去主位上观览了… 太子殿下却近前从旁处拿起一壶茶水,取了两个茶杯,言道。 “二位老师请用茶~” “嗯…” 看着杯中松绿,张秦忆微抿了一口,言道。 “殿下这茶倒是少见,不知是何名字啊…” “此为螺青茶,唯皇家绮园有种,少师傅若是喜欢,一会儿可带些回去…” “嗯…倒是好茶,色幽而香细,味醇而意清…” “咳咳,话说回来~那日殿下诗会前的祝酒词倒是堪看,而后吟得半句诗言~” “陌上殊冷翠,青山雨嶙峋。” “倒还算得佳句~” “不想少师傅还记得,不过随口言道,不成章法,还须少师傅指教。” “无妨,殿下率性天成,诗辞清贵。听得张太师教诲便可,小臣可从旁辅助,为太子道情中不能道,言诗中不曾言。” “如此,陆吾便谢过少师傅了。” “无妨~” 偌大的东宫中,有了三人坐于其中,却是生了些人情气… 伴着淡淡的茶雾,蔼蔼的兽烟,时日又走过了许多。 却不知这般静谧的时日,还能走过多久… 第20章 信笺 “陛下,赵南山赵道长…羽化了~” 绮园内,凉亭一方文木桌案前,那宫人却是俯身言道。 “嗯?因何缘由啊?” “据观内弟子陈平安言道,是夜中突发心疾~” “待次日来人赶到,已然是西去了…” “哦…既如此,传孤口谕,着礼部好生安葬,以国师之礼待之,追…” “天齐道师…” “是,陛下…” “嗯,下去吧…” 待挥退了宫人,那尊位看着身旁棋局,一时无言。 亭旁夹竹桃开得正艳,枝旁翠叶浸润着些须露水,悄声滴了下来… … …… 待得午后申时,含章殿内。 “陛下,左相求见…” “嗯?这个混不吝来干什么…病都不够他养嘛?” “传罢…” 只见得殿外由宫人引入一老臣,那老臣。 身着荡云纹木紫霓袍, 下拦双画浮云青乌带; 腰系一身绯色花瓷束, 脚踩一双绵云枕夜靴。 须发一同白,身骨那般亮。 却是直走了进来,拜身言道。 “老臣…见过陛下…” “豁,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个混不吝不安心在家养病,怎得进宫来了?” “莫不是想念孤了?” “连日不曾上朝,倒确实是想念陛下也…” “呵,几日不见,爱卿这脸皮倒是愈发的厚实了~” “那自然也是日夜想念陛下,一时不察,长厚了的~” “哈哈哈哈哈,你这混不吝,一天没个正形。” “行了,进宫何事啊…” “呃…近来快到了内人的祭日,老臣便想着,陛下可否放秦易归家一二日,也好尽一尽孝顺…” “哦…倒确实是近了日子…” “既是此事,自无不可…” “你便…嗯…着手去接你那好儿郎去罢…” “谢陛下…” “不过…,待祭拜完后三日期满,再送出府罢…” “……” “是…老臣…谢过陛下…” “那…陛下,老臣这就告退了…” “嗯…退下罢…” 待那左相离了宫门,那尊位抬手拿起了一旁的茶盏,抿了抿杯中滚香~ 只见得自那屏风旁走出一宫人,下跪言道。 “陛下…” “呵呵…时日已近…待封禅事后…便‘净杀’罢…” “是,陛下…” … …… 这边张秦忆却是方结了今日课业,正乘轿行在天街处,忽听得车马停顿,不经问道。 “何事停轿?” 却见赶车的夏荷掀了轿帘,双手递过来一封信笺道。 “公子,方才有人送来一封书信,说是王府来人…” “哦?我且看看…” “是…” 待展开了手中书信,只见上书。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小秦公子,自那日南苑同游,已过数日。” “关于那恶匪之事,妾身本该亲来道谢。奈何近日每每寻去,总不见君子。” “妾知良人任重,不敢劳扰,特此修书一封,以陈心意。” “时日挪转,不觉端午将近,京都素来有放灯夜游的习俗。” “不知小秦公子那日可有闲暇…待得入夜时分,妾身于天街梧桐树下,恭候良人…” “敬申寸悃,勿劳赐复。——秋雪” 阅毕,张秦忆看着手中书信,一时无言。 呵…郡主却是…一片痴心… 只是…小臣… 正是那郎君心思翻腾间,忽听得轿外来人言道。 “秦易我儿!爹爹来接你辣!” 第21章 回府 张秦忆忽闻这狂言,又想到还未至秦府,他掀帘一看,原是车轿正偏停在天街一处。 此刻那轿前却是并列着两行仆婢,那秦朗骑着红鬃宝马径行向了车轿。 轿内的张秦忆只觉尴尬无比,再偷偷掀轿帘一看,那天街两旁却早已是围了些百姓看客,尽提着菜篮不知说些什么,一时嘈杂… 却说待那秦朗行至轿前,那两列小仆女婢顿时齐声喊道。 “恭迎少爷回府!!!” 车轿前的夏荷一时间尴尬无比,俏脸红臊,只得低声问道。 “公…公子,怎么办呐…” 却说轿中那张秦忆真真是心肝狂颤,面色难堪~ 他颤着手掀开了一角轿帘,正欲说话。 却忽地被人扯住了红袖,直被人拉将出去~ 待一个踉跄间,张秦忆抬眼,不是那下了马的秦朗还能是谁~ 张秦忆面色狂抽,正欲张口,却忽感身子一轻,却是径直被那老混蛋扛了起来! 张秦忆只觉一瞬间天旋地转,便是被横放在了那红鬃宝马之上!!! 只听得那老混蛋高声言道,“少爷回府!!!” 那两列小仆女婢也是一齐喊道,“少爷回府!!!” 却说张秦忆一张脸早已经臊成了春红,双手捂着脸面低声咬牙吼道。 “老东西!快把我放下来!” “快啊!!!” “你谁啊!” “你找错人了!!!” “啊啊啊啊啊!!!” 却只见那秦朗嘿嘿一笑,低声言道。 “易儿,回府后为父任你处置,只是现在,还是忍忍吧~” “再说了~为父还认不出你嘛~这整个京城,谁的红袍有你这般艳丽捏~” “嘿嘿~嘿嘿~” 闻听此言,张秦忆更是羞红了脸面,两袖红袍直把头埋了个水泄不通,咬着牙低声威胁道~ “啊啊啊啊啊啊!” “你这老混蛋!!!等死吧你!!!” “啊啊啊啊啊!!!” 却说这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行在了天街上,直向着左相府走去,队前行着两个小仆,手执响锣,边敲边喊道。 “左相府秦少爷回府!” “闲杂人等!一应避让!” 听着这小仆喊声,张秦忆更是羞臊的不能,直捂着红袍,似是要将自己裹成个红袍包袱~ 而一旁牵马的秦朗,脸面早乐得肌肉微颤,皱纹深深了,一张嘴咧得就差流下些涎水了~ 眼见这那一行队伍出了去,夏荷坐在车轿上行也不是,停也不是~ 行吧,跟在这队伍后面真是好生丢脸啊~ 停吧,得跟着秦公子啊~ 犹豫再三,夏荷驱着车马缓缓的跟在了后面,距离不远也不近~ … …… “哈哈哈哈哈,那秦朗当真这样迎了那秦小侍郎回去?” “是的,陛下~” “鸣锣开道,小仆高喊~” “小秦侍郎直捂着脸面被架在马鞍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 “这父子二人简直是京城的活宝啊~” 含章殿内,陈陆君听着宫人来报,直笑得前仰后合,龙冠半歪… … …… 东宫,侧堂。 太子一身白衫的坐在床沿,问着身前的宫人。 “此话当真~当真这般情景?” “是,殿下,左相唤了小仆鸣锣开道,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直去了左相府~” “小秦少师…直捂着脸面被扛上了宝马~” “嗯…这样啊…” 却见那殿下手中正拿着杯茶盏,茶盏微微颤动着。 “噗嗤~” 似是忍得艰难,太子殿下竟也一时没忍住,乱了情态… … …… 梁王府内,陈世平正脸色微颤的向着女儿说着那般热闹景况~ 这位梁王爷脸面,却是忍得艰难,似笑非笑~ 侧座的陈秋雪只是微红了俏脸,心下不禁想道。 秦公子脸红是什么情景呢~好想看看啊~ … …… 入夜的京都,一切都同往常,只是,多了些碎语,偶能传来些嗤嗤的笑声。 一时间,京都内外,都洋溢着欢快的氛围~ 除了,左相府… 第22章 祭拜 入夜,左相府,灯火通明。 张秦忆正被绑着双臂双脚横放在床上,一身红袖凌乱,两眼微红的看着身前的那老东西。 “爹~你便松开我罢~” “我保证我不打你~” 张秦忆神色可怜的看着身前老汉,且相看去好不惹人怜悯~ “咳咳。那,我儿可说话算数…” “算数,自然算数~” “诶哟,易儿啊~爹也不是故意绑你的,这不是怕你暴起伤人嘛。” “诶哟,我儿,没绑疼你吧?” 秦朗正为张秦忆松着捆绑,揉着红肿处,却未听得那红袍男儿回话… 正疑惑间,抬眼便对上那张秦忆那冷如寒霜的面容,只见那红衣郎君却是正阴阴地笑着… “易儿…你…不会打为父…对吧…?” 秦朗苍老的额角落下了一滴冷汗,看着面前那郎君抬起头来,顿觉警铃大作,他立刻转身后退,惊吓着跑了出卧房~ “秦朗!你这老东西!给我站那!!!” “我今天非得和你一决雌雄!” “给我站那!!!” “你干的好啊!这下整个京城都知道小爷了!!!” “你给我!站那!!!” 秦朗迈着步子径向前跑着,一身老骨头倒还算是硬朗。 “诶哟!易儿!易儿!爹错了…爹错了~” “诶哟哟,别打脸别打脸啊!!!” 二人追逐直到了半夜,此刻左相府正堂前,秦朗和张秦忆均是扶着柱子,气喘吁吁… “儿…儿啊…别…别追了…呵呃~呵呃~” “爹…爹这次…来接你…是…是为了你娘…” “你…你个老东西…怎得还…还搬出我娘来了…” “过几日…过几日…是你娘…的祭日…” 闻听此言,张秦忆瞬间浑身一顿,脑海中涌起了些许回忆。 … …… “小易,娘给你做了件衣服,你快看看合不合身。” “小易,不能打私塾老师哦…” “小易啊,快多吃些,以后要长得高高的…” “小易啊,不要老是打你爹…你爹虽然不正经,但还是很好的…” … …… “易儿,你也长大了…以后也能独挡一面了…” “我家易儿可长得真好看,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姑娘~” “易儿,娘以后可能…咳咳咳…不能…不能陪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爹…” “易儿…娘知道你对于自己的身世一直心存芥蒂…” “但是…咳咳咳…但是,你要知道,娘和你爹,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儿子…” “易儿…再…再喊娘一声娘亲吧…娘可能…可能…” … …… “娘!” 却说那张秦忆,此刻正斜倚着柱子,一脸惊惧,微红的双眼中似有泪光… 见了那红衣郎君如此,秦朗轻叹了口气,言道。 “后天便是你娘的祭日,咱爷俩到时候准备些花果去看看她罢…” “她年轻时便喜欢紫微花,且带几株去给她罢…” “嗯…” 秦府,一夜无话。 天上圆月照着府内庭院,直泻下了一带冷冷的寒光,映着院中不知名的花草,一时间竟也分不清是画中景还是景中画… 到了后半夜,隐约听见巷道的更夫扯着嗓子报着不知什么时候… … …… 时日很快辗转来到了后天,晨起时候。 今日倒是个晴天,不过些许微风,正是清晨,虽谈不上清冷,却也未见得多少暖意… 站在窗前的张秦忆正自想着,便听得门外来人叩道。 “少爷,家主唤你去正堂…” “嗯,知道了…” 拾掇了身上的青衣白袍,张秦忆便就此离了卧房,向着正堂走去,见那正堂门扉半掩,张秦忆便径推开了进入。 “今日不穿陛下恩赐红袍了?” 听得秦父此言,张秦忆答道。 “陛下只说不可轻换,没说不能更换…” “还是这身青衣白袍好些,这么多年我都没舍得穿…” “好,既如此,便走吧…” “好…” 父子二人趁着清晨,坐着车轿,直向着京郊行去。 一路无言,不多时候。 二人便行至了京郊,只见一片竹林中筑着一木屋,木屋相傍处,立着一高冢,上有碑刻。 “秦朗之妻张氏春兰之墓” 父子二人一时无言,以次进了那紫竹木屋,待进了屋内,张秦忆抬眼看去。 一方桌椅,一条木床,一盆紫微,别无他物。 紫微照顾的漂亮…正是时令新红,花也开的娇艳… 木床与桌椅俱是一尘不染,想来常有人来打扫… 却说那秦朗自车轿中拿下些花果,执了篮子便近前言道。 “走吧…为你娘烧些纸钱…” “好…” 一方竹林里,一处高冢前。 父子二人各自跪在地上,往面前的火丛中就着新撕的纸钱,一张一张… 第23章 破庙 却说天光半移,不觉倒来了午时,父子二人便就着屋内方桌,置了些凉食,颇少荤腥,总丰蔬草… 那秦朗自篮中取出一壶冰堂酒,二人便就着风餐,且饮且吃了起来,席间无话… 直待得酒饭明白,秦朗立在窗前,正侍弄着那株紫微,张秦忆看着他开口问道。 “爹,陛下怎舍得放我回来呢?你莫唬我…往年我娘祭日却是都不曾放过…” 那秦朗闻听此言,头也不回道。 “为父去了尊前,舍了点脸面,求了陛下开恩…” “陛下当真开恩?” “却是不知,想来是近来国事繁琐,无暇顾及你我了罢…” “是如此嘛…” 却说那秦朗,侍弄完了新红,便转身坐在了旁座,开口问道。 “好了,不说这些事了~却不知,那梁王府郡主与我儿是何景况啊?” 闻听此言,张秦忆神色微怔,想起了怀中书信,摇头言道。 “无甚近系,不过诗会上相识,赠了我一首清诗罢了…” “而后孩儿便应约与她上了趟南苑,中间生了些变故,除此无他…” “若真是郡主有意,不知我儿欲如何应对啊?” “郡主佳人,岂能被孩儿耽误。况且如若左相府与梁王爷攀扯不清,陛下那边也不好交代…” “待得几日,端午灯会上,孩儿同她言明便是…” “我儿心中有数便可…” “至于陛下那边,待得为父事成,便可将我儿救将出来,也不必再受掣肘…” “父亲还须小心,若哪日反教恶火播了身,孩儿恐也免不得兔死狐悲一番…” “呵呵,若真到那日,你这小畜生能为我跌出些酸泪来,我便知足了啊…” … …… 二人辗转聊着,不觉日色西斜,昏黄照了林影,射过来葱茏影样,直掩着屋前青草恶尘… … …… 京郊,一处破庙。 一个小乞丐正依偎在身前破衣烂衫的妇人怀中,低低的说道。 “娘…我饿…” “小九乖啊~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明天咱们进京,京都尽是些有钱人家,想来能讨到些饭食…” 与此同时,一般样脏污的几个乞丐,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尽皆在破庙里散乱躺着… 日色西沉,将入夜时。 正假寐的母子二人忽听得一阵骚乱,不禁抬眼看去,却只见一个男乞丐手中正抓着一只硕肥的野鼠… 周遭不禁响起了几声吞咽,那瘦乞抬眼看了看周围人览看的目光,却是赶忙把那野鼠攥在怀里,径直就那样撕扯着嚼了起来… 一时无言,破庙内只听得阵阵的嚼肉声,空气中混杂着一股腐烂的血腥气,引得人头晕脑昏… 那妇人却是颇为意动,便放下怀中小乞,趁着黑摸去了那生吃野鼠的乞丐旁… “小兄弟…可否…拆个鼠腿与我…” 那攥着野鼠的乞丐看着身前的妇人,一双眼滴溜溜的乱转,尖着嗓子低声说道。 “行啊,看你也有些人样。陪小爷睡一觉,给你拆个鼠腿,如何?不行便滚吧…” 听着这般侮辱的话语,那妇人却是无言,只是定定的看着那人手中还剩下的半截血肉与秽毛… … …… 翌日天明,小九从冷墙边醒来,忽听得娘亲言道。 “小九,这里有半截鼠肉,你先垫着些…” 见了那肉,小九眼中一亮,直扑将过去,拿了肉便往嘴里塞,也不顾得什么污血与髭毛了… 那妇人只是轻拍着怀中小人,靠在了庙墙边,眼角似有泪痕… 第24章 道长 待得三日期满,张秦忆便又回了自己那秦府,却说车马正行在天街上时,忽听得前方一阵骚乱… “快滚!一个乞婆带着个小杂种!还想着要饭?” “尽跑过来污我这门面,真特么晦气!” “快滚!!!” 张秦忆掀开轿帘一看,只见得大小两个乞丐正从当街被从一处酒楼打将了出来,那乞婆却是正抱着小乞丐遭着一二酒楼护卫的拳打脚踢。 那脏乞婆连连道歉,便抱着怀中的小乞丐,半瘸着跑进了一旁的巷道,看不见了什么踪影… 本在周遭围看的诸多男女,见此情景,也尽散了去,倒是有一二年轻子弟向着巷子内追了过去… 见了这般情景,张秦忆便放了轿帘,闭目养神了… 呵…青州流民已然流落到了京城嘛,还是说…是其他州的呢… 外面…只怕已是天翻地覆了… 许是不日,这京城…也要变天了… 待车轿行到了府中,张秦忆方迈步入府,便见那管事来报。 “公子,有客在厢房等候,是一个小道士,自说是道天观的陈平安…” “嗯?知道了,我且去见见…” 这陈平安…来干什么… 正思忖间,张秦忆便迈步入了厢房,方推开门扇,只见得那茶桌旁坐着一人。 其人, 一袭阴阳太极袍, 两袖乾坤一气袋; 腰佩环玉相争决, 发结亮尾银笄束。 一双眼洞若明星, 两条眉横躺作拦; 全无粉黛添颜色, 一面天真率自然。 真真是个道家赤子, 恍恍一样修炼神仙。 见着那红衣主人推门进入,陈平安便起身相拜,言道。 “平安见过张公子。” 闻听此言,张秦忆瞬间愣在了原地,皱眉言道。 “这里可没什么张公子,小道长怕是叫错了人…” “我姓秦…” “平安只识得大秦张太子,却不知哪个是左相秦公子?” 闻听此言,张秦忆不禁戏谑言道。 “呵呵,大秦早已是旧时余孽,小道长身为我天齐国师的衣钵传人,就不怕我将你扭去报官?” “不知公子可收到了画像。” “…是你送的…” “小道可不曾会使丹青之术,倒是张聿之公子一手丹青如鬼斧神工呐。” “小道不过为公子提点了一句残诗罢了。” “小道不若再为公子念一遍?” “秦姬曲断,绝衣超风…” “呵呵,曲佚弦绝,又何来绝衣超风之说呢?” “只怕是尔等痴人一番幻梦耳。” 闻听此言,陈平安倒也不恼,只是噙着笑开口言道。 “殿下可知…回天丹已然炼成…” “不过区区延寿之法,你莫不是要我熬死那尊位?” “自然不是,小道师承道天观赵南山道师,一身本领不说尽皆融会贯通,却也早明白了七七八八…” “若我将那回天丹中掺上一味山乌毒,届时只怕…那位…不死也疯。” “混账东西!就凭你也配觊觎那尊位?” 陈平安霎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正怔愣间,见得那红衣主人面色平常,不似恼怒,便立刻俯身言道。 “如此,许是小道认错了人…” “秦公子权当小道是疯言疯语罢了…” “今日一来,实是请秦公子前来参加家师丧礼。” “家师同秦公子素来交好,还望公子届时能到场。” “我届时自会前去,天日近晚,陈道长可在此歇过一宿,吃个便饭,明日再回观中…” “却之不恭,多谢…秦公子…” “嗯…” 入夜,秦府的灯火一一熄了去,一弯残月照下,倒显得庭院内月光清澈,盈盈皎白… 透过山石花草间,只见得那木窗黑暗一片,不知中人在假寐…还是…早已酣眠… 第25章 授课 翌日,天明。 待送别了陈平安,张秦忆便自乘车轿,行在了前往礼部官署的天街路上。 稍稍掀了轿帘,这沿街路上,竟是平白多了些生人与乞丐,不远处一列官兵方巡过了街角… 这京都,是越来越乱了啊… 落了轿帘,稍作休息。 待车轿又行了一阵子,便听得小仆言道。 “大人,到了…” “嗯…” 俯身出了车轿,张秦忆迈步便入了礼部官署,沿路和几位同人作了招呼。 正欲进前堂,却见那木门推开,自内走出一矍铄老人,身着绯色官袍… 张绮年见了来人,两眼一亮,便拉住了张秦忆言道。 “小秦侍郎,方才陛下召我去尊前,今日课业你便先去与太子殿下讲授吧…” “顺便检考一下我昨日留的考题便好,我这便去也…” “如无要事,我自会后至;如有要事,便待再看…” “呃…好的,下官谨记,张大人慢走…” 见此情形,那张绮年便领着一宫人直出了礼部大门,向着宫中去了… 眼见着张绮年离去,张秦忆便去了司案前,拾掇了几卷史录与通考,也出了官署乘轿向着东宫去了… 待行了一阵子后,只见得东宫浮现在了眼底,今日却是不见太子出迎,想是另有要事… 正这般想着,张秦忆便出轿上了白玉阶,直进了东宫。 待进了宫殿,却不见太子在那书堂端坐,张秦忆一时间有些怔愣,忽听得里屋一阵窸窣。 张秦忆不由得看向那屏风,出声喊道。 “殿下可是在里屋?张太师今日去了陛下尊前,今日由小臣为殿下讲课…” 似是听见了张秦忆问声,里屋忽然一静,继而太子便出声言道。 “既如此,少师傅便进来吧…” “殿下宫寝,小臣不便进入,小臣便在外面等候殿下吧。” 里屋一阵安静,而后便听得传出一句。 “好…少师傅稍等片刻…” 却说张秦忆置了书卷,便上了主位自顾自泡了一壶螺青茶… 茶过一盏,便听得里屋来人言道。 “少师傅久等了…” 张秦忆抬眼,见得那清贵子初整的衣衫,不禁叹道。 “殿下今日为何如此怠惰?” “陆吾多日不见少师傅来授课,昨日父皇又说今日太师傅也另有要事,陆吾便想着…呃…今日可多困会儿觉。” “殿下岂不知慎独的道理?” “古人云‘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殿下须知哪怕是自己一人的时候,也要表里一致,严守本分,不自欺也,方是君子所为…” “陆吾谢少师傅教诲。” “无妨,既然太师相托,我便检考一下你昨日的课业罢…” “是,少师傅…” 言罢,陈陆吾便从旁处寻出了一卷文章,上题“论青州流患策”。 见了这文章,张秦忆眉眼微敛,便展卷抚阅了起来。 那太子殿下却是静立在旁处,一双眼定定的看着那垂眉的红衣少师,喉结上下翻动了几下。 侧目瞥见身旁那清贵子的模样,张秦忆不禁出声道。 “张太师去了陛下尊前,今日不知会否来此。” “殿下还是…克制些好…” “……” “是…陆吾谢少师傅教诲…” 看了看身旁人那模样,张秦忆不禁问道。 “话说回来,小臣倒是一直有一事不解,还望殿下言明…” “少师傅且说…” “殿下就不怕我…” “…谋反嘛” 闻言,那陈陆吾神色一怔,眼中似有挣扎之色,只是低头言道。 “却不知少师傅,是谋的谁的反?” 闻言,张秦忆也不再言,只是摇头笑笑。 二人一坐一立,从殿门处看去,倒真是一派师徒模样,唯有那文木方桌之上,一壶螺青正氤氲着依稀不清的热气,掩得这师徒二人看不清什么神色。 第26章 灯会(一) 时日辗转,不多时,便是端午佳期将近了… 京都内外一时间尽忙活了起来,包粽米,挂兰艾,点祥红,更有相约赴了南山登高之人… 欧阳修有词言道。 “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五色新丝缠角粽。金盘送。生绡画扇盘双凤。” “正是浴兰时节动。菖蒲酒美清尊共。叶里黄鹂时一弄。犹瞢忪。等闲惊破纱窗梦。” 倒是颇应景,却说应的什么景? 应的那思慕良人的女儿家的景也… 申时左右,梁王府,侧房。 一身锦缎的陈秋雪正立在那铜镜前,一边摆弄自己的头饰一边出言问询道。 “小禾小禾,我这样冠戴好看么?” “好看好看,小姐怎么样都好看。” “诶呀,不行不行,感觉还是太庄重了些。” “还是换之前那个吧,那个清丽些。” “小姐,这一会儿你都换了十几套了。再换下去就真的要错过和秦公子相约的时候了…” “呸呸呸,瞎说什么。” “那就这套吧,倒也还行,快去准备车轿吧。” “好嘞,小姐~” … …… 却说张秦忆此刻正坐于秦府书房内,看着手中那良人的赠诗《玉郎倌》与那封字迹早涸的书信,一时无言。 这便拾掇了一并退回罢…郡主心意…无易终究是…承受不起… 眼见这窗外天将入夜,张秦忆便出了秦府,行在了前往那天街梧桐树的路上… 今日的天街倒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常有良人戴着各样面具行在街道旁… 天街两边尽是些贩着各类小饰品,玩具与餐食的小摊馆… 却说张秦忆正自行在那天街人潮中,怀中藏着一个精巧的锦盒… 待一会儿将这些物什还给了郡主,便就此别过吧… 正思忖间,忽然身前撞入了一小孩,那小孩一身破衣烂衫,却是直直的被撞倒在了地… 张秦忆一愣,正欲去扶那小乞丐,却见那小乞丐突然站了起身,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口中直喊道,“对不起!对不起!大哥哥有缘再会!!!” 见那小乞丐一会儿便跑了颇远,张秦忆正怔愣间,却忽然发现身上一轻! 我的锦盒!!! 这小贼!!! 张秦忆立刻便高声喊道。 “抓贼!!!” “抓住那乞丐!!!” 而后便直向着那小乞丐跑去。 该死!!!若是些钱财没了也就没了,怎得偏偷了我那锦盒去! 张秦忆一身红衣穿行在天街上,边挤边跑,直追去了那旁巷中去… … …… 却说那小乞丐怀中藏着锦盒正自跑着,一时不察,却是又撞了来人,直跌得一个踉跄… 小乞丐正抬眼间,却是被拎住了衣领,径直对上了那戴着鸾凤面具的女子。 “哪儿来的小东西,走路不长眼睛嘛!”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求你快放我下来罢!!!” 那女子正思忖间,却忽听得不远处来人喊道。 “抓贼!!!” “抓住那小乞丐!!!” 女子面具下的一双凤目微转,却是言道。 “原来还是个小贼,那便更不能放你了,哼!等着送官罢!”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求你了,送官我会没命的!我把东西给你,求你放了我吧!!!” 说着那小乞丐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来,面具女子方抓住那锦盒,却忽然感觉手中一轻,那小乞丐竟是扯脱了衣衫便滑了出去! 正要再抓去,却听见身旁跑过来一红衣郎君,转眼看去,那郎君正跑得面色半红,气喘吁吁… “这位公子,这锦盒可是你的东西?” 张秦忆闻言,径停在了那处,转头看向那面具女子手中的锦盒。 便开口言道。 “多…多谢姑娘侠义…为我寻回这锦盒来…” 张秦忆正欲伸手去拿那锦盒,却见那面具女子又将锦盒收回,笑吟吟的说道。 “公子怎么证明这锦盒是你的呢?” 第27章 灯会(二) 闻听此言,张秦忆心下一阵无语,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不过想到眼前人还是为自己寻回了锦盒的恩客,便开口言道。 “那锦盒中是一首赠诗与一封书信,别无他物,姑娘可自开来看…” 闻听此言,那面具女子便开了锦盒,见中确躺着一封书信与一页清诗,瞥了眼那清诗,面具女子不禁调笑道。 “哦,原来是情物二件~公子倒还是个痴情人…” 言罢,便将那锦盒连带着其中物什送还了张秦忆。 闻听这般调笑言语,张秦忆一时无言,只得拱手拜道。 “谢姑娘出手为我寻回锦盒…” “这是些碎银,权当酬谢了,还请姑娘收下。” 那面具女子看着张秦忆递过来的碎银,只是拿着折扇推了回去,开口言道。 “不必,今日我与公子有缘,不若公子同我换个名姓,也算是相识一场。” “这等俗物我还看不上,公子便收回罢。” 闻听此言,张秦忆不禁仔细看了眼身前的面具女子,只见其人。 穿一身纹绣五彩缎, 下拦着皂色青流袍; 手执一白宣山河扇, 发结了银笄挑尾束。 掩戴了半张鸾凤面。 看着面前人一脸好奇的模样,张秦忆便开口言道。 “在下…陈忆…今夜总还是要多谢姑娘相帮…” “小女子…梅英玖…很高兴能认识公子这般美郎君…” “……” “嗯…在下还有些事情,便先告辞了…” “公子且自去忙罢…” 眼见着那红衣郎君离了去,梅英玖不觉想道。 姓陈嘛…这红衣…倒是好生惹眼呢… … …… 却说张秦忆总算寻回了锦盒,便直匆匆的向着天街梧桐树之下去了。 远远的便见到那梧桐树下站着一佳人,那佳人。 冠戴珠钗凤, 发结明月盘。 身着五彩缎, 下拦锦花裙。 似水含情眼, 如春粉桃腮。 那佳人,却是正笑吟吟的看着远来的郎君道。 “秦公子可是来晚了些。” “郡主见谅,无易来时生了些变故,好在最后无甚大碍。” “无妨,公子能来便好~” “不知公子可曾游过灯会呢,这灯会倒是颇有些渊源~” “哦?我自幼便长在青州。却是不知,这灯会又有何渊源呢?” 陈秋雪轻捂着嘴笑言道。 “传言,古时天地间人神共治,可是自那共工怒触不周山之后,天地间经脉绝断,人神自此相隔两茫…” “那时人间多是水祸病厄与蝗灾,于是神界便派下来无数神官前往人间平定诸方邪祟,在此期间。诸神官也同人间渐生了感情,有些神官便在除业之后自愿留在了人间。” “只是因那人神道断绝,若选择留在人间便就此不能再回神界,还要忍受凡人的生老病死与苦厄轮回…” “因此,自那以后,人们为了纪念那些自愿守候人间的神官,便在每年这个时候,放飞花灯以送那诸位神官归还神界…” 闻听着这传奇故事,张秦忆不禁心想,我若生在那时日,只怕是个被除的妖孽祸患… “郡主这故事倒是新奇,无易却还未曾听闻,只觉颇有些意趣的…” 陈秋雪浅笑道。 “这般逸闻野史,也只当做些解闷无聊来阅…” “却是不知,今夜公子可有闲情与我逛逛这花灯会嘛?” 张秦忆看着身前丽人那浅笑的眉眼,又想到了怀中的锦盒…夜间灯火掩映,颇显得那丽人一派仙姿玉质,真真倒像是那故事中的神官转世身… 张秦忆心下微动,却是鬼使神差的言了句。 “好…” 第28章 灯会(三) “好耶!” “快走快走!马上要到游船放灯的时候了!再迟便没好位置了!” 言罢,陈秋雪便抓了那红衣侍郎的手腕,径向着不远处的秋水旁去了… “诶?诶!诶!郡主慢点!小心台阶!” 天街梧桐树下,小禾看着那转瞬便跑了远的二人,一时间颇为无奈,便差人快些跟着,以免遇着些不测… 却说张秦忆正被那丽人牵着手腕径向着前面跑去,他抬眼看向了那身前的丽影。 如瀑的墨发顺着些许微风飘动,轻嗅间,传来了淡淡的兰香。 发间的凤钗垂珠随着跑动微颤,不知颤动了谁的心思理乱,谁的情意绵绵… 二人直跑去了那秋水船埠旁,河岸边却早已站满了游人,有结伴而来的新伉俪,亦有那少年郎与贤昆玉,当然,更多的还是些公子佳人… 京都少有这般热闹的场面,一年到头也不过那么几个节庆时候,因而,每每到了这般时日,便总会有哪家的公子王孙与哪家的千金小姐两相思慕,来这秋水河畔放灯许愿,以共余生… 却说二人来到了河畔,正是游人开始放灯的时候,河岸旁已经零零散散地飞起了几盏祈福灯。 华灯初上,映着秋水如彩,映着长空月明,映着良人无数… 河中央泊着一艘花船,那花船灯火通明,彩绘斑斓。 时有官伎立在那船头,一身广袖画裙,伴着阵阵琴音起舞。 一边是游人如织,一边是花船春水,一边是风清月朗,一边是彩乘象舆… “掌柜!买两个祈福灯!” “好嘞,二位想选些什么款式啊~” “嗯…都有些什么样式啊~” “嘿,那可多了,咱这里有: 结发不疑、鸳鸯眷侣、伉俪荣谐、欢期连理…” “不知二位眷侣想选哪两个啊~” 听着那掌柜热情的介绍,陈郡主却是一时间羞煞万分,只是低眉喏喏… 这许愿灯都是…都是些什么名字啊… 见此情形,张秦忆一阵无语,这郡主方才不还风风火火,豪气干云么,怎得这时倒扭捏了起来… 于是便近了前随意指了两个许愿灯,开口说道。 “店家,将这两个包起来罢…” 陈秋雪偷偷看去,却是方才那“鸳鸯眷侣”与“伉俪荣谐”… 啊…这个,这个,这是不是太早了些… 正是心思活络之时,便听得良人言道。 “郡主,咱们且去岸边吧。” “嗯,好~” 看着身旁那羞花模样儿的陈郡主〃?〃,张秦忆不禁感叹。 还真是,静若处子,动若疯兔啊… 待握住了丽人那袖底的柔荑,感受着手中微凉的软玉,张秦忆便牵着佳人向着秋水岸边走去。 忽被抓了手的丽人,偷偷瞟了眼身旁那红衣郎君,不禁心想,不都是十指相扣嘛,怎么秦公子抓着我像是带小孩似的… 待摇了摇头,驱赶了心中杂念,陈秋雪便紧步跟上,面色颇有些粉态,不知是因那灯火掩映…还是因那芳心凌乱… 待到了秋水岸畔,周遭多是相与的公子佳人正点着祈福灯… 到了这时候,天街夜空早已是繁灯如昼,明星遥亘… 待来到了秋水河畔,张秦忆一边弄着祈福灯一边寻话问道。 “不知郡主想许什么愿望呢?” 听了良人相问,陈秋雪微点朱唇,思索着答道。 “嗯…妾身想许的第一个愿望是…” “公子可以不再叫我郡主嘛,唤小女子秋雪即可。” 听了答话,张秦忆神色一怔,看着那灯火下浅笑着的丽人,眼中闪过一抹晦暗。 “呃…” “好…秋雪姑娘…” 呵呵,待今夜过后…怕也不过是陌路人了… “照这么说,姑娘应是还有第二第三个愿望了?” “小女子第二个愿望是,愿我天齐永远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呵呵,秋雪姑娘倒是巾帼不让须眉。” “至于第三个愿望嘛…” “嘿嘿,秘密~” 看着眼前佳人那娇俏的模样,张秦忆也只是浅浅笑道。 “快些放灯罢…不然误了好时节,只怕愿望就不灵喽~” 这边二人方拿火折燃了祈福灯,便相与看着两盏澄明微微摇晃着升入了夜空之中,升入了那漫天繁灯中去… 第29章 灯会(四) 直望着灯火远去,张秦忆便从漫天繁灯中回过神来,一转头却正对上了佳人盈盈的笑眼。 “不知秦公子方才许了什么愿呢?” 闻听这问话,张秦忆想起了方才纸上所写,淡淡的笑道。 “也是秘密哦~” “切,不说就不说~” 看着那佳人似赌气的可爱模样,张秦忆浅笑着言道。 “那边街旁有卖许多小吃,俱是平日京都不多见的品类。” “不知姑娘可有兴致陪无易去逛逛啊~” “好啊!呃…咳咳咳,那就…那就去逛逛罢~” 言罢,陈秋雪便径绾了那良人红袍下的修长如玉,感受着手中的温烫,陈秋雪素手轻拨了那良人的十指穿了过去… 这次,可是十指相扣了~ 感受着手中那佳人的小动作,再抬眼看了看前人那红的娇艳欲滴的耳根与侧颜,张秦忆更觉心下繁乱… 这倒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心中怎变得这般…这般…奇怪… 若是陈秋雪此时回头看看,便能发现,那良人的脸面,竟也是微红了些… 正是良人心思纷乱之际,二人便来到了天街边上。 看着街边琳琅满目的摊位,各样小吃层出不穷,各家摊主争长竞短… 既有吹糖人的老汉推着一车糖样儿扯着嗓子吆喝,也有拉着行人品尝糕点的小贩,更有各式的肉串、冰饮、绿豆糕、碗面云云,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垂涎欲滴… “唔!!!这个这个!这个一看就很好吃!” “无易无易!!快来!” 看着那一进了小吃街便恢复了疯兔本性的陈郡主,张秦忆一时间扶额轻叹,颇有种带孩子的糟心感… “来了…” 方逛过了几个摊位,陈秋雪忽然愣在了原地,手指着前面一人说道。 “那个人!那个人!好像开凤姐啊!” 张秦忆顺着那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眼中一震,正要说话,手中忽地一沉,便多了些小吃玩意,而后便听到那丽人言道。 “嘿嘿,我去和凤姐姐打个招呼,无易你帮我拿一下…” “诶!秋雪姑娘!那位…” “凤姐姐!!!” “你怎么在这啊!” 却说梅英玖正自行在天街上,感叹着京都繁华之际,腰间却忽然环住了一双玉臂! 她吓得正欲拔出腰间佩刃,耳边却听得来人唤着什么凤姐姐? 蓦地想到,许是哪家的千金认错了… 梅英玖便回了头,看向了身侧娇丽。 “额…” “额…” 二位佳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一高一低的相看着。 梅英玖看着那娇丽愣神,笑着言道。 “姑娘许是认错了,在下可不是什么凤姐姐~” 陈秋雪瞳孔一缩,便立刻松开了那戴面具的陌生丽人,退后言道。 “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人<” “灯…灯火掩映,小女子一时间认错了人,真是抱歉啊,这位姐姐~” 梅英玖正欲说话,忽见那娇丽身后跑过来一红衣郎君。 只听得那郎君一脸尴尬的开口言道。 “呃…倒是有缘,不成想又见到了梅姑娘…” 梅英玖浅笑着言道。 “陈公子倒是雅兴,佳人在侧,好不自在啊~” 听得此言,那正在一旁尴尬的陈秋雪却是一愣,“陈公子?” 见得那佳人反应,梅英玖面具下美目微眯,不由得嗔怪道。 “看妹妹这般反应,不想陈公子告我的竟是个假名呐…” 这边张秦忆没想到今日新编的假名就被拆穿了,一时间尴尬无比…只得心虚的言道。 “咳咳,倒…倒也不算假名,就是个小名罢了,咳咳~” “在下秦易,见过梅姑娘…” 一边站着的陈秋雪方才反应过来,看着二人道。 “秦公子与这位姐姐相识?” “咳咳,额…今日来时生了些变故,便是这位梅英玖梅姑娘出手相帮。方才无易本想提醒秋雪姑娘,只是一时不察,姑娘便跑出了这般远地…” 闻言,那二位佳人便是相互道了名姓。 “妹妹陈秋雪,见过梅姐姐…” “呵呵,在下梅英玖,见过妹妹…” 言罢,梅英玖转头看向那红衣郎君浅笑着问道。 “难道这位秋雪姑娘便是秦公子的良人?” “却是不知,公子那情物可送出去了?” 第30章 灯会(五) 闻听此言,陈秋雪霎时羞了脸面,〃?〃。 秦…秦公子…有东西要送我嘛~ 瞥了眼一旁明显误会了的陈秋雪,张秦忆瞬间头大,心道这梅英玖打的什么乌龙助攻… “咳咳,那个…呃…等一会儿结束时候再说不迟…” “嗯…” 梅英玖看着这二人一副郎情妾意的好模样儿,只是调笑道。 “不成想在下却是撞破了您二位良人的美事。” “不过想到公子之前拿个假名哄我,便算得两清罢~” “况有幸看得妹妹这般羞腆模样,公子还当谢谢我哩~” 闻听此言,张秦忆心道,我可真是谢谢你啊…只是口上便说道。 “咳咳…呃…那是自然…” 梅英玖面色不变,只是笑着言道。 “那如此,便算是公子欠我个人情了?” “改日再见,我可免不得向公子讨要一番~” 张秦忆听了这话,无奈道。 “姑娘如要财银他物,在下现在便可予了梅姑娘。” “呵呵,秦公子,我可看不上那些俗物。下次,公子可莫要再这般打发我了~” “您二位良人且先逛着,在下这便告辞了~” 言罢,那梅姑娘却是拱手拜别了那郎君丽人。 “梅姐姐再见~” “梅姑娘再见~” 张秦忆心道,最好再也不见… 再看看身旁那面色带粉的陈郡主,张秦忆不禁扶额问道。 “呃…郡主…要不再逛会儿?” “嗯…妾身…听秦公子的…” 听着这般柔情的回话,张秦忆不禁眼角一抽,心下一抖,暗自叹道。 陈郡主呐,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若到时候我将那所谓“情物”拿了出来,只怕… 二人就这样各自心不在焉的逛着天街… … …… 却说那梅姑娘,拜别了二人后,转身时刻,眼底闪过一抹隐晦… 原是…一对荣谐伉俪… 也对…这般俊俏郎君,想来也早已是… 心思翻腾间,梅英玖便迈步走了向天街远处… 此番南下来京倒是收获颇丰… … …… 天街,一处拐角巷道。 “殿下,快些回去罢,再晚了就要被宫人发现了。” 一名家仆模样的侍卫向着身前的那锦衣人言道。 而那锦衣公子却是正定定的看着天街上一抹红衣,口中说道。 “知晓了…再买些糖人便回去罢…” “是,殿下…” “嗯…” … …… 却说那对荣谐伉俪,又逛了直到亥时左右,便行到了一处傍道柳树下。 那柳枝葱葱茏茏,透过明月与灯火,影着树底良人不同心思… “陈郡主…在下…” “有些东西要予你…” 闻听着这言语,陈秋雪却是神色一怔,微红着脸低低的问道。 “公子…怎么…又唤我郡主了…” 灯火阑珊处,良人难再求… 看着身前那羞怯的丽人,张秦忆不知为何心中没来由的作痛,眼眸幽深间,颤声言道。 “郡主…今后…别再来寻我了…” 言罢,张秦忆从怀中取出那锦盒,交予了那怔愣的丽人。 灯火阑珊处,佳人泪双流… 陈秋雪听着耳边那良人的话,便打开了那锦盒,只见其中,赫然躺着的是——那首清诗与那封书信… 陈秋雪指尖微颤的抚着那首清诗,上面的字迹还尚熟悉,上云。 “《玉郎倌》 春台饰以银黄,朱栏掷之金奴。委地红绡君郎,按乐青衣童仆。 倾酒中山黄囊,采露姑射红莲。带佩江南明珰,服佐西海琅玕。 接迎诸公浪荡,教尔鹿覆芭蕉。挑长膏以温烫,续白昼于中宵。 何所销之流光,聊漫漫兮南风。应天与点酥娘,拨弄得水池清。 两窍烛膏堪赏,三线银汉初亏。听座深杯吟唱,快睹燕瘦环肥。 月下镜底红裳,梨园有价浪儿。当是薄罗明妆,不过芳馥倏而。 直今一曲春江,烟花里廿四桥。常笑白骨尤娼,丽人粉面如桃。” 看着锦盒中那原封不动的清诗,陈秋雪颤声问道。 “公子…为何…” 看着那丽人早已梨花带雨的模样,张秦忆不禁心中繁乱…只得颤声言道。 “你我本就是世家子弟,况梁王爷与左相府如若攀扯不清,只会引得陛下猜忌,于我们两家都无益处的…” 张秦忆正自说着,忽被那丽人抱住了身形,他低头看去,却见得。 那佳人早已是泪流满面,眼角微红,现只是低低的抽泣着,一双桃花眼潸潸地盈着泪珠… 张秦忆不觉皱眉,只感觉心中扯痛愈发的伤人… “……” “郡主…” 那可怜人只是抱着红衣郎君低低地哭着,而后便听得那可怜人沙哑着出声言道。 “好…” 看着怀中那可怜模样的俏丽,张秦忆便也抱住了那可怜人,却是什么都没说… 天街柳树下,月光透过摇曳的柳枝影着那对相抱的良人,看不清什么模样… 天街的万家灯火之上,两盏名为“鸳鸯眷侣”与“荣谐伉俪”的祈福灯却是早已藏入了那漫天繁灯之中,散去了不知何处… 第31章 觐见 “呃…秦…秦侍郎…” “家父…于明日午时延请…侍郎大驾,说是要…谢谢秦侍郎那日护我之恩…” “呃…好…小臣谨记…” … …… 张秦忆眼角抽搐的想着那日将送还时的郡主请邀,心下一阵尴尬。 王爷请客自己不能不去,只是现在这情状,去了…怕不是鸿门宴… 微叹了口气,张秦忆不禁感慨,这世间儿女情多,却最是难舍难分… … …… “秦公子?秦公子?” “噢哦…聿之兄何事啊…” “哦,在下看秦兄心不在焉,可是有何烦恼之事~” “无甚要事…不过…呵呵,还是继续方才之事吧…” “噢噢,好。公子若是有事,万不可勉强啊…” “这次泰山封禅之事,陛下点名要将公子带去,且命我礼部将公子定为陪祭之选,只是这陪祭诸多事宜,公子还须学习一二…” “嗯…明白了…谢聿之兄传达…” 张秦忆方拱手拜谢,却听得那张侍郎忽出声言道。 “近来南苑新红倒是开的艳丽,不知公子可有良选?” “呵呵,却是不知,张兄何时竟这般关心这残春暮叶之事了?” “呵呵,公子明鉴,在下素来抱着宏愿未成,在今春时候,可看不见那甚么好时节…” “公子都已是正三品的大员了…” “于那畅春园内,也少有争奇,还有甚么宏愿未成呢?” “呵呵,再大的官到了临了,也不过黄土一抔…” “便是在下把这真心掏出来予君,到了年尽之日,也不过承了我父荫蔽,却已是寸步难行啊…” “既为了那青云事,又何须多言这黄土理?” “倒是在下…言不由衷了…” “无易却还是要提醒聿之兄,逆着时令养新红,这可算不得甚么良选…” “聿之…明白…” 看着身前那低着眉眼的张侍郎,张秦忆一时无言,只得叹声言道。 “呵呵…自顾不暇…” 这般言语…不知是在说那诸位,还是那残春,还是…那良人呢… 待得言罢,张秦忆想着今日赴宴,却还须去同陛下尊前相说一番… 待唤了车轿,别了官人。 张秦忆便乘着舆轿行在了去那深宫的路上… … …… “秦侍郎…陛下现在绮园会客,您且稍候,老奴去报…” “如此…便有劳公公了…” 二人心照不宣的笑笑,想来这天下,财银还是有些用事的… 待看过了林上飞鸟雀跃,丛间彩色缭乱,与那石阶旁的一二小虫争食… 便听得那宫人通传。 “秦侍郎,陛下传唤…” “…尊位方与人言了些国事,现下不喜不怒…” “公子还当…机灵些,以免触动天颜…” 闻听此言,张秦忆面色不动,拱手拜过便相随进了绮园… “小臣…叩见陛下…” “嗯…不知秦爱卿…寻孤何事啊?” 张秦忆依旧跪在石阶前,低着眉眼言道。 “小臣心念陛下,便想着入宫来见,与陛下请个晨安…” “呵呵…^_^” 见那尊位只是笑笑,不多言语,张秦忆便又言道。 “昨日梁王请邀,言要报小臣护女之情…” “小臣实感惶恐,却又难以绝人情意…” “特来陛下尊前,想着求道平安旨…” 张秦忆一身红衣,依旧低着眉眼跪在那里,只听得那尊位开口言道。 “呵呵,秦爱卿,你且过来…” 第32章 赴宴 闻听着那尊位召唤,张秦忆乖巧的跪行至了尊前。 “不知…秦爱卿与孤那侄女…” “并无瓜葛,小臣昨日便同郡主言明了心意…陛下明鉴…” “哦?孤竟不知,秦爱卿倒是快刀斩乱麻~” “剪不断,理还乱的道理,小臣是明白的…” “况…小臣自始至终,都是陛下尊前犬马…” 闻听着这般忠心言语,陈陆君唇角微勾,浅笑着言道。 “哦~既是犬马,不如唤几声听听…” 闻听这笑言,张秦忆浑身一怔,便抬起了眉眼,粲然一笑,张了檀口,状若亲昵的学着声。 “汪~汪~” 却说那尊位看着眼前红袍儿乖巧的下流模样,径放声笑道。 “哈哈哈哈,好好好,爱卿~可真是孤的忠犬良驹啊~” “既是平安旨,孤便予你又何妨~” “花朝,为孤准备纸笔…” “是,陛下…” 言罢,那尊位便从龙袍中探出只手来,径抚着那跪身的红袍儿如瀑的墨发… 而那红衣侍郎,只是跪身在前,低着眉眼,耳边垂发遮掩,看不清什么神色… 待得笔墨妥当,那尊位便挥毫泼墨,径写了一封谕旨,待晾得笔墨干涸…卷了一卷,便拿至了张秦忆面前,举着谕旨浅笑道… “不知秦爱卿可知…犬马该如何接旨啊?” 张秦忆闻言,抬起了眉眼,径张了绛唇,眼眸微颤,含糊言道。 “求…陛下赐旨…” 那尊位浅笑着眉眼,便将手中纸卷横放入了那红袍儿嘴中,欣然言道。 “秦犬马,可叼好了~” 张秦忆自含着谕旨,不能出声,便伏身叩首,作告退状… 见那红袍儿乖巧的模样,陈陆君摆手言道。 “呵呵,退下吧~” 径看着那红袍儿离了绮园,陈陆君定定地看着石桌上那一盏氤氲着水雾的螺青茶… 呵,犬马… … …… 却说张秦忆自那绮园走出,便将那卷谕旨取了出来,只是低着头径走在了那出宫的廊道上,面色平淡,眼眸幽深,让人不知正想些什么… 呵呵,既得了这“平安旨”,便取些物什去拜谒梁王府罢… … …… 午时将近,梁王府内。 “家主…秦侍郎来了…” “嗯?好…让他来书房罢…” “是…” 却说张秦忆,自打来了这梁王府内,便不觉心生疑窦… 自入了门便仅有一小仆招待自己,为自己引路… 且不去正堂,反直接引路去了书房,正心想间却是已然到了书房门口… 张秦忆犹豫片刻,便径直敲响了房门,问询道。 “王爷,小臣应约而来…” 从那房内传出一声应答,听不出那人什么心情… “进…” 张秦忆这便推门而入,只是方推开了门扇,忽见一利箭径射了过来,直直的射入了那半扇木门内,箭尖嵌进去了足有半分深浅… 张秦忆神色一怔,手离那利箭也只有三寸之距,看着那一手执了雕弓立在桌案前的梁王爷,张秦忆面上不动声色,旋即俯身拜道。 “王爷…好箭法…” 陈世平长身立在那桌案旁,出声言道,声音无悲无喜。 “我这利箭不过百步取人性命,却是不敌秦侍郎,仅仅一夜间,便伤了女儿心呐…” 闻言,张秦忆面色微抽,只得拜身言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 言罢,便将身侧利箭拔了出来,并着手中礼盒,和一卷谕旨,交予了梁王爷… “小侄为王爷挑了套黑檀木制的壶具,泡茶应是极好…” “方才又去了尊前,为郡主求了道平安旨…” 看着那红衣侍郎手中一应礼品,陈世平放了雕弓,出声言道。 “呵呵,秦公子倒是机灵…且置那儿罢…” “是,王爷…” 张秦忆方置了礼品,却听得陈世平言道。 “不知秦侍郎可懂诗词啊?” 张秦忆面色一怔,拜言道。 “略懂…不知王爷…” “呵呵,昨日小女返了府内,茶饭不思,只是坐那桌前怔愣…” “方才听得下人来报,说是小女作了首闲诗,孤是武人,看不懂这些,还需得秦公子为我一解啊…” 闻言,张秦忆只觉如芒在背,便拜身言道。 “王爷请说,小侄勉力一试…” 却见那陈世平便取了笔墨,铺了宣纸,挥毫写道。 “半掩烛花泪几叠,泼得纸上人将别。 倦容折来日头斜,懒看宝鉴画眉颜。 沉归西天梦将歇,复遣火酒并炊烟。 花枝低回谢臣蝶,欲问谁人歌上邪?” 直看到笔停墨罢,张秦忆不禁皱眉道。 “这诗…” 第33章 赐婚 “这诗…言的是…有情人家恨别离…” 闻听着这毫不避讳的诗解,陈世平将手一拍那桌案,正欲发作,却忽听得门外来人言道。 “不想,秦侍郎竟已是来了…妾身还在正堂等了许久,原是同爹爹在书房相聊。” 只见自那木门外走入一锦衣红缎的佳人,却是正浅笑地看着门内人… “雪儿…” “小臣见过郡主…” 张秦忆抬眼看向了那良人,却分毫不似昨晚那般梨花带雨的可怜人样儿… 现下正是一派成熟得体的影样儿,眼底藏着隐约不明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将至午时了,爹爹和秦侍郎还是快些来正堂罢。” “今日阿娘亲自下的厨,做了许多。您二人若不来可便尽皆浪费了…” 言罢,那倩影便离了书房,身姿绰绰… 眼见着佳人远去,张秦忆不禁心下踌躇。 今日这郡主…怎么感觉同陛下颇为相像… 且藏了心思,张秦忆拱手言道。 “小臣还是不善诗词一道,方才所说不过是些胡言乱语罢了…” “王爷,我等还是先去正堂吃饭罢…” 陈世平侧目瞥了眼那红衣侍郎,越看越不爽… 直看得想动手了,方才按捺住心情,冷声言道。 “那就…走吧…” 而那拱手拜身的秦侍郎,方才却是被看得冷汗连连… 这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杀气可是真真让人胆寒,这梁王府武将门楣,倒是传言不虚… 却说张秦忆落后那陈王爷依次出了书房,二人转过了廊道几折,便到了正堂。 却说那正堂,此刻中央正设了一面文木方桌,围放着四把棉垫椅子。 那西面坐着郡主,此刻正浅笑着点头示意… 那南面坐一雍容典雅的妇人,想来便是伯母公孙沁… 曾经的沁水公主,而今的沁王妃… 却说梁王爷进门便施施然上了主位,仅留个东位与那郡主相向而坐… 张秦忆面色不改,跟步便拜道。 “小臣见过沁王妃…见过陈郡主…” 言罢,又从怀中掏出一锦盒言道。 “久闻王妃雍容典雅,丽质天成…” “小臣特地寻了京中巧匠制了一方白玉奁,内嵌一面琉璃镜,并着花月坊新出的春红,小侄心意,还请王妃笑纳…” “哦?小秦公子倒是有心了,公子叫我沁姨便好~” “来就来嘛,还带着这般贵重的礼物~” “本就是我王府欲宴请小秦公子,却不想还倒让小公子破费了。” “快些坐吧,我去拿菜~” 沁王妃满脸慈爱的看着这红衣郎君,心下想道。 倒确实是个俊俏无双的美良人,只可惜…与雪儿无甚缘分… “小侄谢过…沁姨…” 言罢,张秦忆又是再拜,正欲坐在那木椅之上,忽听得那佳人开口言道。 “公子为我娘亲父王尽备了礼物,却是不知,可有为妾身备甚么礼物?” 闻言,张秦忆拱手道。 “自是不敢忘了郡主…” “小臣今日方见过了陛下…为郡主求得一平安旨,现下正同王爷的礼品一并安置在书房…” 闻言,陈秋雪依旧是浅笑模样,笑言道。 “公子倒是有心,还专去了我那皇叔陛下尊前~” “来人,去书房把那礼品取来…” 闻言,张秦忆只是虚与笑着,开口言道。 “王府盛延,小臣自是不敢怠慢…” 正言说间,便有小仆取了礼品来…径放到了郡主身前… “小姐,这是书房内礼品…” “嗯…知道了…” 却见那陈秋雪开展了那卷谕旨,看了看上面文字,眼眸却是一愣… 而后又抬眼看向了对面那红衣侍郎,轻声问道。 “不知公子…可看过这谕旨…” 张秦忆不禁奇怪,莫不是上写了些胡言乱语?却是面上不变,开口说道。 “今日晨间方去陛下尊前请要,待拿了便径来了王府…” “郡主这般问,可是那谕旨有何不妥之处?” 陈秋雪只是微笑着看向那红衣郎君,手中举着那卷宣纸,微张了檀口言道。 “这谕旨上写…陛下欲为妾身赐婚,婚期在那月圆之时,而赐婚对象,姓秦名易…” 第34章 午膳 闻听了这般消息,张秦忆整个人如遭霹雳,却是怔愣在了原处,口中喏喏言道。 “这…这…” 陈世平听着这般言语,又将那谕旨拿了去,仔细看过一遍,而后放声笑道。 “哈哈哈哈,却不想那尊位今个却是做了良媒…” 而后便又举着那谕旨近了那怔愣的红衣郎君身前,搂着肩膀笑言道。 “贤婿,方才书房中却是为父不对,现下竟成了一户人家,倒是要贤婿宽宏了~” 张秦忆怔愣的看着那谕旨与身旁的便宜岳丈,一时间心下晦涩… 陛下…这是何意… 眼底添了段忧愁,口中却是言道。 “呵呵…王爷倒是…说…说笑了…” “诶,这是怎的了,你二人方才不还势同水火的模样,怎得这会儿这般亲昵了?” 转眼一看,却是那沁王妃端着饭菜进了门。 “娘…陛下谕旨,将为我与小秦公子约定婚期,正在年内月圆之时…” 闻听这般消息,那沁王妃一时间捂着嘴,震惊倒是不比某位红衣侍郎少… 稍缓了缓,沁王妃却是看向那面色复杂的红衣郎君,这下倒是越看越顺心了… 王妃笑言道。 “既如此,小秦公子,以后同我梁王府,便算是一处人家了…” 张秦忆闻言,面色一抽,只是虚与笑笑。 “那…那倒是…” 言罢,张秦忆抬眼便看向了那对座的良人,那良人此刻也是俏脸微红,低着眉不知想些什么… 张秦忆不禁扶额,难道就我觉得不对劲嘛…您诸位怎么都这般模样啊~ 暗叹了口气,张秦忆便举着筷子说道。 “咳,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却不想那沁姨却是面色一变,径直便将那红衣郎君的筷子抢将过来… 整个人面色躲闪,支支吾吾的言道。 “啊…呃~这桌子菜不甚新鲜了,我给换…换一些菜罢~” 场间三人均是面色一窒,偷偷瞟了眼那桌子饭菜,一时无语。 张秦忆面色抽动,不禁想到,这平安旨…不会真救了我一命吧…呵呵…呵呵… 他面色抽搐的说道。 “那就…那就劳烦沁姨了…” 这鸿门宴,可真是… 新弄了一桌子饭菜,席间那陈岳丈同沁姨倒是一个劲的给张秦忆夹菜。 弄得张秦忆都忍不住怀疑,这桌子菜是不是也有问题… 一席饭菜吃过,席间众人均是各怀心思… … …… 东宫,偏殿。 “太子殿下,陛下唤你过去同用午膳,现下正在绮园等候…” “哦,好…我这便过去…” … …… 绮园,镜心亭。 陈陆君正自用着午膳,两侧宫人按次夹过一口便递过了尊前。 却说此时,便有宫人来报。 “陛下,太子殿下已到绮园外,正在门外候着…” “嗯…叫他进来罢…” 却说自石板路由宫人引入一清贵子,不是那太子殿下又是何人。 “儿臣叩见父皇…” “嗯…快些起身吧,来,来这边坐着,一同用膳罢…” “是,谢父皇…” 却说那清贵子敛着身子坐到了尊前,便从盘中夹起一只虾仁,略显疑惑的问道。 “父皇今日这膳食,怎得尽是些海鲜…平日倒是不多见…” “哦,皆是前日北旻来使送过来的…孤便让御膳房挑拣着做了些,倒是颇为鲜嫩…” “原来如此,儿臣今日倒是有口福了~” “呵呵,一些口腹之欲罢了~” “待得明日国师丧礼,你便去代孤出席罢…” “父皇不亲去嘛?” “无妨,你去便可~” “是,儿臣遵命。” 父子二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席间,陈陆君状似无意的问道。 “不知我儿…对那秦易是何看法啊?” 那清贵子神色如常,只是作声言道。 “一介亡国奴罢了,父皇仁慈给他个身份,还允他做官,他自当为父皇鞍前马后的侍奉着。” “呵呵,却是不知,我儿端午花灯会那日,出宫去干了些什么…” 闻听此言,陈陆吾神色一怔,眼底敛了些神色,出声言道。 “宫内席宴颇为无聊,孩儿不胜其烦。便差了侍卫相陪,出宫去看看百姓花灯…顺便买了些吃食…今年的灯会倒是颇为热闹…” “嗯…孤知道了…” “不知可曾见到过那秦易啊~” “倒是偶在那游人中见到几个红袍的男子,只是远远看着,不曾知道是那秦易与否…” “哦…这样啊…” “那日咱们的秦小侍郎可是颇为繁忙啊~” “有你那秋雪妹妹相陪,直把那花灯会逛了个遍呐~” “呵呵,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那秦易又怎敢痴心攀凤凰…” “孤倒是已下了谕旨,为他二人结了连理~” 闻听此言,那清贵子却是下意识惊声言道。 “什么!” 在抬眼看着面前浅笑着的父皇,陈陆吾自知失态,便起身低眉告罪道。 “儿臣一时惊讶,万望父皇恕罪…” 却说那尊位依旧是浅笑着眉眼,看着那告罪的太子言道。 “这是怎么了,聊的好好的,快些坐下,吃饭吃饭…” “是,父皇…” 第35章 晦暗 一席午膳吃过,倒是没再生什么波澜… 陈陆君眼见着那清贵子告退,只是眼眸幽深的品着余茶… 不多时,便有宫人来报。 “陛下,昨日那侍卫已然处理了,安了个盗窃出宫的名头…” “嗯…知道了…” … …… 却说张秦忆,自用过了午膳,便被那便宜岳丈和沁姨编排着与那郡主同去了后花园… “诶,王爷!别推我啊~” “不是…小侄自己会走…” 径被推搡着进了后园,张秦忆抬眼便见到了那正散步的陈郡主… 尴尬的笑了笑,张秦忆往后一瞟,哪还有那王爷什么踪影,心道这老汉跑得倒快… 他便拱手拜了,开口言道。 “小臣见过陈郡主…” “不想郡主也…也来这边散步…倒是个消食的好去处…” 陈秋雪只是浅浅的笑着眉眼,看着那红衣郎君… 张秦忆未听得郡主答话,只得直身看去,却正对上那佳人的美目盼兮,径被盯着寒毛直竖,几欲先走之时… 却听得那佳人出声言道,“那倒,还真是有缘呢…” 张秦忆面色一抽,悻悻言道。 “啊,其实…也…也还行~” “呃…呃…王府这后花园倒是…倒是…没见着几朵花…” “啊…啊…这…这树挺好…挺绿…挺挺壮的…” 张秦忆这边正顾左右而言他,却听得那佳人噗嗤一笑。 “噗,却还是没见过。公子这般可爱模样~” “啊…呃呃啊…哈哈哈…” 张秦忆正立在那里尴尬之时,忽然听得那郡主言道。 “公子不过来嘛~” “莫不是怕我吃了你去?” 张秦忆心道,还真是怕你吃了我… 身子却是再拜,言道。 “小臣,在这里看看景便好…” “就不…诶!” 正欲说话之时,袖子忽地被人一扯,径向前跌了去,慌乱中将手一搭,再一抬眼,却是正在那佳人怀中… 张秦忆看着那郡主眼中逐渐异样的神色,心下一惊,便是退了两步,径离开了那佳人,拱手拜道。 “小臣…小臣冒犯…郡主恕罪…” “咳咳…无妨…我还不是那般小气之人…” “呃…谢…谢郡主宽宏…” 言罢,二人便相偕在那后院散起了步,期间张秦忆几次抬眼看向那佳人,似是有话欲说。 “咳咳…不知郡主…怎么看陛下那…那谕旨…” 闻言,陈秋雪脚步一顿,转身定定的看着良人,眼中闪烁着隐晦不明的神色。 张秦忆未听得答话,只得抬眼看去,却见那郡主正面色薄红的看着自己,眼神颇像是狼见了肉… 张秦忆不禁皱眉,这眼神…怎得看来总觉毛骨悚然… “咳咳…郡主?” 听了提醒,那郡主似是回过神来,脸上薄红还未褪去,只是浅笑着眉眼答道。 “既是陛下谕旨,小女子自当遵循,想来~秦郎~也不会抗旨不遵罢~” 闻听着这般若亲昵若威胁的话语,张秦忆只觉冷汗岑岑,再听得那一声酥麻入骨的“秦郎~” 张秦忆霎时感觉此地不宜久留… “咳咳,那…那是自然…” “小臣的意思是,郡主就不觉得事出蹊跷嘛…” “照理来说,陛下最不愿看到的便是权臣势大,尤其你我还都是朝臣与皇亲子弟…” 张秦忆正自说着,忽听得那佳人言道。 “公子是不愿嘛?” 闻听此言,张秦忆瞬间流下了冷汗,抬眼看着那笑眼弯弯的郡主,心下只觉越看越恐怖,似是若自己答了不愿二字,恐不会好过… “呃呃…自然…自然是…愿意的…” “小臣能有郡主这般良人…应是…应是福分…” 闻言,陈秋雪脸上笑意又浓了几分,俏声言道。 “那妾身,可就等着月圆之日,公子八抬大轿来娶妾身了~” 言罢,也不管了张秦忆是否答话,便自顾自挽起了那红袖,向着前面走去… 张秦忆感受着那左侧的软玉温香,却莫名感到寒风刺骨。 再瞥了眼那自入园起便笑眼未减的郡主,心中却是思忖着… 郡主这般模样,莫不是接连受了刺激,一时间缓适不来… 二人直逛到黄昏时候,张秦忆只觉这不大的后园都被自己逛秃噜了一层皮…而那郡主却仍旧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咳咳,郡主,天色将夜,小臣该回去了…” “那…那秦郎明日还来嘛…” 张秦忆眼角一抽,这会儿郡主看着倒是不似刚入园那会儿恐怖了,只得婉拒道。 “小臣明日还要参加国师丧礼,想来是没有闲暇的…” “那后天嘞~” “呃呃,若是无事,小臣会来看望郡主的…” “唔,好吧~_~” “那我送你出府罢…” 感受着左臂被挽得几近酸麻的颤抖,张秦忆不禁冷汗直流,正要抽手相拜别,忽地那佳人却是抱得更紧了… “呃…郡主…” “秦郎,你会在月圆之日来接我的,对嘛~” “……” “郡主放心…小臣会的…” 闻听了此言,那紧抱却是松了开来。 陈秋雪抬眼向着良人粲然一笑,径将人送出了府门,立在那门口说道。 “那小女子可就等着秦公子大驾了~” 张秦忆抬眼看向那倚伫门庭的佳人,也是笑着回应。 “郡主…放心…” 言罢,张秦忆便转身上了车轿,车轿缓行在了那片赤红的夕阳里… 陈秋雪倚着门庭直看了良人远去,直看到那车轿隐在了天街拐角处… 呵,秦郎,你甚至都不愿叫我一声秋雪… 待那月圆之夜,秦郎便是不来…也没关系… 妾身… 自会去寻你… … …… 另外一边,张秦忆坐在车轿上,盘算着今日遭遇,一想到那郡主笑眼盈盈的模样,竟是不觉打了个冷颤… 不行,郡主总是这般模样怎么行,却是要找个时机提醒一下王爷了啊… 还有…陛下这谕旨… 呵呵…倒真是…山雨欲来… … …… 京畿,旅舍。 一扇房门被推开,进来一道士模样的中年男子,只见他拱手拜道。 “师傅,按此脚程,大约明日辰时可抵京都南苑道天观…” “嗯…知道了…吩咐下去,吃过晚饭后便启程吧…待得明日,也好去赴你们那南山师叔的丧礼…” “是,弟子这便通会下去…” 待那弟子离了房门,自那门户望去,只见一须发皆白的老道端正地穿着一身旧道袍,坐于床上闭目养神… 害…南山师弟啊… 岂不曰,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等修行人本不该关照这俗尘事,你却… 呵…也罢…为兄便送你最后一程罢… 至于你那命灯,本该尚享一二十年不灭,一朝长灯忽冷,呵呵…为兄又岂能坐视不理… 这京都…却也不知…有多少阴谋算计…尚等着我这把老骨头啊… … …… 皇宫,含章殿。 陈陆君正一脸笑意的看着那位梁王爷… “孤却是不知,梁王此番入宫,是为何事啊~” “陛下,老臣…想请陛下收回成命…莫要再将小女拉了进来…” “哦?却是不知,梁王想让孤收回什么成命呐~” “是…是关于…小女与那左相府公子秦易的婚事…” “他二人佳偶天成,梁王是想让孤失信于民嘛?” “老臣…不敢…只是…” “行了,此事休要再议…孤意已决…” “年内月圆之日,为他二人大婚,到时候,孤可是免不了要去你梁王府喝一杯喜酒啊,哈哈哈哈~” 陈世平面色一抽,只得俯身拜道。 “老臣…明白了…” … …… 入夜,京都的夜空中飘着几片云雾,掩得月光隐晦,掩得残星依稀… 舍间常听见几声犬吠,混着那不清不楚的梦中人的呓语,直落进了那天街晦暗中去… 第36章 丧礼 次日,天明时候,道天观。 陈平安像往常一样起了大早,待吃过一碗薏米粥后,便去了正堂拜过师傅棺敛。 观内上上下下均是悬着白布,挂着丧花,便是门前那一副红联也拿了白纸糊住了。 南苑也算是世外山林,晨间氤氲着露气,尚不到酷暑,这清早时候却也算寒凉,本就人烟稀少的道观,现下倒是多了些萧索凄凉的景象… 陈平安正自拜着灵牌与三清,方上了三注反魂香,忽听得门外敲声已三响,便就上了余香,高声喊道。 “来了来了…” 待跑至了道观庭院,卸了门锁,一把拉开了观门,却只见得一花白须发的老道带着些中年道士立于门外。 那老道, 一身打补青泰花纱袍, 两袖接地乾坤逍遥摆; 襟系斜方镶白鱼肚领, 脚踩云袜十方无量靴。 老眉善目,方面长须。 收敛了菩萨低眉目, 真似那道教老神仙。 陈平安看着那慈眉善目的老道,一时间呆怔住了,开口相问道。 “不知诸位道长道兄因着何事造访?” 那老道自介言道。 “贫道青云观监院赵南天,此番来此是为着我那南山师弟的丧礼…” 陈平安闻言,忙拱手道。 “如此,后学见过师伯,见过诸位师兄…” “诸位且先进观吧…” 陈平安自前领着众人鱼贯入了观内,同那老道边走边聊。 “方才小居士唤我师伯,如此,小居士便是我那南山师弟的弟子了?” “师伯明鉴,后学是师傅天齐三十三年时候收的弟子…” “本还有位师兄俗名唤作周致和,道号庆云子…” “却是早岁便下山云游去了,已是多年不见踪影…” “因着师傅尚未正式收下后学,后学便平日只在观内作些洒扫杂事,后学俗名陈平安,师伯与诸位师兄唤我平安即可…” “竟是如此,也好…不想我那师弟还留了个关门弟子…” “害…当年你那师傅因着理念与我青云观方丈不与,便遭了赶下山去…不想现下已是一朝国师了…” “后学却是不知,还有这等秘辛…” “害,不过些陈年往事罢了…” “现下斯人羽化…却也是拂面秋风,空教人寒耳…” 闻听着这言语,陈平安只是低眉领着众人来了偏殿。 “不知师伯和几位师兄可曾用过早膳…” 闻言,那赵南天后头看了看诸位长弟子,却见那几位道长均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尽皆言道。 “师傅,连夜赶路,却是又有些饿了…” “既如此,还是要劳烦小居士为我等准备些饭食…” “师伯哪里话,诸位先用早膳吧,后学方才煮了些薏米粥,此时还有些剩余,诸位可先垫过肚子…” “若是想去见我师傅棺敛,此地右转直去大堂便是了…” “谢小居士引路。” “谢谢师弟。” 领着众人入了偏房,陈平安又言道。 “那我先去为师伯和诸位师兄做些饭食吧。” “今日是师傅阖棺入土的日子,先前天齐陛下准予行了国葬。” “待过一会儿若是有送丧队伍来观内,还烦请诸位师兄接待一二。” “自无不可,小师弟且放心去吧~” 待过了晨明时候,观内一时间热闹了起来,那送丧队伍却是早早的便来了院中,备好了香、烛、纸马、请着朝中礼部尚书写了篇疏词… 观内一时间除了诸位道长外,倒尽是些官宦子弟… 六部与首辅尽皆派了人来,那观内道长引着众人一一拜过棺敛后,忽听得门外来人… 原是天齐太子殿下亲临,诸道长行礼之后,便也引得那陈陆吾见过国师棺敛… 陈陆吾方拜过国师后,却见那棺敛旁跪着一少年人,此刻正双眼通红的跪坐于棺前,神态潦倒怆然,想来便是那国师弟子陈平安小道长了… 于是便走过了身前,出声言道。 “小道长…节哀…” 听过言语,陈平安回过神来,便起了身相拜道。 “咳咳…小道见过太子殿下…” “方才一时伤神,不觉殿下亲临…殿下恕罪…” “无妨,小道长继承国师衣钵,为我天齐延绵国祚…是得陆吾该相拜才是…” “咳咳咳…殿下且先移步偏殿稍歇吧…” “待得封棺出殡,师傅入土为安后…小道再行招待贵客…” “无妨,道长且先忙去吧…切勿太过神伤…” “小道谢殿下体谅…” 二人方聊过之后,便听得那观门外进来一披着白麻的红衣郎君。 那郎君对着灵位拜了三拜后,便向着小道长与太子殿下拜过言道。 “无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陈道长…” 第37章 阖棺 方回拜后,陈陆吾略显惊讶的问道。 “哦,不想小道长竟也姓陈,陆吾之前只听得名唤平安,这样看来,我与小师傅竟还算个远亲~” “不过巧与国姓相合罢了,小道怎敢冒攀殿下。” 张秦忆便就与那二位闲谈道。 “却是不想,殿下今日来了这处?” “今日父皇偶感不适,却是不能亲临了,便着陆吾来此悼念。” “诶,二位贵客。闲言少叙,且随小道进屋上座罢…” “有劳小道长了…” “有劳陈道长…” 言罢,二人便在陈平安的带领下入了偏殿客房,方入了殿内,便瞧见零散坐着几个道人,中有一人须发花白,状似首座。 陈陆吾不禁问道, “小道长,这些道友是…” “哦,回太子殿下。这些均是师傅师门来客,算的上是小道的师伯师兄们。” “哦,如此该当拜见一番。” “秦少师,可一同往?” “殿下且去吧,小臣不善交际,恐言语粗浅平添误会…” “小臣在此赏会儿花便好…” “少师傅倒是闲情逸致,那陆吾便不扰您雅致了…” 陈平安见二人言罢,便自请道。 “小道为殿下引荐一番罢。” “有劳道长了。” 张秦忆看着那几人相拜攀谈了起来,便转头向着窗外看去。 只见那,院内一处花圃内,各色花样争奇斗艳,个中尤为不起眼的,却是几株紫微新红,正自随着微风摇曳着… 呵呵,赵道长啊,怎得到了这紫微花开之时… 我等却都已经是阴阳两隔了… 却已是无人…再容小臣悔棋了啊~ 张秦忆正自思忖着,忽听得旁处来人问道。 “不想秦侍郎却是在这孤芳自赏着…” 张秦忆闻声转头一看,却是那张开凤与张聿之二姊弟,问声的是那张聿之。 张秦忆面色浅笑,旋即起身拜道。 “不想是二位张家姊弟代了张大人前来…” “将临封禅之事,家父还须稳坐礼部统筹一二,自是脱不开身,便差我二人前来…” 正言说间,忽听得那开凤掌柜出声道。 “倒是不像小秦公子,别了佳人,好生自在啊…” “咳咳咳…呃…呵呵…” 张秦忆被噎了一句,心想道。 不过别了佳人,怎得还弄得满城风雨… “小臣见过张大姐。” 张聿之却没想到竟是被自家大姐出言绊了一跤,不禁开口道。 “姐,你少说两句罢~” “呵呵,多说少说又能如何~” “那日秋雪妹妹回了府便一蹶不振,现下见了我这个凤姐姐也是生分了起来…” “自南苑同游那日之后便不见得秦侍郎大驾,我还当是秦侍郎忙于公务,却不曾想,竟是早起了这断红绝情的心思…” 这边张开凤正自说着,全然不顾那小秦侍郎早已汗流浃背… 张秦忆不禁擦了擦额角的汗,不禁虚与言道。 “是是是…张大姐教训的是…” “好了,姐。人家二位的事你在这掺和什么啊?” “你且去旁处消消气,我同小秦侍郎聊会儿…” 张开凤看了看自己那呆愣弟弟,不禁开口道。 “你可不要学这个浪荡子…” “诶呀…知道了知道了,你且先去那静处消消气。” “毕竟是在国师丧礼,不可太过招摇啊…” 见那张聿之送走了自家大姐,张秦忆不禁又擦了擦额角的汗,出声道。 “张大姐可还真是…不让须眉啊…” 张聿之看着那满面苍白的张秦忆,不禁憋着笑开口道。 “秦兄…莫怪…我姐只是性情直率,有些口不择言了…” “咳咳,无妨,大姐性情中人,无易自当受教…” “不知…秦公子今日是代左相来此凭吊嘛?” “是也不是…前日我也受了平安道长请邀,来此凭吊赵国师,想之前,我二人也算是棋友了…” “哦,聿之明白了…” “话说,近来京城可不算太平,不知前日花灯会公子可曾遇着什么变故嘛?” “聿之听闻,那日将夜时候有一伙流民横生事端…” “倒是不曾有甚么大变故,只是遭了个小贼,所幸最后物什也寻了回来…” “据称是一帮流民饿急了,便心想着行那鸡鸣狗盗之事…” “好在最后也是被官衙带走了…” “竟有此事…” 二人正聊间,忽听得那庭院内吹起了哀乐,转身看去。 只见那一行人吹打拜忏,行香告神,施食散花,径阖了棺敛,便自前由那平安道长一身麻衣孝服,引了出去,直走了远… “害,不想赵道长人近中年,却竟已溘然长逝欤,真天妒栋梁也…” 场间众人不知谁叹了一句,引得这厢唉声四起,细看去,却尽是些不相熟的官吏门客… 第38章 试探 见得场间喧哗,张秦忆同张聿之对视一眼,便是不约而同的出了偏殿,行至一桂花树下,石桌椅旁。 “秦兄,方才小道长托我转交此诗予秦兄,言是昨夜悲痛愤发而成…” 闻言,张秦忆不禁抬眉,便伸手接过来那纸律诗,开展了宣纸,只见上云。 “剪火寒风冷玉烧,舞罢红袖汗青招。 凄伤兀那鸣十地,乱打琵琶暗恨抛。 直教忡忡余大梦,未为焕焕止辛劳。 游方诸处低声语,惧不能更起凤巢。” 阅毕,张秦忆不禁敛眉,开口言道。 “倒是多谢,聿之兄转交了…” “无妨,不过举手之劳耳…” 天过半晌,日头正是当空照着,树下一片阴凉,影影绰绰,二人不时聊着,倒还闲适… “话说回来,今日怎得不见梁王府来人,不知秦兄可知原委…” 闻言,张秦忆稍回想了场间诸客,倒是确实未曾见过梁王府来人… “无易却也不曾知晓,虽有些猜测,不过也属闲言,倒是不便再说了…” “哦…” 又过半晌,待平安道长回了观,便招呼场间众人准备开宴了,虽不过是些素食斋饭,倒也吃得够味。 待得天日西沉,却已是将那臣客一一送将出去了,观中皆剩了些道士收拾盘筷残羹… 陈平安正自收拾时,忽听得师伯召唤,便就擦了擦手中污腻,向着当堂去了。 正入了当堂,却见一须发皆白的老人正跪在蒲团上,身前是那赵南山灵牌与三清供奉。 见此情景,陈平安一阵讶异,忙问道。 “师伯,这是干甚么?” “您这辈分无须叩拜啊…” 陈平安正要去扶,忽听得那赵南天厉声呵斥道。 “陈平安!跪下!你可知罪!” 闻听此言,陈平安霎时间愣在了原地,只是低着眉目,状若不解的问道。 “师伯,我何罪之有?” “哼!你这孽畜!欺师灭祖,亲手残害了养父赵南山,也就是我那无辜的师弟!”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平安霎时跪在了当地,泣声道。 “后学不知师伯何来这般判断!” “南山师傅养吾成年,教吾学识!小子日夜相伴左右不敢稍有差池,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怎的会行那龌龊之事!” “师伯!实冤枉了小子也!” 赵南天依旧跪在原地,冷哼道。 “吾那师弟有盏命灯留在青云观内,本还有一二十年的寿火,却是一朝烬灭!” “如非遭人暗害,何当如此!而日夜陪于我那师弟身旁的,除了你陈平安,又还有何人!” 闻言,陈平安目光一敛,似是悲痛道。 “师伯…当真要我诉清原委?” 闻言,那赵南天回过头来,不禁皱眉道。 “甚么原委?” 陈平安只是俯身朝着那灵位叩了三响,直叩到额前溢血,颤声言道。 “师傅他…承了皇家请邀…为陛下炼制…回天丹…” “那回天丹虽是补药,却胜似邪术,专假他人寿命于己身…” “小子曾劝师傅莫要再炼制这邪丹了,可…可是,师傅却是教我说。” … “平安呐,我赵南山一生别无他求,功名利禄?不足道也…” “可奈何红颜枯骨非我愿,哪怕是为了那死去的秋娘,我也必须要炼成这回天丹,哪怕是…身死道消…” “平安呐,我意已决,你不要再劝了…为师只愿你今后好好的寻个人家,还俗去吧…” “你…本就是那幻世中人…这道天观,不该成为束缚你的金笼…” … …… 闻听着那陈平安的讲述,赵南天一时间想起了多年以前,青云观前。 … …… “师弟!你去给师傅好好道个歉!师傅绝不能赶你下山的!” “师兄…师弟是…自愿下山…” 闻言,赵南天睁大了眼睛,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问道。 “你…还是想着那个凡俗女子?!” 在他面前,赵南山一脸释然的笑道。 “师兄,是我…欠她的…” “再会吧,师兄,待我功成归来,说不准可是成了哪朝的国师呢,哈哈哈哈哈~” 赵南天一脸怅然的跪在了观前,直看到那青袍道人狂笑着走下了山去… … …… “师弟…” 恍然回过神来,赵南天又听那陈平安言道。 “那日师傅照旧在观内炼制回天丹,直炼到了夜深时候,小子本在旁侍候,可是师傅命我回房且先休息…” “我没忍住困意,便回了房,正是睡深,忽听得一声巨响,心下顿觉不妙…” “待…呃呃…待弟子跑到了炼丹房,师傅便已经…不省人事…” 陈平安边言边哭,颤声低着头一个劲的叩首,口中喊道。 “师伯所言不错,是我!” “是我本该陪在师傅身侧却自去了困觉!” “是我!是我啊!是我害了师傅!呃呃呃啊啊啊啊…” 看着那号啕大哭,头上早磕出了血迹的陈平安,赵南天一时心疼,便跑了过去,将那少年揽在了怀中,颤声言道。 “孩子…不是你的错…师伯…师伯错怪你了…” 二人便就这样相抱着坐于蒲团前,从那正堂传出少年凄惨痛厉的哭声,直惊的院内夜枭扑腾而起,不知飞向了何处去… 第39章 花生 皇宫,倚天监。 “花师父,这是新一批入宫的侍童…” 一方檀桌前,花朝正品着盏中茶茗,应声答道。 “嗯,带过来吧,咱家且看看~” “是,师父,小的在门外等候,您且检着,有事唤我便可…” 言罢,那宦者便告了退。 花朝起了身,看着那跪成一排的小猴崽子,厉声说道。 “都把裤子褪了,一个个的把腚撅高喽!” 看着那一群小猴崽子听话的照了做,花朝一一览看过去,见没甚么问题,便要唤人来领走时,忽听得一声低低的问声。 “师…师爷…” 花朝一愣,转头看去,便看到那最后一个小猴崽子正撅着腚,回过头来低低的叫着声,一双眼明晃晃的,直看得人生怜。 花朝不禁眉头一皱,起脚便踢了上去,骂道。 “哪来的小猴崽子?谁教你这样叫的?啊?!” 正欲教训,忽听得门外侍候那人问道。 “花师父,可是有甚状况?” 花朝眼眸微转,言道。 “进来…” 话音刚落,门外那宦者便推门而进,恭敬的问道。 “师父有何吩咐?” 花朝定定的看着那最后一个埋着头颤抖的小猴崽子,将头一偏,却是言道。 “除了那个小猴崽子,剩下的都带走吧…” 那宦者瞥了一眼那角落跪着的侍童,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拜身言道。 “是,师父…” 见那宦者领了其余众侍童出了房门,花朝便抬眼看向了那角落的小猴崽子,冷声问道。 “说,是谁教你那么叫的~” “没…没人教小子…小子…只是见那刚才的小大人叫您师父,小的便想着…该…该叫声师爷…” 听了这答话,再看向那跪着颤抖的小童。 花朝顿觉无聊,便挥了挥手道。 “行了,滚下去吧…” “师…师爷…” “小子这里有…有块长命锁,是银子制的…想…想孝敬师爷…” 闻听此声,花朝抬眼看了看那小童双手奉出的一小疙瘩银锁,不禁嗤笑道。 “哟,你还知道孝敬呢…” “不想还是有些物什的嘛,也不算个光出溜儿…” “怎得想起进宫了啊?” 那小童只是跪着将那银锁搁到了案前,拜言道。 “小子家中因遭了年荒,流落此处,日日不能吃饱…便被家母送到了宫中,求个生计…” “呵…倒还是母子情深…” 言罢,花朝径看着那跪地的小童,也不言语,就这么看了许久,不知思索些什么,而那小童也是一直跪着,不敢抬头。 过了许久,花朝出声问道。 “抬起眉眼来,咱家问你,你叫什么啊…” 那小童闻声便抬起了头,露出一双明晃晃的眼眸来,教人看了可怜。 只听那小童眨着眼睛说道。 “小子,俗名赵二狗,因遇了年荒,便起了个贱名…” “呵,倒真是下贱名讳~” “也罢,我给你起个名字如何~” “便叫…花卿吧~” “唔,小的敢问,是哪个‘卿’字…” “便是那个…呃…” 花朝正欲答问,忽想起了这小童不过六七年岁,哪里认得什么“卿”字,便随口说道。 “哦,你年岁小,那便叫花生罢…” “在这宫中,你说你姓花,便没那不懂事的宦者敢欺负你…” “花生谢过师爷…” 听着这答话,花朝莫名的感觉有些好笑,只得抿了抿唇角,言道。 “这银疙瘩你拿回去罢,咱家还不至于要你这么个小东西孝敬…” 言罢,花朝便将那银锁扔给了那跪地的小童,又是想了想,便开口言道。 “从今以后,你便跟着咱家做事罢…” “是,师爷——” “嗯,退下吧~” 看着那起身准备退了门外的小不点,花朝却是鬼使神差的又喊了一声。 “慢着…” 那小不点闻言身子一顿,又转身跪下问道。 “师爷还有什么吩咐…” 看着那乖巧跪地的小不点,花朝犹豫了一下,便开口言道。 “今天,咱家心情还算不错,便教你一课…” “花生受着。” “以后,莫要再随意将你那长命锁送了人…” “你须得明白,在这宫中,银子只是脚上步履,行的也不过是那脏污活计…” “真真的头上顶戴,我等奴人的面子,还得是侍奉的主子。” “若得了贵人,那便是一步登天,若遭了那下贱种,可是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杀得~” “而在这宫中,最下贱的便是人命,而最讨人欢喜的却是那黄白之物…” “我这样说,你可懂得?” “花生…似懂非懂…” “呵,无妨,以后你自会明白…” “且退下吧…” “是,师爷…” 径看着那小不点退出了房门,花朝一时间抬着盏茶,不知想些什么… 第40章 口粮 翌日,天明。 张秦忆依例沐浴,穿戴,上朝。 他一身红衣立在那群臣中,只听得什么“流民安置”,“泰山封禅”,“边境骚乱”云云,真真听得是昏昏欲睡,只是心想着,早知便不“依例”了… 终于熬到了退朝,张秦忆舒了舒筋骨,便作着伸欠向着宫外走去。 他左右看看,径见了那梁王府车轿将行,便走了上前,拜身言道。 “小臣见过王爷…” 轿中陈世平闻言,便掀了轿帘看来,只见一红衣侍郎立于轿旁,正作揖拜着。 “哦,贤婿啊,寻为父何事啊~” 张秦忆眼角一抽,心想这王爷认儿子倒是快… 只是再拜言道。 “小臣…想与王爷借一步说话…” 那轿中陈世平闻言,眉头一挑,便掀了轿帘从中走出,开口言道。 “那便…带路吧…” 闻言,张秦忆便领着梁王行至了一处宫门拐角,而后拜身言道。 “王爷,小臣想问问王爷…郡主近日在家中可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闻言,梁王眉头一皱,沉声言道。 “贤婿…这是什么意思啊…” 见梁王这般反应,张秦忆心下有数,便开口言道。 “小臣接下来的话可能…对郡主稍显不敬…” “但是,小臣却是真心为了郡主着想…” “王爷…那日您将小臣送去后院后…………” 闻听着这便宜女婿的一番话语,梁王却是越听越心惊,眉头早已皱作一团,忍不住开口问道。 “贤婿…此话当真?” “小臣不敢有半句虚言,更无半分添油加醋…” “只希望王爷回府后多加照看,以免郡主…患了甚么…不该有的病症…” 闻听此言,梁王心下藏事,便拜回道。 “孤…会注意的…倒是多谢小秦侍郎…一番提点了…” “如此,小臣便也放心了…” 二人相拜别后,便各自乘了车轿回府。 … …… 京都,一处旧街巷。 一名衣着破烂的妇人正抱着怀中已经晕过去的小乞丐,瑟瑟缩缩的往巷内退去,口中惊恐的言道。 “求求诸位大哥,行行好吧…小九他…他只是个孩子啊…” “放些什么屁!那是孩子嘛?那是哥几个今天的口粮!” “就是,废些什么话!大不了到时候分你一条胳膊!” 七八个乞丐正面色不善的靠近那名妇人和她怀中的孩子… “不行呐!几位大哥!小九是我的命根子啊!你们行行好!放过小九吧!” “我真的…不能…不能啊!” “大哥,和这娘们废些什么话!把她也宰了,咱们还能多饱个一两天!” 言罢,那几个乞丐竟是直接一脚踹倒了那妇人,从他怀中抢过了那饿晕过去的小孩… “别!别啊!” 那妇人正欲争抢,却是正被面门踢了一脚,直跌了后去,没了生息,看似是晕死了过去。 而在一旁,那几个乞丐,正拿着几块锋利的石头,一下一下的凿着那孩童的胳膊…小腿…脖颈… 在无人问津的巷道中,一时间传出些浓烈的血腥气,混着不清不楚的杂乱臭味,引得附近几只乌鸦靠了过来… 第41章 风涌 入夜,张秦忆回了府。 他走到了窗前,看着案上那一株紫微,却是正开得灿烈,直拢着一处幽香… 张秦忆抬手,便径把那新红从瓶中拔了出来,连带着些湿润的泥土与根茎… 是夜,秦府。 一切如常,除了,窗前多了一株拔掉了的紫微… … …… 左相府邸,将睡时候。 “大人,事已办妥…” “嗯…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 “是…” 秦朗身着一身白衫,看着那窗外明月,喃喃道。 “呵…谕旨…” “春兰呐…老夫…却是有些想你了啊…” … …… 梁王府邸,女儿闺阁。 “雪儿,为父…可以进来嘛?” “爹爹请进,女儿还未安寝…” 言罢,只见自那门外走入一青衫的中年男子,身形魁梧,面色却颇显疲惫。 陈世平进了门,见了女儿一副浅笑模样,心下担忧,却是问道。 “女儿…不知…近日可有些什么心事啊…” 陈秋雪娥眉微挑,一脸不解的问道。 “没有啊?待封禅过后便能与秦公子大婚了,女儿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有心事?” “父王何出此言呢?” 陈世平看着那浅笑模样的女儿,只觉心下微凉,不禁开口言道。 “女儿啊,若有心事莫在胸中积着,为父是个武人,不善言辞,但是你娘还在…若是,若是将来生了些甚么事端…千万记得想想你娘,想想为父…我们总还会陪着你的…” 陈秋雪看着眼前唠叨的陈世平,一时无言,只是低声说道。 “女儿…会的…” … …… 东宫,寝殿。 陈陆吾躺在床榻之上,盯着眼前的一片漆黑,手中轻抚着床头的一方锦盒,不知想些什么… … …… 深宫,含章殿。 花朝领着个小侍童,快步走入了殿内那尊位旁,手中举着一盘木牌。 “陛下,该翻今夜的牌子了…” 陈陆君瞥了眼那盘木牌,眉眼微皱,出声道。 “不必了…今夜孤有些乏了…” “是,陛下…那陛下今夜…” “就在此处宿一晚罢…” “是,陛下…” 言罢,陈陆君却是忽然看到了那身后侍奉着的小侍童,出声问道。 “这是?” 闻声,那小侍童忙不迭跪了下来,拜身道。 “奴名唤花生,新近入宫侍奉,现跟着花公公学习…” “花生?哈哈哈哈,这名字倒是有趣…” “花朝,是你取得?” “回陛下,老奴本想为他取个花卿的名字,但是念他年幼,不识文字,故而便随意取了个花生之名…” “无妨,倒是桩趣事,花生,那你便跟着花朝好好熟习宫中事务罢…” 言罢,那尊位却是闭目养神了起来… “花生谢陛下提点…” 言罢,花朝便领着花生出了殿门,立在门侧侍候。 殿内,烛火掩映。 陈陆君坐在那尊位上,眼中无神的看着不知何处… 入夜的京都渐没了声响,整座城散落着点点的明灯,影着狰狞的模样。 在那幽深处,夜风缭乱着,不知是精怪的口舌,还是鬼魅的胀目… 第42章 北巡 复过了几日,无事,却是将到了封禅之日了。 将行时候,只听得朝上五鼓,羽林卫士摆列二旁,銮驾早停迎在了宫门,百官尽皆在伏跪候着那尊位。 及了辰时整,只听得净鞭响了三响后,天乐之声顿起,一众宫人捧了香炉,焚了雀头香,行定跪状恭迎,而后,几位宫中女婢持了龙扇,直簇拥着那天子出了宫门。 见了尊位,群臣众宦一个个嵩呼喊道。 “天齐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那声浪自宫人奴婢一浪,自群臣众官一浪,又见那天街两旁却是早已跪满了百姓,只听得阵阵山呼… 那陛下摆手言道,众爱卿平身,吉时已至,北巡…泰山! 言罢,又传来一阵山呼道。 “是,陛下。” 却说那陛下乘了金銮驾,由着宫中仪仗开路,直沿着天街向那城门行去,后跟着首辅三公,当朝辅弼的公轿,而后便是群臣家眷,王公子弟,随行人员的车轿,再接些巡行辎重,牛羊若干,最末便是些宫人换乘的车轿,一行队伍直延了十数里路… 而那銮驾所过之处,道旁百姓无不拜首恭伏,山呼道。 “恭送皇帝陛下北巡!” 待一行队伍尽皆出了京都玄武门,却已是将近巳时左右。 此时看过那天街去,遍地残花铺地,暖风袭来,还能嗅着那天列王乘的新烧名香,百姓尽皆拾掇了些屋门前的残花败蕊,以求皇帝陛下庇佑。 而那宫中,诸妃嫔们眼见着陛下远行,便各自回宫去了。 陛下北巡,便留了太子殿下临朝代政,太和殿前,只听得那殿下吩咐道。 “派些宫人出宫洒扫,以尽善后之宜,注意莫要搅扰百姓生业…” “是,殿下…” … …… 待得朝会事罢,陈陆吾看着身旁一个小监丞问道。 “你叫花生?是花朝公公遣派来我殿中?” “是,奴师从花朝公公,现下正学习宫内事务杂行,以备殿下启用…” “这花朝,倒还取了个有趣的名字…” “无妨,既是学习,莫生差错便好…” “花朝奉了陛下出宫北巡,你便留侍我殿中罢…” “是…殿下…” … …… 梁王府,中堂。 母女二人今早送将了王爷,便坐于此处吃了些茶斋,正是休息时候。 “娘,不知那药…可已制成了?” “雪儿,你…当真要这样做嘛…” “娘,女儿这辈子总是听您的话…只是此事,女儿想自己做主…” 公孙沁看着那低敛着眉目的陈秋雪,作声叹道。 “害,小秦公子也是可怜…” “再约个三五日,那风情蛊便能炼制成…” “不想我公孙家这巫蛊之术,却是在这些地方派了用场…” 那女儿家转瞬绽了眉眼,笑吟吟的说道。 “娘亲最好了~” 那为人母者见着那撒娇的女儿样,却是不禁微叹。 害,到底是我的女儿… … …… 道天观,正堂。 一须发皆白的花甲老人正打坐于床榻,便听得外面来人道。 “师傅,小师弟已然随驾北巡了…” “嗯…知道了…” 答了话,赵南天便不禁回想起了昨夜时候… “平安,你当真要去?” “师傅,回天丹虽是邪法,但到底是师傅遗愿,待我此行将此事了结,便随师伯回青云观吧…” “师傅到底还是青云观中人,小子还是要回去为他老人家立个衣冠冢的…” “师傅虽让小子还俗,但是也要先将道门中事收拾一番…” “害…你心中有数…便好…” “此行…万望平安…” “……” “平安…拜谢师伯…” … …… 今日的左相府邸,倒是不似往常那般热闹,中人各自做着今日的洒扫事宜… … …… 东宫,偏殿。 陈陆吾看着手中书信,信面无他,惟词一首,曰: “《青玉案》 斯年鼓盏青霜泪。扮花丑,将辞媚。 欲教殊奇天作鬼。济于秋水,见之大贝,按乐伶伦氏。 断肠银汉红墙里。金镜朱尘照官子。 遂定烟波风涌沸。棠梨宫邸,种桃花地,应谢高山意。” 落款处单留一个“秦”字… 陈陆吾看着手中宣纸,一时无言,低眉不知思索些什么… 却是吹明了烛火,就着那热焰,将那卷书信烧毁了去… 殿旁,花生侍奉立在一旁,乖巧的低眉闭眼,静待吩咐… … …… 却说那金銮车驾,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北泰山而去,此间路途需经过,扬州,并州,幽州,与青州…泰山却是坐落于那最后的东州境内… 銮驾内,陈陆君看着身前的一应珍馐,只觉胃口平平,微想了想,却是抬眉问道。 “礼部侍郎秦易可有随驾啊?” 花朝忙答道。 “陛下,您忘了。先前朝会时候您钦点了秦侍郎任陪祭,现下应当是在那銮驾之后的礼部车驾内…” “哦?呵呵…” “那便…唤他来尊前侍奉罢…” 第43章 召见 礼部车驾内,一方桌案前,正放着些果脯蜜饯与黍糕… “先用些饭食垫垫肚吧~” “仪仗须行至向午时候方才备置午膳~现下仅有些茶点送来…” 车驾内,张绮年正拿着一块果脯作声说道。 “是,大人…” 而在张绮年对面,则坐着那红衣锦袍的秦侍郎,此刻正出声应道。 “却是不知,秦侍郎近来对那陪祭典仪了解的如何了?” “哦,小臣近来多阅典籍,详考贤文,对那祭祀之礼已是…” “小秦侍郎在否?” 张秦忆正口述间,忽听得来人打断了答话,二人便转头望去,却见那车驾旁行来了一匹御马,上乘着那花朝公公,正向着这边而来。 见此情况,张秦忆便掀帘答道。 “小臣在此,不知花中臣寻我是为何事?” 那花朝见着这红衣侍郎,便抬眼粲然一笑道。 “小秦侍郎,陛下召见,唤您即刻前往尊前侍候…” 闻听此言,张秦忆不禁眉头一皱,便转过身同张尚书相拜道。 “张大人,陛下召见,小臣就即刻去了,关于典祀之事便随后请教罢…” 张绮年看了看那车轿外随行的高头御马与上乘的花朝中臣,便拜言道。 “既是陛下召唤,秦侍郎便先去罢,稍候老臣再同您谈谈这随祭之事…” 张秦忆再拜后,便出了轿子,上了那花朝中臣引过来的一匹官马,随着向前方那銮轿去了… 方上了马,张秦忆便笑问道。 “花中臣,不知,陛下召我何事啊?” 花朝却是将那几粒金瓜子又推了回去,低眉言道。 “老奴不敢冒度天心,秦侍郎还是小心些吧…” 张秦忆看了看那转身上马引路的花朝,却是心想道。 此行…只怕免不了一番… 见那花朝骑着马前行了,张秦忆也是低眉策马跟着,一路无言… 待到了銮驾旁,只听那花朝恭敬问道。 “陛下,小秦侍郎来了…” “嗯,进来罢…” 闻言,花朝便向着身后那红衣侍郎使了个眼色。 张秦忆相拜过便下了官马,上了銮驾。 方掀开銮驾掩帘,张秦忆便低眉拜道。 “小臣叩见陛下…” “嗯…爱卿平身吧…” 张秦忆面色不改,听话起了身,不过仍是低着眉眼,见那尊位未曾问话,便出声问道。 “不知陛下…唤小臣何事…” 一阵沉默,未听着答话,张秦忆心下一沉,只是低着眉眼,长身立在那里。 而在他对面,一床祥云绣金龙凤榻上,那尊位正抬着眉眼打量着面前这红衣侍郎,眼眸微动,不禁问道。 “忆儿,你怎么在这?” 闻听此言,张秦忆眼角一抽,跪身道。 “陛下,奴…听着陛下召唤而来…” “快些过来,怎得又跪下了?” 言罢,那尊位竟是扶着张秦忆起了身,便坐过了那龙榻之上。 “你怎么能自称奴呢?你可是孤的血亲,是这天齐的主族…” “奴…呃不…小臣不敢…” 张秦忆仍旧是低着眉,不禁心想道,陛下这次怎得提前犯了病,只得怯声答道。 “陛下,小臣并非您的胞弟,小臣…名唤秦易…” “啧,忆儿,你胡说些什么?” 闻言,张秦忆不禁眼角一抽,怯怯的抬眼看向了那尊位,却只见。 那天齐皇帝陛下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只听得那尊位开口言道。 “你与孤的胞弟长得一般模样,声音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现下还穿着孤那胞弟的红袍…忆儿,你怎得还要骗你的皇兄不成?” 张秦忆不知如何答话,只是低着眉眼道。 “陛下…需要我是谁…我便是谁…” 闻言,那尊位却是眉头一皱,径攥着张秦忆的红袍领子,问道。 “你不就是忆儿嘛?什么需要你是谁就是谁?” “你倒是给孤明说!你到底是谁!” 闻听着这喊骂,张秦忆不禁心下一紧,却是脱口而出道。 “奴是陈忆!” 话语方出了口,张秦忆便冷汗直流,立马下跪言道。 “陛…陛下,小臣…小臣…知…” “错”字还未出口,便听得那尊位言道。 “怎得又跪下了!快些起来!” 闻听着这喊声,张秦忆忙不迭站了起身,眼底却是添了些幽暗… “来,坐到孤身旁…” 听着那尊位召唤,张秦忆便缓缓坐到了那尊旁。 方坐了下来,便听那尊位竟然是泣声言道。 “忆儿啊,孤…孤好想你…” “孤日夜不能安眠…就盼望着你回来啊…” 张秦忆闻听着这感动声响,不禁眼角一抽,只得出声答道。 “皇…皇兄…我在…” 听得那心念人答话,那尊位却是径环抱住了张秦忆,只是泣声道。 “忆儿…你不在的时日…为兄是日夜念着你啊…你莫要听父皇的安排,他就是想要你的命…” 感受着怀中那尊位的颤抖,张秦忆眼底一片晦暗,不禁想起了身侧的短刃… 不若… 正是眼神逐渐冷冽间,忽感觉那尊位松开了怀抱,张秦忆神色一怔,却听那尊位言道。 “忆儿,饿不饿,我命人送些吃食来…” 言罢,却也不管张秦忆回答,便开口喊道。 “花朝!花朝!” “陛下!陛下!老奴在!” 听得言罢,便见自那轿帘进来一花发宫人。 陈陆君不禁言道,“你怎得这般老迈了?” “呃?” 花朝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却又听得那尊位言道。 “好了好了,快去备些吃食…” “呃…是…陛下…” 言罢,花朝便又出了銮轿,听得一阵马蹄声起,想来是准备吃食去了。 此刻,张秦忆坐在那龙榻边,颇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低眉候着差遣。 忽听得一阵风过,却是那尊位又来了身前,正双手握着张秦忆红袍下的手,问声道。 “忆儿,这段时日,你去何处了啊…” 第44章 远迎 听着问话,张秦忆暗自思忖着这尊位是真疯还是佯狂,脸上神色稀松平常,斟酌着词句道。 “皇兄…为臣下封了个…礼部侍郎,现下正往那泰山封禅处去,约莫行个七日光景,臣下任着随祭…” “原是如此…孤近日总觉恍恍神伤,夜不成眠,大约是国事琐碎,有些忙乱繁思了…” 闻听着这般托心吐词,张秦忆心下更觉晦暗不明,口中应承道。 “皇兄…是该好生歇息了…此去泰山路程颠簸,与日风尘,还当有个安睡…” “忆儿不同为兄一床共枕嘛?” 张秦忆听着这般无礼请邀,只得强忍着心思,开口言道。 “皇兄…臣下现有车驾床榻,尚在礼部车轿内…” “如皇兄…需要臣下来侍奉,自可遣人召唤小臣…” 陈陆君眼眸微动,不知想些什么,只是浅笑着看着那红衣,开口言道。 “那…你便与孤同驾…” 张秦忆眼角一抽,忙答道。 “陛下,臣子不可逾矩…您还是莫要让花朝中臣难堪了…” 闻听着这般答话,陈陆君眼眸微转,笑着说道。 “既然忆儿不愿,那不如每夜常来侍奉…孤不多留,戌时来,亥时走便可…” 张秦忆不禁仔细斟酌着那“不多留”的涵义,心想道,怎得这陈皇还跟我讨起了还价… 正自心下惦量着,口中便答道。 “皇兄…如需小臣尊前侍奉…小臣自会听召而来…” 陈陆君眼底一亮,便径抓住了眼前人那红袍下的双手,笑言道。 “如此…那就约好了…” 张秦忆强忍着颤抖,抬眼粲然一笑,作声道。 “是…皇兄…” 二人又聊了好一阵子,多是那尊位问候,侍郎答话。 便在此时,銮驾外,那花朝中臣开口问道。 “陛下,老奴备了些茶点,现下可否送入…” 陈陆君随口答道。 “送进来吧…” 闻声,自那轿帘外便走进一花发宫人,他手执着两担珐琅食盒,方置在地上,便一一旋开,从中取了些果脯糕点,桃酥肉干… 直摆的那方梨木桌无处盛放了才作罢。 一一介绍过后,花朝便拜过告退了,全程没有抬眼看那龙榻上坐着的红衣侍郎… “来,忆儿,先吃些茶点罢…” 张秦忆看着那尊位递过来的米糕,双手接过便拜谢道。 “谢陛下恩赐…” 陈陆君抬眼,伸手一捞,便揽住了那将跪下去的红袍儿,不禁开口道。 “无须计较这般俗礼…” “权且坐下吃些吧~” 言罢,便是揽着那红袍儿到了身旁,为他一一递过去些茶点… 张秦忆感受着那身旁尊位,心下拘谨不已,眼眸微颤着,只是低眉吃着糕点果脯… 陈皇这是,何时要放我还归啊… 眼见着仪仗将行过了午时,一行銮驾便停在了道旁休整,生火起灶开始了午膳准备… 见此情状,张秦忆便开口言道。 “陛下,那小臣便先告退了,尚有些随祭的典礼事宜小臣要与张尚书请教,便不与陛下尊前搅扰了…” 闻听此言,陈陆君本欲挽留,忽地像是想到些什么,便浅笑着开口问道。 “今日可算是第一个时日,待戌时忆儿可还过来?” 张秦忆眼眸微颤,低着眉拱手言道。 “若陛下需要小臣,小臣自然…会来…” “嗯,如此,忆儿便先去罢…切勿忘了你同孤的约定…” 张秦忆拱手告退,便径行去了后方礼部车轿处。 花朝侍奉在陛下尊前,心下不觉嘀咕道。 易儿?陛下何时同秦侍郎这般亲密了… … …… 却说那张秦忆方返了礼部车轿,便见得有宫人送来午间膳食,便拜过张尚书后,上了次座,相与用起了餐食。 待得茶饭餍足过后,张秦忆便为着那张尚书添了杯茶茗,不禁问道。 “方才小臣听着陛下召唤,未曾与张大人言尽那随祭之事,这边归还,还请张大人赐教一二。” 张绮年抿了口杯中茶茗,取过瓷碗便虚了口。 “小秦侍郎此番随祭陛下,先当明了这封禅之全过…” “公子只需记住,待百儒颂词,众臣齐跪之后,便是由陛下上禀苍天,同问列宿,参考诸天…” “公子随祭,当自案前起巫舞恭迎,口中颂念祭天辞章,以候天意…” …… 听着张尚书复言过了些细节,张秦忆便又及时添了些茶水,相拜道。 “小子谢大人指点…” 复过了些时候,车驾便起行了,仪仗应在黄昏时候抵了扬州城… 二人在车轿中歇过半晌,便忽听得那车轿外有人高声迎道。 “扬州牧荀惠率扬州四郡十六道三十二府印官恭迎陛下巡检扬州!” 张秦忆闻声掀了轿帘,远远便瞧见那仪仗前方,仆童林立,百官跪迎,自那最前却是俯跪着一青袍老爷。 头戴着纱帽,方面长耳,一身青袍官褂,脚下粉底皂靴,正是恭敬的远迎而来… 第45章 咳咳 正是黄昏时候,天色将暗了些,銮驾仪仗方入了扬州城内。 便见着当街彩照盈楼,不远地设置一座三四人高的巨大红桃,有小仆见着那尊位入了扬州城,便吹了声哨,只听得各处烟花作响,直映得扬州城夜如白昼。 漫天的火花开放,那巨桃因着这般场景也是缓缓分开,露出一巨大的戏台在内。 中有三四舞姬听着声乐起舞,广袖流仙裙交相掩映,时而飞绕,时而同捧。 正是舞姿缭乱之时,忽见的一阵烟雾涌动,竟是自那群女之中出现一身着华服彩衣的女子。 她自群女包围中直起身来,随着舞乐施施然旋步抬袖,婀娜腾转间,直让人觉着妩媚动神,美眷曼靡… 却见那扬州牧荀惠将那尊位迎上了尊驾,情不自胜的请道。 “不知…陛下…可还满意小臣这番迎接安排…” 陈陆君瞥了眼那场间一派热闹非凡的盛况,揉了揉眉眼,开了尊口言道。 “呵呵,也就是在你这扬州城,其余诸州那个抵得过你这般耗费…” “不过,这番迎接倒是显出了我大齐天朝国运,盛景升平呐…” “荀卿却是有心了,只是下次,不必这般耗费了,劳民伤财啊…” “小臣谨遵陛下教诲~” 陈陆君看着那桃花台上犹自舞动的女子,便问道。 “那场中起舞的女子是什么人呐?” 闻听着这般问询,荀惠眼神稍动,便拜言道。 “陛下,那女子乃是城中春楼花魁,名唤虞弦梦,舞艺无双,堪称绝色…不知陛下可是…” 陈陆君听着这般暗示话语,不禁眼角一抽,叹声道。 “舞跳的倒还不错,既是春楼女子,便不必召唤了…” “荀卿此番迎接倒是甚合孤心,赏良田百亩,金十数坠,至于那虞弦梦,赏布匹绸绢十张,银十坠…” “谢陛下恩典!” … …… “张大人,您便先回休处罢,小臣想再逛逛这扬州城…” “好。小秦大人还须早些回来,这扬州城不同京都,常是彻夜欢灯,明白如昼,小秦公子莫要忘了时间才好…” “谢大人告诫,大人慢走。” 拜别了张绮年后,张秦忆便领着春桃四处逛了起来。 “呵,这扬州城却是真真热闹,都已入夜了还这般来人往客…” 张秦忆行至了那处桃花台处,看了会儿那台上舞女辗转蹁跹,又看了会儿便又转身去了他处… 只是在他转身时候,那台上的虞弦梦看着台下那位红袍官人,嘴角微勾。 这便是…秦小官人嘛~ 待一曲舞罢,到了换歇时候,虞弦梦便匆匆换了衣服,着了一身青衣素缎,向着那不远处追去… … …… 张秦忆正是逛到了将近戌时,忽地想到,今夜,貌似还要去…陛下尊前… 张秦忆眼角微抽,却是摇了摇头,便要转身回去… 只是一转身,却看见方才那领舞的舞女正是一身男子装扮站在街旁不知干些什么… 张秦忆瞧见那扮男装的青衣姑娘一时间心下嘀咕,这…扬州城,女子都好这般打扮嘛… 罢了,也不相识,还是先去陛下行宫罢… 正想着却是径直越过那扮男装的女子,便要直接回去… “咳咳!咳咳咳!” 忽地闻听这般声响,张秦忆不禁回头,只见那扮男装的女子却是掩着一把纸扇,正用力咳着… 张秦忆瞥了眼,颇觉无聊,正要抬脚再行…便是又听得那女子用力咳着。 “咳!咳咳!” 张秦忆不禁满脸黑线,只得悻悻回头道。 “姑娘可是…喉咙不太舒服?” 只见那青衣女子听着声便收回了偷瞄的眼,转过身来,端着言道。 “什么姑娘,在下是个男子~ …” 张秦忆瞥了眼那“男子”唇边尚未擦干净的春红,一时间更觉奇葩… 正是心中颇感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之时,便听得那“男子”夯着嗓子出声道。 “倒是些谢过这位兄弟关怀了,不知…公…呃这位小兄弟…今夜可有闲暇…” 张秦忆眼角抽抽的看着这舞女在那边装着男子,一时间掩着脸面作声道。 “在下今夜还有他事,若是陪姑娘装男子…想来是没有闲暇的…” 言罢,张秦忆便转身要走。 “诶!诶!别走别走!” 说着那女子便将手搭到了张秦忆肩膀处,张秦忆不禁眉眼一皱,正要抽出腰间短刃,忽听得那女子言道。 “扬州事移,春楼来客!” 张秦忆闻声一怔,便转身拜过言道。 “不知姐姐是?” 虞弦梦笑着眉眼说道。 “小女子虞弦梦,扬州春楼花魁,见过小秦公子~” 想着眼前是秦朗的人,张秦忆瞬间觉得此人方才一切都说得通了… 哦,这就不奇怪了,老爹的人,自然与他一般尿性… “咳咳,不知虞姐姐此番寻我,是为何事?” “小秦公子好生直接,也不与小女子问候一二~” 张秦忆一阵无语,只得作声道。 “小臣的确还有些要事,虞姐姐还是直言罢…” 虞弦梦眨了眨眼,俏皮说道。 “嗯,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句芒大人要我给小秦公子一个令牌~” “说是以后如果小秦公子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扬州春楼处寻妾身~” 张秦忆眉眼微皱,拿过了那令牌,令牌通体漆黑,只是正面刻着一个篆体“春”字。 张秦忆不禁想到,这便是他给我的脱身之法嘛… 看不出什么名堂,张秦忆便拜谢了那花魁姐姐,出声言道。 “如此,便谢谢虞姐姐交送令牌了。陛下仪仗也不知会在这扬州歇得几日,还是等日后有机会再请谢虞姐姐罢…” 虞弦梦看着这红袍公子,笑着说道。 “那我,可就等着公子来喽~” 二人拜别后,虞弦梦眼带着笑意,直见着那红袍郎君走了远去,心下不禁想道。 呵,不成想,小秦公子倒是比我想象的要随和… … …… 却说张秦忆,行出了长街便径去了陛下行宫,待那守门宫人通传后,便进了陛下行宫之内。 待入了殿内,至了尊前,张秦忆俯身便跪,低了眉眼作声道。 “小臣叩见陛下…特来问陛下寝安…” “你…叫孤什么?” 第46章 侍奉 闻听着这般发问,张秦忆不禁心下一紧,只是低着眉眼道。 “臣弟…见过皇兄…” 听着答复,陈陆君便笑着从床上下来,径搂着那红袍儿坐在了床沿。 “忆儿,以后在孤面前,不要这般拘谨,你是孤的胞弟,是孤一母同天的弟弟~” 闻听着陛下言语,张秦忆只是喏喏答话。 “是…皇兄…臣弟知道了…” 陈陆君伸手抚着那红袍儿的墨发,浅笑着问道。 “哈哈,本该如此。忆儿可用过晚膳了?” “方才臣弟去逛了逛长街,倒是尝了些小吃…” 陈陆君伸手捏了捏那红袍儿的脸,一脸笑意的说道。 “那就是还没用过了,正好,和孤一并用膳吧~” 张秦忆红袍下的两手微颤,竟是害怕的差点就要暴起… 言罢,那尊位又交代了花朝前去准备晚膳。 方吩咐完,便径攥着张秦忆红袍下的双手笑着说道。 “今夜,咱们兄弟两好好吃一顿饭…” 抬眼看着那尊位脸上诚挚的笑眼,张秦忆心下掩藏了些许晦暗,笑着说道。 “我听皇兄的…” 待得晚膳上桌,二人又是一番兄友弟恭,便用起了晚膳,只是…那尊位始终拢着身侧那红袍儿,似是怕他跑了一样… 张秦忆感受着腰间铁箍一般的揽抱,更觉食同嚼蜡,尝不出什么滋味… 心下更是时常害怕那尊位下一刻便拿了吃食径洒到自己身上… 一番晚膳吃的张秦忆心惊胆战,眼看着马上便熬到了将近亥时,忽听得那尊位出声言道。 “秦侍郎好像还没伺候孤洗濯吧…” 张秦忆神色一怔,看着那神色平淡的尊位,忙不迭下跪言道。 “奴…这便伺候陛下…” 言罢,正欲出去打水,却听得那尊位言道。 “罢了,眼看着将近亥时了…便为孤濯足吧~” 张秦忆身子一怔,低着眉眼道。 “奴知道了…奴这便去打水…” 不多时,那红袍儿便是径直从殿外打了一盆温水,径放到了尊前… “为孤,脱靴~” “是…” 张秦忆听话俯身将那双锦踏褪了下来,而后便欲再褪朱袜,却见那尊位径收回了一条腿。 张秦忆正愣神间,便感觉脑后一阵重压,竟是那尊位将脚踩在了自己头上! 张秦忆猝不及防间径直向前跌了去,两手撑住了那盥盆边沿,一张脸同那盆中水也只差个几寸之距… 张秦忆大睁着眼睛被那尊位踩在了水盆前… “诶呀,忆儿可撑好了~若是弄脏了孤的龙袍~你可吃罪不起…” 张秦忆颤抖得撑着盥盆,鼻尖沾了些水渍,颤声道。 “是…陛下…” 见此情状,陈陆君舒了眉眼,又是抬腿狠狠踩了一下,直踩得那身下人跪在了身前。 “忆儿,你不乖啊~一点都不像孤的胞弟…孤的胞弟可是乖巧无比,会糯着声音叫孤…” “皇兄的~” 张秦忆闻言,喉咙滚了滚,却是学不出那糯声的二字… 只是微红着眼被踩在那盥盆前… 等了良久,陈陆君见听不见那人学声,便不耐烦起来… 他方收回了踩着的脚,便是直踹了过去,径将那红袍儿踹的跌倒在了地上… “罢了…叫不出就算了…孤有些乏了…你…退下吧…” 张秦忆闻声,只是抬眼,粲然一笑,糯声言道。 “那,皇兄~臣弟就先告退了~” 陈陆君闻声一怔,却是抬眼看了过去,那眼角微红的红袍郎君正一脸灿烂的笑着,而后便见那人拱手退了出去… 陈陆君一时间怔愣在了原地,想着方才那红衣侍郎的笑眼… 忆儿…他…真的是你嘛…真是…太像了… … …… 却说张秦忆自那宫中出来后,便低着眉眼行在了去往住处的路上… 那红袍郎君微埋着头,墨发遮掩间看不清什么眉眼,只是自顾自的行在道上… 呵呵…忆儿… 第47章 惊梦 翌日,天明,扬州城。 张秦忆正在一处茶馆品着闲茶,不多时,便有一青衣公子坐到了身前。 张秦忆抬眼,不是那昨夜的虞弦梦还能是谁,只是这扮相… “虞兄倒是学得勤快,只一晚上便连我也一下子分不清楚了~” “嘿嘿~昨夜匆忙,不曾细画眉眼。今朝来见公子这般美郎君,自是要好生打扮~” 张秦忆抿了口杯中残茶,便开口问道。 “不知虞兄还有何吩咐?昨夜相见匆忙,不曾有空细问。” 虞弦梦浅笑着眉眼看着眼前这红袍郎君,自顾自的斟了一杯烟絮茶,开口言道。 “不知秦兄何日启程?” “许是明日便走,扬州虽繁华,也不过聊作临时歇息之用…” “那秦兄可得好好尝一尝这烟絮茶了…” “此茶取上好开春嫩叶烟熏火燎足月有余,佐以弱柳新枝炒至春香满溢…” “这般繁华景样,可是不多见,秦兄还当惜取眼前人才是。” 张秦忆低眉瞥了眼茶中残叶,不禁笑道。 “时候已晚,却是早过了烟絮时节了…” “却不知下次,又将是何年月,来与虞兄再品这烟絮茶…” “想来…最多不过今冬…” 闻言,张秦忆抬眼看了看那浅笑着的青衣公子,不禁笑言道。 “届时,只怕虞兄莫要将我扫地出门才是…” “秦兄哪里话,秦兄回我那春楼,岂不是如同回自己家一样~” “说的我好像是什么浪荡子一般…” “今夜秦兄可有闲暇?一遭去那春楼消遣一二啊?” “方来了扬州两日我便急不可耐的跑去春楼,未免太过不自持了些…” “若真有机会…无易自会登门拜访…” “那我可等着秦兄大驾了~” 二人边喝边聊,倒真是一副知己模样。 正是清早时候,窗外微风款款,吹动几株杨柳,自跟着那水波荡漾… … …… 天色幽暗,秋水沉沉。 陈陆君正一身龙袍的站在那河岸边,正自困惑间,忽见得天边残月爬出,直引得那秋水一阵沸腾。 陈陆君霎时间竟感觉一阵心悸,只觉脑中浑浑,中心如剜。 再抬眼看去,却只见那秋水中涌动起无数银鱼,一时间映着月光,诡异非常。 陈陆君不禁皱眉,强忍着心痛脑昏,再仔细看去,那河中踊跃的哪里是什么银鱼,竟是一具具泡的浮肿发白的死尸! 陈陆君正自难受间,忽听得身后来人唤了自己一声,他不禁闻声望去,却只见得一袭红袍转过了街角。 那龙袍尊位两眼一睁,下意识喊道。 “忆儿!回来!” 正要抬脚去追,却忽地脚下一绊,他回头看去,竟是那一具具死尸正抱着自己的双腿,欲将自己拖下那早已泛着腥红的河水中去! 那尊位不禁大怒,抽出了身侧宝剑,狠狠地砍将过去,骂道。 “不过些孤魂野鬼,也敢来纠缠于孤!” 言罢,便将那宝剑狠狠斩了过去,只听得一声巨响,直震得人站将不稳,陈陆君又是摇了摇头,再抬眼,却已是正朝着那深渊处坠落,他迎着狂风看去,却只见得那深渊之下躺着一身腥红的红袍… “呵!” 一阵恍惚间,陈陆君从床榻之上醒了过来,额角犹自泛着些冷汗。 “陛下!可是有何不适?” 闻声,陈陆君抬眼,便看到那花朝公公正立在旁处,往桌上摆着些早食糕点。 “老奴本想为陛下放下早膳便离去,可是陛下方才忽地惊坐而起,可是做了噩梦不成?” “无事…梦见些孤魂野鬼纠缠于孤罢了…” “可要唤随行太医来诊治一下?” “不必…不过些个凶梦罢了…” “是…早膳已备好,陛下濯洗过后便用膳吧,老奴先告退了…” 陈陆君看着那将退去的花朝公公,想了想方才凶梦,便又开口道。 “慢着…” 花朝闻声便弯腰问道。 “陛下…” “为孤寻些善乩仙神数的先生罢…” “是…老奴遵旨…” 见着花朝告退,陈陆君由着宫女为自己换衣洗漱。 他看着那桌案上冒着腾腾热气的烟絮茶与早膳,一时无言。 … …… 春江河畔,茅草屋前。 一位身披蓑衣的老人正静坐在台边,悬纶垂钓。 忽地,水波一阵荡漾,那老人正欲收钩,却忽地感觉手中一轻,他将鱼线收了回来,却见得那饵与钩早被咬断,空余残纶… 老人看着手中残纶,一时无言。 呵…这征象…却是凶险…只怕我这具枯骨…也没有几日活头了… 在那老人身前,春江水犹自缓缓流着,在那幽深之下,不知藏着些什么… 第48章 祭祀 并州,周家湾。 “诶!王大爷!刚从庄稼地回来啊!” “诶!是了是了,你小子,又去哪家厮混去了啊?” “诶哟喂,瞧您这话说的,我咋就这么不爱听呢~” “啥叫厮混呐,我们那叫文会~” “呵!我王老汉搁这周家湾咋说也刨了几十年的地了…” “你们这些小娃娃一天天的尽是弄些看不懂的文字,我老汉虽说读过几年私塾哇,却也看不甚懂你们那翘舌头的文章!” “嘿,你这王大爷,算了,我也不与你辩嘴,那边有热闹,去看呀不?” “啥热闹啊?” “诶哟,咱大齐的皇帝陛下要进城呐!一条长龙队伍远看去浩荡得嘞!” “皇!皇帝!你小子莫要唬我老汉!咱这穷乡僻壤,一天天发大水的地儿还能看见皇帝呐?” “可不是嘛!诶哟!看这光景,那长龙队伍估计要来嘞!不与你说了啊!王老汉,小子去瞻仰皇帝陛下去也!!!” “说不准啊!最近没得发大水,便是老天也要迎那皇帝陛下嘞!” “诶!这小子…” 王老汉一时间没喊住那撒欢的后生娃,只是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道。 “咱老汉一辈子也没见过那皇帝陛下啥子模样…啧!还是去瞧瞧嘛…要真见了神仙人物…也不会掉啥么肉,也罢,咱也去过个眼瘾…” 言罢,那王老汉便也顺着那个方向去找了过去。 周边一时间人挤人,好多村里的后生娃,大姑娘,小媳妇,老汉老太尽皆围着那官道盼看着。 王老汉一时间挤不进去,左右进不去,一时情急便高喊道。 “莫要掩我老汉!平了水灾的皇帝陛下要来哩!” 闻听此声,人群一阵嘈杂,人们也不道是哪出传来的声响,只听得那皇帝陛下平了水患,一时间尽皆议论了起来! “皇帝陛下厉害啊!难怪这几日都不见发甚么水害!原是老天爷眷顾俺们皇帝陛下!” “什么!?皇帝陛下平了水患!?” “陛下真乃神仙人物啊!” … …… 官道两旁众人正议论间,忽听得不远处传来马车声响,几道明黄旗帜开路,一整条銮驾仪仗便行了过来! 人群见着那皇帝陛下,一时间乱作一团,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天齐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瞬间众人忙不迭跪作一团,一齐高声喊道。 “天齐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多谢陛下平定水患!” “谢陛下平定水患!” … …… 銮驾之中,陈陆君闻声便掀开了轿帘,看着那跪服在两侧的一众百姓。 “陛下,并州百姓诚服天威,却是正夹道欢迎陛下呢~” “哦?孤怎么听到些平定水患的言辞啊~” “想来是百姓诚服,陛下天威浩荡,镇压了此地水患恶蛟也~” 陈陆君依旧掀着轿帘望着那两侧百姓,不禁出声言道。 “传个嗓子亮的宫人,在车驾前高喊…” “孤甚感欣慰,即日将为并州祭祀河神,以求百姓安宁…” “是,陛下…” 第49章 狂歌 却说张秦忆,这边见着花朝中臣前来,说明了一番原委后,便与礼部尚书共同准备起了祭祀河神事宜。 这边由张绮年起草祭词,内容大约是天齐盛世,政治昌明,黎元常受水患恶蛟之害,故上祷河神,怜悯下地,以求并州安宁云云… 张秦忆则自入城后便带着些礼部官员一并准备祭祀器具与相应巫觋去了… 这边张秦忆正行在街道上,忽地迎面走来一老道,只见那老道。 蓑衣掩着旧腥袍, 雨笠盖下花白发; 一双浊眼尚微眯, 神态似颠又如狂。 却正是扯着方言,高声哼着不知什么曲调陈词,正是唱道。 “卷地春风,卷地春风,春风何烈兮,月上黄昏!” “更吹残灯,更吹残灯,残灯舞臂兮,大人鼓筝!” “径道无跫兮归去零铃!明月匪来兮簸却青溟!” “巨骨专车,鸿水盈躯。大人占之,白鱼赤乌。” “是谓,朝露兮绝电,大块长涂。飞扬跋扈兮,呼雉呵卢!” 张秦忆虽听得不甚明白,却也感觉大有意味,正欲拦下请教一二,却只见得那疯癫老道径直走了远去,竟是一只青眼也不曾留。 见那老道走了远,张秦忆心想着今日还有些杂事,便叹道。 “呵,许是无缘也~” 言罢,便同那一众官人采买请邀去了… … …… 待得申时左右,一应俱全。 自那并州城中最高楼乞巧楼处,并州牧迟景玉正是满脸堆笑,相陪着那天齐皇帝陛下登上高楼。 楼底下一众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正是翘首盼着,好些个周边村舍的农人老汉也在其中,一眼望过去,倒是景象纷纭,各色衣裳… 正是一个个静默着听话时候,便忽听得那皇帝陛下言道。 “孤,大齐皇帝,陈陆君!” “仰赖周天神明上帝相佑!” “得我大齐升平昌明之象!” “今念予百姓屡遭水患恶蛟之害!” “特此设坛开明,以上祷诸天,祈共治并州水害,以安民生活,定群产业!” “今设豚,牛,羊三牲以祀!” “尚飨!” 言罢,只听得身后百官跪迎,齐声山呼。 “愿我黎民永治水害,天齐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此情状,楼下百姓也是一时间山呼响应道。 “永治水害!陛下万岁!” “永治水害!陛下万岁!” 张秦忆一身红袍跪在百官之中,墨发低垂,眼眸微敛,不知想些什么,只是口中和着百官喊声。 “…陛下…万岁…” … …… 就在众人山呼之际,在那乞巧楼的不远处,一个乞丐斜躺在街边,正是啃着手中脏兮兮的半个馒头,心下想道。 好啊,都去祭拜才好,我还能多顺两个馒头~ 起码这几日是不愁吃食了,嘿嘿… 皇帝陛下好啊,为我解决了吃饭问题~ 至于什么水患,大不了讨过这城便换一处,他们水患关老子甚么事… 这乞丐也只是吭哧吭哧的笑着,拿着馒头躺在街边,时不时的咬上两口。 路旁走过的几人瞥了眼那乞丐,都是嫌弃得又绕远了些… … …… 入夜,行宫。 “陛下,您要找的乩仙道人。老奴为您找来了,现下正在殿外候着。” 闻声,陈陆君顿时想起了那个恶梦,便摆手道。 “既然来了,便见见罢…” “呃,陛下,那道人实有些脏污~” “哦?许是甚么不世出的高人?” “老奴不知,只是今日他似傻如狂的高声唱着些陈词,来了此地闹着说要为陛下断梦…” 闻言,陈陆君两眼一亮,忙说道。 “快请!快请!” “是,陛下…” 二人言罢,花朝便从殿外带进来一蓑笠老人,那蓑笠下穿着一袭青袍道衣,却是施施然迈步行了进来。 陈陆君见那老人神态从容,形色自然,心下更觉是高人在世,只听得那老人拜身言道。 “老汉何以道,拜见皇帝陛下。” 第50章 判词 花朝见那癫狂道人见了尊位还不下跪,便是出声喝道。 “大胆老道!见了圣上竟不跪拜!” 见那道人只是俯身相拜,陈陆君也是作了个揖,开口言道。 “不必了,孤与道长一见如故,便免了这些俗礼罢…” “是,陛下~” 却说那何以道定定的看着这皇帝陛下,只是绽开了笑眼,咧着嘴问道。 “陛下,可有纸笔?” 陈陆君见那道人也不自夸,便命花朝去备了纸笔砚墨,而后相问道。 “不知道长都可以请些甚么神仙呐?” “凡陛下想见,皆能请来,莫说是神仙,便是英雄豪杰,王侯将相,文星圣贤,尽皆请得~” “孤前日做了个恶梦,不知这般景况是该请哪方神官呐?” “倘只是解梦,周公即可,可若还要问些旁事,需得请那南斗六星君的司命星君。” 二人方言道,便见得那花朝取来纸笔,研好新磨,诸事皆备。 “那便劳烦道长请一请那司命星君,孤有三问不解…” 闻言,那老道却是径直叩拜,将纸笔均铺在地上,一手握着乩笔,请了二位宫人从旁处扶着,一手便是连烧了三张黄符。 陈陆君立在一旁,只见得那乩笔动了,且画了一个墨圈,便听得那老道开口言道。 “陛下…请问…” 陈陆君听着那高人声音颤抖,不知何故,只是恭敬拜言道。 “大齐皇帝,陈陆君,请问仙君,恶梦何故?” 听着问话,那乩笔便自动写道。 “判!” “痴心道似由来绊,花事人别此去身。” 陈陆君见着判词,心下颇有些明了,便又拜了拜言道。 “孤再请问,问道如何?” 闻声,那乩笔却是径抹至了宣纸底,而后又抬笔写道。 “判!” “佯作年秋飞来红,假意流水能西东!” 陈陆君眼见着这判词,不禁皱眉,只是最后问道。 “孤最后请问,命如何?” 那乩笔直顿了约莫一刻时候,那老道与宫人只是持着笔跪在宣纸之前。 陈陆君与花朝在一旁恭敬的等着,忽地,便见那乩笔舞动了起来! 陈陆君靠近看去,只见得宣纸上书。 “判!” “白兰幽草青衣敢,风闻异新怖大红!” 见着这判词,陈陆君正是不解,却忽地见那老道一阵抽搐,而后七窍流血,瘫在了那处。 花朝见此情状,便靠过去探了探鼻息,而后便皱眉言道。 “陛下,何道长已是…仙去了…” 花朝言罢,便将那一纸沾了血的判词递给了陈陆君。 陈陆君看着手中判词,一时无言,复看了看那忽亡的老道,摇了摇头,便说道。 “在并州山林里寻个风水处,且…好生安葬了罢…” “是,陛下…” 言罢,花朝便托请宫人将那道长僵身抬了出去。 陈陆君看着手中那沾血的判词,只是细细琢磨着那末一句的意味,却是总也想不清楚… … …… 幽州,梨园。 “待得明日,那陈皇便来了我幽州地界,我梨园作为幽州第一曲艺坊,自然是要为那陈皇表演一番。” “场间诸君皆是因那陈皇而流亡至此…届时,该干什么,想来不用我多说了…” 场间众位戏子,各样装扮,却是齐声言道。 “是,大人…” 晴岚望着场间诸位同人,只是挽了挽青蓝戏袍,举起手中酒水言道。 “此番,不成功,便成仁!” … 梨园内,诸多浅花微草映着月色阑珊,显得妖异非常… 第51章 赏月 入夜,扬州,荀府。 “大人,这是本月收上来的火耗余银~” “嗯~且安置在那儿吧~” “是~大人~” 言罢,那几个小仆便里外搬运,直运进来三大满箱方毕。 待那下官率着一众小仆出了房门,荀州牧却是凤眼一眯,便放下了折扇,走至那三大箱雪花银之前,俯身取了一枚。 他一手拿起那枚雪花银,映着房中烛火,直将那银子磨得锃亮,而后便含在了口中。 房中烛火掩映,隐约见得一人褪了衣袍,穿着一身白衫,竟是直接坐进了那雪花银箱之内。 房内一时间响起了花银碰撞的清音,听上去倒是悦耳动听… … …… 礼部宿处,灯火依稀。 “不知陈道长深夜来访~可是有何要事?” 陈平安看着眼前那红衣侍郎,笑着言道。 “怎得~无事便不能来寻秦兄了~” 张秦忆看着那浅笑着眉眼的平安小道长,一时扶额。 “道长莫不是因着闲暇来寻我消遣不成~” 闻言,陈平安眉眼一挑,笑言道。 “倒还让秦兄说对了~” “小道观今夜并州城皓月盈空,明星依稀,顿觉心意舒畅~” “特来邀请秦侍郎共赏~” 张秦忆看着那笑眼盈盈的平安小道长,也是舒眉一笑。 “道长倒是闲情逸致~那无易又怎能不成人之美呢~” “哈哈哈哈哈~秦兄~请~” “道长~请~ 言罢,二人便相与步出了中庭,行在了并州主街上。 “今夜倒是明月皎皎~却不知何时又是那~残月高悬之日呢~” “天月将满,待圆满过后,便是秦兄想念之景了~” “却不知,何日何年~可会有那星汉漫天,圆月消弭之日呢~” “秦兄想见~便能见~” 闻言,张秦忆抬眼看了看那平安小道长,唇角微勾,笑言道。 “那可真是~让人期待非常呐~” 二人又相偕行了更远,月光惨照下,那一袭红袍与一身青袍倒是颇为惹眼… … …… 陛下行宫,灯火通明。 “今夜~怎得不见那秦侍郎来啊~” “陛下,可要老奴去唤秦侍郎~” “……” “去…” “是…陛下…” 言罢,那花朝便退了出宫,径向着礼部宿处去了。 … …… 这边张秦忆正自行在回舍路上,正是拜别道。 “今夜便到此吧~道长若真学成下山,无易自当前去拜访一番~” “哦~那小道可是恭候那一天了~” 再拜相别,张秦忆便将回房中,只是耳旁却忽听得一宫人作声。 “秦侍郎!你可让咱家好找啊!” 闻声,张秦忆转头看去,却见那花朝中臣正是急匆匆的向着这边走来。 “花中臣?怎得?陛下寻我?” “是也~秦侍郎快去吧~莫要让陛下久等啊~” “……好” 言罢,张秦忆便是跟着那花朝公公一道向着陛下行宫走去。 “秦侍郎可是同陛下约了时候啊?” “嗯?花中臣何出此言?” “陛下久等不来~这才让老奴来唤秦侍郎啊~” “哦…” “不管怎得,还望秦侍郎多多顺着陛下脾性~莫要再惹火烧身了~” “是…” 不多时,二人便行至了那尊位行宫,只是远远的便瞧见了宫内灯火通明,中有一龙袍影样,正是伏案看着一卷宣纸。 “陛下,秦侍郎来了…” 那龙袍尊位抬了抬眉眼,便说道。 “嗯,让他进来吧…” 只见得自那行宫殿门处,迈进来一红衣锦袍的郎君。 “小臣…叩见陛下…” “嗯~花朝~你先退下罢~” “是…陛下…” 见那花朝退了出宫,将殿门掩了去,陈陆君便抬眼看向了那跪地的红衣侍郎。 “忆儿…今日怎得不来见孤呢~” “今夜有人相邀赏月,一时兴生情致,故此误了些时辰~” “哦~忆儿倒是颇有闲情~却不知,孤近来可是夜长多梦~不得安眠~” “不知陛下情状,小臣惶恐~” “忆儿啊~到孤身旁~” “是…陛下…” 张秦忆旋即起了身,径走到了那尊位身旁。 “前日孤遇着一癫狂老道,孤便命他为孤扶乩请了仙家解了孤的三问~” “江湖术数多不可信,陛下还当谨慎对之~” “哦~那老道为孤判了三句孤诗,不知忆儿可能一解啊~” “小臣…勉力一试…” 听了答话,陈陆君眼带戏谑的指了指案上宣纸,说道。 “便是此宣纸了…” 张秦忆抬眼看去那宣纸,上面竟是浸着些暗红水渍,不知是些什么东西… 再仔细看了看三句孤诗,张秦忆便作声道。 “这‘痴心’一句,言的是陛下心念故人,故而神明阻塞,不通气血,夜长多梦…” “这‘流水’一句,言的是…” 张秦忆看着那残句,却是不知怎么说话了… “哦~言得是什么啊~” “臣下愚钝,不解…” 张秦忆敛着眉眼,低首垂发,并不作声。 见此情状,陈陆君便掐着那红衣侍郎的下颔,扭过了面前,笑着说道。 “不若孤为忆儿解一番~” “此诗~言的是,孤另寻他人,以解故人之思~” 张秦忆只是敛着眉眼,不敢看那尊位,颤声言道。 “陛下…圣明…” 陈陆君看着那眼角微红的红衣侍郎,笑问道。 “却不知~忆儿~可懂那最后一句诗啊~” “臣下愚钝,不解…” 陈陆君只是笑眼看着眼前那红衣郎君,直看了许久,便松了手道。 “罢了…孤有些乏了…你…退下吧…” “是…陛下…” 看着那红衣郎君径退出了殿门,陈陆君只是看着那一纸判词,心下不知想些什么… 行宫内灯火摇曳,映着中人不知什么神色… 第52章 幻海 梨园,粉墨场。 “陛下,下官特请了幽州五郡诸门奇人异士来此,专为陛下演绎一曲~” 闻言,那坐在主椅上的尊客取了旁桌新茶,微抿了一口,言道。 “邹卿却是有心了~” “陛下心悦,小臣便知足了~” “待得曲末,还有幽州第一曲艺坊——梨园的伶优为陛下献戏~” “哦~不知是何曲剧啊~” “演的是那‘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的曲剧~” “呵呵~原是这曲情痴节目~” 二人正是言说间,便见得那台上一应表演退了场。 且随着曲声悠荡,只见一锦衣小少年,簪着樱冠,面若朗玉,正是悠悠然行了上台,那小少年见着那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竟是欢喜言道。 “端是个好去处哩~纵是生生宿此,也好过留住家日日遭那父母师傅打责也~” 台上曲剧正是演绎之间,便听得那尊客开口言道。 “倒是好扮相~好工夫~” 闻言,那花朝抬眉看了眼台上那已经相会的几位仙姑与宝玉,而后便敛了眉眼,侧立一旁闭目养神了~ “陛下可尝尝这幽州清茶~虽不算名贵,却是颇有些来历啊~” 闻言,陈陆君看了眼手中茶盏,却看不出什么端倪~便问声道。 “有何来历啊~” 听着问言,却见那邹文棠俯身拜道。 “陛下~此茶名唤‘幻海情深’,取自那‘情天情海幻情身’之句,却说是当年有一名唤秦兰的痴子为那亡夫所种之茶树,传闻那秦兰将茶树种满了山坡便投了春江,随亡夫而去了~” “个中缘由,却也算是个痴情人物~” 闻言,陈陆君看着手中茶盏,一时无言,喃喃道。 “确实…是个痴情儿女…” 正是愣神间,忽然听得那台上传来唱词,歌。 “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一曲歌罢,却忽地见那台上几个锦袍伶优竟是抖了抖两袖衣袍,一个个亮出了手中短剑,直向着那尊客刺来! 花朝闻声,两眼一睁,便立刻起身护到了那尊位身前,拔出腰侧长剑,利落喊道。 “有刺客!保护陛下!” 言罢,却是径直同那几个伶优战至了一处,场间一时间怔愣的怔愣,惊慌的惊慌,却是乱作一团。 却说那邹文棠,却是径直吓傻在了原地,裆下一阵腥臊… “陛下快走!老奴为您牵制一二!” 却说那陈陆君回过神来,见了场间一派混乱,不禁眉眼微皱,在看了看身旁那邹卿,不禁笑道。 “呵~邹卿为孤准备的曲剧,还真是精彩呐~” 却说邹文棠闻声早已抖若筛糠,跪在了那处,诺诺不能言。 陈陆君看了眼那同几个伶优缠斗在一处的花朝,又看了眼跪地的幽州牧邹文棠,一时间竟是笑了出来。 而后便一脚踹了过去,直将那邹大人踹得跌了后去。 而后,便是又坐回了原处,添了些新茶。 不多时,便见周遭侍卫一齐拥上,将那几个伶优制服,解在了原地。 只见那花朝擦了擦剑上残红,便回身拜道。 “陛下,一众刺客均已经俯首了~” “嗯…” 陈陆君瞥了眼那一众俯首的伶优,现下尽是鲜血染红了戏袍,被解在那处,只是口中喊着甚么疯言怒语,一时间兴趣缺缺,摆手道。 “都杀了吧~一群乌合之众耳~” 话毕,只听得几声闷响,却是那几个伶优早已人头落地,几件凌乱的戏袍裹着无首的尸身,一时间尽扑在了那冷地之上。 张秦忆站在原处,看着那枭首的场面,神色不动,将手中那“幻海情深”的残茶一饮而尽,便随着一众官员跪在了原处。 远看去,那红衣郎君的红袍与那枭首的几件染血戏袍,倒是颇有些相像。 陈陆君坐在那主位,并不作声,只是饮完了盏中残茶,轻声说道。 “全城搜捕,缴清余孽~” “梨园,诛九族…” 只听得众侍卫与那百官应声道。 “是!陛下!” … …… 今日的幽州城,没来由的生了股子冷气,萦绕着全城,让路过的行人脊背生寒,明明已是早夏时候,夜里的夜枭总叫唤得人心悸不已… 第53章 果脯 却说那张秦忆,自告退了尊前,便自行去了舍间休息。 只是方开了木门,便有一短刃抵在了喉间,见着这般场面,张秦忆气极反笑,便是抬眼看向了那举着短刃的蓝袍女子。 那女子, 一袭靛蓝白衫戏子袍, 两袖染红青纹官人带; 腰系着游龙蝠云锁叩, 发冠早丢,新红沾面。 倒是颇有些狰狞妩媚的冷样儿~ “别动~不然小女子可不保证,大人的红袍会不会更艳丽些~” 张秦忆摇了摇头,言道。 “怎得还行到了我这地方~陛下正下令全城搜捕,姑娘还是快逃吧~挟着我一介从官也无甚用处~” 言罢,张秦忆却是自顾自得走至了桌案前,竟是倒起了杯中残茶,言道。 “还有些冷茶,姑娘如不嫌弃,还可喝些润口…” 晴岚皱着眉看那红袍男子一副悠闲模样,冷声问道。 “你不怕我宰了你嘛?” “姑娘如要动手,方才小臣入门时候怕是就已经没命了~” “却是不知,姑娘有何需求~自可说与我听听~” 闻言,晴岚不禁皱眉,犹豫问道。 “你…要帮我?” “诶~姑娘说错了~应是你需要我帮你~” “为什么?” “为了活命~” “仅是如此?” “自然~” 晴岚看着那一脸笑意的红袍官人,一时间冷笑道。 “还当是什么不怕死的忠臣,原来也是个怕死的奸佞~” “呵呵~姑娘所言甚是,在下也不过求个平安罢了~” “哼~你这般红袍官人,收一二个小仆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闻言,张秦忆却是皱眉道。 “你们…不跑?” “谁说我要跑了~那皇帝陛下可还好端端的坐在那高堂上呢~” 闻声,张秦忆不禁叹道。 “虽说颇有些自讨没趣,但小臣还是想劝劝姑娘,有那花朝中臣在陛下身旁~你们去了只怕也是送死而已~” “呵~那老太监倒确实是个麻烦~只是~我这不是还有公子嘛~” “呵呵~公子张嘴~” 张秦忆不禁皱眉,正欲躲闪,却是径直被那蓝袍女子按在了身下,硬掰开了绛唇,不知喂了什么东西… “咳咳咳…姑娘…这是…何意?” 张秦忆躺在地上,直呛得咳嗽不已,嘴中不知吃了些什么东西… “诶呀~小女子不过喂公子吃了些‘果脯’罢了~公子可莫要错怪奴家啊~” 张秦忆不禁皱眉,冷声问道。 “到底是何物,姑娘还是莫要耍弄在下了~” “当然是些果脯啦~只是~若是公子萌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的话~怕是会腹中绞痛,七窍流血而死呢~” 张秦忆眼角一抽,深呼了口气,而后便笑着说道。 “姑娘实在是多余手段~这般高明法术不用去那尊位身上,反用在我这下臣身上~” “诶~公子哪里是什么下臣啊~公子可是左相之子,陛下恩宠,当今大齐的礼部侍郎秦易秦大人呐~” 闻声,张秦忆不禁叹道。 “你便是挟持了我又能如何…” “秦公子怎得这般话多,莫不是要奴家把你捆住身子才好?” “……” 张秦忆一时无言,只得起身自顾自倒了两盏热茶,说道。 “那姑娘自便罢~” 晴岚看着那泰然自若的红衣侍郎,不禁好奇道。 “你当真不怕?” “小臣早已是看开生死之人,平生行事只看个缘字,姑娘如要小臣帮助,小臣也会帮忙的~” “这么年纪轻轻便看开了生死,公子莫不是诓我~更别说还是你这般大官~” 张秦忆见那女子还是问个不停,便将那盏热茶推了过去,言道。 “姑娘可喝些热茶~小臣可不会什么蛊毒之术~姑娘可放心~” 见此情状,那晴岚也不推辞,便接过茶盏饮了一口。 “还不知姑娘名讳~不知可否告知在下~” “晴岚~” “秦兰?怎得和那‘幻海情深’的痴情人一般名讳?” “呵呵~奴家可不是什么痴情儿女~” “我那晴是万里晴空的晴,岚是朝烟夕岚的岚~” “倒是一风雅名字~” 却说二人正是相聊时候,忽听得那殿外传来声宫人问候道。 “秦侍郎可在?陛下唤您前去尊前侍奉…” 第54章 毁容 闻声,张秦忆立即高声答道。 “小臣就来~” 而后张秦忆看着眼前那晴岚,笑言道。 “姑娘不是问我何以这般淡漠不惊嘛~” “待我侍奉了陛下回来~想来姑娘便知道了…” 闻言,晴岚颇有些不解,只是皱眉看着那整理衣袍的红衣侍郎。 “姑娘~在下还是那句话~现下先逃出城才是正道~” 言罢,张秦忆也不待那晴岚回答,便就施施然走出了房舍。 “公公久等~小臣有失远迎啊~” “无妨,秦侍郎还是快些去吧~陛下明言要秦侍郎立刻前去~” 张秦忆边走边与那公公言道。 “花朝中臣还是守在陛下身旁嘛~” “是也~因此~陛下才教小奴来唤秦大人~” 自他二人身后,那晴岚定定的看着那盏中热茶,又抬眼自那窗沿处瞥了瞥那行远的二人,一时无言。 … …… 深夜,行宫。 ”陛下,秦侍郎来了…” “嗯,进来…” 张秦忆闻声,便迈步走了进去,纳头便跪,问声道。 “小臣叩见陛下…” “过来…” 闻声,张秦忆便自跪着行到了尊前,乖巧的抬眼看去,糯声喊道。 “皇兄~” 陈陆君自龙袍中伸出手摸着那身前人的脸庞,怔怔言道。 “忆儿~” “你…想念孤嘛?” 闻声,张秦忆眼眉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只是糯声说道。 “想~” “呵呵~好~” 言罢,那陈陆君却是径跪了下来,紧紧的抱着那红袍儿。 张秦忆浑身微颤,强忍着暴起的冲动,颤声言道。 “皇…兄…” 二人径抱了一阵,便听得那尊位言道。 “秦易…” 张秦忆浑身一颤,马上下跪言道。 “陛下,小臣在…” 陈陆君冷眼看着那跪地的红袍儿,出声言道。 “你…终究…不是他…” 张秦忆只是低眉跪在那里,也不作声。 陈陆君看着那红袍儿,近了身前,抬手掐着那红衣侍郎的下颔,浅笑着说道。 “不是,那便不能一般模样~” 言罢,陈陆君便将那红袍儿甩在了地上,从那案前拿了把短刃,丢给了那红袍儿,言道。 “将你那容样儿毁去也罢~” 闻言,张秦忆浑身一颤,看着那身前的短刃,颤着手拿了起来。 他抬眼看向了那尊位,粲然一笑,作声道。 “是~陛下~小臣遵旨~” 言罢,张秦忆便径拿起了那短刃,自额角抵住,深深的刺了进去,刀身缓缓下行,直将那脸面斜着划出了一道血痕… 终于,整张脸被斜划了一道血痕之后,那匕首便摔在了地上,沾着些红渍,发出了脆响… 而那红衣侍郎,脸面上一道血痕间断地流出了赤红,张秦忆颤抖着趴在地上,全程却是一声没吭,只是那双臂撑着地面,早已颤抖不已… 看着那趴在地上的红袍儿,陈陆君心下一阵扯痛,只得寻了张面具,丢给了那秦侍郎,寒声言道。 “天色将暗…秦侍郎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却说那秦侍郎拾起了面具,戴在了脸面上,沉声答道。 “是…陛下…小臣…告退…” 眼见着那红袍儿从殿中离去,陈陆君却是转眼看着案上那一纸判词,喃喃道。 “呵呵~便是弃了这故人样,又能改命否…” … …… 却说张秦忆,戴着面具径直走出了行宫,一个人行在那入夜的街道上,向着屋舍走去… 街道上闪烁着依稀不明的灯火,偶尔能听到夜枭凄厉的号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那红袍儿只是戴着面具行在道上,面具下时不时滴出些暗红的水样… 待推开了门,又是那一把短刃抵在了喉间,张秦忆浅笑着说道。 “怎得~小臣戴了张面具~晴岚姑娘便不认识我了~” 闻听着这般轻佻言语,又嗅了嗅那轻微的腥红气,晴岚不禁皱眉,却是一把将那面具摘了下来… 映入眼底的却是一个脸面斜划了一道血痕的笑眼郎君,那脸上还流下些血水,一道道的直垂下了颈间,不是那秦易还能是谁… 晴岚神色一惊,看着那可怖的脸面不禁问道。 “你…是人是鬼…” “姑娘怎得这般不听劝呢~我原以为姑娘早已逃出了幽州城,却不想还在我这寒舍踌躇…” 言罢,也不顾那晴岚吓在原地的模样,张秦忆便自顾自进了房间,在盥盆倒了些热水,忍着疼痛径洗了脸面,一盆热水泛着丝丝的血腥味,在屋内蔓延着… 晴岚看着那濯洗的红袍身影,不禁问道。 “你这是,被那陈皇毁了脸面?” 闻言,那红袍郎君拿了绢布擦了擦脸面,转过身来,却是一脸笑意的说道。 “非也~是小臣被那行刺的歹人折磨了一番,被陛下派人搭救了~” 晴岚看着那斜生出一道红痕的脸面,尚自泛着殷红,好似将要再流新红,一时无言… 只得摇了摇头作声道。 “坐好,我…为你包扎…” 闻言,张秦忆一愣,正欲说不用。 却见那蓝袍女子径直将自己拉到了床边,按着自己坐了下来。 “姑娘,其实…” “闭嘴!公子莫不是忘了~你腹中可还有我那‘苦口良药’呢~” 言罢,那晴岚却是从怀中取出一药瓶,倒出些药浆来,为那红衣锦袍的郎君抹上了新药。 感受着脸上微痛和那滑腻的柔夷,张秦忆不禁笑道。 “姑娘这药…总不会是些什么新式样的蛊毒罢~” “是啊~” “是能让公子对我言听计从的风情蛊呢~” 闻言,张秦忆一怔,不禁出声。 “啊?” “噗嗤~哈哈哈哈~” “我说~你都被毁了脸面了~怎得还这般自在~” 张秦忆犹自笑着眉眼说道。 “莫说自在了~小臣可是高兴得很呢~” “哦~什么意思?” “呵呵~秘密~” “切~” 晴岚不禁翻了个白眼,只是手中依旧抹着膏药~ “按这情景,那陈皇貌似对你也不是很恩宠嘛~” “小臣是陛下臣子,谈什么恩宠呢~只有忠心二字罢了~” “呵~你倒是条好狗~便是禽兽被打了也知道叫唤呢~” “小臣禽兽不如嘛~” “咦~头一次见有人这般‘不要脸面’~” “晴岚姑娘这便见到了~” “好了~给你抹好药了,自己裹上布条,记得勤快些换,总不会再流血了,只是这疤痕,还是免不了了~” “呵呵~小臣谢过晴岚姑娘了~” 晴岚只是看着那自己裹着白布的红袍郎君,不禁问道。 “这便是你先前所说的…淡漠不惊?” “小臣还是那句话~姑娘这刺杀~怕只是一场空罢了~眼下之计,唯有先逃出去才是~终日托身于小臣这寒酸处,也不是办法~” “却是不知,小臣这般惨样儿,可能换来姑娘一颗真心否~” 闻言,那晴岚却是面色微红,憨憨说道。 “什…什么…真心…公子怎得这般浪荡…” 张秦忆一阵无语,斜眼看了眼那换了身素衣的晴岚,便问道。 “小臣的意思是,姑娘是何方侠客~怎得起了刺杀我大齐陛下的心思了~” 晴岚看着那红袍公子,作声道。 “来历不可言,但是…我师傅复姓公孙…” “公孙?不知那梁王府王妃公孙沁与你…” “你认识沁姨?” “不才,姑娘口中那沁姨~可能将来会做小臣的丈母娘~” “……” “……” 二人大眼瞪着小眼,就这么彼此看着对方,气氛一时间变得诡异了起来… 第55章 流放 “诶!你你你!你等等~啊?什么意思?你要娶郡主?” “嗯…小臣确有婚旨在身~” “嘶~我捋捋…” 只见那晴岚在房内左右走动,口中喃喃着什么。 “沁姨…师傅…姊妹…” 突然,只见那晴岚猛的站定,转头看向那红袍官人,不禁问声道。 “姐夫?” “啊?” 张秦忆脸色颇有些怪异,只得忍着笑出声道。 “那不知,晴岚小姨子可否为我解了那蛊啊~” “切~谁知道真假,你空口白牙我可不怎么信~” “那不知小姨子怎得才会为我解蛊呢~” 晴岚沉思道,“起码等回了京都,我要亲口问问沁姨~” 张秦忆看着那一脸认真的晴岚,扶额说道。 “好~姑娘自便罢~” 言罢,正欲解衣,忽地想到那名义上的小姨子还在房内,不禁问声道。 “天色渐晚~无易要先睡了~” “要不姑娘回避一下~” 晴岚闻声一愣,而后指着自己道。 “那我睡哪儿?” “那边木箱中还有一床被子…晴岚姑娘如不嫌弃,便席地而眠罢~” 闻声,晴岚眼角一抽,不禁问道。 “你就让未来的小姨睡地上?” “……” “你不是不信嘛…” 终于,张秦忆还是被那审视的目光盯得脊背发寒… 晴岚目光:⊙w⊙ 他不觉从心的说道。 “那…姑娘睡床?我睡地上?” “好嘞!” 秦无易颇有些郁闷的被那小姨赶下了床… … …… 夜色渐深,晴岚侧躺在床上,看着床下那裹着薄被的郎君,不觉出声问道。 “公子睡了嘛?” 一片寂静,只传出些轻微的呼吸声… 未听着答话,晴岚便面上正躺了开来,心下想道。 呵呵~被毁去了容样儿还睡得这般酣…这秦公子… … …… 同一时间,幽州牧司。 “邹大人~请吧~” 邹文棠颤抖着瘫在地上,看着那一众执法官吏和那领头的越明瀚,颤声问道。 “陛下…如何处置我?” 越明瀚闻言,笑着说道。 “罪不至死~邹大人,不过是~革职流放罢了~” 闻言,邹文棠彻底瘫在了地上,心下惊惧。 这…又同处死有甚么分别… 看着那瘫倒在地的邹文棠,越明瀚摇了摇头便挥手道。 “请邹大人上路~” 言罢,几名执法官吏便拥了上前,径将人架了起来… 越明瀚看着那双眼无神的邹文棠,笑着说道。 “邹大人呐,其实幽州出了刺客同您也无甚干系~最多不过降职而已~可是~你知道陛下为什么判你流放嘛~” “请…越大人赐教…” “呵呵~邹文棠,你千不该万不该的是,在陛下遇刺时候竟然只是龟缩在地~若你上前护卫,哪怕只是做做样子~陛下也不会法办你~” “凡事自有天定~邹大人还是好好想想~此去流放能不能撑到半路罢~” “带走~” 言罢,那几名法吏便架着那瘫成烂泥的邹文棠行了出去… 见几人离去,越明瀚又走了上前,摆袖坐在了那幽州牧的主位,手中把玩着那幽州牧印… 殿内一时间灯火辉煌,映着那青袍男人淡淡的笑眼… … …… 第56章 吉时 仪仗队伍,銮驾内。 “陛下,前方…就是青州地界了…” 闻言,那陈陆君便掀了轿帘,入眼却是一派荒凉的景象… 遍地黄土,生不出几株青绿,狂风呼啸,隐约可以看见不远处升腾的几缕黑烟… “这黑烟是?” “哦~陛下~这是当地百姓苦于土地贫瘠,焚木烧草的痕迹…” “难怪…这般荒凉…” “害~仅仅是相隔一州之界,便如同天上地下的差别…也难怪,那流民要四散而逃…” “陛下~可要在青州停留啊~” “若停留青州,明日入夜方能到东洲城~” “若就此直行不停,今夜亥时左右应当可以抵达东洲城…” 陈陆君正是思索间,忽听得那銮驾外传来声高呼。 “青州牧刘弘携青州四郡一十八府署官叩见陛下!” 闻声,后方礼部车轿内戴着面具的张秦忆掀了轿帘,看向了那不远处的一众跪地官吏,不禁皱眉道。 “适才入了青州地界,便见着那一众迎官,这青州牧竟是跨了两郡之地来迎天驾…” 后方,张绮年叹声道。 “当真蠢材,这不是空惹得陛下不快嘛~” 二人正言说间,便听得那轿外,那刘弘被那下了銮驾的尊位一脚踹到了地上,只听得骂声道。 “混账东西!青州都不够你祸害的,迎接孤要你跨二郡来迎嘛?!” “整日不思与民为善,净想着些溜须拍马!” “陛下!陛下!小臣,小臣知错…小臣实是怕那些暴民冲撞了陛下天乘呐!” 闻言,陈陆君不禁皱眉。 “暴民?” “是啊~陛下~青州今年遭了年荒,一群蛊惑百姓的凶徒便跳了出来,在青州四处流患啊!” 闻声,陈陆君不禁扶额。 “你这青州牧是怎么当的?!就任那暴民流匪为害百姓不成?孤若不来北巡,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陛下~小臣极尽一州所能,可是那流患总是未能除尽,风过便生啊~” 看着那泣涕陈词的青州牧刘弘,陈陆君不禁叹了口气,说道。 “青州牧刘弘,劳民伤财,搅扰百官,远出两郡之地以迎接王驾,着降职处理…” “然,念青州匪患横生,流害四地,刘弘护驾有功,着戴罪履职,以平匪患…” “小臣…谢主隆恩…” “与孤同乘,孤要好好问问你这青州牧是怎么当的!” “是,陛下…” 见此情状,张秦忆不禁问道。 “张大人,那刘弘明显是个无用蠢材,为何陛下还是命他待职留任呢~” “小秦侍郎有所不知,这青州地瘠民困,每年科举张榜也不过一二个士子及第…” “现下青州匪患横生,积弊深重,且并无合适人选接任…” “况且在其余诸州眼里,这青州也不过是个烫手山芋罢了…” “原是如此~谢大人赐教~” “无妨,公子还是要好好养伤才是~不想竟会在昨日梨园遭了那歹人误伤…” “谢大人关怀…小臣谨记在心~” … …… 仪仗队伍行在官道上,偶尔能看见道旁敛着几处狰狞的尸骨,有些尚自发着恶臭,周围落着些乌鸦,绕着些虫蝇,乱哄哄的一片… 陈陆君看在眼底,便唤了花朝,说道。 “拟旨…命梁王率京畿道虎豹骑三千,北上青州剿匪…” “是…陛下…” 不多时,几匹快马便离了仪仗队伍,分了几路,直向着京都而去… … …… 东宫,偏殿。 “殿下,左相府派人送来了书信…” 陈陆吾从花生手中接过了信笺,便说道。 “嗯…知道了…” 待挥退左右,陈陆吾便展开了信笺,内无他言,只一句话。 “吉时已到” 看着那信笺上的话,陈陆吾便吹醒了烛火,就着青灯,将那纸信笺毁了去。 烛火摇曳间,能看到那殿下戏谑的唇角… … …… 梁王府,闺阁内。 “娘~那风情蛊可炼制好了~” “这便是了…喂秦公子服下即可…” 陈秋雪看着那锦盒,打开来看,内躺着一干瘦小虫,见不得几分生气… 公孙沁看着那眼眸幽深的女儿,还是问道。 “雪儿,陛下既已答应赐婚,想来一切无碍,这风情蛊,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用为好…” “眼下婚期将近,还是要好生打扮自己~” “婚服可选定了?” 闻声,陈秋雪俏脸微红,低声说道。 “嗯~” … …… 青州,官道不远处。 “哥哥,那好长的队伍是什么啊…” “是陛下銮驾…” “唔…‘乱架’是什么?” 闻言,那小乞丐握紧了身后一身脏衫的小女孩,说道。 “不是什么~” “小小饿了嘛~” “嗯…哥哥我饿…” 那小乞丐摸了摸那一脸脏污的小女孩,开口说道。 “没事,等咱们今天加入那青天帮,便能吃上饭了~” “嗯…哥哥…” 一片荒凉处,两个小乞丐就这样一步步走着。 周遭枯树的枝头,几只乌鸦正歪着头看向那两个骨瘦如柴的身影,似乎是在斟酌些什么… 第57章 不讳 入夜,并州牧司。 “大人~那婆娘已安置在偏房中了~” 闻言,那并州牧迟景玉抬起头来,一身青袍因着久坐颇有些褶皱。 只见那官大人却是掷了手中笔墨,抚着下颔长须,一双狭长丹凤眼稍偏了偏,便端着声开口言道。 “嗯~予他家人些许银子~好生抚慰一二~” 闻言,那下位的两个小仆相看一眼,便齐声道。 “是~大人~” 待那二位小仆告退,迟景玉却是又执了墨笔,只是一时间心下火燎,腹中闷闷,神不在焉,却只是添了两句残诗于那纸案上,上云。 “长恨梦红倌姊恶,争杯春态世情流。” 却见那迟大人忙掷了纸墨,便是匆匆出了司事处,向着那偏房去了。 牧司处烛火还通明着,那倒了纸案的如椽大笔,正流出些来不及刮蹭的浓墨,直污了那一纸的文章… … …… 青州,行宫。 “陛下,今夜可还召见秦侍郎嘛?” 闻声,陈陆君微偏了头,似是在想什么,而后便又转眼到了那案上的青州堪舆图,口中说道。 “不必了,以后都不用了…” “是,陛下~” 行宫内一时间默下声来,只偶尔听见那翻动纸卷的声响,盏中灯芯捧着一缕火热,细听过去,能听着些嘶嘶的声响,像是要窜出来的毒蛇一般… … …… 翌日,东洲。 那一行天乘銮驾正是沿着官道行着,忽听得一阵摇尘,原是自那官道对面来了数乘马车,只见那几驾马车径停在了道旁,自那数驾马车之上下来一众长衫模样的儒生,只见那诸位儒林客纳头便拜,中有一老朽高喊道。 “东洲奉天院掌事娄敬携百儒叩见大齐陛下!” 闻声,那尊位掀了轿帘,却是看向那一众跪地的儒生,那众儒生尽是服着些素淡衣衫,一个个头叩得紧,尽皆屏气凝神,如临深渊… 见此情状,陈陆君便高声言道。 “诸士子且先平身罢~” “喏~” 陈陆君由花朝陪着行将过去,自那儒生中也是走出一深衫老朽,正是被人扶着拜道。 “老朽见过皇帝陛下~” “老师不必多礼~您是先帝钦定的帝师,应当是孤拜见您才是~” “娄太师怎得率着这多儒生来此见孤了啊~” 闻言,那老朽只是喘着粗气,断续说道。 “陛下,我娄敬…祖上三代蒙受天恩…世袭帝师。” “更承…皇家恩蔽,于东洲泰山祖地…设置奉天院,为朝廷…养贤擢能!” “今陛下封禅泰山,老朽别无他愿,只求能领着我这百余个不成器的子弟一同…随陛下…举那封禅大业!” 闻声,陈陆君忙近了前,抓住那娄敬颤抖的手,作声道。 “孤答应娄太师,自会率他百人同去封禅…” 闻言,那娄敬却是眉眼一舒,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待笑完,却是脱开了身旁子弟的搀扶,径直跪了下来,高喊道。 “娄敬!谢陛下!” 喊毕,却是径直向着那尊位磕了一头。 见此情状,陈陆君忙去搀扶,只是待摸着那娄敬身形,却是僵得无比,那尊位眉眼一皱,试声喊道。 “娄太师?” 没有应答,试手去探鼻息,却是再无温热… 见此,陈陆君颤声言道。 “娄太师…不讳…” 闻声,花朝领着身后早已出了车轿的百官一齐跪了下来,喊道。 “恭送娄太师…” 那百余名儒生也是齐齐跪了下来,哀声喊道。 “恭送娄老师…” 陈陆君将那叩首的老朽扶将起来,看着那一身素衫的娄敬,也是下跪言道。 “恭送…娄太师…” … …… 却说众人正跪拜间,自那官道骑马赶过来两位青袍官人,那两官人见此情状,也是忙不迭下马,跪在了人群之中… … …… 不多时,銮驾内。 “陛下,微臣东洲牧杨珣,这是副官李和甫,今晨寅时娄太师便亲率奉天院众儒生出迎陛下了~” “待下官知晓讯息,便忙设快马赶来,只是不想…及赶到时,娄太师却已经…” “嗯~孤知道了~你将太师遗身带回东洲,葬于奉天院后,泰山脚下,入…帝陵…” “是…微臣遵旨…” 言罢,陈陆君便看向那一旁眼眸微红的小儒生,出声问道。 “你是娄太师收的义子?” “是,陛下,小生名唤娄奉己,是娄老师从流民中救将下来的,名字也是太师取得,娄老师待小生,如师如父…” “嗯~孤知道了~好生安葬太师,汝当勉励学习,方能承继娄太师经世鸿儒之业…” “是,小生谨记…谢陛下勉励…” … …… 礼部车轿,座上二人。 “张大人,今日,这娄太师是…” “嗯?秦侍郎不知?” “小臣孤陋寡闻…” “倒也不怪秦侍郎,你年纪浅,不知这些事也正常~” “小子谨听教诲~” “嗯~那娄敬娄掌事乃是当今陛下的太师,是先帝亲封的世袭帝师…” “只是太师一生无妻无子,只顾钻研学问,待得年长,被天下士子尊称一声‘经世鸿儒’,也算的上是桃李遍天下了~” “多年前,娄太师因身体原因告病回乡,陛下便封了他个奉天院掌事,一面教导儒林,一面为朝廷选擢英才…也算的上是鞠躬尽瘁的老太师了~” “倒是可敬可佩…” “是也~今朝迎驾仙去,想来也是天可怜见,回光返照耳…” 二人一时无言,在那花梨桌案上,两盏清茶随着车轿前行,荡着圈圈的波纹… 第58章 封禅 入夜,宿处。 陈平安就着烛火,开展了一张信笺,蘸墨写道。 “师伯敬启” “后学不日将随陛下完成封禅事宜,再须一二日便可返回。念来往劳顿,故师伯可收拾道天观中一应物什,且先回青云观。待后学结束了封禅事宜,便将直赴青云观,以省时光…” “恭请禔安” “后学陈平安” 书毕,陈平安便折了信笺,从笼中掏出信鸽,将信卷于小筒,系在那信鸽脚脖,来到窗前,放了飞去… 见那白影隐没在了深夜,感受着东洲夜间的微寒,陈平安便摘了抵木,放了明窗,解衣就寝了。 … …… 翌日,天明。 卯时左右,正是初夏; 昼色悠长,白日在天。 泰山,封禅台前。 两列羽林卫士并立于旁,尽皆身着金甲铁冠,手持夷矛,一时肃穆。 自那约莫四百丈方的封禅台往下,便是白玉石阶,径延伸到了那黄袍龙袖的尊位身前,只听得那尊位身后,数百儒生齐声颂念,道。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一十有六年,扫灭秦旧,威服四海,罔不宾服。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从臣思迹,本原事业,只颂功德。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改自始皇帝封禅泰山祭词)…” 随着那颂声齐念,陈陆君一身金黄龙袍,头戴紫玉冠冕,正是一步步拾级而上… 而那封禅台中央处,安置着一方花梨长桌,上盖着漆红绒布,红布上摆着大三牲。 那桌案之后,是一足人高的香炉,炉开一嘴,内铺着些沙石陈灰,中杂着些残香断奉… 那桌案之前,却早已有一红袍郎君长身立在那处,脸上掩着一副傩面,正自随着渐起的鼓乐管弦之声,辗转腾挪,红袍猎猎,却是跳着那凤仪兽舞。 待得那紫冠龙袍的尊位行至了封禅台上,百儒颂念声也随之渐息,只听得那鼓乐管弦之声阵阵踊跃,忽落平静。 而那起舞着的红袍郎君也是随着声乐结束,俯身跪地,双手上抬,捧着三注龙涎香… 那紫冠龙袍的尊位接过那三注黄香,就着火炬燃开,俯身一拜道。 “孤,大齐皇帝,陈陆君,今登临泰山!” 而后俯身再拜道。 “上禀诸天,参考列宿!” “冀我大齐…” 却是那尊位正言说间,忽地喉中一甜,竟是直吐出口血来! 张秦忆正跪着的身子闻声,便抬眼看去,只见那尊位直喷出一口心血,溅红了那案上三牲,而后便直直的倒了后去… 见此情状,张秦忆忙上前环住那紫冠龙袍的尊位,高声喊道。 “陛下!” 台下的花朝立刻飞身上前,接住那不省人事的尊位,看着台下混乱,利声高喊道。 “肃静!快唤太医!” 台下百官与百儒,尽皆是散乱站着,中有几人紧步出了去唤太医,余下众人皆是围看着那台上。 花朝和秦侍郎一并将那龙袍沾了血的尊位扶将下来,此刻,那尊位却是脚步浮软,身心昏迷,嘴角沾着些腥红,正紧闭着双眸,一手直捂着心口。 花朝侧眼看了眼那戴着面具的红袍侍郎,见他搀扶着陛下,眼中浑然一副担忧模样,却是又收回了目光… … …… 东州,行宫。 “张太医,陛下这…是何状况啊?” 只见那龙榻边坐着一花袖束手,深色长袍,头戴直角冠帽的白发老太医,此刻正是皱眉诊着那尊位的脉象。 而后便见那张明甫颤着收回了手,言道。 “陛下…脉象猛健活跃…实不像这吐血昏迷之人…” 闻言,那一众首辅尽是作声言道。 “怎会如此?陛下这分明是卧病在床…” “张太医,莫不是一时紧急,诊错了脉,要不您再看看?” 闻声,张明甫却是叹声道。 “老朽诊不错脉,方才已经诊了三次了都是这般脉象…” “只是老朽观陛下这般情状,还当迅速归京,请京中圣手章玉卿出手,或可有一线之机啊~” “老朽且为陛下开些温养心脉的方子,还望花朝中臣和诸位首辅大人好生照顾着…” “是…多谢张太医了…” 见那太医退下,场间众人一时间都看着那床榻上紧闭眼眸的尊位,默不作声… … …… 却说张秦忆自那陛下行宫回来后,便见得桌上置了一封信笺。 “方才有个道士给你的~我没偷看哈~” 张秦忆看着一旁穿着小仆衣裳的晴岚,正是翘着二郎腿,手中拿着一个苹果正是啃着… 张秦忆眼角微抽,不禁叹声道。 “我这是招了个小仆还是招了个祖宗啊~” 言罢,便开展了那封信笺,信面无他,只诗一首,云。 “沉郁顿挫十年历,姑山未解白玉轮。 可怜长梦悬五岳,大唤扶摇动神魂。 僮僮青影高木罥,恍恍白头参天群。 新杀虹日映海垂,鼎沸小池梨花云。 招摇风马周旋镜,按吟长生百兽巡。 花草休思五彩石,周木令兮辟寒金。 诸飞黄云增树采,尔下银沙冷椒尘。 时有峥嵘角回响,风闻兰艾火俱焚。 问道何方何处去?恐似上阳白发人。” “啥意思啊~看不懂~” 看着那身旁早已凑过来的晴岚,张秦忆眼角一抽,作声道。 “没什么,一首告别诗罢了…” “晴岚姑娘下次还是不要再偷看别人的信件了~” “我没偷看啊~我是光明正大的看诶~” 看着那一脸娇俏模样的晴岚,张秦忆一时无语,只得说道。 “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姑娘莫要忘了为我解蛊…” “诶呀~知道了~” “……” “诶?回京?这么快嘛?” 看着那反射弧稍微有亿点长的晴岚,张秦忆作声道。 “嗯…京都出了些变故,需得及时回京…” “啊?什么变故?” “没什么…一伙流匪罢了…” “哦~” … …… 深夜,并州。 虽入了初夏,可是并州地处大齐之北,濒临春江入海口,因此夜间也常常会有些微风袭来,让人不觉遍体生寒。 那城中灯火影着些须嘈杂声响,街上见不着行人,只有几声凄惨鸟鸣,从那巷道间传来… 第59章 问年 翌日,回京路上。 “花中臣!您这是作甚么?快些请起~” 礼部车轿内,张秦忆看着那跪地的花朝,忙相去扶。 “秦侍郎,今日老奴便舍了脸面,求您去陛下尊前照看一二…” “陛下现下昏迷不醒,口中一直唤着秦侍郎的名讳…” “老奴!老奴,怕陛下…挺不回京城啊…” 看着那跪地颤声的花中臣,张秦忆敛着眉眼,出声道。 “花中臣不必如此~小臣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有恙,自是要前往尊前侍奉的~” 闻声,那花朝浑身颤了一颤,便纳首道。 “老奴…谢…秦侍郎…” 言罢,张秦忆便转身向着那张绮年拜别道。 “如此,下臣就先去尊前侍奉了…” “好,秦侍郎自便~” 言罢,张秦忆便被那花朝领着往那銮驾处去了,一路上,二人均是默不作声。 待进了銮驾,见了那横躺在龙榻上的尊位,却正是双眉紧锁,面盗虚汗,口中依稀唤着几声“忆儿”~ 见此情状,张秦忆便摘了面具,露出那张可怖的面皮。 花朝一瞬间怔愣在了原地,看着那秦侍郎的脸面,不禁问道。 “秦侍郎,您这脸面…” “哦~前日陛下遇刺,中间不慎伤着了~” 张秦忆仍旧是一脸笑颜,只是衬着那道狭长的红疤,让人看着不免有些毛骨悚然… 言罢,张秦忆便行至尊前,握住了那床上人颤抖着发冷的手,糯声言道。 “皇兄~忆儿在这儿~” 看着自己那被紧攥住的双手,张秦忆一时间有些无语,便回头问道。 “花中臣不妨为我拿个板凳?” “呃!是是!秦侍郎稍等~” 言罢,花朝便执了一方小凳,扶着那红袍侍郎坐了下来。 场间一时无言,只是花朝侍立一旁,看着那床榻边相陪着的二人… … …… 未出得三日,便瞧见那京都宣武门了。 仪仗队伍浩荡进了京都,两侧百姓纷纷出门跪拜,只听得那队前有宫人利声高喊道。 “封禅功成!陛下返京!” 一时间锣鼓喧天,行列齐明,直喧嚣着进了那深宫… 在那銮驾之中,花朝正伺候着那转醒的尊位饮药,那复戴了面具的秦侍郎侍立一旁,正是敛眉垂首,默不作声。 见銮驾进了皇宫,张秦忆便自告退道。 “如此,小臣便先告退了,署中一应事宜还需小臣前往辅助打理…” 那尊位只是侧躺在床榻,敛着眉眼道了声。 “嗯…” 这边张秦忆方自告退,便见得一深袍角帽,须发全白的老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二人擦肩而过,张秦忆瞥了一眼,心想道。 这便是那京中圣手章玉卿罢~ 这边想着便出了宫门,上了迎轿,回秦府去了… 轿前,那夏荷恭敬问道。 “大人,前日梁王府托人送来了允帖与庚帖…” “嗯…知道了~” “待回府后,让管事从府库择些奇珍异宝,绸缎绫罗,再去城内花钿坊买些金银珠翠首饰,整理些礼单,且先送去行礼罢~” “是…大人…” … …… 待车轿停到了秦府门口,张秦忆俯身出了轿子,抬眼看着那久未相见的漆红大门,便自顾自行了进去… 府内一切如常,便是那窗下的一株紫微,也早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拾掇了去… 不久,将到那月圆之期了啊… … …… 皇宫,含章殿。 章玉卿正坐于龙榻身旁,抬手诊着那尊位脉象,待得良久,方是皱着眉眼松了开来。 “章神医,不知…我父皇状况如何?” “殿下,老朽诊之,陛下脉象强健刚猛,不似寻常,却颇有返照回天之象~” “老朽可先开几副方子用着,想来可以缓解此症,只是恐一时尚不能根治…” “需得徐徐图之啊…” “哦?太医…” 便在此时,只听得那尊位出声道。 “你们…都退下…章太医留下,孤有些事要问你…” 闻言,陈陆吾便和一众宫人告退出殿。 待那群人鱼贯皆出,章玉卿扶着那床榻上的陈陆君侧坐了起来。 只听得那尊位出声道。 “章圣手…你老实与孤言说,孤…还有几日可活?” 闻言,那章玉卿忙不迭跪下了叩首,颤声言道。 “陛下身体康健,寿延万载!” “放屁!咳咳…孤的身体孤还不知道嘛?” “你老实说,孤不治你的罪…” 闻声,那章玉卿颤声言道。 “陛下,微臣无能…观陛下脉象,哪怕是用了微臣开的汤药,也恐不足一月…” 殿内一时无声,落针可闻,稍过了一阵,只听得那尊位叹了口气,言道。 “此事…给孤烂肚子里…” “微臣明白…” 殿内又是一阵沉默,那章玉卿俯身跪在下方,那床榻上的尊位只是敛着眉眼,不知想些什么… 第60章 陈岁 入夜,倚天监。 “花生拜见阿爹~” 闻声,那躺在花梨木椅上的花朝中臣便绽开了眉眼,看着那跪地的深袍小娃,笑着说道。 “嗯~起来吧~” “小崽儿~这几日我与陛下离京,你在宫中可有什么变化啊~” 花生拜过便到了花朝身旁,为那花中臣捏起了肩膀,边捏边说道。 “回阿爹~倒也无甚变化,就是陛下不在宫中,太子殿下便把我调去了东宫侍奉~” “小子连日来小心侍奉,不敢丝毫出错~现下到也还算平安~” “嗯…殿下尊前,自然是比陛下那处要闲适些~” “处事小心是对的~诶~用点力~诶~” “你这小崽儿平日就机灵,再多干些时日,多在那尊前露露脸~” “届时,我再寻个好差事,你办得妥帖些~便可以拔擢为少监了~” “谢谢阿爹~” 花朝自顾闭着眼眉受着身后那小花生的按摩,旁桌一盏新茶氤氲着热气,映着那花生浅笑的眉眼… … …… 青州,一处屋舍。 “哥哥,这里就是青天帮嘛~” “嗯~应该~小小~抓紧我的手~” “嗯~” 只见那屋舍门前,一男一女两个小乞丐正在那处踌躇,那小女娃略有些害怕的藏在男娃的身后,脏兮兮的小脸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处屋舍… 只见那男娃抿了抿嘴唇,便上前敲响了那处木门,只听得院内一阵窸窣,而后便有人来开了院门,只探出个方脸青巾,髭须凌乱的壮汉脸面来。 那壮汉见是两个小娃,不禁皱眉骂道。 “哪来的小崽子,快滚!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被骂了一嘴,那男娃也不恼,只是忙说道。 “大哥!我们想加入青天帮!求您收留我们吧~” 闻听这话,那壮汉眉眼一瞪,骂道。 “放屁!说的什么鬼话!你这小兔崽子想死不成!!!” 言罢,方要关门,却猛的听见身后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老二,门口作甚呢?半天杵在那儿?” 闻听这问话,那壮汉却是浑身一怔,好似害怕什么一样,忙答复道。 “啊…没没没!没啥没啥!” 见此情状,那男娃却是忙喊道。 “大哥,我们想加入你们!” 那壮汉乍听得这声,一脸惊恐,方要关门,却只见得身后搭过来一只颇显富态的手。 “原来有客人来啊~老二~你这是什么礼数~我平时都怎么教你的啊?” “是…是…” 正言罢,却见那院门大展开来,在那青巾髭面的壮汉身后,是一位满脸富态,腰宽体圆,脸上留着两抹八字胡的男人,正是笑眯眯的看着门外的两个小客人。 “两位小客人,想加入我青天帮?” 闻声,那男娃便说道。 “是的,还请大人收留~” “呵呵~自无不可~小贵客这不是见外了不是~” “来来来~且先进门来~咱们进屋聊~” 言罢,那八字胡的富态男子便让开了路,将两位“小贵客”迎了进来,只是那身后的壮汉,敛着眉眼,低垂个头,默不作声。 “呵呵~鄙人姓史,名唤史修文,在此处有些田产,二位小贵客叫我史叔公即可。这憨汉叫牛二~” “小子见过史叔公,见过牛二哥~小子名唤石头,这是小小~” 待将那二位小贵客迎进院来,史修文便命人关了院门,而后伸手一迎道。 “二位小贵客请~” … …… 梁州,青云观。 一垂垂老矣的白发老道正自打坐,双眼间自有一股劲气盘桓,须眉淡淡,身形挺拔,方见日影走过半台,便听得门外响起了三叩,传来言语。 “师傅,弟子看望归来,特来拜见~” 闻声,那白发老道蓦地睁开双眼,眼中带着些上了年岁的浑浊与如水的平静… “进…” 闻听着房内传出的一声苍老的呼吸,赵南天便蹑着手脚推开了门,行了进去,拜言道。 “弟子拜见师傅…” “讲…” “师傅…经弟子此去丧礼,南山师弟系炼制回天丹而炸炉身亡…只今空余一关门弟子曰陈平安…” 听了回报,权天经微敛着双目,似是昏昏欲睡,只吐出一词。 “陈…” 闻声,那赵南天只是拜着身子言道。 “非王陈,系师弟救于流民中的可怜孩子…” “嗯…” 见那白眉老道再无声息,赵南天只得再次作声道。 “现下平安师侄已经结束道天观一应事宜,正往这边过来…” “好…” “见…” 闻声,那赵南天便拜身告退了,言了声。 “是…那弟子便不打扰师傅了…” 见那赵南天退了出房,权天经便自顾自敛了双眸,眉目间涌动着一股劲气,盘坐于床榻,形同枯骨… 屋舍旁,一处花丛,内有一株新红,却是悄悄掉了片残叶… … …… 扬州,春楼。 虞弦梦正自看着手中一卷诗集,卷面正呈着一首排律,上云: ——陈岁饮—— 银盘悬起三十数,吃醉丛兰与杜衡。 几度中天开火色,云横万里若光明。 拭拂星剑划寒草,作弄风枝射雪灯。 一纸横塘春意气,满怀屋宇照长庚。 擎将太乙凌微兆,困顿清宵风月盟。 此物不同狂客语,繁华梦里尽酩酊。 琉璃帐幕成新友,琥珀微明映画瓶。 遥望河山倾雨水,乌头褐伞数杯清。 我应不许天人泪,惜恨长空无尽灯。 春水连天春意晚,凤弦凄紧玉华鸣。 挥扬秦雪有时尽,放佚晋风无处生。 饮罢寒潭嘉月味,津湿花木一刻情。 搴陟其中金玉碎,更消零落水华惊。 动摇风景神气懒,幻化斯人眼波轻。 请我催同鹏鸟语,不如降作转鸿声。 来将来作霞杯暖,复去复推响玉衡。 翻作苦辛拍岸水,如何泼辣女儿情。 未央时刻流光短,此地人间亦照澄。 片刻相同真假梦,依稀明灭奈何情。 幽兰与共须消瘦,宿草相逢怨太平。 陈岁与君一饮罢,桃花白雪俱星星。 方阅毕,那佳人正自低首沉思,欲提笔批着一二时,便听得门外来人喊道。 “虞姐姐,马上到了演出天魔舞的时候了~” “嗯~来了~这便来了~” 方应答后,虞弦梦便合了那卷诗集,只见得那封皮写着“京都风流人物考——秦无易篇”,待将那卷异志考藏了枕头底下,虞弦梦便匆匆出了房门。 留的那案上笔墨横摆,纸卷乱叠,想来是文人墨客最爱去处,最欢景致… 第61章 早膳 翌日,含章殿。 花朝正自领着花生前往为陛下送早膳,到了殿外,方叩了叩门,言道。 “陛下,该是早膳时候了~” “嗯…进…” 待进了殿门,只见得那尊位一身白衫,正是倚着桌角,蘸着浓墨,运笔写什么… 花朝一惊,忙放下了手中食盒,前去搀着说道。 “诶哟,陛下!您怎得从床榻上下来了啊~有事您唤老奴不就行了~” 那尊位白袍捂着面咳了几声,便任花朝扶着身子,又走到了那方花梨木桌前坐下。 “咳咳咳~孤还没病得连路都行不了~” “陛下身体康健,自是不惧那恙晦之事~” 待那尊位坐定,抿了口盏中红袖茶,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便问道。 “花朝,你跟着孤…多少年了?” “诶哟~陛下~老奴自幼便在宫中,现下也有六十余载了~您可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这具体年岁,老奴却也是记不甚清了~” “呵呵~一恍孤也到了那不惑之年啊~” 那尊位只是自顾看着盏中红袖茶,那泛着殷红的茶水正氤氲着淡淡的热气… “陛下圣体安康~佑我大齐万载昌明~” 陈陆君看着盏中红袖茶,只是淡淡的说了句。 “去唤…” “……” “唤…秦侍郎来…” 闻言,那花朝便拜身答喏,而后领着命告退了。 见那花朝离去,陈陆君不禁抬眼看了看那侍立一旁的花生,便开口道。 “你是叫…花生?” “是~奴唤花生~” “嗯…你去东宫将陆吾叫过来罢~” 闻声,那花生也是领着命告退了。 殿内,陈陆君看着那桌前一应吃食,便伸手拿了块桂花糕,只是方拿到面前,却又放了回去。 日影移过了半天,便见那门口花生领着太子殿下进了殿中。 “儿臣叩见父皇~” 见那清贵子跪身叩见,陈陆君便摆手道。 “嗯~快些过来坐吧,与孤一同用用早膳…” 闻声,陈陆吾便行了过去,拘谨坐着,只是见那尊位不曾动筷,便也端坐着。 “再稍等一段时候~孤还唤了人来~” 闻声,陈陆吾抬了眉眼,便问道。 “父皇…是几位母妃嘛?” “不是…是那秦易…” 陈陆吾一怔,便敛了眉眼,自顾端坐着,并不作声了。 不多时,便听得殿外一阵脚步声,自那殿外进来一红袍掩面的官人,却是正自叩拜道。 “小臣叩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嗯~过来坐吧~” 闻声,张秦忆抬了眉眼,正是掩着面行了过去。 见此情状,陈陆吾不禁问道。 “秦侍郎这面具是…” 正自询问间,便见得那红袍侍郎摘了面具,径露出一张斜带一道红疤的脸面来… 陈陆吾看着那一副脸面,兀自怔愣在了原处… 张秦忆笑着说道。 “微臣谢陛下恩赐同膳~” “无妨~既然人齐了,便动筷罢~” 陈陆吾恢复了情状,便皱眉问道。 “秦侍郎这脸面是…” 闻言,张秦忆浅笑着看向那清贵子,便答道。 “陛下行至幽州遇了些刺客,小臣一时不察,便受了些伤~无甚大碍的~谢殿下关怀~” 陈陆吾眼角抽了抽,这哪里像是被无意划伤的啊… 便在这时,那尊位夹着菜开口道。 “虽破了些相,却还是孤的状元郎~” “不过,这番因事受伤,还是要同那梁王府接洽一番,毕竟是儿女婚嫁之事,还是要给女方些准备的~” “是~微臣明白~” 话毕,三人便各怀心思吃着饭,席间偶尔寒暄一二句… 待得清茶简饭过后,陈陆君看着那敛着眉眼的红衣侍郎,便开口问道。 “秦易~” 闻声,张秦忆立马下跪,忙答道。 “陛下…” 陈陆君一身白衫,浅笑着眉眼看着那红袍儿,问道。 “你…恨孤嘛?” 闻听这话,陈陆吾一时间怔在原地,只是敛眉看着那红袍侍郎… 场间一时间没了声响,只有那红袍侍郎叩着首,墨发低垂,掩住了眉目与神情… 第62章 如怙 “陛下,无易…心中无恨…” 那红袍儿只是低垂着脸面,叩首答道。 “……” 陈陆君自顾看着那跪地的秦侍郎,眼中充斥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哦~哪怕是…孤灭了你的国?” 陈陆吾早停了碗筷,手中执着一盏清茶,不知是放是饮… “天下攘攘,予生予死,皆在陛下一念之间,臣本年幼,不知春秋,何谈有恨?” “那…孤日夜羞辱于你之事…” “君君臣臣,天道常纲,陛下便是要臣死,臣亦须往之,况…区区羞辱…” “呵~这么说~你还算是个忠臣了?” “臣的忠奸,全凭陛下欢喜~您喜欢忠,臣便是忠,您喜欢奸,臣亦可为~” “……” “孤问你,若孤明日便…驾崩了…你当如何?” 闻听着这般试探,张秦忆依旧敛着眉眼,将身子又俯得更深,平静答道。 “懊丧魂销,侍之如怙…” “……” 闻听了那红衣侍郎的回答,场间一时静若寒潭,只偶尔听得窗外几声飞鸟清鸣… 见此情状,陈陆君便作了罢,只是叹声道。 “呵…倒还真有那秦朗几分模样…” “…你…且退下罢~” 闻声,那红衣侍郎便再叩首言道。 “微臣…告退…” 直见得那秦侍郎自拐角出了殿门,陈陆君便转头看向了那场间剩下一人… “吾儿~你…怎么看这咱们这位秦侍郎?” 闻声,陈陆吾忙拜身言道。 “父皇,儿臣觉得…他…倒是奸滑得很…” “呵呵~过来~来孤身旁~” 闻听那尊位召唤,陈陆吾便近了前,侧立于旁。 “孤…与你说…” “不日…孤大限将至,恐不足一月…” 闻声,陈陆吾双眼猛的瞪大,颤声言道。 “父…父皇…” “呵呵~迟早的事~” “来~靠近些,孤与你细说…” 见那尊位抬手招呼,陈陆吾便近了身,侧耳倾听,只听得那尊位一字一句的说道。 “吾儿~孤与你说~待你将来登基之后…第一个要杀的…” “便是那秦易…” 闻声,陈陆吾忙跪了下来,颤声言道。 “父皇…” “呵呵~你本就是本朝太子,我只望你莫要蹈了孤的老路,对那秦易心软啊…” “纵然他再怎样巧舌如簧,再怎样花言巧语,你都须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是左相府独子,可…他更是旧秦皇太子…” 闻听着那尊位声声告诫,陈陆吾只是叩首,颤声言道。 “儿臣…谨记在心…” “吾儿啊~你要知道…这天下,可以姓陈…也可以姓张…姓秦…” “你是孤的儿子,是…这大齐的…皇太子…” 闻听这般恳切言语,陈陆吾更是颤抖,声音似带着呜咽,答道。 “儿臣…谨记…在心…” 见那太子叩首在地,陈陆君从龙袍中掏出了一卷呈辞,递给了那跪地的陈陆吾,作声道。 “这个…你且看看…” 闻声,陈陆吾双手接过那卷呈辞,方展开来,便见得右侧自上而下写着“弹秦朗秦易奏”,陈陆吾看着那朱笔写的条条罪状,只觉越看越心惊,一时间心下凄凉无比… “儿臣…懂了…” 见那叩首的陈陆吾,陈陆君便自顾自满了一盏红袖添香,言道。 “其余诸事,自有诸位首辅…往后之事,孤恐再不能护你了…” 言罢,那尊位便起身将那跪地的太子扶了起来,言道。 “待孤归天,梁王与左相联姻之事须得尽快操办…” “这样…往后这朝堂之上,便再没有能牵扯你之人了…梁王兵权在身,他虽是孤的兄长,可若他日归京,是降是杀…由你定夺罢…” 闻声,那陈陆吾只是敛着眉眼,眼中神色晦暗,作声道。 “是…父皇…” 正巧,殿外那白日自明窗照了进来,直影得那相扶的二人金袍恍恍,龙纹颤颤… … …… 这边张秦忆戴了面具,便乘了车轿,回了府内。 方推开了屋门,便听得那屋内一蓝袍女子俏声问道。 “公子~” 闻声,张秦忆抬眼,便见到那自入了京都便失了踪影的晴岚,便浅笑着开口问道。 “不知晴岚姑娘可查证好了~” “咳咳咳~怎么和你小姨子说话呢~” 闻声,张秦忆面具下的眼角一抽,便作声道。 “不知那蛊…” 闻声,那晴岚便推过一杯茶水道。 “公子喝了这杯茶水便好了~不过是只傀儡蛊罢了~” 见此情状,张秦忆便接过了茶水,抬首一饮而尽。 “嗯…此行…却是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闻声,张秦忆一愣,便说道。 “你我这般关系,何须隐瞒…讲罢~” 闻听着话,晴岚抿了抿嘴,犹豫着说道。 “嗯…若此事是我多心了…公子也只当个玩笑罢了…可若是我不慎猜中…公子还当小心些才是…” 闻声,张秦忆不禁抬眼,皱眉问道。 “何事? “沁姨近日…可能炼制过风情蛊…” 张秦忆坐到了桌旁,不禁问道。 “姑娘如何知晓?” “风情蛊极难炼制,一般炼制都会在手上留下持续足月的墨纹…” “小女子也不知沁姨炼那蛊是作甚么,那种蛊一般都是用于…无情人之间…一旦吞服那蛊,便会沦为只知春情,不晓别事的痴情客,虽还有意识,可…也只是一具傀儡罢了…” “若沁姨是为王爷此番出京北伐炼制的,那算我多心…可若是用作他事…” 见那晴岚一脸担忧模样,张秦忆抿了口茶,浅笑道。 “嗯…无易多谢晴岚姑娘了…这消息…对我十分有用…” 二人正自言说间,忽听得那院外跑来一小仆喊道。 “公子!公子!不好了!” 闻声,张秦忆不禁皱眉,起身开了房门,见那拜身的小仆,便问道。 “何事如此惊慌?” “公子!左相…薨了…” 闻听这般消息,张秦忆顿时愣在了原地,只觉脑海中如遭雷击。 那红袍郎君忙推开了那小仆向着外面跑去,竟是连车轿也等不得… 院内停着的几只喜鹊,见那红袍影样跑了出去,也忙扑腾着翅膀四散而去… 第63章 人散 梁王府,厢房。 陈秋雪正自抿着盏中红袖茶,看着手中一卷诗词集录。 方看到了那南唐后主一首残词,曰: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 “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 “…………” 陈秋雪看着那因国破而失了末句的残词,一时间感慨万千,正欲翻过下一页,忽听得院外来人喊道。 “小姐!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陈秋雪不禁皱眉,便掷了手中词卷,看着那闯将进来的小禾问道。 “何事惊慌?” “小姐!左相…薨了…” “什么!?” “快!备轿!” “是!” 看着那跑出房门的小禾,陈秋雪不觉皱眉,只是快步跑了到那绣床旁,从枕下拿出了一方小盒,揣在了怀中,口中喃喃道… “无易…” … …… 却说张秦忆,自知道了那噩耗,便忙跑了出门,直向着那相府跑去,一路上不知撞倒了几个行人,惹得一阵鸡鸣犬吠… 待跑到了那相府门前,只见得那门口几个小仆女婢正是等在门前,见了那红袍少爷,忙喊道。 “少爷!少爷您可来了!” 听了问话,张秦忆忙相问道。 “那老东西人呢?!” “在…在老爷房中…” 听罢,张秦忆便径直入了相府,直向着那正房跑去,路上几个小仆女婢见过。 待进了那扇全展开的房门,张秦忆便径跪到了床前,看着那床上满面祥和,敛着眉目,却毫无生气,状若安睡的老人… 张秦忆握住了床上人那冰凉的满是沟壑的手,一时间哽咽着,颤声骂道。 “老东西!都这般时候了!你睡什么!” “呵……呵……呵……” “你赶紧给小爷起来啊!小爷回来了啊!” “你不是最盼着我回来嘛?啊!如今我回来了,你怎得躺这儿自顾自的见阎王了?” “呵呵……呵……” 那红袍侍郎伸手摘了脸上掩着的面具,双眼早已哭的通红,脸上豆大的泪珠往下掉,一簇簇的,直湿了那床角一片绣被… … …… “诶呀,我儿又瘦了!” “爹给你炖了乌鸡汤~一会儿回去尝一口啊~” “啧啧啧,回自己家怎么还穿着这么板正啊~” … “易儿,回府后为父任你处置,只是现在,还是忍忍吧~” “再说了~为父还认不出你嘛~这整个京城,谁的红袍有你这般艳丽捏~” “嘿嘿~嘿嘿~” … “诶哟,易儿啊~爹也不是故意绑你的,这不是怕你暴起伤人嘛~” “诶哟,我儿,没绑疼你吧?” … “走吧...为你娘烧些纸钱。” … “为父去了尊前,舍了点脸面,求了陛下开恩~” “至于陛下那边,待得为父事成,便可将我儿救将出来~也不必再受掣肘~” “呵呵~若真到那日,你这小畜生能为我跌出些酸泪来,我便知足了啊~” … …… 绮园,镜心亭。 “死了?!” “是…陛下…据说是昨夜突发心疾,又遭了恶鬼压身,入梦不醒,便直愣愣的躺床上去了…” “现下…那秦侍郎怕是已去了左相府…” 闻听这消息,陈陆君却是眼中踌躇不定,只抬着盏螺青茶,微抿了一口… 呵呵…爱卿…怎得反倒先孤而去也… 不远处,花丛里,异彩纷纭… 第64章 魑魅 左相府,正房。 张秦忆正自跪在那亡人身旁,忽听得院外一阵嘈杂,而后便听见有人闯了进来… 陈秋雪方入了门,便见得那红袍郎君跪在床边,眼眸微动,便作声道。 “无易…节哀…” 闻声,张秦忆身子一怔,便径站起了身,转头看向了身后佳人… 陈秋雪脸色一怔,径看着那双目通红,满脸泪痕,斜挂一条红疤的红袍郎君,不禁捂着嘴问道。 “无易…你的脸…” 张秦忆只是神色平淡的看着那佳人,作声道。 “郡主…那婚事,让王爷退了罢…无易终究…不敢冒攀天亲…” 闻言,陈秋雪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怔愣在了那处,定定的看着那红疤脸面的破相公子,也不知听进去多少言语… 张秦忆看着那怔愣的陈秋雪,摇了摇头,说道。 “家父病故,小臣会向陛下请旨,回青洲丁忧三年…” “郡主…你我终是无缘…郡主还是…另寻良人罢…” 言罢,张秦忆便掩了面具,径越过那怔愣的陈秋雪,向着房外走去。 只是正欲出门,却感觉袖袍被那佳人扯了住,张秦忆回头,看着那佳人早已通红的眼眸,正是颤声言道。 “无易…” 见此情状,张秦忆便伸手抽出身侧短刃,径直割了袖袍,走了出房门,高声言道。 “来人…送郡主…回府…” 陈秋雪手中攥着那条断红,只是怔愣的看着那行了远去的红袍郎君… 怀中不知揣着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心中不知丢了什么东西,空落落的… 相府侧房,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向着不知何方逃匿了去… … …… 却说张秦忆,看着那一众赶来的官员亲朋,只是拜身道。 “无易谢过诸位前来…家父不日将回青洲入土,无易也将奏请陛下,返乡丁忧三年…” 却见自那人群后传来一阵嘈杂,只见得一位金蟒龙袍的男子行了进来,不是那陈陆吾又能是谁… 只见得那清贵子入了门,拱手问道。 “秦兄…节哀…” 张秦忆神色疲惫,拱了拱手道。 “小臣…谢殿下关怀…” … …… 青州,青天帮。 “两位小贵客这两日住的可还舒服~” 闻声,石头便拜谢道。 “谢史叔公招待,只是小子连日不曾做事,若有活计,史叔公尽管吩咐!” 见那小男娃一脸认真,史修文便舒展了眉眼,一脸慈祥的笑着,说道。 “哈哈~好啊~小贵客这般用心~老夫自是高兴得很~” “无妨,待过些时日,自会有活计安排给小贵客,而且…还是只有你能做的活计~” 看着那笑的脸上横肉乱颤的史叔公,石头不禁皱眉,却还是恭敬答道。 “小子听凭叔公吩咐…” 几人身后,那牛二只是低垂着眉目,看不清眼中什么神色… … …… 入了夜,石头和小小一并卧床睡了去。 只是那轩窗纸户,忽地破了一小口,从外伸入一竹管,吹进来一阵异香… 小小躺在床上,喃喃说着梦话。 “哥哥…好香…” … …… 复过了半柱香,只见得自那门外进来一富态男子,身着锦褂,却正是拿面具掩着脸面,只是那面具不甚合相,直挤得脸上横肉微颤,腰侧宽肥圆大… 那蒙面人进了屋内,看着那沉沉睡过去的小小,眼中露出了淫邪之色… … …… 院外,一抹冷月照到了庭中假山,影着不知名的妖怪影样,突兀崎岖,像魍魉在张着牙,像魑魅在舞着爪… 第65章 肉饼 深夜,含章殿。 “嗯?返乡丁忧…” 陈陆君看着那呈上来的一卷丁忧奏,署名处写着“秦易”二字… 沉思了片刻,陈陆君不禁叹道。 “呵呵…都是要死的人…还这般踌躇…” 言罢,便执了朱笔,在那奏折上批道。 “准…” … …… 秦府,书房。 “晴岚姑娘?你这是…” “公子,无论如何,小女子还是要多谢公子幽州搭救之恩…” “这是那风情蛊的解药,便赠予公子以防不测…” 看着那置在桌上的纹包,张秦忆不禁敛了眉眼,问声道。 “晴岚姑娘这是…告别?” “天涯路远,小女子终究有自己的路要走,以后若有机会,公子可以去北旻寻我…” “北旻…” 却说那晴岚言罢,便拿墨巾掩了脸面,走到了房门处,站着不知想些什么,只是听得一句。 “公子…节哀…” 闻声,张秦忆抬了眉眼,却再见不到那蓝衣女子,只余一扇半掩的房门,似是方才有人出了去… “呵呵…节哀…” … …… 翌日,青天帮。 “石头,起床吃饭了…” 闻声,石头不禁睁开了眉眼,只是感觉头脑昏沉,只是下意识往身侧一捞,小小呢?! 石头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床铺,一时间怔在了原地,只觉头脑愈发的疼痛了,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强撑着走了出门,却见那史叔公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史叔公,你有见到小小嘛?今日一清早就不见人影…” 闻声,那史修文眉眼一绽,脸上油腻挤着些沟壑,笑着说道。 “哦~小小啊~她起得早,我便吩咐她去帮牛二拿吃食去了…多给了些碎银,想来是在外面吃了罢~” “哦~这样啊…” “嗨~不说了~今早我做了些肉饼,快来尝尝鲜~” “啊…大早上的便吃肉饼嘛?” “快来尝尝~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见那史修文递过来的一个肉饼,石头下意识的接了过来,闻着喷香四溢,便咬了一口,只是奇怪的问道。 “叔公…这是什么肉啊…怎得还有些酸涩…” “哦~许是醋放多了~这肉名唤‘十二象’…各类肉都有…” “是前日牛二买回来的,因着比寻常肉食便宜,便买了些回来…” “哦~这样啊…” “小贵客可还吃的舒心?” “小子多年流浪行乞,能有一口吃食便是大恩,还是多谢史叔公了~” “哈哈~不知可尝出些什么肉来了啊~” 闻听着这奇怪问题,石头只是皱了皱眉,便又品了品,不禁说道。 “好像…有猪肉…鸡肉…还有鼠肉,小子认得那个味道…” “呵呵~小贵客说的大差不差~可是还差了一种肉…” 闻声,石头一脸疑惑,便愣神问道。 “什么肉?” “羊肉~” “嗯?这倒是不曾吃出来…” “是两脚羊肉哦~” 闻听着那史修文戏谑的言语,石头不禁怔愣在了原地… “两…两脚羊…是…是什么羊…” “是人哦~” 闻言,石头立刻瞪大了眼睛,侧身张嘴吐了起来,眼眸惊恐的看着对面那一脸笑意的史修文,不禁颤声问道。 “小小…呢?” 那史修文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一摊污秽,脸上笑意拥挤,直挤得油污与汗渍亮了脸面… 石头只是颤抖着跪在了地上,双眼死死的盯着地上那半个肉饼,眼中失了些颜色… 复看了几眼,他又是捂着嘴吐了起来… 史修文只是站在那处,拿着个肉饼吃着,忽听得那小娃颤声言道。 “你…你这恶鬼…” 第66章 夜雨 “诶哟~这话小贵客可是冤枉老夫了~” “若吃人的是恶鬼~那小贵客又是什么啊~” 那史修文腆着肚子近了那跪坐在地上的石头身前,径直抓起了那男娃的下颔,笑眯眯地说道。 “小后生~学不会吃人~可是在这世道活不下去的~” “那小女娃身娇体弱,还整日张着个嘴要吃饭~” “老夫这是帮你解决了个大累赘啊~” “你不言谢倒罢了~怎得还出言辱骂老夫啊~” “若非看在你还是个男娃,老夫早将你一并烹了~” 听着那恶鬼的声音,石头只感觉脑袋越发昏沉,只是虚弱的言道。 “你…你做了甚么…” 闻声,史修文斜眼看了看那小男娃,笑道。 “你倒还有几分颜色,从今当了我的男宠,对外只说是我侄儿~小贵客以为如何~” 言罢,却听不见答话,只见得那石头早昏倒在地… … …… 青云观,正房。 “师傅~弟子携平安师侄来拜见~” 方问过,便听得那屋内传来声苍老的声音,言道。 “进…” 闻声,那屋外一老一小便推门而入,只听得问声道。 “师傅…” “徒孙陈平安拜见权师祖…” 闻声,权天经张开了双眼,定定的看着下首那拜身的少年,沙哑出声道。 “来…” 闻听召唤,陈平安看了眼那立在一旁的赵南天,便近了前,作声道。 “师祖…” 权天经自青衫下伸出手,抚着那少年郎清秀的面庞,浅笑着说道。 “好…” 陈平安感受着脸上传来的微微热意,一时间只觉心神洞明,灵台清静… “师傅,这…” 自身后传来了那赵南天惊讶的声音,权天经只是慈祥说道。 “孩子…过来…让我抱抱你罢…” 闻声,陈平安愈发的近了那老道身前,抬手抱住了那老道,感受着身上缓缓散发的热意,他低眉嗅着那老朽身上淡淡的檀香。 二人便就这样抱了一会儿,陈平安感觉着热气渐渐消散,再抬眼看着那垂首的权师祖,不觉皱眉,便作声道。 “师祖?” 那老朽却是再无声响,只听得身后赵南天作声道。 “师傅他,羽化归天了…” 陈平安自那老人怀中站起身来,看着那双眉微敛的老人,不禁问道。 “师伯…我师傅和师祖…” 赵南天闻声叹了口气,只是说道。 “师傅将他余生的功力尽数传与了你…” “想来…也是为了弥补…对我那南山师弟的亏欠罢…” “……” 屋内一时静默,只听得窗外几声鸟鸣,几处犬吠… … …… 入了夜,梁王府。 灯烛掩映间,陈秋雪看着手中那一截红袖,只是怔愣的坐在床边。 “女儿,吃些饭食罢…” 闻声,陈秋雪抬起了头,双眼无神的看着那桌旁的妇人,木讷着作声道。 “娘…秦府…何日启程…” 公孙沁看着那可怜的女儿影样,只是递过去一碗温粥,说道。 “陛下昨夜批了秦侍郎的丁忧奏,据说是…明日便启程…” 闻声,陈秋雪只是淡淡的抬了眸。 “明日…嘛…” 公孙沁看着自己那憔悴的女儿,一时间心疼无比,只是叹声道。 “雪儿,若吃不下饭食,便早些睡吧~万不可因此事伤了心神…” 闻声,那陈秋雪抬了眉眼,露出一副浅笑模样,微张了红唇说道。 “女儿知道了~” 恰在此时,屋外乍响了一声疾雷,旋即簌簌的跌起了雨声,母女二人看着那屋外暴雨,一时无言。 “娘…女儿要睡了…夜来风雨,娘还是早些睡吧…” “好…女儿…” 梁王府,早早熄了灯火。 只是自那幽深的闺阁中,一双凤目张了开来,听着窗外的暴雨,那女儿家披了长衣暖袍,便举着伞出了门去… … …… 侧室,王妃房中。 沁王妃看着那出了门的女儿家,只是叹声道。 “你三人去跟着,莫要出什么事才好…” “是…” 自那黑暗处传来三声应答,而后房内便没了声息。 公孙沁立在窗前,看着外面那泼天的大雨,只是簌簌响着,影着那庭中的草木,一派凄凉… 小秦侍郎…沁姨…对不住你啊… … …… 却说陈秋雪,自出了王府,便撑着伞直向着那秦府去了,虽裹了暖袍,却还是感觉周遭冷气逼人,雨声嘈杂… 待到了秦府门前,看着那灯火早熄的大院和开敞的院门,陈秋雪一时犹疑不定。 只见那院中并无人影,空有泼天的雨和渗人的黑萦绕其中… 陈秋雪迈步入府,径直行到了那主室门前,门扇关掩,不知内里什么情况… 似是鬼使神差一般,陈秋雪径直推了开门,收伞入了门内,几道水渍落到了屋内地上,映着那佳人怔然的眉眼。 却只见得那床榻上一身影侧躺在上,盖着床被,面着寒壁… 陈秋雪透着黑暗看过去,眼中晦暗涌动,渐步行到了床侧,盯着那床上侧躺的身影,口中喃喃道… “无易…对不起…” 第67章 呜呃 言罢,陈秋雪径抓住了那床上的身影,只是方入了手,颇觉手感不对,她不禁皱眉。 恰在此时,屋外一道疾雷闪过,照彻了里屋,只见那床上哪里是什么郎君,却只是草木扎的傀儡一个,眉目上画,青眼朱唇,披着墨发,倒是真真与那不见了的秦侍郎有七八分相像… 见此情状,陈秋雪不信邪的翻开了被褥,只见得一副草木傀儡横躺在床上,毫无半分生气,那傀儡手中捧着一锦盒。 陈秋雪吹明了火折,将那锦盒取了过来,方打开来,却只见得内放着两卷残墨,其一是首谶诗,上云。 “神木西南架,为尔削玉蛙。” “明白如霜女,睹物竟风发。” “青流生银火,长烟洗白沙。” “朔望潮雪涌,极目远天家。” “亘古万里云,无限一般葩。” “薪措陷血肉,生客容易杀。” “化变娘子首,抛下女儿花。” 其二是句残辞,上云。 “郡主既喜这无神之物,无易自当投卿所好,还望郡主珍重~” 阅毕,陈秋雪登时跪在了地上,定定的看着手中那两纸残墨,而怀中揣着的那方木盒也掉了出来,直跌在地上… “呵…珍重…” 此时,屋外又响起了一声疾雷,照彻了屋内那憔悴模样的女儿家… … …… 京城北郊,一处官道上。 几辆马车正是冒雨赶着路,那车轿内,张秦忆一身红袍,正是阅着手中一卷诗词集录,阅至尽兴处,便取了笔墨,在那卷上添笔,写道。 “春秋小,年月薄。银汉浪浪织白蛇,水波星沫一饮我。” “管教金铜笑恫吓,主人招纸罗雨射。羞粉桃枝裂衣陌,垂下三千长发客。” “红日升,明月落。踏谣娘子腰身弱,将就风尘行人惑。” “腥腐色堪陷刀错,明媚香变玲珑火。墙矮兰瘦系珠络,木弯骨肥青瓜铁。” “谁优乐?谁独坐?风雨悠悠叹呜呃。” 方写罢了那残诗,便听得小禾在帘外言道。 “公子…按这进速,天亮便能到扬州了…” “嗯…若累了便换个人来驾车…” “是…公子…” 言罢,那车轿上便再无言语,只是几列车轿缓行在雨中,在那木板上,不知是雨,还是泪,敲着不停… … …… 皇宫,含章殿。 一声疾雷响过,忽惊的那床榻上的尊位醒了过来,他颤抖着起了身,听着那窗外敲个不停的雨声,口中喃喃道。 “夜来…风雨…” “皇兄怎得起了身?” 闻听这话,陈陆君一阵恍然,他抬了眉眼,却见得一红袍郎君正是明晃晃地站在窗前,浅笑吟吟的看着那尊位… 陈陆君怔怔地看着那红袍少年,眼角微红,不自觉沙哑着声音喊道。 “忆儿?” 闻声,那红袍郎君行到了床边,笑道。 “皇兄这是怎得了~见了我不该高兴才是嘛~” “高兴…高兴…” 陈陆君只是怔怔的答着,眼神紧看着那红袍郎君,口中问声道。 “秦易?” 听着问话,那红袍郎君一脸疑惑地问道。 “嗯?谁?” 见此情状,陈陆君只是低敛着眉眼,抓住那红袍郎君的手,问声道。 “忆儿,你去了何处?” 见那尊位敛眉模样,那红袍郎君只是浅笑着眉眼,答道。 “臣弟去了那天上白玉京~皇兄想和臣弟一道去看看嘛~” 看着眼前那活泼的红袍儿,陈陆君一时恍然,便也笑着答道。 “好…” 殿外雨声愈大,直敲得人梦中不安,觉里朦胧… 第68章 女装 天明,扬州春楼。 “姐姐~有位红袍公子拜访~执着春木令~” 闻言,虞弦梦抬了眉眼,浅笑道。 “快些请进来~” “是~” 言罢,只见得自那门扇外走入一红袍公子,掩着脸面,正是笑眼吟吟的调笑道。 “好姐姐~无易来投奔您来了~” 见了那不二的红衣锦袍,虞弦梦一时间嗔怪道。 “哼~公子惯会说笑~快些坐吧~” 闻言,张秦忆也是敛了眉眼,正襟坐在了那方桌前。 虞弦梦看着那正色的郎君,便为他添了盏清茶,浅笑言道。 “不想秦公子竟是这般不自持~还未至今冬,便急急跑来了我这地界~” 闻声,张秦忆只是敛着眉眼,抿了口盏中热茶,作声道。 “世事易变,家父…梦中身死…” 闻声,虞弦梦身子一怔,抬了眉眼看着那喝茶的秦公子,神色复杂的说道。 “公子…节哀…” “节哀…是该节哀…” “陛下准我回青州丁忧,这一回,便是三年…” 闻声,虞弦梦不禁皱眉,说道。 “公子贵为礼部侍郎,按制也要返乡丁忧不成…” 张秦忆放了茶盏,作声道。 “是小臣自己上书…” “如此看来,公子也不会在我这处多留了~只当是那昨日之句,‘扬州也不过是个停歇处罢了~’…” “咳咳~其实…可能还真得叨扰姐姐一二日~” “哦~何故…” “呃…小臣因着丁忧之事,弃了那郡主婚约…只今恐怕那郡主正满天下的搜刮小臣呢…” “噗~对不起~公子,一时没忍住…” 闻声,张秦忆眼角一抽,可一想到还要在此处逗留叨扰,便又泄了气,眼神幽怨的看着那憋笑憋的俏脸通红的虞弦梦,作声道。 “咳咳~待过了这阵风头~小臣自会离去~还望虞姐姐收留一二~” 闻言,虞弦梦凤目微转,一脸坏笑道。 “收留公子自无不可~只是嘛~” “姐姐有何难处?” 虞弦梦仍是噙着笑,言道。 “嘿嘿~公子这般男儿身,终日逗留烟花地,于情于理,好像都不太合适~况左相大人还是前日便归了天~” 闻声,张秦忆也是皱眉,作声道。 “这…” “不过嘛~妾身倒是还有一法~” “哦~倒是请教虞姐姐~” 那虞弦梦嘴角上扬的厉害,似是要压而未压,两眼早笑成了两挂弯月,作声道。 “公子变作女儿身不就好了~” “啊?” 张秦忆顿时如遭雷击,看着那笑的宛如大灰狼一般的虞弦梦,只觉刚出虎穴,又进狼窝… 看着那怔愣的红袍郎君,虞弦梦不禁激将道。 “怎得,公子这般人物还怯了不成~” “倒不是舍不开面子…只是…” 言罢,张秦忆却是摘了面具,露出那带着一条红疤的郎君面来,浅笑道。 “虞姐姐~谁家春楼会有这般货色啊~” 只见虞弦梦整个人愣在原地,看着那无奈浅笑着的秦公子,和那堪称恐怖的脸面,不禁作声道。 “是…那陈皇…” 闻声,张秦忆眼角一抽,这虞姐姐…怎得这般聪慧… “…是” 虞弦梦轻抚着那红袍儿面带红疤的面庞,脸带怜爱的说道。 “不过是条红疤而已,我为公子制个人皮面具便好,也遮掩了这痛心事~” “倒也不算痛心事~那陈皇自此便几乎再未召唤过无易,这番倒还算是因祸得福了~” “罢了~不说那些糟心事了~” “公子便留宿我这处罢~对外也只说是我乡下投奔的妹妹~” 闻声,张秦忆眼角一抽,感情这女装还躲不过了…只得悻悻作声道。 “如此…便谢过虞姐姐了~” 看着那满脸不情不愿的红袍郎君,虞弦梦便扯过了那俏郎君的双手,笑言道。 “妹妹…不必这般拘谨~权当来了自己家~以后便随姐姐住在此处…” “此处?好姐姐~没有余房了嘛~” “其余房舍尽是些腌臜去处,我怎么舍得妹妹去那地界啊~还是同姐姐住一处罢~” 闻声,张秦忆眼角一抽,心道,还真是进了狼窝… “好…” 见那“妹妹”答应,虞弦梦忙从旁柜取出件红粉衣裙来,递给了那秦妹妹,言道。 “以后,小妹便唤虞小忆,快些换了衣裙罢~” 张秦忆眼角一抽,看着那一摞衣裙,无奈叹了口气,说道。 “是…姐姐…” 言罢,便拿着衣裙去了屏风后,看着那屏风后正是换着衣襟的郎君,虞弦梦不禁添了添茶水,抿了一口… 嗯…不期待…一点都不期待…(*?︶?*).。.:*? 正是思绪凌乱之际,便听得那屏风后一阵窸窣,却是那“良人妹妹”已换了衣裳行了出来… 闻声,虞弦梦不禁抬眼看去… 第69章 梅花 只见得,自那屏风后,“款款”走出一羞怯掩面的美佳人~ 墨发及腰,随着行步恍惚;粉袖遮掩,掩着面色绯红;一袭红裙卷地,勾勒着腰身窈窕;肩披着雪绒貂裘,衬得那良家好逑… “姐姐…怎得这衣服…感觉颇有些燥热…” 虞弦梦眼角一抽,眼睛瞥向了别处去,不好意思地作声道。 “咳咳…拿…拿错了…拿成了冬衣…” “……” “……” 虞弦梦抿了口茶水,也没敢看那妹妹盯过来的眼神,只是忙走了后去,作声道。 “咳咳…应…应是这件…” 张秦忆接过了那新一摞红裙,面色抽抽地问道。 “真是这件…?” “咳咳~当然~肯定是这件…” 虞弦梦面色微红,偷眼看着那美人,如果没有那道红疤的话,真不知是何祸国殃民的红颜… 拿着新一件红裙,感受着手中明显轻了许多的重量,张秦忆不禁撇了撇嘴,便又回了那屏风后换衣去了… 只是他不清楚,这是春楼的屏风,那屏风被设计的半掩不掩,欲遮还羞,从外看去,却是能隐约看到内里那换衣的身影… 虞弦梦偷偷瞥了眼,只觉心下躁动,便又抿了口茶水,心下自我催眠道。 是小妹…是小妹…是小妹… 却说复过了一阵,张秦忆便又换好了衣物,自那屏风后走了出来… 虞弦梦不禁抬眼,竟又是个娇俏的小美人,若忽视脸上那道红疤的话… 见此情状,虞弦梦便跑过去挽起了那美人的双手,笑言道。 “来~姐姐先为你画个妆造,且遮一遮这面上红疤,待几日后那人皮面具制成了~便不用日日上妆了~” 听闻此话,张秦忆眼角一抽,却也是恭敬说道。 “是…姐姐…” 听着这般郎君声响,虞弦梦心下想着毒哑这妹妹的可能性,嘴上便说道。 “公子这嗓音,可能遮掩一下?” 闻声,张秦忆便清了清嗓子,舒了舒喉结,俏声道。 “好的~虞姐姐~” 闻听着这般娇俏声色,虞弦梦心下一阵酥麻,便调笑道。 “不成想妹妹还会这般绝技呢~” “嗯…姐姐快化妆罢…” 言罢,虞弦梦便拉着那小美人坐到了妆镜前,张秦忆只是闭着眼,任那虞弦梦为自己化妆,待过了一阵,听得一句。 “好了~” 张秦忆不禁睁开了眉眼,只见得那铜镜中。 一张粉白面,两抹桃花腮。 额角画了一朵梅花瓣,与那绛唇相映红… “额角这处伤疤实在深刻,便点了朵朱梅来遮掩~其余脸面上倒是无妨~” “嗯…” “小妹可真是漂亮啊~若我是哪家公子郎,可也要倾心于这般绝色才是~” 闻声,张秦忆眼角一抽,戏谑道。 “待卸了妆造,指不定吓死哪家良人呢~” “也是顺手,我在为小妹挽个云髻罢~” “额…那便劳烦姐姐了…” 张秦忆眼角微抽的看着那虞弦梦为自己挽上了一缕缕墨发,只是不知为什么,她嘴角的笑就没停过!都快咧到天上去了!好姐姐,这么难绷嘛!您倒是收一收啊… 待过一阵,张秦忆复看向了那铜镜中,云髻盘轮,却正像哪家尊夫人一般,面色粉白桃红,只看的人心下憧憬,眼底朦胧… 张秦忆不禁感叹道。 “虞姐姐这一手妆造之术,只怕这天下也无人能敌了罢~” “切~就你嘴甜~” 张秦忆眼角一抽,瞥了眼那嘴角,却是越发的压不住了… 不禁问道。 “如此,姐姐可满意了…” “满意满意~哈哈哈哈哈~小妹可真是倾国倾城色呐~” “呵呵…” 二人便这般耳语着,远看了去,倒真像哪家的闺中密友,哪家的情结姊妹~ 在那窗前桌案上,一盆君子兰正是开展着颜色,橙黄橘红,透着昨夜雨气,一派幽深模样… 第70章 缝补 翌日,皇宫。 这城宫方招了一夜暴雨,便径蒸腾了水汽,又看过一天晴日了~ 如非那地面时现的坑洼中尚存着些天公泪,这般清爽的时日,也只当是开春的年月… 含章殿,寝殿门口。 花朝方叩了叩门扉,问声道。 “陛下,是该用早膳了~” 不见应答,花朝便推开了门扇,欲去置下今晨的粥饭糕点… 只是人方行至了桌前,便见着那尊位一身白衫地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花朝面色一变,径跑了过去,跪地探息,却只是一片寒凉,不曾吐半分热气… 天齐…陛下…驾崩… … …… 梁州,青云观。 “师伯,世上真有修行之说嘛?” 两座蒲团上,一老一小正是说着玄事。 “呵呵~若真有那得道之法,你师祖那般人物想来也不会深陷命理玄机之中了~” 言罢,那赵南天眼中闪过一抹黯淡,却是继续说着。 “我道门先祖讲究‘道法自然’,其意不在世人所谓逆天改命,夺天地造化以修长生,而在于顺乎天命事理,凡日月下临,江河东逝,皆是自然情理,皆是我辈修行之法…” “那回天丹该如何解释呢?” “那回天丹不过是度生机,调命理的药石之法罢了~” “正如世间得病径须调补身体亏欠与不平,其本质同一,均是旨在恢复自然,以应天命时势也…” “那师祖传后学的功力是?” “凡我辈修道之人,日夜参悟天地气机,食同后土,饮共诸天,自然不同那凡俗浊杂之人,我青云观自首任青云子道祖羽化之后,便代代相传下来这调息之法,可蕴藏天地气息于体内,日夜蕴养,于一呼一吸间体悟天地至理,参考时势玄机…” “至于师祖传你之功力,实是他老人家半生蕴养之息,你根骨尚浅,得了此气机便可养寿延年,强体健身,寻常病厄不近生息~” “小子受教~” “呵~既是方丈授意,老夫自会传授你调息之法,日后多加练习,也好过日夜懵懂世事…” “后学谢过师伯…” “无妨,待功成之后,是去是留,你自定夺罢~我道门虽身处世外,然心在世间,若他日你有了心意所系,也便自去求索罢…” 看着那神色平淡的赵南天,恍惚间好像又是下一个权天经… 陈平安自顾敛了眉眼,恭敬答道。 “是,师伯…” 自那门外射入一角天光,映着空中的尘气与那座上三清,石塑的眉眼或笑或正,似是看着那一老一小… 自那屋外的一处水泊中,沙石下隐隐露出些嫩绿来,兀自顶着那湿气与泥沙… … …… 京城,梁王府。 “雪儿,莫不是还想着那秦易…” 闻声,那座上女儿抬了抬眉眼,怔然道。 “娘,我…是不是…错了…” 看着那傻傻的女儿家,公孙沁不禁叹道。 “雪儿~你既然倾慕那秦公子,又何苦这般作贱自己呢~只是苦害了你二人关系…” “若你二人真心相爱,又何须借那外物呢…此番,恐真是无缘无分…” “可是,日夜不见无易,女儿心中只觉高悬一段相思,竟是心如爪挠,闷闷不明…” “只是相见,你既舍了相害心思,只管同秦公子说明便好…须知,世间情字最是理乱,却也是情字最为真挚…” 闻听着那端庄夫人的告诫,陈秋雪一时间心下颇觉明白,只是叹道。 “无易…真的还愿意见我嘛…” “诶哟~这哪里像我梁王府的小姐啊~当初那个赠情诗的英女子去哪里了啊~” 闻声,陈秋雪面色一红,羞声道。 “诶呀…娘…你就好揭我的丑…” 见那女儿家适缓了过来,公孙沁便笑着说道。 “既然心有所思,那便去寻那良人罢~秦公子遭了你这般痴情人,恐怕也是心有犹豫…” 闻声,陈秋雪一怔,抬眉看了看那慈眉的娘亲,作声道。 “去…青州嘛?” 见到女儿泛了心思,公孙沁便拿起了那一段红袖,说道。 “良人衣袍断,可还等着你这美佳人去帮着缝补呢~” 接过那一段红袖,陈秋雪怔怔的看着那锦袍纹理,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雪儿,娘最后嘱咐你一句~你须知,男女之情既然相系,便是相护相爱,而非相杀相害…” “嗯…女儿受教…” “此番去那青州,不必从速,娘听那青州匪盗横行,待你爹清剿一番后,再去不迟,此去沿路,可先作游玩之事,只道是歇歇心境,缓缓心思…” “嗯…女儿知道了…” 二人犹自聊着,桌上两盏红袖茶正是腾着丝丝的热气,那水底的茶叶正是缓缓舒展着身姿,露出那枯倦与盎然来… 第71章 小呓 扬州,春楼。 一粉袍女子端着些饭食,径推开了门,作声道。 “妹妹整日待在这房间内可觉无聊嘛~明日扬州绣云山有个庙会,不如妹妹同我出去走走罢~也散散心思~” 闻声,张秦忆从那卷文章中抬起了眉眼,歪了歪头说道。 “也好~姐姐做主罢~” 言罢,便指了指那卷文章问道。 “不知这文章作者姐姐可认识~” 闻声,虞弦梦看了过去那卷文章,上云“大齐弊病实陈”,落款处却是名唤“绣花客”。 想了一下,虞弦梦便摇了摇头,说道。 “这卷文章是从几日前那扬州文会上抄来的~只是此人做个掩名,却是不好寻呐~” “文会嘛…” 见那‘妹妹’一脸忧思,虞弦梦不禁调笑道。 “怎得,小妹这是动了凡心了~” 张秦忆闻声眼角一抽,悻悻道。 “不过想结交一二罢了~这文章虽文采稍有不足,但是痛陈时弊,却是言到了常人所不想,他人所不敢之句~” “嘿嘿~若是有缘,自会相见,若是无缘~只怕见面不识呐~” “小妹日夜待在房中看书,也不怕看坏了眼睛,不妨明日便随我逛逛庙会,说不得也还能新结识几位佳人才子呢~” “也好~姐姐做主便好…” “如此,我可算不得‘金屋藏娇’了~” 接过那花魁姐姐递过来的筷着,张秦忆将闲垂的墨发理到了身后,便说道。 “不如我明日戴个面纱罢~也省的姐姐为我化妆了~” “这大暑天气,戴那面纱作甚~空添燥热~不妨事,姐姐乐意为小妹化妆~” 见推诿不过,张秦忆也只好执了筷子,夹起了饭菜,作声道。 “那便劳烦姐姐了~” “没事~姐姐巴不得天下人都看见妹妹的美人样儿呢~” “色相不过虚妄罢了~” “切~姐姐这尘世中人可不就看中了这点子虚妄嘛~” “你这小妮子倒教训起姐姐来了~人还当是哪家的小尼姑还了俗嘞~” 被突然按了一下鼻子的张秦忆颇有些无语,心道,这虞姐姐还真是春楼中人,平日做事待人却是放浪惯了~ “是是是~姐姐教训的是~妹妹受教~” 不过些闺中闲话,这真姐姐和假妹妹倒是颇处得像是哪家的聪慧姑娘和呆愣小妹一般~ … …… 却说那陈秋雪,却是收拾好了一应行囊,在公孙沁护送下乘了马车,去寻那良人去了… 正是官道之上,道旁还积着些水洼,泛着些昨日雨汽,镜照着一天青空白云… “小姐~按着行程,明日便去了扬州了~” “可要在扬州停留几日啊~” 闻听请话,陈秋雪想起了公孙沁的衷告,想了想便答道。 “那便歇息一二日罢~那扬州近日可有什么集会节日之事嘛~” “嗯…好像是有个庙会将开了~小姐想去逛逛嘛~” “待去了再看罢~” “是~小姐~” 言罢,一时无声。 陈秋雪兀自躺床上写着残诗,上有笔墨道。 “清樽薄酒红葩猎,小呓他年绿绮残。” … …… 扬州,荀府。 “哥,明日绣云山庙会~可有时候去顽呐~” 闻声,那案前的束发青衣郎君却是抬了抬眉眼,问声道。 “这般玩闹事你却上心如此~学业可完成了?” 闻声,那站在门口的小少年却是耷拉了眼眉道。 “诶呀~前日那文会好生无聊~还是庙会好玩~又热闹又有才子佳人堪看~” “整日竟喜欢这声色之物,也不怕将来做了孽,断了文章~莫不是还要咱爹养你一辈子不成~” “诶呀~括哥哥~文宪知道了~你便陪我去一遭呗~” 见那少年又是撒娇又是磨人,荀括不耐其烦,捂着头道。 “好了好了~去去去~一边玩去~” “嘿嘿~括哥明天见!” 瞥了眼那一溜烟跑了出去的小少年,荀括一时无语,只得继续那案上文章,上云。 “大齐弊病续理” … …… 自那明窗前射进来一片残阳,影着那束发郎君,低眉写着什么,一身青衣颇有些褶皱,蹙着一段一段,盛着那天光与影样儿…… 第72章 春情 “小妹,快别酣睡了~日头都照过床沿旁了~” 闻声,张秦忆缓缓睁开了眉眼,却感觉身上压着什么重,贴着一段香,待揉清了眉目,却是猛的一惊。 只见那虞弦梦正是跨坐在自己身上,一身花纹薄衫欲遮还羞,秀发闲垂,不施粉黛却偏得一样儿娇怜楚楚的神态。 一双眉堆雪盛情,两抹粉飞霞攒羞,素衫里白玉藕扶着身下良人,一身柔弱似要将倒将伏。 待从那怔愣中缓适了过来~张秦忆满脸通红的偏头言道,声音沙哑。 “姐姐…压着我了…” 闻声,虞弦梦唇角微勾,将垂发别过耳后,看着那身下人因着睡颜凌乱的墨发,恰好侧头露出来的一点红梅状,衬着脸上微红和断续的红疤… 虞弦梦不禁俯身近了那良人耳畔,浅笑着细声言道。 “妹妹~这般模样可是万万分的诱人呢~” 闻声,张秦忆浑身如触电一般,斜过眉眼瞧着那旁侧佳人,低声言道。 “姐姐可没道理来教训我~” 言罢,张秦忆便伸手揽住了那美人,感受着手底的滑腻与柔软,看着那怀中的美人,浅笑言道。 “姐姐这般撩火于我~可想到了那消火时候~” 言罢,不待那美人答话,便径含住了那红梅瓣,贴着那昆仑雪。 恰是帐暖时候,不知是谁闲出只手,卸了那帐帘轻纱,影着那暖被春情,遮着那红玉添香。 一时春景,羞得那天光慢移,不堪看… 空剩残句,曰: “绣被翻飞餍红浪,露台兀暖动春香。” … …… ……… 待过了一阵时候,天光早移,张秦忆新理了衣衫,扶着那床上美人安睡…浅笑言道。 “姐姐可不像口中那般倔强~” 那佳人却是如雨后新蕊,风过残红,迷糊言道。 “妹妹…” 看着那侧躺着的美人,张秦忆不禁摇摇头,说道。 “这般景况,却也去不成什么庙会了~待得明日再说吧~” “我且去为你弄些吃食…” … …… 窗前那盆君子兰,正自舒展着花叶,那青叶却是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露珠,映着一室不同暑意的春情… … …… 绣云山,香积寺。 一粉衫女子正是拜着座上金像,便是听得一句搭话。 “姐姐拜这佛像是有所求?” 闻声,陈秋雪愣了神,却是莫名想起了旧时故人,那位红袍郎君… … …… “秋雪姑娘拜这些泥塑有何用处~不若拜我~说不定还管用些~” … …… “姐姐?” 回了回神,陈秋雪看着那身后小少年答道。 “小女子不过求个姻缘罢了~小公子是求什么呢~” 闻声,荀信歪头想了想,便稚声说道。 “我想求…我家先生今日不检查我的课业~” “噗~既有课业在身,小公子还来这庙会玩闹~” 二人正是聊天时候,忽听得那门外进来一人,问声道。 “文宪!怎得一会儿不见就跑过这边来了~” 闻声,陈秋雪抬眼看了看那门外走入的青衣郎君,正是束发锦袍,冷面问道。 而那荀括再一抬眼,却是猛的一惊,忙问道。 “扬州刺史荀括见过郡主!不知郡主大驾,有失远迎…” “诶~姐姐你是郡主啊~” “文宪!不得无礼,快过来见过郡主!” “好叭…” 见这兄弟二人一副恭敬模样,陈秋雪摆了摆手道。 “免礼~小女子不过趁着闲暇出游~你二人自便罢…” “是,郡主~” 看着那牵着小弟径走出去的荀括,陈秋雪复转过身来看着那座上金像,一个个慈眉善目,一个个膀大腰圆… “金像泥塑…又有甚么用处呢…” … …… “诶呀~括哥,别拉了~怎样~方才那个姐姐好看嘛~” 看着那一脸好奇的小少年,荀括一时无语,言道。 “你是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敢去搭郡主的话…” “诶呀~看不上就算了~大不了明日再来瞅瞅嘛~” 闻声,荀括一个爆栗打在那少年头上,作声道。 “你还想有下次!” “看我不回去让先生好好考校你!” “诶呀!别啊!哥!亲哥!” 二人又是一阵嘈杂,行了出去,偶能听见少年郎脆声的惨叫响起… … …… “小姐,平安符求来了~” 闻声,陈秋雪转身看到那进了门的小禾,便说道。 “嗯,辛苦你了~小禾~” “小姐,这庙会还挺热闹的…明日还来嘛?要不为秦公子买些特产~” 闻声,陈秋雪略思考了下,便说道。 “也好~今日天色渐晚,先回旅舍罢…” “好的,小姐…” 二人便也下了山去,直穿过了那喧闹人群与两面小摊,只是方行路之时,却看见一眼角缀着红梅的美人正在一处摊贩前买吃食… 陈秋雪看见那佳人,顿时愣在了原地,只是木木看着…口中喃喃道。 “好像……” 第73章 名讳 却说张秦忆,出了门便欲买些吃食,正是等待时候,一转眼,却看见了故人… 见着那佳人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张秦忆眼角一抽,心道还真是“冤家路窄”… 而后便泰然出声,露出那清丽的嗓音,浅笑问道。 “姐姐盯着我作甚~” 闻听了这般女儿家的嗓子,陈秋雪一时回神,而后看着那佳人额角的一朵红梅,愣愣答道。 “姐姐…同妹妹一见如故…” “哦~看来姐姐还是心系着故人呐~” 言罢,张秦忆见那摊主做好了吃食,便接了过来,作声道。 “姐姐再见啦~” 言罢,正欲转身离去,忽听得那佳人问声道。 “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闻声,张秦忆浑身一怔,抬眉娇声道。 “萍水相逢,名讳不过是个外物罢了~若姐姐真想唤个名讳,便叫妹妹虞小忆罢~” 言罢,张秦忆便转身离开了,不再给那佳人搭话机会。 陈秋雪看着那匆匆离去的美人,一时怔愣在原地,便作声道。 “小禾,查一查这个虞小忆…” “是,小姐…话说回来,这个姐姐真的长得和秦公子好像啊~简直就像是孪生的兄妹一样~” 看着那佳人远去的方向,陈秋雪唇角微勾,浅笑着眉眼说道。 “哼~是啊~” … …… 另外一边,张秦忆快步行了出去,只觉右眼一直在跳,偷偷转过一个拐角,心下不禁想到。 这郡主…怎得还行过扬州来了…她不该是跑去了青州嘛… 待舒缓了胸中紧气,张秦忆便摇了摇头,直向着那春楼去了… 也不知,她认出我没有… … …… 春楼,虞弦梦下了床正是在沏着一盏茶,而后便听得快步进来一人,抬眼看去,却是那红裙的小忆妹妹~ 见那妹妹进了门还小心翼翼的看过外面去,虞弦梦一时间面色抽搐,便问声道。 “妹妹这是遭了鬼嘛~这般慌张~” 闻声,张秦忆便回过头来,举着手中餐食说道。 “为你买了些清淡餐食…且垫垫肚子~” “快些过来罢~你这是怎得了~难不成还有人跟踪你不成~” “倒不是跟踪…只是…” 见那良人行过来坐上了桌前,虞弦梦便问道。 “诶哟~小妹可别吊我胃口了~晨间那般折腾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闻声,张秦忆老脸一红,作声道。 “咳咳~倒也没甚大事,就是方才街上遇见了郡主…也不知她认出我没有…” 闻声,虞弦梦秀眉一蹙,便怪着脸色说道。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也不知她认出我没有~只得尽快离开此地了~” “诶~你怕些甚么~你如果这般着急离去,怕是才要引她猜忌~” “泰然坐着便好~” “话说,若只是因着一段旧情~小妹何必这般惧怕那郡主呢…” 闻声,张秦忆叹声道。 “姐姐有所不知…那郡主………” “……” “这还真是…一段孽缘…” “却是不想~小妹这般厉害,竟然还留了个傀儡与那郡主…真真是杀人诛心~” “咳咳~当初本就抱着余生不再相见的心思,故而做的过了些~” 见那眼神躲闪的妹妹,虞弦梦不禁好笑,便换了话题问道。 “话说,你不是返乡丁忧嘛~怎得现在日日与我厮混春楼呐~” “名为返乡,实是离京…至于家父棺敛,早行去了那青州祖地,这两日想来也已经到了…” “本想借姐姐宝地,躲过一阵,却不想那郡主还是寻来了…还是…” 见那妹妹语塞,虞弦梦不禁好笑道。 “还是~一身女儿装扮相见了~噗~” 见那佳人笑靥,张秦忆便凑了过去,贴耳温声吐着热气。 “姐姐倒是笑得欢快~那不如…” 感受着耳旁的酥麻臊痒,虞弦梦不禁嗔怪道。 “你这小妮子,还食髓知味了起来~” 而后两人便贴了身子,直辗转去了那床帏间… 案上,一盏新烛,摇摇晃晃,映着那桌上几样餐食,却是没动几筷子… 第74章 痴人 翌日,晴光正好。 妆镜前,虞弦梦正是为那红裙少女扑着粉,弄着妆,方点映了一瓣红梅,便浅笑着作声道。 “今日去游庙会,妹妹想梳个什么样的发式呐~” 闻声,张秦忆抬眼看了看铜镜中的垂发丽人,便作声道。 “寻常便好~姐姐莫要弄得太过惹眼就好~” “那便梳个回心髻罢~也映你这慵懒的性子~” “嗯~” 待得妆罢发挽,虞弦梦便挽着那小妹行了出春楼,二人边聊边行。 自那二人身后不远处,一个少女见了二人出楼,便忙离了去。 偷瞅过那离去的少女一眼,虞弦梦不禁笑道。 “看来~那位还是怀疑小妹了~” “也不知那小丫鬟等了多久~守株待兔倒是用的纯熟~” 听了问话,张秦忆摇头言道。 “今日怕是…不得闲暇了…” “诶呀~妹妹本就是红尘中人,偏喜欢逃个闲暇作甚~” “与其整日沉浸书卷,不如与姐姐多看看这繁华光景才是~人生百年不过弹指,若真刨去那不由人的时日,又剩多少年月堪顽~” “姐姐倒是红尘中的逍遥客~” “若单我一人,着了男装,自然逍遥快活~只是现下身着女儿裙钗,一步一缓,当真是拘谨得紧…” 二人聊着闲话,不多时便行去了那绣云山。 上山的路颇为平整,行过了石阶便是一层层的平台,倒也难怪这里游人如织。 张秦忆化着妆造,梳着懒髻,一袭红裙束着两袖粉白,腰间挂一间彩流苏,发间簪着两枚鎏金鸦钗,活灵灵一个小女儿家~ 在那一旁,虞弦梦一身青蓝色长裙,腰间束着条淡黄流苏,径梳着个堕马髻,云发间簪一枚翠色雀钗,看去倒是与那妹妹相仿年纪~ 二人正是行在那山路上,道旁隐约多了些摊贩,卖着些消暑吃食,摆着些首饰玩具… 方逛过了一干繁闹之所,二人便寻了个水塘处,各自拿着小碗绿豆汤,稍作歇息。 不多时,忽听得哪家顽童自远地喧哗而来,二人抬眼,便见着一个小少年自那山下跑来,口中叫喊着。 “哥!别追啦!都到香积寺了!” “你这小兔崽子!打了先生不说,还擅自又跑出来玩耍,若非遇着我,你还要到哪里去疯!给我站那儿!” 见那似是兄弟二人从面前直跑上了寺庙中,虞弦梦便调笑道。 “那是扬州牧荀惠家的二位公子,前面跑的那小的应是叫荀信,字文宪,算得上扬州有名的纨绔子了~平日便是个不得闲的小霸王~至于那后面的年长公子,想来便是荀家长子荀括了~字文存,又身兼着扬州刺史之职~” “呵~倒是个有趣人家~” 二人正是聊着闲天,忽见得那山上又跑下来那名唤荀信的小少年,却是径直躲过了张秦忆身后,口中叫道。 “漂亮姐姐救命呐!” 张秦忆眼角一抽,心道这是什么顽童,还未说话,便听得那大公子荀括跑了过来,口中歉声道。 “舍弟冒昧了,还望二位姑娘恕罪…” 看着那气喘吁吁的荀括,张秦忆便行了一礼,浅笑着丽声道。 “荀公子可是有耐心~这般顽童还径追到了香积寺来~” 闻听此声,荀括细看了眼前丽人,顿时一怔,面色微红说道。 “倒是搅扰姑娘了~文存改日必登门致歉~” 闻听着这般话语,旁边的虞弦梦一时无语,作声道。 “登门还是算了~春楼烟花之地荀大公子还是不必造访了~” 闻声,荀括一怔,方才看清那身旁丽人,竟是那扬州春楼的花魁虞弦梦,便尴尬言道。 “呃~不想竟是搅扰了虞坊主~实是抱歉~” 话虽如此,那荀括却是怔怔地盯着那张秦忆脸面上的一片梅花瓣,下意识拱手问道。 “却是不知姑娘名讳~小生荀括,字文存~” 听了问声,张秦忆便回了一礼,丽声道。 “小女子名唤虞小忆,虞姐姐是妾身堂姐~倒是见过荀公子了~” 言罢,却也不见那荀括答话,张秦忆抬了眉眼,却只见那荀括怔怔的看着自己,仿佛魂都丢了一般,不禁眼角一抽,心道这荀括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荀公子?” 荀括一愣,正欲答话,忽见得那旁边看了一会儿的小少年抱住了张秦忆,高声言道。 “虞姐姐~你做我嫂子好嘛~” 闻听那小少年不经心的言辞,张秦忆和荀括均是面色一愣,彼此看了一眼,均是别开眼去。 “咳咳~舍弟年幼,言语天真,虞姑娘莫怪…” “无妨,公子快领着这小孩回去罢~” 言罢,张秦忆便拉住那小少年,推到了荀括身前。 见那二人不理自己,荀信只得作声道。 “虞姐姐,你考虑一下嘛~我哥见了你都走不动道了~” 听着那少年浑话,荀括忙捂住了那少年的嘴,欠身说道。 “今日搅扰二位姑娘了,实是抱歉,改日小生再登门致歉~” 言罢,那荀括却是捂着那少年口鼻,直行了下山去… 张秦忆和虞弦梦二人彼此对视了眼,那虞弦梦抿着唇,似是忍着笑意说道。 “小妹还真是~倾国倾城~连那不动心的荀括见了你都走不动道儿了~” 张秦忆面色奇怪得很,只是摇了摇头叹声道。 “日后还是少出门得好~整日尽是些心烦事~” 言罢,二人又是聊了一会儿,便相偕向着那山上香积寺走去,待行至了寺前,二人抬眼,便见得侧挂一副楹联写道。 “人来人往,积累日月清静地;” “风吹雨过,洗净尘寰奈何天。” “这联倒是颇有些意趣~” “哦~小妹还懂这些~” “无他~佛门本是清静地,奈何天却经风雨,正如这寺庙,整日人来人往罢了~” “姐姐以往整日来此,却还不知这般原委~” “一段猜话罢了~不值一提~” 二人边聊边就进了那寺庙中,此刻寺中倒是清静,只看得几个香客拜着座上金像,院中一小和尚正是清扫着院内残叶。 见那二位丽人入了寺,那小和尚便敛着眉说道。 “二位施主好,拜像左转,求签右转…” “多谢小师父指路~” 言罢二人便向着右去了,张秦忆不禁问道。 “姐姐要求签嘛?” “姐姐想为小妹求个平安签~” 闻声,张秦忆看了眼那浅笑着的虞弦梦,便说道。 “我都不信这些的~” “权当求个心安罢了~” 待入了殿门,正是有一白眉老和尚盘坐在旁处,口中喃喃着经文。 却见那虞弦梦向前拜了两拜,便要了枚平安签。 张秦忆只是靠在旁处,看着那端坐着的白眉老和尚念经颂佛。 “这位施主,尘劫太重…” 闻声,张秦忆指了指自己,说道。 “您在说我?” “阿弥陀佛~施主未得清静,反使尘劫多造~老衲好心劝施主一句,曰,往事须作古,痴人未应难…” 闻听着那敛眉的老和尚赠言,张秦忆笑言道。 “哦~倒是多谢大师父警句了~” 那老和尚也不答话,只是自顾念着晦涩经文,敛眉端坐… “小妹~可还要再逛逛嘛~” 见那佳人求了平安签,张秦忆便答道。 “不必了~这庙也不甚灵~姐姐咱还是下山去罢~” “哦~好~” 眼见着那二位佳人离了寺院,那老和尚只是微叹了口气,念了一句没头没脑的陈诗。 “浮生大寤寐,梦破白玉钩…” … …… 却说那二位佳人正是下山路上,忽见得那喧闹处有一粉裙女儿家正是等在那里,浅笑道。 “虞妹妹可真是让姐姐好找~” 张秦忆面色一抽,虚与笑道。 “昨日正有些急事,不想今日又遇了姐姐,还不知姐姐名讳,又是找我有甚么事嘛~” 言罢,那陈秋雪却是径抓住了那丽人白袖尾下的双手,笑道。 “姐姐名唤陈秋雪~妹妹可记住了~昨日下山路上与妹妹一见如故,便想着今日有缘再见~偏的是上天垂怜,便又遇见了妹妹这般美人~” 张秦忆眼角一抽,心道,是上天垂怜还是小禾帮助,这郡主倒是会睁眼说瞎话… 默不作声地将双手抽了出来,张秦忆笑道。 “那还…蛮有缘的…” 却在这时,那立在一旁的虞弦梦浅笑言道。 “郡主可是眼底偏爱~只见得我家小妹~却不见得小女子呐~” 闻声,陈秋雪看了那青蓝衣裳的女子,虽衣着素朴,却是一身风尘气,满面风骚样… 听得插话,陈秋雪耐着性子问道。 “哦~却是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小女子虞弦梦,见过陈郡主喽~” 二位佳人就这么相互打量着,脸上均是噙着浅浅的笑意,张秦忆站在一旁莫名地感觉浑身一冷,偷眼瞧了瞧那二位佳人,一时间丽声道。 “不知郡主姐姐寻小女子有何事呢~” 闻声,陈秋雪收回了眼神,看了看那美人额角的一瓣梅花,不禁问道。 “不知…” 第75章 低回 “却是不知…小忆妹妹因着何事额角点一瓣红梅呐~” 闻听问话,张秦忆面不改色,敛着眉眼丽声言道。 “小女子自小额角生一片红?,恐素面污了旁人眼目,便点个红梅瓣遮掩一二~姐姐莫不是还要揭我的丑不成~” “哦~自是不会~只是今日天光正好~不知妹妹可愿陪姐姐逛一逛这扬州繁华地~” 言罢,也不待张秦忆答话,却是径直攥住了那丽人衣袖下的手腕。 感受着手腕处如铁箍一般的感觉,张秦忆心里咯噔一下,抬眼看了看那浅笑着眉眼的郡主,复转头看了看那身旁青衣的虞弦梦,眼中透露出两个字——救命! 虞弦梦抿着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作声道。 “妹妹看我作甚~郡主邀请的可是妹妹啊~” 闻声,张秦忆眼角一抽,心道你还吃味了起来…跑得倒是快… “呵呵~郡主姐姐,小女子今日颇有些累了,不如改日…” 正是说话间,却感觉那手腕间的力道更重了些,张秦忆忙换了说辞道。 “咳咳咳,择日不如撞日,姐姐盛情邀请,妹妹自当相陪…” “哦~既如此,这位虞姐姐就先回春楼罢~妹妹便由我来照顾了~” “如此,可是劳烦郡主了~→_→” “不麻烦~不麻烦~能和妹妹在一起~小女子心下欢喜得紧呐~” 闻声,张秦忆面色一抽。 “呵呵…呵呵…” 言罢,张秦忆便被领着直向着那喧闹地走去,二人身后,虞弦梦眼眸幽深,不知想些什么… … …… “额…郡主姐姐,可以松开一点嘛~妾身感觉手腕有些酸痛…” “哦~不好意思~方才一时情急,怕妹妹跑了~” 言罢,陈秋雪便松开了那攥着佳人的手腕,而后无比顺滑的揽住了佳人的腰身,浅笑问道。 “妹妹想吃些什么啊~姐姐给你买~” 被那郡主揽住腰身,张秦忆只觉浑身一顿,而后敛着眉作声道。 “都…都可以…妹妹不挑食…” “确实是不挑食~那春楼的餐饭妹妹竟也吃的下去~” 闻声,张秦忆不动声色,只得问道。 “不知姐姐因何来了这扬州呢~” “因寻良人哦…” “……” “姐姐倒是痴情…” “妹妹又是因何来了这扬州呢~” 感受着那腰间紧揽的玉臂,张秦忆怯声答道。 “因…因那家道中落,食不果腹,便来了扬州,投奔我虞姐姐了…” “哦~不想妹妹还有这般过往~” “嗯…” 方言罢,那郡主姐姐便递过来些许吃食,浅笑道。 “既是陪姐姐游逛,自是不能饿着~” 接过那糕点与小吃,张秦忆便吃了起来,两手捧着放入口中,整个人被那郡主揽在怀里,活像个漂亮的小仓鼠… 陈秋雪只是定定的瞧着怀中良人,眼眸盯着那一抹红梅瓣,不知想些什么… 复行了一段时间,张秦忆不禁作声道。 “郡主姐姐…要不松开些,这般夏日,揽在一起还是颇有些炎热…” “哦~那便去那阴凉地歇一歇罢~” 张秦忆感觉着身侧没有丝毫的松懈,只得被揽着直向那巷角走去。 不知为何,张秦忆心下莫名的慌乱,偷眼瞧了瞧那身侧的佳人,不禁问声道。 “姐姐?” 那佳人却是并不回话,只是揽着怀中丽人直进了巷角,而后将人按在了墙面上,凤目紧紧盯着怀里美人,口中喃喃道。 “无易…你还要骗我嘛~” 张秦忆心下一惊,却是面不改色,怯声说道。 “郡主认错了,妾身是女儿身,不是郡主心念的故人~” “哦~那不如,我卸了小妹的妆造,看看是不是我心念的故人~若我猜错了~改日必登门道歉,若我所猜不错…” 言罢,那陈秋雪一手按住了那怀中良人,张开了绛唇含住了葱指,而后便欲伸手抹去那美人妆造… “郡主姐姐,你不能这般欺负妹妹…妾身不过与你心念之人长得相像了些,姐姐便迫不及待要小忆露丑…” “呵呵~无易,我牵过你的手,你骗不了我~” 只是那指腹方按在了那瓣红梅上,却忽听得巷外有人言道。 “呀~妾身是不是打扰了郡主的美事啊~” 闻声,那二人神色一顿,尽皆是看向了那巷口,虞弦梦正是一身青衣看着那相靠着的两位美人。 趁此机会,张秦忆忙脱了身,跑向了虞弦梦身边,丽声说道。 “今日确实有些累了~郡主姐姐还是改日再约罢~” 虞弦梦浅笑着揽住了身侧小妹,调笑道。 “如此,还真是搅扰了郡主美事呐~只是舍妹可不是春楼女子~若郡主真心想要~还是另寻良人罢~” “来,小妹,回家~” “嗯…” 虞弦梦看着那远去的二人,眼底幽深不已,复看了看指腹的一抹殷红,轻笑道。 “呵呵…春楼女子…” … …… 扬州,荀府。 “哥~快说嘛~你是不是喜欢上那虞姐姐了~” 看着在自己身旁死缠烂打的小少年,荀括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扶着额说道。 “小屁孩子知道什么,快去给先生道歉!还有,把今日落下的课业补上!” “切~你肯定是喜欢虞姐姐,又不好意思说~我可是看得清楚,你直直地盯着人家的脸面呢~” 闻声,荀括眼角一抽,便拿起了一旁的鸡毛掸子,浅笑说道。 “哦~哥哥方才未听清楚,不妨信弟再说一遍~” 看着那笑面虎一般的老哥,荀信忙捂住了屁股蛋,向着外面跑去,口中喊道。 “啊啊啊!说不过就上手!你不讲武德!” 而后院内便上演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时不时能传来少年脆生生的叫喊… (此处汤姆倾情配音) … …… 青州,秦家祖地。 一座棺椁正是停在正堂,堂上供着几处香烛,几盘烟果和一尊灵位。 忽地,一声闷闷的响声传了出来,细听过去,却是自那棺椁之中传来… 那窗旁悬一个鸟笼,笼中养着一只鹦鹉,听着那闷闷的响声,那鹦鹉却是吓得学舌说道。 “拂晓东方热,南雁又低回!” “东方热!又低回!” 第76章 诏告 京都,深宫。 “殿下,还是…秘不发丧嘛…” 闻声,陈陆吾抬起了眉眼,手指缓缓敲着檀桌,问声道。 “那帮大臣可还在殿前跪着?” “有一大半退了去,只剩了首辅赵汝阳和首辅闫太阿领着几个家中子弟…已然…是要撑不住了…” 闻声,陈陆吾叹了口气,便说道。 “传…赵汝阳…与闫太阿…” 闻声,那花朝应声领命,退了出殿门,在那案前尊位旁,花生敛着眉眼侍立一侧。 未过多久,花朝便领着两位首辅大臣进了殿,那二位。 着的是一样锦绣大红袍,只是同经了些年月,颇显得陈旧与暗色; 手执着一方白玉漆金礼笏板,也是端正拿在手里,各自恭敬低眉行了进来; 那二人,均是上了春秋的老臣,行在前头的是那赵汝阳,先朝状元郎,现兼着首辅大臣与刑部尚书之职,此刻虽是垂着凤眼眉,敛着长白须,整个人却显得精神矍铄,龙行虎步; 那稍后一人,便是那闫太阿,兼着首辅大臣与工部尚书之职,跟在身后,低垂个眼眉,整个人古井不波,气息沉稳,隐约看去,却是进门行路也恭敬着身子… “臣等见过陛下…见过太子殿下…” 闻声,陈陆吾看着那二位老臣将要跪地,忙行了过去扶着那二人,言说道。 “二位都是先朝的老臣,不必如此多礼~” 那二位闻声一愣,先朝?相互对视了一眼,忙问道。 “殿下,陛下他…” “父皇前日夜里惊梦,突发了旧疾新厄,已然是…龙御归天了…” 闻声,那二位老臣却是忙下跪道。 “臣等冒昧,惊扰先帝英灵,还望陛下恕罪…” 这次,陈陆吾却是没有去扶,只是回身坐上了尊位,问道。 “二位请起罢~怎得今日只有你二人来啊~” 闻言,那赵汝阳忙答道。 “首辅张绮年张大人正是处理着封禅泰山后续事宜,脱不开身;吏部尚书王恕王大人告病在家,却已是离不开床榻;户部尚书刘殷刘大人前日便被先帝远派去了梁州收取今春税余;兵部尚书戚扬戚大人正是处理着梁王北剿之事,也是半分不能离位…” “故而只有我二人来此,求见…先帝…” 方言罢,那身后的闫太阿便作声道。 “臣等连日不见先帝陛下临朝处事,故而心系龙体,才做出了跪请之事,刑部与工部未遇着忙日,故而只有我等前来…” “既然先帝已然龙御归天,陛下还当尽快登基践祚,处理好先帝后事啊…” 陈陆吾抬眼看了看那二位躬身的老臣,笑言道。 “嗯…二位臣工心系江山社稷,素质忠贞,死谏宫前,孤心甚慰,着赐紫缰福绶,从今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闻听赐旨,那二位忙跪了下,叩首言道。 “谢陛下隆恩!” “花朝,拟旨…诏告天下…天齐先帝陛下…驾崩…” “是…陛下…” … …… 扬州,春楼。 一处檀桌前,虞弦梦正与张秦忆吃着晚食,边吃边说道。 “近日京都内外都传言,陛下病重,已然多日不曾临朝主政…” “嗯~想来不日便要昭告天下了…” “害~天高皇帝远~换个皇帝又有什么干系~” “姐姐倒是快活~” “诶哟~比不得妹妹~只是出了一日门,便郎君美人都招惹了一遍呐~嘿嘿~” “那荀括和郡主今日可是都送来了拜礼,说要明日约见小妹呢~” 闻声,张秦忆眼角一抽,顿觉口中餐食都失了滋味,脸色古怪地言道。 “那荀大公子的礼便退回罢…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至于那郡主的拜礼…权且收下,只是这两日先莫动,我与那郡主,终须言明才好…” “哦~妹妹不想认识那绣花客了嘛?” “嗯?姐姐什么意思?” “姐姐是说~现在已经查明了~那荀括公子便是写出那文章的绣花客哦~” 闻听此话,张秦忆只觉这天下怎得这般小… “那便…拜礼退回,我修书一封改日再请邀他…权且待我解决了那郡主之事再说…” 看着那闲垂墨发的红梅丽人,正是一派沉思模样,虞弦梦不禁调笑道。 “诶呀~妹妹还真是贵人忙碌~不过半日~便早把我这老姐姐丢去了九霄云外了~” “啧~哪能呢~姐姐今日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呐~我倒是不惧与那郡主当了面,只是…不该由她来揭开这个面…” “害~不说了~仅是一日不见,无易心中却是想姐姐想得紧呐~” 见那掷了筷子的美人来到身后环住了自己,虞弦梦也是拉着那丽人衣袖,浅笑着问道。 “哦~却是怎么个想法~” … …… 第77章 茶凉 次日,青空万里,白日朗照。 春楼,雅间。 “妹妹还真是一面难求,非得我花重金才肯相见~” 听了那郡主说话,张秦忆抿了口烟絮茶,摇头言道。 “那般重礼~郡主姐姐还是收回罢~却是不知,姐姐到底因着何事这般用心于妾身呢~” “因着郎是妾,妾是郎~” “只可惜,是郎也无情~妾也无意~” “哦~妹妹可是承认了~毕竟妾也‘无易’嘛~” 张秦忆眼角一抽,作声道。 “这并不好笑~我的郡主姐姐~” “却是不知,姐姐何以会失了良人呢~” 闻声,那陈秋雪眼眸微动,作声道。 “因我误入歧途…偏遇着那郎心如铁…” “世间男儿千千万万,郡主姐姐何必拘泥于一人呢…只怕…那人也并非良人…” 闻声,陈秋雪眼波微转,抿了口盏中烟絮茶水,似是回忆又似是怀念,轻声道。 “我与那良人,初见于春园槛外,说得是红衣绝艳,睹之万年…” “我与那良人,再会于诗会庭宴,情起于清诗一首,那日烛火摇曳,余心缭乱…” “我与那良人,复会于春风楼畔,同游于南苑林间,那日晴光正好,也是那日,他救我于恶徒奸匪之手,他好心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小桃…” “许是端午花灯会上,许是放飞祈福灯时,许是共执手间,许是…他为我买了两只名唤‘鸳鸯眷侣’与‘伉俪荣谐’的祈福灯时…” 陈秋雪正说话间,便自那座位上起身行了过来,素手抚着那红梅丽人的面庞,轻声道。 “许是…在我们月下共许愿时,妾身许的最后一个愿望…便是…” “愿与无易…共白首…” 而张秦忆听着这般真挚言语,早怔愣在了原地,定定地看着那粉袍佳人款步走来,再抬眼对上那佳人深情的眉眼,不知为何… 不敢看良人… 张秦忆闭上了双眼,只是沙哑着作声道,不再是学着那女儿声嗓,却是恢复了自己的声音。 “郡主…” “何必呢…” 闻声,陈秋雪神色一怔,忙抱住了那座上良人,颤声言道。 “无易…我错了…你回来罢…” 而后,那佳人忙从怀中取出一木盒,作声道。 “这是风情蛊,此后便予你了…” 张秦忆定定地看着那木盒,浅笑言道。 “呵呵~郡主怎得这般…天真可爱…” “差点弄得无易…都不忍下手了…” 闻声,陈秋雪神色一怔,却是忽地感觉浑身酸软,天地旋转,整个人却是将倒了地去… 张秦忆忙伸手扶着那佳人,将人靠放到了床帏间,扶着那佳人面容,眼中满含深情,浅笑言道。 “郡主…若我…” “不是旧秦太子…我必娶你…” “或者…也未可知…真能与卿共白首…” 而后,张秦忆打了个响指,只见得自那门外由几名侍女押解进来四人。 陈秋雪转眼看去,整个人瞬间愣住,那四人赫然是…从龙从虎从云三个被打晕的暗卫以及被捆住的小禾… 正愣神间,面庞却被那红梅郎君捏住转了过来,正对上那浅笑着的郎君眉眼,只听得那郎君开了檀口,言道。 “三个暗卫便杀了罢~这一路上有我护卫郡主安全~自是无须他人了~” 话毕,便听得旁处几声重物落地,飞溅过来些腥红,衬得那郎君笑眼更是妖冶… 陈秋雪浑身一颤,欲转眼去看,却被那郎君狠掐住脸面。 “诶~郡主莫看~看了可就难有好梦了~” 陈秋雪浑身颤抖,眼中不觉流下了眼泪,口中喃喃道。 “旧秦…太子…” 张秦忆依旧是一副浅笑模样,凑近了那佳人侧脸,如同耳鬓厮磨般,开口言道。 “郡主放心~小禾~我会放她离去,毕竟…还需个人来给沁姨报信不是~” 陈秋雪通红着双眼,早已是泪流满面,看着那身侧良人,咬着牙问道。 “无易…为何…” 张秦忆起身,从那桌上取过了一盏烟絮茶,浅笑道。 “无易本不想将郡主牵扯进来~可惜郡主却这般不听话,自顾寻了过来~” “那就只好~权且做一做~无易将来拜访梁王的大礼了~” 言罢,张秦忆抿了一口烟絮茶,也不管那床上人什么脸色,摆手道。 “来人…为郡主…更衣…” 言罢,张秦忆却是恢复了女儿嗓音,俏声言道。 “郡主姐姐~且安歇罢~” 言罢,张秦忆便喝完了盏中茶水,自顾行了出去。 那方檀桌上,空剩了半盏茶水,水中残叶舒卷,却已是人走茶凉… 第78章 野狗 春楼,卧房。 张秦忆方开了门扇,便听得那桌前俏丽拍着手,浅笑着眉眼说道。 “不愧是句芒大人的长公子呐~这般手段~当真是凌厉果断~好一个无情郎君呐~” 闻声,张秦忆浅笑着眉眼,行了过去,为那虞弦梦添了添盏中茶水,作声道。 “姐姐可是~误会妹妹了~” “有情无情~姐姐还不知道嘛~” 接过了那红梅丽人递过来的茶水,虞弦梦抿了一口说道。 “妹妹倒是笑得出来~只怕那陈郡主,现下早已是心如死灰…一腔深情全喂了野狗~” 闻声,张秦忆怪着脸色,作声道。 “姐姐怎得还学会拐着弯骂人了~” “是~我是野狗~行了吧~” 闻听那红梅丽人的戏语,虞弦梦摇了摇头,正欲说些什么,忽觉心下一阵颤动,竟是感觉浑身燥热了起来,腹内莫名燃起了一股邪火,她忙看了眼盏中茶水,却是早变了颜色… “秦无易!你!” 张秦忆依旧是一脸笑意,看着那逐渐失了神智的虞弦梦,忙上前扶住佳人,故作好奇的问声道。 “虞姐姐~不知~风情蛊的滋味是怎样的啊~” 虞弦梦却是早已被欲火冲了神智,只是低着头趴在那红梅丽人身上,颤声求道。 “无易…给…给我…” “啊呀~真是不巧~妹妹今日却是不想行那春事呢~” 闻听此话,虞弦梦一阵颤抖,脸面上却是早已经流出了眼泪,颤声道。 “求…求你…” “哦~不知姐姐~为何于前日故作勾引妹妹呢~妹妹可不信姐姐这般女子是倾情于我~” 虞弦梦早失了神智,趴在那红梅丽人身上扒着衣物,凭着本能说道。 “是…是句芒大人指使…” “哦~原来是这般情况呐~” 张秦忆正欲再问,却忽地被那失了智的虞弦梦扑倒在床上,他抬眼看了看那凤目通红,满蓄着眼泪的虞弦梦,便笑着说道。 “姐姐可还真是~心思急切~” … …… 待得一阵颠鸾倒凤,红烛帐暖,巫山云雨之后… 虞弦梦整个人躺在床榻上,脸面上是渐干涸了的泪痕,似是自嘲般,轻笑着说道。 “呵~妾身早该知道~句芒大人的长公子,又岂是天真纯良之辈…” 闻声,张秦忆俯身吻了吻那床上佳人,浅笑说道。 “姐姐~左右不过是这般结果,不过多了个风情蛊罢了~又有何分别呢~” 听了那红梅丽人的言语,虞弦梦伸手抚着那丽人眉眼,颤声问道。 “不知妹妹…可曾真的动心于姐姐…” 听了这般问话,张秦忆浅笑着说道。 “姐姐这是什么话~泥人尚有三分性灵呢~自此刻起~姐姐便是无易的贴心人了~” 闻声,虞弦梦也不答话,只是抱住了那红梅丽人,颤声道。 “即日起,春楼…是公子的了…” 张秦忆也不答话,只是紧抱着那床上佳人,薄衫凌乱,春情款款。 … …… 入夜,皇宫,倚天监。 “花生见过阿爹~” 闻声,花朝醒了眉眼,咕哝作声道。 “小崽儿~过来~” 花生乖顺着行了过去,轻声唤道。 “阿爹~” 抚着那小崽儿稚嫩的面庞,花朝微叹了口气,说道。 “小崽儿~你可知…我当初为何将你收到身前~” 闻听问话,花生歪着头,睁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不解问道。 “阿爹~孩儿不知~” 花朝只是宠溺地抚着那小崽儿的眉眼,作声道。 “呵呵~想我当初,也是因着闹饥荒,吃不起饭,将饿死在路边…” “幸得太皇帝垂怜,命人将我拾进宫中,便作了先皇伴读,我花朝这辈子虽位极宦首,却通晓得一个字——叫作忠…” 闻声,花生敛着眉眼,低声道。 “阿爹…” 花朝只是抚着那小崽儿,说道。 “小崽儿,先帝驾崩,我也感觉着那尊位时常唤我前去侍奉了…” “你记住…当今大齐,只有一位主子,那便是现在的皇帝陛下,也是你曾侍奉的太子殿下…” “你天性伶俐,却不爱争抢…可你要知道,这宫中,唯有主动去争,你才能领着别人的孝敬~不争,便只有孝敬别人的分~” “若我这把老骨头哪日也随先帝去了…你给我记住…这宫中没有什么花生,只有一个花卿…我要你继我之后,再成为本朝陛下的…宦首…” 花生听着这般遗言样儿的嘱咐,早已哭着眼眉,颤声说道。 “花卿…谨记在心…” 花招看着那泪眼朦胧的花生,沙哑着嗓子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偌大的倚天监回响着那沙哑的笑声,这般空旷…又是这般无奈… 笑完后,花朝便颤着手招呼道。 “时候深了,来…睡吧…” 闻听召唤,花生便褪了外衣,穿着白衫,扶着那花朝上了床榻,屋内烛火吹谢… 那二人相抱而眠,就像是… 哪家的爷孙两人… 床沿,月光透过明窗上的纸面照了进来,一束淡淡的幽光,拢着那二人… 第79章 执念 皇宫,太和殿,退朝后。 赵汝阳方是行出了宫门,忽听得身后来人唤道。 “诶~老赵~近来可有闲暇去我府上吃茶啊~” 闻言,赵汝阳脚步一顿,看向了身后那眯着眼睛的闫太阿。 “哟呵~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闫大人嘛~怎得~皇陵之事还不够你愁的~这天光还有闲情请我吃茶~” “呵呵~公务繁忙~可终无做完之日,还是要适当逃个闲暇的~不然,可就真像那吏部王大人一样,告病在家了~” “诶~闫大人莫要咒我~我刑部不比工部,成天要对着些土石烂瓦,我们却是同人打交道的多~” “呵呵…莫非赵大人…就不想去我那看些奇珍~近来倒是多有收获~” 闻声,赵汝阳捋了捋颔下长白须,斜眼看了看那笑眯眯的闫太阿,问声道。 “哦~闫大人竟然这般神速~便有了结果不成~” “我等皆是为着陛下分忧,自然要上心些~” “那就…请?” “请~” 互相推请过后,那二人便同乘了一座舆轿,向着闫府去了… … …… 扬州,春楼,侧房。 陈秋雪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现下已是穿着一身白衫了,她愣愣地躺在床上 ,不知想些什么… 忽然,门外三响,便推门进来一红梅丽人,手中正是执着一个食盒,只听得那丽人作声道。 “郡主可醒了?无易为郡主送来些许吃食,可莫要饿着肚子~” 陈秋雪忙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那桌旁取着碗筷的红梅丽人,不禁皱眉问道。 “无易…你…” 闻听着声响,张秦忆转眼看了过去,那陈秋雪正是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便问声道。 “哟~郡主醒啦~渴不渴啊~可要喝些茶水啊~” 方说完,便行了过去,扶着那郡主到了桌前,浅笑道。 “郡主虽是无易的阶下囚,却到底是金枝玉叶,只要郡主听话,无易自然不会为难郡主~” 言罢,张秦忆便拿起了筷子,各个菜夹了一筷子,而后吃了起来,含糊着说道。 “先吃饭吧,郡主~” 看着那吃饭的红梅丽人,陈秋雪方是怔愣间,忽见得那人为自己碗中夹了一筷子菜,转头说道。 “怎得~郡主还要我喂着吃不成~” 陈秋雪闻声,微叹了口气道。 “其实,你也用不着杀了那三位侍从,他们本也只是尽职罢了…” “不杀之…沁姨又怎么会来呢~” 陈秋雪吃着碗中饭菜,只觉味同嚼蜡,只是敛着眉作声道。 “无易…你…到底要干什么…” 闻声,张秦忆停了筷子,端着一旁茶水喝了一口,说道。 “世事纷纭,做事不过凭着一念罢了~有人可以一念之差,行那吃人勾当,也有人可以一念之差救人于水火…” “至于我…可能是为了复国…也可能是为了解一些执念罢了…” “无易…你…要造反?” “诶~想反的可不是我~小臣只是一个推波助澜的棋子罢了~” “郡主呐~你先前说与我这般旧情那般旧好~” “却不知…郡主…真的了解我嘛~” 闻声,陈秋雪一怔,定定地看着那笑眼盈盈的红梅丽人,口中喏喏道。 “我…” “郡主呐~杀害林简的人是我~将小桃送去春楼的人也是我~” “侵占民田造成青州年荒流民的人~还是我~” “我…想来便是郡主口中…那无恶不作的凶徒罢~” 陈秋雪听着那红梅丽人自述,只觉心下烦闷无比,早已蹙着眉眼,问道。 “为何?” “因为…想做…” 陈秋雪听着这般答话,更觉怒从心起,不禁狠拍了下檀桌,站起了身指着那浅笑着的红梅丽人,颤声骂道。 “你这禽兽不如的畜生!便因着一个‘想’字,你害得多少人无家可归,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他们日日吃着树皮黄土,便只凭你一个‘想’字?” 方言罢,陈秋雪便径直攥住了那丽人的衣襟,双眼微红,颤声道。 “无易!你…还能回头嘛…” “呵呵~向前是死~回头也是死~郡主怎得这般天真可爱呢~” 言罢,张秦忆便抚着那佳人面庞,浅笑言道。 “郡主呐~既然遇人不淑~便收了心思罢~” “无易…终究不是什么忧国忧民的红衣侍郎…” 言罢,张秦忆便将那面色惨白的陈秋雪扶到了座位上,而后便拿了筷子,继续吃饭… “无易…” “嗯?” “你的…红袍还在嘛…” “郡主何事?” “你那日割了红袍…妾身想…为你缝上…” “……” “稍后我会让人送过来…” “郡主能有事消遣…也好…” 话毕,二人却不再说话,只是各自吃着桌上饭食,不知都想些什么… 在那明窗外,偶尔能听着酒肆喧哗之声,摊贩叫卖之声,行人言谈之声,声声混杂,闹着扬州夜里,倒是繁华景象… 第80章 余朱 次日,春楼。 “妹妹~那荀大公子可是回信了~” 闻声,张秦忆放下了盏中茶茗,接过那虞弦梦递过来的信笺,便就着晨光读了起来。 “虞姑娘亲启, 自那日舍弟鲁莽,冲撞了姑娘,小生心下颇感为难,本欲送些歉礼,以置诚心,不想却被姑娘退回,若前日行礼搅扰了姑娘,在此并歉。 文存自问不是高阳酒徒之辈,然自前日得见姑娘形容,心下擂鼓,日夜恍惚,终日食而无味,寝而难眠,实心神如系,只觉日渐消瘦,文存知晓这文难达意,词每妨心,故而不才为诗一首,以表余朱。 ‘桃李雨祈蝶涉梦,兰若风生木攻秋。’ ‘子姝无计清歌任,有美一人月中休。’ 文辞浅近,姑娘见笑。 另,文存也将按时赴约,期与姑娘共话良辰… 临颖依依,不尽欲白,愿卿顺安!” 方阅毕了书信,张秦忆便按了按额角,一朵红梅微颤,那丽人却是叹了口气。 “姐姐莫说是我多心,这般郎君情意,我可怎相回应才好~” 那虞弦梦看着丽人愁容,不禁开口笑道。 “却不想妹妹还会心烦这般事宜…” “若只是风月之事,自然无所顾忌,然那荀括却偏还是个‘绣花客’~这倒是让我为难了起来…” “呵呵~依姐姐看,还是坦诚布公的好~公子既然有心结识,自然不能再掩着脸面待人,今日相见,只怕是一桩闹剧,但也恐日后徒生嫌隙…” “姐姐此话有理~无易受教了~” 二人喝了会茶,便吃起了早饭,那荀大公子,却是要午间前来… … …… 荀府,侧房。 荀括正是坐在案前,写着那一纸文卷,晨光熹微间,却听得门外闯入一小少年,正是喊着。 “哥!怎得还在写东西啊~午间不是还要见虞姐姐嘛?” 荀括眼角一抽,手中笔却是顿了顿,而后回声道。 “我去见虞姑娘,你急个什么劲…” “诶呀~那可是我未来的嫂子!你们又是第一次相见,肯定得好好打扮一番呐!” 而后,那少年却是不由分说,径跑了过来,将那青袍郎君拉去了铜镜台前。 荀括一脸茫然,作声道。 “我一男子,打扮什么?洗个干净面皮不就行了嘛…” 闻声,荀信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愤愤说道。 “那怎么行!就这般书呆子模样~虞姐姐怎么看得上你~” 闻声,荀括眼角一抽,心想这老弟还教训起我来了…于是面色古怪的说道。 “这么说,你很懂喽~” “哥哥就看好罢!我超懂的好不好!” 待过了一阵,荀括忽听得那小弟喊道。 “好嘞!哥!就是这样子!” 荀括不禁抬眼看向了铜镜中的自己,看着那面上敷粉,白里透红的脸面,发间还被那小弟别了一朵红花,荀括不禁忍着脸色问道。 “这是不是…太过风骚了些…” “诶~哥~岂不闻,古人有‘纱帽簪花舞’之句~况咱本就是清朗君子,再经小弟我一番打扮过后~自然是迷得那虞姐姐不知南北~” 荀括强忍着脸面抽搐,不禁言道。 “你还给我引经据典了起来…” “嘿嘿~那文宪便祝哥哥此番~旗开得胜!抱得美人归啦!” 而后,也不管那青衣郎君怎么反应,却是径直跑了出房门… 看着那跳脱的少年郎,荀括一时无语,只得扶着额,定定的看着那铜镜中的风流郎君… … …… 将至正午,天光正热。 张秦忆正倚着窗子,手中拿着一柄团扇,慢悠悠的扇着风,只是貌似不顶什么用,又端过一碗绿豆汤,正欲入口之时,便听得门外来人问道。 “妹妹~那荀括可是来求见了~” 闻声,张秦忆面色一抽,心下竟还颇有些古怪,便回应道。 “来了来了~这便出迎~” 却说那荀括,此时正是头顶别着一朵红花,满是拘谨得坐在一间侧房内,光是这一会儿,便喝了足有三盏闲茶了,只觉浑身冒汗,不知是热的,还是其他… 忽听的一阵窸窣,便见门外进来一红裙丽人,那丽人。 闲垂着墨染发到白玉颈间,黑白辉映间好不惹眼;额角点一瓣红梅装扮,衬得那佳人绛唇润泽,檀口含春;身着一袭大红衣裙,腰间系着一段间彩流苏,两袖清白里伸出指如葱段,浅白嫩红,正是一手执着一方团扇,一手拿着一卷文章,款款行了进来… 荀括一时看呆,只是怔愣在原地,也不知前后左右,东南西北了… 却说张秦忆,自入门便见得那风骚模样的荀大公子,一时无语。 →_→ 便只是忍着笑坐下,出声问道。 “公子这装扮…可还真是…别具一格…” 第81章 无常 闻声,荀括回了神,心知方才颇有些无礼,便忙起了身拜道。 “姑娘见谅,虞姑娘容貌丽绝,小生一时惊为天人,故而怔愣原地,不曾起身相迎~” 闻听那青衣郎君的歉话,张秦忆一时间面色古怪,只得作声道。 “荀公子且坐吧,应是我出迎公子才对~” 闻言,荀括拜谢便入了座,方入了座,便见得那佳人递过来一卷文章,作声问道。 “不知这…文章…可是公子所作啊~” 荀括拿过那文章,方看到了那右上题目——“大齐弊病实陈”,又翻了翻文章大体,看到了末尾一处‘绣花客’的署名,便放心说道。 “确是小生所写,只是几日前,赴那文会之时所写,不成想却是经传抄到了姑娘手中~” “不过些浅见短识罢了~虞姑娘见笑了~” 闻听那荀括承认,张秦忆不禁笑道。 “哦~公子这文章若是浅见短识,只怕着天下…也无那远见卓识之人了~” “却是不知,缘何单单记了个绣花客的名声呢~” “却也无甚么远意,只是小生文采欠缺,写不出那锦绣文章,便自封了个绣花客的名号~” “公子倒还是个趣人~” 听着那佳人品评,荀括一时间有些为难,便微红着脸作声道。 “咳咳~却是不知~小生为姑娘写的书信,可有收到~” 张秦忆面色一抽,脸色颇为古怪,便吭声道。 “额…收是收到了…只是…有件事还须同公子言明…” “姑娘但讲无妨~小生听着~” 见那一脸真挚模样的荀括,张秦忆也有些绷不住脸色了,摇了摇头,便取过桌上茶水,淋了些到指尖… 荀括正是愣神的看着那湿润的葱指,不知佳人何为,却忽听得一阵男子声响言道。 “荀兄,我可不是女儿身~” 荀括一愣,抬眼看过了那丽人,却见那丽人将湿润的手指按到了额角红梅之上,斜着抹了下来,却是露出了一道鲜红的疤痕,那疤痕整覆着脸面… “秦…侍郎…” 闻声,张秦忆抬了抬眉眼,却是恢复了男儿声,浅笑言道。 “哦~不成想~荀兄还认得无易?” 荀括微缓了缓神,再看向那红疤郎君,却是轻笑道。 “秦兄大名~天下又有谁不知,有谁不晓呐~” “却是不想,竟还闹出这般乌龙来~倒是让秦兄看了笑话~” 张秦忆本以为那荀括还得再缓适一会儿,却这会儿便恢复了情状~倒是让人多看了一眼~便摇头笑道。 “前日寄身春楼,因着身份特殊,便委身着了裙钗,本自观览文章之时,便看得荀兄那浩然笔墨~无易却也是慕名已久啊~” 听闻此话,荀括却是再无拘谨,便拿过了案前茶水,作声道。 “承蒙秦兄照顾,却是没有耍弄于我,既然如此,我便也卸了这装扮,兄既坦诚待我,弟自当素面相应~” 说罢,那荀括却是也将茶水倒到了手中,抹去了那脸上敷粉… 二人看着彼此那花样儿的脸面,却是一同笑出了声~ 荀括:(??w??) 张秦忆:(* ̄︶ ̄) “久闻秦兄风流人物,今日相见,没酒怎么行?” “这春楼尽是些糙酒,倒是配不上文存了~” “无妨~有秦兄共饮,便是粗茶淡饭~也是美馔旨肴~” 言罢,二人便唤了小厮,上了几壶春楼自酿的米酒来,推杯换盏,好不快活,一时喧哗,一时嘉会~ … …… 待过了午后,那二人却是相扶着出了房门。 “文存这酒量可不似那文章啊~” “呵呵~秦兄尽说些他话~” “我~嗝~” “今日得见秦兄~便是失了佳人,却是得了良人呐!哈哈哈哈~” “有失有得,方是人生~文存可注意着点脚下路~” 言罢,张秦忆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那醉醺醺的荀括,嘱咐道。 “内有些我写的文章~倒是请文存为我斧正一二,待回去再拆开来看~” 荀括看着那书信,一时恍然,便笑着接了过来,说道。 “哦~秦兄大作,文存自当惠存~” 张秦忆看着那荀括正了脸色,便说道。 “无易不日将去往青州,若公子见了信内文章,欲同无易联系,便写信罢~” 闻声,荀括忽地一顿,转眼看过了那郎君,一时恍惚,喃喃道。 “秦兄不多留几日?” “时日无多,我还赶着返乡尽孝去呢~” “若文存看完了信中文章,便写信与我,送到青州秦府便好~” 荀括看着那正色的郎君,知了良人心意,便敛眉作声道。 “那…弟便祝秦兄…一路平安…” 看着那荀括酒已醒了三分,张秦忆便拍着那郎君笑道。 “文存也是啊~可莫要半路掉进了酒坑里去~那可爬不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闻声,荀括笑着摇了摇头,便告别道。 “秦兄,那便…有缘再会,保重!” 张秦忆浅笑着眉眼,也是拱了拱手道。 “文存~保重!” 直见得那青衣郎君上了车轿,行了远去,张秦忆便闻听了身后有佳人问道。 “无易~何日启程呢~” 张秦忆转眼看了眼那倚着门框的虞弦梦,便浅笑着说道。 “明日便走,再不走~只怕那沁姨便追来了~” 虞弦梦看着那一身裙裾的红疤郎君,便行了过去,抚着那良人脸面,作声言道。 “妹妹…保重…” 闻声,张秦忆敛了眉眼,抱住了眼前人,轻声说道。 “待时机成熟,我为姐姐解了蛊,姐姐便离去罢~” “这天下…终究还是…风雨无常…” 第82章 奇珍 京都,赵府。 赵汝阳正是一身青袍,立在那明窗前 ,手中摆弄着一株石兰。 正是盛夏时候,那石兰也开的晃眼,更透露出一段奇香,盈得满室清馨。 赵汝阳低眉看着那石兰花叶,眼神怔怔,却是想起了昨日那闫太阿的请邀… “既是旧秦之奇珍,亦是陈年之洪宝~” “赵大人…这般景致可不多见呐~” 赵汝阳看着那盆普普通通的石兰,眼中并无半分波动,只是作声道。 “既是旧秦之孽种,须及时摒弃耳…” “呵呵~再如何奇葩一朵,百年难见,只可惜了一个出身罢了~赵大人不心疼嘛?” “老夫为陈齐做事,而非张秦…” “既如此,大人倒是同我想一块去了~这石兰便送与赵大人了~它的性命可是交予大人了…” 那二人便再无话,闫太阿浅笑着眉眼,看着对面那眼神幽深的赵汝阳… 净窗前,没来由的一阵微风吹散了陈尘… … …… 官道上,一行车轿正是向北而去,在那中轿内,男女二人正是同乘一处。 张秦忆正是躺在床侧,手中拿着一卷志怪小说,自顾看着,不时行墨点窜,颇为自在。 而那旁处,一身青衫的陈秋雪正是手中拿着一袭红袍,仔细地缝着那断处,时而缝补累了,便松缓松缓手指,偷眼瞧瞧那床上躺着的红疤郎君… 只是方看过几眼,神色便晦暗不已,忧心之色溢于言表,眼中复杂更是要交织出一幅锦图来… 张秦忆感受着那佳人目光,便作声道。 “郡主若累了便躺会儿休息罢~” 而后张秦忆便翻过了身,不再理会那陈秋雪灼灼的目光。 陈秋雪闻声一愣,看着那转过身去的郎君,竟是鬼使神差地蹑足行了过去,脸色微红地躺在了那郎君身侧,怀中抱着那袭红袍,一时间颇感燥热… 感受着身后的窸窣,张秦忆下意识摸到了身侧的短刃,而那佳人却是再无动作,只是安静躺在身侧,他便由她去了,又执了笔墨,自顾看着那志怪小说… 小说情节也只是最通俗的书生与鬼魅相爱的志怪故事,向来的悲剧结尾,却是出乎了以往的窠臼,竟然是写得那书生最后自愿投河而死,化作孤魂与那鬼魅永世永生相伴于忘川河畔… 看着这般胡言乱语的结局,张秦忆一时无言,手中执着笔墨在那末尾处批了一句,曰。 “色授魂与,利令智昏。” 在那张秦忆身后,陈秋雪偷眼瞧着那郎君的批语,也不做声,只是眨了眨眼睛,眼中不知什么在悄悄涌动… … …… 扬州,荀府。 荀括正是伏案写着文章,只是总觉心神恍恍,眼前莫名浮现出一位红裙少女,那少女一颦一笑,牵着那青衣郎君的心神恍惚… 正自愣神间,那郎君忽地想起了怀中书信,便破了眼中幻梦,摇了摇头,而后拿出那封书信,开展来看去。 只是方看到第一行字,荀括整个人却径睁大了眼睛,只见得那信上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扬州牧荀惠贪赃款簿”… 荀括怔愣地看了下去,只觉越看越心惊,那郎君嘴唇微微颤抖着,一只手攥着那书信,一只手滞在半空… 待看到了信末,只见得那良人写道。 “无易恭候荀兄大驾~” 荀括整个人瘫坐在了花梨椅子上,眼神空洞,喃喃道。 “秦兄啊…我…” “呵…真是可笑至极…” … …… 皇宫,含章殿。 陈陆吾正自看着手中那一卷沾血的判词,口中喃喃道。 “怖…大红…” 那尊位正自思索之时,便听得殿外花生来见,言道。 “陛下…首辅赵大人求见…” 闻声,陈陆吾回了神,便将那纸判词收入了袖中,抬眼正色言道。 “传…” 领了命,那花生便从殿外引入一精神矍铄,身着陈旧绯袍的老臣,便是那赵汝阳了~ “老臣…叩见陛下…” 见那老臣拜叩,陈陆吾摆了摆手道。 “平身吧~赵首辅今日入宫来见孤,是有何事啊?” 闻声,那赵汝阳站了起身,拱手言道。 “陛下,老臣今日入宫,只为一件事…” “老臣恳请陛下传旨将那礼部侍郎秦易夺情…刑部实有重案要提审那秦易…” 闻听这般恳求,陈陆吾敛着眉眼,并不作声,手指在桌上缓缓敲着,似是在踌躇什么… “不知赵首辅…是因何怀疑了那秦易啊…” “准他返乡丁忧是先帝御批,孤要将他夺情,未免需个由头~” “陛下,老臣怀疑…那秦易与旧秦勾结…妄图谋反…” 话毕,殿内瞬间息了声响,那君臣二人就这样沉默着,偶听得窗外几声蝉鸣,显得响亮无比… 第83章 款曲 少顷,陈陆吾便开了尊口言道。 “终归是朝中侍郎…不可以寻常案犯待之…” “赵卿既有所疑虑,孤便允你去查探一二~待时机成熟,再予夺情不迟…” 闻听了那尊位口谕,赵汝阳忙相拜了,叩首言道。 “老臣领命…” “嗯…且…退下罢…” “是…老臣告退…” 陈陆吾看着那告退了的赵汝阳,眼中闪烁着丝丝晦暗,喃喃道。 “忠于陈齐…还是孤…呵呵…” 只见得那尊位自顾敛着眉眼,拿起了身旁的一卷陈词,上云。 “南山僵卧沉身铁,北溟梦方渡鱼船。将之列罗隽花骨,就归羞恼宽玉鞍。” “纵去神将余奢肉,尽举肥膻饲冥然。溅落满天星如子,季叶飞雪召君还。” “叫破声声魂衣烂,新敛处处幽火残。惯是隐约人画扇,传踏牵系到府山。” “却道来,美人长不魅,青纸费一般。刀兵析尺雪,黄昏照大盘。” “新裁白纸十二车,下泼浪雪九重泉。凭望天公苍白脸,跳马滚尘绊长安。窃问来人何处是?劝我费消使鬼钱。” 而那作者处,却赫然写着一个名字——张秦忆。 “长安…许久未曾听过这般称呼了啊…呵呵…” … …… 并州,官道上。 “公子,来了并州,可要停歇几日?” 闻声,张秦忆转了眉眼,看着那轿外问声处,答道。 “不必了…此番可无甚闲暇…” “是…” 闻声,那一旁坐着的陈秋雪只是不动声色,复绣了朵红梅于那红袍上,而后便笑眼吟吟的递给了那正是假寐的白衣郎君,作声道。 “无易…缝好了…” 闻声,张秦忆睁开了眉眼,看着那强作笑靥的陈郡主,不禁叹声道。 “倒是…多谢郡主了…” 而后便收过那一袭红袍,径放到了旁去,期间瞥了眼那缝合处的一朵红梅,却也是不动声色。 “无易…” “嗯?郡主还有何事?” “你…可曾和那虞坊主…有过肌肤之亲…” 闻听问话,张秦忆眼角一抽,看着对面坐着的那脸色微红的佳人,沉吟片刻,还是作声道。 “有…” 闻声,陈秋雪敛了神色,垂着眼眸,轻声问道。 “无易…你为何…宁愿选个青楼女子…也…” “郡主…你我早无婚约之事,这般琐事,还是莫要再问我了…” “无易便是日夜沉醉春楼,也与郡主无甚干系了…” “可…我父王还未奏请退婚…那我便…还是你的…娘子…” “郡主不必如此…你便是你…不是谁人的娘子…更不用对谁负那妻妾之债…” “再说婚约一事,我不妨再为郡主讲明白些~若本朝王储嫁了旧秦皇室…于无易而言,自然无甚所谓,可于梁王而言,却是私通秦贼,妄图叛国之罪…” 闻声,陈秋雪只是怔愣在了那处,喃喃道。 “所以…先帝…赐婚…” 看着那敛着眼眉的陈郡主,张秦忆为那佳人倒了盏热茶,递了过去言道。 “郡主…无易可以与天下任何女子同结连理,却唯独…不能与皇室…不能与郡主…” “况无易…本非良人…郡主实是错付款曲了~” 陈秋雪听着那郎君话语,心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抬头问声道。 “无易…你既是旧秦太子…那名讳是?” “无易本名…张秦忆…” 得了尊讳,陈秋雪口中喃喃道。 “张…秦忆…” “郡主还是叫我无易便好…一介旧名,平添烦恼耳…” … …… 扬州,荀府。 “父亲,孩儿来问安了…” 闻声,那荀惠自那主位上抬起了眼,看着那拜身的青袍郎君,便舒了眉眼,笑着言道。 “哦~文存来了~” “快些坐吧~” 再拜后,荀括便寻了处椅子坐了,方坐下,便听得那主位问道。 “为父听闻你前日去了那城中烟花之地,却不知是去作甚啊?” “倒也无事,前日文宪上山游玩,无意冲撞了那楼内一名女子,儿子是去登门道歉的…” 闻听那解释,荀惠抚了抚颔下长须,说道。 “呵呵~一介烟花女子罢了,倒是不必特地登门道歉~” “不过你既已做了,倒也无妨~以后莫要再去了~我等书香世家,自然不能整日逗留春楼…” “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嗯~” 言罢,那二人便是各自看着手中案卷,房内一时沉默。 … …… “夜将深了,早些睡罢~记得明日管束管束你那文宪弟弟的课业~” 闻声,荀括掷了手中案卷,起身拜道。 “是…父亲也早些睡吧…莫要太过辛苦…孩儿便告退了…” “嗯…” 待退出了房间,荀括抬首看了眼那房中葳蕤灯火,眼神莫名僵硬,自顾盈着些晦暗… “文宪…” 喃喃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后,那青袍郎君便向着旁院走去了,庭中假山怪石,水榭芳草,均在惨淡的月光下,影影绰绰… 第84章 撞鬼 却说张秦忆一行,紧赶慢赶,便是在今日抵达了青州,不过半月光景,便又来了这荒凉伤心之地… 方在官道上行了一炷香的工夫,便能看到那青州城门了,门口站着几个官兵,却是正排查着出入百姓。 张秦忆掀开了轿帘,见着这般情状,便向着那为首一个方面圆耳的官兵问道。 “赵二~这是排查甚么呢~以前可不似这般严紧~” 闻听着熟悉的问话声,那赵二怔了神色,转头看来,却见得那马车内正是坐着秦府大公子,他忙笑道。 “哟~秦少爷回来啦~害~还不是排查青州流匪嘛~就那劳什子青天帮~这几日那青天帮匪徒四处流窜作害~梁王爷便下令严查出入百姓~” “哦~那你看我还需要检查嘛~” “诶哟~可不敢~您可真是折煞小人了~这青州地界,谁敢查您秦小爷呐~” 言罢,那赵二便吩咐手下放了行,满脸堆笑的拜别了那一行车轿。 待马车驶入了青州城内,便直向着那城东秦府行去了,一路的光景倒不似城外那般煞人,却也兀自透着一股萧条气样。 街上也无甚喧闹景致,零星几个货郎摆摊卖着些杂物与吃食,正当是正午,偏生的几处幽静之色… 方抵了秦府门口,张秦忆便掀帘下了马车,身后跟着那自昨日后便一声不吭的陈秋雪,张秦忆微抬眼看了看那佳人,而后便抬首看向了这青州府邸,只见得侧按双联曰。 “更新万物不分辨” “造化人间甫动摇” 横批曰“造化更新”。 看着这熟悉的家门口,张秦忆便抬脚进了院落,只是方踏入了这方庭院,便听得那院内传来一声娇俏声响。 “哥!你可回来了!!!” 闻声,张秦忆眼角一抽,看向了那飞跑过来的女孩,那女孩正是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身青衫短袖,显得干练英气,留一头马尾辫,眨一双明亮眸,此刻却正是双眼冒光,嘴角噙笑地跑过来~ 张秦忆估算着距离,便趁着那女孩扑过来的时机,往旁退了一步,那女孩一时不察,却是径直扑到了张秦忆身后一脸懵逼的陈秋雪身上… 顿时,二人一高一低,大眼瞪小眼,彼此看着对方… 而在一旁,张秦忆却是像个没事人一样自顾向着正堂走去~ “啊啊啊啊啊!!!!哥你给我找嫂子了?!!?” 闻听这喊声,张秦忆更是面色抽搐,当下脚步更快了些… 而在他身后,那女孩忙从陈秋雪怀中窜了出来,先看了看那怔愣的陈郡主,又看了看那早走进了正堂的张秦忆,不禁问声道。 “你们吵架了?!” “啊?” 言罢,秦小可也不听那佳人答话,忙挽起了陈秋雪的手,便向着正堂走去,口中言道。 “诶呀~没事的~我哥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姐姐先进门罢~” 看着那跳脱的女孩,陈秋雪不禁问道。 “妾身陈秋雪,不知这位妹妹是…” “哦~秋雪嫂子好~我叫秦小可~是我无易哥的妹妹~” 二人这边正聊着,便见得那房内一个青袍身影站在门庭处,却是那秦无易正堵在门口,他喃喃问道。 “小可…我是撞鬼了不成…” 闻声,秦小可一脸茫然,便问道。 “咋了?哥?” 张秦忆指着那房内主位上正笑眼喝茶的秦朗,面色抽搐地向着身旁女孩问道。 “这老东西怎么还没死~” “诶!咋说话呢!无易我儿啊~你就这么盼着老夫死啊~” 那秦朗怪着脸色说道,而后便又抿了口盏中茶水,故作幽深道。 “诶哟~我老人家好心回魂来看看你~你就这般待你老子啊~” 张秦忆愈发绷不住了,而后便听得旁边秦小可说道。 “哥~咱爹又没死~那天送回来一口棺材确实吓了我一跳~可是那棺材方运了进来,里面便砰砰作响,我还当是老爹回魂尸变了~结果是他老人家的一出金蝉脱壳之计…” 闻声,张秦忆不信邪的行了上前,摸了摸那秦朗的脸面和脉搏,确认真是活人后才怪着脸色问道。 “嘶~可…我那天摸着你的手,却是无半分生气啊~” “诶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不过是一粒假死丹罢了~” “话说~老夫死的那天~无易我儿还真是哭的凄惨啊~此番假死~却是也值了啊~嘿嘿嘿~” 看着那一脸猥琐笑着的老头,张秦忆额角一阵抽动… 硬了,拳头已经是梆梆硬了~ 恰在此时,那陈秋雪犹豫着作声道。 “额…妾身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闻声,场间众人一齐看向了那踯躅的佳人,却是正敛眉垂首,进退两难… 第85章 枯荣 “卧槽,易儿!你咋把郡主都拐了回来!嘿~还别说~倒是颇有为父当年之风范呐!” 张秦忆瞥了眼那秦朗,而后便抿唇笑道。 “岂止是郡主啊~不日沁姨也将大驾光临呐~” 闻声,秦朗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两眼惊恐的看着那好大儿,声音略有些颤抖地问道。 “谁?!” “梁王妃公孙沁哦~” “你!!!你你!!你咋把王妃都拐了将来!!!” “孩儿这不是怕梁王爷北上剿匪~一个人孤单寂寞嘛~便想着为那老丈人一家团聚~诶呀~想来这世上又哪里还有孩儿这般好心人呐~” 言罢,张秦忆走到了那秦朗身边,拍了拍那老人的肩膀,浅笑着说道。 “既然父亲都起死回生了~便张罗张罗准备迎接那沁王妃罢~” “哦~对了~父亲~可别怪孩儿没提醒您~孩儿在扬州还顺手杀了那沁姨的三个暗卫~父亲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闻言,秦朗瞬间感觉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扯着张老脸笑道… “我儿还真是…给了为父一个大惊喜啊~” “父亲也是呢~可是吓了孩儿一跳呢~” 看着那一老一小一派父慈子孝的场面,秦小可吐了吐舌头,露出一脸不认识那二人的模样,而后便扯了扯陈秋雪的袖子问道。 “秋雪姐姐~你真是我哥拐来的啊~” 闻声,陈秋雪略思考了一下,而后斟酌着说道。 “额…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 “诶~那为啥我哥还叫梁王爷老丈人啊~” 闻声,陈秋雪黯了脸色,正欲回答,便听得那张秦忆说道。 “小孩子家家~哪来那么多问题~” “郡主想来也是一路舟车劳顿,还是随我去侧房安置一二罢~” 闻声,陈秋雪看着那浅笑着眉眼的红疤郎君,也是挤出了一丝笑意,敛眉回答道。 “是…有劳…秦公子了…” 看着那郎君佳人行出了正堂,秦小可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两转,而后展颜一笑,不知道是打着什么鬼主意~ 而那正堂主位上,秦朗却是正皱着颜色,心想道。 沁王妃…倒是多年未见了… … …… 入夜,秦府。 “哥!你今天回来我就想问你了~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啊~” 闻声,张秦忆看着那鬼灵精怪的秦小可,摇了摇头道。 “无甚大碍,不过是被误伤了而已…” “切~不想说就不说~你这哪里像误伤啊~你不说我就问秋雪姐去~” 闻声,张秦忆怪着脸色说道。 “你这小妮子,胳膊肘整天往外拐~” “郡主不过来了半天~你倒与她熟的像是姐妹一般了~” “略~谁教你整天神神秘秘的~” 做了个鬼脸后,秦小可便跑出了房门,直向着那侧房陈秋雪住处去了… 只留了张秦忆在原地凌乱… … …… 侧房,烛火葳蕤。 陈秋雪正是抿着清茶,忽听得外面喊问道。 “秋雪姐姐~你睡了嘛~” 听声,知是那秦小可来了,陈秋雪忙去开门回答道。 “没呢~小可妹妹~” 方开了房门,便见得那秦小可一脸笑意的进了屋内,身上环佩一摇一晃,衬得整个人活泼可爱~ “姐姐~姐姐~小可有事要问你~” 看着那扯着自己衣袖撒娇的秦小可,陈秋雪面带浅笑地问道。 “小可有什么事啊?” “姐姐~你和我哥到底是咋回事啊~” 闻声,陈秋雪神色一怔,而后敛了眉眼,黯然说道。 “我与秦公子…本是先皇赐婚的良煤,只是…因着些事情…现下却是鸳鸯已散…情意两淡…” 看着陈秋雪也是含糊其辞,秦小可心知也问不出什么细节来,便又问道。 “那…我哥的脸面…是怎么毁了的啊…” “无易…额…秦公子的脸面,姐姐也不知道,只是听小禾说是被歹人所伤…” 秦小可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歪着头糯声道。 “这样啊~小可知道了~谢谢秋雪姐姐~天色渐晚,小可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看着那说完便跳下了凳子的小可,陈秋雪也是笑着说道。 “无妨~这几日倒是要劳烦妹妹了~” “姐姐再见~” “嗯~” 看着那出了房门的秦小可,陈秋雪拿起了桌上剩下的半盏清茶,一饮而尽,眼中带着些晦暗与思忖。 … …… 而这边秦小可没问出自己想知道的,正自嘟着嘴喃喃道。 “切~一个两个都是谜语人~真没意思~” 另一边张秦忆,正是就着烛火,看着手中一份书信,那信上方入眼的是一首七绝,曰。 “寒声一片扬州梦,渐次繁华故事中。 今夜潇湘飞泪雨,斑竹染就几丛荣?” 而后便缀了一句话道。 “不日文存将携礼北上青州拜访秦兄,望秦兄不弃~” 看着这封书信,张秦忆浅笑着眉眼,便开展了一张宣纸,研墨蘸笔写道。 “《得文存书信次韵答之》” “闻君故事伤心动,衰草连芜大道中。 未报春心非汝意,丈夫从此过枯荣。” 而后又在那末尾安排了句话。 “无易恭候荀兄大驾~望一路平安~” 写罢,将那宣纸折了入封,张秦忆便欲吹灯入睡了,只是方这时,那门外传来声娇俏声音,低低地喊道。 “哥!睡了没!” 第86章 狡黠 闻声,张秦忆便行过去开了房门,只见得那门庭处,一身薄衫的秦小可正是抱着卷铺盖,俏生生地立在那处。 张秦忆一脸懵逼,看着那秦小可一脸的羞涩模样,不禁问道。 “小可,你这是?” “哥~我想和你睡~我一个人睡害怕~” “不行!你都多大了还和我睡!快点回房去!” “我不!小时候就是一起睡的,自打你和爹去了京城,都好多年没有一起睡过了!” 张秦忆扶额无语,说道。 “年纪轻轻自然没那么多拘礼,你现在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能和我同房睡?” “那…为什么秋雪姐姐就可以…” 闻声,张秦忆一愣,下意识说道。 “不是…你哪只眼睛…” 却不知,那小小身影乘着那郎君愣神的时候,嗖的一下便钻进了房中,当真是来去无踪~ 待张秦忆回过神来,再一转眼,那床上早躺了一个身着薄衫的俏姑娘,那姑娘正是一脸狡黠的看着自己… 张秦忆不禁扶额,叹道。 “你这…” “哥~快上来睡觉叭!” 张秦忆看着那晃荡着双腿,早把床褥霸占了个无处坐的小祖宗,不禁叹道。 “我的小祖宗啊~咱听话~啊~回房去睡~” “嘿嘿~哥~天色渐晚~还是赶紧睡觉觉罢~” 方言罢,那秦小可便将被子一裹,在床上一个轱辘滚到了床角,只是貌似用力过度,只听得“砰!”的一声,却是撞到了头… “啊!” 张秦忆脸色一抽,忙跑了过去,待将那铺盖卷拉开,只见得一个泪眼汪汪的小可人正是抽泣着说道。 “呜呜呜~哥~好疼啊~” 张秦忆不禁叹声,将那小可人拉到了怀里,轻声言道。 “疼嘛?哥给你揉揉…” “小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咋还是这么一副缺心眼的样儿啊~” “呜呜呜~你才缺心眼呢~脸上那么大个疤~以后还怎么给我找嫂子啊~” “好不容易带回来一个~还是马上要送走的…” 方说完,那秦小可又是坐起来,端着那张秦忆的脸面道。 “你这样儿可怎么给咱秦家传宗接代啊~” 张秦忆额角抽搐地看着那一脸老成模样的秦小可,将那双手拉了下来,忍不住说道。 “小丫头片子一个…管得还这么宽…” “再说了~我看那老东西也还精力旺盛,从棺材板里都能爬出来~最不济让他续个弦再给你生个弟弟不就好了~” “啊啊啊啊呀!我才不要弟弟呢!我也不要老爹续弦!我就要哥!” “你你你…你再这么不在意,等老了以后,我看除了我~谁还管你~” 听了这话,再看看那气鼓鼓的小可人,张秦忆忍着笑说道。 “诶哟~我的小祖宗啊~你管好自个儿我就谢天谢地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跑来和我一起睡~” “呜呜呜…小可都十年没见过你了…你为什么一见面就要赶小可走…” 言罢,秦小可便通红着双眼抱住了张秦忆,低声颤抖着说道。 “哥…你不知道…那天我看见老爹的棺材回来后,我有多害怕…我真的好怕,怕有一天你和老爹都离我而去了…” 听着怀中人那弱弱的声音,张秦忆便也抱住了那小姑娘,轻声安慰道。 “没事…这不是都在嘛~别一天天地瞎想~” “呜呜呜…娘亲走了…你和爹也老了…” “哥…小可…小可真的不能没有你…” 安慰了好一会儿,直到怀中人抽泣声渐渐地低了下去,张秦忆便低眉看了一眼,那小可人却是早睡在了自己怀里,眼角挂着些泪痕… “诶…” 微叹了口气,张秦忆便将那小可人抱到了床上,正欲离去时,却是被那小可紧紧地攥住了一缕头发… 张秦忆面色一抽,正欲将头发扯回来,却见那小可身子一翻,直扯得张秦忆扑了前去… 张秦忆散着头发看着身下那秦小可,一脸怀疑地问道。 “你…到底真睡假睡啊?” “当然是真的啊~” 闻声,张秦忆脸色一阵抽搐,再看过去,那秦小可却是眯着眼睛笑嘻嘻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嘿嘿~过来吧你~” 而后,张秦忆只感觉头皮都要被掀了去,径直扑到了床上,却是被那秦小可抱住了头… 张秦忆只觉眼前一黑,心道,我竟然对她起了怜悯之心,我可真该死啊… 而后便正了脸色,厉声言道。 “快给我松开!” “我不!你不让我和你一起睡我就不松开~” 张秦忆只是低着头被那小可人扯着头发,默不作声,似是思考中。 “…………” 见那郎君不说话,秦小可又是手下一用力,作声问道。 “嗯?” “嘶啊啊啊~疼疼疼疼疼疼,好好好,睡!一起睡!” 是夜,张秦忆可耻地向暴力屈服了~ 第87章 绮罗 深夜,一道月光自窗棂泄入了屋内,敷洒在那桌椅纸案上,照的屋内莹莹一片… 在那床榻内侧的秦小可忽地睁开了眼睛,微转过头来看着身旁那闭眸的郎君,不禁问道。 “哥~你睡了嘛~” 那郎君也不回话,只是呼吸均匀地躺着… 秦小可见此情状,便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趴在那郎君身前,捏着那带着红疤的脸面,问道。 “睡了没!哥!” 张秦忆眼带幽怨地睁开了眼睛,幽幽地看着那秦小可,开口说道。 “照你这个问法…就是睡了也醒了…” “大晚上不睡~干啥呢~” 秦小可嘿嘿一笑,作声道。 “我就知道你没睡~” “哥~你跟嫂子真没戏啊~” 张秦忆瞥了眼那小可人,不耐烦地说道。 “大半夜把我弄醒就为了这啊…什么嫂子,那是郡主…不过是来咱家住几天罢了…” “可是我今天和嫂子聊天,看她话里话外好像还是很喜欢你诶~” “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我和郡主是不可能的~您老可别操心了~这么晚了~赶紧睡罢~” 说完,那张秦忆便是又转了身,自顾去睡觉了~ 那秦小可见自家老哥又转过身睡觉去了,撇了撇嘴,也躺回了被窝… 只是在那夜色幽微处,那佳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 …… 秦府,正房,灯火葳蕤。 一身白衣的秦朗,正抚着桌上一方锦盒,双目微敛,似是在怀念什么… 那身影佝偻着形容,只是坐在那桌前,一动不动,屋内烛火晃动,影着那老人身影晃荡,像一座将要随风消逝的高山… … …… 皇宫,含章殿。 陈陆吾一身龙袍,站在那窗前,看着那漫天的稀疏星光拱着一弯残月… 那尊位眼眸幽深,只是看着那不远处的宫闱与红墙… 张秦忆…呵呵…孤还真是…想念你啊… 正自思忖间,便听得殿外那花生问道。 “陛下…小奴有事禀告…” “进…何事?” 陈陆吾收敛了眼神,转身看向那恭敬入殿的花生… “陛下,方才…花朝总管…寿终了…” 闻言,陈陆吾神色微敛,微叹了口气,说道。 “诶…想来是…先帝…召他前去侍奉…” “传孤谕旨,着花朝…陪葬皇陵…” 闻听那尊位谕旨,花生忙不迭叩首,作声道。 “奴遵旨…谢陛下恩典…” “嗯…且下去操办罢…” “是…” … …… 青天帮,史修文府邸。 那史修文正是就着烛火,读着一页书信,信上只写着一句话。 “长公子业已回府…青州将变…慎行…” 史修文看罢了书信,只是招了招手,而后一旁一个衣着绮丽的小男子便走到了他身前… “绮罗,吃了…” 闻声,那“绮罗”抬起了眼眉,却同那前日误吃了肉饼的石头一般模样… 看着那史修文递过来的一页书信,绮罗微敛了眼眉,便接了过来,将那页书信揉皱了放入口中,大口的咀嚼着… 屋内并无他响,只是那声声的咀嚼,衬着那摇晃的烛火,映着那史修文浅笑的面目… … …… 梁王行宫处,灯火通明时。 那陈世平正是看着手中一份堪舆图,自顾思索着什么,忽地外面传来小仆禀告。 “家主…沁王妃…来了…” “谁?!” 陈世平正惊讶间,却见得自那门庭外走入一端庄优雅的女人,却是那多日不见的公孙沁… 陈世平看着那公孙沁,忙上前问道。 “沁儿,你怎么来了?” 却见那公孙沁冷着眼眉,看着陈世平道。 “我怎么来了…呵呵…自家女儿都被那秦易绑了去了…你倒是悠闲得很呐~” 闻声,陈世平如遭霹雳,忙问道。 “什么!?那小兔崽子绑了秋雪?!” “可是不止呢~你那贤婿还特意杀了我安排在雪儿身旁的三个暗卫,放了小禾回来报信…” “呵呵…这般引我前来…却是不知为何…” 闻声,陈世平寒着眼眉,一拍桌案道。 “我这就派兵围了他那秦府!!!” “混账东西!你要是想雪儿死便直说!” “那秦易明显另有所图,特地派人回来给我报信,你这般鲁莽只怕反而伤了雪儿…” 闻听此言,陈世平一手握着桌角,却是径直将那处木案抓成了齑粉… “那…” 那夫妻二人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说道。 “明日…拜会秦府…” … …… 青州城,空荡荡的街道上。 天上一弯残月和着些许残星,正是倾泻了微光,直照下那满城屋舍,或奢华,或简陋,或烛光依稀,或早没了生息… 第88章 温存 次日一早,青州秦府。 张秦忆早早地带了些吃食,准备送去那郡主住着的厢房。 待行至了门前,张秦忆便叩了叩门问道。 “郡主可醒了?无易来送些早食~” 那房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只听得那内里传来一阵沙哑的回话。 “秦公子进来罢…” 闻声,张秦忆便推开了门,正欲看向屋内,却是忽地一柄匕首迎面刺了过来,他忙掷了食盒,伸手抓住了那佳人手腕,再仔细看去,那佳人却是正泣声不止,泪流满面… 二人踉跄间,张秦忆径被压到了墙边,眼看着那匕首刺了将来,情急之下,他将头一偏,却是径直削下了几缕墨发,而那匕首也没入了门墙之中… 却说陈秋雪,此刻早哭花了脸面,正是压着那红疤郎君,颤声言道。 “无易,偏生我心系了你这恶郎君,暴公子…” “妾身普天黎民救不成,一腔痴情还错付…” “只今惟愿与君同赴那黄泉路,共襄这死生盟…” 张秦忆看着身前那佳人憔悴模样,神色震动,心下酸辛,却是鬼使神差般,伸手抚住那泪人眼眉,为那佳人刮去了眼角泪痕… “郡主…” 而那陈秋雪,蓦地被那郎君刮去了眼角泪,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大段大段的泪水往下掉,径直环住了那郎君腰身,两瓣红唇相印,吻住了那恶郎君… 张秦忆低眉看着那佳人泪眼纵横的可怜模样,感受着唇上的温软腥味与那佳人的软玉热烈,也是敛眉抱住了那佳人,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 晨间的天光直透过那窗棂射了进来,影着那二人衣衫凌乱地抱在门墙之侧,相互温存着… 却在此时,那庭院内一声脆响,却是秦小可站在那处,目睹了这般情状,直吓得手中盆桶跌落… “秋雪姐…哥…” 那温存着的二人神色一怔,俱转过了头来,看向了那小可人,那小可人却是正双目含泪,颤声指着那二人言道。 “骗子!都是骗子!” 言罢,那小可人便径直跑了出去,不知所踪。 看着这般插曲横生,那二人只是衣衫凌乱的站在门墙旁侧,张秦忆紧握住那佳人的手,看着那小可远去的方向… “无易…” 闻声,张秦忆转身看去,看着那眼中满是复杂神色的郡主,故作轻佻地作声问道。 “不知郡主…可还想着与我赴那黄泉盟誓呐~” 而后张秦忆便抚着那佳人面庞,敛眉说道。 “遭了我这般恶郎君,郡主也是可怜~” 张秦忆正是慨叹间,手腕却忽地被那陈秋雪抓了住,他神色一怔,而后便听得那佳人作声道。 “恶郎君自有恶女子来牵扯~” 陈秋雪绽开了眉眼,眼中充斥着幽微不明的神色,浅笑吟吟的看着那恶郎君,又是作声道。 “妾身是可怜人~公子不也一样嘛~” 张秦忆看着那满脸泪痕却笑的灿烂的陈秋雪,一时间看得愣在了原地,嘴唇嗫嚅着,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陈秋雪伸手抚着那恶郎君的红疤脸面,温声问道。 “公子可是…彻底没法子拜托我了…” 张秦忆回了神,低眉看着那笑眼吟吟的陈郡主,却也是粲然一笑道。 “哦~郡主就这般自信~” 方言罢,不等那佳人答话,张秦忆便又覆上了双唇,与那佳人缠绵在了一处… 晨间的白日低眉,照着那对郎君美人,发丝凌乱,旖旎一片… … …… 却说秦府正堂,秦朗方是倒了盏清茶,结束了早食,便见得那门外跑进来一个小仆,慌忙说道。 “家主!门外来了好些人,自称是梁王府尊轿,正是抬着三抬棺椁,径直摆在了府门前啊!” 闻声,秦朗抿了口盏中茶水,作声道。 “嗯…先晾他个一二时辰,着府中做些吃食茶饮,送与他们休歇…” 闻声,那小仆便是领命去办了。 … …… 待过了一阵时光,秦朗见那红疤郎君与郡主一同行了进正堂,便笑问道。 “二位小祖宗可是起的晚了些~” 闻言,张秦忆伸了个懒腰道。 “梁王府可是好大的威风啊~三大抬棺材,也不知是为我等还是为他们自个儿准备的~” 言罢,张秦忆便施施然上了侧座,而一旁的陈秋雪也不做声,只是敛眉随后坐在了一旁。 见那二位坐上了旁座,秦朗便掷了手中茶盏,问道。 “小可去哪儿了?今晨就不见她踪影~” “想是觉着院内烦闷,一个人跑出去玩了罢~稍后我去寻她便是~” “嗯~也好~” 言罢,秦朗便唤来一小仆,吩咐道。 “既然人都齐了~那便将客人迎进来罢~” 第89章 破局 未过多时,那小仆便引着二位尊客进了正堂,秦朗抬眼看去,只见得。 那梁王爷腰悬宝剑,身着锦缎,虎步龙行,却是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而那沁王妃一身端庄锦绣,盘着云髻,手中拿着份方盒,随着身边人走了进来。 待那二人进门,方看清了屋内格局,便见得那沁王妃行过了旁座,挽起了那郡主的手说道。 “雪儿,可受苦了?这秦小子没对你怎样罢~” 而那陈世平却是看着那高座,眼中闪烁不定,皱眉问道。 “秦相?” “诶~是老夫~梁王可是多日不见呐~” “呵~我还当是青天白日撞见鬼了~左相可真是好手段呐~胆大包天的性子倒是如出一辙~” 虽是与那秦朗说话,后半句却是径盯着那抿茶的红疤郎君… 感受着那老丈人杀人般的目光,张秦忆不动声色,起身相拜,浅笑言道。 “既然王爷和沁姨都已来了~便先落座罢~” 见那郎君面色不改,陈世平也便收回了目光,招呼着公孙沁一同坐到了对面… 方入了座,陈世平便抽出了身旁宝剑,砍在了那桌案上,寒声说道。 “敢掳掠我王府独女,秦无易,你好大的胆子啊!” 闻声,那张秦忆也不开口,只是自顾抿着茶,却是那秦朗笑着开口说道。 “呵呵~不过是些儿孙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却不知~郡主大人欲下蛊掳掠我朝侍郎~又是怎么个说法呢~” 闻声,陈世平眼角一抽,斜眼看了一眼那自家的好女儿,那郡主也只是微红着脸面,不敢抬头~ 见此情状,那陈世平也只是强作声道。 “胡言乱语,我堂堂王府郡主怎会使那些巫蛊之术!” “是也~我相府郎君也不是那土匪残暴之流也~” 那秦朗与陈世平便就这样彼此盯着,而后却都是展眉一笑道。 “害~小打小闹~小打小闹~却是劳烦左相\/王爷了啊~” 只是那二人虽然面上都带着和善的笑容,却均是握紧了手中茶盏,隐约可看见一圈圈的波纹荡漾开来… 见此情况,张秦忆适时开了口,抬眼看向那王爷说道。 “郡主孤身在外,于扬州春楼偶遇匪寇,无易与那三位暗卫拼尽突围,终是得以护住郡主平安~却不想误会一场,却是让沁姨和王爷担忧了~” 看着那面色平静的郎君,陈世平两眼一眯,便问声道。 “哦~这么说~我还要谢谢贤婿的拼死相救了~” 闻声,张秦忆起了身,拱手拜道。 “小臣不敢~只是有些事情还须与王爷单独言明~可能移步共商否?” 闻声,陈世平抽起身旁宝剑就要前去,却听得那主位言道。 “既是商讨,便卸了兵器罢~你二人均卸了兵器~” 闻言,那丈婿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是放下了宝剑和短刃,相随出了正门,向着那花园走去。 见那二人离去,秦朗便笑着招呼那母女二人落座,作声道。 “二位尊客既然团圆了~不若今日便留在我府上吃个便饭~都是儿女姻亲,王妃也算是我秦家的半个亲家母了~” “呵~多年不见,左相倒是风采依然啊~连欺君假死之事都能做得出来~” 闻声,秦朗抚着长须,浅笑言道。 “呵呵~欺君罔上之罪~我这把老骨头可担不住~毕竟早死晚死都是一死~又算什么欺君呢~” “况且,一个死人谈何欺君呢?” 见那秦朗惯善搬弄是非,一张脸更是京都出了名的厚,公孙沁也懒得应话了,便另问道。 “却是不知,令郎大费周章将我一家引至青州,是为何故呢?” “王妃倒是不用太过着急~待那二人回来,自会有解答~” 却说那丈婿二人,并肩行进了后园,园内百花争艳,千奇百怪,倒是颇有一份诡奇之美~ “方才王爷说是否该谢我~依无易看~倒是确实该谢~” “呵~好大的口气~却是不知,你秦易哪来的底气?” 闻声,张秦忆停下了脚步,拱手拜道。 “不知王爷可知晓~为何先皇单单给了您三千虎豹骑北上剿匪呢?” 闻声,陈世平皱了皱眼眉,问声道。 “你是何意?” 张秦忆长身直立,抬眼笑看着那陈世平,作声道。 “此番剿匪,成与不成,王爷都免不了杀身之祸…” 闻声,陈世平冷了颜色,看着那郎君脸带红疤的面目,沉声言道。 “继续说…” “三千虎豹骑,便是那尊位给您的最后一份人情…” “想来近日王爷剿匪颇有困难,只是为那粮草作愁罢~陛下分明决心要剿匪,却还派个兵部尚书戚扬处处掣肘,捏着您三千兵马的口腹~” “咱这位先皇陛下,可是早想着削您的兵权了~此次多番筹谋,却是一石三鸟之计,既要解决青州匪患,也要解了王爷兵权,更是要为那当今太子陛下践祚排除隐患~” “王爷呐~一朝天子一朝臣~王爷虽然一心侍陈,却架不住那尊位的猜忌与算计~家父凭着假死脱身于新旧朝替之际~可没了左相统率制衡,那诸位首辅又怎会放任您一家独大呢~” “兵权在身,王爷却是…不想反…也得反了~” 闻言,陈世平更是沉了脸色,寒声问道。 “秦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莫不是仅凭你一番口舌,便要我反了自家天下不成?” “诶~王爷此言差矣~这可不是自家天下,是那当今陛下,陈氏嫡系的天下~” 那二人就这样看着彼此,张秦忆一派从容模样,陈世平却是虎目微敛,径盯着那红疤郎君。 待过了良久,陈世平展眉一笑,拍了拍那郎君,作声问道。 “却是不知,贤婿有何破解之法啊~” 第90章 入神 “将计就计,率兵勤王~” 言罢,张秦忆拱手相拜道。 “小臣愿为王爷马前卒~” 闻声,那梁王冷着眼色,作声道。 “哦~我就不能逃身远地,归耕陇亩不成?” “王爷~三千兵甲容易散~可不易再聚~” “若王爷想的是这般束手待宰之策~那恐怕小臣也须另谋良主了~” “这天下…可不是独一家姓陈~” “况且,王爷也该想想自家妻女~这般携妻带女的出走青州,您当真以为那陛下便一无所知不成?” “无非是在那将来的一纸罪状上,添个预谋造反的名头罢了~” 闻声,那陈世平径直攥住了那郎君衣襟,冷声言道。 “孤便是反,也是你秦易逼出来的!” “是也~待将来入主京都,小臣任凭‘陛下’处置~” 乍听了那声“陛下”,陈世平眉宇皱的更深了,一双虎目直盯着那浅笑模样的红疤郎君,却又是舒眉一笑,为那郎君展了展衣襟,作声道。 “说甚么处置呢~爱卿这才是见外了不是~” “若真能事成,便让秦爱卿尊个丞相印绶又如何~” 感受着那梁王箍着自己的手腕,张秦忆便抬眼笑着应承道。 “那小臣倒是~谢过‘陛下’了~” 看那红疤郎君一副嚼不烂捶不扁的泼皮样儿,陈世平微定了定神,不禁问道。 “却是不知~你这一户返乡假丁忧的礼部侍郎,又能与事何用呢?” “丁忧不过掩人耳目之用耳,况不待两三日,那当朝尊位~怕是就会将小臣夺情召回了~” “而届时,王爷再平定匪患,招摇入京,有小臣为您里应外合,便是大局可定也~” 闻言,陈世平不禁问道。 “孤如何能平患?你又怎会不反咬孤一口?” “平患~未必要尽数歼灭匪恶,王爷现下可正是用人之际~” 言罢,张秦忆便拱手拜道。 “秦无易愿率青天帮归附王爷,以襄助王爷宏图大业~” 闻言,陈世平看着那俯身相拜的郎君,不禁眯眼说道。 “哦~贤婿可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王爷过奖~” “至于小臣会不会叛变~小臣这脸面可是被那陈氏父子戕害所致~自然比王爷,更想杀之而后快~” 陈世平看着那郎君面上渗人的红疤,姑且信了三分,而后便上前将那郎君扶了起来,作声言道。 “事犹未定~孤须看到你的诚意~” 闻言,张秦忆抬首,浅笑言道。 “不出三日,匪首、夺情、策士与那五万流民壮汉俱相奉上~若王爷决意讨伐不义,小臣愿为王爷作那马前兵卒~” “哦~那孤倒是要看看你怎么一一应验这四样儿承诺~” “小臣自有办法~” … …… 却说秦府正堂,那秦朗正是与那沁王妃唠着闲话,几人环坐在一方檀木桌前,那桌上放着些许瓜果糕点,乍看来也是时光闲适,物象可亲~ 忽听得庭院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却是那陈世平搂着秦无易一派丈贤婿孝的模样行了进来~ 见那座上众人抬眼看来,张秦忆便相拱手道。 “索性今日王爷王妃造访,便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罢~爹~您先招呼着,我去找一找小可,回来一起吃饭~” 闻言,那秦朗也是笑着答应,说道。 “去吧去吧,早点回来~” “王爷请坐~” 闻言,梁王便送开了那便宜女婿,施施然上了侧座,期间同那沁王妃相看一眼,也只是摇了摇头。 见此情状,公孙沁也不多言,只是拉过一旁发愣想事的陈秋雪,从怀中拿出一锦盒,嘱咐道。 “雪儿,这是那风情蛊的解药,你且拿着,寻时机送与那秦易,虽是多此一举,却也多少表现我等心意~” 看着那锦盒,陈秋雪愣了下神,便接了过来,诺然称是。 … …… 却说张秦忆,这边出了府门,也不走他路,径直向着城西乌鹊园去了。 期间路过了几处小吃摊,顺手便买了些糕点零食~ 待行过了一段时间,便见得那上书着乌鹊园的一处园苑。 自外望去,只见得芳树奇草,警木绘亭,不远处一片湖光如绫,散着白日清光。 张秦忆过了那乌鹊园的门楼,穿了那围芳草的荫道,待行至了湖边曳波亭处,举目四望,便看见了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女儿家正在不远处,蹲在林间地上,看着一簇花草直愣愣地出神… 见此情状,张秦忆便行了过去,看着那蹲在地上的小可人,不禁问声道。 “这是作甚么呢~这般入神~” 第91章 匡弼 闻声,那小可人一愣,而后抬眼看向那红疤郎君,却是瞬间变脸,明晃晃的把不高兴几个字都写在脸上了~ 张秦忆眼角一抽,略有些心虚的作声道。 “咳咳~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感觉像是要把你哥生吞活剥了一样~” “哼!” 见那小可人又是置气般地蹲了下去,直愣愣看着那一丛花草,像是要盯出花来一般,虽然本来就是花罢~ 张秦忆便拿了手中小吃零食,递给了那小可人,也是蹲在了一旁,作声道。 “饿不饿?大早上便这般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吃点东西罢~” 秦小可看着那泛着香气,还尚温热的桂花糕与晶莹润泽的糖葫芦,肚子却是不争气地叫了几声… 那小可人咽了咽口水,眼中却是蒙上了雾气,眼尾通红地哽咽问道。 “你…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见那小可人开了口,张秦忆忙抱住那小女孩,解释道。 “本想追你过来的~只是偏遇着那梁王府拜会~故而耽误了些时辰~” 秦小可一手拿着糖葫芦,吃了几颗,嘴里嚼着,含糊不清地泣声问道。 “你…你到底和…那陈秋雪是什…么关系?” 闻听问话,张秦忆微叹了口气,作声道。 “亦即亦离,爱甚恨甚…但…只恐怕…今生有缘无分罢了…” 听了那郎君恳切言辞,秦小可眼中大团大团的眼泪跌落,颤声言道。 “可是…我等了你…十年…” 闻声,张秦忆不禁眉头微皱,抬眼看向那小泪人,那小泪人却是正通红着眼眉,直直地看着那红疤郎君,直让人看去生怜,心下痛楚… 张秦忆心下震动,口中沙哑着说道。 “小可…你我是兄妹…不能行那背伦之事…” 闻言,秦小可径直抓住了那郎君衣襟,颤声言道。 “可是…我们…并无血缘关系…” 张秦忆双手搭在那小可人双肩,满脸认真道。 “小可…我纵然可以背负骂名…任人指点为禽兽之流…” “可是…我绝不能让你遭受那般恶毒言语…你还年幼,不知情爱之事…我万不能将你引入沟壑…” 闻言,秦小可两眼盈着珠泪,颤声言道。 “可是…自你和爹爹去了京都…小可日夜辗转难眠,整日眼底心底都是哥的影子…” 看着那可怜孩子,张秦忆摇了摇头,抚着那孩子墨发说道。 “那是想念…算不得爱恋…我们既然回来了…小可便不用日思夜想了…” “难道哥哥便懂什么是爱恋嘛…” 闻言,张秦忆一阵愣神,不知想到了什么,而后便苦涩着说道。 “我不懂…可你我之间也并无任何可能…” “小可,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我也只能是你的哥哥…” “况且这天下多的是俊才郎君,你还年轻,万不可将自己束缚于我这一介草木之上…” 听着那郎君喋喋不休的唠叨,秦小可撇了撇嘴,将那路旁的红花折了下来,递给了张秦忆,作声道。 “行了~哥你别唠叨了,给~这个送你~” 闻言,张秦忆一愣,看着那一束红艳艳的奇葩,复看了眼那一脸无奈的秦小可,也没多想,便接了过来,作声道。 “马上到午间了…还是回去吃饭罢…” “好…” 看着那乖巧模样的秦小可,也不哭也不闹,张秦忆莫名感觉心忧,便为那小可人伸手刮去了眼底泪痕,作声道。 “真个是多愁善感人,你又不是那林黛玉,一天天地为我掉眼泪作甚~” “哼~像你这般绝情绝义人才是,只怕是万顷的情网,千年的眼泪,也留不住你…” 见那似赌气似娇嗔的小可人,张秦忆摇头笑了笑,作声道。 “生一副伶牙俐齿~全称了骂声与口舌与我这木人石心~真不知该说你是傻还是痴…” 二人便就这般闲聊着,相与行出了那乌鹊园,一路上奇花异草各自纷摇,沿途里俊木幽林彼此摩天。 … 待那二人离开后,一对佳偶便行过了此处,见那花丛娇艳万分,奇葩异红朵朵开放,只听得那郎君说道。 “却不知是个什么奇葩~这般弄艳争香~倒是夺人眼目~” 而那佳人看着那丛丛红花,浅笑着说道。 “此花名曰红鹤芋,端一样寓意在其中,却是指的那执念情深…” … …… 京都,赵府。 赵汝阳正是伏案挥毫,笔走龙蛇,展铺开了一卷宣纸,运遒劲于毫锋,画蛟螭于穷白。 待最后一势作结,只见得那纸案上赫然写着一句诗言道。 “江山匡弼凭白发,社稷危持仗老身。” 第92章 黄粱 这边赵汝阳方搁了笔墨,便听得屋外三声敲门,传来问声道。 “父亲,孩儿特来问安~” 闻声,赵汝阳自顾倒了盏茶水,便回话道。 “光远来了啊~进来罢~” 言罢,那门扇便被推开,进来一朗面星目,身长八尺的锦衣郎君,那郎君。 端一身浩然气,又不减书生味。 一双眼目扫刮过人,直喇喇似是宝剑洞明;长身横行,却好比太山在前; 一袭墨袍约束身形,峭孽孽如若蛟螭潜腾;皂底青靴,上摆着衣袍猎猎。 真个似虎儿郎,又一样武君子。 而此人,便是那赵汝阳长子,赵志介,字光远。 “父亲,那秦朗父子在朝中多有结党任权,早已有不少官怒民怨,经孩儿多方查证,现整理出一部十三册关于他父子二人罪状疏陈,还请父亲过目~” 闻言,赵汝阳接过了那部疏册,一一翻看了起来,却是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觉心肝愤怒,而后径直将那卷疏册拍到了案上,恨恨言道。 “好!好!好!好一对秦朗父子,不成想还钓出了这般大鱼…” 而后那赵汝阳抬首看向了那立在下方的赵志介,开口说道。 “既已有了证册,那便明日随我…上表陛下…” 闻言,那赵志介脸上并无半分异色,也是拱手拜道。 “是,父亲…” 正是盛夏时光,窗外梧桐树下,传来些蝉鸣与鸟叫,喧哗着那一树光阴…… … …… 青州,秦府。 “老东西,唤我作甚?” 闻言,那秦朗舒展了眉眼,一脸猥琐模样地说道。 “嘿嘿~不知我儿的扬州之行如何啊~” 闻言,张秦忆面色一抽,看着那摩擦双手的秦朗,不禁扶额,只觉颇是个为老不尊的老混蛋… “平白牵扯进他人来,白白费我心神,你倒是在棺材里乐得快活…” “嘿嘿~我儿别总一副木人石心的绝情模样嘛~那虞弦梦本就仰慕于你,老夫也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方说罢,那秦朗又是转身从枕边拿出了一方足半人宽的锦盒,置到了桌案上,开口说道。 “话说回来…那太子殿下…现今的皇帝陛下,却是送了个礼物与你…” 闻言,张秦忆看着那一方锦盒,不觉皱眉。 “礼物……” 他抬眼看了看那秦朗,正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抿着盏中淡茶… 张秦忆这便打开了那锦盒,内里却别无他物,只一个渐发臭的人头摆在其中,那人头,却是同那陈陆君一般模样… 张秦忆不禁扶额,叹声言道。 “都是将死之人了…还不得安生…” “这般腌臜东西,不如喂了野狗去…” 而后张秦忆便将那锦盒掷到了桌上,显得颇有些无聊… 那秦朗看着张秦忆这般模样,便出声问道。 “哦~我儿不喜欢这礼物嘛~” 张秦忆展眉一笑,神色疲惫地说道。 “喜欢~我可是太喜欢了~” “尤其是喜欢…这将人头递给我的左相大人呐~” 闻言,秦朗一愣,不禁皱眉道。 “我儿什么意思?” 张秦忆只是斜躺在花梨靠椅上,一派懒散模样,眼中流露出些悲戚之色,径看着那秦朗手脚颤抖,猛喷出一口黑血… 而后张秦忆便行到了那趴在地上的秦朗身旁,状若亲昵地靠在那秦朗耳边,低声言道。 “我是万万没想到,我尊敬的父亲大人…当朝左相…却一心想着将我献给那太子殿下…” “毕竟…” 那红疤郎君转眼看了看那气息萎靡的秦朗,而后便笑言道。 “…‘吉时已到’…送入洞房…” 闻言,那秦朗一愣,却是大笑了起来,中间又咳出了许多黑血。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 “不愧是我秦朗的儿子…小东西…你倒是没有辱没我秦朗‘风诡奇谋’的名号…” “想不到老子算计一生,终究是被自己教出来的徒弟算计了…” 看着那秦朗逐渐消失的气息,张秦忆便将那人眼目阖上,叹声说道。 “老东西…可走好了…黄泉路险…忘川风急,往后少不得再见一场…” 而后,张秦忆便将那秦朗扶上了床榻,清理掉了地上的黑血,又是为那床上人盖上了绣被,而后痛苦哀嚎,颤身下跪,沙哑着嗓子哭喊道。 “父亲!!!你怎得就这般离我而去了!!!” 那声音,当真是听者动容,闻者伤心,直嚎得院外喜鹊四散飞去… … …… 次日,阖棺,入土,坟前。 身着缟素的秦无易与秦小可跪在那处坟前,两座坟,一为张氏春兰墓,一为秦氏朗墓,那兄妹二人一齐磕头,均是泪红着脸面。 “哥…爹爹为何…猝死于床榻…” 闻言,张秦忆抱住了那秦小可,颤声安慰道。 “别怕,小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假死之法,不过是回光返照…黄粱一梦耳…” 那秦小可颤抖着抱住那张秦忆,怔怔说道。 “黄粱…一梦…” 第93章 弹劾 次日,太和殿,早朝时候。 “今日诸位爱卿有何事启奏啊~” 闻言,那赵汝阳抬首四顾,见无人应答,便行出队伍,躬身拜道。 “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见那赵汝阳孤身上奏,陈陆吾瞟了眼那一旁默不作声的闫太阿,而后开口问道。 “赵爱卿何事要奏?” “臣要弹劾那已故左相秦朗与其子礼部侍郎秦易!” 话音方落,朝堂一片寂静,下首的众位臣工皆是彼此观望,不敢作声。 “哦~不知爱卿可有证据呐~” 那尊位话音方落,刑部员外郎赵志介便行了出来,手捧着一部卷宗说道。 “陛下,微臣附议,此为微臣多方查证所得,悉数记载了秦氏父子任权专滥,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等诸项罪状共计一十三册,请陛下过目!” 那一旁侍立的花生忙上前接过那卷疏册,转身上前递与了那尊位。 陈陆吾看着手中案卷,悉数写明了一十三项大罪,卷卷陈红,字字染血,那尊位看过之后,便作声道。 “不知闫首辅有何意见呐~” 闻言,那闫太阿也是行出了队伍,瞟了眼那一旁站着的赵汝阳父子,也是抖搂出一副卷宗,拱手拜道。 “陛下,老臣也有启奏,老臣…” “弹劾当朝首辅赵汝阳及其长子刑部员外郎赵志介!” “他二人不仅私查朝廷命官,收受贿银若干,且于刑部审讯期间滥用职权,私放重罪刑犯,实为我大齐朝堂第一祸害也!” 话音方落,那臣工队伍里便是应声四起,走出来诸多臣子拜道。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而在一旁,赵汝阳看着那拜身的闫太阿和那一众臣子,不禁皱眉言道。 “陛下,此实为子虚乌有之罪,臣与犬子对大齐忠心耿耿啊!怎会知法犯法,做那般滥权勾当!” 而那陈陆吾看着花生递过来的关于那赵汝阳的罪状疏,不禁笑道。 “爱卿莫要着急~既然如此,便先予夺情礼部侍郎秦易,召回京都…” “至于赵氏父子,赵汝阳暂且停职居家,着都察院与大理寺协理此案,便由闫爱卿负责操办…” “赵志介一同待职,以尽孝心…” 闻听这般处理,那一众臣工尽皆应声称喏,而赵汝阳抬首看了眼那尊位,那陛下却是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赵汝阳顿时如遭霹雳,只得敛眉垂首,吞情咽志,拜身言道。 “老臣…遵旨…” … …… 青州,史修文府邸。 史修文正自同那牛二和绮罗一齐吃饭之际,忽听得院外响起了四声叩门声响。 听了这般声响,那史修文忙掷了筷着,趴到了院门前,就着门缝见是一个青衫公子,而后便假声问道。 “青天梦?” 院外稍过了一阵,便传来声应答言道。 “白日穷~” 听着应答,史修文大喜,忙不迭开了院门,却见得院外站着一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那公子戴一副鬼魅面具,却是施施然进了院内。 见着那郎君,史修文颤着脸面谄媚道。 “长公子大驾光临!小的不胜欢喜!” 看着那身旁迎前迎后的史修文,张秦忆开了副折扇,边扇边作声问道。 “交代你的事如何了~” “回长公子,小的已经募集了近八万壮丁,均藏于风波谷内,现下都已经是组备训练,可临战场了~” “嗯~还不错~” 方言罢,张秦忆便上了座首,看着那一旁低眉垂首站着的牛二与绮罗,不禁问道。 “此二人是?” “这是老奴收得仆从,帮忙打理此处府邸的~” “那壮汉贱名牛二,是从流民中募集的,老奴看他还有些机灵,便命他做个看家护院之职~” “那小子无名无姓~老奴便给他起名‘绮罗’,也是招徕帮忙打理此处家业的~” “哦~” “今日~我便是来收取‘忝银’的了~” 闻言,那史修文脸面通红一片,微微颤抖着跪在了张秦忆身前,涕泪纵横地作声道。 “老奴领命,恭祝大秦…万岁!万万岁!” 见那史修文一脸决绝,张秦忆也不拖沓,径直掏出了腰侧短刃,一刀便刺入了那史修文脖颈,而后用力一转,鲜血直喷溅了一地,一颗圆滚滚人首就地滚了下来… 遍地的血污染红了那史修文的锦袍,也溅上了那张秦忆的青衣,直洇得深红一片,像是数片点缀的红梅瓣,又像是夜空里闪烁的腥红星芒… 一旁的牛二早怔愣在了原地,径看着这一副血腥场面,不禁害怕得抖若筛糠,只顾得低眉敛目,不敢看那贵客… 而绮罗却是两眼明亮,直看着那面具公子,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张秦忆斜眼瞥了那二人一眼,而后便指着绮罗说道。 “即日起,青天帮改名白日会,你便做白日会的掌事…即日起率五万兵马准备赴青州城整编与梁王府军…” “此后再见…便呼‘白日梦’与‘黄泉路’…” 第94章 两难 闻声,绮罗忙跪了地,接过一面黑木令牌,那牌子上只写着一个行体的“青”字,他恭敬跪身言道。 “绮罗谨遵长公子命…” 而那身后,牛二也是忙不迭跪了下,颤巍巍地一同叩首言道。 “谨遵长公子命…” “嗯~将那人首检点装盒,送与梁王府去,便说是…” “青天帮匪首伏诛…” 绮罗恭敬领命,眼底晦暗不明,作声道。 “是…” 吩咐完后,张秦忆便从那桌案上拿过一杯酒来,递与了那绮罗,浅笑道。 “喝了它…” 绮罗闻声抬首,看着那浑浊的米酒,也无犹豫,接过手便一饮而尽… 张秦忆自那鬼魅面具下看着那绮罗,眼中没有丝毫波动,见那杯中酒空,便伸了个懒腰,慵懒言道。 “且领命去做罢…我便先走了…” 言罢,张秦忆摇着折扇,又自顾行了出去,而在那原地,只留下了一件粗糙的染血外衫… 那青布衣衫上,点点腥红如锈,像是青草丛里黯淡的血梅花,各自摇曳… … …… 这边张秦忆又行回了秦府内,方开了院门,便被一小可人抱住了身子,张秦忆垂眼看去,却是那小可人害怕地问道。 “哥…你去哪儿了…” 张秦忆哑然失笑,便捏着那小可人的脸面,笑着问道。 “诶哟~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小可去哪里了~又不是没一个人住过家宅,这才出去半日,便这般想我了?” 闻言,秦小可嘴一撇,悻悻说道。 “切~一点都没有情趣~人家这不是怕你和爹娘一样~一声不吭就抛下我走了…” 而后,那小可人便拉着张秦忆的手向着正堂走去,口中说道。 “今日一早就有个自称是荀括的人来找你…现下正在正堂坐着呢~” 闻言,张秦忆一怔,心想道。 这文存老弟倒是行得快~还以为明日才能见到呢~ 正思忖间,便由那秦小可牵着直进了正堂,只见那荀括忙掷了手中茶盏,起身长拜道。 “秦兄~小弟可是来投奔您来了~” 看着那恭敬拜身的荀括,张秦忆兀自舒了眉眼,便吩咐道。 “小可~去准备些酒菜~今日我与文存别后重逢~当尽尽这地主之谊~” 言罢,那二人却是互请入了座。 “诶~扬州一别~无易是日思夜想~就盼着再见文存啊~” “承蒙秦兄厚爱~不然…弟只怕还是拘束于那敛财之地,终日只得做个口舌刺史…” 闻言,张秦忆为那荀括添了盏中茶水,问声道。 “却是不知…文存是如何处理了那一干家事的…” 荀括接过茶盏,敛眉看着盏中茶叶舒卷,盏上热气氤氲,怅然道。 “实不相瞒…秦兄…弟自知所处非常,平生志气与时与世相违,甚至还…还萌生了…杀父北上的心思…实…畜生也…” 见那荀括陈词洇血,神情委顿,张秦忆抿了口盏中茶茗,而后言道。 “文存所处非常、两难之所,无易实感触良深,然无易尊重文存之选…便是今日文存将那荀惠头颅置于此案,兄亦能理解…” 闻言,荀括却是摇了摇头,作声道。 “秦兄经天纬地,胸怀天下,文存自是不敢东施效颦,故而未曾手刃那荀惠,却只是割发明志,留了封书信便北上来见秦兄了…” “当然,文存尚不知秦兄所谋,故而今携两卷《经世书》来寻秦兄,从今以后但愿为秦兄涂尽肝脑,以报相知与搭救之恩!” 闻言,张秦忆转眼看了向那桌上两部《经世书》,不禁问道。 “哦~却不知,这《经世书》是?” “所谓《经世书》者,乃文存积累平生见闻,一并陶血铸情,写成的经世之法理,无论秦兄是欲乱世争雄,还是欲治世逞权,文存均可以此书辅佐之…” “《经世书》分两部四十九卷,取‘大道五十,遁去其一’之理,上部廿四卷重在强霸争雄之道,下部廿五卷重在治平天下之理…” 闻言,张秦忆却是接过来翻看着那两部奇书,眼中异彩连连,再看向那恭敬的荀括,只觉相见恨晚! 于是张秦忆便拿着那两部奇书问道。 “文存既有如此纵横之才,何以只愿当个区区扬州刺史呢?” “不瞒秦兄,此书为弟尽耗平生心血所铸,只是前日方才校订搁笔,完册成书,只今天下,也只此一部耳!” 闻言,张秦忆径直从那座上站起,狠抱住了荀括,作声道。 “予今得文存,犹玄德之遇孔明也!” “兄此言差矣,应是孟德之遇奉孝也!” 闻言,张秦忆一愣,而后放声大笑,径言说道。 “哦?哈哈哈哈!还是文存解我心意!来!今日不醉不归!” 第95章 喋血 席间,张秦忆举酒身前,却是复放回了桌上,不禁长叹一声。 见此情状,荀括便也掷了酒爵,做声问道。 “秦兄可是有何难言之隐?不妨明言,文存自当为君分忧~” 见荀括询问,张秦忆抬眼看向了那荀括,颇显愧疚之色,作声言道。 “文存,无易实有愧于君啊~” “而今,无易与君相知,却是不得不亲手送君离去啊~” 闻言,荀括敛了眉眼,作声问道。 “莫不是…秦兄已然同梁王相盟了?” “哦?文存倒是机敏如妖,却不知因何知此缘由?” 听见问话,荀括便拱手应答道。 “弟虽身居扬州,却是观照着天下时势~” “梁王北上剿匪一行,无论是兵马还是时机,都多见古怪与巧合…” “今兄有意图谋天下,又与那梁王有着姻亲关系…弟便做了些猜测,却不知秦兄,可言中否?” “大约不差,文存还真是体察入微,拘束天下如在棋盘之中啊~” “文存能有今日之景况,皆拜秦兄点悟之功…然而,弟欲匡扶天下,必先跟随明主…” “大约秦兄如何处置于我,弟均听命~只是秦兄还请放心,弟如鸢在天,终有着纶绳牵系…兄可安心也~” 闻言,张秦忆看着那一脸正色的荀括,不禁叹道。 “呵呵~无易能有文存这般知心人,却是几世修来的的福分啊~” “关于此事,文存还想仔细知道些秦兄心意~还望秦兄为文存指点个明道~” 闻言,张秦忆便指着桌上一盘菜肴说道。 “一份佳肴要想色香味俱全,须得从五湖四海采其香草,从三山五岳寻其骨肉,诸味难调,多感不同,个中别有其功用在内,或娱人耳目,或引人垂涎,或一餍口腹,或…夺人性命…” 闻声,荀括一愣,也不作声,继续听着。 “而无易别无他想,只是劝君一句,一盘菜肴再如何珍惜,也只会沦为口腹之欲的祭品,因此,既要入局,也要…完璧归赵…” 闻言,荀括立刻起身拱手拜道。 “弟…谨遵兄命!” 见那荀括恭敬相拜,张秦忆也回了一礼,而后说道。 “明日启程,我会先返京城,以作他用…” “文存…还须…保重…” “秦兄…” 言罢,张秦忆便招呼那荀括落了座,笑着说道。 “快吃菜吧,一会儿可就凉了~” … …… 青州,梁王行宫。 “小姐!你可回来了!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看着那憔悴模样的小禾,陈秋雪便挽着她的手问道。 “没事…秦公子待我…还算不错…” “你才是呢…自扬州一别,你经历了些什么啊?现下看着却是这般憔悴…” “小姐,咱进屋说…” “好…” 那主仆两位进了屋,一同坐在了那桌案旁。 只听得那小禾作声道。 “那日春楼,我等本在外面等候小姐,却忽然被一群春楼女子围了起来,那些女子均是习武之人,又逞着人多势众,便将我等一并押解了…” “而后便是三位暗卫被杀,奴当时径被吓得晕了过去,待醒来后,那春楼的虞坊主便给了奴一匹快马,要奴返回京都去上报王妃…她还说郡主会去青州…” “奴一时拿不定主意,又想到郡主危在旦夕,便径直回了京都上报王妃,中间星夜兼程,却是在次日一早便回了王府,与王妃说了情由…” “此番多般筹划,却好在小姐平安无事,若小姐真有个三长两短,奴也只能随小姐而去了…” “诶~说什么胡话呢~你与我自小结伴长大,不似姐妹,胜似姐妹,这世上哪有姐姐有恙,妹妹就跟着去的道理?” “此番却是我遇人不淑,这才遭了那…那般祸事…” 见那小姐兴致不高,神色疲惫,小禾便作声道。 “小姐着实受惊了,奴看您气色不好,可要休息一番,或者寻个大夫瞧上一瞧?” 闻言,陈秋雪摇了摇头道。 “大夫就算了,休息几日便好,小禾,你陪我睡会儿吧~” “好的,小姐~” … …… 此时,在前往青州的官道上,几匹快马正是疾驰而过,径向着那北方荒凉之地而去… … …… 北旻,皇宫,风雨楼。 一位锦衣男子,正是束着长发,一步一步地向着楼上走去,脚步踩在那木板之上,发出了空洞的清音,兀自回荡在这高楼之内… 待那男子行到了最高层,只见得那一层地面上整齐画着一副太极八卦图,周天四十九卦首尾相接,而那屋顶上方却是镶嵌一颗足有半人大的夜明珠,照得这一层明亮如昼,却是比那楼外白日还明亮些… 那锦衣男子抬眼看去,只见得屋内最中心处,掷着一个蒲团,蒲团上坐一个微敛着双目,气息黯淡的老道,那老道一身简朴的道士青衫,穿在身上显得整个人颇为佝偻与单薄,脸面上却是早没了毛发,沟壑纵横间露出了一张衰朽的脸面,像是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而去… 见那老道自顾盘腿打坐,那锦衣男子也是行到了屋内,躬身拜道。 “公孙国师,孤今来问…国之大事…” 闻声,那公孙衍睁开了眉眼,眼中一片空洞,却是个盲道士… 只听得那公孙国师开口说道。 “武,伐不义,惟在止戈…” “今,南部山川将乱…须诛杀天命之人,方…得太平…” 闻言,那锦衣男子恭身问道。 “孰为天命人?” “莫高匪山, 莫浚匪泉。” 话毕,那老道却是又敛了眉眼,俨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见此情状,那锦衣男子也不再问,只是默默记住了那几句谶语,而后便拜别转身下了层楼… 于静室内,那老道兀自说了一句话。 “君立于坎,乱自南起,不能消于北…天下…喋血…” 在那窗户旁,一只乌鸦落在了其间,外头看着内里那老道,似觉无趣,便又扑腾着翅膀飞了远去… 第96章 倾轧 梁州,青云观。 “平安,你可想好了?” 闻言,陈平安抬起了眉眼,看着对面那问话的赵南天,正色说道。 “师伯,弟子本就尘缘未了,此番下山,却早就是命定之事…躲不掉的…” 闻言,赵南天也不再说话,只是长叹一声,不知是同那陈平安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天下…命定…” 待陈平安收拾好行李,便又和那赵南天去了青云观后山赵南山的衣冠冢处,那冢颇为简朴,只立个石碑,上云赵氏南山道人。 陈平安在那衣冠冢前拜了三拜,而后向着身旁的赵南天又拜了一拜,作声道。 “师伯,那弟子…这便下山去了…” 看着那陈平安,赵南天便为他理了理衣衫,而后说道。 “此去,万望…平安…如事不成…青云观内,我和你师兄师姐都等着你…平安归来…” 陈平安眼眸微动,看了不远处的一众师兄师姐,复看了看面前的赵南天,只是恭敬说道。 “是…师伯…” … …… 京都,赵府。 “父亲,那闫首辅…” 闻言,赵汝阳抬首看了看那站在一旁的赵志介,便作声道。 “呵…如此迫不及待的往老夫身上泼脏水…又是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只怕是…那尊位默许…” 闻言,赵志介眉眼微皱,不禁说道。 “若真如此,父亲…我们又有何胜算?” 闻言,赵汝阳抬首,脸上露出悲戚之色,笑言道。 “老夫一生为大齐奔走,临了老了,却是被那尊位递了刀子…” “可…忠君同侍国…光远,你记住,万不可与陛下为恶…” “若老夫当真以莫须有之名被下了狱…” “你便…替老夫…诛杀国贼!” 闻言,赵志介忙下了跪,做声问道。 “父亲…当真到了…这般境地了嘛?” “国贼不除,社稷永无宁日…” “旧秦余孽,还妄想搅海翻江…” 言罢,赵汝阳俯身将那赵志介扶了起来,皱眉说道。 “若…为父…不幸身死于囹圄…” “汝当剖吾双眼,悬于午门,我便是死,也要看看我大齐今后…是盛是衰…” 闻言,赵志介颤声答道。 “是…父亲…” … …… 青州,秦府。 几匹快马停到了那朱红木门前,叩门喊道。 “陛下谕旨!秦侍郎速来接旨!” 未过多时,那秦府门前跪了一地,张秦忆居于最前方,恭敬叩首等待。 见人已齐备,那宫人却是高声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今礼部侍郎秦易,性行淑均,质心明惠,民女秦小可品性端庄,恭敬有德,着二人速速夺情归京,入宫侍奉,册封秦易凤仪宫尚书之职,封秦小可凤仪宫掌事之职。 钦此。” 听了这谕旨,张秦忆跪身在地,手上青筋毕露,却是半天没有声响… 见此情状,那宫人也不恼,只是笑着说道。 “秦尚书~莫不是要抗旨?” 闻言,张秦忆抬眼瞥了那宫人一眼,眼中杀气毕露。 乍见了那秦易欲杀人的眼神,那宫人却是径直吓得退后了几步,而后颤声说道。 “这…这可是天…天大的恩旨…秦尚书…可莫要自误…” 闻言,张秦忆收了眉眼,恭敬拜身,咬牙说道。 “确是恩旨,微臣…接旨…” 说罢,张秦忆便径直拿过了圣旨,而后冷眼看着那一行宫人,开口说道。 “送客…” 见那一行宫人径直被赶了出去,张秦忆看着手中的圣旨,不觉粲然一笑… 陛下…便这般…迫不及待嘛…呵呵… 待秦府众人作鸟兽散后,张秦忆看着那一旁垂首默不作声的秦小可,不禁问道。 “小可…你…怕嘛…” 闻言,秦小可一愣,抬眼看向了身旁的良人,抿着嘴也不说话,只是怔愣地看着那红疤郎君… 见此情状,张秦忆便拉过那小可人的手,作声道。 “放心…哥…绝不会让你受那狗皇帝…侮辱…” 闻言,秦小可也不作声,只是低眉抱住了张秦忆,颤声说道。 “哥…你怎么办…” “我?” 张秦忆一愣,苦笑着作声道。 “我本就是破破烂烂榴花裙,这边穿完那边弄…又有什么可以在乎的呢…” “我唯一恨得是…他还要将你掳去,岂一个贪得无厌了得…” 闻言,秦小可也不作声,只是自顾抱着张秦忆,颤声言道。 “哥,今晚我想和你睡…” 看着那楚楚可怜的秦小可,张秦忆只是叹了一声,说道。 “好…往后…只怕是…颠沛流离骨,江海飘摇身…” 二人就那样抱着,像两株官道上的野草,或将迎来…那尊贵驾辇的倾轧… 第97章 阆苑 京都,含章殿。 “陛下,那赵汝阳父子…如何处置?” 闻言,陈陆吾看着那座下跪着的闫太阿,不禁问道。 “爱卿何必下跪~孤又不会吃人~” 闻言,闫太阿额角流下了一滴冷汗,而后恭敬说道。 “老臣喜欢跪着…还望陛下准允…” “呵~” “爱卿的罪证收集的如何了~” “陛下…那…那闫太阿父子实在是清明无比…唯一可供判决的罪证也不过是家中宅邸,或可添笔一二,构成巨贪…” “拟个罪状还这般繁琐…依孤看,他自己上的参秦侍郎的折子倒是不错~你便从中找七八款罪状给他安上罢~” “罪不至死…但也要身陷囹圄…” 闻言,闫太阿恭敬叩拜言道。 “是…陛下…老臣明白…那老臣这便去办?” “嗯~退下罢…” 眼见着那闫太阿离去,陈陆吾便从旁展开了一幅画卷,那画上描摹的却是一位红衣郎君,脸面上青眼朱唇,似笑非笑… 陈陆吾抚着那一幅画卷,眼中满是柔情,作声道。 “父皇呐父皇…你日夜占着我的忆叔…及至身死还要找个敌国替身来餍足…却是…丝毫不顾忌…儿臣这一腔情深呐…” “天下好事,怎能都让你占了去?” “孤…” “却也是…忍耐多时了啊…” … …… 北旻皇宫,阆苑,风波亭。 “皇兄!有什么惊喜啊~神神秘秘的~” 闻言,那锦衣男子笑着说道。 “月前…趁着南齐佳节,玖妹去了趟那南齐京都~不知感觉如何啊~” 闻言,梅英玖疑惑地看着那浅笑着的锦衣男子,问道。 “皇兄不是早都问过了嘛~嗯…倒也确实是富庶繁华之地,只是其中不免藏着些颓败疏废之气…” “也还行吧~倒是遇着些趣人~” 听了那玖妹的评价,梅应怜也不接话,只是开展了那案上一卷地图,却俨然是一幅大齐堪舆图。 见那地图,梅英玖一脸吃惊,不禁问道。 “皇兄是从何处寻来这般详细的地图的?” “暂且不论~却不知…孤把这南齐京都作礼,为妹妹过个生辰,如何?” 闻言,梅英玖抬眼看向了那浅笑眉眼的皇兄,不禁问道。 “妄兴战事…皇兄真有把握?” 闻言,那梅应怜只是指着那堪舆图说道。 “孤有此图,便有了天下…” “届时,南齐京都的奇珍异宝,均为玖妹取来~玖妹想要什么皇兄都为你拿来~” “哦?什么都可以嘛~” “那是自然~玖妹莫不是想好了?” “哼哼~还是等皇兄拿下了沙场胜势再说罢~不然,妹妹还怕空落了一份期待呢~” “哦~那孤可是要好生筹划了~可不能让玖妹落个空~” “皇兄可问过国师了?” “问过了…公孙国师却是俨然天不假年了…给了孤两句谶语便没了下文…” “害…皇兄心中有数便好…国师虽强于巫蛊阴阳之术,但到底事在人为…” “孤懂得…” 二人兀自聊着,那风波亭旁种着些银杏,疏疏的掩着天上白日光,投下星星点点的影样… 第98章 月圆 入夜,秦府。 张秦忆正是坐在桌前,案上陈着一封书信,只见得那纸上写道。 “梁州事毕,风云欲起…” 看罢这纸上孤句,张秦忆便就着烛火烧毁了那书信,火焰缭乱间,那郎君脸上红疤如血,笑靥如癫… 在那郎君身后,一位小可人手中拿着一杯清茶,却是自顾看着杯中倒影,那影样别有一份小女儿家的羞怯与飒爽英气,终于…似是下定某种决心一般,那小可人将手中清茶一饮而尽… 那小可人眼角留下一滴眼泪,混着洒出来的茶水,不分彼此… 而这边张秦忆并未看见身后女儿家的异样,只是复铺开了一卷宣纸,着墨写道。 “陛下敬启: 诸事已毕,明日臣便南下京都,望陛下…慎勿逸豫求生… 微臣秦无易,恭祝陛下万安…” 待放了笔墨,干了墨迹,张秦忆便将那纸书信叠放在了信封内,正欲伸个懒腰,却是忽地被一双玉臂环住了腰间… 张秦忆一愣,而后转眼看去,却只见得那秦小可面色红润,眉目含情,正是楚楚可怜的抱住自己,糯糯说道。 “哥…我好热…” 张秦忆神色震动,不禁皱眉问道。 “小可,你…吃什么了?” 见那小可人已经是开始扯自己的衣衫,张秦忆忙抓住那小可人的手,却听得那小可人低低地言道。 “春散…” 听着这答话,张秦忆径直怒骂道。 “你!你怎能这般作践自己!” 那秦小可听了话,面上春情不减,眼中水露横生,紧紧地抱住了张秦忆,可怜兮兮地哭泣道。 “小可…只想要哥哥…什么皇帝…什么荣华…小可都不想要…若哥今日不与我,那小可…只有一死而已…” 方言罢,那秦小可便是径直环住了张秦忆的脖子,胡乱地蹭着,一件一件衣衫凌乱… 屋内烛火摇晃,衬得那郎君脸色黯淡,他看着那春情涌动的秦小可,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呵呵,这天杀的命…便是这般作践与我嘛… 正是神色黯淡之际,却是忽地被那秦小可偷了腥,那偷腥猫直含住了那郎君绛唇,神态痴迷,腰身滚烫… 看着那逐渐失了智的秦小可,张秦忆不禁流下了一滴眼泪,而后将那小可人横抱而起,行去了床榻床帏间… 呵呵…畜生… 世间惟有两种朱颜动人情,一是男儿心头血,一是女儿床边红…一旦朱颜陈眼底,最是杀人心… … …… 北旻,梁园。 “晴岚姐姐,你在看什么啊?” 闻言,那栏杆旁一身戏服的晴岚回了神,看着身边那天真懵懂的小女娃,便笑着说道。 “姐姐在看月亮啊~” “可是月亮虽然又大又圆~也只是一个白盘子啊~有什么好看的呢~姐姐不会看厌嘛~” 闻言,那晴岚笑着说道。 “看月非月,看得是个牵挂…是个寄托…是个良人…” “听着好复杂啊~” 看着那突然神伤的晴岚姐姐,小小年纪的梅月宣自然不懂,因而只是作声道。 “姐姐快回去罢~好像快要上台嘞~” “嗯~谢谢小月宣了~” 俯身摸了摸那小姑娘的头,晴岚便领着人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从那梁园喧哗中传出来一段唱腔,只听得那声音唱道。 “地网经年那厢叹~ 淋漓风光一心眷~ 天罗天~呐~天罗天~ 长安镜里月如练~ 美人眉眼~泪如线~ 可恨那~可恨~ 那青草铺呀粉红庵~ 相对洒这~朱红颜~ 女儿梦中~多少年~ 为君检点~泪新鲜~ 为尔敷陈~故乡圆~ 可叹呐~可叹~ 女儿心肝~情若癫~ 怎消苦楚~独自眠~ 为尔销魂恍惚间~ 那郎面呐~郎面~在云外天~ 空余这心肝~呐~心肝~不能堪~” 曲声低回,唱腔婉转,尽付了那喧哗喝彩声里,痴情心动,相思自顾,全寄与那他乡月圆时候~ … …… 月圆时节,人间一片相思意,惊了红尘几袖风,惹得长夜几时明~ 梁王府,正堂内。 “扬州刺史荀文存~见过梁王爷~” 闻声,陈世平看着那叩首的荀括,不禁问道。 “那秦无易说的策士便是你?” “若无他人自荐,应当便是小臣了~” 陈世平看着桌上那一册《经世书》,不禁叹道。 “不想我朝野还埋没了这般人才~” “既然如此~文存先生便权且在我军中任个参军罢~” 听了那王爷或提防或怜惜的任职,荀括也不作声,只是敛眉拜道。 “谢王爷~那小臣这便告退了~” “嗯…” … …… 厢房,陈秋雪正是坐在案前,独自看着窗外圆月,神色颓唐,口中喃喃道。 “月圆之期…” 而那桌案上,一纸笔墨横陈,上缀着一首短诗言道。 “一觉沉北海,孤枕梦良辰。” “长生殿前草,桃花扇底风。” 第99章 精光 翌日,秦府。 张秦忆挽着秦小可兀自出了府门,而在那府门外,几辆车轿却是早已恭候多时,只见得在那车轿旁,昨日那宫人正是满脸堆笑的说道。 “小奴见过秦尚书~昨日行旨匆忙,却是未曾同尚书大人说明白~陛下谕旨~命尚书大人着先皇御赐红衣返京侍奉…” 张秦忆吩咐了下人去取红袍,而后看着那宫人,浅笑问道。 “昨日情难自禁~却是唐突了公公~不知公公尊诲?” “不敢当,小奴贱姓花,单名一个卿字~” “花卿?倒是个好名字~却不知先皇都太监花朝与公公是?” “花朝是小奴养父与师傅~只是不巧前日,寿终于床榻之间也…” 闻言,张秦忆略显吃惊地问道。 “哦~不成想还有这般情状~卿公公节哀~” “小奴多谢秦公子体谅~” 二人寒暄过后,那小仆便将红袍取了将来,张秦忆一手拿着红袍,一手挽着秦小可,便转身上了车轿… 花卿将人扶上车轿,而后见那轿中贵人坐的稳当,便上了车轿前,为那二位贵人执鞭… 一行车轿便轧着早间的露气,渐行渐远,驶出了城外… … …… 青州,梁王府邸。 公孙沁正是站在厢房门口,犹豫着不知进退,而后忽地听见那房内传来声女儿家声响。 “娘既然来了~何故止步不前?” 闻声,公孙沁也是推开了房门,只见那女儿家正是一身素衫,坐在妆镜前挽着青丝… 公孙沁拿着封信件,而后行到那女儿身后,为她绾起了墨发,作声道。 “雪儿…今早…那秦无易同秦小可返回京都了…” 闻言,陈秋雪一愣,而后拿起了那镜旁胭红,自顾抿着朱唇,说道。 “回就回罢…” “只是…我那皇兄陛下因着何事将他兄妹夺情了?” “…………” 见那身后母亲不说话,陈秋雪不禁皱眉,而后说道。 “娘亲有甚疑虑?尽管说罢~” “陛下…册封了那秦家兄妹…作凤仪宫尚书与掌事…” 闻声,陈秋雪径直怔愣在了原地,口中喃喃道。 “凤仪宫…” 见那女儿愣神,公孙沁拿着手中书信,作声道。 “今早那秦府派人送了来书信,只是…” 未待公孙沁说完,陈秋雪便抢过了那书信,开展了看去… “呵…字字都是江山社稷…却是连声问候都不舍与我…” 言罢,陈秋雪便舍了那封书信,而后继续做着妆造,看着也无甚关碍… “雪儿…你…没事罢…” 闻言,陈秋雪抬眼看向了镜中那掺着几根白发的妇人,作声道。 “娘亲~我已不是那整日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这般负心人落得今日田地…我可是巴不得呢…” 闻言,公孙沁长舒了一口气,而后继续为那女儿家挽着青丝,说道。 “那便好~雪儿能看开便好~” 不多时,陈秋雪看着镜中那绮丽的女儿脸面,正是盘着堕马髻,俨然一位威严女主人的模样~ “雪儿这妆造…可不多见…” 闻言,陈秋雪轻笑道。 “自是改头换面从伊始,春花秋月为女红~” 言罢,陈秋雪便看着那镜中佳人,那佳人额角点一抹红梅瓣,正是鲜红如血,璀璨靡烂,映着那佳人笑靥,真若个红梅赤子,胭脂女儿… … …… 却说张秦忆,这边方出了青州城,便是一片荒凉破败闯了眼,周边一眼望不见青绿之色,却是早被人啃食了个精光… 那连天的黄土吹着风尘舞蹈,掩埋了道旁时隐时现的白色,行人看去,总不知是兽骨还是…人骨… 几株枯树干瘠得像是黝黑的寒铁,沟壑外被揭了几层树皮,显得伤痕累累,兀自向着黄天伸出了崎岖的枝,托着几只黑的发亮的乌鸦,或盘旋,或停驻,或依偎… 车轿行过了一段时光,忽见得前面官道旁,几个乞丐正是三三两两的走着… 那几个乞丐听见身后这荣华轿辇驶来,都各自偷眼瞧着那轿上尊贵,忽地,其中一个小乞丐忙冲到了官道上,跪地哭诉道。 “大人行行好!给些吃的罢!俺娘快不行了!” 突然冲过来一个小乞丐,花卿忙掣住了车马,怒骂道。 “小兔崽子!不想活了罢!你知道这是谁的轿辇嘛!” 那小乞丐也不答话,只是兀自磕头,哭诉道。 “大人行行好!给点吃的罢!求求您了!” 见那小乞丐径直磕得额头泛了血,花卿一时间犹豫不决,又窥见了那官道旁一众看戏的乞丐,便转身问道。 “秦大人…这…” 那轿内,一身红袍的张秦忆兀自掀开了轿帘,看着那前面叩首的小乞丐和站在一旁的几个乞丐,而后便笑着说道。 “明摆着是些拦路抢劫的暴民~花卿公公还在犹豫什么呢?” 闻言,花卿心领神会,便命了几个宫人上前,径直架起了那小乞丐,乱棍打了将去… 轿子内的张秦忆,听着刚开始还有些惊恐之声和告饶声,而后便只听得那实木棍子敲肉的闷响… 估摸着差不多了,花卿便看着那一旁离了老远的一众乞丐,喊道。 “再有拦路者,应同此子!” 顺着那花卿指着的方向,一众宫人收了木棍,而在那中间,血肉模糊处,隐约能看出个人形来,只是手脚扯断,血红如彘… 一行车轿继续向前,在那车轿身后,那处官道上,几只黑漆漆乌鸦飞了下来,正欲啄食那一片朱红地,却猛的被那一旁几个乞丐赶了出去,那几名乞丐趴在那一片朱红地上,一个个状若餍足的舔舐着那处朱红… 而在一旁一处枯树旁,一名妇人恰在此时苏醒了过来,看着身旁空落落的一片,她强撑着站了起来,孱弱地喊道。 “小九?小九?” 看着那官道上几个乞丐聚集一处,她便行了过去,拍了拍那一个低头啃食什么的乞丐,开口问道。 “小兄弟,你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的小孩嘛?” 闻言,那乞丐径直回了头,只是手中抱着一颗染血的人首,那人首朱红一片,一双眼红裂裂地看着前方那妇人… “小九!!!” 那妇人目眦欲裂,径直要去抢那小九的人首,却是被那乞丐一脚踢了开来… “滚!想吃自己个抢去啊!” 那妇人被踢得一口血喷了出来,仍旧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一众乞丐趴在那处舔舐着那片朱红地,手指着那群乞丐,嘴唇微微颤抖着,却是一头晕了过去,不知有无生息否… 枯树上几只乌鸦,见此情状,也是扑腾着黑漆漆翅膀,盘旋着落在了那妇人身旁,一只…两只…三只…渐渐靠近那妇人去… 青州的天依旧黄沙飞舞,满目看不见青绿的沟壑,青州…却是名不副实… 第100章 冤债 官道,车轿。 秦小可有些怔愣的看着那红疤郎君,皱眉问声道。 “哥…不过是要些粮食罢了…怎得便要打杀那小乞丐…” 闻言,张秦忆浅笑着说道。 “小可啊~有一就有二~若我等给了这粮食,那在一旁站着的几个乞丐就要一同上前讨要了~” “再等着那一传十,十传百,只怕是要将我等生吞活剥了才好呢~要知道~人饿急了可就不是人了~” “这世道总是欺负良善,逢迎强暴~你信不信,现下那几个乞丐~只怕是正吃着那被打杀了的小乞丐呢~” 闻言,秦小可不禁皱眉,只觉胃里一阵翻涌,颤声说道。 “吃人?!” “呵~我的好妹妹啊~我等又何尝…不是正被送去那陛下口腹之中呢…” 闻言,那秦小可沉默着,低眉垂首坐在床沿,眼底不知思忖着什么… 见此情状,张秦忆便行到了那小妹身旁,说道。 “别多想了…我等自身难保之人…又能救得了谁呢…” “况且~我也没说要打杀那乞丐啊~这可是我们的花卿公公亲自下的令~” 那轿帘外的花卿,听了这般胡话,眼角一颤,却是又将那缰绳握紧了些… 一行车轿自顾向着南方而去,官道上扬起了阵阵尘埃,模糊了那身后青州,遮掩了那黄天白日… … …… 京都,含章殿。 “哦~张太师要告老还乡?” 闻听着那尊位问话,张绮年便又恭敬了拜身,做声答道。 “是…老臣实感心力交瘁,天年不假,恳请陛下恩准老朽致仕归乡…使骸骨得归东州之九泉耳…” “太师请起!您是孤的授业恩师,怎能这般下跪拜身,实是折煞于孤也…” 陈陆吾忙将那张绮年扶将起来,两手托着那张绮年的双手问道。 “国不可一日无礼,却不知,太师可有荐选之人…” 闻言,张绮年颤着身子说道。 “臣本无合适人选…然臣那息子张聿之自荐于老臣,陛下或可一试,当然…若他日不合于事,陛下尽管或贬或迁…” “好好好…孤知道了…太师这般劳累,还是快些返舍休息罢…明日孤亲自送太师归乡…” “老臣,谢过陛下…” … …… 京都,天牢。 闫太阿披着宽袍,行进了那地下监牢之中,待经过几番周转,便见得一间粗木牢间,内里稻草铺地,恶臭无比,一个白发老人却正是身着一身囚衣,端坐在那稻草之上,神态自若… “赵首辅~别来无恙啊~” 闻言,赵汝阳睁开了眉眼,一双眼径看向了那门口的闫太阿,却是又闭上了眼眉,开口说道。 “鸡鸣狗盗之流不入老朽眼目…” 闻声,闫太阿也不恼,只是浅笑言道。 “赵首辅就不挂心…您那长子赵志介嘛~” 闻言,赵汝阳不禁皱眉,一双眼冷冷地看着那闫太阿,作声道。 “一切罪责均是老夫一力承担…又与吾儿何事?” “呵~您那长子可是好生威风呢~屡次直言上陈陛下,欲为您这昔日的首辅大人平冤昭雪呢~” “呵~你不必在此作言激我,吾儿又岂是这般不知轻重之人,闫太阿,你未免雕虫小技,老夫又不是三岁孩提…” 见此情状,那闫太阿也是收了笑眼,接过了旁人端来的一杯茶盏,递到了那餐口旁,作声道。 “老哥哥~你也别怪我~我不似您那般英雄本色,我只想好好活着罢了~” “这杯茶权且敬您…” “若有来世…老朽为您当牛做马…以偿还此冤债…” 那囚牢中人并不作声,周围不时传来阵阵水滴声,衬得这暗室更是幽暗恐怖… 那闫太阿放了茶盏便走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 …… 梁州,一处渔浦,一个渔夫。 那中年渔夫正自坐在岸边垂钓,恰天光正好,湖波幽微,待的一捋乍破涟漪荡开,那渔夫几经拉扯,终于是钓上了条精黑肥美的青鱼… 看着这手中扑腾的青鱼,那渔夫微愣了愣,自顾作声道。 “十年垂纶…却终究是这般结局不成…” 言罢,那渔夫便取过一条柳枝,串起了那青鱼,而后看向不远处那梁州城,叹声言道。 “也罢~权且当个见礼~去见见我那小师弟罢~” 言罢,那渔夫便提着那条青鱼,收拾了一旁用具,向着那梁州城行了过去… 那渔夫口中哼着首乐府古题,只听得那沧桑声音哼道。 “自有太平七十五,白日东流不能顾。青云之上坐银母,率野之人充纨绔。君不见,繁华子弟凤龙舞,招摇寰宇纵横补。精卫万载老乐府,漫落江海漂寒骨,一点恨余青血入黄土!” … …… 青州北,狗儿乡。 “快跑啊!北旻的军队打过来啦!” 不知是谁一声喊道,顿时整个村子都乱作一团,有那忙着跑回家收拾物什的,也有那站在原地愣神的,一片嘈杂喧哗声中 一个老朽扯住了那叫喊的粗汉,问道。 “瞎喊什么!哪里有军队?!” 正说着,却是听见那地面微微震动,那老朽抬眼看向那了不远处,只见背着夕阳,一道道兵马缓缓行了过来,直蔓延到了那土塬之上,漫山遍野的骑兵与步卒,一个个穿盔戴甲,手执兵刃,像一大片黑云般压了过来,直吓得人三魂丢了七魄,六神飞了四方… 那老朽见此情况,忙跑了后去,却是连拐杖都落在那原处… “跑!快跑!北旻打过来啦!” 这边北旻主将善子夫看着那不远处逃窜的一众村民,便下令说道。 “传令,今夜驻扎狗儿乡,我军如有粮草不足,可尽取于民…” 闻言,那一旁的副官却是眼中一亮,作声道。 “是!末将领命!” 善子夫抬眼看向南方,扯开了个笑脸说道。 “戚扬呐~多年不见君~子夫可是想君想得紧呐~” 第101章 剩红 不觉经日,车马扬尘。 张秦忆着身缀梅红袍,头戴着那风仪冠冕,正自慵懒斜卧在花梨高椅,看着手中那两卷情词,那纸卷上写道。 《钗头凤·相绝》 冷钩月。钗裙血。梦作中狼心口铁。 帐红奴。啐香烛。未能情字,总教分殊。误!误!误! 烟罗惹。风光恶。怕销秋水三千咽。 倦休书。泪先污。眼前人物,心底夺朱。负!负!负! 《钗头凤·应离》 药石变。椒兰剪。望断朱红香未免。 世身欺。负心机。算平生意,最怕朝夕。易!易!易! 痴情敛。风波练。案前陈雪应亏欠。 莫相思。匪石移。女儿无忆,赤子依稀。矣!矣!矣! 待阅毕文章,洇干了墨痕,张秦忆便将纸卷掷在了桌上,伸手抓住身后那只不安分的手,再一转眼,却正对上了那笑眼吟吟的陈陆吾,那偷摸进来的大齐陛下,那昔日的清贵子,今朝的尊贵人。 “呵~陛下怎地来也不作声,若无易将您当作了哪家的轻薄浪子,一刀宰了也是不冤~” “既是佳人手段,陆吾受着便是~便是身死红梅裙下,又有何妨~” “方是早朝时候,陛下来我这地界作甚?” 正问声时候,张秦忆的手却是径直被那尊贵人抓了住,只听得那尊贵人笑说道。 “秦尚书回京不过半日,却已是引得朝野震动~那朝廷上众臣子,却是都劝孤废了秦郎呢~只是~还未立如何谈得上废?孤今日便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为秦郎立下这尚书之职位~” 看着那紧紧攥着自己手腕的尊贵人,张秦忆不禁叹道。 “陛下何苦如此执着于一个名分,您是大齐之陛下,关于这大齐人物,予取都在一念之间~” “秦郎是不愿嘛~” “微臣…听凭陛下定夺…” 闻言,那陈陆吾也不多言,径直拉着那红梅袍官人出了宫殿。 临出侧门,那官人回头看了一眼绣榻上,那绣褥之中,却是正坐着一个小可人,兀自神色复杂的看着这边… “陛下既然要封,封一个也是封,封两个也是封,何不带上舍妹…” 闻言,那尊贵人方才转身看到了那床上的懵懂的秦小可,便吩咐道。 “既然如此,这位秦姑娘便也收拾收拾跟上来罢~” 说罢,也不多言,便拉扯着那红袍官人出了门。 眼看着那二人出了门去,秦小可不禁低垂了眉眼,兀自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待拆开了书帛,只见得那信上写道。 “新赤总为千秋梦,剩红未必不可秦。” 末尾处单单落了个“雪”字。 那小可人看过了后面落笔,又自顾敛了眉眼,不知想些什么。 …… 却说张秦忆径直被那尊贵人拉着到了太和殿,张秦忆不禁抬眼看着这昔日的森罗殿宇,却早已是不同心情,不同人物了… 待步入了那宫殿,又是一阵喧哗跪拜,那尊贵人自顾上了尊位,而张秦忆立于一旁,只是敛眉垂首,听凭发落。 陈陆吾看着那一旁侍立的张秦忆,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只是张口对着那座下群臣问道。 “今日诸位爱卿可有要事启奏?” 第102章 呈祥 闻听了那尊位问询,座下诸臣却是瞬间静寂,场间众人都是四顾相看,有时偷眼瞧着那座上红袍郎君,只是不作声。忽听得那首辅闫太阿站了出队伍,只见得那臣子恭身拜道。 “陛下,老臣还是昨日请奏,古人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陛下欲立秦无易为凤仪宫尚书,实为渔色误国之举,臣惶恐上陈,惟愿陛下收回成命,亦或者…忝立秦家小女为尚书一职…为天子掌书事,实不可不察也!” 闻听那闫太阿奏言,张秦忆眼眸中不禁闪过一丝晦色,喉头滚了一滚,只是依旧敛眉侍立,如在事外。 呵呵,陛下还真是…煞费苦心… 自那下方臣工之中,赵光远只在那红袍人随驾登阶之时看了一眼,竟然还是个受了伤疤的怪人,再着眼看着这朝堂闹剧,却是早已其乐融融了起来,只顾想道。 陛下总想着朝臣为手足,左右为耳目,却如何到如今这般死气沉沉的朝堂,倒不若当堂问个谁反对,谁不满,只管拉出来斩了便是,却还算爽利… 赵光远正自腹议,却忽地感觉一阵目光灼灼看了过来,他不禁抬眼,却只见得那尊位旁的红梅锦袍官人,正是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赵光远不禁皱眉,兀自低了头去,敛眉并不回应… 见那下首的赵氏公子这般谨慎自审,张秦忆便收了眼眉,这般清绝独立的长公子,想来便是那不久前下了狱的赵首辅之子罢… 倒是个良人,只是…像块凿不烂的顽石…只怕…迟早是个自误… 一场朝堂便在杂七杂八的议论中一一敲定收了尾,现而今,才算是应了那陛下心意,许得个双凤呈祥的意趣,披红戴翠之日,却是定在了那初九时候… 一众文臣武将便在喧哗中散了朝,秦小可兀自跟在张秦忆身后,只是敛眉相随,着一身锦凤绣衫,宝青直缎… 陈陆吾方回了绮园歇息,便见得一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喊道。 “陛下,边关急报!急报!” 闻言,陈陆吾自顾沏了盏茶,问道。 “何事惊慌?” 只见得那信使却是一头跪倒在地,作声道。 “陛下,当前北旻陈兵青州狗儿乡,由那善子夫领兵,现下已是大军压境了!” 闻言,陈陆吾不禁想起了月前端午北旻遣使入朝之事,便冷了眉目作声道。 “呵呵…如此贪得无厌,先帝入敛不出半月,这群北蛮便迫不及待来争食了…” 待放下了茶盏,陈陆吾唤了那一旁花卿过来,说道。 “花卿,去传…兵部尚书戚扬…” “是,陛下…” 待遣散了旁人,陈陆吾看着手中茶盏,不禁喃喃道。 “却不知…这北旻…哪儿来的自信…” 陈陆吾自顾用手一下一下地点着桌案,眸中若有所思… … …… 是夜,天色晦暗。 凤仪宫门墙之上,一只夜猫窸窣着声响,紧着步子走过墙头,微弱的院火照着身影耸动,如鬼如魅。院内流水兀自涌动,波纹诡谲间,荡出了层层皱纹… 第103章 烟草 夜深时候,张秦忆正自就着明烛览看一卷《南唐二主词》,方看到了那句“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之时,便见得烛火摇曳,门扇外却是映出了一个身影,只听得来人言道。 “秦尚书倒是勤奋,这般夜深了还在看书,只怕谁也不曾想到,昔日的状元郎,如今却成了金闺中的锦衣雀~” 听着这般挑衅言语,看着那窗外微微躬身的影样儿,张秦忆也不恼,只是浅笑着说道。 “花卿公公深夜造访,莫不是来为无易送夜宵来了~” “呵呵~秦尚书明鉴,陛下深夜批阅奏折,今夜恐怕不能来了,特遣小奴来为尚书送些吃食,尽是些清淡零碎,还望…张公子为小奴开门~” 闻言,张秦忆不禁眉头一皱,手握住身侧短刃,来到了门前,与那门外身影隔着一层纸贴相对而望,一阵无言。 那窗外身影见内中无人应声,复看着那纸窗中人,低眉说了声。 “夜深了,虽是深宫重地,官人还是要早些歇息,保重身子,凡事平安为大…这夜宵小奴就为公子放在此处了,小奴便就此拜别了…公子保重…” 看着那身影远去,张秦忆自顾想着那花卿方才的话语,不禁自嘲言道。 “陈氏,还真是…个个豪雄…” 他复转头看着那桌上一卷陈词,眼中落寞顿生。 “吾…又与那违命侯…能落得几分相似呢?” 未过多时,张秦忆便将门外那一篮茶点拿了进来,只见得,尽是些瓜果糕点之类… 张秦忆将瓜果尽皆取了出来,复将那篮子下衬着的红布拿了出来,只见得那红布压在底下的一面正是着墨涂着些字迹,隐约能够看得出一句——“王不戴白,人不横武。” 看清了这句话,张秦忆眼中闪过一丝晦暗,而后便就着那烛火将手中红布燃了起来,那腥红的火光,隐约闪烁在那红梅郎君深邃的眼眸中。 呵呵,王陈… … …… 西洲,三绝楼。 一间书房内,陈设简便,各类诗词文卷,哲论奇藏却是堆了满地,那中间一处躺椅上,正是躺着一位面戴鬼魅面具,身穿锦绣青衣的簪发郎君。 只听得门外三声叩响,便进来一位白衣犬面的小仆,那小仆手中端着一个木盘,盘上放着一小册,册名曰“陌上十三君”。 “主人,这便是西洲新近流传的十三郎君,主人也在其中…” 闻言,那鬼面郎君起了身,一把捞过那卷小册,看着上面名目,只见得上面言道。 “《陌上十三君》 郭璞——北旻工部尚书 史公明——北旻京州府尹 黄师友——西洲黄家大公子 王章——北旻王家次郎 宋子姜——北旻将帅府管教 周政——南齐天师传人 张解语——西洲侠客 赵自厉——北旻丞相 魏珩——北旻风雨楼国师亲传 吴光生——西洲三绝楼主人 花斋——南齐隐士 达缯——西域僧人 秦无易——南齐相府长子” 观览过一遍之后,那鬼面郎君不禁笑说道。 “编这册子的人倒是有些手段,只是,这排名却是一顿乱排~” 言罢,那鬼面郎君便指着那最后一个名字说道。 “将此人…排到五六次,至于我嘛,便编到末尾罢,改编一番再行出版罢。” 闻言,那身后犬面小仆恭身答道。 “是,主人…” 待身后小仆出了房门,那鬼面公子站在明窗前,看着天上明月,喃喃道。 “闵与齐,最近可是热闹得很呐~” 言罢,那郎君便摘下了脸上鬼面,露出一副清绝模样,眼中淡漠颜色,似是比那天上明月还要冷淡。 夜间传来阵阵清风,夹杂着淡淡花香与潮气,吹拂着那郎君面庞,一身青衣微动。 “呵~还是书卷气与风月气,最得吾心…” 第104章 《陌上十三君》 ——《陌上十三君(再版)》—— 目录: 01郭璞——北旻工部尚书 02史公明——北旻京州府尹 03黄师友——西洲黄家大公子 04王章——北旻王家次郎 05秦无易——南齐相府长子 06宋子姜——北旻将帅府管教 07周政——南齐天师传人 08张解语——西洲侠客 09赵自厉——北旻丞相 10魏珩——北旻风雨楼国师亲传 11花斋——南齐隐士 12达缯——西域僧人 13吴光生——西洲三绝楼主人 总序: 予曾手阅《红楼》之判,卒读《儒林》之案。深觉情体震动,如醍醐之灌顶;总教手足微颤,若寤寐之恍然。遂以轻薄之文彩,效浩瀚之质地。极人物之品性,状友昆之风华。 总成十三人物志,前编小序,后续词声。或写其志,或录其行,或书其情,或明其德。不一而足,惟羡高山之仰止;联缀成篇,自度东施之未平。 总名之曰《陌上十三君》 拙笔空虚,非人物之情况;古材冷落,俱伪夸之形容。但求诸君,少加敲缺之唾;希同各方,共襄计日之功。复无闲言,亦矣哉! ——《东坡引·墨竹》—— 序:郭璞,北旻工部尚书。上下交通,左右联袂。 历春秋数载。玄风未更改。 清高未必奇光彩。 骨身吹万籁。骨身吹万籁。 月明照玉管,峻切神态。 冷翠影,舒襟概。 墨池画馆无人溉。 渔舟歌欸乃。渔舟歌欸乃。 ——《祭天神·烛夜》—— 序:史公明,北旻礼部尚书。性喜庄重,谨严有度。 铁爪银钩彩衣公子。 东方晦、天下横绝,登场老石新碧。 一声破晓,四海分明有天地。 从容去、犹自峥嵘,冷眼望斯虫蚁。 每登楼独立,啐风月秀才习气。 想当年与良人,分说妙玄理。 只一句惊言,纷纭来拜,岁增年长,尚可凌绝壁。 ——《如梦令·杨花》—— 序:黄师友,西洲黄家长子。风流多情,乐天张扬。 一夜东风狂舞,吹下残雪无数。 行客问行人,行去风光何处? 如故?如故?恁个痴情人物。 ——《扬州慢·杨花》—— 序:念黄郎才俊,空《如梦令》不得状其人物,遂自作主,增填《扬州慢》,以遂郎君风流。 风月温柔,白杨俊逸,烟花场里风流。 念娇儿红女,偷眼看应羞。 市井里、风波无数,奈何情意,偏爱香丘。 舞罗裙、花烛眉目,儿女情愁。 桥边红药,算而今、大梦方休。 想翠绿芸香,美人难共,无限银钩。 烟柳巷频回顾,黄昏后、灯火清幽。 忆当年红袖,尽抛却水东流。 ——《临江仙·牡丹》—— 序:王章,王氏俊杰也。文质彬彬,情理通达。 一萼深红形状,几回爱恨情狂。 招徕天下女儿香。 冠绝风月里,快意理新妆。 应我做宜春院,凭谁在粉红乡。 月明时候唱《西厢》。 明烛添锦帐,公子莫彷徨。 ——《玉堂春·彩云》—— 序:秦无易,南齐相府长子。清郁高洁,性孤而藏。 味同清水。形状纷纭纯粹。彩照周天,兀自成堆。和泪青春,只顾烟波底,爱与行人镜里陪。 作弄风流无数,天涯一梦回。那处箫声,宛转扬新曲,换了流云次第摧。 ——《淡黄柳·书剑》—— 序:宋子姜,北旻将帅府管教。博文多识,强于兵事。 清平律吕。吹彻封狼旅。卷地黄沙穿阵曲。 看尽钩金舆羽。窥视东南虎狼据。 谑刀锯。何尝毁和誉?强负手,与君去。 叹霜刀、雪剑封藏俱。 手把文章,矢弓十石,吟咏将军断句。 ——《破阵子·清菊》—— 序:周政,南齐天师传人。清绝闲适,温文尔雅。 陶潜篱边作客,黄公卷里陈词。 云汉吹来清水地,一簇清风两簇诗。 深秋三五枝。 儒雅郎君若个,清绝君子一支。 凉夜秋波沉入梦,乍起寒笛眼目湿。 何方乌夜啼? ——《江城子·火酒》—— 序:张解语,西洲侠客。侠义豪杰,狂狷威武。 人间草木总无情。剑刀惊。划声名。炽烈形容、与日月争鸣。猎猎烽烟多少阵,张弓矢,纵狼星。 经年粱谷未能平。客酩酊。璧连城。滚烫心情、遗海岳同倾。泛滥山河无限梦,谁与我,共清明? ——《定风波·寒梅》—— 序:赵自厉,北旻丞相。博闻广纳,自成一体。 彻夜寒风凛冽声。笑谈冰雪不如听。 兀那冷香魂一段,薪火,尚应输我半分青。 斜挂枝头参社稷,天地,未能容我诉详情。 将作艳红抛万里,千载,后生未必道我名。 ——《青玉案·璇玑》—— 序:魏珩,北旻风雨楼国师亲传。善于数理,机算敏捷。 天涯孤馆天涯客。晓风月、知寒热。 锦绣年华临照彻。雕栏玉器,营杯燕设。 相看红香萼。 招摇组练寒宫阙。无限英雄断肠血。 凌厉风情银烙铁。却说哪个,分明颜色? 无用来抛却。 ——《八六子·玄水》—— 序:花斋,南齐隐士。性喜庄重,含敛沉静。 甚清白。动摇星汉,罗绮风月安排。 与造化锦绣心胸,花木春秋一昧,天光渚烟数栽。江山梦中人物,尽意繁华,鸿雁归来。 大化尘埃。纵横流、霞光里英雄叹,女儿新泪,丈夫垂暮,无数、望断孤云万里,东山不远蓬莱。 待明朝、雄鸡晓天下白。 ——《少年心·雪莲》—— 序:达缯,西域僧人。质性纯粹,情意畅达。 冷海一段纯粹,兀天真、雪莲一味。自作天空质地,任谁爱毁。入药去、了却寒微。 岂笑高天无味。算热烈、自然我最。教后来人物,分明高卑。知谁是、雪地里芳菲。 ——《破阵子·秋兰》—— 序:吴光生,三绝楼主人。静谧深思,从容冷峻。 世上仙姝异种,人间冷艳奇观。一垄青丘分练雨,三五明星透夜天。香魂甚可怜。 红冢里清明客,烟花里绮罗纨。明灭圆缺皆不顾,作个风流营里仙。清静林里传。 第105章 白冠 次日,初晨时候。 早间的水露尚未干涸,京城便满是萧杀的气息了,数列军队骑马入了玄武门,马蹄声动,混着寂静的晨明时候。 兀得,那为首的一人停了军马,停留在了原地。 只见得在这天街对面,一队尊驾向着这边辇了过来,那牵马执鞭之人,却是一个绮服太监。 见了来人,陈世平忙下了马,快步上前下跪道。 “微臣叩见陛下!” 顺着陈世平的喊声,那身后数列将士也是纷纷下跪,高声喊道。 “叩见皇帝陛下!” 山呼过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只微微听得那驾辇逐渐停在了路边,那绮服宫人恭身掀开了轿帘,自那尊驾之上,走下一位红梅袍的官人,那官人拿轻纱掩着面容,口中开口作声,却是俨然一副妇人嗓音。 那官人正是正笑眼吟吟的看着面前的一众将士,口中说道。 “诸位可是拜错了,为时尚早,本宫是代陛下来迎诸位将士的~” 言罢,张秦忆便上前扶起了那跪身的陈世平,陈世平一阵恍惚,闻听着这温润的妇人嗓音,复看着那轻纱后熟悉的面容,只是敛眉拜道。 “尚书大人代陛下出迎,小王也不算拜错~” 张秦忆眼中没有丝毫涟漪,个中幽深独衬得额角红梅殷红如血,面上带着温润如风的笑颜,只是看去却只觉不寒而栗。 “却是不知~王爷何故带兵入城啊~” “回禀尚书大人,此间众人,均是各部百夫长,今日随小王进京,乃是结此次剿匪的军饷的~” “哦~既如此,花卿~” “在~” 唤来了花卿,张秦忆便指着那身后一众将士,说道。 “你便劳烦一番,引这几位百夫长,去户部结饷银罢~” “是~” 见那花卿离去办事,张秦忆方才走到了那梁王身旁,作声道。 “昨日陛下吩咐要单独见见梁王~恰好今日王爷便归来了~那便…随本宫去见驾罢~” “京城早间多露,王爷可注意着点脚下~” “是…谢尚书关怀…” 言罢,张秦忆便回了辇驾,着另一位宫人执鞭,在前引路,而那陈世平也骑上了军马,随行在轿旁。 未过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绮园。 张秦忆下了车马,与那梁王同行在宫道上,前面一位宫人引路,二人便来到了含章殿前。 只见得殿门大开,门前站着两个侍卫,各自垂眉守卫,腰佩长刀。 张秦忆到了门前,正要说话,却听得那门内传来声响言道。 “既然来了,便进来罢…” 闻言,张秦忆与那陈世平相看一眼,便先后进了殿门,待转过一扇内门,便见得一位尊贵人身着绣龙青袍,内衬祥云白衫,簪发一束,正斜坐在那龙榻上,手中执着一卷不知名的文章。 闻听拜见,那尊贵人抬眼,便见到了那跪在面前的二人,遂出声说道。 “平身罢~尚书坐过孤身旁来~此番代孤出迎倒是辛苦了~” “是…” 应后,张秦忆便遵命坐过了那尊位身旁,只自敛眉垂目,如个木人。 “陛下,微臣幸不辱命,此番北上剿匪,大获成功,现下匪首已经尽数伏诛,余者也已经编者编,拘者拘…以待陛下发落…” “嗯~梁王却是辛苦了~遵循先帝遗诏,不辞辛劳北上剿匪,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传令,赐良田万亩,金万钟,丝绸布匹千余,御制白玉冠一顶…” 闻听了那“白玉冠”之时,张秦忆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不禁抬眼看向了那敛眉的梁王,只见得那梁王忙跪身道。 “陛下,微臣实感命微功短,实不能受此白玉冠…” 闻言,那尊位一顿,而后便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哦~若孤非要赐予梁王呢…” 闻言,那陈世平又跪了深去。 “那…微臣…只有一死而已…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见二人又是一阵相对无言,张秦忆适时说道。 “梁王爷既然如此执拗,不如陛下开恩换个奖赏,妾身观那前日进贡的玉带仙桥便不错,不知陛下可能开恩~” 闻听了那声“妾身”,陈陆吾却是猛的睁大了眼睛,不觉喉结上下翻滚,而后眯眼说道。 “既然是尚书求请,自无不可~梁王与孤可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呢~” 闻言,陈世平忙跪身道。 “微臣叩谢陛下,谢尚书大人…恩赏…” 见二人开解,张秦忆忙将手中清茶递了给那尊位,端着妇人嗓音笑吟吟说道。 “陛下~圣明~” 那茶水涟漪微荡,映着那官人面上红梅,如在水中,如萦茶香… 第106章 知心 是夜,凤仪宫内,灯火幽微。 张秦忆正自倚窗看着一盆牡丹,那牡丹花瓣层层抱裹,像个被锦绣围困的可怜草芥,外面看来花团锦簇,美艳无双,个中却不知藏了多少毒虫巨蠹… 正自愣神间,却听得外面传来声宫人高喊。 “陛下驾到~” 张秦忆一愣,忙拾掇了身上衣袍,起身出迎了去,只是还未到门口,便见得一个锦衫墨龙袍的男子走了进来。 “无易~可有想念孤啊~” 张秦忆也不说话,自顾跪拜,叩首道。 “陛下来得仓促,怎得也不提前让宫人来传~倒是…显得妾身不甚恭敬了…” 陈陆吾忙扶起了那跪地的张秦忆,挥退了左右,而后搀着张秦忆到了桌旁坐下。 “陛下…倒也不必这般体贴…无易自己会走…” 闻言,陈陆吾转头看着那红梅良人,只是握住了那良人的手,笑道。 “无易还是…换回男子声线罢…此处也没有旁人…” 张秦忆只是敛眉,自顾回应道。 “是,陛下…” 看着眼前人这般生疏模样,陈陆吾神色一黯,不禁问道。 “秦郎…你是不是…还是接受不了孤…” 闻言,张秦忆不禁抬眼看向这面前贵人,那贵人耷拉着一双好看眉眼,现下竟然是像个不得主人关怜的宠物一般,神情低落,只自喃喃说着… “记得那年刚见过你的时候,还是在孤封太子的宴席上,之前虽然也和你有几回照面,却都是匆匆相见,当时只觉看来熟悉,却不曾想…” 说至此处,那贵人却是一顿,不知怎得说下去了。 见那贵人语塞,张秦忆只自淡淡接续说道。 “却不曾想…无易同陛下皇叔长得一般模样…” “世间孽缘就是这般弄人,去了个亲的,来了个一模一样的生人,更何况…这生人还是敌国之人…那可真是…什么样儿的爱恨都招了来…” “到了如今,陛下这里…却不知…” 闻言,那贵人两眼一睁,忙握住了那红梅官人的手,急切说道。 “孤与先帝不同…孤是真心待秦郎的…” “孤承认…孤多少也是有些与忆皇叔的缘由在里面,可秦郎…真的是孤…唯一一个…心中欢喜的人物…” 那陈陆吾抓着张秦忆的手,两眼像琥珀一样闪闪发光,声音有些胆怯,也有些试探,更多的是坚定… “孤…是真的…倾心于秦郎…” 看着这面前一脸忠贞深情模样的陛下,张秦忆一时间有些怔愣,感受着手中那团温热的感觉… “额…无易信的,毕竟…能对着这么一个红疤脸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天下只怕也除了陛下再无他人了…” “与脸面无关,孤是…真心倾心于秦郎…早在…早在幼年时候…孤就读过…秦郎作为秦太子时候写的诗词文章了…” “哪怕是现在…孤也还有珍藏…年少时候便对秦郎多有倾慕…到了现下,虽然经历了些风波…可是孤的心地…却是自始至终…都牵挂在秦郎身上…” 张秦忆默不作声地收回了手,而后敛眉说道。 “陛下…用不着对无易说这些…天下都是陛下的…无易…自然也是…” 陈陆吾看着那冷漠的良人,眼中神色落寞,只是自顾走到那良人身后,俯身抱住了那良人,贴着耳朵说道。 “无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无情的…难道…就因为孤成了皇帝…便和你再无知心话了嘛…” 感受着耳旁若有若无的热气,张秦忆脸色微红,只是依旧敛眉颤声说道。 “陛下…自重…” 那陈陆吾也不收敛,反而更加靠近了些,二人脸面相互摩挲着,只听得那贵人说道。 “无易…你脸红什么…” 张秦忆一时间皱眉,刚想起身,却被那贵人径直按了回来。 张秦忆神色微颤,开了口说道。 “陛下…当时年幼,臣只当陛下是个知音朋友…陛下…何苦…” “孤…想与无易…知心…” 言罢,那贵人径直吻住了张秦忆额角的红梅,也是那毁了脸面的刀刃下的最深处,张秦忆整个人一愣,却是颤抖在原地,垂首敛眉… 只听得那贵人亲昵地说道。 “疼嘛…” “陛下岂不知…昔日唐玄宗之事…” “哦~这么说~秦郎还是个‘杨贵妃’了~那孤可不能错过这等美人…” … …… 夜间,灯火摇晃,影影绰绰。 第107章 伶官 次日,绮园。 “陛下,雪郡主求见…” 闻言,陈陆吾拿着茶盏的手一颤,而后便斟酌说道。 “嗯…既然是…雪妹…便唤进来罢…” “是…” 花卿领了命,便出了园外,不多时,便领着位锦袍披挂,绸缎衣衫的女儿家进了来… “秋雪见过皇兄…” “嗯…” “雪妹可是稀客,平日不曾见得这般勤快…” “今日入宫可是有什么事呐~” 闻言,那陈秋雪自顾坐了过一旁,掩笑说道。 “看皇兄这话说的,倒是显得妹妹不是人了~” “此番北上周游,却是多日不曾来见皇兄了~一路上见得许多稀奇玩意儿,听得许多新鲜故事,又想到皇兄日日幽居深宫,方才入宫与吾哥哥分说一二,也省的整日被那奏折烦恼心情~” “哦~雪妹还是个心细的人物~那孤倒是要听听你有什么趣闻呐~” “嘿嘿~此番北上,妹妹在扬州参加了一场绣云山的庙会,那会上诸多人物,有杂耍的江湖艺人,也有舞刀弄枪的无名侠客,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不过嘛~最让妹妹吃惊的~却是两个人物~着实令人心地深刻~” “哦~” “其中一个嘛~据传是扬州春楼的坊主呢~长一双丹凤眼,柳叶眉,云髻高盘,衣衫净练。妹妹独看出是个不一般的高人呢~” “呵呵~一位女子能经营得了一方春楼,也算是个英才了~” “是了~妹妹与那坊主多番交谈,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呢~” “不过嘛~却是不抵今天要说的另一位佳人~” “哦~是何人物?” 说到此处,那陈秋雪俯身,神秘兮兮的笑道。 “嘿~皇兄~你说巧不巧~那女子却是…和无易哥哥长得一般模样~诶呀,妹妹当时还以为是无易哥扮了女衣来逗我呢~” 听至此处,陈陆吾却是怔在了原处,只是木讷听着陈秋雪说话。 而那陈秋雪仿佛没看见一样,自顾说着后续。 “当时妹妹与那额角点着红梅的女子相谈甚欢,只是正想看看是不是无易哥戏弄我时~却被那春楼坊主带将出去~二人却好似深情姐妹一般呐~真个让人艳羡呐~” 说到此处,那陈秋雪若有所指地说道。 “嗯~你说呢~皇兄~” “额…倒还真是巧…” 正在此时,那陈秋雪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 “哦!对了~还有个事儿,感觉挺玄乎的~那绣云山上有一座香积寺,寺里面有个老和尚,好像还送了那红梅妹妹一句谶语~” “嘶~好像是什么~” “往事须作古,痴人未应难~” “诶呀~没头没尾的~估计也只是无聊闲作罢了~” “皇兄以为如何~” 闻言,那陈陆吾含敛着神色,浅笑说道。 “雪妹可还真是~经历丰富~既然是山人谶言,自然有些道理~” 二人又聊了些闲事,不觉天光已挪一寸。 “话说回来~皇兄~前朝户部多有亏空~妹妹这里却是有些端倪哦~” “不过嘛~都是些闲言碎语~皇兄听个乐便好~可要恕妹妹无罪哦~” “尽管说便是~” “听说当年多是为了那状元府夜宴上,给左相大人送礼~一时间百官趋之若鹜~搬银的搬银~挪金的挪金~这钱~可是大半流入了状元府邸了呢~” 话至此时,陈秋雪倏地站了起身,拜道。 “天色也久了~妹妹就不打扰皇兄了~哦~最近妹妹看到了《伶官传序》一文,深觉所言有理~皇兄若是无事~也可观览一二~那妹妹就先告退了~” 看着这娇俏可人的雪妹,陈陆吾却是敛眉说道。 “既然如此…便退下罢~今日倒是劳烦雪妹专程来给孤讲故事了~” “嘿嘿~不劳烦~皇兄想听~可还有的是呢~” 待将人送出绮园后,陈陆吾不禁喃喃道。 “呵…《伶官传序》…春楼坊主…无易呐…你可真是…” 第108章 竹林 这边陈秋雪方从绮园出了来,却是迎面碰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依旧是那身红梅锦袍,只是那官人早戴了凤凰冠冕,额角上一瓣红梅依旧腥红,由着几个宫人侍奉着走来。 陈秋雪看着这良人,半晌无神。 张秦忆看着这乍闯入了眼底的佳人,不禁怔愣在了原地,而后便敛眉说了声。 “见过雪郡主…” 陈秋雪回过了神来,眼中晦暗不明,也自顾回了一礼,说道。 “见过秦尚书…” 而后二人却是再无他话,各自让开一半路,只是擦身而过,谁都没有再回头… … …… “小臣叩见…陛下…” 闻言,陈陆吾抬起了头,看向那跪地叩首的秦尚书。 场间一阵沉默,只听得那贵人走了过来,身上环佩轻鸣,而后叩首的张秦忆忽然感觉被人抱了住身子,张秦忆浑身一颤,下意识抬起了头,直直地对上那贵人一双澄澈的眼眸。 “无易…你…会是伶官嘛…” 听着这莫名其妙的问话,张秦忆怔愣了一下,而后眨了眨眼睛,径直对着那贵人粲然一笑,说道。 “陛下会是庄宗嘛?” 闻言,陈陆吾看着那笑眼吟吟的秦尚书,不禁也笑了起来。 “好大的胆子哦~你还问起孤来了~” 正说着,陈陆吾便将那红梅官人扶了起来,而后那贵人便说道。 “孤要做,也要做那还矢宗庙的庄宗,而非那取笑于天下的伶官皇帝~” 闻言,张秦忆只是敛眉,应和着说道。 “陛下圣明~” “方才小臣见雪郡主从绮园出来,不知可是有何要事?” 闻言,那贵人自顾为良人沏了盏茶,便说道。 “北上多日,按例进宫来拜见罢了~我那妹妹总是这般懂事~不过聊了些沿途奇闻罢了~” “另外…孤还是更愿意尚书…自称‘妾身’…毕竟,你是孤的良人,而非孤的臣子…” 闻言,张秦忆自顾敛眉应和道。 “是…妾…妾身领命…” … …… 梁州,一处馆舍。 “师兄,还要等到何时呢?” 闻言,那窗前一位青衣道人转过身来,笑着看向那桌旁的陈平安,开口说道。 “不急~吉时未至~京城最近将有巨变…若真到了时辰,师兄只怕是鞋子都不穿都要来找你了~” “潜龙在渊,方能飞龙在天呐~” “况且,十年都等了…又何必在乎这一两天呢~” 闻言,那陈平安自顾停了手中笔墨,笑道。 “师兄倒是看的透彻,却不知,是不是私底下连我的死期也算到了~” “呵呵~人终有一死~算不算又有什么要紧呢?” “只是为兄,押宝押到了师弟这里而已~而我周政押宝,却是从无失手~” “呵呵~师兄倒是比我这局中人都自信~” “天下喋血,惟一人能止,为了这卦象,我周某便是舍了这条贱命又有何妨~” “师弟是个明白人,自然不用我多言~” “不过两年没见,师兄却是沧桑了不少~话也神神叨叨了起来~活像个江湖骗子~” “师兄拿来的那条青鱼我养了起来,若真到了功成之日,再吃无妨~” “好…” 话落,场间又恢复了静寂,那陈平安依旧埋头写着什么,而那周致和【周政,字致和】依旧倚窗看着远处,远处是一片竹林。 时值盛夏,那竹子个个都长得翠绿生猛,活像要捅破了天去。 第109章 酒壶 青州,风烟岭。 一处主帅营帐内,账内正中横放着一条宽桌,桌上是一份开展来的青州堪舆图,而在那一旁,一位身着铠甲的中年男人正是伏身勾画着什么,待最后一笔画完,那男人抬起头来,脸上却是胡子拉碴,右脸划着条细长的伤疤,眼中奕奕有神,带着与年龄浑然不相符的神采。 “赵文才!” “卑职在!戚将军!” 那个戚扬微偏了头看了看那一旁那一众副将里的一个青袍小将,那青袍小将年龄稍显稚嫩,却自然透露出一股英气,于是戚扬便开口问道。 “说说罢,这次刺探的情况如何。” “回将军!卑职此次夜中刺探,发现北旻军队各部盯梢很严,夜间也有换防口令,俨然是一副要打长日子的模样。目前狗儿乡诸多村民也被劫掠的劫掠,男杀女奸,他们这次恐怕是抱着直接打杀横扫的策略。” 闻言,那戚扬两眼一眯,神色凝重,说道。 “这帮北蛮,到底哪儿来的自信…” 而后,那戚扬头一偏,又看向了那青州堪舆图,不禁说道。 “若真如此…倒不妨来个…将计就计…” 一念及此,那戚扬随即大手一挥,开口说道。 “诸将听令!” 场间众人闻听此言,齐声答道。 “有!” “郭子仪,本将命你于明日抵抗北旻军南下进程,务必将敌军引至风烟岭处,最次,也要到风霜林地界!先战后退,佯作败兵!” “是!” “赵文才,本将命你于风烟岭山口处设伏,准备好滚石热油,届时见机行事!” “是!” “嗯…今夜就先到这里罢,杨义留下…” “是!” 待场间众人都散去之后,一名相貌平平的,眉宇间透露着一股阴厉之色的副将来到了戚扬面前,只见得那杨义一拱手拜道。 “戚将军,有何吩咐?” “杨义啊~本将有个另外的任务交给你~” 闻听此言,那杨义嘴角一勾,却是露出了宛如地府恶鬼一般的笑容,直让人看得冷汗涔涔。 “哦~将军莫不是~想让我杀人?” 那戚扬走进了那杨义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耳语道。 “今夜,你另外率领一支一千的小队,从风烟岭绕行,待天亮动手,直捣狗儿乡…赵文才他们是明棋,你才是关键的暗子~” “待夜半之后再行动,尽量不要惊动旁人…” 闻言,那杨义两眼一眯,不禁说道。 “将军可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阴呐~” “末将领命!” 待那杨义领命退了出去后,戚扬便坐在了一旁的虎皮花椅上了,眼中怔怔地看着那一幅青州堪舆图,一手靠着椅边,一手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不禁喃喃说道。 “难道是…堪舆图泄露了?” 是夜,主帐灯火直到夜半才熄。戚扬松开了发髻,身着轻甲,侧躺在一方卧榻之上,夜间月色昏暗,云雾蒙蒙,藏着不知多少…阴谋诡计… … …… 狗儿乡,北旻军营主帐。 “善将军,明天就到风烟岭地界了,那戚扬…只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闻言,那案前一位中年男子抬起了头,却是只露出一只眼来,另一处眼窝黑洞洞的陷进去,整个人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一般,面上留着半长的胡须,那胡须黑白交杂,显出了其人的年岁已高… 那善子夫眼中神色晦暗流转,而后冷笑了一声,吩咐道。 “项军师呐~传我口令,明日佯攻南下,不可久战,待日上半空,便收兵回营…” 闻言,那公孙项不禁问道。 “此番南下首战,将军便要如此畏缩不成?” 闻言,那善子夫瞥了那公孙项一眼,眼中阴霾却是像要吃人一般,直盯得那公孙项冷汗战战。 “是…下官遵命…” “项军师,还是要明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况且你也只是个监军之职罢了~若不是看在了国师的面上,在这里做军师的可还指不定是谁呢?” “是…小臣明白…是小臣多嘴了…今后只凭将军调遣…” “速去传令罢~项先生大可放心…此番出征,善某可是志在必得~那戚扬的人头,迟早做我的酒壶…” 言罢,那善子夫便拿过了旁边早已经冷了的茶碗,喝了一口,然后眉头一皱,低头啐道。 “呸!这南齐的茶叶也忒难喝了点…” 那嚼了软烂的残叶混着茶水,径直唾到了那垂首低眉的公孙项身前… 第110章 花团 京城,梁王府。 陈世平正是垂眉看着一卷书卷,只见得那扉页拿笔墨洇着三个大字——“经世书”,看得却正是那上部廿四卷“强霸争雄”之卷。 “自古及今,欲强霸于天下者,匪有非常之意不能用,所谓强霸,先在武功,后重任才,将之一则一,兼并田土,统摄江河,盖天下如入覆手间,可以一也。” 方看到此页文字,陈世平不禁敛了眉眼,自顾斟酌着,如老龙沉吟,管弦分张。 见那梁王意有所动,荀括便适时拱手问道。 “王爷可是心下有惑?” 闻言,陈世平抬眉看了那一身青衣长立一旁的荀括一眼,而后开口问道。 “凡天下兵书虽极尽阴谋诡计,但终究还是要讲究一个仁义取人,何以先生这书却这般杀伐强霸,如此将何以笼络天下于棋盘耳?” “呵呵~王爷谈到仁义,那就说一说仁义,自上古儒家孔圣大谈仁义始,天下无不趋之若鹜,其后继之者云云,可王爷不难发现,其人或是巧弄口舌,或是故步自封,都不过治天下之道耳,孟子曾言‘民本’、‘仁政’云云,其结局又如何?不过继圣人之后尘罢了。” “王爷须知,乱世不谈仁义,衰世不言民生。公欲强霸诸侯,首在武功,天下熙攘皆是跗骨之蛆,则其重者相之,则其大者助之。此之谓,人情也。文存此书是强霸争雄之书,亦是耍弄人心之书。自古以来,使之以仁义而报之以残酷之事也不少,王爷,乱世当作中山之狼,暖腹之蛇,方能争得天下芸芸。隐士高士终究还是少数,无利不起早,无功不受禄,此之谓人性也。” “况今天下垂危,四海多端,王爷若不早下决断,又如何等谁来封您个某某王侯呢?只怕最后也不过是个狡兔死,走狗烹之故事罢了。王爷,天下不可负,天下人不可不负也!此之谓,人心也!” 言至于此,那陈世平忙起身扶住了那长身相拜的荀括,不禁感叹道。 “孤能有文存,方可言强霸之业矣!” “传孤口令!下周早朝,为国清君侧,杀邪后…” 闻言,荀括立刻拜答道。 “是…谨遵王爷谕旨…” 待那荀括退了出去,场间只剩余陈世平一人,只见得自那屏风之后走出一位款款佳人,却正是那雪郡主。 “我儿觉得这荀括如何啊?” 闻言,陈秋雪自顾走到了梁王身边,为那梁王爷捏起了肩膀,作声道。 “倒是个奇男子,不过,只怕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终归是个要离散的…” “莫不是因为那荀括出自于秦无易?” “女儿可不是那短见浅薄之人,那荀括方才一番高论倒是说得头头是道,只是…女儿总觉他…心术不正…父王还是要慎用…” “哦~那此番之后,不若就…” “听凭父王吩咐,女儿只一个意见,既然要用,便用个能推心置腹的,若不用,也不能…随便便宜了别人…” 言至于此,明窗依旧,只是那院内的一丛兰花,却是莫名的枯了,空剩个摇摇欲坠的花团,垂首滴着露珠。 第111章 飞将 狗儿乡,初晨时候。 草木微凉,拥着昨夜侵袭了一整晚的冷意,各自凌厉,凌厉地生长在这皲裂的黄土地上。 北旻驻地内,一派肃静之光景。 士兵们各自整理穿戴着甲胄,空气中充满了冷静与匆忙的事氛,待得一阵号角吹响,那中央空地上却是早乌泱泱站满了人头。 在那正前方一处高台,善子夫披甲冠缨,缓步走上高台,他清了清嗓子,而后沉声说道。 下方一众士兵早寂静了声响,都屏气凝神地听着那台上将军发命。 “今日!是我大闵对南齐的第一战,我善子夫在此,同诸位将士明言!此战绝无后退之命,如有人枉动军心,格杀勿论!凡有束旗之命,退则休歇,如有流窜逃亡者,格杀勿论!此外,今后对齐之战,所缴获金银财帛,奉圣上命,一概均分!此战!必胜!大闵,必胜!” “大闵,必胜!必胜!必胜!” 场间响起了如山海般的呼啸,直震得人耳目空洞,神魂热烈。 “传我将令!赵青率精兵一万南下陈齐,务必于今日拿下风烟岭之地!” “是!末将遵命!” “王良!” “末将在!” “限你率精兵五万,于日上半天之前,巡视周边山林!” “王良领命!” “刘随!” “在!” “你随本将东出东州!共领精兵十万!” “末将遵命!” … …… 狗儿乡西侧山岭上,一众黑压压的将士束着紧衣轻甲,正行在山林之中。 “杨将军,何时动手?” 为首的杨义抬头看了看天光,白日拖着半个身子正是从北山爬出来,大约算了算时候,杨义吩咐道。 “传令,所有人从此刻不得妄作声响,待日头爬了上来,即刻动手!” “是!” 一行将士轻甲衔枚,穿梭在山林之中。 … …… 风烟岭处,赵文才正自检点着滚石热油,率领一众将士藏匿在风烟岭山口之上,岭内青烟漫漫,又混着晨间雾气,更添恍惚与迷惘。 … …… 东出路上,北旻军队缓慢行进。 “将军,末将有个疑问,为何要率十万兵马东出东州呢?以赵青将军的兵马,想要拿下风烟岭,只怕…难如登天…” “呵呵~无妨,有疑便问,我料定那戚扬不会自甘同我等正面对战,我向来知道他为人,最是阴险狡诈…只怕那驻地山林中,就藏着他那暗子…” “那将军…我等…这是…” “呵呵,弃车保帅,围魏救赵,以及……” 说到此处,善子夫顿了顿,而后笑着说道。 “请君入瓮~” … …… 风霜林以北,郭子仪正自勒马执戟,一身青袍,等候在林前。 不多时,地面一阵响动,郭子仪抬眼看去,只见得自那远处山道间,乌泱泱列兵行过来了满山的军队,甲胄玄黑,映着初晨的天光,那为首一人,正是一身练锦花袍,手执着一柄长枪,率军走了过来。 “豁~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南齐废将’郭子仪啊~” “戚扬是真的没人了~派你来迎我赵青~” 闻言,郭子仪冷笑一声,勒马回斥道。 “呵呵~到底是‘飞将’还是‘废将’…不若同吾手底下见个真章~这年头可真是什么黄口小儿都能领兵了~” 听闻此声,那赵青嘴角一咧,眼中精芒暴射,立时驾马冲了将来,那身后北旻众将士均是齐声喝道。 “叱!叱!叱!” “呵!今日便让我这黄口小儿领教一下‘大齐飞将军’的武艺!老东西,可别真栽我手里!” 见此情状,郭子仪也是驾马执戟,快马冲了将来。 “呵!小兔崽子!来与我打过再说!” 第112章 败退 言罢,郭子仪便纵马上前,与那赵青打将在一起。 双方兵器甫一交接,便发出了一声震荡,直震得那马匹长嘶不止。 赵青手持长枪,抬手便是一招穿刺,直冲那郭子仪心窝处刺去,枪法狠辣,直取要害。 郭子仪眼中一亮,立刻横戟飞挑,身子后仰,堪堪躲过那一刺,而后便顺势后手一顶,直向着那赵青面门捅去。 赵青心知是时回力,遂将缰绳一扯,忙抽枪横档,却是连人带马被撞得退了两步。 方两回合,却是赵青先退了半步,见此情景,郭子仪身后一众将士均齐声喝道。 “将军威武!威武!威武!” 待双方调转马头,再互相看去,眼中却是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郭子仪看着那赵青,不禁说道。 “小兔崽子倒是有点本事~不如归降我大齐,老夫保你以后有的是武艺学习~” 闻言,赵青不禁冷笑道。 “呵~你这老不死的还真是被腐化堕落了心智~头一次见没打就劝降的~” “与我再过一场!” 闻言,郭子仪不禁眯了眼睛,感受着腰侧暗疾隐隐作痛,心知须得从速佯败了,于是便立马喝道。 “无知小儿,老夫就教教你什么是尊老重道!” 言罢,郭子仪便舞着戟横切了过去,那戟锋隐隐响起一阵嗡鸣。 见此招式,赵青兀自将长枪一竖,径直挡着那戟刃,却是直直逼到了面前。 二人侧身角力,忽地那郭子仪却是力气泄了半分,手中戟刃直愣愣歪了一瞬。 乘此机会,赵青忙扯马撤身,而后立时一枪直刺向那郭子仪脖颈处,只见那郭子仪目眦欲裂,却是借着戟尾发力,硬生生飞身斜挂在了马背上,躲过了那一刺,而那郭子仪的军马却是直直中了这一枪,那军马一阵长嘶,四蹄奔腾,向着身后退了几步。 趁此机会,赵青忙大喊道。 “郭子仪重伤败退,全军将士,随我建功!” 一言说罢,那后面黑压压一众人马均是冲了将来,最前方那赵青一身练锦花袍,手持长枪,径直冲杀了过来。 却说那郭子仪,因着旧疾发作,一时泄力,却是横被逼退,幸而凭着一身轻功,现下得以纵马后退。 却是领着一众大齐兵马退到了风霜林里,林间冷木崎岖,却是最不易行马,然而大齐将士入此林却如入无人之境,各自纵马狂奔,如鱼戏水。 林间一时间烟尘四起,混着早间的微薄雾气,竟然一时模糊不清,难以看清人物。 赵青不禁皱眉,自方才便见得那郭子仪一身青袍却是与那寻常将士穿着无异,却没想到是在这等着呢。只是虽然心下疑惑,现如今下了进攻之命,却是也只能随人如林。 赵青纵马大喊道。 “注意戒备!” 就这样,一群人马陆续冲进了风霜林内。 待冲过了那一片烟尘,赵青隐约看见前面诸多青袍将士,各自纵马前奔,却是并不恋战。 林内苔石湿滑,间或有军马擦滑闪顿,一众人马却是渐渐慢了下来。那北旻军正是逐渐深入,却忽然听得那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赵青不紧眉头微皱,立马喝道。 “什么东西!” 一众人马向着那惨叫处看去,却是一个农妇跌倒在了地上。 见此情景,赵青不禁两眼微眯,差了几个人策马追了过去,直将那农妇掳到了军前,只见得那农妇颤声道。 “军…军爷别杀我…” 见此情况,赵青不禁冷声问道。 “两军交战,你一个农妇怎么跑到战场上来!” “军…军爷…民妇家就住在风霜林以西,平日便远离人烟,今朝入林采药,不曾想冲撞了军爷…求…求军爷放了民妇…” 听着那农妇对答,赵青不禁笑道。 “呵呵~还真是巧啊~这郭子仪莫不是想让你带我出林?” 赵青冷笑一声,而后命令道。 “杀了!” 闻言,那两方将士立时刺出长枪,却是直接洞穿了那农妇,那农妇先是一阵慌乱,刚要出声,却是立时没了生息,直愣愣软倒在地,流出了一大摊血迹。 见处理了那农妇,赵青便高声命令道。 “随我继续往南!过了前面土坡便是出林地方了!” 第113章 大纛 日头方出了山脊,北旻驻地内便流出了片片血迹。 杨义一行人轻甲潜入,陆续放倒几个守卫之后,直向着那灶火处摸去,只是方到了那处,却不见一人,空有柴火自烧,俨然将要烧完了。 一片青烟直上,凑着一些狼烟各自混含,在这驻地中央发出嘶嘶的响声。 杨义看着这般情况,不禁皱眉。 “将军,账内并无甲士,只有外面几个守卫掩人耳目…” 闻言,杨义不禁浑身一颤,立刻命令道。 “撤!” 只是方下了命令,却听得那外面传来一阵冲杀声响。 “来人!随我活捉这群狗东西!有一个是一个!都给我将腿打折!” 那为首的王良满脸横肉,凶狠叫喊道。 乌泱泱一众人马从外面直冲了进来,围得四周水泄不通,直将那四散奔逃的将士如串葫芦一般,一枪刺入了后背,有的来不及逃,却是径直被军马践踏得倒地吐血,奄奄一息。 不过半炷香后,那杨义却是被人径直拖了上来,只见得那杨义早无半分将军模样,两腿被狠狠扎了两个血窟窿,不住地往外渗血,那杨义面上青红一片,眼中怒火中烧,如虎狼一般看着那王良。 “哟~这不是杨将军嘛~多年不见~怎么腿都折了啊~莫不是天天留恋烟花柳巷,被那妓子掏空了身子不是~” 闻言,四周哄堂大笑,一众北旻将士看着那一地的尸体和几个残存的南齐将士,眼中都露出了嗜血的神色。 “将军!和这些南齐走狗废什么话!直接杀了便是!” 闻声,王良俯身看向了那趴在地上的杨义,露出一脸横肉笑着说道。 “不若杨将军求求我,说不得我还开恩放了您呢~” 闻言,杨义冷笑一声,口中含混,却是逐渐失去了气力,只得狠狠唾了一口血沫,骂道。 “呸!没娘养的狗东西!你给你杨爷提鞋都不配~等我大军开到,你早晚是个来陪你杨爷的!” 正说至此,那杨义却是猛的一口腥红喷了出来,瘫在了地上,颤着身子抽搐了几下,而后便没了生息。 王良看着那死不受降的杨义,又冷眼看了看那一旁的几个残存的将士,而后挥手道。 “杀。” 言罢,场间顿时几声重响,却是顿时消失了声息。 地上腥红流淌,直洇得这方大地一片黑红,带着些莫名的腥味。 王良冷眼看着那一地的尸首,而后上马命令道。 “收拾行装,随我…南下陈齐!” “是!” 不多时,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驻地,径直南下向着风烟岭而去。 … …… 北旻驻地,戚扬一身铠甲立在大纛下。 看着白日初升,不禁皱眉。 “怕是…凶多吉少了…” 言罢,戚扬便命人传唤来了陈宫将军。 不多时,陈宫来到了帐前,作声道。 “戚将军!” “陈宫,此次战事有变,我率军五万前去风烟岭增援,你留守此地,务必守好此处军帐!” “是!陈宫领命!” 言罢,戚扬便挥袍去点兵将了。 在那二人后面,一个守卫兀自垂眉,眼中混着些晦暗,冷眼看着那二位将军… 第114章 埋伏 却说赵青,自杀了那名农妇之后,便率众一直向南行进,不多时,便看见了林木稀疏,将要出林了。 见此情况,赵青传令命各部警戒,一众人马逐渐走出了风霜林,只见得前面一片平原荒草,偶有几株枯木残树,一直望到天尽处,却是一座山岭横亘在当前,岭上风烟弥漫,看不清什么状况。 赵青不觉皱眉,连忙,四顾而望却看不见什么埋伏之地,他小心驾马行出风霜林。 只是方出了林间,忽见得一支利箭径直射了过来! 赵青躲闪不及,下意识翻身下马却仍然被贯穿了右小臂地方,他强忍着痛意喊道。 “小心!有埋伏!” 再转眼看去,那原来一片平坦的草地,却猛然冒出来将近四五百披草抹泥的伏兵,各自背着大刀,举着弓箭,连发了两阵箭雨。 而那北旻士兵,或被一箭射落马下,或连忙隐蔽在一些树干之后,端的是一阵人仰马翻。 赵青兀自滚到了一处枯木后,用牙咬下右臂利箭,只是方拔出来,却连带着一阵皮肉碎屑,右小臂逐渐整条浸湿了血渍。 赵青看着那一众藏于林木之后的兵士,便高声喊道。 “他们箭马上射完了,一待结束,所有人随我冲锋!” “是!” 话音方落,外面箭雨骤停,那四五百大齐将士却是悍然拔下了红袖刀,叫喊冲锋了过来。 闻声,赵青立时强忍着剧痛,拿起身侧长刀,高喊道。 “弟兄们!随我杀了这帮狗崽子!” 一声过后,林边立时爆发了一场刀战。 赵青手拿长刀,悍然冲入了那五百齐军之中,场上两边相互绞杀在一起。 一时间,人头滚滚,鲜血横流,遍野的哀嚎与冲杀声响彻耳中。 赵青脸上带着飞溅的猩红,双目宛如杀神,越发变得麻木,本就人数悬殊,再加之后面人马赶到,场上不过瞬间就成了一边倒的趋势。 不多时,待最后几名北旻军合力刺死一个举着红袖刀的齐兵之后,场上又逐渐恢复了安静,只听得浓重的呼吸声与隐约的哀嚎声,却是连一声鸟鸣兽叫都没有… 待一行人重整了旗鼓,赵青看着远处的风烟岭和那一地的死尸,不禁皱眉道。 “死士?” 正自犹豫要不要继续前进之时,忽听得身后一声爽朗笑声传来。 “哈哈哈!看来赵青老弟可是受伤不轻呐~” 闻言,赵青忙回过了头,看着那纵马赶来的王良,不禁愕然问道。 “王将军?你怎么在此处?” “老弟!此处不是说话地方,先行让你的兵驻扎在风霜林中,我们一会儿帐内说话~” 闻言,赵青又看了眼那不远处的风烟岭,便高声命令道。 “全体修整!就地驻扎!” … …… 不多时,风霜林内,一处营帐内。 赵青正自让一名军医清理包扎着右臂伤口,一边同王良问道。 “将军何意?可莫要再悬我了~” 闻言,王良将手中一张纸递给了赵青,而后说道。 “昨夜,善将军暗地命我先巡逻主帐周边,而后来个空城之计,将那南齐杨义围死在了驻地。而后命我前来支援赵将军,信中说,如将军有幸生还,便共同驻扎在风霜林,以待天机。如将军不幸战死…便由我代替将军死守风霜林…” 听罢,赵青只觉后背冷汗浸湿,兀自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苦笑着说道。 “将军可真是…神机妙算…” “害…老弟不用多想了…将军本来就是如此心性,况战场局势诡谲多变,既然赵老弟有幸生还,便与我死守此处把,如依照善将军谋划…这风烟岭…不攻自破…” 闻言,赵青便坐起了身,与那王良握住了手,说道。 “呵~我赵青不懂什么运筹帷幄,但是上阵杀敌,我还没服过谁~愿同王将军共事!” 第115章 扑蝶 京城,太和殿,早朝时候。 张聿之一身朱紫锦袍恭身立在下首,只听得那礼部张尚书拱手说道。 “陛下,后天便是祭祖之日了,礼部已经准备好一应事宜,只待陛下准允,便可动身了。” 闻言,那上首的陈陆吾一身黑龙玄袍,冠上珠帘微晃,而后只听得那尊位出声说道。 “那便…依故旧…着京城府尹做好一应安防事宜…” “是~小臣谨遵谕旨~” 话毕,陈陆吾便开口问道。 “北方青州边事可有消息啊?” 闻听问话,那下首一名官员走了出来,拜身道。 “陛下,照时候算来,现下边关正是首战,双方均处紧张之境,暂时还未有消息传回…” “嗯…如有消息传回,无须通报,直送孤前!” “是,陛下~” 过后,朝上又聊了些闲杂事宜,便应时退朝了。 … …… 退了朝后,陈陆吾被几个宫人簇拥着去了绮园消遣,只是方入了绮园,那尊位却是看得眼前景致蓦地呆住了。 只见得,绮园中依然还是以往的花草树木,池苑楼台,只是,多了一位娇俏可人的佳人,正是摩拳擦掌,准备去扑那一只落在芍药上的红蝴蝶,场间寂静一片,似乎都是在等着那小贵人扑住那红蝴蝶一样。 只见得那小贵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一处芍药花旁,花上蝴蝶扑闪着的翅膀渐渐停歇,似是沉醉在了温柔乡里。 那小贵人悄悄将两手衣袖挽了上去,而身后的陈陆吾也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佳人扑蝶,眼中罕见地露出了些许温柔。 忽地!那小贵人向前一扑!双手拢住了那一只红蝴蝶!感受着手心里扑腾的生命,秦小可小心翼翼地张开手缝,将那只红蝴蝶抓了出来,只是还未细看,忽地听到身后传来声问候。 “却不知,孤的小秦尚书还有这般闲情雅致啊~” 乍听了问话,秦小可一愣,手中那红蝴蝶却是乘机飞了出去,只落得两手粉腻和些残翅… “呃?!飞跑了!” 秦小可刚要去追,却猛的被身后那尊位环住了腰身,径直进了那尊位怀里,只听得那尊位说道。 “飞就飞了罢~爱妃想要多少~孤命人给你抓来就是~” 秦小可闻言,感受着身旁温暖,脸色微红,不禁娇嗔道。 “大夏天的,陛下也不嫌热…” 说罢,便挣脱开来。 只是方出了那陛下怀抱,那秦小可却是猛的一拔发上金簪,眼中狠厉之色顿生,径直插入了那陛下心脏之处… “陛下!” 乍见此情形,花卿忙过去一把推开了那秦小可,忙跑了过去,扶着那尊位。 “快去叫太医!” 只见得那陛下眸色幽深,心脏处鲜血濡湿了玄衫,口中咳嗽不止,径直扶了住那花卿的手臂,冷眼看向那早被制服在地的秦小可… 此时的秦小可头发散乱,又哪里有方才的小女儿模样,一双眼狠狠地盯着那吐血的大齐皇帝。 只听得那陛下颤声说道。 “呵呵,却是让爱妃失望了,孤的心脏…比之常人偏右一寸,若非如此,只怕爱妃还真能得逞…” 闻言,秦小可眼中晦暗无比,只是淡淡地笑道。 “呵呵,狗皇帝,你今日不死,是天意如此,可是,我告诉你,我秦家,从此便在黄泉路上恭候‘陛下’!” 陈陆吾冷眼看着那状若疯魔的秦小可,不禁冷笑道。 “呵呵,一枚棋子,都如此狂妄…” 言罢,那尊位捂着流血处,冷声吩咐道。 “押下天牢,待明日…孤亲自审问…” “是!” 言罢,陈陆吾便被那花卿扶着上了石凳,而后那尊位冷眼看向了一旁的一个小太监,说道。 “你…去请…秦尚书…” “是…” 第116章 来世 不多时,张秦忆便匆匆赶了过来。 匆忙拜过那尊位后,张秦忆抬眼看向那被太医治疗的尊位,眼底神色复杂,微张了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叹了口气站在了一旁。 陈陆吾径直瞧着那良人,便伸手招了两下。 张秦忆忙走了过去,抓住那尊位的手,虽然那尊位还是面色不动,神态自若,可张秦忆分明感受到了那手上的微微颤抖。 “秦郎,你说…我该如何处理那秦小可呢…” 闻言,张秦忆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只得拜身下跪,叩首请求道。 “无易…恳请陛下…准允…无易再见一面小妹…” 陈陆吾看着那跪地的张秦忆,眼中掺杂着晦暗不明的神色,正要说话,忽听得一旁的太医叩首说道。 “陛下,现下伤口已无大碍,最近陛下还需多加休息,尽量避免动怒…” 闻言,陈陆吾沉默良久,而后开口说道。 “有劳章太医了…” “小臣本分…” 待那章玉卿退了出绮园,陈陆吾看着那跪地叩首的秦无易,略沉吟一会儿,便开口说道。 “今日…刺杀孤的是秦府…长子…秦无易…不日将被打入大牢,而其妹秦小可,将作为孤的皇后,掌凤仪宫事。” 闻言,张秦忆一愣,而后颤声说道。 “小可…遵命…” “孤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要聊什么,尽快罢…” “是…请陛下保重龙体…臣…告退…” 眼看着那张秦忆出了绮园,陈陆吾不禁喉头一甜,却是蓦地吐出一口浓血来。 花卿见状,忙扶着那尊位问道。 “陛下!可要再唤章太医?” “呵…不必了…孤是被那秦尚书气得…” … …… 待出了绮园,张秦忆直奔天牢。 在守卫带领下,经过左拐右拐,张秦忆终于是看到了那牢内一个披头散发的可怜女子… “小可!” 闻言,那秦小可似是一愣,而后抬眼看向了那牢房外的红袍身影,眼中不禁蓄满了眼泪,颤声说道。 “哥…” 二人便就这样搁这扇木栅栏抱在一起,一旁守卫看着这二人,只是作声道。 “陛下只给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望秦尚书珍重…” 话毕,那守卫便出了牢房,只留那兄妹二人在牢房中。 秦小可看着面前的秦无易,眼泪汪汪地说道。 “哥…对不起…” 张秦忆微叹了口气,说道。 “唉…终究还是…哥无能…” “小可…单凭你…怎么会想到这刺杀手段…你老实和哥说,是谁指使你的…” 闻言,秦小可颤声说道。 “是…是秋雪姐姐…” 闻言,张秦忆霎时间愣在了原地,却是蓦地吐出了一口血,直溅到了那木栅栏上。 “哥!” “呵呵…我早该想到的…都是…报应啊…” 张秦忆神色落魄地坐在了地上,微颤抖着手抱住那秦小可,口中说道。 “小可…是我连累了你…” “今日我与陛下求情,换来这一炷香的时间,而代价就是…今日刺杀者为秦无易,未来…‘秦小可’将成为大齐皇后…” 话毕,场间一阵无言。 秦小可神色晦暗,不禁问道。 “哥…你喜欢哪个名字…” “是秦无易…还是张秦忆…” “我喜欢…你唤我哥…” “今日后,只怕便是…生死两别…” “哥…我好怕…” “没事,有哥在…就像…小时候一样…” “你永远…是我的妹妹…” 闻言,秦小可眼中晦暗闪过,不禁开口说道。 “哥…你知道那天我送你的红花是什么嘛…” 闻言,张秦忆一愣,神色复杂地说道。 “是…红鹤芋…寓意…执念情深…” 闻听这般话语,秦小可凄然一笑,忙拉过那红袍官人的手,将那手靠在脸侧,浅笑着说道。 “我还当你是个木头,结果是…装的…” “哥…我永远是你的妹妹…也…是你的女人…” 言罢,秦小可吻住了那张秦忆的手,眼中热泪流下。 张秦忆看着面前的小妹,抚着那佳人脸庞,颤声说道。 “此生无缘…待来世…无易…再相报小妹真心…” 天牢中不时滴下来清冷的水滴,一声一声,像是催命的鼓点… 第117章 梧桐 天光半落,一夜过后。 凤仪宫内,张秦忆兀自呆坐一处,眼前那红梅瓶里空插着一支海棠,枝上三五红艳,一竿青葱,红得像血,青得若伤… 门外侍卫比以往多了些,也不知是护着谁…防着谁… 忽地,门外一阵响动,紧接着便是一声推门声,那陈陆吾施施然走了进来,脸色稍有些虚弱,却是并无大碍。 “秦尚书~” 闻声,张秦忆忙不迭跑到了那尊位身前,颤声闻道。 “陛下!您…小可…如何了?” “小可?哦~孤的小可…不是就在这里嘛~” 闻言,张秦忆一阵恍惚,晃荡着向后跌去,正要倒在地上,却是忽然被那尊位拉扯住了身子。 “秦尚书可是太忧虑孤了?怎得这般恍惚~” 张秦忆回过了神来,眼前那尊位笑眼吟吟,却是看得人遍体生寒,他微张了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那尊位将张秦忆扶到了桌旁,两手搭在那尚书双肩,一双眼神采照人地看着那失了魂的张秦忆,不禁笑道。 “呵呵~月前北旻进贡了一尊冷玉梧桐树,足有二人合高,不若今日便送给小可如何?” 话毕,那屋外却是由着几人合抬,径直搬进来了一棵冷玉梧桐树,那树身红绿混杂,晶莹中透着几分玄奥,树枝却是断了几枝,一簇一簇地挂着薄金叶子,金碧辉煌间,却是蓦地传来一阵铁锈般腥味… 闻着这腥味,张秦忆不禁皱眉,抬眼看去,却赫然看见那金叶团簇中,挂着一株红鹤芋… 红艳艳地…像血一般… 张秦忆径直愣在了那处,忙跑了过去,颤着手拿起那一株红鹤芋,那青绿花叶上,分明溅着一片暗红… 那尊位见‘小可’离开了座处,便转身坐上了木椅,拿起了那案上一盏残茶,似是家常耳语一般开口说道。 “唉~到底是做过孤的尚书,孤还是赐了那‘秦无易’…鞭挞而亡,哦~当时也没什么牵系之处,便移了这一株冷玉梧桐树来,将人绑了上去,从黄昏一直鞭笞到次日天明…那秦无易倒也是个深情之人,只一个劲儿地喊着…嘶…喊什么来着?” 说到这里,那尊位笑吟吟地抬眼看着那秦尚书,不禁问道。 “哦~孤想起来了~好像是喊着…” “哥~” “诶呀~还真是有趣,待天明就半点声响都没了~就剩下了…一株半红半青的梧桐树,满地碎肉…和一条软红湿透的鞭子~” “啧啧啧~可真是…惨烈啊~不知秦尚书以为如何呢?” 张秦忆听着那尊位说话,只觉脑海里一阵嗡鸣,兀自跌倒在了地面,不禁颤抖着转眼看向那半红半青的梧桐树,那又哪里是什么红玉,不过是整整渗透进去了一层的血浆… 张秦忆只觉眼前一黑,口中一噎,却是径直吐出口浑血来,整个人瘫倒在地… 见此情况,那尊位不禁眉头一皱,忙到了那良人身旁,将那良人横抱上了床榻… “去请太医…” 闻言,花卿正要离去,却是忽然被那尊位叫住。 “你留在这…换个人去…” 闻言,花卿便向着旁边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心领神会,忙出去叫太医去了… 待场间安静下来,那陈陆吾不禁握着那张秦忆的手,捂在心口,颤声说道。 “秦郎…孤对不住你…可是…孤真的害怕…怕哪一天…再有一把匕首刺入孤的心中,而那个人…却是你…” 那床榻上的张秦忆,兀自昏迷,手中紧紧握着那一株沾了血的红鹤芋,红艳处越发红艳,似是沾了对有情人之血… 第118章 梦断 “哥?” 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高半头的‘便宜哥哥’,秦小可一脸懵逼。 而在她身旁的一个贵妇人摸着那小可人的头,笑着说道。 “以后无易就是小可的哥哥了~要好好相处哦~” 此时的秦无易正是身着一身红绣衣,看着面前的小妹,便扯出个笑脸问道。 “你好,我叫…秦无易…” 看着那笑得比哭还难看的秦无易,秦小可撇了撇嘴,直接推了面前人一把,径直跑了出去。 “切~哪里来的野种!我才没有哥哥呢!” 听闻那‘野种’的称呼,秦无易一时间怔愣在了原地,一时间竟被推得退了半步,整个人只是立在那里,面上笑颜淡去,像个天生雕琢得不会笑的瓷娃娃。 正是愣神间,忽地,却是被那贵妇人蹲下身抱了住,那妇人说道。 “小可就是这样…口无遮拦…易儿,别放心上…” “有什么事一定要和娘说…知道嘛?” 感受着身后温暖的怀抱,秦无易回过了些神,睁着一双明亮如翡翠的眼眸,转头看着那满脸温和的贵妇人,便作声道。 “嗯…” 不多时,入了夜。 宴席之上,秦小可正缠着秦朗,一边指着一旁安静地坐在桌旁的秦无易,一边哭闹着说道。 “爹!他是哪儿来的啊!我不要这个哥哥!” 闻言,须发间白的秦朗一把抱起了那秦小可,笑着说道。 “怎么~有个哥哥以后保护咱们小可,小可还不愿意嘛~” 秦小可突然被整个抱了起来,两条小腿不停地扑腾着,哀嚎道。 “啊!爹爹你欺负我!!!” 看着眼前奶凶奶凶的小老虎一样的秦小可,张春兰一时间没忍住,笑出了声。 “行了~你这老不正经的,赶紧把小可放下来吃饭罢~” 方落了地,秦小可一眼就看到那似笑非笑的秦无易,不禁娇嗔道。 “看什么看!吃你的饭!哼!” 闻言,秦无易瞥了眼那秦小可,眼神中露出一丝淡淡的戏谑与怜悯,作声道。 “看你好看~” 闻言,秦小可更是整个人如同弓起来的小猫一般,一边拿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菜,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对面那红绣衣的秦无易,口中含糊不清地念念有词。 “唔…你……给唔…懂唔…折…” 看着那不消停的秦小可,张春兰不禁随手敲了那小老虎一下,说道。 “好好吃饭!怎么嘀咕你哥呢!” 猛然被敲了个准,秦小可不禁捂着额头,愈发显得可怜兮兮了起来,只是偶尔瞥到那秦无易,却是愈发地凶狠了起来~ 秦无易撇了撇嘴,埋头正要吃饭时,却是忽地眼前一阵眩晕,径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 他忽又睁开了眼睛,却是正拿着那一根棍棒,径直赶跑了几只半人高的恶犬。 看着那四散而逃的几只恶犬,秦无易忽地听见身后一个小女孩哭泣的声音,却是那秦小可一身衣衫被咬破了几处,正坐在地上抽泣。 秦无易看着那哭泣的小可人,忙扔了棍棒,上前抱住那小可人,安慰说道。 “别怕…没事,有哥在…” “没事了…没事了…” 感受着怀中小妹逐渐轻微的呼吸声,秦无易径直抱起了那小可人,只是方一个转身,却是一脚踏了空,他径直地往下落着,耳旁罡风凛冽,手中拿着不知什么东西… 像是…一株花? 只是还来不及多想,眼前场景忽又变幻。 … …… “哥?” “哥!你愣什么呢?” 闻声,秦无易回过了神来,看着眼前那小可人,正是一身短衬衣坐在屋檐之上,秦无易再转眼看去,却是漫天明月,星辉灿烂。 “哥~你还没回答我呢~去了京城,你还会回来嘛?” 闻言,秦无易下意识说道。 “会~肯定会~我一回来就来找小可~” 闻言,秦小可将那秦无易的一只手拉了起来,笑吟吟地说道。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秦无易看着面前的秦小可,笑眼弯弯,衬着如水的月光,还是那样的娇俏可人… “哥!” 忽又闻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张秦忆猛然回头,却是径直看到了一棵青玉梧桐,一个身着凤袍,披头散发的小可人正是被绑在那一株玉梧桐之上,身上忽然出现了许多鞭痕,一道一道,透着殷红。 看着这凄惨场景,张秦忆忙不迭向前跑去,只是那株玉梧桐好似海市蜃楼一般,永不能到达。 张秦忆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可人口中一遍遍地呼唤着自己,不禁流下了眼泪,他向前狂奔着… 只是那小可人愈来愈远,只见得那株玉梧桐逐渐开出了无数簇红艳艳的花,径直带着那小可人消散在了天边。 张秦忆径直跪在了地上,却只见得那消散处… 一株红鹤芋…遗落在地…带着些腥红颜色… 张秦忆眼泪大颗大颗地跌落在地上,口中嘶哑地喊道。 “小可!小可!” 霎时间,天崩地裂,天边一尊白日径直坠落,向着那红袍官人飞来。 那官人一抬眼,露出了那带着红梅伤疤的脸面,却是忽地笑了起来,像是癫狂了一般,笑得流下了血泪,天地间满是那官人嘶哑地笑声,像是夜中老枭的凄惨嚎叫,又像是山中猿猱的哀鸣。 那官人哭着笑着,血泪黏糊糊地沾了眼,再一睁眼,却是白茫茫一片,只隐约看得几分形影。 “秦郎!秦郎!你醒了!” “呵…陛下…” 第119章 迷香 扬州,春楼。 “姐姐,北青州战乱,许多流民南逃去了周边几个郡县,下边人趁机会又挑了几个长得标志的~” 闻言,虞弦梦放下了手中茶盏,看着面前那尚显稚嫩的小桃,浅笑着吩咐道。 “既如此,妹妹便去办吧,还是照以往便好~有资质的,加以培养培养,无资质的,便打扮打扮去揽客罢~” 闻言,小桃抬眼看了那虞坊主淡漠的眼神,便说道。 “是,听凭姐姐安排~” 待那小桃出了房间,虞弦梦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扬州夜里灯火阑珊,行人如流,不禁想到。 不若出去逛逛,连日处理杂事,却是颇为烦闷~ 想到便行,虞弦梦整理了一下妆容,便着了身青袖衣裙,出了那春楼。 大齐春楼各处各州都有,每是些才子书生,达官贵人来此消遣,扬州春楼更是诸楼之总会,开在那街道繁华地界,总也是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都有。 只不过方出了春楼,虞弦梦不禁心下暗沉,这街道…貌似是比往日更为“热闹”些啊~ 这诸多生人面目,可真是忒显眼了些~ 不过虞弦梦面上不动,依旧状若无事地逛着这街景,诸多小玩具,玉佩,手串云云,倒是琳琅满目。只是感受着身后那几段若有若无的审视目光,虞弦梦不禁双眼微眯,心道。 呵,还真是…阴魂不散… 人来人往间,她兀自加快了脚步,只是一个转眼便走进了前面的一处窄巷。 那身后几人忙跟了上去,其中为首一素衣男子,方入了窄巷,却是径直被一把匕首洞穿了咽喉! 夜色中,那暗红逐渐流了一地,那男子也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脖颈,活像是哪家烂醉的公子哥…已然不省人事了… 复进来两个男子,见此情状,不禁冷面如霜,各自拿着一柄短刃,正是虎视眈眈地看着那青衣女子。 “啧~敢来对付我~不知是谁花钱买了我的命呐~” “呵~一个将死之人,就不必知道这么多了!” 话毕,那二人却是猛的各自持刃,径直向着那虞弦梦杀来,隐约之间,那短刃映射着不远处的莹莹灯火… 虞弦梦不禁两眼一眯,手执着短刃,一个退身躲过左边那刺杀,复一脚将那右边男子踢开,只是方踢了过去,却是感到了一阵生硬。 复后退了几步,她看着那二人,他们虽然口中说是杀招,但是出手却并不从致命处来袭,虞弦梦不禁想到。 穿着内甲?想要活捉? “呵,两位官家高手欺负我这般弱女子,小女子还真是荣幸啊~” 闻言,那二人并不作答,只是各自又持刃上了前来,只管向着四肢处袭击。 见此情状,虞弦梦不禁心下一寒,忙一个转身,脚步轻点,上了高墙,向着春楼逃去。 “嘶~怎么这就逃了~虞姑娘还真是无趣呐~” 闻听此言,虞弦梦不禁心下一惊,再一转眼,却是方才那被自己刺死的第一个人,正是在房檐之上等着自己! 见此情形,虞弦梦毫不犹豫地再次将匕首刺了进去,可那躯体里却是一阵空洞,如同棉絮一般! 再一抬眼,那男子挥出一把迷香,却是径直熏得虞弦梦头脑晕眩。 虞弦梦复一转眼,那巷内二人也已经上了房檐,却是各自冷眼看着自己。 虞弦梦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不禁心下想到。 呵,完蛋…被摆了一道… 第120章 暗流 一处冷室内,虞弦梦缓缓醒来了。 她尚被蒙住了眼睛,只觉眼前一阵黑红,隐约看见些影样进来了… 蓦地,那遮掩的红巾被扯了去。 她只觉眼前一阵刺眼的亮光照彻,待恢复了视力,却见到了一位锦袍红衣的佳人,被一众男子护卫在中间。 虞弦梦直勾勾地看着那佳人,不禁咧嘴笑道。 “雪姐姐~可是多日不见呐~” “这是何阵仗呐~怎得不在京城待着,反来扬州见妹妹了~还特地将妹妹绑了过来~莫不是雪郡主~还好这一口~” 闻言,陈秋雪脸上浮现出明媚的笑颜,看着那媚眼如丝的虞弦梦,不禁开口说道。 “好一副媚骨,难怪能将无易~迷个神魂颠倒~小女子可是不如虞坊主啊~尽修习些床上功夫~” 话毕,陈秋雪反手便扇了那虞弦梦一巴掌,直将人扇得趴在了地上,虞弦梦脸上逐渐浮现出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呵~还当真是什么人都能与无易上床不成~” 一言至此,陈秋雪愈发神色幽深地看着那跪地咳嗽的虞弦梦,不禁笑道。 “虞妹妹放心~我还不想杀你呢~待时机成熟~我会在无易面前~亲手将你…” “挫骨扬灰~” 虞弦梦抬眼看了那陈秋雪一眼,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又低下头去,好像是认命了一般。 见那虞弦梦像一条死狗一般趴在了地上,陈秋雪顿觉无趣,吩咐道。 “好生看管着~本郡主早晚要用到她~” “是!” 待众人都散去,虞弦梦自顾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旁边放着的米粥与饭菜,兀自失了神。 呵呵~还真是…一对郎豺女豹…尽捡着我这下贱人欺负… 兀自咳嗽了几声,虞弦梦开始吃起了那饭菜… 一边吃着那饭菜,一边想着昨日之事,忽地,一个身影浮现了出来… 呵呵…小桃… … …… 梁州,馆舍。 陈平安正自看着手中卷宗,忽地看见那曹子建“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之句。 陈平安看着那诗句良久,不由得想起了当年道天观内,那红袍良人… … …… “哟~平安小道长~还扫地呢~今日赵老道长可在观内啊~” 闻言,陈平安抬眼看了过去,是那经常来找师傅的秦侍郎,那一身红衣尤为扎眼,于是便应声答道。 “今日秦官人来得不巧了~师傅刚被召进宫去~” 听了答话,张秦忆不禁笑道。 “呵呵~不巧也是巧~能在此单独遇见平安小道长~不也是无易的巧,是小道长的巧嘛~” “官人说话可真有意思~与我又有何巧可言?” “呵呵~小道长~我与你讲个故事如何~” 看着那讳莫如深的秦侍郎,陈平安颇有些奇怪,不过也只当消遣来听了,便作声道。 “那便休息一会儿~秦官人倒也是个闲暇人物~” 二人到了石桌旁坐下,张秦忆将折扇一开,瞥了眼那平安小道长,笑眼吟吟地说道。 “话说~当年…陈齐陛下可是有一段露水姻缘~不知小道长可愿意听听?” 闻言,陈平安眼神中划过了些晦暗,不过还是点头说道。 “愿闻其详…” “话说当年齐帝在攻秦路上,中途中箭,被一农家女子所救,齐帝与那女子一见如故,更添露水之欢,本下了纳妃心意…谁料那女子却是旧秦人…随军史官以死进谏,方才打消了那齐帝纳妃念头…” “后来,齐帝依旧西进灭秦~而那女子却是不知所踪~” “呵呵~上面是史官所记之故事~” “不过嘛~无易却是知道这其中另一段密辛~” “话说那女子本是旧秦郡主,亦即当时秦帝之妹…本名张恨玉~因着出游巧遇了受伤的齐帝~便好心收留一二,不想却成了一段露水之欢~” “张恨玉自知二人家国之隔,便独自离开了,只是却唯独留下了一个…孽种…” 话至此处,那陈平安却是低眉垂首,不敢看对面那笑眼吟吟的秦侍郎… “据说那孽种…可是就唤作…平安呢…姑姑貌似是希望那孩子一生平平安安,莫要再入这争斗中去了~” “你说呢~平安小道长~” 闻言,陈平安抬起了头,直对上那秦侍郎深邃的眉眼,不禁说道。 “故事是好故事,只是不知秦侍郎今日~却是为何而来?” 看着那陈平安,张秦忆笑道。 “为了陈兄的…天下而来…” 闻言,陈平安立刻站了起来,皱眉说道。 “官人慎言!” “啧~无易为陈兄不平呐~本该是天潢贵胄,却只做了个观内小道~无易可不信~陈兄这么早就看破红尘了~” “于秦于齐,陈兄可都不该是什么狗屁平安小道长~” “无易~为陈兄不平啊~” “呵~你个亡国太子…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呢~” 见那陈平安不再遮掩,张秦忆不禁笑道。 “至少~有人知道我还是个亡国太子~呵呵~陈平安呐陈平安~真是枉费了你一身的天家血脉~” “你姓陈~只不过…是个下贱之陈…而非王陈~” 陈平安听着那话,眼中杀气毕露,却只是狠狠地盯着那红袍侍郎。 “呵呵~陈兄呐~若论亲~你我可还是表兄弟呢~” “你觉得表兄会害你嘛~” “呵呵~一介傀儡,自顾尚且不暇,又于我有何益?” “呵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呐~” 二人正说话间,便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不是那赵南山又是谁? 见赵道长来了,张秦忆忙笑着说道。 “诶哟,赵道长~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又陪陛下下棋去了不是~来来来!快与我再杀两局!” 看着那二人相偕进了屋内,陈平安兀自愣在原地,想着方才故事… “师弟?师弟!” 闻言,陈平安猛的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 “哦…没…没什么…” 陈平安回过神来,看着那书卷上那首《七步诗》,不禁笑了笑,而后便合卷看向了对面那周政,不禁问道。 “师兄何事?” “师弟!时机已到!明日那京城,便将有巨变!” 第121章 刺杀 闻言,陈平安眼中寒芒一闪,立时站了起来。 “师兄此话当真!?” “自然,方才为兄观照天象,紫微星动摇,偏了八分,北斗星晦暗,最迟明天…京都便要遭逢大事也!” 闻言,陈平安先是一阵愣神,而后喃喃道。 “命也!时也!” 而后整个人状若疯魔地大笑了起来,直笑得咳嗽了起来。 “师弟,下令罢…” 闻言,那陈平安大手一挥,寒声说道。 “传孤令,集结军士,明日晨起时候,打出清君侧之名,为阶陛扫除恶虎凶狼!” … …… 京都,梁王府。 “王爷,明日凌晨京都换防,守备松懈,正是上朝时候,最宜起事…” 闻言,陈世平兀自抚着那把宝剑,眼中神色一寒,说道。 “呵呵~明日起事口令,曰‘宝剑出鞘,龙吟虎啸’~” “是,王爷~” … …… 是夜,凤仪宫,张秦忆正自躺在床上。 却是忽听得周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不禁眉头一皱,伸手摸到了腰侧的短刃,正要去将烛火吹明,却是猛的从那宫外闯进来一名刺客! 那人入了房门,提刀便刺! 张秦忆眼中一寒,就着月色忙一个翻滚,滚到了桌案旁,复看见那长刀挥砍了过来,他忙扯过一旁的木椅,堪堪挡住了那长刀! 见此情状,张秦忆一脚将那刺客踢了后去,而后一个转身便站了起来,不禁问道。 “可是赵兄?” 闻言,那人身体一顿,却是并不答话。 复拔出长刀,黑巾下一双眼如同盯上了猎物的毒蛇一般,冷声说道。 “今日,你必死!” 复挡住了那黑衣人的长刀,张秦忆一边躲闪一边说道。 “呵呵,光远兄可是实在走了步臭棋~” “想杀无易什么时候都可以,却是唯独今夜不行~” 那黑衣人冷声说道。 “哦~不妨试试~” “呵呵~赵官人,无易好心提醒您一番,与其现在执着于我这妖后之命,不如想一下明日朝堂会发生什么~” 闻言,赵光远心下一紧,莫名想到了什么事情,不觉皱眉喝道。 “妖后!休要与我这般饶舌!” 言罢,却是一刀暴起,径直划伤了那张秦忆的身前。 感受着身前的阵阵刺痛和那逐渐濡湿的衣衫,凤仪宫外传开了阵阵脚步声与叫喊声,张秦忆不禁惨笑道。 “呵呵~赵公子~还是快逃罢~再拖下去可就逃不掉了~” 看着那张秦忆一脸无谓,赵光远不禁问道。 “你不怕死?” “赵兄不也不怕嘛~你我都是为国,又有什么分别呢?” “就算今日你将我诛杀在此,齐国也已经~无力回天了~呵呵呵呵~” 看着那躺在地上的张秦忆,赵光远不禁面色一寒,正要一刀了结其人性命,却是忽地被一枚石子弹断了刀身。 “何方宵小!胆敢刺杀皇后!” 赵光远一转眼,却是那花卿领着众侍卫,早已经围了过来。 “后花园假山地方有处暗道,这位‘贼人兄’可以从那里逃出去~” 猛然听着那张秦忆说话,赵光远不禁皱眉,也不知那妖后打的什么算盘,只得纵身躲过那花卿几刀,而后一个翻身出了凤仪宫。 “快去追!务必斩首!” 一众侍卫追了出去,花卿连忙跑过去看那张秦忆伤势,不禁问道。 “大人可有伤着要害?” “一些擦伤罢了~算是捡回条命~有劳…咳咳咳…花公公费心~” “秦大人,最近只怕不会是什么太平日子,大人该是要早谋后路啊~” “呵呵~公公也是~” … …… 在那不远处,整个皇宫渐渐点起了灯笼,嘈杂声直到后半夜才逐渐消失。京城的月亮,高悬在夜空,冷眼看着那尔虞我诈。 第122章 沉没 三天前,青州北,风烟岭上。 一青袍将军正搀扶着郭子仪回营。 “郭兄,伤势如何了?” “无碍,不过是旧疾复发罢了~那北旻赵青有何动向否?” “方才收到暗线回报,快要出林了~只是…那赵青真会入这风烟岭嘛?文才实在是…不敢妄动…” “呵~事到如今,也只有听从戚将军吩咐了~” 正说到此处,那外面快马赶来一传信兵,口中喊道。 “二位将军,主帐来信!” 闻言,那赵文才和郭子仪俱是一愣,而后便着人取来那信,待开展过后,只见得上书道。 “文才,子仪亲启: 如本日内不曾接到杨义将军回援,吾恐其人已遭不测,如一日内不见北旻追兵入岭,望尽快回撤,以免遭人囫囵而吞枣…取故道而行,惟望全兵以还…” 待阅毕了那信件,赵文才不禁犹豫道。 “郭将军…如此…” 郭子仪看着那信件,不禁说道。 “那便…听从戚将军命令,如今日亥时仍不见进军,便撤军回营!” “是!” … …… 北旻军,善子夫属。 “将军,前面就是那长蛇谷了~” “呵呵~传令,今夜全军驻扎长蛇谷,准备迎战~” “将军,与谁战?” “迎战…呵~一支溃败之军~” … …… 入了夜,大齐营帐内。 一个侍卫正是提笔着墨,写完了一封书信,正准备到帐外放飞。 却忽地闯进来两队人马,个个执刀佩甲,径直便将那侍卫制服了住,且从其怀中拿出了那一封书信~ 不多时,大齐主帐内。 戚扬看着手中书信,不禁笑道。 “善将军~叫的好生亲切呐~嗯~你说呢~段子成!” 在那下首,段子成被二旁人压住身子,径直跪在下面。 “呵呵~我还当是谁泄露了军机~却不成想,是我自家的家仆~” 闻言,那段子成冷眼看着那戚扬,狠狠说道。 “呵呵~戚老鬼~等着吧~这帐内可不止我一个有反心的~大齐早晚是个灭亡,戚将军还是要早谋后路才是~” “呵呵~当细作还给你当出骄傲来了?一个没爹没娘的狗东西,我好心将你收养至府中,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来人!斩了!命全营将士来观!看看细作是什么下场!” “是!” 待将人拖了下去,那一旁的陈宫不禁问道。 “将军,有如此细作在军内,那郭将军和赵将军那里…” “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陈宫,吾命你率五万精兵,连夜去往长蛇谷!只求…救出…郭赵二位将军即可…” 闻言,陈宫忙拜身领命道。 “是!将军!陈宫领命!” … …… 长蛇谷,介于不周山与风烟岭之间,素来易守难攻,以形如长蛇的谷路得名。有诗言道。 “一字长蛇真冷眼,赚得人命万千窟。” 将出亥时的时候,一队军马从长蛇谷外进了谷,夜里点点的炬火,连成一条腥红的长蛇。 忽地,夜中一阵连弩机括之声,却是飞来了一阵箭雨,径直掐灭了那腥红长蛇的赤眼。 见状,赵文才忙喊道 “遇袭!全体散开!小心箭雨!” 箭雨过后,又是一阵滚石落下,径直砸碎了一地的尸首,添了些新鬼。 夜中慌乱时候,郭子仪却是忽然被一枚飞箭,径直贯穿了胸膛,他被射落马下,不禁抬眼,望着那远处一个张弓搭箭之人,夜里隐约恍惚,只看得一个人影… “敌将已死!全军冲杀!” 这边善子夫收回了弓弩,高声喊道。 听了将令,那夜中埋伏的一众北旻将士相继如同山中魑魅一样冒了出来,像是一条巨大的鬼影,张开了那腥臭的口牙,将要一股脑地吞灭敌人一样。 见此情状,赵文才忙下令道。 “全军随我冲杀!退者即死!进则生!退则死!随我冲!” 夜里响起了阵阵的哀嚎与冲杀声,间杂着兵器交接的脆响与狰鸣,无数火把被丢在地上,有的熄灭了,有的还燃着残余的火苗。 火光燃烧间,有的人倒下了,像是不堪一击的草木;有的人依旧站着,与人砍杀着,只是不知道是在同谁砍杀,鲜血模糊了每一个人的双眼,夜色遮掩了一切的一切。 人们像泥浆里的鱼儿,沉没在一个黏腻、恶心、冰冷的沼泽中,彼此厮杀…啃咬…撕扯… 最终…一同沉没… 第123章 赐教 那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啊,陈宫领着兵马,连夜赶往了长蛇谷。 夜里,他远远地看到了,那零星的火光,耳畔充斥着遥远而微弱的厮杀声。 那哀嚎像是从亘古的历史中传来,带着沉淀千年的血气与伤痛。那夜里没有光亮,只带着微弱的几颗星光,陈宫看见脚下的暗流在涌动着,一直顺着那长蛇一般的谷道,漫流而去。那是,那是无数生命的鲜血。 陈宫看着这满是死尸的山谷,风中吹来阵阵腥臭味道。 他颤抖着喊道:“赵将军!郭将军!”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他看着这满山的凄惨模样,不禁下令道。 “传令,收拾兵器,务必,将赵将军与郭将军的尸首找到。” “是!” 天将明时候,长蛇谷内情状逐渐明朗了起来,大齐将士看着那谷内早已干涸的一条暗红色血迹,在那血迹末尾,赫然却是一颗沾满了泥土与血色的头颅,那头颅旁插着一杆大齐军纛,那旗杆上插着一封信。 陈宫开展了那信,信内赫然蘸着猩血写着一行字。 “三千金甲真容易,一夜散成赤水河。” 风烟岭,北闵军帐内。 “将军,何不一鼓作气?将那大齐击溃?现下却反而屯兵于此,意欲何为?” 闻言,善子夫看着那下方的赵青,不禁笑道。 “呵呵,赵将军也是本期将帅府的新秀~不知宋管教近来可好啊~” 闻言,赵青颇有些怔愣,只是下意识地说道。 “呃(⊙o⊙)…宋...宋管教自然好得很...” “诶呀,您与我说这些干甚?” 看着那愣神的赵青,善子夫久违地笑了一下,只是失了一只眼,看去颇有些诡异与惊悚。 “呵呵,无妨,只是想起将军身世,偶有所感罢了~” “至于本将为何不乘胜追击,自然是因为...” “方才暗探来报...那戚扬...杀了我安插在其身边的暗子...如此,我二人可就...真正站到了同一棋盘之上了...” “那戚扬将暗子在全军面前斩首了,可却唯独将此信送了出来...” “这是...明晃晃的与我宣战...” 一边说着,那善子夫却是兀自自言自语了起来,口中喃喃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见此情况,赵青还想说些什么,却是忽地被那一旁的王良扯住衣袖,看着那王良微微摇头,赵青一时间愣神,却也没有再去问。 仿佛是过了许久,那善子夫像是猛然从睡梦中醒来一般。 转头看着一旁那几个低眉的将军,不禁叹了口气,说道。 “都下去罢,至于具体缘由,本将现在还不能与诸位言明,诸位只管明白,这战争,可不仅仅是厮杀...” 那座下诸位将军彼此看了一眼,均是不约而同地说道。 “听凭善将军调遣,我等告退!” 