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别意琛琛既》 第1章 重逢 顾南枝又梦见那场车祸了。 在这逼仄的车厢里,玻璃窗撞裂成不堪入目的蜘蛛网形状,碎片洒落一地,零散镶入她的皮肤,腥膻的鲜血倏然溢出,连带着一股刺鼻的芳烃汽油味,胃里是翻江倒海的痉挛,让她感到窒息与绝望。 她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只想在生命的尽头,看看身旁的那个男人,可惜视野被一大片血红浸染,她看不清楚他的脸。 她的声音被死死掐在喉咙里,躯体被牢牢卡在驾驶座上,是那么地彷徨无助,又是如此地孤立无援。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生命,即将消磨殆尽。 是要死了吗? 在自责与懊悔中,她的大脑呈现出空白的状态,意识逐渐浑浊。 人,由开始的恐惧,变成最后的绝望。 这,是梦吗? 当然是。 这,是真实的吗? 当然也是。 …… 再次醒来,顾南枝头痛欲裂,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汗水从她粉白娇嫩的皮肤渗透而出,平整的睡裙被浸湿成褶皱状,芋粉色变成星点斑驳的玫红色,狼狈中透着一股颓废。她蜷缩起自己,试着忘却刚才那个可怕的噩梦,但,画面种种,刹那浮现,不禁心生胆颤,又打了一个冷战。 黑暗中,再次被吓坏的她,哆嗦着手,快速按亮床头柜上的那盏台灯,一下子,小小的卧室被整团橘黄暖调包裹,视野渐晰的同时,意识开始逐渐回笼。 泪水犹在,偏偏又红了眼眶。 她猛攥紧小手,冷静了片刻,才用手背揩去脸颊上残留的泪,强制压抑着颤抖的身躯,掀被起床。 在浴室,简单洗了个热水澡,换完整身职业套裙,便掖着文件夹,拎包出门,匆忙中,甚至连早餐都顾及不上。 今早的她,比以往任何时间段都要提早出门。 在徒步前往公交车站途中,过路行人行色匆匆,一晃而过,可脑海里不停盘旋着清早那个可怕的梦魇。 剪影帧帧,挥之不去。 她问,一个人终究是要死的,可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呢? 心理医生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南枝,不要封闭自己,试着敞开心扉。” 她害怕别人的窥探,像个受虐狂似的,紧紧捂住整张脸,哭着喊着对医生说“求求你,求你别这样看我……” 那样的眼神,就好像……好像她的这份罪孽能得到宽恕似的,但明明不是。 像她这种灵魂,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吧。 下吧,那样也好。 挺好的…… 沉吟间,已来到公司正大门口,保安的一声早安让她及时回神,顾南枝礼貌点头,又回以一笑,在入门处刷卡后,便走了进去。 站在原地的几个年轻保安,怔愣个半晌,盯着那抹远走的背影,倾慕之心涌上眼眸,却又羞窘地沉下头来。 想看,又不好意思看。 * 早上七点整,比上班时间早了两个小时,公司犹如一条酣睡的卧龙,沉溺在一片虚无的寂寥之中,顾南枝踩着半寸细高跟鞋,在静若无人的大堂里,发出阵阵回响,走着走着,十步之遥的不远处,在员工电梯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背对着她,身型清隽颀长,一身纯黑精良的手工定制款西装,熨烫服帖,他双手插进裤兜里,周身有股亚于他人的斐然之气,带着点疏离与淡漠,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清贵一词。 顾南枝怃然看见,心神为之一颤,霎时就停住了脚步,由原先的从容淡定,变成突兀的顿住。 女人忽然的举步不前,在这阒寂空阔的大厅里,引起前方男人的注意,男人眉梢微抬,恰好就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汇于一瞬之间,往事如电影,一幕幕飞速流淌而过,两人眼中同有错愕。 周围的空气似乎完全凝固住了,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一晃的时间,顾南枝却觉得漫长到了岁月的尽头,她的心跳动得异常剧烈,不安与窃喜同时闪现在感官上,眼睛闪躲无处可安放,直至电梯传来的一声“叮”响划过周遭,才将两人同时游离的思绪给拉扯了回来。 “傅总,特殊通道的电梯刚刚已经通知维修人员过来修理,估计下午两点左右就可以修好。”梯门打开,一把程序化的女音,从电梯厢里飘飘溢出。 “嗯。”男人淡淡应了声,便迈步走进了电梯厢。 他进去之后,非常自然地站在按键旁,抬手就摁住了暂停键。 电梯门仍处于未关状态。 站在男人身后的乔欣,有一瞬的讶然,原先放在男人后背的一双眼,侧眸挪移至电梯门外,正好对上顾南枝投来的迟疑神色,乔欣蓦然就明白了傅既琛的意思。 “顾律师,要一起吗?”她与顾南枝有过几次接触,唤起她来,态度亲切,语调平和,实在令人难以拒绝。 这种情况,再不进去,就显得过于造作与不识抬举了,顾南枝不再衡量,快步上前,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她非常得体地退缩到电梯厢的后角落里,截然把自己置身于并不平等的站位。 “傅总,早!乔秘书,早!” 女人颔首问好的动作礼貌谦逊且富有教养,但稍微僵硬的站姿,暴露她此时紧张的心境。 傅既琛背对着她,抬手摁了下自己的楼层。 “几楼?”他问,头并未转过去。 密封的厢子静得出奇,傅既琛的这句话,同时勾起后面两个女人的抬眸。 他明明没有看她,但顾南枝却非常笃定,他就是在问她,于是,敛去温吞,迅速开口“三十六楼,谢谢傅总。” 在她说出三十六楼之前,傅既琛已经摁了那个键。 顾南枝十指交叉放于身前,站姿娴静又淑女,宛然一副大家闺秀模样,乔欣不动声色从侧面打量她,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身西服套裙,妆容很淡,口红又极浅,但侧旁这个女人,偏偏格外养眼,身上有种捉人的气质与神韵,让人无法移开半分视线。 “不是九点才上班吗?怎么这么早?你们部门有什么特别安排吗?” 乔欣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却对顾南枝少有的态度亲和,听她这么一问,顾南枝晃神间怔住,侧过脸,莞尔道“不是,昨天有点事情耽搁了工作,一下班就走,积攒了几份还未审核的合同,今天早点过来加个班。” 乔欣客套地点了点头,随之也跟着附和起来“你这拼劲,跟我刚工作那会一摸一样,就怕出个什么纰漏,前天还没干完的活,夜里都焦虑得睡不着觉。” 顾南枝不熟稔这种职场社交,但还是硬着头皮,试着挤出一些恰当又轻松的话题,尽量活跃气氛,不让话掉落到地上。 说着说着,电梯已停在三十六楼。 顾南枝再次颔首感谢,走出电梯。 女人离开之后,梯门即将关闭,在合上的刹那,男人眸目半抬,目光追随着那抹背影而去,眸光幽深不见底,似乎要把女人纤丽婀娜的身姿,死死定格在脑海,永不磨灭,永不丢失。 又似乎,不是。 第2章 亏空公款 不知何时开始,互联网兴起这样一句话“年少时,不能遇到太过于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安宁度过。” 这句话,仿佛远古失传的巫术,巫师在布着阵术,呢喃着咒语,对自己施以最恶毒的蛊术,用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将人的灵魂禁锢折磨,而自己就是那个丢了魂魄的人,游离于尘世之外,被操控、摆弄、影响的一生。 这辈子,除了他,再也无法爱上其他人了。 早上七点多,法务部空无一人。 六月的天,日长夜短,太阳和煦的光,早早从窗外破窗而进,顾南枝抑压着心里的悸动,惯性打开所有窗户。 在格子间,她深呼一口气,试着抹去那些前尘往事,准备进入新一轮的工作战况,瞳仁在合同书与电脑屏幕间来回切换,她的专注力再次回归,情愫早已隐去。 荧荧闪烁的屏幕伴随着密密麻麻的中英文字,眼球干涩又刺痛,昨夜的噩梦缠身,让今早的精神堪忧,她疲倦地抿了口咖啡,感觉味道正浓,正驱散着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合同终于全部审核完毕,她瞥了眼腕表,见时间还很充裕,累极的她,伸了个懒腰,弯起手肘,整个上半身软瘫趴在办公桌上。 格子间位置逼仄,不是补眠的好地方,但是她的倦意,就连咖啡因都难以拯救。 三十六楼悄无声息,万籁俱寂,有一种叫作虚无的东西正弥漫在她的周身,她的心,仿佛被什么给堵住了,感觉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的,自己是那么地孤独,那么地寂寞,就好像天地之间仅存她一人独活的凄凉感,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 想着想着,眸睫翕动,眼皮不停在挣扎,慢慢地,就耷拉垂下。 这次,她又做了一个梦。 没有车祸,取而代之是一名白衣少年。 少年长相英俊,气宇轩昂,才十四岁年纪,身高就往一米八的方向狂飙,他伫立在小学门外的铁栏杆处,来得晚,周围接送的家长全数散尽,少年非常内疚,他蹙着眉,揪着心,眼睛不安往门内瞟,唯恐找不到那个身型胖墩矮圆的她。 老师听到保安的呼喊声,把哭红鼻子快要晕过去的她,抱了出来。 她看到他,呜呜声立马收住,双脚悬空摇晃,朝着地面猛然一跳,踉跄几步,瞬间就扑进少年的怀抱里。 胖嘟嘟的小手紧握成拳,死命抱住少年,片刻也舍不得松开手。 少年躬身圈住她,手拂过她的发丝,把湿漉黏粘在两旁的几根碎发,轻轻别到耳后,低声温和地说“盼盼,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她没听清他的话,只是在笑,瘫在他怀里傻兮兮地笑。 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的,她不是没人接,没人要的小孩。 更不是多余的那一个。 老师站在一旁,目睹二人之间的亲密,不再有所警惕,和蔼地弯下腰来,两手撑在膝盖上,惯例询问“枝枝,这是谁呀?” 顾南枝把脸悠悠转过去,眼含泪光,却笑靥如花,对着老师眨了下眼睛,非常孔雀开屏地说“老师,这是我的既琛哥哥,他是来接我放学的。” 言语中,透着一股骄傲,又好像是在炫耀,仿佛要宣告什么似的。 这个人,这个少年,是我顾南枝一个人的,你们谁都不准抢。 往事如烟,朦胧又失真。 她追逐着那缕轻烟,想要看清楚他的脸,遽然,一阵清风吹来,烟雾散尽,少年远去,而她也该要醒了。 “南枝,南枝,快醒醒,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同事章小惠,九点整准时踩到办公室,拎着两盒酥脆小面包,殷勤地举到她的面前。 顾南枝刚醒,睡眼惺忪,呈现半眯的状态,懒洋洋接过那盒小面包,不走心地说“小惠姐心情很好的样子,想必对于昨晚相亲对象很是满意。” 章小惠聊起这个就来劲,挽起她的肘,绘声绘色讲起一箩筐内容,大赞男方的体贴浪漫,讲到最后,还不忘记感恩戴德顾南枝的好。 “不过提早回来,帮你审核几份合同,不用对我哭爹喊娘吧。”顾南枝盯着她那双冒起星星的眼睛,蹙眉浅笑,施施然打开那盒小面包,准备要开动。 章小惠反手就拍打在她的手背上“急什么,面包配咖啡,懂不懂?干巴巴的,怎么吃!” 大清早的茶水间,堪比死亡3号线,人满为患,顾南枝才不凑那个热闹。她指了指桌面上还剩下半杯的黑咖啡,闲闲地说“我有喝的了。” 意思就是说,你自己去,本小姐不奉陪。 章小惠冷哼朝她翻了个白眼,音量顿时提高两个分贝“都凉了,还喝个鬼呀!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说完,抄起自己的白色陶瓷杯,拽着顾南枝往茶水间的方向走。 果不其然,里面人群挤兑,顾南枝抿着唇,焉焉跟在章小惠身后,欲往咖啡机的方向排队去,忽然,有一只手,哗地一下,就把她们俩拉到另外一旁。 几个女人围成一个圈,话题永远就那么几个,化妆、衣服、包包、男人、还有别人的是非。 顾南枝听得有些乏味,意兴阑珊挪步,准备要离开,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躁的脚步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男声粗粝且浑厚,他喘着气,扯着桑,大嚷道“号外号外……最新消息,刚刚收到风,董事会的首席运营总监昨晚被傅总连夜踢出局了。” 人群里一片哗然,其中不乏质疑声“肖敬和?不可能吧,他可是傅董身边的大红人诶!” 爆料的男同事与人力资源部的一个主管是好哥们,他斩钉截铁地说“这事千真万确,比珍珠还要真。昨晚,傅总召开高层紧急会议,当即罢免肖敬和所有职务职权,当时,门外还站着十几个警察,中场就把人给锁走了,现在别说是开除了,要不要吃牢饭还另说。” “天啊!不可能吧,这肖敬和两朝元老,又是傅董身边的实力干将,打狗也要看主人脸,傅总这么做,无异于当众扇了傅董一个巴掌。” “有什么不可能,亏空公款,属于刑事犯罪,保守估计,贪污了数十亿,这种损害公司利益的事,哪个上位者能够容忍?听说这事还是绕过傅董,来个先斩后奏,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估计傅董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什么?数十亿!肖敬和也太贪了吧。” “贪心不足蛇吞象,活该!都这么有钱了,还贪!我要像他那样,还上什么班,早就不干了,这逼班,又苦又累还要负责挨骂,谁爱上,谁去上。” “你傻不傻呀,哪有人嫌钱多的?” “对对对!不贪哪来的世间财?能让你大富大贵的钱,全写在刑法里,就看你有没有胆识,吃得起这碗饭了。” …… 上午十点半,一则罢黜肖敬和的公告下发到傅氏集团的各个部门,文案措辞还算体面,给他留了几份颜面,只字未提亏空公款与刑事拘留的事。 不过,事已至此,木已成舟,颜面与否,又有何用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件事在公司掀起轰然大波,连带问责了二十几个人,职位有高有低,众人战战兢兢,夹起尾巴重新做人,唯恐这把火,会燃到自己身上。 第3章 加班 傅氏员工餐厅,人影憧憧,紧绷的工作因一时的餍足,而得到暂时性缓解。 章小惠提着筷箸,来回搅拌戳弄着眼前那格白米饭。 “那饭跟你有仇啊?”顾南枝忍不住吐槽。 章小惠斜瞟着她,放下筷箸,遮遮掩掩地说“南枝,跟你说件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顾南枝细嚼着苦瓜片,眼皮都不见得要掀起,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模样。 这人啊,有时候就是那么地矛盾,你越是不听,我越是要说。 章小惠拧眉一愣,顷刻急上了头。 “我刚才听行政部的周凯丽说,今天早上,傅董前脚刚到公司,后脚就把傅总给叫到了办公室,还臭骂一顿,隔着一面墙,都能听到里面传出激烈的争论内容,说的就是肖敬和那事。”她唉叹一口气,单手支撑着下颌,又说“正常父子,哪有像他们俩那样针锋相对的。” 顾南枝夹起青菜的筷子骤然一顿,神情有些恍惚。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传闻说,他们父子俩感情不和,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深信不疑,你看,傅总回国后,为了站稳脚跟,争夺话语权,仅用了几年时间,便铁腕手段,陆续铲除傅董身边的三巨头,全都是两朝元老,得力干将,跟着傅董在商界厮杀多年,牛逼哄哄的人物,就这么不留情面,说开除就开除,都不带商量的。而傅董呢,处处与自己儿子对着干,只要是傅总提出的新方案新规划,傅董总是第一个跳出来持反对意见,别的不提,就拿政府在沿海城市放出那块地来说,谁还不知道那是块地王,但傅董硬是不让方案落地,是不是很离谱?那傅董也真奇怪,就这么一个独生子,养得那般好,芝兰玉树的又茂林修竹,既英俊又聪明,还操那心干什么?反正百年之后,这泼天的富贵又不能带走,我要是他,早就提前退休尽享人间繁华了。” 她叭啦叭啦说了一大堆,对面女人只是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收拾着餐具,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些话装进心里去,章小惠不满地努起嘴“我说了那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顾南枝坐姿笔直,抬眸轻瞥她一眼,半是严肃,半是戏谑地说“小惠姐,别怪我没提醒你,背后议论领导是大忌,你还是悠着点。” 章小惠不屑地嗤笑一声“悠着点什么?你这乳臭未干的丫头,才刚过试用期,怎么说起话来像个老太婆似的,现在毕业的大学生都这么少年老成了吗?” “错,我这叫后生可畏。” “我呸!” 顾南枝不恼反笑,端起餐盘,就往厨窗的方向走,抛下灰溜溜的章小惠在后面发出哀嚎般的猪叫声“诶!南枝,我还没吃完呢,等等我……” * 回到格子间,繁琐冗长的工作,犹如滔滔洪水般向她袭来。 法务部主管赵晨曦把一沓合同文书交给她,要求今日之内必须审核完毕,不然就加班。 理由:急用。 顾南枝盯着那沓厚厚的法律文书,心里头那把怒火蹭蹭往上飙,可嘴角噙着抹笑,云淡风轻说“好的。” 很好诠释了什么叫做任劳任怨的牛马形象。 “南枝,你别往心里去,那老巫婆更年期发作,就爱欺负新人,你不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那一个。”同事沈嘉文滑轮椅一转,滑过来安慰她。 “没事,工作嘛,哪里都一样。”顾南枝只是耸耸肩,神色非常地平静。 沈嘉文忍不住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佩服道“南枝,我都不知道该夸你善良好呢,还是嘴你窝囊,那老巫婆滥用职权,把原来属于你的职位平白无端给了朋友女儿,派给你一个最炮灰的管理合同岗位,又苦又累,还她妈的麻烦事一大堆,这都不生气?我真是服了,要换作是我,早就闹翻天了。” 顾南枝笑笑敷衍过去,也没计较。 …… 把那沓法律文书归类摆放到一旁,枯燥的合同审核随之开始。 重复又伤眼的工作,费时又费脑,顷刻之间,同事们纷纷开始下班,就连刚才还雄心壮志,发誓要与自己同生共死的章小惠,也以相亲为由,快步离开公司,顾南枝唯恐耽误她的终生大事,讪讪挥手与她道别。 诺大的办公室,又只剩她一个人。 当她再次从办公桌抬起头时,天色漆黑如墨,彻底入了夜。 开了沿壁那盏灯,走到茶水间研磨了杯咖啡,再次折返回到格子间,继续做牛做马。 鸦雀无声的办公区只听到手翻纸面,发出的沙沙声响。 这时,抽屉里传来一阵手机铃声,她拉开,一看,是个熟悉的名字。 “张嫂。”顾南枝甜甜唤她,感觉所有的疲惫,顷刻瓦解。 “下班了吗?”张丽文问。 “还没,还在公司加班呢。” “都这么晚了,还在公司加班!这怎么行,要不,我让老赵过去接你。” 老赵是杨奶奶的司机。 闻言,顾南枝愣了愣,赶紧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张嫂听她改口,说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也松了口气,两人在电话里简单寒暄后,随即切入正题,说起周末要到傅家老宅的事。 聊着聊着,一晃半个多小时过去,俩人才双双挂了线。 恍惚间,清早那个颀长的背影又一次涌入她的脑海,撩拨着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弦。 …… 过了十一点半,桌面上那沓高耸的合同文书,终于核对完毕。 在确认几份合同经销商的资质出现问题后,顾南枝在oa里把销售部提过来的合同,给打了回去,并详细说明问题所在。 她长吁一口气,松了松两肩,关上电脑后,抬手瞄了眼腕表,不禁眉头轻蹙。 这个时间点,恐怕公交车都停运了吧。 在手机软件上预约网车后,匆匆赶下电梯,心里丧丧地气,讨厌!加个班,连车费钱都亏没了。 * 同一时刻,侧方有辆黑色宾利从地下停车库缓缓驶出,副驾座坐着一名身着衬衣套装的职业女性。 “噫,那不是顾律师吗?”乔欣侧头望向窗外,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刻意制造话题,勾起后车厢男人的注意。 男人双脚叠交,重心往后倚去,神情有些疲惫。 听到那三个字,他条件反射般侧眸看了过去。 透过防弹玻璃窗,远远瞧去,一个娉娉婷婷的女子,安静站在公司的正大门口,她手上拿着部手机,眼睛却来回瞥向四周,似乎正在等车。 女子还是早上那套装束,只是头发解开,松散放了下来,两侧别到耳后,几缕微风拂过,海藻般的黑发丝丝扬起,宛如一朵傲立于霜雪之中的寒梅,既倔强又脆弱,让人心生怜悯,又忍俊不禁想要窥探。 “她来公司面试那天,傅董好像也去了。” 这句话不高不低,却蕴含着无限的信息,让人遐想联翩。 司机陈哥听乔欣这么一说,顷刻发散性思维,揣摩着这名女子应该是傅董的亲信。 心想,这夜深人静的,一个女人回家总归不安全,于是,擅作主张问“傅总,要不要把车开过去。” 此话一出,车厢静了片刻。 忠厚老实的陈哥没想那么多,见傅既琛不说话,以为是默认,准备扭转方向盘,调头往回开去。 乔欣却不那么想,她心思缜密,又极会察言观色。 这态度,分明不愿意。 果不其然,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后方响起“不用。” 声线不浓不淡,没有任何情绪波澜,让人难以参透半分。 陈哥听完,顿住,知道自己逾矩,窘蹙地点点头,连番说是,表情有点尴尬,稍稍加大脚下油门,驰骋远去。 很快,那辆黑色宾利完全消失在夜的尽头。 只是陈哥的心不停惦记着一个问题:长这么漂亮,能安全吗? 第4章 傅宅旧事 回到家里,已过凌晨时分。 偌大的别墅,只住着她一人,难免显得过于空寂。 顾南枝冲上二楼,简单淋浴后,打开加湿器,又把空调调至二十六度,便钻进被窝,侧腮贴着枕。 闭眼,强制入眠。 她的睡眠很浅,这些年来,常常一惊一乍,总会梦见那场车祸。 午夜梦回,惊醒时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独自流泪到天明。 前段时间,与心理医生沟通过,医生建议她最好不要药物治疗,西酞普兰片这种东西,虽然能让人快速进入睡眠状态,但其副作用危害性极大,长期服用会造成肾脏功能的一定损伤,从而破坏人体免疫系统,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她也听劝,尽可能调节自己,让情绪推于平稳的状态,可每当夜深人静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以前的那些人和事,身体明明很放松,可神经细胞却无由来地感到紧张与焦虑,心脏扑通通直跳,头额会渗汗,根本无法控制。 譬如,今晚的那通电话,就只是简单听到他的名字,她的心,犹如平静的湖面,被掷下一块小小的石头,掀起阵阵涟漪,再也无法沉下片刻。 张嫂说,他这个周日会回去傅宅一趟。 那自己呢?还有必要去吗? 虽然很想见他,但是…… 他呢? 应该不想吧。 …… 顾南枝从小父母离异,妈妈不管她,却死活要争夺她的抚养权,直到姥姥去世后,过了半年,她才被转送到傅宅。 杨奶奶和姥姥是生死之交,所谓爱屋及乌不过如此,她对顾南枝的爱竟比亲孙子还要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杨奶奶是抚养她长大的人,亦是她最为珍重的亲人,没有任何之一。 单亲小孩就像那个被人踢来踢去的足球,缺乏爱,从而变相地渴望爱,顾南枝同样不例外。 这个亲人是她的无价之宝,是她几生几世轮回修来的福报,她极度看重这份情义,回国后,每个礼拜天,都会抽出时间过去陪杨奶奶。 老人年事已高,九十岁高龄,手脚没前些年灵活,平日里更是深居简出,顾南枝就陪着她,在傅宅大院闲聊,吃饭,散散步,又或者看一会电视节目。 这样的日子,既安逸又悠闲惬意,好不亦乐乎。 她享受着与杨奶奶的每分每秒。 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与杨奶奶两个女人就能搭出一台戏来。 她们会在客厅里嚷个热火朝天,两人都是个戏精,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没个停。就连看个电视剧,都要评选出最帅男明星与最美女演员,有时候,两人审美出现分歧,谁都不让,誓要争个脸红耳热,扞卫演员们的美貌,就如同扞卫自己高雅的世俗品味一般。常常惹得张嫂在后面捧腹大笑,说老太太简直把她给宠坏了,越发没大没小。 顾南枝也笑,没心没肺地笑,她深爱这里的一切。 这栋傅宅,于她而言,不单止是她成长的地方,也有他一份,是他们欢笑,悲伤,情愫萌芽的开始。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如果真有前世,那么,自己要经历多少次回眸?累计多少种功德?才能换来今生与他相遇相知,乃至于相爱。 可,这一切,又被自己狠狠地蠢掉了,黯然回首,那人虽犹在,只是再也不是她的了。 你相信缘吗? 我相信。 她的泪,热而烫地流着,就像那无声的溪流瀑布,快速浸湿大半个枕头。 这漫漫无眠的长夜,何时是个头啊。 …… 熬了四天,终于熬到休息日。 周六清晨,顾南枝像往常那般,早早起床,吃过早餐后,便掖着好几本专业书,在书房里啃读起来。 就她这脑力,只能勤能补拙了。 她头昏脑胀地看着,眼睛开始出现雪花瀑布,总感觉这些文字名词晦涩又难懂,她认识它们,它们不认识她,头实在痛得难受。 时间滴答滴答流逝,肚子咕噜咕噜响起。 不知不觉间,竟已下午一点多。 下楼煮了碗清汤云吞面,捧着它放到茶几上,拎起遥控器,打开客厅里的一台老式电视机,随意切换个动物世界频道,一边看,一边吃,吃得津津有味。 正当看得入迷时,手机微信“嘀”一声响起。 是表姐。 刘存真说【南枝,今天晚上我过去接你,记得不要挤地铁,在家等我。】 今天是舅舅的生日,舅舅在百花园订了间套厅,宴请几个关系较铁的亲朋戚友相聚。 百花园是那种园林式别墅酒店,算是本市的特色酒店,有会员限制,出入那种地方消费的,大多是政商权贵,没表姐带路,像顾南枝这种工薪阶层就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舅舅也只不过依托着女儿的明星身份,才能挤到那种地方消费。 顾南枝看完,心里暖烘烘的,顷刻发了个飞吻过去,附带一句【爱你,爱你,爱你……】 * 吃饱餍足后,困意缱绻袭来,心想离生日宴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便关掉电视,拖着沉沉的步伐,爬上二楼,准备补个回笼觉。 一睡,竟过了七点。 夏至的夜,黑得缓慢,夕阳橙黄色的光,透过玻璃窗,一缕缕洒进她的卧室,太阳的热与空调的冷,恰到好处地柔和交织碰撞到一块,只觉得周身暖呼呼,又凉飕飕的,心脏的血液缓缓流向四肢,又慢慢回笼收紧着。 手脚软绵绵的,很舒服。 顾南枝觉得自己能带着这份惬意,熟睡到天明。 骤然,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惊扰着她的美梦。 她循声抬手,眯着双眼,按了接听键“喂……” “南枝,都开席了,怎么还没见你出现,你是不是像以前呆在国外那样,随便找个借口不回来?现在舅舅的面子就这么不好使了,你妈势利眼,连你也跟着势利眼,就这么瞧不起舅舅?存真也是,打她电话又打不通,都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怎么搞的,翅膀硬了,会飞了,连对长辈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让全族人等你们两个后辈,还有礼义廉耻之心吗……” 刘和平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顾南枝赶紧从床上弹起,安抚他躁动的情绪,不停向他保证立即赶过去。 挂断线之后,飞快跑进洗漱间,匆匆洗把脸,随意化了个淡妆,抹了口红,又在衣帽间里翻出一条长年不穿,却还算凑合的礼服,准备预约网车。 手机拿起的一瞬,懵了一懵。 不对啊,表姐不是说要过来接她的吗?怎么没个交代,莫非不想跟她姐姐同桌吃饭,临时爽约? 抱着不明所以的狐惑,拨通了刘存真的电话。 那头,显示无人接听。 顾南枝心里的那股不安,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第5章 表姐 太阳西沉的光骤然消失在大地,夜幕霭霭而至,天空缓慢露出它寂静又癫狂的底色。 出租车一路狂飙,驶在沥青混凝土铺成的弯路超车道,两旁是排排高耸伫立的路边灯,晃得她眼睑生涩。 心跳一直持续加速着,她勒紧安全带,在后车厢探头对司机小声叮嘱道“请问,能不能开慢一点?” 司机从后视镜斜觑着她,原本不耐烦的两眼,立马怔住。 只见后车厢攥紧安全带的女人,脸色惨白,浑身僵硬得直挺挺,犹如一个即将发病的癫痫人士,吓得他立马放缓了车速,心里恹恹腹诽“这也不快啊,女人就是麻烦事多。” 下车后,顾南枝向司机道了歉,私下转了两倍价格给他,司机欣喜若狂,难为情地抓抓秃头,龇牙咧嘴地笑“没事,是我安全意识太过于薄弱,确实是开快了点。” 顾南枝没接话,颔首后,便朝着别墅园区的方向走去。 刘存真的别墅建在新开发的中环区,这里环境清幽静谧,没什么过路行人。 她驻足停留在一处铁栏门外,一下又一下地摁着门铃。 十来分钟过去,根本无人接听,后来,可能是里面的人听烦了,躁怒的声音从对话筒突兀响起“操你大爷的,摁摁摁,摁你妈!!!” 是把男声。 顾南枝摁在门铃的那只手瞬间僵住,差点控制不住素质,爆了粗口,不过很快面色如常,沉着气,对话筒男人言简意赅道明身份与来意。 寥寥几句,铁门自动开锁。 穿过小院,越过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顾南枝伫足于门前,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时,门倏地一下打开,露出刘存真睡眼惺忪的厌世脸,以及裹着内衣内裤的玲珑身段。 “你有没有搞错?现在都几点了?还睡!”她恼嗔地责备着,已然忘记自己也是才刚睡醒过来的人。 看到门外气鼓鼓站直的顾南枝,刘存真忽然想起什么,脸上的睡意清醒了大半,懒洋洋回应几句,拢了拢头发,转身入了房。 顾南枝一路用眼睛瞪她,絮叨着跟进了屋,抬头一看,呆住,入眼就是一个男人,只穿着一条底裤,在杂乱无序的客厅里肆无忌惮地行走着。 屋内三人,心照不宣。 顾南枝对这种场景,早就司空见惯。 她把脸别到一处,对着里面那个男人,冷淡开口“麻烦你把衣服穿好。” 那男人怔了怔,嘴噙着抹轻浮的笑意,从地板上捡起衣服和裤子,旁若无人地穿起来。 穿完也不走,坐在沙发上,直勾勾盯着她。 顾南枝被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正要开口训斥时,刘存真在那张长型沙发上,拽出一个卡通抱枕,反手就拍打到他脸上,语带警告地说“眼睛放哪?我表妹还是个雏。” 顾南枝听去,嘴角生硬一抽,心想,后面那句,大可不必。 果不其然,她不说还好,说完,那男人两眼冒光,滋滋朝她放着电,兴趣明显比刚才还要浓烈几分,甚至可以说是激烈。 “还看!”刘存真音量猛然提高八个分贝,眼神凌厉得要飞起,大有准备与他叉架的意思。 那男人舌尖朝下牙槽一顶,极不情愿站起身,上了趟洗手间,出来后,又与刘存真拥抱,吻了几下,才离开别墅。 他走后,刘存真也不急,从地板上拾起一条毛毯,遮住光溜溜的身体,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顾南枝简直不敢相信,两眼瞪得大又圆,作出无解般的哀叹。 时间明明已经如此紧迫,这该死的女人竟还闲情逸致地给自己点了根烟,还有滋有味地抽起来。 “傻愣站那干嘛?坐啊!” 这一刻,顾南枝只想掐死她,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女人还真会享受啊。 她的眼睛在客厅里来回巡视一趟,乱糟糟的屋子,到处都是酒瓶与烟蒂,沙发上还有几个刚刚用过的避孕套,她实在难以坐下。 “我站着就好,你快点,刚才舅舅又打电话过来催人了。”她像个唐僧似的唠叨她。 “我这个做女儿的都不急,你这外甥女急什么,就让那老家伙等,以前我没少等他。”她松了松脖子,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像个吸毒犯似的,非常享受地朝上端吐了几口烟圈。 顾南枝熟知她的脾性,就这般光景,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只好眼巴巴等着,等她抽完那根烟再说。 过了半晌,烟终于抽完,人却还躺在那。 刘存真半眯着双眼,从上往下审视顾南枝,非常嫌弃地说“诶!顾南枝,你寒不寒碜?陆家小姐穿成这个穷酸样,你不觉得丢脸,我都替你丢脸了,你别告诉我,身上穿着的这条裙子还不过百。” 顾南枝不跟她一般见识,只是安静地站着。 期间,舅舅的夺命连环call不断打来,就没停过。 刘存真像看戏那般看着她在那演,挑眉嗤笑“演得比我还要好,要不,姐姐把你领入行,怎样?”说完,终于舍得从沙发上坐起,极其认真地研究着顾南枝的脸,非常笃定地说“就你这颜值,入行既封神,信不信。” 顾南枝听到这种不正经话就来气,紧咬后牙槽,拎起包包,直接拂过她,朝二楼卧室迈去。 在旋转楼梯间又回眸瞪她一眼,奶气包子似的威胁她“你再不快点,我就把你这副鬼样拍到网上去。” 一个半小时之后,刘存真已完成焚香沐浴的基本流程,她顶着个大浓妆,对着镜子来回摇曳转圈,眉头时不时收紧,看这条不顺眼,看那条又不满意。 “你还要换!”顾南枝忍无可忍,耐性已消磨到了极限。 刘存真只管把她当作空气,朝她翻了个白眼,掀掀手,继续接着换。 一套一套又一套,换到最后,决定换回最初那条纪梵希经典抹胸小黑裙。 顾南枝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天灵地盖都要冒起青烟来。 刘存真没理她,仍照着镜子,仿佛被自己的美给震撼住了,美哭了,心情也跟着美滋滋起来。 来到衣堆前,弯下腰身,随意掏出条还挂着牌子的吊带长裙,摊开瞧了眼,觉得还行,用力一扔,抛到顾南枝的膝盖上,撇嘴道“你也换,穿得跟个山野村姑似的,跟我站到一块,丢的还不是我的脸。”说完,想着顾南枝穿衣保守,又贴心地甩了条披肩过去。 顾南枝双手猛攥成拳,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她目光缓缓往下移,细细打量着那条吊带长裙,憋屈到了极致。 “刘存真,你就只会欺负我。”把裙子一拎,气呼呼冲进了浴室。 “诶!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表姐不会叫啊。”后面是插着两腰,指责她没大没小的刘存真。 第6章 餐桌风波 晚上九点多,酒席吃过一轮,两人才厚着脸皮姗姗来迟。 来到时,亲朋好友相继走得七零八散,服务员领着她们俩人去到名为潇湘阁的套厅。 移开推拉门,里面一大家子的眼睛,齐刷刷朝她们俩飞来,看向她时,眼中冒火,看向刘存真时,那把火瞬间又灭了下去。 刘存真依旧我行我素,招呼也不打,挺直腰板,朝她爸刘和平身旁坐去。 长幼有序,那个位置,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要论起辈份来,刘存真不能坐那,但论起财大气粗,那个位置还真是她的。 正如她所说,百花园是会员制的园林式餐厅,舅舅也只不过蹭着女儿的明星光环,才得以在这种地方消费,他对这个女儿,从早年的嗤之以鼻,到中年的低眉顺眼。 可以说,又恨又爱。 如果表姐不是明星,如果表姐没能走红,如果表姐是个穷光蛋,舅舅还会多看她一眼吗? 父母的爱,不过如此。 顾南枝对着大伙相继道歉,打过招呼后,欲要往后排座走去,侧旁刘存真一怔,伸手就拉住了她“去那呢?”她不满地说道,掀起眼皮朝顾南枝翻了个白眼,又让服务员在身边加了个座位,安排顾南枝入座后,才从瓷器筷托上,优哉游哉拿起一双雕刻着花纹的银筷子,又矫揉造作般在青花瓷碟子内,夹起一块白色中心带着红的糕点,放入顾南枝的空碟里,最后,仿若无事般自顾自吃了起来。 刘存真的双胞胎姐姐刘存希看在眼里,气在心里“爸,很晚了,我跟宋濂先回去了。”她牵起丈夫的手,露出一个非常得体的笑。 “你这孩子,不还没到点吗,怎么说走就走,今天你爸生日,真真也才刚到,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大家都还没喝个尽兴,不许走。”舅妈刘美婷开口挽留。 “妈,抱歉,我们真的要走了,保姆是新请来的,康康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刘存希柔声柔调的理由很是充分,实在让人难以说个不字。 舅舅舅妈互相使了个眼色,斟酌一番。心想也是,天大地大不及孩子半分大。 正要开口让他们夫妻俩先行离开时,刘存真猛地一掌拍在檀木餐桌上,冷嘲热讽地说“妈,你别让这小狐狸给骗了,关孩子什么事,那狐狸精就是看我不顺眼。” “真真,你怎么说话的,快跟姐姐道歉,姐姐不是这个意思。”舅妈大声呵斥。 “我一来,她就走,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刘存真嚷嚷道。 一时,餐桌暗流涌动,陷于死寂状。 过了一会儿,宋濂最先稳不住,他脸色暗下一层,学着刘存真拍桌大喊道“存真,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这是你姐姐。” 他不护还好,这么一护着,刘存真瞬间炸开了毛 “宋濂,有句话说得好,你什么货色,我什么脸色,你是今天才认识我的吗?从你认识我那天起,我就已经是这样的人了,我记得那会,你还时不时夸我,说我言辞犀利有个性来着,怎么?现在又变成嘴巴不干净了?是啊,我嘴巴是不干净,不过总比某些人要好,不及某人手段肮脏,连自己亲妹妹的男朋友都敢睡,也不怕会得了性病。” 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 这话侮辱了宋濂,侮辱了姐姐,更折辱了自己。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何必呢? 死寂的二次方再次袭来,整个套厅鸦雀无声。 姐姐面子最薄,豌豆般大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她双手掩面,难堪地跑了出去,宋濂第一时间追赶上去,临走时,还不忘恶狠狠瞪刘存真一眼。 舅舅脸色铁青,舅母同样惨白一片。 倒是刘存真表面看去,淡泊无痕,一脸酸爽的模样。 * 静默个半晌,诺大的套厅里只留下他们四人,服务员陆续进来收拾,重新摆盘端餐。 舅舅摸了摸下巴,与舅妈对望好一阵,慢悠悠拿起一瓶红酒,绕开刘存真,往顾南枝面前的一只高脚杯倒入“南枝,家丑不可外扬,让你见笑了。” 顾南枝职业假笑朝他颔首,没喝那杯红酒。 刘存真看笑话一般盯着她爸,语带讽刺地说“爸,你送殷勤之前也不调查调查,南枝不喝酒,你不知道吗?” 刘和平的脸霎时阴沉了大半,却硬要强撑着,一脸装笑地客套起身,走到隔壁桌拧开一瓶气泡水,递给顾南枝。 顾南枝礼貌接过那瓶水,说了声“谢谢舅舅”,依旧没喝。 刘存真呵呵笑了两下,瞳仁在她爸与她妈之间来回流转,最终讪然落到顾南枝身上,嘲笑道“南枝,看来我们今晚走错了地方,这不是生日宴,而是鸿门宴。” 一旁刘美婷简直要气死,顷刻发飙,砰的一下,反手拍在餐桌上“真真,你……你给我闭嘴。” 刘存真对她妈还是有几分敬意的,闻言,立刻把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扬起双手,朝她妈做了个把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以表忠诚。 夫妻俩见状,纷纷放宽了心,心有灵犀打了个眼色后,刘和平把心一横,眯着双眼,笑对顾南枝说“南枝,舅舅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该不该说。” 刘存真依旧没个正经,吊儿郎当地夹起一块桂花糕,还没等顾南枝回复,抢先一步,贱兮兮地说“爸,既是不情之请,最好不要说,免得伤人又伤己。” “你……”刘和平简直天灵地盖都要大爆炸的程度,出现一阵短暂的晕眩,不过很快,见惯大风大浪的他,顷刻收敛即将发飙的暴走,厚着脸皮,继续说下去“南枝,是这样的,就是……就是傅氏集团最近不是在招标建筑商吗?舅舅想请你帮个忙,我有位搞建筑的朋友,他开了间建筑公司,叫百川建筑有限公司,虽然不是什么大公司,可在业内口碑很好,你也知道大公司都是从小公司走过来的,只是差了点机遇。” 顾南枝深谙其中门道,决定装傻“舅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刘和平眼珠子晃了晃,再次顶着厚厚的脸皮,说“是这样的,舅舅在百川建筑有限公司参股了,想投标名仑,你看能不能帮帮舅舅。” 说完,从皮夹包内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顾南枝面前,冠冕堂皇地说“当然,舅舅知道这些年头赚钱不易,不会让你白帮这个忙,这里有三百万,你先收下,只要等事情办成,舅舅之后会将五百万汇到这张银行卡上,你看怎样?” 侧旁刘存真瞄了眼,心里默默嘀咕着“我看不怎样。” 第7章 买醉 顾南枝始终静坐不动,非常明显的拒绝。 刘美婷见状,急红了眼眶,似演非演哀求道“南枝,你也知道,近几年整体大环境都不太好,东赢工厂那边资金短缺,裁了很多工人,要不是之前累积的家底兜着,我们很难撑到现在,这次真的是骑虎难下,才会对你开这么个口,你就帮帮舅舅,看在小时候舅舅舅妈那么照顾你的份上,收下它吧。” 顾南枝根本不为所动,一脸平静理智样,态度坚决地说“舅舅,舅妈,不是我不想帮你们,而是我有心无力帮,傅氏集团很大,旗下公司数不胜数,职工也多,我只是法务部的一个小小律师,招标建筑商这种大project根本轮不到我来参与,更不要说让我帮你竞投了,这个忙,恕我无能为力。” 刘和平听得有点发急,求道“南枝,舅舅不是想要为难你,像这种大项目自然轮不到你来插手,但是,你认识名仑集团的傅总啊,又与他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有句话说得好,不会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只要你在招标那天,让傅总跟评审团打声招呼,又或者主动为我们向傅总推荐一下,这件事就简单多了。” 顾南枝脸色渐渐发白,猛攥紧小手,疾言厉色地说“舅舅,你说什么胡话?你觉得他会为了我,把工作当儿戏?是你小瞧了他,还是太看得起我这个外甥女,不怕告诉你,我在国外待着那几年,从未与他有过联系,现在我们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以后别提他。” 刘和平干咽一口气,大有撕破脸皮的意思“呵,没关系!没关系!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你跟我说没关系!好,既然这样,你为何要入职傅氏集团?海龟门面有律所不去?偏偏待在个集团,这个忙你不想帮,可以光明正大地拒绝,找这么个烂借口,只会寒了舅舅的心。” 他收回餐桌上那张银行卡,倏地站起身“南枝,舅舅从小看着你长大,一直认为你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以为你跟你妈不一样,可舅舅忽略了一件事,有些基因是天生里自带的,甩也甩不掉,你与刘嫣禾没什么两样,一样烂。” “哼!” 说完,抄起皮夹,牵着刘美婷扭头就走。 室内一时又归于沉默状。 刘存真权当看了场戏,津津有味吃着瓷盘里的那块糕点,过了一会,不经意瞥到顾南枝垂在两膝的手,攥得发红,便让服务员端来一碗日式海鲜拉面,放到她面前,拍拍她的肩,刻意压低声线,柔声哄道“别理那个奸商滑头,掉到钱堆里杀红双眼的人才是烂人一个,你呢,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小天仙。” 顾南枝抬眸愣盯着她几秒,原就发酸的眼最终扛不住,顷刻掉下两行委屈兮兮的泪,语带哽咽地说: “表姐,你信吗?我现在真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刘存真嗤笑摇头,安慰个半天,竟安错了方向? “我是你表姐,不信你还信谁呀!好啦,不哭了,面都凉了,等下糊了就不好吃了。”说完,抽出两张纸巾,帮她抹去脸颊上的泪。 “嗯。”顾南枝乖顺点着头,接过她递来的筷子。 * 一大家子就这么不欢而散。 期间,刘存真让服务员端来几瓶烈酒,自顾自喝嗨起来,喝到尽兴时,顾南枝再怎么劝都无用。 她醉醺醺地盯着顾南枝,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太过于克制自己感情的人,未必是件好事,顾此失彼只会活得更累。” 这句话说得沉浸且动容,像是对南枝的忠告,又像只是单纯说给自己听。 顾南枝隐隐有些失神。 原本准备要劝酒的嘴再也张不开,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一瓶接一瓶,疯狂往嘴里灌。 就让她喝吧,喝个痛快,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酒确实是个好东西。 酒穿肠肚终消愁,不是吗。 她完完全全能共情表姐的痛与恨。 * 酒过三巡,一番折腾下来,刘存真已喝得烂醉如泥。 她醺醺趴在餐桌上,像是精神错乱般,又是埋头痛哭,又是高声大骂,还时不时打翻餐桌上十几个陶瓷碗碟。 顾南枝惴惴瞧去,吓得心脏都快要掉出来,像这种高消费地方,选用的陶瓷碗筷颇为讲究,可值钱了。 为了及时止损,她快速掏出手机,颤颤巍巍拨通大经纪人陈嘉仪的电话号码。 陈嘉仪赶到时,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看到套厅里满地的陶瓷瓦碎,脸色阴沉个大半,冷盯着顾南枝,似乎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 顾南枝也无奈,同回看着她,眼中含有歉意,跟她大概解释了起因、经过、结果。不过隐去部分的私人信息,只说了两姐妹吵架,心情不好,在买醉。 至于为什么会吵起来,就靠她自己一个人脑补了。 经纪人大致也了解刘存真的家庭状况,深知她们姐妹俩关系极差,没再追问下去,领着助理出去结账,临走时,让顾南枝把人带到百花园大门口,说司机正候在那里,并细心叮嘱顾南枝,别让人拍到刘存真喝酒买醉的照片。 顾南枝当即点头答应,半是拉半是抱,艰难把刘存真往大门口的方向拖拽去。 * 夜色正浓,看不清人脸。 顾南枝刚才悬吊着的心暂时平缓降了下来,幸亏是晚上,又是植被环绕的地方,应该没什么人会注意到她们吧。 两人穿过花园,越过荷塘,来到一处静谧幽香的私人园林,忽然听到有人唱曲的声音,那声音咿咿呀呀从不远处的一栋大院别墅传来,像是昆曲的调。 听到这阵唱曲声,刘存真仿佛着了魔似的,疯狂朝那头别墅冲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大骂,无情扫射般对着空气连番开炮,说宋濂那个乌龟王八蛋就躲在别墅里面,她要把他揪出来,她要挖开他的心,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空的。 顾南枝狼狈地追赶在后面,心情忐忑不安起来。 五十来米的路并不算长,跨过小桥一端,转角,便看到那栋四层半高的欧式别墅。 台阶之上的别墅门前,刘存真正与两名壮硕的黑衣保镖争执厮打起来,说是厮打,其实只有刘存真一人在打,那两名保镖可能见她是个女的,职业素养极高,就只是拦住她,并未对她动手动脚。 倒是刘存真又是打,又是踢,还破口大骂,整个泼妇骂街名场面。 “好狗不挡路,好汉不挡人,走开,你他妈的给老娘滚……”她用指甲掐进保镖的手臂里,对着两米远的别墅,又骂道“宋濂,你这个绝世大渣男,给我出来,你说过的,你说过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为什么调头又睡了我姐,你们两个孬种,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奸夫淫妇出来,给我出来……” 站在不远处的顾南枝,脸色一沉,头皮发麻,顷刻沿着阶梯,快步跑上台阶,用尽全力摽住刘存真,不断对保镖颔首道歉。 “对不起,她喝醉了,不是故意要在这里闹事的,我马上带她离开。” …… 第8章 遇见竹马 时至半会,别墅里昆曲停调。 很快,里头人渐兮听到外面的动响,出于好奇之心与探究之欲,不知道是谁,先打开了那扇门。 门缝依稀扩大,里面的光射了出来。 大门开启的瞬间,刘存真像是被什么给刺激到,吃了兴奋剂般,猛推开顾南枝,朝屋子里冲了进去。 顾南枝站在阶梯的边上,完全始料未及,她还微弯着身,对保镖持道歉站姿,忽然一道推力,将她往后搡,她整个人失去重心,惯性退了两步,出于自救本能,那一瞬,她只想把所有的力量全部集中定在脚底跟处,希望能够站稳,但她忘了,今晚自己穿着一双高跟鞋,脚鞋跟原就倾斜的状态,现在整个人重心又朝后仰,根本不可能站稳。 身一趄,脚一崴,就要朝阶梯摔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黑暗里,有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腰线,那人掌心温热,隔着衣裙柔顺的面料,体温渐渐侵入她的皮肤,她的心突然就加快了,扑通扑通,仿佛即将跳出地面似的。 那人接住了她,却没有立刻放开她,似乎怕她再次摔倒,稳住她后,反而把她圈在怀里。 她的脸,便顺势撞进他的衬衫处,一股木质松香调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卓然钻进她的鼻腔,她嗅到危险的气息,条件反射般要推开那人,可那人却用着更大的力去禁锢她,骤然,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掠过海马体,她恍了恍神,怔怔地抬起头来。 借着屋内透出来的羸弱微光,她木然就呆住了。 一时半会,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刹那间,天与地,人与景,声与光,全部都消失殆尽,唯有眼前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她庸庸碌碌,跌跌撞撞,一路艰难走来,眼里只有他。 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蹉跎半分,他仍是年少时那个模样,五官英俊,轮廓分明,少年时期的那种桀骜张扬被他很好地蕴藏起来,在年轮的加持下,箔上一种叫作成熟稳重的气质,低调内敛,精英感属性又极强。 这双眼睛若在看人的时候,微微垂下,便自带一种浑然天成的柔情蜜意,很容易让人陷入进去。 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酸酸地盯着他,怔看了半晌,眸中渐生出一道暗光,骤然就清醒过来。 这个人,再也不是她的了。 是她再也攀不上的人了。 “傅,傅总。”她绷直身体,颤着嗓,唤他。 闻言,他不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把手收得更紧了些,垂眸静静端详着她,眸光深沉又克制,说不清道不明,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像是卓然升起一团火,又快速泯灭下去。 极冷、极静。 顾南枝看不懂这种眼神。 他不动,她更不敢动,就这样任由他搂住。 听起来,好像过了很久,但其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很快,他放开了她。 而顾南枝,在他松手的一霎,方圆有度地退出他的怀抱,非常有礼有节地向他颔首表示感谢。 脱离那个人的气息,五感的觉知迅速回笼,她终于后知后觉听到天地之音。 这时,隐隐约约能听到后面别墅里,传来的阵阵骚动声。 不知是谁,忽而大喊一声“这,这不是刘存真吗?那个电影明星刘存真。” 接着有人附和“看着倒挺像,不过,那刘存真不是清纯玉女吗?综艺里滴酒不沾,怎么深夜买醉,在这里发起酒疯,撒泼起来,像个小太妹似的,和荧幕形象不搭啊。” 有人肯定“就是她,我闺女是她粉丝,房间全摆满她的周边,看着就眼熟。” 有人质疑“不可能,她正当红,这么大的明星,哪有出门不带经纪人的,助理也没一个,不像她的作风。” …… 一时间争论不休,喋喋不止。 站在门外的顾南枝,周身僵住,太阳穴突突突猛跳,简直快要心梗大爆炸的程度,脑海里,不停冒出陈嘉仪最后交代的那句话“别让人拍到她喝酒买醉的照片。” 心神混乱不已,不再犹豫,崴着脚,呼呼朝别墅奔去。 后面,是蹙着眉,盯着她一瘸一拐走进别墅的男人。 里面,却是人仰马翻的地步。 大厅舞台中央的昆曲演员们全数懵住,看着刘存真攥着一瓶酒,在客厅的沙发上肆无忌惮猛灌起来,一时呢喃自语,一时抱头痛哭,周围全是围观着她的男男女女。 男的清一色中年人,女的二八年华,大多年轻漂亮,个个顶着个烟熏妆,穿戴暴露。 顾南枝来到客厅,也不含糊,还没来得及思考,手比脑子快,立马脱下自己的披肩,整块罩到刘存真的头颅上,生怕她撕扯掉,又机智地在披肩的左侧边快速打了两个死结。 一下子,把刘存真整张脸给遮蔽得严严实实的。 “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她喝醉了,不是故意要扫大家的兴,对不起,我马上带她离开……”她一面颔首道歉,一面拖拽着刘存真往门外走。 喧嚷的别墅,因女子怃然的出现,蓦地就沉静下来。 女子身材高挑,一袭吊带长裙,锁骨清晰,后边露出大半光滑的背部曲线,衣裙领口本不低,却因丰盈饱满的胸脯而透出若隐若现的事业线,让人浮想联翩。 她的皮肤很白,不是那种苍白,而是透着血气的粉白色,在室内灯光的加持下,海藻般的长卷发如瀑布披散般垂落而下,乌黑且泛起煜煜光泽,随性中带着几分华贵,清纯中又透着股神秘的仙气,让人难以琢磨,又忍俊不禁想要去窥探。 别墅的众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仍处于愣怔状态。 顾南枝拽着刘存真直往后拖,暗自感激这些人的宽容大度,没有责怪她们的无礼行径,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就是快点把人给拉出去,尽快平息这场闹剧。 可喝得酩酊大醉的刘存真,身上仿佛带着股蛮横劲,在她怀里又打又踢,还破口大骂,她体力单薄,刚刚又崴了脚,根本不可能把人给拖出去。 快拖到门口时,顾南枝已筋疲力尽,全身虚脱,恨不得把人就此扔在这,撒手不管。 余光徐徐,不经意瞥向门外,恰好看见傅既琛正对着一位保镖说话,不知交代了什么,那名保镖迅速朝她们奔来,单手就拽住刘存真,把人整个扛到肩上,一言不发走出了门外。 事发突然,顾南枝还处于懵逼状态,不过,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她忍着脚痛,也跟了上去,还没走出门口,又见一名女侍应向她跑来。 女侍应含笑对她问好,态度极其友好,伸手搀扶着她,说要扶她离开,顾南枝默默瞥了眼脚腕处的伤,没拒绝,礼貌说了声谢谢。 女侍应扶着她走出了门外,看到还站在原地的傅既琛,不知为何,她的耳根在黑夜里,渐渐生出一抹淡粉色,心神有点乱,眼睛到处胡乱瞟,瞟到他后面站着的七八个穿着西装领带的中年男人,那些人也在看她,眸中含有探究的神色,似乎等着看戏,又似乎不是,顾南枝偶尔也会在新闻里看见他们,是些政府官员。 她瘸着腿,像只小鸭子似的来到傅既琛身旁,小声唤他一声后,再次颔首感谢。 抬眸之间,顺着屋内透出来的缕缕光线,恰好瞥到傅既琛衣襟上的那抹嫣红色。 那是刚才她撞进他怀里时,给蹭上的。 霎时间,浑身血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猛冲上她的头颅顶端,耳根原有的那抹淡粉色,急速扩散至脖颈与两腮,心脏噗呲呲开始乱窜,周身麻辣辣的。 一股尴尬的气流涌动在二人之间,顾南枝咬了咬下唇,想要开口道歉,又纠结着是不是先应该擦掉那抹暧昧的嫣红色。 可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口红蹭上了衣服,怎么可能徒手擦干净? 男人轻眯着眼,随着她的视线缓缓往下移,正好瞥见白色衬衣里的那抹嫣红色,可半张脸隐在黑夜里,根本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是恼?是嫌?还是厌? 这下,顾南枝的心愈加慌乱。 她两手捏住衣裙摆,在脑海里飞速酝酿着些道歉辞,准备开口之际,男人却眉梢微抬,淡漠扫她一眼后,便带着几个政府官员走进了别墅。 最终,只留她一人呆愣在原地,为这场突兀的闹剧画上并不完美的句号。 这片夜,又回归到最初的宁静。 第9章 十八岁的傅既琛 离开别墅,一行几人正朝着大门口的方向回去,保镖身手了得,扛起刘存真,就如同扛起一只麻鸡那般轻松,远远就把她们甩在了后面。 顾南枝不敢怠步,忍着伤痛,试着加快脚下的步伐。 走至半路,突然,后面传来一阵躁急的呼喊声: “顾小姐,顾小姐,您等等,请留步……” 她懵了下,驻足停步,缓缓转过身去。 不远处,一个领口打着个蝴蝶结的服务员朝她奔来,服务员手上揽着件男士西装外套,对她弯腰颔首,毕恭毕敬把手上那件外套,双手端至她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顾小姐,这,这是傅总让我转交给您的,他说深夜转凉,让您穿上。” 顾南枝愣愣接过那件西装,阵阵酥麻淌过心扉,整个人钝钝的,忍不住开心,又不敢想太多。 回神后,她唤住那名已经转身离开的服务员,张口的刹那,发现口齿有点结巴“请,请回去告诉傅总,就说,就说谢谢他的好意。” 服务员对她点了点头,消失在夜的尽头。 一旁女侍应全程瞧在眼底,表情暧昧,有点羡慕,又有点鄙视,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顾南枝在她的注视之下,默默披上那件外套。 一股清透冷冽的木质松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悉数飘入她的鼻腔。 这是属于他的气息吗? 她的心都乱了。 …… 回到家里,心中五味杂陈,断断续续还在想他。 原本,今晚在百花园里全都是别人的故事,舅舅的故事,舅妈的故事,表姐他们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即便舅舅在席间刻意提到他,自己也能很好地掩饰与隔离,始终做个局外人,漠然看淡一切,不分辨,不评判,不抗衡,不参与,不让自己的心融入那片尘缘之中。 可是,邂逅的刹那,所有那些用意念构建出来的疏冷与麻木,瞬息泯灭,而她对外界筑起的那面心墙,也随之塌陷,早已分崩离析。 那个人,那些前尘往事,又丝丝麻地钻入她内心深处,就像蚂蚁侵蚀钢筋混凝土,腐蚀她的灵魂。 痛过之后,她不再是那个旁观者,而是换了一种身份,摇身一变,变成故事里的主人翁。 她与他的故事。 只有他们,没有别人。 傅既琛十八岁那年。奶奶杨萍萍女士豪掷一艘配有高尔夫球场与游泳池的奢华游轮,将他成年的生日派对办在海上。 当时,京海各大家族,政商贵胄,以及各界名流大佬纷纷前来捧场。 生日派对前几天,游轮从京海出发,途经马六甲海峡,直驶地中海。白天红酒砰砰开,夜里烟花轰轰响,连绵不绝,夜夜笙歌,听得人耳朵生茧,大有醉生梦死之意。 生日当天,直升飞机空降游轮,带来上百套巴黎定制款礼服,那是顾南枝第一次看见正装出席晚宴派对的他。 一身纯手工定制款的蓝墨西装服,胸口别着一枚蒂芙尼经典的石上鸟扣针,在室内灯光萦绕与摄像机咔嚓咔嚓的闪烁之下,那枚钻石胸针煜煜生辉,blingbling闪,就像他本人一样,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闪耀着夺目的光芒,让人难以抑制地怦然心动。 少年垂眸整理着袖扣,从宽敞的旋转楼梯徐步而下,举手投足间很是散漫,甚至带着点桀骜与不羁,却因天生自带的那种清贵,给人以自洽、从容不迫之感,一副世家大族翩翩公子模样。 顾南枝站在台阶之下,仰头凝视着他,幼唇微启,露出两颗莹白如同贝壳般的门牙,一时愣怔,竟看得有些悸动。 那年,她才十一岁,还不懂什么叫少女的情窦初开,只觉得整颗心律动得异常猛烈,突突地在她耳边缭绕,快要晕眩的直观体验。 他彬彬有礼拨开人群,谢绝在场所有名媛淑女热情投来的橄榄枝,走到她跟前,邀请她跳起当晚的第一首华尔兹。 十一岁的她长得矮矮胖胖,身高只到他的腰线,那些曼妙的华尔兹舞步,即便在灯光以及音乐的加持渲染下,亦毫无美感可言,甚至还带着点滑稽与搞怪,淬打她那颗稚薄幼嫩的自尊心。 自卑使她怯懦,她隐隐觉得丢人了,手脚不协调中,依稀听到周围带着轻蔑的议论与讪笑,徐徐飘进她的耳膜。本就舞技拙劣的她,瞬间惊了心神,整个人越发显得笨拙,红色玛丽珍鞋好几次踩到他的脚背上,她愈发感到窘促,手掌心渐渐渗出层薄汗来。 可他完全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反而耐心帮她数起拍子,无视他人的嘲笑,像个指导老师一样,等着她跟上他的节奏。 他盯着她的那双瞳眸,亦如流水潺潺般清亮,又如秋风萧瑟般沉寂,仿佛在安抚她:别怕,有我在。 她那颗敏感又脆弱的心,骤然淡定下来,抬眸冲他晏晏甜笑。 一舞毕,他不再接受邀舞,领着她跑到就餐区,端起蛋糕与果汁,递到她的跟前。 她悠滋滋地吃着,他静默默地看着。 很快,晚宴到了下半场,傅既琛接过主持人递来的麦克风,上台致辞感谢,台下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把气氛烘托到全场最高潮。 顾南枝站在台下,雀跃地盯着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扑哧扑哧眨,每眨一下,就是一个心形状。 多年以后,她才幡然醒悟,其实,在毫无概念之前,她早已对他情愫渐生。 可那时,她还小,还不懂这种男女之间的性别差异情感代表着什么,只是凝神屏气地攥紧裙兜里的墨绿丝绒礼物盒,激动地期待着晚宴接下来的送礼环节,开始幻想傅既琛收到她礼物时,会是何等的高兴。 可是,待至切蛋糕仪式结束后,她又绝然地改变主意。 决定不送了。 因为,场内所有人送出手的礼物,无不比她的豪华万倍,名贵千倍。她的心遽然凉了半截,心底里的那种自卑感油然而生,觉得自己很寒酸,很拿不出手。 晚宴的后半场,她心虚地避开他,他却不停在寻她。 最后,在泳池边上的一处角落里,找到那个恹气丧丧的她。 见她脱掉鞋子,把一双光裸的小脚丫子投进池水里,他心下一慌,着急向她奔去,训斥她“秋夜水凉,就你这种体质,若是寒气由脚底入体,便不易驱除。” 她知错,俏皮地吐出舌尖,小声对他嘀咕着,说着些对不起之类的话,而后,顺理成章把一对小脚丫子放到他的膝盖上。 他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说了句真笨,便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认真将她脚上的水渍擦净,随即用大掌轻捂她的脚,待到她的脚恢复暖热后,才拾起她的鞋子,替她重新穿好。 顾南枝静默在旁,把一切瞧进心底里,眼睛渐渐生出泪意,怯生生地抬起头,问“哥哥,如果……如果我送给你的礼物,没有之柔姐姐她们送的名贵,你会嫌弃吗?” 他听完,愣了愣,笑抚她的后脑勺,温柔地说“盼盼送的,就是最好的。” 这下,轮到她懵住,黑瞳在眼眶中晃了几秒,拘谨又甜腻地从裙兜里掏出一个墨绿丝绒礼物盒,献宝一样送到他手里,娇羞地说“既琛哥哥,祝你生日快乐!” 他没想到会收到她的礼物,惊喜之余,丝丝感动流淌滑过眼底。 打开,里面是一对竹节金镶玉古董袖扣。 他笑,问“你怎么懂这个。” 她奶里奶气解释“张嫂跟我说,你长大了,以后就是大人了,要穿正装。” 说完,眼皮子掀起又幕下,心头七上八下,想让他喜欢,又害怕他会嫌弃。 恍神间,他却已戴上那对竹节袖扣,满心欢喜地说“很配。” 还说,等盼盼到了十八岁,同样会收到他送的成年礼物。 她大喜,挽上他的肘,头埋进他的胸膛,心里甜得跟灌了蜜似的,洋溢溢又羞哒哒地说“好呀,我们一起拉勾勾,说过的话不准反悔!” 于是,她等啊等啊等,心心念念地等着。 可是,再也等不到了。 还没等到十八岁的生日,他们的缘就尽了,散了。 时光荏苒,再也回不去了。 …… 现如今的他们,什么都不是。 她现在顶着这个失魂落魄样端坐在这,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顾南枝,你觉得他还爱你? 然后呢…… 她不知道,她没那样觉得,只觉得整个人很乱,晕乎乎的,就像是醉了。 可是,今晚喝醉的人明明不是她,是表姐。 而她,滴酒未沾。 这又是为什么? 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好痛好痛,一下一下又一下,不停在剜,直到挖出一个洞来,伤口在滴血,而那块却是空的。 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像他那样,牵着自己的手,走出那个扭曲黑暗的旋涡。 而她的伤,在他离去之后,早已千疮百孔,无人问津。 * 凌晨时分,静得有些怅惘。 顾南枝屈膝抱着腿,发愣地陷进沙发里,身上穿着的那件男士西装久久未曾脱去。 她一直垂着眸眼,紧紧盯着那件衣服,睹物思人般遥想着过去的那个他,心忽明又忽暗,落差感极强,起起伏伏,反反复复,让她沉沦又难以释怀。 她送的那对竹节袖扣,他是扔了吗? 应该扔了吧,那种东西,谁还会留着呢! 想到这,眼睛顷刻酸胀得厉害,她下意识眨了两下,不知为何,面前的视野渐兮变得模糊,倏地一下,眼泪夺眶而出,滑过她的脸颊,滑到她的下颌,滴在那件西装袖口上。 她一呆,吓住,连忙抽出纸巾,轻揩去袖衣口上面的那滴泪痕,害怕自己的眼泪弄脏了这件名贵的西装。 第10章 去医院 翌日清晨,天光熹微。 讨厌的手机铃声,骤不间隙响彻整间睡卧。 顾南枝美好的周日赖床计划,是被刘存真一通电话给吵醒的。 她耷拉着眼皮,紧眯成一条直线,恹恹地把手机举至耳侧边,懒懒地“喂……” “枝枝,谢谢你昨晚送我回家。”那人态度破天荒地好。 顾南枝忍不住吐槽她“今天太阳是要从西边冒出来了吗?你也会说谢谢。” 刘存真听后,牙槽里的齿狠狠磨了两下,准备要开骂,但转念又想起她昨晚送自己回家的事,于是良心发现,又把那些脏话给咽回肚皮。 轻咳一声,扯着嗓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昨晚发酒疯是对不住你,但你刚才也听到了,我也不好过,嗓子都废了。”见顾南枝不搭她的话,也不敢再卖惨,话锋一转,关心地问“今早听嘉仪姐说,你昨晚脚崴了,现在怎样,还痛吗?” 闻言,顾南枝怔了怔,不着重点地说“那陈嘉仪怎么这么八卦。” 刘存真也怔,嗤笑一声“大小姐,我们是干哪一行的?不八卦能吃得起这碗饭?” 也是哦。 她沉默了半晌,拿着手机的腕骨开始发酸,不想再聊“表姐,没事的话我就挂电话了。” 昨天回家晚,又哭了一整宿,眼睛现在红红胀胀的,心悸又头痛,只想睡觉,倒头就睡那种,什么话都不想说。 “诶,你这小没良心的,平时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怎么说起话来这么尖酸刻薄,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刘存在的声音一下子冷了起来,还带着几分凌厉的责备。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顾南枝心肠软,当真听了去,语中有歉意,急着想要去解释。 “好啦,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急什么,傻乎乎的,小心以后被人骗财又骗色。” 顾南枝“……” “去医院没?” 顾南枝表情有点蔫“没,不过搽了些正骨水,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闻言,那头顷刻冒起火一样的攻势,责备道“顾南枝,你是小孩子吗?听说你今年二十三岁,不是十三岁,生病就去看医生,这种事还要人教吗……在家等我,我现在马上过去。” 她懵懵听完表姐的教训,回神后,求道“喂……别呀……” * 一小时不到,刘存真果然杀到顾南枝的家。 她全副武装,戴着个口罩、墨镜、还有渔夫帽出现在顾南枝面前。 顾南枝非常不情不愿地爬起床去开门,在门口见到刘存真的刹那,惊慌失措,大声开口呼喊救命。 这大夏天的,一身黑衣打扮,又蒙着张脸,还以为是入室抢劫呢。 刘存真反手就捂住她的嘴,食指举至唇边,静悄悄做了个“嘘”的动作。 “是我,别叫。” 顾南枝拍拍胸口,喘气咒骂“吓死个人了,这大热天气,干嘛捂成这样。” 刘存真的眼睛像扫描机器那般,在她的身上来回一扫,眼神带箭,冷冰开口“你还没换衣服。” 顾南枝愣住,知道自己冒犯了她这位表姐的绝对权威,立马换了张脸,手握成拳放到嘴边,轻咳几声,装作一副生病的模样,病怏怏地说自己生病了,没记住她刚才在电话里头说过的话。 看着她那张憔悴的脸,实在是我见犹怜! 刘存真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她把手探到顾南枝的额头,摸了一摸,问“发烧了吗?也不见烫啊。” “不知道。”顾南枝心虚地沉下头,不过嗓音确实有点沙哑。 俩人在客厅量过体温,发现有低烧,刘存真的心立马就着急起来,两手推搡着她,让她赶紧上楼换衣服,跟她去医院。 自己则踩着双高跟鞋,哒哒哒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非常嫌厌地敲着面前那张桐木茶几,扭头对着正要上楼的顾南枝大声一嚷“南枝,你家里这些破桌破椅到底什么时候换?看着就糟心,都跟你提过多少遍了。” 顾南枝脚步悬空一顿,没理她的贫嘴,径自一人走上了二楼。 她倒饬十来分钟左右,换了身白衬衫配牛仔裤,整个人简单又清爽,正一瘸一拐从楼梯间走下来。 刘存真两眼盯着她那个蹩腿的表妹,也不上前扶搀,颇有深意地朝她吹响一个口哨,夸张调戏道“哇哦,果然人长得美就是省时又省事,素着张脸,还能这般清丽脱俗,女娲造人时,还真是偏心眼啊。”说完,连连摇头,唉声又跟着叹气。 顾南枝烫红的脸有些尴尬,径直越过她,走到大门口开锁去“走啦,今天废话怎么那么多,像个祥林嫂似的。” “我祥林嫂?我还没说你呢,昨晚有艳遇也不告诉表姐,是不是把表姐当成外人看了。”她指责道,快速追赶上去。 顾南枝握在门把的手顿住,回眸,一脸懵逼地问“什么艳遇?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刘存真得意咯咯两声“嘉仪姐都告诉我了,说你昨晚带着个保镖,还有女侍应把我送到大门口,甚至……”她话语一停,嘴噙着抹笑,神情暧昧地又道“甚至,她还说,你出来的时候,身上披着件男士西装服,那西装一看就不简单,手工定制款,国内根本没有销售的渠道。” 顾南枝听完,抬手就扶住额间,隐隐觉得头痛又心累,悻悻地说“你那个经纪人不去当娱乐记者,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刘存真眼睛扑哧扑哧眨了两下,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知道她是娱记出身?” 顾南枝“……” 第11章 表姐说说说 打了针,见烧已退,两人在医院逗留了一个多小时,便离去。 出来后,顾南枝手上拎着一袋外敷药,嘀咕着要回家,刘存真却不肯,见她面色恢复以往,便让司机把车开到本市较为繁华的一处意大利西餐厅,在人流稀少的侧门把车停了下来。 “你今天不用拍戏吗?怎么那么清闲?”顾南枝不断暗示,只想回家。 “今天没通告,嘉仪姐说让我休息一天,等下我们吃完午饭,就去逛街,好不好?”她耸了耸肩,越说越兴奋,开始蠢蠢欲动构思起购物清单来。 “我脚崴了,不去。”她冷不丁拒绝。 “不怕,表姐背你。”她却抬手给她个飞吻,额外又抛出一个winking。 顾南枝简直无语到喝水都能塞牙的程度,浑身打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进入西餐厅,经理亲自出来迎接,刘存真似乎是这里的常客,经理把两人领到一处比较隐秘的用餐区域,站着仍未离开,等刘存真下完单后,才收起餐牌,颔首离去。 刘存真帮她点了份蔬果浓汤,额外再追加一碟厚切牛排,自己只要了杯冰美式。 顾南枝o着张樱桃小嘴,朝钢勺子上的浓汤汁吹呀吹,呼呀呼,正呼散着热气。 她轻啜一小口后,蹙眉不解地问“你午饭只喝一杯冰美式,能填饱肚子吗?” 刘存真掀起眼皮,朝她翻了个白眼“废话,你觉得这玩意能填饱肚子?”说完,翘起二郎腿,妖娆地晃了两下,又讥讽道“你不知道女明星过了四点,就连水都不能喝吗?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这般好命?明明小时候还是个胖妞,现在却瘦得跟条豆芽似的,还斋吃不胖?迟早天打雷劈。” 听罢,顾南枝怔住,红着张脸,顷刻鼓起两腮,怄气说道“哼!好心没好报,以后别想让我关心你。” 从小到大,她最讨厌别人管她叫小胖妞!!! 刘存真眼尾挑起,忍不住想要逗她“气什么!现在都美翻天了,我要是傅既琛,想死的心都有了。” 表姐是为数不多知道顾南枝与傅既琛曾经交往过的人,当然,这事是顾南枝一时犯蠢,自曝的家门,后来,她肠子都要悔青了,因为表姐常常拿这个话题来压制她,捉弄她,让她尴尬之余,又无可奈何。 “怎么?生气啦?表姐说一下都不行,不会还惦记着他吧。” “我没有。”她小声否认。 刘存真突然哂笑起来“没有?就你这道行,还敢在我面前犟嘴,说吧,坦白从宽,昨晚那件西装该不会是他的吧。”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顾南枝端起汤勺的那只手,灼然颤了一瞬,浓汤抖撒在餐桌上,她慌了心神,连忙抽出纸巾,像个犯错事的孩子般,羞愧地擦拭起来,明明已经擦干净,却还在擦,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反应,就是……我猜对咯。”刘存真表情透着得意,有种剖开她内心世界的爽快感。 “我今早听着就奇怪,像你这种性冷淡物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把一个陌生男人递来的衣服,随便套在身上,还一路穿回家,半点没有脱下来的意思,这般舍不得……”她话语一顿,眼珠转了转,戏谑道“顾南枝,你不要太爱哦。” 顾南枝被她说得心如猫爪,隐隐透不过气,抿着唇,死活不接她的话。 刘存真却不依不饶,继续揶揄她“南枝,听说你昨晚把披肩脱给了我,那么他为何要把外套脱给你,答案呼之欲出了吧,正常人有个脑子都能联想得到。” 见顾南枝仍不搭腔,她又自顾自地说“这男人嘛……无论心思捂得有多高深揣测,其实都一个样,很好猜。不是自己的女人,即便在大街上脱光了全身,他们权当看戏,看个热闹,要是自己的女人露了半寸,他们就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耐,挠心挠肺,一点都受不了。” 说罢,她的手举到顾南枝餐桌前,叩敲了两声,神色暧昧地说“南枝,他的占有欲在作祟,证明他还爱着你,你呢?” 此话一出,顾南枝心如电击,慌张嚷道“不……不懂你在说什么?” 刘存真目不转睛紧盯她,又晃了下二郎腿,调笑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装听不懂?亦或者说,你怕,你懦弱,想要逃避……” “表姐!”顾南枝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喝止她。 刘存真却反手拍在餐桌上,义正严辞道“怕什么?敢情她抢了你妈,还能把你男人也抢了去?” 一下,她呆如木鸡,一缕缕惆怅拂过心头。 * 两人吃过午餐,纷纷起身离桌。 刘存真嚷着要到附近的一家奢侈品门店买包,顾南枝轻捏一把汗,心死如灰跟了上去。 谁知,天降喜讯。 陈嘉仪一通电话及时杀到现场,说通告临时有变,要她现在、立刻、马上赶到影棚,拍摄广告杂志,刘存真木然定在原地,犹如晴天霹雳,又如五雷轰顶,她的快乐瞬间被扼杀在摇篮里。 阴沉着张脸,怒火滔天地拉着顾南枝,骂骂咧咧走出了门外,交代司机把顾南枝送回家后,又坐回西餐厅,等待经纪人派车过来接她。 此时,坐在车上的顾南枝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也不能怪她无情无义,正如悲欢两相厌,众所周知,她这位表姐逛街的战斗力,可不是开玩笑,没个深夜十一点五十九分,会把她放回家? 门都没有。 * 黑色商务保姆车匀速驶离了市中心,驶过锦绣路段,一路驶回她的家。 “张叔,谢谢您,我到了。” “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别客气,叫我老墨就行,大家都这么称呼我。” 顾南枝垂眸浅笑,没接他的话,将手探进包包里,认真翻掏出几颗又大又圆的费列罗,和一包咸酸口味的话梅递给他“叫张叔也一样,换个称呼而已,您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年过半百的张墨,看见她手上送过来的那些零食,顷刻露出姨父般慈祥的笑,呵呵地说“还是你这丫头懂老人心,每次都给我弄些好吃的,张叔都没给过你什么,怪不好意思收的,上次你送的那些核桃,还有坚果仁,现在都还没吃完,这次又带。”他客气推脱着,想要又不好意思要。 顾南枝不急不躁地说“不过些零食而已,又不是什么金银财帛,您就拿着吧,自己不吃,给家里小朋友带,准能高兴个半天。” 张墨听到她提起孙子,耳根子立马就软了下来,双手全全接过,真情流露地说“怪不得你表姐那么喜欢你。” 张墨从刘存真成名后,就一直跟在她手下工作,名利场来来回回,兜兜转转,转了好几个圈,都没见着她有哪个知心好友,就数这个表妹是个例外。 顾南枝已经跨下了车,转身对他颔首道“张叔,我表姐脾气暴躁,说话是难听了点,但心肠不坏,如果她出口冲撞了你,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张墨顿了顿,眼眶瞬间濡湿“张叔都这把年纪,孙子都俩了,还会看不透?我懂的,一个女孩子深陷在那种地方,没权又没势,竖起刺来保护自己是应该的,你放心,我不会往心里去的,工作嘛,笑笑就过去了,你也快点进去,脚上还有伤,站久了不好。” “好,再见,您一路顺风。”她站在后院门前,挥手与张墨道别,直至那辆保姆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才低头翻掏出钥匙。 第12章 睹物思人 “嘎吱”一声,开了后院的门锁,一阵残旧又刺耳的声音滑过耳畔,顾南枝弯身站在门槛处,用手点着门把锁,专注地研究起来。 这门日久失修,是时候该换了。 她的家是一栋老式洋楼别墅。 始建于民国时期,战乱时,被列强霸占了去,直至解放后,才重新归还曾祖父名下。 整体占地面积约两百多平方米,上上下下,一共五个楼层,看起来很大,通体的气派与格调,事实上,里面的家具摆设极其陈旧,甚至可以说是破旧,都是些九十年代遗留下来的桌桌椅椅,前后只翻新修缮过两轮,最后一轮,还是她回国后,亲自下手落脚,找人简单喷漆刷墙,里里外外重新收拾一遍,才拎包入住。 表姐总爱调侃她,说她一人住着个破房子,阴气森森又死气沉沉,像极蒲松龄笔下的聊斋女鬼,哀戚凄美,还兼顾着夜晚跑出来吓唬人的本领。 每次来她家,总要无情指点一番,让她趁着现在行情好,早点把别墅卖掉,攒点退休钱,直接回家躺平,再也不用做牛做马,做这个时代的社畜。 她却笑笑,问“房子都卖了,回哪个家躺平呀?” 她不会卖掉这栋房子的,这是爸爸留给她的唯一物,里面每件物品,每块砖头,都承载着爸爸走过的痕迹,她又怎么可能卖掉呢。 不可能的,死也不会。 …… 走到后院,入目就是那棵郁郁葱葱的枣树。 六月的天,仍未结果。 她顺着路沿,走到树荫底下,闻着泥土飘飘然飞来的清香味,闲散地屈膝坐了下来。 小时候,她最喜欢这后庭花园,即使后来他们不住在这,爸爸也会请人过来维持打理,一到春天,满园春色,姹紫嫣红,花蝶翩跹环绕,犹如坠入天堂的迷径,一时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会在空旷的草坪地来回奔跑跳跃,有时看一朵花就能静坐整个下午,等至蝉鸣时分,偶尔还会拽着傅既琛过来陪她捉蝉,傅既琛说,待会要把它们全部放回去,她偏不,紧紧箍着那瓶装有蝉鸣的琉璃罐,死活不肯松开手,霸道地宣告“既然捉到了,它们就是我的了,为什么要放走?” 傅既琛轻抚她的头,耐心跟她解释“知了的生命极其短暂,还未等到冬日的第一场降雪,便自然衰亡死去,盼盼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你忍心看着它们极短的一生,平白无端桎梏在瓶罐之中?” 她悟性差,是个迟钝的小孩,却隐约听懂了这句话,把琉璃罐里的那几只鸣鸣叫响的知了放回了树梢上。 光透过树叶的空隙,直射投到她的身上,树影婆娑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当年那个姹紫嫣红的后庭花园,如今花木凋零,寸草不生,只种着一棵枣树,远远瞧去,既空荡,又冷寂。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毫无生机,周身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她抬手摩挲着树干上的老树皮,触感粗糙又干裂,还被太阳晒得热烘烘的,体验极差。可她却乐此不疲地摁,一下又一下,直至树皮上的纹路清晰影印在手心处,才心息作罢。 她忽然好想她的爸爸。 记得爸爸出国前,还带她来这里看枣树。 他说“盼盼,这棵枣树是爸爸小时候跟爷爷一起种的,你要帮爸爸好好照顾它,知道吗?” 他还说“等爸爸下次回国,我们就在后院的南边再种一棵,好吗?” 她在爸爸面前,永远是个温顺乖巧的好孩子,即便心里有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她仍会点着头,哭红着小鼻,奶声奶气地答应“好,盼盼会听妈妈的话,也会听姥姥的话,乖乖等爸爸回家。” 可是爸爸,我后悔了。 如果当初,我没那么乖,硬要赖着跟你走,那么,人生命运的轨迹会不会就此改变? 我与他,不会相遇,他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爱上他。 至于你,会永远永远永远留在我身边。 …… 思绪断断续续,忽而又远去,午后的光愈发毒辣,顾南枝晒了一阵,感觉头颅晕眩,便起身离开了后院。 空荡荡的房子,依旧静得阴森,她瘸着脚,软瘫在沙发上,整个人显得疲惫又不堪。 大概躺了有半柱香时间,困意袭来,她睁眼上了二楼,准备换件睡衣,继续补眠。 来到衣帽间,揭开那扇两米宽的橡木衣柜,空秃秃的衣柜里,只挂着件男士西装服,她的心,因那件衣服而随之晃荡起来,毫无由来的,那种熟悉的眷恋与悸动再次冉冉升起,正无意间撩拨她的心弦。 她愣了愣,从衣架上取下那件西装外套,指尖微微发麻,捧着它,就像小时候捧着姥姥递给她的那颗大白兔奶糖,那般珍重,根本舍不得吃。 经过昨晚的熨烫整理,衣服上的烟草味淡了许多,只留有一股清透的木质松香调,很浅很虚,若有似无。 她把西装揽进怀里,贪婪地嗅了几下,抬眸,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闻着那抹清香,就如同那个人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记忆一时间漂浮到遥远的过去,唤醒她潜意识里的某一个瞬间。 那天,他特意从美国飞往德国去见她,在巴伐利亚的一间啤酒馆,烦躁地抽起烟来。 顾南枝刚赶到,瞧见,气呼呼跑过去,吓得半死“哥哥,你居然抽烟?会得癌的。” 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不常抽,只是偶尔用来解闷。” 她眼含泪光“我要你戒掉。” 他定了一会,认真答道“好,只抽这最后一根。” “你保证。” “我保证。” “你发誓!” “我发誓!” …… 傅既琛,你说话不算话。 你骗人。 往事让她怅然若失,她两手揉摁着眼,抹去溢出来的泪珠,再把手上那件西装平铺在床沿处,顺着衣袖,慢慢抚平折叠好,最后,把衣服装进一个纸袋。 她要把它还给他。 第13章 能活到两百岁 来到傅宅,悬空高挂的烈日晒得她晕眩干恶。 一手撑着太阳伞,一手摁着铁栏门侧的响铃。 “谁?”里头保安问。 “是我。”她亲切地说着。 保安闻言一惊一乍,而后大喜,嚷道“南枝小姐,您来啦!还以为您不来了,老太太可想您了。” 她笑呼着脸,颔首打过招呼,迈了进去。 沿途走在植被环绕的砖块石路旁,花香自远袭来,清幽扑鼻,她挑眼望去西边的园林花簇,心里隐隐感到惋惜。 不远处的牡丹亭里,栽种着杨奶奶最喜欢的牡丹花,白的、黄的、红的、蓝的……各色各样开满一庭,三至五月是花蕾盛开的季节,而如今,已到六月中下期,怕是早已花囊凋萎。 她垂眸叹气,眼帘底下浮起一抹淡淡的忧伤。 今年回国匆忙,又忙于房子装修翻新的事,都没能陪老人家到牡丹亭那边喝茶赏花,真的觉得好可惜啊。 不过,花开花落终有时,只是时间问题,今年看不到,那就等到明年吧。 沉吟间,远远瞧见张嫂喘着气,挥手朝她跑来。 “不是说今天不来的吗?” 顾南枝羞涩一笑,没说话。 张嫂看到她用纱布捆绑的脚腕,怔了瞬,不禁眉头微蹙“脚是怎么了?受伤了吗?严重不?痛不?看过医生没?” 顾南枝不答反问“张嫂,你一连串问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才好呀?”说完,挽上她的手,撒娇似的左右晃动两下。 张嫂却用另外一只手戳她的眉心,责备道“你呀,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不是手扭了,就是脚崴了,做事永远毛毛躁躁的,总是让人放心不下。” “嘶”她痛极捂住眉间,斜睥张嫂一眼,佯嗔道“好啦,医生说过,久站对伤口不好,可不可以先让我进去,坐下来慢慢说。” 张嫂最受不了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叹气摇头,扶着她的手,直往屋内走去。 客厅里,佣人沏了一壶武夷山大红袍,正有条不紊把茶具摆放在檀木茶台上。 梨皮泥做成的紫砂茶具,泥料细腻,不失光泽,边上还绘有几只花禽鸟兽,惟妙惟肖,古朴的文化气息盈盈而至,熟悉的记忆也随之泉涌。 顾南枝轻呼着茶汤上的热气,过了一会,才缓缓抿上一小口。 “人啊,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定数,记得小时候,老太太说破喉咙,都不见你瞧上一眼,现在倒好,竟学会自己品赏起来。” 她听后,愣住,低头看着杯里褐红清透的茶汤,露出一个苦涩般的微笑“人总是会变的。” 张嫂托着茶杯的手轻微一抖,刻意曲解她的意思“所以呢,你们俩个都变了吗?” 话音刚落地,她的心猛地揪住。 这里的“你们”无名无姓,可顾南枝心知肚明意指何人。 她却选择装傻,绕开话题,把一个纸袋放到张丽文手中,客气道“张嫂,这是……这是他的衣服,麻烦您帮我转交给他。” 张嫂神情晃了晃,没接,只是静静地瞧着她。 她害怕这种审视般的目光,心虚撇过眸。 一时,客厅的气流趋于停歇的状态。 张嫂毫不避讳地继续问“南枝,你明知道他今晚会过来这边,为何不亲自给他。” 这句话把她问得一愣是一愣。 为何不亲自给他? 说句真心话,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明明那么想要见到他,眼下也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借口,临到门前,却又怵了。 是觉得不配吗? 不知过了多久,沉甸甸的脑门出现短促的晕眩,她突然就哭了“张嫂,对,对不起。” 那颗珍珠般大的泪液箔在她脸侧,张嫂整个人都慌了,赶紧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捧起她的脸,细细地,心疼地擦拭起来,谴责道“你这孩子,对不起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就哭起来了,不给就不给,张嫂替你给,乖,别哭了,啊!” 那一刹,顾南枝也慌了。 她完全没预想到自己会哭这件事,待至反应过来,泪已汹涌而至,想要刻意收回之时,喉咙像被呛住,反而弄巧成拙,越哭越狼狈。 她不想哭的,因为她的哭泣,总会打扰到别人。 她害怕这种被嫌弃的感觉。 在普世价值观里,哭代表着懦弱,那是弱者的表现,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 但奇怪的是,在外人面前,那个伪装成无坚不摧的自己,在亲人这里,只是简单一句嘘寒问暖,便溃不成军,弃械投降。 为何呢? 也许,这就是情感寄托的意义吧。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所认同归属的避风港。 她颤着手,羞窘接过张嫂手里的纸巾,神态透着孩童般的稚嫩与笨拙,瞧得张嫂的心一颤是一颤地痛,顷刻将她搂进怀里,低声哄道“真拿你这丫头没办法。” 说着,还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真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过了好一阵,她的心情平复了许多,脱离张嫂的怀抱,丢掉手中那张湿透的纸巾,尴尬地朝着张嫂笑了笑。 张嫂是个爽朗人,毫不客气嘲笑她“这会懂得臊啦?等下让老太太看到你这个花脸猫模样,她准要笑你是个爱哭包。” “张嫂,我不上去了,我怕会打扰到她休息。”顾南枝熟知老人的作息时间表,这个时段是杨萍萍的午休时间。 张嫂唤人过来收拾茶具,转身握住她的手“南枝,你是她手把手带大的,还不了解她?你不上去,她才睡不着呢,整天在我耳边唠叨她的孙子孙女,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都能倒背如流了。” 顾南枝像是被这句话感动到,诸多情感涌上心头,竖起一根手指头,好像要跟张嫂保证什么似的,讪讪说道“那我上去看一眼,就一眼。” 张嫂松开她的手,微笑着点头,说“我等下还要煮饭,就不陪你上去了,你自己小心点走路,抓紧扶梯手,别摔着。” 她蹩着脚走到楼梯间,回眸朝张嫂说了声好,又摆了摆手,示意让她放心,便一个人踏上了二楼。 每踏一步,记忆的潮水一浪接一浪扑来,心田间的那股暖流便更加浓烈些。 这栋宅邸是她成长的地方,即便闭阖着双眼,她也能熟稔在心,走至每一处犄角旮旯。 她轻手轻脚走上了二楼,在那扇雕有祥云纹理的桐木门前,收住了脚步。 以为老人已经眠下,没像往常那样先行敲门,而是直接拧开了门把锁。 谁知,杨奶奶竟还没睡! 一缕清风拂过,入眼就是一个偻着背,倚坐在靠窗沙发上的老年人。 老人年事已高,耄耋之年,满仓的白发,可眼睛透着亮光,精气神十足,手上摊着本泛旧琴谱,正精神矍铄地钻研起来。 顾南枝倚在门边,看得有些恍惚,正踌躇着脚步,不知该进,亦或者退。 老人在她推门的刹那已抬眸,推了推老花镜,举起一只皱纹密布,却没有任何老人斑的手,噘嘴不满道“怎么这么晚才来?快过来让奶奶瞧瞧,丫头好像又瘦了。” 顾南枝羞涩朝她笑,嘟嘴道“没瘦,还胖了!” 说完,也不急于过去,垂眸瞥了眼脚腕处的伤,又不好意思冲她笑了笑,才一瘸一拐走向她。 杨萍萍见状,压下老花眼镜,拧着眉问“脚是怎么了?” 那种溺爱,自心而外,快要溢出眼眶的担忧。 顾南枝故作轻松坐到她身旁,伸手就抱住她,吐出舌尖,俏皮道“没事,只是脚崴了,习惯就好。” 老人抚摸她圆溜溜的脑袋,训斥她“胡说!这种事怎么可能习惯?看过医生没?” “嗯,看了。”她软软糯糯地回复着,侧腮靠在杨萍萍的肩膀上,眼眶逐渐通红,只觉得有股暖流正涌向她的四肢百骸。 这种被人捧在手掌心里疼爱的感觉真好啊! 挨在她身上,遵听她的教导,感受着她喋喋不休的家长里短,只觉得好幸福,好幸福…… 想要永远承欢在她的膝下。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好想好想把自己的人间寿命,全部分给杨奶奶。 毫无保留,一滴不剩。 让她活到100岁,110岁,120岁,130岁…… 懵懵地,忽然就脱口而出,说“杨奶奶,盼盼希望你能活到两百岁!” 老人被她这番惊世骇俗之言给逗笑了,轻揉她的嫩脸,不肯答应“你这丫头,想让奶奶变成西游记里的老妖怪吗?奶奶只要活到你结婚生子就心满意足了。” 她怔住,瞳眸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沉下去,不再说话。 第14章 五岁那年,初见 过了一会儿,她才留意到老人膝上放着的那本旧琴谱,撅起小嘴,责备道“胡医生说过要好好休息的,你竟然偷偷在这里研究琴谱,我等下打电话向他告你的状。” 杨萍萍斜觑着她,努起嘴抱怨道“你这丫头越发没大没小了。”而后,带着那种老年人特有的慢腔细调,唉声叹气道“没你弹琴给我这副老骨头听,我睡不着。” 顾南枝以往每次来傅宅,一呆就是一整天,这段时间,杨萍萍早已习惯睡前听她弹琴这件事。 她忽然觉得很内疚,心像被什么揉过似的,不确定地问“家里不是请了琴师吗?” “她弹得没你好。” “你乱说。” 她呆了一呆,忽而噗呲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笑得皎若星辰…… 就她这业余水平,怎能跟专业琴师相提并论? 虽然知道老人是在哄骗她,但顾南枝还是非常受用地抱住杨萍萍,心里暖烘烘的,像只乖顺的小猫咪,眨着双铜陵大眼睛,扑哧扑哧道“不如我现在给你弹一个。” 俩人说干就干,起身朝琴房的方向走去。 琴房设在杨萍萍的睡卧旁侧,相隔不远,不过几十步的路。 里面还是旧时模样,采用中式宫廷装修风格,房间适中,占地面积约五十多平方米,墙壁挂了几幅古代仕女簪花图,与山峦叠峰水墨画,颇有几分古韵,侧面反衬出房间主人不俗的品味。 琴伫在高台之上,下面设有一个金丝楠木茶台,侧端雕了只凤凰,台面做了个循环流水设计,清幽典雅,观赏性极高。 让人纷杂的心绪,骤然沉淀下来。 顾南枝抬脚走上琴台,整套动作优雅且轻盈,似乎这种步伐,这条路,她已重复走过无数遍,天然形成一种腿部记忆。 杨萍萍则坐在台阶之下的茶台处,正中央对着顾南枝,能很好地观赏到弹琴者的琴法,琴技,还有琴韵。 面前正摆放着一个敦煌古筝,檀木亮泽,古色古香,顾南枝视若珍宝地抚摸上去。 “新的?”她问。 “喜欢吗?”杨萍萍同问。 “嗯,好喜欢。” 她甜甜地笑了笑,坐下之后,熟练地套上琴甲,弯起五指,在古筝上认真拨弄起来,试了几个音,发现琴色稳定,音调悦耳,她羞赧地朝台下人莞尔道“我要开始咯。” 杨奶奶闻言,像往常一样,朝她拍起三个鼓掌。 这三掌,于她而言,是种莫大的鼓励。 她的心,仿佛一瞬间被花簇相拥围绕,丝丝感动滑过鼻尖。 她天资平平,是个笨拙的孩子,这学不会,那做不好。 小时候学琴,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学会,人也不开窍,甚至连老师都拐弯抹角说她蠢。 蠢就蠢,她也不甚在意,反正都习惯了。 妈妈说她蠢,舅舅说她蠢,舅妈说她蠢,表姐说她蠢,就连姥姥也同样会说她蠢……她早就习以为常。 可杨奶奶却说她定性好,慢工出细活,只要慢慢磨,总能打磨好。 她不信,杨奶奶却用实际行动鼓励她。 小时候,只要她拨动琴弦,杨奶奶总会坐在台下,静静给她三个鼓掌,这阵掌声无论是特意的,还是无意的,在往后无数段岁月里,已生根发芽扎在她心底,对她形成根深蒂固的影响。 每当学校组织参加辩论赛,或者作为校代表出席演讲主持,又或者上台朗诵诗词歌赋时,她总会回想起那三个掌声。 丝丝在耳,萦绕于心。 这种自信心不是与生俱来的,是慢慢累积,一点一点营造成今天的她。 其实,当时的她,并不是被鼓励到了。只是……只是不想让那个人失望,不想让对自己有所期待的人失望,她不想在她布满皱纹的瞳眸里,找到一点卓然升起,又快速泯灭掉的光圈,一点都不可以。 她稳了稳心神,掀起手,头稍低,悠然弹奏起一首《琵琶语》。 这是她新学会的,而第一个听琴者正是杨萍萍。 琴声婉转,旖旎有致,回味又悠远,仿佛穿越时空,回到古人的闲情雅致。 观月、听雨、品茶、赏花,闲读书……就好像他们终其一生,劳碌奔波,拼命追寻的一切外物都是空的,唯有这些闲情雅事才是人生大事,正经事。 一曲毕,琴音停。 ‘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大约形容的就是这种意境吧。 “弹得真好。”老人抬腕,起身,轻鼓掌。 顾南枝亦含眸浅笑,同起身,朝她娇憨做了个辑礼“谬赞,谬赞,小女子不敢当也。” * 梦境断断续续,飘而又远去。 她忽然看到五岁那年,第一次来到傅宅的朦胧幻影。 那时,舅舅因为赌博,一夜败坏全副身家,还倒欠银行几十个亿,姥姥当场气晕,同年二月撒手人寰,妈妈就把她接到了陆家。 陆家老太太非常讨厌她,嫌她身份卑微,长得又矮又胖,还不怎么机灵,总是明里暗里嘲讽她、挖苦她、刁难她。 她那时还小,性格敏感又内向,没有大人们正确的引导,不懂得这是被欺负了,还误以为自己表现不佳,是人们口中的‘坏孩子’,才惹得人人生厌。 不做便不会错,不说就不会坏。 小小的她越发地封闭自我,压抑自我,整天沉默寡言,与那时众星捧月,天生自带璀璨光芒的陆之柔,形成强烈的反差对比。 陆家鲜少会有人喜欢她,总觉得她怪怪的,又有点神经质,是个讨人厌的野孩子。 就连妈妈都嫌弃她。 说实话,在陆家的那半年里,她其实过得并不太好。 侥幸的是,杨奶奶怜悯她,与妈妈沟通后,便把她接到了傅宅。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傅既琛,傍晚时分,佣人摆满了一整桌美味佳肴,他恰好放学回家,穿着一身纯白球衣,手上揽着个篮球,正从别墅大门走了进来。 少年天生自带一股桀骜之气,不过十二岁年龄,却有种繁花看尽的厌足感,他瞥了眼站在杨奶奶身后的她,面容冷峻,眸光骤寒,好像生人勿近,又好像只针对她一个。 她隐隐觉得自己又被人嫌了,哆嗦着小小的身躯,怯生生唤他一声“哥哥好。” 他却眼高于顶,再也不看她,侧过眸,姿态傲慢地拂她而去。 霎时,她那颗敏感又脆弱的心,颤颤巍巍就跳了起来,泪水一下子模糊她的两眼,可她却紧抿着下唇,倔强地把那浓稠的泪给忍了回去。 * “叩叩叩……”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阵阵叩敲声,正惊扰她那初见的梦。 当她的思绪仍游离于混沌不清的意识世界时,霍地一下,又重重跌回现实的梦幻泡影。 “进来。”她揉了揉眼睛。 “南枝小姐,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我以为您已经醒了,老太太正唤您下去吃饭。”佣人进来,啪一声,亮起睡卧顶端上空那盏水晶吊灯。 顾南枝听后,毫无醒意,仍处于呆懵状态,眯着双眼,眺眸凝视窗外的一弯明月。 外面,天黑如墨。 她霎时一惊,才间歇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又睡过了头。 * 时序午后,琴音毕,她正想要离开,杨萍萍却顺口挽留了她,硬要她陪她睡,她执拗不过,心想,等老人入睡后,再行离去,竟没想到自己会这般昏庸,睡过了头! 是这段时间气血太虚的缘故吗? 懊恼一阵,翻身爬下了床,小心翼翼把小白鞋套进脚丫里,正绑着鞋带出神,心底里那股怅然若失又钻了出来,滋滋往全身冒,让她再次陷于心慌意乱之中。 这个时间点,他应该来了。 怎么办?是要下去吗?还是直接离开?但这种行为真的很没礼貌,很欠缺教养…… 胡思乱想一通,绑好鞋带后,她仍呆呆静坐不动。 头脑里还在斟酌着离开的借口,余光皑皑,瞥到门槛处,发现佣人还在等着她。 她愣了瞬,顷刻回神,没敢怠慢,快速走到梳妆台,把凌乱的长发梳顺后,一步一数,跟随佣人走下了一楼。 第15章 他来了 一楼会客厅里,他果然在这。 男人双眼闭阖,倚靠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他身上的外套脱去,只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衣,宽肩窄腰的身材被包裹得更加颀长俊逸。 顾南枝站在两米之外,心神微微随之一荡。 她的脚,迟疑了好几秒,忽然,不知哪来的勇气,腾起后脚跟,轻声慢步走向他,顺着天花板那盏欧式蜿蜒吊灯直射投下来的光源,她痴呆呆就愣在了原地。 越看越仔细,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男人像是稳稳睡了过去,又好像只是单纯地假眠着,半是蹙半是锁的眉,道尽他的疲态。 她的心,一时如针扎,无由来生起阵阵麻痹感。 “我好想摸摸你的脸。”这个念头在她脑海腾空而起,她霎时头颅发热,脚就坚定地朝前挪了两步。 想摸又不敢真的上手摸。 放弃的刹那,耳边嗡嗡传来一把声音,鼓励她“顾南枝,没什么好怕的,小时候你也经常这样摸他,不是吗?这是件最平常不过的事了。” 是啊!怕什么,不过是件平常事。 一想到这,她越挨越近,手举至半寸,来到他面前,还没摸下去,男人轻颤眸睫,宽肩一动,悠悠便睁开了双眼。 他居然醒了!!! 刹那间,一股巨大的尴尬紧紧将她裹住。 她红着双耳,飞快收回手,心虚藏匿到后背,逃也似的避开他的视线,为了缓解尴尬,眼睛左右晃了两下,又重新乖顺落到他的唇边。 “hi,你来啦!好……好巧哦。”她嘴角生硬抽了下,连带着声线都在抖。 怎么办?他刚才全看见了吗?知道她想摸他? 应该没有吧,她手收得还挺及时的。 沉吟间,男人不经意打量她。 看到她出现在这里,他似乎并不感到讶然,刚阳的面部线条上,是一双凌厉又冰冷的修眉,双眼透过微垂的睫毛,冷然凝视着她,在室内灯影的映衬下,隐隐带着几分阴翳。 顾南枝拿不准他的意思,羞窘地往后退了两步,礼貌又客套地唤他一声“傅总。” 而他,始终保持着缄默,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一时间,尴尬再次蔓延至整个客厅。 他不说话,她自然也无话可说。 长久的沉默,让她心如猫抓,想要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 然而,大脑一片空白的她,已经忘记腿还能走路这件事,就这么硬生生憋着,僵持了许久。 她站,他坐,谁都没有要先行离去的意思。 直至大门外均匀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才将俩人同时发散的注意力给拉扯了回来。 杨萍萍在三名护佣的搀扶下,佝偻着背,蹒跚而进,她手上拎着个装有玫瑰花的小箩筐,阵阵幽香,扑鼻而来。 一进门,眼睛就搁到顾南枝身上,笑弯着眉眼,说“顾丫头醒啦!”而后,眼珠子又转到傅既琛身上“难得你们俩都在,快点过来陪奶奶吃顿饭。”说罢,连忙吩咐佣人摆桌上菜。 顾南枝下意识瞄了眼傅既琛,一时生怯,没敢走过去,只是硬着身,不自然地朝杨萍萍点头“哦……好。” 倒是傅既琛言行松弛,张弛有度,先行一步,越过她,上前扶着杨萍萍往厨厅的方向走去。 * 复古圆形转盘的桐木餐桌上,俩个年轻人一左一右陪伴着杨萍萍,画面恬静又温馨,仿佛穿越时空,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期间,杨萍萍不停给顾南枝夹菜,追忆起她小时候的调皮捣蛋事,又问了她在国外求学的那几年光景,最后,还不忘严肃叮嘱傅既琛,别让她在公司里受委屈去。 “小琛,你就这么一个妹妹,可要好生给我照顾好,不准让外人欺负她……” 这话说得…… 顾南枝羞愧到脚趾头抠地板砖的程度,忐忑轻咳几声,红着双耳,装模作样在扒饭,眼睛时不时往傅既琛身上瞟。 傅既琛依旧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优良作风,像个无事人般置若罔闻,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他吃相斯文,行为举止间又有种清贵的风度在,顾南枝一时看得发愣,恍惚间,像被点了穴道般,僵住、呆住,两眼花痴地盯住他猛瞧。 男人仿有感知,蓦然抬眸,正颜对上她的目光。 顷刻间,那种被人一眼看穿的羞耻感,缱绻向她袭来,她的心跳了跳,整个身体跟着灼热起来。 啊,好丢人啊! 她紧抿着双唇,快速把脸埋到饭堆里,避开他那令人感到窒息的冷漠眸光,眼睛再也不敢胡乱飞,更不敢随意搭腔。 一旁家长里短的杨萍萍深觉有异,放下碗筷,关切地询问“盼盼今晚是怎么了?平日里,跟奶奶吃饭总是叽叽喳喳个没停,怎么一下子不说话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多吃点,等下陪奶奶看八点档的手撕鬼子抗日剧,是你说过的最帅男明星演的,你肯定喜欢。” 说完,用瓷汤勺舀了一勺虾仁蒸滑蛋放进顾南枝的饭碗里。 顾南枝懵懵听完,眼睛眨了下,瞬息才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瞄了眼对面的傅既琛,发现他同在看她,一时羞窘得没皮没脸,连连避开他的视线,快速撇清关系,嘟囔着嘴,嗔道“杨奶奶,你胡说,我……我哪说他帅了。” 杨萍萍微愣了好几秒,抓了抓太阳穴,狐惑地问“没有吗?难道奶奶记错了?应该有吧,我记得当时张嫂也在,好像也听到了,张嫂,张嫂你出来下……”她挥舞着左手,朝厨房里正忙碌的张丽文仰头呼喊着。 顾南枝惊得神乱,快速放下碗筷,想要阻止她的行径。 恰时,外头一辆加长版迈巴赫稳稳驶入宅邸。 不一会儿,一个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中年男人跨步走进屋里,他后头跟着两名秘书助理,还带着好几个黑衣保镖,行走间颇有派头。 餐桌上三人同时抬头,顾南枝最先反应过来,迅速起身站直,朝徐步走近的男人颔首问好道“傅伯伯好!” 杨萍萍也放下碗筷“来啦!” 傅既琛却面无表情,继续嚼着碗里的菜,对他爹的态度可以用清汤寡水来形容。 傅修文比前些年长了许多皱纹,体态虚胖不少,两鬓隐隐泛起一抹白“南枝也在啊,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好生热闹着。”他笑得和蔼圆融,与公司里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举步经过傅既琛时,神态凛然,眼皮都不见得要掀起,皇不见皇地越过他,昂首走到杨萍萍身旁,躬身握住她的手,笑容可掬地唤了声“妈。” 顾南枝连忙吩咐着一旁佣人过来添碗加筷,自己则侧身挪脚,退到下一个空座,把原来的位置留出来给傅修文。 虽然她唤他一声傅伯伯,旁人听起来很是亲近与熟稔,但天知道地知道,她从小到大能见到这位傅伯伯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再加上他现在是自己顶头上司的这层身份,思想上与行为上难免有些抵触。 第16章 生了个来讨债的孽障 其乐融融的餐桌上,因傅修文突兀的加入,气氛稍显僵冷。 一种蓄势待发的暗流,正沉缓涌动在几人的周边。 傅修文入座后,杨萍萍吩咐佣人,把酒窖里的一瓶稀世珍藏的茅台给端了出来。 “小琛,你爸难得过来一趟,给他敬杯酒。”她笑眯着眼睥向傅既琛,神态举止间一片和颜悦色,可语调里有着某种不容抗拒的绝对权威。 顾南枝静坐一旁,手脚丝丝发麻发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傅既琛有多憎恶他的父亲,外人可能不大了解,可傅宅上下,无人不知。 八岁之前,他不住在这,是跟爸爸傅修文一同住于富人区的一栋别墅里,后来妈妈沈谨之自杀身亡,傅修文又终日流连于第二春,懒得管教他,导致他的成绩一落千丈,性格也愈加沉郁孤僻。 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杨萍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久后,便亲自把人接到身边来悉心教导栽培。 总而言之,简单来说,他不是傅修文养大的,是奶奶杨萍萍一手带大的。 傅既琛贵胄天成,从小到大高傲得不得了,谁都不放在眼里,也不服从管教,唯独杨萍萍是个例外。 他非常听话地放下碗筷,漠然拎起桌上一条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须臾之后,接过一旁佣人递来的茅台酒,拧开瓶盖,悠悠把酒斟进傅修文的空酒杯里,淡声说道“您慢用。” 傅修文愣住,不知哪来的火气,忽地一下,把手中的筷箸朝餐桌上重重一拍,冷哼一声,道“我真是养出一个好儿子。” 气氛骤然僵住,短暂的缄默悉数涌入餐桌。 傅既琛却无关痛痒地抬手,接过佣人递来的瓶盖,漫不经心又拧了回去,揶揄道“突然发这么大火,小心老毛病发作,脑血管破裂就不好了。”说完,嘴角往上挑起一抹笑,冷然坐回座椅上。 “你……你说什么?你现在是公然咒我死?装都不装了?妈,您刚才也听见了,并非我无中生有,这家伙从小狼心狗肺,根本不拿正眼瞧过我,现在长大了,整天与我作对,暗箭伤人那套玩得可溜了,我看他恨不得我马上猝死,好让他一人坐享渔翁之利。” 说完,朝桌子又重重拍了两下,气结道“这就是您口中的乖孙子?我看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恰时,张嫂令人从厨房里端出一条清蒸鲈鱼片,与杨萍萍相互打了个眼色,把鱼盘摆放到傅修文面前。 杨萍萍趁势抓起一个瓷勺,兜了勺鲜嫩多汁的鱼肉放到傅修文的碗里,扬声道“好了,难得来一趟,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小辈们都在,也不怕让人看笑话了去,你现在不是整个好好坐在这里吗,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也不怕折寿了去。” 傅修文气焰未消,嚎啕道“哼!我现在是好好的,只怕过几年没这般好光景,会像敬和那样着了他的道,下半辈子蹲在个铁牢里,悔恨余生,恨自己这辈子生了个来讨债的孽障。” 坐在他身旁的顾南枝,被傅修文突如其来加重语气的那个‘孽障’吓了跳,有些无措地低着头,攥紧小手,远远瞧去,身子竟还有些抖。 实在是我见犹怜。 杨萍萍见状,心疼得不得了,嘴巴微启,正准备开口训斥他,恰好被傅既琛把话拦截了去。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顾南枝,手指弯曲成一个弧度,在餐桌的空隙处轻点了两下,微垂的眸光深沉又肃清,淡声问“他会蹲大牢是着了我的道?”忽而抬眸看向傅修文,冷嗤一笑,又嘲讽道“您未免也太看得起我这个儿子了吧。” “哼,我就是后悔当初没听敬和的话,把你看轻了去,才会酿成今日之大错,敬和跟了我有三十多年,我们出生入死、患难与共,当初集团有难,是他拉来的投资商,帮助名仑度过难关,名仑才能够发展到今天这一地步,傅既琛!你看你做的好事,你现在是恩将仇报,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对面,傅既琛背脊慵懒朝后靠,两手抱臂,侥有兴致地听完他整套无聊说辞,道“傅董事长,希望您能够明白,当初承蒙他恩惠的人是你,不是我。不可否认,他确实在名仑困难之时虚拉了一把蛮力,可他亏空公款,损害公司利益也是事实,既是事实,就交予法律审判,我只不过作为一位守法公民,做了我该做的事,何错之有?” “是,他是损害公司的利益,做了很多错事,但这事也不能全怪他,都怪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吃喝嫖赌样样占全,欠下无法填补的窟窿,敬和才会铤而走险,一时犯下这么个糊涂账,罪不至此,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傅既琛骤然哂笑一声,不屑道“您老人家也知道他这辈子生了个来讨债的孽障,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既然如此,他就受着吧。” “你……” 傅修文猝然动了肝火,一时郁结,情绪越加激动,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喘息着,他突然胆颤地发觉,此话是在含沙射影,不是说给肖敬和听的,是说给他傅修文听的。 晃眼间,又突然猛咳起来,那一阵阵喘咳声,听起来实在瘆人。 侧旁顾南枝看得心惊,还未缓过神来,她愣了下,才伸手去拍他的背,又令佣人端来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帮他服下。 杨萍萍是个极其护短之人,对于她而言,手掌是肉,手背也还是肉,实在令人难以割舍。 她把玩着前胸的一串帝王翡翠念珠,冷眼旁观个半晌,过了好一阵,等傅修文面色如常,脸上那抹吓人的红全然散尽,才放宽了心。 侧眸瞟了眼傅既琛,肃然下达命令“既琛,现在很晚了,南枝明天还要上班,你先送她回去。” 意思是,这件事她要单独与傅修文谈。 傅既琛是个聪明人,自然领悟她的用意,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伸手接过佣人端来的茶水,将茶杯紧攥于手心之中,缓慢品上一口后,才放下茶杯,礼貌性跟对面坐着的傅修文稍作颔首。 傅修文冷哼一声,侧身甩给他一个冷脸,显然不受他的礼。 傅既琛也不在意,起身站直,对坐于主位之上的杨萍萍颔首,态度端正说了句“您好好休息。” 说完,淡淡扫了眼斜对面的顾南枝,迈步离开了餐桌。 顾南枝神情还有些恍惚,刚刚还在吃饭呢,怎么一下子说走就走了? 她仍坐着,正斟酌着要怎么开口拒绝杨奶奶的好意,忽然,张嫂从厨房里窜出来,拽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往门外拖。 “张嫂……张嫂,不用麻烦了,我可以打车回去。”她神情有些紧张,心脏扑通扑通又开始胡乱撞。 “打什么车?这里半山腰哪来的计程车?听话,小孩子之间有什么矛盾,坐下来把话一次性撂个明白。”紧接着,又把那个装有西装服的纸皮袋搁回她手里,叮嘱道“南枝,你亲自给他。” “我……”顾南枝一时哑然,又到了这么个火急火燎的节骨眼上,只能半推半就地跟着张嫂,蹩脚走出门外。 幽静的庭院里,灯光昏瞑,路边旁侧正停放着一辆加长版的黑色宾利。 她仍在磨蹭,举步犹豫间,却见张嫂人已走上前,开了后车厢的门,只能厚着脸皮,稳住心神,瘸脚走了过去。 她明白张嫂的用意,想让她坐到傅既琛身旁,可顾南枝并不想。 他们长大了,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顾南枝与傅既琛。 很多事情,小孩子可以做,大人们需要懂得克制。 于是,倔强地开了副驾座的门。 张嫂笑笑,也不恼,关上门之后,热情与俩人隔窗挥手告别。 顾南枝隔着一层墨黑色的玻璃窗,呆呆与她讪手。 第17章 看够了吗? “不好意思,打扰了。” 上车后,她先扭过头,礼貌性与傅既琛打了声招呼,紧接着,又侧眸瞧向司机,点头问好,最后,才默默地系上安全带。 整个过程娴雅且含蓄,司机陈哥不禁多看她几眼。 借着外头路灯透出来的缕缕光线,在这个倏明倏暗的昏黄之下,陈哥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女子清纯静美得犹如一支出水芙蕖,清秀的双肩陷进车椅里,别有一点怯不胜衣柔之弱感。 他忽然想起什么,一瞬地乍开颜眉,问“你不就是,前几天……站在公司门口的那个……”话还没说完,顿时又联想到傅既琛当日冷冰冰的态度,条件反射般瞥向后视镜,只见后车厢男人一脸肃杀之气,倏地就收住了声。 一时间,幽闭的车厢噤若寒蝉。 陈哥陡然停顿的话,让顾南枝甚感不解,她狐疑笑了笑,蹙眉问道“请问您刚才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忠厚老实的陈哥哪敢再多一句废话? 他背脊一僵,眼神渐窘,不敢再去瞧她,翘首抓抓后脑勺,默默启动了引擎,正等候傅既琛差遣。 顾南枝问不见答,一时语噎,陷于尴尬局促之地,心中忽然浮起一抹奇怪的念头,她好像不受欢迎? 想定后,她琢磨了会,迟疑看向陈哥,拘谨地报了下车地址 “司机大哥,麻烦您在虹湖街第一个路口放下我,谢谢。” 身为傅既琛的司机,陈哥对于本市错综复杂,环形缭绕的路面情况可谓心中有数。 不是回家吗?这……虹湖街第一个路口好像不是住宅区域吧,为何? 陈哥放在方向盘的手顿住,稍显顾虑地盯着顾南枝。 天生迟钝的她,对外界感知力极薄极弱,她完全没有察觉任何不妥的地方,只是自顾自地调整着肩膀上的安全带。 正当陈哥举棋不定,犹豫着要不要发动引擎时,一把低沉的声线从后方润泽响起,他淡淡地问“你等下还有约会?” 顾南枝调整安全带的手定住,惴惴地扭过头去。 他是在问我吗? 发现车内俩人同时望向自己,忽而紧张不已,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静兮淌过心扉。 她下意识攥紧安全带,小声摇头“没……没有。” 傅既琛从后视镜观察她突然窘郝的神态,指尖漫不经心摩挲两下,若有所思,沉声报上她家的地址“虹湖区东君路……” 话音刚落,陈哥顷刻敛去探究,踩下油门,缓缓驶离傅家宅邸。 黑色宾利在半山腰循序驶过,被拆穿的顾南枝红着张脸,紧绷地揽住膝上那个纸袋,一时心乱如麻。 没想到,他还记得她家的地址。 * 半小时之后,宾利匀速驶入商业繁华地带,车厢静肃一片,她开始犯困,陡然就有了睡意。 忽而,一股呛鼻的烟味从后面静静嗅来,她摸摸鼻子,缓缓睁开双眼。 透过后视镜,她认真窥探后车厢男人的行径,男人手指间夹着一根体型细长的香烟,那烟头在黑夜中星星点点,忽明忽灭,已燃至半。 烟雾霭霭,弥漫在他的周身,他百无聊赖地把车窗降下三分之一,目光徐徐投向窗外,眼神淡而冷,时而深沉,时而幽瞑。那种凝视,就好像他不是在观察窗外景色,而是透过景参透本质,沉浸在自己虚无的意识世界里。 这样的他,生生刺痛她的两眼。 他应该也很孤独吧,就像她一样。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一闪而过,她惊了一惊,咽喉翻滚,油然陷入一种无言的哀伤里,一时呆愣,竟看得有些走神。 “看够了吗?”低沉的嗓音静静蔓延至整个车厢。 顾南枝顷刻回神,猛然僵住,瞳仁左右晃了两下,心虚地又瞟回后视镜。 他是在问我吗? 她屏住呼吸,紧咬下唇,透过后视镜,再次偷窥他。 只见男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并没有抬头看向谁,而是把手中那支燃烧到一半的香烟,慢条斯理地按灭在烟灰缸里。 一系列动作闲散且自洽。 她暗自庆幸,心宽一松,放开紧咬的下唇。 幸好,刚才应该是她听错了。 可下一瞬,他却冷然抬起头,与顾南枝放在后视镜的那双翦水秋瞳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汇于刹那之间,顾南枝怔了怔,一时羞窘,双颊滚烫地沉下了头。 透过后视镜,傅既琛把她失态的窘境全然收进眼底,嘴角忽然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半是捉弄,半是严肃地说“问你话。” 她晃神间,魂已丢了三分,那还能回答出什么理性之词,一想到自己刚才失礼的偷窥行径,当众被揭穿个老底,脸皮原就薄嫩的她,顷刻灼热得像个熟透的红苹果,猝然能滴出血来。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气呼呼地转过头去,正颜对上他的脸,羞嗔嚷道“谁……谁让你抽烟了,我最讨厌抽烟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音毕,车内出现一股极其诡谧的静。 侧旁陈哥听了去,简直要惊掉下巴的程度,他跟随傅既琛多年,或觥筹交错,或走马观花,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就连军区首长都要忌上三分的人,竟被一个稚嫩丫头给顶撞了去,能有好果子吃? 他余光兮兮瞥了眼后视镜,只见傅既琛单手托腮,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黑夜掩盖他的神色,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可从肢体语言上分析,对于刚才这个女子的失礼措辞,似乎完全没有要深加追究的意思。 这时,就算顾南枝再怎么迟钝,也显然察觉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忽地捂住心口,猛然调头,根本不敢再与之对视,正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呼一吸间皆是后悔莫及。 刚才脑袋发热,一时还没转过弯来,才会出言不逊,开口顶撞了他。 可冷静过后,瞬息才反应过来,两人现在只是上级下属的关系,你见公司里哪个员工敢这样顶撞老板的? 她明显越了界。 可山上滚下的石头不能滚回去,说出去的话同理。 冲动是魔鬼啊。 正当她焦躁不安,纠结于该如何道歉时,救命的电话及时拨来,她如获大赦,快速打开手提包。 屏幕显示,是主管赵晨曦打来的电话。 她有一瞬的厌。 真烦人,这个时间点打过来,是要回去加班吗? 指尖在手机屏幕恹恹滑了下,假兮兮笑道“赵主管,晚上好!” 赵晨曦明明听到她的问好,却听而不答,静至半晌,等到顾南枝深有疑惑,第二次向她问好时,她才抑压着心中的那把怒火,姿态傲慢地问“新达亚那边有份合同被你压了?” 新达亚是傅氏集团的全资子公司,这款乳制品公司几年前被傅既琛收购后,重整生产线,整个管理与运营团队重新大换血,短短几年便占领全国市场份额,成绩傲人。 顾南枝懵了瞬,而后联想到前几天加班时,确实有份新达亚公司的经销合同,于是,如实汇报“没压。” “为什么销售部那边有人跟我反映,说你压了他们的合同?” 顾南枝想了想,觉得有点无语,认真回道“是华南地区一个新开发的经销商,营业执照扫描有问题,预包装食品销售这个经营范围还是后来p上去的,都没有食品流通许可证。我前几天已经在oa里打回,经销商的资质问题,我想他们经办的业务人员应该比我有数。” 第18章 律师的职业素养 她带着几分脾气的语调,同时引起车内两个男人的注意。 陈哥开着车,只敢竖起耳朵旁听,后车厢男人则毫不避讳地抬眸,凌厉地从后视镜里打量她的面部表情。 正郁结的顾南枝哪还顾忌那么多,只见她眉间微蹙,心情沾沾往下沉。 也不知是哪个添油加醋的家伙把小报告打到赵晨曦那里去了,赵晨曦本就对自己心存偏见,被这么一搞,只怕日后职场上的路,愈加阴霾密布,电闪雷鸣。 哼! 谁怕谁? 她只不过按照公司的规章流程办事,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惹谁了? 一想到这,顾南枝顿时底气十足,一副英雄就义,视死如归状。 赵晨曦被她这么一顶,怔住,转念间,又把话放软了三分,似笑非笑地说“纪总监那边说,经销商已经在工商局申请经营范围变更,手续可能要耽误几天,到时所有资料随正式合同寄过来。” 言下之意,让她在oa里给销售部无条件放绿灯。 然而,不可能。 这种内部审批,不出问题还好,要是出个好歹,问责第一人必属她这种底层小职员。 顾南枝从来不相信保证之类的话,一旦松口,有一就有二。 今天有人缺这个资料,让她先行通过,明天有人缺那个资料,又让她审批同意,那她合同还要不要归档? 是让她每天回公司催这个要资料,催那个要文件,搞得神憎鬼厌吗? 过了半晌,仍未见顾南枝吭声答应,赵晨曦失去耐性,疾言厉色撂下一句“你现在回公司一趟,处理这份经销合同。” 无缘无故被指责,顾南枝本就憋屈气郁,这下听到要加班,气上加气。 她忽然联想到,一个月前,在茶水间听到的那些八卦新闻,七八个男男女女围成一个圈,说赵晨曦与新达亚的销售总监纪程鸣,有着某种不正当的肉体关系。 并且,纪程鸣还是个有老婆的人。 这种道德沦丧又败坏的事,猝然激起她正义凛然的批判精神。 敢情自己是他们俩人之间的生活调剂品,还是使唤工具?她赵晨曦要讨好自己的情人,就自己摇着尾巴,滚着爬着去,拿她的饭碗当儿戏? 把无关紧要之人拖拉下水? 越想越来气,柔糯的声音立马提高两个分贝“赵主管,您让我现在回去加班,我本人是一万个愿意的。但是,我是个律师,负责把控规避公司合同可能存在的风险,凡事都要把后果往最坏的打算,既然这家公司有实力做地区总经销,为什么连预包装食品的经营范围都没有?以前也没有快消品这个行业的经验,真的有能力做好一个区域总代里?” 她话音一顿,抿紧下唇,不甘心地又问“亦或者能力只是其次,还是有什么别的让人猜不透的原因?” 赵晨曦捏紧手机的指关节阵阵发白,厉声道“顾南枝,你现在这个态度,是不准备服从领导安排?” “我只是认为我处理的方式没有任何问题。” 赵晨曦冷呵一声“你今年多大?就你那几个月的工作经验,还敢来跟我谈原则性问题?好!那么我问你,作为律师最忌讳的是什么?” 顾南枝不肯服软,但又碍于她是自己直属上司的这个实际情况,并不敢过于顶撞她,只能选择缄默。 “作为律师,最忌讳的就是空口无凭。既然销售部实地考察过经销商的实力,也得到纪总监的认可,那就说明没有问题,结果我们却拿着这么一点细枝末节加以揣测,这是身为一个律师该有的专业素养?还是说你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会比纪总监有经验得多,想得比他周全得多?” 顾南枝最讨厌别人攻击她的专业素养,一字一顿地讲“我没这样认为,只是想提醒您,往往一些细枝末节最能掩盖问题所在,这件事往小的说只是简单的一个审批,可往大的说,关乎公司的长期利益与形象问题,一旦出了状况,你我都得负责任。” 赵晨曦一听到要负责任,瞬间炸开了毛“你……” 见她快要失去理智,顾南枝也不好再跟她硬杠,话锋一转,赶紧安抚道“赵主管,您别生气,我之所以这么较真,也只是希望做好分内之事,不给您添麻烦,您也知道,我在您手底下工作,有时候犯的是自己的错,丢的可是您的脸。” 她短暂考虑了下,又说“当然,我也知道您挺为难的,要不这样,我先给个通过,不过您要让销售部合同经办人给我出一份情况说明书,然后让纪总监签字,等我收到正式合同和所有齐全合规资料,再把声明书还给销售部。” 此话说得滴水不漏,赵晨曦紧捏手里的法律文书,噎了半天都没喘过气来,她静默想了想,这个要求好像合情合理,似乎并不为过,她也不好继续咄咄逼人,只是被一个刚毕业出来的年轻人如此出言顶撞,心中颇有不快。 “嗯,就这么决定,我明天让纪总监给你拟一份声明书,你今晚不用回公司。” “好的,谢谢赵主管,您早点休息。” * 电话在一场不欢而散中草草了事。 赵晨曦所住的一梯一户住宅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摩挲她的手,神情暧昧又轻挑。 “你这下属还挺倔的。”刚才电话启动扬声器,纪程鸣把二人之间的对话内容,全部听进耳朵里。 赵晨曦不屑地撇了撇嘴,嘲讽道“不过刚毕业出来的小年轻,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犟得不得了,难管得很。”她沉思须臾,又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我把她的岗位换给了别人,她才暗地里跟我这般较劲。” 纪程鸣听完,不走心地笑笑“原来是你给人家小姑娘穿小鞋了,怪不得脾气这么大。” 赵晨曦弯眉一扬,转身搂住他的脖子,媚态十足地问“怎么?看人家小姑娘年轻漂亮,心疼了?” 纪程鸣握住她的腰徒然收紧“小姑娘哪有你来得风情万种,我是心疼你,现在这些年轻人表面上温顺得像只小白兔似的,背地里可能是一条你看不透的恶狼。” 赵晨曦撂下话“我会怕她?” 纪程鸣低头,在她的唇轻琢着“难说,这种刚毕业出来的愣头青,最喜欢玩举报那一套。”他停住话,想了会,又说“要不?给她个下马威,让她学会点做人的道理。” 赵晨曦若有所思,摸摸他的脸,阴险一笑“确实,不给她个厉害,她还不知道法务部谁说了算。” 两人眉来眼去,媚眼如丝,在这昏暗的居室里激情地拥吻起来。 第19章 撞车(1) 丛林法则的世界,一向讲究弱肉强食。 恶狼伪装成小白兔模样,是为了套近乎,更快吃掉小白兔。 那,当小白兔佯装成狼呢? 是为了吃掉狼? 可是,小白兔是草食动物,是不吃狼的呀。 陈哥竖起耳根子,把顾南枝刚才那番对话全然听进心底里。 这丫头刚上车时,一脸羞怯,陈哥还以为是只小白兔,没想到兔子逼急了,也会变成只狼? 他方向盘朝左拐了个弯,进入蓬新路口,特意瞥了眼侧旁女人,只见女人刚挂完电话,那股憋屈劲仍未散去,猝然把手机撂进纸袋里,满腔泄愤地鼓着两腮。 看上去,真的是气得不得了呢。 陈哥心想,到底还是年轻啊,情绪全写在脸上,就这较真劲,以后怕是要吃大亏的人。 不过,瞧她这个气咻咻的模样,倒也挺可爱的。 一时感叹,人长得美就是好呀,做啥都赏心悦目。 想着想着,忽然,后面一辆出租车“嗖”的一下,飞速从他们右边驶过,陈哥瞳仁猛缩,骇然心惊了下,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又听见一阵“呜呜”声,一辆敞篷宝马疾速从他们左边驰骋而过。 事发突然,车前两人俱是一惊。 顾南枝下意识猛攥起拳头,把刚才所有的不愉快,全然抛诸脑后,第一时间探头瞟向傅既琛,发现他坐姿松弛,面色沉着,只是眉间稍蹙,仿佛对这种危害交通安全的飙车行径,颇为不满。 一时间,她刚才那颗被吓坏了的心,轰然淡定了许多,攥紧的小手,渐渐松开。 陈哥两眼瞪圆,鼻孔喷火,顷刻摁响喇叭,疯狂摁,不停地摁,内心抓狂得很。 怎么开车的? 要死死远点,别出来祸害人。 他娘的,开个毛线车,不装逼会死?敢在老子面前玩花样,老子出来混时,你们还穿着条开裆裤! 他嘴角微微抽起,准备破口大骂,一念之间,又顾忌着车里还坐着个傅既琛,只能生生憋着口气,把曾经走江湖那套粗俗劲,给收敛起来。 正当他再次摁响喇叭时。 骤然,“轰隆”一声,又伴随着“砰砰……”两声。 震耳欲聋。 前方一辆敞篷宝马猝地撞上了出租车,因为惯性的作用,宝马失去控制,正打横朝陈哥他们这边甩过来。 忽如其来的变故让陈哥措手不及,他‘哎呀’大叫一声,急中生智,顷刻急打方向盘,把方向盘转死,而后,条件反射般迅猛踩住了急刹,在快要撞到路边灯时,及时刹住了车。 不过,受惯性影响,宾利车里的三人,同时失去重心,前后剧烈颠荡了几下。 陈哥惊魂未定,先是愣住,眨了几次眼睛,确定魂魄归位后,才扭头看向傅既琛,战战兢兢地询问“傅……傅总,您……您没事吧。” 傅既琛一手抓住侧旁扶椅,一手拽着上方扶手,丝毫不受影响,皱眉眺向车窗外,眼神骤冷,显然动了真怒。 窗外,两辆车同时发生剧烈撞击,不过,车里司机相继平安无事,正从驾驶座里走出来。 开宝马车的是个年轻胖子,开出租车的是个中年瘦子。 俩人一下车就怒火冲天,没说上几句,便开始推搡起来。 胖子越来越嚣张,说话间,手指头几乎戳到瘦子脸上去。 瘦子又气又急,嘴笨,又不肯服输,大声争执起来,见与他理论不清,最后撂了句等交警过来处理。 那胖子听完,冷嗤一声,大笑,霸气地道“知不知道交警大队是我什么人。” 瘦子色厉内荏地犟“我管他是你什么人,随便你把天皇老子叫来,事实是你车先撞了我的车,这事总要讲理。” 胖子发飙“理?有钱才有理,老子就是特意要撞你的,你能怎么样?” 瘦子争不过,又是个急性子,气得即兴骂了句掺杂人体生殖器官的粗口。 胖子一听,十万个暴击,瞬间感受到了侮辱,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继而又一阵白,重重朝瘦子一脚猛踹过去,把他踹倒地上,抬脚又恶狠狠踢了两下。 瘦子也不赖,被打后,两手抱住他的小腿,用力一拉,胖子轰然倒地。 霎时间,胖瘦两人,你一拳,我一脚,蛮横地厮扭打踢起来。 周围交通一时陷入堵塞状。 傅既琛盯着窗外看了一瞬,不知何时拿起手机,又不知对谁说了句“你来一下,我遇到点麻烦,在蓬新路上段,刚过了高架桥。” 陈哥看客心理,看戏一样盯着地上扭打起来的胖瘦两人,越看越没劲,恰时,才想起一旁始终保持缄默的顾南枝,不明所以然盯向她。 照理来说,像她这种柔柔弱弱的女子,遇到个车祸,不是大呼小叫,就是惊慌失措。 她怎么如此安静? 不看还好,一看,怔住。 只见顾南枝两眼紧闭,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嘴唇抿得直直的,似乎在努力克制着某种悲恸的情绪。 他不安地唤她“顾小姐,你还好吧。” 顾南枝完全不搭腔,双肩不受控制地卓然颤抖起来。 陈哥见势不对,把目光投向傅既琛。 男人在陈哥问起顾南枝的瞬间,就意识到不好的情况,他长腿一跨,开了后车厢门,快速上前,把副驾座门打开。 “盼盼,顾盼盼,醒醒。”他柔着嗓,唤她。 而她,像是听到,又好像全然听不到,只是茫然无措地点头,眼睛闭得格外用力,光洁白净的额渐渐渗出一层冷汗。 他一惊,下意识伸手去碰她,刚挨到她的胳膊,骤然发现掌心下的肌肤起了许多细小的疙瘩。 不是颤抖,是颤栗。 他脸色一变,冷然瞥向陈哥“把车里的门全部打开。” 陈哥了然,快速下车打开前后门,好让车内空气流通起来。 傅既琛迟疑了瞬,手掌顺着她的肩膀,绕到后背,轻缓拍抚着“盼盼,别怕,没事了。” 声音无意识钻进顾南枝的耳朵,她明明听见了,却又听不到那个声音的来处,只感觉周遭事物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慢慢陷入一片黑寂之中。 耳畔时不时传来阵阵嗡鸣声,她的脑海陡然闪现出一帧帧血色迷蒙的画面。 身体被死死卡在鲜血淋漓的车祸现场,那种无力感,是如此地绝望,如此地哀恸,让她不堪回首须臾。 十八岁那年,她驾驶着银色小轿车直行在高速路,另一辆快速行驶的货车突然从匝道别过来。她在万分凶险的生死关头,没有急打方向盘,而是保持直行,最终小轿车被顶出去,猛撞在高速路分道上的隔离带。 车尾被严重撞碎,车头几乎挫没。 创伤性记忆激发她的恐慌与罪恶感,她霎时四肢麻痹,耳鸣目眩,根本听不清到底是谁,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话,温声安抚。 “是谁?” “谁在说话。” 他的声音好温柔啊! 就像……就好像她的哥哥一样。 第20章 撞车(2) 车祸现场一时从堵塞转变成瘫痪。 互相殴打的胖瘦两人,很快被路人拉扯开来,分别坐于花圃边上的南辕北辙,等待交警大队的到来。 而宾利车里的女人,仍未缓过来,她似乎陷于一种创伤后遗症所带来的视听幻觉之中,不知看到什么惊悚的画面,霍然抓住男人的手,像是拽紧救命稻草般,忽地一用力,指甲陷入他的手背,摁出一排刺目显眼的弯型印痕。 男人被抓得疼痛,也不甩开她的手,眸光里反而闪现出一霎的慌。 他俯身至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温声安慰,试图把那个惊悸不安,游离于尘世之外的她,唤回这个现实世界。 “盼盼,别怕,没事了,慢慢放松情绪……” 或许,是那阵轻言细语温暖了她,顾南枝渐渐寻找到声线的来处,意识跟随着那把声音,艰难地点着头,尽可能迫使自己,不要回忆起车厢内鲜血淋漓的景象。 然而,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就如同永远捉不尽的蛆虫,一点一点侵蚀她的伤口,在她柔软的心底,牵扯出一种极致的痛,她起伏着胸腔,“呃”地一声,打了个轻嗝,忽然就喘不上气。 霎时间,他的心像被什么给狠狠揪住了,一时惊慌失措,手探向她的衣领处,卓然解开第一颗纽扣。 男人修长的两指捻住衣扣,往扣眼里一推,领子松开,女人纤细的脖颈便露了出来。 也恰是同一时刻,她纤长的睫毛微颤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泛着莹润水光的秋眸,霎时映入男人的眼帘。 男人喉结微微滑动了下,神色愣然,似乎纠结着要不要解开第二颗扣子。 就在他停住手的刹那,顾南枝眉头忽然紧紧地蹙拢起来,双唇紧闭,不时吐出些模糊不清的字音,像是哀求,又像在呜泣。 那一瞬的画面,极具视觉冲击力,女人那副糟糕的状态毫无由来刺痛他的两眼,他不再犹豫,顺着衣领再往下挑开些。 一下子,又解开了两颗扣子。 勒紧的脖颈不被束缚,她如获新生,立刻仰头,一连接二地深呼吸。 * 五分钟过后。 顾南枝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明,起初,她还未看清楚眼前人,只觉得脸庞模糊,身型面生了些。于是,用力地眨了几下眼,水雾从中散尽,视野渐兮恢复平常,一张英俊又熟稔的脸,蓦然撞入她的瞳仁。 她骇然惊住,顷刻松开手。 男人手背摁出的排排指甲印,瞬间映入她的眼帘,那弯痕就像被雕刻进去似的,看起来不算狰狞,却显得过于突兀。 她忽然好内疚,心跳得厉害,又是胆怯,又是羞郝地扯着干涩的嗓,颤巍巍对他说“对……对不起。” 男人垂眸观察她,瞳眸里有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忧思与疑惑,见她面色恢复正常,刚才悬吊的心,一口气松了下来,把抚放在她后背的那只手,缓缓伸至她的脸颊,顺着眼角,用指尖揩去那滴溢出来的泪痕。 坐在车上的顾南枝,上身定住,眼神闪烁又惊慌,下意识避开他伸来的那只手。 傅既琛手悬在空中,怔了怔,恰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件多余又可笑的事。 于是,放开她,起身站直,松了松脖颈上的领带,蹙眉扫过这片暮色,不再去看她。 顾南枝内心挣扎得很,想对他说声谢谢,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更不敢把目光瞟向车窗外的事故现场,只能把头沉得低低的,快要低到胸腔去。 她试图努力回想起刚才车祸后发生的事,快要忆起的瞬间,脑子忽然短了路,只记得,在听到一个巨大的撞击声后,接连又砰砰地两声,整个人便失去意识,再次回神,傅既琛已浑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是怎么了? 左思右想,还是记不起来。 * 思忖间,警车呜鸣的响角由远及近,悉数入耳。 顾南枝循声望去,发现两辆警车后面,还跟着一辆挂着军车牌号的黑色轿车。 过了一阵,军车里下来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那两人见到傅既琛,先是一个颔首,又是一声问好,态度恭维得让人跌破眼镜。 傅既琛吩咐两人协助交警处理这场恶性事故,又让陈哥留在这里负责善后,把行车记录仪交给警察。 自己则接过车钥匙,折身返回顾南枝身旁,又躬身把头探进车厢里,问“你自己能站起来吗?” 顾南枝还以为听错了,试探性瞥向他的眼,在确定他确实问自己后,眼神闪烁了下,不再磨蹭,准备下车。 可奇怪的是,无论她双腿如何使劲,下半身像是废了般,怎么都挪不起来。 这腿是怎么了? 坐麻了吗? 她泄气地僵在一片尴尬之中,想要开口求帮忙,又生分地收住了声。 那一刻,他静默地凝视着她,心田间特别地柔软,仿佛被什么给拿捏住,像是时光倒流,回到最初之时。 那年她五岁,内向得很,躲到奶奶身后,怯生生唤他一声“哥哥好。” 就如同现在这般,看都不敢看他。 傅既琛一直认为,人生会有无数次相遇,但一个人与一个人之间,却只有今生唯一的一次初见。 他们的初见看上去似乎并不完美,甚至还带着点遗憾,但,当时光飞越那片沧海,悉数回头,再次细细忆起时,竟是那么地柔肠百转,不可再得。 忽而,那种物是人非的酸楚感,猝然涌向他的四肢百骸,他心神触动间,低声叹了口气,一手探向她的膝下,一手来到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出来。 “啊……”顾南枝完全始料未及,惊愕看向他,四目相对的一霎,又以极快的速度,窘迫地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傅既琛垂眸把她那副小家子气全然囊入眼底,他的目光顺着那头乌黑的秀发缓缓往下移,在看到嫣然红彤的耳朵后,浮想联翩,仿佛忆起什么,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抱到不远处的那辆挂着军车牌号的黑色轿车里。 * 轿车在交警大队的指挥中,扬驰而去。 顾南枝静坐在旁,一声不吭,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的心七零八散,想要鼓足勇气跟他聊点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木头一样陷入一个人的自我内耗之中,进退踟蹰。 这种俩人单独共处的时光,已经过去多少年? 五年?六年?还是八年? 她已记不清。 唯一能记住的,便是时刻提醒自己,忘掉那些前尘往事。 老话说得好,向前走,别回头! 可是,她时常又会很懊恼地想,如果我们连最抿藏于心的那份纯粹回忆都要忘记、丢掉、摒弃。那么,人生到最后又能剩下些什么呢? 明明是相爱的俩人,曾经最亲密无间的情侣,为何现在要表现得如此陌生? 是不是分开之后,就连看一眼对方的勇气都没了。 她讨厌这样子的自己。 第21章 彼此不可或缺的部分 车内的昏瞑带着点孤清。 为了缓解气氛,她深吸一口气,脑海里飞快串联起几个轻松话题,尝试与他聊天。 就算做不成情侣,我们也是永远的家人,曾经生命里,彼此不可或缺的部分。 正要开口之际,侧旁男人用余光淡淡扫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脚上的伤看过医生了吗?” 她浑身一僵,倏然就紧张起来。 只觉得有股暖流急涌上心扉,心脏那块地方毫无规律跳动起来,使她揽着纸袋的手,隐隐有些发烫。 镇定之后,她莞尔一笑,又故作轻松,答“看了,医生说没有伤到筋骨,只要按时敷药,很快就能正常走路。” 男人目光霭霭直视着前方,无所谓地“嗯”了声。 半晌之后,又换了种腔调,用一种程序化的口吻,命令道“如果明天还这样子走路,就跟人事部请个假。” 闻言,她怔了怔,突然嘟起嘴,在心里恹恹地腹诽‘你以为请个假辣么容易啊?’ 不过,想归想,表面上,仍维持着一副乖乖牌的好娃娃本色,答应道“好,我知道了。” * 黑色轿车很快驶入一片老式住宅区,人流变得充盈起来,傅既琛明显放缓了车速。 这条旧街之前被政府出资翻新过好几轮,又在媒体特吹鼓吹之下,镀上一层厚重磅礴的历史光环,老街特有的文化底蕴在网上翻翻抄抄,吸引众多网红大咖前来直播打卡,这一带,现在已经成为声名远播的旅游景点。 晚上九点多,暮色浓稠了许多,墨黑无垠的天空上嵌着几颗银星珠子,一闪一闪亮晶晶,原是个悠闲放松的夜晚,却因各路网红大咖与游人旅客的络绎不绝,而显得热闹非凡。 路边石阶之上,是源源不断涌入场的拍照打卡人士,或凹着造型摆pose,或开着直播絮叨,又或是举着手机作各种比对取景,高谈阔论这一带的砖头瓦块,以及人文趣事。 沿途中,不乏有些见过世面的年轻人与长者,指着顾南枝他们快要开过去的车,低声咕哝道“快……快拍那辆黑色轿车。” 有人揶揄“你瞎?这种国产车有什么好拍的?街上一抓一大把,又不是镶钻的劳斯莱斯幻影,简直浪费我的内存。” 有人翻白眼“你懂什么?重点不是那辆车,是它的车牌号,那是辆挂着军牌号的车,瞪大你的太白金星眼给我看,军a,是总参谋,军政委级别的。” …… 道路的两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瞬间,放缓的车速被一堆陌生人隔空围观着,顾南枝觉得浑身不自在,挪了挪身,稍稍把头沉下去。 “不想被拍,就把遮阳板放下。”侧旁,一把温润低沉的声线淡淡响起。 她愣住,表情窘得厉害,偷偷又斜睨他好几眼,内心翻翻滚滚,闹腾得很。 是哦,这都要提醒,真够笨的。 驾驶座的男人始终目视着前方,原先面色沉着的脸,忽而勾起一抹无奈又宠溺的笑,头脑飞快闪现出她以前许许多多的囧事,细细回忆的分分秒秒,心便柔软开来,而那些被他强硬埋藏的情愫,又卓然地冒了出来。 幽暗笼罩在彼此间,她看不清男人的面容,更琢不透他的心,只是听话地举起手,去拉下遮阳板, 板被拉下的刹那,路人高举一台限量版单反,‘咔嚓’一声,把那辆军车瞬间定格在相机里。 黑色轿车孑然远去,匀速驶离这条网红旧街。 路人打开单反回放着图片,满意地瞧着刚才抓拍到的存照,一脸花痴地说“哇!里面坐着个帅哥。” * 十分钟左右,黑色轿车在一栋洋楼别墅门前停了下来。 傅既琛先是解开自己的安全扣,然后,俯身来到顾南枝身旁,贴心帮她把扣子打开,又转身抬手,勾住车门锁,准备跨步下车,抱她进屋子里。 那一瞬,她心急如焚,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哥哥,不用麻烦了,我腿好像能动了,可以自己进去。” 那一声久违的‘哥哥’仿佛有着某种攫人的魔力,俩人的心同时扑通跳了下,像被施了定身咒,顷刻打开潘多拉的魔法盒,帧帧点数着那些断而续,飘来又远去的陈年旧事。 这样的称呼,让他陷入一种自我迷失的状态。 有多久没听她唤他一声哥哥了? 他现在是在眷恋吗?眷恋这个称呼,还是这个人? 一想到这,心胀得痛,又闷得烦,像被什么给摁住,拿捏住,一时气血堵塞,手脚发麻,只能硬着身,一瞬不瞬凝视着她。 突然,头脑急剧生出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他想要伸手去触碰她,拥抱她,就像以前那般,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太阳穴开始突突猛跳,内心挣扎了许久,最后,理智战胜一切,决然把那双蠢蠢欲动的手,放回手刹上。 顾南枝始终低着头,保持着缄默状,不去看他,自然也看不到他瞳孔里迸发出来的千愁万绪,异样汩汩情愫。 良久,她怵然把膝上那个纸袋放到他手里,支支吾吾又扭扭捏捏好一阵,既羞怯又感激地说“谢谢你的衣服,还有……还有今天晚上的事。” 说罢,侧身打开车门,小心翼翼跨下了车。 下车之后,她没敢多留,不但不回头与他说再见,相反,以极快的速度开了铁门门锁,哐一声,顷刻关上大门,整个人好像松了口气,软瘫靠在铁门后,缓缓滑落,席地坐了下来。 大概坐了有十几分钟,扑通扑通的心间歇趋于平静,发现背后的门缝,依稀透进几缕明晃晃的光。 顾南枝余光瞥见,狐惑地蹙起眉心,奇怪,外面怎么还是那么亮? 难道,他还没走? 心神截然一滞,若有所悟。 她快速挪动着脚,爬到一旁,顺着门缝直勾勾朝门外盯去。 只见那辆黑色轿车仍然停靠在门前,引擎已熄灭,前灯却开得亮呼呼,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那一瞬,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瘸着脚,急冲冲开门蹿上二楼,逐一亮起室内所有灯光。 静至几秒左右,果然听到外头车辆发动引擎的声音。 顾南枝心颤颤地踉跄到窗前,巨大的落地窗被厚厚的两层窗帘遮蔽得密不透光,她怕傅既琛会往这边看来,非常谨小慎微地退到一隅,翘起指尖掀开点窗帘缝,细细地往外瞧去。 目之所及,那辆黑色轿车已全然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消失在这片无声漆黑的地平线之上。 心中五味杂陈。 一时,像是新春里燃烧起的大红鞭炮,噼里啪啦,激动不已;一时,又像翱翔于空的惊弓之鸟,猝然坠入一片汪洋大海,哀恸绝望,只剩死路一条。 他这种行为算什么? 她可以理解成为关心吗? 就像以前,无论她去到哪里,做了什么,他总是不放心,誓要确定在他可掌控范围之内,才会称心如意。 突然觉得好难过,一股卓然升起的惆怅,充斥她的内心,堵塞她的咽喉,让她哽咽得喘不过气来,眼眶莫名其妙泛起层层水雾,越积越多,越多越是往外流,倏地一下,夺眶而出,滑过她的面容,悉数滴落在手背上。 这个世界,是不存在失而复得这种好事的…… * 十八岁那年,她单方面向他提出分手,他不肯答应。 于是,在生日前几天,撂下繁重冗长的工作,特意从美国飞往德国,给她一份惊喜,约她到巴伐利亚的一间中餐馆,相聚庆生。 她却故意找来十几个同学,还挽着一个男人的手,骄傲自满向他介绍“哥哥,这是我的新男友。” 他不信她会这般无情,把俩人之间对未来的期许与约定全然抛弃。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非常嫌恶地盯着他,说“我之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的男性,现在那股新鲜劲已经过去了,我不再喜欢你了,希望你以后不要来纠缠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闻言,他先是失魂落魄般愣住,而后,一双狭长的瞳眸瞪得极大,瞪成不可置信的模样,紧接着,那股愤然的羞怒快速从他脸上褪去,转换成一种心慌惶恐的害怕神色。 他害怕失去她,猛然抓住她的手,说,现在立刻马上要带她回国。 她显然不肯,拼命挣扎,可女人的力气怎能抵得过男人,更何况是傅既琛这种常年练家子的人。 很快,在众人的惊愕中,她被带出门外。 新男友看不惯,急然追上来,伸手拽住他背部的衣服,却被他一拳打趴在地,像只朝天乌龟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顾南枝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当着众人的面,反手一个巴掌拍打到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无疑将他的男性自尊心,给狠狠踩在地上蹂躏。 他应该要生气的,理应要生气的。 可那一瞬,他只是怔住。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那双阴鸷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明,而后,无可奈何地松开顾南枝的手,神情有些溃败与落寞,嘴角往下撇,艰难地对她说着些挽留之类的话。 她却扶起被打伤的新男友,冷冰冰抛下句“幼稚。”便绝然离他而去。 之后的事,她已不想回忆。 隐约只记得,同学们报警后,新男友又放弃了起诉他。 他在德国待了有五天,便起航飞回了美国。 而他登机离去的那天,正好也是她的生日。 第22章 初恋 淅淅沥沥的水从花洒喷泻而下,淋浴后的顾南枝宛若新生的婴儿般粉扑稚嫩。 她在梳妆台涂抹水乳后,便关灯,爬上了床。 辗转难眠的夜再次向她袭来,头脑在万籁俱寂的黢黑里,连绵勾勒出那人的容貌,幻想着他还是二十二岁前的那个他,而她,也还是十五岁前的那个自己。 那时,他们俩都还没出国,瞒着大人们,偷偷谈起人生的第一场恋爱。 俗称:初恋。 这种禁忌之爱,明明不被世俗所允许,他们却浑然不觉,也丝毫不在意。 牵起彼此的手,承诺对方的未来。 那时她情窦初开,每天都做着些与爱情有关的白日梦,而后,将其铺上一层厚厚的滤镜,把它演化成白居易笔下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变成柳永诗词里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最后,想象成《白头吟》里的“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同时也喜欢自己,那是一件多么令人狂喜的事情啊。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的体验,就好像窒息得快要死去,但大脑又源源不绝分泌着多巴胺与内啡肽。 她开始相信公平一说,即使爸爸妈妈给不了她一个完整的家,她也可以在他身上折射投影,找到另外一个家。 她不再是个让人嫌弃的孤独体。 她是个有家可归的人。 被他需要的人。 多年前,曾在《呼啸山庄》里看到这样一句话:“爱他脚下的土地,头顶上的空气,他触摸过的每一件东西,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我爱他所有的神情,每一个动作,还有他整个人,他的全部。” 她当时坐在图书馆的靠窗边上,风不时把页面吹翻,但她的手,死死摁住那一页,根本不舍得翻篇,一时联想到他,联系到他们的未来,心柔软得跟似的,感动热忱的泪扑簌而至,顷刻模糊她的两眼。 这句话,描绘的不就是她? 爱他,就爱他的全部。 这是她所认为的最纯粹最浓烈的爱。 无需任何理由,就爱着他这个人的本身。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而后,她把这段话字斟句酌摘抄到日记本上,将它剖析又批注,再加以自己主观臆断与感悟。 “直到地老天荒,再也不想与你分开片刻。” 可是,墨菲定律告诉我们,你越害怕什么,就越容易失去什么。 那个可怕的定律,梦魇般的魔咒终究还是来临了,暑假过后,他便撂她一人,去了美国留学。 * 出发那天,在国际机场,她哭得稀里哗啦,纷纷引来过路旁人的评头论足与探头探脑,可她完全不在意,哭红着鼻子抱住他,根本不舍得让他离开“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不要离开我。” 他轻轻捧着她的脸,温柔帮她揩去脸颊上的泪,眼眶渐红,却笑得舒展,说“盼盼在家里要乖乖听奶奶的话,等哥哥在那边安顿下来,便接你过去。” 他还说,已经帮她联系好美国的几所名校高中,只要等签证批文审批下来,便带她一起到美国生活。 她听后,还是觉得很难过,上喘下咳,整个人虚脱般哭懵在张嫂的怀抱里,一时间,抽泣的呜呜声随之而来,响彻机场的一隅之地。 在难舍难分之际,他紧抿着唇,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她看着他过完安检后,逐渐变得模糊的背影,一时哀恸到了极致,疯一样挣脱张嫂的怀抱,踉踉跄跄追上去,声嘶力竭大喊道“哥哥,我会乖的,我会很乖很乖等你回来接我……” 然后呢? 还没等到他回来,她便搬到了陆家。 又被妈妈在日记里发现她早恋的事,把她连人带拽丢给了爸爸,送到了德国。 因为妈妈说,那个人是属于之柔姐姐的,他们从爷爷辈开始就定下了娃娃亲。 顾南枝不懂什么叫作娃娃亲,只觉得封建又愚昧,心里不停萦绕着一个问题:为什么之柔姐姐可以,我不可以! 哥哥喜欢的人明明是我,不是之柔姐姐。 可她不敢忤逆妈妈,她畏惧妈妈,刻在基因里的害怕。 她的乖顺让妈妈放松了警惕,妈妈把她送到德国后,便再也没管她。 于是,剩下的三年时间里,她光明正大与哥哥开展一段异国之恋。 爸爸也知道了,却没有像妈妈那样持反对意见,反而还鼓励她。 说,人生往长的算,也不过短短的三万天,所谓岁月有去无回,白了少年头,忆古往,叹今兮,人生何其悲凉? 人就应该趁着大好年华追寻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感情虽早,却也纯粹干净,只要不冲动,不过早偷吃禁果,俩人这种相互倾慕,相互成就的情感,理应得到允许与祝福。 她不是个聪颖的人,更不懂那些条条框框与大道理,只知道自己真的很喜欢哥哥,从小到大,从依赖到爱恋,是最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 不需要任何理由。 在德国的三年,因为距离的限制,俩人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但她并不觉得孤独,相反,内心充盈又踏实,因为她知道,自己正在努力,正在蜕变。 她正为了变成更好的自己去到他身边,而每天努力着。 阳光之下,是她灿烂奔跑的姿态。 最后,在爸爸的帮助下,她终于申请到scad学院的面试。 并把这个决定告诉了他,他既为她的前途感到欣慰,又为即将能携手漫步在校园的日子而感到雀跃不已。 然而,现实是,所有用幻想构筑出来的希望,都是虚假的,都是脆弱的,是不堪一击的。 俩人的未来都还没来得及起步,便被突然出现在德国的妈妈给无情斩断。 “好啊!我九死一生,千辛万苦从鬼门关里把你生下来,你是这样子报答我的。呵!!!”妈妈愤恨,扬起一只手,恶狠狠拍打到她的脸上。 “嫣禾,你疯了,为什么要打孩子。”爸爸愕然,连滚带爬从二楼跑了下来,心疼地把哭成泪人儿的她,紧紧护进怀抱里。 “对,我就是疯了,当初才会嫁给你,我就是疯了,才会把这个拖油瓶生下来……” 说完,又朝着顾南枝劈头盖脸地打“我让你在傅家好吃好住,供养得像个公主似的,你呢?你这个贱骨头是怎么报答我的……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那是你之柔姐姐的男人,你居然不知廉耻,趁着近水楼台,玩起捷足先登那套玩意来?你让我怎么下台?怎么面对你陆伯伯,你让我以后在陆家怎么抬起头来做人?” 爸爸用背部护着她的身躯,挡住妈妈的殴打,一时吃痛,急了性子,转手一推,把她搡倒在地“刘嫣禾,这里是私人住宅,你现在是私闯民宅,要发疯就到外面疯,别在这里吓唬孩子,你给我把话放干净点,什么近水楼台,什么捷足先登?我告诉你,我女儿就是最好的孩子,什么样的人都配得起,不准你对她大吼大叫,更不准你打她,你快走,再不走,我就报警。” 第23章 分手 妈妈当时真的气疯了,一听到要报警,整个人炸开了锅。 “报警?好呀!你们就报警,父女俩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孤苦伶仃又死了妈的人,你们还有没有心……” 说完,她像个被抢去幼崽的母猫,怒目圆睁地对着爸爸又抓又踹,毫无形象可言。 顾少恒嘴上说得无情,但行为里还藏着几分往昔里的情面,他对于刘嫣禾的拳打脚踢,从不还手半分,即使被打得鼻青脸肿,总能惯性地忍住气,抱着头,声都不带吭一下。 一时间,屋里砰砰砰,接连,又哐哐哐地响,瓷器碎落一地,桌椅乱成一团,惊动了隔壁的一户华人邻居。 那对华人夫妇是个热心肠的人,从窗口瞄到屋内还蹲着个哭泣的少女,问都不问,拎起手机,就是一个110。 十八岁的顾南枝被这场因她而起的厮殴,吓得魂飞魄散,她惊恐躲到一处,抱膝痛哭着,嘴角不停吐出些乞讨般的嘟囔语“爸爸、妈妈,求你们别打了,盼盼知道错了,盼盼会和哥哥分手的,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他了,求求你们,求你们别打了,不要打架……盼盼好怕……好怕好怕……呜呜呜……” 记忆出现一霎的混乱,她的耳边嗡嗡作响,一幅幅错综复杂的画面就像过电影般,快速闪烁,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她忽然就看到五岁前,那个奶呼呼的自己。 * 那时他们还住在虹湖区的那栋洋楼别墅里,妈妈举起一个红酒瓶,“咣”的一下,用劲敲打到爸爸的额角上,让爸爸把叠放在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给签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阳关道。 爸爸痛极,闷哼一声,用手紧捂住受伤的额角,就是摇头不肯答应,心急如焚转过身,抱起惊鄂在旁,吓得泪眼汪汪的顾南枝,直接冲上了二楼。 他把顾南枝放到睡卧的一张床沿边上,轻声哄着,让她快点入睡。 下午时分,正是小朋友午睡入眠的时间段,可小小的她,根本感受不到一丝一点的困意,只是用力地眨着眼,像是预感到有什么可怕的灾难即将降临到这个家,她猛地抓住爸爸的手,哭哑着声线,求道“爸爸,我好怕,求求你……求你不要跟妈妈吵架。” 爸爸蹲下身来,摸摸她的小脑袋,笑得温润,说“盼盼别怕,不会的,爸爸不会跟妈妈吵架的,你在这里乖乖睡上一觉,等盼盼睡醒后,爸爸就带你去吃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好不好?” 可是,还没等到她开口说“不好”,爸爸便毅然起身离去,砰地一声,关上睡卧的门,把小小的顾南枝反锁在里面。 室内,她一人瑟缩着。 室外,隐约能听到妈妈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追上来质问的声音。 她用手指戳着爸爸的太阳穴,面目狰狞道“我刘嫣禾不是你顾少恒能养得起的女人,我要的是财不是才,你个窝囊废算哪个才(财)!” 爸爸听完,自尊心揉碎一地,怒嚎道“你现在觉得自己出轨是件很光荣的事?” 妈妈冷嗤一笑,只觉得讽刺“顾少恒,你扪心自问,我嫁给你的这几年,你给过我什么?是这栋破房子,还是大学里那份每月到账的寒酸薪水,你靠这些,就想绑定我一辈子?要不要脸?我告诉你,要不是当年我家道中落,你以为我会嫁给你……我不怕摊开来跟你说,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从此至终,我爱的那个人都是陆序庭,我原本应该嫁的人也是陆序庭,要谈起伦理道德,你才是这段感情里的第三者。” 爸爸两眼发红,颤抖着唇,羞于听下去,截然推了她一把,妈妈穿着高跟鞋,重心不稳,在地板上趔趄几步,应声倒在了地上。 俩人同时一怔。 妈妈更是勃然大怒“好呀,顾少恒,你居然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说完,翻身爬起,伸出一对刚做的大红美甲,疯狂朝爸爸脸上抓去。 …… 这样的日子没完没了,暗无天日,每天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小小的顾南枝不懂得什么叫离婚,只知道很害怕,她颤抖着双肩,飞快钻进被子里,用厚实的棉被紧紧罩住自己的头颅,即便全身冒汗,尿湿一床也浑然不知,只是紧捂住耳朵,哆嗦着喉咙,一遍又一遍地嗫嚅着“爸爸妈妈,求你们别打了……盼盼会乖的,会很听很听你们的话,求求你们……不要打了……呜呜呜……我好怕……好怕……” 最后的最后,两人协议离婚。 爸爸听从学校调派,孤身一人去到德国的一所大学里,作学术研究,继而任教。 妈妈如愿以偿,风风光光嫁入了陆家,当起一位豪门阔太太。 而自己呢? 被丢到舅舅家,连个单亲家庭都不如。 自此,寄人篱下成为她终生的阴影。 从这个家去到姥姥家,又从姥姥家去到陆家,再从陆家去到傅宅,然后辗转回到了陆家,最后又去了德国……永无止境,居无定所,一直循环往复着…… * 她噙着泪,细细忆起那些消逝的时光岁月,它们犹如走马灯一般,帧帧面面穿插而过,忽而快闪,忽而慢放,毫无规律可言,一时是十八岁的懦弱妥协,一时又是四五岁的自轻自贱。 随着时间推移,顾南枝越发明白一个道理,那些你殚精竭虑,倾心想要埋葬的过去,它们不但不会被遗忘,相反,会在生活里的某一天,又或者某一个时刻,重新浮现在你眼前。 看到那些曾经使用过的物品,做过的事,又或者熟悉的某人,顷刻诱发你的联想性记忆,你的思绪经由这些错综复杂的神经元,与过去产生链接,快速连串起一幕幕起承转合的完整电影,穿梭脑海,形成一个闭环。 经年累月,越发牢不可破。 而那些化了脓的疮疤,其实从未曾愈合过,它永远储存在你的记忆库里,无论你想,还是不想,眼之所及,皆是历历在目,满目疮痍。 * 躺在床上已有一个多小时,呼吸的节奏愈发变得急促,思绪在心田间兜来又转去。 根本无法入眠。 回国之前,徐医生曾叮嘱过她,如果实在睡不着,可以放些舒缓身心的古典音乐,辅助睡眠,好以缓解自己的情绪。 她下意识抬手,朝床头柜探去,却无奈捉了个空。 手机呢? 眼睛在一片漆黑中眨了两下,而后,感觉耳朵“嗡”一声闷响,出现暂时性失聋。 平地一声雷,倏然惊身坐起。 大脑快速播放、回顾、搜罗着,最后一次使用手机的场景。 当时接到赵晨曦的电话,然后相谈不欢,挂掉线之后,她很生气,然后呢? 她一手抓着头发,一手捂住胸口,隐隐觉得不对劲。 深吸一口气,忽而灵光乍现。 糟了! 她好像顺手把手机撂进膝上的纸袋,而那个纸袋里面装有傅既琛的西装,最后,自己又把那件西装还给了他。 也就是说,现在她的手机在傅既琛那儿! ? 怎么会搞出如此乌龙之事,说出来都不会相信。 她懊悔得无以复加。 傅既琛会如何看轻自己呢?觉得她是故意的?想要吸引他的注意?还是觉得她很笨?做事愣头愣脑的,这么多年也不见有所长进? 越想越混乱,越想越心慌。 一想到等下要开口向他索回手机,窘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紧张得犹如万马奔腾,蝗虫过境。 在床上翻来覆去,思前想后,最后,紧抿着下唇,一鼓作气,掀被下了床,趿拉着一双编织拖鞋,凝神屏气走下了一楼。 第24章 那女人是谁 一楼的会客厅里,幽瞑的四周被一盏翁型吊灯瞬间点亮,阵阵暖黄萦绕在她的周身,可她的脸,却白成一片忐忑不安的惊疑之色。 顾南枝坐立难安,拎在手里的家庭电话,反反复复重叠着两个动作,拨通又挂断,纠结得抓狂。 要怎么说? 就说“傅总,对不起,我的手机不小心放到你衣服那去了,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在你身上花心思,你千万不要误会。” 又或者说“傅既琛,你难道瞎了吗?衣服还你那么久,都不知道里面放了部手机,快点把手机还给我。” 还是说“哥哥,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还我手机?呜呜呜……” …… 老天,怎么说?无论选择其中任意哪一条,都会诱发她的尴尬并发症,还不如杀了她!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心头的那阵焦虑不安,缓缓平复下来,顾南枝紧咬牙关,面如死灰摁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电话一下子接通。 静等一分钟左右,“嘟—— ”的一声,传来一把非常程序化的女低音“您好,您所拨的号码现在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晕。 咋就无人接听了呢?该不会是睡了吧。 蹙眉抬头,瞄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显示十一点半。 也是,都快要接近凌晨时分,搁谁不睡啊! 她沮丧地在沙发上静躺一会,转念又想,突然冒出一个非常奇怪的念头。 傅既琛该不会把她的手机扔了吧? 不会吧? 怎么就不会! 男人最要面子,你当年当众给他带了顶绿帽子,还当着众人的面,甩他一个巴掌,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出糗,还差点进了拘留所,想杀死你的心都有了,更何况只是扔掉你的手机。 可这种报复,也太幼稚了吧,看他现在衣冠楚楚的,不像会做这种无聊事的人啊。 这哪无聊了?现在这个年代,丢钱都不能丢手机。 更何况,手机里还存放着许许多多俩人以前的合照,如果被他看到了,怎么办?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臭不要脸,是个矫揉造作的女人? 明明先提的分手,现在又绞尽脑汁,想要吃回头草? 怎么办? 顾南枝越想越难堪,无意识捏住手臂上瘦不拉几的肉,忽而又想,那手机不是设置了密码吗?他都没你密码,怎么可能开得了锁。 对哦!不要怕,顾南枝你给我打起精神来,淡定一点。 想到这,心态立马稳住,踌躇满志地又拎起电话,不停摁,暗自发誓,今晚一定要收复失地,拿回她曾经失去过的手机。 在她百折不挠、坚持不懈的毅然决然之下,电话拨到第八遍时,终于接通。 一把尖锐的嗓音倏然飘入耳膜。 “喂,谁呀……”不耐烦的语调透着几分趾高气昂的拽劲。 顾南枝听去,心头重重一个撞击,而后怦怦往下坠。 这……是把女音! 在确定这个信息之后,她的皮肤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发冷,周身忽而僵住,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手比思想来得快,“哐”的一下,无情就挂断了线。 她凝神屏着气,细细在想,现在都已经是凌晨时分,他的身边怎么会有个女人? 这女人是谁? 是陆之柔吗? …… 泪水瞬间模糊她的视线,她用力地眨着眼,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 笑了,这怎么就不是真的! 哭过之后,她的唇角不觉间挑起一抹自嘲般的冷笑。 顾南枝,你是白痴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你又在自哀自怜些什么?发什么神经?人家正常成年男性,谁还没个生理上的需求?晚上带个女人回家怎么了? 要你管! 难道像你一样,清心寡欲地守着栋老房,浑身散发着死人的气息,做个心理生理上都不健全的人,这样才好? 是啊,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值得拥有更好的。 是她不配。 可是,想是这样想,理也是这么个理,为何我会这般难过呢? 心好痛,就像绞碎了一样。 * 她木然呆愣盯着面前的那台家用电话,仿佛不是看它,而是透过电话,遥想着对面的那个人。 痛定思痛,抹去脸颊上汹涌澎湃的泪,咬着唇,坚定把心一横,她顷刻又拎起电话,拨通了过去。 她自我安慰道:顾南枝,别怕,勇敢一点,现在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爱找什么样的女人,就去找什么样的女人,你现在的目的只是要拿回手机,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也不关你的事。 她捏着话筒的手明显在抖,却又倔犟地逼迫自己攥紧它。 静待一分钟,电话接通,她瞳孔猛缩了缩,又以极快的速度闭上双眼,重重吁出一口气,一连接二地道“小姐,您好,这么晚了还给您来电,真的非常抱歉,是这样的,我是这台手机的物主,因为粗心大意,不小心把手机给弄丢了,谢谢您捡到我的手机,请问您现在在哪里?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把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就过去……” “是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把低沉的男声给截断。 他的声音是那么地冰冷,根本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温度,而她的心,却犯贱地因这个人加速律动着,仿佛快要跳出地面的窒息感。 她赶紧捂住胸腔,语无伦次地讲“傅……傅总……不好意思,我……其实……其实是这样子的……” 傅既琛缄默地听着她说些断断续续,去头去尾的话,眉头不觉间蹙了蹙,淡淡说道“现在太晚了,如果你不急着用,我明早再送去你家。” 她一听,愣住。 霎时联想到傅既琛让她明天请假的事,慌忙摇头向他保证“傅总,不用麻烦了,我脚现在好多了,明天可以按时回去上班。” 那头听完,静默了个半晌也不见得要吭声,顾南枝的心在分秒之间,又开始无序地跳动起来,额间冒着点虚汗,思维乱发散一通,又想歪了。 该不会是自己说错了话,惹他大少爷不痛快了吧? 可是……她也没说什么呀。 她颤着嗓,试探性又问“傅总,请问您有在听吗?” 电话那边忽而冷嗤,带着点讥讽音,冷冰冰道“顾小姐,既然你那么想要上班,我也不拦你,明天我会让人把手机完好无损送到你部门,不知这样处理,您是否满意?” 她听后,心像碎落一地的琉璃花樽,半句回复他的话都挤不出口,甚至还想哭。 过后,他也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有点后悔,终是不忍心伤害她,又放低姿态说了句“你早点休息。” 顿时,心路历程像坐过山车,忽上忽下,翻翻滚滚,一时紧张得厉害,一时难受得要命,一时又觉得暖心到花开满园。 她虽然反应迟钝,但凭借着,俩人从小同一屋檐下生活的经验所得,明显察觉到那人已经在生气,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就这么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好一阵,原想对他说句“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自己上去拿。” 但转念又想,那七十七层也不是谁都能随便上得去的地方,便收声作罢,说了句谢谢。 是啊。 她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 现在不是小时候,那个人,已经不是你想见,就能立刻马上能见到的人了。 第25章 瞒着女朋友出来鬼混 傅既琛把顾南枝送回家后。 在回程的路上,接到发小辜易行的电话,说高舒朗前几天回来,在雍和俱乐部搞了个接风洗尘的回国派对,问他要不要过来凑凑热闹。 起初,他原是不答应的,不知为何,后来又去了。 辜易行,高舒朗,赵彻他们几个跟傅既琛是大院里的同龄男孩,小时候,妈妈经常带他回姥姥姥爷家,一连就住上好几个月,甚至是大半年,几人便慢慢玩在一起,后来又一起上学,算是有着十几二十年交情的发小。 不过他性格偏静,不喜欢闹腾的人与事,几人里,能真正聊得上话的也只有辜易行一个。 雍和俱乐部的“庄周梦蝶”包间里。 辜易行点了根烟,把烟盒推到傅既琛面前,问“傅老太太最近怎样?身子骨还算硬朗吧。” 傅既琛接过烟,没点,淡声说了句“挺好的。” 高舒朗笑嘻嘻问他“你跟之柔都谈了两年,什么时候把日子定下来?” 气氛有一瞬的僵住。 傅既琛更是沉默般怔住,没看他,也没回话。 辜易行见势不对,轻咳一声,想要盘活氛围,便端起桌上一杯加冰威士忌,放到高舒朗面前,调侃道“结什么婚,你自己进了婚姻坟墓,就见不得人家过得好,巴不得拉下坑来,陪你一同受罪是吧?” 高舒朗一饮而尽,有点意气用事地抱怨“你懂什么!我那不是真爱。” 辜易行继续调侃他“得了吧你!装什么高深莫测,像你这样滥情的人就甭提真爱不真爱了,能娶到这么个贤良淑德,为你瞻前顾后的老婆,你就偷着乐吧!” 高舒朗脸色铁青,指着脖颈处一条红痕,气道“还贤良淑德?泼辣刁蛮就有她的份!让她跟我回国都不肯,前两个星期还用指甲抠我,疤痕到现在还消不去。” 辜易行与傅既琛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不再搭话,只是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这时,外头一阵纷沓的脚步声扑簌传来,赵彻带着一堆公子哥与外围女走进了包间。 室内一下子热闹哄哄起来。 尾随跟进来的经理,见这一厅里坐着的都是些有头有脸,权势滔天的人物,便让公关挑些漂亮的,会来事的清纯女大学生进来陪酒、陪玩、陪唱。 那些女孩们一个个前凸后翘,腰细腿长,皮肤光嫩得能挤出水来。 刚一走进,顷刻吸引包间男人们的注意。 其中,一个名叫姜婷婷的美女,被赵彻安排坐到傅既琛身边。 她是这里的头牌,长着一张如花似玉般的脸,搭配着干净通透的妆容,一举一动风情尽显,媚态十足,颇有韩国女团idou媚眼如丝的气韵。 姜婷婷刻意把唇性感张启着,微微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正搔首弄姿来到男人身旁坐下“帅哥,怎么称呼?” 赵彻怀里抱着个妹子,咧嘴笑着走过来,对着姜婷婷郑重介绍“这是傅总,名仑的大老板,你可要好生给我招待好。” 莫不是全京海最有权势的傅家! 姜婷婷常听到这一号人物,却从未见过真人,今天第一次见到,着实惊了把。 管理如此庞大的上市公司,还以为是个糟老头,没想到这么年轻,重点是颜值爆表,堪比时尚外刊的封面男模,刀削一般的下颌线,让人有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劲。 眼神不禁骤亮,老练地倒了杯威士忌递到他的跟前,娇媚道“傅总,不好意思,刚才失礼了,我叫姜婷婷,来,我敬您一杯。” 傅既琛抬手轻挡了下“抱歉,我开车过来,不能喝酒。” 坐在斜对面的辜易行抿唇一个浅笑,眼神透着看戏的坏,他身边也坐着个妹子,正与他捧杯对饮。 姜婷婷愣了愣,全当他在开玩笑。 这么大的一个集团老板,居然自己开车过来,鬼才信呢! 她完全不介意他的冷傲,笑意吟吟地又开了两罐橙果汁,醉醺地对他抛了个媚眼,说“那换成这个,总可以了吧?” 傅既琛没理她,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烦闷地点燃一根烟。 忽然,在这喧嚣的包厢里,传来一阵低幽沉瞑的手机铃声。 那是一首舒伯特的《降e大调第2号钢琴三重奏》。 开始时,钢琴调颗粒饱满,静谧幽深地延绵铺展开来。 而后,急转直下。 大提琴兀自登场。 那阵低沉哀鸣的音律,带着淡淡的忧伤直达人心,混合着先前的钢琴曲来回穿插,有种抨击灵魂最深处的孤独感。 像个颠沛流离的花季少女,踩在霞光万丈的云端之上,倏然脚底踏空,狠狠坠入一片尘埃,在梦与现实的旁敲侧击中,来回撕扯,揉碎之后再瓦解,最后,只留下一缕深深的绝望,还有那副活死人般的躯壳。 既悲伤又压抑。 姜婷婷单手托着下颌,听得有些入神,不经意间朝男人越挨越近。 或许,这阵哀伤的铃声吸引住他全部的注意力,男人并未把心思放到别处,自然也没推开贴过来的姜婷婷。 铃声断断续续,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就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良久,傅既琛听得有些厌烦,拢着眉,从西装内衬里掏出手机,冷漠瞟了眼手机屏幕,不知哪来的怒火,“砰”一声,把手机撂到面前一张大理石茶几上。 那阵凄然的铃声,在他砰下的瞬间,如有默契般戛然而止。 正在抽烟喝酒的辜易行随口问了句“谁啊?”而后,低头瞧到手机屏幕的那张锁屏图片,瞳孔缩了缩,瞬间怔住! 一旁姜婷婷也循声看了过去。 那是一张颇有年代感的照片,底色泛着一种老旧的黄,中间有张长板凳,上面坐着一对男女。 应该是父女俩。 男的带着副无框眼镜,身着条纹衬衫,打扮古朴,甚至有点老派,却很是风度翩翩,气质非凡,有种民国时期知识分子独有的书卷气。 女的则很小,三四岁模样,扎着两条小辫子,糯米团子依偎在男人胸膛,婴儿肥严重得厉害,一张胖嘟嘟的肉圆脸,简直跟动画片里的蜡笔小新如出一辙。 她嘴角流着滴浓稠的唾液,边上还粘着两粒白米饭,本是给人邋遢不修边幅的形象,却因小女孩生得一双灵慧水润的黑瞳,再搭配她纯真无敌的笑容,硬生生扭转乾坤,给人予芭比娃娃的梦幻联想。 “傅总,这小女孩谁呀?豆丁那么小,长得怪可爱的。”姜婷婷指着茶几上的手机,一时看得着迷,无意识脱口而问。 辜易行在她问出口的瞬间,若有所思瞟了眼傅既琛。 男人睫毛微晃,并不回答她的提问,依旧冷峻脸。 问不见答,卓然就冷了场子。 姜婷婷见状,只好知情识趣闭上嘴。 过了一会儿,静置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 这时,男人脸上那层薄薄的戾气已全然消散,却仍是静坐不动,就没有要接听电话的意思。 只是淡淡地瞧着屏幕上那张锁屏照,甚至看得有些走神。 姜婷婷不觉心生疑惑,这个时间点会是谁如此不停间歇打过来呢?像他这种精英男士,日理万机的,平日里最多的就是工作上的来电,可是,如果是合伙人打来的电话,为何又不接呢? 除非…… 是女人打来的。 亦或者,更进一步来说,这是女朋友打过来查岗的电话。 她一步一步顺着这个逻辑推理下去,最终得到一个令她满意又不屑的答案,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呵,整晚冷着张脸,还以为是什么禁欲男! 原来,是个闷骚货。 她瞬时茅塞顿开,豁然开朗起来。 抛却之前那套以退为进的玩法,完全变了个样,婀娜着腰,环住男人的胳膊,让上身丰盈,有意无意磨蹭揩过去。 嗲声嗲气地说“傅总,您坏坏了,竟然瞒着女朋友出来鬼混。” 第26章 白月光 上身陷进沙发的傅既琛眉峰一挑,那双原本静川明波似的透亮眸子,一时变得极其锐利,落到她脸上时,只是淡淡地扫她一眼,却瞧得她后脊微微发凉。 这样的目光,好像……就好像一眼把她给看透似的。 但明明不是啊! 明明是她看穿了他,为何反倒自己先起了怯意? 从未在男人堆里受过冷板凳的她,此时,自尊心颇受打击。 她愤愤不平,只敢在心里咒骂句“拽什么拽!” 可面上形神溃败,哈巴狗一样对他谄媚笑着,默默放开他的手。 傅既琛在她松手之后,似笑非笑瞧着她,突然来上这么一句“既然你这么想要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为何不亲自确认一番?” 姜婷婷还以为听错了,眼睛眨巴了两下,确定无疑后,才敢释放心头那股孔雀开屏劲,又一次挽上他的肘,又一次让上身那缕柔软丰盈揩向他的手臂,还羞涩哒哒地问“这样可以吗?万一你女朋友隔空捉奸,叫人过来欺负我怎么办?” 闻言,傅既琛有一刹的怔住。 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笑话般,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漫不经心撂开她黏过来的上半身,痞里痞气地说“那就让她欺负你。” 姜婷婷全当他在调情,用手指尖夹住他的领带,撩拨发笑“你真坏。”说完,不再有所顾虑,姿态昂然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谁呀……” 话还没问完,一秒都等不到,“哐”的一声,那头顷刻挂断了线。 姜婷婷两眼瞪得圆又大,快要掉出眼眶的震怒感。 这……神经病吧! 男人在她神游之际,已悄无声息把手机重新攥回手心,好整以暇地问“怎样?我女朋友怎么说?是现在要喊人过来欺负你?” 姜婷婷这下算是明白个透切,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得罪了他,顿时唯唯诺诺起来“傅总,对……对不起,我想应该不是你女朋友。” 傅既琛脸色立马就变了,阴翳的眼神锐利向她扫来,却笑得放松又闲散,淡淡追问 “哦!她跟你说不是我女朋友?” “没……没,那人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我想……应该是场恶作剧。” 他沉吟不语,半晌,垂下眼帘,自言自语重复着那句“是场恶作剧?” 此时,坐在他身侧的姜婷婷,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幸亏辜易行朝她使了个眼神,吩咐道“你过去陪何老板。” “是是是”姜婷婷才敢哆嗦着身离去。 傅既琛又点亮那张锁屏照,明灭之间看得依旧走神,半晌之后,才把手机撂进衣兜里。 辜易行有些看不惯,直接问他“听说姓顾那个丫头回国了,怎样?她有没有主动联系过你?” 听罢,傅既琛神色骤冷,连带着声线都冷上好几分,警告他“你管得有点多。” 辜易行心里冷笑,默默给出个评价:就这反应!别说主动找上门,怕是连个电话都没有,那顾南枝也真够薄情寡义的。 表面却老实得很,似褒非贬地说“她还是老样子,性格像她妈,说一不二,还挺强势的。” 傅既琛不再说话,郁结间气息稍有不稳,松了松脖颈领带,撂下句“我还有事,先走了。” 后头喝得正嗨的赵彻,左右搂着两个妹子,醉醺醺嚷道““琛哥,琛哥……您才刚到,场子都还没热乎起来,怎么说走就走了。” 这场子还不够热? 傅既琛没回头,只是扬起一只手,摆了摆,开门离去。 包间本就热闹,并未因他离去而扫兴散场。 高舒朗推开怀中美女,走到辜易行身边坐下,问“他怎么了?刚才不是好好的。” 辜易行淡淡说“顾南枝回国了。” 高舒朗沉思须臾,面容闷闷的“真搞不懂他,天涯何处无芳草?整片森林让他挑,偏偏只惦记着最初那棵麦穗。” 他停了一停,又说“那个顾南枝除了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连陆之柔半根手指头都比不过,都说初恋是白月光,我怎么连自己初恋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辜易行眼神犀利起来,厉声道“你找死!这些话在这里说说得了,别让他听见。” 傅既琛当年有多爱顾南枝,兄弟们都有目共睹。 高舒朗是个机警人,立即陪笑着脸,当讲笑话拂过去“行哥,您也太瞧得起我了,这话我哪敢当着他的面说!” “不过,她爸不是定居在德国吗?怎么突然又跑回来了,该不会是跟那个德国小白脸分了,回头又惦记着琛哥的好,来找琛哥再续情缘的吧?”忽而冷嗤一笑,不屑道“女人就那样,总是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一贯就出事……” 辜易行把烟叼在嘴里,伸手去掏打火机,斜觑他一眼,非常鄙视他,说“你有种的话,今晚就跑到他家,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再跟他说一遍。” 高舒朗立即噤声。 在这霓虹闪烁、纸醉金迷的包厢里,男男女女嘴对着嘴,腰对着腰,亲密搂抱成一团团淫秽邪祟的画面。 烟雾缭绕,弥漫在辜易行眼前,他有一瞬的失真,脑海里开始星星点点迸发出,第一次见到顾南枝的情景。 那年,她应该才十一岁。 第一次跟随傅既琛回军区大院,皮肤白得跟雪一样净,小脸蛋煞是好看,不过身型微胖,矮矮的,被吊儿郎当的赵彻,无厘头赐封个外号——“小胖妞!” 她一听,呜呜就哭了。 委屈兮兮扑进傅既琛怀抱里,死活不松开手,还奶声奶气向他告状“哥哥,我不要跟赵彻玩,赵彻是个大坏蛋!” 傅既琛这人,表面看去疏冷淡漠,甚至还有些凉薄,内里跟他奶奶一样,是个极其护短的主,眸光一沉,刀光剑影写在脸上。 像是往真计较去。 赵彻被他这么冷睨着,整个人都怵了。 谄媚一样跑过去找顾南枝赔礼道歉“我的好妹妹,刚刚赵彻哥哥是在逗你玩的呢!你长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个小胖妞,应该是个小可爱才对……” 小女孩脾气大得很,怎么哄都哄不好,末了,还理直气壮指控他“谁是你好妹妹!我只有一个哥哥,不准你乱认。” 逗得大伙哄笑一堂。 傅既琛也笑了,不过只是淡淡的,波澜不惊,却有种与他气质完全不搭边的温柔宠溺感。 这样的他,让辜易行感到恍惚。 因为,这是继他妈妈去世后,辜易行第一次见他发自内心的笑。 后来,又过了好些年。 当俩人再次出现在大院时,已是牵着对方的手,换成情侣的身份。 着实把大伙都给惊呆一把。 顾南枝当时已经长大了,面容极美,出落得娉娉婷婷,身材高挑又匀称,跟傅既琛站到一块,真是天上人间的一对璧人。 赏心悦目极了! 俩人当年谈恋爱时,顾南枝瞒得可紧了,估计连她妈都不知道。 可傅既琛从未想过要瞒,身边几个发小全都知道俩人曾经交往过,当然,后来也知道他被顾南枝甩了。 记得那年冬天,他从德国回来后,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变得异常颓废,常常烟不离手,都已经把烟戒掉好几年的人了,不知为何又重新拾起来。 问他出什么事,他说没事。 一年之后,才知道,原来俩人早就分手了。 * 翌日,晨曦初照,远方的天空泛起沉沉的鱼肚白。 顾南枝昨晚特意调过闹钟,比固定时间早了一个多小时起床,在浴室洗过澡后,遵听医生的嘱咐,把一坨黑黢黢的中草药湿敷在伤患处,再将医用绑带小心捆扎好,套了双黑色平底单鞋,便拎包出门。 看来那支消炎针和中草药还挺有成效的,今天脚患上的伤已明显消肿了大半,现在走起路来,再也不用一瘸一拐,正常了许多,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今天破天荒没有选择坐公交,而是打了辆出租车。 车内,正播放着一则新闻快讯,主播娟娟报道着昨晚发生在蓬新路段的一则交通事故。 一辆敞篷宝马撞上了出租车。 或是职业有同类,或是感同有身受,又或是共情能力极强的缘故,司机师傅将自己一路代入角色扮演,把那辆敞篷宝马的车主,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死胖子,真是活该。以为开个宝马,自己老爹是武装部少将就目中无人,无法无天,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有的是制得你服服帖帖的人#@¥%&*……” 直至她下车后,司机师傅才兀自收住了声。 早上八点整,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顾南枝见时间充盈,便折弯走到公司附近的一家西式面包烘培店,买了盒她最爱的脆皮黄油可颂,外加一盒巧克力麻薯。 店员将其打包放到收银台面上,快要结账买单时,顾南枝发了会呆,忽然想起他,便直对店员说“请问你们门店有没有咸香口味的面包,全麦的也行,只要不是甜的。” 店员笑说有,把她带到一处面包房,任她挑选。 顾南枝看了又瞧,思了又想,最后,拎起一盒切片法棍,外加几个混搭黄油放到店员手中的端盘上。 店员装盘打包好后,笑意吟吟地赞美道“小姐,怪不得你皮肤那么好,原来是不爱吃糖的缘故。” 顾南枝正低头在包包里掏现金,听完怔了会,想要开口解释,说“那不是给自己买的。”但转念想想,又何必呢?于是,坦然地笑道“是啊,吃糖对身体不好,要少吃。” 闻言,店员如当头棒喝,仿佛得到什么终身美丽秘诀,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第27章 又是加班 早上九点整,章小惠准时踩点,垫着屁股冲跳进格子间。 “差一分零一秒,你就要迟大到了。”顾南枝瞥了眼腕表,一副教导主任作派。 “都怪我男朋友,他说想跟我呆久一会,刻意兜了两个圈,害我差点迟大到,不行,等下发条微信语音教育他一轮才好,不然他以后越发没个轻重。”她佯嗔地批评着,嘴角却弯勾得厉害,根本藏不住的幸福。 顾南枝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装作吐出来的模样,啧啧地道“这幸福晒得!不是上个星期才相的亲吗?一下子就男朋友了?进展这么神速?” 章小惠用手指戳她的太阳穴,义正言辞地说“你这么年轻漂亮,大把大把的人追,当然不懂我这种大龄待嫁女的心急如焚咯,我跟你说,现在好男人在市场上流通的概率比恐龙化石还要稀缺,如果再不主动出击,蹭上最后一趟末班车,我这辈子还要不要嫁人了?” 她瞥了眼顾南枝,哀叹出一口气,又说“你啊!也要抓紧点时间,趁着现在大好年华赶紧找,谈个两年,二十五岁结婚,二十六岁头胎,二十八九岁再来个第二胎,人生大事还不到三十岁,就一次性搞定,多爽呀!可别学姐姐我,等到三十一才谈起人生第一场恋爱,还是赶鸭子上架,紧赶慢赶的,早知道这样,当年还不如叛逆一点,跟隔壁同桌来场轰轰烈烈的早恋得了。” 顾南枝打开一盒麻薯,递她一个,不走心地说“谁说一定要嫁人的,我不嫁还不行啊。” 章小惠像是听到什么无稽之谈,眨巴着双眼,不可思议地问“说真的假的,这么漂亮不嫁人?你是被人甩过,还是受到什么毁灭性打击了,不嫁人?你妈会放过你?” 闻言,顾南枝端着咖啡的手微微抖了下,没接她的话。 章小惠完全没注意,接着又自顾自地唉声叹气“你现在还年轻,当然不愁嫁咯,等再过个三五年,你妈便会学着我妈,天天打电话过来催你去相亲,到时候,有你后悔的。”说完,百分百确定地重重点了一下头。 顾南枝淡定吃完两个麻薯,把剩余的全分给她,似笑非笑地答“放心,我不后悔。” * 两人匆匆吃过早餐,陆续开启案头上的工作。 顾南枝正忙着归类合同档案,内线忽而响起,主管赵晨曦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她以为要谈昨晚经销合同那件事,早早在脑海组织好一套应对语,谁料,竟是又安排新的工作给她。 “这份法律意见书,解决方案简直一塌糊涂,南枝,这方面你最拿手,上午给我空出点时间,把它修改整理好,可不能耽误了集团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顾南枝打开,粗略翻看了下,是傅氏集团下面一个控股公司打算进行资产剥离。 确实是她擅长的,但并不属于她的岗位工作,是顶替她原本岗位的那位同事的工作职责。 凭什么别人拿工资,让她来擦屁股? 她没那么好欺负。 “赵主管,我今天挺忙的,还有不少合同没审核归档,这份法律意见书恐怕一个上午的时间赶不出来,我怕会耽误到集团的工作计划。” 赵晨曦手撑着下巴,也不急,笑不达眼底地说“没关系,反正今天你能赶出来就行,再不济,今晚你留下来加班,明早再交给我。” ?又是加班…… 顾南枝满脸不情不愿地晾在原地,嘴唇微启,还想要说些拒绝之类的话,却被赵晨曦挥挥手,轰了出去“没事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嫌工作还不够多吗?还不快点出去。” 顾南枝情绪全写在脸上,却只敢在心底里暗暗地气,对着她扯了个冷笑,便拿起案桌上的文件夹,转身离去。 * “南枝,那老妖婆一大早又发什么神经?她又骂你了?”见顾南枝焉焉回到格子间,章小惠贴到她的耳朵,关心地询问。 她把那份文件撂到章小惠手里,无精打采地说“你看。” 章小惠随意翻了下,甚是同情“这不是商美美的工作吗?怎么派给你了……”她停了下,一瞬之后,恍然大悟,怒目圆睁道“那老妖婆真毒,分明是在欺负你,你能咽下这口气?” “不然呢?”顾南枝简直无话可说了。 章小惠瞳仁在眶中转了一圈,较真道“要不,我们到人事部奏她一本,就告她压榨员工,滥用职权,你看怎样?” 顾南枝从她手上拿回那份需要重新修改的法律意见书,完全不认同地问“你觉得这方法可行?” 章小惠尴尬耸耸肩,笑了笑“我这……不是可怜你吗?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两人深觉无解,四目相对望着,重重叹出一口气,便各就各的位,继续埋头苦干。 *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法务部门口出现一抹俏丽的身影,乔欣拿着部手机推门而进。 她是傅既琛的总秘,公司上下无人不识。 才刚到,便引起轩然目光,稍微有点眼力见的员工,已经偷偷钻入赵晨曦办公室,当起密探,作出禀报。 乔欣站在入门处,打探到顾南枝的位置后,绕了一个弯,来到她的案桌前,把一部手机放到她的台面上,客气地说“顾律师,这是傅总让我转交给你的。” 听到一声‘傅总’,紧接着,又是一句‘转交给你’这几个爆炸性字眼,八卦的同事们纷纷停下案头工作,竖起两只耳朵,眺眼望向顾南枝那边。 顾南枝正忙着合同归档的文件,听到那声傅总,才懵懵抬起头来,瞬息反应过来,把手机攥在掌心里,词不达语意地谢“哦……哦……谢谢傅总,谢谢乔秘书。” 乔欣是个老道之人,深谙职场里的是是非非,弯弯绕绕。 为杜绝误会,谨记傅既琛交代的那套说辞,贴心解释道“这是傅总昨晚在大堂里捡到的,原想把它交给保安,后来知道是顾律师的手机,便让我过来跑这么一趟。” 侧旁章小惠听罢,猛然拍桌惊起身,大声嚷道“南枝,不会吧!昨晚星期天,你还要回来公司加班?这也太惨了吧。” 对于顾南枝加班这件事,法务部众所周知,她得罪了赵晨曦,属于常态,大多人都不会怀疑,有的只是深深地表示同情。 恰好,这些话被刚从办公室推门而出的赵晨曦听了个正着,只见她目露凶光,气得半死,却笑靥吟吟走了过来,对着乔欣陪笑着打招呼,转而又仰起头,对着比她高出半个头的顾南枝,咬牙切齿地问“昨晚不是没让你回来吗?” 顾南枝被她瞪得浑身不自在,欠了欠身,胡乱编了个理由,随意搪塞过去。 赵晨曦见误会解除,懒得再多看她一眼,亲切地挽上乔欣的肘,套近乎似的往自个办公室走去。 看着走远的乔欣,顾南枝攥在手里的那盒法棍,隐隐抖了抖,挣扎了许久,最终没好意思把它送出去。 * 午饭时间,赵晨曦正在办公室审批文件,对面坐着个清闲懒散,摇晃着二郎腿的女人。 那女人呼呼着手上刚刚涂抹的指甲油,贱兮兮地问“赵阿姨,那妞没意见吧。” 赵晨曦搁下笔,冷笑道“她还敢有意见?” 闻言,商美美扯了扯嘴角,心情亢奋地附和道“也对,只不过让她赶几份法律意见书,又没要她的命,她还敢不从。” 她的眼珠子在眶里转了转,忽而又担心地问“诶!不对啊,赵阿姨,我怎么越想越觉得奇怪,你昨晚明明没让那个女人回来加班,为何她还会出现在公司里?其实吧,就算回来也不怪,可问题的关键是,她手机恰好被傅总捡到了,你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事,恐怕这女人没外表看上去纯情,明面一套,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套,暗戳戳搞这么些小动作,该不会想把这些小报告打到傅总那边去吧,呵!可真够阴的。” 说着,惴惴拍了拍胸口,惶恐不安地凝视着赵晨曦。 赵晨曦凛然眯着双眼,咬了咬拇指尖上的手甲,冷哼一声“不过刚毕业出来的愣头青,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她要是那么缺心眼,敢把状告到傅总那去,我不扒掉她一层皮,就不姓这个赵。” 两人正说得气焰,赵晨曦的手机忽而响起。 第28章 陷阱 赵晨曦按下手机接听键。 “赵主管,您好,真不好意思,午饭时间还来打扰您。”是销售部经理苏婉打来的电话。 “没关系,什么事?” 苏婉犹豫了瞬,正式进入主题“是这样的,我有一份深圳经销商的正式纸质合同,上周三就送到你们法务部,只差一个合同盖章,顾律师签字就能拿去盖章。” 她唉叹一口气,转而又说“您也知道,您那位下属实在犟得厉害,之前我们部门经她手的那份经销合同愣是在oa里打回,部门与部门之间讲究边界线,我也不好催她什么,怕到时候闹得个两边不愉快,就给您打这么个电话,麻烦您帮我催催,我急着用,最好明天能拿到盖章合同,拜托您了。” 赵晨曦闻言,歪了下脖子,而后阴森森笑了“这有什么麻烦的,本来就是我们法务部的分内工作,还让苏经理你特意打电话过来催,是我不好意思,你放心,我这就帮你催去。” 她挂断线之后,翻了翻左侧桌面上那沓厚厚的文件夹,抄到最底部,果然有份深圳经销商的正式合同。 她把合同拿起,随手递给商美美,面无表情地说“这份文件先放你那,我什么时候让你转交给顾南枝,你再给她。” 商美美低头,翻看了下,问“这不是刚才销售部催促的合同吗?” 赵晨曦淡淡“嗯”了声。 商美美不解,又问“为什么不现在给她?是经销商资质出问题了吗?” 赵晨曦嗤笑一声,道“资料一律齐全,无任何问题。” 见商美美仍是一头雾水,又贱贱地说“顾南枝不是不服管,想要到傅总那告状吗?我倒要让她瞧瞧,这法务部究竟谁作主,谁说了算。” 此话简直说到商美美心尖去,只见她唇角翘起,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爽到了极致。 从顾南枝入职第一天开始,商美美就由衷讨厌她,全身装扮超不过五百的人,装得跟什么似的。 我呸!还顾仙女,仙个屁,不过抓人眼球的那套唬弄人设罢了。 这下,苏婉急着要合同,顾南枝又不知道合同被她们给截了去,到时候没见着盖章合同,苏婉不得恨死顾南枝。 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实在是妙啊! 届时,无论顾南枝如何解释反驳都无济于事,在旁人眼里,只不过一个借口幌子罢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咯。 哼,还仙女!撒谎精就有你的份。 * 午饭时间,傅氏员工餐厅里。 顾南枝就近买了瓶酸奶,开盖递给章小惠“小惠姐,谢谢你刚才为我出头,其实你不用这样,没必要得罪她。” “怕什么!法务部谁还不知道她针对你,反正我现在已经是爬上岸头的人,大不了辞职回家嫁人,让老公来养。” 顾南枝垂眸笑了笑,忽而觉得心头暖烘烘的,刚才密布在心头的那阵阴霾全然消散。 她是个性格内向之人,再加上那场事故,心理出现重大疾病,在国外求学那几年鲜少有朋友,真正能谈到心里去的也只有徐医生一人,现如今,却被认识三个月的同事如此真诚相待,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不过,感动过后,心里也跟着忐忑担忧起来,也不知道赵晨曦为什么会这么讨厌她,从她刚进公司就一直为难她,针对她,不是审不完的合同,便是加不完的班,偏偏她又是自己的直属上司,状都不知道往哪告? 也不知道这种难熬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其实,这也没什么,反正东家不打,打西家。 大不了辞职,一走了之。 眼不见为净。 可她害怕祸及无辜,伤害连累到其他人,就譬如小惠姐,都已经是这里的老员工了,福利待遇又是极好,如果跳槽,重新再找,未必能找到比现在这份工作更好的岗位。 还不如,她走…… * 昏天地暗忙到下班时间,同事们一个接一个离开。 章小惠缓缓从格子间探出头,双手合十瞅紧顾南枝,万分抱歉地说“南枝,对不起,刚刚我男朋友发微信过来,让我陪他去聚餐,看来答应陪你到八点,然后去逛街吃夜宵的事,恐怕要食言了。” “没事,本来就没让你陪,我一个人可以搞定的,你放心去,玩得开心点。”她摆摆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时间点滴流逝,在不知不觉中去影无踪。 偌大的法务部又只剩她一人独守着。 顾南枝在茶水间磨了杯生椰拿铁,才刚回到格子间,肚子便咕噜咕噜打响。 盯着案头摆放的那盒法棍面包,隐隐有些走神。 不知他现在在哪里?在家?在公司?还是出去应酬了?他晚饭吃了吗?这个时间点,应该吃了吧。 快速敛去眉眼间那抹哀伤,打开那盒法棍,吃了两块填肚,接着又专注地投入到工作中。 不到十分钟,抽屉一声震荡,手机作响,是刘存真打来的电话。 “南枝,你准备一下,我现在快到你家门口,出来陪我吃顿饭。”表姐还是老样子,约人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顾南枝啜了口咖啡,哗啦翻过一页纸质合同,慢悠悠地说“表姐,看来你车要调头了,我没在家,人还蜗在公司里加班呢。” 那边瞥了眼车头时间表,好脾气地说“没关系,还没到七点,表姐等你。” 顾南枝长吁短叹地说“表姐,不用等了,我看今晚没个十一点,没法离开。” 坐在后车厢的刘存真听完,猛然放下二郎腿,气死老娘地咆道“什么???傅既琛是不是有病!才七千多块钱就想买断你的时间,这钱都不够我买件衣服,还加班到十一点?这工作不做也罢。” 顾南枝懵了一瞬,脸上有点挂不住,解析道“表姐,你又在胡说些什么,他在七十七楼,我在三十六层,都不是同一部门,关他什么事?” 刘存真呵呵笑了两下,硬要扯到他身上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关不关他的事,你自个最清楚,南枝,还是我爸那句话,海龟门面,有律师事务所你不去,偏偏待在个集团,就算你骗得了别人,也骗不过自己。” 顾南枝没料到她会重提舅舅那番话,心头重重一个撞击,顿时哑口无言,呆若木鸡。 刘存真口无遮拦,知道自己方才那几句话点到她的死穴,也伤害到了她,有点于心不忍,装模作样轻咳几声,恰时转移话题,闲聊到自己主演的电影去“我不管,下个月底是我电影首映日,已经帮你预留了个座,到时候你不准爽约。” “好,知道啦,我请假也得去,这样总可以了吧,刘大明星!” 听到她声线里夹着糯糯嗲嗲的腔调,刘存真也松了口气,傲娇说了句“这还差不多。”然后,叮嘱她早点回家,便挂断了线。 第29章 暧昧的夜晚 回国之前,徐医生曾劝她“南枝,如果实在放不下,你可以回去见见他,这未必是件坏事。” 于是,辗转多次,她真的回来了。 在慕尼黑机场,她泪眼婆娑告别徐医生,觉得自己没脸再回去见他,想要临阵退缩。 徐医生却反握她的手,轻搂着她的肩,柔声细语鼓励她“南枝,没关系的,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别人不重要,你自己最重要,听从内心的召唤,为自己而活。” 是啊!有律所不去,偏偏呆在个集团,不就是听从自我的召唤,想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当傅伯伯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到名仑去,她那会还没来得及思考,就毫不犹豫点头答应,唯恐迟疑个半秒,傅伯伯就要反悔似的。 她也有自知之明,已经不敢奢求俩人还能回到从前。 只是真的很想他,想看看他,看他过得怎样,好的坏的都想要知道。 这种思念,日以继夜,深入骨髓,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以至于病情反反复复,愈加严重。 总是病态地想着一个问题:哥哥,这些年没有我,你是不是也同样过得很好? * 时间静如流水,细如游丝,稳稳妥妥溜至晚上八点半。 伏案工作的顾南枝累极伸了个懒腰,稍低着头,正用手揉按着斜方肌。 片刻之后,外面走廊传来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她紧蹙着眉心,警惕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奇怪!同事们都已经下班,这个时间点怎么还会有人上来呢? 是保安吗?可是,如果是保安的话,最起码也要打个照明灯吧,况且还不到晚上十点,都不是巡逻的时间段。 会是谁呢? 她蹑手蹑脚朝门口的方向移动着。 前方,法务部的入门口正缓缓半启,能看见门外隐隐站着个人。 她还离得远,并未看清楚人貌,只能从晃动的高大身影判断出,大致是个男人。 不知为何,当那扇门从外面缓缓推开的刹那,顾南枝全身紧绷,浑然打了个激灵,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从她脑海一闪而过,她忽而联想到前几天在手机上刷到过这样一则新闻报道——《深夜办公室,女子惨遭男同事强奸,凶手用刀具作为要挟,简直色胆包天!!!》 顿时,全身血液急速从表层褪却,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脸色惨白,猝然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啊——” 面前,却出现了一个她完全意料不到的人。 那人身型颀长,一身纯黑手工定制西装,单手插进裤兜里,正缓缓推门而进。 他半张脸虽然被阴暗所覆盖,却能清晰瞧见面容上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刀削一般的下颌线有种说不出来的性感“我是鬼吗?吓成这样。” 会在这里见到他,刚才那份恐惧浑然消散,转变成一缕呆滞的怯“傅……傅总!?” 她瞪圆双眼,歪着脑袋,简直不敢相信。 在室内灯光的照耀下,傅既琛拖着长长的倒影,走了进来。 他并没有回应她,只是低头看了眼腕表,笑意未收,不咸不淡地问“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怎么还在这里?” 他漫不经心的靠近,让她心跳急剧加速律动着,晃神间,无意识抬手,想要别过耳边上的碎发,手摸到耳侧的瞬间,才羞窘地想起今天的头发是盘起的。 她再次垂下头,局促回复道“还……我还有一份法律文书赶着明天交,所以留在公司加班。” 闻言,他淡淡“嗯”了声,环顾四周,又问“就你一个?” 