入夜,副将帐内。 “王兄。今日善将军那是?兄又为何阻我继续相问?哪有打这种糊涂仗的?” “呵呵,赵老弟还是这么急性子~今日善将军不过是想到了些旧事,你不知道,我也不好当场与你说,这才劝老弟莫要再追问了~” “善将军同那戚扬有杀子之恨,自然是比我等更重视这场战争的结果...” “什么?!还有这等往事?” “诶!莫要张扬~真让善将军知道我等背后议论,只怕十个头都不够你我砍得~” “而且,今日善将军提到老弟的出身,其实暗含着些警告意味...” 闻言,赵青一愣,忙拜身道。 “求王兄指点!” 接过那一锭足金,王良面上笑得更灿烂了,他忙将那赵青扶起,说道。 “老弟这可是见外了~” “老弟出身将帅府,此次南下本就是为了建功立业~想来也是那宋管教的意思~” “只是,善将军素来与宋管教不和于朝堂,宋管教历来重视从平民百姓中铨选历练将士,而善将军又是贵族出身,二人理念本就多有不合。而此次陛下却钦点善将军领兵,却还为军中留了你赵青一个职位,如此种种,还需为兄再多言嘛~” 听完那王良一番话,赵青又想到了主账内善将军那一番话。 “呵呵,无妨,只是想起将军身世,偶有所感罢了~” 霎时间冷汗湿透了全身,他看着那王良,不禁说道。 “王兄,救我!” “呵呵,倒也不无破解之法~” “还请王兄赐教!” “呵呵,兄素知赵弟是个只爱兵器的~可是这般情况,却也不得不站队了~赵老弟~正如今日善将军所言,战争,可不只是流血~老弟呀~好自为之~” 言罢,那王良便自顾出了营帐,只留得那赵青在原地垂首。 赵青眼神怔怔,他想起了出征前宋管教与他说的那一席话。 “小赵啊~出征之前,记得去看看家中母亲,帮老夫带个好~” 第124章 逼宫 次日,大齐军帐。 戚扬看着那底下跪着一人,不禁冷声问道。 “粮草被劫?!” “是…将军…押送粮草的押运官刘大人…也被…” “也被那那群吃人的刁民抢了去…硬生生被…被碾成了肉馅…” 听着那传令官说话,一旁站着的几人却是均喉结翻滚了几下,只觉恶心之感传来… 戚扬不禁皱了眉头,复冷眼看着那传令官,而后吩咐道。 “传我命,此人假传军令,动摇军心,着令斩立决…” 闻言,那传令官一愣,忙大喊道。 “将军!将军!我说得都是真的!冤枉啊!冤枉!” 直到那传令官被拖了下去,场间众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兀自噤声。 “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凡泄露军机者,一概处决!” “是!” “着令明日起,速战速决!边关战事不可久拖…” 夜里,大齐军帐依旧燃着灯火,火光摇曳,密谋着明日之战。 … …… 青州,馆舍。 “绮罗大人,那些粮草均劫回来了…依您看…” 闻言,那绮罗一身锦绣坐在椅子上,眼中带有摄人的寒光,开口说道。 “能吃的便周济给流民,不能吃的便烧了罢…” “找几个嗓子利落的,在周济的时候,大喊,此为白日会张公子所赐…” “是…” 待那人离去,绮罗兀自看着手中那一盏淡茶,心中想道。 三万人马…三万…吃人的人马…呵呵… … …… 次日,京城,将上朝时候。 陈世平一把推开了偏殿的木门,那场间一众元老正要起身恭迎一番,却猛地被那梁王爷打断。 “呵呵,传陛下谕旨,今日早朝晚一个时辰,诸位还请稍候~” 言罢,那陈世平却是径直离开,留下了两个面生的侍卫站在门口。 场间诸位大臣俱是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在那几张主位上,张聿之抬眼瞥了眼那闫太阿,二人目光相交接,却是都不说话,各自品着盏中旧茶。 呵呵,变天换日的时候,还是先保存自己为上… … …… 今日的太和殿,格外冷清。 花卿站在一旁陪着那坐在龙椅上的尊位,下方却没有一个臣子。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挂着些绸幔与红布… “陛下…这…” “呵呵,该来的总还是来了…” 那陈陆吾坐在那尊位上,看着身下的龙椅,不禁笑道。 “这儿可真是…让我恶心…” 未过多时,自那殿外走入了一位高大男子,背如熊虎,身似狼豹,一双眼好似金铁打造,闪着冷光直看向那座上尊位。 “皇伯伯~您来了…” 闻言,陈世平兀自跪了下身,高声说道。 “陛下…臣…叩请陛下禅尊位…杀妖后…” 一番话说了出来,那花卿立时骂道。 “梁王!你想做这悖逆之事不成!” “一介阉竖,这儿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话毕,那梁王却是径直拿下了背上长弓,对着那花卿脚下就是一箭。 只见得霎时间,砖石碎裂,直吓得那花卿颤抖着坐在了地上。 砖石飞溅,在那尊位脸上划出了一条轻微的血痕。 陈陆吾抬眼看着那收了弓箭的梁王,不禁问道。 “皇伯伯是哪儿来的这些人呢~孤可是记得您的军权早在入京都之时便被收了~” “呵呵,贤侄糊涂啊~莫不是忘了~是谁接的我那凯旋之军~” 闻言,陈陆吾想起了一位锦袍红衣的梅花官人… 呵呵,却是这么个里应外合… 正杂乱想着,忽又听得那梁王高声喊道。 “臣恭请陛下…禅尊位…” 空荡荡的太和殿回响着那声请问,空洞而寂寥。 第125章 芍药 凤仪宫,偏殿。 张秦忆一身凤袍,头戴凤凰冠冕,兀自端坐在桌案前。 胸口因昨夜的刺杀尚带着隐隐的痛楚,他额角一瓣红梅犹自鲜红,脸上隐约可看见一道狭长的红疤。 他看着镜子中的那佳人,眼底莫名晦暗,拿着一把湿布,他擦去了那面上红梅粉白,卸下了那头上凤凰冠冕,整个人披散着头发,静静地坐在那桌案之前。 此时此刻,镜中不是那‘秦小可’,亦不是那‘秦无易’,只是一个名叫张秦忆的亡国太子罢了。 张秦忆微叹了口气,听着外面的骚动,眼底只有出离的淡漠。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那殿门处,棂窗外射进来些晨光,恍惚间,他好像是看见了那当年旧秦时候的宫殿,只是,如今,一切…都成了灰烬。 张秦忆微缓了缓神,一把推开了凤仪宫殿门。 映入眼帘的,不是想象中的骚乱与逃命。 却是两列井然有序的侍卫,只是,都很面生。 他们…并不是青天帮之人… 呵呵,王爷可是远比我深谋远虑呐~ 正思忖间,忽然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 “缴械!” 张秦忆闻声看去,却是那一身劲衣的陈秋雪,正腰挎宝剑,背束长弓,兀自走了进来。 听着小主人吩咐,那两列侍卫立时扣住了张秦忆,将那披头散发的红袍官人缴了械,一人一边押着跪在了地上。 张秦忆被押着叩首在地,没有半分的反抗,兀自低眉垂首,静听着那雪郡主走到了身前。 呵呵,不过几月光景,却是天翻地覆了。 “秦尚书~久违了~哦不对~我是不是该叫你~” “张太子?” “雪郡主想叫什么都可…无易受着便是…” 闻言,陈秋雪示意了那身旁二人,张秦忆被径直扯着站了起来,他头发散乱,面上没有分毫点缀,只有个细长的,骇人的红疤。 陈秋雪伸手掐住了那披头散发的红梅官人,只是方对上眼睛,陈秋雪神色一紧。他看着那人面上红疤,分明还带着些血迹! “你是谁!你不是他!” 那红梅官人闻言,骤然冷了脸色,戏谑道。 “雪郡主倒是看得透彻,呵呵~我家主上给您留了一句话~您且收好~” 闻言,陈秋雪兀自怔怔地退了几步,颤声道。 “什么…他张秦忆就这么喜欢戏耍于我么!” 那赝品却也不恼,只是笑着吟道。 “《倾杯乐·无题》 落魄新圆,楚钩秦叹,十年设色分明判。 更嘘尽、卿卿寒暖。黄天计、乘除加减。 欢乐场、一梦忽然转。 缘来奈何院子,岂止金张馆。 天空地老,水边花下蓬莱选。 照彻今、青眼白眼。 也笑我笨顽,为谁魂断, 数载经年,白发灿,亦不过太平乱。 古凤唱、快斩乘龙,竟然九地峥嵘论长短? 大雨惊朔雁,荀花魏草何轻贱!” 吟罢,那红梅官人却是径直吐出一口腥红,大喊道。 “哈哈哈哈!大秦万岁!大秦!!!” 未及说完,那赝品却是径直倒了地,流下了一地的腥红。 陈秋雪冷眼看着那赝品,不禁冷笑道。 “呵呵,传我命令,全城搜捕,抓捕旧秦叛逆,秦无易,务必活捉!有活捉者,赏金万两,田万亩!” “是!” 在那地上,那红梅官人兀自躺着,身下鲜血顺着长阶流下,一直浸润了一支被丢在地上的芍药花,平添了些鲜妍明媚… 第126章 摄政 京都,郊外,一处破庙。 破窗射进来些微明光亮,庙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乞丐。 其中一个乞丐手中握着两个花白馒头,正自埋头吃着。 那旁边一众乞丐看着那花白馒头,直盯得流口水。 不多时,几个乞丐围了上来。 “咳咳~兄弟~能不能…” 那为首一个乞丐话还未说完,却见那个埋头的乞丐忽地抬起了头,脸上却是一道狭长的红疤,沾着些污泥与脏黑。从那黑澄澄的眼眸中,径直射出了凛凛的杀气。 那几个乞丐方看了眼,便不觉咽了咽口水,而后战战兢兢地退了后去,也不敢再作声。 待吃完了一个馒头,那红疤乞丐又猛喝了几口凉水。而后看着手中馒头,又看了看那一旁几个乞丐,便将馒头扔了过去。 身后那几个乞丐抢作一团,那红疤乞丐悠闲地伸了个懒腰,而后向外走去。 正要走到门口时,外面忽然骑马跑过几个官兵,高声喊道。 “扬州春楼虞弦梦,涉嫌通敌叛国,将于明日问斩!” “扬州…” 听着那渐远去的通报,那红疤乞丐径直愣在了那处,午后的斜阳顺着门墙照进,直衬着那身影略显佝偻… … …… 几个时辰前,朝堂。 “孤意已决…孤年岁尚浅…治国理政之事,需得梁王多加辅弼,遂于今日起,着梁王…暂代摄政王之职…” 那座上高位话音方落,整个朝堂一片寂静,宛如死水一潭。 惟有那梁王缓缓迈步走了出来,恭身作揖道。 “老臣虽年岁愈长,然犹可挽弓,犹能弄笔,今陛下衷心相托,臣惟愿效犬马,以致通和~” 话音方落,那陈陆吾却是猛地被二旁侍卫架了起来! 那尊位龙袍微颤着,作声道。 “孤拜见…摄政王…” 而那下方众臣之中,那闫太阿却也是一步迈出,转身对着那陈世平,恭身拜道。 “老臣…拜见摄政王…” 有人带头,自然立时响起了一片拜见之声。 “拜见摄政王…” “拜…拜见…摄政王…” … …… 在那群臣之中,惟有二人无动于衷。 其一是那赵光远,他看着那朝堂之上一众恭身相拜的人,却是大声咳嗽了几声,而后吐出了一口口水。而后他便高声拜道。 “陛下,微臣家中尚有些私事,就此告退…” 说完,也不待那尊位回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朝堂。 其二是那张聿之,他只是冷眼看着那朝中众人,也不拜见,也不作声,宛若一尊木雕一般立在原处。 “不知张尚书有何高见呐~” 闻听那梁王问话,张聿之拱手作揖说道。 “既然陛下立了摄政王,王爷还是要早做仪礼之事…” “毕竟…礼不可废…” … …… 日颓了半天,将近黄昏时候。 京城春楼处,花非烟正要出门,却猛然看见了一个乞丐躺在自家春楼门口。 她不禁走了过去,问声道。 “这位…公子…” 闻言,张秦忆抬眼看了那女子一眼,从怀中拿出了一面令牌,温声说道。 “姑娘…可认得这个物什…” 那花非烟见了那刻着木字的令牌,面上一愣,而后忙说道。 “公子…请随我来…” 第127章 修书 二人相与,一直行入了后院,来到一处门前。 “公子稍等片刻…” 那花非烟正要进去,却忽听得那张秦忆说道。 “这春楼不就是姑娘的嘛~姑娘还要去找谁呢~” 话音方落,花非烟一愣,而后掩嘴轻笑道。 “却不知公子是怎么知道的呢~不成想,还未到门口,公子便识了出来~” “呵呵~京城春楼是仅次于扬州春楼的繁华场,能在这般地界经营的,岂不是那以心机多变闻名天下的花坊主?” 那花非烟款款走过了一旁的方桌,示意那秦公子坐下。 “心机多变也太难听了些~明明是奴家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而已~” 那花非烟一双明眸眼波流转,滑过那满身泥垢的张秦忆。 “却是不知,不过几日光景,公子怎得便从那天上凤凰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呵呵~繁华也好~贫贱也好~都不过片刻虚妄罢了~” “今日来此,不过解一个后顾之忧罢了~” “公子可是为了那虞弦梦而来~” “花坊主蕙质兰心~” “若是如此~却不知,公子可准备好了条件~” 闻言,张秦忆看着那花非烟,不禁笑问道。 “哦~却不知,现下同我谈条件的~是京城春楼坊主~还是谁呢~” 闻言,那花非烟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执扇轻笑道。 “哦~公子也太敏感了~我便是我~是花非烟~还能是谁呢~” “倒是个好名字~只是花坊主还是不太信任无易啊~” “公子不也如此嘛~现下倒怪起奴家了~” 话音方落,那张秦忆便将一把短刃搁在了石桌上,漠然说道。 “明日之前,救出虞弦梦…” “至于条件…由你接替天下春楼之主…” “公子还真是无趣~莫不是真爱上了那虞弦梦~” “只是懒得收尾罢了~” “再加一个承诺~公子个人的承诺~” “成交~” “公子也不怕我让您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花坊主抬举,无易自然恭敬受着~” “诶呀~公子也太油嘴滑舌了~奴家都不知是不是与您说定了呢~” “呵呵~无易便先拜谢花坊主了~当然,若事不成…” 言至于此,那张秦忆眼底一黯,而后笑着说道。 “权当命数了~” “无易告退…” 眼看着那邋遢乞丐缓步走了出去,花非烟兀自伸了个懒腰,发间钗凤微微摇晃,不禁喃喃道。 “呵呵~张公子~您要做什么呢~” … …… 张秦忆兀自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在天街旁。 这天街依旧带着些残夏的暑气,百姓摊贩各自喊卖着,不远的天边夕阳将尽,洒下了如火一般的颜色。径直映着那乞丐摇晃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天边。 … …… 青州北,长蛇谷。 “善将军,那陈宫仍旧派人在阵前叫嚣…” “呵呵~不急~再拖~再拖他个…三日夜…传令全军,不得妄动!” “是!” 在那一旁,王良手拿着一封漆金的羽信,犹豫说道。 “善将军…朝廷那边…那宋子姜又上疏参您了…说您…” “说我什么~” “说您…贻误战机…懈怠军政…窝藏反心…” “噗哈哈哈哈,他宋老贼也就会这些鬼蜮伎俩了~说我善子夫有反心,还不如说他自己有反心来得可信!” “但是,将军,到底是朝廷问询…这…该如何回复?” 闻言,善子夫沉吟了片刻,说道。 “老夫修书一封…直陈圣上…” 第128章 望日 青州北,雁荡关。 “戚将军…军中粮草…所剩不足三日…” 闻言,那戚扬支撑着身体,眼底阴沉郁结,不禁问道。 “朝廷那边…可有消息?” “五路信使均没了消息…末将以为…只怕是…” “有人…欲断灭我…戚家军…” 话毕,那戚扬冷眼看着那桌上堪舆图,心下叹道。 “国危势重…奈何…小人当道…” “陈宫…你先下去罢…” 闻言,那陈宫眨了眨眼睛,看着那愁眉紧锁的戚扬,轻声问道。 “将军…今夜口令是?” “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将军…” “下去罢…” “是…” 陈宫离开了那帅帐,他回头看了看那掌着烛火的营帐,和那无数或明或暗的军帐,眼中凝滞不动…兀自向着那黑夜中走去… … …… 同时,帅帐内。 戚扬看着那堪舆图,久久不能回神。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那油烛也将灭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叹息悠长而无奈,像是被埋了千年的僵尸在喟叹,又像是从九泉发出的幽邃声响。 夜里吹过长长的风,无数将士在夜里起来看着那一天明月,北塞略显寒凉,突兀的山峰之间,高高地架着一轮明月。今夜是望日… “咋地,老李,想家了?” “呵呵,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和内人一起包月饼呢~” “嘿,你这识字的人就是多愁善感~” “不像俺,赤条条没个牵挂~” “村西的王寡妇也不待见俺~” “呵呵~没事儿~等你此战回去,你就是英雄了…到时候,说不定那王寡妇还要倒追你呢~” “嘿嘿,追不追的倒也没啥~俺参军就是想着好好干一场,整天窝在那村沟子里,都闲出个鸟来了~” “俺爹从小就不待见俺,说俺是个二流子,一天天不务正业~俺要是能拿了军饷,到时候回去也能在那老汉面前挺一挺腰杆~” “呵呵,你呀~” “能完整地活着回去…就不错了…” “诶~老李,说起来,你这读书人为啥要来干这杀人活计啊~” “我?呵呵,整天躲在书斋里能有什么作为?” “正所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参军就是厌倦了那书斋里的尔虞我诈,想着报国而已…” “你还是狠嘞,净说些俺听不懂的话,但是一听就很屌!帐里兄弟都说你不好相处,俺就觉着你是个好汉!” “好汉?哈哈哈哈~” “笑啥嘞~就是嘛!” “哈哈哈,没事,你也是好汉!” “嘿嘿~” 恰在此时,一名百夫长来了帐前,说道。 “今夜,口令!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是!” 待那百夫长离去,那刘二狗问道。 “李子,啥叫破釜沉舟啊?” “……” “没事…就是个口令…没啥奇怪意思…” “哦~行吧…” 北塞的夜里,流风飒飒,似是直欲…将那天上明月,也吹个零落… … …… 京城,绮园。 “梁州起了叛兵?” “是…陛下…打着…额…打着…” “有话就说!” 闻听那尊位怒骂,那小太监忙跪了下来,颤声说道。 “打着…清君侧的旗号…” 话毕,那小太监就垂首跪地,微颤抖着。 而那尊位身旁,陈世平一身紫袍,却是笑着说道。 “哦~清君侧…却不知…清的是…哪个君侧啊~” … …… 绮园里,那群芳又随着时令凋谢了一批,开放了一批,却是一时一风景,一天一境况。已然不同往日的红紫装扮,现下是一片粉雕玉琢之光景。 第129章 巫术 翌日,长蛇谷前。 大齐数万将士陈列谷前险滩,旌旗猎猎,风中飘过阵阵肃杀之气。 “将军!叫战许久,那谷内并无人应答!” 闻言,戚扬两眼生寒,沉声说道。 “组织一队人马进去查探!” “是!” 待从军内选出五十人的轻队,那小队便顺着谷道探了进去。 时值晚夏,青州属北,天上一轮白日高悬,谷中雾气逐渐消散,从那山崖上隐约显出一众黑影。 戚扬眉头一紧,看着那影影绰绰的黑影,只觉头皮发麻,冷声下令道。 “备一轮箭雨,我倒要看看那黑影是什么东西!” 闻言,阵前迅速列好了排排弓手,几声令过,那山崖之上的黑影已经被射落了不少,待查探之人回来,报告说。 “将军,那黑影俱是稻草扎的假人!” 看着那掉落了满山谷的假人与乱箭,戚扬愈发眉头紧皱,自顾喃喃道。 “善子夫…你这是打的什么鬼算盘…” 恰在此时,那一队查探的人马回来了。 “将军!谷内并无兵马,甚至不见烟灶痕迹,我们翻遍了谷中上下,也不见有伏兵!” “风烟岭是什么情况!” “回将军,岭内一览无余,全无一人!” 话毕,那陈宫作声道。 “戚将军,这是怎么回事,那善子夫十数万兵马都飞了不成?” 戚扬眼见谷内雾气全消,便下令道。 “派一万人据守此地,其余人随我出走风烟岭!” 话毕,一行军马浩浩荡荡进入了长蛇谷,谷内确如那查探之人所说,并无营帐痕迹。 恰在此时,日头已经上了半天,谷内微风吹起,空气中一时间弥漫了一股轻微的臭气… 突然闻到这臭味,戚扬一时间心下捶鼓,便招徕军医问道。 “军医,你可知这是何气味?可有毒?” “将军,此味是雄黄…可解毒杀虫、燥湿祛痰、截疟…只是普通矿石的话,对大军是无害的,可若是遇了火,便是剧毒…” “原来如此,多谢老医官~” “传令全军,长蛇谷内不准明火!” “是!” “另外,查清这气味来源,迅速清理!” “是!” 言罢,戚扬便率军继续向着前面风烟岭进发了。 一众人马将至那岭中,忽地迎面飞来一阵箭雨! “戒备!” 那箭雨一直过了整整十轮,方才停下,待停下时,空中却飘满了一些白色粉末,却是那箭雨带了过来的,地面上也满布着大大小小的白色粉末。 箭雨过后,却是自那风烟岭内抛下了无数滚石,径直将那一众人马逼得退向了长蛇谷之前。 戚扬看着那被巨石堵住了的行道,不禁冷声道。 “这善子夫…端的是会装神弄鬼…” 将入了夜,那巨石方才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戚扬看着那颓唐的天色和一众疲惫的士兵,只得吩咐道。 “今夜在此地过夜!全军不得明火!” … …… 入了前夜,长蛇谷内。 阵阵风从山上刮了下来,风中带着些湿润的气息。 夜色黝黑,天上还生了云雾,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中满是湿润的黏腻感,夜里还有些微冷。 只是方过了半夜,帐外忽然传来阵阵嘈杂响声。 戚扬不禁起身出帐,却看到了一副令他一生难忘的情景… “巫术!是巫术!” “救命啊!将军!” “巫术!” 帐外无数将士哭喊着,身上到处烧着鲜红的火,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水汽,阵阵寒风吹过,已经闻不到那微臭的气味了,但是戚扬莫名地感到有些恶心,他高声喊道。 “退出长蛇谷!脱掉盔甲!捂住口鼻!” … …… 与此同时,长蛇谷上方山崖里,无数高大的树木被从里面揭开,一个个身着轻装玄甲的将士从中出来,深夜里,他们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他们顺着崖壁下坠,夜色隐匿了那无数的杀气,与此同时,山崖上方,一群玄甲士兵挽弓搭箭,箭头滴着些许污臭,径直瞄准了下方那无数的火焰… 【补:本文应用了一些化学知识,在此仅做补充之用。一,雄黄味微臭,遇热会变成砒霜,砒霜无色无味;二,山谷内白天刮谷风,晚上刮山风,山风易降雨;三,文中提到的白色粉末是生石灰,生石灰遇水放热。最后,本章只是想表现北旻军的巫蛊之术,作者尽量做到符合科学…轻喷~】 第130章 会盟 随着几声破空的箭鸣声响起,那下方鲜红的火焰处分别响起了数声爆炸,火光摇曳中,无数残肢断臂飞溅… 谷外无数玄甲兵涌了进来,浓重的夜色中混杂着各样声响。 兵器交接声…哀嚎声…粗重的呼吸声…喊杀声…刀错陷血肉之声…头颅飞滚之声…声声鼓动着鲜血黏腻的耳膜… 谷中树影…人影…兵甲影…刀光剑影…像无数挣扎的鱼儿…游动…踊跃在湿润的水汽中… 火光…血光…腥红色…冷锈色…刀刃上的寒光…铠甲上的血污…浓烈的墨色…断裂的袍泽…充斥了人们的眼眶… 一直杀到了天明,随着东方一缕白光射到了谷道内…一切仿佛忽然安静了下来… 那剩余的玄甲兵中,一名为首的将领摘了面罩,却赫然是那赵青… 那赵青提着一柄长刀,来到了一名青衣尸体旁,拿刀撩开了那掩面的破布,他眼中凝视着那尸体,却赫然看见那尸首脖颈处刺着一个“劫”字! 死囚!糟糕!中计了! 正想到此,那长蛇谷两侧忽然落下无数滚石,却是赫然堵住了两方道口! 在那长蛇谷之上,陈宫一行人面上掩着青巾,各自列阵,手中拉开长弓,箭头处烈火燃烧,却是远比那还未出了东山的太阳还要热烈… “放!” 不过几轮箭雨,下方已然是一片烈火熊熊燃烧,那无数死囚的衣衫里却是都流出了无数墨染的油印… … …… 几日后,戚扬看着那案前的书信,闭目踌躇着。 戚弟亲启: 兄素知弟王命在身,又横遭粮草之灾,不忍即刻罢战休息,遂欲行不义之事,举疲惫之兵。然两国交战,百姓罹难;兵戈交接,黔首受钳。兄未尝不忍痛破心,血泪交流。然王事所系,苟非如此,兄岂忍挥戟扬戈,与君苦血肉之情,弑魂灵之惊也? 今幸得王命,及时休战,两国复交秦晋,两地重归旧好。兄念及兵车之未冲,钩铩之无染。遂舍麾下心爱与君,聊作功劳。 奉承天命,赠弟粮草十万石,弟可尽检,均为上好。吾大旻欲设盟于不周山,请齐之使,以共结亲信,达成和睦。 惟望弟安,子夫奉上。 —————————— “陈将军,粮草要道如何了?” “回将军,那群阻挠的流民已经尽数驱赶正法…现下粮草犹可通航,只是…朝中出了些变故,现下粮草断绝…再行征集,恐怕还需些时日…” 闻言,戚扬微叹了口气,说道。 “我等兵家,惟事土与戎…其余…莫管…” “是…” “议和之事,速呈陛下…与摄政王…” “是…” … …… 扬州,香积寺。 “施主,怎得到了这般境地…” 闻言,张秦忆抬眼看了眼那老和尚,笑着问道。 “上次来去匆忙,还未请教师傅大名,看师傅面相可不像是关中人士~” “呵呵,老衲法号慧觉,也有个诨名唤作达缯~公子叫我达缯便好~” “大师还是个奇人,一般礼佛之人都是喜欢别人叫空名,您怎得喜欢别人叫诨名~” “呵呵,老衲自视尚未了悟世间大智慧,遂还是个俗人~与公子并无两样~老衲生在西域,长在关中,自幼学佛,已然是多年虚度了~” “老师傅也是个闲人,还来找我这落魄后生~” “呵呵,公子可不是什么落魄后生,依老衲看来,秦公子却是这乱世…唯一的破局之子…” “呵呵~什么破局不破局的~老师傅莫不是来为无易送斋饭的?” “哦~对对对,你瞧我这记性,只顾和你说话了~” “总之,还是多谢老师傅收留,无易也不叨扰,明日便走~” “呵呵,无妨,公子天命在身,老衲便是想留也留不得啊~公子自便即可~” 言罢,那达缯便自顾自离去了。 张秦忆听着那老和尚话中有话,却不甚明白。 “天命在身?这老和尚怎么还是神神叨叨的~” 在那一旁,一盏清茶中,茶叶舒卷,茶水微澜。 第131章 山洞 翌日,将晨时候。 张秦忆打开了房门,却赫然看见一个准备的妥帖的花篮正放在门口,那篮上束着一页留言。 “秦公子,晨起尚早,老衲去往后山采药去了,昨夜为公子准备了些衣物与银两,院门掩住即可~” 看着那花篮,张秦忆哑然失笑,喃喃道。 “这达缯师傅还是个闲不住的性儿~” 言罢,那张秦忆从房中取过一支笔,在那花篮处添了些字,而后拿了里面银两,便拄着拐杖,下了山去。 花篮放在原地,一阵风吹过,露出了上面的字迹。 “老师傅心意,无易心领了~衣物就算了~无易还没有遁入空门的心思~银两就收下了~老师傅还是心善,到了无易手里的银子可没有逃走的道理~有缘再见罢~慧觉大师~” 张秦忆一步一步地走着,不远处的官道上驶过一队官马,张秦忆头发散乱着,兀自低头走着。 “呵,也不知道,那荀括现下是什么境地…” 正自喃喃着,忽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公子这么关心~不若随我回去看看~嗯哼~” 乍听到这一道声音,张秦忆一愣,立时拔出了腰间短刃,向后刺去。 “诶哟~秦小爷可别伤着自己~” 张秦忆透过那披散着的头发,看清了眼前之人。 此人一身宽大衣袍,却给人一种骨瘦如柴之感,面色阴翳,双眼深深地窝陷进去… “哦,你是何人?” “鄙人姓张,可不是什么秦小爷~” 乍听闻那沧桑的嗓音,那人明显愣了一下,而后轻笑说道。 “秦小爷还真是多才多艺~差点把我蒙了过去~” “只是,您这骨相却是天下第一等,老奴可认得~” 张秦忆看着那逐渐走过来的男子,眼中神色闪动。 “秦小爷可莫要想着挣扎了~乖乖与老奴回去,大家都方便~” 正说着,却是一爪伸了过来。 张秦忆顿时身子一仰,躲过那一抓,而后转身便跑。 那黑袍男子正要去抓,却是猛地踩到了地上的几颗豆子,霎时间一阵雾气涌动! 直呛得人面目通红,那黑袍男子佝偻着身子跑了出来,不断地咳嗽着,他睁开那流泪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一个跑远了的身影… 却说张秦忆,径直跑了进入那一旁的树林之中,方翻过了一座巨石,忽然一脚踩空! 跌进了一处地洞之中! “嘶~疼疼疼疼~” 张秦忆摸着被摔了八瓣的屁股,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正喊疼的时候,却是忽然看见了面前的一个素衫男子… 二人大眼瞪小眼,张秦忆坐在地上,神色怔愣;那男子弯腰看过来,似乎是正要采一株药… “咳!呃呃…这位兄台…呃…你好?” 那素衫男子咽了咽口水,也是愣愣答道。 “呃,这位…这位…乞丐大哥…你也好?” “好好,都好都好~要不您扶我一下?” 那素衫男子愣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一般,忙说道。 “啊?噢噢!不好意思,小兄弟没事罢~” 不一会儿,那素衫男子搀着张秦忆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而那山洞之外,却是别有一番天地。 第132章 花斋 张秦忆抬眼看到了眼前之景,一时间顿住了脚。 从那周遭石壁处,泻出泛着白浪的瀑布,径直流向了湖心处,而那天空之中,高悬着一方缺口,投射下外面的白日悠悠。 在那水塘处,折射着五彩的光华,个中游鱼踊跃,间或青蛙闲坐。水潭清澈见底,隐约可见底下的细沙与碎石。 水塘边青草丰茂,百花奇异,迎面吹来一股清风,夹杂着卉蕊馨香,古木陈味。 “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鄙姓花,取一个斋字,与我那陋室却是一样名姓~” 说着,那花斋便伸手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座粗大的古木,盘根错节之下,却是赫然显出了一副牌匾,上书“花斋”二字,在那下面状若门径处,还竖着两面木板,板上用着泛红的字迹,写道。 自在天里逋逃客,于斯烹茶、煮酒、画天下, 逍遥水中隐逸臣,在此采药、焚香、歌万年。 张秦忆咂摸着那对联,口中回道。 “花兄看着倒像是个不世出的高人,弟…姓陈,单名一个忆字,今日有缘造访贵地,多有叨扰,还望花兄海涵~” “相遇便是有缘,陈兄摔得不轻,不若先去我那花斋处喝壶茶水…” “花兄也不怕我是什么恶人?” “呵呵,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一身孑然,你难道还贪图我这花草树木不成~” “呵呵~恕弟直言,我对花兄此处境外幽居,还真是情有独钟~” 闻言,那花斋无奈一笑,说道。 “陈兄弟凡尘中人,又正值青壮年华,怎得便早早向着归隐之事了~” 二人相偕来到了那案前一处石桌,石桌上摆着些石刻的棋子,略显粗拙。那二人倒像是多年老友一样,径直开始了对弈。 “俗世纷扰,不得片刻之清静~弟也是羡慕花兄此中野趣,人皆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可我若能寻得花兄此方洞天,又何须在乎那大小之隐逸呢~都不过是世外独立罢了~” 花斋取来两个木杯,倒入了茶水,递与那略显狼狈的乞丐模样的张秦忆,笑着说道。 “陈兄弟倒是见解独到,只是看您这通身的气派,也不像是个流落的乞丐强盗,怎地到了如今这般境况呢?” 说罢,那花斋便一子落下,开始了那棋盘上的对弈。 张秦忆垂眸分析着棋盘之上的局势,仿若心不在焉地说道。 “世事人间,变幻无常;昨日膏梁,今朝颓墙;昨日飞扬,今朝荒唐。昨日妩媚女娇娘,今朝残酷中山狼。昨日富贵分人赏,今朝贫穷各自藏。昨日风月满床,今朝苦难他乡。昨日花槛前彷徨,今朝雨檐下奔忙。昨日满目的雕红钿翠好琳琅,今朝周身的破衣烂衫怎仓皇。昨笑赤子懒,今学女儿娼。昨乘龙凤回高天,今抛草木下空巷。昨是玉斧金门锦绣褥,今成孤梁断板西风窗。” 听着那张秦忆一番坠珍珠似的回答,花斋又是落下一子,笑着问道。 “陈兄,觉虚妄否?” 张秦忆手里捏着一个白子,想也不想便落到了棋盘上一处位置,浅笑说道。 “不觉虚妄,但觉…天地宽…” “昨日是金银笼中粉雕玉琢的美人雀,今朝…是梧桐树上魂舒身纵的彩凤凰。” 听着那张秦忆回答,花斋复落下一子,说道。 “陈兄,可是输了?” 张秦忆看着那棋盘,顿时绽开了笑颜,说道。 “输了!输了!哈哈哈哈哈哈!输得痛快啊!” 花斋摇了摇头,说道。 “茶水都凉了,倒像是我这主人招待不周了,不若我送公子一首词?” 听着那花斋说话,张秦忆愣了愣神,笑说道。 “好啊~愿闻其详,倒是好久没人送我诗词了~” 花斋入了那木屋中,取出些笔墨纸张来,说道。 “自然是比不得公子收的奇珍异宝,金银绸缎,‘师道’无甚长物,全将腹中墨水送君一份,聊表寸心~” 言罢,那花斋便展纸泼墨,挥洒自如,以行体填了一首《金错刀·无题》。 麒麟冢。黄昏宠。天下惊奇花孽种。 朱红明月笑郎君,冷落公卿欺万众。 梨花筒。雕梁栋。人间怪诞河清颂。 美人窈窕粉红香,别后百年风一垄。 花斋一边写,张秦忆一边念。 “美人窈窕…粉红香…别后…百年…风…一垄…” 待最后一笔写罢,那花斋与张秦忆相视一眼,却是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笑得那样悲凉,那样无奈。 “花兄是天上下来点拨我的神仙不成?” “害,我不过是个山中人罢了,既在槛外,也不在世中~” “却不知,花兄,槛内真名?” “吾俗名,黄师道,本是西洲人士。因避却尘缘,来了此地,当了个山中逋客…” “却不知,陈弟,槛外真名?” “我?本名,张秦忆,俗名秦无易。不过是个,尘中狂人罢了…” “呵…天下谁人不识君呐~大齐秦侍郎,锦袍红衣官。” 那二人就这样相与坐在那池潭水旁,看着水中激浪,看着天外白日,看着花草古木,看着鱼跃蛙鸣… 第133章 陨落 京城,绮园。 “殿下,那荀括…已然处理了…” “嗯…知道了…” … …… 与此同时,京城北,乱葬岗。 一名戴着斗笠的少年带着几名壮汉,来到了一处坟头前,那土还是新的,混着几根叫不出名字的杂草。 那少年看着面前的坟包,咧开嘴一笑,说道。 “挖~” 待得将过了正午,日头偏斜着照入了这片幽林。 而那坟包处,俨然挖出来了一具漆木棺材,待得那二旁人将棺材盖翘了起来。 那少年走到了棺材前面,抬眼看向了里面,里面是个心口凝了片乌黑的血的“尸首”,一身的锦绣官袍。 绮罗看着那“尸首”,微微张口,说道。 “白日梦…” 闻听了这声音,那“尸首”却是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惨白一片,像是包了一层粘膜的人眼珠,他也是咧开了嘴,笑言道。 “黄泉路…” 那声音沉闷而潮湿,像是在地下压了数万年的一段朽木,阴沉得像是要滴下水来,沙哑得如同火中披驳作响的陶瓷。 看着那一动不动的荀括,绮罗笑着说道。 “看来绮罗是来得刚刚好,荀大人还不至于真死了~” 那荀括微闭上双眼,口中轻哼道。 “集结,北上东洲,救主上…” 闻言,绮罗顿时眉头紧锁,吩咐一旁人将那“尸首”用草席裹上,便从小路离开了那片乱葬岗。 … …… 京城,含章殿。 “陛下,该用午膳了…” 闻言,陈陆吾抬眼看了看那花卿,不禁问道。 “摄政王…在何处?” 闻听问话,那花卿忙垂了首,应道。 “在…在绮园…处理着梁州叛乱之事…” 陈陆吾看着那一桌子午膳,只是随便吃了几口,便再无食欲,不禁又拿起了那一本诗词集卷,虽然早已经被翻得起皱发黄… 陈陆吾不觉眼皮发沉,便吩咐道。 “孤有些乏了,且退下罢…” 说罢,那陈陆吾便踉踉跄跄地向着那龙榻上走去,只是脚步一晃,却是忽然就那样趴在了龙床之畔,生息渐微。 “是,陛下…安息…” 说罢,那花卿却是没有退下,伸手拿了一块糕点,放到口中嚼了起来。他悠游自在地走到那陛下身旁,将人扶上了龙榻,那陛下嘴角流下一道血迹… “诶呀~陛下这样,有失皇家颜面呐~” 说罢,那花卿便掏出了一张手帕,为那陛下擦去了嘴角血迹,将人扶正,为那尊位理了理头发,口中喃喃道。 “大齐…结束了…呵呵…” 待为那尊位盖好了绣被,花卿便不慌不忙地整理起了那一桌子菜肴,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那尊位入了睡,那花卿公公趁着窗外射进来的天光,整理着残羹冷炙。 在那衣袖摇摆间,花卿已然挎着一个篮子,走到了殿门前,在最后离去之时,他抬眼看了看那龙榻上一动不动的尊位,眼中没有半分色彩… 随着一声关了殿门的叩响,这个王朝的旧日已经彻底陨落,而那一刹那的陨落,甚至都没有黄昏漫天的绝艳,没有霞光万丈的辉煌,只是…连花木都不曾为风摇动的一个瞬间,一切均已结束… 第134章 调戏 秋水,游船上。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船家,去风烟浦~” “姑娘这是要北上?最近北边可不太平啊~” “无妨,不过是回乡探亲罢了…” 言罢,那斗笠之下的女子便自顾静坐,不再作声了。 秋水虽然名为水,但实际上是一条大江,却是凭空被名字短了志气~时值晚夏,水面波光粼粼,望着那水中不时游曳的鱼儿,虞弦梦想起了昨日的遭际,一时间神恍魂呆… 京城,梁王府,侧房。 虞弦梦正被软禁于此,忽地门外响起了叩门声响,虞弦梦一怔,却只见从那门外闪进来两个素衣女子,那二位女子颇有些面生,一见面便掏出了一枚令牌,那牌上“木”字冷峻,牌身带着些青古之气。 “虞姐姐,是时候离开了~” 虞弦梦放下了手中纸笔,看着那二位女子,不禁问道。 “可是花非烟妹妹的人~” “姐姐蕙质兰心~只是,奉公子命,今后,天涯相忘…春楼由花坊主接管…” 虞弦梦永远都忘不了,那女子手中递过来的一枚丹药,上书着“风情蛊之解”,却是全无半个他字,她呆呆地接过了那一方药盒,仰头便将那药丸吃了下去。 虞弦梦看着那二位女子,不禁问道。 “何计脱身?” 其中一个女子却是将脸一抹,瞬间变成了虞弦梦的模样,足有九分相像。 “狸猫换太子,金蝉脱壳之计~” 虞弦梦看着那垂眉而神似自己的女子,便握住了她的手,说道。 “妹妹…可有牵挂…” 那女子抬眉看了眼虞弦梦,眉眼弯弯一笑,说道。 “姐姐快走吧,妹妹自幼生在春楼,长在春楼。有今日,没明日。总是如此,今朝能代姐姐扬名,却是…求之不得~” 闻言,虞弦梦愣了一下,喏喏问道。 “妹妹可有名姓…” “奴唤…巧儿…” “好…巧儿妹妹…姐姐受您恩惠,此后定为妹妹立碑作传…显扬闾巷…” … …… 未过多时,京城春楼。 虞弦梦一身素衣被送了进来,那屋内一名面如秋月,眼若桃花的女子亦抬眼看来。 “虞姐姐~却是别来无恙啊~” 虞弦梦看着那衣衫不整的花非烟,不禁皱眉说道。 “非烟妹妹,你这是…” 那花非烟莲步轻移,来到了那虞弦梦身边,顺手便揽住了那虞弦梦腰身,却是眉眼弯弯,抿嘴一笑,轻声呵道。 “姐姐可是吊我吊得紧~为了躲我,还跑去了扬州春楼~” 虞弦梦面上一冷,正欲将那手臂拨开,却是兀地脸上飞出两朵霞红,嘴里喏喏言道。 “放手…” 看着那浑身抗拒的虞弦梦,花非烟只得悻悻作罢。 “都是风月场里的一方主人了~姐姐怎地还是不肯与我~” 虞弦梦不禁白了那花非烟一眼,颇有些吃味地说道。 “谁与你一般,活这世上却是专为了风情而来…这般男女不忌,早晚死在床榻之上~” 花非烟抬眼接了那一整个白眼,却是面色微红地说道。 “姐姐便是啐我,非烟也是爱得不能~” 言罢,她便整个人环住了那虞姐姐的脖子,个子稍矮些,却是像个小孩一样贴在那素衣美人身边。 “姐姐今后有何打算嘛~” 闻言,虞弦梦眼神一黯,冷冷问道。 “公子去了何处…” “那般负心汉,姐姐还要去寻呐~” 闻言,虞弦梦不禁叹了口气,说道。 “到底是我男人…” “姐姐却不曾叫我是你女人~妹妹心里却是吞了香橼一样酸呐~” 垂眉看着那挂在身上的可怜楚楚的花非烟,虞弦梦面色微红,蚊声说道。 “什么…女人不女人的…赶紧说~” 看着那虞弦梦面上微泛的粉红,花非烟唇角一勾,笑道。 “诶哟~姐姐害羞了?” 乍听了那花非烟调戏,虞弦梦不禁一拍那挂件的身子,佯怒道。 “赶紧说~一天天的就好在我面前耍嘴~” 突然被眼前美人拍了一下,花非烟只觉魂都丢了三分,晕晕道。 “诶呀~去东洲了~秦公子一身乞丐装扮,掩人耳目~” “姐姐简直要我身子骨都酥软了~姐姐~” 看着那花非烟逐渐泛红的脸颊,虞弦梦顿时后悔了方才的举动。 本想给这小妹一个教训,怎地看起来她还更…兴奋了… 第135章 报答 虞弦梦还来不及挣脱,忽地又被那花非烟黏了上来,二人衣袖交叠,上下相对。 虞弦梦看着那眼中逐渐不对劲的花非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花…花妹妹…抱得太…太紧了…” 而在那花非烟眼里,虞弦梦却是一颦一笑都似天上仙女一般,引得人神魂颠倒,芳心动摇。 “虞姐姐,我救你出来,你也不想着报答我一二~怎得还全心藏着别人~” 虞弦梦额角流下一滴冷汗,强撑着笑容,虚与委蛇道。 “报答…自是…自是…唔!” 话还未说完,却是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垂眼低眉,看着那偷腥成功的小猫,黛眉微蹙,眼中神色满是复杂,却也只是立在那处,任由那小猫索取。 似是想到了什么,虞弦梦忽地想挣脱开来,却是又被那小猫攥了个紧。 “呵!妹妹!妹妹!你听我…” 虞弦梦正要说话,又被含住了绛唇。 二人一进一退,直把那虞弦梦逼到了门板之上。 看着那花非烟俨然失了神智,复隐约听着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虞弦梦忙掣住那花非烟意欲不轨的手,泛红着脸颊低声说道。 “妹妹,不行…” 花非烟猛地被抓住了手腕,复抬眼看向了那虞弦梦,眼中神色可怜,楚楚动人。 虞弦梦咽了咽口水,只觉周身一片燥热,却还是坚定地说道。 “妹妹,唯有这个…不行…” 那花非烟眼中的落寞几乎都浓成了水,两眼满含幽怨地看着那虞弦梦,不觉嗔怪道。 “姐姐什么时候,还背着妹妹从了良~” 虞弦梦面上一阵尴尬,假笑着将那花非烟拉到了桌旁。 入了座,那花非烟还是一个劲儿地往那虞弦梦身上挤,像是蜜蜂裹着花,要弄得周身花香才作罢。 “诶呀~正事要紧,你可知公子为何去东洲?” “姐姐,我哪里敢猜想公子的谋划啊~” “现下大齐乱得很,我这春楼都不知道能开到几时了~南边梁州还冒出了一支叛军,姐姐不趁着国破家亡好好与我受享几日,还整日奔波个什么劲儿啊~” “安定自然是好的,只是,这天下纷乱,妹妹还是要早做打算,狡兔还需三窟,我等女子,遭逢乱世,更要有所寄托,而我此去,别无他意,只是想最后再见公子一面…” “不然,我怕…此后都…再难相见…” 听着那虞弦梦一番动情之言,花非烟不禁问道。 “姐姐何日归来?” “估计…不出一月…” 闻听那虞弦梦作答,花非烟抓住了那佳人的手,嘱咐道。 “公子谋划天下,我等自然不敢妄自猜测,只是,如今南齐纷乱四起,北有外敌,南有内乱。我猜测,只怕是公子,也在其中…推波助澜…” “姐姐,你让我早谋后路,却不知,姐姐可有后路?” 看着那花非烟关心的询问,虞弦梦抿嘴一笑,说道。 “现下,我也只是个民妇罢了…不过是,求个安稳日子…只是,再见公子一面,那我余生也便无甚遗憾了…” … …… “姑娘,前面就是风烟浦了~” 听了那船夫说话,虞弦梦回过了神,便从船厢内走了出来,抬眼望去,只见得不远处,又是一处繁华地… 第136章 北归 入了夜,梁王府。 灯火渐熄,天上一轮圆月高悬,照下满庭清澈。 忽地,门外三声叩门声响起,陈秋雪立时起了身,她鬓发散乱,一身薄衫。 入眼,却见门庭处站着一位红袍郎君… 陈秋雪整个人怔怔地看着那阴影处的郎君,眼中不自觉流下了泪,颤声道。 “无易…是你嘛?” 那人却不作答,只是歪了歪头,面上似是在笑,而后转身欲走。 陈秋雪忙去拉扯,却是扑了个空,她抬眼看去。 那红袍郎君只是踱步在院内,始终不曾转过身来,空留下了一个背影… 陈秋雪倚着门框,看着那红袍官人,夜里明月朗照,犹能看见那衣袖上缝着的一朵红梅。 她眼中晦暗不明,冷冷地盯着那红袍郎君,问声道。 “你不是,走了吗?现下还回来作甚?” 那身影一愣,侧着脸说道。 “不知郡主想许什么愿望呢?” 乍听了这话,陈秋雪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眼中依稀,似乎看见了… 圆月高悬,花灯影下,那红袍郎君笑着相问… 陈秋雪只觉头晕目眩,下意识说道。 “妾…妾身…” 只是还未说完,却听那红袍影子又是开口说道。 “呵呵~郡主怎得这般天真可爱~” 说罢,那红袍郎君便转身要走。 陈秋雪瞬间凤目一冷,径直掏出了腰侧短刃,一个飞掷,便将那红袍郎君截了下来。 她一步步走了过去,看着那趴在地上的红袍郎君,眼中幽光闪烁,娇声嗔道。 “来了还想走,无易可真是~天真可爱~” 只是方将那红袍郎君面容掐了过来,入眼的却是个稻草扎的傀儡! 陈秋雪美目含霜,看着那没有半分生计的傀儡,耳边顿时响起了那些熟悉的声音。 “郡主既喜这无神之物,无易自当投卿所好,还望郡主珍重~” “大雨惊朔雁,荀花魏草何轻贱!” “快些放灯罢~不然误了好时节,只怕愿望就不灵了~” 无数话语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陈秋雪却是越听越冷静,眼中出奇地带着些蔑视,张口说道,似是自言自语。 “到底还是心地不坚,这般低级的鬼蜮伎俩也能扰我心智~” “呵呵,与我公孙家玩巫蛊之术,秦郎未免太过小瞧我了~” 话音方落,那一方世界顿时音消影散,周遭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陈秋雪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一位微笑着的中年男子,便拱手问声道。 “不知前辈是?” 那男子捻着胡须,身着一身玄袍,上画着阴阳数理诸多图案,却是恭身相拜道。 “鄙人魏珩,家师公孙衍,嗯…按辈分算是…呃…算是雪郡主的堂兄?” 那陈秋雪看着面前的玄袍男子,不禁笑道。 “不知,堂兄托梦与我是要作甚呢?” 那魏珩一阵错愕,而后拱手相拜道。 “雪郡主不怀疑我?” 那陈秋雪理了理鬓发,似是无聊地说道。 “这般梦法,却是堂兄独有,阿娘曾与我提起过~” “哦~原是如此,沁姑姑还是深谋远虑啊~” 那魏珩正了正神色,说道。 “家师托信于我,特来此告知雪郡主与沁王妃,南齐不日将有巨变,还望二位尽快…谋定北归之策…” “是何巨变?为何只说了我母女两个,我父亲又当如何?” “家师只留下一段谶语,曰‘莫高匪山,莫浚匪泉’…” 言罢,那白茫茫天地却是瞬间坍塌,陈秋雪还来不及细问,却是瞬间惊醒,看这天光,已然是后半夜了… 第137章 失忆 却说张秦忆,与花斋相别后,便出了那处洞天,兀自向着东州去了。 一路上,却是见惯了诸多人间百态。 有那一同流落的同行乞丐,也有围聚山野的盗匪强梁,既有卖儿鬻女的枯瘦男子,也不乏出入春楼的公子纨绔… 这一日,张秦忆随着众多乞丐一同进入了东州,看着那奉天院在各处施粥与饭。 东洲邻着青州,受那战乱波及以及年前大旱,总是收了许多流民乞丐,据传,这是那娄敬娄太师临终前吩咐的,现下奉天院娄公子正是揽着这差事… 张秦忆拿着一碗白粥,那粥寡淡无味,野菜也没有半根,正是混在那乞丐人群中,听着这东州近事… 因着面上一道长疤,周遭人也只当是什么流落的盗匪,不敢与那破衣烂衫的男子靠的太近… 张秦忆方喝完了一碗白粥,心里想着些近事之时,忽地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还要嘛?” 听着那对着自己的声音,他才抬眼看到了面前的女子,那女子一身青衫,面上淡妆,手中拿着一碗白粥,正是看着自己。 张秦忆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 “谢谢,不用了…” 说完,他便要起身离开了,只是那女子忽地来到了自己面前,不顾那张秦忆身上奇怪的味道,眼中定定问道。 “你…好像我一个故人…” 张秦忆眼中闪动了几下,沙哑说道。 “呵呵,姑娘认错人了…” 说完,便是径直离去了,他拄着一根粗拐杖,上面还带着些枝杈。 张开凤看着那离去的身影,越看越觉得熟悉,忽地眼中一动! 是他!他怎么来东州了?他不是应该在宫里嘛? 正疑惑间,那张秦忆却是早已经拐过了街角,消失在了眼前,张开凤忙追了上去。 待追到了街角,却是再不见那人,不见那昔日的红袍官人… 张秦忆走过了街角,便进了一家院子,院内陈设简单,只像是个普通的农家院子。 那院内一个农妇看到了生人,便问道。 “你是何人?” 而张秦忆却是眼中恍惚,只觉头晕目眩,径直扑倒在地,他隐约想起了什么… 是那个傀儡师…下了迷药… 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前,他看着那农妇,张口想说什么,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后便径直扑在了地上… 那农妇吓得一阵怔愣,正要去将那生人扶起来,却是忽地又从门外进来一名陌生女子… “不好意思,这是舍弟,喝醉了酒不认路,打扰姑娘了~” 那张开凤带着几个婢女,一起将那乞丐扛上了马车,中间那张开凤给了那农妇几两银子,笑说道。 “舍弟平日便这副德行,今日打搅姑娘了,这是些谢礼,姑娘且收着,可莫要声张,不然让家父知道,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那农妇怔怔地收了银子,满口答应道。 “好好…好的…你们…随意…” … …… 入了夜,张府。 张秦忆乍地睁开了眼睛,只觉躺在一处香风环绕的床榻之上,他不觉皱了皱眉,强撑着要爬起来,却是忽地看见自己的衣物都换了! 看着面前明显的一处女子闺阁,张秦忆只觉有些头晕,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奇怪…怎地一想些东西就生疼… 正在此时,外面推门进来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开口说道。 “秦公子醒了?饿不饿?这里有些糕点…” “姑娘,你是?” 闻听这问话,张开凤一愣,不禁皱眉问道。 “公子说什么胡话呢?” 第138章 索后 张秦忆直愣愣地看着那张开凤,眼底一片茫然。 “是…是姑娘救了我?” 张开凤不禁抚着那张秦忆的额头,奇怪道。 “也没发烧啊~” 而后她伸出了三根手指,挥了挥说道。 “这是几?” 张秦忆面上一阵抽搐,作声道。 “我确实不认识姑娘…而且…我不傻…” 看着那一脸无语加茫然的张秦忆,张开凤不禁问道。 “那你记得自己是谁嘛?” “记得啊~我叫张秦忆,我家在…在…” 张开凤一脸茫然,什么张秦忆?看着那说话卡壳的‘张秦忆’,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你看,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就记得个名字,你应该是失忆了~” “啊?” “嗯……” “要不你当我弟罢~” “啊?” 张开凤看着那整个人都混乱了的张秦忆,便说道。 “你看,你姓张,我也姓张…我当你姐~不过分罢~” “可…可是,我不认识你啊~” “诶呀~你不是失忆了嘛~” “啊?” 趁着那‘张秦忆’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张开凤笑着揽住那张秦忆的胳膊,说道。 “还不叫姐?” “姐?” “诶~我的好弟弟~” “啊?” 张秦忆整个人都凌乱了,他看着那笑眼吟吟的张开凤,不禁问道。 “那…那姐,你叫啥?” 闻听这话,张开凤才恍然说道。 “哦!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看着那两个人都不太聪明的样子,张秦忆面上抽搐,不禁想到。 这不太聪明的亚子,随我~ … …… 京城,绮园。 陈世平看着面前的奏章,不禁沉吟道。 “除却一干粮草财银,还要索后?” 还未说罢,那一旁站着的陈秋雪不禁冷眼道。 “他北旻索得哪门子的后?” 那下首一位太监颤颤巍巍地说。 “索得是…前…前凤仪宫尚书…秦大人…” 陈世平放下了一杯清茶,垂眉问道。 “表书里明确说了要此人?” “是,是,殿下,还…还有…限期,限期一月…” 看着那早已经颤抖地趴在地上的小太监,陈秋雪不禁叹了口气,说道。 “你下去罢…” 那小太监如蒙大赦,忙不迭退了出去。 陈秋雪转身拜向那尊位,犹豫说道。 “父王,这…” “我儿想予嘛?” “说实话,儿臣…不想予…但若是…父王,执意要给…” “再说罢,前线吃紧,若能送一个人便休战,于百姓黎民而言,也算好事…当然,最后还是听我儿决断~” “我儿可有那张秦忆的踪迹了?” “蒲柳师傅传回了信,说是向着东州去了…孩儿再派人寻找几日,估计便可找出来了…” “嗯…近来诸事繁多,登基大典,南部叛乱,还有我那侄儿无故身死…” 那陈世平抿了口茶水,轻笑道。 “乱世…将至啊…” “父王,那赵光远…如何处置?” “呵呵,我与那赵汝阳私交还算不错~到底还是算我的子侄一辈~” “你与他言明利害,若他归附,亦可一用,若宁死不归,那就…” “留个全尸罢…” 将入秋了,京城的风中飒飒声响,早没了酷暑时候的蝉鸣鸟叫,却多的是鬼哭狼嚎… 第139章 天下 京都,赵府。 从那明窗外射进来半尺天光,映照着个中一位披头散发的男子,那男子手中拿着酒盏,里面剩下些残浆冷液。 那散发男子半趴在桌案上,眼底迷离,看着那案上一副笔墨,上书。 “江山匡弼凭白发,社稷危持仗老身。” 那男子看着那笔墨,却是忽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父亲呐,父亲,他陈氏内部争斗,孩儿又当如何?!又能如何?!” “这普天下也没了皇家正统,我效忠之大齐,又是谁之大齐?!” “谁之大齐?!” 正喊至此,忽地门外传来声应答。 “是,黎民百姓之大齐~” 赵光远一愣,便听得门外那小仆作声道。 “少爷,摄政王家的雪郡主来了…” 赵光远兀自冷了眼眉,将那手中酒樽一掷,径直走到了门口,将那门扇拉开。 顺着那无数光线涌入的,还有那眼前一位英气十足的雪郡主,端的是凤目凌厉,好像个束发美少年。 陈秋雪看着面前那披头散发的赵光远,眼中流光一转,拱手笑问道。 “光远堂兄,别来无恙啊~” “呵,雪郡主可是稀客啊,今日来访…莫不是来劝降我赵家的~” “呵呵,堂兄不请我进去坐坐嘛~” 赵光远看着那笑眼吟吟的陈秋雪,只是转身说道。 “呵呵,寒舍凌乱,雪郡主莫要嫌弃才是…” 说罢,那赵光远便进了屋内,屋内飘渗着一股淡淡的酒气,与屋外却仿佛是两个世界。 “雪郡主还带了刀来,莫不是还想着与我过两招?” 闻言,陈秋雪瞟了眼腰侧长刀,笑道。 “奉命而来,堂兄理解一下~” “呵呵,理解,当然理解~如今天下都是你陈氏的,我一介刑部员外郎又哪敢多言呐~” 陈秋雪自顾坐到了一旁的花椅之上,将那长刀放到了桌上,抬眼看向那桌旁坐着的赵堂兄,开口问道。 “堂兄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赵光远瞥了眼那陈秋雪,开口问道。 “你们如此篡位谋逆,摄政参朝,是嫌我大齐国祚绵长不成~” “国祚绵长?呵呵,先帝在时,我想堂兄与令尊赵大人应当是查过那秦朗父子之案的~” “堂兄呐~这烂可不止是烂一处啊~您二位还只是查他一家左相府,若真深究起来~可还不知,要查到谁头上呢~” “百姓食不果腹,卖儿鬻女;百官以权谋私,大行贪贿;那各样锦袍底下,可还不知藏着多少诡计与人命呢~” 闻听了那陈秋雪一番分说,赵光远垂眉说道。 “无论如何,尔等谋逆,已成定局,百官虽然噤声,可这天下人终究不是眼瞎耳聋…” “好,堂兄说到天下人,那咱们就聊聊这天下人~” “为了那嫡陈二帝,天下已然遭了多年殃戮,且不说我那皇叔,纵容那秦家父子上下弄权,草菅人命,想当初那林简之死,难道还不足以证其爪牙恶毒,堂兄怎地不说,那时上下都成了眼瞎耳聋之辈!” “再说我那即位袭禔的皇兄,不顾百官心中怨言,在朝堂强娶了秦家兄妹,简直是荒唐至极!其受命以来,还屡兴战事,致使如今天下,北有那北旻虎狼环伺,南有那叛贼搅乱山川!天下人不苦嘛?!何其苦也!” “堂兄!我陈秋雪敬您这一家忠臣良弼!可这大齐,是那天下人之大齐,是那黎民百姓之大齐!我父王虽背上了这弑君夺权的千古骂名,可我们又怎能置天下百姓,万千黎民于不顾啊!!!” “天下倾颓久矣,还望堂兄,能真正明了令尊遗言,何谓,忠于大齐!何谓,江山匡弼,社稷危持!” 言罢,那陈秋雪径直跪了下来,合掌说道。 “堂兄!我今日之跪,乃是为了天下苦命人而跪!还望堂兄,明鉴呐!” 赵光远径直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那跪地的陈秋雪,嘴唇嗫嚅着,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140章 菜缸 京都,户部尚书刘殷刘府。 “大人,今晨的药引已经备好~可以服药了~” 闻言,那刘殷低眉觑了那下首的小倌一眼,问道。 “看着面生,新来的?” “是,小的名唤青萍,是管家年前带入府内,现下府内诸事训练的熟稔,故而来此服侍大人~” “哦~老张带来的人啊~随我来罢~” 那刘殷一边在前面走,一边问道。 “老张可吩咐你我服药的诸多事宜了?” “管家吩咐了,小人虽不敏,也明了大致的流程,大人尽可放心~” “嗯~倒还算个机灵的~” 二人左转右转,来到了一处底下水牢处,顺着那步步生冷的台阶,二人下到了那地下深处,在那一旁有着无数的牢房,个中关押着的尽是二八年华的青春女子。 只是那些个女子一见了那刘尚书,眼神中却是均露出了恐惧之色,一个个瑟缩着,向着牢房里躲。 水牢虽在地下,却并不昏暗,相反,那墙角顶上,却是都镶嵌着斗大的夜明珠,不知是何机巧,映照得整个水牢辉煌明亮,为数不多的暗处,也只是那深处的几个牢房。 那暗处相当的昏暗,青萍转眼看去,只看得几坛似乎是腌菜缸一样的东西,上面不知置着些什么东西来压着,浑黑的一样物什。 青萍只瞟了一眼便不看了,这些个物什,也就第一次看时有些好奇,再看却是都无甚意趣,权当看厌了而已。 青萍恭身跟着那刘大人,一直走到了尽头。 那尽头也只是一个房间,门扇半掩着,里面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随着那大人迈步走了进去,青萍也紧跟其后。 这房间却是比外面还要明亮,四墙的翡翠琉璃,顶上赫然悬着一幅夜明珠镶嵌的星汉银河图,映照得整个房间明亮如昼,好似另一个天地。 那刘殷自顾坐到了那桌前,桌上烧着一锅滚烫的开水,里面的几个仆人合力从外面抬进来了一个“腌菜缸”,只是,那缸上“压”着的一个浑黑滚圆的物什,却是一颗少女丰润正好的头颅! 那少女口中鼓鼓,不知含着什么东西,一张嘴却是被缝上了腥红的铁线! 青萍起身上前,从那刘大人手中接过了一柄狭长的小刀,走到了那坛中少女身前,就着满壁辉煌,一刀一刀地片着那脸上腥肉,下置着一个白玉盘,盛着那新流下来的血,那血散发着一股诡异的熏香,一旁人一盘接着一盘的就着那鲜血,递与那刘殷。 刘殷软躺在了那铺着毛皮的花梨椅子上,受用那腥红,每用一盘,整个人却是显得容光焕发了起来。 “哈哈哈~好一个回天之法,没了那国师的回天丹,我刘殷却是也受用了一回长生不死~” 那刘殷正饮着那新血,这边青萍已然片下了一盘红肉,那肉还带着阵阵的抽搐与弹动。 一盘过后,青萍不禁垂眉看了眼那坛中少女,她半张脸正好似地狱恶鬼,半张脸又如同花季美人,她大睁着一双桃花眼,目眦欲裂,却是半分声音都发不出。 青萍将那盘红肉递与了刘大人,而后又抚了抚那少女,为她将墨发撩到了耳后,状若温柔的轻声说道。 “没事,很快的,马上就结束了~” 那金碧辉煌中,一方热锅正腾腾冒着热气,水汽迷蒙间,消弭了无数哀嚎与白骨… 第141章 无陵 东州,前礼部尚书张绮年府邸。 “小秦公子,可还认得老夫~” 闻声,张秦忆仔细打量了面前那白衫老人,只是眉头一皱,却是又摇了摇头。 “老先生看着眼熟,只是无陵实在是认不出来…” 【ps:张秦忆,字无陵】 那张绮年簪着满头白发,看着面前不知是真傻还是假痴的小秦侍郎,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凤儿,这几日,便先让小秦侍郎住下罢,雪郡主那边,只怕不日便要登门了,这么大个活人进了我张府,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爹,咱这算…窝藏逃犯嘛?” “呵呵,什么逃犯呐~” 话说至此,那张绮年抬眉觑了那自顾饮茶的秦无易,开口说道。 “小秦公子不过是来我张家做客几日而已~” “咱们远在东州,哪里晓得什么拘捕令呐~逃凤凰啊~” “况且,这位可是叫做‘无陵公子’,又与那朝堂之上的秦尚书哪里有半分关系~” 话说到此,那张无陵抬眼看了看那笑眯眯的张绮年一眼,眼中满是天真与懵懂,嘴里还嚼着半只鸡腿… “不知这位无陵小公子今年多大啊~” “哦~老先生,我今年十六~” 此话一出,场间顿时寂静了下来。 张无陵一愣,怯懦说道。 “怎…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嘛?” 张开凤眼角抽搐着,心想道这是退回去十六岁的记忆了。 “没什么,公子吃饱了吗?” 闻言,张无陵忙将碗里的米粒扒拉完,说道。 “吃饱了~多谢老先生款待~” “爹,那我带…无…呃…无陵公子下去了~” “嗯…” 张绮年应了一声,而后看着那走出去的二人,不禁喃喃道。 “张绮年,字无陵…这不是…当年旧秦太子的名讳嘛…” “呵…陛下啊~您究竟是带了个什么回来啊…” … …… 另外一边,张无陵和张开凤一起走到了后园。 “张姐姐,你真是我姐姐嘛?” “呵呵,跟公子开个玩笑罢了~我张家不是你的张家~” “那我是谁呢~” “你真的完全不记得了嘛?” “我现在一想东西就感觉头疼欲裂,总有种…不想记起来的感觉~” “没事,无陵在我这里歇几日便好,想不起来…就算了…” “姐姐,我脸上的疤是哪儿来的啊?” 闻声,张开凤脚步一顿,看着那张无陵,只是笑了笑说道。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误被歹人所伤罢~” “没事,不过是条伤疤而已,不用太在意~” “哦~” 二人正说着,却是从那庭院外跑进来一个小仆,高声喊道。 “小姐!小姐!外面来了些人!尽是披红戴绿,说是要娶什么秦无易!” 那二人愣在了那处,相视一眼。 “姐姐,秦无易是谁啊?” “是…是你…” “啊?我!?” 张无陵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道。 “娶我?我不是男的嘛?” “没事,对方…是女的…” “啊?谁?” 张开凤微叹了口气,说道。 “你的…未婚妻…陈秋雪…” 闻听了陈秋雪这个名字,张秦忆瞳孔忽地放大,整个人愣在了原地,眼眉皱成了一团,口中一个劲地嘀咕着那个名字,状若疯魔。 “陈…陈…秋雪…” 张开凤眼前一亮,不禁问道。 “可是想起来了?” 只是那张秦忆一时间头疼欲裂,整个人摇摇晃晃,只觉眼前天地旋转,却是径直倒在了张开凤怀里… 看着那又晕过去的秦无易,张开凤不禁叹道。 “呵,真是一对,孽缘…” “小姐,门外那些人…” “让他们主事的进来,到门庭候着…” “是…” 吩咐完后,张开凤便将那秦无易横抱了起来,抱进了一间侧房,权且让人休息了下来。 看着那紧锁着愁眉的秦无易,张开凤兀自倒了一杯清茶,看着外面天光流入,看着屋外白云飘散。 喝过半盏,她将茶置在了桌旁,起身说道。 “雪妹妹还真是,大费周章,追个人都追到我这里来了~” 闻听着那昔日的凤姐姐说话,自那门外走入一披着大氅的女子,待那人摘了面纱,却是那束发紧带的陈秋雪。 “凤姐姐还是疼雪儿的~到底是我的人,自然不能放任他跑太远了~” “不过嘛~可能不会如妹妹所愿了~临时出了些状况…” 闻言,陈秋雪一愣,隐约皱着眉说道。 “哦~怎么了?” 那张开凤看着那床上躺着的秦无易,说道。 “人…失忆了…” 第142章 辜负 兖州,帅帐内。 陈平安一身紫衫锦袍,头戴金猊宝冠,脚踩乌云靴,腰束玄关叩。正是倚着桌案端详着眼中万方局势,一旁堪舆图上早占领了几处城池。 “师弟,青州两方似乎是正在和谈…” “哦~那善子夫和戚扬身世之恨也能和谈?” “呵呵,再大的恨,也不过是双方皇室的手中刀罢了~” “只是,现下到了两军鏖战时候,是否要与那北旻做一些联系?” 闻言,陈平安瞥了眼那周致和,浅笑道。 “师兄是,劝我叛国?” “诶~小师弟误会了~我素知小师弟为人,只是,现下僵局,确实需要一个破局之法啊~” “呵~师兄不必担忧,破局之法…马上就来了…” 陈平安看着那堪舆图上的东州,眼中一派幽深。 周政看着面前的小师弟,便拱手说道。 “小师弟心里有数便好~” … …… 京城,午门。 陈世平看着那高梁上悬挂着的一方锦袋,开口问道。 “世侄…也真舍得,剖开令尊眼目,悬于这午门…” 一旁站着的赵光远低眉垂首,拜言道。 “家父遗愿,不可不从…” “呵~赵汝阳呐~想不到,不过是几月光景,已然是天翻地覆了~” 那陈世平唤人取过来一只酒杯,倒满了琼浆,而后看着那午门高悬着的锦袋,洒下了清酒。 二人驻足良久,直到白日爬到半天… … …… 东州,张府。 “蒲柳师傅,你的药还有失忆的效果嘛?” “回郡主,老奴的药并无失忆效果,不过也不排除另有他人对秦公子施药…” “可能医治?” “可以,老奴诊断,并非不治之症,辅以汤药,好生休息,大概不出半月,即可恢复…” “不出半月啊…” 陈秋雪看着自己双腿上躺着的那红疤郎君,眼中神色复杂,只是为那人整理了一下头发。 只是手方撩到了那人额角,怀里郎君却是猛地睁开了双眼! 张秦忆忽然惊醒,眼中恍惚间看见一位女子,只当是凤姐姐,于是下意识喃喃说道。 “姐姐…干什么啊~感觉要落枕了…” 陈秋雪看着那迷糊的张秦忆,一把掐住那郎君下颔,与那红疤郎君对视,面上春风满面,笑问道。 “你叫我什么?” 张秦忆忽被人制住了脸面,正懵逼呢,又听到面前人询问,下意识便说道。 “我叫你姐…嗯?” 张秦忆看着面前的陌生女子,只觉一阵莫名的熟悉感与恐惧感袭来,他不禁皱眉问道。 “你是谁?” 再一阵感觉,却是在那陌生女子怀里,张秦忆心下更加惶恐,忙要起身。 见那怀中人想逃,陈秋雪忙把那人额头按下,娇嗔道。 “怎么~公子未婚妻的怀里就这么硌得慌?” “未…啊?未婚妻?” “不是,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叫什么无易啊!” “哦~那你叫什么呢~” 张秦忆看着那忽然贴近了的美人面容,只觉面上飞红,兀自咽了咽口水,说道。 “能…能否起来说话啊~” “不行~” “哦…” 看着面前如落寞小兽一样的秦无易,陈秋雪顿时玩心大起,不禁调笑道。 “诶哟~害羞啦~” “没…没有…诶呀!别打岔!我叫张秦忆,字无陵,不是什么无易!姐姐一定是认错人了!” 说罢,那张秦忆忽然起身,而那陈秋雪下意识去抱,二人却是忽然相互绊了一下,瞬间变成陈秋雪被压在身下,而张秦忆被那佳人压住了衣袖,正是半起不起的尴尬状… “咳咳,那个…姐姐要不…抬一下身子?” 看着那被自己压住的衣袖,还是曾经绣着梅花的那半,陈秋雪不禁笑道。 “无陵公子这般猴急啊~你这衣袖可还是我给你缝的呢~” “啊?还…还有这回事啊~” 张秦忆面色微红,一只手被揽住,一只手却是不知放在何处。 “那个…姐姐要不…起来,咱们好好聊聊…我还是觉得…这是个误…” “诶!!!” 话还未说完,张秦忆猛地感到一阵巨力拉扯,却是径直被抱在了那陈秋雪怀中,二人脸面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眼眸对着眼眸。 只是,一个深情款款,幽怨十足; 一个只顾躲闪,羞愧难当。 陈秋雪眼中含着泪水,抚着那郎君面容,颤声问道。 “无易,你当真忘了我嘛?我陈秋雪在你眼中就是这么不值一提嘛?” 张秦忆看着那哽咽的陈秋雪,面上泪水大颗大颗地滑落,莫名的心中一痛,轻声说道。 “姐姐,你别哭啊…” 话未说完,陈秋雪径直将那郎君抱入了怀中,二人绛唇紧贴,泪水沾染了二人脸面,不知是谁的泪,是谁的错付,谁的辜负… 第143章 娘子 张秦忆看着眼底那泪眼朦胧的“姐姐”,只觉着心下莫名刺痛,似是心中被剜去了一块的感觉,疼得血淋淋的。 良久,唇分。 颠簸的马车依旧向着京城驶去,在那马车外的山林中,一行蒙面人死死盯着那马车,兀自远远地吊着,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这位姐姐,我现下失忆了,虽说不清与你发生了什么,但我的心确实是莫名的刺痛非常…” 说这话时,张秦忆面色微红,那眼神却是坚定无比,清澈透亮。 “若…若我真的对姐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也觉得总应当…总应当…” 陈秋雪定定看着那羞涩的张秦忆,不禁笑道。 “总应当~对姐姐负责~” 乍听了那姐姐回应,张秦忆面上微烫,兀自撇过头去,说道。 “亲都亲了,我总不能…弃姐姐于不顾…” 陈秋雪伸手捏了捏那微红冒热的良人脸蛋,心下想道,之前还没上手过,却是这般好捏~ 一边想一边手上又是捏过来揉过去,可怜的小无陵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诶呀,姐姐诶…别…别捏了~” “呵~还捏疼你了~你可知,你之前都对我做了什么嘛~” “啊?什…什么…” “你三番两次欺骗于我,大婚在即,弃我于闺帷!” “呵~好啊你~现在落到我手里了罢~哼!” 说着,陈秋雪又是光明正大地捏起了脸。 二人一并躺在那靠椅之上,彼此呼吸贴着呼吸。 虽将要入秋了,但还是兀自觉着燥热无比。 “姐姐…可以放我起来嘛?” “嗯?怎么了~” “手麻了…” “…………” 陈秋雪这才想起来,他一只袖子还被压在自己身下呢,二人一直是那奇怪的姿势… “啧~那就躺下呗~躺我怀里~” “啊~不行~男女授…” 那张秦忆还未说完,就被那陈秋雪揽住脖子,压在了里侧,二人紧贴在一起,陈秋雪靠近了那良人耳侧,呼吸着热气说道。 “你我都是有先皇婚约在身的~睡一个床上又有何妨~” 虽是调戏着说出口,那陈秋雪却也是不自觉红了脸面,手中把玩着那良人的头发,闻着他身上的白兰香气,那是一种清淡中带着些甜意的香味。 二人紧贴着靠在一起,张秦忆心中叫苦不迭,虽然是摆脱了那只几乎全麻了的手,可以放松一二,可是那另一只手又被压住了… 他垂眸看着那佳人面容,施着淡淡的粉黛,因是侧躺,头发略有些散乱,眉心点着一朵墨梅,看去显得妖冶非常,衬得那红唇更浓,整个人带着些清冷的风情。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当真失忆了?” “姐姐看着眼熟,我心下总觉莫名的欢喜与哀伤,似是与姐姐经历了许多,只是现在脑海一片混乱,一想些东西就疼痛不已…” 陈秋雪定定地看着那良人说话,一双眼好似漆黑的玄玉,透亮深邃,唇色浅淡,带有一抹诱人的弧度,那面上疤痕因着额角一朵血梅,倒像是一枝梅花横陈在了脸上,平添一份妖娆。 “我叫…陈秋雪…你要叫我…雪儿…” “雪儿?” “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叫我…之前你总是心存芥蒂,现下失忆了,反而叫得顺口…” “我为何…心存芥蒂?” “…………” 眼见情况不对,那陈秋雪的眼中明显流露出一股杀气,张秦忆忙说道。 “姐姐不想说便不必说~” 看着那面前的如同羔羊一般天真的张秦忆,却是以往不常见的模样~ 陈秋雪不禁问道。 “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嘛?” “我只记得个名字,我叫张秦忆,字无陵,年纪…大约十七八岁罢…其他的总觉记不清楚了…” 看着那懵懂天真的张秦忆,陈秋雪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要不然…就让他一直痴傻下去…若他恢复记忆,自己只怕是再难与他这般敞开心扉… 陈秋雪越想越难以抑制,一双眼像是盯上了猎物一般看着那张秦忆。 张秦忆忽然感觉到了那姐姐目光,兀自生出一股恐惧之感,颤声说道。 “雪…姐姐?” 一声召唤,使陈秋雪回过了神来,她眨了眨眼睛,复看向了那此刻如同待宰羊羔一般的张秦忆,兀自笑了笑,并不说话。 心下却是叹道,可若是他一直这般痴傻,我寻回了他又有什么用呢… 陈秋雪心下纠结不已,看着那张秦忆却是束手无策… “姐姐这么入神,想什么呢?” “在想~” 陈秋雪顺势又捏住了那良人脸蛋,轻笑道。 “怎么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你我不是有婚约嘛~姐姐既然是我的结发妻子,那我们总是会在一起的~” 闻言,陈秋雪一愣,也是应和着说道。 “是啊…总会…在一起的…” 趁着那佳人出神,张秦忆偷偷将自己的胳膊扯了回来,没办法…又麻了一条… 不过此时,收回的可不仅是胳膊,还附赠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突然又被那佳人偷袭了一遭,张秦忆下意识舔了舔嘴角~ “姐姐这会儿怎么小心翼翼起来了~莫不是要夫君主动~” 陈秋雪一愣,眼中流转着微光,嘴唇似翘非翘地唤道。 “夫君~你该唤我娘子才是,我二人本就不差几岁~” 话音方落,那张秦忆兀自揽住了佳人腰身,将唇覆了上去,像是个跃跃欲试的小兽。 趁着那二人意乱情迷之际,张秦忆微喘着喊出了那声迟来许久的称呼。 “娘子~” … …… 与此同时,那队尾随着的蒙面人,其中一人忽然收到了一只信鸽,待展开过后,他看了看那处远走的车驾,挥手说道。 “止步,大人另有安排…马上集结人马…” 那身后一众蒙面人相与将右手覆在了心脏位置,说道。 “遵命!” 那为首一人复看了看那远走的郡主车驾,而后便转身带着众人隐没在了山林之中。 山林里,飞起几只鸟雀,叫声凄厉。 第144章 痴情 西洲,铜雀台。 “这朝堂之上的朱紫,人尽是满腹的算计。人情如网罗,金银如经纬。最不值钱的是人命,最当珍重的却是声色。” “为了个“权”字,如何下三滥的腌臜手段都使得,圣贤书里写的是表面文章,人间界里行的才是那至圣之道。其实,说穿了,揭开了,也不过是个饮食渔色,欲壑如渊。” “当然,也常有些不开眼的,自诩英雄壮士的,以一身当这天下。临到头了,写个空名在史书上,哪个见了不称道一声——好!” “可最后嘛,依旧是,该蝇营的蝇营,狗苟的狗苟,放眼看去,那却是…满堂的冷眼瞧着,满堂的大嘴张着,金碧雕阁也早晚是个腐朽,人间恒昌万世的,从来都是——权,财,欲。” 一番话毕,那主位上一位徐娘半老的妇人却是兀自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大姑姑说得对~仲宣受教了~” 那下首一名身着玄锦的束发公子,眉心点着一尾漆穗,正是温润答道,整个人不怒自威,不媚但妖,一双眼更似多情与无情藏其中,整个人好似精光内敛的红芍药。 【黄师友,字仲宣,西洲黄家大公子】 “据线报传来,大姑姑那侄儿可是在陈齐搅弄风云,弄得是~天下大乱~” 闻言,那上首的妇人,从旁拿过了一枚粉桃,兀自啃了一大口,含糊说道。 “跟我哥一个性子~我哥把自己个儿玩进了黄泉底下~” “那小子倒好~变本加厉~真是个祸水灾星呐~” “那~大姑姑可要做些准备?” 那上首的妇人虽然口中尖刻,却是瞥了眼那下首的黄师友一眼,冷笑道。 “我做甚与黄大公子有关嘛~这到底还是我秦家的家事~就不劳黄大少费心了~” “小婿职责所在~总该问一句~毕竟~按辈分,那秦易也算能与我称作兄弟~” “既然姑母不想我掺和此事,仲宣自当避嫌~” “呵~管好你跟箫儿的事就行了~你自己做的那些丑事,自己拾掇去~” “小婿对箫儿可是一片痴情呐~” “得得得~滚滚滚~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 眼看着那姑母下了逐客令,那黄师友无奈一笑,告退道。 “那小婿走了,大姑姑还是要注意身体~” 言罢,那黄师友便转身离开了那处大殿,方出了宫门,便有四五个女婢迎上来,为那黄师友遮阳扇风,搀扶引路。 见那黄师友走了,秦川慵懒地躺在了那处床板上,仰头看着天上悬着的夜明珠,不禁思忖道。 【秦川,秦朗之妹,远嫁西洲皇室】 “秦易…呵~老的死了~小的…只怕是更歹毒~都不是善茬啊~也忒没意思了~可别跟他爹似的,突然就死了~那可就真没意思了~” … …… 北旻,皇室。 “皇兄,为何还要加个一月期限?” “呵呵,玖儿有所不知,那秦无易身世牵系众多,又是那摄政王陈世平的女婿~总归是难以割舍~况且,那戚扬北上挡我大军,后方却生了政变,孤总要防备着他狗急跳墙~留有余地,才能彼此周旋~” “那~那秦无易还能来嘛~” “呵呵,小妹想要~孤自然是要予你的~” 抚着那梅英玖的头发,梅应怜看向了门窗外的万象星空,每到入秋入冬时节,北旻的天上总会有五彩横空,看去瑰丽而销魂… 第145章 傀儡 “无易,你我今日就要成婚了…你…开心嘛…” 闻言,一身锦袍红袖的张秦忆抬眸,对上了那俯身弯腰的陈秋雪,那佳人眼底涌动着些腥红,教人看去妩媚而又惊惧。 “若真如姐姐所言,我还失忆…这是否…太过着急?” 闻言,陈秋雪抚着那郎君脸面,手上戴着的玉指甲划过那道狭长的红疤,绛唇微勾,张口说道。 “你莫不是借着失忆要…再弃我一次?” 闻言,张秦忆瞬间睁大了眼睛,忙摆手说道。 “没有,不会的,你我既然已有肌肤之亲…我张无陵总该负责的…” 陈秋雪一双眼如同摄人心魂般看着那张秦忆,说道。 “若你恢复了,还能与我说出这番话来,我才欣喜…” “可你如今这般痴顽,我倒觉着无所谓了…” 闻言,张秦忆抿了抿嘴,说道。 “我不过是自己的一片残忆而已…若真恢复了,以我的性子,只怕也不会认的…” “哦~你倒是了解自己…” “呵,不瞒姐姐说,我最近…想起了些旧事…” “我的家…我的国…是灭了嘛…” 听了这话,那陈秋雪一愣,眼眸幽深地看着那张秦忆,心下不知在思忖什么… 张秦忆取过一枚桃子,咬了一口,含糊说道。 “呵呵,也难怪,我总想不起来…这般故事…任谁想再经历一遍呢…” 陈秋雪看着那一边吃桃一边流泪的张秦忆,伸手为那良人抚去了眼泪,想要说什么,却是沉默。 那张秦忆转过泪眼瞧着那陈秋雪,颤声说道。 “我不知自己还经历了些什么事情…只是,如此家国巨变,我的亲族,我的父母,尽皆被夷灭…” “我若不疯,只怕,也再难如曾经…那般天真…” “若娘子是真心爱我,就请救救我罢…若非真心,也请杀了我罢…” “我心思深,但是心地不算恶,若他日真的恶贯满盈…那只怕…” 话说至此,那张秦忆忽然捂住了额头,兀自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呵,真有意思,郡主这是…抓住我了?” 闻言,陈秋雪一愣,颤着手抚着那良人脸面,说道。 “无易,你…回来了?!” 张秦忆只觉头痛无比,兀自向着那车厢内柱子上撞去,撞得头破血流,方才感觉好受了些。 “无易!!!” 陈秋雪兀自抱着那良人,颤声道。 “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陈秋雪双眼满含着泪水,鼻尖酸红,怀里抱着那良人。 张秦忆头发散乱着,额头撞出了血迹,盯着那陈秋雪,开口道。 “我…要了你?” 陈秋雪垂眸看着那张秦忆,脸颊生霞,说道。 “我…本就是你的…妻子…” 张秦忆兀自盯着那陈秋雪,犹如自嘲般轻笑了一声。 “无缘无故失了个忆,还给自己招徕个老婆…” “当真是可笑至极…” 闻言,陈秋雪垂眸看着那张秦忆,眼中不知什么在涌动。 “你感觉我很可笑嘛?” 张秦忆看着那陈秋雪,不禁嗤笑了一声,说道。 “郡主啊~我失忆时候也就罢了~我现下恢复了,你还在与我装什么你侬我侬啊~” 张秦忆伸手揽住了那佳人,凑到了那美人耳畔,温柔说道。 “小可~可是在郡主手里陨了命~” 此话一出,那二人便再无半句言语,只是彼此僵在了那里,陈秋雪眼底是抑制不住的幽暗,而那张秦忆活像个疯子,披头散发,额头带血,面上长疤,眼眉弯弯。 “嘶~” 张秦忆隐忍着失了声,是被那美人咬住了耳垂。 二人亲昵相拥,却如同天涯永隔一般。 陈秋雪伸出舌头舔了舔那腥红,亲昵耳语道。 “小可只是第一个~无易可是还有个~知心人呢~” 张秦忆两眼一眯,沙哑着开口说道。 “虞弦梦…” “诶~答对喽~奖励一个~” 言罢,那陈秋雪便吻住了那张秦忆,极尽挑逗之能事,而在另一面,一柄匕首却是抵在了那张秦忆腰间,隐隐刺出些血来。 张秦忆与那美人拥吻着,二人早被情欲淹没,只是那眼底,却都还藏着一份冷漠,此时此刻,他们是如此的相爱,又是如此的相恨。 他们逐渐褪去了衣衫,各自披着件外衣,张秦忆被那美人将手抓住,那美人兀自喃喃道。 “真舍不得啊~” 说罢,却是没有半分犹豫,将那良人手掌,连带着短刃,刺进了一旁的木墙之中。 “唔!” 张秦忆死死盯着那陈秋雪,那只手颤抖着被钉在了墙上,面庞上满是冷汗与痉挛。 陈秋雪抚着良人脸面,温柔说道。 “乖~无易~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陈秋雪痴痴地笑着,眼中幽深一片。 二人除去了最后的遮挡,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与淫糜声,夹杂着不知是哭声还是笑声,不知是哀嚎声还是呻吟声。 在那马车外,一具傀儡驾着马,那傀儡面上画着诡异的笑容,驾着那微明的马车,冲进了深沉的夜里。 第146章 成婚 京城,梁王府。 已然是一副张灯结彩的模样,披红戴翠,人皆是一样喜气神色,院内宾客无数,往来小仆举着餐盘与酒壶,正是一派热闹景象。 只是,多有传闻,那拜帖上只有新娘的名字,却并无新郎的名字,场间诸公、众臣均是趁着酒意窃窃私语,在震天响的贺声拜声中,倒也无伤大雅。 只是,方热闹时,梁王府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众人一齐愣了下,相与转头看去,却看见了令他们毕生难忘的场景。 只见得那院门外,走入一个被反手捆绑着的散发郎君,那郎君身着红袖锦袍,面上点缀着一枝红梅花,被身后人推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而那身后一人,却是手拿着一柄短刃,身着一身锦衣,束着长发,披着一身雪绒红袍,随着那人走了进来。 教人看去不像是一对新人,反倒像是一个关押犯人的军爷。 场间众人还在愣神,那上首的一位已然迈步走了下来,展颜笑道。 “雪儿回来啦~” “诶呀~最近老眼昏花,总也看不清什么人~” 说着,那陈世平略显夸张地伸手扬了扬,任由那对“新人”走进了后堂。 场间众人也是相视会心,纷纷恭贺道。 “摄政王殿下好福气啊~当真是郎才女貌啊~哈哈哈哈~” “小臣谨祝郡主殿下,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陈世平转身拱手,虚与委蛇道。 “呵呵,承诸位吉言~来来来,继续喝酒~” … …… 另一边,方入了后堂,便有无数婢女迎了上来。 陈秋雪将人交付给她们,吩咐道。 “今日大婚,可要将新郎官~好生打扮一番~” 陈秋雪掐了掐那张秦忆的下颔,笑眼吟吟道。 “迫在眉睫的婚礼,我倒想看看无易~怎么个逃法~” 张秦忆抬眼看向了那陈秋雪,并不作声,只是阴惨惨地笑着。 “郡主还是要注意身体~千里奔袭来抓我,又劳累多日,可别要倒在婚宴上才好~” “呵呵~无易这是在关心我嘛~那我可受着了~” 言罢,那陈秋雪甩袖离去,空留了那张秦忆被婢女们拥着去了那女主人闺房。 张秦忆被那一众女婢拥着,向着那后园走去,只是方转过了拐角,却是迎面遇上了一位熟人… 二人兀自愣在原地,似是谁都没够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相见。 “光远兄,当狗当得好啊~无易还不知,犬马也能换主人的~” 听着那张秦忆讥诮,赵光远只是冷眼看着。 “秦尚书的好日子也不远了~不出一月~北旻可就要来要你了?” 张秦忆一愣,下意识问道。 “要我?什么意思?” 赵光远举着酒杯,也不管那被绑着的良人,兀自走了远去,冷哼道。 “呵呵,字面意思…” 张秦忆愣神地被押送到了闺房,待开了门,他看着那房中为自己上妆的女子,却是哑然失笑。 铜镜前,花椅上。 张秦忆一身红袍地坐在那里,身后人正为他挽着长发,一缕一缕,细心如腻。 “姐姐出现于此,是那雪郡主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公子说什么?我听不懂~” 张秦忆复紧盯着那镜中的姑娘,与那虞弦梦确实是七八分相像…可却不是她… 张秦忆看着那张脸,兀自失神,摇头笑了笑。 “没事,胡言乱语,不必在意…” 第147章 烛火 不过半炷香后,那铜镜内已然出现了一位面如敷粉的新郎官,绾发戴冠,除却那一身被绑着的绳子外,倒是也算拾掇好了。 似乎是掐着时辰,不过刚上完妆,自那门外就走入了一位身着大红衣装的新娘子,那美人额心点着一朵墨梅,整个人妖冶非常,摄人心魄。 “这还未揭盖头,雪郡主便急着来看小臣了?” 闻言,那陈秋雪款步走了进来,开口说道。 “怎么~遇见了老相好~也不多聊几句?” 那陈秋雪将双手按在了那被缚住的良人肩上,俯身贴耳热语道。 “说不准,雪儿还会将虞姑娘送与无易当个小妾也未可知呢~” 张秦忆感受着耳旁热气,面色冷淡,兀自说道。 “一个赝品,我不信郡主还看不出来~” 正说着,却是又被那郡主咬住了耳朵… “嘶…你属狗的嘛?!” 只听得那郡主凤目含霜,含糊说道。 “一个赝品你都要问候一句,若是真人,岂不是已经你侬我侬了起来?” 顺着那良人露出的脖颈,陈秋雪微张绛唇,印上了一个不浓不淡的唇印。 张秦忆冷眼看着那镜中新娘,微叹了口气,不禁问道。 “郡主,是为了什么?哪怕,抓我回来,一月之后,岂不是还是要送与北旻…” 闻言,陈秋雪双眼一睁,抬头看向了那镜中良人。 “你怎么…” “郡主啊~无易与天下苍生,你更看重哪个?” “无易向来知道郡主为人,那灯会之愿,也是先许这大齐国泰民安…” 言罢,张秦忆伸手抓住了那美人双手,感受着那手上微微颤抖,他不禁抬眉说道。 “郡主,人可不能…既要…又要…” “无易早晚是会被送与北旻的,这一点,你其实一直都清楚罢…” “一人之辱换一国之安,向来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又何况,是我这…无家无国之人…” 感受着那身后人的微微颤抖,手却复被攥了个紧… 张秦忆不禁皱眉,抬眼看去,那身后人却是兀自流泪,泪水一颗一颗地落到了自己的衣领内。 张秦忆心下不禁感叹,到底还是个…小女孩… 只是方感叹完,却是整个人都被扯了后来,椅子被翻了个方向,正对上了那双眼通红的陈秋雪… “无易,我问你…你…” 那美人哽咽着,却是再说不出话来。 见此情状,张秦忆兀自站了起来,感受着身上绑着的绳子,这绑的也忒紧了点… 张秦忆眼角一抽,俯身吻上了那佳人额头,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全无半分算计与阴谋,一如当年诗会影中,一如那时花灯夜里,一如初见的那身红衣锦袍… “郡主,秦无易,此生只真正爱过一位女子…那便是郡主了…” 只是还有半句话,他没有说,藏在了心里。 他不仅仅是秦无易,他更是…张秦忆… 陈秋雪面上眼泪大段大段地掉,一直扑到了那良人怀中,倒是真像一对合命鸳鸯,如果忽略了那条绑着的绳子的话… 二人相拥(秦无易被拥),一对红衣身影隐没在了摇曳的烛火之中,像是那不休舞动的烈焰,终有一日化作满地的灰烬与血泪… 第148章 婚礼(一) 到了昏时,京都内外一片喜庆景象。 远天漆红的云霞压着全京城的彩绣灯笼,秋水粼粼的波光影着红砖绿瓦,古城哀凉,像是久已苍老的白发翁迎来了子女出嫁的时刻,那古城发出一声叹息,千年的厚重与凝滞在此刻烟消云散,万载的静谧与深沉都随着声声震天的爆竹声迎来了溃散。 听着那依稀的爆竹声响,张秦忆身披锦绣梅花红纹袍,内衬玄色蛟龙祥云衫,头戴轻纱束发警天冠,正是端坐在秦府院内一处石案前。 “春桃,我有多久没回此处了?” “回大人,约莫有数月光景了。” “方才那爆竹声是?” “是新娘家起轿了,待会儿大人也该去迎接的。” “约莫何时能来?” “花轿要先绕行到千岁坊处,以讨个‘千岁’的彩头,而后才来府上呢,大人莫急~” “谁去迎轿?” “这本是喜婆的营生,但是夏荷要去,咱们这边便是由夏荷迎轿。” “嗯…” 张秦忆瞥了眼远方渐沉的天光,吩咐道。 “家中烛火点起来罢,准备准备,迎轿罢…” “是…” 看着那春桃去做事了,张秦忆不禁瞥了眼内室正堂,那一位身影正是笑看着自己,张秦忆搁下了手中茶水,附身拜道。 “无易…见过岳母…” … …… 与此同时,花轿处。 陈秋雪一身大红婚袍,头戴着金鸾彩凤之冠,内衬着朱紫白宣之里,兀自端坐在那花轿之上,听着轿外吹打,盖巾摇晃间,眼中却浮现了诸多景象… … …… “郡主认错了,妾身是女儿身,不是郡主心念的故人~” “哦~那不如,我卸了小妹的妆造,看看是不是我心念的故人~若我猜错了~改日必登门道歉,若我所猜不错…” … …… “无易…” “嗯?” “你的…红袍还在嘛…” “郡主何事?” “你那日割了红袍…妾身想…为你缝上…” “……” “稍后我会让人送过来…” “郡主能有事消遣…也好…” … …… 天光半撒,二人相拥靠于门庭之侧。 …… “你三番两次欺骗于我,大婚在即,弃我于闺帷!” “呵~好啊你~现在落到我手里了罢~哼!” …… “我叫…陈秋雪…你要叫我…雪儿…” “雪儿?” “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叫我…之前你总是心存芥蒂,现下失忆了,反而叫得顺口…” “我为何…心存芥蒂?” “…………” … …… “我不知自己还经历了些什么事情…只是,如此家国巨变,我的亲族,我的父母,尽皆被夷灭…” “我若不疯,只怕,也再难如曾经…那般天真…” “若娘子是真心爱我,就请救救我罢…若非真心,也请杀了我罢…” “我心思深,但是心地不算恶,若他日真的恶贯满盈…那只怕…” … …… 正想到这里,忽听得轿外一阵爆竹声响,陈秋雪微擦了擦眼角泪痕,兀自端坐… 只听得一阵嘈杂过后,那轿门被卸,陈秋雪感受着衣袖被那出轿小娘拉扯了三下,方才由那小女引着,走出轿门,跨过一只朱红漆的马鞍子,便有那小禾与夏荷来扶。 “嫂子这边走~” 闻听这话,陈秋雪兀自抿嘴,也不作声,只是跟着向前,心下想道。 这还没入洞房呢,却是兀地被叫老了~ 那美人一边想着,一边却是嘴角忍不住的勾起。 待踩上红毡,由那夏荷相扶,陈秋雪便立在了那喜堂右侧位置。 听着门外一阵窸窣,想来是那新郎官来了… 此时的张秦忆,由那捧花烛小儇领着,进入了喜堂,他抬眼看向那亭亭玉立的新娘,复转眼看了看那高堂之上坐着的二位,只是微微一笑,便走了上前,立在了那喜堂左侧。 待得新郎新娘站定,只听得那赞礼者喊道。 “行庙见礼,奏乐!” 霎时间,一曲《百鸟朝凤》响起,那唢呐声一起,场间便诸语皆闭,全看着那二位新人。 与此同时,主祝者诣香案前跪,新人同跪。 上了三香,叩了三首。 复听得那赞礼者接着赞唱道。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一拜天地!” 升!平身!复位!跪!皆跪! 升!拜!升!拜!升!拜! 跪!皆跪!读祝章! 到此,一个跪在右侧拜佛凳上的十三四岁的小儇高声喊道。 ———————————————————————————— 正婚之礼,赞曰: 兰桂合芬,佳人永福。燕尔新婚,琴瑟永结。 嘉宾云集,亲朋咸至。共饮合卺,同奉三牢。 惟, 书礼相备,命字同合。镜鉴日月,缔约高堂。 芝兰诚茂,椒柏惠丰。家室宜兴,草木同青。 莲生并蒂,鸿笺书白头之誓, 枝共连理,鸳谱载红叶之盟。 喜结良缘,钟鼓奏关雎之响, 情投意合,琴瑟弹月出之章。 自礼成, 则荣光与共,贫难相守,长颂龙凤之清音; 复结发同心,誓约三生,特命凤梧之栖息。 夫山阿厉厉,皓月皎皎, 天长地久,具文上邪之意; 且桂英飒飒,白日幽幽, 天荒地老,悉数西厢之心。 猗欤良辰,普天同庆,成齐眉举案之姻缘。 懿欤乐事,四海襄盛,记无陵秋雪之契约。 兹重永言,系红丝以寄余生; 乃成嘉礼,刻白石以贺情深。 籍尔泰筮,续此渭阳之情; 久谐凤卜,从汝潘杨之睦。 阴阳之契,愿虫飞同梦, 鸳鸯之牒,期驱鹊营桥。 ———————————————————————————— 张秦忆跪在地上,不禁偷偷地小声问道。 “这祝章是你写的?” 闻言,陈秋雪面色微红,低声糯糯答道。 “嗯…” “噗,这也忒长了些~这小后生能记住也是不易~” 闻言,陈秋雪盖头底下悄悄翻了个白眼,小声嗔怪道。 “哼~拜你的堂~” 此时,复听得那赞礼者喊道。 “二拜高堂!” 接唱道: 升,拜,升,拜,升,拜。 那二位新人相偕与共,对着那高堂之上,一位陈世平,正是一脸冷漠的看着那位贤婿,一位公孙沁,正是满脸笑意地看着那对新人。 那沁姨偷眼瞧见那陈世平板着个脸,就悄悄拧了他一下,悄声说道。 “女儿大婚,你这老东西板着个脸给谁看呢!” 陈世平吃痛,胡须微抖,勉强扯出个笑脸看向了那座下贤婿… 却说那二位新人,只是方才第一下叩拜时候,陈秋雪偷偷踢了一下坐垫,却是先那新郎官一步叩了首。(此谓抢前头跪的习俗,谓谁跪在前面 以后就可以管住后者~) 张秦忆一愣,却也是无奈笑了笑,兀自叩首。 ╮(‵▽′)╭ 见了那二人小动作,沁姨一脸笑意地说道。 “我女儿还是随我~” 旁边那陈世平,也是没忍住,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端着庄重看着那二位新人叩首。 待高堂拜完,复听得那赞礼者高唱道。 “夫妻对拜!” 升!拜!升!拜!升!拜! 张秦忆与那陈秋雪转过了身,透着层红布,彼此相看,复共同下跪,相与叩了首。 这一叩,便是一生的牵绊… 那二人彼此无言,只是听着赞礼者高喊,相互叩首。 最后,只听得那赞礼者高唱道。 “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此时,自那后方来了两位捧着龙凤花烛的小儇,在前导行。 由那新郎官拿着彩球绸带接引新娘进入洞房,地面上铺着五只麻袋,走过一只,便递传于前,接铺于道,寓意“传宗接代”。 张秦忆执着那彩球,轻声问道。 “娘子…小心…” 陈秋雪听着这声呼唤,眼底闪动着微光,只是兀自答道。 “好…相公…” 入了洞房之后,张秦忆坐左侧,陈秋雪坐右侧。 来了位妇人,恭敬说道。 “最后一礼,二位新人莫嫌~哈哈哈~” 张秦忆轻笑道。 “麻烦阿娘了。” 那位妇人拿着杆秤,轻轻叩了一下新娘头部,复挑去了那新娘的盖头红布,笑言道。 “此谓,称心如意~愿二位新人齐眉举案,永结同心~” 陈秋雪看着那妇人,笑说道。 “谢谢阿娘。” 张秦忆随手拿出一个红包,塞给了那妇人,复将那人送出了去。 待得一切尘埃落定,张秦忆关上了房门,转身看着那床沿坐着的红衣新娘… 第149章 婚礼(二) 二人四目相对,许久无言。 张秦忆长叹一口气,执着那红布来到了床沿,坐到了那新娘身旁。 “今…” 陈秋雪忙止住了那新郎话头,美目流转间看着那红梅郎君,噗嗤笑道。 “今夜,无易怎地平白无故的俊俏些~” 张秦忆看着那满脸幸福的陈秋雪,扯了扯嘴角,兀自说道。 “若我想跑…” “无处可逃~” 陈秋雪向前趴在了那良人怀里,绛唇微张,抬头说道。 “京城四处都是禁军巡防,除非我在,否则,你无路可退…” 那二人上下相对,眼中不知流转着些什么光彩。 张秦忆阖上了眼眸,颤声说道。 “为何…” 陈秋雪知道那良人问得是谁,便轻笑道。 “恶有恶报,都不过是前尘旧梦罢了~” “她心怀不轨,背天逆伦,早晚是个瓦解冰消~” “你又比她好到哪里去呢?嗯~我这毒杀养父的秦大公子?你倒是冠冕堂皇呐~” 陈秋雪边说边揽住了那良人肩膀,好似亲密无间的一对新人般,兀自耳语昵言。 张秦忆看着那眼波流转的新娘,复伸手揽住了佳人腰身,轻声说道。 “呵,亲亲仇仇,世间哪里来那么多的恩怨分明?” “都不过是瀚海冰消,巫山云梦,黄粱空垄耳。” “曾谓亲者叛得叛,离得离,亡得亡,锦绣衣裳尚有火烟烫,花白疙瘩岂乏权力争?” “曾谓仇者成了亲,结了情,动了心,寥廓苍天几度云霞走,怅惘韶华究竟爱恨真?” “仇亲亲仇,这世间多的是憔悴流落的疯人恶人!” “哈哈哈,好一个,冠冕堂皇,好一个,前尘旧梦,好一个,瓦解冰消…” 那张秦忆眼中没有一滴泪,有的是无尽的幽深与狠厉,兀自与那红衣美人吻在了一起,两个蛇蝎一般的人物,却是相合相配。 陈秋雪吻着面前良人,端的是津迷渡口,粉态成羞。 眼底忽忽闪动,将要丢了神魂一般。 她绛唇微张,低低地凑近那良人耳畔,耳鬓厮磨间,兀自留下些红印与粉态。 红袖添香,玉壶销魂。 翻红作浪,卷翠成香。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 月近潮汐,遍遍洗尽那奇崖怪石; 风满空楼,回回留恋那绣闼雕甍。 张秦忆揽着那白璧无瑕,墨发掩映间,二人却是一并坠入了那孽海情天。 “雪儿…” 这一刻,他们的爱恨、歹毒、阴谋、深情,浑然一体。他们不分彼此,他们共赴黄粱故事与那槐安遗梦。 缘深缘浅缘是孽… … …… 夜半余温,自那明窗射进来半顷月光。 张秦忆披了件红袍,兀自走到了窗前,打开了那明窗。 外面如水的月光流落进来,倾洒上了良人披散着的墨发。 他看着那漫天星光,一弯残钩,各自悬在那漆黑的夜幕之上。 他手中拿着盏清茶,正恍然间,腰间却是忽然环上了一双玉臂,那身后娘子温声问道。 “在想什么呢…” 张秦忆眸色微动,兀自怔愣,轻声说道。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身后佳人将脑袋贴在自己脸颊旁,感受着那微微的痒意,却听得耳边含糊传来些声音。 “至少今夜,别离开我…” 张秦忆看着那一天的银汉流转,眼中闪烁着不明的晦暗,微抿了抿唇角,作声道。 “至少今夜,你我情深…” 第150章 婚礼(三) 次日,清晨。 张秦忆兀自睁开了眼睛,感受着身旁那佳人不雅的睡姿,像个树袋熊一样把自己当成了一棵大树~那佳人一手搂着自己肩膀,一腿跨着自己衣袍,那床红被也不知被踢到了何处去… 张秦忆眼中回了回神,艰难的起身,尽量不将那佳人吵醒,待为那人盖上了红被,张秦忆复转身准备离去。 只是刚转过了身,却看见了那桌上放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刃… 他愣了愣神,偷眼瞟了眼那床上躺着的佳人,正是半梦不醒的状态… 复盯着那短刃看了许久,明晃晃地扎眼,足以见血封喉… 他兀自迈步走到了桌前,拿起了那把匕首,盯着看了半天,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幽深… “相公~早安呐~” 一声娇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却是猛然被那陈秋雪环住了腰身,张秦忆僵硬转头对上那肩上笑眼吟吟的陈秋雪,眼中流转着淡漠的光,却听得那美人疑惑问道。 “大早上的~相公拿把刀是要做什么呢~” 感受着腰间逐渐收紧的环抱,张秦忆状若温情地笑了笑,说道。 “娘子还是起的早~也不多睡会儿?” “相公还没回答我呢~” 眼见那陈秋雪逼问,张秦忆歪了歪头,贴了贴那美人脸蛋,说道。 “自然是想为娘子削个苹果吃~” 说着,便如同变戏法一样,从左手衣袖里拿出了一个苹果,在那美人眼前示意了一下。 陈秋雪一愣,眼波流转地看着那一脸温柔的张秦忆,不禁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说道。 “那还真是~多谢相公了~” 说着,便在那良人脸面上啄了一下。 张秦忆捏了捏那美人脸面,入手的滑软与温热,足以令人上瘾,却是笑言道。 “白日宣淫,你这天雷是要勾我的地火不成?” 陈秋雪兀自抱得紧了些,一个劲儿地往那良人怀里钻,娇俏说道。 “那相公~经得住~勾嘛~” 说着,却是一手按上了良人胸膛,感受着那郎君心跳声。 “相公还是~心地幽深,连情动都藏的这般弱~” “到底还是妾身人老珠黄了~才不过结婚半日,便遭了相公嫌弃了~” 说着,却是佯做掩面拭泪状。 张秦忆眼角微抽,扯出一副笑脸说道。 “娘子这是~食髓知味了?” 说罢,也不待那佳人脸面着粉,便一把将人抱起,转身入了床帏。 “唔!” 待将那美人抱上了床榻,那枕头旁却是兀自落了一个插着匕首的苹果。 张秦忆俯身与那美人对视,却是看出了妩媚与深情。 墨发恰似垂帘,遮住那二人神色心地。 陈秋雪绛唇微抿,眼神躲闪,兀自看向别处,糯糯蚊语。 “相公…好生…无礼…” 看着那佳人如水桃一般的脸蛋,张秦忆微微俯首。 像个叼啄腐肉的乌鸦,像个舔舐尸体的豺狼,兀自透着股阴邪的温柔,眼中却流露出阵阵杀气与暧昧。 他一手理着那美人墨发,一手抓着那个苹果,刀身明净中,映照出那郎君蹭着那美人脸面。 像是风吹过微澜,像是雨跌宕深潭。 这爱意混着淫靡、冷漠、狠厉与威胁,教人欲罢不能,如中瘾毒… 那二人相抱缠绵,在那张秦忆背后,一把短刃却是兀自用刀身贴着那良人脊背,而那刀柄处,握着一只葱白分明的美人手。 “相公~冷嘛~” 那陈秋雪看着面前的良人,眼底是止不住的疯狂与爱意,足以喷薄而出,将人淹死于其中。 张秦忆紧贴着那美人身骨,直对上那美人眼底的疯狂,却是展颜轻笑,附着那美人耳侧低声说道。 “缺了点红~才配良人~” 话毕,那良人背上兀自流下些腥红,而那良人也是将绛唇覆上了那美人红唇。 一时间,红绡帐里,白日光中,意乱情迷。 第151章 吵架 这一日,扬州路上。 花卿正自行走在街道上,没了往日的宫服,只是一身寻常打扮,除了眼角略带着的阴柔气,却是与平常男子无异。 他来到一处包子铺前,掏出几枚铜钱,沙哑着声音说道。 “老板,来两个肉包子…” “好嘞,客官~” 两个肉包子被那摊主用油纸包了起来,递给了那花卿。 接过了包子,花卿正欲离开,却是忽听得背后有人唤道。 “阁下可是花卿花施主?” 他闻声一愣,皱眉看去。 只见得一个年轻和尚,一身淡黄白衫,足洗得浅白之色,像是多年未曾换过,那人方面大耳,浓眉深眼,头上烙着八个戒疤,正是当面行了一个佛礼。 花卿回了一礼,开口问道。 “大师认识我?” 那和尚慈眉善目,笑若春风,开口答道。 “老衲不认识,但是有人认识花施主。” “哦~谁?” “那人姓秦…” 闻言,那花卿瞬间眼中一亮,上前把住那和尚一只手,热切说道。 “大师可是来接我的?” “呵呵,老衲接渡世人无数,自然也有花施主在内。” 那花卿左右看了一下,对那年轻和尚说道。 “我娘在哪儿?” “如秦相公所言,便在本寺相住。花施主可还有要事?” 闻言,那花卿几乎将要抑制不住地说道。 “无事无事,现在就去!” “呵呵~好,施主随老衲来…” 那年轻和尚在前领路,花卿在后跟着。 虽然略有些奇怪他这么年轻的僧人是如何受了八个戒疤还自称老衲的,但还是母子将要相见的心情挤得他心情恍恍,六神无主。 在那二人离开后,从人群中走出了一个佝偻老者,正是死死地盯着那二人离去的方向,口中喃喃道。 “香积寺什么时候,有这么年轻的小和尚了…” 那老人只是远远地跟着,混在人群之中,并未引人注意。 … …… 却说那虞弦梦,自出了京城,便直奔东州而去。 只是方入了东州,却被一队人马拦了下来… 看着面前那一行蒙面的男子,虞弦梦略显紧张。 却听得那对面为首一人拱手拜道。 “请问可是虞弦梦,虞嫂子?” 闻言,虞弦梦一愣,眨巴着大眼颇有些疑惑地问道。 “虞…嫂子?” 却见那人摘了面巾,露出来一副略显苍白的面容,却是笑道。 “怎地,虞坊主不认得我了~” 虞弦梦一惊,下意识问道。 “荀公子,怎么是你?” “还有,为什么叫我虞…嫂子啊?” 却见得那荀括微笑拱手,说道。 “秦公子是文存的救命恩人,再造之师,结拜之兄,那虞坊主,自然是嫂子了~” “话不多说,嫂子且随我来,秦公子安排了我等在此迎候虞坊主~” 听着那荀括一声声嫂子,虞弦梦兀自觉着尴尬,只是问道。 “他现在人在哪儿?” “嫂子且随我来,秦兄留了东西给您…” 见那一行人并无恶意,虞弦梦只得撇了撇嘴,说道。 “你们这一个个的,就是好拐弯抹角…也不知都跟谁学的~” (此时此刻,远在青州秦家祖地秦朗的棺材板动了一下~开个玩笑,人没活~) 虞弦梦上了马车,那一行人一路北上,却是向着青州去了… … …… 西洲,千仞崖。 一名身着墨色紧衣,头戴草帽的男子,正是赤脚坐在一块岩石上,兀自垂纶,觑着那湖底一手之数的几条黑鲫鱼,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忽听得身后一阵窸窣,却是低声问道。 “皇妃就能随便出宫嘛?” 在他身后,走来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正是由两个侍女在旁伺候着。 “自然是不能,这趟还是偷跑出来的~不过也习惯了~” “喂,帮我杀个人~” 闻言,那男子嘴角一撇,转头气冲冲地喊道。 “声音低点行不行,鱼都给你吓跑了!” “杀谁?赶紧的!别浪费小爷时间!” 那皇妃一愣,顿时两手把袖子一挽,掐着腰昂着头高声反驳道。 “我擦!你自己声音比我还高好不好!还讲不讲理了啊!会武功了不起啊!” “老娘没吓跑几条鱼,我看是你自己吓跑的罢!” 闻言,那张解语一愣,大大的眼中大大的疑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持续输出的“泼妇”,心下疑惑道。 这…是皇妃? 当然,疑惑归疑惑,论吵架他还没服过谁,登时将那鱼竿一扔!(鱼竿:我free了!) 整个人赤脚站在那块岩石上,掐着腰居高临下说道。 “嘿,我这暴脾气!头一次见着你这种皇妃!” 说罢,却是与那位皇妃一高一低,彼此对骂了起来,整个千仞崖息棹潭回响着二人不堪入耳的对骂声… 那两位女婢彼此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这画风怎么说变就变! 怎么因为一条鱼就吵起来了! 想归想,惊归惊,那二人还是在一旁忙着拉偏架。 (拉偏架好耶!) … …… 直到了日沉西山,林中将黑了。 那二人才相与停了下来,只见得那皇妃打着手势,弓着腰直喘粗气,说道。 “停停停!丫的,暂时休战!先弄正事!老娘下次再和你战!” 那张解语兀自端着双手,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从腰间拿出了一个酒葫芦,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却是沙哑地开口说道。 “呵~手下败将~” 那皇妃瞅了眼那死鸭子嘴硬的张解语,也是无语了,翻了个白眼,敷衍说道。 “得得得,您厉害~帮我杀个人呗~” 一说到杀人,那张解语却是忽然变了气势,整个人目光如电,立在那岩石之上,幽深说道。 “杀谁?原因?给多少钱?” 眼见那画风突变的张解语,那位皇妃心下一愣,心道这人还挺专业~ 而那一旁的两位小婢女却是早已经见怪不怪,眼观鼻鼻观心,想着早点下班… “咳咳~” 那皇妃咳嗽了两声,恢复了端庄仪态,悄悄把两只衣袖拉了下来,开口说道。 “杀…南齐摄政王…陈世平…” “至于原因嘛…一个负心汉罢了…” 那张解语看着那皇妃,眼中微光流转,却是笑问道。 “足下可是,宫内秦贵妃?” “哦~你认识我?” 那秦川拍了拍手,两旁婢女忙拿过来一个小板凳,为那秦贵妃安置在后面,服侍那贵妃坐了下来。 “知道就好办了~一个月,我要见到那陈世平的项上人头~价钱好说,我一个皇妃也不会欠你~” 张解语坐在了那石头上,看着那秦贵妃,眼中似乎是在绸缪,轻笑说道。 “从西洲到陈齐来回还要一段日子呢,再加十天!” “好!成交!” 那张解语看着那秦贵妃,又似乎是在犹豫,复言道。 “报酬加个东西~” “加什么?” “加个一模一样的小板凳!” “好!” 那秦贵妃起身,拿起那板凳丢给了张解语,直冲面门扔了过去。 而那张解语半起了身,伸手一抓,便将那板凳抓住,放在了自己屁股底下。 那秦贵妃转身欲走,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侧脸说道。 “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此去南齐,如果见到了那相府长子秦无易,劳烦张先生替我带句话~” 张解语闻言,问道。 “什么话?” 却见那贵妃又转过身来,两手举在嘴边,大吼道。 “小兔崽子!别忘了你还有个西洲当贵妃的姑姑!” “一天天地,少给老娘在外面作妖!” “呼~~~~” 待吼完,那秦贵妃长舒一口气,复恢复了一派端庄模样,转身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而在那身后,那张解语看着那被吼下来的纷纷落叶,面色奇怪地喃喃道。 “这娘们是练过狮吼功嘛…” 说罢,还从嘴中吐出一片叶子来… … …… 入夜,千仞崖。 明月高悬,枕着那险怪崎岖,俯压那漫山的流水。 一派萧寒凄冷的气象,足让人忘了春秋… 第152章 镣铐 京城,秦府,婚房。 门自外面被人打开,投射进来一地的阳光。 而在那阳光尽头,兀自坐着一个身着红袍的男子,那人坐在桌旁,闭眼假寐,他的眉眼隐藏在阴影中,像极了庙宇里的佛陀、道观中的高座。 闻听着那开门声响,张秦忆睁开了双眼,看着面前来人,眼中波澜不惊,好似一个安静的傀儡一般。 “你倒是心急,结婚不过一日,你便来看我了…” 闻言,那门外走进来一个玄袍男子,待看清了面容之后,却是那赵质介。 “光远心下不解,遂冒死叨扰…想请…无易兄解答…” 闻言,张秦忆扬眉瞥了对面那人一眼,并不接话,只是说道。 “她竟然能允许你来看我…看来赵家还是…有些余威的…” 那红袍官人拿起一块糕点,兀自起身走动了起来,只是那脚下却传来一阵镣铐响动,引人侧目… 那红袍官人走到了窗前,隔着扇明窗,看着那院内身披雪花白袍的美人,那美人手中拿着一枝红花,也是笑着向那窗内良人示意了一下。 看着那美人手里的红鹤芋,张秦忆只是微笑了一下,兀自开口说道。 “光远兄若现在动手,我必死无疑,雪儿封了我的经脉,又将我锁住,我现在不过是…一个任人宰杀的傀儡罢了…” 闻言,那身后的赵志介眼眸微动,却并不回答,只顾言道。 “近日,京中诸大臣都被查出在府苑内豢养平民女子,或食人入药,或以供淫乐,摄政王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闻言,张秦忆眼底并无半分惊讶,兀自咬了一口糕点,含糊说道。 “我这老丈人可还真是心怀天下啊~” “殿下托我来问公子,可是你的手笔…” 闻言,张秦忆一愣,转身瞅了那赵志介一眼,复回头看了看那院内紧盯着自己的美人,凤目幽深,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呵呵,这是…怀疑我?” “何不亲自来问我…还托你个中间人办差…” 那赵光远站在那里,径直看着那红袍官人,说道。 “殿下说,她怕自己忍不住杀了你…” 闻言,张秦忆瞟了眼那院内的陈秋雪,也不作声,只是抬手把那明窗掩了住,而后转身边走边说道。 “光远兄不是调查过我秦家嘛~我秦家虽广开春楼,却也不做那戕害平民女子的勾当,最多就是敛些银子,更何况,那敛来得银子,也基本都拿来打点上下了~至于吃人之事,难道不是饿急了才干的事嘛?” “想不到京都还有这等官员,无易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啊~哈哈哈哈哈~” 挂满红绸的婚房里传来那秦无易惨淡的笑声,听着刺耳,听着挠心… “如此说来,无易兄并不知道此事?” 那张秦忆赤脚拖着锁链走到了那赵志介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哑着嗓子说道。 “好好干罢~这京城,可不止我一个秦家~平日也别太忙,我那娘子可是还需光远的臂助啊~” “那无易兄可知是谁在操纵此事?” 张秦忆也不作答,只是伸手指了指南面,说道。 “南部山川不还内乱着嘛~” 说罢,便转身上了座位,说道。 “还有事儿嘛?没事就走罢…” 赵志介看着那自顾倒着茶水的张秦忆,敛眸问道。 “最后一件事,无易兄,是为了复仇嘛?” 闻言,张秦忆一顿,挑眉看了看那赵志介,开口说道。 “这也是她的问题?” “是我自己的问题,光远不解,故而来问…” 张秦忆吹了吹那茶水热气,微抿了一口,说道。 “不是…又或者…是或不是…” “我并未对父王母后有何记忆,自记事起便在相府长大,但是啊~有时候,人活着,身份是别人定的,我不想复仇,有的是人想复仇…” “所以,我的看法,并不重要,我也只不过是…” “为这惨淡的人生找些乐趣罢了…” 话毕,却是自那门外走入一白袍女子,微笑言道。 “光远表兄可还满意?” 那赵光远看着那一脸笑意的陈秋雪,只是俯首拜道。 “下臣明白了,这便告退了~” “光远表兄慢走~我就不送了~” 待那赵光远离去,陈秋雪转身盯着那自顾抿茶的张秦忆,面上露出明媚的笑容,妩媚说道。 “无易当真是拿妾身当外人~这些话都不同奴说的~” 说着,却是走到了那椅子后面,兀自环住那了良人,轻嗅兰香。 闻言,张秦忆一手抓住了那美人手,扯出个笑颜 开口说道。 “呵呵,这不是,怕娘子…生剐了我嘛…” “什么啊~秦郎净会说笑~” 说着,那美人却是悄悄解开了那红袍官人的红袍,露出那满身的刀伤,纵横交错,半裹着些白布,最新的一道尚自淌着血… “呵呵~让为夫猜猜,雪儿是想,趁一月光景,将我杀干抹净,毕竟,留下一具尸体,总好过被送去北旻受辱~嗯哼~娘子,我猜得可对?” 那美人也不搭话,只是从身后环住那郎君,瞧着那面上刀疤,心疼道。 “无易也是心狠,我都不舍得在面上动刀的~” 张秦忆扯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兀自两手捏住那美人面庞,笑道。 “娘子,倒是有趣儿~能娶到你~可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 “相公这般从容,莫非还有后招?” 张秦忆也不答话,只是仰头覆上了那美人红唇,眼中透着些情欲。 在那桌上,茶水旁,平稳地放着个锦盒,却是同那当初的盛放风情蛊的盒子一般模样… 第153章 伤心 却说那年轻和尚带着花卿一路向着香积寺走去,二人边走边聊。 “小师傅是此地僧人?” “老衲是此地住持…” 花卿瞅了眼那年轻小和尚,疑惑问道。 “小师傅看着也蛮年轻的啊~怎么都八个戒疤了,还自称老衲?” “呵呵,平日习惯罢了,寺中师傅早年病逝,故而接管了这香积寺,近年来也算是香火鼎盛,没有辜负老人家临终所托…” “看小师傅这面相,可不像是中原人…” “呵呵,老衲俗名达缯,是西域人士,因着避战难流落此地,被寺中老师傅收留,家师临终为我取了法号——慧觉。” “如大师方才所言,家慈可在寺中?” 那慧觉头也不回地向着山上走去,沉吟答道。 “确实…还在寺中…只是…出了些变故…” 闻言,那花卿心下一紧,忙问道。 “有何变故?望大师赐教!” 那达缯只管上山,作声回道。 “花施主与我上山,一看便知…”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那处寺庙。 二人顺着庙内小径,去的却是那后园地方… 花卿似乎知道了些什么,脚步越来越快,径直越过了那小和尚,向着后园走去,只是方转过一个回廊,却是远远地瞧见了那后园有两座高坟。 花卿颤抖着问道,声音带着些哽咽。 “小师傅,我娘…她…” 那达缯只是指了指右边一座坟墓,敛眉说道。 “令堂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身染顽疾,来了寺中不过数日,便…驾鹤西去了…” 闻言,花卿霎时间跪倒在地,远远地瞧着那座高坟,眼中热泪大颗大颗的淌,却是早已经泣不成声… 他跌跌撞撞地向着那座高坟跑去,仿佛世界都在摇晃、倾倒,待趴到了那坟前,看着那坟墓,他仿若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着话。 “娘,孩儿有银子了,您不用再饿肚子了…” 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些银子,却是再也抓不住了,一个个碎银散落在地上,沾着些泥土,跌倒在花草之中… 花卿只是趴在那坟墓前,大颗大颗地淌着眼泪,声音低低地哭,他的眼泪落到地上,一声一声地砸着那阴阳永隔的母子二人… 在他身后,那位达缯师傅只是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兀自站在那里,像个人世间的小沙弥,恍然间,又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佛陀… 他抬眉看向了身后转角处,那位跟了一路的身影,对他招了招手,二人便离去了,留那花卿一人跪在坟前,喃喃自语… 到了前院,石桌之前。 “这位施主是来索命的?” 蒲柳坐到了石桌旁,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小和尚,说道。 “西域的无相之术~你这小和尚倒是不简单呐~” “楼兰后人?” “呵呵,施主看错了,小僧不过是个流落他乡的痴儿罢了~” 蒲柳看着那小和尚许久,微微一笑道。 “不愿说就算了,我奉家主命,来此取那花卿性命,还望小师傅…行个方便…” “不行…” “哦?要打一场?” “不打…” “小师傅这是何意?” 那达缯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那蒲柳,说道。 “我知先生夹在其中,左右为难,故而为先生寻了个破局之道~” “至于这花卿小施主,却是由我的一位友人保了~” “谁?” “左相府长子,大齐尚书,秦无易…” 话止于此,二人便再无他话。 那蒲柳看着手中书信,不禁打了个寒战,扬眉说道。 “他秦无易连今天也算到了?” “秦施主说,蒲柳先生一路舟车劳顿,日夜兼程,还是要多休息,回去的路上以此信作为交差,可保先生无忧…” 那蒲柳掂量了一下手中书信,说道。 “若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小僧也会在此阻止蒲柳先生妄造杀劫,寺庙不可见血,蒲柳先生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与其在此浪费时间,不若将这个消息带回去,我想梁王也不会在意一个小太监的死活,只有百姓才在乎缘由,而梁王更在乎的…是这个…” “呵,你这小和尚倒是有趣,若真是楼兰后人,怎地还入了空门?” “红尘颠沛,空门才好…置之死地而后生…” 闻言,那蒲柳深深地看了面前的小和尚一眼,说道。 “我年轻时曾去过楼兰,不想却是遭西洲屠灭了全国…你这小和尚还是个独苗,好自为之罢…” “谢施主提点…” 蒲柳起身看了看那后院方向,问道。 “他怎么处理?” “秦施主自有安排,不劳先生费心…” ”行罢,走了…好好活着罢,小和尚…呵呵…” 那蒲柳兀自离去,下了山去… 达缯低眉念了声佛号,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眼角跌出一滴泪来…佛陀垂泪,沙弥恸哭… 这世间别离不少,仇恨不少,红尘滚滚,多的是古来伤心人… 第154章 归宁(一) 新婚第三日,是归宁之日。 清晨,秦府铜镜前。 张秦忆正站在镜前,由着身后那陈秋雪为自己更衣。 那衣裳一件一件,遮掩了那满身的伤痕。 待红袍穿便,镜中又是一个红袍官人。 “我自己穿戴就好,何必你来为我更衣…” 陈秋雪将那张秦忆拉过了桌旁,又为那郎君绾起了长发,边绾边说道。 “今日归宁,要去见我爹娘,总要为你打扮一番,妾身虽不是第一个为你绾发的女子,但以后便只须由妾身来为无易绾发了~” 陈秋雪垂眸看着那镜中良人,笑眼弯弯,作声道。 “哪怕是无易还有后招,这下半生,奴也是秦郎的女人了…” 张秦忆闻声,兀自眼角一抽,悻悻说道。 “以后沐浴,你能别进来嘛…” 闻言,那陈秋雪笑眼一顿,眼中带着些羞怯与回味,却是俯身捏了捏那郎君脸面,兀自说道。 “怎么,都老夫老妻了,还在意这些事情~” “呀,脸面有些烫呢~害羞辣~” 张秦忆眼角一抽,顾左右而言他,只是脑海里却不禁想起了昨日夜间之事… … …… 夜半时候,婚房内明烛辉煌。 张秦忆兀自撤去了衣物,迈步进入浴桶洗浴,一扫连日的疲惫。 只是方舒缓了身子,却忽地听到身后传来声开门声。 张秦忆不禁皱眉,转头看去,心下想道。 我不是锁了门了嘛… 只是方一转头,却径直对上了那陈秋雪的目光! 二人相隔不足半尺! 看着那陈秋雪直勾勾的眼神,眼底疯狂涌动的腥红与幽暗,张秦忆头一次感觉到了惊恐,莫名的头皮发麻… “咳咳,雪儿…怎么…进来也不说话…” 那陈秋雪也不作声,只是幽幽地盯着那水中的张秦忆… 那满身的红疤浸在水中,像是狂风骤雨之后的水上红叶,零零散散,密密麻麻… 那良人的锁骨兀自透着些咬痕与红印,浮在水面,呼吸着层层波纹,荡开圈圈的波光… 眼看着那陈秋雪越靠越近,张秦忆兀自咽了咽口水,微微向后退去,试探说道。 “呃,要不,雪儿你先出去…我马上洗…” 话还未说完,却是忽地被那陈秋雪抓住了双肩! 水中月被拉扯着破碎开来,镜中花兀自摇曳浑身春意。 那陈秋雪垂眸觑着那良人,不像问话,只是喃喃说道。 “这我可怎么舍得杀你啊…” 说完,便兀自印上了绛唇。 张秦忆抬眼觑着那佳人,只觉心下疑惑。 这是什么病症?见了色便心动神摇,不能自已… 怎地却像是她中了那风情蛊… 他偷眼瞅了瞅那桌上锦盒,心下藏了些疑问… 莫不是,那沁姨… 正思考时,忽地被那佳人掐住了脸面! “你在想什么呢…” 那声音沙哑而阴沉,活像地狱的恶鬼来索命… 那恶鬼似乎并不在意答案,只是褪去了衣衫,复迈步进入了浴桶… 张秦忆瞬间知道了她的心思,忙阻止道。 “别…” 只是却为时已晚,桶内水溢出了少半… 鸳鸯戏水,满身湿漉… … …… 正愣神间,却听得那身后美人说道。 “虽毁了相貌,却也是堂堂公子一位呢~” 张秦忆抬眼看着镜中人物,面上濡画了一枝红梅,眼角抽动,心下想道。 谁家新郎官这般妖艳…像个贱货… 他拉住了那陈秋雪的手,问道。 “今日归宁,梁王爷可在?” 只是不等那佳人回答,外面便有小仆来报。 “家主,车轿已然备好,可以回府了…” 那身后美人浅笑说道。 “去看了不就知道了~按理他该在的,只是皇宫事务太多…妾身却也不敢肯定…” 第155章 归宁(二) 待拾掇一番后,那二位却是相偕出了府院,上了车轿。 期间,张秦忆瞥了眼四周,这秦府附近却是平白多了些摊贩,禁军… 只是还未来得及多看,却是被那轿内佳人拉扯了进去,只听得那佳人娇嗔道。 “不过方出了府院便四处乱瞟,妾身是不是该蒙上无易的眼睛,这才安心呐~” 看着面前那佯怒的陈秋雪,张秦忆无奈应道。 “许是多日不曾回京,连天街也陌生了许多…我也不过是一时间心神怔愣,娘子莫要多想了~” 乍听了那声娘子,陈秋雪心下便如抹了蜜一般,觉着腻腻的、甜丝丝的,只是假咳了一声,兀自说道。 “今日归宁,你可莫要与我家人冲突了,待得今日过后,那便也是你的爹娘了…” 闻言,张秦忆敛眉说道。 “沁姨待我是极好的,只是那摄政王岳丈大人,怕不是我想交好便可以的…” 陈秋雪沉吟了一声,似是觉着头疼,便也说道。 “随机应变罢~说不得今天他还不在呢~” 张秦忆瞅着那雪儿,不禁问道。 “咳咳,娘子,不知…沁姨可有什么用于新婚之人的巫蛊之术…” 闻言,陈秋雪一愣,下意识问道。 “你问这干什么?” “咳咳,随便问问…就是好奇…” 陈秋雪偷眼瞧着那正襟危坐的张秦忆,心下玩兴大起,不禁靠近了那良人,紧盯着那人眼眉,说道。 “秦郎,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闻言,张秦忆面色一抽,心道这郡主还是个跳脱之人… “没什么,只是觉着…郡主…这两日…状态实在奇怪…” “我?奇怪?怎么个奇怪法~” 张秦忆转眼瞧着那美人眉目,眼中罕见地露出些清澈与真诚,说道。 “近些日子,你我行房事,雪儿,可觉着神智清醒?” 乍听了那良人一番虎狼之词,陈秋雪面色微红,复瞧着那良人清澈的眼神,却是不禁回想起了这些日子的床榻之事… 越想越觉心惊,越想越觉凝重… 她转眼看着那张秦忆,不禁问道。 “难道不是那风情蛊的作用?” 张秦忆笑了笑,轻声说道。 “娘子还是要…多检查一下自身…那风情蛊只对我有影响…可若真出了问题,还是要与沁姨多问两句的…” “以免…她老人家…好心办了坏事…” 陈秋雪微眯了眯眼睛,不禁说道。 “你莫不是在挑拨…” “诶,没必要,您母子两肯定比我这外婿要来的亲~我不过是,怕娘子因着情事昏了头~到底还有着百万生灵等着娘子去搭救呢~” 陈秋雪越听越不对劲,忙扯了住那郎君衣领,问道。 “你什么意思?!什么百万生灵?!” 张秦忆握住了那美人的手,笑说道。 “待归了府,自然一切明晰。” 陈秋雪兀自冷了眼,扯着那郎君衣领说道。 “你莫不是投了毒?!” “诶呀~郡主也太敏感了~无易不过是随口一说,别当真~哈哈哈~” 眼瞅着那笑哈哈的张秦忆,陈秋雪眼角一抽,狠狠说道。 “你若敢动无辜百姓!你的死期便是今日!!!” 看着那陈秋雪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张秦忆收敛了眼眉,平淡答道。 “与其想着杀我一人,郡主不如还是多想想自己罢~” “人活着,还是要自私些~” “不然,都如你这般大义凛然,又怎么会有我这种恶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娘子还是要领会些的~” “我这一激,你便怒不可遏,可还怎么活下去~” “今日,你是郡主,无人敢动你,可他日,却未必…” 张秦忆为那美人理了理墨发,笑道。 “早做打算才是,你以为你真能锁我一辈子不成?” “我是死是活尚非定数,你呢?” 陈秋雪看着那良人,眼底生寒,说道。 “你到底动没动手?!” “天大的冤枉呐~娘子,我可是被你困了三日半步不能出府啊~这整座京城都是娘子的地盘~我怎么好动手呢~” 那张秦忆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那已然像个小老虎一样的陈秋雪的脸蛋,笑说道。 “不曾想,娘子气鼓鼓的模样,也是这般可爱~” 只是方碰了一下,手指就被那美人咬住了…咬住了…咬住了… “卧槽!” “你属狗的嘛!!!松口啊!!!” 张秦忆一手颤抖着被那陈秋雪咬住了,那是真疼啊!自己却也不敢大动干戈,毕竟是寄人篱下(被迫)… 那二人大眼瞪小眼,贝齿咬手指… “嘶~” 那陈秋雪又咬得重了些… 张秦忆欲哭无泪,心道怎么感觉比刀子剐还疼… (ps:谨慎逗猫逗狗,以防失去手指~) 好在此时,那轿外传来声问话。 “家主,到了府上了~” 张秦忆也不答话,就眼瞅着那陈秋雪,眼中尽是期待~(快松嘴!!!) 那陈秋雪狠狠盯了那小人得势的张秦忆一眼,却是慢悠悠松了嘴,只是那看那郎君正要抽手离去时,又趁机狠狠咬了一口! “嘶!!!!!!” 轿子外还有人,张秦忆不敢大叫,只是倒吸一口凉气,疼得手舞足蹈~ 陈秋雪瞥了眼那张秦忆,想着他方才所说的话,开口温柔回答道。 “好~” 第156章 归宁(三) 那二位良人先后下了车轿,陈秋雪头戴凤冠,敛蹙娥眉,身披着婚日的大红锦袍,俨然一副家主的态势。 其后下来的张秦忆面上点一枝红梅,身着这大红锦袍,乌青里衫,眼中沉静的如一片深潭,只是面色看着不甚好,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爹在府上嘛?” 陈秋雪由那小仆领着,边走边问道。 “回家主,老爷并未回府…” 闻言,陈秋雪瞥了眼身后那张秦忆,浅笑道。 “你倒是好运~” “呵,我的运气向来不差~” “哦~那遇上我,是你运气好还是差呢~” 闻言,张秦忆一愣,暗自摸着手指处被咬下的牙印,扯开一朵笑颜说道。 “鸿运齐天…” “哼~” 那二人这边方推开了府门,便见得自那门庭处,站着一位雍容的妇人,身着青线流云长褂,兀自双手交叠,看着这回门的二位心头肉~ “娘!” “沁姨~” 陈秋雪忙跑了过去,抱着那妇人,糯糯地像个小绵羊~ “诶哟~这都是为人妇为人母的大姑娘喽~” 公孙沁一手搂着那大姑娘,一手为那女儿理着额前碎发,眼中充满疼爱。 “小无易~来~” 见着那长辈招手,张秦忆一愣,到了尊前,拱手道。 “沁姨~怎么了?” 却见那沁姨也是伸手捏了捏那张秦忆的脸蛋,笑道。 “小无易啊~你可不要欺负我家女儿,我知她心地简单,不如你想的多,只是从今以后,你二人万万不可再交恶,为娘的到底还是心疼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张秦忆一愣,瞥了眼那眼神深邃的陈秋雪,敛眉像个孩子一样点头说道。 “您是长辈,我等自然不会让长辈为难…” 公孙沁掐着那张秦忆脸面,说道。 “以后,我便也是你的娘了~” 她依次看了眼那怀里的陈秋雪与面前的张秦忆,说道。 “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为娘的,也不希望你二人同床异梦,互生嫌隙…” “并无嫌隙,还请沁姨…呃…请娘放心…” (我哪敢啊,您那宝贝疙瘩天天拿刀抵着我,我是一点嫌隙不敢有啊…) 陈秋雪瞥了眼那张秦忆,娇嗔道。 “这是我娘亲~” 公孙沁刮了刮那大姑娘的鼻尖,笑说道。 “你这小老虎,可莫要欺负你家相公~” “一天天的,头脑简单,小心思不少~还知道头叩抢前跪呢~” “略~明明是他整天欺负我~” 公孙沁面上慈爱掩不住的泛滥,看着那二人说道。 “好了,今日归宁,总还是要走些流程的~” “你们爹不在家,近来朝堂诸事繁多,他分不开身,咱们先去拜过祠堂再说罢。” “好的,娘~” “是,娘…” 顺着条回廊,那三人穿过后院,来到了一处明堂。 此地人烟寥寥,坐北朝南,迎着白日开门,从外面可以窥见个中祠堂名位,列祖列宗。 那几人先后入了祠堂,地上摆着两方坐垫,那公孙沁将坐垫扶正,命那二人跪下,复取了三炷香,边点边说道。 “《礼记》有云:‘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你二人从今以后便是天涯相系,命生同老。自当上告列祖列宗,以成同穴之盟,百年之好。” 那陈秋雪与张秦忆彼此对视了一眼,眼中均是复杂万分,却是一同向前叩了三首。 何惭同穴之盟,无愧同灰之诮… 天涯咫尺之心,一点灵犀之意… 魂身莫违,神魄动摇,此后便是三生纠缠… 三首过后,那二人一同起身,接过了那公孙沁手中的香,为那香炉添了些青烟… “好了,告上礼结束了,看你二人怎地心里有事?” 那二人却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没有!” 公孙沁看着那二人,调笑说道。 “到底是夫妻~骗我都一样心思~” 那二人面色微红,却是先后跟着那公孙沁出了祠堂,低着头像两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 待到了正堂,公孙沁上了上座,让那二位新人坐到一处,说道。 “这第二礼,是币帛之礼,意味着我陈家与你秦家世代交好,宗族相亲。” 那张秦忆马上起身,接过那小仆端上来的锦盒,跪地说道。 “家无长者,故小婿叩奉族礼,望岳母大人接受。” 那公孙沁忙起身扶起了那张秦忆,说道。 “走个流程罢了~其实本该她爹来做此事的,因事絮扰,遂由我这个做娘的来顶替了~” “以后,便不要说什么家无长者之话了~” 公孙沁接过那锦盒,放在了桌上,抚了抚那张秦忆的头发,说道。 “以后,无易便管我叫娘罢…我们这大半辈子也就喜得你一个儿子了~” 张秦忆看着那公孙沁,眼中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答道。 “诶,娘…” “然后便是子婿之礼,她爹不在,我便替他收着~” 说罢,只见那那张秦忆复拿上了两方锦盒,说道。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 “诶~快些弄完,咱马上吃饭~” 拜首过后,那陈秋雪与张秦忆却是一并跪了下来,各自奉着盏茶,同声说道。 “奉父母茶~” 只听得那公孙沁分别接过了两盏茶,说道。 “《七修类稿》有言:‘种茶下子,不可移植,移植则不复生也,故女子受聘,谓之吃茶。又聘以茶为礼者,见其从一之义。’我今日受了这茶,便意味着你二人盟誓于上,从此忠贞不二,白头偕老。” 那公孙沁分别抿了一口茶,忙起身将那两个心头肉搀了起来,说道。 “好了,后面本还有些繁礼,但今日只是家宴,便不做甚么排场了~收拾收拾准备吃饭罢~” “好嘞~娘!” “好,娘…” 公孙沁将那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笑着说道。 “害~雪儿大婚之日我便想哭,又想着不能冲了喜气,便强忍着,于今都是一家人了,反倒想笑,你二人我看却是越看越般配~” “可莫要负了良人呐~” 最后那句不知是对谁说的,那夫妻二人却是彼此对视,眼中勉强浮了些笑意… 呵呵,良人… 待得几人上了饭桌,却听得外面有宫内传旨太监到来。 一行人先后出门叩首,只听得那太监喊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陈联姻,已成世代之好,甚慰朕躬,今加封秦易为槐安侯,承掌其父左相之职宜,赐封梁王府世子陈秋雪一品诰命夫人,钦此…” 张秦忆上前接过了那圣旨,眼中思绪万千,拱手拜道。 “谢…公公…” “恭喜槐安侯啊~今日府上团圆,老奴这外人就不叨扰了~” 说罢,却是在一众小仆相送中,出了府门。 眼看着那公公出府,张秦忆看着手里这份圣旨,复看了眼那公孙沁,苦笑道。 “娘,陛下这是…” 心知那无易口中所谓的“陛下”是谁,公孙沁掩面轻笑道。 “自然是那老东西的意思,一天天忙的,倒也还没忘了自家女儿和自家贤婿~” “好了,走吧,吃饭吃饭~” 张秦忆兀自垂首跟在后面,心下想道。 寄居别国的王侯与丞相… 这岳父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待走入了房内,那一院的花草亭台,兀自撒着些微光,顶着些明媚… 第157章 冷眼 入夜,梁王府院,客房。 就着一柄油烛,张秦忆兀自在桌案前运着一支墨笔,满纸文字,却是一首五言排律… “尘洒新人眼,泪销古木边。高魂一任剪,散作水含烟。未拢香先损,将收色令鲜。焉得重澡雪,洗作冷心莲。莲子清还苦,莲歌劳且闲。南风吹雨过,澹澹水盈天。沧海横流去,潇湘冷落间。斑竹挥泪染,碧海纵身填。白日悬空梦,油烛甚可怜。顾言言不尽,回望望经年。深壑飞红雨,垄丘不老棉。忽然无所以,总是有何言。造语成累赘,虚传若熬煎。” “古今离乱后,哪个姓名镌?天地分别老,奈何照大千。虚声同绣口,好色共朱颜。黄犬空余梦,白狐纸作鸢。香丘何处有,寄我半生缘。半为西风死,半和黄土眠。留将坟垒地,遍种楚国兰。明月绕梁冷,落花赴水闲。高山何厉厉,谁解曲中弦?月貌风情擅,花容惆怅妍。巫峡渔客老,肠断四声猿。海角银钩限,谱得几月圆?人间同一梦,千载到槐安。” 待写满了三五张宣纸,方才成了一份书作。 透着那烛火辉煌,纸上文字如朵朵幽兰,字句殊异,满目邪僻。 张秦忆罢了笔,停了墨,兀自在那桌案前怔愣。 口中喃喃念叨。 “人间同一梦,千载到槐安。” “槐安…槐安侯…” “呵,这位岳丈大人可还真是,有趣…” 今日是归宁日子,夫妇不必同房。张秦忆难得迎来了一个人睡的日子,自然是好好放松一下。 他想着往后长路,却是算得生机无数,着实无聊。 雪儿未必会杀我,不过拿着短刃威胁一二罢了。 但是,终日禁着身子,终归是个有如死路。 北旻只怕迟早是个一去,怕只怕她母子二人也随我北上了… 那陈平安却不知起事何处了… 朝野吃人…呵呵,手段却是够狠…也不知那赵南山何以培养出这些个顶个的狠辣之人。 一样的陈姓血,却是一样的心地决绝…照此光景,陈齐便…该彻底烂了… 张秦忆边想边走,推开了门扇,拿着个小板凳坐看着满天明月。 明月下临,与光同尘。院内奇花异草丰茂,将入了初秋,却是吹过了习习凉风。 这天地不须永世太平,这花木未必与日长青。 张秦忆想着朝野之事,想着当初那林简,想着那盛世里的繁华种种,这乱世里的衰败云云,却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这生涯,须得有趣些儿~” “看着有志之人死于志,有情之人困于情,有义之人害于义,方才意趣横生,引人着目,所谓忠臣得其名,武臣取其功,才子佳人的团缘故事,却是无聊甚甚,空耗人心~” “说不得还冒出些笃信这虚编人物的活笑话,兀兀穷年,鹜利虚声,博得个世人一笑,赢得那坟前草两三株,坟旁土一二抔,一生涯喜见了那万千白牙,身后却好似无人耍弄红舌,空空冷冷,寂寂落落,怨不得遭人一脚踹翻成了茅厕砖。” “命数啊,不过是一条有始有终的彩线而已,既然终归是尘封土锁,倒不如多看看这江山如画,瞧瞧这人世百态,哈哈一笑,而已。” “贵同天子也是个尘土掩,贱如奴隶莫非那草席卷?有了银子要淫色,要权欲,要人前显赫,要阖家福乐,要长命百岁,要高堂明镜,要人间公理~” “没银子却只想那银子,到底,不过是为了欢快一场,至于什么理想、信仰,却大都是自欺欺人的把戏而已,说到底不还是一个欲念深藏的事儿嘛~” “好笑~好笑~端的是意趣横生~有趣有趣,且看这戏剧演出到哪一场节目~” 他不知是对着谁说话,空荡荡的院内兀自响着风声,圆月高悬,像是天公的冷眼,独觑着那百态人间… 第158章 冷静 与此同时,侧厢房。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地夜里还要缠着我啊~” 公孙沁刮了刮那“小绵羊”的鼻子,面上笑颜灿开。 “诶呀~娘~今天又不能和他同房,当然只能跟您睡了~您就忍心让女儿一个人睡呀~” 那陈秋雪从后面抱住那娘亲,撒娇说道。 公孙沁笑了笑,手下就着一盏烛火缝着一件衣服,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这小妮子,怕又不是憋着什么坏呢~从小到大就不消停~说罢,什么事儿啊~” “诶呀~娘亲就是比女儿聪慧一万倍呢~” “娘~你给我下蛊了嘛?” 闻言,公孙沁仿若早已预料到一样,抬眼瞥了眼那小妮子,说道。 “这是你自己发现的还是无易与你说的~” “嗯…一半一半吧~” “那就是无易告诉你得了~” “娘,你到底给我下什么了啊~” 公孙沁咬断了手中针线,对着烛火照了照那件小款衣服,却是一件小孩子的衣服。 “放心吧~为娘还会害你不成~” “我可警告你啊~无易也算老娘的儿子,咱陈家就你这么一个独苗,您两个小崽子可别给老娘自相残杀~” “给你下了个衷情蛊,与那风情蛊本是一对,可以增进夫妻感情,早日给老娘我啊~抱个小娃娃~” 陈秋雪满脸的疑惑,面色微抽,开口说道。 “娘…我才是您亲生的啊~怎么还带娘给女儿下蛊的…” 公孙沁给那女儿展示了一下手中的衣服,说道。 “快给娘看看,是不是缝的有点大了~” 陈秋雪眼中满是疲惫,幽幽地开口说道。 “八字都没一撇呢,您咋都连衣服都做出来了…” “这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啧!你这小妮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哎呀!我都出嫁了!你怎么还是这一套!” 陈秋雪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屁股,谨慎地看着那对面的公孙沁… 公孙沁一击偷袭不成,愤愤说道。 “出嫁出嫁,出嫁是儿戏嘛?” “我看你是巴不得把无易天天栓身边,你别告诉我,你还想怎么折磨我那可怜的儿子!” 陈秋雪一面防备那公孙沁的攻势,一面娇嗔道。 “诶呀,人都是娘亲疼女儿,您怎么反倒胳膊肘往外拐~把女婿当个心头宝~” “啊呀!” 一击得手,公孙沁得意说道。 “老娘十几年没养过儿子,就得意无易这个大胖儿子不行啊~” “你这小妮子也是,好好和无易过日子不行嘛~” “一天天地跟恨不得杀死对方才解恨的模样~我都替你两糟心~”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无易这么个新郎官,你还不知足?” 闻言,那陈秋雪也不躲了,悻悻坐下说道。 “他…他…他不是好人…” “你就是好人了?” “啊?” 陈秋雪一愣,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公孙沁。 “爱是相互的,你计杀了那秦小可,惹得无易恨你…” “可你却还自言大义,恨他的心狠手辣~” “依老娘看,你两这就是属于,王八配绿豆,半斤对八两~” “都不是啥好人就凑合过呗~” 陈秋雪面色抽抽地听着这公孙大娘子的一番歪理,幽幽说道。 “您可真是…” “嗯?” “呃,可真是…让女儿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啊…哈哈哈…哈哈…” 看着那公孙沁射过来的一道目光,陈秋雪灵活地调整了自己的话语~ 公孙沁将手中那小棉袄叠了好,说道。 “害~儿孙自有儿孙福~为娘的也管不住你们了~” “娘只说一句,莫要后悔才是~” 见那公孙沁一副怅然模样,陈秋雪眼底燃起了八卦之火,凑近了笑嘻嘻地问道。 “哟~娘这是想起谁了呀~” 公孙沁面色一抽,将那小棉袄放好,又拿起了一旁的鸡毛掸子,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还是得打一顿~” 陈秋雪面色一抽,转身就要溜,只是可惜… 被拎住了命运的后衣领… “啊啊啊啊啊!!!!娘!娘!娘!!!冷静!冷静啊!!!” 第159章 庚申 北旻,梁园。 台上戏曲兀自演出,声声唱词响入肺腑。 “尊大人,南边传来消息~” 一位端坐在下首的中年男子,留五绺清须,着一身红纹线袍,正是侧着手与那左侧尊位耳语。 “公孙家与秦家联姻,那秦无易被册封为槐安侯…” “将至约定之期限了,您看?” 闻言,那左边一位身披雪绒玄袍的男子抬眼瞧了瞧那台上戏子,微笑言道。 “弘道啊~人来了就好,管他是什么王侯将相呢~” 【赵自厉,字弘道,北旻丞相】 “那我等到时候是以王侯之礼迎之?” 那尊位听着台上曲艺,手中轻轻敲打,似是随意说道。 “陈齐的侯与我大旻何干~” “不过也不可过于怠慢,毕竟是小妹要的人~” “嗯……” “修真家言身中有三尸神,常以庚申日将本人罪过奏闻上帝,减其禄命。” 听着那尊位言说,赵自厉敛眉恭听。 “上尸名彭倨 ,次名彭质 ,下名彭矫 。每遇庚申日,彻夜不卧,守之至晓,则三尸不得上奏。” “余想此身本空洞洞地,安得有三尸在内?” “盖彭字之义,字书一训作近,而倨傲之性,质见之性、矫戾之性,人人有之……其所谓守庚申者,正欲人断除此三种性情,方可入道也。” 见那尊位说完,赵自厉适时说道。 “那便取个庚申公之号,以王公之礼待之?” “可~” 拿了诏令,那赵自厉便起身要走,恭身拜道。 “微臣这便去操办…” “不再听会儿?” “国事为重…” “嗯~赵爱卿也不可太过操劳,时常去王家走走,世上没有解不开的怨结~况还是你这般情事~” “为国卖命,何敢言家…” 见着那人离去,梅应怜想着方才所言,心下绸缪。 秦无易…秦无易…槐安侯?庚申公~有趣… 正在此时,听得那台上曲艺唱道是。 “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奴去也,莫牵连…” … …… 另外一边,赵自厉撑着一柄油伞,兀自走在街上。 北旻京都比之南边更早入秋,已然是下过了秋雨一层层,洗刷下青绿千万里。 “前方可是赵中丞?” 闻声,赵自厉回首,眼底疑惑陡生,开口问道。 “何人唤我?” 只见得自那身后驶来一驾马车,自那车厢内下来一位撑着油伞的簪发公子。 那公子,身着一袭月纹素袍,腰系一条紫黑绶带,目如星火,眉若刀锋,面若桃花,发同星汉。 一手撑伞,一手打了个招呼,面上灿开一朵笑颜说道。 “赵中丞,别来无恙啊~” “玄文?你怎会在此?” 【王章,字玄文,北旻王家次子】 “嘿嘿,自然是尊大人唤我来接赵兄的~” “尊大人?我这破事都惊扰了尊大人嘛…” “嗯?尊大人没与弘道兄说嘛?” “尊大人难道没说~要你多与我王家走动走动嘛~” 赵自厉眼角一抽,悻悻说道。 “我还当他只是随口一说…” “尊大人金口玉言,哪里是随便说说~走吧,我的赵中丞~” 说罢,那王章便上前拉住了那赵自厉衣袖,说道。 “不过是些往事前尘,我个自家人都不在意,你这么纠结作甚~” “到底是条人命,我赵自厉总不能视之如无物…” “害~走走走~与我去青楼喝酒去~” “啊?又去?” 雨声跌宕,洗下长街无数尘埃,掩住了北旻的声声呜咽,隐没了个中灯火辉煌、爱恨情痴。 第160章 祭旗 数日前,梁州。 “诶~听说了嘛,那个横行乡里的‘过山龙’遭那起义军绑了祭旗去了~” 闻言,那酒馆一众乡里俱是大惊失色,其间有人似乎是不敢相信地问道。 “过山龙?哪个过山龙?!” 只见得那说话人一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 “还能是哪个过山龙,就那个吃人的恶匪不是~” “诶~我可跟你们说啊~今儿早上,就一会儿~马上了~这不看可不解气啊~就在那起义军帐前~” 话方说罢,便有几人忙着起身喊道。 “小二,结账!” … …… 待到了巳时,那军帐前。 两列红袖军士排在前方,中间一处木桩上,绑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壮汉,那壮汉眼如鹰虎,眉似倒钩,面上胡须满嘴,兀自添着些伤疤与鞭痕,眼球半转,拿着白眼瞧人,平多了些阴厉与懒散。 “呵~一个要拿老子祭旗,一群绵羊在这吵吵哄哄~” 听着那壮汉口里恶毒的碎语,却见得那陈平安自帐内走出,由着一个素衣男子和一个带甲军士随后。 待站定了那台前,那陈平安着身银龙铠,披件大红袍,觑了眼那被绑着的‘过山龙’杨震,拱手大声说道。 “诸位乡亲!北青州离乱,各地流匪四起,如这过山龙之辈绝非少数!我等黎民百姓,何至于此!上遭那官府欺压!臣宦剥夺!下还要面对着这吃人不眨眼的恶匪流民!!!” “这天下!难道就没了粮食不成!这天下,难道就!没了公义不成!!!” “诸位!我陈平安,本就只是一个道士起身!我既不是什么天潢贵胄!也不是什么权倾朝野!我就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看不惯这世道艰难至此!!!我看不惯那人饿极了吃人!!!” “故而今日,我陈平安在此打出旗号!!!” “我大军名为黔首军!!!” “我等不是哪个天潢贵胄的军队!!!” “我等就是诸位父老乡亲的军队!!!” “我们为的不是什么天下大治,我们只是想要一口粮食!!!” “我陈平安今日便和诸位乡亲挑明白了!!!” “我们为了什么?” “为的就是那人人有田种!!!个个有饭吃!!!” “我们黔首军绝不成为如这过山龙一般的吃人军队!!!” “即刻起…” “行刑!!!” 话音方落,那杨震一双眼惊恐地盯着那走上高座的陈平安,身体抖如糠筛,正欲说话。 “陈平…!!!!!” 却是被那刽子手拿粗布填了嘴,只得在那一双眼目眦欲裂,唔唔地叫着、骂着… 场间瞬间凝神屏气,无数双眼瞧着那被绑着的过山龙,只见得那刽子手磨了三磨那凌冽的钢刀,刀身透着那杨震大睁着的眼睛,眼中满是血丝与恐惧。 那刽子手向着杨震笑了笑,一手端着碗,一手扬着刀,一口烈酒喷上了刀身! 那木桩上绑着面写着个草书陈字的红底玄边旗,正是迎着风几番袭卷,不时抚过那过山龙杨震的头顶,像是急于勾魂的黑白无常,像是手持判笔的牛头马面… 说着,便只听得一声钝响! 一颗黑漆漆的头颅滚落了下来,脖子上腥血扬了三尺来高,直将那陈字旗染得个凶煞万分!!! 场间一寂!转瞬便有人高喊道! “好!!!好啊!!!” 场间立时便嘈杂了起来,在那高台之上,一颗头颅口含粗布,两眼不甘心地大睁着,面目狰狞间,脸上肌肉还微有些抽搐… 而那再高一层,陈平安兀自站在上首,看着那群情激奋的一众百姓,看着那被砍了头的过山龙杨震,看着那沾了血的陈字大纛,眼底充斥着出离的淡漠… 狂风翻卷着,那陈字大纛猎猎舞动,发出了不知是鸣响还是哀嚎,贯彻宇内… 第161章 刺杀(一) 京都,秦府。 不过一大清早,便有宫人来宣旨。 院内一阵鸡鸣狗跳之后,方才乌泱泱跪了一群人。 而那为首之人,却是披着一身红袍,眼底颇有些昏昧,兀自颔首。 “宣槐安侯秦易入宫觐见,车轿已备,着令速行…” 见那宫人宣完旨意,张秦忆忙去接旨,说道。 “小臣接旨,不知公公可知这大清早何以召臣入宫?” 那宫人不动声色,将袖子一敛,微绽开朵笑颜说道。 “这大清早的,陛下忽然下旨,我等奴才也不过是个行旨遵命罢了。只是摄政王殿下似乎看着颇有些…愁眉不展…” 张秦忆兀自拱手,笑道。 “多谢公公提点~” “诶,侯爷抬举,那奴才便在外面恭候槐安侯了,还望侯爷莫要怠慢,陛下那边催的紧呐。” “呵呵,自然,自然…” 看着那宫人出门等候,张秦忆回首看了眼那抱胸倚着门庭的陈秋雪,开口作声道。 “那娘子,我便去了…” 陈秋雪面上冷淡,看了那张秦忆一眼,眼神微眯,说道。 “相公,且去罢…” 看着那红袍官人离去,陈秋雪不知为何心下莫名的担忧,似乎…将有大事发生… 天翻地覆的时候,将至了… … …… 却说那张秦忆由着宫人抬轿,径直入了禁宫,一路无阻,直向着那含章殿而去… 张秦忆挑帘看着这路线与去处,心下更是疑窦丛生,怎地…却是这里… 待府轿停好,张秦忆俯身出轿,由那宫人引领,直入了那含章大殿。 在殿门外,那宫人兀自低眉喊道。 “陛下,槐安侯来了,正在殿外等候…” 张秦忆站在一旁,眼神微眯,陛下? 却是忽听得那殿内传来声回复,声线却是与那陈陆吾并无二般… “那就进来罢…” 张秦忆眼神渐冷,兀自迈步踏入了那大殿之中… 呵,装神弄鬼… 他一步步走入大殿,殿内披着些绸曼,五彩斑斓,各色纷呈,恍人眼眸…隐约看着那殿内床榻之上,坐着位黄袍身影… “微臣叩见陛下…不知陛下何故,于清早召唤小臣…” 张秦忆在殿道叩首,听着脚步声逐渐响起,由远及近,一声一声,逐渐到了身前… “平身罢,槐安侯…” 乍听了那声音,张秦忆神色一怔,兀自抬首。 却只见那摄政王殿下,一身紫蟒,正垂目看着自己。 “殿下…呃,如无陛下口谕…” “陛下死了…” 张秦忆面色一抽,兀自跪在那儿瞧着那摄政王殿下身后,确实是再无人影… “哦,那殿下节哀…” 说着,便是若无其事般站起了身。 陈世平瞧着那演都不演的张秦忆,问道。 “你就不震惊…” “人终有一死,活着便会死的…为何震惊?” 陈世平瞅着那不知是缺心眼还是太过冷淡的槐安侯,便说道。 “随我来罢…” 张秦忆跟着那便宜岳丈,兀自向着深宫走去。待穿过了层层绸幔,却只见得一方冰棺,兀自向外渗着些寒气…那冰棺内,却是那大齐尊位… “嗯…倒是比先帝死得体面…” 闻言,陈世平觑了那张秦忆一眼,说道。 “你为何要保那花卿?” “回岳丈大人,他不过一个可怜人而已,何必赶尽杀绝。” “哦?你还是个菩萨心肠。” 陈世平兀自瞅着那满嘴胡话的张秦忆,叹道。 “东洲出了一伙教唆吃人的邪教,叫什么白日会,与你可有干系?” “小婿还没有吃人的爱好~” 陈世平瞥了眼那张秦忆,走过了一旁的桌旁,为自己倒了壶茶水,说道。 “今日…孤便要去了…” 闻言,张秦忆心下一惊,转身看了眼那陈世平,皱眉问道。 “岳丈…何出此言?” 张秦忆兀自站在那里,身后却出现了一个一身粗麻衣褂的男子,那男子拍了拍那红袍官人的肩膀,作声道。 “自然是因为我了~” 张秦忆忽被拍了拍肩,下意识叩住了身侧短刃往后一刺,却是落了个空。 张秦忆看着那陌生男子,不禁皱眉道。 “刺客?” “别想了,你打不过他…” 张秦忆闻声一怔,看了眼那桌旁坐着饮茶的陈世平,一脸奇怪地问道。 “岳丈这是…什么节目?” 还未等那陈世平回答,那男子忽然问道。 “你是秦无易?” 张秦忆瞥了眼那刺客,答道。 “我是,怎么,连我也杀?” “诶,那倒不是,你西洲的姑姑给你捎了个口信~” “不是,你到底是信使还是刺客啊?” “嘿嘿,巧了不是。小爷都是。” 那男子从身上拿出来一个苹果,在袖子上擦了擦,啃了一口,说道。 “你姑姑让我告诉你,别忘了她这个当贵妃的姑姑,还有,一天天地别在外面作妖~” “啊?” 张秦忆满脸的疑惑,指着那男子问道。 “不是,岳丈,这人谁啊?” 陈世平掷了手中茶水,看着那男子,说道。 “西洲,张解语…当世武功第一…” “一人,可抵百万军…” 闻言,张秦忆看向了那吊儿郎当的男子,他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一个小板凳,在那坐了下来…啃着手里的苹果,看着那红袍官人,眼中若有所思。 对上了那红袍官人的眼神,他却是笑了笑,说道。 “咋滴,想吃呐~分你一半?” 第162章 刺杀(二) 看着那不着调的“当世第一”,张秦忆抚了抚额头,问道。 “当世第一缺钱花嘛…” “哦~那倒还好~,不缺~” “不缺怎么还干这杀人放火金腰带的勾当…” “那不是闲得嘛~舍其整日游手好闲~不如看看你们这些朝堂勋贵的爱恨情仇~倒也算一桩趣事~” 他说那爱恨情仇的时候,却是眼睛明显地看了那后面坐着的陈世平一眼… 张秦忆看着那默不作声的陈世平,心道这是什么隐藏节目… “非死不可?” “收钱办事~” “给你两倍的钱,回去和我姑姑说,别杀了行不行?” 那张解语只是啃着手中苹果,浅笑道。 “不行~” “你不是收钱办事嘛…” “那也得讲信用不是~” “你个刺客倒大义凛然起来了…” “没办法~” 那二人身后的陈世平终于是饮尽了手中茶水,抬眼看了眼那张解语,复看了看那红袍官人,说道。 “无易…磨墨…” 张秦忆一愣,这却还是这老丈人头一次这样叫自己… “岳丈,此事…” “无妨,是该按时候,履约了…” 那陈世平眼底是数不尽的复杂心绪,道道纠缠,却是回想起了十年之前… … …… 那个十分明丽,面若春华的女子… “正清,我要嫁去西洲了…” 【陈世平,字正清,时任邯郸伯】 陈世平眼底满是愣神,微颤着张口,似乎是费了极大力气,方才说道。 “祝,秦川姑娘,得遇良人…” 那女子浑身一怔,转眼看着那陈世平,盯了许久,方才如自嘲一般,轻笑出声。 “这便是…你想同我说的?” 那秦川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陈世平面前,径直揪住他的衣领,盯着那良人眼眸,说道。 “你是不是着急去娶那公孙家的女人呐?啊!” 陈世平眼里满是那佳人眼眉,充斥着幽幽心思,轻叹道。 “没…” “陈世平!!!” 那秦川似乎是喊破了嗓子,沙哑着声音说道。 “我要你发誓!十年之后,遑论生死,来找我!!” 陈世平将那佳人双手放下,沉静如水般说道。 “子忆,这是陛下旨意…你是左相亲近,于国于家,都该如此…” 【秦川,字子忆,左相秦朗之妹】 “呵呵呵,好个…于国于家…那…于你呢?” 见那陈世平垂了眼眉,秦川却好似突然变了个人一般,捏着那陈世平的脸,展颜说道。 “邯郸伯不愧是邯郸伯~不像我这市井女子,心里想的只那一个负心人…” “也罢,也罢,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秦川恍若醉酒一般,踉跄着步子走了,口中仿佛是嬉笑说道。 “十年呐,若你不来…我便杀你…” 她一边说,一边似乎是失了魂一般,直直地走出那府门去… 而那陈世平,直愣愣看着那女子离去,带去一天的明光,他眼角兀自淌出一滴热泪,颤着声喃喃自语道。 “正清,欠秦川姑娘的…” 说罢,他却是再支持不住,只觉眼底一黑,口中喷出一地浑血,倒了后去… 第163章 刺杀(三) “岳丈…岳丈?” 张秦忆看着那愣神许久的陈世平,却是举着个毛笔半天僵在那里,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 “呵,没事,只是忽然想起些事来…” 陈世平低眉看去,那纸上早跌下来一点重墨,直溅开一片污秽…他似是没看到一般,兀自提笔在纸上分别写下了两首词… ——蝶恋花·寄子忆—— 世道人情殊易变。屈指十年,久在烟花槛。 断线风筝别月殿。姮娥捣药银钩限。 霜草尚寒花未剪。尘梦多时,忘却一生远。 可恨繁华从未减。为卿空老寻常怨。 ——陈正清书 ——苏幕遮·赠沁水公主—— 系姻缘,成匹配。举案齐眉,可叹良人累。 一点孤鸿千万泪。结发同心,空负江妃佩。 故人心,十载愧。好梦除非,走马黄尘水。 旋踵休说功业未。此际销魂,难舍卿家妹。 ——陈世平书 那两张纸上,一张带着一点浓重的墨渍,兀自碎在那“蝶”字上面,沉沉地压着那蝶,不能翻飞,如在梦中… 一张洁白无瑕,字字微颤,像是被那幽魂牵绕,衰草连横,不过是满纸的离索之言… 待那两份宣纸上墨迹微干,陈世平举着那份《苏幕遮》递给了张秦忆,说道。 “转交你沁姨…” 张秦忆接过那宣纸,不禁皱眉。 “岳丈,您真的不再想想?” “想我陈世平,一生闲散,本就不愿去争这虚浮荣华,奈何,不争便是个死…” 说着,那陈世平拿出份圣旨,说道。 “待尘埃落定,无易,你拿着这圣旨,可保后事无虞…” 待得安排完那张秦忆,陈世平又看了眼那身后发呆的张解语,拜身说道。 “这位,张大侠,烦请将这玉佩并这份《蝶恋花》一并交转秦贵妃…” “呵,当然,还有,在下的人头…” 话毕,那张解语登时抽出了腰侧长刀,一刀斩了过来! 却是被一柄短刃堪堪挡了住,张秦忆被震得直退了两三步… “嘿,你小子,和阎王抢人呐?” 嘴上虽不饶人,那张解语却是眼中颇有些神采地瞧着那张秦忆,心道却也不是完全的纨绔子弟,倒是有些根底… “无易?还有何事啊?” “岳丈…” “您二位动手别带上我啊!” “今儿早上您就召了我一人进宫,等几天后,这一下子皇帝和摄政王都去了,那世人还不是得怀疑到我身上啊!” 陈世平听着那混账话,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微眯地盯着那张秦忆,浑身杀气腾腾。 张秦忆被那陈世平盯了一下,浑身汗毛直竖,他回想起了当初那个一箭射裂门扇的梁王爷,此刻虽是一身紫蟒,却丝毫不掩那浑身的虎狼之气… 张秦忆兀自向门口挪着步子,说道。 “小婿就先走了~您二位干得干净点儿啊~哈哈~” “不用送了,这皇宫我熟悉得跟自个家似的,您二位继续~继续~” “滚!!!” 见那陈世平一柄飞刀掷了过来,张秦忆忙开了门,待将那门扇掩上,却是有一柄飞刀直穿透了那门扇,离自己鼻尖只有半寸之距… “岳丈!别怂啊!!!干他丫的!!!赢了我叫你爹!!!” 张秦忆边喊边走,却是径直出了宫门,手中拿着那份圣旨与遗词,直向着那梁王府而去… … …… 这边,含章殿。 “这小子倒是有趣~” “呵,面皮滑稽,心地狠辣,无情无义之人罢了~” 陈世平将那飞刀从门扇中抽了出来,转身看着那抱胸的张解语。 “他那话可是前言不搭后语,他挡不挡那一刀,这个弑君弑父的罪名,可是担定了~” “随口的托辞罢了,那小子估计只是想试探试探你这天下第一的手段。” “这么个无情无义的小子你还愿意托付?” 陈世平瞥了眼那张秦忆离去的方向,笑说道。 “他若不从,只会是天下皆敌,断无生路,非得从我那遗旨,他才有那一线生机。” “生路都是自己赚得,他和我都是一样。” 张解语提起了手中长刀,无语地说道。 “你们这朝堂可真是~亲岳婿之间都算计成这般~” 陈世平扫去那刀身上的木屑,抬眼瞧着那张解语,说道。 “再多的算计,在你面前,也不过是雕虫小技耳…” “不想我还有幸领教天下第一的手段,端的是…死而无憾了!” 话音方落,陈世平却是欺身上前,一刀向着那张解语身上斩去! 见了来招,张解语同样挥刀相迎,口中说道。 “早听闻南齐的梁王,是个战场杀将,今日我便领教一二!” 二人挥刀厮杀到了一处,刀影闪动,如银蛇盘绕,寒形纠缠,似蛟龙出海! 不过两三招,陈世平便披上了三五处刀伤,只是整个人却是越战越勇,刀法直取要害,杀招接连不断! 张解语兀自挥刀抵挡,刀法凌厉周旋,游刃有余,心下暗道不愧是杀将,寻常人三五招过后早已吓破了心胆,这杀将还能越战越猛! 陈世平舞刀杀去,直似那白虎出林,豺狼下山,一刀直劈向了那张解语面门!!! “来得好!!!” 张解语提刀相挡,却是脚步忽移,借着势一刀刺入了那陈世平心口!!! 陈世平顿觉心口一紧,浑身一僵,却是奋力挥刀,一刀向那躲身的张解语劈了去!!! 见状,那张解语身子一矮,形影忽变,翻身飞上了高墙,堪堪躲过了那一刀! 而那一刀径直劈入了红墙,顿时劈得碎石飞溅,尘光淋漓! 趁此机会,那张解语飞出了数把飞刀,径直刺到了那陈世平身上! 张解语借力飞身跃到了一旁的桌案上,踩花了一案的文卷纸张… 而那陈世平终于是卸了力,浑身鲜血淋漓,兀自站在那处,沙哑着说道。 “呵呵…无悔了…” 言罢,却是直挺挺地倒了后去,眼中再无半分神采,生意全丧… 张解语擦了擦手中长刀,来到了那陈世平身旁,看着那一身紫蟒,兀自叹道。 “真英雄,奈何…入了庙堂…” 说罢,却是一刀斩下了那紫蟒贵人的头颅,拿出块黑布裹了起来,开了门扇,向着远方而去… 在他身后,那门庭内,一具无首尸身,污秽了满地的腥红,谱画着那江山恐怖,山川淋漓… 第164章 公平 梁王府,正堂。 张秦忆正自躬身在下首立着,由那沁姨将词与圣旨读完… “张解语…皇城宫禁都挡不住他…” “是…小婿本想重金赎回,奈何那张解语软硬不吃…” “遭此事变,还望沁姨…节哀…” 却见那公孙沁闭眼仰头,咽了几声,一手拿着那词,不住地抖,兀自喃喃道。 “难怪…难怪…没说他如何北归…” “却早已是…” 说到这,她面上跌下来两串泪珠来,她只是不住地颤抖,被那张秦忆扶着… 她的痛哭早已失声,兀自由那张秦忆搀着,只是把着那张秦忆说道。 “快去,行旨…不得耽搁…” 张秦忆见那沁姨模样,试探问道。 “雪儿…还不知道此事…” “由我去与她言说罢…呵…” “…………” 将那沁姨扶至了桌旁,张秦忆为人倒了盏茶水,轻声说道。 “小婿,先行告退…” … …… 待那张秦忆出了王府,公孙沁兀自坐在桌案旁,大颗大颗地跌着泪,泪水跌进了那盏茶水,漾着十年的光景阑珊… 她一遍遍地看着那词,鼻头酸楚,眼底艰涩,一脚将旁边的一把椅子踹翻了,口中骂道。 “你个没良心的!!!” 她举起那盏茶水,却拿着半天不动,茶水微漾出圈圈的波纹,那妇人复将茶水置了下… 她扶着额,只觉神魂亏损,质地残缺… 从今,便是孤鸾空对镜,寡鹄迷苍壑。 此后,便是单凫泛泛游,羁凰怨翠梧。 仿佛过了许久的年月,她拿着手帕擦了擦眼角珠泪,喊道。 “来人!!!” 不多时,进来一小仆。 “主母…” 公孙沁抿了抿手中茶水,那茶水却早已经凉透了… “去,秦府,唤你们家主过来…” “是…” … …… 这光景是这般不动,颜色是这般不移… 公孙沁兀自坐在那里愣神,眼底望着那明窗和花草,将受了秋风摧杀,却是各自败着颜色,颓着天光… 她想着昔日的点点滴滴,原来…都已经十年了啊… 本就是些昔年的烂账破册… 于今,又有什么重翻的必要呢… 她通红着眼角,兀自看着那明窗与花草… 说来也怪,平日最寻常不过的景致,现下看去,却是怎么都看不够… 不过天光慢移…云影攒动… “娘!!!” 自那门外跑进来一个雪袍的女子,却是正神色焦急地问道。 “娘!京城发生什么了?!皇城附近十里都清了街道…” 公孙沁看着那女儿,招了招手,说道。 “来…” 她的声音略显沙哑与颤抖,兀自将那陈秋雪抱在了怀里… “娘…” “你爹…薨逝了…” 陈秋雪立时抬眼看向了那娘亲,颤着声问道。 “娘?你…说什么…” 公孙沁却是再也忍不住,面上淌着泪,抚着那孩子的脸面,颤声说道。 “梁王,去了…” 陈秋雪霎时间跪在了那里,趴在母亲膝前,不住地问道。 “娘…” 她想问些什么,口中却到底说不出话来,她只是颤着手,抱在母亲膝前… 那佳人眼底蒙上了层水雾,鼻尖微红,只是哭着…像小时候顽皮被父亲教训之后一样…像读书不用功被打戒尺一般… 生母在生她时候便已经去了,如今,却只剩她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这世道,却是…当真血淋淋般地公平… 生死有常…美景易转…十年倏忽…良辰早逝… 第165章 谢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山川罹难,四海荒昧。古人言:“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朕深笃之,遂大赦天下,清荡十里皇城,祷告诸天,以俟民生。匪太不得入禁,匪亲不能共寿。 着令槐安侯秦易速速北上交接,以达成契约。修齐闵之好,遂海内之安。特命青州守备戚扬,奉旨迎列,以备后效。 钦此。 ———————————————————— 三日后,一身红袍的张秦忆坐在前往北旻的车驾上,看着手中那份圣旨… “呵,岳丈啊…临了临了,却还是要将小侄编排去北旻…” “不知,这…是生路…还是死路呢…” 张秦忆抬眼看着那熟悉的青州景致,依旧是一望无际的荒凉破败,千年的风沙嘶吼着生命的微末,道旁的枯木逢不来万载的青春… “侯爷,今日便要到青州城了…” ”嗯,且在秦府休歇一日罢…” 张秦忆略有些困倦,将那圣旨收了,便兀自蜷着身子,在车马颠簸中寻那槐安梦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马渐缓,日头稍低,轧着一街道的夕阳,那礼仪车轿便入了青州城内… “侯爷?侯爷?到秦府了…” 在一声声呼唤中,张秦忆醒转了过来,微有些昏昧着神色,他由人把着下了车轿,说道。 “嗯~颠沛流离啊…” 不过方抬了眼,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过她早已是一身粗麻青衣,不似当初那般招展绚烂—— 原是那虞弦梦立在府门前,不知站了多久,只是瞧着,瞧着那红袍官人…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趁着绚烂的夕阳,一切却早已经物是人非,他们彼此望着,都是不自觉笑了笑。 ”等了多久了?” “不久,才出来一会儿,便见着一个被拐跑了的男人~” “呵,姐姐这嘴呀…还是不饶人…” “这打扮可不像姐姐的风格~” “小女子一介卸了职的青楼女子,再花枝招展下去,却是真的不知廉耻了…” “无妨,姐姐这样,也好看…” “饭菜早上桌了,这会儿估计都凉了,我去热热罢…” 二人边聊,边进了秦府正堂。 一桌子饭菜正摆在面前,各样珍馐,倒是丰盛。 “姐姐顺便拿一壶酒来罢…” “好…” 张秦忆看着眼前一切如旧的模样,情知是那虞弦梦打理妥善,却不想世事变迁,昔日的春楼坊主,今日却成了家中女管家一般的人物… 待得日光下沉,天色渐晚,一桌子菜便热好了。 “家中无甚酒水,只有些今年的米酿,吃不醉人,且凑合凑合罢…” “无妨,换个彩头罢了,整日饮茶,却也倦怠,偶尔饮酒,倒是成全快活之意…” 二人夹着菜,就着酒。 却是那虞弦梦问了句。 “小妹,你不问我为何在此嘛?” “姐姐为何不走呢?解药都予了你,此后便是天涯海角,也去得了…何必屈身于我这恶人…” “小妹又何苦自贱做了恶人,我知你心地不坏…何苦这般糟践自己呢?” “姐姐却是错了,我并非糟践自己,只是看着生涯无聊,寻些趣事儿。” “若我不想去北旻,却也没人奈何得了我,不过嘛~” “我倒是想看看,是何人,在两国交战之时,却是拿我做了押注。” “便为着一个好奇,就要远走他乡,颠沛流离…” “我在何处不是他乡,又是何处…没有颠沛呢…” 虞弦梦见那张秦忆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说。 二人兀自吃着饭,像是哪家的团圆日子… 只不过,颇有些冷清… 饭饱之后,二人寻了组棋盘,却是对弈开来。 虞弦梦看着那垂眸不言的张秦忆,犹豫着说道。 “有件搅扰你心地的恶事,你可愿听?” “关于谁的…” “张开凤…” 张秦忆抬眼瞧了瞧那虞弦梦,见她拿出了一封信… “死了?” “死了…” 张秦忆垂眼觑着那信上内容,久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少年月,他长叹了一口气… 却听得那虞弦梦在旁说道。 “东洲大旱,那奉天院的娄奉己教唆愚民集结,逼死了那张开凤,将张家上下尽数祭了龙王…” “据你那暗线来报,据说那娄奉己期间似乎有强迫那张开凤从嫁之意…二人一言不合,便闹翻了脸,最后逼得那张开凤悬了梁…” “而那悬梁之日…” 虞弦梦话说至此,却是不再说下去… “悬梁之日,便是我大婚之日…是嘛?” “是…” 二人久久无言,张秦忆揉了揉眉心,似乎是好奇般问道。 “东州求来了雨嘛?” “下了些小雨,只是于事无补…” 张秦忆只觉心下烦躁,他掷了手中黑子,行到了窗前,看着那漫天明月,想着这人间… 他似乎是喃喃自语一般,兀自开口说道。 “奉天院,是该动一动了…” “天都塌了,这栋梁,还要他作甚…” “吩咐白日会去做罢…” “将奉天院上下全族,那些暴民上下全族,尽数祭与龙王罢…” 在那红衣官人身后,虞弦梦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那郎君眼里充斥着淡漠与无谓… “是为了,那张开凤嘛?” “不,是为了东州百姓大旱…” 张秦忆转过身来,笑着看向那虞弦梦,似乎是调笑般说道。 “大旱苦的是百姓,为黎民解倒悬,救黔首于水火,乃我辈之责。既然大旱求不来甘霖,倒不如让那些百姓…” ”下地狱…” 虞弦梦看着那一身红衣,第一次知道了,为何他总是一身红袍… 是为了,不染血… “事情过后,东州的白日会,就可以散了…” “东州之屠,便是我送与大齐最后的谢礼~” 张秦忆眼底透着些红丝,状若癫狂地瞧着那满天明月,直对上那苍天冷眼… 第166章 顺遂 虞弦梦看着那倚窗的张秦忆,迈步来到了那良人身后,兀自环住了那红袍身影。 “小妹,还是女装模样好看些…” 张秦忆一愣,转身复对上了那双多情眉目。 “此一去,只怕是…累月经年…” “奴家早是小妹的人了,又哪处去奔波呢?” 虞弦梦直望着那郎君,眉目间秋波涟涟,波光里华彩婉婉。 “你若几年不归,我便等你几年…” “你若半世在外,我便候你半世…” “你若…” 后半句却早淹没在那深情浪海中去了,张秦忆垂眸吻着面前女子,眼底忽闪着晦暗的光。 不过半会儿消停,张秦忆抱着那美人说道。 “我若死了,姐姐便自去寻他出路罢…” “说得什么胡话,没了小妹,我却也无甚意趣也…” 看着那映着烛火,面色幽柔参半的美人,张秦忆只是敛眸闯入那一片幽暗中去。 … …… 夜里烛火摇晃,纱帐缠绵,红光消灭间,星辉满地… … …… 次日,清晨。 张秦忆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充斥着杀气与恶毒,他看了看身侧犹自梦中的美人,眼中杀意渐退… 他兀自咽了几声,长舒一口气,趴到了那美人身旁,俯首蹭了蹭了那姐姐耳侧。 似是感着些痒,那虞弦梦复睁开了眼,斜瞥了那张秦忆一眼,翻了过身,凑到那郎君怀中,昏昧着声音说道。 “小妹倒起得早,还晓得与姐姐请个早安~” 张秦忆看着那佳人伸着手画着自己身前,兀自说道。 “待我走后,春楼依旧,少做些逼良为娼的事,我只怕那新主,容不得你等…” “万事收敛些,小心些…” “稍后,我手书一封,姐姐为我寄与那荀括…” “春楼之事与我说甚?我都遭你散了职了~现下只不过一介民妇而已~” “呵,姐姐莫框我,我还能散了你的职?那花非烟不过是个两面三刀之货色,此后,春楼的根底,还需姐姐操心…” “哼~小妹这般聪明,倒弄得姐姐不是人了~” “却不知,那新主…” “呵,姐姐且看便好,此一人,你可须注意些,或许,将来我能否回来,也全凭此人呢…呵呵…” “你这狡兔三窟的性子还能许人牵着领?” 张秦忆兀自垂首蹭了蹭那美娇娘,倒如新絮绵软,三冬热阳。 “许与不许,姐姐还不知道嘛~” “小妹~兀得惹我销魂~” … …… 待到了晨起时候,张秦忆兀自坐在桌前,着墨写着书信,洋洋写了满篇满纸… “且留那宫人在府上吃酒,我去看望一下家父…” 说至此处,张秦忆一顿,复说道。 “你与我同去,让管家招待便好…” 虞弦梦一怔,偷眼瞧着那官人,抿着嘴唇,说道。 “我去…” “无妨…空冷一人,我也无趣…” … …… 待得日起东山,照下垄丘。 张秦忆由那虞弦梦搀着,看着那长了些微草的土垄。 他兀自蹲下身摆了些杂贡与几株红鹤芋,复退后叩了三首,喃喃道。 “老爷子且安息罢,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秦无易自会常常记挂…” 待三首过后,他复除了除附近一些杂草,看着那垄丘说道。 “走罢…” 在二人不远处,那车轿早候。 “小妹怎得拿红花来祭先考呢?” “无妨,那老东西若不满,我等他托梦来缠我…” “呃…嗯……好……” “那…我们这算是…见过父母了嘛?” 闻听此言,张秦忆握了握那佳人手,说道。 “自然是算的…” … …… 将近晌午,秦府门前。 “不吃个中饭再走嘛?” “不了,再耽搁,只怕又是一日光景…” 虞弦梦看着那将去的良人,兀自为他理着衣领。 “北地寒苦,多备些衣物…” 说着,那良人复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香囊,说道。 “你收好,万事好有个念想…” 看着那香囊,张秦忆愣了一下,抬眼瞧着那虞弦梦,复笑了笑,接过之后,便将身侧一只环龙佩摘了下,递给了那虞弦梦,说道。 “此物留与姐姐,若日后真的走投无路了,也好典当些身外之物…” “净说些胡话!” 说着,那虞弦梦却是一把夺了过来,揣进了怀里,复转眼看着那张秦忆,说道。 “此去,万事小心…若真的无路可走,便逃回来,姐姐与你共去…寻那桃花源…” “呵,走了,姐姐莫送了…” 说着,张秦忆便上了车轿,没有再回首。 闻言,虞弦梦忙伸出手去,直看那官人头也不回的上了车轿,直看那车轿顶着日光轧了远去,直看那光景皆散场后,方才落下了手… 虞弦梦看着那早已离去的车轿方向,兀自喃喃道。 “小妹…一路顺遂…” 她眼角闪动着些泪花,却到底没有跌下来… 她只是紧握着怀中玉佩,复带着些凉意… 她转身关上了府门,白日高悬,照下那秦府二字… 如乌鸦一般…黑亮… 张秦忆坐在车轿上,兀自愣神… 他微掀开了轿帘,看着那城外官道,黄沙漫卷,越往北越渗了些寒意了… 他看了看手中香囊,复长叹了一声… 礼仪车队兀自向北前行, 轧着声声悲叹而去, 轧着那白骨如山忘姓氏, 轧着那繁华落尽…红雨淅沥, 轧着那曾经的三秦臣客…天齐贵胄… 第1章 明路 青州北,雁荡关。 十数军士列队二旁,中间站着那戚扬,一身重铠,提刀立于帐前,齐刷刷地望着那不远处逐渐驶过来的礼仪车驾。 只见那车轿停稳在关前,戚扬忙上前喊道。 “青州守备戚扬,恭迎槐安侯…” 闻言,那轿内传来声应答。 “戚老将军迎得早啊…关门处便来接小子了…” 说着,自那车轿内走下来一个红袍郎君,面上缀一枝红梅,正是由人搀着,迈步下了车轿。 见此情状,戚扬忙跑了过去,接过那搀人活计,扶着张秦忆往关内走。 “让末将来…” 张秦忆不着痕迹地瞟了那戚扬一眼,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只是由人搀扶,一步步向着关内走去。 “戚将军这等身份,何苦亲自来搀我…小子自己倒也会走…” “呵呵,侯爷一路舟车劳顿,末将先为您接风洗尘才好…” 张秦忆瞥了眼那戚扬,眼中竟然多的是紧张与不安,心下猜想,莫不是…有事求我?且看他如何安排罢… 一行人相继入了主帐,里面早摆好了一桌子酒菜。 “侯爷,请~” “诶,将军比我年长,自当上座,小子还是次座才好…” 二人推诿了几番,便只好由那戚扬坐主位,张秦忆坐右次位,陈宫坐左次位。 张秦忆打量着那对面的副将,整个人身着轻铠,卸了头盔,朗面逸气,只是眼神颇有些憨傻… “啊~侯爷,这位便是末将边关的副将,陈宫陈老弟~” “末将陈宫…见过侯爷…” 陈宫坐在那张秦忆对面,却只觉浑身不自在,像是被一只豺狼盯着,却是征战多年都没有的感觉… 那不是一种生死之间的危机感,却是一种感觉下一刻就会被玩弄至死的慌张感… 这侯爷,端的是让人莫名的害怕… 三人兀自吃着酒,边说边聊… “不知戚将军打算何日送我北上呢?” “侯爷想什么时候走?” “你这话问得,我还不想走呢~” “自我大军两边休战以来,倒是没有再起大的争端,只是两边不时有些私人的报复与刺杀…” “末将前日便与那善子夫通了音信,只是现下还未得了答复,便不好擅自做主…” 张秦忆闻言,便问道。 “这善子夫是?” “哦,是北旻此次派来入侵我大齐的头领…为人诡计多端而又狡猾奸诈…” “若不日的接洽是由他来送侯爷北上,侯爷还是要小心为上…” “嗯…” 几人又聊了些闲杂事务,却只有那陈宫浑身不自在,不时被戚扬点两句,还得忍受着对面那豺狼一般的阴戾之气,着实是吃了顿糟心… 好容易熬到了饭毕… “陈宫,你先下去罢,先去为侯爷将那行李搬运下来,我与侯爷还有些事情要谈…” 直见那陈宫告退离去,戚扬瞬间跪了地,叩首颤声说道。 “还望侯爷为末将指条明路…” 张秦忆瞥了眼那埋首的戚扬,不禁笑着问道。 “我一介质子,怎地倒成了老将军的明路了?” “侯爷如此匆忙北上,又有郡主婚约在身,着实疑点丛丛…” “臣只恐,未将及那天地巨变,一朝不慎跌了跤…” “还望侯爷为在下指条明路…” 张秦忆瞥了眼那戚扬,不禁问道。 “摄政王篡位时,你不吭声…” “下官,下官…忙于守备边关…” “呵呵,紧张作甚,我又不怪你~” “嗯…这明路嘛,倒也不是没有…” “如有差遣,还请侯爷吩咐…” “只是,这世间须得是人命才能抵过人命~” “不知…东州数万百姓与奉天院之灭亡…戚将军能担得起嘛?” 闻言,戚扬一愣,霎时间冷汗下了来。 “侯…侯爷说笑…” “既是说笑,那便没了明路…” “!!!” “侯爷!侯爷!担得起!担得起!” 张秦忆抿了一口手中茶,说道。 “哦?怎么担?” “北旻善子夫纵容武林刺客,大举入侵奉天院,残害百姓,株连无辜…” “这…” “为今之计,只有这般…数万生民的大罪…只得趁此机会,推给那善子夫才是出路…” “哦?不推天灾,反说人祸?” “如此,我大齐方才能同仇敌忾…侯爷在大齐的声名也才会更盛…” “不妥,还是推说是灾疫罢…至于那善子夫,却是趁人之危,袭杀了奉天院上下…” “至于将军要的明路嘛…” 闻言,戚扬忙竖了耳朵,眼巴巴望着那张秦忆,只见得那官人说道。 “我为你留一份谶语,待得时机到时,你可自拿出来,可救你一条性命…” 说罢,张秦忆便上前拍了拍那戚扬的肩膀,说道。 “白兰幽草青衣敢,风闻异新怖大红。” 谨记了那话,戚扬忙叩首道。 “谢侯爷搭救…” 张秦忆一把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说道。 “东州之事,做得干净些…尽数火葬了便是…” “是…末将明白…” 第2章 出走 张秦忆在雁荡关住了三五日,倒是日日得那戚扬款待,不曾冷落半分。 这一日,将及了出走时候了。 在长蛇谷前,双方兵士彼此对峙,一面是陈齐的红袍青甲,一面是北旻的白袍玄甲。 那北旻军伍前,一个独眼的将军正骑马等待在前方,却是那善子夫。 待得车轿来临,众人皆看向了那行下来的红袍官人,而那官人身侧,却是由那戚扬低眉搀扶着… 善子夫阴狠地觑着那戚扬,杀气纵横,瞥了眼那红袍官人,眼神微眯,不知打算着什么。 “这位便是我大齐槐安侯兼左相大人——秦易!” 那善子夫兀自下了马,从怀中掏出一份圣旨,开展了便高声宣道。 “奉大闵太上皇旨意,封秦易为庚申公,以公侯礼节迎之,田土食邑一应事宜,待其来京,再议…” 那善子夫虽开展了圣旨,却并不按上面文字宣布,不过将大意说了一番。 “庚申公?请吧?” 见那善子夫上前,将那圣旨递了过来,张秦忆也不跪拜,只是走到那将军身前,取过了圣旨,说道。 “辛苦善将军…” 那善子夫眯着眼盯着那张秦忆,问道。 “你不叩拜谢恩?” 闻言,张秦忆笑道。 “待到了那尊位眼前,再拜不迟…” 善子夫瞟了眼那贵人,也不再作声,让开条路,说道。 “那就…请罢…” 张秦忆瞥了眼身旁戚扬,笑说道。 “这几日,多谢戚老将军照料,半分不曾亏待于无易,如此,便还有两句谶语给老将军…” “佯作年秋飞来红,假意流水能西东。” 那张秦忆边说边走,便迈步走向了那北旻如山的军队,上了那早备好的一架轿辇… 而在他身后,那戚扬却早已经冷汗岑岑,不禁想道。 还有两句…如若我只得那前两句…最后…又将如何? 他不禁抬眉看着那道红衣身影,却是扎眼般的血红,教人生出些惧怕来… 而那善子夫冷眼瞧着那戚扬,此刻仇人近在咫尺,却只能背首而去… “戚老贼,好好活着,等我善子夫来收你…” 闻言,戚扬瞥了眼那善子夫,不禁皱眉道。 “我与将军还有私仇?” 善子夫瞥了眼那戚扬,冷哼一声说道。 “本将军,本姓单…” 言罢,那善子夫兀自离去,上了马,将那张秦忆接回了营帐。 而在他身后,那戚扬一脸懵逼,心道。 不就是姓善嘛…等等?本姓…本姓单? 戚扬不禁眯了眼,瞧着那远去的善子夫,口中喃喃道。 “单家…余孽…” … …… 另外一边,张秦忆自轿辇掀开了帘子,看向那善子夫问道。 “不知将军何日送我入京呢?” “陛下有旨,但凡接到庚申公,着令速行,即刻启程…” “如此,这一路倒是要劳烦善将军了…” “职责所在,庚申公不必挂怀…” 张秦忆将帘子挂起,从那果盘里拿出了一个苹果,递给了那善子夫,说道。 “将军与那戚扬有私仇?” 善子夫瞥了眼那苹果,看着那庚申公,翁声说道。 “我等不会投毒的,庚申公尽可以放心用食…” 张秦忆额角一抽,瞥了眼那善子夫,心道。 这沙场的人都这般谨慎不成… “却不知将军以为我会投毒不成?” “…………” 见那善子夫还是不接,张秦忆便直接丢了过去。 “将军不想说便算了…小子不过是闲惯了,想寻个人聊天而已…” “马上便到邺城了…届时,庚申公可自去饮酒饮宴…” ”哦?你们也不怕我跑了?” “我等遵了长公主口谕,要好生照顾庚申公,不可责骂虐待…” 见那善子夫跟背书一般说话,张秦忆顿时没了兴致,只叹道。 “人都道你是什么阴狠毒辣的杀人狂魔,我怎地看你颇为憨傻无趣…” 那善子夫也不接话,只是擦了擦手中苹果,啃了起来… 张秦忆也不自讨没趣,便下了帘子,心中想道。 长公主…太上皇…陛下…呵呵,这北旻朝堂,倒是… 意趣横生… 第3章 招待 “庚申公,邺城到了…” 闻言,张秦忆将那车轿门帘掀开,一个小跳,下了车轿,笑着拍了拍那面前善子夫的肩膀,说道。 “有劳善将军一路护送了~要不随我去吃酒?” “末将还有要事在身,不便陪同大公,便由王良陪您罢…” 闻言,那身后王良一愣,满脸堆笑地冲那庚申公挥了挥手。 “善将军忙什么呢?” “车轿交接事宜,过了邺城,便不是末将护送大公了,朝廷会派人来交接…” 言罢,那善子夫回首看了吗王良一眼,说道。 “务必保护好庚申公,天将暗便回,如有差池,拿你是问!” “末将明白!” 见那善子夫离去,张秦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那王良身边,咳了两三声,问道。 “王将军~可知春楼在哪儿?” 王良一愣,顿时眯着眼笑道。 “啧~啧啧啧,不成想,庚申公还是个性情中人~” “呵~那当然~北上一遭,总得要尝尝新鲜~” “小的不能说~” “啊?” “你说什么?” “庚申公,长公主有令,您不得兀自寻花问柳…” “嘶………” “这…这…我又不是去娶她去了…她管得我什么呀?” “诶,庚申公慎言…不可对长公主不敬~” 张秦忆面色抽抽地看着那一脸憨厚的王良,心道。 你这厮什么时候又这般正派了… “哦~如此说来,善将军与你是长公主麾下?” “我等都是大闵朝廷麾下…” “诶~好好好~我懂我懂~” “不去便不去,那咱去酒楼吃肉去?” “大人这边请~” 二人虽才认识,却是勾肩搭背,好似狐朋狗友一对。 … …… 邺城,西江楼。 “小子初来这边,不如王将军为我讲讲你们大闵~” “好嘞,大人承请…” “此城名唤邺城,乃是南北关隘之地,又临着我九曲沧浪之母河下游的西江地段,故而此地最好的酒楼便唤作西江楼。” “我大闵共一京五郡一十七省,这邺城便是琅琊郡地界的边城,本不算什么大城,因着近些年一直打仗,便也成了边关重镇~” “除却那琅琊郡外,还有京畿郡,河东郡,会稽郡,陇西郡,共五郡之地…” “大人此次北上的我大闵首都——宸京,便在京畿郡所属之地,若太上皇要为您封属食邑的话,应当也是在京畿附近寻块地界…” “王将军讲到太上皇…小子着实不解,我一介外臣,又是因战而来,如何受得这般待遇?” “呵呵,大公不解,末将又哪里知道呢~天家的事自有天家去决断,我等都不过是跑腿得罢了~” 见那王良装出一副憨傻模样,张秦忆虽面上不显,心下却寻思道。 怎地一个个都在我面前装傻充愣,这太上皇是什么不能提的禁忌不成…恁地教人去猜… 还有那长公主,这番接触下来,莫不是她将我要了来…管得倒是颇多…我又不是她私养的猫狗,兀得精心照料又不许寻花问柳… 二人又吃了会儿酒,期间不过些闲话调侃… 正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又来了个酒楼招待来送酒,却是忽然一跤滑了倒,直愣愣倒向那张秦忆怀里去… 见状,张秦忆一把抓住了那招待的手腕,入手却是细如柳枝,软如红萼,张秦忆抬眼瞥了眼那酒楼招待,面上不显,眼珠微转,只是笑着说道。 “这位小爷没事儿罢…” 那招待也不作声,只是不住地打拱作揖,忙将那一地狼藉收拾好退了出去。 “嘿,这是个哑巴不成?” 王良看那小招待匆忙退了出去,兀自骂了一声。 “着实扰人酒兴!” “呵呵,无妨,看着天色也将过黄昏了,不若今日便到这里罢~” 那王良闻言,便也说道。 “那便依大人的,末将这便去结账。” “诶,不用,我这里有银两,何须你来付。” 闻言,那王良忙抓住了那张秦忆的手,满脸堆笑说道。 “诶,大人不知。若是小人去付,便能同粮草司去报销了~” 闻言,张秦忆一愣,却是恍然道。 “哦~你倒是精警!” “不知大人可要几折?” “呵,几折就算了,我拿一张,权且当个牵系,以后你也好做事。” 说着,张秦忆便将那王良怀中掏出来的一沓银票抽了一张,如是说道。 “诶诶,好嘞,大人稍候~” 张秦忆待人结了账,便与那王良一起出了西江楼,准备回府。 在那二人身后,一个白净面皮的招待正是微抬着眼,觑着那招摇的红袍官人… … …… 却说那王良与张秦忆一并在街上走着,忽地从身后传来声骚动。 “都水司巡检!!!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张秦忆与那王良忙撤到了道旁,转身看去,却只见得。 一行车马远远地迎了将来,那车马不同寻常车轿,不仅比一般车轿宽了数倍,而且上面还顶着一尊赑屃鎏金像,四下里垂下来珍珠帘挂,隐约映出里面坐着一位尊客。 那车轿四周全是骑马的青衣官吏,由着方才那清街的先使开头,浩荡荡一行缓缓驶了过来。 “豁,好大的气派,王兄,可认识这是何人?” 那王良扯了扯身旁那红袍官人的衣袖,兀自低眉私语道。 “这一行人便是我朝工部下设的都水清吏司的人马,至于那轿子,却是整个大闵独一份儿~若下官所猜不错,里面坐着的应当便是本朝的工部尚书——郭璞郭大人了…” “啧,工部尚书到这边城作甚?” “正如下官方才所说,这里是西江地段,是我朝母河九曲沧浪的最后一段,想来他是巡检恰好到了此地…” “按我朝惯例,水利是国家兴亡之大事,故而每一届的工部尚书,实际上都是六部权威最盛之人,这郭璞更是深得陛下器重,御赐了这方赑屃宝辇…” “哦,原来如此,谢王兄解惑。” 却说那轿子中的郭璞,隔着轿帘隐约看见一抹红色,复想到近来南齐的庚申公似乎将要北上了,于是便微拨开了那珍珠帘挂,看向那道旁的红袍身影… 张秦忆本就在看那一行轿辇,复看见那主位有人探出头来,便也看了过去… 却只见得,那人头戴燕翅玄文方纱帽,紫棠色面皮,抚三溜清髭须,眉如重墨点画,眼似精金闪烁,虽是面色紫红朝中臣,却也天然爽朗一样人。 而这边郭璞拨开了珍珠帘子,却只见得道旁立着一位面上斜妆着一枝梅花的红袍官人,那官人,束发凌厉,眉如刀叶,目似洞星,挎一身大红玄文锦绣袍,兀自揣着手立在道旁。 见那红袍人也在看着自己,他便隔着窗高声问道。 “道旁站着的,可是那南齐槐安侯秦易啊?” “小子正是,见过郭尚书!” 闻言,那郭璞便将帘子一挂,拱手说道。 “见过槐安侯,本官还有要事在身,不得片刻下轿,改日回京必登门拜访!” “无妨,郭尚书您忙您的。” 张秦忆复遥对着那主轿拱了拱手,如是说道。 待那一行车马过了长街,那王良复问道。 “大人与那郭尚书熟识?” 闻言,张秦忆不禁笑了笑,拍了拍身旁那王良的肩膀说道。 “不曾相见,不过倒是久闻大名,据说写的一手好书法,人称作是——北旻圣手…” “呵呵,看大人方才倒是与那郭璞颇为聊得来…” “从未相见,不过…一见如故…” 那二人兀自迎着黄昏,踏着橙江如练的光影…归了府去… 第4章 勾陈 北旻,宸京,梁园。 台上戏曲咿咿呀呀地唱着,台下两人兀自瞧着那一曲节目。 “皇兄,那秦易何时将来啊?” “嗯?怎地,小妹这是等不及了?呵呵,孤倒是也想看看,这庚申公,是什么三头六臂~惹你这般牵系,哈哈哈~” “皇兄惯会取笑我,我也只是与他花灯会上见了一面,皇兄问我要什么珠宝珍奇,我却早都看厌,便随口提了此人,不想你倒关心,还为此撤了兵马~” “呵呵,兵马不过威慑一二,倒也不全是为了小妹,孤还是听着那公孙国师教导,方才要了那秦易…” 梅应怜兀自懒靠在软座上,眼神闪动,想着那日拜见公孙国师… … …… “只要一人?国师,这未免…” “况且那南齐正值内乱,此时撤军,未免不妥!” 闻言,那临窗浇花的老朽抬了眉眼,说道。 “昨夜,天象更变,勾陈星暗,南部山川,彻底迎来了杀伐之象…” “这不正好?我大军自可前去乱中取利,宰割天下!” “勾陈离乱,太乙微耗,可是…紫微星极盛…” 闻言,那梅应怜皱了皱眉,拱手道。 “国师教我…” 那老人掷了手中碗盏,转身到了那梅应怜身旁,低眉拱手道。 “陈齐…还未到生机断灭之时,尊大人,却可先掌握那生机之属…” 梅应怜不禁转头,看着那国师公孙衍,问道。 “秦易…是陈齐的生机?” “是生机,也是晦象…若那秦易来京,老夫…却是想见见这个后生…” “一个质子而已,国师想见便见…” 公孙衍兀自摇了摇头,说道。 “尊大人,这世界上,多是此般不上不下之人最是难养,他们下有着欺压百姓的权势,上有着妩媚天家的谄媚,也往往是这般人物,最易毁人基业…” “那依国师之见,这秦易,还是个烫手山芋了?” ”呵呵,老朽尘雾晃眼,看不清那天下星象,若有这秦易,或可耗尽灯烛一观天机…” “为我大闵…延寿万载…” 听了那句“延寿万载”,梅应怜顿时望向了那公孙衍,殷切说道。 “他有如此能耐?!” “尊大人,他是个契机…是我大闵…国祚赓续的唯一一颗勾陈星…” 勾陈星…掌杀伐兵革事… … …… “臣赵自厉叩见尊大人,拜见长公主…” 闻声,梅应怜瞥了眼来人,问道。 “弘道来了啊,何事来此啊?” “回尊大人,那秦易已经接到,估摸着时间已经是到了邺城…” “嗯…按这脚程…怕是不过十日,便到京了…” “嗯…照旧,啊照旧…还是按程式去办罢…” “好,那届时便先见太上皇,再见尊大人?” “嗯…” “弘道啊,王家的事怎么样了。” 闻言,赵自厉低眉站在一旁,兀自说道。 “已然安抚好了家眷,臣自当待之如亲…” “嗯…好好待人家,到底是因为你而死,朝野上下都看着呢,孤也体谅你的难处,无悔便好…” “谢尊大人体谅…” “一起看会儿?” “呃,不必了,臣还有些要事,不便搅扰尊大人…” 一旁的梅英玖见那赵自厉要走,忙叫了住,喊道。 “诶,赵中丞!” “长公主…” 梅英玖行到了那人身旁,拍了拍那赵自厉的肩膀,好奇问道。 “那王荆,当真为你而死?” 赵自厉顿时汗流浃背,只是还未回答,便听得那尊位喝道。 “小妹!如何这般揭人痛处!回来!” 那梅英玖闻言,嬉笑了两声,复拍了拍那赵自厉的肩膀,说道。 “嘿嘿,别在意啊,开个玩笑~” “臣哪敢…臣自然要一人做事一人当…” 那梅英玖觑着那赵自厉,浅笑了一声,说道。 “好个肱股之臣…” “臣告退…” 见那赵自厉走了出去,梅英玖复来到了那尊位身旁,扯着那尊位面皮,说道。 “哥你也太坏了,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嘶,别扯了别扯了,小妹怎地就认定是我做得?” “切,哪家的女儿这么不经世事,为了个情字便殒身堕命,当真憨傻…” “呵呵,你以后嫁了人便知道了,这世间,最杀人的,却就是这一个情字而已…” “咦~小心我向嫂嫂告状!便告你个油嘴滑舌之罪!” “嘿,你这小妮,惯会拿你嫂子压我!” 那二人又调笑了一番,却只听得那台上优伶唱道。 “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 第5章 斟酌 翌日,晨起时候,邺城府院。 “诶哟,大人恕罪恕罪啊。” 闻声,那坐在主位上的张秦忆微抬了眼,见着一位面带五缕长须,额角一点黑?,满面笑颜,身着暗褐官袍的官人,直剌剌行了进公府。 “下官邺城城尉,赵元任,昨日忙着接待朝廷来人和尚书府大人,实在是脱不开身呐~万望庚申公恕罪啊。” “呵呵,你这邺城倒是热闹…上至从一品大员,下至于本公,都在那街道上行走。” “嘿嘿嘿,大人说笑,大人说笑。您哪里当得一个下啊~最尊贵的便是您了,只不过下官着实分身乏术,那郭大人那边又催得紧,要下官去报备校对河道 文书,适才耽误了大公的接待…” “若大人还不满意,下官听凭大人发落。” 那赵元任忙端着茶壶,为那红袍官人添盏茶水,满脸陪笑。 张秦忆接过了茶水,随即打趣道。 “无妨,还是官家事为重,赵大人自当便宜行事,自昨日归府多受府中人悉心照料,半点不曾缺短,这一来二去倒显得我秦易不近人情了~” “嘿嘿嘿,大人雅量,大人雅量~” 二人边聊边饮,却是自门外走进来一位独眼将军,那人说道。 “庚申公,时辰将至,还请准备上车轿罢…” 闻言,张秦忆问道。 “将军辛苦,不知今日是何人来接小子啊?” 那善子夫身后领着王良,却是由那王良应声说道。 “回大人,京都府的宋子姜 宋管教和王休扬 王侍郎来接您…” 此时,那善子夫适时接了句话。 “现下车轿就在府院,一应交接事宜均已妥当,大人请…” “有劳善将军了,那小子这便走了~” 张秦忆虽见那善子夫有些奇怪,倒也没有多想,便由那王良领着去了门外,二人边走边聊道。 “大人见谅,我家将军与那宋管教素来不和,所以不曾口着言语,本无意怠慢大人…” “呵呵,无妨…” “哦,还有,那王休扬是下官表兄,任职得个礼部侍郎,此次回京大人尽可以放心,绝无任何怠慢之处,悉数皆是王公礼仪…” 待走到门前,张秦忆抬眼,却只见那一长列车轿之前,站着二位官人。一位身披着紧袖青衣,须发黑白相掺,全然一样武官模样,一位身着绯红雀袍,头戴燕翅纱帽,想来便是那王休扬王侍郎了。 【宋子姜,字伯常,北旻将帅府管教】 【王休扬,字光美,北旻礼部侍郎,王家大公子】 那宋管教生得面目奇伟,须发半白半黑,目如霹雳般看了过来,有一首西江月或可言其相貌。 《西江月·宋伯常》 须发墨白相掩,眼眉龙凤齐巍。 一身精练断神威。半褂青衫合围。 两袖盘刀月落,一袭素带风回。 伯常扯作陇西麾。宋氏儿郎壮美。 ———————————————————— 而那王休扬同样不俗,身裹着绯色官袍,眼目如星,眉发如黛,朗逸非凡,有如神人,有一首《苏幕遮》如此言其相貌。 《苏幕遮·王光美》 凤稍眉,龙艳发。青眼狻猊,兀那摇头话。 彩佩金狮从此踏。光美休扬,照面朱明驾。 尺七郎,雄旅纳。美髯穷奇,空自怀麟爪。 燕翅乌纱飞火卦。王氏儿郎,恍恍麒麟画。 ———————————————————— “将帅府宋子姜(礼部右侍郎王休扬)见过庚申公!” “二位大人有礼!这一路还要劳烦二位呐!无易不胜感激呐!” 张秦忆走到那拱手的二人面前,一番答话。 而那一旁的王良也拱手拜说道。 “表兄!这便是庚申公了…此去一路艰险,还望表兄多多照看,勿要平生事端…” “良弟辛苦,兄自不会忘了陛下嘱托…” “还有,待边关事务结束,尽早回家,姑姑总是念叨你呢…” 那兄弟二人复聊了会儿,适才将那张秦忆请上车轿,那二人复上了车轿,车队旋即行了上官道,直向着京城而去。 “小子秦易,字无易,不知二位大人如何称呼啊?” “庚申公有礼,在下宋子姜,字伯常。” “在下王休扬,字光美。” “诶,有礼,有礼,伯常兄,光美兄,这一路舟车劳顿,却是辛苦二位多多费心了~” 闻言,那王光美兀自答道。 “庚申公客气,我等职责所在,自当如此…” “却不知还须几日方才到那宸京啊?” 宋子姜应声说道。 “按此行速,大约还需个三五日罢。” “怎么,庚申公可是有何要事?” “呵呵,倒是没什么要事,就是想问一下,二位可曾接到长公主令啊?” “譬如什么,不许沾花惹草,不许苛责对待之类的…” 那二人沉默了一下,却是相继说道。 “有…” 张秦忆面色一抽,沉默了一瞬…只得悻悻说道。 “您们这位长公主…可还真是…心怀天下啊…” 那宋子姜忍着笑,抿着嘴说道。 “不过三五日,庚申公还是忍忍罢…” 见了那宋子姜一副绷不住的表情,张秦忆眼角抽抽地答道。 “呵呵,二位见笑,我倒不是在乎什么寻花问柳,只是兀得被人管束,实在不舒服…” 此时,那王休扬说道。 “大公自南而来,自然不像在陈齐那般自在…” “况且,天家心思,我等还是不好猜测…” 闻言,张秦忆不禁瞟了那王休扬一眼,笑道。 “光美兄所言甚是,无易自会斟酌~” 几人复聊了些闲杂故事,一行车马连走了一日夜,便出了琅琊郡地界了,进入了会稽郡地界了… 第6章 暗红 却说那陈齐,自皇宫十日祈福,清荡十里皇城之后,已然是将近了结束之日了。 自将那秦易通好北旻之后,公孙母子却也踏上了北归之路… 陈齐皇城前,赵光远兀得挎一把尖刀,眼目如渊道。 “让开!这祈福还要到什么时候!” 而在他面前,数百宫禁侍卫正是提刀而立,直拦着那刑部员外郎。 “赵官人,莫要为难我等了,陛下没有口谕,宫禁便不能开!” “混账东西!外面那些朝臣一个个‘吃茶’吃得眼目昏聩,涎水滥流也就罢了,暴民都涌入了皇城脚下了!尔等如何还是这般执迷不悟!” 说罢,那赵光远径直抽出了身侧长刀,高声言道。 “我赵志介今日便豁出去这条命了,我要死谏圣上!如何百日不朝,沉湎鬼神!!!” “我看谁敢挡我!莫怪我赵志介不念人情!!!” 赵光远提着刀径直逼入宫禁之内,与那一众侍卫对峙在皇城的南宁门前。 正是僵持不下的时候,忽地传来声车轿声响。 众人回头看去,却是那礼部尚书张聿之… 那张聿之下了车轿,立时喝道。 “住手!!!吾今奉陛下旨意!!!所有人听旨!” 言罢,那一众侍卫忙不迭跪了下身,叩首待旨。 而那赵光远深深地看了那张聿之一眼,也跪了下身,只听得那张聿之言道。 “十日祈福已解,宫禁解除,准礼部尚书张聿之、刑部员外郎赵光远入宫觐见…” 言罢,那张聿之拿着手中澄黄的旨意,上前扶起了那赵光远,浅笑着说道。 “赵兄,一起?” 赵光远瞧着那张聿之,不觉心下疑惑,却也看了看一旁那一众侍卫打开了的朱门,复摆袖走了在前,说道。 “待陛下圣断…” 见那赵光远走入了宫门,张聿之深深地看了那周遭的侍卫们一眼,复跟着进入了宫门。 二人一前一后,行在深宫大院内。 赵志介一身朱带玄袍,行在前面,而那张聿之一身青带白袍跟在后面。 皇宫内安静的可怕,不知从何处渗出来的腐朽气味,一直冲击着二人口鼻… 他们脚步愈发地快了,直至… 到了含章殿前… 那殿门大开,殿门后的长廊处,直挺挺躺着一具无首尸身…已然是遭了苍蝇…远远地散发着恶味… 赵光远眼睛瞬间大睁,忙不迭跑了过去… 那一身紫蟒,是…摄政王… 他顾不得再细看,复踏进了含章大殿,高声喊道。 “陛下!陛下!!!” 而在他身后,张聿之敛眉瞧着那无首尸身,还遭了许多暗器扎在身上… 他捂着口鼻,取出一条手帕,从那尸身上拔下了一枚飞刀,透着明恍恍的白日,只见那暗器上面纹着一个“语”字… 语…天下第一…张解语? 正自看着,却听那内殿没了动静,他心下一紧,又迈步跟了进去,只见得条条绸曼摇晃,隐约间… 只见得那赵光远跪在一处,他走上前去…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抬冰棺,内盛着天齐皇帝陛下——陈陆吾之尸体… 赵光远兀自跪在那里,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外面的摄政王,是张解语杀得…” “可是,陛下…却像是中毒…” 他二人只是一立一跪,含章殿内…一时无言… “你的口谕从何而来?” 过了不知多久,赵光远兀得说出一句话来。 “公孙家王妃给我的…” “我看看…” 闻言,张聿之从怀中拿出圣旨,递给了那赵志介。 待接过了圣旨,赵光远一字一字地抚摸着那圣旨,终于,似乎是找到了一个线头,他两手一撕… 那圣旨却是被撕成了两页,只见得内页写道。 “叛军首领——陈平安,是大齐最后的王陈血脉…” 二人看着那墨迹,却是许久无言… 赵光远眼眸微动,竟然是兀自笑出了声… “呵呵…” 而那张聿之眼眸深邃,兀自看着那赵光远… “我若不从,你是要杀了我嘛…” 闻言,张聿之一愣,掩了掩袖内短刃,说道。 “大势已去,我只一句,陈平安,亦是王陈…” “那些朝臣喝的‘茶叶’,是你的手笔?” “是他们自己贪心,妄想着长生不老…” “…………” 赵光远兀得将那封圣旨归还,说道。 “我赵家,世代侍奉皇家…忠心不二,恩荣并茂,怎奈何…怎奈何…” 那官人再没说话,只是兀自走了出去,提着一柄长刀。 张聿之也不烦扰,只是跟着那人,二人直向着午门而去… 未过多时,便行到了午门处,赵光远抬眼瞧着那午门上悬挂着的赵汝阳的双目,不知是因为白日光照着,还是风吹得,他不觉流下了两行清泪… “爹!孩儿不孝!陛下!微臣不忠啊!!!” 说罢,他顿时将刀一横,刎颈倒在了午门之下… 那腥红飞溅了数尺来高,是这个王朝最后的一声叹息… … …… 见那赵志介自刎身亡,张聿之兀自拱手,拜了三拜… 将及正午的白日光照了下来,照下那一身玄袍褶皱,照下那一地暗红泛滥… 第7章 喊冤 却说这一日,仪仗车马进入了会稽郡内。 白日方上半天,车马行在沣城街道上。 忽听得前方一阵鸡鸣狗叫,仪仗队伍却是停了下来… 车轿内的张秦忆一愣,却是听得车夫说道。 “大人,有人拦轿喊冤…” “啊?” 张秦忆怔愣了一下心道,喊冤…冲我? 一有热闹,周边却是围了许多百姓,各自挎着菜篮,或是抱胸看着那拦轿的喊冤女子… 张秦忆便掀开了轿帘,抬眼瞧去那拦路哭闹的女子… 却只见得, 那女子一身彩袖抹腰百花裙,两肩微露,绛口含春,兀自扑地闹冤,一双眼水露盈盈,半肩发金钗半簪,不住拜首,喊道。 “民女冤枉啊!!!民女可怜啊!!!” 见了那不懂事的女子拦驾,宋子姜正要发作,兀自骂道。 “你这泼妇!这般衣冠不整拦我驾辇,意欲何为!!!” 却是忽听得那女子喊道。 “庚申公秦易,害我父母,占我清白!欲将人杀害小女子啊!求大人为民女做主啊!!!” 那马上坐着的宋子姜与王休扬忙互相看了一眼,复齐齐望向了那此刻一身红袍的秦易… 而那张秦忆却是颇为高兴,眼瞅着那跪地喊冤的民女,不禁回忆起了当日邺城西江楼,那名摔倒了的哑巴招待… 嘿,敢情是在这等我呢,这小娘子,怕不是还顺了一件我的玉佩… 恰好在此时,那宋管教问道。 “空口无凭,你如何在此污蔑庚申公!!!” “民女拼死抢下了他一枚玉佩,万望大人明鉴呐!” 看着那民妇手捧着的一枚玉佩,宋子姜顿时哑了言语,只得看向身旁的王休扬,而王休扬略一思忖,正欲发话。 “将此女子收…” 却是忽地被打断了! “慢!” 他闻声看去,却是那张秦忆一身红袍走了下车轿,说道。 “好热闹啊~” “庚申公莫虑,我等一路跟随,自然会还大公一个公道…” “嗯?谁说…我要公道了?” 王休扬一噎,却是见庚申公走到了那跪地哭闹的女子面前,俯下身笑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是谁让你来的呀?” 看着那张秦忆一身红梅袍,满身幽兰香地靠近了自己…那女子眼中涌动着些许晦暗,只是不敢看那人,高声喊道。 “我名唤苏幕遮,你这红袍恶贼屠我全家,占我清白,是天下公道让我来得!” 虽然话说的颇为硬气,可那苏幕遮却是眼神躲闪,兀得跪地不敢看来人… “天下公道…” 张秦忆瞥了眼那苏幕遮,掩面嗤笑了一声,兀自说道。 “好名字,啧啧啧,那我便为你题一首苏幕遮罢~” 言罢,那张秦忆却是兀自起身,作沉思状,左右踱步,开口吟道。 “绛唇芳,花面老。哪部新娘,来把郎君告。” “却道可怜天下笑。衰草戚戚,桃李争多少?” “妹喜嗤,妲己恼。蒲柳聊斋,应记姑娘好。” “白兔僵魂狐媚咬。贱货高明,反教珍珠老~” 听了那满是侮辱的词,苏幕遮浑身一颤,只是愈发高声地哭闹了起来了… 张秦忆满面笑意地看着那女子,唤了几名随行军士,兀自说道。 “来人,剥光这喊冤民妇的衣裳,垂组系颈,赶在轿前,寻个嗓音嘹亮的官人,给我喊。” “便喊,庚申公北上,有民女来投,赠与天下人…共欣赏~” 那几位公人浑身一颤,兀得看向那自家主人——王休扬。 那宋管教只是抬首望天,明摆着一副不愿管的模样。 而那王休扬皱眉看向那张秦忆,说道。 “秦官人,如此行事,只怕入了皇城我等不好交代…” 而那张秦忆只是兀自取过纸笔,一面写着,一面说道。 “无妨,二位官人不须多虑,小子自有定夺,自然一力承担。” 闻听此话,那王休扬只是敛了眉眼,兀自驾马行到了后面,也不表态… 见那王休扬离去,那宋子姜也是驱马离了轿前,说道。 “后方还有些杂事,我且去处理啊。你等都好好护卫庚申公!” 言罢,那宋子姜也是驱马行了后去,只留那庚申公兀自在纸上写着刚才那一首《苏幕遮》,见那一众侍卫将那女子制了住,他不禁说道。 “不是让你们剥光衣物嘛?怎地这也要我教?” 而那被制住了的苏幕遮,抬眼看着那一身红袍的秦易,眼底不由生出些恐惧来,喊道。 “别!我说!我说!我不告了!!我不告了!!!” 而那张秦忆忙伸出两根手指,作噤声状,笑着说道。 “苏姑娘别着急,我又没问你~” 说着,却是命一旁公人动了手,那苏幕遮兀自扯着衣物,口中喊道。 “不!不!求您了!求求大爷!别这样!!!” 待将人扯做了赤身褴褛,张秦忆将那枚玉佩包在了那份侮辱的一纸词内,兀自捧着那苏幕遮的面庞,温柔说道。 “来,谨慎含着,这可是你告本公的证据,莫要丢了~” 说着,却是将那玉佩连带着墨纸塞入了那苏幕遮口中,也不顾那女子满面清泪,凤目里恨怨恐惧相互陈杂,白身上血痕尘埃兀得共沾。 作罢一切,张秦忆兀自骑上了高马,喝道。 “起轿!” 那苏幕遮赤身被赶在仪仗队伍前,身旁有公人高喊道。 “庚申公北上,有民女来投,赠与天下人共欣赏!” 周边百姓议论纷纷,却是在见着那骑着高头大马的红袍官人后,相继后退了几步… 而那苏幕遮,早已是一身褴褛,几近赤身,在前面被人赶着,忍着掩住身形,却总看得那人群里一些邪异目光… 待过了半炷香时间,一行车马便到了沣城府院了,那沣城府尹本是带着全府公人来迎,却兀得见那一赤身女子被赶了来,早颤得不知如何做主了… 这是迎了个活阎王呐……… 虽然如此腹诽,见此情状,他也只能装作没看见一般,兀得将那大红袍官人迎了进府。 张秦忆下了马,瞥了眼那苏幕遮,笑道。 “将人‘放’了罢…” 待将那苏幕遮脖子上的锁链去了,一行公人便将那苏幕遮驾了出府,丢在门外… 见那苏幕遮颤着身离去,张秦忆唤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侍卫,密语了两句,而后便进了府。 而那大汉,兀自咽了口口水,却是转身向着那苏幕遮追了出去。 恰好遇着那宋子姜与王休扬,二人便问道。 “那女子何处去了?” 那大汉兀自拱手垂眉说道。 “小人不知,大公只说是将人放了…” 那二人兀自皱眉相看了一眼,便匆匆进府,寻那张秦忆去了… … …… 却说那苏幕遮,兀自掩着衣物跑到了一处小巷子,颤着身向前走着…怀里抱着那枚玉佩和辱词,面上泪尘一片,遍身憔悴万分。 却是忽听得身后来人喝道。 “嘿,小娘子,如此尤物,何不与大爷几个快活快活~” 苏幕遮一愣,转身看去,却见得三五个大汉满面淫邪地围了过来,拦住了那去路… “那秦易怎地如此恶毒!!!这般还不放过我?” 几人哪管她疯言疯语,兀自拽住了那苏幕遮身子… … …… 却说这边,宋子姜与那王休扬找到了那张秦忆,王休扬忙问道。 “秦兄,那民妇您安排去了何处?” “哦?二位怎地这般匆忙,小子不过是将人放了罢了,应当是去了那府院西侧的小巷子去了…” 张秦忆面色平淡,兀自斟了一碗茶,自顾说道。 “北旻确是不同大齐,喝茶也用大碗…” 而那王休扬忙告了退,寻了出去… 宋子姜兀自坐在一旁,也不出去寻人,只是敛眉看着那红袍官人。 “宋大人不去寻那女子?” “呵呵,王大人也是为大公着想…大公这般行事…倒确是…出乎意料…” “呵呵,你北旻的人却不像你北旻的茶,茶香滚滚,味朴意浓。” “恕下官直言,大人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自然,听凭圣断~” 二人聊天之间,那王休扬却是寻到了那小巷中去,却只见得… 那苏幕遮满身憔悴,抽搐着跌倒在墙边…口中念叨着些疯言疯语…一个劲地沙哑唤着… “秦…易…” 王休扬眼眉微皱,兀得叹息,命左右将人裹了衣衫,带回车轿… 第8章 询问 与此同时,邺城西江楼。 魏珩正自身着一袭玄袍,坐在桌前,看着对面那母女两位,笑着说道。 “沁姑姑与雪妹到底还是回来了,贞元幸不辱命,待安然返了宸京,也好与家师交代…” 【魏珩,字贞元,北旻国师亲传】 “辛苦堂兄了,不想我舅舅还派你来接应我二人…” 而那一旁的公孙沁兀自夹着菜,随口问道。 “那老东西身体如何啊?” “呃…回姑姑,家师因频窥天机,三尸徒增,现下已然是入了衰朽之劫了…” “呵,也亏他还记得我这个妹妹…如非风雨楼还吊着他的命,我还当此次归家便要阴阳两隔呢~” “呵呵,姑姑惯会拿笑小可…” 此时,那陈秋雪兀得问道。 “听闻太上皇赐了秦易庚申公之爵?” “是也,已过了三五日了,按此脚程,庚申公大约是快要到宸京了…” “若归了京,堂妹夫妻二人也好团圆。” 魏珩兀自从怀中拿出了两封书信,抬眼问道。 “尊大人那边有几个问题,想托小侄问问二位…” 闻言,那母子二人对视了一眼,公孙沁说道。 “且问罢,如有所知,自无隐瞒…” “呵呵,谢姑姑体谅,小侄也是奉命行事。” 那魏珩兀自开展了其中一封书信,问道。 “第一个问题,南齐皇帝,现下可还活着?” “嗯…活着…” 魏珩深深地看了那姑姑一眼,笑道。 “好…” “第二个问题,摄政王缘何身死?” 问完之后,那魏珩忙拱手道歉。 “呃…姑姑莫怪,小侄无意冒犯…” 公孙沁似是在回想什么,黯然说道。 “嗯…” “为情而死,被张解语所杀…” 魏珩见那姑姑未追究,便长舒一口气,说道。 “谢姑姑宽宏,最后一个问题…” “东州之屠,二位知道嘛?” 闻言,却是那陈秋雪插话问道。 “什么东州之屠?” 魏珩看着那二位神情,不似假装,便沉吟说道。 “东州,奉天院上下,和州城内十万百姓,尽皆遭人屠戮了…” 闻言,那母女二人俱是震惊不已,公孙沁兀得问道。 “因何缘由?便是仇杀也不该如此惨烈…” “呃…据陈齐边州守备的张榜告示,是疫病流行,加之我大闵武林侠士所为…” “当然,这武林侠士,在小侄看来,却是纯属子虚乌有…” 陈秋雪兀自低着眉,她不禁想起了一袭红袍身影… 莫非,是他所为… “呃,以上就是小侄代尊大人询问的几个问题了,嗯…另外有一件事,却是小侄自己的问题…” “堂兄直说便是,都是一家人,无须这般谨慎…” “呵,雪妹所言极是,我只是想问,那秦易与令尊之死,可有干系啊?” “呃,若不想回答,也无妨,只是,现在街道里巷的传言沸沸扬扬,皆说是…说是那秦易无君无父,行了弑君弑父之事…” 闻言,那母女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却都是皱眉,同声说道。 “不知…” “不知?哦…是这样嘛…” “谢二位今日解惑,如此,小侄也好与尊大人交代了…” 言罢,那魏珩又拿出了另一封书信,说道。 “这是家师给姑姑的信,还请姑姑观览…” 闻言,公孙沁接过了那封书信,兀自开展了看去。 “沁妹亲启: 多年相别,沁妹可还记得为兄?兄日夜为陛下观照天机,已然将近三尸神之劫,而今体衰神乏,将老于风雨楼矣…” “兄夜瞻星象,知南齐有变乱之危,遂遣魏珩行梦法往示沁妹之女,今得全归,幸也。” “待汝归京,万望代兄祭祀家老一番,以陈吾性命家国之系,未能全孝之情…” “一路平安,盼之甚矣…” “啧,死性不改,家书还写得这般跟遗书似的…” 魏珩只得在旁陪坐,也不知是笑是哭… … …… 与此同时,南齐京都。 裹着黔首的南部军队陆续进入了皇城,陈平安兀自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身旁陪驾着一位道士,却是那周政。 在那不远处的宫禁之前,无数尸身之侧,张聿之兀自拜身跪地,大喊道。 “恭迎…圣上…” 正午的白日照下,影着那无数黔首将士,和那宫禁威严…尸身寒凉… 待入了宫禁,陈平安便下马步行,由那张聿之领着,直进了那含章大殿… 看着那深宫横陈的冰棺,陈平安兀自走上了跟前,说道。 “兄长…可安心去了…陈齐…有我…” … …… 与此同时,京都刘府。 刘殷兀自趴在地上,口流涎水,眼目昏昧,跌跌撞撞地向着院外爬去,他看见,无数公人涌了进来,天地为之倒转… 而这样的情景,也在无数旧齐朝臣的府院上演着… 京都,彻底乱了… 除了,那秦府…不知是因为门庭冷落,还是刻意回避… 第9章 荧惑 陈齐并州,落月梁处。 “奉大公子命,白日会从此解散!从今日起,便只有白衣会,此后相见,但呼星号,吾为荧惑星,荀掌事为岁辰星,大公子为…勾陈星…” 一座空荡荡的破庙内,几条白幡兀自随风悠荡… 众人俱是低眉,听着台上那绮罗的说话… “白衣会从此隐没,诸位…可自去寻个出路…” 那破庙里,神像积尘,宝殿盈灰,或是断了手臂的罗汉,或是没了半边头颅的佛陀,只有那菩萨满面尘灰,托着个半破半损的玉净瓶,践踏着那遍地的香火残烛,冷落着那满天的白日清辉… 不多时,一处侧房内。 “大公子已然去了北旻,留了书信与我,须得我去辅佐陈平安,以立平世…” “荀兄这便要去了嘛?” “自当谨遵大公子命,荀括一身性命皆是大公子营救,自当肝脑涂地…” 绮罗(荧惑星)看着那荀括(岁辰星),只是起身拱手道。 “如此,荀兄万望一路小心…眼下正值山川变易的时候,兄若平安抵达,为弟修书一封,弟也好放心…” “好…” 荀括兀自拱了拱手,再无他话,便转身上了尘路… … …… 绮罗眼看着那人离去,只是低眉觑着那一地尘埃,纷纷落落,各自轧着一段天光而舞… “我…可自去…” 绮罗想着那封来信,那位大公子尚谈及了自己… 他随信寄送来了一贴解药…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那位红袍身影却永远地印在了绮罗眼中… 呵呵,我失了小妹…全凭着一厢执念苟活至今… 除却为您做事,我又能去哪儿了? 绮罗兀自起身,向北倒了一尊浊酒。 小妹…安息… 此后,便再没什么石头了,唯有…荧惑星而已… … …… 与此同时,西洲千仞崖。 张解语兀自归了那处木屋,那包裹被他掷在了旁边一处寒泉中… 正是收拾收拾,准备吃饭的时候… 那秦贵妃来了,还是之前的两个婢女陪着… “回来了?还挺早…” “诶哟,再不早点,那颗头颅就开始臭了…” “在旁边寒泉里放着呢,你想看自己捞去罢…” “呵,不急,先吃饭罢,正好我也没吃。” “好家伙,您这是来蹭饭来了?” “那皇宫也不至于这么苛待您罢,看给孩子饿的,都上我这蹭饭来了…” “啧,你话怎么这么多啊…又不是白吃你的…” 那秦川迈步走了进来,伸了个懒腰,说道。 “话带给那小子没有啊?” “带给了。” “带给就行。” 言罢,那秦川眼疾手快,一筷子又夹起了一条鸡腿,放到了自己碗里… 而那张解语蓦地被抢了“猎物”,只得撇了撇嘴,说道。 “那秦易是你的侄子?” “是啊,怎么了?” “看着不像,他倒是有些练武根底,可与你骨相并不一样…” “切,我说是就是…关你屁事啊~” “诶,别介,我都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可懒得跟你吵架了…” “呵,敢情您也会累啊,我还当天下第一什么都第一呢。” “麻溜吃完带着那颗人头走罢…” “你身为贵妃,天天往宫外跑,我也不知那西洲皇帝是怎么想得…” 二人正聊天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声问候。 “姑母?小侄现在方便进来嘛?” “想进就进呗…说得跟老娘在这偷情似的…” 言罢,却见那扇木门外走入一位眉心画着玄穗的玄衣公子,正是笑着说道。 “外面那水里落着颗人头…是不是姑母丢的啊?” “哦,见过张先生…” 张解语兀自坐在那里,抬眼瞧着那玄衣公子,说道。 “西洲…黄师友…” “诶,是小子,小子见过张先生…” 见着那黄师友一副温良面皮,张解语也懒得同人再说话… “要带人就赶紧带走,我这千仞崖是什么菜市场嘛?” “多有冒犯,先生见谅…” 闻言,那秦川又将那盘中扒拉了半只鸡,含糊说道。 “给钱,走人,多谢款待哈。” 说着,那秦川便走了出去,在她身后,那黄师友兀自派人搬进来两大箱珠宝,而后恭敬说道。 “多有叨扰,先生见谅…” 而后,便退了出去… 而那张解语也不看那些金银珠宝,只是将那盘中剩下的小半只鸡夹到了碗里… 黄师友退了出来,见那姑母复挽了衣袖,提了长袜,赤脚站在那寒泉里面,提溜着那颗人头看… 黄师友不觉浑身一颤,冷汗霎时间吓了满身… 只得走到一旁,强扯开笑颜问道。 “姑母?那便,回宫?” “行…回吧…真是无聊透顶…” 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那秦川差人拿来了一方锦盒,将那人头置在了其中,复洗了洗手,说道。 “走吧,回宫…” 闻言,其中一位婢女忙到了岸旁,俯身将那秦川背了上来,直送到轿子中去… 那千仞崖将近了初秋,秋风正紧,却是盈盈洒洒地落了些雨珠,那黄师友兀自撑了一把伞,跟着轿子,他回首看了一眼那木屋,眼中带着些莫名的颜色… 第10章 深深 是夜,沣城府,侧房。 “呵!” 躺在床上的苏幕遮忽然间吓醒了过来,她看着自己浑身的红痕,回想着小巷中的一幕幕,兀自干呕了起来… “秦…易…” 她眼中溢着些血丝,沙哑着声响。 “嗯?唤我作甚呐?” 苏幕遮一惊,转眼看去,却是那红袍官人正自坐在桌旁,喝着盏茶。 苏幕遮忙拉扯了被子,缩到了床角落里。 “苏姑娘这是怎地,梦里也想无易?呵~” “你!你这恶鬼!淫贼!” 苏幕遮兀自缩在被子里,一双眼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盯着那红袍官人。 “嘶,不是苏姑娘要告我嘛…我如不是这般人物,反倒让姑娘寒心呐~” “却不知,是哪方神仙这般绸缪,拿一位姑娘的身家清白来换我秦易的牢狱之灾呢?” 张秦忆掷了茶盏,一手托着脸面,歪头看着那床上的苏幕遮,眼眉弯弯,如是说道。 闻言,那苏幕遮浑身一顿,只是愤恨地说道。 “妾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请公子离开这里!” “害,能这般舍你一个姑娘家的清白,还肯为他卖命?” “呵,那也好过…在你庚申公手里,日夜受那熬煎…” “呵呵呵~” 张秦忆一手拿着一柄短刃,一手拿着个削好的苹果,起身迈步走了上前。 “你!你要干什么?!” 苏幕遮紧紧地盯着那红袍官人手中的短刃,只觉下一刻便会刺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也恰在此时,那门外忽然被破,却是那王休扬闯了进来! 在他身后,跟着那宋管教… 苏幕遮见有人进来,忙喊道。 “王大人,王大人救命!救救奴家!” 说着,却是连滚带爬躲到了那王休扬身后。 王休扬咽了口唾沫,忙将外套解下递与了那苏幕遮,侧过脸说道。 “姑娘遮挡一二…” 在那二人身后的宋子姜一脸看戏的模样,还拱火说道。 “咳咳,大人,王侍郎硬要来,下官也拦不住呐~” 那王休扬看着那张秦忆手中的短刃与苹果,只是拱手说道。 “大人,莫要再使事情恶化了…” 张秦忆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那裹着衣袍的苏幕遮,却是忽地绽开一朵笑颜,说道。 “王大人要不要来瓣苹果?” “不必了,大人以后还是不要再与苏姑娘见面了…等回京后自有圣断…” 张秦忆拿刀切了一瓣苹果,塞进了那王休扬说话的口中,笑着说道。 “听王大人的,苏姑娘好好养病,呵呵。” 说着,那张秦忆却是将手中剩下的苹果递给了那宋管教,说道。 “有劳宋大人~” 言罢,那张秦忆却是兀自迈着步子走出了房门,一身红衣扑入了深夜,好似一朵摇曳的罂粟花… “苏姑娘莫再忧虑,待回京后,光美自会秉明圣上,恳请圣断,定然不会冤枉任何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徒…” 那苏幕遮兀自捂着衣袍,敛眉答道。 “嗯…” “那我等便先告退了…姑娘先安歇罢…” 待那二人离去,那苏幕遮看着身上的衣袍,眼中流露出些厌恶的神色… 呵,惩奸除恶… 她将那一袭衣袍搁下,忽看见了那一大半削好的苹果,却是那宋管教方才搁下的… 她眼眸幽深地看着那个苹果,似乎是鬼使神差一般,却是拿起来咬了一口… 可是,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眼泪忽地流了下来,却是径直将那半个苹果扔了出去… 庭院深深深几许,怎消得,晚来风雨,几多情仇… 第11章 乖龙 是夜,月明星稀,微草明花遍地。 “猛虎山川行啸,乖龙楹柱潜藏。 春花红日断无常。困斗秋风万象。 金紫浑由南北,丹青全仗强梁。 笑说贵胄与天潢。空负韶华一场。(《西江月·自像》)” 张秦忆一身红袍,倚住轩窗,兀自吟道。 “既然要困斗,又何须叹韶华一场呢?” 闻言,张秦忆转眼看去,却是那王休扬正长身立在一旁,浅笑着如是问道。 见了来人,张秦忆也是一笑,说道。 “困斗是趣,一场韶华是叹,平生还是意趣最好,可叹才可悲,可悲才可笑。” 王休扬兀自靠在墙边,说道。 “最近倒是时节正好,既没有深秋的苦寒,也没有暑后的燥热,大旻也多时不曾如这般清静了…” 张秦忆两手托着脸,坐在窗边,斜眼瞥了一眼那王休扬,不禁问道。 “光美兄何故纵我?我观君今日前后行事,却是相恼得很…” 那王休扬也只是看着天色,出声说道。 “秦兄今日可恼?” “倒也不恼,只觉有趣。” “秦兄啊,你我皆是食君之禄,自然要为君分忧…” “我须得顾及大公脸面,却也要防那唆使之人的心思,前后不能相顾,只得苦苦支持罢了。” “我是此次迎礼之主官,宋管教不过是挂名而来,朝堂之上的争锋,却往往殃及我等属官与百姓…” “小臣总不能先拂了尊大人脸面,再拂了…那位的脸面…” “一味刚直勇义既不能成事,也不能自保,大公返京,多少双眼睛盯着…小臣却是无时不刻觉着利刃悬于喉,深渊预于前啊…” “大公以辱还辱,自无不可,只是,还需得早些抽身,以免陷入泥泞中去…” 闻言,张秦忆却是罕见地没有应答,只是做了个伸欠,说道。 “落水下石,总有些涟漪,我纵是把短刃,也须得有些自觉的。” 闻言,王休扬只是说道。 “光美回京自会秉明圣上,善恶终有报,大公还是要退步抽身早…” “呵呵,王兄…也是…” 闻言,王休扬一愣,再一转眼看去,却只剩下了一扇关了的绮窗… … …… 与此同时,侧房,灯火依稀处。 宋子姜兀自磨墨铺纸,抬手写道。 “敬承尊讳,眼下,北归仪仗有一民女苏幕遮拦轿喊冤,诬庚申公之行,王休扬似有意避退不言,任庚申公将那女子剥光系颈,驱赶车前,将晚时候,二人疑有冲突…” … …… 邺城府,厢房内。 郭璞兀自嚼着盘内干果,肩上立着一青尾蓝雀,时不时递与那肩上的青雀几颗,而在他面前的墙上,是一幅足达三五人长宽的大闵水利图… 【郭璞,字敦朴,北旻工部尚书】 一旁小仆为他掌着灯火,却是最后拿朱笔抹去了那九曲沧浪的最后一条支流… 灯盏红光掩映,映着他面色好似一块熟铜,吻旁胡须微颤,只听得他放声笑道。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如此,百万漕浚,千秋田飨,便无忧也!” “为我磨墨!” 言罢,那郭璞转身上了案前,肩上的青雀也扑闪着翅膀飞了下桌案,立在那宣纸一旁,似乎是在压纸… “太平疏浚银河汉,星斗为公作丈量。 水引九泉明月夜,忘川歌罢有陶唐。” 那郭璞就着灯烛,提笔蘸墨,一气呵成,而衬着烛火,那满墙的山川江河图,处处红墨点簒,如一场零落的红雨,润泽了大闵的江山社稷… 第12章 拜见 复过了两日,无事发生。 将及了那半晌时候,仪仗车队便径行入了宸京。 闻听着轿外人声鼎沸,张秦忆恍惚回神,这才是真正的到了异国他乡,他掀帘望去… 这仪仗队伍却是径直驶入了那足有六七丈高的石砌城墙中去,北地不同南地,再加上入了初秋,人尽是一身雪袄绒装,百姓衣衫做不得鲜艳,尽是些黑白灰之色,一眼望去是一片暗色的海洋… 有别于陈齐的建筑,精致玲珑,小巧温和,北旻的房屋多是飞角阔檐,豪放大气,陈齐是潇湘画里,北旻是沙场阵中。 且这城中多有道观道士四处行走,街边也有符纸卦象一类吉凶卜问,家家贴有镇宅符,户户挂得黄玉箓。 顺着那香火绵延处,便可以看到那远处两座通天的建筑:一为北旻帝宫,端的是雕龙画凤,彩闼朱甍,排眼撞来,青烟上达九重天,绕水周旋八方殿,各处琼宇画栋如林,入目漆砖翠瓦连天。眷兽遍地,齐奏气象之声;彩袖弥天,共谱天家之曲。暖玉生烟,袅袅丛掩八方珍玩;香绡拭泪,斑斑画出五彩纷繁。天家璀璨,星汉织罗。禁地萧森,日月婀娜。 另一处却是一栋通天的楼宇,摩天四十九层塔,撼地一十八户楼。层层神兽雕刻,户户鬼怪虚张。隐约可见得“风雨楼”三个篆书大字横陈于上,依稀只见得高塔顶上一颗如日悬于中天的夜明珠,惨夺造化,明销真阳。 张秦忆兀自觑着那宫禁与高楼,向来说北旻重巫信道,确是名不虚传… 顺着那应天府长街而去,两侧百姓拥挤,尽是纷纷嚣嚣… “娘,这便是庚申公嘛?” “好气派啊?怎地一个敌国之臣还有如此的待遇?” “这便是那杀人辱女的庚申公?” “不止呢,据说还将那女子赤身驱赶,极尽侮辱!” “这也太嚣张了!?这不就是一个大祸害嘛!” “庚申公长什么样儿啊?” “听说是红衣红袍,脸上画着一枝梅花?” “刚刚掀开帘子的那个就是嘛?” “尊大人如何要了这么一个祸水?!” 听着那轿子外的喧嚣嘈杂之声,张秦忆兀自伸了个懒腰,心道小眯一会儿,应当不打紧… 这便想着,他便蜷着身子,裹着红袍,微困了一觉… 一直到了,耳边无甚嘈杂喧嚣的声响,他迷迷糊糊间醒了过来,却是那王休扬在身侧,轻拍着自己说道。 “大公?大公且先回一下神,马上要入宫觐见太上皇和尊大人了…” 张秦忆忽忽间神回躯壳,魂返故乡,揉了揉困倦的眼眉,打了个伸欠,含糊说道。 “嗯…有劳王兄…” 稍稍醒了醒神,他便由那王休扬领着,直下了车轿,二人迈步向前走去,而张秦忆也着眼打量着面前的这座宫殿。 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是…一座道观? 一座皇宫中的道观? 那道观上悬着一挂漆字牌匾,径写着四个篆字——“倚天道院” 院门两侧挂着一对桃木联,联曰: 清静山中烟霞老,老去福地; 盛明世里日月销,销得洞天。 只见得那王休扬恭敬上前,叩了三响那开展的院门,喊道。 “先生可在?光美携庚申公秦易特来拜见先生…” “进…” 从那院内传出一声淡漠得全无情感色彩的应答,像是九天之外的雨水,又像是农家苍老的叹息。 闻声,王休扬招呼了一下张秦忆,二人便忙先后进了那倚天道院中去… 张秦忆微抬眉眼,只见得院内奇花异草遍地,虽然将近初秋,却依然逆着时令各自生长,营得了满园清香… 有别于外面微冷的气象,这院内竟然还渗着些微暖,不过方踏入了那府院,张秦忆便感觉出了些许不同,莫不是趁着地热处建的道观… 二人一路前行,只见得那不远处的一朵红牡丹旁,正是立着一个老道。 那老道,须发尽白,眉眼垂垂,正是躬身照料着那一株牡丹,牡丹红的近乎妖艳,他却一身青色道袍,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 王休扬紧步上前,下跪言道。 “小臣礼部侍郎王光美,拜见先生,接庚申公返京事宜,已然尽数完成…” 张秦忆也效仿着那王光美,上前叩首拜道。 “外臣秦易,见过大闵太上皇,谢先生降旨赐恩,敕封外臣庚申公之位,外臣不胜感激…” 那老道转眼瞧了瞧那跪地叩首的绯袍侍郎与红袍官人,说道。 “光美啊,这一番倒是辛苦了,按律去户部结赏罢,回去记得同那王玉林说一声,却是好久不曾来我这里了…” “是,小子今日回去便同家父报个平安…” 这时,那老道复看过了那跪地的红袍官人,一字一句顿道。 “秦…易…” “外臣在…” 那老道将手中饮瓢掷下,转身躺上了那旁边的一处梨花木制的摇椅上,兀自问道。 “你…可知罪?” 张秦忆兀得叩首,说道。 “外臣知罪…”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知得什么罪?” “外臣犯得领旨不叩,不尊先生之罪…” “明知故犯?” “不知,才犯,恳请先生责罚,外臣都受着…” “呵,你倒是看得长远…性子里也透着些奸滑,与那秦朗倒是有八九分相像…” “家父在世时,也时常提起先生…” “哦,我倒是想听听,那秦朗怎么说得我?” “家父说,先生是北旻道宗先师,统领天下道法、巫觋以及皇家…是人世间的陆地神仙,是得了大造化的真人…” 兀得听了这番谄媚言辞,饶是那梅花数(太上皇)这般老脸,也有些臊了… 这小子,舔得也忒有些不要脸了… “咳咳咳,行了行了…” “既然有罪,便该罚,便罚你减去半年供奉,亲领青枫浦作为你的食邑…” 闻言,却是那王休扬蓦地一愣,下意识说道。 “人世鬼都?!” 鬼都? 张秦忆心下一紧,忙叩首道。 “求先生…收回成命…或者换个地界…” 闻言,那梅花数一愣,不禁眯了眼道。 “哦?你要抗旨?” “不是,外臣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 “嗯…外臣…怕鬼…” 场间霎时间静了一下,那王休扬抿住唇角,似乎是忍得艰难。 而那梅花数一愣,脸色古怪地看着那红袍官人,说道。 “怕鬼…怕鬼…那便更要去历练一下了…” 张秦忆心下踌躇,可是还想再争取一下… 却是忽地被那王休扬掣住了肘,只听得那王休扬说道。 “谢先生恩典,那我等便先行告退,不敢再叨扰先生清静…” 言罢,却是硬拉着那张秦忆退了出去。 那梅花数抬眉瞥了那红袍官人一眼,面色抽抽地说道。 “怕鬼…这不扯淡嘛…” … …… 而另一边,那二人出了倚天道院。 张秦忆被那王休扬拉着一条胳膊,可怜兮兮地问道。 “王兄,真的不能再换个地方嘛…” “你方才一说得那人世鬼都,无易却是心肝儿都颤了…” 王休扬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不是吧,秦兄,真的怕鬼?” “有…有点…” “秦兄放心,没多大事,那‘人世鬼都’只不过是个传言罢了,下官当时也只是有些奇怪,为何太上皇要将那地界与你…” “咳咳,没鬼?” “呃…这倒也不好说” “别,别不好说啊!” “小子总不能日夜担惊受怕着…王兄千万给个准话啊…” 王休扬正要说话,却是身后来了一个小道童喊道。 “二位大人,家师要将此言给秦易秦大人…” 那道童递过来一张纸条,张秦忆便顺手接过来,道了声谢,复开展来,只见得上面写道。 《青枫浦上》 阿公吊眼簪花巷,系发和风作滚乌。 烈火烹蛇尘并血,青枫恶老笑还哭。 三十余载昏花艳,十九多乡朽木殊。 我劝行人衰气色,莫同小鬼论空无。(划掉) 好丈夫须从此过,真娘子兀与谁出? 那是一首七律,只是原来的末句似乎是被有意划掉了,增补了新的一句… 张秦忆看着那七律,兀自咽了咽口水,不禁问道。 “王兄…真的不能…再换个地方嘛…这写得也忒可怕了些…” 王休扬看着那纸条,也是掩面笑了笑,说道。 “先生这是心意已决,我的秦兄呐,无妨,多练练,就不怕了,几只小鬼罢了…” 张秦忆只感觉魂都被吓得半吊在空中,兀自颓丧着脸被那王休扬领着向另一处地界进发… 这次走了许久,却是离那倚天道院颇远,二人隐约听着些咿咿呀呀的唱词… 张秦忆略回了回神,一边想着今后在青枫浦惨淡的人生,一边疑惑地问道。 “皇宫内还有戏班?” “呵呵,自然,京戏是我北旻一绝,尊大人更是喜爱无比,亲办了梁园,以做宫内研制、谱写戏曲之用…” “有时,唱到浓时,还会亲自披挂上阵,与那台上唱上一曲~” 张秦忆不禁想到,这一家子,又是修道又是唱戏得…也忒不务正业了些…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考虑这些,这人世鬼都… 淦! 真的要去嘛!!! “哦对了,还请秦兄准备好,下官可是马上就要弹劾秦兄了~” “啊?哦哦,呃呃,王兄自去便是…” 见那庚申公一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模样,王休扬更是面色古怪…只是无奈笑了笑,兀自在前领路… 二人复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那梁园之前。 张秦忆抬眼望去,却只见得一副梨花木镶金的牌匾高悬,上书着行书“梁园”二字,端的是挥洒自如,风韵天成。 而那门院两侧,也各自挂着一联,联上玄底烫红漆字,写道。 “月下彩云飞瀚海,望断黄沙莽; 台前白练舞尘埃,听绝浪曲心。” 张秦忆正是看着那对联,却是忽地听闻一声娇喝。 “秦公子可是来得颇有些晚了…” 第13章 演出 张秦忆蓦地抬眼看去,却只见得一袭玄衣,发绾翠鬟的女子正是站在门院内,眼带戏谑地向着这边走来… 张秦忆看着那人,只觉似乎是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 恰在此时,身旁的王休扬忙下跪叩首道。 “礼部侍郎王休扬拜见长公主殿下…” 闻言,张秦忆一愣,也是忙要下跪,却是被那佳人托住了两手,他浑身一颤,忙说道。 “拜见长公主…” 那梅英玖将那红袍官人扶起,眼底带着莫名的神色,只是随口说道。 “王侍郎且起罢…” 那王休扬看着那二人,眼眸一转,说道。 “下臣还有事禀报尊大人,便先进去觐见尊大人了…” 说罢,也不待那长公主应答,他便忙走了进去… 张秦忆兀自被抓住两手,也不敢挣扎,只是敛眸。 “啧,上次见你,还没有这疤痕呢…” 张秦忆也不敢抬头,只是低眉应答。 “谢长公主关怀…外臣幸甚…” 看着那浑身不自在的庚申公,梅英玖颇有些好奇地问道。 “哦?你不认识我了?” 张秦忆一愣,也不抬头,只说道。 “殿下天人之姿,外臣岂敢冒认…” 梅英玖嘴角微勾,眼带戏谑地看着那红袍官人,说道。 “看都不看,就说天人之姿了?” 说罢,却是径直掐住了那秦易下颔,将那人抬起了眉眼,直对上那人花面与双眼,笑问道。 “秦公子可还认得我?” 张秦忆只是眼眸深邃地望着那玄衣殿下,微张了口,说道。 “梅姑娘…多时不见,却是…愈发漂亮了些…” 见那人认出了自己,梅英玖面上一喜,却是径直将那官人揽到了身旁,如同好哥们一般勾肩搭背,笑说道。 “嘿,你还别说,这疤痕倒是掩得奇绝,反倒成了一朵红梅,更添几分姿色呢~” “自那日花灯会一别,不知秦兄过得可还好?” 张秦忆被人搭住肩膀,只觉浑身不自在,却又不能反抗,只得强扯出一朵笑颜,陪笑说道。 “不才掩面,不过遮丑罢了,谢殿下挂怀,承殿下洪恩,外臣虽历经险恶,却也九死一生,勉强得活…这才到了殿下身前…” 那梅英玖微微歪了歪头,贴了住那官人脸面,笑嘻嘻地说道。 “秦大官人这是点我呢?” 张秦忆浑身一颤,忙拱手假笑说道。 “不敢不敢,外臣是真诚感怀…殿下明鉴…” 那梅英玖展眉一笑,伸出手捏了捏那官人脸面,手感却是出奇的好,不禁又凑了近,笑嘻嘻地问道。 “听说,那继任齐王将你收作了凤仪宫尚书,还听说,你被那摄政王之女抢去做了新郎官,可是有这些事啊?” 张秦忆早已经汗流浃背了,咽了咽口水,兀自转眼对上那双明如洞星的眼睛,顿时觉着整个人都被剥光了看光了… 张秦忆兀自缩了缩,犹豫着说道。 “外臣丑事,不敢劳殿下挂怀,呃,要不还是尽快去觐见尊大人罢…外臣…外臣不好这般怠慢的…” 言罢,张秦忆左手兀自使出些巧劲,却是脱出了那梅英玖的困局,而后,他便边说边走道。 “外臣惶恐,殿下恕罪,待觐见了尊大人,便与殿下回话…” 那梅英玖兀自揉了揉左手,看着那匆忙的红袍身影,兀自想道。 倒还有些本事…呵呵,南齐之乱,只怕与这秦大公子脱不开干系… 言罢,梅英玖便兀自背了手去,迈步走入了梁园内部。 待进了大堂,却只见得那红袍官人兀自叩首拜道。 “外臣秦易,拜见尊大人…” 梅英玖走过那秦易身旁,看着他叩首拜身,又看到那皇兄还坐在前面,背对这边,便悄悄拿脚踢了一下那秦易,只见得那秦易浑身一颤,却是悄悄往左边挪了几步… 见那秦易只是忍着不吭声,梅英玖顿时玩心大起,又往左挪了几步,正要下脚,却是被那秦易一个闪身避开了去,这番却是差点将自己晃倒了去… 也在此时,那位尊大人由那王休扬扶着起了身,转身看来… “你…二人…站那么偏作甚…” 那梅英玖忍着笑,只是颇为狡黠地拱手作答道。 “没什么~” 说罢,那梅英玖便迈步走了上前,站在那梅应怜身侧,面上春风满面,一派小人得志的模样~ 那梅应怜知道是自己这小妹又贪玩了,便无奈笑了笑,复看向那秦易,便走了上前,围着那秦易转了一圈,不禁问道。 “看着倒像个乖顺的,怎地还当街驱赶剥光我大闵女子呢?” 闻言,那秦易顿时俯身大拜,忍声说道。 “求尊大人,为无易做主!无易冤枉啊!” 梅英玖顿时听了那秦易悲痛万分的声响,一双眼滴溜溜地看着那红袍官人,心道,人才啊,这哭是真哭啊… 而那一旁的王休扬面色一抽,心道你个行凶施暴者怎地还卖起了乖… 而那秦易继续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外臣自南而来,有心归附我大闵天朝,奈何遭人当街诬陷!” “那妇人心地歹毒,早有算计,前番在西江楼扮作一小仆偷了我的玉佩,而后又当街拦轿,侮我声名!外臣声名被诬倒是无妨,可外臣咽不下这口气啊!” “外臣是尊大人钦点的质子,更是太上皇册封的公爵,那妇人这般行事,不是打我大闵朝的脸面嘛!” “外臣心中不平啊!为尊大人不平!为太上皇不平呐!遂一时间,心下忿恨,只得一时冲动,将那妇人赤身驱赶于轿前啊!” “外臣一片衷心,还望尊大人明鉴呐!” 言罢,那秦易一声叩下,却是吓得那台上的戏子都一时间停了曲艺…(这家伙磕头好生响亮…) 那梅应怜微张了口,垂眸看去那秦易,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人才呐…好一身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功夫… 而那梅英玖却是眼中异彩连连,直暗叹这是捡了个大宝贝啊,真有意思~ 梅应怜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却是那王休扬率先拱手说道。 “尊大人日理万机,自然会为此案,为无辜者寻个公道,但是,依小臣看,此案还是应先交予京州府尹史公明、携沣城府尹徐谓、大理寺少卿王靖,协同办案,毕竟…涉及公爵与百姓…恳请尊大人三思…” “嗯…就依王侍郎所言,不过,你与宋子姜也须同去笔录,任职不察,护送有失…也该你二人一并投案…” 说罢,那梅应怜示意了一下台上继续唱曲,兀自上了座椅说道。 “诸位都平身罢,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传孤旨意,着令史公明,从速从公办理此案…待案件查实,上奏于孤,由孤亲断…” 那王休扬与秦易同声答道。 “是,拜谢尊大人…” “嗯…秦易留下,光美办事去罢…” “是…小臣告退…” 张秦忆兀自跪在那里,也不知那尊大人脾性,只是叩首拜身,不敢造次。 复过了一会儿,那尊大人却是说道。 “好一个秦易呐…受旨不拜,当街辱我大闵女子…” “孤这是要了个祸害不成?” 张秦忆犹自斟酌着用词,在那处叩首说道。 “外臣若满身清白,怕是不敢入这大闵朝…尊大人有绳索,才好系着…呃…” 张秦忆叩首正说话间,却是又被那偷摸来到身后的梅英玖偷袭了… 淦… “才好什么?” “呃,才好让外臣衷心为尊大人做事,系组授缰,为大人前后驱驰…” 张秦忆边说边往前挪了两步,只是一边应付着那尊大人质问,一边应付着这长公主偷袭… 真真是,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 正说至此,那尊位却是伸出了一只手,张秦忆见状,忙跑了上前,扶住了那尊大人,只是那尊大人却是又将手收回,把手放在了那秦易的头上… 张秦忆正好恭身在侧,便顺势跪了下来,两手扶住那椅子把手,兀自垂首,任由那尊大人摸着头… 这尊大人…爱好…还蛮奇特…怎地喜欢摸头… 梅应怜摸了摸那秦易墨发,复伸手将那人下巴挑了起来,直对上那双点如漆墨的眉眼,看着那人面上的红疤…不禁问道。 “哪来的疤啊?” “幽州时候,陈齐先皇遇刺,外臣不甚被伤…” “嗯,倒是可惜了了…” “会唱戏否?” 张秦忆一愣,陪笑说道。 “也曾学过,算不得精通,生旦净丑俱能装腔作势…” “哦?!” 梅应怜大喜,忙握住了那张秦忆双手,说道。 “好,好好好,竟还是个全才!” 说着,他便问道台上。 “下一折是什么节目?” 只听得那台上戏子忙叩首答道。 “回尊大人,该是‘徐母骂曹’的折子了…” “哈哈哈哈哈,孤今日兴浓,便演出一曲,孤作那徐母,庚申公演那曹操如何?” 张秦忆敛眉退步,兀自拱手说道。 “承尊大人谕旨…” 说着,那梅应怜便摆出了架势,冲着身后那小妹搭腔道。 “小妹,老身且去也~” 梅英玖瞥了眼那皇兄,只觉又犯病也… 兀自坐在了一旁的软椅上,说道。 “秦公子倒是多才多艺~” “不及尊大人,只是略懂…” 言罢,那秦易也跟着到后庭换衣服上妆去了… 梅英玖看着那红袍身影,只是笑道。 “怕是不化妆,也是个奸贼相…” 说着,便嗑起了一旁的瓜子,想着方才的几次偷袭,着实有趣~ 不过多时,那台上鼓曲开奏,一出“徐母骂曹”的好戏,却是上演了起来… 梅英玖兀自在下首看着那台上演出… 却见得自转角走出众将引着那曹操(秦易饰)上前,那曹操,一身九龙花纹螭红袍,面目浑白,捋着及腰的长须,头戴那燕翅四方乌纱帽,眉目如漆,双眼着墨,好一副奸相模样! 引子过后,只见得那曹操端坐正上,白道。 “老夫曹操,汉室为臣。只因曹仁、李典,失守樊城,闻得刘备军中有一单福划策,不免请程昱进帐,问明来历。” 梅英玖兀自抬眼觑着那曹操,心道。 倒是有两下子… 一折过后,引子再道。 却是那徐母(梅应怜)正坐家中,兀自白道。 “大儿四海访良朋,次子一命赴幽冥。可叹老身无伺奉,凄凉孤苦在家中。” “老身,徐庶之母。所生二个孩儿:长子徐庶,在外访友;次子徐康,不幸身亡。撇下老身独守家中,好不伤感人也!” “老身生来命不强,不幸中年居了孀。不盼我儿归家往,但望我儿把名扬。生养二字全不讲,怕人说我教子无方。” 复吹打了几折,便来到了那最高潮处,骂曹的环节!只听得那徐母(梅应怜)开口白道。 “老身久闻玄德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屈身下士,恭己待人。义气传于四方,仁声着于天下。虽黄童白叟,牧子樵夫,谁不称他为仁人君子,真乃盖世英雄、超群豪杰。” “吾儿若果附之,正是如鱼得水。我徐氏三代宗亲,万千之幸。想汝虽托名汉相,实为汉贼。内怀谋朝篡位之心,外逞欺主专权之计。汉都迁驾,百姓流离,众官切齿。辱祢衡为鼓吏,名士寒心;杀太尉于市朝,忠臣思烈。甚而斩贵妃于宫掖,占甄氏为儿媳。” “你种种谋逆,彰明昭着。市上三尺童子,未有不想杀尔之头,食尔之肉,挖尔之心,碎尔之骨。汝今日又离间我的母子,拆散刘备的谋臣。曹操啊曹操,你真乃名教中的罪人,衣冠中的禽兽!” 那梅英玖虽在下首,听了这慷慨流畅的一番白,却也叫了声“好!” 复紧接着听得,那众板唱道: 刘备本是英雄将,义气仁声着四方。 吾儿附他如臂膀,仁明之主遇贤良。 你不是那曹嵩的亲胞养, 你本是夏侯族中抛弃的儿郎。 明在朝中为宰相,内怀篡逆乱朝纲。 许田射猎欺主上,无故迁都赴许昌。 借手杀人祢衡丧,最可叹吉平他在剑下亡。 带剑常把宫门闯,勒死了贵妃实可伤。 你比那当年贼王莽,你比那董卓更猖狂。 无故差人家中往,诓骗老身进许昌。 欲使吾儿归你掌,你这曹, 贼妄想痴心你就枉费心肠! 那曹操(秦易)愤拍桌案,佯怒骂道。 “老夫当朝一首相,恶言恶语把我伤。相府如同虎口样,霎时叫你一命亡!” 徐母(梅应怜)顿时打断白道。“住了!” 复听得众板唱道。 听他言来气上闯,大骂曹操听端详: 老身既来不思往,休将虎口吓老娘。 文房四宝桌案放——击死奸贼赴无常!!! (徐母举砚向曹操掷去,未击中。) 只见得那曹操霎时起身,躲避那砚台,怒喝道。 “反了啊!!!!” … …… 待演到那徐庶归营示假书,徐母愤而罢书之后,便见得台上。 徐母(梅应怜) “且住。吾儿徐庶,被曹贼用假书,将他诓至许昌。我母子中了奸计,何日才能出得曹营。也罢!待我悬梁自尽了罢!” 一众板词唱道。 曹贼用计心毒狠,害得我母子落恶名。 倒不如悬梁来自尽…… … …… 直至曲末,却是那曹操(秦易)假慈悲,来到了营内望徐庶,只听得白道。 “速备上等棺木,将徐母承殓起来。待老夫明日,启奏圣上,加封旌表。徐先生,随老夫后堂叙谈。” 那张秦忆拉着徐庶一众退下,至此“徐母骂曹”才算演完,方到了后庭,便见得那梅应怜大笑着拥来,说道。 “如此美戏才,孤却是舍不得与那小妹了…” 张秦忆浑身一颤,僵笑着问道。 “尊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在此时,却是那梅英玖来了后庭,出声道。 “字面意思~” 张秦忆还是那一身奸相装扮,却只觉寒意彻骨,只见得那尊大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而后便作声道。 “今日孤也累了,小妹早些休息,莫要太晚了…” 说着,却是径直摆袖离去。 张秦忆眼看着那尊大人要走,忙相问道。 “尊大人,敢问…外臣,外臣住在何处?” “与长公主同住梁园…” 张秦忆瞬间浑身一颤,心下想道。 淦,与这长公主一处,吾命休矣!!! 这般想着,张秦忆却是兀自卸下了一身披挂,陪笑着对那长公主说道。 “外臣一介草民,怎敢冒犯殿下,外臣这便离去,不敢叨扰公主…” 说着,他便刚好卸下了披挂,连脸都来不及擦,便要使出那缩地成寸的功夫… 只是,不过一瞬间,便被提溜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只一瞬间,张秦忆便冷汗浸了满背… 嘶…当年面对陈秋雪的时候,也没这么被动啊… 他扯开一朵笑颜,颤抖问道。 ”咳咳,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嘛?” 他转眼瞧去,却只见那梅英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自己,一字一句说道。 “同我皇兄,玩得很开心嘛~” 梅英玖上下打量着那秦易,眼中流露出玩味的神色,不禁问道。 “那…我呢?” 第14章 偷袭 张秦忆一时间被人制住,只得陪笑道。 “殿下千金之躯,外臣一介远人,如何敢与殿下玩闹…” 梅英玖看着那面上白粉敷面的官人,伸出手按了按那人脸面,说道。 “啧,这一身白面玄袍,倒是与你搭配,何苦总穿着那一袭红袍呢?到时候,乱军阵中,第一个杀得便是你…” 闻言,张秦忆抬眼望着那梅英玖,说道。 “虽说,人不如旧,衣不如新;然而,衣服虽旧,不能弃之。” 梅英玖望着那郎君,面上轻笑道。 “不想你这祸水一般的人物~还说得出这样深情的话来~” 张秦忆面上一抽,也不敢反驳,只是堆着笑拱手应和道。 “深情祸水,都是外臣。殿下口顺便好~” 看着那白面郎君,梅英玖兀自踱步问道。 “啧,听说你还做了首西江月?” “呃,外臣作诗填词无数,却不知殿下说的是?” “便是那首,猛虎山川行啸…” 方听了那首句,张秦忆便了然,心下颇为尴尬(坏了,日常emo被上司知道了…王休扬你个大嘴巴!!!),忙说道。 “噢噢~原是这首,随口一吟,不成章法,殿下见笑~” 那梅英玖上下打量着那白面官人,调笑说道。 “猛虎?乖龙?” 张秦忆额角直抽抽,尴尬得想钻进地里去… “咳咳,诗词中的意象而已,殿下莫要多想…” 张秦忆只暗叹好在是白粉还敷着脸面,不然现下只怕真的被现挂了,啊~这莫名的羞耻感~ 见那张秦忆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梅英玖越发忍着笑,一手环住那玄衣郎君的腰身,说道。 “后生身材不错呀,难怪能赢得那南齐皇帝的青睐~” 猛地被揽住身腰,张秦忆更是拘束万分,心里早问候了那梅英玖祖宗十八代…只期望她莫要将手抬到那腰骨上去,那可是自己的“死穴”… “呵呵,殿下才是天人之姿,外臣不过平庸之辈耳~” 张秦忆悄悄挪步,只盼得早日脱困… 而那梅英玖兀得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只是笑说道。 “我看你那首西江月可不甚好,不若本宫为你吟一首~” 张秦忆只顾悄悄拿手掩住腰侧软骨了,哪还听得明白那殿下说话,只是下意识回应道。 “呃,恭聆殿下大作。” 那梅英玖一手揽着张秦忆,一边踱步吟道。 “人道豺狼心性,偏得狐兔身腰。 谄颜媚色狗儿娇。斜带红梅相貌。 锁子恶龙搅动,生霓猛虎狂飙。 勾陈陨落宝云销。偏作丹朱不肖。(《西江月·他像》)” “秦大官人,觉着这词如何呀~” “呃,殿下文才惊世,填词意境都是稳压外臣的…” 梅英玖将头一凑,偷眼瞧见那秦易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再仔细窥去,那官人却是偷偷掩着腰侧,不知藏些什么东西… “好啊你,与本宫说话,还敢分心!” 说罢,那梅英玖一个偷袭! 竟是两只手都冲着那官人腰侧抓去,嘴里喊道。 “藏什么好东西呢!” 张秦忆闻声一愣,再一转眼,却只对上了那扑过来的殿下… 他在摔倒前的最后一秒想的是…完蛋… 梅英玖径直将那官人制在了身下,张秦忆迫于她的威势(淫威),却是猝不及防间被压在了身下… “松手,让本宫康康!(让我康康!!!)” 张秦忆死死护住了腰侧软骨,但是没奈何那殿下左右夹击… “殿下!殿下冷静!您是殿下啊!先从我身上起来呀!(梅哥哥,不要啦!!!)” 结果张秦忆终究是被那殿下抓到了腰侧软骨上… 他顿时浑身一颤,像一条被电了的鳗鱼一般! 梅英玖正疑惑他啥也没藏的时候,又鬼使神差般挠了他腰间一下… 终于,作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张秦忆绷不住了,他强忍着笑道。 “别,别碰那儿…殿下,痒…” 梅英玖像是一只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小猫咪,眼神瞬间便亮了起来… 她跨坐在那趴在地上的张秦忆背上,两只手一边一个,露出了和善的微笑,问道。 “听说,秦官人被那南齐皇帝收作了皇后,可有此事啊~” 张秦忆一愣,正犹豫间,却是又被偷袭了! “噗!别别别!殿下,殿下,我说我说!!!” 衬着那殿内灯火,梅英玖此刻简直像一个不怀好意的猥琐大汉,而张秦忆就是他手底下苦苦挣扎的小绵羊!(多可怜口牙!) 张秦忆直被挠得喘着粗气,一边抽搐着身子,一边有气无力地说道。 “有,有此事…外臣…确实当过那陈齐皇帝的…凤仪宫尚书…” “哦,那秦官人,是大欢(1)还是小欢(0)呐~” 张秦忆霎时间浑身一颤,似乎是想起些不好的回忆,他急忙向前爬道。 “殿下!您如何能问出这般…这般…不知羞耻…” 话还未说完,却是又被那殿下抓住了软骨! “唔!!!” 张秦忆浑身颤抖,眼里流下了屈辱的泪水(不是),什么叫被强迫发笑啊!!! 梅英玖瞧着那胯下浑身抽搐的张秦忆,浑像一条出了水不停扑腾的青鱼~ 只是看着浑身抽搐,好像要口吐白沫,不久于鱼世矣! 梅英玖凑过那官人脸面旁,笑眼盈盈地看着那玄衣官人,问道。 “不是吧,这么弱~兄弟,你还得练呐~” 而后,她又凑近了些,轻声问道。 “秦公子莫不是,林人(0.5)?” 张秦忆抬起了疲惫的双眼,觑着那近在咫尺的梅英玖,微张了口,颤声说道。 “殿下,放过外臣罢…” 梅英玖又随手按了一下那官人腰侧的软骨,面上笑容满面。 张秦忆霎时间浑身一颤,只觉如被雷蛇游了一遭全身,他面上表情几近崩溃… 终于! 他心下一狠!一个翻身将那殿下压在了身下! (攻守易势也!!!) 他一手将那殿下两手按在头顶,恶狠狠地盯着那梅英玖,威胁道。 “殿下,你最好安分些…不然,外臣可不敢保证,今晚会发生什么…” 本以为那殿下多少会收敛些,可是… 淦! 她怎么脸色有些不对劲啊! 梅英玖蓦地被那张秦忆压在身下,又听了他一番恶狠狠的威胁,再想到方才被自己欺负的模样… 好反差~好喜欢~ 她面色颇有些微红,只是歪着头,偷眼瞧着那官人,抿嘴说道。 “你…你若不喜欢,那就…玩些别的…” (梅英玖内心:好一个豺狼~终于是露出了颜色~) 这话…这话…怎么咂摸怎么不对劲啊… 张秦忆面色一抽,低眉觑着那梅英玖… 原来是个纸老虎,这会儿倒是安分了~ 再看了看二人这尴尬的姿势,张秦忆越发觉着吾命休矣!!! (急!身为质子把主国长公主殿下压在身下了,怎么办!急急急!) 张秦忆心下没来由的一紧,陪着笑说道。 “殿下,莫要再戏弄外臣了…殿下想看什么节目,外臣为您献曲…” 见那张秦忆又收敛了爪牙,梅英玖一手撑着头,一手按了按那张秦忆脸蛋,笑问道。 “啧,怎么不继续了啊~” “刚刚你可是凶猛滴很呐~” 张秦忆僵着脸面,笑不由心,心里直呼道。 我哪里敢啊…惹恼了你… 我在这北旻还有活路可言嘛… 一顿饱和顿顿饱,我还是分得清的… 虽然腹诽如此,但张秦忆还是面上陪笑道。 “殿下说笑…外臣不甚压着殿下了,殿下请起~” 可是他一个小小庚申公,哪里知道长公主殿下的手段~ 只见得那殿下就势一躺,直叫唤道。 “啊呀!本宫的腰啊~” 张秦忆一个激灵,忙上前轻轻扶着,问道。 “殿下伤着了?” “没有哇!健康滴很呐~” 张秦忆一个趔趄,差点被晃了个狗啃泥… 可他还是秉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身为一个奸臣的被动能力——谄媚!!!),关心着问道。 “那殿下…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本宫心口不甚舒服,秦官人有何妙计啊~” 张秦忆此刻简直了… 脏话全堵在嘴边,就是不能说… 他幽幽看着那斜躺在地面上的殿下,什么奸臣的职业素养,职业个屁! 他直接眼神一眯,气势突变,向前伸手一捞,便将那梅英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起身向着一旁的软座走去… 您呐,还是安分些罢~ 我算是看明白了,真就是吃硬不吃软呗! 而那梅英玖,也没料到这张秦忆突然变了形态(凶猛形态!启动!),下意识环住了那玄衣官人的脖子。 不禁抬眼望去,那官人面上粉白凌乱,扮戏的墨发结成一条长辫,兀自环绕着垂在耳旁, 梅英玖兀自拿手玩着那条长辫,笑问道。 “好个庚申公,这般对本宫不敬,你也不怕我告你个图谋不轨之罪~” “外臣自然正大光明,却不知,殿下正大光明否?” 张秦忆将那殿下放到了软座上面,佯装温柔地问道。 “殿下,可还有不适之处?” 此时此刻,偌大的梁园只剩下了她二人,屋内恍恍的烛火映着那张秦忆晦暗的面容,一时间真如豺狼低吼,恶鬼吟哦… 梅英玖看着那将脸凑过来的玄衣官人,只觉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她对上了那一双深如泥潭,青若无光的眉眼,却是有些害怕地说道。 “没…没有了…” 闻听此话,张秦忆瞬间绽开了一朵笑颜。 “啊~殿下莫怕,外臣这也是关心您呐~” 说着,那张秦忆便要退步拱手而拜,口中说道。 “既如此,天色也不早了,殿下且安歇罢。” “外臣告退。” 梅英玖一愣,忙问道。 “告退?你去哪儿?” 张秦忆起身向着院外走去,头也不回的答道。 “赏月。” 张秦忆将那门一关,便走到了那院子内一座石桌椅旁,摆袖坐了下来,他望着那一天残钩,兀自想道。 呵呵,尊大人呐,我可以予您绳索来拴束我,可您却不能这般为我配上铁锁,今夜我若留宿那梁园内… 只怕,再不能…回陈齐了… 而那梅英玖见那张秦忆离去,不知为何心下颇有些失落的感觉…感觉…被自己养的小狗抛弃惹… 她一抬眼,看着那桌上糕点。 嗯? 怎么少了几个? … …… 院子里,张秦忆从怀里掏出了几盒方才顺手拿的糕点,坐在那里一个人吃了起来… (快饿死啦!!!这一天天的,来了京城就各种拜见!!!还要应付这个应付那个!真就一口水都不给喝啊!!!我是什么很贱的小件货嘛?!大闵劳模就是我了罢!!!简直要气死了口牙!!!那皇帝不安好心!那王休扬是个背刺我的大喇叭!那太上皇是个老了还爱装b的假道士!我还要陪着那皇帝唱戏!!还要给他哄着那公主!!!焯!!!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张秦忆正在这边愤愤地嚼着糕点,殊不知身后偷摸走过来一个身影… 一下子把那张秦忆的眼睛掩住,还没说话,却是听得那张秦忆说道。 “殿下,怎地还这么幼稚啊…这梁园就你我二人,还要猜猜你是谁嘛~” “殿下?看来~姐夫与那殿下关系颇为不一般呐~” 张秦忆一愣,忙将那人手握住,起身看去,却是那许久不见的…晴岚… 此时此刻,她一身浅黛衣袖,发结螺髻,眉目如画,活像是谁家偷跑出来的妹妹… “晴岚姑娘?你如何在这里?” 而与此同时,那身后门扇却是被推开了,梅英玖站在那门边,看见那玄衣官人握着那晴岚的手,瞬间大睁着眼,她手中提着的茶壶都差点脱手摔了去! (我的小狗被人拐了!) “放手!” 她立刻跑了过来,将那二人的手分开,愤愤说道。 “你们一个是我姐妹,一个是我…是我…” “诶呀!!!总之不许牵手!!!” 那边晴岚拉住了梅英玖的手,像是撒娇般说道。 “姐姐,你还不信我嘛~秦官人可是妹妹的姐夫。” (晴岚妹妹,你这话说得,好有歧义啊~) 而这边张秦忆看着那豕突猛进的梅英玖,不禁抚了抚额头,复看见那殿下手里的物事,便问道。 “殿下不去就寝,跑出来作甚?” 听了这话,梅英玖更是瞬间爆炸,不禁冲着那玄衣官人质问道。 “怎地,不欢迎我!打扰你勾引我岚妹了嘛!” “一会儿不见,你就与人见了面!没我拴着,你不是要四处沾花惹草去!!!” 张秦忆被质问得满头黑线,不禁叹道。 “殿下,我都快在您这宫禁里饿死了…哪还有那些心情啊…” 梅英玖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来送水的… 她不禁咳嗽了一声,说道。 “本宫看你也算忠心,喏,给你带了些茶水糕点…” “可莫要真的饿死在我这里…”(蚊语) 张秦忆看着那梅英玖,不禁笑道。 “那…殿下坐下来,一起吃点儿?” “咳咳,勉…勉为其难~” 口嫌体正直的梅英玖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正所谓“女人的嘴,骗人的鬼”,还是身体更为诚实~ 第15章 冥婚 张秦忆浅笑了笑,取了那壶茶水,先为那二人倒上茶水。 “来,殿下,晴岚姑娘…” 随后却是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浇了些茶水,浸湿了那布,兀自擦起了脸上的白粉。 “这般晚了,殿下还为外臣送茶,无易感激不尽~” “呵,怕你噎死了。” 张秦忆一手擦着面上白粉,适才擦过了一半,隐约显出了面上的伤疤,那伤疤却是越发地像一株红梅的枝干了… “呵呵,还是殿下体恤外臣~” “却不知,晴岚姑娘如何也在这梁园?” “呃!我与梅姐姐情同姐妹,自然有些特权…而且我们戏班是宸京第一班,自然是要为尊大人演出的…嗯,也算是御用优班罢…” 此时,那梅英玖忽然歪着头问了句。 “岚妹这会儿出来,是月宣睡下了嘛?” “睡下了,哄了一会儿便睡了,今天姐姐和尊大人也忙,不陪她玩,这便早早睡着了,我适才看着外面月色堪赏,才出来散会儿步…” 张秦忆这会儿便将面上妆粉全都擦净了,团吧团吧将那手帕收起,他便问道。 “不知殿下与晴岚姑娘口中的月宣是?” 闻言,却是那梅英玖回应道。 “是家妹,也是我大闵皇朝的昭宣公主。” 而那晴岚也微微一笑,望着对面那秦易,开口说道。 “也是个体贴可爱的小姑娘,和我们这位坐在这里的云英公主一样儿的可爱呢~” 张秦忆闻声看去,却见那梅英玖顿时像个被抓了下颔的小猫一样,呼呼地说了句。 “哼~可不要想着用这些花言巧语糊弄本公主~” 张秦忆面色一抽,想着方才殿内的情景… 可爱…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罢… 复瞥了眼那梅英玖,如果此时身后长着尾巴的话,只怕是早已经摇出花儿来了~ 张秦忆抿着嘴,带笑不笑地说了句。 “嗯…是蛮可爱…” (内心:也蛮可怕…) 哪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张秦忆又拿了一块糖酥准备开造的时候,却没发现那云英公主眼珠一转,悄悄瞥了眼那正在吃饭中的秦易,心下道。 他也是这样儿想的嘛,还挺有良心~ 而张秦忆哪里知道,那云英公主对自己的看法略有改观,他此刻眼里就只有那一桌子零食罢了… 什么?两个美人在侧? 张秦忆只知道吃? 是这样的,张秦忆只要一个劲填饱肚子就好了,而我们的晴岚姑娘和云英公主考虑的可就多了… 张秦忆方将一个糕点填进了嘴里,这边那梅英玖便递过来一杯茶水,说道。 “好家伙,跟个饿死鬼转世一般,你是今天都没吃饭不成?” 张秦忆接过那茶盏,含糊说道。 “嘿嘿,殿下还真说对了,今天一路拜见下来,却是连一口茶水都不曾喝得…” 正说话间,却见那殿下身前没了杯子,张秦忆心下一紧,不动声色地将那茶盏推回,复拿过了那茶壶,扯开一朵笑颜说道。 “外臣为殿下添茶~” 正欲倒时,那桌上又推过来一只茶杯,却是那晴岚的茶盏,这一会儿功夫也见底了… “嗯…有劳姐夫了…” 张秦忆依次添了茶,复为自己倒了一杯,便说道。 “良夜琼园,银钩无限,闲着也是闲着,不若依次赋诗填词如何?” “哟,原来秦大官人这小饕餮还省得些风雅啊~” 那梅英玖拿言语一挑,调笑着如是说道。 张秦忆面上一乐,也是说道。 “殿下说笑,外臣哪里懂啊。不过比附之徒罢了,月下赋诗,秋夜结句,还须二位佳人使才,外臣才敢狗尾续貂不是~” 见那姐夫一副谄媚十足的模样,晴岚想着当初逃命时候与他拿剑威胁的模样,只是暗叹这秦大姐夫当真是多面多样儿。 想到这里,她却是兀自思索,想着今日景色事宜,正欲开口,却是那梅英玖先抢了先。 只见得那长公主起身踱步,微微沉吟,便有一句。 “银钩无限谱晴川,草野临风待赏玩。滚落江天殊冷暖?镜中人看镜中天。” 张秦忆心下了然,面上扮傻,只是奉承道。 “殿下心怀四方黎庶,眼光瞧得透彻。” 那梅英玖瞧着那面上一道长疤的官人,不禁问道。 “你这伤疤,可疼?” “外臣都习惯了…谢殿下体恤…” 也在此时,那晴岚起身吟道。 “嗯…彩月团圆花满面,清风留恋索银环。西窗影下红绡冷,嗔却良人几度难。” “却是不如姐姐的境界,只是一首清怨之诗罢了。” 梅英玖听了那诗文,眼底转过一丝犹疑,却也只是掩藏,只是回声笑道。 “可算浑融,却是等着咱们的秦大官人写一写‘狗尾’了~” 闻言,张秦忆抬眼,见那二位都是觑着自己,便将手里一块咬了一半的糖酥放下,起身拱手道。 “二位佳人怎地都喜欢起身吟诗,弄得外臣都不敢不起身了~” 言罢,他微抬了抬眼眉,望着那一天银钩。 不过忽然而已,神魂震动,却是愣在了那里,像个木偶一般,口中一字一句吟道。 “月明无限凭栏曲…江海飘摇着此身…吹断肝肠堪怨恨?随风一霎况销魂…” 一吟一伤神,一句一销魂… 待吟罢了最后一句,张秦忆却是忽感那天地颠倒,银钩陨落,只觉着腿脚发软,整个人却是忽然支撑不住,将将跌了后去… 趁着夜色,那玄衣官人如踏进了软絮之中,向后跌了去… 而那一旁的梅英玖正要去扶,却也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直落入了那一旁站着的晴岚怀里… 银钩下照,满园草木。 晴岚低眉将那二人扶坐在那石凳上,只是趁着清夜色,看着那二人… 她起身从背后抱住了那梅英玖,贴着那柔软的侧脸,轻轻吻了一下… 她口中喃喃自语道。 “姐姐,我还是…太过贪心…” 她环住了那梅英玖腰身,只是抱了一会儿…像是枕着个软枕…抱着一具木偶… 过了一会儿,她复起身,迈步向着那张秦忆走来… 而那张秦忆却是强撑着眼皮,整个人瘫在石案上,觑着那走过来的晴岚… 她…要干什么… 那晴岚俯身看了过来,见那张秦忆还未被完全麻翻,只是笑说道。 “也亏得姐夫你吃了这些许糕点,我都担心那麻药对你起不了作用呢~” 言罢,她却是径直跪了下来,将那张秦忆额旁的碎发捋开,望着那张秦忆说道。 “姐夫…如果…” 只是话还未说完,她径直吻上了那张秦忆,眼底闪过一丝幽暗。 待一吻过后,她眼底更是疯狂涌动的情感,只听得她说道。 “陈姐姐,梅姐姐,都这般中意你…” “你有什么好的呢?” “嗯?一个败国之臣,一个亡国祸水?” “你是什么狐狸精转世身不成?” 这一刻,晴岚眼底再无半分遮掩,她只是恨恨说道,口中各种毒辣之词迸出,一字一句地讥讽着那张秦忆。 可是那张秦忆什么话都说不出,他只是温和瞧着那晴岚。 “你这是什么眼神!” “你是在可怜我嘛?!” 晴岚兀自掐住了那张秦忆的脖颈,眼中不时露出些杀意来… 张秦忆被掐得更觉晕乎,他只是勉强吐出一句话。 “抱歉…” 乍听了那声道歉,晴岚一愣,两手一松,却是将那张秦忆摔在了石桌上… 晴岚俯身看着那张秦忆,眼中犹豫万分,终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只是转身,复将那梅英玖背了起来,向着殿内走去… 未过多时,她行将出来,低眉觑着那软瘫的张秦忆,复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径直向着那自己的一侧偏殿走去… “有劳姐夫腾腾地方,今晚和月宣睡一屋…” “也不好让你在外面晾着,不然我难免与沁姨不好交代…” 而那张秦忆,又哪里还能听见她说话,方才那一摔,早就把他最后一丝神智也摔没了… 晴岚低眉觑着那红疤官人,眼底爱恨交织… 待将人平放在了床上,她便离去了… … …… 梁园主殿内,一处绣房中。 梅英玖兀自瘫倒在一条大床上,整个人衣衫凌乱,娇容半压… 而那晴岚自门外走入,看着那床上的梅英玖,眼底充斥着不明的晦暗… “梅姐姐,你如何只是把我待作妹妹呢…” “小妹仰慕玉山已久,今日便…一试云雨…” 晴岚为那梅英玖依次褪了衣衫,面上兀自羞红一片,她倒像是个初试云雨情的囡囡。 她只是凭着本能在探索,而那梅英玖,此刻隐约恢复了些神智,强撑着眼皮,看着那晴岚,眼底充盈着无奈与柔情… 晴岚兀自爬上了佳人面前,蹭着那梅英玖面庞,略显温热,她低头覆上了那佳人唇瓣… 将过了半夜,殿内的烛火无人更换,早早各自垂泪…锁了明光… … …… 另外一边,偏殿内。 将及了丑时三刻的时候,夜间吹过阵阵寒风。 张秦忆兀自在床上晕着,只是,迷迷糊糊中听着些声响… 像是,有人在唱曲… “合卺报喜有金鸡, 赤绳系脚良缘定, 红袖添香堪佐读, 琴瑟和鸣鸳鸯配。” 夜里不知何处传来了唱声,张秦忆恍恍惚惚间听着那曲词,强自从床上撑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旁边熟睡的小女孩… 这…这是月宣嘛?耳边还在唱着那曲词… “仙居应接若耶溪, 此际清波催渡鹊, 门盈百辆笙歌合, 玉燕预开男人兆。” 张秦忆摇了摇头,略清醒了些… 夜里灯火早歇,满院的风声,暗暗地吹着… 他起了身,寻着那唱声摸去… 这是何人深夜唱曲? 那曲声还在唱着,听声音像是个女子… “凤卜原知足发家, 合欢恰喜联双璧, 鹿驭不惭才自赡, 海东此日鸳盟在。” 这是…合婚贺词? 张秦忆身着一袭玄衣内衬,向着那殿门外走去… 那曲声幽怨万种,估摸着时间,将到寅时了… “凤占叶吉凤城头, 吹彻紫箫燕市月, 五铢钱串同心结, 今夜熊罴应入梦。” 张秦忆站在门窗前,正欲推开门,却忽地愣住了… 夜半歌声…这梁园哪里来的其他人? 门外那曲词还在唱着… “妾身系念立郎前, 良伴全凭一线牵, 秋高月下并蒂莲, 万缕柔情两志坚。” 张秦忆犹豫着,立在门扇前,心下不觉想到… 莫不是…闹鬼了… 他当即收住了手,立时转身要回… 可在此时,到了寅时整,而那门外也唱完了最后一句曲词… “云锦层层五颜六色鲜, 绮缘本是三生订, 春暖花间交颈鸟, 罗帏帐里同心结。” 张秦忆瞬间心中忧恐万分,他尚且来不及回头… 腰间忽然被什么东西抱住了! 他大睁着眼睛,刚想喊叫,却是被一双手捂住了嘴! “唔!” 自那门扇外探进来一双大红婚袍的手! 径直将那玄衣郎君环住,拖了出去! 张秦忆被人掳了出去,只觉忽然间天地旋转,待清醒过后,他额角瞬间渗出了冷汗… 撞鬼了嘛… 他艰难地爬了起来,忽听得有人柔声唤道… “相公…” 那声音听着恍惚在远处,却又感觉只是贴着耳朵轻唤! 张秦忆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慌忙转头看去… 却只是空无一物的庭院… 夜里风阵阵吹来,撩拨着张秦忆的墨发… 是幻听嘛? 张秦忆正如此想着,却感觉腰间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环了上来! !!! 张秦忆整个人抖若筛糠,他低头看去,那是一双惨白的,穿着红色婚服的手…那手冰冷的冒着丝丝寒意,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兀自环住了自己… 张秦忆感觉身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了上来… 有人在自己耳畔,低声地说话… “相公,好久不见…” 那声音冷得像是从九幽传来,带着忘川河水的冷意… 张秦忆兀自咽了咽口水,整个人僵在那里,他不禁想到… 是人…还是鬼? 他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动,复听得那婚服鬼魅说了句… “相公,你还活着嘛?” 张秦忆整个人几近崩溃,他心下一狠,转身打去,却只是落了一场空… 身后什么都没有…依然是一个空旷的庭院… 张秦忆兀自跪坐了下来,他被吓得腿软了… 他艰难地向着那屋内爬去… 只是,那冷风又袭来… 他的面前却是出现了一双红绣鞋… 只有一双红绣鞋… 张秦忆被吓了一个激灵,他忙不迭跌跌撞撞地跑后去! “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莫要来寻我啊!” 张秦忆一直跑着,一直跑着,直到跑得气喘吁吁,跌坐在地… 却是又听到有女子哼着歌,从四面传来… 张秦忆整个人吓得四顾看去,忽地! 他看见了一个令他终身难忘的场景… 在他不远处,七八尺远的地方… 兀自坐着一个新娘,那新娘照着面前铜镜… 可是镜子里却一片漆黑… 那新娘兀自梳着长发… 那长发垂落在地,铺散开来… 那新娘边梳边哼着曲… 忽然,她声音一顿… 兀自侧过脸来,笑着问道。 “相公…你跑什么?” 张秦忆颤着身子向后退去… 焯!有鬼!有鬼啊!!! 他正欲逃跑,却是忽地被缠住了脚腕! 再转眼看去,哪里还有什么梳妆新娘! 一个盖着盖头的婚服女子站在面前,径直抱住了自己… 张秦忆感觉像被一块天山寒玉抱住了… 他浑身微颤,只隐约感觉那女子凑近了耳旁,开口说道。 “青枫浦下,白雪纷飞…妾身等你…” 第16章 姐弟 青枫浦!!! 张秦忆两眼瞬间睁大,心中想道。 要死要死!绝不能去!!! 只是,那婚服女子看着那吓到愣神的张秦忆,唇角一抿,却是踮着脚,往那张秦忆的额上一吻。 只是留下的却不是什么吻痕,而是一朵如泪珠的红梅花印记… 张秦忆微感受着那冰凉,却是忽然间感觉额头被一记重锤砸了下去…整个人顿时恍惚了起来,只听得那婚服女子幽幽说道。 “取君一魄,斩汝怒心,如三月不来青枫浦…死无葬身之地…” “哦,妾身名唤…崔阑夕…” 言罢,她松开了那张秦忆,只见得那郎君整个人瘫了过去… 崔阑夕俯身捏了捏那张秦忆的脸,笑说道。 “这么怕鬼…真没出息~” 张秦忆面上一抽,却也不敢反驳,他只是颤声问道。 “为何…要我去青枫浦…” 那崔阑夕透着一层红盖头,垂眸看着那秦易,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笑着… 张秦忆听着,只觉百鬼挠心…心里兀自如被人抓住一般,浑不自在… “你…是人是鬼?” 那崔阑夕依旧不说话,却是兀自走到那张秦忆脚边,两眼直勾勾望着那张秦忆,唇角一抿,径直便如一具僵尸一般倒了下来… 张秦忆被吓得一个激灵,刚想伸手去挡… 却是忽然间,耳旁听见有人唤自己… “大哥哥?” “大哥哥!!!” 一阵恍惚间,张秦忆醒来了… 他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眼底恐惧逐渐褪去… 是…是梦? 正恍惚间,却是感觉身上压着什么东西? 他抬眼看去,却是一个脸蛋粉嘟嘟的小女孩,正身穿一身白衫,跨坐在自己身上… 张秦忆眼中逐渐回神,他看着那咬着大拇指的小女孩,半晌没有响应… “你…是人是鬼…” 听了这没来由的一句问话,那小女孩眼中一亮,忽然举起双手,吓唬道。 “啊!我是鬼!” 张秦忆被吓得一愣,而后立刻明白,是这小公主在吓唬自己… 他立时捏了捏那小女孩的脸蛋,呲着牙说道。 “咦咦咦~小鬼头~” 说着,立马用身上被子将那小鬼头包了起来~ 而那梅月宣也是嘻嘻笑着,挣扎说道。 “啊啊啊啊!你欺负人!!!你没有喊开始!!!” 二人玩了好一会,方才各自投降,在榻上歇着… 那小女孩径直站了起来,掐着腰问道。 “你是那个秦易嘛!” 张秦忆歪着头看着那小鬼头,抿嘴笑道。 “问人之前应该要先介绍自己~” 那小女孩一愣,立刻掐着腰说道。 “我叫梅月宣!你嘞!” 闻言,张秦忆一拱手,堆着笑说道。 “外臣秦易,见过小殿下~” “我还以为你也姓梅呢~” “殿下怎么会这么想呢。” 那梅月宣一指张秦忆的额头,说道。 “因为你头上画着一朵梅花呀~” 张秦忆一笑,正欲说那是一枝梅花的时候… 等等!?头上!!! 他忙下了床,跑去了那一旁梳洗的铜镜前,待看清了额头上的印记,他彻底跌坐在了那里… 不是梦…是真的… 他又不信邪一般,起身爬到了那铜镜前,一只手用力搓着那额头上的印记…可是,毫无作用…简直像是,深入骨髓一般… “你怎么了?” 听着那小殿下的问话,张秦忆苦笑道。 “没什么,昨天和人打架了…没打过…” 那梅月宣一愣,扯着那张秦忆的袖子说道。 “父皇说,不能打架,打架不好!你以后不要打架了!” 张秦忆转眼看着那小殿下,忽然间想起了秦小可… 小可… 他愣着神回了一句。 “嗯…知道了…谢小殿下…” 那梅月宣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那张秦忆,问道。 “你为什么在我床上呀!你没有睡觉的地方嘛?” 听着那小殿下质问,张秦忆回过了神,浅笑道。 “外臣…外臣确实没有住处…因而晴岚姑娘好心,便把床榻让与了外臣,她与大殿下同床…” 张秦忆正自胡编乱造着,却听见那小殿下呼呼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我和你睡了~我要嫁给你了~” 张秦忆大脑瞬间宕机… 啊? 不是!小殿下您!慎言啊! 这要让那皇帝老儿听见我还能有活路嘛!!! 他忙拉住了那小殿下的手,满脸诚挚地说道。 “不会的,小殿下…只是睡一个床是不会成为夫妻的…” “你看,你天天和晴岚姐姐同床,晴岚姐姐会成为你的丈夫嘛?” 闻听此言,那小殿下一愣,却是忽地脸红起来,糯糯说道。 “也…也不是不行…” 张秦忆仍旧僵着笑脸,可是早已经五雷轰顶… 心下暗道。 好好好,好你个晴岚…上梁不正下梁歪是罢… 还得小爷来给你擦屁股… 张秦忆扯出一朵笑颜,继续循循诱导。 “不会的,只是睡一张床,是不会成为夫妻的~” “小殿下,大可以放心,外臣也不会成为你的丈夫的~” 闻言,那梅月宣一愣,却是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来… “啊…这样啊…” 张秦忆额角一抽,面上还是那一副灿烂的笑容。 只是心下暗戳戳地想道。 不是闹了半天…小殿下…您搁这套我呢?! 您这一脸委屈样儿,还真期待我当您丈夫啊? 那梅月宣脸色微红,糯糯说道。 “这样啊…你还…你还挺好看的…” “给我做驸马也不亏…”(蚊语) 看着那背着手踢脚脚的小殿下,张秦忆彻底没气了…心下暗道。 6,这就是大闵皇宫嘛…人均八百个心眼子… 感觉我连小孩都玩不过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张秦忆还是耐心起了身,将那小殿下引到床边,说道。 “小殿下既然已经起了,不如外臣来给您洗漱罢…” 闻言,那梅月宣坐在床榻边,晃着两条小腿,笑道。 “好呀!梅花哥哥~” 张秦忆揉了揉那小屁孩的头发,调笑说道。 “我是梅花哥哥,你是什么呀?梅花妹妹嘛?” 那小殿下十分用力地摇着头,举起两只小手打着叉,嘿嘿说道。 “错啦!我是月亮妹妹!” 而后她小手一伸,在那里比划道。 “我是月亮妹妹,你是梅花哥哥,还有英姐姐,岚姐姐,嗯…还有怜哥哥,还有梅花爷爷!” 看着那小殿下跟个小话痨一般,一直在那里说。 什么英姐姐平时都特别凶啊…怜哥哥不怎么陪自己啊…梅花爷爷老是说他是自己老爹之类… 张秦忆这边打完了水,试了试水温,便为那小殿下梳洗了起来… 不过多时,一只崭新的小殿下就出炉了! 只见那小殿下从凳子上一个大跳跳了下来,招呼道。 “肘!跟我找英姐姐和岚姐姐去!” 张秦忆身上还是昨天那件戏袍里衬,整个人随便梳洗了一下,勉强看得过去… 便听着那小殿下招呼,跟着出了房门。 “小殿下慢点,小心摔了腿~” 待那二人出了房门,来到了院内,这院子里… 好生热闹啊…哈哈… 只见得满院的宫廷侍卫,院子前面站着大闵尊大人梅应怜和长公主梅英玖,旁边陪着那晴岚… 院子正中间正站着一个白衬染墨袍的中年男子,那男人,留着五柳髭须,须发不长不短,修剪得精当美观,头戴着一顶燕翅乌纱帽,眉如卧龙,眼若豹星,清瘦干峭,整个人如一把熄了火的干柴杵在那儿… 那梅月宣悄摸地就跑到了那梅英玖身后,露出半个头来,看着面前这场景… 而张秦忆也不慌不忙下了跪… “外臣…见过…尊大人,见过长公主…” 那梅应怜看着那张秦忆,似乎有些不解,便问道。 “你…怎么从我小妹房里出来了…” “这是否有些…不太人道…” 闻言,张秦忆面上一抽,心道这皇帝怎么心比我都脏…只得一五一十将那瞎话道来… 听着那张秦忆的理由,那梅应怜瞧了瞧那晴岚,只听得晴岚俯身回应道。 “确是如此…男女有别,我便与秦大公换了房睡…” “嗯…秦易听旨…” 闻听此言,张秦忆忙俯身作叩首状。 “着令即日送审你与民女苏幕遮之案,这位是京州府尹史公明,接下来他将全权接手你的案子…孤命你…务必配合…” 待讲到最后一句话时,那尊大人来到了张秦忆身前,将那圣旨卷了卷,在那张秦忆的头上敲了一下… “外臣秦易谨遵上旨,领旨谢恩…” 梅应怜将手中圣旨递去,临了还不忘摸了摸那张秦忆的头发… 而后,那梅应怜又来到了一旁同样叩首的史公明身前,将人扶了起来,说道。 “元晦且放心去查…有冤的诉冤,有仇的报仇,作恶的也要该罚罚,该判判…” 闻言,那史公明一愣,拱手道。 “臣领旨…” “嗯…沣城府尹徐谓,大理寺少卿王靖会从旁协助你…待大事定了,便呈个折子上来,孤亲自看看…” “臣明白…” “嗯…你先退下罢…” “庚申公…” “外臣在…” 梅应怜瞅了一眼那叩首的庚申公,忽然一愣。 ”孤刚才是不是忘了让你起来了…” “尊大人天威,外臣惶恐…” “…………” “咳咳,虽说太上皇为你封了食邑,但是在京还是要有个住处…城西姑且有处空宅子,你且去住下。” “而且,你那发妻,也快来京了…找时间一家人团圆团圆,去看看你那舅岳——公孙衍,也是我大闵的公孙国师…” 正说话间,却是忽地从园外传来声妇人问话道。 “怎地,有客来了,也不让我见见?” 这说话声一传了进来,张秦忆却是赫然瞥见那尊大人浑身一抖… 嗯? 正疑惑间,只见得自那院外,一众女婢众星捧月般地拥进来一个美妇人… 那妇人,眉如柳梢,眼若杏桃。面盛容容月,绣口恁嚣张。她身裹一袭流云绣尾裙,腰缠一带素霓浮云叩。粉香下临,衬着形容上一点泪痣;高岳来归,端着那颜色中翠髻乌鬟。 那妇人款款行了进梁园,而场间一众人也都是拜见说道。 “皇后娘娘千岁…” 张秦忆转了个方向叩首,心下想到。 这莫不是那北旻皇后——王楚娇。 而那梅应怜忙行了过去,将人挽住,笑说道。 “一应杂事,却不想还惊动了皇后…” 那皇后瞥了眼那梅应怜,只是心不在焉地问道。 “听说,南齐的槐安侯进京了…尊大人日理万机,自然不便与妾身多说,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只晓得个家中来客,不可不见。” “那秦易在哪儿啊?” 闻言,张秦忆一怔,好家伙…冲我来的… 顺着那尊大人指的方向,张秦忆也应声答道。 “回皇后娘娘,外臣在这里…” 王楚娇闻声看去,见着那跪在地上的玄袍官人,眼中颇有些兴趣,便来到了那垂眸的官人身旁,询问道。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听了吩咐,张秦忆便抬起了头,那面上长疤与额间印记赫然闯进了王楚娇的眼中… 而那王楚娇却是看着那一双眼睛,忽然间怔了神… 好像…与他长得好生相像… “你…是秦朗的儿子?” “是,回皇后娘娘,家父秦朗…” “呵,长得却不怎么像…” “许是随家母…” 那王楚娇瞥了眼那秦易,又说道。 “也不像…” 张秦忆一愣,只是微笑说道。 “那皇后娘娘觉着外臣像谁呢~” “倒是与本宫长得有三四分相像。” “你…可愿认本宫为干娘啊?” 张秦忆大脑瞬间宕机…直愣愣杵在那里… 干…干娘?不是…这…瞬间被压了一辈啊…照这尿性,那皇帝是我干爹?那梅英玖成我干姑姑了?! “呃…这…” 张秦忆不禁瞧了瞧那尊大人,眼神中藏了无数话语…( ^o^ ) 而那尊大人只是掩嘴轻笑道。 “这不乱了辈分了,皇后若想认个亲系,不如就收作弟弟罢…这样我等日后相见,也好称呼~” 张秦忆瞬间懵逼,不是…这位尊大人,您关注的点是不是错了啊?!这是称呼的问题嘛?敢情您就直接答应了啊?! 这时,那王楚娇发话了。 “弟弟哦,也无不可~只是要委屈一下光美了,平白多了个叔叔~” 闻言,张秦忆一愣,王光美?皇后娘娘是王光美的姑姑? 那这…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样想着,张秦忆便从心了~ 他立时叩首喊道。 “弟弟秦易,拜见皇后姐姐…” 那王楚娇掩嘴轻笑,说道。 “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唤我作姐姐…着实新奇~” 说罢,她便俯身将那张秦忆扶了起来,而后还顺便摸了摸张秦忆的头发… 张秦忆额角一抽,好像知道尊大人的摸头怪癖是从哪里来的了呢…呵呵… 我不是猫猫狗狗啊!!! 虽然心里无助呐喊,但是面上依旧礼貌微笑… 正在此时,那皇后喊了一句。 “史公明?” 闻声,那史公明忙来了近旁,拱手答道。 “娘娘,臣在…” “听说,本宫的臣弟犯了事儿?” “呃…是…是犯了个案子…” “哼,无妨,你好好审,务必…还清白者一个公道~” 史公明面色微抽,诺诺答道。 “是是,谢皇后娘娘提点…臣知道…” 张秦忆瞅着这一幕,心里想道。 这大闵皇宫…阴盛阳衰啊… 第17章 磨镜 这边张秦忆正是腹诽的时候,却见那小殿下吧嗒吧嗒地跑了过来,拉着那王楚娇的袖子,撒娇说道。 “娘~梅花哥哥要出去住嘛~我不想他走~” 而那王楚娇俯身摸了摸那小殿下的头,笑着说道。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娘,你要叫我嫂嫂的~” “你梅花哥哥要配合办案,等办完案子就回来了~小月宣听话啊~” 那小殿下嘟着嘴,糯叽叽地说道。 “唔…好叭…” 然后那小殿下又吧嗒吧嗒跑到了张秦忆身边,抬着头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瞅着张秦忆,开口问道。 “你会回来找我玩嘛?” 张秦忆俯身摸了摸那小殿下的头(终于轮到我摸别人的头了,大胜利!!!),温柔说道。 “只要小殿下想找外臣玩了,外臣都可以…” 那小殿下看着那秦易,伸出了一只手,说道。 “拉勾勾!!!” “好,拉勾勾~” 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将小拇指一勾,一齐说道。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身后那梅应怜看着二人,却是面色颇有些难绷。 侧着王楚娇的耳边,笑说道。 “感觉莫名多了个儿子~” 而那王楚娇却是翻了个白眼,娇嗔道。 “啧,你我都努努力,争取今年让太上皇他老人家报上个大胖孙子~” 那梅应怜只是咳了两声,也并不作答。 这边张秦忆将那小殿下送到了那英殿下身边,他悄摸瞅了那英殿下和晴岚一眼,这二人…啧啧啧… 而那梅英玖察觉了那张秦忆的偷瞄,面上一抽,想着今日早上的情景,只得面色微红地低声嗔道。 “看什么看!小心挖了你的狗眼!!” 而张秦忆只有淡淡的微笑,体面而不失嘲讽。 (呵呵,谁急了我不说~) (啧啧啧,你梅英玖也有今天呐~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呐~) 这边张秦忆正这样想着,难免面上不小心露出些笑容来…(我们接受过严格的训练,除非忍不住~) 而那梅英玖瞧着那张秦忆小人得志的嘴脸,越看越气。(淦!硬了!拳头已经邦邦硬了!!!) 而正在那梅英玖紧握着拳头的时候,那晴岚却是悄悄挪步到了那殿下身后… 张秦忆也不知那二人发生了什么… 只是… 看见那梅英玖忽然一愣,而后脸就微微泛红了? 见此情状,张秦忆拿手悄悄竖了一个大拇哥。 还得是我岚姐姐啊,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啊。 若非现场人太多,张秦忆简直要仰天大笑了! 这边张秦忆拜别了那天家的两口子,便随着那史公明一并告退了… 梅应怜拉着那王楚娇的手,笑着问道。 “楚娇姐,今天怎么想着来梁园了?” 那王楚娇与那梅应怜相偕入了院内,边走边笑道。 “呵呵,我的尊大人呐。今天妾身来,一是为了那秦易,二则是为了您啊~” 说着,那王楚娇便凑近了那尊大人耳旁,耳语了一两句,待说罢私话,二人却是都有些面红耳赤… 而那梅英玖也悄悄将手伸了后去,制止住了某人那只不安分的手,她面上微红,既有羞怯,也有无奈… 她不禁想起了今天晨起时候,那般情景… 一个时辰前,梁园主卧里。 梅英玖隐约间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忍着坐了起身,却只见…那身旁…晴岚正斜枕着手,满面春风,唇角微抿地看着自己… 梅英玖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她看着二人这坦诚相对的情景…却是出奇地闹了个大红脸… 她低头嗫嚅着。 “昨…昨晚…发生了什么…” 而那晴岚却是毫不避讳,径直伸手揽住了那佳人,笑言道。 “英姐姐猜猜看,猜对了有奖励哦~” 听了这话,梅英玖却是更如一颗熟透了的柿子一般,只感觉身上丝丝地冒着热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最好的姐妹成了磨镜<古代女同称讳>?) 晴岚兀自凑近了那梅英玖面庞,一边轻嗅一边故意勾道。 “姐姐怎么不说话了呢,是怨恨妹妹了嘛~” “姐姐这般浑身冒着热气,却是又勾得妹妹心里痒儿抓一般。” 二人身子贴着身子,像是滚烫的太阳贴着月亮,一床绣被遮掩,不知藏着什么窸窸窣窣… 正在此时,那梅英玖忙抓住了那晴岚不安分的手,只是红臊着脸,大睁着眼,盯着那晴岚结巴说道。 “不…不行…妹…妹妹冷静些…” 晴岚却是悄悄凑到了那佳人耳旁,伸出舌头勾了两下~ 梅英玖顿时浑身一颤,如遭电流… 二人一个半推半就,一个上下难顾…却是又相抱到了一处… 只听得那晴岚媚着嗓子勾道。 “姐姐要我冷静,自己个儿却是这般臊热,引得妹妹嘴馋~” 梅英玖勉强呼出一口气,羞红着脸蚊语道。 “可是…可是…你我之间…” 晴岚凑近了那佳人脸面,微蹭着那熟透的脸颊,娇嗔道。 “莫不是姐姐厌恶妹妹了,那妹妹可只好走了去~” 梅英玖早已经大脑乱成了一锅粥,哪里还晓得这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手段,不过是晕晕乎乎地、迷迷瞪瞪地又被那晴岚偷了腥。 说走的人不想走,想走的人没能走得了~ 晨起的明光摇曳,撒下微红的软尘光,绣被凌乱,风尘袭扰,总是一梦魂归了高唐… 第18章 入楼 却说那张秦忆,被史公明领着,二人一前一后,径直向着那风雨楼走去。 “有劳史相公了…” 闻言,那史公明回眸瞥了眼那张秦忆,开口说道。 “大公看着也是个体面人,何必与那民妇计较?” “呵呵,小臣初来北旻,为官做事,总不好两袖清白…” “那也该少作杀劫,这世间事环环相扣,秦官人今日做的孽,他日终会报应…” “史相公是我的报应?” “不是…嗯…也未可知…” “那小臣可就恭候了…” 那史公明兀自在前领路,只是说道。 “奉尊大人旨意,先着你去拜见一下我大闵国师…” “敢问这位国师是什么人呢?” 那史公明将手拢在袖子里,聊以在秋风里取些暖意,听了那庚申公问话,便作答道。 “当年四国各有一位冠绝天下的谋臣…” “人们又为这四人分别取了个名号…” “分别是,我大闵的公孙衍,讳作<巫道人>;你陈齐的秦朗,也就是令尊,讳为<风诡奇谋>;西洲的吴业祖,讳作<三绝生>;以及…古楼兰的长庚,讳为<太白金星>。” “当然,随着古楼兰覆灭,这四位,却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年尽的年尽,到了如今,只剩下我大闵的国师公孙衍还存在于世了…” “如今想来,不胜唏嘘啊…” “呵呵,一代新人换旧人罢了…” 二人复闲聊了一会儿,便来到了那直穿云霄的风雨楼,那楼的一层如同一座大殿,四方各自竖着一根通天的楹柱,那柱子也不作栋梁,只是上雕刻着四方之神兽,各自镇守一方,柱身分别雕刻着一句诗。 张秦忆抬眼看去,面前却是那北门玄武与西门白虎的题诗。 玄武: “壬癸将杀西海岳,玄风一遇化山川。” 白虎: “庚辛造化一何恨,锻炼金刀奉九天。” 不知为何,张秦忆看着此门,觉着杀伐之气扑面而来,按方位,此地应是西北门,夹于玄武水与白虎金之间… 由金生水,生生不息。杀伐之气顿涌,看来,今日这一遭,不太平呐… “敢问史相公,那青龙和朱雀楹柱上的题诗是什么呢?” 闻言,那史公明站在了那处,略想了想,便说道。 “嗯…如下官所记不错,应该是…” “甲乙乘风生万象,潜龙勿用待周星。” “丙丁造业焚土地,祉教雷霆变清风。” 言罢,那史公明便恭身一拜,说道。 “秦官人,在下便只能送您到这里了…由您自去上楼找国师,‘不用匆忙,可看看各层名物’,这是太上皇交代的…” 张秦忆便回了一礼,说道。 “如此,那便感谢史相公了…小臣这便前往…” 史公明看着那一身红袍的张秦忆进了楼,便转身离去了… 与此同时,风雨楼顶层。 公孙衍盘坐在八卦中央,身旁站着那公孙沁和陈秋雪,正是闭目养神间,他忽地睁开了眼睛… “勾陈、螣蛇,咸入风雨楼…” “天机…已成…” 第19章 入阵 “娘,舅舅不是眼盲嘛…为啥还要闭目养神呢…” 一旁站着的陈秋雪悄悄问道。 而那公孙沁不知从哪儿拾掇出来两把椅子,说道。 “别理他,一天天神神叨叨的…连个椅子都不坐,做什么蒲团,真当自个儿是…什么大国师了…切~” 而这边,公孙衍额角青筋暴起,没好气得说道。 “你可真是我的亲妹妹啊…” “我是瞎了…不是聋了…” “我看也是活该,谁叫你妄窥天机的。现下弄了个未老先衰,眼目晦暗,那尊大人还未必对你感恩戴德…” “此是我公孙家的祖制,祖制不可废…可尊大人负我公孙家,却不可我公孙家负尊大人…” “得得得,老娘在的时候你就一个劲嘚嘚嘚,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别搁这说这些了…不遵又咋了,我不信那帮子老不死的还能从地底下跑出来找你…” 公孙衍兀自起身,走到了那桌案前,为自己倒了一壶清茶,说道。 “你啊你,嫁了人还是这一副模样…” “不比你这大国师~” “咳咳咳~” 那公孙衍兀自被呛出了几口水…却也不反驳… 陈秋雪忙跑到了那公孙衍身后,为人舒了舒脊背,说道。 “舅舅,您刚刚的话是说无易进了楼嘛?” 闻言,公孙衍摇头笑了笑,说道。 “想去迎便迎罢…你夫妻二人也算…团圆一次…” “好嘞,您慢点喝水哈~” 感受着那陈秋雪跑了出去,公孙衍便掷了手中茶盏,问道。 “她会杀了勾陈星嘛?” “你不是能算嘛~自己算去呗~” “呵呵,须得尽人事,才能听天命啊…” “不会,但是见血估计少不了…” “豁,这年轻人…” 话分两头,却说那张秦忆。 自入了这风雨楼,却是扑鼻吹来一阵异香… 殿内四处焚着不知什么物什,那香味中自有一种潮湿的腐气,却又掺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媚意… 再抬眼看去,这第一层大殿,却是竖立着将近十数面及梁高的铜镜,彼此交错,大约是排列成了五宫八卦的阵势,那中间镶嵌着一颗宝琉璃,正是映射着四面窗户的天光,映得这一堂的白光璀璨… 张秦忆缓步走了过去,只见得镜子中映射出了无数个自己,俱是红袍将身… 只不过因着铜镜缘故,那一个个影样儿俱是带着些淡黄色… 想起了那太上皇的交代,张秦忆不禁思忖道。 莫不是,要我过一过这阵法? 这般想着,他便一脚踏入了那铜镜八卦阵… 只是方迈入了其中,却听得一阵兵器交加的声音,再抬眼望去… 那镜子中的人影却是一个个披坚执锐,或有拿着短刃的,或有拿着长矛的,或有拿着长刀的,俱是看着自己… 张秦忆面上一愣,伸手按了按那一旁的一面铜镜,面色古怪地看着那一众拿着兵刃的“自己”,竟然是打了个招呼… “咳咳,诸位…好?” 话音方落,又听得那四面传来了阵阵回声… 张秦忆面色微抽,兀自迈步向前走着… 四面的铜镜忽地变换了方位,那些身影感觉步步逼近了些… 张秦忆看着脚下,原来是无数可以活动的黑白砖块,相互串联构成了阵中的地板… 嗯哼,每踩一步,便会换路嘛? 张秦忆想着进来时候,是从西北角入了阵法…两侧分别是玄武与白虎…那么…按八卦之序,自艮入,方才踩了一次,看这变换应该是向坎位旋转了一卦… 嗯…方才踩的是黑砖,踩一踩白砖试一试… (试试就逝逝~) 张秦忆又踩到了前面的一块白砖上面,这次却是只有内部几面铜镜动了起来… 嗯…黑则共转,白则内转… 那现在,便是外艮对内巽了… 张秦忆回想着八卦阵,估量着这大殿长短方圆,大约还需要三十余步方能出阵… 八卦阵的困人之法,只在变而已,死路多,生路却也多… 那便取个坤卦:六五:黄裳,元吉。 需得是换到外震内坤,方才是生路… 如此,便需要跳着格走了… 这般计算,则需要先行八步白砖,再行七步黑砖… 略一思忖,张秦忆便迈开了步子,走过八步白砖,看着周遭那些影样儿,却是径直贴了近来… 最近的一个影子,却是将那兵刃贴近到了一拳之隔,张秦忆看着那影子,动作都与自己一样,唯独手中多了一把兵刃… 呵,鬼蜮伎俩,乱我道心… 并不在意那一旁的影子,张秦忆便一脚踩在了黑砖上面,只是方在此时,那影子却是径直拿着手中短刃,砍将下来,直对着那张秦忆的脖颈处! 张秦忆回眸看去,在他眼中,那把短刃逐渐放大,似乎颇有种将自己斩首于此的气势… 第20章 利欲 只是,那短刃如同一片清淡的云彩,方撞上了张秦忆的身体,就片片碎裂开来,而与此同时,周遭将近一半的铜镜却是降下了一张木帘子,各自遮住了照出人影的一面。 张秦忆抬眼望去,剩下来的许多“自己”,却是真真切切的各自拿着一把短刃… 那短刃射出来的寒光几乎要将人的眼睛晃得失明…张秦忆提起一只袖子微遮了住眼睛,而那镜子中的无数身影却也同时提起了手中短刃… 强忍着强光,张秦忆垂眸看着脚下的黑色砖块,一步步向着那阵法中心走去… 待到了最后一面方砖,张秦忆看着左右与后方立着的人影以及他们手中的短刃,他眼神微眯,不禁垂眸看着那最后一块黑砖… 走了这么多步,这些人影只是靠近… 莫不是,忽略了什么… 正思忖间,他看着那最后一块黑砖,如是想到… 莫不是,我多疑了? 正欲落脚,他忽地一顿! 鱼眼呢?黑白二色都有了,鱼眼在哪里? 这般想着,他俯身对比了一下这最后一块黑砖与前面走过的黑砖…并无二样,但是一旁的一块白砖却是,雕刻着一只眼睛的形状… 见此情状,张秦忆不禁暗叹…即便是解出了前面的步数与走法,若忽略了这黑鱼白眼,只怕也是个粉身碎骨… 这般想着,他便一脚踩在了那块眼睛形状的白砖上面… 而那四周的人影,却是一顿,好像卡住了一般,那短刃纷纷落了地… 而此时的张秦忆,也真正来到了这阵法的中心… 抬眼看去,这阵中竖立着一面半人高的小台,上面镶嵌着那颗照亮全阵的宝琉璃,张秦忆看着那宝琉璃旁边,却是滚出来了一粒丹药… 张秦忆走了上前,拿起便吃… 按着阵法流程,这丹药应当便是解那入阵时候的迷药的… 张秦忆咽下了那颗丹药,感觉身上热热的,再回首看去,那些人影却是彻底消失了… 而那无数壁障,却不是铜镜,只是一幅幅画而已… 呵,这阵法…一环嵌一环…着实有些阴毒得… 这般想着,张秦忆复摸了摸那宝琉璃,觉着有些机关,便按了下去… 随着一声叩响,那整个阵法却是忽地变动了起来! 四面地板一块接一块地塌陷了下去,再展眼看去,却是只剩下了四条窄道,通往阵外! 张秦忆俯身看去,那旁边塌陷了的下面,却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 他对着喊了一嗓子,下面传来了阵阵回声… 好家伙…这要是掉下去…粉身碎骨都是轻的… 再抬眼望去,那四条窄道两黑两白,分别对应,各自都有十五步砖块… 张秦忆看着这四面,再比对了一下进来时候的殿门,这四条路应当是分别对应了四方四象… 若顺着玄武路而出,倒是能够直达那楼梯位置,只是…若真的这么简单,怕不是死路一条… 四象里面,应当是青龙位才是生路… 白虎、朱雀太过凶险… 只是,这青龙位的十五块黑砖却是一模一样… 同方才一样,这白鱼黑眼却是在何处? 张秦忆想着方位,又四处看去,终于是在那朱雀位的第一块白砖上看到了那眼睛纹样… 这便又犯起了难…是走朱雀位…还是青龙位? 张秦忆看着两条路,复犹豫了一会儿,便踩在了那朱雀位上眼睛纹样的第一块白砖上,只是方踩了上去,那后面的十四块白砖却是都翻了个面,露出来一盆盆炭火… 张秦忆看着这路,心道原来如此… 须得先制住眼位,才能有活路… 这般想着,他便退了回来,再四处看去,只有那青龙位一条路还是黑砖排列,而其余两条却是都落了下去… 这般想着,张秦忆便准备踏上这青龙位,只是… 不对! 张秦忆回首看了看那阵心位置的宝琉璃… 我是纯粹因为好奇进了这阵法…可这阵法分明是镇守那一颗宝琉璃的困阵… 其余人入阵,只怕是不会像我这般空手而归… 他转身走进了那阵心的宝琉璃,上下查探了一番,果然! 这宝琉璃并非纯粹镶嵌在这里,可以取下… 太极图中可并没有这阵心…有的只是两只鱼眼… 张秦忆拿起了那宝琉璃,稍一旋转,便分成了两面半圆… 他复走近了来时的那条路,果然! 那块眼状白砖还在那里… 呵呵,如此看来,生路都是自己赚的… 他取下一半宝琉璃,放在了那块眼状白砖上,正好卡住… 见此情状,张秦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呵呵,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啊… 随后,他复将另外一面的宝琉璃归了位… 方将那宝琉璃安置在了上面,这阵中便一阵响动,四面伸出来了无数黑白二色的木板,待响动完毕,这整个阵法却是由那两处宝琉璃为鱼眼,构成了一处太极八卦…那殿内四面窗户移动,却是将外面天光复折射了一番,那朱雀方向的鱼眼一片光明,衬得那来时的鱼眼反倒是显得晦暗无比… 哦… 原来这颜色也是暗示,我这算是误打误撞碰对了? 这般想着,张秦忆便迈步走出了那太极八卦阵外,待出了阵,他复回首看去,那地面又竖起了无数面纸画… 而那阵中…明晃晃地放着一颗宝琉璃… 张秦忆看着这般场景,只是笑笑不说话,呵呵,第一层,考验人的利欲心… 却不知,这接下来几层,都有什么东西… 这般想着,他便迈步走了上楼梯,来到了第二层位置… 他抬眼望去,这第二层… 第21章 团圆 入眼的却是无数彩色绸曼…全都竖挂着,层层叠叠的,哪怕是站在楼梯口,也几乎要被那绸曼拂上脸面来… 张秦忆看着那迷宫一样的绸曼,没有轻举妄动… 第一关是利欲,看这模样,莫非,第二关是色欲? 人有五欲,曰利,色,名,食,睡… 这第二关,彩色斑斓,绸曼弥天,莫非考验人的色欲? 张秦忆仔细看去,那无数绸曼,却是分为六色道路来迎人,从左到右依次是青色、黄色、赤色、白色、紫色与墨色… 所谓,“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那六种颜色里面,青为东,白为西,赤为南,墨为北…青红二色象征生机与活力,或许可以一试… 那剩余的便是黄色与紫色,黄者,居中,为中央正色…亦可以指代草木枯黄…作物成熟… 紫色,自古有言,“恶紫之夺朱也”,紫为墨赤之间色,或不可行…“圣人恶紫”,谓其乱正色也… 如此,则只有青色与黄色之路了可行了… 黄色虽为中央之色,却难免四顾而难行…且不知其到底是禾稼成熟之黄,还是草木摇落之黄… 如此,便走一走这青色路罢… 这般想着,张秦忆便迈步走入了那青色绸曼掩映的一条小道,方踏入了那青路,却是一阵风起,搅动着那绸曼道道遮人眼目,张秦忆隐约看去,却是心下一惊! 这脚下的路,竟然又变成了独木桥一样! 两侧深渊深不见底,张秦忆不禁奇怪道,这里可是二楼…哪来的如此深渊…却不知那一楼又是什么情景…正想着,却是忽地听得一阵嘶嘶声,张秦忆忽然一愣,不禁回眸看去,却是一条黑棕三角格间色模样的粗蟒,向着这边爬来… 卧槽!五步蛇?! 张秦忆瞬间头皮发麻… 美色如蛇蝎…便是这般具象了出来? 情势危急,顾不得许多,张秦忆立刻转身向前走去… 一路上绸曼遮眼,又有那毒蛇在后紧追不舍… 这生机之路,却是难走… 张秦忆一路走了出来,径直走入了一扇门前,只见得那门扇上面画着一条青龙,而在一旁不远处,还有一条路,只见得那尽头处却是一面挂着黄色禾穗的门扇… 看来,生路只有两条,若开头便选错了,那便只能身葬蛇腹了… 正想着,后面那嘶嘶声紧跟了过来,张秦忆连忙开了门扇,走了进去… 在关门的时候,却感觉好像…一门扇把那毒蛇给拍了下去… 咳咳,有点子好笑…这毒蛇感觉笨笨的… 再一转身,张秦忆看着身后的房间,面前罗帐围住,隐约见得里面身形绰约,却是有个抱着琵琶的身影,坐在其中… 再四面看去,那墙上花纹繁复,却尽是刻画着男女之事…左右墙角各自放着一盏红烛和一盏油灯,在方才入门的时候便倏忽亮了起来… 张秦忆不禁俯身一拜,开口问道。 “姑娘可知出路?” 那身影不回声应答,只是隐隐约约的琵琶声传来,张秦忆不禁心下思忖,这身影是真人否? 再向右看去,却是三条颜色的绳子悬挂在面前,分别是朱、青、黄之色… 而那墙壁上面,却是镌刻着一段话: “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 张秦忆看着那段话,若有所思,《金刚经》里的一段话… 他看着那三条不同颜色的绳子,却是不知何解… “若有色,若无色…” 忽地,他想起了那放在一旁的两盏烛火,此时再看去,却是各自剩下了一半… 这烛火…有了! 张秦忆忙将那烛火拿了起来,就着那一层罗帐,将罗帐烧了起来…却是没有去拉那三条绳子… 他展眼望去,那罗帐内,却是端坐着一具身披彩衣的枯骨,那枯骨怀里抱着琵琶,而那琵琶声响也已经低了下去,却是那枯骨身后窗口风吹得声音…透过那具枯骨,传了出来… 张秦忆看着那座枯骨,再想着方才那句谶语,“若有想,若无想…” 呵呵,却是这个意思嘛… 只是…出路在哪儿? 正这般想着,忽然他想起了最后一句… “若非有想非无想…” 他转身摸了摸那来时的门,木头做的! 他复看向了那转角的一盏油灯… 呵!来路即去路! 于是,他拿起那油灯泼到了那木门上,木门瞬间便燃烧了起来! 张秦忆微微退后,忽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是那枯骨轰然倒塌,那枯骨身下爬出来了数只长约一掌大小的毒蝎! 而那房间顶上,同时伸出来了无数刀刃! 张秦忆眉眼微皱,方才燃烧了罗帐,那风声止住了…然后这毒蝎便出来了… 莫非那风声是安抚这毒蝎的… 顶上刀刃,莫非是寓示那色字头上一把刀? 来不及多想,那顶上刀刃却是逐渐降了下来,张秦忆复看着那木门,已经烧的略有松动,便一脚踢开了那木门,再抬眼望去,外面还是那条来时的窄道,只是那绸曼四处燃烧… 须得抓紧时间了… 张秦忆忙出了那房间,上了那窄道,伸手拨开了四周的绸曼,一路跑了出来… 待终于跑出了这迷阵,张秦忆不禁转眼看去,那无数绸曼大约烧了个殆尽,黑烟顺着四面的窗户流出… 张秦忆被呛得咳了几声,不禁想到… 是这样解阵的嘛…感觉那谶语也都对上了… 应该是罢… 张秦忆略微有些心虚…刚来就把楼给烧了… 见那火势逐渐小了下来,张秦忆这才擦了擦脸,心想道…这最后的解法,莫不是寓意着欲火焚身? 正这般想着,却见那楼梯的栏杆处好像刻着什么字… 张秦忆看去,只见得上面写道。 “是故十方一切如来, 色目行婬, 同名欲火。 菩萨见欲, 如避火坑。”——《楞严经》 张秦忆也不懂佛家故事,应该是…解对了罢? 正思考间,却是忽然听得一声唤… “无易…” 张秦忆抬眼望去,却见那楼梯处,慢慢走下来了一个玄衣女子,那女子,依然是眉目如画… 却是那多日不见的…陈秋雪… 张秦忆微微愣神,看着那陈秋雪缓步走到身前,却是忽然脑子抽了一般,抬手捏了捏那陈秋雪的脸,开口说道。 “这色欲一关,还有迷魂药不成?” “嗯?真的…” 张秦忆手一抖,却是松开了那陈秋雪的脸面,面上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因为那陈秋雪此刻貌似…来者不善… 张秦忆看着那微笑着的陈秋雪,感觉莫名的毛骨悚然,却是心虚地退了一步… “咳咳,雪儿…倒是…好久不见…” 而那陈秋雪紧紧盯着那秦易,眼中晦暗涌动… “无易,别来无恙啊~” 张秦忆眼角疯狂抽动,看着那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他几乎想要拔腿便跑… 他悄悄后退,而那陈秋雪步步紧逼,直到… 张秦忆身后撞上了门框… 他浑身一颤,却是径直被那陈秋雪压了上来! 第22章 捧腹 张秦忆本以为会是被狠狠滴威胁一番,可是现在这情况…? 只见得那陈秋雪流着泪扑在张秦忆怀里,浑然像一个失魂落魄的小猫咪一样,只听得她低低地说着。 “无易…你不要我了嘛?” 张秦忆不知为何,心下狠狠一紧,他垂眸看着那陈秋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你见了我要害怕,我可是你的妻子啊!” 张秦忆额角疯狂抽动,心道这是什么节目… 只是,看着那泪流满面的陈秋雪,张秦忆还是抬手为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 “我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被那陈秋雪紧紧抱着,张秦忆一时间动弹不得,正欲说些什么… !!!!!! 淦!她在干什么!!! 张秦忆瞬间浑身一颤,只因为那陈秋雪埋首在自己脖颈之间,而自己现在正感觉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舔着… 每被舔一下,张秦忆便浑身颤抖一下… “雪…雪儿…你在…做什么?” 张秦忆想将那陈秋雪拉开,可是现在却被舔得浑身颤抖,他弓着身子被那陈秋雪顶着… 陈秋雪顺着那官人脖颈一寸寸地上移,直到对上了那一双冷漠的眼神… 陈秋雪兀自心中一紧,只是轻声问道。 “你便对我没有半分情意嘛?” 不待那良人回答,陈秋雪便覆上了那官人绛唇… 良久,唇分… 二人上下对视着,却是张秦忆忽然开口说道。 “我…是你的相公…还是…情夫…” 陈秋雪一愣,抬眼望着那良人,眼中似乎有些泪水,她只是颤声说道。 “我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妻子,你便是我陈秋雪的相公…是我一辈子的相公…” 张秦忆伸手擦了擦脖子里的口水,不禁说道。 “既然是我的妻子,便该守些妇道,以后不要一上来便扑我身上…” 陈秋雪一愣,双眼瞬间睁大,直望着那张秦忆,怔怔问道。 “无易…你认我了?” 看着那怔愣的陈秋雪,张秦忆微抿了抿嘴唇,还是俯身吻了吻那陈秋雪脸蛋,开口说道。 “一路北归不容易,沁姨在楼上嘛?我也该见见…” “北旻皇帝赐给了我一套宅子,你要想住也可以去哪里住…总不好一直在这里…” 陈秋雪被人牵着手,她恍惚间似乎想起了那时花灯会上,他也是这般…牵着自己… 见那陈秋雪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傻笑,张秦忆额角微抽,但还是凑了近问道。 “怎地,这是被我问得失了魂了?” 而那陈秋雪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官人,却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努了努嘴。 张秦忆面色颇有些古怪,但还是凑近亲了一口。 “说话~怎地一会儿功夫就成了个小傻子了?” “啊啊啊啊!你才是小傻子!!!”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那陈秋雪却是猛地抱住了那张秦忆,几乎要蹦上那官人背上去了~ “诶诶诶,慢点,这可是楼梯…” 陈秋雪脸上笑着,但是眼泪流了满面,她只是紧紧地抱着那官人,好像怕下一刻便飞走一样… 而那张秦忆,被那小挂件挂在身上,也是一脸无奈… “矜持些…这也太夸张了…” 陈秋雪一个劲儿地挂在那官人身上,伸手捏着那红袍官人的脸面,却是比以往摸着更舒服了些~ 当然,她并没有注意到,张秦忆眼中闪过的一丝晦暗… 张秦忆感受着被疯狂摧残的脸面,更是欲哭无泪… 该说不说,有点后悔了… “唔,别捏了…一会儿该捏肿了…” “肿了才好,这样全天下就只有我能看的上你了~这样你以后就不会沾花惹草了~” 张秦忆带着那个挂件,硬生生爬了十六层楼… (太强了!!!!!) (什么,你问我后面的关卡不体验了嘛?)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什么关卡呀,五欲呀,再说罢~) 二人玩玩闹闹到了这风雨楼的顶层… 而那房间里面,正坐着两个人… 一位是沁姨…坐在椅子上,一位…便是这北旻国师…巫道人——公孙衍…坐在蒲团上。 嗯…按辈分,也算是自己现在的舅舅? “秦易见过沁姨,见过…公孙国师…” 公孙沁明显感觉到了这半大女婿和自己闺女之间好像缓和了一些?便笑着回应道。 “嗯…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二人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而那公孙衍却是望向了这边,眼中惨白一片,并无半分神采… “秦,无,易…呵呵,老朽虽眼盲,却认得你…” 盲道士? 看着那公孙衍,张秦忆拱手说道。 “承蒙国师记挂,小子不胜荣幸…” “呵呵,东州的屠杀,是你做得?” 忽然听得这话,张秦忆差点没一个趔趄平地摔了… 卧槽…您是一点前戏不给啊! 他微张着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呃…东州屠杀?东州死人了嘛?” “诶哟,行了,别装蒜了,老夫早把你看得透透的了~” 张秦忆强忍着额角抽搐,礼貌说道。 “小子平生最是心善,见不得杀生,舅舅莫要这般揣测了…” “噗,好个勾陈星,哈哈哈哈哈哈~” 那公孙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兀自捧腹大笑了起来… 当然,场间只有他一个人在笑… 第23章 干爹 张秦忆看着那自己一个人大笑的公孙国师,只觉尴尬不已… 咳咳,这国师…还蛮…嗯…是个奇人… 当然,想归想,张秦忆面上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开口说道。 “小子虽然是有些不太好的名声,但是也还不至于灭绝人性到这般地步,国师想来是对小子有甚误解~” 而此时那公孙衍也不再笑了,只是幽幽说道。 “沁妹,你与小侄女出去一下…我与这位秦官人有些话要说…” 闻言,那沁姨起身走到了那公孙衍身边,拍了拍那公孙衍说道。 “你这家伙,别给我憋坏啊~这是我女婿~” 而他身后的陈秋雪也是凑近了张秦忆耳边,悄悄说道。 “相公,要是有事儿你就大喊一声…我肯定来救你~” 张秦忆此刻却和那公孙衍表情一模一样,呵,这娘儿俩…怎么感觉我才是亲的… 待那二位娘儿俩离开了这处房间,只见得那公孙衍冲自己招了招手,说道。 “来,秦小兄弟,凑近些…” 见那公孙衍坐在蒲团上,张秦忆便也直接坐了下来,坐在了那公孙衍旁边,开口问道。 “国师有何指教?” “老朽能摸摸你的脸嘛?” 张秦忆一愣,瞥了眼那国师,不禁问道。 “您…” “放心,老朽不好男色…” “呃…行罢…” 于是,张秦忆便将双手搭在了那国师肩膀上,端坐在那盲道人身前,直对上了那一双惨白的眼睛… 那公孙衍的双手微抬,轻轻地划过了张秦忆的面庞,似乎是在摸骨相… “小兄弟这面目,脸上是有一道伤疤?” “早年受了些劫难,故而留了些痕迹…” “小兄弟是天上勾陈星转世身,下界来此,便是为了…” 正说到此,那公孙衍却是一愣,闭口不再说话。 而那张秦忆也不着急,只是微笑着看着这国师,笑说道。 “舅舅,勾陈星可是…杀星…” 那二人就这样彼此对坐着,公孙衍一身道袍,披散着头发,端坐蒲团之上,而那张秦忆一身红袍,一手撑着脸面,歪着头看着那公孙衍,面上笑容不减。 “你的七魄为何…缺了一魄…” “是呢,昨日在皇宫留宿,想来是撞鬼了,那女鬼取了我一道怒魄,要我去青枫浦…” 闻言,那公孙衍一阵沉默,忽地开口说道。 “青枫浦,是太上皇的私地…” “赐给小子了…说是为我封大公的食邑…” 闻言,那公孙衍却是惨然一笑,嘴里念叨着什么… “果然…果然…天命如此…简直…痴心妄想…呵呵呵…” 张秦忆一愣,忙问道。 “国师有何指教?” 闻言,那公孙衍似乎是从癫狂中恢复了一些,虽然眼盲了,却还是大睁着惨白的双眼,直盯着那红袍官人,开口说道。 “小秦官人还是要去一遭,老朽方才为你算了一卦,此行,无咎,或有些波折,但是终会平安…” 听了这话,张秦忆面色微有些古怪,只是凑近了说道。 “如此,倒是谢谢舅舅为小子卜卦了,只是…” 说这话时,那张秦忆又坐的近了些,满脸谄媚地问道。 “不知舅舅这里,可有什么防鬼的法器之类的…” “小子别的倒是无所谓,也就是稍微有点怕鬼…” “甭管有用没用,求个心安不是…” 闻言,那公孙衍恍然大悟,歪着头瞧着那张秦忆,开口说道。 “哦~来敲诈小老儿来了?” “诶哟,瞧您这话说的,我也是雪儿的丈夫,自然该叫您一声舅舅,您总不忍心,让小子这般身陷险地罢~” “我知道您神通广大,人都唤您做<巫道人>,自然手段颇多,想来一两个小鬼,也是可以降服的,小子也就求个心安,若您也无能为力,那便算了,小子也无意为难您~” 听了这话,那公孙衍嗤笑了一声,说道。 “呵,激我?” “瞧您这话说得,我哪敢啊~” “呵,你于那青枫浦,可是有一个桃花劫…” “啊?!” “那鬼地方?不会是那女鬼罢…” “呵呵,若真如你小子所说,是被那女鬼取了一魄,那我小老儿还真无能为力,不过若是寻常鬼怪,倒是有一物可以给你用用~” 闻言,张秦忆两眼一亮,忙下跪道。 “请舅舅搭救小子一二!” 说着,那公孙衍便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吊坠,那吊坠是一尊身穿官服的鬼怪,面目狰狞,浑身拿璞玉雕琢而成,上青下红,颇为神异… “此物是本道早些年游历西洲所得,佩戴在身上,寻常鬼怪近不得身…” “连舅舅也奈何不了那鬼魅?” “嘿,你小子不要还我!” 张秦忆忙将那玉佩收入怀中,谄笑着说道。 “别,您看您,小子可是您的亲子侄啊,却连个女鬼都防不住,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呵,你小子今儿是打劫来了?” “我告诉你啊!不好使!听见没有!” 张秦忆眨巴着两个大眼睛,浑身散发着不可名状的“我见犹怜”的气息,就这样盯着那公孙国师… 公孙衍虽然眼盲了,可是被那气息一撩,瞬间浑身一颤,额头黑线都给干出来了… “得得得,再给你个,好不好使不知道,你自个儿琢磨去…” 说罢,那公孙衍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只见得他左右翻开,里面放着的却是一根红色的羽毛,长约一寸,根处略泛着些白… “舅儿,这是啥好东西啊~” “此为‘鹓雏’之幼羽,有一定的辟邪功用…能不能防住那女鬼我也不好说,但起码应该可以保证你剩下的三魂六魄不会再被取了…” “还有,别叫得这么亲密,我怕沁妹子误会…” 张秦忆接过那羽毛,直接俯身便拜,开口说道。 “得嘞,以后您就是我干爹~” 第24章 真假 公孙衍老脸一抽,眨巴着空白的眼睛,“望”着那张秦忆,幽幽说道。 “若还纠缠不清,老道也略懂些拳脚…” 张秦忆面色古怪,只得讪讪一笑,说道。 “瞧您这话说得,小子哪敢和您动手啊~” (传出去别人还说我欺负残障人士呢…我还要脸呢…) “小子今日来得匆忙,未能准备礼物,下次…下次再给您拿点好的…” “那,小子这便拜谢了?” 公孙衍睁着惨白的眼眸,不知是在思考什么,只是懒懒回答道。 “嗯…劳烦将你沁姨叫进来罢…我有些话与她说…” “好嘞…您…注意身体…” 张秦忆紧了紧身上的两件物什,缓步后退出了那房间… 而此时此刻,那公孙衍却是再支持不住,七窍兀自流出些黑血来… 待那公孙沁进了来,看见这副情景,却是瞬间睁大了眼睛,忙跑到那公孙衍身旁,皱眉问道。 “又反噬了…” “呵,好在你来了…不然…我自己一个人可是…保不定哪天就…” 正说至此处,那公孙衍又是从喉咙里返出一口黑血,直将那道袍沾染了晦色… “哥!” 公孙沁忙为那老道擦了擦嘴角,皱眉问道。 “你是又去占卜无易了?” “为他占了一次吉凶…还好,不算致命…” “下次别再这样了,你现在本就三尸缠身,命数无多,还这般损耗元气…” “你若真没命了,我怎么办?我公孙家难不成就这么断了?” “若真到了断的时候,那也是我公孙家…命当如此…” 公孙沁眼圈红红的,只是为那老道添了盏茶,也不做声,垂着头坐在一旁。 公孙衍接过了那茶,兀自开口说道。 “放心,哥还不至于这么脆弱,若见不到大闵复兴之日,我又如何能放心下去…” 他摸索着抚了抚那公孙沁的脸面,说道。 “有哥在,在这大闵,没人能欺负你们母女俩…” 公孙沁将那苍老的手抓住,撇了撇嘴,开口说道。 “都多大人了,还跟我玩煽情这一套…” “哈哈哈…” 公孙衍眼盲却看不见,那公孙沁早已经面上流下两道清泪,她悄悄擦了去,复拿了一个手帕,沾了些清水,为那老道擦着面上血渍… 自己丈夫走了,好不容易回来故地家园,却还要面临着亲哥哥的日渐颓败…虽说人岁数大了,难免对这些生死之事看得开了,可到底还是…生死别离…最触人心… “你呀,都年过半百的人了…还整天为这些国事操心…这次我回来了,你也就适当给魏珩那小子分一些…收这么多徒弟…又不是养着好看的…” “等时机到了,一切自会有安排…” 那兄妹二人只是那样对坐在一起,虽然一个已经是眼目晦暗,一个却只是陪坐在一旁,他或许早已经看不见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模样了…但是当那天那声音从这风雨楼响起的时候…虽然已经多年不见,可他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哥…我回来了…” 一如小时候她跑出去疯玩,再偷摸跑回院子里的时候,也是那句熟悉的声音…一晃却是…已经过去了数十年的光阴了… … …… 却说那张秦忆出来,见过了那沁姨,复对那陈秋雪说道。 “雪儿,你舅舅可是有什么顽疾不成?” 闻言,陈秋雪一愣,想了想说道。 “舅舅似乎确实是有些病厄缠身,我家传的巫道之术,越到年长,越容易遭受反噬…他的眼疾…想来也是如此…” 闻言,张秦忆微怔了怔,转眼看向那房间的门扇处,眼中流动着些不明的神色… “我舅舅怎么了嘛?” “没事,只是看着他老人家有些虚弱疲乏…我早年随左相学过些浅显的医道…能看出公孙国师…身子有些…不善…” “呵,没事,我现在说这些也无益,改天我对症寻些珍贵药材,或许可以对他的身子有些裨益…” “好…” 张秦忆转身摸了摸那陈秋雪的头,展眉问道。 “今夜随我去那处府宅如何?嗯?还是要在这里?” “我一会儿可能还有个官司要去…” 闻言,陈秋雪忽地想起来了。 “是那个苏幕遮?真是个恶人!讹人不说还凭空污蔑我相公!” 张秦忆抿了抿嘴笑道。 “你这话说得也太偏心了…不过倒也没错,恶人还需恶人磨呐~” “毕竟是一场人命官司,相公可有把握?” “本来是没把握的,但是今早那皇后娘娘将我认作干弟弟了…我倒是觉得这件案子无甚大碍了…” “你也是,对那女子驱赶就好,何苦再惹这么一身骚…” 张秦忆笑着将那陈秋雪搂到了怀里,说道。 “知道啦,以后都听娘子的…” 而那陈秋雪却是早已经被那一声“娘子”哄得七荤八素的,俏脸微红,一双明眸半羞半怯,伏到那官人身前问道。 “今夜几时归府啊~” 垂眸看着那陈秋雪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张秦忆微微一笑,说道。 “今夜自然要及时归府,娘子可先去收拾一番~” 那陈秋雪白了那郎君一眼,娇嗔道。 “讨厌,你这家伙,惯会饶舌骗我~” 陈秋雪凑到那郎君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脸上却是越发羞红了起来… 张秦忆听了那话,颇有些吃惊地瞅着那面上红成一颗春桃的雪儿,面色也是有些微红,他不禁调笑道。 “你呀你,惯会拿这些花样儿来钓我~以后少看些闲杂书籍,偏在这儿吃我一招~” “诶呀!你…爱来不来!哼!” 见那陈秋雪脸面上都快烫的冒白烟了,张秦忆凑近了那娘子耳侧,咬了咬那微红的耳垂,轻声说道。 “无妨,你相公我,愿者上钩~” 陈秋雪哪里经得住这般撩拨,忙捂着脸跑开了,口中含糊说道。 “我…我去给你收拾一下那个宅子…” 看着那落荒而逃的陈秋雪,张秦忆一时间面上颇为古怪,呵呵,这都老夫老妻的了…还跟刚认识那会儿似的… 只是,他缓步跟在那陈秋雪后面,眼中却莫名闪过一丝晦暗… 小可…抱歉…哥哥甚至没来得及…给你收尸… … …… 那红袍官人顺着楼梯向下走着,忽然来到了一处明窗之前,他转头看去… 外面,是这大闵的百姓…匆匆忙忙…熙熙攘攘… 或者是母亲怀里抱着孩子来买菜,或者是一些狐朋狗友四处闲逛…街边有人叫卖着不知什么零食小吃…那烟火气缓缓地升腾,直向着云天不知何处…缥缈散去… “小秦官人,元晦有礼了…” 闻声,张秦忆回过了神,再转头看去,却是那楼梯转角处,站着那身着官服的史公明… “史相公既然都急着寻了上来…那便…走罢…” 那史公明下颔胡须微颤,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小秦官人请…” “大人请…” 二人一前一后,相与下了风雨楼。 待来到了那一层,陈秋雪早等在了外面,张秦忆走过去拉住了那陈秋雪的手,温柔说道。 “等我回来…” 陈秋雪面上还有些微红,只是看着那红袍官人,糯糯说道。 “嗯…家里…做好了饭…等你回来…一起…吃…” 听着那陈秋雪磕磕巴巴的说话,张秦忆不禁笑道。 “这是什么时候背着我悄悄结巴了~” 陈秋雪兀自白了那红袍官人一眼,还是磕磕巴巴地说道。 “没…没有…就是…以前没说过这话…” 张秦忆展颜一笑,摸了摸那陈秋雪的头,说道。 “走了,晚上等我回来…” “嗯…” 张秦忆转身上了那驾在一旁等待了许久的马车,由那史公明领着,径直向着那京州府尹公衙去了… 陈秋雪看着那一行人离去,只是手中紧紧握着那一方手帕,好像害怕这一切…转眼都消逝而去… 无易,你真的…接受我了嘛? 若你还是在骗我,我宁愿你…永远不要…再告诉我真相… 我真的… 再也经受不住…你的伤害了… 北旻的秋天,总是凉得很快…不过转眼间,就忽然吹老了青春年华…吹落了那庭树如盖… 第25章 铜板 却说那张秦忆,一行车轿慢慢悠悠来了这公署衙门,还未进门,却是远远地被那二位分别身着青袍异禽官服和玄袍珍兽官服的大人迎了将来。 沣城府尹徐谓(青袍异禽官服) 大理寺少卿王靖(玄袍珍兽官服) 张秦忆掀帘望去,只见那二人拱手相拜,一齐喊道。 “庚申公造访,下臣有失远迎,万乞恕罪~” 那徐谓却是老面孔了,先前这苏幕遮的案子就是在他那沣城发生的,不想却是一并来了宸京。 至于那王靖,则是一身干练,眉宇间与那王休扬倒是有几分相似… 呵,这王家,军政刑名甚至于后宫都有人脉,端的是世家望族啊… 待车轿停下,张秦忆掀帘走了下来,拱手拜道。 “徐大人,王大人,这般远迎,着实让小子戴罪之身惶恐不已啊…” “大公有礼,兹事体大,下臣却是也领命入京,以求为大公寻个公道…” “姑姑曾特地派人前来吩咐,自然不会让大公受屈…” 听闻那二人表态,张秦忆面色颇有些古怪… 咳咳,现在都这么不避人了嘛…说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时,那史公明则是也下轿走了过来,拱手说道。 “既然是兹事体大,自然要多加慎重,二位同人还是要注意一下言辞,以免遭人落了把柄…” 那史公明浑身消瘦,面上美须微颤,直杵在那处,开口问道。 “王休扬和那宋子姜可来了?” 那徐谓开口回道。 “回史相公,已在堂内等候,只是现在将近中天,可是…先用过饭食再说?” 那史公明瞥了眼那站在一旁的张秦忆,也不作声,兀自向前走去,开口说道。 “公堂之上,还是要有所分别的…” “大公尊贵之躯,还是忍忍罢…” 那王靖与徐谓彼此看了一眼,均是笑而不语,王靖便作声道。 “元晦兄性子本就如此,大公且与我等进衙门罢…” 几人互道了一声请后,便相与进了那公衙… 与此同时,倚天道院内。 一人单膝跪在庭院内,俯首说道。 “回先生,那秦易去了风雨楼,分别闯过了第一层与第二层,待到了第三层便被那公孙家的孙女带走了…” “而后不过一阵,他便与那公孙家小女和史公明一齐下了楼来…直奔公署衙门而去…” 而此时,一位身着道袍的白发老汉,正坐在那院子内的石椅上,饮着碗里一碟烫酒,待得饮罢,复夹了些小菜,含糊说道。 “嗯,知道了,快到了午膳时候了,你也吃饭去罢…” “用不着再派人盯着了…” “是…” 待那人告退后,梅花数兀自拾起了一旁放着的三枚铜板,随手一掷,待移开了手,却是三面为正… 他复将那铜板掷了三次,却是三次都为反面,仅剩下一枚正面… “呵…真是老糊涂了…善易者不卜的道理都不懂…” 他将那三枚铜板搁在了一旁,复饮了一口碗里的热酒。 “啊~舒坦…” “非好利来非好色…复从何处惹尘埃?” 那老道犹自斟酌着,入秋的秋风吹过他面上须发,一时间,却是微醺… 第26章 滚开 京州府尹,公署衙门内。 将近了午饭时候,苏幕遮被一个小仆领着向着一个房间走去。 “这位官人,敢问今日为何要来此处吃饭?” 那小仆只是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史相公如此吩咐,我等只是办差而已…” 待到了那处房间,那小仆便离去了。 “进去吧,今日午饭便在这里吃…” “有劳小官人…” 苏幕遮看着那房间内隐隐约约的身影,心下莫名地有些紧张,只是方走过转角,抬眼望去… 却是那一片大红闯入了眼… “呵!” 苏幕遮被吓得跌坐在地上,而在她面前,却是那一身大红衣袍的张秦忆,正坐在那里埋首夹着一个鸡腿~ 听闻了那跌倒的声音,张秦忆抬头看去,直对上了那苏幕遮害怕的双眼… 咬了一口碗里的鸡腿,他含糊说道。 “要吃饭赶紧的,在地上坐着干啥。” 苏幕遮愣了一下,只得含首起身,偷偷摸摸地走了过去… 那一个方桌设置了四把椅子,可那苏幕遮偏偏没有选那离张秦忆最远的一把椅子,反而是坐在了两边,距离那红袍官人却是更近了些… 张秦忆只顾埋头干饭,见那苏幕遮坐到身边,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 呵呵…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他抬头瞅了那苏幕遮一眼,她却是低着头颤巍巍地夹菜,小口小口地嚼着,不时地偷偷瞥那红袍官人一眼… “这两个空位…” “无人坐,你也可以坐得离我远一些…” 闻听这话,那苏幕遮一愣,只是低头吃着菜,也不起身,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二人只是坐在一处,慢悠悠地夹着菜,那苏幕遮从始至终都只夹那张秦忆夹过的菜… 窗外天光照入,一尘不染地划过一段阳光,却是显得宁静而安详… “苏姑娘何必来招惹我呢…” “且不说你还是个无理的,若你还算个有理的,只怕也告不倒我,除非…” 说到这里,张秦忆歪着头看着那苏幕遮,笑着说道。 “有人花钱买我这一劫~” “若当真如此,大可以私了,我花些钱财消灾,你也无甚亏得…” 听到这里,那苏幕遮猛地一拍桌子,那桌子上的茶盏都抖了三抖… “呵呵,无甚亏得…秦大官人可真是说得轻巧…” “如你这般来说,小女子便是连个公道也求不得了?” 见那苏幕遮发作,张秦忆微往后移了移那凳子,收敛了笑脸,只是饶有兴味的看着那青衣女子,开口问道。 “你便是告,也最多告我个声名狼藉,我却并不在意,你自己再得个几两银子?徒劳碌罢了…倒不如听我的,我赔你个几百两,也好做私了。” “哟,照秦官人这话,我还真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了?还不得不选你给的路了?” “无易本无恶意,人若犯我,十倍还之。我还是劝姑娘,早日收手,你好我也好。” 听了这话,那苏幕遮登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那红袍官人的衣襟,直对上了那官人眼睛,恨恨说道。 “我本有退路,却是你一手将其断绝了!我告诉你!我与你,注定是你死我活!” 张秦忆忽地被扯住了衣领,一阵愣神,再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苏幕遮,却是一阵反胃,他强自咽了几口口水,忍着说道。 “诶诶诶,什么你死我活的,人生在世,都是无趣里找趣儿…你不想活,可别带上我。” 那苏幕遮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盈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沾湿了那秦官人的红袍… 张秦忆感觉心态都要崩了,你特么别拿我衣服擦眼泪鼻涕啊! 现在明明是我被你按着啊!你装个鬼的可怜啊! 张秦忆强忍着恶心,想将那苏幕遮拉开,只是方抬起了手,却忽地瞧见那苏幕遮脸色泛着些粉红,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他不禁瞳孔一缩,好像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而此时那苏幕遮却是忽然抬起了一条腿,压在那红袍官人的腿上,眼神定定地看着那官人… “卧槽!你干什么!滚开!” 第27章 非礼 张秦忆简直整个人都麻了,这女人是疯子嘛?! 他一把将那苏幕遮推开,后退了几步,站在那儿皱眉看着那女人… “你疯了嘛?!” 而那苏幕遮被推得跌倒在地,只是颓丧着眼,从下面抬头看着那红袍官人,眼中一派幽深… “呵呵,若我真的疯了就好了,秦易呐秦易,你干的好啊,辱我伤我,到头来不过是几百两银子了事,你妄想!” 张秦忆几乎都被气笑了,不禁俯身问道。 “那你想要什么?嗯?苏姑娘?” “几百两银子够你一个人花销大半辈子了,这般贪得无厌,迟早惹祸上身~” 苏幕遮定定地看着那张秦忆,却是忽然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你不是庚申公嘛,我要做你明媒正娶的大公夫人!” 张秦忆一阵沉默,冷眼看着那苏幕遮,气极反笑。 “你?呵~” 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只是一声嗤笑,那苏幕遮直接破防。 “你笑什么!老娘要身材有身材,要容貌有容貌,哪点儿配不上你!” 张秦忆已经懒得同那疯女人理论了,只是走到桌旁,拿起了一方手帕,擦了擦嘴,开口说道。 “本大公吃饱了,苏姑娘继续吃罢,咱们呐,还是午后,公堂上见罢。” 说罢,张秦忆便要离去,正在此时,那苏幕遮却是忙起了身喊道。 “非礼!非礼啊!” 边喊,她还边要扯住那张秦忆的袖子。 只是张秦忆此时早已经目光冷漠,觑了眼那疯女人,一巴掌便将那苏幕遮的头按住,径直磕到了那桌子上,溅起了一阵饭菜汤水。 那苏幕遮挣扎着,紧紧扯住那红袍,还是喊着。 “非礼,非礼!” 张秦忆不禁被她逗笑了,只是凑近看着那苏幕遮的眼睛,笑着说道。 “你猜,我敢不敢在这儿把你杀了?” 张秦忆面上笑容满面,眼底一片温柔,可落在那苏幕遮眼里,却好像是阎王的微笑… 她不喊了,只是愣愣地被按在桌子上,整个人半趴在那桌子旁… 此时外面闯进来了那宋子姜和几个公人,却只见那张秦忆给那苏幕遮递过来一方手帕,将那苏幕遮扶了起来,温柔说道。 “诶呀,苏姑娘也太不小心了,吃个饭都能跌倒,快快请起。” 而那苏幕遮颤颤巍巍地被那张秦忆扶了起来,却再不敢扯着那红袍,整个人低眉垂首,哽咽说道。 “谢…谢秦公子…” 见着这般主宾尽欢的场景,宋子姜整个人都要麻了,方才那公人跑进来说什么出事了,秦大公要将那苏幕遮就地正法了云云… 结果自己赶来还没说话,那二位就直接演了起来… 正面色抽抽的时候,复听得那张秦忆问道。 “伯常兄,别来无恙啊~” 【宋子姜,字伯常,北旻将帅府管教】 “你这三五人突然闯进来是?” 宋子姜一阵无语,拱手说道。 “咳咳,适才听了些许动静,以为秦兄出事了,便急匆匆闯了进来,却是搅扰秦兄了,还望秦兄见谅~” “呵呵,无妨,却是多谢宋兄关心了,这里无甚意外,苏姑娘觉着呢?” 那苏幕遮怯怯站在一旁,全然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悄悄擦着脸上的汤水,低声答道。 “没,没有…” “没吃饭嘛!” 张秦忆突然一声暴喝,直吓得那苏幕遮和场间众人一哆嗦,她却是颤着声喊道。 “没,没事!” 言罢,那苏幕遮便忙低着头跑了出去,脸上一阵红晕,不知是因为什么… 那宋子姜一手抚着颔下黑白半掺的胡须,一边说道。 “那我等便不打扰大公了,饭后先歇息罢,午后申时公堂对质,大公莫忘。” “谢伯常兄提醒,小子记挂着。” 第28章 都良 待那一行人离去,张秦忆看着那一桌饭菜,一时无语,便唤了个小仆来打扫,自走入了那庭院里,寻了个阴凉处,靠在了那木椅子上。 这京州府尹衙门里种着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槐树,虽说已经进了秋天,却还是茂盛,日光也不甚刺眼燥热,耳旁吹过些微微的秋风,不冷不热,刚好一梦。 张秦忆听着远处小仆打扫的零碎声响,秋风吹下一院子的光影斑驳,他长叹了一口气,像是疲惫到了极点,自如一具枯骨一般睡了去,那红衣透着树影,略显出来一阵黑,掩着那官人身形…复不知,多年以后,他是否也是这般埋入了黄土… 在那张秦忆午憩的时候,在他身后的一间屋子,窗纸上面微微破开了个小洞,那苏幕遮端着个小板凳坐在屋子里,幽幽地望着那红袍官人… 却说张秦忆,不知是不是今日太多事情,早已经疲惫的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长长的梦… … …… “秦兄,秦兄?!” “哟,怎地愣住了,这故事有这么精彩嘛?我觉着也一般呐~” 张秦忆浑身一怔,他转头望去,自己却是在一方茶桌上,上面说书人正是说着些故事… “嘿嘿,却说那张太子,在半路遇上了一条银环大蟒…” 张秦忆愣愣地听着,张太子?只觉脑海一阵混沌,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秦兄可是不舒服啊?” 张秦忆迎着声响看去,却是一位眼角带着一小块青痣的男子,那男子下颔无须,面目明润,身宽体胖,却是颇有些妇人颜色… “额,不知这位仁兄是?” 听了这话,那男子神色一怔,却是说道。 “噢噢,原来是又犯病了…” 喃喃说罢,那男子就指着自己,开口说道。 “我叫都良,是秦兄的挚爱亲朋,生死兄弟啊!” 张秦忆听了这介绍,面上一抽,悻悻说道。 “演的可以不用这么投入…” “多余的动作也可以不用这么浮夸…” 被那秦易连续暴击,那都良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怎么都犯病了,还是这么毒舌…” “易哥哥,我忘了我嘛!我是你的良宝宝啊!” 那都良两手握拳端在两腮,嘟着嘴发出了上述声响… 张秦忆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幽幽看着那都良,略一思忖,立刻决定! 说什么都不好使,还得是上拳头,他立刻站了起来,将两边袖子一撸,微笑地看着那都良,满脸温柔(凶悍)地说道。 “看你这表现,咱俩应该关系不错,那我打你两拳应该不过分罢~” 本来还有些愣神,心里奇怪这秦易怎么突然站了起来的时候,突然听闻了这一番话,他瞬间眼睛都变成竖瞳了!如果他有一条尾巴的话,现在估计马上就警觉得支棱了起来! 不是,哥们,你不会没犯病,寻思着怎么合理揍我一顿罢…哥们跟你心连心,你跟哥们玩脑筋? 那都良立刻站了起来,然后麻溜下了跪,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怎一个漂亮了得!没个十年功夫都练不成这样儿~ “咳咳!秦兄,我错了,我是你的狗头军师加超级无敌小可爱都良小朋友啊!秦兄!你认我啊!你认我啊!” 第29章 回家 张秦忆被那都良抱着大腿哭诉,一时间吸引了场间众人目光… 张秦忆尴尬症都要犯了…他扯了扯那都良,悄摸说道。 “咳,你先起来…” 而那都良却是抱得更紧了些,扯开嗓子大喊道。 “少爷!你不能不要我啊!昨晚在床上你不是这么说的啊!哇啊啊啊啊啊!” 张秦忆顿时如同五雷轰顶,而这一声喊叫,顿时把那台上说书的官人也怔愣在了那处… 现实,可是远比说书故事要精彩呐… 场间不禁传出来了阵阵窃语…豁!这年轻人! 好一出始乱终弃的大戏! 张秦忆恨恨地一手掩着面,一边俯身看着那都良,说道。 “你特么…别逼我动手!” 而那都良紧紧抱着张秦忆大腿,眼泪汪汪地说道。 “你威胁我!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场间众人瞬间对那红袍官人指指点点… 正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自那人群却是突然传出来了一声召唤… “无易?无易~” 张秦忆一愣,抬眼望去… 却是一个不施粉黛的青衣妇人穿过人群走了进来… 张秦忆愣愣地看着那妇人… 雪儿…你怎地忽然老了些许… 正自愣神间,那都良忽然松开了张秦忆大腿,老泪纵横地向着那陈秋雪跑去… “嫂子!你可来了!哥又犯病了!救我啊!” 只是还没等他跑过去,就被那陈秋雪一个扫堂腿! 趴在了地上,似的很安详… 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陈秋雪越过那半死不活的都良,径直来到了张秦忆面前,看着那张秦忆,笑容满面,略有皱纹… “无易,还记得我嘛?” 张秦忆愣愣低头看着那雪儿,一身农家妇打扮,面上哪里还有当年的那些珠宝首饰…只是面上微微有些皱纹,颇有些沁姨当年的模样… “雪儿…你怎么…” 他正欲说话,却是被那姨版雪儿打断了… “啧,看来还没有完全病的神志不清。” 说着,那陈秋雪摸了摸张秦忆的额头,而后便拉住了那红袖,说道。 “走罢,回家罢,饭做好了…” 言罢,她便拉着张秦忆走出了那茶馆,张秦忆只是愣愣地被她拉着,忽然想起来了,那年花灯会上,她也是这般拉着自己跑去放花灯… 只是,那时的她,青春美好,现在的她,已是妇人… “顾大嫂!今天也来看说书啊!” “害,这不是刚买完菜,寻思过来找我家那口子嘛~来来来,小陈,这还有两个刚买的萝卜,买多了,看着水灵,来,你拿着~” “诶哟,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没事,都邻里邻居的,常来坐坐啊~” “诶,好嘞。嫂子回去记得让小赵把私塾的课业完成一下,那小子聪明,就是懒得做作业~家里也要多督促啊~” “诶好好好。” … …… “周爷爷,又来钓鱼啊~” “啊!是!” “我刘婶让你来呢?这都快吃午饭了~” “害,你周大爷啥时候怕过她,老子想来就来!” “来来来,小陈,这有条刚钓上的鱼儿,肥的很,你拿家去,啊~给娃补补~” “诶哟,这么大呢!谢谢周大爷了!周爷爷常来坐啊~” “哈,那是!我上次可是钓了条十来斤的!” 顾不得听那周爷爷眉飞色舞地描述那条十斤重的大鱼,陈秋雪忙拉着张秦忆走了远… 二人身后跟着那都良,跟个丧气孩子似的… 第30章 回去 好像一转眼,便来到了这个家里。 又好像,一路上遇见了很多人…雪儿成了大齐的一个私塾教师…而我,只是个被他照顾的疯子… 那都良是我的一个朋友,如他所说,也是我的一位参谋…我们好像经历了许多…隐隐约约的…都记不清楚… 我总是不时的犯病…时而像个心智未开的孩子… 时而又迷迷糊糊…嘴里尽是些疯言疯语… 张秦忆怔怔地抱着一面铜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人依旧是一身红袍,只是破旧的不成样子… 面上没有伤疤,看着已经老了许多…头上梳着离离的白发…憔悴的已然像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张秦忆看了许久,一阵无语… “所以,这一次,无易是多大呢?” 听了此话,张秦忆回过头来,看着身旁那已然老去的雪儿,嗫嚅着说道。 “我…我被送去了…北旻…我本该在睡觉的…我…” 他还在慌忙地解释…而那老去的陈秋雪只是用手攥住那红袍官人的手,轻轻靠近,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此时此刻,张秦忆再没有了什么疯言疯语,他忽然安静了下来…两位老人就这样彼此互相看着… 雪儿的手有些凉,可是她抓得很用力… 恍然间…张秦忆似乎看着了当年那个青春正好的“神官”,在花灯底下对自己说道。 “却是不知,今夜公子可有闲情,与我逛逛这花灯会嘛?” 张秦忆默然,只是开口说道。 “我这是在做梦嘛?” 他不像是问话,更像是喃喃自语,我到底还是与你度过了余生… 忽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他颤抖着问道。 “我们…有孩子嘛?” 陈秋雪不答话,只是微笑着看着那红袍官人… 而此时,自那外面传来声问候。 “爹?你回来了!” 听着那清脆的女儿声响…张秦忆一阵恍然…他转眼看去…却根本看不清那孩子的面容… 只是一阵白光恍惚间,他复躺在了床上… 手中多了一页纸,上面写着一首古诗,她说是都良留下的…说什么等自己回去可以凭借这个去找他… 回去?回哪儿去? 张秦忆只感觉脑海一片混沌,他展开了那张纸,只见得上面写道。 ———————————————————————————— 海峰漫无影,蓬莱老生香。 西北高楼抵云汉,梦不得簋贰黄粱。 空空如许一大笑,堪叹徒劳暖尘光。 西山飞出半圆月,掩落长安绣红墙。 彩霞板滞,青天分张。 个中寒热刺肤骨,遥天垂下双泪行。 告予君,草木枯焦死膏梁,青春吹面凝汗浆。 饮金嚼铁半痴妄,长命高悬一线光。 占断风马越大川,无咎自作坎中郎。 月无影,花断魂,玄天遥瞰北斗方。 银汉迢迢落大江,一山云雨覆高唐。 旦听风雨响,夜来卷衣裳。 昨夜云烟淡玉兔,枕在玄天下女床。 粉液摇尘,草脂尸僵。 孤镜飞起假鸾凤,绕梁三载鸣休扬。 太平池里滚蛟龙,却教鳞爪浸热汤。 曲声唤入桃花院,青天道上精魅伥。 人间或有明盏火,代得寒宫女妹妆。 此后风光老复壮,年年吹下草木黄。 再顾首, 油灯一盏独掌至天明,夜来西风烈,卷过中山狼。 十年来,碧竹苍天入眼,彩云一朵,任尔肝肠。 ———————————————————————————— “长安…长安…好久没听到别人这样叫了…” 张秦忆手里拿着那张纸,一字一句地看着那些诗句…眼中不知为何,早已经蓄满了泪水…可他没有丝毫的感觉…他只是大睁着眼睛,看着那些诗句… 第31章 败兴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眨眼。 这一日,早已经年迈体衰的张秦忆正在整理着家中物什,忽地,一方锦盒落到了脚边,他一愣,俯身拾起了那方锦盒… 好眼熟的盒子…这是…哦…对对对…这是当年我送还她的盒子…还差点被那小贼偷了去… 张秦忆打开了那锦盒,时隔多年,这盒子早已经破旧不堪… 待得一声艰难的呻唤之后,那盒子方才露出了里面的红绒内里,只见得上面放着那首清诗,那封邀请信…还有…嗯?还有? 张秦忆疑惑的取出了那一份多出来的书信… 信封处什么都没有,只画着一朵红艳艳的花… 他莫名的心中一紧,颤着手打开了那封信,只见得上面写道… ———————————————————————————— 哥,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死了。我从来都知道,喜欢上你是一件只能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可是,我真的,忍不住,自打你和爹去了京都,我便整日想着你们…吃饭也想,睡觉也想… 我清楚的明白,我对爹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可是对你…却是女儿思君的爱慕… 哥,我多么希望你不是我的哥哥,尽管我多次和你说我们并非同胞兄妹,可我到底还是…越不过那道坎,我的爱卑劣而污秽…永远不敢对你说,我只是想,就这样和你当一辈子兄妹…该多好。 可是,直到那天你把秋雪姐带了回来…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你会丢下我,我怕你会把我亲手嫁给别人… 小可从来都是自私的,我想向你要一个保证…却也不行…因为,我没有名分… 你我一并被送给了齐王,而我秦家,也终于在王朝之末,迎来了这一参天巨树的败亡… 当秋雪姐将那封信送到我手中时,我其实早已经想要那样去做了…我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十死无生…可是,我真的难以忍受…你日夜被那齐王欺凌… 如果我能再活一次,我真的想要成为你的女人…哪怕,只有一瞬… 若你真的…要娶一个人为妻的话,就选秋雪姐罢… 至少,我能看出,她真的很爱你… 哥,我好想你…下辈子,你还愿意再来我身边,保护我嘛…小可,真的好想你… ———————————————————————————— 张秦忆愣愣地看着那封书信,嘴唇微张着,好像想说什么话…可终究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小可…小可… 他颤抖着身子跌坐在地上,满头的华发垂了下来… 他感觉心里是无比的绞痛,他捂着心脏,痛苦着呼着气,面上沾满了泪水,一时间失了声… 那页书信就那么平稳地放在面前…好像多年以前,那个为他刺杀齐王的秦小可,就这么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直到那棵,冷玉梧桐树,沾满了腥红的血…她叫了一夜的“哥”,可自己却不能去救她… 隐约之间,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唤我…雪儿…是你嘛… “无易!你怎么了!无易!!” 哈哈哈哈哈,我愧对了所有人,我怎么能再次愧对你呢…呵呵… 张秦忆模糊着瞳孔倒下了,他至死没能说出一句话,除了叹息,便是眼泪… 隐约间,他看见了那个和自己一样衰老的身影,她挣扎着要将自己扶起来… 雪儿…若将来当真是如此结局,那我张秦忆可真是无趣之甚啊…呵呵,再会罢… 我张秦忆岂是那种执着于情事而执拗一生之人?纵然这只是一场梦,也太过虚幻了些… … …… 在那衙门公署的院落内,张秦忆就像是睡到自然醒一样,微微睁开了眼睛,午后的阳光并不燥热,微微的凉风吹拂着那良人微烫的面容… 身上落下来一片树叶,半是枯黄,半是青葱… “嗯哼…什么时辰了呢…” 他自言自语着,却忽然听得那身后传来声回答。 “还有一刻钟才是升堂时候,大公还要睡嘛?” 张秦忆听着那清脆的女声,复转头看去,却是那苏幕遮径直站在那里…面色微红… 啧,败兴… 第32章 侮辱 张秦忆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他兀自伸了个懒腰,心中在想那史公明会如何判决…全然像是没注意到那女子一般,略过那苏幕遮身旁,向着公堂走去… 而那苏幕遮也是出奇地没有发作,只是唯唯诺诺地跟在后面,脸上还有些泛红,不知是午睡困觉而来,还是因为其他事情… 二人一先一后便来到了那公堂之上,张秦忆径直入了门,只见得那稍下首,坐着二位面熟的官人,却是那宋子姜与多日不见的王休扬,再往上便是那三堂会审的三位,由那史公明坐在正首,面前一张漆红案,稍下左右,则分别坐着那王靖和徐谓… 这阵仗不可谓不大,张秦忆面上噙着微笑,兀自走到了那下首,躬身一拜,喊道。 “庚申公秦易见过史相公,见过王大人、徐大人…” 随后,他复对着一旁那二位熟人点头示意,而后便长身立在了原处。 他是王公身份,除去见当今皇室,都有免跪的资格。 而那稍后的苏幕遮也是有样学样,跪在了下首。 待得一切尘埃落定,那史公明觑了眼那一旁跪着的苏幕遮,咳嗽了两声,开口说道。 “民妇苏幕遮既是受伤之身,便不必跪了,站起来吧…” 闻声,那苏幕遮便拜谢起了身,与那红袍官人只隔着两拳距离共同站在下首。 “本官事前已然接受了你二人的陈词,对于本案也有了大致了解…” “民妇苏幕遮!” 这忽然的一声喝问,吓得那苏幕遮浑身一抖。 “民女在!” 史公明冷眼觑着那苏幕遮,开口问道。 “你所言全家覆灭,为何没有半具尸首留下?” “回大人,民女全家被杀,那秦易一把火将我家宅尽数烧毁,待民女返回,已然只剩下一地灰烬…更从何处去寻那尸首呢?!” 那苏幕遮边说,甚至还掉下了几点眼泪。 “你如何肯定是那秦易所为?!” “民女亲眼看见他一身红袍,趁着夜色甚至…甚至还要玷污民女!” 那苏幕遮一手直接指向了那一旁老神在在的秦易,一番话说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若非民女拼死逃脱,从他身上扯下来一个玉佩,民女就真的无据申冤了啊!” 正是那苏幕遮恨恨言说的时候,自那高堂之上传来声喝。 “肃静!” “关于这些指认,不知秦官人有何要说的嘛?” 闻言,那张秦忆向前一步,一拱手,笑着说道。 “人证物证俱在,秦易认了…” 听了这话,那下首坐着的王靖和徐谓却是不约而同喷出了一口水! 诶哟,我的祖宗诶! 而那一旁的苏幕遮也是一愣,歪着头看着那秦易,不知他是什么路数… “啊?” 场间静了些许,那苏幕遮忙喊道。 “他认了!他认了!大人!青天!画押啊!” 史公明只觉着十年头风都快被气出来了…他一拍响木,喝道。 “肃静!” “秦官人,本官问你,一柄蜡烛是因何可以有光呢?” 闻言,张秦忆一愣,只是略有些懵懂地说道。 “呃,因为,有火,有蜡,有气?” “嗯~还有呢?” 张秦忆眨巴着眼睛,复回答道。 “因为,有人?有心?有意?” 听了这话,那史公明眉眼一舒,说道。 “嗯~” 而后他复转头看着那苏幕遮,开口问道。 “民妇,苏幕遮,本官问你,天上明月因何而有光?” 那苏幕遮也是一愣,啊?因为啥?月亮本来不就是亮着的嘛… 她斟酌着,开口说道。 “呃,因为,有人?有心?有意?” 听了这话,那史公明双眼盯着那苏幕遮,也是展眉一笑,说道。 “嗯,关于此案,本官已然有所眉目了。” 那王靖和徐谓更是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断案手法? “两位大人还有要问的嘛?” 那徐谓本就不是冲着什么灭门案来得,自然乐得清闲,而那王靖却是开口问道。 “民妇苏幕遮,你说你全家死于有人恶意放火?” “是,等到民女赶回去的时候,已然是一片废墟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真如你所说,那都烧没了,秦易还留在哪里做什么?” “民女不知,可能是他垂涎我的美色…” 听到这句话,张秦忆一下子没绷住,举起一只袖子掩着脸面,没小心笑出了声… “噗…” 那王靖稍微有些汗颜,虽说这苏幕遮确实有些姿色,可看那秦官人的反应,好像也对她没啥意思… 一旁坐着的宋子姜,更是咧着个嘴,一边往嘴里放板栗,一边含糊说道。 “我天生是一副爱笑脸…” 而最受伤的就是那苏幕遮了,离得那张秦忆最近,自然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一声笑… 她稍微有些气急败坏… “你笑什么!” 张秦忆瞥了她一眼,又是一抽,他直掩着脸面,支吾说道。 “没有,突然想起一些高兴的事情…” 苏幕遮额头的黑线一层一层的,要不是现在还在公堂之上,她简直想去把那个秦易咬死! 淦恁梁!感觉被侮辱了! 第33章 失职 正在那苏幕遮要发作的时候,座上的史公明忽然发话了。 “肃静!” “秦官人…稍作忍耐…” “王大人可还有要问的啊?” 闻言,那王靖一拱手,说道。 “大理寺已经前往那处宅子,尸骨无存是不可能的,到底是毒害还是谋杀,届时自会有分晓,至于你所说的亲眼看到了秦官人…” 王靖看了眼那苏幕遮,说道。 “尚不排除是他人诬陷,红袍可以仿制…面容也可以伪装…” “而且,最重要的是,据你所说的时日,秦官人还在边境滞留呢…根本没有犯案的机会与时间…” 正在此时,那史公明发了话。 “好了,现在此案暂且翻篇,下面说一说…当街侮辱案…” 那史公明从案上翻出了多份状词,开口问道。 “宋子姜…王休扬…” 听了问话,那下首的二人连忙起身,一齐拱手说道。 “大人,有…” “秦易当街鞭笞那民女的时候,你二人在何处?” 听了这话,那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相与说道。 “正在队伍之前…” “那你二人为何对秦易所作所为视而不见?” 听了这话,那王休扬接话说道。 “当时车队后方临时出了些事情,我与宋大人的主要任务就是确保车队安然到京,自当抽身前去…” “大人如不信,可以招徕当时后方的小仆一问…我二人问心无愧…” 史公明看着案上早已经收集好的供词,与那王宋二人所言倒是符合。 “即便是如此,你二人坐任仪仗车队发生变故,身为主官,也免不了失职之责…” “具体情由,本官会如实禀报尊大人,你二人可认?” 听了这番话,那二人没有半分犹豫,便齐声答道。 “认…” 那史公明复将那一摞卷宗按下,拿起了那最底下的几份证据,一份是那秦易写的恶词,一样是秦易的贴身玉佩与那苏幕遮的泣血陈词… “秦易…” 闻言,张秦忆拱手道。 “秦易在…” ”你的玉佩如何会在那苏幕遮手里?“ “回大人,这玉佩是苏幕遮化妆成酒馆小仆,趁我与王良在西江楼喝酒的时候,偷去了的…” “哦?你如何知道?” “无易当时便发觉了,只是不曾当场抓获…” 听了这话,那苏幕遮只是低着头,眼神呆滞。 “苏幕遮,你有什么话?” “纯属他胡言乱语,民女根本不知道什么西江楼…” 见那苏幕遮低着个头,史公明复转头问那秦易。 “即便如此,你之后何不当场拆穿她,反而恶意侮辱,当街鞭笞?” 听到了这期待许久的问话,张秦忆眼前一亮,立刻下跪叩首大喊道。 “大人!无易冤枉啊!这毒妇苏幕遮衣衫不整当街拦轿,简直有辱我大闵皇室威严,有损我大闵尊大人颜面啊!” “无易是当今太上皇亲封的大公,更是由尊大人亲自下令接回宸京,奈何此女这般不识好歹,心存嫁祸栽赃之心,当街拦轿!” “无易为我大闵太上皇不公,为尊大人愤怒啊!” 说到这动情处,那秦易伸手一指那苏幕遮,义愤填膺般说道。 “此女如此胆大包天,藐视王法,简直是在打我大闵尊大人的脸啊!” “无易实在是气不过,遂一时间怒火攻心,做下了这等冲动事,但是,无易一颗丹心,日月可鉴啊!恳请大人明察呐!” 而那苏幕遮早腿软的跪下了,忙磕头说道。 “民女岂敢!民女没有!大人,他信口雌黄啊!” 而那史公明看着下首的那二人,眼神微眯。 呵,我算是看出来了,您二位都是人才…哼,无妨,自有尊大人定夺… 那史公明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说道。 “好了,我知道你二人的冤情,今日天也不早了…就先到这里罢…苏幕遮家宅被毁,暂居本府衙门…” “至于秦官人,奉尊大人口谕,今夜…回梁园住…尊大人有事问你…” 张秦忆一愣,忙不迭叩首,答道。 “是…” 第34章 春药 待得庭审散去,张秦忆瞥了眼那一旁的苏幕遮,抖搂了一下衣袖,笑着说道。 “那苏姑娘,我们就改日再见罢~” 苏幕遮一双凤眼瞧着那红袍官人 ,面上不悲不喜,只是开口说道。 “哼,多行不义必自毙…” 言罢,那苏幕遮便转身要走,哪知忽然被那红袍官人扯住了袖子! 她心里一紧,佯怒问道。 “你要作甚!” 张秦忆面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是掏出了一方手帕,递给了那苏幕遮,开口说道。 “方才吃饭时候,你的东西落下了…” 苏幕遮皱着眉头接过,手心却被那红袍官儿轻轻挠了一下,她瞬间愣在原地,如遭雷劈! 而那红袍官人早转身出了门去,并无半句话留下,苏幕遮颤着手紧紧攥着手里那方手帕,待得四下都走得无人了,她将那手帕微展开来… 只见得上面写道。 “夜半三更,东来楼顶” 苏幕遮此刻只觉心绪复杂,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哪里是什么自己丢下的手帕,这不过是他借口送过来的东西…他要做什么?她真当我是什么随便的女人了嘛… 不知在想些什么,那苏幕遮只是紧紧攥着那方手帕…她轻咬着下唇,眼底幽幽… 另外一边,张秦忆在拜别了那几位大人之后,便乘上了回那处御赐府宅的车驾… 虽说是那位尊大人让今晚回梁园去住,不过眼下还有些时候,倒可以先去回家报个平安… 张秦忆吃着车内桌案上的糕点,勉强喝了几盏茶… 他想着午间梦中的那首诗和那个都良… 拿起笔一字一句抄了下来… ———————————————————————————— 海峰漫无影,蓬莱老生香。 西北高楼抵云汉,梦不得簋贰黄粱。 空空如许一大笑,堪叹徒劳暖尘光。 西山飞出半圆月,掩落长安绣红墙。 彩霞板滞,青天分张。 个中寒热刺肤骨,遥天垂下双泪行。 告予君,草木枯焦死膏梁,青春吹面凝汗浆。 饮金嚼铁半痴妄,长命高悬一线光。 占断风马越大川,无咎自作坎中郎。 月无影,花断魂,玄天遥瞰北斗方。 银汉迢迢落大江,一山云雨覆高唐。 旦听风雨响,夜来卷衣裳。 昨夜云烟淡玉兔,枕在玄天下女床。 粉液摇尘,草脂尸僵。 孤镜飞起假鸾凤,绕梁三载鸣休扬。 太平池里滚蛟龙,却教鳞爪浸热汤。 曲声唤入桃花院,青天道上精魅伥。 人间或有明盏火,代得寒宫女妹妆。 此后风光老复壮,年年吹下草木黄。 再顾首, 油灯一盏独掌至天明,夜来西风烈,卷过中山狼。 十年来,碧竹苍天入眼,彩云一朵,任尔肝肠。 ———————————————————————————— 他举着那半张纸,斜躺在软座上,回想着那都良的面容,眼带青瘢,面目如妇,臭不要脸…(都良·这条其实可以不用特别强调…)与我关系不错? 张秦忆越想越累,却是慢慢睡了过去… 自打被那女鬼取了一魄,却是日渐的体力减损,多梦多觉… 车轿踏着黄昏向前行去,而在那处府宅前面,早挂上了秦府的牌匾,陈秋雪估摸着时间,来到了府门前,远远地看见一驾马车归来,正是那秦府的管家驾着马车回来,车轿缓缓停在了府门前… “大公,回府了~” 轿内没有声音回应,那管家便向陈秋雪示意了一下。 “来路漫长,大公许是睡着了…” “无妨,有劳管家了,我去叫醒他…” “好…老奴候着…” 陈秋雪迈步上了车轿,掀开了轿帘,却见那红袍官人横躺在软座上,两手抱着一张纸,面容微微有些泛红,正是昏睡着… 陈秋雪看着那昏睡的张秦忆,不知是热的还是困觉得,面上泛红,却是看着可爱得很… 虽说心里痒痒的,总想去捏一捏那官人泛红的脸蛋,但是管家还在外面等着收车呢…便只好作罢… 她轻轻推了推那官人,看着那官人悠悠转醒… “午间没睡嘛,这般困倦~” 张秦忆眨巴着眼睛,还有些懵懂,沙哑着声音说道。 “雪儿,这是回来了?” 陈秋雪颇有些无奈,将那官人扶了起来,说道。 “看你这般困倦,吃些晚饭早些睡吧…” “不行,晚间我还有些事,那位尊大人唤我今夜在梁园睡…” 闻言,那陈秋雪一愣,双眉微敛,敛下了那轻微的失落,只是说道。 “好…那先吃些晚饭吧…” “嗯…吃了晚饭再去…先回家给你报个平安…” 张秦忆随着那陈秋雪二人下了轿,陈秋雪轻咬朱唇,暗自咂摸着那个“家”字,只觉心里暖暖的… 只是他一搭上那官人的手,却是没来由的一愣,怎么这般滚烫! 而那张秦忆往前走着,却是感觉头脑晕晕的,浑身燥热非常… 二人彼此看了一眼,都没作声,只是快步走到了房中,张秦忆一个趔趄倒坐在了那椅子上,颤着声说道。 “快,雪儿,为我取些凉水来…” 陈秋雪忙为他倒了些凉水,递给了那官人,说道。 “你这是,被人下了春药?” 第35章 口腹 还未等那官人回答,陈秋雪便说道。 “我去给你拿一副解药…” “慢着…” 张秦忆拉住了那陈秋雪,强撑着疲惫的目光,开口说道。 “多为我备些凉水…这春药…暂时还不能解…” 张秦忆咽了咽口水,一手紧紧抓着那木桌,开口说道。 “今日的三堂会审,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 “真正的三堂会审…便在今晚了…” 陈秋雪皱着眉头,又为那良人添了盏凉水,不禁问道。 “你的意思是…这春药…是那位的手笔…” “可他图什么呢?” 张秦忆吨吨又喝下了一盏凉水,感觉心间燥热隐约退下了些许,虽然还是浑身发烫发软… “我是一介外臣,却封得如此荣身…” “那我就该发挥发挥我的作用…” “让那位明白,我是一把可用之刀…” “今夜,我若成功活下来了…那以后我便是那位尊前最受荣宠的臣子…我若…死了…那便是…我刺杀未遂…彻底出局…” 陈秋雪听着那良人分析,只觉心下凉了半截… 这北旻皇室… “无易,你说三堂会审…除了那尊大人…太上皇…还有谁?” 张秦忆吊着一双眼睛,拿凉水往脸上浇了许多…含糊说道。 “我的那位…新认的干姐姐…当今的皇后娘娘…” 陈秋雪颤着手,不禁问道。 ”我能为你做什么?” 张秦忆握了握那陈秋雪的手,只觉比平常更加柔软滑腻…他轻声说道。 “今夜三更时候,派人去东来楼顶…” 张秦忆凑近了那陈秋雪,耳语了几句。 “好…” 陈秋雪答应之后,复看着那难受的良人,不禁红着脸问道。 “要不,我给你解决一下…” 这话差点就让张秦忆破了防,他咽了咽口水,强自忍着说道。 “不必了,春药使然,对你我都是一种伤害…” “再给我拿几壶凉水,我路上喝…” 陈秋雪又去洗了一条凉巾,为那良人擦了擦脸面,说道。 “实在不行,我与你远走天涯…不去管这劳什子事儿了…” 张秦忆微笑了笑,说道。 “会有那一天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复歇了一阵子,张秦忆便在那陈秋雪的搀扶下,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将入了夜里,马车里面,张秦忆拿起了一壶凉水,仰头灌了下去… 他眼睑带着些微红,脸面白里泛红,头发也沾了些水渍,他掀开了一旁的小帘,夜里凉风拂面,稍微压下了那药性,虽说身子还有些绵软,却也不是彻底的一摊了… 他抬眼看着那天上的月亮,今日便是十五,月亮难得团圆…不知那南齐,现在是什么光景了… 去年今夜,我好像还在京城… 当时写了首诗…现在看来,却是应景… 呵呵… “天开云陷沉香腐,白玉峥嵘一转头。可恨时俗明镜老,人间非我不淹留。(七绝)” 张秦忆低声吟着那首旧诗,一遍又一遍,尽量压制着心思里的邪念… 待得那最后一壶凉水也浇完了…这北旻皇宫…也到了… 他迈步走了下马车,宫门前自有宫人引路… 这偌大的皇宫,金碧辉煌…像是一只张着大嘴的鬼怪,等待着将那红袍官人…吞入腹中… 第36章 狗儿 张秦忆从未有如今这般窘迫与紧张…哪怕是当初那赵志介将刀抵在自己胸口的时候,他也未曾有现在这般害怕…不是因为将要面临死的恐怖,而是因为… 这场戏剧…若在这里了解了我的戏份,那未免太过无聊… 那红袍官人由着几位宫人领着,一步步向着那梁园走去,张秦忆不只是因为春药的缘故,还是夜里凉风吹得,已然浑身冒着冷汗… 越走了近,越听见那梁园一派戏曲唱声… 待宫人通报了过后,张秦忆方才被准允入内… 他快步进入了那梁园正殿,台上台下诸多宫人戏子却是正一个个鱼贯而出… 那红袍官人立时叩首下跪,恭敬喊道。 “大闵庚申公…秦易,叩见尊大人…叩见皇后娘娘…” 四周寂静的出奇,待得一阵子过后,那宫内旁人都出了去… 却是听得那座位上有个女声醉醺醺的说道。 “无易弟弟来了啊…快些起来罢…” 张秦忆浑身一颤,忙答道。 “恭请娘娘圣安,外臣惶恐,如无尊大人准允,外臣还是在此跪着罢…” 闻听此言,那王楚娇从那软座上面探出了一个头来,媚眼如丝,俏脸薄红,她内穿着一身纯白紧里,外披着一件彩凤曳地长袍,就那么迈着步子,一步步来到了那跪地叩首的红袍官人身前… 张秦忆听着那王皇后到了跟前,只觉面上热汗又滴了几滴… “无易~抬起头来~” 张秦忆强忍着腹内的躁动,微颤着抬起了头,却被那王皇后一把捏住了下颔,他浑身一怔… 入眼看着那王皇后这凌乱的衣服,更加震颤不已… “姐…姐姐…还请您…注意衣着…” 王楚娇打量着这乖巧的秦无易,只见他面上泛红,发丝湿了大半,眼底泛着微红,虽说面上有道长疤,却也平添了半分乖戾,半分可怜… 她眼神迷离,身态旖旎,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抚着那良人红唇,缓缓地,一遍又一遍,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品… “弟弟,你今日的话,怎地有些多了…” “那位今日多饮了几杯,现下已然醉了…不若…” “弟弟来陪姐姐饮上几杯?” 张秦忆被那王皇后掐着脸面,只觉面上滚烫无比… 他眼色迷离,颤着声说道。 “皇后娘娘,外臣就在这里跪着…与…” “唔!” 正说到这里,他浑身一颤! 那王皇后却是径直将手指伸进了那红袍官人口中,手指轻巧灵动,一下一下地挠拨着那良人的舌头… 张秦忆半张着嘴,只觉难受无比… 他面色滚烫,眼眸迷离地被那王皇后搅弄着… “姐………姐………放过………” 终于,那王皇后似乎是玩腻了,将手指拿了出来,她看着手上那一片晶莹,不禁笑道。 “你这狗儿,怎么不省得咬人呢~” 张秦忆趴在地上,咳嗽了几声,擦了擦嘴角,颤着声说道。 “外臣…是尊大人的狗儿…尊大人没说咬,便不能…” 那王皇后只是微笑着觑着那红袍官人,不禁问道。 “弟弟今日怎么浑身湿透…” “天威当头,外臣惶恐不及…” 王皇后瞧着那红袍官人,兀自起身去拿了两个软垫,而后递给了那秦易,自己坐了一个,开口说道。 “别跪出血来了…” “谢娘娘体恤…” 只是方跪上了那软垫,面前却伸过来了那王皇后的一双腿… 张秦忆眨巴着眼睛,抬眼看着那满脸醉态的王皇后,咽了咽口水,不禁问道。 “姐姐…这是…” “为本宫脱靴…” 张秦忆只感觉天都要塌了…整个人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着那浑身颤抖的张秦忆,王皇后抿唇一笑,调笑道。 “怎么,你这狗儿要抗本宫懿旨?” 第37章 爱卿 张秦忆只是敛着眉眼,两手交叠放在身前,开口说道。 “姐姐,金贵之躯,外臣不敢亵渎…” “啧~” 那王皇后似乎是觉着这狗儿不太听话了,起身走到了那红袍官人身前,一脚向着那良人腹部踢了过去! 张秦忆一愣,下意识闭眼遮挡,却并没有感觉被踢到… 嗯? 他颤着眼眸睁开双眼,却见那王皇后抿着嘴,一脸笑意地在自己眼前,看着自己… “你不躲?” “娘娘是尊大人的妻子,外臣是尊大人的臣子…” “君臣有别,上下方才分明,即便是娘娘罚我…那也是臣子有失…小臣甘愿领受…” 正在这时,那尊位却是发话了… “人都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不知秦爱卿怎么看这句话呢?” “哦,先起来吧,到孤身前来…” 那王皇后将那红袍官人两手扶了起来,领着他到了那尊位身前,坐在了那早已准备好的软卧上… “安心坐吧,先喝了这杯酒…再说说你的看法…” 张秦忆拘束坐在了那软座上,恭敬谢道。 “谢尊大人赐座,谢皇后娘娘宽宏…” 张秦忆一口饮下了那杯酒,而后便听得那尊大人笑着说道。 “你也不怕孤赐你一杯毒酒?” 张秦忆擦了擦酒渍,笑着说道。 “尊大人若想下毒,外臣只怕是今日连此地都走不到了…” 那梅应怜只是举着一杯酒,眼底噙着微微的笑意,看着那秦易说话。 “尊大人方才说的那句话,依微臣看…” “纯属…悖逆之言!” “哦?” “为人臣者,食君之禄,解君之忧,如以所谓礼义拘束之,则君不君,臣不臣…” “人君者,天道之所佩,万物之恒理焉。天生地载,有麟为百兽之长,凤为百禽之长,龟为百介之长,龙为百鳞之长。” “万物有长,遂能进焉。臣民有君,遂有德焉。” “君为天下人之君,尊为天下人之尊,富为天下人之富,强为天下人之强。” “遂能造化功成,千秋万代不相迭易…” 正说话间,那尊大人忽然起了身,张秦忆一愣,也忙起了身,却被那尊大人来到身边按下,只见那尊大人坐在了张秦忆身边,笑着说道。 “如爱卿所言,岂不是满朝奸佞,贤人君子死尽了~” 张秦忆轻举了举手中银杯,笑道。 “尊大人,问一个奸佞,自然是如此回答…” 听闻此言,那尊大人眼底一亮,径直凑近了那红袍官人的脸面,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官人,轻声问道。 “哦?!奸佞!” “你当着孤的面,说自己是奸佞…孤是该说你有胆识呢,还是你在嘲笑孤是个昏君呢?” 听着那尊大人危险的发言,张秦忆不慌不忙,浅笑着开口说道。 “圣人有言,说要亲贤臣,远小人…” “可这却是屁话…” “亲贤臣远小人,指的是昏君…是无能之君…” “所以,他们才需要贤者辅佐,进而平定天下…” “而尊大人,却是千古之君,必将开创万世之业…” “贤者有贤者的功用,小人有小人的功用,哪怕是臣这样的奸佞,也有奸佞的功用,尊大人如此任用,方才能显得明君之风…” “说到底,奸贤也不过后人评说…一代人君,自然要有包罗万象的胸襟,也要有用贤用奸的自信…” 张秦忆此刻只觉着那春药劲力消散了些许,许是方才那杯酒的作用…他笑着眉眼,看着那身旁的尊大人… “呵呵,孤好像知道,你为何能搅得那南齐天下大乱了~” 说着,那梅应怜却是将自己手中酒杯一倾,为那红袍官人手里的酒杯倒了半杯… “饮下这半杯酒,你便是孤的臣子了…” 张秦忆看着那杯中酒浆,一阵愣神…只是两手举杯,起身恭敬说道。 “臣,永远是尊大人的臣子…” 言罢,他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是,方饮罢,他却浑身一震,这燥热感! 那尊大人招了招手,拍了拍身旁,笑着说道。 “来来来,秦爱卿,到孤身旁…” 张秦忆咽了咽口水,只觉脑海一片混沌,这尊大人,怎地又给我下药…这是要做什么? 他恭敬地坐到了那尊大人身旁,只是不远不近… 那尊大人一手放到了那红袍官人大腿上,吓得那张秦忆浑身一震,他转眼看去,只见得那尊大人眼神迷离,嘴角噙笑地问道。 “不知,爱卿…是如何侍奉那…陈齐皇帝的啊…” 第38章 艳靡 淦,他上头了! 张秦忆强装镇定,面上微笑款款,开口说道。 “自然是,尽臣子之职…” 正在此时,那梅应怜的手却径直往前伸了半寸,张秦忆瞬间警觉,一把抓住那尊大人的手,一边虚与委蛇地说道。 “尊大人,下臣还未吃过晚饭…” 一边疯狂暗示那边坐在一旁喝闷酒的王楚娇,姐!亲姐!救救,救救,救命啊! 哪知那尊大人一把掐住了那红袍官人下颔,凑了近闻了闻,说道。 “小秦官人怎地一身兰花香,莫不是带着什么香囊?” 张秦忆简直汗流浃背了,身上那春药更是逐渐起了作用,一时间只觉浑身燥热,蠢蠢欲动。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可就真出事了… 他一把抓住了那尊大人的手腕,将人压在了身下,而后立刻起身跪地,叩首说道。 “求尊大人怜悯…这般万难之事,下臣实在是,做不来…” 那梅应怜觑着那红袍,眼底泛着些许透红,只是轻笑着说道。 “罢了,不愿就算了,孤也不是那强求之人…” 此时,那王皇后也到了那尊位身边,为那尊位喂了一颗葡萄,笑着说道。 “庚申公被南齐旧帝一娶龙凤,夫君何必再挑人伤疤呢。既然是君臣,自当同心合力,更何况,夫君也不怕那玖妹妹吃醋~” 梅应怜将那王楚娇搂入怀抱,不禁问道。 “说那小妮子作甚,你就不吃味?” “您是这大闵的天,天想要什么,臣妾如何能使性子~便是夫君真在今日拿下了这无易弟弟,只怕妾身还得为您擦汗呢…” 二人这边你侬我侬的聊着,下边张秦忆三观都要崩碎了…这老两口,咦~他觑着那二位贵人似乎是将要就寝了,便适时问道。 “尊大人,皇后娘娘,那下臣今晚…住在何处?” “大公这是不耐烦了?” “下臣不敢,只是想着这体内火气旺盛,下臣又实在疲惫,便…呃,恳求尊大人明示…” 闻言,那梅应怜愣了愣,火气?复看了看自己杯中酒,又想着那来时张秦忆吃了春药,再看了看那下首浑身冒着热气的红袍官人,不禁咳了咳,说道。 “咳咳,这个,却是孤的失误…孤这酒是大补之物,估计是不小心激发了你体内残余的药性…” “你住东向那个宫殿便好,记得多用冷水洗洗,或者,孤也可以帮你一下…” 张秦忆瞬间浑身一颤,忙说道。 “不必!不必!下臣谢尊大人体恤,下臣还是自己休息一下罢…尊大人,皇后娘娘,那无事的话,下臣这便告退了…” 说罢,那张秦忆便恭敬退了出去,去寻那东厢房去了。 看着那浑身冒热气的红袍官人跪过的地方,已然有了一片洇渍,梅应怜轻嗅了嗅空气之中,那兰香兀自带着些艳靡的感觉… “楚娇,你说,我今日若将他强行要了,会如何?” 那王楚娇靠着那梅应怜,嗔道。 “妾身会吃醋吃死的~那秦易浑身都是媚骨,若是生了个女儿身,只怕就是那宣姜文姜之流了。说不得你我都被他魅惑了,结果又是下一个齐国~” “呵呵,孤可不会是那齐王~” 第39章 允许 “那夫君为何还舍了他?” 闻言,那梅应怜垂眸应道。 “若他今日不声不响,那他不过一个玩物,若他敢直言亢谏,那才是一个臣子…” … …… 却说那张秦忆,此刻正拖着疲累的身子和一肚子邪火,命人放了一桶温水… 不过多时,他便坐了进去,氤氲的水汽一遍遍洗着他几乎紧绷到极点的意志,那官人眼神迷离,擦洗着身上残污余垢… 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还是发生意外了。 那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而后只见得那梅英玖十分用力地瞥了一眼这边,而后故作矜持地捂着眼睛,说道。 “诶呀!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边说着这话,那英公主还边靠近了几步… 张秦忆简直了,此刻他忽然觉得世界还是毁灭罢,累了… 这梁园都是你家的,你不知道我在这里,哄鬼呢… 还有,你的演技真的很浮夸… 你那是捂着眼睛嘛?!两只手都快直接大展开了,您这是直接不演了是罢… 你那靠近的两步是认真的嘛…皇宫太险恶了…我想回青州老家… 张秦忆颇有些无语的看着那不怀好意地靠近的梅英玖,不禁开口说道。 “咳咳咳,梅姐姐,还是止步罢…” 我是不会给您颁最好戏子奖的…死都不会… “我想,晴岚姑娘是不会准允您这么放肆的…” 闻听此话,那梅英玖颇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一边瞅着那官人身材,一边说道。 “并没有,她允许了~” “啊?!” 她允许个锤子!!!你们问过我了吗!!!焯! 老子不是你们的玩物啊!!! 虽说被那梅英玖跟饿狼一样盯着颇有些别扭,可到底自己还是一个男子,人家姑娘都无所谓,自己也不好发作… 他只得说道。 “既然如此,梅姑娘还是坐罢,无易想和您聊聊…” “好嘞~” 听了这话,那梅英玖眼前一亮,立刻转身搬来了一个椅子,直接坐到了那官人旁边…旁边…旁边… !!!淦! 张秦忆不禁转头看了眼那近在咫尺的梅大公主,眼神里的狐疑与无语都快凝成实质了… 好么,给你个台阶,你特么直接顺杆爬我头顶了… 还有王法嘛?!还有法律嘛?! 罢了罢了,平心静气,伸手不打笑脸人… “倒也不必坐这么近…殿下还是离小臣远些为好…小臣今日误食了一些春药…现下正祛着药性…” 听了这话,那梅英玖不禁捂嘴,颇有些惊喜地问道。 “哇哦~真哒!?” 一边说着,甚至还一边往那水里乱瞟… 张秦忆只觉两眼一黑,稍微拿手遮了遮… 我对您的期望还是太高了嘛?在不做人这条道路上,你跟你哥可真是相像得很呐…(咬牙切齿) 张秦忆简直无语到了极点,自己是什么一洗澡就被看光的特殊体质嘛…你个狗作者一天天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呜呜呜,简直没有主角权了哇!!! “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小臣记得尊大人可是让我今晚住在此处…” “嗯…这是我的房间…” 场面寂静了些许,张秦忆故作冷静地拿水擦拭着身子… “哦…” 无所谓了…已经习惯了…毁灭罢…不重要了… 虽说感觉有些不太可能,但我们的秦大公子还是想要争取一下,他不禁问道。 “小臣还要再洗一会,殿下不如回避一下?” “好啊~” 听了这话,张秦忆心下一喜! 祖宗诶,您可快出去罢! “我也不喜欢在水里的…” “…………” 张秦忆看着那带了门出去的大殿下,只觉三观尽毁,这北旻皇族,可真是一遍遍的刷新着自己的下限啊…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靠!!! 第40章 兴致 待确认那梅英玖确实出去了,房门也关好之后,张秦忆便草草结束了沐浴,将身子擦干后便穿了一身白衬,复将头发擦干后,他便说道。 “殿下请进…” 听了那屋内传来召唤,梅英玖便自顾理了理衣冠,将门推开,便见到了那简单将头发束在身后的张秦忆,正是站在桌旁,倒着两盏茶水… “殿下请坐罢…” “啧,难怪那齐王这么想要你,连我也是不免动心啊。今日一见秦公子尊容,方才明白,祸水未必是女儿家…” “殿下也是直言不讳,无易都不知道您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看着那张秦忆脸上泛着微红的伤疤,那梅英玖不禁说道。 “本宫也曾听闻‘美玉灭瘢’的法子,不若他日为秦公子试试?” “倒是多谢殿下好意了,只是,不知这北旻城可有手艺不错的铁匠?下臣如今成了尊大人臣子,想着可能打造一副兵器与一张面具…” 听了这话,见那秦易也没拒绝,梅英玖便暗自寻思改天找太医院去看看… “兵器可以用我们梅家的啊,我可以为公子求一件…” “至于面具,公子是要作甚?” 那张秦忆饮了口盏中茶,笑着说道。 “青枫浦一行,下臣可是要好好准备一番…至于兵器,便不用劳烦尊大人了,下臣想自己打造一件…” 那梅英玖歪了歪头,嘟着嘴说道。 “嗯…也好…改天我为你联系一下宸京附近有名的铁匠铺子…宫中督造局虽说手艺也不错,只是专为皇家做事…只怕是不能破例…” 张秦忆掷下了手中茶盏,拱手回道。 “有劳殿下挂心,下臣感激不尽…” 那梅英玖看着那面色微微泛红的张秦忆,不禁好奇地问道。 “你为什么会吃春药啊~” 。。。。。。 您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秦忆面上微微有些尴尬,开口答道。 “呃,嗯…误食…误食…” 哪知那梅英玖却乘势挪了一个身位,凑到了那白衫官人身旁,乐呵呵地问道。 “那你现在岂不是,很需要解决一下~” 张秦忆瞥了眼那凑到跟前的梅英玖,只觉越发绷不住了。 您老可别揪着我一个使劲儿祸祸了… 他刷地一下站起了身,顾左右而言他地躲掉那梅英玖伸过来的一只不怀好意的手,轻咳了一声说道。 “咳咳,下臣,临时有些内急,出去上个茅房先…” 说罢,那张秦忆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梅英玖脸色一阵古怪,轻哼了一声,说道。 “呵,不信你不回来~” 这边张秦忆刚出了宫门,正欲直接去那茅房,只是…那王皇后也出了来,正是怔愣地看着自己… 张秦忆面色一抽,这是什么车轮战啊?!就这么凑巧?!狗作者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虽说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快步上前恭身拜道。 “无易见过…王姐姐…” 那王楚娇方才将那梅应怜一同就寝,只是辗转睡不着,便想着出来透透气…不曾想却撞上了这个小妖孽~ 说起来,他与他长得还真是…相像… “哦~原来弟弟也没睡呢,这是出来赏月嘛?” “不是,下臣出恭…”(西格玛男人回答) “……………………” “……………………” 好好好,老娘赏月的兴致让你一句话搞没了… 第41章 旧秦 张秦忆嘴角一抿,像个偷腥成功的猫一样,开口说道。 “那下臣就先去了…” 王楚娇看着那一身白衫,头发稍束的秦无易,却是越看越觉得相像,便走近为那秦无易理了理衣衫,开口说道。 “再如何,你也是本宫的弟弟,都多大人了,这天气可不比陈齐,还是要多穿些衣服…” 张秦忆一阵愣神,眨巴着眼睛看着那王姐姐,抿了抿嘴,便答道。 “好,无易,谢姐姐挂怀…” 王楚娇一笑,便迈步走到了那处石桌旁,说道。 “等一会儿回来,与我聊会儿天罢,姐姐有些事情要问你…” 张秦忆微顿了顿,便说道。 “是…” 王楚娇看着那远去的秦无易,一时间又想起了当年那个旧秦的男子…张永祚,字元任,旧秦最后一任皇帝…也是,自己本来的夫君… 她看着那天上的明月,感受着夜间的秋风… 潇湘一曲飞红雨,兰瘦清衣念女儿。 犹记当年明月夜,玉人灯火已疏而。 他一生只做过一首诗,便是这首为我所做的别离之诗… 呵,多情总被无情恼… 复过了一阵子,便远远地瞧见那弟弟走来了… 一身白衫衬着随意束在身后的长发,却是和当年那人一般模样,只不过那人…白衫染血… 张秦忆见那王楚娇还在那里坐着,从看明月变成了看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便礼貌的笑了笑,快步走到了近前,拱手说道。 “姐姐是个雅致的人,夜里还省得赏月…” 王楚娇看着那秦官人,越看越觉得相似,便指了指对面,说道。 “坐吧,你也是了…这皇宫可没多少愿意陪姐姐赏月的人~” “姐姐既认我做了弟弟,那弟弟自当侍奉一二…” 闻听此话,那王楚娇颇有玩味地看着那秦无易,开口说道。 “哦~那不知,弟弟可否回答姐姐一个问题~” “放心,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决断,只是一个好奇,姐姐的一个好奇罢了~” 张秦忆一愣,看了看那王皇后一眼,便问道。 “姐姐想问什么?无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楚娇咽了咽口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秦无易,开口说道。 “旧秦的最后一任皇帝,叫张元任,本来会是我的夫君…” “说实话,你与他长得真的颇为相像…” “我听闻,当年秦王宫破城之后,太子不知所踪…” “那么,你是嘛?” 王楚娇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秦无易,想从他口中知道一个答案…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期待…还是抗拒… 张秦忆一听到那个旧秦,便愣住了,他眼眸深邃的看着这个差点成为自己娘亲的女子… “如您所愿…其实…无易叫您一声干娘…也无甚大过…” 王楚娇微张着口,只是那样怔愣地看着面前之人… “你…是在骗我嘛?” 张秦忆微笑了笑,开口缓缓说道。 “无易,本名…张秦忆,字无陵…” “姐姐还有事嘛…若无事,无易想去睡觉了…” 那王楚娇似乎是彻底接受了事实,眼中闪动着泪光…微开口说道。 “你…保重身体…” 张秦忆头也不回,只是懒懒说道。 “外面风冷,姐姐还是…早些回房休息罢…” 第42章 魔爪 却说那张秦忆,自顾回了房间,只是方开了那木门,便被一个不明物体直冲冲撞了进怀里! “噗!” 张秦忆作为大boss感觉自己血量都少了四分之一… 这是何物?! 他低头一看,正是那一脸娇羞,欲拒还迎的梅英玖… “诶呀,偷听被你发现了…” 不是,姐们,你说这话自己信不…你那一撞没点私人恩怨我是不信呐…残血护盾都快给我撞出来了… 张秦忆感觉自己快绷不住了,你是公主啊,怎么感觉你比那苏幕遮还逆天呢?! 张秦忆眼神幽怨地瞅着那死抱住不放的梅英玖,开口说道。 “所以,殿下可以松开了吗?” 那梅英玖抬起了软乎乎的脸蛋,眨巴着眼睛问道。 “你不是吃了春药嘛,我这么投怀送抱你都不动心~” “你不会~” “不行罢~” 张秦忆伸手将那梅英玖扒拉开,兀自进了屋内。 这家伙,堵半天门,差点给小爷冻外边… “下臣私事,殿下还是不要过问为好…” 开玩笑,我今天敢动你一下,明天只怕是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下臣已经有了婚配,自然与殿下无甚干系…” “殿下…三思…” 说完了这番话,本以为那梅英玖会有所收敛,哪知… 那梅英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径直伸出了一只手,放到了那官人腰侧…腰侧…腰侧… 张秦忆一愣,看了看那只手,又看了看那个抿着嘴笑的殿下… 完蛋…破功了… 他下意识有些颤抖,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看着那梅英玖,用商量的口气说道。 “嘿嘿嘿,殿下…何必如此…无易方才说话确实有些大声了…” 那梅英玖眼神都快笑得眯成眯眯眼了,便故作姿态地开口说道。 “诶呀,我还是喜欢庚申公方才桀骜不驯的样子啊~” 张秦忆一边估摸着脱困的可能性,一边极尽谄媚地表示道。 “诶哟,您瞧瞧您说的,我秦无易不就是殿下尊前的一条狗嘛,自然是殿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哦?那我让你…” 话还没说完,张秦忆却趁那梅英玖不注意,一个后空翻暂时摆脱了那梅英玖的魔爪… “殿下,慎言啊,冷静啊,吃了春药的是我不是您呐!?” 梅英玖看着那张秦忆的身法,一时间愣神。 “呵,好身法!你这家伙还给我藏拙?!找打!” 说罢,那梅英玖直接欺身上前,招招冲着要害(胳肢窝)而去,张秦忆只顾拿着身法躲避,却并不想还手…于是便一边撤退,一边嘴遁… “天色也晚了,不如小臣另寻他处,就不打扰殿下安歇了~” 说罢,他便要转身去开那门扇,哪知却被那梅英玖按住了肩膀,一个用力便拉了回来! “呵?!想跑!陪本宫过两招再说!” 焯!你们北旻都这么民风彪悍嘛?! 张秦忆一个步法转到了那殿下身后,便是冲着麻筋一个手刀! 而后那殿下便应声倒地… 诶?这就倒了?! 不是你这么弱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张秦忆看着那倒地的梅英玖,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说我力气用这么大嘛? 不过也不能让那公主一直在地上躺着…于是他便寻思,将那公主扶到床上… 只是正要伸手,却见那公主没有半点动静… 嗯?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他心下警铃大作!立刻抬腿要走,却被那躺地上的公主一把抓住了一条腿! “你这家伙!老娘晕倒了都不扶一下!!!还想着跑!” 淦!!!您这是晕倒嘛?!您这就是声东击西!瞒天过海啊! 第43章 嘘声 张秦忆被那梅英玖掣住一条腿,算是彻底歇菜了… 总不能指望我去踢那大公主两脚罢,那明天被踢得只怕就是我了… 张秦忆只觉得今晚愈发难过了些…他轻咳了两声,俯身将那梅英玖扶了起来… “地上凉,殿下请起。” 哪知那梅英玖起了身后却一把抓住那张秦忆腰侧的衣服…那叫一个亦即亦离,若有若无啊~ 张秦忆浑身一颤,苦着脸看着那殿下… “殿下,您可别调戏下臣了…” “下臣…唔!~” 那梅英玖一边擦了擦脸上的汗,一边哼了一声,轻轻抓了抓那腰侧软肉,得意说道。 “秦易啊秦易,我还治不了你了?!” “嗯?!喜不喜欢本宫抓你的软肋?!” 张秦忆心里已经问候了那梅英玖祖宗十八代了… “嗯?!说话!” “唔!喜…喜欢…” “天色也晚了,下臣扶殿下去床上歇息罢~” “哦~你侍寝嘛~” “殿下,晴岚姑娘可还在这个院子里呢。” “诶哟,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不…唔!” “哼哼哼,扶本宫到那床上坐下。” “是…” 只是二人到了床边,那梅英玖却不坐,只是转头看着那张秦忆,微笑说道。 “你坐~” “啊?” “啊什么啊!要你坐就坐!” 张秦忆撇了撇嘴,满脸不情愿的坐上了那床沿,只是刚要抬头,却见那梅英玖抬起一条腿,将膝盖硬生生挤进那官人两腿之间… 淦!这是什么鬼动作?! 张秦忆刚要说话,却感觉那梅英玖缓缓向着床上滑了上来… 不是,姐们?!你特么?! 张秦忆淡淡地看着两人现在的动作,感觉想死的心都有了… 张秦忆被那梅英玖提着,几乎斜躺在床上,而那梅英玖一条腿压在张秦忆两腿之间,面上泛着微红地看着那官人… 张秦忆感觉地火都要被那天雷勾起来了…只觉着浑身不自在… 他看着那正在逐渐失控的梅英玖,不禁沙哑着声音说道。 “求殿下,给小臣一条生路…” “小臣,已有家室…” “呵呵,秦易,你当真喜欢那个陈秋雪嘛?本宫哪点不如她了?” 那梅英玖伸手抚上了那官人胸膛,两手按在上面,两腿跨坐在那官人腰上… 张秦忆只觉浑身燥热难耐,那春药哪里是用外力可以消除的…他咽了咽口水,强忍着开口说道。 “殿下,如此…不合礼法…” 哪知那梅英玖向后一坐,面上早已经熟透了一般红润,轻佻答道。 “你的身子可比你的嘴巴诚恳…” 那梅英玖一把抓住了那官人衣领,正欲动手之时,却忽地听见身后传来声稚嫩的童声… “姐姐,你们在玩骑大马嘛?” 霎时间,那二人立刻清醒了过来! 梅英玖忙起身坐到了一旁,掩着脸上的粉红…糯糯答道。 “呃,嗯…是…” 而那张秦忆只觉浑身冷汗浸透了一般,只是笑问道。 “是小殿下啊,怎么来得迟了一会儿啊~” 听了这话,那梅英玖瞬间明白,自己这是被那秦无易摆了一道!淦!马上吃到嘴的鸭子都能给他跑了!!! 而此刻,那门口正站着个小小的身影,却是那一身素衣的梅月宣,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包糕点,一边嘘声说道。 “嘘~梅花哥哥,我给你和英姐姐偷拿了几块糕点。” 张秦忆面上笑容简直都要掩不住了,若非那梅英玖还在,简直要狠狠滴亲那小月宣一口,真是我的大救星呐! 顾不上管一旁那梅英玖幽怨到要杀人的眼神,张秦忆只觉心情大好,忙起身将那小殿下拉了过来,还抿着嘴说道。 “诶呀,两个人玩多没意思啊,当然要带着小殿下一起玩辣!” 第44章 东来 与此同时,今夜将近了三更时候,东来楼。 东来楼,是北旻宸京最大的皇家酒楼,乃是由北旻太宗皇帝设立,以飨建国百年无忧,楼内外通身镶嵌着足人高的沉香玉,每块玉都重达百斤,此玉不仅有着坚如钢石之特性,而且随着烛火照去,会呈现出不同样的颜色,故而斑斓无比,让人如临仙境。且玉本身性温,夏日遮阳,通透凉爽;冬日蓄暖,一室温朗。楼高七层,上映北斗之数,每层五户六间,暗合五帝六王之功… 苏幕遮看着眼前矗立着的足有三人高的石碑,一时间心里有些踟蹰,这地方…我能进嘛… 她稍作犹豫,看着手里那份手帕,心里打鼓… 看了看那门口的侍卫,她还是迈步走了过去,说明了原委,却见得那侍卫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原来您就是苏姑娘,大公打过招呼了,您到里面说明自己的身份,就会有人带您去顶层…” 说着,那侍卫还递给了那苏幕遮一个狐狸面具,开口解释道。 “进东来楼的人都会送一个面具,宾客可以戴,也可以不戴,这是大公为您选的一个面具…” 苏幕遮接过那面具戴在脸上,道了谢,而后便进了这东来楼。 一进门便有个戴着狗头面具的小仆迎了上来,笑着问道。 “这位姐姐,是哪个房间啊?” 苏幕遮面具下的眼神冷漠而麻木,只是寒着声说道。 “顶层,是庚申公约我前来…” “懂了,姐姐随我上楼便好…” 只见得那小仆将人引到了一处开着门的房间,那房间里面悬着七个引绳,只见他拉动了第七个绳子,这房间却是逐渐上升了起来… 苏幕遮看着这奇怪的物什,便开口问道。 “此为何物?” 那狗面小仆行了一礼,答道。 “这是我大闵丞相的机关术,用铃声引导,下面锁扣勾连,人力驱动,可以前往想去的楼层…” 苏幕遮眼中异彩连连,不觉叹道。 “当真是精巧…” “此机关术为我东来楼独有,整个北旻也只有此处能享用…” 不过眨眼,二人便来到了那顶层,只听得一声咔吧的声音,这房间却是停了安稳… 那小仆在前引导,苏幕遮跟在后面,二人一同踏出了那房间… 苏幕遮又转头看了看那房间,那地面却是逐渐下沉了下去… “高层怎么下去呢?” 那走在前面的小仆一愣,复转身介绍道。 “旁边有个绳子,姐姐拉一下等着便好…” “哦~走罢…” “好…” 二人一前一后顺着廊道前进,那廊道是一种带着异香的花纹木,每隔七八步就镶嵌着一面琉璃瓦,里面各自放着一盏烛火,偶尔还能看到有戴着猪面的小仆更换里面烧完的烛火… 苏幕遮暗自记着这方向,跟着那小仆又走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这才看到了一面金镶玉的彩绘琉璃双开门。 那门上挂着一面篆书的匾额,写着“紫气东来”四个漆金的大字。侧雕了两行对联,均是墨色紧透,分别写道。 两窍烛膏续月明,千门共度, 三分洞府呈天籁,四海齐呼。 第45章 麻木 到了那门前,那小仆便站在了一旁,开口说道。 “姐姐请先入内稍候,有事可以唤我。” 苏幕遮还了一礼,说道。 “有劳小官人了。” 说罢,她便迈步进了那房间内。 抬眼望去,只见得里面竖着一面三人高的流光玉璧屏风隔断,扑面而来一阵清香,自那袅袅兽烟处传来。 只是还未来得及细看,却见自那屏风后面走出了一个一身红袍白衬,衣衫上花纹勾勒的女子… 苏幕遮莫名的感觉到一丝凉意,她先是行了一礼,问声道。 “这位姐姐看着面生,却不知是哪位?为何大公不见人?” 那陈秋雪瞥了眼那苏幕遮,嘴角勾起,冷着声说道。 “妹妹以后便认得了,我叫…陈秋雪…” 陈秋雪!!!那公孙家的大女?! 苏幕遮瞳孔一缩,立刻察觉到情况不对,忙转身要跑!却瞬间被一把剑搭上了脖颈,而她面前,却是一个一身黑袍的阴森男子… “妹妹着什么急啊~连杯茶都不喝,传出去还显得我陈秋雪不会做人呢?” 苏幕遮只觉心都沉到了谷底,只是寒声说道。 “我与那秦无易可是还有官司要打,我莫名失踪,他也不会好过。” 陈秋雪脸色怪异地看了那苏幕遮半天,忽地一声笑了出来。 “噗~” “论姿色也不如我啊,怎么这都能缠上…” 苏幕遮见那陈秋雪无视自己,心下恼火,却也不敢发作,毕竟那脖颈上的冰凉感绝非作假。 “庚申公想要什么?让我退出?还是如何?!” 陈秋雪打量了那苏幕遮半天,只觉这是什么蠢货… “你好像,还没弄清楚状况…” 说罢,陈秋雪一巴掌扇了过去,径将那苏幕遮抽红了一半脸面! 蒲柳(阴森男子)顺势将人掣住压得跪在地上,陈秋雪揉了揉手,低眉觑着那又是羞恼又是含泪的苏幕遮,笑着说道。 “真是个妖艳贱货,就你还想当大公夫人?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却不知,是谁指使的你呢?” 听见这话,那苏幕遮浑身一颤,只是低着头,并不敢作声。 见那苏幕遮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陈秋雪只觉太过无聊,便随手一挥,说道。 “打晕带走,回去交给无易处置…” 说完,那蒲柳便下了手,径直将那苏幕遮打晕在地。 而后,陈秋雪便拍了拍手,只见得方才那狗面小仆开门进来,跪地说道。 “小姐…” “备轿…打道回府…” “是…” … …… 与此同时,陈齐含章殿。 “这般深更半夜到朕身边,你是真不怕死啊。” 话音刚落,那门口之人便掌着灯进入了殿内,为这宫殿点燃了盏盏明灯。 “奉槐安侯心意,原扬州刺史荀括荀文存,叩见陛下…” 那荀括俯身叩首,两手举着一份书信,一旁放着那一盏灯火,灯火摇晃,映着那良人黑如点漆的眼眸… “小臣早就是已死之身了,况且文存心中堂堂正正,何须惊惧…” “堂堂…正正…” 那床榻上的陈平安穿着一身皂色长衫,起身向着那叩首的荀括走来… 这位帝王,也早已经不是当年道观的那个小弟子了…他下颔留了些髭须,声音也是不同以往,自带了份威严与深沉…从尸山血海里走出,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些疲惫…与麻木… 第46章 烈焰 “朕可是听说,你三易供奉,早先是大齐的刺史,而后投奔摄政王,现在,又是那槐安侯荐你而来?” 这一字一句像是沉重的铁锤,一下一下地打在那荀括身上…他感觉气氛有些凝重… “陛下所言不错,然小臣一来叛父离君,乃因贪腐;二来背主假死,乃因不出;三来奉命投效,乃是忠君…” 那陈平安轻笑了一声,拍了拍手,只见得四面侍卫各自现身,而后从那殿外走进了两个侍卫,押着一个披头散发之人,进了宫殿… 而后那陈平安便起身上了软榻,一双眼锋利地刮过那下首跪着的二人,冷声开口说道。 “东州之屠,奉天院之覆灭,你二人说说看…是怎么回事罢…” 荀括一怔,敛下眉目,并不作声。 而那一旁披头散发之人,却是猛然一震,哭着喊道。 “陛下,陛下,我有话说!” 那两个侍卫都差点按不住他,毕竟是叱咤战场多年的老将…戚扬… 那戚扬一个叩首,颤着声喊道。 “白兰…白兰幽草青衣敢,风闻异新怖大红。” 听了这话,那陈平安瞬间睁大眼睛,眼神盯着那戚扬,眼底杀意一时间不可遏制,哑着嗓子问道。 “谁告诉你这两句诗的?!” 哪知那戚扬不答,仍旧高声喊道。 “佯作年秋飞来红,假意流水能西东。” 听了这句诗,那陈平安瞬间一愣,眯着眼盯着那披头散发的戚扬…也不做声… 场间静的落针可闻…此时,那荀括也拜身说道。 “东州之事,小臣略有耳闻,为今之计,陛下还是应该尽快派人前去,遏制瘟疫传播…北地青州和东州都因为战乱堆积了大量死尸,应当尽快焚烧入土,避免波及生人…也好安抚民心…” 听了这话,陈平安转头看了眼那荀括,摆了摆手,命人将那戚扬收监下去… “荀先生这是…毛遂自荐?” “呵,臣不敢,臣只是听从陛下诏命,若陛下需要下臣前去,自无不可…” “哦…若孤…想要你死呢?” 听了这话,荀括浑身一颤,立时叩首问道。 “恳请陛下明示,臣…何罪之有?” 那陈平安却不着急回答,只是低头看着那荀括,笑着问道。 “两卷经世书…可是你所写?” 荀括有些迷惑,但也不敢贸然答话。 “这…” “呵呵,就是你荀文存的手笔,好你个扬州刺史,写书挑动天下大乱…致我大齐百姓生命于不顾…荀括啊荀括,你还是…跟着你的书,一起下黄泉罢…” 荀括浑身一震,立刻叩首答道。 “臣一片丹心日月可鉴,万望陛下网开一面啊!” “臣有下卷经世书的下落,还请陛下开恩呐!” 那陈平安却并不答话,挥了挥手,下令道。 “推至午门,即刻处死,将人同那上卷经世书一并…烧了…” 荀括浑身一颤,忙高喊道。 “下卷就在槐安侯那里,求陛下至少看看臣的心血呐!陛下可以烧死我,但是上卷万不能烧啊!” “聒噪!把他的嘴给朕堵住!!” “求…呜呜呜!呜呜!!” 那荀括挣扎着被侍卫带出了殿外,听着那逐渐远去的挣扎声,陈平安揉了揉眉头,喃喃说道。 “呵,堂兄呐堂兄,你好狠的心啊…” 入秋之后,大齐便迎来了阴湿的天气,连日下雨,今日却独独没雨,只有那漫天无云无月的天样,不过多时… 午门之前,那荀括旋即便被乱棒打了个半死,他满嘴是血的呻吟着…不知在叫唤什么… 四面宫人将干柴与燃油纷纷堆将过去,复从一方盒子里取出了一本书… 上面赫然写着那《经世书》三个字… 那荀括眼睛布满红丝,他死死的盯着那本书,书被当面扯了个粉碎… 一页一页的,顺着漫天的火焰,再无一字留存…像是为那荀括祭奠的纸钱,俱化作了飞灰… 他还在呻吟着,低声叫唤着… 若是秦无易此刻在这里,或许会听出来…他在喊… “无易兄…无易兄…” 当然,也许秦无易并不会听出来… 弥天的大火焚毁了一个文人毕生的心血,他的书跟随着他的生命,一并在这个微冷的夜里,烧着滚滚浓烟与烈焰… 第47章 再见 夜里,张秦忆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正睡在一处地铺上面,再一转眼看着那窗外稀稀落落的月光… 不知是忽有所感,还是什么… 呵呵,文存,你莫要怪我…若有来世,再与你论酒罢… 他这般想着,便正躺了下来… 只是…嗬! 此时此刻,在他的身上,正悬浮着那天夜里的婚女,二人鼻尖相碰,那股幽冷之气,几乎让张秦忆打了个冷战… 张秦忆此刻呼吸越发的粗重,他大睁着眼睛,死死盯着那女子的脸面,苍白到宛如水中白沙,河边枯骨…一抹红唇带着瘆人的红色,似乎下一刻就要滴下血来… 张秦忆浑身颤抖不已,他感觉自己完全动不了了! 是鬼压床嘛?他想张嘴,可是浑身一点都动不了… 那女子眼眸微动,睁开了眼睛,入眼的却是一片漆黑… 张秦忆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顺着他的衣领摸索…冰冰凉凉的,像一条蛇一样…直到那条蛇游到了自己脸面旁,他才明白,那是那婚女的手掌… 她用手将张秦忆的眼睛捂住,他的眼前彻底漆黑一片了… 他感觉嘴边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靠近… 唔! 张秦忆的身体整个僵住,他听见有人含糊地在耳旁嗫嚅… “相公还是没记住,妾身唤作~崔阑夕~” 那三个字像是冰冷的铁钉一般,径直贯入张秦忆的耳中… 那条蛇?!那条蛇顺着衣领,缓缓向下摸索而去! 张秦忆只觉浑身抖得厉害,他拼尽全力一个翻身! 身体终于是能动了!此时此刻,他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只感觉彻底卸了力气,眼目晕眩,身体冰凉… 他想往前爬去,一伸手却捉住了一只绣花鞋?! 他浑身不可遏制的颤抖着,再一抬眼,那崔阑夕径直站在面前,面色苍白的好像是凄惨的月光! 张秦忆吓得往后退去,却听见那崔阑夕说了句。 “不想相公还防着我…” 那声音忽远忽近,张秦忆只觉越发的头晕脑胀… 他摇了摇头,颤着声说道。 “你要杀我嘛?” 没人回答,他抬眼望去,只有空荡荡的房间… 他正要起身,肩膀却被人径直按住! 那力气,差点将他的肩骨按碎!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张秦忆被那婚女骑在身上,她俯身直接咬住了张秦忆的嘴唇,那股寒意几乎要将张秦忆冻僵! 他只听见耳旁厮磨着声音… “相公,我想吃了你…” 那声音杂乱着各色声响,几乎像是嘶吼又像是低语… 张秦忆感觉怀里有什么东西滚烫无比…好像是…好像是…那根羽毛… 他登时伸手拿出了那根羽毛,却在一阵晕眩中,听得像是野兽的嘶吼,又像是禽鸟的悲鸣… 一切恢复了平静…而他喘着粗气,躺在地上… 那根红色的羽毛,散发着微弱的光亮,静静躺在他的胸口… 张秦忆只感觉浑身彻底脱力了,他浑身布满了薄薄的寒霜,只感觉心脏成了全身唯一一处还滚烫的地方… 他隐约感觉嘴唇被那家伙咬破了…身上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肌肉控制不住的颤抖… 呵…呵…必须…尽快解决…青枫浦之事… 张秦忆终于是累得晕了过去…沉重的夜里,那根羽毛不时闪烁着微光… 而在那门窗之上,缓缓浮现出一张苍白的面容… 嗯哼,相公,我们…来日方长… 第48章 睡姿 次日,清晨。 张秦忆洗漱之后,穿上了昨夜晾好的红袍,转头瞅了瞅那床上一大一小两个公主殿下… 这睡姿…嗯…铁定是亲生的… 张秦忆第一次了解到,原来两床被子和两个人能做出这么复杂的姿势… 稍作感慨,他便走到屋门前,一把拉开了门扇,感受这外面清新的空气和微暖的阳光… 还有… 嗯? 哦,还有一位像是要敲门的皇后娘娘… 张秦忆的个子略比那皇后娘娘高过半头,此时此刻二人正是大眼瞪小眼站在门口… “咳,姐姐起的蛮早的…” “额,无易弟弟倒是精力旺盛…” 张秦忆总感觉这话怎么怪怪的…只是侧过身子说道。 “两位殿下都在里面,昨夜睡得晚了些,还没起呢…姐姐可去叫一叫?” “两个都在?!” 那王皇后明显的惊愕了一下… “啊,哦,没事,累了就多睡会儿罢…” 张秦忆略含深意的看着那王姐姐,幽幽说道。 “昨夜小殿下也来一起聊天…直到半夜才睡下…” “嗯…既然起了就吃饭罢…” “好…” 张秦忆稍后一个身位,跟着那王皇后去了正堂… 或许是因为自己那老爹?那王姐姐今天看自己的眼神…好重的娘味… 张秦忆虽说感觉心里怪怪的,但也全当没看见…毕竟,都是老一辈的事儿了…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你平日都起这么早嘛?” “啊?哦,都习惯了…我在陈齐也时常上朝…有时候到点就醒了…” “以后啊,想睡就多睡会儿,这里没人会害你…至少,从昨夜之后…” “是…” “以后啊,都当自己家就好…” “额,那尊大人…” “他?他听我的~” “额,哦,额呵呵…” 自己这姐姐认得,怎么真跟认了个亲娘似的… 不多时候,便来到了那正堂,只见那梅应怜正是坐在主位吃着一碗薏米粥… “小臣见过尊大人…” “嗯?无易来了?快坐罢…不必拘谨…” 张秦忆拜谢上了座,便自顾吃起了早饭。 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这边张秦忆正试图每样都试一试的时候,忽听得那尊大人咳嗽了一声… 张秦忆嘴里嚼着东西,一脸懵懂的抬眼看着那好像有话要说的尊大人… “嗯…尊大人有什么吩咐嘛?” 那尊大人却是出乎寻常的竟然有些难堪了起来… 张秦忆头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咳咳,就是…就是…昨夜…的事儿,莫要放在心上…” 张秦忆一愣,下意识问了句。 “什么事儿?”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尊大人…不会是想说…昨晚妄图就地把我给办了的事儿罢… 啊这… “小臣…健忘…记不得许多事儿的…昨夜又喝了不少酒…更是头晕脑胀…” “还得多谢尊大人及时放小臣回去休息…” 那梅应怜本想着给那秦无易道个歉,毕竟自己一喝多了就容易上头…不成想反倒是被人家十分圆润的给了个台阶… “咳咳,无妨…先吃饭罢…” 一旁的王楚娇偷眼瞧着这君臣二人,抿着嘴偷笑,感觉碗里的粥都更香了… 好一副君明臣贤的景象啊~(乐) 第49章 泡亮 待吃过了早膳,却见那梅英玖和梅月宣两个人迷迷瞪瞪地走了进大堂… “唔,哥,为啥不叫我啊…快饿死了…昨晚折腾了那么晚…” 听了这话,张秦忆瞬间警铃大作,他愣愣地看向那饶有兴味的看着自己的尊大人和王皇后,一时间解释也不对,不解释也不对,只得尴尬笑笑…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啊!!! 我们昨晚只是聊天玩游戏而已!!! 还有王姐姐,你麻烦收一下你的姨母笑好伐!!! 不是,尊大人,您怎么也一副绷不住的表情啊? 小殿下可还在那儿呢!!! 你们这样会教坏小孩子的!!! 张秦忆轻轻抿着盏中清茶,那小殿下却是毫不避讳,一个猛子坐到了张秦忆腿上,趴着看那张秦忆一身红衣,憨憨说道。 “好泡亮啊~梅花哥哥穿这衣服也像梅花姐姐一样~” 张秦忆感受着腿上突然多了的重量,再一低头,便看到了那眨巴着眼睛的小殿下。 这小殿下,明明人都还迷糊着,却跟小猫认窝一样,十分自然的就钻进了张秦忆怀里~ “小殿下什么时候还说话变磕巴了~” 那王姐姐接话说道。 “这孩子打小就这样,半睡不醒的时候就说话不清。” “月宣,别压着你无易哥哥了,快过来吃饭了~” “啊~我想无易嘚嘚喂我吃~” 张秦忆一脸无奈,正要说话,却是忽然感觉到背后一凉,他转眼看去,却是那梅英玖两只眼睛狠狠滴盯着这边,嘴里嚼着一个糖饼,硬是让她吃出了野兽大嚼生肉的感觉… 不是,姐姐,这醋你都吃…哦,估计是昨晚的事情还怀恨在心呢~这家伙,看我的眼神恨不得生吞了我一样… 张秦忆捏了捏那小月宣肥嘟嘟的脸蛋,笑着哄道。 “小月宣乖嗷,下次有机会哥哥再陪你玩~哥哥还有些事儿要先走了~” 听了这话,那小月宣像一只耷拉了耳朵的小猫咪一样,满脸失望的说道。 “唔,好叭~” 将那小殿下安排端正坐下,张秦忆便拱手拜道。 “尊大人,那微臣就先回府了…” “嗯,再准备几日就可以动身去青枫浦了,秦爱卿此一遭还是要早做打算,孤听闻南齐有了新帝,关于你的事估计还是要再行商讨了…” 张秦忆略一沉默,便答道。 “小臣…听凭尊大人安排…那,小臣告退了…” “嗯…” “皇后娘娘,二位公主殿下,小臣告退…” 言罢,那张秦忆便转身出了殿门,外面初升的晨曦照在那红绣袍上,一派如血的颜色,亮丽而恐怖… 梅月宣趴在椅子背上,两个眼睛吧嗒吧嗒地瞅着那梅花哥哥,只是忽然感觉身后一暗? 而后便被那梅英玖提溜着衣领给坐端正了~ “唔?” “好好吃饭~有什么好看的~” “唔…” 桌旁的梅应怜喝了盏茶润了润喉,便自顾开口唱道。 “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 “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把秋捱过?” “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 唱声中,那王楚娇看着那远去的红衣背影,只是恍神,却好像莫名的心中一痛… 这孩子… 第50章 凉风 却说那张秦忆,由那宫人指引,出了长廊,却是迎面走过来一个面色端正,留着五柳清须的男子,张秦忆看着那人官袍,微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问道。 “来人可是赵中臣?” 那男子被人叫了住,便放缓了脚步,看了一眼这从尊大人官邸出来的红袍官人,看着倒是颇为年轻,莫非便是那近日官司缠身的庚申公… “下官见过庚申公,不才姓赵,名自厉,字弘道,大闵邯郸人士。” “后生有礼了,不想赵大人这般早便入宫议事啊…” “呵呵,都是平常了,却不知…庚申公为何竟然这般早晨从宫闱出来…” 闻言,张秦忆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哦,昨夜尊大人召我入宫,谈了些事情…便在宫里住了一夜…” 听了这话,那赵自厉一脸疑惑的瞅着那张秦忆上下打量了几眼,略有些尴尬的说道。 “咳咳咳,庚申公还是要注意保护好身子…” “哦…谢…啊?” 张秦忆正欲道谢,却忽然咂摸着这话,好像味道不太对… “您这话?” 却看到那赵自厉一脸凝重的拍了拍张秦忆的肩膀,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来… 而后他便自顾自向着宫内走去,嘴里说道。 “小臣还有急事禀报,就不搅扰庚申公了…” 张秦忆面上一抽,感觉那赵自厉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他一定误会什么了吧?!什么叫我保养好身子?! 还有你那副表情!!!什么鬼啊?! 焯,感觉有种被人狠狠笑话了之后还被人跑了的感觉啊! 张秦忆满头黑线地瞧着那远去的赵自厉…抚着头叹息了一声,便转身准备离去了,却刚好又在转身的时候,与一个白衣男子擦身而过,张秦忆下意识转头看去,那男子簪着长发,面容俊朗,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 张秦忆见人忙着,便自顾向前走着,脑海里想着刚才那副面容…和那王休扬倒是有几分相像…估计是王家的人罢… … …… 待出了宫门,上了车轿,张秦忆吩咐人取过一个盂盆来,灌了几口茶水,而后俯身便吐… 一直吐到力竭,他才将那污秽擦干净,整个人无力的躺在软坐上,眼底血丝充斥… 呵呵…呵呵呵呵…总算是…活下来了… 张秦忆一手抚着脸面,一边自顾自忍着笑…那笑声,沙哑而尖锐,像是一根被炉火烧灼的白骨,在黄沙里摩挲… 良久之后,张秦忆拿过一面铜镜,看着额头上的梅花印记,不禁嗤笑一声。 “呵呵,怪力乱神…” … …… 未过多时,这车轿便停在了那处御赐的秦府之前… 张秦忆由着那车夫扶着,下了车轿,他转眼看了看那躬身的车夫,便问道。 “上次的管家去哪儿了?” 那车夫低头答道。 “回家主,夫人将他解雇送回去了…” “你是新任管家?” “小人只是个车夫,夫人说管家之事要亲力亲为…” “嗯…” 张秦忆站在了那府门前,看着那上面悬挂着的秦府二字,只觉恍然… 忽地,那大门开了,从中走出了那一身青衣的陈秋雪,俨然一副农家妇的模样… 张秦忆看着那身影,愣了半天,一时间怀疑是不是这梦还没醒… 却见那陈秋雪微微一笑,嗔道。 “愣着干嘛?自家门口吹凉风呢?” 第51章 后患 说完,她便上前拉住了那张秦忆的衣袖,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那秦府。 不多时,饭桌之上,张秦忆看着面前一大桌子菜… 饭菜看着很好吃,但是刚吐完…没啥胃口啊… 陈秋雪看着那官人神情,便问道。 “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嘛…” 张秦忆摇了摇头, “呵,不是,在宫里吃过了,我再随便吃点吧…” 张秦忆神情有些疲惫,随便夹了两筷子,权且当做饭后茶点了… 陈秋雪兀自走到了那官人身后,俯身为那相公捏着肩膀,开口说道。 “昨夜我听了你的吩咐,将那苏幕遮拘了起来…” “后面我怕你在皇宫有些差池,便让蒲柳先生去宫里照看着你…” “可曾暴露?” “不知,蒲柳先生擅长使用傀儡之法,昨夜也平安归来了,想来应该是未曾暴露…” 张秦忆听着陈秋雪说话,却忽然想到了昨晚那王皇后无故出院赏月… 呵,这位王姐姐…只怕也是不简单呐… 张秦忆眯着眼在凳子上面假寐,浑然没有发觉身后,那陈秋雪低着头,凑到了那良人颈间,轻嗅着味道。 陈秋雪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像一只盯上了猎物的狸花猫,几乎要忍不住立刻将眼前那散发着兰香的猎物吞入口腹… “雪儿…又忍不住了嘛?” 陈秋雪浑身一震,双眼对上了那斜转过头来的红袍官人,那官人眼底是出离的淡漠。 “改日还是让沁姨为你解了这衷情蛊罢…” 张秦忆一手拿着手帕,将那陈秋雪嘴边的口水都擦干净了。 “我…” 陈秋雪正要说话,却见得那张秦忆直接将手指割了一道口子,立时流出殷红的鲜血来… 径直伸到了那陈秋雪面前,陈秋雪眼睛紧紧盯着那鲜血,只觉好似什么琼膏玉脂,不过眨眼间,便将那指尖的鲜血舔了个干净… 不过瞬间,陈秋雪眼底的神采得以恢复,她愣愣地看着这嘴巴里的一根指头,和那良人幽幽的望过来的眼神… “…………” “唔,我娘说,这只是些副作用…” “副作用也不行,谁家好夫妻两个天天互相吸血啊…” “哦…” “别忘了帮我也要一副…” “唔…” “手指…” “啊?!忘了…” 陈秋雪缓缓松开了咬着的那官人的手指,然后便开心的抱住了那良人。 “无易,你总算回来了…” 张秦忆只觉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挤压着脑袋,当然,忽略他那被挤得变形的脸面和疯狂寻找呼气口的样子的话,他还是幸福的… 张秦忆只觉眼冒金星…我嘞个大雷啊… 雪儿姐,给我个痛快吧… 这样被憋死的话会很屈辱的,虽然也有点让人羡慕… 终于,我们的秦无易秦大公,找到了出气口…勉强说了句。 “好了好了,说正事说正事…先松开…” … …… 张秦忆稍微擦了擦面上的冷汗,我滴个乖乖…刚才差点见着我太奶了…他微抿了一口茶水,说道。 “若将那苏幕遮直接杀了,未免太过无聊了些…” “既然是在北旻,那便给她个机会,或者臣服于我,为我奴婢,或者直接杀了,以儆效尤…” “尊大人既然肯将我放回,那我也该是时候,做一做那滚刀肉了…” 陈秋雪坐在对面,沉吟道。 “我还是觉得直接杀了为好,这个女人心机颇深,又会使些小手段…留在身边只怕后患无穷…” 第52章 是谁 张秦忆展眉一笑,笑得让人魄动神摇,压过了那一身红袍的热烈,他眯着眼幽幽说道。 “那才有意思嘛~” 陈秋雪看着面前的张秦忆,忽然心中咯噔一声,在那餐桌之下,她一只手紧紧攥着裙摆… 张秦忆将盏中茶饮尽,挑眉说道。 “北旻的茶,还真是口味独特…” 言罢,他便起身问道。 “苏幕遮关在何处?” “在西厢房…” “嗯…交给下人们去收拾罢…你也休息会儿…” 言罢,张秦忆便向着那厢房走去… 陈秋雪坐在椅子上面,自顾低着头,她眼中闪动着幽暗的光泽,心脏砰砰直跳… 刚才…他对我有杀意… 她颤着身子,大睁着眼看向了那红袍身影,面色僵硬,只是隐隐咽了咽口水… 呵呵,无易… 她拿起了面前那一盏茶水,随手浇在了那一桌子饭菜上面… … …… 西厢房,苏幕遮兀自坐在铜镜前面… 面色沉静地看着那镜中的自己,堪称明丽的容貌,却偏偏卷入这一场政治博弈中去…现下落了个自身难保…孤掌难鸣… 她想起了自家老小,却忽然湿了眼睛… 呵…可笑… 正是伤神的时候,却听得有人敲门… 苏幕遮一愣,转头看去,那屋外的敲门声只三声便罢…周遭此刻只剩下了一片寂静… 苏幕遮咽了咽口水,她猜出来了外面是谁… “请…请进…” 这房子是从外面锁上的,来人敲门也不过是礼貌所致… 随着一声嘎吱的声响,自那外面走入了一位红袍公子… 苏幕遮拘束地起了身,再不敢一点造次…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秦公子…” 张秦忆伸了伸懒腰,兀自坐到了那一旁的木椅上,翘着一条腿,懒散说道。 “别来无恙啊,苏姑娘…” “嗯…” “给我揉揉腿罢…” 苏幕遮浑身一颤,一只手在衣袖里面微微颤抖着… 她立时跪了下来,爬到了那红袍官人身前,伸出了两只手,僵硬地捏着… 他回来了…他活下来了…那我…那我… 见那苏幕遮捏个腿都心不在焉,张秦忆颇觉无聊,便一脚将那苏幕遮踹了倒去… “砰!” 苏幕遮没有防备的被踹了一脚,径直撞到了一旁的桌脚边上… 苏幕遮浑身越发颤抖了,她抽泣着靠在那桌腿旁…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拿着衣袖疯狂的擦着脸上的黑印… 张秦忆都懒得说话,低眉觑着那苏幕遮,幽幽叹了口气。 生命何苦这般执着…这般无聊…这般无所意趣… 张秦忆从那桌上取过来了一个手帕,却发现还是自己给她的那块…他瞥了眼那蜷缩在一边的苏幕遮,随手将那手帕擦了擦自己的鞋…然后便扔到了一旁… 他起身走到了那苏幕遮身前,低眉看着那苏幕遮,面上灿开一朵笑颜。 “苏姑娘,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吃了这个药,然后从此给我当奴婢,要么,……” 苏幕遮浑身怔了一下,抬眼看向那红袍官人… “你不杀我…” “哦?你想死?” 苏幕遮看着那官人眼眉,瞬间会意,忙颤着身跪了下,双手举到身前,颤着声音说道。 “求…大人赐药…” 张秦忆低眉觑着那伏首的苏幕遮,眼中没有丝毫的波动,屋外一尺长的阳光像一条蛇一样,游入了这房间内,在那满是灰尘的地面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那张秦忆一身腥红色的衣袍,微笑着眉眼,半蹲了下来,看着那苏幕遮,伸手撬开了那美人的嘴,将手中丹药按了进去… 苏幕遮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微笑的男人,当着他的面将那丹药吞入了腹中…又张开嘴示意了一下,她的眼眸微微颤动… 自此,我便与这个男人的生命绑在了一起… 张秦忆伸手为她抚去了嘴边残渍,温柔地问道。 “是谁?” 苏幕遮跌倒在地上,颤抖着说出了一个名字。 她失神的靠在了一旁,眼中流下两行泪水,偌大的房间里面,只有她轻轻的抽泣… 第53章 恐怖 入秋之后,东州连下了半个月的雨。 血腥味连带着那土腥味,渗入了这里的木板,爬上了那里的茅草屋… 今日天稍稍放了晴,不过还是阴云层层,空气中隐约可以闻到一丝丝的腐臭味… “致和兄,之前可曾来过这东州?” 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上,张聿之拿起了一颗鲜红的桃子,拿着衣袖擦了擦,咬了一口。 【张聿之,前朝礼部尚书,现任南齐右丞,左丞是秦无易。】 在他对面,那周政拿着一卷话本,懒散的看着,这故事虽然颇为老套,拿来困觉倒是不错~ 【周政,字致和,陈平安师兄,现任南齐国师。】 “来过,之前云游四方,曾来此拜访过前朝太师娄敬老先生…” “记得当时我还给了他一句衷告…” 张聿之歪了歪头,看了眼那斜躺着的周国师,便好奇问道。 “衷告?” “当时,我对老先生说,奉天院不过三代之祀…” 张聿之微抿了抿嘴,不禁问道。 “哦?当面说得?原话?” “嗯…然后老先生就给我‘请’出来了…嗯哼~” “呵呵,儒林向来不信怪力乱神的…要我说,娄敬老先生还是对致和兄太仁慈了…” “害,总不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跟我搁那械斗罢…” “罢了,罢了,说起来…我当初只算出这奉天院不过三代之祀…却不曾想,竟然是这般…灭顶之灾…” 顺着那周政的目光,张聿之看向了那轿帘外,漫天阴沉的乌云黑压压地掩着天光,不远处的泰山像是一座贯通天地的坟墓,肃穆而恐怖,威严而惊悚… “聿之兄可曾来过这东州?” 闻言,张聿之收回了目光,看向那将手中话本抛到一旁的周大国师… “前朝泰山封禅,便是我来准备的…” 正待继续说话,却是从那轿帘处径直冲入了一股血气,凝实到几乎可以看到空气中微微的红色… 二人说话声戛然而止,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窗外,马车已然出了山林,进入了平原地带… 只是,顺着这官道,入眼的却是这样一片景象… 道路旁不时就有一两具死尸,以各种奇形怪状的模样,被人钉死在了路旁… 有的手脚都被折断,被一根长枪从嘴中径直刺在了地上,那死尸两眼朝天,惨白的眼眶流下了道道凝成黑痂的血泪,在他背后,摞着四五条臂膀,勉强支撑着这恐怖景象… 有的勉强支在地上,一杆钢枪从后脖颈处插入,径直贯穿了那死尸的小腹,从里面悬挂着黑色红色的长条状物体,满布尘灰,像是古木露出地面的虬根,像是深林垂下的藤蔓,而那死尸,一双腿半跪不跪,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被插在地面上,从远处看去,简直就好像是活人一般… 此外,还有些被肢解成碎片的…若非放着一颗头颅,几乎认不出那是一具人的尸体… 有被绳子吊在枯树上的,可是那绳子只拴着一半的身子,只能看到一只手与一条腿…另外一半,不知所踪…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都像是在逃亡的路上,被人虐杀至此… 饶是见惯了京城风雨变换的张聿之,此刻看着这遍布官道的恐怖景象,也不免沙哑了声音。 “这…还是人间嘛…” 第54章 周全 顺着那官道一直往前,从近在咫尺死状惨烈的死尸,再到极远处那扎眼的一道道“人影”,张聿之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东州之屠,当真是骇人听闻… “等等,在前面停一下!” 一旁的周政忽然说了句话,跟着他的命令,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张聿之有些疑惑,只是开口问道。 “怎么了,致和兄?” “哦,右丞稍候,小道前去检查一下…” 那二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厢,走到了侧面一处死尸旁,这死尸却是出乎意料的比前面所见的要完整许多,只是心脏处破开一个大洞,整个人头朝下,四肢扭曲的僵卧在地上… 那周政到了那死尸周边,轻轻嗅了嗅,眉头紧皱。 尸臭味…血腥味…还有…药草味… 他取出一把断刃,将那死尸心脏处割了一小块下来,凑到鼻尖闻了闻… 张聿之面色抽搐地看着那周国师这一通鼓捣,强忍着心理上的不适和生理上的恶心…用力的揉了揉现在已经有些战栗的两臂… 那周致和不慌不忙的取出一个小本,在上面添了两笔,而后便起身准备上车了… “致和兄可查探出什么来了?” 周致和漱了漱口,平复了一下恶心感,开口说道。 “刚才那具尸体之后,这路上就散发着一股‘蝶恋花’的味道…” “蝶恋花?这是何物?怎地还取个词牌作姓名。” “这‘蝶恋花’是一种毒草,人吃了很容易上瘾,而吃了的人往往神志不清,早年曾被用于战争时候的救治…后面不知为何,忽然就禁绝了…” 那周致和略有些凝重的捋着下颔髭须,接着说道。 “以前也会有闲散道人拿此物炼丹的…不过一向不被道家所承认…最多看做是一种奇怪的迷药罢了…” 他敛着眉目,轻轻说道。 “这东州之屠,只怕是…有些隐晦之处…” 一旁的张聿之回来之后只感觉胃口都不好了,他看着那半颗鲜红的桃子,一时间却也面目抽搐… 早知道不和他下去看了…这该死的好奇心啊… 不过多时,马车便驶入了东州乡,这里的景象更为恐怖,土路两边,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一个长杆,杆子上面也不是用来晾衣的,却是个个用头发系着一颗人头…将近了黄昏的晚风吹过,那头颅一个接着一个的飘荡起来… 张聿之本来还奇怪这是挂着什么东西,打眼仔细一看,魂差点给吓没了! 焯!什么鬼东西?! 马车路过这一处村子,可整个村子安静的有些可怕…没有燃着灯火的门户,一眼望过去,只有惨烈恐怖的昏黑和狰狞着棱角的茅屋… 四面除了马车前进的声响,便是幽幽的风声… 那无数人头在道路旁摇摆,像是欢迎远方的仪式…又像是招魂的恶鬼,林林总总,密密麻麻… 天色阴沉的可怕,仿佛随时都会滴下一滴血来…带着浓烈的腥臭味和刺人眼目的恐怖气息… “大人,天色不早了,今天要在这里过夜嘛?” 张聿之简直要绷不住了,立时骂道。 “开什么玩笑?!这里看着像是能过夜的地方嘛!” 正欲说话,却被那周政拉住了胳膊,只见得那周政说道。 “虽说,这里确实是恐怖了些…” “但是,聿之兄,只怕今天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张聿之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不禁问道。 “致和兄,何出此言?” “此去东州,只会是越来越恐怖…整整十数万人的屠戮…个中危险,那些暴徒是否还在?都很难说…” 马车缓缓停在了一旁,那赶车的车夫探头进来,笑着说。 “二位大人何必担忧,有小人护二位周全…” 第55章 纸钱 张聿之看了眼那车夫,不禁问道。 “说起来,此番北上,陛下却只是派阁下来辅助我二人,还不知,兄台高名?” 一旁的周政也是好奇的看了过来… “不敢说高名,小人姓李,名长风,本就是东州人士,先前参加了前朝戚扬将军打的几场仗,有所提拔,此番回东州,既是为了护二位大人周全,也是…为了我那留守家中的妻子…” “说起来,这东州乡,本来就是东州主城近郊的一些村民集聚而成,此番遭了这般屠戮,却是也不知道,还有活口未…” 周政忽然开口问道。 “官人恕罪,小道想问问,令正可还…安在…” 那李长风敛了眉目,只是说道。 “不清楚,东州遭遇如此大劫,逃的逃,死的死…贱内也不知了…音信…” 周政拍了拍那李长风的肩膀,说道。 “没事,那就是还有希望…我等此来,一来便是寻找生还之人,二来,京中圣手章玉卿也在准备一应药材,带着太医院和诸多民间郎中、医师在过来的路上了…” 正在此时,那张聿之问道。 “致和兄,说起来怎地未见东州府尹前来啊…” “哦,东州近邻青州,不过几月前,青州还在打仗,东州便出于官员安保原因,尽数交予了军方控制…东州府军也尽数编入了边军…” “眼下虽然槐安侯已经北上取和,但是青州东州都是边境之地,这些军旅饷银、一应安抚、疫病防治等等都还需要军队来协助…” “待明日进了城,便能打通京城和东州的关节了,此后安抚镇瘟的工作也会好做许多…” 几人正聊天的时候,那李长风却是忽然一怔,他忙打断道。 “二位大人,有声响…” 轿子里面瞬间一片沉寂,几人仔细听着,顺着那风声,好像确实是有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 张聿之顿时感觉浑身发毛…不是,这跟个乱葬岗一样的地界,怎么还有活人?! “下官前去查探一下?” 周政眨了眨眼,开口说道。 “一起去罢,若是还有活人,也好带着…” 一旁的张聿之只感觉头皮发麻,可是他俩都去,自己一个人好像…更可怕… “嗯…一起去看看罢…” 几人拿了几把伞,毕竟看这天象,怕是不久便要有雨了…他们一人拿了一盏灯火,听着那哭声方向,便顺着小道,一直走过了道路旁… 夜里风声不停,在那些晾衣杆子上面,那些圆滚滚黑漆漆的头颅,缓缓晃动着…像是深夜的鬼影,影影幢幢,四面只有风声在吹着… 几人转过了一个拐角,赫然看见了那当街上,有一小团火焰正在燃烧着…一个小姑娘正是跪在那里,不时发出哭声来…有些纸钱随着那火焰飞上高天…一时间好像雪片无数…又好似柳絮漫天… 张聿之瞅了瞅那女孩的身下,嗯…有影子,应该不是什么鬼怪…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便一同上前,开口喊道。 “小姑娘!为何这般昏黑时候在此烧纸啊?” 那小小身影一顿,霎时间转过头来,看着那来到身后的几人…只是… 几人瞬间鸡皮疙瘩起了来! 那女孩半边脸流下来长长的凝黑的血泪,却是被人硬生生挖去了一只眼睛… 第56章 警觉 李长风取出了一块手帕,蹲下来递给了那小姑娘,扯着笑问道。 “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来,擦一擦脸上的脏…” 那小姑娘警惕的看着面前这三个男人…微微后退了一步,并不去接那手帕… 见此情况,周政便上前仔细解释了一番,还亮出官府牌子给那小女娃看… 那小姑娘虽说一副半懂不懂的模样,但是好像是坏人的话遇见自己也不会这么唠叨半天… 她便鼓起勇气,虽然还是略有些害怕的说道。 “窝给窝村子烧纸…” 那几人相继蹲下,李长风拿出来一小包干粮,递给了那小姑娘,开口问道。 “一些干粮,你先拿着垫垫肚子…” “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小女孩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来,颇有些天然呆的说道。 “我叫苏媚娘…” 张聿之听着那名字,再看看那小女孩缺了一只眼睛的恐怖脸面,一头的问号都冒出来了? 啊?这小不点?苏媚娘?啊这… 周政也是面色一抽,便开口问道。 “这是你家里人给你取得名字嘛?” 那小苏媚娘歪了一下头,沉吟着说道。 “是啊…不好听嘛?我觉得很好听呀…” 此时那李长风从身上取下一件衣裳,给那小女孩裹上,开口说道。 “小姑娘,天气冷,而且马上要下雨了,你在这里有住处嘛?我等想借宿一晚…” “嗯…有是有…但是…” 张聿之忙问道。 “怎么了?” 那苏媚娘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说道。 “我家里面,人都死了…尸体都在家里面放着…” 这街口吹过了一阵凉风,张聿之只觉着从头凉到尾巴根… 一旁的周政正色道。 “无妨,稍作收拾就好,明天我们也可以顺便给你把家人都安葬了…” 那小苏媚娘一脸木然,只是摆摆手说道。 “好吧,反正我不答应你们也会跟着我…” 张聿之跟周政二人苦笑着相看了一眼,一旁的李长风还是将那手帕递给了那小苏媚娘,问道。 “不擦一下脸上的脏嘛?” 那小苏媚娘歪着头看了看那李长风,木然说道。 “不擦,别拿你对女人那一套来对我…” 李长风只感觉硬生生被噎了一下,这小爆竹子… 那小苏媚娘最后将手里剩下的纸钱烧完了,便起身向着前面走去,幽幽说道。 “跟我来吧…” 周政看着那小苏媚娘,只觉着这孩子太过于成熟了…疑点颇多…但是应该没有恶意…毕竟是自己这边有求于人… 几人一前一后走在那乡间小路上,路上李长风开口问道。 “小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嘛?” “都是死人,哪里需要害怕…” ??? “呃,你方才说是给村子里的人烧纸,哪来的纸钱啊?” “捡的…” 路上几人只是利索的问了几个问题,问答都很简洁,这小姑娘的心智,确实不能当做普通小孩来对待…甚至比某些个张姓同志还要坚强的很… (张聿之,张秦忆:警觉!) 不过多时,几人便来到了一处栅栏旁,那小姑娘熟练的取下麻绳,将那栅栏拉开… 丝毫没有在意那栅栏木头上面扎着的一只手… 张聿之心脏狂跳…尼玛…好叼… 第57章 鬼胎 这会儿天已经微微下起了小雨,地面上一片泥泞,渗着些微的血腥气,日头诡异的还在远天垂死挣扎,而那昏昧的光线,一点一点的,泯灭了生息… 几人进到院子里,这是一处很普通的农家院子… 当然,如果忽略那遍地的死尸的话… 张聿之看着那被一杆钢枪贯穿了脊背的老汉,微咽了咽口水,开口问道。 “致和兄,方才我便想问了…这钢枪可有来历?” 周政查探了一下那死尸,开口说道。 “这不是钢枪,这是一种粗制滥造的铁棒…” 铁棒?!意思是…没有尖头? “这铁棒是被人硬生生穿进去的…附近的骨头都几乎被碾碎了…” “喂!” 那小苏媚娘倚在里门,向着这边喊了一声。 “你们还睡不睡啊?” 听了这话,几人便赶忙进了屋子… 小苏媚娘看着这几人都进了屋子,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她举着一盏灯火,远远的看到… 那栅栏处,一个壮汉,双眼空洞,直挺挺的杵在那里… 那苏媚娘嘴角微勾了勾,并不去管…便拉上了门,进了屋内… 这屋子里倒是正常,除了桌子上面摆放着的一个女人头之外… 张聿之一进门便瞧见了那颗人头…他瞬间浑身一个激灵,就差没窜李长风头上去了… “这个头,要不…放外面?” 在他身后,那小苏媚娘撇了撇嘴,兀自说道。 “扔不了,那颗头被人用钉子钉进去了…除非连那柜子一并扔了…” 那周政倒是饶有兴致,特地凑近了那人头,一手掰开那外面松散的皮肉,一边仔细瞧着那用的钉子… “哦~有点意思,还是星官钉尸针的仿品…” 张聿之看着那周政跟扒拉一摞衣服似的扒拉那颗人头,只感觉魂都要被吓飞了… 尼玛,这里只有我是正常人嘛? 此时,那李长风开口问道。 “大人,什么是星官钉尸针啊?” “哦,‘星官钉尸针’,是唐代摸金校尉使用的古物,共有三十六根,刺入尸体以预防尸变用的。这里用的不过是些仿品…不过镇压这一颗人头,倒也够了…” 此时,那张聿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禁问道。 “我说,致和兄,这人死都死了…还真能诈尸再起来不成?” 那周致和摇了摇头,擦了擦手指上的油污说道。 “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民间确实有死后身体还在动的情况…至于所谓诈尸杀人之类的,只当做臆幻故事来看便好…” “为死尸钉钉子,大多是为了防止死后身体还在动,导致仪容不整,入土难安…” 几人还在说话,一旁却传来轻轻的鼾声… 再一转眼,却是那小苏媚娘已经自顾躺在了那土炕上面,好在现下只是入秋,若是到了初冬,怕是还要考虑生火取暖之事… 张聿之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这小姑娘心可真大…” 正在此时,他感觉手边一痒,却是那周政一手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他还作着噤声的手势… 张聿之眉目略显凝重,他看完了纸上的字,复将那纸条交与了那李长风… 呵,真是各怀鬼胎… 这灯火渐熄,夜里吹过阵阵寒风…多年以后,张聿之或许才会知道,这在死人堆里睡着的一夜,却是那最安稳舒服的一夜…真正让人害怕的,不过是那跃动的灯烛与游走的身影… 第58章 深秋 深秋初冷,昨夜风雨。 北旻的街道满是零碎的落叶,深黑里散下无数片红的倦怠与黄的冷落… 秦府门前,初晨的雨汽仍然带着些冷… “此去青枫浦,真的不用我陪你嘛?” 府门前,陈秋雪为那良人紧了紧大红衣裳,复拿出一包糕点,递给了那郎君… “路上饿了,可以先垫着点…都是我昨夜现做的…” 张秦忆低眉看着那陈秋雪,眼眸中闪动着晦暗的意味… “天冷了,有些事儿尽量分担给家里的下人去做就好…多多注意身子…” 张秦忆俯身吻了吻那陈秋雪的额头,略有些凉,却还带着些温热… “走了…等我音信…” 张秦忆将扯了扯身上那件白绒镶边的黑披风,将那领帽戴起,便转身上了车轿… “一路平安!” 陈秋雪手中紧紧攥着那一小方红帕,眼看着那车轿缓缓走开…直向着远方而去… 这晨间寂静的让人压抑,只有那车轮一声一声轧着,渐渐远去… 陈秋雪眼看着那车轿走远,眼中忽然变得冷漠无比…她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带着渗入骨髓的恐怖… 与此同时,坐在车轿上的张秦忆眉心的梅花图案隐隐闪动着红光… 他睁开了眼睛,拿出了一面铜镜,看向了镜子中的自己…那梅花印记…黯淡了下去…几乎要消失不见…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怜悯与狠厉… 在怜悯谁呢…又想要杀谁呢? “大人,前面有几个人拦路…好像是皇家的车轿…” 那苏幕遮换了一身小仆装扮,从那赶车处来问道。 “嗯…停车,我下去看看…” 待那车轿停住,张秦忆掀帘下车,看向了那不远处… 几辆皇家马车停在前面,与此同时,三个身着漆黑长袍的人站在那处…分别是那梅应怜,梅英玖和那前几日相见过的中丞赵自厉… 张秦忆忙上前一一拜见,拱手拜道。 “小臣见过尊大人、长公主、赵中丞…” “免礼,孤来送送你…” “此去接掌青枫浦,务必小心行事…孤向来不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然而,还是要小心…有人居心叵测…” “小臣明白…” 梅应怜拍了拍那庚申公的肩膀,说道。 “嗯…万事小心…这既是孤的意思,也是你王姐姐的意思…” “小臣感激涕零…” “得了得了,场面话说说就算了,孤对你的要求不高,囫囵回来便好…” 听了这话,张秦忆面色一抽,只得悻悻说道。 “这鬼都还真是什么虎狼之地不成…” 梅应怜见那秦无易一身玄袍,里面裹着那件红衣,便差人拿来了一件素色锦衣,递给了那庚申公,顺便过了把手瘾,狠狠捏了捏那秦无易的脸蛋… “赐你一件白衣,也别总穿着那红袍,扎眼,容易横死…” 一旁的赵自厉偷眼瞧着这场面…好家伙,尊大人啥时候捏过臣子的脸面啊… 果然啊果然…不简单不简单… 他的嘴角微抿,似笑非笑。╰(*′︶`*)╯ 正在此时,那梅英玖却是跑到身后那轿子里面,拾掇了一番,这才拿出两个锦盒,大包小包的递给了那张秦忆… 张秦忆忙接过来,眨巴着眼睛等着那云英公主说话…这是??? “这是你上次要的那什么,面具和武器嘛,照你的要求,宫里百工坊打造了一副,应该没啥大问题。” “哦,还有,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美玉灭瘢’的法子,在那个小盒子里装着…” 张秦忆派人将那大包小包拿到车轿上,拜身道。 “谢殿下,谢尊大人…” 梅应怜看着那红袍官人,笑着说道。 “孤还蛮期待你灭了瘢之后的模样的…” “小臣自当为尊大人全然带回自己个儿~” 复过了一会儿,张秦忆坐上了车轿,随行了三五驾皇家车轿,复有几辆王侯随仆、女婢、物什、礼器等等… 张秦忆手中拿着圣旨,回想着方才那赵中丞宣读圣旨的情景… 第59章 名字 待得那尊大人和长公主都交代完,一旁的赵自厉便咳了两声,从袖筒里拿出了一份圣旨,举着说道。 “庚申公,接旨…” 张秦忆一愣,瞥了眼那一旁站着的尊大人… 正欲下跪接旨,忽听得那尊大人开口说道。 “不必跪了…今日天冷地湿…传孤口谕,以后庚申公可不跪而领旨…” 张秦忆身子一顿,忙跪地叩了首,开玩笑…该跪还是要跪…这么重的恩赏可得大礼相还… 梅应怜忙上前将那庚申公扶起来…开口说道。 “你看你,都说不必跪了…” “尊大人恩赏万钧,下臣感激涕零…” 一旁的赵自厉看着那君臣二人…端着的脸面差点没绷住…好好好…好一个君圣臣贤啊~ “沣城一案,念尔秦无易体察上意,一时无礼,折辱民女苏幕遮。虽有情由,奈何为恶。兹克罚俸禄一载,罪饷银十万两,实陈悔意于民女苏,良以优待,以遂民心上意。” “钦此…” 张秦忆躬身伸出双手接过那圣旨,开口答道。 “微臣领旨谢恩…” 在那车轿之前,一身青衣的苏幕遮听着这旨意,眼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一阵恍神,张秦忆依旧坐在那软座之上,车轿缓缓东行… 他看着手中关于青枫浦的卷轴,一时间陷入沉思… 青枫浦,近东海,曾是北旻最大的商贸港口之一… 当然,那时候,还不是什么人世鬼都… 自打鬼都之名传开后,青枫浦也就彻底冷落了…但是,每年上贡财物税款依旧…往年曾有人前去调查…最后都无功而返… 传言,曾有十殿阎罗之一的三殿宋帝王,余懃从鬼门关走出,划定青枫浦为人世鬼都,专司搜罗人间鬼魅孤魂之职… 历来便有无数男男女女前往鬼都寻觅探索,然最终都落了个疯癫…失忆…闭口不言诸等结果… 相传,鬼都现由“鬼娘子”司掌,曾有一孤诗遗留于世… 《青枫浦上》 阿公吊眼簪花巷,系发和风作滚乌。 烈火烹蛇尘并血,青枫恶老笑还哭。 三十余载昏花艳,十九多乡朽木殊。 我劝行人衰气色,莫同小鬼论空无。 … …… 张秦忆看着这遗诗,忽然想起来当初那太上皇给自己的诗…最后一句怎么还不一样? 当初这诗的最后一句可是划掉了…现在怎么… 记得当时这最后一句是, “好丈夫须从此过,真娘子兀与谁出?” 张秦忆看了半天,思索着那前几日纠缠自己的婚服鬼魅与这鬼娘子,诗中的“真娘子”之间的关系… 很好!真是没有一点点头绪啊… 张秦忆揉了揉眼睛,索性便应时而动罢… 他从一旁那锦盒中取出了那副面具和那件武器,这面具通体漆黑,形状类似古代傩面,十分的恐怖与骇人,除开那红舌与獠牙外,便是那一对雕刻的十分精细的黑山玉,虽然说名为黑山玉,却是通体呈现乳白色,只因产自西洲黑山之地,遂有此名… 此外,还有一件特殊打造的兵器,这兵器通体修长,好似一根手臂长的棍棒,两侧都可以弹出断刃,以中间偏下抓握,以青枫浦特有的红崖铁打造,此铁通体红润,有类暖玉,坚胜陨铁。此外,为掩人耳目,这武器整体被熔铸成了一把笛子形状,平日可随身携带,要紧时候也可以拿来防身,杀人越货等等… 张秦忆试了试那武器的锋利程度,却是径直把那木桌削去了一角… 嗬!不错。 嗯…要不要起个名字呢~ 张秦忆想了想,便看着那面具和笛子说道。 “以后,你就叫掩人耳目~” 他指着那个笛子说道… (?!哥你是不是指错了…) (没指错,狗作者少废话,) (好嘞~) “你就叫杀人越货…” 那个面具平静的躺在桌上… (杀人?越货?我?) (哥,你一定是指错了罢!) (滚!)(。?`w′?) (好嘞~) 第60章 槐安 次日一早,张聿之挣扎着从那床榻之上起来了… 这一夜睡得,不仅半夜打雷下了大雨,还总听见那李长风打呼噜的声响… 张聿之只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昨夜也不知是什么时辰阖上了双眼… 这会儿还听着那门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正是恍神间,却感觉身上好像压着什么东西? 他揉了揉眼仔细看去,却见那小苏媚娘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趴在他腿上… md,我说怎么一早起来腿就没知觉了! 张聿之强忍着腿部回血后的酸爽感,一手把那小苏媚娘拎了起来,只是刚巧把那小姑娘惊醒了! 可是那小苏媚娘却并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懵懂之感,只是半塌着眼睛,舔了舔嘴唇,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除开她那小小的身子和被挖去一只眼睛半张脸干了血泪的可怕模样的话…) 张聿之眼眸忽闪,只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将那小苏媚娘拎到一旁,自顾说道。 “什么睡相,在我腿上趴了一夜…” 这边张聿之自顾恢复着双腿的知觉,却听得门户外传来那李长风和周政的对话… “周大人,下官找到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个手帕,上面还绣着一首词…” “哦?我看看?” 听到这对话,那小苏媚娘却是浑身一怔,立时光着脚下了地,边跑边喊道。 “放下!你们怎么随便翻人东西!!!” 那声音几乎是嘶吼了出来,着实将那外面二人吓了一跳! 这边屋子里,张聿之更是被吓得整个人呆住,沃日,这小姑娘怎么神经兮兮的… 这边那小苏媚娘怒气冲冲的光着脚跑了出来,丝毫不顾地上的血污和雨水,径直走到了那李长风和周政面前,将那手帕和锦盒夺过! 那周政看着这暴跳如雷的小姑娘,先是一怔,而后连忙说道。 “抱歉,苏姑娘,我等只是清理尸体的时候翻出来的…无意冒犯…” 那小苏媚娘将那手帕小心翼翼的放进锦盒内,冷眼看着这旁屋,里面整齐堆放着几具尸首…地面上还有许多脚印… 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冷冷说道。 “天也亮了,这么多尸首哪里弄得完,你们还是尽快走罢…” 此时,那周政忙问道。 “我等打算进城,最近都要配合边军焚烧尸首…” “这个村子人烟寂寥,附近又没有什么果腹的去处,不如苏姑娘与我等一同进城,也省的这几日流离失所…你的眼睛也可以找太医治一下…” 那苏媚娘并未说话,只是紧紧抱着那个锦盒。 此时,那张聿之从门外进来,甩了甩伞上雨水,开口说道。 “最近我等都在准备东州的恢复事宜,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直接带上就好…” 那苏媚娘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摸着那个锦盒,好像里面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忽然,她开口说道。 “我跟你们走…反正这里也没个‘活人’…” 一旁的李长风松了一口气,拱手说道。 “小人方才无礼,无意拿苏姑娘东西,望苏姑娘体谅…” 那小苏媚娘也不说话,只是转身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张聿之看着那小姑娘一脸无甚所谓的样子,也不在意,只是凑到那周政旁边,靠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 “诶,致和兄,刚才是什么东西啊?这小妮子这么看重~” 周政见那苏媚娘走远,又看了看那张聿之,沉吟说道。 “是一方蓝锦手帕,上面用白线绣着一首词…” “词的内容好像是…” ———————————————————————————— 《蝶恋花·七夕》 一霎烟花封玉树。寒露清风,展眼云天渡。 无奈当年情曲误。金门白玉蛛丝缚。 河汉漫天天不语。顾盼云深,喜鹊银桥筑。 千载多情殊作古。断肠人物风烟路。 ———————————————————————————— 张聿之愣了愣,一脸操蛋的表情。 “情词?不是,这姑娘最多也就八九岁的年纪罢…” “现在小孩儿都这么玩了嘛?” “等等?!致和兄你再念一遍那首词?!” 周致和有些奇怪,便再说了一遍,开口问道。 “怎么了?这词有什么奇怪之处嘛?” 张聿之咽了咽口水,凝重说道。 “这词,是当今槐安侯在七夕时候所做…本不甚流传…也只有几个诗会同好知道…” 周政与那张聿之相顾无言,眼中都流露出些许凝重来… 槐安侯… 第61章 老弟 青枫浦,云雾连绵,漫天阴沉垂下。 一声鸡鸣响彻云霄,唤醒了这个山水之边的地方… “赤华华华华华华华!” 一处小院内,一个通身淡粉色长裙的小姑娘一阵愣神,她一转眼就看见自家院门被人踹开了… 而那门口站着三个小孩,两男一女,中间为首的是一个身着虎皮裙,挽着两袖,一脸豪气干云的二愣子… 左边站着的是一位唯唯诺诺站在一边,身着灰衣服的瘦小子… 右边则是一个还趁机摆了个出场动作的小女孩,两手叉腰,歪着头瞟着自己… 赤华只感觉大早上的就晦气…她直接冲着那三个小屁孩喊道。 “有病呐?!祝余你大早上不吃饭来叫丧来了?!” “还带着方荀和乐风,咋滴,你要打架啊?!” 那祝余大大咧咧地进了门,坐在那石凳子上笑道。 “诶哟,这不是听说今天那个南齐的红袍哥要来嘛~这不是特地来找赤华你嘛~看兄弟我够意思罢~” “诶哟,今天起挺早啊,你看,这不就打扮上了嘛~” 一边的方荀只是唯唯诺诺的站在一边,两只手揪着衣服下摆,也不敢抬头接话。 一旁的乐风则是嘟着嘴说道。 “切,什么红袍侍郎,赤华姐姐还没有为我化过妆呢。” 赤华只感觉大早上的血压就高了…她扶着额头,颇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你们…没事儿罢…我真是服了…” 忽然,她身体一顿,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长留哪儿去了?怎么不见他?” 说完这句话,她便鬼使神差的看了向身后,只见得一个黑衣服的小孩正鬼鬼祟祟的拿着一个锦盒往出走… “啊啊啊啊啊?!长留!你给我放下!偷东西偷到我头上来了!我看你是你不想活了罢!” 院子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头上鼓了个大包的长留算是在那赤华大姐头的淫威之下安生了… 那长留委屈的嘟囔道。 “看来下次得练一些腿脚功夫了…” 那赤华一把夺过那个锦盒,哼了一声说道。 “下次要是再敢偷我东西,直接把你拉去报官!” 一旁的祝余拍了拍那长留的肩膀,笑着说道。 “没事儿,慢慢来,你可以的!” 那长留狠狠点了一下头,答道。 “嗯!” 对面那赤华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只得扶着额头叹道。 “啊啊啊啊啊,没救了…毁灭罢…” “诶,赤华,你那盒子里是什么啊,这么神秘。给哥几个看看呗~” 那赤华哼了一声,抬着头骄傲的说道。 “听好了!这可是南齐左相之子、当朝红衣侍郎、闻名天下的风流才子秦——无——易的诗词集录!” 听她一番慷慨激昂的说完之后,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长留又嘟囔了一句… “也不值钱啊…”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却见那赤华一副笑眼盈盈的模样,十分诡异的看着自己… “长留小朋友,你疑似有点话多了呢~” 那长留瞬间跪下,毫不拖泥带水,一边说道。 “姐!我错了!我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对!我道歉!我赎罪!我反省!我…我…” 说道卡壳处,他还忙扯了扯一边的祝余二愣子,疯狂使眼色说道。 “哥,你说句话啊~我怕赤华姐一个不小心宰了我!?” 哪知那祝余只是微笑着蹲下身拍了拍那长留说道。 “没事儿啊,老弟,下辈子注意点儿~” 第62章 绛木 在一阵亲切友好的交流之后,赤华抱着自己的锦盒,轻哼了一声便继续了补妆。 而在旁边,那祝余轻轻地扒拉了一下那半死不活的长留,已然是彻底闭上了嘴巴~(晕过去了) 旁边那乐风满眼的都是小星星,一副迷妹的样子喊道。 “啊啊啊啊!赤华姐好帅!!!” (晕过去的长留:?) 祝余将那长留扶到了一旁,不禁问道。 “听说昨天楚人馆来了个新老板,一身白衣,长得十分好看呢~” “一会儿咱看完那秦无易去瞧瞧?” 那赤华抿了抿唇角,不在意的说道。 “到时候看吧,我的无易哥哥才是天下第一样的美人呢~什么新来的老板,肯定比不得我家易哥哥~” “咦~” 祝余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下来了…好肉麻的赤华啊…果然,不要尝试叫醒一个花痴的女人…看看一边那还昏厥的长留,这就是下场啊!!! 旁边那方荀自己一个人偷偷的嗑着瓜子… 唔…不要看我…我自己一个人挺好的… 唔…这瓜子还蛮好吃的… 正是自己一个人悄咪咪的嗑瓜子的时候,忽然被人一拍肩膀!!! “唔?!!!” “方荀,去不去?” “啊?啊呃呃呃好…” 方荀一阵恍惚,稀里糊涂的便答应了… 祝余又瞥了眼旁边那乐风,很好!很有精神!盯着赤华的口水都快淌到我这边来了… 而那乐风只是两手托着脸颊,笑眯眯的看着赤华打扮自己~ 唔~赤华姐又漂亮了很多呢!不对,赤华姐一直都是这么漂亮呢!好帅好飒啊!想和赤华姐姐贴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她过来了!她向我走来了!!! 啊啊啊啊啊! 突然,乐风迎面就被弹了一个脑瓜崩! “唔!赤华姐你干什么?好疼啊!要赤华姐亲亲才能好!” 赤华只感觉到无语… “把你口水擦一擦!石桌都淌了一大片了!” 亲亲亲!一天天就知道要亲亲! 乐风之心,青枫浦皆知啊! 几个小屁孩又是一番打闹,便带着那迷迷糊糊的长留一起,出发去看那庚申公仪仗进入青枫浦了! … …… 青枫浦,楚人馆。 一个身穿白衣的俊朗郎君,正是站在一面墙壁前,看着那上面的题诗… 随着一声有如山泉清冽的声音响起,那眉心点着一朵红梅的白衣官人笑着问道。 “这便是那都良题的诗?” 一边那引路的小仆只觉口干舌燥,腹底欲火纵烧…不时的偷眼瞧那白衣官人一眼… 好…好俊俏的官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小倌儿…这身段…这腰和屁股… “嘿!愣住了?回答我的话!” 那小仆一阵颤抖,忙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说道。 “是是是,白先生,那都良前天才在这里喝酒,他长得独树一帜,我等自然记得清楚…” “自个儿打十个巴掌…” 那小仆浑身一颤,只暗叹自己是什么色胆包天… 这位爷可是昨个来就直接将前任店主剁成肉酱的狠人啊! 听着那巴掌声响,那白衣官人看着那墙上的题诗,陷入了沉思… ———————————————————————————— 《绛木辞》 有绛木兮,零陵西风黄昏雨。 有心忧兮,清且浊与青盏绿。 有离人兮,云汉邈邈白日据。 有尘烟兮,卷地悲歌玄声举。 斯人赞曰: 彭祖酩酊,道法无名。自兹上皇,至于下陵。 春秋误会,流年销毁。复飨乃命,匪如清泪。 云尔绛木兮,无概解字曰“烦”。遂知乃辞之用,纾忧解困,复名“烦恼歌”也。 舞蹈尘寰一盏火,顿开天性紫霄空。 西风零落吹红雨,折羽凤凰叫老龙。 填海补天伏万岁,断崖裂索竟英雄。 上悬古木十方梦,一触江山不大同。 沉骨风吹千人面,销魂雨打几度心。 池塘青绿连香腐,金殿辉煌剪火新。 蒙昧青天湿眼目,淋漓草木俊精神。 离人抱月和风死,暗海长天一断魂。 嚼玉饮金何不语?凤霓龙甲半声哀。 予从琼宇三十岁,露草秋风布太白。 梅子纤歌无任意,桃花乡里月从来。 寒风月影弗仍赏,玉锁天门为顿开。 一捻昆仑沧海变,十分太岳九州轻。 金津溅起银花火,云气漫弥赤日蒸。 青眼复怀明月照,断襟殊惹酒觞倾。 百年孤苦无依靠,运转时来笑太平。 ———————————————————————————— “这都良…很老嘛?” 第63章 鼎沸 那小仆一愣,忙回答道。 “回白先生,那都良并不老,因他长着一副妇人的脸面,所以我等也不太清楚他的年纪…” 那白先生歪了歪头,笑着说道。 “呵,诗写的不错,就是太老气了…” “准备一个拜帖,改日我去他府上瞧瞧…” “呃…” 那白先生见那小仆一脸为难的样子,便问道。 “怎么了?有何不妥之处?” “呃,呵呵呵,回大人,那都良就是个穷酸秀才,人都叫他尺二秀才,意思就是说他的仕途也到了尽头,最多不过是个穷酸书生…他家没有宅院,就…就是一处破房子…” 那白先生略一沉吟,开口说道。 “无妨,我稍后手写一封书信…混着些银两,你差人一并送去罢…权当见面礼了…” “呃,是…” 稍顿了顿,那白先生又说道。 “见面礼就别伸手了,等事成回来,自然有你们的好处…可若是让我发现那银两少了几锭…” 那小仆浑身一颤,忙发誓道。 “诶哟,白爷,你就是给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呐~” “您放心,指定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那白先生嗯了一声,便走到了那一旁的书柜旁边,随意翻看了起来… 只是,方拿出来一本书… 嗯? 《西门官人与我的房中秘术全解》 啊? 那白先生眨了眨眼睛,又放回去,拿出了下一本书… 《金莲小姐爱上我》 呃? 他似乎有些不信邪,又拿出了下一本… 《旧秦风流艳史》 … …… 那白先生彻底没脾气了…好好好…好个楚人馆… 连书籍都是一些“武林秘籍”呐… 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 …… 这边那“白先生”正探索楚人馆书架的“奥秘”之时,另外一边,那庚申公的仪仗队伍便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前面引路牵马的是那青枫浦现任地方官——高明高府衙,而那车轿中坐着的自然是大闵太上皇亲封的侯爷——庚申公秦易。 从那羽扇开路,以及长达十数里的车队仪仗,不可谓不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在那大道两旁,则是围满了围观看热闹的百姓… 众人都挤着想一睹那庚申公的真容… “嘿,听说这庚申公,脸上带着一道长长的伤疤,长得凶神恶煞一般模样呢!” ”你胡说,我可是听说了!人家是南齐第一美男子呢!连那皇帝都想娶他!“ 在这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中,四个小孩挤在其中,一直钻着空子要往前面挤,去看看那庚申公长什么样儿~ “诶!赤华!慢点儿!等等我们啊!” “赤华姐!赤华姐!别丢下我一个啊!” “诶哟,我去,老哥对不住啊!” (嗯?你问为什么是四个?那当然是因为…某个长留小家伙已经开始大偷特偷了!) 只见得那人群之外,挤出来一个小孩,怀里鼓鼓囊囊的… “诶嘿嘿,发达了发达了!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而在那小孩身后,一群人又爆发了冲突… “说!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袋子!” “嘿!你这人怎么看着长得肥头大耳的!竟然还是属疯狗的!满街乱咬人!” “淦恁粮!你说谁是疯狗!” “嘿!你两打架扇我干甚!食石啦嘞!” 这嘈杂混在锣鼓喧天的吵嚷中,竟也显得这般不值一提… 今日的青枫浦依旧是阴沉沉的天,可挤在这迎接道旁的人们,却罕见的感觉到了燥热… 那高明高府衙擦了擦脸上的汗,颇为理解了什么叫做——人声鼎沸。 第64章 楚人 仪仗行到了那不久前便落成的公侯府前,四面百姓都是屏气凝神,期待着那位最华丽的车轿上面下来的贵人… 那高明见到了府邸,便恭身走近了那车轿旁,拜身说道。 “侯爷,府邸到了…” 四周百姓都期待着那位贵人的出现,想看一看这被传为天人的庚申公是何模样… 只见得自那车轿两旁走来了两个皇家羽林卫,分别掀起了一侧轿帘,自那车轿之中,伏身走出一位身着红袍,面上掩着一个恐怖鬼面的人… 在那人群之中,赤华拼了命的挤到了前面,只见得那位传说中的秦易公子此时此刻却是掩着面具… 她顿时大失所望!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戴着面具啊?! 那位掩着面具的红袍官人,微微低头看了看那拜身的高明高府衙…微微沉吟着说道。 “过来,跪下…” 高明一愣,虽说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那红袍官人低眉看了看那高明,微笑着说道。 “高府衙,跪稳了…” 然后他却是一脚便踩到了那高府衙的背上… 那官袍也被踩上了一个黑印,那高明微咽了咽口水,几乎是颤抖着说道。 “恭…恭迎大公下轿…” 那红袍官人微踩了踩,却是说道。 “还是不稳呐…” 说着,便自顾自下了轿,命人将那被汗水浸湿的高明扶起,微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高大人受惊了…” 那高明勉强扯出一丝微笑… 你猜我为啥受惊? 紧接着,便由几位羽林卫领头,率先进入府苑,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方才回报说道。 “启禀大公,府苑一切如常…” 那红袍官人背着手,面上掩着一个傩面,向那高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二人这才进入了那府苑,而后这附近的羽林卫便开始了清理街道… … …… 人群中,赤华一直紧紧盯着那个红袍官人,一直到他进了府苑,方才作罢… “赤华?赤华!愣什么呢?走呗~” 赤华被那祝余吓了一跳,而后懵懵的说道。 “啊?!去哪儿?” “去楚人馆看那个新来的老板啊~顺便吃个午饭~” “啊,哦…” “你怎么了,看着好像不高兴…不是见到那红袍哥了嘛~” “没有,就是…感觉怪怪的…诶呀,也说不上来…” “算了,走吧走吧,去楚人馆罢…” 几人一数人数,好家伙…长留又丢了…这家伙,准是又跑去干老本行了… 就这样,祝余领着小心翼翼的方荀,乐风揽着心事重重的赤华,几人便径直向着那楚人馆进发了! 人都道这青枫浦有三大好去处: 一则是那万盛场,是这青枫浦最大的赌场,有人在这里一鸣惊人,也有人在这里败家亡业,真真是“一掷平生转若骰,万两黄金万两血”; 二则是那唤作“销魂窟”的春风院,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都想一尝其中风月,有诗叹曰:“十里春风销骨处,半折花月半折腰”,其中美艳可见一斑; 三则是那被称作“折骨洞”的楚人馆,这楚人馆却是不伦不类,既做酒楼生意,也出戏曲排唱,而最单单的,这里还是个“男人馆”,专为服侍那些个贵妇名伶而设,与那春风院做的同种生意,却赚的两样钱财…俗谚有云:“一场烟花戏,情乱楚人中” 第65章 玲珑 话分两头,楚人馆这边。 一位长相俊秀的玄衣男子轻轻叩响了门扉,开口问道。 “白先生,一会儿有新戏排演,您要去看看嘛?” 那里屋一阵窸窣,接着便见一个身披雪亮白袍的男子出了来,正是系着腰侧叩带,只听得他随口说道。 “新戏啊,走,陪我去看看…” 那玄衣男子隐晦的瞟了一眼那白先生的脖颈与腰身,只觉心脏砰砰直跳… 好…好漂亮…的白先生…简直就像是一块十全美璧… 当然,为来人之姿容折服是一回事,如何管住自己的眼睛行事又是另一回事儿… “没见过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玄衣男子一愣,忙低眉回答说。 “小的叫做沈元良,原先是后厨打杂的,因着副管事出了差事,遂由我服侍白先生…” “嗯…知道了…” “先生叫什么名字呢?” 那白先生一愣,转眼瞧着那沈元良,眼中幽邃一片… 那沈元良一愣,忙开口说道。 “小的是新来的,之前馆内诸多同人都称呼您白先生,所以小的也就跟着叫了…大人说不说都可…小的不敢冒犯…” 这番话说得倒也诚恳,只是与这沈元良方才小心谨慎的模样不甚相符,那白先生收回了视线,漫不在意的说道。 “白十一…” 那沈元良跟在那白先生身后,眼睛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玉人腰间悬着的一根横笛,通身漆黑的模样,看着似乎还蛮重的… 二人七转八转来到了那一处单独的雅间,这里是楚人馆老板和馆内贵人才能单独享受的雅间… 那沈元良正欲开门,却忽地从那二人身后传来声稀罕声响… “啧啧啧,楚人馆何时有了如此美色了?小倌儿,你要价几何啊~” 那白先生并未去管那身后言语,只是,忽然一只手搭了上来… 他转头看去,却是一个浑身肌肉,身材火辣,古铜色面皮、扎着一根高马尾的女人,那女人一身的猎装,浑身上下戴着些犀角虎尾的装饰,整个人却是比那白先生还要高半个头… 那白先生眼角一抽,心下暗叹道…这是什么怪物… 一旁的沈元良忙上前打哈哈说道。 “诶哟,这不是虎牢山的玲珑姐姐嘛~” “这位是我家新来的老板,不上座的。” 说着,他便要去分开两人,哪知那玲珑死死抓着… “呵,我管你上不上座,今日老娘看上你了,随我回去做个山寨老爷如何?彩礼随你开!” 一旁的沈元良忙说道。 “玲珑姐…不…” 话还未说完,那玲珑的随从便一掌袭来,欲要控制住那沈元良… 哪知,却忽然被一柄利刃贯穿了手掌! 那沈元良劫后余生忙躲到了那白十一身后,问道。 “先生,要不要叫人来?” 那白十一也不答话,只是拿起腰间的铁笛,使了一个力道,便将那玲珑搭着的手弹开… “楚人馆欢迎来花钱的贵客,可若是有人敢动我的人,那也别怪我楚人馆不讲道理…” 说着,他便扔出了一包解药,扔到了那被刺穿手掌的随从身旁,开口说道。 “喏,解药…” 而后,他便转头看向那个高自己半头的女人,笑着说道。 “这位玲珑姑娘,在下不卖身,若是虎牢山想与我谈谈合作,自无不可…在下恭候…” “可若是来闹事的,我楚人馆也不是吃素的…” 说着,那白十一拍了拍手。 紧接着,自那楼底下,便有无数披甲带锐的将士,涌了上来…堵的四周水泄不通… 那玲珑皱着眉头看着这些将士… 羽林卫… 这新来的老板,还是皇家的背景… 旋即,她哈哈一笑说道。 “白老板误会了,本姑娘方才是看错了眼,这下可是看清楚了…不甚冒犯,万望白老板恕罪呐~” 说着,她便拿出了几叠银票,笑着赔礼道。 “虎牢山的一些心意,改日还有大礼上门,白老板莫要推辞啊~” 话虽如此,但那玲珑的眼神却是赤裸裸的盯着那身前的白老板,活像是饥饿许久的野兽看见了一只肥嫩的大白兔… 不过… 白十一可不是什么大白兔… 他笑着看着这对面高自己半头的玲珑,眼底闪烁着一丝丝的阴毒与狠辣… 哦…虎牢山…匪患猖獗…呵呵… 第66章 撩人 白十一直对上那玲珑赤裸裸的眼神,笑着问道。 “都是开门做生意,何苦彼此为难呢~” “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姐姐也是这地头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如与我一起看会儿我楚人馆排的新戏?” 那玲珑眼底闪过一抹幽深,呵,好个白老板… “老娘…呃…本姑娘…叫玲珑,无名姓,乃是虎牢山大当家的~” “还未请教白老板高名?” “呵呵,见过玲珑当家,吾不过一介贱名耳,本人白十一…” 说着,那白老板便稍稍一挥手,遣散了那四遭的羽林卫… 玲珑这才松了一口气…毕竟此番只是入城游玩,若真的还要动刀动枪,未免得不偿失… 正这般想着,却见那白老板做出了一副请的架势,开口说道。 “玲珑当家应是我楚人馆的常客?这一番,倒是我这个新老板不识抬举了~” 玲珑目光闪烁的瞧着那白老板宛转的腰身,几乎每一下都在撩拨心底的无名烈火… “却不知,那上一任老板…” “哦,剁成馅喂狗了…” 那白十一话说得漫不经心,好似只是一件平常的事情… 这边玲珑微眯了双眼,试探问道。 “白老板倒是干脆,也不怕崔家找上门?” 崔家,青枫浦崔家…当今那高明高府衙也不过是他崔家的上门女婿罢了… 那白十一把玩着手中笛子,浅笑说道。 ”那我可是巴不得呢~“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坐到了那玻璃幕帐之前,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整个戏台上的演出… 当然,下面也可以看到那顶上面坐着的二人…一位是那虎牢山出了名的恶徒——人称母大虫的玲珑。另外一位,莫不是最近这楚人馆新任的白老板? 呵,这白老板长得倒是不像是老板,像是出来卖的~ 下面吵吵嚷嚷,都藏在那戏曲唱声里去… 不过,却是有人急不可耐了… 在那下首第一位的位置,坐着一个身着锦衣玄袍的美妇人,那妇人一双剪水明眸如水波荡漾一般,映入了那正在上座饮茶的白老板… “呵,装什么清高,不都是出来卖的,你又能贵到哪里去呢?” 这般想着,他便向身边丫鬟耳语了几句,前去准备了。 … …… 在那上座,白十一慵懒的饮着茶水,低眉看着那场上的演出~不时抓过几颗蜜饯来解解馋~ 可这番举动,反倒是馋坏了一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玲珑,她低眉瞧着那一旁的白老板,那如银练一般的身段,不时的墨发摇曳,一口丹唇却是比那蜜饯还要香甜… 直教人百爪挠心! 玲珑强压着火气,手微微颤动着去拿了一颗蜜饯,便是不经意间与那白老板碰了一下,都感觉如电光流转,浑身酥麻… “玲珑当家觉着这戏如何?” “妙,妙不可言…” “哦?妙在何处?” 白十一转头瞅了眼那玲珑… 嗯?不是,您确定您看了戏?搞这半天,这一双眼都快直勾勾的把我生吞活剥了不可~ 白十一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 开玩笑,我现在就是她涂在鼻尖的蜜,闻着甜味,舔不及半口~ 正在此时,那门外有人叩响了门扉。 “白先生,有人送了您一封信和一杯酒…” 白十一有些诧异?送我?旋即便开口答道。 “放进来吧…” 他大约能猜到那是什么信,混着美酒送来…呵呵… 那信与酒被一并送了进来… 白十一也懒得看,正欲将那信扔进旁边放果核残羹的盘子里… 忽听得旁边那玲珑问道。 “既是信件,白老板不看嘛?” 她自然不是好奇,只不过想找个由头与那白十一说话,毕竟,他说话时候,喉结像是一颗莹润的明珠一般上下滚动,十分的撩人… 第67章 瘾虫 “呵,许是撩拨与勾引的信件,还混着一壶美酒送来,真不知是瘾虫上身还是馋虫入脑~” “总归还是送来了一壶美酒,既然是美人好意,白老板竟然如此绝情?” 那白十一瞥了那玲珑一眼,笑着说道。 “既然玲珑姐姐这般好奇,不如拆开为我念一念~” 玲珑看着那良人微微露出的锁骨,如同一湾明月荡漾的水潭,直让人魄散魂飞,心襟神摇! 她微转了转眼眸,笑着说道。 “为人念信可有酬谢?” 她低眉觑着那白郎官,好似一头巨熊低头舔着流蜜的野蜂窝,眼底充斥着渴望与侵略性。 “呵,你要真能念出来再说~” 那白十一自顾磕着瓜子,等着那身旁人念信。 “呵,一封信而已,有什么不能念得!” 那玲珑直接拿起那封信,撕开之后,大展了开来,开口念到。 “亲…” 嗯?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信,嘴里却刚蹦出来一个字就歇菜了… 这…这这这…到底是女儿家,怎么会有人写出这般淫邪秽乱之言… 饶是那玲珑久经了杀人越货的勾当,可面对这般侮辱挑逗之言,也是不禁红了脸… 你麻麻的,这贱蹄子写的什么东西! 这种话,便是闺房儿女也不会这么放肆啊! 白十一忍着笑,自顾自摸着手边的笛子,开口说道。 “还是扔了吧,这种信,我一日不知要收到多少封。” 这边那白十一正要再拿一颗蜜枣,却是突然被那玲珑抓住了手,他登时脸色一沉,抬眼看着那玲珑说到。 “玲珑姐姐是抓错了?” 却不知那玲珑两只手一齐抓住了那白十一的手,诚恳说道。 “白老板,这种烟花之地哪里是你能待得,不如与我回山寨,我让你当山大王!” “舍其整日被这些…”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白十一挥手打断了。 他慢慢起了身,拿过了那封信,看了看是谁送的,浅笑着说道。 “玲珑姑娘,你未免太看低了我…” 说着,他挥了挥手,命人将那幅玻璃幕帐升了起来。 下面听着声响,都回头看着这高座之上的美郎官,不知是要做什么。 那白十一缓缓舒了舒筋骨,扭头冲着一旁那玲珑说道。 “借把弓箭。” 玲珑不知他要做什么,便命人取了一副给他。 只见那白十一挥了挥手,那台上诸多戏子一一行礼,方才退场。 场间一阵寂静,都看着那高座上的白十一。 “方才有位客人送了我白十一一壶酒和一封信…” “酒是有人喝了一半的,信上面满是污言秽语…” “却不知,崔夫人这般作弄于我,有何贵干呐?” 听了那白老板说话,场间顿时将目光投向了那最前排的首座,那位锦衣华贵的贵妇人,正是当今高府衙的正室——崔玉梅崔夫人。 “嗬,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白老板这般天资卓越,如何不肯与我一度良宵?” 人群里面都是一阵窃窃私语,在那不远处,几个小孩挤在一桌,却是那祝余几人。 “诶哟,有好戏看了~” “这崔夫人惯常不自爱,当着众人面就要约那白老板一遭…真是不知廉耻。” 一旁的赤华也不说话,只是呆愣愣的看着那高座之上的白老板… 白十一也不管周遭嘈杂,只是一脚踏在那边沿上,拉弓搭箭,一气呵成,而那准头处,却是正对着那崔夫人… “崔夫人,您也是三四十的一方正员夫人了,这般不知廉耻,是要作甚?” 那崔玉梅有些心慌,但还是站起来骂道。 “你这贱男人,开个男人馆,还在这里立牌坊,你若是嫌价钱不满意,老娘再给你开高些!” 她这话稍微带着些颤抖,因为那白老板第一天入主楚人馆便将那前任杀了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可奈何终究是美色误人,一时间心猿意马,便做下了这等蠢事。 “崔夫人,今时不同往日,我白十一侍奉的是当今庚申公,即日起,楚人馆便是我家公侯的产业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拉着弓弦的手一松! 那根羽箭如飞鹰略地,不过刹那便射了出去! 第68章 主家 不过刹那,那羽箭便射碎了那桌上的酒壶,那碎片溅了一桌… 下面稍微有些骚乱,若非看到那白老板只拿了一支箭,可真是要被吓得四散而逃了… 那崔玉梅咽了咽口水,腿脚微微打颤…她抬眼瞧着那白十一,眼底尽是恶毒与怨恨… “不好意思哈,有个蚊子,我楚人馆向来是为主顾着想的,还望崔夫人见谅~” 崔玉梅面色阴沉无比,她很确信方才那白十一真的动了杀心… 呵,贱男人,早晚让你… 她一挥袖,也不说话,只是带着小仆婢女离了场… 临走时候,还一脚踢翻了旁边摆着的一盆幽兰… 四周人都不敢动,既不敢去触那崔玉梅的霉头,也不敢惹到上面那位白老板的雅兴… 见那崔玉梅离去,白十一向着那场间众人恭身一拜说道。 “白某惭愧,扰了诸位雅兴,今日场间花费,一应半价,还望诸位主顾…海涵~” 话毕,那玻璃幕帐渐渐垂了下来,那戏台之上,演员一一出来,继续着方才那没唱完的新戏… 伴随着一阵唱词打板,场间又逐渐恢复了些许… 不过人们聊的,却难免多了一个白字… … …… “多谢玲珑姐姐的弓箭,那支箭稍后我会命人取给你的…” 那玲珑接过了那白十一递过来的长弓,颇有些另眼相看的感觉,不禁问道。 “以白老板的眼界格局,何必屈居在这男娼馆里…” “玲珑姐的好意,白某心领了,只是我已然是庚申公的麾下,自然不能再心系他处,这楚人馆也不过暂时领管几日…” 玲珑低眉看着那一身白衣的白老板,沉吟说道。 “无论如何,本姑娘方才所说之事,字字真心…若他日白老板不幸流落了,我虎牢山总也还算你的一个归处…” 那白十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若真有那一日,还望玲珑姑娘…不要趁人之危才好…” “……………” “嗯…不好笑嘛~” “你特么,你还挑挑捡捡起来了,老娘就趁,就趁!你最好别被老娘捉住!哼!” “走!” 白十一摸着鼻子,好家伙,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玲珑姑娘别忘了拿走那支箭…” “知道啦!” 那几人直接起身离去,白十一想了想,要不去送送? 正这样想着呢,那门又打开了… 却是那玲珑又折返回来,一脸鄙夷的看着那白十一说道。 “哥们,虽说你有些自恋了,但架不住你还确实长得好看,所以啊,你特么给老娘记住,小心别落老娘手里!早晚把你弄我床上!” 一通话说完,那玲珑啪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白十一摸了摸鼻子,不禁问道旁边站着的沈元良。 “不好笑嘛?” 那沈元良一脸僵硬,不明所以的说道。 “白先生指的是?” 绷,暴击! 白十一深感自己的笑话功底之薄弱,一脸挫败的走了出去… “白先生不再看会儿?” “不了,没心情,拾掇一下,你和人去把下面也收拾收拾…” “好…” 与此同时,那高座旁边另一间厢房里。 有一个身着玄袍的男子正饮着茶,轻笑着说道。 “呵,好一个…白十一啊…” “主家,要再盯着嘛?” 那男子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不急,崔家都不着急…我们且看戏罢…” 那男子抬手拿起了一旁的一幅画像,上面却正是那戴着傩面的庚申公… “你…到底是谁呢?” 第69章 符箓 东州,张府。 “吱呀~” 伴随着那声沉重的开门声,那一股腥臊的臭气扑面而来! 张聿之虽然拿着湿布掩着口鼻,还是难免有些想吐的冲动。 那味道,简直就像是积攒了数月的脓血和着一股骚臭味道,直挠人喉咙。 “唔呃…” 便是周政这见多识广的,也难免皱了眉头。 两旁军士清理着尸身,大约拾掇出来一条能走的通道,顺着那腥臊味一直往前,映入众人眼前的却是一口水井,那水井表面布满了干涸的血迹,只是那么幽幽的杵在那里,那一股浓烈的腥臊味道便是从那水井下面传出来的… 周政吩咐几个军士拿个木桶来,打一桶水看看… 趁着那几人忙活的时候,张聿之便问道。 “致和兄,那苏媚娘…” 周政回头看了一眼那右相大人,颇为无奈的说道。 “既然和槐安侯有关系,自是不能放任不管…” “可若是留在身边只怕会有祸患…” “等今夜过后,聿之兄与我联名上奏…奏请陛下定夺罢…” 那张聿之略一咂摸,不禁问道。 “此法虽是稳妥,可难免让陛下觉着我等办事不力…” “这样,我今夜草拟几个方案,连带奏折一并上交罢…” 周政颔首,答道。 “可…” 此时,那一边的军士见这二位大人说完了话,便来回报道。 “二位大人,那水井里面捞出来了些东西…呃…有些…瘆人…” 周政与张聿之彼此对视了一眼,张聿之紧了紧衣袍,翁翁说道。 “我就不看了…致和兄要看嘛?” 周政略微揉了揉眼角,叹了口气说道。 “都捞上来了,权且看一看罢…” 跟着那军士指引,那水桶由一块黑布盖着,周政正要掀开,却见旁边几个军士端过来一个瓷盆… “这是作甚?” “以防大人您身体不适…用来呕吐的…” 周政只感觉额头青筋狂跳…这… 他不禁问了问一边那领路的军士,问道。 “里面是什么?” “回大人,好像是一颗腐烂的女人头…但是上面画着各种奇怪的图案…” “为什么是好像?” “方才捞上来的刘二看了一眼,吐得虚脱了…刚带走…我等只是远远的看过一眼,略有些模糊…” “那这黑布?” “这是刘二的衣服…他晕倒之前强行给盖住了…” 周政感觉自己有些后悔了…要不…不看了? 算了,还是看看罢…说是画着些图案,说不得能看出些什么来… 他拿起了一根树枝,将那黑布挑开… 霎时间,一股腐烂到泡脓和着腥臊的气息爆发开来… 周政感觉自己今天一天都不会有什么食欲了… 那是一颗浮在血水里面的女人头,头发死散开来,像是一朵水中的花,水面浮出那女人的眼目口鼻,一层尸油漂在表面,那女人面皮上面已经泡满了脓疮,有的裂开流出了黄白之物…有的鼓鼓囊囊的像是一个豆包…她的嘴巴紧闭,像是被人缝住了…眼中泛着惨淡的眼白,似乎也有被人戳瞎的痕迹… 此外,隐隐约约,可以见到,那女人的脸面正中央拿着红墨画着一道符箓… 上面隐约可以看出写得是…“奉勅令山尸煞渐耳”… 第70章 世道 “镇尸坐起符…” 周政忽然想到了那东州乡里那个被钉死的手掌…这手法,颇像是…古商的人祭… 他面色凝重的将那人头盖住,复走近了那一口水井…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直冲面门… 从上面看不清楚下面的情况…但是这水里,却是隐隐约约的漂着几个不明物体… 人首堕井,这是…祭雨的法子…说起来,东州之前貌似是遇着旱灾,最近倒是连天的阴雨不断…即便是现在,那一天的阴沉也未散去… 周政微抬了抬头,看着那绵亘到天边的乌云…半丝阳光都难进来… “致和兄,可有发现?” 周政回了回神,摇头说道。 “有些猜测,还须等李长风今夜回来…才有定论…” “好…” 此时此刻,二人不知为何,都不是很想说话… 这东州的阴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 …… 东州城内,一处安置灾民的棚子。 那苏媚娘一个人蹲在墙角,右眼包着一块白巾,已然不似当初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而她却只是一个人抱着那锦盒,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喃喃哼着。 “顾盼…云深,喜鹊银桥…筑。” “千载…多情殊…作古。断肠人物…风烟路。” 路过的灾民看过那小女孩一眼,也只当是个疯子罢了… … …… 东州北,一处庄子里。 李长风骑着快马奔来,一路溅起些泥水… 这一路上,他是越看越心惊… 曾经谈笑热闹的庄子里,此刻却沉寂的像一处荒郊…路上雨水积了一摊又一摊…那水,衬着天光,却漂着些油腻… 他心知这家中只怕是已经遭了劫难…可他还是想要再看一眼…去亲眼看上一眼… 而这一切,一切的心存侥幸,都在他回到了家宅的那一刻彻底崩溃… 只见,那院门大展开着,随着微风轻轻的晃动,这院子里遍地是腐烂的尸首…他颤着手一一翻开… 不是…不是… 她逃走了嘛…还是…这个男人沉默着,就这样麻木的翻找着… 待到了家中…推开了那扇半掩着的木门…他径直愣在了原地…那是…那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他跪了下来…李长风…这个沙场上身经百战的战士…此刻却不争气的流下了泪… 在那房中…床榻上面躺着一个孕妇…她用双手紧紧的抓住那一杆捅破腹部的长枪…满床都是干涸的血迹…那妇人不甘心的大睁着眼睛…嘴角的血迹粘黏到了床榻之上… 尸体已然僵冷…李长风起身为那母子二人收了尸… 不过数月光景,一场征战…却已是天人永隔… 他想哭,可那股酸涩与无名怒火烧灼着他的喉咙…烧灼着他的心肝… 呵,若是那两个官老爷查不出个究竟…我也必然,为你们报仇… 他在后山寻了个地方,在那挖出一个坑洞来…将那草席包裹着的母子二人草草掩埋… 他手中紧紧握着那发妻最后的遗物…那是一只给小孩穿的绣鞋…她只缝了一只…还没来得及缝第二只… 东州的天,终究还是下了雨,随着一声霹雳的爆响!那雨,漫天的雨,倾倒下来… 李长风披上蓑衣,纵马疾驰在那林道里…大雨模糊了他的身影…也模糊了这东州的世道… 第71章 长生 “主家,那庚申公自打入了府苑,便闭门不出,对外只说是修炼术法,谋求长生…” 偌大的房间里,一个身影缓缓从那妆镜台前起身,一边简单束着头发,一边开口说道。 “长生?来我鬼都寻长生…” 那红袍女子微微整理着衣袍,眼中淡漠无比,只是随口问道。 “听说楚人馆来了个白十一?” “呃,是,据说是那庚申公的门下,带着一众羽林卫强行将那楚人馆收做了公产…” “听说玉梅姑姑也在他手里吃了亏?” “嗯,二人确实起了些冲突…” 那女子拾掇了一下身上衣物,浑然一样江湖女侠模样,腰间还配着一条环刀… “呵,你也不必瞒我,该如何处理,姑姑她自有手段,我等倒不必强自出头,反遭人怨…” “可那楚人馆之事,各方可都等着主家您的吩咐呢…” “整日打打杀杀,还做不做生意了…既然是官家的人,自然都可以谈嘛…” “寻个时日,我去奏请那庚申公…” “主家,您这身打扮是…” 那女子紧了紧衣领,面上笑容天真无邪,笑着说道。 “陪人…演戏…” … …… 连日倒是无聊,白十一将那楚人馆的账册翻了翻,大约都是些日常开销… 顺便命人将那架子上的书籍都换了,一一换成了经史子集诸门经典…犹记得那沈元良反复确认了几遍才一脸茫然的去买了书… 话说回来,那银子与拜帖应该是送到了,估摸着时日,今日是该去见一见这位尺二秀才——“都良”了。 白十一伸了伸懒腰,换上了一身青衣,毕竟整日穿着白衣,不耐脏呐… 他简单一做装束,便拿了把伞出了门… 虽说这青枫浦眼下不曾像是有雨,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到底是入秋了,雨来得勤快,多少防备着些… 白十一走在路上,迎面遇见一个身着红袍的女子,估计是来这里的客人罢…虽说将到了中午,不过也有来此住宿吃饭的…他也并没有在意… 白十一本想直接离去,却奈何那红袍姑娘忽然住了脚步,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脸面,眼中不知闪烁着什么诡异光芒… 白十一正待要走,却被那女子直接拉住了衣袖… 他一愣,转头疑惑的看向那姑娘… “干啥?” (歪日,不会遇上女流氓了罢…) 那红袍女子笑眼吟吟的说道。 “在下崔玉朝,第一次来这地方,敢问兄台,这是旅舍嘛?” 白十一将自己的衣袖扯了回来…这小姑娘攥得还挺紧… “这是旅舍,不过也是饭馆…是男娼馆…” “崔姑娘要是想去寻个住处,再往前走也有正经旅舍,不必在这烟花地里兜转…” 白十一正要离去,却被那崔玉朝又拦住了去路。 “你说这是男娼馆…你又刚从这里出来…莫非你…” 白十一面色一抽,这小姑娘怎么问东问西的,一看就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而且还姓崔…须得多留个心眼… “我就是个吃饭的,姑娘若是无事,可能放我过去了?” 第72章 疑窦 见那白十一似乎有些忍耐不住,崔玉朝敛了敛眉目,笑着说道。 “可以可以,多谢兄台指路…” 白十一见那崔玉朝让开了路,也不客气,直接就离开了… 崔玉朝看着那“白十一”额头上的红梅印记,一脸玩味的看着那远去的青衣男子。 “呵,别人认不出你这印记来路,我还认不得嘛~” “好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啊,我的秦大公…” 那崔玉朝本想来会会这白十一,却不曾想,遇见了正主…那正主在这里…府苑坐着的那位,又是谁呢? 这般想着,她便换了去路,径直向着那府苑奔去… 不过多时,公侯府苑。 崔玉朝坐在那大堂上,饮着热茶… “崔主家稍候,大公马上过来…” 崔玉朝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轻轻答了一声。 “嗯…” … …… 人未等到,却是等来了一阵弦音… 那声音自那大院中传来,幽幽凄切,却又暗含杀机… 押着那弦音,有一道声音兀自歌唱道。 “舞蹈尘寰一盏火,顿开天性紫霄空。西风零落吹红雨,折羽凤凰叫老龙。填海补天伏万岁,断崖裂索竟英雄。上悬古木十方梦,一触江山不大同。” 崔玉朝暗暗听着那声响,不觉起身向外看去,只见得那一座五人合抱的梧桐树下,一位身着红袍,头戴傩面的男子正是边弹边唱,他披散着头发,活像一个疯子,又好像一个仙人。 “沉骨风吹千人面,销魂雨打几度心。池塘青绿连香腐,金殿辉煌剪火新。蒙昧青天湿眼目,淋漓草木俊精神。离人抱月和风死,暗海长天一断魂。” 那声音顿转而销魂,又变得苍凉而悲苦,是世间离人在对月诉说自己的遭逢,又是满堂花木淋漓尽致的悠然一叹。他手中琴弦微微颤动,像是千万年来的第一声呜咽,那人依旧唱着,像是天地间只有他一人… ”嚼玉饮金何不语?凤霓龙甲半声哀。予从琼宇三十岁,露草秋风布太白。梅子纤歌无任意,桃花乡里月从来。寒风月影弗仍赏,玉锁天门为顿开。” 此时此刻,崔玉朝好似看到了一位独自饮酒的老人,他的眼中遍布沧桑与璀璨,她只是默默听着,这词虽还不错,却是限制了这大公的一腔情深…水满则溢,月满则亏…那琴音似乎将到了尾声… “一捻昆仑沧海变,十分太岳九州轻。金津溅起银花火,云气漫弥赤日蒸。青眼复怀明月照,断襟殊惹酒觞倾。百年孤苦无依靠,运转时来笑太平。” 在此,琴声顿改,一扫积怨,犹如困龙飞天,彩凤翱翔,带着淡淡的愁意,那一曲高歌到了终局… 崔玉朝倚靠在门墙,一脸好奇的看着那红袍官人… 只见得那红袍官人一曲奏罢,抚琴起身,转过身来看着那崔玉朝,笑着问道。 “崔主家,无易有礼了…” 说话的同时,他还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那一副与那白十一相同的面皮,只不过,多了道伤疤… 崔玉朝愣在了原地,她皱着眉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他就在此处,那刚才那个…不对…也不对… 崔玉朝有些混乱…怎地这二人一般模样… 那秦无易擦了擦手,含笑问道。 “崔主家这是怎么了?无易惹您不高兴了?” 第73章 金银 崔玉朝紧紧盯着那披散着头发的秦无易,只觉颇有些晕了,到底哪个是真的? “无事…” 秦无易看着那一脸僵硬的崔玉朝,心底虽有些疑惑,却也无甚所谓,这崔主家怎的神神叨叨的… “堂中闷扰,崔主家随我来院内歇凉罢…” 既然弄不清楚,崔玉朝权且按下心中疑问,应答道。 “好…有劳秦大公了…” 不过多时,二人便相对坐在了院内石桌左右。 “早听闻大公乃天上人物,今日一见,却是那流言谦虚了…” 秦无易并不应承,只是懒懒说道。 “崔主家也是少年英姿,不过廿四五的年纪便能将这整个家业治理的井井有条~” “崔主家懂琴否?” “不懂,只懂些经略武术云云…” “崔主家,信长生否?” “鬼神在上,不敢妄言…” “慎重恭敬,鬼神自会庇汝…可若暗度陈仓,明修栈道,便是老天爷也搭救不得…” 崔玉朝微抿了口茶水,只是赞道。 “大公教诲,我崔家自是铭记在心,说起来,这茶叶却是少见的京中优品…” “所谓饮茶者,修身明性之术而已…” 崔玉朝并不客气的吃了几个糕点,却是像老友一般,与那秦无易攀谈起来… “外界都说大公要寻长生?” “这长生,邈邈茫茫,寻不得,却也离不开…” “人都道你这青枫浦是人世鬼都…却不知,何处有妄?” “如大公所言,所谓鬼都者,无外乎外人痴言耳…” “西北有楼,直入云端,人都道是仙楼…可也实际上只是茫茫幻象…槐安一梦耳…” “青枫浦是鬼都,不过是因为出了些离奇事儿,外人嚼舌,也便谬传了…” “人惧者曰鬼,人敬者曰神,人崇者曰圣,人迷者曰仙…” “听说你青枫浦,匪患严重…境内虎牢山匪恶猖獗…” “大人要剿匪?那我崔家自是愿为先锋…” “不剿,剿匪寻不得长生…” “不过,也不能不剿,不剿,也寻不得长生…” “大人若要长生,我崔家自有天材地宝相送…” 秦无易摸着那面玄色面具,眼光微闪,笑着说道。 “我要的长生,你给不了,需得我自取…” “大人这话,玉朝糊涂…” “崔姑娘,是去寻那白十一的?” 崔玉朝眼眸微闪,心知那楚人馆之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自是不能隐晦,便开口答道。 “大人若想要我崔家产业,我等自当拱手奉上…” 秦无易也不答话,只是问道。 “听说令尊掌着那万盛场?” “家父身体年迈,不过挂个名头罢了,实际经营都是下面人去办…” “也对,毕竟,万盛场只有管事,没有老板…” 崔玉朝顿时面色一沉,却也不好发作,只得说道。 “大人好歹是一方公侯,如此欺压我崔家…意欲何为?” “主家这是什么话?无易几时欺压你崔家了?” “你既有赌场的生意维系,便应命剿匪去罢…我会让府衙的守备配合你的…” 崔玉朝又疑惑了,让我去剿匪?这… “是…” “崔姑娘,长生…可是要金银的…哪里有…不耗金银的长生呢?” 第74章 修心 崔玉朝敛了眼眉,伏首问道。 “什么时日?” “一月…” “大人也不怕…” “哦?你怕嘛?” “玉朝自然听大人的吩咐…” “呵呵…” 秦无易起身伸了个懒腰,兀自说道。 “长生呐…长生…” 紧接着,他便将那腰间挂着的面具戴上了,懒懒开口说道。 “崔主家还是来得匆忙,待三日后的饮宴,再来不迟…” “哦,令尊若是赏脸,希望也能拨冗前来…” 崔玉朝看着那离去的红衣官人,只觉更是琢磨不透… 这院子里的秋风吹下几片枯叶,是该要到了那万物萧杀的时节了… 那秦无易戴着面具一步步走向深院,待开了房门… 便见得一个女子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衣服,正是坐在床边…却是那苏幕遮… “有劳大师了…” 那“秦无易”微笑着将衣袖一掩,却是那身子也胖了些许,面容转眼间变化,变成了一个老和尚… “阿弥陀佛…老衲达缯…见过小施主…” 苏幕遮起身接过那面具,复给自己戴了上。 “他何日回来?” “秦先生说,三日…” “好…” 此时,屋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师傅,时候到了,该南下了…” “好…” 达缯与那苏施主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那屋门打开,却是那度入空门的花朝…达缯看着眼前那花朝,不禁想起了当时他与自己说的话… … …… “大师,我这残缺之人,也能度入空门?” “花居士,这世间,只有一种人我佛不度,便是那心地残缺之人…” “花居士虽然身样残缺,却是个透彻心地…” 那花朝一边被那达缯剃度,一边眨着眼睛问道。 “师傅,什么叫心地残缺?” “秦施主便是了…心地残缺者,业火沾身…苦海无边…” “如他一般人物,那屠刀却是想放也放不下了…” “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放下?” “难不在恶人成佛,难却在放下执念…” 花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翁翁开口说道。 “师傅,你也有执念嘛?” 那达缯的手一顿,却是笑着说道。 “有啊,为师也不过是一个…俗人罢了…” “师傅想做什么呢?” 那达缯笑而不语,只是为那小和尚擦了擦头。 “小居士长在深宫,心地玲珑,我便为你取个法名…就叫…明心罢…” 花朝愣愣的看着那镜子中的自己,只是抿唇一笑。 “好…师傅…” 达缯想着那明心方才说的话…也只是看着那镜中的自己…骨发衰老…眉目枯朽… 这…便是你达缯自认为的相嘛? 达缯这样问着自己…无相之法…当真…无相乎? … …… 在那南下的官道旁,师徒二人兀自走着… “师傅,此番南归,是要做什么?” 达缯抬眼望着那南方的山脊,眼中明光闪烁。 “东州将有巨变…我二人此次南归,便是…为国除害…” “出家人也能杀人嘛?” “明心,为师不是出家之人,我还有尘缘未断,自然不算破戒…” “且…修行一道,只在修心而已…惩奸除恶,亦是修行法门…” 第75章 小桃 东州自那次屠杀之后,便被边军接管,日夜清理着死尸与污垢,在经历一番洒扫除秽之后,方才能勉强住进灾民去… 苏媚娘躺在小孩堆里,怀里紧紧攥着那方绣着诗词的手帕,她的锦盒早被人抢了去… 只有这手帕,沾了些血,看着就是个不值钱的… 他们说,能在北旻见到大哥哥…我认得他,他总是一身红袍…非烟姐姐也说,大哥哥会安然无恙的… 等再攒些钱财,便去北旻罢… 苏媚娘紧紧攥着那方手帕,手帕的边角处,小小的纹着一个“桃”字… “小桃,入了我春楼…自然要学些吃饭的手艺…” “便先改个名字罢,以后你就叫媚娘,苏媚娘…” “好…媚娘记住了…” … …… “嘿,听说了吗,前些日子办诗会,秦公子作了首词呢!” “什么什么?!快给我看看!” “一霎烟花封玉树…” 在那角落里,苏媚娘只是静静的听着姐姐们说话,然后记下了那首词… 阿娘教过我刺绣的工夫… 自那以后,苏媚娘常常一个人在手帕上面刺绣,遇着不会的字,也只是问人,就这样…一个字一个字,一针一线,她绣好了这方手帕… 大哥哥会喜欢嘛? 她这样想着… 只是,天不遂人愿…很快,她被人赎了出去… 不过几十两的银子,她就成了那家商户的女儿… 说是女儿,不过是童养的媳妇… 那商户家的老爷玷污了自己…自己差点就死在了床榻之上… 那天,她安静的躺在床上… 阿娘…当时,也是这么痛苦嘛?没有人回答她… 自那以后,府里面人人都能侵犯她…她成了府中女眷口里的狐狸精… 她只是颤抖着…蜷缩着…不敢做声… 家母也讨厌她…让人刺瞎了她的一只眼睛… 自那以后,便没人再理她… 他们改口谩骂,说她是丑八怪…说她是小瞎子… 她一个人躲在柴房抽泣,泪水顺着伤口滑了下来… 血与泪流成了一道可怖的面容… 她诅咒他们…怨恨他们…她像一缕流落他乡的鬼魂… 第二日,那血从门板里面渗了进来… 她愣愣的走在这个大院里…到处都是那些人的尸体…她看见那个老爷被人剖开了五脏六腑…家里的主母被人割去了手脚… 她依旧那么安静…像一个木偶一样… 所以,我又无家可归了嘛?她坐在血泊中,从怀里拿出了那方手帕… 却忽然被人抢了去! 她立时站起来,看着面前与他差不多大小的男孩,生气道。 “还给我!” 那男孩穿着一身黑袍,只是幽幽的看着那手帕上的诗词… 他一抬手,苏媚娘以为他要打自己,忙捂住了头… “还你…” “你为什么会有这首词?” 那男孩冰冷的说着话,眼神紧盯着那苏媚娘… “这是我恩公写的词…我要送给他…” “恩公?” 苏媚娘并没有再说话,只是那男孩自我介绍道。 “我叫绮罗,是你恩公的人,跟我走罢…” “恩公在你那里嘛?” “不在…公子在北旻青枫浦…” “那我去那里找他…” “你一个人走不到北旻…” 苏媚娘抬眼看了看那绮罗,不禁问道。 “你要帮我?” 绮罗看着这个瞎了一只眼的小女孩,笑着说道。 “你也要帮我…” 第76章 初见(一) 青枫浦,一座小院前。 白十一看着眼前这破破烂烂的小院,真就是只管个遮风挡雨,权当作家徒四壁了… 饶是如此,那左右两侧也挂了两条木板,上写着一副对联。 “白日梦里忧白日,眼看黄粱熟了” “槐安国中望槐安,心说紫府如斯” 横批写道“玄声声声断” 白十一看着那五个字的横批,只觉此人倒是有趣… 正欲敲门,却听得那院子里一阵嘈杂… 嗯? 白十一还没反应过来,却是被那忽然大展开的院门吓得后退了几步,而后只见得那门里冲出来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却是看都不看路,直接和白十一撞了个满怀… “小姑娘,没事儿吧?” “诶!白…白…白…” 那小姑娘看着自己现在这姿势,正是趴在那白老板身前…两只手揪着人家的裤腿… 看着那吓到结巴的小姑娘,白十一心想到,我这么可怕嘛… “呃,在下白十一…” 那小姑娘手足无措的在白十一身前,一时间不知道是捂住红透了的脸颊还是做什么… 在这时,那门内复出来了一个面色如同妇人模样的男子,面容慵懒,一对狭长凤眼宛若随时都在勾人… “赤华,你在门口干什么呢?” “嗯?有客人啊…” 白十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男子,眼中露出些许震惊来… 一模一样…真的同那梦中的都良长得一模一样… 白十一不知为何,却是忽然一笑。 “都良先生…好久不见…” 都良看着那白袍客人,心中也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他眼神复杂的看着那来客,也是轻笑道。 “秦先生怎么这身打扮…先进屋罢…” 白十一正要抬腿进门,却发现那赤华还挂在自己腿上…他伸手拍了拍那小姑娘的头…说道。 “你叫赤华?哥哥还有些事儿,一会儿陪你玩…” 那赤华只是愣在原地,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那句… “秦先生?” 见那小女孩还是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白十一便伸手将那小姑娘的手抓了下来,递给了她一颗酥糖,又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道。 “乖嗷…” 赤华木然的跟在那二人身后,见那都良哥哥又拿出了茶点来招待,只是坐在一边好奇的看着那白衣官人… “都良哥哥为什么叫你秦先生呢?” 白十一看着那小孩,还怪可爱的…便笑着说道。 “白十一是我的小名…我本名…秦易…” 便在这时,那都良又拿着茶壶来了,几人坐在了那院内的一大棵槐树下。 “小院穷困,没什么好招待的…秦兄权且将就一下吧…” 一边的赤华只是直勾勾望着那白十一,小嘴半天合不上… 秦易…他是秦易…是那个秦易嘛?!是我想的那个秦易嘛?! “记得上次相见,秦兄面上还有道疤呢…这次倒是面皮干净些…” 白十一略有些疑惑,不禁问道。 “上次?” “在梦中那次啊…都良还给秦兄写了首古诗呢~” 白十一不禁皱眉,犹豫问道。 “都良先生这是什么法门?” “梦中相见之事,着实蹊跷…” “无易也只当是天机泄露…如今来看,却是都良先生所为?” 一边的赤华早都震惊的不行了…无易?他真的是哇!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姑娘早都面红耳赤了,我刚刚抱了秦公子… 啊啊啊啊啊啊!!!! 赤华感觉自己热气都冒起三尺高了…在一边坐着像个马上沸腾的小水壶… 第77章 初见(二) 白十一微微瞥了眼旁边那莫名其妙的小姑娘,好家伙,这热气都飘到我这边了… “说起来,这小姑娘是?” 都良看了眼旁边那犯花痴的赤华,只觉太丢人了… “咳咳,这是我早年游学西洲捡来的孩子…也只当妹妹养着…” “秦兄见笑了…” 白十一微笑点头,瞥了眼一旁那把整个脸捂住就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的赤华…一时间大眼瞪小眼,他的笑容又尬在了脸上… “呃,挺…挺可爱的小姑娘…” “不想都良先生还有这般往事…” “一些旧时故事罢了…不知秦兄可看过一本名册——《陌上十三君》?” 白十一愣了愣,开口问道。 “名册?这是什么时兴的书籍嘛?” 二人谈话之间,那赤华悄咪咪的又挪了挪屁股… 啊~无易哥哥身上好香~ 完蛋,要淹死在无易哥哥身边了… 都良兀自从怀中取出了那一本书,开口说道。 “这是西洲三绝楼出行的书籍,记录了当今天下的十三个人物…而您,赫然在列…” 白十一接过了那小册子,一页页翻看起来。 “此名册应当是三绝楼更改过,我曾为此十三人卜卦,都是应天地命数之人,而其次第,应当是按善恶来排的…” “哦?按照善恶?这是什么次第?莫非写这名册之人还能都认识这些人物不成?” “依照卦象来看,郭、史、黄、王是身负大任而来的贤人,吴、宋、周、张、赵都是有所偏颇的人杰,魏、花、达三人都是有所隶属的中人,而您…” 秦无易微抿了抿唇,笑着说道。 “如此说来,我还是这天下一等一的恶人~” “呵,小人不知,十三人中,惟秦兄之命数,我最看不透…” 白十一懒懒的伸了个懒腰,却忽然发现身旁多了个小妮子,好家伙,趁我不注意,差点钻我怀里。 不过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愿意和我坐一块儿,还是很开心的,白十一摸了摸那小姑娘的头发,随口问道。 “都良先生,那您倒是说说,这十三个人的命数都是怎么写的?” “可…” “哦?如此天机,随意泄露?” 那都良笑着说道。 “我既然同秦兄说了,自然不是天机…不过一两句谶语而已…” 白十一感受着身边那小姑娘跟个小火炉一样,这小姑娘是咋了?发烧了吗?看着怪怪的…这偷看我的眼神感觉都快哭了的感觉… 白十一稍微有些不适应,只是对那都良说道。 “洗耳恭听~” 都良起身,接过了那名册,看着上面的人物,一一说道。 “郭璞…共工之器,不周山倒名姓消。” “史公明…青天之玉,碧血空鸣。” “黄师友…泰山覆压,美色浑老水天深。” “王章…根叶散尽,兰香生于锦绣灰。” “吴光生…棋盘之上枯藤绕,明白月里倒地天。” “宋子姜…兵刃见血,见血封喉,庙堂之上老身躯。” “周政…一念枕尘寰,终老江湖鳜鱼瘦。” “张解语…天下空名虚自负,欢腾一场,水中天。” “赵自厉…为奈何处不奈何,有无还时无还有。” “魏珩…卖弄黄粱一碗,槐安国里殊自误…” “花斋…山林无意,飞鸟有情。” “达缯…愚顽不堪看,牵念太空空,无相亦有相。” “秦无易…全无一字谶语…只有茫茫渺渺…” 都良看着那饮茶的秦无易,无奈笑道。 “秦兄,看不透啊~” 白十一放了茶盏,笑着说道。 “看透多没意思啊~命数之说,也只当胡言…” 第78章 初见(三) 都良无奈笑了笑,却忽然看见那赤华的小动作,忙喝道。 “赤华!干什么呢?回来!一个女孩子家这么不矜持!” 白十一愣了愣,再转眼看去,那小赤华又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跑到那白十一身后去了,还露出一双眼睛,眼里满是幽怨… 白十一有些不明所以,茫然问道。 “啊?怎么了?” 那都良一愣,扯了扯嘴角,只是说道。 “呃,额,么事儿,小孩子不懂事…” 在那藤椅之后,赤华一个人悄咪咪的看着那白十一的头发,一晃一晃的,好像小猫尾巴啊… “说起来,都良先生见到我…如何能够一眼看出来是我?” 都良见那贵人问起,只是一开折扇笑道。 “官人信我那托梦之法嘛?” 白十一歪了一下头,略一沉思,摇头说道。 “倘若是巫蛊之术,不过依靠些虫豕药理,倒也能理解…” “可这黄粱之术,玄之又玄,实在难以明白…无易,半信半疑…” 都良抿嘴一笑,开口说道。 “秦兄勿虑,凡是天下鬼神闪烁…大约都是人心叵测…” “先生的意思是…有人蓄意害我?” 那都良扇了扇折扇,笑说道。 “床头夫妻,耳畔厮磨,犹自疑心疑鬼…” “舍命兄弟,稍加挑拨,便是反目成仇…” “昨日是兄长,今日是豺狼…” “昨夜亲父母,今朝变强梁…” “所谓黄粱之法,无外乎精心布置,多方打点…” “有心人欲卖弄人心,变动梦想,尽是法门…” 白十一稍微有些理解了,只是复问道。 “先生可否仔细讲解一番?” “呵呵,秦兄,如你今日见了我,梦里会梦到我嘛?” “这…未必…” “那如你整日看着我呢?” 白十一脸面抽了抽,犹豫说道。 “呃,我不做这些…” 都良一愣,还没回神,兀自问道。 “啊?做哪些?” “呃?!害!秦兄多虑了,我也不玩这些…” “咱继续哈~” “正如我方才所说,今夜秦兄可能未必会梦到我,甚至可能只梦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也可能是梦到一个与我长得相像的女子…” “可若我今日特意穿个鲜艳的衣服,秦兄可能就会对我印象深刻些…” “或者我画个淡妆,变作女子,秦兄可能就会梦见如我一样的女子…” “人这一生,诸般杂碎,全揉做一瞬梦转,如有一个人,被锁住躯干,日夜只得看一个人,那便是睁眼阖眼都是那人…” “而这,便是最纯粹的黄粱之法…” “古人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便是如此道理…” “大凡惊惧、恐怖、刻骨铭心之人物故事,便是心中痕迹,梦中灰线…” “而我等所谓黄粱之法,便是利用如此,再比如…” 说到这里,那都良顿了顿,只是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开口说道。 “再比如,官人额头的梅花印,不过是用些蝶恋花的花粉画上的装扮…而这花粉,却正好能蛊惑人心,迷惘神意…还不容易擦拭而去…” 白十一愣在了原地,下意识摸了摸额头,只是略微有些冷意的开口说道。 “她…一直都在…” 都良走到了那秦无易身前,俯下身子,伸手按了按那良人额头的梅花印,笑着说道。 “秦兄呐,北旻宫中,可与那南齐…不相上下…” 秦无易抬眼看着面前的都良,目光闪烁,只是忽然笑了出来… 都良看着那似乎有些疯癫的秦易,也是莞尔一笑。 将上正午的白日照下,那二人的身影像是两只纠缠的恶鬼,在此刻亲密无间… 二人身影斑驳,像是枯树上的喜鹊悲鸣,又像是幽谷里的阵阵风吟… 然而,后面那赤华小姑娘并不关心这些… 啊啊啊啊啊,无易哥哥身上好香~他的头发好漂亮,好想摸一摸… 那赤华脸色暗红,只是如痴如醉的软倒在那秦无易的藤椅后面… 第79章 初见(四) 那都良瞥了眼那白十一,不禁问道。 “灭族之计,秦兄不说毒,叛乱之计,秦兄不说险,却如何独对这上策说它险而毒?” 白十一嚼了几片茶叶,只觉苦而涩,不经意间,二人却是聊完了一盏茶的工夫。 “若按寻常,险之于我,毒之于人…可都良先生此计,却如蹈海涉锋,是个两伤的法子…” “若是寻常人,我都良还倒是不会提这些个建议,秦兄与那崔家是什么关系,不也是只看秦兄一人之意嘛~” “说到底,需要破局的,自始至终,不都是那崔家嘛…” “秦兄唯一需要防范的,只是那崔家困兽之斗…” 那白十一兀自起身,伸了个懒腰,幽幽叹道。 “公孙氏…王氏…崔氏…当真是精彩绝伦…“ “都良先生有如此天纵之才,如何只是屈身于一隅,岂不埋没?” “秦兄敢用我?实不相瞒,我之前也曾任职于几任主事,奈何…都以我心性狠毒…不堪才用为由,到底是退了出来…” “现今在这野地做个闲人,倒也清净…” 白十一笑了笑,开口说道。 “我来了青枫浦,这‘鬼都’可就等不到清净了~” “说起来,人都道这青枫浦是鬼都,却不知,到底恐怖在何处?” 都良抬眼看了看天日,将至正午了。 “青枫浦是个流落之地,如非海上商贸原因,只怕也只是些流匪恶徒的乡集之所…” “秦先生现在看到的诸多百姓,大都有名有姓,然而,最早的一批被流放的罪人以及他们的后代,却都是无名无姓的,在现如今的青枫浦,我等戴罪之身虽然已经淡化,但秦兄如遇到一些名姓怪异的,大约都是这群人罢…” “诸如我,诸如赤华,都是如此,我等是没有命名权的,若被人发现偷换了姓字,那便是等同于谋反了…” “而我们这群人,就是青枫浦…最初的‘鬼’…” “青枫浦的旧鬼一代代死去,新鬼却日渐增长,秦兄许是还未见过夜间的青枫浦,那…才是‘百鬼夜行’的时候…” 白十一听着那都良说话,兀自问道。 “青枫浦夜间宵禁…” “宵禁禁的不过是活人…而鬼市只在夜里开张,当然,也不乏,活人扮鬼,混迹其中…” “这不过是约定俗成而已…” “三大楼原本也做鬼市的生意,只是近几年不知为何,都闭门不做了…” “哦?楚人馆也有?” “秦兄不过暂时以武力镇压了那楚人馆…明面上的那个人除了,暗地里那个,却还在观望着呢…” “可我这几日睡在楚人馆,却是安稳得很…” “呵呵,他许是也在看…秦兄与崔家于他而言,都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 “娼妓之人,最是朝三暮四…” “他总是先要求活,次之求利…” “呵,不想我身边还有这般高人?有意思啊~” “若崔家反制了您,那他就是一条束缚您的绳子…” “若您掌控了崔家,那他或许只是一个下人…” … ……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院内秋风吹落了一片半黄半绿的叶子… 有人早夭,有人苦苦求活,有人口蜜腹剑,有人兀兀穷年…大约,都不过,口舌之享… 第80章 性命 崔家,祠堂。 正是午后光景,一缕白光自那门窗外射入,透着冉冉尘埃,一点一点,落到了那蒲团上面跪着的崔玉朝身上… 这家主一身青衣,此时此刻却浑然像个未出阁的姑娘一般,阖眼凝神,如一尊雕像那样跪在那里… “好妹妹,这祠堂,你却是多年未来了…” 自那阴影处,兀自走出一位女子,那女子穿着合身的老旧婚袍,在这静谧的祠堂里,平添一份诡异… 待行至那日光边,她住了脚步… 面庞上面是浓妆,隐约可以看见,那脸面却是… 与那崔玉朝一般无二… 【崔阑夕,崔家长女,崔玉朝之异母姊】 “姐姐…我见了那…秦无易…” 崔玉朝睁开了眼睛,只是看着那面前的牌位… 薄烟渐起,为这丝缠网缚的祠堂添了些生气… 那崔阑夕也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那跪了许久的妹妹… “你不想问问他嘛?” 崔阑夕笑了笑,只是有意无意的说道。 “这么多年,是他,不是他,又有什么分别?” “你来这里,总不会是为了个外来的生人罢…” 那崔玉朝无奈一笑,眼神逐渐黯淡了下来。 “崔家的报应…要来了…” “那秦无易,让我崔家去剿虎牢山…” 那崔阑夕看着那崔玉朝的背影,眼神微敛。 “他要一个由头,钱…他想要…人…他也想要…” 说完这句话,那崔玉朝似乎是没了气力,忽地软倒在了一旁… 那崔阑夕见状,忙将那红盖头盖在头上,便去将那崔玉朝扶了起来… “你又强撑了…” 那崔玉朝抿了抿嘴,略微有些疲惫的看着那盖着盖头的姐姐,强扯出一个笑脸说道。 “姐姐,困兽之斗,我该如何?” 那崔阑夕并不做声,只是伸手抚了抚那妹妹脸面… “两日后,那秦无易要大摆宴席…以庆封侯…” “嗬,不急,我崔家百年基业…这么多年的风雨都过来了,还差一个庚申公不成?” “杀不了他,那便将他变作…下一个高明…” 这话那崔玉朝并没来得及听下,她便那样睡了过去…睡在了自己姐姐怀里… 崔阑夕只是那样跪在那崔玉朝身边,幽幽说道。 “嗬,由头,青枫浦…已经容不得别人了…” “虎牢山强抢掳掠…却不知,这个名头,值不值那庚申公…一颗人头…” 屋外的青苔早爬满了石阶,那一抹青色在这惨淡的祠堂处,显得那么突兀,那么…恐怖… … …… 与此同时,北旻风雨楼。 “老东西,你说,无易与雪儿…最后又会是个什么结局呢?” 公孙沁拿着一盏茶,看着那窗外飞鸟急掠… “小妹,后辈们的恩怨,便由他们自己去解决罢…”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世道,总是因缘际会,不能美满…” “嗬,话虽如此,可到底是我的姑娘,我怎么能亲眼看着她…堕落至此…” “呵呵,大树剖根,小木剪枝,生死…情爱…都不过是…性命注定…” 那公孙沁端着茶,半日愣神,只是琢磨着那句… “性命…注定…” 第81章 勘破 北旻,南境邺城。 “滚滚滚!两个臭要饭的,净在这儿污我门面!” 一处酒楼前,两个小孩被那管事模样的人带着两个壮汉赶了出来… 那两个小孩,一个瞎了一只眼,看着是个姑娘模样,一个浑身脏污,二人看着倒像是哪家的兄妹两个… “师傅,我们搭救一二罢…” 也是刚巧,达缯与那明心一起路过了这处… “好…” 那二位师傅拿了些碎银,买了些吃食,前去邀请那二位小孩一同吃饭… 不过多时,饭桌之上。 “感谢二位大师傅搭救,石头感激不尽…” “这是小妹,名唤小桃…” 那叫做小桃的姑娘也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只是埋头吃饭… “不好意思,小妹有些神疾,不善与人说话…” 那明心只是点了点头,开口问道。 “二位小居士,怎地相携流落在这边城?” “看你们的装束也不似这本地的孩子…” 那石头眼神明显黯淡了一下,稍作犹豫,终也开口说道。 “家中遭逢巨变,上下尽数身亡,只有我二人勉强逃离,不曾想,兜兜转转,却是到了这邺城了…” 正在此时,那达缯微敛着眼目,开口问道。 “闵与齐之间有大河阻道,你二人又是如何能辗转到这里?” “不瞒老师傅,我二人是被人贩子拐来的,有幸逃了出来,只是可怜我那妹妹瞎了一只眼,已然在这附近辗转三四日了,今日实在饿得紧,便想去讨些个剩饭…” 此时,那明心为那二人倒了两杯水说道。 “无妨,再喝些水,莫要噎着了…” “唔,谢谢大师傅…” 一旁那达缯瞅着那“小桃”,眼底有一丝疑惑,可也到底压了下去… 为何,一个小姑娘身上,会有蝶恋花的香气… 那“石头”看着也不寻常,他二人这模样…可不像是要饿死的情况… 虽说满嘴扯谎,不过…到底是两个孩子…出家人莫管身后事…稍后与那赵元任赵城尉留些音信…多加注意些罢… 待得饭菜满足,那明心又为那兄妹二人留了些碎银,且先度日…几人便分别了… … …… “师傅,他二人有异?” 在那馆舍里,明心这般问道。 “你既知道,如何还济财济餐?” “师傅此问,弟子实在不能作答…” “你且说…” “佛曰普度众生,我若因为他二人有异便区别待之,这不合众生平等之语…” 达缯看着那明心,只是笑着说道。 “你自幼多历困苦,又去那宫里锻炼了一遭…” “便有佛心佛性,也是该使到好去处…” “佛曰普度众生,可那众生…又如何渡得完呢?” “人有善恶,佛亦有怒目金刚与慈悲菩萨…” “我佛家讲究渡人,而渡人先要渡己…” “若自己都看不破这尘寰,又何谈去助人?” “天下苦者云云,天下富者云云…” “人生而不等,如何平之?” 明心眨了眨眼睛,兀自说道。 “弟子不懂…” “如师傅所言,渡之一事,岂非不能?那有何益?” “佛说普度众生,可众生依旧沉沦苦海…” “佛讲回头是岸,可回头又是何意?岸又在何处?” 达缯为那明心倒了杯茶,笑着说道。 “佛本无相,太执着反而造成业障,牵念太重,难成造化…” “可是众生有相,有相者有情,有情者牵牵念念,尘缘缠身,难以证道…” “佛说普度众生,并非要众生无相无情,断欲绝心…” “而是要众生,知所寻处,知所归处,知所来处…” “自渡方能有道,有道便能勘破…” 那明心沉思片刻,只是说道。 “弟子愚钝…” “呵呵,无妨无妨,愚者近仁,钝者如锋…无往而不胜…” 达缯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而那邺城的街上,依旧人声如雨,嘈嘈杂杂… 第82章 犯病 都良院内,午饭过后。 “秦兄来访,可要闲住几日?小院虽破,却也斗胆,请秦兄一住。” 那白十一笑了笑,权且说道。 “盛情难却,然…” 话还未说完,他却感觉头脑一阵昏眩,腿脚发软,忽跌了倒去… “秦兄!你怎么了?!” “秦兄…” 白十一面上冒着冷汗,只觉浑身发冷,他颤着手抓住那都良,断断续续的说道。 “呵…旧疾犯了,锁住我,切莫…让生人近我…” 白十一咽了咽口水,嘴唇略微颤抖…眼神发黑,却是泛着若有若无的杀气… 他吩咐完了那话,却是径直昏了过去。 都良眉头紧皱,那秦无易的心口现在异常的活跃… 这…锁住他? “哥,无易哥这是怎么了?” 一边那赤华也是一脸担忧的问道。 都良微紧了紧眉头,只是吩咐道。 “赤华,这几日万不可靠近他…” 他看着那眉眼紧锁的秦无易,似乎时刻都要惊醒,正是经历着一场噩梦… “权且…听他所说,将他锁起,莫要靠近罢…” 赤华看着那二人,只觉更是心神不宁… 无易哥… … …… 不多时,入了夜。 在那一间空房里,秦无易躺在床上,心脏狂跳,眉眼紧锁,浑身泛着冷汗… 他一只手不经意的抓住那床沿,却是几乎将那横木抓断… 忽然之间! 他径直坐起了身,眼中满是疲惫与冷厉,他就那样坐着,像个轻声嘶吼的野兽… 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他隐约看见了那窗户的微光… 他趔趄着爬下了床,就那么像一具僵尸一样,向着那门窗处走去… 与此同时,那门外的赤华看着那人起身且向这边走来,直被吓得跌了一跤。 她有些心悸,那个身影…给她的感觉,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无易哥这是什么旧疾?! “啊!?” 还未来得及细想,那窗户却是径直被贯穿! 从那碎木窗子里,伸出来了一只沾满鲜血的手… 里面那人披散着头发,就那么将手收了回去,幽幽的看着那破窗外… 赤华对上了那眼神,瞬间浑身发抖… 他,要杀我?! “赤华!” 正在此时,那都良出来了,忙跑到了那赤华身边,将那小姑娘抱了起来,问道。 “你没事吧?!” 赤华早被吓得泪流满面,此时泪眼汪汪的模样,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都良也看向了那破窗里面,正对上了那双凶狠的眼睛… “这…” 此人绝不是秦兄…这眼神…反倒像是… 一个生人… 他眼神中的戾气几乎都要溢了出来,即便是隔着一面窗户,都良都觉着心颤… 好在那门早被钉死了,若非在外面费一番工夫,里面只怕是出不来… “咳咳,秦兄,这几日我且为你送饭,你想吃就吃…” 那里面的身影也不答话,只是忽然一声闷哼… 都良见里面有些变故,便将那赤华放在一边,犹豫着去那门窗边往里看了一眼。 却只见那秦无易又晕了过去…一身白衬,就那么披散着墨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83章 白绫 复过了一日,这天都良照常去送饭菜。 刚打开了门,却见那白十一整个人愣愣的坐在床边… 都良身子一颤,一时间不知道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秦兄?” 白十一发觉了那都良站在门口,这才回过了神,忙说道。 “先生进来罢…我已经恢复了许多了…” 都良看了看那白十一的眼神,确实清明了许多。 这才放下了心,进了屋将那饭菜一一摆开。 “秦兄,你可吓死我了…” “这旧疾是何种缘由啊?” 白十一一手扶着额头,微起了身问道。 “什么时日了?” 都良上了前去,搀了那秦无易一下。 “据秦兄来我这里算起,已然过了两日了…” “呵,无奈小时变故,留下些旧疾,本多年不曾发作了,每一发作便心神震荡,神志不清,戾气暴涨…” “秦兄这癔症,却还独特…” “癔症…也许是罢…怎奈何总是神志不清…大约记不清一些事儿了…” “先生,我这两日,可还安生?” “秦兄这病时时发作,我只能趁你昏迷之后,方才能送些饭菜…” “秦兄,身负顽疾,需得医治啊…” “这两日倒是无碍,只是赤华受了些惊吓…” 白十一醒了醒神,叹道。 “代我说声对不住罢…时日紧迫,我也是该按时候,回那秦府了…” “秦兄…想好了?” 那白十一一手沾了些茶水,在那面庞上面一抹,却是露出了一道狭长的隐约可见的红疤… “青枫浦之事,总该有个了结…” … …… 青枫浦府衙,内堂。 “须得忍耐…不就是被人射了一箭嘛…又没伤到…” “可我总是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 那打坐的高明从那床榻上面起身下了地,一边伸展筋骨,一边说道。 “现在多少人盯着你…你就是崔家的态度…” “不想成了牺牲品,就得忍…” “不就是一个卖娼的男人嘛…等风头过去,要多少有多少…” “哼…” “今夜,陪我去趟公侯府,去贺那庚申公的宴席…” “不去!不就是吃饭喝酒虚与委蛇嘛,我还不如多找几个后生…” 那高明无奈笑了笑,兀自说道。 “必须去,你若不去,丢的是你崔家的脸面…” “这青枫浦,谁不知道,你我不过表面夫妻…” “我要钱,你要权…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该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那高明抚了抚胡须,望着那窗外景色,只觉着疲惫。 “等这阵秋风过去,秋雨再下个几场…就入冬了…” … …… 与此同时,在去公侯府的青砖小径上。 白十一裹了裹身上衣物,走在秋风里。 微风卷起他的长发,不经意间,却是多了几缕苍白… 呵,神神鬼鬼,魑魅魍魉,撺掇的人心惶惶,惑乱得日月无光… 不过鬼蜮伎俩,还想覆地翻天…痴人说梦耳… 将沉的日光带着微冷,就那么远远的覆压着整条街道的风尘… 那官人独自走在长街上,一身白衣像是一道白绫,惨淡的飘动在凛凛西风中… 第84章 登场 是夜,公侯府。 华灯初上,鬼魅登场。 一笔浓重的墨,划到了青枫浦的天际,余墨太多,几乎要垂下一滴老天爷的泪来,那泪光里,尽是生民的苦楚与哀嚎。 公侯府院,那抵天的光彩,像一个夺人眼目的琉璃盏,只待人去打碎… 嗖! 一支箭径直从那黑夜处射出,射到了那头戴面具的座上人面目之上… 与此同时,一声苍凉的角声响起,直压下了那场中的嘈杂… “虎牢山行事!闲人退避!” 那宴席之中,除却那面门中了一箭,现在一动不动的躺在主位上的红衣身影…便是几家按兵不动的主事… 不过多时,自那门外便走入了一个身形高大的身影,穿一身虎皮袄,背一张明月弓,大喇喇走了进来。 “诶哟,庚申公的乔迁之喜,如何不请我虎牢山来坐坐啊?” 一旁那宴席之上的高明,眼珠微转,怒斥道。 “大胆匪贼!我等不去找你就罢了,还敢来此作孽!” “你今日射杀了庚申公,是上赶着要我大闵朝廷去剿你不成?!” 那高明面目通红,看着倒真像是怒急攻心,不识时务。 一边那崔玉朝见得如此情势,也发话了。 “玲珑大当家倒是久违了,只是今儿这一遭,未免不智…” 那玲珑兀自上前,大饮了一口酒水,笑道。 “如你们这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东西,我可不放心,今日庚申公无论生死,都要予我…” 便在此时,那场间一位头戴圆帽,身宽体胖,留着八字胡的锦衣男子发话了。 【胡永明,万盛场管事】 “呵!好个泼辣寨主,真当我大闵无人,治不了你了嘛?” 那富态男子旁边坐着一位面目敷粉的白袍官人,只是兀自沉思饮酒,并不作声。 【花非花,春风楼掌柜】 “呵,诸位可是还未醒酒?现如今,我寨中子弟悉数入了你公侯府,在座诸君的命可都在我手里…” “如你胡永明胡大管事,如那花坊主与崔主家,现下可都是我砧板上的鱼肉~” 这话说得露骨,在座的诸位都不敢擅作主张。 只见那玲珑大当家,兀自迈着阔步,走向了那躺着的庚申公。 “呵,老娘倒要看看,这不敢见人的庚申公是什么模样?” 那玲珑伸手刚要去把那支箭拔下来,却突生变故! 只见那本应死了的庚申公却是突然坐了起来! 玲珑瞳孔一缩,忙后撤了几步。 “你还活着?!” 这可是正中面门的钢箭,是诈尸不成?! 那席间众人都是面面相觑,这… 只见那红袍官人兀自伸手,一把抓住了面上的利箭,兀自叹道。 “呵,好快的箭啊,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儿~” 众人听见那声音,更是震惊,尤其是那玲珑,眼角抽了抽,一脸警惕的说道。 “女的?” 那女庚申公毫不在意,只是兀自说道。 “诶哟,你这虎牢山也是个不知礼数的主,入我侯门,先杀侯王?” “若非我这面具是精钢打造,今日还真交代在你手里了…” 说着,那女庚申公将那面具拿下,露出了一副女子模样,却是那苏幕遮… “好个痴情的人,好些个阴险的主~” 第85章 初雪 崔玉朝看着那女子,只是问道。 “大公派个女人来接待我等,却是何意?” 那苏幕遮将那面具上的利箭拔了下来,并不回答那崔主家问话,只是看着那场间众人,笑说道。 “人都没齐,大公为何来见诸位?” 那胡永明下意识问道。 “哪里没齐?你…” 话未说完,便被那一边的花非花扯着衣袖打断。 “胡兄,那楚人馆的白十一可还没到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楚人馆之事,现下本就是针尖对麦芒的情势,谁碰谁倒霉啊… 苏幕遮将那利箭交还给了那玲珑,并吩咐旁人道。 “不承想,玲珑寨主也有意来此…” “快些准备个上座…” 玲珑瞥了眼那女子,又看这场间情况,莫不是还在等那个白袍小郎君? 那倒是可以等上一等,就趁此机会,将他掳去做个山大王,也未尝不可~ 此时,那花非花又提了一嘴。 “这位姑娘,你是那庚申公的什么人?” 苏幕遮敛眉,随意答道。 “奴婢…” 她将面具放在了桌上,看着那更漏,站在那主位旁边,估摸着时间,不过片刻,便开口说道。 “来了…” 话音方落,一阵笛音响起… 一声声脚步逐渐靠近,自那灯火影里进来一位白袍官人,却是笑说道。 “好热闹啊,十一来迟,还望诸位恕罪啊。” 场间众人都不答话,那崔玉朝冷眼看着那白十一的红疤面容,眼神微眯。 花非花与那胡永明有主家管着,也只是看着那来人模样… 惟那玲珑一转眼,看见了那官人脸面,眉头一皱。 “小郎官,你这脸面可卖不得好价,不若随了我,我不嫌你~” 那白袍官人身后,兀自跟着那沈元良,正是吹着一柄铁笛… “诶哟,承姐姐关照,那些个彩礼太过贵重,改日还是收回罢…” 这般说着,那白十一却是笑吟吟地兀自上了那主位… 本还有些嘈杂的房间霎时间变得死一般寂静…连那玲珑都是微眯着眼,兀自说道。 “小郎官莫不是坐错了…” 秦无易抬眼看着那诸位,还未来得及答话,却见那崔主家率先起身,拜道。 “崔家崔玉朝,见过庚申公…” 同时,那随从二人也是附和着说道。 “春风楼花非花\/万盛场胡永明,见过大公…” 那玲珑气极反笑,只是说道。 “这般喜欢扮演,大公不妨来我山上扮个新郎?” “呵呵,姐姐何须着急,你与你那虎牢山,早晚是我的…” “话说回来,崔主家,孤要的长生…你寻得如何了?” “大公,崔家…” “你崔家可真是能耐啊!今夜青枫浦的城防都能换了,让这匪贼大喇喇入了我公府,再改日,是不是我秦无易的项上人头,也要一并送出去啊?!” 那崔玉朝眼神一紧,忙说道。 “大公误会,玉朝不敢有此心思…” 那崔玉朝手中紧紧握着酒杯,一点未敢喝,那杯中物微微颤着些波澜… 那沈元良自入了这屋内,便一直吹着一首笛曲。 场间大约能有几人听懂,那吹的是…《梅花三弄》 一曲吹罢,却听得外头风声忽紧,苏幕遮去瞧了瞧,只是说道。 “大公,下雪了…” 第86章 换防 “呵,今年的秋天紧,都没凉快几天,便入冬了…” “你说,对嘛?崔阑夕…” 这话方落,那“崔主家”浑身一震,手中执着的酒杯却是终究掉了下来… “大小姐?!你怎么?!” 那胡永明话还没说完,忽觉心口一紧! 再低头看去,却是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插在自己胸口… “你…” 那花非花兀自将那钢刀擦了擦,一身的白衣溅了些腥红… “胡兄走好,你的万贯家财,我会一并烧给你的…” 烛光里,那花非花的脸面真好似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呵!杀人了!” 那崔玉梅刚喊出了一句话,便被那高明从身后打晕了… 秦无易兀自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那漫天飞雪… “都良是个良才,可你等拿梦来唬我,太过不智…” “什么上中下三计,不过是你等拖时日的借口罢了…” “崔家大姐,你的婚服就这么给了那小妹了?” 那崔阑夕眼底一亮,忙相问道。 “她还活着?” 秦无易也不答话,只是吩咐了一句。 “喂她吃…” 与此同时,那沈元良兀自拿出一个锦盒,内放着一粒丹药,端到了那崔阑夕面前… “这是…” 那沈元良只是冷眼看着那昔日的崔家大小姐,兀自说道。 “家主,吃或是死…” 崔阑夕眼中彻底晦暗下去,只得颤着手去拿那一粒丹药,她看着那粒丹药,浑身害怕的发抖… “啊啊啊啊!” 突然,她大喊了一声,推开了那沈元良,兀自向外逃去… 夜里雪很大,风呼啸而过… 花非花看着那道白袍身影,兀自问道。 “公子,追嘛?” 秦无易瞥了眼那花非花,也不回答,只是问道。 “花非烟的兄长?” “是在下…” “你且去带人抄检了那胡永明的万盛场罢…” “公子不要?” “…………” “是,我这便去…” 一边那高明兀自低眉,只是问道。 “大人,这崔玉梅…” 秦无易从那桌上挑拣了一口能吃的饭菜,兀自说道。 “高大人好福气啊,以后这青枫浦,便由你夫妻二人为我管管罢…” 那高明一怔,立时叩首道。 “高明,惟大人马首是瞻…” 秦无易看了看那高明,又看了看那倒在一边的崔玉梅,只是说道。 “自家妻子,还是要多加管束…你且去歇着罢,今日这饭,眼看着是吃不成了…” “是…” … …… 却说那花非花兀自撑着伞出了那屋子,只是还未出院,却看见了那一棵大槐树下,那崔阑夕兀自被射杀在了那处… 那利箭直中脖颈,血染红了一大片的雪地… 花非花紧了紧衣袍,唇角微颤,不知是冻得还是怕得… 崔家,倒了一半了… … …… 在那屋内,玲珑看着那道白袍身影,只是叹道。 “我那些个兄弟何处去了?” 秦无易敛了眉眼,兀自说道。 “青枫浦换防,虎牢山匪贼趁虚而入,幸得崔家死力抵抗,终于是歼灭了这股恶贼…” 那玲珑兀自起身,伸展了一下筋骨,不禁问道。 “那匪首可曾伏诛啊?” 秦无易转过身来,看着那玲珑,想了一会儿,只道是。 “不知…” “那我走了,真无趣…” “玲珑寨主,记得给那崔玉朝,带句话…” 那玲珑身子一顿,兀自听着那下文。 “虎牢山可以有,崔家也可以有,但是…虎牢山与崔家,只能留一个…” 那玲珑咽了咽口水,也未说话。 她只是开门向外走去,那门扇大开,灌进来许多风雪… “元良,去送送玲珑寨主…” “是…” 秦无易看着那地上的鲜血,和这凌乱的宴席… “呵…这宴席吃得,又撒上了血…” “与我出去走走罢…” 旁边那苏幕遮一愣,傻愣愣的问道。 “诶?大人在和我说话嘛?” 第87章 雪夜 秦无易面上抽了抽… “不然呢,这里还有活人嘛…” “嗷,也对~” 秦无易看着那一地的凌乱,略摇了摇头,便在那苏幕遮陪同下出了屋。 外头雪稍微小了些,只在地上下了薄薄一层… 迎面而来,那沈元良方送完人回来,他见着那白袍身影,便问道。 “大人,玲珑寨主送走了…” “嗯…屋子里你也顺便去清理一下吧…” “诶?嗷,好的,大人!” “大人这是要和苏姐姐去哪儿?” “去外头逛逛…” “好,大人慢走…” 那风雪声压着说话声,二人只是匆匆说了几句。 那沈元良进了屋,他方才拿着的伞没了,许是给了那玲珑回去了… 秦无易走到那棵大槐树旁,看着那已经有些僵硬的崔阑夕,地上的血早冻成了一摊漆黑…上面撒着薄薄的一层细雪… 秦无易站在那雪里,苏幕遮为他撑着把宽伞。 两人衣服一白一红,就那么站在雪里,这院内的足印已然隐约看不清了… “呵,你还是穿着婚服好看…” “既然已是簿上鬼,还是少来这人间作乱了…” 秦无易从怀里取出一支红香芋,就那么扔在了那崔阑夕的身上… 一朵红艳的奇葩,就那么静静地的躺在雪里… 有一件事,秦无易从未开口说过。 在那些个撞鬼的梦里,他曾看清过那个穿婚服的女人,那张脸,分明是秦小小的面容… 秦无易抚了抚额间的梅花印,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若没了这些鬼蜮伎俩,你还能入我梦中嘛?” 那支红香芋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崔阑夕身上…呵,这名字,从来都不过是…一缕执念… 苏幕遮在一边站着,看那秦无易在那里跟疯了一样自说自话,愣了半天,直到手都僵了… “大人,您对着一个尸体说什么话,别是疯魔了…” “这初雪虽不太冷,却是透着一股寒凉…咱快些走吧,走动走动也便不僵了…” 秦无易瞥了眼那苏幕遮,灿然一笑道。 “好,走罢…” 二人就这样出了那公府,这一晚的青枫浦,注定不会太平… 远远的就可以看见那城南冲天的火光… “这花非花,还当真给烧了…” 这当空的点点飞雪,可消不灭那顶天的火势… “小苏,咱们来这青枫浦,已经几日了?” 听着那大人的称呼,苏幕遮眉眼敛了敛,只是瓮声说道。 “将有个五日七日罢,我也记不清楚了…” “自见过了那高明,我整日都在这公府闲转…哪里记得什么日月…” 秦无易泯然一笑,兀自笑道。 “呵,听你这话,怨气倒是不小…” “您倒是自去那楚人馆快活了,我可整日是个担惊受怕…” “哪日被那崔家打上门来,乱棒打杀了我也是不冤…” 秦无易兀自走在前面,一身白衣几乎要与那天地间的雪片融为一体… “说起来,你…” 那白袍官人忽然住了脚步,只是静静说道。 “还想杀我吗?” 那苏幕遮也停下了脚步,伞面上又积攒了些白雪,一大片一大片的跌落下来,看不清那前人什么模样… 第88章 尝鲜 “呵…” “若照寻常,您将我打压到了这般不人不鬼的境地,污了我的清白,只得残喘苟活在这世上…” “是得将您捅个对穿都不为过…”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 “没了您,我又去何处讨吃食?幕遮现下别无他意,只求…大人让我活着…” 夜里白雪稀稀落落的下着… 秦无易回身走到那苏幕遮身前,面上笑靥如花。 一手搂住了那苏幕遮的腰身,而后径直拔出来了一柄短刃… 那苏幕遮不敢动弹,只是浑身僵着。 “不喜我近你,又日夜配着短刃…” “你说的话,我能信几分呢?” 苏幕遮眨巴着眼睛,只是说道。 “自吃了那药,我不过大人手底下的待宰羔羊…” “您又在担忧什么呢?” 那秦无易与那苏幕遮对视了片刻,复转过身去,开口说道。 “今日大雪,也不知,那鬼市还开否?陪我去逛逛罢…” 苏幕遮接过那秦无易递过来的短刃,抖了抖那伞上积雪,复向前跟去… 二人没走多远,那路边一处掌着灯笼的馄饨摊子便闯进了眼… 通红的影光下,那老摊主倒像个地府送人的官差… 他用沙哑的嗓子就那么叫魂一样儿的喊着…那声音,藏在这风雪的间隙里,躲在那滚滚而起的热气中… “两碗馄饨…” 听着来人,那老店主只是黑着一双眼睛,拉着嗓子喊道。 “祝余!来客人了!客官稍候,两碗馄饨马上好!” 顺着那声,那摊子底下复钻出来一个半大的小子,却是伸了个大懒腰说道。 “诶哟,这大雪天还有客人啊~” “诶!我认识你!” “你不是那个白十一嘛!脸上咋还多了道疤?被人打了?” “诶哟!” 话还未说完,那祝余就被一把戒尺敲了下脑袋。 “混账小子,话没完了,赶紧加点火!” “嘿,你这老家伙,眼睛虽瞎,打我怎地一打一个准…” 秦无易与那苏幕遮坐了下来,秦无易看着那老摊主问道。 “老先生这眼睛都不好,还出来摆摊啊?” “嘿哟,小官人承请,一家老小,可不就靠这点儿银钱过活嘛。” “这要是赶那炕上卧下,那不纯是等死了嘛。” “那是你家的小子啊,长得倒挺大的,我来时还没看见…” “呵呵,官人这半夜出来,莫不是想添点儿外物?” 二人正聊着,那祝余一阵风一样端着两碗馄饨走了过来。 “馄饨好嘞,白馆主和白夫人慢用嗷!” 那苏幕遮瞥了眼那祝余,一声不吭,倒是个多嘴的小孩… “哟,大爷这馄饨还加肉呢…” “呵呵,两只人手,送二位客官的…” 那二人桌上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除了那馄饨面汤外,却还浮着半只烫的发白的人手… 那苏幕遮眼角抽了抽,只是推了出去。 一群疯子… “嚯,好细嫩的人手,大爷这人手是从何得来啊?” 秦无易就着那热汤,咬了一口,略微有些烫,不过倒也弹牙。 “嘿!爷爷,奇事儿啊,这两家伙竟然没被吓跑!” “呵呵,客官想必是吃多了人,故而不怕…” “我这人手,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专为那些个富商巨贾尝鲜的…” 第89章 夏耕 秦无易擦了擦嘴,笑着说道。 “地里能长出来人手?您可莫唬我。” 那老汉兀自点着了一杆烟,烟气向外飞,几乎融化进了那漫天的雪里去… “呵呵,客官信不信由您,这地里长出来的人手,自然比那人身上砍下来的香…” 二人这边正聊着,那祝余倒是自来熟的坐上了那苏幕遮对面,好奇的看着那屏气凝神的女子… 那祝余一副鬼灵精怪的模样,一边嘘声,一边从桌子下面一提! 一个眨巴着大眼睛的黑衣服小孩便被他变了出来! “方荀,你躲什么~” “看嘛,这个大姐姐好漂亮的!” 苏幕遮只是一脸无语的看着这两个小孩… 小孩什么的,真烦人啊… “还有白馆主呢,咱们前两天还见过呢~” 那方荀被提溜着个身子,只是畏畏缩缩地嗫嚅道。 “嗯…” 秦无易看着那两个小孩,笑着问道。 “您这摊子也是忒能藏人了,两个半大小子都藏了个没形影~” “这两小子是兄弟不成?” 那瞎眼老汉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得那祝余忙不迭答道。 “当然!方荀是我最好的兄弟!” 这话落了地,便听得那老汉骂道。 “狗屁!两个成日混天年的二流子,人方荀本还是个读书的,也遭你带了歪!” “呵,说起来,这方荀与白馆主还有些亲近…” 秦无易瞥了眼那畏畏缩缩的小男孩,好奇问道。 “哦?这话从何说得?” “您分管那楚人馆,有个烧火的管事,好像是叫沈元良罢,那是这方荀的亲叔叔…可怜这小子父母走得早,只得那叔叔供他上学…” “如今正是诵诗书的年纪,却还遭这贼小子带了歪!” 说着,那老汉还又拿烟杆敲了那祝余一下… “诶哟!” “您老说归说,这半天骂了我十句还多…” 这一老一小许是拌嘴惯了,都也跟个话痨一般… “哦,沈元良的子侄啊,倒是不曾听他说过…” 那方荀忽被秦无易看了一眼,瞬间站直了身子,憋红着脸,如蚊吟道。 “白掌柜…好…” 秦无易笑了笑,点了一下头。 方荀偷眼瞧着那白掌柜,好漂亮的哥哥…和沈叔叔一般的漂亮…比沈叔叔还厉害些… “白掌柜可是要逛逛这鬼市?” 此话一出,那苏幕遮也睁开了眼睛… 几人都看着这半天不说话的方荀,这孩子… “哦?小方荀能带我去?” 那方荀微红了脸,只是鼓着气说道。 “我认得路…” 此时,那祝余眼中灵光一闪,探了出头来,说道。 “诶!我也…” 话说到一半,便被那老汉一个烟枪打了个趔趄… “诶哟!老头!你偷袭!” “不准去,你和方荀一样?留我个没眼老东西在这雪天里,你小子也好意思…” “诶哟,不去就不去,你打这么重干什么…” 便在这时,那半天没张口的苏幕遮疑惑问道。 “鬼市有危险?” “哪有什么危险,不过是些卖人肉的行当,装神弄鬼罢了…” 那祝余好似寻常一般,却说出了这般恐怖之语。 秦无易往那桌上放了些铜钱,笑问道。 “老人家,怎么称呼啊?” 那瞎眼老汉抬了抬头,手中烟枪散着淡淡的烟气。 “老夫,夏耕…” 第90章 鬼市(一) “呵,那夏老,我等便先告辞了…” 秦无易向着那夏耕拱了拱手,复俯身摸了摸那方荀的头,说道。 “那便,有劳小方荀了~” 那方荀的脸登时一红,只是眼睛瞥向他处,说道。 “嗯…” “祝余,夏爷爷,那我走了…” 夏老只是抽着一杆烟,摆了摆手,含糊答道。 “嗯…嗯…” 祝余倒是大大咧咧的说道。 “好嘞,明儿一起玩嗷!” 待辞别了那爷孙两个,秦无易与那苏幕遮便由那小方荀领着,上了路… 外头雪还在漫天洋洋洒洒的飘着,苏幕遮撑着一把伞,秦无易与那小方荀各自穿着一身斗篷… 眼瞧着那小家伙在前面领路,秦无易便找话问道。 “看你与你那祝余哥哥,似乎都不甚避讳这鬼市的人肉行当,小小年纪,便不怕嘛?” 那小方荀回过头眨巴着大眼睛看了一眼这“白馆主”,却是忽然笑了一下。 “我叔叔说过,我们都是鬼了,何必怕那死了的人呢?无非都是一块肉罢了…” 苏幕遮听着这话,霎时间竟然冒出些冷汗来… 这般胆小怕事的孩子,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旁边那秦无易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小方荀,笑着答道。 “哈哈,也对也对…” 苏幕遮瞥了眼那两个不太正常的人,只是忽然问道。 “说起来,你这小家伙怎地这么熟悉这鬼市?” 那小方荀倒是头也不回,兀自说道。 “我叔叔说,我的爹爹是这鬼市的屠户…” “自爹爹死了之后,大家也都将我视作己出,我既是叔叔养大的,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嗯…叔叔说,等以后,我长大了,考取了功名,便能不做鬼了,做回人了…” 几人聊着些有的没的,却在忽然之间,眼前变了一幅天地… 如这大雪的天气,便是三大楼,也不开门做生意了… 这条街上,却是热闹得很啊… 满街吊着半人高的大红灯笼,衬在那银白的雪层上,烂熟的肉味、香味、茶味,直冲着来人的精神… 这街上满是奇形怪状的人,嘈嘈杂杂,奇奇怪怪… “鬼市”,人世鬼都的夜市,在这里,你可以买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无论是初生的婴儿,还是花季的少女…无论是龙鳞凤尾,还是日月精华… 上至那天外三十三重天的云彩,下至那地下一十八层地狱的烈火…有皇帝老儿的座下鞍,也有村头寡妇的房中书… 这街上游荡着的人大多戴些面具…狐狸…黄狗…白猪…青牛…各类的形制掩着面上悲喜,一身的长袍看不出是尊贵还是穷困,是人还是…鬼… 秦无易几人迈步进了那长街,这街上的雪早被踩了个瓷实,几人像是几滴墨落了水,就那么进去了这所谓的鬼市… 展眼看去,倒是熙熙攘攘… 不过左边掷着些铁笼,里面囚着几个丁壮,一些则是掩着黑布,看不清里面什么模样…只几盏油灯照着,隐约看出是些女儿身姿… “呵,一进门便是这等生意,好赚钱的买卖…” 秦无易将那面漆黑的面具拿了出来,上面的箭痕尚新,且为自己戴上… 第91章 鬼市(二) “怎么,大人也想做这生意?” 那苏幕遮反问了一句,不知是在阴阳,还是在求问。 秦无易摇了摇头,随意说道。 “人大约是最便宜的货物了,如这般低廉的买卖,不过于闲人是无本万利的生意,于我…聊胜于无…” “卖些婴孩,或可最挣银子…次之女人…次之丁壮…” “如这般买卖,富人买的是一锤子的生意,只消得穷人,卖都来不及,更何况还买呢?” “都道是,穷买女人富买儿,至于那丁壮,也只是富家翁犁地的几个‘青牛’罢了…” “比之雇些闲人做事,只此买些奴隶,倒是个双赢的买卖…” “只是,如这般,女儿丁壮,最需调教花些工夫…” “不然,谁知道,是买了个省心还是糟心呢?” 走过那安放着铁笼的摊前,那摊主正是与那顾客藏在袖子里讲价… 呵,这年头,货品紧俏,穷人也想有个当爹的命,富家也不嫌通房的女儿多… “白叔叔懂得真多…我这倒显得像是个外人了…” 苏幕遮瞧着那黑布里的身影,眸光沉了沉,谁又不是个拘系的命呢… “怎地,苏姑娘这是善心大发,要买几个回去当女儿?” 听着旁边那秦无易调侃,苏幕遮也不答话,只是叹息。 “呵呵,人各有天命,你今日救了她,又怎知他日不是害了她…” “去寻个富家翁,说不得还有个安生命…” “呵,着实糟践…” 秦无易只是乐呵呵的看着那几座铁笼,兀自说道。 “是糟践,去个青楼也比这要赚得多…” 几人闲聊着逛着,又看见一家算命卜卦的摊主。 这摊主倒是有趣,既不像寻常算命挂个某地某半仙的名号…也不像那江湖骗子喊着大力丸…升仙丹云云… 只是摆着一套桌椅板凳,铺着块白布,上书着: 目盲无欲,耳聋无惑,口缄无辩, 心定无忧,神会无孽,意致无争。 倒是有个十足的做派,像是哪家跑出来的半仙… 此时,倒是那小方荀快步跑了上前,喊道。 “马叔…” 那留着八字胡的精瘦男子却是笑着应了一声,笑说道。 “诶,小荀子,又跑哪儿去了啊?” “见祝余辣!马叔,这是白馆主,这是苏姐姐,与我来逛市场的…” 那“马叔”抬眼瞧见了那来了的二人,立在雪天里… “呵呵,二位看着,可不像是哪家的小夫妇…” “呵呵,在下白十一,这是舍妹,苏幕遮…敢问先生大名?” “呵呵,不敢称先生,不过是个卖弄手段的江湖人罢了…小生名唤,马当…” “哦?先生是人…还是鬼呢?” 那马当抬眼瞥了眼那秦无易,一身白衣好似从雪里走出…他只是无奈笑笑。 “无姓之身,孤魂野鬼罢了…” “二位既然是小荀子带来的,想必也是地上的人…” “小生久未出门,不晓得外事…” “既然与二位有缘,不妨送二位两句谶语罢…” 说罢,那马当却是自顾拿起了笔墨,挥毫书了两句。 “枯藤老病兰香厌,碧树妖娆彩绣深。” “喜鹊迎风飞血泪,乌鸦垂首叫无根。” 第92章 触槐而死 “如这谶语,马当先生可解?” 秦无易收过了那两句话,不想却是自己同那苏幕遮的谶语。 马当搁了笔,只是说道。 “如可解,那还叫什么谶语呢…” “所谓谶字,无外乎,事后灵验而已…” 苏幕遮瞧了那两句话,却是问道。 “哪一句是我的?” “喜鹊那句…” 那苏幕遮倒是对这些神鬼之预颇感兴趣,兀自念叨着。 “血泪…无根…” “听着却不是什么好字…” “你这老道,莫不是一见面就要诅咒我二人罢…” 那马当却是哈哈一笑,兀自笑道。 “福也祸也,都不过姑娘自己行的事,何苦倒来挑拣起我这老鬼了~” 便在这时,那小方荀开口说道。 “马叔,我沈叔回来了嘛?” 马当摸了摸那小方荀的头,说道。 “说是今夜有事,久未归了…” “不如去问问那屠户,若是回来,许是在那老婆娘铺子上吃饭去了…” “嗯…好…” 几人复裹了紧衣裳,只是沿着那街道走去… … …… 与此同时,虎牢山子午谷,一处棚屋。 一个黑袍男子兀自烫了一壶酒,寻了些烧肉,正是大嚼大饮。 忽地,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谁?!” “魏兄,大老远便闻着你这酒香了,莫不是还要瞒着老弟?” 听见那屋外的声响,魏珩方才将眉一舒,擦了两下手,便磕绊着起身为那来人开了门。 【魏珩,字贞元,北旻国师大弟子】 “都良老弟,我这子午谷里,整日天荒地老…如何你还能寻来?” 他将那门扇一开,外头风雪灌了进来,复拥进来一个一身青袄的男子,正是那都良。 “乖乖,好大的雪,谷底的花草都要遮过去了…” “呵呵,花草遮了好…最好再大些,将人也一并遮了去…” 听着那魏珩胡话,都良复笑了笑,只是自顾寻了个酒杯。 “魏兄既然舍不得这心思,如何还整日守着这地界?” “夜里不怕噩梦?” 那魏珩浑身一震,瞥了眼那都良,长叹了口气。 “唉,这世间,多得是身不由己,我为人子弟,受人驱驰,自是命定之数…” “如兄所言,便是那公孙国师要做这鬻毒的生意?” 魏珩手中举着一杯酒,只是小酌了一口。 “哪有什么鬻毒,都是…扯谎…” 都良饮了一口酒,夹了一块肉,含糊说道。 “魏兄,既然身不由己,如何不寻个解脱之法?” 魏珩一愣,抬眼瞧了那都良一眼。 “解…脱…” 那话音一颤,却是那魏珩撞翻了酒杯,浊酒,腥肉,尽数洒落… 魏珩兀自跪在地上,只觉脑海一片混沌,如那千数的金针来扎,如那火灼般的虫蚁来噬… “外头风雪正紧,贞元兄,可安心去了…我会为你打理好这子午谷…拾掇好这身后诸事的…” 魏珩浑身震颤,双目流下两道血泪来…那咸腥的滋味着实使人晕眩,在那片刻,魏珩好似经历了无数噩梦… 为他所杀之人前来索命,四下的哭声震耳欲聋,污言秽语像是被人直直灌进了脑海… 他几乎是嘶吼着喊道。 “都…良…” “你…害我…” 却见那都良粲然一笑,开口说道。 “魏兄何苦如此执迷不悟,苦海造业,本就是命定…兄长既然如此痛苦,不如…” 那都良几步间来到了魏珩身前,手拿一根银针,霎那间便刺入了那额头正中… “我来帮帮兄长罢…” 魏珩本还强撑着的眼神瞬间涣散,他抽搐着倒了地去,似乎是将死而未死了… 都良近了前去,正要细看,却见那魏珩瞬间怒目圆睁,一掌起身拍了过来… 只可惜回光返照,终不长久… 都良急闪过身,只是看着那混沌的魏珩… 只见那魏恒兀自跌跌撞撞的晃荡,口里念着什么… “曾见万古以来…江山有何常主…富贵有何定数?” “转眼异形…犹之…黄粱一梦耳。”(《四游记·东游记) 他疯疯癫癫的闯出门外,迎着那漫天的风雪,仰天不知是胡言还是乱喊… “岂其梦寐耶?”(《枕中记》) 待得喊完,他便一头撞向了那棵顶天高的大槐树… 那风雪愈发狂乱,映着屋子里的灯火,都良兀自站在那门口… 顺着那歪歪斜斜的雪迹,在那棵大槐树下,魏珩早没了生息… 那污血漫了出来,将周遭化成一摊漆黑…展眼望去,只那黑衣黑袍的可怜人,身旁开着一朵鲜艳的蝶恋花… 这风雪愈紧,哪里知道什么生死…不过片刻,雪又下了一层,将那魏珩的尸身掩埋… 真应了他那句…再大些雪…将人也一并…遮了去罢… 【“魏珩…卖弄黄粱一碗,槐安国里殊自误…”(恶梦纠缠,招致疯癫,触槐而死)】 第93章 鬼市(三) “舍不得生,舍不得死,整日沉醉大梦,想当那黄粱梦里的驸马爷,又想做这槐安国里的状元郎…” “贞元兄,天下哪有这般的好事,不过都是…” “大梦一场罢了…” “进不得,退不得,上有高阁架着,下有银钱管着…魏兄,与这漫山遍野的蝶恋花…又有何异?” “自欺…欺人…” 都良关上了房门,兀自走到了那桌前,饮着剩酒,且取出那名册,划去了那“魏珩”之名… 窗外风雪紧,谷中日月寒… … …… 鬼市,一处肉铺。 一个身形如虎的婆娘正是剁着一条膀子… 忽然,她抬眼瞧向那门口,迎着风雪声,踏着软红光,倒是来了些客人… “公…公孙婶子…好…” 那剁肉的婆娘见着来人,面上凝滞的眉目一展,倒是露出一副鬼见着都怕的笑容… 秦无易和苏幕遮紧跟着那小方荀进了屋,外头雪片压了肩… 再一转眼,便见着这肉铺的女主人了… “在下,白十一…见过公孙大娘…这是舍妹…苏幕遮…” 那公孙大娘拿着一边的黑布擦了擦面上的汗,这屋子里火倒是烧的旺,屋门开着,还觉着热气逼人…这大娘倒是不怕肉坏… 秦无易摘了面具,刚趁那公孙大娘上了近前… 那大娘面上好一条狰狞的伤疤,看着好像是大刀砍得… “哟,这是客官,还是肉食啊?” 一边那小方荀貌似有些害怕那公孙大娘,只是唯唯诺诺的说道。 “婶子…是客人…” 那公孙大娘权且露了个笑脸,只是看着着实恐怖些… “害,远道而来,还冒着风雪,倒是我老婆子的不是了…” “此地人都叫我公孙,没个姓氏…也是烂鬼一条…” “您这两小夫妇既来了,我为准备些酒肉,权且吃着啊!” “有劳…另外…这是舍妹…” “害,我老婆子啥没见过,长的短的,公的母的…都看厌了…” 那公孙如是说着,兀自领着那方荀向后门去了… 见那公孙大娘领着孩子去了,苏幕遮只是温声说道。 “这老婆娘还信不过我们…” “呵呵,都是常年的鬼,见着生人,自然是要防备些…” “却不想…也是一位破了面目的…” “猪狗自是一窝…” 秦无易面上一抽,转眼瞧了眼那苏幕遮… 哪儿来这么大气?因那句夫妇? 这苏幕遮… 二人这边闲聊,到了后院。 那公孙拉住了方荀,凑近问道。 “他两生人来这干啥?你这臭小子莫不是被人诓骗了?” 方荀眼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面目,只觉呼吸都慢了半分…饶是差点要被吓哭了,他还是颤着声说道。 “那是楚人馆的白老板,今天吃了夏伯伯的馄饨…” 那公孙扯了扯那小方荀的脸蛋,自觉手感很好,兀自说道。 “又是个吃人的富家翁…” “那我便给他上几碟子人肉,任他吃个爽!” “至于你小子,等你那沈老子回来再收拾你!” 方荀哪里见过这场面,早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公孙婶子真的比鬼还可怕啊!!!!! 啊啊啊啊啊!她又捏我的脸!!!! 见那方荀又被吓唬成了“小僵尸”,公孙兀自撇了撇嘴角,去准备饭食去了… 第94章 鬼市(四) 且说那公孙去了后屋,不知准备的些什么餐食… 这边小方荀缓了缓神,正待要回去,却忽然觉着双脚离地,反倒是被人抱了起来… “诶诶诶!!!” 再一转头,却见着那沈元良正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沈叔,你回来啦!” “回来了,刚还见了那…白馆主…” “你小子,一天天的,一个不注意都把你叔的顶头上司拉家里来了…” 那小方荀被放了下来,面上微红,只是翁翁说道。 “碰巧遇见,便带他们逛逛鬼市…今日大雪,本也没多少可逛的地方…” “你公孙婶子呢?别是又给做白肉去了罢?” “婶子在后屋,叔你快去看着点…” “好,你先出去陪茶罢,等会儿便好…” 说罢,那沈元良便又摸了摸那小方荀,径直向着那后屋走去… “公孙?” 他喊了一声,而后便推开了那门扇… 那后屋满壁装点着烛火,映着中间一处半人高的案板…那公孙正是拿着把菜刀在那比划着… “回来了?” “回来了…” 沈元良脱下了外套,抖了抖上面的细雪…置在了一边那桌案上… 而后便上前从背后抱住了那公孙,轻声问道。 “娘…怎地又来这摆弄这些白肉了…” “诶哟,一身油,你小子也不嫌脏…” 那沈元良靠在那公孙身后,兀自说道。 “你何时不是这样,这不也抱了一辈子嘛…” “咦,净是从哪儿学得漂亮话,一天天在那楚人馆不学好的…” “外头那个是真是假啊?” “是真的,不仅是楚人馆的白十一,更是青枫浦的秦无易…” “什么姓秦姓白的,他有几层皮啊?” 