这时,他与她之间只隔着半个人的距离,顾南枝能清晰感知到,他均匀的呼吸轻洒在自己脸颊上、耳侧边的触感,不禁心神激颤,却又故作镇定地抬起头,风轻云淡地“嗯”了声,算作对他的回应。 “有人来接?”他又问。 她说“没有。” 他点了点头,侧眸瞥了眼她格子间正亮着的电脑,非常自然地说“走吧,去收拾一下。” 她似懂非懂,琢磨了会,摇头,婉拒道“傅总,不用了,我等下自己打车回去,不用麻烦您了。” 被拒绝后,他并未离去,只是蹙着眉,走到她的格子间,拿起搁在桌面上的那份纸质合同,转头疑惑地问“公司今晚凌晨时分电力维修,你不知道?” 顾南枝同狐惑地歪着头,摆手说“我不知道,没人跟我提过。” 傅既琛听后,放下那份纸质合同,若有所思,没再说话。 霎时,静谧的气氛伴随着一股极小极细的电流声,“嘀”的一下,忽然,屋顶上面的灯光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之下,全然熄灭。 一时,漆黑成团。 突然深陷在一片黑暗之中,顾南枝只觉得脑袋短路,耳边嗡嗡作响,瞬息脱离正常的思考逻辑范围。 失去安全感的她,心生惧怕,只想靠近傅既琛,想要快点抓住他,下意识抬脚,朝他的方向胡乱无措走去,脚下踢到一张凳子,恰好碰在伤患处,她吃痛,闷哼一声,难受地蹲下身来,捂住脚腕。 “站在原地别动。”前方,傅既琛带着点急怒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过了一会,幽暗的环境冒出一丝白炽的光,是手机发出的照明灯。 傅既琛带着那团光,一点一点朝她靠近,在这寂静的昏瞑里,她慢慢看清楚他的身影,一个清隽的外部轮廓,稳稳站定在自己面前。 “握住我的手。”男人说得淡然,却是不容抗拒的口吻。 顾南枝抬眸,愣怔须臾,看着那抹高大颀长的身影悉数将她笼罩,不但没有伸手,反而迟疑地往后缩着身。 恍惚间,只觉得是场梦。 因为,今晚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于离奇了。 公司电力维修,不是应该下发通知的吗?为何她会不知道?难道赵主管也不知道吗?傅既琛呢?从未踏进法务部的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况且,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他来这里做什么?是为了我吗?来接我下班?为什么…… 她出神许久,仍未把手伸过来,上方男人显然失去耐性,声线骤然冷了几分“我的话很难懂吗?” 她的心猛然颤了下,害怕他会生气,不敢迟疑,乖巧把手伸向他。 当手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属于他的那股温热让她思潮澎湃,她指尖丝丝发麻,触电般又往后缩了缩。而在她退缩的刹那,男人却以极快的速度抬手,把她整只手牢牢包裹在自己掌心处,不容她拒绝般,用力一拉,把她整个人从地面上拉起了身。 “腿还能走吗?”见她已站稳,他关切地询问。 因为之前领教过这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抱着离开的事,仓促间,她一时生急,忙机械性点头“能……能走……我可以自己走。” 黢黑里,她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只隐约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丝低沉的笑,那声音极淡又极浅,还没等她探出个究竟,傅既琛便牵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移动着,很快,他们来到办公区的入门处,发现那扇电子门果然锁了。 “门锁是不是也断电了?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顾南枝一下子乱了阵脚,急慌地攥紧拳头,心想,难道要让她与他在这里锁上一整晚?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女的必有一失? 她脸红耳赤地愣在原地,越想越羞涩,视线挪移至他那只仍握紧她的手,心潮发热,手便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他随口应了声,感受到她手上传来的焦躁与不安,心头一软,另外一只手伸到她的肩胛处,轻轻拍了拍,像哄孩子似的,放柔声线说“别怕,会出去的。” 而后,便用手机拨通乔欣的电话号码,声音已然恢复平常,淡淡吩咐道“你来公司一趟。” 第30章 茶凉了,我重新给你续上。 乔欣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声音带着点困惑,问“傅总,请问有什么紧急事情需要处理?” 傅既琛不答反问“今天公司电力维修的通知是谁下发的?” 乔欣想了会,说“应该是傅董事长的秘书团负责下发的通知,傅总,请问出什么状况了?” 傅既琛说“我现在还在公司,你打电话给维修部,让他们过来。” 乔欣仍搞不清楚状况,刚想要继续追问下去“您怎么会在公司?”顿时,猛然惊醒这样子的追问,明显逾越了规矩,立即收声,加快语速,说“是,我现在马上打电话给电力维修部。” 十几分钟过后,室内瞬间灯光如昼。 可电子门因为安全系统升级的缘故,一时半会还未能打开。乔欣领着好几个专业人士呼呼而至,才刚到,看见傅既琛身后站着的顾南枝时,表情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讶异,不过很快,面色如常,指挥着外面的专业人员把门拆开。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大门“嘀”的一声开锁。 乔欣推门而进,她的额间布满许多细密的小汗珠,衬衫后背有些打湿,明显是匆忙赶至的原因,她低着头,稍作颔首,对着傅既琛恭歉地说“傅总,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而后,抬起头来,正颜对上顾南枝的脸,暧昧不清地问“顾律师,你怎么会在这?” 顾南枝心生纳闷,暗想,这里不是法务部吗?她是这里的律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件平常事? 乔欣到底在质疑什么? 不过,想归想,表面还是一派祥和地坦然道“我今晚在公司加班,没想到会停电。” 乔欣显然不信,接着又问“你没收到通知吗?” 顾南枝老实回答“我没收到。” 乔欣闻言,不再看她,装出一副狐疑的模样,转而仰头看向傅既琛“那可就奇怪了,我今早来法务部时,还特意提醒过赵主管,公司今晚凌晨时分会进行电力维修,照理来说,她应该是知道的,怎么还留顾律师一人在这里加班?” 就算再笨的人也能听出乔欣话中有话。 傅既琛听完,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只是转身让顾南枝过去收拾东西,随同他一起离开。 顾南枝见乔欣还站在这,也不好意思拒绝,快步走到格子间,熄灭电脑,把手机塞进包包里,朝门口等着她的傅既琛走去。 * 三个人站在一个密闭的专用电梯厢里,气氛诡异得很,一路缄默无语,直达一楼。 才刚出了大堂,便看见公司正门口停放着两辆黑色轿车——一辆长形迈巴赫,后面跟着辆奔驰商务车。 这时,一直静默走在前方的傅既琛,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对着乔欣,瞥了眼后头那辆商务保姆车,说“你坐那辆。” 说完,还没等顾南枝反应过来,便牵着她的手,直往前方那辆迈巴赫走去,后车厢已有专人把门敞开,傅既琛躬身揽住她的腰,非常自然地把她带进车厢里。 滚烫着脸的顾南枝,根本不敢回头探究乔欣的表情,上车之后,她掩饰般朝陈哥挥挥手,客气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陈哥见到她,瞬间笑逐颜开,没头没脑敞开来说“顾小姐,可总算接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们在你家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见着你,那会有多担心,特别是傅总,都快让人……”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后视镜冷不丁瞟来的一双温怒瞳眸,给截然刹住了话。 “你们……去我家?等我?为什么……”顾南枝见陈哥说了一半又不说,狐惑地歪着脑袋瓜子,瞅向傅既琛。 男人却选择性忽略她的追问,指了指边上安全扣,略带威严地说“扣好安全带。” 顾南枝垂眸神色一窘,不敢再问,顺着他的指令,听话把安全带扣上。 * 夜幕低垂,星辰皑皑。 迈巴赫一路驶过洛宾大道,驶过商业繁华地带,来到顾南枝的家。 远远看到,家门前,正停靠着一辆深蓝suv,后面跟着辆中型货运车。 顾南枝一脸不知所以然,下车后,她带着询问的目光瞧向傅既琛,准备问话时,却见前方那辆深蓝suv下来一个穿着工装服的中年男人,领着八九个戴着头盔的安装工人,走到傅既琛跟前,毕恭毕敬向他打了声招呼。 傅既琛长话短说,与他交谈些安装上的细枝末节后,那名中年男人连番点头说是,便转身吩咐好几个工人,打开中型货运车厢的后门,把一扇扇用纸盒包装打订好的货物,纷纷运了出来。 顾南枝隐约能猜到他们是要做什么,懵懵懂懂看着傅既琛,问“是要换门锁吗?” 男人微点着头,算是回应。 * 看着那些工人们汗流浃背地在屋里屋外忙碌着,顾南枝轻捏了把汗,拎起一罐陈年小青柑,在厨厅泡了壶热气腾腾的清茶,一杯杯端给工人们,而后,折返回到客厅,又斟了杯递给坐在沙发上打电话的傅既琛。 他单手接过,没喝,转而把杯搁到茶几处,神情凝重地对着手机,下达些关于工作上的任务调派与资金调动。 顾南枝唯恐干扰到他,缄默走到一张离他远点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 大致过了二十分钟,谈话结束,他关了手机,随手放入西装内衬兜里。 室内开着十几度的空调,他又通了那么长时间的电话,静置的茶水早就凉透了,他居然现在才醒起要喝这杯茶! “不要喝,茶都凉了,会伤到胃的。” 那一瞬,他拿杯的手顿住。 侧过眸眼去瞧她略带生气的面容,与紧张训斥人的语调,一时联想到以前,她在自己面前耍脾气的那股刁蛮劲,忽而微勾起唇边,在沉溺中扬起一丝玩味的笑。 静默与暧昧笼罩在彼此间…… 俩人虽然相隔不近,但顾南枝仍能微妙地感知到,自己的脸,被他细细端详的那抹深意,一时羞郝不已,耳垂逐渐就红了。 他还在看着她,依旧无言。 她慌乱中稍显局促,心,便无序地跳动起来。 为了掩饰内心的那股悸动,她忽地站起身,大步走到他身旁,抽过他手里的茶杯,小声道“茶凉了,我重新给你续上。” 说完,头也不回地越过他,直往厨厅奔去。 出来后,人已不在客厅。 她端着托盘上的那杯普洱茶到处去寻他,最后,在庭院的一处栅栏旁,看到正与包工头在谈论装卸细节的他。 顾南枝安静站在一旁,等他把话说完,才端着托盘,把那杯温热的普洱茶递到他的手心处。 第31章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他接过她端来的茶水,抿了几口,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不动声色打量着她。 夜色正浓,她微垂着眼帘,有一抹羞涩的怯慢慢浮上面容,却又被疲倦的神色压制下去。 他心底一痛,说“这里有我,你先上楼洗漱去。” 她讶然抬眸,愣了愣,原想说不要,却又被他强硬的眼神吓了跳,微点着头,小声“哦”了下,便拎回他手里的茶杯,逃也似的,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走路的步伐明明已经利索了许多,可后面男人还是放心不下,蹙眉警告她“走慢一点。” 她顿住,有一瞬的怔。 而后重启脚步,再次往屋里走去,口头上虽然没有答应他,身体却乖巧地放缓了速度。 * 在浴室里,洗过澡,吹干头发后,已是凌晨时分。 顾南枝穿着身浴袍,坐在床沿处小心翼翼换着药,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她将医用绑带捆扎在脚腕后,又换了身长袖丝绸睡衣,才缓缓走下一楼。 装门的师傅早就离去,客厅沙发上只坐着傅既琛一人。 他静静端详着从木板楼梯间磨蹭而下的她,眼睛刻意寻找她身体受伤的部位,在看到用纱布捆绑成团的脚踝后,眉间短暂蹙了瞬,又迅速恢复平常,拎起茶几上那串钥匙走到她面前,放到她手心处,语调平淡地说“你一个人住,电子锁不安全,我让师傅换了机械锁。” 人家大老远、大半夜专程跑到你家来,帮你换门又换锁,她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哪还敢有意见? 连连点头表示感谢“哦……谢谢你。” 他静静听着她的谢谢,垂眸细看她好一会,钳在嘴里的话,最终化为乌有,搁下句“很晚了,你上楼休息吧。”便转身离开。 她呆了一呆,猛然追上去“我送你。” 俩人出了屋子,经过庭院时,傅既琛不经意扫向四周,目光掠过许多空弃的盆栽,最后定落在一棵枣树上,神情有些恍惚,问“以前这里不是种了许多花草吗?怎么现在不种了?” 刹那,她的心就滞了,连带着脚步都停滞不前。 像尊雕塑一般,怔怔僵在了原地。 脸上带着点难堪,赌气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女人停下脚步的一刹,男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俩人相隔并不远,只有一步之遥。 原本触手可及的距离,是最容易观察到对方面部表情起变化的瞬间,但因庭院那盏昏黄残破的门灯,光线幽瞑,他能感知到她身上卓然冒起的那股小脾气,却看不清脸上情绪起变化的骤然间。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猜不到她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一时让他烦躁不已。 他的眼眸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侵略,从上往下俯睨她,声线有种攫人的魅惑,像在循循诱导她的心里话,问“那是以前的好,还是现在的好。” 说完,举步上去,与她越挨越近。 她却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两步,侧过眸,避开他的目光,倔强地保持沉默。 又是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静至半晌,得不到她的答案,他也不甚在意,自顾自转身,朝大门口的方向离去,抛下句“不用送了,回去吧。” 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他,不知为何心生不忍,那种与生俱来的哀与伤再次向她袭来,她一时不舍,下意识开口唤住他“哥哥……” 他听到,猛然止步回眸,站在五步之外,一瞬不瞬盯着她,眼神既期盼又神往。 而她,在他回头的刹那,却已后悔万分,临时生了怯,缩了缩脖子,无话找话说“今晚……谢谢你。” 又是一句谢谢。 他嗤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过了许久,不冷不热说了句“你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没怎么变,还是跟以前一样,只会说谢谢 。”说完,不再留恋,撂下怔然出神的她,毅然决然转身离去。 “砰”一声,大门锁上。 “呲”一声,外头车子发动引擎。 “嗖”一声,车子已经扬长而去。 她一直站在原地,听着那些声音一个接一个离她而去,仍不肯离开,直至站累了,又蹲下身来,直至腿麻了,又站起了身。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不知疲倦…… 也不知过了多久,肌肉传来阵阵酸痛,睡意袭来,身体开始摇摇欲坠,她才转身离开,回到屋子里。 …… 夜里,她做梦,喃喃自语道: 哥哥,你错了! 其实,盼盼早就变了。 人会变,月会圆。 怎么可能永恒不变呢?这么多年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她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不值得你爱的人。 你放弃她吧。 * 翌日清晨,她在睡梦中惊身坐起,吓出了一身的虚汗。 因为担心上班高峰期的人流挤兑会踩到她的脚,顾南枝提早半个小时到达公司。 与入口处的保安人员互相打过招呼后,刷卡穿过大堂,来到电梯门前站定。 周围静幽幽,空无一人,只听到电梯“叮”的一声响起,她调整着肩膀上大托特包的细肩带,垂眸抬脚走入了电梯,正准备按下关门键。 “等等……”不远处,一把喘着气的女音从电梯门外清晰飘入。 顾南枝的手急忙从‘关门键’移至‘暂停键’。 外头人快步跑了进来。 居然是乔欣。 顾南枝瞪大双眼,神情有些尴尬。 “顾律师,早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顾南枝,神色坦然,毫无怯意,笑容有种无懈可击的伪装感。 顾南枝在尴尬中快速抽身脱离,礼貌道“乔秘书,早上好。” 电梯门缓缓合上,里头只站着她们俩。 静谧需要些声音来点缀,乔欣开门见山地说: “昨晚傅总还真是温柔体贴,我在他身边工作了这么长时间,除了陆小姐,还真没见过他单独送哪一个女子回家,顾律师,真是好生福气啊!” 表情毫不掩饰的艳羡。 顾南枝哑然缄默了一瞬,内心激荡得厉害,表情却控制得很好,淡然开口道“乔秘书,我想你误会了,看来我有必要就昨晚那件事向你简单做个澄清,实话实说,昨晚我并不知道傅总会出现在那里。” 乔欣却毫不在意,双手抱臂,把重心倚在右腿跟站定,誓要在气势上压人一等地说“你当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因为……”眉峰微微往上挑起,神情有些得意,又有种轻蔑 “因为是我告诉他的。” “这话什么意思。”顾南枝依旧气定神闲。 乔欣薄唇翘起,悠悠说道“昨天晚上,傅总突然问我要你的电话,我翻查文档,把你的电话发过去之后,心下猜想,他如此着急,定是紧要之事,于是,就含糊其辞把你可能留在公司里加班的事,顺口告诉了他,没料到他会亲自过来接你,更没想到他居然还这般在意你,顾律师可谓前途无量啊,恭喜了。” 顾南枝没接她的茬,拐弯抹角地问“意思就是说,你早知道赵主管故意耍弄我?” 乔欣眼波流转,哂笑一声“这不是明摆着的事?”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难道不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昨晚傅总已经令我处理赵晨曦这次工作失误的事,等下十点左右就会下发公告到各大部门,以后你大可高枕无忧,她必定忌讳你三分,你也不用担惊受怕,怕她欺软怕硬,每天明目张胆找各种理由给你小鞋穿,这样不好吗?” 顾南枝怔了下,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乔欣避重就轻地讲“顾律师,聪明人点到为止,不要把话说得太死太透,就连你都能猜想到的问题,他会不知道?你也不用感谢我,我只不过做了个顺水推舟,一切都是你的造化,要换作是别的女人,可就没这份待遇了,只希望顾律师以后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别忘记今日乔欣给你的这点小恩小惠才好。” 话音刚落,电梯门“叮”一声开启,稳稳停在三十六楼。 “顾律师,你到了。”乔欣敛回薄唇上那抹轻浮的笑,侧眸提醒她。 待至顾南枝走出电梯后,她的眼神忽而被一股戾气所覆盖,满腔的嫉妒与不甘,靠近瞧去,竟有种泰国老旧电影独有的阴森森感。 第32章 她是傅总的人 早上十点整,一则处分赵晨曦的公告准时下发到各大部门,人事部把她的年终奖与年假对半砍掉,并予以严重批评警告。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法务部引起小范围的议论声。 赵晨曦似乎早料到这样子的处分结果,倒也没什么狼狈难堪的情绪泄露于人前,她神色平静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对着不远处的顾南枝说了句“南枝,你来下我办公室。” 章小惠耳根子比什么都灵,猛地站起身。 顾南枝笑笑,拍拍她的肩,示意让她放心。 “赵主管,您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她轻轻叩敲赵晨曦办公室的门,态度谦和地伫在她面前。 赵晨曦淡定坐在办公椅,啜了几口咖啡,眼有闪烁,问“昨晚那份法律意见书你赶出来了吗?” 顾南枝神色极为平静,老实作答“没有,昨晚加班时遇到了停电。” 赵晨曦点了下头,沉吟一会儿,说“我昨晚想过了,你任务繁重,那份还没完成的意见书,你就把它交给商美美,让她来做。”她静了静,又说“之前是我欠缺考虑,以后没什么特殊情况,你不用常留在公司加班。” 顾南枝表情依旧平平的“好的,我明白了。” 赵晨曦悄无声息从下往上打量着她,眼睛眯了眯,偷偷在心里骂了句妖精,脸上却硬要挤出点笑,说“没什么事了,你出去忙吧。” 在顾南枝转身离开之际,又短短补充一句“麻烦帮我把商律师叫进来。” * 五分钟后。 商美美捧着顾南枝刚刚转交给她的那份还未完成的法律意见书,风风火火推开赵晨曦办公室的门。 “赵阿姨,这明明是顾南枝的工作,凭什么丢给我,我不要做!”她左脚交替着右脚,重重朝着地面猛跺了两下,而后,把手上拎着的文件,狠狠拍在案桌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赵晨曦瞬间勃然大怒。 遥想昨晚在乔欣那里受到的委屈劲,天灵盖都要飞出来,嚎道“不想做就给我滚!” 商美美哪见过赵晨曦发飙的模样? 一时呆若木鸡,吓得哇哇大哭“赵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发脾气的,这……这明明是顾南枝的工作,你干嘛硬要把它塞给我,你不是最疼爱我的吗……” 赵晨曦看着她哭得挤眉弄眼,浓妆全糊掉的滑稽样,刚刚冒起的暴脾气,卓然消了三分,扶额道“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把工作分成你的我的,我不爱听。” 她把手中笔盖帽合上,指着桌面那份法律意见书,清了清嗓,严厉道“你很清楚这原本就是你的工作,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就连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的简浅道理,你现在在我面前哭丧着脸演给谁看?还有,昨天我叮嘱你藏起来的那份纸质合同书,你出去之后,马上交还给顾南枝,让她审核完,赶紧交到销售部,不要让她跟苏婉起了争执。” 这下,商美美可不依了! “为什么!!!”她瞪大一双红肿得犹如核桃的眼睛,泪和鼻涕全然搅浑到一块,远远瞧去,竟有种日本女鬼的诡异与惊悚。 赵晨曦觉得有些辣眼睛。 她把目光敛回,不耐烦地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告诉你,以后别跟她过不去,也不要给我惹一身骚回来,我没多余时间,也没那个精力跟在你身后擦屁股。” 商美美用抽纸擦掉流到嘴角的鼻涕,哀戚呜呜地说“赵阿姨,你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就变了个样,是因为今天公司对你的处分,让你倍受打击吗?怕什么!那顾南枝不过刚毕业出来的野丫鬟,就算她把状告到傅总那又怎样,山高皇帝远,像傅总这种公务繁忙的人,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处理办公室纠纷这等闲事上?”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赵晨曦顿时火冒三丈,像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药,一时燥热得厉害“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这个!要不是你昨天出的馊主意,我会把她一个人留在公司里加班,这下好啦,自己挖个坑自己跳。” 她停了一停,忽地起身抬手去戳她的太阳穴,眼神凌厉得要飞起“我警告你,她是傅总的人,你少招惹她!” 听罢,商美美脚腿跟一软,整个人失控般跌坐到椅子上。 “什么?傅总的人!那婊子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不是前天才捡到的手机吗?那么快就爬到床上去了?” 她的眼睛瞪成两颗犹如开裂的核桃仁,指甲陷入到掌心的肉,也不觉疼痛,嘴角愤愤不平,不停在呢喃着,颤了颤身,仿佛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惊天巨料。 这个模样——丑。 赵晨曦懒得看她,捏了捏眉心骨,明显不想再搭她的腔“这事我就不清楚了,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你以后给我夹紧尾巴做人,不要得罪她,还有,至于她跟傅总是什么关系,也轮不到你我来评判议论,你从这扇门出去后,要像粉笔擦那样,把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给我通通全擦掉,听到没。” 面对赵晨曦如此不留情面的震慑,商美美哪敢不答应? 她神游太虚地回到格子间,盯着抽屉里的那份上锁藏起来的纸质合同,心里对顾南枝的嫉妒与羡慕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贱人,让我放过你?没门!” * 把档案有条不紊归类好后,顾南枝回到办公桌。 她俯身趴在案桌上,一个人静默发了会呆。 其实,她的内心远没有表面来得风轻云淡,甚至可以说是翻江倒海,跌宕起伏与动乱不安。 也不知道乔欣跟赵晨曦说了些什么,她总感觉今天的赵晨曦看她的眼神,待她的态度,一夜之间变了许多。 神色平静中透着某种被刻意压抑过的畏惧,就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正自出神之际,内线响起。 “您好,请问是不是顾律师。” 顾南枝怔了怔,瞬息从音色判断出,此人是乔欣,说“乔秘书,您好!请问何事?” 乔欣语调透着冰冷“傅总让你上来一趟。” “上来一趟?上哪?七十七楼?”话语刚落,顾南枝已醒然自己问了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果不其然,乔欣轻哂一笑,笑出阴阳怪气的调调“顾律师,你这是在炫耀吗?” 顾南枝两指揉摁着太阳穴,默默在心里哀叹一口气,只觉得跟乔欣说话好累,头好痛,并不想再与她隔空唱曲,也没解释太多,随意回了句“好的,我现在马上上去。”便收声,挂断了线。 她愣然站在电梯入门处,心里七零八落,七上八下,像只没脚的小鸟飞呀飞——永远无处可安放。 他怎么突然叫我上去? 是要说什么? 公事?还是私事? …… 好紧张。 第33章 之柔姐姐 电梯缓缓从三十六层升至七十七搂的过程中,她头脑一片混乱,内心跌宕得厉害。 不停在想“哥哥找我,所谓何事?” 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任何交集了,不是吗? 举步跨出电梯门外,周围一片肃静,能清晰听到鞋底跟踩在大理石瓷砖发出来的嗒嗒音,心里头的那股紧张劲一下子飙升到顶点。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他工作的地方。 小时候常常幻想,等我长大后,要与哥哥在同一家公司上班,然后,牵着哥哥的手,一起下班回家。 现在,是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了,却,再也不能牵着他的手,一起下班回家了。 一辈子都无可能了…… 惆怅悲凉爬上她的眉头,她有一瞬的怵,心中萌生出许许多多想要临阵开溜的冲动劲。 却又在起心动念的刹那间,被自己这套端不出台面的小家子气,给逗笑了。 顾南枝,你真没用! 无论你如何去伪装,去掩饰,你的底色永远都是自卑且怯懦的。 一想到这,她吓住,赶紧支棱起来! 把心里头那些毫无用处、不可理喻的小情小绪全然收拢抛弃,拐了个弯,非常自然大方地朝正厅走去。 前台几个小姐姐远远瞧见她,立马起身,客气询问“请问,是不是顾律师。” “我是。” 顾南枝浅笑着回应,跟随一位长相清秀的前台小姐,穿过一条宽敞明亮的走廊,来到一扇深棕色桐木大门前站定。 前台小姐抬起手,轻轻叩敲了两下“傅总,顾律师到了。” “进来。”里面传来一把低沉清冽又非常熟稔的声音。 她的心一下子不受控制般猛跳起来,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走进去。 刚进,正准备挤出点笑,唤他一声“傅总。” 突然,前方出现一抹倩丽的身影。 那人体型优美,一跃跳到她的跟前,还没等她搞清楚状况,更没等她看清楚人貌。便以兔子蹦跳般的敏捷,扬起一双消瘦又匀称的手臂,“噗”一下,热情就抱住了她“南枝妹妹,好久不见了,我都快要想死你了。” 霎时,一股淡淡的玫瑰花清香萦绕在她的鼻息。 她的心,从刚才的律动,变成刹那的滞止。 她愣了一愣,心里头大概已经猜到此人是谁,脸上却带着点凝重,不确定开口,询问“之柔姐姐?!” 说完,两手耷拉垂下,无意识紧绷攥住衣裙摆,在这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竟有种无处可安放的局促感。 那人闻言,适时放开了她,嘴角噙着抹自信飞扬的笑,双手捧住她的脸,细细端详起来,由衷赞美道“南枝,我真不敢相信,才八年不见,你竟越长越美了,小时候脸圆得跟土包子一样,怎么现在出落得像个仙女似的。” 而后,带着点不可思议的目光,调头探向坐在沙发上看财务报表的男人,笑问他“既琛,你说是不是?” 男人翻过一页财报,缓缓抬眸,先是浅浅扫了眼陆之柔,璇而才把目光转到顾南枝身上,漠然的眼底不起丝毫波澜,只是淡淡嗯了声,算是认同她所讲的话。 明知道现在要演绎的剧情戏码是——《时隔八年,姐妹俩再次温馨重逢,抱头痛哭的瞬间,泪水已将总裁办公室给淹没!!!》 可顾南枝却心存了芥蒂,尴尬拧巴到能用脚趾头抠地板砖的程度。 这一刻,她只想逃离。 逃到世界的尽头,再也看不到他俩同框出现的地方去。 回国之前,虽做足一系列心理建设,可当这一刻来临之际,竟没想到,画面会是如此地具有杀伤力与穿透力。 内心痛得跟割裂开来似的! 原来,由始至终,并不是她适不适应的问题,而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适应。 她抗拒,不肯接受陆之柔与他走到一起的这个现实。 浑浑噩噩中,耳边不停缭绕着陆之柔刚才对她说的话。 她说什么了?好像说她变了,越长越美了…… 是啊!八年了,还差三年零六个月,又是一个生肖的轮回。 谁能不变呢! 包括陆之柔,她似乎也变了许多,少女时期的那股叛逆娇纵劲,在她身上全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豪门千金独有的持重与端庄。 而唯一恒古不变的,应该就是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了。 姿容美如宝莲璎珞,光彩灿若星辰日月。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是得天独厚,自带光芒璀璨般的存在,这辈子,来到这尘世间,是要来享福的。 生下来的那一刻,便已经有编排最好的人生剧本在等着她,她的起跑线,甚至是别人永远无法匹及的终点站。 老天爷就是偏心,什么都给了她,家世、才貌、学识、爱情、友情、亲情……把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通通全分给了她,就连童年时期,意外遭受丧母这种毁灭性打击,也要快速重新编排整合好,补给她一个比之前更好的妈。 多么幸运的一个人啊。 后来,顾南枝走过很多城市,也留宿过很多国家,但无论去到哪里,见过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没有陆之柔来得圆满,这些人或有才学没容貌,或有财富没爱情,或有地位没出身…… 而陆之柔偏偏什么都有,什么都占尽,什么都是恰好顶好般的存在。 这种联想,一时在她内心生根发芽,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羡慕嫉妒一个人的嘴脸很是丑陋,惊了一惊,悄悄敛去眼皮子底下那抹黯然升起的神伤,思绪回笼后,瞳眸里多了几分清冷,姿态显然生分不少。 她并不想与陆之柔有任何肢体上的触碰,于是,不着痕迹避开她的手,退出她的怀抱,笑得客套又礼貌“之柔姐姐,好久不见了。” 陆之柔对于她的生疏与冷淡完全不介意,熟稔地挽着她的肘,把她带到会客区的一张长形沙发坐了下来,絮絮叨叨教导她“你这丫头还真够心狠的,一走就是八年,中途也不见得要回家来看看,好啦!现在回来了,又不跟我们说,还偷偷跑来这里上班,如果不是既琛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要瞒我们一辈子?” 顾南枝静坐一旁,听得有些生厌,她真的非常抵触这种场面话。 为什么要我回来见你们?而不是你们过去见我? 念头在她脑海一闪而过,又快速被她收敛回去。 她不敢把这种厌烦情绪表露到脸上,便用微笑武装起自己,说“原打算等过了试用期就回去跟你们说的。” 这话一听就假。 陆之柔听后,非但没有揭穿她,反而亲切握住她的手,问“这事妈妈知道吗?” 听到妈妈二字,她条件反射般僵住,过了好一会,才又勉强挤出点笑,撒谎道“有……有跟她提过。” “真的?我怎么没听妈妈说起……” 她拖着长长的尾音,把一双噗呲噗呲,美轮美奂的大眼睛闪到顾南枝面前。 抗拒写在顾南枝的脸上,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怵然道“真的。” 陆之柔非常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没再追问下去。 不过,她故意把话题延伸到别处,发挥着她小时候对顾南枝刨根问底的天赋本领,越是尴尬八卦的内容,越是往死里刨去。 当着傅既琛的面,不停盘问她的隐私。 为什么跑到德国去?在德国那几年过得如何如何?现在有没有男朋友?明明在德国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跑回来了…… 顾南枝觉得她话有点多,越听越头痛,并不想直面回答她的问题,又不好意思拒绝得太过于凉薄,只能避重就轻地说着些去头留尾的话。 随意糊弄过去。 陆之柔在听到她回答说还没有男朋友时,眼神骤亮,顷刻把头调转到傅既琛身上,还认真跟他探讨起来,说要慎重介绍点高质量男性给她认识。 她越讲越激动,一时心潮澎湃,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快速打开微信通讯录栏,逐一把那些男人们的头像点开,问她究竟看对眼了哪个? 她只想说,她哪一个都没看对眼! 可她没敢这么说,只是笑笑不搭话。 内敛的她并不能很好地应对这种场面,心慌写在脸上,正当她琢磨着要如何婉拒陆之柔的好意时,陆之柔的秘书不恰时宜打来电话“陆总,新加坡的林总刚下了飞机,现在正在国际机场候着,董事长让您现在马上回公司。” 两年前,陆之柔从国外镀了层金回来后,便被父亲陆序庭安排到集团新收购的瑞林医药入股董事会,挂了个总经理头衔,钱多事少,现在混得风生水起,名利双收,过得极其滋润。 “好,我知道了” 她闷闷放下手机,握着顾南枝的手还舍不得松开,亲切叮嘱她“南枝,说好啦,今晚要回家来吃饭,说什么都不准推脱。” 顾南枝失了会神,知道避无可避,轻声说了句好。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陆之柔终于露出如花般的笑靥,像逗宝宝一样,轻戳顾南枝的脸颊“等下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她准比我还要高兴。” 说完,斜眸瞟向沙发上专注看财报的男人,倏然起身,朝他甜甜扑了过去。 娇嗔道“傅既琛,我命令你,下班之后要亲自把我妹妹送过来,不准让她一个人孤零零打车去,听到没。” 而在她扑过去的瞬间,傅既琛也适时放下集团的那份财务报表,稳稳接住了她。 对于这种亲密的搂抱,男人脸上并没有太多热情,看上去非常地漫不经心,只是不经意嗯了声,算作是回应。 第34章 献吻 磨蹭在傅既琛怀里的陆之柔,姿态温顺得犹如一只高贵慵懒的小猫咪。 她正仰着头,旁若无人般向他嘟起嘴,大胆索要起亲吻来。 傅既琛依旧面无表情,用手指尖,轻轻抵到她涂抹口红的朱唇边,平声说了句“唇妆会花。” 陆之柔听后,放在他胸膛的一只手,矫揉造作地揉了揉,努起嘴不满道“什么嘛!借口多多,你其实就是不喜欢我嘴上面的口红碰到你。” 傅既琛还是面无表情“你明白就好。” 两人如此亲密的对话与触碰,毫无预警撞进顾南枝的眼底。 她鼻尖一酸,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酸涩感向她狂袭来,连带着眼睛也跟着涩痛起来。 她眨了眨眼,在快要露怯之际,迅速垂下眼帘,强制把目光钳住,稳稳定落在面前的一张檀木茶几处。 不去看,就不会被伤害到。 可是,不去看,就代表不存在吗? 只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宛若一个巨大的电灯泡,横跨在他们二人之间,纯纯有些多余了。 要不,我走? 怎么说,要怎么开口,才能把话说得既漂亮又大方? 这纯属就是技术层面上的问题了。 就说,不打扰你们俩甜甜蜜蜜了,我走。 还是说,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忙,可以走了吗。 亦或者说,你们两个人在做什么不可描述之事前,可不可以考虑一下他人感受,避忌着隔壁还坐着个人,你们想做,别人还不想看呢,you know! …… 正自出神,脑壳酝酿到麻痹之际,陆之柔手机响起。 是秘书陈芳婷打过来的电话,说来接她的那辆车,现在已经停靠在集团门口,请她快点下来。 这预示着陆之柔真的要走了。 还窝在傅既琛怀里的陆之柔,才刚挂上电话,眼神软得像一滩融化了的冰水,满脸的柔情与不舍,就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之柔,你该走了。”傅既琛拍拍她的肩,适度提醒她。 陆之柔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拖着长长的鼻音,软绵绵“嗯”了声。 突然眼眶就红了,撒娇求道“就让我再多待一会嘛。” “不要让别人等。”他轻抚着她的头,像是温柔的安抚,可语气里透着某种不容违抗的威严。 陆之柔了解他,知道他是个非常强势的男人,即便再怎么留恋,再怎么不舍,也没有要忤逆他的意思。 况且,他说得对,让别人等确实不好。 只好噘着嘴巴,不情不愿起身。 站定之后,她并没有立即离开,琥珀色的瞳孔在她美艳的面容上闪了下,忽而闪现出一丝坏兮兮的小九九,她嘴噙着抹狡黠般的笑,倏然弯下腰来,以极快的速度捧住男人的脸,还没等傅既琛反应过来,便把自己那张涂抹着正红色的唇,重重印在男人那张俊美无边的脸上。 她当着顾南枝的面亲了他一下…… 亲完之后,在看到他脸上印有自己的口红印记,才肯偷笑着离开。 走至门前,又意犹未尽地回眸盯着傅既琛,目光缓缓移动,在看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顾南枝后,羞了一羞,像是才刚发现她的存在似的,腼腆扬起一只手与她挥手告别。 最后,陆之柔才肯满意地关门离去。 被亲后的傅既琛,脸上隐隐有些不悦,还没等她走出门外,立即从茶几上抽出两张纸巾,一点一点把脸上的唇印擦去,直到没有半点痕迹为止。 他把红白色搅浑到一块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过了半晌,望向斜对面的顾南枝,淡淡开口问“咖啡喝吗?” 顾南枝还没从那个突兀的吻中抽身脱离,表情伤感之余,还有点呆滞“傅总,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下去工作了。” 他听完,手指尖在沙发扶椅上轻点了两下,姿态很是肆意,非常有耐心地说“我问你喝不喝。” 顾南枝愕然抬眸惊了下,莫名不敢违逆他,立马转口,说“偶尔会喝。” 傅既琛嗯了声,没再看她,扯开领带,随意把它丢到一旁,从沙发上站起身,朝不远处的酒柜吧台走去。 前方,桌面上的咖啡机容器内,明明已经有一壶煮好的温热咖啡,可傅既琛却反其道而行之,把它拎起,又倒掉。 顾南枝远远瞧见,蹙眉不解,却又不敢开口询问,只敢悄无声息地偷窥他,心里头默默祈祷着,快点……快点……快点……你动作能不能快一点。 喝完走人了事! 哪来那么多讲究! 男人却好像故意要跟她作对似的,闲庭雅致地从一处小型橱柜里拿出咖啡豆,慢悠悠地又重新煮了一壶。 大概过了十几二十分钟,咖啡煮好,他从一个欧式奢侈杯架上,拿出两只绘有精致珐琅彩的咖啡杯,把咖啡慢慢往杯里灌,一杯加了牛奶,另外一杯没有。 他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把那杯加了奶精的咖啡递给顾南枝,温声叮咛道“小心烫。” 顾南枝盯着面前那杯冒着冉冉热气的咖啡,思绪混乱,心神还有点怵,接过时,双手显得有些笨拙,不小心挨到他的手,皮肤即时传来的温度直抵她的神经元,霎时,她脑袋滚烫,两耳发红,几不可察地羞涩起来。 他略微扫到,并没有说什么,端着那杯咖啡坐回原来的位置,长腿交叠,身体往后倚去,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正低头朝杯口吹散着热气。 良久,他啜了一口,神色坦然说道“你如果不想去,可以拒绝。” 起初,她并没有参透这句话所谓何意,懵懵眨了下眼,兀自琢磨了好一阵,才瞬息反应过来,猛然抬头看向他。 那种在心爱之人面前无法藏着掖着的娇羞感,迅速从她脸上褪却,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被人一眼识破的难堪与窘迫。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很笨很蠢,但从未想过要在他面前装什么,当那种演的意识爬上她的思绪后,她觉得自己讨厌到了极致。 “不,我想去。”语气从未有过的笃定与傲慢。 他定睛细看她好一会,表情依旧淡淡的,不起丝毫波澜,大拇指无意识在杯口磨研了下,一阵无声过后,又开口问“这几年,你在国外过得好吗?” 她重重怔了下,心如雷鸣轰闪,又如波涛清平,喉咙紧绷得厉害,过了一会儿,才强行稳住自己的心,定了定神,冷冷回道“刚才我跟之柔姐姐说的话,你不也听见了吗?我过得很好,一直都很好,希望你也是,永远跟我姐姐好下去。” 明明是祝福人的话语,却让听者心生梗塞的程度。 一时,鸦雀无声,长长的缄默占据整间总裁办公室。 傅既琛不再说话,顾南枝自然也无话可说。 她僵着手摸了摸杯底,感觉咖啡凉了许多,闭上眼睛,以最快的速度,一口气把咖啡闷进肚子里,而后起身,走到吧台处,把杯子清洗干净后,挂回原来的杯架上,最后,才踱步回到他的身旁,颔首道“傅总,谢谢您的咖啡,如果没什么事,我先下去工作了。” 一阵沉默过后,他不再看她,只是淡淡嗯了声,算是默许她离去。 得到他的允许,她逃也似的从办公室退了出来。 把门关上后,木然靠在门边上,久久未曾离去,待至思绪回笼,才深深吁出一口气,静思察觉到,原来在这个开着十几度空调的室内环境里,自己竟然惊得冒出一身的冷汗。 后背、额间、前胸、手心处……全都是湿的。 第35章 再次来到陆家 时别八年,再次来到陆家,于顾南枝而言,这不是回家的路,只不过短暂逗留一瞬的事。 曾经在这里经历过的那些痛苦回忆,正一点一点,悉数涌上她的心头。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今晚能相安无事,稳稳妥妥结束这场拧巴饭局。 快速敛去眼眸底下那抹顾虑与担忧,跟随着傅既琛跨步走下了车,还未踏进屋里,远远便瞧见陆之柔开门朝他们奔来。 “你们怎么这么久才来,我腿都坐麻了。”她一跃扑进傅既琛的怀抱里,撒娇似的抱怨起来。 男人轻勾住她的下巴,解释道“路上遇到塞车。”而后搂住她的腰,欲往屋内走去。 还没迈出两步,腻在傅既琛怀里的陆之柔眨巴着双眼,探头而出,望向后面愣直发呆的顾南枝,说“南枝,怎么了?这是你家,不认识了吗,快点进来呀。” 顾南枝回神后,面容有些拘谨,偷偷瞄了眼傅既琛,小声说了句好后,便举步跟上前。 男人由始至终都没看她,姿态闲散地揽着陆之柔直往屋里走去。 门前,已有佣人将门敞开,顾南枝跟随两人的步伐,一步一数,只觉得脚底千斤重。 短短十几二十米的路程,却走出攀登珠穆朗玛峰的视死如归状。 好久不见了,妈妈,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 刚踏进客厅,入目就是一张奢华的皮质沙发椅上,坐着一位端庄娴雅的贵妇人,那人身着绸缎面料的爱马仕华服,明明缀戴一身熠熠珠宝首饰,却神奇般诠释什么叫做“珠宝消失术。” 因为,你的眼睛根本无法从她的脸,直接或者间接过渡到那些珠宝华服上,只因贵妇人长得实在太过于美艳绝伦,巧夺天工了些,从而忽视那些珠宝首饰的璀璨存在。 随着年轮的增长,妇人的姿容明显不复当年,却在金钱财帛的堆积加持下,赋予另外一种雍容华贵的大气之美,一眼望去,风韵犹在,仪态更胜从前。 妇人两腿交叠,腰肢直挺地端着一杯英式红茶汤,正细细品尝着,看见他们走入,随即放下茶杯,缓缓起身,微笑着朝他们起步迈去“来啦!” 还未走近,一旁陆之柔便松开傅既琛的手,飞身跃进她的怀抱里,邀功请赏般指着顾南枝,说“妈妈,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笑拥陆之柔的刘嫣禾,这时才把视线从陆之柔脸上转移到顾南枝身上,刹那间,瞳仁不由自主缩了缩,根本来不及掩盖的惊叹色。 虽知这丫头遗传了自己的美貌基因,长大后必定不会泯灭于众人矣,可万万没想到,短短几年不见,却出落得如此清丽脱俗,惹人生怜。 也不知道这几年她在国外经历了什么,感觉气质上像是换了个人,明明温室里长大,未经任何风霜的一张脸,眼神里却透着历经浮沉过后的清寂与孤冷。 这种人,看似温柔好掌控,实质很难驯服,因为你根本无法走入她的内心深处。 她缓缓放开陆之柔,正要开口之际,却见顾南枝已站定身前,对她颔首问好“妈妈,好久不见了,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女子彬彬有礼,眼神却攫着股疏离的淡漠。 刘嫣禾忽而愣住,瞳眸闪烁了下,缓了会才点头说“嗯,挺好的……” 那句‘你呢’还没问出口,便见陆序庭沿着楼梯徐步而下,稳步走了过来。 还未靠近,眼睛像是粘了胶水般,一眼锁定顾南枝,毫不吝啬赞美道“这……这不会是南枝吧,真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漂亮了。” 他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艳色,盼头瞥了眼刘嫣禾,明明心中早有答案,却硬要装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那些所谓用现代科技堆积出来的美貌,只不过障眼之法。 在基因面前,什么护肤、化妆、整容、医美……通通都是渣渣,通通都得靠边站的程度。 基因就是王炸般的存在! 果然是嫣禾的女儿!简直跟嫣禾年轻时一个模版印刷出来的,若硬要分出个区别,就数那双眼睛最为不同了。 嫣禾的眼睛是泛着水光的,柔情似水般,娇艳中带有勾人的媚态,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是立马抓人眼球般的存在。 而顾南枝的眼睛定力更足,明明风姿绰约,清雅绝伦,却偏生仪态端静素娴,她身上有股静气,很纯洁的气质,仿佛不沾染尘世片刻的欲望,心中自有乾坤,让人联想到美好一词。 他不禁惋惜,开始幻想,如果自己跟嫣禾有个孩子,日后会长什么样呢?单凭二人的优秀基因,必定是人中龙凤般的存在吧。 可惜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未能与嫣禾生下一儿半女。 正自恍惚,顾南枝已来到他面前,不卑不亢朝他颔首问好“陆伯伯,您过奖了,这些年您过得还好吗。” 因为之前在来的路上,顾南枝已经做好一系列心理历程建设,即便再怎么不喜欢陆序庭,她也没露怯。 倒是陆序庭愈加赏识顾南枝,暗自嘀咕,果然是傅家老太太教育出来的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气度在。 * 几人在会客厅寒暄好一阵,便往厨厅的方向走。 餐桌上,佣人已把菜肴摆满,入座后,陆之柔不断往顾南枝碗里夹菜,一副贴心好姐姐模样。 陆序庭见状,一时触景伤情,不禁感慨起来“小时候,你们姐妹俩都喜欢坐那两个位置,那会还不懂得使用筷子,便用汤勺为对方舀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姐妹俩不但没有生疏,反而感情愈加深厚,实在难得啊!我这个做父亲的可以说死而无憾了。” 一旁刘嫣禾听去,眉头微拧,用肘戳他“什么死不死的,突然说这些晦气话,都这般大的岁数,也不避忌些。”说完,把佣人端过来的一碗乌鸡汤放到他面前,温柔责备道“喝完重新说过。” 陆序庭满脸宠溺地瞧着她,适时拍打自己的嘴“对对对!你说得对,今天这般高兴,我净说些难听话,罚我自己掌自己的嘴。” 餐桌众人不禁哄堂大笑。 刘嫣禾暗暗用余光扫了下顾南枝,发现她面无表情后,便继续喝着勺里的浓汤。 陆之柔笑过之后,有点得意忘形,顺着她爸的话,装出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埋冤道“爸,你还好意思说呢?如果当初不是你把南枝放到傅家,估计我跟南枝妹妹的感情会比现在还要好。” 此话一出,餐桌所有人都静置停筷,怔然盯向她。 第36章 乖巧懂事 餐桌上。 傅既琛眸光微动,掀起眼皮,不动声色扫了眼顾南枝。 顾南枝眼有疑惑,视线由左往右瞥,不觉间从陆之柔瞟向陆序庭。 陆序庭的脸瞬时暗了一层光,有点挂不住,解析道“我怎么不好意思说了,你还记得当初我从日本带回来那两个洋娃娃不?” 陆之柔想了下,满脸问号“是书房架上摆着的那两个芭比娃娃?” “正是!当时我带了两个回来,给你一个,分南枝一个,谁知你不乐意了,竟两个都想要,还哭着闹着跑到你奶奶房里告状,说爸爸偏心什么的,你奶奶本就对南枝颇有成见,唯恐委屈了你,便找你妈商量去,最后决定把南枝送到傅家寄养,幸好傅家老太太宅心仁厚,不但没嫌弃,还把南枝养得这般好,不然我真心过意不去啊。”他一面说着,一面深恶痛绝,陷于回忆的厌恶与痛悔之中,无法自拔。 陆之柔听完,却如遭雷劈,瞬间怔住,嘴噙着抹尴尬的笑,根本不肯接受“是……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是不是爸爸你记错了。”说完,眼珠子晃了晃,不安地窥向傅既琛。 “怎么可能?你爸爸虽然上了年纪,可脑子还灵光得很,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微积分方程式,哪能说忘就忘?” 闻言,陆之柔脸色愈加铁青,瞬时哑然失声。 餐桌氛围一下子变得极其微妙。 侧旁刘嫣禾是个极会察言观色之人,发觉事态不对劲,顺势夹了块焖焗牛腩肉放到陆序庭碗里,不偏不倚地说“你呀,不服老不行啊!还说脑子灵光得很呢,不过十几年的事就忘得一干二净,关之柔什么事!是人家傅老太太喜欢南枝,亲口向我要的,我那会又忙,精力有限,无法同时照顾两个孩子,就想着南枝这孩子乖巧懂事,把她寄养到傅家,倒也不会丢了我的脸,便连夜与妈妈商量,隔天就送了过去,哪是你口中那些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理由,再说,小孩子爱抢玩具不是件平常事?还能扯到争风吃醋那么远的话题上去?” 侥是这个台阶实在太好下了,聪敏的陆之柔顷刻心神意会,放下手中碗筷,起身绕到刘嫣禾身旁,双手搂住她的脖颈,噘嘴抱怨道“妈妈,你偏心,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没有南枝妹妹乖巧懂事咯。” 就算陆序庭再怎么好面子,此刻也醒然自己说漏了嘴,委屈了自家女儿,懊悔爬到脸上,立即跟着点头附和道“是是是,你看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 刘嫣禾目带责怪斜觑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而后,又把脸悠悠贴到陆之柔手背上,轻柔摩挲一会儿,无可奈何地说“你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还跟妈妈撒娇,就你这脾气,也就既琛能受得了你。”说完,嘴角升起一抹宠溺般的微笑,斜瞥了眼对面的傅既琛。 傅既琛彼时才从刚才那些对话中缓过神来,微耷的眼帘噙有一丝不可深究的薄怒,不过那抹薄怒很快从他脸上褪却,转而换成弯状形的笑眼,却笑不达眼底地说“伯母,这是应该的。” 陆序庭听到这句话,雀跃得要飞起,对于这个未来女婿可谓满意得不得了“既琛,你这样宠着之柔,你们结婚后,可就有得你受了。” 说罢,装出一副深受其害的表情,连连扶额摇头,却笑得灿若星河。 陆之柔娇羞地瞥了傅既琛一眼,之后带着点怨嗔,斜眸瞪向陆序庭,反驳道“爸爸,你怎么总是这样说人家,都快把我恶化成电视剧里那个刁蛮公主了!” 陆序庭眼含娇宠,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调侃道“既琛,我刚还在斟酌着,到底要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概述最为贴切,你看,这不就来了吗,果然自己最了解自己,刁蛮公主,嗯,这个称呼倒是合情合理。” “爸,你还说,人家再也不理你了。”陆之柔已不敢看傅既琛,一脸羞恼地埋进刘嫣禾的颈窝处。 刘嫣禾见状,心疼得皮都快要扒掉的程度,蹙眉瞪向陆序庭,指责道“好啦!你看你,都把女儿说难过了,待会哭了,你哄不回来,我定不饶过你。”说完,紧握着陆之柔的手,又轻轻拍了拍,以作安抚。 陆之柔这时才幽幽把脸从颈窝处抬出来,佯嗔道“妈妈,你在胡说什么,我才没那么逊呢,这有什么好哭的。” 一时,哄笑溢满堂。 …… 如此其乐融融的画面,开膛破肚般呈现在顾南枝面前,此时此刻,只觉得今早在总裁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个吻,不过尔尔罢了。 原来,这世界上,竟有比当电灯泡还要碍眼的存在。 她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任由再怎么敛起情绪,装作淡漠无感之人,也难以接受这种排除在外的酸醋感吧。 她可以羡慕吗? ……她真的好羡慕陆之柔…… 不,她不羡慕,只想走。 他们的温馨关我何事! 妈妈,你错了,大错特错。 其实,我当时并不想乖巧懂事的,那会我还小,单纯地误以为,只要我听你的话,你就会喜欢我,就会把投给陆之柔的爱,分一点给我,哪怕残羹剩饭也好啊。 可是,你没有。 以前我很期待的,现在完全不期待了。 并不是我看开了,看透了,学会了放下。只因再怎么期盼,再如何乞讨,都不会得到,都不能够拥有,这又何必勉强呢?勉强没幸福,不是吗。还不如留点颜面给彼此,留点尊严给自己,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放下吧!放过自己,也放过你,你会轻松很多,我也会好受一点。 为什么不呢。 长睫下,那抹哀伤的神色,忽而转成一派淡静,她强行弯起唇角,不为融入,只为留彼此一份体面。 * 晚饭过后,傅既琛与陆序庭上了书房,谈论些关于股市、还有投资项目开发上的合作计划。 陆之柔牵着顾南枝在玫瑰园里溜了一圈,兴致焉焉,便挽着她的肘,回到屋里。 客厅沙发上,刘嫣禾坐姿优雅,膝上放有一本手绘画册,正聚精会神研究起来,她时而眉间深蹙,时而嘴角微扬,远远瞧去,恬静且和美,美得让人赏心悦目,不忍惊扰。 “妈,你在看什么?难得妹妹回家一趟,你也不多陪陪。”陆之柔放开顾南枝的手,一下子窝进刘嫣禾的怀里,像只撒娇小猫咪似的,又磨又蹭,很好诠释了什么叫做——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第37章 冰糖雪梨炖燕窝 客厅沙发上。 刘嫣禾顺时合上那本手绘画册,把封面举至陆之柔面前,语重心长地说“自己看。” 神色悠然的陆之柔娇憨瞄了一眼,瞬间满脸通红,羞涩爬到两腮,道“妈,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关注起这个来,八字都没一撇的事,还早着呢。” 这是一本巴黎某奢侈品牌的设计总监,亲自涂绘的定制款婚纱手稿,里里外外硬板装订成册,全是今年流行的时尚元素,还在侧端做了单品搭配,可谓诚意满满。 刘嫣禾微弯着嘴角,又翻过一页,自顾自嘀咕道“不早了,你们都谈了两年,今年你都二十五了,是时候该结婚了。” 陆之柔娇羞得犹如待嫁新娘,腼腆瞥了眼顾南枝,又快速把头埋进刘嫣禾的颈窝处,憨憨嗲嗲说了句“讨厌。” 恰时,管家刘妈从厨厅里走出来,叮嘱道“小姐,那盅雪梨炖燕窝刚刚熬煮好,您近段时间阴虚火旺,来上一碗最合适不过。” 陆之柔听到燕窝两个字就头痛,抬眸撇着嘴,不满道“怎么又是燕窝!这玩意几乎每天吃,我都快要吃吐了。” “不准挑食,燕窝对皮肤好,你看你,前段时间去了趟米兰,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不滋补滋补怎么行?”刘嫣禾瞬时放下画册,轻捏她的小脸,扭头又对刘妈吩咐道“刘妈,给我现在端出来,我要亲自监督这孩子吃。” “妈,你也太较真了吧!还监督我吃,搞得像个研究生导师似的,那么严厉。”陆之柔鼓起两腮,在刘嫣禾的脖颈处又轻蹭了两下。 刘嫣禾甚觉无奈,笑抚她的脸“不严厉怎么行?等下你偷偷瞒着我倒掉,不就浪费刘妈一番心意?” 恭敬站在身后的刘妈,听得心花怒放,连连点头,欲要往厨厅方向走去“太太,我这就给小姐端出来。” 又是这种合家欢喜的温馨画面…… 静坐一旁的顾南枝,感觉自己是个突兀闯进陆家的不速之客,顿时看得眼睑生涩,那种被人忽视冷落的心酸感,悉数涌上她的鼻尖,她敛起目光,隐去那一抹神伤,自告奋勇道“刘妈,您忙上一整天也累了,先歇一歇,让我去吧。”说着,起身越过刘妈,抢先往厨厅的方向迈去。 宽阔的开放式厨房里,站着一位中餐大厨,还有三名打扫卫生的佣人,顾南枝进去之后,非常礼貌地向其开口询问,朝着大厨直指的方向,正往煤气炉的位置走去。 她把那盅热腾腾的冰糖雪梨炖燕窝放到托盘上,而后,又麻利地找了一个瓷碗加汤勺,全部摆好后,才小心翼翼端出去。 刚出了厨房,走了五六步,都还未来得及转角,便看见廊道里,有一个人直面向她冲来。 那人体型矮胖,皮肤粗粝且黝黑,明明已经看到了她,却好像故意要使坏似的,稳稳朝她撞了过来。 “砰——”的一阵脆响。 炖盅与瓷碗汤勺碎落一地,狼藉一片。 “哎呦!烫死我了,南枝小姐,我在这里走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撞过来!”刘妈捂住烫伤的右肩膀,痛得直喘气,直跺脚。 事发突然,顾南枝还未反应过来,刹那怔住。 只觉得左手腕痛得发麻发辣,当她缓过神后,才瞬息感知到,原来自己的手,同样也被烫伤了。 一时,刘妈的鬼哭狼嚎惊动了别墅所有人,就近的佣人与厨师最先跑出来,也不敢上前问个究竟,站在三步之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副吃瓜群众的八卦样。 权当看个热闹。 大概一分钟左右,客厅里的刘嫣禾与陆之柔随之赶到。 “到底怎么一回事?”刘嫣禾带着责备且尖锐的女高音,目光炯炯觑向顾南枝。 那一刻,顾南枝只觉得心如刀割,刀刀见血…… 她不想被这样一双无情且冰冷的眼睛,灼伤到自己的心,顷刻侧过眸,避开妈妈投来的视线。 正当她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时,对面哭哑着嗓的刘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双手合十,不受控制般哆嗦起来,表情哀痛却又虔诚地求道“太太,请您别怪南枝小姐,都是我不好,挡了她的去路,下次我会注意点,躲得远远就好。” 这话说得委屈至极,言外之音,就是说顾南枝强行撞上去的咯? 这下,顾南枝可不依了,她知晓,这位刘妈打小就讨厌她,小时候更没少欺负她,总是明里暗里对她贫嘴又使坏。 可是,现在她已经长大了,不是十五岁,更不是五岁,她能不能有点长进,换种玩法,来点新鲜有逻辑的,别侮辱他人智商! “刘妈,请您讲讲理,您身高比我矮上一个头,假如是我先撞的您,那盅冰糖炖燕窝为何不直接淋到你头上,反而绕开你的头颅,直接沾到肩膀处,您不觉得神奇,我还嫌智障了,污蔑人之前最好先考虑一下基本法。”她一字一顿地陈述着,面容庄严且肃穆,气势上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瞬时,陆之柔呆了一呆,被这样的顾南枝惊得失神。 这……还是她小时候认识的顾南枝吗?那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自卑又孤僻的她。 刘妈强行憋在眼眶里的泪,突然就涌了出来“南枝小姐,您为什么要这样冤枉我?我只不过是陆家的一个下人,哪敢冲撞了您,再说,我都这把年纪了,是不要命了才会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开玩笑?我现在都烫伤成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知道你从小就讨厌我,但也不至于长大后还看我这副老骨头不顺眼吧!如果老太太还在人世,她一定会帮我主持公道,定不会让你口无遮拦,随口污蔑我。”她一面说着,一面撩起围裙擦抹脸上的泪,那场景看起来有多凄凉,就让人有多不爽。 陆之柔是刘妈一手带大的,自然感情深厚,她最先蹲下身去检查刘妈的肩伤,不停说些劝解、放宽心之类的话。 顾南枝才不吃她这一套“演得比我表姐还要好,要不我打个电话告诉我表姐,让她替您在横店找份工作,您就不用委屈自己在这里做下人了。” “你给我住口!撞伤人非但不道歉,还敢在这里说风凉话,这是哪一门子的规矩?你还有家教吗?”随同陆之柔蹲下身的刘嫣禾猛地站起身,扬起一只手,欲要往顾南枝的脸上拍打去。 千钧一发之际,廊道稳步走出两个高大身影,正拨开围观的佣人,走了过来。 其中一位中年男人,及时喝止道“嫣禾,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在楼上都能听到你们在这里大呼小叫,这……成何体统。” 陆序庭带着浑厚的嗓音,恰到好处止住了刘嫣禾近乎失控的仪态。 第38章 还痛吗 傅既琛闲散跟在陆序庭身后,信步而至。 人头攒动的廊道上,他第一时间把目光锁向顾南枝。 在明晃晃的灯光投射下,女人站姿笔直,浑身散发着凛然的气场,左手却遮遮掩掩藏到裙摆处,仿佛要掩饰什么似的。 多年来,凭借着与她同一屋檐下生活的经验所得,他比在场任何人都要了解她的个性,熟知她的脾性,深知她这种藏着掖着的行径代表什么,于是,还未等众人理清事情脉络真相,便条件反射般快速上前,把她刻意遮躲起来的左手,给揪了出来“手怎么了?” 男人急怒的语调透着丝丝凌厉的口吻,顷刻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那只被他揪出来的纤纤玉手,被一片红肿所覆盖,面积虽不大,但因女子皮肤白皙净透,烫伤的部分刺眼得就像涂抹了红艳的颜料,反差色极强,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时,廊道里噤若寒蝉,继而又议论纷纷。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傅既琛便抓住她的手,把她带到厨房就近的一处洗碗槽边去。 他迅速把顾南枝那只烫伤的左手放到水龙头底下。 “咝——”一声,开关打开。 水柱喷流而下,潺潺滑过她的肌肤。 凉凉的,又有点微辣。 瞬时,她觉得眼睛有点酸胀,汩汩暖流涌上心扉,终于忍不住抬眸去盯他。 只觉得这一刻很委屈,又很安心,快要溺死在这片温柔的澎湃感。 她的泪顺着眼尾夺眶而出,潋滟的水光朦胧她的视野,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于是拼命眨着眼,想要在此时此刻此分此秒,快速记住这个男人脸上的那份柔情,就像化石般,永恒烙印在脑海。 她的视线从他雕塑般的下颚角,一路往上移,绝美的唇形、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眉毛……最后,痴痴定格在他那双极其专注又深邃沉静的眸子里。 多么完美无瑕的一张脸啊! 她想,任凭是谁,被这样一个神仙般的男人如此厚待着,都不可能心如止水,无动于衷吧!更何况自己还如此深爱着他,不是曾经,是一直都是。 从未变过的感情。 也许,太过于靠近的气息,能快速捕捉到对方情绪骤变的瞬间。 他仿有感知般,视线缓缓往下移。 恰好,撞见她一双久违的泪眼,顿时,心如锤炼敲打,又如惊涛拍岸,整个人像是方寸尽失,手不知所措绕到她的后背,迟缓拍了拍,小心翼翼地询问“还很痛吗?” 这种程度的烫伤,又算得了什么?虽然会痛,但也不至于能把人痛哭的程度。 明显是她矫情了。 有时候,泪水流多了,就不值钱了。 她顷刻躲开他的目光,难为情地摇了摇头,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想要揩掉脸颊上的泪。 这时,一直愣在廊道的众人也走了进来。 “情况怎样?严重吗?”陆序庭第一个赶到,看到哭得泪眼婆娑的顾南枝,以为伤势不容乐观,担心会留下疤痕,神情很是紧张。 刘嫣禾没料到她会哭得这般伤心难过,脑海里一时闪现出,小时候她奶里奶气对顾少恒哭泣撒娇的模样,顿时心生歉意,抽出纸巾,上前去帮她抹掉脸颊处的泪“枝枝,对不起,妈妈不知道你也烫到了。” 看着刘嫣禾心急如焚伸过来的手,顾南枝忽而惊住,像避如蛇蝎般避开她的手,倏然把头沉了下去。 用热脸去贴冷屁股,永远是件难堪又尴尬的事。 瞬时,气氛冷却,降至冰点。 一旁陆之柔见状,眼疾手快,快步上前,裹住刘嫣禾悬在空中的一只手,笑看着顾南枝,缓解道“我看冲得也差不多了,到外面涂点药膏比较好。” 顾南枝闻言,轻轻嗯了声,手下意识往回缩,正准备去关水龙头开关。 手才离开水柱,都还没来得及关掉水龙头,忽而,上方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温和有力地握住她的肘下,再次将她的伤往水龙头底下带“继续冲,至少五分钟。”声线低沉而冷冽,是那种命令式的口吻。 灯光下,他面无表情,却英俊如同雕塑。 顾南枝微怔,斜瞟他一眼后,悄无声息把目光敛回,将他的话默默听进心里去。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哑然。 倒是陆之柔体贴大方得很,表面看去淡泊无痕,悠悠转过身,对着大伙的面说“大家都散了吧,这么多人团在这,空气都变浑浊了。”而后,又转眸望向傅既琛,不急不缓地说“既琛,我先出去让人找点烫伤膏,待会你带南枝到客厅来上药。” 傅既琛回眸俯瞰着她,淡淡嗯了声,冷峻的面容略微扫过四周,又重新回到顾南枝红肿的左手腕。 一下子,宽阔的厨房只剩他们俩,周围寂静得有些拘谨。 五分钟后。 顾南枝斜眸瞄了眼傅既琛手上的腕表,小声提醒道“哥哥,五分钟了。” 时间不多不少,没有多一秒,更没有少一分,刚刚好。 傅既琛垂眸细看她一会,嘴角忽而扬起一抹笑,戏谑道“你倒记得清楚,还没傻透。” 听到他的取笑,她也没跟他计较,默默关掉水龙头开关后,又说了句“谢谢哥哥。”而后,瞟了眼水龙头底下,那只被他紧握的左手,晃了晃,示意让他放开。 他却不为所动,甚至比之前握得更用力了些。 她深感狐惑,懵懵抬起眸,正好撞上他一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瞳眸,刹那怔住,心头有点怵,又有点慌,快速沉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哆哆嗦嗦说了句“哥哥,你……” 她原想说,哥哥你放开我。 可话到嘴边,含在喉里,根本无法脱口而出,甚至心生歉意,又有点畏惧,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 他却在她低头的瞬间,适时用另外一只手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你为何每次都要躲我,我有那么可怕吗?”淡淡的揶揄拂过耳边,她的脸无法抑制地升起一抹娇羞的红晕。 他一目扫过,心情大好般勾起一丝玩味的笑,甚至连眼睛都在笑,松开那只紧握她的手,来到她的脸颊侧,轻轻揩去残留在她皮肤上的泪痕,放柔声线问“还痛吗?” 刹那间,全部血液迅猛往上冲,整个头颅都是滚烫的,她感觉身体软绵绵的,快要匍匐到地面去。 就在她脚胫乏力,往前栽去时,男人却好像早就预判到,稳稳托住她的腰线,把她整个上半身固定住,撑靠在他的胸膛上,低头俯至她的耳垂边,淡声说了句“先出去上药。” 第39章 她就不该来的 俩人出来时,客厅沙发上除了一家三口,还坐着个刘妈。 顾南枝顷刻侧过眸,见到她就生理性厌恶,觉得再多看一眼都是脏了自己的眼。 陆之柔悄无声息把一切瞧进心里,没吭声,只是适时放开刘妈的手,举步上前,若无其事牵着顾南枝坐了下来。 “幸好伤得不严重,只要勤上药,应该不会留疤。”她认真检查顾南枝的手,挤了点烫伤膏涂抹在红肿处。 陆序庭毕竟是陆家的当家主人翁,如果客人在府上出了什么状况,于情于理,于面子来说,都犯了他的大忌,他暗松一口气,真情流露地说“那就好,白白净净一只手,如果留下疤多可惜啊。” 一旁刘嫣禾笑笑,接过他的话“是啊,没事就好。” 原先局促的氛围一下子变得融洽明朗起来。 只不过,顾南枝天然抵触这里所有的一切,虽然陆之柔表面对她很好,也很关照她,但其实她内心深处并不想领受这份情,于是,不着痕迹抽回自己的手,轻声慢语地说“谢谢之柔姐姐,我现在好多了,不痛了。”说完,嘴角扬起抹职业般的假笑,丝丝疲倦却溢于言表。 这里在座的每一人,哪个不是人精?谁还察觉不到她那点小情小绪? 刘嫣禾眼观鼻鼻观心,适时放下手中一个宫廷碟杯,笑容可掬地说“既然没事,就让枝枝早点回去休息吧。”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原本一直静默坐在斜对面的傅既琛,突然发话。 他慢条斯理地调整着腕边袖口,等顾南枝上完了药,缓缓瞥向刘妈,好整以暇地问“听说是南枝故意撞上你的,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此话一出,客厅静了片刻。 任凭是谁都不会猜想到他会旧事重提,把刘妈指鹿为马的那套把戏,再次抛于人前,端出台面。 顾南枝同样惊了跳,抿唇看着他,完全琢磨不透他的用意。 刘妈闻言,怔然顿了下,黝黑的脸逐渐被暗红所覆盖,而后,又快速切换成一片铁青色,颤巍巍地说“姑爷,事情都过去了,我也没想计较些什么,想必南枝小姐不是故意的,希望大家不要责怪她。” 顾南枝听到这种婊里婊气的话就恼,她紧咬着下唇,蓄势待发,准备开口反击。 却见傅既琛忽而扬起一抹笑,冷嗤道“谁是你姑爷?”继而眸光转冷,面上箔有一层薄薄的戾气,一字一顿地讲“我问你,有!还是没有!” 那一刻,顾南枝呆呆看着他,心跳骤然就加快了,觉得周遭被股强大的压迫感所笼罩,空气都变得稀薄,从而导致呼吸变得愈加紧促。 客厅一点一点默了下去…… 谁都不敢开口接过他这句话,倒是刘妈先乱了阵脚。 忽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又扑地一下子软了脚底跟,跪伏在傅既琛面前,泪涕横流地说“不……不是,没撞……傅先生……她没撞我。” 说着说着,又朝傅既琛匍匐着身,好像祭祖跪拜那样,对他连连磕头道歉。 刘妈在陆之柔还未出生前,就已经在陆家工作多年,更是陆老太太的贴身伺候人,对于陆家人来说,早就半个亲人般的存在,此时此刻,见她狼狈跪伏在地,实属不忍。 陆序庭看见就糟心,觉得很是丢脸,语带谴责道“没撞就好,都这把年纪,跪在这里成何体统?快点站起来。” 一旁刘嫣禾见状,隔空与陆之柔使了个眼色,陆之柔立刻心神意会,赶紧上前搀扶着她起身“刘妈,别怕,既琛只是循例问问而已,又没有真的要责备你的意思,快点起来。” 傅既琛却不依不饶,继续问“哦!既然她没撞你,也就是你撞的她咯?” 这种社死性问题,让她怎么回答? 刘妈哆嗦着唇,呜呜啼啼瞟着陆之柔,就是不敢起身。 陆之柔没辙,转而起身,投进傅既琛怀抱里,娇嗔嘟囔道“好啦!你看你,都把刘妈给吓哭了,开玩笑也要有个度,我想这应该是场误会,两人无冤无仇,好端端的,干嘛要撞来撞去,南枝妹妹,你说是不是?”她身体磨蹭在傅既琛怀抱里,眼睛却搁到顾南枝身上,目光灼灼紧盯着她。 任由顾南枝再怎么不识大体,如此骑虎难下之地,也应该了然于心。 她定睛细看陆之柔好一会,璇而才把目光投向傅既琛,强挤出一缕笑,平静道“哥哥,确实是场误会。” 话音一落地,在场除了傅既琛,全都暗自松了口气。 傅既琛依旧面无表情,认真端详着顾南枝的神色,手指在扶椅轻点了两下,静默几秒之后,点了点头,才淡淡嗯了声。 这事,就此作罢。 * 天色已晚,是该回去的时候。 几人陆续走出别墅,庭院门前,一辆长形迈巴赫缓缓驶到台阶下。 陆之柔像是黏糕一样,整个人贴在傅既琛身上,从屋里走到屋外,来到后车门都舍不得松开身。 顾南枝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直接无视,绕道走到副驾座门前,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门才刚打开,屁股都还没坐进去,便见一直跟在陆之柔身边的刘嫣禾走了过来,说 “枝枝,这药膏见效快,你带回去用,勤快点涂,别让手留下疤。”她手上拿着支烫伤膏,眼神温柔得能挤出水来。 顾南枝听完,有点懵。 起先,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木然定了好一会,才瞬息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叮嘱自己涂药膏的高贵美艳妇人,确实是自己的妈妈。 可是,在最需要陪伴的年纪都未曾拥有过,现在时过境迁,还需要吗? 她不知道别人需不需要,反正自己不需要! 她已经不需要妈妈了。 真的。 不渴望、不奢求、不期盼…… “妈妈,谢谢您的心意,不过真的不用了,这种药膏我家里还有很多。”她默默撒了个谎,目光却坚定如同真。 刘嫣禾可能没想到,从小到大任由她搓圆按扁的人,竟然也会拒绝自己?她盯着眼前那抹嫣然一笑的娇颜,愣神看了好一会,才静兮反应过来,表情很尴尬,心里也很不爽,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她悄悄把药膏重新放回手提包里,僵硬着身回了句“既然有就好。” 顾南枝没再看她,也不想揣摩她的心思。 她累了,真的好累好累。 忽然想起小时候,姥姥抱住她,把她放到妈妈膝盖上,妈妈却避如砒霜般搡开她,咒怨般对着姥姥大嚷道“妈,你这是干什么!你不记得温老先生提醒过的话了吗?他说,我与这丫头八字相克,母女缘份浅薄,你别让她挨到我,这样会败我气运,坏我磁场的。” 那时她还小,尽管听清那些对话,却并不明白其中含义,现在细细忆起,只觉得讽刺又好笑。 对,就是好笑。 虽说是血脉相连的亲生母女,可顾南枝觉得,她还不如路边捡来的小孩。 妈妈,既然不爱,当初为何又要生呢? 她不懂,也不敢问,就让这份疏离浅薄的母女情份,永远维续着它现在该有的体面吧。 这样也好。 挺好的。 她垂眸转身上了车,在关门之际,余光霭霭,不经意间扫到车外倒视镜,恰好瞥见后方车门前,陆之柔踮起脚尖亲吻傅既琛的画面。 俊男靓女,多养眼啊! 她就知道,每次来陆家准没好事。 她就不该来的…… 第40章 栽赃陷害 迈巴赫驰骋在沥青混凝土铺成的车道上,很快驶入一片商业繁华地带。 晚上九点多,街道两旁是排排郁葱苍翠的植被环绕,是霓虹闪烁的门牌路灯,是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人流过客。 中途,傅既琛吩咐司机把车停在前方路段,自己则走入一间大型连锁医药店。 过了五分钟,他出来。 手上拿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条状盒子。 顾南枝隔着一面车窗,远远瞧着越走越近的他,目光模糊没有任何焦距,不知看向何处,直至他人站在副驾座门前,把车门打开的瞬间,才惊了下,卓然回过神来。 男人把手上那个条状盒子丢到她的两膝上,淡淡叮嘱道“自己看说明书,记得要按时涂。”说完,也不看她的反应,缓缓关上车门,重新回到后车厢座位。 他关门后,顾南枝才敢垂眸去看膝上那个小盒子,上面写着大大的‘烫伤膏’三个字,即使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依旧清晰无比,刹那,她的心好像有一根羽毛在轻轻撩拨着,搔搔痒痒的,既开心又难过。 她仿若无事般把那支膏药攥进手心里,快速瞥过头去盯窗外风景,绝然避开一旁陈哥投来的八卦眼神,却又在侧眸的一霎,浓稠的泪,呜呼而至,她紧抿着下唇,不允许自己在这片静谧的车厢里,发出一丁点哽咽声。 只觉得,今晚好像在做梦,可手上这支烫伤膏又凌迟地提醒她,梦有时候也会照进现实世界。 多么魔幻啊! 你为何还要对我这么好。 就只因为我是你妹妹?亦或者说,你还保留着那份情感? 可是哥哥,你现在已经有了陆之柔,我也答应过妈妈,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早就回不去了……不是吗。 其实,人生就是一条不断走向分岔道的过程,只要你选择了这一条路,那么,另外一条赛道,永远只能存留在幻想当中,根本无法回头。 算我求你了,哥哥,别再对我好了,行吗? 我一点都不值得。 她惆然站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看着傅既琛那辆迈巴赫越驶越远,最后消失在夜的尽头,心好像裂开般,尔后有一双无形的手从裂缝里扣了进去,搅呀搅呀搅,直至空掉为止。 好痛、好痛、好痛…… * 那晚之后,顾南枝再也没有见过他,生活逐渐归于平寂,像是定格在回国之初,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两个永远不会相遇的一男一女。 这天,她与章小惠刚刚吃过午饭,从食堂一路闲聊回来。 远远瞧见,法务部正门口站着个人。 那人身着一套粉色西装套裙,带着对直径超大的棕色美瞳,一头大波浪卷全梳扎在后脑勺,既干练又靓丽,却双手交叉摆于胸前,一副不好招惹的模样。 “你就是顾南枝!”她语气里有种跋扈的嚣张,非常明显的来者不善。 顾南枝已经越过了她,正踏进法务部大门口,霎时被她呼喊出的名字停住了脚步。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她眨巴着一双如同小鹿般清澈透净的眸子,懵了一懵,先是看向章小惠,而后,才悠悠转过脸,盯着门外站着的那个女人。 那人听到是她,刚才就已经暗黑的脸,顿时变得极其阴森,讥讽道“长得不赖嘛!可惜蛇蝎心肠,再好的颜值也白搭。” 一旁章小惠听去,比顾南枝本人还要气“喂,你个臭三八哪个部门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大中午窜到法务部搞什么人身攻击,谁给你脸了!” 苏婉完全不气,站姿松弛,摇曳着蜜臀拂过章小惠,来到顾南枝面前,剑拔弩张地说“年纪轻轻报复心那么重,到底谁是三八还说不准呢。” 顾南枝直视她的眼睛,波澜不惊开口询问“小姐,我们似乎并不认识,不知其中藏了什么误会,让您对我如此恶言相向?” 苏婉拍了拍手掌,不得不佩服“挺淡定的嘛,这个时候还不忘反咬我一口,说我恶言相向?”她话锋一转,顷刻切入主题“我前两个星期放到你部门的那份深圳合同,你卡没卡心里没数?” 顾南枝皱眉想了瞬,问“你是销售部的苏婉?” “不错嘛,敢承认,还算有点担当,也没坏透。” “我承认什么了?深圳那份合同我早在oa里通过了,不信你自己回去看,没必要在这里大呼小叫,按头让我承认。” 苏婉刚刚才夸她有担当,现在又被她喷得一鼻子灰,心里那股气还能顺? 一想到被个小她一大截的丫头出言顶撞,顿时怒火滔天,猛跺了跺脚,吼道“大家都能看到的审核流程,oa里那份你当然早就通过了,我现在说的是那份纸质正式合同,你公报私仇,压我合同,导致经销商被猎头那边抢去了,现在这个后果,你说,你打算怎么负责!” 这时,从食堂吃完饭回来的人基本七七八八,零星分布在角落的每一处。 法务部一时人头攒动,热闹哄哄,大家纷纷堵在一旁,只敢远远围观,没敢上前靠近。 看美女吵架也是赏心悦目,纯当吃个瓜! “苏经理,不好意思,你说的那份纸质合同,我至今都没收到。”顾南枝对她的抓狂失态完全不入心,表情依旧淡淡的。 看到她那个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来气,苏婉更加恼羞成怒“装!还敢给我装?”说着,越过她,直接往法务办公区走入。 她哒哒哒着一双高跟鞋,绕了个弯,来到顾南枝的格子间。 随即,两手胡乱翻揭一通,在电脑旁的一叠文件夹底部,抽出一份浅蓝色文件夹,在文件夹的侧面撕下一张索引纸条,上面标记着两个字:苏婉。 打开,里面正是那份深圳纸质合同。 “捉贼就捉赃!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别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不吃那一套……看你现在还能狡辩什么!”她调转过头,用一双刀一样锋利的眼睛,恨然盯着刚走入办公区的顾南枝。 证据确凿,实在无言以对。 一时,法务部所有目光全都攒到顾南枝身上,有鄙视的、有不解的、有困惑的、还有偷笑着的……周围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顾南枝觑了眼苏婉手里的文件夹,又把目光投向格子间那叠厚厚的文件夹,不禁眉头微蹙,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她非常清楚地记得,今天中午,自己离开格子间到食堂吃饭的最后那一秒画面是——办公桌上没有摆放任何文件档案。 可调头回来一看,桌面上不仅整齐堆叠着一沓文件夹,并且还从里面抄出份,不知哪冒出来的深圳纸质合同书,甚至还刻意把它压到最底部。 两个星期都不曾出现的合同,为何偏偏要在苏婉来兴师问罪的档口‘及时’出现?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她有一瞬的哑然,可一瞬之后顷刻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故意栽赃陷害了。 第41章 可疑点有三 窃窃私语的法务部,人流渐多。 顾南枝定睛细瞧着苏婉,故意激怒她“苏经理,事情来龙去脉都未搞清楚,您就轻易判我罪,定我死刑,这未免也太草率了点,看来在您手下工作的员工,可谓怨气不少。” 苏婉这么一听,当即翻脸! ‘砰’一下,把手上那份文件夹狠狠扔到地板上,撒泼一样吼道“姓顾的,你什么意思?是想跟我‘开片’不成?” 章小惠听到开片两个字,顿时血脉喷张,立马捡起地上的文件夹,挡到顾南枝面前,怒目圆睁地嚎“打就打,谁怕谁!” 气氛一下子点燃,干架蓄势待发,办公区一片哗然。 就当众人以为即将打起来的时刻,却见顾南枝走到章小惠旁侧,不疾不徐拍拍她的肩,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璇而才把目光搁到苏婉身上,不带任何情绪地说“苏经理,我非常明白您此时此刻的心境,不过也希望您能够做到客观理智分析,如果我存心要压你合同,为何不藏着掖着,偏偏要平摊铺在这,等你过来找茬,难道,这事你不觉得可疑吗?希望您稍安勿躁,别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苏婉的眼神也定了许多“你的意思是,有人存心嫁祸于你?” “我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呵!真是笑话,你算老几?一个法务部的小小职员,职级都没几个,还能让人劳师动众去陷害你?你未免也太自视甚高了吧,再说……”她妖娆着屁股,走到一张办公椅旁,翘起二郎腿坐了下来,姿态非常傲慢且得瑟道“再说,走廊外到处是监控,谁闲着没事犯这种蠢?你如果够胆的话,现在就跟我到安保室查看监控,当面对质。”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 顾南枝就没带怕的!!! 两人说干就干,一同下了九楼安保室。 * 一通检查过后,再次回到三十六楼,法务部所有员工已全数回来就岗就位。 “根本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现在法务部,怎样?这下你无从辩驳了吧,还敢说自己是冤枉的,只怕是在自导自演,贼喊捉贼罢了!”苏婉拿着个挂绳手机,一下又一下地,在掌心处敲呀敲,一面春风洗脸的胜利者姿态。 顾南枝没接她的话,冷静越过她,直接往商美美的格子间走去“商律师,请问今天午饭时间,你是不是最后一个离开法务办公区的人?” 刚才两人在安保室查看监控,因为办公区室内的监控恰好前几天坏了,她们俩只能查看到法务部廊道外的监控视频,苏婉关注的对象是偷偷溜进法务部的陌生可疑人物,可顾南枝侧重的要点是——最后一个离开法务办公区的人。 商美美情不知所测,没料到顾南枝会贸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问这种爆炸性问题,一时心虚,下意识躲开她的目光,眼睛到处胡乱飞,扫了下周围,发现法务部所有同事纷纷停下案头工作,全往她这边盯来,她一下子疑神疑鬼,便露了怯,拍桌惊起身,色厉内荏地犟“顾南枝,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怀疑我把那沓文件放到你办公桌的?” 顾南枝没接她的茬,径直回到自己的格子间,把那叠厚厚的文件夹全数揽在手里,而后,又折返来到商美美面前,道“我不是怀疑,我是肯定!”说完,把手上那叠文件夹,“噗”一声,全部摊在商美美办公桌,面无表情地说: “第一,我刚刚粗略翻看了这些文件,里面除了那份压在最底部的深圳合同,全部都是今早刚送到法务部的,而最先接触这批合同的人,就是你。” “第二,据我观察,平日午饭时间,你总是第一个走人的,可今天,你却破天荒选择最后一个离开,你离开之后,苏经理转头就出现在法务部,我不相信这会是个巧合。” “第三,全法务部的人都知道,我就职之前,明明应聘的是你现在的岗位,可入职之后,却被调派到管理合同这个岗位,你名不正言不顺,我于你而言就是一个威胁与耻辱。” 她停下来,扫了眼怔在一旁的苏婉,又重新回到商美美身上,继续说道“刚刚,我和苏经理到安保室查看了监控,很遗憾告诉你,没有任何一个可疑人物进来办公区,也就是说,会把这沓文件放到我办公桌的只有本部门同事,而那个栽赃陷害我的人就是你——商美美律师!” 商美美脑袋卡壳般脆响一声,出现短暂的晕眩。 她扶着额,擦了擦手心汗,语无伦次地讲“我……神经……你有病吧,你个癫婆!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旁苏婉听完,稍捂心口,显然也被吓了跳。 不过,见惯风浪的她仍故作淡定地不肯接受这份辩解“顾律师,虽然你解释得合情合理,但实在漏洞百出,两个星期前,我明明让赵主管催你审批签字,你如果没收到那份合同,为何当时不给我回电?这解释不通啊。” 听到‘赵主管’三个字,顾南枝头脑中那些波谲云诡,如同炊烟迷雾般朦胧的思绪,一下子明朗起来。 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没想到,赵晨曦竟如此厌恨她。 打份工而已,又不是杀你爹砍你娘,至于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 赵晨曦踩着一双十三厘米高的驴蹄高跟鞋,“哒哒哒”推门而入。 人才刚出现,室内所有目光‘嗖嗖嗖’,像根箭似的,全部朝她飞去。 见惯大风大浪的赵晨曦,显然察觉气氛的异样,却在愣然的瞬间,快速稳住心神,厉声大喝道“怎么了?都站在这里干嘛?等着老天派钱,还是准备要唱京剧?一个两个站在这里,是不想干了吗?公司请你们这帮饭桶回来是净站不干的吗?” 话音刚落,法务部所有的人连滚带爬回到各自办公桌。 当然,除了顾南枝。 赵晨曦用一双眯眯眼,淡漠扫向特立独行的顾南枝,心里头那把雷霆之火腾腾往上飙,但又不敢真的飙,只能笑意吟吟走到她跟前,给足她面子,语重心长地劝说着 “南枝,怎么了?如果没事的话,你也回自己岗位吧。” 她现在已经学着把姿态放到最低,看到顾南枝都要绕弯走的程度,就希望这尊活菩萨能给点面子,不要当众拂她这个管理者的颜面。 谁知,越是怕什么,越是会来什么。 顾南枝缓缓转过头,眼神带着点清冷与疏离,不偏不倚地说“主任,实属不巧,我恰好有事。” 等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赵晨曦才注意到她身后还站着个苏婉,都还没来得及思索顾南枝此话所为何意,先是愣了一愣,才有些莫名其妙开口询问“诶!今天是吹什么风,苏经理怎么会出现在我们法务部?” 第42章 桃色绯闻 被点名的苏婉,神情有些尴尬。 她嘴角自动朝下撇了撇,难以启齿地说“赵主管,事情是这样的,我两个星期前不是特意打电话过来,让您帮我催赶深圳的那份纸质合同书吗?结果,顾律师一直迟迟未批,我拿不到盖章合同,导致经销商被猎头那边抢去,今天过来这里,就是想讨要个说法,希望赵主管能给我一个合理交代。” 赵晨曦这么一听,瞬间理清事情脉络,顷刻怒火中烧,眼瞪鼻鼻瞪眼地瞪向商美美,眼珠子都快要喷出火山大爆炸的状态来。 商美美被她瞪得浑身发颤,哆嗦着嗓,正要开口解释时,却见顾南枝淡定从桌面上,抽出那份深圳纸质合同书,递到赵晨曦手上,用平缓的语调说“主任,刚才苏经理跟我说,她是上个月25号打来的电话,可我清楚记得,那天,您除了让我尽快把控股公司那份资产剥离的意见书加班加点赶出来以外,并没有额外交代我什么,不知我这样讲,是否正确?” 这下,可真是,自己挖个坑,自己跳下去咯。 商美美就是个惹事精,简直愚蠢到家了。 赵晨曦在心里咒骂她个祖宗十八代,稳了稳心神,才抬起头看向顾南枝,态度殷勤地说“南枝,真不好意思,让你受委屈了,这事都怪我,我那天刚好被外面的几个经济纠纷案子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时间与你对接,搁下电话之后,便叮嘱商律师把那份纸质合同书交给你审批,谁知,她拿走后,不但没交到你手上,还摆出这么个乌龙,给你,给苏经理添麻烦了,实在过意不去。” 在场所有人都怔然呆住,搞什么?搞了大半天,原来又是主仆二人欺负新人的戏码! 真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其中,苏婉最为骇然,她是这次事件的直接受害方,不但损失了客户,丢了部门考核指标,更令她愤懑的是,自己一个在职多年的老员工,还能被这么个心机女耍得团团转,错怪无辜,闹出了洋相,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简直丢人又显眼。 她按耐住心里头那把怒火,哒哒哒走到赵晨曦面前,眼睛却嫌恶地搁到商美美身上,毫不留情面地说“赵主管,这不是什么摆乌龙,这事影响恶劣,直接损害了公司利益,你觉得一句不好意思,一句添了麻烦,就能含糊其辞,随便胡混过去?” 这事要换作是谁都不可能就此罢休,更何况是苏婉这种老油条。 赵晨曦深谙其中道理,毕竟是商美美有错在先,又到了这么个火急火燎的境地,唯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苏经理,你放心,这事确实是我一时疏忽,管理不善导致的,至于商美美该怎么罚,该怎么弥补,我等下立即上报人事部,按公司处罚机制来办事。” 苏婉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得到赵晨曦的保证,也懒得再待在这里受人指指点点,她跟顾南枝道歉后,抬脚欲要离去。 突然,一直颤抖坐在格子间的商美美猛地站起身来,撒泼一样恶狠狠瞪向顾南枝,眼眶红得能滴出血水来,拍桌大喊道“贱货!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生了副好皮囊,会些狐媚子勾搭人的手段,得瑟个屁!” 此话一出,稍稍有些同理心的人都看不下去,更何况是顾南枝这种人美心善,在法务部人缘绝佳的人。 这下,又目睹美人受苦受难受陷害的全过程,是个人都会有怜悯之心。 大伙纷纷侧头,愤然把矛头怼向商美美。 “说人家贱货之前,也不撒泡尿出来照照自己,分明就是妒忌人家长得比你美!” “就是,做这么些黄鼠狼的勾当,还想反咬一口,你这人还真够极品的。” “相由心生,看她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也不像什么好人,还说人家是个屁,屁有这么美的吗?你倒放个给我们瞧瞧。” …… 一时,指责声漫漫,充斥着整个法务部。 到底是闺蜜的女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电光火石之间,赵晨曦已在脑海酝酿好一套完美说辞,决定给商美美一个下台阶的机会“商律师,你来下我办公室。” 任由是谁都能听出赵晨曦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言外之音,但气头正盛的商美美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智商都丢到东非大裂谷了,顷刻吼道“赵阿姨,怕什么!就算她勾搭上了傅总,也是个见不得光的情妇。” 瞬时,全场缄默,暗自倒吸一口凉气,正期待她的下一句。 包括苏婉,原本恨不得掩面逃离这片是非之地,现在也然是个是非之地,却又不想走了。 只因这八卦实在太过于劲爆了!!! 做别人情妇本来就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对象,这已经够劲爆的了,而更为炸裂的是,这次桃色绯闻的男主角,竟然是公司食物链顶端的超级黄金单身汉,有权有势,还有颜的傅总——傅既琛。 谁还有心思工作啊!快点拿包瓜子出来嗑啊…… 法务部所有人愕然集体盯向顾南枝,全员呆若木鸡,继而屏住呼吸,干咽一口唾沫,静候她的二次发话。 顾南枝也没料到商美美竟会按些莫须有的罪名来诋毁自己,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商律师,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有些话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今年二十七,不是十七,希望你能找准自己的定位,做个成熟理智的成年人。” 商美美却毫不畏惧,杀红双眼般,大声嚷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天晚上赵阿姨明明没让你回来加班,你却厚着脸皮,硬要跑回来偶遇傅总,不就想勾引他,做他的枕边人,好吹吹枕边风吗?没想到,居然真就被你给勾搭上了,果然人长得美就是好,到哪都能吃得开!只叹我妈生我时,没给我副销魂脸,像你这种女人我可见得多了,也不知道是上面过于靓丽,还是下面过于紧,才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你给我住口……” “啪——”一声脆响。 一个红润清晰的五指巴掌,重重印在商美美的左侧脸。 事发突然,全体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法务部一时鸦雀无声,缄默无语。 众人讶然张开一张能塞得进整个拳头的大嘴巴,把目光死死镶在赵晨曦身上,似乎还不能接受刚才那个现实。 被骂,被侮辱的人没发火,倒是平日里护着商美美的赵主管最先失了控? 任谁都想不到,她居然打了商美美!这也太……乖张离奇了吧。 疯了。 第43章 智者不入爱河 商美美捂住一张红彤被打懵的左侧脸,眼睛布满密麻的红血丝,先是一愕,失魂落魄般扫过众人,最后才把眼睛死死钳到赵晨曦脸上,难以置信呢喃道“赵阿姨,你居然打我?” 赵晨曦身累心累眼珠子更是累,懒得再跟这种废材解释半句,刚才听到她发癫,飙出这种惊世骇俗之言时,整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她姑奶奶的!!! 不想做就给老娘滚,可别连累她好不容易混出头的乌纱帽! 这事要是传到傅总耳边,别说头上这顶乌纱帽了,要不要吃牢饭还另说。 这死丫头竟敢大言不惭,在这里口出狂言,就算破罐子破摔,老娘也绝不饶你!!! 绝然提高嗓门,骂道“你再敢满嘴污言秽语,我下次就不是打你,而是让你直接拎包走人,不想做就给我滚,我不是你妈,没理由哄着你、惯着你……” 此话一出,截然起到一个震慑性的作用,大家心清如明镜,都把这个惊天八卦浑然噎进肚子里,不敢再议。 包括苏婉。 那日,赵晨曦震慑众人后,法务部逐渐归于平静,全体员工仿若无事般,你干你的活,我做我的事。 总而言之就是,少说话,多做事,准没错! 可,正如顾南枝所讲,‘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 是收不回来的。 风波表面看上去像是平息了,可暗流在河床底下的汹涌澎湃,正在无情翻滚搅动着——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 “诶诶诶!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什么?” “就是法务部那个顾南枝,不知什么时候跟傅总好上了。” “傅总?你说的那个傅总,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傅总吧!董事长的独生子?” “废话,难道名仑还有第二个傅总不成?” “哇!这事真的假的,也太劲爆了吧!” “珍珠都没它真,是我一个学姐内部传出来的绯闻,这事在她们法务部早就人尽皆知,只是被赵主管强令压下来而已。” “天啊!好羡慕啊,这都能被她勾搭上,早知道傅总好吃这口,喜欢搞办公室恋情,我也能上。” “上你个头,那个顾南枝是法务部的大美女,是他们部门的女神,没那颜值傅总会看得上?就你这姿色,别瞎掺合了,做做白日梦得嘞。” …… 这天,章小惠与顾南枝刚从食堂出来,正在五楼咖啡厅闲聊,直至听到隔壁桌传来这些子虚乌有的无稽之谈。 “这些八婆还真讨厌,人云亦云,都还没搞清楚事情真相,就在这里添油加醋。”章小惠顷刻坐不住,欲要拍桌起身,与隔壁桌撂个明白、辨个究竟、争个对错。 顾南枝反手就摁住了她“小惠姐,我没事,其身若正,何惧流言蜚语,就让她们说吧,等她们说够了,说厌了,自然会寻找下一个八卦话题。” “话虽这样讲,可你也太惨了吧,无端端被泼一身骚,都怪那商美美,自己言行败坏,还要别人为她的错误买单,就连辞退走人,都要留下个烂摊子祸害别人,还真是个祸害精。” 那天风波过后,商美美便手写辞职信,主动向赵晨曦请辞,可法务部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是赵晨曦硬逼着商美美走人的。 老话说得好,在大公司里做事,宁愿得罪顶头上司,莫要开罪自己的直属领导。 直属领导抬头不见低头见,顶头上司你一年又能见他几回? 有的是玩到你哭爹喊娘、自甘自愿,主动离职的手段。 章小惠啜了口吸管里的摩卡,眼有闪烁,又有狐疑,还有惧怕,遮遮掩掩问“不过,南枝,我问你个事,你可别生我的气!” 顾南枝眼神涣散,有点游离,用小勺随意搅拌着瓷杯里的咖啡,心不在焉地说“嗯,你问吧,我不会生气的。” 得到保证后,章小惠大肆厥词“你……你跟傅总那事,该不会是真的吧?” 闻言,顾南枝捏小勺的手颤了颤,好一会才抬起头,眼神透着冰块般的冷,是章小惠从未见过的疏离与对立。 顷刻,张小惠就后悔了“南枝,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不会做那种事,只是最近好多人莫名其妙跑过来,对我问东问西,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老实,在不知事情真相的情况下,是绝不会撒谎的,我不是想要跟风伤害你,才……才……啊啊啊啊……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反正我相信你就是了,你别介意,不用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我再也不问了。” 瞧着她那个手忙脚乱的心慌样,顾南枝顿时心生不忍,眼神一下子柔软了许多“小惠姐,你又没做错,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她迟疑了瞬,最后还是补了句“你放心,我跟傅总没什么的,根本不是外面传的那样。” 章小惠听完,整个人就像泄气球那般,猛然放松下来,她暗自庆幸,拍拍胸口说“那就好……听那些八婆分析得头头是道,我还以为是真的。” 紧接着,又非常热忱地告知她“南枝,尽管这事是假的,但作为你的朋友,又是一个过来人,我有必要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说着,眼神开始严肃起来“你现在还很年轻,是想入非非,缺乏定力的年纪,虽然从外形上来看,你跟傅总很是登对,但我私心认为,你们不是一路子的人。”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顾南枝终于归拢起自己游离的思绪,正颜对上她的脸,严肃又狐惑地问“为什么?” 章小蕙瞄她好几眼,有点难以启齿,担心会伤害到她,最后把心一横,正气凌然道“你别看我好像没什么恋爱经验,但越像我这样的人,感情那种事,越是能看得开,拧得清。像傅总那种天之骄子,如果是个普通男人,有一份相当不错的职业,相信与你在一起,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是你要明白,他名下资产众多,还管理着如此庞大的上市公司,日后需要的妻子必定要有能人一般的实力,能够牵扯制衡得住他的人,而这个实力就是财力跟权力,还有互惠共生的既得利益。我不是说你不够好,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性格上有种毫无用处的清高感,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是很致命的。别人情妇这种事,对于拧得清的女人,就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逆天改命机遇,但你不同,你的清高感会让你本能地拒绝,然后又陷入一种极致的自我内耗当中,你渴望那种名正言顺,暴露于阳光底下的透明关系。但偏偏你又生在个普通家庭,做着一份上班族的朝九晚五,阶级不对等的人,是无法走到最后的,你的终点站都已经输给别人的起跑线,还争什么?只能被人一掌拍倒在沙滩上,坏了名声又失了身,搞得两头不就手。最后,伤心欲绝,黯然神伤的还不就你一个,所谓,智者不入爱河,南枝,你要永远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话。” 第44章 on the moon 为了尽快平息这场闹剧,到了下班时间,顾南枝直接上了七十六楼,守在行政部的走廊区域,当场拦截了乔欣。 “乔秘书,您好!请问有没有时间,我想单独跟你谈一谈。” 当流言蜚语传到行政部时,乔欣自然料到她会过来找人,却没想到她居然敢亲自上她们部门堵人,着实惊了下。 “好啊,没问题,去《on the moon》如何?那里离公司远,熟人也不多。” 顾南枝是个宅女中的战斗机,才回国半个月,根本搞不清东南西北,随口搭了句“我都可以。” 两人到地下停车库取车后,直接开达目的地。 “怎么是个夜总会。”她蹙眉呢喃着,面容写满了抗拒。 on the moon稍微文雅一点的翻译就是‘月亮之上’。如此文艺范的店名,还以为是间coffee house,竟然是个disco。 “夜总会怎么了,不就成年人下班消遣的好地方?顾律师,你别告诉我,你没来过。”乔欣带着轻蔑的眼神从上往下审视她。 “确实第一次来。”顾南枝老实回答。 乔欣嘴角往下撇了撇,很是吃味地说“哟!辣么纯情啊,难怪一眼被我们傅总相中。” 顾南枝懒得跟她犟,云淡风轻地说“我对酒精过敏。” 闻言,乔欣强势的面容稍微软了许多“那你不早说?” 顾南枝斜睨着她“那你不早问?”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有种杠上的架势。 乔欣看她之前纯白茉莉花的模样,以为性格比较软绵绵,没想到还挺傲娇毒舌的,一时被她呛得够厉害,面上有点挂不住,撒气道“我可不管,反正是你约的我,又不是我约的你,大不了回家走人,我车都停好了,你别指望我会调头,既然不能喝酒,那就喝白开水。”她朝顾南枝翻了个白眼,侧身开了驾驶座的门。 顾南枝侧眸觑着她,在这暗黑的车厢里无奈叹出一口气,没再跟她顶嘴,默默跟着下了车。 她自认不是个无理取闹之人,确实是自己先约的她,也不好挑剔什么,只能选择妥协。 进去之后,入眼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disco舞厅。 树型状的条灯幻化成五光十色的霓虹,一道一道霍然散开,快速闪烁,直打在人们的脸上、胸膛上、屁股上、还有大腿跟子上……伴随着激情四射、震耳欲聋的音频起伏律动着,舞厅里全是相互摇摆、扭贴、拥抱在一块的男男女女,正浑身投入,忘我激情地舞动着,释放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沉醉在纸醉金迷的幻想欲望当中。 穿着性感三点式的舞娘,在吧台正中央摇曳着火辣辣的舞姿,把气氛烘托到最顶点。 烟味与酒味混杂掺合在一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糜烂的罂粟,危险又诱人的气息。 顾南枝被这激情澎湃的音乐震得头痛欲裂,心脏突突突猛跳,感觉快要裂开,蹦出来似的……好难受。 她紧摁住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恳求道“乔……乔秘书,真的不能换……换个地方吗?我心跳得……好厉害,头……好痛。” 在这种劲歌热舞的厅室里,乔欣压根听不清她的话,不过从她逐渐涣散的眼神,哆嗦的手脚,大概能判断出,她应该第一次来,不是很适应,有点扫兴地说“你这人怎么那么墨迹?”她环顾四周,想了下,又说“要不我们上五楼那个静吧厅,环境比较惬意,还有专人奏乐,比较有情调,还挺适合你的,不过需要收些场位费,你可以接受吗?” 顾南枝听到能转场,哪还考虑这么多,顷刻点头,立即答应。 两人双双乘电梯直窜上五楼。 静吧是那种后现代主义装修风格,布局堂皇又有格调,极具奢华,正中央表演区还坐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正弹奏着德彪西的《月光》名奏曲,还挺衬合这家店的名字。 坐在高脚椅的顾南枝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新手,惊讶道“现在夜总会都发展到这种规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连锁大酒店。”她对夜总会的印象还停留在八九十年代的disco厅,也只是浅显从电影、电视剧里获取到的这方面知识。 乔欣垂眸托腮看着餐牌,酸酸嘲讽她“你究竟是哪个森山老林蹦出来的?这是本市最牛逼的夜总会,五楼以下是大众场所,八楼到十七楼是vip专场,不对外开放,至于再往上就是套房,是供那些在这里消遣喝醉的vip客人留宿的地方。” “你又不是vip,你怎么知道那么多?”顾南枝带着警惕的眼神环视周围,随口问问。 没想到乔欣却较真听了去,嘴噙着抹轻浮的笑,缓慢放下餐牌,蓦然抬头,非常得瑟地说“常跟傅总出来见惯世面,应酬多了,自然懂得比你多。” 这话说得…… 顾南枝侧眸斜睨她一会,决定不接她的话,心里暗自评估,觉得乔欣大气的面容下,藏着一颗小气的心,有些话听听就过,不必全往心里装去。 过了十分钟,乔欣唤来服务员,点了杯‘龙舌兰日出’,顾南枝则要了杯冰水。 “说吧,约我出来谈什么。”她开门见山地问。 “我想知道24号晚上,你跟赵主管说了些什么。”顾南枝也不跟她废话。 “你觉得是我造的谣?” “难道不是!” “你有什么证据?” “没证据,有直觉。” 乔欣咧嘴笑了两下,悠悠从手提包里掏出个打火机,点燃一根烟“顾律师,听闻你是学法律出身的,律师不讲证据,讲直觉,你不觉得丢脸,我还担心你会丢了饭碗。”她轻吸了口烟,心情大好的模样,而后话锋一转,挑衅道“不过蠢一点也没事,都能找到傅总那么大的靠山,还怕会丢了饭碗?” 顾南枝听到她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就烦,眼神凌厉起来“乔秘书,我上次在电梯里已经跟你解释得非常清楚,我相信你也听进去了,你身为他的总秘,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你明知道我跟傅总没任何关系,却硬要扭曲事实,在赵主管面前中伤我,导致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其中还有人因这桩事丢失了工作,你不会觉得内疚吗?” 乔欣嗤笑一声,轻哂道“左一句他,右一句他,叫得还挺亲密的嘛。” 复而又轻吸两口烟,朝上方吐了个烟圈,完全无所畏惧道“对!你说得没错,停电那晚,我确实打电话告诉赵晨曦,说你被困在公司的那个晚上,是傅总亲自把你接出来的,但也仅此而已,至于她为什么会胡思乱想,模糊你跟傅总的关系,那就是她脑壳长包,纯纯是个蠢货,关我什么事?难不成你认为我有十八般武艺,还能在她身上下蛊,控制她意识不成?她的脑袋她作主,我可作不了主!” 第45章 母凭子贵 良久,服务员单手举着托盘,款款走来,把一杯‘龙舌兰日出’放到乔欣面前。 乔欣斜身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蒂,举起酒杯,优雅地啜了一口,意态悠闲讽刺道“说真的,你对酒精过敏,那人生还挺无聊的,怪不得你人这么无趣,可惜了。”说完,嘴角噙着抹轻蔑人的笑,摇了摇头,甚是不怀好意的模样。 一刹,顾南枝心里掠过丝丝疲倦,心想,与乔欣这种人相处还真够累的,每句话、每个词都夹带着攻击性,看似夸你,赞你,吹捧你,实质把你贬低到一文不值,一无是处。 顾南枝顷刻怼回去“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就连活着都是件无意义的事,有趣无趣为何不能自己定义,你觉得无趣,我倒觉得是享受。”她默了默,又说“乔秘书,酒喝多了不但会伤身,还会肿脸,你还是悠着点吧。” “你……” 这女人无论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一旦牵扯到颜值问题,百分百翻脸,不信你就看乔欣反应。 听到肿脸两个字,乔欣呛得噎住,反手猛拍在圆桌上,咳了又喘,丧着脸问“你今晚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说些气死人的话?” 顾南枝只想尽早结束这场对话,无意与她起口舌之争,端正神色,回道“不是!我只希望乔秘书能主动找赵主管把这件事摊开来说,尽快平息这场风波。” 闻言,乔欣气倒是顺了许多,贱嗖嗖地说“摊开来说?摊开什么?难道那晚我说的不是事实?顾律师,喝你一杯小酒而已,又不是收你金冠银冠,别太得寸进尺。” 顾南枝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低声吼道“我就要得寸进尺,怎么了!” 乔欣明显吓了跳,色厉内荏回瞪她。 气氛有一瞬的僵住,俩人如有默契般,一同默了十几分钟。 顾南枝在沉默中,也察觉到自己方才失控的情绪,缓了缓心神,试着把语调放平,冷声道“乔秘书,你为人精明,心机深沉,当然不会笨到歪曲事实,往自己身上点火。可你的问题就在于你太过于聪明了,说一半又不说,让赵主管自己去猜,不但诋毁了我,还能转手卖她一个人情,可以说达到事半功倍,两头讨好的效果,但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这种雕虫小技在十八线小城镇可以说很吃得开,但偏偏你出身在一个大公司,坐到人人都想要拉你下马的高度,德不配位,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她停了一停,又说“乔秘书,人生路漫漫,风水轮流转,总有好运走到头,开始走背运的那一天,希望您能够珍重,懂得爱惜自己的羽毛。” 沉默再次袭来…… 乔欣听完,缓慢搁下酒杯,原本惨败的一张大气脸,忽而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嗤道“呵!你这张嘴还挺贱的,说我德不配位?你也配?”她翘起桌底下的二郎腿,摇了一摇,适时转移话题,说“你来公司面试那天,我听傅董事长的秘书说,他推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饭局,特意守在后台观看你全程的答辩。”她顿了一下,抬眸目不转睛盯着顾南枝微变的神色,笑得极其暧昧地提醒她“对了,就只看你一个,其他人没份。” 顾南枝刚才紧绷的心突然揪住“你什么意思。” 乔欣见她面有温怒,心凉又气爽“怎么?又想污蔑我搬弄是非?” 顾南枝一时气结,声音大了点“难道不是!” 乔欣嗤笑揶揄她“顾律师,其实你心里明透得跟块镜似的,装什么!” 她故意轻哂了两下,啧啧又道“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傅董事长养在外面的小情人,为了讨好你,便把傅董事长特意来看你面试的事,偷偷告诉了赵晨曦,谁知那头驴竟蠢钝如猪,怕你危害到她在法务部的地位,不但将你的岗位调包,还故意每天找你的茬,我当时整天整夜为这件事惶惶不安,害怕你最后承受不住职场霸陵,跑到傅董事长那告状,然后连带把我牵扯进去,那可就麻烦了,谁知……”她呵呵又笑了两下,神情有些落寞“谁知!你非但不是董事长的情妇,反而是他儿子看上的人,还真是小瞧你了,顾律师。” 顾南枝听完,两手紧握成拳,怒道“你明知道我跟他没任何关系,为何还要这样污蔑我……” 乔欣瞬时插话,用非常高调的语音,一字一顿强调着“你现在是跟他没关系,谁能保证以后没有!”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这件事能发酵到今时今日这种地步,是因为被人允许的,而那个允许的人就是傅总。否则,你觉得自己还能呆在集团?在事情传出去的第二天就拎箱子走人了。” 乔欣见她一时缄默失言,继而又沾沾自喜,轻挑道“顾律师,干嘛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你这个样子还真是令人想吐。我可以这么跟你说,要换作是别的女人跟他闹出这种桃色新闻,不管真假,按他以往的性格,你早就被开除了,可这桩绯闻沸沸扬扬闹了两个星期,你不照旧在公司里吃香喝辣?反而辞掉了那个中伤诋毁你的蠢货,难道不值得高兴?真搞不懂你在装什么,像他这种男人,你八辈子都够不着,现在不但够着了,还能得到他本人的青睐,就算只做个外室也值了,还真是羡慕你啊!” 她停住,斜眼勾起,淡淡又说着些刻薄话“你也就这张脸值点钱了,我要是你,趁着现在还年轻,能捞多少是多少,不然年老色衰,再想要找个老实人接盘可就难咯!” 许是太累了,顾南枝不想再跟她纠缠耗下去,淡然弯起一抹笑,即时反驳回去“乔秘书,谢谢你夸我年轻漂亮,也谢谢你告诉我傅总对我有意思,既然如此,我劝你在跟我讲话时,最好还是客气点,搞不好哪天我一个不高兴,在你们傅总面前吹吹枕边风,到时候,不是我饭碗保不住,而是你提箱子走人。” “顾南枝,你……” 她在乔欣准备发飙开骂时,立即结束话题,冷冷接过话“乔秘书,请注意你的仪态!既然今晚谈不出个结果,那就到此为止吧。” 乔欣在她放下逐客令的瞬间,也找回自己的理智,却又心存不甘,继而嘲讽道“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你果然不简单,不过我想提醒你,你也没必要太过于得瑟,你可能不知道,在他身边还有个门当户对的陆小姐,那是陆氏集团的豪门千金,陆序庭唯一的接班人,是他妻子的不二人选,即便他现在对你再怎么上心,你也只能做个没名没份的外室,搞不好他对你的那股新鲜劲过去了,玩你个一两年,一脚踢开你,你连个外室都不如,得瑟什么?我要是你,就趁机耍点手段,帮他生个儿子,搞不好母凭子贵,吃不上大头,还能喝点剩汤。” 她说完,翘起一抹轻蔑的唇,好整以暇准备要观看顾南枝溃败不堪的面容,却见顾南枝仍旧面无表情,完全不搭理她,她也自觉没趣,喝完最后一滴酒水,把手机塞进包包里,非常市侩地讲“顾律师,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今晚是你约的我,所以这单酒水钱由你来付,谢谢你请客。” 说着,挎起包包,准备要走,在迈出两步时,又转过头,回过身,贱兮兮对顾南枝说“对了!顾律师,我差点忘记告诉你,明早我还要陪傅总到江城出差,行程安排得密密麻麻,时间赶得紧,就不送你回去了,请你自便!” 第46章 流氓 顾南枝原就没打算让她送,冷然瞧着她,根本不搭她的话,直至那抹妖娆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她才轻吁一口气,唤服务员过来结账买单。 “小姐,一共2336元。” 服务员报出‘天价’般的四位数,让顾南枝掏手机的指关节软了一软,“哐”一声,手机顷刻掉落到地面“什……什么!2336元!小哥,您是不是算错了。” 天啊!就一杯酒跟一杯水,竟要收她两千多块钱? 抢劫吧! 她瞪圆双眼,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根本无法接受。 “没有啊!您自己看,场位费1000元,‘龙舌兰日出’1336元,至于那杯冰水已经是免费送的了,都没收你们的钱。”服务员好脾气地解释,把一张结账清单严谨搁到顾南枝面前。 顾南枝用手指尖逐一研究那些黑体数字,眼睛眨了又眨,发现真的没有任何小数点后,既崩溃又不甘地询问“为什么场位费那么贵?” 服务员施施然地说“小姐,已经是这里最低的场位费了。” 闻言,她默默环视周围装修风格,确实富丽堂皇又金碧辉煌,也不好再无理取闹,只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 四分之一的工资啊!就这么一个晚上吃光光? 问题的关键是,这笔钱花得一点都不值,她什么都没喝,这水还明晃晃摆在面前,一口都没碰过。 绝了。 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往肚子里咽。 她弯下腰身,捡回掉落到地上的手机,微信扫码结账后,无精打采对服务员说“请问,能开发票吗?” “可以,要开个人的,还是单位的?” “个人就好,谢谢。” “好,我现在马上去办,请您在这里稍等。” 看着服务员越走越远的背影,顾南枝单手托着腮怔在了原位,等呀等呀等,思绪漂泊又弥漫,遥想那些平白无故溜走的现金银钞,只觉得头痛欲裂,情绪低落,心情差到了极致。 她还在懊悔中神游太虚,突然,面前来了个男人,那人容貌还行,长相中规中矩,可气质浑浊,满身的酒气,后面还跟着三个纹身壮汉,流里流气的,气派倒是气派,排场却透着股市侩般的俗。 他隔着一张桌子,问都不问,吊儿郎当就坐到顾南枝面前的一张高脚椅上,非常豪气地把一瓶阿斯蒂出产的麝香葡萄酒放到她跟前,嬉皮笑脸地说“小姐,从你刚进来开始,我就一直留意你,交个朋友怎样?” 多么无趣的搭讪啊! 如若平常,对于这种无聊搭讪,顾南枝可能会委婉礼貌拒绝,但她刚才钱包大出血,心情本就糟糕,这下脾气更是冲上了天“走开!” 她截然冷冰冰抛下这么两个字,眼皮都不见得要掀起,难免让人觉得傲慢又无礼。 “该死的女人,别敬酒不喝喝罚酒,我们龙哥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摆什么臭脸……”被她拒绝的男人没意见,反倒是后面跟着的那三个壮汉嚷得起劲。 顾南枝被几个目测看起来有一米九多的壮汉这么一吼,着实吓了跳,顷刻放下托腮的右手,愕然盯向他们。 女人的怯怕,恰好取悦了对面坐着的男人,他嘴角微微往上勾起,吹了个口哨,心情看上去非常不错的样子。 静了片刻,用假仁假义的嘴脸,训斥道“住口!怎么说话的?咱们是斯文人,要讲斯文话,万一把这么漂亮的小姐吓坏了,可就不好了。” 说着,不紧不慢盯向顾南枝,满肚子坏心思写到脸上,眼神逐渐透出股淫秽的浊气。 顾南枝被他看得全身起鸡皮疙瘩,内心彷徨又无助,却又不敢浮于表面,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隔空与几个男人僵持着,就在快要露怯之际,幸好刚才去柜台开发票的小哥,恰时赶到。 小哥远远瞧见顾南枝对面坐着的赵子龙,神色怔了怔,快步走上前,毕恭毕敬颔首道“赵总好。”发票却紧捏在手,没敢呈过去。 顾南枝细细观察服务员的态度,隐隐觉得不对劲,暗想这人应该是这里的熟客,搞不好还是个有背景的人,以卵击石不是明智之举,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于是,她不再跟这人硬碰硬,径自起身,来到服务员面前,淡声说道“麻烦把发票给我。” 服务员瞄了赵子龙一眼,战战兢兢,仍旧没敢呈过去。 顾南枝眉头微蹙,隐隐有些不悦,厉声道“发票。” 闻言,坐在侧旁的赵子龙松了松衣襟,悠悠站起身,把淫秽的目光敛回,够出脖子,斜眸冷瞪向服务员,大声喝道“你耳朵聋了?给她。” 分贝直接攀升至五十度,吓得服务员背脊瘆寒,哆嗦着手,忙递了过去“是是是……小姐,您的发票。” 顾南枝伸手接过,表情依旧淡淡的,没什么变化,随口说了声谢谢,举步欲要离开。 脚才刚跨出一步,手却被赵子龙给粗鲁拽住“都还没交朋友就想走?小姐,你未免把人看得太扁了吧!好伤人自尊哦。” 他像个流氓似的,从顾南枝手上扯出那张发票,大致瞟了两眼,啧啧又道“原来叫顾南枝,名字怪好听的,很衬你。”说着,抬起一只手,像是抚摸稀世珍宝般,缓慢地、猥琐地在顾南枝的下颌与脸颊,轻揩了两下。 顾南枝被他这么一摸,顷刻之间,头皮发麻,心下重重打了个咯噔,条件反射般搡开他的手,心生胆颤,却又面容镇定地说“先生,既然已经拿到联系方式,可以放我走了吗?” 赵子龙最喜欢这种纯情小白兔,不情不愿玩起来才有意思,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痒痒,淫秽再次浮上面容,痞里痞气道“急什么,先把手机交出来……” 也就在同一时刻,五楼电梯“叮”一声响起。 梯厢里走出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其人长相斯文,隐隐透着股书卷气,乍眼一看,完全不像出入夜总会的人,倒像某个剑桥大学里教书育人的年轻教授,浑身散发着温文儒雅的气质。 男人徐步走进厅吧,身后跟着夜总会的七八个部门高管,惯例过来巡视。 他穿着一套熨烫服帖的纯黑色西装,身材修长又高大,看上去很是瘦削,可长年健身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体型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衣服下,必然藏着一身结实的肌肉。 “那边什么情况?”才刚踏入厅吧,便听到股嘈杂的人嘘声,混杂着女人哭哭啼啼的求喊声,不禁眉头深蹙。 刚跑过来的厅吧经理诚惶诚恐回话“祁总,是……是龙哥,刚刚在这里看上了个女人……” 赵子龙是这家夜店的二把手,经理也不好说得太细,尽量往明里说,越说越发怵,顺手抹了把额间溢出来的虚汗。 祁砚川整理着袖衣上的腕扣,顺带瞄了眼腕表,眼皮都没掀起,冷声道“既然是阿龙看上的女人,就带她到套房玩,别在这里惹人注目,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经理默了默,嘴巴打结,开始支支吾吾解释“我也知道,麻烦的是……那个女的不愿意,哭着喊着要走,还说要报警,但龙哥那边又不肯放人,您说……这事……” 第47章 被打被猥亵 祁砚川眼神透着冰冷,无情说道“这种事还要问我吗?一个女人都搞不定!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叫他拖出去外面搞,干净利落点,别影响到门店形象,事后如果那个女的报警,会很麻烦。” “是是是……我现在马上过去……” 冷漠之人心硬如磐石,对于前方女人凄凉的哭喊声,祁砚川完全无动于衷,亦毫无心理负担。 只觉得这声音吵、且刺耳。 他带着不耐的神色,略微扫了眼前方,便又转身,对着几个部门高管不知交代了什么,起步欲要离开。 脚才刚跨出一步,后面“咣”一声脆响,传来玻璃瓶敲击硬物的声音。 “塔娘的!你这臭婊子居然敢打我。”被酒瓶敲击到后脑勺的赵子龙,两眼瞪得极大,正躬身捂住鲜血直流的伤口。 “龙哥,龙哥,您没事吧……” “啊……赵总,您还好吧……” 顿时,方寸大乱,众人一窝蜂涌上前,检查赵子龙头部上的伤。 电光火石之际,顾南枝灵光乍现,捉住逃走的绝佳时机,趁乱往空隙处钻去,猛朝电梯口冲。 还没跑出十步,飞扬的马尾便被后头追赶上来的保镖给狠狠揪住“该死的女人,打伤人还敢跑!” 保镖连拖带拽,把人丢到赵子龙面前。 怒红双眼的赵子龙用一只鲜血淋漓的手,紧扣住她的下颌,眼神透着股狠劣劲,欲要把扬起的这个巴掌往死里给甩过去。 一刹间,又串想起,待会在床上办事的时候,如果看到一张被打肿的脸,对自己感官体验很不好,不能做到尽兴,便截然放下欲要拍打下去的巴掌。 但憋屈在喉咙里的那股晦气,实在难以咽下去,于是,捏住下颌的手,猛然一个用力,一甩,便把顾南枝狠狠摔到吧台一张摆满酒瓶的长型桌子上。 “砰——”一声,接连又“咣咣咣——”好几声。 酒瓶碎落一地,酒水溅射到她的身上,而她的左侧额重重撞倒在吧台的一个锐角上,鲜血倏然从额角溢了出来。 起初,她还未反应过来,眼神有点钝,只听到耳边“嗡”一声响,脑袋出现短暂的晕眩,而后视野一片黑漆,感觉胃里翻腾,非常恶心,好想吐,好想把里面的黄胆水全部吐出来,但她没有,她呆呆伏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直至周围传来一把非常尖锐刺耳的女高音 “啊——那女人流血啦——” 这时,她才稍有点反应,用手肘支撑着地板,匍匐坐起,期间,地面上的玻璃碎深扎进皮肤里,她吃痛,才渐渐觉知到额角传来丝丝麻的痛辣感,又伸手摸了下。 蓦地,手指尖全沾满鲜红浓稠的血液。 缓缓滑落,直往手掌心流去,把玻璃碎片浸染成刺目的血红色。 这样的颜色,让她联想到那场车祸,她的意识开始逐渐游离涣散,再次陷入那种孤立无援的状态。 原本,她应该要喊的,喊救命、喊警察、喊表姐、喊爸爸、喊哥哥来救我…… 可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卡住了,声音死死掐在里面,无论她如何张大嘴巴,都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这种失控让她恐惧,她哆嗦着身,眼泪呜呼而至,汩汩滑过脸颊,与鲜血融合交织在一起,缓慢滴落在衣襟上,把衣服点点染红,像只受伤的小刺猬,蜷缩着身,断然隔绝周围所有人的靠近,竖起全身的刺来保护自己。 厅吧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全部往这边跑来,却愣怔只敢做个旁观者,对于发抖坐在地板上的女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上前慰问去。 赵子龙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打这个女人,只想跟她共度春宵,风流缠绵一整夜,做些爽炸天的事,没想到这女人反应这般激烈,不但反抗他,还如此不经摔,只是轻轻甩她一把,竟把头都给磕破了,也不知道这么漂亮的小脸蛋会不会毁容? 正当他斟酌着要带人去医院,还是先上去开房时,便见祁砚川领着一班人马走过来,他面容沉着,眼神却透着股阴鸷之气,阿龙本就敬重他,这下,见他过来巡视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满场乌烟瘴气,一时惧怕,谄媚一样跑过去“祁哥,抱歉抱歉!我现在就把人给带走。” 祁砚川冷睨着他,隐隐有些发怒“阿龙,你还想把人给带走?这么多人看着,这女人你还敢碰?” 赵子龙权当他在说笑“祁哥,您放心,我担保今晚这事没人敢说出去,我不到上面玩,带她去娇姐那边玩。” 娇姐是祁砚川公司旗下会所“夜色明珠”的老板,手下美女无数,阿龙都玩腻了,想换个口味,来点清新脱俗的。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祁砚川面色一点一点沉下去,讥讽道“你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还想让我放心?娇姐那边你可以去,但不能带这个女人去。” 赵子龙没敢忤逆他,但心头那种床第之欢实在想要得紧,便用商量的口吻,油腔滑调跟他耍太极“祁哥,我手上药多得很,一点下去,保证这个女人被我搞得飘飘欲仙,连她妈是谁都不知道……” 祁砚川听得有些费神,干脆利落道“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闻言,赵子龙僵了一僵,熟知他的作风,没敢再坚持下去,之后,自己为自己找台阶下“是是是,祁哥说什么就什么,前天店里来了批水灵货色,操起来都一样,我这就带兄弟们上去。”说完,非常不舍地斜瞄了好几眼顾南枝,才不情不愿领着好几个人往电梯口走去。 在他离开之后,祁砚川漠然扫向还坐在地板上颤着身的女人,淡淡对手下吩咐道“先清场。”等人全部遣散,才缓缓走到女人身旁,好心欲要将她扶起。 “小姐,你没事吧?” 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吓傻了,还是在装蒜。不但没把手伸过来,反而愈加害怕,全身哆嗦着,拼命向后挪动着身体,惊恐大叫“不准碰我,你别过来……别过来……” 他瞬息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可能应激了! 而后,立即停住脚步,用一种轻松的笑声缓解她的情绪,向她解释道“小姐,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对你完全没恶意,我只是想检查一下你头上的伤,帮你做包扎处理。” 说着,一步步缓慢靠近她,又好意地倾下身来,安抚她“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来,把手伸出来……” 顾南枝仍瑟缩着身,用惊恐的眼神戒备他,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地喊“走开……你们是一伙的……走开……别碰我……” 声线哽咽中夹带着沙哑,祁砚川愣了一愣,双手举高,做出个投降的姿势,无奈道“ok!ok!我不碰你,我马上离开。” 尔后,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两米之外的一张高脚椅旁。 就这么紧盯着还在发抖的她…… 第48章 报警 几人就这么隔空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顾南枝原先溃散的意识开始逐渐清醒,她环视了下周围,最终把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提包上,匍匐着身,欲往提包的方向爬去,手才刚挨到包包,便被祁砚川的一名助理兼保镖给无情踩住“你想做什么。” 一句非常冰冷的警告。 霎时,她的手指关节被鞋底重重压制着,虚汗直冒,牙关痛得直打颤,可她却紧紧抿住唇,不让一丁点求饶的话脱口而出。 祁砚川静静瞧着她那个倔强样,漠然的眼底不起丝毫波澜,薄唇微微朝上勾起,噙有一抹玩味的笑,慢声说了句“阿宏,放开她。” 前方,那名叫阿宏的男人立刻松了脚。 手得到自由的瞬间,顾南枝如获新生,顷刻拖着地面上的提包,把它揽进怀里,眼神戒备地盯着祁砚川。 他慢条斯理走了过来,倾下身,不咸不淡问“想报警?” 刹那,顾南枝怔住,神情透着失慌与惊愕,在快要露怯之际,点头之时,又警惕般地摇了摇头,说“不是。” 祁砚川只觉得她在玩猫捉老鼠的把戏,侥有兴致向她解释“小姐,你不必害怕,大可以报警,我们是正经生意人,敞开门来做生意,自是默认‘顾客就是上帝’那一套准则。”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顾南枝终于肯抬起头,认真端详他的脸。 如非亲眼所见,真的很难联想到,此人竟跟那个龌龊猥琐的龙哥是一伙的,他身上完全没有地沟流痞的市井之气,反而学院特质浓郁,谈吐斯文,面相又温和俊朗,如果不是那双阴鸷的眼睛,顾南枝就真的信了。 “先生,我……我不会报警的,你可以放我走吗?”她抽抽泣泣说着些并不完整的话,眼眶噙着的泪欲流非流,看起来十分楚楚动人。 祁砚川有一瞬的失神,不过也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瞬,很快,他面色如常,对着她轻笑点头“当然。”默了默,又关心询问“需要送你到医院包扎伤口吗?” 顾南枝拒绝得比闪电都要快“不用。”发现自己口吻过于激动且无礼,害怕再次惹恼这个人,又怯了怯身,低头小声道“我可以自己打车去。”说完,拎起包包,艰难又迅速从地面爬起,故作淡定朝电梯的方向迈去。 下了一楼,出了夜总会,顾南枝紧捂住额头上的伤,直接窜上路边口一辆出租车,急道“司机大哥,麻烦送我到附近警察局。” * 女人走后,阿宏挠头不解“祁先生,就这么轻易放走那个女人?” “不放走她,难道要杀了她?” 阿宏像是被这句话给噎住,小声劝说“倒也没那么严重,至少要给她点教训,恐吓一把也好,万一那个女人出去报警怎么办?” 祁砚川拍拍他的肩,在一张皮质沙发坐了下来“放心,她百分百会报警。” “那您还放她走?”这下,阿宏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祁砚川没回他的话,悠闲地从衣兜里掏出个银色打火机把玩着“最近警察那边盯得紧,手头那批货出不去,她出去报警也好,又没受到实质性伤害,阿龙最多拘留个十五天,给警察一个搜罗逮捕的借口也好,这样我们以后才好办事。” 阿宏似懂非懂“那,要不要事先跟龙哥对对口供?” 祁砚川笑了笑,不答反说“不急,让人到前台盯着点,等下会有电话打过来。” 二十分钟左右,电话果然打到前台。 当祁砚川领着一班人马风风火火赶到警察局时,正好看到坐在办公区的顾南枝,她面色看上去很不好,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对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头上捆了条医用绷带,手脚上的浅伤涂了些碘伏,周身颤抖得厉害,远远瞧去,还真有点弱柳扶风的韵味,惹得对面女警官心生怜悯,柔声安抚她“小姐,你别怕,在夜店猥亵你的那个人,已经被警察逮捕回来,等下做完笔录后,便会关进看守所,不会再伤害你了,来,先喝杯水压压惊。” 话音刚落,才到局的阿龙便冲了进来,接连推翻两张桌椅,正大步流星朝顾南枝的方向冲去“臭婊子,不过摸你一下,亲你一口,竟敢告到警察局来,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货色?来夜店找激情的人,装什么青天大白莲@#¥%&*” 他那样狰狞的面容,污秽的言语,让原就吓得魂飞魄散的顾南枝全身毛孔张启,条件反射般跌落下椅,不停往后瑟缩着身,挥舞着手,大声喊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而在他快要扑到顾南枝身上时,幸亏办公区里两名警察反应及时,快速制肘住赵子龙,把他死死摁到地板上,厉声喝止道“这里是警察局,不是菜市场,吠什么吠……”说着,便粗鲁把他扣押起身,直往审讯室押去。 祁砚川静静瞥了眼还蜷缩在地上的顾南枝,没多留,也跟着进去做了份详细笔录。 等他从审讯室出来时,顾南枝还坐在办公区。 那女人似乎比刚才还怵,整个人呆呆的,像是吓破了胆,手脚虚抖得厉害,捧着的那杯白开水,看情况都凉了大半,她竟一口都没喝。 “顾小姐,需不需要我重新帮你换杯热的?” 女警官亲切走过来,见顾南枝三魂不见七魄,没等她点头,径自抽出她手中的水杯,直往饮水机的方向走去,经过隔壁桌看到祁砚川,脸颊微微泛起红润,指了指水杯,问“先生,您需要吗?” 祁砚川把手指举至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摇了摇头,示意不需要。 不知为何,那女警官的脸竟比之前还要红些,僵硬点着头,手忙脚乱往饮水机走去。 过一会儿,女警官折返回来,再次把水杯放到顾南枝手上,柔声细调安慰她“别担心,那人已经扣押在看守所,他伤害不了你的,先喝点水暖暖身子。” 通常,人在落魄之时,最难以承受的就是别人的小恩小惠,更何况,还只是个陌生人,对于这种从缝隙里钻出来的温暖,她无从抵抗,顷刻红了眼眶,小声回了句好后,便低着头,默默啜了口杯里的温水,不过表情仍旧木木的。 女警官见她满身的伤,实在可怜,又说“顾小姐,口供已经录完,你现在就可以回去,要不要打个电话告诉家人,让他们过来接你?” 闻言,顾南枝下意识张了张嘴,许久才又说了声“好”。 等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时,才静静想起,“家人”这两个字于她而言,是个多么遥远与陌生的名词啊! 她有很多的家人,可谁才是她的家人呢? 虚假的家人,她不想求助。 真正的家人,又害怕他们担心。 她能求助谁呢? 失魂落魄间,手腕乏力,手机倏然摔落到地面。 那女警官见状,先她一步,弯腰去捡手机,屏幕这时突然亮起,铃声袅袅而至——有电话打了进来。 女警官瞄了眼显示屏上一连串陌生来电,又瞥了眼意识涣散的顾南枝,犹豫了瞬,问“这个电话我能接吗?” 顾南枝现在脑子乱成一团,压根没心情思考那么多问题,当即点了点头,女警官见她反应实在呆滞,估计不能做到冷静思考,便好心按了接听键“您好!我们这里是警察局,请问您是顾小姐哪位?” 第49章 今夕是何夕 女警官一边接听着电话,一边往门外廊道走去,不知说了什么,通话很快结束,她折返回来,安慰顾南枝“放心!我刚才已经通知你朋友,他大概一个小时就赶到。” 顾南枝颤抖着手,喝了一口温水,木然说道“好,谢谢你。” 其实,她根本听不清警察在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回答她的问题,脑海里不停盘旋着今晚在夜总会发生过的事。 那些与现实生活如此割裂的画面是真实存在的吗?她真的被人猥亵?被人打了? 白天还是写字楼里的一员,到了晚上,竟进了警察局,好不真实哦。 她为人温和,圈子简单,向来不轻易与人起冲突,更不会到夜总会那种人流混杂的地方去,现在这副鬼样子,明天还能上班吗? 如果回到公司,见到哥哥,他会作何反应? 必然会问她满身的伤是怎么弄来的。 要她如何答? 就说不小心磕到好了,但手脚上这些密密麻麻,被玻璃碎片溅到的伤口又如何解释呢? 他肯定不信。 以前连酒都不让她喝,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去了夜总会,他会如何作想? 生气?责备?还是从此以后再也不理她? 她不要这样…… 正自恍惚,思绪游离间,警察局门外快速停了三辆车,下来一位风尘仆仆的男人,后面跟着个司机,还有三五个保镖。 等他们一行人来到办公区,顷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除了呆头呆脑愣坐在椅子上的顾南枝。 为首的男人一眼锁定她的背影,越过众人,直接朝她走去,每踏一步,心便会停滞一分,只感觉脚下的步伐有千斤重。 他满眼惊愕地从后面盯着浑身是伤的她,眸子幽深不见底,却又逐渐透出层层水光潋滟,像是那种极致压抑过的痛苦,永远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敢把那只微颤的手,轻轻搭到她的肩膀上,柔声唤了句“盼盼。” 那声音自远而近,飘来又远去,不像现实的产物,似乎从悠远的记忆飘忽传到她的思绪里,直接窜进耳膜,幻化成一帧帧过往的画面,那个熟悉的某人,现如今已遥不可及。 她一时还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只想用尽毕生的力量,牢牢拽住那把声音,不要让它消失在自己漫漫沉寂的生命长河里。 她好孤独。 真的很需要他。 于是,身子比脑子转得快,在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以音色定乾坤,触电般弹起转身,毅然决然扑进男人的怀抱里,失声痛哭起来“哥哥,我好害怕,好怕……” 一刹,沙哑得如同锯木发出的声音,带着囫囵的呜呜音,响彻整间警察办公区。 众人瞬息定在原地,不禁侧目同情起来,只因那女子哭得实在过于凄凉。 他小心翼翼把她揽进怀里,第一时间去安抚她 “盼盼别怕,没事了,哥哥在,没人敢伤害你的……” 男人说出来的话很轻很柔,是那种哄逗孩子般的语气,安抚人的动作也很轻很柔,生怕一个用力,她就会碎掉似的。 可面容渐渐被一层戾气所覆盖,浑身透着冷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信号。 一旁女警官几度犹豫,蹑足走上前,不确定询问“您就是傅先生?” 傅既琛这时才缓过神来,冷静答道“对,我是。” 女警官稍有顾虑,心里不禁嘀咕,不是说朋友吗?怎么这下又变成哥哥了? 不过想归想,见眼前女子如此依赖他,也没深究什么,如实地说“刚才顾小姐在夜总会遇到一位喝醉酒的男士,欲要对她行不轨之事,不过请您放心,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傅既琛听了没说话,脸色非常阴沉,目光缓缓扫向四周,最后定落在隔壁桌的祁砚川身上,许久未曾移开。 那女警官又说“傅先生,我们警局医疗装备有限,只帮顾小姐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她手脚上的伤还好,伤得并不重,头部比较麻烦,是受锐器撞击所致,估计要缝针,您还是快点带她到医院看看比较好。” * 十几分钟过后,做完一系列简单循例问查,傅既琛留下两名保镖处理稍后事宜,便抱起熟睡的顾南枝出了警察局。 走出大门口,他才收住脚步,转身盯着后面跟出来的人,问“是你的人打伤她?” 语调稀疏且平淡,却寒得发瘆。 祁砚川稍稍僵住,温和的面容闪过一丝内疚“抱歉,我不知道她是你妹妹。”他停了一停,又说“放心,我会给你个交代。” 闻言,傅既琛面色平常,只唇角勾起一丝讥诮般的笑,没再看他,抱着熟睡的顾南枝直接跨上后车厢。 见两辆车渐渐驶远,直至消失在黑夜的尽头。 一旁阿宏抹了把额间虚汗,才敢发言“祁先生,您说阿龙怎么就那么倒霉?那女人全身装扮看上去都不超过五百,居然是傅先生的妹妹,也没听说傅修文有个女儿啊!难道是个私生女?都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妹妹,真是踩了狗屎运了。” 他咽了下口水,欲言又止地问“阿龙接下来该怎么办?” 祁砚川轻捏着眉心,神色看上去非常疲倦,上车之后,对着开车的阿宏,淡淡吩咐道“这事由你来善后,就解决上半身吧。” 车已驶到中途,阿宏早就把刚才那个问题抛之脑后,霎时有点懵,反问道“解决什么上半身?”一瞬之后,猛然明白过来,眼里有骇色“祁先生,也不至于吧,阿龙好歹跟了你有十年,再说,那女人只是受了点轻伤,被揩了点油,又没失身,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听罢,祁砚川身体往后椅去,语调透着懒散,说出来的话却近乎无情“我就看在他跟了我有十年的情面上,才只处理上半身,倘若不然,他下半身也别想留了。” 阿宏紧张干咽一口唾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窗外霓虹驰骋而过,闪烁映照在祁砚川温和的面容上,过了一会儿,他忽而闭上双眼,平静道“阿宏,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我们跟名仑还有很多生意上的来往,我不想得罪傅既琛,至少不是现在。” 又过了会,他闭阖的双眼忽而张开,冷然抛下句“人各有命,要怪就怪他命格层次太低。” 阿宏愣了一愣,连说三个是,没敢再接话。 夜色愈发地浓稠…… 当傅既琛把顾南枝抱进家门口时,出来迎接的几名保姆怔然僵在原地,对于眼前这番景象,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更多的是不相信。 毕竟在这里工作了那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傅先生带着个女人回家,心下暗自猜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陆小姐? 傅既琛吩咐保姆准备盆热水与换洗衣物送到他的房间,上楼之后,帮顾南枝擦过身,换完衣服,私人医生随之赶到。 萧医生在她额头缝了三针,打了支破伤风,又对手脚上的伤做了细致的消毒处理,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带着护工助手们离去,临走时,又苦口婆心对着傅既琛千叮万嘱“傅先生,这位小姐额上的伤很深,都见骨了,一定要静养,这个星期是关键,可千万要让她忌口,饮食清淡点,别吃些刺激辛辣性食物,更不能让伤口沾到水,否则发炎会留下疤。” 傅既琛专注听着些注意事项,送走医生后,一直守在她的床边,久久未曾离去。 这样子静静瞧着她,才发现她真的变了很多,跟以前很不一样,睡相看上去斯文又娴静,从不会东倒西歪,呼吸的节奏平缓有序,甚至还带着点酣甜,只是紧蹙在眉间的那缕轻愁,实在让人看得揪心,像是做着什么可怕的梦魇,又不敢呼喊求救。 他一时心疼不已,伸出一只手轻抚在她的眉梢间,希望能抚平她的那缕轻愁,而后,沿着鼻梁骨慢慢往下滑,来到她的唇边,辗转须臾,最后,整只手伏在她的脸颊处,眷恋般摩挲着,视线久久镶在她额头伤患处,过了一会儿,自然而然俯下身,在她额侧边做了个非常轻非常浅的吻,语带迟缓地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直至手机电话响起,他才接听着关门离去。 第50章 住在哥哥家 翌日,当顾南枝从床上转醒,太阳炙热的光已出现西斜的迹象,浑浑噩噩睡到下午四点多。 她晕头晕脑地撑靠在床头边上,一时还摸不着方向,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两眼眯成一条直直的线,缓缓扫视着周遭环境,头疼得要命,身体又麻又酸。 “这是哪啊?不像我家。”她懵懵懂懂地自问自答,显然把昨晚在夜总会发生的事,忘记得一干二净。 目光扫到衣帽间,最终定格在一个移动衣架上,那里正挂着件男士西装外套。 等等。 这是个男人的房间? 念头在她脑海一闪而过,她瞬息清醒过来,头像炸开一样,绷紧着背脊,胡乱去摸索自己的身体,发现身上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睡衣,明显大了好几个码数。 是件男人的衣服! 她为什么会在一个男人的房间醒来? 对了,昨晚她跟乔欣去了夜店,在结账离开时遇到个流氓,满嘴的污言秽语,又被猥亵又被甩得头破血流……但是,她记得自己跑出来了呀!还报了警,傅既琛还到警察局去接她。 难道是在做梦?她没能逃脱那个淫虫的魔爪? 这里是…… 她猛然打了个战栗,拼命去解衣服上的纽扣,想要脱掉睡衣,检查自己的身体,当纽扣解到第三颗时,门忽地一下子拧开,傅既琛便非常不合时宜地走了进来。 入眼就是,一个苍白羸弱的女子,疯狂去扣身上的睡衣,衣服已脱到大半,绸缎丝滑的面料顺着她白皙娇嫩的皮肤滑了下来,露出右侧肩大半的肌肤,还有若隐若现的前胸丰盈,画面香艳垂涎,实在诱人。 只需一眼,他竟全身燥热起来。 她见到来人是他,反而瞬间定下心,方才淤塞在胸腔的恐惧倏然消散,放宽心地拍了拍胸口,待至触摸到光滑裸露的肌肤,才猛然醒觉自己正做着件蠢事,又快速把下耷的衣服往上扯,转身背对着他,手颤身抖把纽扣扣回去,还娇里娇气假模假样教训他“你……你为什么不敲门……” 他没接她的话,整个身子倚在门槛边,静心等候她把纽扣扣好后,才走到床沿处,侧身坐了下来。 感觉到微微凹陷下去的床边,她正要开口训斥他的无礼之举,他却双手搭在她的两臂,把她整个人又转了回来“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 如此正经平常的对话,倒反衬托她思想上的龌龊,她一时惭愧,羞懊不已,快速把眼帘垂下,乖乖抬起头让他检查。 他两手捧住她的脸,灼热的气息轻洒到她的脖颈肩,无由来地,一下子心乱如麻,那种被成熟男性包围的气息让她神魂颠倒,她忽而紧张不已,用颤音问他“哥哥,好了吗?” 他不答反笑,眼睛肆无忌惮在她脸上流连,不着重点地问了句“你很紧张?” 她一时听傻,不知道他所问何意,刚才蹦跳的心乱撞不已,没头没脑说了句“我肚子饿了。” 可能刚睡醒的缘故,她眼睛里没有太多神采,看上去有点憨,但又憨得很是可爱,他不禁莞尔,指了指衣帽间叠放着的那套女士休闲服,说“衣服放在那边,等下到浴室用热毛巾擦过身就下楼吃饭,手脚上的伤还未结痂,这两天不准洗澡。” 由于他靠得实在太近,身上那股余温熏得她有些迷糊,她一时忘乎所以,像回到过去那般娇娇嗲嗲嗔他“哎呦,我知道啦!怎么这么啰嗦,你再不出去,我就要饿扁了。” 这是她回国后,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像是训他,又像在撒娇,反正不再是生疏的口吻。 她显然察觉不到,小嘴仍在不停嘀嘀咕咕着,他却已动容不已,再次捧起她的脸,在她秀气的眉心骨,做了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柔声细语地说“知道就好,我先下去等你。” * 擦过身子,换完整套衣服,顾南枝沿着阶梯,蹑手蹑脚走下了一楼。 她的心还在为刚才那个吻而小鹿乱撞,思绪混乱不已,正忖想着要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傅既琛时,恰好被一把陌生的男音分散她的注意,她循声走去,越过一条廊道与观赏鱼区,来到会客厅。 沙发上,傅既琛长腿交叠,神态专注地审阅着向恒递过来的文件。 顾南枝远远站定,整个人就怔怔僵在了原地,一时露了怯,忽地转过身去,碰到侧旁一个大型落地花瓶,幸好没摔,却也惹出不小的骚动,顷刻引起会客厅两个男人抬眸。 “站住。”没跨出几步,便被一把熟悉的男音所唤住。 她愣了愣,决定装聋作哑,却又听到后面傅既琛理所应当命令她“过来。” 她只好转身,心虚地瞄了好几眼向恒,举步不定,犹豫不前,最终抵不过傅既琛不耐的神色,干咽一口气,面如死灰状走了过去。 向恒是傅既琛的特助,大公司里,能做到那个段位的自是无人不识,顾南枝是认得他的,可他并不认识顾南枝,看到她穿着身居家服出现在傅既琛家里,截然惊了一把,下意识做出个惊掉下巴的表情包,不过见惯大场面的他,很快又把下巴给缝合回去,非常知情识趣地说“傅总,这份融资计划书我先带回去,财务部那边,我会让他们这两天,尽快把这个季度的净利润表更新出来。” 傅既琛无意与他详谈,随口应了声让他回去,目光始终定落在顾南枝身上,看着她越走越近,一时心间灼热,便伸出手勾住她的柳腰,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你干嘛!”顾南枝骇然一惊,慌忙从他怀里钻出来,做贼心虚地环视四周,发现向恒早已人去无影,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这把模样着实让他心神愉悦,不禁莞尔调侃道“不是说肚子饿吗?躲什么躲?” 通常只有做了坏事的人才会躲,对啊,她一来没偷鸡,二来没摸狗,躲什么! 不过,想是这样想,理也是这么个理,年纪轻轻的她,还是隐隐被气了一把,扬声反驳道“谁躲了!”发现自己语气刁蛮后,又刻意放低音量,轻轻说“你先放开我。” 闻言,那人非但不松手,反而笑兮兮盯着她,像逗弄小猫咪似的,一眼就把她看个透彻,她愈加羞愤起来,气恼道“你今天不是要到江城出差的吗?怎么还在家里。” 他听闻,先是一愣,垂眸打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你怎么知道?” 傅既琛的行程,除了总办的几个秘书助理,就没人知晓,她暗自咬舌根,怪自己鲁莽,眼里闪过一丝的慌,结巴回道“我……随便猜的。” “猜的?”他笑了笑,不甚在意,也没在这个问题上作过多停留,唤来保姆摆盘上菜,便牵起她的手,往就餐区走去。 她虽愚钝,但人不傻,保姆们那些若有若无的窥探余光她是明白的,但好在大户人家培养出来的家政人才,察言观色那套已经做到炉火纯青,她们很会收拙,也懂得藏匿,最起码不会把狗仔队那套明目张胆的丑态端于人前,弄得她浑身不自在,她倒也能配合着演,甜甜说了句“谢谢阿姨。” 那保姆只不过拉了把椅子让她入座,没想会受到她如此真诚的谢意,一时红了脸,推搡着说“顾小姐,您太客气了……应该的……” 她这个甜糯与人交流的模样,像极小时候犯了错,窝在张嫂怀抱里,千求万求,求张嫂不要给奶奶打小报告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的心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柔软几分,接过一旁保姆呈来的白粥,放到她面前,声音刻意压到最低,是那种哄人的口吻,说“先喝点粥,医生说要忌口,伤口结痂之前你只能吃这些。” 她一眼扫过,目之所及,在这张奢华的檀木大餐桌上,真的寥寥几道无油青菜。 尽管她不是那种大鱼大肉之人,可一想到,连上几个星期重复吃着这些,难免觉得有些丧。 他浑然把她这点小情小绪瞧进心里,沉吟着哄她“不准说不,我陪你吃。” 她才不信这种骗人的行当话,顷刻撅起嘴巴,无理取闹道“你就只陪我吃一餐,当然受得了啦,又不像我天天吃。” 他忽而怔了瞬,微勾起唇边向她保证“天天陪你吃。” 她听后有点发虚,一下子变成尊佛,入定不动,脑海里不停飘絮着“天天”两个字。 什么意思? 是以后都要陪她吃? 也就是说让她住在这里? 答案一旦敲定,她立马慌住,试探性使唤他“哥哥,等下吃完饭,你要送我回家。” 没想到,他竟一口拒绝“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等伤口拆线后才能回去。” “谁说的!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她赌气地摆出张臭脸。 他却不为所动,眼球自动转到她额头的伤患处,唇角微勾,像在嘲笑一个发脾气的孩子般,既无奈又宠溺地提醒她“你这个理由很难让人信服。” 字面意思非常直白,就是说,有能力照顾自己的人,是不会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显然她没这个能力。 她气到不行却又无从反驳,只好摆出一副再也不理你的倔样,径自喝着碗里的白粥,心里暗暗琢磨着: 既然你不肯送,我就自己打车走! 第51章 灰姑娘的水晶鞋 夏日的夜,黑得晚。 饭后六点多,天色还亮乎乎,大大的咸蛋黄高悬在西斜。 心情大好的顾南枝在手机软件预约网车后,便麻利跑上楼收拾衣物,准备回家。 东抄西翻,傅既琛整个房间被她揭了个遍,都没能找到她昨晚穿着的那件西服套裙。 在哪呢…… 正自焦虑烦闷之际,手机响起,第二个不幸消息接踵而至。 网约车师傅打来电话,说她手机定位在一带富人区,需要过车检,他没法开进去,让她快点取消订单,她好言劝说着司机,让他稍等,自己会想办法帮他过车检,并承诺付他两倍的车钱,司机听完,左右为难,最终衡量后,还是决定不接这种费时又墨迹的活,断然拒绝她,她没辙,只好再次下单,随后,得到的几次回复跟之前一摸一样,便默默打消这个念头。 傅既琛陪她吃过晚饭,便一头扎进书房里,连续开了几个小时的视频会议,都不见人出来,眼看天已经黑得发青,她才下楼,想着走出富人区,再另行做打车的想法,可走至大门铁栏处,便看见好几个黑衣保镖,像尊雕塑般严肃站岗在那,一动不动,喉咙说破了都不肯放人,并凛然告诉她“没傅先生允许,她不能离开这里。” 她只好折返回去,找傅既琛谈。 谁知,他这视频会议开得无比漫长,竟比那七天“大姨妈”还要长,眼下十点钟都过去了,还不见人出来。 怎么办? 她蹲在门槛已经两个多小时,整个人又虚又乏。 不知道是蹲的姿势不对,还是时间过于冗长,一时脑袋供血不足,“噗”一声,人朝侧,便重重摔了下去,狼狈倒在地面。 晕得不省人事。 “醒了?” 凌晨两点多,顾南枝才悠悠从床上睁开双眼,她头还晕呼呼的,神色昏沉看着傅既琛,傻乎乎问“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书房门口晕倒都不记得了?”傅既琛无奈叹出一口气,好像拿她没辙似的,伸手去抚摸她的脑袋瓜子,指尖顺着她的额间慢慢往下滑,轻轻扫过她的眉心骨,放柔声线说“下次你要找我,直接开门进来,不要一声不吭等在门外,你知不知道,蹲久了是会休克的。” 她怔了一怔,有点发虚,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一心急着要走,又不敢打扰到他工作,便选择等在门外。 毕竟,她已经带给他太多的麻烦,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可到了最后…… 她又犯蠢了,是吗? 哥哥这么晚还不睡,一直守在这里,是要等她醒吗? 那多累啊! 一想到这,愧疚的泪扑簌而至,她抽泣地呢喃着,不敢去看他,眼睛盯向天花板,孜孜不倦重复着“哥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胸腔溢满许许多多的矛盾,内心分裂成两个人格,一个对她说,快抓住他,他以后就是你的了,另一个又说,他是别人的,你要点脸! 只觉得傅既琛越是对她好,她越是羞愧难当。 “傻瓜,又没怪你,哭什么。”他最见不得她流泪,一时慌乱不已,连忙抬手去擦她的泪。 过了一会儿,见她情绪已稳定,转而又说“盼盼,哥哥不是不让你回家,可是你一个人住,身边又没个熟人照料,我放心不下,答应哥哥,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等伤好以后,我会送你回去的,留下来,好不好?” 又是那种哄小孩的语气。 她原想说不好,可她没办法拒绝这样温柔的他,于是,着了魔似的点头答应。 也不知道傅既琛用什么理由帮她请的假,这几天,不若以往,那些有事无事总打电话,催她要这个,问她要那个的同事们,什么盖章文件、什么开庭资料、什么合同文书……统统熄了火,半个电话都没打进来,她倒乐得个清闲,过了几天平静日子。 所以,当表姐把电话打过来时,她先是愣住,一分钟过后才去按接听键。 “顾南枝,你怎么每次都磨磨叽叽的,接个电话都那么久,像个老太婆似的慢吞吞,你能不能有点身为年轻人的自觉!我明天电影上映,你记得请假过来支持我。” 听到这,顾南枝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没心没肺的她早已经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电话静了有60秒…… 没等到她的回话,刘存真自动脑补出她被单位压榨欺凌的画面,便满腔泄愤地嚷起来“怎么不说话了?你不要告诉我,那份七千多块钱的工作,连个假都不准请,是要卖身吗?” 暴脾气的她大概骂了有十几分钟,最后竟说要打热线投诉电话,直接投诉到她本单位去,吓得顾南枝快要酿出心脏病来,赶紧好说好商量,把那晚在夜店发生的事如实告诉她。 通篇听完,刘存真开始的时候非常火大,一直爆粗口,让她起诉那个流氓,直至听到她现在人不在家,忽而笑逐颜开,不着调地问“也就是说,你现在住他家?” 顾南枝默了一会,才听出她话有所指,红着张脸,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又不是没一起住过。” 刘存真却说“那可不一样,以前你还没成年呢,现在都已经二十三了。” 顾南枝听得有点发昏“二十三怎么了?有什么不一样吗。” “宝宝,二十三都成年了,当然要做些成年人该做的快乐事。” 起初,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叫成年人的快乐事,下意识张开嘴巴,准备问个明白,撂个清楚,待至刘存真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噗呲一声,笑得暧昧又轻浮,她才瞬息反应过来自己又上了艘贼船,脸上的红晕迅速蔓延至四肢,羞愤骂了句“龌蹉!你思想不端正,以后不准找我。”便气鼓鼓挂断了线。 其实,并不是表姐想的那样。 虽说他们俩同住一块,甚至都睡到他床上去了,可傅既琛从未对她有任何越轨的行为,就连肢体接触都少之又少,他把房间空出来给她,自己则到三楼客房去睡,进出她的睡卧都会先行敲门,除了头一天那次鲁莽的开门‘相撞’。 这样的人自成风度,又怎么会趁人之危,劫人之色呢? 她了解哥哥,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对她真的很好很好,无条件地好,好到她难以报答的地步。 这几天,他好像又变回以前的那个他,就像小时候,事事以她为先,无论她做什么,如何乱发脾气,他总是让着她,哄着她。 她一面享受着他的好,一面又觉得愧对于陆之柔,觉得自己很无耻,很龌龊。 总想着要退缩,打退堂鼓。 可每次,只要看到他回家,她的心便像花蝶环绕,有一双水晶鞋施施然飘到她的面前,催眠着她“快穿上吧,穿上以后,你就会变成公主,再也不是灰姑娘了。” 是啊,就让她做一回公主吧,狠狠放纵一把,不去想以前,也不去猜未来,独独活在当下,此时此刻。 反正只是一个多星期,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她是个会离开的人,又不是永远据为己有。 想定后,她便心安理得留下来。 这天,她下楼吃饭,看见刚从门口踏进屋里的他,那一瞬,她快乐得犹如越过一片水林的梅花鹿,蹦蹦跳跳跑上前,亲切挽上他的肘,激动问“不是说今晚有个酒会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笑了笑,倦色一扫而光,抬腕瞥了眼手表,说“还有一个小时,先回来陪你吃饭。” 她听后,偷笑着捂嘴,一时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像变成一块柔软的,飘呀飘,飘到云端里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七天,她手脚上的伤基本结痂脱落,只要等额头拆线后,便可以回家。 莫名地,离回家的日子越是近,情绪越是低沉消弭得厉害。 她突然又不想走了。 到了第十天,她刚睡完午觉,感觉喉咙闷闷的,嗓子有点干,便下楼倒了杯温水,又重新折返回来,经过书房时,听到里面传来聊电话的声音。 这声音,她最熟悉不过了。 那是傅既琛的声音。 她如吃了兴奋剂般,顷刻拧开房门,连门都不敲,甜甜唤了句“哥哥,你回来啦!” 第52章 道歉 傅既琛坐在一张旋转办公椅上,见到她出现,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只对她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让她安静。 她小声“哦”了下,表情囧得厉害,原本是要走的,但脚底像是被钉子牢牢给固定住,根本无法抬起,就这么痴呆呆愣在原地,看着聊电话的他。 大概过了五分钟,他见她仍站在门口,便简单结束电话,笑看着她“睡醒了?” 她一蹿一跃来到他的面前,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笑眯眯“嗯”了声,问“哥哥,你不用上班了吗?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他翻开面前一部笔记本电脑,漫不经心调侃她“怎么?嫌哥哥回来太早?” “才不是。”她急忙挥手否认,眼珠子停了又转,在心里默默打着小算盘,用撒娇的口吻,央求他“哥哥,我可不可以在这里陪你?” 他默了一默,缓缓摇头。 他居然拒绝自己! 顾南枝简直不敢相信,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心里开始泛酸,闷闷生出股怨气。 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寄人篱下要服软。 机智如她,立即双手合十,作出一个参拜耶稣的手势,非常虔诚地与他商量道“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工作的,我就坐在那边,一个人静静看书,谁说话,谁就是小狗,行吗?求求你啦,我的好哥哥。”说着,指向不远处一张长形沙发,又回眸,不断对他眨着星星眼。 那模样古灵精怪得很,谁看谁服软,傅既琛敛回目光,不禁莞尔,无奈地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批准,她立即飞奔过去,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侦探悬疑小说,窝在沙发里,自娱自乐起来。 她倒是看得入迷,他却有意无意偷窥她。 一眼扫过去,感觉她整个人的状态非常放松,像一条妖冶又慵懒的水蛇,软软躺在沙发里,光裸的脚趾时不时蜷起,看一会儿,又换个姿势,懒得捧书,两手把书本摁在沙发上,翻过身继续伏着看,平躺的小腿无意识翘起,裤管口沿着她光嫩的肌肤缓缓随之滑落,露出她两条白莹皎洁的细长腿,她缓慢地又摇晃了两下,最后两脚交叉悬于空中,久久未曾放下。 只是一个非常简单日常的小动作,却被她做出种浑然天成的憨态与媚态,介于少女与成熟女性之间的那条界限,被她很好地拿捏把控着,焕发出另一种捉人的特质,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感,很是勾人,却又不是刻意为之,他不禁看得有些走神,恍恍惚惚想起她那句“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工作的……” 这,恐怕有点难。 同时,也就在此刻,她仿若心有灵犀般,忽地转过头去看他,恰好,四目相对汇于刹那之间,他先是怔住,璇而才对她微笑着点头,神色坦然又大方,毫不掩饰自己的偷窥行径。她却呆呆最先红住脸,像个犯错事的孩子般逃避他的视线,顷刻把头扭转回来,再也不敢回看他,心脏扑通扑通乱撞,被他搅得七荤八素,毫无规律可言。 惊觉自己打扰到她,他即时收回游离的思绪,把目光重新投放到电脑屏幕,鼠标缓缓往左上方移动,打开一则未读邮件。 时间在这个过程中点滴流逝着,顾南枝也渐渐平复心神,开始专注起来,继而把俩人刚才发生过的‘小插曲’全然抛之脑后。 午后的阳光散漫且无序,正透过玻璃窗,轻盈喷洒进书香郁郁的房间里,金丝线般的光束,随着微风舞动的纱帘,赋予了生命般的跳跃式,正斑驳掠过女人曼妙婀娜的身姿,渐渐地,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她眼睛生涩,徒然就有了睡意,这时,傅既琛的手机突然响起,她迷迷糊糊听到他说“带她上来。” 顾南枝睡得有点昏,没想那么多,以为是向恒,继续趴在沙发上浅眠着。 过了一会儿,“叩叩”两下,敲门声从外头响起,有人说“傅总,人带来了。” 果然是向恒的声音。 闭阖双眼的她,暗暗在心里为自己猜对答案而感到自满得意,反正向恒几乎每天都出现在这栋别墅里,对她早就见怪不怪了,自然没什么好回避的。 等等。 刚刚向恒说,人带来了,什么意思?什么人? 也就是说,除了他,还有别人? 会是谁呢? 她隐隐有些好奇,艰难睁开双眼,目光追随那扇门瞧去。 当门缝依稀扩大时,她看到向恒背后站着个人,却出现一个她完全意料不到的人。 居然是乔欣! 天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南枝垂死病中惊坐起,愕然盯向乔欣,遥想十天前,自己在夜总会振振有词的那句话“我和傅总没任何关系。” 是的,没任何关系。 但又不是真的没关系,可这个关系与她想的那个关系,根本不是同一个关系。 她能理解吗? 可理解与否又有何用,自己现在穿着件睡衣躺在傅既琛书房里,任谁看见都会想歪,更何况此人是乔欣。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若以往的神采飞扬,今天的乔欣面容有种衰败的焉,脸色看上去非常差,眼眶红得发肿,似乎刚哭过。 “傅总。”她默默走到傅既琛面前,规规矩矩做了个颔首。 傅既琛眼皮都没掀起,目光始终定落在电脑屏幕,淡淡说了句“去吧,人在那边。” “是。”乔欣了然,毕恭毕敬又是一个颔首,转身朝顾南枝走去。 顾南枝还坐在沙发上,并未了解实况,肢体语言很是拘谨,嘴角生硬抽了下,对着乔欣尴尬发笑“乔秘书,你……你好,请坐。” 乔欣哪敢坐! 看都不敢看她! 双手垂直紧贴在两腿侧,对她做了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姿态卑微地说“顾小姐 ,对不起,那天晚上把您带到夜总会是我个人作风上的失误,给您造成如此严重的身心伤害,我难辞其咎,事后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做了非常深刻的反省与检讨,希望顾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能够原谅我,乔欣在此向您保证,此类之事往后必不再发生。” 她说得字字铿锵,顾南枝听得心慌发颤。 她为何要对自己保证?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 没错,是乔欣带她去的夜店,但也是自己先约的她,打人的又不是她,于情于理,她没必要跟自己道歉。 事情脉络朦胧不清,她忽而紧张不已,偷偷斜瞄了眼傅既琛,见他神情始终专注在电脑,根本没往这边看,她越想越懵逼,又拿不准他的意思,只惊慌地摆手,安慰道“乔秘书,你……你不用向我道歉的,这事与你无关,是我先约的你,再说……” 话还没说完,乔欣重重又是一个鞠躬,两眼噙泪,却再也不拿正眼瞧她,麻木又机械地说“谢谢顾小姐的原谅。” 说罢,也不等顾南枝回复,径直走回傅既琛面前,把皮包里的钥匙、房卡、车卡、油卡、还有各大会所的vip门店消费卡……全全放到傅既琛的办公桌,颤抖着两肩,谨小慎微说道“傅总,这是各类卡片与往来账单,还有些项目合作上的文件,我今晚会跟周凯丽交接好,不会耽误到集团工作上的规划进程。” 第53章 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傅既琛适时关掉电脑,抬眸瞥了眼向恒。 眼疾手快的向恒,顷刻会意,立马上前,把乔欣放在桌面上的物品逐一清点后,全部装进一个纸质文件袋里,转而对傅既琛颔首道“傅总,我已经把邮件下发到各大部门,人事调动明天就会出公告。”他停了一停,指着手中文件袋,又说“这直接交给周秘书,还是……” 闻言,傅既琛神色有些疲倦,默了默,用两指轻揉着眉心,淡淡说“先放到人事部。” “是,我明白。”见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向恒及时踩点地说“傅总,如果没什么吩咐,我们就先回去,不打扰您休息了。” 傅既琛轻声嗯了下,右手一摆,乔欣便跟着向恒离开了别墅。 她那样离去的背影,顾南枝忽然联想到一个四字成语——落荒而逃。 这还是印象里的乔欣吗? 那个高傲、冷艳、先声夺人的乔欣…… 辗转反侧,诺大的书房又只剩下他们俩,顾南枝整个人呆在沙发上,神情如同木头般愣,对于刚才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完全处于游离状态。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她需要捋顺事情的来龙去脉。 乔欣的职阶很高,在公司享有的福利待遇极好,配有公司所分发的房与车,还有各种生活开支上的花费报销,这下,全部交出来清点,是何意? 是要炒鱿鱼吗? 她被傅既琛辞退了? 为什么? 因为自己? 是自己害了她? 只因那晚在夜店发生的事? 她无端端被解雇了? 一想到这,顾南枝忽而背脊僵住,柔软的心生出一种亏欠的负罪感,隔空看着傅既琛,忐忑不安地询问“哥哥,你是要解雇乔秘书吗?” 傅既琛神色极为平静“只是让她停职一个月。” 她继续追问下去“为什么?是……是因为那晚的事?因为我吗?” 听到她话里的颤音,他静静瞧着她,问“顾南枝,你在怕什么?” 她心神一怵,缩了缩脖子,小声反驳“我没怕。”继而又遮遮掩掩向他解释“哥哥,对不起,我……我那天不是故意要瞒住你的,你什么都不问,我以为你不想知道,就……其……其实,那天晚上是我约乔秘书去的,真的不关她的事,你不要怪她,好吗?” 他耐心听完,嘴角忽而扬起一丝讥诮般的笑,反问她“你的意思是,你一个对酒精过敏的人,约她到夜总会喝酒谈心?” 显而易见,她的解释毫无逻辑可言。 一下子,她心慌得要命,觉得对面坐着的人是那么地陌生,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人,不知为何,喉咙突然就硬了,扑簌的泪随之而来,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箔在脸上,没有任何呜呜音,却是哭得梨花带雨。 傅既琛瞬间怔住,搁下手中钢笔,立即朝她走来,敏捷地从书桌上抽出几张纸巾,轻柔揩去她脸颊上的泪,还不忘取笑她“顾盼盼,你上辈子是林黛玉吗?动不动就哭,人家林黛玉哭的时候最起码还有个理由,你呢?只会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听完,更伤心了,发嗔推他一把“你会不会哄人?你走,不要你管。” 像她这种手软脚软的人,哪能推倒他! 很快,傅既琛顺势裹住她扑来的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低声向她承认错误“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会哄人,我错了,不要哭了,好吗……”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顷刻止住声,倚在他怀里,乖顺得犹如一只小绵羊,良久,她呼吸的节奏渐趋于平缓,情绪也稳定了许多,再次向他服软,说“哥哥,你不要怪乔秘书,好吗?” 他手抚在她的发间,像是把玩,又像认真端详着,心不在焉地答应她“好。” 她眉头一跳,开心仰起脸来,说“那你现在打电话让她复职。” 他却想也不想,一口拒绝“不行。” “为什么?你刚才不是答应我,说好的吗?怎么现在又反悔了?我都说了,是我先约她的,我不想做个蛮不讲理的人,你这样做我会很为难的。” 他瞧见她温怒的面容,不急反笑,逗玩着她“坏人都让我做了,你有什么好为难的?” “你……你还笑……”她气得要死,一时语塞,伸手去推他,想要脱离他的气息。 他却反手将她搂得更紧,顺势让她的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莫名地,她的呼吸从而缓慢有序地起伏着,心跳自动跟上他的节拍,明明如此暧昧的姿势,却没有参杂任何情色部分的妄念,只觉得有股巨大的安全感依稀将她包裹住,觉得好安心,好放松,渐渐地,她徒然就生出了倦意,又过了一会儿,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在快要睡去之际,隐隐约约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把低沉的男声,他说“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 快乐就像如梦似幻的泡影,终将有消失、破灭、空无的那一天。 很快,拆线的日子来临,顾南枝又恢复以往朝九晚五的打工生涯。 头一天,俩人坐着同一辆车回去上班,顾南枝心情难免有些紧张,她眼睛不时往窗外瞟,做贼似的左顾右盼,心里惴惴发着颤,唯恐在路上遇到半个熟人。 心思一门子扑到外面的人,自然察觉不到身旁人的靠近。 傅既琛玩心渐起,忍不住想要逗她,身体与她越挨越近,一手摁住她的手臂,一手钳住她的下颌,悠悠就把她整张脸给转了过来,揶揄嘲笑她“你慌成这样,还是别回公司,先到医院挂个心血管内科,照照心电图比较好。” 她一时生急,伸手去推他,手刚要抬起,却又听到他假正经地说“别动,让我看看头上的疤。”说着,就真的单纯检查起来。 这下,她倒不好意思拒绝什么,听话地仰起头给他看,只是俩人靠得实在近,姿势很暧昧,她好怕陈哥误会,眼睛不时往驾驶座瞟,后背都快冒出冷汗来,幸好傅既琛适时放开她,把医生开的祛疤膏放到她手上,细心叮嘱道“记得要勤快点涂。” 她缓缓攥进手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甜腻腻回应他“知道啦。”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车子很快驶入商业繁华地带,在快要开到公司时,机警的顾南枝及时提醒司机“陈哥,麻烦你下一个路口放下我。” 陈哥闻言,却高冷如同孔雀,根本不鸟她,只用余光快速瞥了眼后视镜男人,耐心等待他的指令。 傅既琛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默了默,用慵懒的口吻,闲散地说“再前一个路口。” 顾南枝听后,心里重重一个咯噔打颤,顷刻嘟起嘴,抱怨道“再前一个路口都到公司门口了,路上很多员工经过那里,万一被同事们看见怎么办?”说着,还不忘用眼睛嗔他。 他瞧见,勾了勾唇边,用耍赖般的脸,堵塞她的嘴,慢慢讲“再说,就直接开进地下停车库。” 她上身完全定住,立即噤声,不敢有异,只鼓起两腮,用不满的眼神对他宣战。 第54章 女大不中留 大半个月没来公司,再次回到格子间,竟生生崛起股陌生感,幸亏同事们个个热情如火,对她关怀备至,瞻前又顾后,看见她头额上若隐若现的疤痕,才刚拆线,便好心劝说,让她别做这个,别做那个,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该做内个? 集体的温暖,让她暂时性忘却之前所有的不愉快,那些流言蜚语,在她缺席的这段时间里,犹如过江之鲫,来得快,去得也快。 渐渐地,她与傅既琛传开的那些真真假假,因为没有太多证据支撑,都是人云亦云,众说纷纭,很快,那些缭绕在她身上的绯闻,便又转移到另外一个话题人物身上。 而那个人,正是停职的乔欣,大伙的嘴纷纷朝她探去。 “南枝,前几天周凯丽升职加薪,请我们好几个姐妹团到‘醉玉轩’大吃大喝,你都不知道有多豪横,如果你能早几日回来上班就好啦,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肯定带你去。”一大早,章小惠便撑在她的格子间,探头与顾南枝闲聊。 “公告上不是写着停职一个月吗?怎么就升职加薪了?”她有点摸不着调地问。 章小惠警惕般环顾四周,快速俯下身,偷偷说“我当时也是这样子问她,周凯丽说那是迟早的事,她发现乔欣之前有很多来路不明的原始账单,想趁此机会,肆意挤掉乔欣。” 周凯丽原是乔欣的秘书助理,她现在接替乔欣的位置,大好的绝佳机会,自然想要长期霸占,职场竞争这种事,虽不见血,却是刀刀致命。 本不足以称奇。 像顾南枝这种局外之人,自然谈不上要挺谁,只是她耳根子软,心肠更是柔软,一时圣母心泛滥,说“这样不太好吧。” 章小惠两指戳她的太阳穴,怒其不争“有什么不好的,周凯丽是我们的人,以后赵主管想要巴结还要看我脸色呢,你这段时间没来公司什么都不清楚,你都不知道乔欣那人有多坏,哼!亏我之前还那般尊敬她,原来是个绿茶婊。” “绿茶……婊?”顾南枝两眼放空,呈现出一脸单纯无知样。 绿茶是绿茶,婊子是婊子,分开能清清楚楚,组合在一起就有点稀里糊涂了。 绿茶入口即甘,微微泛着甜,能起到抗衰老,降血压,减肥等对人体有益的诸多功效,说它灵丹妙药都不为过。 可是婊子呢,她也懂,那是骂人的脏话。 那么两者组合在一块,就有点晕头转向了,是夸?还是贬? 章小惠瞧着她那副看不透天上人间的傻样,就来气!瞬间两眼发黑,扶着额头叹息道“你这个海龟宅女能不能多上上网,多看些娱乐八卦热点,培养培养点网感?绿茶婊即坏女人的意思,就是说她有心机,会装。” 因为之前的停职事件,顾南枝觉得自己有愧于乔欣,心里极不情愿把‘坏女人’这三个字,强行按压到乔欣身上,于是,随便“哦”了声糊弄过去,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章小惠却兴奋得要命,自顾自地说“我告诉你,周凯丽跟我说,上个月你跟傅总闹出来的那些桃色绯闻,其实就是乔欣背地里造的谣,你说贱不贱。” 这句话稳稳击中顾南枝的心,她头颅一时滚烫,问“周凯丽怎么知道的?” “笨!这种事当然要靠偷听。”她停了一停,故意把音量压到最低“那天晚上她下班后,刚好忘记拿手机,便中途返回公司,经过乔欣办公室时,听到里面传来互骂的声音,她一时好奇,就贴在门外偷听,你猜她听到什么了?” 闻言,顾南枝表情近乎麻木,讽刺道“还能说什么,肯定说我美若天仙,把傅总迷得神魂颠倒。” 章小惠眉头一皱,用肘戳她的臂,即时损她“你倒想得美,心态还挺乐观的。”转而偷笑着捂嘴,轻轻说“她说你妲己转世,狐妖化身,一身股子的骚气,才会把男人们忽悠得团团转。” “不过,那只是其一,原来里面与她对骂的人竟是我们的好主管,说傅总已经开始内部调查这件事,乔欣这样子害她,她定不会罢休,乔欣却说她蠢钝如猪,自己挖坑自己跳,没那金刚钻,硬要揽瓷器活,死后还要连累街坊邻里,让她早死早超生。”她顿了一顿,啧啧又赞叹道“你还真别说,那乔欣果然是哈佛混出来的人才,嘴皮子上的功夫是真绝,最后骂得赵晨曦哭红鼻子从办公室里钻出来,真是丢死个人了,如果我当时能在现场观看这场直播就好了,定开心到半夜做梦都能笑醒的程度……” 全篇听完,顾南枝非但没有落井下石的爽快感,反而陷入一种自我内耗之中,她希望独善其身,不参与到任何人的纷争里,不让任何人践踏她的尊严,但有人帮她出头,痛打落水狗时,她又极度地混乱,困顿于深深的自我怀疑,害怕自己成为曾经最恨的施暴者。 可她忽略了一件事。 有些人天生就是坏种,即便你不去招惹他,他也会强行加个理由来欺负你,当你被逼急了,问他为什么,他却贱兮兮回答你,就是看你好欺负。 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这种人比比皆是。 其实,这本就是人吃人的世界,只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她,被很好地保护起来,她本能地去遮蔽事实残酷的真相,不想面对现实。 如果没有傅既琛,乔欣早就踩死她了,还能给她道歉? 有时候回想以前,在那些曾经失去过他的日子里,自己是何等的孤独无依,受尽白眼与委屈,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好想回去,永远依靠在他身边,受他庇佑,被他呵护,度过漫漫长寂的一生。 这样可以吗? 人人都说要独立,要自己靠自己。 不错,她已经独立了,但她不想靠自己,不行吗? 有时候,路走远了,人便会累。 这一路走来,她真的好累。 只想回到那个熟悉的怀抱,与他呼吸同在,让他抱她,背着她,低声温柔地哄她……好想好想……真的好想。 * 临近下班,顾南枝在oa里,把不合规的合同全部给打了回去,并详细标注纰漏内容,而后关掉电脑,手机装进包包里,准备回家。 走出办公区,刚好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起先,她以为是傅既琛,毕竟今天他前前后后,一共打了七个电话进来,让她按时涂药,叫她饮食要清淡,还叮嘱她不要让疤痕晒到太阳…… 她误以为是他,便没看号码,直接按了接听键,开口调侃他“哥哥,你怎么像个唐僧似的,来来回回总是那几句,我听得耳朵生茧,都会背了。” 那边却是长久的沉默,她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瞧了一瞧手机屏幕。 发现此人并非傅既琛后,顾南枝瞬息将此号码与记忆中某些数字串联起来,脑海自动浮现出一张她非常抵触的人脸,惴惴唤了句“妈妈。” 刘嫣禾听到那句妈妈,才渐渐缓过神,话里话外带着火药味,极重极浓嘲讽她“果然女大不中留,这声妈妈叫得还没哥哥亲!” 第55章 云香阁 当顾南枝从公司大堂走出时,指派来接她的那辆豪华轿车,已经开到路口等候着,她戒备心极重,下意识瞥了眼四周,才快速蹿上已打开的后车厢门。 司机见到她,非常礼貌地向她颔首问好。 她也适时说了句“你好”,只是陆家的司机前前后后就有十几个,她并不熟悉,也没太多心思记住他的称谓,颔首后,着急发问“我妈妈呢?” 引擎已经启动,司机把车开出路面,才毕恭毕敬回复她“夫人正在云香阁等您。” ‘云香阁’是陆氏旗下酒店,京汇推出的一个子品牌,该品牌以‘温泉度假’为概念,短短创立三年时间,便收到众多好评与褒奖,顾南枝曾经在新闻报道上看过,却从未去过。 眼下去那么个豪华酒店,她眼里没有喜色,只有骇然,从骨子里渗出来,发自内心的讨厌陆家,稍微沾点边都不行。 抗拒溢满心头,又不敢流于表面,她神色惆然地僵在后车厢,想起刚才妈妈在电话里嘲讽她的那些话,忽然心神一滞,有种喘不上气的挫败感。 也不知道这样子的母女情份还有什么好谈的,只希望等下别太尴尬,简单见个面,吃顿饭就好,别搞那些搂搂抱抱的煽情画面,即便是演她都不想演。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心里压力这般重,一想到待会要与妈妈见面就好焦虑,感觉头皮发麻,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恍恍惚惚又想起以前那些事。 对了!她终于记得,自己为何如此反感与妈妈的每一次触碰了。 原来记忆中,妈妈从不曾抱过她。 …… 车开了有十几分钟,沉吟间,傅既琛刚好打来电话“今早不是吵着让我送你回家吗?人呢?” 她这时才想起这件事,捂住心口撒谎“哪有!你听错了。” 他笑了笑,倒也没计较,问她“到家了吗?” 她默了瞬,说“快了,刚下公交,准备到商场转一圈。” 他听后,眉头攒到一块,稍稍有些严肃“不准逛太久,别到人流密集的地方去,天黑就回家。” 她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乖乖点头,说“好”。 不知怎地,突然觉得好难过,好想哭,想撒娇一样对他喊“我想你了,好想好想,你能不能现在过来接我。”但是,这些都没有,最后,她只默默挂了电话,呆呆看着窗外风景,一盏一盏街边路灯驰骋而过,思绪飘渺又散漫。 只觉得,那辆来接灰姑娘回家的南瓜车是如此地残酷,到点就走,准时得可怕。 今早的她还幸福地住在城堡里,此时此刻,却已坐上通往现实的南瓜车,那般孤寂,一个没有他的世界。 * 到了云香阁,酒店门口站着几个穿制服的小姐姐,正恭候等着她,说是陆夫人吩咐她们过来接引的。 顾南枝跟在她们身后,期间一言不发,只是麻木地走着。 几人穿过一条檐角挂满雕花宫灯的走廊,来到一处建有小巧亭阁的私人vip泡汤池,隔着两米宽的距离,她看见妈妈身旁还挨着一位体态丰腴的中年女士。 “呦!陆太太,这就是您口中那位一直呆在国外的小女儿?跟你长得还真像,说句天姿国色都不为过,我看近期那个红透半边天的窦姓女演员,都没你女儿长得正点。”汤池里,那个挨着刘嫣禾的富太太,用探射灯一样的眼睛,来回审视顾南枝,欣赏之色溢于言表。 顾南枝还未搞懂状况,神情有尴尬,还有拘谨,隔着一小段距离,站在水雾弥漫氤氲的汤池边,先唤了句妈妈,而后,又大方得体地对着富太太颔首道“阿姨好!” 这声音虽不甜,却端庄又素雅,还带着点神秘的清冷感,一看就是修养极好的大家闺秀。 豪门富太太最喜欢这种听话乖乖女,立即扬起一只手向她招来“快点换上浴衣来阿姨这边,让阿姨好生瞧瞧你。” 顾南枝盯着面前这汪‘冒烟’的泉水就发瘆,客气回绝道“谢谢阿姨,不用了,我站这边等你们就好。” “那怎么行?一个人站那等多无趣啊!乖,听话!快下来,这是加了人参的汤池,水质好得很,泡多了对皮肤好,你看你,长得这般水嫩灵光,要多加维护,好好珍惜才行。”说着,刻意抬高声线,指挥边上服务员把浴衣端到顾南枝跟前。 顾南枝盛情难却,却也还要却,非常直白地告诉她“阿姨真的不用了,我不喜欢跟别人泡澡。” 这种得罪人的话,谁爱听! 果不其然,豪门富太太顷刻黑了半张脸,嘴角往下撇,对她的第一好印象重新打了个折扣。 刘嫣禾见状,目光凌厉向她飞去,隔空投给顾南枝一个警告的眼神,顾南枝收到,却并不表态,也不道歉,悠悠把脸转到另一旁,不去看她们。 远远瞧去,身姿孤傲高冷,还隐约带着几分拽气。 气氛稍显僵滞…… 刘嫣禾眼观鼻鼻观心,浅笑须臾,适时缓解氛围,轻声慢语道“梁太太,您别介意,我这个女儿在国外待久了,说话比较直白,没个轻重,其实,这丫头是害羞,没好意思讲,她小时候曾掉到泳池里,差点淹死,幸亏发现及时,被捞了上来,不然小命都没了,有道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这丫头不懂水性,从小就怕水,怕得要死,又觉得这种事讲出来丢人,很逊,就不敢跟您这外人说咯,希望您别怪她。” 庄心琴这么一听,僵硬的五官立马松弛下来,还附带着怜悯的目光,上下打量顾南枝,对她说着些掏心窝子的鼓励话。 顾南枝成年后再也没有接触上流社会的交际圈,日久生疏,自然不懂投其所好,也无法融入进去,只能机械性地微笑点头,一昧说着些客套违心话,其实,心里拧巴得要死。 庄心琴心明眼亮,很快也察觉到,这是个没有任何交际手腕的内向丫头,聊不到一块去,便理所应当把她凉在别处。 大概站了有半个钟头,穿着高跟鞋的顾南枝开始脚踝疼痛,她也不别扭,大大方方走到亭阁边坐了下来。 这番举动惊动了池内两名贵妇人,一直在聊着些珠宝、美容、妆发的刘嫣禾与庄心琴,这时才从汤池里站起身,适时打圆场,说“你看我们两个东一句西一句,一聊就没个停,都把你宝贝女儿给凉到一边了,真是不好意思。”她说完,伸手接过服务员端来的干浴巾包裹住身体,热情朝顾南枝走去。 刘嫣禾只是笑,没接话,也跟着站起身。 第56章 这人配得起你有余 庄心琴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心里却悠然自在得很。 先是跟刘嫣禾两人冲了淋浴,而后手挽着手,聊着天,往spa中心闲逛去,最后才在vip休息区停住脚步,坐了下来。 服务员端来一盘水果沙拉,微屈着身体来到庄心琴面前,她适时叉了片奇异果放入口中,咀嚼咽下之后,才把目光搁到顾南枝身上,瞧着她那副娴静乖巧的顺从样,不禁啧啧夸奖道“还是生女儿好呀,生个女儿贴心,可以陪妈妈逛街吃饭聊天,生个儿子只会抽心挖肺,气出个高血压,陆太太,我还真挺羡慕你的!” 即便是些门面上的阿谀奉承话,刘嫣禾也很受用,她眉眼噙着抹笑,悠悠牵过顾南枝的手,轻轻拍了拍,极其溺爱地说“这孩子自小没什么优点,能力不出众,嘴笨又不会哄人,但有一样是真的好,性格好,打小乖巧懂事,脾气温顺,从不用大人们操心,傅家老太太到现在还记挂着她,时不时在我面前夸她,说见过那么多孩子,最钟意的还是我们南枝。” 听到傅家老太太几个字,庄心琴眉头一动,愈加心动。 老实说,刘嫣禾这个女儿虽然长得极美,但毕竟不姓陆,单从这点来讲,光环直接对半砍掉。 她一直回避着刘嫣禾的邀约,其实就是打从心底里瞧不上顾南枝的出身,娶回去纯纯当个花瓶,又不能给家族利益带来实际上的兴旺,有何用?利弊权衡之下,她欲要拒绝,而在她半推半就之时,刘嫣禾却囫囵吞枣告诉她,说这个女儿从小养在傅老太太身边,算是半个孙女的存在。 试问,在上流社会的交际圈里,谁还不认识傅家! 她当时左右摇摆的心立马就定了下来,再过来这么一看,不但人长得美,性格还这般柔顺,真是满意得不得了,又夸道“能得到傅家老太太的疼爱,自然是个妙人儿,陆太太,您能有这么个女儿,还真是好福气啊。” 刘嫣禾听后,心里乐开了花,暗想这事算是稳了,却也还要迂回着说“哪来什么好福气!都二十三了,还没个男朋友,也不知道能不能嫁出去。” 这话已经不是暗示,算是直接明示了。 庄心琴整张脸当即舒展开来,一副婆家看媳妇,越看越顺眼的趋势“长这么漂亮你还担心起这个?只怕向你女儿献殷勤的从这里排到法国了,她瞒着不告诉你而已。”说着,上前拉过顾南枝的手,又亲切地说“依我说,趁着年轻慢慢挑是应该的,但也要挑得准、挑得巧才行,挑老公还不如挑个好家婆呢,婆媳之间处得好才是硬道理,结婚以后受老公欺负,不用担心被排外,更不用哭哭啼啼跑回娘家找妈妈主持公道,找婆婆就行……” 听着两位贵妇人你一言我一语,断断续续说着些场面话,顾南枝始终保持着麻木的机械状,不认同也不否定,秉持着左耳进右耳出的作派,并不把这些话往心里装去,更不发表任何意见。 直至一个多小时过去,已过了饭点时间,家长里短的两人才换了衣服,乘着电梯,去到云香阁最奢华的一处私人包间用餐,菜吃到一半,庄心琴的造型团队打来电话,说时间紧迫,她待会还有个私人行程,要赶场出席一个时尚杂志联名举办的慈善拍卖会,便草草结束了这场饭局。 临走前,决然把手腕上的一只翡翠玉镯脱下来,欲要给顾南枝戴上,还笑不拢嘴地说“南枝,阿姨有个宝贝儿子,也是今年刚从美国回来,你们两个都是喝过洋墨水的年轻人,肯定能聊到一块去,改天阿姨把他介绍给你,你们认识认识,当交个朋友,谈谈心。” 顾南枝是待在杨萍萍身边长大的人,什么样值钱的东西没见过?鉴别能力自然不在话下,换句话来说,她是个懂货的人,这冰种翡翠,温润出水,其糯种程度极为罕见,她曾在杨奶奶的珠宝厅里见到过,自然深知此物价值不菲。 莫名其妙送这么贵重的玉器给她,又提到她刚回国的儿子,即便再不通透的人,这会也要通透了,她立即端正神色,一口回绝“阿姨,无功不受禄,您这玉镯我不能要。” 庄心琴只当她在害羞,演着演着,竟抓住她的手腕,硬要把这玉镯往死里塞进去,谁知顾南枝说翻脸就翻脸,猛地抽出手,忽地站起身,不苟言笑盯着她,那眼神沉寂中带着点疏离,与第一眼平易近人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庄心琴倏然噤住了声,手僵持在空中,进退两难,送不是,不送更不是。 突然被这么个无名晚辈当面拒绝,换谁心里都不好受,庄心琴当即吃味得紧,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大有掀翻桌子,下不了台面的意思,幸亏刘嫣禾会来事,笑眯眯对她说,现在的年轻女孩大多喜欢珠宝钻石,对翡翠玉器之类没什么兴趣,也没个鉴赏能力,不懂货。 反正抬高她,贬低自家女儿准没错。 果然,庄心琴听后,心情瞬间舒畅了许多,把玉镯重新戴回自己手腕,笑嘻嘻地说“都怪阿姨考虑不周到,太过于唐突吓着你了,下次吧,我们下次再约过,到时候,阿姨必定给你准备份称心如意的。”说完,相继与二人握手拥抱后,便带着几名助理与保姆离去。 在她走后不久,刘嫣禾便令人进来收拾餐桌,又重新泡了壶绝顶铁观音,轻呼着茶汤上的滚滚热气,慢慢啜了口,神色极为平静地瞧着顾南枝,不慌不忙问“你觉得怎样?” 顾南枝只想装傻“妈妈,我不是一个有生活情调的人,这口茶,恐怕我品不出个究竟。” 闻言,刘嫣禾非但不生气,反而垂眸浅笑,优雅地从一个限量版的爱马仕包包里,抽出一张生活照放到桌面上,慢慢推移到顾南枝面前,声线没有任何温度,像是ai在陈述,指着照片说: “这个男人就是庄心琴的儿子,原名叫梁彬,出国后把名字改成梁思睿,父亲是益众的董事长,旗下有四家上市公司,业务扩展至地产、餐饮、建造及制造业等多个领域,他今年二十八岁,是华尔街出身,名下管理着三家私募基金,最擅长投资组合,旗下基金产品年化收益率高达25%。” 她停了一停,没有任何绕弯子的痕迹,直面核心,非常客观冷静地说“南枝,这人配得起你有余!” 第57章 第一次反驳妈妈 顾南枝盈盈水润的一双黑瞳,始终定落在刘嫣禾脸上,对于放在桌面的那张照片,看都不看一眼。 内心在挣扎,手指在打颤。 过了好一会儿,她紧抿的嫩唇终于半启,吐出那句从小萦绕在心头的疑问“妈妈,我是一件货物吗?” 话音落,两人俱是一怔,刘嫣禾瞳孔里更是迸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怒。 她嘴角僵硬朝下撇了撇,面容被厚厚一层阴鸷所覆盖,而后又慢慢转变成一种无边的恨意,却又在失控的边缘间,及时刹住了车,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将其掩盖过去,语带鄙夷地说“南枝,你刚满月那天,你姥姥专门请珠三角一带,一个极受达官贵人追捧的风水先生过来给你批命。”她顿住,面色稍显难堪,还带着点迟疑,最后还是一字一顿地强调着“温老先生大致批了下你的生辰八字,说你年柱带着羊刃,孤鸾入世,是个克父克母的命。” 试问,为人子女,又有谁能承受得住‘克父克母’这四个字? 她莫名恐慌,一时联想到那场血色弥漫的车祸,心头重重被一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眼神逐渐涣散,循环进入一个可怕的梦魇,过了好一阵,才从中抽身脱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颤音问妈妈“所以,这就是你讨厌我的理由?” 刘嫣禾发愣晃神间也静了片刻,听到顾南枝的质问,才愕然回过神,怒道“南枝,你在说什么?做人贪图享乐可以选择糊涂点过,但大是大非面前要端得正,摆得清,你要明白,你不是一下子长成现在这么大的,是通过多少人的悉心教导栽培,才能养成今时今日这般模样?我是抛弃你了还是虐待你了?只管生不管养吗?你的良心是被狼叼走了吗?你说妈妈讨厌你,我怎么讨厌你了?如果我讨厌你,当初那么多地方不送,偏偏选中傅家?不就想让你找个好靠山,为日后长久之计作打算吗?如果我讨厌你,至于低三下四陪着那个装腔作势的庄心琴跟出跟进吗?你呢?你是怎么报答妈妈的,这么些年,没得到你一丁点好处也就罢了,反被你怪罪一把,说我讨厌你?我真不敢相信,只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不见,你竟说出如此中伤人的话,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她竖起耳朵,缩着脖子,静静倾听妈妈对她的教训,心里并不认同这些话,却又不想让妈妈难过,只好暂时性道歉,往折中里说去“妈妈,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想伤害你,只是……只是我并不喜欢这个人,我不会嫁给他的。” 刘嫣禾见她服软,生硬的嘴骤然软了几分,劝道“傻孩子,你都还没跟他交往,你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他?感情的事向来难说,你是个务实的人,应该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深厚的情感都是靠培养出来的,你不妨放宽心,大胆试试,或者试过之后,你尝到了甜头,便会改变主意嫁给他呢,这事哪能说得定,为什么要给自己画个圈,圈死自己?” 妈妈这番话,忽然令她想起某天清晨,小惠姐在办公室里对她咕哝的那句话‘等再过个三五年,你妈便会学着我妈,天天打电话过来催你去相亲,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这不还没过三五年呢,电话就真的打过来了。 顾南枝做梦都没想到,像她这种寄养式孩子,也有被催婚的一天,就好像还挺荒诞的,女孩子就一定要嫁人吗?不嫁不行吗? 忽而迷惘不已,就真的脱口而出,问“为什么要嫁人?我不嫁不行吗?” 这句话说出口的刹那,她都惊觉自己的勇气,那是对妈妈权威性的绝对挑战,果不其然,刘嫣禾柔和的眸目一时变得极其犀利,倏地猛拍桌子,厉声道“你说什么?不嫁人?我把你生得漂漂亮亮,是让你关起门来造车,自己给自己欣赏的吗?” 顾南枝从小就怕她妈,怕到不行!被刘嫣禾这么一吼,放在膝上的手倏然紧握成拳,隐隐开始抖动起来,立即噤声,半句话都不敢鸟出来。 过了一会儿,刘嫣禾仍觉气焰未消,继而又冷嘲热讽补了句“我看你不是不想嫁人,是嫁不到钟意的人,才会装起蒜来反抗我!” 那一刻,顾南枝微颤的手丝丝就发麻起来,惊愕抬头,找不着调地询问道“妈妈,你在说什么……” “怎么?脸色这般难堪,是被说中了?”刘嫣禾得意噙起一丝轻蔑人的笑,反唇相讥道“南枝,别以为妈妈什么都不知道,也别天真认为,你在他家住上大半个月就什么都敲好定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强拧的瓜并不甜,不是你的,终归不属于你,我知道,你一直记恨着妈妈当年棒打鸳鸯,拆散你和他,可你扪心自问,就算没有妈妈阻挠,你们俩就真的能成事?能白头偕老?没让你撞破南墙才回头,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了,居然还有脸恨上我?” 突然全身冒起冷汗,她倔强地撇过头去,凛然说道“我没恨你,也不懂你在说什么!” 刘嫣禾嗤笑一声,继续嘲讽道“呵!你不懂?还有你不懂的?别装了,你虽不及之柔生来大方聪慧,但也不算傻,自然懂得妈妈这番话所谓何意,南枝,爱情与婚姻是两码事,你没那个命的,还不如趁早死心,找准自己的定位,难道妈妈还会害你不成?” 不知为何,眼泪无缘无故就涌了出来,她快速抬起手抹掉,红着眼圈细细回忆道“妈妈,我记得以前上学时,班上所有的同学,几乎最讨厌的就是考试,我就不一样,我最害怕的就是家长会,不是因为你不来,而是因为每次去的都是哥哥,我总是麻烦他……你害我总是麻烦他,你刚才在电话里说,说我那声妈妈叫得还没哥哥亲……” 说着说着,眼泪又溢了出来,拼命往下掉,她一时收不住情绪,发疯一样吼道“你当然不如他亲,因为那十几年都是他陪着我长大的,你从未参与过,你当时又在哪呢?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我哪哪都不如陆之柔,你总是说她这样好,那样好,说我这个不是,那个不是,既然她那么好,你去管她就好啦,你管我那么多干嘛?你刚才说做人要先找准自己的定位,对啊!你现在的定位是别人的后妈,别人的老婆,至于我要不要嫁人,要嫁给谁关你什么事?十几年都不管,现在……” “啪”一声。 话还未说完,一个脆响的巴掌,便以极快的速度,狠狠甩到顾南枝脸上,在她泪眼婆娑的左侧脸,印出一道清晰可见的五指掌印。 刘嫣禾失控般起身扑过去,声嘶力竭大吼道“顾南枝,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死寂一样的包厢里,她那只打人的手,莫名其妙也跟着颤抖起来。 第58章 降生前的诸多不堪 是啊! 应该真的是疯了吧。 不然又怎么会说出如此无脑之言呢? 那个巴掌传来的痛觉,骤然将她拍醒,她渐渐寻找回理智,缓了一缓,强憋着胸腔里的那股怨气,颔首向妈妈道歉“妈妈,对不起,我这几天睡眠不太好,难免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刚才那些都是气话,希望您别往心里去。”语调极平极缓,像是真挚地表达歉意,又像只是在演,随便敷衍糊弄过去。 刘嫣禾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在察觉到自己失态的举止后,也瞬间熄了火,眼下女儿能给她这么个好台阶下,她自然能接得住,适时拢回自己的手,尴尬扯了下嘴角,硬要挤出点笑,非常体面地说“没关系,妈妈没怪你,你先把照片收好,我回头再打个电话给梁太太,让她儿子今晚加你微信,你们先聊聊,看哪天大家都有空,再约到一块聚聚,出来见个面。” 许是太累了,顾南枝不想再跟她兜圈,疏离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一次性把话撂个明明白白“妈妈,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你放心,我跟哥哥没可能的,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彻底结束了,至于这个姓梁的,我不想跟他交往,更不会嫁给他,希望你别逼我,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可以随时回到德国去,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只要你一句话。” 女儿的这种疏冷让她很是抓狂,她情绪再次失控,醋意泛滥地质问她“这些话是不是顾少恒教你说的?他果然是个小人,在国外那些年应该没少说过我坏话吧!” 说完,重重拍桌冷哼一声,继而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见顾南枝仍是缄默不语,愈加肯定自己的断言,又愤愤不平地讲“你知不知道我当年生你的时候有多惊险?差点连命都保不住,他倒好,爽完之后还多了个孝顺女儿,父慈女孝的,真是羡煞旁人。” 妈妈不喜欢爸爸,也很少在她面前提及爸爸,记得上次一家三口最后相聚的画面,还是在德国吵翻天的时候,忽而难受不已,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侵蚀她的心灵,她捂住胸口,痛苦地呻吟着“妈妈,求你别说了……” 没料到刘嫣禾怒意不熄反更盛,疯一样委屈地吼“笑话!我为什么不能说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你想不想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不把抚养权交给他?因为我恨他!顾少恒就是一个见色起意的小人,明知道我不喜欢他,还说对我一见钟情,死皮赖脸地趁着我空窗期跑过来洗脑我,软硬兼施,那会你陆伯伯娶妻生子,我一时气昏了头,便答应了他的求婚,可当激情褪去之后,我发现自己错了,我不爱他,根本没法跟他生活下去,可他呢?死活不离婚,硬拖着我不肯放手。而最令我痛恨的是,当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想要打掉,他却将一本《圣经》放到我手上,装出一副耶稣降临大地的恶心样,非常理直气壮地说,胎儿在腹中就已经是个生命体,堕胎就是一种杀人的罪行,我几次上了手术台,最终因为害怕,无路可退才把你生下来,我的痛苦你又能体会多少?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恨,我恨不得他当场立即死掉!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才会自私自利到用这种未知的神学来规训我,他该死!而最可笑的是,我到鬼门关走一趟把你生下来,你竟然跟他比较亲?你说荒不荒谬?顾南枝,我问你,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凭什么给他?我就问你凭什么!!!” 她吼完之后,情绪激动起伏得厉害,良久,看着对面哭得泪眼婆娑的顾南枝,忽而怨恨不已,觉得这二十多年的爱恨纠缠就是个笑话,旋而又失魂落魄地怔怔呢喃道“我真是疯了,你说我为什么要把你生下来?真的,南枝,你一点用都没有,性格敏感怕事又爱哭,还纯纯拖我后腿,明明指了条康庄大道让你走,你偏不走,偏要走犄角旮旯,你说你是不是贱!没有你,我的人生甚至比现在还要圆满,说不定早就跟陆序庭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了,还轮到你坐在这里指责我?当初,我就不应该把你生下来的……” 这是她第一次从妈妈口中知道自己降生前的诸多不堪,那种从小被嫌弃的经历,宛如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跌宕闪烁着,神奇般地,眼泪竟轰然止住,一股巨大的悲恸瞬息将她包裹住,她如灵魂出窍般,木讷讷看着刘嫣禾,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不是我让你生的……不是我让你生的……” 刘嫣禾看见她这副受害者模样就来气,失去理智般拎起面前一个琉璃茶杯,狠狠朝地面猛砸去,“咣”一声 ,碎一地,眼角噙着滴欲流非流的泪,大声喊道“顾南枝,你现在端出这个可怜样是要摆给谁看?我怪你了吗?明明我才是受害者!你装什么装?你现在就给我打电话问问顾少恒,看我说的是不是事实,是不是他逼的!你每次都站在他那边,每次都偏帮他,明明我才是受尽苦楚,把你生下来的人,他有什么好?又废又窝囊,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永远像根木头似的不开窍,我真是受够他了……” 许是太久没见过妈妈面露狰狞的模样,恍惚间,脑海里渐渐浮现出爸爸慈爱的音容,两者不断交织切换,形成极致割裂的反差对比。 她只觉得被人用一把大铁榔头狠狠朝后脑勺猛砸,疼痛来得太突然,太过于剧烈,反倒不痛了,整个身子都是麻木的,冰冷的。 记忆中,爸爸总是对她笑,总是鼓励她,溺爱着她,说她是他的小宝贝。 她不是判官,无法判决父母之间孰是孰非,更不想了解上一代的恩怨瓜葛,她只知道自己很爱爸爸,听不得任何人诋毁他,即便那个人是妈妈 。 忽而,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端正神色,冷冷清清瞧着妈妈,截然吐出句“他死了。” 三个字,一句话,非常简单,却是瞬间把包厢渲染成一室肃静的灰。 刘嫣禾还在张嘴闭嘴地埋冤着,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神情呆滞得像个傻妇人,歪着脑袋问“你说什么?谁……谁死了?”声音到了最后,细如蚊鸣,颤如落叶,一时竟找不准自己的调。 顾南枝却少有的凉薄,快刀斩乱麻地讲“是我爸爸,你前夫,顾少恒他死了。” 此话一出,包间又静了片刻,气氛诡异得有点阴森。 刘嫣禾只觉得背脊被一股寒气所入侵,倏地一个激灵,全身打起许多密布的鸡皮疙瘩,她瞳孔猛缩了缩,机械地咽了下口水,难以接受地又问“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顾南枝依旧没什么表情,神色冷静到近乎无情“不记得了,反正死很久了。” 时间仿佛一瞬之间桎梏在无垠的空寂里,不知过了多久,刘嫣禾苍白的面容渐渐有了些血色,她似乎缓过来了,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头脑清醒了许多,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起神采来,霎时唇边轻翘,冷嗤一笑,非常刻薄地说“这就是所谓的死者最大吗?死后还要占尽各种便宜,倒反衬出我是最坏的那一个。” 第59章 爸爸 听到妈妈这种反人性的话,顾南枝居然一点怒火都没了,只觉得灵魂空荡,所有精气神已经被抽干,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与之争辩。 争什么?有什么好争的?就算真的能辩出个对错又有何用? 人都死了。 一点意义都没有。 她说“妈妈,既然你知道我在哥哥家里住了有大半个月,应该也派人调查过,我为何会住在他家,可是,好奇怪呀!从我踏进酒店与你见面,直至现在已经四个多小时过去了,你一句关心话都没有,你都没问问我伤好了没?还痛不痛?一句都没有。” 静了静,她嫩唇微翘,明明是在笑的,可整张脸却没有任何喜悦的神色,有的,只是数不尽的愁容与追忆,哀哀垂下眼帘,苍凉说道“如果爸爸还活着,那该多好呀!所以,不是他得了便宜,而是我失了便宜。” 闻言,刘嫣禾一双极美的水眸,瞬间被一层恨意所覆盖,音色极尖极锐地盘问她“你的意思是,他把你捧在手心里疼,我把你扔到泥里踩吗?所以,该死的人是我吗?” 顾南枝不懂!为何妈妈每次都要曲解她的意思,心一点一点拔凉下去,直至心死如灰。 多年来,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她静静瞧着妈妈,慢慢说“妈妈,你有没有发现,你真的很霸道,你每次都把我抛在两难之间,却又不让我自己选,非要我听你的话,小时候,你不准让我在你面前喊爸爸,我便不喊,你让我住陆家,我就住陆家,你让我去傅家,我就去傅家,你让我出国,我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提,你让我跟哥哥分手,我更是二话不说就去分手,这二十多年来,你好像没怎么出现,却一直操控着我的人生,我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做人,半寸逾矩的事都不敢越,只为你能多爱我一点点,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我又怎么会想你死呢?你为什么要把我想得如此不堪?我真的没有恨过你的,你为什么就那么不讲理呢?妈妈,我只恨当年死的那个人不是我,你明白吗?” 她说着,起身站定,又细细地讲“你不是自愿生下我的,但我也不是选择性来到这个世界的,你有你的无奈,我也有我的遗憾,这种事为什么非得争个对错呢?争赢了又怎样?你总是说爸爸逼你,可是妈妈,请你认真想想,你遇到爸爸时,就已经是个思想成熟的大人了,并不是一个心智未开的小孩,最后做决定做选择的时候,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他并没有把刀子架到你脖子上,强迫着你就范,你为何总要把自己所有的不幸怪罪到他身上,往他身上推呢?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只不过仗着他爱你而已,他那么爱你又怎么会说你坏话呢?他只怪自己没本事,没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她停了停,又说“其实,刚才你有句话说得对极了,爸爸他真的好窝囊,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每次跟你吵完架,只敢偷偷躲起来哭,一个大男人在书房里哭得泪涕横流,我问他,是不是妈妈又惹你伤心了?他说不是,是自己辜负了你的期盼。” “有时候想想他这辈子活得还真挺累的,没有一时一刻是为自己活的,一个福利院出身的孩子,被一对好心的教授夫妇领养,为了报答他们,毅然决然投身到并非自己所热爱的学术当中,幸运的是,到了适婚年龄遇到了你,按他那种性格,原想与你过点简单恬静的日子,谁知,你又不是那种甘于平凡的人,也瞧不上他的职业,一面是父母的遗愿,另一面又是你的期许,他最终下定决心离开学院,你又打好包袱准备要跟陆序庭过了,他心里其实埋藏了许许多多的悔怨与不甘心,可是他从未怨过你,真的,他爱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恨你呢?他只恨命运的愚弄与蹉跎。” “他死后,我整理他的手稿,无意中看到他用文字记录着与你相遇的第一次,他说,当晚在实验室忙得昏天地暗,脑筋一时转不过来,想出去兜兜风透透气,走着走着,无意间就走到大礼堂。那时,你们乐团来学校巡演,当时整个交响乐队里明明三十几个人,可他却一眼锁定坐在舞台左侧边弹奏钢琴曲的你,当然,你也可以说他见色起意,可是他说,那时离得远,光线昏瞑,并未看清楚你的模样,只觉得你很吸引人,弹奏得比他好。也许是命运的指引吧,原本,他的第一志愿就是所音乐学院,他在手稿里这样写着,他说,他热爱音乐,是你的艺术造诣在召唤他,他的灵魂被你吸引住,与你产生同频共振了。” “我记得八年前第一次到德国,他来慕尼黑机场接我,我当时高兴得都快要疯了,走几步又摔一下,冲上前去拥抱他,心里激动得要命,终于,我终于又可以跟爸爸生活在一起了,可他见到我这个宝贝女儿,第一句并不是问女儿过得怎样,而是问你,问你过得好不好,我那会整个人都呆住了,并不是因为我吃醋,而是我压根都不知道你过得怎样,我都没跟你生活在一块,要我怎么说?我只好骗他,说你过得很好,陆家的人对你都很好,他听后,眼睛湿漉漉的,想哭又不敢哭,那神情谈不上有多高兴,给我的直观感受就是,他好爱你啊!” 渐渐地,她声线开始变得浓稠哽咽,好像快撑不住,已经说不下去了,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当时就觉得他好可悲,好可怜啊!你都这样对他了,他还死心塌地的爱着你,那多痛啊!要换作是我的话,我才不会喜欢一个如此伤害自己的人呢,那不是纯纯找虐吗?把那个人的权力凌驾于自身之上,多惨啊!可他就是那么傻……真傻啊!” 说着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呜呜嚷道“妈妈,我爸爸不是一个小人,他是个人品贵重的君子,我不准你诋毁他,你即便是说了,我也不听。” 她粗鲁把脸上的眼泪擦干,缓了下,又说“爸爸常跟我说,他是个孤儿,双亲去得早,在这个世界上,最牵挂的人就是你和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你幸福,我也是,妈妈,我希望你能够幸福,所以,我会在自己能力承受范围内,尽量满足你,希望你也能够体谅我,别逼我。” 默了瞬,她的眼神忽然一下子变得极其坚定,重重说道“这辈子,除了哥哥,我谁都不爱!” 说完,不再看妈妈,毅然转身,朝门槛方向跑了出去。 第60章 欲擒故纵 回到家,窗外刚好下起瓢泼大雨,嗒啦嗒啦,滴沥滴沥,偶尔一阵密,一阵疏,又一阵空白。 打开睡卧的一盏壁灯,光线稀薄映照在她疲倦柔美的面容上,她蜷缩自己,倾下身来,缓缓坐在地面发呆,听着屋外雨粒的点滴声,许久才回过神来,惊了一惊,又把手探进包包里,胡乱抓出手机。 重置开启后,手机屏幕倏然亮起,果不其然,那里弹出好几个未接来电。 全都是哥哥打来的电话。 她的手立马就抖起来,压抑的泪水簌簌往下坠,就好像永远都掉不完似的。 怎么办?她以后该怎么办? 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她紧咬牙关,一把抹去脸颊上的泪,慢咳几声后,又清了清嗓,正想着回个电话告诉他,她很好,有好好照顾自己,让他别担心。 可一瞬之后,又战栗地把手给缩了回去。 说什么?这种话她才说不出口呢! 好什么!有什么好的!她一点都不好。 为何要撒谎?为何要委屈自己? 她只想说,哥哥,不如我们重新来过吧!我才不喜欢别人呢!那都是骗你的,你也不要喜欢其他人,好吗?特别是姓陆的,我不准你喜欢她!我这么坏,你会原谅我吗?肯定会的,你那么疼爱我,一定会原谅我的…… 她拨了过去,刹那间,猛然清醒,立即挂断。 不行!妈妈呢?妈妈该怎么办?你让她往后如何自处?如何在陆家立足? 她会活不下去的。 头突然好痛,她狂抓着两侧头发,却得不到任何缓解,崩溃得快要人格分裂似的。 好恨,她真的好恨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 当初,就不应该回国。 当初,就不应该分手。 当初,就不应该出生。 …… 是的!没错。 妈妈说得真好,我就不应该出生。 一个克父克母的命来这世界干嘛!来害人吗?她已经克死了爸爸,还要克死妈妈吗? 才不是!她不要!她要她的妈妈长命百岁。 还不如自己死!她宁愿自己死,自己死…… 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依稀钻进房间时,顾南枝才悠悠转醒,可能昨晚哭过的缘故,眼睛酸胀得发痛,她朦胧瞥向四周。 衣服还是昨晚刚回家时那件,她竟连澡都没洗,就这么蜷缩躺在地,睡了一整宿! 恍惚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五年前,那个抑郁颓废的自我。 轻揉太阳穴,她快速翻身盘坐,捡起撂在地上的手机,触屏亮起的瞬间,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昨晚入睡前的那个号码,思想在脑海里做着斗争,她想他了,想给他拨个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想听他叫自己“盼盼”,想让他哄她,可她不敢这么做,权衡之下,还是选择编辑条信息发送过去“哥哥,对不起!昨晚我把手机关掉,早早就睡了,没看到你电话,对不起。” 一秒不到,那头瞬间打来电话。 她惊了下,缓了缓情绪,才小心翼翼滑动接听键“哥哥,早……早上好呀!” 音调刻意压得很低,尽显稀松平常,可那人还是听出了异样,问她“声音听起来怎么怪怪的,是哭过吗?” 她灼然怔住,真的就哭了。 那阵抽抽泣泣的呜呜啼音,让他心头一紧,他剑眉微蹙,细细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生病了吗?” 嗓音里,竟有他都不曾察觉的颤音。 她心神忽而一滞,慌张得要命,急忙摇头否认道“没……没事,就是我刚才做噩梦了,梦见你骂我。”是那种极为娇嗔的语音。 他听后反而松了口气,无奈笑笑,不满道“我骂你是噩梦?” 她撒气,扬声道“那当然,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凶!” 他还是笑,有点委屈“顾盼盼,我记得自己从没骂过你,你怎么会做这种梦?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这么差吗?” 她木头一样定住,愣了愣,又哭了,原想说不是,却还是蛮横地凭空捏造出他的‘十大罪状’。 他静静听着,越听越离谱,垂眸无奈耸耸肩,也不拆穿她漏洞百出的逻辑。 两人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聊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都没有要挂断线的迹象,最后,还是顾南枝以上班快要迟到为由,才依依不舍,挂断了线。 其实,她也想快刀斩乱麻,将俩人相处的模式退回到几个月前的陌生状态,但每次,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她便像中了邪一般,无法抑制地想要对他撒娇、倾述、乃至于亲密接触。 爱一个人真的很难用理智去控制,有时候,那些在外人看来,即便是毫无意义,亦毫无营养的聊天对话,都会变得相当有意思。 只有两个人能懂的幼稚与默契。 恋爱真的是件非常美好的事,就算只是拥有短暂的怦然一瞬,都值得回味半生。 可再美好的体验,也终有结束消泯的一天,即便不舍,也要学着放手。 然而,她再也不想用五年前那种恶心的方式对待他了。 生命里,于她而言,真正能称得上重要的人寥寥无几,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她爱哥哥,同样也爱着妈妈,那么……只能温水煮青蛙,慢慢疏离对方。 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把伤害降到最低值,对谁都体面,不是吗? 一旦想定,立马就做。 接下来那几天,她总是有意无意回避着他,他打来的电话,她一概不接,总等到下班回家后,非常敷衍地编辑条信息发送过去,说今天忙,没看到他的来电。 而后,立即关机,半点让他打过来的机会都不给。 他也忙,是真的忙。 前段时间,原定要到江城,去签一个跟apec会议合作开发的大型峰会车辆调度系统工程,后来因为那天晚上的事,他不放心把满身带伤的她留在家里,便将签署合同的事临时交代给副总李明辉。 可李明辉毕竟只是副总,很多大型方案上的决策他不敢拍板敲定,前几天,才带着项目前期软件开发的资料与些未签署的合同回来,驳回再议,又驳回,每天都是开不完的会议与应酬缠身,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根本没多余时间与空间,去思考感情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微妙变化。 开始的时候,他只是单纯地认为她真的忙,可日渐积累,巧合多了就是刻意为之,再不懂也要逼着自己懂了——顾南枝在刻意疏远他! 明明前几天还那么热情如火的一个人,此时此刻却冷若冰霜。 这种患得患失一时让他回忆起五年前,自己孤身一人等在慕尼黑机场的情景,历历在目,满目疮痍! 她当时多无情啊!决绝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删除,他只好托她的老师给她发了条信息过去“我会在机场等你,一直等到你出现为止。” 结果,所有的希望幻化成破碎的泡沫。 她竟真的不来。 一直等到第二天,都不见她的身影。 最后,他把那份为她精心准备的成年礼物,愤然扔到机场的垃圾桶里,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爱她,再也不会作贱自己,像只舔狗一样 ,在她身后追着跑。 他要把所有的过往全部埋葬在这里,无论是快乐的回忆,还是悲伤的情绪,统统不要。 可是,五年后,她又回来了,还带着满身的伤出现在他面前,刺得他眼睛生痛。 “你说,女人是不是都喜欢玩些欲擒故纵的把戏。” 第61章 星光大道 “你说,女人是不是都喜欢玩些欲擒故纵的把戏。” 当向恒把一份资产负债表,还有跟华硕合作开发的地产项目,放到总裁办公室时,被傅既琛突兀问出口的话,截然惊了把身,完完全全定住。 这……什么问题? 是实在搞不懂女人心,所以虚心开口向他请教? 辣么纯情!!! 照理来说,像傅总这样的男人,长得好,身材好,有权又有势,乍眼看过去,正统矜贵的气质中,还隐约透着股散漫的渣苏感,这样反差有魅力的人,应该多的是前赴后继扑上去的女人。 还有他得不到的女人? 还需要倒追? 真是活久见了。 一时联想到上个月住在傅总家里的那位小姐,继而,思维又跳跃至那个正在与之交往,却还未对外界公布的陆小姐,也不知道这里所问的女人究竟是谁? 到底是谁拿捏住他的芳心? 打工人就是惨,琢磨不透老板的用意,就等着发配到边疆去种大枣吧! 他心里惴惴发着颤,细揣一会,来不及多猜想,尽量往中庸派靠拢,谨慎答道“傅总,实话实说,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女人,不过我读大学时,有一位教授曾经说过,任何女人都有一个共通点,无论八岁,十八岁,二十八岁……还是八十八岁,她们最希望的就是得到别人的宠爱,只要你表现出独独只偏爱她一个,她就会无条件地相信你,死心塌地的爱上你。” 傅既琛听后,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是淡淡蒙上一层寒霜,轻声反问道“是吗?”他眉间浅蹙,身体缓缓朝后倚去,手肘撑在办公椅的扶手上,拇指和食指轻轻抚着自己的下颌,神态看上去有些慵懒,更多的却是漫不经心,似乎根本没把这个答案听进心里去。 过了许久,久到向恒已经察觉出自己处境尴尬,欲走非走时,隐隐约约听到,傅既琛语带讥诮,淡声调侃道“如果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 临近下班时分,顾南枝特意查看手机通讯记录,依旧没有他的来电。 自前天开始,傅既琛再也没有联系她,顾南枝暗松一口气之余,更多的是落寞神伤。 尽管,早晚料到会是这般光景,可当此时此刻来临之际,竟真的觉得好难过,比想象中还要难受许多,恍惚间,又忆起五年前那场不堪的分手,她自我宽慰道,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最起码没有撕破脸皮,闹翻天!你还想怎样? 是啊!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留彼此一份体面,日后俩人即便是碰了面,还能客客气气打声招呼,不好吗? 可是,她好怕,莫名其妙地害怕,怕哥哥会轻视她,瞧不起她,觉得她是那种随便的女人。 在玩弄他的感情。 一想到这,心便会痛,还想哭。 她真的好在意他的目光…… 正自出神,电话兀然响起,心惊之余,藏有小小的兴奋,还以为是哥哥打来的电话,垂头一看,竟是表姐。 “有事吗?”语气鲜有的冲。 那头愣怔了几秒,直接调笑她“这么拽!是你的好哥哥惹你生气了?还是说,他始乱终弃,得到你之后,又将你抛弃掉。” 她听后恼羞成怒,语气竟比之前还要冲上几分“没有!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也不知道她这位表姐的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黄色废料,每次都强行绕到他身上去,硬说些有的没的,红的黄的……净让她尴尬难堪的话。 刘存真只是单纯想要调戏她,知道自己又戳中她的痛点,见好就收,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费劲的逗留,谈笑间,开门见山讲,说自己主演的一部国产电视剧入围了最佳女主角提名,等下要走红毯,出席一个国剧盛典,司机大概十分钟左右到达她公司,让顾南枝现在下楼等车,过来帮个忙。 顾南枝有点不情愿“你不是有五六个助理吗?我什么都不懂,过去能帮上什么忙?” 刘存真解释道“之前是,可上个月,公司一口气签了好几个电影学院的人,临时都调派过去,现在身边的人都是些新手,我用不惯,也不放心……反正你过来就是啦!啰里八嗦的,又不是让你造火箭,扛航母,只是些打杂活,帮我拎包拎手机拎拎裙摆,递个水而已。” 顾南枝仍是不愿,在心里恹恹腹诽,既是些打杂活,谁做还不是做,新手又怎样?还真是个难伺候的主! 不过想归想,她自小与表姐感情深厚,行动上,还是非常好脾气地下了楼,坐上通往‘星光大道’的商务保姆车。 到了会场,指派来接她的工作人员,直接领着她去到刘存真的独立化妆间等人,说表姐正在接受媒体采访,大概半个小时才能结束。 她等啊等啊等……十几分钟过去…… 倏然!听到隔壁房传来一阵滔天撕裂般的辱骂声,起初,她不甚在意,也未像其他人那样跑过去围观吃瓜,待至听到那把辱骂声越说越难听,还掺杂着许许多多的人体生殖器官,而后,又是些乒乒乓乓摔砸物品的声音,她便按耐不住,起身走了出去。 等她走到隔壁门口时,发现围观群众并不多,都是些戴着挂牌的工作人员,在火急火燎商讨着方法对策,她隐隐有些好奇,便朝着房间的方向,走了进去。 里面,有一个妆容精致,长相非常美艳的女明星,正坐在化妆镜前对着身边的助理们发着很大的火,大致原因是,女明星身上穿着的这条礼服裙,在今天运送的过程中,被其中一名新手助理不小心给挂坏了。 女明星气焰正浓,拎起面前一瓶粉底液,狠狠朝着地面砸下去,“哐”一声,玻璃瓶碎落一地,狼藉一片。 气急败坏的女明星用手指戳着侧旁助理的太阳穴,精神太妹一样吼道“草泥马戈壁$%^&*穿着这条破裙子,你让我怎么走红毯?我告诉你,这条裙子是提前一个星期在巴黎预定的款式,现在好啦!挂坏一大片,我不管,你赔不起就等着坐牢吧!” 被她指责的那名助理看上去年龄很小,大约十八九岁模样,正瑟瑟发抖着身躯,一昧地对女明星鞠躬道歉,哀求着她别报警。 渐渐地,化妆间内外人多了起来,全都是些窃窃私语,围观过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期间,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出来解决问题。 顾南枝也在看,她非常专注地盯着女明星身上穿着的那条酒红色纱裙,正如她所言,上面确实挂坏了好大一块,明星们最在意的就是形象管理,如果穿出去走红毯确实影响美观。 倘若现在要缝补的话,不说时间方面赶不上,就怕一时之间,也找不到相同颜色的线。 她细细研究了许久,看着那名不断鞠躬道歉的助理实在可怜,最终决定走上前,掀唇浅笑,对着正发大火的女明星,缓缓说道“小姐,您先别激动,这条裙子其实还可以穿。” 第62章 化妆间小风波 女明星窦静萱正在气头上,哪能不激动? 对于顾南枝唐突的靠近,不理智的面容储蓄着火山爆发前的狰狞状,正怒目圆睁,欲要把矛头怼向顾南枝,谩骂她多管闲事时,只见顾南枝已站定在她身前,微弯着腰,喃喃自语道“纱裙缺点虽然很容易被刮坏,但也有其好处,小姐,你这条裙子下摆还有三块纱网,即便撕掉挂坏的上一层,还有两层,并不会影响裙子的美观程度,反而会降低累赘感,更显其轻盈飘逸。” 说着,就真的伸出手,揭起纱裙最上层的纱网,用力一撕,轻松就扯了下来。 她这番出人意表的操作,让在场所有人都惊了跳,全体战战兢兢盯向窦静萱。 彼时,有种硝烟即将四起的感觉。 顾南枝也在看她,不过并无慌张,内心淡定得很,正要二度开口向她解释时,不知窦静萱看见了什么,原先狰狞的面容顷刻柔和开来,咧嘴笑着的幅度延伸到极致,正浓情蜜意朝着门口方向飞奔而去,雀跃嚷道“砚川,你来啦!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而就在她飞奔过去的瞬间,顾南枝也顺势转身,瞧了过去。 一眼扫过,画面看上去非常甜腻温馨,窦静萱正小鸟依人般扑进一个男人的怀抱里,而那个人,竟是上次在夜总会遇到的男人! 她还未从这一震惊中消化出来,顿时僵在原地,回想到那晚,眉宇间不觉拧巴起来,稍显惶恐 。 与她截然相反的是,祁砚川看上去非常轻松平和,唇边微微往上翘,盯向她的眼睛甚至还带着点恶性趣味的审视。 顾南枝被他这么一看,倏然激起满身鸡皮疙瘩,觉得有被冒犯到,头脑缓了缓,立马稳住心神,秉持着输人不输阵的理念,凛然又瞪了回去。 他瞧见,淡笑之,对着怀里的窦静萱,温柔询问道“谁惹你发这么大的火?” 窦静萱指着不远处,还在瑟瑟发抖的助理,非常气愤地说“还不是我那个新请来的助理,做事永远毛手毛脚,真让人受不了,上次在米兰看秀时,就把我裙子挂坏过,这次又来,我再也不会原谅她。” 祁砚川宠溺地笑了笑,并没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那名助理,而是把目光定格到顾南枝身上,挑眉问道“新来的?人还挺机灵的。” 这时,窦静萱才醒起顾南枝的存在,看到她手里捧着的那层纱网就来气,原想对她发火暴走的,可被祁砚川这么一夸,反倒不好意思怪罪下去,立即装出副大度模样,笑容可掬地讲“不是,我并不认识这位小姐,不过多亏她急中生智,不然等下穿着条破裙子走红毯,又不知道那些无良营销号会在网上生编瞎造些什么。” 顾南枝原是要开口为自己辩护的,谁料刚才还恶气腾腾的人,孑然变了个样,顷刻收住声,木头一样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更不是。 只好用微笑掩饰自己的尴尬,把手上那层网纱交还到还在发抖的助理身上。 欲要离去之际,却见刘存真非常不合时宜地走了进来。 “不是让你在化妆间等吗?怎么跑这来了?”她上前拉过顾南枝的手,回眸的刹那,倏然怔住,看向窦静萱时,绵里藏针似的打了声招呼,看到祁砚川时,又立马切换态度,毕恭毕敬唤了句“祁总”。 三人看上去似乎是认识的,却并不熟稔,互相寒暄过后,便各自散去。 回到化妆间,刘存真生气甩开顾南枝的手,抱怨道“那种心机婊你帮她干嘛?就让她出糗得咧,反正人家靠山大得很,一般媒体哪敢得罪。” 顾南枝深谙同行既是竞争对手的真理,讪笑调侃她“你妒忌心怎么那么重!我不就看她那个助理可怜吗?这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只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我又不认识她,哪知道你讨厌她,下次不帮就是,别生气了。” 刘存真听后,即时炸开了锅,怒道“我妒忌心重?你都不知道那女人有多贱,仗着她男朋友有权有势在那兴风作浪,暗箱操作那种事玩得可溜了!还带资进我的组,明明我先签的合同,确定的一番女主,还能临门被她阴一回,踩一脚,骑到我头上来,你说,能不气吗?” 说完,仍觉气焰未消,深感不爽,决定拉上顾南枝与自己同仇敌忾,阴阳怪气地说“别怪表姐没提醒你,那人是陆之柔的好闺蜜,你帮她就是在帮陆之柔。” 原先,顾南枝在听到前半段时,也只是流露出同情的眼神,情绪并无太多波澜,可到了后半句,突兀插入的名字 ,像是与她身体所有的细胞产生对抗反应,她顷刻陷入到自证的怪圈里,激动喊道“她是谁的好闺蜜,关我什么事!” 刘存真未料她反应如此过激,一刹间也醒觉自己说过了头,知道刚才那句话冒犯到她,没敢再跟她犟,悄无声息把话题延伸到别处,说着说着,过了会,又非常刻意地问“南枝,听说那个赵子龙死了,你知道吗?” 顾南枝还在想着陆之柔的事,突然被一个死字惊了跳,表情有点懵,怔怔反问道“赵子龙是谁?” 刘存真顷刻翻起白眼回敬她“我晕!不是你亲自到警察局报的案吗?怎么连人家名字都给忘了!赵子龙就是那晚在夜店猥亵你的流氓,我听嘉仪姐说,他前几天刚从局里出来,便被人追杀,砍断了双臂,可能接受不了残疾人这个事实,一个想不开,昨晚在医院大楼一跃而下,体内的肠脏都飞出来了,死得可惨了。” 因为赵子龙强大的黑社会背景,刘存真怕他出来后,会找顾南枝报复,便让陈嘉怡特意派人监视他的动向。 没料,剧情发展得如此突飞猛进,监视的人都还没派过去,便跳楼死了。 真是世事无常,人命如草菅啊! 生命真的太脆弱了,不过蝼蚁,不过尔尔。 听到有人跳楼,后面又跟着肠都飞出来这几个不适字眼,一时串想到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顾南枝浑身打起激灵,像是被吓着了,严肃谴责她“你跟我说这些干嘛?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刘存真继续追问下去“那傅既琛呢?你哥……他也不知道吗?” 闻言,顾南枝的脸立即就变了,截然把问题抛回去“表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存真也不跟她废话,直接说“南枝,你生活的圈子比较简单,这些黑道上的打打杀杀你可能不太了解,那个赵子龙是on the moon的二把手,是从街头小混混,一步步混到今时今日这种地位的,像他们那种灰色地带能混出头的人,就不是什么善哉,自有他的能耐,不是说他多有本事,而是他背后的大靠山,我可以拍胸口跟你说,敢当街砍断他手臂的人,放眼全京海都没几个。” 顾南枝眼神愈加冰冷起来“你说这么多,究竟想表达什么?” 刘存真犹豫了瞬,有所顾忌,决定把话说得模棱两可“你不觉得很戏剧性吗?他那头得罪了你,这头就被人砍手了!” “所以呢,你怀疑是我哥哥做的?” 第63章 颁奖典礼 颁奖典礼在本市最大的一处红馆举行,到处都是来来往往,衣着光鲜的明星。 座次排位极其讲究,坐在前三排靠中的都是些投资人、影视业老板、还有国宝级导演等等重量级贵宾,再下一排,就是圈内数得上名号的一线咖位明星。 刘存真自然分在这一排。 刚一进场,所有聚光灯咔嚓咔嚓朝她们闪过来,顾南枝虽故作镇定,却仍感不适,毕竟她不是圈内人士,无法适应别人肆无忌惮,甚至还带着点审视衡量的目光,总感觉身后有无数双眼睛向她们这边飞来评判着。 反观刘存真,自在享受得很,坐姿端正平视着舞台,没有一句话,却气场全开,在彩妆与华服的加持下熠熠生辉,仿若一颗夜色明珠,璀璨得让人难以移开半寸视线。 “怎样,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是不是很nice?姐姐我让你入行,你偏不来,硬要去打那七千多块钱的主意,女人赛道选错了,堪比嫁错郎,有你这颜值,净站着任人拍都不止七千块啦!嘉仪姐,你说我讲得对不对?”趁着出去补妆这会功夫,刘存真的嘴就没停过。 一旁陈嘉仪的眼睛像测量仪似的,从上往下扫描着顾南枝,沉思一会儿,极其满意道“行!你表妹性格比较沉静,可以凹个人淡如菊,不争不抢的人设,后加一层海归知识分子滤镜,百分百能爆!现在人短视频刷多了,心性容易浮躁,可爱这一挂了。” 两人前一搭后一搭地议论开来,竟像是往真的说去。 顾南枝默默听着,笑笑,没答应。 不一会儿,舞台上前奏的诗歌朗诵与劲歌热舞相继结束,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其实,这类晚会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主持人在台上声嘶力竭地照本宣读着台词,对于参与此等奖项的人来说,可能是紧张与期待,可对于顾南枝这种可有可无的外来群众来讲,简直就是场折磨,只觉得整个过程枯燥又乏味。 到底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她一分一秒地细数着时间的走势,两眼放空盯着舞台中央,也不知道主持人念了多久台词,依次请出多少个得奖明星,走马观花似地来来走走,直至快要接近尾声时,才搬出当晚压轴级别的新晋顶流女演员——窦静萱。 当她在所有人的热烈掌声中,从容优雅走向舞台中央时,顾南枝隐隐猜到,表姐为何会对这个女人成见那般深,抛开她之前在化妆间揭示的业内种种劣性潜规则不说,单单从形象这一part来讲,窦静萱无疑赢得非常彻底。 这个女人真的是星光熠熠的存在,不但容貌绝佳,身材还顶呱呱地好,最关键的是,她敢于秀。 她又换了条礼服裙,深蓝色的轻纱质感,设计得相当大胆,深v领口直接开到肚脐,后腰处竟也有大片的镂空,直接深入腰线下,将她黄金比例般的好身段一览无余展现在镜头前,她却毫不露怯,也不矫揉造作,笑得明艳又大方,自信夺目地接受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顾南枝都忍不住惊叹上帝的巧夺天工,不觉间偷偷瞄了刘存真一眼,发现表姐脸色非常阴沉后,便默默把那张准备要夸人的小嘴,给牢牢闭阖回去。 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上台后,窦静萱用着甜美的嗓音,说了些简单得体的开场致辞,之后主持人接棒,对着台下观众介绍她所主演的那部电视剧的影响与意义。 此时,静默站定在台上的窦静萱,眼睛却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着,到处胡乱飞,那模样看上去既兴奋又羞涩,还载满着浓浓的爱意,像是很急,急需找到什么人来肯定自我存在价值似的。 “她在找什么?”无端端地,顾南枝就真的脱口而问。 刘存真斜睨着她,用着非常不屑的口吻,讥讽道“还能找什么!人生高光时刻,这种娇妻当然要找自家男人,以彰显其得天独厚的优越感咯。” 顾南枝听后,顺着她的目光缓缓挪移去,最后定格在第一排一个男人的背影上,那个轮廓有点熟悉……这,不就是那个姓祁的男人吗? “那男人什么来头?”她恍了恍神,悠悠地就问出了口。 刘存真诧异转过头去瞧她“难得见你对其他男人感兴趣,他是窦静萱的男朋友,也是她的金主爸爸。” “金主爸爸?”顾南枝眉梢微蹙,轻声又喃喃一遍,回想起那晚,他对自己说是负责人什么的,不禁愈加困惑,懵逼又询问道“他不是夜总会老板吗?怎么变成金主了?夜店金主?” 刘存真用围观外星异形人的目光瞧她,皱眉道“什么夜店金主!那是华硕影业的大老板,几乎垄断大半个娱乐市场,手握资源无数,窦静萱出道才短短一年时间,便站稳顶流位置,她男朋友功不可没。” 顾南枝听完,瞟了那个姓祁的一眼,没再说话。 晚会持续直到凌晨时分,终于落下帷幕。 刘存真斩获不菲,手握‘年度优秀演员’与‘年度号召力演员’两项含金量极高的大奖,当然要庆祝一番。 正要赶去庆功宴现场时,顾南枝拉过她的肘,小声道“表姐,不好意思,我明天还要上班,不能逗留太晚,庆功宴就不去了。” 刘存真一时高兴过了头,竟忘记自家表妹是个生活作息变态规律的三好青年,跟她这种自由不羁,日夜颠倒的人截然相反后,便体谅道“行!你在这等我,我去换身衣服,等下让司机送你回去。” 等刘存真穿着整身便服出来后,才知道专属司机张默因为家里孙子发烧,早早请假,已经开车回去了,另外两辆车又因为接送新人的关系,一时抽不开,人手不够凑。 顾南枝不想让表姐难做,便耸耸肩,无所谓笑笑,说“没事,现在预约车到处都是,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啦。” 眼下时间确实赶得紧,期间陈嘉仪不停打电话过来催促,刘存真只好答应,原想陪她出去,盯着她上车后才离开,却未料陈嘉仪中途亲自过来劫人,喊道“真真,让全村等你一个,好意思吗!!!还愣在这里干嘛?都长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你还怕她人丢了不成?” 左右为难之际,她只好就范,被陈嘉仪裹挟着走。 临走时,还是放心不下,谨慎叮嘱道“上车后,记得给表姐发条微信,回家之前,要全程保持联系,知道不?” 顾南枝瞄着陈嘉仪一层层暗黑下去的脸蛋,也不好意思跟表姐‘你侬我侬’,便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摆摆手说“知道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啰嗦,你是今晚庆功宴的主角,去晚了会被人说的,快去吧!” 等出了红馆,才迟钝地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准备预约网车。 手机拎起的瞬间,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不亮了! omygod……没电了,黑屏了! 咋办? 她包里连现金都没带,这……怎么回家? 无奈之下,只好折返回去红馆后台,发现表姐早已人去无影,心情down,down往下坠。 看来只能自己靠自己,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64章 遇见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逐渐远离会场后,累极的她坐到路边一棵花圃树下休憩着,缓缓脱下高跟鞋,揉按放松着僵硬疼痛的脚腕处。 空旷的路段,人流稀薄,车影寥寥…… 在这寂静的深夜时分,即便路灯再怎么通明,也难掩其阴森诡秘,她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环顾了下周围,一下子心生胆颤,后知后觉打了个冷战。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跑这么远的? 她原想半路拦截辆出租车,回家后再行结账,却未料,沿途一路走来,竟一辆出租车都不见,走着走着,就越走越远了。 眼下手机又停电,没个导航,周遭又是她极为陌生的环境,东南西北都未搞清楚,还敢妄想走回家? 傻了! 要不返回去?最起码场馆周围人流熙攘,即便一时回不了家,保底来算,也是安全的。 想定后,悠悠又把鞋给穿回去。 一路往回走,沿途穿过一处湿地公园,突然,马路靠边有辆商务轿车不停朝她摁着响角。 起先,她以为是哪个路边醉汉在发情调戏良家妇女,脑袋哐一声空白,来不及多加思考,按耐住心里的阵阵恐慌感,加大脚下马力,奋力哒哒哒朝前奔去,奔得比兔子还要快。 那辆商务轿车可能没想到她会无缘无故跑起来,先是缓了缓,而后,一秒不到,像是收到某人不容抗拒的命令,油门用力一踩,便在前方十米开外的路口右拐,拐了上去,停在绿化带的辅路上,当场拦截她的去路。 这番流氓举动,使她愈加肯定自己的判断。 车内一定坐着位夜间发情的醉汉!!! 她吓破胆地调头又往回跑,还没跑出几步,便被一把温润的男声给叫住。 后车窗缓缓降落,露出一张淡定从容的俊脸,他说“顾小姐,吓成这样,是半夜做了亏心事?” 这声音……她隐约听过。 回头一瞧,竟是那个姓祁的男人。 祁砚川在她转身的刹那,已开门走下了车。 路灯下,他表情淡漠,薄唇却微微勾起,带着点审视的目光,夸张调笑她“看你四肢纤细羸弱,没想到运动神经这般发达,时速六十才勉强追得上。” 说着,视线缓缓往下移,最后定落在她脚丫处那双隐隐颤抖的高跟鞋上,依稀透着股我见犹怜的倔强感。 她觉得他的目光非常地不礼貌 ,并且,这话听起来……难听。 像是损人的话。 她不爱听,立即怼回去“腿长的人就是这样,要不你忍忍?” 祁砚川稍稍愣住,不过大度如他,也没跟她计较,只是蹙着眉头,问“半夜三更,你一个女孩子不回家,在这闲逛,不知道危险吗?” 顾南枝在心中冷嗤“有你危险?”不过嘴上还是委婉地说“谢谢祁先生的关心,不过作为一名女士,我有必要提醒您,车是种代步工具,其作用是用来开的,而不是挡路,你半夜三更这番操作更加危险,我随时可以告你性骚扰。” 他听后,眼神亮了亮,嗤笑道“你是不是有点自信过了头?” 顾南枝无心与他纠缠,更不会把他嘲笑人的话听进心里去,欲要转身离开之际,祁砚川却大步流星走上前,一声不吭就抓住她的手。 “你……你干嘛?放开我!” “这路段大白天都没几辆车经过,你还敢妄想在凌晨两点拦截到车?” 她听后,瞬间就怔住,一时联想到自己窘迫的处境,心里忐忑得要命,脚便不争气地自动跟着他走了。 见她不再抵抗,祁砚川又好心解释道“放心!虽然你长得还行,但不是我喜欢的款,我对你完全没兴趣,也无任何非分之想,不过看在你哥的面上,顺路接接你而已,别想歪了。” 她的心立马就定了下来 ,试探性询问他“你认识我哥哥?” 他笑了笑,胡说八道“一起上过学,一起打过牌,一起抽烟喝酒,还一起泡过妞,认识谈不上,算是熟悉。” 她听到泡妞两个字,瞬间炸开了毛,猛然甩开他的手,失去理智般撒泼道“你个流氓,我不信!” 他截然呆了下,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反应过激的她“你刚才说我什么?流氓?” 这下,轮到她呆住,缩了缩脖子,想要道歉,却又死活说不出口,怯怯道“开……开个玩笑而已,不行吗?干嘛这么较真?” 他也不跟她一般见识,淡定从西装兜里掏出手机,递给她“你如果不信,可以自己打过去问问,我无所畏惧。” 她盯着面前那部手机,隐隐有些晃神,难堪爬到脸上,透出眼眸,自己都已经决定疏远他了,哪还有脸再找他! 瞧见她面容里一闪而过的焉,他侥有兴致地又询问“怎么?不敢?是跟你哥闹别扭了?” 那语气,简直像是嘲笑她的幼稚,等着看戏似的。 她冷瞪回去,哼道“不关你的事!” 说完,鼓起两个腮帮子,气咻咻越过他,理直气壮钻进他的车里。 那一瞬,眉眼间透出来的嚣张蛮横,忽而让祁砚川下意识觉得,这个女人应该是被家里惯宠着长大的。 上了车,顾南枝面无表情说了句你好,对司机自报家门地址后,便一言不发缩在后车厢里发着呆。 期间,坐在副驾座的阿宏几度回头,最终忍不住,谄媚一样对着顾南枝笑嘻嘻问好“顾小姐,您好!不知您还记得我不?” 那讨好模样,笑得阴暗又勉强,搭配着他凶神恶煞的长相,视觉冲击力与违和感极强,很容易让人产生不适。 顾南枝有点嫌弃他,淡淡瞥他一眼后,没什么好脸色,怪里怪气地说“当然记得,你那晚都踩我手了,我能忘记吗?” 阿宏像是被呛住了,猛咳两下,又惨兮兮地瞟向祁砚川,眼睛里写满了无解的三个字“怎么办?” 祁砚川嘴角噙着抹轻浮的笑,甚觉有趣,忽而肃穆冷声,演道“还不快点跪下,给顾小姐磕头道歉!” 那个阿宏看着人高马大,其实就是一条筋的单细胞生物,说得好听点就是欠缺思考能力,说得难听点,就是笨,外加蠢。 就连顾南枝都能听出来的笑话,他这个快两米高的壮汉竟当真听了去,立即解开安全扣,两膝跪倒在副驾座,欲要行叩头跪拜礼。 车内警报器霎时响起,顾南枝被阿宏这个‘大礼包’惊得后脊发凉,急声喝止道“我还没死呢!拜什么拜!!!” 闻言,跪在座上的阿宏,叩不是,不叩更不是,期期艾艾又瞧向祁砚川。 祁砚川锐眼微弯,适时救场,莞尔道“顾小姐已经原谅你了,还不快点扣好安全带,说声谢谢。” 阿宏见好就收,厚唇不停嘟囔着谢谢顾小姐五个字,还不忘记提醒她,求她别把踩她手的事告诉傅先生。 顾南枝懒得理他,随意摆摆手后,换了个舒适的坐姿靠到车窗边,欲要打盹儿。 快睡去之际,倏然醒起,旁边这个姓祁的男人,她也只见过两次,虽然他说是哥哥的好朋友,但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并无真凭实据,之所以会上他的车,最大一部分原因也是自己无路可退,逼不得已选择的最佳方案。 她怎敢这般心大,竟要睡在陌生人的车? 第65章 幼稚鬼 眼皮子欲闭……不能闭…… 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就没几个有城府的。 祁砚川展眉讥笑,揶揄她“想睡就睡,这么害怕,刚才就应该拿出点骨气,别上车。”他停了话,肆意盯着她的上半身,又补充句“既来之,则安之!” 她慌了一慌,笨拙抬手挡住身,赶紧警告道“谁……谁怕了!不是说好朋友吗?刚刚,我已经问过哥哥了,你别乱来。” 他上车之后,就一直留意她的动况,从头到尾就没见她碰过手机,何来询问? 简直无稽之谈。 即时调侃她“是吗?他怎么说,准让我乱来吗?你想怎么个乱来法?” 她觉得他这句话有些过了“祁先生,请你把话放尊重点。” 阿宏伸直背脊,端坐在副驾座,察觉到后背无缘无故冒起火药味的俩人,神情有些愣怵,紧张瞅着后视镜男人。 只见祁砚川从容依旧,一副若无其事样,淡声问“我很好奇,你姓顾,他姓傅,怎么就兄妹相称了?是同父异母?还是过继结的亲?” 她侧目,认真瞧着男人温润的面容,一丝薄怒掠过眸底,毫不客气揭穿他“祁先生,你不觉得自己说话前后矛盾吗?刚才还说是他的好朋友,现在又问出这种不确定性问题,既然你能问出口,就证明已经把我底细翻查了个遍,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笑,像在夸,又像是嘲“你还挺会琢磨人心的,跟眼睛的纯度不搭。” 她气上心头,黑着脸怼回去“谢谢祁先生的褒奖,你也不赖,表面看上去绅士风度,实际进退无度。” 他只挑拣好的字眼听,含笑致谢“谢谢顾小姐夸我绅士。” 她觉得他好无赖,咬了咬下牙槽,刻意冷哼一声,把头愤然转向车窗外。 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夜间车速平缓循序,外面霓虹闪烁掠过,散漫朦胧的光晕最是容易迷惑人心,晃神间,她有种置身于虚拟世界的飘絮感,只觉得整个人变得好轻好轻,快要飞起来似的,眼皮子越来越沉重,好困 ,好疲倦,真的好想要睡觉…… 但强拧的意志力捶打她的神经元细胞,她狠心用两指重重掐着大腿侧的肉,仍觉昏沉,便想着用聊天的方式来缓解睡意,迷迷糊糊地,非常不着调地,跟旁边男人聊起天来“听说那个姓赵的跳楼死了,你知道吗?是真的吗?他是你员工吗?还是夜店老板?还是你是他老板?你到底什么来头?那晚你明明说自己是负责人的,为何我表姐又说……” 她糯糯唧唧说着些含糊不清的话,像在自言自语,又像非常渴望得到回应,可是,等来的却是长久的一阵沉默,最后,意识混沌的她,又自顾自嘀咕了句,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不是我哥哥做的,我哥哥是个好人,不是坏人。” 快睡去之际,依稀听到旁人哂笑的声音,缓慢又有序地传入她的耳膜“你是不是对你哥滤镜开得有点大?你确定自己了解他?” 时间滴答滴答流逝…… 坐在后车厢的女人,还是心大般睡了过去。 摇摇欲坠的小脑袋,“噗”地一下,沿着皮质椅背,缓缓滑落至侧旁男人的肩膀上。 相由心生,男人确实如他面相那般绅士有礼,非但没有搡开她,反而挪了挪身体,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前方,阿宏锐眼瞟向后视镜,见女人已安然稳稳熟睡了过去,便大胆开口询问道“祁先生,今天余总托人过来问话,说后天是阿龙出殡的日子,问您要不要过去上炷香?” 祁砚川漠然扫了眼挨在他肩膀上熟睡的顾南枝,迟疑了半秒,淡淡回复道“我那天刚好有事,就不去了。”他默了一默,问“都有谁在操办他的身后事?” 阿宏顿了顿,答“是余总,还有以前那些兄弟。” 祁砚川轻声嗯了下,转而吩咐道“你也过去帮着点忙,让他走得体面些。” “是。”阿宏毕恭毕敬应了声,眼有闪烁,还有敬畏,最终没敢问出口。 祁砚川像是看穿他的小心思,直接问“他还有亲人?” 阿宏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快答“有!在老家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婆子,还有一个小侄女,就一老一少相依为命。” 闻言,祁砚川轻点着头,淡漠交代几句,吩咐阿宏把该送的钱送了,该安顿好的住处落实好后,便闭阖着双眼养精蓄锐,不再说话。 过了有五分钟……阿宏还想问。 他面容拘谨,迟迟疑疑又说“祁先生,不知秃头鹰那边怎么安排?” 祁砚川缓慢睁开双眼,想了瞬,不答反问“那天是你把人带过去?还是他自己带人过去砍的?” “他自己带人过去砍的。” “可有人看见。” “有,阿龙身边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全都看见了,现在正发散人到处去逮他,还把悬赏金扩充到八位数,我把他安排在牛头村的一个废水厂里,您看……这事怎么安排?” “嗯……”一阵沉默袭来…… 他不再说话,阿宏自然不敢再问。 直至商务轿车快要开到顾南枝家门口时,祁砚川紧闭的双眸忽而睁开,冷声道“先让他出国避避风头,等这场风波平息后,过个一两年,我再想办法让他回来。” 阿宏恭敬应了声是,继而斜眼瞟向后视镜,恰好瞥到女人熟睡的头颅,正缓慢地、毫无意识地、往祁砚川的胸膛钻进去。 他有一瞬地怔住,竟觉得这个女人跟他们祁先生还挺般配的,起码比之前那些莺莺燕燕来得顺眼多了。 正自恍惚,车已开达目的地,阿宏刹那回神,端正神色,说“祁先生,到了。” 祁砚川淡淡瞥向车窗外,认真盯着洋楼别墅前那扇高大肃穆的铁栏门,几秒过后,又收回视线,低头瞧了眼还挨在他身上熟睡的顾南枝,没说话。 阿宏见他完全没有叫醒女人的意思,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几人就这么静默坐在车厢里。 大概过了有半个多小时,原本熟睡的女人突然全身冒起虚汗,猛地打起一个颤栗,忽而哀恐大喊一声“爸爸不要离开盼盼……” 倏然就这么惊醒了过来。 她艰难捂住胸腔,心脏剧烈收缩加速着,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喘息着。 一旁男人淡定依旧,斜睨她一眼后,又把目光重新聚拢回手捧着的那部ipad屏幕上,浅笑调侃道“是亏心事做多了?夜里连睡个觉都不得安生。” 男人的话,虽讲得刻薄又难听,却也很好地将顾南枝游离破碎的意识,重新拉扯回这个现实世界,她开始缓慢环顾四周,头脑逐渐清醒过来,即时抬眸瞥了眼车头正闪烁的时间表,面有温怒,皱眉重重质问一旁男人“都快四点了?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男人表情仍是淡淡的,没看她,直接打开后车灯,慢慢讲“叫了,你睡得比猪还要沉,我搅不动你。” 这时,阿宏刚从外头开门钻进副驾座,看见后头转醒的她,情绪有些亢奋 “真是谢天谢地咯,顾小姐您终于醒了。” 这话说得……需要谢天谢地吗? 像是她赖着他们,不肯放他们离开似的。 顾南枝愣了一愣,又偷偷瞄了眼腕表,知道自己平白无故给他们增添了麻烦,眼有闪烁,又有愧疚,想要说声谢谢,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犟下去“那……那你不会从我包里掏钥匙,开门进去吗?” 闻言,祁砚川忽而勾起一丝坏坏的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调戏她“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抱你进去?现在做也不迟啊!” 她暗咬舌根,知道自己又说了蠢话,羞恼撂下句“不要脸!”欲要开门下车。 可是,这种商务轿车只有一扇推拉门,她要离去,就必须先从他身边经过。 “麻烦让让。”她说。 他却说“不让!” 她有些莫名其妙,蠢蠢又问“为什么?” 他笑“因为我不要脸!” …… 话外之音非常清楚——他要她的道歉。 她又咬了咬唇瓣,偷偷在心里咒骂了句“小气鬼。”不过行动上,还是非常懂得审时度势地说“对不起嘛!我刚才在跟你开玩笑呢!” 他听后,仍是不看她,也完全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顾南枝有些怒了! 不过机智如她,衡量一番过后,觉得自己没必要跟这个男人犟,毕竟她人还在他车里,倘若惹恼了这个男人,吃亏的只会是自己,之前在夜店发生的事,她还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 便嬉皮笑脸扯开话题,把注意力集中到他手上正捧着的那部ipad上,问“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让我也看看。”说着,就真的探过头去瞧。 不看还好,一看,呆住! 盈盈闪烁的屏幕上,出现一张极美的侧脸,她懵了一懵,傻傻询问道“这个人不就是我吗?你为什么要偷拍我?” 男人觉得她傻得还挺天真可爱的,没再跟她斗嘴,好心拉动着屏幕,让她看到娱乐版块那些文字编辑,浅笑着赞美她“想不到,你还挺上镜的。” 顾南枝成年后,都被人夸漂亮夸到麻木的地步,根本无心惦记他的赞美,只是疑惑又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娱乐版头条里?” 祁砚川轻耸着肩,非常记仇地说“我是神仙吗?你问我,我问谁?” 顾南枝像是被这句话给气到了,立即噤声跨过他,向车门外爬出去,落脚站定后,仍不觉消气,便又朝男人抬了抬下巴,非常傲娇地说“祁先生,再见!再也不见!” 男人盯着她那抹飘然离去的背影,转身、开锁、跑进屋子里,蹦蹦跳跳的,甚是灵动,不觉勾唇轻笑,摇头说道“还真是个幼稚鬼!” 第66章 树大必招风 华硕集团总裁办公室。 几个部门高管相继离开后,阿宏随之走入,他对着坐在旋转办公椅的祁砚川稍作颔首,毕恭毕敬禀告道“祁先生,果然如您所料,不到六点,网上那些关于顾南枝的新闻,已经全平台撤消删帖,现在直接是搜索结果不予显示。” 事情的起因是: 昨晚,在星光熠熠的颁奖典礼上,原先一直对准舞台的摄影机,忽然切换镜头,转而扫向观众席,最后定落在一个女人的侧脸上。 那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 粉黛未施,荆钗布裙,却依旧难掩其倾城色。 可能拍摄者也有被惊艳到,镜头明显晃动了两下,而后渐入佳境,骤趋于平稳。 而台下,那名被拍女子似乎毫不察觉,只是微微仰起头,静静听着舞台上柔缓舒展的歌调。 其中,不知哪句歌词打动了她,只见女子原本沉静的一张面容,忽而变得极其哀伤且落寞,目光虚空无焦点,只是漫无目的散落在某一处。 倏然,有一行清泪从她眼眶溢了出来,她就这么静谧地坐着,却已经美得让人心碎且着迷。 这个镜头大概停留了有十几秒。 因为容貌过于出众,没过多久,便有人视频截图,把照片发到论坛上,询问这个坐在刘存真身旁的女人是谁,是不是准备要出道的冉冉新星,紧接着,讨论量与浏览量爆增,随后,又经过各大营销号粘贴搬运,便迅速登上了娱乐版头条。 下排几乎全都在问“这女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可到了早上六点钟,昨晚发酵的新闻论贴一夜之间全部消泯,就连搜索结果都以直接不予显示为告终。 …… 祁砚川缓慢放下手中文件,摸了摸下颌,垂眸讥诮道“傅既琛这番操作也真够迅速的,毫无血缘关系都能这般上心,你说这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宏永远找不准重点“这也算上心?能走红不是件好事情吗?”眉头皱了皱,又故作深沉地说“也是,树大必招风,像傅家这种豪门大院最避忌的就是抛头露面,虽说只是个寄养的孙女,倒也能理解。” 祁砚川浅笑须臾“这只是其一。”默了默,又说“那女人不是表演型人格。” 阿宏听得云里雾里“这跟人格有什么关系?” 恰时,内线忽然响起,前台秘书小姐说“祁总,窦小姐来了,现在正在会议室候着。” “让她进来。” 阿宏虽是个粗性子,但粗中也有细,在窦静萱进门的刹那,便早早退出了办公室。 “怎么突然有时间过来?不用拍戏吗?” 窦静萱一进来,便绕过案桌,岔开两腿,直接跨坐到男人的大腿上,亲昵搂住他的腰,嗲着气说“拍戏哪有你重要。” 说完,摘下墨镜,双手主动绕到他的后脖,与他深情接吻起来。 长久的一吻结束后,她眼神有些迷离,勾手去解开他的领带,喘着气说“砚川,我现在就要。” 男人握住她的手腕,止住她下一步的动作,性感的唇边微微往上翘,神态很是散漫与轻佻“宝贝,我也想要满足你,不过二十分钟后,还有个集团会议,你觉得这点时长够我用?” 窦静萱听后,整个身子软得像滩水,被这句话刺激得头颅滚烫,娇羞说了句“那我今晚到你公寓等你。” 她还是想要得紧,心头一颤一颤地收缩着。 祁砚川瞧出她的异样,问“今天是怎么了?眼睛都红了。” 女人像被戳中了痛点,沉着嗓,委屈道“我要你停掉刘存真现在参加那档综艺节目的全部赞助。” 窦静萱娇生惯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被那么多人,用着难听的话,在网上任意辱骂,肆意攻击。 虽说今早那些帖子全都删了,可一想到昨晚深更半夜在手机里看到那些无聊网民的八卦讨论,她都快要气出脑血栓了。 【窦静萱卖肉卖了一整晚,还没个素人脸蛋吸睛亮眼(呵呵呵)】 【那女人真塔酿的美!!!!一分钟后,我要知道她全部信息!!!】 【已经扒到是刘存真带进场的,不过还不知道名字……】 【刘存真为什么会带她出席这种场合?】 【该不会是为了出道提前做的预热?到处去刷脸吧?】 【应该是,听说星耀今年一口气签下好几个电影学院的新生。】 【究竟出不出道啊?真是急死朕了……】 【派个人去打探打探,这件事对我这种颜狗非常重要,谢谢!】 【还真别说,这张脸适合拍戏,能扛得住大荧幕。】 【就是,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张老熟脸在演,都快看腻了,内娱是时候该大换血了……】 …… 诸如此类之话,全都围绕着那个女人在转,窦静萱不爱听!!! 她暗暗思索,与团队沟通后,觉得这件事背后一定有推手,就一个十几秒的镜头,怎么可能引起如此大范围的讨论,并且迅速发酵扩散,没水军加入,鬼才信! 跟她有仇的人,暗地里她摸不着,但明面上却是清清楚楚摆在那。 除了刘存真还能有谁? 竟敢带自家新人过来挑衅她,抢夺她的话题流量,好歹毒的心! 以为这一行长得年轻漂亮就能横着走? 大树底下好乘凉。 没资源,没背景,就等着埋在深宫里发霉发烂发臭吧! * 翌日清早,当顾南枝顶着个大大的黑眼圈,焉焉回到格子间时,一旁章小惠瞧见,忍不住挖苦她“你昨晚是去偷鸡摸狗了吗?今天面相怎么那么衰?” 顾南枝狠狠回瞪她一眼,打了个哈欠,摆摆手,示意让她别说,别再追问下去。 她今天心情真的非常地糟糕!!! 昨晚,那个姓祁的男人把她送回家后,她就一直睡不好,不是做这个噩梦,就是做那个噩梦,反反复复吓着,又惊醒,就这么两眼干瞪着天花板,清数着绵羊数到天明。 也不知道,像她这种睡眠质量,还能不能熬到老……大致会是个短命鬼吧! 她又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把一沓审核文件揽到办公桌,两眼无神,正缓慢放空着自我,意识开始飘离人间,在天上飞呀飞,看见小鸟,看见云朵,看见飞机,看见太阳跟月亮……直至内线响起,才蓦然惊醒过来。 周凯丽说“南枝,傅总让你上一趟他的办公室。” 她听后,怔了怔,心里七上八下慌得厉害,想从周凯丽口中套出点有用信息,问“凯丽姐,无端端的,怎么会让我上去?” 周凯丽虽然跟章小惠是结拜金兰的好姐妹,却还是选择公私分明地讲 “南枝,你知道的,做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是守口如瓶,最避讳的是八卦嘴碎。” 顾南枝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神情有些尴尬,说了句明白后,便挂断了线。 第67章 为什么要回来 宽阔的办公区长廊道上。 顾南枝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数一步,忐忑不安走入了电梯厢。 一路走,一路费神思忖着,脑子乱成一窝粥。 人总是恐慌于未知,也不知道哥哥叫她所谓何事? 上了七十七楼,在前台做完简单登记流程,来到那扇心心念念的桐木大门前站定,这是她第二次来到他的办公室,愣了一愣,有些走神,片刻之后,才举起手,缓缓叩响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进来。” 里面传来一把低沉清冽的男声,她的心,无由来就跳了下。 快两个星期没见他,也不知道他怎样,过得好不好,记得上次见面时,还是他送她回公司的路上,突然好紧张。 脚停留在门口几度徘徊流连着,欲进非进。 里头人似乎对她很有耐心,慢慢在跟她磨合着,并不急于催赶她,大概过了有五分钟,她才磨磨唧唧温温吞吞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入眼就是,一个面如冠玉,长相极为英俊的男人,正襟端坐在一张旋转办公椅伏案工作着,他身上的外套脱去,随意搭放到一旁,宽肩窄腰的身材只穿着件熨烫服帖的白色衬衫,袖腕掀起两节,领带略微松解开来,莫名给人一种禁欲般的色气。 她的心越跳越快,明明是心乱如麻、春心萌动的状态,却把僵硬挂到脸上,整个人显得非常拘谨与勉强,哭丧般挤出一缕笑,问他“傅总,您找我有事?” 起先,男人的目光始终专注在电脑屏幕,并未看向她,直至那一声傅总传入他的耳膜,他才转移视线,忽地抬起头望向女人,沉声道“你叫我什么?” 那眼神如鹰一般锐利,极强的领地占有意识。 只需一眼,她顷刻弃械投降,乖乖改口唤他一声“哥哥。” 他听后,棱角分明的一张俊脸并无太多表情,只是简单说了句“把门关上。” 反应迟钝的顾南枝这时才醒觉,原来自己手还搭在门槛边处,霎时间,她表情囧得尴尬,小声哦了下,便又把门快速合拢上,木头一样站定在原地。 头稍低,只敢呆呆瞧着地板,没敢去看他。 他说“先过来坐下。” 她速瞄了眼他对面指定的一张座椅,心有排斥,执着不前,哆哆嗦嗦不肯走过去“哥哥……我……其实……我站这里就……” 他神色一闪而过的不悦,第二次强调“我说先坐下。” 那语气,竟比先前还要冷上三分,她怕他不高兴,猛然闭上嘴,绵羊一样走过去。 见她已坐下,他轻瞟她一眼,淡声问“脸色怎么那么差,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 她睡眠一直都不太好,昨晚更是失眠一整夜,所以今天反应比较迟钝,脑袋也不怎么灵光,没头没脑答“没忙什么。” 傅既琛闻言若有所思,垂眸重复着她那句没忙什么,忽而薄唇轻微勾起,继而冷声又道“既然没忙什么,为何不接我电话?” 她懵了一懵,心跳的频率骤然就滞住,半句话都挤不出口“我……” 他受够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截然放出狠话“我不喜欢撒谎的人。” 那一瞬,全身所有血液迅猛冲上头颅顶端,她犹如一只受伤的小鸟,停住所有飞翔的欲望,倏然就红了眼眶,颤声对他撒气道“我没撒谎!” 他神色仍旧平静,并无波澜,直接问她 “那你如实告诉我,为什么要回来?” 她起先还不明白这句话所谓何意,愣了许久,待至明白过来后,身颤心抖,已慌得要命,快速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眸光,过了一会,才缓住心神,想也不想,自己给自己壮胆,强硬回道“没有为什么,我是自由的,我想离开就离开,我想回来就回来。” 声音掷地有声,态度疏离且淡漠,又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倔强劲! 他闻言却并不恼,只是嗤笑之,似乎早料到这番答案,轻哂道“是吗?” 而后眼神逐渐变得冷冽且轻慢,侃侃谈道“南枝,你不要在我面前耍太极!你认识的人并不多,能说得上牵挂的更是一只手就能数尽,我记得你以前曾说过,你最爱的人是你爸爸,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跑回来,单纯只是想看看你妈过得好不好!” 刹那,她像个被抽去灵魂的布娃娃,上一秒还紧张兮兮,可到了下一秒,就变得麻木不仁,委屈道“哥哥,你为何要逼我?” 傅既琛眉宇阴鸷,不轻不重反驳她“是你先逼我的!” 空气像是瞬间凝固住了,办公室的一男一女就这么干巴巴,直愣愣,互相对望僵持了许久…… 时间在分分秒秒中呼啸而过,她头痛欲裂,内心挣扎撕扯得厉害,像是有两个人格在体内来回搏击砍杀着,一个告诉她,从了吧!向他坦诚一切,然后开展一段属于俩个人的幸福生活;另一个又告知她,哪有那么容易,你们俩差太多了,有着太多无法横跨的现实问题,你不配的!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蓦地,女人原先怯懦惧怕的一双美目,忽而变得极其冷静且犀利,甚至还带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劲,未经他同意,倏然起身,扬起一双脚步,逃也似地往门外飞奔离去。 他看见,勃然大怒! 反应却比她还要迅速好几分,在她起身之际,已离座上前,越过办公桌,猛抓住她的肘下,一把将柔若无骨的她,强行扯进他可控范围之内,更是逼迫她直视他的眼睛,低声吼道“顾盼盼,你永远只会选择逃避。” 男人那种快要溢出眼眶的震怒感,截然让她心神一颤,她突然觉得好害怕,又好委屈,好痛苦,头脑已经撕裂得不成样,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该说些什么?只能失去理智一般,对他撒泼大喊发泄起来,哭诉道“那你想怎样!我能选吗?难道要我跑去陆家,直接对陆之柔说,我们以前谈过的,我现在回来了,你可以走了,我可以这样说吗?难道我说了,时间就能重来?所有人都能周全,不受到伤害吗?” …… 第68章 最牵挂的那个人 男人听到她撒泼一样的控诉,非但不恼,反而眉头一跳,像是喜上心头,并不与之辩解,只是紧张问她“所以……你回来是为了我,对吗?我还是你牵挂的那个人,对吗?” 那一瞬,她听到他温柔的询问,整个人就僵住了,心口急剧收缩着,像是有无数支丘比特箭朝她飞来,她一时忘乎所以,继而春心荡漾,准备要脱口而出,说是,你永远都是我最牵挂的那个人,可话到嘴边,快要破防之际,猛地,她又如大梦初醒,像是变了个人,变了方向,即时戴上冰冷的面具,伪装起自己,绝情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没有直接否认,算是含蓄说明,尽量把伤害降到最低值。 可抓住女人肘下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还是受伤般颤了颤,他像是悲从中来,希望随之幻灭,眸子是层层黯淡下去的空寂。 男人这副溃败消沉样,顾南枝只见过一次,仅有无几的一次。 上一次见时,还是在巴伐利亚的一间中餐馆外,那场极其抓马的分手中,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见第二次了! 心一点一点就揪了起来,忽觉心生不忍,又觉痛苦难耐,整个意识都是混乱的,割裂的,毫无头绪的…… 她根本看不得他伤心难过的模样,一点都不行。 便又心软地伸出一只手,缓慢覆在男人的手背上,旋而轻声哄道“哥哥,我们就这样好不好?你知道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们不般配的,即便当时没有分开,日后也很难走到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况且……”说着说着,轻颤的嗓音浓稠起来“况且……你现在都已经有了之柔姐姐,什么都变了,我们就把以前那些事全都放下,好吗?” 放下? 谈何容易! 凭什么! 他根本不想放下,一把抱住她,急忙解释道“我跟之柔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一场合作,不是真的,等所有事情结束后,我们就会协议分开,她会理解的。” 她听后,瞳孔猛缩了缩,震惊写在脸上,想问又不敢问下去,害怕只是自己睡眠不足,而出现的视听幻觉。 他却仍沉浸在痛苦之中,一时想起以前那些事,害怕遭到她的二次拒绝,艰难向她坦白道“你还记得五年前那条短信吗?我说过我会等你的,一直等到你出现为止,结果我在机场等了一天一夜,等到第二天你都没有出现,当时我真的好绝望,觉得你好无情,我只是想着在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把那份准备了好多年的礼物亲自交到你手上,你竟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我,即便你不再爱我,但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人,这样的情分,你怎么可以说抛弃就抛弃?我当时真的好恨,我跟自己说,再也不要爱你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发现自己从未曾离开过,一直都停留在原地……盼盼,我的心根本装不下别人,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他忽而停住,音色里藏有一丝不可察觉的哽咽,还带着点恳求,似乎非常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往下说“再也不要疏远我了,好吗?” 这种语气,就好像他已经狠下心来,决然把身上所有的自尊心全抛下,赤裸裸站在自己面前,任由她拿捏,任由她支配,任由她戏耍玩弄下去……只为求得她再也不要离开他。 不知为何,汹涌澎湃的泪扑簌而至,她忽然觉得好心酸,比之前还要难过许多,脑海里不停盘旋着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那时他多骄傲啊!满身光华,意气风发,还有着目空一切的资本。 几时变得这样卑微过? 甚至,还带着点讨好般的小心翼翼。 就怕她不肯答应似的。 突然觉得心好痛,就好像有一根细针在她心脏穿堂而过,她好想坦白告诉哥哥,其实那天我有去的,我这么爱你,又怎么可能抛弃你呢? 不会的。 抛弃两个字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的人生字典里。 可是,哥哥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后悔药的,我无药可救了。 是老天……是老天爷不让我们在一起,在赶往机场的路上,出事了! 我驾驶的那辆银色小轿车跟货车撞到一起,撞得支离破碎,撞得鲜血淋漓……还害死了爸爸。 我是个罪人,根本不值得你爱护与珍重。 我不配的。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永生永世都不会! 神说,像我这种罪人,是不配享有幸福的! …… 她轻启着朱唇,想要把这件积压多年的真相全盘吐出,却又羞愧于自己的罪孽深重,在鼓起勇气的刹那,已被呜呜音所取代,怯懦得连一个字都吐不出口,只把手攀上他的背岸,把头埋进他的胸腔里,撕心裂肺大哭起来。 她竟不敢说了! 这一刻,她不单止鄙视自己,还非常非常非常……讨厌自己。 她才是妈妈口中那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卑劣!懦弱!虚伪!胆小!自私!还有着最无可救药的愚蠢。 傅既琛紧紧搂住全身颤抖的她,只以为她在害怕世俗道德的谴责,便刻意压低声线,俯在她的耳垂边,轻声安抚她,哄着她,向她逐一捋顺跟陆之柔前后协议的经过。 他说,他这辈子只爱盼盼一个,永远都不会变! 她静静听着,越听越难受,越哭越大声……只觉得这份爱意深沉又美好,自己却已经失去承受它的资格。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越哭越疼痛,思绪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她轻打着嗝,慢慢收住哭声,昏昏沉沉地,便倚在他怀里熟睡了过去。 * 醒后,躺在一张宽敞洁净的大床上。 抬头瞄了眼墙壁挂钟,刚好掐在饭点时间,她快速掀被起床,套上高跟鞋,蹑手蹑脚推开休息室的门。 才走出门外,便见傅既琛仍坐在那张皮质办公椅上,神色专注,衣冠楚楚,还是刚进来时那个模样。 顾南枝有一瞬的恍惚,外加神怵。 一想到俩人刚才还亲密搂在一起的画面,心间在发麻,垂耷的两只手便不由自主收紧了些,面容都显得拘谨与窘迫。 她愣站在门前,小心翼翼唤他一声哥哥,笑得有些勉强与尴尬。 那样的站姿面容,是个人都能瞧出她的紧张与不安。 傅既琛侧眸瞧去,锐眼微弯,回她一个轻松又温暖的笑,立即关掉电脑,问她“饿不饿?” 她机械性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不饿。” 他闻言,剑眉稍稍蹙起,没再说话,只是起身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后,又薄唇微掀,熟稔抬起一只手,像以前那般轻勾她的小鼻子,温声训斥道“不准撒谎。” 那一刻,滋滋然地,毫无由来地,顾南枝觉得自己整颗心都飘起来了,连带着脚底跟都在飘,情不自禁地,忘乎所以然地,她突然就抱住了他。 第69章 缠绵一吻 心情焉焉的她,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咖啡,便说着要离开。 傅既琛没再挽留她,轻点了点头,算作是默认,可微缩的瞳孔不由自主追随她在转。 瞧着她越走越远……与那扇门越挨越近……手搭在门把的刹那…… 不知为何,心底抽痛,脚已不受控制般,起身朝她迈去。 又一次将她拥入怀里。 深深的眷恋,浓浓的不舍,一个长久而沉默的拥抱。 闻着她身上飘来的淡淡清香味,男人忽觉心神澎湃,又觉全身燥热,转瞬之间,又用着强大的意志力,把身体那股异样滚烫强行压制下去。 只是低着头,俯在她耳垂边轻轻说,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更不要给自己施加压力,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接下来的事他会处理好,一切由他来承担。 他要她相信他。 顾南枝安静靠在他的怀里,认真倾听他讲的话,原本散乱飘忽的思绪,逐渐疏朗开来,爱意缠绵间,一时上了头,拥抱的力度竟比他还要大些。 她故意把耳朵贴到他心脏的部位,感受着那里传来强而有力的心跳节奏声,忽然觉得好安心,好幸福,好像又回到以前那个避风港,有人依靠、有人承担、有人分享的日子里。 那一刻,她再也不想压抑自己,只想跟着感觉走,任由自己做自己,于是,便鼓起勇气,主动攀上他的肩,在他右侧脸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他怔住,有一刹的失魂,继而身体再次灼热起来。 她也羞红了双脸,垂眸转身,欲要离去。 倏然,纤细的胳膊一紧,她被他拉住。 她不解回眸,表情还有点懵,歪着脑袋瓜子静瞧着他。 他深邃的眸子微黯,看着茫茫然的她,鼻息愈发混乱,不再说话,也不做任何解释,手腕用力一拉,重新将她拉回怀抱里,一手捧住她的脸,一手握住她的腰,低头就吻住了她。 瞬间,呼吸全无,他火热的唇,缱绻压住她的双唇。 顾南枝的心骤然就狂跳起来,她还一脸呆萌样。 刹那间,些许的胡渣似有若无在她脸上摩擦而过,带来阵阵微弱酥麻的电流感。 那股只属于他的男性气息,依稀将她包裹住,正唤醒她记忆深处的某一个瞬间。 记得以前,他也常喜欢这样吻她,熟悉又安全,阵阵晕眩般的甜蜜感…… 对彼此身心,乃至于灵魂的无穷无尽渴望,像是等待了千年的交缠与拥有。 渐渐地,她的眼眶便红了,里面汩汩热泪悉数淌过眸目,泛起熠熠粼粼的水光莹润,不知为何,她突然好害怕,怕哥哥会停住这个吻,怕这一切只是在做梦,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境,一切都是假的,怕醒来后,他便会离开她。 她不要这样! 她的心在狂跳中剧烈收缩着,便想也不想,只一心想要回应他,复而又笨拙地抬起一双手,绕到他的脖子后,闭阖着双眼,轻轻抚摸上去。 女人这一主动爱抚,皮肤上传来的即时温度,几乎令他抓狂,他的理智游走在失控的边缘间试探。 一下子,原来轻缓的节奏变得无比激烈。 像是永远吻不够似的,很深,很用力,也很强势。 即便是以前,俩人爱得死去活来时,也未曾如此激吻过,她忽然感觉脚底发麻,整个身子都软了,快要飘起来似的。 一时无法适应,出现微微的晕眩。 他能感知到她的脆弱,却并不想结束这个吻,于是,坚硬的手臂缠上她的柳腰,几乎将她整个提起,好让她的身体往前倾,找到一个依靠点,紧紧贴靠在他的胸膛上。 而另外一只手,从脸颊滑到她的脑后,稳稳扣住她后脑勺,令她只在他掌中,只在他唇下,完全动弹不得。 他又一次加深了这个吻。 舌头果断地、强势地追逐着她,半点令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只得与他彻底纠缠起来。 俩人就这么忘我地,激情地,浓烈地,在这总裁办公室里吻了很久很久…… 直至顾南枝的唇传来阵阵疼痛感,开始出现小小的窒息,男人才缓慢移开一张俊脸,从而结束这个吻。 可他的手仍缠住她的柳腰,完全没有要放她离开的意思,一双俊朗的眸目迸发着熊熊炙热的欲望之火,正一瞬不瞬紧盯着她,在她脸上那一抹潮红色肆意流连窥寻着。 她虽未经人事,却也不傻,当然知道男人这种炙热的目光代表着什么,一时惧怕得厉害,身颤心慌,便哑着嗓,还带着点哭腔,求他“哥哥,不要在这里……” 他闻言一怔,被她酥酥绵绵的柔美嗓音撩拨得愈加神乱,却又在失控的边缘间,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阵阵颤抖意,而急打退堂鼓,自己嘲笑自己的鲁莽冲动劲。 为了缓解她的情绪,便又伸出一只手,把她湿漉粘粘在脸颊上的几根小碎发,轻轻撩到耳后,故意取笑她“想什么呢?不要什么?” 瞧到男人正经的模样,她误以为是自己刚才想多了,便暗咬舌根,咒骂自己的自作多情,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原就潮红的一张脸,倏然能滴出血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又快速沉下头,想要避开他窥探的目光。 他瞧见,颇为不悦,再一次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睛,深情看着她,轻轻说“盼盼,以后再也不要推开我了,好吗?”而后,不等她回复,便把唇覆到她的眼角边,一点一点,将她脸上残留的泪痕慢慢吻干。 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贴靠在他的怀里,手还放在他的胸膛上,没说话。 他也依旧搂着她的腰,没放开。 俩人就这么紧紧相拥着,静静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与体温,过了许久,待至她呼吸的节奏渐渐趋于平稳,脸上那一抹潮红完全褪去之后,他才轻吻她的额头,放她离开。 * 电梯从七十七楼匀速下降的过程中,顾南枝在双面镜里反反复复检查自己的脸,虽说那抹潮红早已消去无踪,可眼睛红得湿漉,嘴唇更是红润垂涎,不知道等下回到办公室,同事们会不会发现什么异样情况? 特别是小惠姐,她的眼睛可尖了! 顾南枝有些许的担心,回想起刚才那个热烈的,让她血脉喷张的吻,她的心又一次无序跳动起来,那种悸动令她颤颤不稳。 这就是成年人的爱情吗? 那么地激烈、亢奋,澎湃……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境又是如何? 是跟她一样,一样开心? 不觉间,她又伸出手抚摸自己的红唇,发自内心笑出了声。 * 自那天后,顾南枝不再抵触傅既琛的来电,俩人常常约到一起,一有空就回去傅宅探望老人家。 杨萍萍与张嫂见到他们俩一同携手踏入客厅的刹那,惊得恍惚,问“你们俩和好如初了?” 顾南枝最先红住脸,佯嗔道“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还能绝交不成!” 张嫂上前,用两指轻捏她的脸颊“就你这嘴,没皮没脸的,也不害臊,都不知道跟谁学的。” 奶奶看见就心疼,急忙喝止道“哎呦!丫头脸嫩,你悠着点捏!” 一旁傅既琛抿唇轻笑,没说话。 几人在会客厅里家长里短好一阵,吃过晚饭后,过了九点,才起身离去。 杨萍萍坚持要送,佝偻着背,在两位年轻人的搀扶下,蹒跚送到门口。 临走时,举起一双皱纹密布的手,抚摸顾南枝的脸,慈祥说道“盼盼,奶奶知道你孝顺,不过答应奶奶,下次再回家时,也要像今天这样,跟哥哥一块过来,和和气气陪奶奶吃顿饭,不许再吵架了。” 她听后,潋滟水光在眼眶中急打着转,内心愧疚到了极致,一把抱住杨萍萍,闷着嗓说“奶奶,盼盼全都听你的,不过你也要答应盼盼,要乖乖听医生的话,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台阶门口前,老人用拇指轻揩去她眼角下溢出来的泪水,囫囵着音对她说了些哄骗人的漂亮话,顾南枝一时间被她逗得哭笑不得,与大伙笑成一团。 月色下,气氛融洽到了极致。 不一会儿,宾利从地下停车库缓缓驶出,陈哥已把车开到台阶下。 上车前,几度纠结的杨萍萍,终是开了口,拉住傅既琛的手,恳求道“小琛,奶奶知道,这二十多年来,你一直记恨着你爸爸,不过他再怎么糊涂混账,再怎么对不起你,终究还是你的父亲……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就看在奶奶的面上,可怜可怜我这个老人,如非必要,不要跟他反目成仇,好吗?家和才能万事兴,这也是奶奶进棺材前日夜忧心,最放心不下的事。” 顾南枝已经坐进后车厢,虽看不到俩人的面容,但能听清杨萍萍的嘱咐,心神忽然一紧,害怕傅既琛听了会伤心,更害怕他不肯答应杨奶奶。 傅既琛一双沉静的眸子丝毫不起波澜,半晌都不说话,侧旁张嫂都以为他要甩冷脸,准备说些负气话时,他又弯下身来,轻搂住杨萍萍,姿态谦卑地说“奶奶,你放心,我只不过拿回自己该得的那份,自不会把事情做绝。” 但是,他没有把后话说清楚,如果傅修文不顾父子情义,对他穷追不舍,甚至想要下死手,吞占他应得的那部分,他自然也不会留后手。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不适合端到台面上来说。 杨萍萍得到他的保证,抑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终于陨落。 到底还是隔辈的亲,抬起一双干瘪的老人手,轻捧住他的俊脸,揉了揉,非常溺爱地说“既琛,你知道的,奶奶可会站队了,永远只站在你这边,只偏帮你一个。” 傅既琛听后很是动容,一贯冷冽的俊脸柔和了许多,轻轻回握住杨萍萍的手,更是亲昵地用脸蹭了蹭,沉吟须臾,莞尔道“奶奶,谢谢你当时没有放弃我,更谢谢你把我抚养长大。” 第70章 低到尘埃的婚姻 夜色正浓,寂静沉闷。 车已经驶离傅宅约半个多小时,顾南枝还在想着刚才杨萍萍那些话,心头有一阵没一阵地抽痛着。 她借着窗外霓虹投射进来的光,偷偷斜瞟了眼侧旁男人的俊脸,记忆飘絮又散漫,忽然想起九岁那年,傅修文第一次出现在傅宅的场景。 当时两父子在客厅里吵得唇枪舌剑,异常激烈,傅修文说一句,傅既琛顶一句。 张嫂察觉到浓浓的火药味,扯着她的小肥手,把她关进隔壁一间客房里,不让她出去,她又耍起小聪明,从柜子里找到钥匙,开了暗格的门,加快着脚步,偷偷跑到了会客厅。 便见傅修文扬起一只粗壮的手臂,一拳锤打到傅既琛的脸上,还破口大骂一句“不孝子!” 那一拳极重极狠,是下了死劲的。 傅既琛当时都已经十六岁,又是一米八九的高个子,竟被他一拳打倒在地,侧旁摆放着一个大型古董花樽,那些陶瓷瓦碎跟随他散落一地,割进他的背部与手臂,刺目的鲜红很快溢了出来。 她远远瞧见傅既琛那张被打肿的左侧脸,还有含在嘴里,慢慢沿着唇角流出来的红红血液,吓得魂飞魄散,一时联想到五岁前,爸爸妈妈经常吵架的画面,那种恐惧深入骨髓,令她全身颤抖,她控制不住,猛地一个激灵,便尿了出来。 还失声大哭道“不准打我哥哥……不要打我哥哥……” 长大后,才从张嫂口中得知,原来那天傅修文是特意赶过去,求征得杨萍萍的同意,想要明媒正娶把那个女人娶进家门,恰好被放学回家的傅既琛听到,便吵了起来。 她隐约也听说过,傅修文并不喜欢沈瑾之,两人的喜结良缘只不过是场政商联姻,结婚不久后,傅修文本性毕露,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很少回家。 俩人的婚姻生活可以说,过得一塌糊涂,一点都不幸福。 沈瑾之又是那种特别柔软的性格,即便身后有整个大家族与父母亲撑腰,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只独自承受着,用沉默去粉饰太平,维系着表面上的‘阖家欢喜’。 归根结底,还是她太在乎了。 她深爱着傅修文,害怕失去他,想用讨好的方式来换取他的爱怜,只要他不践踏她的底线,不把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带回家,她统统都可以接受。 但现实生活中,爱情往往就是那么地离谱跟不靠谱,你越是在乎一个人,那个人越是不会爱你,感情越是被那个人控制得厉害。 低到尘埃的婚姻,注定悲剧收场。 渐渐地,沈瑾之失去了话语权。 放纵与忍让并没有换来相应的尊重,反而令事态发展到不可操控的局面。 那个姓何的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怀了傅修文的种,还偷偷跑到国外,不声不响把孩子生了下来。 等到孩子一岁半,便携子回国,想要母凭子贵,好享一生荣华富贵。 傅修文低头一看,是个男孩,喜出望外,再垂头一听,好家伙!都会叫爸爸了,更是喜上眉梢,怎能不认祖归宗?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之后的事,很好猜,就是傅修文回家,直接与沈瑾之摊牌,拼死拼活要离这个婚。 事发突然,沈瑾之像个被动的软柿子,任由他拿捏住,毫无回旋挽留之地,一时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还没等到签字离婚,便患上了抑郁症,没过多久,就从楼顶跳了下来。 享年才三十一岁。 那时,傅既琛也才刚满六岁。 后来的事,张嫂说得有些泪目与含糊,只说沈瑾之当时是拉着傅既琛上楼,原想着要一起跳下去的,可不知为何,后来又改变了主意,跳下之际,把儿子给留了下来。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在场唯一目击证人傅既琛知道了。 但无论警察如何盘问,他一概摇头选择不答,只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好人没好报?” 警察见他实在可怜,也不忍心再追问下去,毕竟才刚刚目睹自己妈妈从面前跳下去的惨状,任谁都无法承受,更何况只是个六岁孩童。 从此之后,他像是换了个灵魂,由原先开朗活泼的性格,变成独来独往的孤僻。 杨萍萍生怕他患上创伤后遗症,事后,安排好几轮心理疏导与全面检查。 医生却说,这孩子各方面都很正常,智力超群,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性格相较于同龄人比较成熟,要提前做好人生规划。 可顾南枝知道,他心灵某处,有一块地方永远空了。 想着想着,鼻子就酸了…… 她一时情动不已,忽地挪过身去,直接往他怀里钻去。 傅既琛手机架到耳边,还在谈着公事,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愣住,一瞬之后又笑颜逐开,手指抚到她的发间,稍低着头,在她额侧边作了个轻浅一吻,眉宇温柔,像在逗弄自家小猫咪那般宠溺。 女人被他柔情的亲吻动作惹得春心荡漾,偷笑着往他怀里磨蹭去,期间一言不发,只温顺贴在他胸膛上,倾听着他聊电话的低沉嗓音。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他挂了电话,问“怎么了?是困了吗?” 她摇了摇头,不羞不臊,直接袒露自己的心声“没有,我就是太想你了,恨不得每天二十四个小时都跟你腻在一块。” 那阵声音软软糯糯的,听得人心都化了。 他垂眸浅笑,像是非常享受女人对他的依赖,剑眉微扬,有些得意“坐你身边都这么想,如果我离开几天,你打算怎么过?” 她猛地仰起头,眼里有萧索,同有落寞,忐忑不安急着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听后薄唇微掀,没说话,只是静静欣赏她那张绝美的娇容,五指顺着她的眉梢,一路往下轻抚着,滑至鼻梁到达鼻尖,滑至人中到达朱唇,又滑至下巴,轻轻捏住,调侃道“怎么听话的?重点都拿不准!不是要离开你,只是离开京海几天。” 见女人慌张的面容淡定了许多,才松开捏住下巴的手,往她娇嫩的脸颊处细细抚摸去,过了好一会,才缓慢说出即将离开的原由。 事情的起因是: 傅既琛与陆序庭联手拿下了天悦港湾项目的开发权,并迅速成立天悦港湾开发建设公司,傅陆两家掌控公司63%股份,剩下的37%由区域政府掌控。 由于项目工程浩大,周期跨度冗长,初期基建设施已豪掷几百亿下去,单单靠两家持久性输出,即便现金流再怎么充盈,短时间内也吃不消,很难维持下去。 战略评估后,陆序庭不想肥水流入外人田,想要独占大头。 在不让外人插手,从而丧失主动权的情况下,他们找到了一名英籍华人巨富,对方有意作为投资人的名义入资项目开发。 再过两天,傅既琛便会与陆序庭一同飞往英国,亲自面谈相关合作细节。 如果流程进展顺利的话,大概五六天就可以结束商谈,如果情况突发有变,大致要延长一个多星期。 俩人才刚刚冰释前嫌,决定重新开始,其实,在傅既琛心里埋藏了许许多多的爱恋与不舍,他真的一步都不想离开她。 但作为集团的决策人,不能任性妄为,更多的是理性思考,毕竟身后背负着几十万人的生计与希望,还有整个集团的战略扩张与发展蓝图,他不能感情用事。 顾南枝静默听完,表情淡淡的,说不上开心与难过,只是问他“所以,刚才是陆伯伯打来的电话,是吗?” 他轻点着头,浓情蜜意瞧着她,将她垂耷在脸颊两端的乌黑长卷发,轻轻撩到耳后,慢慢讲“南枝,如果你不想见到他,就不要勉强自己过来。” 她一听,忽地喘不上气,喉咙就硬了,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死死紧抿着唇瓣。 她确实不喜欢陆序庭,甚至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可是这种事,她不想让傅既琛知道,不想让哥哥觉得自己是那种小气又不讲理的女人。 过了许久,她缓了缓情绪,才敢打开嗓门,避开那个话题,蛮横说道“你到伦敦之后,我要你每天打电话跟我汇报行程,每到一处就要发一次地理定位,还有,你早中晚吃了什么都要告诉我,最好拍照截图发过来让我看,还有,我发给你的信息,如若你超过半个小时不搭理我,我以后再也不会理你,还有……” 话还没说完,他眸光深黯,冷唇轻勾,一手缠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就吻住了她。 ??? 车里还有个陈哥呢,他怎么敢的!!! 第71章 异国恋 两天后,傅既琛便坐上飞往英国的航班。 那晚他送她回家,可能知道即将分离的时刻,心中会涌现出诸多矫情与不舍,她的泪一下子就溢了出来,怎么哄都哄不好,下车后,又在门前紧紧拥抱住他,抽抽泣泣说“哥哥,我想到机场送你。” 可到了那天,她又临阵食言了。 傅既琛晚上八点的航班,派了一名面生的司机,把车开到她家门口。 她匆忙洗了澡,还化了妆,特意换了条新买来的连衣裙,高高兴兴下了楼,却在车开到中途的时候,又让司机停了下来。 突然又不想去了。 就当她作吧! 她真的好讨厌陆序庭,发自内心的抵触。 老实说,住在陆家的那些日子里,陆序庭虽谈不上对她有多好,但也算中规中矩,最起码没有像陆家老太太那样为难过她。 平心而论,面对妻子与前夫生的小孩,陆序庭能让她住进陆家,接纳到这个份上,真的算非常大度的了,她理应心存感激。 可是,她做不到。 她没法感激,只要一见到他,便心生怨念,会产生诸多心理性嫌恶。 总是一根筋认为,如果没有陆序庭,她的爸爸妈妈就不会离婚,她更不会成为单亲小孩,从小遭人歧视,受人白眼。 她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可是她控制不住。 每次见到他,脑海里会自动浮现出爸爸的音容,然后,将彼此的人生作各种刁钻角度的比较。 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婚姻美满,家庭和睦,女儿承欢膝下。 一个福利院出生,妻离子散,不到五十岁就死了。 天差地别的境遇,形态各异的人生。 她做不到释怀。 总是偏执地认为,释怀等于背叛,只要她停止了对陆序庭的厌恶,就是背叛了爸爸。 除了她,爸爸什么都没有了,她不会背叛爸爸的……永远不会。 窗外霓虹璀璨掠过,晃得她眼睛生涩发酸,她有一瞬的犹豫,一瞬之后,又决然从包包里掏出手机,过了片刻,终是拨下他的电话号码,响了大概有一分钟,电话才接通。 周围静悠悠,传来傅既琛清冽低沉的嗓音,他问“到了吗?” 傅既琛在机场贵宾厅,跟几个部门高管研讨那份融资方案,当然陆序庭也在。 接到她的来电,眉宇间那抹倦色一扫而空,走到机场僻静一隅,才按下接听键。 她心中有愧,囫囵了半天,轻声说了句“哥哥,我不去了。” 他顿了顿,并没有追问她临时变卦的原因,也没有任何的不悦,相反,情绪稳定到令人心疼。 先是吩咐司机把她送回家,然后,又叮嘱她每天按部就班,正时正餐,早睡早起什么的一箩筐絮叨话,还说自己很快就会回来,让她乖乖在家里等着他。 她细细听着,恍惚间想起,他刚出国留学那会,也是这么说的——让她乖乖等着他。 心一阵一阵紧缩着,眼睛渐渐就红了。 突然,很想对他说些肉麻话。 想说“哥哥,我爱你!好爱好爱,比你想象中还要爱,从小到大从未停止过的爱恋……等你回来我要坦白告诉你,当初,我为什么要出国,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我要把空掉的那五年,一次性全补还给你,还有那件事,我爸爸的事,我全都告诉你,再也不会对你隐瞒半句假话,我要勇敢地站在你身边,真实地活着。” 脱口的刹那,瞥到驾驶座还坐着个司机,瞬间噎住,又默默把那些心里话,全部咽回肚子里,只是闷着嗓,不断地嗯嗯嗯,最后说了句“起落平安”,便挂了线。 没关系的!等他回来再说也不迟。 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等待的日子虽漫长无比,却也能幸福到花开满园春色,她的心总时不时扑通通地跳。 头一天,傅既琛谨遵她的“教导”。 每到一处,便会发一次地理定位给她,早中晚各色菜肴照片轮番轰炸她的手机,她喜滋滋地盯着哥哥发送过来的信息,每滑屏一次,便会花痴傻笑一回,撩得侧旁章小惠好奇心泛滥,问“你这几天桃粉菲菲的,好气色都从内里透出面上,是新交男朋友了吗?” 见顾南枝笑而不语,愈加肯定自己的揣测,继续套话“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不是技术研发部那个孙总监?我听沈嘉文说,他前两个星期开会时还特意问过赵主管你有没有男朋友,这么快就把你给追上了?到底用的什么法子……” 顾南枝听罢懵了一懵,而后冷哼一声,非常傲娇地仰起下巴,眨着双眼,道“妹妹我腿长,谁都追不上!” 说完,也不顾章小惠隔空翻来的小白眼,秉持着上班摸鱼的优良好传统,跟傅既琛在聊天对话框里你侬我侬,浓情缱绻到天涯海角,天荒地老。 到了第二天,情况急转直下。 伦敦与国内相差八个小时,她的早上是他的晚上,她的白天是他的黑夜,他们俩存在着日夜颠倒的时间差。 吃过早餐,她像昨天那样暗戳戳发了条信息过去,结果等了一个多小时,两个多小时,都等不到他的回复,开始时,她只是闷闷地沮丧着,可到了后来,越想越担心,又打了好几通电话过去,他一律不接。 哥哥即使再忙,也会抽出时间,见缝插针回她电话的。 是出事了吗? 她越想越害怕,整个人魂不守舍,气色黯淡无光,还心悸乏力,就连一旁章小惠都瞧出她的异样,问“昨天还面若桃花的人,今天怎么就枯了?” 她焉焉把脸转过去,问“小惠姐,你能不能帮我搞到向特助的私人电话?” 章小惠先是一愣,而后瞳孔地震般,惊呼大叫起来“不会吧!你该不会真的看上向恒了吧!!!” 顾南枝“……?” 依托着周凯丽这层良好的裙带关系,章小惠忽悠纠缠了五六个钟头,真的就要到了向恒的私人电话。 顾南枝接过那张写满数字的便签贴纸,快速拎起手机,准备要拨通过去。 猝然,手机亮起,傅既琛打来回电,声线低沉,有些沙哑,状态不是很好,他说“盼盼,对不起!我昨晚喝多了,才刚醒。” 原来他是喝醉了。 幸好没事,没事就好! 她听后,整颗心都化了,人也放松了许多,开始反思自己的无理要求。 天悦港湾项目工程浩大,傅既琛特意飞往英国进行面谈,足以看出他对这次合作的重视,又要应酬,又要开会,还要做各种计划决策,本就忙得不可开交的人,你还要求他从百忙之中抽出固定时间,给你发信息,发照片,发定位,还要配合着打电话…… 他是铁做的吗? 我是不是太过分,太自私了。 其实那天晚上,她也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没料到哥哥真的听进心里去,还每条都严格执行着,他是宠爱她,但她不能做那种恃宠生娇的女人。 她同样可以做他坚实的后盾。 想定后,她编辑一大段文字过去,说自己这段时间也在忙,叫他不要频繁联系自己,要好好工作,专心赚钱养她,她喜欢搞事业的男人…… 他怎不了解她的小心思?掀唇轻笑,快速用手机打了几个字发送过去“乖乖等我回来。” 过了好几秒,又发去一行文字,叮嘱她“记得每天都要想我!” 第72章 一声傅太太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傅既琛说他很快就会回来,可战线拉得比原定时间还要长,两个星期都过去了,他人还在伦敦。 他也详细解释过,说合作方那边还在跟进资产评估值与战略考量,手头上卡着的文件方案仍需商讨打磨,合同签订日估计还要延缓几天。 她一点都不着急,只关心他有没有吃好喝好睡好,还叮嘱他,有时间就好好休息,不用照顾她情绪,更不用每天抽时间跟她视频聊天,她没那么矫情。 他笑,温声说了句晚安,才关掉视频聊天窗口。 过了几天,合同终于签字落定。 傅氏集团总部,整栋大厦都在讨论这件大事,亢奋与激昂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听闻陆氏那边都已经半开香槟,准备来场庆功宴庆祝一番。 而顾南枝比任何人都要激动,因为她很快就能见到哥哥了,但情感不宜外露,坐在格子间的她,只是沉静地打开聊天对话框,简短发送一句“想你了!”便专注投入到案头上一沓沓文件当中。 那边可能也在忙,临近下班都没收到他的回复,只突兀接到陆之柔打来的电话,问她明天休息日有没有时间,想约她出席一个私人画展。 顾南枝心有排斥,僵硬了好几秒,给出一个自我贬低的拒绝理由,说自己艺术细胞不够,鉴赏能力有限,去了只会丢她的脸。 言外之音非常清楚——她不想去! 陆之柔听后,不恼反笑,清亮的嗓音藏有几不可察的嘲讽,淡然道“南枝,我听傅家老太太说,你天生色感敏锐,对色彩抓取的能力极强,小时候还梦想着去scad主修艺术类的专业课程,以前更没少跟随她参观画廊展出,与珠宝古董拍卖,你现在却跟我说鉴赏能力不够?” 她停了一停,最后抛下句“难道我们姐妹俩就连坐下来喝杯下午茶的情份都没了吗?” 都戳到这个点上,顾南枝还能说不? 其实,她跟陆之柔之间,除了口头意义上的姐妹相称,压根谈不上情份两个字。 都说敏感的人心最细,什么人对她好,什么人只是做做表面功夫,顾南枝心里比谁都看得清。 只是不说而已。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型的表演舞台,每个人都要演,从降生之日起,按秒来计算。 她显然不是那块料,但也还是要演。 只要陆之柔不去捅破那层窗纸,她也不会。 * 到了第二天,天公不作美,还没等到出门便下起瓢泼大雨。 出席这场画展的都是些名流贵胄,顾南枝也不敢怠慢,特意穿了条,从表姐那里提前借来的银色钉珠百褶长款礼服裙,闷闷等在自家阳台上。 瞧着那阵雨越下越密布,不知为何,她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跟随着这场大雨,一点一点悲观落寞起来,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降临到她身上,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陆之柔,商量着不去了。 可神奇般地,当陆之柔把车开到她家门口时,那阵骤雨竟停歇了,还初放晴光。 劳斯莱斯开在前头,后面跟着辆商务保姆车。 壮硕的保镖从商务保姆车跨步而下,见到站在大门前的她,先是一个鞠躬,才快步走上前,为她打开劳斯莱斯后车厢的门。 顾南枝回他一个颔首,躬身上了车。 人才刚钻进去,迎面袭来一个热情浓烈的拥抱,陆之柔说“南枝妹妹,你抱起来真舒服,软绵绵的,身上还有股淡淡的奶香气,如果我是个男的,都忍不住想要亲吻你。” 她心头一紧,浓密纤长的睫毛不觉间颤了颤,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夹带着惊愕,正警惕盯向陆之柔。 陆之柔巧笑嫣然,问“干嘛这么紧张盯着我?莫非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亏心事?” 听罢,顾南枝整个头皮都麻了,朱唇微启,准备要答话。 却被陆之柔伸来的一只食指挡住唇,她眉眼弯弯,俏皮又妩媚地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神秘道“南枝,这个世界谁都可以亲吻你,但我不允许既琛这么做,他是我陆之柔一个人的,你只能是他的妹妹,懂不懂?” 说完,扬唇魅惑轻轻笑,也不等顾南枝回复,更不屑于看她的反应,只若无其事瞥了眼前头司机,冷然吩咐道“开车!” 两辆豪华轿车一路往画展方向驶去,沿途一个多小时,车厢里叽叽咕咕,传来阵阵银铃般的清脆聊天音。 说是聊天,其实,基本都是陆之柔在说,顾南枝由始至终只做一个静默的倾听者。 陆之柔十句话里有九句都离不开傅既琛,说他如何如何优秀,在谈判桌如何如何舌战群儒,如何如何让陆家实现利益最大化…… 末了,说着说着,她恍惚的面容,淡淡被一缕哀伤所覆盖,哽咽道“在我交往过的众多男人里,我爸爸只夸过既琛一个。” * 私人画展设在市政博物馆。 画家是个留学归国的年轻人,还不到三十岁,听说在德国呆了有十多年之久,前些年才回的国,被评为年度最具学术实力与收藏价值的画家。 多年前,顾南枝还在德国留学时,曾有幸作为校代表参观过他的画展,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没想到他本人的影响力在国内如此名声鹊起,开幕式就已经云集了众多政商名流,及美术界重量级嘉宾出席。 今天是闭幕,场面不但不平淡,反而因陆之柔的加入而变得更加隆重且盛大。 傅陆两家联手拿下天悦港湾的项目开发权,昨天又在英国融资成功,这事在上流交际圈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速扩散开来,到处都是捧陆之柔的场,找她敬酒寒暄的人。 大家毫不吝啬称赞陆之柔眼光独到,寻觅到如此非凡夫婿,不仅仪表堂堂,还智慧过人,功绩斑斑,又帮陆氏集团抬托到另一个新高度,以后成就不可估量,可谓羡煞旁人。 都说是她前世累积的功德,才换来今生的好福气。 陆之柔享受着他们的恭维话,左右逢源,手举着高脚杯,与众人一一回敬着。 身姿松弛雅度,面容舒展艳丽,举止大方婀娜,侃侃而谈又端庄有礼……通体的光环萦绕加持傍身。 宛然电视剧里演绎的最完美女主角。 跟在她身后的顾南枝难免心情低落,她时常会想,面对一个如此优秀的女人,哥哥真的从没有动过心吗? 三年前,傅既琛回国后,为了稳固自己在集团的地位,迅速与陆家联姻,并重新调整战略部署,将两家多个相关联领域进行利益排布挂钩。 圈子就这么大,来来回回就这么些人,两家联姻虽从未对媒体外界公布过,但这事,在上流社会已经形成惯性记忆,俨然成为家喻户晓的事,众人都默认陆之柔的身份,自然没什么好避忌的,还时不时打趣改口唤她一声“傅太太。” 周旋在名利场的陆之柔非常享受这个称呼,却还是谨慎般含笑谴责回去“说什么呢?现在还不是。” 第73章 长生十二宫 在这衣香鬓影,贵宾云集的画展中心。 顾南枝一直跟在陆之柔身后,倾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他们聊的话题异常高端,一会是对鉴证会重启ipo的看法,一会又是股市近期震荡下挫的预测前景,还谈到美国非农数据对于qe计划的影响,话题基本围绕着财经金融在转。 顾南枝站立在他们身旁,感觉到无形的巨大压力,心想,不是来参观画展吗?都快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就连一幅画都没认真观赏过。 也真够奇怪的! 幸亏身旁有几位中年男士留意到她的窘境,好心把话题散开来,延伸到别处,聊了些关于她专业上的知识,她才得以轻舒一口气,偶尔搭上一两句话。 陆之柔眼观鼻鼻观心,适时把她推拉到前,热情向在场男士逐一介绍她的身份,还特意强调“单身”两个字。 男士们个个两眼放光,藏匿不住的惊艳色与小窃喜,纷纷开始行动起来,大胆向她索要联系方式,却被她含笑糊弄过去。 这时,又有一批商界大佬过来寒暄,顾南枝愈加感到压抑与不适,礼貌退让之际,恰好有几个穿着燕尾服的侍应端来洋酒,将她与陆之柔隔开。 她原想等着侍应们全部离去后,再次回到陆之柔身边。 凑巧,又加入了几位燕瘦环肥的贵妇人过来攀谈,陆之柔笑不拢嘴,忙不衔接地应酬着,已然忘记顾南枝的存在。 顾南枝垂眸瞧了眼腕表,想着还有半个多小时,画展即将闭幕,她得捉紧点时间,别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于是,悄无声息走开,独自观赏起来。 由繁到简,是需要逐渐适应的过程,这么些年来,她早就不画画了,但天赋这种东西与生俱来,她对自我的鉴赏能力还是非常有自信的。 赏析得越多,越加发现画面风格的骤变。 记得几年前,她在德国留学时,这位画家的画风还是趋于保守与写实的作派,而现如今,色彩鲜明大胆,笔触爽快利落,画面给人一种割裂的视觉冲击力,震撼之余,你能细细体会到画家隐喻的部分超现实主义讽刺。 譬如,眼前的这幅《山溪的裸女》,女人微眯着双眼,一张年轻的面容享受在清晨缭雾的山溪之间,原是清纯与甜美的形象,却运用大胆的色彩,与抽象的构图意境,把画面裸女的姿势勾画出一种浪荡、沉沦、迷离……一系列非常复杂的暗黑情绪。 顾南枝看得心悸,感到阵阵不适,快速移步到下一幅画。 走着走着,走至画廊末端,已远离了中心地带。 明亮宽敞的展厅人迹斑驳,几乎为零,让她混乱的思绪,悉数归于淡然。 静谧于她来说是一种享受,她享受着独处的分分秒秒与刹那的永恒瞬间,在绘画中感叹造物主神乎其技的赐予,正调动自己全身所有感官与觉知,细细体会画家藏蕴其中的丰富哲理与独到见解,一帧一帧欣赏着,慢慢走入一间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展厅里。 面前,正中央挂放着一幅名为《那雪,那橡树》的作品。 高大而粗壮的橡树,因厚厚的白雪覆盖,不堪其重负,被压成一个v字形的断裂。 她记得,橡树是德国的国树,其象征着不屈不饶的伟大精神与荣耀。 可画中橡树却处处强调着无力挣脱的束缚,与濒临死亡的恐惧,特别是树干断裂口锋利尖锐的部分,透出一股残忍的肃杀之气。 她看得有些朦胧,一时联想到在德国的那几年遭遇,还有那件抑压在心底,永生永世忏悔而不可原谅的蠢事……渐渐地,她的意识飘渺随画而去,手脚冰冷,全身僵硬,眼神逐渐涣散,空洞又乏力,像是陷入一种深深的孽障轮回里,永远沉沦终不得救赎! “谁允许你走进这里?” 这声音……她意识猛然回笼,快速转身回眸,便见祁砚川身着一套纯灰色西装,站姿儒雅闲散,双手插进裤兜里,正倚在门槛边处,目光灼灼紧盯着她。 她的心噔了一噔,猜想这里应该是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展览厅,心中有愧,正想要道歉,却又在看到眼前这个令她不爽的某人后,仰起下巴,冷着张脸,霸气怼回去“你不也走进来吗?我为什么不可以!” 那人盯着她细细看了好一会,垂眸哂笑,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她身旁,问“你喜欢这幅画?” 她闻言并没有立即表态,转身又把注意力集中到那幅油画上,静思几秒,突然来上这么一段话“祁先生,你听说过吗?人的一生由他的命和运主导,人的命运之盘上有长生十二宫,胎、养、长生、沐浴、帝旺、冠带、临官、衰、病、死、墓、绝……生命里的每一年,会依次落入其中一个宫,当你某一年开始落入衰宫,接下来的四年时间就是病、死、墓、绝。一年比一年惨……” 男人听罢,眉头一跳,波澜不惊的视线,正缓慢从油画移至顾南枝的脸上,凉薄的唇线弯起一抹性感的弧度,像是欣赏,又像在嘲讽,淡淡问“这就是你从这幅画中悟出的真理?” 顾南枝仍看着那幅画,口吻与他一样淡“我不喜欢这幅画。” 也许,她不喜欢的并不是画的本身,而是生命长生十二宫的每一次衰、病、死、墓、绝…… 男人面容透露着散漫,口吻却轻挑得有些瞧不起人“没想到顾小姐对命理知识如此感兴趣,不过命运这种东西,哪是区区凡胎肉体看个命盘排布就能窥知一二?像顾小姐这种活在象牙塔里的人,最好不要算,小心越算越倒霉。” 她没生气,转过身去,只是问他“祁先生,你信命吗?” 祁砚川只觉得她幼稚,不过还是嚣张地答“当然信!” 顾南枝快速把眼睛挪开,笑了笑“怪不得你过得这么好。” 他挑眉,一问“此话怎讲?” 她已经把目光重新归拢到油画上,眼底暗暗藏有一抹神伤,悲观地说“因为……只有不信的人才会过得遍体鳞伤。” 闻言,他怔了怔,睫毛小范围翕动了瞬,仿有感触,想要继续追问下去。 却未料,凝聚的思绪倏然被门槛突兀飘来的女音所打破“砚川,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 * 祁砚川是这次画展的举办商,今天是画展的闭幕式,为了给这次画展写下完美的句号,在闭幕这天,他草草结束高层会议,特意从公司赶过来行闭幕祝酒仪式,谁料!他那个特立独行的‘画家表弟’瞧不上他的臭钱,硬说他玷污了艺术的崇高殿堂,被他强行拉过来之后,又死活不肯出去见人,还吵着闹着说明天要打包票回德国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试问,画厅里的来宾,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 他是个护短之人,为了表弟的名誉,不好说清原因,大肆发散人去找,便叫来几个亲信到处装模作样闲逛,看能不能找到那个食古不化的‘作精’。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紧迫,他只好主动加入到搜罗作精队伍的行列当中,没想到,找着找着,竟遇见了顾南枝。 这种附庸风雅的事,她懂? 第74章 私人展厅 “砚川,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 闻言,展厅里赏画的一男一女双双回眸,同时怔了一怔。 前方那名女子已经快速飞奔过来,一跃扑进祁砚川的怀抱里,整个上半身几乎毫无缝隙黏合上去。 窦静萱娇嗲地说“你呀!在公司找不到,在家也找不到,幸亏我让助理记下闭幕时间,不然还真不知道你在哪。” 两人交往已有半年之久,自然亲密无间,只是祁砚川是个非常注重隐私的人,并不喜欢受人约束,即便是他公开承认的女朋友,他也断不会交出联系方式,每次想要见他,只能提前预约,联系他的秘书,又或者助理。 甚至连贴身保镖阿宏的电话号码,她都没资格要。 失落感自然不在话下。 幸好,窦静萱拧得清,是个知进退的聪明人,懂得‘有得必有失’这个道理。 像祁砚川这种男人,有颜又有钱,多的是争先恐后,想要倒贴上来的女人。 他出手阔绰,对历代女友向来不亏,甚至允许她们光明正大从他身上捞钱,捞好处,捞各种名与利…… 从不搞虚的。 这种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还挑什么挑! 可唯一不足的是,这个男人并不能提供任何情绪价值。 开始的头一个月,窦静萱还陷得不够深,只是浅尝辄止,有着花不完的金钱挥霍,还有年轻狂野的肉体供她享乐,她偷笑都来不及,哪还考虑那么多,一切在她看来都显得无足轻重。 既然砚川不能提供情绪价值,那就让她来。 在情感的世界里,她永远都是最先主动的那一个。 可人不是机器,不能做到永久性输出而不得回报,时间长了,久了,她深陷在爱情的泥淖里,逐渐否定自我,形成一套扭曲的情感价值体系。 各种猜疑、嫉妒、幽怨……众多负面情绪困扰着她。 而她的内心深处,又极度渴望把这种情绪发泄出来,剖开给祁砚川看,好让他更重视她,更在乎她,更爱她…… 但是,她没那个胆量。 她不能赌。 祁砚川是个外暖心冷的人,对女人没有任何耐心,能用钱打发的事,就不会用到脑子。 于他而言,女人的作用就是在他交际应酬之时,带出去充当充当门面,图个光鲜亮丽,又或者闲暇时,解决一下生理需求,是不允许拥有情绪这种东西的。 如若他选择结束这段关系,提出分手,她真的一丁点办法都没有,她会活不下去的。 后来,渐渐失去安全感的她,日夜想要窥寻祁砚川的行踪,有事没事总往他公司里串门。 倘若发现他不在公司,她会兀自发呆,失落很长一段时间,常常悲恸地认为,自己只不过是祁砚川正在使用的一个固定性炮友,腻了,厌了,坏了,自然会选择抛弃,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这种想法愈是真实到可怕,她在这段感情里愈加显得卑微且低廉,看到比她长得年轻漂亮的女人围绕在他身边,会忍不住吃醋,下意识联想到狂蜂浪蝶、狐狸精、骚婊子、破鞋……一系列表象性词汇,总是抑压不住地妒忌对方,甚至疯狂到想要毁掉那个人。 说着说着,窦静萱已攀上他的肩,旁若无人亲吻他的唇。 余光徐徐瞥向顾南枝,还带着点正宫娘娘的天然敌意与审视。 顾南枝承受着她这份莫须有的敌意,起初还有点懵,一瞬之后明白过来,觉得自己有点冤,为了撇清关系,悄无声息挪动着步伐,准备离开这个暧昧不清的是非之地。 脚才缓慢小范围跨出两步,便见陆之柔已站定在门槛边处,带着点责备与埋冤的语调,幽幽望着她,道“怎么一声不吭跑到这来了?害我差点让保安把整个场子都给掀翻了。” 顾南枝闻言很是抱歉,欠了欠身,说“对不起,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陆之柔没想真责备她,见她认错态度良好,面容也舒展了几分,把手伸向她,无奈道“这里是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展厅,我们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 后方正亲昵的情侣,在听到她们俩对话的一霎,已停止住亲吻的动作。 窦静萱手还挽住祁砚川,回眸看到来人竟是陆之柔时,眼睛绽放出刹那的光华,神采奕奕紧盯她,雀跃欢呼道“之柔,你也来啦!还真是有缘,没想在这里都能遇见你。” 陆之柔显然也没料到能在这里碰见他们俩,惊讶之余,满脸喜色,双手提着丝质礼服裙下摆,款款走入,即时调侃道“外界盛传祁总是个宠妻狂魔,看来此话不假,在如此高压的工作强度下,还能抽出时间陪女朋友逛画展,真是体贴入微,羡煞旁人啊,我就没这等好命咯。” 说完,连连唉声又接着叹气,哄得窦静萱花枝又乱颤,娇羞说了句“讨厌。” 祁砚川敛眸低笑,不承认,也不否认,悄无声息把目光搁到顾南枝身上,眸色清平,淡若无痕,瞧不出太多异样情绪,只是礼貌性闲问“这位小姐是?” 顾南枝忍不住在心里翻起一个大白眼:你还不认识我?虚伪的男人! 陆之柔闻言,这时才顾及到她的存在,连忙牵过顾南枝的手,轻轻拍了拍,熟络介绍起来。 几个人互相打过照面,寒暄一番后,窦静萱眸子里那抹暗藏的天然敌意,才稍稍引退几分。 祁砚川却眉峰轻挑,勾起一丝坏坏的笑,不肯放过她,话中带话问“怎么我看你们姐妹俩长得一点都不像,难道一个像爸爸,另外一个像妈妈?” 融洽的气氛因他的这句话稍显僵滞。 陆之柔欲说还休,不好接过这句话,斜眸瞄了眼顾南枝。 顾南枝却毫不避讳,笑看着他,非常大方有礼称赞他“祁总还真是聪慧过人,这都能被你观察到,确实我长得比较像妈妈。” 其实,同组家庭这几个字一来不犯法,二来不失德,又不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爬行生物,没什么好遮掩的。 但是,她没必要跟祁砚川这个外人解释,再说,她确实长得像妈妈,说的也不是假话。 原以为这种无聊对话应该到此结束,谁料祁砚川像个定时炸弹般,越是尴尬敏感的话题,越是往死里深扣去,及时又补充句“怪不得顾小姐长得如此俊俏,原来是遗传基因在起作用,想必伯母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明明是夸人的话,但是…… 他只夸了顾南枝一个。 果然,陆之柔脸色骤变,连带着肢体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 暗流涌动的空气里,窦静萱刚才隐退的敌意,更是重新狂卷袭来,凌厉的一双狐狸眼,刀一样飞向顾南枝。 而她的男人,似乎非常享受将顾南枝抛在这种四面楚歌的困境里,翘起凉薄的唇线,继续煽风点火,悠悠又道“日后,也不知道哪位男士能有这等好运气,可以成为顾小姐的丈夫。” 第75章 打麻将 闭幕祝酒仪式上。 祁砚川上台简单说了几句谢幕词,画展正式结束。 他临时从公司过来,还有未完成的高层股东大会,需要赶回去。 窦静萱在他离开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便邀请陆之柔去她家打麻将,消遣解闷,也好做个伴。 陆之柔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转身邀请顾南枝。 顾南枝只想早点回家,笑着婉拒她“我不会打麻将。” 陆之柔即时挽上她的肘,亲切道“没关系,姐姐可以教你!” 还未等顾南枝回复下一句,便拉起她的手,直往门外走去。 婀娜的身姿,轻盈的步伐,两位容貌绝佳的倾城美人徐徐而过,惹得周遭行人驻足凝视,大伙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惊叹道:这张脸我下辈子预订了,谁都不准抢! * 时至黄昏时分。 几辆豪华轿车沿途驶过一条条种满香榭树的街道,来到窦静萱居住的独栋豪华别墅。 来之时,顾南枝能想到她有钱,却没想到会这么有钱。 像这种规模的造价,真的能拍得上杨奶奶现居住的那栋傅宅,只是窦静萱的这栋豪宅,地理位置相对比较偏僻,是新开发的一处郊外,市价方面,自然比不过。 顾南枝曾听刘存真提到过,说窦静萱本来出身落魄寒门,原是抱不上陆之柔这条大腿的,更别说想要挤进她们的豪华姐妹团了。 简直痴人说梦——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厉害就厉害在,她有个非常有本事的爹,硬生生从某城小渔村的拆迁暴发户,混成如今的餐饮业大亨,挣下妥妥的一桶桶真金白银。 可谓时来运转,咸鱼翻身的绝佳之命。 但这个圈子现实的很,讲究的是背景与名望,单单有钱是不够的。 对于这种不入流的拆迁暴发户,他们压根不会放在眼里,更别说想要挤进他们的圈子了。 面前门槛,高如珠穆朗玛峰,想要攀登过去,谈何容易? 不得扒下一层皮! 幸亏她爹头脑好,有野心,能看穿问题的核心所在,懂得耍手段、走捷径这么个歪门道理。 早在几年前,便举家从某城入京,愣是用巨额财富作为敲门砖,带着窦静萱出席各种名媛派对,将她包装成为上流社会的大家闺秀,就算不能被豪门公子哥瞧上,也能混个脸熟,扩展自己的人情脉络。 谁知,女儿弯道超车,来盘大的! 凭借着惊人的美貌,竟让华硕总裁祁砚川给看上了,而后火速进圈,又迅速走红。 真是替他挣尽了颜面。 现如今,有名又有钱,还是大名鼎鼎华硕总裁的现任正牌女朋友,通体的光环头衔加身,任谁听了都得竖起大拇指,高看一眼。 渐渐地,‘名门望族’那扇难如登天的门,逐步朝窦家打开,窦辛雄混得风生水起、如日中天,窦静萱更是如鱼得水,开始加入到陆之柔的塑料姐妹花团,充当起好闺蜜的角色。 * 车沿着铁栏大门,鱼贯而入,一辆辆穿过庭院景色,直往别墅门前开去。 还未开到门口,便见屋内陆陆续续走出好几个出门迎接的保姆,扬起标准的国际笑容,排排站定在那。 保姆们微弯着身,毕恭毕敬称呼她为窦小姐,双手接过窦静萱投掷过去的小型手包,便又走到顾南枝她们面前,以作要帮她们拎包的姿势。 顾南枝见状微愣,颇有些难为情,准备要开口婉拒,对保姆阿姨说“谢谢,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拿。”却被陆之柔一手夺过包包,转递给保姆,还甜甜附带说了句“谢谢阿姨,您辛苦了!” 那神情与态度,毫无分别之心,跟狗眼看人低的窦静萱简直天渊之别,稍稍有些阅历的人都能鉴别出,谁是明珠,谁是蚌! 她们俩虽同为有钱人,但其内核是不一样的。 在顾南枝看来,陆之柔真的里里外外都非常优秀。 她牵着顾南枝的手,熟络往屋里走去,来到金碧辉煌的会客厅时,发现里面竟然聚集了不少人,全都是珠光宝气,通体富贵傍身的名媛名流,正开着两张麻将桌,热火朝天‘打起来’。 每一桌都围坐着七八个女人,有老有少,全都是生面孔,有几个较为年轻的女孩,顾南枝曾在娱乐版头条见过她们,是些当红的女演员与女爱豆。 她们瞧着徐徐走进来的陆之柔,非常恭敬有礼打了声招呼,甚至还有几个较为年轻一点的小辈,从麻将桌起身站定,对她颔首又鞠躬,尊称她为‘陆小姐’又或者‘之柔姐’。 看到窦静萱时,反而显得更加亲近与随意,朝她大喊道“萱萱快点过来帮我报仇,她们几个合伙欺负人!” 另一张牌桌,叼着香烟的中年贵妇人闻言,笑着接过口,痞痞道“静萱你丫的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以宁等着你救场呢!她丫都把她爸新买的那辆兰博基尼给输掉了,再不快点,看怕底裤都要输去当掉。” 众人哄笑呵呵,远远瞧去,在这烟气缭绕的会客厅里,竟瞧出一种纸醉金迷的末世糜烂感。 顾南枝心神一怵,颇为不适。 窦静萱闻言却咧开了嘴,露出难得一见的爽朗笑容,拉起陆之柔的手,大步流星直往龚以宁的位置跨去。 “我顶以宁的牌,潇潇的位置让给之柔。”坐下之后,她麻利地吩咐侧旁几个保姆,新搬几张椅子过来入座。 龚以宁起身后,余光絮絮,斜瞟了眼顾南枝,问“这位小姐挺面生的,该怎么称呼?” 顾南枝礼貌点头看向她,正要开口回答之际,却被陆之柔一把亲昵抱住,护短地介绍“这是我妹妹,你们几个要好好对她,不准欺负她!” 听到妹妹两个字,众人立即停下牌注,就连隔壁桌也投来惊愕的眼神,齐刷刷瞥向顾南枝。 这,陆序庭不就只有一个独生女吗? 怎么会…… 龚以宁回神后,平常机灵的脑袋瓜子已经出现宕机状态,心眼都丢到撒哈拉沙漠去了,非常失礼地问“妹妹……亲的,还是继的?” 陆之柔听罢,淡淡瞥她一眼,笑笑,没说话。 气氛稍显尴尬。 窦静萱眼观鼻鼻观心,用肘去戳龚以宁的胳膊,训斥道“真多事!你管亲的,还是继的,反正是之柔姐公开承认过的妹妹,以后就是我们大家照看的妹妹咯。” 能坐在这里打牌的人,就没有一个低情商的。 大伙迅速哄笑附和起来,把气氛调控到暖春时节。 陆之柔也适时接过她的话,还窦静萱一个人情“就你嘴甜,怪不得把人家祁总哄得服服帖帖,为博红颜一笑,不惜豪掷千金,送了艘游艇在外滩为你庆生,还真是羡慕死人了。” 这件事,窦静萱巴不得众所周知。 却又装模作样扬起一只手,快速捂住陆之柔的嘴,连声说道“低调低调。” 众人听去,顷刻往窦静萱投去艳羡的目光,纷纷咧起嘴叫嚣起来。 窦静萱享受着她们的恭维话,虚荣心直接拉扯到最大杠杆。 说说笑笑,入座开牌。 陆之柔敛回笑意,转身吩咐保姆把椅子搬过来,好让顾南枝坐到她身边。 面对不属于自己的圈子,顾南枝心里压力逐步攀升,表情有种麻木的怵,倾身俯至陆之柔耳边,谨慎道“之柔姐姐,我真的不懂这个。” 闻言,陆之柔扬眉给她一个淡定的笑,牵过她的手,强行把她按压到侧旁椅子上,不放她离开,道“说什么今天都不许走!坐在这里帮我看牌,看着看着就会啦。” 第76章 麻将风云 全自动的麻将桌,牌打得飞快,不一会儿功夫,几圈牌就这么过去了。 陆之柔手气不太行,一连接二地输牌,转眼间,已经输掉一百多万。 有人拍她的马屁“这命啊!该信还得信,琛哥事业亨通,连带着之柔都神清气爽,你看,这不就给咱们散财来了吗?” 听到有人提起他,即便输钱也输得开怀,陆之柔翘起唇角,心情大好地说“嘴碎。” 牌桌上的人极会察言观色,瞧见她面容逐渐暖和,再也无所顾忌,继续往深的说“之柔,不要怪我损你,就你这牌技,还不如今晚飞到英国去,请教请教你的既琛哥哥比较好,想当年,我爸在雍和俱乐部,全程围观他跟孙爷打的那场牌,真真是技术活,脑子好使到不得了,竟然连坐九庄!真是神了,直到现在,关首长提到他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手写一个服字。” 程潇刚从美利坚留学归来,加入塑料姐妹花团还不到两个月,资历相对比较浅,看牌的手顿住,张大嘴巴盯向陆之柔,讶异道“这事居然是真的!我也听爷爷在牌局上提到过,还以为他人老心盲,不过脑子吹吹水的事。” 龚以宁挑起眉头,接过她的话,捧杀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琛哥多的是你不知道的厉害事,对吧?之柔。” 说完,又极其暧昧地瞥了陆之柔一眼。 陆之柔笑笑,没否认,眼眸底下流露出一抹不经意的自豪感,侧头看向顾南枝,吩咐道“你手气好,帮我摸牌。” 顾南枝乖顺地点了点头,由始至终沉默不语,眼神都是淡淡的,瞧不出太多异样情绪。 * 几个回合下来,天色已几乎暗沉,卓然到了饭点时间。 这一厅里坐着的人,全都是身娇肉贵的主,窦静萱也不敢怠慢,纷纷吆喝问道,姐妹们是否饿了,需要吃点什么,好让保姆们提前准备准备。 牌桌上的人,牌不离手,臀不挪位,打得甚是走心,也没什么胃口,随意答道“这大夏天的,吃什么都不起劲。” 期间,有人提议“还不如来碗冰镇糖水消暑解渴,吃主食容易发胖。” 窦静萱听取意见,火速让众姐妹们报名点餐。 “雪梨炖燕窝、芋圆水果冰粉、燕窝杨枝甘露、芝麻糊、姜撞奶、绿豆沙、红豆沙……”几乎每个人都不带同样的。 下单之后。 也不知道保姆是在忙,还是离得较远,窦静萱喊了好几次,喊破喉咙,都见不着人出现,耐性消磨到了尽头,沉着张脸觑向顾南枝,称呼都不打,极其嚣张跋扈下达命令“你,把菜单拎过去给保姆。” 说完,直接把刚才用手机打完的清单,无礼丢到顾南枝面前。 那一刻,全场怔住,所有目光齐刷刷飞一样扫向陆之柔。 有句话说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脸! 两张牌桌,一共八个人在打,剩余还有一半的人,凭什么只差遣顾南枝一个? 再说,她可是陆之柔带过来的人,更是刚刚承认过的妹妹,窦静萱这一出,无疑是拿她的妹妹充当丫鬟在使唤。 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姐姐能忍受这种挑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受欺负? 应该当场掀翻桌子走人了吧! 除非……不是亲的。 陆之柔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她竟连眼皮都没掀起,仍看着牌注,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说“静萱,你是看牌看昏眼了吧?这是我妹妹,不是你家佣人。” 只是句折中话。 全场瞬息明白过来——这妹妹不是亲的。 窦静萱更是快刀斩乱麻,迅速拿捏住节奏,流里流气地说“之柔,瞧你说的。我哪敢把你妹妹当佣人在使,我不就看她愣坐在那,这不会、那不懂,就连摸出的牌都能让你整番糊掉,才让她随意走走,转转时运嘛。说不定回来后,霉运都消了,还能让你连番坐庄。” 敢情意思是,她顾南枝浑身带着晦气,坐在这里煞了陆之柔的好运气? 眸光一暗,下巴一抬,正要开口反驳。 却见陆之柔不紧不慢拎起牌桌上的那部手机,转交到她手里,笑眯着眼问“枝枝,你可以吗?” 这种语气,这种神情,这种场合……她还能说不可以吗? 顾南枝静静瞧着她,攥紧手机的指关节阵阵发红,表情却淡得有些冷漠,像是个完全把情绪戒掉的人,淡淡嗯了声,便起身离去。 转身的刹那,后面所有的女人们立即就笑了,还笑得极其诡异。 她不敢回眸,心里一阵一阵发酸,隐隐约约猜想到,陆之柔为什么会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 可她不敢想,更不允许自己想,只是加快着脚下步伐,用肢体动作麻痹自己的内心,不愿往人性更深一层的阴暗面剖析去。 * 走着走着,一楼翻找了个遍,都搜寻不到保姆们的踪影。 原来,是今天花园里的维护工刚好请假,保姆们全都跑出来修剪花枝,清除杂草,浇花擦叶……正收拾着工具回去。 顾南枝把那部手机递给其中一位保姆,那名保姆双手接过,把菜单照到自己手机后,问她“小姐,您看着眼熟,那个米白色手包是不是你的?” 顾南枝认得这名保姆,是刚进屋前,帮她提包的那位阿姨“对,是我的。” 保姆听后,战战兢兢告诉她,说她手提包里面的手机不停震动,原想拿到客厅转交给她,恰好自己又被调派出来修缮花园,都把这事给耽搁了,希望她别责骂自己。 顾南枝闻言怔了怔,笑说没事,还说了声谢谢,便快步转身,跑回屋子里。 掏出手机一瞧,果然是哥哥打来的电话。 一共十九通来电,时间有密有疏,还发了几条微信,先是一大段文字汇报自己在那边的情况,而后剩下的,全都是问她在干嘛,为什么不听电话。 她鼻子一酸,喉咙瞬间就硬了。 思念是一种病,急需药物治疗,但她已经无药可救,特别是现在,自己极度需要他的时刻。 身子紧绷绷,手腕微颤颤,心,已然怵成一片荒芜之境。 她真的好想他…… 挣扎了许久,最后没有回电,只是简单发了条微信过去,说“在忙。” 那边,顷刻回复“吓死我,还以为出事了。” 她调侃他“又不是未成年小孩,能出什么事。” 他愣住,大概过了几秒,发来语音,音色低沉又动容“盼盼,我好像一直都停留在过去,把你当成那个还未长大,还需要照顾的小孩子……对不起。”说完,一个大男人竟有些难为情地笑了。 她却听得心神猛颤,感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一时联想起小时候,每次生病,哥哥总会守在她身边,照顾她的情景,忽而有点泪目。 哥哥,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巴不得一辈子被你照顾! 可是,这些话她不敢说,也没那个勇气说,只是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在发呆,遥想着他们的未来会在何处?能在何处? 那边见她一直不回复,有些担心,却又非常得瑟发了句“感动到了?哭了?” 她原本快要流出来的泪,又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火速发了个傲娇表情过去。 他笑,缓缓说“等我忙完这边的事,过两天就会回去。” 刹那,有种叫做幸福的感觉,丝丝流淌过心扉。 她翘起粉唇,用26个英文字母,快速拼凑出“好,盼盼永远等你。” 抬眸一瞬,笑意未收,却又惊住! 只见陆之柔正站在两米开外的屏风处,细细瞧着她,问“在跟谁聊天呢?去了那么久,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那表情,笑中带冷,甚至还带着丝丝隐藏的恨,就好像准备要将她大卸八块,扔进油锅里炸似的。 顾南枝刚才怦然悸动的粉红少女心,瞬息戛然而止,身体像是失去控制的能力,猛地一个激灵,打起许多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只慌乱难堪地愣站定,胡思乱想一通,陆之柔到底在这里站多久了? 第77章 不装了,摊牌! 她隔空瞧着一步一步迈过来的陆之柔,心神一怵,快速把手机丢进包包里,言不由衷撒了句谎“是……是公司里的同事,问我要开庭资料。” 陆之柔笑声袅袅,温柔裹住她的手,而后蹙眉严肃道“瞧你刚才笑眯眯的模样,像极热恋中的小女生,该不会是瞒住我们,偷偷交了男朋友吧?” 刹那……空气像是凝固住了。 她定睛细看陆之柔好一会,樱唇微启,哥哥两个字在她脑海一闪而过。 却又在脱口的瞬间,被陆之柔伸过来的一根手指,堵住她的嘴。 陆之柔半真半假地说“南枝,这个男朋友你可以悄悄交往着玩,但要切记,不可以真心交付,你的终身大事妈妈还管着呢!由不得你乱来。” 那一刻,她的心宛如开裂,一双小鹿般的水润黑瞳,六神无主紧盯陆之柔。 手掌是一点一点冰冷下去的寒。 陆之柔适时放开她的手,却又举至脸上,细细摩挲会,不紧不慢说“你这小脸还真好看,就连我一个女的看了都得迷糊,更何况是个男的。” 而后话锋一转,笑眼弯弯,轻拍她的颤肩,说“你抖什么?放轻松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人家小三,抢了别人的男朋友。” 说话的节奏完完全全被她死死拿捏住…… * 再次回到金碧辉煌的会客厅,大伙的牌,一轮接一轮地洗,依旧打得热火朝天。 龚以宁见陆之柔回来,立马起身让座,邀功请赏般竖起两根手指头,道“帮你连赢两番。” 陆之柔笑“手气这么好,干脆你来打。” 龚以宁耸了耸肩,贴近她耳垂边,偷偷说笑“刚刚换了条红裤衩。”说着,斜眼瞟向顾南枝,岔开话题,又问“人这么快就找到了,在哪迷的路?” 陆之柔扫她一眼,没回话,还是笑,转身牵过顾南枝的手,亲切把她带到身边来坐下。 窦静萱就是看顾南枝不顺眼! 明目张胆朝她翻了个白眼,撇嘴道“之柔,你这妹妹也真够宝贝的,比你还金娇玉贵,多大的人了,竟然还能在屋里走丢,我看啊!最好脚跟都不要落地,喊八人大轿过来,把她给抬进屋子算了。” 说着,眼帘微抬又幕下,依旧是那个嚣张跋扈样。 顾南枝漠然盯向她,手指关捏得节节发白,却只能忍声吞气。 场子卓然就冷了下来。 气氛有点弩张…… 陆之柔适时暖场,拍拍她的肩,和气道“南枝,别介意,静萱她人就这样,在跟你开玩笑呢!你不要当真听了去。” 即便当真听了去,又能如何? 像她这种软实力的人,要什么,没什么。眼下四面楚歌,八面来敌,又没人撑腰,根本毫无话语权,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 沉默……直至回家。 陆之柔见她不搭腔,也不再说话,出牌的手明显比之前快了许多。 经过先前一轮点餐事件,大伙对陆之柔的态度了然于心,都知道这个妹妹不是亲的,陆之柔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自然没人搭理顾南枝,更不会有人把她放在眼里。 所谓,帮亲不帮理!窦静萱才是自个人。 牌,磕磕碰碰继续接着打。 中途,程潇突然来上这么一句“萱萱,听说你下部是胡导的戏,这事是不是真的?可不可以爆点内幕佐料出来,让姐妹们见识见识?” 程潇有个学妹是窦静萱的头号富婆粉丝,常常托她带话,及时了解窦静萱的最新动态。 龚以宁接过话,表情有些诧异“不是还在拍戏吗?这么快就有下部找上门了?” 窦静萱随口回复“还在挑,没定。” 龚以宁继续问“也就是说有戏咯!剧本怎样?说来听听。” “说什么?我都拒了。” 众人拿牌的手顿住,骨碌碌瞥向她。 龚以宁更是震惊写在脸上“拒了!那可是胡导的戏诶,带资贴钱都演不了,你为何这么不开面?难道要你演女二号?” 那可是业内翘楚,数一数二的鼎中鼎,曾经经典无数的国宝级导演。 经他亲手调导出来的戏,即便是个配角,日后不说大红大紫,至少有名有姓。 甚至,幸运的话,还会成为当年的大爆剧,横扫所有含金量极高的知名奖项,有质量、有流量,影帝影后自然不在话下。 这,又是为何? 龚以宁想破脑袋,想破天,都想不出拒绝胡作霖的理由。 窦静萱扯着嘴角,笑了两下,呵呵道“要我演一个小三,不是搞臭我的名声吗?我三观这么正的人能接受?别说纯纯女主角了,即便是一番大女主我都不会接受。” 牌桌上有位贵妇人竖起大拇指称赞她“不愧业内评选出来的道德楷模,根正苗红,活该你红!” 而后,话锋一转,八卦又道“不过,这胡导怎么会答应导这么出毒剧?不怕晚节不保吗?” 有人附和“应该剧本好,扎实吧!” 窦静萱不屑笑笑“扎实什么?就妹妹抢夺姐姐男人的老套戏码,结局还来个大团圆,说那才是真爱,臭不要脸的,快要把我给恶心死了!”说着,眼皮微微掀起觑向顾南枝,似笑非笑,阴恻恻问“顾小姐,你觉得呢?这妹妹是不是特贱!” ‘特贱’两个字,尾音拉得长又狠,仿佛不是在说剧本,而是意有所指:你就是那个贱小三! 愣坐在椅子上的顾南枝,心理防线逐步被攻破,一点一点瓦解着,直至散场后,脑海里仍不断盘旋着窦静萱那几句话“臭不要脸、贱、小三……” * 渐渐地,夜色愈发浓稠,牌局也适时到点散了架。 两辆豪华轿车一前一后,一路往虹湖区的方向驶去,快开到家门口时,陆之柔冷声让司机把车停了下来。 车厢一片静肃。 司机遵听陆之柔的吩咐,熄火下了车,独独留下姐妹二人端坐在后车厢里。 陆之柔闲散翘起二郎腿,摇了两下,直接开门见山说“他过两天就会回来,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这个他,无名无姓,可车内两个女人都十分清楚意指何人! 顾南枝缓缓轻抬眸,淡漠瞥了眼自家大门口,樱唇微启,像是有所动摇,又过了会,最终还是固执地选择沉默下去。 陆之柔也不急,不紧不慢从一个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细细把玩一会,又举至顾南枝面前,笑了笑,说“南枝,你应该知道的,我以前很爱抽烟,常常烟不离手。”她把手中那支香烟又放回烟盒里,神情有些落寞“你知道吗?就因为他无意中跟我提到过,说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非常讨厌他抽烟,还哭着对他说抽烟会得癌的,然后,我就把抽了十多年的烟给戒掉了,你说神不神奇,就只因为一句话,一句无足轻重的话……只因我想做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 她停住,转眸看向顾南枝,闲闲又道“他是把这一切当作是场合作,可是两年过去了,我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他了,南枝,你说我以后该怎么办?” 这种问题傻子才会回答! 顾南枝当然不会回她话。 陆之柔也不恼,只是嗤笑之,过了好一会,又说“他飞英国的前一天,约我出来吃了顿饭,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约我,我当时接到电话时,都不知道有多高兴,还以为他改变主意,想要跟我好好发展下去,却未料,竟是场好聚好散的好戏码。” 说完,翘起的唇角忽而朝下撇,复而哀伤又道“那天,我还特意打扮一番,香水都换过好几瓶,故作矜持揣摩他的心思,还故意迟到半个多小时让他等……他那人平常喜怒不形于色,可那天还是被我瞧出了一点点的不悦,他应该不喜欢等人吧,不过倒也没说我什么,只是,我当时真的挺难受的,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对所有女人都这么冷冰冰的?还是只针对我一个?” “就不能耐心一点,温柔一点吗?迟到又怎样!” “南枝,你说他爱一个人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也是这么冷漠,这么没有耐心吗?我真的好想知道……等半个小时都不愿意的人,竟然花五年、八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去等一个无情无义,抛弃他的女人,就……还挺犟的。” 她冷笑一声,自嘲又道“我还真挺羡慕那个女人的……想不到吧!我陆之柔竟也有羡慕人的时候。” “他应该全都告诉你了吧!”她默了一会,眸光萧索,如实说道“不错!两年前,我爸爸有意撮合我们俩,想让我尽快回国与傅家联姻,我那会刚好失恋,空窗期最为寂寞难耐,便爽快答应爸爸的提议,在一场慈善拍卖晚宴与他偶遇,我们两家早有渊源,也有过口头意义上的婚约,他又不蠢,当然知道我爸爸的用意,到了第二次再见面时,就直接对我阐明态度,他说,他对我没那个意思,不过想要跟我合作,问我愿不愿意?” 陆之柔两眼逐渐放空,接着又道“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愿意的,因为那时我还不喜欢他,他承诺给陆氏旗下公司放出绿灯,还承诺事成之后,只要他坐拥集团最大股东,便会分我5%的实际控股权,傻子才不答应呢!反正,这个过程有益无害,又无需向对方负责,我们各玩各的,我照样谈我的恋爱,只需人前出来装个样,扮演一对恩爱情侣而已,一点风险都没有,谁还不乐意了?可是……”她停了一停,声线浓稠哽咽,缓了会,又悲恸道“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爱上他了,他跟我以前交往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好像有很多心事,像一团迷雾似的,等着我去发现,却又不让我靠近……南枝,我已经爱上他了,你说怎么办?” 说着说着,一双美目忽而往右瞥,凌厉飞向顾南枝,大嚷怪罪道“我就知道,你每次回来准没好事!” 第78章 谈判车厢 幽闭的车厢静得瘆人…… 她的心,因陆之柔最后那句话而咯噔一声,狂跳起来,却又倔强地撇过头,选择一言不发,好以掩盖自己慌乱的神绪。 陆之柔一目扫过,骤然就怒了! 她火急攻心,用着尖锐的嗓音,略微失去仪态,粗鲁嚷道“南枝,我真塔娘的后悔,当初也不知道搭错哪一条神经线,才会让奶奶赶你走,如果你一直留在家里长大……”她顿住,眼神从愤懑一跃跳至轻蔑,咬牙切齿又道“就凭你那点出身,别说认识他了,这辈子就连接触他的机会都没有。” 有道是:实话最伤人! 是句实话,却也伤透了人心。 顾南枝只是个凡胎肉体,她不是戒掉七情六欲的神明,对于这种伤人自尊的话,她是有感觉的。 她也会生气,也会难过,也会不堪受辱。 然而,即便如此,又当如何? 难道让她强行跟陆之柔犟下去,疯一样怼回去?过过嘴瘾?之后呢? 衡量一番,她觉得没这个必要,粉唇一抿,继续保持沉默状,静坐一旁焉焉发着呆。 她的这股倔强与缄默,终于把陆之柔给彻底惹火了。 只见陆之柔紧咬着下唇瓣,从一个戴妃包里,掏出一把做工相当精美的银色瑞士小刀。 在这静谧的漆夜中,反射出一道道无声的亮光,颇有武侠电影里那种刀光剑影的蓄势待发之感。 她缓慢拔开那把刀柄,左右晃动了两下,动作极为优雅且讲究,可说出来的话却近乎有些变态“你说,我这把刀是要从他喉咙割下去好呢?还是先从心脏捅进去比较好……” 话还没说完,顾南枝全身颤抖,顷刻转头,凛然盯向她,大喊道“不准你伤害我哥哥……”说着,牙关节不由自主般阵阵打着嗦,隐隐开始作痛起来。 陆之柔像是被她这个反应给逗笑了,悠悠又把那小刀给收拢回去,纤细的五指滑上顾南枝的娇容,又是摸,又是戳,最后两指用力,紧捏住她的下巴,含笑妩媚道“终于肯开口了?整晚冷着张脸,也不肯吱一声,我还以为你变成哑巴了。”说完,又慢动作朝她的脸轻轻拍打了两下,一双美目透着冰一样的寒气。 俩姐妹就这么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都没有下一句。 气氛稍显僵滞…… 过了片刻,顾南枝混乱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明,开始把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个遍,强控着自己的情绪,抑压着声线,问“所以……你今天把我约出来,又是去画展,又是去那个女明星家里打牌,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对吗?” 听罢,陆之柔终于舍得放开她的脸,扬眉冷嗤一笑,气焰嚣张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不是让你知难而退,而是让你认清自己的份量!”说着,面容渐渐变得扭曲,快要溢出眼眶的狠与怒,尖酸刻薄又道“南枝,我今天让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你有几斤几两,我怕你知道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甚至比之前更长久,更难耐的沉默…… 顾南枝坐在这种窒息的沉默里,艰难找回自己的呼吸节奏,过了好一会儿,像是如梦初醒般,淡淡又询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喜欢他的?” 陆之柔眼有傲慢,亮声道“比你以为的还要早,是在你出国的前一个星期。” 顾南枝似乎也猜到这个答案,脸上并没有太多震惊,有的,只是一种永远无法挣脱的悲凉感“所以……当时你就站在门口,看着妈妈打我,也没想过要进来劝,是吗?” 陆之柔闻言顿了一顿,继而厉声反驳她“我为什么要劝?难道你觉得妈妈打错了?早恋是件很光荣的事?” 沉默、沉默、再一次沉默…… 时间在分分秒秒中空寂下去。 陆之柔原先狠戾的眸光渐渐柔和了许多,她侧目,漠然瞟了眼顾南枝那张白皙惨淡的娇颜,一些陈年往事逐一浮上心头,似有愧疚,复而又放低音量,对她轻轻说“南枝,你知道的,我的亲生母亲,在我还不懂事的年纪就已经离开了人世,我至今对她的印象都是模糊的,甚至有时候看到她的照片,都只觉得那是个陌生人……” 她默了片刻,眸子渐生出一缕波光粼粼,似有悲痛,决绝又道“不管你信,亦或者不信,在我的意识概念里,并没有生母与养母之分,我陆之柔这辈子只认一个妈,那也是你的妈,你是她的亲生女儿,我自然会待你好,也会打从心底里承认你这个妹妹,所以……你不要逼我,你知道的,从小到大,就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包括我想要的那个人。” 静坐一旁的顾南枝,娓娓听着陆之柔这些难得的掏心窝子话,不觉暖心,反觉痛苦,委屈爬上眉梢,泪意憋在心田,头颅一时滚烫得厉害,恍神间,上了头,说出一句非常幼稚,并且完全不经大脑筛选的蠢话“可是……可是我哥哥爱的人是我,不是你……” 话音一落,两人背脊同一僵,具是惊愕了一大把。 顾南枝在一片张嘴的茫然中,也醒觉自己说错了话,但为时已晚,难堪的她不敢再言,只好快速下耷着眼帘,顷刻避开陆之柔投来的嘲笑目光。 陆之柔从眼到心都在嘲笑她,咧嘴讥笑的弧度延展到最大,乘胜追击,肆意用言语攻击她“你呀……真是没救了,在国外待了八年也就这种水平,还不如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说完,眼神顷刻犀利起来,继而把那些情情爱爱全全抛去,直接跟顾南枝摊牌,戳中厉害要点,严肃道“南枝,你应该知道,他手头上只握有名仑20%的实际控股权,换句话来说,等傅家老太太百年之后,傅修文就会顺理成章坐拥集团掌舵人这个位置。”她默了一默,复又加重语调,补了句更为狠劣的话“并且,你我都知道傅修文更钟意哪一个儿子!” 那一瞬,顾南枝坐在她的旁边,感受着空调丝丝吹来的冷空气,整个人都是麻木的,机械的,灵魂飘离地面的状态。 心是一点一点跟着凉飕下去的悲怆感。 时间就这么桎梏在无声的空寂里……她想要开口反驳她! 可是……喉咙瞬间就硬了,涩了,根本嗓不出音来。 任由陆之柔前面说得再多再漂亮,都不及最后这句话所带给她的杀伤力。 傅伯伯最钟意哪一个儿子? 当然是那个定居在海外,跟何姓女士所生的儿子啊! 而傅既琛什么都不是。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所以他才会联合陆家制衡傅修文。 所以……他要的东西,只有陆之柔能给,所以…… 自己呢……自己能给他什么? 是这平凡的出身,平凡的职业,还是平凡的资历…… 她似乎、好像、真的什么都给不了他。 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的现状! 那么,当初为何又犯蠢到选择重新开始呢? 哦!对啦。 是那日在办公室里,哥哥对她袒露心声,说他并不喜欢陆之柔,说他们只是一场利益上的合作。 他说,他从未曾离开过,从始至终都只爱着顾盼盼一个。 于是,尘封多年的爱欲之门,便不受控制般重新开启,她一时冲昏了头脑,什么都不管不顾,一头就深扎了进去。 只因哥哥还爱着她,她亦然。 可是哥哥,我们之间,好像除了爱情以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还没之柔姐姐这种利益捆绑来得稳妥与牢固。 第79章 月老捆绑的红线断了 陆之柔见她面容有所松动,及时追加补了句“如果我是你,我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段不会拖累他。” 那句‘拖累他’掷地有声,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南枝在现实的残酷与美好的幻想之中,来回拉扯链接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她似在一片悲恸中沉沦须臾,又像缓了好久,仍未能抽身脱离,记忆不断重叠复加,一时是妈妈对她劈头盖脸地打,强令要求她与哥哥分手;一时又是陆之柔警告她,说,这栋房子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妈妈也是我的,你不准碰! 她好像一直都活在别人制定的游戏规则里,别人要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逆来顺受的人,不配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包括她的哥哥,都是别人的! 算了!哥哥,我们不如就这样算了,好吗? 她真的好累好累,不想再争了。 争什么,最终不过一场徒劳罢了,月老的红线确实曾经将我们捆绑过,可他给出的剧本是有缘无份,并不是白头偕老。 我们只能牵着手一起长大,并不能牵下去一直到老。 到此为止吧! 她自我宽慰道,反正这次回国,也只不过想单纯见见他而已,现在不单止见到了,还能短暂拥有一段时日,已经够了,多出来的那部份,就当作是月老怜悯,额外赠送给她的吧。 她的躯壳困顿于车厢里,灵魂似乎已然出窍,漂泊到遥远的国度,飘到他的身边去,一字一顿告诉他“哥哥,我们分手吧!” 心意一旦拿定,就不要犹豫不决! 她转眸,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沉寂看着陆之柔,毫不吝啬夸奖道“以前妈妈常在我面前夸你聪明,我还不服气,现在想想,是我短视了。” 陆之柔闻言一顿,眸光萧索转冷,弯唇自嘲道“你过奖了!我能怎样?这种事不找你谈,难道要我跑到他面前撒泼?南枝,我不是你,我在他面前没有那份特殊待遇,我每走一步都需要谨慎思考,走得如履薄冰!” 最后几个字,铿锵有力,满腔的委屈。 顾南枝听后惊了一惊,愈发心酸。 她艰难咽了口唾沫,喉咙仿若带刺,有一瞬地难以启齿,一瞬之后又快刀斩乱麻,问“就算我离开他,他也不会喜欢你,你确定这样做会幸福吗?” 陆之柔笑,委屈散尽,眼有嚣张,非常笃定地说“放心!你尽管答应就好,我自有我的雷霆手段。” 在她自信的答案中,顾南枝仰头深吸一口气,终于放弃所有的挣扎。 她阖目静了有片刻,再次睁开时,只冷然撂下句“这事你容我再认真想想,过几天我会给你答复。”说完,抿唇转身勾住车门锁,一时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个地方,更不想再见到陆之柔! 陆之柔反应却比她还要迅速许多,在她转身的刹那,已然上前揪住她的肘下,不肯放她离开,强行命令道“南枝,这事由不得你再考虑几天,他过两天就会回来,你最多明天要给我答复,后天就要着手开始部署。” 顾南枝眼有狐惑,怔然问她“部署什么?” 陆之柔没想过要瞒,大大方方,开膛破肚地讲“部署你离开他的理由。” 顾南枝只觉得荒谬,冷声道“这是我的私人事情,我会跟他解释清楚,不劳烦你费心。” 陆之柔却不依不饶,继续说“我也不想费这个心,但有句话说得好,剪不断理还乱,要断就要断得干干净净!你信不信,凭借他对你的喜爱,即便你跟他说破了喉咙,说破了嘴皮子,他也权当你在闹脾气。” 听到这,顾南枝情绪难免有所失控,嗓门一下子飙升到顶点,大声吼道“那你还想怎样?” 陆之柔冷静睨着她,截然给她出了个馊主意“听闻妈妈之前有意撮合你跟益众的太子爷?那人好像叫梁思睿,华尔街精英,长得也还行,你觉得怎样?” 顾南枝即时反应过来,心间在打颤,骂道“陆之柔,你不要太过分!” 陆之柔面容松弛,毫无愧疚之心“你的意思是……你不想?为什么?” 顾南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哽咽道“你刚刚不是说他喜欢我吗?我是有病吗?为什么要用这种卑劣手段,去折辱、伤害喜欢自己的人?” 陆之柔显然不信她这套说词,像是看穿她的小心思,冷嗤道“你该不会还想着留有后路,与他藕断丝连,好方便以后再吃回头草吧!” 说着,嘴角鄙夷般朝下撇了撇,慢悠悠又讥讽道“南枝,别挣扎了,不属于你的人,永远都不会属于你,再怎么挣扎也无用,你看你,千里迢迢飞回来又能怎样?现在还不照样要分开?长痛不如短痛,方式虽然简单粗暴了点,却也能立竿见影,你相信我,男人最痛恨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只要你当着他的面,被他逮住你暗地里跟那个姓梁的交往……” …… 讲呀讲呀讲…… 她就一直讲一直讲…… 顾南枝在一片悲痛欲绝中,只觉得她好烦好烦好烦……真的好烦…… 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人感到窒息与癫狂的地方! “麻烦你放开我!”她肃目冷声警告道。 闻言,陆之柔非但不松手,反而揪得比之前还要用力许多,像是被逼上了梁山的无路可退状,忽地拔高声线,大声嚷道“不放!除非你答应我,按照我说的方法去做。”说着,指甲猛地刻意竖起,根根陷进顾南枝娇嫩细滑的皮肉里,摁出排排刺目碍眼的红色弯痕,几乎要见血。 记忆出现一刹的穿梭与重组…… 她现在这个怒目圆睁的狰狞模样,忽而让顾南枝想起,小时候,有一次陆之柔哄诱自己跳进自家游泳池时,也是现在这副行当样。 又霸道、又泼辣、还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劲。 总是命令她,一点让她回旋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她说“之柔姐姐,我不会游泳。” 她却说“没关系,姐姐可以教你。” 她攥紧的小手有些发抖,徘徊在泳池边,犹豫了好久,最终奶声奶气拒绝她“妈妈说我还小,不准下水玩,等我长大一点,再陪你游泳,好不好?” 刹那,陆之柔原本巧笑倩兮的面容,忽而变得极其乖张且诡异,她迅猛沉入水里,用着可爱的蛙式泳姿,快速从中央游到岸边,两手抓住顾南枝的小脚腕,噗通一声,一把将她扯进水里。 池水深至一米五,那时顾南枝身高还不到一米,体型矮矮胖胖的,整个糯米团子样,手脚都不怎么协调。 水的浮力,迅猛让她体会到失重所带来的恐惧,她四肢挣扎在泳池里,出现痉挛与抽搐,口呛进了水,痛苦呼喊道“之柔姐姐,救我,我不会游泳……” 陆之柔已经游上了岸,站在岸边冷睨着她,傲然说道“这是我家,不是你家,我让你下水就下水!不准你反抗我!” 她没听清陆之柔的话,还是乏力在喊之柔姐姐救命。 那会她还小,生与死在她意识里只是个模糊的概念,她的认知范围有限,并不知道一个不会游泳的小孩掉进了水里,是会死的。 更不可能知道死代表着什么? 只是人的本能,求生的意志告诉她,如果自己不能爬上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她还想让妈妈抱她,还想等爸爸回来,一起回家种枣树…… 她不能死。 至少……不是现在。 皇天不负有心人,菩萨保佑,她命不该绝! 恰逢,花园里有一位园丁延迟下班时间,听到泳池这边传来异样的呼喊声,便急忙跑过来,把她打捞上岸,才得以保住她这条小命。 倘若不然……其实,五岁那年,她就可以死了! 醒后,她哭着对妈妈说,是之柔姐姐把她拉下水的,妈妈却想也不想,吩咐一旁佣人,拎来一条专门打小朋友的软胶鞭子,“嗖”一声,又“嗖嗖”两声,朝着她胖嘟嘟的小腿肚狠狠抽了有三下,气极嚷道“滚……小小年纪就学着撒谎,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她没撒谎,但她害怕再次被妈妈抽鞭子,便哭着喊着跪爬到妈妈脚边,用一双白白嫩嫩的小肥手,紧紧握住妈妈的脚腕节,颤抖着小奶音,求道“妈妈,对不起……盼盼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玩水,再也不撒谎了,求妈妈不要赶我走,我会很乖很乖,会听妈妈的话……” 当时,陆之柔就侧身平躺在旁边的一张长型沙发椅,用看戏一样的目光冷瞧着她,神情就如同现在这般。 狰狞……且阴狠…… 像在警告她,看!这就是你不服从命令,反抗我的下场!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陆之柔抓痛了手,还是一时联想到小时候那些不堪回首的点点滴滴,被她这个目露凶光的扭曲模样给吓着了,突然觉得好害怕,心间在打着颤,又觉得好憋屈,恨自己无力反抗的窝囊怂样,浓稠的泪呜呼而至,顷刻模糊她的两眼,她一控制不住,难受地就哭了起来,抽泣委屈道“陆之柔,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 当那阵呜呜啼音,凄然钻进陆之柔耳畔的瞬间,不知怎地,狠戾阴鸷的她骤然清醒过来,她像是被吓懵了,触电般放开顾南枝的手,宛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手忙脚乱举起腕边,着急去擦抹箔在顾南枝脸上的那行行蜿蜒泪痕,蹙眉轻声哄道“南枝,对不起!我……我是抓痛你了吗?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擦着擦着,自己竟也跟着红了眼圈。 她说“南枝,对不起!我求你了,就当作是我死皮赖脸求你好了,你就帮我一次,最后一次,行吗?我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了,那都是以前的事,南枝,我求你了,你知道的,我长这么大,从未拉下脸来求过任何人,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答应我,好吗……”说着说着,一把将顾南枝抱进怀里,音色越发地囫囵呜呜,最后,眼泪汹涌澎湃往下溢,竟比顾南枝哭得还要惨淡好几分! 第80章 有眼不识泰山 翌日夜里,天地悠悠瞑,万籁俱寂间。 陆之柔给顾南枝打了通电话,提醒她“南枝,既琛的飞机大概明晚七点左右降落!” 顾南枝怔了怔,冷冷清清回复“我知道了。”静思几秒,她才说“梁思睿约我明晚七点到藤原会所。” 话音落,心知肚明的二人,在通话头的两端具是默了足足有十分钟。 鸦雀无声最为难耐,尤其对于理亏一方来说,更是种无边的凌迟,陆之柔攥紧手机的指关节阵阵发白,她轻咬着唇瓣,似有抱歉,一瞬之后,又像豁然开朗,语带感激说道“南枝,谢谢你成全我!你不要担心,事后,我会在他面前说尽你的好话,他不一定会恨你的。” 又是一阵沉默划过周遭…… 顾南枝在心中冷嗤一声,只觉得可笑至极,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恨不恨还重要吗?反正…… 她眸光渐黯,像是生起一股嗔痴意,却又在失控的边缘间,及时收拢自己的负面情绪,最终选择做个体面人,没把那些难听话端出台面,默了有片刻,只是慎重真诚叮嘱她“请你务必要让我哥哥幸福。” 那头听到这句话,忽而顿住,像是听到什么炸裂天的笑话一般,旋而展颜欢笑,语气夹有挑衅与得意,说“你放心!这件事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列入我的人生清单。” 得到陆之柔的保证,顾南枝也不想再跟她费神唠下去,觉得她们俩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便非常没礼貌地,毫不客气地,漠然就挂断了线。 手脚在丝丝发麻轻颤,全身像是软瘫一般,心窝子那头更是被掏空的寂寞与难耐。 她空洞环视一巡会客厅,呆了一呆,没再多留,便趿拉着一双编织拖鞋,再次回到睡卧,托腮靠在窗前边,遥望着夜空中那一弯银镰。 莹白皎洁宛如临江仙,美得让人感到阵阵窒息与痉挛! 今天是休息日,她没有去上班,一整天昏昏沉沉待在家里,总站在窗台边眺望着无垠的空际,心里在祈祷,只希望月亮仙子能晚一点走出来。 可,时光流逝不等人,这个世界从宇宙大爆炸开启的那一刻就没有暂停的可能性。 月亮还是出来了! 这预示着明天越来越近,她真的要离开他了…… 漆夜中,那弯明晃晃的月色刺得她两眼泛红,她没敢多看,便又转身,走至衣帽间,拉开衣柜推拉门,拎出一条崭新的淡粉色旗袍裙。 这是傅既琛送给她的。 那天,他们俩和好之后,他兴奋得犹如刚谈上恋爱的稚嫩高中生,一丝丝成熟男性该有的稳重样都摒弃掉,坐立难耐的他,好不容易等到下班时间,便退掉所有的应酬与饭局,激动牵起她的手,来到本市一间最富盛名的旗袍锦绣坊,定制了这条淡粉色旗袍裙。 这是他亲自手绘的款式,审美还不错,属于典雅简约那一挂的,可他个人没什么艺术天份,图稿画得歪七扭八,并不怎么美观。 锦绣坊的老板是个正宗苏州人,有着十多年国粹绘画功底,看到他手上拎来的旗袍绘画图稿,忍不住吐槽他“人长得倒挺帅,画出来的画难看!” 他几时被人如此贬低过?却也不甚在意,整张脸都是舒展开来的,连带着眉眼都在笑,只是细心叮嘱老板,这是送给他女朋友的裙子,希望老板能多花点心思,重工打造,价钱方面不是问题,一切好商量。 老板在听到钱不是问题这几个字后,整双眼睛都亮了,又换了张嘴脸,即时竖起大拇指,夸赞他“你小子有前途,追女孩子就应该这样大方舍得!” 他俊颜浅笑,没说话,转身牵起顾南枝的手,徐步离开锦绣坊。 走出门店,顾南枝春心荡漾,娇憨着问他“你怎么突然想看我穿旗袍?” 他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一弯睿眼饱含深情,只是命令她“下次我们约会时,你要穿这身旗袍来见我。” 她蹙眉不解,狐惑瞟他一眼后,便低头羞涩说了声好。 没再询问,也无需询问。 因为,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累积起来的默契,他要求,她便做,他亦然! 他们之间无需任何言语的修饰与加持,永远相信彼此,忠于彼此…… 倘若,被他看见自己穿着他送的旗袍裙,去跟别的男人约会,他会有何种反应? 她都不敢想! 肯定气疯了吧!恨死她了吧! 实话实说,她反倒希望他能恨她,至少这样……她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哥哥,五年过去了,我还是老样子,还是选择以这种恶心人的骚操作,做尽伤透你心的事…… 你恨我吧!一定要恨我!这次再也不要原谅我了! 我真的一点都不值得,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想着想着,潋滟水光滑过眸目,正模糊她的视线,她快速眨着双眼,倔强地想要收回那些快要溢出来的滴滴泪珠,却又适得其反,越是隐忍,越是哭得狼狈不堪,呜呜啼鸣。 哭什么?你还有脸哭? …… 她还记,他飞英国的前一天,锦绣坊老板亲自把旗袍送到公司,她来到他的办公室,原是过来取裙子的,他却耍赖一般,痞痞拦住她,不肯放她离开,还从身后圈住她的腰肢,薄唇似有若无轻触她的耳垂边,明明是在撩拨她,挑逗她,却又只是假正经说道“乖乖等我回来。” 她当时好害羞,整张脸娇嫩红润得犹如刚摘下树梢的水蜜桃,羞涩哒哒说了声好,心田间像是灌了蜜似的甜腻,便转过身去,踮起脚尖轻吻他的下巴。 他愣住,而后俊颜展笑,又凛眉轻挑,甚是不满意地说“我不喜欢蜻蜓点水的吻,喜欢激情四射的吻。” 说完,也不等她回复,低头就吻住了她。 …… 而现在,也只不过隔了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像是做梦一般……恍若隔世! 这次,哥哥一定不会原谅我了,他肯定会恨死我的,肯定会的…… * 到了第二天,下班后。 顾南枝拎着傅既琛送的那条旗袍裙,走入一间高档的美容美发妆造门店。 她让专业师傅帮她化妆,挽发髻,并慎重叮嘱他们,务必要将她往艳压群芳那一挂打扮去。 造型师骨碌碌转动着眼珠子,瞧着她那张原生态就已经美得清雅绝伦的娇容,忍不住开口夸赞她“小姐,女为悦己者容,你素颜就已经够美的了,还肯花这般心思去打扮,肯定是打扮给男朋友看的吧?你男朋友真幸福!是第一次跟男朋友约会吗?” 她端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静静欣赏着自己那张原本素净娇嫩的鹅蛋脸,慢慢被一层粉底液所覆盖,轻笑着点头,一双美目弯成两弯月牙状,眸中却噙着抹苦涩般的盈盈水光色,语调平缓,不轻不重回复道“嗯!确实是特意打扮给男朋友看的,不过……不是去约会,而是去分手!” 妆造师闻言,挽发髻的一双灵巧之手卓然顿住,神色极为尴尬,速瞟了眼镜子前这名美女子,只误以为,这是个被男人玩腻过后,遭到抛弃的可怜女人,现在故意打扮得这般漂亮,是要跑到前男友面前示威,好以挽回所剩无几的自尊心,便十分同情起来,强挤出一点笑,好心安慰道“小姐,不要难过,其实,被男人甩没什么好可怕的,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你长这么漂亮,肯定有大把大把的男人,愿意将你捧在手心里疼爱,你男朋友不懂得珍惜你,是他有眼无珠!” 顾南枝晃神听着,淡漠凝视着镜子前那张绝美无边的娇颜,白皙的面容仍旧挂着那抹浅笑,没再搭话,只是耷拉垂下的那一排卷翘纤美的浓睫下,渐渐生出一缕哀伤,淡寂廖落,犹如荒野一飘孤魂,再也寻不到回家的路。 她只想对妆造师傅说“不是他有眼无珠,而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第81章 掐点相亲 是夜。 打车来到藤原会所,刚好掐准时间七点正! 站在挂满宫灯古色古香的门店外,还没跨出第一步,便被一个身着精美汉服的迎宾小姐姐,扬手拦截了去路。 她瞪大一双眯眯眼,一目扫过顾南枝,眸光轻挑鄙人,非常隐晦地说“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是实行会员制消费的大会所。” 意思非常明显,她面生,不是这里的会员,没资格进去这种高档会所消费。 顾南枝轻启着樱唇,不卑不亢答“你好!我姓顾,约了梁思睿先生在这里用餐。” 迎宾小姐姐听后一愣,忙掀手翻查电子记录表,发现益众的太子爷确实在三楼的一处包间里用餐,不过也没听他本人交代过有约了别人呀?也不知道是不是个‘碰瓷货’! 便又急转内线,打通梁思睿的电话,问“梁总,您好!有一位姓顾的小姐说约了您,现在正等在门外,不知是否有此事?” 那头声线很淡,凛然吩咐道“带她上来!” 迎宾小姐姐哈巴狗一样放下内线,眼珠子转了转,像扫描仪器一般,从上往下犀利打量着顾南枝。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确实是份难得一见的倾城色! 只不过,这种攀附权贵的美女子她见得可多了,瞧她如此精心装扮,想必是个倒贴货色,是个人都能猜想到她上去是要干嘛的! 无非是些颠倒鸾凤,勾引人的狐媚子,外围货色罢了! 如果真有那么金尊娇贵,必定是梁总亲自接送,领人进门,还需要自己一个人打车过来? 倒贴的人就是贱! 迎宾小姐姐头脑这么一捋顺,愈加轻蔑瞧不起人,招呼都不打,直接傲声道“你,跟我来!”便冷着一张黑脸,头也不回,更不等顾南枝跟上前,转身就往三楼的雅间大步流星迈去。 顾南枝对于迎宾小姐姐刻薄鄙人的态度,完全不入心,只是麻木地走着,心头一怵一怵地发颤,沉重又难受,像是被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 七点了,他应该回来了吧…… * 三楼。 梅、兰、竹、菊四个高级雅间的雕花木门轻轻虚掩着,环境清幽,守卫森严,没个身份,没个派头的人,还真不能随意进出这里。 雅兰阁的门侧侧微开着,一个年轻男子背靠着门口坐在里面,正安静品尝着茶香。 “叩叩”两声。 外头,迎宾小姐姐笑意盈盈说道“梁总,您好!顾小姐给您带到了。” “进来!”里面,男人眉头微拧,也不起身相迎,只倨傲端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不耐的神色轻慢拂过眸底,正阴沉着张脸朝门外瞧去。 当那扇门缓缓被拉开,从外面轻步走入一位婀娜窈窕,身穿淡粉色旗袍裙的女子时,他两颗眼珠子无法抑制般,剧烈在眶中急打着颤。 被那抹淡粉色惊艳得呆若木鸡,哑口无言,就差垂涎三尺! 虽说,来之前就已经在手机上,大致瞟读过此女子的花容月貌,却未料,真人竟比照片还要美上七分。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那皮肤真的犹如羊脂白玉般温润出水,光滑娇嫩,还真是让人心神瘙痒难耐,忍不住想要上手触摸亲吻一番。 他有一瞬的后悔。 早知如此,刚才在来的路上,就应该绕道而行,把车头调转到她公司,亲自将她接送过来,好给她留下第一好印象。 现在,自己一个大男人闲闲坐在这,一动也不动,还让她一个女孩子不远千里,孤零零一人打车过来,也不知道她会如何评判自己? 女孩子普遍都喜欢绅士体贴型男人,不知她会不会误认为自己是个小家子气,不够大度圆融贯通的男人,从而变相婉拒这次两家的联姻? 其实,高傲如他,一开始并不想接受这桩联姻,虽说名义上是陆家的小女儿,但终究不姓陆,他多少有些瞧不起,况且,自己在国外已经有一个谈婚论嫁的女朋友,只不过女朋友现阶段不肯跟他回国,父母又不喜欢外国人,觉得中西文化存在客观差异性,结婚后不好沟通相处,又以冻结他名下资产与银行卡作为要挟,逼迫他就范,他无奈之下,才答应过来相亲。 原本只想随便敷衍一番,演演戏,走个过场,却未想,这个世界,还真存在一见钟情这种浪漫事。 此时此刻,扑通扑通的心脏告诉他,他已经无法自拔地,毫无逻辑地,深深爱上了眼前这名美女子! 正自花痴,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之际。 已见顾南枝轻履着脚步,盈盈站定在他身前,非常大方得体向他颔首问好道“梁先生,您好!我是顾南枝,第一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声线空灵悦耳,犹如山泉流水悠悠淌过的汩汩回音,他又是一阵灵魂出窍,仓促间,才慌忙站起身,羞涩抚摸额前短发,笑憨憨道“顾小姐,您好!真不好意思,原打算亲自到你公司把你接送过来的,但公事实在繁忙抽不开身,希望顾小姐不要怪罪梁某待客轻慢。” 顾南枝沉静的眸子很是疏离,虽礼貌看向他,可目光虚空无焦点,不知散漫在何处,只弯起一缕职业般的假笑,轻松回应道“梁先生,您太客气了!自己打车过来也一样,不用太过于介怀。”说着,便绕开梁思睿,直接走到他对面的座位,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 梁思睿转身瞧见,利眸一眯,甚是不悦。 心里暗自嘀咕思忖着,这女人,嘴上说着不介怀,可行动作派上,却完全不给他献殷勤,装绅士的意思,是没看上他吗? 不可能! 别的不谈,单凭出身这一方面来讲,他就已经碾压式摁死她了。 还敢瞧不上他? 男人带着一股无名之火重新坐回椅子上,不动声色又瞟了顾南枝一眼。 云髻峨峨,妆容精致,此番打扮,一看就是花了重心思的,侧面反映出这个女人非常重视这次约会,怎么可能看不上他? 这么一想,他的雄性面子又豁然灼亮起来,忙弯起唇角,拎起檀木桌上那壶极品龙井茶,非常绅士地倾身抬手,把茶汤慢慢灌入顾南枝面前的一个御窑茶杯内,向她献殷勤道“顾小姐,我听闻伯母说,你从小就喜欢看歌舞剧,恰好这几天,维也纳爱乐乐团在京海大歌剧院巡回表演,今晚上演的正是莫扎特的最后一部歌舞剧《魔笛》,不知你是否有兴趣,饭后陪我去观赏一番?”说着,犀利的眼神若有似无轻瞟过顾南枝,装出一副淡定无所谓样,其实心里紧张得要命,背脊虚汗直冒,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顾南枝不肯点头答应似的! 老实说,饭后观赏歌舞剧这个馊主意,是他母亲庄心琴女士最先提议出来的,他本人对歌舞剧这种东西完全没兴趣。 临出门前,母亲警告他,说这个女孩性格温顺不作妖,非常适合他,就算今晚不能一下子拿捏住她的芳心,最起码也要留下第一好印象。 母亲琢磨了许久,觉得一顿饭的时间太过于仓促,根本无法促进彼此感情的升温,便向刘嫣禾打探到,说她这个女儿从小喜欢艺术,小时候更是常常跟着傅家老太太到大歌剧院观赏歌舞剧表演,而她本人也非常喜欢莫扎特,便擅自作主提前预订了两张《魔笛》的门票。 梁思睿出门前,虽嘴上说着答应,其实心里已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跟这个女人培养感情,自是不会跟她看那些无聊歌舞剧,吃完这顿饭,就各自散各自的场。 回家再跟母亲解释,就说彼此都没看对眼! 却未料,一秒钟有一秒钟的思考,这一秒他决定改变初衷,准备要跟这个女人好好磨合感情,好好发展下去。 就不知这女人怎么想? 如果她答应,就证明对自己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有准备跟自己发展下去的欲望兴趣。 如果她不答应…… 不可能!她还能不答应? 正当他心情沉重,焦灼等待之际,只见面前女子淡然攥起一个茶杯,轻抿一小口,面露难色,似有不愿,一瞬之后,又樱唇浅勾,礼貌答道“可以,谢谢梁先生的邀约!” 幸福来得太过于突然,梁思睿还没来得及适应,手指微微颤,开心得一愣是一愣,难免高兴过了头,一时忘乎所以,手一挥,咣一声,便把面前一个红釉瓷碗打碎一地! 第82章 一条通往分离的岔道 国际机场的vip专属通道,以其独特的设计与一流的设施,为尊贵的乘客打造出一个专属舒适的空间,断然隔绝外界的喧嚣与纷扰。 大致过了晚上七点,一个气质沉稳,身型清隽且颀长的男人,穿着一身纯黑色精良手工定制西装,正徐步从vip通道走了出来。 他身后跟着八九个部门高管,还带着数十名壮硕强悍的随行保镖,行走间颇有派头,惹得边上几个机场工作人员,还有路过游人旅客纷纷侧目私语。 陆之柔远远瞧见,眸子渐生温热,爱慕之心顷涌上头,一时激动不已,雀跃朝他飞奔而去,甜甜笑腻道“既琛,好久不见了,真是太想你了,欢迎你回来!”说着,整个上半身已毫无缝隙扑进男人的怀抱里,继而又亲密挽上他的肘臂。 后头几个部门高管也全都见过陆之柔的,对于二人之间的亲密搂抱早就见怪不怪,只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句,俊男靓女抱一起就是般配又养眼啊! 反之,被她拥抱的男人,似乎还不怎么适应,身子僵了一僵,不过,倒也没推开女人,就这么任由她挽着,站姿轩昂依旧,只目光锐利如鹰隼,正缓慢巡视一轮周遭人影,须臾之后,淡淡失落拂过眸底,掠上心头,稍显孤寂。 陆之柔抬眸间已瞧出他的心事,一丝酸楚急涌上鼻腔,却也没表现出来,仍是挨贴着他,一副幸福小女人的娇俏乖顺样,笑得明媚又灿烂,清亮打开嗓门,温声细语提醒男人,说爸爸已经在京汇大酒店设下晚宴,正等着他们过去。 傅既琛闻言轻点着头,快速敛去眸子底下那抹萧寂,没再多留,带着二十几个看他眼色行事的众人,逐一离开机场。 大门口的专用通道,正停放着九辆来迎接他们的商务轿车,浩浩荡荡,压过马路虚线,一辆接一辆驶入行车道。 陆之柔向来冰雪聪明,上车之后,非常规矩松开男人的手,与他保持着普通男女该有的恰当距离,又极会拿捏男人的分寸,也不跟他家长里短,絮絮叨叨些无用话,只浅笑着跟他谈起工作上的内容。 男人专注听着,面色如常,偶尔会搭上那么一两句,神情有些慵懒,淡淡的疲倦浮上眉间,像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二人结束谈话,车厢卓然就静了下来。 很静很静……能听到手掌摩挲滑过衣服面料发出的细微嘶嘶音。 突然,男人手机微信叮一声响起,蓦地就打破这死寂一般的静。 他仿若触电,沉笃的眸子稍起波澜,利落从西装内衬兜里掏出手机,熟稔点开那条微信,心在颤,血液都是沸腾麻辣的滚烫感。 他期待她的每一次来电,从上机到下机,直至此时此刻……无时无刻无不想念! 可叠加的期待一瞬崩塌。 她一句温情缠绵的废话都没有,只简单发来两个字“在忙”。 他下机之后,就迫不及待告诉她——他回来了。 可她呢?又在忙?真的有那么忙吗?比他还要忙?到底在忙些什么! 眉头越拧越深。 说不失落,那也是句假话,他的心,隐隐开始焦躁不安! 犹记得几天前,那人还嗲着气对自己撒娇道“哥哥,我想你了,你能不能现在就回来?我好想到机场去接你。” 而现在,他回来了,她非但不来接,还一个电话都没有,只冷冰冰抛给他两个字。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是那种窒息般的无措感。 一时让他遥想起五年前,一个银装素裹,大雪纷飞的中午,他那时人还在纽约,刚开完部门高管例会,匆忙间,忽而收到她莫名其妙发来的一条短信“哥哥,我们分手吧!” 当时,他只以为是她平日里调皮捣蛋的一场恶作剧,也没留个实心眼,只笑了笑,便又非常心大发了句“好,全都听盼盼的。”就随意把手机搁到一旁,专注投入到下一轮的商品发布会中。 等到她把他拉黑,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都删除掉,他才后知后觉醒起那条分手短信。 竟是真的!噩梦一般的事实! 他根本不肯接受,更是不敢相信。 明明那日的前一个晚上,她还特意打来电话提醒他,说“哥哥,再过两个星期就是盼盼十八岁生日,你还记得吗?不要忘了哦!我以后再也不是小孩了,是个大人了,你记得要送盼盼一份特别的成年礼物,听到没?……哦!对了,哥哥,我跟你说,前几天下了课,我在学校附近发现一间中餐馆,味道可好了!简直跟国内一模一样,有广式精致小茶点、四川麻辣水煮鱼、云南过桥米线、还有北京烤鸭片……我们到时候就去那里庆祝,好不好?” 她叽叽咕咕说完一箩筐无聊絮叨话,仍舍不得挂断线,最后,还嘟起嘴巴抱怨他,说他不会讲情话,不懂得哄她,只有她在讲……硬要他唱歌哄着她睡,才肯心息作罢。 一夜之后,竟又是另外一番光景,恍若作梦,还是个噩梦! 说分手就分手,毫无缓冲期,搁谁能接受? 这种感觉,他经历过一遍,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旋即,也不避讳隔壁还坐着个陆之柔,铁青着一张俊脸,想也不想,顷刻拨通顾南枝的电话号码。 响了大概有一分钟,没人接,等到第二次再拨过去时,她已无情关了机。 …… 车一路往京汇大酒店的方向驰骋而去,刚下了高架桥。 陆之柔收到藤原会所负责人打来的一通电话,说她昨晚在会所用餐时,丢失的那条钻石项链已经找到了,问她现在有没有时间过来拿取。 傅既琛听完她的阐述,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淡声交代司机“先去藤原会所。”便又把目光敛回,重新投到车窗外。 外面霓虹五光十色,璀璨熠熠,正斑驳掠过男人丰神俊朗的五官上,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眸眼、以及刀削一般的下颌线,光影交错间,他面无表情,只眉梢蹙起一缕忧郁,就已经令人心醉且神迷。 根本抑压不住的怦然心动! 陆之柔从来都知道这个男人长得非常英俊,从第一眼就已经知道了,可那时倨傲如她,根本不可能爱上他。 因为他太冷了,毫无温度,是个捂不热的男人。 她陆之柔才不会自降身价去取悦别人呢! 从来都只有男人围绕着她转,在她身后追着跑,为争夺她的芳心,想方设法,挣个你死我活,抢个头破血流! 她享受着、习惯着、沉迷于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却未料,爱情这种东西,就是那么地不按常理出牌。 她真的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爱上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在不经意的了解中,在经历过不同男人的周旋筛选中,不知不觉地,她发现,自己已经芳心沦陷,如同吸毒犯上了瘾般疯狂爱上了他。 爱情这种东西,没经历过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懂,它就像罂粟,即便是有毒,你也甘之如饴,因为在爱他的这个过程中,大脑就已经持续分泌着多巴胺与内啡肽。 那种东西是会上瘾的,人类机制想要控制谈何容易? 倘若能早一点发现就好了……最好是小时候,那么,当时陪在他身边长大的人就是我陆之柔,而不是那个端不出台面的顾南枝。 不过,没关系! 来日方长。 只要过了今晚,这个男人以后就是我的了。 他的过去,我曾经狂妄错失参与,但是,他的未来,我绝不允许外人再沾染半分。 包括她的妹妹! 绝不行! …… 寂静中,司机听从傅既琛吩咐,方向盘一转,便利索拐入另外一条岔道。 一条通往分离的岔道! 第83章 第二次被甩 今日的夜并不黑,是一种深蓝色的靛,遥远的天际,月亮不再牙弓弯弯状,只圆润如盘高悬于空。 明明是个月圆团聚的好时节,为何心会堵得慌? 想不明白就永远不要想……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两辆奔驰商务轿车缓缓停靠在藤原会所入门处。 陆之柔一身轻松,下车之际,眸光微闪,朝侧旁男人嫣然一笑,非常善解人意问“既琛,你要不要随我进去?” 被邀请的男人仍沉浸在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里,慵懒疲惫的面容拂过一丝诧异,斜眸轻瞥她一眼,淡声回道“我就不去了。” 陆之柔仍在笑,双眸盈盈水晶亮,温柔得能挤出水来,可惜道“这样啊!我还想着凑巧南枝在里面跟男朋友约会,顺便跟你进去打声招呼,好看看我的未来妹夫到底长什么样的……”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去勾车门锁,慢动作装出一副要跨步下车的姿势。 话还没说完,一旁男人猛地背脊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犹闻晴天霹雳,又如五雷轰顶,快要溢出眼眶的震与怒! 他脸色骤然大变,顷刻抬起一只手,完全失去平日里该有的风度,紧揪住陆之柔娇嫩的肘下,厉声盘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只一个问题,却把陆之柔问得心颤身抖,不过,不是害怕,而是激动,抑压不住的狂喜。 她无辜转过身,朱唇轻颤,眼眶噙着滴欲流非流的泪,装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可怜兮兮哽咽道“既琛,你是怎么了?先放手,你抓痛我了!” 女人含屈带泪瞧着他,并没有把刚才那番话重复第二遍,也无需重复第二遍。 因为,男人那双狭长的暴戾眸子,已经如实告诉她——他将那些话全听进去了! 男人阴沉着一张俊脸,没有丝毫怜香惜玉,顷刻松开女人的手,转身勾住车门锁,扬起一双大长腿,就往藤原会所的门口走去。 凛然就把一脸受伤的女人留在车厢里,任由她如何呼喊与询问,都不理不睬。 五米之外,迎宾小姐姐远远瞧见走过来的男人,笑眯着双眼,加快着小碎步跑到他面前,非常优雅得体朝他作了个揖“傅总,您好!欢迎您的到来,请问……” “走开!” 话都还没讲完,便被一把冷冽到寒风刺骨的低沉男音所打破。 只见眼前男人,周身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寒气逼人,截然就把面前迎宾小姐姐给吓破了胆,忙战兢着身,快步退到侧旁一隅之地,只敢谦卑躬着身,不敢再言。 她诚惶诚恐瞧着后头跟上来的陆之柔,又是一阵哆嗦,颔首道“陆……陆小姐,您好!欢迎光临。” 陆之柔神色紧绷得厉害,轻睨她一眼,没太多心情理会她,又加快着步伐追上前,蹙眉紧拉住男人的手腕,担心询问道“既琛,你到底是怎么了?” 傅既琛被她拉住手的刹那,忽而顿住,仿佛醒起什么似的,压抑着低沉的嗓音,问“南枝是在哪个厢阁?” 陆之柔还是不解,却又快答“在雅兰阁,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他闻言,并不回答她,只冷着张俊脸搡开她的手,一心往会所方向走入。 上了三楼,守在雅兰阁门口的服务员,见到莫名出现在这里的傅既琛,有一丝的窘异,不过,平日里训练有数的员工,还是很快弯起一张标准的国际笑容脸,恭敬朝他颔首问好道“傅总,您来了,请问是要找梁总吗?我现在就给您通报。”说着,已主动为他敲门,并对门内里头人说道“梁总,傅总来了。” 话音落,还没得到允许的傅既琛,已非常无礼抬起一双手,着急推开雅兰阁那扇檀木雕花推拉门,稳步迈了进去。 里头,光线袅袅,一男一女正襟对坐着。 女人穿了一身淡粉色旗袍裙,长发松松挽起,一动一静尽显芳华。 男人则衣带整洁,同一身黑色西装,笑容朗朗舒畅,眸子闪烁着对女人的煜煜倾慕之情。 两人像是深谈甚欢的模样,见到他突兀闯进,具是惊了一大把,纷纷抬起头,愕然盯向他。 梁思睿最先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快步走上前,笑憨着脸,谦虚讶然问“傅总,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傅既琛锐利的眸子冷飕飕瞟他一眼,没说话,接着又把目光定格到那抹淡粉色身上,利眸一眯,愈加愤懑与恼怒。 这是他送给她的裙子,他都没看过,她竟穿给别的男人看! 这一刻终是到来了,顾南枝放在膝上的那双纤纤玉手,惧怕地颤了起来,她快速交握到一块,鼓起勇气抬眸,目光与他短暂交汇一瞬,便又飞快挪开,淡淡定定瞧着面前一个御窑茶杯。 没说话,没看他,也没起身,一身的孤傲与清冷。 让人感到阵阵窒息…… 这时,一直追赶在后的陆之柔也随之走入,她的目光在空中与顾南枝对望一阵,又亲密挽上傅既琛的手,大大方方伸出另外一只手,与梁思睿交握,简明扼要道“梁先生,您好!我是南枝的姐姐,刚好经过这边,听南枝提起你们小俩口在这里约会,就跟男朋友过来打声招呼,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 梁思睿闻言,一下子从云里雾里的朦胧中解放出来,眸光兴奋一闪,像是得到娘家人肯定的小窃喜,快速回握住陆之柔的手,互相套近乎道“陆小姐,您太客气了,你既是南枝的姐姐,也算是我梁某半个姐姐,怎么会是打扰呢?我看择日不如撞日,陆小姐如果不介意,不如跟傅总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 陆之柔笑,顺势调侃他“梁先生,听你南枝前,南枝后的叫,叫得还挺亲热的,应该进展得不错吧!”她挑起眉梢,又护短警告道“我告诉你!我妹妹可是个好姑娘,恋爱都没谈过,你要是辜负她,我定不会饶过你!” 梁思睿在听到恋爱都没谈过这几个字后,眼神骤亮,像是捡到什么旷世奇宝,不好意思抓了抓后脑勺,羞涩保证道“陆小姐放心,我会对她好的。” 说着,又把手举至傅既琛面前,姿态谦卑道“傅总,您好!您贵人多忘事,可能不太记得我,其实我们之前就已经有过一面之缘,是在g城峰会那次的商谈座会上……” 他仍喋喋不休在自我介绍着,却未料,面前男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更没有回握他手的意思,只倨傲拂过他,大步朝顾南枝迈去。 刚刚,他听到梁思睿称呼她“南枝”,他们俩已经熟悉到这种地步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既琛越想越介意,五指缓慢收拢握紧,发出阵阵节节脆响音,走到她面前,沉声问“这就是你说的在忙?”而后嗤笑一声,看向她的那双锐眸愈发瘆寒,嘲讽又道“在忙着跟男人约会?” 顾南枝没有抬起头看他,浓密卷曲的睫毛掩盖住她的眸光,男人看不到她的情绪流动,也猜不透她的想法,过了会,只听到一声细如蚊鸣的回复音。 简简单单一个“嗯”字。 他压抑的怒火越积越多,越多越是往外泄,却又在发怒暴走的边缘间,瞧着面前这个低头瑟瑟发抖的可怜女人,心头一紧,又是一阵不忍,只弯起一丝自嘲般的笑,扬声称赞她“顾南枝,你还真是让我感到惊喜!”说完,不紧不慢拎起她面前一个御窑茶杯,缓慢攥进手掌心里,过了一会,在梁思睿与陆之柔的惊愕中,就着茶杯沿口那抹浅粉色唇印,将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哐”一声,用力一甩,御窑茶杯就这么粉身碎骨摔在一面墙上,零散洒落一地。 屋内三人,外加门外两个服务员,同时被他这番操作给震惊住,一时呆若木鸡,倒吸一口凉气,不明所以盯向他,心脏扑通通在狂跳。 这……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发起脾气来了。 顾南枝在他扔茶杯的刹那,也终于肯抬起头来看他,可男人在她抬头的一瞬,已快步决然离开这个地方,独留她一人黯然神伤着。 她盯着他那抹离去的颀长背影,不禁泪湿眼眶,怔怔失魂,小声嗫嚅道“哥哥,对不起!” 陆之柔在他离开之后才回过神,招呼也管不着打,急忙就追了出去。 梁思睿的脸从呆愣急转至愤怒,铁黑着一张脸,大声吆喝人进来收拾残局,还不停谩骂道“这个傅既琛脾气也真够大的!拽什么拽!握个手都不愿意,他以为他是谁!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名仑那块地的开发权上,我早就一拳伺候他了@#%&&*……” 顾南枝静静听着他那些污言碎语,期间一言不发,泪意流在心田,苦涩卡在喉咙里,片刻之后,等他把那些脏话全都讲完,才端正神色,冷声亮出自己的底线“梁先生,傅既琛是我哥哥,我听不得任何人在我面前诋毁我的家人,如果您有意愿想要跟我交往下去,希望您牢牢记住这一点!” 闻言,梁思睿惊了一惊,又是尴尬又是难堪速瞟她一眼,没敢再言,心里暗暗在怄气,这女人,看她娇娇滴滴,软软糯糯的,没想到会在这种事情上跟他较真,刚刚瞧着傅既琛在她面前又是扔杯子,又是耍脾气,只以为他们俩感情不怎么好,才敢当着她的面越骂越脏。 没想到,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第84章 你到底怎么想的 还是那片夜。 一辆奔驰商务轿车后车窗半启,里面男人闲散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后,吐出缭绕不规则的烟雾,俊脸在朦胧中瞧不出太多异样情绪,只目光如炬有焦点,专注投到车窗外,一瞬不瞬盯着十步之外的一栋洋楼别墅。 他又缓慢轻吸一口,不经意瞥了眼车头时间表,不觉勾唇讥笑,笑他,同样也在笑她。 现在都已经过了十一点,作息规律的她竟还不回家,这恋爱谈得也真够忘我投入的! 他的心,有一下没一下收紧抽痛着,头脑里不停盘旋着那些普通情侣,谈个恋爱都会做的亲密接触,越想越痛苦,越是痛苦就越是要想,根本挥之不去,不断折磨着他。 更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还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编织出无数个为她开罪的理由。 可是…… 那人五年前不也这样伤害过你吗?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现在做的,也只不过是她常惯用的手段罢了! 她就吃准你爱她,从小到大,从未变过。 一想到那天,自己在办公室对她毫无保留,袒露自己的心声,只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傻愣得像个拉不回头的犟牛。 她当时是不是也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的愚蠢? 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试问,天底下哪有人会吃回头草的? “破镜重圆终有隙,碎玉复合仍见瑕”这个道理她应该比他懂吧!不然她怎么会如此凉薄,对聚散离合能做到如此地收放自如! 她的心还真是硬啊,起码比他硬! 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 她究竟把他当成什么?可有可无?还是玩一下又丢一旁? 难道这十几年的感情是假的?明明那日她还挨在自己怀里哭了很久,明明她有主动过,明明她很在乎他,很爱他,为何现在又…… 他不懂! 是不是爱情都有一个保质期,过期了就是过期了,勉强吃下去,只会伤人又伤己? 傅既琛一直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她的人,可这一刻,他迷惘了。 是不是人都会变的?是不是自己太过于执着了?是不是真的要走到放手那一步?是不是…… 大概过了五分钟,静谧的街区传来车辆驶过路面发出的摩擦音,很快,不到须臾,路灯下,街头前,有一辆宝马7系缓缓驶近,恰好停靠在那栋洋楼别墅大门前。 后车厢被随行司机躬身打开,里面从容走出一位曼妙窈窕,穿着一身淡粉色旗袍裙的女子。 黑夜掩盖行人的神色,又因离得较远,坐在奔驰商务车里的男人,根本看不清女子的面部表情,以及情绪变化。 他又是一阵抽烟烦躁! 只见女人下车之后,仍未离开,木头一样站定在原地,纤细的五指扬起,对着后车厢里坐着的人,非常机械性地,刻意呆板地,小范围摆动了两下,直至那辆宝马渐渐驶远,完全消失在夜的尽头,她才耷拉垂下手,怃然回过神,僵着身从包包里掏出钥匙串。 傅既琛坐在不远处的一辆车厢里,把刚才那一幕全然收尽眼底,眉头越拧越深,心田跳了又停,眼前有一瞬的恍惚,忽而想起以前,自己每一次送她回家时,她好像从未曾这样目送过自己离开。 心又是一阵抽痛与紧缩。 他倾身,把夹在指缝里那支才刚点燃的香烟,用力掐灭在烟灰缸里。 旋即,开门下车。 “砰”一声,响彻天际的关门声! 任谁都能感受到,这是一阵滔天般的怒火音。 坐在驾驶座的陈哥,同样被傅既琛这阵粗鲁的关门音,截然吓了跳,缓了缓心神才敢调头,去瞧中控台附近放着的那个烟灰缸,散乱的烟蒂铺满整个缸底,有的烧到一半就掐灭,有的燃到根部才黑掉,长短不一,足以瞧出吸烟人内心的极度空虚与缺失。 陈哥从金盆洗手后就一直跟在傅既琛身边工作多年,很少见他有情绪外露的时候,眼下发这么大的火,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前方那个顾小姐他是认识的,似乎是傅总的情人,俩人又以兄妹相称,现在三更半夜坐着个男人的车回家,是要移情别恋吗? 她竟敢绿了傅总? 还真是了不起啊! 而傅总一声不吭守在她家门口等到现在,是要准备来一次当场捉奸吗? 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陈哥又是一阵哆嗦,低头瞟了眼中控台摆放着的烟灰缸,认真清数着里面的烟蒂头,不多不少,加上刚才那支才吸两口就掐灭的,总共十一根香烟。 从京海大歌剧院到这栋洋楼别墅,在这几个钟头静默等待的时间里,他一共抽了十一根。 男人最懂男人,头上青青绿一片,傅总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陈哥哀叹一口气,直摇头,在心里有感而发。 同一时刻,洋楼别墅大门前的那名女子,在男人砰然关门的一瞬,就已经停住开门锁的动作,回眸娉婷而立,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对于他的来访似乎早有预料,脸上并无太多惊愕,只缄默等着他的靠近。 昏黄街灯下,他一步一步走向她,女子妆容精致绝伦,旗袍裙把她纤长的小蛮腰修饰得不盈一握,她侧身对着他,更是将她前凸后翘,婀娜丰韵的绝好身材清晰映入他的眼帘。 几个小时前,他的车一直跟踪着她,在京海大歌剧院门口,看见那个姓梁的握住她的手走入内场时,他怒红着一双豹眼,恨不得开门冲上去,当场剁了梁思睿的手。 十几步的路,并不远,很快他站定在她身前,眉间阴霾似乎仍未散去,声线却淡得若无其事,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她心中有羞,更有愧,粉唇一抿,轻启凛然道“不了,有事我们就在这里谈。” 他笑,也不恼,双手插进裤兜里,非常漫不经心踢了块脚下的小碎石,弯唇自嘲道“所以……我现在,就连进去你家坐坐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听后,背脊猛僵住,牙关不由自主打起阵阵哆嗦,像是有无数个委屈即将倾诉而出,却又在一瞬之后,倔强撇过头去,选择一言不发。 不说话,就是默认! 她是在防范他吗?傅既琛又是一阵窒息…… 片刻,他喉咙痒得厉害,绷得紧,问“介意我在这里抽支烟吗?” 顾南枝攥住门钥匙的手颤了颤,不答应,也不拒绝,只依旧静默娉婷而站,一步都不曾挪移走开。 男人等不到她的回复也不在意,自顾自掀起西装,从内衬兜里掏出一个银色打火机,把玩一会,才点燃手指夹缝那支烟。 他静静抽着,抽到一半,剑眉轻轻蹙起,甚觉憋屈又无趣,便非常没有公德心把烟头扔在地,抬脚就将其踩灭掉。 须臾之后,才抬眸紧盯着面前那抹倔强又清冷的淡粉色,锐眸一眯,淡声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第85章 吵架 八月中下旬,仍处于三伏阶段,世界仿佛被罩在一个巨大的蒸汽炉里,内内外外闷得慌,又热得难受,远处偶尔飘来几声蝉鸣音,一阵长,又一阵短,令人神经紧绷,继而烦躁不已。 傅既琛负面情绪不断叠加升级,问不见答,他压抑的怒火一下子猛飙到顶点,锐眸一瞪,大声朝她吼道“问你话!” 被男人这么一吼,本就理亏的她,立马心慌手抖,“哐啷——”一声,手心乏力,钥匙便自然而然掉落在地。 “说……说什么!难道你没看见吗?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我不爱你了,我想试试跟别的男人谈恋爱,不行吗!”她吐字囫囵,舌头因心虚害怕在口腔里急打着转,明明已经没了气势,却还要死皮赖脸硬抗硬。 傅既琛在听到她说想要跟别的男人谈恋爱时,眉头微微蹙拢起,甚感不悦,冷声警告道“南枝,你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样,我只是出了一趟国,不是死了!” 意思非常明显,他非常地介意! 她听后,又是一阵背脊发寒,在这炎炎夏日里竟然打起一个冷颤,扯开事情的起因,只跟他谈论结果,保证道“我……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会尽快向人事部递交辞职信,以后永远消失在你视线范围内,你这辈子都不会见到我,这样总可以了吧?” 明明是道歉的话,听起来却像在威胁,他怔了怔,恍惚间只觉得她还是那个刁蛮爱撒娇,还未长大的顾南枝,旋即舔唇一笑,吊儿郎当道“这辈子都不见?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而后,眉宇渐生阴鸷气,直踢主题,问“你到底有没有跟那个姓梁的在交往?” 她快答“有” “多久了?”他又问。 她想了想“不知道。” 他嗤笑,揶揄她“不知道?你是大病过一场,导致记忆力衰退?还是视听神经有障碍?我再问你一次,到底多久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听后鼻子一酸,甚是难堪,敛眸接受他的嗤笑与揶揄,无理取闹朝他大喊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说对了,我就是大病过一场导致记忆力衰退,你满意了吗?可以放我回家了吗?”说着,就弯下腰身去捡掉在地上的钥匙串。 男人反应却比她还要迅速,在她弯腰之际,已察觉出她的意念,快步走上前,抬起一只大长腿,不偏不倚就踩住她掉落在地上的那串钥匙。 顾南枝被他这一番无赖操作给惊呆住了,脾气一下子就提了上来,顺势蹲在地,用力握住他的脚腕,咬紧牙关,使劲吃奶的力道要把他的脚从钥匙串上挪移开,大嚷委屈道“你把钥匙还给我!” 女人那点缚鸡之力根本影响不到男人。 傅既琛仍踩着那串钥匙纹丝不动,不急也不恼,只淡淡又询问道“听闻那个姓梁的,是你妈介绍给你的,我问你,是不是刘嫣禾逼你这么做的!” 只一晚几个钟头的时间,他竟连这个都调查清楚了? 顾南枝闻言立马惊身站起,害怕他会把这件事怪罪到她妈的头上,急忙撇清关系,否认道“不是!不关我妈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她停了一停,又心虚避开他的目光,自顾自伤感说道“哥哥,不可否认,我这次回国的初衷确实是因为你,我以为自己还爱着你,就厚着脸皮回来,想要跟你再续情缘,可是……在你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我认清了一个事实,你一直以来总是那么地爱护我,照顾我,我以为那就是爱情,所以才会跟你说我爱你,想要跟你永远在一起,但是,这几天我想通了,我们之间不是爱情,而是亲情,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我哥哥!” 傅既琛安静听完她的一大段阐述,像是听到什么傻瓜谬论一般,又是一阵嗤笑,轻哂提醒她“南枝,听闻你今年二十三岁,不是十三岁,你现在找这么个借口跟我撇清关系,是觉得我太愚蠢太好骗?还是觉得你自己太过于聪明?” 她被他这么一问,心田又是一阵哆嗦,立即反驳他“不管你信不信,我们之间就是亲情,没有爱情,如果你那么想要谈恋爱,你就跟我姐姐谈,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 她竟敢将自己推给别的女人! 他听后眸光一黯,顷刻板起一张俊脸,冷声问“你觉得我跟你姐般配,跟你不般配?你是从哪方面判断出来的结论?” 顾南枝瞬间脱口而出“方方面面!” 那一瞬,从她沮丧的语气中,傅既琛仿佛猜到了什么,锐眸微闪,有些窃喜,非常直男癌发言,垂眸询问道“南枝,你是不是自卑了?如果你不想等,介意我跟之柔这层关系,我可以现在就去找她谈,终止我们的合作。” 闻言,顾南枝立即就慌了神,逼急了道“不是!我没介意,也没自卑,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爱你了,你是聋了吗?还是没有耳朵?听不懂人话吗?傅既琛,我不爱你了,你可不可以快点离开我家,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话音落,俩人俱是一怔,男人眸子里那一抹伤痛更是延展至脸颊,正一点一点苍白下去,悲怆自嘲道“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这种死缠烂打的形象。” 她不敢再看他,快速挪开视线,狠下心来,说“你知道就好,我们今晚就把话一次性说完,以后就各走各的路,尽量少联系,最好不要联系。”说着,便没心没肺地弯下身来,准备要去捡掉在地上的钥匙串。 男人在听到她最后那句不要联系后,又瞧见她这个不疼不痒捡钥匙的模样,顷刻怒火中烧,一把圈住她的腰肢,将弯下身的她整个捞起,而后,一拉,一扯,一个用力,便把她整个人抵到自家大门口的一扇铁栏门上,失去理智般,大吼道“顾南枝,我不好过,你以后也别想着好过!” 记忆中,傅既琛几乎从不对顾南枝发火,他在顾南枝心目中一直都是那个温柔体贴,方方面面照顾到她情绪的大哥哥形象,现在被他这么粗鲁对待,又放出这种撕破脸的警告话,说不害怕,那也是假的。 她从心到身都在颤,整个人非常抗拒他,便又快速弯起手肘,用力将他往外搡,可女人的那点缚鸡之力哪能推开男人?她的这一番操作反倒弄巧成拙,在互相推拉的过程中,与男人越贴越近,好几次更是挨到他的重要部位。 他气息混乱,心间麻乱,爱欲交织中像是失了魂,两手抓住她的手腕抵到门上,下身更是与她紧紧贴合着,控制住她,呈现出一种极其暧昧的男人壁咚女人的姿势,哑声警告道“别乱动!” 