沈元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兀自抓住了那公孙拿刀的手,将那刀放了下来… “外头可是贵客,如今这大半个青枫浦,都是人家的…” “呵,贵呀穷呀,不都是一坨子烂肉…” “是…是块烂肉…可却动不得,我还得指着人吃饭呢…” “话说,我瞅着那城西火光冲天,莫不是那‘胡八万’的场子又遭人报复了?” 沈元良眼眸闪动了几下,只是笑道。 “被那‘花女子’带人抄检了…也是自作的…” 二人这边正聊着,约半个时辰之前。 那花非花领了命,便带着一众羽林卫直奔那万盛场… 不过片刻,便有无数的赌徒赌客被人赶了出来… 这万盛场是一座通天的塔,各个明窗悬着大红灯笼,在这苍白的夜里,直耀着彻骨的软红光… 大凡赌徒,最易晃眼,赌到神神恍恍,赌到家业倾荡,赌到家徒四壁,哪怕是白了身,依旧红着眼… 为着个细碎的孔,直将那生涯也堕了进去… 为着那明恍的亮,直将那裆布也不曾遮掩… 为着个一瞬的赢,直将那抛妻弃子、杀母弑父的勾当作寻常… 四面嘈嘈杂杂,花非花迈着步子向着那塔顶走去,待开了那门扇,却只见着一方软榻,一个老人,一杆烟枪,一双无神的眼,一下一下的吞烟吐雾… 第95章 鬼市(五) “崔老爷,识得晤不?” 【崔老爷,还认得我吗?】 那花非花笑问了一句,兀自迈着脚步上前。 那崔老爷耷拉着眉眼,顿了手里的烟枪,抬起一双半白半黄的浊眼,似是看不清,犹自眯着眼道。 “似来送叶儿子嘚麻?聆你娃子音声倒是熟嘞…” 【是来送烟叶的嘛?听你小子说话倒是熟悉得很…】 “诶哟,老爷,你贵人物善忘嘞…额是花小子啊!你还抱过我嘞…” 【诶哟,崔老爷您贵人多忘事,我是姓花的小子啊!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呢!】 那崔老爷眉眼舒开,恍然道。 “哦!是花…” 话只说了半茬,却被那白衣服的小子一刀捅到了心窝里… 那崔老爷捂着心窝,眼目突出,只是尽了身力,哈哈笑道。 “好!好!!英豪娃儿!我老小子…” 如是勉强说了半句,那崔老爷便捂着心口跌倒了去… 花非花近了前,只听得那崔老爷含糊着血沫,似是在说… “罪…有…应…得…” 花非花眼目晦暗,只是俯身背起了那老爷的尸身… “到底嘞,还是个老好汉,非教那女娃害了身,抽了烟片子,落得如今这副模样…” “老爷子,花小子给你立个碑…免教这…大火烧了灰…” 不过片刻,花非花便背着那僵硬的尸身下了楼… 一个羽林卫来报说道。 “花先生…财货尽数抄检…可放火了…” “嗯,随你们主子的话做罢…” 那羽林卫看了一眼那花先生背上的人,不禁问道。 “先生背上是?” “死人…” “…………” 一边那小仆为那花非花撑着伞,几人走在雪天里… 不过片刻,身后便燃起了熊熊大火…饶是走出了老远,还是感觉背上滚烫… 那滔天的烈火,直照亮了整个青枫浦… 风雪扑不灭业火,只此汹涌的烈焰,像贪婪的舌吻,舔舐着夜天飞下的无数银花… 一路上,花非花都自顾说着话,也没个人应答,因为那话是说给这崔老爷听得… “记得小时候,您总与我们讲故事…” “当年青枫浦是如何困苦云云…” “您说…您领着几十个没名没姓的人,要将这边远之地,打造成大闵第一的财宝地…” “没人信您…我也不信…” “一帮子遭流放的罪犯,能做得什么事?” “您说,您挨家挨户的去求人…上上下下的去打点…” “您与那边匪拜了把子…” “您总是说…” “他人看我们是鬼…但是我们不能自己就觉着是鬼…” “我们是人…是堂堂正正的人…” “可现在呢?说这话的人自己沉沦了那鸦片烟…” “大闵第一的财宝地,成了上面敛财的刮骨刀…” “本可以靠着海运,靠着买卖挣钱…” “可如今呢?靠赌…靠色…靠权…” “靠着那皮肉生意,靠着那媚上欺下…” “靠着那自相残杀?靠着那…” “呵呵,现在回想起来…着实…可笑至极…” “您管不了他们…您更管不了自家门户…” “今日崔家之覆灭…本是前定…” … …… 深夜里,花非花抱着一块干瘪的木牌,靠在一处土堆旁… 他放声哭着…浑不在乎什么脸面…一边那小仆沉默着为主子撑着伞… 夜里风雪紧,在这深林里…只当是鬼哭狼嚎… 第96章 愚妄 大齐东州,槐安寺,上山路上。 “槐安寺,好怪的名头…莫不是取得那淮安一梦,俗世空虚的典?” 在那上山的石径上,明心如是问道。 前头那达缯兀自提着僧袍,缓步行在前面。 “呵呵,浮生泡影,一梦疏忽…” “今日这寺里,却深藏着东州的愚妄…” “明心…一路走来,你看得这几成鬼蜮的东州,有何感触啊?” 明心在后面护着那达缯,只是神色晦暗的说道。 “众生皆苦,因着他人的恶念来求活…” “官兵本是救灾的善人,却还要趁此机会逞能使威…” “灾民本是同病相怜的苦难者,却还要据着些钱粮,作威作福…” “心存善念者,作为屈忍;心怀恻隐者,自顾不能…” “明心不明,何苦?何苦呢?” 达缯向前,寻了个横倒的枯木歇脚,他一边捶着腰腿,一边说道。 “明心,你知,这寺庙为何多在高山之上嘛?” 明心为那达缯师傅递过去一壶水,兀自沉思道。 “嗯…佛家出尘…不受世俗羁扰?” “非也…” “那是何意?师傅您就别与我卖关子了…” “呵呵,长路险恶,如无一颗诚心求释…如何见佛?” “佛住高山,非是高高在上…不受人烟…” “只是…需得来客明心见性…破开关锁…” “世上长路漫漫渺渺,比这区区上山险路要危得多…难得多…” 明心复喝了一口水,懵懂问道。 “那师傅,我们此行,是为拜佛?” 那达缯抬眼望着那高山古寺,云烟杳杳。 “既是拜佛…也是…杀人…” 那明心立时一愣,忙拉扯住那达缯,问道。 “师傅,这便是您说得愚妄?” “如此,岂不是有危险…” “且,这不是破戒之事嘛…” 达缯笑着安抚了那明心,只是说道。 “为师与你说过…我可不是什么纯正的和尚…” “为师执念太深…入不了空门…也摆不脱…尘缘…” “走罢…” “照此脚程,黄昏许可入寺…” 那达缯抖了抖身上风尘,叹息了一声说道。 “为师是无缘证果了…可是明心你不同,你斩却凡俗,心意灵敏…你比为师,更能成佛…正果…” 明心看着那老态的师傅,只是忽然说道。 “师傅,我还没见过您…本相呢…” 那达缯一愣,转身看向那明心,只是兀自拜了一声佛号,再起身后…那面目却再不相同… 明心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师傅,皮肤略有些棕黑的颜色,一看便是高原上面日光晒出来的… 那达缯师傅本相不算枯瘦,也不臃肿… 只是披着一身宽大的僧袍,项上挂一串玛瑙绿佛珠,眉桥如锋,眼似洞明星,身如拔地松… 那明心眨巴着眼睛,忽然福至心灵言说道。 “师傅,杀人算执念嘛?” 那达缯望了一眼那明心,兀自向前走道。 “杀人不算执念,谁又是天生的杀神?” “但杀人是造业…造了业债,便要偿…” 二人走了许久,待那黄昏的天压下来昏黄的日影人影…便来到了这处“槐安寺”的山门前… “空虚总是槐安冷,奈何人世; 寂寞弗如大梦醒,笑煞此间。” 那山门处如是悬着一对联,上顶着黄昏,黑压压现出三个大字——“槐安寺”。 第97章 虚妄 达缯兀自进了那寺内,明心只是跟在师傅身后… 这前院只两棵槐树栽种,正逢秋日,如两个张牙舞爪的魍魉,周身系着些一眼望空的枯叶… 一个腰身系着一条红丝带的小和尚正是在那树下扫着落叶,见有来人,便念号说道。 “二位法师来得不巧,今日本寺将要闭门了…” 达缯也不住脚步,只是向着那小和尚走去,口中念道。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那小和尚莫名觉得奇怪,只待说话。 却猛地被那达缯一掌袭来胸口,一股猛力贯穿! 不过刹那,那长褂上面便沾上了血红…与那小和尚腰间袖带一般无二… 那小和尚满脸的不可思议,却还是留下一句。 “业果报偿,终加汝身…” 他倒在了那堆枯叶之中… “智清!” 达缯与明心转头看去,却见那穿门处一个中年模样的和尚忙不迭跑了后去… “师傅,他有错嘛?” “邪心盘踞,红带束腰…他们自然不是普通和尚…” “此院内蝶恋花之气浓郁,且掩住口鼻,与我前探…” 明心皱着眉头,取出长布掩面,复跟着那师傅向了前去… 待穿过中门,进了正庭,只见得院内一鼎香炉中立,烟香杳杳,三面大殿庄严,各自出来几个僧人,尽是长褂加身,红带束腰… 只见得自那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穿着海青衫的长老,皱眉斥问道。 “你等杀了智清?!哪来的妖僧!胆敢在此放刁!” 那三面大殿之内,兀自有人在里面诵经,似乎这外面杂事分毫不曾影响中人…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慧觉…” “今日来此…清理门户…” 那海青衫的老和尚霎时间怒目圆睁,厉声喝道。 “猖狂!佛门重地,妄行杀戮!众弟子听令,拿下此人!死伤不论!” 此话一出,那四面站着的众僧立时扯起棍棒,一齐杀来! 达缯将眼一抬,便冲进了人群,兀自喊道。 “护好自己!” 那当头的一个僧人身大力壮,使一根腕粗棍棒,直向着那达缯面门劈来,如是自然不留情面! 却见达缯一个拐身闪过那绝命的一劈,复一掌击退一边的僧人… 整个人只如那游龙入海,猛禽归天… 左右闪转腾挪,半晌不见分毫之伤…反搅得那一众僧人左冲右撞,彼此遮拦… 期间也有那想要去打杀那明心的,却不想这小子也是个狠茬,虽不动手,但那脚上功夫也是不俗,这大小和尚,一个似那水里鼋,一个好比草中蛇… 达缯又是一个转身躲过那追来的棍棒,而后便一拳轰出,直将那僧徒的面门打得凹下去…趁机夺了他的棍棒,再与那众僧拉开距离… 只说棍法,却好比九龙纠缠,海蛟翻涌,便是四两能拨千斤重,复如一棒就此定乾坤… 总是双拳难敌四手,奈何两边正是纠缠… 明心复躲过了一个僧徒的棒打,只消是低头念号,叹说罪过。 地上已然又多了几具被轰杀的僧人,那海青衫的老人眼看局势不妙,忙请教道。 “三位住持,还请一救!来人功夫了得,杀性太重!” 第98章 痴妄 也在此时,那些僧人被吓破了胆气,方才还是同门的师兄弟,这会儿却早成了地下冤魂… 那血腥的场面,使得几人踟蹰不前,只拿着棍棒,强自对峙…这陌生的黑和尚,着实恐怖… 达缯回身替那明心解了围,师徒二人便又看着这槐安寺还有何方高人… 只听得那左右偏殿的诵声戛然而止,随后便从那阴影中走出了两个身披黑色袈裟的老和尚,二人面目生的一般模样,竟然是同时开口说道。 “外来的法师,何苦徒造杀业,不如与我等,修持法度…” 达缯看了看那两个和尚,浑身上下竟然一模一样,好一似镜子里的二人… “一母同胞的兄弟,怎生双双入了佛门,岂非干得那断子绝孙的恶?” 那两人瞬间盯上了那达缯,只是各自念了声佛号,便齐齐出手! “师傅!” 达缯气运双手,却是直直对了上去! 双方各自被震得退了几步…旋又欺身而上,彼此只是对掌,轰拳,直震得虎口发麻… “好一个硬生的黑和尚!” 双方复纠缠了许久,只是缠斗,却谁也没有办法轰杀对方… 正到了那激战酣畅之处,达缯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灰暗,只见他趁着闪身而过,两手却好似没了骨头一般,只那么轻轻一点,便瞬间贯穿了那其中一人的头颅! 明心只是淡漠的看着,这杀招,便是那门口扫地僧死去的手法…好生恐怖的武功… 只见得那血花四溅,直糊住了另外一人的双眼! “师兄!” 来不及哀痛,杀招接踵而至,直扑那剩下一人的面门!情急之下,那老和尚将手一挡,却是以被废了半条手臂的代价,堪堪躲过了那生死一线! 一战败退,再无战意! 那一众僧人正欲逃跑,却忽然被那身后漫天的箭雨射成了筛子! 达缯与明心一齐向后看去,只见得那身后边军一队一队的往这寺庙里进,自那边军里,却是走出了一位道士模样的中年男子… “凡系红带者,杀无赦!” 那男子只是向着达缯二人相拜道。 “本人…大齐边防使…周政…” “见过二位法师…” 达缯兀自抬手念了声佛号,只是答道。 “老衲慧觉,这是小徒…明心…” 周政瞥了眼那达缯,只是疑惑道。 “老衲?大法师看着可不甚老…” “心老…” “呵,倒是个有趣的和尚…” 便在此时,那正堂大殿处,诵经声却忽然断了… 那周政与达缯俱是转身看去,只见得那大殿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个身影自那阴影处走了出来… 达缯与周政俱是眉头一皱… “女人?” 只见得自那大殿内,走出一个红布缠着双目、口舌与双耳的长发女子,那女子身子僵硬,穿一身大红的衣袍…就那么向着这边走来… 饶是周政见多识广,见着这么个诡异的东西,还是莫名的感觉惊悚… 乖乖,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且不说那女子打扮何其怪异,便是那面目,也着实有些不堪,好像被人用针自那脖颈、脚踝、手腕处缝上了一般… 第99章 迷妄 却见那红袍女子一步一顿的向着那达缯走去,达缯皱着眉头,不知为何,从此女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杀气… 被蒙上了双眼,如何还能行动? 达缯不禁问道,施主…可能听见我讲话? 那女子兀自颤着手,伸手指着那达缯,想说什么… 最后却是无奈摇了摇头,径直跪了下去… 达缯愈发疑惑,他想去扶一把,却忽感此女浑身冷寂,已然是…一具尸首… 待近了前,达缯愈发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尝试着摘下那女子头上的红布条… 待看清了此人面容,他霎时间身子一颤… 那女子手心攥着一张纸条,达缯兀自取了出来… 这纸条早皱的不成样子,上面是一行漆黑的字… “黄沙雪影空余恨,西海潮声几度休?” 达缯敛了眉,一向波澜不惊的面上却流下了一行泪水… 明心见师傅神色奇怪,便担心的问道。 “师傅,这女子有何异样否?” 达缯跪在那女子身前,一只手抚着那女子面庞,饶是已经被断了三感,他依旧依稀看得出来…这是自己那覆国之前的小妹… 西海…便是楼兰的俗称… “无事,是个…可怜人…且待寻个去处,让此女安息罢…” 达缯将那女子拦腰抱起,怀里这身子渐渐僵冷,命数已尽,无力回天了… “走罢,明心…” “师傅,不去看看里面了嘛?” “呵,既然周政长官来了,我二人便也不好插手了…” 周政见那达缯神色奇怪,心里大约猜到了几分…只是说道。 “二位法师助我边军除去这毒寺,待稍后可来边驿一叙,本官自有报答…” “有劳,周长官…”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一轮明月早悬在了高天… 达缯怀里抱着那小妹,兀自走在那小径上,她那手腕、脖颈、脚踝处,尽皆被人用钢针缝上了一层皮…这身红衣,只怕是…防污用的… 小妹,你受苦了… 明心只是跟在师傅身后,此女,是师傅的凡俗亲近嘛? 达缯心知她为何受了这般苦楚,不过都是凭着一个无相神功的由头,便如此折辱一个女子,剥下来身皮… 呵呵,好一个恶毒的白日教… … …… 夜里,深林,月圆。 “明心,这是你的小师姑…” “如此说也不对,她只是我出家之前的小妹…而已…” “师傅…节哀…” “呵,出家人嘛,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明心看着那达缯,忽然想到…只是还在不久前,师傅还说过,他可不是什么纯正的和尚… 达缯靠在一棵树旁,兀自吟着一首诗…那是他当初灭国之前写的残诗… “人共明轮颠倒看,孤魂一缕系金瓯。” “黄沙雪影空余恨,西海潮声几度休?” 夜里风声紧,那达缯的吟诗声顺着寒风散开,好似生人叫魂,大类野鬼哭丧… … …… 却说那周政与张聿之顺着之前的蛛丝马迹,寻得了这个槐安寺,本还想再观察几日,却不想今日来着一个外头的黑和尚,倒是先挑了这地方… 那李长风莫名其妙辞了官,一声不响的离去了… 偏那张相(张聿之)还要留待府内处理御医馆的安置问题,便只得我一人来此探看… “周先生,里面有些诡异…” 周政听着来人的回报,只是随口问道。 “哦,有甚诡异之处?” “这…属下说不出来,您还是亲自去看看罢…” 周政抬眼看着那大殿,上面挂着一块空白的无字牌匾… “且去瞧瞧…” 第100章 凌迟而死 周政向着那大殿走去,夜里已然起了灯火,周遭军士一一清理着那场内的尸体… 略有些冲鼻的血腥气四处弥漫着,隐约似乎闻着些奇异的香味… 待进了那大殿,只见得正前端放着两个蒲团,那供奉桌案上点着两盏红花烛,顺着那淡淡的烟气往上看去,却是一个一手拿着柄玉如意,一手攥着把金刚杵的菩萨座像,底下四头白象脚踩莲花,分别驮起,如是这般,倒也寻常… 偏生那菩萨没了头颅,遍体红纱罩下,那断头处还盖着一方漆红的软绒布…自那断了的脖颈处,四下流下来许多腥红的液体… 一尊雕像…如何流血… 周政近了前,却见那菩萨像底下,列着一行字… “血柱菩萨近前,闲客万勿冒渎” “呵,好生诡异的造像…” 周政取了一方手帕,向前抹了些那流下的鲜血… 靠近闻了闻,却是一股狠透的香味…直将人骨子都要融化了去… 周政忙丢掉了那手帕,只觉眼目昏迷,浑身酥软,如被雷击… “来人!来…” 恍惚之间,周政似乎看见那菩萨动了…那无头的菩萨,手拿金刚杵,只是向着自己一指,便好似那天地转瞬间崩塌了去… “善恶之报, 如影随形, 三世因果, 循环不失。”(《涅盘经》) 临昏死过去,周政只隐约听得这么一句话…不知是佛经,还是偈语…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苏轼·西江月) … …… 一分堕落,南柯枉然。 “这孩子长相周正,便叫政罢,以后青云直上,能继承我这家业,也算不负列祖列宗…” “政儿,且近前来,为父考校考校你的课业…” “你娘死的早,她一身的心血尽付了你…你怎能如此不争气?” “如此年纪,正当科举荣身为要,如何整日沉醉些道门术法,怎生如此愚妄!” “混账小子,便为了个风尘女子,舍家弃业,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呵呵,国已断亡,家复何为?!” 周政躺在地上,于昏迷之中抬眼,看着那熊熊烈火中的父亲,只一身海青的官袍,便被乱箭射杀在了当场…这剜心之痛,悬些忘怀… … …… 两分销毁,临川倏然。 “阿政,若以后等我赎了身,咱们去哪儿呢?” “阿政,你虽是富家子弟,可这好生的衣服,也莫要扔啊,我为你缝补一二,便又是一件新衣了…” “你怎么憨憨傻傻的啊,这样以后还不是被人拐了…” “你自是有你的家业,现如今,最好考个功名,莫要再为我这风尘事搅扰…” “周郎,妾本黄花,难配良人,今后天涯路远,还望…珍重…” 在一扇绣房门前,周政兀自跪在那里…眼底晦暗,那书信只剩半页,而在那房梁之上,悬下来一段濡红的麻绳和一双佳人的红绣鞋…铁梁悬悬真恐怖,系过多少锦绣床?空爱这虚妄,一味的痴妄,终究…一无所有… 形销骨立,如此销魂之苦,尝来艰涩… … …… 三分瓦解,大梦萧然。 “既入我道门,从此断绝尘缘…切莫再流连身前事了…” “静心…忍性…” “十载修行,方是入门…” “人生自有命,生死悲欢…淡然处之…” “为师是个痴儿,不想你也这般痴…” “你自红尘处来,须回红尘处去…历练心神,方有所得…你便叫…庆云子罢…” “此为你平安师弟,且相见过罢…” “此番云游,如无良获,勿再回来…” 周政站在那山林之前,恭身相拜,兀自问道。 “师傅,何为良获?” “待你了然了悟,便不再有此等执念了…” 周政没再细问,只是背着行囊,穿着道衣,下山去了…如此迷妄难破,终究难逃命数… 心神牵系,数年空度,拆骨夺魄,早作空烛… … …… 夜间烛火摇晃,周政自那阴影处醒来… 他强忍着周身的疼痛,颤抖着低头看去… 腹腔早被挖了个空虚,遍体是如鱼鳞一般的伤口,双手双脚早被砍了下来… “也不知是那蝶恋花的毒重,还是君子睡得深…” “如此千刀万剐也不醒,现下却是醒了…” 周政空白着双眼,大脑一片嗡鸣…头颅沉重的垂下,他的身子…早被掏了个空…剐了个干干净净… “听闻君子是个喜欢垂纶的,那便做个饵,去喂河鱼罢…” 入水片刻,周政恍惚似乎回过了神,他只看着眼中一片入水波澜…一点渔船灯火…一轮隐约皓月… “师傅,致和…终究…迷妄…不得…解脱…” 江上渔火点点,河中明月半壁… 【“周政…一念枕尘寰,终老江湖鳜鱼瘦。”(凌迟而死,尸首喂鱼)】 第101章 鬼市(六) 大齐,太和殿。 “陈卷白人首,临川系客心。匆匆一大梦,快意过昆仑。振鼓天垂泪,鸣镝月断魂。三江寒玉璧,九派冷黄昏。” “大地悬红日,神州坠角麟。东来清逸气,北望故人心。辗转西风烈,逡巡草露侵。一身无顾累,万念怎纷纷?” “书底苍天暮,人间道理焚。文章重树立,法度率更新。万古愚人物,千年好月轮。痴人谁作主?我道自耕耘。” 待吟罢了这诗句,陈平安兀自背着手问道。 “戚扬,朕今日总是心神不宁…似乎将有大事发生…” 在他身后,那戚扬弓着身子,只是说道。 “陛下万不可忧心过度,东州之事与南部残匪清剿都已经差不多了,待得明年开春,北上的使团也将启程…” “现下万事顺意,自无变数…” 陈平安踱步向前,看着那壁上挂着的一幅千里江山图… “但愿罢…无非…尽人事,听天命…” 忽然,他似是漫不经心一般问道。 “那善子夫…可曾调查清楚?” 那戚扬微微颔首,早有准备般说道。 “大约…便是当年那个…入宫奉诏之人…” “陛下…可是要老臣…” 陈平安眼眸微动,兀自叹道。 “此等故事,便不须再传与后人了…” “早些解决…免得夜长梦多…” 那戚扬微微躬身,只是答道。 “那陛下,老臣去了…” “嗯…” 陈平安复看了看那旁边挂着的一幅无面目的红袍官人像,只在这满壁的水墨丹青之中,最是扎眼… “呵,三朝旧梦啊…” 正自感慨,他却是越发觉着心神不宁… 感受着心中莫名的鼓动,他看了看外面的夜空… 初冬将至,白雪未飞… “难道是…东州…” … …… 青枫浦,公侯府。 “银钩铁画清秋咽,沸海穹庐雨雪摧。” 方写完这一句残诗,秦无易便倦怠了下来… “呵,入冬天冷,有什么事,待明年开春…再说罢…” 他一手枕着,半梦半醒,只是看着那昏黄的烛火,受着那炭火的暖意…想起了前些日子那鬼市的遭遇… … …… 却说那秦无易正与那苏幕遮闲聊,便见那主家二人端出来了饭菜… 为首的那沈元良带了壶烫酒,身后那公孙兀自上前摆着些热菜… “秦大公莫见怪,我家夫人总日里是个直性子,方才还以为您是来尝鲜的富商,便唬上一唬…” “多有冒犯,还望大公恕罪~” 秦无易接过那沈元良递过来的酒杯,微有些烫…只是笑着说道。 “你这姓沈的,背着我还有这妻子二人,若非我今日着兴来了此地…你又要瞒我多久?” 那沈元良尴尬一笑,心知是这大公与自己取笑… “不过挣些闲散银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自然不敢叨扰大人…” 到了这时光,反倒是那公孙闷头吃菜,话不多了… 秦无易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只暗道是夫妻两人如胶似漆… ”呵呵,与你说笑一二,莫要拘束…” “天晚雪深,便在你这借宿一晚,可好?” “大人来此,蓬荜生辉,稍后吃完饭我便去为大人整理一间空房…” 便在此间,那苏幕遮又冷不丁说了一句。 “两间…” 第102章 鬼市(七) “不好叨扰大公…” 秦无易暗自数了数日子,倒也快是时候了…只是随口问道。 “这方荀是令姊的孩子?” 那沈元良一愣,只是说道。 “确实,不想却是哪个与您说得~是那马当还是夏老?” “说来他两便嘴上没个把门的…一个故弄玄虚,一个眼都看不见了反而整日说个没完…” “呵呵,倒是个机灵孩子,就是性子弱些…” “害,总归是家中变故,却不好与大人明说…” “无妨,都不过往事了了…权且喝酒罢…” 夜深后,外头风雪渐小,只是自那微明的夜天里洋洋洒洒,细碎淋漓… 秦无易略醉了些情态,只是与那沈元良搀着说话。 “无易,不知此间艰辛…然,元良如有所求,我自好与你…惟一名姓而已,何苦,何苦呢…” 沈元良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只得虚与说道。 “大人醉了,我扶大人去休息罢…” 秦无易脸色微红,只是凑近了那沈元良脸面旁,似是无意,没小心碰了那脸面一下,兀自说道。 “莫慌,莫忙,这不是…还有一冬的时光嘛~” 沈元良感受着那蕴烫的瞬间,只暗叹斯人好不自知…待送到了门口,他将那官人扶进去了梨花椅子上,且为人铺了铺床榻… “我为大人去盛些醒酒汤罢…” 秦无易两手倚着脸面,看着那人,只是似醉非醉的说道。 “醒也…醉也…你沈元良就能伸手要得长生嘛?” 那沈元良回身看了那秦官人一眼,只是躬身拜道。 “大人稍候…” 夜间烛火微明,火舌轻晃,这天上的雪,降下来人间…便是无妄的灾愆… 他总归不是个害我的…却不知…是那王家的门生…还是这公孙家的子辈… 呵呵,沈…便为了一个名姓,害自己成了鬼…如有那扯开旌旗的心意也罢,只叹说如今…不上不下…两面为难… 他在…犹豫什么呢… 彼时,窗外有人影踩着烛火光,便进来了… 秦无易抬起眉眼,方要谢声有劳。 却见着那苏幕遮一身松垮的衣服,抱着个茶壶…脸面微红的说道。 “那沈主家叫我来为大人醒醒酒…” 隔着一门窗的风雪,个中人影姗姗落落… “争不知天底下有多少你这般违心的人儿…” “天寒被凉,我为大人暖暖床被罢…” 那苏幕遮刚要迈步往里走,便被那秦无易拉了住。 他抬起微红的眉眼,看着那苏幕遮,忽然说道。 “我与你一样…都是被人灭门绝户的…” 那苏幕遮浑身一震,只是兀自将衣袖扯了过去。 “大人与我说这些作甚…” “我自是与你有些不休的仇怨,可那又何妨…” “只今这世道,也只有我愿与你…倒了那真正的仇家…” “如你这般心性的女子,如何肯屈人半分?” “贞洁烈女做不得,难不成覆家之仇便能放得下了?” “舍其活着空虚度日,倒不如与我细看看分明…” 秦无易兀自倒了一壶茶水,饮了一口,复递到了那苏幕遮面前,似醉非醉般说道。 “拿了我的笛子,如是衣衫不整来此…” “你觉着,王家…便会放过你不成…” 那苏幕遮忽然一愣,想着方才那沈元良的情态…她却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秦无易一手揽住了那苏幕遮,从那人腰间取下了那根名叫“掩人耳目”的铁笛子… 第103章 鬼市(八) “陪我喝会茶罢…” 秦无易取了那笛子,兀自靠在那木椅上,横笛吹奏。 笛声呜咽,悠扬传出了那里屋,如深山女萝唱,夜半鬼吟哦… 苏幕遮披了件衣衫,兀自坐在那秦无易对面,沏了两盏热茶… 正是曲声跌宕的时候,却听着外头有人叫骂。 “吹吹吹!大半夜的吹什么吹!要不要人睡觉啦!” 秦无易一个手颤,差点没将那笛子掉了…一手抓着笛子,一手慌忙地扶着桌子…抬眼瞅了瞅那苏幕遮… “啊…嗯…” 对面那苏幕遮抿着嘴,一副欲绷而难绷的表情… 看着那苏幕遮压不住的嘴角,秦无易心知今日算是吹不成了… “咳咳,不吹了不吹了…” “我还当雪大没音声呢,不想这公孙大娘还有近邻…” 苏幕遮到底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谁家好人大半夜吹笛子啊~” 说着,她还将一盏茶推到了那秦无易面前,笑着说道。 “大人敢不敢喝我沏的茶呢?” 秦无易只是放了那铁笛,复接过了那盏茶,兀自说道。 “好茶配良人,自无不可…” 那苏幕遮却是饶有兴味的瞧着那官人,兀自幽怨说道。 “绛唇芳,花面老。哪部新娘,来把郎君告。” “却道可怜天下笑。衰草戚戚,桃李争多少?” “妹喜嗤,妲己恼。蒲柳聊斋,应记姑娘好。” “白兔僵魂狐媚咬。贱货高明,反教珍珠老~” 听着那苏幕遮吟诵自己当初写的辱诗,秦无易却是罕见的闹了个大红脸… “呃,一时是一时…” 苏幕遮一双眼直勾勾觑着那官人,只是似笑非笑般说道。 “大人才是高明呐,如今我这贱货也成了良人了~” 秦无易心想着这当初的恶事,也知现在与那苏幕遮只是权且推诿罢了… “苏姑娘记性倒是好,比无易强…” 苏幕遮啜了一口热茶,身子微暖。 “不想你这般恶人,还是个口舌上尊重女儿家的…” “有时候真想想,若非你我互相得罪…或许还真能成为朋友…” 秦无易倒是起身为那火炉里添了些木炭… “事在权宜,当初你我,岂非都是个身不由己…” “你舍清白来污我…我…舍名声来求活…” 苏幕遮撇了撇嘴,愤然说道。 “哪知,你还是个混不吝…一点亏都不肯吃…” “每每想起,我这良人可都要心寒半分…” 知道那苏幕遮口中是什么事,秦无易只是无奈摇了摇头,说道。 “无易又何尝不是…当初那齐帝一声诏令,我与家妹便一齐进了京城…日夜只许与那帝王承欢…” 苏幕遮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闷头喝茶。 “我于姑娘确实有愧,便是抽皮扒骨,无易也认…” “只是当下,我还需要姑娘活着…王家做的好事,自然会有报应…” 苏幕遮放下了手中茶盏,兀自问道。 “我活着,有什么用?” “苏姑娘的用处,便是向尊大人…说明真相…” “自古外戚干政,都没个好结果…” “当今那尊大人又是个有雄心的,却只是日日拘束在那戏园子里…” “至于王家之后…” … …… 外头风雪渐厚,屋里炉火燎燎…听不清许多人语,只道是苦苦求活…如履薄冰… 第104章 女华 次日,清晨,东州府。 “周国师为何一夜未归…” 张聿之抚着心下不安的心绪…昨夜半夜惊醒…莫名心慌…莫非国师他…遭遇不测了… 便在此时,有那军士自外来报。 “可有国师消息?!” “回大人,昨天将夜时候,国师带人上了槐安寺…” “只是直到今晨,也不见有半个人影从那上面下来…” “大人,可要带人去搜寻一下?” 张聿之紧皱着眉头,那致和兄临行曾与自己说明了去向…只是如今为何…没有半分…音信…按理来说,一夜光景,怎说也该下山来了… “继续搜,带人上山将那槐安寺仔细搜寻一番,不要放过任何细碎处…” “槐安寺周遭的山岭也去搜寻一下…” “为我磨墨…” 听了命,那一旁的小仆立时上前为那张大人磨墨… 稍候一阵,张聿之蘸了笔墨,准备下笔之时…忽听得又有人自那门外惊慌跑入… “大人!大人!不好了!” 张聿之此时的不安积累到了极致,强忍着问道。 “何事?!” “石门溪下游,遭人捞出来半具尸首…无数碎肉…” 张聿之拿笔的手忽地一沉,那浓墨径直染就了一大片的污黑… 饶是惊疑不定,他还是颤着声音问道。 “现在何处…” “便在那城西的石门村村口旁边…” “备马…带路…” … …… 片刻的光景过去,一行人纵马来到了那石门村… 经过这些天边军的清理,遍地的尸首早已焚烧了… 这石门村本还算恢复不错的一个庄子,也陆陆续续有了安置的灾民入住… 自入了冬,东州还未下过雪,只是这漫山的林木依次枯黄…凋落…像是那深秋的余响…不及这人寰的消逝… 待去了那村口,只见得一条小河流过那地界,似是从那附近的女华山上流下来的… 女华山,那不是…槐安寺的坐落之所嘛… 看着那周遭几个零星围着的村民,已有几个军士守着那地,一块木板,一席白布… 张聿之带人近了前,也不去看,只是挥了挥手,命人将尸首抬回主院…随后转身向着那几个围观的百姓说道。 “诸位父老乡亲,今日这溪流不甚冲刷下来些尸首,许是旧时没来得及焚烧的…还望诸位体谅,那女华山我等还未仔细搜检…” “今日叨扰,下官代东洲府为各位赔个不是…” “大家都散了罢,近些日子如果还有冲下来的尸首,还望及时告知乡里,我等也好处置…” … …… 是日,黄昏时候。 东洲府主院内,张聿之一手捂着口鼻,一手近了那尸首旁边,将那白布掀开了一角…待看清了那人面容,他眼中没有半分的波动… 那是一具被泡囊肿的尸首,胸口空荡荡一具骸骨沾着烂肉,面上被鱼啃咬了个难分辨… “烧了吧…” “大人?不是?” 张聿之没有答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人将那半具尸首抬走焚烧… 那官家兀自洗了洗手,随身洒了些辟邪的药水…便向着那正堂走去…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继续搜寻…” “是…” 第105章 丸辣 待入了屋内,张聿之颤着手摸到了那桌案旁,拿起那茶壶倒了一盏凉茶… 透过那混杂着茶叶的茶水,隐约看见那官人僵硬的面庞… 手段如此残忍…是威慑…还是丧心病狂… 一部军士竟然一夜间消失无踪… 多年混迹官场的张聿之此时此刻强自冷静了下来…他知道,那些东州余毒…还在… 为今之计,只有先稳住灾民…莫要让此事传扬出去…倘使有人敢对大齐将士动手…那这事,可真就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 致和兄… 张聿之忽觉裤脚有些湿了,待反应过来,却是那一壶茶水都被倒完了,一桌子水渍,一滴一滴跌在那官人身上… 他看着那水影中的自己,只是张着嘴说了两个词… “活着…请旨…” … …… 与此同时,青枫浦公侯府。 张秦忆兀自吃着茶点…一页一页翻看着那《春秋列传》… 公门荡女…歹毒王孙…同室操戈…藉礼僭越… 好生精彩…哈哈哈哈… 正自看着入神,却觉着衣袖被人拉了拉,张秦忆回首看去,原是那赤华一脸小心的拉扯着自己… 张秦忆展颜一笑,伏身摸了摸那赤华问道。 “怎地,饿了?” 哪知那赤华摇了摇头,只是羞红着脸问道。 “秦先生…我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知道这小家伙是想亲人了,张秦忆只是拿起了一块糖酥递给了那赤华,估摸着时候说道。 “待,来年开春罢…不过几月光景,等外头的槐树枯了又绿,天上的雪花开了又谢,想必…他便回来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走呢…” 那赤华明显情绪暗淡了些许… “因为,都良要让你…要让你的那些朋友们…都做人…” 正在这时,自那外面进来了个小仆,报道说。 “官家,外头来了两个像是兄妹的小孩…说是您的亲系…” 张秦忆一愣,歪着头想了想… 小孩儿?我应该…没有养在外面的…孩子罢… “呃?!” 那小赤华也是一愣,看了看那门仆,复看了看那官人… 不是…怎么还有…认亲的? 秦哥哥不是我一个人的辣!不要哇!!! 便在此时,那张秦忆复吩咐道。 “那便带到大堂稍候,我且换身衣服前去…” “是,官家…” 张秦忆正欲脱去褂子,忽见那赤华眨巴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张秦忆面上一抽,心道只是个小孩…应当无事… “待稍晚时候再吃饭罢…赤华若饿了可先吃些茶点垫垫…” “秦先生,外面是您的私生子嘛?” 张秦忆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沃日…这小女娃… “咳咳,应当不是…” 不知为何,在那赤华面前,张秦忆总有种面对陈秋雪的既视感…许是自己多想了罢…一个小孩子而已… 待张秦忆换好了一身玄衣,便摸了摸那赤华的头,笑问道。 “闲着也是闲着,你要去看看嘛?” 那赤华正愁找不着理由跟去,此刻却是眼前一亮,立刻说道。 “好~” 看着那乖巧的赤华,张秦忆顺手便抓起了她的手,二人向着那正堂走去… 第106章 舒服 赤华先是身子一颤,而后便整个人眼神呆滞,头顶腾腾往起冒热气… 赤华内心: 啊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 秦哥哥的手好暖和啊~啊啊啊啊啊! 赤华你清醒一些!怎么直接就束手就擒辣! 还要看看外面是哪儿来的坏人来冒亲呢!!! 可是秦哥哥的手真的好好摸啊!!! 啊啊啊啊!你真是一个内心肮脏的小屁孩! 人家只是拿你当小孩罢了! 可是他牵我手了啊! 那叫抓,不叫牵手!!! 啊啊啊啊啊!我不管!秦哥哥牵我手,他喜欢我! (以下省略一万字内心斗争) … …… 不过片刻,那小赤华就已经纠结成了个眼泪汪汪的小女孩… 感觉到那赤华的异样,张秦忆疑惑的(⊙o⊙)低头看过去…却只见那小赤华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整个人跟一壶烧开的水一样,面色通红… 张秦忆突然感觉脑子不太够用了…这孩子是怎么了?脸咋红成这样…(⊙x⊙;) 这般想着 他便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那小赤华的额头,疑惑问道。 “奇怪,也不烧啊~赤华你感觉怎么样?莫不是发烧了?” “没…没有…” 赤华眨眼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官人,忽然鬼使神差一般上前抱住了那官人上身,撒娇道。 “秦…哥哥…你能抱一下我嘛~” 方说完这句话,赤化就感觉自己要羞炸了…整个人把头埋在那官人脖颈处,浑身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张秦忆却是没做他想,只道是这孩子想念亲人了… 便将那赤华整个抱起,开口说道。 “赤华,若是感觉不舒服,记着与哥哥说…” “且放心罢,你那兄长不日便将回来了…” 赤华趴在那官人肩头,只是嗫嚅道。 “没有…不舒服…” … …… 不过片刻,张秦忆便抱着那赤华来到了正堂。 “好了,快下来吧…多大的人了,来见过客人罢…” 待将那赤华放下来,张秦忆方才笑着看向那两位来客… “二位…嗯?看着倒是眼熟得很…” 而那两个等着的小孩,却是早已站了起身,只是看着那位进来的玄袍官人… “公子,我是绮罗…是您亲许的白日会管事…” 张秦忆歪着头想了想,方才想起了那当初自刎的史修文来… “哦…孤记着你…” 又在此时,旁边那个瞎了一只眼的小女孩,却是忽然跪地磕头道。 “恩公…” 张秦忆总也想不出自己认识什么瞎了一只眼的小女孩…只得先行将那娃子扶了起来,与众人说道。 “且先坐着说话,官家先去准备饭食去罢…” 那一边的老管家应声而去,张秦忆复将那小女娃扶了起来,问道。 “我看妹妹面熟,却总不敢相认…不知妹妹是?” 那苏媚娘只是打量着面前的恩公,虽不穿着往日那红袍,却还是个天上般的人物… “恩公,我是…小桃…是您与雪郡主曾接济过得那个…小桃啊…” “小桃…” 张秦忆看着这小姑娘,忽觉世事沧桑…雪郡主…大齐京城…一转眼,都已经是过去的记忆了… 他略微有些恍神,颤着手看着那小桃憔悴的模样,连眼睛都瞎了一只… “你……且先坐吧…” 第107章 热闹 “却不知二位风尘仆仆来到此地,所为何事啊?” 张秦忆吩咐那几个孩子坐下,便自上了高座如是问道。 “哦,但说无妨,此间没有外人…” 那绮罗拱手答道。 “公子,小人一为避祸,二为计事…” 张秦忆摆了摆手说道。 “今日风尘太满,计事明日再说…” 待得言罢,他复看向了那单眼的小桃。 那小桃只是扯着衣角,眸光暗淡,心下打鼓说道。 “小桃别无所求,今日得见恩公已是天大的幸事,如恩公不弃,小桃愿为您当牛做马,此后但为恩公驱驰…” 听得这话,张秦忆方才对那小桃另眼相看… 想来也是吃得不少苦头,练成如今这般能耐… 这二人看着是没奈何的小娃娃,却都是心性超常,锻炼非凡之人…日后好生培养,必成大器… 想到这里,那张秦忆复敛了眉眼,沉吟道。 “也好,也好…” “这雪地冰天冷清得很,你二人来,为我添些生气也好…” “东向有几间闲置的住屋,待一会儿饭食过后,自去与人选几间住下吧…” “今冬没甚大事,只有琐事…” “人多些,也好…” “多谢公子\/恩公收留…” 张秦忆引着那赤华与几人来了饭桌之上,外头华灯初上,是个干净的没雪天,仅有些残雪烟痕混着寒凉的天气… 赤华躲在一边,看着那单眼的小桃,心下却又顿时生出些可怜来… “此后便住下此地,难劳彼此相熟…” “赤华,这是小桃,这是绮罗,都是我曾经的故人…” “绮罗为我办事,小桃的话,之前有些旧事相熟…” “这是赤华,本是我如今一位兄长的妹妹…” “大家既来了,便彼此多个照应,往后同在一屋檐下,也好相见…” 众人相与称是,惟那小桃忽地说道。 “官家,我还有个俗名,是那花姐姐为我取得…叫做苏媚娘…” 张秦忆想了想那小桃的居处,便也了然道。 “无甚相关,花非烟总归是个烟花主,你愿叫什么便叫什么罢…” “小桃自然永远是官家的小桃…” 赤华听着那小桃话语,本还生出些的可怜也散去了…好一个狐媚子…一字一句都妄要勾人… 本还一口一个恩公的叫着,想这会儿却又成了官家…倘再得寸进尺下去,只怕相公也敢叫了出来… 只这般一想,再看那小桃,便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姐姐,你眼睛怎么了啊?” 赤华本没些心计,此间又觉着那小桃又可怜又可恨…只道是随口问询,好做计较。 听了这问话,又瞧见那对面是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娃,小桃也没多想,只是神色难免暗淡,方开口答道。 “遭人赎身,遇着恶户,被人打瞎了一只眼睛…” “前些日子东州遇着些祸事,那门户也遭了殃,本该一死了之,可难免心愿未了,想再见恩公一面,遂来寻觅恩公…但求有个安身置命的差事…” “也是官家心善,让我留下做事…” … …… 提及了那祸事,张秦忆与那绮罗都是眼神一暗。 便在此时,那门外走进来一人,笑说道。 “哟,好生热闹的场面…不成想这冷清的公侯府还能吃上个热闹饭…” 第108章 国庆七十五周年特别篇 ——太平有道赋(贺建国七十五周年)—— 销兵悬钺七十五。玉树沉金鼓。天河一曲太平舞。月明归水浒。 烈日纷纷余枯骨。遍照西风暮。昂首赤旗怒。恍若天补。(《太平年·贺建国七十五周年》) 咨尔民主,立国太平。有岁七五,维德之行。自时厥后,克俭克成。乃作斯文,以厉复兴。元命临兹下土,征祥显赫;太和养就中流,运祚贻垂。有道绵亘,率舞金石之曲;初心契合,咸歌管磬之唯。有党籍讳,常立太平之志;诸公同名,每临天下之危。赤地播火,梦想于颠倒世界;青天死灰,周旋于自由人间。 (1921建党,1949建国) 七五之寿,百三之年。休戚与共,性命攸关。干戈戚扬,鼎定东北之野;弓矢斯张,挥平西南之滇。百家争鸣,另立风马之冷撞;独雁噤哑,新出水天之浩渐。十年饮冰,难舍九关之梦;贰载踱步,竟成三代之传。遥天一梦,雄鸡唱晓;亘古贰星,猛虎风岚。紫荆难掩分斫之悲,故而憔悴;菡萏苦怀母子之痛,因此不堪。 (抗美援朝,平定西南,十年文革,两年踱步,两弹一星,港澳回归) 世纪更迭,风云变色;周期冷落,社稷更新。洪波荡荡,壮气长城共铸;困厄萧萧,尧舜万众同心。复归门庭,东山屹立;还返院落,西土黄昏。通音信于深山,铁锁横贯;命有无于大野,铜花进侵。消息周转,万象天成生意气;货赀进出,千门道理宝光新。网罗寰宇,天涯神州望断;纲领万方,四海五岳追寻。位渐次而鹏鸟,来归南海;身狂飙而应龙,画地说霖。故而珍草异花、奇光殊宝,率成黄土之类;其后惨星明月、冷翠暖香,悉作丑博之群。结寒宫之好色,风土有错;树翡翠之奇观,洞明无痕。薪火传承,照寒星于一统;水波荡漾,生冷月于万钧。 (汶川地震,抗击非典,青藏高铁,公路建设,加入世贸,改革开放,天眼北斗,蛟龙深潜,经济建设取得巨大成就,统一进程逐步加快) 赤火延宕,沙场鸣变徵之曲;清歌断弦,阵图唱清商之吹。江山未永,青松凌空而峙;社稷初兴,彩乘放马而归。尚起三代之风,诸门节目;接后五王之土,各色是非。仰文脉之古意,人物上下;俯史书之神灵,祸福盈亏。命万载之基业,称则百姓;统千年之大同,为作玄圭。 (周边局势,世界变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人类命运共同体) 仰观北斗,宇内澄澈;伏视泰山,人间清晰。因地而治,拯四壁之穷厄;与人乃成,扶三绝之叹息。白日临照,药石销磨性命;清风徐来,材干煮沸生机。重者民之意,惟民作止;宽者民之心,惟民将及。大化咏之,风乎舞雩之客;天然吟后,浴此沂水之皙。枕明月之夜,游小石之溪。浩瀚天波,滚滚携来海水未;迷蒙雨汽,忽忽带去山石兮。告云笺之同力,朝野比目;出彩笔之共工,府乡和师。熊罴入梦,率作梁栋之士;虎兕出柙,咸归柱石之直。 (脱贫攻坚,文明探源,抗击疫情,以人为本,环境保护,生态建设,大国优势,人才涌流) 天锡永沐,怀诸王土;介景宏休,威武四方。既解生涯于倒悬,黍麦历历;将扶孟浪于涂炭,云霞泱泱。和合之质,通徕万岁之地;教化之情,捻指千年之香。折羽以奉,陈诸牺牲乃告功业;衅旗则明,列此桃李约成小康。绳墨竞便,恢恢良法尽泽润;是非厘分,赫赫美芹皆涣彰。有党齐心,红旗迎风而舞;诸公与力,大道尽日悠长。刀斧加身,宁肃冰瓶之志;蜚流逆耳,将成玉器之章。更教肝肠寸断,明月心地未改;希同血泪销魂,空尘情襟何妨? (一带一路,外交成就,法制建设,党的自我革命,理想信念教育) 破开关锁,分明银钩。海潮洗净,长风神州。满庭芳树,丰神以共植艺;折桂令闻,朗镜以同乐忧。三江疏浚,四海清平之后;五岳镇压,八方奋烈之秋。政通人和,万物分辨;国泰民安,大千奔流。声声魄云来渡,赤乌流下;浑浑牲祭乃出,白鱼登舟。荀令香满,兰桂来逐;谢郎雪翻,草蔬复尤。物有方圆,所以规矩;人同冷暖,因而糜粥。故知曲直之致,草木有意;方晓长短之陈,星天淹留。所以曲者直、枉者强、苦者甘、老者壮,由之乃作;丑者良、怪者容、别者明、女者清,自是方休。 (改革开放,经济全球化,社会长期稳定,经济持续发展,为人民服务) 化蝶而舞,孰为梦想?观海而诗,自是宏图。未几之望,烈火车薪而竟;忽然之情,涸辙濡沫之哭。墨池冷落,风云清淡;经传空谈,水月玷污。继往来之梦想,蓬莱非远;开其后之峥嵘,造化方殊。行止如意,万端屈指而就;性情会心,千场转头便无。砥砺锋芒,天下维系;销磨重器,人间荷锄。星罗弥散,普天同光而照;镜彻区分,无外类影而孤。遥望海岛,鸿声鱼信难觅;孤悬天边,重器天工仰服。冀风雪之早歇,草木畅茂;希水天之长静,鹃兰扶疏。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大国重器,两岸和平统一) 至于大世,怀彼列国。太平有道,如磋如磨。任尔天下,浩浩汤汤,风云轰变,雷奔雨急,予自砥柱中流,岿然磅礴。自是“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犹然“仁爱普殷,惠泽流播。” 巨澜排海蛟龙死,宝玉凿空殿帅倾。一统河山归万里,鼎定宗庙致和平。 七五华章人争诵,百三事业后更惊。人民与力新国度,百姓同心道复兴。 群狼环伺中山梦,兕虎成空纸上名。舞罢天河银汉冷,奋发太岳赤练倾。 红旗一展风如水,遥望青山月正明。长恨经年劳梦想,直今再见却无情。 欲说还教双行泪,欲语奈何意纵横。红日东升天地晓,赤旗招展九州兴。 黄河翻滚英雄血,大地吹袭壮烈风。欲问大同新世界,中华千载一相逢。 (《排律·七十五周年国庆》) 建国七十五周年,举国同庆! 遂作一诗一词一文,期以共贺华诞,共谱华章! 愿山河一统,祖国繁荣昌盛,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世界和平! 第109章 嗯哼 人未到,声先至。 只见得那门户外走进来一个女人身样… “老远便瞧见这人影绰绰,怎地却是几个小娃娃~” 那苏幕遮随意挑了一处坐下,看着这些个来客… 张秦忆见着人齐了,便开口说道。 “呵,还未与诸位说明,此人名唤苏幕遮,缘是我府上的住客,平日也一并做些买卖…” 那苏幕遮听了这官人说话,只是暗笑。 这官人对这几个小娃也是净说鬼话~ “我莫不是官人养的外妾,只做通房用的?” 此言一出,那赤华与小桃俱是一惊,看向那苏幕遮的眼神却是逐渐变了味道… 张秦忆颇为无奈,只道是热闹也多些凭空的琐碎… “整日也没个正形,在这放的什么胡话…” “在座的都是些小娃,需得要管束管束你那瞎话…” “今日府上来了贵客,以后长住,你这妮子可少给我做乖…” “这位是绮罗,曾是个为我做事的…” “这位是小桃,与你没甚分别…自今府上事宜,多与分担…你也得个好姐姐的名声…” 苏幕遮吐了吐舌头,只是笑道。 “随口的胡话,咱几个可都是托身人家庚申公做活呢~” 那绮罗与小桃各自道了一声苏姐姐好… 那苏幕遮虽说不喜儿童,此间却平白得了这奉承,倒也欣喜… 一场晚饭吃过,众人闲聊一二,这初冬的冷也好似渐消了… 将及饭毕,那赤华揪着张秦忆的衣袖撒娇道。 “秦哥哥,赤华想和您一起睡…” 张秦忆方饮入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着那小桃与苏幕遮先后说了不行… 小桃是为自己着想,那苏幕遮是安的什么心思?只怕是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的好手… 赤华哪管这些,只是眼泪汪汪的瞅着那官人,顾影自怜般说道。 “入夜孤单,平日还会有我哥与我说话…” “可今人远他乡,音信难觅,只剩赤华一个孤单单的可怜人…” “秦哥哥最是让赤华仰慕,便是这个小小的请求也不能答应嘛~” 好家伙,这场面张秦忆是真没见过…不是,这小姑娘之前也没这么主动提过啊… “呃…” 正自犹豫间,便听得那苏幕遮趁机说道。 “小妹妹这般孤单,不若与姐姐共个寝塌,夜半私语,抵手相知,也不妨解一解那思亲之苦…” 好家伙,这话面上是问询关心,话里话外却是个拱火扇风…谁与你夜半私语,抵手相知啊?! 她还是个孩子啊! 那小桃初来是客,不好发作,偏生还有你个煽风点火的在旁教唆… “咳咳,我看你也是放心久了,闲出了一身的毛病…” “明日可早与那管家一起准备餐食去,整日与我在此为难…” 说到这里,那张秦忆复摸了摸那小桃说道。 “女儿离家,难免心忧,只此一晚,莫要长了…” 那赤华眨巴着眼睛,只自拉着官人衣袖,糯糯说道。 “三夜~” “………” “两夜…” “好~” 如是拉扯二三,却还真让那小女娃争得了两个晚上… 小桃倒是看了清楚,那官人只拿她做小孩… 只那赤华的眼底,看着不纯不净…须得提防提防… 那苏幕遮虽说领了个不痛不痒的责罚,却还是看了这一出好戏…往后日子可长…倒也不算无趣… 嗯哼~ 第110章 不哭 待得那入夜时分,张秦忆引着那赤华藻洗过后,便准备睡觉了… 那赤华裹着一身暖袍,小脸红红的,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桌案旁的白衫官人… 这边张秦忆看着那一封书信,却是那玲珑大寨主托人送来的…是邀请趁着初冬一起畋猎… 青枫浦北境的矮山密林,自是个好去处…与那二三好友纵马驰骋,射猎野兽,亦是个上好消遣… “我等匪贼不善言辞,无非就是想与大公爷耍上一番,哪里去管他劳什子新仇旧怨。愿来便来,不来便算。” 看着那如在目前的书信,张秦忆倒是颇为无奈… “这是把我当做了那阴谋场里的鬼怪了…” “自然还是玩耍一番要好…不然这偌大的青枫浦,也忒无趣了些…” 张秦忆无奈一笑,便只好提笔写了回信。 “大雪过后,北境相见。——白十一” 这边收了笔墨,正巧看见那赤华正是裹着被子,眼睛一眨一眨的坐在那床榻上面,正像个可爱的小雪人一般,看着自己… “还没睡呢,赤华?” 那小赤华歪了一下头,若有所思,似是在思考如何作答。 “等秦哥哥一起…” 看着那被裹成包子的“小猫咪”,张秦忆眼底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暗淡… 小小…可恨那阴曹收了你的魂,独这茫茫天下难容你一个… 一阵恍惚过后,张秦忆勉强笑了笑,兀自伸了个懒腰,查看了一下那炭火,复剪灭油灯,散发躺上了床榻… “天困人乏,且先睡吧…” 他侧身搂着那小赤华,只当是搂着一只软乎乎的小猫咪… 趁着那夜里惨淡的微光,那“小猫咪”只是裹了裹紧被子,闻着身边人淡淡的清香气,面色滚烫的往人怀里凑了凑… 过了深秋,已是初冬,天夜微冷,可奈何,身似洪炉… 他只看着那官人好看的眉眼,面色通红,半分不敢动弹,整个人好像僵住了一般… 墨发散乱间,那小赤华却好像哭了一般,只是盯着那官人… 张秦忆觉着身旁异样,半睁开眼,隐约瞧见那小赤华大睁开眼,眼里映着炭火的微红,就那么看着自己… “怎地,还不睡,想家人了?” 他为那小赤华掩了掩被子,又稍稍拢了拢头发… 那小赤华哪里知道什么一二三四,早撑不住了,就那么靠在那张秦忆怀里,颤着声哼道。 “哥哥…” 那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一朵一朵的碎,直将那官人衣衫打了湿… 那小女娃一边哭着,一边含糊的哼道。 “我哥…从来没离开我…” “他骗人…他他他…” 那小猫咪只是揪着张秦忆的衣衫,在那浓重的夜里哼唧着…像是哭也不敢大声哭…只是委屈,只是可怜… 张秦忆慢慢拍着那女娃,只是安慰说道。 “无妨,无妨…” “莫想这许多,秦哥哥总归陪着你…” “等你都良哥哥回来,我们一并去接他…” “赤华马上就是大姑娘了,可莫要再哭了…” “哭花了眉眼,你都良哥哥可就认不得你了…” “不哭…不哭…” 第111章 魔王 次日,初晨。 赤华迷迷糊糊间醒来了,她颇有些呆愣的看着这只剩自己一人的床铺… 屋外阳光洒落,看样却是个少有的晴天… 嘶! 她猛然坐了起来,脑海里面想着昨日自己在秦哥哥怀里哭哭啼啼的场景… 淦… 空耗了一个晚上,却半分进展没有… “你在干什么啊!!!” 那小赤华懊丧的跌躺下去… “哭哭哭,就知道哭!啊啊啊啊啊!!!!” 好家伙,岂止是一个气急败坏啊~若非那瓷枕她不敢打,只是揪着那一个软垫子兀自出气… 此间待将那软垫折磨了够,那小赤华也俨然成了个头发散乱的小魔王… 虽说如此,一想到昨日那秦哥哥怀里倒是颇为舒适暖和,赤华又是脸面一红… “啊啊啊啊啊啊,好没出息…” “今晚上可再不能这般松垮了…需得让秦哥哥知我心意…” 这般兀自的言语,这般旁若无人的嗫嚅…倒真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咪~ 正在这时,忽听得那屋外传来声莫名熟悉的声音… “赤华妹妹,可是起了?” 这边赤华囫囵答了一声,却见得自那门外进来了一个独眼的姐姐…原是那昨日来的小桃姐… 不知可是寻了医家诊治,这会儿倒是一只眼包上了裹帘,头发利落得系起,别有一番风姿… 那小桃踩着一地的阳光,便探头探脑走了进来… “今日是个好光景,大公说待饭后一并去转转,便教我来看看妹妹起了没,这般贪懒,只怕是早市都赶不上了~” 那赤华嘟了嘟嘴,只是掐着腰说道。 “若说资历,你们还得我来引着赶会嘞~” 那小桃自昨日见了这妹妹便欣喜不已,好生个娇滴滴的女娃娃,可人心的好妹妹,只愿抱在怀里可劲儿的调戏一番才好~ 不过一会儿,便为这小妹妹梳洗打扮得好看又漂亮了~饶谁见了,也要夸一声好漂亮的女娃子~ 那赤华倒是警觉,只不过带些提防,半掺着些可怜,只把那小桃看做是个稍大些的姐姐… 还是个对自家秦哥哥有心思的家伙~ 待得妆点完毕,粉面娇嫩,直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可人了。 那赤华捧着自己的小脸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撇了撇嘴,只道是掩着欢欣强自说道。 “原来小桃姐姐还是个会妆点打扮的好良人~” 那小桃倒是面上欢欣非常,只是看着自己这打扮出来的小可人,颇为自豪。 “赤华的嘴角都要压不住了哦~” 那小可人俏脸一红,只是出溜一下跳下了座椅,一边跑一边叫道。 “快走快走!莫要让哥哥等久了~” 那小家伙一溜烟出了门去,只留得那小桃在后面依稀喊道。 “诶,好妹妹,小心着点门槛!” 那赤华正欢腾着四处乱跑,忽瞧见那别院里苏幕遮正是拧着衣服,趁着好天晾晒些… “苏姐姐好!姐姐去赶会不?” 忽听着那跟个小炸雷一样的声响,那苏幕遮歪着头看了出来,却见着那赤华跟个小魔王一般立在身前,便就笑着答道。 “不去不去,赶着好天,将衣服晒晒…你们去罢,给我带些吃食便好…” “好嘞!” 那小赤华又是一下叉腰,欣然领命! 而后又一溜烟跑了出去,后面那小桃却也是匆匆跟了上来,见着晾衣服的苏幕遮,只匆匆问了声。 “苏姐姐…” 便也跟了前去… 第112章 冒失 瞧见那一前一后的两个半大姑娘,苏幕遮无奈笑了笑,复看了看这手底拧干的衣物,却又凭空生出一段幽怨来…只道是“良人知我相思苦,空教相思苦良人”… 且不说那苏幕遮,这边赤华跑到了前堂,倒是一下撞见了那秦哥哥正与那昨日来得绮罗聊着些事情… 还没进那门槛,这小赤华便高声喊道。 “秦哥哥,晨好呐!” 见着来人,那绮罗旋即拱手告退,兀自说道。 “如此,待得时日临近,绮罗便去做了…” 秦无易点了点头,顺手便抱起了那小赤华,吩咐道。 “北旻不比南齐,万事你自作主张,若是遇着不能解决之事,有我为你出面,但求一个安稳罢了…” “是…” 赤华听着那二人讲话,模样懵懵懂懂,也不在意,只是拉着那官人衣衫,眨巴着眼睛问道。 “秦哥哥,你看我今日有什么不同嘛~” 秦无易听着那“小猫崽儿”问话,便是好奇的看了过去,不想这小娃娃还敷了些粉黛,淡妆一做,却是更加惹人惜爱了~旋即笑道。 “哦呦,这是谁家的小美人啊~” 听了这话,那小赤华是又羞又喜,只自微红着脸面,轻哼一声。 正是情不自禁,秦无易捏了捏那小猫儿的脸蛋~ 这会儿那小桃也跟了上来,只是复命道。 “官家,赤华这孩子本就可人,因而我也没用甚浓妆,不过施了些粉黛,整个人看着也精神爽利…” 秦无易将那赤华放到了座位上面,故意调笑道。 “你这小懒虫,直等得阳光晒了屁股,才肯起,若非我叫那小桃去叫你…今儿这早饭岂不是也误了~” “将早饭吃过,今儿去逛逛这青枫浦罢…” 这边那赤华正是草草吃着早饭,那边秦无易便伸了个懒腰,出了屋门晒太阳去了… “只此夏日骤雨,冬日暖阳,最是宜人~” 赤华嘴角还沾着一粒米,便好奇的看着那官人… 小桃兀自为那可人的女娃娃拭去了嘴角米粒,随手便放进了嘴里,佯嗔道。 “好好吃饭,吃个饭还心不在焉的~” 赤华嘟了嘟嘴,又是埋头干起了饭… … …… 片刻之后,那小赤华便如同一个骄傲的大鹅一般,领着那秦大官人和小桃出发了… 本就只是在这城中逛逛,便也懒的乘坐什么轿子了…也好消一消早食… 一路上,那小桃找着话头问道。 “怪哉,早听说这青枫浦是个鬼城,今下看着,却也与那一般市井没甚不同…” 那赤华听了这话,倒是兀自说道。 “鬼又怎地,鬼也要吃饭生活呀~” “不消说别的,我就是一只鬼哦~” 那赤华举着小手,浑然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倒是看着更加可人了~ 秦无易笑着问道。 “哦~那咱们的赤华小姑娘,是什么鬼呢?” 那赤华背着手,一脸深沉与无奈的说道。 “诶呀,说起这事我就不忿,咱这青枫浦五鬼,当真是没啥名头捏~偏我还得了那么个不好听的名号~” 那小桃忙抓了那赤华两肋一下,调笑道。 “噗,好个深沉的小鬼~” “嘁!你偷袭!” 那赤华一个大跳跑了前去,兀自得意说道。 “人都道青枫浦有五鬼,分次是那名唤开心鬼的祝余,名唤胆小鬼的方荀,名唤调皮鬼的长留,名唤机灵鬼的乐风~” “至于我嘛~不知是哪个没心肺的,给我起了个冒失鬼的名号…哼…” 那小桃倒是含笑说道。 “我当是什么深沉厉害的名号呢~好一个冒冒失失的小鬼头啊~” 说着,又要去偷袭那小赤华,只可惜,故技重施总不能得意… 此遭却是被那小可人防备了个严严实实~ 第113章 弟弟 这两个小家伙,一个比一个虚长不了几岁,现下却都如同那秦无易的女儿一般,这般在路上招摇,这秦大官人都担心她们被人拐了去… 却说这青枫浦,自那日大雪之后,便稀稀落落的下了几天的薄雪,如今好不容易遇着一个开天的暖日子,一时间这鬼城也都有了些熙熙攘攘的模样来… 本来今日这集会是前几日才开的,谁承想遇着连天的大雪,便只得趁着今遭好日头,各自摆出门面来,也倒是有些热闹的场面了… 青枫浦是港湾之地,多的是海货与时鲜,又离那南部的齐国不算远,这会儿倒像是个四通八达的通衢之地了… 商客眼里只重银钱,百姓眼里只重生计… 常言道,死也做个饱死鬼,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也不过是官家府衙的外皮脸面罢了… 正所谓,活人好见鬼,鬼魅常躲人… 这城东是一望无际的海天,虽说将将入了寒冬,这铁锁航船倒也还能开得,这海业盐业的生意,以往是崔家与那府衙一并操持着,现今改头换面,却是一并收归了官府…秦官人只吩咐手下日日查对账目,可那几十年的旧账,岂是一朝能够厘清的,权且将就这一个冬日,再说那开春之日的计算罢… 引着那两个女娃,秦无易几人采买了一些小吃与物事,只当是赚个欢快… 只是刚要过个拐角,却是迎头撞上了一个小孩…秦无易本无所谓,却感觉身上一轻,再摸了过去,钱袋却是不翼而飞了! “你这小贼,偷我钱袋!” 刚巧那小桃和赤华也反应过来,一齐向着那不远处的小孩看去… “长留!!!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在这紧要关头,偏生那小赤华高喊了一句。 那长留虽是多年的惯犯,可忽然听了这句叫喊,也是霎时间脚下一软,乖乖,赤华姐怎么哪里都有你啊!!! 他刚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谁奈那赤华早已经是三步并作两步,一把便揪住了那颤颤巍巍的长留… 丸辣!!! 小桃和那秦官人这会儿倒是不急了,这两孩子貌似认识… 那长留咽了咽口水,一脸不知是喜还是悲的表情看着这故人… “赤华姐…你不是搬去叔伯家了嘛…怎么还在这大街上能遇着啊…” 这番话说的恳切,不过总是难掩那颤颤巍巍的声线… “哟!长留,别来无恙啊~我这才走了二三日,你小子便又出来上工辣!” “上工也便算了,你还偷到我秦哥哥身上了!” 那长留听得那声“秦哥哥”,眼光一瞥,瞧见那身后看戏的秦无易,方才人多眼杂,看不真切,这不是白馆主嘛…怎么又是秦哥哥了…虽说不大明白,但长留许是知道,自己偷了个不能偷的,此番估计又是折戟沉沙了… “嘿嘿,姐,误会…你是了解我的,我长留向来行的端坐的直~” “这番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这般说着,那小长留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钱袋,颤颤巍巍的奉给了那秦无易,说道。 “这大官人一看就是个心善的,您且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弟弟这一遭罢…” 秦无易这会儿却是有些无语,因为那小孩拿出来的…不是自己的钱袋… “咳咳,这个…不是我的…” 第114章 oi! 便在这时,那围观的人里面有人叫道。 “那是额滴钱袋!!!” 说着,便冲了过来,一把夺过了那钱袋子… 秦无易见情况不对,忙拉扯了住,宽慰那人道。 “诶,兄长兄长,莫与那小贼计较,一个手滑的娃子罢了,如今钱财归正,快些看看数目才是…” 那人本还一腔怒火,听了这话,又忙检查起来…只得是抚胸幸道。 “还好还好,这本是小生抓药的钱,可恨那小贼滑溜,这般不知廉耻…” 秦无易对那长留使了个眼色,长留心领神会,忙叩首道歉。 “对不起!!!小的不是,给您添麻烦了!>人<” 趁此机会,秦无易也问询道。 “方才听兄长口音,貌似不像是本地人…” 那人一拱手,答问道。 “小生本是会稽郡人士,此番来青枫浦是为探亲缘故…” 正是二人拉扯之时,那赤华又提溜起长留来了一套“亲切友好的交流”,直“交流”得那长留是鼻青脸肿,苦苦哀叫… “姐!姐!错了错了!别打脸啊!!!” 【此处汤姆倾情配音~】 期间那会稽郡的大哥瞧了一眼,诶哟,那个惨呐… 看着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下不了床了… 不想这小姑娘看着可爱,下手却是这般狠毒… 看得自己甚至都还对那小贼生出些怜悯来… 诶,不可不可,我怜悯他去,谁怜悯我的钱袋子呢~ 他又偷眼看了那挨打的长留一眼,只是暗叹罪过罪过… 张秦忆与那男子又唠了几句,便相与拜别了…毕竟人家还要买药去,自己这边也不好叨扰… 待回过神来,那长留已经被揍得亲娘都不认识了… 浑像个猪头般被赤华提溜着… 秦无易看着那苦大仇深的长留,复看了看那一身正气的赤华,只是扶额说道。 “回家罢…回家…” 与此同时,在那众人不远处,一个茶摊上面,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观察着这招摇过市的几人… 他抿了一口茶水,兀自说道。 “呵,原来在这…” 那小小身影正是喝茶之际,忽见得那一众人物向着自己这边走来,忙低头掩下了眉目…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那赤华引着长留正是向前走,却忽然瞧见旁边那茶摊上有个眼熟的人物… 这…这家伙怎么这般装扮… “oi!” 一声大喝,紧接着赤华就跑了过去,一把掀起了那小小身影的斗笠… “乐风!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那乐风端着个茶盏,强自镇定着心神… 乐风内心: 淦淦淦淦淦!怎么离这么老远都能看见我啊!!!!这斗笠不说是稍微遮挡一下,怎么好像也屁用没有啊… 啊啊啊啊啊,不要揭开啊啊啊! 赤华姐,你一直这么勇嘛!!!你就不怕认错嘛!!! 想到这里,她忽然眼底一亮,开口说道。 “呃,这位…”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赤华哼哼说道。 “你不会是要装作不认识我,然后说认错人了吧?!哼哼,你屁股上有几颗痣我都晓得,我还能认错!?我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那乐风早已经汗流浃背了,只得疯狂诅咒那个卖给自己这套装扮的人…什么掩人耳目,旅游必备的神器啊…纯纯奸商… “呜呜呜呜,赤华姐,你也太不讲武德了…” 于是乎,那乐风也只得流着泪举着双手被逮捕了~ 第115章 乐风 眼见着那小赤华又领过来一个孩子,秦无易好奇的问道。 “这位是?” “秦哥哥,这是乐风,那个偷东西的家伙叫长留,我方才与你说过的~” 看着那躲在赤华身后,小心翼翼拉着人家衣袖的乐风,现下竟然还是个女扮男装的模样,只是这扮法于这小孩子身上,多少有些画蛇添足的意味… “一个调皮鬼,一个机灵鬼~” “刚巧今日见了,又都是赤华的朋友,便来家里吃顿饭罢…” 说着,秦无易又将那小桃拉到了身前,介绍道。 “这是你们小桃姐姐,你们年龄差不太多,便就彼此认识一下…” 一行人又逛了会儿,买了些小吃零碎,便唤了车轿来,一并回去了… 饶是秦无易这会儿喜欢这热闹,被这连带着小桃的四个孩子围住还是有些应接不暇… 小桃是个安静守己的,赤华又听自己的话,只那乐风和长留到底都是不安分的主,听得那长留家里并无亲系,只是一个人居住,守着个将将遮掩的屋子,也是个可怜孩子… 却说那乐风,倒是有趣儿了,竟然是那高明高府衙的小女儿… “原是那高大人的女儿,如何只唤作乐风,不说家姓呢?” 那乐风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眼睛偷瞧了瞧那赤华,只是囫囵说道。 “嗯,因着他们都没姓氏,我偏是个有的,看去总是古怪,便编了个名姓,叫顺嘴了,也便这般称呼了…” “至于本名嘛,家父给起了一个崔舜英的名姓…” 姓崔…看来这高府衙,也是个审时度势的人… 既然有家姓,那便顺道去拜访一二罢… “我与你那母亲,也还有些远近关系…” 知那“白馆主”说的是什么,乐风也只得悻悻说道。 “只是个后母罢了,我还随她名姓…平日都不…” 越说到后面,那小乐风越是低声… 赤华见那乐风一副扭捏的模样,直接一巴掌拍了拍那小乐风的屁股,喝道。 “说什么呢?听都听不见!” “啊!” 那小乐风兀自捂着自己的屁股,红着脸说道。 “没什么…赤华姐你又欺负我…” 小桃见得多了去,自然便是一眼瞧见那乐风对赤华的心思,这会儿还都是儿童时候,到底是朦胧情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倒是那长留,自上了车轿,便是四处张望,现下又安分守己,着实不像是个“调皮鬼”。 这孩子话不多,平日还是个自由身,难保不多见过这人间磨折,不想还是个惯常的小吕(小偷)… 也罢,孤苦伶仃,自作生计,也只是个苦儿罢了… 各有心思,插科打诨,闲聊一段时候… “家主,高府到了…” “嗯,与那门房说明来意,莫要失了礼数…” “是…” 言罢,秦无易又对那几人说道。 “许是还要一段时间,我等便一齐进去罢…看看这高府的门楣,也好过在轿子里空等…” 几人零零散散答了话,便一一从那轿子里下来了… 秦无易身着素衣,抬眼瞧着这高府门楣,只见得上挂一副对联道。 “风中信,雨中萍,水中花,镜中火,” “壁上松,天上阙,山上玉,弦上歌。” 横批道:“中庸尚行” 第116章 造访 好一副对联呐,这高明大人也忒能忍耐了… 正是舒展着筋骨,秦无易忽见那门房被人大展开来… 高明正是领着那多日不见的崔玉梅慌忙上前来,正是要下跪行礼… “诶,高大人莫要慌张,哪有主人家给客人行此大礼的~” 秦无易忙上前拉住了那高明大人,再相看去… “下官与贱内不知侯爷光临,甚感惶恐,尚不及整理,侯爷见笑…” 那崔玉梅只是兀自低着头,微微颤抖,也不敢看这“故人”,不知是因着慌乱还是其他因由… 秦无易知那故事难堪,遂也不愿提起,只是随口问道。 “高大人,崔夫人,今日无易妄自叨扰,实属无礼,先与二位陪个不是了~” 秦无易与那二位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那一群小孩。 “秦大公说的什么话,这话可是折煞下官了,大人雷厉风行,短短几日便让这青枫浦面目一新,下官实在是感激得很呐…” “呵呵,说起来,今日本是趁着晴天,出门逛逛,不想因缘巧合,还遇着令爱了…” “因着孩子们相熟识,适才上门叨扰,想与大人一家并吃个便饭…” 那高明方才开门便瞧见了那舜英小女,只是情势逼人,来不及相问,这会儿看得那小女模样,又是一阵皱眉,兀自喝道。 “女儿家家,怎地这般穿戴,一点没有姑娘模样,快去换身衣裳!” 那崔玉梅这会儿也看清楚了,只是低声说道。 “我去领她换衣裳去…” 说罢,只是一把将那崔舜英(乐风)拉了过去,匆匆离去… 那高明见状,也只是与那秦无易道了声请,说道。 “贱内不明事理,还望大公宽宏…” 话有双关,人自明白。 秦无易笑了笑,只自说道。 “总是情势不与人,无易又不是什么杀人狂,往后青枫浦之政理,还需要高大人与令正多费心啊…” 得了这亲口的允诺,那高明适才放下心来… “今日本就是休日,承大公盛邀,下官自然会与贱内一并前往,呃,只是…” “高大人但说无妨,家里小辈相互玩得开,我自也与大人可算做个亲朋…” 那高明亲手为那秦无易奉了盏茶,只是摸了摸胡须,笑道。 “今遭侯爷来得突然,下官还须整理穿戴一番,方才无愧大公恩泽,到底还是怕失了礼数…” “大人且去,且去…无易在此相候…” “下官这便去更衣,谢大公宽宏…” 那高明尽着礼数,兀自蹑步退了出去… 有礼有据,进退得宜…这高大人,不愧是这青枫浦的长官呐… 见着那大官走了,长留只好似浑身有无数蚂蚁在爬,忙从那椅子上面跳了下来,惨戚戚说道。 “这便是大户人家嘛,好多的规矩,许是穿金戴银的重,才能坐的住这梨花椅子…” 那赤华也是从那椅子上面爬了下来…方才那几个侍女硬是将这几位小客人给安排上了那比他们还要高的大椅子上去… “警告你嗷,不许在这动手,给我秦哥哥添乱…” 这小赤华话说的厉害,却也是在这高门大户一时间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第117章 女儿 见着那两个小孩儿拌嘴,秦无易虽说乐得看这热闹,也只自与那小桃说道。 “我倒是颇羡慕这娃娃们的情谊,可恼那平生半度,多的是酒肉朋友与点头之交,你比她们大些年岁,自要护着些…” 那小桃兀自嗔道。 “您这话恁说得小桃好像是什么老人一般,我在您面前,不也是个孩子嘛~” “小桃历经得多,却也只比他们大个三四岁…” “我还指着您再像当初一样抱抱我呢~” 听了这话,秦无易抿嘴一笑,只自说道。 “以后若是遇着好人家,想嫁便嫁罢,若是没遇着,小桃你自是如我女儿一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虽是闲聊,那小桃眼神却莫名晦暗,只是…女儿嘛…也罢,我能侍奉恩公身旁已是不易,又妄自奢求什么呢… “说来,雪郡主为何与您不在一起?” 秦无易端起那一盏清茶看了看,兀自说道。 “此番青枫浦,是我的私事,不过嘛,若是相见,许是不日便会再见了…” “大人说话总是藏半截,教人心痒…” “呵呵,留个悬想,日后才好满意…否则,今朝便是把天说破了,也不过徒增烦恼…” 那赤华和长留兀自在院子里玩耍,忽然又一前一后跑逛了进来,急急说道。 “高伯伯和崔婶子来了,还有乐风!” 秦无易抬眼看去,却见那一家子都是穿戴齐整,高明一身素衣玄衫在前走着,由那崔玉梅引着那换回女装的乐风进了来。 秦无易忙站了起来,笑说道。 “打眼一瞧,却是个书香门第,仕宦之家~” 赤华跟长留也是挨着站在一旁,心想道。 这乐风平日里与自己玩都只是随意打扮,不想还是个美人胚子,现在一着了正装,倒是个名门淑女的小姐了~ 那乐风看着还有些扭捏,看见了赤华和长留,只是与那崔玉梅对视了一眼,想说却也不敢说。 那崔玉梅知道这小女心思,这会儿只是忙着与那高明应付这大公,便摆了摆手,示意道自己去玩。 那乐风得了准允,自是喜不自胜,忙踏着小步去与那赤华和长留见了面。 这边高明只自闲聊道。 “大公抬举,往后青枫浦诸事,还需您的示下,下官才好做事啊~” “今日幸得大公请邀,下官倒是沾了小女的光了…” “呵呵,无妨,车轿便在外面,高大人,崔夫人,请?” “诶,大公请。” 几人相与出了门庭,上了车轿,因着人多,那高大人又叫了一顶,专为那几个娃娃乘坐。 闲言少叙,微寒的天气与一天的暖阳照下,青枫浦也看着多了些人气与热闹,车轿轧过那喧哗,碾过那薄雪,一齐向着那公侯府行去… 与此同时,虎牢山,盘翠峰上。 那玲珑正是坐着把虎皮软椅,兀自晒着这太阳… “大当家也是真坐的住,我崔家都被人掀了一半了,现下却还悠闲自在…” 闻听这话,那玲珑也不回头,自知是那崔玉朝在身后,只是笑道。 “鬼娘子都不急,我这山野粗人急什么?” 第118章 正室 “却是不知,娘子当初作局吓那秦大官人,现下落得个家破人亡,没个安身处,是何感想啊?” 那玲珑话说得直快,倒是全然不顾那身后崔玉朝的表情… “呵呵,你我都是公家的鹰犬,又在这里饶舌作甚?” “也对,全然不如,现下晒会儿太阳,活路难寻,死路一条呐…” “待初雪后,我要与那秦官人一并畋猎去…” 那玲珑正是闲散,这般说道。 崔玉朝东向洒了洒酒水,兀自说道。 “你就不怕他怨你言而无信?” “嘿,怪哉,埋伏捆人的又不是我,您崔大家主要去犯忌讳,与我何干?” “哼,兔子急了尚且咬人…” 玲珑身上盖着一件宽袄,只自问道。 “可惜,只是一只,不知死活,胡乱咬人的兔子…” “诶,你说,若你跪受了天恩,那秦大官人可会放过你?” “信口胡言,我看你也是死期将至,头脑昏聩了…” “我等从来都是身不由己之辈,上面的人只要一个由头,可代价却是我等区区性命…” 那玲珑并不答话,只是好似没听到一般说道。 “中午还是烤只鹿罢…” … …… 公侯府,欢宴过后… 将那高明二位夫妇送走以后,趁着午后暖阳,秦无易兀自搬出来了院子里,躺在一处藤椅上,端的是舒服… 正是迷迷糊糊,将要睡去的时候… 忽听得外面一阵嘈杂,这秦大官人不觉皱眉,遂半起了身子,抬眼望去… 只见得那门房被人逼了进来,正是慌张说道。 “大人,此一行人说是您的姻亲,小人实在拦不住啊!” 眼看着那进来的身影,秦无易瞬间被打消了睡意… 陈…秋…雪… 她,怎么来了… 这官人只是愣愣的看着那身着雪白披挂的故人直直的走到了近前,此刻他还有些恍惚,这是…做梦了不成… 哪知那陈秋雪看着这呆愣愣的官人,只是伸手一把捏住了那人脸面,笑着说道。 “伙食不错嘛,还胖了些~” 被捏的吃了痛,他才回了神,眼神复杂的看着这雪大小姐… “你…怎地来了?” 这话说的生分,浑然不像是小别胜新婚的夫妻二人,倒像是陌路相逢的两个生人… 陈秋雪兀自命人从那里屋搬出来了一把椅子,坐得那官人对面,只是笑说道。 “无易这是乐不思蜀了?现下与我却是装都懒得装了?奴家还期待着与无易如胶似漆般的相见呢~” “结果,却是个这般无情无义呐…” 那陈秋雪拿出了手帕,佯装着哭了几声… 这外头声势不算小,不一会儿,那里屋的赤华、小桃与苏幕遮都出了来… “诶哟!这才多少时日没看着你,怎地连娃娃都有了!你说!是不是这姓苏的勾引你了!” 那苏幕遮站在那里,只觉后悔出来看这一遭… 敢情是那官人的正妻回来了…身边那赤华只感觉有些害怕,悄悄拉了拉那苏姐姐的衣袖,问道。 “姐姐,这是哪位啊?” 那苏幕遮抚着额头,兀自说道。 “是官家的夫人,明媒正娶的正室…” 第119章 夫人 小赤华登时雷击当场! 夫人?啊?!没听说过啊!完蛋!我要做小辣! 正是那小赤华表情僵硬,呆愣当场的时候,咱们的秦大官人倒是说话了… “唉,你呀你,何苦还追来…” “这青枫浦局势尚未明朗,不过是彼此空耗…” 那陈秋雪哪里听他这许多闲话,只是踏着碎步上了那官人身前,捧着那郎君脸面,笑说道。 “诶呀,想死我辣!无易!” 说完,便冲着那唇角狠狠滴亲了一大口! 小赤华再次雷击! “诶哟,人都在呢…” 虽说都是老夫老妻了,秦无易却难得被亲了个大红脸… “诶哟,你脸红辣!” “瞎说什么!” 秦无易兀自从那藤椅上起了身,摆了摆手道。 “都散了吧,这是你们的大夫人,以后便唤雪夫人…” 正是说话间,那雪夫人反倒搭挂在那大官人身上,像一只大号的猫咪… “正是初冬,天寒地冻,你还来看我,也是不易…” 这边夫妻两个正是牵手诉衷肠的时候,那小赤华却宛如一只败犬一般,直被那苏幕遮拉着离开了… 那哭丧着的小表情外加一步三回头的留恋,倒真真是个深情的女儿… 秦哥哥真的脸红辣…丸辣!输得彻彻底底辣! 旁边那苏幕遮见着那昔日的雪姐姐,倒是心有余悸,就怕那雪姐姐一时兴起,将自己杀了,那可太冤枉了… 这夫妻两个,当真是蛇鼠一窝… 那小桃倒是见着那昔日的雪郡主,这会儿踌躇了起来…雪郡主,还认得我嘛…现在好像不适合打扰恩公… 因而她也是犹豫着转身离去了… 刚巧那陈秋雪瞧见了那小身影,看着只觉眼热,便兀自问道。 “这妹妹是什么人家,如何让我看得眼熟…” 那小桃顿了步子,忙回身礼道。 “雪郡主,我是…小桃…” 那一声雪郡主,倒是直把那陈秋雪叫得恍惚了… 小…小桃… 当初那个吃不饱饭的小女娃,如今都长得这般大了… 陈秋雪颇有些怔然,却也是忙上前拉住了那小桃,只看着她没了一只眼睛,一边那秦无易见着二人相见,便说道。 “这小桃遇着些事故,千里迢迢来了这里寻我,我便收留了…” 陈秋雪想起了往事,却是忽地落下泪来,只是抱着那小桃,眼红着问道。 “你这眼睛,定是受了委屈…有事与姐姐说便好,若是有人欺负你,我为你打抱不平去…” 正说到这里,那陈秋雪忽地想起些往事,转头问了那官人半句… “你不是说…” 话音止住,陈秋雪摸了摸那怀里的小桃,也只是说道。 “无事,无事了…以后跟着你无易哥哥,总好过外面受他恶气!” 眼见着天光半落,暖阳倾倒,无易又让人拿了一把椅子出来,布置了些茶点瓜果,清茶淡饭,聊以为那二人歇息之用… “一路劳顿,可先垫些肚子,莫要再哭哭啼啼了…” 与那雪郡主抱了一会儿,小桃倒是乖巧懂事,虽也有些感触,也只是红了眼眶… “如今能见着姐姐已是天恩,小桃怎敢再奢求什么…” “只盼着以后常伴雪姐姐和易哥哥左右,为您二人分担些…” 第120章 游戏 见着那好似母女两个的姐姐妹妹,张秦忆兀自问道。 “如何想起来找我了,这穷山恶乡的,也是难过得紧…” 那陈秋雪由那小桃陪着,只自吃着茶饭,拭了拭手帕说道。 “都说女子以务本为业,可教什么是本?我既全身家嫁与了你,自当是嫁夫随夫,哪有个两地分别,各自伤心的理?” 听了这答话,张秦忆倒是淡然一笑。 “既说务本,自当是家业为首,你女儿家远路来奔,倘若无事,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遇着强盗匪贼,却是空教我忧心,往后切莫再这般冲撞了…” 一边说着,那张秦忆一边为那娘子添了盏茶… 这话说的真切,陈秋雪一时间竟然也分不明究竟那冷面的恶人是他,还是这暖言的郎君是他… 她接过了那盏热茶,想着这一路奔波…却是又簌簌的掉下泪来… 此时的那位雪夫人,却是有些委屈的哽咽道。 “你若早说,我也不那般性子…如何方才还冷眼冷面的对我…这会儿便惹人好心…” 张秦忆为那娘子揩去眼泪,只自言道。 “忧也伤心,喜也伤心,你是个侯门贵胄的女儿,这般路程奔波,却只为了寻我…好似恶山恶水…难教人爱…” “我若一见欢喜,只怕是个没心的狼狗…” “今番细致想去,也只道是孤儿心地,我既做了你丈夫,自该做个担当…” “方才一见,先是忧忿,再是欣喜,当下欣慰、欢快、忧心、愁苦,一齐涌上心门…” “都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今下了泪来,反惹我愧疚,我秦无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倘今后再有了一双儿女,便无教我那棺椁里的相爷苦楚了…” 话本人心,无关风月,偏那陈秋雪听了去,心思兀得活络了起来… “夫君也是锻炼了出来,这一番甜心蜜语,倒教我多了痴念,若夫君想要早享天伦,又有何不可…” 张秦忆话语一噎,只暗道是“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小桃还在呢,你这大夫人恁说得甚么不体面…” 复为那心思歪了门路的大夫人添了些饭菜,张秦忆倒也没再多说。 闺中闲话,自是夫妻间最好相与…真到了欢热时候,便是天地和合的事业了… 陈秋雪倒是无甚所谓,自家虽说是个贵家明珠,却也是个武将门楣,无那秦大官人的规矩与在意的… 想罢,又抬着头向那秦大官人要了个亲切… 张秦忆无奈叹气,起了身上前抚着那佳人脸面,兀自轻啄了一口…这会儿尚自嫌弃道。 “这般油嘴滑舌,只此一次…” 自得了便宜,还该当卖乖,那陈秋雪笑嘻嘻的说道。 “我这油嘴滑舌配你那甜言蜜语,岂不天作~” 一边那被拉扯着坐在旁边的小桃早都面色微红,这夫妻两…这么不避人嘛…我也是你们游戏的一环嘛~ 正是胡思乱想,最好天马行空… 雪郡主与那秦官人,倒是般配… 啊啊啊啊啊…真的亲上去了!!! 该死,有点子刺激啊… 为什么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亮亮的…唔… 第121章 去信 闲言少叙,光阴斗转。 到了那夜间时候,身着薄衫的秦无易、陈秋雪与那小赤华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彼此看着… “无易,我虽不在你身边,你怎地对着半大的孩子还能下手?” 这一番话倒是歹毒,直怼得那无易整个无语… “一天天的脑子里做些什么肮脏想念…” “这是我此处一位名叫都良的先生之妹,暂时寄宿我这里,因着念家念旧,孤单冷落,遂与我一起睡了一日…” 陈秋雪想了片刻,兀自下身将那小女娃抱上了床… “都良,我知那人…” “本是我表兄的族弟,当年犯了事,方才被贬到了青枫浦,剥了名姓,只自说是叫都良…” “不想还有个这么大的姑娘…也不知是因他带累还是另寻的亲系…” 正说话间,那小赤华坐在那陈秋雪旁边,只是惶惶忽忽,话也少了…这下倒像是个乖巧的孩子了… 赤华偷摸瞧了眼旁边不远坐着的秦哥哥,正想悄悄挪一挪位置,靠近那大官人一些…却又被那陈秋雪揽在了怀里… 这雪夫人细细瞧着这小赤华的眉眼,含笑说道。 “还是个小美人胚子,看来那都良也不像寻常人说的那么落魄啊~” “今天来的匆忙,不及相见,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赤华两只小手几乎缠到了一起,羞着脸说道。 “我…我叫赤华…” 乖乖,若是那长留也在此处,见着这番场面,只怕是要瞠目结舌,直呼做梦了… 这小魔王在陈秋雪面前可是没有半点的骄横性子,乖的真如一个软绵绵暖乎乎可欺可捏的小羊羔… 若是我们能听着那赤华的小心思,这会儿只怕已经是在内心高呼救命辣… 而此时此刻的赤华内心: 她长得好漂亮…我真的…毫无胜算呐! 完求蛋…都良老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下是真的想你了…呜呜呜x﹏x 那边张秦忆还没入寝,只是披着身白衣,就着灯火,写着一封书信… 是的,世道变化艰难…他好像是终于想起了一些事情… 当初那个天下第一张解语好像…好像…还说自己的姑姑来着…? 张秦忆琢磨着词句,半晌不知如何下笔… 嘶…我那便宜姑姑,是个什么性子来着…我这么久都没给她去个音信,该不是怠慢了许多… 毕竟人…人还托天下第一来杀我岳父来着… 尼麻麻的,这是什么沟槽的关系… 满头黑线的张秦忆正是琢磨着这去信,浑然没发现在另外一边,陈秋雪已然是将那小赤华蹂躏的像个无助可怜懵懂无知的小猫咪了… 小赤华颤着手刚逃出那陈秋雪的魔爪,伸着小手刚要救命,又被那陈秋雪捂住嘴拉了回去… 若要形容什么是欲哭无泪,现下的赤华便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早知道今晚就不来了…偏我还不信邪,要争取争取这最后一晚,这下好了,把自己给争取进去了… 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啊!(后仰) 而在另外一边,张秦忆还在思索着这去信…嗯…礼数须得到位…语气要不再恭敬些? 第122章 君子 “无易,忙什么呢,夜底熬人,早些睡罢?” 陈秋雪披衣添了些柴炭,复到了那良人身后,为那人捏着肩膀… 这边张秦忆到底是没个写处,踟蹰着拿了笔,也只顾犹豫… 也罢也罢,明日再说罢…既然已经怠慢了数月,也不差这几日的… “呵呵,写信…与我那西洲的姑姑…” 陈秋雪略有些错愕,不禁问道。 “不想咱家在西洲还有个姑亲?却不曾听你提起…” “若是得空,去拜问一下也好…” 张秦忆搁了笔,合了书信…起身伸展了下筋骨,兀得说道。 “琐事烦恼,先睡觉罢…” 陈秋雪从身后环住那良人脖颈,细声说道。 “可教今日不巧,不如明日欢好~” 那声音或轻或重,或远或近,偏像个春风撩拨寒潭,细雨打湿门墙… “雪大夫人怎也不知羞~” 笑而不语,尽在不言中… … …… 夜深人静,语定情深… 就着微明的月光,耳畔是炉火在嘶嘶作响… 小赤华整个裹在被子里,睁着大眼睛看着那左右两侧的良人,也好在是床榻宽敞,收拾收拾几个人睡也还宽余… 秦哥哥躺在外面,将头发散了下来,这会儿早睡成了个没形象… 里面是睡着雪姐姐,现下正搂着自己… 赤华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在雪姐姐身旁,兀得有种如姊如母的感觉… 虽说她总是喜欢捏自己的脸,可是她自眼神里散发出来的爱意,却是自己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心有些乱…这就是…娘的感觉嘛… 小赤华感受着那只搂着自己的手,兀自凑了近,用脸蹭了蹭… 呜呜呜x﹏x,我怎地见一个爱一个… 都良哥,你快回来罢…再不回来小赤华就是别人的崽辣! 屋子里暖暖的,不知是炭火热得,还是小可人羞得… 〃?〃 与此同时,偏房一处。 长留兀自将腿搭在桌子上面,悠闲的吃着一个包子,心里想道。 似这般姹紫嫣红,过眼烟云,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今朝那雪夫人回了府邸,如我,如那赤华又能住得几日呢? 说起来,好久没见着那祝余了,总不是又与人出外打猎去了罢… 正是思虑神动的时候,忽听得那外面传来几声叩门的声响… “谁?” “鄙人,名叫绮罗…” 绮罗?似乎也是一个住在这府邸的… 平日倒是不常见到,好像是与那秦大公多有言语… “来了…” 待开了门,只见得一个身着素衣的男孩,比自己倒是大了不少,眉眼中兀自带着一股沉郁的气息… “半夜敲门,有事?” 长留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话里杂着些排斥之意… “本人绮罗,见过长留小兄弟~” “哪个与你是兄弟?” 那绮罗兀自提了些东西,只装在一个包裹里面,沉甸甸,脆响响… 长留却是一下就听出了那是什么东西,却还有些警惕,兀自问道。 “深更半夜,拿着这些物事来寻我,却不知君子何意?” 那绮罗倒是自来熟,兀自迈步进了那房屋,笑说道。 “梁上君子的传人,原来在这里…” 第123章 下九流 那长留愣了一下,只自问道。 “什么梁上君子,你这是拐着弯骂人嘛?” 听了这话,不似作假,绮罗也有些怔愣… “啊?你不知道<梁上君子>?” 长留将手中那半个包子吃完,含糊说道。 “不就是贼嘛…你说得什么传人不传人的…” 绮罗看着那长留,兀自指了指自己下颔,解释说道。 “你这里有个衔尾蛇的印记,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印记嘛?” 这会儿那长留方才恍然,只自说道。 “这是我爹给我文的,他说我便是长大了也不能参加科举,倒不如画着玩玩…” “画着玩玩…” 绮罗现在颇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但是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静下心来,耐心解释道。 “梁上君子是这盗一流派的自称,也是其他人对其的诲称…” “自古便有下九流之说,然百家百业,终归练到大成,‘梁上君子’即盗流的大成之家…” 那长留倒是浑不在意,像听说书一般,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 “下九流都有谁呢?” “下九流又被叫做白身子,分别是‘巫娼鬼更剃吹戏盗贩’,不过那都是上古的说法了,大闵盛行巫道之术,因而也便有了国教‘太平道’,国宗事鬼娱神,巫风大行于北国…” 便在这时,那长留又好奇问道。 “你说下九流都有大成之宗,那其他都叫什么?” 那绮罗兀自清了清嗓子,见那长留只是愣着,半天不动一下,只好自己拿过了茶壶,满了盏茶,润了润喉… “没点眼色…” “你自己没手啊…” “咳咳,继续…” 绮罗擦了擦嘴,兀自说道。 “巫家大成,是谓<巫山>…不过早已隐没,如今你大闵境内的巫风,与<巫山>一派有相似之处,却也有不少龃龉的地方,好似是那<巫山>的支派…想必是朝内有人掌管北国巫风,做了些手段…” “娼家大成,是谓<春楼>…长盛不衰,历代更迭,上一任春主貌似是在齐国,现在更迭,倒是繁盛…” “鬼家之意,是谓跳鬼引神,以救命数,大成之家,在于东北荒莽之地,名叫<鬼方>…自古便屈居一地,不为外人所知…” “更家之道,大成在于历法,曾一度香火断绝,如今你大闵的<风雨楼>,却是其复兴之脉…然所学驳杂,理道相交,大约也是式微…” “剃家之道,在于修炼持身,名号三绝,绝情绝念绝面目,故而每以兽面狐皮示人,今日延续,或在西洲<三绝楼>…” “吹家大成,名号<雅正>,每供职于诸邦乐府机关…素事搜罗编纂,解录音乐之业…曾于嵇康一代断绝,后渐趋复兴…” “戏园之道,大成于临川一代,多派并争,炫奇斗艳,后归于昆曲声部,或称<梁园>,或叫<梨园>,都有称谓,此派流落诸方,彼此扶持,大约是化于民俗而去了…” “盗家大成,<梁上君子>,渐趋式微,几近断绝…” 说到这里,那绮罗看了看那长留,复继续说道。 “贩家大成,名号<商丘>,汇聚天下百物名器,勾连交通,敛巨富藏珍奇…大闵的王家,或是其支脉…” 第124章 愁予 话音落了半晌,那长留方才后知后觉道。 “没啦?” 绮罗也是被他带得奇怪,只自说道。 “就是这些…” 长留喝着盏中的茶水,长舒一口气,好像方才是他在那儿滔滔不绝来着… “哦,那再见不送…” 绮罗又是满头黑线,只是问道。 “你便不好奇你这身份?” 长留兀自起身,将头发散去,大约是准备入睡了… ”好奇啊,可你不是说了吗?不就是最会偷的贼嘛…” “要我说,这还弄个传人,也是个不光彩的营生,真有些不要皮脸了…” 绮罗无奈一笑,只自说道。 “历来盗门的传承都有自己的个性,我也不与你绕弯了…” “舍其整日鸡鸣狗盗,混饭营生,不如与我做事…,自有你一身本事的用武之地…” 说着,他还指了指那桌上的一袋金银,说道。 “我也是为大公做事,你且不必担心做得什么恶,或是违得什么心…” “无非就是个拿钱办事,仁至义尽…” 听得这话,那长留沉思了一瞬,不知如何做主… 见人踌躇,绮罗也不催逼,只是笑道。 “无妨无妨,古之卧龙尚且三请而出,往后几日,无论你在何处,我都会前往拜会,这袋金银便留在这里,你且思虑,待思虑好了,便与我说,若能来,那便是你的食禄,若没那缘分,也权当是小可与君结个好意,往后若有危急之处,还望开恩…” 这番话说的得体,里子面子都不缺… 见那绮罗说完话,也不做停留,便径直离开了… 长留兀自就着一盏灯火,看着那袋子金银… 期间不自觉间,他摸了摸下颔的花纹,叹了口气… “如有选的余地,谁又想当个人人喊打的贼寇呢…” 别看他平日惯是手脚不干净,可也只是糊口做用… 当下拿了这袋子沉甸甸的银钱,却还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几个都有门庭,我偏是个寄人篱下的… 虽说终日欢愉度日,可到底还是要睁眼瞧一瞧这世道…别说有个头疼脑热,便是哪天那冷墙柴屋塌了去,也没人关照,没人在意… 他方才说为那秦大公做事…这秦先生眼下虽说是个接济我的好官人,可他那眼底,总觉着带些恐怖…那有什么善男信女,都是油滚的蛤蟆——又滑又赖… 别说今日因着赤华的情系在这儿得住几日,到了时候,只怕那赤华也不得长久… 越想越烦躁,越想越无奈…本还思虑着答应这差事,却还唯唯诺诺…实际上他又有什么好牵挂的呢?自然是一口吃饱,全家不愁… 罢了罢了,明日寻得祝余,再说再说罢…说起来,方荀也是,好几日不曾见得,着实有些想了… 没个相亲爱的,只这几个玩伴,若应承了那绮罗,只怕今后便不是个自由身了… 我也没甚么记挂的,却独独一人,太过无聊了些… 哪有什么前程似锦,不过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今宵尽了欢快,明日又要愁予… 此地见着风光,明朝又是个劳碌… 夜长难明,天光欲堕… 第125章 算话 次日,临晨。 “什么?!你要去与那山匪射猎!” 陈秋雪两只手狠狠捏住了那张秦忆的脸,兀自凶道。 “不准去!她是什么东西?!一个作恶的贼人,如何能与你一起射猎?!再者说,这般危险的事情,你怎么就应承了!” 张秦忆方说完了话,这下却是被捏了个狠透… “诶哟诶哟,别别别,别捏了…疼疼疼…” 脸好容易从那夫人手里解放出来,这会儿又被揪住了耳朵… “无易你说!是不是她勾引你了!” 这下被揪得可是痛快,魂儿都荡了三分… 张秦忆忙伸手搂住了那夫人,笑着说道。 “夫人这是担心我安危,还是担心我沾花惹草啊?” 这话说的轻佻,语气倒是带些勾引… “哼!别想糊弄过关!我告诉你!那玲珑早都是个背主求荣之人了,昔日承蒙我衍舅舅接济,不想今日却自占山为王,做的些不明不白的生意!” “她与那崔家,早已是必死无疑!” 这话急急说了出来,却教张秦忆多了些思索… 眼下诸多势力盯着,原来我这青枫浦…也这般热闹… “如是说来,夫人想是不单为我而来?” 这话方出口,张秦忆便后悔了… 那陈秋雪却是径行拍了那官人胸口两下,娇嗔道。 “你个没良心得!区区一个山贼,换谁来都是一样,偏我亲自来了,若非为了你,我为了那没照面的恶贼不成!” “诶诶诶,是为夫错了,该打该打,我与夫人伉俪情深,却是我多心了…” (作者:真的假的?无易你说这话不违心呐?无易:狗作者,你疑似知道的有点多了!作者:哈人…) “无易,我且告你,你绝不能与那山匪有交集,倘她还要来信约你,你便不顾,我倒要看看她能怎地!” “夫人放宽心,那玲珑身躯宽大,比我还高一头,你夫君便是再无能,也不会给人当个子弟去养…” “切,那可吃不准,不定你秦大官人就好这一口呢~” “嘿,我秦易好哪一口,夫人还不知道?” 二人凑得颇近,这光风明媚的早上,却是兀得燥热了些… “秦哥哥!” 哪知正是情意缠绵之时,一声轻唤将那二人僵住了… 哦,那小赤华醒来了… 张秦忆倒是自如,不慌不忙的转了过身,笑着看向那迷迷瞪瞪的小赤华… “赤华醒啦?” “嗯…” 小赤华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迷迷糊糊间醒来,发觉身边没了人,便下意识叫了一声…小赤华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那便快些洗漱罢,待会儿吃饭!” “好…” 小赤华兀自揉着眼睛,这会儿还是迷迷瞪瞪的…如同一只大懒猫一样坐在床榻上面… 张秦忆笑着转身,只见那陈秋雪却是面上微红,兀得白了那官人一眼…既是风情万种,也是望梅止渴… “不去便不去,一如夫人心意…” “哼~” ╯^╰ 陈秋雪悄悄拧了那官人一下,嗔道。 “你最好说话算话!” 张秦忆笑着应承道。 “算话算话,可不敢欺瞒夫人~” 第126章 舜华 这一声声夫人倒是叫得顺口,这半晌那雪大夫人虽说面上不显,可心底还是颇为受用… (陈秋雪:无易,把这个话多的狗作者揍一顿!无易:好嘞,早有此意~作者:啊?不是,姐!不是,无易哥,你别过来啊!嗷嗷嗷嗷,别打脸别打脸啊…) (一转眼,只见那作者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还…还有王法嘛?还…还有法律嘛?!已经,不会再爱了…呜呜呜x﹏x) 再一抬眼,虽说那小赤华不合时宜得叫了一声,可一看那小懒猫一般模样的小可人,这心底又飘起了泡泡… 而那小赤华,还不知现下将要遭遇什么样的处境,大约回过了神之后,才发现那秦哥哥早出去了,而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雪夫人… 什么?! 赤华瞬间惊醒!慌张四顾,心里声嘶力竭的叫道。 秦哥哥!秦哥哥!你人呢?! 我自己面对雪夫人…真的假的… 一刻也来不及为小赤华的惊慌失措感到悲伤,立即赶到现场的是,满脸笑意的雪夫人… 多年以后,小赤华回想起这个宛如生死大逃杀一般的早晨,犹自冷汗涟涟…心惊肉跳… … …… 这边张秦忆出了房间,来到大堂,便听得那管家汇报说道。 “家主,那长留今早醒了便离去了…说是感谢招待…此番照拂之恩,往后必报…” “嗯嗯…知道了…虽说是个小吕,可也倒是讲些个恩义…” “嗯,还有,昨夜那崔家的账簿,大约已经核对清楚了…高府衙派人送来了,便在仓库,还请家主过目…” “哦,倒是比我想得要快些…” “高府衙为算这十几年的烂账,据说是人都熬死了两个…” “据说据说,便是毫无根由的事,往后可不必再说…” “是…” “走罢,且去看看,这崔家的根本…” … …… 与此同时,高府,饭桌上。 “乐风…” “啊?呃…” 乐风下意识应了一声,忽地发现这是那老爹叫得…便又不做声了… 高明见那女儿噤声了,便严肃问道。 “呵,应得倒是欢快,平日我叫你舜英怎地也不如这般急切…” 那乐风(崔舜英)小声嘀咕了一句… “爹…” “以后少与那些个没名姓的野孩子玩…姓氏是家业的根由,你年纪小,不甚懂事,怎能抛弃名姓和他们混为一流?” “我二人平日都是个繁忙,怎生教你这般不知羞耻起来了…” “女儿家家,却扮做个男子招摇过市,还风传出来甚么乐风的名头,真是败坏我门庭…” “你舜华姐多病卧床,见不得风,你这做妹妹的不思承请扶持,反倒整日外出闲逛,简直不像话!” 那乐风(崔舜英)兀自低着头,只是嘟囔道。 “她既是我姐,为何她要姓高,我却姓崔?” 那高明声音一滞,只是叹道。 “那也是你姐,长姐如母…你娘又出了门去,惯自不着边际,你怎能学她去?!即便是女儿家,不能科举荣身,也要知道礼义廉耻,心存是非!” “知道了…” 那小乐风像个耷拉着两只耳朵的小兔子,只是喏喏应承… “行了,去厨房将你姐的饭菜送去罢,小声些开门…” “舜英,不管姓什么,你们都是我高明的儿女…” 这话说的恳切,那小乐风(崔舜英)抬眼看了一眼那沧桑了许多的高明,微抿了抿嘴,只是像平常一般应道。 “是…” 第127章 大喜 乐风(崔舜英)迅速扒拉完了碗里饭菜,用手将嘴一擦,便要出去… 高明看得直是面目抽搐,严肃喝道。 “回来!平日都是怎么教你的…” 那乐风(崔舜英)身形一顿,抿嘴佯笑,复端端正正拿出手帕,斯文擦拭,浑如个大家闺秀,复收了手帕,将身一矮,幽幽说道。 “舜英这便告退了…” 而后踱步慢退,转身出了屋门… 只要稍稍不在那父亲大人眼底,这小乐风(崔舜英)可便漏了马脚,不伦不类,提着裙子便向那厨房跑去… 听着那屋外声响,高明知那舜英又是扮个样子,撑不过几眼的光景…便自漏出了狐狸尾巴… “吃个饭都着急忙慌,实是欠缺管教…” 高明微抿了一口茶水,兀自将茶盏置在一旁…也无甚饮啖之兴… 却说那舜英,这会儿已经是到了厨房,揭了锅便衬着麻布,将那饭菜取入食盒,一一检点,没甚差错,这才跳下木凳,蹦蹦跳跳地向着那东向的厢房走去… 待将近了那厢房,小乐风(崔舜英)又自整了整衣衫裙裤,蹑着步子到了那门前,轻声叩道。 “姐姐,吃饭了,我进来啦。” 自那屋内隐约传出来一声应答,听去甚为虚弱,倒像是无端的一句叹息… “舜英来啦,进…进来罢…” 听了应答,小乐风(崔舜英)这才将那房门推开了个门缝,兀自挤了进去,半点风不敢泄露,待进了屋门,复将那门扇关了去… 正巧天寒,屋子里有些个丫鬟照顾,添火添被的,点灯洒扫的,暖床暖脚的,都是来去轻声,战战兢兢,这偌大的屋子倒显得空阔安静了些,只那里屋不时传来些咳嗽… 小乐风(崔舜英)如一个小兔子一般,几步便近了那隔断,兀自鬼鬼祟祟的探出了半个头,笑着问候道。 “姐姐好些了吗?” 自那隔断看去,只见得屋里烧着无烟的炭火,倒是暖和,在那暖塌之上,正是靠着一位墨发半梳,锦衣袄被的女儿。 那女儿,身样清白,眉目清雅,唇色清淡,浑如一位水墨画里走出的美人,只可惜病骨消磨,神色哀怜,蹙一段娥眉,时常拿着一方锦帕备些咳喘,倒像是离天阙不远矣… 见了那鬼灵精怪的小妹,那高舜华倒是精神好了些,欢喜笑道。 “见你便好,可如是爹爹见了你这般古怪,不定又要说教一二~” “嘿嘿,这不是姐姐在前,我才胆大,岂止是爹爹啊,便是娘亲也要与我判个一二…” 说着,那小乐风(崔舜英)复快步上前,将那食盒取了出来,一一检点说道。 “昨日爹爹喜宴,带回来些平日不曾吃的好玩意,特来给姐姐尝尝鲜…” 那小乐风(崔舜英)自然而然的坐到了那高舜华怀里,一一像个宝贝一样拿出来给姐姐说。 “昨日隐约听得似有客人来访,是甚喜宴?想必缺不得咱们小舜英…” 现下在那舜华姐姐怀里,小乐风(崔舜英)开心说道。 “昨日是那青枫浦的最大官人来看父亲呢~” “不曾想赤华是个怎地,成了那家官人的亲系,又碰巧遇着我,这才邀约,一并吃个喜宴…” 那高舜华取出了饭碗,慢悠悠吃着饭菜,咽下去后复问道。 “这算什么喜宴?有甚么喜事?” “姐姐,我与赤华姐一并吃了餐饭,何不算喜事一桩?大喜的事呢!” 第128章 因缘 那高舜华抿嘴一笑,轻轻点了那舜英(乐风)额头一下,只自说道。 “我还当是爹爹遇喜,原是你个小家伙思慕良人,在这称喜呢~” “若按这理去,你怕是又不光彩了,我可不信是什么因缘遇着你…只怕是你小家伙鬼鬼祟祟跟着人家赤华呢~” “诶呀,姐姐,因缘也是自己争的,能与赤华姐一起,又管他什么手段高明不高明呢~” 那高舜华紧着吃了几口饭菜,复饮了口那小舜英(乐风)倒得一盏热茶,兀自嗔道。 “你这小家伙该打,又拿爹爹名讳开涮…” 话虽如此,那高舜华也只是轻轻拍了拍那小舜英(乐风)的脑袋,不像训诫,倒像是爱抚… “诶呀,我自是不敢在爹爹面前说这话,还得是姐姐怜我,我也怜姐姐的~” 那小舜英(乐风)只是嘟着嘴,向着自家姐姐撒娇。 “姐姐快些吃吧,一会儿饭菜也要冷了…” 高舜华倒是不着急,只是笑着说道。 “哪有这般凉快,热菜也该晾晾…你可吃过了?” “吃过啦吃过啦,娘亲今日又不在,爹爹又一副冷脸,我只能与姐姐诉诉苦罢了…” “噗,这话不分明,便是都在,你不也是往我这儿跑嘛…他们二老,又有哪个是你小娃娃能与诉苦的…” 那小舜英(乐风)又给那姐姐夹了一只剥好的大虾,犹自说道。 “说起来,近日青枫浦倒是热闹得很…比平日有趣多了…” “那大官人之前差点和娘亲打起来…” “城西忽然冒出一场大火,啥都烧了个干净…” “祝余那小子好多天不见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听着这许多怪事,这高大小姐也只当是听些奇怪故事…毕竟自己是个井底人,连这屋墙都出不去,外面再多精彩,也不过是小说话本一般的模样罢了… “如此纷乱,舜英也要注意些,莫去掺和,咱们自家安宁,哪管他人火烧眉毛…” 那小舜英倒是机敏,这会儿又嘻嘻说道。 “赤华姐也是自家~” 高舜华听着这话,只自笑道。 “你这般欢喜人家,可曾表白心迹?再者,若爹娘知了你这喜欢,便是又要说甚么‘无后为大’的话来了…” 这下那小舜英(乐风)倒是扭捏起来了,只是攥着小手,脸面微红道。 “嗯…有些不敢嘛…” “每见着赤华姐,总是手软脚软,好像那断了线的珍珠链子,一颗一颗四散了去…” “再者说,我总怕待说明了心意,便连好友也做不得了…” 高舜华微摇了摇头,只自说道。 “你还年青,以后光景无限,切莫做那后悔的生意…” “却不知,你那赤华姐可有心悦之人…” 那小乐风(崔舜英)撇了撇嘴,只自说道。 “有呢,人家整日挂在嘴边,便是那大官人秦易了…” 高舜华倒是有些懵懂,兀自问道。 “这是何方神圣?” 那小舜英兀自玩着自己的辫子,努嘴说道。 “便是昨日请宴父亲的那个大官人呐…” 听明了原委,高舜华颇为吃惊,犹自说道。 “这般大?你们这…还真是…复杂…” 第129章 呼噜 “她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那小乐风(崔舜英)只自玩着手指,咕哝了一句。 “想来那秦先生也不知你们这些弯弯绕…只将你等当做个屁大点的孩子…” “我与赤华姐才是般配,他这老大年岁也不必再提…” “听得你话,那秦易也算是个眉目清俊的,不然又如何将那赤华引得七荤八素?” 那小乐风呼噜呼噜地像个小猫一般,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无奈说道。 “确实长得比我好看一丢丢…” 听得这话,那高舜华也是没忍住。 “噗,不想都能与咱们的舜英小美人比上两下了~” “端的是个脸面光荣的…” 那小乐风(崔舜英)伸手摸了摸那饭碗,兀得说道。 “稍微凉些了,姐姐快吃罢…别再说那甚么大官人了…” “好…” 外头软纱帐罩着,略开了些窗户,射进来一地的碎阳… 小乐风(崔舜英)兀自凑近那高舜华怀里,抬起眉眼轻声问道。 “姐姐冷嘛?抱着我就不冷了…” 高舜华慢悠悠吃着饭,停了会儿揩泪说道。 “今日风小,有你在,不妨事…” “只可怜我身骨憔悴,空坐了这塌上锦绣,半分劳力不曾出过,只做得个壁上观,隔岸火…” 那小乐风(崔舜英)微起身抱着那高姐姐,只自说道。 “姐姐文卷看得多了,话也说的文绉绉的…” “舜英听不太懂,只知道没了姐姐,我更是没个知心人了…日日被爹爹管教礼仪,也太难过了些…” 说罢,那小家伙还为那姐姐抹了抹眼泪,脆生生说道。 “姐姐是个天生的美人,往后病体康愈,再寻个知心体己的人,自是光景无限…” “现今可千万别掉泪珠,不消说哭花了脸,尚且空教身骨难过…” 这厢两姐妹正相抱着,屋子里烟气葳蕤,屋子外软风吹着青松几棵…簌簌飒飒… … …… 却说那长留自打出了公门,便是鱼入大海,鹰飞长空,这日正是欢喜来寻那祝余,却只见得屋门紧闭,连那半天也看不着烟气… 奇怪,这么大个人是去了何处?总连声招呼也不曾与我说… 长留这般想着,忽看见那邻门的王婆婆,忙招呼问道。 “王婶,见祝余没有啊?” 那王婶子本是出来要赶集买菜去,听着声见是长留,便说道。 “不知啊,前日好像还在呢,说起来那夏老鬼还欠我一钱银子呢!确实这几天都不见人了,莫不是有事出了远门?可那老东西眼瞎成那情势,哪里像个能出远门的?” 那边王婶子还在絮絮叨叨,这边长留早托辞离开了… 这王婶子,还是这么爱唠叨,平日自己一个人都说个没完… 待走过转角,长留看着那貌似没个人气的庭院,复四下看了看,见是没人,便就捏着那门墙上凸起的砖石,几下腾挪便上了房梁… 再着眼看去,院子里倒是没人,攀着那门墙,长留一个小跳便进了那庭院… 院子西停着那架平日卖馄饨的木车,看去倒真是人去楼空,只是若有急事,许祝余去便好了,如何还连夏老都走了? 第130章 禳星 这般思索,那长留复近了门庭,只见门上挂着锁,如此看来,却不是匆忙遭人掳走了… 邻家也没注意他一家离去,莫非是半夜或晌午走得? 看了那门锁一会儿,长留还是决定不进去了…毕竟是自家亲友,无缘故翘了人家门锁,多少说不过去… 这整个院子也是井井有条,全然不似遭了灾愆… “奇怪,不在…” “明天再来看看罢…” 说着,长留又是轻车熟路的越墙出去了… 只是,在他离去之后,那屋子里的门窗上面,却隐隐浮现出一双眼睛…自暗处窥视着那长留… … …… 南齐,太和殿。 陈平安兀自坐在那高位之上,看着那手底一封急信… “好一个东州,朕不过是去安抚灾民,却搭进去了一个国师…” 这话轻描淡写一般说出,座下众臣却莫名感到一股天威当头… 陛下不说话,便是我们该说了… 戚扬抬起了眉眼,整个人比之先前沧桑了不少,他迈步奏道。 “陛下,臣请动兵,东州或有叛乱之兆,张宰辅身居危墙之下,还有边军辅佐,如非万不得已,怕是寄不来这急信…” 便在这时,那群臣里老迈的闫太阿起身说道。 “陛下,老臣有奏,现下边军安然无恙,可许张宰辅兵马调动之权,着人巡查北地,各州紧加巡视…” “一来将入冬了,总该许将士们回乡过年,二来我大齐战事弗远,自当休养生息,少生兵事…” “再者,年尽岁老,户部也到了按查收官的时候…此时兴兵,老臣恐内外离心,徒增烦恼…” 这话说的贴切,那众人都瞧着那闫太阿一边空荡荡的衣袖… 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闫太公,许是没多少时日了… 陈平安沉吟了许久,复说明道。 “大齐战事初定,戚将军心怀东州,自是可嘉…” “然,东州丧身国师,事在非常,闫首辅之议,更须在心…” “传朕旨意,许快马三道,先行授予张宰辅兵马权益之便…” “调令精兵两千,会同刑部、六扇门…一并查办…” “距过年还有不到两个月,务必在此之前…查获匪首!” “臣等遵旨…” 诸部同事,会事公堂…再说那远隔千里之外,洋洋落了大雪的北闵… 风雨楼,正是禳星时候。 公孙衍枯坐在顶层太极图中,口中阵阵有词… 而那梅应怜(北旻尊大人)正是长身站在一旁,挽着那王皇后的手,一并看着那国师禳星… 外头传来些脚步,正是那公孙沁进了屋门,四下里门窗开阔,兀得飘进来些雪花… 见过了那二位贵人之后,公孙沁复给几人拿了暖手炉,这番时节禳星…却是奇异… “宫里事务繁杂,不曾得空相见…” “沁王妃自南而归,自是该见一见…” 听了那尊大人闲话,公孙沁微笑着还礼说道。 “承蒙尊大人牵挂,兄长眼目受疾,我便只好日夜照看,又有那仙去的家慈家尊上拜…” “近日本要请奏入宫,不承想尊大人尊皇后倒是一并来了,我公孙家承蒙皇恩数代荫泽,万请圣上垂怜宽恩,却是我公孙家没了礼数,领罪在前…” 第131章 唏嘘 “故事不提,既来之则安之,沁水公主能返归故乡,则是国师之幸,公孙之幸,我大闵之幸…” 几人正是互作闲话,忽见那公孙衍国师停了法式,公孙沁忙行过去相搀扶着,为那兄长递过了一杯清水。 公孙衍感受到那茶杯,接过微饮了一口,便上前言道。 “尊大人,星数有果,可陈言否?” 此时那王皇后却是眼中忽闪,笑问道。 “尊大人,妾身这便退避一阵?” 那梅应怜却是一手拉住了那王皇后,笑说道。 “孤与皇后伉俪颉颃,两心同一,国师但说无妨…” 公孙衍不过例行公事,自凭那尊大人决断… “此番灾厄,变数甚多,灾象起于西南,或曰浮云苍狗,或命三时变易…” “法文命道,求诸外丹,南人凭信,压雪而行;西叩关窍,河车贯通,纷争自起,天门顿开;有道执迷,无相了悟,白牛牵挂,性命攸关;草本无意,禽兽难为,新不如旧,旧不如新。” 那公孙衍一边说,旁边那公孙沁一边誊录。 待写完了纸卷,便起身将那纸卷奉与了那尊大人。 “如此谶语,听着可不似安宁祥和之兆…” “不知国师可有解决之法?” 那公孙衍微微歪了一下头,兀自一脚将那旁边放着的蒲团勾了过来,一气坐了下去。 “尊大人,尊夫人请坐,舍下虽冷落,却也备着些桌椅茶果…” 公孙沁便为那二位人拿出座椅,几人团坐一起,听那公孙衍说话。 待四下清净,再听得那沁妹道了声妥当。 那公孙衍方才拿出一张写好的符纸,上面红墨字迹点窜,只见那老道几下挥舞,那符纸便就自烧起了暗火,那火色清明,不见红焰,只好似水波荡漾。 待烧了将近,那符纸冲天而起,却是簌簌化作了几粒铜板,板上尚自染着灰烬… 那公孙衍只是一言不发,心下澄明,抚手将那几枚铜板一一排列,那几位着眼看去,却是足足九个铜板,零散摆在地上… 而那落处,却赫然分居于坎位,巽位之间… “沁妹,誊写…” 那公孙沁也复寻了那纸笔,只听得那公孙衍一枚一枚摸过那九个铜板,口中逐字逐句吟道。 “多言弗言,多闻弗闻。纷生忧惧,惟怨怼深。昏视如露,身本如焚。妄动意起,真不如真。” 待拿得那另一份解法,梅应怜情知今日已是极限,便与那公孙衍寒暄一阵,复领着那王皇后二人一并离去了… 在那回宫的轿子上,王皇后看着手中那两张谶语,半晌看不明白… 只自问道。 “早闻国师道法窥天,却不想这预示也是这般云里雾里…” “呵呵,他那可不是道法,乃是他公孙家独传的巫术…” “巫术?那国师为何,却是一副道人模样?” “你年岁轻,不知那些故事,他公孙氏是我大闵创业之初便伴随龙驾的信臣,比之你王家还要年岁深长,历来公孙氏的掌门人便唤作<巫道人>,如今的公孙衍也曾随先帝征战四方,鼎定了我大闵四方的稳固,只可惜天妒英才,遭人暗算,留下眼疾…” “昔日五国争雄,到如今三国鼎立,万事唏嘘…” “想我这公孙国师,昔日也是个齐名的英雄,只唤作那四大谋臣…” 第132章 太上 听了这话,王皇后倒是心下有些计较了。 当初四王伐秦,自是说道四大谋臣,古来便是胜者名扬,败者归尘… 只今那旧秦、楼兰相继灭国,只剩下这西洲、北旻与南齐彼此鼎立,只怕是休养生息之后,战事再启,也未可知…年中我大闵与南齐尚自生些波折,教那好小子秦易拐了来,只今看这动向,那南齐的新帝,怕也是要为这后生再与计较… 一个质子,却得了封侯拜相之业,论人心,论资历,论能力,可都是不好服众的… 现今诸多眼目盯着,却不知那小子自是个甚么情况… 唉,人呐,又有几张皮可用,几张皮可废,剐下这层来,还有那层高… “王姐姐忧思何事?这烦恼可都快溢到孤这里了~” 那梅应怜凑到了那王楚娇身侧,作宽慰状挽起了佳人双手… “臣妾是为尊大人解忧才是,哪里又有什么多余的忧思呢?尊大人欢喜,我便一并燕饮,尊大人忧愁,我便一并饮水如饮冰,不过是体君之忧,同君之喜,伉俪颉颃便了…” 那梅应怜听得这话,笑说道。 “王姐姐是点我方才那话呢?” “往日都是我独身去见那公孙国师,今朝顺路便领你一同来看…” “姐姐须知,戏台子上惯唱得风花雪月,恩义情仇,可这王宫之内,卧榻之前,我便只姐姐一个贴心的人儿了…” “俗事好坏,都在那一个俗字了当…” “孤是大闵的天,姐姐便是大闵的地,天地之间,惟有元亨利贞而已…” 听了这话,那王皇后却是嗔了一句道。 “你这讨打的人,莫与我拿这些闲话周旋,我虽识得些诗书,认得些字句,可连那谶语都看得云里雾里,哪里明白你这引经据典?” “你这天底下最大的夫家,却不想也爱以势压人~” 那梅应怜倒是急说道。 “诶,姐姐错怪,姐姐错怪…” “那公孙家本就是巫道共修,自有那装扮,所谓万法如一,大抵如是罢…” “你这乖吝!又做饶舌!给我绕的头晕!” 那夫妇二人只自拌嘴吵闹,便也不觉回了王宫。 … …… 待天稍晚些,那梅英玖复领着梅月宣来问安了… 几声叩响过后,便是那多日不见的梅大公主领着小梅公主进了屋门了… “入冬天寒,你们女儿家,还是少在外走动…能省便省,免得再着了寒气…” 梅英玖将那小月宣安置在了一边的暖炉边坐着,吩咐了些事宜,复答话道。 “兄长惯是自在,连老人家那里都不去了…” “呵呵,他许你去,不许我去,说什么王不见王…重阳太阴之类的玄言…” “修道修道,整日是风魔了不成…” “兄长慎言!” 那梅应怜掷了一份折子,饮了些温茶。 “他老人家,修得个太上忘情…只怕是连我这亲儿子都不认了…” “都道是,亲者疏于礼,疏者亲于礼…” “他老人家心地通透,可兄长还是要多作问询…” “说到底,这天底下哪里有不亲不爱的父子呢?” 第133章 神通 “呵,你呀你,今日叫得这般生分,许是心里藏着事儿…” “两位我大闵的大公主齐齐驾临,我梅应怜可消受不起…” “却不知妹妹们有何事要问啊?” 那梅英玖为自家兄长整理了一下桌案,复添了一盏热茶,兀自说道。 “哥,当妹妹的自是心疼您…” “按着礼法,也是要来的…” “只是,月宣昨夜做了恶梦…梦见了那南来之人…” 听着那南来之人,梅应怜自是知道是谁… “梦中虚象罢了,月宣梦见什么了?” “她梦见,那南人一身红袍,从大火中出来…手里面还提着…一个人头…” 梅应怜一惊,不禁问道。 “该不是遭人下了降头,这是什么恐怖的噩梦…” 再一转眼,却瞧见那小月宣难怪自入了门庭就呆呆的坐在那处…怕不是受了惊… 寻常人家遇见这梦都尚且惊悚,何况是这般小的儿童… “那亡人…” “血污弥漫,看不清楚…” 心下多了些计较,这梅应怜方才起身到那小月宣身旁,温声哄道。 “月宣,不怕不怕嗷,梦都是假的,以后与你英姐姐一起睡觉…” 那小月宣本还是强撑着端坐,一听了这话,又委屈得哭了起来…只是抱着那梅应怜,断断续续的抽泣着。 “哥!啊啊啊啊!” 足哄了好一会儿,才又将那小月宣哄得哭累了,睡着了… 梅英玖抱着那小月宣,兀自问道。 “说起来,我近日也总梦寐些不净之物…” “许该找个行家洒扫一番…” “鬼魅之事,本该寻公孙衍的,奈何他近日方才禳星…这种私事,还是不便…” 正思索间,那梅英玖忽地说道。 “诶,丞相不也会些巫家法门嘛?可能相请?” 听了这话,那尊大人这才想起了… 自家这位丞相,可是配合着公孙衍,早年在北境大行巫风更革之事… “弘道啊…” “下次我问问罢…近来许是在忙敦朴(郭璞之字)巡河回京之事…” 听了这话,那梅英玖倒是说道。 “郭大人啊,久不相见,一年到头来也只在江河上…” “每年只这冬日还算清净,总是不及开春便走…却是个实在做事的人,也不枉费兄长这般器重他…” “嗯…你也算老大不小了,若朝内有相中的人物,可尽与我说说…” “敦朴(郭璞之字)是个端正之人,只可惜常年在外,也不曾婚配…” “得得得,您可收起您这苦口婆心罢…” “真是乱弹鸳鸯谱,我与他有个什么可能?他一年到头连个人影都不见,便是有了内人,也好似守活寡一般…” 梅应怜倒是无甚所谓,只自说道。 “行,你自便罢,以后便是不出嫁也无妨,兄长我自养得起你…” 听得这话,那梅英玖倒是悄声问道。 “诶,说起来,那南人,是个什么消息了?” “青枫浦方才见了几面,听说是冬雪日子不做事,便在等那开春时候…” “嗬,他倒落了个清净…” “呵呵,英妹莫不是对他…” 梅英玖面色一抽,那梅应怜屁股一歪,她便知道他没放什么好屁… “诶哟,好哥哥,您可收了神通罢…” “他倒确实长得不错,也是个眉目舒朗的,只可惜身份不一般…” “如此质子,玩玩也便罢了…” “真要动情,我担不起,便是咱大闵也经不住…” 说到动情二字,那梅英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面上微红一瞬… 第134章 搪塞 夜里灯火影影栋栋,看不清伊人什么模样… … …… 与此同时,倚天道院,小屋内。 梅花数(太上皇)正自斟着一小碗热酒,微饮了一口,犹自浑身抖擞… “嗯~” “好好好,若不是你老小子来,我都舍不得开这好酒…” 在他对面,施施然坐着一位浑身玄衣的老人… 那老人,眉目凌厉,白发崔巍,不像这梅花数是个没品的老道,却兀自露出一股锋芒之气… “王良那后生随着善子夫倒也能学些本事…只可惜,他承不得老夫的衣钵…” “听闻将帅府近年多了个宋子姜,素与那善子夫不相对付…” “这是应怜做得?” 梅花数却不搭话,只自说道。 “诶哟喂,你这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为年轻人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心,日后关心过甚,反噬己身…” 那王玉林(大旻王家家主)摇了摇头,兀自说道。 “玄文(王章之字)还小,不受管教,只爱流连那青楼楚馆…与那丞相倒是个亲近的…只可惜,此人心念执拗,为官如吏,日后,恐出大祸…” 那梅花数只自听着,并不搭话,取了几粒花生米…嚼了个满口留香… “光美(王休扬)却是个有谋略有城府的人,如今官道畅达,只可惜,并不着意武功…” 听说得那王家长子,梅花数方才搭话说道。 “光美,还是要注意些…做事不择手段,容易遭人留下把柄…反将一军…” 兀听得那梅花数搭话,王玉林倒是惊讶… “你不思修道长生…竟然也管这些杂事…” “反将一军…你说得…莫非是那…” 话未说完,那梅花数兀自举着酒觞与那王玉林的杯子碰了一下…笑说道。 “酒冷了,老东西…” “来不及跟趟儿,连杯热酒都吃不上~” 那王玉林倒是无所谓,饮了一口苦酒。 “凭他一人,还能翻天不成?” “呵,因缘际会,反反复复,可不是那勾陈星下凡就能搪塞的…” “嘿,你这老东西,怎也跟那公孙家学得这般话里话外…” “马德有病…”(字正腔圆) 那梅花数举着一杯酒,红着脸面歪头说道。 “嘿,你这老东西嘴巴放干净点!” “我多年修道,不与人犯嗔怒的!” 那王玉林却是悠游自在,只自双眼微眯,努起嘴吹了个酒泡…十分有一万分的不敬呐~ “咳!忒!玛德!” “我警告你嗷!我喝酒了可是很没品的!别逼我嗷!” 这会儿那梅花数浑然又是个发了酒疯的,一只脚踩在那桌子上,狠狠地指着那淡然的王玉林… “玛德,丢人现眼…” “当初你爹怎么选了个你做皇帝…嘁~” 那王玉林浑身冒出一股子不屑的王霸之气… “咦~修道什么的,骗骗哥们也就算了,真骗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啊啊啊啊啊!你特mua的!********” “******” “****” 那二位老人霎时间扭打在了一起… “你这白胡子装什么大尾巴狼!跟我搁这搁这呢?啊?!” “mua的老子好不容易叫你来一次,你甩脸子给谁看呢!” “你再叫!嗷!” “焯!” 第135章 乡关 二人掐架的嘈杂声直传上了天衢,连那月影都被晃动几分…晃得徒经了许多年月… “光华潋滟飞白雨,紫气纷纭镇九霄。远客飘蓬逐冷艳,乡关不定起狂飙。苍龙犹有悬烛日,天汉云何起鹊桥?寂寞西风重鼓舞,白杨道上正潇潇。” 这一首闲诗正吟,忽一阵冷风吹过,却是又将这洞天里地吹了个透骨得寒凉… “衔花摘草,泥燕之行…将入了深冬,该屯些粮食了…” 自那秦无易走后,这花斋已然多日不见来人…洞天里花草枯荣一代,自崖壁倾泻的清泉也是与日泛起了白浪… 他整了整身上的粗衣,复披了件绒褂,浑似个山野间的猎户,不过少了些粗野之气,反而像个出城畋猎的富户… 与日经年,自蓄了些须,短窄凌厉,稍作拾掇一番,便出了那洞天… 平日也猎了些货品,做些能藏住的,现今卖些银两铜钱,换些粮米油盐,也好度日… 花斋背着布囊,兀自行在那乡道上… 眼下方进初冬,又适逢个晴天,乡里多是喊卖吆喝的… 又有些村社念着深冬日长,也做些赛神社事…迎面尽是些敲锣打鼓,彩衣傩面,奏乐舞蹈着向前去了… 人群嘈杂,有个妇人在那里行路,随着几个仆从… 一恍之间,她抬眼瞧了一下,却忽地一愣… 对面那个行远的猎户,身形好像师道… “快,与我跟上去看看…” 人群喧哗,影影绰绰,耳旁充斥着迎神赛曲,五彩的条幔四下散开… “那位猎师,烦请停留一二!” 一行人断断续续的跟着,待过了那迎神赛社的队伍,便是就近的一处围场,专做买卖逢迎之事… 这边花斋方将那物事一一摆开,寻了几颗石头压下四角,便就吆喝起来… 自那不远处,那妇人远远瞧着,听着这吆喝声响,也是与那师道相似…大约已过了五载时日,纵使对面不相识,也应两心如镜合… 那妇人只是攥着手,与身旁那婢女说道。 “春芽,你看着,那可是大公子不?” “夫人,既然遇着个相像的,便就去问问罢…” “那猎户梳理憔悴,与大公子眉眼间倒是的确有几分相像…” 这方时候,那妇人却是犹豫起来… 他若不认我该是如何?可我总也是他的娘亲… 便是念着些血脉,他也不该与我生分… 可是几载年月过去,我这边眉眼疏忽,只那印象日似一日的抓心…他又,是与不是呢? 那妇人攥着个手绢在胸口,远远看着那猎户,踱步上前,意欲问询一二… “这猎师,你这货品怎么卖的?” 那花斋听见来人,便抬头应道。 “噢,我这几件…” 只是话说未完,见着眼前这妇人,却忽地声音一顿… 那花斋怔愣着坐在那里,语气噎住,说不出话… 这下子近前来,那妇人哪里还不明白这“猎户”是谁…只是颤着手哽咽,想去摸一摸那师道,却又怕人立时走了… “我的儿…你苦了也…” 那花斋也认出了来人,沉默许久,终究是起身沙哑着唤了一声… “娘…” 第136章 仲阳 见师道(花斋俗名,黄师道)忽然起身,那妇人慌忙拉住了那人,像是怕那师道忽然离去,也顾不得细说,只是颤声问道… “五年了,你瘦了许多…” 五年思虑,现今照面,却又话语堵在口间,一句赛一句的简短,一句赛一句的颤抖… 花斋叹了口气,想着这外地天冷,也不好扯着自家娘亲陪坐,便就一边整理这摊子上的物事一边问道。 “南国虽不似北境那般寒冷,遇着这寒冬,也不好久在外地…” “你怎生来了齐国,这天高路远,与你的身子多是不忍…” 一面那春芽说道。 “夫人有事来访齐国,不想遇着大公子,这才一路追随,适才相认…” 一面那妇人拉住了花斋的手搓了搓,问道。 “这般天冷,你还出来作甚?也不多穿戴些…” 花斋叹了口气,只道是缘分所致… “此间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且先去屋子里说话罢…” 那妇人只是紧紧拉着那花斋,好似怕那久不相见的儿子又离了远去… 那花斋收拾了行囊,便与几人边走边聊道。 “你一家夫人,如何天远地迥的来这南国?” 那妇人便就说道。 “你是忘了,娘的旧家便在这地方,当初随你爹北上之后,这才在那旅舍里将你生了下来…” “本是回乡省亲,却不想终于见着你了…到底是同血连根的亲缘…” 边上那春芽也是说道。 “大公子,自你走后,夫人跟风魔一般,四处搜寻…直憔悴忧伤了三年,本都没了期许,不想今番相见,这才好了些…” “儿啊,莫再流离了,与我回家罢…娘是日日夜夜想你,念你…” “旧事便都过去了罢…” 花斋也不答话,只是搪塞,便就领着几人进了一处酒舍,要了些烫酒,暖会儿身子… “我都留了书信,何苦再废周章寻找呢…” “仲宣(黄师友之字)承眷顾娶了皇亲,我又不愿掺和那些俗事…这才远走他乡…” “按理来说,双亲在,不远游,奈何儿实在不堪烦扰…只得做下这狠心绝情的事来…” “我没了踪影,仲宣自是黄家的长子…” 那妇人只是摸着那花斋粗糙的手掌,心疼说道。 “这外地哪里是个好去处,你这风霜模样,为娘的看了也是心疼…” “你弟弟本就是那般性子,自小便是拘束着不服,放开了听话,我已然训斥责过了,那本是大家里的平常事,虽做在了你身上,可若传扬出去,污损的还是你爹的脸面…” “仲阳(花斋俗名,黄师道之字),娘是个不中事的,若没了你,可怎生养老终年呐?” “你又何苦在外受事,留与我两地伤心呢?” 说到这里,那妇人又是簌簌的掉下泪来,旁边那婢女春芽也是忙为人递上手帕,苦情说道。 “夫人,万莫再哭了,本就三年哭病了的眼疾,又要伤身了…” “大公子,你便回来罢…夫人三年五载的寻你,只今怕是魂都销了三分了…” “狐死尚且首丘,大公子安能枉顾这断骨连筋的亲缘呢?” 第137章 冷暖 花斋苦笑一声,只便叹道。 “你这春芽,惯待在夫人身边,言语间反倒把我挟了个利落…” “娘,万事讲求个顺其自然,孩儿当初做下那不孝之举,自是孩儿之过…” “可若我今回去,爹如何看我?仲宣(黄师友之字)如何看我?世人如何看我?” “我纵不在意这许多闲话,可也该自知进退,您可莫说那什么骨血之亲,仲宣可顾及这骨血之情了?” “此番回去,万别再说我半句,不然,便也是将那黄家,将那西洲皇族,放在火上烤一样…” “您此番滞留南国,若是想要孩儿身前奉孝,那孩儿便跟随…到底是亏欠…” “可若是说那夺志返归之语,孩儿…恕难从命…” 那妇人只自咬着唇,泪眼涟涟…哽咽说道。 “你还是对仲宣心有怨气嘛?” 那花斋为那娘亲满了一盅酒,也自饮了一口,直饮得肠肚滚烫,身子暖热… “无怨,可也看清了许多事情…” “与其昏昏度日,争名夺利,倒不如自此清净…了却烦恼…” “您若真为了孩儿着想,可万别再提那归家之事了,孩儿心意已决,便是万难也无悔…” 这话虽说的冷静利落,却还是忍着情嚼着念… 只道是: 光华潋滟飞白雨,紫气纷纭镇九霄。远客飘蓬逐冷艳,乡关不定起狂飙。苍龙犹有悬烛日,天汉云何起鹊桥?寂寞西风重鼓舞,白杨道上正潇潇。 话头自分,那花斋复问询道。 “您当初远嫁北地,与他天涯一角,如今省亲,如何自顾行这许多路途…他便这般没个情意嘛?” 这话出口,那妇人却是忙止住泪眼,与儿说道。 “眼下三域兵戈绸缪,他自是抽不开身…我此番来这,也只是寻常远劳,只盼着在身死他乡之前见一见爹娘…他几番劝我,我也是无奈何…便是这左右仆从,春芽秋桐,便相与走了这远…也是他吩咐下来…” 那话不知有意无意,倒将这母子俩的性子照的一般无二… 花斋吞了吞声,兀自说道。 “儿生不能侍奉母亲,死不能尊前尽孝…此生大约也是个孤云野鹤…” “只求母亲,体解一二,如有来生,便是死孝,便也无妨…” 不消那妇人说话,春芽倒是嘴快。 “大公子真个狡狯,说甚么来生来世,若真有那去处,您二位是不是亲系也难说…” “不紧着眼前人侍奉,却只在这里空口白牙的说大话…” “你便是来生做得个牛马累死,也难补这几十年的亏欠…世间哪里有这好事?你亏了便能补了?若真是那样,世人还拜什么菩萨仙人…” 这话却正像是一把利剑,直捅入那花斋心口… 那春芽还待要说,却被那妇人拉住了。 “春芽,莫再说了…快去轿子上取出我那套暖衣衫来…” 春芽见夫人都发话了,也只好领命去了。 那妇人理了理花斋的身上,只是说道。 “为娘的,又怎么忍心逼你…咳咳…” “你孤身在外,要常备些衣物,不要如今日这般单薄,饮水冷暖,也要自知自明…” “饭食上不要亏待,我看你在外卖货,想是缺了银两,我这有些钱财,你且收着…” “孤身在外,若是能遇着心合的姑娘,也便娶了罢…” “娘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若有人替我照看你,关爱你…娘便是死,也瞑目了…” “以后想娘了,念娘了,多传些书信来…娘见着你的信,也像是见了你一样…总好安心…” 第138章 害臊 还不及那花斋说话,春芽便跑了回来,怀里拿着一个布包,放在了桌上… “喏…” 花斋接过来看了看,却是一件长袄宽袍,背绣祥云,领带如云,齐身长的衣摆,尾端绣着燕雀花纹… “且穿穿,看合身嘛?” 花斋抖落了几下,便穿上了身,只是苦涩着说道。 “合的…” 外头人声嘈杂,里面心思繁乱…远远近近,牵牵念念… … …… 青枫浦,庚申公侯府。 “夫人…” 在那下首,苏幕遮兀自低眉站着… “哼,你与我夫君之公案,我本不该过问…” “奈何,无易每日思虑繁多,再留你在他身边,难免…” 话未说完,那苏幕遮慌忙跪了下来…只是磕头。 陈秋雪一愣,只自问道。 “你走不成?” 这话问了出口,苏幕遮便知这夫人明白了… “只恳请…夫人留我一命…” “苏幕遮愿做个女婢,终生侍奉您二位…” 陈秋雪兀自拿起了一边的一颗葡萄,犹自说道。 “也罢也罢,只道是,宁做高堂红妆女,不做河边无定骨…” 二人也没聊一会儿,便听得外面传进来一句话。 “哟,热闹得很啊…” “不想您几位,也在这里会上了?” 这话说得轻佻,不是那闲居在家的庚申公,又是谁? 却见那门外,施施然进来一位披着雪袍的红衣公子,那公子,额间带一条软红丝绦,身披着一席毛领雪绒袍,里穿着玄赤分明的夹袄长衣,正是笑眼吟吟,领了那小赤华进门… “呵,我当是谁呢,原是个山野里的贵客登门…” 那高座上的陈秋雪半是讥讽,半是娇嗔的说道… “嗯哼?夫人倒是自得,不过来了没几日,便俨然一副主家模样了~可怜我这人微言轻的,反倒成了贵客。” 那小赤华悄摸躲在人后,只是怯怯叫道。 “秋…秋雪姐姐好…” “苏姐姐好…” 陈秋雪俯身摸了摸那小赤华,笑道。 “妹妹好~” 苏幕遮只是微微点头,算作回应。 “这时节闲下来,你偏闲不得,又带赤华去哪儿疯去了?” “夫人冤枉我也,不过出门逛了逛海滨…海市上面多的是今冬时鲜,方才便遣人送去了后厨,若非这小赤华机敏,我怕不是要挑花眼喽。” “噗,那是,赤华是这海里长出来的孩子,哪像你一个山野匹夫~尽日的游山玩水,家也不顾,业也不看…” “哈哈哈,夫人教训的是,无易受教受教也~” 陈秋雪话里多的是怨怼,眉目上却欢喜不已,只道是性情急切,见不得亲夫四下乱跑… 想当初,方与娘亲回了这北旻的故乡,还自惆怅那苏幕遮纠缠一事,却不曾想,皇宫里也不是什么善地… 什么不许无易沾花惹草,行为检点云云…我自家的相公,哪里轮的上她一个公主指指点点… 半口酥不曾尝得,却好空论甚么甜蜜滋味~也不害臊… 甚么皇亲国戚,公主郡主… 这当口,见那雪夫人正是自顾绸缪,不知想的些什么,面上还露得一会儿怒一会儿恨的模样… 秦无易便拉住了那夫人的手,犹豫着问道。 “夫人,我想在此为小小立一个衣冠冢…” 第139章 灾愆 旁人并不知那“小小”是谁,可陈秋雪又如何不明白…小小于他,于自己是什么地位… 她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三滚,竟然是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初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小似乎犹在眼前,从那撞了个满怀开始…一切都已经不再寻常… 此间的爱恨情仇,纠缠不清,又哪里能说个明白? “好…” 秦无易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说出了这样一番请求,像是鬼使神差,像是忽然之间…一朵红鹤芋飞入了眼底… 他们曾经彼此仇恨,却又彼此相爱… 时至今日,他们都始终对一件事避而不谈… 小小之死… 这始终像一根倒刺,扎在他们心底…说破了天,小小也只是他们爱恨纠缠的牺牲之人罢了… 二人没再说话,各自不知想些什么… 这一刻,他们无比陌生却又无比相像… 生死之事,说来简单,却也沉重…生者背负着死者,死者寄托着生者…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青枫浦又下起了一场大雪… 大雪漫天飘零,如春日的杨花,如深秋的黄叶,一面是苍白的,一面是枯朽的… 雪压上了房屋,雪盖过了街道,雪埋住了青松… 人们眼中只剩下了一片雪的世界,洋洋洒洒,漫天舞蹈…凝结成了一片空灵的世界… 这世界没有那许多的烦恼,没有那许多的算计,从生到死,人们一并成了雪的尘土… 从那苍白的雪里,人们看出了许多的无奈… 有人看穿了生,只道是白雪渺人烟,浮生转头空… 有人看透了死,长叹道造化生无限,无限江山垄… 大雪纷飞,不知是风声还是雪声,人们听得嘈杂… 有人吟哦道,“未若柳絮因风起”… 有人行路道,“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这天地只剩下无端的白,惨烈的白,教人喘不出气的白… 是亡人棺椁上的浮尘,是生者屋檐下的细埃… 是那炉火烈烈焚烧的闲话,是那北风呼啸而来的寂寥… 老人眉眼上,道人拂尘上,僧侣长衣上… 无数雪片烧往像黄泉的纸钱,一并从天宇倾泻下了人间… 有人在为我悲哀,我又在为谁悲哀? 暗黄色的纸钱,在成为灰烬之前,总带着灿烂的灰白…琐琐屑屑地…烧去了人间… 漫天白雪带来了苍凉,也带来了铁一般沉重的冷冽… 万丈悬崖冰,百尺枝头雪… 青枫浦的河汉,也在此刻凝结成了映照周天的银河… 云中少银汉,原是堕此间… 此时苍白一拭手,一年的姹紫嫣红都做了土… 不须夺目的雪白,只须倾落这河山… 乞者冻死于庙宇,贫者饿死于柴屋… 天公垂下了泪珠,只算作大块的雪片来祭奠… 偶尔的云中传来轰轰雷鸣,有人愤怒,有人呵斥… 雷鸣落到了雪地,化作斑斑血痕… 泪珠垂下了人间,变成点点明光… 孩子们寒炉煮雪,听老人慢悠悠的话本…这一场雪,自商周而来… 从神鬼降下了灾愆,到许多皇天后土的传说… 这大雪,从来都是人心在作祟… 沙哑的声音模模糊糊,窗外的白雪稀稀落落… 一片压着一片,尽数垂死在人间… 第140章 餐饭 北旻,宸京。 前夜落了许多薄雪,这道上茫茫渺渺,不见人烟。 这本是清净的早晨,偏有几声金铃晃荡作响,一声一声,混着那踩雪声缓缓近了… 京都的百姓若有起早的,便能见着街道一应肃清,羽林卫分列两旁,朱雀门向南洞开,在那一派肃穆的气氛中,远远看着,点起了星星灯火… 那赑屃鎏金驾辇方近了城门不到数里,便忽然停了下来,左右上前掀开了那暖帘,便见着一个面如瓜铁,目似朗星,身形好似虎狼影,脊背画出九曲江的紫衣官人下了轿子,再细看去,那官人留着三柳清髭须,身若长杨,正是系着一领玄色披风,由左右帮着系上了绒帽… “距京都也不远了,我自走回去罢,你等也好轻松些…” 那一众随从俯首称是,便驱马抬轿,拾掇整饬,向前去了… 这早时,天上虽不曾下雪,倒也透着些彻骨的寒凉,那官道也有些紧着时候进京的车马,也有些粗布大缯挑着热饼、木炭、柴火、一应杂事云云的乡间人,这是要趁早去城里卖个好价… 那道上行人稀稀落落,也有半道休息的,也有匆匆赶路的,有衣裳华贵的商旅,也不乏一通褐色长襟的里人… 郭璞(字敦朴)整了整衣衫,整个人立在那道旁,好似一棵青松,他抬眼看着这偌大的皇城,东边日出微微露了些金芒,一道一道直照下这天地… 约有个一年半载没吃过京都的餐饭了… 他慢慢走着,一寸一寸望着这京都的形容…那玄土冰枝,那乡音故曲,那城隍幽谧的香火,那故都摩天的楼宇,一望而去,无数风物撞入这眼底… 这里不似那九曲沧浪的波涛愤怒,这里没有那泥沙俱下的拗沟与江曲,这初冬的白雪为它添了几分庄严与肃穆… 从万载江河奔流之始,从千年图腾舞蹈之先,这座城几度更易,见证了江山易代,从苍茫的守望到更沧桑的陪伴… 数代经年,几任都水清吏司的功业,便是将这九曲沧浪彻底变成国之根脉,民之依存… 郭璞不知道,昔日那些前人再次归京之后,又是否会像自己一般,望着这家国,望着这都城,久久不能平静… 这世间的风霜雨雪,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郭璞回了回神,便向前而去,此番归京,便是彻底鼎定九曲沧浪的水患,而那关隘之处,便在那——不周山… 这边郭璞正自向前走着,忽见得前方纵马而来一位故人… 却见那人,身裹着雪袍披风,内衬着赭红官服细袄,便宜戴着一领合翎雁翅乌纱帽,正是飞马赶来… 将至人前,便勒马束鞭,跃身下马,笑说道。 “郭大人又是这做派,差人先回,自己反而在此步行…” 郭璞虽有些诧异,却还是拱手说道。 “怎敢劳赵中丞亲迎…敦朴实是惶恐万分…” 话头一顿,他忙问道。 “我回京之事并未与人说明,如何赵中丞这便来了?” 那赵自厉微微一笑,只是将那马匹牵过,说道。 “且上马,尊大人可还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