女人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异样,瞬间就红了眼眶,连带着脸颊都羞成一片嫣粉色,急喝止道“你……你放开我!” 她这个娇嫩垂涎的模样,一时又让他想起,刚才在京海大歌剧院门口,梁思睿牵着她手走进场内的画面,争风吃醋的心在他胸腔积攒成一把雄雄烈火,他感觉到身体越来越燥热,爱意流动间,俯身至她耳垂边,问出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那个姓梁的有没有吻过你?” 闻言,她又是一阵难堪,侧过头避开他快要挨到耳垂边的唇,生气道“不关你的事!” 傅既琛不喜欢她这个下意识逃避他的反应,单手控制住她上方的两只手,用空着的另外一只手钳住她娇小的下颌,把她整张脸端正板了过来,更是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睛,警告道“南枝,问这种事情我也很难堪,你不要让我再问第二遍!” 顾南枝觉得这种姿势带有强制性的侮辱,一时气昏了头,大声撒谎道“有!” 话音落,男人再也忍不住,顷刻低下头,带着满腔的愤与恨,还有浑身散发出来的滔天戾气,粗鲁就吻住了她。 第86章 惩罚 不是吻,是啃! 傅既琛身躯矫健如夜狼猎食,将娇柔羸弱的她,毫不费力桎梏在那扇铁栏大门上,带着一种惩罚式的姿势,狠狠压住她。 无论是上身,还是下身,都贴合得毫无缝隙! 男人一双深邃的利眸,在漆夜里闪现出森冷的寒光,毫无温度可言,是个人都能感受到他滔天般的怒火。 他霸道地用钳住她下颌的那只手,缓缓往上挪移至两腮,用力一捏,轻轻松松就撬开她紧紧闭合着的贝齿,不等她有丝毫喘息拒绝的机会,快速将舌头探进她的舌腔,在她香软糯甜的小嘴里翻腾搅,疯狂吸吮。 一股烟味混杂着淡淡的酒精气息…… 她被他吻得疼痛! 害怕的小手,在头顶上端不安分地拼命晃动挣扎着,想要扭开脸,逃避他的亲吻。 他却不肯放过她! 钳住两腮的手迅速绕到她的脖颈,移至女人后脑勺,从而控制住她不断拒绝的小脸蛋,唇舌更是越发大胆地流连在她的生涩与稚嫩上,迫使她回应他。 她越是挣扎拒绝他,他就越是吻得情色与狂野。 惹得怀中女人阵阵动情喘息与呻吟。 她的娇喘令他鼻息愈发地混乱与无序,傅既琛不知道是眼前这个女人太过于甜美,还是自己意志力太过于薄弱,情到浓时,他兴奋不已,喉咙更是无法抑制般跟随着女人发出一声低呷。 他火热的唇开始从她娇美的小嘴吻到她白嫩的耳后,非常贪婪地,失去自制能力地掠夺着女人的稚嫩,像是被这个女人给深深迷恋住了,把魂都给勾去了。 突然,不再只满足于单纯的接吻,一只手缓慢往下移动着,滑过她起伏的绝佳好身段,来到她的小蛮腰,单掌一握,将她整个托住提起,再次低到那扇冰冷的铁栏门上,而另外一只手已松开她的手腕,却又来到女人身穿的旗袍立领处,非常熟练地解开女人盘扣着的三颗纽扣,狂热的眸子渐渐升温,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犹如一头完全失去理智的凶猛野兽,利索翻开扯下她的衣领,缠绵缱绻的吻,从她的下巴一路吸吮湿吻至她娇美性感的锁骨,还刻意在那片白皙处,制造出一个个散乱无序的,像草莓一样的红色吻痕。 顾南枝终于忍不住哭了。 屈辱的泪水不断从她红彤湿润的眼角蜿蜒而下,滑过脸颊两端,沿着下颌,滴落在锁骨处。 她带着几分楚楚动人的柔美哽咽声,在这寂静暧昧的夜色里,仿佛苗族的解蛊术咒语,终于唤醒眼前这个失控崩溃的男人。 他怔了怔,心生怜惜,非常游刃有余地停住了这个吻。 一刻之前,他还是个沉迷于女色欲望中的男人,一刻之后,竟又冷静到像个从未曾参与进去的旁观者,面对女人梨花带雨的哭泣,往日里的温柔轻哄全然消失殆尽。 换来的,只有无边的凉薄…… 一双俊眸在暗夜里闪烁着幽冷的寒光,面色沉着平静,气息不曾乱过一分,双手握住女人的小蛮腰,将固定提起的她缓慢放了下来,让她脚跟踮到地后,却又不放开她,仍用自己健硕的男性身躯压住她,两手桎梏着她,让她处在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过了瞬,他锐眸一眯,心生恨意,忽而用大掌抓住女人的香肩,让女人柔若无骨的背紧贴在铁栏大门上,自己的上身则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目光锐利如鹰隼,像在征服自己的猎物,刻意挺起她那傲人的双峰,任他肆无忌惮打量着,身体贴合挨着她,传达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直接最直白的爱恋之情。 顾南枝真切感受着,心神都是晃荡的状态,连带着脚底跟都是发麻的,轻飘飘的,快要软瘫下去的无力感。她知道这个男人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轻薄的方式报复她的背叛,让她体会自尊心被人蹂躏在地上踩着的感觉。 今日之前,她早就做好一系列心理准备,准备承受他滔天般的惩罚与怨恨。 可是,她从未考虑到,当这一刻来临之际,竟比想象中还要痛苦万分! 像是撕裂了般,仿佛她的世界在一瞬之间全然崩塌,无尽的悲恸犹如潮水将她淹没,吞噬着她的灵魂,让她连喘息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她可以承受所有人的轻慢,可……唯独不能是他! 屈辱的泪水越流越汹涌澎湃,在颤抖的惧怕中,在无力反抗的委屈中,她哭哑着声线,控诉他“傅既琛,你混蛋!你欺负我!” 男人闻言先是一怔,慢悠悠敛回在她身上轻薄的每一寸视线,而后,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像是讥讽,又觉得好玩。他的薄唇在漆夜中,因刚刚接吻过的原因,泛起熠熠光泽,很是性感,他蹙起眉梢,甚感不悦,问“你刚刚说我什么?混蛋?”而后展眉轻轻笑,又轻挑地说“顾南枝,你是不是失忆了?需不需要我从头到尾帮你捋一遍?” 她听后又是一阵背脊发寒,知道自己理亏,强忍止住哭声,语无伦次道“可是……可是我刚才已经向你说对不起了,还说消失在你视线范围内,你还想怎样?” 傅既琛冷嗤一声,余怒未消“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有警察什么事!再说,你这算哪一门子的道歉!”而后话锋一转,直接命令她“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立即回去跟那个姓梁的分手,听到没!” 顾南枝没敢看他,只哽咽反驳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听罢,他又是一阵余怒升温,锐眸瞪向她,警告道“这事由不得你不答应!顾南枝,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我也没那个耐心陪你玩,陪你慢慢等,你最好明天就跟那个姓梁的分手!否则……” “否则什么?”她又问。 他翘起唇边,无赖警告道“我现在还没想好,你可以试试!” 她又是一阵鸡皮疙瘩浮现,控诉他“傅既琛,你凭什么这么霸道!” 他利眸一眯,满腔的憋屈,反问她“我霸道?”说着,敛眸讥笑一声,继而轻轻又道“南枝,你还真会给我扣帽子,你明知道我从小到大最听的就是你的话,你让我坐,我不敢站,你让我往东,我更是不敢往西,你要跟我分手,我还乖乖发短信答应你,说,全都听你的!”他恨意绵绵怅然生,摇了摇头,痛苦委屈道“你现在却说我霸道?” 顾南枝自知理亏,粉唇一抿,撇过头,不回答他,更是不看他。 他瞧着她又准备开始倔强沉默下去,愈发悲痛欲绝,恼羞成怒! 于是,顺着刚才那些话,带着无尽的恨,继续往下说“好!既然你说我霸道,那我就全听你的,你那么希望我跟陆之柔交往,我就听你的话,跟她玩真的……不过做人要懂得基本礼貌,讲究礼尚往来,有来就有往,所以……你也要听我的话,乖乖回去跟那个姓梁的分手,更不准让他碰你,连手都不许碰,否则……”他刻意提高声线,加重语气“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你最好能想清楚这一点!” 说完,紧握住女人双肩的大掌忽而松开,让衣襟凌乱的她软身滑落到地,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男人自己则巍然如山,低眸瞧着地上的她,眼中那抹情欲已消然散去,换成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漠与轻视,淡声又问“你说,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代表着什么?第一次可以说摸石头过河,还不懂游戏规则,经验尚不足。”他默了一默,而后弯唇冷声凛然道“那么第二次就是蠢,还犯贱到骨子里的蠢!” 说罢,末了! 一双黑眸在暗夜里噙着狼一样的幽冷与孤戾,俊颜沉笃,不吐一语,毅然决然转身离开,独留她一人低头哭泣着。 第87章 一封辞职信 要不回到德国去? 可是,回去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留在国内,就算辞职后,最起码还可以偶尔见到他,亦或者在财经新闻栏上了解他最新的消息,如果幸运的话,还能来一场偶遇。 荒谬! 怎么可能? 你感受不到他今晚对你的态度吗? 他恨死你了!他说他要跟陆之柔玩真的。 你回去德国吧! 是啊,回去吧!可是…… 可是德国没有我的亲人了,我爸爸不在了,我好孤独……好孤单……我不想一个人…… * 她呆愣坐在书房间的一处电脑前,盯着眼前这封,刚刚被她用键盘帽敲击码完的辞职信,又是一阵无声哭泣。 其实,她不想辞职的,一点都不想! 她的心还为他滚烫,狂跳,悸动不已,她对他还留有情愫。 然而,事态都已经发展到今时今日这种地步,还留在公司干嘛?是要惹他嫌吗? 她打了个轻嗝,抽泣一下,便又抱膝哭出了声。 泪水慢慢将她的前襟衣领打湿,她又想起刚刚在门口被他粗暴对待的场景,根本抑压不住的悲痛与惧怕。 哥哥会报复她吗? 忽然,台桌前,手机微信叮一声响起,她的心在一念之间乱撞不已。 会是他吗? 她快速拎起手机,想点开,却又不敢,她希望是他,却又害怕真的会是他。 迟疑了大概一分钟,用手背擦抹掉脸颊上的泪珠子,缓了缓心神,才点开那条微信。 是陆之柔发来的信息。 她问“事情进展得如何?还顺利吗?他接受了吗?” 顾南枝晃神间并没有急于回复陆之柔的信息,只觉得内心烦闷不已,不禁在心中冷嗤一番。 现在都已经快凌晨两点了,陆之柔还不睡?就这么迫不及待? 也是,关键时刻,搁谁能睡! 她纤细的玉指在聊天对话框往下一拉,定格在陆之柔八点半发来的那条微信,提醒她“南枝,既琛的车在跟踪你们,如果梁思睿想要跟你亲密接触,你不要拒绝。” 不要拒绝?还真是霸道! 他们一个两个全都在命令她,妈妈这样,姐姐这样,就连哥哥也还是这样。 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回想起刚才,梁思睿在京海大歌剧院门口牵她手的场景,只觉得恶心无比。 对,就是恶心。 梁思睿就是个藏头露尾的好色之徒! 他何止牵她手了,他还装模作样,装无意,却是故意摸她的腰,摸她的臀,甚至还想要摸她的胸…… 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不规矩,这种人,妈妈还说配得起我有余,哪配了? 她不懂,也想不通。 就只因为他是个有钱人,所以就配吗? 所以……我就这么贱吗? 浑浑噩噩中,迷离恍惚间,思绪又开始飘渺涣散,陷入一种自我贬低,自轻自贱,自哀自怜的困顿里。 陆之柔问不见答,直接把电话打到她手机,铃声袅袅,她惊了一惊,回神后,才缓慢按下接听键。 “……”电话明明已接通,可两头人皆是默不作声,谁都没有开口吐出第一句问好。 陆之柔是愧疚,顾南枝是心累,不想跟她说话,不想听到她的声音。 最终,还是陆之柔拉下脸皮,打破这份窒息的沉默,问“南枝……既琛他……他是不是去你家找你了?你没将我们的事告诉他吧?” 陆之柔问得非常小心谨慎,连带着声线都是哆嗦不利落的,是那种心跳快要提到嗓子眼的害怕。 顾南枝笑,哭笑不得的笑。 从小到大,她几时见过这样忐忑不安,坐立难安的陆之柔? 应该真的担心到睡不着觉了吧! 害怕她承受不住压力与屈辱,对哥哥坦白一切吗? 想必,陆之柔应该真的很爱哥哥吧!在努力维护自己在他心目中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好女人形象。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即便以后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最起码也是一个深爱着他,一心一意对他的女人,真的挺好的! 况且,陆之柔不单止爱他,还能给他想要的一切,而自己什么都给不起。 于是,她不再多想,没有一句废话,直入主题,淡声道“他跟我说,他会尝试跟你交往,不过,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在赌气,你自己把握分寸。” 陆之柔听到这句话,耳边嗡一声响,出现短暂的失聪,她根本不敢相信这句话是真的,亦或者相信是真的,却又害怕会是傅既琛为了气顾南枝,为了让她吃醋,一时昏了头说出来的负气话。 两年了,她终于等到了,盼来了吗? 她惶恐不已,心乱如麻,为了探究这句话的真假性与准确率,她不停在电话里追问顾南枝,问起他们今晚到底聊了什么?做了什么?还要她往细节处说去。 顾南枝心底一痛,有羞有怒,哪肯依她! 回想起刚才傅既琛在她家门口,对她做过的事,说过的那些话,只觉得,这份屈辱已经超出她心里能力所能承受的范围。 她真的一点都受不了他对她的轻视。 泪水忽而又涌了出来,她努力控制住自己哽咽的声线,不让陆之柔发现任何端倪,什么都不说,只简单说了一句话“他说他不会让我好过。” 听罢,陆之柔心间一爽,却也有愧,小心翼翼又询问道“南枝,既琛他……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难堪事?对不起,我以后会尽可能弥补你的,我们会……” 话还没说完,顾南枝艰难捂住胸腔,撂下逐客令“之柔姐姐,他没有对我做什么难堪事,你更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自作自受的结果,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对他好,不要将他当成你以前处过的那些男朋友,觉得在一起久了,没什么意思就把他一脚踢开……” 陆之柔嫩脸一红,立即拦截她的话,亮声反驳道“不会的,我这次是认真的。” 听到这句话,顾南枝觉得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她默了一默,朱唇轻抿又半启,心神疲倦,淡淡道“之柔姐姐,这件事过后,我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打电话给我了,因为……我并不期待你的每一次来电,这会令我感到非常困扰。” 说完,也不等陆之柔回复,截然就挂断了线。 她又是一阵发呆、空想、沉寂…… 大概过了十几二十分钟,她把电脑屏幕那份辞职信存档发送到微信链接,便熄掉电脑,回到睡卧。 夜,很静很静很静…… 床头灯光线昏黄茵茵,她空洞平躺在床上,努力感受呼吸的节奏,眼睛闭合了又睁开,反反复复不能眠,再次睁启时,眸中已茫茫然一片。 明天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呢?是狂风暴雨?还是暴风雨前的虚假平静? 是不是只要向人事部递交辞职信后,一切就会结束? 真的要回去德国吗? 她迷惘了。 第88章 调岗 翌日清晨。 她一夜无眠,早早便从床上翻身爬起,焉焉来到洗漱间,慢悠悠刷牙洗完脸后,愁眉苦脸看向镜子前精神萎靡的自己,过了瞬,不禁羞红了脸颊。 微微浮肿通红的眸子,已经失去平日里该有的清亮与神采,脸色更是苍白得毫无血色,这副糟糕的模样,一看就是昨晚睡眠不好,哭了一整宿的状态。 然而,最令她羞恼的并不是自己的花容黯然失色,而是脖子上那些因昨晚激情接吻,被那个男人故意留下来的吻痕,深深浅浅,密密麻麻,从下颌线一路延伸至锁骨处,几乎快要到胸口,衣衫难掩。 这种淤痕,稍微有点恋爱经验的人都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一看就是与男人缠绵,亲密接触,被男人爱过,吸出来的痕迹。 她粉唇一抿,气上心头,又是羞涩,又是恼怒,还顺便夹带上对傅既琛的一缕幽怨。 那个男人就是故意的,真可恶!现在这副模样,让她怎么出去见人?怎么去上班? 她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同事们会怎么想她? 越想越是气。 快速走到衣帽间,翻出一件高领衬衫,穿上后,把一排纽扣扣到最顶端,走到全身镜子前,就这么一照,细细这么一瞧,更加沮丧了。 那些吻痕不单止脖子上面有,耳后以下都是成片成片的淤红色,还有下颌那里也是,该怎么办? 于是,她又把刚刚用簪子盘起的发髻给放了下来。 回到公司,在影印房将昨晚准备好的那封辞职信打印出来,用文件夹夹住,放回抽屉里,章小惠刚好掐点赶到。 “噫?南枝,你今天怎么披头散发的?公司规定女员工是要把头发扎起来的,你想被赵主管逮住,记过扣钱吗?”她眨着一双眯眯眼,把手提包放到办公桌,好心提醒顾南枝。 顾南枝心下一慌,不禁暗自嘀咕起来,小惠姐,你眼睛怎么就那么尖呢? “我……我发带断了,今天就不扎了,扣钱就扣钱。”顾南枝抬手摸了摸头发,心虚避开她窥探过来的眸光。 章小惠弯唇一笑,非常善解人意地拉开格子间抽屉,娓娓道来“发带断了你不早说,这种东西我成扎成扎存放着,多得很,前几天还在直播间网购了好几捆。”说着,就从抽屉里零散捏出好几圈发带,欲要往顾南枝手里塞去。 顾南枝尴尬羞耻得头皮都要发麻的程度,正所谓,壮士可断腕,今天即便是死,她也不会将头发给扎起来的! “谢谢小惠姐,真的不用了,我今天披着就好……”她连忙摇摆着纤纤玉手,拒绝章小惠快要伸到眼前的发带圈。 章小惠眉头一皱,愈加困惑不解“为什么呀?明知地上有个坑还要踩进去,扣钱的事都要做?你是发财了吗?” 一面说着,一面把头探进顾南枝的格子间,视线非常刻意地往她那片娇嫩白皙的脖子上流连窥探着,眸光微微闪烁萌动,仿佛猜想到什么,手便不知不觉抬起,正要往她披在肩上的乌发撩去。 她的这番出人意表的操作,令顾南枝立即慌了心神,完全失去平日里的娴静仪态,想也不想,举起一只手,疾速将章小惠伸过来的那只手给无情拍打下来,还厉声喝止道“不要看!” 章小惠完完全全被她这个反应给震惊住,愈加肯定自己的揣测,小心翼翼问“南枝,你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生病了吗?” 顾南枝被她这么一问,丢失的魂魄猛然归位,又是抱歉,又是难过,慌忙道歉“小惠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你手的。” “没事!只是拍一下而已,没打着,不要介意,也是我自己先手贱的。”见她这个心神丢失的样子,章小惠也有些内疚,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样。 顾南枝瞧着她这副知心大姐姐的暖心模样,一时感动不已,忽而又联想到昨晚的事,一股酸楚涌上鼻腔,眼眶又红了。 章小惠只误以为她还在愧疚,赶紧宽慰道“哎呦!我都说没事了,你怎么就那么矫情,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请假到医院看看?”说着,真的就从抽屉里拿出人体测温计,正要转递给顾南枝。 这时,办公区廊道处响起一阵哒哒哒高跟鞋音。 赵晨曦踩着一双十一厘米‘恨天高’推门而入,她手上拎着一份通知书,环视一圈法务办公区,直往顾南枝格子间迈去。 顾南枝见到赵晨曦回来,一双盈润的水眸亮了亮,快速揩掉眼角溢出来的一点湿濡,拉开抽屉,准备托她把这封辞职信转交到人事部“赵主管,早上好!我有一件事想要跟您说,这是我刚打印出来的辞……” 话还没讲完,便被赵晨曦凛然截断了话。 她把手上那个文件袋利索拆去线,打开,从里面抽出一份书面调岗通知书,平放摆在顾南枝办公桌上,非常程序化地说“正好,我也有件事情想要通知你,南枝,这份是刚刚人事部虞主管交给我的公司员工调岗通知书,即日起,你被调派到行政部,担任乔秘书的秘书助理一职,你自己看看里面的内容,上面有你的人事调动名字与工作任务,你等下做好各方面交接工作,尽量赶在饭点前把该用的东西全部搬上去,看乔秘书有什么工作上的任务派给你,不要耽误部门之间的工作安排……” 她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与任务安排,顾南枝都没心装在,脑海里只不停盘旋着两个字“调岗”。 怎么可能? 她是法务部的合同审核律师,学法出身的人被调派到行政部?跟她专业毫不相干,上去是要干嘛?秘书助理?并且,还是在乔欣手下工作? 是不是搞错了。 她气都喘不上来,又因昨晚失眠一整宿,精神不佳,出现小小的晕眩,晃神间,两手牢牢抓住办公桌,颤着音问“赵主管,是不是搞错了?我……我学法的怎么可能被调派到行政部?” 一旁章小惠也跟着严肃叫嚣起来“对啊!赵主管,两个毫不相干的专业,怎么可能扯到一块去?” 赵晨曦拧起眉头,不满道“这是虞主管刚打印出来交给我的,还能有错?等下十点,这份通知公告就会下发到各大部门。”她停了一停,双手交叠摆搭在胸前,啧啧又道“再说,部门与部门之间岗位调派本就是件平常事,为什么不可以?如果硬要扯到专业那块去,现在财务部的周经理,还是前年从我们法务部调岗过去的呢,他是学会计出身的吗?” 这,还真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拷问。 闻言,顾南枝与章小惠立即就噤声,不敢有异。 过了会,顾南枝敛起眸光,似乎冷静了许多,将手中那份辞职信放回抽屉里,见赵晨曦仍未走,抬眸又问“赵主管,请问,我这次调岗是要多长时间?” 赵晨曦被她这么一问也是愣住“这……我就不知道了。”她瞟了眼神色凝重的顾南枝,继而又是劝慰,又是调侃道“南枝,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被调派到行政部不好吗?虽说只是一个秘书助理,但是你直属总秘乔欣管辖,以后常常跟着她出去陪傅总应酬,多的是接触大人物,大老板的机会,搞不好几个月之后就飞黄腾达了,比窝在格子间这种一亩之地有出息多了。” 说着说着,又神色暧昧地轻瞥她一眼,才勾笑着唇,心息离开顾南枝的格子间。 心下暗喜,这下可谓菩萨保佑,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千盼万盼,终于把这尊棘手山芋给盼走了! 第89章 贪字得个贫 上午十点钟,一通人事调岗的公告果然下发到各大部门。 法务部一时议论四起,纷纷跑来顾南枝格子间跟她道别,同事们都说喜欢她,舍不得她,问她需不需要帮忙,有时间记得多回来探望他们。 一旁成熟老练的章小惠,开玩笑说“瞧你们一个两个哭丧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南枝被炒鱿鱼了,只不过调岗换个场子坐而已,等hr那边招到人,再过一两个星期就会回来了……” 大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笑开了嘴,气氛继而又暖和起来。 顾南枝也笑,内心却在哭! 还敢妄想回来? 只怕永远回不来了! 她在物资室找来一个中型纸盒箱,把办公桌上的私人物品逐一清点后,有条不紊归类到箱子里。 自从爸爸离开人世之后,顾南枝对物欲追求看得极淡极开,眼下东西并不多,自然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到二十分钟就全数整理完毕。 六神无主的她空洞环视一巡周遭,仍舍不得离开,旋即坐在椅子上兀自发着呆,整个人看上去都是神游天际的心怵与怅然状! 脑海里仍不停盘旋着“调岗”这两个字。 虽然,赵晨曦说部门之间调岗是件平常事,但是,这个时间来得未免也太凑巧了,她不得不怀疑事情起因的复杂性,昨晚才刚发生那些事,今天就收到调岗通知,后面没人操控安排,她才不信! 会是哥哥吗? 他昨晚说过不会让自己好过的,所以,今天就将自己调派到离他最近的行政部? 可是,自己这样伤透他的心,他见到她不会厌烦吗?还有可能、几乎、差不多每天见,他不会觉得膈应吗? 还是说,他想要报复她? 不会的! 不可能! 她了解他! 顾南枝越想心就越乱,越是乱就越是忍不住要去想,还总往最坏处打算去。 过了会,在茶水间萃咖啡的章小惠回来,把杯子随手递给她,说“瞧你三魂不见七魄的样子,想什么呢?”速瞟了眼办公桌上打包好的纸盒箱,又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要不我陪你上去吧!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顾南枝小嘴抿了两口瓷杯上的咖啡,还是提不起劲,小声嗯了下,点头起身,便要去捧办公桌上的那个纸盒箱。 “等等……”一旁章小惠忽而大声喝止住她。 她懵懵转过头,模样清纯静美“怎么了?” 章小惠转身,快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气垫霜,坦坦荡荡提出自己的建议“南枝,新人新猪肉!虽然你不是新人,但也是头一次到行政部,还是循规蹈矩比较好,不要太另类突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再说,那个乔欣本就针对你……”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掏心窝子的感动话,最后来上这么一句“我建议你还是把头发盘起来比较好,别搞特殊,让她抓到把柄!” 闻言,顾南枝嫩脸一红,羞耻道“不盘,我不怕她!” 瞧着她这个倔强样,章小惠忍不住朝她翻起小白眼,慢悠悠举起手中气垫霜,拍拍胸口说“不怕!用这个基本能遮个七八成,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又偷偷贴到她耳根子,神秘兮兮道“我每次都用这个遮,你都没发现!” 说完,也不给顾南枝一个缓冲反应,即时拉起她的手,将满脸惊愕的她带到阳台一处休息走廊区“这里人比较少,你盘起头发,我帮你上粉遮。” 顾南枝仍觉得羞耻难为情,磨磨唧唧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翡翠簪子,慢动作将披散在肩的,犹如海藻般的三千发丝全数握住,用簪子盘起。 当头发撩起的一瞬,拿着气垫走过来的章小惠呆住,震惊道“妈呀!你男人也太猛了吧!是用啃的吗?这么干柴烈火!!!” 顾南枝听后,又是一片绯红氤氲色,心虚否认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章小惠神情夹带着暧昧,用肘戳她的胳膊,调笑道“傻瓜!这种事有什么好难为情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男欢女爱不是件平常事吗?人家hr那个陈妙琴天天跟男朋友种草莓,都不知道有多骄傲,衣服都快要低到心口了,唯恐身边人不知道似的,还到处去炫耀,跟别人说她男朋友床上功夫如何如何了得……” “种……草莓?!”顾南枝听罢又是一脸单纯无知样。 章小惠扬起眉,忍不住想要调戏她,坏兮兮指着她脖子上那些成片成片的淤痕,勾唇轻轻笑,认真解答道“你身上这些就叫做种草莓。” 闻言,她耳朵都羞红了,赶紧岔开话题“别说了!小惠姐,麻烦你快点帮我上粉,我等下还要赶着上七十六楼报到。” 章小惠不依不饶,持续调笑她“看你这含羞带怯的模样,该不会是第一次吧?你也瞒得真够紧的,竟能逃过我这双火眼金睛,还挺好奇你男朋友的,是公司里的人?还是在外面认识的?瞧他这个没轻没重的样子,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吗?” 面对章小惠一连串难以解释清楚的问题,她还能说什么呢?心底一痛,选择沉默…… 静静帮她上着粉的章小惠,瞧着她这个沮丧失魂样,只以为她还在担心调岗的那档事,没敢再跟她没羞没臊嬉闹下去,放柔声线,宽慰她“南枝,你还在为调岗的事烦恼吗?别太担心,公告上都写了,只是普通的人事调岗,让你暂时性顶替周凯丽的位置,说不定,等过那么一两个星期,公司招聘到新员工,就会将你调回来呢!” 顾南枝听后,又是一阵失魂迷茫,沮丧答道“只怕永远都回不来了。” “夸张!瞧你说的,换个岗而已,还能永远回不来?我种的那几株盆栽还等着你回来帮我打理呢!”说着说着,眸中微暗,哀伤叹出一口气,逐道“哎!只可惜周凯丽贪得无厌,一时盲了心眼,做出那种损害公司利益的事,被乔欣揪到这么个污点开除掉,不然的话,我还能跟她说一声,你今天上去行政部还能有个伴照料。”她停住,眉头皱起,忐忑又道“那个乔欣之前这样整你,现在你人在她手下工作,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变着什么法子欺压你……” 上个星期,乔欣回岗后,拿着从鹿城开发区的绿植栽培移种账单火速行动,以周凯丽滥用职权之便中饱私囊,向人事部举报投诉中心小组举报她贪污受贿,人事部收到实名举报后,上午就派人过来带她去调查室问话,下午就将她办公室的电脑和一些文件,还有一些数据和报销发票,全部搬走调查。 过了两天,调查结果出来,证据确凿,周凯丽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一百多万。 当时这个消息出来后,别说整个行政部了,就连章小惠都不敢相信,毕竟两人是从大学开始就义结金兰的好姐妹,她对周凯丽的为人与底细比自家男朋友还要熟悉,但证据确凿,根本无从抵赖。 周凯丽当时是接管乔欣的位置滥用的职权,算是傅既琛的总秘,原本处置周凯丽这件事,需要等到傅既琛回来,经过讨论商议后才能做出决策,但因为,他当时人还在英国,一直忙着天悦港湾那个项目融资,根本无心顾及这些琐碎事,便将事情处理结果交给乔欣和几个部门高管处理,之后,经过几轮高层会议研讨决定后,公司念在周凯丽为名仑效劳多年,又因私吞金额不算大,决定从轻发落,不采取法律途径追究其刑事责任,只做了开除处理,以及她私吞下的一百多万全部追回还清,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虽然不用吃牢饭,结果还算是好的,但是她今后的职业生涯有了污点,算是完了。 贪字得个贫,周凯丽这次算是纯纯白忙活了! 就这么断送自己的大好前途,顾南枝难免有些惋惜,问“凯丽姐近段时间怎样?还好吗?” 章小惠也跟着惋惜起来,怒其不争“还能怎样,回老家混哔,自己作的能怪谁!”过了会,忧心忡忡,拧眉道“所以啊,你这次上行政部我还真挺担心的,乔欣那人不但坏,还阴,喜欢暗着来,你斗不过她的,虽然周凯丽这次全都是自己作出来的,但那也是乔欣给她上的鱼钩,她事后跟我说,给她放出内幕消息的人,是乔欣的一个大学同学,两人早就互相串通好,等着周凯丽探脚踩进去,不过……说到底也是她自己太贪心,唉!她现在也很后悔,整天为这件事以泪洗脸,我都不忍心说她什么了。” 说着说着,两人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第90章 新人新猪肉 上了七十六楼。 没见到乔欣,反而见到hr的陈妙琴。 她坐在原来周凯丽的位置,翘起二郎腿,等着顾南枝捧着箱子一步一步走向她,问“你就是法务部调岗过来的顾南枝?” “是,请问您是?”顾南枝答了又问。 “我是人事部的陈妙琴,你叫我琴琴就好!这里有份新的劳动合同调整书,你先看看里面的内容,如果没什么问题,在签名栏写下你的名字……还有,这里有一份个人信息表需要你重新填写,你填写好后,今天下班前交到人事部给我,我等着归档,别耽误我的下班时间。”说着,便将两份文件利索交到她手上,哒哒着一双尖细高跟鞋,起身准备要离开。 顾南枝瞟了眼她锁骨处,那些明目张胆的‘种草莓’,一时联想起小惠姐刚才跟她提到陈妙琴的八卦,心神有些涣散,呆呆愣愣接过她递来的文件,不假思索说了句“好的!我明白了,谢谢妙琴姐,您慢走!” 陈妙琴抬起的一条美腿忽而顿住,神色一僵,极为难堪,气吁吁折返回来,将嘴巴里咀嚼的口香糖,粗鲁吐到一旁垃圾桶里,挑眉泼辣道“你刚刚叫我什么?姐?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你会不会说话?” 原来她非常介意这一声‘姐’! 面对她因狰狞而挤在一起的五官,顾南枝卓然就吓了跳,这时才醒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又掀起一丝抱歉的笑,温和从容说了句“琴琴,您慢走!” 正所谓,扬手不打笑脸人! 陈妙琴听后,气瞬间消了半,又见她笑容甜润,认错态度良好,才肯心息作罢,冷哼一声摇曳离开行政部。 整个过程火药味十足,行政部每一个人都看客心态,期间,并没有一个人肯跳出来帮顾南枝讲一句好话,侧旁格子间几个女同事,更是拿看戏一样的目光冷睨着她,有两个还笑出了声,表情看上去凉拨凉拨的,像是很爽的模样。 顾南枝眸光微黯,心下一沉,不禁暗自评估,看来以后在行政部的日子将会非常不好过! 她在茶水间找到一条抹布,将周凯丽的办公桌里里外外擦拭干净,而后将纸盒箱里的物品逐一拿出来,归类摆放好后,便坐下来,静心把陈妙琴交代给她的劳动合同与个人信息表,认真审阅填写完毕。 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乔欣仍未回来。 又到了饭点时间,顾南枝不想再等,随手收拾台面,将方才陈妙琴交给她的那两份文件拎起离座,准备先去人事部,而后到食堂吃饭。 人才刚站起身,便听到两米之外,有一把非常尖锐的女音,朝她扬声叫道“新来的,你过来一下。” 她怔住,是在叫我吗? 带着疑惑的眼神,蹙起眉梢,悠悠把头转过去。 便见不远处一个格子间里,有一位穿着打扮非常靓丽,剪了一头利落短发的女人,神情有些趾高气扬,朝顾南枝招了招手,非常不礼貌,冷道“说你呢,还愣那干嘛?过来呀。” 顾南枝眸光渐冷,即时黑了脸,有些烦她。 但转念又想,自己才刚调派到行政部,环境陌生,不宜树敌,为了方便以后工作好处事,便又忍下这口气,非常好脾气走了过去。 女人嗓门大声亮起,领导一般的口吻,朝顾南枝吩咐道“我要一杯不加糖的冰美式,还要一个黑森林蛋糕,英姐那边要一碗公司楼下对街的酸汤云吞面,对了!要加重辣的,不要葱花,不要香菜,然后小翠那边需要一个……小翠你要什么来着?” 被唤做小翠的同事顷刻停下手头工作,将带着黑色超大眼眶的高度近视眼,从万份眷恋的电脑屏幕上挪移开视线,瞄了眼站在朱茵面前的顾南枝,眸光闪现出一抹惊艳色,而后,办公桌内线响起。 “喂,您好!我是行政部的俞小翠,乔秘书不在,她一大早跟傅总参加招标会去了,您有事可以跟我说,等她回来我会帮您详细转达……”一边说着,一边冲着顾南枝打了个手势,又张圆着嘴巴,说“加冰加糖乌龙奶茶加波霸,对了!要超大杯的。” 听罢,朱茵又朝不远处的一个中年女人,大嚷问“芝芝姐,你呢?要什么?” 黄芝芝闻言把头从格子间探了出来,看着顾南枝,笑哈哈道“美女,我要中杯去冰半糖白桃乌龙奶茶加波霸,就在对街前面那个十字路口转弯,走个十分钟就到了,谢谢你哦!”说完,便又把眼睛盯回办公桌一沓沓文件上,抄起圆珠笔,飞快做着标记。 朱茵见顾南枝没有半点反应,便丧着张脸,不耐烦瞥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犀利,极具侵略性,强势说道“都记下来了吗?别买错了,不然我们不会给你买单。” 顾南枝这时才回过神,盈润的水眸浮现出狐惑的底色,指了指自己,根本不敢相信,问“我?” “嗯,不是你,难道还是我?”朱茵翘起二郎腿,摇了两下,低头瞧着自己刚做好的一双日式美甲,笑了笑,心情很好的模样,似乎对于这次美甲做得甚是满意,而后,顺势从桌子上抽了一张过塑纸递给顾南枝,上面有一份菜单,不紧不慢说“我们行政部一三五不在食堂吃饭,麻烦你以后,按照这份菜单,准时下去买饭,上面有写着大家中午要吃的菜式,如果他们想要临时转换口味,到时会提前通知你。” 顾南枝双手接过,凝眉瞧着菜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列表,上面显示每个人的口味各不同,并且还要分拨去每家门店专门去购买,实在是头痛啊!便又不确定询问道“不可以叫外卖吗?” 心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点餐这种事直接下载一个外卖app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让她一人出去跑腿,而且,还顶着炎炎夏日的三伏天! 这算什么? 是初入职场的下马威吗? 温室里长大的她几时被一堆人如此使唤过?像个任人差遣的丫鬟似的,她的心,有一丝的委屈。 她不想去! 正当僵持冷怼之际,那个跟顾南枝同岁,叫做小翠的年轻女孩挂断了线,滑轮椅一转,瞟了眼朱茵,说“朱茵姐,您可别吓着新人了!”而后又笑眯着双眼看向顾南枝,好心告诉她“小美女,你别介意,这是我们行政部的行规,每一个进来行政部的员工都要经历一次,你才刚来,以后习惯就好啦,等请到新人把你的活捡走,你就可以解脱啦!”说完,用手背推了推眼镜框,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说得非常理所当然,简直荒谬! 顾南枝暗暗深吸一口气,把掐在喉咙里的那股憋屈劲,拼命往肚子里咽下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再吭声,拿着面前那张菜单子,一语不发转身走人。 下楼跑腿点餐送外卖! 把她当做打杂小妹吗? 绝了。 小惠姐说得没错,职场真理永远都是“新人新猪肉”。 第91章 乔欣的维护 乔欣大概到了下午四点半才回到公司。 见到顾南枝,淡声朝她说道“顾助理,你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顾南枝面无表情跟了进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乔欣办公室,总秘就是总秘,竟然比赵主管的办公室还要宽敞豪华大上两倍,里面还有一个休息区,并配备着一个独立小型咖啡台,这待遇真的没谁了! 怪不得周凯丽那么心急想要挤掉乔欣。 这个世界真的无论循环转过多少圈,亦或者颠覆推翻多少个世世代代,永远都是那么点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怎样?第一天上来感觉如何?”乔欣笑弯着眉眼,缓缓啜了口瓷杯沿处咖啡,关切询问她。 顾南枝见到她,便又想起那日,她在傅既琛家里落荒而逃的场景,神情有些拘谨,还带着点尴尬,迟疑答道“谢谢乔秘书关心,一切都挺好的。” 乔欣单手托着腮,看她,笑道“你怎么站着说话,坐呀!” 顾南枝哪敢坐! 她知道乔欣并不喜欢她,没敢逾越规矩,谨小慎微答道“乔秘书,我站着就好。” 乔欣敛眸继续笑,笑声却夹带着几分轻哂音,朗朗上口道“顾助理,您真是太客气了!您是傅总的小情人,我哪敢让您站啊!等下您又要跑到傅总面前告我的状,我就算脑子再怎么好使,也顶不住你这几招枕边风呀。” 她又开始了。 顾南枝烦了。 她面无表情,不骚不痒看着乔欣,一次性把话撂个明明白白,说“乔秘书,我知道您并不喜欢我,我也知道您对我有诸多误会,我还是以前那句话,我跟傅总没有任何关系,更不是傅总的小情人,至于那天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傅总家里,这是我的私人事情,我觉得自己没这个必要,也没任何义务需要跟您解释清楚,乔秘书您一向是个聪明人,懂得分轻重,为了以后我们能够将各自工作开展进程下去,我希望乔秘书不要对我心存芥蒂,更不要单单打打,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尽管吩咐,这样猜来猜去我觉得没什么意思。” 乔欣眸中微闪,将单手托腮的姿势,改为双手托住下巴,亮声称赞她“我果然没看走眼,你果真是个聪明人。”她敛回自己的笑,面容有些冷峭,更多的是不屑,撇嘴又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我怎么敢呢?虽然你现在名义上是我的下属,但你我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就是有人想你想到茶饭不思,将你调派上来,好解相思之苦吗?都爱你爱到这个份上,顾律师还真是驭夫有术啊!……哦,不对!您看我又说错话了,以后应该称呼您顾助理才对。” 说着,眉梢弯弯,轻轻扬起,甚是暧昧不清盯着顾南枝,忽而眸光一闪,亮了亮,非常眼尖地瞧到顾南枝脖子上,那些用粉底刻意遮盖住的吻痕,扯开唇边延展至最大弧度,啧啧续道“哎呦!怪不得刚刚在招标会上,傅总轮番好几次问我公告有没有准时下发,原来是昨夜缠绵过,想他的小情人想得紧呢!” 听罢,顾南枝汗腺都要竖起来了,下意识抬手去捂住脖子上那些吻痕,唇一抿,夹带着难堪,逐又驳道“乔秘书,如果没什么吩咐,我就出去,不打扰您了。” 乔欣用戏谑的眸色睨着她,淡淡定定说“急什么?我还没帮你把事情处理好呢!我哪敢放你离开?” “你帮我?帮什么……” 话还未问清楚,门外叩门声响起,说“乔秘书,我是朱茵。” 乔欣冷声道“进来。” 朱茵推门而入,看见里面站着的顾南枝先是一愣,而后快速切换成四川变脸,变成一张陪笑嘻嘻脸,忙小碎步走到乔欣办公桌前站定,低着头,躬着身,对凛然坐在办公椅的乔欣谄媚一样讨好道“乔秘书,您叫我有事?” 她这个哈巴狗一般阿谀奉承的模样,跟刚才在格子间指令顾南枝外卖跑腿的姿态,完完全全是两副面孔。 顾南枝不禁心中冷嗤,有些瞧不起她,将目光定格在乔欣办公桌上的一盆小型绿植上,不去看她。 乔欣则面无表情,轻轻抬眸,轻轻睨着朱茵,淡声问“听说顾助理刚来行政部报到,你就差遣她帮你跑腿点餐送外卖,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此话一出,办公桌前站着的两个人俱是一懵,同瞥向乔欣。 顾南枝眼有狐惑,却也能猜到个大概。 朱茵却还傻乎乎反应不及时,理直气壮道“她今天第一次来行政部报到,算作是这里的入职新员工,按照以往的惯例,是要帮我们部门同事订餐买饭的……” 话说到一半,乔欣厉声拦截道“说那么多干嘛?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究竟有,还是没有!” 朱茵瞬间被这个冷板脸的乔欣吓了跳,毕恭毕敬回道“有有有,确实有!” 乔欣又拎起办公桌上那杯咖啡,缓慢啜了两口,若有所思,命令道“跟顾助理道歉!” 她的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别说是朱茵了,顾南枝都被惊呆住! 干嘛要跟她道歉?这又是上演的哪一出?她……都不会演了。 朱茵脸色非常难堪,战战兢兢望着乔欣,不明所以然“乔秘书,请……请问……我是做错了什么,需要向顾助理道歉?” 乔欣优雅放下瓷杯,单手托住下巴,不耐道“你的意思是不道歉?不想服从我的命令。” 朱茵听去也急了,慌忙摆手摇头“不是……不是,乔秘书,我怎么敢不服从你的命令呢?只是……只是……”她说着说着,偷偷瞟乔欣一眼,后面的话又不敢说了。 乔欣神色极其厌烦,双手抱臂在前,身体朝后倚去,接过朱茵满腔的困惑,淡声维护道“顾助理是我的助理,不是你的跑腿小妹,她只需听从我一个人的调动与安排,你没权利使唤她,今天第一次,我就当做是你无知,暂时不对你做任何处罚,如若再有下一次,你今年积攒下来的年假与年终奖都别想要了,听到没?”说完,拢起五指,神态闲散,朝她刚做的一对美甲轻轻吹了口气,像是只絮叨着家常那般淡然。 朱茵却是惊出一身冷汗,不停点头“是是是,乔秘书,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保证不会有第二次,请您别扣我年假,还有年终奖……” 乔欣淡泊无痕,下巴朝顾南枝抬去,不悦道“你不是要跟我道歉,是跟顾助理道歉。” 朱茵顿时黑了张脸,非常明显的不愿意。 顾南枝见状,赶紧圆场,连忙挥手说道“乔秘书,不用道歉,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同事之间帮忙买个水,买个饭很平常,我也是顺路,举手之劳而已。” 顾南枝心清如明镜,才不屑于这种人的道歉。 朱茵这个人,颧骨高耸直插天仓,眉心狭窄,眼白又多,眼神浑浊,面相阴狠且狡黠记仇,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主,百分百会报复她! 眼下顾南枝能够给这么个好台阶下,其实,这种事只要当事人不计较,不追究,过了也就是过了。 可……乔欣却比任何人都要在意这声道歉,反手猛朝桌子一拍,震得对面站着的两人心间一跳,不依不饶,杠上了,厉声骂道“不道歉就给我滚,立即提箱子走人,别站在我面前碍了我的眼,你不想做,我还想保住我的饭碗……” 朱茵听完她一番责骂,立即就哭了,全身打着颤,抽抽泣泣说“乔秘书,对不起!我道歉……道歉就是了……”说着,狼狈转过身,眼神夹带着一股恨意,却又姿态卑微朝顾南枝鞠着躬,连连道歉,说“顾助理,对……对不起!希望您大人有大量,能原谅我刚才在外面对你的无礼使唤……” 第92章 在行政部的日子 朱茵道完歉,便又很快被乔欣给无情轰了出去。 她不敢在乔欣面前表现出对顾南枝的恨意,只是在转身离开的刹那,与顾南枝眼神短暂交汇的瞬间,非常阴恻恻瞪了顾南枝一眼。 一霎,顾南枝脚底发凉,忽而生起一种哑巴吃黄连的怒,觉得这个朱茵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她是盲了?还是聋了?刚刚没看见,没听到吗?自己都没让她道歉,是她硬要给自己道歉的,现在委屈了,受伤了,难堪了,又把这份罪名按到自己身上,有病吧! 初来乍到,就理所当然接受欺负吗? 怒火攻心,即时攀升至顶点,便又端正神色,冷冷清清睨着朱茵,立即瞪了回去! 朱茵被她这么一回瞪,更恨了! “你是故意的。”人走后,顾南枝冷声出口。 乔欣却在笑,双手仍抱着臂膀,姿态有些轻佻,像看戏一般,嗤声道“瞧你说的,这个世界还真是好人难做啊!我刚刚才帮你讨回公道,你非但不感激,还转头给我扣这么一顶罪帽子,我真是谢谢你了,人美心善的顾助理!” 顾南枝知道自己说不过她,没想再跟她犟下去,便又恭敬颔首道“乔秘书,如果没什么吩咐,我就先出去工作了。” 乔欣笑,揶揄她“我都没给你安排工作,你出去忙什么?忙着发呆,想情人吗?”敛回笑意,摇头又轻轻问“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顾南枝像被她那句‘想情人’给噎住,冷着张脸,半天都不搭她的腔。 对于顾南枝与傅既琛那层朦朦胧胧,不清不楚的关系,乔欣还是有几分惧怕的。 于是,见好就收,把一沓文件,还有账单搁到她面前,说“这里有份百货零食产品种类调查表,还有这些账单都是周凯丽之前剩下的,还未审核完成的工作,你最好这几天审核检阅完,即便是延迟一两个星期也不要紧,我也不急着要,关键是你在行政部要过得开开心心,我才能好交这份差事。” 说完,表情得意,挑眉像是求夸奖似的,道“怎样?这些工作还挺轻松清闲的,顾助理可否满意?” 这种话中有话的挑衅,顾南枝真是受够了! 而后,也不回答她的满意与否,只是把办公桌上的文件全数揽起,平静说道“乔秘书,您既是我的上司,我自然要敬重您,所以,您给我安排的任务,我一定会尽快完成。”她微微颔首,再次说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不打扰您工作了。” 说罢,转身离去,快要走到门口时,乔欣并没有叫住她,却又道“你还真是个知进退,懂得藏锋露拙的聪明人,比周凯丽那头蠢驴会玩得多了。” 顾南枝闻言她提到周凯丽,猛然顿住,背脊僵住,即时回眸转身,也不跟她遮遮掩掩,直切主题,问“所以……是你设下的局,挤掉凯丽姐的?” 乔欣多么机警的一个人,哪会蠢到当场承认? 她还是在笑,神色坦然,否认道“律师就是律师,跟人讲话跟审犯似的,你看你,又开始给我乱扣帽子戴了,她自己放着大好的日子不去过,偏偏要往鸡笼猪舍里钻,我能怎么办?难道要我把刀架到她脖子上,拦住她去死,却给自己惹一身馊不成?天若要亡她,必灾之!她就长这命,能怪谁?” 说着,眉宇松弛,渐渐舒展开来,像是心情大好的模样,逐道“说起来,这事,我还真要谢谢你给我提的醒,不然,我还真被周凯丽那个小贱人给蒙惨了,亏我之前还那么信任她!”她冷嗤一声,并又说道“贱人就是贱人,就连致命弱点都蠢不堪言,不堪一击!” 顾南枝微掀起浓睫,有不解,同有惊讶,睨着乔欣,问“我给你提的醒?我记得自己没跟你说过关于凯丽姐的事。” 乔欣眸光逐步亮起,朗声道“你当然有!”旋即咧开嘴角,毫不吝啬称赞她“多亏你那晚在夜店提醒我,说我在大公司里做事,坐到人人都想要拉我下马的高度,我才在停职前几天留了个心眼,不然,还真被周凯丽那个贱货给玩死!”说着,眸光犀利,阴狠阴鸷“臭婊子!以为捏着几张原始发票就妄想把我给扳倒?也不掂量掂量自个脑袋够不够格,吃得起这碗饭!就她那个眼界,这次被开除还算是赚到了,不然利滚利,甜头吃多了,人心会胖!到时候爬得越高摔得就越惨,只怕来个粉身碎骨,连条全尸都保不住,还要连累爹娘给她哭丧。” 说罢,勾起唇边轻轻笑,笑意却寒得瘆人发醒“顾律师,您是学法出身的,又是个聪明人,我这样讲,您没意见吧?” 这件事,起因是周凯丽想要挤掉乔欣,只是后来,被乔欣反咬将军一口。 孰对孰错还真不好说。 无论是凯丽姐,还是乔欣,于她而言只是个萍水相逢的过客,她不是判官,更不想参与进她们的斗争里。 撇开自己,缓声说道“乔秘书,您是我的上司,做人做事自有自己的那把称!我只不过是个外人,没任何资格评价您的为人处事,只是……有一点我必须纠正过来,刚才您提到是我给您提的醒,这事是您过誉了,我并没有给您提醒什么,是您自己悟性高,懂世道,通人性!才会一步又一步踏过这关,又跨过那关,希望乔秘书不要抹杀自己的功劳才好。” 乔欣闻言,眼瞳瞬间浮起一抹欣赏之色,却又快速将其泯灭掉,缓了会,才接过话,痞里痞气说道“顾律师这份气度,还有这嘴,真是妙语连珠,巧舌如簧啊!怪不得能把我们傅总迷得神魂颠倒,哄得服服帖帖,不服还真不行啊。” 她又来了! 顾南枝眸光微怒,不想再跟她扯,于是,再次请求离开,而这一次,乔欣随她意,并没有再叫住她,只是心头胸中甚不畅,愈发堵塞得难受。 * 那日来到行政部,顾南枝以为她往后几乎每天都会见到傅既琛,可一个多星期过去了,她竟连一次都没见过他。 也可能是自己真的伤透了他的心,他不再像过往那样常给自己打电话,一次都没有。 可那天,她明明听到乔欣说,是他安排自己调岗上来的,现在为何又将自己晾在这里呢? 她越想越困惑,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想的?要弄哪一出? 乔欣将她安排在行政秘书办工作,她和傅既琛并没有太多工作上的接触,更不可能知道他的行程安排,她也只是事后才从俞小翠口中得知,原来,在自己搬来行政部的那天中午,他忙完招标会的事,便又赶着飞机到北城出差了,直至现在都没有回来。 而自己在行政部的日子,说好过也不怎么好过,说难过又觉得还行。 朱茵果然如她面相所呈现,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人,那日之后,便领头带着整个行政部孤立她,对她不理不睬,部门聚餐什么的更不会叫上她。 好在!行政部的众人畏惧乔欣,以为她是乔欣的皇亲国戚,看在乔欣的面上,即便是孤立她,也只是人情世故上的孤立,工作上还是分得很开,拧得很清。 所以,相对于她而言,只要工作进展得还顺利,她也没觉得有多难过,反正她独立惯了,没朋友就没朋友,她也不在乎,更不强求。 就这样,日子平平淡淡,无惊无险过了一天又一天。 这天,黄芝芝带着乔欣的话回来,说乔欣让她现在,把那份百货零食产品种类调查表,送到七十七楼的总裁办公室。 顾南枝暗自在心里吃一惊,表面却是淡泊无痕,问“傅总回来了吗?” 黄芝芝手上拿着杯白桃乌龙奶茶,低头朝吸管啜了两口,胖墩墩的身材穿过格子间,坐回办公椅上,才说“回来了,今天早上下的飞机,乔秘书刚好到临江开会没法赶回来,让你快点送上去,傅总等着要。” “好!我明白了。” 说是明白,其实却是想装糊涂,她可以不去吗? 心,又开始忐忑不安狂跳起来。 第93章 我欣赏你的这份自信 在前台做完简单登记,便又敲响那扇深棕色桐木大门。 “进来!” 里面传来一把冷冽低沉的男声,依旧毫无温度,犹如深海的幽寂与冰寒。 她握在门把的手顿住,腕骨节开始轻微抖动,根本掩饰不住的惧怕,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率节奏,才勉强推门走进去。 便见里面男人坐在一张办公桌前,微低着头浏览文件。 他似乎才刚下飞机,深灰色精良手工西装被他随意扔在办公椅后面,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揉按着眉间处,看上去很是疲惫的模样。 顾南枝抱着那份文件,紧张盯着他,走路时,尽量不让高跟鞋踩到地面发出哒哒音“傅总,这是乔秘书刚刚交代我送过来的文件。” 声线尽可能控制到平常音,可还是带出一丝丝的颤。 傅既琛并没有抬起头看她,目光始终专注停留在桌面的一份纸质合同书上,朝她伸出手,示意让顾南枝把文件递给他。 顾南枝立即递过去。 他接过,重叠在那份纸质合同书上,指尖揭起一页,又是第二页,紧接着第三页…… 周围很静很静很静,只听到纸张翻过页的声音。 这种感觉,于顾南枝而言简直就是折磨。 她怔然站定在他面前,觉得气都喘不过来,心田紧绷,犹如被海藻缠绕勒住一样难受,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便握住双手,稍作颔首,模样谦卑有礼,对他说道“傅总,既然文件已经送到,那我就先出去,不打扰您工作了。” 男人翻文件的手在空中忽而顿住,瞬间抬起头,盯向她,冷声道“我说过让你走了吗?” 她像被噎住,立即噤声,不敢再道。 继而缓缓把头沉下,手心湿濡的汗一点一点冒出来! 时间在分分秒秒中空寂回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南枝猜想应该有半个多小时了,因为她穿高跟鞋的脚腕骨开始隐隐作痛。 她挪了挪脚,高跟鞋不小心发出“哒——”一声,在这肃静的总裁办公室里,非常恰时又恰点分散了前方男人的专注力。 男人被她吸引住! 他眉梢微微蹙拢起,却又快速将其抚平整,面容英俊沉着,眼眸不起丝毫波澜,漫不经心将视线从手中文件挪移开,抬眸看向她,淡声询问道“新岗位怎样?还适应吗?” 她听闻一愣,过了瞬才反应过来,表情蠢萌,结巴说道“还……还行。” 傅既琛笑,却笑意不达眼底,扬眉轻哂她“那就好,还以为你又要对我说这辈子都不见,死活不肯调上来。” 顾南枝像被他这句话给呛住,知道他在嘲笑她,有些难堪,逐又反驳道“你这样做毫无意义。” 他闻言嗤笑一声,驳回道“你觉得是我调你上来的?” “难道不是?”她反问。 他还是笑,俊眸闪现出鹰一样的锐光,像在盯着自己等待已久的猎物,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亮声说道“我欣赏你的这份自信。” 被他这样一说,她都不会接话了。 那一刻,任由顾南枝如何猜想,都构思不到,这个男人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句话,什么意思?是在笑话她?还是在夸赞她? 心脏绷直一跳,骤然滞止,而后又是狂跳不已,反反复复,像要随时蹦出地面似的麻乱不堪。 她的双颊在这片窒息的暧昧中,找不到任何可以支撑的顶点,意志力瞬间坍塌,无法抑制般升起一抹少女的胭脂色,因为太过于羞涩,顷刻避开他的视线,手脚在发软,整个人都是娇憨与无措的状态。 她想走了……可是,喉咙瞬间僵硬,根本嗓不出音来。 到底还要站多久? 正当她焦灼等待之际,忽而在这片静谧中,隐隐约约听到前方男人传来一丝低沉的笑意声,声线性感迷人,却是极细极轻,如若不认真窥探根本听不到,然后,他说“你出去吧!” 她讶异抬眸,轻吁一口气,如获大赦! 真的可以走了?没有报复?没有羞辱?更没有谩骂? 有点难以置信。 他却已不再看她,重新把目光投入到文件上,目光锐利,神情专注,像一滩春水从未搅乱过,是那般的平静沉笃。 * 有喜有悲下了七十六楼,再次回到格子间,屁股都还没坐热,手机便又响起。 乔欣说“顾助理,麻烦你将前几天整理好的那份,长和区域一个季度的销售报表拿上去给傅总审阅。” 她听后,还未反应过来,傻乎乎问“现在?” 乔欣脾气有点冲,语气不是很好,稍微尖了点“我有说明天吗?” 顾南枝愣神间,再次发傻“可是我才刚从总裁办公室下来。” 乔欣怔了怔,嗤笑反问她“顾助理,您今天吃了饭,明天还吃吗?” 顾南枝瞬间哑然失声,不再犯傻,赶紧接过话,回道“好!我明白了,我现在立即拿上去。” 她黯然挂断线,心中郁结不畅快,仿佛有股气堵塞着呼吸道,让她一时喘不上气。 粉唇一抿,气上心头! 也不知道傅既琛是不是故意的。 她才刚回来,他就打电话给乔欣要销售报表,是在捉弄她吗? 她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想着想着,又觉得是自己太过于小肚鸡肠子,便又咽下这口闷气,捧着那沓销售报表,哒哒哒往门外走去。 上了七十七楼,前台几个小姐姐二次见到她都有些诧异,也难怪!毕竟她前前后后离开还不到十分钟,而顾南枝也没解释什么,只面无表情说了句“有份重要文件需要送达总裁办公室。”便又飞快低头做完登记,往桐木大门走去。 还没走近,只在廊道里,已经听到傅既琛办公室传来一些零散的对话音。 她有些好奇,加快着脚步。 门没有关紧,透出一丝丝缝隙,她的好奇心越发浓重四溢,便没有敲门,而是下意识顺着门缝瞧了进去。 里面,一男一女。 傅既琛坐。 女人则站。 那是个风韵多姿,成熟妩媚的女人。 这个人,顾南枝前两个月在傅宅吃饭时见到过,那是傅伯伯的总秘金佳岚小姐,顾南枝刚从国外回来时,新入职那天,还是金佳岚小姐为她引的路,她还温柔提醒顾南枝各种注意事项,并给予她私人电话号码,说工作上,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联系她,特别是职场霸陵,受到欺负这种事更要告诉她。 她说,傅董事长非常看重她,希望她在这里工作不要受到任何委屈。 顾南枝当时存了她的电话号码,不过,一次也没有打过去。 奇怪!傅伯伯的总秘怎么会出现在哥哥的办公室? 她再次朝门缝隙认真打量过去,光透过玻璃窗,金灿金灿洒进总裁办公室,女人身材高挑火辣,颔首向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毕恭毕敬汇报着工作上的事情。 如果是个搞不懂情况的人,从顾南枝这个角度观望过去,必定认为这是电视剧里上演的一段绝佳专宠办公室恋情,只可惜,傅既琛锐眸底下,那抹若隐若现的阴鸷打破了这幅旷世唯美的画面。 他仪态松闲坐在办公椅上,表情严肃中透着不悦,手上拿着一枚通透温润的玉坠把玩着,平静道“金秘书,你觉得你够格跟我谈论处决蔡庆的事?” 第94章 办公室强制爱 金佳岚侧身背对着顾南枝,从顾南枝的角度看去,根本观察不到金佳岚的面部表情,只是从她依稀紧绷的姿体语言里,大致能判断出,金佳岚此时此刻非常紧张谨慎。 可她的声线却把控得非常出色,没有一丝一毫的颤音,说“不敢!傅总,我自知自己没那个资格……只是,这是傅董事长交代决策的方案,他说蔡庆这人虽然有才,可太贪了,不可留,希望您能慎重考虑,尊重董事长的决定,我也只是按照上司交代下来的任务,如实禀报办事,希望傅总不要怪罪。” 说着,又恭敬朝傅既琛稍作颔首,身姿凹凸有致,极具风韵与遐想联翩。 傅既琛淡漠瞥她一眼,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忽而哼笑两声,眉宇阴霾密布,冷声道“金秘书,我从不怀疑你的办事水准。”他停住话,逐步加深唇角那抹笑意,声线却冷如海上呼啸音“也相信你有能力把事情处理好……至于你能不能办好,又是另外一回事!” 说完,将手中玉坠子往桌子一扔,“砰”一声,发出一阵极其沉闷的扔砸音,回响整个办公室。 男人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可,被他扔下去的翡翠玉坠子已经非常明显揭示了他的不悦。 顾南枝屏住呼吸,从那狭长的门缝中,清晰瞧见金佳岚在玉坠撞击台面发出闷响的刹那,背脊同惊吓了跳。 就连顾南枝相隔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傅既琛的不悦,向来极会察言观色的金佳岚又怎么不懂?她不敢再言,立即颔首,装作镇定,却又哆嗦回道“我……我明白了,傅总,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如……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不打扰您工作了。” 在得到傅既琛允许后,金佳岚优雅转过身,踱步离开总裁办公室。 顾南枝愣站门外,却看得极其入神,脑海飘絮,还在回想着两人刚才那些谈话内容。 如此专注,自然察觉不到金佳岚的逐步靠近。 当那扇桐木大门被推开的瞬间,金佳岚先是一惊,而后呆住,懵逼询问道“你不就是南枝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声南枝,将神游太虚的她立即拉回人间,她怔了怔,心神一怵,稍显尴尬,快速颔首问好道“金……金佳岚小姐,您好!我是上来给傅总送这个季度的销售报表。” 金佳岚眸光流转,还想问! 却未料,被里面一把不耐又不悦的冷冽声线给拦截去,男人说“还不进来!?” 顾南枝顷刻心神意会,再一次向她颔首道“金佳岚小姐,我先进去了。” 金佳岚敛回眸光底下那抹意味深长的窥探,轻点着头,温柔笑道“嗯,去吧!” 进去之后,男人神色阴沉凝重睨着她,还未等她开口,便冷声道“你喜欢偷窥?” 顾南枝娇颜一红,自知理亏,心虚回道“没听到,只是刚到。” 男人仍睨着她,也不追究她的谎言,只是淡声警告道“不准跟金佳岚走太近。” 这……是什么话? 是在命令她吗? 要你管! 她鼓起两腮,气上心头,想要驳斥他,可一瞬之后,在对接到男人那双快要溢出眼眶的瘆寒之意,心生惧怕,便又把那些快要脱口而出的气话咽回肚子里,不答应,也不反驳,只问道“这些销售报表都放哪里?” “给我。” 他伸出一只手,她忙递过去。 见报表已经送到,顾南枝不想再逗留此地,旋即又说道“傅总,如果没事,我就先下去工作了。” 男人闻言,轻抬眸瞥她一眼,指了指不远处一排专门摆放文件的柜子,吩咐道“把里面的文件分类摆放好。” 顾南枝收到指令,也不再多言,只静静按照他说的话,往柜子走去,将同一家公司的所有文件全部归类到一块,在快要分完之时,突然,柜子前明亮亮的光缓慢暗了一层,她感觉后面有什么在靠近,像是即将笼罩在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一股淡淡冷冽的木质松香调,夹带着似有若无的烟草味,成熟男性的气息…… 是他。 “啊!不要——”她卓然吓了跳,呼地转过身去。 后方男人迅速桎梏住她,在女人转身之际,就已扬起一双结实的臂膀,疾速将女人控制在自己掌握的范围内,呈现出一种极其暧昧的男人壁咚女人的姿势。 “别动!”他警告道,淡淡的成熟男性气息肆意喷洒在她的脖颈肩,让她心神为之一荡。 说不上厌与喜。 只是,两人挨着的距离实在近,很近很近很近……近到什么程度呢? 只要顾南枝稍微动一下,便可以触碰到男人英挺笔直的鼻梁! 她好紧张,心都快要蹦出地面似的,也不知道男人所谓何意,便闷着嗓,尽量不让暧昧的呼吸喷泄出来,警告他“你想怎样?放开我!” 男人对于女人的警告,毫不在意,反而流露出一种不痛不痒的神态,有些漫不经心,更多的是玩味,甚至还夹带着坏兮兮的小心机,问“有没有乖乖听我话,回去跟那个姓梁的分手?” 她整颗心连带着身,都是滚烫的,麻辣辣的,羞耻怒道“我干嘛要告诉你!” 傅既琛不喜欢她这种态度,身体即时毫无缝隙贴合上去,慵懒询问“你想让我再问第二遍?” 她立马就急了,快速答道“有,有,第二天就跟他说了。” 男人不相信,敛眸讥笑一声,问“说了?那……为什么他还会来公司接你下班?” 她立即羞愤大嚷道“你派人跟踪我?” 他理直气壮反驳道“是又怎样!” 俩人像是杠上了,胸腔里都积攒着一股憋屈劲,逐步升级,就这么亲密紧贴在一起,谁都没有开口再说出下一句的打算。 男人由始至终都掌握着主动权! 他的眉头越拧越深,双手开始不规矩地缓慢移动着,非常暧昧地在她连绵起伏的绝好身段流连着,快要摸到上方柔软时,顾南枝吓破了胆,顷刻委屈坦诚道“说了,我说了,那……那他硬要来接我,我也没办法啊!反正我都说了,我也没上他的车,从后门走了!” 说着说着,眼眶逐渐红润闪烁,甚是楚楚动人,惹人垂怜! 傅既琛闻言锐眸一眯,像是喜上心头,却又波澜不惊,再次要确认“真的说了?” 被心爱之人问这种难堪事,任谁都受不了,她的委屈二次升级,大嚷道“说了说了!文件也都分类好了,你满意了吗?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他完全不理会她的小情小绪,只当她在耍什么大小姐脾气,厚实的大掌非常理所应当探到她的脖颈处,用手指细细抚摸着,似有怜惜,问“淤痕都消了吗?” 这种问题怎么答?他怎么能问出口?他不尴尬吗? 顾南枝水眸通莹闪烁有羞耻,立即瞪他一眼“你是故意的。” 男人却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吊儿郎当答“是又怎样!我就是要让那个姓梁的看看,你到底是谁的女人。” 闻言,顾南枝又是一阵耳垂嫣红色,怒斥他“反正不是你的女人,你快放开我!”说着,即刻弯起手肘,去推搡面前男人。 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令男人无比抓狂。 傅既琛怒红一双豹眼,重重的阴鸷箔上眉梢,冷声警告道“你再敢说一遍试试。” 顾南枝跟他杠上了“不是不是,就不是,我不是你的女人,说几次都行……” 话还没说完,男人顷刻低头,一手圈住她的蜂腰,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极其粗鲁就吻住了她,毫无温存与风度可言,嘴唇接触的刹那,便霸道地撬开她的贝齿,直接探了进来,强势吸吮着她的甜蜜。 没有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 正当吻得起兴浓情之际,办公室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女声清亮犹如春风吹过的银铃叮当响,她问“既琛,我可以进来吗?” 这……是陆之柔的声音。 那一瞬,顾南枝全身泛起鸡皮疙瘩,犹闻枪击声的猎物,不知哪来的力气,忽地一下,竟一下子就推开面前桎梏住她的强势男人。 神情尴尬的她,也顾及不上男人嘲弄的眼神,慌忙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还有那乱糟糟的衣领前襟。 拜托了,千万别让陆之柔发现任何端倪! 第95章 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男人神态闲散肆意,若无其事回到办公椅,坐下之后,眸光淡定朝斜睨去,懒懒看了顾南枝一眼。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出现短暂的一瞬交汇,顾南枝最先羞红住脸,顷刻低下头,避开他戏谑的目光。 心神羸弱的人永远都是输家。 傅既琛扬眉轻哂笑,在这片静谧的暧昧氛围里,释放出一种非常不怀好意的笑意,却笑声低沉浅淡,似有若无,偏偏又夹带着一种恶性趣味的审视。 旋即,他眸光一沉,快速敛回打量她的目光,面色已然恢复往日的沉着与笃定,不疾不徐说了句“进来。” 大门缓缓开启,走进一个身姿苗条婀娜的陆之柔。 她娇俏扬起一缕甜美的笑,犹如春风拂过湖面的暖煦,正用着崇拜又迷恋的眼睛看向傅既琛。 视线在触碰到里面还站着个顾南枝时,甜美笑容忽而滞固住,一双透亮勾人的眼瞳,更是以极快的速度闪现出一抹伤,那是一种秋风扫落叶的萧索凄凉状,虽然,她后来用着欢快的弯笑眼将其很好掩盖掉,可顾南枝还是看见了。 “南枝也在啊!”她轻步朝顾南枝走来,笑容纯真无敌,无懈可击! 顾南枝反而显得有些不自在,挽了挽脸颊两端小碎发,才拘谨回道“我上来送销售报表。” 而在她说话的时候,陆之柔已亲昵搂住她的手肘,视线非常刻意往顾南枝的红唇瞧去,却又关切反其道问之“在行政部怎样?还适应吗?新同事对你还好吗?有没有欺负你?” 一连四个问题,问得顾南枝一愣是一愣。 “你……”她翕动着浓睫,侧过眸,紧盯着眼前那双狐狸一般的勾人眸子,心头渐渐升起迷雾,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行政部的?” “因为……”陆之柔捂住嘴娇媚嬉笑一声,魅惑的眼瞳先是瞥向办公桌男人,而后,缓慢回归到顾南枝脸颊上,神秘兮兮贴近她耳垂边,刻意压低声线,偷偷说“因为,是我让既琛把你调岗上来的。” 一霎,顾南枝全身所有血液集体沸腾冲上头颅顶端。 这算什么!? 忽又联想起刚才就在这里,她与傅既琛针锋相对的画面,他问“你觉得是我调你上来的?” 她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回答来着? 她说“难道不是?” 救命!好不要脸啊!好自恋啊! 他当时一定在心里嘲笑自己的迷之自信吧,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又丢人了。 眸目轻轻抬,朝侧方办公椅坐着的男人怵然睨过去。 果真!男人心情大好瞧着她,目光锐利如鹰隼,只唇角噙着抹玩味的笑,像在打量即将收归囊中,仍在垂死边缘挣扎的诱人猎物般。 志在必得! 她心下茫茫然,更是颤颤然,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而这一次,已无需她开口恳求。 因为,在她羞耻发呆的这几秒空隙里,男人已肃然下达逐客令,朝她冷声说道“你出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仍僵怔在原地。 进退踟蹰间,却见陆之柔已非常知情识趣放开她的手,朝办公椅坐着的男人款款走去,亲密从后方环住男人的脖子,脸挨着他的脸,咧嘴问道“在看什么呢?” 男人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在她手环过来的刹那,便扬起一只结实的臂膀,朝陆之柔的细腰探过去,一揽,一扯,一个用力,当着顾南枝的面,将陆之柔整个亲密搂进怀抱里。 陆之柔坐在他的两膝上,讶异吃惊‘啊’一声,回神后,脸上原就挂着的那抹笑容,即时延展至最大弧度,整个人娇羞如二月杨柳飘絮,快要溢出眼眶的幸福与甜蜜。 “还不快点出去?” 男人没有看怀中陆之柔,而是二度开口,朝着柜子前愣神站定的顾南枝,冷峻不悦道。 顾南枝被他二次下达逐客令,那种从小被人嫌弃的感觉油然而生,背脊一僵,也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内心境界,难堪中,看向他的眼眸渐渐浮现出一抹受伤的神色,她仍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脚底被铁板钉钉住。 不是她不想走,而是她根本抬不起脚。 * 浑浑噩噩,晕晕沉沉,迷迷糊糊,回到行政办公区。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只觉得整个过程像困顿在一个虚境里,似真亦假,却是噩梦的开端! 哥哥真的好过分!既然决定要跟陆之柔玩真的,为什么要招惹她,抱她,吻她,为什么…… 她不懂。 经过那晚之后,他是不是判定自己是个随便的女人,所以才会轻视她,轻薄她? 眼睛好痛好痛好痛,有种生涩的反酸,一阵又一阵地针刺着。 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委屈,胸腔像是有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好想哭,可是,这里是公司,不是家,同事们都在,她没资格哭。 强憋着泪水,一点一点忍进心田间,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负面情绪渐渐烟消云散,她环视一巡周遭,静幽幽,空荡荡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 原来,已到了午饭时间,便又拉开抽屉,拎出手机,准备到食堂吃饭。 手机屏幕忽而亮起,铃声袅袅依依…… 是陆之柔打来的电话,她问“南枝,你还好吗?” 顾南枝听后有一瞬的怔住,觉得她臭不要脸,心中嗔意火速滋生,怄气说道“之柔姐姐,我记得自己曾提醒过你,我并不期待你的每一次来电。” 陆之柔笑,难得低声温柔哄她“还在生气呢!”她默了一默,后又严肃说道“你是不期待我的每一次来电,但我享受每一次与你谈心的过程,因为……这会令我感到惊喜不已。”而后话锋一转,淡声问“你跟既琛刚才在办公室做了什么?” 顾南枝心下一羞,蹙眉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是亲过吗?”陆之柔不理会她的脾气,直接开门见山问。 她听后,脑袋嗡一声作响,心理防线顷刻坍塌,出现情绪崩溃的前奏,有羞有怒,发泄道“对!是亲过了,还是我主动的,我抱住他,非要亲他,你还想听更多细节吗?”说着说着,声音夹带着哽咽,委屈盘问她“陆之柔,既然你这么担心我们俩搞暧昧,为什么还要调我到行政部?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可怜,像个傻瓜一样任由你们玩弄,嘲笑,毫无自尊心!” 那头默了半晌,颇有些内疚,缓了一缓,才说“南枝,不要说这些气话,我听了也会难过。”她顿了一下,试着用平常音,说“我只是想还你一个人情,你回来不就想见他吗?现在不也挺好的?你得到你想要的,我也得到我渴望的,双赢的局面有什么不好?只是……我希望你记住一点,不要玩过火。” 她捏住手机的指关节阵阵发白,静静听着陆之柔那些看似大度,却毫无三观可言的话术,气上心头,凛然反驳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要我陪你演一出,你是正室,我是妾室,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琴瑟和鸣戏?陆之柔,我告诉你,我没那么贱!” 陆之柔闻言嬉笑一声,不急不恼,说“南枝,瞧你说得没轻没重的,干嘛要挖条绝路给自己自贬身价?”眸光一闪,眼睛亮了亮,又讥诮说道“你这样妄自菲薄可不好,你在这头黯然神伤,那头还有人把你当宝来供养着呢。” 说着,停了一停,挑起眉峰,决绝又道“反正我是接受的,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我只是打通电话过来提醒你罢了,以后做那种事要干净利落点,不要让人捉到痛脚,你今天在办公室里的表现,实在让人捉急,南枝,舔完记得要擦嘴,五岁小孩都懂的道理,你不会还需要我这个做姐姐的来教你吧?” 顾南枝听完,真是被她气得哭笑不得“陆之柔,你还真是大方,我真是多谢你了!都搞不懂你要演哪一part,该如何接住你的戏了,你不是想要他吗?要我离开他吗?现在为何又将我推过去,我是皮球吗?任由你扔来扔去?” “南枝……”她静默,语带迟疑,缓缓说“你可能恋爱经验比较少,很多事情只想到单线直行,可人性是复杂的,爱情更是,既琛他不是神仙,没法一下子就把那些过往回忆全部洗漱冲干净,他需要时间,所以……我会给他时间,让他一点一点走出这个缓冲期。” 她默了一下,又凄然说道“其实,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地犯贱,越是得不到,就越显得矜贵无比,既然他那么喜欢你,那么宝贝你,我就让他慢慢体会得到过后的空虚感,反正他早晚会有厌倦的那一天,而我们却是实打实,真正利益上的捆绑关系,这也是我的自信跟底气,我有的是耐心,跟他慢慢磨,等他回头找我的那一天!” 这些赤裸裸的话虽然难听,确实让人无从反驳,顾南枝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内心脆弱又敏感,自轻自贱的心理越发浓重,觉得自己是件任人拿捏,玩来玩去的货物。 但她长大后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势低人一头,便又硬着头皮,继续跟陆之柔犟下去,非常凉薄地说“还真是个贤良淑德,温柔体贴的好女人啊!你这么放心,就不怕我把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他,然后不顾一切跟他在一起吗?” 陆之柔闻言,在电话的那头心神猛然一滞,像是灵魂出窍,继而彷徨不已,须臾之后,又像一点就通,豁然开朗起来,勾唇轻笑的弧度逐步咧开,面带得意,非常笃定说道“南枝……不要说气话,你不会的,我知道你不会的!” 声线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顾南枝一直憋屈在心田间的那股泪,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她也像是灵魂出窍了,缓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定位,颤唇嗫嚅回答她“是啊,陆之柔真有你的!你说对了,我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说完,自顾自地,非常没礼貌地凛然挂断了线。 陆之柔还真有你的,你说对了,我不会的,永远都不会! 因为我知道名仑对他有多重要,他的妈妈在他面前那样惨死,他又怎么允许那个姓何的女人,带个孩子回来抢占这一切? 不会的! 依照他那样的性格,别说分一半了,即便是死,都不会让那对母子尝到一丁点甜头。 他就是个这么好强又倔强的人,还有那份不允许任何人蹂躏的自尊心! 第96章 交易市场信心比黄金重 那日之后,又过了五天,顾南枝再也没有见过傅既琛。 逼仄狭窄的格子间,她缓缓滑动着鼠标,打开word文档,查看那封前几天重新修改码完的辞职信,反反复复浏览,打开又关掉,又打开,纠结着要不要递给乔欣。 她现在已经是行政部的人,如果要辞职,这封辞职信必须经过总秘乔欣的批准,才可以上交人事部请辞盖章签字,但是,乔欣误会她跟傅既琛的这层关系,肯定不会擅自作出批复,必然会事先跟傅既琛汇报。 那么……他会允许自己辞职吗? 管他允不允许!反正她就是要辞职。 心好烦好乱…… 整日惶恐不安。 一想到他那日在办公室里对自己的轻薄,还有陆之柔那通电话,只觉得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再也不会放过她了,也不会允许她辞职,更不会让她回到德国去。 怎么办?以后该怎么办? 正当思绪飘渺游离之际,斜对面的一个格子间里,黄芝芝捧着一部水果手机,对着屏幕偷偷摸鱼,忽而大声嚷道“哦卖噶!我滴老天奶啊!姐妹们快打开娱乐版头条……有推送……快快快……这条要爆了……” 她一边大声嚷着,一边把手机飞快举至隔壁的俞小翠面前,两眼冒起青光,吃瓜群众一般兴奋又惊叹道“小翠,小翠,你快看,这不就是益众太子爷梁思睿吗?天啊!竟跟个三线明星搞在一起了,连床照都流出来,丑闻啊!天大的丑闻!简直丢死个人了,看来益众的股市要下挫了。” “芝芝姐,你不要吓唬我,我和我妈才刚买了他家的股票,几乎投进半幅身价。”朱茵闻言,火速打开手机app软件,心颤颤查看最近股市走向趋势。 黄芝芝接过她的话,对交易市场没有一丁点好感,狂喷“这个月都别指望了,你这笔钱就等着打水漂吧!”皱眉摇头,感同身受道“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啊!” 这时,在外头采购办公区文具的张桂英刚回来,闻言立即掏出手机,快速加入吃瓜行列队伍,忙小碎步朝黄芝芝走过来,拍拍她的肩,撇嘴刻薄道“什么三线明星!芝芝姐,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看下面评论区?就一个外围野模,里里外外都把这个女的扒了个遍,祖宗十八代都扒出来了,听说前几个月还跟着达江水厂的老总混,也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搭上益众太子爷了,还真是好手段啊!这下可畏山鸡变凤凰了。” 其中,有人加入队伍,不屑道“什么凤凰?玩玩而已,就一个捞女,各取所需,就看这女的有没有心机,肚子争不争气了。” 又有人搭话反驳道“什么争不争气,人家益众太子爷,身份就摆在那,会让这个女的偷精不成,想都别想,就单纯睡睡,图个爽字!” 俞小翠手中拿着杯超大乌龙奶茶,嫌弃道“这梁思睿前两个星期还带人参加名仑竞投下的招标会,我线下见过,人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背地里那么脏,恶心死了。” 张桂英用食指戳她的太阳穴,顺势说下去“小妹妹,太阳底下无新事!这种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更脏的都有,像他们那种人,财富多到八辈子都花不完,什么人间奢侈事没享受过?英雄最是难过美人关,再有本事的男人都抵不过下半身的念想,我还听闻某国有一对财阀父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在私人俱乐部里开房一起搞女明星呢!只要有钱有势,多人运动不是梦!” …… 一时,行政办公区议论四起,众人顷刻停下手头工作,纷纷加入到今日最劲爆吃瓜行列中。 静坐在格子间的顾南枝,虽然人是被大伙孤立了,但是她的耳根子可灵光了,在听到梁思睿这个名字后,平常不怎么吃瓜看娱乐八卦的她,倏然抽出手机,打开娱乐版头条推送栏。 那是一张衣衫不遮体的照片,两具赤裸裸的躯体正缠绕在一块,在一张洁白的宽阔大床上,做着各种让人血脉喷张的迷之姿势,有几张男上女下,又有几张女上男下。 男人的脸庞非常清晰,是益众的太子爷无疑了。 女的则有些模糊,不过依稀能窥见是个容貌妖艳,极具魅惑风情的女人。 两人的重要部位都打了马赛克,虽然少儿不宜,倒也不至于让看客们尴尬难堪的地步,只是,顾南枝觉得这种私密照如此揭露在大众视野,确实有些辣眼睛,看着看着,竟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便又快速关掉手机,放回抽屉里,不想再看。 又一次点开word文档,又一次点开那封辞职信,又一次关掉,又一次发呆。 循环往复…… 自那日艳照风波流入大众视野之后,益众股价果然如黄芝芝所预判,遭到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重挫。 益众高层可能从未预想过,这种简单的桃色新闻,竟会令事态发展到如此失控的局面,反应非常被动,连连遭打,毫无还手之力,无论是对外的新闻公关,还是对内的资产结构调整分布都应对不及时,导致股价应声暴跌,出现了不可挽回的迹象。 在今年高开高走,大盘快速拉升,千股齐涨的大好利是局势下,竟让公司市值蒸发接近50%。 益众集团有限股份公司,不得不在证劵交易所紧急停牌。 在金融大鳄的资本世界里,交易市场,信心比黄金重! 为了阻止持有益众股票的个人,又或者机构在复牌那日抛出股票,还股民一份信心,益众高层股东连夜召开研讨方案,最终决定痛心对梁思睿做出切割处理,勒令辞退他益众行政ceo的职权与职务,不得驳回再议! 近日里,梁思睿被这件丑闻搞到焦头烂额,寝食难安,自然没心情再去找顾南枝谈情说爱,顾南枝不用费心思跟他周旋,斗智斗勇,自然轻松自在,暗自庆幸之余,其实心里也不怎么好受,毕竟带着真金白银入场的股民是无辜的。 而这件事的直接受害者朱茵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她跟她妈真的是被这件事给无情害惨了,几天时间就已经赔了一套房子的价格,整个人意志消沉又撒泼无理,整天在办公区骂骂咧咧,脾气暴躁易怒得很,一时骂益众不作为,割她股民韭菜,一时又骂梁思睿好色狂魔,管不住自己的雕,害她陪嫁妆都亏没了,就差连夜跑到天桥底下,找专业人士,仙姑盲婆,帮她用辟邪拖鞋,翻身猛打梁思睿这个‘赔钱货’了! * 这日下午,天高气爽。 乔欣跟傅既琛刚从商品推介会回来,经过顾南枝身旁,面无表情说“顾助理,麻烦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顾南枝放下手头工作,快步跟进去。 乔欣说“你早上递交给我的辞职信,我没看,刚刚在推介会转交给傅总了,他让你现在上去总裁办公室。” 顾南枝黛眉一蹙,心有怨念,隐晦指责她“乔秘书,我是您的下属,我觉得秘书助理辞职这种小事,不用惊动到傅总。” 乔欣闻言眉峰一挑,眼神骤亮,即时驳回道“顾助理说得对,秘书助理辞职确实是件小到不能再小的平常事,只不过……”眼波流转,暧昧觑向顾南枝,不疾不徐又道“只不过你不一样,你现在是傅总的心头好,你辞职就是件天大的事,我职位低微,哪敢擅自作主?这种大事当然要向上级禀报,不然……这个字如果我发蠢下笔签了,跟在你后面提箱子走人的就会是我乔欣,我也只是公事公办,为自己的饭碗着想而已,希望顾助理对得起人美心善这个称号,别怪罪我乔欣才好呀!” 顾南枝越听越心塞,不想再跟她废话,只想离开“乔秘书教训得是,我这就上去找傅总,不打扰您工作了。”说完,便转身去开门。 乔欣坐在办公椅,仍睨着她,闲懒朝她的背影调侃道“顾助理这么决绝要离开啊……是跟傅总吵架了?” 顾南枝听罢,放在门把的手忽而顿住,回头不满朝她道“乔秘书,您确实是个聪明人,不过您也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太八卦好管闲事了,好奇心会害死猫,希望您能永远记住这一点。” 乔欣闻言一怔,而后咧唇轻轻笑,反唇相讥道“谢谢顾助理对乔某的忠告,既然你这么为我着想,我也为你打算一下,不妨告诉你一个事实,你死了这条心吧,你不可能离开名仑的,傅总更不会放你走。” 顾南枝眉梢一跳,甚是不解,忐忑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乔欣又是一阵不屑,轻蔑她,道“装什么?你还会不知道?虽然你被调派上来的这半个月时间里,工作名义上只见过他一次,但你的行踪近况全在他掌控范围之内,你在公司这边的情况由我来负责详细汇报,至于……”眼眸一眯,越发地轻慢瞧不起人,扯嘴笑,却笑得非常苦涩“至于……你出了这栋大厦,在外面有没有人跟踪调查,我就不知道了。” 她神色落寞停了一停,而后字字铿锵,道“如果一个男人肯费这般心思在一个女人身上,他会任由到手的利诱飞走吗?想都别想!” 第97章 俩人遥远又近乎的念想 上去之后,傅既琛竟然不在办公室。 前台小姐姐切好一壶安溪铁观音,缓慢放到她面前,亲切向她道“顾助理,傅总在隔壁会议室开会,吩咐我过来通知你,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下。” “哦,好的,谢谢!”顾南枝站在会客区的一张茶几前颔首,等前台小姐姐关门走后,才敢安心朝沙发坐下去。 她轻抿了口琉璃茶杯的浓郁铁观音,茶香四溢,甚是舒畅,又抬起头认真环视一巡周遭,心中忽而悸动不已,渐生一轮情愫。 这还是她第一次敢如此明目张胆打量他的办公室,之前来过好几次,都顾及着有人在,也没好意思细细看。 她又想起以前读书时,在《呼啸山庄》看到的那句话“爱他触摸过的每一件东西……” 这间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他都触摸过吗? 她心跳逐步加快,一时情动不已,很想站起来,摸一摸他触摸过的每一件东西。 但她从小到大的教养,不允许她未经得室内主人的同意下,随便抚摸任何一件物品。 于是,一双盈润亮透的水眸包含深情,正缓慢地,眷恋地,非常贪婪地,从办公专用区移至酒柜吧台,又移至咖啡机橱柜,又移至休息区门把,又移至书柜阅览区,又移至阳台的一处小型高尔夫球区…… 视线由含情脉脉,急转至多愁善感。 遥想起小时候,她站在他的房间,朝他刁蛮宣告道,哥哥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盼盼的。然后,他不恼反笑,摇头无奈道“是是是,全都是盼盼的,哥哥也是盼盼的……” 只可惜,现在她连摸一下的资格都失去了,不是不可以,而是,现实就是那么地无情与残酷。 * 由于商品推介会出现一丝小小的状况,傅既琛回来后,便立即召开紧急高层会议,大概消磨研讨了一个多小时,他顾及着有人还在办公室等着他,才勉强散会,明天再议。 当他仍带着会议上弥留的疲倦回到办公室,准备要跟女人来一场周旋时,却意外发现,女人已经沉稳熟睡在一张长形沙发上。 她睡姿酣美娇甜,却非常内敛含蓄,即便是沉睡之际都丝毫不松懈,整个人显得拘谨不已,两只娇小的嫩手紧握成拳,错落耷拉垂放在两膝之上,白皙娇嫩宛如羊脂玉般的小嫩脸,慵懒朝侧端扶手搁放去,勾勒出一副娴静细腻,让人浮想联翩的迷人画面。 他又一次被她深深吸引住! 顷刻扬起一双大长腿,坚定不移朝她迈去,在她侧旁轻手轻脚坐了下来。 距离越是靠得近,他就越发觉得她美得惊心动魄! 一双长而卷翘的睫毛犹如栖息在花丛中的黑蝶,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有无尽的故事需要对他畅说。 她的鼻梁高而挺直,鼻头娇翘,犹如一座精致小巧的山峰,需要他流连踏足。 她的粉唇微微勾扬起一丝笑,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唇珠泛起熠熠光泽,像朵初绽的桃花,娇艳欲滴,等着他一亲芳华。 下巴线条更是优美且流畅,宛如一幅江南薄烟垂柳的丹青水墨画,牢牢锁住他悸动不已的内心世界。 这里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五官,他都曾爱过,抚摸过,细细亲吻过……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爱她的,很早就知道了,甚至早在她之前。 她的身上蕴藏着一种他从小到大为之迷恋的力量,一种沉静的修为,宛如一池宁静雅闲的湖水,无论外界如何喧嚣浮躁,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颠覆繁华,只要待在她的身边,他就能真切感受到内心的那股平静与笃定,从心底里接纳自己,好的坏的都不会否认,更不会随时被童年那段创伤击垮他。 他有受伤的权利,同时也有治愈的能力。 说不上原因,他就是爱她。 还真是神奇啊!当时只有五岁,那么小布丁的一个人儿,现在却长成这么大,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一瞬之间的事。 他还记得当时,她胖墩墩的小短腿在后面追着他跑,不停抱怨道“哥哥,你走慢一点,盼盼都跟不上了!” 好像只是发生在昨天的事。 那时,她头发还没有现在这么长,只留过肩,扎着两条短短的小辫子,笑得傻乎乎的,一直向他强调,说自己是个聪明小孩,不是个笨娃娃。 因为他曾对她说过,他最讨厌蠢人。 而现在,她的头发已长及腰际,胖墩墩的小身子也有了成熟女人的曲线,如若将她发髻上的翡翠簪子取下来,让她犹如三千海藻般的亮泽发丝随意散落披在肩,又会是怎么一番动人唯美的画面呢? 心,悸动不已,继而蠢蠢欲动。 真的就伸出一只手朝发簪探去,手在窥探的时候,不小心滑过摸到她娇美的脸颊。 女人天生体质敏感,睡眠又极浅,在他手挨到她脸颊时,便翕动着卷翘的浓睫,警惕睁开双眼。 刹那,一张极为英俊熟悉的男人脸,毫无预警映入她的眼帘,她心颤颤,也茫茫然,在男人手探到簪子时,还未了解情况,这种姿势像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极具侵略性的占有欲,她经过之前一系列的事,误以为男人又要轻薄她,头脑飞速闪现出一幅幅他曾粗鲁亲吻她的画面,她受不了他一丝一毫的轻慢对待,害怕之心由里而外,迅速浮现在眼瞳,她惊了一惊,朝他委屈大嚷道“不……不准你碰我!” 说着,便扬起一只纤纤玉手,蛮横地,泼辣地,无情地往男人结实的手臂拍打下去。 男人手捏住发簪,对于女人突然惊醒也是一阵愕然,完全预料不及的他,更没有及时作出反应,手挨了她的一掌,手上发簪便随他的动作打落飞到地。 “咣”一声,翡翠簪子断成两截。 霎时,一头乌黑的,浓密的,犹如瀑布般灵动飘逸的头发,随着发簪脆响的声音直泻而下。 又是一次惊心动魄的美! 男人由眼到心都在颤,只是一瞬的时间,却已经到达了永恒的境况。 只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滞固在此时此刻此分此秒! 第98章 翻烂账 “发簪都断了,这是杨奶奶送我的!” 她蹲下身子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翡翠簪子,再次站起,抬头看向高大伟岸的男人时,已是满脸的嗔怨。 她是在怪他吗? 傅既琛眸中那一缕情愫仍未散去,包含深情盯着蹲在地上捡发簪的她,对于她后背那抹犹如绸缎般,丝滑黑泽的三千发丝,更是眷恋不已,继而心乱如麻。 忽而有种上手去抚摸的冲动劲,却又在起心动念之际,及时收拢住自己的妄想,敛眸自嘲笑了笑。 在她拿着发簪站定在自己面前抱怨时,已不再看她,也不理会她,只转身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随意扔到沙发上,讥讽她“刚刚是谁打我手的,你这叫自作自受。” 说着,又用两指去松解系在脖子上的黑色领带,一扯,便把领带丢到西装上,拎起茶几上摆放着的一份财务报表往办公区走去。 “你……”顾南枝粉唇一抿,被这个男人气到心塞大爆炸的程度,她带着那头乌黑飘逸的长卷发,急忙追赶男人的步伐,在背后有理有据教训他“你还好意思说呢!都是哥哥你趁我睡着,想要对我毛手毛脚,我才打你手的,你行事不端正!” “我行事不端正?”男人带着一股慵懒调坐到办公椅,滑轮椅一转,冷然盯向她。 她见他脸色稍显阴沉,颇为不悦,有些惧怕他,脖子下意识缩了缩,也没敢再跟他顶嘴,冷静过后,开始反思自己,觉得行事不端正这个罪名确实有点过了。 他好像真的也没做什么,是自己想多了。 可心中郁结不舒畅,不吐不快,于是决定反其道而行之,非常巧妙避开那句行事不端正,只无理取闹岔开话题,撒泼道“我不管!反正是你先扯我发簪没拿住,才会摔地上断掉的,现在怎么办?发簪都断成两截了,这是我生日的时候杨奶奶送给我的……”说着说着,越讲越委屈,眼眶自然而然就红了。 男人面色沉着依旧,正低着头看手上那份财务报表,原是不想理她的,抬眸间,又见女人眸子透红渐生起丝丝水光粼粼,俊眉一蹙,心头一软,无奈叹出一口气,道“给我。”说着,放下手中财报,将一只温厚结实的大掌伸向她。 她两手紧捏住发簪,哀戚戚盯向他“干嘛?” 面对她的磨磨唧唧,男人没什么耐性,逐渐加深蹙眉的力道,用不满的眼神警告她——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她心田一跳,不情不愿,却还是乖乖递过去,可小嘴还不停在抱怨着“这是杨奶奶送给我的,我不要新买的,我就要这支……”说着说着,都快要哭出来了。 男人瞧着她这个老婆子一样啰啰唆唆的表情,不觉勾唇浅笑,双手拿住那支断成两截的翡翠簪子,在缺口处细细研究好一会,旋即,拉开办公桌抽屉,将其放进里面的一个丝绒盒,耐心告诉她“我认识一个专业修复玉石的师傅,他有三十多年的丰富经验,可以通过镶嵌,粘接一系列技术,把这支断掉的翡翠簪子修复好。” 说完,敛眸沉吟,默了默,再次抬眸盯向她时,神色已无比专注且认真,问“不过……修复后的发簪,可能在外观上会有一定的痕迹,肯定没有原来的美观,你介意吗?确定还要吗?” 这是什么话? 只要是原来这支就好。 她才不要新的呢! 立即抬眸微微闪,忘乎所以然,害怕他会反悔,激动朝他保证道“不介意,不介意,我不介意!我就要这支,不要新的,原来的就是最好的。” 顷刻,他锐眸一眯,看向她的眸光逐步加深,犹如漆夜中紧盯猎物的孤狼,目光灼灼,似在炙热她的心。 她的心真的就被烫得跳了下,有些紧张,又有些担心,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小脸蛋,狐惑问“怎么了?不能修好吗?可是……你刚才明明说可以修复好的。” 他在她盘问的刹那,即时回过神,已敛回打量她的目光,眸色清平,面无表情,只淡淡说了句“嗯,会修复好的。”忽而停住话,刻意加重语气,自顾自说道“会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她听后喜上眉梢,犹如过冬飞回南方的柳燕,说了句谢谢,轻盈转身,举步要离开。 抬起脚腕的瞬间,忽而顿住。 不对啊!他为什么要叫我上来?难道只是为了让我在这里睡个安稳觉? 抬腕轻瞥手表一眼,越想越是气,立即火急攻心,又呼地转回身去,两眼干瞪着他,把旧事拎出来重提,埋冤道“你好过分!明明早知道要开会,为什么非要叫我上来等?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男人仍在低头看着手中财报,听到她的指责,完全没有任何羞愧之心,反而理直气壮告诉她“我喜欢让你等!” 她一下子就被噎住,心有怨念,却也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想到那封辞职信,思维脉络愈加清晰可见,却又装出一脸无知样,试探性询问他“那你叫我上来是要干嘛?” 傅既琛似乎也才刚醒起这件事,翻财报的手在空中一时顿住,抬眸盯向她的眼睛犹如鹰一般锐利,却只是漫不经心询问道“那个姓梁的这几天还有没有来骚扰你?” 她听后有些心塞,还以为要商量辞职的事,怎么又提起这个无聊话题? 他是不是永远要跟这个姓梁的过不去了? “你这几天没看新闻吗?他都丑闻缠身了,闹得满城风雨,哪还敢再来找我,再说,他即便是找也无用,反正我又不理他……”呆头呆脑答着,忽而灵光乍现,耳边嗡一声闷响,愕然盯向他,突兀询问道“这事是你做的!”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男人眸光透亮,闪烁出一抹欣赏之色,朝她勾唇轻轻笑,表情已经给出答案,却又仪态松闲,并不承认,只懒懒讽刺道“说什么呢?他自己有奇怪的性癖好,喜欢集邮,上床拍这种小视频也是我逼他做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要怪就怪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说着,剑眉微挺,表情愈加不屑与倨傲,像在谈论一个垃圾,狂妄嘲笑道“蠢货一个,不值一提!” 顾南枝在听到他说上床两个字后,耳根子无法抑制般灼热又滚烫,觉得跟男性讨论这种私密事有些尴尬,不想再聊起梁思睿这个人,想要转移话题,重提辞职的事,逐向他道“我今天早上已经跟乔秘书呈交辞……” 话还未说完,男人又是一声低沉的嗤笑,像是仍沉浸在过往的伤痛里,有温怒,也有怨恨,不依不饶还要接着说“也不知道你看上那个烂人什么?从初中就开始扎堆玩女人,国外还有个名义上的女朋友,这种事刘嫣禾没帮你调查清楚吗?还是说你知道后也能接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默了一默,重重又质问她“如果这些丑闻没有曝光出来,你是不是打算要跟这种垃圾结婚?” 她听后,难堪一阵,委屈一阵,已经到了无从反驳的地步,只闷着嗓,低声说“不关你的事!” 男人越想越不甘,妒忌的心都快要溢出眼眶,不肯放过她,继续往尴尬敏感处剖问下去“顾盼盼,你看似已经长大成人,可思想行为上还是幼稚可怕得很,这种烂人,稍微有点脑子的女人都不会贴上去,你是蠢到什么程度了,到底看上他什么!”越讲越难受,决定跟她旧事重提,翻烂账“你以前在德国交往的那个男朋友是不是也是这种货色?什么时候分的?都走到哪一步了?” 顾南枝在听到后面那句走到哪一步时,浑身打起鸡皮疙瘩! 那都是演的,这种事要她怎么说?她好怕他会继续盘问下去,心神一怵,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对于辞职的事也不敢再提,强忍住心田的泪,对他颔首道“傅总,这是我的私人事情,我觉得没必要回答你,如果公事上没什么吩咐,我就先下去工作,不打扰您了!”说完,也不等他允许,便转身加快着脚步离去。 男人看着她那抹离去的背影,破天荒没有强行盘问下去,可能他也在怕,怕会听到令他排斥的答案。 他不能再听下去。 他会崩溃的! 快要走到门口之际,一直静默不出声的男人忽然又叫住了她,声线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在警告“南枝,你别想着跟我辞职,然后一走了之就完事,我告诉你,有因就有果,有些事情做了也就做了,现在不是五年前,我更不是五年前那个任由你拿捏玩来玩去的男人!” 她闻言背脊猛僵住,心房一下子坍塌,倏然转身回眸瞪向他,委屈大嚷道“我……我没玩你!” 不知怎的,原来一直控制得非常好的泪珠,突然在眼眶中急打着转,倏地一下,就溢了出来,她慌了一慌,忙抬起手去擦抹脸上那些泪痕,却未料,越擦越多,最后,连带着侧端披散下来的两边乌发都被沾染打湿了,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堪言。 男人凛然坐在办公椅上,手中拿着一支钢笔,没有签字,只寒若冰霜盯着她,完全失去往日的温存与温柔,却是心间无由来一阵抽痛,不想再看到哭泣的她,肃然朝她下达逐客令,冷声吩咐道“出去!” 第99章 在雍和俱乐部等你 日子犹如白驹过隙,来时无影,去时无踪。 她偶尔也会见到他,偶尔也会上到他的办公室,偶尔也会给他送达文件,可是,两人相处的模式奇怪诡异得很,别说讲话了,就连一次眼神接触都没有。 她开始迷惘了,越发搞不懂他,也不了解他,都不知道他想怎样。 这日,她拿着一份财务部刚送过来的报销清单在核对,乔欣陪傅既琛刚从外省出差回来,经过她的格子间时,两指扣响台桌,说“顾助理,来一下我办公室。” 顾南枝跟进去。 乔欣说“你现在回家收拾一下,去换身衣服,傅总在静安区的雍和俱乐部等你。” 顾南枝两手交握在前,站姿娴熟有礼,听后有点懵“可是我还在上班。” 乔欣双手抱臂在前,咧嘴笑,语气夹杂着几分暧昧“你就是过去上班啊!” 一刹,顾南枝已经反应过来,知道乔欣在用言语攻击她,即时冷着张脸警告回去“乔秘书,请你自重!” 乔欣完全不理会她的警告,只是如实说道“别废话了,快点过去吧!房间是我负责下订的,还是最好的总统套房,高级豪华地方,只怕你这辈子都没见过,里面多的是对你谄媚陪笑,服侍你的人,可要好好享受才行呀。”停了一停,又说“哦!对了,忘记提醒你了,傅总今早刚签了大单,现在心情好的很,你如果有什么需求,例如买车买房买钻石项链什么的,最好在这个时间段提出来,他肯定会百分百宠着你,无条件答应你。” 顾南枝深知无论如何解释都讲不清,也不想再跟她在这个问题绕圈子,只严肃询问道“请问,我还需要带什么文件之类的过去吗?” 乔欣听后噗呲笑出了声,顺带揶揄她“顾助理,你是真的搞不懂情况,还是在装纯情?”眉峰挑起,非常不屑又道“还带什么?最重要的是你人能够过去,你去了自然会有人出来接应你,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先回家化个妆,换身性感点的衣服比较好,这样玩起来才有情调,你说我讲得对不对?顾律师。”说着,咧开嘴角笑到最大弧度。 顾南枝真是服了乔欣这张嘴了,不想再搭她的腔,一声不吭,便转身出了门。 * 走出办公室,她没有选择立即往雍和俱乐部赶去,而是回到格子间,抽出手机,拨通他的电话号码。 这是继他去英国之后,顾南枝第一次拨通他的手机号码,她有些愧疚,又惴惴不安,惶恐不已,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想要干嘛。 第一次,不接。 第二次,还是不接。 第三次,依旧选择不接。 ??? 她黛眉一蹙,又气咻咻打开微信,点击他的头像,在聊天对话框里问“你到底想怎样?”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他仍是不回复! 她没辙,现在是上班时间,乔欣是她的上司,她不能违抗领导的命令,只好乘电梯下了一楼,打车往雍和俱乐部赶去。 * 大概一个小时到达目的地,一栋高耸直插云端的镜面大厦折射出一道道亮光,肃穆映入她的眼帘,她见后心头一跳,莫名地,无由来的,被这种压迫感抑制得她喘不上气。 她面色如常,心里却有些怯,紧张往大厦门口方向走去,大厦守卫森严,还未靠近,即刻有五六个保安过来拦截她的去路,斜眼瞪向她,警告道“小姐,这里不是闲杂人等该进的地方。” 她心头一怵,想着要打退堂鼓,嘴巴却哆哆嗦嗦地倔强,嗫嚅道“是……是傅先生让我进去的,我是他的助理。” 几个保安用怀疑的眼神瞄她一眼,大概也早就收到通知,态度不再强硬,立即对着讲话机说“傅总等的人现在在大门口。” 不到一刻钟,大门内走出一个身穿黑色职业西装的中年男人,他笑容可掬,对着顾南枝毕恭毕敬颔首道“顾小姐,您好!我是雍和俱乐部的经理,傅总正在里面等着您,请随我这边来。” 说着,就把顾南枝往大厦入门口带去。 顾南枝跟在他身后,心里有一阵没一阵地跳,整个人显得非常绷直拘谨,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在搞什么!? 他们两人来到大堂,坐上观景电梯,红色盈盈闪烁的数字不断攀升,一直往五十九楼目的地狂飙去。 像这种观景电梯四周围差不多都是透明的,顾南枝原就恐高,这下眼前美景越缩越小,她越飞越高,感觉整个人飘在云端摇晃似的无助恐怖。 出了电梯,她已经汗湿一身,脸颊苍白虚脱。 侧旁经理瞧见她这种状况,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唯恐她有个闪失,又令工作人员扶她到休息区去,静坐一会,喝了杯温水,才逐渐缓过神来。 工作人员见她面色恢复红润,便提议要离开,她原不想答应,转念又想,又何苦为难工作人员呢,人家也是出来打份工而已,便又放下水杯,点头跟了出去。 工作人员将她带到一扇两米宽的桐木大门前站定后,便离去,她一个人轻轻敲响着门,里面传来一阵急躁的小跑脚步声,有人缓缓将大门拉开,一个衣衫整洁,脖子打着个蝴蝶结的男性服务员向她有礼颔首道“顾小姐,您好!傅总正在里面等着您,我为您引路,请随这边来。” 她踩着高跟鞋,轻步跟着服务员穿过一条宽阔的廊道,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游泳池。 她又是一阵昏蒙…… 清澈湛蓝的池水一眼到底,傅既琛正占据一角,上身赤裸着浸泡在池水中,他的手中端着一个高脚杯,正细细品尝着里面的红酒。 泳池边上还蹲着个手拿文件的男人,正低头跟他详细汇报着工作上的内容,傅既琛专注听着,时而轻点着头,时而微蹙起眉。 那个男人她认识,是向恒。 她有一瞬的尴尬,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思想在脑海里做着对冲,不来都来了,还磨磨唧唧什么?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 高跟鞋的鞋底踩在大理石制造的瓷砖上,无论多么小心翼翼,都无法避免那阵清脆的回响。 不远处两个男人立即就注意到她,朝她的方向看去。 蹲在傅既琛身边的向恒,极会察言观色,见到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顾南枝先是一愣,而后快速反应过来,立马心神意会,将手中蓝色的文件夹一合,恭敬朝傅既琛说“好的!傅总,我明白了,之后的事我会盯紧的。”便起身颔首,离开这个地方。 在经过顾南枝身边时,聪明的他不多一言,只是毕恭毕敬朝她颔首,微笑点着头,唤了句“顾小姐好!”就往廊道离去。 第100章 捉弄与调情 向恒手中拿着份文件,穿过廊道后,非常知情识趣将室内大门紧关。 整个游泳池鸦雀无声,只听到潺潺流声浮动的声响,气氛非常的不对劲。 傅既琛闲散靠在游泳池的边上,用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肆意打量着一步一步走向他的顾南枝。 俩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这还是顾南枝第一次看见上身赤裸的他,她知道他身材好,却没想到会是这般的好! 太阳和煦的光线透过墙上巨大的玻璃窗,一道一道折射照进池水里,波光粼粼的水色滑过男人的每一寸肌肤,将他映衬得越发迷人性感,莫名地,顾南枝觉得此时此刻的傅既琛,有种说不出来的色气与性张力。 男人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且结实,胸肌硬朗,腹肌紧致,肱二头肌刚毅凸起,无一不是男性力量的绝对展示,一看就是个常年健身练家子的主。 顾南枝在行走的过程中心房逐步加快,继而狂跳不已…… 她为自己被他男性的躯体迷住而有一瞬的羞耻,顷刻别过脸,站定在他两米远之外不敢再看,端正神色,低头又严肃说道“傅总,您叫我过来,请问是有什么工作上的吩咐?” 傅既琛神态雅闲地摇晃着手中高脚杯,细细欣赏着里面亮红色的液体,闻言扬起性感的薄唇,轻笑一声,声线带着午后特有的慵懒音,反问她“怎么?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我就不能找你了?” 她听后心神紧绷得厉害,仍不敢去看他,垂着一双美目,谨慎答道“不是。” 可……那一丝无法控制的颤音已完全暴露女人此时此刻的心境。 男人又是一阵嗤笑声,调戏她“干嘛这么紧张?怕我吃了你不成?” 她有些怒了,立即抬眸瞪他一眼。 傅既琛被她这么一瞪,不恼反笑,心情大好朝她道“浴巾。”说完,便将手中那半杯红酒随手往游泳池岸上一搁。 周围很静很静很静,静到什么程度呢?竟连他放下高脚杯的声音都能依稀入耳。 室内除了他们俩,泳池边上还站着几个随从服务员,可他们在听到傅既琛的这句‘浴巾’后,竟一动也不动。 顾南枝左右瞄了一眼,心中已猜到个大概,这个男人似乎是指定让她过去拿。 还真是大少爷脾气! 她轻咬住下唇,干咽一口气,把所有的不满往肚子里吞下去,便又乖乖转过身,朝一处角落走去,在服务员手中拿下那条干燥的浴巾,走过去递给水中的那个上身赤裸的男人。 傅既琛安静看着款款走过来的她,没有立即伸手过去接,而是过了一会,才抬起手朝顾南枝手上的浴巾探去。 当浴巾脱手的刹那,顾南枝正准备要站起身离去,忽而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朝她腰肢一拽,她整个人便毫无预警般,完全失控般,掉落到池水中。 “啊”!她大叫一声,完全不知所以然。 顾南枝不懂水性,甚至五岁时,还差一点被淹死,有了这番经历,她对水的恐惧可以说深入骨髓,已然形成一种惯性记忆。 潜意识里坚定认为,水就是夺命的阎罗王。 当泳池里那些冰冷的水质四面八方朝她涌来时,她整个人方寸大乱,视野模糊,四肢拼命挣扎在水里,想要呼喊救命。 口才张启的瞬间,嘴里一下子灌来一大口水,她下意识吞进去,反应不及时,开始剧烈咳嗽,猛打起颤。 其实,这池水并不深,只有一米五的高度,顾南枝身高一米七四,只要她双脚站定在池底,她就可以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走上岸。 但是,对于一个怕水,曾差一点就淹死过的人来说,根本考虑不到这一点,恐惧使她丧失思考的能力,混沌中,她只以为自己还是五岁的那个小孩,陆之柔现在还站在岸边冷睨着她。 她一个人没法游上岸的! 是要死了吗? 谁来救救她…… 正当她四肢拼命在水里扑腾,开始出现乏力迹象时,一双男性骨节分明的手,忽而用力拉住她的手臂,将顾南枝整个人往他的方向拉拽过去,人便稳稳地困顿在他宽敞结实的怀抱里。 可能由于那种窒息的恐惧感太过于强烈与深刻了,仍处于混沌状态的她,完全无法顾及男女之别,四肢拼命缠绕着他,死命拽住他,仿佛在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用力与紧贴。 俩人全身贴合得毫无缝隙。 气氛有些暧昧…… 池水的冲击力,将女人原本盘起的乌黑发丝全然冲散,正如海藻般漂浮在水面,其中,有几撮凌乱粘贴在女人白皙绝美的娇颜上,黑与白形成极致的对比差,画面有种无法形容的诱人与香甜。 男人瞧见,心间在发麻,非常自然地颤了颤,带着一种迷恋又贪婪的目光,温柔举起双手,将凌乱粘贴在女人脸颊上的几撮乌发,丝丝拂开。 女人四肢乏力,刚刚口又呛了水,整个人涣散脆弱得很,犹如一个即将要破碎的琉璃花樽,不停在咳嗽,喘着气,还不忘哀求他“求……求求你,别……别放手……不要放开我……” 说着说着,泪都流出来了。 男人闻言心神一跳,俊脸有所动容,揽住女人小蛮腰的大掌缓缓伸到后背,轻轻拍了两下,竟破天荒地放柔声线安抚她“别怕,水不深。” 顾南枝咳了许久,破碎的意识终于回归,她开始试着伸直两腿,用脚跟踮到池底,逐又站稳后,才惊吓地松开圈住傅既琛的两只手。 视线仍旧处于模糊状态,她不停地用力眨着酸涩疼痛的双眼,粗鲁举手拂落脸颊上的水珠后,终于缓慢看清面前男人那张眼眸含笑的俊脸。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男人毫不吝啬地赞美她,指尖在她的脖颈处细细流连着,所到之处充满色气,而后薄唇挨到她的耳垂边,非常暧昧地对她说了句“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诱人吗?” 说完,敛回笑意,借着水的浮力,又朝后退了一小段距离。 目光如鹰一般犀利,正寸寸扫过她的细皮嫩肉,犹如猎人对猎物的志在必得,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 顾南枝还在大口大口喘着气,两眼干瞪着他,怒气冲天朝他喊“傅既琛,你捉弄我!” 男人俊脸一闪而过的得意,毫不在意她的怒火,只是在问“你认为这是捉弄?”而后,剑眉扬起,语气夹带着暧昧,非常正经且自豪道“我倒认为是在调情。” 第101章 偷着玩 面对男人的嘲笑,顾南枝懒得再理会半分,她娇唇一抿,转过身去,只想快点走上岸边,离开这个地方。 可她忘记了,这里不是陆地,而是在水内。 水是具有浮力与阻力的,当人的双腿开始在水中移动时,水的密度比空气大,越是着急着离开,就越会使前进变得相当困难,惯性阻碍着人的身体动作。 浮力再次让她失去重心,她找不到可以支撑的平衡点,行走间,不懂水性的她,还没走出几步,便又一次笨拙滑倒,淹在水里。 水花一时四溅飞起,她双手用力猛朝水面拍呀拍,艰难喊了两声救命,过了好一会,仍未有人过来救她,当力气开始变得缓慢,挣扎的幅度越来越羸弱时,她混乱中,透过眼前扑腾的水花,模模糊糊看到男人的俊脸。 不知道傅既琛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明明就在自己一米之内,明明也已经看懂她眼神里的求救与无助,却并不游过来救她,只站定在池水里,用着冰一样的目光,冷冷睨着她,仿佛在欣赏着她这份垂死挣扎的惧怕。 她不懂! 他是不是就此要将她淹死在水里? 就这么恨她? 这是他对她的惩罚吗? 只因她甩了他两次,悄无声息给他戴了顶绿帽子,伤透了他的男性自尊心? 陆之柔果然说得没错! 男人果真最痛恨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 她就知道他不会放过她的…… 一时之间,内心无比恐惧,她的脑海开始逐渐出现意识涣散的局面,混沌纷杂中,她用着极小的细如蚊音,下意识说了句“哥哥,救我……” 说完,整个人便放弃所有的挣扎,身子虚脱朝池底沉下去。 正当她以为生命即将结束在此地时,忽而有一双厚实的大掌,带着水的浮力按住她的后脑勺,很快,她迷迷糊糊中,感觉正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印在她的唇上,而后非常有技巧地撬开她紧密的牙关。 倏然,一道空气就这么输送进她体内。 她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便发狠般用着全身所剩无几的力气拼命推开他,做出最后的垂死挣扎。 然而,男人反应比她还要迅速许多,在她挣扎的刹那,已有所动作,让她的上半身透过水的浮力毫无缝隙贴合过来,一只手缠绕着她的两臂,桎梏住她,而另外一只手则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只在他的掌中,只在他的唇下。 她的意识开始逐渐涣散,身体已经失去所有能与之抗衡的资本,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了,就这么顺从地让他死死揽住她的腰肢,热情而享受地亲吻着她。 俩人在池中央吻了很久…… 男人是动情的,女人却已筋疲力尽,出现虚脱迷离的迹象,正当她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会因窒息而亡时,男人又游刃有余地结束这个吻,轻松抱着她往岸边游过去,后又将虚软脆弱的她从水中打横抱了起来。 这时,一直就站在角落边观望的好几个服务员,立即拿着干燥的浴巾朝男人递过去。 傅既琛面色沉着淡定,眼眸都没掀起,自然伸手接过,将其打开裹在湿漉漉的顾南枝身上,而后,又将她婀娜曼妙的躯体,连带着包裹住她的那条浴巾打横抱起,放在不远处休息区的一张躺椅上。 过了会,他又令人送来几条干燥的浴巾,正俯瞰着身,非常细心地,温柔地,专注地帮顾南枝擦拭着脸颊上的滴滴水珠,还有那头湿哒哒的亮泽乌发,似笑非笑安抚她颤抖的情绪“别怕,已经上了岸。” 时间在滴答滴答中流逝…… 顾南枝也已经一点一点缓过来,忽而惊身坐起,嗔意滋生,即刻扬起一只纤纤玉手,欲要朝男人拍打过去,甩给他一个巴掌。 男人反应非常迅速,轻轻松松就钳住她的手腕,嘴角还噙着刚才那抹笑,笑得有些玩味,调侃她“怎么?想打我?” “对!”她用着小鹿一样的清澈眸子,恶腾腾瞪他一眼。 男人却有些吊儿郎当,毫不在意,笑着说“可惜,你打不到。”说着,顺带将她的手举至眼前,肆意的目光在手指间穿梭,真心赞美道“你手也很漂亮。” 顾南枝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跟他杠上了“谢谢!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男人见她脾性难驯,不再一言,逐渐加深看着她的目光,欲望在攀升,像是打量着一份即将送到嘴唇边的法式小甜点。 顾南枝看见惊了一惊,顷刻避开他的视线,岔开这种暧昧话题,含泪委屈道“哥哥你好过分,明知道我不会游泳,为何还要捉弄我?把我拉下水。” 男人闻言蹙拢起眉梢,将刚才帮她擦拭头发的浴巾,随意往自己头上肩上擦抹去,后又将其扔给一旁伸手过来接住的服务员,才不紧不慢回答她“不会难道不可以学吗?” 语气像在哄逗一个六岁孩童,是那般的敷衍与不在意。 他这样像在教吗? 顾南枝听后更气了,又看见他这个不痛不痒的表情,愈加怒火冲天,重重质问他“傅既琛,你到底想怎样?” 男人已起身站定在她身旁,用着刀一样锐利的眼神俯瞰着她,亮声说道“我想怎样就怎样!” 她急了,立即告诉他“就算我不跟梁思睿在一起,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你死了这条心。” 听到这,男人忽而嗤笑一声,宽厚的手掌举至她下颌,轻松钳住她下巴,锐眸一眯,讥讽道“顾盼盼,你是不是还没睡醒?需不需要重新跳回泳池泡一下,好让头脑清醒清醒。”俊眉扬起,又非常漫不经心加了句“谁说要跟你在一起了?” 顾南枝都迷糊了,大嚷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越想越难受,慢慢就哭了,内心有些崩溃,哽咽控诉他“傅既琛,我承认自己那样对你是我的错,但是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你没权利那样对我!” 他眸光一沉,放开钳住她下巴的那只手,说“我没将你当成那种随便的女人。”而后心头一软,又缓慢帮她擦拭着脸颊上的泪痕,看着她那双波光熠熠的水眸,柔情说道“我把你当成我心动的女人。” 她听后心乱如麻,继而心神一怵,慌忙搡开他的手,警告他“你现在是之柔姐姐的男朋友,请你自重!” 男人眸中一闪而过的受伤,自嘲笑了笑,痞里痞气俯瞰着她,理直气壮说道“那又怎样?谁规定一个男人只能拥有一个女人!”俊眉舒展,嘴角噙有一丝嘲弄的笑,又说“这方面,陆之柔可比你聪明得多了,想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向她请教一下。” “你……”她气到语噎,心里一个咯噔,忽而有些惧怕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是那样的陌生,已经不是小时候由得她刁蛮任性的人了。 她不了解他了。 男人却毫不理会她的指责跟脾气,忽而粗鲁抓住她的细腕,将她一把扯过来,脸对着她的脸,如实告诉她“顾南枝,我这辈子只在你这里吃过亏,一次就够了,没必要再来第二次,既然你不喜欢明着来,我们就暗着来,偷着玩,来些刺激的。”他把话停住,眸光渐黯,若有所思,后又重重朝她宣告道“你是我的!这辈子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说完,手一挥,又将她野蛮甩回躺椅上,朝后边服务员吩咐道“带顾小姐上去换衣服。” 第102章 应酬 傅既琛从泳池馆离开后,顾南枝被两个随从服务员带到七十一楼的一处总统套房。 一踏入大门口,仿佛置身于梦幻的宫殿之中,通体的气派与格调,所到之处无不是艺术殿堂的最好诠释,整体采用中欧复古怀旧风,果然是乔欣口中奢侈豪华的显着体现。 不过这些她都无暇顾及,胸腔抑压得厉害,带着一种无法述说的委屈与难过,还有湿溜溜的身子,垂头丧气走进浴室,只希望快点离开这个并不属于她的地方。 她用花洒简单将自己冲洗干净,裹着件白色浴袍出来后,发现外面竟然有一支专业造型团队在等着她,说是傅先生交代他们过来为她梳妆打扮的。 她听后峨眉一蹙,颇有不满,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想要干嘛?是在搞什么? 顾南枝忍下所有的脾气,淡淡说了句“不用。” 化妆师闻言却不肯走,将各类化妆产品与工具有条不紊摆放在梳妆台上,而后面露难色,恭敬向她叙述着“顾小姐,我们也只是听从吩咐,遵照领导安排办事,希望顾小姐不要为难我们。” 都说到这个份上,还能怎么办? 顾南枝没辙,转身又去翻包包里的手机,顷刻拨通傅既琛的电话号码。 可恶!他又不接! 她只好沉着张脸,无精打采坐到梳妆椅上,乏力说道“麻烦快一点,我等下还要赶回公司报到。” 化妆师偷偷瞄她一眼,嘴上说着是,心里完全不采纳她的意见,非常耗时又费心地在她那张绝美的娇颜上细细描绘着。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她屁股都要坐麻了,几乎都快要睡着了,化妆师才收拾着工具,毕恭毕敬朝她道“顾小姐,已经为您上好全妆了,麻烦您去更衣室换衣服。” 她不轻不重哦了声,原想着到浴室里,将那件上班穿的西装套裙拿出来烘干,穿回公司报到的,还未走出几步,又见门外有好几个工作人员进来,手上捧着几条用盒子封装的香奈儿经典小裙子,还有几盒卡地亚最新款的熠熠珠宝首饰来到她面前,没有任何一句废话,只恭敬说了句,是傅先生交代的,让她到更衣室换上。 而这一次,不若先前,顾南枝已完全失了脾气,没有询问,更没有抵抗,只飞快从工作人员手中,挑出一条相对比较简单日常的浅粉色小套裙,疾速朝更衣室跑去。 等她出来后,又是专人帮她佩戴珠宝首饰,又是专人帮她吹头发做造型,一套功夫下来,加上之前化妆的时间,都快两个多小时过去了。 她不觉间瞄了墙壁桃木挂钟一眼,快五点了,现在赶回公司还来得及吗? 正当心情紧绷焦躁之际,傅既琛的电话掐时又掐点打过来,他问“都好了吗?” 她有些怒了,声音大了点“你到底想要干嘛?” 他淡淡轻哂的笑声从手机传来,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漫不经心说了句“下来五十一楼。”便自顾自挂断了线。 ??? 顾南枝真的要被这个男人气出脑血栓了,你好歹回答一下我问题啊!到底是要干嘛!我还要赶回公司打卡报到的! 没你那么清闲自在!!! 她拎着一个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小型戴妃包,鼓起两个粉嘟嘟的娇嫩腮帮子,气咻咻走入廊道的电梯厢里。 到了五十一楼,门外自动有人过来接引,她说“请问是不是顾小姐?” 顾南枝说“我是。” 紧接着,这个打扮得犹如乘机空姐般优雅得体的工作人员,便将她带到一间名为‘浮生若梦’的包厢。 里面热闹非凡,歌声绕梁。 几排沙发上,男男女女亲密搂抱在一块唱歌热吻,男的大多西装领带,女的则妆容精致艳丽,一个个身着价格不菲的大牌礼服裙。 不远处还开了几张麻将桌,一群男人正凑在一起抽烟打牌,身旁都有佳丽美女相陪,除了傅既琛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 顾南枝一进门就看到他,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领带半开,黑色西装被他随意搭在后面,模样看上去似乎是刚刚应酬完,接着过来这边消遣玩乐的。 为顾南枝带路的美女公关小姐,在开门后就直接往傅既琛走去,凹凸有致的身材优雅俯身至他耳垂边,不知道对他说了什么,他立即侧过头,朝大门前站定的顾南枝淡漠轻瞥一眼,将指缝中夹着的香烟掐灭在服务员为他端来的烟灰缸后,才朝顾南枝勾了勾手,示意让她过去。 顾南枝原就天生丽质,再经过专业团队这么一番精心装扮,曼妙身段窈窕尽显,脖颈处佩戴着的钻石项链更衬得她肤白胜雪,冰肌玉骨,一双水眸波光盈盈又含情脉脉,一进场,顷刻吸引包厢所有人的目光。 女人们眼中夹带着好奇与些许愕然之色,男士们则一个个两眼冒起青光,猎艳的欲望不言而喻。 远处坐在牌桌上的傅既琛,见她还愣怔站在门口,并未走向他,稍显不悦,不觉间加重蹙眉的力道,用不耐的眼神警告她的婆婆妈妈。 她远远瞧见,心头有些发怵,又非常生气,都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在搞什么?是让她过来陪应酬吗?她没干过这种事,更不知道待会要怎么做? 唱歌? 跳舞? 挡酒? 陪笑? 陪玩? …… 全都是她不擅长的。 她越发搞不懂他了! 她缓了一缓,面色沉静淡然,其实心里怯懦彷徨得很,姿态稍显紧绷,慢步朝他走了过去。 傅既琛牌桌上所有人见到她,立即停住拿牌的手,男男女女诧异的眼神齐刷刷飞向她。 唯独傅既琛面色沉着依旧,并没有看向她,只是专注瞧着手中牌,淡淡吩咐道“帮我摸牌。” 她有些狐惑,蹙起黛眉,垂眸对他说“我不懂这个。” 傅既琛用着慵懒的音色,耐心告诉她“摸牌而已,不用懂。” 她粉唇稍抿,极为不愿,但又顾及着这么多人在,不想拂他面子,便又乖乖弯下腰去帮他摸牌。 其中,牌桌上有人好奇,带着一抹惊艳色,问“傅总,这位小姐还挺面生的,是新请来的秘书吗?今天怎么不见乔秘书过来?” 一时,磕磕碰碰响的牌桌又静了片刻,眼神从顾南枝脸上急转到傅既琛身上。 男人闻言却并不回话,只是在笑,勾唇轻轻笑,明明是轻松闲散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情绪外露,让人难以参透半分。 他是要将这个问题抛给她来作答吗? 这样猜来猜去还真令人抓狂! 要怎么说? 这个问题…… 她要如何介绍自己?心下嘀咕一瞬,就如实说吧!眼前这些人看上去像是大公司的老总,还有些政府官员什么的。 这个男人应该是让自己过来陪他应酬的。 于是,勾起一缕职业般的微笑,对着刚才问话的中年男人,非常大方得体说“您好!我是乔秘书的助理,乔秘书今天刚好有事,让我过来接应一下。” 话音刚落,侧旁看牌的男人顷刻发出一丝低沉的笑,如若不是她与他靠得近,根本听不到。 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回答不对吗? 她猜不到男人的意思,继而困惑不已,于是侧过头去看他,可男人眸目半垂,情绪隐藏在黑暗里,她无法窥知一二。 正当她摸完第一支牌,准备站起身之际,侧旁看牌的男人忽而错了错椅子,臂膀一伸,便轻轻松松将她揽入怀里。 面对她惊愕的眼神,男人却是波澜不惊,左手仍在打着牌,唇却凑到她的耳边,非常漫不经心叼了下她的耳垂,又非常暧昧朝她说了句“顾助理还真会开玩笑。” 第103章 你适合被人圈养 顾南枝坐在他的两膝,娇颜一片粉红色,犹如一个即将摘下树梢的水蜜桃,香甜透着诱人的柔软。 可她的身体僵硬紧绷得明显,正睁大两只水汪汪的黑瞳,愕然盯向男人。 心骤然就加快了,疾速攀升至顶点,像是随时都要蹦出地面似的彷徨与羞耻。 搞什么?! 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礼义廉耻之心! 这里四面八方全都是人,她一个助理坐在老板怀里,还被他用唇去叼住耳垂,会让看客们怎么想? 果然,牌桌暧昧的话题即刻冲入她的耳膜,刚才那个中年官员,刹那心神意会,似笑非笑对着傅既琛说了句“原来是傅总的红颜知己,失敬失敬!刚才是我问得唐突了,希望顾小姐别介意。”话音落,便又非常人情世故般,转头吩咐一旁服务员去开两瓶轩尼诗过来,说要给傅既琛敬酒赔礼。 官员放低的姿态瞬间让牌桌重新热闹起来,大家开始互相调侃,玩笑也随之越开越大,甚至还带着点肉欲般的少儿不宜。 傅既琛静静听着他们那些有荤没素的闲谈,并不搭腔,也不入心,只薄唇轻轻勾起,看似心情大好的模样,非常厚脸皮朝顾南枝抬了抬下巴,示意让她继续为他抓牌。 她坐在他的怀里,两耳没个清净,听着牌桌上那些男人们没轻没重的黄色腔调,一时心生厌恶,浑身不自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对于傅既琛这番轻佻举动,更是又羞又气,倘若是以往,她早就推开他八百遍了,但是,她柔软的心底对这个男人埋藏着深深的一缕情愫,她不忍心这么做。 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她不想伤害他的男性自尊心,她决定给他这个面子。 于是,便又快速调节自己的情绪,咽下那股怄气,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探出身去抓牌。 可她忘了,自己穿着条上下两件套的粉色小裙子,抬手间,拉扯的衣裙勾勒出她成熟女人最好的曲线,上衣的微掀,更是露出她那如二月杨柳般的纤细小蛮腰。 这种不经意的撩拨最为致命。 不知不觉中,牌桌上几个男人顷刻被她吸引住目光,偷偷把眼睛往她那飘去。 女人毫不知情,依旧在探身抓牌。 可男人锐眼如鹰,已经看出个端倪。 剑眉微微蹙拧起,正揭示着他的不悦,心头更是一阵又一阵的温怒增生。 旋即,他想也不曾想,手掌紧紧扣住女人微露的纤腰,即时将摸牌的女人重新拉回身边,再次将她摁坐在大腿上。 顾南枝深感不解,侧过眸去问他“怎么了?”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眸光渐黯一层,平静道“乖乖坐这里看着就好。” 说罢,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又从顾南枝手中抽出那张新摸过来的牌,看也不看,“哒”一声,就这么把牌随手打了出去。 象牙制成的麻将牌用力磕在桌子上,发出的这一声闷响,听得人心一阵阵发麻。 因为,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这是一阵刻意为之的声音。 有人在宣告主权,发泄怒火! 气氛有些不对劲…… 原本热闹哄哄的牌局就这么轰然静塌下来。 能坐在这里打牌的人,就没有一个不是心细的主,即便是个粗人,也是粗中有细。 牌桌上,除了当事人顾南枝以外,几乎全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几个偷瞄的男人,眼睛立马规矩起来,心神微怵,暗想美色使人心盲啊!正惴惴想着接下来该当如何打圆场? 一旁几个陪同美女则看得心花怒放,偷笑着想,这种事越闹越大才好呢。 谁让你们糟老头不守男德! 停牌之际,门外刚好走入一个美女公关,她快步来到傅既琛旁边,神色有些匆忙,正微屈着身,头稍低,毕恭毕敬向他禀告道“傅总,辜处长刚到,正在六十六楼等着您。” 傅既琛闻言淡淡“嗯”了声,已收拢住情绪,垂下眸去看怀中清香扑鼻的小女人,问“饿不饿?” 他不问还好,这么一问,顾南枝确实有些饿了。 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肚腹,嘟囔说了句“有一点点。” 男人瞧着她这个毫不做作的模样,不觉掀唇浅笑,刚才的气也消了大半,好心情朝侧端一张麻将桌打了个响指,立即就有人小跑过来接下他的牌架。 他仿若无事般,向牌桌的几名政府官员以及公司老总客套打过招呼后,便带着顾南枝起身离桌。 快要走到包厢门口时,有几个等着跟他攀爬关系的中年男人,火速跑过来找他寒暄问好,他瞧见也不恼,不疾不徐停住脚步,非常谦逊地一一回应着他们的话,大概聊了五六个分钟,他不经意瞟了眼侧旁闷闷站着的顾南枝,后又瞄了眼腕表,才抱歉说了句“赶时间,下次再谈。”便又带着顾南枝离开这间‘浮生若梦’。 顾南枝乖巧跟在他身后,心神没个安宁,总是有一下没一下在跳,也不知道现在是要去哪里?这样猜来猜去真没意思! 刚刚他问她是否饿了。 是要去吃饭吗? 两个人的烛光晚餐?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你是出来陪他应酬的! 越想越狐惑,走进电梯后,她非常直白开口,问“你今天是让我过来陪你应酬的吗?” 男人听闻,按下电梯关门键的手忽而顿住,转眸看向她,非常认真说“你不适合出来应酬。” 这是什么话? 那他叫她出来是要干嘛? 她火爆的脾气越攒越多,抬起下巴,蹙眉朝他挑衅道“那我适合干什么?” 男人双手插进裤兜里,意态轻松闲散,并没有去看她,只是懒懒说“你适合被人圈养。” ??? 这又是什么话! 她有一瞬的懵逼,一瞬之后即刻反应过来,有羞有怒,抬眸嗔他一眼,不想逐他的意,警告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即便是养,也不是你傅既琛来养。” 男人剑眉微扬起,听后却没有丝毫恼怒之意,只倨傲朝她宣告道“如果我说要养,就没人敢抢在我之先!” 她的心房瞬间就跳起,是那种小鹿乱撞般的蠢蠢悸动,顷刻避开他犀利的眸光,垂眸驳斥他“傅既琛,你太过于自信了!过满则溢,有时候自信多了就是狂傲。” 男人闻言嗤笑一声,并不跟她掰扯那句狂傲,只用迷人的声线循循诱导她“你可以试试,看我这是自信?还是狂傲?” 说罢,伸出一只厚实的大掌,牢牢抓住她的细腕,将她那只小嫩手缓缓往自己硬朗的胸膛抚摸去。 第104章 今晚试试 电梯仍在徐徐往上升,幽闭的空间无处可逃,困顿让人心头一阵一阵发麻。 她纤细的五指在触碰到男人坚硬温暖的胸膛后,顷刻似火般灼热燃烧,又用力又心虚抽回自己的小手,气息明显增乱,从里到外都羞涩无比,继而思维飘散繁杂,冷声就给他扣了顶罪帽子“傅总,电梯里有监控,还请你自重!别行淫秽之事。” 可心却因刚才那份触摸而悸动不已,后又情愫泛滥,甚至有点渴望。 她鄙视这个口不对心的自己! 男人对于她的责备不急也不恼,闻言只是讥笑一声,顺着她的话,继续没个正经调戏她“你的意思是……如果这里没监控,你就允许我对你行淫秽之事,对吗?” “你……” 她听后脑海里快速浮现出,这个男人刚才在游泳池赤裸的上半身,又羞又怒,气得要死,顷刻鼓起两个粉嫩腮帮子,恶腾腾瞪男人一眼。 可底下的脚却下意识生了怯,非常没气势朝后退了一小步,后又侧过头并不回答男人的步步逼问。 只默默在心里千祷万祷,希望电梯能快点升达六十六楼,摆脱这个男人。 傅既琛却不肯放过她,继续乘胜追击! 在看到她耳垂边因刚才抚摸他胸腔而升起的一抹嫣红色,便有所感触,平静问“顾盼盼,你明明就对我有感觉,为何不认?”锐眸一眯,眸光逐步转冷,凉薄说道“你不是一个诚实的人!” 她听后耳边嗡一声闷响,整个人都乱了,泪在心田急打着转,她真的好讨厌被他看低的这种感觉。 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于是,倔强反驳道“我……谁说我对你有感觉的!傅既琛,你不要太自恋,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不用你来强加评判答案,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以后再也不会说了,你给我听好,我对你没任何感觉,你死了这条心吧!”顷刻别过头,避开他的打量,两手却捏得死紧死紧的。 男人垂眸看着冷若冰霜的女人,心间在滴血,俊脸却淡定无波,仿佛一滩湖水从未起丝毫涟漪,也不曾受过一丁点伤害。 “是吗……”他问,却并不期待答案。 静默间一刻都不到,忽而扬起一只厚实的大掌,稳稳扣住侧旁女人的柳腰,将她曼妙婀娜的身体,压迫性往电梯后角落逼去,待至女人整个后半身挨到电梯后背的一封冰冷双面镜后,仍不满足,又非常有技巧般,恰到好处般,一击即中! 将自己宽阔结实的男性躯体,豹子一样欺负上去。 坚硬挨着柔软,暧昧肆意滋生…… 男人性感的声线在上方循循诱导,问“那么……现在有没有感觉?” 女人即刻羞红住两腮,下意识抬头瞥了眼监控位置,眼眶逐渐红润闪烁,开始语无伦次“你……无耻……不要在这里……快点放开我!” 说着,就弯起手肘去搡开他,可男人尽在掌握中,在她有所动作之际,已桎梏住她纤细的手腕。 姿势更加暧昧了…… 男人在电梯双面镜中,将彼此姿势收归眸底,愈加欲念丛生。 再加上女人的这阵软糯警告音,听得他心间更是一颤是一颤,他喜欢这种掌控她的感觉,便想也不想,心情大好低下头,一点预兆都没有,突然又叼住她火红的耳珠子,让她跟他的心同样迷乱。 “顾盼盼,你从小到大都有一个好习惯,就是每次害羞时,都是最先红住耳朵,从未变过!” 他扯开唇边笑,淡淡的柔情浮上眼眸,忽而话锋一转,瞳仁里的欲望逐步在攀升,薄唇便贴近她的耳垂边,非常邪魅说了句“有没有感觉,不是你嘴上说说就完事,身体最诚实,我们今晚试试就知道结果。” 话音落,电梯恰时又恰点叮一声脆响,梯门缓缓开启。 男人由始至终都是收放自如的,不觉间已敛回眸中所有情绪,非常有风度地松开女人的细腕,却又非常没风度地转身离开,自顾自走出电梯门。 独留女人在电梯里惊魂不定! 他刚刚说什么? 今晚试试? 试什么? 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她魂魄归位,立马回神,箭一样追赶出去,朝他清贵颀长的背影大叫一声“傅既琛!” 待至男人转过身,不咸不淡看着她时,她突然又不敢问了。 只怯懦岔开话题,小声说“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男人说“去了就知道。” 她再也受不了这种猜来猜去的不确定,迫切需要知道答案的她,小孩子撒泼一样朝他吼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去!”冷哼一声,水眸盈盈闪亮,委屈控诉他“我不要再听你们男人开黄腔!” 傅既琛闻言先是一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才垂眸轻轻笑,信步走向她后,耐心说道“傻瓜!说什么呢?我怎么舍得让你听黄腔?放心,只是跟老朋友叙叙旧,你去了就知道,别害怕。”说着,厚实的大掌已裹住她柔美的小纤手,自然牵着她往一间名曰‘庄周梦蝶’的包间走去。 门口有两个领带打着蝴蝶结的服务员在专门把守着,见到他,先是颔首恭敬唤了声“傅总”,后又说了句“辜处长正在里面等着您”,才利落为他打开房门。 里面,鞋底踩地有回音,竟比顾南枝先前见到的包间还要大上两三倍。 甚至是四五倍! 入眼就是一个巨大的卡拉ok厅,隔壁是一处品酒吧台,再里面摆放着一张超级大的圆形转盘桌,似乎是一处用餐区,紧接着,后面露天口竟然是一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造山水观赏鱼池…… 更别说电影放映室、独立休息spa中心、棋牌桌、麻将桌、游泳池等等这些娱乐设施了。 每一处都是一个独立空间,小型包间。 她的瞳仁不觉间颤了颤,有些怯怕,扯着傅既琛的衣袖不肯走,嘟嘴不满问“到底要见谁?干嘛搞得神神秘秘的!” 男人没理会她的小情绪,继续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一处品酒区,在廊道里走了大概有三分钟,才走到用餐区域。 一张大概能容纳二十几人的圆形豪华餐桌最先映入眼帘,在后面挨着的茶厅室里,一对男女亲密坐在沙发上,似乎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女的顾南枝不认识,男的却是知根知底。 是辜易行。 怪不得哥哥死活不告诉她要来见何人,原来,是怕她知道后不肯过来见。 哥哥果然是最了解她的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怎么了?南枝,易行哥哥都不认识了?我只是长大了,又没衰老,见到我都不会叫了?”辜易行牵着身旁那个美丽又知性的女人,徐步走到顾南枝面前,点点她的小脑袋,笑容可掬提醒她“你如果说不记得我,我可就要伤心了。” 实话实说,顾南枝对于傅既琛这几个童年发小见得并不多,每次都是跟他回军区大院才见上那么一两回,自然称不上熟悉,如若不是依附着傅既琛这层关系,她跟他这几个发小只是个陌上人。 再加上她后来在德国甩他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她自知理亏,深知这些发小看她不顺眼,对她更没有什么好印象,自然不会喜欢她。 想必,辜易行也只是看在哥哥的面上才会对她这般亲切吧。 相聚中,她只觉得尴尬无比,怯意滋生,不去叫易行哥哥,反而礼貌唤了句“辜处长,您好!好久不见了。” 因为,她回国后,曾听杨奶奶提到过,说辜易行今年在某电总局刚升了处级干部。 第105章 叙旧 这一声客套而疏远的辜处长,听得眼前一对情侣莫名一愣是一愣,倒是傅既琛面色如常,似乎早料到她的脾性,也不勉强她改口叫易行哥哥,只淡淡定定为她作介绍。 原来眼前人是辜易行的女朋友,俩人从大学时就开始交往,父亲从政,母亲是一所名牌大学的教授,现在正在投行担任投资经理,负责企业融资,资产并购重组这些业务。 那女人眸目犹如一湾泉水般恬静无波,一看就是个饱读诗书,又阅历丰富的知识分子,她从容伸出一只手,朝顾南枝热情说道“你好!我叫关佳宜,你可以叫我佳宜姐,很高兴认识你。” 顾南枝速瞟侧旁男人一眼,才回握住她的手,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却笑得极其不自然,道“你好!我叫顾南枝,我是傅既……”说到这,她粉唇打起嗦,忽而就把话给停住。 那句妹妹快要脱口而出的刹那,她竟有些生怯了,其实,更多的是自卑。 她清醒知道他俩不是同一水平线的人,她没资格做他的妹妹。 于是,立马转口,说“我是傅总的助理,很高兴认……” 话还未说完,侧旁男人顷刻黑了张脸,俊眸一沉,冷声警告道“你是我什么?你再说一遍!” 声音虽不大,却将顾南枝说话的声线给绝对压制住。 室内静了有片刻,气氛诡异逐步在升级…… 一时,三个人的视线全往顾南枝身上搁去,眼神夹带着期盼,都望着她能改口。 因为这里,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出傅既琛口吻的不悦,其中,顾南枝也听到了,却紧抿住下唇线,死活不肯改口,只顷刻避开男人刀一样锐利的目光,倔强选择沉默。 暗想,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又没讲错,她确实是他的助理啊! 斜对面看着的辜易行见状,眉头稍拧,立即递给关佳宜一个眼神,示意让她暖场。 关佳宜虽然性格内敛,没陆之柔大方吃得开,但本质上跟陆之柔一样,都是个四面玲珑的主,大概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辜易行详细叙说过,浅薄知晓俩人错综复杂的感情关系,倒也没傻乎乎追问下去,而是笑开了嘴,知情识趣将顾南枝还未说完的话给圆过去。 旋即,又以吃饭的人还未到齐为借口,热情拉着顾南枝的手,把她带到露天台的一处观赏鱼池投喂锦鲤去。 这下总算将俩个针锋相对的主,给暂时性隔开,避免一场炮火连天日。 而剩下的两位男士,则坐到茶厅室的一张沙发上,谈论些关于债权债股工作上面的内容。 话毕,辜易行斜瞟了眼露天台那两个倩丽的身影,搁下手中茶杯,朝傅既琛调侃道“我以前怎么没瞧出你是个痴情种,就这么喜欢?过这么多年都不肯放手?” 男人闻言敛眸笑了笑,随意掐灭手中香烟,矫健的身体朝后倚去,两手抱住后脑勺没个正经答“我能有什么办法?大脑说不可以,但手却不听话。”而后闭阖眼睛揉按着眉心,淡淡的疲倦浮上面容,颇有些无奈,自嘲说道“感情这种事还真烦人。”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包厢用餐区陆陆续续走入其他人。 高舒朗带着老婆于菲菲。 赵彻带了三个电影学院的漂亮妹子。 剩余的豪门公子哥,名媛闺秀女,全都是同一个阶级,同一圈子玩的人。 也全都是顾南枝不认识的。 也不知道傅既琛是忘了,还是在发脾气,包厢里来来往往走入这么多人,他竟一个都不为自己介绍,就这么将自己晾在一旁,任由她自给自足,自生自灭…… 她负面的小情小绪点滴在增加,又开始委屈了。 这个男人是想怎样? 明明是他强行将自己带过来叙旧的,她又没答应,他还好意思生气?还好意思给她甩冷脸了? 小气的男人给我滚! 她越想越心塞,跟赵彻他们几个熟人互相打过照面后,便像他那样,冷着张脸坐到沙发一角,托腮缄默不语。 就这么远远瞧去,拽气冲上天,宛如一朵摇曳在寒风中的孤傲玫瑰,美丽是美丽,就是浑身带着刺,气质太过于清冷,不大好套近乎。 幸好高舒朗老婆从小就认识她,一进场就热情如火拥抱她,快到入席就坐时,顾南枝倒也不至于局促不安,尴尬怯场。 “还真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漂亮了,我记得你出国前还是圆圆敦敦的傻样,现在少说也是站西施行列排去了,菲菲姐就没你自律,你看,在国外待习惯了,人容易废,肚腩都飙出来了!”说着,毫不做作掐出自己肚脐上些许的赘肉,笑声朗朗。 而后,又半捂住嘴,凑近顾南枝耳垂边,八卦好奇问“你跟既琛和好了吗?我怎么没听舒朗提过这事?你俩又重新在一起了?” 她听后全身僵住,立即否认道“不是,没和好。”旋即,又机警岔开话题,逐道“菲菲姐,你前几年结婚时,我还在德国上学,没能赶回来喝你喜酒,实在抱歉!我会重新把份子钱给补上的。” “补什么!你还惦记起这个?这种事有什么好补的……”于菲菲朝她摆摆手,续又道“你缺的那份早就有人帮你给补齐了。” 说着,两手摁住她圆圆的小脑袋瓜子,将顾南枝的视线慢慢转,转移至傅既琛身上,倾下身来,非常暧昧说了句“看见了吗?就是那个男人帮你补上的,你还给他就好啦!” 顾南枝水眸一闪,鼻子就酸了,看着人群中侃侃而谈的他,没再说话。 家长里短絮叨好一阵,服务员开始进来摆盘上菜。 这里的女眷,顾南枝只认识于菲菲一个,她起身后,便主动牵住于菲菲的手,原是想跟着她凑一块吃完这顿饭立即回家的。 谁料,还没走出几步,于菲菲便毫不客气搡开她的手,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说“南枝,你该不会真想跟我坐一起吧?你菲菲姐可是个有老公的主,不陪老公坐,老公会吃醋的。”她停住话,后又朝傅既琛侧旁空着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咧嘴笑“再说……你的好哥哥还在等着你呢!你可别祸害菲菲姐啊。” 她听后立马就呆住,目送着走远的于菲菲,没敢再跟上去。 眼睛巡视一圈周遭,有些怯懦。 确实!这里一厅室坐着的人,她好像就真的只跟那个男人最熟悉了,不跟他坐,还能跟谁坐?于是,深吸一口气,便又厚着脸皮,小心翼翼走回他身边。 问也不问,直接坐下。 第106章 真心话大冒险 相聚甚欢的圆桌上,男人们高谈阔论,个个都在谈论些关于市场投资策略,政策对行情的作用,以及地产开发,股权抛售,近期股市走向,还有美元汇率波动对全球经济的影响。 期间,女眷们偶尔也会搭上那么一两句,不过,很快又转移到下一个话题,还不忘抱怨道“你们男人到底有完没完!就连吃个饭也要谈公事,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说着就跟他们男人岔开话题,自由闲聊些娱乐八卦,美容美发,珠宝服饰,三姑六婆……这些芝麻绿豆,完全不用过脑子的轻松消遣乐事。 融洽的氛围里,在这个过程中,傅既琛竟从头到尾都没理她,只将她晾在一旁,不管也不顾。 这么一顿饭下来,任由顾南枝吃了再多山珍海味,也食之无味。 她只觉得味觉失灵,吃什么都是酸酸涩涩的味道。 临近散场时分,赵彻带起头,提议要到隔壁厅室唱歌喝酒,喝个尽兴,喝到醉。 而后,陆续有人附和加入。 最后,竟然一群人开始起哄,不醉不归! 顾南枝又不会唱歌,更不会喝酒,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于是,她放下身段,凑到他耳垂边,轻轻说“我明天还要上班,你让人送我回去。” 这时静默在旁,一直冷着张脸的男人忽而嗤笑一声,揶揄她“你还真是个三好员工!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明天要上班,要不要我年终总结大会颁个‘集团十大最杰出好员工’给你发个朋友圈炫耀炫耀?” 她一时噎住,赌气跟他杠上了“我不管,你不让人送,我就自己打车走!”说着,就真的把手机塞进包包里,准备起身离桌。 男人瞧见却稳坐如泰山,脸上没有泄露出丝毫的情绪变化,可那双逐渐阴鸷的眸子,正揭示着他的不悦。 他扯开唇边,闲闲说“我劝你最好不要走,不然……后果自负。” “什么后果?”她蹙起黛眉问。 男人闻言却高冷如鹰隼,根本不鸟她。 顾南枝隐隐觉得自己被他拿捏住了,生气道“你在威胁我?” 傅既琛却吊儿郎当说“是啊!不行吗?谁让你是我助理。” 顷刻,她头顶有无数只乌鸦在盘旋飞过。 …… 搞什么?说这么重的话,原来还在为刚才那件事怄气。 说助理不好吗? 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 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现在,他将自己带来这种携同伴侣出席的私人聚餐是想要干嘛? 不说助理,难道说情人吗? 他是个男人倒是无所谓,可她还要脸! “我不喜欢小气的男人!”她瞥过眸,冷冽飕飕指责他。 傅既琛却轻哂一声,完全不在意的她的态度,只面无表情说“管你喜不喜欢,反正你怎么都是我的!” “你……” 她冷哼一声,立即侧过眸不去看这个男人。 眼不见为净! 心,却是越来越沉重。 她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这个男人给活活气死! 这种没皮没脸的话,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他不害臊吗?还说得那般风轻云淡。 * 晚上九点多,夜场预热才刚刚开始…… 大伙在卡拉ok厅唱歌唱到五音不全,后又转场去到隔壁的品酒室。 灯光昏瑟,气氛被渲染得极好,又暧昧又炙热,简直就是男女情愫交织泛滥的重灾区。 穿着燕尾服的服务员,一个个手上端着瓶价值不菲的洋酒,鱼贯而入。 红的,白的,黄的……各色酒类摆满一桌。 圆形桌面上还放了许许多多空着的透明酒杯,还有几颗色子,跟摇骰子的骰盅。 由于俩人刚刚还在闹脾气,顾南枝这次没有主动坐到他身边去,而是选择跟他隔开,坐在圆桌的两端。 于菲菲是个眼尖的主,大概已经看出个端倪,大姐姐一贯菩萨心肠热,不忍心让小妹妹独只落单,便又主动提议跟顾南枝坐到一块去。 顾南枝见状心头暖了一暖。 傅既琛原就长相英俊,再加上财富地位傍身,自然不缺投怀送抱的美女。 他身边坐着好几个俏丽女郎,几乎清一色的集团老总千金,后面还站着两个他读大学时结交认识的女同学,听闻菲菲姐说,那两个女同学还曾主动追求过他,每天变换着花样追,在学校闹得人尽皆知,当年可谓轰动一时。 顾南枝不经意间抬眸,淡淡轻瞥对面男人一眼。 他脱了西装外套和领带,身上只穿着件白色衬衫,上面那两颗扣子被他随意解开,袖子也卷到手肘处,露出他腕骨节佩戴的男士机械表,看似漫不经心,却莫名性感迷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全场的聚焦点。 其中隔壁左右挨着他的两位女士,还时不时向他献殷勤,刻意摆动着上半身,好让那片柔软轻轻揩过他结实的臂膀。 顾南枝在对面瞧见心里吃味得紧,心头一阵一阵收缩着,说不难受那也是句假话,她知道这是吃醋的情绪,可她面部表情却控制得非常出色,根本没让负面情绪外泄,笑得魅惑又勾人,还热情跟菲菲姐搂搂抱抱,跟身旁几个陌生男士互相唠嗑着。 这个世界需要伪装。 不去看就不会难受。 她才不让这个男人发现一丁点端倪呢! 不然,他等下又要厚着脸皮说她对他有感觉了。 酒水喝到中途,突然有人提议“趁着今晚人多,不如我们大家来玩一次 truth or dare(真心话大冒险)。”说着,又让门口站着的几个随从服务员再拿几瓶洋酒过来。 “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游戏,老不老套啊!”赵彻举起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满嘴的嘲笑“这些玩意都是我高中时代玩剩的东西,能不能来点新鲜刺激的?” 席间有人非常感兴趣,赶紧附和道“哪里老套了?经典永流传你懂不懂!越是老套的游戏就越是经典,玩起来才会意犹未尽。”而后话锋一转,阴阳怪气道“再说,又是真心话,又是大冒险,多好的机会啊!我就不信你们在场的一个两个都没有秘密,就那么清高!大家真的就活得坦坦荡荡?” 此话一出,原本热闹喧嚣的酒厅旋即静谧下来。 大伙心乱如丝,继而开始蠢蠢欲动! 第107章 午后的初吻 “真心话大冒险”。 顾名思义就是你有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的权利。 游戏非常简单粗暴,只要圆桌上的空酒瓶开始转动,瓶口无论转到哪个方向,被指的那个人就要出来接受惩罚。 原本传统定下的游戏规则是,无论你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接受惩罚的人必须先来上一杯烈酒。 但是,在场的男士们都非常体贴绅士,体恤到女人们的不容易,便剔除这个规矩,要求凡是女人接受惩罚,如果选择真心话就不用喝酒,如果选择大冒险则需敬一杯。 但无论是谁,只要被惩罚者选择一次真心话,在场所有男士都要自罚一杯洋酒。 众人开始摩拳擦掌,兴奋不已,吆喝着别废话,快一点将游戏开始下去。 特别是今晚有目标的单身男男女女,窥探对方的心都快要溢出眼珠子了。 “开始了,开始了!”赵彻拎着个空酒瓶走过来,朝大伙激动吹了个口哨,便将空荡荡的酒瓶放在大理石纹路的台桌上,又说了句“这次真的要开始啦!” 待至所有人静塌下来,双手紧捂住扑通扑通直跳的小心脏,空瓶随之开始在圆桌上高速旋转起来。 …… 会是谁呢?谁是今晚第一个接受惩罚的人? 一声口哨吹起,随后又有人打起一个响指,瓶口直直转动到赵彻面前。 “赵彻,赵彻!选选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众人嚷得起劲,全体拍掌吆喝指向他。 “哦卖噶!竟然打头阵,我今晚怎么就辣么倒霉了。”赵彻痛苦抱头,被众人推搡着站起身。 期间有人吹哨激动嚷道“选大冒险!” 紧接着又有人附和说“对对对!选大冒险,没人想知道你的秘密。” 赵彻偏不逐大伙意,犟牛一样道“我选真心话。” 而后一阵吹嘘喝倒彩的声音响起,有人扬声问“谁?谁先来问?” “我来!”清亮的嗓音从顾南枝隔壁响起。 于菲菲顺手叉了块哈密瓜放进嘴里,快速举起手要提问。 赵彻看见提问人是于菲菲,先前压在胸腔喘不过气的大石顷刻松懈下来,先给于菲菲眨去一个魅力四射的‘winking’,后又递给于菲菲一个亲切熟稔的小样眼神,似乎在提示她“菲菲,我们俩从小一个军区大院长大,关系最铁了,你可要好好照看小哥我哦!” 哪料!真性情的于菲菲一语惊人,竟来盘大的,问“初夜什么时候?” 赵彻都还未答,众人已经笑咧了嘴,围坐在他身边那三个电影学院的漂亮妹子更是又羞又好奇。 都十分期待这个初夜! 一上来就这么没底线,赵彻真的要被于菲菲给气死了,立即瞪她一眼,转而又怒极看向高舒朗,用眼神警告他“管好你老婆!” 高舒朗无所谓耸了耸肩,像在说“别看我,我可管不了她!” 赵彻平日里看起来放荡不羁,说起这种事竟然立马红了脖子,磨磨唧唧好一阵,才摸着鼻头,小声说“就……二十岁。” 酒厅静过之后,又是一阵吹嘘声。 大伙似乎都有些失望,有人啧啧不敢相信“居然成年了!到底是不是真的?赵彻,你没撒谎吧?” 赵彻懒得理会他们的调侃,自罚一杯后,便坐回原来的位置,又干瞪于菲菲一眼,似乎等着要报仇。 于菲菲瞧见,挑衅性将手搭在顾南枝肩上,笑得响亮又开怀,根本不care他。 瓶口接着转…… 下一个转到关佳宜。 关佳宜性格比较内敛,又经过先前一轮于菲菲的炸裂性提问,害怕被当众问到这种私密事,便自罚一杯,说“我选大冒险。” 原本大冒险这个游戏,非常适合男士们揩女士们的油,但是大伙顾及关佳宜是个有男朋友的主,便放她一马,随口说了句“就找在场一位男士跳一支舞吧!” 关佳宜看都不看,自然牵起侧旁辜易行的手,徐徐朝舞台中央走去。 一舞毕,游戏继续进行下去。 期间有好多人都被转到,就连菲菲姐也未能幸免,气氛high到爆! 看来大伙们都活得不够坦荡,真心话与大冒险竟然二八开,大多数都选择大冒险,真心话被搁置得毫无存在感。 其中有人被索吻,有人被索爱,各种超越下线的事频频发生…… 一个个都喝上头,嗨起来也不管不顾。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傅既琛与顾南枝竟神奇般都没中过。 两人像是这场游戏的观察者,游离散漫,从头到尾都未参与进去,赵彻一个晚上都被转中十二次了,他俩竟一次都没中过! 这不公平啊…… 果然,命运女神不会永远只眷顾一个人,该来的总是要来。 说时迟那时快,瓶口稳稳当当对准顾南枝。 “wow……”等了一整晚,终于等到顾南枝了! 全场立即沸腾起来,好多人都在嗷嗷大叫,还有人拍起桌子跳舞,口哨都吹了好几个。 由于饭前时间,傅既琛并未向众人介绍过顾南枝,又见她面生,跟于菲菲最熟络,导致大伙都误以为她是于菲菲带过来的人。 没有男朋友的主自然无所顾忌。 玩笑开起来也更能放得开! 今晚在场第一次见她的男士个个两眼冒起青光,都盼望着顾南枝能选择大冒险,这种天上掉下来的艳福,恨不得自己是被她抽到的幸运儿。 于菲菲心机瞟了对面傅既琛一眼,又递给顾南枝一个复杂的眼神,像在告诉她“没望了!没人救你了,你今晚自求多福吧!” 她条件反射般朝对面看去,只见傅既琛在静静瞧着她,眸底不起丝毫波澜,似乎不准备救场。 她粉唇一抿,心底发凉,侧过眸去,薄怒说了句“真心话!” 这里所有人除了傅既琛,没任何一个人知道她对酒精过敏,既然他不提,她就自我拯救。 看来只能选择真心话了。 而刚才还在兴奋吆喝的男士们,在听到她这句真心话后,瞬间静了下来,眼神充满失望,像是觉得自己错失一片油田的机遇。 不过,在场这些女士们反倒对她的私密事都挺好奇的,长这么漂亮,诱惑肯定多,情史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坐在傅既琛身旁的一个女人最先站起身问话。 她优雅将手中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朝顾南枝抬了抬下巴,眉眼写满高傲,有些瞧不起人,挑衅问“你初吻是什么时候?” 旋即,酒厅又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朝顾南枝飞去。 全都在好奇这个答案。 顾南枝在这一声盘问中,思绪飘离人间,飘拂到一个遥远的午后。 那年,她逐渐开始褪去脸上的婴儿肥,身体发育得刚刚好,已经初见成熟女人的曲线。 哥哥当天没在家,她便窝在他房间里看书。 直至眼睛干涩疲倦,便将书本随手丢到一旁,累极爬上他的床。 迷迷糊糊就这么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睛的刹那,哥哥英俊的面容怦然撞入她的眸底,当时,她的心一直砰砰在直跳,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反正很迷乱又很窃喜,很想摸摸他,但又害怕会惊扰到他。 她知道,那是身体喜欢一个人最直接的表达。 她已经喜欢上哥哥了。 那么……他呢?他会喜欢她吗? 怎么可能! 他只把你当成还未长大的刁蛮丫头。 她心头一怵一怵泛着酸,暗想,这辈子我谁都不爱,我只喜欢哥哥一个男生,等我十八岁成年后,我就要向哥哥表白,到时候,他肯定会把她当成真正的女人看待。 而不是现在的小不点。 但是……如果还未等到她十八岁,他就爱上别的女人怎么办? 她越想越难过,手便下意识探向他的脸,轻柔抚摸着…… 纤细的手指尖慢慢来到他性感的薄唇边。 她想,这里这般柔软湿润,如果亲吻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她真的好想亲吻他,好想成为第一个亲吻他的女人。 贪婪中,她再也控制不住心底里长期抑压住的那一缕禁忌情愫,她好爱好爱他,真的好爱,甚至可以为他去死…… 少女清瘦的身躯缓缓靠近他,唇便自然而然贴合上去。 这是她的初吻,青涩无比,第一次她还不会吻,只不停用着粉嘟嘟的小嫩唇,在他性感的上下唇来回啄着。 男人当然不舒服啊! 微蹙起剑眉,微翕着眸睫,慢慢便睁开双眼。 他笑,声线慵懒,不满道“顾盼盼,你是啄木鸟吗?哪有人接吻是用啄的!” 她一时呆住,就伤自尊了,强行跟他犟道“那……那你也没试过啊,你怎么知道我这是在啄呢?反正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我没亲错!” 傅既琛敛眸笑了笑,颇有些无奈,摇头说道“你确实没亲错,不过……是对象没错,而不是技巧。” 说着,便伸出一只手,温柔将她搂进怀里,微压在他的身下,用舌头缓缓撬开她的贝齿,一点一点吻住她。 那日之后,他俩谁都没有表白,却自然而然走到一起。 这种感觉真好,什么都不用说,她便懂他,他亦然! 第108章 给你唱首歌 “十五岁。” 她眸中清冷有疏离,淡淡的声线随之响起,犹如一缕青烟氤氲散漫,身上独有的那股沉静气质,让原本喧嚣起哄的酒厅轰然就静谧下来。 对面男人听后,躬身将手中白兰地酒烦躁搁在台面上,淡淡睨着她。 心,有一阵没一阵地乱撞。 脑海里,不停闪现出她十五岁时,才刚褪去婴儿肥的那个清秀懵懂样。 说不上原因,他总觉得她在勾引他,似有若无,总觉得她无时无刻无不在释放着魅力。 他总会被她吸引住…… 总想着占有她…… 不想让别人玷污她…… 她是他的…… 不知不觉中,男人逐渐加深眸子那股锐利之色,切换成一种猎人在紧盯猎物的眸色,似在宣告主权,又像肆意侵占,还觉得理所应当。 这个酒厅里,认识顾南枝的人并不多,那几个了解她过往情史的熟人,在听到这个答案后,心中了然个大概,几乎全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四人无一例外,目光箭一样,嗖嗖瞟向凛然坐在沙发上的冷峻男人。 见他态度慵懒闲散,似乎不甚在意,又将目光搁回到顾南枝身上。 而剩余不知情的女士眼有鄙夷,歪嘴道“wow……想不到竟是早恋!顾小姐还未成年就玩这么开,你也真够深藏不露的!” 这种夹带攻击性的话谁爱听! 顾南枝侧眸瞥了那个贬低她的女人一眼,垂放在两膝的小手紧握成拳,眼神愈加冰冷,充满火药味。 其中隔壁有两位男士见势不对,忙接过话,驳斥道“早恋怎么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活在清朝搞盲婚论嫁不成?” 于菲菲知道顾南枝脸皮薄,仗义揽过她的肩,袒护道“就是,我初吻还是八岁呢,十五岁有什么好诧异的,我们南枝已经够规矩了。” 斜对面老公高舒朗闻言顷刻瞪她一眼,像在警告她“讲话要有分寸,别不分场合大嘴巴,要懂得适可而止。” 于菲菲收到,立即噤声。 尴尬的气氛需要活跃起来,赵彻千年老手,社交小能手,轻松接过话,毫不避讳分享自己的初吻细节,聊着聊着就把话题给聊开了。 大伙听完说说笑笑就过,瓶又开始接着转…… 正所谓‘事不过三’,果然,到了第二次还是转到顾南枝身上。 而这一次,全场男士已不如上一次来得激情澎湃,因为顾南枝再一次选择了真心话。 男人们颇有些扫兴。 女人们却是兴奋不已,还想当众揭露她的私密事。 仍旧是刚才那个女人提问,她哈出一口气,表情有些贱,口吻却像在开玩笑一般日常,问“既然顾小姐十五岁就失了初吻,那么……是不是十六岁就失了身?你开苞夜是什么……” 话还未问完,大理石制成的台面“砰”一闷声,一阵滔天般的酒杯搁置音响彻一室。 玻璃酒杯受强力作力,旋即碎满一桌,零散闪闪烁烁! 而酒杯里落空的白兰地,则沿着大理石台桌蜿蜒而下,滴滴坠落到地,听得人心更是一颤是一颤。 “傅……傅先生,怎么了?”那个坐他隔壁提问的女人双肩抖了抖,心脏猛跳起,先是莫名其妙,继而惶恐不已。 傅既琛眸色隐藏在黑暗里,其他人无法窥探到他的情绪,只是从肢体语言分析,这个男人已经怒火冲上了天。 他问“你很喜欢当众揭人隐私?” 声线不咸不淡,没有任何起伏音,却已让人毛骨悚然! 那个女人见状不敢再问,脸颊红晕有羞耻,头低了许多,表面温顺犹如一头绵羊,可心里却埋藏着天大的不服气。 这……今晚不是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真心话的本质就是当众揭人隐私,大冒险的本质就是当众抽人油水。 她问得不对吗? 哪错了? 之前游戏开始时,赵彻打头阵问的就是初夜,为什么这个姓顾的不可以问?搞男女区别对待吗? 女人越想越是气,一肚子的坏水无处发泄,她不敢把气撒到傅既琛身上,便将矛头怼向顾南枝。 一双带着炸弹味,浓烟滚滚的阴狠眸子朝顾南枝刀一样飞过去。 顾南枝见着她这个抓狂不得志的模样,只觉得可笑至极。 你既然那么想要答案,我就给你这个答案。 “没有。”她清冷犹如泉水汩汩淌过鹅卵石的声线响起。 酒厅众人闻言,一下子呆愣,陷入死寂一般的静。 而那个女人竟然还蠢蠢追问下去“什么没有?” 顾南枝冷睨着她,亮声说道“你不就想问我初夜吗?没有就是没有。” 刹那,聪明的人全都知道怎么一回事,在场男士们无一例外,眼睛齐刷刷瞟向她,猎艳之色二次升级,不言而喻。 暗想:今晚该使出什么样的杀手锏,才能把这个女人搞到手! “说得真好,漂亮!”于菲菲眼神骤亮,用肘轻戳顾南枝的藕臂,像是与她同仇敌忾,一同出了这口恶气。 赵彻笑嘻嘻拎着杯威士忌走过来,醉醺醺道“还是我们南枝妹妹最真实,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从不打官腔,来!这杯是赵彻哥哥敬你的,干了。”说完,仰天举杯,一饮而尽。 而对面,看着她的那个男人无悲亦无喜,瞧不出太多异样情绪,只锐眸一眯,逐渐加深一层看她的力度。 空荡荡的酒瓶又开始高速旋转…… 快要接近尾声时分,瓶口转到一个女人身上,那人顾南枝并不认识,但曾在财经新闻推送栏见到过,似乎是某着名食品饮料生产企业集团的老总千金。 她坐在顾南枝斜对面,跟傅既琛隔了三个人的距离,长相端庄清秀,气质看上去非常正派。 “年年,选一个,选一个……”大家开始起哄催促她。 余年年颇有些害羞,犹豫了很久,含蓄说道“就选大冒险吧!” 顷刻,男士们又开始两眼冒闪着灯泡。 有人已经开始抽起台桌上的一张惩罚牌,轻瞄了一眼,扬声说道“从右边开始轮番数,跟数到第二十三的异性进行深情拥吻。” 大伙开始数…… 两圈下来,目光紧张瞅去,最后竟然落到傅既琛身上。 气氛出现诡异的一瞬间歇。 顾南枝看见心头更是重重一个咯噔。 余年年见状却是乐开了花,喜色浮上面容,根本抑压不住的雀跃。 没想到今晚的lucky girl竟然会是自己,虽然没能坐到他身边去,但能跟他热情接吻,想想怎么都是赚了。 比起跟他坐到一块,还是接吻最为划算。 傅既琛身边坐着的几个美女见闻,眼神夹带着酸涩,颇有些妒忌看向她。 余年年享受着这份嫉妒,心情大好回看着她们几个,却又非常善解人意对傅既琛说“傅先生,我接受惩罚是无所谓,如果您不方便的话,可以拒绝,只不过一场游戏而已,不用太较真。” 明面上给傅既琛一个下台阶的机会,可这种话说得婊里婊气,聪明人一听就知道怎么一回事。 如果傅既琛亲了,就逐随她的愿。 如果傅既琛不亲,就说明他玩不起。 她一个女孩子都不介意,他一个大男人倒是推三阻四,是不是不行啊? 男人最怕被人说不行。 她怎么都是得益的那个。 顾南枝静默间不觉多看余年年好几眼,不愧是那个阶层长年累月混的人,面相看上去老实本分,但一言一语都是城府与心机的绝佳展示。 她鼻子开始泛酸,心里吃味得紧,有一下没一下收缩着,一双水汪汪的大黑瞳,在这昏暗的环境里已初见绛红的底色,冷飕飕傲睨着对面那个男人,似乎在给他做出最后的通牒警告。 心想,如果哥哥今晚敢跟这个女人接吻,她就永远不理他! 还会回到德国去,永生永世再也不见他…… 他敢吗? 敢不敢! 心是决绝的,可身体却惧怕得微颤起来。 幸好……那个男人不敢。 傅既琛环视一巡周遭,眸光在顾南枝身上淡然逗留个两秒,敛眸笑了笑,旋即将手举至唇边,清了清嗓音,淡淡说“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没有拒绝,更没有接受。 只绅士地将那个女人的惩罚转移到自己身上,非常巧妙避开那个话题,给余年年留了颜面,也给自己下了台阶。 但深层里揭示了一个事实,傅既琛对那个女人没有丝毫兴趣。 美女投怀送吻都不要,这是有多嫌弃啊!这不比当众拒绝还要打脸吗? 果然,余年年顷刻黑了张脸,眸子有湿濡,像是随时随地会哭出声,她借机要上厕所为由,落寞离开这个地方。 第109章 没有什么能够改变我对你的爱 静悠悠的酒厅里。 傅既琛瞧见余年年那个伤心欲绝离开的模样,丝毫不在意,只淡淡吩咐一旁服务员,将不远处挂放在墙壁上的木质吉他拿下来。 大伙对于傅既琛会弹吉他这件事相当诧异。 赵彻先打起头阵,问“琛哥,你还会玩吉他?” 于菲菲接过话,附和道“对啊!既琛,你小时候不是不爱玩这个吗?还说什么玩物丧志!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傅既琛垂眸调了调吉他的弦音,眸睫底下一片柔情,等弦音调整到差不多,才闲闲开口解释“确实不喜欢,都是被某人逼着学的。” 说着,不经意轻扫了顾南枝一眼,眸色清平,瞧不出太多异样情绪,却让顾南枝看得心神为之一荡。 她记得那是刚刚准备要升初二的一个学期末,同桌有个女同学叫杜春晓,打扮时髦又open,父亲是一个知名音乐制作人,受家庭环境熏陶,所以她本人超级无敌迷恋摇滚音乐,总是每天跟顾南枝变着花样炫耀,说她的小男朋友昨天才用吉他,弹奏一曲披头士乐队的《let it be》送给她,她感动得不得了,还说长大后要嫁给他。 顾南枝听得心痒痒。 觉得会弹吉他的男生才有魅力。 于是,放学回家后,就跑到傅既琛书房,急冲冲问“哥哥,你会弹吉他吗?” 傅既琛看着手中资料书,非常不走心说“不会。” 她有些生气了,觉得他态度不端正,立即抽掉他台面上放着的书本,刁蛮道“为什么呀?春晓说这个所有男生都应该会的。” 傅既琛问“春晓是谁?” 顾南枝说“你别管春晓是谁,反正她说男生就应该会弹吉他。” 傅既琛剑眉微微蹙拢起,颇有些无奈“可是,我就不会啊!” 顾南枝不满道“不会难道不可以学吗?” 男人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好脾气说道“好!既然盼盼要我学,我就学。”后又问“那你想让哥哥什么时候学?” 她听后水眸亮晶晶一闪,喜滋滋道“最好从明天开始学。” 过了几天,他们请了一个专业老师来家里授课。 然后,傅既琛原本安排好的暑假课程,就这么强行插入一个小时的吉他课,他每天除了必要的专业课以外,还要上业余的外语课,编程课,网球课,马术课…… 而突兀加入的吉他课程,还是从他休息的一个小时里分拨出来的。 顾南枝起先并不了解,后来才知道这件事,觉得自己太蛮横霸道,愧对于哥哥,便哭红着小鼻子跟他道歉,说“哥哥,对不起!我们还是不要学了,其实不会也没什么,不是所有男生都应该要学会的。” 这是什么话? 都学到中途了,又说不学,是想半途而废吗? 傅既琛扬眉温和笑,点点她的小脑袋瓜子,调侃道“顾盼盼,你真不害臊,你都没学,都是哥哥我在学。”便又拿着吉他往琴房的方向走,接着用功弹。 后来,临近暑假尾声,他弹出了成绩,从开始只能笨拙练习姿势与手法,到最后熟悉掌握音弦与指法。 那日。 他跟她窝在楼顶的一处阳光房里。 长形的皮质沙发椅上,他俩一左一右,各占据一端,但都同对望着彼此。 他手捧着吉他,随意拨弄琴弦,弹唱了一首westlife的《my love》。 声线低沉,又极具穿透力。 顾南枝一时听得入迷,盘腿坐在对面的她,捧着下巴,便不由自主跟随他细细哼唱起来。 可她个人在歌唱方面没任何天赋,不是声带不好,而是她没乐感,拿不准音调,旋即一秒破功,惹得对面男人停下琴弦,前忽后仰取笑她“顾盼盼,你唱歌难听,以后别唱!” 她羞红住脸,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立马扑过去要打他。 最后,俩人从沙发滚到地上,双双笑成一团。 ……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记忆一刹相隔遥远,可顾南枝觉得像是只发生在昨天,后来她远洋求学,去了德国,在那里见到过很多会弹吉他的男生,可她从不会有心跳的感觉,更不会觉得他们有魅力。 因为,魅力只在于那个人本身,而不是强行加个概念到他身上,为他生生打造一个死板的标记。 可那时她思想幼稚,还不懂这个。 后来,她很想告诉哥哥,无论你会不会弹吉他,你在我顾盼盼心目中永远都是最有魅力的男生。 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她永远都不能对他甜言蜜语了。 这种事想想,还真塔娘的难受啊! 她一时触动不已,快速敛去眸子底下那抹浅愁哀伤,像在坐的每个人一样,静静瞧着他,只敢用着平常的目光去看,不敢流露出一丁点的崇拜与爱恋。 她不能让他发现一丝一毫的端倪。 这是犯了她的大忌。 她需要时刻警醒自己。 傅既琛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幽幽开嗓,可能是刚才喝过酒的原因,男人低沉的嗓音里夹带着些许的沙哑,却恰到好处为他增添一股神秘感。 慵懒的声线最为性感,亦为迷人。 他带着正宗的美式口音,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低沉冷冽的音色朗朗而至: “if the road ahead is not so easy,our love will lead a way for us ,like a guiding star,i’ll be there for you if you should need me,you don’t have to change a thing,i love you just the you are ……(即使前路千难万阻,我们的爱将会是指路明灯,指引着我们前行,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直都在,你不需要改变什么,我喜欢现在的你,所以,和我一起去享受风景吧,我会和你一起去看,直到永远,请抱紧我,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你,没有什么可以改变我对你的爱,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有多爱你,你可以确定这一点,除了你的爱,我别无他求……) 众人屏住呼吸,静静倾听着他嗓音里像是云端飘来的仙乐,唯恐自己狂拍的心跳声打乱这首歌的节拍音。 周围环境昏瞑,明明是涣散浓稠的光质,可此时此刻,顾南枝觉得眼前仿佛有一束光,温暖笼罩在她心爱之人的周边,那不是普通的人造光,那是太阳炙热的光线。 是那个午后,那个阳光房里…… 他唱歌给她听,她却一秒唱破了音。 他笑,说她笨,说她唱歌难听,让她以后别唱…… 午后的光线散漫在他的周遭,他是那么的干净爽朗,少年没有任何杂质,永远都会哄着她,爱着她,温暖的声线治愈着她。 不知不觉间,她竟着了魔一般,微启着樱唇,在这个歌声清亮悠扬的酒厅里,偷偷跟他附和柔唱出声。 她知道,这首歌不是唱给其他人听的。 而是唱给她听。 因为,他曾对她说过,他不喜欢唱歌,这辈子只会唱给顾盼盼一个人听。 他在告诉她,他还爱着她。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没有什么可以改变我对你的爱) 她懂他,永远都懂! 第110章 回家睡觉 酒局散场时,已接近凌晨一点。 那个男人,竟破天荒改变之前倨傲高冷的态度,临出门口前,信步走过来,从于菲菲手里主动牵回顾南枝的手。 于菲菲见状,笑捂住半张嘴,暧昧兮兮凑到顾南枝耳垂边,偷偷说“南枝,既然你有好哥哥相送,我就陪老公回家,不送你了,你自己好好把握机会,我们下次再见。”说完,便快步朝前面已经走远的高舒朗追赶上去。 而原先站在酒厅里,对顾南枝早就虎视眈眈的男士们,见到傅既琛这番出人意表的强悍操作,突然幡然醒悟。 眼睛来回眨动间,已瞧出个大概,这分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执手相伴两心依”的调情戏。 于是,一个两个纷纷打住要上前搭讪的脚,止住今晚要充当护花使者的冲动念头,逐个离开这里。 “一整晚黏着菲菲不松手,你也不怕人家老公会吃醋。”出了包厢,傅既琛随之开口调侃她。 顾南枝还沉浸在刚才那首歌的忧伤里,情绪原就低落,现在听到他这种推卸责任的混账话,火爆脾气更是冲到九霄云外,撒气指责道“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这个呢?谁让你乱发脾气,一整晚都不理我!” 说罢,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猛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朝前走,将这个俊美无边的男人愣怔丢在原地。 心想,现在换季清仓大甩卖,这个男人谁爱捡,谁就过来捡,她才不稀罕! 男人听完她的责备,愣怔好几秒,不道歉也不解释,只快步追上去,重新牵回她的手,又一次说出混账话“顾盼盼,我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更像在发脾气。” “你……”她气到语噎,立即止步不前,一双灵动的水眸微微泛起红湿。 傅既琛也顺时停下脚步,回眸瞧见她这个气咻咻的模样,不禁勾唇浅笑,厚实的大掌松开她柔美的纤手,改为搂抱的姿势,放下身段跟她道歉“好啦!算我不对行了吧,走啦!再不走,保安可就过来赶人了。” 说着,一只坚硬结实的臂膀揽过她的香肩,将她裹挟着往前走。 “本来就是哥哥你不对,又小气又霸道,脾气还臭,也就我能受得了你,有一年元旦,我们出去外面庆祝倒数,在天门广场你也是这样……” 顾南枝一面走着,一面鸡婆数落他,还将咸丰年代一些芝麻绿豆小事统统挖掘出来,全都怪罪砸到他头上去。 男人专注听着,偶尔会笑,偶尔蹙起眉,偶尔知错点头…… 俩人在廊道里走了大概有五分钟,拐了个弯,见到有四扇电梯门。 随意挑了一扇走进去,男人一手搂住她的小蛮腰,一手探过去找楼层数字键。 手指尖非常自然按下七十一楼的摁键钮。 “不是要回家吗?你怎么摁到七十一楼去了?是落东西在房间里了吗?”顾南枝从侧端睨过去,不明所以然问。 男人性感的薄唇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吊儿郎当讲“谁说我们要回家的!” 顾南枝怔了有一秒,一秒之后顷刻反应过来,弯起手肘立马推开他,发急警告道“傅既琛,我要回家。” 面对她的激动,男人反而淡定自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若无事般侧过眸去凝视她,剑眉蹙起,问“回家干嘛?” 顾南枝听后又是一怔。 像是神游天际,又像云里看花。 回家干嘛? 这种事还要问吗? 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当然要回家睡觉啊! 她还在惦记着明天要上班的那档事。 “回家睡觉。”她一口回复,认真道。 男人瞧着她这个傻乎乎的较真样,颇觉可爱又觉有趣,不禁弯眼笑起,耐心告诉她“在这里也可以睡。” “傅既琛,你……”她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指头指向他,正准备要爆粗口。 男人却用一只厚实的大掌从容裹住她的手指头,低下头,含情脉脉盯着她那双亮晶晶的黑瞳,不轻不重说“顾助理,请注意你的态度。” 顾南枝真是要被他给气死了,反问道“我现在又变成你助理了?” 傅既琛睿眼弯弯,挑起眉峰,懒懒说“这话不是你说的吗?我可没按头要你承认。” “好!好!傅既琛你好样的……”她火气冲上天,又一次甩开他的手,气到胡言乱语“助理是吧?既然我是你助理,恕不能陪你这个大老板睡觉了,你快点放我离开,我现在就要回家。” 男人双手插进裤口里,意态闲散,亮声反问她“顾盼盼,是谁告诉你助理不能陪老板睡觉的?”而后勾唇轻哂音,像在取笑她的幼稚“再说……我可没提议让你陪睡,是你自己先说出口的,既然你真诚向我发出邀请,我倒可以屈尊接受。” “我什么时候向你发出邀请了?” “你刚刚不是说了吗?你说你是助理不能陪老板睡,侧面意思是,如果换一种身份就会积极参与进去,不知我这样理解对不对?顾小姐。” 她听后,紧咬住下唇别过头去,面容有些难堪,声线有些浓稠,委屈道“我不喜欢强迫我的男人。” 傅既琛却说“我也不喜欢拒绝我的女人。” 逼仄的空间气流浑浊,有点窒息…… 而这时,电梯叮一声响起,梯门缓缓开启。 两个针锋相对的人即时回过神。 “走吧!”男人说,非常自然去牵女人的手,女人却用力甩开,大嚷道“我不走!我要下一楼,我要回家。” 他没理会她的叫嚣,俊脸沉笃,顷刻躬下身去,一把将女人打横抱起,轻轻松松就把她带出梯门口。 他一路抱着她往前走,她就一路在他怀里作着妖。 又是打、又是踢、还用两指尖猛掐他一身的腱子肉。 男人被她掐得有些疼痛,蹙眉不满道“你就不能乖一点?” 女人听后觉得他简直就是疯了,无语道“傅既琛,你快点放我下来……” 杀猪般的尖叫声从静谧的廊道徐徐蔓延开来。 谁都没有理会这个女人的呼喊声,只当他俩是在调情。 毕竟,女人从头到尾就连最为普通的一句救命都说不出口。 于是,没过多久,俩人就来到那间早就订好的总统套房。 门口站着两名服务员,又是震惊又是惶恐瞧着傅既琛阴沉的脸色,为他开启房门后,恭敬唤了声“傅先生您好!”偷瞟了眼他怀中的顾南枝,又体贴说“请问傅先生需不需要其他特别服务?” 傅既琛冰一样的眸子扫过去,冷声道“不需要。” 便抱着顾南枝轻松走进室内。 他在玄关口放下女人,而后利索转过身去,在大门前熟练按着上锁密码,才稳步走到顾南枝面前,淡淡说“你先去房间洗澡,我还有些邮件要签发处理,大概一个小时,会尽量赶的,不会耽误我们的时间。” 跨出几步后,又回过身去,轻勾她的小鼻子,坏兮兮说道“记得要等我,不准自己偷着先睡,不然我会生气的。”扬起俊眉笑了笑,便举步往室内的一间办公区走去。 第111章 睡卧二三事 顾南枝才懒得理会他的一厢情愿。 见他背影已走远,接着拐入办公区后,便鼓起两个粉嫩腮帮子,鬼鬼祟祟走回大门前站定,在数字键一栏专注输入解锁密码。 试了两次都错,到了第三次时,系统直接判定为盗窃,已禁止再次输入。 这就奇了! 刚刚她站那边偷瞄时,明明看见哥哥是输入这个密码的,怎么到了自己又不对了呢? “不准偷走!” 忽而,一把冷冽低沉的声腔,夹带着几丝警告的口吻从不远处飘来。 清晰入耳…… 顾南枝听到,徒然就火冒三丈。 什么叫偷走?这个男人到底会不会讲话! 明明是他将自己强行抱进来的。 她根本没同意。 哼! 皱起黛眉,捏紧粉拳,怃然站在大门口,隔着好一段距离,对他冷哼一声,驳斥道“要你管!!!” 那边闻言静默半晌不回话。 顾南枝站在大门前愣了好几分钟,气过之后,忽而有些怯怕。 回想起刚才傅既琛在电梯里对她说过的话,脸红耳赤,心房倏然猛跳起。 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行动作派……一点都不像在讲赌气的话。 难道,哥哥真的要在这里……?! 一想到这,她紧捂住扑通扑通直跳的小心脏,快步小跑进主卧室,机灵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既然逃不掉,那……不让他进来总可以了吧。 总统套房就是总统套房,就连个睡卧都豪华过人,气派压人!不但有衣帽间,淋浴室这种基础配套设施,还有桑拿房、阅读区、独立大阳台、智能音响系统……这些让人放松悠闲的额外配置。 她大略逛了一圈,熟悉里面环境后,先上了趟厕所,接着又往大床方向走去,原想是要爬上去躺一躺的,因为她今晚实在太累了,可转念又想,自己还没洗澡呢。 于是,稍稍有点洁癖的她顷刻放弃平躺的念头,准备先去浴室洗澡。 转身的刹那,余光徐徐瞟向床头柜,上面零散摆放着好几个小盒子。 这种东西……她在超市结账收银台柜前常常见。 试问,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这不就是避孕套吗!!! 现在俱乐部会所都已经贴心到这种地步了! 她心头在发怵,随手拎起一盒,认真详细看着使用介绍内容,白皙的脸颊升起一抹羞人的红晕,便又快速拉开下面抽屉,将那几盒避孕套全部扔在最底层暗格里藏起来。 越想越是害羞,还暗暗在生气。 臭不要脸,谁要跟你用这个了,想都别想! 旋即,又气呼呼往衣帽间走去。 打开柜子,一看,吓住! 里面除上挂着的那几套男士睡衣和西装外,全都是新买来的情趣内衣,最保守的也只是一条丝绸面料的吊带睡裙。 顾南枝拎起量了下,睡裙长度还不到膝盖,v字形领口,后背全露,前面胸口半遮。 就这几寸面料,还穿什么?! 幸亏她聪明机警,提前将房门反锁了,不然……都不知道今晚该当如何收场才好了! 她抓起那条衣衫不遮体的吊带睡裙直往浴室方向走,在按摩浴缸放满氤氲的温水后,才脱掉一身衣服,净泡进水里。 超大浴缸按摩键开启,热水温温漂浮滑动,正细细流淌洗涤她的全身,她愣愣瞧着十指间穿梭而过的清水,不禁又想起他刚才在酒厅里唱歌给她听的样子。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还真是迷人啊! 甚至可以说是醉人,都不用喝酒,就已经微醺麻热。 一个男人能这般深爱你……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种事本来就应该跟自己最爱的人去做。 书上说,是愉悦的,会让身心得到巨大的满足感。 与他接吻都已经令她满足不已,她都不敢想跟他做那种事会有多么的快乐。 可是,她现在根本没这个身份,更没那个盼头敢跟他去做。 如果,他们今晚真的发生最亲密的性关系,那么,她以后会成为他的什么呢? 人人喊打的小三?还是见不得光的情妇? 她不要这样! 一想到这,汩汩泪珠扑簌而至,像珍珠断线一般,颗颗晶莹闪烁,亮透滑落在浴缸里。 总感觉自己这半辈子都过得郁郁不得志,小时候,只单纯想着跟爸爸妈妈生活在一块,愿望又落空,幸好有哥哥疼爱陪伴着一起长大,后又被妈妈发现早恋强行与之分开,幸好能跟爸爸生活在一起了,爸爸又…… 命运总在捉弄她,先给她一个巴掌,又赏给她一颗糖,然后将她无情推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见天日。 她突然好想她的爸爸,如果爸爸还活着就好了,她肯定会多一份底气,会大胆一点,勇敢一些,做最真实的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顾及这个,又惦记着那个,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两头不就手。 都怪自己作孽太深了…… 她都不敢将自己害死爸爸的事告诉妈妈,更不敢告诉哥哥,如果哥哥知道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深爱她,渴望她,甚至想要得到她。 他肯定会嫌弃她的。 因为,他曾说过,他最讨厌蠢人了。 就连自己最爱的爸爸都能害死,是蠢到什么程度了。 拎去人造毁灭算了。 …… 她用热毛巾湿敷一轮红肿的大眼睛,才擦净身子,套上那条性感的吊带睡裙。 站在全身镜子前这么一照,仍觉羞耻,又噗呲噗呲跑到置衣架旁,翻找出一条白色浴袍裹住香喷喷的肉体,随意绑好腰带后,才拧开门锁走出去。 不出去还好,一出去,惊呆住! 宽阔的睡卧光线昏瞑袅袅,大大的落地窗帘已经被拉上,遮蔽得严严实实,毫无缝隙。 天花板上的巨大水晶吊灯早已关掉,只在床边开着一盏暗柔的落地灯,映照得整个房间微波荡漾,暧昧无垠。 而傅既琛就站在那盏灯的一旁,听到浴室开门锁的声音,才转过头去看她。 男人面如冠玉,身上穿了一条黑色长浴袍,双掌插进袋口里,骨感的脚踝裸露在空气里,浴袍是纯黑色的,是那种丝绒面料,将他英俊的五官衬托得更加白皙立体,意态慵懒又随性,还有一种天生自带的雍容与矜贵。 顾南枝不禁看得有些口干舌燥,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全身血液犹如蝗虫过境般热气沸腾起来。 这个男人到底在这里站多久了? 她嘴唇打着嗦,双颊滚烫,傻傻问“我记得自己将门反锁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这人还能上天遁地不成? 傅既琛俊眉一拧,敛眸笑了笑,揶揄她“笨!智能锁通过密码,指纹配对随时都能解锁,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说着,就把双手从口袋里抽出来,一步步,缓缓地,坚定如初走向她。 顾南枝吓得连呼吸都忘记了,手心在冒汗,语无伦次道“我……我不准备跟你做那个。” 已经走到她面前的傅既琛,双手抱臂在胸前,好整以暇看着她,循循诱导问“你说的那个是指哪个?” 第112章 不识好歹 “你明知故问!” 游离的光线中,她见着他不怀好意的笑,顷刻傲着张脸别过去。 心田寸寸收紧着,是那种羞涩的怵怵然,然后跳了又停,停了又跳…… 刚才离得远,又因室内环境昏瞑,她并未看清楚男人周身的质感,现在他越是走得近,她就越是能看得清。 才知道,原来他的头发竟是湿的。 男人应该也才刚刚洗完澡,那短短的发丝,末端沾染着些许亮亮的小水珠,滴滴滑落到肌肤,顺着脖子蜿蜒至他结实硬朗的胸膛,莫名就给人一种打开的性张力。 在德国的每个日夜,她无时无刻无不在想着他。 莫名的,喉咙干涩又瘙痒,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想要掩饰自己的紧张与空想,可越是要掩饰,就越显得是在解释。 正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 女人这无意识做出的小动作,被男人顷刻捕捉住,他性感的薄唇在暗黑里勾起一丝迷人的笑,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再一次,毫不犹豫,坚定不移靠近她。 他们的距离只在咫尺之间,他问“如果今晚大冒险时,我选择跟那个女人接吻,你会不会吃醋?” 男人问得非常入心,锐眸所到之处,尽是探究的欲望。 周围很静很静,顾南枝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节拍的回响音。 “我……我为什么要吃醋!你……你爱跟谁接吻就跟谁接吻,这种事犯不着我来管。” 她整个人都乱了,脚下意识往后退,步步退,退到浴室玻璃门前,直至无路可退状,薄背紧贴在门沿处,才哆嗦着唇跟他犟。 “是吗……”男人问,甚是不悦,剑眉微微蹙拢起“那你当时为什么要用眼神警告我?” “我……” 原来他真的能读懂她,就这么明显吗? 她已无话可说。 空气有一瞬的凝固住了。 问不见答,傅既琛没有强迫她,只步步逼近,漫不经心挨近她,一只手掌来到她的腰肢,细细摩挲着,而另外一只手,则来到她的娇颜处,柔情抚摸着。 他没说话,她也不再言。 待至一会儿,男人将一双宽厚的手掌都放到她的细腰处,定睛瞧着她,薄唇逐渐靠近她的脸,开始在那里缓慢亲吻着,先是额头,又是眼睛,接着小鼻子。 一点一点,慢慢地,很轻很柔,吻至她脸上每一处五官,每一寸肌肤,就是不吻她的唇。 直至他察觉出女人气息已混乱,胸脯缓慢开始起伏,才停止所有的亲吻,用自己英挺的鼻尖触碰她娇俏的鼻尖,灼热的男性气息肆意喷洒向她,扰乱她的思维,然后柔情对她说“刚才在酒厅里,我唱的那首歌,其实是唱给你听的,你知道吗?” 说完,不等她回复,便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男人并没有撬开她的嘴巴,只是非常耐心地用唇对着她的唇,然后缓慢有节奏般含住她的上下唇,似乎一点都不急…… 等到女人出现情动的迹象,开始主动用樱唇吸吮他的唇峰,男人周身一僵,才探出自己的舌头,逐渐撬开她的贝齿,深情吻了进去。 他将顾南枝曼妙的躯体抵到那扇门吻了很久,见她呼吸艰难,已出现小小的晕眩,才意犹未尽收住这个吻。 可男人却并不满足于此,也不甘止步于此。 他锐眸一眯,猛地就弯下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 “啊”顾南枝低呼一声,人已经稳稳当当落入他宽厚的怀抱里。 她粉嫩的小脸自然而然撞进他结实的胸膛,不经意间听到男人如同她那般混乱急促的心跳声,心已然扭成一条麻花藤。 而他,则居高临下打量着她,深邃的眸子在黑夜中勾勒出鹰隼的犀利,将她羞涩的娇颜悉数囊入眸底。 她知道自己是想的,愿意的,可是…… “哥哥,不要……”她抑压住原始的疯狂念想,沙哑着声线求饶。 男人闻言没有丝毫退缩,抱着轻盈的她,坚定往身后的一张宽阔大床走去。 那床很白净,与顾南枝身上穿着的那件睡袍融为一体。 傅既琛将她窈窕的身段平躺放在柔软的床褥里,自己则在她的上方,用一种虎踞的姿势俯瞰着她。 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目光幽深而静谧,像在审视她,又像在欣赏一件稀缺罕见的艺术品,温柔安抚轻颤的她“别怕,听说只痛一会,等下就不痛了。” 她哪是身体上的害怕?她是心灵上的惧怕! 闻言,仍旧倔强闷着嗓说“不要,我不要……” 男人抽出她盘头发的木质簪子,随手搁置在床沿处,指间穿梭在她丝丝缕缕的乌发上,细细爱抚着,明明是命令的口吻,却像在哀求“不准拒绝我。” 说完,不再废话,俯下身去,一寸一寸亲吻住她。 从樱唇吻至耳朵,在她敏感的耳后侧似有若无流连着,旋即含住她的软糯可爱的小耳垂,惹得身下女人无法控制般娇喘一声。 随后,薄唇缓慢往下移,吻至她纤细的脖子,又来到性感的锁骨处,辗转缠绵着。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男人已将女人身上穿着的白色睡袍利落脱去。 女人身段绝美无人能及,羊脂白玉般的细皮嫩肉像是轻轻一捏就会出水,海藻般的长发缭绕在她的周身,更为仙气清纯的她增添一份妖媚之色。 他觉得她又开始勾引他了…… 利眸一眯,欲望刹那膨胀。 他将她两肩上的细带一下子往藕臂扯去,睡裙下,她美如一朵即将盛开的睡莲。 他心间在打颤,神绪更是厉害的一阵激荡,感觉从未有过的快乐在侵蚀着他的意志。 “不……哥哥,不要看……” 她见状,慌忙弯起手肘要去遮,男人反应却比她还要快上好几秒,在她有所动作之际,已经桎梏住她,一只厚实的大掌牢牢抓住她两腕,将她两只纤细的藕臂控制在头顶上方。 让她动弹不得! 顾南枝刹那明白他的意图,猛地收住哭声,只拼命挣扎,颤音说“我不要!” 男人眸中一闪而过的受伤。 今晚这句不要,傅既琛已经听到生理嫌恶的地步,不想再听了。 “南枝,不要耍性子,乖,听话。”他放下身段哄诱她。 她却说“不要!不要!就不要……” 男人耐心消磨到了极限,怒红一双豹眼,粗鲁将她身上衣服全剥去,不剩半寸面料,只赤身裸体撞入他眸底。 他欲望到达顶点,逐又去脱自己的睡袍。 女人全身惧怕,没有丝毫热情要相迎,只两手捂住整张脸,舌头在口腔里剧烈打着颤,哭着对他委屈道“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不会这样欺负我的,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她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男人开始时选择性忽略,但听多了,就在意了。 他越想越憋屈,兴趣完全熄火,大掌拂开她捂住脸的两只手,然后用力钳制住她的下巴,让她直视他的眼睛,吼着问“顾盼盼,我们究竟是谁在欺负谁?” 她没看他,仍在哭,仍不停控诉。 他瞬间就受伤了,穿上自己的睡袍,抛下句“不识好歹!”便决然离开房间。 “砰”一阵响彻天际的关门音回荡在顾南枝两耳侧,久久未曾散去。 第113章 名仑的员工 那晚的夜似乎特别漫长,水中看月,雾里看花,周围静得连呼吸的节奏都能悉数入耳,而他,再也没有推开那扇门。 顾南枝在一片羞怕与愧歉中,赤身裸体失眠一整宿。 她不知道傅既琛是当晚离开的,还是到隔壁卧室睡去了,反正,到了第二天起床时,已不见他的踪影。 她用内线急打到前台,楼层管理员收到指令,八点左右,才令服务员将昨天清洗烘干的西服套裙送到她的房间。 她快速穿戴整洁,瞟了眼地上闲置的那双高跟鞋。 黛眉浅浅一蹙。 这是她上班专用的鞋子,因为昨日在泳池里浸泡过水的原因,鞋子皮质软榻变形,凑近一点闻,还隐约有股皮质发臭味钻进她的鼻腔。 这双高跟鞋至此就可以宣告报废了。 无奈之下,只好将傅既琛买的那双高跟鞋重新套上脚丫子。 一个人坐在床沿处,静静瞧着那双新鞋子。 好看是好看,就是鞋子太过于华丽贵重,一看就知道不是市场通价货,根本不像上班一族的穿搭,倒像某位名媛闺秀参加晚会的最佳着装。 跟她不配的,就像他俩一样…… 她看得有些入神,鼻子渐渐开始泛酸,昨晚与他缠绵在床上的画面再一次灌进她的脑海,继而剧烈跌宕起伏着。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会在哪里? 还在生她的气吗? 是在家? 还是已经回到公司? 静坐一会,将大床被褥铺平整后,便拎起自己的公文包,一边用手机预约网车,一边朝大门口方向走去。 开了门,外面却站着一个她完全意料不到的人。 “陈……陈哥,你怎么会在这里?”顾南枝诧异地眨了眨眼。 陈炳新朝她恭敬颔首道“顾小姐,早上好!是傅总派我过来接您回公司的。” 顾南枝怔了有一瞬,一瞬之后,眸底泛起淡淡的忧伤“他……他人呢?现在是在公司吗?” “傅总没有告诉你吗?”陈炳新讶然瞥她一眼,后又吞吞吐吐说“额……顾小姐,我也只是听差办事,您可就别为难我了。” 她听后愣了一愣,点点头,没再追问下去。 之后的几个星期里,顾南枝每天上下班,两点一线来回走着,到了周末,偶尔也会窝在书房里看看闲杂书,一个人去逛超市,一个人去看电影,饭后也会到附近公园散散步,还会学着做些精致的烘培小点心……日子过得恬静又淡然,是她渴望的生活。 可惜,独独缺了一个他。 自那晚起,顾南枝再也没有见过他,一次都没有。 * 这天,刚好排班轮到顾南枝跟朱茵一同出来采购办公室常用品,临出门时,乔欣交代她俩,顺便将办公桌上好几份名仑与华硕合作开发的地产项目书与资料,还有几份急需总裁签发审核的文件,一并带过去华硕集团审批签字。 朱茵本来就不喜欢顾南枝,见到她就生理性想吐,更别说要跟她一同待这么久,还要结伴到文具店采购办公室用品了,想想都是辣眼睛。 于是,还没到达一楼大厅,在电梯里就直白对她说“我们两个还是分开行事比较好,你带文件资料过去华硕,我到文具店采购办公室用品。” 顾南枝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提议,只是觉得朱茵有点小人嘴脸,气焰过于嚣张,不满问“为什么不是我去采购办公室用品,你拿资料过去华硕?” 朱茵听后怔了一下,暗暗吃了口惊,见她平日里不吭不响,以为是个傻子,没想到还有狗急跳墙的时刻,却还是挺直腰板子,贱馊馊说“让你干轻松活还那么多废话!要不待会那几箱文具你来抬咯?” 顾南枝指关节捏得脆脆响“好啊!我来抬呀!”她微笑着侧过眸瞥向朱茵,亮声拆穿她“朱茵,你不就看华硕离得远,怕乔秘书到时候不给你报这个车费钱,才让我自己一个人打车过去的吗?得了便宜还卖乖,别把话说得太好听,抬就抬!几箱文具而已,这个力气我还是有的。” “你……”被拆穿后的朱茵气急败坏,拿恶眼去瞪她,仍不要脸撒泼道“不去就不去憋!反正文件都在你手里,我可没碰过,到时候没能按时把文件送过去,华硕那边怪罪过来,你自己找你的皇亲国戚乔秘书讲情面去,看道理站在谁这边!” 说着,闲闲低下头,瞧着自己刚做的一对美甲露出死撑脸,待至电梯叮一声响起,才妖娆着柴型干瘪的身材,哒哒哒走出梯门口。 顾南枝也跟着走了出去,不过,并没有追赶上朱茵,更没有跟她吵架争理去,只一个人捧着好几份文件,往公司大门口走出去。 说实话,她也不喜欢朱茵,更不想跟她结伴到外面办公,之所以会驳斥她,只不过见惯她在行政部嚣张跋扈的行事作风,想挫挫她的锐气,给她个警告,让她日后要懂得收敛,别过于造作罢了。 要知道,兔子被逼急了也会露出门牙咬。 她在路口拦截一辆计程车,用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华硕集团总部。 在一楼前台连线总裁秘书办,便乘坐着电梯上了六十九楼的总裁办公室。 按照规矩,顾南枝没资格进去总裁办公室等人,所以,秘书小姐将她带到一处休息区,客气道“顾小姐,祁总还在会议室开会,请您在这里稍等。” “好的,谢谢!有劳您了。” 顾南枝把文件搁放到面前长形桌,顺手找了张椅子,拉开坐下。 等呀等呀等…… 快一个小时过去了,人还在开会。 她自己一个人等在休息区又乏又无聊,便趴在桌子上阖眼睡了过去,待至秘书小姐敲门进来喊人时,竟又过了一个多小时。 “顾小姐,祁总刚刚开完会,请随我来。” 而这时,顾南枝才揉搓着两眼,睡眼惺忪走出休息区。 穿过一条廊道,来到总裁办公室大门前站定,秘书小姐轻叩两下,恭敬道“祁总,名仑派送文件的人已经到了。” “进来。”里面传来一把温润的男声,不轻不重。 秘书小姐为她拧开门把手,顾南枝颔首说了声谢谢,才轻步走进去。 宽阔的总裁办公室,祁砚川正襟端坐在一张皮质办公椅上,微低着头,专注审阅着刚刚会议上有关产品研讨的二次修改方案。 听到高跟鞋踩踏大理石瓷砖逐步靠近的声响,才不紧不慢抬起头来。 “怎么会是你?”他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刹那之后,微勾起唇边,笑问“你是名仑的员工?” “祁总,您好!”顾南枝闻言顿住脚步,也不是尴尬,只是个人态度上,觉得没必要跟他解释太多,但又碍于现在是工作时间,手上还有好几份急需他批阅签字的文件,便想着把话题带过去,随意说了句“我以为这种事祁总您早就应该知道。” 祁砚川却说“顾小姐,不好意思,这种事我还真不知道。”说着,搁下手中签字笔,嘴角噙着抹戏谑的笑细细打量着她。 顾南枝也跟着礼貌一笑,没理会他的探究,只毕恭毕敬将手中文件快步放到他的办公桌,用平音说“祁总,这些文件都需要您批阅。” 祁砚川没看台桌上逐一摊开的文件,仍盯着她,调侃道“傅家千金也要出来抢夺打工人的饭碗,是生活过得太清闲,太无趣,还是顾小姐悲天悯人,在屈尊降贵体察民间疾苦?” 她峨眉淡淡蹙起,轻瞥了祁砚川一眼,忽而有些烦他,却又顾忌着彼此的身份,没敢表露无遗,只打趣道“祁总,您还真会开玩笑,您都已经称呼我为顾小姐,我一个外姓人又怎么可能是傅家千金呢?我也只是个普通打工人,也需要吃饭的。” 她话音一停,眼神较真,语气却稀松平常,又道“再说……即便是天大的矿,那也是别人几代人拼搏积攒下来的汗血,我可不敢觊觎,希望祁总别给我扣太大的帽子,我身弱,怕承受不起。” 祁砚川双手抱臂,仰视着她,嘴角在笑,却笑不达眼底,淡道“顾小姐这嘴又开始了,是在拐弯抹角骂我不成?” 第114章 无情 华硕总裁办公室沉寂无声。 祁砚川专注审批着刚送达过来的文件,顾南枝则安静站到他斜对面谆谆等候着。 时间点滴在流逝,大概过了大半个钟头,椅子上坐着的男人才淡淡定定打开第二份文件,轻瞟她一眼,问“你穿着高跟鞋站这么久不累吗?” 废话!怎么可能不累呢? 不单止会累,还会脚痛。 她听后些许的嗔意拂过眼眸,却只是从容说道“祁总,您没让我坐,我不敢坐。” 闻言,他嗤笑揶揄“我可没说不让你坐,你别把罪名按我头上,我不认。” 她怔了怔,也不想跟自己的脚过意不去,便又挤出一丝笑,低声下气问“那……祁总是允许我坐,对吗?” 祁砚川垂眸不语。 顾南枝一点一点揣摩他的小心思,觉得这算是一种默许,忙点头说谢谢,而后趔趄着脚跟,谨慎坐到他对面的一张办公椅上。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觉得周遭都很静,只听到纸张翻页断断续续发出的“沙”一声。 忽而,外面廊道一阵纷沓的脚步声,紧接着又听到有人说“窦小姐……您别这样……祁总他不在里面……窦小姐,请您别为难我。” 而后,一把尖锐刺耳的女高音大飙一声“滚开!” 随之传来门把手极细微的一声开门音“咔嚓”。 大门旋即打开。 窦静萱靓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愣了大概有半秒,才颤着嗓,问“砚川,原来你在这里,为什么要躲着不见我呢?” 秘书碎碎叠叠的小脚步忙穿进办公室,在祁砚川面前战战兢兢站定,微屈着身,道“祁总,对不起!我已经尽量拦阻了,可窦小姐还是强硬要闯进来。” “嗯。”祁砚川不轻不重的声线淡淡响起。 一声似有若无,甚是不在意。 他将专注的眸子从文件上挪移开,缓缓抬起眼,轻瞥窦静萱一眼,面无表情说“该说的我都说了,该给的我也给了,你还出现在我面前做什么?” 声音不大,却将门口愣站着的窦静萱急红了双眼,她大嚷一句“我……我不想和你分手。”旋即快步走入办公室,绕开办公桌,蹲下身在他侧端,双手轻颤,握住他的膝盖,求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我统统都可以改!求你别不要我……” “走开!”话还未说完,祁砚川忽而伸出一只手,朝她单肩一推,窦静萱便狼狈倒在地。 毫无尊严可言。 “窦小姐,您没事吧!”后头站着的顾南枝跟秘书小姐姐见状,忙上前蹲下去搀扶她起身。 窦静萱已眸子通红,泪洒满脸,原想翻身爬起,再次回到祁砚川面前,继而哀求他的。 却心田疑惑,觉得侧旁声音颇有些熟悉,似乎从哪听到过,于是侧过头去瞧。 刹那,顾南枝那张绝美的娇颜就这么毫无预警般撞入她的眼帘。 窦静萱褐色的瞳仁猛地在眼眶中剧烈急打着颤。 泪一止,眉一皱,牙关一咬,唇就抿得死紧死紧的。 恨意已然上了头,怒火婆娑腾起。 朝着好心搀扶她起身的顾南枝大吼一声,骂道“好啊!我刚刚还在想,怎么好端端的,砚川就要跟我提分手了呢,原来是被你这个狐狸精给勾了魂去,姐姐男朋友都不够满足你,还要勾搭我的男人?是夜里等不急了?瘙痒难耐,就大白天跑来他办公室献身……你把砚川还给我!” 说着,情绪激动到达顶点,手一挥,五指重重一个巴掌便要朝顾南枝猛拍打过去。 幸亏顾南枝机灵,屁股一蹲地朝后仰,绝美的容颜便恰到分寸般避开她的厉掌,顺利脱险。 而蹲在顾南枝旁侧,与她一同搀扶窦静萱站起身的秘书小姐就倒霉了,“啪”一个脆响声,老老实实便挨了窦静萱一个巴掌。 五个手指头,清晰可见,红彤彤怜人。 无端端挨一个巴掌,秘书小姐一下子就哭了,泪水淌过眸子,手捂住半张红肿的脸,委屈轻喃一句“窦……窦小姐,你怎么突然就打人了?” 窦静萱哪是要打她? 原本就火冒三丈,现在见顾南枝从她掌中溜走,更是火气冲上了天,杏眼一眯,咬牙切齿,便要翻身扑过去打那个‘小贱货’! 而跌坐到地上的顾南枝也已经看到窦静萱要打过来的手了,却也避无可避,刹那的光阴,只能捏紧小手,眼睛半阖,准备要承受她这莫名其妙的一个巴掌。 就在电光火石之际,突然,上方有一只白皙骨感的手,忽地一下,紧钳住窦静萱的手腕骨,一拉,一推,一个用力,便将窦静萱狠狠甩在了一米之外。 毫无往昔情分可言! “你到底疯够没有!”他吼完,垂下眸眼,朝蹲坐在地上不停哭啼的秘书小姐,厉声吩咐道“立即让保安上来拉人走!” 秘书小姐姐闻言,不敢再哭,快速爬起身,朝门外飞奔而去。 而被甩在一米之外的窦静萱听闻他要叫保安进来,整个人像是被抽去灵魂的傀儡,先是一阵错愕,然后一个颤栗,便抛弃所有的尊严,跪爬到祁砚川的脚踝边,两手扯住他的西装裤管口,哭喊着说“砚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我改,我给她道歉,求你别赶我走……” 就在她讲话之际,大门又一次开启,三五个粗壮保安鱼贯而入,一个个龟头一样朝祁砚川道歉“祁总,对不起!是我们失职了。” 祁砚川面容薄怒,情绪却控制得很好,只简单说了句“如果这个女人下次还敢闯入公司,你们就直接将她带到警察局查办。” 随即,修长的腿微微抬起,用力一踢,就把窦静萱再一次踢到一米之外,冷声道“把人给我带出去!” “是!”保安闻言,纷纷害怕保不住饭碗,不敢再有第二次闪失,立即奔跑过去,把侧躺在地的窦静萱给抬了出去。 窦静萱不再叫嚣,人像是昏迷了过去,眼睛像闭又不能闭,露出一条缝隙般的白色。 顾南枝全程见证,心间猛打起颤,璇而一身鸡皮疙瘩浮现。 害怕不言而喻。 看来,祁砚川那一脚踢得并不轻啊! “吓着了?” 男人见她仍跌坐在地,整个人失魂落魄般,犹如一个毫无灵魂的精美洋娃娃,忽而就联想起那晚在警察局见到她时的那个模样,像是即将要破碎掉似的,不知怎地,他眉间一蹙,一改以往作风,便好心伸出一只手,欲要将顾南枝从地上搀扶起身。 哪料这个女人竟避他如蛇蝎。 见到他快要伸到前的手,突地惊颤一抖,即往后缩着身,急忙解释道“没……没吓着,没事!”便翻过身去,快速从地上爬起来。 “没事就好。”祁砚川稍微一愣,热情的手被落空也不见得生气,只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坐回办公椅上,继续审核还未完成的文件。 闹剧像是收场了,但又还未收场……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看不见的情绪在。 顾南枝头脑里仍不停盘旋着窦静萱刚才那个惨兮状,也不是可怜她,但就是感觉不痛快,身体非常不舒服,心像是有根刺一下接一下扎了进去。 “都吓破胆了,还说没事。”对面男人带着讪笑的揶揄声淡淡响起,而后又说“看来你心理承受能力还挺低的。” 话毕,将手中文件合上搁放到一旁,抬眸紧盯顾南枝,不紧不慢说“顾小姐,心地善良是件好事,但在这个社会就是一种害人害己的东西。” 顾南枝听后背脊猛僵住,缓了一会,才说“我没有可怜她。” “是吗?”祁砚川默了一默,勾唇哂笑“你的表现不具备任何说服力。” 她又一瞬的尴尬,抿了抿唇,如实道“祁先生,恕我冒昧,您方才是不是对窦小姐太过于无情了?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可是……” 话还没说完,祁砚川凛然截断她“我觉得还好,不算太过分,毕竟是她先坏了规矩。” 顾南枝闻言,忽而又颤了颤,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单止无情,还没心。 逐又反驳道“可她不是别人,她是你女朋友,你不觉得这样对她……” 说到中途,祁砚川亮声纠正她“顾小姐,请你谨言!不是女朋友,是前女友。” 他将一份份文件堆起叠放好,缓慢推移到顾南枝面前,放出逐客令“已经审批完毕,顾小姐可以带着你的文件离开这里了。” 顾南枝看着那些由她带过来的文件,只觉得是那样的陌生,一时之间,竟忘记要伸手接过,愣了大概有十几秒,感觉魂魄轰然归位,才缓慢伸出双手捧住。 “祁总,对不起,刚才是我话多了,希望您别往心里去。”她起身颔首,礼貌又道“您辛苦了!那我就回去,不打扰您工作了。” 转身的刹那,原先一双水汪汪灵动的眸子变得空洞无采。 * 一路走着,一路还在想。 即便坐上回程的计程车还是心有余悸。 男人无情起来原来是这般恐怖的,一个月前他还跟窦静萱在画展热情拥吻,仿若无人,爱得缠绵柔情,一个月后,竟然能一脚将她踹到地底下。 爱的时候是真的爱,分起手也绝对不含糊,没有一丁点的拖泥带水。 还真是无情啊! 心,无由来一阵抽痛,她突然又想哥哥了。 如果哥哥像祁砚川那样对她,把她一脚踹到地上,她真的……真的会想死的。 就像五年前,当她从医院醒来,知道爸爸已经在那场车祸中丧生后,她当时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死! 如果她是窦静萱,才认识祁砚川一年时间,她是不会有这种决绝想法的。 毕竟恋爱而已,这个不行就换一个,甚至下一个还会更好。 可……她的哥哥是不同的。 她五岁时就已经认识他,有记忆以来他就已经封存在她的脑海里,他于她而言不单止是普通恋人这么简单,是……即便知道以后都不能在一起,也会是永远最牵挂的那个人。 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无人替代的存在。 这种感情…… 忽而又想起那晚的事。 其实,她是可以的,随时都可以,只是她还没准备好,亦或者说,不能准备好。 第115章 不想见你 临近下班才回到公司。 刚跨入行政部,朱茵不怀好意的吊梢眼火速朝她飞来,贱兮兮说道“顾助理送几份文件都要搞个大半天,估计是上哪偷懒凉快去了吧。” 顾南枝经过她身旁,淡漠瞥她一眼,没说话,手捧着刚刚从华硕带回来的文件,直往乔欣办公室走。 黄芝芝在格子间叫住她“南枝,乔秘书出去开会了,她让你回来后,直接将文件送达总裁办公室,傅总急着要。” “现在?”顾南枝收住脚步转过身,眸中有闪躲,语带迟疑问“不是说傅总到外省出差去了吗?” “你不知道吗?前几天就回来了。”黄芝芝拎起办公桌一杯超大蜜桃乌龙奶茶,用力啜了两口,转头催促她“你快点上去吧!都快到下班时间,等下傅总走了,耽误了工作进程,乔秘书又要回来骂人了。” “好,我现在马上去。”说完,捧着手中文件,忐忑不安往廊道电梯门走去。 在七十七楼的前台做完简单登记流程,还未靠近那扇门,便听到里面传来高低不平的吵架音,似乎是几个部门高管在里面议事,起了些许争执。 而这一次不若上回,顾南枝不敢再偷听,一走到门前,立即敲响大门请示。 “进来!”依旧是那把低沉又好听的嗓音。 她甚是想念,手有些颤,轻吁一口气,才拧开门把手。 里面,四个男人齐刷刷瞥向她。 有探究的,有惊艳的,还有赏析的…… 傅既琛坐在主座的一张旋转办公椅上,见到门外出现的是她,眸睫翕动,有一瞬的愣住。 “傅总,我是过来送文件的。”顾南枝站定在门口向他颔首。 “嗯”他伸出一只手,眼神淡且疏离,不起丝毫波澜“给我。” 那三个部门高管见事情议论得差不多,也没再多逗留,向他请示后,逐一离开办公室。 诺大的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他俩。 顾南枝将捧着的最上面那份文件递到他手中,剩余的几份,平整叠放到办公桌的空搁处。 男人翻过一面纸质合同,认真详读十几秒,感觉面前这抹曼妙身影仍未离去,稍显不悦,视线缓缓往上抬,问“还有事?” 她闻言先是怔住,后又想起那晚赤身裸体躺在他身下的场景,两颊泛起一抹羞红色,过了好几秒才反应回来,尴尬摇手,说“没……没事。”便又一次向他恭敬颔首,转身准备离去。 男人没想挽留她,逐又垂下眸,专注审阅着手中文件。 静谧的办公室里,她穿着一双高跟鞋的脚轻盈转过身去,已经朝前跨出好几步路,没有丝毫迟疑色,可眉间轻轻蹙拧起,一副心事重重样。 脑海里,不停充斥着刚才在华硕集团,看见祁砚川一脚无情踢开窦静萱的画面,心田在发怵,总有一阵没一阵打起颤。 她突然……突然很后悔那晚没跟哥哥发生关系,又似乎不是,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嘛,到底想要什么,只觉得好羞耻,又觉得好愧歉,一时之间,杂七杂八的情绪忽地涌向四肢百骸,她很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就那晚的事……真诚说一句对不起。 不管他想不想听。 于是,刹那就停住脚步,又重新折返回到他面前站定。 俩人隔了有一张办公桌的距离。 听到她高跟鞋往回走的瞬间,傅既琛就已经抬起眸,他俊眉微微蹙拢起,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她是喜欢他的,被他这样盯着看,难免有几分害羞。 耳垂嫣嫣红,心在狂跳起,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敢将视线停留在他性感的唇峰上,半晌之后,捏着手指头肉,才磨磨唧唧说“哥哥,那……那天晚上对不起,我……我……” 她觉得好紧张,整颗心乱不堪言,想着说完这句对不起之后,他俩真的就无话可说了。 莫名的,不知怎地,鼻子开始泛起酸涩,脑海里又一次蹦出那天晚上的事,当时,他厚实的大掌抓住她的手腕节,将她手往他那里带。 她只觉得耳边嗡一声响起,大脑都是空白的,出现宕机的状态,整个人都吓破了胆。 他却面容冷峻,没有丝毫迟疑停止的意思,甚至还命令她握住。 她一时发急就哭了。 …… 想到这,她粉唇轻轻抿,逐又说道“哥哥,对不起,其实是我……我没摸过……” 话到这,还未完。男人顷刻明白过来,扳起一张俊脸,怒气由里到外,悉数箔上眼眸,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漠,重重质问她“你的意思是我的就被人摸过,对吗?” 她不是这个意思,急于想要解释“我不是……” 可他已经认定就是这个意思。 凛然接过话,放出逐客令“你没必要向我解释什么,我也没兴趣知道,更没心思没时间去猜,既然你不想,我也不会勉强你,只是……”他顿了顿把话停住,面色稍有戾气,声线骤然寒凉到冰点,沉声又道“只是烦请顾小姐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要送达文件就请你同事代劳,我目前并不想见到你。” 说完,垂下眼帘,不再去看她一双受伤红彤彤的水眸,吩咐道“你出去吧。”便翻过一页纸张,继续浏览着手中文件。 * 顾南枝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来的,只知道回到行政部,已到了下班时间,同事们纷纷挎包离座。 独剩她一人哭泣流泪…… 这样也好,起码没人看见,她也不觉丢脸。 擦干泪水,正收拾着台面准备回家,这时,陆之柔却发来微信,说“南枝,来接送你的车大概十分钟到达名仑,你现在就可以下楼等。” 紧接着,又给她发来一张车牌号码的照片。 顾南枝木头一样愣住,瞬息才反应过来今晚要到陆家陪妈妈吃饭的事,心里极其排斥,并不愿意,却还是硬着头皮迎上去。 到了陆家。 饭桌上只有妈妈跟陆之柔两个人,听说陆序庭恰好到国外出差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顾南枝表面惋惜,心里无疑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她不喜欢陆序庭,并不想见到他。 期间,陆之柔不停给她夹菜,就连从小到大对她极其高冷严厉的刘嫣禾也给她夹了两次菜,顾南枝也有礼尚往来给她们夹菜,不过妈妈给她夹的一块辣椒爆炒茄子,被她放到碗口边缘,稍稍用白饭埋住。 饭后三人在客厅里絮絮叨叨,陆之柔窝在刘嫣禾怀里天南地北地聊,顾南枝则坐在斜对面的一张单人沙发上静默听着她们俩讲,一言不发,只静心做个局外之人。 大概到了八点多,顾南枝瞄了眼腕表,说明天还要上班,想要回去,陆之柔便安排司机把车从地下停车库开出来。 “妈妈,我送南枝回去吧!”出了大门口,陆之柔随即跟着坐上后车厢。 顾南枝原想说不用,却见车辆已发动引擎,便把话收住,像陆之柔一样,朝车窗口外面站着的刘嫣禾挥手告别。 等车辆驶出陆家大门口,陆之柔淡淡的声线在侧端响起,颇有责备之意“南枝,你这个态度,妈妈会很伤心的。” 第116章 踩过界 顾南枝听后火气攻心,立即就怒了,也顾不得车里还坐着个司机,侧过眸反问她“我什么态度了!” 陆之柔勾唇轻浅笑,淡然瞥她一眼,没说话,只优雅翘起二郎腿,自顾自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在玩。 顾南枝瞧见,粉嫩腮帮子一咬,有大把大把的气积攒在心田里无处可发泄。 这人是有病吧?! 无端激起他人情绪,又摆出一副若无其事,清高无风样。 想拍拍屁股走人? 无事找茬? 她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平复情绪,旋即敛回眸光,将视线缓缓转移到车窗外,懒得再去看陆之柔半眼,只静静观赏着街灯下飞驰后退的橙黄色光晕。 斑斓旖丽,却是无法触及半寸,就像他俩一样…… 她不免哀恸起来,想到他今天在办公室里对自己说过的话——再也不想见到你。 是真的吗? 突然觉得好难过,这么多年来,哥哥从未用这种语气,对她说出那样重的话,心,像是有一根细针在穿堂而过,滴滴是血,又找不到止血的方法。 看来真的要完了。。。 这样也好。 轿车驶到中途,刚过了高架桥,陆之柔给傅既琛打了通电话,语音娇柔,却没有太多甜言蜜语,只是问他在哪里,后又跟他聊起些关于项目合作上的计划。 陆之柔一向心机细如尘。 在两人通话的开端,就已经启动扬声器,男人那把低沉又冷冽的声线,如清风拂过面容,就这么毫无预警吹进顾南枝的耳膜里。 她周身猛然僵住,侧过美眸瞪了陆之柔一眼。 陆之柔回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笑容灿烂又多姿,极具美轮美奂。 傅既琛似乎身处一场饭局里应酬着,手机偶尔飘来男人们互相吆喝灌酒的嗓音,偶尔一阵阵女人悠扬婉转的唱歌调,逐又是嘻嘻哈哈打闹的声音,随即,又轰然静塌下来,转入丝丝议论公事的正经音。 两人大概在手机里聊了有二十来分钟,那端忽而传来一把男人喝醉酒的懒散音,他问“傅总是在跟谁聊天呢?还能聊这么久。” 傅既琛淡声说“女朋友。” 那人应该是醉了,闻言静了有几秒左右,一点都不信,粗鲁打起一个响嗝,又调笑道“傅总还真幽默,试问……谁下了班还会跟女朋友从头到尾聊工作这种烦心事!这不纳闷吗?还有什么乐子可言?这女朋……”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竟然提起自己跟新姘头的那些床上闺房事。 傅既琛俊眉微拧,没理他,朝后头站着的向恒打了个眼色,向恒立即意会,上前将那名喝得烂醉如泥的官员拉起往一边去。 顾南枝肯定陆之柔听到了。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手机架到耳垂边的陆之柔! 可陆之柔却淡定如常,一点怒容都没有,更没有怪罪与谴责,只声线甜美,叮嘱傅既琛今晚别喝太多酒,要早点回家休息。 顾南枝静坐在旁,鼻腔有股酸涩味,不禁将自己跟陆之柔比较起来,如果两人对换,她早就火爆脾气冲上天了,甚至还会把这个官员喝醉酒的胡话全都怪罪到傅既琛身上,还会无理取闹,谴责他不够关心她。 记得以前她就常这样,他们俩相隔异国他乡时,她经常打电话给他,数落他不会哄女孩子,不够惦记女朋友,甚至还要求他唱歌哄她睡。 现在想想,自己那样孤僻乖张的性格,也就哥哥能受得了了。 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的。 傅既琛随意嗯了声,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见着快要挂断线,才客套问了句“是在家里吗?” 陆之柔鬼魅瞟了眼顾南枝,眸光一闪,亮声道“没有,今晚南枝回家里吃饭,我现在送她回家。”说着,视线在空气中跟顾南枝短暂交汇一瞬,又关切唠起家常“你都不知道这丫头有多挑食,妈妈夹了块茄子给她,她硬是不吃,还偷偷用白饭盖住,以为我们不知道,刚刚被我说了几句,还恶腾腾顶我的嘴了,到现在都不肯理我……你啊!这妹妹肯定从小被你宠坏了……”话毕,又问“她现在就坐我隔壁,你要不帮我说说她?这丫头肯定能听你的,应该也想你了。” 一旁顾南枝手心在冒汗,感觉整颗心都吊到嗓子眼了。 幸好末端,傅既琛说“不了,我还有事,你送她回家后也早点休息。”便挂断了线。 她。 多么陌生的一个称呼啊! ……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轿车停在家门口,陆之柔看似心情大好,问“不请我进去喝杯茶水?” 顾南枝原想说不要,可她千想万想,脑海里都搜索不到拒绝陆之柔的理由,只不过进屋喝杯茶水而已,普通朋友都能进,为什么自家姐姐就不能了呢? 这道理讲不通啊! 于是,她轻点着头说了声好。 这还是陆之柔第一次来她家,一进屋内,眉头轻皱,毫不客气点评道“南枝,你这栋洋楼外观看着还行,怎么里面破破旧旧的,这桌椅都有股霉味散发出来了,还能用吗?怎么不请装修公司过来翻新?是缺钱吗?我给你出吧!要住就住好一点,你这个样子被妈妈看见了,她又要难过了……” 陆之柔一个人自说其话,从一楼,走到二楼,又走到三楼……大厅小厅,大房小房,里里外外,每寸地方每块砖都走过一遍,观赏一番,才缓慢从楼梯间走回一楼会客厅。 顾南枝没将她的话装进心里,只专注在茶几上摆放好等下要泡茶的各类茶具。 反正吐槽她家的人多的是,也不差陆之柔这一个。 她在茶柜找到一罐福建出产的白毫银针,问“我们喝白毫怎样?晚上喝浓茶我怕你睡不着。” 陆之柔亲密搂住她的脖子,笑容可掬讲“好,全听你的。” 顾南枝不想跟她有太多肢体触碰,不经意搡开她的手,蹲下身来泡茶。 不过须臾,一杯滚烫的福建白毫银针就已斟到陆之柔的茶杯里,茶色淡雅,清香扑鼻,陆之柔忍不住夸赞她“想不到你还会泡茶,看你这泡茶手法挺有一套的,应该经过专业师傅指导过吧!” “嗯”顾南枝手势优雅举起一个精巧小茶壶,也给自己倒了杯“杨奶奶爱喝茶,我就让张嫂帮我偷偷请了个茶艺师,教我基本泡茶礼仪功夫,原想着等她老人家生日的时候给她个小惊喜,用这个哄她开心的,没想到后来竟自己喜欢上了。”说起这个,面容温柔娴美,发自内心笑了笑“这事还真得多谢杨奶奶。” 陆之柔轻瞥她一眼,抿了口手中清茶,叹息道“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你的。” 顾南枝一怔,忍不住朝她翻白眼,非常吃味地警告她“就你还要妒嫉别人?还让不让人活了?会遭天谴的!” 陆之柔顷刻瞪她一眼,顾南枝同回瞪着她,一秒过后,两人旋即咧嘴开怀大笑。 “南枝”笑过之后,她叫住顾南枝,把茶杯轻轻放下,示意让她倒茶,又问“以前的事你可不可以一笔勾销?” 顾南枝倒茶的手在空中一抖,茶水溅溢出台面,她连忙拿起茶布擦抹,就是不回话。 陆之柔继续说“那时我还小,其实根本不懂什么叫欺负,只是觉得爸爸带回家的这个妈妈长得极美,是我见过最美的人,我好喜欢她,但你才是她的亲生女儿,我当时只是害怕你会抢走她,对不起……”说着说着,声线浓稠,夹杂着几分哽咽羞愧。 顾南枝漠然抬起眸,根本不想聊这个“那都是以前的事,现在拿出来讲毫无意义。” 她就知道她永远不会原谅她。 陆之柔掀唇自嘲笑,而后淡定道“既然不谈以前,那……我们就来说说现在吧。” “现在?” “嗯。” “说什么?” “说说你跟既琛。” 顾南枝闻言立即就恼了,用她曾经的话回敬她“陆之柔,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请你拿捏好尺度!” 陆之柔就是要说“我听人讲,你前几个星期跟既琛到雍和俱乐部待了一个晚上,这事是不是真的?” “听人讲?”顾南枝不答反问,旋即讥讽笑,搁下手中茶杯,嘲弄道“只怕不是听人讲,而是你派人调查出来的结果吧!原来这就是你今晚过来讨茶喝的目的……”后又冷着张脸,朗声告诉她,放下逐客令“陆之柔你放心好了,我们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你现在可以走了。” “就这么急于赶我走?”陆之柔嗤笑一声,缓慢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南枝,我记得上次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今晚再重新跟你说一遍。”她轻呼着茶汤上的热气,抿上一口,才道“我说过我是可以接受的,因为你是我妹妹,我会永远对你好,你爱跟他怎么玩就怎么玩,明着来暗着来都无所谓,只是有一点,你必须给我牢牢记住,听好!你们不要玩过火,你更不准怀上他的孩子,如果彼此没有做好预防措施,不小心给怀上了,你也要立即给我打掉!听到没?” 她把话停住,声线骤然提高两个分贝“这就是我给你的底线,希望你不要踩过界!” 第117章 一夜忐忑无眠 那日之后。 顾南枝记住他的话,再也没有上到过七十七楼,一次都没有。 每次有文件急需送达之际,她不是拜托黄芝芝就是去求俞小翠。 行政部就只有她俩对她好,明面上孤立她,暗地里也会避开他人耳目,偶尔会帮着点她。 俞小翠为人仗义,因为跟顾南枝同龄的关系,性格爽快又大大咧咧,也没跟顾南枝计较太多,都是积攒着自己的文件,顺便一同带上七十七楼。 芝芝姐就较为老谋深算,她说职场规矩,人情归人情,数目要分明,每帮忙一次,就要讹诈顾南枝一杯奶茶钱。 这事毕竟是顾南枝先有求于人,她也不好意思每次让俞小翠帮忙,所以奶茶的价格钱该出还得出。 日月静无声,水过了无痕。 渐渐地,暮色清晨凉风丝丝起,已然到了九月入秋时分。 她时常会想,见都见不着,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只为求得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一处空气的文青病? 她忽而迷惘了。 …… 这天晚上,她像往常那样,下班回家、买菜煮饭、散步看书、洗澡睡觉…… 一套流程下来,她已经眠在柔软的睡床上,进入梦乡都快接近两个多小时,大概到了深夜十一点,手机铃声突而悠悠响起,她接到久违的章小惠来电。 “喂”。她迷迷糊糊翻转过身去,开了床头柜一盏台灯“小惠姐,怎么这么晚?我都睡了……”因为刚起床的缘故,声线慵懒中夹带着些许沙哑。 “南枝南枝,快快快,别睡了……”那头传来章小惠火急火燎的大嚷声“你现在快回公司,出事了!” 她还是很困,也没听得太清楚,揉了揉眉心,思维都是乱哄哄的。 缓慢瞟了眼床头柜电子闹钟,才翻身爬起床,因为只穿了条绸缎睡裙,九月夜里已下秋风,坐好之后发现有点冷,又站起身,到衣帽间找了件薄外套给披上“说吧,出什么事了?” 昏昏沉沉中,她不觉间又打了个哈欠,整一双美眸都是睡眼惺忪的懵懂状。 章小惠快言快语讲“你还记得三个月前审批的那份新达亚公司的经销合同书吗?” 顾南枝眸子刹那骤亮,声带紧绷,问“记得,怎么了?” “出事了,要出大事了!就在一个小时前,国内某最大论坛上发布一条帖子:江城某一学生喝了新达亚线下一款乳制产品,导致上吐下泻,出现泌尿系统结石等严重健康问题,后经送去化验,发现乳制产品里含有三聚氰胺。”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顾南枝闻言背脊一僵,猛地就清醒过来,快步跑到书房打开电脑页面端。 章小惠在电话里接着说“那个帖子看上去非常真实,还附带有病人的个人信息与诊断报告,而更为离奇的是,这个帖子才刚一发出,就有多方势力开始介入炒作,就这么短短一个小时已经收到近万条回复了。” 顾南枝右手抄起鼠标,快速在搜索栏输入关键词,大致瞟了两眼,评论回复已经突破两万惊人讨论量,除了原帖,还有铺天盖地的转发,国内好几家大网站纷纷开始行动起来,陆续报道名仑旗下子公司新达亚乳制产品引发泌尿系统结石的新闻。 话题一旦引爆,就没有即时公关的可能性。 一时之间,不单止国内,甚至台湾,香港那边都引起大范围讨论,这条新闻迅速登上热搜排行榜第一,成为实时最热门的话题,舆论导向一边倒戈,对名仑极其不利。 顾南枝还在专注看着几则新闻报道,手机那头传来出租车司机的声音“喂!小姐,我在前面那个路口放下你好吗?前面红绿灯路口太多不好停车诶。” “行行行,师傅你开快一点,我赶时间。” “知道啦!正赶着呢,就算再快也要看车况吧!是不要命吗?我已经够快的了,总不能不顾及安全问题,选择超速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 顾南枝听到那头断断续续的催促音,问“小惠姐,你现在是要回公司吗?” 章小惠愕然睁大双眼,反问道“南枝,不会吧?你没收到部门群发送的通知吗?今晚全公司所有员工都要回来紧急加班,幸好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欠我一份人情,下次饭钱是你的。” “好好好,都是我的,我现在就赶回去。” 顾南枝还真不知道这事,她九点多就上床睡去了,哪还管这么多? 她快速冲进洗漱间,随意用清水洗把脸,又跑回睡卧,套上职业套裙后便急呼呼往公司赶。 到了公司总部,抬头望去,名仑整栋大厦灯火通明,一格格窗户宛如璀璨星辰在闪耀,大堂里人流匆匆,水泄不通,导致电梯排队都要轮番等上好几次。 一时间,竟比早晨上班高峰期还要拥挤堵塞。 顾南枝听着一阵阵忙碌的脚步踏响音,仓促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该是要回行政部?还是先赶去法务部?最后排队跨入电梯后,还是直接按下三十六楼的按键钮。 毕竟这次危机事件,还是自己在法务部时审批漏失出现的突发状况。 当时就不应该在oa里通过的。 现在该怎么办?给公司造成如此严重舆论风险,还有巨大的经济损失,这些都不是她这一个小小职员能够承担得了的责任。 到了三十六楼,个个旧同事见到她都大眼瞪小眼,问她为什么会在这?是不是还没睡醒?走错地方了。 顾南枝只是微笑,没回他们的话,后又问赵主管人在哪? 刚从茶水间冲泡好咖啡的章小惠见到她,忽地小跑过来,一把拉住顾南枝的手,将她往人烟稀少的阳台休息区带,幸灾乐祸说“南枝,上面正在召开高管紧急会议,赵主管刚刚被傅总叫上七十七楼了,估计凶多吉少,看来我们法务部要易主了。”她越说越激动,扬眉吐气又道“哼!让她平时压榨我们,现世报来了,她这次恐怕大罗神仙都难以拯救了。” 顾南枝听后面色非常阴沉,心头在一阵一阵发着怵,有些难以启齿,颤着嗓说“小惠姐,你应该知道的,新达亚那份合同书是我审批的,大家现在都在推测,这次食品安全应该是那边经销商资质出了问题。” 章小惠心脏卓然一跳,拍拍她的肩,强行挽尊道“没……没事的!别怕。纪总监当时不是给你出了份情况说明书吗?就算承担责任也是他这种领头羊一力承担,哪轮到你这种小职员……” 话还未说完,乔欣电话即时打入顾南枝手机,问“你现在在哪?快点回来公司。”声音非常急躁。 顾南枝快答“乔秘书,我在法务部,现在就上去。” 乔欣怔了怔,语气非常不好“你不用回去行政部,直接上来七十七楼的会议室,大家都在等你。” 顾南枝听到后面那句‘大家都在等你’,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四肢开始麻痹,连带着脚跟都站不稳,快栽倒下去了。 她握住侧端扶手,快速平复情绪,稳住心神才说“明白,我现在马上到。” 第118章 贪污受贿 顾南枝指甲陷入掌心肉里,一双盈润透亮的水眸变得幽深黯然,完全失去平日里的神采笃定,只紧紧盯着电梯厢按键钮那一连串不断攀升飙红的数字,叮一声破响天际,心弦随之猛跳,稳稳当当停留在七十七楼。 该来的总要来! 她深吸口气,贝齿坚定一咬,旋即跨出梯门外。 今晚七十七楼的前台小姐皆是面色凝重状,早无往日的笑意脸相迎接,省去一系列繁琐的登记流程,直接将她往会议室带去。 能容纳上百人的会议室里,公司元老级的重量级的部门高管与高层股东,全围坐在一张宽敞严谨的长形会议桌,外边一圈坐着的则是些部门经理与主管,而更外一层有站有坐,零星分布在靠墙处的就是些秘书助理,还有部门组长。 傅既琛坐在正中央的最上端,睥睨着会议室所有看他脸色行事的众人,坐姿正襟,面容威严,上位者特质一览无遗。 由于集团董事长傅修文还在国外度假,一时半会未能赶回来,所以,傅既琛成为这次突发事件的全权负责人。 他淡漠瞥了眼前台小姐带进来的顾南枝,面色非常阴沉,一言不语,只随手指了个空位,让顾南枝站到后排去旁听。 顾南枝刚一进门,便看到靠墙站着的赵晨曦与纪程鸣,他们俩挨着的距离并不遥远,大概隔了五个人的位置,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垂耷下来的脑袋,都快要压弯脖颈了,双肩微颤,呈现出一种懊悔溃败的落魄状。 别看会议室人头攒动,乌压压一片,可真正有资格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围坐在长形会议桌的那几十个高管与股东。 大荧幕上,轮番滚动着乔欣刚刚手动切换好的界面,都是些网上有关这次负面新闻的实时报道。 傅既琛将手中几份文件扔到办公桌上,打破这一室的紧张凝重气氛,冷凛道“现在食品监督局已经介入调查,it部门连同公关部在做线上舆论回应处理,这件事短短两个小时就已经完全发酵至扩散,我们即将要面临的不单止是新达亚整一个季度的财报损失,还有明天开盘后,名仑股价将会遭遇断崖式下跌的冲击。”他眉头愈加深锁,犀利的眸子环视一巡周遭,再道“而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将损失降低到最小值……” 顾南枝远远站定在最后排,空调开着凉飕飕,手心却冒出阵阵虚汗,感觉整个头颅都要麻掉了。 她现在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 会议大概持续到凌晨三点才宣告结束,各部门高管相继提出明天要应对的解决策略,包括召开媒体的新闻发布会,还有全线召回市场上流通的问题乳制产品,以及重新调整生产线,终止跟经销商的合作计划……还有与投资人进行深切面对面的详谈解释,增强股民对名仑的信心,从而稳定股价…… 接近散场时分,傅既琛将事件的涉及人员逐一点名,叫到办公室进行单独审问。 人散到一半,他还未离开,只目光如炬,盯着那抹挤兑在人群中即将远走的曼妙身影,懒懒开口道“顾助理请留步。” 这个时候亲自被点名,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刹那,会议室还未离开的众人,全用着怪异离奇的目光回望顾南枝一眼,就连乔欣也暗自吃惊一把,讶然瞟向她。 顾南枝心下一沉,娉婷站立回眸,愕然看向不远处那个叫住她的冷峻男人。 傅既琛同回看着她,俊脸沉笃,微微掀起眼帘,口吻冰冷中夹带着些许凉薄之意“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完凛然站起身,迈开一双笔直的大长腿,信步离开会议室。 廊道上站着十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赵晨曦跟纪程鸣单独审问完,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后,便直接锁上手铐,押回公安局进行立案调查。 后来过了几天,顾南枝才从新闻报道上得知,原来他们俩人在这次事件中与经销商暗地里勾结获利,初步涉嫌贪污受贿,已被傅既琛发现端倪报警,进行刑事逮捕侦查。 等到顾南枝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恰好卡在早上五点钟,天际开始泛起斑驳的鱼肚白,稀薄的晨雾随之散去,原是放松心情,深吸清新空气的好时候,可沉重的压力抑制得她连气都喘不上。 里面站着好几个部门高管,还有一左一右的向恒与乔欣。 傅既琛坐在一张皮质办公椅上,随手熄灭电脑屏幕,没看她,只淡淡道一声“说吧,你还有什么想解释的?” 话毕,性感的十指相抵撑靠在下巴处,目光犀利犹如鹰隼瞧着顾南枝,冷然端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顾南枝颤身瞥他一眼,顷刻避开他的眸光,从未想过要隐瞒什么,任何时候都是,沉默三秒之后,不卑不亢将审核合同的经过言简意赅表达出来。 傅既琛听完并不买账,厉声道“顾助理是想撇清责任?” 侧旁乔欣闻言,嘴角噙有一抹轻蔑的笑,似有若无,却是真真切切爽快到心底里去。 顾南枝旋即怔住,过了好一会,才颤着嗓说“傅总,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纪总监那份情况说明书我已将它存档,一同归类到档案部,傅总,如果您不信可以让人去查。” 傅既琛不理会她这套说辞,只是问“所以当时,你明知道经销商资质出现问题,还是允许通过,是吗?” “是……可是……我也不想的……”她声线夹带着哽咽,丝丝委屈爬上心头,就是要解释“当时我在oa里打回了,可是赵主管打电话给我,强令要求我通过,我才……” “顾助理。”傅既琛凛然截断她的话,意带谴责道“你是第一天来上班吗?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知道,遇到这种事不是私自做决断,而是直接向上级汇报处理。”说到这,他忽而把话给停住,扬声又问“还需不需要我带着你手把手来教?!” 说完,厚实的大掌猛朝桌子一拍,震得对面好几个站着的人心间俱是一跳。 这阵怒火任谁都能真切感受到,大伙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其实这件事,顾南枝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并且大错特错。 只是,她根本听不得他的责备,一丝一毫都不可以,潜意识里还将他当作是自己的哥哥,而不是顶头上司,所以才会觉得委屈,急于想跟他解释,不想让他看贬她。 是自己糊涂找不准定位了。 于是不再解释,只将头缓慢垂落下去,姿态卑微道“傅总,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那个时候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说着说着,指甲陷入手心肉,眼眶逐渐通红,泪水慢慢就从眸子里溢了出来。 侧旁技术研发部的孙志文原就喜欢顾南枝,喜欢得不得了,只是碍于自己长相不够英俊,所以迟迟未敢出手追,现在第一次见美人落泪,还哭得这般梨花带雨,他整颗心像是被蛊惑到了,急忙向傅既琛求情道“傅总,我看这事也不能全怪顾律师,毕竟她当时才刚过试用期,算是公司的一名初入职新员工,有很多规矩还不太明白,再加上赵主管是她的上级,她也只是听差办事,更没想到赵晨曦会如此胆大包天,竟敢串通纪程鸣从中贪污受贿。” 顾南枝闻言抿唇不语,又强行将泪水给忍了回去,只樱唇丝丝颤,实在是我见犹怜,就连斜对面的向恒都给看入迷了。 乔欣在侧端恨得咬牙切齿,想驳斥孙志文这番话,可她知道如此做非常冒险,她拿不准傅既琛的意思,并不知道他是准备要开除顾南枝,还只是单纯在跟她‘耍花腔’。 如若猜错便将万劫不复,只能静默等待时机。 傅既琛听后薄唇轻轻勾,嘴角噙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淡漠扫了眼孙志文,讥讽又道“没想到孙总监对顾律师的事还挺上心的,竟连刚过完试用期这种小事都能一清二楚。” 第119章 冤 孙志文闻言脸颊立马羞成一个红苹果,老实人本性特质显露无疑,结巴解释道“傅……傅总……我只是觉得顾律师太冤了……没有任何下流企图……希望顾律师……”说着说着,下面的话没再好意思说,只尴尬挠挠后脑勺,又偷偷瞄了顾南枝一眼,唯恐自己的女神误会他帮人的动机,以为他是个好色之徒。 那样的话,他可就白费功夫了。 乔欣把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心中冷嗤,刻薄嘲笑孙志文的蠢钝如猪。 暗想,这人果然是技术研发部出身的技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只会埋着头颅拼死干,是把脑袋都给埋掉了吗? 老板的女人都敢惦记,你往后前途也就那样! 正当几人为孙志文忧心忡忡,以为他求错情之际,傅既琛却薄唇微掀,似笑非笑说了句“确实还挺冤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愕然盯向他,包括顾南枝。 都在暗自揣测他这句话所谓何意? 是不准备追究了吗? 就此放过顾南枝? 哪有这种道理? 怎能服众! 傅既琛敛眸微垂,若有所思,食指轻点着桌棱,一只手则抵在办公椅的扶手上,姿态闲散且肆意。 可说出来的话却近乎有些残忍。 “那就让顾助理停职两个星期,并且扣掉整年的公司福利待遇,包括年假跟年终奖都不得享有。”他锐眸一眯,正襟看向对面的顾南枝,冷然再道“还有全公司上下通报处分,立即执行。” 话音一落,全员怔住,大伙似乎都还未反应过来,一脸懵逼状。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刚刚还以为他不追究了,现在却又…… 顾南枝听后,一直抑压在心口的那些难过、冤屈、羞愧……所有负面情绪,霎时犹如翻江倒海无情压向她,已彻底将她击垮掉。 她知道自己不该哭的,尤其现在这里还站着这么多人,并且他还坐在对面看着自己。 她不想被他看贬。 可她……她没法控制自己! 甚至因为他在这,她更想哭了。 渐渐地,她的眼睛熏得疼痛生泪,眨眼之间,眸中盈润便自然而然倾泻而下。 惹得斜对面站着的向恒于心不忍,颔首为她求情,道“傅总,前面的处分是应该的,就……这个全公司上下通报会不会太过了……”他停了一停,接着又说“就像刚才孙总监所言,毕竟顾助理当时才刚过了试用期,有很多规矩都不太明白,也有很多无可奈何,她也只是听差办事……” 话还没说完,傅既琛亮声轻嘲道“她自己做事不够谨慎被人上了套,还有脸求情?”忽而拔高声线,正襟威严又道“我就看在她初入职场被逼无奈的份上,才会对她从轻发落,倘若不然,她现在就不是舒舒服服站在这里挨着骂,而是跟着纪程鸣他们两个一起到警察局蹲牢房去!” 这话说得无从反驳。 顷刻,全员又一次怔住,再也没有任何人敢站出来帮顾南枝求情。 确实是她操作不规范被人下了套,才会导致公司面临严重的公关危机,以及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 即便不是直接原因,也算是间接引起的。 而傅既琛主动选择大事化小,已经够客气的了。 孙志文却没头没脑,鼻孔喷烟要出这口恶气,他见不得自己的女神受一丁点委屈,还想张口求两句,幸好被顾南枝及时抢先一步。 她快速把箔在脸上的泪粗鲁擦干,低下头去,抱歉道“傅总,对不起!这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给公司造成这样的损失我难辞其咎,我愿意接受所有惩罚。” 话已到这,既然当事人心甘情愿接受惩罚,就没有再说情的道理,可孙志文呆头呆脑,还想为顾南枝开口争辩几句。 张嘴之际,却被傅既琛冷凛抛来的一双利眸给吓怕了胆,即刻闭口不敢再言。 傅既琛抬了抬手,终止话题“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必再议。”他两指揉摁着眉心骨,面色看上去稍显疲倦,紧接着淡声逐退众人“等下十点还要召开媒体发布会,你们先出去准备吧!” 孙志文见着自己今天即便是将嘴皮子给磨破了,傅既琛也不会改变主意,不敢再多一句废话,只无奈叹出一口气,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转身追上顾南枝,安慰道“顾律师,你……你不要太难过,这事不关你的……” 话还没说完,手头上的纸巾也都还没递出去,人才走到门口,后面突然传来傅既琛冷冽低沉的嗓音。 他说“顾助理请留一下,我还有事要问!” 众人快要跨到门边的脚忽而顿住,纷纷瞥了顾南枝一眼,乔欣更是鄙夷笑了笑,非常不屑走出去。 孙志文自以为傅既琛还要骂他的女神,哪肯依! 顷刻转过身去,准备又双叒叕去求情,幸亏被好心的向恒给拦截住他的去路,推搡着他往前走,才得以免去一场大难临头将至。 * 顾南枝颤颤巍巍往回走,垂头站定在他面前,姿态卑微怯懦,准备承受他滔天般的谩骂声。 他却说“我是吃人的吗?干嘛这么害怕!” 傅既琛讥诮一笑,朝后推开滑轮椅站起身,走到不远处一个酒柜吧台上,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问她“需要喝点什么吗?” 顾南枝有一瞬的讶然,后才抬起眸,愣怔对他摇了摇头。 既然她不喝,傅既琛也不勉强她,只拿起吧台上那杯刚斟好的威士忌,闲庭信步走到会客区。 他随意坐在一张长形皮质沙发上,酒喝到一半,便脱掉皮鞋,仿若无人般躺进沙发里浅眠着。 完全将顾南枝当成透明物看待。 顾南枝还站在原地,也不知道他特意留她下来是想要干嘛?他刚才骂她的那几句话仍徘徊在耳边,挥之不去。 只觉得非常抱歉,又非常内疚,为自己做过的蠢事而感到无解不安。 “傅总,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那晚你也在车里,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就是……就是我们陪杨奶奶吃完饭回家的路上……赵主管她……她就是那个时候打电话给我的,我不想的……”她越说越难受,哽咽的声线断断续续,泪水便又一次如同溃堤般涌现出来。 男人俊眉微拧,才刚闭阖的利眸不得不张开。 他看着她,说“过来。” 她愣住,没过去。 他仍躺着,颇为不满,用锐利的眸子警告她。 她便弃械投降,双手按耐住紧绷的心田突跳,一步步走向他。 来到会客区,人才刚站到他身边,男人便半坐起身,结实的臂膀一抬,忽地一下,就拽住她手肘,一把将柔弱无骨的她揽进怀中,旋即双双躺倒在沙发上。 “啊——” 第120章 下次再也不要犯这种傻了 “啊——” 顾南枝惊叫一声,一双盈盈闪烁的水眸初露愕然之色,扭动的小蛮腰不断挣扎在他怀里,呈现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憨态。 男人眉头深深攒到一块,明显是不悦的,却只是倦怠道“别怕!就算我现在有什么想法,也有心无力做。”说着,两只结实的臂膀用力一收,便将她牢牢桎梏在他硬朗的怀抱里。 说是这样说,可她还是怕,小声警告他“你快点放开我,等下有人开门进来看到怎么办?” 傅既琛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舔唇笑了笑,闭阖着眸子,坏心眼道“那就跟他们说顾助理想勾引我,准备要对我用强的!” “你……”她一整晚的气积攒在心田里无处可发泄,便又哭了。 男人听到耳垂边丝丝传来抑压过的哽咽声,才旋即睁开双眸,剑眉轻轻蹙拢起,有一丝的困惑与不解。 她有什么好哭的? 应该他哭才对吧! 却只是无奈叹出一口气,随即抬起一只手,帮她揩掉脸颊上的晶莹泪珠,轻哄道“好啦!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不关你的事!你就会欺负我。”她搡开他的手,嘴上说着些训斥他的话,却又将脸埋进他的胸腔里忍声抽泣着,恍神间,会给人一种若即若离,欲拒还迎的假象。 气氛有些暧昧…… 傅既琛有一瞬的心乱如麻,不禁将她揽得更紧,也更为用力。 感受着彼此肌肤即时传来的温热,那晚的点滴悉数涌上心扉,随之嗤笑揶揄她“都不知道你在矜持什么?不该看的都看了,不该摸的也全摸过,现在抱一下怎么了?有必要这么抗拒吗?” 她听后刹那怔住,一想到那晚俩人赤身相对的画面,只觉得心间在打颤,周身麻辣辣的炙热与滚烫,羞涩的她顷刻举起一只纤纤玉手,封住男人胡说八道的嘴。 脸颊晕晕红,娇嗔谴责道“不准你再说!” 被捂住嘴巴的男人先是一愣,旋即两眼微弯,厚实的一只大掌顺势裹住她的手腕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手腕节上的细皮嫩肉,须臾之后,缓慢拉开她捂住人嘴的小纤手,深情对看着她,保证道“好!我不说。”紧接着,又将她圆溜溜的脑袋瓜子摁进他宽敞的怀抱里,温柔爱抚再道“睡吧!你一整晚都没睡,黑眼圈都快跑出来吓唬人了。” 她听后立马就羞住,生气驳道“我哪有黑眼圈?”接着气呼呼又道“就算要睡也不是在这里睡,你快点放开我。”说完,四肢便又不安分开始猛挣扎起来。 傅既琛没有放开她,只闭阖着双眼,任由她在他怀里造作,片刻之后,才轻声嘘了一声,慢慢说“别动!我真的累了,就让我抱抱你。” 她闻言整一个僵住,立即就规矩起来,没有再动。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鼻子酸酸涩涩的,便乖顺将自己的小脸蛋搁放到他的颈窝处,安详感受着他大动脉传来的翕小律动节奏。 淡淡的酒气,没有一丝烟味,夹杂着些许的木质松香调。 这就是今晚的他。 不,应该说已经是早上了。 从昨晚直至到今早他都没睡。 他不比自己,作为集团决策人,应该九点多就已经得知消息往公司赶,然后十点左右召集众人,到了十一点,便将所有信息在大脑里快速罗列、排序、整合、抽取…… 大大小小,事无巨细。 又要开会,又要逐个审问,调查事情起因经过结果,还要统筹大局,将每个决策方案落实到点子上。 每一步,每一环节,无不伤神又耗气。 这脑细胞还够用吗? 即便是铁打的也会累,更何况只是个人。 她突然又想哭了,如果不是自己犯蠢,就不会连累到哥哥,还让那么多人跟着受罪。 她该死! 一想到这,抽抽泣泣的泪扑簌而至,她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落泪了,只嘴角咕哝,不停在说“哥哥,对不起!你可以原谅我吗?我真的不是故意……我当时判断经销商资质出了问题,可……那时赵主管说……” 男人静静听着这些囫囵呜呼的话,一手揽住她的细腰,一手轻捋着她的后脑勺,没有睁开双眼,只轻声对她说“别哭,这事不怪你,即便没有你,纪程鸣也会换个空子钻,该发生的都会发生,只不过恰好经你手而已。” 他忽而把话停住,缓慢睁开双眼,瞧着泪目的她,严肃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你要做的不单止是哭,还要从中吸取教训,告诫自己别让这种事再次发生,这才是最重要的,人生在世谁还没犯过糊涂账,关键是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明白吗?” 傅既琛用手捧住她的脸,一点一点将其眼泪抹干,俊美的脸庞写满担忧的神色,低声叹出一口气,逐又说“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真的要追究下来,你是脱不了干系的,答应我,下次再也不要犯这种傻了。”说完,宽厚的手掌放下她白皙的娇容,又一次将她往怀里揽去。 顾南枝柔软玲珑的身段安静伏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心脏传来的阵阵急促音,心里除了后悔还是后悔莫及。 “嗯。”她泪已止住,声线难免还遗留着几分哽咽音,颤颤巍巍说“哥哥,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犯了,谢谢你。” 傅既琛讪然一声笑,轻哂道“好像很久没听你说谢谢了,想想还挺怀念的。” 她听后,喉咙瞬间就硬了,双手主动环上他的腰,嘟囔道“谢谢谢谢谢谢……你如果想听,我以后每天都跟你说一遍。” 他没敢将她的话往心里装去,因为她总爱对他撒谎。 只戏谑调侃她,道“你不止要谢我,还要多谢刚才在这里帮你求情的人,不然这事还真不好收场,不过……”他话语一停,掀起薄唇,没个正经接着说“不过最应该感谢的人还是你自己,眼泪说来就来,搞得站你旁边,不帮你求情的人都不是人了。” “你……你还笑!”顾南枝气急,冲他胸膛轻拍一掌,娇嗔道“你正经一点行不行!我那不是演的,人家当时真的真的很难过!” “那现在呢?”他垂下眸子紧盯她,继续追着问“现在还会难过吗?” 她猛然顿住,面色难堪,没回话,快速避开他柔情的目光。 这种事怎么可能不难过? 只是她在他面前没资格谈起这份难过,毕竟现在该焦头烂额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哥哥,对不起!”她羞愧闭阖双眸,又一次重复这句话。 只觉得除了这句话,她真的无话可说了。 傅既琛仍垂眸看着她,抬起手,将她脸颊侧端被泪水打湿的碎发,根根别到耳后,用宽慰的声音说“想什么呢?别胡思乱想!你即便想再多又帮不上忙,不是自寻烦恼吗?停职的这两个星期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想,待在家里吃好喝好睡好,又或者找个地方旅游散散心,也挺不错的。”他默了一默,后又认真道“总之,别关注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评论,除了影响心情,没任何好处。听到没?” “嗯,我知道了。”她在他怀里软糯回应着,过了好一会,还是忧思过重,气结心田,又问“哥哥,这事要多久才能平息?新达亚整一条生产线真的要切掉吗?” “谁知道呢?”傅既琛闭阖着双眼,嗓音低沉“只能见机行事,保守估计最快也要一个多月,现在也只是舆论战,等热度褪去,后面才是……” 说着说着,声线愈发模糊不清,渐渐地就熟睡了过去。 他很少会这样,看来真的是累了。 顾南枝微仰起头,纤细修长的五指轻轻抚摸着他沉睡的俊颜,没有离开,在他脸颊与额间浅吻过后,便再一次环上他矫健的腰身,头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处,贪婪感受他的一切,与他呼吸同在,心跳同在,一同熟睡过去…… 第121章 公关危机 醒后,在休息区的一张宽敞柔软的大床上。 静谧无音,只听到她掀被坐起身的摩挲声。 这是她第二次在这张床上醒来。 一双美目环视一巡周遭,最后定格在墙壁一处挂钟上,九点十五分,傅既琛已经人去楼空。 她记得他说过等下十点还要召开媒体发布会,而他遗存在她肌肤里的余温已完全消去殆尽,估摸着他应该已经离开一个多小时了。 四下皆茫然,难免有些空虚与落寞。 哥哥说得没错,她确实不是一个坦荡之人,无法诚实面对自己,更无法诚实面对他,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心里比任何人都渴望他的温度。 突然好想念刚才那个怀抱,那样的宽厚,结实,充满力量感,曾带给她无数个日夜的安全与依靠。 她贪恋他的怀抱,以及他所有所有的一切,永远都不会变。 兀自发呆好一阵,没敢再逗留,套上高跟鞋,用手腕上的发带随意扎起一个半高马尾,准备离开。 起身之际,床头柜一抹亮泽润透的翡翠绿,怃然吸引住她所有的注意力。 她定睛瞧去。 这……不就是她前几个星期断成两截的翡翠簪子吗! 杨奶奶送给她的发簪。 他让人修好了吗? 墨黑色的长形丝绒盒半开,发簪就横摆在里面,一看就是有人刻意为之,盼想着等她睡醒后,能够第一时间发现这支簪子的存在。 她樱唇浅浅勾,笑意渐浮上水眸,双手捧起床头柜那个墨黑丝绒盒,从中将发簪拿出来细细欣赏着。 正如傅既琛所言,二次修复好的发簪跟原来的不能相比较,缺口的粘接处有一条非常明显清晰的裂痕,没有原来的美观好看。 可是没关系,她不介意,她就是喜欢原来这支。 原来的就是最好的! 她抬起手将刚扎好的马尾一下子给松扯散,后又走到一处镜面前,撩起海藻般的长发,用手上那支翡翠簪子重新挽起一个发髻。 心田像是灌了蜜似的甜腻腻。 刹那,她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又从裙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直接找到他的聊天对话框。 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发送过去“发簪收到了,谢谢你。” 就单单点击发送的这一秒时间里,感觉跨过整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与沉寂,心脏都快要蹦出地面的空荡荡。 其实,她还想发一句非常老套的话过去“改天请你吃饭。” 就这么短短六个字,居然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磨磨唧唧两分钟,最后都没好意思发过去。 她不禁在心底里嘲笑自己的懦弱,就连一个陌生人帮助你,你都能毫不犹豫去报答,为何到了自己最爱的人,却选择退缩了呢? 只不过一顿饭而已,有什么好怕的,真是服了。 下了七十六楼行政部,乔欣没在办公室,估计是跟傅既琛出去忙着媒体发布会的事,她在里面放下自己的电子工牌,以及一些未审核起稿完的文件,便走了出去。 同事们见到她全都大眼瞪小眼,有可怜的、有挑衅的、有偷笑着的、还有无所顾忌当面对她讲风凉话的。 顾南枝全部都没放在心上,只简单收拾格子间,便挎起包包离开,直往电梯走去。 她现在是一个受全公司上下通报批评的人,众人避之不及,又怎会好言相送? 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好的了。 有时候,她也不得不怀疑自己有双面人格,明明天生胆小怕事,却又在这种被人人惧怕的集体孤立中,表现得那般风轻云淡,不痛不痒。 就连黄芝芝这种职场老油条都暗地里夸赞她,说她有胆量有勇气,不站队不抱团,敢于跟黑势力作斗争。 她笑笑,没回话。 哪是她有胆量!问题的本质只不过是……她不在意而已,在德国的那几年她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即便没有任何朋友她也无所谓。 一个人也挺好的,无牵无挂,随时都可以离开。 只要她的哥哥,她的妈妈,还有杨奶奶张嫂她们都好好的,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放得下。 * 往后的几日里。 傅既琛叫她不要关注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评论,否则会败坏心情,她也答应他了。 可,说是那么一回事,能够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事情有关于他,她怎能不上心? 那天,早上十点钟的媒体发布会,她在手机直播平台全程观看完毕,感觉整颗心都是吊起来的。 媒体的问题非常刁钻,极具引导性与话题引爆点,幸好全都被傅既琛识破,一一给巧妙解答过去。 他面容沉着威严,一身西装革履正襟危坐,会给人一种状态极佳的错觉,可眸子底下淡淡泛现的黑眼圈,正无情揭示着他的疲惫。 当时,他拉着她在沙发上浅眠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为了准备媒体发布会,可能八点左右就起来了,也就是说,他昨天直至今天可能还没睡够两个小时。 顾南枝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眸子又一次通红水润。 好在这次媒体发布会还算成功,评论区大致中肯友好,不再一边倒的谩骂滔天。 舆论这边算是稳住了。 可到了第二天,情况急转直下。 顾南枝早上七点多起床,早餐都还没来得及吃,便在手机推送栏看见有关于这件事的又一次话题引爆。 一个自称是某三甲医院的专家在网上发布一段视频。 大致内容显示,他在实验室里,将新达亚出产的一款乳制产品往小白鼠体内注射,短短五分钟不到,小白鼠就全身抽搐,最后僵硬身亡。 视频一发出,即时重新引爆话题流量,昨晚保持中立观望的网友们纷纷倒戈,对新达亚乳制品公司进行口诛笔伐。 果不其然,早盘九点三十五分,名仑股价开始遭遇断崖式下跌,从开盘的8.95跌到7.12,紧接着又跌到6.33,直至收盘时间,已经跌破至惊人的5.21。 傅既琛再次召开紧急发布会,给出具体实时数据,力证已全线召回市面上的所有有问题的乳制产品,并且将整一条生产线改革大重组,更是派专家去调查事故源头的起因,承诺会尽快给公众一个满意答复。 顾南枝坐立难安,每天关注事件的最新实时动态,每隔半个小时就刷新一次手机,这感觉,竟比加班时还要累上好几分。 脑累,心更累! 而她之前给傅既琛发送的那条有关于簪子的微信,他一次都没有回复过,顾南枝兀自猜想他应该在忙,所以也没敢联系他。 直至两个星期过去,她重新回到公司,新达亚的乳制品丑闻已经大失热度,傅既琛趁势策划一个“名仑管理层当众齐喝新达亚最新乳制品”的新闻事件。 他带领着名仑一众高管,提前公关各大媒体,待一切准备稳妥后的次五日,便在京海最大商业中心发起该活动。 活动当天,以傅既琛为首的一众高层管理者,在直播中当众饮用多瓶新达亚最新出产的乳制品,并鼓励围观群众当场试喝,还准备抽奖活动,试喝者皆可抽奖一次。 一等奖是现金红钞整整二十万大元。 最差的也是个安慰奖,送米还送油。 如此发财机会怎能错过? 顷刻,试喝者如雨后春笋,纷纷积极涌入会场参加,活动结束后,傅既琛打点好的媒体第一时间将新闻发布出去,大大解决了名仑的这次公关危机,让其出现一个重要拐点,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第122章 新来的同事 两个星期没来公司,第一天回去上班,行政部多了一位入职新员工。 俞小翠偷偷摸摸,踮起脚尖跑来顾南枝格子间,半蹲身子,半捂嘴边,告诉她“南枝,你以后有文件需要送达总裁办公室,不用再求我跟芝芝姐,可以让江婷代去送,她可乐意了。” “江婷?”顾南枝蹙起眉梢瞥向她,一脸不知所云。 黄芝芝八面玲珑,耳根子比什么都灵。 滑轮椅一转,从侧端滑到顾南枝身边,不屑解析道“是hr那边招揽过来的新人,两个星期前被安排到我们行政部,你空缺的这段时间里都是她替你顶的班,心机女一个,花样可多了,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走路生妖,成天找各种理由往总裁办公室钻,是个人都知道她想要干嘛。” “就是!”俞小翠厚唇一咬,愤愤不平讲:“前几天,她跟乔秘书出去陪傅总应酬完,第二天回来就在我面前趾高气昂,还真是小人得志,好像她才是我领导似的。” “什么领导!”黄芝芝接过话,歪着嘴巴,愈加不屑:“还领导呢?人家都快要把自己当成老板娘骑到我们头上了。”她停住话,斜眼瞟了下顾南枝,再道“就她那张脸,别说我看扁她,就连我们南枝长得这般绝色傅总都没瞧上,还会看上她?她那种小美女资质放在普通人堆里还算出挑,就别单独拎出来丢人现眼了,省得到时候闹出洋相不好收场……” 话还没说完,办公区门口突然站立一抹俏丽身影。 江婷一脸黑线,火气冲上天,高跟鞋哒哒哒直往黄芝芝这边奔过来。 显然,刚才那些话她全听到了。 “芝芝姐,你刚才说我什么?什么叫丢人现眼?什么叫普通人堆里的小美女?”尖锐的嗓门大声一吼,震得黄芝芝霎是一愣,屁都不敢放一个。 缓了一缓,才回过神来,硬撑下去,犟道“我……我有说话吗?”她朝俞小翠递了个眼神,俞小翠立即心神意会摇了摇头,说“我没听到。” 黄芝芝投给她一个赞赏的目光,顺势接过话“听到没?我没撒谎吧!” “你……”江婷把手中文件往地下用力一扔,扯开嘴巴亮声骂道“黄大妈,你别以为自己是这里的老员工我就怕你三分!说我普通小美女时也不拿块镜子照照自己,又肥又丑,人老珠黄,还好意思整天捧着杯奶茶不离手,小心哪天得了糖尿病,血糖一下子飙升,就等着排队下去阴曹地府见阎罗王吧!” 黄芝芝性格火爆,一向直来直去,已经四十多岁的宝妈级人物,哪能受得了快小她一个辈份的年轻人当面辱骂,况且还只是个职场新员工。 让她的脸往后朝哪搁? 顷刻大鹏展翅,扬起一双小肥爪,准备要对江婷来个抓破美人脸,当场撕碎这个小婊子才肯心息作罢。 幸好现在是午饭时间,行政部就只有她们几个,也幸好被俞小翠和顾南枝将她一左一右钳制住,才得以避免一场办公室殴打罪。 那江婷也是贱,小嘴一张一合还说个没停,不断点燃黄芝芝火爆情绪,就怕黄芝芝不肯打她似的。 顾南枝没辙,见劝架不成,朝俞小翠打了个眼色,两人火速将黄芝芝往茶水间拉拽,才暂时性控制住混乱的局面。 顾南枝说“芝芝姐,你先动手打她,如果她还手打你还好,那样你们俩这种行为在法律上可以判定为互殴,如果她不还手,你打了她,轻则只赔点小钱,拘留个十天,重则会判定为寻衅滋事罪,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且还要赔偿相应的罚金,听闻你家里还有一对双胞胎要养,你是准备让她们从小没妈妈照顾,成为单亲小孩受人白眼长大吗?” 黄芝芝听后心下一惊,问“有……有这么严重吗?” 顾南枝白她一眼,反问“你说呢?” 俞小翠适时插过话“芝芝姐,这方面你就听南枝的,再怎么说,南枝也是从法务部调派过来的,法律上的专业知识肯定比你懂得多。” 黄芝芝浑身打起一个冷战,不禁后知后觉害怕起来,却还是死要面子硬撑下去“那……那也是她先骂人的。” 顾南枝却说“你也有在她背后说是非,追究起来还是你的错。” “顾南枝!”黄芝芝冷哼一声,晦气道“你现在到底是站哪一边?到底在帮谁?干嘛要帮那小婊子讲话!” “好了,别气啦!”顾南枝倒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拍拍她的肩,平静道“总之先打人的一方就是不对,你以后别跟她硬碰硬,她可比你冷静多了,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后又宽慰道“别难过了,估计你背后说她那几句坏话,她也挺介意的,脸都黑了,心里不比你好受,喝杯水缓缓心情吧。” “放屁!我那是实话,什么叫坏话。”黄芝芝单手举起温水一饮而尽,气焰郁结心田不通畅,缓了一缓,才接着说“照我说,叫她小美女都是抬举她了,一脸刻薄相都不像会发财的样子,还想攀高枝?也不提前找个算命先生帮她批一批,看她到底有没有这富贵命。” 她灵光一闪,突然把话给停住,侧过眸去瞧顾南枝,旁敲侧击道“南枝,如果我是傅总的话,肯定会喜欢你这一款,长得又美又有学识,修养还这般好,带出去肯定能往自己脸上贴金,试问哪个男人能不爱啊!”继而眸光流转,暧昧兮兮又道“要不……你去勾引傅总,我敢打包票你肯定能赢那臭婊子!” “芝芝姐,你可别害南枝。”俞小翠手上拿着一杯刚冲泡好的咖啡坐下,半掩住嘴巴,偷偷说“我听朱茵姐说,傅总可是有女朋友的,好像是陆氏集团的豪门千金,我都见她过来找傅总好几次了,人长得可美了。” “那又怎样!”黄芝芝理直气壮道“像傅总那个段位的男人,别说一两个女人了,即便是妻妾成群都是常态,你不记得前段时间刚上头条新闻的那个益众太子爷了吗……” 二人的八卦说不停。 顾南枝没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不知不觉间,已经一个人走出去,离开茶水间。 * 回来已经有一个多星期,她偶尔也会往他办公室送达文件,可一次都没有见过他。 傅既琛还在忙着处理新达亚这次丑闻,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整天不是窝在会议室开会,就是出去外面应酬,见媒体,见投资商,见各路官员…… 这一天,他刚从商业中心搞完活动回来。 黄芝芝说“南枝,销售部送来的季度报表你归类好了吗?傅总现在要。” “傅总回来了?”顾南枝一愣,眸中喜悦刹那闪现。 “嗯,刚回来,听说这次活动很成功,现场反馈都挺好的,这事总算告一段落,估计傅总现在心情还不错……我听我表姑妈说,现场有五个人中了一等奖……真他娘亲的幸运!要不是我还在上班,好歹也要去抽一次奖,二十万啊!一整年都不用干了……” 顾南枝捧起一沓报表站起身,只推开办公椅走出格子间,没理会黄芝芝的喋喋不休。 黄芝芝叫住她“南枝,不用我替你送了吗?” 顾南枝回眸取笑她“不用了,我年终奖跟福利待遇全都扣没了,现在穷得很,没钱付你奶茶钱。”说着,笑眼弯弯,快速往前跑,唯恐黄芝芝追赶上来要打她。 黄芝芝在后面送她一个小白眼,撇嘴道“小气鬼!我这次又没说收你奶茶钱。” * 上了七十七楼,诺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 一身西装革履,英俊潇洒,面如冠玉。 顾南枝的心刹那就跳了起来。 她尽量控制自己的嗓音,说“傅总,这是您要的销售报表。” 傅既琛没有抬起头,目光只专注在办公桌的一份纸质合同书上,朝顾南枝伸出一只手,淡声道“拿过来给我。” 顾南枝把一份报表放到他手上,另外剩下的好几份,则有条不紊搁放到桌面空隙处。 过了好一会她还不走,傅既琛不禁抬起头,问“有事?” 顾南枝专注盯着他的眸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颤音问“听说今天活动很成功……这……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吗?” 第123章 演戏 傅既琛墨眸沉得看不清心思,平静道“现在还不敢妄断,不过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旋即,她听到后面那句‘好的开始’,大半个月抑压在心田的大石终于陨落,笑靥如花说“那就好!你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他被她纯真的笑容刹那迷住眼,锐眸一愣,快速敛回目光,沉声道“嗯,如果没事就出去吧!” 她却说“我……我还有事。” 他再次抬起眸,俊脸疑惑。 她又一次对他展颜欢笑,美目盼兮道“谢谢你帮我修好那支发簪,还有……” 后面那句‘改天请你吃饭’怎么都说不出口,便又尴尬一笑,沮丧到不了了之。 “没事了!我先下去工作,不打扰你了。”说着一个颔首,就转过身去,起步要离开。 后面傅既琛却叫住她“南枝。” 她闻言骤然僵住身,心下一个扑通闷响,巨大的窃喜之情像是从天而降,朝她头上猛砸下来。 幸福来得太过于突然,反而有些怯懦了。 她紧张转过眸去,强行按耐住自己的悸动,甜蜜却是从一双美目中丝丝透了出来。 “嗯~”声线软而糯。 男人却说“我记得上次有提醒过你,让你不要再往这里送文件,你忘记了吗?” 一瞬,她微勾起的粉唇像是用胶水给无情粘黏住,明明是笑着的,乍眼看去,竟比哭还要难看。 须臾之后,顾南枝才怃然反应过来,心下茫然,嘴上颤然,道“我没忘……”过了会,又非常不甘说“可是……可是……” 傅既琛接过话,问“可是什么?”口吻清淡得有些冷漠。 她瞬间就受伤了,那句“可是你那天抱我了,还对我说那种亲密话,还拉我躺在沙发上,还……” 要她怎么说? 她根本说不出口! 只能避开他犀利的眸光,沉下头去,艰难忍住泪水,一口气说“对不起!我明白了,以后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说完,朝他一个标准颔首,便快步又狼狈地拧开门把,跑了出去。 她没有立即回到行政部,而是跑到女厕所里哭,整栋大厦周围都是人,四面八方到处布满监控,她能往哪哭?也就厕所还保留一点点个人隐私了。 她不懂! 既然哥哥说再也不想见到她,那……那日为何还要救她,为何还要对她好? 说着些让人误会的话,做着些让人误会的事。 他把她当做什么了? 她现在又没有祈求能够跟他在一起,只不过见见而已,见一下都不行吗? 那她还留在这个地方干嘛? 还不如回到德国去。 就连普通朋友都能见,陌生人偶尔也会见,为何我不行? 我们明明是家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怎么连见个面都不行了! 为什么? 她喘着气,用力捂住嘴,站在女厕格子间无声哭泣着,大概哭了十五分钟,才用清水洗过脸离开。 * 往后几日里,她真的就再也没有上过七十七楼。 起初,她听从俞小翠的建议,开口拜托江婷帮她送达文件,可不知为何,江婷非常讨厌她,一口回绝说不要,再来第二句就是“像顾助理这种大美人多的是摇哈着尾巴对你献殷勤的,哪能轮到我这种小美女啊!”便踩着高跟鞋仰头离去。 顾南枝也没放在心上,无谓强人所难,只又转身拜托俞小翠跟黄芝芝。 俞小翠像往常那般好,一口答应。 而最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这次,芝芝姐竟不收她的奶茶钱,还说以后都要免费帮她跑腿,任劳任怨。 顾南枝不解,问“你是二度有喜了吗?” “有你个头!”黄芝芝用力瞪她一眼,犀利道“给我吐口水重新讲过,我现在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喜?是想要榨干我最后剩余价值,不让我退休吗?” 顾南枝双手合十对她说抱歉,还说明天早餐我请客。 黄芝芝听后心头一软,叹息道“我也不是想要讹诈你的早餐钱,只是替你感到不值而已!看见她那个刻薄样就来气,拽什么拽,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我敢打包票,即便将我头给砍下来,傅总也不会看上她!” 顾南枝眉头一拧,兀自猜想,这砍头跟看对眼有什么必要的关联吗? 怎么越听越像是病句。 黄芝芝还在嘀嘀咕咕说着“哎!真是天妒红颜了,以前朱茵说你是乔秘书的皇亲国戚,我还深信不疑,现在依我看,只不过是些障眼法而已,真正的皇亲国戚是那个江婷才对,明明你才是她的秘书助理,都上来行政部两个多月了,她竟一次都没带你出去应酬过,反倒是这个新来的江婷,入职第二个星期就带出去挡酒了,你说离奇不离奇,偏心不偏心?” 顾南枝怔住,问“秘书助理是要经常陪出去应酬的吗?” “当然!”黄芝芝亮声道,唯恐顾南枝不知情,拼命往细里解释去“以前周凯丽在的时候就常这样,她酒量好,常常陪着乔欣出去应酬都不知道有多爽,私底里还认识不少政府官员跟集团老总,肯定捞了不少好处,你倒好,什么都没有,还让这个江婷给占尽了便宜,越想就越替你感到不值,这个小贱货……” 后面的话,顾南枝没听清,也无需听下去。 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又是难过,又是开心,她也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脑海里不停徘徊着那日他在电梯里对她说过的话“你不适合出来应酬。” 她确实不适合。 * 这日下班后,陆之柔提前约她出来吃饭。 她们在藤原会所用过晚餐,便来到商业地段的一间奢侈品名牌店购物,陆之柔似乎是这里的超级会员,她一进门,店长便亲自为她清场,全店只专心服务陆之柔一个人。 高挑的模特穿着她指定好的衣服,在轮番排队逐个走秀,让陆之柔观赏。 陆之柔左看看,右瞄瞄,叉了块蛋糕放入嘴里,问“南枝,你觉得哪套好看。” 顾南枝抿了口红茶,如实说“都挺好看的。” 店长微弯着身,小碎步走过来“这位小姐还真有眼光,这全都是今年最新款的限量版,前几天才从总店空运过来的。” 陆之柔快言快语“那就全给我包下,待会送到这个地址。”说完,将顾南枝家里的地址,用微信发送到店长手机里。 店长不停向陆之柔颔首,说道“好的,谢谢陆小姐。” 顾南枝斜眼瞄去,问“这不是我家的地址吗?你为什么要把衣服送到我家去。” 陆之柔却说“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不送你家送哪?” 顾南枝闻言一愣,拒绝道“为什么?我不要!” 陆之柔听后颇为不满“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由不得你不要。”后又扯高嗓门说了句“我是你姐,送你几件衣服怎么了?有必要跟我斤斤计较吗?” 顾南枝还是拒绝,找个理由说“这些衣服太名贵了,我上班穿不着。” 陆之柔摆手回答她“那就下班穿。” 随后,她从一个模特手中取下一条经典的丝绒小黑裙,在顾南枝身上大致量了几下,便推搡着她进去试衣间换下。 “为什么要换衣服?”顾南枝不愿换。 “等下带你到个地方演戏,当然要换衣服。” “演戏?我不会。”她萌萌一眨眼。 陆之柔坏兮兮朝她一笑“你不用会,我会就行。”说完,便将她粗鲁推入试衣间,顺手关了门把。 等她们俩上了车,顾南枝挽了挽小裙子,生气问“现在到底要去哪?你不说我就不去!” 陆之柔翘起二郎腿,姿态松弛看着她,不答反问“你们行政部是不是来了个新员工?” 顾南枝讶然蹙起眉梢“你为什么会知道?” 陆之柔又问“她叫什么名字?”见顾南枝不说话,自顾自肯定道“那人是不是叫江婷!” 第124章 突击百花园 陆之柔吩咐司机把车直往百花园驶去。 到达目的地,她却没有下车,而是坐在后车厢里认真观察大门口的情况。 “我们为什么不进去?”顾南枝困惑。 陆之柔笑了笑“现在还不是时候。” 姐妹俩大概在车里等了有一个多小时,腿都给坐麻了,这时,百花园大门口才开始出现大动静,里面陆陆续续走出一些人来,紧接着,一辆接一辆的豪华轿车从停车场驶了过来,有序停放在大门口。 旋即,那抹颀长高大的身影,就这么毫无预警般撞进顾南枝的美目里。 鼻子丝丝泛起涩,眸子渐生一层氤氲。 她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也没多久,只不过短短几天而已。 可不知为何,顾南枝却觉得等上了漫长的一个世纪这般难耐与寂寞。 月色下,朱红色的正大门口威严矗立,里面先是走出一些穿着西服的政府官员,过了会,才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男人信步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精良手工定制款西装,俊脸依旧,领带半扯开,前额短发微微垂下,带着些许的慵懒与性感,两颊微醺,似乎喝了不少酒。 而那个江婷就这么含羞答答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开,眸目噙笑仰起,视线一直停留在跟人说话的傅既琛身上,崇拜之色爬上双眸,如此情丝想掩也掩不住。 即便是个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人,都能猜出这个女人的小心思,更何况是经验老道的陆之柔! “那个人就是江婷,对吗?”她侧过眸瞥向顾南枝,嘴角藏有一丝讥诮的笑意,啧啧又道“就这种姿色也想一步登天?真是自不量力!” 顾南枝闻言心底一酸,没说话。 忽而又想起那日傅既琛在办公室对她说过的话,他说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那么,自己何必强行凑过去,惹他生嫌呢? 她脸皮薄,她还要脸,她做不到! 于是,沮丧的声线淡淡响起,她说“之柔姐姐,我想走了。” 陆之柔放下二郎腿,正经道“走什么走?好戏还在后头。”表情愈加不屑,扯嘴又道“连我陆之柔的男人都敢觊觎,横竖也得付出点代价才能走。” 说着,眼看傅既琛和江婷快要跨上车离开,她急忙吩咐司机,道“明叔,快把车往前开。” 司机听从陆之柔的命令,启动引擎,将车子缓慢朝傅既琛那边开过去,直至停留在傅既琛的车后面。 顾南枝心田一跳,不肯下车,陆之柔就强行拉着她往车外拽去。 本来,正由经理开门,已经弯腰快要跨进车内的傅既琛旋即顿住,看见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陆之柔与顾南枝更是微微一怔,慢慢直起腰板瞧向她们。 车门前,灯光下。 陆之柔穿了一整套纯白色小香风,搭配珍珠色半寸高跟鞋,知性优雅,得体端庄,一看就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 顾南枝则身着一条黑色丝绒连衣裙,搭配一双红色平底玛丽珍鞋,四肢修长纤细,海藻般的长卷发随意披散及腰,秋夜里,凉风丝丝起,正吹拂着她的小裙摆,她就这么静谧地站着,已经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傅既琛。 女人宛如漆夜里即将翩跹起舞的黑蝶,轻盈且灵动,无时无刻无不在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他墨黑色的利眸一眯,心神激荡,心脏也随之无序般跳动起来。 又是那种无法控制的念头,灼热且偏执,想方设法将她据为己有,头脑在撕裂挣扎着,此时此刻,他甚至有种想上手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肆无忌惮,仿若无人。 侧旁江婷看见瞳孔为之一缩,朱唇下意识半张,似乎同样被顾南枝这份美貌给震惊住了。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几乎、差不多每天都在办公室见,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了,怎么还像第一次见到时那般震撼? 她瞳仁里的惊艳渐渐被妒忌所覆盖,后笼罩,浑身上下昭示着对顾南枝深深的敌意。 朦胧的夜色中,顾南枝看不到傅既琛眸子里的情绪,这令她深感不安,只又想起那日他在办公室警告她的话,羞耻爬上娇容,她静静看着他,心头有一瞬的难堪,一瞬之后快速撇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陆之柔下车之后,笑脸相迎朝傅既琛走去,亲切挽上他的手臂,甜甜如实道“既琛,我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傅既琛敛回眸光,转头看向陆之柔“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陆之柔笑,一把抱住他,小脸磨蹭在他怀里,撒娇道“人家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后又转眸瞟向顾南枝,解释道“我在路上刚好遇见顾助理,所以就一起过来了。” 听到这,傅既琛不经意又瞥了顾南枝一眼,眸光幽深且内收,没说话。 而就在这时,小鸟依人窝在傅既琛怀里的陆之柔,忽而踮起脚尖,把头颅探出肩外,望向一直站在傅既琛身后沉默不语的江婷,问“噫?这位小姐还挺面生的,我好像没见过,今天乔秘书没来吗?” 被盯住的江婷眸光机警一闪,应该早在乔欣口中得知陆之柔的事,即便从没见过真人,也知道个大概情况。 她也不敢怠慢,立即小碎步上前,还没等傅既琛发话,便非常体察入微讲“陆小姐,您好!我叫江婷,是新来的助理,乔秘书这几天刚好在休假,所以换我过来。” “哦……”陆之柔若有所思点点头,旋而放开傅既琛,转身亲切挽住江婷的手,笑眯眯说“原来你是既琛的助理,那么我们就别这么见外了,我叫你江婷可好?” 江婷受宠若惊,即刻沉下头,颔首道“陆……陆小姐,这样不太好吧!” 说着,又偷偷瞄了傅既琛一眼, 陆之柔蹙起眉梢,假装生气道“有什么不好的?你不让我叫你江婷才不好,证明你不喜欢我,看不起我!” 江婷身体立马就惶恐起来,心里却是雀跃攀升“不敢,陆小姐我怎么敢看不起你呢?” 陆之柔笑哈哈“那就好!”热情牵住她的手,大方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以后叫你江婷,你就叫我之柔,我们就别叫什么小姐助理了,听起来怪老套的。” 顷刻,江婷的心已经得意到忘乎所以然,真的就娇羞唤了一声“之柔。” “诶!”陆之柔即时甜腻腻回应她。 顾南枝把一切默默瞧在眼里,不禁心中感叹,这个江婷也就面相看着精明会来事,实质内核无料,什么都不是,只怕被人卖了还要凑上去帮人家数钱,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百花园的管事经理看见陆之柔出现在这里,非常知情识趣讲“陆小姐,既然不来都来了,不如进去里面喝杯茶水如何?百花园最近新研制几款糕点,清新可口,正想着让您抽空过来试试,给个意见呢,今晚算是恰好碰着了时机。” 陆之柔听后一脸心动样,带着盼望的目光瞧向傅既琛,问“你待会还有事吗?” 傅既琛摇了摇头,淡道“没有。” 陆之柔笑逐颜开,走过去拉住他的手,摆了一摆,撒娇道“那你陪我进去好不好?” 傅既琛垂眸想了瞬,旋即微点着头答应。 陆之柔见状喜出望外,朝斜一旁站着的经理吩咐道“那你进去准备吧!” 经理陪笑着脸,不断对她颔首说好好好,后又安排好几个服务员过来将他们几人带进百花园去。 顾南枝不想去,倔强站在原地不肯动,磨磨唧唧说“之……陆小姐,我……我刚想起家里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已转身跨上台阶的陆之柔骤然顿住脚步,不得不回过头去瞪她一眼,警告她别节外生枝。 顾南枝不吃她这一套,对于她的眼神警告完全不上心,就是铁了心要走。 她才不想陪她演这种无聊尴尬戏码呢! 谁料,陆之柔立即从台阶上快步跑下来,用力拉住顾南枝的手,将她推搡着往前走,不停说道“顾助理,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今晚说什么我都不让你走,你们行政部每个人我都请过客,就是差你一个,你不会不赏脸吧……” 第125章 倒茶风波 他们一行人进去之后,经理举着对讲机,直接吩咐服务员过来在一处玫瑰园重新开了一间雅阁。 雅阁是在一间亭子的阁楼之上,西边有一面窗户,四周都是水红色的帷幔在风中飘呀飘,古色古香尽显无遗,美不胜收。 陆之柔斜身站在窗前边,垂头望着楼下的玫瑰园,深吸一口气,旋之展颜嬉笑“真的好香呀!”后又转过头去瞧看傅既琛,心情大好道“既琛,这里的空气真好,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我好喜欢这里。” 傅既琛淡瞥她一眼,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才认同道“嗯!还不错。” 雕栏玉砌的雅阁内,经理陆陆续续差遣服务员进来摆好茶具与茶案,还亲自为他们上手泡茶。 他拎着一个梨皮泥烧制成的紫砂茶壶,朝傅既琛的茶杯斟上茶水,细心道“傅总,这是武夷山的母树大红袍,树龄超过350年,茶香清幽似兰花,入口醇厚,您尝尝。” “说什么?我也要喝。”陆之柔闻言犹如一只蹦跳的小鸟,立即从窗前小跑过来,瞄了眼傅既琛手中茶杯,含眸笑了笑,随即娴雅坐到他旁边去,捂住半边嘴贴到耳垂边,偷偷说“我告诉你,南枝也懂这个,改日你约她出来,让她泡茶给你喝。” 傅既琛听后愣了愣,抬起眸瞥了顾南枝一眼,没说话,却是若有所思。 随后,雅阁陆续开始走入服务员,他们手上端着色彩斑斓的糕点,逐一摆放到檀木桌上。 顾南枝与江婷一左一右,各站一边,俩人都非常懂规矩,并不敢直接上桌。 陆之柔眸光一闪,抬眸朝顾南枝扬起手,亲热叫道“顾助理,你也过来坐啊!” 原本这种宽厚的待人接物是好的,可她只请了顾南枝一个,并没有喊江婷。 顾南枝哪敢坐? 顷刻拒绝,颔首道“陆小姐,谢谢您的好意,不用了,我站这里就好,您跟傅总用吧。” 江婷意味深长瞟了顾南枝一眼,表面平静,心里却是吃味得紧,暗想这个陆小姐是不是叫错人了? 她唤她江婷,只唤顾南枝为顾助理,孰亲孰疏,一听了然,为何只叫顾南枝过去坐,不叫她? 陆之柔闻言嘟起嘴,用一种极为宠溺的目光瞧着顾南枝,劝道“你刚才在我车里还说没吃晚饭呢,现在这个时候肯定已经饿坏了,快点坐下来,就别跟我客气了,我半路拉你过来相陪,都快要内疚死了。” 顾南枝静静看着她坐在那演,不禁心中感叹,佩服陆之柔撒谎不带眨眼的炉火纯青造诣。 她浅笑着婉拒,还是没有过去。 陆之柔没辙,转而泄气看向傅既琛,用哀求的口吻说“既琛,你也帮我劝劝她,你这个助理犟得很,就听你的,不听我的。” 顾南枝听后心下一沉,埋怨陆之柔的强人所难。 傅既琛搁下手中茶杯,眸中幽深不见底,转过头去瞟了顾南枝一眼,仍旧没说话。 旋即,陆之柔像是得到什么允许似的,快步走到顾南枝面前,强行将她拉拽过来,一边走,一边亲切说“通常既琛不说话就是代表默认,顾助理你就将今晚当成普通朋友在聚餐,别把你们公司里那套沉闷的规矩带到这里来,我可不喜欢。”说着,已经将顾南枝摁坐在石凳上。 “先吃这个,这个好吃。”她用筷子夹了一块红白相接的精美糕点,放到顾南枝面前的汝窑瓷碟里,并催促着她“快吃,别客气,你也饿了。” 顾南枝觉得如果自己再这么矜持下去,就真的显矫情了,于是拿起面前一双雕花银筷子,陪着她演下去。 “怎么样?好吃吗?”陆之柔眨巴着一双魅惑的狐狸眼紧盯顾南枝,似乎非常期待她的答案。 顾南枝夹起那块糕点,轻浅尝试一小口,放下筷子之后,才道“入口即化,很不错。” “那就多吃点。”陆之柔听罢咧嘴笑,又夹了块糕点放到顾南枝面前,毫不避讳熟络讲“你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补品才能养成以前白白胖胖的体质。” 顾南枝心下一个咯噔,觉得她这句话有些过了,便又心虚又不安瞟了眼江婷。 江婷果然用着一种非常震惊又非常狐惑的眼神看着她们俩。 顷刻之后似乎全然明白过来,幽怨瞪着顾南枝,又快速低下头去,暗暗生恨。 陆之柔根本毫不在意,单手托着腮,又挥手遣去正拿起茶壶要帮她斟茶倒水的服务员,朝斜对面怔然站着的江婷,傲气说一声“江助理,请问你倒茶会吗?” 江婷回神后又是一怔,尴尬局促看向傅既琛,见傅既琛没发话,才快步走上前去,恭敬说道“陆小姐,我来为您倒茶。” 她小心翼翼提起茶壶,为陆之柔倒了一小杯茶水,后又双手端起那杯茶,毕恭毕敬递到陆之柔面前,强挤出一缕笑,说“陆小姐,请喝茶。” 陆之柔淡然瞥她一眼,伸手接过,轻抿一小口之后,又冷然道“你不单止要为我倒茶,还要帮顾助理倒。” 顾南枝一愣,快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已经明白过来的江婷权当顾南枝在惺惺作态,正联合着陆之柔欺负她这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心中在记恨,却只能笑脸相迎接,说“顾助理,大家都是同事,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说着,就真的提起茶壶来到顾南枝面前,准备要为她倒茶。 顾南枝轻轻抬起眸看她一眼,没再拒绝。 正当江婷微屈着身,要为顾南枝倒茶之际,陆之柔却忽而站起身,在四处溜达观赏着风景。 江婷非常八卦地转过头去看了好一会,才收回神绪,再次低下头去帮顾南枝倒茶。 茶水正缓慢斟酌着,眨眼之间已倒好。 她单手端起那杯冒着热气腾腾的茶水递给顾南枝,顾南枝双手去接过。 而就在此时,正四处溜达的陆之柔突然在江婷身后尖叫一声,人便整个失控滑倒,摔在江婷身上去。 江婷手一个不稳,茶水便毫无规则晃荡溢了出来,刚好洒到顾南枝的五指跟手背上。 手上突然传来一阵滚烫灼热的疼痛感,顾南枝反应极为迟钝,表情有点呆,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木头一样定在原地,只“嘶”一声,低吟说痛。 就一瞬的时间,极快。 耳边听到江婷惨叫一声,自己的身体便及时落入到一个安全的怀抱里。 宽厚,结实,有力量感。 是那个人,她最为熟悉,最为亲密的心上人。 傅既琛快速站起身,将愣怔在原地的顾南枝猛拉入怀中,急切揽住她的腰身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顾南枝才得以避免一场皮肤大面积烫伤的事故。 而江婷就倒霉得多了! 那杯茶水从她手中滑落,蜿蜒而下,将整一只手烫伤,而她左手拿着茶杯,感觉到痛感,右手便下意识往前收,刚好打翻檀木桌上一壶沸腾烧开的热水,恰好就摔在她的右腿肚上。 “啊——”江婷立马蹲下身捂住自己烫伤的腿,再一次惨叫连连。 顾南枝还没回过神来,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整一颗心都是悬吊起来的,虚汗从后背冒了出来。 “别怕,没事了!”男人见她已站稳,立即从怀中抽出她的手认真查看伤势,忽地又转过头去,对门槛边上站着已经吓傻的服务员,沉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拿冷水过来。” 第126章 大面积烫伤 “别怕,没事了!”傅既琛见她已站稳,立即从怀中抽出她的手认真查看伤势,忽地又转过头去,对门槛边上站着已经吓傻的服务员,沉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拿冷水过来。” 他说完,神色紧绷得厉害,眸子阴鸷,带有目的性巡视一圈周遭,搜寻到目标之后,立即拉拽着顾南枝的手直往那张檀木桌走回去,在茶桌上拎起一大壶还没烧过的冷水,朝顾南枝微微见红的纤细小手缓慢淋浇着。 顾南枝烫伤的小手刚一触碰到冷水,痛感再次袭来,她皱起黛眉,“嘶”一声说痛,手便下意识往回缩,非常不听话地左右晃动了两下。 傅既琛见状,俊脸阴沉,立马就摁住她想要后缩的小手,语气非常不好说“你忍着点!别乱动。” 她听后背脊僵住,心跳了又停,真的就没敢再动。 时间看上去似乎过了许久,其实也只不过须臾而已。 当傅既琛将手上那壶冷水倒完之后,顾南枝才轻吁一口气,缓慢抬起美眸,环视四周。 这时,才留意到站在桌子对面的陆之柔,以及手脚被烫伤严重,还蹲在地上捂住伤口的江婷。 她们俩人一站一蹲同看向顾南枝这边。 江婷眼含泪水,有痛苦、有埋冤、还有惊讶、而更多的是无尽的妒忌与猜疑。 反倒是陆之柔脸色看上去非常平静,她似乎早料到事情的突发状况,并没有太多异样情绪与惊慌,只嘴角噙有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不经意朝顾南枝微笑着点头,一瞬之后,那个笑骤然在她脸上消失掉,直至无影无踪,像是从未曾出现在人间过。 顾南枝瞧见她的笑,瞬间就意识到事情的暧昧性,脑袋轰隆一阵闷响,顷刻抽回自己的手,急忙脱离傅既琛的怀抱,起身站稳之后又往后退了两步,才低下头去,神色慌张说“傅……傅总,我……我没事了,谢谢您关心。” 傅既琛愣了一愣,似乎也是这时才意识过来俩人过份亲密的接触,转过眸去瞟了眼桌子对面的陆之柔与江婷,不过并无慌张感,只神态自若,面色沉着依旧,将手上茶壶重新放回原来位置。 很快,百花园的专业医护人员提着急救箱匆匆推门而进。 他们先是给傅既琛一个颔首,旋即才将蹲在地上的江婷扶起,将她安置到石凳上处理伤口。 江婷脸色煞白,伤势颇为严重,医护人员正掀开她的丝袜与衣袖,用大量冷水帮她冲刷着。 她的左手跟右脚大面积烫伤,红肿浮现,很快就冒起水泡。 顾南枝就近瞧着,心下一惊,魂都给吓呆住了。 这种程度的烫伤百分百会留疤,并且是难以修复的永久性疮疤。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真的太残忍了。 陆之柔的心也太狠了! 正自难受之际,心脏扑通扑通害怕不停,一旁傅既琛已把她拉到一处石凳上,将她强行按坐下来,语气有些急躁“让我看看你手。” 他专注看着,面露担忧,后又朝桌子对面一个医护人员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快速提着一桶冷水走过来,开始为顾南枝处理手上的伤口,没过多久,冷水的作用开始呈现,她觉得手上的焦烧灼热感在逐渐消退,轻声说了句“不痛了。” 医生见水冲得差不多,便挤出点烫伤膏涂抹在顾南枝小面积烫伤的红肿上。 傅既琛由始至终站在一旁监督着,时而剑眉轻蹙,提醒医生“你轻一点!”;时而俊脸阴霾,对顾南枝说“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全然将雅阁里剩下的两个女人当成透明状。 江婷默默瞧进眼里,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态已经出现崩溃的端倪,明明自己才是受伤最严重的那一个,为何傅总要选择视而不见? 那个姓顾的就那么一点小伤,算个屁! 她一声不吭任由医生处理着伤口,只将这份恨意暗暗埋进心底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就在这时,陆之柔已走到傅既琛身边,眼角湿濡,可怜兮兮道“既琛,对不起!刚才地上有水迹,我站不稳,不小心就滑倒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这一屋子里,没有一个是真正意义上的笨人,就连江婷都能猜到陆之柔是故意的,更何况是傅既琛! 可谁都没有主动拆穿她的谎言,江婷是不敢,傅既琛觉得没这个必要。 这也是陆之柔衡量一切过后选择的最终方案,陆之柔聪明就聪明在这一点,她知道这个决策并不完美,但拿捏到分寸了。 果然,傅既琛只淡声道“烫伤的不是我,你没必要跟我道歉。” 口吻虽严厉,但是没有一丝一毫要发火的迹象。 陆之柔迅速拿捏住节奏,转身握住顾南枝的手,一脸歉意说“顾助理……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会害了你跟江婷,你会怪我吗?”说着说着,泪都流出来了。 顾南枝漠然瞥她一眼,感觉到她眸子里祈求的眼神后,无奈叹出一口气,微勾起唇边,演着说“没事,陆小姐你不必向我道歉,你也是不小心,这只是个意外,不怪你。” “你真的不怪我?太好了。”她从茶桌上抽出两张纸巾,将眼泪一点一点擦干净,又转过头去对江婷说“江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伤了,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医生帮你修复伤口,你不用担心会留疤。”说着说着,又哭了出来,婊里婊气问“刚才顾助理已经原谅我了,你呢?你还会怪我吗?” 这话说得……江婷简直横竖都不是人了。 既然顾南枝都已经原谅了陆之柔,如果自己再追究下去,就显得太过于小肚鸡肠子了,只能有气往肚子里咽。 牙关痛苦一咬,过了许久,才强挤出点笑意,说“没事的,陆小姐,我没事,你不用太过于自责。” 陆之柔听后,瞬间喜上眉梢,风风火火走过去江婷那边,装出一副对江婷极为关心的模样,对着医生大呼小叫说“你轻着点,怎么上药的?没看见她很痛吗?” 江婷心窝子一暖,真的就将这份罪全都归类到顾南枝身上,立即抬起眸去恶腾腾瞪了顾南枝一眼,恨意在心田堆积升级。 顾南枝的视线在空中短暂跟江婷交汇后,顷刻反应过来,转而瞟向陆之柔寻求答案,只见陆之柔笑意未收,非常得意朝顾南枝打了个眼色,示意让她接住。 就这还接住?接个鬼! 顾南枝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感叹陆之柔好一手牌局,竟把自己也给算进去了? 她是想让江婷恨上她吗? 简直莫名其妙! 即刻瞪了陆之柔一眼,起身走到江婷面前,细心查看她的伤势,问“还痛吗?” 后又急忙向她解释道“江婷,因为刚才傅总坐在我旁边才会顺手拉的我,如果你当时坐在傅总身边,他拉的人一定会是你。” 这话说得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陆之柔不怀好意笑了笑。 傅既琛一脸淡漠无所谓。 江婷泪眼婆娑看着她,并没有说话,用力搡开顾南枝的手,又将视线转移到傅既琛身上,似乎带着无尽的期盼。 可惜,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走过去,更别说一句关心话了。 陆之柔见状继续乘胜追击,脑里坏主意一闪而过,顷刻小跑到傅既琛身边,火上浇油讲“既琛,幸好你刚才及时拉了顾助理一把,不然现在就换成顾助理大面积烫伤,那可就糟糕了,顾助理长得这么美,手脚细皮嫩肉的,如果留下一两个疤痕怎么办?现在还好,虚惊一场,只是烫伤一小块,只要休息几天就能痊愈了……”说着,面露慈悲之色,难过道“可惜……江婷就倒霉了,这么大面积的烫伤,估计一段时间都要躺在医院里,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之柔!”话还没说完,傅既琛冷声谴责道“你今天话有点多。” 第127章 猜不透他的心 “之柔!”话还没说完,傅既琛冷声谴责道“你今天话有点多。” 陆之柔听后,心间一个漏拍,一双美目刹那就怔住,开始有些惧怕了,哽咽问“既琛,你……你这是怪我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傅既琛没理她,只面色阴沉难揣。 陆之柔的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哭得有些手足无措,再次把哀求的目光调转到顾南枝身上,抽抽泣泣说“顾……助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可不可以帮我劝劝既琛,让他别生我的气?” 一瞬,顾南枝感觉头皮发麻,都快要烦死她了。 却还是笑脸相迎,自斟自酌跟她对唱着戏“陆小姐,你又不是故意的,傅总怎么会怪你呢?他只是在担心你走路不小心,摔伤了自己。” 陆之柔顷刻心神意会,一把就抱住侧旁站着的傅既琛,委屈大哭道“既琛,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好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地下有水迹……太滑了,我脚根本站不稳……就摔下去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顾助理跟江婷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雅阁瞬间就静塌下来,除了那个男人,没任何人敢接过这句话。 傅既琛墨眸深沉,轻瞥了顾南枝一眼,瞧不出太多异样情绪,过了会才有所反应,抬手拍拍陆之柔的肩,安抚道“好啦!我没生你的气,别哭了,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你哭。” “好,我不哭了,下次再也不敢了。”陆之柔得到他的原谅,立马就止住了嘤嘤呜呜的哭泣声,擦干泪水后,终于肯从他怀里退出来,红着一双美目走到顾南枝跟江婷面前,再一次真诚道歉“顾助理,江婷,对不起,是我让你们受伤了,都怪我。” 这……陆家大小姐纡尊降贵给你们俩道歉还想怎样? 顷刻,两人双双说了没关系,这事就此结束。 事后,因为江婷烫伤过于严重,简单处理后,便直接送往医院留宿观察。 而剩下的三人行,因为发生这样子的糟糕事,谁都没有心情再品尝糕点,便很快不欢而散。 走出百花园大门口。 陈哥将宾利停到他们面前,傅既琛转身叫顾南枝先上车,陆之柔却一脸正经走过来,轻声道“既琛,你今晚就让我送南枝回去吧!我们还有些话要说。” 傅既琛淡淡瞥她一眼,没说话,后又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顾南枝,才道“嗯!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快点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 “好,答应你。”陆之柔笑着跟他挥手告别。 快要跨上车厢之际,他忽而又转过身去,严肃道“之柔,有些事情别玩太过,要学会见好就收!” 陆之柔闻言一怔,过了好一会才扯开僵硬的嘴角,答应道“我明白,她也是我妹妹,我会永远对她好的。” 傅既琛认真凝视着她,似乎要从这双眸子里读出这句话的真假性,须臾之后,拍拍她的肩,淡说“很晚了,快点送她回家。”便转身直接跨入后车厢。 “好,我知道了。” 月光之下,陆之柔隔窗与他挥手说再见,眸中氤氲再次腾空升起。 渐渐地,黑色宾利扬长而去,完全消失在夜的尽头,消失在地平线之上,再也难寻觅到踪影。 顾南枝因离得远,并未听到两人的对话,等傅既琛走后,她有些沮丧,又有些好奇,问“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陆之柔嗤笑一声,揶揄道“怎么?吃醋了?” 这算什么话? 顾南枝神色一囧,驳回道“无聊!不说就不说,谁爱听?”说着,仰起头颅,傲娇往不远处那辆劳斯莱斯直走去。 上车之后,陆之柔关切询问道“手怎样?还痛吗?记得要按时涂抹药膏,不然会留疤,虽然烫伤面积不大,不过还是小心点好。” 顾南枝不理会她的关心,只说道“你刚才是故意的。” 陆之柔一点就通,道“这就是她不自量力,胆敢觊觎我男人的下场,我说过会让她横竖都得付出点代价才能离开的。” “可那样太残忍了,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顾南枝并不认同她的做法。 陆之柔却理直气壮讲“她都敢勾引别人男朋友了,还有什么好残忍的?我没有将那壶沸水淋到她脸上已经够客气的了,如果我真够狠,她现在就不是烫伤手脚那么简单,而是直接毁容才对!” 顾南枝听后全身打起细密的鸡皮疙瘩,有一丝的惧怕她,气息都喘得有些不规律。 “干嘛这么害怕?还抖起来了?顾南枝你也真够逊的。”陆之柔侧过眸去淡淡取笑她,过后又亮声称赞道“不过你戏还可以,临场反应不错,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顾南枝就来气。 顷刻转过脸去,冷声道“还请陆小姐下次要开戏就独占一角,别硬拉我过去做陪衬,我没什么能耐,更没资格做陆小姐的万年绿叶!” 陆之柔笑了笑,啧啧又认真道“南枝,这个世界没这种好事,更没这个道理,你得到他那么多偏爱却还想要置身事外?这话能说得通吗?你想都别想。”后又接着说“如果你怕那个江婷事后会报复,这个大可以放心,她刚才在里面瞪你的眼神全都被既琛看见了,估计等她伤好以后,会找个理由随便打发她走,她没办法伤害你的。” 听罢,顾南枝真的就生气了,扬声指责道“陆之柔,你别把话说得冠冕堂皇,这结果明明是你想要的,关我什么事?我根本不想让她受伤,一点都不想。”说着说着,声线浓稠哽咽起来,重重质问她“如果……如果刚才哥哥没有拉开我,你是不是准备要让那壶烫水淋到我身上?” 陆之柔一愣,蹙眉说“有必要这么难过吗?还哭起来了?”朝顾南枝翻了个白眼,又无奈从包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扔到她的两膝,再道“他当时就在你身边,不可能不去拉你的,因为……”她话音一转,神情有些落寞,说“因为他每时每刻都在留意你,就像我每时每刻都在留意他一样。” 话毕,沉默了个半晌都不说话。 不知为何,顾南枝心底一痛,突然就难受起来“陆之柔,你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不会同情你的。” 旋即,陆之柔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般,刹那仰天长笑,朗声道“就你还想可怜我?”双手捂住肚腹,笑得眼泪都滚出来了,损道“我的好妹妹,你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瞬间,顾南枝绝美的娇颜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感觉受到了重重的侮辱。 气结心田,欲达不通。 看来她真是疯了!被人抢了妈妈,抢了哥哥,还说人家可怜? 是嫌自己一身笑料不够多,还硬凑过去给人家当笑柄吗? 她怄气冷哼一声,把头撇到车窗外,不想再看到陆之柔的嬉笑脸。 * 到了第二天,江婷受工伤的事在行政部传得沸沸扬扬,有真有假。 从早上讲到中午。 黄芝芝神清气爽说“看吧!我就说她一脸刻薄相,没那个富贵命硬要往上赶,老天爷显灵了,这天谴不就来了吗?” 顾南枝一想到昨晚的事,就心虚得要命,劝道“芝芝姐,别说了,人家烫伤也不好受,我们就别在人家伤口撒盐巴了。” 黄芝芝用一阳指狠狠戳她的太阳穴,不满道“顾南枝,你如果敢同情那个臭婊子,我就跟你没完,以后都别指望我帮你送文件了。” 顾南枝心下一惊,被人拿捏到弱点了,只粉唇一抿,不敢再多一言,黄芝芝便又转过头去,找俞小翠她们几个说江婷的八卦去。 大概过了饭点时间,同事们陆陆续续从食堂归来。 今天,行政部突然来了个众人意想不到的人物。 向恒手上拿着份文件,站在行政部办公区入门口,直接点名,说“顾助理,请您来一趟我办公室。” 顷刻,众人的目光全都被他吸引住,暧昧的眼神,纷纷从向恒身上急转至顾南枝。 这也难怪别人会误会,因为,向恒极少会出现在行政部,即便过来,也是找乔欣,这下竟然找顾南枝,两人好像也没什么工作上的必要接触吧? 顾南枝闻言有一瞬的愕然,一瞬之后镇定自若走了出去。 “向特助,请问您找我何事?”进去他的办公室,顾南枝礼貌询问。 向恒坐在一张办公椅上,微弯着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袋放到顾南枝面前,用轻松的口吻,说“顾小姐,这是傅总让我转交给您的。”清了清嗓音,又接着讲“傅总说,他不希望看到你身上留下任何一个疤痕,所以……请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护理手上的伤口。”说着,眼神闪躲,有一瞬的尴尬。 顾南枝愣了愣,才上前接过那个纸袋,打开大致瞄了眼,里面全是些市面上买不到的烫伤药膏,心窝子一暖,脸颊微微泛起一丝郝色,道“麻烦你帮我谢谢傅总。” 便转身离开办公室。 回到格子间,她反反复复将那个纸袋打开又合上,看着他送的药膏,鼻子一酸,心田在痛,刚才的那份甜蜜已经变成一种无尽的悲凉。 他明明还这么关心她,对她这样好,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见? 她不懂! 第128章 会议研讨 正自思绪飘渺神游之际,朱茵过来传话。 她说,等下楼上要召开高层研讨会议,让顾南枝快点做好准备。 顾南枝听后先是一怔,随即淡淡嗯了声,便走入乔欣办公室,拎起办公桌上一台笔记本电脑往七十七楼走去。 因为乔欣还在休假,江婷又因昨晚工伤住院的缘故,所以两人之前落下的工作自然而然派到顾南枝身上。 她现在是要代替江婷去傅既琛身边做会议记录。 顾南枝心里有一丝的紧张。 她抱着那台电脑,还有些等下在会议上需要用到的文件上了总裁办公室。 傅既琛刚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见到她脸上没有太多讶异情绪,似乎早料到顾南枝会上来似的。 只神色淡然轻瞥她一眼。 向恒跟在他的背后,见到顾南枝态度极为恭敬,朝她颔首唤了句“顾小姐好!” 顾南枝眸中一闪而过的尴尬,却也能快速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能做到从容自洽,微笑着对他点头,算作是回应。 后又颔首对傅既琛说“傅总,等下开会要用到的资料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傅既琛听后没说话,只是轻点着头,便转身直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顾南枝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莫名升起一种赶赴刑场的错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等他们三人到达会议室,所有高层们包括设计方的一行人都已经到齐,而坐在中间排的技术研发部总监孙志文,看见顾南枝进来眼神刹那骤亮,想掩也掩不住的爱慕之情。 顾南枝并不知情,傅既琛却是一目扫过捕捉到。 进去坐好之后,会议室里有一半人的目光都在看顾南枝,有的是觉得她面生,有的则是因为她颜值太过于出众,不看白不看。 顾南枝有些许的局促。 傅既琛清了清嗓音,冷冽沉笃的眸子环视一巡周遭,淡声说了句“开始。”而后,所有人才敛回偷窥打量的目光,思绪再次回归到研讨的方案上。 这次会议的内容是关于名仑即将推出全新概念的系列产品而展开的讨论,为了日后能更好打入海外市场,针对这一战略,公司决定改革重组,启用新的设计方作为研发大队的重要一员。 由于设计方是清一色的老外,所以这次会议全程使用英文作为交流媒介,以方便调节好各方的沟通,不会拖延会议进程。 主设计师是个两鬓泛白,四十多岁的中年德国男人,带着副黑框眼镜,面容温和,举止儒雅,却有着硬朗囫囵的英文口音。 顾南枝不禁多看他几眼。 会议开始,前半程由设计方做图文演示讲解。 后半程开始互相交换意见,硝烟四起的火药味初露端倪。 设计方崇尚艺术美感的理念,与研发团队追求功能实用性的初心起了强烈冲突,双方各执己见,谁都不让。 技术出身的人讲究实际,认为一切外观设计都是虚有其表,更对公司花大价钱聘请的外包设计团队极为不满。 设计方这边也不是好商量的主,强硬气质十足,始终坚持他们的设计理念,对于研发总监孙志文一一提出的质疑,更是倨傲得不屑于解谈。 研发部求稳,提出增量成本与试错环节等等的艰难实操性。 设计方则说,你们连这种冒险都不敢于尝试,以后谈何技术革命创新? 这一态度激恼了性情耿直的孙志文,他钢笔猛朝桌子一搁,口吻昂扬地用英文说了句“设计必须要为其功能性做出让步。” 设计方的老外双手举起,礼貌作出个投降的姿势,表情却充满讥讽的笑意,似乎在嘲笑研发部的人无能狂躁,没有一丁点精英人士该有的修养。 会议陷入一时的僵局,一时过后,又是针锋相对,当仁不让。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霎时有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繁冗难断之感。 傅既琛由始至终都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只是神色凝重,坐在主桌的位置静静听取各方意见。 而顾南枝只是一个普通助理,对于这种高层研讨会议,她人虽坐在这,却连说上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默默敲击着键盘,用十指飞快做着会议记录。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她不停敲击的手指牵动到伤口,逐渐出现疼痛的迹象,无奈之下,只好停下来,偷偷揉了揉有些酸痛僵硬的手指,正当想着要继续之际,一直坐在她旁边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傅既琛,突然转过头去,对着他的助理向恒淡声吩咐道“你来做。” 向恒顷刻意会,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双手主动接过顾南枝的笔记本电脑。 顾南枝心田一暖,神情有一瞬的羞窘,一瞬之后,又快速切换到面无表情的状态。 而本来在激烈争论的一众高层们,全部被傅既琛这句话给吸引住了,视线不断流连在他们三人之间。 傅既琛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正襟危坐在主桌上,若无其事,只严厉看向突然停下口的众人,凛然说了句“继续啊!” 高层们才又开始唇枪舌剑起来。 既然不用做会议记录,那么顾南枝只有旁听的份。 她静坐一旁,认真观察每个人的表情,认真琢磨每个人的观点,越听越入神,越听就越觉得有意思。 大家都争得脸红脖子粗,争到高潮之际,那个主设计师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突然黑了张脸,用德语爆了句粗口“du idiot,das ist doch bescheuert!”(你这个白痴,太蠢了!) 顾南枝下意识就笑出了声,银铃叮当响,霎是好听。 原本,骂人是不对的,她根本不应该以此为乐,可她没法控制自己,只因这个德国人的口音实在是太好笑了! 顾南枝猜测这个主设计师应该是长久定居在美丽国,很少使用母语的缘故,导致口语发音上很是别扭,一听就不够正宗,难免有些滑稽。 而那个主设计师又不是个蠢货,瞬间就明白过来顾南枝在笑什么,他暗自猜想这名女士应该是懂德语的,一时有些怯怕,怕她会将自己爆粗口的不礼貌行为给当众戳穿出来。 会议上,所有人纷纷口停笔停,视线全员瞟向顾南枝这边,有不解的,同样也有不满的,不过大多的眼神都是指责她不应该在这种严肃场合笑出声。 认真的辩论一点都不好笑。 顾南枝背脊一僵,也深知自己实在是错的离谱,抱歉说了句“对不起。”会议便又持续开展下去。 主设计师听后投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顾南枝装作没看见,一动不动继续旁听着。 过后,她不禁狐惑,偷偷瞄了眼侧旁坐着的傅既琛,心想,真奇怪!明明他也会德语,怎么就不笑了呢?难道不好笑吗? 明明就是好笑…… 正自偷窥分神之际,侧旁男人斜眸瞪她一眼,示意让她开会要专心,不然又挨骂,她才心间一个漏拍,及时回过神来,暗自懊悔自己的花痴脸。 很快,会议到了下半场。 大家激烈的讨论不单止找不到最佳的解决方案,反而让困局越陷越深。 而这时,一直沉默的傅既琛忽然发话,他单手摆起,示意让众人停口,而后待至静默无音时,才用英文淡然开口说“对于设计,我是个外行,在这个问题的意见上,我完全尊重专业团队的想法,可是我们今天在这里讨论的对象不是一个艺术品,而是一个能够打动人,融合人的产品,既然是产品,就应该适应市场需求,而不是曲高和寡,应该从市场和用户的角度出发,关注客户的体验与需求。”他把话停住,环视一巡周遭,才又道“我想一个能快速流通起来的产品,它必须具有融合市场的亲和力,与内在的生机动力,而不是高高在上,无法与人产生触碰的距离感。” 会议室里安静了有片刻,众人纷纷沉入思考。 傅既琛这番话说得挺中肯的,并没有一棒子打死,设计方似乎是听进去了,而后,不再持有一直以来的强硬态度。 最后,火药味消散,气氛也为之暖和下来,双方都作出让步,不再一昧持枪对峙。 第129章 总秘需要的技能 傅既琛的这番话无可挑剔,在应有为先的大共识达成之后,各方分歧逐一消除,会议进程最终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 但因各方争论的时间较为冗长,会议时长共计三个半多小时,几乎超出原定时间的一个多小时。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会议解散后,那位主设计师并没有立即跟团队离开,而是走到顾南枝身旁,用发音并不纯正的德语一通夸,先是夸赞顾南枝德语讲得好,后又谢谢她没有当场拆穿他的粗俗,接着又问“您既是名仑的员工,刚才有这么好的机会,您为什么不顺势揭发打击我呢?” 顾南枝闻言一怔,旋而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怪不得刚才开会时,设计方与研发部会有种势不两立,水火不相容的感觉,原来两方潜意识里都把对方当成竞争对手了,而非整一支团队,那样不吵才怪呢! 于是用一种轻松口吻,切换成德语说“没事!谁还没有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戈林先生,您已经够克制的了,我心情不好时,骂得比你还要难听呢!” 侧旁傅既琛听后微勾起唇边瞟了顾南枝一眼。 主设计师性情中人,听了非常感动,立即竖起一个大拇指,用英文亮声夸赞顾南枝,说她不但人长得美,还这般有内在涵养,是个真正的淑女。 外国人性格一向直来直去,夸人时天花龙凤都不带眨眼的,而他后面特意切换成英文的夸人方式,大伙全都听懂了,纷纷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心想,他们俩人很熟络吗?还是那个外国人看上傅总的助理了,故意找个话题过去搭讪? 这年龄也不搭啊! 而顾南枝当众被夸后,有一瞬的羞耻,小声说了句您过奖了,便又埋下头去收拾着会议桌前零散的资料文件。 戈林先生不晓得东方人含蓄的文化修养,还喋喋不休,扬声跟一旁傅既琛夸起她,说她德语讲得比他这个德国人还要好,非常欣赏她,希望傅既琛以后到德国出差时能带上这个漂亮助手,好让他这个真正德国人能够尽尽地主之谊。 傅既琛笑着说了声好。 俩人又简短聊起些刚才在会议上的设计理念,大概过了几分钟,戈林先生才与傅既琛握手离开这里。 这时,向恒把做好的会议记录保存好,然后拿着电脑一齐上交给顾南枝,说“顾助理,我已经将会议内容保存好了,你只需存一下档即可。” 顾南枝从椅子上站起身,双手接过,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向恒同样笑着说了句“不客气。”便又转身随傅既琛离开会议室。 中间一排坐着的孙志文全程瞧在眼底,不会德语的他,误以为那个德国人想要追求顾南枝,唯恐自己错失良机,在那个德国人离开之后,便放弃所有内心挣扎,鼓起勇气跑到顾南枝面前,愣头愣脑直接问“顾律师,请问你下班后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个饭。” 顾南枝呆愣住,刹那之后明白他的动机,委婉拒绝道“孙总监,不好意思,我等下还要整理刚才开会上的文件,恐怕没有时间。” “那就改日吧!”孙志文不依不饶,满脸期待,又说“顾律师,你哪天有时间可以告诉我,我随时都可以,不如我们先加个微信吧,这样好方便以后联系。” 顾南枝心神一跳,尴尬道“抱歉!我手机不在这,放办公室了。”说着,急忙抱起电脑快步离开会议室,任由后面孙志文如何叫唤她,一概装作听不到,不敢再回头。 下了行政部,同事们已相继走得差不多。 她把电脑放回乔欣的办公室,才心神疲惫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坐下,拉开抽屉拎出手机,屏幕亮起的一刹,惊吓住! 一共十三通来电,有密有疏,全都是乔欣的跨国来电。 她不敢有丝毫迟疑,顷刻拨通回去。 乔欣火爆脾气冲上外太空,说“顾助理,你是死了吗?你看看我一个下午到底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 顾南枝忍声吞气答“不好意思,我刚才上去七十七楼开会了。” 乔欣还是很生气,大叫“你脑颅是长到屁股去了吗?谁告诉你开会不能带手机的?”见顾南枝沉默不语,才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过于冲动了,于是,声线骤然降下八个分贝,讲“我现在人还在法国,一时半会赶不回去,已经订了今晚最快的机票赶回国了,但最快也要两天,江婷现在住了院,估计有一段时间都不能回公司,所以,这两天由你来负责接手我全部的工作。” 顾南枝一愣,紧张道“这个我之前没接触过,我怕会出现差错。” 乔欣却说“放心!只是两天而已,大项目合作上的方案你不用跟进,就按照工作行程表上的计划去做就好了,在我办公室电脑的主页文档上,你自己找找就是了。”过了会,她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因为之前傅总特意交代过不用你出去应酬,但公事还公事,你不要拖累我,你现在接手我的工作,必须时还是要出去的,你如果不想就自己找傅总说情去……” 挂了电话,她才走入乔欣的办公室,将后两天的工作行程表用手机拍下来。 打开细心回看着…… 发现行程表里面清清楚楚写着今晚八点就有一场饭局,心又是一阵骤歇。 该怎么办? 他都明确告诉她,说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她了,现在自己硬要凑上去,不就臭不要脸吗? 心脏扑通扑通跳不停,瞥了眼腕表,都已经六点半了,由不得她再犹豫,把手机塞进包包里,直接往七十七楼电梯奔去。 上去之后,前台小姐姐已经下了班,周围静谧无音,只听到她自己穿着的高跟鞋哒哒哒在回响。 她惴惴叩敲着那扇桐木大门。 他冷冽的声线从里面响起,说“进来。” 她进去之后,站定在大门前,颔首唤了句“傅总。” 他坐在一张办公椅上处理着文件,抬眸见到她有一霎的讶然,问“有事?” 她说“您等下八点在瑞鹤酒店有一场饭局,是约了新建地产的何总,还有泰和集团的梁总,还有美林制药的关总,还有……” 他敛眸低笑,截停她的话“你倒记得还挺清楚的。” 她手心在冒汗,紧张得心都快要蹦出地面了,语无伦次“那……那我们是……是要现在过去吗?” 他却反问道“你要陪我去?” 她眨了下眼,呆呆的又有点蒙“是啊!我们等下要到瑞鹤酒店,我没记错啊!行程表上面都写着呢。”说着就低下头去,往包包里掏出手机。 傅既琛俊脸浅笑,态度不明不确,问“你今晚不是约人吃饭了吗?你跟我出去会不会打扰到你的约会?” “我没约人啊!”她又眨了眨眼睛,一脸不知所以然。 奇怪,哥哥怎么会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到底什么意思?是不用她去了吗? 说实话,她也不想去。 又不会喝酒,又不会聊天,还在一大堆经验老道的男人身边周旋着。 她没这个经验,也没那种天赋,还隐隐有些害怕。 不过……这样最起码能见见他,也是好的。 她现在也就工作上才有机会接触到他了,所以她额外珍惜,不想错过。 正自胡思乱想之际,傅既琛低沉的嗓音响起,他问“孙总监不是约了你吗?” “是……可是我当时就拒绝了。”顾南枝愣怔,傻傻又问“这事你怎么知道的?你当时不是出去了吗?” 男人定睛细瞧着她,沉吟半晌,没再回答她的话,只抬起一只手,指向会客区的一张沙发,简明扼要说“你到那边坐坐,我还有些文件要处理。” “好。” 她顺从点头,没敢再问,只规规矩矩走到会客区的一张单人沙发坐下。 看着垂眸专注处理文件的他,忽而觉得是那般的幸福与难得。 心潮泛起无尽的酸涩,不禁哀伤起来。 乔欣也这样吗……坐在这个位置每天看着他工作? 突然好羡慕乔欣。 江婷也是,她也能天天见。 就自己不能。 如果她是他的总秘就好了,那样就可以每天见到他。 那……做总秘需要些什么技能呢? …… 第130章 第一次当差 时至晚上七点十五分,俩人才默声走入电梯。 下了一楼大堂,公司正大门口已经稳稳当当停放好三辆轿车。 清一色的黑。 迈巴赫在中间,前后各跟着一辆商务保姆轿车。 其中,向恒与两名高管已经在这里候着有些时候,见到傅既琛先是一个颔首,又是一声傅总。 随后,向恒如往常那般彬彬有礼唤她一声顾小姐。 两边各一端站着的两名高管你瞪着我,我瞪着你,都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顾南枝他们是见过的,时间尚短,也只是今天下午开会的事。 明明是傅总的助理,为何要唤顾小姐? 并且向恒这态度,活生生像是见到老板娘似的恭敬谦卑,是有什么隐情吗? 吃瓜的眼神即时从顾南枝身上瞟到傅既琛脸上。 男人却是俊脸沉笃,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眼神都是那种冷而又清的疏离,像是没必要介绍顾南枝的存在似的,迈起一条大长腿,直接跨上中间停放着的那辆迈巴赫。 顾南枝看着眼前这个新上任的销售总监,还有向恒隔壁站着的首席财务官,有一瞬的生怯,一瞬之后又非常大方得体,颔首唤了声“程总好!安总监好!向特助好!” 几人并不熟悉,自然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互相点头问好后,便陆续上了车。 由于这是顾南枝第一次在傅既琛身边当差,算是萌新一个,自然不懂规矩,她看见大家都上了车,并不知道自己应该要上哪一辆车,便愣在原地木讷了有好几秒。 最终衡量过后,为了保险起见,飞快跑到后排停放的那辆商务保姆车,想着跟向恒他们几个高管坐到同一辆车去。 还没等她跨上车,坐在后车厢的向恒把手摁在车门边,头颅探出车门外,温和对她说“顾小姐,您坐傅总那辆车。” 起初,顾南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蹙眉啊了一声,直至所有人都上了车,前面停放着的两辆车却仍不愿发动离去,顾南枝左看看,右瞧瞧,才反应过来那人似乎正在等着她,便又快速朝中间那辆迈巴赫奔跑而去。 “傅总。” 她站在紧闭的车窗外,惴惴唤他一声,声线有些紧绷。 他则坐在后车厢里,转过一双锐眸淡瞥她一眼,半晌之后,不知对司机说了句什么,才听到车门传来“嘀”一下解锁音。 顾南枝再也不敢怠慢,紧接着就走上前去,打开副驾座的车门。 等她双手扣好安全带之后,傅既琛说了句开车,陈哥便按了下响角,前方车辆开始缓慢发动行驶。 车程大概四十五分钟,俩人全程保持缄默,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她浓睫轻颤,微微耷落下来,覆盖自己的情绪,心头有一丝的失落,却也有一点点小窃喜,不知怎地形容,反正很复杂,她自己也搞不懂,觉得这样子的距离,即便不说话,也是一种心流的体现。 只要跟他待在一起,横竖都是愉悦的。 到了瑞鹤酒店,经理领着好几个服务员亲自出来迎接。 他们一行几人被带入一间超级豪华宽敞的包厢里,有歌舞厅,有麻将室,不远处摆放着一张能容纳二十几人的圆形转盘饭桌,还有靠近阳台,专供客人饮茶喝酒的吧台与茶檀。 进去之后,发现里面所有人几乎已经到齐,就在等他们几人。 一室的热闹非凡,有男有女,那几个上市公司的老总身边全都带着女伴,容颜美丽,打扮靓丽,有的甚至还一人带上好几个,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就是给人一种搂搂抱抱无所顾忌的偷感。 “傅总,您贵人多事忙,这次总算把您给请来了。”美林制药的关总,手上拿着一杯洋酒走到傅既琛面前,非常豪爽说“来!这是我敬您的,不醉不归。”说完一饮而尽,从不墨迹。 傅既琛礼尚往来,伸手拿过服务员端来的伏加特,与关祥林捧杯畅饮,酒量出色。 关祥林一目扫过他隔壁站着的顾南枝时,些许的惊艳透出眼眸,狐惑皱起浓眉,问“噫?这位小姐还挺面生的,是傅总新请来的秘书?” 顾南枝闻言樱唇微启,准备来场自我介绍。 却被傅既琛抢先一步,随口说了句“只是一个朋友。”说完,放下酒杯交给服务员,顺手将身上西装外套脱去,转递给顾南枝。 顾南枝双手接过,表情有点懵。 侧旁几个老总则是心清如明镜,顷刻反应过来,笑容噙有一丝暧昧,却也没再追问下去。 大家互相寒暄几句,便入座吃饭。 行走间,傅既琛主动对她说“你等下坐我旁边。”顾南枝便自然而然被安排坐到他的身边去。 他对她极为细心,知道她手被烫伤,饮食要清淡,还需避忌着些重油重辣的食物,便让服务员重新开几盘小菜,还有现煮一盅白粥过来。 顾南枝静静吃着面前这碗实际意义上毫无味道的白粥,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嘴里的唾液都在分泌着甜腻的气息。 她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会像他那样对她好了,事无巨细,不流于表面,却又全都浮上心头。 临近散场已到凌晨时分。 傅既琛喝了不少酒,俊脸微醺,一身的酒气,些许弥漫的醉意。 不过走路的步伐倒是稳如泰山,信步依旧。 上车之后,他情绪烦闷,用力扯开脖颈上的领带,随手扔在侧旁座椅上,不经意瞟了眼车前顾南枝,似乎想起什么,问“我给你送的烫伤膏呢?怎么没见你带在身上。”男声低沉且沙哑,隐隐的性感涌动在空气里。 坐在副驾座的顾南枝闻言一怔,似乎也在这个时候才想起这事,当时由于时间太赶的缘故,她慌慌忙忙直接就窜上七十七楼,都把那袋药膏放进抽屉里,不记得拿出来了。 “还在办公室,我忘记了。”她迟疑了下,转过头去回答他的问题。 他垂眸想了瞬,沉声交代司机“先回公司。” 陈哥听后,立马在前方路段驶入一条分岔道。 顾南枝心田在绞痛,很是内疚,想了一会,也不顾那么多,侧身转过头去快说“哥哥,不用了,你上次给我的药膏家里还剩着点,用那支也一样,你今晚喝了那么多酒,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 他在暗黑的车厢里默默凝视着她,眉宇深邃,眸子深沉,过了会,终是阖上眼帘,一言不语。 顾南枝见他不理她,也没敢再劝一句,只又转过身去,埋怨自己的记性差。 第131章 从此戒断你的爱 轿车驶到公司大门口时,已接近凌晨一点。 傅既琛不咸不淡的声线从后车厢响起“我陪你上去。” 听罢,顾南枝松解安全带的手顿住,眸中感动丝丝流淌而过,忽又想起他现在已经喝得微醉,不忍让他来回奔波,便轻启樱唇,准备要说点什么,例如说“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好。” 却未料,陈哥已经下了车,更是二话不说走到后车厢,为傅既琛打开车门锁。 不过须臾,他已然站定在车门前等着她。 她隔着一层墨黑色的玻璃窗,看着他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公司大门口照射出来的亮光,不知怎地,鼻子酸涩绵绵而起。 就好像打开这扇车门,她就能够拥抱他,可惜,她不会这么做。 两人很快走入大堂。 能在这个时间段见到他,保安们纷纷一愕,都失去平日里该有的反应,以为是上级领导的突击检查,即便是没做错什么事,也该慌一慌张。 还是领头保安处事最为机警,立即快跑过去,为他开启大堂内所有的灯光,笑容憨直问“傅总,今天怎么这么晚?” 傅既琛回看着他,笑了笑,礼貌说一声“记性不好,落了份文件。”便与顾南枝一同走入专用电梯通道。 “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他刚才对保安说的那句话所谓何意,是不是在怪她?反正先道歉准没错。 傅既琛蹙眉垂眸凝视着她,微醺的俊脸甚是不解。 她立即解释道“就是,就是药膏的事,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时间太赶了,我一时急躁就……就忘了,对不起!麻烦到你了。” 电梯徐徐往上升,按键里红色的数字不断在换位闪烁跳跃着。 傅既琛闻言稍一怔,沉默至半晌都不说话,墨黑色的锐眸却在积攒着情绪,待至电梯快要攀升至七十六楼时,他往前迈了一步,背对着她,说了句他从小到大一直在说的话。 他说“南枝,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知道的,对于我来说,你的事永远都不是麻烦事。” 因为喝过酒的缘故,他的音色低沉又沙哑,高大伟岸的背影给人一种无尽的落寞与苍凉,像是遇到了触景伤情的假象,被人用钥匙困顿在遥远的记忆里,没人去救他。 顾南枝心底一紧。 突然很想对他说点什么,而就在此时,电梯非常不合时宜叮一声脆响,终是将她所有片刻酝酿出来的真心话给无情夹断掉。 两人双双出了电梯厢,她很害怕,因为自动感应声控灯前天失灵,现阶段处于维修状态,周围暗幽幽一片,因还未找到廊道电灯开关键,视线处于昏瞑状态。 “哥哥,不要离开我。”感觉到他快要走远的步伐,顾南枝下意识加快脚步,单手就扯住傅既琛腰间的衣衫。 他愣住,旋即俊颜浅笑,揶揄她“顾盼盼,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别怕!” 顾南枝像是被他看穿心中想法,顷刻娇颜一郝,瞬间联想起小时候那些丢脸的囧事,死要面子犟道“我……我又没说怕鬼,你干嘛要强调这个!” 他嗤笑一声,也不拆穿她,只顺势用着厚实的大掌裹住她纤细柔美的小手,去寻找廊道的开关键。 “嘀嗒”一声开关打起,廊道刹那骤亮,灯光如昼,他便漫不经心放开她的手,信步往行政办公区走去。 脱离他掌心的温度,她失落不已,却只能收拾心情,重新跟上他的步伐。 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灯都亮了,放手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 一步一步走着,当她走到自己的格子间,在抽屉里取出那些用纸袋装好的药膏,心田有一下没一下在收缩着,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忽而百感交集,所有用克制埋藏起来的情愫刹那爆发,擦出一种爱的火花。 在男人说出“都收拾好了吗?我们下去吧。”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知道哪一条神经线搭错了,忽地转过身去,正颜凝视着他,水眸氤氲弥漫,哽咽道“哥哥,这袋药膏我还给你,我不要你的东西。” 说完,贝齿紧紧死咬住下唇,像是预防自己会哭出来似的。 傅既琛骤然僵住,俊朗的剑眉愈加深拧,煞是迷惑不已。 他不懂!明明刚才还拽着他衣服说不怕,那么娇憨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又突兀说着些莫名其妙的无情话,硬要在彼此中间划上一条明显的界限,把东西分成你的我的。 有这个必要吗? 他们之间还需分得那么明细吗? 只不过一袋药膏而已,为何不受,为何要还! “怎么了?”他问,口吻像在哄孩子,只当她在乱发脾气。 她却说“你那天说过再也不想见到我的,我不要你送的东西,因为我没法还给你。” 原来竟是为了这个,他还以为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 于是吊儿郎当讲“是谁告诉你送出去的东西还要还的?你不要就丢到垃圾桶,没人逼着你要。” 她听后有些受伤“你知道我的重点不是这个。” 他问“那你的重点是哪个?” 她有些泪目,又有些难以启齿“哥哥你……你明明说过再也不想见到我的,为何还要送这种东西,做着些让人误会的事。” “所以呢?你误会了吗?”他性感的薄唇缓慢勾起,不羁中透着小小的痞劲。 她瞬间就怔住,满脸晕红羞耻,却又亮声坦诚道“是的,我误会了。” “误会什么?” “误会你还爱我!” 他自嘲笑了笑“这个你可以确定,不需要误会。” 她听后整一个震住,想要说我也是,却只能选择缄默。 他仍掌控着说话的节奏,自嘲过后再问“既然你可以误会,为何那晚又不愿?是想在我面前装矜持寸寸拿捏,还是你真的放下了,所以厌恶我碰你。” “我……”她一时哑然,已经丧失所有思考的能力。 脑海里不停充斥着那晚两人赤身裸体搂在一起的画面,脸颊那抹嫣红色旋即蔓延至四肢,心神羞耻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顷刻撇过头去,避开他犀利的眸光,再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男人反问,听后更是冷嗤一笑,逐又平静说“南枝,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对谁都很好,却独独对我很残忍。”他默了一默,不忍心提起那些令她难堪的背叛,只道“你说你不愿,却总是晃荡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愣怔怔看着又不能够拥有……”说着,巨大的遗憾笼罩在他的眉宇间,接着又说“南枝,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戒掉七情六欲的神明,我也有我自己的欲望,我能怎么办?既然无法拥有,那就眼不见为净,人永远无法贪婪见不到的东西,我只能用这个办法戒断。” 听到这,顾南枝整个人都乱了,从前那些过往逐一浮上心眸,他对她好的点点滴滴悉数点燃呈现,突然觉得好愧疚,又好痛苦,觉得他们俩有着太多太多的遗憾,不明白为什么深爱的人不能够相守在一起,为什么自己要一点一点挖个坑出来,然后又将自己给埋葬掉。 所有的所有到了最后,她又不说,只哭着道“对不起!哥哥……我从来……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只是……” 纤细的五指用力捂住轻颤的朱唇,顾南枝已经羞于再说下去了。 “我知道。”傅既琛释怀说着。 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搂住她,只伸手过去,一点一点帮她擦拭着脸颊上的泪,轻轻说“傻瓜,不喜欢就拒绝,这不是件正常事吗?你又没做错,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说着,语气箔有些许的寂寥,再道“其实那晚我已经想清楚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也没必要再勉强你,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欺负你的,那样只会将你推得越来越远……我不是不想见你,只是……只是你要给我时间让我慢慢适应。” 慢慢适应……适应见不到你的日子,适应没有你的日子,适应不再爱你的日子…… “所以……所以……”她笨拙举起双手,自己去擦抹自己的泪,不让他碰,逐又往后退了两步,痴痴凝视着他“所以哥哥,你真的放下了吗?” “嗯,现在还不能做到。”他淡道,复又说“不过我会学着放下,只是需要时间。” 说完,拎起她刚才扔在办公桌的药膏,递到她的手心处,并道“把这个拿回去,认真看说明书按时涂,别跟自己的手过不去,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反应机灵一点,我也不是时常能够在你身边伸手拉你一把,你要学会保护自己,知道吗?” 她静静听着这些话,恍惚间,感觉哥哥心中的某些执念真的断了,明明是要开心的,却觉得已经到了天崩地裂,世界末日的时刻。 就好像游走在轮回的边缘间试探着,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就是永生永世的不复相见。 她怔了许久才缓回来,也没听清他最后说了些什么,只木讷挤出一缕笑,伸手接过那个纸袋,真诚道“谢谢。” 谢谢你,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他也笑了笑,抬手抚摸着她圆溜溜的后脑勺,温柔说“很晚了,我们快点下去吧。” “好。” …… 什么都好,答应你。 第132章 家人 在之后剩下的两天时间里。 他们皆有默契,同维系着上下级该有的礼貌与克制,除了工作上的内容,一概不聊其他,似乎彼此都已经放下了。 而她伤心难过之余,渐渐有了离开的想法,忽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她的目的是——回国见他。 而他却觉得——见到她是一种困扰。 那就回归到以前那种状态吧,再也不要晃荡在他眼前,从而打扰到他的生活。 突然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回来的,兜兜转转到了最后,他竟连见都不想见你了。 简直就是荒谬。 而自己就是一场笑话。 马戏团里逗人发笑的小丑角色。 这一天傍晚,同事们都已相继下了班,顾南枝却还留守在行政部,因为手上有一份文件急需给他审批。 大概到了五点四十五分,傅既琛才风风火火从商谈座会上回来,他行程安排得相当紧密,等下七点还有场跟政府官员的饭局,顾南枝也不敢耽误,收到他回来的消息,立即拎起台桌上的文件,箭一样往七十七楼赶。 这两天,她虽作为他的总秘,但有很多工作上的事,傅既琛都不让她参与,大约是为了回避她,俩人稍有接触见面的工作,几乎全都让向恒代劳并且跟进,更别说外出应酬,陪同出席商谈会这种事了,那都是不可能的。 看来哥哥这次真的铁了心要放下,那么…… 她也要有自知之明,不能让他为难。 当断则断! 而明天,乔欣就会回来,自己失去总秘的资格后,如若再想要见到他,就没有任何理由了,所以,该说的话,该交代的事,就今天一次性说个明白吧。 进去之后,顾南枝把手中文件放到他的办公桌,安静站在对面,耐心等着他审阅签字,待至他把文件阖上,重新递回她手中时。 顾南枝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哥哥,我有件事想要跟你说,希望你能够批准。” 傅既琛拿钢笔的手顿住,抬眸间,有一丝的讶然箔上俊脸,问“什么事?” 顾南枝快言快语,没有丝毫迟疑,说“我想跟你辞职。” 他闻言整一个僵住,过了好一会,才逐渐缓过神来,眸中千万种情绪刹那迸发,却只能说“怎么这么突然。” “一点都不突然,我都想好几个月了。”她故作轻松嗔他一眼,模样俏皮,最后还弯唇笑了笑。 他盯着她那双顾盼生辉的美眸,一时难以接受,喉咙像被一根鱼刺在中间掐住,无法嗓出一丁点声音,须臾之后,手掌竟冒汗,却面容镇定,问“你都想清楚了?” “嗯!”她微笑着点头,淡然说“其实辞职挺好的,每天上班下班,神经都变得紧绷起来,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他仍专注看着她,没说答应或者不答应,只是又问“辞职后,你有什么打算。” 她听后一愣,陷入深深的沉思,片刻之后,认真答“我想回去德国。” 他手掌下意识紧握成拳,又是一阵喉咙痛痒难耐,原想黑着张脸说“这事我不答应。”但转念又想,你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说不答应! 便轻吁一口气,尽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冷静道“这样也好!你在德国待了有八年,对那边环境基本已经熟悉,况且你爸爸还在等着你,回去也挺好的,最起码身边有个亲人照料,不像在这里独自一人,有时候我还挺担心的……” 顾南枝在听到他提起爸爸两个字时,脑袋轰隆一声响起,心田不由一紧,两腿在发麻,险些站不稳。 他却没有发现丝毫异样,薄唇还在轻轻讲“想想我都有五年没见过伯父了,他还好吗?现在仍是在纽伦堡大学任教吗?” 问不见答,又见她脸色苍白无血色,傅既琛拧起俊眉,心神也随之紧绷揪起,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舒服吗?” 她这时才回过神来,用手心揉摁着快要红透的两眼,吸吸鼻子,笑着说“没事!就……就是我想我爸爸了。” 说着,声线浓稠哽咽,泪便从水眸中自然而然溢了出来。 傅既琛一怔,快速从桌子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取笑道“想他就回去见他,多大的事,有什么好哭的?”忽又想起她小时候每次在电话里跟爸爸聊天时,那个哭红小鼻子的可怜兮兮模样,心间一个柔软,放柔声线说“回去代我跟伯父问好,以后有时间我再过去找他喝酒。” 顾南枝听后愈加难受,却也已经止住泪水,没有答应他的恳请,只故作刁蛮撇嘴道“我爸爸早就把酒戒了,才不会像以前那样跟你到啤酒馆喝到醉,你也不要喝太多酒,酒喝多了会伤身……”说着说着,突然惊觉自己这句话太过于亲密了,刹那收住嘴,忐忑不安道“对不起,我……我刚才……” 他却体恤笑了笑,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反而用戏谑道口吻说“干嘛要道歉?你说得没错啊!酒喝多了确实会伤身,不过我身体还挺好的,这个你不必担心,可惜……”说着,嘴角噙有一丝玩味的笑,不怀好意接着说“可惜,你没机会试了。” “没机会试?试什么?”她蹙起黛眉,有一瞬的狐惑,一瞬之后顷刻反应过来,嗔他一眼,两颊羞红指责道“你不正经!” 他闻言爽朗一笑,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作过多停留,只深深凝视着她,像在跟她做着最后叮嘱那样珍惜,柔情道“去了德国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怔了怔,后浅笑须臾,说“我会的,你也是。”接着又朝他一个颔首,恭敬说道“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不打扰你工作了。” “嗯,去吧!” 他轻点着头,敛回眸光没再看她,只竖起两个耳朵,认真听着她的高跟鞋在这诺大的办公室里发出的哒哒音回响。 “哒哒哒……” 当傅既琛的心快要数到第二十一次时,那阵高跟鞋回音骤然在耳中停住声。 他俊眉轻蹙,稍抬眸,只见她已站定在不远处的门槛边上,忽然转过头来,一双水眸盈盈闪烁亮,夹带着千愁万绪,像是有千言万语即将脱口而出,却只是道“哥哥,无论往后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我的家人,最亲密的家人,一辈子都不会变。” 他听后心神一紧,有些疼痛,坐在一张旋转办公椅上远远瞧着她,不知为何,有种想即刻将她拥入怀抱的冲动,觉得她好弱小,好可怜,无依无靠孤身一人。 想要保护她。 可是一切都没有,因为他知道她的爸爸还在德国等着她,她快要回到家里去了,他应该要为她高兴才对。 最后,他微笑着对她说“你也是,你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第133章 去喝酒吧 翌日,乔欣回来。 顾南枝将一封辞职信放到她的办公室。 乔欣垂眸瞄了眼,嗤笑“是要怎样?在跟我玩过家家游戏吗?”停了一停,非常不屑,又道“顾助理,我时间忙得很,没你那么清闲,拿走!” 说完,眼眸重新搁回电脑屏幕,鼠标缓缓朝左上方移动着,懒得再多看顾南枝一眼。 顾南枝没动,更是没把信拿走,只平静说道“还请乔秘书批准我辞职。” 乔欣眸中噙有薄怒,语气稍大了点“顾助理,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如果我乔欣能作得了主,在你进来行政部的头一天就已经被我辞退了,还需要写辞职信?”单手捧起一杯咖啡喝了几口,见顾南枝仍倔强不肯走,逐又说“这封信我不会交给人事部,而是直接送到傅总手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听到这,顾南枝觉得已无需再站在这里,便恭敬朝她颔首道“那就麻烦乔秘书把这封信交给他,没事我就先出去,不打扰您了。”说完,转身离去。 乔欣盯着她关门消失在办公室的倩丽背影,非常嘴贱骂了句“白痴!”便又抄起鼠标,重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当中。 下了班,顾南枝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主动约了章小惠到西餐馆吃晚饭。 饭后结账,她抢着要给钱请客,章小惠却说“别跟我来这一套,我喜欢aa制,如果你再这样,下次我就不跟你出来吃饭了。” 顾南枝说“小惠姐,你就让我请客吧,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什么叫最后一次?” “我今天已经跟乔秘书呈交辞职信了,大概一个月之后就会离开公司,今天这顿饭就当作是我的饯行饭,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章小惠瞳孔猛缩了缩“辞职?这也太突然了吧!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是不是乔欣那个贱人成天在行政部欺负你,别怕!我帮你到人事部写举报信揭发她。” 顾南枝苦涩一笑“没有,不关她的事,我很早之前就有辞职的打算了,想换个环境透透气。” 章小惠还是舍不得“那也不用说是最后一顿饭啊!你是打算辞职后就不再找我了吗?那么无情?我可不依!” 顾南枝抿唇笑了笑,说“没有,只是我辞职后有去德国的打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所以……”眸目璀璨流转,俏皮又说笑“所以,趁着我现在人还在国内,你能敲诈我就多敲诈我,不然等我坐上飞机,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瞧你说的……”章小惠眸中一霎湿濡,大大的不舍“我像是贪图小利的人吗?” “小惠姐,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南枝误以为自己刚才那句话伤害了她,忙抽出纸巾递给她。 一双美目写满歉意。 “知道了,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舍得你而已。”章小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擦掉后,又说“难得出来工作还能交到一个知心朋友,都还不够一年呢,你竟又说走了,还去到国外那么远,看来以后放假想找你喝杯下午茶都是妄想了。” 她把话停住,忽又问“那你去德国之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顾南枝勉强一笑,没回话。 章小惠见状,心下一惊“是准备以后都不回来?” 顾南枝垂下眸眼,避开她的窥探,仍是缄默不语。 “真的不回来啦!”章小惠瞪大双眼,还要接着问“那你爸妈呢?你这个决定他们能接受吗?你是打算把他们两个老人家丢在这里不管不顾吗?” 顾南枝闻言一愣,并不想跟她提起自己的家庭情况,只随口说了句“他们都在德国那边。” “哦!”章小惠瞬间意会点了点头“怪不得你不想回来,原来家人全都在德国,那样也挺合情合理的,不过你哪天改变主意决定要回来,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就当交错了你这个朋友。” “好,我知道啦!”顾南枝亮声答应她,摆手唤服务员过来买单。 两人吃过晚饭后,便又打车去到一栋百货大楼逛了一圈。 期间,章小惠狂扫货,到了大概晚上十点钟,章小惠说“南枝,既然你请我吃饭,我就请你吃宵夜,那样我俩打平,谁都不欠谁!” “一顿饭而已,有必要那么计较吗?”顾南枝无奈摇了摇头,瞥了眼腕表时间,不想这么早回家,于是话锋一转,便改变主意,又答应道“不过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不如我们去喝酒吧!” 章小惠眉头深拧起来,稍显困惑“你不是不喝酒吗?怎么突然又想喝了?之前法务部团建到外面小酒馆吃饭时,我就见你餐桌前那杯啤酒一滴都没碰过。”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我不会喝你可以教啊。”顾南枝装模作样冲她含羞一笑。 章小惠忍不住朝她翻起白眼,道“喝酒还需要人教?喝多了自然就会啦!”突然咧嘴笑起,牵住顾南枝的手往前走,说“走,今晚姐姐带你去蹦迪。” 顾南枝刹那想起之前在夜总会发生的事,满身的抗拒,怯怕道“小惠姐,我不想去夜总会。” 章小惠闻言一愣“为什么呀?喝酒到夜店喝才有氛围感。” “这样啊!那就算了,我不喝了。” 比起一醉解千愁,她还是选择惜命保平安,之前在夜店发生的种种还历历在目,犹记心田,不能一错再错。 那种地方不去也罢。 章小惠见她满脸失落的模样,于心不忍,便又折中说道“既然你不想去夜店,那么我们就找一间静吧,在那种地方喝酒也挺有氛围的。” “真的?你肯陪我喝!”顾南枝顷刻笑逐颜开。 “当然!”章小惠得意点点头,半真半假道“你都请我吃饭了,我能不陪你喝酒吗?” “谢谢小惠姐。”她激动过了头,一把就抱住了她。 于是,两人双双便又打车往市内一处比较中档的静吧赶去。 在里面,章小惠要了杯古典鸡尾酒,问她要什么。 顾南枝拎着本餐牌,翻了又瞄,来来回回都拿不定主意,毕竟她没喝过,哪知道要怎么选? “南枝,既然你第一次喝,就选一杯度数比较低的水果宾治吧。”章小惠坐在她对面,见她十几分钟都拿不定主意,好心提建议。 顾南枝却问出一句她完全意料不到的话“喝水果宾治会醉吗?” 她听闻稍怔,略狐惑,才答“水果宾治酒精度数最低,应该不会醉。” “那我不要。”顾南枝朝她笑了笑,接着又低头翻着餐牌。 “南枝。”章小惠唤住她,问“原来你今晚是想来买醉的。”面容稍显担忧,接着又问“是遇上什么伤心事吗?” 顾南枝翻餐牌的手顿住,缓慢抬起头,笑说“哪有什么伤心事,我就看着今天辞职,想好好醉一次,好做个纪念。” “这样啊!”章小惠听后才暗暗松一口气,朝她说“把餐牌拿过来,我帮你选。” 两人在不停翻着页面: “b-52轰炸机(40%vol)、长岛冰茶(40%vol)、僵尸(25%vol)、爱尔兰之雾(30%vol)、午后之死(50%vol)、尼格罗尼(35%vol)、龙舌兰日出……” “这杯酒的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阴森?”顾南枝食指指向餐牌,奇怪问,后又不知者无畏,拿定主意说“那就要这杯‘午后之死’吧,酒精五十多度肯定能醉。” “你找死啊!”章小惠暗自一惊,训斥她的口出狂言“酒精五十多度,常年喝酒的人都顶不住啦!更何况是你这种第一次喝酒的小萌新。” 最后两人,左衡量,右思量,决定要了杯三十多度的‘玛格丽特’。 酒还在调制中,都还没端上圆桌,章小惠男朋友打来电话。 “南枝,对不起,我男朋友今天单位搞活动喝了不少酒,都喝醉了,我要赶回去照顾他,没办法陪你买醉了。”章小惠双手合十在前,连连对她说着些抱歉话。 顾南枝朝她摆摆手,一脸无所谓样“没事,你快点回去吧!喝醉确实需要人照顾,我一个人可以的。” 章小惠听后,急忙收拾着椅子上的好几个购物袋站起身,又觉不放心,冲她道“你也不要喝太多,意思意思喝两口就打车走人,一个女孩子在路上喝醉是很危险的,知道吗?” “好,只喝两口。”她朝她竖起三根手指头,发誓道。 却又撒了谎…… 在章小惠离开之后,过了五分钟,静吧服务员端来两杯调制酒。 一杯顾南枝的‘玛格丽特’。 另一杯章小惠的‘古典鸡尾酒’。 服务员见圆桌上只剩她一人,唯恐她会退酒,先斩后奏道“小姐,已经下单调制好的酒是不能退的。” 顾南枝轻瞥他一眼,淡道“放着吧!没说要退。” 服务员闻言不禁多看顾南枝好几眼,心想,两杯都喝?这么浓烈的酒,长得柔柔弱弱的,能受得了?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静谧的深夜时分,顾南枝真的就不怕死,爽快将那两杯调制酒一干而尽。 昏昏沉沉中,在厕所吐了有五遍,泪都流干了,才结账离开。 趁着还有点意识,她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引擎都还没启动,她便说想要吐,出租车师傅唯恐这个‘酒鬼’弄脏他的车,找了个理由说已经下班不搭人,就将她赶下车,却又在前方路段光明正大接走了路边拦车的客人。 顾南枝瞧着那辆远远驶去的出租车,不禁心中自嘲道“看!顾南枝,你做人真失败,弄到神憎鬼厌,就连路边的出租车师傅都不想见到你!” 一脚一个趔趄走在马路边,天旋地转,都不知道这是哪?来来回回车辆驶过,她也没个意识要打车,走着走着,踉跄摔了两次,她知道自己应该是醉了。 于是,浑身乏力的她不再挣扎,就地蹲下身休憩着。 不知过了有多久,上方突然有一个男人叫住她,声音浑厚又粗旷,他问“小姐,一个人啊?” 她抬起一张醉醺醺的小脸蛋,懵懵抬起头来,发现周边有三个陌生男人在虎视眈眈围观着她。 而她却可爱说道“你们是谁啊?陪我一起喝酒吧。” 第134章 酒店大堂险些失身 “你们要带我去哪?” 其中为首问话的一个男人忽而牵住她的手,将她往不远处一栋酒店带,她心生厌恶,猛地就甩开,还生气说“不准碰我。” 三个男人有瘦有胖,互相交换着眼神,打定主意后,嬉皮笑脸去哄她“好好好!不碰不碰,我们不碰你。”接着又道“你刚才不是说想要去喝酒吗?我们陪你一起喝,好不好?” “真的?你们真的陪我喝酒?”她听后眸子亮晶晶闪,嘻傻扬笑一声,后撇着嘴,傲娇道“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不骗你,不骗你!”三个男人逐个像哄孩子那般依着她,后又说“来,跟我来,我们带你到里面喝酒去。” 傻乎乎地,顾南枝就真的踉踉跄跄跟几个陌生人走入酒店大堂。 刚一进门口,其中一个男人艳羡说道“彪哥,这条女看起来真正点,等下你可就爽了,不过……” 名曰彪哥的人皱眉接过话“不过什么?” 胖胖的男人摸了摸下巴,似在沉思“不过看起来虽然是醉了,人还有些意识,没傻透,只怕待会上了房会反抗。” 旁边瘦得跟条柴似的男人开口“那怎么办?”眸光一闪,复又说“要不让服务员端几瓶烈酒进来,罐几把醉,弄到烂醉如泥,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胖子一掌拍打在瘦子的后脑勺,恶道“罐什么罐!那玩意喝多了动都不想动,还能玩得尽兴?你傻逼吧!” “那……怎么办?” 几人已经进入酒店大堂,来到一处休息区坐下。 彪哥瞟了眼慵懒坐在沙发上嘀嘀咕咕的顾南枝,转头对胖子说“鸡头,你上次那药还剩多少?” 鸡头立即反应过来,俯到他耳边,小声说“还有好几剂,现在要货不容易,我省着点用。” “可有带在身上?” “在车里。” “嗯。”彪哥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你现在过去车里拿,我在这里等你。” 瘦子闻言一怔,有些惧怕“彪哥,在酒店用那玩意会不会太大意了,万一有便衣巡逻查房怎么办?”默了默,逐又提议“要不回别墅搞吧,是远了点,加速后最快也能一个小时到。” 胖子又是正面给瘦子一掌无情铁手,厉声道“蒜头聪你会不会讲话?多大点事,还要我们彪哥等上一个多小时?”歪着嘴巴,满脸横肉贱生,又道“依我看,这货长这么漂亮,你是看对眼了,自己也想上,拉回别墅好能让你有机会下手,对吧?” “鸡头,你想打是吧!”瘦子拳头捏紧,准备要一拳招呼过去。 胖子却昂起肚皮说“打就打,老子就没怕过!” 正面单杠的刹那,迎来彪哥严厉一声低吼“够了,有完没完。” 胖瘦二人互相都挨了一记巴掌,不敢再吵。 彪哥说“鸡头,你现在去车里拿,蒜头聪过去开房,我在这里等你们。” 几人分工合作,很快,便又重新组合在一块,准备将醉醺醺的顾南枝抱入电梯口。 顾南枝说“不准你们碰我。”说着就抬手去拍打彪哥即将探过来的手。 女人声线又懒又嗲,听得一旁站着的三个男人周身一阵麻酥酥。 “好,不碰,不碰。”彪哥低声哄着她,朝她做出个投降的姿势,紧接着说“你不是说想喝酒吗?我们现在就上房去喝酒。” 顾南枝晕醺的小脸蛋怔了怔,堵嘴不满道“喝……喝酒为什么要上房喝?我不去,我要在这里喝!”说着,整个上半身又软瘫在沙发上,浑身上下写满乏力的姿势。 彪哥低头瞧着她这凹凸有致的绝美身段,整一个欲火中烧,再也不管不顾,弯下腰来欲将她打横抱起。 她却有意识地挣扎起来,又是打又是踢,还大喊好几声救命,惹得旁人纷纷侧目凝视。 彪哥没辙,又将她放回沙发上,朝胖子使了个眼色,准备上药弄晕她,上房之后才打针。 却未料,被后头一把粗哑的男声打断了节奏。 他站在大堂不远处,问“苦头彪,你们在那里做什么?余总正在里面找你们呢。” 彪哥闻言怔住,一脸黑线朝两个手下吩咐道“你们俩将她带上房,我去见见余总,等下上去。” “好咧,彪哥你放心去。”说着,从衣袋里将一颗胶囊药拿出来,胖子对瘦子说“你去跟服务员要杯水,我在这等你,快去快回。” 而这时,彪哥已经走远,来到刘震宏身旁,恭敬唤了声“宏哥。” 阿宏锐眼瞄向休息区,问“那边什么情况?” 彪哥说“没什么,我马子过来找我,想上去开心一下。” “你马子?”阿宏满脸鄙夷,根本不信“我警告你,要玩可以,别搞得不清不楚惹一身骚回来,余总跟祁总现在还在里面,由不得你……” 话还没说完,休息区哐啷一声响,杯子瓷片碎落一地。 顾南枝坐在沙发上大嚷道“我不要喝水,我要喝酒!” 那声音自远而近,清晰钻入阿宏的耳膜里,阿宏愣了愣,感觉有些熟悉,问“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彪哥有点虚,谄媚一样道“是……是娇姐那边新来的货,没名字。” 听到这,阿宏已懒得再跟他废话一句,抬手搡开他,自顾自往休息区走去。 霎时间,一张绝美又熟悉的娇颜,怃然撞入阿宏的眼帘。 阿宏瞟了眼沙发上躺着的顾南枝,又转过去头,朝后边小跑过来的彪哥说“苦头彪,你说这女人是你马子?” 彪哥见势不对,往折中说去“刚……刚认识的。” “刚认识的?”阿宏质疑,后轻蔑道“要认识还好,只怕她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彪哥被他当众拆穿,有些受不了“只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宏哥何必管这么多。” 阿宏直接说“这个女人你不能碰。” “为什么不能碰!”彪哥粗旷的声线瞬间拔地而起,翻脸道“刘震宏,别以为你是祁总的人我就怕你,好歹我手上还管着两家店呢,你顶多是他的保镖,凭什么管我的事!” “管你的事?”阿宏不屑笑笑“我才懒得管你的事,我实话告诉你,这女人是祁先生的朋友,你要敢碰,你就碰!” “朋友!”彪哥一点都不信,轻哂道“这么巧?我看根本不是什么朋友,而是你自己看上了,找个理由支开我,想自己上!” 阿宏一脸平静,从衣兜里掏出手机“苦头彪,你如果不信,我可以现在打通电话给祁先生,让他过来确认一下,不过,我要提醒你,等下祁先生出来,你就不是全身而退那么简单了,你自己想好,这个电话是要打呢?还是不打。” 彪哥情绪失控,准备要跟他杠上,幸亏被胖瘦二人左右制肘住,劝道“彪哥,只不过一个女人而已,等下散了场,我们到娇姐那边再找,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说着,又把唇凑到他耳边,偷偷说“宏哥即使是个保镖,好歹也是祁总身边的人,等下事情闹大了,被余总知道,只怕我们也会吃不了兜着走,不好收场,这事还是算啦吧!” 彪哥听完满脸憋屈,发疯大喊一声,用力搡开制肘他的胖瘦二人,一脚猛踹到一张茶几上,吼着说“刘震宏,算你有种!”便带着人往大堂电梯走去。 等他们三人全部消失在阿宏视线范围内,他才微弯着身,用粗糙的手指轻拍顾南枝的小嫩脸“顾小姐,你醒醒!” 顾南枝躺在一张长形沙发上,惺忪睁开眼眸,先是狐惑蹙起黛眉,后又展颜欢笑道“你不就是那晚踩我手的……”揉了揉太阳穴,迟疑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都给忘了。” “我名字你不记得,我踩你手倒记得清清楚楚?你到底醉没醉?”阿宏喃喃自语,笑了笑,接着才回答她“顾小姐,我叫阿宏,你不记得了吗?” “阿宏?”顾南枝眉一拧,摇头说“我不记得了。”沉默一会,突又说“阿宏,不如我们一起去喝酒吧,酒是个好东西,喝了能飞上天,像小鸟一样,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说着,两条修长白嫩的腿便自动摇晃起来,樱唇张张合合,自言自语,看得人心儿都颤了。 阿宏立马撇过头,有种非礼勿视的觉知,见她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便让服务员开了间房把她给带过去。 顾南枝意识虽混散,人却计较得很,这不让碰,那不让摸,还要喊救命,搞得阿宏都不知道怎么把她给抬上房了。 拉拉扯扯走到半路,还没踏入电梯,祁砚川刚好打来电话“在哪?” 第135章 你给我安分一点 “在大堂。”阿宏拘谨答着。 而在他接电话的间隙中,顾南枝已就地蹲下身,一只只绵羊咿咿呀呀数起来。 “不是让你出去喊人吗?怎么人回来了,你还在大堂。”祁砚川语带谴责道。 阿宏战战兢兢答“是……是出来喊人了,不过遇到点事……” 话还没说完,一把银铃叮当响的女脆音从低处升起,她撒着娇说“阿宏,你陪我去喝酒吧,好不好?你陪我去嘛……” 说着,扬起一双瘦削白皙的玉手直往阿宏裤子扯拽去,用力一拉,险些连裤裆都给拉扯下来。 阿宏见状脸色骤变,单手下意识扯住裤裆不让掉,做贼心虚似的环视四周,预防有人会看到,也顾不得还在跟祁砚川通话中,即刻低下头去,哀求道“顾……顾小姐,快放手,我裤子要掉档啦!” 顾南枝不肯依,小嘴仍不断嘀咕着阿宏快陪我喝酒,阿宏没辙,只能先行答应“好好好,我的好小姐,我答应你就是啦!好点放手。” 她听后心满意足嘻嘻一声笑,逐才放开他的裤子。 阿宏得到解脱,大长腿立即朝前跨出两步路,心里惴惴地惊颤,这女人发起酒疯来,还真不容小瞧。 一个粗壮大汉竟用着一双后怕的眼睛,紧张兮兮盯着还蹲在地上的柔弱姑娘。 像在惶恐她还会做出什么狼虎之举似的。 用着委屈的口吻,质问道“顾小姐,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你到底有没有醉!” 而就在此时,祁砚川温润的声线从那头响起。 他问“出什么事了?” 阿宏缓了一缓,才说“祁先生,没事!我刚刚在大堂看见苦头彪他们几个人在为难傅先生的妹妹,就好心救了她,她应该喝醉了,现在还蹲在这里发酒疯,也不肯跟我上房。” 祁砚川闻言,沉思几秒,吩咐道“你在那里等我,我现在马上下来。” 等他从二十八楼乘电梯下来,门打开的刹那,便见两米之外,顾南枝一身西服套裙蹲在那,一手圈住膝盖,一手在地上画着圈,阿宏则站在她的身边与她对话。 她小嘴在不停抱怨道“阿宏,你骗人,你刚才明明说陪我去喝酒的。” 阿宏无奈说“现在很晚了,我下次再陪你喝酒好不好?你不肯上房,要不我送你回家?” 画面竟有种幼儿园老师规劝顽劣大魔王的割裂感。 祁砚川跨出电梯走过去。 阿宏见着他,立即朝他恭敬颔首道“祁先生。” 而在他唤祁先生的时候,顾南枝也已经抬起头来,傻乎乎朝祁砚川笑,像是发现什么新奇大陆似的噫呀一声,道“这不就是祁总吗?祁总好!”两手摁在膝盖上,准备要站起身,却发现脚都蹲麻了,嘟起小嘴命令道“阿宏,我脚蹲麻了,你快点扶我起来。” 说着,真的就抬起两只手,像僵尸一样递给阿宏。 阿宏还在呆懵的状态,闻言又是一愣,暗想,你腿蹲麻了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让你蹲的。 在他思忖的片刻间,祁砚川已伸出一只厚实的大掌裹住她纤细的手腕节,用力一提,就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拽起。 她重心一个站不稳,小脑袋瓜子便自然而然朝祁砚川的胸腔扑通过去,因为蹲太久的缘故,脑袋一时供血不足,疼痛得难受,她抬起双手,用力猛朝大脑两端拍呀拍,呢喃着说“好痛,我头好痛。” 祁砚川抓住她的两只手,取笑道“别拍了!本来就不聪明,再拍就真的傻了。” 她像被他这句话给搞应激了,霍地推开他,却又因为男女力量悬殊,非但推不开,反而害自己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动作虽滑稽,可脸蛋却是认真无比,蛮横道“不准你说我蠢!” 祁砚川笑着说“我没说你蠢啊!”后又无奈问“都快一点多了,怎么大半夜一个女孩子不回家?” 她静默不搭话。 他紧接着又问“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声线异常温柔。 她听后却发飙一样吼“我不回家,我不要回家!”说着眼眶逐渐透红闪烁,眼泪跟着一滴一滴往下坠,抽泣道“家里冷冰冰的,就我一个,我不要……那里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哥哥……只有我一个,他们谁都不要我了,我也不要回去……” 说完,整个人像是失去全世界一样,就连仅存的一点希望都没了,再次蹲在地上,抱膝痛哭起来。 阿宏最怕女人哭,跟着也蹲下身,宽慰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哭起来了?顾小姐,我陪你去喝酒好不好?不哭了。” 顾南枝仍在埋头痛哭,仍不肯站起身。 不知怎地,祁砚川突然心底一痛。 他像是被她刚才那几句话给触动到了,恍惚间想起,自己十几岁时刚失去妈妈的情景,也是像她现在这样蹲在地上哭,无论别人怎么劝都不肯回家,是那般的无助与凄然。 因为他知道,即便是回去,妈妈也不在了。 再也没有人会开着一盏灯在家里等他。 那样的家……不值得回去。 于是,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耐着性子跟她讲“既然不回家,那我打电话让你哥哥过来接你,好不好?” “不好!”她听罢,整个人像是触电般立即把头从膝盖上抬起,泪眼婆娑与他对视着“不要打电话给我哥哥,他……他说再也不想见到我了,你这样会打扰到他的,我不准你麻烦他!” 祁砚川一怔,问“是跟你哥哥吵架了?所以一个人出来喝闷酒?” “没……没有。”顾南枝快速抬起手,狼狈将箔在眼下的泪珠擦抹干净,决然说道“我们是一辈子的家人,是永远都不会吵架的。” 他知道她喝醉了,也不想跟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辩出个结果,只狡黠诱惑她“既然你不想回家,又不想见你哥,那我请你喝酒,去不去?” “真的吗?”她闻言一双水眸刹那骤亮,立即答应道“去去去,我要去!” 他勾唇浅笑,站起身朝她伸出手,一把就将她从地上拉拽起。 * 几人上车之后,祁砚川问“阿宏,你还记得她家地址吗?” 阿宏坐在副驾座,把顾南枝的手提包转身递给祁砚川,才答“记得,车里导航都有追踪记录。” 祁砚川淡淡嗯了声,旋而吩咐司机启动引擎。 司机油门一踩,商务轿车很快驶离柏源大酒店。 驶到中途,才刚过了高架桥,原本静坐在后车厢瞌睡着的顾南枝,突然脖颈瘙痒难耐,她逐渐受不了,伸出十只手指头不停往那抓,抓着抓着,最后发现不但脖子痒,手脚也痒,她便又全身挠起来。 一边挠,一边发出些呜呜泣泣的声音,惹得一旁闭阖双眸休息的男人顷刻睁开双眼,问“怎么了?” 她囫囵呜呜“好痒,我身子好痒。” 他忽觉不妥,快速抬手开了后车灯。 在白炽灯光的照耀下,女人修长的手脚些许的红疹浮现,他二话不说,像是经验老道一般,熟练伸手过去,解开她衬衣领口的两颗纽扣,翻开一看,里面更是大片大片红疹,覆盖住原来白皙娇嫩的肌肤,有些悚然,更多的是惨不忍睹。 他霎是一惊,语气有些凌厉“你对酒精过敏还敢喝酒?” 顾南枝猛地拍开他无礼的大掌,双颊晕晕红,训斥道“你……你干什么!流氓。” 他也没跟她计较,只吩咐司机“把车开到附近医院。” 阿宏不解,转过头问“祁先生,怎么了?” 祁砚川说“这女人对酒精过敏了。” “啊?过敏还敢喝这么多酒,是第一次吗?”阿宏再问。 “谁知道呢。”祁砚川不屑答,已懒得再思考这种无聊事,便又闭阖双眼,准备休憩。 可侧旁女人硬是不让他好过,一面抓着,一面不停嘤嘤低泣,他眠了有十分钟,终是受不了,扯高嗓门,朝顾南枝大吼道“你他妈的再哭,我就扔你下车!” 酒后壮胆,此话一点不假。 祁砚川这个阴鸷躁怒样,就连阿宏这种混社会的人见了都得竖起鸡皮疙瘩,那个顾南枝非但不怕,还理直气壮跟他单杠上了说“臭流氓不用你扔,我现在就下车。” 说着,十指扣向脸颊,大声朝司机吩咐道“停车。” 他见她手指已经从脖子抓上脸颊,心下一跳,才反应过来,猛拽住她两手腕,厉声喝止道“抓这么厉害,你想毁容吗?” “好痒,你放开我!”她见手被桎梏住,便不停扭动着身躯挣扎,又见无效,再次拉扯着双手,想要把手抽出来往脸上继续抓挠去。 而他,也在这时,才借着从外头路灯透出来的朦胧光线,依稀瞧见女人身上的红疹已经蔓延至两颊,便又急躁吩咐司机加快车速往医院赶。 自己则用力将她提起往怀里拽,扬声道“还抓,你脸还要不要!” 她已喝得烂醉如泥,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只知道全身好痒,脸颊更是奇痒无比,不让她抓的人就是大坏蛋,于是拼命在男人怀里扭晃着身,泪珠扑簌往下掉,大哭道“好痒,我要下车,坏蛋放开我!” 祁砚川气息愈加凝重,满脸黑线,拽着她的两只小手腕,再次重重警告道“你给我安分一点。” 第136章 暴风雨的前夕总是平静的 在医院急诊室。 医生在顾南枝身上注射了地塞米松,后又开了些口服的氯雷他定、西替利嗪之类的抗组胺药物。 并叮嘱祁砚川“先生,这位小姐是对酒精过敏了,如果你们不住院就留在家里观察,但病人需要照顾,尤其今晚是关键,如果出现头晕、心慌、胸闷、呼吸困难等等一系列突发状况,要及时送往医院……还有,注意多休息,多喝水,多吃新鲜水果蔬菜……” 等医生把所有该交代的注意事项一次性说明白,祁砚川问“她身上的这些红疹什么时候可以消退?” “这个说不准,不过一般情况下2~3天大概就能全退,我刚刚开了些外敷药膏,都打在清单里,等下你们到药物房取了药,记得按说明书用量早中晚各涂一遍……还有,注意不要让病人再抓身上的红疹,有几处都被她抓出血了,再这样抓下去会留疤的。” “好,我记下了,谢谢医生,辛苦了。” …… 走出医院大门口,阿宏想起医生叮嘱的那句“病人需要照顾。”,于是,快步小跑下台阶,问“祁先生,我记得顾小姐好像是一个人独居的,要不要打通电话联系傅先生过来接她?” 他闻言,原想说好。 刹那之间,忽又想起怀中女人在酒店大堂哭着说的那句“不要打电话给我哥哥。”便转过头去,对阿宏说“不用了,暂时先把人安置在我那边。” 阿宏听后有点懵,挠了挠后脑勺,心想,把人安置在你那边是什么意思? 是要将这个女人带回家里照顾? 没这个先例啊! …… 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顾南枝才悠悠转醒。 双手揉了揉眼,睁开惺忪眸子,环视一巡周遭。 这……房间。 整体采用高端大气的黑白灰装修风格,与她家里的老破旧毫不搭边,这是哪? 她记得昨晚跟小惠姐出去吃饭、逛街、然后喝酒,自己上了出租车,然后又下了车……之后的事,大脑全片空白。 就在这时,房门嘀嗒一声拧开,走入一位腰间绑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她端着一盆热水跟湿毛巾走过来,眉头都给笑皱了说“你终于醒啦!”待至将盆子放到床头柜,又说“顾小姐,你用热毛巾擦擦脸,我这就下楼告诉祁先生。” 说着,还没等顾南枝问出个究竟,就已经关门走下楼。 她眸子有些木讷,还在不停思考,祁先生?哪个祁先生? 片刻之后,还没等她思考过来,房门二次被推开,走入一个她颇为熟悉的男人。 他说“醒啦。” 她问“我怎么会在这里?”眼神充满戒备。 他旋即无辜耸耸肩,笑笑“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好心救了你,反倒我不是人了?” “救了我?”她眨巴着一双美眸,呆呆又问“这话什么意思。” 他仍旧看着她,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先下楼吃早餐,过后我送你回家。” 说话间,祁砚川见顾南枝瞟了好几眼身上穿着的睡衣,解释道“你衣服拿去洗了,我这里没有女人的衣服,你将就穿着我的,等下吃完早餐再换吧。” 她见他说得如此稀松淡然,反倒不好意思再问,便挽起拖地般长的裤管口,跟着祁砚川下了楼。 一楼就餐区。 阿宏站在左侧端,看见祁砚川,恭敬唤了句“祁先生。”看见顾南枝,只一声惋惜,感叹如此花容失色,道“怎么过了一整晚,脸上这红疹还不退?” 顾南枝知道自己喝酒会长红疹这事,也知道这红疹起码两到三天才能退,但不知道阿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 于是,问“你怎么会在这?” 阿宏听后有些懵逼,心想,这是什么问题?我是祁先生的保镖,不在他家,难道在你家? 却又只是反问道“昨晚的事你不记得了?” 顾南枝盯着他,谨慎摇头。 阿宏便张大嘴巴,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她。 顾南枝听后先是一怔,而后抱歉连连,最后尴尬羞耻到想用脚趾头抠地板砖的程度。 千言万绪掐在喉咙,却只颔首说了句“谢谢你。” 阿宏听到她的谢谢双颊微微泛红,颇有些害羞,挠挠耳后,瞥了眼祁砚川,说“你不单止要谢谢我,还要谢谢祁先生,昨晚你在车里撒泼的样子,真的恨不得扔下车。” 顾南枝闻言又是一阵尴尬腾起,局促走到就餐桌入座后,看着对面穿戴整洁的男人,不好意思说了句“祁先生,对不起!昨晚麻烦到你了,谢谢你们救了我。”她沉吟一会,又说“不如改天我请你们吃饭,好吗?” 祁砚川开了一饼黑松露涂抹在吐司上,嗤笑“你想一顿饭就打发我?” 顾南枝听后有些发虚,惴惴不安问“那……那你还想怎样?” 他真的就想了想,若有所思,道“现在还没想好,以后想到再跟你说。” “哪有这样的?”她立即瞪他一眼,回道“事先声明,如果是什么无理要求,我可不答应!” 他抬起眸凝视她,轻哂道“你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她郁结不通畅,气道“当然。”过后又觉得自己态度不端正,低下气来,抱歉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救了我我很感激,我会报答你们的,但前提是……不能强人所难。”她停了一停,语带恳求,道“祁先生,你这么绅士有礼,想必不会为难我这个弱女子吧?” “你是弱女子?”他霎时联想起这女人昨晚在车里对他又打又踹的场景,摇头不赞同道“看来,我要重新审视弱女子这个名词。” 顾南枝自知理亏也不好扬声反驳什么,只一勺一勺安静吃着碗里的白粥,暗自嘀咕一句“小气。” 待到阿宏出去安排车辆,就餐区只剩他们俩时,顾南枝思想在做着斗争,犹豫了许久,终是问出了口“祁先生,我……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必须诚实回答我。” 祁砚川见她面容严峻,也跟着严肃起来“嗯,你问吧!” 她颇有些难为情,又迟疑了片刻,才磨磨唧唧问“我……请问我身上的睡衣是谁帮我换的?” 问完,艰难吞了口唾沫,感觉心脏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就这? 祁砚川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毫不在意笑了笑“这很重要吗?” 她却反问道“不重要吗?” 他原想如实汇报,见她这般在意,玩弄之心骤然升起,戏谑道“是我。” 一霎,她闻言犹如晴天霹雳,又如五雷轰顶,整一个吓破了胆,僵住、呆住,眸子刹那闪现出受伤的黯光,渐渐地,眼眶就红了,哽咽控诉他“你……你怎么可以这样?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说完,眼里噙着的那滴泪,倏然滑落脸颊,整一副生无可恋的凄然状。 他原先觉得好笑,却在见她落泪后,心里一阵痛,觉得自己这个玩笑开大了,眉一拧,怔看着她,问“有必要那么介意吗?我又没侵犯你,只是换衣服而已,你都吐了好几遍,衣服都臭了,难道要穿着睡?” 他一点都不理解,更是不明白。 “那……那你不会让你家里阿姨帮着换吗?”她质疑。 他却说“当时都两点多,谁还不睡?” 理由充分,有理有据。 她瞬间就哑然了,默默流着泪,紧接着又哭出了声,已精神失常,语无伦次道“你……你趁人之危、流氓、猥琐、色情狂……” 越骂越过分,男人有些受不了。 霍地一下,怒火中烧,便一掌拍在餐桌上,眼神凌厉且阴鸷“够了!” 女人却不怕死地大嚷道“不够,不够,还不够!我就要说,色情狂!” 四目相对似刀剑,空气瞬间就凝固了。 而就在此时,这栋别墅的管家郁阿姨双手捧着身西服套裙,正从楼梯间徐徐而下。 她察觉到就餐区的浓重火药味,这双腿也不知道该进,亦或者是退?最后想了想,还是跨步而出,笑着说“顾小姐,你的衣服已经清洗烘干,不过昨晚我帮你换衣服时,手指粗糙,不小心勾到丝了,希望你别见怪,我把衣服熨烫过,应该看不大出问题。” 顾南枝闻言,刚才那阵怒火刹那收住,蹙起黛眉转过头去,问“阿姨,昨晚是你帮我换的衣服?” 郁阿姨又笑了笑,说“是!昨晚你进屋时我都已经睡下了,是祁先生让我起来照顾你的,你现在状态好很多,昨晚整张脸都红了,还差点发烧。” 她完整听了心头一紧。 谢过郁阿姨后,又转眸瞟了眼对面男人,只见他面容平静依旧,似乎没把刚才那事放在心上,只淡定吃着早餐。 可顾南枝知道渔民有句谚语——暴风雨的前夕都是平静的。 第137章 自杀危机 “是你先撒谎的。” 她又瞥他一眼,如是说道。 他没说话,也没看她,只慢条斯理吃着早餐,用餐巾擦过嘴角,问“你吃饱了吗?我先送你回去。” 她神情有些尴尬,一目扫过墙壁挂钟,都已经九点多了,立马就慌起来,说“我先上去换衣服,麻烦你等一下。” 他没看她,只淡淡嗯了声,便往会客区走去。 她知道那人应该是生气了,却也不想管这么多,更顾不得那么多,快速跑回原来的房间,先打了通电话到人事部请假,再向乔欣说明情况,才捧起衣服往洗漱间换去。 匆匆跑下一楼,便见那男人坐在会客区一张单人沙发上等着她,寂静无声,眸眼忧郁,像是陷入某种深深的沉思。 她都不忍上前去打扰了。 可是,她等下还要回家,终是走上前去,手脚拘谨,脸上挂着一抹生硬的笑,说“祁先生,我好了。” 祁砚川轻抬眸,淡瞥她一眼,将茶几上放着的一袋药物递给她,道“里面有内服跟外敷,自己看说明书,别乱吃乱涂。” 她一怔,旋而才双手接过,说了声谢谢之后才反应过来,道“医院的钱多少?我还你。”说着,就往包包里掏钱去。 “不用了。”男人已从沙发上站起身,跨出两步之后,却又背脊一顿,逐缓慢转过头来,二次确认,问“你说把钱还给我?” 顾南枝眉梢一蹙,甚是困惑“当然要还啊!” “好!”他笑了笑“那你现在就还我。” “哦!”她木讷答道,复又把手探进包包里。 这时,男人却说“我不要现金,你微信转我。” 她翻包包的手忽而顿住,抬起眸,呆呆看向他,说“可是我没你微信啊!” 他听后又是一阵扬眉浅笑,走到她面前,才道“没有不可以加吗?” 她愣住,表情不愿,心里更是写满拒绝。 他观人已到达炉火纯青之境界,刹那揣测出她的想法,倒也不勉强她,无所谓说了句“算了,不用勉强。”便转身往门口方向走去。 “等等。”他这个态度,顾南枝倒不好拒绝什么了,反而显得自己过于拧巴,不够大方,逐又说道“我加你微信吧。” 两人在客厅双双加了微信,把账款结清后,才跨上正大门停放着的那辆商务轿车。 * 回到家里。 换了身睡衣,吃过药,又在红疹处喷了些复方炉甘石洗剂,才安心爬上床沉睡去。 反反复复不能眠,思绪飘渺又零散,脑海不断徘徊着辞职那件事。 那封信他应该收到了吧…… 直至手机铃声袅袅而至。 她惊了一惊,才勾手到床头柜接去,屏幕上是一连串她从未做标记,却已熟稔于心的电话号码。 鼻子一酸,她愣了许久都没敢接,待至手机铃声戛然而止。 她心间一歇,先是松了口气,后又无尽的失落腾空而起,像是陷入深深的沉吟之中,思忖着他们的缘分就像这阵铃声那般……那样的短暂。 旋即,一秒不到,那个电话二次打入手机。 而这一次,她没有选择退缩,用手指尖轻轻滑过屏幕。 “哥哥,有事吗?”克制又疏离,却是笑着说的。 那头反倒不如她轻松,静了好几秒,才紧绷着心弦,道“听说你今天请假了。” “嗯。”她鼻音有些浓重。 他已听出这阵声音的异样,蹙眉问“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怪怪的,是生病了吗?” “嗯,我感冒了。”嗓音囫囵,比方才浓重了许多,她忍着泪说“喉咙发炎,所以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他的心立马揪起,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又很是急躁“看过医生了吗?有没有打针?有没有吃药?” 她原想调侃他,说“你一连问我那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才好。” 可是,面对那样的关心,她没法调侃,只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哽咽的发音,说“看了,医生说在家里休息两天就会好。” 他原想说过去看她,可话到嘴边刹那收住,当断则断,藕断丝连的情,没有任何结果的情,只是在滥情。 于是把心一横,说“你那封辞职信,昨天已经交到人事部,今天应该会批下来。” 音色苍凉,竟有种他都不曾察觉的寂寥。 她听后,不知怎地,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赶紧捂住嘴不让其发出呜呜音。 一想到,一个月之后就要离开他,简直心如刀割。 两人在电话的各一端,具是沉默了有三分钟。 他不说话,她自然无话可说。 最后,他只淡淡叮嘱道“好好照顾自己。” 她也只道一声“好。” 便同时挂断了线,没有谁快谁慢,就是这么地默契。 从小到大。 她想,他俩已经渐渐走入一条分岔道,通向没有彼此的道路,就像现在,开始连话都不会说了。 * 过了三天,顾南枝才重新回到公司,继续朝九晚五的生活。 听同事们说,傅既琛在她回来的前天就飞到美国,说是处理名仑旗下科技子公司在纽约融资上市的事,乔欣自然而然跟了去,而她在公司需要跟进的工作,由此落到顾南枝手里。 每天除了开不完的会议,还要写各种听都没听过的报告,忙得累死累活,加班都变成常事,暗想,总裁秘书这个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坐的,乔欣能稳坐泰山多年,自然有其能耐。 有时候,她反倒希望自己能够忙起来,因为这样,就能暂时性忘掉伤痛,习惯再也没有他的日子。 没人依靠,无依无靠……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六天,这天,她刚从会议室出来,还没来得及整理会议记录,同事们窃窃私语的声音缓慢延展,忽而,不知是谁捧着部手机大叫一声“天啊!肖敬和在狱中自杀了。” “不是吧?你有没有看错?” 旋即,所有人纷纷停下手头工作,打开网页。 新闻最先由一个财经博主透露内部消息,而后警方通报,最后各大新闻媒体争相报道,营销号粘贴、复制、转发…… 整一个舆论在短短一小时内炸开了锅。 有人说“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是我,我也想死啦。” 有人却说“那是他活该,谁叫他贪污几十个亿,这笔钱让我从秦始皇年开始打工,一直打到现在都未必能赚得到。” 还有人附和“就是!早死早超生,下辈子注意点就好啦。” …… 骂着骂着,突然又开始同情起来。 “听说那个肖敬和本来不想贪的,都是因为家门不幸,生了个败家子,在澳门把全副身家给赌光了,才不得不贪赃枉法,偷偷在名仑的账目做手脚,从而填补窟窿。” “那样说……他虽是犯法,却也是情有可原。”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没做父母的永远都不会明白。” “就是,听说这个肖敬和还是耶鲁大学毕业的,年轻时有才又有颜,为名仑创造不少功绩,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可惜就可惜在生了条赌狗。” “呸!狗都比他有价值,狗养熟了,还会对主人摇头摆尾,赌徒只有死路一条,还连累祖宗十八代。” “那这个爹当得也真够心酸的,他是怎么进去的?” “听说是被名仑高层给送进去的。” “哪个高层?有内幕消息吗?” “我有,我有……我表弟就在名仑工作,他说是被名仑总裁傅既琛给亲手送进牢的。” “资本最会一手遮天,我看可能有冤情。” “就是,恐怕只是内部争权逐利的牺牲品,如果真的贪污了怎么会自杀?看来是个壮士,以死明志,要留清白在人间。” …… 诸如此类之话,数不胜数,渐渐已过万评论量。 舆论的矛头一时从肖敬和的贪污枉法,直指向名仑的不人道,最后集体批判傅既琛的凉薄,对待公司两朝元老都能这般无情,更何况是普通员工! 第138章 吊唁 很快,傅既琛便从美国回来。 舆论道德这边参差不齐,颇有争议,但法律上他是占理的。 贪污枉法就是犯罪! 热心群众最爱人云亦云,很多时候也只是单纯吃个瓜,围观过过嘴瘾也就罢了。 后来因为公关团队的及时介入,这件事在网上的热度更是扑个七七八八。 但出于人道上的主义,念在肖敬和为公司效力多年,名仑将对其直系血亲与妻子作出一定金额的应有补偿与帮助。 而总裁傅既琛更会出席肖敬和的葬礼,到肖家进行吊唁。 消息一经放出,又引起新一轮舆论导向,媒体更是正面报道了这一起新闻的相关内容,与实况动态。 去接他的那天,秋风萧瑟,枯叶落,机场刚好吹起阵阵雾霾。 罩得人心里都有些抑郁。 顾南枝跟在几个高层后面,看着从vip通道徐徐走出来的男人,眨眼之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熟悉感。 却又觉得是那么地陌生…… 遥不可及。 可能因为连夜赶飞机的缘故,男人面容稍显疲倦,下颌些许的胡渣浮现,正面瞧去给人一种颓丧的厌感,可那双鹰一样犀利的眸子,正揭示着他随时随地迎接战斗的嗜血性。 他在人群中淡淡瞥了顾南枝一眼,后又快速移开视线。 顾南枝也看见了,却闪躲得比他还要快上许多。 几人在柏源大酒店吃饭,十句话里有九句都离不开公事,直至晚上十一点才散场。 出了酒店大门口,挑眼望去天际,夜色浓稠弥漫,灯光却是璀璨犹如白昼。 好像很正常。 又似乎有种光怪陆离的错觉。 离开时,乔欣安排车辆,让顾南枝坐到他们下排的一处商务轿车,顾南枝黯然瞟了眼前端正跨步上车的男人,没说话,点头之后随即上了车。 过后,乔欣似乎想起什么,在她拉上车门之际,突而大叫一声“等等。” 车门已惯性拉上,顾南枝再次打开。 把头探出车外,问“乔秘书,什么事?” 乔欣说“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明天傅总到肖家吊唁的事,你也要跟着去。” “我也要去?”顾南枝下意识反问。 乔欣误以为她不想去,严厉道“你是我助理,当然要去!”后又讥讽着说“怎样,你现在是觉得自己还有十几天就离开公司,所以什么都不管不顾,用能躺着就别站着的心态应付是吗?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只要你还待在公司一天,你就别想着在我眼下偷懒了事。” “我没想过要偷懒,乔秘书请您注意你的态度。”顾南枝顷刻强硬起来。 就像乔欣刚才说的,反正自己还有十几天就走人了事,谁怕谁! 她也不知道乔欣到底在发什么疯,自那日人事部批复她的辞职信,乔欣对她就愈发的剑拔弩张,总是鸡蛋里狂挑骨头,任谁能受得了? 乔欣却毫无收敛,还贱兮兮道“顾助理,网上不是有句话说,你什么态度,我什么脸色吗?我现在的态度就是你的脸不中用了。” 心想,被人玩腻甩掉还敢在她面前摆嚣张?她没将以往憋屈的日子一一给讨回来,已经算是善良的了,还敢妄想跟她谈论态度! 不经意间,瞟到车头司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在后视镜瞄着她,乔欣才尴尬收住声,最后撂下句“明天休息日准时回公司。”转身离去,钻入前方傅既琛的车。 司机用可怜的眼神,在后视镜瞄了顾南枝一眼,同情道“想不到乔秘书对下属还挺严厉的,顾助理你平时受委屈了。” 顾南枝已把视线转移到车窗外,原不想搭理司机的话,但又害怕司机觉得她高冷难相处,便虚假一笑,自嘲道“打工就这样,永无出头之日。” * 车程四十分钟才回到家。 明天要公事参加葬礼,顾南枝也不敢有所怠慢。 直接跑上二楼,在衣帽间,拿出一套黑色西服裙子熨烫整理,好为明天到肖家做准备。 这几天,媒体铺天盖地报道肖敬和在狱中自杀的事,想必哥哥应该受到许多困扰吧。 网上那些新闻,顾南枝每天都有关注,现在舆论方向基本趋于平息状态,评论大多友好中立,开始时真是惨不忍睹,几乎天天骂,强大的网友还将傅既琛早年死了妈的事给挖出来,嘴损他遭受过童年创伤,导致心理出现疾病,才会将自己的伤害转移到他人身上。 傅既琛知道后勃然大怒,在国外联系律师团队,还有公关部门着手处理这件事,又打了通电话给上头人,把该封的账号全封掉,该删的帖子全删去,还有极少部分抓典型的发去律师函,才勉强把舆论给控制下来。 那几日,顾南枝每天看新闻都会哭,心疼得要命,很想打个电话过去安慰他,一想到,自己看了那些不知情的人跟风骂都会这般难过,那他呢? 他一个人怎么排解情绪? 拿起手机又放下,最后还是选择放弃。 算了吧!你打过去干什么?能说些什么? 他未必期待你的来电,反而觉得是种打扰。 既已狠心抛却他的情义,又何必徒增烦恼去撩拨他的心弦。 况且……他现在还有陆之柔。 陆之柔肯定会安慰他的,甚至比你做得还要好。 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 第二天,浩浩荡荡的一排黑色轿车从名仑总部出发。 穿过一条种满香榭树的大马路,直往肖宅驶去。 傅既琛对肖敬和的葬礼极为重视,带齐名仑所有高管以及股东,还有旗下子公司的众多老总前来慰问吊唁。 提前联系京海公安局陈局长,调派警员过来做道路疏散,维系治安,自己更是配备十几名黑衣保镖近身防御,才把车停在肖宅外。 顾南枝是乔欣的助理,自然要跟在她的身后。 一下了车,快速在人群中搜罗乔欣的背影,直往她奔去。 乔欣则跟在傅既琛身后。 傅既琛有意识瞟了顾南枝一眼,俩人视线在空中有过短暂一瞬交汇,又快速双双撇开。 他情绪很淡,看不大出心里活动,可顾南枝的心,却是莫名一阵抽痛。 肖家出了个败家子,又因肖敬和入狱,已日薄西山,日渐衰退,毫无往日风光可言。 但因为名仑的资助与各方人脉,将其葬礼筹办得非常隆重,各界名士纷纷前来吊唁,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着。 直至傅既琛的出现…… 第139章 葬礼杀人事件 傅既琛一下车,顷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媒体的聚光灯咔嚓咔嚓朝他闪。 众人纷乱急躁的脚步声快速朝他跑来,正打破灵堂里一室的静。 顾南枝的眼睛一阵刺痛,受不得相机的强光快闪,感觉周围空气都变得稀薄,让人感到无比的窒息。 有一位带头警官迅速跑过来,熟络跟傅既琛握起手,说了句“傅先生,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傅既琛微点着头,说了句“辛苦了!黄警官。” 随即,大批警察涌过来维持秩序,帮他们开路,将一些记者还有看热闹的人群全然清散后,顾南枝他们一众人马,才大步流星往灵堂走入。 身穿黑色衣服,前胸佩戴白色花绢,这是对死者最基本的尊重,也是今天出席葬礼所有人的着装。 里面,肖家人面容哀恸,正在灵堂上掩嘴抽泣,对着来吊唁的亲朋好友行答谢之礼,见到门口信步走入的傅既琛,立即就警惕起来,眼神充满戒备,见到他犹如见到什么洪水猛兽。 灵堂上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像一支弦在弓上的箭,随时有中靶的一刻。 室内,由原来诡异的静,到诡异的丝丝躁动。 肖家人没有一个不恨傅既琛的,他们的眸光写满复仇的恨意,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为夫、为父报仇。 顾南枝心田刹那揪住,全身泛起鸡皮疙瘩,感觉手指尖都在轻轻发麻。 肖敬和的发妻最先反应过来,她强行抑压着胸中怒火,用非常平稳的语调说“傅总,怎敢劳烦您的大驾。” 面容不屑,态度充斥着挑衅的口吻。 乔欣见傅既琛不搭话,立即开口,面容带出一缕哀伤,非常程序化说“肖太太,您好!傅总是来给肖老先生吊唁的。” 站边上,肖敬和的败家子闻言,顷刻冷笑一声,道“傅总,何必做些假仁假义的事来恶心我们一家人,你我都知道我爸为什么会进去,为什么会自杀,你的到来只会让我爸死不瞑目,傅总还是请回吧,慢走不送!” 败家子的这番话句句带刺,简直是将傅既琛的面子蹂躏在地上进行摩擦。 乔欣刚刚酝酿起来的职业假笑瞬间凝固住,她还想说点什么反驳之语,恰好被身边站着的傅既琛伸手挡住。 他说“肖公子好大的脾气!灵堂是敞开的,欢迎各界前来吊唁,你凭什么赶人走?” 嘴角噙有一丝不屑的笑,揶揄道“就凭你是他儿子?”像是非常瞧不起这个败家子,冷声再道“收我钱的时候你是一声不吭,现在操办着这种丧事反倒装起孙子来了?你爸有你这么个孝顺儿子,真是前世积德积福了。” 接着又说“你问我你爸为什么会进去?为什么会自杀?这还用问吗?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是他生了个败家子啊!一夜败坏全副身家,都没脸下去见祖宗了,谁还会想活?” “傅既琛,你……”败家子闻言,顷刻怒火中烧,抄起拳头就要往傅既琛脸上揍去,却在看见他身边围站着的好几个魁梧保镖后,刹那收住拳头,怯懦往后退了好几步,以确保好自己的人身安全为止。 傅既琛更加瞧不起他了。 不再多一句废话,伸手接过乔欣递上来的香柱,信步走到灵堂前,对着肖敬和的遗像非常恭敬谦卑鞠了三个躬。 待至三个躬鞠完之后,站在傅既琛身后的顾南枝,不知为何,总觉心神不宁,左右观察之际,突然,看见斜侧边站着的一个女人正悄悄接近傅既琛。 顾南枝记得这人是谁,好像是肖敬和的小女儿肖萧,今年才刚刚大学毕业,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手上有刀! “哥哥,小心!” 顾南枝大喊一声,惊慌失措又后脊瘆寒,都还没来得及思考,脚已下意识朝傅既琛奔过去,身体更是义无反顾扑向他。 用自己柔软的身子抱住他坚实的后背,妄图挡住肖萧这一刀。 而挥刀的肖萧,在听到顾南枝大喊的刹那,惊愕侧过眸看她一眼,由此错失杀害傅既琛的最佳时机,只能发狠般举起刀,朝顾南枝的后背刺上去,心里暗暗在祈祷,希望这把刀能贯穿这个女人的身体,然后刺进那个男人的心脏,取他狗命! “傅既琛,你这个大奸商,你赔我爸爸的命!”说着,就举起刀冲过去。 灵堂瞬间骚乱起来。 可惜的是,肖萧都还没近得了身,便被傅既琛身边五六个保镖给迅速制肘住,将她死死压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而傅既琛在听到那阵熟悉的嗓音后,都还没来得及回头,感觉自己的身体已完完整整落入一个女人的怀抱里,熟悉的体香,是被她保护着。 可那女人的身躯是颤抖的状态。 他瞬间反应过来,在肖萧被制肘住的时候,猛扔下手中香柱,拽着顾南枝的手肘,将她从身后拉扯至前胸,问“有没有受伤?痛不痛?哪里痛?” 说着,便用厚实的大掌,隔着一层衣服的面料,不停摸顾南枝的后背,唯恐在那处找到一丁点伤口。 面容阴鸷又冰冷,声音却是又急又颤,再次冲她喊“说话!” 顾南枝已被吓傻,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害怕得不得了,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正赶往天堂的列班车,上去见自己的爸爸。 被傅既琛这么一吼,才惴惴回过神来。 眼眶红濡,喘着气说“不……不痛。”接着又摇了摇头。 傅既琛在听到她说不痛后,才缓慢放开她的手,脸上没有丝毫感动之色,有的只是抑压在胸腔无法发泄的怒火,还有深深的后怕。 如果保镖没有及时制肘住肖萧,他都不敢想后面会是个什么情况,他不能想,只要一想到那把刀会刺进她的身体,无论结果是生是死,他都不忍看见她受任何皮肉之苦。 一点都不行。 他宁愿自己死。 后面站着的乔欣也被吓了跳,不过很快缓过神,眸子阴沉,淡淡的妒忌瞥向顾南枝。 肖萧被保镖压制在地上,整个人毫无尊严可言,怒红着一双眼睛在死命挣扎着,破口大骂道“傅既琛!你会不得好死的,快点让人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肖萧这阵尖锐的诅咒音,听得灵堂所有人心底发寒。 顾南枝听后更是强烈的心脏抽痛,后背冒着冷汗,整个身子都在抖。 傅既琛则面无表情,根本不理会她的无能狂躁,只让人再拿三炷香过来,点燃重新祭拜。 肖妈妈看到自己的女儿被傅既琛的保镖狼狈摁倒在地,大大怒吼一声,命令保镖放开她。 可保镖只听从傅既琛的话。 此时的肖萧犹如一条丧家之犬,别说反抗了,就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灵堂没有任何人敢再说一句求情话, 全体缄默无声,看着眼前上香祭拜的傅既琛。 只见他从容依旧,把手上三炷香按序插入香炉后,指尖从香柱离开时,有些许的香灰掉落在他精致的西装袖口上,他也不恼,只闲散举起手,轻轻将其拂落掉。 旋而,才看向摁倒趴在地的肖萧。 他心情大好般笑了笑,信步朝肖萧走去,逐又倾下身来蹲在肖萧面前,没有任何一句话,只玩味之心骤起,颇有意思观察肖萧又是狼狈,又是狰狞的面容,过了好一会,目露欣赏之色,忽而浅笑一声,道“肖小姐女中豪杰,有气性,有血性,比你那个废物哥哥有胆量多了……可惜,你杀人的对象搞错了。” 说完,锐眸轻轻抬起,一目扫过人群中脸色煞白的败家子。 冷冷睨着他,像在看着一团垃圾,眸眼充满嫌恶…… 第140章 陪着你慢慢变老 听完傅既琛这句颇为赞赏之语。 肖萧非但不开心,反而恼羞成怒,只当是句嘲讽人的反话。 顷刻大骂一声“傅既琛你混蛋!我爸爸就是被你逼死的,我们肖家沦落到今时今日这种地步也全都因为你,我没有杀错,我要杀的人就是你傅既琛,快点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面对她的狂躁与不尊重,傅既琛没有丝毫恼怒之意。 只锐眸一眯,目光如炬紧盯着她,不反驳也不认同,就只在看她。 肖萧刚大学毕业,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只谈过两次恋爱,第一次是初中,第二次是高中,都是与她同龄的小男生,青涩又无趣。 而现在,突然被这种浑身散发着浓重荷尔蒙气息的成熟男性紧盯着小脸蛋,心头一阵麻酥酥的情愫流淌而过,不知怎地,刚才的愤懑全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面红耳赤,羞怒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蹲在那的傅既琛没有一句话,更没有任何动作,仍静静看着她。 须臾之后,他薄唇轻勾,噙有一丝戏谑的笑,忽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做出一个让人意料之外,又琢磨不透的动作。 他缓慢朝肖萧的脸伸出一只手,骨感的指尖落到她的左侧脸,从颧骨处若有似无滑到下颌角。 肖萧刹那怔住脸,像被人点了穴道一般神色迟钝,痴呆呆望着傅既琛,两颊红晕得清晰可见。 乔欣站在后侧端全然目睹一切,心中一声冷嗤,眼神更是布满对肖萧的蔑视,心想,好色真乃人之天性,这小三八刚才还一副为父英勇就义的模样,现在,只不过被傅既琛轻轻摸了一下,竟然整个人都软了,真是个贱货,骚婊一个! 傅既琛的指尖仍搁在肖萧的下颌处,面对神情呆滞,目光花痴的肖萧,轻轻笑了笑,说“想不想知道你们肖家为什么会沦落到今时今日这种地步?嗯?” 听到这句话,肖萧顷刻回神,眸眼带泪,还带着期盼,问“为什么?” 傅既琛锐眼微弯,眉宇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残酷无比,他说“因为你爹没用,不但生了个败家子,还生了你这种蠢货。” 说完,立即将手从肖萧的脸上抽离,旋即起身站定。 乔欣反应敏捷地将一块白色手绢递到他手中,他接过,拿着擦拭自己的手。 擦得非常细致且认真,手指缝都不放过,仿佛要把什么脏东西从自己手中完全揩掉。 片刻后,他垂下手,将那条白色手绢扔下去,恰好就落在肖萧的脸上。 男人扣好胸前的西装扣子,摆摆手,示意让保镖放开肖萧,随即转过身,信步走到顾南枝面前,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嫌牵起她的手,离开灵堂。 而被保镖放开的肖萧,因为手绢遮盖住她的脸,别人看不出她任何表情,但从她紧握的小手,还有不愿站起的身躯,大致能猜测出: 她被傅既琛最后那句话给击垮了,再也抬不起头见任何人。 出了灵堂。 所有照相机立即朝傅既琛咔嚓咔嚓闪,他也无所顾忌,揽住顾南枝的腰,直往车厢里带去。 乔欣跟在他的身后,面容阴狠,妒嫉之心从眼眸蔓延至心口,整一颗心都黑化了。 却仍旧淡定如常,非常知情识趣走到下面一辆商务车坐去。 一会儿,一排排黑色轿车在警察的疏通安排下,整齐有序离开肖家老宅。 车内。 男人面容平静沉着,心里却是余怒未消,他问“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顾南枝静坐在他的身边,垂眸不语。 他又是一阵余怒攀升,却克制压抑着自己,没敢对她发火,只是警告道“不能再有下次,听到没?” 而这句话,她听到了,却又说“听不到。” 男人的心仿佛被手捏住,痛且惶恐。 顷刻伸出一只手,钳住她娇俏的下巴,将她垂耷的小脸蛋蓦地抬起,转过来,更是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睛,还命令道“看着我再说一遍。” 那声音,是刺骨的一阵瘆寒。 顾南枝下意识抖了抖。 身体明明是害怕的姿态,可嘴巴却是抿得死紧死紧的,不吐一语。 在这片静默中,俩人都不知道干瞪了有多久,直至顾南枝晶莹的泪珠从眼睛中央夺眶而出,男人怯了一怯,才缓慢松开手,转为擦泪的姿势。 一点一点帮她揩掉脸颊上的泪。 轻轻哄“别哭!我这不是没事吗?就算她有刀也伤害不了我。” 见她仍紧咬住唇,不敢发出声音,便又说“哭出来。” 她仍是不说话,他没辙,一字一顿向她保证道“我不会死的。” 那一刻,阴差阳错地,顾南枝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她听不得这个死字,并且这个字还要跟她最爱的人联系在一起。 她受不了。 于是,再也不管不顾,犹如一头脱缰的野马,全身剧烈颤抖,猛地就伸出一双手,勾住面前男人的脖子,眸光贪婪得仿佛吸毒犯看见罂粟一般,拼命将他往怀里带。 牢牢抱住他,钳住他,疯狂感受他的体温,他的心跳。 失声痛哭道“哥哥,我不要你死,不要……” 声线沙哑且浓重。 俯身在她怀里的傅既琛生生给震撼住,可能没料到她会哭得这般撕心裂肺,心底一痛,对于自己刚才粗鲁的行径更是懊悔不已。 他的情绪也跟着乱了…… 激动伸出一双厚实的大掌,抚上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似在安抚她的情绪,后又转被动为主动,将她柔软的身躯揽进怀里,沉声哄“不会的,别怕!哥哥不会死的,我会陪着你慢慢变老……” 她仍在哭,躺在他的怀里哭了许久,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男人看见心疼不已,却也没说什么,只吩咐司机在前方路段拐弯,将车往她家里开去。 “不回公司了吗?”她问。 他说“我先送你回家。” “可……可乔秘书那边……” “没事,我等下再跟她说。”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大概过了三十分钟,车子停靠在顾南枝的家。 她转身下了车,动作有些迟疑,还略带笨拙。 原本是要跟他说再见,然后开门回家的。 可不知为何,她不想这么做,于是站定在车门外,鼓起勇气向他发出邀请“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他闻言怔住,眸光兴奋一闪而过,却又迅速将其泯灭掉,只道“不了,等下公司还有个会议。” 被拒绝后,顾南枝心里酸酸楚楚,很不是滋味,却也没表现出来“那……那好!我先进去了,哥哥再见。” 说完便转身,可转身之际,车厢里的男人却又唤住了她“盼盼。” 她猛然一震,回眸。 他看着她,蹙眉,问“去德国的机票……都订好了吗?” 她愣了愣,才说“订了,前天就订了。” “什么时候?” “两个星期后。” 他事无巨细,再问“会不会太快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她愣过之后再笑“没什么好收拾的,我东西又不多。” 他沉默,点了点头。 她见已无话可说,又一次说再见,转身离去。 他却在她转身之后,再一次唤住她,说“那天……我到机场送你。” 她的泪刹那就涌了出来,忙伸手去抹掉,只笑着说了声好,便飞快转身跑回家。 第141章 礼物 今天正式离开公司。 行政部没什么人喜欢她,对于她的去留,丝毫不在意,更多的是凉薄,唯有一两个是极端的高兴,尤其朱茵最开心。 顾南枝也不放在心上。 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出了公司这扇大门,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生命里连个过客都算不上,谈何介怀? 这个道理她还是端得挺清的。 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黄芝芝大哭、爆哭、嚎啕痛哭。 说舍不得她。 她心下一惊,真是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原来,经常讹诈她奶茶钱的芝芝姐,竟然是整个行政部最喜欢她的人,也真够魔幻的。 幸好,她也对得起这份喜欢,早早准备两份女孩子最喜欢的过家家玩具,递到黄芝芝格子间,说“芝芝姐,你常常讹诈我,我就没什么好送给你的了,这是我买给你一对双胞胎宝贝的礼物,希望她们会喜欢。” 黄芝芝收到礼物愈加愧疚“只不过喝杯奶茶而已,你怎么那么记仇!”抽出纸巾擦拭自己的泪,又说“最多以后我常请你出来吃饭补救,好不好?” 顾南枝笑了笑,轻拍她的肩,没说好不好,只将文件一并归档,简单收拾桌子后,便翻开包包,在里面掏出一个小巧的精美礼盒,往七十七楼电梯走去。 “顾助理,来送文件吗?”前台小姐姐已对她非常熟络。 “嗯。”她垂眸做着登记,手捧一沓文件作掩饰,问“傅总在里面吗?” “在,刚好回来。” 搁下签字笔,便往那扇桐木大门走去。 里面,傅既琛见到她有一丝的讶异,一瞬之后笑逐颜开,调侃道“是特意上来跟我道别的?”接着又问“不是后天才飞吗?”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只微笑着一步步走向他。 旋即,将手中握着有些发热的礼物盒放到他的办公桌,轻轻说“哥哥,下个星期就是你生日,这是我提前送给你的礼物。” 傅既琛闻言一震。 坐在一张旋转办公椅,自嘲道“原来你还记得。” 愣怔看着台桌上那个精美礼盒,旋而抬起眸子紧盯她,目光炙热如悬日当空,问“既然你知道下个星期是我生日,为何不过后再走?” 顾南枝听后手心在冒汗,像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而后,快速稳住自己,俏皮笑了笑“我太想爸爸了,恨不得现在就回去。” 是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傅既琛瞬间不敢再问,只眉宇间有淡淡的忧伤浮现。 她瞧见,又是一阵心酸,不忍再逗留,准备开口要离去。 樱唇张启的瞬间,男人将礼物盒握在手掌心,问“是什么?可以打开看看吗?” 他还摇了一摇,模样好奇。 她羞涩起来“不可以!” 他愈发好奇“这么神秘?更想看了。” 说着,就真的装模作样要当着她的面拆开。 她慌住,立马跑上去抓住他的手,训斥道“哥哥,我都说了不可以,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明明是严厉的口吻,却带出一丝的娇憨嗲气。 他周身一顿,感觉到她手掌心传来的温热,整颗心都跟着热了。 眼帘掀起,灼热盯着她。 而她,恰好也在看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胶着,缠着,暧昧着…… 那一瞬,傅既琛头颅滚烫,竟生出一种想要快速将她搂进怀里,热情亲吻的冲动。 就在他起心动念的刹那,女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飞快放开他的手,脚跟连连往后退,退回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微侧过眸,回避他火辣的目光。 云淡风轻讲“只是份普通礼物,没什么好神秘的,你好像什么都有了,我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所以花了点心思亲手做的,做得不好,你别嫌丑。” 他听后眸子骤亮“亲手做的?” “嗯。”她微点着头,颇有些难为情,警告道“你回家再看。” “好,我答应你。”他的心雀跃起来,即时邀请她“明天一起吃饭。” 顾南枝眸子亮了亮,在快要说好的瞬间,突然又想起什么,只能老实交代“不行,我明天约了人。” 傅既琛整张脸阴沉起来,很是吃味,问“约了谁?” 她后天就要飞德国,明天这么重要的档期,她竟然留给别人! 听到男人不悦的口吻,她忽然有些不敢说了,却还是硬着头皮讲: “是……是我表姐。”音色有些颤,更多的是后悔不已。 早知道傅既琛会约她吃饭,她就不约表姐了,现在白白错过两人最后单独相处的时光,多遗憾啊! 傅既琛闻言,眉宇反而舒展开来,问“你舅舅好像有两个女儿,约了谁?”沉思一瞬,自顾自说“是那个刘存真吗?” 他记得顾南枝只跟其中一位表姐感情比较好,而另一位,话都不太多。 “嗯。”她答,结巴又道“哥哥……我们就后天……” “那我明天晚上去你家找你。”傅既琛截断她的话。 “去我家?”她听后有些发怵,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脑海甚至有些许的黄色废料淌过。 “嗯。”他却坦诚道“你上次不是说请我进去喝茶吗?现在还算数吗?” 这个他倒记得挺清楚。 顾南枝轻吁一口气,笑了笑“当然记得,不过我家里没什么好茶,你外带。” 他也笑“好。”后又叮嘱她“明天吃完饭打电话给我,我过去接你。” 她的心瞬间就跳了起来,而后又是一阵剧烈的收缩,原想说不用麻烦了,可是转念又想,这可能是俩人最后单独相处的时间了,能多一点是一点。 于是轻点着头答应,心头泛起蜜意离开办公室。 * 第二天傍晚,刘存真顶着个大浓妆过来接她,身上都是刚下班的戏服。 司机张墨贴心开了中控挡板,刘存真便脱去戏服,坐在皮椅上麻利换上便服。 顾南枝说“早知道你这么忙,我就不约你了。” 刘存真却说“你明天就要飞,以后我们姐妹俩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就算再忙也要抽出时间。” 听刘存真这么一说,顾南枝反倒心虚起来,为自己重色轻表姐的思想而感到一瞬的羞耻。 不过,她没敢说出口。 只转移话题,问“可是,前段时间你还挺清闲的,怎么突然又忙起来了?” 顾南枝还记得前段时间,刘存真几乎每天约她逛街,只不过,当时顾南枝刚好进了行政部,换岗需要适应上手,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就没答应表姐。 “别提了,说起这个就来气!”刘存真一手猛拍在座椅扶手上,鼻孔冒烟说“还不是拜窦静萱那个贱人所赐!” “那个贱人看我不顺眼,暗中使炸,竟然让她男朋友封杀我,将赞助我综艺还有电视剧的广告商全都撤掉,我当时都以为自己这次要完蛋了。”嘴角勾起一丝心凉的笑,毫不客气道“哼!天道好轮回,幸亏老天爷开眼,她男朋友把她给甩了,所以封杀无效,自动解除。” “她男朋友?” 顾南枝微愣,忽回想起那日在华硕集团,看见祁砚川一脚踢开窦静萱的场景,声线紧绷,问“是之前在颁奖典礼见到的那个祁先生吗?” “你还记得他姓祁。”刘存真眉峰一扬,接着又说“就是华硕影视业老板祁砚川,我听内幕人爆料,都甩了窦静萱一个多月了,窦静萱现在整个人消瘦得像只鬼,都不愿出镜了,我看没了那股心气,很快就会糊掉。” 讥讽又道“窦静萱也真够恋爱脑的,像祁老板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哪是她这种女人能捆得了的,玩玩图个开心就拿钱走人,不好吗?还真敢投入感情进去,也真够傻的。” 顾南枝听完,沉默,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第142章 青玉石印章 应酬回到家,傅既琛满身的酒气。 保姆煮了碗解酒汤送上房,他喝过之后,在浴室洗完澡,才稍微清醒点。 在书房处理了些未签发的邮件,大概过了凌晨一点,才回到卧室安眠。 酝酿睡意的十几秒时间里,脑海一张绝美的面容浮过,突然想起什么,他便又掀被下了床。 一步并三步跑到书房里,在今天穿着的那件西装外套口袋,掏出一个小巧且精美的礼物盒。 今晚他喝了酒,差一点就将这件正经事给忘了。 旋即,拿着礼物盒,在书房的一整旋转办公椅坐了下来。 他心急想要拆开这份礼物,却又不舍得拆开,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奇怪思想。 无奈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将外包装的闪光纸层层撕开。 那女人竟用三层包装纸封住,还折了朵花粘黏在左上方,如此花心思,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个什么宝贝。 “嘀嗒”一下,极细小的开盒音。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用青玉石做的印章。 他眸子猛缩了缩,巨大的惊喜在瞳孔里藏匿着。 青玉石质感温润亮泽,上端有个小孔,挂了一个编织吉祥扣,下端则用篆文雕刻了他的名字。 傅既琛垂眸认真端详着。 刀工歪七扭八,一看就不专业,确实如她所言——丑。 不过他喜欢,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她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他知道她习画,却不知道竟连印章都会做。 也许是那五年学会的吧。 他空掉的五年。 他们不再联系的五年。 喜悦过后,淡淡的哀伤浮上面容。 再过两天她就要走了,他没任何理由挽留她,更没这份资格。 在他的潜意识里,喜欢就是占有的欲望。 如果一个人连占有的动力都没有,谈何喜欢?不过云云而已。 可是,偏偏最喜欢的,他不敢占有。 那天晚上,当她哭着对他说“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不会这样对我的……” 就是那一刻,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做羞耻的滋味。 比起占有她,他更害怕她会讨厌他。 还不如学会放手,虽然会遗憾,虽然是蚀骨之痛,但是…… 最起码他们彼此之间那份情谊还在,这样就够了。 只要她是开心的,即便不能生活在一起,他也无所谓了。 * 因为顾忌着刘存真的明星身份,她们在一处日式会所开了间厢房。 饭吃到中途。 顾南枝用着精美的银筷,夹了块寿司放进碟子里,后又沾了些酱油与芥末,放入口中咀嚼几口,才说: “表姐,你等下不用送我回家,会有人来接我。” 刘存真看手机的眼愣住,讶异抬眸“还会有人来接你回家?” “谁啊?”放下手机,兀自开始猜想“通常晚上会送女孩子回家的,不是闺蜜就是男朋友。”顿了顿,又说“闺蜜嘛~你好像一个都没有,至于男朋友,更是不可能的事。” 停了一停,又神秘兮兮道“也就是说,那人肯过来接你,而你,又肯坐上他的车,只有一个……” 眼睛亮了亮,啧啧暧昧道“你们俩复合了?” “复合什么?”顾南枝睁大一双美眸,瞬间明白她意指何人,尴尬否认“难道家人就不可以过来接吗?” “真的只是家人?”刘存真质疑。 顾南枝咬了咬筷子,心虚瞟她一眼,终是垂眸沉默。 刘存真也不拆穿她,只是说“南枝,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懵懵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刘存真直白道“你觉得这个世界谁对你最好?” 这是什么问题? 顾南枝有一瞬的怯,勉强道“是你。” “算了吧你!!!真虚伪!”刘存真闻言,朝她翻了个白眼,又道“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表姐我对你也就中上水平吧,谈不上有多好。” 顾南枝一时语噎,嘟嘴说“那你还问!” 刘存真平静睨着她“可以告诉我吗?真心话。” 她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点头说“我爸爸,我哥哥,还有杨奶奶跟张嫂。” 刘存真伸出一只手细细帮她数,忽而嗤笑一声,讥讽道“你看!就四个,一只手都能数得过,连生你的人都没算进去。” 顾南枝脸色有些难堪。 刘存真不留情接着讲“南枝,你有时候看着挺清醒的一个人,就连我都自叹不如,可做出来的事却很是让人感到费解。”声线提高两个分贝,再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牢牢抓住他,管以后会发生什么破事,总之多一秒的快乐,就是多一分的赚到,人生不就活在当下的此时此刻吗?为什么要压抑自己?” 她听后,隐隐有些动容,却只驳斥道“表姐,你讲得倒是轻松容易,可现实是残酷的,他要的东西,我永远给不了,我……我不配!”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有些难以启齿。 刘存真静静瞧着她,反问道“这事你问过他吗?你怎么知道他想要什么。” “我……”她顿住,接着哑然。 确实没问过。 刘存真神色惆然,像是陷入某段记忆里,笑了笑,问“你还记得小学六年级,我们一起出去买文具的场景吗?” 顾南枝摇摇头,说“不记得。” 她们以前经常出去买文具,她哪记得是哪一次? 刘存真没有失望,接着道“那天从文具店出来,我就拉着你回家玩,当时天空下起大雨,越下越大,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看就到晚饭时间,我妈留你下来吃饭,我心里知道你不愿意,就偷了我爸的手机,帮你把电话打到傅宅去……” 她沉默一会,又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哥哥,他当时过来接你,让司机把车停在我家庭院外围,大门跟车子只是隔了十几步路的距离。” “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他竟然会怕你湿身,硬是不让你脚尖落地,提着你的腰往车里走,你也知道你那时又胖又重……” “我当时站在大门口笑着跟你说再见,其实心里又酸又涩,有种说不出来的羡慕跟落差感。” “你在我家住的时候,就只是一个被我妈嫌,被我爸骂的小孩,到了他家,竟然活生生变成公主了,就……世事难料啊!” 说着说着,颇有些难过“他当时看着你的眼神,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我从来没有在宋濂眼睛里看到过……宋濂从不会那样看我,即便我们交往时已经爱到骨子里,做尽所有情侣都该做的事,他都不会!” “也许,这就是区别吧!不是说宋濂不爱我,我相信当时他也是真心爱过我的,只是……爱情的分量不同,他的爱是有所保留的……所以最后……他出轨我姐姐了。” 第143章 遭遇袭击 “南枝,你跟他青梅竹马,又住在一起十多年,他了解你的习性,你也熟知他的性格,你们还从这段相处中产生异样情愫,至今都没变过……你知道这种感情有多难得吗?” “表姐……” “别说自己不配,如果他真的爱你,听到这句话他会伤心,更会难过!” 顾南枝心底一沉,丝丝绞痛。 刘存真又说“我根本不相信他会喜欢陆之柔。” “虽然我跟他不熟,也不了解他,可是后来我进入这一行之后,在几次慈善拍卖宴会见到过他携同陆之柔出席的场景,他看陆之柔的眼神是平静的,一点拉丝的痕迹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喜欢她?爱情这种东西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就是那丁点感觉,骗不了人的,试过的人谁还不懂?” 说着说着,神情落寞“我相信这个世界是没有破镜重圆的,就像我跟宋濂,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所以我非常懂这种感情的稀缺与珍贵,甚至……”她停下话,有些羞于说下去,却还是说了“甚至一度还想要破坏他的家庭,破坏他跟姐姐。” “表姐,你……”顾南枝瞬间明白过来,瞪大一双美目,愕然看向刘存真。 刘存真坦荡承认“没错!后来我又跟他睡了,就是前个月的事。” “表姐,你……你糊涂了?!”顾南枝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呵!南枝,你真是一点粗口都不会骂。”刘存真自嘲一笑,再道“我那不叫糊涂,应该叫犯贱。” 顿了一顿,又说“我那段时间刚好被公司雪藏,天天窝在家里,难免心情不好,总爱胡思乱想,总想起以前跟他谈恋爱的事,现在细细想起,那真是我人生当中最美好的时光了,那晚我可能真的疯了,情绪有点崩溃,就打电话给他,哭着控诉他,说他是渣男,害了我一辈子。” 吸了吸鼻子,才说“然后,他担心我会出事,就跑来我家找我,也就是那晚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他说当年是我姐在那杯饮料下了药,他们才会发生性关系,事后,宋濂跟我姐坦白,说他不喜欢她,希望我姐别把这件事告诉我,而姐姐虽然难过,也是答应了……” “可是后来,后来我姐姐怀孕了,你也知道宋濂是单亲家庭,那种从小没有爸爸陪伴的滋味他比谁都懂,他不忍心让我姐姐堕胎,又不想让这个小孩没有爸爸,所以……所以他们就结婚了。” “所以……表姐,你听了就心软了,对吗?”顾南枝神色哀伤。 “嗯!”刘存真用手指揩去眼角溢出来的一点泪,逐道“就是那晚的事,我们那晚疯狂做爱,做了好久,就好像要把这么多年失去的遗憾一次性补回来似的,我当时跟他做的时候,还想着明天就回家找我姐摊牌,要她把宋濂还给我,你知道我性格的,我不像你,我说到做到,从不内耗!” “可是……可是那天早上,当我从床上醒来,看见他躺在我身边,我突然什么都释怀了,好像就只是一瞬的时间,我真的放下了。” “我们之间横跨的不单止是道德问题,还有一个孩子,即便我回家找我姐摊牌,宋濂也未必会站在我这一边,还有我爸跟我妈,那么要面子,拿刀杀了我都有可能,而宋濂也是,他已经为夫为父多年,早就不是那个与我牵手逛街、打球、看电影的少年了,他有他的家庭,他的责任,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磨平了。” “所以,这个世界是没有破镜重圆的,我跟宋濂就是最好的例子,就算以后重新在一起,彼此之间仍会残留一条裂缝,我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他跟我姐背叛我的事,即使当初是他不愿意的,我还是很介意,然后他们还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还是我侄子,以我那么要强的性格,我怎么可能接受……他醒来后,我就直接跟他说,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联系了,他听了还一副很是受伤的模样,说我是个渣女,在玩弄他的感情,真是好笑。” 刘存真说着说着,看见对面哭的稀里哗啦的顾南枝,喉咙瞬间就硬了。 立即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调笑道“顾南枝你哭起来真的很难看,快点擦干你的泪,丑死了!” 她接过纸巾,仍在哭,呜呜又道“我只是……只是觉得表姐你好可怜,宋濂不配!” “可怜什么?”刘存真笑了笑,轻松道“我都说我已经放下了,你这丫头还为我打抱不平什么?要说可怜,我觉得你比较可怜。” 接着又说“南枝,表姐我是没法破镜重圆了,但是,你可以枯木逢春啊!别等到他跟陆之柔结婚你才后悔,那样真的神仙难救了。” 顾南枝愣住,一边擦抹着脸颊上的泪,一边思忖表姐的话,陷入眸中深深的沉吟里…… 心情愈加沉重起来。 * 两人吃完饭,快要结账买单时,刘存真经纪人打来电话,说她今天有一条片不过,现在导演还在剧组赶着b组的戏,让她马上赶回来补拍。 刘存真骂骂咧咧。 按响服务铃,唤服务员过来买单。 而后,收拾着挎包,说“南枝,对不起,看来我没法陪你等了,你快点打电话让你哥过来接你,自己一个人小心点。” “嗯。”顾南枝不紧不慢答,一脸心事重重样。 在刘存真快要起身离桌之际,她拉住她的手,忧心忡忡道“表姐,不要再跟你现在那个男朋友厮混在一起了,他不是好人。” 刘存真闻言一怔,一脸无所谓,还笑着说“南枝,这事你就别管了,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顾南枝有些生气,语调强硬起来“我是认真的!那个男人我都见过不下十次了,眼睛没有一次是规矩的,有一次,我到你公司找你,刚好遇见他,他趁你不在场,不但对我言语轻浮,还想要对我毛手毛脚,这样的男人不能付托终身,不是你的良人。” “我知道他不是,从交往第一天就知道了。”刘存真自嘲一笑,霸气回复“我们俩谁玩谁还不一定呢?” 听到这,顾南枝便又急哭了“可是表姐,这种事女孩子就是比较吃亏的,你应该知道,别跟他在一起了,答应我,好不好!” 刘存真看着她不说话,过了好一会,抽出两张纸巾,抬手帮她抹掉脸颊上的泪,才说“好!我答应你,会回去好好考虑的。” 声线少有的温柔。 然后,又接着说“不过,你也要记住表姐的话,好好把握住眼前的幸福,你明天就要走了,今晚就跟他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吧,别给自己留遗憾。” 说完,轻拍了拍顾南枝的手背,便开门离去。 * 刘存真走后,顾南枝发了好一会呆,才想起要给傅既琛打电话。 突然,外头“轰隆”一声响起,电闪雷鸣。 旋即,一阵瓢泼大雨嗒啦嗒啦而来…… 窗外暴风雨越下越大,静坐在包厢里的顾南枝,忽然心生不忍。 不忍他冒着这么大的雨,危险开车过来,更不忍让他等。 便快步走出会所,在门口随意拦了辆出租车。 幸好只是一阵间歇骤雨,等出租车开到中途时,雨已经越来越小,基本快要停掉。 忽而手机铃声袅袅而至…… 是他打来的电话,似乎不悦,又不敢发火“都快要十点了,你们怎么还没吃完饭?” 她笑,语带挑衅“是啊!都这么晚了,我们今晚就不约,明天见。” 讲完,还装模作样说要挂电话。 “顾盼盼。”他在那头听得有些急,语气很是委屈“不等都等了,怎么突然又不约?我茶都放车厢里准备好了。” 她噗呲一声笑“逗你玩呢!我怎么敢放你鸽子。” 然后又说“我刚才看着下大雨就没告诉你,现在已经坐车回去了,很快就到家,你直接过来就好。” “好。”他听后心窝子一暖“你在家煮好热水等我。” “嗯。”她的心也跟着暖烘烘起来,甚至还有点甜,叮嘱他“还在下雨,小心点开车,开慢一点,我不着急。” 傅既琛有些讶然“你怎么知道我今晚自己开车过去?” “猜的。”她狡黠一笑,不等他追问,快速说了声再见,便挂断了线。 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会不知道? 就像表姐所说,我真的对你太了解了。 * 付过钱,走下车。 昏暗的家门前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 顾南枝蹙起黛眉,脚步稍顿。 是哥哥吗? 不可能,他们才刚挂了线,少说也要四十分钟才到。 她缓慢往前走了十几步,快要靠近之际,才愈加肯定此人不是哥哥。 哥哥身型颀长清隽,而这个人虽看着高大,可上半身比较魁梧,脖子也属于短粗型的。 这人守在她家门口是要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可能悬疑小说看多了,容易胡思乱想。 这大半夜的,她一个女孩子隐隐有些害怕,也不敢上去问,自顾自掏钥匙,要去开门。 男人看见她,却主动走过来攀谈“请问,是不是顾小姐?” 她垂眸掏着钥匙,没想这么多,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是。” 还没等她抬起眸,看清楚此人是谁,突然,后脖子被人用手重重一锤,整个人便失去意识般,霍地一下,摔倒在地,昏睡了过去。 第144章 心灵的间歇 又是那个梦…… 这五年来,反反复复的,她都不知道梦过多少遍了。 在梦里,爸爸已经离开她很久很久很久了…… 久到没有一个时间的概念。 她带着爸爸的记忆一路活着。 然而,不知为何,她总记不得爸爸的模样。 她记得与爸爸发生过的点点滴滴,一起看书、一起做饭、一起去听瓦格纳的音乐、还到大学旁听他的课…… 所有的所有,事无巨细。 她全都记得。 可唯独就是记不清他的模样。 她好害怕,怕这些都不是真实的,怕这个人从不曾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怕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意识里虚构出来的假象。 她童年缺失父爱,太渴望跟爸爸生活在一起了,所以,她的潜意识偷偷作祟,在梦境里幻想、构建出一个能跟自己生活的爸爸。 可。。。 明明不是啊! 那些感受明明曾经来过,它们是那样的鲜活存在着,又怎么会是假的呢? 于是,为了证明它们是真实的,她拼命回忆爸爸的模样。 但她就是记不起来。 然后,她慌了,便用手猛敲打自己的脑袋,在寒风凛冽的日子,将自己泡浸在冰水里,想用刀子割破自己的手腕动脉,还准备要从医院大楼跳下去…… 她相信,只要做完这些,她就能记起爸爸的样子了。 她好高兴、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突然,倏地一下。 周身陷在一片黑暗里,她面前渐渐浮现出一场车祸的影子。 那是在高速路段发生的车祸。 一辆小轿车跟货车撞到一起了,小轿车被顶了出去,猛撞在高速路分道上的隔离带。 车尾严重撞碎,车头几乎挫没。 她全身剧烈颤抖,连心脏都在晃,明明是惧怕的状态,可脚已不由自主朝那辆小轿车奔跑而去。 跑得很快很快很快,发疯一样快。 她喘着气来到副驾座前,用力拔开那扇门,想要去救人。 可那人手脚僵硬冰冷不能动,没了心跳,没了呼吸,满身的血迹,他已经死了。 她不能接受!她讨厌所有生命的脆弱性! 旋即,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先生,请你一定要坚持,不要轻易放弃!你的家人还在等着你回去,你不能离开他们,不能死……” 可他没有回应,只留给她长长的一段沉默。 于是,她举起双手,用袖口一点一点抹去那男人脸上的血迹。 逐渐干净后,清晰映入眼帘的竟是爸爸温和的面容。 那不是别人,是她的爸爸,她的爸爸已经死了…… 巨大的悲恸瞬间将她笼罩、堙灭。 她像条患有狂犬病的恶狗一般扑到驾驶座,她要看看,到底是谁,是谁杀死她的爸爸。 她也要杀了她! 她面容狰狞愤怒,用力翻过那个女人的身体,手脚是温热的,还有心跳,没有死。 可那个杀人凶手不是别人,她是我!是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爸爸。 我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我以后该怎么办?我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她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撕心裂肺大喊一声“爸爸,不要离开盼盼……” 蓦地一下,就睁开了双眼。 …… “醒了?” 一把又陌生又熟悉的女音,突兀闯入顾南枝的耳膜。 她从黑暗中睁开双眼,她从梦魇里抽身离去,她知道自己已经回到这个现实世界。 可是心,竟比刚才遗留在噩梦中还要痛。 她快速缓过神,抬手擦去眼角溢出来的两滴泪,眸睫翕动的片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一盏大得有点夸张的宫廷吊灯。 水晶璀璨纷繁,折射的强光夺目刺眼,有种置身于光怪陆离的飘絮感。 没有一点真实感。 “这是哪?”她问。 艰难用手支撑上半身坐起,脖颈疼痛不能转,只能用眼睛来回瞟读着周围的信息。 这是一间超大的豪华睡卧,整体设计采用欧式奢侈风,她躺在一张大床上,静静环视着周边,而在不远处的一张沙发里坐着一个人。 那人她并不陌生,两个月前才见到过。 是窦静萱。 她蹙眉,狐惑看向窦静萱,又瞟到她身边站着的两个保镖,其中有一个身型有些熟悉,好像是刚刚站在她家门口的男人,她瞬间明白过来,鸡皮疙瘩竖起,问“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眼神凌厉且警惕,身体却是微颤地本能朝后缩,直至背部贴在床头上。 “顾小姐干嘛这么害怕?”她也同在看着顾南枝。 消瘦干瘪的面容虽仍旧美丽,却毫无精神,已经没了以前荧幕上的艳光四射,即便再浓墨重彩的妆容,也难以掩盖她的憔悴万分。 星味尽失。 她嘴角微微扯开,优雅从沙发上站起,一步一步来到顾南枝面前,笑容藏有无边的欢愉,答“当然是请顾小姐过来玩呀!” 玩? 顾南枝纹丝不动,两手抱着膝盖,仍警惕盯着她。 窦静萱似乎非常满意她的这份恐惧,嘴角的弧度不觉间又加深了三分。 而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门外忽如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说“窦小姐,人都到齐了。” 随即,窦静萱转过头,说了句“进来。” 便有五六个光裸着上半身,只穿一条底裤的精壮男人,一个接一个从门外鱼贯而入。 其中有一位,手上还拿着一台设备先进的摄像机。 顾南枝嗅到危险的气息,身子不受控制猛打起颤,害怕得从大床滚落到地,然后不停挪动着身体,一直往后缩着身,直至背部抵在一面冰冷的墙壁上。 窦静萱说“顾南枝,你爸爸是一名大学教授,妈妈更不用说,陆氏集团的豪门太太,家庭出身敞亮又高贵,自身不但长得美,并且有教养又有涵养,难怪男人们都爱你,但是……” 突然不笑了,眼神跟着狠戾起来,逐又道“如果我将世家清白的你,变成人人皆知的荡妇,你说那些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还会不会爱你?” 讲完,大笑一声,朝后瞄了眼那五六个精壮男人,笑得鬼魅又凄然,逐又说: “顾南枝,我算是待你不薄了,这几个美男都是我精心为你挑选过的,持久力自不在话下,还能一个晚上来六发,够你爽的了。” 顾南枝瑟缩在墙角,已哭红一双美眸,她沙哑着嗓问“窦静萱,我记得自己从未得罪过你,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无冤无仇?”她反问,讥讽着嘴,又说“你都敢睡我的男人,还说无冤无仇?” 她闻言,晃了晃神,顷刻反应过来,驳道“我没睡你的男人,我跟他都不熟,为什么要睡你的男人。” 第145章 绑架案 “撒谎都不带眨眼的,看来真成精了,怪不得能把男人哄得服服帖帖,实在佩服、佩服啊!”窦静萱反唇相讥。 后又摆起手,命令沙发旁站着的一个保镖,将手上捏着的十几张照片拿过来。 她接过,逐张细细品赏着,眸光点点暗沉下去,旋而踩着一双高跟鞋,哒哒哒走到顾南枝面前。 “噼”一声,用力将手上照片猛甩到她的脸颊,扯高嗓门大嚷道“你这个贱精自己看,都被他抱进家门口了,还说没跟他睡?你别告诉我,你们这种搂搂抱抱的姿势,就只是单纯进去打麻将!” 天知道,当时窦静萱收到这些照片时,内心有多崩溃。 怪不得祁砚川突然要提分手,原来不是腻了,而是找到一个更美的了。 她爱祁砚川已经爱到疯狂的地步。 既然她得不到,就毁掉那些能得到的女人! 顾南枝垂眸盯着地面零散一地的照片,心头骤然一紧。 这不就一个月前她喝醉酒,随后被祁砚川带回家的事吗? 原来……是窦静萱误会了? “我没有,我可以解释!”她严肃抬起眸看向窦静萱,恰好不小心瞥到不远处那五六个脱得精光的男人,周身倏然一颤,惴惴地怕,又快速撇开视线。 深吸一口气,相互握住自己微抖的手,说“我那晚喝醉了,祁先生只是刚好路过,好心救了我,我们并无苟且之事。” 窦静萱闻言仰天长笑一声“好一个刚好路过,好一句无苟且之事,你当在拍纯情偶像剧吗?” 顾南枝有些急了,尽量控制自己的颤音“窦小姐,我没必要骗你,我跟他并不熟,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我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跟他睡?你如果不信,可以让人去查,你连这些照片都能拍到,相信查这种事对你来说应该很轻松吧。” 窦静萱听后,面容稍微有所缓和,可一瞬之后,她又拧起眉,问: “我就当你这句是实话,可后来你经常去他公司,每次至少逗留两个多小时,这个你怎么解释?” 顾南枝真的要晕死了,她到底派人跟踪自己多久了? “我会去他公司,就只因为名仑跟华硕有大型项目上的合作,都是上班时间去的,难道我一个工薪族,还敢经常跟领导请假过去偷情吗?至于你说的逗留两个多小时,大多时间接触的都是部门员工,我只是进去让他审阅,签个字而已,都见不到他十分钟,当时,他的保镖阿宏就在身边看着,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他。” “阿宏?叫得还挺朗朗上口的。”窦静萱讥讽。 先是神色黯然,后又扬声跋扈,道“如果我可以过去问他,还需要请你过来玩!” 说完,不再跟顾南枝多一句废话,转身瞥了拿摄像机的男人一眼,问“设备都调好了吗?” 那人谄媚地点头“好了,窦小姐,都调好了!” 窦静萱淡淡嗯了声,旋而让保镖搬一张沙发过来,她要观看拍片的全过程。 然后,那五六个男人像是放了闸门的洪水,如狼如虎般,紧盯着瑟缩在墙上发抖的顾南枝,游戏都还没开始,已初见勃起之色。 顾南枝瞧见,已经吓到不单止要哭了,她还想死! “窦静萱,你不是人!你们两个要分手关我什么事?你连查都没查清楚就这样对我,你是有病吗?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冤枉我?你这样做是犯法的,我会报警的……” 她已被吓到精神崩溃,神经错乱,语无伦次…… “报警?”窦静萱嗤笑一声,讥讽道“那你就去啊……只怕事后你连腿都爽酸了。” 眸光一冷,朝边上站着的五六个男人抬起下巴,道“过去拉她上床。” “是。” 其中,有两个男人反应极为迅速,在窦静萱下达命令之际,已先行一步走了过去。 后排几个男人愣看着,隐隐有些妒忌,甚至还很是恼怒。 不过适时压下了怒火。 而靠墙边坐着的顾南枝,看见那两个光裸着上半身的男人逐步靠近,则是尖叫大喊,哭着说“走开!求求你们走开!放了我……” 说着,沿着墙壁开始挪动屁股,一寸一寸往墙角挪移去。 那两个光裸着上身的男人,听到顾南枝的呼喊非但不离开,反而猥琐笑了笑,像是越听越兴奋,越看越上头,一想到,等下要强上这么个大美女,感觉这辈子真是赚到了。 真应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小姐,你就别挣扎了,我们会好心伺候你的,等下你就知道爽了。” 说着,就拽着顾南枝的藕臂,往前一拖,轻松就将她摔在正中央的大床上。 床铺宽敞且柔软,顾南枝的身体甚至还在上面轻轻弹了弹。 她大叫一声,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众人霎是一怔。 窦静萱冷声道“不是不让带手机进来吗?到底是谁的手机?” 大伙一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无人承认。 一旁保镖英叔走到铃声源头,将一个白色手提包拎起,说“窦小姐,是这个女人的手机。”说着,朝顾南枝抬了抬下巴。 窦静萱怒吼一声“你是驴吗?为什么要将她的手机一同带过来。” 英叔说“小姐,我不就怕有人捡到她的手机,等下会联系这个女人,才……才……” “算了!”窦静萱截断他的话,厉声道“把手机给我拿过来。” 英叔小心翼翼拉开包包拉链,恭敬将手机递了过去。 旋即,一连串没有做任何标记的来电,刹那映入窦静萱的眼帘。 窦静萱拎起手机,走到顾南枝面前,问“是谁的电话?” 顾南枝颤着身瞄了一眼,心下了然,这是哥哥的电话号码。 却只是说“是个陌生来电,我哪知道是谁?” 心里在默默祈祷着,希望哥哥及时发现她不在家,然后到警察局报案。 可是……即便报了警又如何? 一时半会,哥哥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她,更不会知道她已经被人绑架了。 甚至,失踪人口报案,最起码也要等过了24小时。 只怕24小时之后,她……她就会…… 一想到后面那些不堪受辱的画面与折磨,她便又哭出了声,求道“窦静萱,算我求你好不好,你放了我,我真的没有睡你的男人,我不会报警的,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我求你了,你放我离开……” 而就在顾南枝跪在床上求饶的片刻时间里,那个电话号码停了又响,响了又停。 前前后后一共四次。 开始时,窦静萱当真相信了顾南枝的鬼话,只当这是个陌生来电。 可电话频繁打过来,她便不信了。 “臭三八,你敢骗我!”一巴掌甩在顾南枝的脸上,怒吼道“这个电话号码是个熟人,对不对?说!他为什么会这么着急找你?” 卧室全员缄默,齐齐看向顾南枝。 而被一巴掌打趴在床上的顾南枝,则倔强地死咬住唇,不让哭声与话语声一同吐出嘴外。 只默默地在流泪,脸上的泪,心里的泪…… 见到她这种反应,窦静萱愈加肯定自己的揣测。 重重质问道“你今晚约了人对不对?这个人现在正在找你,对不对?” 她趴在床上,仍是咬唇不语。 窦静萱顷刻怒火中烧,疯狗一样扑过去打顾南枝“贱人!我让你不说话!我让你沉默!沉默!沉默!你还敢给我沉默……” 打了足足有三分钟,噼里啪啦连环好几个巴掌响,最终,还是一旁英叔看不过眼,说了句“小姐,等下皮肉打肿了,不好上镜,拍出来的片就不能看了。” 这时,窦静萱才肯收住手,缓了缓气,转身拎起那个陆陆续续,已经响到第八次的手机,举到顾南枝面前,威胁道:“跟这人说你已经在家里睡下了,让他不要再找你,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说着,转身吩咐英叔将一把精致小巧的水果刀拿过来,凛然架到顾南枝的脖子上。 顾南枝已心死如灰状,冷声道“我宁愿死!” “宁愿死?”窦静萱闻言却是笑了,笑得极其鬼魅,嘲讽道“只怕你现在是想死都不容易。” 第146章 等价交换 “我不说!我不说!窦静萱,你杀了我吧!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她抓住窦静萱拿刀子的手,发狠一般欲往自己的脖颈割过去。 白皙修长的脖子已被划出一条浅浅的伤口,血迹倏然从皮肤里渗了出来。 窦静萱一时吓傻,没能及时作出反应。 幸好,一旁站着的英叔反应敏捷,单手一劈,便将那把锋利的水果刀给利落抛在地。 顾南枝眸光一黯,巨大的绝望笼罩在眉眼间。 窦静萱满脸阴森,磨了磨后牙槽,又是一个重巴掌,狠狠甩在顾南枝已经红肿的小脸蛋。 “贱人,竟敢在我面前寻死!” 说完,举高左手,又将顾南枝那部手机用力摔在地板上。 刹那间,屏幕碎裂,铃声戛然而止。 哥哥再也不能打过来了……他还会找她吗? 顾南枝愣怔瞧着自己的手机,忽然就笑了。 她都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自己明天就要飞了,今晚应该留在家里,跟哥哥喝茶聊天,回忆以前种种,然后彼此释怀放下的。 可现在,她在哪?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面前的这个疯女人又是朵什么绝世奇葩? 如果她真的勾引窦静萱的男朋友,她还甘心一点,还算死得有理有据。 可是……她没有啊! 她都不喜欢他。 甚至,跟那个男人连普通朋友都称不上,凭什么! 越想越揪心…… 如果她今晚真的死了,她的哥哥,杨奶奶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 还有她的爸爸,她已经答应爸爸了,她不会再寻短见,她会好好活下去的。 …… “小姐,你怎么把手机摔坏了?万一那个人联系不到这个女人去报警了,怎么办?”一旁英叔提醒。 窦静萱一脸不屑,耸耸肩“那就让他去报吧!反正沿途几个重要监控都做了手脚,鬼知道是我绑架了她。” 接着,低下头去,瞧着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顾南枝,无情说道“顾南枝,你如果真的那么想要寻死,我可以成全你,不过……不是现在。” 停了一停,咧开嘴,笑容阴寒“等我们将这组爱情动作大片拍完后,我自然会送你上西天去见弥勒佛。” 说完,一把就揪住顾南枝散落在腰的头发,将她整张脸给蛮横抬起,瞟了一眼,心下一沉。 正暗暗懊悔自己刚才下手太狠劲,都把这个女人的脸给打肿了,还有几条明显的红色指甲刮痕箔在脸上,先别谈拍片上不上镜,好不好看,只怕现在这张脸,熟人看了,都未必能认出是这个女人。 “英叔,去我房间梳妆柜拿盒气垫过来,帮这个女人上上粉,看能不能遮住脸上的手掌印。” “是。”英叔颔首离去。 被拉扯着头发的顾南枝,瞧着窦静萱这张满是愁容暗淡的脸,突然就笑了,还是狂笑,大笑,特笑! 窦静萱听去,背脊一阵发寒,厉声道“你笑什么!” 顾南枝说“窦静萱,你今晚做这么多,不就想让我离开祁砚川吗?” 窦静萱皱起眉头,骂道“你这个贱人,终于肯承认自己勾引他了!” 顾南枝了然说“不是我勾引他,是他死活要跟我在一起,我也没办法。” “呵!你这小婊子就吹吧。”讥讽一笑,眼神凌厉起来“顾南枝,不可否认你是长得挺美的,但不是砚川喜欢的类型,他一向喜欢个性张扬肆意的女人,又怎么会看得上你这种沉闷无趣的性格,如果不是你先勾引他,他根本不会舍我而去?” 说完,全身一个抖动,怒吼一声,发狠般朝顾南枝的薄背猛打拍去。 “是是是!是我先勾引他的。” 顾南枝将泪水含进心田里,悄悄告诉自己,即便心中有一万个委屈,此时此刻也要咽下去。 紧接着,她控制自己的颤音,用商量的口吻,问她“那你还想不想让他回到你身边?” 窦静萱眉头一跳,有些心动,却只是警告“你在玩什么花样?” “我人都被你困在这里,任你打任你骂,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她自嘲。 随后,艰难翻转自己满身带伤的身躯,认真瞧着窦静萱,说“他会离开你,不就因为我勾引他?他被我给迷住了吗?你现在把我带来这种地方,拍这种烂片,不就想让他嫌弃我,抛弃我吗?可是,即便他真的抛弃我,也未必会回头过来找你,甚至知道真相后,还会恨死你,报复你,你不觉得这样做太得不偿失,跟自己的意愿相悖吗?” 窦静萱嗤笑“还以为你当真有什么花样!说这么多,不就想让我放了你吗?”后重重宣告道“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顾南枝说“我确实想让你放了我,不过……”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不是求你,而是跟你等价交换。” “等价交换?” “嗯!”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现在就跟祁砚川分手,如果他答应了,你就要放我离开。” “如果他不答应呢?” “他不会不答应的,我会跟他说,我已经移情别恋了,你知道的,男人最恨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 窦静萱听完,眸光微动,心起波澜“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不能轻易放你离开,你必须完成一个游戏,并且赢了才能走,输了就别怪我不客气咯!” “什么游戏?” “你到时候就知道。” 顾南枝抬眸望着床边那部摄像机,心下一凝,凛然道“如果是玩这种下三滥游戏,我觉得自己没必要废那个劲,你就等着祁砚川恨你,报复你吧,这辈子都别想要复合了。” “你……”窦静萱气出一阵短暂的晕眩。 手抓住床沿,才又道“你放心,不是让你拍情色片。” “那是什么?” “我现在还没想好。” “你在威胁我。” “是又怎样?你赌不赌?” 顾南枝已箭在弦上,她还能怎样,有得选吗? 只能拼赌一把! “好!”她说,再道“窦静萱,希望你一诺千金,别食言!” 而窦静萱只是站在她对面笑,没说好不好。 这时,英叔已经手拿一盒气垫走过来。 窦静萱看见,却不接,只是让英叔放在一旁。 英叔的眼睛在两个美女脸上来回流连着,一头雾水。 “说吧,你要怎么做?”窦静萱问。 顾南枝平静道“我可以现在给他打电话,让他跟我和平分手,这样可以吗?” 窦静萱一怔,随即面露讶异之色,根本不敢相信“你有他的电话?他把自己的私人号码告诉你了?” 顾南枝没说话,只是轻点着头。 这件事还是从三个星期前说起。 当时,她拿着好几份文件到华硕去找祁砚川,恰好碰见他开会,秘书小姐姐又不敢进去打扰到他,便让顾南枝在外头等着,可顾南枝那会有急事,需要赶回公司报道,便在微信上找到他的头像,第一次发了条微信过去给他“在吗?有几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微信消息不及手机电话灵通,他可能没看到。 然后,顾南枝便在休息室里等上足足一个多小时,他才从会议室里走出来。 顾南枝心情有些糟糕,就把自己刚才发微信找他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 祁砚川沉吟一会,说“不好意思,我时间有限,一般微信上的消息都是等到晚上回家后才处理。” 如若是平常的顾南枝听了,会非常体谅他,并且微笑着,礼貌说上一句“没关系。” 可那时,她因为不能按时赶回公司,在手机里被朱茵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说要往人事部通报,当旷工处理。 所以,她脾气非常暴躁,强行压了怒火,却还是收不住,抱怨道“那我加你微信有什么用?又不能及时联系到你,还不如不加!” 也就是这句话,祁砚川便将他的私人电话号码给了她。 她没存入自己的手机,只写了纸条放进包包里。 却因为每次到华硕去的时候,都要打上一遍,从此便记住了。 第147章 短暂的情侣关系 “顾南枝,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你果然有一套狐媚人的手段。”窦静萱不服气,心下不痛快,再道“我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都不愿意将自己的私人号码给我,你只不过跟了他两个月,他就什么都告诉你了?” 这语气酸酸的,一听就在吃醋。 顾南枝嗅到危险的气息,越加憋屈起来。 心想,这两人怎么谈个恋爱都奇奇怪怪的,情侣之间没联系方式,那他们平常怎么沟通啊? 不过,她也不敢问。 只能自认倒霉,将一肚子的怨气收起,尽量安抚窦静萱醋意泛滥的情绪。 严肃向她解释“不是他主动给我的,是我自己偷来的。” 希望她这样讲,窦静萱心里会好受一些吧。 性命攸关,她现在还真不敢忤逆窦静萱半分,唯恐她一个不高兴就反悔。 那样自己就再也别想离开,别想见到哥哥了。 窦静萱听了半信半疑,蹙起眉睨着顾南枝。 幸好,她虽脸色阴沉,倒也没在追究下去。 顾南枝也暗自庆幸了把,颤手接过英叔递过来的手机,拨通那一连串电话号码,旋即,在窦静萱的监督下,刻意启动扬声器,静默等待那头男人的接听。 拜托!千万要接听,不然我这次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那头。 祁砚川刚刚从酒席离桌,坐在车里浅眠着,醉意微醺的脸颇有些疲倦,正往家的方向驶去。 手机震荡音响起,断断续续…… 他有些烦躁,今晚太累了,本是不想接的,可不知为何,他又接了。 两指揉摁着眉心,右手探进西装内衬兜里。 垂眸一瞧,是个陌生来电。 他拧起眉头,神色稍顿,过了会,才接“我是祁砚川。” 因为刚喝过酒的缘故,温润的声线夹杂着些许的沙哑,比平日里低沉了许多,这样的音色,非但不粗旷,反而带出丝丝的性感。 窦静萱听后,周身一阵麻酥,眸光晶莹刹那浮现。 她有多久没听过他的声音了? 有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都不记得,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是怎么走过来的。 便又想起与他在床上的那些事,情到浓时,他呻吟的音色也是这般的低沉,带着些许的沙哑…… 她想他了。 一想到自己已经失去他,对顾南枝的恨意猛然拔地而起。 她不会放过她的! 她已悄悄打定了这个主意。 让顾南枝成为一个人人皆知的荡妇,让全世界看光她的裸体,还要观看她被五六个男人轮番强奸的过程,她要毁了她,唯有这样,才能熄灭自己心头的那股恨! 而正在打电话的顾南枝,根本不知道窦静萱此时此刻酝酿的坏心思。 只快速在脑海里组织语言,心里暗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圆好这场戏? 当时情况紧急,她也是无奈之举,根本还没有完整的策略,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 没想到窦静萱真的答应了。 她一定要平安走出去,她不能带着屈辱死在这,她的哥哥还在家里等着她……她要回去。 一想到这,她的喉咙就硬了。 她尽量忍住哽咽的音色,带着些许的甜美,说道“砚川,是我!我是你的爱人顾南枝。” 那边闻言一怔,面上的疲倦一扫而光,忽笑了笑。 反问“我的爱人?” 逐又调侃道“顾小姐,你是不是又喝醉了?” 顾南枝心下一沉,快速把握住说话的节奏,佯装在生气“什么顾小姐?我们都谈恋爱两个多月了,你怎么还改不了口?” 后又嗲着气说“亲爱的,请叫我小宝贝。” 她的这句小宝贝,说得柔柔糯糯的,听得祁砚川心潮一滞,突然泛起一股莫名的异样情愫,竟幼稚到还想再听她说一遍。 却又快速反应过来,抓住重点,再次确认,问“你说我们已经谈了两个多月的恋爱?” “是啊~”顾南枝声线雀跃起来,仿佛看到希望的苗头。 一旁窦静萱看着两人肉麻的对话,整张脸都黑化了。 她简直是有病,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干嘛要听他们两人当众秀恩爱? 无聊找罪受? 这个贱人果然跟祁砚川走在一起了。 她刚才醒过来的时候,竟还敢骗她!!! 顾南枝眼睛时不时朝窦静萱瞄去,偷偷观察着她的面部情绪流转。 看窦静萱现在这个五脏六腑都快要冒起烟的吃醋样,应该是相信了。 太好了,她的心也跟着淡定了许多。 原本还要说点什么情侣之间的蜜意话,加深这道关系,好令窦静萱愈加相信他们关系的真实性。 却未料窦静萱已经受不了,醋味横飞瞪向顾南枝,o着张嘴,说了两个无声字“分手!” 顾南枝巴不得快点说呢,她也不习惯讲这些肉麻话! 头脑快速酝酿,捏紧手机,缓了一缓,才道: “砚川,是这样的!这几天我前男友过来找我,你也知道,我跟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根本没法忘记他,然后我就瞒着你,偷偷跟他发生关系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不会拖着你的,我们和平分手吧!” 那头听完,惊呆一脸,都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 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 一会唤他亲爱的,要叫她小宝贝。 一会又跟他说,她已经跟前男友重新睡到一起了,要跟他分手。 ??? 什么情况。 她没事吧? “你在搞什……” 话还没问完,顾南枝凛然截断他的话“砚川,就算我给你戴了顶绿帽子,你也不用太生气,其实我们分手也挺好的,我以为我是爱你的,现在回头想想,原来我根本从未放下我的前男友,我决定以后要好好珍惜他,希望你能够成全我,同时也希望你能够幸福。” 说着说着,瞟了一旁站着的窦静萱,声音带着点微颤,又道: “你也是,听说你前女友对你挺好的,为你付出很多,既然我背叛了你,你就回去找她吧!她那么爱你,我相信她一定还在等着你。” 说完,也不等祁砚川回复,更不给他一个缓冲机会,截然挂了线。 …… 副驾座阿宏听到祁砚川唤他,立即回头,问“祁先生,怎么了?” 祁砚川蹙起眉,神色凝重“我问你,我跟傅既琛的妹妹是什么关系?” “傅先生的妹妹?”阿宏想了瞬“是顾小姐吗?” 祁砚川点点头。 阿宏说“虽然没什么交集,但好歹也载过她几回。”顿了一顿,接着说“算是普通朋友吧!” 祁砚川又道“可是她刚才打电话跟我说,我们已经交往两个多月了。” “啊!”阿宏狐惑,又说“她是脑子进水了吗?” 祁砚川开始不说话了,进入深深的沉思…… 逐又呢喃道“如果不是脑子进水了,就是有什么隐情……亦或者……” 心跳动起来,微微的怵,自顾自道“她遇到危险了!” 一旦想定,立即将刚才那个陌生来电,发送到公司it部门的信息负责人微信里。 “祁总。” 凌晨时分,it部门负责人在床上压着女朋友,正做着些不可描述的销魂事。 接到老板打来的电话,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头脑瞬间清醒,严阵以待老板的吩咐。 祁砚川冷声道“你现在帮我查一个电话定位,刚刚发到你手机,十分钟以内回复。” 说完,也不等负责人小郑问出个究竟,就凛然挂断了线。 “刚刚做得好好的,怎么就下床了?”看着浴袍披身的男朋友,女朋友欲求不满道。 “别闹!我只有十分钟时间,等下回来再满足你。”小郑快速往电脑跑去。 车里。 祁砚川愈加心神不宁,才刚挂了电话,便快速将他与顾南枝刚才互通的电话录音,来来回回,翻听了好几遍。 社会险恶,商场更是尔虞我诈,祁砚川的手机通话一直启用录音功能。 他反反复复听着,越听越觉得奇怪,最后还听出那女人一丝的颤音。 “应该出事了。”阿宏刑侦的嗅觉启动。 “嗯。”祁砚川默默点着头,神色阴沉。 十分钟过去,那边还没答复,祁砚川主动打过去“还没查到吗?” 面对老板凌厉的口吻,小郑有些紧张“有多层防盗需要破解,应该快了。” “五分钟。”祁砚川二次下达命令。 “是。”小郑战战兢兢答。 挂断线之后,祁砚川又将那通电话录音听了遍。 而这次,他眉头愈加深拧,似乎听出什么异样。 “阿宏,你有没有觉得她讲话时很刻意。” 阿宏说“是挺刻意的,不过她就讲些恋爱分手,也不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 恋爱?分手? 祁砚川垂眸沉思。 除了这些字面上的意思,她后面又非常刻意地让他回头找他的前女友。 说他的前女友,在等他…… 他的前女友? 是谁? 窦静萱。 窦静萱在等他? 为什么? …… 一路顺着想下去,他猛然反应过来,沉声吩咐司机“老张,去窦小姐家。” 老张听后一愣,不是分手了吗? 深夜去窦小姐家,难道又复合了? 他这种下属也不敢多问一句,应了声是,便将车头在前方路段拐弯。 阿宏说“祁先生,是有头绪了吗?” 祁砚川说“现在还不确定,我只是在揣测。” 等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小郑的消息瞬间回复,已追踪到那个陌生电话的定位。 祁砚川敛眸瞟了一眼,面色阴翳说了句“顾南枝果然在窦静萱家里。” 第148章 游戏规则 “我刚刚有叫他回来找你。” 顾南枝神色忐忑看向窦静萱,决然挂了电话。 一旁英叔反应极为敏捷,快速从她手中夺回手机,随即关机,拎出房外。 窦静萱似乎非常满意顾南枝最后那几句话,嘴角忍不住微微往上勾起,像是心情不错的模样。 却又冷哼一声,趾高气昂道“他本来就是我的,本来就应该回来找我,这事还需要你提醒?” “是是是!他本来就是你的,别人抢不去。” 顾南枝深知处境艰难,顷刻姿态卑微,朝她附和。 而后,顺势提出她们的等价交换“那……窦小姐,既然我已经跟他分手,你是不是就要放我离开?” 窦静萱仿佛已经忘了这件事,表情愣了一愣。 旋即嗤笑一声,道“放心,我没忘记。” 眉峰挑起,些许的戏谑闪过眸眼,又说“不过,我记得前提是,你必须先完成一个游戏,并且赢了才能走,至于输了嘛……” 眸子瞬间冰却,冷声再道“至于输了,你就准备好下辈子投胎的路吧!” 顾南枝牙关一咬,平静睨着她,笃定道“我不会输的,希望窦小姐能够一诺千金!” 声音虽不大,却有种凌厉之气由内而外。 窦静萱一时看慌了眼,隐隐有些怵。 却大笑掩饰,挑衅道“这么肯定?只怕到时候你里子跟面子都挂不住,就丢脸丢大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会怕丢脸? 也不知道这女人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跟陆之柔完全不是一个段位的人,怎么会成为好闺蜜? 顾南枝暗暗觑她一眼,心想,死在这种人手里真不值得! 所以,我不会输的。 “说吧!开出你的游戏规则。”她淡淡道。 窦静萱蹙起峨眉,咬了咬手指头,还在低头沉吟中。 刚才事发突然,她根本没想过要玩什么游戏,只是一个援兵之计。 既想让顾南枝跟祁砚川分手,又不想放她走,才会无中生有,生出这么个游戏来。 其实,根本没什么游戏。 眼下,顾南枝已经完成她承诺的条件。 那…… 就此放她离开? 想都别想! 思忖间,眸光徐徐,恰好瞥到刚才抛在地上的水果刀。 刀子虽锋利,却极其短小,也就十厘米。 好。 就用它。 她迈开一条修长的美腿,兀自来到那把水果刀面前站定,而后微弯着身捡起,唇角轻掀,笑了笑。 须臾之后,侧过眸,轻轻一抛,便将手中水果刀,倏然扔到床边,口吻鄙夷道“你就用它来助你脱身。” 水果刀与顾南枝的距离只有两步之遥,只要顾南枝下床,便能轻易捡起它。 “什么意思?”顾南枝问。 窦静萱说“房间六个男人,加上我的两个保镖,一共八个。” 双手抱臂环胸,视线在几个男人身上来回流连着,最终落到顾南枝肿胀的脸上,接着说“只要你能用地上这把刀,随意伤害他们其中任意一个,我就放你离开!” 顾南枝一怔,表面淡泊无痕,头脑却在撕扯,极速运转着。 半晌,忽而苦笑问之“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游戏?” “是!”窦静萱答。 顾南枝闻言,并没有立即捡起那把水果刀,只还在笑,问“所以……所以这个游戏是已经开始了,对吗?” 窦静萱愣住,而后眉头蹙拢起,稍显不耐烦,却只是简单道“对!” 她听后便又笑了,不若以往任何一个时刻,这是一阵极为凄寒的笑。 “窦静萱,我能想到你不要脸,却没想到你会这么不要脸!”收住笑声,转为悲恸的绝望,逐道“我现在满身是伤,已经被你打得不成人样,别说伤害这八个男人,就算是你站在我面前,我都伤害不了。” 说着,流下泪,一脸委屈爬下床。 呆呆看着地上那把水果刀,缓慢捡起,攥进手心,却又不准备答应这个游戏,只精神失常朝窦静萱大嚷道: “窦静萱,你说话不算话,你不是人,你会遭到报应的!” 房间里,所有男人听之看之,皆是沉默不语。 心想,这窦小姐确实太欺负人了。 就顾南枝这种娇娇滴滴的弱女子,别说现在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乏力,即便是她身体并无大碍的情况下,单挑这里其中任意一个男人都不可能赢。 现在,却让她一挑八。 是不是有点太……胜之不武了。 又或许…… 这个窦小姐,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放这个女人离开,只怕所谓的游戏,也只是拿来骗这个女人的谎言罢了。 不过,这也好! 他们也不想窦静萱放这个女人离开,即便现在脸被扇肿了,可身材还是顶呱呱的好。 最后,还是便宜他们几人。 想着想着,那几个裸身男的视线,又猥琐地在顾南枝身上游走起来。 而顾南枝还在哭。 窦静萱看着她这个绝望放弃挣扎的模样,心下一个透冰凉,爽到了极致,即时讥讽道: “那你可以选择放弃啊!又没人逼着你参加。” 顾南枝听后,瞬间就怒了。 朝左侧端迈出四五步,来到窦静萱面前站定,流着泪哭诉道“窦静萱,你不要欺人太甚!” 窦静萱呵笑一声,随即翻起白眼,霸气回复“我摆明就要欺负你,怎么……” 话还未说完,她也没得瑟多久,便感觉耳边一阵微风拂过,像是有什么从她身侧飘过去了。 旋即,面前顾南枝消失,后背传来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哀叫一声。 她倏然转过身去,便见顾南枝手上拿着一把水果刀,狠狠扎进一个裸身男人的宽肩上。 一下子,鲜血便从伤口中溢了出来。 男人在嗷嗷大叫。 可那个女人眸子却坚定如嗜血,跟过往所有软弱形象大为不同。 不知为何,窦静萱心神跟着慌了起来,被这种无法拿捏顾南枝的挫败感,而气上心头,又慌在眸眼。 在全员都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顾南枝又以极快的速度拔开那把利器。 似笑非笑,冷冷睨着窦静萱,淡然道“窦小姐,我赢了!” 英叔最先缓过来,转身快速钳住顾南枝的细手腕,掌心往外一掰,接着“哐啷”一声,便将顾南枝手上利器,毫不费力掰倒在地。 “贱人,竟敢在我面前使诈!” 窦静萱恼羞成怒,侧过身,一个用力,又甩给顾南枝一个重巴掌。 顾南枝都记不清自己今晚被窦静萱扇了有多少个巴掌了,开始时,她确实很恐惧,很无助,因为一切都处于未知的状态。 可现在她不怕了。 因为她很快就会离开。 面容虽狼狈,可身姿却是笔直的,眸子充满希望。 “窦小姐,你说的我全都做到了,希望你能信守诺言,放我离开。” 接着,沉思几秒,又向窦静萱保证道“你放心,今晚这件事,只有房间里十个人知道,我一句话都不会说出去。” 第149章 及时,幸好! 卧室瞬间纷乱起来。 而就在顾南枝说话的片刻时间里,那个被她用利器扎伤的男人因为气不过,铁青着一张丧脸,便想也不想,倏然走到顾南枝身侧,蓦地一下,用力在她左侧脸狠狠刮了一个大巴掌。 男女力量悬殊。 顾南枝又满身带伤,已见虚脱的迹象,现在被这么个满是腱子肉的男人一打,身体惯性脱离英叔的钳制,只听到耳边“嗡——”,长长的一声响,脸上火辣辣的痛直窜上脑门,便整个人狼狈摔倒在地。 一时难受不已,竟干呕吐出黄胆水。 “臭婆娘,竟敢拿刀刺我,看我不操死你!!!” 男人吼着,单手就拽着顾南枝的藕臂,直往床上拖过去。 对于自己汩汩喷红的伤口,丝毫没有要先行止血的想法。 一切等爽完再说。 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就连发情的狗都不如。 “啊——”顾南枝拼命挣扎起来。 头痛到爆,却已无法顾及这种小事情。 哭哑着声线,大喊道“窦静萱,你有答应过的!你出尔反尔!你刚才明明答应我了……” 窦静萱站边上闻言,就只是笑,并不说话。 最后,还是一旁英叔看不过眼。 见女人衣服被扯过肩,心生怜悯,便用一只孔武有力的手臂,拽起床上男人,将他猛摔在地,凶神恶煞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家小姐还没点头,你就敢随便乱发情?给我滚!” 说罢,抬起一只脚,就往男人裸露的肚子踩去。 男人抱着肚子痛得嗷嗷大叫,后又不断说着些求饶之类的话。 顾南枝脱离危险,快速坐起,把脱到半边的衣服慌忙拉扯回来,遮住香肩。 屁股则不停往后挪动着,直至后背贴到床头,无路可退,才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美眸,惊恐盯向窦静萱。 不想再多一句废话,只抿唇抽泣着。 因为她知道,即便自己说再多也无用,窦静萱是铁了心要毁掉她。 她有预感,这次真的要完了! “英叔!”窦静萱厉声喝止,皱眉觑了英叔一眼,颇为不满。 冷声警告道“英叔,别好管闲事!你拿我工资,吃我的,穿我的,如果敢同情她,就立马给我滚蛋!” “是……小姐,对不起!”英叔虎躯一震,刹那停住踩人的脚,不敢有异。 只在心里默默为顾南枝点上一柱香。 祈祷她来生能投个好胎,别变成厉鬼,半夜三更飘回来找他报仇。 正想着……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像是车轮碾过地,同时有好几辆车疾速驶进豪宅的声音。 卧室众人惊了一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英叔颔首“小姐,我出去看看。” 窦静萱点点头,答应“快去快回。” 英叔便一个人往门外走了出去。 待他走后。 窦静萱斜眸瞟向瑟缩成一团的顾南枝,嗤笑揶揄道“怎么不说话了?” 问不见答,贱兮兮又说“我就是出尔反尔,你能把我怎样?” 仍不见回应,她自讨没趣,有些许的愤怒覆盖在眸子里,最后说了句“顾南枝,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说完,便大喊一声,唤摄影师过来,调试角度,找准机位。 拍摄师调了一调,暗戳戳提议“最好用药。” 窦静萱听后眉峰一跳,虽觉不妥,但仍是赞同,转身让另一名保镖到她房间把药拿过来。 不到两分钟,窦静萱拧开药瓶盖,从中取出一颗交给保镖,让他把药物强行给顾南枝灌进去。 顾南枝被逼咽下那颗药,心神如同坠入地狱,口中呜呜声起,发疯大嚷道“窦静萱,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窦静萱笑得嚣张且肆意,鄙夷道“那你就去啊!我还真想看看鬼到底长什么样。” 后又冷着张脸,转身对那些光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吩咐道“过去把她衣服全脱了。” 接着,又对摄影师说“先拍完裸照写真,再拍视频。” “ok。”摄影师收到指令,朝窦静萱打起一个手势, 逐又问“窦小姐,这些药大概什么时候才能见效。” 窦静萱说“这个时间算不准,不过……十五分钟后,基本就开始发情。” 摄影师点点头,拿起摄像机往床头走去。 而床上,顾南枝已全身虚脱,却还在顽强作垂死挣扎。 “求求你们放了我,别过来,我不会把今晚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的,求求你们……” 她不停哭,不停挥动着双手做无力抵抗,把撕扯出去的衣服,又重新拉扯回来。 但终究因为体力透支,挣扎不到一分钟,便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闭眼之际,忽然懊悔在想。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刚才在日料会所,就应该等哥哥过来接,而不是一个人跑回家。 她要为这个错误决定,付出终生的代价,可是…… 这个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 她没错。 错的是窦静萱…… 就在顾南枝晕去的一霎,门外忽而传来许多零散纷沓的脚步音。 窦静萱蹙起峨眉,隐隐觉得不对劲,朝一旁保镖抬起下巴,示意让他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保镖颔首说是。 然而,还没等保镖踏出第一步,卧室大门便被人截然从外面推开,没等里面众人反应过来,便见英叔魁梧的身影,犹如一条丧家之犬,从门外滚进门内。 “英叔!”窦静萱愕然从沙发上站起,盯着鼻青脸肿的英叔,尖叫一声“到底怎么一回事?是谁打的?” 都还没等到英叔开口解释,便见一群穿着黑色便服的男人,从门外冲了进来,逐个将房间里所有人给控制住。 旋即,一秒不到,门口出现一个颇为熟悉的男人。 窦静萱瞧见,倏然打起一身鸡皮疙瘩,犹如看见地狱的大门即将为她敞开的绝望。 男人面容英俊,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他快速扫了周遭一眼,目之所及,凌乱散在地的衣服,全身脱得精光的猥琐男,最后,视线定落在一张宽敞的大床上。 那里躺着一个女人,肿胀的脸庞,熟悉的五官,还有那不安的睡容。 她一动不动。 男人的呼吸瞬间急喘起来,仿佛又一下子给凝固住了,连带着心神一滞,脚跟发软,竟都不敢往前走了。 这种感觉,只在六岁那年出现过一次。 强烈的恨。 狰狞的恨。 埋冤全世界的恨……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应该陪她去,在店门口守着她,等着她,等她陪表姐吃完饭,就一起回家,而不是让她一个人打车走…… 男人两眼通红,泪流在心田,手已不由自主开始抖动起来。 第二次清晰感受到什么叫做绝望的滋味。 * 陈哥是第一个冲进房间的人。 他知道顾南枝是傅总的女人,进来后,看见被几个男人扒到只剩一件内衣的顾南枝,也不敢多看她,更不敢帮她穿衣服,只快速用侧端一张薄被盖住顾南枝的身体。 转身跑过去,朝傅既琛禀告道“傅总,别怕!我们还算及时。” 而傅既琛在听完陈哥的这句话,仿佛才找回自己的呼吸,用手猛敲了两下自己的大腿,才往大床的方向跑去。 第150章 她是一个特别怕痛的人 傅既琛来到床沿。 用微颤的五指,轻柔抚摸着床上女人整一张红肿受伤的脸,强行抑压的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自从妈妈去世后,他都不知道哭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像很久没哭过了。 他犹记得…… 顾盼盼是一个特别怕痛的人。 小时候,不小心摔破了膝盖,都要哭上好几天。 去医院打针,更是要人抱着哄着才肯打。 这样的人…… 现在,居然被折磨到没了个人样。 脸上一青一紫浮现肿胀,还有好几处刮痕,那里渗出来的血迹,都已经凝固风干了。 一定很痛吧! 她被打了有多长时间? 他都不敢想,她当时会有多恐惧、多绝望、多无助…… 终究是他来迟了。 傅既琛颤抖的手缓慢往下移去,正拂过脸颊,来到脖子,最后逗留在那张覆盖住她身体的丝质空调被上。 手更抖了…… 他深吸一口气,拼命调整自己的呼吸,缓了一缓,才下定决心揭开一点被子,垂眸看了过去。 女人下身穿着一条牛仔长裤,上身衣服全被脱去,只套着一个纯白色的蕾丝胸罩,将她圆润饱满的胸脯给牢牢裹住。 白皙娇嫩的身体,些许的红痕青紫浮现,一看就是遭人毒打过。 男人不忍再看,又快速将被子放下,把她的身子遮蔽得密不透风,才抬起手,用掌心揩掉脸颊上残留的泪。 一旁逆向站立的陈哥,因离傅既琛靠得近,是唯一一个看见他哭的人,大为震撼,却也不敢再多瞄一眼,只慌忙撇过头,把视线挪移到别处。 心里暗暗在想,幸好没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不然……真不敢想傅总会有多痛苦。 正思忖着…… 傅既琛已截然转过身背对着床沿,面容冷峻,一派漠然。 没有丝毫情绪泄露。 只那双冰一样的眸子,不但噙有寒气,还有极重极浓的杀戮之气。 让人不寒而栗。 他往前走了两步,面无波澜,只嫌恶瞥了地上跪着的那些裸体男一眼,问“是谁脱了她的衣服?” 语调平淡,听不出是爱?亦或者还是恨? 跪倒在地的男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承认。 突然,一个相对比较年轻,抗压能力极为薄弱的男人,全身颤粟,向他磕头求道: “我们也只是收钱办事,衣服是窦小姐让我们脱的,我们不敢不脱,我没碰过她,我们大家都还没碰过她,大老板,求求你行行好,放过我, 我给您磕头了……” 说着,就跪爬到傅既琛脚边求情。 傅既琛咬了咬后牙槽,一脚踢开他。 那人便被他踢到两米之外远,抱腹痛哭起来。 众人吓得后背一片瘆寒,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傅既琛朝一旁陈哥使了个眼色,陈哥说了一句打,然后,那些穿着便服的黑衣保镖,将室内五六个裸体男从地上捞起,逐个逐个轮番打。 拳拳到肉。 打了大概有七八分钟,那些裸体男已经软瘫倒在地,恐怕只剩下半条人命。 傅既琛摆起右手,说了一句停,保镖们才停下自己打人的手手脚脚。 他两手插进裤兜里,闲庭信步走了过去,在那堆裸体男里,找到刚才对他又跪又拜的男人。 抬起一只脚搁到那男人的脸上,粗鲁将他整一张脸,用脚给转了过来,问: “你刚才说是谁让你们脱的?” 那人已剩半条人命,用微弱犹如蚊子的声音,告诉他: “是……是窦小姐……出……出钱喊我们过……过来玩的。” 话才刚说完,傅既琛又重重朝他的脸踩了两下,仍不解恨,一脚又将他踢翻了过去。 他松了松肩颈,才悠悠转过身去,正面凝视窦静萱。 窦静萱已被吓傻,两腿发软,感觉尿都快要憋不住了。 惶恐看向他,惴惴说了句“琛……琛哥,你……你听我解释。” 话音落,陈哥一步并成三步走过去,反手就甩给窦静萱一个重巴掌,斥道: “琛哥也是你这种货色能叫的?” 窦静萱耳边嗡嗡一阵响,被甩倒在地,泣不成声,不敢一语。 刹那,卧室静成一片,落针可闻。 傅既琛没看她,只在床沿边的一张座椅坐了下来,长腿交叠,姿态肆意,看上去颇为慵懒,更多的却是漫不经心。 他淡淡瞥了一眼陈哥。 陈哥立即心神意会,就手拽着窦静萱的头发,将她往傅既琛的方向拖过去。 她狼狈跪倒在傅既琛面前。 傅既琛嫌恶睨着她,却非常礼貌唤她一声“窦小姐。” 接着,瞟了床头一眼,再问“她身上的伤,是谁打的?” 窦静萱虽然是个暴发户,却也是从十多岁开始,就扶摇直上青云的人儿,一向心高气傲,自大惯了,哪能受得了这般无礼对待? 还是被一个低贱的司机给无情盖了巴掌,她能咽下这口恶气? 只死死咬住嘴边不语,就是一副我不说,你奈何我咋滴的模样。 傅既琛敛眸勾唇笑,像是一点都不着急,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陪她慢慢磨。 他朝陈哥又瞥了一眼,陈哥立即上前,再次给窦静萱送去一个响亮巴掌。 窦静萱这次忍无可忍,跪坐在地,用手捂住半边脸,骄纵跋扈道: “你这个狗司机是什么身份?竟敢打我!” 陈哥闻言一笑,都懒得理会她的无能狂躁,只连环又送去好几个巴掌,闲闲说道: “你管我什么身份?我们傅总问你话,你不答,就等着挨巴掌。” 打了六个巴掌,窦静萱已经初见晕眩的迹象。 陈哥经验老道,非常懂行地去洗漱间倒了盆冷水,一把泼在窦静萱的头颅上。 见她已转醒,又猛拽起她的衣领,捡起地下一把锋利水果刀,端出以前行走江湖的那套恶劣行径,凶神恶煞道“说!到底是谁把顾小姐打成这样?” 接着,又把刀挨在她的脸颊上,威胁道“这位小姐,刀子无眼,如果你不说,就别怪陈某不客气了。” 窦静萱倒吸一口凉气,骂“死司机,你想怎样?” 陈哥笑着说“不想怎样,就想看看这么美的脸,在上面画几个叉叉,又或者,画两个圈圈,会是什么样的?” 窦静萱慌了,尿都憋不住流了出来,与地上那滩水迹融为一体,邋邋遢遢。 却还是傲慢说“你敢?” 陈哥霸气回复“你看我敢不敢!” 说着,真的就要划破皮脂了。 “不要,不要!”窦静萱一秒投降,吓破了胆,道“我说,我说,是我打的,我把她打成这样的。” 两米之外坐着的傅既琛听了,没什么表情变化,眼神都是淡淡的。 只朝边上站着的几个保镖抬了抬下巴。 两个随身保镖顷刻意会,朝前走去,对着窦静萱一个弱女子又是打,又是踢。 没有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 窦静萱抱着自己的头颅,不停哭,不断喊救命。 可卧室里的人心知肚明,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救她。 她完蛋了!!! * 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些许的动静。 陈哥机警掀开窗帘,朝窗外瞄去,眉头皱了皱。 又放下窗帘,来到傅既琛面前,颔首禀告“傅总,外面有车进来。” 傅既琛闻言,微微蹙拢起眉梢,吩咐道“去看看。” “是。”陈哥便快速往门外走了出去。 而窦静萱,还在挨打,还在哭,也还在凄惨喊着救命…… 第151章 回炉重造 傅既琛抬腕瞄了一眼时间。 见窦静萱被打得差不多,脸上的伤甚至比顾南枝还要严重几分,才对保镖摆起手,说了句停。 那女人跪趴在地,离他两米之外,已一动也不能动,像是晕厥了过去。 傅既琛便令人装了桶冷水过来,帮她提提神。 深秋时分,夜色初寒渐冷。 窦静萱受了那桶冷水,啊啊啊大叫三声,才颤抖着身,猛然冷醒。 看向傅既琛的眼神,犹如见到阎罗王那般惊慌与恐惧。 傅既琛淡然觑她一眼,眸色清平,没有丝毫情绪,只朝保镖又抬了抬下巴。 对面保镖顷刻扯着窦静萱的头发,将她整一个人从地面上拉拽起身,直面看向傅既琛。 窦静萱瞧见,又打起一身鸡皮疙瘩。 傅既琛瞥了眼地上那台摄像机,薄唇微微掀起,笑了笑,却是笑意不达眼底,说: “没想到窦小姐这么好学上进,专业当起演员,业余时间还要兼顾学着做导演。” 忽止住笑,冷着一张俊脸,厉声道: “还是你有某种特殊性癖好,需不需要我让人带你到国外去拍!” 窦静萱闻言背脊一僵,倏地就哭了,却不敢哭出声,只死咬住唇,默默在流泪。 傅既琛毫无怜悯之心,冷峻依旧,问“为什么要害她?” 当那个害字传入窦静萱耳膜的刹那,她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前额叶,忽然丢去一身的惧怕,勇气拔地而起,道: “不是我要害她,是她自己活该!” “哦?”听到这,傅既琛不恼反笑,似乎兴趣甚浓,朝她窥探性询问道“我倒想听听她是怎么个活该法?” 窦静萱一下子委屈起来,恶人先告状“因为她喜欢当惯三,专门抢别人的男朋友……” 随后,一点一点,逐一说出绑架顾南枝的原由。 还参杂着许多个人偏见,与言语中伤。 …… 而陈哥那边,两方在僵持着。 “祁总,对不起!窦静萱自作自受,这事还请祁总不要管,请回吧!” 陈炳新带着好几个保镖站在别墅台阶上,当场拦截祁砚川的去路。 身为傅既琛的司机,他与祁砚川有过几次接触,也知道窦静萱是他的女朋友,误以为祁砚川这次不请自来,是为了救窦静萱。 一旁阿宏最先发话,不解道“谁说我们找窦小姐?我们是特意赶过来找顾小姐的!” 陈哥不相信他们的话,仍是纹丝不动“祁总,对不起!我只听差办事,希望您别为难我一个普通员工。” 虽是句客套话,却有种正义凌然的气势在。 祁砚川没想硬闯,只淡淡问“傅既琛在里面?” “是,傅总在里面。”陈哥微点着头说。 祁砚川又问“可不可以告诉我,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 “祁总不知道?”陈哥颇有些诧异,接着问“窦静萱不是喊您过来救她吗?” 阿宏护主,抢先道: “祁先生早就跟那个女人分手了,她的事我们管不着,我们这次是来找顾小姐的,她刚才打电话向祁先生求救,我们才找到这。” “打电话?求救?”陈哥拧起眉,困惑“这就奇了,傅总打了十几通电话都联系不上顾小姐,最后打过去已经出现故障……” 对面祁砚川越听越急,截断他的话“所以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 陈哥仍不太相信祁砚川的话,却也肯告诉他真相: “窦静萱将我们顾小姐绑架过来虐待了,还准备好几架摄像机,找了五六个男人过来强奸她……” 听到这,阿宏瞬间脚底发软,话都不敢再问“那……那顾小姐现在是……” 祁砚川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愕然盯向陈炳新,内心犹如坠入悬崖的失重状。 陈哥见他们确实一脸关心的模样,态度也柔和了许多。 “放心,没事!幸好傅总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只是……” 话说到半,祁砚川倏然上前捏住他的手臂,紧张问“只是什么?” 陈哥被他这个反应吓了跳,却也能面不改色说“只是被打惨了,手脚上全是伤,脸都肿得不成人样了。” 闻言,祁砚川反而轻吁一口气,缓慢松开他的手臂,淡道“我想进去看看顾小姐。” 陈哥左右为难,想了瞬,才道“这事我不能做主,容我进去问问傅总,麻烦您在这里等一下。” 见祁砚川微点着头,陈哥便留下几个保镖拦人,自己则往屋内通报去。 里面。 “傅总,是祁总来了,他说想进来看看顾小姐。” 陈哥进来,俯身在傅既琛耳边,小声说。 傅既琛剑眉微挑,思忖了片刻,才道“让他进来。” 旋即,陈哥便用手机打了通电话,吩咐门外保镖将人放进来。 卧室大门拧开的刹那。 任由祁砚川进来之前已经做好多重心理建设,此时此刻,仍被震惊了一大把。 一目扫过去,全都是人,乌压压一片,最多的是傅既琛的保镖,起码有二十几个,地上还躺着五六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满身是伤,像是晕厥了过去,又像已经奄奄一息。 而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一张丝质被子裹住她整个身躯,只有一颗圆溜溜的脑袋露在空气之外,原先绝美的面容已销声匿迹,换来一片青青紫紫的颜色。 明明是丑的,不知为何,他竟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觉得她很美,怜惜的美,凄然的美…… 像是玻璃已经碎掉了,但你仍感知到它折射出来的光是美的。 傅既琛坐在一张绒质沙发上,神态肆意,浅笑看着门口出现的祁砚川,嘲讽道: “砚川深夜突击,是要赶过来救你的女人吗?” 而跪趴在地的窦静萱,在听到那个名字后,疯一样回头,惊喜大喊“砚川,真的是你!你真的来了,太好了!你是来救我的吗?砚川救我……” 面对她的激动,祁砚川始终表现得非常冷漠,看都不看她,只信步朝床上女人走去。 “我是来找顾小姐的。”他说,淡道。 视线久久嵌在顾南枝的脸上,若有似无的一阵哀伤拂过。 傅既琛并不令他的情“你还是别过来找她了,她今晚会变成这样,全都拜你的女人所赐!” 祁砚川怔了怔,反驳道“她不是我的女人。” 语调平淡,态度却是坚定不移。 窦静萱听去,脑袋轰隆一声骤响,出现短暂的晕眩,颤着嗓唤他“砚川,我……。” “是吗?”傅既琛却挑起眉峰,笑了笑。 后又侧过眸,瞥向对面被保镖桎梏住的窦静萱,凛然道: “窦小姐,既然祁砚川说,你不是他的女人,那……我问你,南枝有没有勾引他,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糟蹋她!”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祁砚川听后,心头却是重重一个暴击,讶然看向傅既琛“你说什么?顾小姐勾引我?” “有必要那么惊讶吗?”傅既琛敛眸笑,讥讽道“你还不如问问,对面那个女人,是不是自出娘胎后,就把脑袋给留在胎盘里了,需不需要你帮她原路塞回去,来次回炉重造比较好?” 祁砚川瞬间明白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怪不得顾南枝会莫名其妙打这么一通电话,原来是在自救。 温润的面容渐箔上一层愤怒,阴翳觑了窦静萱一眼。 窦静萱却理直气壮,反驳道“如果她没有勾引你,为什么深更半夜去你家,难道为了进去打麻将吗?这些全都被拍下来了,证据确凿!” 祁砚川听后更加怒了“你派人跟踪我。” 窦静萱瞬间哑然“我……” 第152章 下药 而就在这时…… 床上女人突然用手支开被子,说热。 白皙娇嫩的上身青紫一片,触目惊心,一瞬就暴露在空气里。 阿宏见了,倒吸一口凉气。 祁砚川眸光微顿,后又波澜不惊。 傅既琛看见,脸色骤变,快速从沙发上站起,用被子重新将她包裹住。 可她不依不饶,皱着眉头,还想要扯开。 嘴角不停在呢喃着,说热说热。 卧室里,凡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可谁都不敢开口提。 还是祁砚川最先发话“她应该被人下了药,现在药物开始起作用。” 空气一瞬间就凝固了…… 傅既琛鹰一样的锐眸,朝窦静萱一目扫过去,吓得窦静萱整个喉咙又硬又痒。 “是你下的药?”傅既琛问。 窦静萱哆嗦着身,垂眸不说话。 卧室众人,心知肚明。 傅既琛强行抑压着胸腔里所有的怒火,只淡说一句“搜出来。” 旋即,陈哥就带着人,搜翻这间睡卧的犄角旮旯。 良久,在一个小型柜子的暗格箱里,找到了一瓶迷奸药。 很小,才巴掌那么大。 傅既琛坐在床沿处,一手搂住顾南枝,一手攥着那瓶药,顷刻怒火中烧。 却只是阴沉着张脸,悠悠看向祁砚川,勾唇讥讽道“你们平常喜欢用这个?” 说完,咬着后牙槽,用力一甩,就把手上那瓶药,精准甩到窦静萱肿胀的眼睛处。 窦静萱吃痛,大喊一声,想要挣脱保镖的桎梏,怒骂一句“神经病,烂男人!” 可还没等她骂出口,傅既琛的下句话,犹如将她拖入地狱的深渊。 “喂她吃下去。” 声线不高不低,却已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窦静萱瞬间怔住,看着一旁保镖弯腰捡起地上的药,整个魂魄都吓飞了,所有的心高气傲全然烟消云散,可怜兮兮看向床边上坐着的傅既琛,求饶呼喊道: “傅先生,我错了!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不要这样子对我,我保证,从此以后消失在顾南枝面前,我求你!” “你求我?”傅既琛大嚷一声,些许的青筋浮现“那么我问你,你把药给她灌进去的时候,她有没有求过你!” 一霎,窦静萱话都不敢说了,感觉心脏已骤停。 惴惴看向祁砚川,最后一次哀求道“砚川,我求你救救我,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更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祁砚川稍蹙眉梢,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许的复杂掠过,瞧不出太多的爱与恨,只是漠然道“窦小姐,人总要为自己错误的行为买单。” 顷刻,窦静萱所有的爱变成一股无尽的恨,发疯一样朝他吼“我只是太爱你了,我有什么错!” 说着,全身猛挣扎起来。 傅既琛懒得再看他们俩单单打打,锐眼朝拿药的保镖瞪去,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喂下去。” “是!”保镖利落拧开瓶盖。 窦静萱死死咬唇,不张嘴。 而这时,一直挣扎在傅既琛怀里的顾南枝 ,突然低泣哭出声,一双修长的美腿不断来回扭拧厮磨着,已经不说热了,只不停在喊难受、难受、难受…… 二十分钟过去,看来这迷奸药开始真正起作用了。 一旁陈哥心脏都快要提到嗓子眼,问“傅总,现在该怎么办?” 傅既琛心下一沉 “还能怎么办?去医院。” 说着,用薄被将顾南枝的身体,裹得更加严密,打横就将她抱起离开。 快要跨出门口之际,瞥了地上躺着的好几个精壮男人,淡淡吩咐保镖“用冷水泼醒他们,再喂药。” 眸光一闪。 后又望向仍站在床边处的祁砚川,冷声道“你可以带这个女人离开,不过……名仑与华硕所有的合作到此为止,你自己衡量着办。” 说完,不再废话,抱着顾南枝急往门外跑去。 陈哥留下一些保镖在这里善后,自己则带着大部分的人追赶出去。 卧室一下子归于平静状。 窦静萱听到傅既琛最后那句话,仿佛一瞬间看到希望的苗头,趁着药物还未发挥作用,快点爬到祁砚川面前,求道: “砚川,带我走,我求求你,看在我们曾经开心过的份上,你带我离开这里。” 祁砚川看着一点一点爬过来的窦静萱,少有耐心蹲下身,与她平视。 面容温和,眉宇温柔。 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残酷无比。 他说“窦小姐,这里是你家,你还要往哪里去?” 窦静萱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 祁砚川又说“听说这几个男人,都是你从夜市花大价格买回来的,既然钱都出了,为什么不好好享受?” 窦静萱瞪大一双肿肿的水眸,不敢相信“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别做亏本买卖!”他忽而笑起,无情道“不是我不想救你,实在是你无药可救,太蠢了,吃一堑才能长一智,教训不够大,你永远不长记性,就学着慢慢适应,受着吧!” “祁砚川,我恨你!” 她气急攻心,伸出一只手,用尽所有的力气,往祁砚川的脸拍打下去。 祁砚川一下子就接住,些许的薄怒涌上眸眼,冷声道: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模样!窦静萱,你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确实可怜,却并不值得同情,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人,别人也是人,要论起对错,也是你施害于人在先,业报轮回,我帮你是人情,不帮你也是道理,你想恨就恨,你的恨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说完,甩开她的手,也懒得再多看她一眼,整理着衣袖上的腕边,便起身离去。 * 夜色下,有好几辆商务轿车,正往名仑旗下一所医院驶去。 车里。 顾南枝浴火缠身,已经不满足于扭动身体带来的缓解,而是,主动勾住男人的后脖子,频频给傅既琛送上热吻。 傅既琛一把扯开她,又将她桎梏在怀中,温柔低哄“盼盼乖!别动,很快就到医院了。” 陈哥在驾驶座瞧见,好心建议“傅总,要不先回颐园吧。” 傅既琛名下产业众多,颐园是他三年前回国收购的星级大酒店。 因离公司还算近,酒店的顶层特意空出一层留给傅既琛,方便他平时在公司加班后,留作休息之用。 谁料,傅既琛竟一口拒绝“去医院。” 陈哥闻言,惴惴瞄了眼后视镜,不敢再多一言。 只在心里默默狐惑。 傅总这种做法,还真让人摸不着头绪? 反正是他的女人,现在又被下了迷药,这种事,只要带上房打几炮就能解决,何必费劲到医院打针。 还真想不通? 不过,他也不敢想。 只认真瞄准前方路段…… 轿车驶到中途,顾南枝再也忍受不住,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下子就挣脱那张薄被子,往一旁傅既琛扑过去,勾手就要热吻他。 女人整个上半身只穿有一件纯白色胸罩,肌肤裸露在空气里。 傅既琛瞧见,心下一惊。 眸中欲色与愠色交织缠绕,快速搂住她倾下身,顺势就按下手边的按钮。 前座的隔板缓缓升起,阻挡了一切视线。 陈哥从后视镜瞥见,误以为傅既琛要在车里,把事情给办了,便刻意将车速降了下来。 只缓慢变道,匀速行驶着。 …… 而后车厢里的男女,则是一片浴火升腾中! 第153章 一团光 窗外霓虹闪烁,些许的璀璨斑驳一路撒入车厢里。 后面,一对男女在做着些欲望交织的事。 男人是拒绝的,女人却是如狼如虎! 她吻着他,热情似火,唇舌探进他的口腔里,疯狂感受他的气息。 纤细的小手则握住男人的手腕,将他的掌往自己身上流连去。 希望他能摸她,抱她,爱她…… 男人心间在抓狂,坐立难耐,却还是一把扯开她,意识清醒地捡起被她抛在地的薄被,欲往她身上遮盖去。 女人却在他弯腰捡被子的片刻时间里,竟将内衣都脱去! 一身自在等待他。 直至他捡起被子,坐起身,又一次扑过去,寻他的唇,热情与他接吻,后又一路沿着他刀削一般的下颌线,吻到脖子,探到耳边。 一把叼住男人的耳垂,用一种酥到腿软的声音,诱惑他“抱我,摸我!” 说着,见男人不回应她,又着急地往他身上磨蹭去,再说第二次时,已隐隐带着些许的哭腔“摸我,求求你!” 大美女投怀送抱,要是再能忍下去,就不是男人! 可傅既琛知道她被人下了药,一切都是无意识发生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更不会觉知到现在搂住的人就是他! 如果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要了她,那他跟那几个随便发情的裸体男,又有何区别? 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就在于,人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动物到季就要交配。 他要忍住! 傅既琛呼吸混乱,心神麻乱,额间开始泛起一层薄薄的汗。 他的忍耐已经来到了一个临界点,只希望车子能快一点驶到医院。 可侧旁女人从未如此主动过,不单止要脱自己的衣服,竟连同他的也要脱? 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腿,直接跨上他的两膝坐下,伸手就要去扯他的衣服,一边脱,一边吻他,嘴上不停嘟囔着我要、我要、我要…… 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傅既琛选择性忽略她的需求,伸手握住她的藕臂,想要将她从身上扯开,但又怕伤害到她,不敢太用力,前前后后厮磨了七八分钟,才将她从怀中拉开。 便又快速捡起一旁掉落的薄被,裹住她的身体,直至动弹不得。 他阴沉着一张俊脸,摁下侧边通讯按钮,朝陈哥吩咐道“怎么还没到?开快一点!” 态度不是很好,淡淡的怒意一听就知。 陈哥在通讯器里听到傅既琛传来的暗哑声线,颇觉怪异。 他们俩不是要在车里把事情给办了吗? 怎么傅总的口吻并无放纵之后的舒畅感,反而有种欲求不满的压抑? 不过,他也不敢问,只恭敬说了句是,便加大脚下油门,直往医院驶去。 十五分钟后,他们的车陆陆续续驶进医院。 一群医护人员大概早早接到上级指令,半夜三更已全员守在正门口,严阵以待。 看着傅总用薄被裹住一个女人,将她打横抱下车时,全体都震惊不已,不过回神后,大家也不敢多细看。 只因那女人的脸,实在肿得有些惨不忍睹。 * 顾南枝是在隔天的一个深夜才转醒的。 她朦朦胧胧看见一团光。 那团光依稀在扩大,正缓慢延伸至她的周边。 很温暖。 像是阳光。 又像是爸爸…… 旋即,她真的就看见爸爸逐渐清晰的面容,一点一点呈现在眼前。 他对她招手,温和依旧,问“盼盼,要不要跟爸爸走?” 她激动朝他点头,说要,我要跟爸爸走! 可……腿迈开第一步的刹那,又下意识往回缩。 她忽而心生悲悯,泪目瞧着爸爸,说“可是,我在这边还有牵挂的人,爸爸,对不起!我还不能跟你走。” 爸爸稍怔,眸中一闪而过的受伤“盼盼最牵挂的人是谁?比爸爸还重要吗?” 她摇了一摇头,后又拼命点着头,泪已流满面,又是痛苦,又是开心地说: “是哥哥!盼盼最牵挂的人是哥哥,他跟爸爸一样重要,只是……盼盼答应他了,我们要一起变老,他说会陪着我慢慢变老的,所以爸爸,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走。” 说着,又把脸上的泪粗鲁抹去,笑着问“爸爸,你可不可以等盼盼变老之后,再来接盼盼?” 爸爸站在光圈的源头,听后也跟着笑了“当然可以!看来盼盼真的长大了,爸爸可以放心走了。” 她的泪,再次涌了出来,双手大幅度朝对面的爸爸挥来挥去,哭说再见: “爸爸,你放心!我会好好生活,好好吃饭,过好当下的每一天,还会在空闲的时间想你,我再也不会困住你了,你放心去吧!” 而后,光圈悉数泯灭,直至消失。 突然倏地一下,周身陷入一片黑暗里。 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哪? 她也不知道,只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可怕的声音,那是魔鬼吃人的嗓音,是一把尖细的女音。 她说“顾南枝,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刹那灯光如昼…… 她陷进一间卧室里,面前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是窦静萱。 她是魔鬼。 她要毁了我! 五六个光裸着上身的男人一起围过来,将我拉到床上,他们要扒我的衣服,我哭着求他们放开我,他们说不,还在笑,盯着我的身体猥琐在笑。 我宁愿死! 宁愿死…… * “啊!不要碰我——” 顾南枝大叫一声,猛地从病床上惊身坐起,正大口大口喘着气。 口舌既干又涩。 不远处的一张长形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听到她的尖叫,迅速朝她奔来。 昏瞑的光线中,她瞧不出那人的面容,只误以为是那五六个裸身男的其中一个。 立马吓出眼泪,慌张惊恐大喊“你别过来,求求你放了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求求你们!” 一面说着,一面瑟缩着身,不断往后退,明明已经无路可退,却还是要退。 “盼盼,是我!别怕。” 傅既琛意识到她的惧怕,又转身开了盏壁灯,仍觉光线不够,便将房间所有灯光全数打开。 他缓慢朝床上的人儿走去,轻轻说“盼盼,别怕!抬起头看看我,我是哥哥,那些坏人都不在了,没人能伤害到你的……” 他柔声安抚着她,逐步靠近她。 见她似乎没怎么抵抗,便又将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哄着说“别怕,睁开眼睛看看我。” 当男人掌心的那股温热,逐点渗入顾南枝的皮肤时,她像是感受到一种从小到大,最为熟悉的气息。 顷刻抬眸,瞪大一双湿漉漉的美眸,想也不想,就扑进傅既琛的怀抱里,失声痛哭起来。 原本是要对他说好多好多话的,而这一刻,却什么都说不出,只颤抖着全身,不停在哭。 喉咙又硬又干又难受。 也不知道这里是哪? 刚才看到的那些淫秽糟糕的事,到底是做梦?还是现实? 只知道抱住他,别让这个男人离开她! 大概过了有半个多小时,她才勉强收住哭声,逐渐恢复意识。 记忆随之泉涌,她好怕,一下子丧失了活的希望。 “哥哥,我……” 她捏紧自己的衣领,音色紧绷得厉害,似乎不敢问下去。 男人知道她介意什么,立即拦截她的话,告诉她“别怕,什么都没发生,我赶到的时候,你连衣服都还穿着。” 她听后眸子骤亮,又似乎不大相信“可……可是我记得自己被灌了药。” 第154章 鬼的故事 听到这,傅既琛心头虚了一下。 忽又想起药物发作时,她在车里极具魅惑诱人的模样,却并不打算告知她真相,只道“这里不是医院吗?别想那些从未发生过的事。” 说完,摸摸她的后脑勺,示意让她别想太多。 “哦~”她还是怕,心里一阵一阵地怵。 却见他表情怪认真的,而现在自己意识清醒后,觉知身体似乎也没什么异样,逐就信了他的话。 “渴不渴?” 见她情绪已趋于稳定,傅既琛便离开床沿,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确实渴了。 双手接过他端来的水,猛往肚子里灌。 像一个行走沙漠多年的游人,第一次发现绿洲的样子。 “喝慢一点,又没人跟你抢!”他温声谴责她。 她三秒就把水灌到底,杯子递过去,向他开口再要“哥哥,我还要喝。” 他无奈摇摇头,单手接过她递来的空杯子,转身为她服务。 四下万籁俱寂,医院病房开着加湿器,透过氤氲水雾,看着那个为她斟水的男人,不知怎地,眸子刹那就热了,有种劫后余生的万幸感。 竟觉得连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是那么地难能可贵。 喝完两杯温水,感觉身体舒畅了许多。 他伺候着她躺下,又帮她盖好被子,才逐一关掉房间里的灯,只留有一盏亮黄色的壁灯。 “你刚刚醒来,身子还很虚,这段时间什么都别想,负责把身体养好就行,外面的事我都会帮你处理好。” “嗯。”她双手抓紧被褥,乖巧点了点头。 在男人转身之后,忽又想起什么,半仰起头,侧过身去,慌忙抓住他的手,说: “哥哥,我……你别把这件事告诉杨奶奶,还有……还有我妈,我不想让她们担心。” 傅既琛听后背脊一顿,须臾才转过身看向她,浓浓怜惜在眸子温淌而过。 “放心,我一个都没说。” 他不但没说,还要封锁这件事的全部消息,在来医院的路上,就已经想好对策了。 正所谓,一传十,十传百。 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这种事一旦传开,即便什么都没发生,人们也会在茶余饭后,添油加醋,令其发生点什么。 他深知,名声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多么地重要,他不会让她成为任何人诟病的焦点。 谁都不可以!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顾南枝见他这样说,便放心松开他的手,又见他转过身,像是要离开的模样,突然好害怕,脱口而出,问“哥哥,你是要走了吗?” 男人闻言,又一次转过身,来到她的床沿“都这么晚了,我还能走去哪里?” 她听他这么一说,暗自松了口气,余光徐徐,不经意瞥到沙发上放着的一张被子,问“我昏睡的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这里等我醒吗?” “嗯。”他微点着头,又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叮嘱道“你快睡,我哪也不去,在这里陪着你。” 说着,欲往沙发走去。 顾南枝瞧见,心下一惊,快速拉住他的手,用着一种哀求的语气,说“哥哥,你可不可以在这里看着我睡?别到那边去,我怕。” 他愣了一愣,鼻子酸酸的,些许的难过,轻声说了句好,便勾手拎起一张座椅,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四目相对,她最先闭阖双眼,两秒不到,又缓慢睁开来。 男人嗤笑,调侃她“怎么了?快点睡啊!睁着眼睛怎么睡?”口吻却有种几不可察的宠溺在。 她一时生怯,有些害羞,嘟囔着说“你这样看着我,我没法睡。” 这话说得……倒是他两面不是人了。 “那你还让不让我看?不看的话,我就到沙发上睡了。” 说着,就真的收好椅子,准备往沙发的方向走去。 实话实说,他这两天都没怎么睡,确实有些累了。 她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心底一慌,忽地就叫住他“哥哥,不要走!” 她害怕他离去,想让他寸步不离。 害怕会做噩梦,更害怕梦醒之后,见不到他! 便红着张脸,掀开点被子,说“你……你别到沙发睡,上床睡。” 男人一怔,问“你确定?” 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还要问? 迅速翻转过身,背对着他,又负气地用被子盖过头颅,嘟起嘴说“不睡拉倒,我自己睡!” 说是这样说,心里却害怕得要死,害怕男人真的不上床。 四下沉寂,像是没了动静。 她好担心,便掀开一点被子,从缝隙瞄了出去,恰好见到床沿站定一个男人矫健的身躯。 他似乎正在脱鞋。 她的心一下子就绷直得厉害,隐隐还有些抖。 面对她的拘谨,男人反而轻松自在多了。 利索脱掉身上的外套,一把扔到床尾,转身就爬上了床。 还理直气壮道“你被子抓这么紧,是不准备分一点给我吗?” 她这时,才把头颅从被子里探出来,悠悠道“沙发上不是有被子吗?你为什么要用我的?” 他却说“笨!两个人要睡同一张被子才会暖的。” 这种鬼话,她信了才是笨! 不过,倒也没说什么,掀开被子,就让他钻了进来。 男人一躺下,就侧身圈住她的柳腰,动作自然,像只在做一件平常事。 还把下巴挨到她的肩窝,磨蹭一会,说“你好香。” 她闻言,脸颊丝丝红,内心是甜的,却怪嗔道“你好臭,不要抱我。” 他一愣,蹙起眉梢,不满道“哪里臭了!刚刚才洗过澡。” 说着,鼻子还认真往身上嗅了两下。 她见他这个幼稚模样,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 他见她开朗起来,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半晌,垂眸看着她,柔声道“你小时候也这样,每次害怕就跑到我房间,要我陪你睡。” 她一听,心有灵犀想起过往那些糗事,连带着表情都囧上几分。 那是小学二年级的事。 她记得自己刚到傅宅的那段时间,傅既琛并不喜欢她,还常常给她摆臭脸,对她说着些极为难听的话。 她当时好害怕这个哥哥,总是小心翼翼避开他,尽量不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世事难料。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为何,从某一天开始,傅既琛突然就对她好了,还很喜欢她,把她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就是……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她从小被打压惯了,去到哪里都是遭人白眼,被人嫌弃的存在,忽然有这么一个帅气哥哥对她好,她一时就忘乎所以,跟着调皮捣蛋起来。 常常把自己弄到满身是伤,不是脚崴了,就是手扭了,惹得张嫂忍无可忍,便吓唬她,说自己养了一只小鬼放在她身边,每次只要她调皮捣蛋,这只小鬼就会第一时间飞回去告诉张嫂。 她家教森严,性子单纯,才小学二年级,根本不知道鬼是个什么东西。 就回去学校,将这件事告诉同桌。 同桌是一个二次元富二代,懂得可多了。 一点一点,细细帮她描述鬼的模样。 她一听,吓破了胆,说不信。 同桌立即从书包里,神秘兮兮掏出一本日漫。 书名《百鬼夜行》。 看完之后,她整一个人都不好了。 晚上等哥哥下了自习课,就跑到他房间里说怕,要跟他睡。 哥哥问,怕什么。 她说,怕鬼。 傅既琛听完之后,整个人笑得前俯后仰,说“顾盼盼,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 她没理会他的取笑,自顾自爬上他的床,就是铁了心要跟他睡。 自此以后,她就一直睡在他的房间。 等她再大一点,胸部开始发育后,张嫂拎她回房,说她长大了,男女有别,不可以混在一起睡,她才结束跟傅既琛同床共枕的日子。 “不准提这个!”她忽觉丢脸,伸手拍打他的臂膀,训斥他。 他笑了笑,又将她搂紧了一些“好,我不说,快睡吧!” “嗯。”她糯糯应允着。 突然又想起什么,问“哥哥,你那晚是报警了吗?窦静萱是被关进局了吗?” 第155章 床头窃窃私语 “这种时候就别提那个女人了,怪扫兴的。” 他下巴窝在她的肩颈处,眉宇慵懒,语调平淡,像只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听不出是个什么态度。 顾南枝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 心头有些怵。 毕竟自己才刚醒,都不到一个小时,而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里,也不知道,傅既琛是用什么办法把她救出来,再带到医院,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就查到她被绑架这件事,并且还精准找到她。 只误以为他是报警了。 所以,窦静萱现在正蹲局里? 然后,警察录口供时,窦静萱讲出绑架的理由。 是因为顾南枝勾引她的男朋友,所以,她要报复她? 一想到这,顾南枝就受不了。 她好介意傅既琛会知道点什么,误以为她真的跟祁砚川在一起,误以为她真的勾引别人的男朋友。 便惴惴不安,解析道“哥哥,我……我没有勾引她男朋友。” 别人如何误会,顾南枝管不着,也不会理。 但她不想让哥哥误会,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那种随便玩弄感情的人。 之前那两次是她设计的,她自认哑巴亏,但这一次她不认。 “勾引谁?”傅既琛蹙起剑眉,问“祁砚川吗?” “嗯。”女人声线软软绵绵的,却夹杂着些许的委屈。 他闻言笑了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用着懒懒的腔调,说:“知道了,别提他们,快点睡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好。” 她谨小慎微应答着他,心里忐忑不安,紧绷得要命,也不知道他信不信她的话? 但转念又想,他们现在都不是情侣关系,她有没有勾引别人的男朋友,与他何关? 这个解释,反而显得有些多余了。 想着想着,又开始难过起来。 所以,更加精神抖擞了,根本无法入眠!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她耐不住这种死一样的寂,又唤住了他“哥哥。” 傅既琛似乎真的倦了,应答她的时候,声线飘渺,像在梦中“怎么了?快睡!”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握住他的手,像在撒娇。 然后,他一下子就醒了,反握住她“什么问题?” 顾南枝被他反握住,心潮情愫丝丝涌起,愣怔了有两秒才回过神,问: “你怎么知道我被窦静萱绑架了?” 傅既琛听到这个名字就来气,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调侃她“你以为我是刑侦大队吗?我哪知道你被她绑架了?” “那……那你……”她狐惑。 他接过她的话“我只是猜测你可能出事了。” “猜测?” “嗯。”他淡道,握住她的手,收到腰线,静了片刻,才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让人到你家安装的防盗锁吗?” “记得。”她乖巧点着头。 他接着说“我当时不单止换门换锁,还让安装师傅换了你家门口的监控,并且链接到我手机里。” 她听后睁大一双美眸,些许的震惊,却没有插话。 “我当时给你打第二通电话时,就开始怀疑了,就在路边停下车调查监控,看看你有没有安全回到家,谁知,监控视频坏了,你说是不是太巧了?” 顾南枝没吱声。 傅既琛再道“我当时就想,你应该是出事了。” “所以,你没有报警?”她问。 他捏住她的腰线,些许的后怕箔上眼眸“还报警?等警察来了,什么都迟了。” 随后,又嗔她一句“傻女人!” 她听罢有些囧比,迅速扯开话题,问“那你不知道我被绑架了,怎么会这么快就能找到我?” 话到这,傅既琛反而不敢说了。 握住她的那只手,稍顿。 绷直心神,像在揣摩顾南枝的小心思。 “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你听过之后,不准生气。” 顾南枝拧起黛眉,无语道“你快说!我现在都病成这样,哪有精力再生你的气?” 傅既琛得到她的保证,才直白告知她“我在你手机植入追踪器了。” 她听后,猛然转过身去,愕然看向他,比刚才听到他换监控那件事,还要震惊许多,问“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不能告诉你。”他耍赖。 “为什么?是不是你之前派人跟踪我的时候植入的?”她不依不饶,追着问下去。 “别问了,睡觉吧!”他颇有些无奈,叹出一口气。 她强硬起来“我就要问,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睡。” “好好好!告诉你。”他没辙,只好投降“比你以为的还要早,是在你回国后的两个星期。” 听到这,顾南枝的心瞬间就跳起,继而心乱如麻。 回国后的两个星期…… 那时,她都还没入职名仑。 也就是说…… 原来,他竟这么早就知道她回国了。 明明是怦然悸动的状态,却面不改色,谴责道“你是怎么拿到我手机的?” 他坦然自在道“这个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反正你不准生我的气,你刚才答应了。” 她嘟起嘴,立即瞪他一眼,不满道“哥哥,你真赖皮。” 他却无所谓耸耸肩,后又笑了笑,再次将她拥入怀里,抚摸她的背,轻轻说“是,是我赖皮,睡吧。” 她佯装在生气,不回他的话,却又听话地闭阖上双眼。 顾南枝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其实没有半点要怪罪他的意思。 毕竟,如果不是这个追踪器,恐怕这次她真的要与世长辞了。 哥哥的做法,她并不认同,却不得不承认,他植入得恰到时候。 两人浅眠了有半晌,傅既琛忽然想起什么,俯在她耳边,问“对了!我昨天打电话给你爸爸,发现他手机是个空号,他是换号码了吗?” 她听到傅既琛提起爸爸,整个身子瞬间僵硬起来,就连话都不敢说了。 他即刻察觉到她的异样,摸摸她的后脑勺,问“怎么了?” 可等来的却是一阵失魂的沉默。 等到他再问第二次的时候,顾南枝才回过神来,用微笑掩饰自己的慌张,摇了摇头,说“没……没什么,可能才刚醒,脑袋不怎么灵光。” 随后,不安又问“哥哥,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爸爸?” 傅既琛懵了一懵,才道“你不是要回德国吗?我就想告诉他,你近期都无法回去了,让他别等。” “为什么近期无法回去?”她问。 傅既琛说“你身体不允许。” 顾南枝不以为然“只是些皮肉伤,休息一两个星期就好了。” 傅既琛眸色深沉,不接她的话。 过了片刻,绕开话题“回德国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快点养好自己的身体,至于你爸爸……” 顾南枝一怔,慌忙接上话“我……我会通知爸爸的。” 第156章 预约 第二天,顾南枝又发了一次烧。 反反复复不能退,直至夜里才稍稍稳定下来。 傅既琛早上六点多就醒了,感觉搂在怀里的人儿有些烫,用温度计测量过后,都快三十九度了。 他惊了一惊,快速摁响床头急救铃。 医生赶来后,帮顾南枝做了基础检查,打过两针之后,仍旧高烧不断。 直到晚上胡医生从外省赶回来,勉强退了烧,查看过病情表后,才把傅既琛带到办公室,神色忧忡,问: “傅总,我想问一下,顾小姐以前有没有出现过心理上的重大疾病?” 这是什么问题? 傅既琛听后,懵懵拧起眉,肯定道“没有。” 胡医生用手掌抚摸着下巴,沉默了半晌都不说话。 办公室静得有些难受,感觉周围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闷得人心里发慌。 傅既琛心头一紧,忽又想起顾南枝今天断断续续不能退的高烧,喉咙有点硬,声线更是紧绷,问: “胡医生,是病情加重了吗?” 这时,胡医生才从自我的思考中回过神,慈祥的面容升起一缕笑,示意让他稍安勿躁“傅总放心,没事!顾小姐现在身体虽然虚弱,不过各方面指标还是良好的状态,我只是猜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听他这么一说,傅既琛淡定了许多,没再胡思乱想,跟胡医生聊了有大概半个多小时,才回到她的病房。 那人静谧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只一双秀气的黛眉稍稍蹙拢起,正揭示着她那可怕的梦魇。 忽又想起,胡医生刚才的那番话,心底无由来一阵抽痛。 顾盼盼怎么会有心理疾病呢? 他了解她。 因为家庭环境影响,她可能会有些自卑,但那都是过去式,后来他护着她,她慢慢又开始活泼起来。 有了普通小孩该有的模样,不再多愁善感。 总在他面前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心思一眼就透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一想到她以前那些明媚灿烂的笑,实在难以将心理疾病这几个字,跟她挂钩在一起。 他不能想,一想,头似炸裂般地疼痛。 犹记得前几天,她刚送来医院的那个晚上。 打过针之后,就一直哭。 嘴角不停说着些梦呓话。 一会说,爸爸,别离开我,不要离开盼盼。 一会又说,魔鬼走开,别碰我! 他当时坐在她的床边,感觉整颗心都是悬吊起来的,好怕好怕…… 莫名地害怕。 不知为何,明明这人就在他眼前,触手可及的距离,有什么好怕的呢? 难道还会消失了不成? 可他就是怕,怕转眼之间就不见了,怕她不再与自己有任何关联。 她说,她想要回到德国去。 而他,明明是答应的。 可现在,他却想反悔了,再也不能放她离开。 要将她安置在自己可控范围之内,永远确保她的安全。 自那晚,从窦静萱家里把她救出之后,他就已经起了这番心思。 他宁愿她憎恨他的专制,也不愿再看到那么可怕的事降临到她身上。 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否则,他真的会疯的! * 这几天,日以继夜,傅既琛一直住在医院里陪着她。 相互陪伴的日子,虽然温馨甜腻,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像傅既琛这种大忙人,能有两天假期都已经算是奢侈的了,现在,竟陪她在医院里窝了有五天。 可以说,这种不符合他年龄处事的行为,确实有点过于任性了。 尽管,落下的应酬与饭局,能退则退,但是,一些大型项目上的决策方案,一些积攒已久,需要他参与拍板决断的高层会议,不能一拖再拖。 无奈之下,他只好等顾南枝熟睡之后,临时抽出中午时间,急急忙忙往公司会议室赶。 顾南枝不知道这些事,更不知道他的处境艰难,只在一个落日余晖醒来之后,为见不到他,而心神怵了一怵。 “张阿姨,我哥哥呢?”她哑着嗓问护工。 不远处照顾她的张阿姨,正拎着汤水与饭菜,清清淡淡摆满一桌,张罗着她的吃喝。 “顾小姐,你醒啦!”她笑着走过来,扶起顾南枝坐好“傅总刚刚赶回公司开会了,他交代我,让你醒来后,不要等他,自己先吃。” 说着,把一双拖鞋拿到床边,让她下床吃饭。 “好。”顾南枝微点着头,翻身爬下了床。 在会客区的一张单人沙发坐了下来,喝着护工给她端过来的营养汤水,淡淡忧伤拂过眸底,映在心头。 只觉得很失落,为醒来后,见不到他而空虚不已。 但转念又想,自己实在自私到不讲道理。 他都已经在这里陪了你有五天,你还想怎样? 人家是大公司里的决策人,是有工作的。 又不像你,是个无业游民,整天游手好闲,吃完就睡,睡醒再吃,睁眼闭眼,一天忽地就过去了。 这样的你,还想绑着人家一辈子不成?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可能这几天,跟他同吃同喝同睡在一起,所以她就飘了,恍恍惚惚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但明明不可以! 可……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要压抑自己? 自从被窦静萱绑架后,她感觉自己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那晚她真的死了。 那么,她此生最后悔的事,莫过于骗了哥哥,还将他推给陆之柔,并且还不敢反抗妈妈。 爸爸说得对,人生往长的计,也就短短的三万天。 为什么不牢牢抓住那些稍纵即逝的美好呢? 告诉他,然后生活在一起。 可是……如果那样做,失去了陆氏集团的支持,他形单影只,孤军奋斗,然后,便宜了那个姓何的女人? 他那么恨那个女人,怎么可能! 不行。 她不能让哥哥陷入困兽之斗。 想着想着,突然醒起什么,问“张阿姨,请问今天是几号了?” 张阿姨一怔,抓抓太阳穴,掏出手机一瞧,才说“7号。” 顾南枝听后晃了晃神,眸子刹那骤亮,放下汤碗之后,甜甜对着张阿姨说“我想打个电话给哥哥。” 她拎起房间的一个座机电话,顷刻拨通傅既琛的电话号码,心里抑压不住的激动与狂跳。 可电话一直打不通,她恹恹放下座机。 不再喝汤,只一直在发着呆。 侧旁张阿姨留意到她的情绪,问“是电话打不通吗?” 见顾南枝闷着嗓说是,张阿姨接着提议“可能在忙吧!顾小姐,要不你打到前台试试,你有前台的电话号码吗?” 她不但有,还牢牢记住。 扬起唇边,转手就拨通前台的电话号码。 那头似乎听出她的声音,问“是顾助理吗?” 顾南枝说“不是。” 前台小姐也没多想,更不多一句废话,毕竟大千世界,人都有长得相像的地方,更何况只是一模一样的声音。 “傅总正在开会,请问找他何事?需要提前预约。”声音有点冷。 顾南枝愣了一愣,才道“没事,麻烦您等他开完会之后,帮我转告他,是他妹妹找他,让他回个电话,谢谢!” 说完,话也不多,自顾自挂了线。 心头一阵一阵苦涩升起,原来找一个人还需要预约,她也就值这份量了。 这就是差距吗? 第157章 不速之客 等她吃完这顿饭,病房座机恰时响起。 “嘀嘀嘟嘟……”铃声刺耳一阵。 顾南枝却觉得甜进了肺部里,感觉周围空气,都是水果飘过的味道。 张阿姨欲要过去接。 顾南枝急忙唤住她“张阿姨,应该是我哥哥打来的,让我来接吧!” 她从茶几上抽出纸巾,擦拭着小嘴,一步跨出三步的幅度,嗖一声,箭一样飞过去。 张阿姨微弯着眼说了句好,便和另外一名护工,有条不紊收拾着桌面上的碗筷。 她兴奋拎起座机,整颗心都在怦怦跳,原想甜丝丝唤他一声哥哥,可转念一想,万一不是哥哥怎么办?对着外人嗲里嗲气的不就糗大了?她不习惯甜言蜜语端于人前。 便缓了有一瞬,恢复清冷的腔调“请问是谁?” 那头怔了怔,才道“吃了吗?” 她听到这阵熟悉的嗓音,眸子一热,唇自然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明明没有人在看她,却还是用力点点头,说“嗯!吃了,刚刚才吃完,还喝了汤,你呢?刚刚开完会吗?吃了吗?” 问到后面,又拧起眉,担心他还没吃晚饭。 傅既琛笑了笑,骗她“吃了,也是刚刚吃过。” 不经意瞥了眼腕表,见时间匆忙,等下还有个会议,便言简意赅问“听前台说,你刚刚找我,什么事?” 她听到他吃过饭,刚才皱拧起的眉瞬间抚平,心情比之前还要愉悦几分,连带着声线都透着些嗲气“没事,我就想问问你……今晚……你还回来这里睡吗?” 他听后一愣,须臾才回过神。 明明如此暧昧的话题,却被她问得端正凛然,他一时都猜不透她说这句话的动机了。 “怎么?我不回去,你没法睡吗?”他讪笑,状若心情大好地调侃她。 她娇颜一郝,倏然反应过来他话里有话,嘟起嘴嗔他“我是正经的。” “我不正经?”他挑起眉峰,轻哂她。 “你说呢?你哪一次有正经人的模样,不是……” 正当顾南枝准备开始喋喋不休数落他时,电话之外,忽而插入乔欣的一阵语音,她说“傅总,等下开会的资料我已经……” 话还没说完,乔欣的那段语音,截然被傅既琛清晰的一个“嘘”音给打断,旋即,乔欣的声音全然销匿。 “喂……怎么不说话了?”电话那头,他问。 她已经意识到他真的很忙,恐怕今晚不会回来陪她睡,些许的失望拂过眸眼,却还是笑着,惯例询问“你等下还要开会吗?” “嗯。”他低沉的嗓音飘进她的耳膜。 听到这,顾南枝觉得已经没必要再说下去了,正想说“我不打扰你了,你开完会早点回家休息。” 傅既琛却截然先说“我等下还有两个会议要开,应该很晚才能赶回去,你不要等我了,困了就自己先睡,听到没?”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顿了顿才问“你今晚会回来睡?” “会啊!”他理所应当答,接着又补充“不要等我,早点睡,听到没?” 她一时高兴过了头,愣了一愣,才拖着长长的鼻音回应他“嗯~听到了,我不等你。”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话,东一句西一句。 大概过了有四五分钟,他见时间已到达极限,瞟了眼腕表,最后叮嘱她,夜里转冷,让她多穿点衣服,关好门窗,别吹到冷风……这些窸窣事,才急忙挂了线。 她听后,肺部的甜忽地就蔓延至心口,感觉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就连一旁收衣服回来的张阿姨,见到她这个高兴样,都忍不住好奇“瞧你开心的,都说了些什么?” 顾南枝没回答她的问题,放下电话之后,对护工竖起一根手指头,问: “张阿姨,我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 张阿姨有些受宠若惊“当然可以啊!别说一件事,就算麻烦十件事也是应该的。” “谢谢张阿姨。”她立即就笑了,乖巧地说“麻烦你帮我跑跑腿,到附近甜品店买一个蛋糕,不用很大,一磅就可以了……还有,记得要些蜡烛。” “好。”张阿姨麻利叠放好衣服,拎起手机转过身,眼看就要跑出门口。 忽地又回过头,颇有些为难,说“顾小姐,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医生说过要忌口的,如果让傅总知道我帮你买蛋糕,那我……我……” 说着说着,都不敢说了。 她误以为是顾南枝耐不住医院伙食,偷偷买来自己要吃。 顾南枝体贴地说“张阿姨放心,我没有馋嘴。” 张阿姨都懵了“不是你吃,那买给谁吃?” “是我哥哥。”她甜甜地说着。 张阿姨懵过之后,又机灵起来“是傅总生日吗?” “嗯。”她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什么,提醒着说“对了!我哥哥不喜欢吃甜的。” 这……张阿姨都搞不懂了,不要甜的?难道要咸的? “蛋糕不都是甜的吗?还有无糖的?” “有的,你问问店员就好。” 张阿姨半信半疑,不过,还是应答着走了出去。 * 深秋不及盛夏,还不到七点,太阳就已经陨落西山。 球体的半边光线消亡,大地倏然笼罩在一片无尽的夜里。 顾南枝在浴室里,对着一面镜子,用热毛巾擦过身后,换上一套干净的病服,便爬上床平躺着。 她身上的伤痕,虽然已经消肿了许多,没了刚进院时那个惨不忍睹样,但因为伤得并不轻,医生建议一个星期后才能洗澡。 所以,加上今晚,她一共有六天没洗澡了! 天杀的!对于她这种天生有洁癖的人来讲,简直就是场折磨。 她忍不住撩起自己的衣服,往身体嗅了嗅,好担心皮肤会散发出什么怪异的气味。 那样就不香了。 也不知道等下哥哥回来,抱着她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她臭。 一想到这,便又爬下床,准备到浴室再擦拭一遍身子。 突然,门外廊道一阵骚乱,像是有人起了争执的声音,忽远忽近。 她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打开点门缝,看向门外站着的两名魁梧保镖,问“怎么了?” 有一个保镖向她颔首“那边有两个人自称是顾小姐的朋友,说想过来探望您,不过已经被我们拦下,顾小姐不用担心。” 在医院闷了有六天,听到朋友两个字,顾南枝眸子刹那骤亮,心急着想要见朋友。 但转念又想,忽觉不对劲。 她记得哥哥曾叮嘱过,叫她别把这件事给说出去,就连表姐都不能说。 再加上,她的手机都摔坏了,她都没法跟外界联系。 谁还知道她住了院? 再说,她朋友也不多,会是谁呢?小惠姐?芝芝姐?还是俞小翠? 不可能,连表姐都不知道,她们怎么可能知道? 越想越是好奇,就开门走了出去。 便见长长的一条廊道灯光如昼,出口处,有五六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僵持着,不过,大家相对都挺和气的,没有动手动脚,只做着些嘴皮子功夫。 像是在谈判。 “那边的人是谁?”她站在门槛边,对着那头大声呼喊。 那边听闻,迅速转过头来看她。 其中,有四张陌生面孔,是傅既琛的保镖,顾南枝不认识。 另外,有两张熟悉面孔,是阿宏,跟那个姓祁的男人。 这两个……顾南枝倒是认识。 “顾小姐,是我们,我跟祁先生,你好点了吗?我们买了水果过来探望你。” 阿宏站在那头,看见顾南枝,举起一个水果篮,忍不住兴奋大嚷。 顾南枝站在廊道的这端,视线从阿宏身上掠过,瞟向祁砚川,目光与他有过短暂的一瞬交汇,怔了一怔,才回过神,对保镖说“让他们进来吧!” 保镖颇觉不妥“顾小姐,傅总特意交代过,你养病期间,谢绝所有人的探望,这……” 顾南枝从容一笑,插过话“没事,他们是我朋友,不会伤害我的。” “可是……傅总交代过……” “这事我等下会跟他说,你们先放人进来。” 保镖左右为难之,但又不敢不从她的话,只好先行放人,做暗自观察中,再打电话通知傅既琛。 第158章 探病 两个大男人进来,阿宏相对比较拘谨,祁砚川倒是神色自在。 病房里,三人互相寒暄一阵。 阿宏放下手中水果篮后,便非常有眼力见地退出门外站岗。 “祁先生,坐吧!”顾南枝招呼着他在会客区的一张长形沙发坐下,为他倒了杯温水,转身递给他,憨直道“这里没有茶,你将就着喝白开水吧!” 祁砚川单手接过,温声说了句谢谢,随后,又客套问她“身体好点了吗?” 目光不经意间在她脸上流连着,速瞟了一眼,又猛地移开视线。 女人似乎精气神恢复得尚好,是没有那晚刚进房间时看到的那么‘丑’了,可巴掌大的小脸,仍旧有些肿胀,青一块,紫一块。 脸颊至脖颈上的抓痕,更是清晰可见。 模样也没有漂亮到哪里去,可他却忍不住,还想要多看一眼。 而坐在他斜对面的顾南枝,被这么一问,那晚的可怕记忆悉数涌上心眸,伴随着夜色骤然下降的气温,身体不觉间打起一个冷战。 颇有些埋冤看向他,语言带刺地说“你不都看见了吗?没有多好,也没有多坏!” 他听后一愣,心中有愧,接下她所有的埋冤。 “我今天过来这里,是特意找你道歉的,那晚所发生的事,虽然不是我指使的,但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说着说着,放下手中水杯,目光灼灼紧盯着顾南枝,酝酿了片刻,真诚道“抱歉!” 顾南枝这么一听,心情愈加复杂起来。 原本,她让他进来是想要骂他的,骂他个狗血淋头,骂他处理不好感情问题,连累她这个无辜人受害,还差一点就死翘翘了。 可当下,被祁砚川这么直白一戳穿,顾南枝反倒不好意思怪罪他什么了。 看着他颇觉内疚的眼眸,只好隐晦说“祁先生,你既然是信命的人,那么我问你,你有没有觉得命运很不公平,也很不讲理,明明是你跟她种下的恶果,最后却要报到我身上。” 女人的愤愤不平,让男人怔了一会神。 须臾之后,勾唇浅笑,讥讽道“看来傅既琛对你也没有多坦诚,能瞒则瞒。” 说完,眼帘一抬,看向她的目光有种炙热的轻佻在。 她觉得这种目光极具冒犯性,放在膝盖上的手倏然捏紧,语带清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姿态肆意,敛回轻佻的眸光,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是自己受了这个恶果?” “祁先生,你是在开玩笑吗?”顾南枝有些生气,语气重了点“我现在满身带伤坐在这里,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祁砚川不被她的思维带着跑,只问“你还记得之前在画展,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吗?” 顾南枝粉唇一抿,怄气道“不记得。” 祁砚川笑了笑,也不跟她计较,自顾自地讲“你说过,人的一生由他的命和运主导,而人的命运之盘是由长生十二宫进行分布排列的。” 他默了一默,再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数据是死的,而人却是活的。”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她的眸光倏然转冷。 他却从容依旧“假如你那晚没有喝醉酒,而我也没有好心带你回家,窦静萱就不会拍到那些照片,她不会误会,自然不会报复你,而你也不会受伤……当下的选择延伸出各种散乱的点,而你从这个点,跳到那个点,最后演变成今天这个结果。” “所以……”她娇嫩的粉唇微微颤抖起,句句委屈在“所以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吗?” 男人见她水眸氤氲起,口吻不再冰冷,声线也柔和了许多“不是你自作自受,我只是想告诉你命运的随机性。” “就像一局牌,从你扔进牌桌上,将它搅浑清洗的那一刻,它就充满所有的不确定性,好牌会变成坏牌,坏牌也有翻身绝杀的机会,就是这么简单,所以,你也不用太难过。”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说,凛然再道“祁先生是想推卸责任吗?” 祁砚川耸耸肩,轻松道“我说过今天是特意过来向你道歉的,我没必要推卸责任。” 她冷眉横看着他“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但不愿意接受。”瞥了眼门口,放下逐客令“很晚了,我也要休息了,祁先生请回吧!” 祁砚川收到,却不站起,更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怒意增生,二次下达逐客令“祁先生,不要让我喊保镖进来请人!” 祁砚川却嗤笑一声,自嘲道“这么想要赶我走?” 接着又说“其实,你那晚打给我,我便猜到你可能出事了,还急忙赶过去救你,现在……倒变成是我策划谋害你的了?” 顾南枝听后心头一软,探究性询问“你那晚也有过来救我吗?” 祁砚川正面对望着她,掀唇道“这事你如果不信,可以问问傅既琛。” 她方才凌厉的气焰瞬间泄掉一半“我也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谁叫你向我灌输那么多歪门邪理!” 歪门邪理? 他敛眸笑了笑,见她态度软下来,立即转移话题,顺势问“听说你原本打算要出国的,是被这件事耽搁了。” “嗯。”顾南枝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照常答“原本是计划回去德国的。” “德国?”他问,接着说“你在那边留过学?” “算是吧!”她答,随意说“我在那边生活了有八年。” 他眸光一闪,眉头跳起,再问“八年?是住在哪个城市?” 她蹙起眉,狐惑看向他,过了会才说“慕尼黑。” “哦~难怪。”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沉思,而后对她说“我住在柏林。” “柏林。”她眉头二次蹙起,问“你也定居过德国吗?” 祁砚川敛眸笑“不算定居,我是土生土长的德裔,近五年才回国。” “哦。”她听听也就过,并不感兴趣。 他却还要说“你在那里定居了有八年,或许……我们以前在德国见过面也不一定。” 她听后眉眼带惑,讶异“怎么可能!”后又接着说“就算德国不及国内人口密集,但也是相隔两个城市的距离,你以为是左右邻居吗?” 祁砚川眸色深沉,笑了笑,没说话。 后来,两人又岔开话题,软腔慢调说了些别的。 祁砚川问“你说请我跟阿宏吃饭那件事,还算数吗?” 顾南枝都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怔了怔才说“算。” 然后,又说“不过你们不准狮子大开口,时间由你们定,但吃饭地点由我来定!” 他想了下,才说“好,都听你的。” 他突然这么好说话,顾南枝都不会接了,便岔开话题,随口问问“窦静萱现在怎么样了?” 祁砚川闻言,拎起水杯的手顿住,抬眸瞥她一眼,又把视线收回,声音骤然冷了几分“这事你不应该去问傅既琛吗?为什么要来问我?” “我……”顾南枝一时语噎,见他面色不是很好,也没再问下去。 其实,这事她也有问过哥哥,但每次,只要一提起窦静萱,傅既琛就会很生气,顾南枝问了有三次,就没敢再问下去。 毕竟,窦静萱这样害她,她一辈子都不想见到面,更别说要关心她的消息。 只认真记住哥哥的话,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自己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还需养精蓄锐,切忌耗神忧思。 祁砚川坐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突然助理打来电话,有一份文件临时需要他审批,他需要赶回去处理,匆忙道“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顾南枝巴不得他快点走呢! 笑笑,礼貌道“好,您慢走,有时间再过来坐。” 一副恭送领导的做作模样。 祁砚川讥笑她,轻哂道“看来,我真的很不受顾小姐待见。” 这话说得,她都不敢接了。 眉头一拧,打趣道“这话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她送他离开,快走到门口时,祁砚川转过身,问“你哥呢?他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就不管了吗?怎么坐这么久都没见到他?” “没有不管。”顾南枝急忙解释“他今天刚好有事,赶回公司开会去了。” 祁砚川半信半疑,却也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要离去。 手快要挨到门把时,顾南枝忽然唤住他“祁先生。” 他转过头,蹙眉“怎么了?” 她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只觉得心神很乱,脑海里回想着他刚才那套歪理学说,突然莫名其妙说“我相信这个世界是好人有好报的。” 说完,像是无法说服自己,截然怔了怔。 祁砚川端正神色凝视着她,眸光幽深不见底,却在隐晦中升起一抹亮色,似乎对她非常感兴趣,却在一瞬之后,凛然转变脸色,嘲讽道“这句话,你还不如对着你哥说一百遍。” “你什么意思?”她眸光一黯,也跟着严肃起来。 他却笑笑“不用太紧张,我没什么特别意思。” 接着又说“我只是觉得,你这句话应该说给傅既琛听,问问他,信不信好人有好报这种事,如果他信了,早就被他爹给玩死了,还能有今天人上人的地位?” 她听后极度不安,冷着嗓说“他的事不劳烦你费心。” 祁砚川冷嘲热讽道“我也无需费心,他们父子不和的事谁还不知道?” 见她抿唇不语,眸中泛起哀伤,他便又岔开话题“你好好休息,出院后,记得还我一顿饭。” 她闻言冷睨着他“放心,我不会忘!” 接着,佯装要关门的手势,说道“好走,不送!”便将他推出门外。 第159章 过生日 一辆奔驰商务轿车正缓慢驶出医院大门口。 车厢里,祁砚川魂不守舍,脑海里不停浮现出顾南枝刚才那张微肿的面容,青一块,紫一块…… 丑。 眉头越拧越深,他揉了揉,过了片刻,才说“阿宏,你明天查一下顾南枝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阿宏坐在副驾座,o着张嘴转过脸,问“祁先生,您刚刚不是才见过顾小姐吗?为什么不自己问?” 祁砚川用着一种看蠢材的目光,觑他一眼,旋即又好脾气解释道“我跟她之间,还没熟稔到能问这种私密问题的地步。” 阿宏抓抓后脑勺,甚是不解。 心想,这问题也不见得有多私密啊! 不过他也不敢问。 话到这,理应就要结束了。 祁砚川仍觉心神不宁,后又加多一句“顺便查一下她在德国八年的所有经历,定居的地方,交往过的朋友,以及在读的学校……全部调查清楚,给我列一份详细报告。” 阿宏听后,整一个背脊都僵住,就连话都不会说了,却还要笑脸相迎接,说“是。” 早知道刚才就不多嘴了。 调查一个人八年的所有经历,这难度系数可不是一般大啊! 并且还是人脉稀少的德国,辣么遥远。 想哭…… * 医院里,病房中。 到了晚上八点多,仍是灯火通明的状态,顾南枝心思难揣,躺在病床上来回侧翻着身,就没有要睡下的意思。 刚才祁砚川的话犹记在耳,大脑不断充斥着傅既琛与傅修文针锋相对的画面,只觉得整颗心都怵了起来。 她私心并不希望两父子斗个你死我活。 但是,傅伯伯不喜欢哥哥,并且,他还有另一个自己宠爱的儿子。 而哥哥更是憎恶傅伯伯,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这样的父子情……杨奶奶一定很难过吧! 手掌是肉,手背也还是肉,要如何割舍? 想到这,顾南枝不禁开始泪目起来,陷入深深的哀伤里。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她的这阵哀伤,被外头气喘吁吁赶回来的张阿姨给打断。 听到走廊传来的动静,顾南枝心神一跳,慌忙揩掉脸颊上的泪,立即就从床上弹起来。 “张阿姨,你是迷路了吗?怎么去了那么久?”声线夹带着些许的哽咽。 张阿姨没听出什么异样,笑着说: “没有!都这么大的人了,就算不会用导航,也会问个人吧,怎么会迷路呢?” 她把手上一盒蛋糕放到客厅的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擦去额间细汗,再道“顾小姐,真不好意思,我逛完整一条街,都找不到不带甜味的蛋糕,最后没办法,就随便挑个回来充数,是草莓味的,也不知道傅总喜不喜欢?” 顾南枝趿拉着一双大号拖鞋,快步跑到会客区,从一个透明盒子里,瞄向里面那个草莓蛋糕,由衷赞美道“哇!张阿姨,你眼光真好,这蛋糕好好看啊!” 而后,又拍拍胸口,向她保证道“就算他不喜欢,我也要逼着他全吃光光!” 张阿姨被她这张灌了蜜的小嘴,哄得笑声不断,一阵一阵铺满整间病卧。 * 四下皆静籁,所有人都已经眠下。 病房里,只剩一个顾南枝平躺在床上,睁眼,独独等盼着郎归。 她又一次翻转过身,又一次瞄了眼墙壁时间表,又一次在焦虑中无尽等待着。 整套动作,四个多小时,反反复复,她都不知道做了有多少遍。 十一点三十八分! 还差二十二分就要踏进凌晨时分了。 哥哥到底在搞什么? 他还要不要过生日!!! 想着想着,意识开始朦朦胧胧,聚拢又吹散…… 眸睫翕动间,竟有股淡淡的忧伤流淌而过。 心,像是有根针刺了一下。 五年了。 原来,她已经有五年没有陪他过生日了。 也不知道这五年来,他的生日是与谁一起度过的? 杨奶奶?朋友?还是陆之柔? 独独没有她…… 其实,这五年来,她也有陪他过的,只是身在遥远的德国,买上一小块蛋糕,在家里点燃一根蜡烛,遥祝另一个洲的他,身体安康,工作顺利! 每一年都是,从无例外。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能陪他过生日了,却因缘际会,又有了一次契机! 她十分珍惜这个机会,他却不回来了。 之前在电话里,他明明有答应过的。 他说过,今晚会回来陪她睡的。 她好想他。 想他的怀抱、他的气息、他低声哄她入睡的模样……所有的所有。 她全都贪婪拥有。 不知为何,自从经历过绑架这件事,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病情有可能二度催发了。 总想要他搂着睡,不然就睡不着,而更可怕的是,一旦脱离他的气息,就会陷入一种可怕的梦魇,循环不能跳出框,直至精神糜烂。 从心跳中、从大汗中、从混乱的呼吸中,大喊救命,惊悚醒来。 她知道自己是病了,可她能怎么办? 她没法逐件告诉他这些事情,她难以启齿,她羞愧难当。 只想永远维系着这种朦胧的亲密,她不说,他也不问,就这样子,永远生活在一起,不管不顾! 怎么可能? 哪有普通男女每天搂着睡的,没名没份,一点都不正常。 不正常就不正常,不管了。 她从今以后再也不会顾忌任何人的目光,他们算个屁! 只要我开心就好。 就这样吧! …… 想着想着,眼皮下耷得厉害,仿若千斤重。 渐渐地,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 “傅总好!” 廊道走来一个身型高大颀长的男人,两名轮番站岗的保镖,同时向他颔首问好,为他打开顾南枝病房的门。 他不言一语,依旧是那个冷峻样,闲庭信步走了进去。 只见里面灯亮如白昼,深秋夜里,床上人儿竟连被子都不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针织外套,蜷缩在床沿处,小小一个,是那样的孤独无依。 他惊了一惊,快步走过去,把一张白色被子盖到她的身上。 准备离开之际,又想起她身上还穿着件外套,这样子睡不舒服,便又弯下身来,将她从床上揽起坐在怀里,欲要将她的外套脱去。 衣服脱到半,女人突地就醒了。 “哥哥,你回来啦!” 她用双手猛揉着眼,想要快一点清醒过来,好看清他的模样。 “别揉!这样对眼睛不好。” 他心下一慌,一把抓住她的细腕,止住她揉眼睛的粗鲁动作。 她愣了愣,才回过神,糯糯对他笑“好!我不揉。” 说着,又瞥了眼墙壁挂钟,忽而拔高声线,不满道“都快一点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起身,将西装脱去,挂到衣架上,才重新坐回她的床边,耐心说“这几天积攒了很多文件,看着开完会还有些时间,就留在公司里加班。” 伸手把她两端头发撩到耳后,逐又谴责道“怎么睡觉都不记得盖被子?这样很容易感冒的,你现在免疫力这么低,也不注意点。” 她不在意他的谴责,一把就抱住了他,甜甜靠在他怀里,连带着声音都是甜腻腻的“因为我都没想睡,我在等你回来。” “等我?”他问,又说“不是让你别等吗?” 她却说“今晚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她仰起头,笑着轻捏他的脸,嘟嘴说“傅既琛,你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今天是你生日啊!你不记得了吗?” 傅既琛闻言一顿,垂眸凝视着她,刹那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喉咙一时就硬了。 如果她不说,他真的就忘了。 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有多少年没过生日了? 好像有五年了吧! 第160章 阔别五年的合照 在他愣怔的须臾间,顾南枝缓慢退出他的怀抱,伸手朝他要“哥哥,把手机给我。” 男人又是一阵愣怔,些许的狐惑箔上俊朗的面容,眉间蹙了蹙,不过,倒也没问什么,直接掏出手机,乖乖上交给她。 见她捧着自己的手机,熟稔地开了解锁码,他还是忍不住有一点点的小好奇,问“干嘛?” 她觑他一眼,笑眼弯弯,却并不回答他的话。 他愈加好奇,一手将她揽进怀里,安全感满满,却又二次对她逼供追问,威胁道“问你干嘛?快说!” 说着,另外一只手,已经搁放在她平坦的小肚腹,稍稍用了点力,像是在警告她,如若不说,就挠她的痒痒。 她既怕痛,又怕痒,瞬间弃械投降。 “说……我说还不行吗?不准挠我痒痒!” 嬉笑间,她喘着气,接着道“傻瓜,过生日当然要唱生日歌啊!” 而在她说话的间隙里,手机屏幕已倏然点开一个流行音乐的app软件。 傅既琛垂下眸眼,瞟向屏幕,愣了有一秒,眸子温热一刹飙升。 抿紧的唇微微颤了颤。 两人上身贴合在一起,她薄薄的背部线条,紧紧挨在他硬朗结实的胸膛上。 不吐一语,却是温馨入心。 顾南枝纤细的手指,在搜索栏快速输入‘生日歌’几个字。 旋即,点开其中任意一首。 刹那,一首全世界人民都会唱的生日快乐歌,瞬间充斥整一间病卧。 女人轻轻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随着音乐的起伏,为他唱起生日歌。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亮,缱绻入耳,霎是柔美好听。 可她的音调永远抓不准,还没唱出几句,便又跑了调。 些许的难听,些许的尴尬…… 唱着唱着,她脸皮薄,晕晕红升起,就不唱了。 人声虽戛然而止,生日歌却仍在手机里悠悠唱着,里面一阵一阵童音飘出。 整间病房都是铺满音乐的符号。 女人还沉浸在尴尬中,不敢抬眸瞥向男人。 却不知,正搂住她的男人,平静的心湖,已变成一把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火。 渴望她,想要拥有她的那种欲望。 男人垂眸盯着她娇嫩的唇瓣,粉粉的,自然的颜色,上面还湿湿的,像一块清晨打过雾的镜子,折射出一道一道隐晦的光芒,诱惑着他肆意亲吻下去。 激情的吻,澎湃的吻,热烈的吻…… 他想这样做,从来都想。 可一瞬之后,他竟生了怯意! 一想到那晚她拒绝他,他就不敢了。 什么都不敢做! 只能深吸一口气,把快要升起的欲望强行抑压下去,寻回那份最初的理智。 傅既琛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窝囊过。 他神色烦躁,一手夺过怀中女人的手机,倏然就摁灭app软件上的音乐。 歌声唱过无痕,一瞬又归于平静状。 “怎么了?”顾南枝一脸莫名其妙,眨巴着一双黑鹿鹿的眼睛瞧向他。 奇怪!刚才听得好好的,都还没听完,怎么就不听了? 男人却用着一种欠揍的口吻说“顾盼盼,你唱歌难听,别唱!” 顾南枝立即就受伤了,闷着嗓说“我知道我唱歌难听,我又没有唱给别人听,我只唱给你听,其他人让我唱,我还不唱呢!” 说罢,一脸负气退出他的怀抱,又转身发狠推他一把。 男人瞬间懵逼,一秒过后,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态度不好,说过了头,得罪了她,便又抱歉将她重新揽入怀里,说着些违心话,哄她“也没有多难听,起码比以前进步了一点点。” 她听后还是不满意,怒斥“只有一点点吗?” 他笑了笑,表情无奈,却还是真诚地演着说“是一大截,进步了一大截。” 说着,下巴挨到她的发旋,磨蹭一会,又脸贴着她的脸,哀求道“今天我过生日,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 他不提起这个还好,一提起,她就更气了。 “你还好意思说,现在都凌晨一点多了,你生日早过了。” 说完,忽又想起他会这么晚回来的原因。 一瞬间,怨气消失,抱歉连连生。 极速放软语调,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其实……过了也无所谓,重在仪式嘛!” 说着说着,把刚才脱去的外套重新穿回身,转身爬下床。 “去哪?”傅既琛问。 顾南枝说“过来,我帮你庆祝生日。”拉起他的手,就往会客区走去。 那里,正摆放着一个,用彩带捆绑装饰好的蛋糕盒。 傅既琛眸睫翕动,有丝丝的感动在瞳孔温淌而过。 其实,他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留意到会客区的茶几上,摆放着的一个精美盒子了。 但他今天连续开了好几个会议,感觉一口气都要用完了,人已经筋疲力尽,来到一个绷弦的临界点。 他太累了! 除了记挂着她,回来看看她睡了没,真的没有任何心思,留意其他身外之物。 竟想不到,原来她还准备了蛋糕,还要陪他过生日。 真的是意外的惊喜,疲倦的多巴胺,让人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还是瞬间精神抖擞的凝神屏气。 “你还买了蛋糕?” “不是我买的,是张阿姨买的,回头你要付人家跑腿费还有蛋糕钱。” 他笑了笑“这你倒跟我算得挺清楚!” 说罢,伸出手,就要去捏她的小脸,还没捏到,见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心头瞬间就软了,改为抚摸的姿势。 顾南枝顺势抬手,覆盖住他的那只手,旋即又拉下来反握住他的手,将他往会客区的一张沙发上带去,摁着他的肩膀坐了下来。 “好了!我们别墨迹了,快点吹蜡烛许愿,不然时间真的过了。” 她麻利地拎起一顶生日帽,欲要往男人头上戴去。 男人眉头深深拧起,嫌弃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个就别戴了,怪幼稚的。” “不行!”顾南枝嘟起小嘴,嗔他“哪里幼稚了?不挺好看的吗?” 一边说着,一边强硬给他戴上。 随后,又瞪大双眼,警告他“不准脱下来!” 便拎起他的手机,帮他拍照留念。 傅既琛春心萌动,结实的臂膀将她一把扯过来,脸挨贴着她的脸,自然道“我们一起拍。” 这是两人阔别五年之久的第一张自拍合照,她的心瞬间就小鹿乱撞起,明明是愿意的,开心的,甚至是非常期待。 但是,当傅既琛拿手机的镜头扫过来的刹那,顾南枝从手机屏幕看到自己那张仍旧肿胀发紫的小脸时,瞬间就自卑了。 并且,还要搭配傅既琛这张英俊矜贵的面容。 如此割裂的对比差,她才不要! “丑!我不要拍。”她微低着头,闪躲着眼,欲要推开他。 “哪里丑了?”他却扬声反驳。 后又侧过头,看见她青紫一片的小脸蛋,忽醒觉她在介意什么,便又将她揽回怀里,低声哄诱“不丑!我不给别人看,只有我自己看……” 长长的一段话,哄劝了有好几分钟,女人才心甘情愿对着镜头挤出一缕甜美的笑,亲密圈住他的脖子,脸挨贴着他的脸,留下阔别五年之久的第一张合照。 第161章 只对你有感觉 她拆开蛋糕盒,为他点燃一根蜡烛。 “好啦!快点许一个愿望。” “只能许一个吗?”他问。 她蹙起黛眉,嗔他一眼。 “生日愿望每年只能许一个,不能太贪心,多了就不灵了。” “哦~”他半信半疑,“那好吧。” 听话闭上双眸,做出一个认真许愿的模样。 一秒不到,即时睁开眼睛,把蜡烛吹灭。 “这么快就把愿望想好了?”顾南枝狐睨着他,问“许了什么愿?” 他想也不想,答“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她听后一怔,复杂的情绪在眸中一闪而过,像是有千言万语随时脱口而出。 却只是说“我人都住医院了,又不是什么大病,肯定能好起来啊!” 顿了一顿,又嗔着说“一年一次的生日愿望,就这么被你白白浪费掉了。” 语气夹带着些许的责备。 他却一手圈住她的细腰,头搁到她的发旋,轻轻说: “没有浪费,这就是我的愿望。” 静了片刻,又道“你要快点好起来,听到没?” “嗯。”她心窝子一暖,糯糯说“听到了。” 这一刻,心灵是敞开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又像是穿越了。 她只觉得自己回到了七岁那一年。 那个被他永远宠爱着的顾盼盼。 圆钝钝一个小人儿,腻腻歪歪窝在他怀里,用着稚嫩的小奶音,对他唱起生日歌,然后说“盼盼最喜欢哥哥了。” 而他,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便会笑,眉眼弯弯在笑,每次都是。 那样的时光,是她一生当中最美好的日子。 她还能回去吗? 正自思绪飘絮,困意浓稠间,头顶上方男人提醒她“困了就回床睡。” 她一听,立马就醒了“还没吃蛋糕呢?” 他误以为她馋嘴,眉头皱起“胡医生说过要忌口,这蛋糕你不能吃。” 她却嘟起嘴,反驳“谁说我要吃!” 接着,又道“是你要吃,过生日的人怎么可以不吃蛋糕呢?” 他闻言一愣,眉头皱得比方才还要深“你知道我不喜欢吃这些甜食。”速瞟了眼茶几上的蛋糕,又补充一句“容易腻!” “这次不一样。”她甜着嗓说。 “有什么不一样?”他问,垂眸凝视她。 她转过身,退出他的怀抱,在茶几上拿出切蛋糕的刀具,笑着说: “这次我喂你吃,当然不一样啊!” “你喂我吃?”他怔了怔,用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觑着她“为什么?” 神情有些严肃。 她却耸耸肩,娇里娇气讲“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都救我一命,我喂你吃块蛋糕算作报答怎么了!” 说着,又怕他不答应,偷偷瞄他一眼“你会拒绝我吗?” 他听罢有一瞬的晃神,用手指轻点她的脑门,半真半假说“讲话之前,要先过过脑子。” 她娇颜一郝,迅速垂下眸,避开他的目光,用手中刀具为他切蛋糕。 切了有四分之一放进碟子里。 傅既琛看见,眉头攒在一起,抱怨“太多了。” 说着,自己拿起刀具,将小碟里的蛋糕对半切开。 认真研究了下,还是觉得多,又将剩下的对半再切开,最后只留有一小块,两口就吃没了。 “有那么难吃吗?” 她用叉子舀起一口送到他嘴边,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状,不觉笑出眼泪。 “你说呢?”他艰难咽下去,觑她一眼,警告道“下年过生日,你不准再搞这一出。” 话音一落,两人俱是一怔。 今晚的夜,很静,还有些冷,刚才暖烘烘的心,瞬间又凉了许多。 下一年? 他们下一年还能聚在一起吗? 应该不能了吧! 她如此地想着,也想这么问。 他却真的将问题赤裸裸挑出来“怎么?你下一年是不准备陪哥哥过生日了吗?” 她听完这句话,眸子刹那就热了,眨了几下才稳住心神,笑着调侃他: “哥哥,我下一年人都在德国了,你是要我来回折腾,飞回来陪你过生日吗?” 他正一个僵住,表情严肃,眼神却是柔情似水,不再纠结过生日那个问题,只控制自己的嗓音,问: “你一定要回去吗?” 她心房突地一个漏拍,掀起眼帘瞟他一眼,又快速垂下眸去,逃避他的窥探,须臾之后,才闷着嗓说“总归是要回去的。” 静谧中,男人的眸光逐渐变得深沉落寞,像是要把她吞噬进去,却忍下所有的欲望,只暗暗在心里复盘自己的计划。 两人后来都兴致恹恹的,吃完这小块蛋糕,简单收拾台桌后,顾南枝爬上了床,傅既琛则去洗澡。 出来后,整间病房香喷喷的,他身上有股好闻的水果馨香味,所到之处,让人流连沉醉。 这是顾南枝惯用的一个牌子。 一想到他用她的沐浴露,她的心不觉就跳起。 继而有种心乱酥麻的悸动。 男人穿着一身休闲睡衣,肩上挂着条白色毛巾,信步从浴室走出。 他头上的短发沾满湿漉漉的水珠,一点一滴蜿蜒下至脖颈,浸入毛巾里。 恍惚间,顾南枝觉得,像是回到他上大学的时光。 那时,他们正在热恋。 他每次洗完澡,她便会主动帮他擦拭着头发,还拿起吹风机帮他吹。 他享受着她的服务,理所应当把头枕在她的两膝上,佯装要睡过去的模样。 男生头发短,眨眼之间就把头发吹干。 他情愫绵绵起,便会将她拉进沙发躺下,轻柔亲吻起来。 两个人都干柴烈火,却又不敢做出什么出格事,最大的尺度只限于舌吻,情到浓时,会在沙发里吻很久。 歇一会,又接着吻,吻一阵,又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反反复复,能消磨上一个多小时,直至冰冷的唇红肿到不成样。 现在想想,既心酸又好笑。 可那时顾南枝真的觉得,自己长大后,一定会嫁给他的。 从未怀疑过…… “怎么还不睡?” 见她手上捧着本书,屈膝坐在床头,他不禁微微蹙拢起眉。 顾南枝这时才回过神,看见他那张被水珠沾染的俊脸,一时陷入花痴里,表面却维持着波澜不惊样,魅惑如丝讲“等你啊!” 他听后,眉头比刚才蹙得更深,谴责她“又开始说胡话。” 她没开口反驳,也没开口承认,只朝他又笑了笑。 他一时看得有些恍惚,愣了愣,才道“我还要吹头发,你别等我,快点睡!” “好!” 她真的就乖乖将书本阖上,放好,躺下床去。 闭合双眼的间隙里,她看不到他,只竖起耳朵,认真记下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头脑里勾画出有关于他的影像。 他在吹头发,从会客区走出阳台,又折返回来,然后倒了杯水,不知是热的还是凉的,总之,喝到一半就倒掉,最后,关掉病房里所有灯光,只开了盏昏黄的壁灯,便爬上了床。 两人都还没睡,她在他的怀抱里逐渐升温。 酥酥绵绵地,突然来上这么一句“哥哥,你好香。” 他一怔,笑笑说“多亏你那瓶沐浴露。” 听到这,她忽而嘟起小嘴,委屈道“那是我家的沐浴露,我都还没用,都被你给用光了。” “谁叫你不能洗澡,忍着点,明天就能洗了。”他直白告知她。 她听后有点虚“哥哥。” “嗯~” “我有六天没洗澡了,你会不会觉得我臭?” 傅既琛想了一瞬,非常直男癌地说“是有一点怪味。” “你……”她听后眸光瞬间被一层薄雾打湿,欲要推开他“臭你就别抱啊!” 他却在她推开之际,轻松抓住她的细腕,把她揽得更紧,认真告诉她“可是我香啊!我抱住你,你不就也跟着香起来吗?” 一瞬,她的脸在昏黄里升起一抹羞人的红,斥他“油腔滑调,真不害臊!” 他无所谓笑笑,唇探到她耳边,低声讲“我只对你这样。” 复杂的情绪在脑海一霎跌宕起伏着。 这种油腻腻的话,如果是其他任意一个男人对她说,她都能当场反胃的程度。 但是,换成哥哥…… 不知怎地,她感觉整一颗心都苏起来了。 都还没想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人已翻转过身,主动圈住他的腰线,用力一收,两人身体贴合得毫无缝隙。 她羞涩地说“我也是!” 男人瞬间就硬了。 顾南枝虽然未经人事,但那晚两人赤身坦诚过,她又见到过他下面的生理反应,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快速放开抱住他的手,偷偷瞄他一眼,小心翼翼说: “你……你要不要再去洗洗澡,我听人说洗个冷水就没事了。” 他闻言,立即瞪她一眼,深吸一口气,冷声问“你都听谁说的?” “我……” 她哪是听人说的,都是情窦初开时,在小说里看的而已。 不过,她也不敢说,只又翻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而这次,男人没再抱她,她希望有些落空,有些心痒痒的,正想开口问他睡了没? 傅既琛却说“南枝。” “嗯~”她木讷应他。 病卧静了有三秒,傅既琛才问“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 她闻言整一个僵住,周身麻辣辣地滚烫,过了好久都不敢回答他的问题,久到傅既琛都以为她已经睡了,她却又唤住了他“哥哥……其实……其实我……” 答案呼之欲出。 她想说,傅既琛突然又不敢听了。 一把将她重新扯进怀里,命令道“别说了,快睡!” 两人便心有灵犀闭阖上双眼,直至睡去。 直至地老天荒…… 第162章 出院 出院那日,天空像是水洗过的那般湛蓝,却有股从北方吹来的料峭风。 吹得人脸刺刺生冷,连带着手脚都僵一阵,麻一下。 还有一个月,正式开始入冬。 时间过得真快,犹记得自己刚回国时,还是暖春时分。 转瞬之间,已过了大半年之久。 似乎发生很多事,又似乎仍在原地踏足流连着,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病房里,顾南枝穿着一件单薄的羊绒毛衣,安静坐在沙发上,透过阳台落地窗,挑眼望去外面阳光明媚的风景,正自发着呆,等待那个过来接她的人。 昨晚,傅既琛有交代过,今天会空出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过来陪她,让她不要一个人回家,乖乖在医院里等他。 她深知,自己已经给他平添了太多的麻烦,原想要拒绝他,并不想让他来回奔波,再为自己的事操心那么多。 毕竟自己的身体都已经痊愈了,不能再赖着他了。 可话到嘴边,被傅既琛那双锐利如同鹰隼的眸子,一目扫过,她瞬时就生了怯意,只乖巧点点头,轻声说了句好。 下午三点多,护工张阿姨刚刚去住院部的收费处,为她办理出院手续。 整间病房就只剩顾南枝一个人。 大概过了有十分钟,门把被拧开,外面走入一位风尘仆仆的男人。 “等很久了?”他的气息有些喘,像是急匆匆赶过来似的。 听到那阵熟悉的嗓音,顾南枝眸目半抬,将刚才搁到阳台的视线,倏然转移到他的身上。 男人俊脸沉笃,里面一身西装革履,外头裹着件中长款深灰色大衣,将他原就颀长的身型衬得更加笔直修挺。 顾南枝愣怔看着他,出神了有三秒,才反应过来,对他笑了笑,轻摇头。 男人信步走过来,盯着她一身单薄的毛衣,蹙起眉梢“怎么穿这么少!” 她顿了一下,抬起眸说“不冷。” 而在她说话的缝隙里,傅既琛已然握住她的手。 “不冷手怎么会是凉的呢?” 说着,环视一巡周遭,在不远处的移动衣架上拎起一件棕色牛角大衣,转身披到她的身上。 “快点把衣服穿上。” “好~” 顾南枝反应有些迟钝,愣了愣,才应声站起。 “今天真的不忙吗?”她试探性询问他。 他帮她逐个扣好大衣上的牛角纽扣,口吻稀松“还好。” 过了会,有两名随行保姆进来收拾她的行李。 紧接着,院长领着好几个主诊医师进来。 傅既琛翻看她的病历表,与医生们交流了大概有十多分钟,便牵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出去。 两人在一众医护人员的目送中上了车。 宾利驶到中途,顾南枝从窗外瞄去,隐隐觉得路线不对劲,问: “陈哥,是不是走错路了?这不是去我家的路。” 陈哥听闻,从后视镜瞟了她一眼,并没有回应她什么。 倒是傅既琛侧过眸,平静道“没走错,先到我家。” “你家?”她蹙起眉,狐惑不已。 “嗯。”他淡淡的声线从侧端响起。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长长的一分钟都过去了。 男人似乎并不准备解释点什么。 顾南枝忍不住想要问。 正准备开口之际,傅既琛的手机不合时宜响起。 他接听。 顾南枝只好缄默,在等,一直等。 可那阵电话不是一般的冗长,直至宾利驶进一带富人区,驶进傅既琛的豪宅,才结束畅谈。 这是顾南枝第二次出现在这里,她已非常熟悉此处。 “哥哥……” 两人双双下了车,她想要问他,为什么要将她带到这里来,可话到嘴边,已昭然若揭,倒没法问下去。 面对她的局促,傅既琛倒是坦然自在得很,非常直白告诉她“你以后就住这里。” “我……”她一瞬怔住,些许的震惊,更多的是不安“为什么?” 他正面凝视她的眸子,一字一顿讲“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话已至此,无需挑明,可顾南枝怯懦的心不敢接受。 “我……可是我……” 她欲要拒绝他,男人却已经裹住她的小手,将她往别墅台阶带去。 边走边说“外面冷,我们先进去屋里再说。” 可是,当他牵着她的手走进门内时,之前在门外的那个问题,他又不说了。 既然他不说,她也不再问,只默默允许着…… 傍晚,傅既琛陪她吃过晚饭,原想带她出去逛逛,散散心,恰好,助理打来电话,他只好再次匆忙往公司赶。 临走时,摸摸她的脑袋,叮嘱道“晚上不用等我,自己先睡。” “嗯~”她仰起头来看他,眸中情绪复杂,像是有很多问题要问,最后,却只是说了句“哥哥,再见!” 便与他挥手告别,就这样在他家里住了下来。 傅既琛把顾南枝的房间,安排在他睡卧的隔壁,他特意让人收拾一遍,装设得跟以前傅家老宅的闺房差不多样式。 晚上洗过澡,还不到八点,顾南枝就已经爬上了床,酝酿着入睡。 可辗转难眠的夜,再一次袭来。 思绪飘忽又散漫…… 一直在想些杂七杂八的事。 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并无血缘关系。 男女有别,一个女人住在一个男人家里,终究是礼数不合,会落人口舌。 可是。 她再也不想压抑自己了,就让所有情愫自然流露吧!来时接纳,不来也不失落…… 只活在当下,此时此刻。 * 当傅既琛带着疲倦的神色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一点多。 他一进门,便把大衣脱去,将其随手递给一旁保姆后,脚已迫不及待往她的房间迈去。 看看她睡得安不安稳? 方才七点多,他在公司里,收到保姆打来的电话时,整一颗心都要滞止住了。 还以为她要闹脾气,趁他离开后,吵着说要回家。 却未料,竟只是早早就眠下了。 如此平静…… 她是接受了吗? 她没说,傅既琛也不敢问。 反正就这样吧! 将她安排在自己身边,起码能够看见她,保护她,最大限度确保她的人身安全。 而不是像那晚一样,有千万种后悔在他心底无处哀鸣着。 那种感觉,就好像六岁的自己,无法抓住跳下去的妈妈一样。 你明明已经看到悲剧即将降临,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承受着。 他受够了这种无力感,所以,他要掌控一切! * 翌日清晨。 当顾南枝从床上醒来时,才早上六点多。 她机械性翻转下床,用清水洗把脸后,准备要洗漱。 恰好瞥到,置物架上摆放着的一瓶沐浴露。 那是她惯用的一个牌子。 不过,这不是医院里快用完的那一瓶,而是新进的货,瓶口按压处都还没拆封。 她笑了笑,伸手拆开,旋转着按压器,摁了两下,好闻的香气从细嫩的手掌心,逐渐蔓延至扩散。 馨香的水果甜腻味。 丝丝感动淌过眸子…… 这种被他照顾的感觉真好,处处留意她的喜好,每一次用心待她。 对她那样地好…… 她一直都知道,从小就铭记于心。 开始时,只是单纯地感激,发自内心地感动。 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智的成熟,她发现这已超脱感动的范畴,而上升到一种爱的元素。 并且,越演越烈,失去操控的方向。 十几岁时,怕他不够爱她。 而现在,竟是怕他太爱她。 她不但无力偿还,还给不了他任何的回应。 他应该也很遗憾吧! 想着想着,鼻子便又开始酸涩起来。 * 才刚下到一楼,便在会客区里,撞见刚刚晨运回来的傅既琛。 一身黑色运动装,头上捆了条防汗带,换下正装,倒是多了几分少年之气。 “哥哥。”顾南枝惊了一惊。 暗想,他昨晚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么早就晨运完了。 他不困的吗? 是不是有点过于精力旺盛了! 正自出神,傅既琛已走到她面前,接过一旁保姆递来的汗巾,随口问“起这么早?” 她愣了一愣,才答“没你早。” 说完,又暗自嘀咕后悔,觉得自己这样讲话,挺没意思的。 正思忖着,面前男人已熟稔将手上汗巾递给她,笑着说“帮我擦。” 她看着他这个欠扁的嬉笑样,原本是要拒绝的,可不知为何,手已自然而然伸了过去,不禁心间一个漏拍。 不过,倒也不矫情,既然接了就擦。 一点一点帮他擦拭着,从额间,擦到脖颈,最后是整一块背部肌肉。 “你汗怎么那么多,你看,整块毛巾都湿了。” 她擦完之后,忍不住抱怨他。 他伸手接过那条汗巾,又用另外一只手抓起她的细腕。 低下头去,嗅了一嗅。 拧起俊眉讲“你手有股怪味,酸酸的。” “那是你的汗。”她嗔他一眼,好脾气地说。 他笑了笑,牵起她的手,雀跃道“那我带你上去洗手,等下我们再下来吃早餐。” 说着,还没等她回应,便拉着她往楼上跑。 第163章 是她开的车 华硕总裁办公室。 晚七点十分,里面仍旧灯火通明,静谧的空间,依稀能听到有人敲击键盘的声音。 阿宏手上拿着份用纸质文件袋封装好的资料,站在办公室门口,叩敲着门扇。 在得到里面人允许后,推门而入。 “祁先生,这是您让我调查的资料。”他颔首,恭敬地将手中文件搁放到办公桌。 祁砚川敲击键盘的手忽而顿住,眸光一闪,便伸手拿起那份文件。 他拆开封装绳口,将里面的资料逐一取出来,正字斟句酌翻看着。 眉头越拧越深,一双浅墨色的瞳眸泛起少有的怜悯。 紧接着,在看到她跟一个男人的亲密合照后,眸中的柔惜骤然消失,换成一种意味不明的讥笑。 “原来,她跟傅既琛有过一段。”声线不咸不淡,没有任何异样情绪。 “嗯。”阿宏点头,跟着附和“我看到后也挺震惊的,表面上的妹妹,背地里的情人。” “怪不得那晚在窦小姐家里,傅先生会表现得那么疯狂……毕竟是自己的女人,这种被轮奸、拍照、录小视频的事,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得疯。” 祁砚川面容绷紧,缄默不语。 阿宏继续接着讲“不过,这顾小姐也挺可怜的,妈不爱,爹又死了,一个人无依无靠在德国生活了那么多年。” 阿宏虽然跟顾南枝谈不上有多熟络,但经过前几次接触,他个人挺喜欢顾南枝的,知道她的遭遇后,难免有所同情。 “是出车祸死的吗?”祁砚川蹙眉,若有所思。 “嗯。”阿宏说“听说是五年前,在高速路段与一辆小货车相撞发生的车祸,她还算命大,只受了点脑震荡加皮肉伤,她爸就没她幸运了,当场就死了。” “是她开的车?” “是!”阿宏面有怜惜,又道“可能一时受不了这个沉重打击,醒来后,精神就出现了问题,还差一点从医院大楼跳了下去,幸好被陪同的护工拉回来,不然早就香消玉殒了。” 祁砚川顿了顿,又问“她这几年就一直生活在巴伐利亚吗?确定没有去过柏林?” 阿宏斟酌着讲“应该没有,她是在纽伦堡上的大学,休学接近一整年时间,课业繁重,性格又是内向那一挂的,不是宅在家里,就是学校两头跑,就连毕业旅行都以身体缺陷为由,向学校申请拒绝参加,我看她在德国的活动范围,只有巴伐利亚那一带,走动不多。” “不过……”阿宏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排除她治病期间,曾到过柏林。” 祁砚川垂下眼睫,紧盯着手上那几份资料,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 * 清晨。 两人吃过早餐,傅既琛要回公司,临走时,把一部崭新手机交给顾南枝“已经帮你将手机卡放进卡槽里。” 顾南枝单手拎住,颇有些讶异,问“之前被窦静萱摔坏的那部手机,你捡回来了吗?” “嗯。”傅既琛轻点着头。 “太好了,我以为还在她家里。”她微仰起头来,又问“手机呢?在哪?” 他想了瞬,说“扔了。” “扔了!!!”她瞪大一双美眸,放射出瞳孔地震般的温怒,持续增加。 那部手机里藏有两人以前所有的合拍照片。 她每次失眠时,总会拿出来细细刷着看。 现在全都没了? “那是我的手机,你怎么说扔就扔呢!”她不满瞪他一眼。 他表情有些无辜,道“可是……是我捡回来的。” 她听后更怒了“就算是你捡的,那……也不是你的东西啊!” 见她眸子初见旖红的端倪,傅既琛立即受不住,快速对她澄清“没扔,逗你玩呢。” 她狐睨着他“不信。” 他严肃点点头,说“没骗你,真的。” “那……在哪?快点还给我。”她急忙伸手朝他要。 暗自在心里思忖着,那部手机的相册栏几乎全是他们以前的合照,如果被他发现,自己就糗大了! 傅既琛笑了笑,老实说“在书房保险柜里,你自己上去拿,密码还是我们以前共用的那个。” 她闻言神色一窘,点头嗯了声。 这时,有一个保姆从外头进来,对他颔首道“傅先生,车已经备好了。” 傅既琛轻瞥过去,微点了点头。 而后,抬手抚摸顾南枝的后脑勺,表情依依不舍“我先去上班了,有什么事,你就打电话给我,听到没。” “好。”顾南枝小声应答着他,紧接着,又说了句非常老土的一路顺风,便挥手与他说再见。 突又想起什么,在傅既琛快要踏出门口之际,蓦地就唤住了他“哥哥。” 傅既琛闻音回眸,没说话,只静待她的问题。 相较于他的泰然自若,顾南枝反而有些局促“我……我可以回去看看杨奶奶吗?快一个月没去看她了,我很想她,怕她担心我。” 傅既琛脚下步伐微动,又重新折返回来,走到她面前。 轻柔道“南枝,我只是让你住在这里,并没有限制你的社交活动,你想见谁就见谁,不用过问我,只是……。” 他把话停住,又道“只是你不能单独一个人出去,想去哪就告诉王妈,她是这里的管事保姆,会帮你打点好一切。” 说着,边上已有一位体型微胖的保姆,来到顾南枝面前,颔首说了句“顾小姐好,我是这里的管事,您叫我王妈就好。” 顾南枝浅笑对她点头,唤了句“王妈好。” 傅既琛接着道“还有,我跟奶奶说你被公司调派到外省出差一个月,到时候别穿帮。” “嗯,知道了,你快去上班吧!” * 她来到他的书房,直往保险柜走去。 指尖飞快朝解锁码输入一连串数字,“嘀”一声,柜门打开,果然是他们以前共用的那个密码。 嘴角微微翘起,有一丝的甜蜜在心底流淌而过。 柜门打开,一眼就能看到她那部被摔坏的手机。 傅既琛将它安置在一个最显眼的地方。 她拎起,摁亮手机的开关键。 一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反应,果然坏掉了。 看来只能过些时日再拿去维修了。 她焉焉伸出手,想要关掉柜门,快要合拢之际,看到里面最低层,比较隐晦的地方里,放有十几本厚厚的一沓作文簿。 心田微怵,倏地就跳起。 这些作文簿……怎么看怎么熟悉! 拿出来一瞧,竟是她从小学至初中时期,写过的所有作文。 每一本都在,全都保存得完好无损。 他竟这样子的用心…… 眸子一热,眼睛便红了。 她静静翻看着这些文字,曾经的一腔热血与柔情,现在回头再看,嫩脸一红,些许羞耻掠过眉眼。 感觉写得好烂啊。 心想,这种文笔有什么值得保存的价值? 真傻,傻瓜。 无奈叹出一口气,便又原封不动放回原位,重新关上柜门。 只装作从未曾见到过的模样。 * 回到睡卧,换了套睡衣,便又重新爬上了床。 她两手捧着傅既琛刚才送给她的那部手机,默然开了锁。 顷刻,微信狂炸抛向她。 大多数都是那几个熟人,问她落机德国没?怎么不回信息? 其中还有妈妈的来电,发短信问她,怎么这么久都不过来陪她吃饭? 不知怎地,顾南枝的泪瞬间就溢了出来。 越哭越汹涌,最后,竟然如同溃坝般,止也止不住。 其实,除了哥哥,她还有一个牵挂的人。 那便是妈妈。 那晚,当她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曾在心里默默期盼过,如果妈妈知道自己会这般屈辱死去,会不会怜爱她呢? 会为她感到心痛吗? 算了,她连一个最简单的拥抱都不肯给你,对你又能有多少爱意呢? 别想了。 快速擦净脸颊上的泪,抖动着双手滑过妈妈那条信息,又重新打开微信,逐个回复消息。 她的朋友并不多,凑起来十个手指头都没有。 须臾之间,已经简单回复所有人的信息。 手指尖快要滑到底部时,突然看见一个全黑的头像。 这……不就是祁砚川吗? 他找她干嘛? 懵懵点开他的头像,只看到聊天对话框发来的四个字“出院了吗?” 并且,还是昨天发的信息。 而昨天,正是她出院的日子。 他怎么知道的?这人怎么消息那么灵通? 第164章 您今晚有时间吗 后背靠在床头上,又挪身躺下枕。 原想睡醒之后才回复他的信息,但转念又想,自己丢三落四的性格,只怕醒来后,都忘了他的存在。 如此总归不是那么礼貌。 便又重新拎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简单回复一个“嗯”字。 手机悬在空中,欲要放下之际。 那头,顷刻打入电话。 她懵逼瞧着手机屏幕显示的“祁总”来电,犹豫了有一瞬,才按下接听键。 “喂……”声线绵絮絮的,带着点懒音。 那边怔了有三秒,才回神,问“出院了?” “嗯。”她翻转过身,把长发撩到一边,才从床上坐起,反问“找我什么事?” 祁砚川言简意赅道“没什么,你之前不是说请我们吃饭,时间我来定,地点你来选吗?就想问问你今晚有没有时间。” 顾南枝听后,惺忪的眸子呈现出一种“原来如此”的表情。 想了片刻,道“祁先生,不好意思,恐怕今晚不行,我们改日再约吧!” “你今晚有事?”他问。 她说“我今晚想回去看看我奶奶。” 那头缄默一会,没再强求“那好,改天再约。” 却又不想这么早结束电话,漫无目的问“你声音听起来怎么怪怪的,是刚睡醒吗?” 顾南枝瞄了眼床头时间表,随口答“没有,刚吃过早餐,头有点晕,就回房眠了下,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你不舒服?”他的侧重点在于她说头晕,问“是还没好吗?” 口吻夹带着浓浓的关心意。 顾南枝闻言晃神一秒,有种猜不透的疑惑在,觉得这种话,从他口中问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 却也没想那么多,只道: “已经好了,不过……医生说身体才刚痊愈,头晕、头痛都是些常见现象,让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基本就能恢复了。” 那边认真倾听着,默了一默,才道“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约。” “好。” “嗯,再见。” “再见。” …… 挂了电话,她思绪散漫,总是东一阵,西一出,百无聊赖想着些无聊事。 躺下睡不着,坐起又犯头晕,便抬起手,再次拎回床头柜搁放着的手机。 混混沌沌刷起来…… 又一次打开微信,又一次盯着哥哥的头像在发呆。 突然,好想跟他聊天。 可是他在上班。 那……还是别打扰他了。 手指尖点击对话框,又退出,看着微信里那个幼稚却不失可爱的卡通头像,忽而联想起,他在公司里不苟言笑的严肃作派。 不知怎地,突觉割裂,噗呲就笑出了声。 这头像还是他们以前谈恋爱时,她强迫他换的情侣头像。 她记得,当时傅既琛还黑着张脸说不愿换,说丑,说幼稚,傲娇说看不上眼。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已经把头像换了好几轮,他竟还留着。 不知道,哥哥会不会觉得她没有心,是个凉薄的女人,薄情又寡义。 一想到这,便又开始难过起来。 泪,欲流非流,还蓄在眼眶里。 霎时,手机“叮”一声响起。 一则新闻推送弹进她的手机界面,她还未看清标题,下意识点击打开来。 刹那间,题目名为《窦静萱监狱近况曝光:身染毒瘾、夜夜痛哭流涕!网友:女顶易位,这下彻底完蛋了!!!》 顾南枝瞪大一双美眸,愕然从床上惊身坐起,跟随标题党,手指尖缓缓从下往上推拉着,字斟句酌研读着这则娱乐新闻的详细内容。 报道称,窦静萱两个星期前,在一处中档别墅里聚众吸毒被捕,并且,警方还在其住所内搜到100多克大麻,经尿液化验,已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而她本人也承认,自己已有八年多的吸毒史。 消息一经曝光,便引起社会舆论的巨大轰动,自此,窦静萱不单止要遭受演艺事业的重创,还即将面临9个月的有期徒刑判处。 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顾南枝只觉得手指头,瞬间就麻了。 八年吸毒史,竟然现在才被捕? 这时间也太…… 明明是曾经残害过自己的人。 看到这样子的新闻,她理应感到高兴才对。 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 她只觉得内心极度地混乱与不安。 头越来越痛,比之前更甚之。 愣怔了大概有十多分钟,才回过神,手指微微发麻,移动,打开方太的通讯记录,拨通顶端第一个电话号码。 “嘟——”一声,无人接听。 她旋即拨通第二遍,很快,那头传来一把温润的男声。 他说“怎么了?不是要休息吗?怎么突然来电话?是身体不舒服吗?” 语调有些着急,毫不掩饰的关心之情。 顾南枝懵了一懵,蹙眉甩甩头,才道“没有不舒服。” 接着又问“祁先生,您今晚有时间吗?” “怎么了?”他问。 她说“我今晚想约你跟阿宏出来吃个便饭。” 祁砚川神色稍怔,问“你刚才不是说今晚要过去看望你奶奶吗?” “是。”她说“临时改变想法。”顿了一顿,又问“您有时间吗?” 那头声线清平,却带出丝丝的雀跃音,道“我随时都可以,地点你来定。” “好。”她应答着他“那晚上七点可以吗?你那会应该已经下班了吧?” “嗯。”他道。 她续道“我现在还没选好吃饭的地方,等下我上网搜一搜,再发地址给你,这样可以吗?” 他紧接着说“可以。” “好!那就这样,我先挂了。” “好,今晚见。” “嗯,再见。” 手机快要挂断之际,祁砚川忽想起什么“等等,先别挂。” 顾南枝一愣,把稍微放远的手机,又重新贴回耳朵,问“还有事?” 他犹豫了瞬,斟酌着讲“反正我公司离你家比较近,等下经过你家门口时,顺便接你一趟。” 听到这,顾南枝又是一愣。 不禁在心里暗暗思忖着,这……华硕跟她家门口的距离,简直相差个十万八千里,哪近了? 再说,她现在也没在家里住,去了也是白搭。 “不用了,我等下自己过去就好。” 非常明显的拒绝,祁砚川眸子微沉,不再勉强,只道“那好吧!你出门时,提前跟我说一声。” “好。” 两人互相说了声再见,就直接挂断了线。 静谧的睡卧里,她又发了会呆,又不断滑动着拇指,正翻看着那些有关于窦静萱吸毒的全面报道。 忽而心生烦闷,欲要放下手机之际,屏幕突而亮起,逐又弹出一条微信视频聊天邀请。 她瞟了一眼那个卡通头像,旋即笑眼弯弯,扬眉调侃道: “哥哥,你上班不专心,竟敢偷偷摸鱼!” 傅既琛坐在一张皮质办公椅上,见着她这个古灵精怪样,不禁勾唇浅笑“是明目张胆在摸。” 接着又问“一个人在家还习惯吗?” 她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答“之前不也住过吗?怎么会不习惯呢?” 他听后,微蹙的眉宇即时舒展开来,向她承诺道“等我忙完手头上的工作,过几天带你出去逛逛,散散心。” 见他眉眼都在笑,顾南枝也发自内心笑了笑“好,我不急,你慢慢忙。” 说着,又补充一句“会等你的。” 此时此刻,他冷峻的面容仿佛被一缕春风拂过湖面,继而泛起阵阵涟漪,又道“晚上我过去接你。” “接我?”她微微一顿,随即,才怃然想起临出门时,对他提到过,今天要回傅家老宅看望杨奶奶的事。 瞬间恍然大悟,逐又道“不用了,我今晚约了别人,打算明天才去看杨奶奶。” “约了别人?”他闻言愣了愣。 她道“嗯。” 他想了想,紧接着说“那好,我今晚在家里等你,你早点回来。” “今晚不用出去应酬吗?” “不用。” “那好,我吃完饭就回来,你乖乖在家里等我!”她俏皮道。 他俊颜展笑,正还想要说些什么时,外头有人敲门,进来提醒他开会时间已到。 顾南枝也听到了,虽依依不舍,还是直白道“那……哥哥你忙吧!我们晚上见。” “好,外面冷,等下出去吃饭要注意保暖。” “嗯,知道啦!” 快要挂上电话之际,脑海里忽而闪现出窦静萱被逮捕时,那个上亿浏览量的视频。 心头一时发怵,脱口而出,问“哥哥,窦……” 话还没说完,又截然清醒过来,快速止住嘴。 “怎么了?”傅既琛拧起俊眉问。 她愣过之后,即时回过神,摇了一摇头,笑着说“没事!想叫你注意休息,别太累。” 他听后心窝子一暖,点了点头,又争取说了两分钟,才匆忙挂断线。 第165章 为什么要送我花 祁砚川放下手机,须臾之后,秘书小姐敲门而进。 “祁总,行程表已经遵照您吩咐重新作调整,今晚七点约了宏石地产的王总……” 话还没说完,祁砚川简简单单一句“延后”,当场截停秘书小姐的汇报。 秘书小姐懵了一懵,大大的疑惑。 这……不是半个小时之前,他吩咐自己调整的行程表吗? 怎么说变就变呢? 不过,她也不敢问,只颔首说了句是,欲要转身离去。 祁砚川却抬眸叫住了她,淡声问“我前个星期让你下订的那款女士腕表,到货了吗?” 秘书小姐恭敬答“到了,前天刚从总店空运到国内,不过没得您允许,一直迟迟未过去提货。” “嗯。”祁砚川轻点着头,吩咐道“你现在就去,还有,帮我提前到金盏预定一束鲜花。” 秘书小姐怔然,问“还是照旧九十九朵红玫瑰吗?” 她帮老板订花买礼物哄女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见祁总如此面露喜色,还是头一回见。 隐隐有些好奇。 暗想,这次又是哪个冉冉新星得到祁总的青睐。 祁砚川神色稍愣,幽深的眸底略微瞟了眼搁放在办公桌的手机,沉吟片刻,才道“照旧吧。” 他还不了解她,更不知道她的偏好,就……一切慢慢来吧。 * 晚七点,华灯初上,顾南枝准时踩点赶到。 西餐厅座落在京海最繁华的一带商业街,环境低调典雅,刚一进门,左右两边穿着黑色马甲制服的服务员笑脸迎来。 “小姐您好,请问几位?”服务员盯着顾南枝身后站着的几个魁梧保镖,颇有些怯怕。 顾南枝朝两人微笑点头“我预定了房间。” 随后,向其报上自己的名字与手机号码。 服务员展颜一笑,微弯着身,向她做出一个‘请’的引路姿势,说“顾小姐,您的朋友已经提前来到,正等着您,请随我们这边来。” 顾南枝稍作颔首,跟随两名服务员,穿过一个极具地中海风情的音乐调大厅,直往一间豪华包厢走去。 原先,她本没有打算将吃饭地点定在这么个昂贵地段,毕竟人均四位数的高消费价格,对于她这种无业游民来说,简直就是打肿脸充胖子的难堪。 可奈何,自己带着保镖,又带着保姆,就这么一群人出现在闹市区里,实属不妥。 瞻前顾后之下,只好临时改变主意,咬紧牙关在这里订了个包间。 里面,祁砚川已一身西装革履在等着她。 “祁先生,您好!”她进来,朝他轻点着头,瞬间勾去他所有的注意力。 顾南枝今天穿着一身浅灰色长款大衣,搭配一条宽松牛仔裤。 松松垮垮的休闲穿搭,谈不上有多美观,放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身上,都是灾难式的存在。 一个字:土。 但是,她身材高挑,四肢纤细柔美,一身长卷发披散在后,硬给人一种脱俗的仙气飘逸感。 行走间,摇曳生姿,让人难以移开半寸视线。 没有任何妆容辅助修饰,极素的一张脸,却让祁砚川看得有些晃神。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起身走到她对面,极为绅士地帮她拉开座椅。 顾南枝轻声道了句谢,旋即坐了下来。 抬眸间,问“你怎么这么早?”环视一巡包间,又问“阿宏呢?怎么没见着人。” 祁砚川敛眸笑了笑,随口说“他今晚有事,不能来。” “有事?怎么那么巧。” “嗯。”祁砚川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漠然瞟了眼顾南枝身后站着的几个保镖,勾唇扬眉道“没想到顾小姐现在排场这么足,连我都自叹不如。” 是句讥讽话,却说得稀松淡然。 顾南枝这时才反应过来身后站着的几人,面露尴尬,转身对保姆说“王妈,你们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保姆闻言稍顿,速瞟了祁砚川一眼,须臾之后说了声是,才领着三名保镖走出包厢。 等他们人走后,顾南枝回神才想起方才祁砚川那句话,隐隐有些不爽,直白抱怨道“我之所以排场那么足,还不是拜祁先生前女友所赐。” 说实话,她性格内敛,一向独来独往惯了,突然被这么多人围拥着跟出跟进,确实感到周身不自在。 有时候想想,都觉得是哥哥过于紧张了。 甚至想要拒绝他的安排。 然而,只要每次回想起那晚的场景,她快要张启的小嘴,骤然就闭阖起来。 还是乖乖顺从吧。 为了自己,也为了他。 而对面男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眸子瞬间黯淡一层光,抿唇不语。 一脸的凌厉,似乎费力压制着某种极为不悦的情绪。 顾南枝瞧见,心神惴惴一怵。 暗骂自己说话不过脑子的老毛病。 虽然是前女友,毕竟也曾相爱过,有道是好聚好散,自己在他面前如此诋毁窦静萱,他应该很生气吧。 可是,自己也没诋毁她啊! 现在她遭遇的所有人身安全隐患,确实全拜窦静萱所赐。 她觉得自己又没说错,并不想为这句话道歉,便微妙转移话题。 恰逢,瞄到对面一束大得尤为夸张的玫瑰花,问“这花是……你等下还有约会吗?” 他闻言,跟随她的目光在流转,方才阴沉的脸色瞬时缓和了许多,淡瞥了侧旁玫瑰花一眼,不答反问“喜欢吗?” 顾南枝愣了一愣,才说“还行!挺好看的。” 而在她说话的间隙里,祁砚川已经拎起那束玫瑰来到她面前,正经道: “原是打算送你红玫瑰,但想想那个颜色好像与你性格不搭,就换成了蓝色,希望你喜欢。” 她听后,整个人都怔然起来,用手指头轻怼自己的娇颜,困惑不已。 “这花……是送给我的?” “嗯。”祁砚川浅笑着回应“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她蹙起眉梢,一脸不解。 思忖间,并没有立即伸手过去接应。 正当她张启着唇瓣,想要问他“为什么要送我花?”时,忽又想起,以前在德国留学时,每次跟同学们聚餐,男生都会送她一朵鲜花,以表绅士有礼。 而祁砚川又是土生土长的德裔,这种餐桌礼仪,应该只是他一贯的绅士作风,便没想那么多,随手就收下,放到侧旁座椅,轻道了声“谢谢。” 第166章 那人还活着,为什么不能救? 一顿饭下来,祁砚川虽然话不多,但每次都掌握主动权,总问起她八年间居住在德国的点点滴滴。 搞到顾南枝呆头呆脑跟着他的节奏走,都不知怎地开口,插入窦静萱吸毒逮捕那件事了。 他不停围绕着德国变换着问,开始时,顾南枝还会斟酌着唬弄他,可问多了,她人焦躁起来,便烦了。 直接开口了断,说“祁先生,我觉得我们之间谈不上有多熟络,你不觉得这些问题太过于冒昧了吗?” 她把话停住,一脸严肃,紧接着补充道“你这并非绅士所为。” 祁砚川展眉浅笑,放下手中刀叉,用餐巾擦拭过下唇角后,问她“那顾小姐觉得什么问题才是绅士应该问的?” “我……”她一时哑然,蹙起眉梢,再道“我只是觉得这些问题含有大量个人隐私成分,我无需回答你问题,你也没任何身份问。” 话毕,忽觉最后那句话实属有些过了,正要开口解释之际。 祁砚川不紧不慢说“抱歉,我之所以问你这么多问题,只是想了解得更仔细一点,好确认一件事。” “一件事?” “嗯。” “什么事?”她狐疑。 他神色稍顿,定睛细细瞧着她,问“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四年前,在柏林蒂尔加滕公园附近发生的一则车祸?” 车祸? 一时间,她抓刀叉的手猛地就抖了抖,连带着心口都堵得慌。 这么些年来,无论她如何选择性遗忘,如何劝慰自己,脆弱的内心仍是无法从那场车祸中免疫走出来。 它们似乎带着某种诅咒,变成声音,变成幻象,侵入到她的梦境里,腐蚀在她的生活中,时刻提醒着她,自己犯下的罪孽到底有多深刻与惨重。 只要听到有人提起这两个字。 亦或者在手机里刷到有关的视频。 她的身体就会出现无可抑制的排斥反应。 深深的恐惧,剧烈的颤抖,从身到心都在颤。 她没有一时一刻不是活在懊悔之中。 如果当时爸爸没上车。 如果能急打方向盘。 如果自己打车去。 如果……那么,此时此刻,在这个平行时空里,她的爸爸是否还活着? 凭什么你开的车,你自己没有死,反而死掉无故坐在你副驾座的人! 而那个人,还是她最爱的爸爸。 她这辈子要如何释怀,如何原谅,如何放下,如何活下去…… 薄薄的一层水雾渐湿她的黑眸,她的瞳孔在眼眶中急打着转,一时,仿若灵魂出窍不已的彷徨起来。 而对面男人,似乎已经察觉到她情绪里的剧烈波动,同时也大致了解她的过去,知道她应激的缘由。 便用着一种柔缓的音调,安抚她,引导她。 “顾小姐,别太紧张,放轻松一点,我只是随口问问。” 说着,从一个小型精巧的编织箩筐中拎起一个钢叉,朝她的水杯轻轻叩敲两下,再次唤她一声“顾南枝,有听到吗?” 听到声响,顾南枝瞬间回神,愕然盯向他,继而心田猛跳不已。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她眼睛里夹带丝丝的戒备。 祁砚川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用着一种类似于催眠的声线,提醒她“你试着慢慢回忆,看有没有印象,当时你冲到后车厢,趴在地上拼命拉着里面的人出来,别人都劝你别救,让你放弃,可是你说那人还活着,为什么不救?为什么要让他活活给烧死?你还记得吗……” 男人的声音温润有磁性,似乎带着某种撅人的魔力。 渐渐地,她坐在他的对面。 他深深凝视着她,眼中只有她。 她亦看着他,眼里神采却随着语音的波动,一阵一阵漂浮到遥远的记忆里。 沉浸在另一场车祸现场中…… 她记得,那是四年前的某个冬夜。 寒风呼啸,冷到不行,吹得耳朵都长出冻疮。 那时她已经接受治疗接近一年时间,病情基本趋于平稳,但由于身体各项指标未能达标,仍需药物作为辅助控制。 而恰好,就在那个凛冽的十二月,徐医生的丈夫因为工作调派,从巴伐利亚搬到了柏林居住,徐医生自然也跟着去了一个月。 也就是那一个月的某一天时间里,顾南枝发现自己手头上的药物所剩无几,最多只能撑两天,便特意向学校请了两天假期赶往柏林,找徐医生去。 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行走在柏林的大街小巷,因来得早,在徐医生家里吃过晚饭后,才坐上计程车往火车站的方向驶去。 途经蒂尔加滕公园时,在后侧方的一条宽阔马路上,遇到一则触目惊心的突发性车祸。 一辆雷克萨斯车主醉酒驾驶,迎面撞上一辆正常行驶的奔驰轿车。 巨大的撞击力,让奔驰轿车失去控制,蓦地从空中翻腾反倒过去,将里面的人严实桎梏在车厢里。 司机经验老道,迅速从驾驶座自救而出。 但后车厢里的男人,因安全带被掐住,脚也被扭坏的座椅给牢牢压钳住,根本无法逃脱。 他头破血流,沙哑着声线,用着非常正宗的德语,虚弱在呼喊着救命(leben retteten)。 男人意识已含糊混乱,眼神逐渐迷离,欲闭不敢闭。 顾南枝抑压着心里的那份恐惧,站在马路的边上,绷紧着心弦,在看几个路过的德国男人跑过去救他。 不停对他说别怕别怕,会救你出来的。 (habt keine angst,habt keine angst,ich werde euch retten) 他们用力撬开后车厢的门,司机与路人合作,跪趴在另一端,费力抬高座椅,好让其松动。 前一端,则有一个男人在裤兜里掏出钥匙扣,用锋利的小刀割断他的安全带,试图将快要晕眩过去的他,从车厢里拉出来。 眼看着就要得救了。 突然,汽油泄漏,火花刹那点燃,倏地一下,四周便开始燃烧起来。 熊熊烈火让人惧怕,更让人下意识选择后退。 前端拿小刀救人的男人,截然就松开手,大喊道“车已经烧起来了,等下会爆炸的,这人没法救了,快点跑。” 一边说着,一边驱散着众人离开。 而就在那一瞬间,顾南枝不知发什么疯。 忽然将这个画面与爸爸的音容重叠在一块,还没来得及思考太多,猛地就脱掉羽绒服,毫不犹豫地,奋不顾身地,拼命朝那辆燃烧的奔驰跑上去。 一边跑,一边喊“那人还活着,为什么不救?为什么要让他活活给烧死?” 她全身剧烈颤抖,却又冷静超群,狰狞着五官,立即趴下身,抓住那个男人瘦劲的手腕。 一面哭着,一面咬住唇瓣,发狠将他往车外拉。 幸好,另一端抬座的人没有离开,也幸好,刚离开的那个男人又重新折返回来,迅速揽住她的腰,将顾南枝用力往后扯。 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很短,非常之短,竟然真的就把那人给及时拉了出来。 第167章 第一个见到的人 祁砚川记得。 那晚的夜很冷,呜呼呼地冷。 他四肢僵硬在马路边,周身虚脱,头额因受到强烈的撞击,渗出浓稠的血液,蜿蜒渐染入眼睛里。 他看不清她的面容。 只误以为她是个德国人。 便用着非常正宗的德语,低声哀求她:别走,别离开我! 那一刻,他是那么地脆弱,好像谁都不信,只信她。 震撼于在这个人影憧憧,人心凉薄的世界里,竟然真的会有人连自己性命都不顾,去拯救一个陌生人。 倘若是以前,他定会嗤之以鼻,觉得这种烂好人纯纯是个蠢货。 可是现在…… 迷迷糊糊中,耳畔萦绕着许多繁杂的声音,或窸窸窣窣,或乒乒乓乓,大一阵,小一阵…… 有人打电话报警的声音,有人来回跑动、喘着气说话的声音,也有车辆碾压驶过马路,不停摁响角的声音,还有风吹树叶摆,鸟儿划过天空的一阵吱呀声…… 就是听不到她的声音。 他一时心怵,从未有过的害怕,怕她会离开他。 便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大掌,慌乱想要捉住那个女人。 他想触碰到她的身体,想清醒告知自己,这不是在做梦,这个女人是真实存在的。 他想要确保她还在身边。 可那只手悬在空中,晃了有一分多钟,却是扑了个空。 她在哪呢? 是离开了吗? 巨大的遗憾瞬息将他笼罩。 竟感觉心口的痛,比外在的皮肉伤还要痛上千分万分。 而在他快要放手之际,他的大掌忽而被一只纤细的手心,给牢牢握住,包裹住。 冰冰凉凉的,却是非常地柔软,像冬日里的棉絮,让人感到安心。 她说“先生别怕!已经报警了,很快就有救护车过来送你到医院,你会没事的!请一定要坚持,不要轻易放弃,你的家人还在等着你回去,你不能离开他们……” 声线空灵,犹如涓涓流水淌过石卵的清幽。 霎时,他血红的眸子就热了。 艰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握住她的手,低声求道: “求求你,别离开我!我……我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一定要是你……” 朦朦胧胧中,他感觉到那个女人的手僵了一僵,似有为难,却还是温柔向他保证道: “先生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在这里守着你,别怕,你会没事的……” 她说,她会守着他,不会离开他。 可后来,她却食言了。 当祁砚川在医院病房中醒来的刹那,俨然发现,心心念念的她不见了。 茫茫人海中,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不曾出现在他生命里。 他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并不是她。 而是,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纱、还有穿着满身白大褂的医生与护士…… 独独没有她! 之后,他不停在寻她。 开始时,只误以为她是公园附近的常住居民,便让人挨家挨户去找。 可是没有,宛然大海捞针一般,根本找不到。 后来,他细细回忆起那晚她柔美的嗓音,以及掌心下娇嫩细腻的肌肤触感,截然判断出她是一位年轻的女学生。 便将搜寻范围缩小,让人在周围大学里找。 那段时间,倒是有很多人跑出来冒认,可祁砚川知道,她们不是她。 因为他明白,像她那样的人,品性高洁,根本不会狮子大开口,向他无理索要如此天价的报酬。 毫无由来地,他就是这么地笃定! 明明不认识她,却觉得已经对她熟稔在心。 春去秋来,寻寻觅觅又过了大半年。 从寒冷的冬日找到炎热的盛夏。 他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一颗暖煦的心,逐渐变得透心凉。 这辈子,大概再也找不到她了。 最后,在一个初秋的早晨,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断了。 突然觉得好累,再也不想找了。 旋即,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毫无预兆,倏然就搁置放下。 像是尘封在一个时间胶囊里,埋了也就是埋了,不会再多看一眼,更不会再多惦记一分。 *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她蹙起黛眉,愣愣看着他。 须臾之后,不确定询问“你是那个人?” 祁砚川深邃的眸子一目扫过她,笃定道“对!我就是那晚被你从车厢里拉出来的人。” 她听后心神蓦地一个漏拍,从而感叹世界之小,微乎其微。 竟然这都能够遇上! 如若他不说,她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那晚,她把他送上救护车后,就火急火燎赶到火车站,当天就回到了巴伐利亚。 沿途在火车里睡了有四个多小时,恍恍惚惚,还以为只是在做梦。 “当时天那么黑,你头部又受了重击,眼睛都睁不开……就连我都认不出你,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话毕,突而灵光乍现,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油然而生。 问“你派人到德国调查我!” 表情严肃,音色丝丝颤,有种微不可察的怒意在。 男人眸光不经意闪躲一下,再次看向她时,已刻意加深一道寒光作为掩饰。 冷声道“派人到德国调查你不是件轻松事,金钱上的开支自不用提,人力上的资源才是件头痛事,顾小姐,你觉得自己值这个价?” 话音一落,心间一抖。 立马醒觉最后那句话说过了头,害怕她会生气,顷刻道歉。 “对不起!我对你没任何恶意。” 这种侮辱人的话,谁爱听? 可顾南枝侧重的要点是:他到底有没有派人去德国调查她? 既然没有,这些侮辱人的话,她也无心记挂上头。 倘若是别人调查她,即便会愤怒,她也不甚在意。 但祁砚川不同,他跟哥哥是认识的。 “没事。”她愣过之后才说。 旋即再问“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当时天那么黑,你整张脸都是血,我都没法看清你的模样。” 祁砚川听她口吻放软了许多,自己也跟着轻松起来。 耸了耸肩膀,从容自在道“猜的。” “猜的?”顾南枝狐睨着他“不会吧!我不信。” “真的。”他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听出是你的声音。” 默了一默,又赞美道“你音色很特别,也很好听,我一直都记得。” 第168章 绵薄之力 顾南枝闻言,稍怔,蹙起黛眉想了瞬。 不会吧! 她记得,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时,是在那间夜店里,他面容虽和煦,但眸子却是阴鸷得有些发寒。 那样的态度,怎么可能! “不信。”她二次阐述,认真朝他道。 祁砚川敛眸笑了笑“没骗你。” 她嗔白他一眼,质疑“那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为什么要让你的保镖踩我手。” 祁砚川愣了愣,无奈摇头,狡辩道“是他自己要去踩,我可没叫他踩,这事你不能赖我。” 这时,远在天边的阿宏,忽而忍不住打起一个喷嚏“……” 抓抓后脑勺,在心道“怎么好端端打喷嚏了,是感冒了吗?” 祁砚川接着说“初次见面时也只是猜测,都不确定,后来去医院探望你,听到你提起以前居住在德国,我才特意留了个心眼。” 停了一停,又道“你刚才不是说我问了你很多隐私问题吗?其实,我只是想进一步肯定自己的猜测而已。” 口吻轻松又坦荡,让人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顾南枝这么一听,似乎觉得还挺有道理的,好像真的就是那么一回事。 正当她兀自发着呆,似信非信之际。 对面男人不知从哪拎出一个,用小型纸袋包装好的真皮礼物盒,缓慢搁放到她的面前,定睛细瞧着她,温和道: “打开看看,看喜不喜欢?” 顾南枝又是一阵错愕,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扬起一只手指指向自己,问“送给我的?” 祁砚川轻点着头。 顾南枝又问“为什么?” 祁砚川却说“你先打开。” 她看着他,沉默不语,似有不愿,又像盛情难却,半晌,终是妥协伸出一双手,随意拿起餐桌上的精巧小纸袋。 并从中掏出那个真皮礼物盒,浅褐色包装,低调不失奢华。 “嗒”一声,极细微的一阵开盒音。 顷刻,一个布灵布灵闪,通体嵌满钻石的百达翡丽腕表猛然撞入她的眼帘。 她的瞳孔无法抑制般骤然一缩。 丝丝的讶异,从眼神迅速扩散至整张面容。 这腕表她认得。 顾南枝刚回国时,曾跟杨萍萍盛装出席一个珠宝行拍卖会。 那天,主办方在晚宴的最后一刻,就隆重介绍了这款腕表。 这是百达翡丽今年推出的周年纪念特别款,被誉为腕表制造的巅峰之作,从研发直至成品,就需耗时10万小时,还是全球限量款,仅有7枚,其中一枚被百达翡丽博物馆收藏在内。 她记得当时杨奶奶还笑嘻嘻问她,有没有看上眼,如果喜欢就拍下来送给她当嫁妆。 如此贵重的腕表,少说也要九位数,顾南枝当然不会要。 她倒吸一口凉气,微颤着手阖上礼盒盖,小心翼翼装回纸袋里,又退回他面前,神情凝重道“祁先生,谢谢您的心意,不过你这份礼物我不能要。” 祁砚川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拒绝似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只平静睨着她,问“为什么不能要?” 顾南枝瞬间怔然,心道,这不明知故问吗? 这种东西谁敢要!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她说。 他舔唇笑了笑,轻松道“收下吧!” 须臾之后,紧紧盯住她一双翦水秋瞳,似有怜惜,又有欣赏,神色专注道: “只不过一块手表而已,你救了我,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别说送你一块手表了,就算分你一半身家财产,我都心甘情愿。” 她听后大大一个震惊,粉唇不觉微微张启,颤着嗓说“你……你是开玩笑的吧?” 他见着她这个惊慌失措样,不禁弯眼勾唇,嗤笑道“当然是开玩笑的,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分你一半身家吧?” 她闻言晃神一愣,旋即瞪他一眼,面有愠色,心田却是踏实的,并且感觉周身松了口气,冷哼驳斥道“祁先生,你不适合讲笑话,下次别讲,免得让人吓出心脏病。” 他缄默须臾,不动声色敛回专注打量她的目光,良久,自顾自说道: “其实,我醒来后,有发散人到处去找你,找了快半年时间,每次只要收到你的消息,哪怕只是一点点,不管真假,都会亲自飞回德国确认。” 忽而把话停住,眸子渐渐流露出一种迫不得已的无奈,幽幽再道: “后来到了入秋那段时间,我忙着华硕上市的事,无心顾及那么多,实在是精力有限,就把这件事给搁置了,之后慢慢就忘了……” 说完,缓缓抬起眼帘看向她,真诚道“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给忘了。” 这话说得…… 顾南枝浑身一僵,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祁砚川认识哥哥,她断然就把当时最真挚的想法告诉他了。 其实,她的心是虚的,根本没有他所称赞的那样正义凛然。 试问面对那样的熊熊烈火,谁不怕? 她不是不怕的,只不过…… 那时,爸爸已经离开她快一年时间了。 而她,却怯懦到无法从那场车祸的阴影中抽身脱离。 她当时站在马路的边上,看着前面刹那点燃的火花,整颗心剧烈在收缩着,就连脚都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可是,趴在车旁救他的那个男人却走了。 当时,顾南枝都不知道是哪冒出来的怒火,根本容不得她细细去想,只心道,如果……如果车厢里的人是自己的爸爸,他明明有活下去的机会,却在这人的一念之间没了命。 她会怎么做? 她不允许……不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而她却无力相救。 她宁愿自己死,也要救那个人。 于是,她奋不顾身冲了过去。 现在看来,虽然极为疯狂,可是当时,她真的就这么想的。 潜意识里永远都觉得,活下来的人应该是爸爸,而不是她。 “祁先生,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当时只不过举手之劳而已,真正救你的人是那群过路人,还有你的司机,我只是在关键时刻尽了一点绵薄之力。” 顿了一顿,眸色深沉,斜瞟了眼餐桌上那块名贵腕表,接着又说“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是这手表真的太贵重了,我不能受。” “绵薄之力?”他弯唇嗤笑一声,不认同再道“是不是绵薄之力我有判断能力,顾小姐不用强行给我灌输你的观点。” 第169章 象牙塔 她听后,眸睫不觉轻轻颤,情绪似有起伏,像是被他这句认同话而弹起一丝触动。 餐桌上,祁砚川不动声色观察着她,并没有收回那枚腕表,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弯弯绕绕,过了半晌,眸光渐生一层情愫,语带怜惜问: “这些年,你在德国过得还好吗?” 曾经,顾南枝被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奶奶会问、哥哥会问、就连妈妈同样也会问。 她早就见怪不怪了,并且对答如流。 可眼下被这么一个关系浅淡的人问起,还是头一回见。 些许的不适掠过眸底,愣了有几秒,才道“挺好的。” 是句敷衍话,说完之后,她都有几分尴尬了。 男人却淡定如旧,眸色清平,再问“是一个人在巴伐利亚定居吗?” 刹那,顾南枝的瞳仁不觉缩了缩,愕然抬眸盯向他,似乎要从对面男人的表情里,挖掘出什么可怕的信息。 见他坐姿端正,一派坦然,没什么异样神绪,不禁暗骂自己疑神疑鬼的老毛病又开始犯了。 于是,放下所有戒备,眼神逐渐柔和起来,强挤出一缕笑,说“不是。” 默了一默,深深吁出一口气,紧绷着心弦再道“是跟我爸爸一起住。” 他听完,漠然的眸子瞬间黯淡一层光,垂下眼帘盖住波澜,再次抬起眸时,已无喜无性情,浅笑着转移话题: “怪不得我大半年都找不到你,原来你一直定居在巴伐利亚。” 知道他找了自己大半年,顾南枝颇为内疚,神色顿了一顿,向他解释道: “对不起!其实我一直居住在巴伐利亚,从未到过其他城市,四年前在柏林遇见你的那次,还是我头一次离开巴伐利亚,之后都未有过。” 听到这,祁砚川眸子忽而骤亮,自我攻略道“那……这样说来,我们还挺有缘份的,你第一次到柏林就遇到我,并且还救了我。” 她闻言一怔,想了想,旋即礼貌点头,附和道“算是吧!” 其实,有没有缘份这种东西,于她个人而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被她救下来的人还活着,并且还过得那样好,她也算为自己曾经造下的孽,赎清一点罪了。 她如此想着,之前绷紧的情绪,霎时松弛了许多。 祁砚川勾唇道“既然我们这么有缘,那么……以后就别先生小姐相称呼了,我听着觉得还挺别扭的,你以后就叫我名字吧。” 然后把话停住,沉吟须臾,不确定问“那……我可以直呼你的名字吗?” 转变来得太过于突然,顾南枝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懵了一懵,才道“当然。” 实话实说,她与祁砚川谈不上有多熟络,先生小姐这种称呼最合适不过。 但是,两人有过几次接触,并且现在,自己还知道救过他的事,积攒四年的羁绊,后接着又面对他的这份感恩之心,如若自己还张嘴闭嘴说不可以,那就显得有点过于刻薄与无情了。 随后,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又聊了些其他事,不过,大多是祁砚川问,顾南枝答,气氛还算融洽。 又过了十几分钟,服务员轻叩着门扇,端来饭后甜点。 顾南枝眼看着这顿饭快要吃完了,心里着急到不行,叉了点巧克力慕斯含进嘴里,问“对了,你这几天有看新闻吗?” 祁砚川神色稍怔,缓慢抬起眸来看向她。 “没看吗?”顾南枝试探性询问他,接着又强调“不是财经新闻,是娱乐新闻。” 此话简直就是无银三百两! 祁砚川瞬间拧起眉,眸色淡漠,非但不回答她的问题,甚至还反攻问她“你想问我什么?” 顾南枝今天一整日都在想着这件事,非常直白道: “我今天早上在手机里看到窦静萱的新闻报道。” 停了一停,速瞟他一眼,似有顾虑,接着再道“就是你的前女友,她前两个星期在一处别墅里聚众吸毒,被警察当场逮捕了,这事你知道吗?” “是吗?”他挑起眉峰,神色颇冷“既然你说她是我前女友,她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话是这样说,可顾南枝就是不死心。 “可是……可是你们曾经有过最亲密的情侣关系,报道上称她已经有八年吸毒史,八年啊!不是一年,更不是最近几个月,这么长久的吸毒史,都算是个老毒民了,你真的不知道吗?” 话音一落,猛然翻醒这些话挺侵犯个人隐私的,愣了一愣,再道“不好意思,我没任何恶意,只是,只是想了解她……” 听到这,祁砚川冷嗤一笑,倏然拦截她的话“你问我这么多,不就想旁敲侧击,引出你想要的答案?既然你都能问出口,为何不敢直截了当一点!” 顾南枝的心蓦地就提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祁砚川眸色深沉,定睛细瞧着她“我今早约你的时候,你明明说没有时间,等过了半个多小时,你突然又打电话告诉我,你有时间了。” 忽而微勾起唇边,喃喃自语道“你这人还真有意思的。” 接着又说“我猜你之所以临时改变主意,就是在挂掉电话的半个多小时里,看到有关于窦静萱的新闻报道,而你想要问我的,并不是她有没有吸毒这件铁板钉的事实。” “既然不是吸毒的事,那我想要问你的到底是什么?”她问,音色转冷。 祁砚川平静睨着她,须臾之后,口吻泛起淡淡的自嘲意。 “顾南枝,你想问的……”他把话收住,忽而拔高声线,逐道“到底是谁送她进去的!” 不知为何,顾南枝猛地就周身僵住,皮肤渐渐泛起一层细密的小疙瘩,颤了颤身,突然又不敢问了。 祁砚川知道自己戳到她的死穴,脸上却无任何喜色,反而弥漫着淡淡的不悦,反讽道: “其实这件事你根本无需问我,所谓追根溯源,你为何不直接去问当事人?” 话到这,顾南枝误以为他意指窦静萱,正准备开口反驳之际,祁砚川再一次讥讽道: “这件事傅既琛比我了解多了,他既然那么看重你,断不会拒绝你什么,你为何不亲自去问他?” 停顿须臾,阴沉着整一张脸,凛然拆除她“亦或者说……你不敢去问,你喜欢自欺欺人,喜欢活在他为你筑起的象牙塔里?” 第170章 莫名其妙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顾南枝语调平缓,可字里行间,已有薄薄的一层怒意由内到外。 静谧的包间里,祁砚川瞧见,莫名一阵烦躁,拎起侧旁高脚杯红酒一饮而尽,续道“没什么,只是……有时候觉得你过于维护他了。” 顾南枝顷刻强硬起来,句句带刺“他是我哥,我不维护他,难道要维护你?” 祁砚川倏然就愣住,须臾嗤笑之“对,你说得没错!可是……” 旋即话锋一转,带着点戏谑腔,接着又道“你不觉得这种维护本身已经超出你们俩关系范围了吗?一点都不像妹妹维护哥哥的意思,反倒像老婆在维护自家老公形象的独断。” “祁先生!”她怒意增生,声线顿时提高两个分贝“请你放尊重一点。” “ok,ok……”祁砚川朝她做出个投降的姿势,嬉笑着说“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用太较真。” 她听后更气了,厉声道“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并且很让人感到困扰……” 说着,眸光微黯转冷,像是陷入到一种无垠的哀伤里,惆然若失后,继而喃喃自语道“他只是我哥,我们只是兄妹关系,一辈子的家人。” 祁砚川深深凝视着她,眸子渐生一层光圈,刹那之后,又将其很好掩饰起来,含情道“好,我明白了。” 他敛回目光,沉吟须臾,接着又抬起眸光,向她保证道“我答应你,这种笑话我以后都不会说。” 顾南枝漠然收回视线,不想再跟他闲聊任何话题。 可祁砚川却是对她意趣甚浓,悠悠再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觉得人与人之间最无法自洽的是什么?” “阶级。” “那……区别他们社会地位的又是什么?” “财富跟权力。” “嗯。”他轻点着头,甚是赞同,接着又问“那除了这些现实层面上的因素,划分他们意识等级的又是什么?” 她闻言一怔,说“意识没有等级。” 他却笃定道“当然有!这个世界什么都有等级,只是平庸的人不愿承认罢了。” 她静静瞧着他,缄默不语,只等待他的发话。 他同看着她,问“你还是觉得没有,是吗?” 她认真思考一会,摇摇头“我想不出来。” 他朝她端正神色,慢慢说“我觉得是个人的见识,无论是在社会上的阅历,还是你在艺术、宗教、文学哲学吸取的营养,都能强大你的意识。” 话锋一转,摸了摸下巴,带着循循诱导的口吻,又说“就像谈恋爱一样,情感相对比较空白的人,在两性相处中,多数容易吃亏,会陷入一种被动的状态。” “因为,她的恋爱经验少,没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就会误以为最初那个递给她糖果的人,就是最好的,最爱的,失去他就是天崩地裂的痛苦。” “可当她慢慢接触的人多了,回头再看看,原来最初的那个人也不过如此,甚至连过客都算不上。” 顾南枝讶然抬眸瞥向他,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讨论这种话题?” 心道:他们俩还没熟稔到能谈聊两性关系的地步。 祁砚川笑了笑,身体朝后倚去,姿态闲散肆意。 “没什么!就是我最近看了一部外国文艺片,有感而发罢了。” 他默了默,接着说: “片中女主人公就是一个恋爱经验稀少的人设,她跟他丈夫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然后,自然而然演化成恋人的关系,后来女主人公家道中落,男主人公的家人就瞧不上她,常常逼迫着两人分手。” “这事男女双方都不同意,两人爱彼此已经爱到死去活来的地步,女主人公更是偏激到用自杀来维护他们这段关系。” “双方家长都拗不过两人,最后只好妥协,让有情人终成眷侣。” 祁砚川突而把话停住,身体朝前探去,与顾南枝越挨越紧,两人视线在空中长久交汇着。 他问“你猜他们俩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顾南枝入神想了瞬,微弯着唇边,说“自此幸福生活在一起。” 祁砚川却是亮声反驳“错!你以为是童话故事吗?这是现实题材的爱情文艺片。” 她蹙起眉梢,愤愤不平“文艺片怎么了?” 他愣了一愣,接着说“文艺片就是最后两人分道扬镳了。” 她不信“怎么可能!他们感情那么好。” “怎么不可能!”他朗声反驳道,接着又说“他们两人就算感情再怎么深厚,毕竟女方家道中落,高攀了只会有无尽的委屈在等着她。” “开始时,男方还会哄她,事事依照着她,可人都有一个耐性,不可能永远只做付出那一方,后来次数多了,男方就懒得再哄了,觉得女方矫情,女方却觉得自己举目无亲嫁过来,男方还不体谅她,是她嫁错了人。” “两人矛盾越积越深,最后等到他们俩消磨了时光,耗尽了青春,在女方四十多岁时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也未必有多爱这个人,只是当时见识的人太少,才会导致她做出错误性的判断。” 顾南枝听后有些伤感,却也觉得合情合理“那……结局是?” “结局就是女方出轨,男方当场捉奸,最后恼羞成怒,一刀捅死那个奸夫,判了无期徒刑二十年,不得二审。” 这个结局,让她愣怔了许久都未回过神来,像是陷入深度思考一般专注。 祁砚川顺势问下去“所以,顾南枝,你还会反驳我之前那个观点吗?” “什么观点?” “恋爱那个观点。” “嗯~”她拖着长长的一阵鼻音,认真想了想,掀开眼帘告知他。 “我不会反驳你的观点,因为你有你的理论依据。” 须臾之后,又轻松道: “但是,我也有我的看法。” “你刚才说,经验能让人陷入于被动与主动,但是,人不一定要在不停变换的对象中获取经验!与一个人长久的相处同样能分析出经验,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心,你能花费给他的时间有多少。” “不过,这些都要建立在双方爱着彼此,双方都愿意沟通,愿意信任彼此的基础上,否则一切空谈。” 祁砚川不同意,扬声驳斥道“那影片里的主人公也是彼此爱着对方!为什么他们最后要选择伤害彼此,为什么要后悔?难道不是因为他们都将彼此当成生命中的唯一,而投入的沉没成本应激吗?” 气氛有一瞬的僵住…… 顾南枝蹙起眉梢,初露不悦“祁砚川,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一大段莫名其妙的话,还要强迫让我同意你的观点?” 祁砚川一怔,不觉间闪躲她较真的目光,撇过头去,淡道: “没什么,只是让你看清现实,别轻易陷入爱情的虚妄当中,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因为你什么都没有。” 第171章 家里有人在等她 她说,家里还有人在等她,不宜多留,便先行回去了。 临走时,她又说,鲜花可以收下,但腕表真的太贵重了,她不能要。 而这一次,祁砚川没再强求她,只目睹她清瘦飘逸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眼眸底下。 眸子是缓慢沉淀下去的希望。 想追上去,却没理由,更没机会。 脑海里不停回荡着她刚才那段话,言辞并不算犀利,却是字字深入人心。 她说“祁砚川,就算影片中男女主人公最后悲剧收场,但你也不能否认那些曾经开心快活的事是真实存在过的,人总不能只记恨着倒霉的事,而忘记走运的时候吧,那也太有失厚道了,这样永远都不会快乐的。” 她顿了顿,眼珠子左右晃动两下,甚是灵动,再道: “我觉得个体的灵魂,跟集体的意识是分开的,所以人与人之间的感受大多并不能贯通。” “影片里的主人公是后悔了,所以他们过得很痛苦,也很压抑,最后还有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彼此含恨而终。” “可是,你也不能否认,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总有那么些人从一而终后,会获得真挚的感情与幸福的生活吧,这事谁能说定呢?” “就像开盲盒一样,还未打开之前,谁知道里面装着的是鲜花,还是死老鼠?” “嗯,又像……就比如向日葵虽然很温暖,但不一定每个人非得成为向日葵,其实,做自己的含羞草也挺好的,这只是每个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 “可能我这样讲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但是祁砚川……我真的这样想的……” …… 静谧的包厢,被一层淡淡的落寞所笼罩。 祁砚川无奈摇摇头,拎起餐桌上已被搁置许久的百达翡丽腕表。 惯性打开,又惯性阖上,自嘲笑了笑。 也不知道顾南枝是真不懂,还是在装。 别人的恋爱与他何关?况且还只是电影里的虚构爱情。 他是吃饱撑着没事干为她讲那么多爱情圣经吗? 这女人重点都找不准,还跟他扯一大堆无聊道理,也真够迟钝的。 他眸光一黯,敛回笑意,胸中郁结不畅快,越想越是不甘心,拿起手机犹豫了片刻。 最后还是点开她的微信头像,在聊天对话框里快速输入: “这只手表我先替你留着,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收下它。” * 轿车快要驶到家门口时,顾南枝才收到祁砚川姗姗发来的微信。 她蹙起黛眉,愣了一愣。 “心甘情愿收下它……” 这话说得,怎么奇奇怪怪的? 看过之后,随手就搁进包包里。 原是不准备回复他的,但转念又想,人家也只是真诚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你有必要那么清高,不理人吗? 便在快要下车之际,又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斟酌着回复他。 “谢谢,不用!把它留给需要的人吧。” 由于信息回复得太过于入神,保镖前来为她开门,她都浑然不知。 “顾小姐,到了。” “哦……好,谢谢。”愣过之后,迈腿跨下车。 还未走入别墅里,便见不远处有一位保姆小跑走过来,竖起三根手指头,好心提醒她。 “顾小姐,傅先生已经在客厅里等了你有三个多小时,直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 她一个愕然,下意识抬腕瞄了眼时间,竟然快十点了! 当时,原打算吃完那块甜点,问一下有关于窦静萱那件事,就准备回家的。 谁知,那个祁砚川问东问西,而自己跟他聊起劲来也失了分寸,竟连时间都给忘了。 她脚步一顿,面露怯意,都不好意思进去了。 四下皆黑,里面却是灯光缭绕。 男人坐在一张长形皮质沙发上,姿态闲散,身体微微朝后倚去,正专注地浏览着手提电脑上的文件。 见到她进来,目光倏然从电脑屏幕挪移开,灼灼盯向她“回来了。” 语调稀松且淡然,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愠怒在。 可顾南枝知道,他生气了。 “嗯。”她木讷讷瞧着他,脚底跟嵌在原地,都不会走了。 静谧须臾,他朝她弯起五指,轻声叫她“过来。” 她脚步踟蹰,仍在思忖着要不要过去,最终还是卸下心防,亦步亦趋走向他“哥哥……” 人站定在他面前,两手交握,抱歉道“对不起,我都把你给忘了。” 男人把平放在膝盖的电脑阖起,搁到面前的一张茶几上,脸色淡然,毫无波澜,只微微抬起眼帘,平静睨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吃了……”正当顾南枝张启着粉唇,装模作样想要问他吃了没。 手突而被一只温热厚实的大掌给牢牢握住,都还没来得及看过去,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人已被用力一拽,整个身体便毫无预警般跌入进一个宽阔结实的怀抱里。 淡淡的木质松香调,夹带着些许的烟草味。 今天他没有喝酒,看来应该是一下班就往家里赶。 “你怎么那么没良心,我都坐这里等你三个多小时了。” 男人委屈的声线从头顶上方飘飘入耳。 顾南枝怔然一瞬,做贼心虚瞄向大门口,发现原先站在那里的保姆,早就不知所处,才暗自轻吁一口气,抬眸看向他。 “对不起嘛!”她面容惭愧,带着一丝嗲嗲的音色,二次向他道歉。 接着又问“刚才在门口,张阿姨说你现在都还没吃饭,是吗?为什么不吃饭?” 话到最后,浓浓的责备音一听就知。 傅既琛怔了怔,才伸手轻捏她的小脸蛋“等你啊!” 她说“我不是跟你说今晚约了人吗?” 他答“但你有叫我在家里乖乖等你啊!” 她这时才回忆起这事,没心没肺说“那也不能不吃饭啊。” 说着,纤细修长的两手主动环上他的腰,脸颊贴到他的胸膛处,静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低声述说道“我煮面给你吃好不好?虽然厨艺很一般,但也能填饱肚子。” 傅既琛没有回应她的话,顺着她的手,揽住她的细腰,轻轻摩挲须臾,又沿着她性感的薄背,抚摸到后脑勺。 沉默了许久…… 旋即,问“你今晚去见谁了?” 第172章 麻烦他 她浓密的纤睫轻轻翕动,却是一话不说。 他等不到她的回音,蹙起俊眉,稍显不悦“南枝。” “听到啦!” “那你说。” 顾南枝娇嗔着说“你明知故问,我身边全都是你的保镖,到处都是你的眼线,你会不知道?” 他默了一默,面色渐暖,逐又问: “你跟他很熟?” 她闻言一顿,须臾仰起头来看他,带着一点小俏皮,用甜润润的嗓音,告诉他。 “我跟你最熟。” 他眉头又一次蹙拧起,些许的恼意箔上双眸。 “你知道我不喜欢你撒谎。” 她一怔,嘟起嘴,吊儿郎当讲: “我又没撒谎,我就是跟你最熟啊!哪不对了?” 见他铁青着一张俊脸,逐又放软语调。 “好啦!我说还不行吗?” 想了一想,又道: “就是……之前公司部门聚餐的时候,我一时贪杯喝了点酒,没想到出门就过敏了,还全身长出红疹,在路上刚好遇到祁砚川,他带我到医院打针,我就想着请他吃顿饭答谢他,就是这么熟咯。” 男人听着听着,侧重的要点瞬间就变了。 “你知道自己对酒精过敏,还敢喝酒?” 顾南枝也知道自己那次任性得有点过于离谱,倏然摆出一副知错能改的模样,向他保证道: “就那一次,之后都没有了。” 他不再说话,只一股气积攒在心田,半晌又绕回开始时那个问题。 “你们一顿饭吃这么久,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靠在他怀里,长睫覆盖住眸子里所有的情绪,稍稍挪了挪身,才说: “没说什么,就随便聊聊。” 静过之后,忽然想起祁砚川讥讽她的那几句话,终是问出了口“哥哥。” “嗯。”他慵懒的声线缓慢响起,伸手轻抚她的后脑勺“你说。” 她犹豫了瞬,说“窦静萱……她前两个星期被捕入狱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听罢,傅既琛抚摸她发丝的手猛然顿住,片刻之后,问: “这事是祁砚川告诉你的?”语调带着些冷冽音。 顾南枝立马澄清“没有,是我自己在手机新闻上看到的。” 一时,周围空气像是凝固住了,继而鸦雀无声。 他不说话,顾南枝也不敢再问,只任由他搂住,甚至还有点后悔问出了口。 不知过来有多久,久到顾南枝都开始分神,打起瞌睡之际。 傅既琛陡然收紧揽住她腰枝的那只手,静默须臾,喃喃自语道: “南枝,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顿了顿,一字一句强调“谁都不可以!” 刹那,顾南枝的心瞬间就热了,有种无法形容的暖流在胸腔剧烈激荡涌动着,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说,却只掐在喉咙里,缓了一缓,带着浓浓哽咽音,简单“嗯”了一声。 之后,留给他的只有长久的一阵缄默。 他听到她的这阵哽咽,心脏骤然一缩,带着一点点小刺痛缓慢延伸至四肢百骸,过了一会,摸摸她的后脑勺,轻轻道: “别想那么多,那种人罪有应得,死一万遍都不值得可怜。” 不知为何,她的瞳孔在眶中猛打起颤,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就像哥哥所说的,明明是窦静萱害她在先,她理应要将那种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才对。 可不知怎地,她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舒畅,反而很不安,很害怕,莫名地怕。 这种感觉就像九岁那年,她去陆家参加陆之柔的生日趴。 当时,他们一大群人在花园里玩,有个银行家的公子哥,见顾南枝长得胖乎乎的,就得着她欺负,不停用水枪对准她的敏感部位滋水。 顾南枝那时已经九岁了,知道那是被欺负了,就走进屋子里,把这件事告诉妈妈,碰巧那个银行家的老婆也在,觑了顾南枝一眼,用着非常不屑的口吻,嘴她是个娇气包,性格孤僻,不合群。 妈妈听了觉得没面子,就冷着张脸轰她出去。 她出去后没敢回到那个花园,就慢慢走到泳池边坐下。 可那个大她五六岁的男生硬是不肯放过她,拐个弯找到顾南枝后,又一次用水枪滋她。 还一边滋,一边说她胖,是个丑八怪。 不过须臾,顾南枝整一条裙子都湿了。 她当时觉得好委屈,好难过,忍不住就哭出了声。 小小骚动引来旁人围观,可她不是陆家的女儿,不会有人将她当一回事,只劝慰她几句,就把她晾在一边。 那个男生见她哭着引来大人们的关注,怀恨在心,就用水桶跑到泳池边,装了有半桶水,狠狠泼到顾南枝的身上。 刚好被过来接她的傅既琛看到。 傅既琛勃然大怒,就拽着那个男生的衣服,将他整个人拖到泳池边,顺手就扔了下去。 那个男生不会游泳,拼命在水池中央扑腾水花,口呛进水在呼喊着救命。 银行家赶到,吓得脸都青一阵,红一阵,扬起手说要打傅既琛。 幸好被陆序庭拦截住,俯身到银行家的耳垂边,低声说了句“那是傅家的独子。” 这事才得以平息。 可那银行家自此也记恨上了傅既琛。 好好的生日趴就这么被打乱。 一直以来,她好像总是麻烦着他,从小到大。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只是真的好害怕,怕自己会连累他。 “好端端的哭什么?”他手捧着她的脸,垂眸为她揩去脸颊上的泪。 “你刚才还说要煮面给我吃,现在哭成这样,我都不敢使唤你了。” 听到这,她瞬间破涕为笑“那你自己煮。” 他立即答应,笑着说“好!不过你要站我旁边,做我帮厨。” 她美眸闪过一丝不满,不肯答应“哪有煮个面还用帮厨的?” “有啦!” 说着就放她下椅,紧接着将她往厨房的方向带。 “等下我煮两个人的份量,我们一起吃。” “不要!” “为什么?” “晚上吃夜宵会发胖的,我不要做小胖妞。” “……”傅既琛蹙起剑眉,深感狐惑“可是你小时候也很胖啊!” 顾南枝嫩脸一红,羞涩起来,驳斥道“你懂什么!我小时候那不叫胖,叫婴儿肥……” “是吗?” “是啦!” ………… 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走远,又在厨房的方向缓慢飘来。 远近交加,偶尔还会传来一阵阵男女嬉笑打闹声。 第173章 冰种翡翠玉镯 不上班的日子,顾南枝每天都会过去傅宅陪伴杨萍萍。 从早上吃过早餐就去,直到晚上吃了晚饭才回家。 每天就跟老人弹弹琴、画个画、写写字,有时候喝杯清茶聊聊天。 顾南枝觉得这种日子还挺适合她的。 她喜静,不喜欢闹腾。 这天,阳光普照,天空一望无际的蓝。 顾南枝跟随几个佣人,将书房里的全部书籍搬到院子去晾晒。 不远处,有一位老佣人拎着她的手机,从别墅小跑下台阶,气喘吁吁来到顾南枝身旁。 “小姐,是……是少爷打来的电话。” 她放下手中书籍,拍拍膝盖站起身,瞟了眼手机屏幕上标记的‘哥哥’字眼,微笑着朝老佣人说谢谢。 “怎么这么久都不接电话?”一贯是那阵熟悉的嗓音。 “我在忙呢!” “忙什么?” “在忙着偷看你写的日记。” 电话那头忽而一顿,狐惑“我记得自己从不写日记,你去哪偷看?” “你有写。”女人却笃定道。 蹲下身去,随手拎起地面上的一本《人生的智慧》,翻开里面内容,找到傅既琛用圆珠笔标注重点段落的那一句,笑声银铃叮当,朗声道: “就譬如叔本华的这本书,人家明明说‘要么庸俗,要么孤独’,你却把它划掉,改为‘要么癫狂,要么成魔’。” 顿了一顿,调笑道“傅既琛,你幼不幼稚啊!” 男人坐在一张皮质办公椅上,左手架着手机,右手操控着鼠标,听后懵了一懵。 “是吗?”他问,不信“我怎么会写这种话,你是不是看错了?” “这就是你的字。”她不满鼓起两腮,扬声反驳道“你的字遒劲浑厚,头字起笔时会稍稍带顿,我一辈子都记得!” 话音一落,两人俱是一怔。 顾南枝两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些许局促。 傅既琛却是眸子骤亮,刚才疲倦一扫而光,微勾起唇边承认。 “好好好!你说得没错,是我的字,我就是幼稚。”他用着轻松的口吻说,旋即转移话题“今晚准备几点回家?” 顾南枝伸出右手去整理地上平铺的书籍“就平常时间啊!陪杨奶奶吃过晚饭就回去。” “嗯。”他说“今晚我过去接你,大概八点左右,你吃完饭先别回家。” 她微愣,想了想,问“你今晚不用出去应酬吗?” “去。” “那怎么会有时间过来接我?” “只是一个普通饭局,可以提早离场。” “哦。”她糯糯的声线响起“那好吧!不要喝那么多酒。” “好,听你的。”他笑“今晚我不喝。” ……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又聊了十分钟,直至听到乔欣进来提醒说会议时间已到,顾南枝才不情不愿挂了线。 恰时,张嫂捧着十几本书蹲到她旁边,问“是小琛打来的电话吗?” “嗯。”顾南枝抬手接过她递来的书,逐一铺放在地。 “都说什么开心事了,瞧你一直笑眯眯的。”张嫂顺着问下去。 顾南枝愣了愣,微掀起粉唇,道“哥哥说今晚会过来接我。” “这么忙还特意过来接你啊!”张嫂拖着长长的尾音,刻意夸大声线道。 顾南枝心间一个漏拍,斜睨着她,娇嗔说“张嫂,不准取笑我。” “我可什么都没说。”张嫂笑了笑“你不要自报家门。” 顾南枝自知说不过她,垂眸不语,只顾着整理地上的书。 张嫂又问“南枝,你这段时间是一直住在小琛家里吗?” 顾南枝闻言一怔,旋即轻轻点头“嗯。” 这事她本就没想过要瞒,别说是亲如家人的张嫂在问她,就算是妈妈,亦或者是陆之柔站定在她面前,她同样会点头,毫不犹豫说是。 “你们俩……现在算什么?”张嫂停下手头工作,端正神色问她。 顾南枝迟疑想了瞬“就……就是一家人啊。” “什么样的家人。”张嫂继续问。 顾南枝微愕,闪躲她的目光“就兄妹啊!” 张嫂拧起眉头紧盯她,沉默了许久都不说话。 过了会,语重心长劝说道“南枝,如果……如果你真的喜欢,就……” 话说到这,顾南枝猛然站起身,强挤出笑意“张嫂,我进去泡茶给你喝。” 说完,也不等张嫂回复,拔起腿就往屋内跑去。 张嫂静默默瞧着她倔强而清瘦的背影渐行渐远,无奈叹出一口气。 * 走到会客厅,见四五个佣人在打扫着卫生。 “怎么不见杨奶奶在这?”她挑着就近的一位佣人问。 “小姐,您找老太太吗?她在琴房里。” “好,谢谢。” 她微点着头,飞快跑到洗漱间,洗净手,擦过脸,就匆匆忙忙往二楼琴房赶去。 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人。 顾南枝又四处找了好几间房,最后,在睡卧里看到老人正躺在一张贵妃椅上浅眠着。 安详、静谧。 原不想惊动她的。 可当顾南枝开门的一瞬,门把嘀嗒一声响,杨萍萍就醒了。 “奶奶,对不起,吵到你了。”她微吐出舌尖,连连抱歉道。 杨萍萍这几天精神萎靡,总觉得困,怎么都睡不够,身体不好,就连说话都有些气短。 “没事,你来得正好。”她动作迟缓地用肘支撑坐起。 顾南枝瞧见,快步上前去搀扶她。 “扶奶奶到那边坐坐。”杨萍萍抬起手,指了指梳妆台的方向。 “好,您慢点,不急。”顾南枝轻手轻脚搀扶着她走过去。 她们俩在柜前的椅子坐下,杨萍萍拉开其中一个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皮质光亮的盒子,交到顾南枝手里。 “丫头打开看看。”老人扬起慈祥的笑意,望向顾南枝。 顾南枝虽然不解,却还是乖乖打开盒子。 里面,一个冰种翡翠玉镯子刹那撞入她的眼帘,顾南枝瞬间明白过来。 “喜欢吗?”杨萍萍问。 顾南枝微愕“喜欢。”后又接着说“不过奶奶,这玉镯我不能收。” 这翡翠净透如玻璃,说九位数都不为过,她只是杨奶奶的一个养孙女,又不是亲的。 她待她那样好,顾南枝已经感激不尽,觉得此生都无以回报,断不会觊觎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杨萍萍笑了笑,撅嘴道“盼盼干嘛不要?这玉镯又不是奶奶的。” 不是杨奶奶的? 她蹙起黛眉看向杨萍萍“那……奶奶您为何要……” 话还未说完,杨萍萍接着道“这是小琛妈妈遗留下来的,你就收下它吧。” 第174章 遗嘱 顾南枝知道。 她不应该觊觎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不知为何。 当杨奶奶说,这是沈瑾之留下来的遗物时,她竟然贪婪到想要据为己有。 “奶奶,我……我……” 霎时,后面那句不能要,她真的就卑劣到说不出口了。 “收下吧。”杨萍萍说“我相信瑾之在天有灵,肯定也希望我这么做。” 顾南枝垂下眼眸,没答应,亦没拒绝,只紧紧捏住手中皮质盒子,内心左右摇摆着。 杨萍萍接着说: “她去世的前一天特意带着小琛过来看我,才三十一岁的人,整张脸憔悴到不成人样,当时小琛很乖,不闹也不贪玩,只静静坐在一旁陪伴着他妈妈。” “瑾之把手上戴着的这枚玉镯脱下来给我,跟我说,这是她祖母遗留下来,代代相传的玉镯,希望我代为保管。”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知道她生病了,得了抑郁症,就没留太多心眼,只管点头答应她,哪知道……哪知道隔天就从楼顶跳了下去。” “我在家里收到她的噩耗,都晕了过去,只以为是在做梦,做着一个永远不会醒的噩梦。” 哀叹一口气,又道: “他们俩的这段婚姻还是我一手促成的,都怪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害了她,如果以后他真的有什么报应,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只好认了。” “只是可怜小琛从小就没了妈妈的照顾……” 说着说着,泪自然而然往外泄。 顾南枝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杨奶奶哭,眼下见着,感觉整个心房像是有刀在剜似的痛疼。 忙走到床头柜,拎起一盒抽纸过来,帮杨萍萍擦拭着眼泪。 “奶奶,别难过,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哥哥还有你。” 说完,竟连自己也跟着颤抖双肩,哭出了声。 杨萍萍破涕为笑,自己擦完眼泪,还要顾着帮她擦。 一时感叹道: “奶奶即使对他再好,也敌不过岁月无情啊!都九十一岁的人,怕是没多少好日子了。” 话音一落,顾南枝全身泛起鸡皮疙瘩,反驳道“奶奶,别乱说!你会长命百岁的。” 说着,已跪到杨萍萍面前,将一边脸颊轻缓枕到她的两膝上。 “嗯,盼盼说得对,是奶奶老糊涂了,一时说错了话。”杨萍萍笑,抬手轻抚她的发丝。 “不过你也要答应奶奶,以后要好好跟小琛相处,遇到什么矛盾就坐在一起,把事情当天聊开,别等过夜,更不准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好几年不搭理对方,你们俩这样,奶奶比死了还要难过。” “好。”她颤着嗓说“盼盼答应你。” 杨萍萍紧接着道“我上个星期已经让张律师立好遗嘱,我会将自己在名仑17%的股份全部转给小琛,盼盼要帮奶奶守住这个秘密。” 顾南枝愕然抬起眸,泪水再一次扑簌簌而至“奶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立遗嘱?” “放心,别怕!”杨萍萍抬手帮她抹去眼泪,又把她贴到脸颊上的几根小碎发撩到耳后,轻轻说“奶奶没事,只是奶奶老了,总归要安排身后事的。” “小琛得到这17%的股份,再加上他自己原有的股份,就有37%,只是……这些股份跟修文手上握着的45%还是差得远,之后的事就靠他自己了。” “盼盼,奶奶说过会帮你的,所以你也要勇敢一点,如果真的喜欢就放胆去吧!奶奶也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懂的?这人啊!自己过得没意思,还是要跟最爱的人过,不然这辈子都是遗憾终生。” “奶奶,你……你全都知道?”顾南枝简直不敢相信。 杨萍萍用指尖轻点她的小鼻子,一副老顽童样“你们俩瞒那么紧,我都七老八十了,眼蒙耳聋的又怎么会知道?直到后来见你们俩好几年都不搭理对方,小琛就更明显,每次我在他面前稍微提起你名字,他都受不了,后来我就猜到了大概。” “奶奶对不起,我……我实在没法控制自己不喜欢。” 她哽咽着声线,想到之前强行让自己忘记他,泪又涌了出来。 “傻瓜!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她轻柔抚摸她的小脑袋,继续说“奶奶也年轻过,这种事如果能控制就不叫爱情了。” 两人说起爱情这个话题,越聊越投机。 杨萍萍更是将自己年轻时,与傅恭良自由恋爱的经过全盘告诉顾南枝。 顾南枝一惊一乍地听着,又哭又笑,宛然身临其境,听得甚是入神。 聊着聊着,杨萍萍突然转移话题。 “盼盼在国外的那八年过得怎样?还好吗?”停了一停,再道“奶奶要听真话,不可以撒谎。” 她这么一问,顾南枝真的就认真思忖起来。 失魂一阵,接着老实禀告“不好,盼盼过得一点都不好。” 杨萍萍些许讶异“怎么了?是被人欺负了吗?” “没有,没人欺负我。”她木讷讷摇头,逐道“是盼盼太想奶奶跟哥哥了。” “傻孩子,不是有爸爸在那边吗?他那么爱你,你应该感到幸福才对。”她怜惜地摸了摸顾南枝的额侧。 “嗯,我知道。”挣扎一会,顾南枝终是撒了谎。 “那你爸爸呢?在那边还好吗?你都回国大半年了,他肯定也想你了。”杨萍萍又问。 顾南枝说“挺……挺好的!” “那就好。”杨萍萍微点着头,续道“他跟你妈的结婚宴我也有去,是个温和有礼的读书人,品行高洁,一看就能付托终身,只是……天意弄人啊!你妈妈不喜欢也没办法。” 听罢,顾南枝周身一僵,抿唇不语。 杨萍萍瞧见,问“盼盼会不会恨你妈?” 顾南枝毫不犹豫答“不恨!我爱她。” “是爱奶奶,爱哥哥那样的爱她吗?” 她闻言一怔,咬着下唇瓣,决绝道“不是。” 杨萍萍见状,再次哀叹一口气。 “盼盼,别怪她!奶奶也是从小看着嫣禾长大的,她爱你陆伯伯是铁一样的事实。” 听到这,顾南枝忍不住反驳“既然她那么爱陆伯伯,就跟他一起过好啦,为什么要中途找我爸?然后又将我爸抛弃掉。” 每个字仿佛都是从牙缝里撕咬挤出来的恨。 “盼盼……” “杨奶奶,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恨她,她连命都不要把我生下来,我爱她都来不及,可是……可是我一点都不认同她的为人,她的做法,我……” 粉唇丝丝颤,说着说着,竟说不下去了。 “嗯,奶奶明白,盼盼不用说对不起!只是……”默了一默,再道“只能说造化弄人,你妈临近结婚那段时间也是高高兴兴,准备要跟你爸好好过下去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那么爱你陆伯伯,她以为被陆序庭伤透了心,就不会爱他了,谁知道两人羁绊会是那么深……” “他们俩跟你们很像,都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后来你姥爷被人讹诈,破产之后,陆家老太太就看不上你妈了,陆序庭转手就娶了别人,更是伤透你妈的心,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女人,俩人原本都打算各自安好的,谁知道,陆序庭的老婆竟然难产死了……” 顾南枝安静伏在杨萍萍的膝盖上,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对于妈妈跟陆伯伯的爱情故事,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听都懒得听。 第175章 逛超市 夜幕降临已须臾。 客厅里,顾南枝两腿屈膝窝在沙发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揽住杨萍萍佝偻的背,头轻轻倚在老人消瘦的肩膀上,正聚精会神,热火朝天追着电视上的年代剧。 大概快到八点时分,忽而听到外头有轿车驶进傅宅的声音。 顾南枝倏地就放开杨萍萍,弹跳式从沙发上站起身,麻利着双脚,飞快套上放在地的毛绒拖鞋,急忙忙就往屋外跑去。 “奶奶,张嫂,肯定是哥哥过来接我了,我先出去看看。” 她笑弯着眉眼,人已窜出客厅。 张嫂坐在侧端的一张单人沙发上,看见她只穿着件圆领毛衣就往门外跑,喊也喊不住,赶紧拎起衣架上挂着的一件棕色牛角大衣,老妈子一样追上去。 “南枝,外头冷,先穿衣服……” 顾南枝魂都不在这,哪还听到后面的呼喊声? 只一门心思扑在外头跑。 不过一会,女人高挑的身影已站在别墅的台阶上,隔着一片夜色,挑眼望向铁栏大门,那辆正缓缓驶过来的黑色迈巴赫。 “你这孩子抵抗力那么差,外头这么冷,衣衫单薄就敢跑出来,等下吹到冷风感冒了怎么办?” 张嫂絮絮叨叨拉过她的肘,轻掐着她手臂上瘦不拉几的肉。 顾南枝吃痛啊了一声,连连说过抱歉之后,便举起双手,随意套上那件牛角大衣。 眼睛却紧紧盯住逐渐驶过来的迈巴赫在看。 就怕一个不留神,那辆车就会消失似的。 片刻,车里男人骨感的手指攥动方向盘一转,迈巴赫稳稳当当停靠在别墅台阶下。 驾驶座门嘀嗒一声打开。 一个身型颀长,面容华贵俊美的男人从车里跨步走出。 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中长款大衣,脖颈戴了条男士格子围巾,一双修长的大长腿一步并成三步迈上台阶。 先是朝张丽文颔首,说了句张嫂好,才把目光锁到顾南枝身上,蹙起俊眉,道: “这么冷的天,怎么穿件毛衣就往外跑,感冒了怎么办?” 语气里夹带着些许训斥之意。 原来,刚才他在车里全都看见了。 顾南枝自知理亏,急忙转移话题“你今晚怎么自己开车过来?” 话题成功被引开,傅既琛笑笑,没说话。 一旁张嫂哈出一口气,搓搓手说“好啦!你们俩有什么话进屋里讲不行吗?外头这么冷,手都冻僵了。” 说着,抬眸瞟向傅既琛,絮叨道“小琛你也是,在外头吹了冷风,快点进去喝杯茶暖暖身子。” 两人在客厅里陪着老人喝喝茶、聊聊天、追追电视剧,直到九点多才动身回家。 车里面。 男人将自己的格子围巾脱下来,侧过身佩戴在顾南枝的脖子上。 坐在副驾座的顾南枝瞬间拧起眉梢,嘟嘴道: “这是男士款的围巾,女人戴着不好看!” “是吗?”傅既琛仍旧帮她整理着围巾,浅笑着说“我倒觉得还不错。” 启动引擎后,又补充一句“你戴什么都好看。” 她听后,耳朵在黑夜里升起一抹羞涩的红,嘴他一句“油腔滑调。” 心里却甜得像灌了蜜似的。 轿车才刚驶出傅家老宅,顾南枝问“哥哥,我们现在是要回家吗?” “嗯。”傅既琛手攥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路段。 沉吟一会,反问“不想这么快回家吗?” 顾南枝静思几秒,没回话。 傅既琛又问“是有想去的地方吗?” 顾南枝说“你今晚有时间吗?等下回到家里还要忙吗?” 他一愣,说“不忙,今晚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 心里暗自检讨,距离她出院已经过了一个月,自己好像真的没时间陪过她,不禁惭愧起来。 顾南枝手点下巴,认真想了瞬“不如我们去逛超市吧!” “超市?”傅既琛问“你确定?” “确定啦!”她撒着娇说。 他微勾起唇边摇摇头“女孩子不都喜欢逛街买衣服买包的吗?我记得你以前就挺喜欢。” 傅既琛想到以前陪她逛街就是一种折磨,商场里的衣服包包琳琅满目,顾南枝不停变换着门店试衣服,问他这条好看,还是那条美观,但对于他来说感觉都没差。 衣服就是穿在身,包包就是用来装东西的,只要干净整洁就好。 可顾南枝不这么认为,那时她刚好褪去婴儿肥,班上同学几乎清一色夸她长得漂亮,还经常收到高年级学长的表白书。 她渐渐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觉得穿衣打扮很重要。 每当学校放假,便会拉着傅既琛陪她逛街买裙子买包,她非常热衷于打扮自己。 可后来爸爸出事了,她在心态上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开始觉得,外在这些东西虽然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 性格孤僻不阳光的她,对于家庭温暖的渴望,已经达到一种入痴的地步。 自己没有,只能到超市里去感受。 因为,逛超市的大多都是一家老小。 而在那里,她才会听到柴米油盐的话题,才会嗅到人间烟火的气息。 才会觉得孤身一人的她,还是活着的。 “那你陪不陪我去?”她问。 他肯定道“当然。” 得到他的回复,顾南枝顷刻掏出手机,拨通王妈的电话号码。 *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的车停在一家高级商超楼下的停车场。 顾南枝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从商超电梯下来的行人,热热闹闹团在一起,不觉掀唇浅笑。 “笑什么?”他问。 她挑起黛眉,得意道“你猜?” 而后,傅既琛便顺着她的目光挑眼望去,那里一家大小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停在自家车后,往后备箱装货。 这……很正常啊!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猜不到。” 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又探过身去帮她解。 她默了一默,说“算了,也不是什么特别事,猜不到就不要猜了。” 口吻稀松淡然,可傅既琛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垂眸问“生气了?” 她微微怔住,侧过头去说“没有,说得我很小气似的。” 旋即,开门跨下车,站定在门外,对着驾驶座上的人说“走啦!再不走超市就要关门了。” 第176章 贤良淑德老公,勤劳养家老婆 进去里面,发现客流量并不多。 顾南枝一边挽住傅既琛的肘,一边垂眸看着手机刚才打好的清单。 “王妈说,要买牛排、买洋葱、还有日式乌冬面、黄油、芝士片……” 女人好听的声线,雀跃从侧端响起,逐一为他清点着手机上清单内容。 男人颀长的身型微微一顿“怎么都是些吃的?” 顾南枝把手机放回包包里,抬眸道: “人家王妈要煮饭,当然要多存些吃的呀。” 说着,斜眼瞄到生鲜区摆放的澳洲进口牛排,拎起朝他道: “哥哥,这个好吃,我等下回家做这个给你吃。” 傅既琛推着购物车来到她身旁,严谨问道“ 这个……你会吗?” 顾南枝顷刻反应过来,不满道: “我怎么就不会了,我以前在德国天天煮饭,煮得可好吃了,就连学校里的助教都夸我厨艺好。” 他听后一怔,问“你会煮饭?” 后又接着说“家里不都是伯父在煮吗?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恍恍惚惚想起,有一年傅既琛过生日,顾南枝要求他飞到德国去庆生,说要亲自下厨,为他煮饭。 他当时就在手机里问“你会煮饭?” 顾南枝说“不会。”接着调皮道“不过爸爸说会教我,他说煮饭很简单,一学就会了。” 而后,傅既琛当天就从纽约飞去德国,到了傍晚才平安降落在慕尼黑机场。 去到她家时都快晚上八点多了。 没有等来他梦寐以求的中式大餐,反而见到一个乱七八糟的厨房。 菜是烧焦的,饭是糊掉的。 她哭红着小鼻子对他说“哥哥,煮饭好难,我不学了。” 然后又抽抽泣泣道: “以后我们俩结婚,你负责煮,我负责吃,你做贤良淑德老公,我做勤劳养家老婆……” 往事历历在目,犹记在耳。 傅既琛神色凝重看着她。 顾南枝挑了几盒牛排放进购物车里,轻松调侃道: “哥哥,煮饭又不是件什么难事,学着学着就会啦!难道要爸爸一辈子煮给我吃,让我做个啃老巨婴吗?” 他闻言不再说话,只若有所思。 * 俩人逛了有大半个钟头,直至购物车满满当当,超市广播器唱响起‘回家’的音乐。 顾南枝与傅既琛才推着购物车往收银台方向走去。 临近超市下班时间,结账的人一下子全涌出来,长长的一条队伍快要排到货物架了。 他们俩足足排了有二十分钟,才排到收银台的通道口。 顾南枝忽然想起乔欣那句“傅总的时间每秒按万元为单位。” 瞬间愧疚起来。 怪不得刚才哥哥在车里,会问她是否确定要去超市。 原来是怕排队。 是她浪费他的时间了。 想着想着,脚自动跟着大队走,已经来到收银台旁,还差三个人就到他们结账了。 傅既琛推着购物车走在前面,顾南枝则站定在他身后紧紧跟贴着。 突然,一只白嫩嫩的小肥手拂过顾南枝的发丝,举到她侧边的一排货架上。 在那些花花绿绿的盒子里,随便挑了有五六盒放进自己的购物车。 顾南枝顺着那只小肥手望向侧旁货架,霎时嫩脸一红,羞涩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不就避孕套吗? 后排那个年轻女孩,看见顾南枝的目光久久锁定在侧旁货架上,以为她也想要,便热情朝她介绍: “小姐,这个牌子的避孕套很好用,又薄又有弹性,用起来像无套一样,我男朋友用过那么多牌子,还是觉得这个最好用,你可以试试。” 说着,暧昧瞟了眼顾南枝面前的傅既琛,八卦问“那是你男朋友?” 还没等到顾南枝开口说不是,那胖嘟嘟的年轻女孩又说: “你男朋友长得真帅,我逛超市还从未见过长这么帅的男人,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帅,跟你很般配。” 听到这,顾南枝的脸颊比刚才看见货架上的避孕套,还要嫣红好几分。 她心虚瞥了眼傅既琛宽阔高大的背影,心道,这么近的距离,这些话他肯定也听到了。 正自羞耻之际,后排女孩又接着问“你们俩一个星期几次?一次多长时间?会有几次性高潮?你男朋友看起来很持久的样子,尺寸怎样?长不?大不……” 这话……怎么敢问出口的? 顾南枝愕然睁大一双美眸,快速闪躲那年轻女孩的目光,只在心里尴尬到能用脚趾头抠地板砖的程度。 非常震惊于这个女孩的自来熟! 这种隐私问题,就连熟人都未必会分享,更何况是个陌生人? 暗自在心里评估,这人也太没边界感了。 正当她左右为难,困扰着如何避开这个女孩的盘问时。 傅既琛回头看了顾南枝一眼,而后,目光掠过她,凌厉扫向后排不停盘问顾南枝的那个年轻女孩。 那女孩心神一怵,倏然就闭上了嘴,不敢再问。 傅既琛接着侧倾过身,手掌贴到顾南枝的薄背,将她不着痕迹地推到自己面前,淡道“南枝,你来推购物车。” 男人宽厚结实的胸膛几乎将顾南枝整一个笼罩住,断然隔绝后面那个女孩没有边界感的盘问。 顾南枝的耳朵一下子清净了许多。 * 结过账,两人很快下到负一楼停车场。 车停放的位置相隔电梯口并不算远,但少说也有三四十米。 傅既琛见购物车的东西实在太多,顾南枝又穿着双高跟鞋不好走路,便侧过头去,对她说: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顾南枝虽然没想到他为何会这么提议,却还是乖乖朝他点头,说好。 电梯升升降降,周围偶尔人头攒动,偶尔门可罗雀。 顾南枝站在电梯口侧一端,看着离她渐行渐远的男人,心神微微波荡,隐隐有些走神。 她想,如果五年前他们没有分手,如果爸爸没有死,如果她跟傅既琛结了婚。 她会有多幸福? 她都不敢想! 会像普通夫妇那样吗? 每一次节假日,带着孩子来超市采购。 他推着购物车去取车,她抱着孩子站在这里等他。 很平凡的日子,却是她从小到大,心心念念都得不到的家庭温暖。 那种一家三口的幸福…… 想着想着,电梯门打开。 里面忽而窜出两个嘻嘻哈哈的小学生。 两个孩子各拿着一把闪着荧光的玩具剑,在互相追赶打闹着。 很快就打玩到顾南枝这边来。 由于顾南枝想得太过于入神,并未留意周围动静,更不会提前去闪躲。 被两个活跃孩子这么一撞,整个人失去重心,倏然就扑倒摔在地上。 包包拉链被打开,连同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都飞漏掉了出来。 瞬间,狼狈洒满一地。 第177章 崴脚 “南枝,怎样?有没有摔着哪里了?” 他把车停在两米之外,快速走下来,搀扶着她坐起。 顾南枝刚摔下去,脑袋还有点卡壳,甩甩头瞟了一眼傅既琛,说“没事。” 眼珠子懵懵扫向四周,瞥到包包全洒出来的手机、纸巾、口红、钥匙、折叠伞……还有今天杨奶奶给她的那枚玉镯。 倏地心间一个漏拍! 那可是沈瑾之的遗物,万一摔断了怎么办? 她仓皇放开傅既琛的手,用膝盖匍匐到那枚玉镯面前,颤着手打开那个光亮的皮质盒子。 幸好!没断。 她重重吁出一口气,宛如一个负重前行的人,瞬间卸下所有的包袱,一身的轻松自在。 而在她放手爬过去的刹那,傅既琛呼喊着她,一时着急也跟了过去。 见到盒子里放着的那枚玉镯子后,男人墨黑色的瞳孔剧烈缩了缩。 这……是妈妈的手镯。 他一辈子都记得。 记忆一下子跳回到妈妈抱着他熟睡的场景,鼻子酸涩,眼睛莫名就热乎起来。 他的妈妈死那年才三十一岁,多年轻啊! 正是女人最美好的年华。 就这么在他面前陨落,然后消失在这个世界。 而他,只能看着,却无能为力。 恍惚中,一站一坐的两人各藏匿着自己的情绪。 顾南枝抬眸的一瞬,恰好撞见傅既琛一双深邃的眸子箔有层层戾气,心神忽而一滞,快速盖上手中盒子,倏然避开他的目光。 哥哥刚才是看见了吗? 这种眼神是…… 是介意自己把玉镯据为己有? 还是…… 霎时间,有千万种惆然从脑海一迸而发,她慌了一慌,手掌撑地,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嘛,只顾着快点站起身,逃离这个位置。 逃离他的视线范围。 蓦地脚踝一痛,快要站起之际,又狼狈跌回地面。 “怎么了?是扭到脚了吗?”傅既琛回过神,蹲下身去问她。 语调低沉,眉头稍稍蹙起,神色颇为紧张。 “嗯,可能是。”顾南枝微垂下眼帘,没敢去看他。 而就在这时,那两个撞倒人的小朋友家长刚好赶到。 夫妻两见状,内疚不已,一人一个无情铁掌拍向小朋友的屁股,忙跟顾南枝他们道歉。 “快点跟姐姐道歉。” 两个小朋友已哭得气喘吁吁,一边擦着泪,一边用含糊不清的嗓音说“姐姐,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顾南枝听去,心底一抽,快答“没事,姐姐没怪你们,下次注意点就好。” 那两名家长见傅既琛搀扶着顾南枝站起,把视线转移到她的脚踝,抹了把额间虚汗,问她需不需要到医院,会赔偿她所有的医疗费用。 顾南枝浅笑着说不用,让他们夫妻俩别打小朋友,教育一下就好,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 夫妻俩见医药费都省了,忙点头说是,快快牵着两个孩子往自家车走去。 一时间,周围很静,没什么人声,只听到车辆碾压过地的回响。 傅既琛后来也不怎么说话,只弯腰捡起她的包包,蹲下身去,将凌乱散在地的东西一一捡起,重新放回包包里。 他拎着她的包包,走到她面前,淡道“盒子里的手镯也放进去吧!” “哦……好。”顾南枝愣了愣,偷瞄他一眼,才小心翼翼将盒子放进包包里。 太阳穴有一下没一下地跳动着,想对他说点什么,终是怯懦地抿住了唇。 脑海里奇奇怪怪的念头一闪而过,她突然好怕傅既琛会要回这个手镯。 可是,这手镯本就是人家妈妈的啊! 理应要还给他的。 但他是男生,他不戴。 不戴可以收藏起来,反正你不能据为己有。 好吧! 算了,还给他吧。 “哥哥,我……”粉唇微微张启,快要说出之际,男人已微弯着腰,截然将她整个打横抱起。 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全然湮灭在一声诧异的“啊”中。 “想什么呢?看你样子呆呆的,是不是还撞到头了?” 他把她放进副驾座,蹙起眉去检查她的后脑勺。 “没……没事。” 两人挨着的距离有些近,顾南枝能清晰感知到傅既琛平缓的呼吸,轻洒在她脸颊上暖融融的触感。 霎时,耳垂微微发热,羞涩避开他的眸光。 心里更是把刚才酝酿好的话,全部抛之脑后。 傅既琛为她扣好安全带后,便绕过车头,坐回驾驶座。 他用手机拨通家庭医生的电话号码,交代好一切,才发动引擎,驶离这带地下停车场。 * 迈巴赫驰骋在城市的夜色中。 车厢里,两人已静默有大半个钟头,顾南枝时不时会转动眼珠子去偷窥他。 “干嘛一直在偷看我?” 男人目视着前方,薄唇微微勾起,口吻很是闲散。 被发现后,顾南枝瞬间局促起来。 不想承认自己偷窥他,便把问题给抛回去: “你……你干嘛一直黑着张脸?” 傅既琛搁在方向盘的手一顿,认真道“我想打那两个小鬼。” 闻言,顾南枝噗呲就笑出了声。 原本紧绷的气氛稍显暖和。 “哥哥,你都多大的人了,干嘛要跟个十来岁的孩子计较?” 他微怔,不说话。 顾南枝见他好像挺严肃的样子,心神一怵,骤然就闭上了嘴,连着刚才的笑声一同咽回肚子里。 * 两人回到家里,萧医生带着名助理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 傅既琛把顾南枝放在一张长形沙发上。 医生倾下身为她检查伤口,一通流程下来,抬眸对着神情凝重的傅既琛说: “傅先生,不用太担心,没有伤到筋骨,只要敷上两天药,大概就能消肿了。” 医生帮顾南枝包扎好伤口,谨慎交代完各项事宜,把一张执药清单交给保姆后,便提着箱子离去。 傅既琛抱着她直往二楼睡卧走去。 顾南枝说“哥哥,你放我到床边就好。” 他问“是要睡了吗?” 她想了下,说“我想洗完澡再睡。” “可是……你脚。”他把她放到床沿处,目光定落在她受伤的脚踝。 她也顺着他的目光缓缓往下移去,嬉笑着说: “没事,你不记得啦?之前我也有崴过脚,这种事都习惯了,有经验了。” 他听完后,整张脸瞬间阴沉下来,训斥她。 “南枝,这种事没什么值得好炫耀的。” 她一愣,委屈道“我又没炫耀,你干嘛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话毕,冷哼一声,顺手抄起被子盖在头颅上,转过身,就侧躺下床去。 闷着嗓说“你出去,我要睡了!” 第178章 每一天都想她 鞋都不脱,就要睡! 谁信? 傅既琛蹲下身去,抬手帮她脱掉还套在右脚丫的一只皮质短靴。 她似有触动,一双美眸藏在暗黑的被子里,氤氲缭绕。 顾南枝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到他沉稳的步伐,不紧不慢走进浴室里,然后开了水龙头,“嘶嘶嘶”的水声不停往下泄。 过了一会,他回到自己身旁,不知放了什么在床头柜,叮嘱道: “你脚上还敷着药,不能碰水,今晚就不要洗澡了。” 停了一停,又说: “睡衣放在床边,热水放在你床头柜,等下自己起来擦身,不要让水凉掉。” 默了默,再道“我先出去了。” 说完,举步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在快要关门之际,他又说“我在隔壁房等你,洗漱完用手机告诉我一声。” 听到门声滴嗒关掉,顾南枝立即拂开盖住头颅的厚棉被。 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木讷讷瞧着天花板上的一盏水晶吊灯,愣怔了一分多钟,才侧过眸去,瞟了眼床头柜那盆冒着热气的净水,心中波澜微掀。 有一丝后悔正缓慢掠过头顶。 懊恼自己不应该随便乱发脾气,可是…… 那也是他摆臭脸在先,整晚黑着张脸不说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她翻转过身,弯起膝盖缩成一团,试着代入一下他的视角,认真想了想。 还没想出个大概,不过也能猜到七八成。 便收回自己的脾气,翻身爬下床去脱掉衣服。 拎起里面的热毛巾,将其拧干水分后,正一点一点擦拭着身。 半晌,套上睡衣,又重新躺回床上。 继续目空一切,发着呆。 刚才哥哥说,会在隔壁房等她。 现在都这么晚了,他不睡觉等她干嘛? 刹那,一些无法形容的黄色废料,在她脑海依稀流淌而过。 她嫩脸一红,立即断了拎起手机回复的念头。 闭阖着双眼在床上滚了十几次,心道,就算不让他过来,也要跟他说一声。 不然他一直等,整晚还要不要睡? 人家明天还要上班呢! 想着想着,便又从包包里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回复道【我好啦!】 信息发送过去,怎么想怎么不对劲,接着补充一句【我睡了,不用等我。】 才刚放下手机,房门叩敲声响起。 这……他没看到第二条微信吗? 怎么还过来? 还没等她回过神,傅既琛说“南枝,是我。” 她惊吓一跳,立即躺下床去,大嚷道“我已经睡了,没法帮你开门。” 话音一落,她扬手就捂住自己的嘴巴。 水眸闪过一缕尴尬。 蠢哭了。 哪有人睡了还说话的? 是在说梦话吗? 有没有脑子? 晕。 便又掀开被子重新爬起来,薄背倚靠在床头,缓了一缓,才朝门口道: “你进来吧,门没锁。” 门把被拧开,傅既琛穿着一身休闲睡衣走了进来。 男人短发微湿,英俊的面孔被室内灯光映照得越发白皙,身型颀长清隽,难免让人看了芳心泛滥,特别在这种泛着荷尔蒙的深夜时分,最是让人容易动情。 顾南枝心田微动,不经意敛回自己的目光。 “你没……没看到我微信吗?我说我要睡了。” 声线带着一丝紧,又带着一丝颤。 傅既琛没回她的话,只一步一步走向她,把刚才放在床头柜那盆已经冷却的水捧起,朝浴室倒去。 他出来后,直接对顾南枝说“我可以看看你包里那枚手镯吗?” 手镯? 顾南枝懵懵眨了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可……当然可以啊!” 这玉镯本来就是沈瑾之的,别说看看了,就算哥哥要收回去,她也无话可说。 说着,就探身拎起床头柜上的包包,从中掏出那个皮质盒子递给傅既琛。 傅既琛坐到她的床沿处,才伸手接过。 他打开那个皮质盒子,神色怔怔然,灵魂像是困顿在某个记忆时空里,惆怅又伤感,一时无法抽身脱离。 顾南枝心底一阵抽痛,茫茫然就唤住了他“哥哥……” 他听罢才缓过来,微掀起唇边看向顾南枝,道“这是我妈的手镯。” 顾南枝微愣,才说“嗯,我知道。” “是奶奶给你的吗?”他问。 她说“是,是杨奶奶今天给我的。” 他闻言,垂下眸眼不再说话,从盒子里取下那枚手镯,细细看了好一会,问: “你为什么不戴上?” 她背脊整一个僵住,快速下耷眼帘,把目光死死锁定在一张被子上,小声道: “这手镯是伯母的,我不能戴。” 傅既琛却说“既然给了你,这手镯以后就是你的。” 说完,从棉被里牵出顾南枝的手,缓慢将手镯套进她的细腕处。 柔情的目光流连在那处,根本舍不得移开半寸视线。 他说“好看,很衬你。” 接着又道“我有记忆以来,我妈就一直戴着这个镯子,她的手也像你这样白。” 顾南枝知道他难过了,却不知怎么安慰他,只问“哥哥,是想她了吗?” 闻言,他立即抬起锐眸看向她,没说话。 过了半晌,忽而脱掉拖鞋,转身爬上她的床。 “棉被分我一点。”还非常厚脸皮的命令她。 顾南枝拉扯着被子,不肯依“哥哥,你不能在这里睡。” 他问“为什么?” 她说“男女授受不亲。” 他笑“可是你在医院时,天天让我陪你睡。” 她脸颊羞羞红“你也知道那是在医院,现在住家里怎么能一样呢?” 说完,又觉得这个理由似乎非常牵强,便在脑海里快速酝酿起一个合适的解释。 想着想着,傅既琛却说“南枝,我没有一天是不想她的。” 顿了顿,逐道“从六岁开始,每一天,每天都想。” 听到这句话,顾南枝喉咙瞬间就硬了。 因为,这种感觉她最懂不过了。 她也是,她每天都会想爸爸,每一天…… 傅既琛接着说: “我妈走的那天,原本是想带着我一起跳下去的,她怕那个男人再婚后,会让那个姓何的女人欺负我。”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就问我,她说,小琛,妈妈不想活了,你愿意跟妈妈去死吗?” “我当时真的想都不想,就说了愿意。” “后来她带我到楼顶,说跳下去应该会很痛的,问我怕不怕?” “我说不怕。” “可是……她却怕了,怕我痛。” “她说……让我陪爸爸好好过,长大后,要好好孝顺奶奶。” “我说我恨爸爸,他对你不好,我不会跟他一起住。” “然后我妈哭着对我说,那就让他来找妈妈,妈妈想跟他一起住。” “我妈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在我面前跳了下去。” “好端端一个人,一下子就不见了,我手不够长,想抓都抓不住她……” 顾南枝那滴晶莹剔透的泪,瞬间就溢了出来“哥哥,别难过……” 第179章 天人永隔 他微愣,抬手帮她揩去眼睫下的那滴泪,淡道“我没事。” “嗯。”她闷着嗓回应他,头侧缓缓靠在他的宽肩上。 两人目光虚空无焦点,久久都不曾一语。 须臾之后,傅既琛冷冽的声线响起。 他似乎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些话,所以刚开口时,话语稍顿,像在迟疑,终是说道。 “南枝。” “嗯~” “当时……我妈跳下之后,我原本打算也跟着跳下去的。” 听到这,顾南枝又哭了,纤细的五指后怕地握住傅既琛的手臂,哽咽道: “哥哥,不准你乱说!” 他闻言,微勾起薄唇,故作轻松的模样,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取笑道: “哭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坐你旁边吗?” 顾南枝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泪,没再说话。 一双修长的手,即时圈住他的腰,头额乖巧贴在他的怀里,静静听他讲。 傅既琛说“就是因为她最后那句话……我收住了脚,我一直记住她最后那句话,她说,她想跟那个男人一起,想让他陪她。” 说完,嘴角忽而扬起一缕极其阴森诡异的弧度,明明是在笑,却笑不达眼底。 刹那,顾南枝的心猛地就揪起来。 “哥哥,别这样!他……傅伯伯再怎么不是,也是你的爸爸,他……他还是杨奶奶的儿子。” 闻言,男人周身一僵,气氛瞬间冷却至冰点。 久久得不到他的回复,顾南枝深感狐惑,微仰起头去唤他“哥哥……“ 恰好,看见傅既琛整一张脸箔着层层浓重的戾气,是顾南枝从未见过的一种肃杀之气。 她忽而心生惧怕,身体不觉间就轻轻颤了起来。 男人似乎也察觉到她的异样,彼此目光交汇的刹那,厚实的一只大掌已兜住她的后脑勺,将她视线挪移开,圆溜溜的脑袋更是轻柔摁回怀中。 他将下巴搁到顾南枝的发旋,磨蹭一会,笑着扯开话题。 “我们聊些开心的,别谈那种人,怪扫兴的。” 她一愣,片刻才说“好~” 记忆浮浮沉沉,散漫又无序,忽而想起以前那些时光岁月,心田有一下没一下在收缩着。 隐隐有些作痛,还有一丝怯怕。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知道哥哥不喜欢傅修文。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恨。 这种恨,就好像……好像在这个时空维度里,他一点都容不下傅伯伯似的。 尽管顾南枝对傅修文无感,可他毕竟是傅既琛的爸爸,俩人存在着一辈子绑定的血缘关系。 父子反目成仇。 多么惨烈的人间悲事啊! 如果杨奶奶知道哥哥这么恨她儿子,那……会有多伤心? 只怕会是抱憾终身吧。 * 杨萍萍去世那天,是在一个初冬的清晨。 北风呼啸而过,是个悲恸的离别季节。 那天,顾南枝刚吃过早餐,轿车驶向傅家老宅的中途,忽而收到张嫂的来电。 她说“南枝,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顿了一顿,哽咽道“老太太升天了。” 当时,顾南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怔了怔,蹙起眉梢,嬉笑着指责“张嫂,不准拿这个开玩笑,我记得愚人节是在四月份。” 张嫂话也不多,简明扼要说“应该是清晨五六点左右走的,现在身体还是暖的,手脚还没完全僵硬。” 一霎,顾南枝只觉得天崩地裂,听到脑壳嗡一声响,身体发麻发软,手机便自然而然摔落下椅。 缓了好久都还没缓过来,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连带着呼吸都感知不到了。 她颤抖着双手,再次把手机捡起,贴到耳边。 张嫂没有挂断线,仍在耐心等待她的回复。 而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哆嗦着樱唇,嗫嚅一句“张嫂……”后,便呜呜呜哭出了声。 感觉周围都是空的,记忆更像断了片,一时还链接不上,这是做梦?还是真的? 张丽文仍是没有挂线,只静静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泣声,自己的心也跟着像是剜开了一般。 直至顾南枝的两辆豪华轿车匀速驶进傅家老宅,两人在一阵默然中对望,才把手机挂断线。 “张嫂,怎么会这样?”她已哭得眼睛红肿,视野模糊。 张丽文站在杨萍萍的房间入口处,手上拿着一团湿透的纸巾,不停擦抹着脸颊上的泪,红着眼圈对顾南枝说: “进去跟老太太道个别吧!让她去得安心一点。” 里面站着三个佣人守在床沿边,神情皆哀伤。 顾南枝跪伏在床边,大哭起来“奶奶,盼盼来看你了,你快点起来看看我……” 纤细的双手紧紧裹住已去之人全然冰透的枯手。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往下坠。 盯着床上老人苍白且苍老的面容,愈加悲恸起来。 她们俩昨晚还在一起吃饭,杨奶奶还笑着问她,是清蒸鲈鱼片好吃,还是虾仁蒸滑蛋好吃。 怎么一个晚上过去,毫无征兆地,彼此就天人永隔了呢? 她根本无法接受。 “奶奶,求你别跟盼盼开玩笑……求你了……你说你喜欢吃桂花糕,我昨晚回去家里就做好给您带来了,你……你还没吃呢……是我亲手做的,盼盼现在已经学会做饭了,我什么都会了,求求你快点睁开眼睛看看我……不要离开我……” 哭着哭着,便晕厥了过去。 “啊!南枝小姐,您是怎么了?” “不好啦!张嫂,小姐晕倒了!” …… 再次醒来,熟悉的环境,原木风的装修格调,是自己的闺房。 “小姐,您醒啦!” 老佣人手上拿着条手绢,帮顾南枝揩掉额上、背上,因惊吓渗出来的虚汗。 “陈婆婆,我……我奶奶是不是真的走了?是真的吗?” 顾南枝用手肘支撑坐起,木讷讷瞧着老佣人。 陈婆避开她哀恸的目光,轻声劝“小姐,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话毕,便走出房间,对门外守着的人说“小姐醒了,让人去通知张嫂过来。” 张丽文匆匆赶来时,顾南枝仍是神游太虚的状态。 整个人呆呆的,没有一丝一毫生机,宛然一个精致美丽,却已失去鲜活生命力的布娃娃。 脑海里,不断盘旋着第一次见到杨萍萍的场景。 那天妈妈陪同陆伯伯出席一个宴会,陆之柔去上了钢琴课,家里就只剩下顾南枝跟陆家老太太。 那老太婆非常讨厌顾南枝,甚至不允许顾南枝跟她同台吃饭。 顾南枝等她吃过后,才蹑手蹑脚从房间里偷偷出来找吃的。 她人小又胖,导致手脚都不怎么协调。 一个不小心,就打翻了厨房的一个瓷碟。 恰好,惊动了坐在客厅里追电视剧的陆家老太太。 她揪住顾南枝的小肥手来到诺大的客厅。 命令佣人拎来一把专门抽打小朋友的尺子,让顾南枝跪在她的面前,一下又一下往她小小的掌心拍打去。 顾南枝也不敢反抗,只嘴角不停求饶道“陆婆婆,盼盼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偷吃,求婆婆原谅盼盼。” 那老太婆就是看顾南枝不顺眼,就是想打她,哪管她有没有道歉! 可那时她只有五岁,哪懂这么多,只一心以为是自己偷吃惹来的祸端。 暗想,完了! 这事如果被妈妈知道,自己甚至还要挨一次打。 她好害怕,不停道歉,关晓梅则不停打她。 挨了有十几下,双手麻辣辣地痛。 顾南枝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救她了。 万幸的是,这一幕被刚好上门拜访的杨萍萍撞见,她怒喝止道: “晓梅,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怜容的外孙!” 怜容是姥姥的名字。 之后,杨奶奶便将顾南枝带去傅宅,告诉她: “盼盼别怕,以后我就是你奶奶,这里就是你的家,杨奶奶会永远对你好的,再也不会让坏人欺负你了。” 顾南枝永远忘不了她当时那个慈爱的笑。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天使,她觉得就是杨奶奶的模样。 第180章 真没用! “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再怎么哭都无用。” 张嫂帮她擦去眼下汹涌澎湃的泪,搀扶着她往床头倚靠去。 顾南枝没说话,更没有看她。 只两手抱住双腿,下巴搁到膝盖上,咬住唇瓣在流泪,尽量控制自己,不让哭声溢出来。 张丽文哀叹一口气,单手接过老佣人递来的一条干汗巾,将其摊开,垫靠到顾南枝的后背,责备道: “等下着凉发烧了这么办?别丧事都还没操办起,你人就躺在医院里,那样才真不孝。” 听到丧事两个字,顾南枝愈加悲痛欲绝,像是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似的,精神已混乱失常,嘴角不停呢喃道: “张嫂,我以为奶奶会长命百岁的,我……我以为她会永远陪着我的……” 张嫂将厚实的棉被盖到她的两膝,吸吸鼻子,劝慰她: “南枝,其实你可以换个角度思考。” 停了停,接着道: “张嫂比你年长,活着的时间比你长,世间百态,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 “对于生离死别这种事,也看得比你透彻,世界上有太多意外横死,而不得善终的人了。” “其实,像老太太这样高寿,又无需经历病痛的折磨,能在睡眠中安安静静离开人世,何不是一种福气。” 沉默了许久,再道: “南枝,这是喜丧,你应该开开心心送她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哭哭啼啼。” 话虽这样讲没错,可试问,在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可以接受至亲离开,还能笑脸相迎的呢? 顾南枝自认修为浅薄,无法参透人生这堂课题半分。 她感觉自己的心还没死,却已经活生生被人用利刃剜开一样剧痛。 张嫂起身走到梳妆台,把顾南枝的手机从包包里掏出,又折返回去,递到她的掌心里,平静道: “打个电话告诉小琛吧!” 顾南枝微愕,紧紧攥住手机,垂眸不语。 张丽文继续道: “傅董事长现在人还在国外,一时半会怕是赶不来,就让小琛过来安排老太太的身后事吧!” 说着,轻拍顾南枝的肩,语重心长再道: “坚强一点,艰难的事还在后头。” 说完,便转身,欲要离去。 眼看着张丽文就要离开房间,顾南枝慌忙伸手抓住她的腕节,哽咽道: “张嫂,你……你说吧!我不敢说。” “我……我没法说出口……” 张丽文重新坐回床沿处,帮她揩去脸颊上的泪,静幽幽凝视着她,问“为什么不敢?” 顾南枝瞟了眼窗外明媚的阳光,丝丝缕缕洒进房间,没说话。 张嫂接着说: “南枝,没什么敢不敢的,你是他的家人,这件事理应你来说。” 默了一默,再道: “他见惯的风浪比你大,心理承受能力自不用说,这事他会处理好的。” “我先下去一楼等你,等下打完电话下来喝点汤水补补身子,这两天还要守夜,到时候够你忙的了。” 她目送着张丽文关门离去的背影,一时想起那晚傅既琛对她提到沈瑾之的事,忽而觉得这通电话是那么地残忍,她真的没法打出去。 便又将手机搁放到床头柜。 屈膝抱腿,怔怔神游天际。 挣扎一阵,犹豫一阵,终是重新拎起手机,拨通了过去。 * 那边。 早上十点多,正是召开高层例会的时间段。 傅既琛坐在主座上,凝神静听着几位高管在研讨有关于名仑拓展欧美市场的蓝图,提出的各种方案。 会议才刚开始不久,项目负责人中英文掺杂在一起讲,说得绘声绘色。 而投影仪上,一张一张演示图接着轮番换,刺目的光,晃得人眼睛干涩。 大家都投入而专注…… 忽然,手机震动响起,顷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坐在一旁的乔欣最先循声瞧过去。 手机显示屏上亮着‘顾盼盼’三个字,乔欣下意识眉头深锁。 这人也姓顾? 她现在对姓顾的人都没什么好感,全拜那人所赐! 她心道,一般情况下,傅总开会时间不宜被打断,基本不会接电话。 乔欣也没多想,淡瞥一眼,便巧妙转移视线。 谁料,下一秒,侧旁傅既琛却摆起右手,不轻不重道: “抱歉!先暂停,我出去接个电话。” 话毕,办公滑轮椅一转,人已经走出会议室。 乔欣愕然惊住,心道,这个顾盼盼是谁?是有什么特别吗?竟然能让傅总占用开会时间。 廊道上,傅既琛问: “怎么突然有时间打过来,是想让我晚上过去接你吗?” 口吻带着些许调侃,声线里藏有一丝小窃喜。 那头,却静默了半晌都不回话,傅既琛不禁眉宇轻蹙。 “怎么了?” 还是不说话。 他的喉咙倏然一紧“顾盼盼。” 这时,顾南枝才在这声呼唤中回过神,绷直的心狂跳,刚才在脑海里组织好的一套话术截然就乱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能哭。 呜呜呜的声音很小,隐忍又克制。 男人的心瞬间就悬起“先别哭,慢慢呼吸……” 她在那边点点头,跟着他的声音不停做着深呼吸,努力调整自己的心率节奏。 缓了有一会,傅既琛见她已收住哭声,问“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嗯。”她哽咽的音色又一次响起。 他喉咙一阵紧缩,已微微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吗?” 那边停了有三四秒,又开始抽泣起来,牙关一咬,狠下心道: “哥哥,杨奶奶她……” “她怎么了?”他问。 她说“她……她没了。” 一刹,傅既琛顷刻明白过来,攥着手机的指关节阵阵发白。 明明是天旋地转的心境,却还是冷静自持问“什么时候的事?” 顾南枝哑着嗓说“我不知道……我过来时就……就……” 说着说着,脑袋卡壳,没法说下去。 “别急,慢慢讲,我有在听。”那边反过来宽慰她。 她忽觉羞愧不已,静了静,脑子清醒了许多,才道: “张嫂说大概是早上五六点的时间段,是在……是在睡着的时候走的。” 傅既琛快速捋顺她这句话,淡道“嗯,我现在就过去。” 电话快要挂断之际,他又说“南枝,别太难过。” 她闻言一怔,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嗯”了下。 也是。 发生这种事,谁不难过呢? 张嫂跟哥哥他们好像都能冷静以待,就自己…… 就自己这么崩溃,成年人该有的情绪管理都做不到。 打个电话都哭哭啼啼,磨磨唧唧的。 真没用! 第181章 操办丧礼 会议忽而终止,众高层们皆一脸懵逼,左右观望之。 傅既琛甚至都没进去说明是个什么情况,打了通电话给向恒交代各项事宜,匆匆忙忙就离开公司。 车程大概一个多小时才驶到傅家老宅。 只见客厅里,顾南枝跟张丽文一同坐在沙发上。 张丽文手上捧着碗鸡汤让顾南枝喝下,她似乎不愿,最后还是乖巧接过去,一口一口轻抿着。 俩人瞧见傅既琛回来,皆是一愕,顾南枝的泪更是瞬间就涌了出来。 她放下手中瓷碗,倏然起身冲向他 ,一把就将他抱住“哥哥……” 凄然的呜呜啼音又一次充斥着偌大的会客厅。 男人眉宇痛苦,却还是强行抑压着自己的情绪。 垂下眸眼去轻抚她的后脑勺,哄着说“别难过。” 可自己的心却像裂开似的痉挛起来。 看到这一幕,张嫂莫名地感到悲伤,偷偷抹去眼角刚滴下来的泪,起身道: “小琛,上去看看老太太吧。” “嗯。”傅既琛朝她微点着头,须臾拍拍顾南枝的肩,轻道“南枝,我们一起上去吧,好好跟奶奶道个别,嗯~” “好~”顾南枝哽咽应道,这时才肯放开他。 卧床上,看着老人安详的面容,恍惚间,傅既琛还以为她只是简单睡了过去。 可冰冷而僵硬的身体,正无情揭示着事实的残酷性。 他的奶奶已经走了。 任凭这月亮,再圆上一千遍,一万遍,她都不可能回来了。 在这世上,除了妈妈,就数奶奶对他最好。 记忆中,她是个非常爱笑又明理和蔼的老人,从未对他发过火,一次都没有。 即便是十七岁那年,他将傅修文一条腿打到骨折了,杨萍萍都没责怪他半句。 更不说他做错了。 只凝重道: “小琛,不管你跟他孰对孰错,打人的一方就是理亏的,即使当时有理,最后都会变成无理。” “有能力的人,无需通过打人来证明自己。” “你要记住,要赢过别人,必须先赢住自己,只有降服自己的心魔,才能克敌制胜。” 他当时年少气盛,并不认同这些话,可却牢牢记在心里,日后作为座右铭时刻警惕自己。 他是有心悔改的,可他的父亲,那个姓傅名修文的男人,却冷漠到不允许他的儿子有丝毫容错的机会。 当晚就报警,并将他锁到了局里。 如果没有杨萍萍后来转让股份的谈判,只怕自己当时就进了少管所,案底都落上好几次了。 他对傅修文的恨,不是一蹴而就的,是从小到大慢慢积攒的失望,到绝望,再到后来的毁灭…… 静谧中,傅既琛垂眸认真瞧着面前毫无生命迹象的老人,似乎要将她最后的遗容牢牢镌刻在脑海中。 片刻之后,缓慢放开她僵硬的手,只说了句“奶奶,你安息吧!” 便掩面离去。 虽然只是极短的一刹转身,可顾南枝看见了。 哥哥,刚才是哭了吗? 从小到大,她似乎、好像、真的从未见他哭过。 * 中午十二点,傅氏集团在社交网站发布一则关于前董事长杨萍萍女士与世长辞的消息。 事发突然,消息一经发出,还没等到各大新闻媒体争相报道,各路营销号复制、粘贴、转发…… 舆论即时炸开了锅。 京海各界名流贵胄纷纷转发,表示哀悼。 网民则抱着一种吃瓜的心态,开始挖掘讨论杨萍萍的传奇人生,以及名仑往后权利交替的揣测。 杨萍萍年轻时是个拼命十三娘,日以继夜跟着丈夫走南闯北,拓展事业版图。 后来丈夫英年早逝,更是临危授命,一手将名仑做大做实。 坐到行业龙头第一把交椅的位置。 她在京海上流社会的地位毋容置疑,所以,她的葬礼不可简单操办。 需要定制棺木,布置灵堂,商议扶灵抬棺的人……还要等傅修文从国外赶回来奔丧。 时间颇长,遗体会腐烂。 因此,傅既琛在离开公司的时候,就已经让人通知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过来,将杨萍萍的遗体安置在太平间。 “哥哥,那个地方冷,我……我想去陪……陪杨奶奶说说话。” 见着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已将遗体抬上车,顾南枝忽地就追了出去。 快要跑出大门口,傅既琛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及时拉回怀里,低声哄道: “好!我明天陪你去,今天你太累了,先回家休息,好不好?” 顾南枝的眼睛已红肿到睁不开,她看不清傅既琛的模样,情绪有些崩溃,沙哑着声线,不停摇头说: “不好不好,我现在就要去……” 一想到杨奶奶会停放在那种地方,她的心宛如刀割。 一阵一阵绞着痛…… 男人没理会她的诉求,截然就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回眸对张嫂说: “张嫂,我先送她回去,等下再过来。” “好。” 张嫂见顾南枝这个状态心疼不已,一时语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俩人走后不久,才茫然回过神来,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怔怔呢喃道: “南枝,别哭!张嫂明天陪你去……” * 后来,又过了两天。 别说陪她去太平间了,傅既琛甚至不允许顾南枝离开这栋别墅。 因为,自从那天从傅宅回家后,顾南枝当晚就发起了高烧,还反反复复,一直不能退。 直至今天,才感觉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但是,神情仍旧恹恹丧丧的,做什么都不起劲,甚至连饭都不想吃了。 “吃药了吗?”男人门都不敲,直接拧开门锁走了进来。 顾南枝不肯看他,脾气有些臭,冷哼道“我要去太平间看杨奶奶。” 傅既琛眉宇一沉,斟了杯温水走过来,递给她,淡道“你先吃药。” “吃了你就让我去吗?”她问。 他说“吃了再说。” 她一股气积攒着在心田无处可发泄。 缄默一会,最后还是服软,从他手中接过杯子,就着温水把药一颗一颗,艰难咽进肚子里。 “好啦!我吃完药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答应我的事不准反悔。” 闻言,傅既琛薄唇浅浅勾,也没说答应不答应,只道: “你先换衣服,我去楼下等你。” 顾南枝听到要换衣服,眼神刹那骤亮。 在傅既琛关门后,随便套了身休闲服搭配灰色长款大衣,就急冲冲往门外跑。 第182章 那个姓何的女人 车辆驶到半山腰,顾南枝见势不对,问: “哥哥,我们不是要去殡仪馆吗?” 傅既琛口吻浅淡“谁说我们要去殡仪馆的?” 闻言,顾南枝微愣了愣。 是哦!他还真没说过,都是自己在说。 “那……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她再问。 静了有片刻,他才说“去见见老熟人。” 老熟人? “谁啊?”她侧过眸去问他。 傅既琛没回话。 他的目光一直锁向车窗外,像是心事重重样,眸睫微垂覆盖住他眼神里所有的情绪。 顾南枝猜不到他是怎么了,不过转念又想,杨奶奶才刚去世,谁都心情不好。 不说就不说吧,还是别逼问他了。 便又转过眸去,学着他那样,把目光瞟向窗外风景,愣怔发着呆。 半晌,顾南枝都已经把刚才那个问题给忘了,傅既琛忽而敛回窗外眸光,转头看向她,淡道“去见傅修文。” * 那是顾南枝第一次见到何妍。 没错!就是傅既琛这辈子最恨的女人。 * 车还没驶进傅家老宅,便见铁栏大门口戒备森严,郁郁葱葱的植被下有好几个黑衣保镖在巡逻着。 “是傅伯伯回来了吗?”顾南枝问。 傅既琛微点着头,没说话,眸色淡漠稀松,让人猜不透半分。 俩人很快下了车,直往别墅台阶走去。 这还是顾南枝第一次见到这个姓何的女人。 以前张嫂说的多,她只当故事来听。 今天见到真人出现在面前,感觉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悲剧,不再只是故事,而是活生生的,带着血迹斑驳的残酷现实。 漆亮的皮质沙发上,中年女人长腿交叠,气质傲然,剪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 周身华服珠宝加盖,熠熠闪烁夺目,尽显雍容贵气。 她的五官很平淡,没什么看头,更禁不住细细看。 说句不好听的——还没沈瑾之一半漂亮。 不过,那双狭长的凤眸锐利且有神,为她普通的长相增添一大截光彩。 这女人耳朵轮飞廓反,颧骨高耸直插天仓,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傅修文坐在她身边,与她肩贴着肩,十指相扣。 一目扫去,这俩人竟比十几二十岁出头的小情侣还要腻歪。 应该是真爱吧! 而斜侧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则坐着一个较为年轻的男人。 那人似乎有些惧怕傅既琛,眼神闪烁,都不敢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他看上去比顾南枝大不了几岁,带着副金丝框眼镜,呈亮的皮夹外套,气质有些土,姿态扭捏不够大方,长相却是与何妍有九成相像。 顾南枝当即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应该是傅伯伯的小儿子——何从瑾。 这名字。 恶心谁呢! 顾南枝心道,怵然瞥了傅既琛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也不再多想,缓缓垂下眼帘去。 何妍见着被傅既琛牵进家门口的顾南枝,不禁弯眉轻轻挑,犀利的眸子闪过一丝探究与狐疑。 死寂一样的会客厅里,气氛诡异得很,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还是顾南枝最先走上前去,微微颔首,说了句“傅伯伯好。” 这僵硬的氛围,才慢慢被打破。 今天,皇不见皇的俩父子之所以会放下嫌隙,平心静气坐在一起,全然是为了商议杨萍萍的身后事。 让老人能够安安静静,体面风光离开人世。 傅既琛令人把一份资料交给傅修文。 里面详细阐述了葬礼的各项事宜,包括具体的时间地点、出席葬礼的来客名单、追悼会的主持人员、扶灵的重量级人物、还有各项花费开销的价格清单,列举得清清楚楚。 傅修文粗粝的手指一页接一页地翻,翻到葬礼的家属人员名单时,愣住。 问“怎么不见妍妍跟从谨的名字?” 这份家属名单里,就连十多年不联系的疏远亲戚都算上,为什么没有何妍他们母子俩? 何妍听到这,即时抢过傅修文手上的资料,自己凝神浏览起来。 尖尖的下巴咬着牙齿吱吱动,怒意由内而外,倏然扩散开来。 “傅总,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讨厌傅既琛,但也有自知之明。 深知自己无名无份,还尚未真正过门得势,所以,不会蠢到直呼其名。 傅既琛眼皮都没掀起,只冷道“就是何小姐现在看到的意思。” 何妍的脸刷地一下,全黑了。 傅修文护内心切,瞧着傅既琛吩咐道“既琛,你让人把名单改一改,在家属栏加上妍妍,还有从瑾的名字。” 傅既琛漠然盯向他,不疾不徐说“傅董事长,您也知道那是家属栏,请问何小姐,还有这位何公子,是以哪一门子的路数窜进这份家属名单里?” 意思非常明显:何妍是个无名无份的小三,而何从瑾则是个珠胎暗结的产物。 何妍性格泼辣有主见,哪能受得了这气? 大力一甩,顷刻将手中资料扔到面前一张茶几处,然后,单手直指顾南枝,气焰嚣张道: “那她呢?这个姓顾的又算什么?” 众人目光嗖嗖嗖箭一样飞向顾南枝,除了傅既琛。 突然被指指点点,顾南枝心下一个咯噔,怔了怔。 不是怕,而是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何妍接着道: “傅总,如果我们母子俩没资格参加老太太的葬礼,那么这个姓顾的又算什么?” “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凭什么披麻戴孝!传出去不是让人当笑话讲吗?” 话音落,还未等到傅既琛发话,傅修文攥紧拳头,顷刻把话抢了去。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何妍不服气,侧过眸瞪他一眼。 “这话难道我说错了吗?” “你妈过世,你亲生儿子不能参加,偏让个外人去披麻戴孝,这不是给外界制造笑料吗?” “这事传出去,你傅修文的面子往哪搁?” 傅修文怒道“你给我闭嘴!” 紧接着指责道“她是我妈从小养在身边长大的,能不过去披麻戴孝吗?你这女人讲话之前到底有没有过脑子!” 何妍瞬间受不了。 “对!我是没有脑子,你傅修文有脑子,上了我二十几年,连儿子都呕心沥血养这么大,还无名无份跟着你,你确实比我有脑子!” “何妍,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傅修文脸色铁青。 何妍无所畏惧,即刻扯高嗓门喊。 “有什么不能说的?” “傅修文,我就问你,我哪一句讲错了?” “早些年,我让你跟我去登记,叫你快点把户口给过了,你偏不!句句不离你妈,说你妈不同意。” “现在好啦!我们母子俩无名无份跟着你,就连进去灵堂守孝的资格都没有,你满意啦!” 自打跟何妍走在一起,傅修文自问从未亏待过她,尽可能让她过上最奢侈的生活,以弥补名份上的缺憾。 他不是没有努力争取过,但这话每次提起,杨萍萍就以死相逼。 他能怎么办? 他是杨萍萍高龄产下的儿子,自小受尽父母宠爱。 如果当年真的以逼死她妈的方式结婚,那……让他如何有脸下去见自己的父亲。 他自认没有多孝顺,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还真做不出来,只好认栽,让何妍吃亏,受点名份上的苦头。 傅修文自知在名份这方面有亏待何妍,倏然闭上嘴,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提。 第183章 生命难以承受之痛 傅既琛冷然看待面前一切,心中毫无波澜。 只淡道: “何小姐,既然你这么想参加明天的葬礼,我可以让人在来客名单上加盖你的名字。” 默了一默,又说: “不过,我有必要提醒你,我奶奶并不想见到你……还有你的儿子。” 锐利的眸光倏地从何妍转至傅修文,漠然道: “傅董事长,明天葬礼上的细节还需要跟进,如果您没什么吩咐,我就先走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傅修文还能有什么吩咐? 只在心里哀叹一口气,点头朝他道“嗯,你去忙吧!” 傅既琛不紧不慢从沙发上站起,向他颔首后,便带着一旁坐着的顾南枝起身离去。 完全不理会后面一对黄昏情侣,又开始的新一轮骂骂咧咧。 何妍看见傅既琛已经牵着顾南枝走出客厅,顷刻怒火攻心。 “傅修文,你这就让他走了?” 傅修文说: “你刚刚没听到吗?他说要去跟进明天葬礼上的细节,不让他走,难道你帮他去跟进吗?” 何妍说: “好啊!好你个傅修文,你儿子是人,我儿子就不是人了?” “傅修文!你怎么能让你儿子这样欺负我们母子俩!!!” 傅修文左右为难之。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就让他欺负你们母子俩了?” “我放着原先大好的家庭不要,选择跟你在一起,我有多爱你,你心里没数吗?” 何妍听罢有所动容,神色稍缓。 “那你现在让人喊你儿子进来,重新修改家属名单。” 傅修文愣了愣,说: “妍妍,没必要这样做。” “你刚才也听到了,既琛说,可以在来客名单上加盖你和从瑾的名字,反正左右都是心意,以什么名义去还不是去,没必要在乎那个名份。” “你也知道,现在我妈已经去了,我早晚都会跟你登记结婚的,只是时间问题。” 何妍哪肯依?接着道: “你懂什么!我当然知道你妈死了,你早晚会跟我登记。” “可是,明天出席葬礼的全都是京海的政商名流,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我跟从瑾以来客的身份去,那……” …… 光滑的真皮沙发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在激烈争吵着明天葬礼到底以何种身份出席参加? 而他们的儿子何从瑾,在傅既琛走后,便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入神且熟练玩起游戏。 对于父母俩人的争论内容,根本无心装载。 * 才刚出了别墅,跨下第一个阶梯口。 顾南枝神色怔怔然,犹豫了片刻,终是问出了口。 “哥哥,我……我明天……” 傅既琛当即截断她的话“没事!有我在,我会处理好的。” 她听后,愕然抬起眸看向他“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傅既琛闻言,把前进的脚步收住,站在中段的阶梯上,垂下眸眼告诉她。 “南枝,别听那个女人疯言疯语,如果你没有资格,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没资格。” 不知为何,顾南枝在听到这句话后,鼻子倏地就酸了。 还没来得及思考太多,吸吸小鼻子,一把就抱住了他。 傅既琛怔住,须臾抬手拍拍她的背,笑着说: “是要哭了吗?没必要这么感动吧!” 她一愣,原本快要掉出来的泪,忽地就收回去了。 嗔道“不要脸,谁说我哭了!” 说完两手紧握成拳,在他矫健厚实的背,轻轻拍了两下。 他还是笑,没说话。 她听到他低沉的笑意,整颗心软绵绵的,感觉这两天的阴霾正一点一点褪去。 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动情说道“哥哥,谢谢你。” “谢什么?” 他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心神愉悦,也非常期待她的答案。 她却不再说话,只笑,只在心里道“谢谢你这么维护我。” 这时,陈哥已把车开到台阶下。 傅既琛说“外面冷,你今早才刚退烧,不能吹到风,我们上车再说。” 她心头一暖,浅笑着嗯了声,就跟着他跨进车厢里。 才刚进去,傅既琛便吩咐陈哥,把车开往京海殡仪馆。 顾南枝狐疑,问“是要去看杨奶奶吗?” “嗯。” “不是说不去的吗?” 傅既琛薄唇轻掀,反问“谁说不去的?” 顾南枝微愕,认真想了想。 是啊!他好像……还真没说过不去。 顷刻反应过来,嗔白他一眼,赌气不说话。 他没理会她的脾气,伸手握住她的手,劝着说: “等下去到太平间见到奶奶,不要再哭了,听到没?” 她的心莫名就跳了起来。 一时想到前两天自己崩溃的情绪,忽觉内疚不已。 原想对他说句对不起的,说自己不会再哭了。 可话到嘴边怎么都开不了口,便反握住他的手,头靠在他的宽肩上,淡淡嗯了声,算作是答应。 * 大概四十来分钟,几辆豪华轿车,一辆接一辆驶入京海最大殡仪馆。 因为来参加葬礼与追悼会的人数庞大,不但有各界政商名流,各行各业精英人士,还有各大极具影响力的媒体,以及众多愿意前来送葬的普通市民与集团员工。 傅既琛便包下整一栋殡仪馆,用作容纳举办杨萍萍的最后告别仪式。 才刚下车,便有十几个工作人员热情迎上来,向傅既琛汇报当天葬礼的各项事宜、流程与布置。 傅既琛到灵堂与各个休息区都走过一遍,认真检查无误后,才在殡仪馆负责人的带领下,来到一处独立冷藏房。 “傅总,请您放心!今晚我们馆内的工作人员就会将傅老太太的遗体带出来解冻,大概凌晨五六点就开始为老太太上妆、穿寿衣,会让老太太安心走的……” 馆长站在他们身旁,说着长长一段话,顾南枝都没认真听。 倒是傅既琛,偶尔会点点头,偶尔会轻嗯一声,听得甚是仔细入神。 由于冷藏房温度零下三十多度,他们俩没法进去,只能透过玻璃窗,挑眼瞻仰杨萍萍的遗容。 顾南枝看见,她的脸已经不是刚离开人世时那样的苍白,而是变成一种灰白色。 不禁心底一痛,粉唇丝丝颤,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她记得爸爸去世时,自己在医院昏迷了一整个月,直至他下葬,最后都没能见着他的遗容。 杨奶奶去世,她是看见了,虽有安慰,仍觉是一种难以承受的痛。 她的亲人有减无增,正一个接一个离她而去。 第184章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杨萍萍的丧礼,是在京海最大殡仪馆分三日举行。 第一天,属于亲属致祭,让至亲瞻仰遗容,进行最后告别。 第二天,公祭团体等吊唁,供慈善机构、政商好友、集团员工等等进行公祭。 最后一天,举行大殓仪式,正式出殡。 稍后,会在下午时间转场,于京海大堂举行追思会。 前前后后守夜三天,顾南枝终于遭不住,又病倒了。 送杨萍萍出殡的那个清晨,她连追思大会都没能参加,在回程的路上,突然晕厥在车里。 把一旁张嫂都给吓坏了。 轿车中途调头,直往医院驶去。 傅既琛没法照顾她,因为之前忙着操办丧礼,积攒下的公事,以及项目会议多如牛毛,全需要他赶回公司处理。 又担心家里的保姆照料不到位,便让张嫂过来代为照看。 毕竟,顾南枝是张嫂一手带大的。 有张嫂在家里照顾她,傅既琛才安下心,翌日赶回公司。 然而,连续过了七天,她还是反反复复发烧。 倒不是说有多严重,就是一直徘徊在低烧的边缘。 退了又来,来了又退。 家庭医生说,她身体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就是抵抗力差,建议多休息,别太劳累,更不能瞎操心。 可顾南枝知道,她不会好了。 不是身体上的问题,而是精神上……她又生病了。 她又开始像五年前那样,恍恍惚惚看到许多幻影。 有时候,是在梦里,有时候,则是清醒的状态。 偶尔,她会看到爸爸站在窗台前。 低声说了句“盼盼,爸爸想你了。” 突然就跳了下去。 她尖叫,大喊爸爸不要跳,不要死,然后全身颤抖,冒出冷汗,大口大口喘着气。 偶尔,她又会看到杨奶奶坐在床头边,慈祥对她笑。 问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奶奶。 她说想。 然后奶奶问“盼盼要不要下来陪奶奶?” 她愣愣看着奶奶,点过头之后又摇头,哭着说: “如果盼盼下去陪奶奶,留下哥哥一个人怎么办?” 说着说着,奶奶便消失了。 就像从未曾来过一般。 这天,她穿着一件薄绒睡衣,木讷讷靠坐在窗檐的一张贵妃椅上。 张嫂端着碗白粥配小菜进来,瞧见惊了一惊,责备道: “你这孩子,才刚退了烧,又坐在这里吹冷风,是不想好了吗?” 说着,已放下端盘,将她从贵妃椅上搀扶坐起。 顾南枝这时才回过神,呆呆瞥她一眼,又环视周遭,问: “张嫂,真奇怪!我刚才明明是在床上睡的,怎么一下子就跑到这里来了?” 张嫂摸摸她额头,拧着眉说: “你看你,又开始发烧了。” “都快要烧傻了!” ……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几天,她才缓慢恢复过来。 有了一点点精神,不再低烧不断。 这天下午,她恹恹躺在床上。 因为刚吃过药,困意瞬间袭来,朦朦胧胧快要睡去之际。 倏然,微信叮一声响起,她心田突跳。 以为是哥哥发来的微信。 便揉揉眼睛,快速翻身爬下床,走到不远处的一张梳妆台上,拎起手机人脸识别开锁。 一瞧,不是傅既琛,竟是好久不联系的小惠姐给她发来的微信。 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顾南枝蹙起黛眉,旋即点开,放大,再放大。 怔住! 这个人不就是何从瑾吗? 那个何妍的儿子。 他怎么会在公司员工大会上作发表讲话呢? 而后,顾南枝将图片归于还原状。 在讲台下的第一排中间位置里,看到一张熟悉且英俊的面孔。 是傅既琛。 他坐在台下,静静听着台上的何从瑾在发表讲话。 眸色清平,没有任何情绪,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凭借着,与他十多年来同一屋檐下生活的经验所得。 一刹,顾南枝顷刻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睛瞬间就红了。 该来的总会来。 哥哥应该很伤心吧! 有道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可顾南枝知道,无论哥哥哭与不哭,都无用。 因为他的父亲不爱他。 就像她一样。 她的妈妈不爱她,即便她哭哑喉咙,哭废了嗓,妈妈都不会看她一眼,甚至还会打她。 嫌弃她吵闹,不懂事。 这种感觉,她懂,永远都懂! 想着想着,泪水沿着眼角慢慢溢了出来。 为自己难过,更为他! 本质上,她与哥哥是同样的人。 从小得不到家庭的温暖,却在彼此的身上找到那股温暖。 才会如此依赖彼此、忠于彼此、相信彼此! 正自思绪飘渺又散漫…… 伴随着微信叮一声响起,章小惠大段大段的文字,猝然撞入她眼帘。 “南枝,怪不得傅董事长那么讨厌你哥,原来他在国外还有个小儿子!” “今天集团突然召开员工表彰大会,傅董事长特意把他小儿子带过来,隆重介绍给集团所有员工。” “不但分他5%股份,还一跃坐上集团副总的位置。” “都不需要像你哥那样,待在美国分公司的基层干部里历练好几年,也真够偏心的。” “我听八卦人爆料,这小儿子是傅董事长婚外情生下来的,跟傅总同父异母的关系,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跟傅总从小一起长大,这事你最清楚了。” …… 后面还有长长两百多的文字,顾南枝都没心情看下去。 外人可能不太了解,以为只是普通的入职调动。 可顾南枝知道。 傅伯伯这次是铁了心要扶何从瑾上位,为以后他的小儿子掌权做各种铺垫。 那哥哥呢? 他以后该怎么办? * 至于章小惠为何会知道顾南枝是傅既琛的妹妹这件事。 别说是她了,现在全集团都知道了。 那日公祭的第二天,集团高层携同众多员工前来杨萍萍的丧礼进行吊唁。 那些认识顾南枝的员工,看到她跟傅既琛同站在家属台的位置,俱是一怔。 乔欣是震惊,朱茵是吓住,章小惠则是懵懵的,还以为看错了。 上香祭拜之后,没有立即回去。 而是,守在灵堂大门口,对着保镖说想要见顾南枝。 希望保镖能带个话进去。 顾南枝便让人把她带到后面的一间休息房里。 章小惠一看到她走进来,开门见山讲: “南枝,你该不会是傅董事长流落在外的豪门千金吧?” “我以前说话没轻没重,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可千万别记仇。” 说着,又走上前去,小心翼翼摸了摸顾南枝的脸,凝重道: “我就说嘛,就你这颜值气质,怎么可能是普通家庭走出来的人呢?” …… 顾南枝“……” 一愣是一愣,听着她噼里啪啦讲一大堆,自己都不会讲话了。 第185章 你真的很会磨人 时至凌晨一点多,顾南枝才听到车辆缓缓驶进别墅的声音。 浅眠中的她,立即睁开双眸,从床上爬起,伸手就打开床头柜的一盏台灯。 自从顾南枝搬过来这边住,傅既琛每晚回家都会走进她的房间。 看看她怎样。 睡了没? 一般情况下,顾南枝都是熟睡的状态。 今天,却是个例外。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男人拧开门锁,便见床上人儿透过层层暖黄光圈,屈膝抱着两腿,委屈兮兮盯向门口站着的他,不禁剑眉蹙起。 顾南枝强行弯起嘴角,朝他笑了笑,没说话。 他轻手轻脚关上房门,一步一步走向她。 “是不是又发烧了?” 说着,手已探到她的额头。 而另外一只手,则摸向自己的额头,在测温做着比对。 须臾之后,嗫嚅说了句“没见烫啊!” 顾南枝抬手抓住他的腕节骨,轻轻拨开,嗔他一眼。 “我早就退烧了,当然不烫啊!” 他还是拧着眉,问“那你为什么还不睡?” 她说“等你。” 他一怔,只静静垂下眸,瞧着她,没说话。 她些许的狐惑拂过眸眼“你怎么不问了?” “问什么?” “嗯~就问……就问我为什么等你啊!” 说到这,她耳垂微微泛起一抹嫣红色,有些羞涩,又有些难以启齿。 傅既琛淡淡的疲倦从眸子里透出来“不想问,你快点睡吧!” 话毕,抬手就抓起床侧一张厚实棉被,欲要帮她盖去。 不知怎的,就在他垂下眸子的那一刻。 那个疲态尽显的模样。 突然让顾南枝想起,今天中午时收到章小惠发来的那张图片。 心底猛地一阵抽痛,还没来得及思考太多,倏然就跪身坐在床侧,一把将他抱住,闷着嗓说: “哥哥,不如我们今晚一起睡吧!” “今晚,你留在我这里睡,好不好?” 他闻言背脊一僵,片刻笑出了声,训斥道: “说什么呢?张嫂还在家里,你想吓死她吗?” 她听罢怔了怔,没再说话,却也不肯松开抱住他的双手。 傅既琛忽觉不寻常,问“怎么了?” 她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轻轻颤,仍是不说话。 他便有些急了“是自己一个人害怕吗?” 听到这,她眸光刹那骤亮,顺着他的话应过去。 “嗯~”糯糯绵绵的声线在他怀里响起。 这一瞬,傅既琛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要柔软几分。 “那我等你睡了再走,这样可以吗?有人陪着你,你就不怕了。” “好!” 顾南枝甜甜笑,缓慢放开他的腰,转身爬到床的另一边躺下去。 欲要抓起棉被盖上之际,发现身边空空如也。 傅既琛都没躺下来。 她抓棉被的手陡然一顿,视线朝傅既琛瞟去,问: “哥哥,你怎么还坐在那里?” 傅既琛说“我坐在这里陪你啊!” 顾南枝嘟起嘴,不害臊朝他道“你不抱着我,我没法睡。” 他微愕,无奈摇摇头,便掀开一点被子,侧身躺着抱住她。 顾南枝也转过身,面对面圈住他的腰。 见他双脚悬空在床外,问: “不脱鞋上来吗?” 他微微闭阖着双眸,说“我还没洗澡,怕弄脏你的床。” 她听后忽觉心间一暖,抱住他的双手倏然收紧了些。 他感受着她忽如加重的力道,心中波澜微掀,缓慢睁开双眼,问: “你今天是怎么了?” “前些日子还赶我出房门,今天怎么突然这么黏人了?” 她愣住,不认“有吗?” 他笑了笑,宽厚的手掌兜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圆溜溜的小脑袋,往自己胸膛摁去,宠着说: “既然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闻言,她靠在他怀里,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其实,顾南枝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只是,一想到今天中午收到的那张照片,心就会痛,不想让他一个人待着。 想陪陪他。 须臾,他拍拍她的肩,说“睡吧!” 然后,她揉揉他的背,说“好。” 两人就这么紧紧相拥着。 静谧,且安详。 乍眼瞧过去,像是真的沉睡了一般。 不知过了有多久,顾南枝突然开口,问“哥哥,你睡了吗?” 听罢,傅既琛慵懒的声线响起“还没。” 她眸光流转,噙有无尽的欢愉,旋即展颜轻轻笑。 他问“怎么了?” 她说“没事。” 一下子,傅既琛忽地就睁开惺忪的眸子,严肃道: “南枝,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会磨人。” 磨人? 什么意思? 她不懂。 便直白问“没有啊!怎么了?” “没怎么。”他负气道。 他这个模样,她更好奇了。 继续追问下去“到底什么意思?我不懂。” 他冷着张俊脸说“最好不要懂。” 听到这,她的脾气也跟着上来了。 冷哼一声,忽地推开他,转过身去,撇嘴道: “不说就不说,谁要听!” 他却在她转身之后,又顺势从后背圈住她的腰,问“生气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惭愧起来,气也消了大半“没有,没生气。” 他在后面微微勾起薄唇,须臾之后,道: “南枝,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他想了想,认真道“在说之前你要先答应我不能哭。” 她微微一愕,不肯依“不行!” “为什么?”他问 她说“我哪知道你要说什么?” “那我不说。” “哪有这样的!” …… 俩人你说一句,我顶一句,就这么僵持好几分钟。 最后,还是顾南枝服软,沮丧道“那好吧!我答应你不哭。” 傅既琛接着道: “前段时间,张嫂跟我说,等你身体痊愈后,想离开京海,回去老家生活。” 一霎,顾南枝的心蓦地就跳起,整个人方寸大乱,连带着声线都有些紧。 “你答应了?”她问。 他说“嗯~”默了默,又道“南枝,我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顾南枝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哽咽道: “可是……她……张嫂她在那边都没有亲人了,回去干嘛?” “她可能说说而已,你怎么就答应她了呢?” 傅既琛似有怜惜,把下巴搁到她的发旋处,磨蹭一会,才说: “南枝,你也知道,这二十多年来,张嫂之所以会留在这里,全是因为奶奶。” 顿了顿,又说: “现在奶奶走了,她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既然她想回去,就让她回去吧,我们不要困住她了。” 第186章 张嫂是个可怜人 张嫂是个可怜人。 她原先是一名中学语文教师,丈夫是一位转业军人。 俩人相亲相爱、相敬如宾,同时育有一个七岁多的孩子。 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生活过得殷实又美满。 那时,张丽文真的打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 家庭变故发生在孩子刚满十一岁那年。 她的儿子被确诊患上了白血病,需要及时进行化疗,不然生命垂危。 夫妻俩在医院收到这个消息后,犹如晴天霹雳。 张丽文更是当场晕厥了过去。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缓冲期。 即便再痛,也要咬紧牙关死活撑下去。 很快,夫妻俩双双辞职,日夜守在医院里照顾儿子。 更是掏空家底,对外举债,把所有的钱财往医院砸去。 只希望上天怜悯,病魔仁慈,能够放过她那个可怜的孩子。 可是,世界是残酷的,心诚不一定就灵。 治疗了两年半的时间,她的儿子最终还是躺在医院冷冰冰的病床上,撒手人寰。 临终时,骨瘦如柴,已经痛到不会说话了,却还是懂事地不断嗫嚅道: “妈妈对不起!我尽力了……” 那一刻,张丽文觉得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好了。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骨髓穿刺做活检,看着他剃光了头发做化疗,看着他…… 开始时说“妈妈,我一定会战胜病魔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到最后却说“妈妈,我好痛,我好想死,你让我死吧!” 为什么要这样? 厄运为什么要挑中她? 是因为见不得她好,看她过得太幸福,所以命运妒忌了吗? 她就应该是烂命一条吗? 难道人生真的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吗? 正当她以为,自己的命运已经跌到谷底,再无往下坠的可能性时。 老天爷竟跟她开了一个致命玩笑! 因为巨额债务傍身,儿子过世后,夫妻俩起早贪黑地干。 只希望能快一点把这债务窟窿给填补上,好开展全新的生活。 丈夫周震云作为家中顶梁柱,不忍心妻子陪同他一起受苦,便主动联系以前在部队里的长官,将自己的实际情况告诉他,希望长官能帮帮他。 长官非常同情他的遭遇。 打通上下关系后,安排他到名仑集团董事长傅恭良的身边当司机。 能在大佬身边当司机的人,最后都不会混得太差。 周震云瞬间喜笑颜开,当晚就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张丽文。 张丽文虽然高兴,但夫妻相隔两地,没个照应怎么都笑不起来。 周震云就劝她,在这小县城即便干死一辈子都无法还上那笔巨额债款。 但是,去傅恭良身边当司机,幸运的话几年就可以把债款给还上了。 短暂的离别,只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聚。 张丽文听去十分动容,便卸下心防,开开心心送他上了高铁。 谁知,她等来的不是更好的相聚。 而是,天人相隔的永别! 头一年,周震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每天跟张丽文汇报,说傅恭良对他很好,傅家的人都对他很好。 让她不用担心。 只要再过个两年时间,他就能切底把巨款给填上了。 让她安安心心等他回家。 她当时兴奋过了头,朝他挖苦道: “你觉得两年很短吗?我现在每天在家里度日如年,你知不知道?” 这只是她当时的一句无心话,哪知道周震云竟然当真听了去。 误以为张丽文是在埋怨他赚得少。 便利用空闲时间干起了外快,导致睡眠时间严重不足。 最后疲劳驾驶,载着傅恭良在一个高速路口的转弯处,撞毁护栏,连人带车飞了出去。 轿车在高速的下山坡自燃焚烧,两人当场死亡。 尸体都烧成焦。 张丽文收到噩耗时,是在学校校长的办公室。 当即就晕了过去,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京海的。 只记得那天很热,大概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日子,身体黏糊糊的,衣服就没干过。 她在京海殡仪馆看着那具烧得焦黑的尸体,都不敢认了。 空气中,弥漫着烤焦死猪的味道,臭得要死。 她全身颤抖,寒气从内到外,倏然打起许多细密的鸡皮疙瘩。 感觉好恶心,从未有过的恶心与厌恶,在原地吐了好几次,一直在吐。 吐完呕吐物,就吐黄胆水……就没停过。 通常死了丈夫的人,不是哭得撕心裂肺,就是哭得肝肠寸断。 可奇怪的是,那天,她一滴泪都挤不出来,并且还想笑。 大笑,狂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上辈子造孽太多,所以这辈子要来人间抵债的。 轻生念头坚定掠过——她不想活了。 这次真的不想活了。 儿子死的时候,还有丈夫陪着她。 现在丈夫死了,她还留在这人世干嘛? 一点意思都没有。 两天后,她将丈夫的遗体火化后,原打算带他回小县城安葬好,就准备跳河自杀的。 可离开京海的那个下午,有一位中年男人来到她居住的宾馆找她。 问她“请问您是不是周震云的发妻?” 张丽文说“我是。” 那人告诉她“我们老夫人想见见你。” 她当即反应过来,这人口中的老夫人就是傅恭良的妻子。 心中愧疚不已,更有无限的负罪感。 便二话不说,直接上了车。 司机将她带到傅家老宅,她当时看到杨萍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满脸憔悴失魂的模样,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撕裂般的惭愧。 自己的遭遇固然悲催,但这位杨女士何其的无辜。 如果不是她丈夫疲劳驾驶,她的丈夫也不会突遭横祸惨死。 立即跪伏在地,泪涕横流说“对不起!是我们害死你的丈夫,你打我吧!骂我吧……” 她当时就在想,即便杨萍萍喊人过来将她打残打死,她都无半句怨言。 哪知道,杨萍萍竟然蹲下身来,搀扶她坐在沙发上,慈笑说道: “别动不动就跪,膝下有黄金不单止是男人的专属,我们女人也有。” * 张丽文永远不会忘记杨萍萍对她的好。 她非但没有怪罪她,还反过来劝慰她,说这是一场意外,谁都不愿意发生,叫她也宽着心点。 细细盘问她的家庭遭遇与变故后,又主动帮她还了那笔巨额债款。 张丽文心道: 怎么会有这种人? 是上天在跟她开玩笑吗? 当她想死,不想活了,又突然跳出这么个大善人来温暖她。 让她如何报答? 她无以为报! 回去小县城,将丈夫骨灰安葬好后,翌日就向学校提交辞职信。 她当晚坐高铁去京海时,就一直跟自己说。 这辈子,要拿出200%的诚意来服侍这位老夫人,直至她百年西归。 为了报答她的善举,更是为了帮周震云赎罪。 第187章 别哭,你还有我! 顾南枝清瘦的薄背贴合在他结实的胸肌上,双肩微微颤,须臾之后,便哭了。 静谧无音,没有一点哭声,是一种无声的泪。 似有倔强不低头,呈现出来的却是一种弱柳扶风的惹人怜。 后背男人眸光微沉,薄唇挨贴到她的耳侧边,直接拆穿她。 “刚刚不是答应我,说好不哭的吗?” 女人听了倏然一顿,咬了咬下唇瓣,自打自的嘴巴,说“我没哭。” 可张嘴之际,音色轻轻抖,还夹带着浓重的哽咽声。 谁还听不出来,谁就是白痴! 他轻叹一口气,哄着说了句“好!你没哭。” 便试探性将她的身子缓慢调转过来。 让她与他正面相对。 她欲拒还迎转过身去,视线与他短暂交汇一秒,便又快速垂下眸眼,狼狈闪躲他的目光。 颇觉难为情。 他没有取笑她,只静静抬起手,帮她一点一点揩去蜿蜒而下的泪痕。 刻意压低声线说“以后逢年过节,我陪你去县城探望张嫂,好不好?” 她听后心间一跳,却并不回话,只是垂着眸。 浓密纤长的睫毛遮蔽大半的泪,更是把情绪都给遮盖去了。 傅既琛了解她。 把厚实的一只大掌绕到顾南枝的薄背,轻轻拍了拍。 声线低沉中夹带一丝暖意,娓娓朝她道来。 “南枝,让她走吧!让她回去!” 停了一停,又道: “那里葬有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根在那里,她早就应该回去了,你这样她会很为难的。” 顾南枝瞬间委屈起来。 抽泣的声音,一阵长又一阵短,嗫嚅着说: “她……她的亲人都不在了,我只是……只是怕她回去后,会孤独……我没想为难她。” “我知道。”傅既琛抬起手,将湿漉漉贴在她脸颊的几根碎发撩到耳后。 接着道“别哭了,等你身体痊愈后,我们就笑着送张嫂回去,好不好?” 她眸睫根根颤,虽不说话,却还是顺从朝他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已止住哭声,问: “哥哥,这些话都是张嫂让你来说的吗?” 傅既琛微愣“可不是吗?” 嘴角丝丝勾起,像是调侃“她自己不敢跟你说,就托我把话带到,我今天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想着怎么说你才不哭。” 忽而把话停住,调笑道“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爱哭的。” 她的重点却放在那句‘我今天一直都在想这件事……’ 斟酌着问“你……你今天就只在想这一件事吗?” 他怔了怔,而后淡淡的声线响起“嗯。” 她再问“没了?” 他反问“还有什么?” 刹那,章小惠发给她的那张照片蓦然撞入顾南枝的脑海。 她粉唇微微掀,想着说点什么来安慰他。 话到嘴边,忽觉不妥。 傅既琛都不主动提起这件事,她如果问了,会不会给他造成困扰? 挣扎一会,没敢提,只敢问“你今天上班开心吗?” 闻言,傅既琛噗呲笑出了声,点点她的头额。 “顾盼盼,你是不是傻?上班哪有开不开心的。” 说着,还抬手轻捏她的小嫩脸。 顾南枝瞬息意识到自己讲了蠢话,脸颊晕晕红,骤然就闭上了嘴。 后来,俩人又说了些七零八散的话。 越说越是困…… 昏昏沉沉中,没有道别一声晚安,双双便熟睡了过去。 均匀的呼吸萦绕在彼此的肌肤上,两人嘴角轻轻勾,恰巧都梦见了对方。 不知过了有多久,顾南枝突而听到耳边时不时盘旋着梦呓话。 眸睫翕动间,不觉就睁开了双眼。 顷刻,傅既琛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倏然闯入她的眼帘。 她心脏扑通扑通跳起,而后,有一刹的滞住。 顾南枝知道,这是一种悸动的感觉,深深爱着一个人的美好感受。 缓了一缓,才敢伸出手指尖探向他俊美的五官。 沿着肌肤的触感,从额间一路摸到下巴。 最后,手指尖缓缓往上移,停留在他的唇角边。 瞧着面前不停说着梦呓的男人,不禁笑了笑,问: “傅既琛,你到底在说什么?” 男人已熟睡,当然不会回她的话。 她便把耳朵探到他的薄唇边,浅笑着倾听他的梦呓话。 须臾,她听到傅既琛说“傅修文,我妈是被你害死的,你还我妈妈……” 顾南枝的笑容刹那僵住,连带着呼吸都凝固住了。 哥哥性格要强,从不将伤疤揭于人前。 突然讲这些话,应该真的被伤到了吧。 也是,这种事谁能释怀呢? 杨奶奶才刚走,傅伯伯就急于将自己的小儿子推到高位,真的一点颜面都不留给傅既琛。 仿佛,傅既琛不是他的儿子。 亦或者说,他权当生错了这个儿子。 想着想着,傅既琛喃喃自语的梦呓话二次启动。 而这一次,声音清亮,明显比之前要大许多。 顾南枝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盼盼别哭!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不会离开你的……” 话到中段,声音越说越小,直至最后消失到无影无踪。 一霎,顾南枝的泪蓦地又涌了出来。 有感动,同时也有无尽的悲凉。 爱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她确实只有哥哥了。 可是‘永远陪着她,不会离开她。’这种事可能吗? 想想都难。 她可以做到,她相信他也可以。 只是…… 想着想着,突然,男人又把刚才这句话清晰重复一遍,第二遍,像是怕她听不到似的。 顾南枝微微一阵愕然,很少见他会这般幼稚,有时候见惯了他严肃的表情,突然换成现在这个模样,还挺可爱的。 旋即笑了笑,娇嗔道“听到啦!” 话毕,抬起一双修长的纤手,温柔捧住他的脸。 在他额侧边轻轻一个浅吻,片刻后,将嘴唇移至他的耳边。 小声告诉他“哥哥,我爱你。” 第188章 没有不散的宴席 翌日清晨。 当顾南枝从噩梦中惊醒时,发现身边空空如也。 她藏在棉被里的一只柔手,下意识往左侧边探去,摸了摸昨晚傅既琛熟睡的那个位置。 一片冰凉。 明显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是昨晚走的?还是今早? 她起身挪了挪屁股,屈膝往床头倚靠去。 讷讷抬起手,用衣服袖口擦拭着因刚才噩梦飙出来的虚汗。 恰时门把手被拧开,张嫂推门而入。 “怎么头发都湿了?是又发烧了吗?” 见她大汗淋漓的模样,张嫂心神一惊,快步上前,用手探了探她额间的体温。 “没事,可能是被子盖过头,闷出了汗。”她解释。 张嫂闻言嗔白她一眼,有些无语。 “都多大的人了,还保留小时候那种坏习惯。” 说完,用手指戳她的太阳穴,警告道“改掉!” 顾南枝敏捷歪过头,避开她伸过来的手指头,浅笑着说: “好!我改。” 张嫂悬在空中的手顿住,笑了笑,无奈摇摇头“就你机灵。” 说着,人已走到一处宽敞的衣帽间,从一个两米宽的檀木衣柜里,拎出一件毛衣跟裤子,又蹲下身去,在下排抽屉里拿出一套内衣内裤。 再重新折返回到大床上,朝顾南枝道: “你先进去洗澡,等下吃过早餐,我再帮你测量血压。” 见她木讷讷瞧着自己不说话,张嫂把衣服放到床尾位置,接着走过去,抬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问: “刚才反应那么快,怎么现在又呆呆的?” 顾南枝回神后羞涩冲她一笑,没说话。 张嫂眸光一闪,像是猜到了什么,问“小琛都告诉你了?” 顾南枝微微一愣,垂下眸眼,点点头。 两人沉默了有半晌,张嫂就着床沿边坐了下来,突然用吃瓜一样的目光瞧着顾南枝,暧昧不清问: “他昨夜那么晚回来,什么时候告诉你的?你们俩是不是……” 顾南枝没理会她的八卦,反而起身一把将她抱住,强忍着泪水说: “张嫂,我……我舍不得你……” 后面还想说的那句“你可不可以不要走?”突而止住,又不敢说了。 只因傅既琛昨晚劝解的那句“你这样她会很为难的。” 顾南枝内心矛盾又拧巴,不想让张嫂走,更不想让她为难。 张嫂怔了怔,闻言静了有半晌,才伸出手摸摸她的后脑勺,沉着嗓说: “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在外面受了委屈,一定要回来告诉哥哥,不要一个人藏着、掖着、受着……” 她静静听着张嫂的嘱咐,喉咙忽地就硬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只能缄默靠在张嫂的颈窝处,听话点点头。 过了好一会,缓了缓,才道: “张嫂,谢谢你,这十几年来,谢谢你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 默了默,泪已扑簌而至,泛滥成灾,哽咽道: “在我心目中,你就像我第二个妈妈一样重要。” 张嫂听罢,猛地周身一阵僵硬,嘴唇微微抖,话都不会讲了。 渐渐地,泪水就沿着眼角溢了出来,甚至比顾南枝哭得还要汹涌几分。 她又何尝不是? 自己儿子死得早,并未能有幸看到他长大成人。 所以当年,她将自己未完成的母亲缩影投到顾南枝身上。 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用心栽培着。 过问她的学业,操劳她生活上的点点滴滴。 在她身上感受着作为母亲的那种幸福感。 可这些话她不敢说。 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何必加深彼此情缘,惹她痛苦! 过了几天,顾南枝身体已经完全康复。 正窝在张嫂房间里,帮她整理着明天回县城的行李箱。 才刚叠放好几件衣服,保姆拎着部手机敲门而入,说: “顾小姐,您的电话。” 她朝保姆道了声谢,接过手机后,看到显示屏上标记的‘徐医生’,神色一愣。 张嫂蹲在地上,抬眸随口问“是谁啊?” 顾南枝这时才回过神,说“是我在德国的一个朋友,张嫂,我出去听个电话。” “嗯。”张嫂微点着头“去吧!不用过来了,你身体才刚痊愈,要好好休息,我自己收拾就可以了。” 顾南枝立即驳斥道“没事!我等下再过来。”便开门走了出去。 一边接听着电话,一边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 “徐医生,您好!好久不见了,我……” 才说到一半,徐栩敏当即截断她的话“南枝,你前几天发给我的病例报告,我看了。” 接着又说: “现在也不敢诊断是病情二次复发,不过,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回来做一次全面检查。” “回去?”顾南枝微愣,问“一定要回去吗?” 杨奶奶才刚走,傅伯伯又带着他的情人跟儿子回国,她真的不想离开哥哥。 即便要走,也不是现在。 徐栩敏愣了愣,说“不回来也可以。” 停了一停,又道: “你可以在国内找一些比较有权威性的精神科医生,详细做完检查后,我将你这五年来的病情记录发送过去,配合着治疗也是可以的。” “这……”顾南枝颇有些为难。 徐栩敏问“怎么了?是怕找不到吗?” 旋即,轻道“南枝,如果你担心找不到靠谱的医生,我可以托人帮你看着点,虽然我已经离开国内十几年,但是以前在医疗界积攒下来的人脉,还是有一点的。” 顾南枝哪是找不到,只是…… “徐医生,不用了。”她说,再道“我……我不想找。” 徐栩敏微微一愕“为什么?” 顾南枝说“这事我不想让我哥知道。” “你们……”徐栩敏接着道“你跟他还没和好吗?” “不是……”顾南枝说“我们不是和好,而是他原谅了我。” 顿了顿,续道: “徐医生,谢谢你当初劝我回国,如果没有你的相劝,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原来他从未怪过我,更没有恨过我。” 徐栩敏顺势接过话“既然你知道他从未恨过你,为什么还要瞒住他?为什么不把所有事情告诉他?” “我……”她话语一顿,须臾说“我不敢。” “南枝,你有心结。” “就当是心结吧!” 徐栩敏严肃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爱你,他知道这件事只会心疼你,根本不会责备你。” “我知道。”顾南枝捏住手机的指关节轻轻一抖“徐医生,对不起!我真的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没事!”徐栩敏快速劝说“不说就不说。” 紧接着,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快点回来做一次全面检查。” 沉吟一会,又说“南枝,你现在已经出现幻觉,以我经验来揣测,这应该是病情的初期征兆,如果再这么拖下去,会越来越严重的。” “嗯。”顾南枝说“我明白。” 徐栩敏再道“南枝,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听到没?”旋即警告“更不可以自己私下用药!” “好!”顾南枝微愣,说“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之后,她一个人坐在窗台边的一张贵妃椅上,挑眼望着天上的厚重云层,呆了有三四秒。 忽而听到敲门声,是张嫂。 她急冲冲说“南枝,快点换衣服,我们现在要回老宅一趟。” 第189章 遗产继承权 张嫂进来,直接往衣帽间的方向走去。 顾南枝微愕,旋即脚步轻抬,跟着走过去,问: “张嫂,怎么了?怎么突然要回去老宅?” 张丽文从衣柜上拎出一条米色针织长裙,又从另一个柜子里掏出一件驼色羊绒大衣,递到她手里,快说: “刚刚小琛见打你电话不通,打到我手机里,说张律师已经等在老宅那边,让你快点过去。” 顾南枝回想了下,刚才她跟徐医生通电话时,确实有两个未接来电。 她当时都没心情接听,与徐医生聊完之后,她都忘了回电。 原来竟是哥哥打过来的。 可是,这张律师等在老宅那边,关她什么事? 她为什么要过去? 于是,问“张律师今天不是要到老宅那边宣告遗产继承吗?让我过去干什么?” 话音落,两人同时一怔。 顾南枝像是才刚反应过来,心脏加速跳动着,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 张嫂却是早早了然于胸,淡道“你先换衣服,我下一楼客厅等你。” 说完,上前拍拍她的肩,便关门离去。 她木讷讷换了衣服,愣怔坐在床沿边,犹豫了好久都没敢下去,最后还是张嫂上来敲门喊人。 “怎么了?”张嫂问,拎着一双米色高跟鞋,帮她套上。 顾南枝垂下呆滞的眸子,说“张嫂,我不姓傅。” 张嫂帮她套鞋的手轻微一顿,穿好之后,又站起身对她说: “南枝,你是她养大的,在她心目中早就是亲孙女一样的人了,还差这个姓吗?” 就着床沿坐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再道: “张嫂知道你不贪心,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是老太太留给你的最后一点心意,既然是心意,你就不要辜负她。” “张嫂,我……”她侧过眸去,粉唇微微启,似是不愿,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张嫂将牵着她的那只手放到自个的膝盖上,温柔抚摸须臾,接着道: “别太担心,小琛在那里,他会护着你的。” 话毕起身回眸,又说“我们快点去吧!大家都在等着你。” 随后,两人很快上了车。 轿车驶向傅家老宅的这个过程中,张嫂全程保持缄默,不多一句废话,只一直紧紧握住顾南枝的手,像是给她鼓励似的。 跨上台阶,进门之际,才说: “南枝,张嫂就不陪你进去了。” “记住我的话,别有太多心理负担,你只管接受就好。” “其余的事别想太多,把心放宽一点。” 顾南枝怔住,过了好一会才朝张丽文点点头,小声说了句“好。” 脚搁放在别墅的入门处,欲进还未进时。 忽而,背脊猛地一阵激灵,她攥紧拳头,缓了一缓。 才从包包里掏出纸巾,擦拭着手掌心冒出来的冷汗。 须臾深吸一口气,举步走了进去。 其实,里面的人并不多,个头十个都没有。 她本不应该害怕的,可不知为何,顾南枝总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直逼朝她驱来。 无法控制地,她又打起一个冷战,牙关阵阵哆嗦。 都想要往回跑了。 张律师带着三名助理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见到她进来,问“你就是顾南枝?” 顾南枝稳了稳心神,说“我是。” 旋即抬起脚,朝长形沙发上坐着的傅修文颔首,道“傅伯伯好!” 傅修文态度不若以往的温和圆融,当即冷哼一声,甩给顾南枝一个冷脸。 而坐在傅修文隔壁的何妍,见到顾南枝进来,更是鄙夷笑了笑,讥讽道: “哟!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头占尽便宜的白眼狼。” 话音刚落地,傅既琛冰一样的眸子猛朝何妍瞥过去,目光犀利如鹰隼,吓得何妍顷刻闭上嘴,闪躲他的目光。 他坐在张律师对面的一张双人沙发上,朝顾南枝弯起五指,淡道“南枝,过来我这边。” 眸色清平,没有太多异样情绪,只当是件平常事。 顾南枝心头一怵,愣了愣,才缓慢走向他。 傅既琛即时伸出手,裹住她的手腕节,将她带到身边来坐下,更是用眼神告诉她“别怕!” 这时,顾南枝混乱的心才淡定了许多。 “傅董事长,既然人已经到齐了,我现在就宣读遗嘱上的内容。” 张律师朝傅修文微微颔首,而后从一个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将其摊开摆在茶几上,宣读着长长一段话。 “我这里有一份老太太生前,在我,还有两名公证人在场见证的情况下,立下的遗产继承权分列……” 客厅众人凝神屏气,紧张听着他的宣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基于多种原因考虑,老太太会将生前财产分割成三份。” “第一,她会将她生前居住的这栋老宅,以及老宅里所有摆放着的物品,还有名下所有珠宝首饰与金条全部赠送给顾南枝小姐……” 此话一出,所有目光齐刷刷朝顾南枝飞去,除了傅既琛。 偌大的会客厅骤然出现一种非常诡异的气氛。 傅修文气焰鼎盛,有些凛然。 何妍则带有无边的恨意瞪顾南枝一眼,而后把目光瞟向张律师,摆起手说“等等” 张律师立即停住口,听她讲。 何妍说“张律师,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人只是老太太寄养在身边长大的,不说不姓傅,还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老太太会将名下所有珠宝金条全赠送给她?这不是天荒夜谭的事吗?说出来谁信!现在是搞买一送一清仓大甩卖吗?” 何妍简直要气死! 先不说这栋价值几十个亿的豪宅。 她觊觎杨萍萍那些珠宝首饰已有十几年,就盼着那个老太婆死后,傅修文继承遗产,理所应当将其据为己有。 现在好啦!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怎能受得了。 杨萍萍生前储蓄的珠宝首饰数不胜数,价值连城,不单止空出三个两百平的收藏室摆放着,就连银行保险柜里都存放了不少。 她竟然全部送给面前这个不知哪冒出来的野丫头? 凭什么! 第190章 一场闹剧 何妍越想越是气! 刀一样锐利的目光朝顾南枝扫过去,刻意歪曲事实。 “顾小姐,我听底下佣人说,你在老太太临终前一个多月里,特意向公司提交辞职信,天天过来陪老太太吃饭谈心,逗她开心,到底有没有这一回事?” 此话没有一个脏字,却句句都在侮辱。 谁还听不出来,谁就没资格坐在这里混。 顾南枝当即把问题抛回去“何小姐,请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何妍看都不看顾南枝一眼,鼓起嘴巴,吹了吹手上刚做完的一对‘猫眼美甲’,贱兮兮道: “就你想的那个意思咯,你自己安的什么坏心眼,只有你自己知道。” 接着,犀利的眸眼从一对美甲上挪开,倏然瞪向顾南枝,嘲讽道: “这事说来也真够凑巧,你这头辞职过来服侍她,她过了一个多月就死了,还将大把财产分给你一个外姓人。” 话语一顿,咬牙切齿再道: “也不知道是自然死亡,还是非自然。” 一霎,顾南枝脚底发麻,只感觉有一道气从心口极速窜上脑门。 头痛,心更痛。 她可以不要这些遗产,但她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她跟杨萍萍的关系。 骤然眸光转冷,即时驳回去。 “何小姐,你是个粗人,讲话不过脑子,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你,你刚才那些话已经对我构成严重诽谤,我随时都可以控告你,希望你能自重,掂清自己的分量。” 停了一停,反向讥讽道: “别让自己惹上官非,又转头丢了傅伯伯的脸,傅伯伯可跟你不一样,他是个有身份的人,不像你无名无份,还坐在这里指点别人的家务事。” “有些话你没资格讲,可以选择闭嘴,这里没人会嫌弃你嘴巴臭。” 这什么话? “你……”何妍顷刻怒火中烧,又不过脑子说了句“你刚才说谁嘴巴臭了。” 顾南枝冷然瞥过脸,没回她的话。 显然这句话无需重复第二遍,因为这个何妍已经听进去了。 “你哑啦!说话啊!”何妍二次扯开嗓门朝她吼“谁嘴巴臭了?” 面容狰狞且缺乏教养,一脸泼妇骂街样。 傅既琛眸光一黯,当即黑了张脸。 他不紧不慢从西装兜里掏出手机,打了通电话唤门外保镖进来。 “带何小姐出去!”他凛然命令道。 何妍心间一阵抖动,瞧着三个壮硕魁梧的保镖朝她步步靠近,慌了一慌,怒道: “谁敢碰我!” 吼完,抬手推推一旁傅修文的肩,叫呼起来“还不快点喊你的人进来。” 这时,一直保持缄默的傅修文才松开嘴巴,严肃看向傅既琛,重重质问他: “傅既琛,这就是你对长辈应有的态度?” 听到长辈两个字,傅既琛都觉得好笑,可他没笑,只反问道: “傅董事长,您觉得她是我长辈?” 傅修文脸色铁青,冷哼一声,嘲弄道: “她不单止是你长辈,再过一个月,我们登记领证后,你都要管她叫妈了。” 傅既琛不屑嗤笑之,没看他,只冷声道“那就等你们领了证再说。” 话毕,朝那几个保镖抬了抬下巴,吩咐道“快点把人带出去。” “你凭什么赶我走?”何妍不服冲他喊。 傅既琛音色低沉且冷冽,亮声告诉她。 “就凭你一个外姓人无权过问我们傅家的事!” 听到这,何妍眼睛瞬间就红了,委屈看向傅修文,指责道: “你看你儿子是怎么欺负我的?你倒是讲话啊!” 这下,傅修文彻底无话可说。 毕竟他跟何妍还未登记,名义上只是男女朋友关系。 而这种遗产分配本属于私密事,不宜对外人公开。 顾南枝这个外姓人之所以会坐在这里,除了养孙女的身份,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就是这遗产继承权有属于她的一份。 他还能说什么? 只能道“妍妍,你先出去外面等我。” 何妍简直不敢相信,愕然盯向他,生气指责道。 “傅修文,你到底在说什么!” 说完,泪已沿着眼角滴滴溢出来。 傅修文老脸一红,瞬觉丢人“都多大的人了?还哭!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丢脸了。” 不经意瞥了眼斜对面看向他的张律师,更觉没面子。 冲她喊“出去!” 一旁站着的保镖听到傅修文都已经发话,手即时伸过去,准备拉何妍走。 何妍铁娘子个性,哪肯依! 顷刻举起手,生猛拍那保镖一掌,厉声喝止道: “拿开你的脏手,我有脚,自己会走!” 紧接着,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泪,恶狠狠瞪了顾南枝一眼后,就踩着双高跟鞋,哒哒哒离去。 一时间,客厅又重新归于平静状。 忽如其来的一场闹剧,张律师权当看了场戏。 手握成拳举至嘴巴下沿,轻咳一声后,朝傅修文道: “傅董事长,作为傅老太太的律师,我有必要就何女士刚才那番话做出解释。” 默了一默,接着说: “这份遗嘱是在老太太绝对清醒的状态下订立的,当时除了我,还有两名公证人在场,具有绝对的法律效力,并无何女士所讲的那些阴谋论,请傅董事长放心。” 傅修文微点着头,示意知道。 烦躁摆起手说“行了行了!”让他加快宣读第二份遗嘱内容。 张律师翻过一页文件内容,浏览个大概,逐道: “至于第二份遗产继承权是……” 抬起头看向傅修文,一字一句讲: “除了刚才分给顾小姐的那些珠宝与房产,傅老太太还会将自己名下所有的动产与不动产全权交给傅董事长您。” 傅修文手抚下巴,认真斟酌着听。 须臾之后,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问“就这么些?” 张律师不知所以然,还误以为他嫌自己说得不够仔细,便续道: “当然!傅董事长,这些都只是我口头上的简单表述,至于遗产标记的动产与不动产,我会让人逐一清点后,详细罗列出一份表格,交到您的……” 听到此,傅修文眉头愈加深锁,狐疑插入话。 “那……我妈手上握着的那些名仑股份呢?怎么没听你提到。” 说起这个,张律师微微一愣,须臾才接过话。 “至于这个……” 他粗粝的手指,飞快翻着文件页面,翻了大概有五六页,才道: “至于这个,就是第三份遗嘱内容。” 第191章 气死老爹 张律师顺着这句话说下去。 “傅老太太会将名仑持有的17%股份全部转给傅总。” “什么……”话音落,傅修文整颗心剧烈颤动收缩着“你刚刚说什么?” 单手紧捂住胸腔,艰难再问: “你说我妈决定将名仑所有股份全分给他?怎么可能?张律师,你……你是不是看错了!” 说着,另外一只空着的手忽地抬起,直指向傅既琛。 哆嗦的五指,正揭示着他无边的怒意。 顾南枝看见,傅既琛在听到张律师头一句话时,平静犹如镜面湖水的眸子,一霎一霎泛起阵阵涟漪。 他这个微妙的反应,应该对这个结果也感到很讶异吧! 毕竟,杨奶奶生前有多宝贝这个儿子,无人不知。 夫妻俩早年原本育有一对龙凤胎,养到九岁时,突遭横祸,双双意外去世了。 而傅修文是她快接近四十岁,高龄产下的儿子,物以稀为贵,自然宝贝到不得了。 “是的,傅董事长。”张律师解释“这是老太太生前再三强调的事,我断不会看错。” 听罢,傅修文大口大口喘着气,周身一阵颤栗,整个人便毫无意识般软瘫在那张长形沙发上。 “傅伯伯,你怎样?没事吧!”顾南枝见状,快步走上前。 小心将他搀扶坐好之后,又麻利地在茶几上,倒了杯温水,缓慢帮他服下去。 而斜对面坐着的傅既琛,对于他父亲傅修文的狼狈,毫无半点同情怜悯之心。 冷然看待这一切,只当自己是个局外人。 傅修文喝过那杯温水,才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 可心脏仍觉痛得厉害,是那种被人揪住的痛! 他把手中空杯子递还给顾南枝,凌厉盯向傅既琛,沉声讽刺道: “这个结果,你应该很满意吧!” 这时,一直面无表情的傅既琛,嘴角忽而扬起一丝极其诡异的笑“我不否认。” 说完,冷漠瞧着傅修文,是那种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嘲笑失败者的眼神。 傅修文看到这,听到这,顷刻怒火攻心。 忽地就站起身,在所有人的一片愕然之下,狠戾朝傅既琛扑过去。 “你这个不孝子,他娘生的白眼狼,还敢在我面前笑!” 一边说着,一边大掌攥成拳头,欲要往傅既琛脸上捶打下去。 任由后面站着的顾南枝与坐着的张律师如何阻拦,都为时已晚。 眼看着就要平白无故挨上这么一拳。 傅既琛反应却极为迅速,霍地抬起一只手,轻轻松松就接住傅修文挥来的拳头。 这一刻,他真的无比厌恶傅修文。 他都长这么大了,思想都经过好几轮刷新。 而他的父亲却还停留在他小时候,粗鲁对待他,一言不合就打。 恨意一闪而过,左脚已经抬起,欲要往傅修文的肚子踢过去。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这一脚却被后面惊叫喊出声的顾南枝给喝止住。 她说“哥哥,不要!” 他刹那回神,脚已放下,改为右手用力一掰。 伴随着手腕骨‘咯吱’一声脆响。 傅既琛倏然松开手,傅修文惯性使然摔倒在地,单手握住自己受伤的腕节骨,连连喊痛。 后面顾南枝惊魂未定,半晌才蹲下身去,缓慢将他搀扶坐起。 傅既琛眼帘半垂,漠然看着痛苦倒在地的他,稍稍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衬衣袖口,慢条斯理告诉他。 “傅董事长,你年纪大了,骨头脆,人要懂得服老才能多活几年命!” “你……”傅修文倏然血压飙升,满脸通红,喘着气说“你……你这个不孝子竟敢咒我死!” 闻言,傅既琛敛眸嗤笑之,双手插进裤兜里,漫不经心道: “我可没说那个字,如果你那么喜欢诅咒自己死,那我就祝你得偿所愿吧!” “哥哥,别说了!”话音落,顾南枝急忙喝止他。 傅既琛这时才把话收住。 而傅修文在听到傅既琛最后那句话之后,身体与心灵都遭不住。 全身一阵一阵抽搐,突然就晕厥倒在地。 一片混乱中,顾南枝欲要搀扶他起身,不经意间摸到胸腔位置,惊了一惊。 愕然抬眸看向傅既琛,颤着嗓,傻乎乎道“好像……好像没了心跳。” 傅既琛听后,眸睫微微颤,瞥了眼侧身倒在地的傅修文,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明觉厉的挣扎与痛苦。 不过那抹情绪很快被他强大的自制力给控住。 快到顾南枝只误以为是自己刚才看错了。 他仍站在那,一动不动。 似乎对于自己父亲的死活毫不关心,是那般地凉薄无情。 还是后面张律师反应及时,赶紧叫来一旁站着的几名年轻助理,将傅修文翻过身,平躺在地。 一下一下帮他按压着胸腔,做完心肺复苏,又伸手去掐他的人中。 大概过了十分钟,心脏才重新跳动起来。 傅修文急忙被送往医院,张律师随后不久也离开老宅。 这片老宅又重新回归于往昔的宁静。 落日余晖犹如被镶嵌满金丝线的光束,正一缕一缕洒入老宅内。 顾南枝从厨房洗完菜,解开围裙走到客厅,看着神色怔怔然的傅既琛,独自一人坐在刚才傅修文坐过的位置上。 好像很落寞的模样。 心底莫名一阵抽痛,加快着步伐走过去。 坐到他身旁,用轻松的口吻讲“张嫂说明天就要走了,我们难得过来一趟,不如在这里吃过晚饭再走,好不好?” 他闻言,没有说好不好,目光散漫且虚空。 一直看着前方的一张茶几在发呆。 顾南枝便伸出一双手捧住他的右手,握了有一会,才与他十指相扣,轻轻劝: “哥哥,答应我,下次再也不要说那种伤人的话了。” 他听后,手扣在她的五指间,猛然一顿。 没说好与不好,只是垂眸缄默不语。 不知过了有多久,他主动放开她的手,神色有些疲倦。 “等下还要赶回公司开会,我先走了,晚点再过来接你。” 说完,已从沙发上站起身。 顾南枝紧接着站起,强行挽留他“不吃完再走吗?菜都煮好了,还有五分钟就可以开饭了。” 他已经走到客厅的一个阶梯口,顿了顿,才回眸对她说“不了。” 便转身离开。 第192章 藏在相册里的小故事 隐约听到外面引擎启动的声音,她眉梢一跳。 还没来得及思考太多,脚下意识朝墙上那扇巨大的落地窗跑去。 掀开点窗帘,已见不到他的身影。 只看到那辆长形迈巴赫缓缓驶出傅家老宅,直至无影无踪。 憎恨自己的父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是会被世俗所批判的。 可是好端端的,谁又会无缘无故憎恨自己的父亲呢? 不想放过他,想要报复他,甚至想让他与自己的母亲同样下场。 可是哥哥,你有没有想过。 你伤害他的同时,其实也囚住了自己。 …… 不知站了有多久,听到后面张嫂的呼喊声,顾南枝才猛然回过神。 “小琛呢?都准备开饭了,怎么没见着人?” 张嫂站在客厅的一张茶几旁,手上拿着条干毛巾,在反复擦拭着湿漉漉的水迹。 “他还要赶回公司开会,刚刚已经走了。” 顾南枝闻言回过头,一步一步往张嫂的方向走。 张嫂瞥了眼墙壁挂钟,皱起眉头,满脸担忧与批评。 “就算再怎么忙,也要吃饭啊!你也不帮忙劝着点。” 顾南枝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一把挽住张嫂的手肘,撒着娇说: “好啦!我们别光站在这里闻饭香了,我肚子都快要饿扁了。” 说着,还将手探向自己扁平平的小肚腹,打着圈圈来回摸,模样俏皮又天真。 张嫂忍不住轻捏她的嫩脸,嬉笑着训她“就数你最馋嘴。” 她笑笑,没反驳。 * 自从杨奶奶离开后,傅既琛就将这栋老宅里的佣人全部遣散,只留有两三个守门的,还有几个工龄时长最久的老佣人,定期过来做维护清理。 如今诺大的傅家老宅,就只剩张丽文跟顾南枝两人在同台吃饭,难免显得过于寂寥。 周围静悠悠,偶尔会听到筷子碰在瓷碗的声音。 有一下没一下,沉闷得让人感到心慌。 这是为张嫂饯行的最后一顿晚饭,原是要高高兴兴吃起来才对,可顾南枝怎么都提不起劲。 不停用筷子搅弄碗里的白米饭,像个厌食症晚期病患者,一粒两粒往嘴里送。 跟小时候的吃货形象相差甚远。 张嫂瞧出她的异样,偶尔会为她夹菜,叮嘱她吃这个吃那个,其他话一概不说。 一顿饭很快吃完。 两人麻利收拾着餐桌,将碗筷有条不紊放进洗碗机里。 张嫂收拾整理好厨房,脱掉袖套来到客厅,见顾南枝坐在一张沙发上,眉眼空洞,面容带愁,周身有股萧索的气息。 不禁心间一颤,快步走过去,问: “是累了吗?要不我现在打通电话给家里司机过来接,我们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南枝听罢回神,冲她龇牙咧嘴笑“不累。” 垂下眸之后,又嘟囔着嘴说“我想等哥哥过来接我。” 张嫂摸摸她的头颅顶,旋即在她身边坐下来。 “不是说赶回公司开会吗?这么忙还有时间过来吗?” 顾南枝微愣,片刻之后,小声肯定道: “他说过会来接我,就一定会来的,我相信他。” “这样啊……”张嫂轻点着头,又抬手摸摸她的细肩,笑着提议“要不我们上去老太太房间等吧?” 见顾南枝侧过眸瞟向她,一脸狐惑样。 她接着解释道“现在才七点多,小琛估计还有几个钟头都无法过来,老太太房间里放有好多你们俩小时候的相册,我们一边看一边等,也好打发时间。” 说着牵起顾南枝的手,直往楼梯间走去。 因为房间已经空置一段时日,出于防尘考虑,里面所有家具正用一层薄薄的白布覆盖着。 张嫂跟顾南枝将一张张白布揭下来后,又平整叠好放到一边。 三两下动作,房间又恢复了往昔那个模样。 她们坐在靠窗的一处位置,因天寒地冻的缘故,就把窗户关了,窗帘也拉得密不透光,乍眼瞧去,竟有种与世隔绝的恍惚感。 张嫂捧着好几沓相册过来时,顾南枝正点燃一个祖玛珑的红茶香薰,房间瞬间弥漫着好闻的茶香味。 张嫂见着,眼睛微微发热,颇有些伤感。 “我记得这香薰还是你刚回国送给老太太的,她喜欢到不行,每晚都要投过去闻上那么一两次才肯入睡。” 把手里的相册放在一张复古圆桌上,又落寞道: “我问她,既然那么喜欢怎么不熏到天亮?” “她说,点完了就没了,她不舍得。” “现在想想,还不如每天点呢!” 顾南枝微微一愣,把点燃好的香薰放进一个精美的香薰炉里,没接话。 两人倚在一张桐木椅子上,窸窸窣窣翻着相册页面。 一边看一边笑,相册里的一个个小故事悉数涌入眸底,仿佛只发生在昨天,记忆犹新。 “南枝,你快看,看这张!” 张嫂轻拍她的手臂,呼叫她把眼睛凑过来。 她循声望去,怔住! 这张照片…… 那是她六岁时,第一天上幼儿园,在教室门口拽着傅既琛的校服,死活不肯松开手的名场景。 哭哑了嗓音,哭红了鼻头,泪涕一起横流的照片。 丑. 羞耻中,她都不敢承认这个小胖妞是自己了。 她怎么会这般……撒泼? 张嫂说“我记得你刚来时很怕生,又胆小,老太太见你性子慢热,担心你不适应新环境,就等足你六岁后才安排上幼儿园。” 说着停了一停,轻叹一口气,像是很怀念以前的小日子,又道: “那天,原本小琛也要上学的,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就特意向学校请了两个钟头的假。” “谁知道……” 掩嘴笑笑,接着说: “你竟然拽着他不肯放手,前前后后被你折腾了有大半个上午,才勉强逃脱你的魔爪。” “他赶回学校时,开学典礼都完毕了……” 顾南枝听到魔爪两个字羞窘一笑,摸摸鼻尖,不好意思问: “我有那么难搞吗?” 张嫂眉眼带笑觑她一眼“不信你等下回去问小琛。” 想了下,噗呲笑出声“他肯定记得一清二楚,当时脸颊都被你抓出好几道红痕,回到学校后,班主任还问他是不是路上遇到劫匪了。” 听到这,顾南枝眼珠子一转,试着代入一下当时那个滑稽场景,不觉弯唇一笑。 须臾之后,又黯然神伤,道: “张嫂,我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长大。” “真希望回到以前那些日子……” 第193章 打了就是打了 “怎么了?是还在想今天傅董事长那件事吗?” 张嫂轻轻把手中相册阖上,侧过眸去,神色担忧打量着她。 闻言,顾南枝的心倏然就跳起,像是陷入到一种未知的恐惧里,半晌都无法抽身脱离,亦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她同样将手中相册阖上,一一叠放整齐后,正面凝视着张嫂。 五指慢慢并拢成拳,音色浓稠有争执,说“张嫂,我怕……” 张嫂忽笑了笑,故作轻松训斥道“有什么好怕的?” 旋即又说“不是抢救过来了吗?傅董事长金尊玉贵的,哪那么容易出事!” 顾南枝粉嫩的唇瓣微微张启,似有话要说,最后有所顾虑,还是选择抿唇不语。 其实,她也不知道怕什么,但就是怕,莫名地怕。 “来,过来这边,让张嫂抱抱你。” 张嫂怜惜她,伸出双手将她搂进怀里,又将她的头缓慢搁到颈窝处。 轻轻说,慢慢讲。 “南枝,张嫂书没你读得多,可能讲话不怎么好听。” “你也别怪张嫂冷血无情,不怕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真的一点都不同情傅董事长。” 顾南枝窝在她怀里,听到这句话,周身猛然僵住。 张嫂无所顾忌,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手绕到她后背,轻拍了拍。 “我知道这些话你不爱听,但张嫂还是要说。” 默了一默,眸中泛起惆怅的光,娓娓道来。 “我第一次见到小琛时,他才四岁大一点,是个非常活泼开朗的孩子。” “那时他天天笑,被他妈妈教养得很好,既谦逊有礼,懂得守规矩,又会偶尔的小调皮小捣蛋。” “像只小猫咪一样,明明是他闯了祸,可是脸蛋一转,那个既委屈又可爱的模样,让人怎么都无法怪罪下去。” “他那人也聪明,很会拿捏分寸,大闹不犯,小闹不断。” “周围人里,除了傅董事长,就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不过好景不长……他妈妈死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我之后也没见过他。” “直到他八岁那年,老太太亲自将他接到身边抚养。” “那时他长高了好多,都快飙到我肩头了。” “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复述当时再次见到他的场景。” 垂眸认真想了下,才逐道: “那双手到处都是淤青,脸上还有一个非常清晰的巴掌印,有一只眼睛都被打肿了,眉弓骨那一块隆起来,一看就知道整天跟人打架留下来的痕迹。” “好笑的是,那些伤口竟是他爸爸打出来的,你说他能不恨吗?” 听到这,顾南枝猛地抬起眸,满脸的震愕与难以置信。 沈瑾之死那年,傅既琛才六岁,然后他八岁才被杨奶奶接过来抚养。 也就是说,有两年时间,他是跟傅修文住在一起的。 被打了两年…… 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反抗? 瞬间,顾南枝的眼眶就红了。 “张嫂,我……我不知道,你们都不说,哥哥也没说过。” 张嫂淡淡说“知道又能怎样,不打都打了,还能倒回去,让他别打吗?” 哀叹一口气,接着又道: “南枝,我之所以会跟你说这些话,并不是让你认同他的做法。” “只是……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疏远他。” “他真的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顾南枝侧身靠在她的怀里,没说话,因为喉咙已经硬了,她怕自己再开口时,会忍不住哭泣。 张嫂接着说: “这些话我都没敢对老太太提过,她心好,我怕她听了会难过。” “不过……这么多年,她应该心中有数,才会在临终前把手上所有股份全部转给小琛。” “或许是一种弥补吧!觉得有所亏欠,对以前的弥补。” 忽而把话停住,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一字一句说: “其实这件事,老太太也有错。” “小琛第一次被打时,老太太是知道的。” “那时沈瑾之才刚死,她经常去探望小琛,看到他手上的伤就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小琛当时直接告诉她是傅董事长打的。” “但是老太太心软,她太疼爱这个儿子了,根本舍不得责备他,再加上一开始时,打得也没多严重,她就……” 说着说着,后面的话又不敢说了。 后来,张嫂说了什么,她都不记得了。 因为朦朦胧胧中,顾南枝已经沉睡了过去。 *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她都没怎么见到傅既琛。 那天清晨,他送张嫂去了高铁站,三人话都还未说上几句,他又火速赶回公司。 每天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 这十几天里,顾南枝也就见过他三次。 第一次是,俩人一起送张嫂去高铁站的那个清晨。 第二次是,他特意赶回来陪自己吃晚饭,饭才吃到一半,他接到一个电话,说公司有事,便又急匆匆放下筷子走了。 第三次是,他深夜应酬回来,惯性开门跟自己说晚安,然后倒在她的床上,醉到不省人事,直到第二天,还是一脸懵逼的状态。 呆呆问“我怎么跑到你床上来了?” 这话说得……顾南枝都不会接了。 她真的不懂! 傅既琛现在都已经成为名仑第二大股东,又有陆家的支持,事业上应该路路亨通,水到渠成才对,怎么比以前过得还要焦头烂额了呢? 她想问,又见不到人,更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这天,顾南枝一如既往地迟迟起床,忽而收到一个国际来电。 是徐栩敏打来的电话。 她才刚下班,问“南枝,我之前建议你的事考虑得怎样?” 顾南枝都已经把这件事给忘了,老实交代“徐医生,我这几个星期状态已经好很多了,估计都没什么大问题,之前见到的那些幻象应该只是亲人离世,一时受不了压力而产生的幻觉。” 徐栩敏可不这么认为,她十几年的临床经验告诉她,这不是小事。 于是,认真提议“不管是不是二次复发,我建议你还是先回来做一个详细检查,不用耽误多长时间,就来回个两天,当天检查完就走,等结果出来后我再联系你。” 顾南枝犹豫了下,说“好!” 第195章 高段位 手机才刚挂了线,便又接到另一个人的来电。 是一个她完全意料不到的人。 陆之柔。 她问顾南枝今晚有没有时间,想约她出来吃顿饭。 顾南枝现在一个无业游民,每天闲宅在家里,哪会没有时间。 直接说“好。” 用餐地点订在商业街的一间私人高级西餐厅。 里面环境清幽静谧,一盏盏瓮形吊灯树型排开,法式装修风格浪漫又复古,有种置身于上个世纪老式电影的沉浸感。 陆之柔订了一处包间。 服务员仿佛早早预料到顾南枝的光临似的,一见到她进来,热情迎接上去。 “您好!请问是不是顾小姐?” “我是。” “陆小姐正在里面一处用餐间等着您,请随我这边来。” 他们穿过一处弹奏钢琴曲的大厅,往廊道方向走去。 陆之柔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一边轻酌着手中红酒,一边欣赏着楼下夜色璀璨风景,神态慵懒中夹带着一缕轻愁。 像是心事重重无法郁结的惆然。 见到她进来,瞟了眼身后站着的两名保镖,嘴含讥诮,讽刺道: “你现在出个门都这么讲究了吗?” 顾南枝没理会她的嘲讽,漫声交代保镖在门外等候,便跟随服务员的步伐,往陆之柔坐着的餐桌走去。 陆之柔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徘徊,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小细节。 “你这几天是没吃好,没睡好吗?模样怎么比老太太出殡那日还清瘦许多?” 顾南枝下意识探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很难看吗?” 陆之柔直截了当说“难看!” 顾南枝一怔,下一秒便黑了脸。 暗想,真笨,自己挖个坑把自己亲手给埋了。 “你找我什么事?”入座后,她开门见山问。 陆之柔笑,轻哂一声“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她听后噎住,嗔了陆之柔一眼,便拎起面前一杯柠檬水自顾自喝起来。 陆之柔优雅拿起一个高脚杯,准备倒杯红酒递给她 “别喝那水,喝这个,89年的,酒香醇厚。” 顾南枝赶紧拒绝“之柔姐姐,我不喝酒。” 陆之柔已经将红酒往高脚杯里缓慢灌“为什么不喝?红酒而已,不会醉的。” “不是怕醉。”顾南枝解释“我对酒精过敏,会长红疹的。” 上一次喝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骨牌效应,导致后面一连接二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再也不敢喝了。 “长红疹?”陆之柔呢喃着问“这事怎么没听妈妈讲过,她不知道吗?” 顾南枝听她这么一问,恍了恍神。 心道,这事妈妈怎么可能知道?从小到大,自己又不跟她住在一块,恐怕她连自己几岁来大姨妈都不知道,更别说其他了。 说实话,十八岁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对酒精过敏。 因为哥哥说,她还没未成年,不可以喝酒。 她也听劝,每次哥哥来德国,跟爸爸在啤酒馆喝酒聊天时,自己干坐一旁,只喝凉白开,又或者纯果汁。 从不吵,也不闹。 好不容易等到她十八岁,终于可以放胆喝了。 啤酒喝到一半,人还未醉,全身奇痒无比,掀开衣袖一看,触目惊心的红,一寸一寸,斑驳覆盖在白皙娇嫩的皮肤上。 自此以后,她怕了,再也不敢随便乱碰任何酒精。 而傅既琛跟爸爸,也是送她前往医院的路上,才揣测她是对酒精过敏了。 不过这些话,她不想对陆之柔说。 再者,有什么好说的呢? 于是,随口糊弄过去“不知道很正常啊!她没问,我也没说。” 话音落,猛然醒觉自己又说了蠢话。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甚至夹带着一丝抱怨式的发牢骚。 果然,对面陆之柔眉峰挑拢起,问“你这是在怪她?” 顾南枝听后,拿杯的手顿住。 轻抿两口柠檬水,放下杯子后,撇过头去,才慢悠悠讲“没有,别想太多。” 陆之柔从不内耗,当然不会想,即时转移话题,理所应当道: “听说老太太的遗产,有你继承的一份,你现在少说也是个上百亿级别的富婆了,这顿饭由你来请!” 闻言,顾南枝赏她一个白眼,又端起杯子,啜了两口柠檬水,没拒绝。 旋即,放下杯子之后,仿佛猜到了什么,凛然问: “你听谁说的?” 陆之柔像是猜到她的疑虑,急忙撇清关系。 “这事你可别怪妈妈!她也只是无意中听到。” 顾南枝端正神色,等待她的话。 陆之柔说: “前个星期,那个何妍约了好几个富太太在颐园的一处spa中心聊起这事,还到处散布谣言,说你知道老太太大难将至,特意陪在她身旁跟进跟出,每天服侍她,好骗取她的遗产,碰巧妈妈经过,全听到了。” 轻酌一小口红酒,微弯起唇边,调侃道: “这事你还别说妈妈不帮你,当场就甩给何妍一个巴掌,关系都闹僵了。” 顾南枝听罢,一双如同小鹿般的眸子微微一闪,些许的动容流淌而过。 须臾,不接她这句话,只严肃道“我没有骗杨奶奶的遗产。” 陆之柔轻“嗯”一声,说“我知道。” 恍惚放下手中红酒杯,紧接着道“傅家老太太有多疼爱你,这事我跟妈妈都知道。” 这是句实话。 原本这话听起来也没什么,可陆之柔口吻酸酸涩涩的,顾南枝怎么听,怎么碍耳,于是话锋一转,选择不搭她的腔。 “你这次找我来,就是为了聊这个的?” 陆之柔媚狐的一双美眸被一层淡淡的哀伤所覆盖,拿起一旁斜放着的红酒,缓慢往面前一个高脚杯灌,倒了有半杯,拎起来,闲雅摇了两下,直奔主题,问: “你这段时间都住在既琛家里吗?” 顾南枝就知道她会问这个,不紧不慢反问道: “这事你不早知道了吗?何必还要问?” 陆之柔没喝那杯红酒,凌然看着她,嘲弄道“南枝,你段位可真高!” 把视线转移至手中红酒杯,又均匀摇晃了两下,才将其放下,字斟句酌再道: “你平常看起来迷迷糊糊的,不怎么机灵,可大事上就没有一次踩坑的!” 第195章 老国王的故事 顾南枝微微一愣,平静看着她,不回话。 这时,服务员推车而入,将车里餐盘一一摆放好后,又逐一介绍每道菜肴的师傅跟配菜佐料,才颔首离去。 陆之柔拿起一对刀叉,将面前一份白松露鹅肝悉数切割成小块状,叉了一块放进嘴里,细咽慢嚼须臾,抿了两口红酒,才施施然说“我们分手了。” 听罢,顾南枝拿汤勺的手一晃,钢勺脱落离手,瞬间掉入到碗中,里面浓汤四溅,她慌忙从包包里掏出纸巾,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陆之柔唇角轻轻勾起,夹有一丝不屑与轻慢,问: “这事你不知道?” 顾南枝把脏掉的纸巾放在一旁盒子里,没说话,只是慎重摇摇头。 陆之柔怔了怔,神色逐渐变得落寞。 “两个月前,他约我出来说不喜欢我,再交往下去只会害了我。” 说着,拿起一个钢叉,来回戳弄面前一盘切好的鹅肝,接着道: “他话也不多,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停了一停,嘴角慢慢扯开,噙有一丝讥讽的笑意,自顾自接着说: “我陆之柔更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我有我的骄傲,他要走,我自不会挽留他,我值得更好的……” 话到最后,唇瓣丝丝颤起,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顾南枝静静听着,头脑快速切换至两个月前的时间段。 那时,她还住在医院里。 想着想着,眸子不觉间泛起朦胧的一层水雾,问: “那……跟名仑那些合作上的项目,你们……” 陆之柔瞬间联想到她要问什么,凛然驳斥回去。 “南枝,我只是喜欢他,我不是开慈善机构的。” 言外之音一听便知:她没理由再帮他。 一时间,顾南枝的心倏然就揪起。 娇粉的唇瓣微微轻启着,似有话要说,却一字未吐,只默默僵持着。 陆之柔讥讽的笑意霎时延伸到最大。 “怕什么?即使我不帮他,他也有自己的能耐,老太太不是将所有股份转让给他了吗?” “他现在已经是名仑第二大股东,还会怕傅修文那只老色鬼?” 听到这,顾南枝不由联想起,那日两父子在傅家老宅争吵的画面,不禁一阵后怕,实话实说“可他没有一票否决权。” 陆之柔挑起眉峰,接着问“你是怕傅董事长会一脚踢开他?” 顾南枝垂下一双美眸,抿唇不语。 陆之柔再道“放心!他不是一个会将自己处于被动位置的人,早就开始布局了。” 见顾南枝愕然抬眸盯向自己,掀唇嘲讽道: “你不是跟他住在一起吗?应该知道他这段时间很少回家吧?” 举杯轻啜了两口红酒,续道: “他现在忙着收回市面上的那些流通股,还拉拢好几个股东站队,如果傅修文再不出手,恐怕过不了多久,名仑就要易主了。” 话毕,将手中红酒一饮而尽,苦涩一笑,说: “南枝,恭喜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争不抢就将所有的好处收归囊中,这段位……” 忽而把话停住,旋即揶揄道“这段位连我都不得不手写一个服字。” 顾南枝听罢,心中猛地一个漏拍,些许委屈淌过咽喉。 “之柔姐姐,你真的好不讲理,你明知道的……你明知道我没有抢你……” 话还未说完,陆之柔当即拦截她。 “我知道……因为我知道,所以这次我决定放他离开。” 顿了顿,说: “南枝,希望你明白,如果你不是我妹妹,你根本玩不过我,我有的是手段让你默默消失掉。” “不过……我也不会那么做。” 顾南枝忽而想起那日姜婷被烫伤的手脚,倏然打起一个激灵,撇过头去,不看她。 陆之柔笑了笑,说: “你现在也不要高兴太早,你跟他是名义上的兄妹关系,又是从小住在一起长大的,即便没有发生什么,也难以掩住外界的悠悠众口。” “再加上你们俩身份不匹配,以后有你受的了。” 她听后,眉梢蓦然一阵跳动,可心境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与淡然。 倘若是以前,她会很介意外界的评判,担心会影响到他的声誉。 而现在,她也不能说百分百就免疫了。 可是,她死过一次了。 经历过窦静萱那件事,再加上被杨奶奶离开的事刺激到,她真的累了。 她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而对于那些次要的事,尽可能让自己的大脑放空,尽可能不去想它,甚至是忘记它。 有人说,这是一种阿q精神,自欺欺人的一种安慰手段罢了。 可是顾南枝觉得,自我安慰总比自我焦虑要来得好。 *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 陆之柔邀请她回家坐坐,陪妈妈聊聊天。 顾南枝愣住,须臾浅笑着说“不了,下次吧!” 行走间,陆之柔语带指责道: “南枝,你没必要这样,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有必要惦记着小时候那些事吗?再说,妈妈又不是不管你,你……” 话说到这,顾南枝顺势插入自己的话。 “之柔姐姐,不是我一直惦记着……” 默了一默,垂下眸子哀恸说: “而是……我跟她八字不合。” 闻言,陆之柔嗤笑一声,抬手摸摸她的额间“你没发烧吧?” 接着鄙视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个?” 顾南枝垂下的眸子微微一怔,旋即抬眸看向她,伸手抓住她的细腕,缓慢将其拿开,低声重复着她的那句话。 “是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人相信这个?” 陆之柔瞧出她眸子里情绪的剧烈波动,问“怎么了?我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 顾南枝说“没有,你说得很好,没错!” 唇角微微勾起,淡然道: “你的这句话让我突然想到一个老故事。” “以前有一个国王,让一个命理师帮他刚出生的儿子批命。” “命理师说,国王这个儿子聪明伶俐,日后必定能继承大统,甚至远超于他。” “老国王听了非常开心,可是命理师的下一句话,他笑不出来了。” “命理师说,他儿子长大后必定会亲手杀了他。” “老国王是一个很信命的人,避忌着这个儿子的命格有克于他,就放弃了这个儿子,将儿子扔给不受宠的妃子抚养。” “慢慢地,他儿子长大了,真的如命理师所言,非常聪明,也非常出色,长得更是仪表堂堂。” “可是他没有像命理师说的那样大逆不道,反而敬爱自己的父亲,常常跟父亲说,那只是无稽之谈,希望他父亲能放下所有成见与心结,欣然接受他。” “可是那个老国王非常顽固,不单止不接受他,还不停打压他。” “最后,知道他儿子的恋人是个平民,更是丧心病狂到将那个姑娘给残忍杀害。” “他儿子终于忍无可忍,最后等时机成熟,就发动政变,将老国王囚困在监狱里。” “而结局是,那位老国王真的被他儿子给残忍杀死了。” …… 讲到这,顾南枝突然收住话,像是陷入某种回忆里的忧伤,愣怔道: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那个国王没有找人帮他儿子算命,那么……最后的结果会不会就截然不同了呢?” 她说完,静静看着陆之柔,眼睛平静无波,却有着无限的神采在,淡淡道: “有时候你会发现,当初梦寐以求的拥抱,只适合活在当时的那一个时刻,过后就不需要了……” 第196章 追寻护照 回到家,空荡荡的房子不见他。 顾南枝一腔热情扑了个空,难免有些失落。 原想打个电话,又或者发条信息告诉他。 “哥哥,今晚我等你回来,有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手机拎起的一瞬,忽又想起陆之柔那些话,迟疑几秒过后,截然将手机放回包包里。 心想,他现在这么忙,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反正他每晚回来,都会进来看看自己睡了没,那……到时候再说吧。 想定后,飞快冲进洗漱间。 从浴室出来,吹干长长的乌发,便钻进被窝里,吱呀吱呀磨脚取暖。 不经意瞟了眼床头时间表,才九点多。 以顾南枝对他作息的了解,没个深夜十一二点,他都不会回家。 便又转身爬下床,去到书房里掏出几本侦探悬疑小说,美滋滋拎回自己的床上,一页一页翻着看。 书本揭到一半,大脑还在极速运行揣测凶手到底是谁的时候,迷迷糊糊中,竟趴在枕头上,酣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惺忪睁开一双美眸,翻转过身,斜瞟了眼床头柜电子闹钟。 早上七点四十一分。 她心神蓦地一跳,又猛地从床上弹跳式坐起。 懊恼:是猪吗?怎么等着等着,自己先睡了过去? 环视一巡周遭,看见昨夜被她扔满床的几本侦探悬疑小说,正整体叠放在她的床头柜上,而那盏开得明晃晃的水晶吊灯也已经熄灭。 明显就有人进来过。 通常,保姆未经允许不会乱入她的房间,就只有哥哥了。 他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正想着,隔壁房门砰一声极小的关门音,顾南枝还是听到了。 手掌支撑着床褥,利索爬下去。 着急中,竟连鞋都不穿,就这么光裸着脚,开门冲出去。 “哥哥,早……早上好呀!” 她突然从房间里窜出来,傅既琛惊了一惊。 视线缓缓往下移去,眉头倏然皱起“这么冷的天,怎么鞋都不穿就跑出来了?” “哦。”她的视线亦随他往下瞟去,些许的尴尬滑过眸子,嬉笑着说“那我先进去穿鞋,你要在这里等我,不可以走开哦。” “嗯,去吧。”傅既琛勾唇浅笑须臾。 在她转身进门之际,顺便将手肘搁放着的一件深灰色大衣,不慌不忙套进外搭的西装上。 身型清隽挺拔。 站在床沿处的顾南枝,在套上毛绒拖鞋之后,转身看见门口站着的他,不禁呆了一呆,继而春心荡漾又绵密。 记得五年前,那个鹅毛纷飞的飘雪时日,他也是穿着这件深灰色大衣,从美国飞到德国去看她。 自己当时是怎么做的? 好像甩给他一个巴掌。 现在想想还真是作啊! “哥哥,我们一起吃早餐吧?”出去后,她仰头甜甜对他说。 他垂眸笑着探向她的手,抚摸到掌心的温度是暖的后,才满意放开她。 “不了,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公司。” 说着,抬手整理着领带,欲往楼梯间的方向走去。 顾南枝赶紧追上去,老婆子一样絮叨他“不吃早餐怎么行呢?吃一点再去吧。” 他漫不经心道“去到公司再吃。” 话毕,已经走到一楼,正往中岛台的方向迈去。 “这样啊……”顾南枝旋即也跟了上去,若有所思。 傅既琛在中岛台倒了杯温水,缓慢服下。 喝了有两口,见她神色惆然,问“怎么了?” 她寻着这个问题,回答他“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把她两端的头发撩到耳后,调笑着说“什么事?表情这么严肃?” 说完,将杯沿口抵到两唇瓣,一口一口啜喝着。 静谧中,顾南枝犹豫了瞬,最终脱口而出“我……我想回一趟德国。” 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傅既琛周身一僵,拿杯的手猛然一顿,差点噎住。 轻咳几声,问“怎么这么突然?” 顾南枝老实说“也是昨天才临时决定的。” 傅既琛静思几秒不回话。 表情是浅淡的,瞧不出太多异样情绪,可那只握杯的手不断在收紧着。 足以窥出他的慌张。 “是想回去看看伯父吗?还是说……” 他问得有些迟缓,说到后面又不敢说了。 怕听到“我想回去,我爸爸还在那边等着我,我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顾南枝却在想。 傅既琛给的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心道,说自己回去看爸爸,总比说自己回去看病要好一万倍吧。 于是,嬉皮笑脸点点头“嗯,我想回去看看我爸爸,他还在那边……” 讲到一半,傅既琛当即拦截她的话“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先去上班了。” 说完,搁下手中水杯,迈开一双大长腿,与顾南枝擦肩而过,倏然就消失在她的视野范围之内。 她扑扇着浓睫,想了一想。 以后? 以后是什么时候? * 她没听他的以后,简单吃过早餐后,转头就让司机把车开往虹湖区的那栋洋楼别墅。 在卧房的一个抽屉里翻了好半天,所有证件一应俱全,就差了个护照。 是有小偷入室盗窃吗? 可是啥也不偷,就偷一个护照,图啥? 越想越觉得离奇,她拎起手机,都准备拨打110报警了。 忽而灵光一个乍现,突想到了什么,拨打110的手指尖猝然停下,转去翻找通讯录。 * 傅既琛接到电话时,正在国际高尔夫球场的一处闸道。 随手将球杆递给侧旁服务员,走到不远处的vip休息区,神色凝重,略带迟疑,最终还是按下接听键。 顾南枝开口第一句就是问“哥哥,你是不是将我护照藏起来了?” 极浓极重的质问音,一听就知怒气冲上了天。 傅既琛神色稍顿,却也不否认,淡淡“嗯”了一声,算作是承认。 顾南枝闻言,简直不敢相信,三观都炸裂的程度“你怎么可以这样!” 紧接着,撒泼一样吼他“你到底什么时候拿走的?快点还给我!” 他听到她凶巴巴的责备,心头有一丝怵。 却半晌都不说那个‘还’字,只道“是在你住院期间顺手拿走的。” 好一个顺手! 顾南枝火爆的脾气腾腾往上燃烧“我记得自己当时只让你收拾几件换洗衣物,还有清洁用品,你怎么就那么顺手了呢?” 这时,恰好门外有一个服务员进来禀告“傅总,梁局长到了,正在大厅等着您。” 傅既琛抬眸掩住电话,对那服务员凛然道“知道了。” 旋即,眸目半垂,刻意压低声线,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南枝,我现在在忙,这件事等我晚上回去再跟你解释。” 说完,也不给顾南枝丝毫说话的机会,倏然挂断了线。 任由手机那边的人再怎么叫嚣都不管不顾。 “喂喂!傅既琛,我还没说完呢,你不准挂我电话,快点把我护照还回来……” 第197章 做检查 冬日的夜黑得早,还不到傍晚六点钟,大地瞬间被一片黑暗所笼罩。 对比以往的晚归,今天那个男人却破天荒地早早回家。 才六点多就拧开门把,踏入她的闺房。 “张嫂没跟你说过,进门之前要先行敲门的吗?”顾南枝坐在一张大床上,小脸幽怨,撇嘴觑他一眼。 闻言傅既琛愣了愣,知道她心中有怨,也不想跟她怄气,刚踏进来的脚又乖顺地退出到门外,在已经打开的门上轻轻叩敲了两下,装模作样地说: “南枝,是我,我进来啦!” 都不等顾南枝回复,跨腿就迈入房间,还顺便关上了门。 “你……”顾南枝简直要被他给气死。 须臾之后,冷哼一声,大嚷道“我护照呢?快点还给我!” 他双手插着裤兜走进来,敛眸笑了笑,没说要还,只坐到她的床沿,悠然从裤袋里掏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温柔低语问: “王妈说你今晚还没吃饭,为什么不吃饭?” 她伏在他怀里,神色稍怔,些许的温情流动在眸子间,半晌才反应过来要推开他。 “都被你气饱了,还吃什么!”她负气道。 他还是笑,依旧不说那个‘还’字,只好脾气地转移话题,问“我也还没吃,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顾南枝简直服了,这人的嘴怎么就辣么硬呢? 用力撬都撬不开那个‘还’字。 “你到底把我护照藏哪了?快点把护照还给我!” 她二次开口向他提要,心道,既然你不主动还,我就在你耳边不停絮叨,直至你厌烦为止。 傅既琛这次没有回避,而是理直气壮说“我现在还不想还。” “为什么?”她瞪大一双美眸,扑腾扑腾眨。 傅既琛却反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拿回护照?” 口吻严肃又正经,仿佛这个护照本来就是他的,顾南枝无权赎回。 这下,顾南枝都被他给问懵了。 为什么一定要拿回去? 当然是为了出国啊! 这还用问吗? “没护照我怎么回去德国?”她扬起头问他。 他听后眸子忧伤一闪而过“你就这么急着想要回去吗?” 她一愣,微点了点头。 他紧接着问“是不是回去之后,就不打算回来了?” 她呆呆一怔,这时才反应过来他莫名其妙‘扣押’护照的缘由,一直蹙拢起的眉梢瞬间抚平,连带着口吻也软了好几分。 慢条斯理告诉他“我只是计划回去两三天,没有打算不回来。” 傅既琛显然不信她这套说辞,固执己见道“如果你想回去两三天,可不可以等等我?” “等等你?”什么意思? 她狐睨着他,一头雾水。 他点了点头,认真朝她保证“等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后,等过了年,我就陪你回去探望伯父,好不好?” 她闻言背脊猛僵住,想也不想,立即大声喝止说“不好!” 想什么呢? 现在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等过了年再去,恐怕黄菜花都要凉了。 再说,她这辈子,再也不会跟他一同出现在德国。 不是不想,是不敢! 傅既琛却猜不透她的心事,只一心以为她要离开他,即时黑了张脸,强势驳斥道“那就以后都别想回去了。” “你……”顾南枝脾气也跟着上来了,有点冲“你凭什么扣押我的护照!” 这男人到底有没有搞错?到底懂不懂法? 私自扣押他人护照属于违法行为,她随时都可以向公安机关报警立案的。 他闻言却无所畏惧,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朗声告诉她“你如果想去公安局,我现在可以陪你去。” 她的眸子刹那就热了,迎着一层水雾,可怜兮兮道“你……你明知道我不会那么做。” 他见着她这个模样,也彻底没了脾气。 又一次将她拥入怀里,急切向她道歉“南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冲你发脾气的,我只是……只是怕你回去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话到最后,竟夹带着一丝哽咽声。 顾南枝心头一软,二次向他解释“我只是回去两三天,去去就回,不会不回来的。” 他仍不肯信她,斟酌着讲“如果你等不了过年之后,那我尽量把日子提前一点,我们年前就回去,一起留在德国陪伯父过年,这样好不好?” 顾南枝安静倚在他怀里,自知再怎么说都无用,也完全放弃了抵抗,不摇头,更不点头,只一直缄默无语中。 * 到了第二天,她主动联系徐栩敏,说短时间之内恐怕没法回去。 徐栩敏闻言先是一愣,须臾再道“没关系,在国内配合着治疗一样可以。” 顾南枝有所顾虑,一时把话收住。 徐栩敏知道她不愿,继续劝“南枝,你必须做完一个系统性检查,我们才能根据你的情况对症下药,从而抑制病情。” 停了一停,又说“你现在还能清楚辨认出那些影像只是幻觉,就证明是病情初期的一个苗头,等你现实与幻觉都分不清的时候,就真的迟了。” 最后,顾南枝听从徐医生的安排,在她极力的引荐下,面诊了京海市一位极具权威性的脑科与精神科医生。 那位女医生看上去跟徐栩敏一样年龄,大概五十上下,据说是徐医生的小师妹。 剪了一头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戴了副无框眼镜,面容圆润憨厚,一目扫过去,有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可爱。 顾南枝来时的紧绷情绪,瞬息松了许多。 “你就是我师姐的病患者?姓顾?” “是的,冉医生,您好!”顾南枝浅笑着回握她的手。 她说“顾小姐,你的病例情况我前个星期已经大致了解过……” 说着,将顾南枝带入一处病房进行问诊,检查身体肌肉体格与神经系统的特征表现。 紧接着,又将她带入另一处实验室检查,做血常规、尿常规、还有各种生化检查。 最后,还要做仪器检查,照头颅ct、脑电图、核磁共振成像等影像检查,以观察脑部结构改变,发现器质性问题。 一通操作猛如虎,顾南枝感觉自己没病都被折腾出有病的程度。 冉医生坐在一张办公椅上,从电脑屏幕认真观察着她刚才照的脑电图,突然把视线挪移到自己身上,问“紧张吗?” 顾南枝愣了有一秒才回神“实话实说,冉医生,我很紧张。” 第198章 不是神经衰弱 冉医生十指交叉搁放在台桌上,字斟句酌朝她分析道: “顾小姐,请放心!你的侧脑室并没有扩大的迹象,神经结构没有受到破坏,还是平衡的状态。” “杏仁核这一块也没有出现异常,现下你还能很好地管控自己的情绪,表达能力与情感觉知这方面都还好。” “至于额叶灰质这一高级认知功能区域也属正常,并没什么突变,所以注意力、思维活跃程度都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只是……” 说着说着,忽而把话收住,又侧过头过去瞄了眼电脑屏幕,抚摸着下巴思考了有大概三四秒,才道: “只是,你海马体积有缩小的现象,导致你记忆力有偏差,估计你近期看到的幻象应该跟这个有一定关联……” 顾南枝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放在两膝的一双手猛然握紧,感觉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她受够了以前在医院里每天打针做体检的日子,还有像个牢犯一样,日夜关在一间被人看守的病房里,周围弥漫着高锰酸钾的气味…… 让人感到恶心、想吐。 她害怕,不想回到那样的日子。 艰难滚动着喉咙,颤着嗓,问“那……冉医生,我……请问我还需不需要……” 话到最后,她竟问不出口了,她怕听到医生的一句“我建议你住院进行观察治疗……” 幸好,冉医生反其道而行之,笑着劝慰她“顾小姐,不用太紧张。” 接着道“虽然海马体有异变,不过情况不严重,问题也不大,并不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属于可控范围,只要配合着药物治疗,不说能不能痊愈,但基本不会让病情有二次复发的迹象……” 听到这,顾南枝刚才一直悬吊着的心,倏然淡定了许多。 徐医生在键盘上飞快录入药物名称,随后告诉她。 “这段时间,你先试着服药治疗,等这批药吃完再回来医院进行复诊,到时候再观察海马体,看有没有异变……对了!我等下会将这份病诊结果发送给徐师姐,这个你不用担心。” “好,谢谢冉医生,我会按时服药的。” 她认真听从冉医生的交代,拿过药之后,很快离开了医院。 一通流程下来,回到家已是下午四点半。 刚踏入会客厅,就见到一个最为熟悉的人在等着她。 顾南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双眼,才问“今天是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傅既琛坐在会客厅的一张长形沙发上,把大衣随意扔到一旁,只穿了套黑色西装,领带严谨未脱,明显才刚从公司赶回来。 他说“过来。” 她心道“干嘛?”迟疑了瞬,才踱步走过去。 他即时裹住她的柔手,顺势将她一把扯进怀里。 顾南枝低吟“啊”了一声,坐在他的两膝上,脸颊晕晕红,慌张环视一巡周遭,才训斥道“别这样,这里是客厅。” 说着,两腿左右晃动,手在推搡,欲要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 傅既琛恍若未闻,一脸无所谓样。 一手圈住她的柳腰,一手握住她的细腕,更是让她的上半身板正过来,直视他的锐眸,问: “你刚刚去哪了?” 顾南枝就知道他会问起这个,在心中早早准备好一套说辞,吊足他的胃口,反问道“周围全都是你的人,你不早就知道了吗?干嘛还要问我?” 傅既琛听后,眉头稍稍蹙拢起,些许不悦淌过一张俊脸。 今天中午,收到管家发来的信息时,他还在会议室开会,整个过程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等出了会议室,就火急火燎往家里赶,都将之后的高层股东会议暂且搁置,还有七点多的一场晚宴,十点多的一场酒局,全都延迟推掉。 脑海里只不停盘旋着她为什么要去医院?还看的是精神科! “南枝,问你话。”他不满朝她道,声线颇冷。 她怵了一怵,悠悠开口说“听到啦!不就去医院看个病吗?有必要这么严肃吗?” 他的眉头越拧越深,直切主题“为什么要看精神科?” 她闻言一顿,须臾耸耸肩,轻松道“我前段时间不是一直做噩梦,睡不好吗?所以今天就抽个时间去医院照照,看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说完,粉唇微微勾起,笑声朗朗。 明明是银铃般悦耳动听的嗓音,可傅既琛怎么听,怎么觉得碍耳。 一脸黑线,责备道“很好笑吗?” 顾南枝反问“不好笑吗?” 瞧他有些怒了,她见好就收,扑哧扑哧着一双美眸,俏皮道“施主,请放心!我脑子没问题,还是个正常人。” 傅既琛懒得理会她的胡说八道,直接问“医生怎么说?” 顾南枝微愣,沉吟须臾,毫不在意道“没什么,就说压力太大了,导致神经衰弱,所以一直都睡不好。” 不知怎地,他听到那几个神经衰弱,喉咙瞬间就硬了。 想想自己都没怎么陪过她,颇觉内疚。 一手兜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缓慢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静静说“南枝,对不起,是我这段时间忽略了你。” 顾南枝倚靠在他的怀里,闻言心神猛然一滞,有些感动,又有些难为情。 刻意压低嗓音,无所谓笑笑“没事,只是神经衰弱而已,吃过药,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又不是什么大病。” 见他神色凝重,沉默不语,即时转移话题,问“对了!傅伯伯还好吗?他……他出院了吗?” 前个星期,顾南枝特意去了一趟医院探望傅修文。 谁知,人都还未看到,在病房的走廊处,便被那个姓何的给轰了出去。 何妍一声大嚷“滚!你这个白眼狼,竟然还有脸来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你,还有你的好哥哥,董事长会无缘无故躺在医院里吗?你这个扫把星快给我滚……” 一面叫嚣着,一面粗鲁将顾南枝往外推搡,还动手又动脚,造成两方保镖差一点就打起来,在医院里闹得人尽皆知。 傅既琛当晚就知道这件事,不准她再到医院去看傅修文。 导致顾南枝现在都还不知道傅修文的病况,更不可能知道他出院的时间。 傅既琛闻言稍怔,眸子中,浓墨重彩的情绪一闪而过。 半晌,摸摸她的背,淡道“别说他了。” 旋即,话锋一转,再道“对了!你上次不是说要煮饭给我吃的吗?我现在都还没吃到呢。” “有吗?我有说过吗?”她拧着眉,愣了愣。 刹那眸光一闪,才想起确实、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之前俩人去逛超市时,她顺口提了一嘴,而后崴了脚,回家后又闹了不愉快,顾南枝就把这事给忘了,没想到他倒是记得门清。 不想逐他的意,撇嘴说“哥哥,我刚从医院回来,现在是个病人,你怎么舍得让我煮饭?” 傅既琛单手抚摸着下巴,颇为认同,随后提议道“要不我煮给你吃?” 她听罢又是一愣,质疑“你会吗?你不是……” ‘你不是一直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吗?还会煮饭?’ 话说了开头,她缩了缩脖子,后面那句话就没敢说了。 傅既琛似乎瞧出她的内心想法,即时回答“是那几年在纽约学会的,难度系数高的不会,简单的闷煮煎炒还是会一点。” 她笑,拍拍胸口说“好呀!那我今晚就勉为其难,破格当你的帮厨。” 而后跳出他的怀抱,改为牵起他的手,雀跃道“我们现在就出去买菜吧!” 傅既琛狐惑,被她从沙发上拉起之后,问“厨房不是有现成的吗?” 顾南枝却说“我就喜欢跟你出去买。” 说完,也不等他回复,拽着他的手欢快往门外拉。 第199章 一个非常敏感的国度名称 那日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 顾南枝听从冉医生的交代,吃完手头这批药,立即赶回去医院进行复诊。 幸亏这次只做仪器检查,省去那些血常规、尿常规的一系列生化检查,她也觉得还好,没遭多少罪。 只不过令人沮丧的是,检查结果跟上次无异,海马体仍是缩小的状态,她也只能药物不能断,再吃一段时间看看。 而傅既琛依旧忙、忙、忙个不停…… 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上一次煮了顿饭给她吃,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有时候,顾南枝会很想他,想要见见他,特意熬到很晚睡。 但因为近期服药的副作用,每天都处于极度困乏的状态,总觉得精神恍恍惚惚,才刚一挨到床,便熟睡了过去。 并且睡得像头粉红色的死猪,无论多大的动静都不能撼醒她,直到第二天的十一点,甚至是十二点,才悠悠睁开双眼。 而傅既琛又早出门。 最后,纠集以上种种原因,俩人总能完美错开早晚见面时间。 早上八点整,傅既琛照例待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司的各项重要事务。 乔欣站在办公桌的左侧边上,逐一向他汇报今日的行程安排。 他专注听着,偶尔看看手中腕表,偶尔翻阅桌面上几份重要文件。 乔欣汇报完毕,轮到向恒。 他站在右侧边,需要跟傅既琛汇报的是,名仑底下几个副总,以及分公司手头上跟进的几个重要项目。 “纪总前天已经和法国的恺撒士签好了合约,明天下午就会乘飞机回本市,梁总今天会出差江城,和瑞林那边的供应商再商谈一次,程总后天会带团队飞往德国,要跟进分公司那边的并购重组……” 向恒汇报的这些对于傅既琛来说,都是小事。 他的注意力逐渐被分散,眼睛时不时往手机屏幕瞟去,在看到家里管事发来的一则信息,不禁眉头深锁,稍显郁色。 还不起床? 这段时间顾南枝每天都赖床,以前她偶尔也会有这个现象,可是最多只赖到早上十点左右。 而近几天,她竟然睡到中午一点多才起床。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之前还一直说睡不好,怎么现在倒头就睡,还这般贪睡。 是又生病了吗? 越想越是神色忧忡,根本无心去听向恒到底汇报了什么。 直至他听到一个非常敏感的国度名称。 向恒说“程总后天会带团队飞往德国,要跟进分公司那边的并购重组……” 德国。 倏然想起某日清晨,顾南枝追着他下一楼,说想要回去德国看看她的爸爸。 而他当时说,这件事等以后再说。 到了晚上又跟她说,等过了年,就陪她一起回去。 其实,他也只是说说而已,当时见她好像真的下定决心要回去德国,立马就慌了。 于是,临时编了个理由出来哄哄她。 事后即便他想,也抽不开时间。 他这个星期还一直为这件事愁眉不展,时刻忧虑着怎么把这个谎给圆回去。 眼下能有这么个好机会,去德国分公司并购重组…… 为何不由他去? 然后,带上顾盼盼一起回家探望伯父。 他眸光一闪,眼睛立即从手机屏幕挪移开,问“你说程慕后天要飞德国?” 突然被傅既琛这么一打断,向恒微微一愣,旋即恭敬禀告道: “是的傅总!程总也是非常重视这次收购重组,他等下会上来办公室亲自跟您做一次详细的汇报进程,已经跟德国分公司那边对接好了,团队都是行业精英,基本不会出现大的差错……” 傅既琛单手倚在面腮处,神色颇为慵懒,沉思几秒,淡淡吩咐道: “这次去德国的收购重组他不用跟进,让我带团队去,后天照常飞。” 左侧边站着的乔欣神色稍顿,若有所思。 向恒有些诧异,嘴唇微张,不敢相信“傅总您要亲自去?” 须臾,接着劝道“虽然是跨国收购,但程总已经准备了长达一年时间,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您这边还要跟进天城港湾那个项目,晚上已经约了关总,您看……” 傅既琛即时反驳“关总那边让程慕去跟,这事就这么说定,你这两天就收购重组这个项目准备一下。” “没什么事,你们两个就出去吧!”他淡淡吩咐着。 等两人走后,傅既琛转头就拿起手机打给家里保姆“等顾小姐睡醒后,让她回个电话给我。” 而顾南枝这边,无惊无险,又睡到中午十二点。 她醒来后,懵懵洗把脸,刷过牙,换了身睡衣才开门往楼下走去。 保姆见到她,第一句就是说“顾小姐,中午好!傅先生说让您醒后给他回个电话。” “回个电话?”顾南枝微愣,问“有急事吗?” 保姆认真想了下,才道“他好像没交代什么事,只是说让您回个电话。” “哦,我知道了。”顾南枝微点着头,听后转身往楼梯间走,欲要回房间去拿手机。 脚踏至楼梯间一半,转念又想。 既然哥哥没交代什么事,那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重要事,他这段时间那么忙,还是不要打扰到他了。 想着想着又转身朝后走,直往就餐区迈去。 所以,傅既琛这一整天都等不到她的来电。 晚上回去,准备跟她抱怨道“不是让你给我打个电话吗?怎么一整天都没有动静?” 话都还没问出口,拧开门把,便见顾南枝一身棉质睡衣,坐在靠窗的一处休闲沙发区域,一手拿着杯温水,一手拿着些药丸,缓慢咽下肚子里。 不知为何,他的心倏然就揪住。 非常莫名的,还有一丝痛。 “怎么还在吃药,还没好吗?” 说着,人已经走到她面前,即时拎起桃木桌上那袋密密麻麻,用不同小袋子封塑好的药丸。 眼帘微垂,准备细细瞧一下袋子上标记的药物名称。 才瞄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猛地就被顾南枝伸过来的一只纤纤玉手给抽回去。 她还厉声警告道“不准看!” 第200章 公费谈恋爱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顾南枝当即后了悔! 笨。 这不就欲盖弥彰、不打自招吗? 为什么不准看? 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果然,头顶上方男人严肃的口吻循循而来“为什么不能看?” 那双犀利的眸子犹如漆夜中捕捉猎物的鹰隼,视线流连在她瓷白娇嫩的面容上,不放过那处一丝一毫的细节变化。 她心神一怵,没敢直视他的眼睛,目光缓缓朝侧瞥去,手掌心在发热,捏住药物袋的一只柔手慢慢往后背藏匿去。 内心慌乱如万马奔腾,表面却淡定如止水平静无波。 须臾,终露端倪。 不但撒谎,还眨巴着眼睛,一本正经道“药不都一个样的吗?有什么好看的?” 越说越是没了底气,眼珠子下意识不停转,恰好将视线转移到门槛边上。 倏然灵光一闪,继而话锋一转,立即有理有据,扬声谴责道: “哥哥,你怎么又不长记性了呢?进门之前要先行敲门的!” 傅既琛眸睫轻颤,注意力瞬间被这句话吸引过去,将原先搁放在她后背的视线,缓慢朝门槛边挪移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愣住。 他自知理亏,挠了挠后脑勺,颇有些不好意思,低声下气朝她认错道: “你先别生气,要不……我现在出去再敲一次门?” 她闻言一怔,抬起一双美眸怒目圆睁瞪向他,大声讥讽道: “算啦!我永远叫不醒一个爱装睡的男人。” 说着,神不知鬼不觉拿起一个抱枕,将后侧边搁放着的那袋西药给无情埋住。 傅既琛听后悠悠怔了有半秒才回过神。 旋即,敛眸勾唇笑,非常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来,而后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语带宠溺,又颇觉无奈说: “你现在脾气怎么那么大?动不动就生气。” 这男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南枝内心激荡的熊熊烈火倏然被他点燃,气得要死,猛地就推开他,句句在理朝他嚷: “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我之所以会生气,还不因为你不请自来!” 接着,扬声警告道“如若再有下次,就永远禁止你踏入我房间!” 傅既琛被推开的一霎,脑壳懵了一懵。 片刻过后才反应过来,他抿唇轻轻笑,非但不认错,还不知不觉挨近她,又一次将她拥入怀里“好啦!别气了……”轻声低哄着,不让她有丝毫抵抗的机会,下巴更是搁到她的发旋处,磨蹭须臾,见她情绪平稳后,轻轻问: “那……现在气也消了,可以让我看看你后面藏起来的那袋药吗?” “我没藏!”她绝美的五官瞬息扭在一起,结巴道“没……没什么好看的,就……就些助眠安神的药。” 心道:哥哥,你眼睛怎么就辣么尖呢? 这种反应稍稍是个人都知道内有乾坤,更何况是傅既琛。 他垂眸若有所思,已起疑心,却也不再勉强她,只轻声哄着问“都一个星期了,你怎么还在吃药?还没好吗?” 顾南枝手里心里都在冒汗,一时乱了阵脚,毫无逻辑地一通瞎编。 “已经好啦!不过医生说保险起见,让我再吃一段时间看看,她怕我病情……” 编着编着,真假参半,就怕后面漏了馅。 于是,喉咙一个翻滚,机灵反问道“你今晚怎么这么早回家?” 顾南枝的这句话,成功转移傅既琛的注意力,他的视线下意识朝腕表瞟去。 心道,现在都快要十点了,顾盼盼竟还说早,可见自己平常有多晚回家。 而在他一声不吭,自我检查的间隙里,顾南枝心头发怵,惴惴不安抬起一双美眸,问“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一愣,才回神。 摇摇头后,轻捏她的嫩脸,浅笑着说“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好消息?”顾南枝一脸狐疑睨着他“什么好消息?” 傅既琛说“你明天收拾一下行李,我们后天就一起回去德国探望伯父。” 刹那,有种叫做心碎了的感觉瞬息蔓延至顾南枝所有的感官觉知。 只听到脑袋嗡一声闷响,头皮瞬间就麻痹了。 曾经午夜梦回,在无数个岁月里,她有多渴望跟哥哥一起生活在德国。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蛮横对着傅既琛说“我的爸爸住在德国,我以后再也不会回去了,哥哥你如果想要跟我结婚,就嫁来德国吧!我家里很大,你想住哪个房间都可以,我不会嫌弃你的!” 当时,爸爸还无奈瞪她一眼,讪笑着说她傻。 她不服气,抄起抱枕追着爸爸就要打。 可是现在…… 她恐惧那个地方。 因为那里埋葬着她死去的爸爸,还有她那份无法赎回的罪孽,无法求得死去之人的原谅…… 她不想跟哥哥回去。 不想…… 傅既琛自然猜不透她的想法,只一心误以为她兴奋过了头。 即时用一只厚实的大掌钳住她的下颌,大拇指揩在她下巴鼓起的那块地方,似有若无地摩挲着。 须臾轻哂一笑,调侃道“顾盼盼,你是一时高兴过头,才忘记要给我反应吗?” 顾南枝这时才回过神,敛回木讷的眸光,收起低沉的情绪,一字一句问: “怎么突然说要回去?” “不突然啊!”傅既琛微愕“你不一直都想回去吗?” 她闻言静思几秒,理了理头绪,才说“你最近不一直都挺忙的吗?怎么会有时间?” 说起这个,傅既琛都不好意思了,顿了顿,才讲“其实不瞒你说,我这次去也是因为公事。” 顾南枝听到公事两个字,反而淡定了许多“既然是公事,你为什么还要带我去?难道你想让底下的人嚼舌根,说你公费谈恋……” 话还没说完,骤然捂住嘴,瞬息意识到自己又说了蠢话。 正懊恼着自己该如何挽救时,傅既琛淡淡的笑声从头颅顶响起。 他拖着长长的尾音,吊儿郎当问“你刚才说我公费什么?” 见她抿唇不语,紧接着又羞郝闪躲他的目光,玩弄之心霎起。 “我猜……” 单手抚摸着下巴,默了一默,继而朗声徐徐告诉她“我猜你应该想说我们公费谈恋爱!” 说完,还洋洋得意自顾自笑呼起来。 第201章 想去 顾南枝的脸瞬间就熟了,即时瞪他一眼,嗔道“我可没这么说,你别冤枉我!” “是吗?”傅既琛玩弄之心意犹未尽,掀唇浅浅笑。 俩人静了有片刻。 彼此相拥的美好让顾南枝很是沉迷,她知道哥哥是一番好意,但自己又不想告知真相,左右权衡之下,终归决定打碎这份美好,斟酌着讲。 “哥哥,既然你那是公事,我就不去了。” 话音落,傅既琛怔了怔,垂下眼帘认真打量着她。 从她端正的神色里窥出,此话不假,更不是句开玩笑的话。 傅既琛也跟着严肃起来,问“你真的不去?” “不去!”她百分百肯定道。 盈润润的一双水眸,从男人的眼睛、转移到下颌、再转移到脖颈、胸肌……最后定落在面前一个空掉的玻璃水杯。 恹恹咕哝道“我不要去,你想去就自己去……” 听到这句话,傅既琛有一瞬的难过,须臾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良方妙计。 眉头轻轻蹙,故作委屈道: “顾盼盼,既然你不想去,我也不能勉强你,那……到时候,我只好一个人孤零零上门去拜访伯父咯!” 此话一出,顾南枝的心立马就揪了起来,简直就是惊悚,比方才听到两人要一起回去德国还要坐立难安千分万分! 即刻撒泼起来,大声朝他抱怨喊,喊着喊着,竟连理智都丢到撒哈拉沙漠去埋掉了。 “不行!哥哥,你怎么每次都这样,都不听人讲的呢!总做着些让人难堪的……” 说到这,倏然醒觉自己又犯蠢,讲错了话。 垂下一双含着水的美眸,想道歉,又不知从何处开始说起“哥哥,我……我刚才,对不起……” 他心头一紧,似乎也瞧出她的异样,垂眸轻轻问“怎么了?” 接着,在脑海里逐一开始复盘,小心翼翼二次询问。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要回去看看伯父吗?” “虽然我这次过去是因为公事,会耽误一两个星期,不过我已经计划好了,等分公司那边的并购重组落实后,我们就留在德国陪伯父一起过年,好不好?” “我陪你回去以前那所学校逛逛,还有新天鹅堡、跟宁芬堡宫、还有我们经常去的那间啤酒馆、中餐厅……还有慕尼黑的那栋老绘画陈列馆,你不一直都想和我去的吗?” …… 她伏在他结实的怀抱里,静静听着他罗列的所有美好。 不错,这些全都是她想要做的。 她想跟他走遍巴伐利亚的每一处,那个她曾经生活了八年的自由之州。 可是……她的爸爸不在了。 要她怎么说? 她真的好恨自己,真的开不了口。 “是……我们是后天就回去吗?”她把心一横,忽而插入话。 傅既琛眉头瞬间就跳起,少有的紧张与兴奋,问“你是改变主意了?想回去是吗?” 她一愣,抿了抿粉嫩的娇唇,须臾之后才说“你容我想想。” 他也愣了愣,紧接着抬手抚摸她的后脑勺,慢慢讲“好!你想多久都可以,我随时都可以陪你回去……” 时间嘀嘀嗒嗒点点过…… 这时,也不知是不是药物在起作用的缘故。 顾南枝方才还精神抖擞的双眸蓦然就蔫了,渐渐地,眼皮下耷严重,迷迷糊糊中就这么酣睡了过去。 鼻息平缓有序,对于他来说,一呼一吸间皆是撩拨的姿态,是一种魅惑的邀约。 女人绝美的睡容静伏在他的怀抱里,侧脸贴着他的胸膛,体温逐渐在升高。 傅既琛垂眸看了有半晌,终是忍不住,单手兜住她的后脑勺,清浅的吻一路往下滑,搁置在她的额间,触到眼睛,碰在脸颊,最后轻轻贴在她的两唇瓣之间,冰冰凉凉的,很软,类似于果冻一样,口腔里还残留着一丝她服药过后的气息。 他稍稍稳住心神后,才不情不愿放开她的唇,视线转移到后侧端的那个卡通抱枕上。 宽厚的大掌一抬,扬手将其抱枕拿开,拎起下面的那袋药丸,认真端详起来。 “盐酸多奈哌齐片、盐酸美金刚片、盐酸帕罗西汀片、加巴喷丁片、卡马西平片……” 他专注凝视着袋子上的药物名称,口唇不停喃喃自语。 心道,纵使他不懂,也能大概了解到,这些药物跟安神助眠一点关系都没有。 明显,顾盼盼又撒谎了。 于是,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即时探进西装内衬兜里,从中掏出手机后,便将每小袋的药物名称逐一照进手机相册里。 做完这一切,他敛回神色,将熟睡的她轻轻抱起,走到不远处的一张大床上,盖好被子后,才熄灯离去。 翌日,顾南枝又酣睡到中午时分。 揉了有十次眼睛还是懵懵的状态,直至在洗漱间刷牙洗脸出来后,才稍微清醒那么一点点。 她惯性走到衣帽间去换衣服,换到一半,倏然惊醒! 昨夜的点点滴滴悉数涌上双眸,糟了!她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上身只罩着件单薄的胸罩,就急急忙忙跑到昨晚两人坐着的那张沙发上。 抱枕一打开,底下的药完好无损全摆在袋子里,纹丝不动。 他会打开来看吗? 应该没有吧! 抱枕还遮在上面,一点都不像有人动过的痕迹。 不会,他很精的,一定看过。 可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到底有没有看过? 拎起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他的头像。 “哥哥,中午好!吃饭了吗?” 他顷刻回复“还没。” 而后又问“刚醒?” 她娇颜一郝,有些不想承认,觉得自己像一头好吃懒做的猪。 只好模棱两可发了个可爱表情包过去卖卖乖。 他不回复!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钟都过去了…… 还是不回复。 ??? 须臾,她又发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过去,埋怨道“怎么不搭理我!” 他三个字“在开会。” 看到这,她准备要生气开骂的手指尖倏然停住。 “好吧!晚上等你回家再问。” 他简单一个字“好。” 她原想到此就算,忽觉不妥,手指尖快速在屏幕上激情敲打“哥哥,警告你今晚必须九点之前回来。” 因为九点是她的睡眠时间。 傅既琛愣了有一秒,才回复“好。” 过后,又打了长长一列字“今天收拾好行李在家里等我。” 收拾好行李? 这话说得……她昨晚只是说想想而已,都还没答应,他怎么就如此肯定了呢? 愣怔了有十几秒,那头再次发来微信“不想去?” 她一顿,出神了有几秒,叹出一口气,最终服软,回复道“想去。” 第202章 擦口红之战 傅既琛在航空公司有私人飞机。 所以他们一行三十几个人,在出发当天免去了很多繁琐的登记流程,直往vip通道走。 当他带着顾南枝出现在机场贵宾厅时,几个高管瞧见都目瞪口呆。 不过见惯风浪的他们,很快又敛回偷偷打量的目光,全体稍作颔首,恭敬唤她一声“顾小姐好。” 顾南枝并不习惯于这么多人的前呼后拥,四肢有些僵硬,脸上笑容却是随和又大方,自然回复一句“大家好!” 私人飞机就是私人飞机,内舱布置应有尽有,感觉与家里无异。 客舱区域的座椅全都具备按摩功能,还配了最基本的娱乐系统,包括高清显示屏、音响设备等等,可观看电影、听音乐、玩游戏等,以缓解旅途中的各种小无聊。 休息区域则设有沙发与床铺,供乘客在此休憩与小睡。 除以上之外,还有独立的厨房跟卫生间,甚至还配备了会议室与酒吧,简直就是宅男宅女的避世福音。 顾南枝跟傅既琛被安排在同一处包间里,室内只有他们俩。 她挨着他坐,心情既忧且喜。 忧的是:谎言一旦开了口,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其说。 而这一次,她又要撒出什么样的惊世骇俗之言,才能圆回上一次的谎呢? 所以,她忧愁连连,她面有焉色。 喜的是:她终于可以跟哥哥回到曾经走过的地方,去细细回忆那些被掩埋掉的美好岁月。 这是她五年来,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所以,她喜上眉梢,她笑眼弯弯。 一分钟之内连续切换好几个微表情,怕不是傻? 人就是那么地矛盾,既要又要。 因为顾南枝融情于景,想这个谎话想得太过于入神,就连空姐进来提醒扣好安全带,她都未能察觉。 还是一旁电话不停断的傅既琛较为细心,体贴到位。 他食指轻贴在唇边,对空姐做了个无声的“嘘”,示意让她别喊。 而后,眉目低敛探到顾南枝的身侧,一手架着电话,一手帮她扣好安全带。 整套动作流畅又自然,仿佛照顾她这种事,已经深深刻印在傅既琛的dna里,是一种不用经过大脑思考的无意识行为。 当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顾南枝面前不经意拂过之际,她愣了愣,这时才反应过来。 视线下意识往安全扣的方向看去。 头一偏,恰好娇嫩的粉唇就落在男人白皙的俊脸上。 她瞳孔猛缩了缩,心跳加速,怔了有三四秒,才木讷讷回过神,快速将自己的唇瓣从傅既琛脸上挪移开。 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已俊颜浅笑,将一口流利硬朗的德语停顿半拍,挑眉正视她一双水润润惊恐的美眸,戏谑问“故意的?” 刹那,顾南枝整颗心都吊到嗓子眼了,娇颜一郝,也顾不得他还在打电话,负气大嚷道“不是!” 后又刻意压低声线说了句“不要脸!你不要自作多情。” 便扬起头,把闪躲的目光迅速投向舷窗外的景色。 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不停,并且越跳越狂烈。 半晌,等到心境已经恢复平静,头脑也较为清醒时,她有一丝的后悔。 就算说故意的又如何? 反正他跟陆之柔都分手了,他喜欢她,她也爱他,水到渠成不是很正常吗? 为何还要端着? 想到这,她惴惴转过一双美眸去偷窥他。 傅既琛还在讲电话,偶尔英文,偶尔德文,切换得自然随意,毫无衔接时的卡顿。 他已经把刚才那个痞痞的模样给收住,换成一本正经的严肃范。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地正常,与公司里的他并无异样。 可唯独他右侧脸那个粉色唇印,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竟不擦? 是不知道吗? 故意的? 还是无意的…… 正想着,侧旁男人已挂了线,悠悠把脸转过来,调戏她。 “顾盼盼,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被发现后,顾南枝又是一阵脸颊羞羞红。 赶紧躲避他炙热的眸光,言语结巴,颇有些难以启齿,手指向自己的小脸蛋,适度提醒他。 “哥哥,你这里还有……还有那个,你忘记擦了。” 他薄唇轻轻勾,笑了笑,刻意拉长尾音,问: “你说的那个是指哪个?” 她一怔,咬了咬唇瓣,侧眸瞪他一眼,正经道“你脸上有口红印。” 他闻言,却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顾南枝呆住,二次提醒他“哥哥,我说你脸上有口红印。” 傅既琛侧过眸去,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又是一阵呆住,直愣愣问“既然知道,那……那你为何不擦?” 他淡道“我不想擦。” “不行!”她大嚷,愣过之后,指责他“等下被人看见,会……会误以为我们在这里干了什么坏……” 说着说着,耳根子一红,后面那些儿童不宜的话截然断掉,又是一声大嚷“你快擦干净!” 傅既琛面色淡然,二次重复“我不想擦。” 这下,顾南枝可谓气得要死,一只无情铁掌猛拍打在他结实的臂膀上,疾言厉色警告道“快擦!” 傅既琛被打后,懵了一懵,感觉有点难以置信,须臾之后,便又笑了起来。 用手掌半捂住被她打过的手臂,委屈道“你干嘛打人?” 她见着他笑了,自己也忍不住咯咯笑。 抬起一双纤纤玉手就要往他脸上擦去“你活该!谁叫你不擦?” 他闪躲着她的魔爪,最后避无可避,溃败地被她锁住脖子,锢进怀里,用纸巾一点一点擦拭着脸上的粉色唇印。 “奇怪?怎么擦了还有颜色?”她问。 他安静伏在她怀里,叹出一口气,毫不留情面讲“笨!口红都干了,哪那么容易擦掉。” 她愣住,问“那怎么办?我没带卸妆水。” 他无奈笑了笑,提醒她“你包里不是还有湿纸巾吗?” “是哦!”她眸光一闪,希望攀升,快速将手探进包包里。 一边帮他擦,一边自我埋冤道“早知道这样,今天出门就不化妆了。” 紧接着,又像老婆子一样絮叨他“没见过像你这样耍赖的,自己没手吗?还要我帮你擦,你很喜欢顶着个口红印出去吗?万一被人看见,拍了照怎么办?无中生有你懂不懂?那样你公费谈恋爱这件事就真的要坐实啦……” 傅既琛掀唇浅笑,侧身倚靠在她柔软的怀抱里,始终缄默不语。 只虚心做个倾听者,一心享受着她为他服务。 心道,最好无中生有,我还巴不得坐实呢! 第203章 无法原谅的过往 飞机滑入预定跑道。 在加速起飞的这个过程中,高分贝的噪音与高频率的振动,让人感到极度不适。 顾南枝每次坐飞机最怕的就是这个。 起飞前的失重感令她难受不已,她掌心在冒汗,用力闭阖上双眸,手指紧紧扣住座位的托臂。 感觉整颗心都快要蹦出地面的虚脱,呼吸一紧一紧地喘。 正当她内心极度煎熬之际,忽而有一只厚实的大掌从侧旁伸过来,轻轻裹住她柔软的纤手。 掌心温热,具有力量感。 更是用低低的,醇醇的嗓音安抚她“盼盼别怕,放轻松一点,没事的!” 这阵声线与一贯的冷冽截然不同,她蹦跳的心瞬间就定住。 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正缓慢睁开来,侧过头去看他。 此时此刻,顾南枝感觉内心从未有过的安宁与详静。 这二十三年来,她只坐过两次飞机。 第一次是出国。 第二次是回国。 两次都没有他。 她当时不是怕,而是觉得孤独,自己一个人的无助感。 而今天…… 他在。 她什么都不怕了。 即时回握住他的手,深呼一口气,放松心弦等待飞机升空,平稳进入飞行状态。 …… 傅既琛一如既往地忙。 起飞之后,他就一直文件不离手。 乔欣偶尔会进来,向他汇报工作上的事。 离开时,若有似无瞥向顾南枝,眸目冰冷,嘴角却噙着抹谄媚般讨好的微笑。 顾南枝发挥自己一贯装傻的本领,全当看不见,只淡然朝她点点头。 她一怔,颇有些幽怨,眸子却闪过一丝怵意,瞧上去似乎有些惧怕顾南枝。 顾南枝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也懒得去理。 待她走后,闭阖上双眸,准备来个浅眠。 侧旁男人探头过来,温声提醒她“如果困了,就回床上睡。” “不困。”她倏然睁开双眼回绝他的好意。 心道,难得有十几个小时跟他坐在一块,她才不要离开。 傅既琛敛回眸色,笑了笑。 半晌,又怕她无聊,拎起座位旁的一部平板电脑,配上耳机递给她。 她接过,看了部电影,而后就一直单曲循环听着同一首音乐。 是他以前常给她弹唱的《my love》。 没过多久,空勤进来送晚餐,菜品样式众多,有中餐、德式菜、法国料理、还有日本寿司,可谓应有尽有。 顾南枝瞧着他们这趟要飞德国,应景之下,就选了份德式晚餐。 傅既琛说,他要追随她,便与她吃着同样的菜式。 熏肉香肠、牛排、鹅腿、土豆沙拉、黄油面包、葡萄酒…… 因为顾南枝不能喝酒,两人相同菜式的情景下。 顾南枝搭配的是咖啡。 而傅既琛搭配的却是白葡萄酒。 吃过晚饭之后,她遵听冉医生的交代,按时吃药。 向空勤要了杯温水,半遮半掩,在侧旁男人专注浏览文件的间隙里,偷偷摸摸把一颗颗药全咽进肚子里。 男人眸目微耷又半抬,将她这种鬼鬼祟祟的行为尽收眼底,却是只字未吐。 药物很快就起了作用,她困意袭来,眸子干涩,欲闭不想闭。 傅既琛劝她,让她回床睡。 她固执己见,说“不要。” 他没辙,让空勤送来被子,帮她调节好座椅高度,便俯身至她耳边,轻轻说: “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她在听到最后那个‘陪着你’,心弦一松,缓慢闭上双眸,便沉甸甸熟睡了过去。 飞机受气流影响不断出现颠簸,可顾南枝却睡得极沉,丝毫不受影响。 宛然死去一般,像是完全没了呼吸一样静谧。 昏昏沉沉中,她又开始做梦了。 梦见她的似水流年,也梦见了她的此生最痛! 那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 只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在哭…… 期间,爸爸多次上来敲门,哄她,问她是怎么了? 她不说话,最后烦了,就大嚷一句“不用管我,我没事!” 而就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手机叮一声响起。 是学校老师截图发来的信息。 哥哥说“我会在机场等你,一直等到你出现为止。” 那一刻,所有用伪装筑成的心墙瞬间坍塌。 她后悔了,不想跟哥哥分手。 她想告诉他,前几天那些话都是骗你的,由始至终,顾盼盼只爱着哥哥一个人。 于是,披上大衣,转身就冲了出去。 爸爸身型瘦削,站定在门外,瞧着她哭红肿的一双水眸,忧心忡忡问: “盼盼,你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可以告诉爸爸,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一边说,一边跟着顾南枝下楼。 顾南枝坐在玄关处穿鞋,随口说了句“没事!我想出去一趟。” 说着,拎起挂架上的一串车钥匙,转头对顾少恒说“爸爸,你的车借我开一下。” 顾南枝才刚领驾驶证不久,一共才开过八次车,每次都有顾少恒陪同指引。 试问,做老父亲的哪能放心? 急急忙忙就追了上去“盼盼,爸爸陪你去。” 顾南枝说“不要,我自己去!” 顾少恒抢回车钥匙,口吻严肃“你不让爸爸上车,就哪里都不许去。” 顾南枝便不再挣扎。 等车辆启动后,坐在副驾座的顾少恒问“盼盼,你要去哪里?” 顾南枝沙哑着声线说“去慕尼黑机场。” 顾少恒微愕“怎么好端端的要去机场?是要接谁吗?” 忽而眸光一闪,问“是要去机场接既琛吗?他今天过来找你吗?” 突然听到爸爸提起他,顾南枝便又哭了,音色浓稠答。 “不是去接他,是要过去送机,他今天要飞纽约,如果我不过去,他就不走,说要一直在机场等我……” 顾少恒似乎听到了端倪,斟酌着问“盼盼是跟他吵架了?” 听到这,顾南枝猛僵住,收住哭声后,就一直抿唇不语。 任由顾少恒再怎么搭腔,她都不说话。 银色小轿车很快驶进高速路段。 顾南枝听得头痛,终于崩溃了,哭着喊“爸爸,你别说啦!我跟哥哥不是吵架,是分手了!” 刹那,顾少恒絮絮叨叨的话戛然而止。 须臾问“怎么突然分手了?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她唇瓣轻轻颤,不接话,可爸爸还在说。 他说哥哥很好,她也很好,让他们有什么误会就坐在一起好好商量,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顾南枝当时应该是疯了,也不知道哪一条神经线搭错了,竟然非常违心地,大哭着,声嘶力竭朝爸爸喊: “他没错,我也没有错,只是错在我爸爸不是陆序庭。” 说完这句话之后,一辆货车突然变道,从匝道上以极快的速度别过来。 她最后听到爸爸惊恐大喊一声“盼盼,小心!” 而后,砰砰砰好几声响破天际的撞击声,便整个人失去意识般晕厥了过去。 那一瞬,顾南枝真的以为自己死了。 谁知,她没有死,竟是她最爱的爸爸死了。 临终前,还要听到自己唯一的女儿,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顾南枝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是她害死了爸爸,无论是身,还是心! 第204章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噩梦映照在现实…… 她全身冒起冷汗,手脚有一下没一下哆嗦着,粉嫩的娇唇还不停吐出些囫囵低泣的梦呓。 侧旁男人顷刻放下手中文件,把手探向她冰凉的额头。 掌心之下薄薄的一层湿濡,他惊了一惊,转手就从折叠桌上抽出几张纸巾,往她的额间与脖子擦拭去。 顾南枝仍在做梦,梦呓不断。 傅既琛便俯身至她耳垂边,轻轻柔柔告诉她。 “盼盼,那都是梦,不是真的,别怕……” 她听不到,只又梦见了那场车祸。 砰砰砰响彻天际的撞击声。 至此,她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是她害死了他,是她杀了人,她龌龊,她卑鄙,她会下地狱的…… 她沉睡的面容越来越扭曲,呼吸越来越急喘,最后大嚷一声: “爸爸,对不起!我错了,不要离开盼盼。” 蓦地,全身一阵抽搐,麻痹须臾,人便醒了。 晶莹的泪水蓄在她大大的眼睛里,伴随着身体弹坐的幅度,倏地一下,便从下眼睑中段夺眶而出。 翕动的睫毛全然湿透,扑哧扑哧眨的同时,也牵动了傅既琛的心。 他神经紧绷,伸手过去帮她揩掉脸颊上箔着的点点泪花,话语稍顿,带出一丝丝的颤音,问: “怎么了?是做了什么噩梦,把你吓成这样。” 顾南枝剧烈起伏着胸腔,喘着气看向他,哭过之后,便又笑了。 咽喉在翻滚,心脏在加速律动,却冷静抓住他抹眼泪的一只手,轻松问: “我是做噩梦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傅既琛一直拧着眉,即使看见她笑,还是心有余悸。 “你刚才一直喊爸爸,还说什么对不起,我错了之类的话……” 后面还有一句‘我该死,我会下十八层地狱的。’他惊愕,没说。 顾南枝微愣,气都不敢喘一下“还……还有吗?我还说了什么?” “没了,只有这几句。”他眸色清平,稍稍顿了顿。 “哦……”顾南枝耸耸肩,嬉笑着说“可能是因为我这几天刚说回去,又碰着他不在家,所以觉得内疚,就一直做梦跟他说对不起,我错了之类的话咯。” 说着,斜眼瞟了下傅既琛,心里惴惴不安跳,就怕他不相信。 昨夜傅既琛回家,她便跟他撒了个谎,说顾少恒近几天要到柏林洪堡大学参加一个学术交流座谈会,分批进行,所以短时间之内不会回家。 傅既琛没有丝毫怀疑,当即就信了。 还问她“那他有没有交代什么时候回家,总得要过年吧!” 顾南枝闪躲着他的目光,须臾有理有据讲“国外又不庆祝农历新年,我哪知道什么时候回家。” 见他面带疑色,又急忙改口说“骗你的啦!他说两个星期后回家,我们可以一起过年。” 哎!骗得一时是一时。 她感觉自己现在已经不是撒谎高手,而是圆谎小能手。 正愁眉不展之际,傅既琛已经敛回探究的目光,抬手摁响服务铃,吩咐空勤送温水进来。 顾南枝轻轻拍着胸口,心里头仍是一阵一阵地后怕。 有道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哥哥这下是信了,那接下来两个星期呢? 垂眸做着沉思状,又开始在脑海里编造两个星期后的一百个圆谎理由。 心中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大梦初醒的人,会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她把视线悠悠投向舷窗外的景色,云海翻腾,霞光万丈,柔和的金色缕缕丝丝洒进她的手背上,冰凉的手指尖逐渐开始暖和起来。 这时,舱内广播响起,飞机已经安全进入德国领空。 恍惚间,又想起第一次出国的场景,情思泛滥,她的眸子骤然温热起来,突地转过头去对傅既琛说: “哥哥,你跟爸爸一样重要。” 傅既琛在垂眸认真浏览着手中文件,电脑是打开的状态,屏幕上显示着各大公司的股价波动,有升有降,跳动不停歇。 可他感觉自己的心轰然就滞住了,谈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鼻子酸酸涩涩的,喉咙刹那就硬了。 犹记得顾南枝初来乍到那几年,小小一团,还很胖,说话奶声奶气的,吐字都不怎么清晰。 当时,他问她“盼盼最喜欢谁?” 顾南枝眨巴着一双灵动的眸子,毫不犹豫答: “盼盼最爱的人就是爸爸,姥姥说,等我长大后,就可以坐飞机过去找爸爸,然后跟他幸福生活在一起,哥哥你呢?你最喜欢谁?” 如今她却说,自己跟她的爸爸一样重要。 此时此刻,傅既琛只觉得这句话比世俗意义上所听到的那句‘我爱你’还要动听千倍万倍。 他心中万马奔腾过,表面却淡定无波动。 没对她说什么我很感动之类的话,只抬起一只厚实的大掌蹭蹭她的后脑勺,淡淡“嗯”了声,算是默认知道了。 顾南枝非常不解风情说了句“我头发都被你手给蹭乱了。” 傅既琛亦非常没情调说了句“你头发本来就乱。” “你再说一遍!” 她抄起手就要扑过去打他,他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见招拆招闪躲着她的张牙舞爪。 这时,空勤人员进来送水,嬉笑的打闹声戛然而止,两人同有默契换上了严肃脸。 空姐端来一杯温水给顾南枝,转身又端了杯咖啡来到傅既琛面前,站姿优雅且专业,声线甜美且轻柔: “傅总,这是您要的咖啡。” 傅既琛垂眸翻过一页文件,单手接过后,轻抿上一小口,抬起脸对空姐说了声“谢谢。” 站着的那位空姐看上去非常年轻且漂亮,白皙的面容瞬间泛起一抹嫣红色,羞涩之情从眸底透出肢体语言。 她大概是紧张了,并不敢跟傅既琛对视,哆哆嗦嗦说了句“不客气。”便抿着嘴,攥紧托盘,匆匆忙忙逃离这个贵宾舱。 顾南枝不经意瞟到这一幕,思绪飘忽且凌乱,隐隐有些走神。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些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他简单随便的一句谢谢,一个微笑,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就能打动一个女人的芳心,令其云牵梦萦,茶饭不思。 而最为气人的是,他不知道。 也许是他的侧脸太过于俊美流畅了,顾南枝不觉间看得有些愣怔,当场就被一旁男人抓了个现形。 “好看吗?”他倏然侧过脸,与顾南枝视线撞了个正着。 被抓包后,顾南枝心脏扑通扑通跳不停,立马别过脸去,故作淡定喝了点杯中温水,口是心非道: “还行吧!就那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点点!” 第205章 这是我的! 不知不觉间,飞机已经抵达巴伐利亚上空,开始降低飞行高度。 顾南枝拂开身上的一层绒被,小声对傅既琛说“哥哥,我想洗个澡。” 一连飞了十个小时,刚刚又因噩梦出了一身冷汗,有洁癖的她,总感觉自己身上黏黏臭臭的,忍不了一丁点。 傅既琛将视线从手中文件挪移开,瞟了眼腕表时间,对她轻点着头,旋即摁响服务铃,唤空勤人员进来带路。 顾南枝从包包里逐一翻出梳洗用品,手脚麻利地随空勤人员往淋浴室走。 洗过身子、换好衣服、吹干头发后、她还特意化了个淡妆…… 站定在全身镜子前,左看看,右瞧瞧,直观感受是美的,却总觉得还不够,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忽然,脑海里又浮现起方才在贵宾舱看到那个空姐红住脸的画面。 不知为何,心口那一块,蓦地就揪了起来。 也许,她应该更主动一点,更勇敢一点。 让哥哥知道,自己还爱着他,想跟他生活在一起,他是她余生想要牵手走下去的人,她爱他…… 正想着,忽醒起什么,快速走到不远处梳妆台前,打开柜前摆放着的一个小型行李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红色丝绒首饰盒。 将其轻轻打开,目之所及,一眼就锁定在那对珍珠耳环上。 这是她十五岁生日时,傅既琛送给她的礼物。 他常说,她身上有股静气,跟珍珠很般配。 她就一直深信不疑,还爱不释手,不舍得佩戴。 俩人分手之后,顾南枝就将过往他赠送的所有礼物,全部打包好还给他,却独独留下这一对耳环收藏着,没舍得还。 当时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总想要据为己有,还为这件事谴责过自己。 现在想想,幸亏没还。 她垂眸笑了笑,戴上之后,才收拾着行李包,往贵宾舱的方向走。 回到座位,傅既琛仍在聚精会神工作着。 他专注地盯着笔记本屏幕上各种红红绿绿的数据震荡走势,似乎没注意到顾南枝已经回到了座位。 当他完成复杂的数据分析,关掉电脑之后,侧过眸瞟见身边坐着的顾南枝时,愣了一愣。 “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南枝有些无语,即刻嗔白他一眼,高冷不搭腔。 他掀唇浅笑,不遗余力观察着她。 顾盼盼好像有哪里不同了…… 及腰的长卷发被精心梳理过,化了个淡妆,唇色换成一种果冻质地的肉桂粉,浅浅地,很清爽,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容光焕发,恬静端庄。 美…… 他看得有些悸动,心脏灼然一跳。 顾南枝却是美而不自知,感觉被他看得有些小害羞,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色厉内荏回瞪向他,怄气责备道: “你干嘛要一直盯着我看!” 傅既琛一怔,须臾才回过神,一本正经道“飞机准备降落,顾小姐请扣好安全带。” 她一听,低下头去瞧,还真忘记系安全带了。 脸颊微微郝,乖顺地伸手下去将安全带扣好。 垂头之际,乌黑的长卷发恰好遮挡住她的视线,她下意识将两端长发轻轻别到耳后。 适时,就露出她佩戴着的一对天然澳白珍珠耳钉。 傅既琛瞳孔猛缩了缩“你……这配饰。” 说着,手已不由自主探向她的耳垂,轻轻抚摸上去。 女人耳朵敏感,即时缩了缩脖子,不知所以然抬起一双盈润润的美眸。 霎那,就与男人无比炙热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二次郝了脸,浓睫猛颤了颤,心虚避开他的目光。 心道,顾南枝你在怕什么,你佩戴出来,不就想让他看到吗?现在他看了,你为何还要躲? 正想着…… 傅既琛性感的薄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一手握住她的香肩,将她扳正过来面对他。 而另外一只手,则探向她的耳垂,凛然对她宣告主权“这是我的!” 她听后一愣,脸色愈发地绯红嫣然羞,微启着樱唇想要驳斥他。 可转念又想,没错啊!这耳钉确实是他的。 自己只有使用权,好像还真没有归属权。 万一他要回去,就糟了! 顷刻服软,非常好脾气说“是是是,是你的!” 他却顺着这句话去占便宜,又一次朝她宣告道“你也是我的!” 瞬时,感觉周围空气都凝固住了。 顾南枝懵了一懵,愕然抬起眸眼看向他。 粉唇轻轻掀,面色凝重,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告诉他什么。 傅既琛却心神一怵,怕听到不如他所意的答案,在她张口之际,适时放开她,自己坐好之后,又侧过眸去,若无其事提醒她。 “快要降落了,坐好!” 她怔住,须臾才点点头,沮丧地把刚才那些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全然咽回肚子里。 用力闭阖上双眼,两手紧紧攥住座椅扶臂,等待飞机的安全降落。 男人又一次将手伸过来,温暖覆在她的手背上,而后慢慢将其裹住。 这一次,他什么话都没说,而顾南枝却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做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轻吁一口气,即时回握住他的手,低声告诉他“哥哥,我不怕!” 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 良久,飞机平安降落在慕尼黑机场。 出了机场大门口,分公司的负责人已经安排妥当车辆过来迎接。 一行十几辆车全部往指定酒店驶去,而顾南枝他们却是往相反的方向行驶着。 “我们今晚不住酒店吗?”她问。 他说“不住。” 停了一停,又说“我们今晚回家住。” 听罢,顾南枝整一颗心都乱了,急急忙忙说“哥哥,我……我昨晚都跟你说了,我爸爸没在家,我今晚没法带你回家住。” 他闻言噗呲一声笑,轻哂她“谁说要住你家?” 这下,顾南枝可谓真的要懵了“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我们今晚要回家住吗?” “是啊!”他伸出一只手去轻捏她的嫩脸,宠溺道“是要回家住,不过不是回你家,而是回我家。” “你家?”她愣住,眸目一片愕然,问“你在巴伐利亚买房子了?” “嗯。”他淡道,轻点着头。 她重重的讶然拂过面容,紧接着问“什么时候的事?之前都没听你提过。” 他默了默,片刻之后才说“两年前。” 他的口吻很浅,语调也很轻,可顾南枝听后感觉胸间有一块肉抽抽地痛,眸子刹那就热了。 两年前? 那时他们都已经分手了,他却还要在这里买房子。 为什么?哥哥你为何要这样? 第206章 幻想中的圣诞节 “哥哥,你为何要……” 话说了开头,后面那句话她就没敢说了。 忽地噤住声,咬了咬下唇瓣,蓦然就别过头去瞥向车窗外风景。 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痛着,后悔曾经做过的那些蠢事,自己的懦弱、冲动、鲁莽跟无情…… 可今时今日,后悔有何用? 一切都为时已晚,再怎么挽救都于事无补了! 死去之人并不能复活,曾经造成的伤害也永远无法弥补。 车里一片漆黑昏瞑,斑驳的霓虹却从窗外缕缕驰骋而进,正闪烁拂过女人精致柔美的五官。 她沉静的一双眸子在这似有若无的光束中,泛出点点忧伤的红,是那么地哀戚动楚,惹人生怜。 可她背对着傅既琛,男人并未能第一时间窥探到她复杂的情绪变化。 只在她缄默别过头的刹那,心底一怵,感觉有些不妙,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说一半又不说了呢? 难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得罪了她? 傅既琛疲倦的大脑突突跳,开始重新做着缜密的一轮思考:自己方才哪句话说错了? 一边想,一边伸手将她侧端的长发别到耳后,温柔询问“怎么了?是不舒服吗?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她还沉浸在自己五年前的愧疚里,这时,才被傅既琛的这句话给木讷讷拉回现实世界。 不想让他担心,便敛了敛神色,侧过头去对他灿然一笑“我没事。” 而后,一双漂亮的眸子轻轻半抬,适时转移话题,娇嗔着说: “对了!哥哥,我们明天要去哪里?” 说起这个,傅既琛都不好意思往下说了,毕竟他这次不是出国游玩的,而是工作。 瞬间怔住,语带踌躇,斟酌着措辞讲,就怕她会生气似的唯唯诺诺起来。 “南枝,我可能这个星期都没法陪你。” 顾南枝听后眸色清清平,不愠也不火,只轻轻“哦”了一声,就超然淡漠地将视线投移到车窗外。 仿佛这个答案她早就预料到一般,没有期盼,就没有失落。 傅既琛却看得眼睑生痛,侧过身去,勾手就将她揽进怀里,做着非常亲昵的搂抱姿势,问“生气了?” “没有,我没生气。”顾南枝心下一惊,却没有做任何抵抗,只安静倚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对他使了个眼色瞟到驾驶座,刻意压低声线说“有人。” 傅既琛闻言一怔,掀起性感的薄唇,在这沉寂的黑夜中展颜一笑,俯身至她耳边,小声暧昧道: “我们又没有做坏事,你怕什么?” 说着,微勾的薄唇似有若无轻揩过她的耳垂与耳背,惹来她阵阵瘙痒与羞恼。 顷刻瞪他一眼,欲要起身挣脱他的怀抱,低声警告道: “你放开我!” 男人见好就收,抬手就按下手边的按钮,用着低沉温润,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色说: “别动,让我抱抱你。” 待至前座的隔板缓缓升起,挡住一切视线后,他更是大胆地将一旁抱着的女人臀部一抬,便轻轻松松将她托到自己的两膝上,坐了下来。 “啊……”顾南枝低呼一声,娇嫩的双颊在这片暧昧的夜色中瞬间通红一大片“傅既琛,你……” 如此姿势,明显比之前的相拥更为暧昧。 男人享受着这种彼此肌肤间的亲密度,心神愉悦且舒畅,却又能做到若无其事般,面色沉着且内收,正经地兜回之前那个问题。 “别生气了!我答应你每晚回来陪你吃饭。” ??? 顾南枝瞬间懵逼,心道,陪我吃饭很了不起吗? 于是下巴一抬,负气道“那我谢谢你啦!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出来陪我吃饭还真不容易,我真是受宠若惊了,傅总你人真好!” 傅既琛听到她的绵里藏针,却丝毫不恼,反而愈加心旷神怡,下巴搁在她的头旋,轻轻流连一会,厚着脸皮说: “顾小姐您过奖了,我知道自己很好,你人也不差,跟我很般配。” 听到般配两个字,顾南枝娇颜一郝,顷刻挣扎起来,双手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欲要推开他。 傅既琛仍旧浅浅笑,不慌也不忙,更没有刻意桎梏住她胡乱飞扬的两爪,只用着比先前更大的力气,将她圈在自己可控范围之内。 不断收紧着一双结实的臂膀,最后,令她动弹不得。 挣扎了有半晌,顾南枝自知力量悬殊,在心里哀叹一口气,便溃败地收回两爪,不再造作。 傅既琛见她服软,非常满意地举起右手兜住她的后脑勺,将她一张娇嫩美丽的小脸蛋轻轻摁回自己的胸膛上,轻吐两个字“真乖!” 顾南枝闻言一个羞窘,反手就拍打在他手臂上,喝止道“禁止你再说话!” 男人眉头轻轻蹙,却真的就听话地闭上了嘴,不再倾吐一字。 过了有半个多小时,反倒顾南枝最先忍不住,投降唤住他“哥哥……” 傅既琛垂眸淡瞥她一眼,笑了笑,却是只字未吐。 顾南枝怄气问“你干嘛不说话?” 他一脸委屈,无奈摇摇头“不是你禁止我说话的吗?现在又可以说了?” 她自知理亏,羞了一羞,心虚避开之前那个问题,话锋一转,试探性询问: “哥哥,你……你圣诞节那天还忙吗?我们可不可以一起过节?” 难得两人一同待在国外,顾南枝真的很想跟他一起过。 傅既琛像是被这个问题给问倒了,沉吟了有片刻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在顾南枝的威逼利诱之下,模棱两可说: “到时候我尽量赶回来。” 圣诞节前后,碰巧是收购日,到时候会有多繁忙,傅既琛也说不准,只能看情况再斟酌着说。 可顾南枝不了解他工作上的事,心道,这种话一听就是哄骗小孩子的把戏,顷刻黑了张脸,蛮横威胁道: “我不管,你到时候不回来陪我,我就当天坐飞机回国。” 这话说得…… 傅既琛心下猛一个跳动,而后背脊一阵凉飕飕,有一瞬的兵荒马乱。 片刻之后,忽又想到了什么,轻柔抚摸着她的下巴,调侃道“你护照不是在我这吗?没护照你怎么回国?” 她听罢一双漂亮的眸子瞬间就红了,控诉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回来,你刚才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傅既琛最受不了她这个可怜兮兮的模样,顷刻服软。 单手托住她的下颌角,大拇指轻拂在她微微起伏的眉弓骨上,保证道“别难过了,我答应你晚上赶回来。” 她却不依不饶,凶巴巴说“不单止晚上!而是一整天。” 一双美丽的眸子扑哧扑哧眨,眨得傅既琛的心都乱了。 她开始在脑海里构思出两人一起过圣诞节的美好场景,喋喋不休道: “哥哥,我们到时候一起布置圣诞树,一起去挑礼物,早上到菜市场去买菜,中午回来就烤火鸡,布置餐桌,你下厨,我帮你打下手………” 越说越兴奋,最后抬起一双小鹿般清澈明亮的眸子,问他“好不好?” 第207章 城堡大宅 如此骑虎难下之际,傅既琛却吊儿郎当说“你在诱惑我。” 车内光线昏瞑,窗外霓虹一掠而过。 顾南枝根本瞧不清傅既琛的模样,更看不到他眸子里逐渐升温的欲望之火,只误以为他又在找借口随便敷衍她。 刹那,心中的那股无名之火腾腾往上燃烧,越想越是气。 樱唇微微启,准备来个泼妇大骂街。 却在开口之际,转念又想。 没错啊! 一起布置圣诞树,一起挑礼物,一起逛菜市场,一起烤火鸡……这确实是诱惑啊! 于是仰起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半眯着双眸,魅惑如丝瞧向他。 这个不驯的模样,像极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又美、又野、又蛊,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征服她,拥有她! 那一瞬,傅既琛感觉自己快要把持不住了。 顾南枝却还不顾他人死活,理直气壮说“对!我就是诱惑你,哥哥你是不是把持不住……” 这谁能忍得住? 话还未说完,傅既琛锐眸一眯,单手兜住她的后脑勺,直接就吻了上去。 当两人唇齿相依的刹那,顾南枝瞳孔猛缩了缩,大脑顷刻出现宕机的状态。 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出于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她搭在傅既琛胸腔的一只手下意识往前推。 所以,会呈现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傅既琛猛然一震,颇有些难过,他知道顾南枝会拒绝自己,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地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 男性自尊心瞬间遭到重挫,心潮不禁泛起浓浓的哀伤,想停止,又舍不得。 倘若是以往,他不会放开她。 可是,两人经历了那么多,傅既琛已经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勉强她了,头脑挣扎一会,便又非常理智地,同时又非常不舍地松开桎梏在她后脑勺的那只手。 然而,事与愿违! 就在他挫败松手之际,方才还一直挣扎在他怀里的顾南枝。 突然将放在他胸腔的那只拒绝人的手,缓缓往上移动着,沿着男人结实的胸肌一路往上摸,掠过他的宽肩,来到他的后脖子,温柔地就抚摸了上去。 那一下,傅既琛心田猛绷紧,瞬间就有了反应。 之前所有用意志力压抑住的原始欲望,顷刻弃械投降。 把已经放开她后脑勺的那只手,又重新兜回去。 辗转轻轻吻…… 也许是离上一次接吻相隔太久的缘故,两人都有些失控。 由原先蜻蜓点水般的吻,急剧转变成一种热烈的、奔放的、肆意的、恨不得将对方吃进肚子里的饥肠辘辘状。 不知唇齿缠绵了有多久,顾南枝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之际,软瘫在他怀里,换气的空隙里艰难说了个“痛”字。 傅既琛听后一怔,缓了缓心神,才依依不舍结束这个吻。 她安静趴在他怀里,脸颊一片潮红色,呼吸急促,仍未恢复过来,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他强势搂住她的柳腰,面色如常,却又心神紧绷,连带着下体都有些僵硬。 之后,两人都非常有默契般一字未吐,更是将圣诞节那件事全然抛之脑后,只静谧感受着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声,等待车程到达目的地的时刻。 三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商务轿车很快驶上高速路段。 车窗外的景色,从机场的霓虹闪烁灯光,匀速变化成整齐划一的方形房屋。 随即是,颇有历史韵味的大教堂,紧接着是,门口插着五星红旗的领事馆……最后是,一带安静的富人区。 三辆商务轿车逐渐减速,驶向一座巴洛克式的城堡大宅。 慕尼黑前天跟昨天都在下雪。 皑皑的白雪堆积在高低不一的圆顶和塔尖上,泛出晶莹剔透的夺夺光芒。 时间在此时此刻仿佛放缓了脚步,静谧而缱绻的浪漫气息,正悄无声息流动在沙沙的冷风中。 城堡大宅一共六层,每层都有五六个房间。 白瓦红砖的城堡建筑无一不彰显出设计者的优雅别致风范。 顾南枝略微感到讶异,下车之后就一直踌躇不前。 心道,这哪是房子,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城堡! “怎么了?外面冷,快点进去啊。” 傅既琛安排人将行李箱搬进城堡后,发现她还傻乎乎愣站在院子外吹着冷风,心下一紧,又重新折返回去,裹住她一只没有带手套的手,轻斥道“手都凉了,快进去!” “哥哥,这……这是你家?”她仍不肯进,扭扭捏捏问。 “嗯,怎么了?”他轻轻淡淡点着头。 她顿了顿,神情严肃说“这设计风格像是近些年新建的。” 傅既琛却是一派淡然,简明扼要讲“嗯~很早以前就请人设计了,不过前两年才竣工建成,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过来这边住。” 说着将裹住她的手往前拉“外头冷,我们先进去吧!你肚子应该也饿了。”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顾南枝的肚子即时咕噜噜叫了一下。 她两颊一郝,有些不好意思,便沉下头,跟着傅既琛往城堡大门走去。 * 城堡大宅一共有三个人看管。 一个是看门的保安,一个是做饭的保姆,还有一个是维护城堡内外实施安全的管家理事。 三个都是德国人。 分别叫海德里希,爱娃布劳恩,冯曼施坦因。 他们都非常礼貌地用德文唤了顾南枝一声“顾小姐好!” 老管家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会说六国语言,见顾南枝是个中国人,非常有礼貌地用中文跟顾南枝沟通,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发音很浓重,使用的句式也较为沉闷刻板,顾南枝最后非常体贴说了句: “冯曼施坦因先生,您还是讲德文吧!我能听得懂。” 冯曼施坦因一愣,而后扬起微皱的鱼尾纹笑,用正宗的德语,有板有眼说“好的,亲爱的顾小姐,您好!欢迎您来到慕尼黑。” 第208章 记事本 九点多,刚进城堡的两人才吃起当晚的第一顿饭。 傅既琛依旧忙个不停歇,饭吃到中途,收到国内打来的一通电话,便一头扎进书房里,连续开着几个钟头的跨国视频会议。 临上楼时,交代冯曼施坦因先生“等顾小姐吃过晚饭,就带她熟悉一下这栋房子周围的环境。” 管家点点头说收到。 他离桌后,顾南枝也吃得食不知味,喝了几口奶油蘑菇汤,就恹恹放下手中钢勺。 城堡里的暖气开得很足,顾南枝吃过晚饭后,便将身上的大衣脱掉,跟随保姆熟知这栋城堡的内部结构。 黑曜石般的瞳仁在大大的眼眶中扑闪扑闪地亮,正认真端详着房子里的每一处犄角旮旯。 这样的房子,从初稿设计直至竣工完成,没个七八年恐怕都不能落成。 哥哥说,这栋城堡两年前就已经建成。 也就是说……他在读大学时就开始着手构思了,而自己那时都还没出国,那么…… 想着想着,顾南枝的眸子刹那就热了。 犹记得从小到大,她常常对傅既琛絮叨道“哥哥,盼盼最爱的人就是我爸爸,等我长大后,我就要坐飞机过去找他……” 然后他说“那盼盼坐飞机走后,留下哥哥一个人怎么办?哥哥会很想你的。” 她怔住,表情一派茫然,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须臾之后,用着奶声奶气的音腔,认真答道: “那……哥哥你也搬过来住不就好了,那样我们就能够永远在一起啦!” 天真烂漫的话飘来又远去,好像一直都这样…… 她不经意的一句话,他总会铭记于心,并且记很久很久…… 半晌,顾南枝逛得有些累了,小腿肚开始感觉到酸酸麻麻,便侧过眸去对着保姆说: “我想早点回房间休息。” 于是,保姆直接将她带到五楼的卧房,向她颔首道: “顾小姐,我不打扰您了,您今晚好好休息!” 顾南枝站定在睡卧门口,有一丝的疑惑,问: “布劳恩小姐,一楼不是还有客房吗?为什么要……”要走那么高呢? 后面那句话她及时打住,没说。 可保姆已经洞悉她的意图,问“您不想住五楼?是要换房间吗?” 顾南枝面色踟蹰,颇觉不好意思“也不是不想,只是……” 保姆突然就把话给抢了过去“顾小姐,这事我们可做不了主,都是傅先生提前安排好的。” “哥哥?” “嗯,是的。”保姆轻点着头,如实相告“这栋城堡大宅只有五楼两间睡卧是同挨着的,而傅先生的卧室就在隔壁……” 顾南枝听得恍惚悠悠,感觉后面那些话都没太多心思听下去了。 片刻后,淡定跟保姆说了句“那……我就不换了。”便开门走进睡卧。 心脏越跳越快,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她捂住连绵起伏的胸腔,眼睛水波连连眨,都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心境,只觉得内心极度混乱。 心道,顾南枝你在紧张什么?之前在国内,你们俩的房间不也同挨在一起的吗?这有什么问题? 你在胡思乱想个啥??? 可是…… 越想越是羞涩,脑海里轰然跳出两人方才在车里接吻的画面。 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竟然企图扯掉他身上的衣服,将手探进他裸露的背肌上肆意抚摸去。 幸好被傅既琛及时握住那只躁动又失去理智的手,不然的话,他们会在车里失控到什么程度呢? 她双颊晕晕红,都不敢往下想了。 啊啊啊啊啊!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如饥似渴了呢? 哥哥会怎么想她? 心下一怔,不行,我要进去洗把脸,顺便把头脑里那些缠绵缱绻的黄色废料一同洗干净才好! 一旦想好,立马就做!急急忙忙就往洗漱间的方向旋风卷去。 卸了妆,洗过澡,从淋浴室出来后,她才慢慢开始打量这间睡卧的结构。 卧室、衣帽间、淋浴室、小型书房、小型客厅一应俱全,一间连着一间,还真是大啊! 感觉跟国内那间睡卧无差。 其实,就她个人而言,她还是比较喜欢小房子,空间包裹感强,那样睡起来比较有安全感。 吃过药之后,顾南枝全身放松,软瘫陷进皮质柔软的沙发上。 双手支撑在身侧,背向后倾,仰头凝视着天花板。 就这样发呆,且放空…… 一盏由玛瑙色宝石镶嵌而成的水晶吊灯悬垂在头顶之上,设计复古且庄严大气,从中绽放出的璀璨夺目光芒,正把诺大的睡卧映照得宛如白昼通明。 她浓睫轻轻颤,忽又想到了什么,快速惊身坐起,往一旁行李箱翻找而去。 衣服、首饰盒、化妆品、护肤品、身份证件……翻到最后,终于掏出一本新买的,方方正正颇有质感的棕色牛皮面记事本。 嘻嘻……跨越千山万水来到慕尼黑,她要将这段时间待在德国的趣事,全都一一记录在这记事本里。 她手捧着记事本,走到不远处的播放厅开了音乐。 霎时,一首名曰《bressanone》的哀戚旋律瞬间充斥整间睡卧。 这是音乐家马修·连恩为其母亲故乡所创作的曲子,他深爱着他的妈妈,还有那片熟悉的故土,嗓音清冽醇厚,一下子就将倾听者融情于景。 顾南枝鼻尖开始泛起酸涩,不禁又想起爸爸了…… 她立即甩了甩圆溜溜的小脑袋瓜子,示意让自己精神起来,振作一点,便捧着手里的记事本往不远处的书桌走去。 顾南枝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当她旋开笔帽盖开始随心书写之际,都不知该从何下笔了。 写她的口红不小心揩到他的脸颊?写他们在飞机上一起吃着同一份德式晚餐?写她特意把那对珍珠耳钉戴给他看?还是写他们俩在车厢里激情拥吻? 嗯~这些事…… 似乎有好多能写的地方,又似乎每一件都无需记录,已镌刻于心。 静静闭阖上双眸,他冷冽的声线、短而清爽的头发、英俊的面孔、白皙的皮肤、还有那颀长挺拔的身影……逐一浮现在她脑海,映衬在心里。 她扬眉轻轻笑,忽而灵光一闪,刚才不知从何下笔的手倏然写得飞快。 “****年,12月18日,今天我终于跟哥哥回到巴伐利亚……” 写着写着,不知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因为长时间飞行的缘故,顾南枝感觉从未有过的疲惫。 耷拉着眼皮,缓缓慢慢地,就趴在书桌上熟睡了过去。 音乐还在循环播放着,这一次,她没有进入到那个可怕的梦境,反而看见了哥哥。 看见他从纽约飞往德国,在慕尼黑机场乖乖等待她过来接,而后,隔着川流不息的人潮,飞身跑过来拥抱她,说想她。 而她,羞涩倚靠在他怀里,不吐一语,却忍不住嘴角微弯。 心里默默在说道,我也是,哥哥,我好爱好爱你,好想你,每一天都在想…… 第209章 日记 当傅既琛抬手关掉视频会议,已接近凌晨时分。 他两指揉摁着眉心骨,出了书房的门,就迫不及待地从二楼直往五楼走。 “南枝,是我!”骨节分明的一只手轻轻叩敲着睡卧的房门,里面人没有任何回应。 而后,他又抬手叩敲了两下“南枝,是我,你睡了吗?” 仍旧没有回应,只隐约听见房间里飘飘溢出来的空灵曲调。 刚一上来时,傅既琛就听到里面传出的音乐,还以为她在听歌。 现下,在门口等了这么久都不见她出来开门,想必应该已经睡着了。 男人清隽颀长的身影站定在门外,斟酌须臾,最终还是决定推门走进去。 便见里面顾南枝已经熟睡过去,清秀的背影慵懒趴在一张桃木书桌上。 墨色的卷曲长发犹如海藻般顷落,青丝洒在薄背。 她右手拿着一支钢笔,侧脸枕在左边的藕臂上,露出她粉嫩扑扑的右侧脸,模样清纯且静美。 傅既琛心田一跳,看得颇为悸动,终于忍不住上手轻捏了捏。 她嘴唇一嘟,蹙起眉梢,顷刻囫囵呢喃一句“嗯~不要。” 便又微弯起樱唇,继续呼呼大睡,似乎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不准让人打扰半分。 一时又联想起她在飞机做噩梦的模样,傅既琛不禁心下一紧,阵阵后怕从背脊处忽地腾空凉起。 此时此刻,虽不知她梦见了什么,可傅既琛见着她这个开心样,也跟着薄唇微微掀,笑了笑。 走到不远处的播放厅,把马修·连恩循环播放的那首《bressanone》关掉后,又重新折返回到书桌上。 欲要将她抱起之际,忽瞧见她上半身遮挡住的记事本。 很厚,也很崭新,应该是刚买来的,才写到第一页。 年月日标明在第一行,非常明显的日记格式。 顾盼盼还写日记? 这一发现,让傅既琛心底里最柔软的那一处颇为触动。 纵使他没有偷窥他人写日记的龌龊行为,这下,也忍不住想要窥探顾盼盼的内心深处。 他自认为是了解她的,但有时候,又觉得顾南枝难以捉摸丝毫。 常常在他笃定地认为俩人即将长长久久之际,她忽地就无情来上这么一句“哥哥,我们分手吧!” 这话简直就是惊悚! 没有任何前兆与端倪,傅既琛觉得这辈子再也难以承受半句。 他指尖有些僵硬,紧张地捧起书桌上的记事本,凝神屏气阅读起来,心田一阵一阵地凉飕,就怕会看到不如他意的文字。 女人字体娟秀灵动,只有简单的两行字,却让傅既琛大为震撼。 顾盼盼说: “今天我终于跟哥哥回到巴伐利亚了,这八年来,我每天都在想他,每天都想跟哥哥……” 写到这,字体长长的一撇一歪,后面就没了。 应该是在书写的过程中,手腕无力,沉甸甸地就熟睡了过去。 也是!一连坐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能不累吗? 她说这八年来,每天都想他? 傅既琛有一瞬的懵逼,而后心脏紧绷跳起。 心下疑惑,分手后也想吗? 可是…… 思绪翩然飞到五年前,在巴伐利亚的一间中餐馆里,她当时亲密挽着一个德国男人的手臂,傲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说已经不爱他了…… 一想到这,傅既琛眉头深深蹙拧起,胸中无由来一股狂躁跟郁闷攀升。 猛地就将记事本阖上,瞬间失去窥探她内心深处的勇气。 算了!那都已经是过去式,只要顾盼盼还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反正,他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再也不会让她离开。 轻轻将手中记事本放回书桌上,便抱起她直往不远处的卧床走去。 帮她盖好被子后,傅既琛关掉室内所有灯光准备离去。 可转身离开之际,脑海里忽而闪现出她在飞机做噩梦的那个画面,心下一颤。 万一她又做噩梦,睁眼之后看见周围漆黑一片,没个熟人在身边怎么办? 她肯定会怕的。 便又原路走回去,细心地开了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灯。 暗想,这样顾盼盼醒来后就不会怕陷在黑暗里了。 做完这一切,他站定在床边处,专注凝视她沉静的睡颜。 瞧见她唇角仍挂着那抹浅笑,感觉呼吸的节奏也均匀有序后,才拉开门把,悄然离去。 * 翌日清晨,保姆上来敲门,顾南枝才从一阵又一阵的叩敲声里,惺忪睁开一双眸子。 “顾小姐,真不好意思!傅先生说怕你倒不过时差,所以特意让我上来……” 顾南枝下床开了房门,还听到保姆一直喋喋不休讲着这个问题,摆摆手说了句“没事,我刚刚已经醒了。” 旋即,速瞟了一眼墙壁挂钟,发现才早上七点多,心中雀跃在攀升,蓦地回过眸去,问“我哥哥呢?他出门了没?” “还没。”保姆恭敬答道“傅先生正在一楼等着您下去用早餐。” “哦~好,我等下就过去。” 听到他还在等着她,顾南枝心下一急,慌慌张张就冲进洗漱间,简单刷过牙,洗把脸后,就麻利往一楼跑。 匆忙中,就连睡衣也顾不上要换。 等下到一楼,她瞬间就后悔了。 别说要把身上穿着的这件毛绒绒卡通睡衣给换掉了,她恨不得重新折返上睡卧,来个精致的早八点晨间淡妆。 因为…… “哥哥,早上好呀……” 当她带着甜美的嗓音,一蹿一跳从楼梯间蹦跶到会客厅时,瞬间呆住。 因为,会客厅里除了坐着的傅既琛,还有一左一右站着的向恒跟乔欣,边上还有两名高管。 他们全部都用着惊愕的目光,齐刷刷转头看向顾南枝。 气氛忽地就僵住…… 顾南枝感觉底下的脚被打了钉,愣在原地尴尬万分,进退踟蹰,幸好内心煎熬之际,傅既琛淡然来了这么一句“你们先出去吧!” 乔欣他们几人便双手接过傅既琛递来的一份计划书,颔首离开这栋城堡大宅。 第210章 出门在外 傅既琛一身西装革履走过来,单手抬起,捋了捋她圆溜溜的脑袋瓜子,笑容和煦道“早啊!” 在她还愣怔发着呆的间隙里,已裹住她的一只柔手,将她往就餐区的方向带去。 行走间,顾南枝还在回想着刚才从楼梯蹦跳到会客厅的画面,暗咬舌根在懊恼,恨不得随处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她速瞟了眼对面一身正装,领带严谨的傅既琛,又垂头瞄了下自己宽松的睡衣,脚上还套着双毛绒拖鞋的打扮。 不禁心头一紧,尴尬犹在。 心道,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好好打扮梳妆一番才下楼。 现在这副模样,被那两名高管还有乔欣他们看见,会不会在背后评估傅总这个妹妹还真是邋遢,从而影响到傅既琛的形象呢? 正呆头呆脑想着…… 对面男人泰然自若,将涂抹薄薄一层黑松露的吐司面包,递到她面前,笑了笑“想什么呢?” 她一怔,这时才回过神,从膝盖上抽出两只僵硬的小手,去接过那块吐司面包“没……没想什么。” 双手接过之后,怔忡有好几秒,又飘忽忽说上这么一句迟缓的话“谢谢哥哥。” 傅既琛不是她身上的一条蛔虫,自是猜不透她脑海里藏着的那些奇奇怪怪想法。 只误以为她性子慢热,怕生,不适应有外人出现在家里,便非常体贴地向她解释道: “等这边的工作顺利结束后,他们就会启程回国。” 顾南枝咬了口吐司面包,听后有点懵。 什么意思? 她一边吃,一边兀自开始琢磨这句话所谓何意? 等须臾过后才反应起来,眉头一皱,知道哥哥是误会了。 正想要开口解释之际,管家手里拿着一个纸皮信封,踱步走过来。 他颔首对傅既琛说“傅先生,早上好!这是您昨晚特意交代过的事。” 说着,已经将那个纸皮信封恭敬交到傅既琛手里。 傅既琛单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等管家走远不久,便转手将那个信封递给顾南枝“拿着。” 顾南枝眨巴着一双盈润润的水眸,又是一懵“是什么?” 等她接过之后,傅既琛才悠悠开口道“这边不比国内,出门需要用到现金。” 顾南枝微微一愕,心下已了然个大概,却还是惯性打开那个信封,垂眸瞧上一瞧。 信封里头果然装着一沓厚厚的,面额不等的欧元纸币。 她心头一暖,泛起甜甜的浓情蜜意。 顷刻勾起唇边冲他笑,嗲着气说“谢谢哥哥,你人真好!” 片刻之后,黛眉又轻轻蹙拢起,问: “对了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出门?我记得自己没跟你提到过。” 傅既琛在专心吃着面前的一份德式早餐,面色沉着笃定,自认为非常了解她,淡然说道: “难得回来一趟,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一整天闲宅在家里。” 她听后怔了怔,敛眸认真想了瞬,心里暗自嘀咕,觉得他这句话非常对,又被他说中了。 却又不想逐他的意,即时嗔白他一眼,胡言乱语道: “那你猜错啦!我今天决定闷在家里,想你想一整天,你最好早点回……” 话说到这,她忽而就卡住。 心下一窘,脸颊一羞,顿时醒觉自己又犯糊涂,说了句蠢话。 却为时已晚,只好沉下头去,准备接受对面男人戏谑的话语。 谁知,他只是俊眉一挑,展颜一笑,看上去颇好心情的模样。 并没有打趣自己,更没有调戏自己,而是专心吃着面前早餐,之后都没有一句废话。 等两人双双吃完早餐,傅既琛才闲闲叮嘱她。 “我要去上班了,等下你出门在外,不可以走远,手机铃声要调节到最大,要二十四小时开着的状态,听到没。” 她站定在门口愣了一愣,须臾嬉笑着打趣他“哥哥,你还怕我丢了不成?” 紧接着又侃侃说道: “你放心好啦!我在这里生活了八年,蒙着眼睛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做你导游都绰绰有余啦。” 傅既琛敛眸笑了笑,面上并没有丝毫要反驳她的意思,心里却在暗自腹诽“我还真怕把你给弄丢了。” 他眉宇宠溺地轻抚着她的小嫩脸,温声交代“我真的要出门了,你记得将手机充满电,还有,今晚我会早点回来,你也是……” 之后,他又重复了一箩筐‘不可以走远’‘外面冷多穿点衣服’‘要听我电话’‘有事就打给我’之类的絮叨话。 才匆忙抬脚,往大宅院内停放着的一辆黑色商务轿车走去。 顾南枝站在门槛边上,浅笑着与他挥手告别,等车辆完全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才跨步往屋内走去。 她回到睡卧,坐在沙发上呆愣出神好一会,眉眼忧伤。 片刻之后,才举步往衣帽间的方向走去。 从柜子里掏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一件黑色羊绒大衣,一条黑色针织长裙,黑色长袜,黑色宽檐帽,黑色高跟鞋…… 穿好之后,又在镜子前细细端详自己的脸。 她化了个淡妆,觉得自己是美的,笑了笑,才笃定走出房门。 在一楼,保姆见着她拎着个手包,准备要出门的样子,便麻利擦干净手上水迹,从厨房跑到她面前。 一边松解着围裙,一边小跑过来,对她说“顾小姐,您是要出门吗?您等等,我这就来。” 顾南枝拍拍她的肩,笑着说“布劳恩小姐,我以前在这里居住过,对这边环境都非常熟悉,不会迷路的,您忙!就不劳烦您陪我了。” “这……”保姆颇有些为难。 顾南枝紧接着道“没事!哥哥那边我会跟他解释的。” 说着,袅袅婷婷的身影已经走到门外。 保姆在后头大嚷呼唤她“顾小姐,您等一下,我去叫司机过来送您!” 顾南枝一怔,回眸朝她摇摇手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坐地铁就好,反正也不远。” 出了城堡大宅,孤身一人站定在大门口,她才驻足端详着门外的景色。 冬季的太阳灿烂夺目,白云依稀流淌而过,门口栽种着的排排橡树庄严又瞩目。 她不禁弯下腰身来,拾起一片漂亮的叶子,细细观摩着。 旋即展颜轻轻笑。 橡树。 德国的国树。 真好!她真的回来了。 第211章 啤酒馆胖子老板 顾南枝很快抵达慕尼黑的城南。 旭日东升,才早上九点多,时间尚早。 她心情颇好地漫步行走在鹅卵石铺成的路面上,穿过一条狭长的小巷,数着路边一排排瞧不到尽头,非常富有艺术感染力的雕塑。 最终落定在一间颇有德意志风情的啤酒馆门口,而门外伫立着大大的一块酒馆牌子。 名曰“瓦格纳不醉无归。” 她垂眸笑了笑,往事如过山车一跃而下,倏然闪现在她眼前。 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跟傅既琛走进这家啤酒馆,就是因为她眼尖,看到酒馆门口竖立的这个牌名。 因为她的爸爸是瓦格纳的忠实粉丝,非常喜欢听瓦格纳的音乐,还有瓦格纳笔下那些敢于挑战旧秩序的英雄人物。 她说“哥哥,这啤酒馆的名字好特别,我喜欢,我们不如进去看看吧!” 他悠悠牵起她的手,勾唇浅浅笑,警惕道“好!我们可以进去,不过你不能喝酒。” “哎呦,我知道啦!”她粉嫩的小嘴一嘟,抱怨他“你怎么那么啰嗦,我又没说要喝,我是想请你喝,你看我钱包都带来了……” 说着,拍拍自己的小钱袋,就拽着他的手往里拉去。 …… 往事一幕幕过,每一幕都如数家珍。 她摘下宽檐帽,推门走了进去。 因为是晨间的关系,啤酒馆里的客人并不多,周围静悄悄的。 她环视一巡周遭,才走到收银台去。 柜员是一位褐色头发,淡蓝色眼珠子的德国男人。 他昏昏打着瞌睡站起身,瞧见顾南枝这张粉嫩扑扑的绝美小脸蛋,年轻的男子瞬间清醒,急忙颧骨攀升,笑弯着眉眼招呼她,问: “这位美丽的小姐,您好!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 顾南枝朝他微微一笑,淡道“请问你们老板在吗?” 小伙子一愣,伤心欲绝说: “您找我老板?他已经结婚了,那老头长得又丑又胖,满脸花白胡须,不适合你这种大美女的,您回头是岸,看看我怎样……” 话还未说完,后勤区域走出一个五六十上下的中年男人。 男人挺着个大大的啤酒肚,扬起一只壮硕的肥手,一掌就拍打在褐发蓝眼的小伙子身上,厉声责骂道: “说什么呢?你找死啊!!!这是我的好朋友,收起你那些龌蹉肮脏的思想……” 调头又对顾南枝嘻嘻哈哈笑“枝枝,别介意,这傻子新请来的,见着漂亮小姑娘就爱调戏,回头我炒他鱿鱼。” 话毕,已经把顾南枝带到不远处的吧台区域,吩咐一边服务员端来温牛奶,放到她面前“趁热喝。” 接着又说“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你过来探望古德里希叔叔?是不是把叔叔我给忘了?” 他蹙着眉在说,语气里透着小小的失落。 顾南枝笑“没有!我怎么可能忘记叔叔你呢?” 说着,从一个黑色的精致手包里,掏出两罐极品的上好陈年普洱放到古德里希面前。 “叔叔,我前段时间回了趟国,这是我带给您的礼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你不准不收哦!” 古德里希的老婆是一位中国人,平常早晚一杯茶,他跟着喝惯了,自然也懂得区分茶色的好坏。 拎起来细细一瞧,都不好意思收了。 “你这丫头回来就好,干嘛要破费送叔叔这么贵重的礼物?” 两人你推我让,最后古德里希没辙,只好收下这份重礼。 攥在手里细细欣赏,还不忘夸赞道“枝枝,你人真好!以后谁娶了你就有福了。” 话音落,俩人同一怔。 古德里希知道自己触碰到她的敏感点,却又不忍见她一直孤零零一个人,于是,关心询问道: “枝枝现在可有交到新男朋友了?” 顾南枝不想聊这个话题,敷衍答“没有。” 古德里希默默在心里哀叹一口气,紧接着问“你还是忘不掉以前那个男朋友吗?” 闻言,顾南枝握住牛奶杯的手一顿,不肯作答。 古德里希继续说: “你也不要太固执,过去的都过去了,虽然你以前的男朋友很好,但人总是要成长,要向前看的,你也不能单靠想着他就能过一辈子吧。” “叔叔知道你一个女孩子在异国他乡生活不容易,希望你能找个好归宿照顾自己……” 她静静听着古德里希这番语重心长的话,开始时满脸抗拒,直至最后感动不已。 润红一双美眸,答应道“我会的,叔叔您放心!” 古德里希这么一听,还以为这丫头是看开了,开窍了,心神也跟着雀跃起来。 即时化身为红娘搭桥,月老牵线,正经道: “叔叔认识几个律师医生都是纽伦堡大学毕业的,跟你同校,前几个月还在这里搞过一次生日派对,还有论文发表庆功宴,改天我介绍给你认识啊!都长得可帅气了,特别是那个律师,又风趣又健谈,跟你还同一个专业,你们俩肯定能聊到一块去……” 顾南枝噎住,一脸抗拒的模样“叔叔,不用了,我不喜欢律师。” 古德里希死马当活马医,续道: “不喜欢律师没关系啊!医生怎样?你性子慢,那个医生温柔体贴,一定可以照顾好你。” 听到这,顾南枝知道自己不来盘大的,古德里希做媒的心不会死,便一字一顿说: “叔叔,不用操心了,我已经物识到一个合适的了,正在追求的过程中。” 古德里希一愣,须臾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脾气还会主动去追求别人?” 见顾南枝表情窘迫,也不再取笑她,便又道“那就好!叔叔相信你的眼光,你都肯主动追了,一定是个跟你一样优秀的人。” 停了一停,又说“追到手后,记得带过来给叔叔看一看。” 顾南枝喝了口牛奶压压惊,真假参半,勉强说道“等追到手再说吧!” 后来,两人东一句西一句扯着,又聊起顾南枝这大半年回国的见闻。 聊着聊着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古德里希不经意间抬眸瞟了眼墙壁上的古老挂钟,都快中午十二点了,于是向她提议: “枝枝,你在这里坐一下,快到午饭时间,我回家叫上我老婆,我们等下一起去外面吃个便饭。” 讲完起身,拔腿就要往家里赶。 幸好顾南枝及时叫住他“古德里希叔叔,不用了!” 默了默,苦涩一笑“我等下想过去看看我爸爸,恐怕没法跟你们一起用午膳了,下次吧!我们下次再约过。” 古德里希抬起的脚瞬间顿住,瞧着她这一身黑的装扮才迟钝反应过来。 “哦……好!没关系,反正你人都回来了,我们以后有的是见面时间,我也很久没去看你爸爸了,你过去顺便替叔叔跟他问声好。” 顾南枝浅笑着点点头,跟古德里希告别后,须臾走出门外。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酒馆,走过艺术雕塑,走在鹅卵石铺成的路面上,一路往前走…… 往老南公墓,往她爸爸的坟地走去。 第212章 老南公墓祭拜爸爸 老市集一贯的热闹哄哄,周围人流熙攘乌压压过。 顾南枝随意找了间花店,在老板娘三寸不烂之舌的推荐下,买了一束刚刚从中国空运过来的黄菊花。 付了现金,她又走进附近的一间便利超市,在里面买了几根蜡烛与打火机,才下到地铁站,往老南公墓赶去。 走在这片灌木丛生,花草繁茂的墓园里,顾南枝有种恰似故人重游旧地之感。 她眼波平淡,瞧不出有太多激荡起伏的连绵情绪,像是已经把过往的那些伤痛全都放下了。 老南公墓很大,第一次来会有种乱摸石头过河的迷失感。 不过,于顾南枝而言,这条路她每个星期都会来一遍,早已熟稔在心。 五年的时间并不算长,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她一步一个脚印行走着。 穿过两片比较大的公墓地,而后跨进一处小树林,终于见到爸爸的坟墓。 一处挨着一处,爸爸旁边的坟地似乎刚有人来祭拜过,摆着三瓶开口的红酒,还有两个高脚杯,衬得爸爸的坟墓更加的孤影索然。 顾南枝瞬间就红了眼眶,刚才还平静无波的眸子,此时此刻急涌出无比哀楚的一层氤氲水雾。 心底剧烈在收缩颤抖着,像是有无数根针一下一下往里扎的痛觉。 她揉了揉视野模糊的双眼,加快着脚下步伐,不到一秒时间,便凛然冲了过去。 墓碑逐渐清晰,上面有一张明显已经发黄了的老照片。 那人看上去还不到五十岁,一头浓密的短发,面相俊朗,带着副银边框眼镜,笑容温和且从容,一副文质彬彬样。 她纤细的五指轻轻抚摸着那张旧照,怔忡看了许久仍未缓过神来。 明知道已故之人不会给她任何回应,可她还是一遍又一遍颤唇呢喃着,不知疲倦。 “爸爸,我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还好吗?” “我……我很好,我今年回了一趟国,见到了妈妈,她过得很好,陆伯伯很爱她,还有陆之柔也是,非常爱她……你……你不用担心,更不用记挂……” 说着说着,音色浓稠哽咽,发狠地喊出来。 “爸爸,盼盼好想你,好想见见你,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说到最后,再也忍不住,珍珠般大的泪水忽然扑簌而至。 周围异常地静谧,天地之间除了风吹草动的声响,就只听到她的回音。 她一惊,忙抬手揩掉眼下的泪液,告诫自己没有任何哭泣的资格。 待至心情平复后,便弯下腰来,一点一点清理着墓地周围的杂草。 从手包里掏出一袋湿纸巾,擦去手上沾满的污泥,又伸手去擦抹灰尘甸甸的墓碑。 直至墓碑上那张泛黄的老照片出现亮晶晶的反光面,她才心满意足收住双手,将脏掉的湿纸巾扔进一个装满杂草的黑色垃圾袋里。 点燃蜡烛,用烛台托好之后,才根根摆上去。 她脱掉宽檐帽,朝墓碑跪拜了三下,便就地坐到一旁,开始窸窸窣窣跟爸爸聊天。 “爸爸,我这次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是跟哥哥一起……” “你放心!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待我好,他很爱护我,盼盼以后再也不会傻到要跟他吵架了……不过……” “我不敢将那些事告诉他,对不起爸爸,你祭日的那天恐怕我不会过来了。” “我答应过你的事都有认真在做,我已经从纽伦堡大学毕业了,选的是法律专业,不是我最喜欢的艺术类。” “虽然会有遗憾,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我现在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我……” “我再也不会自寻短见了,这些年病情控制得很好,再也没有复发过。” “徐医生说我以后都可以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爸爸,我答应你,我会过得很好,很幸福的,你不用担心我……” 不高不低的声线伴随着阵阵呼啸而过的冷风,狂卷离去。 也不知是逛了大半天开始累了,还是太久没有陪过爸爸的缘故。 原打算等蜡烛熄灭后就离开的,可怔怔坐了有一个多小时,她竟不想走了,还迷迷糊糊地就这么熟睡了过去。 呼吸均匀平缓,没有做梦。 …… 傅既琛抵达名仑在巴伐利亚的分公司,在内外大致视巡一遍后,才回到高层会议室,就收购日那天的相关计划方案进行初步探讨。 会议俨然有序开展着,椭圆长桌上堆满各种计划书与笔记本电脑。 他正襟危坐在主位上,专注倾听着分公司的老总用德文阐述的方案内容。 投影仪上,各种演示图一张接着一张换。 都不知换到第几张,突然…… 一阵手机震动音响起,会议众人骤然一顿,继而循声望去。 竟然是傅总的电话在响? 他没调静音吗? 傅既琛也惊了一惊,以为是家里打来的电话,快速掀开西装,从内衬兜里掏出手机。 谁知,垂眸一瞧,竟是胡医生跨国打来的电话。 他刚才颤动的心戛然而止,由阵阵不安的躁动,一下子切换回手机响起前的凛然平静状。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重要的来电。 于是他关掉手机,抬眸扫向众人,淡然说了句“继续。” 会议便有条不紊持续开展着。 长达四个多小时,繁冗的会议流程才相继结束。 已经是中午两点半的时间。 由于时间紧迫,傅既琛等下约了这次收购日的私募基金老板。 所以,他谢绝了分公司老总的午饭邀约。 匆忙就乘电梯下到一楼,往大厅门前停放着的一辆奔驰商务轿车走去。 乔欣坐在副驾座,手捧着笔记本电脑,字斟句酌向他汇报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他单手托着面腮,眸目阖上,姿态慵懒肆意,看上去似乎正闭目养神着。 可乔欣知道他有在听,并且听得非常仔细且认真。 果然,当她向傅既琛汇报到今晚八点多还要出席一个欢迎仪式的酒宴时。 傅既琛剑眉轻轻蹙,蓦然就睁开一双狭长的眸子,淡道“推掉。” 乔欣闻言一愣。 推掉? 这……早就安排好的,怎么推掉。 正当她琢磨着措辞,想要开口挽回之际。 傅既琛的手机震动音霎时响起,又是胡医生打来的电话。 他是杨萍萍的主诊医生,以前每日都会抽出固定时间,向傅既琛汇报杨萍萍的身体状况。 自从奶奶去世后,他们就鲜少联系,记得上一次,还是…… 还是他当晚从顾盼盼房间里走出来,主动把几张照片发过去,问这些药是怎么一回事,跟安神助眠有没有关系。 之后,因为忙着出差德国的事,又费神处理国内的糟糕事,都把问药这件事给忘了。 第213章 手机没电 “这位小姐,你醒醒……” 天苍苍,地茫茫,墓园这种极阴极寒之地,睡趴在这里的顾南枝,竟然安详到没有一个噩梦! 所以,当一阵阵浑浊苍老的嗓音传入她耳膜时,她悠悠地便醒了过来。 惺忪睁开一双美眸,揉了一揉,目之所及,四下漆黑一团,唯有面前一盏明晃晃的手电筒照得她眼睛生痛。 她双手支撑在泥尘飞飞的地板上站起身,双肩一个抖动,发寒打了个喷嚏。 用着绵密的德语,向对面不停用手电筒照着她的老爷爷说: “老伯伯,不用照了,我有脚的,是人不是鬼,你别怕!” 老伯伯一怔,旋即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毫不吝啬称赞道: “你这华人小姑娘看上去年纪轻轻,怎么如此大胆?我守墓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着有人敢睡在坟地上。” 默了一默,左顾右盼,悄声问“小姑娘,你不怕鬼吗?” 顾南枝闻言噗呲笑出了声,快答“怕!” 守墓的老伯伯见她方才如此淡定畅谈的模样,还以为她会说‘不怕’。 听到这个意外的反差答案,又是令他一怔,问: “那……你还敢睡在死人的坟墓上。” 当死人两个字毫不设防飘入顾南枝耳膜时,她背脊浑然一僵。 顷刻落寞起来,朝老伯伯怔怔呢喃道“怕是怕,不过我觉得有时候,活着的人比死去的鬼还要更可怕!” 老伯伯听罢倏然一顿,摸了摸花白的胡须,非常不认同道“那可不一定哦?” 后面那个哦字拉出长长的一阵尾音,顾南枝闻言有一瞬的颤住身。 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有些好奇问“您有见过?” 花白胡须的老伯伯神秘兮兮探过头去,半真半假告诉她。 “不是有见到过,是几乎每天都在见。” 话音落,顾南枝全身鸡皮疙瘩竖起,却又状若无事弯下腰去,颤颤巍巍捡起搁放在地下的手包,回眸跟爸爸说了声再见,而后又说了一句“天黑了,此地不宜久留。”便跟老伯伯走出墓园。 老伯伯笑了笑,也不拆穿她的怕,只好心帮她引路。 一边拎着手电筒照明,一边侧过眸去跟她唠家常。 “要不是我刚接班进来巡逻,还真不知这么黑的天里面竟然还睡着个人,小姑娘你不饿吗?这个时间点,你家人没叫你回家吃晚饭吗?” 他不说这个还好,这么一说,顾南枝瞬间僵住。 急急忙忙从包包里掏出手机,眨眼一瞧,即时惊呆住下巴。 糟了!怎么不亮了? 怪不得在坟地里睡了那么久都没听到手机响,原来是没电了。 “老伯伯,我手机应该是没电了,您介不介意让我用一下你手机,这个时间段我家人联系不到我会很担心的,我想跟他们报个平安。” 老伯伯闻言一顿,颇觉无奈“小姑娘真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这个年代竟然不用手机? 顾南枝有小小地被震惊住,想了下,又问“那门卫室那边应该有电话吧?您可不可以带我去?” “这个电话有是有……”老伯伯一面走着,一面向她解释道“只不过今晚这一带停电了,这电话没法用,你还是赶紧走到市集去问人借吧。” 谢过老伯之后,顾南枝只好匆匆忙忙赶到地铁站,回到市中心。 一出站口,便见到慕尼黑的橡树餐厅。 她刹那愣了一愣,那双前进的脚骤然就停住。 这是一家被百年老橡树环绕的高级餐厅,她以前常常跟傅既琛来这边坐。 这下故地重游,没有他在身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 她在原地踌躇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走进去。 等她下完单,点了一份蛤蜊海鲜杂烩浓汤,服务员才不紧不慢拎着一个通电宝过来,递给她。 她快手快脚插入数据线,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餐桌。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甚至三秒钟都过去了…… 手机还不亮! 真是急死个人了。 顾南枝就这么眼睁睁干巴巴看着。 等到二十分钟过去,等到那份海鲜杂烩浓汤端上餐桌后,手机才慢悠悠浮现出一个被咬过一口的水果商标。 顾南枝快速拎起进行人脸识别,果不其然,手机倏然就叮叮叮响个不停歇。 乍眼一瞧,通讯记录全都是同一个人的来电,一共三十多个,从中午就开始打入,最后一通来电还是一秒之前的记录。 她惊愕,背脊冒起一股怵寒之意。 忽然就想起,今天早上傅既琛临出门时,叮嘱她手机一定要充满电,一定要二十四小时开机的状态,一定要接听他的电话…… 她当时怎么回应来着? 好像嗔他一眼,甩给他一句“啰嗦。” 越想越是惭愧,却也还是要硬着头皮打这通电话。 那边果然一秒就接住,没有多余一句废话,只问“在哪?” 她僵硬卡在喉咙里的哥哥两个字,倏然就咽回肚子里,颤颤巍巍说“在……我在我们以前常去的那间橡树餐厅。” 怕他记不得是哪一家,又温柔体贴提醒他“是出了地铁站那一家。” 傅既琛似乎很生气的模样,连带着口吻都有些冷咧,淡淡说了句“坐在那里等我,别走开!”便凛然挂了线。 她一怔,呆住,又是一阵背脊发寒怵。 完啦完啦,这下可完啦! 早知如此,刚才蜡烛熄灭后就应该下山,这下咋办? 要不哄哄他就好啦!他也没多难哄。 想着想着缓缓放下钢勺,发觉连她最爱的蛤蜊海鲜杂烩浓汤,这会都不香了。 而顾南枝根本不知道,当傅既琛在车厢里收到胡医生毫无预警的一番话时,心情是何等的忐忑与不安。 “傅总,您这位朋友应该是患有某精神病类的疾病,处于康复后的疗愈状态。” 话音一落,他感觉整颗心都悬空吊起,不敢问,却又不得不问。 两种撕裂的矛盾在脑海里做着剧烈的对冲状,最后大脑一片空白,竟非常无厘头问了句“胡医生,您在说什么?精神病?是不是搞错了?” 说完,喉咙干涩瘙痒难耐,他都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自己在哪里?在干嘛? 而顾盼盼呢?她又在哪里? 胡医生却非常经验老道讲“傅总,这是一种抑制海马体萎缩的药物,属于脑细胞受损过后的一种精神病类药。” 停了一停,又说“不过您不用太担心,用量不多,有所克制,应该只是初期,或者已经得到控制的状态……” 他当时怔忡倚在后车厢,心神一片混乱,接下来的话一句都没听到。 头脑只不停徘徊着精神病,脑细胞受损几个字。 挂了线,转头就给顾盼盼打过去。 她竟不接。 他记得自己临出门前,还千叮万嘱交代过她要听电话。 并且,顾盼盼也不像是一个做事没有交代的人,是出事了吗? 越想越是混乱不已,见她手机打不通,便又往家里打。 保姆说,她今天七点多就出门了,午饭时间都还没回来。 凛然吩咐司机把车往家里开回去,调查监控后就一直找到现在,却未料她竟然安然无恙坐在以前那间橡树餐厅吃晚饭。 有气,也有暗暗庆幸,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第214章 橡树餐厅前道歉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圣诞节,慕尼黑的节日气氛似乎并不怎么热闹。 周围都没有太多晃眼的霓虹,临近的商店早早就关了门,整座城市看起来是那么地朴实无华与恬静。 月光下,街灯前。 顾南枝娉婷的身影站定在橡树餐厅门口,思绪呆呆漫漫,有一处没一处想着等下要怎么哄他这个问题。 向他九十度鞠躬道歉? 抱一下他,摸摸他的脑袋? 还是如狼似虎扑过去,亲吻他一小口? 越想越觉得搞怪,感觉一点都不像自己的作风。 分神中,她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因此,都没注意到,马路旁缓缓停靠下来的一辆奔驰商务轿车。 男人从后车厢跨步而下,里面穿了身西装,外面套了件深灰色中长款大衣,还圈了条男士素色围巾,一身成熟的商务风装扮,衬得他整个人更加矜贵英挺。 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德国女人刚好经过,纷纷放缓脚步,回眸侧目。 他沐浴在一片橙黄色的路灯下,对此毫无所知,更无所觉。 眸子坚定沉笃,犹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站在十米之外,不轻不重唤她“顾盼盼。” 当那阵熟悉的嗓音传入耳膜,顾南枝刹那回过神。 如此画面…… 他过来接她,她静静在这里等着他。 明明只是一件非常简单日常的小事,不知为何,此时此刻顾南枝心脏猛跳,有种说不出来的悸动在。 扑通扑通地。 忽然就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部老电影。 妻子下班途中遇到狂风暴雨,被困在公司大门前,独自一人等待雨歇。 丈夫得知后,立即放下手头工作,冒着瓢泼大雨开车过去接。 妻子瞧着他下车,撑着雨伞湿漉漉走过来,一下子红了眼眶,絮叨他: “下雨天开车过来多危险,我自己一个人等就好,雨总会有停的时候。” 丈夫耸肩一笑,不知不觉将她圈进伞底下,用着训人的口吻说: “你傻啊!万一今晚雨不停呢?你就一直等吗?自己一个人也不嫌孤单。” …… 是啊!自己一个人就是会孤单的。 有时候我们不承认,硬着嘴皮说自己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那只不过是因为遇不到与之携手之人,就假装自己不想要罢了。 其实,谁都渴望被爱,被呵护,被理解与拥抱…… 那一刻,顾南枝无由来生出一种错觉。 觉得他们俩不再是兄妹,也不是曾经的恋人关系,而是结婚了很多年的老夫老妻。 无论天地悠悠如何旋转循环,他都会守着她,她亦会陪着他,不离不弃,不放手。 就像老电影里的夫妻二人。 妻子说她一个人可以的,丈夫也知道她是可以的,却还会冒着满城风雨过来接她,陪她,守着她。 只因为丈夫从心底里对妻子怜惜生爱。 一时间,浓而滚的情愫就像开了闸门的滔滔江河,再也不管不顾,还未等他走过来,她便隔着零星几个人群,跨下餐厅门前阶梯,决然奔向他。 “哥哥,我好想你,今天一整天都在想你,想到不行……” 她走过去之后,一把就抱住了他,猫咪一样钻进他怀里撒娇,满嘴的甜言蜜语与欢笑不断。 傅既琛瞬间就僵住,刚才还冷峭凛然的五官,逐渐变得松弛柔和。 原本,他打算下车之后就一直绷着张脸责备她的。 想问她知不知错?到底哪里错了? 可当她着急跳下楼梯,一步并成三步,扑过来拥抱自己的这一个刹那。 刚才俨然准备好的一套训人的话,一同卡在喉咙里,感觉自己话都不会讲了。 像是中了邪,被她蛊惑到了,不得不服软,从而甘拜下风,俯首甘为孺子牛的觉悟。 顾南枝刚刚跑过来时,还未想这么多,现在那些甜言蜜语说完之后,才后知后觉想起要哄他那件事。 耳朵听到他混乱的心跳声,霎时得意起来,觉得自己这个拥抱歪打正着,做得对极了,也妙极了。 他好像已经不生气了。 想不起来要责问自己了。 是被自己迷倒了吗? 扑通扑通的心脏是害羞了吗? 他也会害羞? 正想着…… 头顶上方男人大煞风景的话随之响起。 他不冷不热问“你今天去哪了?为什么关机?为什么不听电话?” 一连三个问题,让她刚才跳动的心蓦地滞住。 傅既琛很少会这么严肃,他一向对自己非常有耐心,现下这副模样,恐怕真的被气着了。 甜言蜜语都已经说完了,还能说什么呢? 头脑转了转,忽而机灵地又想起一句哄人的话。 于是,扯开话题,嗲趴在他怀里,软软糯糯讲“哥哥,你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很特别。” 说着还深深嗅了两下,像是真的非常贪婪这股气息。 哪料,僵在原地,冷着张脸的男人却非常不解风情来上这么一句。 “你身上有股泥土味,也很特别。” 顾南枝的脸立马就垮下来,放开他,瞪着他,骂“你什么意思?到底懂不懂浪漫?” 他仍旧绷着张脸,恢复下车前的冷峻,甚至还带上公司里的威严,二次重复之前那个问题。 “你今天去哪了?为什么关机?为什么不听电话?” 顾南枝自知理亏,须臾,只好老实交代。 “对不起嘛!我今天出门时没注意,手机刚好没电,就……就没听到你电话。” 他闻言一怔,后又不依不饶,继续问“难道一整天都不看手机吗?” 她愣了愣,斟酌着讲: “我逛着逛着就累了,在公园的长板凳上睡了过去,一整天都没摸过手机。” 听到这,他之后不依不饶的重点一下子就偏了。 心想,这么冷的天,她竟然这般心大,不盖被子就睡在公园的长板凳! 这样吹了冷风,也不知道会不会感冒? 顾南枝不知道他已经消了气,见他面色凝重,缄默不语,还误以为他仍在责备自己。 她不想跟他吵架,她知道自己错了。 于是,再一次抱住他,纤细的五指从他结实的背肌一路往上滑,滑到后脑勺,像抚摸一只气鼓鼓的小奶狗那样摸摸他的脑袋,哄着说: “好啦!对不起嘛!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听你电话的,我现在不没事了吗?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第215章 不难哄 女人的声音软而糯,像一团加了糖的棉花。 傅既琛刚才还郁结在心田的愠气,悉数散尽,想问她“在公园吹了一天冷风,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手快要探到她的额间,忽而止住。 怕她以后不长记性,便话锋一转,表情严肃道“顾盼盼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他今天下午两点多就开始找,一直找到现在,奔前奔后,几乎整个慕尼黑都找遍了。 当时她手机打不通,他就一直胡思乱想。 几个钟头不回电话还能说过去,一整天都不回,那就…… 再加上国外的月亮并不圆,治安也没多好,是出事了吗? 出什么事了? 像上次那样,被绑架了? 又或者…… 越想越是慌,他不能再往下想,一想,头便会痛,背脊还会冒出冷汗。 失了方向,失了理智,脑门卡壳,事都不会做了。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而顾南枝不知道他抛了工作去找自己的那份担心,只误以为他还在生气,所以,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把他给哄回来。 侧脸贴在他的心脏处,静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想啊想啊想…… 终于被她想到了! 一只纤细白皙的柔手缓缓摊开来,从男人的后脖子举到他面前,认错态度异常诚恳,虚心道: “哥哥对不起!我保证下不为例,再也不会犯糊涂了,你就原谅我吧!要不我给你打手板心,打多少遍都可以,好不好?别气了。” 他哪舍得打她! 无奈叹出一口气,更是无奈睨着她,妥协道“你说的下不为例,要记住,记牢。” 她也松了口气,拍拍心口说“知道啦!” 就知道你舍不得打我! 旋即,抬眸冲他龇牙咧嘴笑。 傅既琛真是败给她了,捏捏她粉扑扑的小嫩脸后,又抬手帮她把衣领捂紧,将一直萦绕在头脑的心里话问出口。 “在公园吹了一天冷风,有没有觉得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说着就要把手探向她的额间。 顾南枝心底一暖,顷刻裹住他的一只手,朝他冰冷的五指哈呼哈呼吐气,甜甜笑着仰起头问“我们两个谁比较冷?” 她甜美的笑容犹如三月的和煦暖春。 这下,傅既琛算是彻底服了,心田一跳,情愫在泛滥。 将空着的那只手顺势探到她的脸颊,往那处贴了上去,痞里痞气答“确实是我比较冷!” 当那阵冰凉的触感贴到顾南枝脸颊时,她除了下意识冷地一个激灵打颤,还有一种难以诉说的情愫在涌动。 僵着,愣着,片刻才后知后觉说了句“冷!” 说罢已偏过头去,闪躲着他的手。 男人见状,立即弯起五指,收回手,脸上呈现出愧疚的神色。 可下一秒,他又用自己的左脸挨在她的右脸上,温声提醒道“我手虽然冷,脸还是暖的。” 说完这句话,还不离开,仍旧是脸贴着脸的状态。 等到顾南枝愣过之后,出现抗拒的姿态,手快要伸过来推开他之际,他才方圆有度放开她的脸,抬手摸摸她的后脑勺,笑了笑,正经道“不逗你了。” 顾南枝也不是抗拒,只是…… 她大大的眼睛快速扫向四周,发现有路人在驻足围观他们,有些小害羞,低声道“哥哥,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好!”傅既琛没想那么多,依旧俊颜浅笑“那……我们回家吧!” 说着,已经裹住她一只手,欲往路旁停放着的那辆商务轿车走去。 两人走了有三四步,顾南枝忽而想到了什么,问“哥哥你等下回到家里,还要工作吗?” 他一听立马停下脚步,垂眸问她“怎么了?有事?” “没有!”她摇摇头,想了下,鼓起勇气提议“如果你不赶时间,我们……不如我们就走路回去吧!好不好?我想跟你像以前那样,在慕尼黑的城市到处逛逛。” 傅既琛瞬间僵住,丝丝亏欠从眸底依稀淌过。 原本,他今晚回去还有一个跨国会议等着。 虽然他现在出差在德国,但国内的工作也不敢有丝毫放松。 傅修文狼子野心,就像一条豺狼一样,对他一亩三分之地虎视眈眈,他不能掉以轻心。 可转念又想,只不过一个会议而已,停掉推迟又如何! 刚才找不到人时,他还暗自祈祷发誓,自己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她。 现在人不但找到了,还好好站在自己面前,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细心想想,其实顾盼盼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她好像只希望自己能够多多陪陪她而已,为什么不呢? 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便浅浅一笑,温柔对她说“好!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跟司机说一声,让他别等。” 顾南枝没想到他会答应,眸子里顷刻迸出激动万分的火苗,欢呼雀跃道“哦耶!哥哥,你人真好!” 他又是敛眸一笑,摸摸她的脑袋瓜子,才往路边停靠着的一辆商务轿车走去。 等交代好,安排好一切,俩人才手牵着手,肩并着肩,一同下到地铁站。 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带商业步行街,人流熙攘密集,周围都涌动着节日的热闹气氛。 店挨着店,一排排商铺,门口全摆放着一棵棵精心装饰过的圣诞树。 顾南枝像是被这节日气氛所感染了,每走到一处,便会发出乡巴佬一样的大惊小怪。 “哇!哥哥,你看那棵圣诞树,装饰得好漂亮啊!我们到时候也这样布置,好不好?” 她热情高涨的情绪并没有传染给傅既琛。 每次收到顾南枝征求的意见,他都只是轻轻点着头,淡淡嗯了声,话都不多一句。 似乎一副心事重重样。 顾南枝就问他“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走路?要不我们就打车回去吧!” “不是。”傅既琛怔了怔,停下脚步。 顾南枝又问“那你为什么从地铁站出来就一直不说话?” 她不问还好,这么一问,傅既琛还真有话想要说。 “南枝,你每天吃的那些……” 话还未完整问出口,突然,顾南枝大大地“哇”一声,旋即拍拍傅既琛的臂膀,急呼呼道“哥哥,快看快看!那间雪糕店竟然还在,我们以前常常来这里吃雪糕,你还记得吗?我要巧克力味的,哥哥你要什么味?” 话毕,已经松开傅既琛的手,哈着气就要往前一溜烟冲上去。 傅既琛惊了一惊,在她起步跑到第三下时,才反应过来要追上去。 即时拉回她的手,禁止她再往前跑,还低声阻止道“南枝,你不可以吃雪糕。” 第216章 初潮 “为什么呀……”顾南枝回眸,不知所以然瞥向他。 话音一落,瞧着面前男人眸目清冷的模样,她刹那联想到什么,立即抿唇,后悔再问。 “你又不长记性了?”傅既琛垂眸睨着她,口吻一下子严肃起来。 她自知无理,心头怵了一怵,却还想在垂死挣扎的边缘里试探。 其实,顾南枝也不是嘴馋,只不过难得回来一趟,她真的很想跟他一起尝尝以前那个味道。 便用着商量的语气,吞吞吐吐说“那个……我……我那个前几天已经过了。” 说完,脸颊火辣升温,有一抹好看的嫣红色渐渐透出白皙的肌理。 对比她的羞窘,傅既琛却是一派淡定自然,沉声警告道“过了也不行,这么冷的天吃下去,你身体还要不要?下个月就知道痛了!” 说着,已经攥住她的手往前拉,还故意用自己高大英挺的身体遮挡住那间雪糕店诱人的视线,看都不让她看一眼。 顾南枝一步三回头,只能在一片失落中,灰溜溜跟着他往前走。 她虽然还是想吃得紧,不过自己知道自己事,只敢一脸的垂头丧气,不敢抗议。 小时候,她很爱吃冰,特别一到夏天,简直无冰不欢。 常常趁着张嫂不注意,便鬼鬼祟祟钻进冰柜室里偷吃饮料雪糕,被发现后也死性不改,由此,身体积攒了寒气。 终于在人生的第一次初潮尝到了苦头。 那个痛啊! 她都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就是满床打滚,就是一个人在七月份的炎炎夏日里,盖了一张厚实的棉被,竟然还觉得冷。 从子宫里一阵一阵收缩,冒出来的寒冷,无论怎么捂都捂不暖。 犹记得那是一个傍晚时分,她跟傅既琛从电影院出来,嘴馋,吵着闹着说要吃雪糕,不然就不回家吃晚饭。 傅既琛那时没现在这么强势,她说一,他不敢说二。 便乖乖听话,拎出部手机,走进一家大型连锁甜品店,买了一支她最爱的巧克力味雪糕。 干巴巴看着她吃完后,两人才携手回家吃晚饭。 入座后,饭吃到一半,顾南枝感觉肚腹一紧,旋即,有股暖流往下泄,慢慢地就开始痛了。 傅既琛当时坐在她旁边,帮她夹菜的间隙里,见她口唇发紫,忽觉不妥,皱着眉头问: “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舒服吗?” 顾南枝当时十四岁,已经上初中的年纪,她在小学五六年级就见过同班女同学来例假的情景。 再加上,学校每年都会组织全体师生开展普及性教育的课程。 所以,她什么都懂,立即就猜到自己来初潮了。 可她那时还很青涩,面对傅既琛一个男生,怎么好意思跟他提起这种私密事,便摇摇头,笑得勉强,说: “没事,可能刚刚吃得太急,被噎到了。”便一脸心虚避开他的目光,埋头干饭。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大姨妈’竟会如此地痛! 当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身体再也遭不住,猛地发冷发寒还打起颤,锥心之痛从肚腹里传到四肢百骸。 不一会儿,小脸苍白,眼睛一闭,就从饭桌上痛得晕厥了过去。 把一整家人都给吓懵了。 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好端端地怎么就晕过去了呢? 等傅既琛将她从椅子上抱起,准备急匆匆往医院赶时,她下体的血迹揩在他白色柔软的衬衫上。 张嫂和奶奶互相对望一眼,才心下了然,淡定唤来家庭医生上门诊治。 医生开了几剂中药,说她体寒,需要慢慢调养,要戒掉所有的生冷食物,更不可以着凉,不然每个月都要痛上一次。 后来,她就把雪糕给戒了。 实在忍不住,就等到大夏天吃上一两口,然后丢给傅既琛,让他代为解决剩余的部分。 因此,他们每次来这家雪糕店,都只买一根雪糕。 店里老板娘不明个中原由,还一脸艳羡说: “年轻就是好啊!谈个恋爱都这么甜甜蜜蜜,雪糕都要吃同一支。” 傅既琛不喜欢吃甜食,每次接过她递来的残缺雪糕,都会幽怨瞪她一眼,却又不敢有异,只能埋头痛吃。 顾南枝每次都会指定要巧克力味,每次都会假装体贴问傅既琛“哥哥,你要什么味道?” 傅既琛非常无语睨着她,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她演。 …… 往事稍纵即逝,只待成追忆。 她想着想着,便安静下来,由刚才不情不愿跟着他走,变为主动挽上他的手肘,主动牵着他走。 傅既琛误以为她在装开心,便侧过眸去劝她“别难过了!等明年夏天我再陪你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吃,好吗?” 她霎那停住步伐,一脸狐疑“你明年还会陪我回来。” “为什么不?”他也跟着停下脚步,神色如常看着她,慎重说道“你想什么时候回来我都陪你。” 尽管顾南枝不知这句话所代表的含金量,但从她有记忆以来,傅既琛对她说过的每一件事都有认真执行,逐一兑现。 所以,她弯眉仰起头,浅浅笑“哥哥,你这句话我就当真的咯。” 傅既琛也跟着笑了笑“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起这个骗字,顾南枝有一瞬的心虚,笑容刹那凝固,吐了吐舌尖,快速扯开话题。 之后,两人有说有笑来到一带商业广场。 不远处,有一位乔装成圣诞老人的魔术师,正在热火朝天表演着帽子戏法,吸引围观小朋友的阵阵欢呼,掌声不断。 有时候,会在魔术帽里变出糖果送给小朋友。 有时候,又会在魔术帽里变出气球送给小朋友。 还有时候,会在魔术帽里变出小鸽子来,但这个没法送给小朋友,只能摸一摸,大伙开心笑一笑。 顾南枝刹那热血沸腾,心血来潮,拉扯着傅既琛的臂膀就要往那边去。 “哥哥,那边有魔术表演,我们过去看看吧?” 傅既琛不咸不淡瞟了一眼,不赞同道“不去。” 顾南枝疑惑“为什么不去?” 傅既琛淡淡的声线从头顶上方响起“你没看到围观的全都是小朋友吗?” 默了一默,嘴角微弯,又取笑道“顾盼盼,你今年多大了?还要跟小朋友抢糖果吃。” 第217章 永生玫瑰 顾南枝听后一脸黑线,口齿伶俐道“不去就不去!搞什么人身攻击?要说年纪大,你比我还要大。” 傅既琛敛眸一笑,淡定接招“我年纪虽然比你大,但我没想过去跟小朋友抢糖吃。” 她闻言一怔,恨得牙痒痒。 顷刻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哒哒哒着高跟鞋,往相反的方向气咻咻离去。 傅既琛也怔住,有一瞬的懵逼,须臾才反应过来要追上去。 “别气了,我刚才在跟你开玩笑,逗你玩的。” 说着,拉起她的手往魔术表演区走去。 顾南枝再一次甩开他的手,黑着脸说“我不去!” 傅既琛一头雾水,懵逼询问道“你不是说想过去看吗?怎么现在又不去了?” 顾南枝幽幽看着他,话中有刺“那边要糖果的都是小朋友,我今年都二十三了,蹭过去跟小朋友抢糖吃,不嫌丢脸吗?” 这时,傅既琛才后知后觉领悟到自己方才嘴贱,讲错了话,得罪了她。 立马放低姿态,圈住她的柳腰,将她往魔术区的方向搂着去。 一边走,一边低声下气讲“怎么会丢脸呢?你年纪比我小,在我认知范围里,比我小的都是小朋友。” 虽然只是句哄骗人的幌子,可顾南枝听过后,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甜,非常受用地放软了态度。 傅既琛见她面容有所松弛,于是顺势而为之,俯身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非常暧昧的话。 她嫩脸一红,便不再反抗,被他揽住腰,羞哒哒往魔术表演区的方向走。 俊男美女站在人堆里就是亮眼,尤其周围全都是些比他们矮上一两截的小鬼头。 表演魔术的圣诞老人瞬间就注意到他们的出现,但因为圣诞老人是个男性同胞,正所谓异性相吸引。 所以,圣诞老人的眼里心里只有顾南枝。 对于一旁傅既琛的存在,他非常巧妙地选择性忽略。 傅既琛锐眸一眯,顷刻察觉到事态不对劲。 不知这位魔术师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痴迷的视线不停流连在顾南枝身上,浮夸的表演像是在炫技,已经失了味。 总变换着花样去逗顾南枝开心,感觉像是独独为她搭了出台,独独为她一个人表演魔术似的。 还在魔术帽里变出一朵永生玫瑰送给顾南枝。 偏偏顾南枝反应迟钝,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停赞美魔术师,说“toll,toll……das ist ja toll!(你可真棒!)” 最后,收到魔术师一脸深情送来的永生玫瑰时,还惊喜万分,满脸不敢置信,问: “das ist fur dich?(请问这是送给我的吗?)” 魔术师点点头,笑眯眯对她说“diese sch?ne dame, nur du bist dieser rose wurdig.(这位美丽的小姐,只有你能配得起这朵玫瑰花。)” 顾南枝听后心花怒放,颔首礼貌答谢“vielen dank.(非常感谢您)” 便微笑着接过魔术师递来的永生玫瑰花。 傅既琛悄无声息将一切收归眼底,连连在心里唉声叹气,颇觉无奈。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傻,还是太过于单纯好骗,这么明显的示爱都懵然未知,迟早被豺狼叼去,迟早被骗去,还要傻乎乎帮着数钱的程度。 欢闹中,他垂下眸去,不经意瞥到边上站着的一个小朋友。 那个黄卷发的德国小朋友,用着干巴巴的眼神,眨也不眨地瞧着顾南枝手上那朵永生玫瑰花。 一脸羡慕的模样,似乎非常渴望拥有。 傅既琛就蹲下身去,摸摸他的小脑袋,耐心询问道: “小朋友,你是不是也想要姐姐手上那朵玫瑰花?” 小朋友大大的蓝眼睛扑闪扑闪亮,用着奶呼呼的音腔说: “要!想要,大哥哥,我想要!” 傅既琛眉峰一挑,心机一笑。 便站起身去,非常自然地从顾南枝手上抽走那朵永生玫瑰花,再次蹲下身去,笑容和煦道: “姐姐说见你这么乖,这朵玫瑰花就送给你了,你要好好爱护它。” 小朋友纯真一笑,雀跃道“谢谢大哥哥,我会好好爱护它的。” 傅既琛摸摸他卷翘翘的金黄发,笑了笑“你不是要谢我,你要谢谢姐姐,这朵玫瑰花是姐姐的。” 说着,视线往右瞥,恰好就瞥到蹲下身来,一脸凶神恶煞的顾南枝。 顾南枝都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当傅既琛伸手过来抽走她的玫瑰花时,她呆住,愣住,旋即小声喝止道: “哥哥,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花?” 待至她随他蹲下身,见他已经盗用自己的名义,将那朵玫瑰花送给一位德国小朋友时,觉得又气又好笑。 气的是,这个男人竟然问都不问,就将自己的玫瑰送给别人。 好笑的是,当她想要反悔时,那名德国小朋友已经对她颔首礼貌道: “谢谢姐姐,我会好好爱护这朵玫瑰花的。” 试问,面对一个小朋友如此纯真无邪的笑容,要她怎么拒绝? 她只能好好说话,好好笑“不用谢,你喜欢就好,姐姐也很开心!” 说完这句话,立即阎罗附体,恶狠狠瞪了那个始作俑者的男人一眼。 便鼓起两个腮帮子,一话不说,起身离去。 傅既琛慌了一慌,立马追上去,圈住她的细腰,下巴搁到她的颈窝,认错态度异常诚恳道: “顾盼盼对不起,我错了!” 顾南枝真的要被他给气死,停下脚步,把他圈在腰间的两只手狠狠甩开,怒气冲天朝他喊“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你说,到底哪错了!” 傅既琛一本正经道“我不应该未经你同意,就将你的花送给那位小朋友。” “那你还送?”顾南枝扯开嗓门,大嚷吼了一声。 他被她吼得有些发怵,一秒之后才反应过来,懵懵眨了下眼睛,又厚着脸皮抱了上去,有理有据说: “当时那个小朋友抓着我衣服说想要你那朵玫瑰,我看他那么可爱,又挺可怜的,一时没多想,就帮你送了过去。” 想了一想,又感同身受道: “我相信如果当时那个小朋友问你要,你也一定会给的。” 这话说得……简直就是道德绑架!!! 顾南枝觉得再这样跟他吵下去,就显得是自己小肚鸡肠子了,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往肚子里咽,恹恹说了句。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送给别人也挺好的。” 傅既琛见她眼波逐渐黯淡,情绪有些沮丧,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行径。 不过一想到刚才那个魔术师看她的眼神,哄她开心的场景,傅既琛就受不了,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正确的。 于是,又一次圈住她的细腰,哄着说“别难过了!你喜欢花,我明天送你花好不好?你要多少都可以。” 顾南枝已经消了气,乖乖倚在他怀里,听后抬眸幽怨瞪他一眼“真的假的?” “你说呢?”傅既琛笑,无奈摇摇头“顾盼盼,我记得自己从未骗过你,你怎么每次都不相信我?每次都质疑我?” 听到这,顾南枝有些心虚,也选择退步服软“那好吧!我要你送我一厅室的玫瑰,你能不能做到?” 他挑起眉峰,得意道“这有什么难的?别说一厅室了,满屋子我都能办得到。” 而顾南枝接下来的话瞬间让他噎住“不是明天,而是现在,立即,马上!” 第218章 下雪天 见他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探进西装内衬兜里,从中掏出手机。 顾南枝问“你干嘛?” 傅既琛说“找人啊!你不是说现在、立即、马上要吗?” 说着,已人脸识别,修长的手指滑动在手机屏幕,点开通讯录号码。 顾南枝微微一怔,而后浅笑嫣然,用自己的手掌心裹住他拿手机的那一只手,眸中狡黠,训斥道: “现在都这么晚了,你上哪找人?还让不让人下班了!” 说罢已经从中抽出他的手机,把刚刚拨出去的电话号码,又截然挂断。 子曰:女人心海底针。 看来此话不假。 这是套路,还是考验? 傅既琛斟酌一会,再问“要不……明天给你安排?” 闻言,她眸中狡黠迅速切换成一种无语状,像瞧傻瓜一样瞪他“刚才是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 说着,已掀开他大衣下的黑色西装,将手机塞回内衬兜里,絮絮叨叨道: “一厅室玫瑰中看不中用,堆在家里路都没法走了,你敢送,我还不敢要呢?怎样转手也是个头疼问题……” 拍拍他的肩膀,施施然说“走吧!我们回家吧。” 话毕,也不等他,自己一个人转身就往广场出口的方向走去。 傅既琛一懵,心道,怎么不等人了呢? 是还在生气吗? 他也不敢直接问,追上去之后,状若无事裹住她的一只柔手,反着问“不气了?” 顾南枝下意识垂眸,去瞟了眼那只被他裹住的手,笑了笑,没抽开。 却又故作生气,抬起眸去嗔他“你这样说,好像我很小气似的,我像吗?” 这种情况,还说像的话,真真蠢到外婆家了。 傅既琛心下一凝,换上哄人的嘴,毕恭毕敬答“你不像,我像。” 她啧了他一声,没再说话,嘴角不觉间弯起一个非常甜蜜的弧度。 他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温柔,心田也跟着暖烘烘起来,眉眼都在笑,清俊的五官从未有过的自在与松弛。 无论这个世界如何变迁,她都会陪着他,他亦会守着她。 牵住她的手,不放开,一直慢慢变成老。 这个愿望从顾南枝踏入傅家的第二年,就一直深深埋藏在傅既琛最柔软的心底里,从未改变过! 半晌之后,两人已经走出那片人流密集的商业地带。 这时,天空开始下起窸窸窣窣的鹅毛大雪。 “哇!哥哥,快看!下雪啦。” 顾南枝兴奋不已,伸出一只降龙十八掌,贪婪地抓住天上飞来的零星几个六角雪花。 “这是我今年看到的第一场雪。”她仰起头来,明眸皓齿对他笑。 月色下,街灯前。 这样的人……多看一眼都受不了。 傅既琛有一刹的心神凝滞,像是被深深蛊惑到了,忍不住想要去拥吻她。 念头一闪而过,瞥到身旁经过的几个行色匆匆路人,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以顾盼盼的个性,肯定会推开自己,然后大骂一句“有人!你害不害臊?” 一想到这,傅既琛不禁勾唇自嘲笑。 别怪他想法轻佻,他还真想在慕尼黑街头拥吻她…… 顾南枝自是猜不到他内心想法,一边走,一边伸手接住飘落下来的雪花。 五官沉静,像是久久溺在这个雪的世界里。 思绪飘渺又散漫,一时联想到川端康成的《雪国》。 不禁嘀咕,雪真的好美好美好美…… 之前在国内就一直等不到今年的第一场雪,为此她上飞机前还有些失落,给表姐发了条微信说“国内的雪高不可攀,我要去巴伐利亚看雪景了。” 哪料!等他们落地慕尼黑机场,表姐即时发来一张门前雪景美图。 简直震撼她一万年! 她这头才飞,国内那头紧接着就下雪啦! 顾南枝当时看到那张图,简直气得要死! 要不……我也拍一张雪景诱惑表姐? 想到这,便收住接雪花的手,准备探进包包里去掏手机。 恰好就瞥到傅既琛垂眸看着她笑,好像很宠溺,又好像很……温柔? 她心神一滞,一下子紧张起来,想问“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笑?你知不知道这样冲我笑,是会出人命的!” 话一到嘴边,忽觉有些烫,又变成了“你笑什么?” 傅既琛敛回眸光,淡淡定定说“我记得你降生那一日,就是下雪天。” 她听后大大的惊喜,眼睛一亮,刚才滞住的心猛然就跳了起来,歪着脑袋问: “这个……你怎么知道的?” 傅既琛依旧笑得宠溺“听奶奶说的。” “哦……”原来这样。 顾南枝歪着的脑袋慢慢摆正,而后点了点头,模样呆呆的,又有些可爱。 傅既琛看得有些动人,深邃的眸子像是淬了一层暖光。 顾南枝却在想,她的姥姥跟杨奶奶是闺蜜,闺蜜之间分享生活趣闻再平常不过了,更何况,姥姥疼爱她,杨奶奶也疼爱她,彼此间会聊起她,一点都不奇怪。 正想着…… 侧旁男人忽然说“如果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这样……你降生时,我就能去医院等你,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时刻。” 他的语气鲜有的落寞,像是夹杂着时光无法倒流的一种遗憾。 不知为何,顾南枝鼻子一酸,忽地就想起妈妈以前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妈妈说,她不喜欢爸爸,不想要这个孩子。 有人不希望你降生到这个世界,有人却渴望迎接你的每一面,而不可得。 如果当时,妈妈躺在手术台里没有走出来,那么……自己是不是…… 就不会降生到这个世界了呢? 从未来过,就不会认识哥哥,不会得到,更不会失去。 那如果没有顾南枝,她的哥哥现在又是怎么样的呢?会是一个人孤孤单单,还是早早成家立业? 想着想着……越加难受。 她不能往下想了,她受不了哥哥一个人孤孤单单,更受不了他跟别的女人组织家庭。 她只想要霸占他,永远永远…… 女人的缄默忽而令男人感到焦躁不安,握住她的那只手稍稍用了点力,语调迟缓,像是在怕,更有种无法掩饰的难过。 “怎么?你不想让哥哥早点认识你吗?” 话音一落,顾南枝才从惆然的思绪里抽身脱离,缓了一缓,心下笃定,顷刻抬眸嗔他一眼,故作埋冤道: “哥哥,你还好意思说这个呢?我记得自己刚搬到家时,你还给我摆臭脸了,如果我们早点认识,你是想让我承受多五年的臭脸吗?” 他闻言一怵,暗想,这顾盼盼怎么记性那么好呢? 年代如此久远,自己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这丫头竟还记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平日里,她是在装傻卖乖,还是真的傻。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个死皮赖脸不认账。 旋即慵懒的声线不紧不慢响起。 他问“有吗?” 第218章 表白 “有!”顾南枝一怔,鼓起两个腮帮子怼向他“哥哥,你想耍赖不成!” “没耍赖。”傅既琛一脸无辜,耸肩说“可是我真的记不起来也没办法。” 听到这,她收敛住的怒火滋滋又冒了起来。 “你不记得,我就逐帧逐帧帮你想起……” 顾南枝捏住拳头,愤愤不满,开始滔滔不绝清点着他劣迹斑斑的‘光荣事迹’。 在这寒冷的冬季里,傅既琛听着听着竟然开始冒出一层薄汗? 他越听越觉得心虚,越听越觉得有那么一回事。 再不止住顾盼盼这张嘴,恐怕他以后都没法抬起头来做人了! 于是,眸光一闪,俯身至她耳边,轻轻道“你再说,我就在这里亲你。” 话音落,顾南枝刚才滔滔不绝的小嘴忽而打住,呆了一呆,下意识抬眸问了句“你刚刚说什么?” 傅既琛知道她已经把话听进去了,不去重复第二遍,只用眼神提示她,问“你确定要我说第二遍?” 他的眸光炙热且直白,顾南枝顷刻心神意会,瞟了眼从他们身旁经过的几个路人,又脑补了下他即将要做的事,脸颊一片羞羞红,瞪着他,气呼呼道“那种话谁要听第二遍!” 说完侧过眸去,挑眼望向不远处的平房屋子。 脑海里却充斥着他说要吻她的那句话,眸底嫣红犹在,心情犹如万马奔腾而过。 暗想,这事也不是不可以,下雪天接吻多浪漫啊! 方才他们一路走来,就看到有好几对情侣在街灯下,屋檐前,巷子里拥吻。 就挺……还挺羡慕的。 想着想着,不远处的一条狭窄小巷,走出一对十八九岁的中国学生情侣,与顾南枝他们擦肩而过。 男的牵着她的手,女的笑眯眯仰起头来看他。 男的问“你喜欢那条项链?” 女的嗯哼一声,接着说“喜欢是喜欢,就是太贵了。” 男的想了下,认真道“你喜欢我买给你啊!” 女的蹙起眉头,不赞同道“你有钱吗?看你饭都不舍得在外面吃。” 男的说“攒着攒着不就有了,我刚发了工资,买那条项链足够了。” 女的却说“算了,你那都是辛苦钱,我不要!” 男的反驳道“傻瓜!再辛苦的钱,还不都用来花,最是难得心头好,难得你喜欢,过了这个村就没那间店了,我们现在就去买吧!” 女的笑着说“我不去。” 男的拉着她“去啦!” 女的一下子挣开他的手,箭一样跑开来“不去不去……” 男的气急败坏,也笑着追了上去“你快点给我回来!” …… 嬉笑打闹的声音逐渐飘远,顾南枝却听得无比动容,忍不住停下脚步,回眸望了过去。 傅既琛也跟着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顾南枝沉下头去,眸底一片湿濡。 她不想让傅既琛看到这种窘事,不停眨着双眼,待至眼睛的氤氲被呼啸而过的冷风吹干后,才缓慢抬起头,龇牙咧嘴冲他笑“没事!我们回家吧。” “突然不说话,还以为你哭了呢!”傅既琛轻哂一笑,颇觉无奈。 顾南枝微微愣住,口吻得意“想不到吧!还有你猜错的时候。” 傅既琛自认永远说不过她,敛眸笑了笑,不再说话,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前走。 良久,他们终于走到一带富人区。 四下环境优美,静谧无人。 顾南枝思绪散漫,总是有一搭没一搭想着方才在小巷子里,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那对小情侣。 她觉得这就是最美好纯真的爱情…… 一双漂亮的眸子布满浓烈的情愫,慢慢往下沉,恰好,就停留在傅既琛牵着她的那只手上。 顾南枝戴了一对手套,傅既琛没有戴。 而她知道,傅既琛的大衣口袋里是有手套的。 他们下到地铁站时,顾南枝就觉得奇怪,于是开口训他“哥哥,天气冷,快把你手套拿出来戴上。” 傅既琛挑起眉峰,不徐不疾说“不戴。” 顾南枝目光有些呆滞,问“为什么不戴?” 他一双狭长的眸眼含情脉脉看着她,不着重点说“戴了不方便。” 顾南枝当时还听得一头雾水。 心下猜想,戴个手套有什么不方便的呢? 等他又一次牵起她的手往地跌厢走去时,她恍然大悟,瞬间理解他那句‘不方便。’ 当下感觉揉杂在一起,她心悸不已。 像是有一股浓浓的爱意积攒在心口里,迫切需要表达,不然就会憋出内伤的程度。 突然就脱口而出,道“哥哥,我爱你!” 声音不大,甚至细如蚊音,可在这幽静的路段却是清晰可闻。 傅既琛脚步刹那止住。 两人都不知道在原地站了有多久,当顾南枝以为他会感动到说上这么一句“我也爱你”时。 傅既琛却只是从容不迫点点头,淡定回道“嗯,我知道!” 便又拉着顾南枝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呐尼?wath? 她人生当中的第一次表白,就这!!! 顾南枝有些受不了,觉得一片丹心爱意被忽视了。 猛地就甩开他的手,赌气说“哥哥,我刚才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到?” “听到啦!”傅既琛一脸懵逼,不知所云“我刚才不是告诉你,说我知道了吗?” 听到这,她更气了“那……你不应该给我点反应吗?” 傅既琛浅浅一笑,带着戏谑的口吻,问“那你想要我给你什么反应?” 这种话没有哪一个认真表白的女生爱听。 顾南枝羞愤不已,觉得自己被他成功调戏到了,于是不再回话,忽地就快步跑开,甩他而去。 夜色中,傅既琛心下一凝。 察觉到自己方才那句话说过了头,便大步流星追赶上去。 “顾盼盼。”他抓住她的手肘,一下子将她扯进怀里,解释道“我不是不给你反应,只是……只是想回家再做。” 她撞进他怀里,心脏扑通扑通跳。 满脑子都是“回家再做。” 心想,回家做,做什么? 不知不觉间,真的就呆呆问出了声“回家做什么?” 他听到她的询问,却不再回答她。 只静静拥着她,感受她的心跳,自己身体逐渐升温,甚至变得有些僵硬。 不知过了有多久,他似乎想明白了,忽而放开她,将她头上戴着的宽檐帽拿下来,紧握在手中。 而后,轻轻捧住她白皙的小脸,认真打量她的每一处五官。 仿佛要将她的模样镌刻在心,融进自己的血液里,直至永恒。 而顾南枝被他看得心跳如雷,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回避。 经过那么多事,她已经不想再放开他了,于是,视线不再闪躲逃避,而是,紧张勇敢地迎接上去。 雪花飘飘落,落在两人的脸上,身上,鞋子上。 顾南枝的睫毛缓缓轻轻颤,那处有雪花落下,傅既琛看得心痒痒,便忍不住垂下头去亲吻她的眼睛。 雪花碰上了温热,立即融化成一片湿意,沾在傅既琛的唇边。 他沿着那点冰冷的触感,一路慢慢吻她脸上每一处五官,最后覆在她软糯糯的唇上。 温热的舌尖细细描绘着她的唇形,一点一点,软而香甜。 忽觉不够,又撬开她的贝齿,慢慢吻了进去。 他越吻越深,像是邀请她与他一同共舞、共醉。 一开始,顾南枝只是被动在接受,渐渐地,化被动为主动,踮起脚尖,双手抬起缠绕在他的后脖子。 耐心地回吻着他,吸吮着他,像是把以前失去的时光一并拿回来,永远与他纠缠在一起,把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而傅既琛只觉得她又软又甜,根本舍不得放开她。 两人都不知道在这片雪境里吻了有多久,舌根疼痛,呼吸混乱,仍不舍松开彼此,直至路边忽而有辆私家车经过,里面人打开车窗,对着他俩吹了一个极其暧昧的口哨,大呼一声“圣诞节快乐!” 俩人才立即回神,停滞动作,双双看着彼此相视而笑。 傅既琛细心将那顶帽子戴回她的头上,温柔对她说了句“南枝,我也是,我爱你,永远不会变。” 说完,俯身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在这片月色雪景中,牵起彼此的手,一步一个脚印踏向回家的路…… 第220章 社交牛人 屋外,夜色下,飘飘絮絮的鹅毛大雪纷纷落。 屋内,在床上,顾南枝翘起脚趾头,搂着张厚厚的棉被不停来回翻滚,整个人开心到扭拧成麻花藤的状态。 “嘻嘻……” 她安静一阵,热闹一阵,偶尔会发出些极其诡异的甜笑声。 不知情的人乍眼一瞧,还以为她精神病二次复发,急需送进‘慕尼黑大学精神病学系’进行深切的临床治疗。 可顾南枝知道,她确实是病了,患上了重度恋爱病。 不过,无需治疗! 心脏扑通扑通跳,满脑子都在回味着两人刚才在雪地里热吻的画面,还有对彼此告白的那阵熟悉嗓音。 从初中开始,顾南枝就不乏追求者,收到的表白更是数不胜数。 那些男生求爱的方式五花八门,但每一次都离不开‘我爱你’三个字。 顾南枝都听腻了。 曾经,她一度误认为,这三个字是新时代老掉牙的表白套路。 她打死也不会说,更不想听别人说。 可是……她的哥哥不是别人! 她恨不得他每天说,最好早上出门说一遍,晚上回家再说一遍,然后深深拥吻她…… 越想越觉得甜,她不禁弯唇一笑,在一片甜丝丝的幻想中,不知不觉呼呼睡了过去。 当傅既琛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 明晃晃的灯光下,女人纤细的两手搂着张棉被,脚下夹着半边抱枕,打横侧躺在一张宽敞柔软的大床上。 她粉黛未施,一张素净的脸已美得出尘,嘴角微微勾起,笑容痴迷状,还时不时发出些软糯糯的梦呓声“你就再说一遍嘛……早上要说,晚上也还要说……” 傅既琛不知她梦见了什么,颀长的身影站定在门槛边,隔空感受着她传染过来的温声笑语,不觉也跟着笑了笑。 关上门把,放轻脚步音,慢慢来到她的身边。 这么静静瞧着她,竟发觉她一点都没变,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睡得歪七扭八,一点淑女该有的模样都没了。 傅既琛并不急于端正她的睡姿,而是站在床沿边,不动声色看了好半晌,才不疾不徐弯下腰去,拨开她一端的长发,小心翼翼抱起她,将她粗鲁的睡姿给一点一点耐心纠正过来。 忙完这一切,他仍未离去。 厚实的手掌捧着她细皮嫩肉的小脸蛋,在那里轻轻摩挲,拇指尖挨到她的黛眉,触到她的鼻尖,最后流连在樱唇上。 触感柔软有些许冰冷,一时让他联想到方才彼此在雪地里唇齿相缠的画面,心田一阵阵酥麻流淌而过,没忍住,又吻了上去。 原先他打算,今晚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想要亲自询问她。 可在街头行走间,他竟分了心神,把这件事给忘了! 等他从书房忙完,关掉视频会议,才后知后觉醒起这件事。 这时,顾盼盼都已经睡了。 看来美色诱人,终会使人心盲,他也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出息了。 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是怕他会担心吗? 这种事,她不说,他就更担心了。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回国后?还是更早之前?这事顾伯伯知道吗? 她记性那么好,平常一副笑兮兮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患上某心理疾病。 越想,心就越乱。 顾盼盼不说是她的事,可傅既琛不能袖手旁观,等着她开口。 于是关上房门,他立即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号码。 “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帮我调查一件事……” * 之后的几天,顾南枝没闲在家,每天早出晚归,甚至比傅既琛过得还要忙。 起因是,她在那日的第二天约了徐医生见面。 徐医生看了冉师妹发过来的病例,就劝她“南枝,你难得回来一趟,应该约以前的同学出来聚聚,扩充自己的交友圈子,而不是一昧地闭塞自己,多多与人沟通,与外界交流,这样更有助于你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跟徐医生分别后,顾南枝就不停在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朋友啊! 以前读大学时就独来独往,一时间,让她约人出来叙旧,她还真不知道约谁。 甚至,心理抵触,会往更坏的一处去想。 心道,我这么贸贸然约同学们出来,会不会打扰到她们的生活呢? 毕竟她最怕麻烦别人了。 但是,徐医生的话徘徊在耳,不听不行。 于是鼓起勇气,当晚回到家里,她紧接着就在whatsapp聊天软件上,给一个大学里还算聊得来的同班同学安娜,斟酌着发了条语音信息。 问她最近忙不忙?自己回来了,想约她出来叙叙旧,见上一面。 顾南枝知道安娜是个社交狂人加牛人,却没想她会如此不按常规出牌! 当晚收到顾南枝发送过来的信息,便火速截图发到大学的群聊上。 同学们看到截图后,继而目瞪口呆,群消息猛然炸开了锅,一个两个平常潜惯水的集体浮上海岸,就像躺尸一样恐怖,纷纷发来令人感到窒息的开场对白。 “顾大美女,你就不够意思啦!回来为什么只给安娜一个人发信息,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顾南枝心下一跳,紧巴巴地后悔,恨不得头撞南墙,两眼一闭! 早知道就不约安娜了,只不过一年时间不见,这安娜竟从社交牛人变成大嘴巴了? 心里幽幽地气,可面上还是笑嘻嘻登上群回复“不是不是!准备一个一个约,安娜刚好是第一个,我怎么可能忘记亲爱的同学们呢……” 后来的几天时间里,顾南枝每天辗转在众多饭局上。 原本她想着,一块约同学们出来,一顿饭就把这次聚会给搞定。 奈何,现在大家都各奔东西,有的读研读博,有的也已经开始工作,时间安排不到一块去,饭局自然而然要分批次进行。 再加上,学校里的老师教授跟爸爸是同事关系,正所谓爱屋及乌,老师们都怜悯她,个个都同情顾南枝的遭遇。 听到她回来,大伙热情逼人,纷纷说想要见她。 顾南枝性情温和,不好意思说不,自然通通来者不拒,几乎每天忙到凌晨时分才回家。 遥想起傅既琛前几天在车里对她说的那句“我可能这个星期都没法陪你。” 这下,可不是他没时间陪她,而是她不能陪他! 第221章 同学聚会 而傅既琛对于她的‘忙碌’几乎没什么意见,只细心叮嘱她不能喝酒,还有,就是一定要让人跟贴着,不能单独一个人离家。 开始时,顾南枝是听从安排的。 每次出门都会带上保姆、司机、还有一个临时请来的德籍保镖。 也许是因为在国内有段时间让人跟习惯了,所以顾南枝出门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直至在包厢门口,有一位老教授问她“枝枝,这几位是……你的朋友?” 那一刻,顾南枝才懵然清醒过来事态不对劲。 爸爸在生前就已经立下遗嘱,将所有财产全部捐给华人大使馆,用于帮助那些海外求学艰难的贫困同胞。 所以,除了巴伐利亚的一栋房子,还有国内的那栋洋楼别墅,顾南枝没有从顾少恒那里继承到一丝一毫的财产。 五年前住院的那笔天价费用,还是货车司机跟保险公司一同承担的。 至于她读大学的那笔金额,学校董事会看在顾少恒曾经在校任教过的关系,对她学费免半。 后来,又在老师们的关照下,顾南枝每年都有领取奖学金,再加上她自己也有利用空闲时间打工,生活上还算过得去,并没有太过于抠抠嗖嗖。 然而一码归一码,即便生活再怎么过得去,也只是一户平常人家。 你哪见过平常人家出一趟门,又带保姆,又带司机,还雇请一位保镖护航的? 这事,能说得过去吗? 总不能张大嘴巴对大伙讲,我有一位非常有钱的哥哥,这些人都是他请的。 顾南枝一位独生女,从哪冒出来的哥哥? 只怕说出来都没人信,还会集体遐想联翩,误以为她出卖自己的色相,被哪个有钱富豪给包养去了。 一想到这,顾南枝便灰溜溜跑回家,去找傅既琛商量。 他刚开始时不肯答应,问顾南枝哪里不妥了? 顾南枝谎话说多了,都反应不过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的了。 怕出漏洞,被当场抓了包,就尽量保持沉默。 出乎预料的是,她的这阵沉默反而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傅既琛怕她会生气,便与之妥协,答应可以不让人跟,但手机一定要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的状态。 不能再出状况,搞出上次那种乌龙事了。 顾南枝赶紧好说好商量,竖起三根手指头对他发誓保证,否则自己将会红颜薄命,驾鹤西游。 傅既琛一听,汗毛都竖起来了! 哪有人发这种毒誓的? 立即将她扯入怀里,捂住她的嘴,让她重新发过,也可以不用发。 顾南枝笑嘻嘻握住他的手腕,说自己要重新发过,然后亮声告诉他“那就……让我英年早婚吧!” 原本英年早婚对于时下青年来说,确实算是一句恰到好处的毒誓。 不轻不重,分寸感拿捏得刚刚好。 可抱着他的男人听完一下子就乐了,神色暧昧问她“顾盼盼,你这是在暗示我吗?” “什么?”顾南枝眨了眨双眼,还懵懵哒,未反应过来“我暗示你什么了?” 话音落,她扑哧扑哧眨的双眼一瞪,瞬间了然,结结巴巴解释道: “没……我没有暗示,我……我不是向你求婚……你别误会……” 他嘴角噙有一抹玩味的笑,像是不怀好意,等待她即将出洋相,眸子却异常深情,垂下眼帘静静瞧着她。 还未等到顾南枝把话说完,缱绻而缠绵的吻便长驱直入,一寸一寸吸吮着她。 激吻过后,呼吸无比混乱,却一字一句清楚告知她: “即便要求,也是我向你求,求婚这种事向来是男人的专属,女人不用开口,光站着感动就可以了。” 她听后,没有感动,反而噗嗤笑出了声,忍不住吐槽他。 “哥哥,这种土味情话你下次别说,好肉麻!我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 说着,还真挠了挠自己的手臂,一点都不怕傅既琛会生气。 偏偏这个男人真的没有丝毫恼怒之意,眸中欲色犹如一块化开的香墨,并且逐渐散开,越布越广…… 他用着厚实的一只大掌托住她的下巴,摩挲须臾,垂眸温柔说道“南枝,我是认真的。” 便又低下头去,含住她的唇,再次吻住她。 时轻时重,时浅时深…… 自此,顾南枝每次出门一人赴约,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解释。 这天傍晚,她应约出席一个高中同学聚会。 竟然在饭局上见到一个她完全意料不到的人,顾南枝心神一慌,闪躲着目光,假装看不到他。 谁知,卢卡斯竟端着个高脚杯,隔着十几个人向她款款走来“hi,顾!好久不见了,高中毕业后都没见过你,你过得还好吗?” 他正面站定在顾南枝跟前,顾南枝再装眼盲就是矫情了,便颔首对他说“挺好的!” 说完之后,就没了下文。 卢卡斯瞧着她态度疏离,颇有些失落。 为了勾引起顾南枝对他的兴趣,卢卡斯主动向顾南枝提起自己这几年的成绩,在柏林大学毕业后,便成功入职德意志银行,并在里面担任高管,假以时日,会坐上银行家这个位置。 顾南枝有一句没一句听着,如芒刺背,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又找不到恰当的词句停止他的话术,只好垂下眸子,视觉上表现出很认真在听的模样。 尽可能让自己保持良好的家教修养,不失社交礼仪风范。 幸好有一位女同学刚好经过,由于太久没见的缘故,热情拉着顾南枝的手,拉着她就往餐桌入座,还硬要顾南枝坐在她的隔壁。 顾南枝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里,轻轻对她说了句好,随后又对卢卡斯说了句“失陪了。” 便一步并成三步跟着那位女同学,快速入座。 卢卡斯远远瞧见,愈加失落。 原本他今晚来时,就打算邀请顾南枝与自己入座,然后吃完饭就送她回家,一点一点增添往日里的情份。 现下这么个情况,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目光不停流连在顾南枝身上,似乎暗暗打着某种小算盘。 顾南枝不经意间瞟到他的目光,心下一愣,有些烦躁。 卢卡斯是她的高中同学,从顾南枝进校报到那天开始就看上了她,一直对她玫瑰、金钱、珠宝……物质夹击。 面对他的热情求爱,顾南枝明确告诉他,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让他别再花费时间在自己身上,他们不会有结果的。 当时卢卡斯年纪小,定力不够,对顾南枝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哪肯听! 便有理有据告诉她“那人现在是你男朋友,也许以后就变成前任了,只要你还未结婚,我都有求爱的资格,你不能剥夺我追求真爱的权利。” 第222章 全都听盼盼的 餐桌上几乎清一色的欧式面孔,饭到后续,酒过三巡,每个人的脸多多少少浸染了几分绯红醉意。 除了顾南枝一派气定神闲,不急不缓。 她向来性子沉静,一般不主动与人攀谈,侧旁女同学大概酒喝多了,有些上头,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主动聊着聊着,竟跟顾南枝给聊开了。 “毕业后,有没有回过母校?” “有,前天才去过。” “工作了吗?” “嗯~” “不打算考研?” “不打算。” “为什么呀?以你的专业,我建议还是考研比较好。” “太累了,我想过得轻松一点。” 女同学眉头一皱,声如洪钟“累什么累!我临床六年医都没说累。” 唉过声,叹过气之后,又摇摇头说“真羡慕你们这些毕业生,我还有好几年熬呢……” 见她脸压在餐桌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顾南枝抬手摸摸她的头,对她说了几句安抚的暖心话。 女同学听后,立马精神抖擞,力量感充盈,再问“我刚才听同学们说,你毕业实习没过多久,就回国发展了。” “嗯。”顾南枝抿了口玻璃杯的纯净水,随意答。 女同学紧接着问“不准备留在这里了吗?” “不准备。”她不温不火的声线响起。 女同学颇有些惋惜“你都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已经熟悉这边的文化习性,就这么回去能适应吗?以后想见你一面还要坐十个小时飞机,也真够折腾的。” 顾南枝又端起杯子,淡定啜了口净水,笑了笑,半真半假说“那……我常回来看你们不就好啦!省下你坐十个小时飞机的时间。” 女同学也跟着嘻笑一声,用手肘戳她的胳膊,二次询问“真的不考虑留在这里了?” 顾南枝微微一怔,心下了然。 今晚她不把话一次性撂清楚,这个话痨小公主是不会放过她的,便侧过头去,正经道: “不了!我男朋友工作重心在国内,我不想跟他异地恋。” 这话端得够明明白白的了,要再问下去就真的不知好歹了。 女同学顷刻噎住,将脱口挽留的话咽回肚子里,旋即转移话题。 奈何,顾南枝的这句话太有八卦水准了,刚好被邻近的三四个‘好奇宝宝’听了去。 一传十,十传百,这句话在几张桌子轮过之后,瞬间散开。 同学们纷纷叫嚣起来“喔哦!顾大美女都有男朋友了。” 顾南枝淡淡定定接过话“我也没说没有啊!” 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同学故意吹响口哨,吊儿郎当讲“看来今晚有人要偃旗息鼓了。” 说着,集体目光已齐刷刷飞向斜对面的卢卡斯。 高涨的气氛中藏有一丝小尴尬,正蓄在清澈的河床底下,暗流涌动着。 女同学轻咳一声,抿了几口红酒,便俯身在顾南枝耳垂边,刻意压低声线说: “刚才进来时,就见到卢卡斯一直盯着你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还以为你俩旧情复发了,原来是郎有情,妾无意,这货恐怕今晚要缠着你不放了,你要小心点。” “旧情复发?”顾南枝颇有些无奈“我跟他什么时候谈过?” “这事你还不知道?”女同学微微讶异“不是你自己开口承认的吗?” 经她这么一提,顾南枝才慢慢想起过往那些陈年旧事。 那年恰逢是圣诞节的前夕,大雪纷飞,学校已经放假,顾南枝就跟爸爸在家里装饰圣诞树。 突然门外一阵铃响,爸爸说要上二楼去拿彩带,让顾南枝过去开门。 父女俩分头行事,门铃按个不停歇,隐隐听出一股焦躁劲。 “听到啦!您老人家就别按了。” 她家里有门禁,顾少恒对这方面管得特别严,通常晚上都不准让顾南枝出门。 所以,顾南枝的好朋友与同班同学都有这么一个共识,鲜少会在晚上过来找她。 这夜深人静,这个时间段…… 顾南枝也没有多想,还误以为是学校的老教授上门来找爸爸聊天叙旧,嘟囔着小嘴嘀嘀咕咕,让外面的人别再催了。 又快步跑到玄关处,在挂架上拿起反锁门把的钥匙串。 麻利转了两下,嘀嗒一声,屋门打开,一张妆容精致且绝美,失魂心魄的脸刹那撞入顾南枝的眼帘。 她惊了一惊,才蓦地回神,唤道“妈妈……你怎么……怎么会……” 话说到这,还未完整问出口,刘嫣禾一个巴掌“啪”一声,清脆印在顾南枝左侧脸。 这巴掌打下去之后,刘嫣禾就开始连环机关枪式地轰炸她。 “好啊!我九死一生,千辛万苦从鬼门关把你生下来,你是这样子报答我的……” 顾南枝当时有点懵,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虽然从小到大被妈妈打惯了,可她那时都已经十八岁了,有自尊有思想,哪能受得了这种莫名被打的委屈。 豌豆大般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忍不住就哭了。 爸爸听到不对劲,赶紧从二楼快跑下来,将哭成泪人儿的她搂进怀里。 “嫣禾,你疯了,为什么要打孩子。” 后来,两个大人在一楼会客厅里一边骂一边打,顾南枝则吓得魂飞魄散,闪躲到一处,痛哭哀求道: “爸爸、妈妈,求你们别打了,盼盼知道错了,盼盼会和哥哥分手的,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他了……” 等过了圣诞节,她犹豫了很久,挣扎了很久,最终没敢拨通他的电话号码,而是选择怯懦地发送一条信息过去“哥哥,我们分手吧!” 她以为傅既琛一定会很难过,一定不肯依。 哪料,他只是简单发来一条短信回复她“好,全都听盼盼的。” 那一刻,顾南枝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觉,只隐约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这分明就是她想要的结果,成年人的分手,没有纠缠,没有撕破脸。 彼此非常体面,也很符合哥哥的性格。 这样挺好的。 可是…… 不知为何,她就哭了。 明明是自己提出的分手,却还非常矫情地哭了一整宿。 睡醒之后,顶着一双红红的肿泡眼,自顾自就把傅既琛所有联系方式给全删了。 第223章 新男友 当顾南枝以为他俩已经和平分手时,一个星期后,却意外收到傅既琛打来的电话。 爸爸敲响她的房门,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盼盼,是既琛打来的电话,他说你手机一直打不通……” 她闻言一怔,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大概过了三四秒,才愣愣接过手机。 眼睛带怯,速瞟了一眼顾少恒“爸爸,你……你先出去。” 顾少恒见状也暗暗松了口气。 前一个星期,他跟刘嫣禾争吵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这个女儿性格软,又敏感,成长路上没有父母陪伴,缺爱,缺乏安全感,从不敢争取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件事发生后,他还忧心忡忡,找她聊过好几次,就怕刘嫣禾那几句话会影响到她。 现下,见这对小情侣没有丝毫影响,还能在电话里有商有量,他这个做老父亲的,也就放心了。 立即投给顾南枝一个‘爸爸懂了’的眼神,就转身离开房间。 在快要关门之际,又想起什么,回眸温声提醒她“盼盼不要聊太晚,你答应过爸爸,明天要陪我出海钓鱼的。” 顾南枝单手虚掩住手机话筒口,拖着长长的鼻音,不满道: “哎呦!爸爸,你怎么就那么喜欢钓鱼?这么冷的天,鱼都排队冬眠去了,哪能给你上钩!!!” “鱼怎么会冬眠呢?我女儿真是傻呼呼的!”顾少恒无奈摇摇头,旋即刻意放大音量,对手机里头的傅既琛叮嘱道“既琛,你别跟这丫头聊太晚,就怕她明天又有借口赖床,不肯陪我去……” “哎呀,爸爸你话怎么那么多?我知道了,不会赖床,会陪你去的,你快点出去……” “知道就好,别推,爸爸有脚,会自己走的……” 对话断断续续,越飘越远。 傅既琛在手机的这头,凭借着声音,开始在脑海里勾勒出父女俩平常温馨相处的画面。 这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 以往这个时刻,他会顺着顾少恒的话,一同逗笑她,待她生气后,又厚着脸皮,耐下性子去哄她。 可这一次,他一点都笑不出口。 “盼盼,你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把我联系方式全拉黑了?” 顾南枝冷漠开口“你那天不是收到我信息了吗?我说要分手,既然都分手了,还留着联系方式干嘛?等着过年吗?” 他在纽约的一所公寓里,听到这句话,整一个僵住,又气又难过,心都凉了半截,根本不肯接受。 “为什么无缘无故要提分手?” 顾南枝无情道“没有无缘无故,我早就不喜欢你了,只不过现在才跟你说。” 缓了一缓,突然冷哼嗤笑一声,继续无情道: “还有一件事,我要明确告诉你,傅先生,我爸爸这段时间很忙,每天都要赶着出学术报告,烦请你不要再打电话骚扰他,这样对他对我都是一种困扰,希望你能有自知之明!” 话毕,都不等傅既琛回答,凛然就挂了线。 直至第二天早上,红肿着一双眼,收到学校老师打来的电话。 “顾同学,你纽约的一个朋友,也不知道怎么找到我的联系方式,他说已经向公司请了假,过两天就会飞过来陪你,约你两天后去你想去的那间中餐馆提前庆生……” “你这位朋友也真够细心的,昨晚电话打过来时,还叮嘱我,说现在太晚了,怕影响到你休息,让我今天早上才找你说……” 顾南枝听完之后,那一整天都魂不守舍,浑浑噩噩。 在船上钓鱼的时候,顾少恒就问她“怎么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是昨晚跟既琛聊太晚了吗?如果实在太困,我们回去吧!” “爸爸钓了条鳕鱼,用这个给你煲汤好不好?等你睡醒,就可以吃了。” 顾南枝心情沮丧,神色有点蔫“我不困。” 过了一会,又问“爸爸,如果你想让一个人讨厌你,你会怎么做?” 顾少恒心下一凝,立即驳斥“我女儿长这么漂亮可爱,喜欢都来不及,为什么要讨厌你?” 而后,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试探性询问“盼盼是在学校跟同学吵架了?” 顾南枝瞪他一眼“爸爸,我看起来像是爱滋事的人吗?你女儿怎么可能跟同学吵架呢!” “这事还真不好说。”顾少恒摸摸下巴,笑了笑,调侃她“你平常看起来性子温和,毫无攻击性,但要是真发起火来,还真是谁都哄不好。” 忽而把话停住,又取笑道“你啊……什么都好,就这一点不好。宁可把气闷在心里,也不肯对别人袒露半句,让人猜来猜去挺难受的,也就既琛能受得了你这臭脾气了。” 听到爸爸提起他,顾南枝微微愣住,过了半晌都不再说话,还想哭。 是啊!也就哥哥能受得了自己的臭脾气了。 他总会哄着她,让着她,每一次都是。 而她,也很爱很爱哥哥…… 放弃自己最爱的人,让他讨厌自己,这种事,也只有她这种蠢货才会去做了。 可是,妈妈说…… 想着想着,眼前又浮现出刘嫣禾那张绝美的面容,还有她那些萦绕在耳边的凉薄话。 顾南枝只能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你没得选!顾南枝,你妈妈连命都不要把你生下来,你必须听她的话。 恋爱而已,这个没有了,就找下一个。 时间总会治愈一切! 然后,她催眠自己,说自己不想要,不稀罕,便带着爸爸还未回答的问题回到了学校。 班上有一个女同学告诉她“让一个人讨厌你,这事还不简单吗?做他感到恶心的事不就好啦!越恶心效果就越好。” 这句话带给顾南枝深深的启发。 话音刚落,卢卡斯突然就出现在她面前,问她这个周末有没有时间,想约她一起去看电影。 按照以往惯例,顾南枝肯定会说“没时间。” 可那一瞬,她忽然联想到了什么,没答应,亦没有拒绝,只是问“这个周末我不想去看电影,想到学校附近那间中餐馆吃饭,你可以吗?” 卢卡斯懵了一懵,须臾才反应过来,才知道雀跃“当然可以啊!你想去哪都行,你这是答应我……约会了?” “不是约会。”顾南枝摇摇头,面容哀伤,有些难以启齿“我想拜托你帮个忙,不知道你……”她一点一点说出自己的要求。 说到最后,她没了底气,想着要打退堂鼓“对不起!我这是在利用你,如果……如果你不想答应也没关系。” 谁料,卢卡斯想也不想,竟然一下子拍拍胸口答应“没有利用,这只是举手之劳。” 心道,我还巴不得你早点跟你男朋友分手呢! 有这个机会做你现任男友,即便是假的也无所谓,日后,我自有办法慢慢变成真。 卢卡斯说到做到。 到了约会日,他不仅一人过来赴约,还叫上十几个同学,高调宣布他们俩在一起的消息。 当时,傅既琛已经坐在中餐馆里怔怔看着她,顾南枝只好选择默认,挽住卢卡斯的手,傲然向他介绍“哥哥,这是我的新男友。” 第224章 卢卡斯的追忆 酒一瓶一瓶接着上,包厢里人几乎醉倒一半。 有不少人遭不住,已提前离桌,也有大半以上的人喝得正嗨,摇头摆尾说着要转战到下一场,开麦唱k。 聚会快要结束之际,傅既琛给顾南枝发来短信,问“回家了吗?” 她说“还没,不过快了。” 他紧接着问“在哪?” 顾南枝报出酒店名称地点后,傅既琛说“我过去接你。” 她一怔,原想说好。 但转念又想,他这次出国又不是专门陪自己游玩的,而是工作。 每天见他早出晚归,回来后还要忙着操劳国内那些事,开不完的会议,接不尽的应酬。 有这时间,还不如待在家里大睡一觉呢! 反正自己打车回去也很方便,到路边拦截就能搞定的事,就无谓让他跑来跑去,徒劳奔波这一趟了。 想定后,手指尖快速敲击着26个英文字母,回复“不用了,我等下打车回去。” 点击发送之后,侧旁女同学突然举着酒瓶,大喊一声“去他娘的解剖学!”就此醉倒在地,醉到不省人事。 吓得顾南枝赶紧把手机塞回包包里,忙弯下腰去搀扶她。 自然也看不到傅既琛后来发送过来的信息。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同学们互相寒暄几句,互相交换联系方式后,便一个接一个散场。 顾南枝原打算送那个醉倒的女同学回家,还未起身离桌,便见包厢门打开,女同学的医生男友刚好下了夜班过来接她。 顾南枝把人交到他手后,微微一颔首,也不再多言,出了包厢,往电梯方向走去。 等待梯门打开的间隙里,无聊又安静,身后忽然有一把男音叫住她的全名“顾南枝。” 她循声回眸,看见卢卡斯扬起一双大长腿,快步向她跑过来。 顾南枝微微有些讶然,不过还是浅笑着对他礼貌颔首,算作是回应。 卢卡斯走到她身边,开门见山说“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顾南枝拒绝他的好意“不用麻烦了,我家离这边很近,打车回去就好。” 卢卡斯大概没料到她会拒绝自己,愣了愣,一秒过后,想到了一个极为绅士的借口。 “大晚上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就让我送你回去吧。” 这话乍一听,急躁中藏有三分关切,搭配他那张五官深邃且白皙的欧式面孔,很难让人说不。 可顾南枝也不傻,瞬间洞悉他的意图,二次委婉拒绝他。 卢卡斯听得有些急了,脱口而出,问“你不让我送,是在等你男朋友过来接?” 语气夹带着几分轻佻,顾南枝感觉有被冒犯到,眉梢一蹙,漠然说道: “这是我的私事,我没必要向你交代。” 酒店走廊没什么行人经过,卢卡斯一直垂眸盯着她的五官在看,毫不掩饰自己的浓浓爱意。 他见顾南枝并不敢直面回答问题,只误以为她在心虚,便得意洋洋说“你是不是没有男朋友?” 旋即轻浮嗤笑一声,挑起眉峰,嘲讽道“被我说中了?” 这时,电梯门叮一声响起,顾南枝懒得理他,直接跨入梯厢里。 卢卡斯紧接着跟了进去。 梯厢缓缓往下降,四周环境封闭,空气处于停止凝固状。 电梯里只有他们俩。 静谧中,卢卡斯隐隐闻到女人身上飘来的一股体香味,清幽淡雅。 犹如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永远都不疾不徐,不用做太多徒劳功,只需静静站在那里,就有种倾城绝色的美,直怦人心。 这,让他不由自主联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那是天高气爽的一天,白云随风飘,依稀淌过蓝蓝的天,总感觉周围的橡树从未有过的茂盛。 他周末约了几个同学在学校操场打篮球,休憩间,无意中看到顾南枝过来办理入学手续。 她爸爸牵着她往政教处的方向走,她乖巧跟随在旁。 也不知道是里面大人的谈话内容太过于无聊,还是她自己想出去透透气。 总之,没过多久,就见她一个人从政教办公室走出来,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橡树底下,单手托着下巴,耐心等待她的爸爸。 那时她的脸还有些青涩,四肢纤细修长,身段却是玲珑有致,让人遐想联翩。 在见到她之前,卢卡斯从不认为自己会爱上亚裔姑娘。 他一直认为亚洲人的五官太过于扁平留白,并没有欧洲人来得深邃,且折叠度高。 再加上自小文化的熏陶,他优越感极强,觉得欧美女郎才是最漂亮的。 可是,见她一个人安静坐在树荫底下,不知为何,他竟两眼看呆,觉得那女人好美好美,比他以前见到过的所有欧美女郎都要美! 不单止是容貌,还有一种独特气质从内在透出来,让人忍不住看了再看,并且第二眼比第一眼还要来得惊艳。 她装束极为简单,牛仔裤配白恤t,身上没有任何配饰,素着一张小脸,目视前方在发呆。 微风徐徐,吹起她瀑布般的长发,更是吹进了卢卡斯的心底里。 那一刻,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着魔了,还是状态不佳,手中篮球失准,一下子脱手,给抛到了球场外。 他刻意过去捡,球越滚越远,离她越挨越近…… 一股淡淡的清香,伴随着清风习习,从她体内飘了过来。 他状若无事地盯着她看,她也注意到了他。 并无丝毫羞涩与局促,只放下托下巴的手,大方又得体朝他微微一笑。 那个笑容就这么怦然击中了他,很淡,很浅,他却觉得无比地绚烂。 简直甜到了心底里去…… 后来,他的父亲很快从办公室出来,牵着她往学校大门口的方向走。 他目睹她的背影渐行渐远,隐隐有些失落,却又灵机一动,紧接着跑进办公室里,故作无意打探她的消息。 “老师,刚刚那个华人女孩是谁?有些面生,一点都不像本校学生。” 卢卡斯学习成绩优异,科科都是a,是老师的得意门生,政教处里的老师见着他自然开心,也愿意回答他的问题。 “是从中国过来的一个转校生,德文不是很好,有些绕口,不过父亲是纽伦堡大学的教授,学校有意收她进来。” 老师不经意的几句话,犹如一根瘙痒的羽毛,根根波动卢卡斯的心神,让他心脏怦怦怦直跳。 “既然是新来的同学,有……有没有听说要转到哪个班?”他装作一脸不在意地问。 老师两指推了推黑框眼镜,也一脸不在意答“上个星期做了笔试,虽然口语不好,但基础知识很扎实,功底不错。” 默了一默,抬眸对他道“听说校长有意将她安排到你班,搞不好下个星期就是你同班同学了……” 老师之后说了什么,卢卡斯都没记住,脑海里只不停徘徊着同班同学几个发音单词,觉得梦境一般,不真切,又非常美好。 随后,他带着这份美好回到了篮球场。 三分球九投八中,得25分,还拿下全场的唯一一个3+1。 同学们张大嘴巴嗷嗷叫,问“你是吃了兴奋剂?还是麦迪附体?” 第225章 飞天女神标志 电梯徐徐往下降,俩人缄默不语。 顾南枝盯着面前不停跳跃的红色数字,目光虚空,隐隐有些走神。 卢卡斯却一直盯着她瞧,眼神专注且炙热。 高中毕业后,他就听从家里人安排,去到柏林大学攻读金融。 拿了学士证,实习了有大半年,次年就入职德意志银行,空降高管的职位。 这一路走来,光鲜靓丽的背后,虽然多多少少依傍着家里的裙带关系影响,但个中艰辛,付出的努力,流过的汗水,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年顾南枝出车祸他是知道的,在他俩高调宣布恋爱的第五天,从老师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就急急忙忙往医院赶。 那时顾南枝还在昏迷,他去过几次之后,又忙着到柏林大学面试报到,就把这件事给暂且搁置了。 等他从柏林回到慕尼黑,再次去医院探望她时,她虽然已经醒了,但由于创伤后遗症实在太严重,心理承受不住,得了某精神类疾病,状态异常糟糕,根本无法接见外界的人。 自此,他又去了几次都没见着她,自己学业繁忙,渐渐地,就把她给忘了。 前几天,当他从老师口中听到她的名字,才细细回忆起曾经那些美好的怦然心动。 心里已经下定决心,有了自己的小算盘,希望这次同学会见面后,能跟她再续情缘。 她却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事谁信?反正他不信。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一直埋冤我车祸发生后没有去看你,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并没有抛弃你,那天从老师口中收到你出车祸的消息,我第一时间就赶到医院了,你当时正在昏迷,不知道我有来过,后来我去了柏林,又忙着别的事……” 他爽朗的口音霎时响起,滔滔不绝,对顾南枝说了整段整段莫名其妙的话。 顾南枝听得云里雾里“你在说什么?” 卢卡斯也不想绕圈子,深情瞧着她,一字一顿说“五年过去了,我发现自己还爱着你,你呢?” 顾南枝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微微一怔,打起一个颤栗,缓了一缓,才说: “卢卡斯,刚才在里面你也听到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至于你的心意……我只能说谢谢,不能给你任何回应。” 话音落,周围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可顾南枝没有尴尬,更没有任何负罪感。 “男朋友?”卢卡斯像是早预想到一般,毫不在意,反而轻哂一笑,质疑她“要是你真有男朋友,还会自己打车走?” 停了一停,态度凌厉,自信道“怕是没有男朋友,这只不过是你生编瞎造出来的幌子,就像以前一样,随便找个理由出来搪塞我罢了!” 顾南枝听得有些无语“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但我也明确告诉你,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不打算接受。” 卢卡斯不依不饶“如果你真有男朋友,为什么不让他过来接你?” 顿了顿,后又加重语气说“他来了我就信!以后也不会纠缠你。” 顾南枝愈加无语,黑着张脸说“他不会来!况且,你也不是我什么人,我没必要向你交代证明任何事!” 听到这句话,他有一点恼羞成怒,却还是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讥讽道: “没有就是没有,撒什么谎!卡塔琳娜的男朋友知道她醉了,都懂得下班过来接,你的呢?” 卡塔琳娜就是刚才一直坐在顾南枝身旁的女同学。 顾南枝有些烦他,转过脸去,毫不客气怼“卢卡斯,你是今天上班把所有脑细胞都用尽了吗?你也知道卡塔琳娜醉了我没醉,我头脑清醒,四肢清醒,能认路,能走路,为什么不可以自己回家?” 说完,电梯叮一声响,梯门缓缓打开。 顾南枝也不想再跟他耗,紧接着头也不回,便走了出去。 卢卡斯在顾南枝走出去的刹那,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态度,也跟着追了出去“对不起,你别生气!我刚才语气是重了点。” 顾南枝自认不是那种气焰嚣张的人,面对他的道歉,息事宁人说了句“没关系。” 之后,两人一直静默无语,直直往酒店大门口的方向走。 快要走出门口时,卢卡斯态度谦和,非常主动地说“你就让我送你回去吧!” “我坦白自己是喜欢你,但完全没有那种非分之想,再说,现在都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去非常不安全,送你是我作为绅士该有的品格。” 这话说得真诚且礼貌,顾南枝听了有些许动容。 快要松口之际,脑海里忽然迸出五年前他与自己挽着手,一同出现在傅既琛面前的画面。 这些碎片记忆越来越清晰…… 她惊了一惊,立马开口拒绝“不用,我打车回去就好。” 心道,你这张脸如果让傅既琛看见,我今晚真的跳入黄河都洗不清了。 再说,深夜让一个男人送回家,这种事本来就非常暧昧,自己已经名花有主,要懂得避嫌两个字。 听到这个答案,卢卡斯有点失望,刚才见她面色柔和,还以为她会答应。 “我真的只是单纯想要送你回家,车就在地下停车库,我现在让司机马上开过来。” 他坚持,说着就要从衣兜里掏手机。 顾南枝疲于再跟他周旋,冷着张脸说“你可以让他把车开过来,但我不会上你的车。” 说完,已经走出酒店大门口,走到路边去拦截车辆。 卢卡斯怔了怔,暗骂自己的操之过急,之后都不再坚持,只说陪她一同等车,等她上车后,自己自会离开。 如此贴心温暖的言语,很难让人说不。 顾南枝也不好拒绝,微点了点头,两个人就安静站在马路边,不再说话。 寒风呼啸过,偶尔吹起俩人的衣摆。 卢卡斯长得非常帅气,一张标准的雅利安人长相,白皙的皮肤,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阳光且爽朗的西欧男性脸。 他高挑的个子站在顾南枝身旁,衬得顾南枝有种小鸟依人的柔弱,两个人的容貌都异常出挑,远远看过去,竟然非常般配。 乍眼一瞧,还真像一对似的。 路过的车辆行人不禁侧目感叹“衣袂飘飘起,实在是一对璧人啊!” 顾南枝自是没有这个心眼,只一直侧偏着头,在细心留意看车道上的空车来往。 夜色浓稠,慕尼黑街头的灯光炫眼夺目,远方驶来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前端飞天女神的标志行云流水,线条流畅,在路边霓虹的加持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车子快速驶过,稳稳当当停靠在顾南枝他们面前。 顾南枝微微一愣,心道,这车怎么停的?看不到她正在这里拦车吗?为什么硬要停在这里,遮挡她的视线。 想着想着……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冒出一些莫名地,非常不好的感觉,隐隐开始有些不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直觉,又像是一种本能的……怕。 第226章 不期而遇 车窗做了特殊处理,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人,但里面的人能清晰窥探到外面人的容貌。 顾南枝自是猜不到车里坐着谁,也无意去猜。 再加上这辆车很陌生,她没见过,自不会往那方面去想,更不会傻到以为这辆车是过来接送她的。 有道是,人是活的,车是死的,人不能跟车计较。 为了能够看清楚前方路段,她决定挪挪位置,避开那辆车。 没走出几步,侧旁卢卡斯就跟了过来。 两人挨得有些近,冷风呼啸,女人乌黑的长卷发随之飘起,丝丝拂过侧旁男人帅气的面容与清瘦的肩颈。 从车子里的角度看过去甚至可以用‘亲密相依’来形容。 顾南枝忽觉不妥,刚侧过头去,想要对他说“你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等就好。” 凑巧,手机刹那响起。 她快要脱口而出的话截然打住,转而将手探进包包里掏手机。 是哥哥打来的电话。 她垂下一双漂亮的眸子,粉嫩的唇边不觉间翘起,笑了笑,手指尖轻轻一滑,才按下接听键。 还没等她说“哥哥,你就别催了,我快回去了……” 那边冷冽的声线倏然响起“是我,上车!” 简简单单几个字,说完,已凛然挂了线。 顾南枝漂亮的眼睛扑哧一眨,神态有些呆萌,手机架在耳边仍未放下,都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了?” 卢卡斯见她呆愣在原地不说话,眉头微皱,抬手在她面前左右摇摆两下,后又拍拍她的肩。 她心下一跳,下意识避开卢卡斯伸过来的那只手,带着怯怯的目光,转眸看向后背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 只需一眼,她已经知道里面坐了谁,脚步抬起,快速往那辆劳斯莱斯奔去。 “去哪呢?别去。” 卢卡斯见她往那辆车跑去,连忙追赶上去,伸手就拉住她的细腕。 顾南枝身子一僵,停在原地。 她速瞟了一眼那辆车,又转过头去看那只被卢卡斯拉住的手,心里又乱又急,想也不想,用力甩开卢卡斯的手,冷冰冰丢下一句“我男朋友过来接我了。” 便头也不回,举步往那辆车奔过去。 而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驾驶座门打开,司机微微一颔首,毕恭毕敬唤了声“顾小姐好!”就替她打开后车厢的门。 顾南枝乖乖钻进车厢里,看都不看后面怔忡站着的卢卡斯一眼。 后车厢门被打开,缝隙越来越大。 此时,站在车门外的卢卡斯,也已经看清楚后车座里男人的俊脸。 男人五官深邃,下颌线犹如刀削一般凌厉,目光深且冷,仿佛加淬了一层寒冰。 他身上有股浑然天成的成熟男性魅力,睿智且稳重,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刻意伪装,在言谈举止,乃至于穿着打扮上费尽心思去捯饬,都武装不起来的气质。 这个男人…… 卢卡斯的视线与车里男人骤然对上,背脊忽地一阵瘆寒。 他不就是五年前在中餐馆里挥给自己一个拳头的男人吗? 顾南枝那时的男朋友! 他们不是分手了吗?怎么又走到一起了? 五年过去了,竟还是他? 原来,顾南枝没有撒谎。 而此时此刻,卢卡斯却恨不得她撒谎不眨眼…… 夜已深,风又起,车子快来快走,驰骋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独独留下一个被吹得凉飕飕的卢卡斯。 车厢里,顾南枝微微一笑,用刻意讨好的声音,唤他“哥哥。” 傅既琛淡淡“嗯”了一声,便一直沉默不言,没有像往昔那样伸手过来搂抱她。 这样的反常,让顾南枝惴惴地有些发怵。 她也不傻,当然猜到了傅既琛的内心想法,知道他是误会了,现在是在吃醋。 于是,纤细的五指主动伸过去,覆盖在他冰凉的手掌上,粉唇微微张启,第一时间去解释“哥哥,刚刚外面站着的那个男人是我……” 话说到这,傅既琛剑眉一拧,身体朝后背倚去,骤然就闭上了眼睛。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听下去的模样。 他姿态慵懒随意,且面无表情,乍眼看去,与平日里的他毫无异样。 可气场上,却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无形中,透着一股压迫感,像是在强行抑压着某种怒火。 顾南枝刚才就已经惧怕的内心,此时此刻,更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乱成一团糟。 她蓦地抽回那只手,蓦地阖上了嘴,蓦地就不敢再多一言。 轿车匀速驶过路面,大概一个多小时就停在城堡大宅外院。 司机熄火,快跑过来开门。 傅既琛最先下了车,顾南枝紧接着跟上去。 两人进了屋子里,双双脱掉大衣,一同递给走过来的保姆。 保姆接过之后,紧接着问“外头冷,我煮了热巧克力,傅先生与顾小姐要不要来上一杯?” 一时想起傅既琛不喜欢甜食,又补充一句“我这次没有添加糖进去。” 里面暖气开得很足,顾南枝一下子热了脸颊。 “好呀!”她本来就喜欢吃巧克力,眼睛亮了亮,带着红彤彤的小嫩脸,抬眸望向傅既琛,询问他的意见“哥哥,你要不要喝?” 傅既琛同时垂下一双狭长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好半晌。 忽然一阵烦躁掠过心头,冰冷的态度随之而来“不了,我等下还有一个视频会议,你自己喝。” 说完,人已转身,大步凛然往楼梯间走去。 留下怔怔一个顾南枝与木然拎着大衣的保姆一人。 顾南枝敛回笑意,转过头对保姆说“布劳恩小姐,我也不喝了,你将它冰藏起来,留到明天一早吧!” 便急急忙忙追赶上去。 跑到二楼,她在走廊处眼睁睁叫住他“哥哥。” 他闻言,旋即停下脚步,回过眸去,态度依旧冷冽“有事?” 她愣了愣,脑子一时短路,刚才组织好的话术瞬间抛之脑后“没……没事。” 傅既琛站在五步之遥凝视她,目光晦暗不明。 须臾,淡道“很晚了,既然没事,你就上房休息吧。” 话毕,转过身去,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哥哥……” 仓促间,她再一次唤住他,他亦然又一次回眸。 然而这次,他没再开口,而是双手插进裤兜里,表情淡漠,却是耐心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第227章 糟糕的夜晚 今晚的夜没有雪,月亮却出奇地亮。 皎洁莹白的光,正透过窗外,肆无忌惮洒进宽阔而静谧的长廊里,将两个人的脸都柔和了几分,却又笼上一层疏离的气息,像是一种天然的、无形的隔阂带。 顾南枝迟疑了瞬,认真开始解释。 “哥哥,我……你刚才在车里见到的那个男人是……是我高中的一个同学,我们今晚……” 说到这,傅既琛突然截断她的话“我知道!” 迎上她诧异的目光,接着又道“我在五年前就已经见过他,我知道他是你同学。” 眸色清平,语调淡然,没有夹杂一丝一毫的情绪在。 顾南枝拿不准他的想法,经傅既琛这么一说,她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我……我……” 宽敞的走廊里,傅既琛仍旧站在原地看着她,对于她磨磨唧唧的语速,非常有耐心,没有一点点催促的烦闷。 过了会,顾南枝稳住心神,抓住重点讲。 “我……这次同学聚会是老师今早打电话让我过去的,我以为只是一个小型聚会,没想到他也会去,我……至于我为什么会跟他一起站在马路边,只是……那是因为我准备到路边打车,他说太晚了,不放心我一个人去,就陪着我在那里等,我……我没想到你会过来接我……” 越解释就越是乱…… 说着说着,她太阳穴突突跳起,头脑疼痛感袭来,口舌在打结,已经无法再说下去了。 傅既琛见她已把话收住,淡然问“说完了。” 她一愣,才道“嗯。” 他仍旧面无表情“那就上楼休息吧!很晚了。” 她似乎不愿,却只能说“好!那……哥哥,我先上去了,你……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 “嗯。”他微点着头,没有转身,只是在看她,像是在等着她离开。 顾南枝也察觉出他的意思,愣过之后,便不再久留,转身就往楼梯间走。 一步、两步、三步……她静静走着,一数一步,感觉脚下步伐有千斤重。 心里酸楚难耐,像是有股气积攒在胸腔里难以挥发散出去。 快要走到楼梯间时,她忽而停住脚步,布红着一双美眸,倏然转过身去,想要对他说“哥哥,你别误会,我跟他……” 话都还未说出口,傅既琛在她转身的一刹,已经步入书房,“砰”一声,关上了门。 她就怔怔看着那扇门关掉,久久未曾离去。 氤氲的水光潋滟渐渐浮上她的眸子,她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一句“啊!真是个糟糕的夜晚。” 偃旗息鼓回到睡卧,洗过澡之后,她坐在梳妆台前,无精打采上着水乳。 忽然,手机叮叮叮好几声响。 她一顿,拍拍脸颊,循声走到沙发上,打开包包。 是卢卡斯发来的信息,他问“你回到家了吗?” 就这么一句话,他竟然用德文重复说了五六遍。 顾南枝有些烦了,简单嗯了声,算作是回应。 卢卡斯看到她的回复,立即打入电话,问“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约你出来吃顿饭。” 顾南枝直接了当跟他讲: “卢卡斯,我明天没时间,以后都不会有时间,希望你不要再联系我,大家同学一场,我也不想做那种拉黑删除你的事。” 卢卡斯一愣,颇有些委屈,语气酸酸的。 “你也知道我们是同学,既然是同学,大家这么久没见,我就想着约你出来吃顿饭,叙叙旧而已,你不用太过于紧张,更不用说拉黑我这种事,我听了……也挺难过的。” 说着,声线夹杂着一股落寞,又可怜兮兮解释道: “后天就是圣诞节,我要回去柏林陪家人一起过,也不知道我们下次再见面是什么时候,所以就想着约你出来吃个饭,随便逛逛。” 停了一停,忽然想起什么,转变语境,雀跃道: “不如我们吃完饭,就一起回去学校看看吧!你还记得操场旁边那几棵橡树吗?现在已经长很高了……” 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顾南枝安静倾听着,依然没有松口。 听他已经说得差不多,才稍作最后补充。 “卢卡斯,我不会去的,我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熟络到要一起回忆过去这么暧昧,也请你以后再也不要打过来,你这样做只会令我感到困扰。” 听到她口吻里的冷漠,卢卡斯难受的心藏有丝丝妒忌,旋即话锋一转,醋味十足,问: “你那个男朋友……今晚来接你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五年前在中餐馆里……” 话说到这,顾南枝脸色微沉,强势打断他“这是我的私事,你无权过问,我也没必要向你交代。” 语气比先前还要冷上许多。 卢卡斯知道自己踩到她的底线,诚诚恳恳说了句“对不起。” 而后静默了半晌,洞悉到她态度逐渐放暖,又非常体贴入微说“如果是我的原因,让你男朋友误会了,我可以当面跟他解释,要不我们明天……” 顾南枝感觉自己已经疲于应付他,有些炸毛,忽地拔高声线,朗声道: “拜托!你知道就好,你不单止是个误会,还很烦,烦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打过来。” 生气挂了线,仍觉不够,她还想要关掉手机,就怕这个卢卡斯等下还会再打过来似的。 手指尖滑动着手机屏幕,寻找关机系统。 眸子一滞,非常眼尖地看到微信上有一个小红点,她下意识就打开了。 熟悉的卡通头像在她眼前倏然一闪,她终于见到那条来不及阅览的信息了。 可是……迟了。 “我刚刚在公司开完会,现在过去接你。” “外面冷,乖乖在里面等我,别出来吹风。” 两条微信,都是哥哥发过来的,而她却看漏了。 如果她提前知道,她肯定不会跑出外面的,更不会傻到跟卢卡斯一同站在路边,让他当场得住。 这种事换谁都很介意吧! 毕竟当时闹得那么难看,警察都找上门了。 她还趾高气昂对他说“哥哥,这是我的新男友。” 这种事……谁不介意? 换我,我也介意。 越想越难受,胸腔里积攒的那股气还未散去。 心间隐隐作痛,晦涩不已。 也不知道刚才在走廊里,她的解释,他听进了多少。 亦或者……根本不想听。 要不再跟他解释一遍?反正他等下肯定会过来。 这次她一定会好好说的! 想到这,顾南枝快步走到书桌台,拉开抽屉,从中拿出几本散文集与记事本,一边看,一边写…… 渐渐就有了困意,渐渐就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 直至第二天,她腰酸背痛抬起头,环视一巡睡卧,发现自己仍趴在书桌上。 就这么趴着睡了一整宿没动过? 也就是说,昨晚他没来。 顾南枝眨了眨眼睛,将快要溢出来的泪又忍了回去。 奈何眼眶渐红,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只好起身跑到洗漱间,用冷水洗把脸,好冷静自己的头脑。 须臾走到隔壁去敲响他的房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她直接拧开门走进去。 早已不见他的踪影,她颇有些失落。 敛回目光,紧接着朝一楼跑,保姆见着她笑嘻嘻道“顾小姐早上好!” 她问“我哥哥呢?” 保姆微微有些讶然“傅先生刚才已经出门了。” 她又问“没吃早餐吗?”眼睛下意识朝墙壁古钟瞟去。 保姆顿了顿,说“没有。” 顾南枝愣了好几秒,才微点着头,重新走到楼梯间,折返回去房间。 保姆在身后请示“您准备要去哪?不打算吃早餐了吗?” 她抬起的脚步稍稍一顿,才回眸浅笑着说了句“不吃了,我不是很舒服,想回房间睡一会。” 来到慕尼黑的这个星期,即便再忙,他都会陪她吃早餐的。 可是今天…… 第228章 拉黑删除 浑浑噩噩睡到大中午,感觉肚子有些饿了,顾南枝才爬下床,去到一楼找吃的。 听到会客厅里有轱辘滑过地板的声音,她眉头一跳,以为有人回来了。 于是,加快着脚下步伐,箭一样,从就餐区跑过去。 便见保姆拖拉着行李箱,往门外停放着的一辆私家车后备箱放去。 她颇有些失落,眸子黯淡一层光,像是有根细针扎进胸腔那一块,隐隐刺痛。 保姆回来,见她一人站在会客厅里,愣愣发着呆,便贴心走过去拍拍她的手臂,笑容可掬问“顾小姐睡醒了?应该饿了吧。” “嗯。”顾南枝回神,微点着头,旋即问“布劳恩小姐,您拉着行李箱是要去哪?” 保姆听后,颇有些讶异“您不知道?傅先生没跟您说吗?” 见顾南枝满脸问号,慢慢开口解释“明天就是圣诞节了,我准备回小镇陪家人一起过。” 经她这么一提,顾南枝才缓慢想起,前几天,傅既琛确实有跟她交代过。 说这栋城堡里的员工从24号开始集体放假,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家里只有她跟傅既琛俩个人? 而在她思考的空隙里,保姆已牵着她的手往就餐区走去,一路嘀嘀咕咕讲。 “城堡里其他人都走了,我原打算早上收拾行李后就走的,可一大早听你说不舒服,总不放心,就一直拖到中午这个时间……” 顾南枝颇有些内疚“布劳恩不好意思,我……是我耽误你放假了。” “没事。”布劳恩从冰箱里拿出昨晚雪藏的热巧克力,在微波炉加热后,放到顾南枝面前的就餐桌,又问“顾小姐,您会做菜吗?” 顾南枝神色一顿,啜了口热巧克力,才说“会一点。” “那就好!”保姆惊喜道“我看你长这么漂亮,一双手细皮嫩滑,还以为你没下过厨呢。” 说着,又拉起她的手,往厨房里面走。 “牛肉摆在这、鳕鱼摆在这、羊排摆在那、这是菌菇、这是土豆,还有果酱,奶酪放在那边……你如果想吃中餐,冰箱里还放着好几捆手打面条,我昨天从菜市场买的,很新鲜……” 她逐一跟顾南枝介绍,表情认真且严谨,像是害怕顾南枝会饿死在这栋城堡里似的。 顾南枝专注倾听着,微笑点着头,送布劳恩上车离开后,便往楼梯间走去。 途经二楼,她放缓脚步,拐了个弯,走进书房里。 那人不在,周围空荡荡,且静幽幽,稍显孤寂。 复古的不规则实木长桌,搭配着同款的长椅,长桌正上方有三盏吊灯。 桌面异常简洁,只放了一台电脑,一个白色陶瓷杯,一支钢笔,还有两三本财经类书籍。 她闭合上双眸,慢慢在脑海里建筑,开始幻想着那个人昨晚还在这里开会的情景,不禁心田灼热,微微跳动起来。 再次睁开眼睛,已关上房门,走了进去。 她贪婪扫过他书房的每一处,最后将目光定落在办公桌的白色瓷杯上。 揭开杯盖,白色瓷杯里还剩下三分之一的白开水,现时已经完全凉透了。 她拎起水杯,走到不远处的吧台,将里面的白开水倒掉,冲洗干净后,又折返回到书桌上。 在他的办公椅上坐了十几分钟,转啊转,转得有些头晕了,才重新回到五楼睡卧。 思绪混乱无比,精神萎靡不振,目光虚空且无焦点。 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好一阵,忽醒起手机仍处于关机状态,于是,小跑到沙发上拿起手机。 一边摁着开机按钮,一边往床上爬回去。 顾南枝人缘真好。 手机屏幕亮起,全都是祝福的信息。 果不其然,临近节假日,国内外亲戚好友全都祝她圣诞节快乐,信息箱都快大爆炸的程度。 尤数卢卡斯发得最为勤奋,从昨晚直至现在,起码发出上百条信息与电话轰炸。 顾南枝逐一回复,唯独对卢卡斯视而不见,不理不睬。 而就在她淡淡定定回复信息的这个过程中,卢卡斯又发来信息。 “叮叮叮……” 好几张母校雪景图片,下面配有一行浪漫德文。 “踏遍校园的每一处,回忆里全都是你的影子,你的笑,你的眼泪,你生气的模样,你温柔的模样,还有你送给我的那张借书卡片……我爱你!不单因为你是你,而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你。” 这人是在作诗吗? 顾南枝无语。 手指尖一滑,选择性忽略他,接着逐条回复其他人的信息。 奈何,那个可怕的卢卡斯又发来信息“顾!我会在高中部等你,一直等到你出现为止。” 看到这,顾南枝整一个都炸毛了,终于忍不住回复“我不会去的,你要白等下去,我也没办法。” 那边收到信息,没有沮丧,反而雀跃起来“你终于肯理我了!” 紧接着,又发来好几张自拍帅照,轮番轰炸她的手机,说想她了。 顾南枝一阵鸡皮疙瘩骤起“卢卡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要再这样我就拉黑删除你。” 那边听去一愣,许久都没回复。 顾南枝自不会理他,继续埋头回复亲戚朋友的信息。 而就在她以为卢卡斯已经有所收敛时,他却得意发来一条语音信息,呵呵笑了两下,胸有成竹道: “你不会的,你对谁都和和气气,怎么可能做出拉黑删除这种事!” 这只是一句极为正常普通的话,说得也没错,顾南枝确实不爱与人起纷争结怨。 她好像真的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 可不知为何,那一刻,顾南枝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被抽了一下。 然后,痛到了骨髓里。 忽然就联想起,有一天晚上,在公司行政办公处,傅既琛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你对谁都很好,却独独对我很残忍……” 是啊! 她好像真的只拉黑删除过哥哥一个人。 可是……她明明最喜欢他,只喜欢他一个,却做尽让他难堪的事,说尽让他难堪的话。 会不会…… 从哥哥的角度出发,他会不会同样没有安全感,一直在患得患失,觉得自己不爱他,又或者不够爱他。 五年前,自己拉黑删除他的时候,是那样的毫不犹豫。 而现在,只不过拉黑删除一个常年不联系的卢卡斯,却再三斟酌。 甚至……只是警告,完全没有实际行动。 任谁都会接受不了吧! 现在细细想起,昨晚她与卢卡斯站在马路边拦车时,确实靠得还挺近的。 她记得,当时风很大,吹起她长发时,卢卡斯还帮自己撩头发了。 只不过那时,她的电话恰好响起,她正低着头在包包里掏手机,就没怎么留意这个动作。 这样一想…… 哥哥是不是坐在车里全看见了? 所以他误会了? 所以他不相信她的解释? 才会这么冷漠。 这也难怪!从他的角度上分析,自己是跟卢卡斯交往过的,现下,又做着如此暧昧的动作…… 他肯定是误会了,比自己想象当中的误会还要大。 一想到这,顾南枝心里堵得慌,痛得难受。 默默点开卢卡斯的头像,不带一丝迟疑,紧接着就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删除。 旋即,她点开微信软件,找到傅既琛的头像,一直愣怔怔瞧着,也不敢打开。 不知过了有多久才打开,快速敲击着手机屏幕26个英文字母,两眼一闭,把心一横,顷刻发送过去。 “哥哥,你今晚还回来吃饭吗?我刚刚想起自己还欠你一顿饭,今晚由我来下厨。” 过了半个多小时,那边都不回复信息。 是在忙吗? 她的心一揪一揪地痛,犹豫了许久,又放低姿态,发了好几个可爱的表情包过去。 等过了十五分钟,他还是不回复。 顾南枝内心煎熬且挣扎,最后长摁语音按钮,用着非常刻意讨好的声线,低声且温柔说了句。 “哥哥,我今晚在家里等你回来。” 第229章 做梦 顾南枝在一片黯然而焦灼的等待中,含泪进入梦乡。 起初,四周漆黑一团,她好害怕,僵硬站在原地不敢妄动。 而后,有一个光点逐渐散开来,照亮她前方的路,仿佛是在指引着她往那处走。 她走啊走啊走……光圈越来越大,出现一个虚想的空境。 这里是一处岛屿,蓝天白云,有人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周围植被环绕,花团锦簇,珠宝华服的来宾远客络绎不绝。 大家笑脸相迎,各有各的攀谈对象,可无一例外的是,都在拍手鼓掌,祝福一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 浪漫的婚礼进行曲奏响起…… 顾南枝似乎被这里每一个人脸上洋溢着的那股幸福所感染到了。 她唇边微微勾起,礼貌询问一旁端着高脚杯经过的服务员“请问这是谁在举办婚礼?” 服务员瞪大双眼,颇有些吃惊“轰动全城的世纪婚礼你不知道?” 顾南枝黛眉轻轻一蹙,摇头不语。 服务员说“是名仑集团总裁傅既琛在举办婚礼。” 她听后心脏忽地跳起,有种难以形容的触动,一丝紧张当中,夹带着一点点小小的期待与兴奋。 心道: “既然新郎是哥哥,那新娘会是谁?” “这还用猜吗?当然是我啊!” 她非常笃定这个答案,并且越是这么想,心就跳得越是快,感觉所有毛孔都是张启的状态,连带着眼睛都亮晶晶闪。 正闪耀着幸福的光芒…… 突然服务员消失了,后接着一圈人向她涌过来。 有爸爸、有奶奶、有姥姥、有张嫂、有妈妈、有表姐、还有她的亲戚朋友、同事与同学……全都是顾南枝熟悉的脸孔与喜欢的人。 他们朝她拍掌祝贺,脸上挂着真诚的笑意,嘴角噙着真诚的祝福语,不停说: “恭喜、恭喜。祝你们新婚快乐、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她含羞带怯倾听着,后又自然大方回了句“谢谢!谢谢你们的祝福,我会的,我会跟哥哥一直幸福生活下去的。” 可奇怪的是。 当她一字一句回复之后,他们并没有停止嘴上的祝福语,反而越嚷越起劲,越是鼓掌就越是激动不已。 顾南枝的内心开始焦虑不安。 她上前拉过杨奶奶的手,狐惑拧起眉,又说“奶奶,我知道了,已经收到你的祝福,您老人家就不用再说了……” 可奶奶还在说,不停地说。 然后,一种可怕的预感犹如过山车撞击她的头脑。 她呆萌萌瞧着杨奶奶的眼睛,发现奶奶根本没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看向后面的人。 顾南枝刚才乱撞不已的内心戛然而止,蓦地就转过头去。 便见后方一对新人,男的丰神俊朗,女的国色天香,笑容灿烂,芳华无加。 两人手挽着手,姿态亲密,在婚礼进行曲的伴奏下,在所有人的祝福与掌声下,一步一步走入婚姻殿堂。 走向证婚人面前,走向为对方起誓说辞的主婚台。 男人说“我傅既琛愿意娶你陆之柔为妻,从今天起,无论是顺境或者逆境,富有或者贫穷,健康或者疾病,我都将爱护你,珍惜你,直到永远,不离不弃……” 他在说什么? 他说他傅既琛愿意娶陆之柔为妻? 怎么可能? 所以…… 哥哥是新郎,但新娘却不是她,而是陆之柔! 那一刻,顾南枝不但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想也不想,没有丝毫体面与大度,疯婆子一样冲上主婚台,在所有人的指责与惊愕下,重重质问新郎。 “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跟之柔姐姐结婚?” 傅既琛面无表情,不悲不喜,也不屑于解释太多,只是冷冷睨着她,轻吐两个字“走开!” 因为接下来轮到新娘起誓致辞,如若她再不走开的话,就是扰乱了婚礼的正常流程与进度。 顾南枝觉得自己难堪到了极致,也不要脸到了极致。 可她没法走开,她的意识无法跟着理性在走。 她红着眼圈问陆之柔。 “之柔姐姐,你那天不是告诉我,说……说你们已经分手了吗?为什么还会结婚?” 陆之柔笑,妆容精致绝美,宛如一只冷艳高贵的孔雀,亮声讥讽她。 “南枝,你蠢不蠢?口说无凭!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我还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陆之柔得不到的东西,包括我喜欢的人,这话你难道没记住吗?” 他们真的要结婚了? 顾南枝在头脑里发出灵魂般的拷问,自知事实已定,却还是抱有一丝期盼,用着哀求的目光,可怜兮兮看向侧旁男人,红着鼻子说: “哥哥,求你……我求你不要跟之柔姐姐结婚,你明明最爱的人是我。” 听到后面那句话,原本一直淡定平静的男人忽而脸色一变。 阴翳的气质慢慢从眸子里逐点透出,猛抓住她的藕臂,将她拉扯过来,凌然对上她的目光,嘲弄问: “你也知道我最爱的人是你?那你呢?” 第230章 醒来 顾南枝一懵,有些呆愣。 这个问题还用问吗?当然是你啊!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永远都不会变。 于是,她迎上他的目光,认真答“哥哥,我也是,我最爱的人是你。” 男人听了却没有预想中来得亢奋与激昂,反而一脸质疑,继而鄙夷道: “你这句话五年前也曾经说过,可是你当时是怎么做的?你还记得吗?” “我……”她一愣,胸口在冒汗,心虚到什么话都不会讲了,只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 傅既琛漠然听着她的对不起,表面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可心口那一块绞痛得厉害。 不解释就是默认! 他放开她的手,眉宇冷峭带着一股阴鸷,从上往下睥睨她,不咸不淡说: “顾盼盼,你的爱不过如此。” 接着默了一默,眼神复杂,夹带一丝难以述说的痛苦,又道: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既然你那么喜欢那个德国男人,你那么想要留在德国,我也不会阻拦你。” “从此以后,我们银货两讫,谁都不欠谁,我不会再强行留住你,也烦请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说着就要去牵陆之柔的手。 顾南枝看见,哪能受得了?感觉整一颗心都要碎掉了。 珍珠般圆润的小泪水,一滴一滴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滑至下巴,浸染衣服的前襟。 那一瞬,她感觉自己已经抛弃了所有的理智与体面,那些表面上虚华的东西都不再重要了,那都是假的。 唯有眼前这个男人是真实存在的。 她只想抓住他,套住他,不要让他离她而去。 于是,疯一样扑过去,拉扯着傅既琛的手肘,面容狰狞,不准!更是不让他去牵陆之柔的手。 还声嘶力竭大嚷道“哥哥,我求你不要娶陆之柔,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傅既琛脸色骤然大变,眸间闪过一丝明显的嫌恶,似乎非常讨厌她的触碰。 手臂一抬,用力一挥,就把顾南枝重重甩在了地上。 看着她狼狈摔倒在地,没有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有的,只剩无尽的冷漠与不屑。 他朝后方赶过来的保镖,沉声吩咐道“把这个疯女人拖出去!” 顾南枝匍匐趴在地,手肘骨被磨破出一条长长的伤疤,原本应该很痛的。 可不知为何,她毫无觉知。 感觉灵魂都已经出窍,剩下一副虚脱的躯体,目睹人世间所有的不堪。 愣怔怔被保镖拉拽出去。 愣怔怔看着他转身。 愣怔怔看着他牵起陆之柔的手。 愣怔怔看着他们接受到场来宾人员的真诚祝福…… 愣怔怔丢失了他,却无能为力。 泪水没有因为心的停止跳动从而止住,反而比之前还要汹涌澎湃万分。 她大哭、大喊、大叫,像个要不到糖果的孩子那样去撒泼。 “哥哥,我求你!求求你不要跟陆之柔结婚。” “我五年前说过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我没有喜欢卢卡斯,我只喜欢你一个。” “从来都只有你。” “哥哥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一个人好害怕,我什么都没有了。” …… 可是,她的哥哥没有回头看她,而是揭开新娘脸上那层薄薄的面纱,低下头去亲吻陆之柔的唇瓣。 顾南枝只觉得脑袋轰隆一声响,心就这么开裂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像她五年前昏迷了一个多月,醒来后,医生惋惜而沉重告诉她。 “顾同学,我很遗憾告诉你!你爸爸已经在那场车祸中死亡了,你节哀顺变吧!” 话是这样说,可谁能接受? 她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再也不想独活在这世上。 …… 静谧的睡卧里,她沉睡的身体忽而一抖,继而大喊一声“哥哥,不要丢下盼盼……” 蓦地,就惊醒了。 顾南枝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枕头上,全都是大片大片被染湿的泪水。 她仍在哭,嘴唇呜呜颤,一时还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就像快要窒息一般缓不回来,她慌忙用手捂住胸腔,用力在那块揉啊揉,希望它别再跳。 因为真的很痛…… 可是无果,她只能默默承受着这股痛意。 不知过了有多久,痛觉消去,她的意识开始逐渐清醒,才幡然醒悟,原来,刚才只不过梦一场。 她的哥哥没有娶陆之柔,他们还在德国境内,而不是在岛屿。 唇角微微翘起,心道,幸好只是梦。 就算是噩梦她也开心。 拍拍胸口,水盈盈的眼睛扑哧扑哧眨,环视一巡周遭。 目之所及,黑压压一片,她心下一跳,又开始怕了,慌忙抬起手,去打开床头那盏台灯。 暖黄笼罩,心才一点一点踏实过来。 现在都几点了? 她速瞟了一眼床头电子闹钟,显示下午四点五十八分。 原来都已经快五点了,怪不得天都黑了。 那……是时候要煮饭了。 哥哥还会回来吃吗? 问题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才醒起,自己都没等到信息回复,就已瞌睡了过去,哪能知道答案? 还真是糊涂透了。 然后,手麻利掏进被子里,继而去寻手机。 当她满怀欢喜打开傅既琛的聊天对话框时,之前积攒的希望有多大,那么这一刻,所体会到的失望就有多么地大。 他没有回复她的信息。 为什么? 是还在误会吗?还在生她的气? 鼻子一酸,红肿的眼睛又忍不住,悉数箔上层层潋滟水光。 她缓了好一阵,纤细的手指尖才开始敲击触屏键盘按钮。 她要解释,她要说清楚。 可当长长的一段文字码完之后,她怯懦了。 手无缘无故抖起来,她竟然不敢摁下发送键。 刚才那个可怕的梦再一次冲击她的头脑,顾南枝知道那是假的,可心田无由来一阵后怕。 她受不了他一丝一毫的轻视,一点都不行,她无法承受那个在他面前丢失尊严的自己。 而就在她分神陷入沉思,想着要不要发送这条信息过去时,那边“叮叮”两声响,回复两条微信。 异常简单的几个字。 “我今晚不回去。” “不用等我!” 顾南枝下意识瞄了眼发送时间,傍晚六点半! 她中午发过去的信息,他竟然等到傍晚才回复,还说不回来? 不回来就不回来。 谁稀罕!!! 刹那,顾南枝火急攻心,扬起一只手,“噗”一声,便将手机狠狠扔在床尾处,一把扯过被子盖住头颅。 像在逃避现实,把自己遮蔽在一个安全的躯壳中。 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眸子,隐藏在黑暗里,眨呀眨呀眨,最后没忍住,还是哭了。 又不知过了有多久,肚子饥肠辘辘响,她好饿,好想用暴饮暴食来分散自己的消极情绪。 可她太累了,又懒,四肢软绵绵根本爬不起床,昏昏沉沉中,竟又熟睡了过去。 最后困乏,闭阖上双眼的那一秒,顾南枝告诉自己,再也不要做那种可怕的梦了。 等我醒来,我就要去找他,不准他误会,更不准让他生我的气。 第231章 最终没有回复 而就在顾南枝昏昏沉睡,噩梦缠身的这一整天里。 傅既琛却是忙得不可开交。 早上,他在分公司的会议室里,就收购德国库克公司做出最后研讨与商定。 到了中午时分,一行人便匆匆赶往目的地。 在车里,他闭目养神休憩着,忽然微信叮一声响起。 手探进西装内衬兜里,打开,是顾盼盼发来的信息,她问: “哥哥,你今晚还回来吃饭吗?我刚刚想起自己还欠你一顿饭,今晚由我来下厨。” 傅既琛垂眸盯着手机屏幕发过来的那条微信,恍惚中,隐隐开始走神。 一时想起她,脑海里自觉浮现出她在手机里敲打文字的那个俏皮撒娇样,不觉弯唇浅笑。 手指尖触碰到键盘,正准备回复之际,忽而浑身一僵,就这么停止,打消回复的念头。 面前突兀闯入一张德国男人的帅脸,傅既琛只见过两遍,第一遍是五年前,第二遍再见之时,就是昨晚。 时间相差甚远,却是化成灰都记得。 那是顾盼盼爱过的男人。 是她高中的一个同学,是顾盼盼来到德国后就认识的人。 这八年来,在这片陌生的国度里,他们时常在一起吗? 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们…… 昨晚的那一幕久久镶嵌在脑海,挥之不去。 俊男美女靠在一起等车,俩人挨得很近,动作颇为亲密,男人正低着头,深情凝视着侧旁女人。 那个眼神,傅既琛懂。 因为从小到大,他就是这么看她的。 越想越难受,心口那一块酸酸胀胀的,捏住手机的指关节逐渐收紧,继而青筋浮现。 傅既琛怔怔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没有回复她。 后来,手机连续叮叮叮响,她又发来好几个搞怪的表情包,傅既琛回神,一双狭长明亮的眸子打开,大致又瞄了两眼,心情不但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反而愈加地烦闷不已。 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也怕控制不住自己,怕待会说出去的话不好听,最终选择不回复。 又后来,他们一行人到达库克公司总部,在大堂入口处,他又收到她发来的一条语音微信。 傅既琛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接听,而是等到专用电梯停靠在三十八楼的会议室。 在里面,他避开众人,手机架到耳边,才不慌不忙摁下那条语音信息。 “哥哥,我今晚在家里等你回来。” 女人的口吻夹带一丝丝讨好之意,他很少听到顾盼盼会用这种语气与他讲话,不禁心头一软,颇为触动。 正想要回复之际,恰时,库克公司的股东代表与好几个高层管理者推门而入。 他们一眼锁定傅既琛,纷纷上前与他握手寒暄。 傅既琛即时将手机塞回西装内衬兜里,一一回握众人的手。 几番客套攀谈过后,全体入座。 这次的谈判收购十分重要,傅既琛无心顾及其他事,须臾已将全部注意力收回,放到冗长的会议流程上。 投影荧幕上的图片不停在更换,双方分别发话,各自详细说明这次收购计划,以及对库克公司未来的战略投资发展。 一下子三个多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傅既琛专注倾听对方提出的诉求与考量,在头脑快速消化一轮之后,整合个大概,用德文简单发表了自己的讲话。 旋即话毕,他示意让秘书把之前打印好的纸质资料分给在场的每一个股东。 乔欣收到他的指令,将一份份用表格形式详细说明了资金的到位时间与金额的纸张放到各个股东面前。 股东们纷纷点头,表示极为满意。 等到会议结束,已经是饭点时间,库克公司负责人对于这次收购大为赏析,邀请傅既琛一同用膳。 傅既琛听后一愣,似有犹豫,想了瞬,最终还是浅笑着点头。 他坐在车里回复了顾南枝的那条信息。 车窗外忽明忽暗的霓虹打在车内人的俊脸上,傅既琛紧抿着嘴唇,侧脸线条清晰刚毅,眼底晦暗难懂,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眉间深拧,突然就想起今天是平安夜,城堡里所有的员工都已经放了假。 那么……现在家里只剩下顾盼盼一个。 她一个人等在那座空且大的城堡大宅,一个人…… 想到这,傅既琛心底一痛。 即时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她的电话号码,点击呼叫进去。 电话快要拨通的那一秒,凑巧不巧,面前倏然闪现出那个德国男人的脸,他原本就烦躁的心二次升级,后牙槽一咬,截然就挂了线。 也不知道等下见了面能说什么!还是算了。 万一她又提起那个德国男人,傅既琛难保自己能稳定情绪,慢慢听她讲。 饭局定在一间高级西餐厅,很快结束。 乔欣坐在副驾座跟他认真汇报工作行程,他接下来还要参加华人商圈在宝格丽酒店举办的一场大型晚宴。 商会主办负责人没想到他会出席,大惊大喜之余,忙快步上前与他握手攀谈。 “傅总,欢迎您的位临,前个星期我们华人商圈收到您来慕尼黑收购库克的消息,就主动联系您的秘书,奈何乔秘书说……哎!当时也没抱多大的希望,还以为您不会来了,这……真是大大的惊喜啊!” 说着,似有若无觑了后排站着的乔欣一眼,目光夹带幽怨,含有不屑。 乔欣一向对这种糟老头没什么好脸色,可碍于工作处事要体面圆滑这个道理,还是客气从容笑回去“林总真不好意思,是我办事不得力了。” 林总这么一听,怒意消了大半,刚才阴阳怪气的眼神瞬间收敛三分。 傅既琛紧接着解释“前个星期刚到慕尼黑,合作方那边还不确定收购日期,怕到时候失信于林总,才会让乔秘书拒绝你的好意,有失敬的地方,希望林总别怪罪。” “您这话说得……我……我怎敢怪罪您呢?”林总受宠若惊,一副哈巴狗模样“傅总您言重了。” 后面毕恭毕敬站着的乔欣听去,心底一暖,觥筹交错间,按捺不住的恍惚跃动。 傅既琛一进来,众星捧月被一群中年老总围攻灌酒,他眉宇间隐隐带着一股厌烦,却还是非常好脾气地端起酒杯回敬,笑了一个晚上。 远处乔欣看见,在心里默默叹气一声,不免替他感到累得慌。 她是真的心疼这个男人。 这个星期他们忙前忙后,在国外,不仅要忙着收购库克的方案与计划书,在国内,还要忙着跟进各个项目的开展与落实方案,每天在分公司下了班,还要准备视频会议的内容与进度,总有写不完的报告。 今天恰逢顺利收购结束,原本傅既琛不打算出席这个宴会的,可不知为何,饭后,他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呢?正想着…… 乔欣看见向恒穿过人潮,走到傅既琛身旁,掩住半张嘴,凑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傅既琛脸色微顿,迟疑了几秒,对向恒回了句话,而后礼貌跟周围几个老总说了句“有事,暂时失陪了。”便往内厅的休息室走去。 不过片刻,又见向恒神色匆匆,领着一个手拿着纸皮文件袋的德国男人进去休息室。 乔欣等在内厅的走廊处,见向恒出来,状若无事开口问“向特助,刚刚那个德国男人还挺面生的,是库克那边的新投资方吗?” 向恒见她突然出现在这里,愣了愣,颇有些意外。 斜瞄她一眼,也跟着状若无事开口“乔秘书,做人要懂分寸,不该你管的事,最好少看少理,还有……”把唇挨近她的耳边,悄声道“还有就是少打听。” 说着,理了理西装领带,高傲抬起头颅,凛然大步往宴会厅走去。 乔欣在后面瞪他一眼,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咒骂他个祖宗十八代。 “装什么大尾巴狼!业务能力不就比我强一点点吗?嘚瑟个屁!” 第232章 撒谎 休息室内。 傅既琛姿态闲散陷进沙发里,单手接过一旁德国男人毕恭毕敬呈上来的文件。 他没有打开,眸底晦暗不明,似乎对于手中纸皮袋封装的文件毫无兴趣,转手就将它撂在面前的一张大理石茶几上,沉思了片刻,才不紧不慢说: “你只需告诉我,她为什么会有这个病,其他的事……” 讲着讲着,忽而把话停住,薄唇紧抿,神色稍显不豫,须臾才续道: “至于……她在德国八年的那段经历,以及人际关系这方面无需跟我叙述。” 对面褐发蓝眼的壮硕德国男人一听,颇有些意外。 心道,这位华人富商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前几天不是让自己调查那个华人在德国八年的生活点滴吗?当时还强令要求事无巨细,现在只需汇报其生病原因? 这……咋不早说呢? 如果那么简单,他当天就可以给出答案了,还需大费周章辗转多处去调查,让他无端端白忙活了好几天? 这……不是在耍人吗? 算了,给钱的都是大爷,只要钱到位,万事好商量。 立即抛去疑惑与不满,端正态度,用着浑厚正宗的德文回复。 “傅先生,这个顾南枝生病的事并不难调查,因为她父亲是纽伦堡大学的教授,当时这件事出过新闻报道,在纽伦堡大学几乎是人人讨论的时下热点……” 停了一停,开始回忆文件资料上的内容,字斟句酌复述着。 “五年前她驾驶一辆私家车上了高速路,副驾座正好就坐着她的父亲,轿车驶到中途,匝道有一辆货车操作失控,直面撞上她的车。” “那个女人还是新手,两个月前才拿了驾照,应急能力不太行,当时没有急打方向盘,而是选择直行,最后她驾驶的那辆小轿车被顶到高速路分道上的隔离带……” “车尾被严重撞碎,车头几乎挫没,她还算幸运,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她父亲就惨了,当场没了……” “醒来后,可能太过于自责吧!一时还接受不了自己爸爸过世的消息,当时就崩溃了,还吵着闹着说要死,不活了。” “等身体养好之后,次月就转到了慕尼黑另一家附属医院的精神科,至于……” “至于是什么病,这个短时间内不好说,毕竟医院要尊重病人隐私,我们不大好深入调查,如果傅先生您不急于要结果,能等上一两个月左右,我跟我的团队可以帮你查出来……” 后来,面前的这个德国男人又说了长长的一大段话,傅既琛都无心再听,只觉得天旋地转,头脑里不停徘徊着一个问题。 她爸爸死了? 五指猛然收拢,眼神刚毅且冷冽,倏地抬起头问“你说顾少恒死了?” 那个德国男人还在源源不断输出自己的内容,突然被傅既琛凛然截断的一句话打乱了节奏。 心下狐惑,这还用问吗?难道他刚才表述有问题?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吗? 可当他对上傅既琛那双阴沉且布满戾气的眸子时,刹那僵住嘴,只怔怔点着头,无意识回答他的问题。 额头渐渐渗出一层薄汗,觉得这个金主爸爸有些可怕,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得罪了他? 傅既琛敛回目光,眼底情绪复杂,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须臾之后,没有交代一句话,抬手就抽回茶几上的那份文件,起身往门外走去。 他出了酒店宴会厅,打了通电话给乔欣,吩咐她与一众高管留下来善后。 自己则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往城堡大宅。 在车内,他几度犹豫,甚至夹带几分惧怕,不知该不该看,不知该不该打开这份文件。 过了半晌,把定落在车窗外的视线一下子抽回,终是抬手打开后车灯,迫不及待拆开那个纸皮文件袋。 里面东西并不多,十几张纸质文件,一沓新晒出来的照片,还附带有三个u盘。 文件详细阐述了她在德国的八年经历。 照片几乎无一例外,全都是她在学校获奖,参加文艺活动时被抓拍下来的瞬间。 高中时期的照片张数相对比较多,那时的她笑容明媚灿烂,眼睛亮晶晶闪,像是三月里被春风吹拂起的杨柳,丝丝触人心弦。 而大学时期的她却是完全变了样,明明还是那个人,五官精致绝伦,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死角,可你知道那人已经变了。 她手里捧着一本证书,与众多外国学子站在颁奖台上领奖,唇边微微掀起,笑得亲切且随意,整一张脸的状态都是柔和的,带出丝丝的暖意。 可唯独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温度。 也不是说冷,就是少了点同龄人该有的活力与生机,淡淡的忧郁从心境里逐一透出。 即便世间再繁华与锦绣,也与我无任何瓜葛! 傅既琛只觉得心底抽痛得厉害,把手中文件与照片全部装回纸皮袋后,犹豫再三,微颤着手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决定拨通她的电话号码。 三次打过去,皆是不通! 是睡了吗? 睡了也好。 他的内心既痛苦又混乱,还夹带着一种难以言述的情绪在,明明是心疼她的,却又恨她骗他,把他当成傻瓜给耍得团团转。 他从不怀疑她,如此信任她,她为何还要骗他? 他挣扎,他怯怕。 脑海里不停盘旋着一个问题,就是“等下回到家里要不要跟她当面对质?” 他不知道,傅既琛已经迷惘了,心里好乱,不知该不该问?要从何问起? 感觉问与不问都是错的! 为什么要撒谎? 顾少恒明明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她为何还要瞒着自己? 是因为害怕,还是内疚,亦或者觉得自己无关紧要,不必知道真相? 所以……她的同学全都知道了,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一时想起她之前在自己面前撒谎不带眨眼的样子,就觉得讽刺。 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愚蠢? 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了。 还义正严辞向自己保证,说两个星期后,就带他回家见爸爸? 顾盼盼啊顾盼盼!这种天大的谎言你是怎么敢说出口的?难道你撒谎前不会害怕吗? 两个星期后,你又打算用什么样的谎言,圆回这一次的谎呢? 第233章 哥哥不要走 车子驶回城堡大宅已有些时刻。 傅既琛没有进去,而是一个人站定在城堡门外抽着烟。 大衣下的人长身玉立,却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萧索与落寞。 偶尔盯着手中猩红闪烁,隐隐开始走神。 偶尔抬起头来看向五楼阳台窗户,那里还开着灯。 是还没睡吗? 都不知抽了第几根烟,最后,他眸中一黯,掐灭烟蒂,拎起那份纸皮袋封装的文件,大步凛然走进屋子里。 刚毅的眼神没有丝毫迟疑,笔直的大长腿直接往五楼跨去。 很快,那一抹颀长的身影已经站定在她房门前。 傅既琛顿了顿,正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强行抑压着胸腔里飙出的某种躁火后,非常好脾气地叩响房门“盼盼,是我!” 没人回应。 他眉头轻轻蹙,再次叩敲两下“盼盼,你睡了吗?” 还是没人回应。 他心下了然个大概,不再多言,直接拧开房门走了进去。 里面吊灯璀璨,一颗一颗犹如玛瑙堆砌成的水晶灯,正毫无规律地散开来,照亮房间的每一处,却没有看到那个女人窈窕的踪影。 目之所及,只见宽敞的睡床上,鼓起一张圆钝钝的粉色棉被。 傅既琛眉间一拧,快步走到床沿,把手中文件顺手搁放在床头柜。 “盼盼……” 他轻手轻脚拨开那张厚实的棉被,女人一直藏匿在黑暗里的脸,就这么逐寸逐寸暴露出来。 寸寸娇嫩,寸寸美丽。 可能因为长时间裹在被子里,空气不流通,两颊腮处烘有一抹极为不正常的绯红色。 他心下一惊,害怕发烧,便探手过去覆盖在她的额间处。 不摸还好,这么一摸,更害怕了。 那红润的皮肤有点烫手,他猜测应该是发烧了。 于是,抽回手,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把探热针拿过来测温。 手才刚脱离她的皮肤,正好悬在空中,却被顾南枝猛然给一把抓住。 她精准拽住他的手腕骨,力度之大,傅既琛甚至觉得有些疼痛。 “盼盼……” 床上女人没有回复他。 “你是醒了吗?” 仍是不回复。 他便抬起另外一只手,去拨开女人的手。 女人忽然大叫“不要……” 而后,浓稠的泪倏然从眼角溢出,浸入到鬓角处。 用着细如蚊子的音调,委屈道“哥哥不要丢下我,不要……” 傅既琛心底一抽,莫名有些慌乱,还没来得及思考太多,便脱口而出“说什么呢?不会的,哥哥怎么可能丢下你?”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女人没有再回应他的话,却像是得到首肯般,心满意足放开他的手。 傅既琛抬手揩掉她眼角处仍留有的泪痕,坐在床沿处怔怔看着那张脸,半晌之后,才走回自己的房间拿探热针。 三十六度八,没有发烧,一下子松了口气。 要叫醒她吗? 不知为何,那一瞬,刚才那一句“哥哥不要丢下我……”猛然撞入他的耳膜,冲击他的心田,带给他无限的震撼。 傅既琛于心不忍。 怔怔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内心存有争执,有不笃定,最后,帮她盖好棉被,手机放回床头柜,便拎着那份文件走出了房间。 这一夜,他盯着那份纸皮文件,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很久才熄灯入眠。 而顾南枝那边,在傅既琛关门离开之后,便安心熟睡到天明,继而一夜无梦。 翌日,当太阳第一缕阳光探进卧房时,睡眼朦胧中,顾南枝逐渐打开双眸,懵懵眨了好几下,就醒了。 天亮了? 脑壳疼痛,眼睛肿痛。 她拍拍脑袋,揉揉眼睛,身体下意识爬到床尾处去找寻手机。 “怎么没有?好奇怪!我记得昨晚自己是扔在这的……” 一边找,一边像个老婆子一样嘀嘀咕咕。 最后,她找不到,只好哀叹一声,负气爬下床,看有没有丢落在床底下。 光裸的脚底才刚一挨到地板,面前两眼一黑,整一个人便软瘫摔倒在了地上。 哦!她想起来了。 昨天喝了那杯热巧克力,几乎没吃任何东西,她现在是饿得周身乏力,连路都没法走了? 看来布劳恩的担心是对的! 就算她会煮饭,恐怕也会饿死在这座城堡里了。 想着想着,悲伤的情绪散尽,忽而又笑出了声,都不记得要找回手机那档事了,赶紧撩起裤管口,往摔红肿的膝盖呼啊呼…… 正哈呼着热气,眸光流转间淡淡一瞥,不经意就瞥到床头柜摆放着的那部手机。 她一愣,手板心刹那支撑着床沿爬起,挪动到床头那边看去。 这不就是我的手机吗? 我记得昨晚是扔在床尾处的呀!怎么突然跑这里来了? 是科学无法解析的灵异事件吗? 手机,手机,难道你会长脚?还是你认识阿飘? 猛地打起一阵鸡皮疙瘩,惴惴扫了一眼睡卧,自己催眠自己“怎么可能?顾盼盼,你怕不是傻!饿出幻觉了吧?” 可是,如果没有阿飘,那这部手机为何会飘到这来,那……就是说,有人! 有人回来了。 正想到这,房门叩敲声霎时响起“盼盼,你醒了吗?” 一贯熟悉的嗓音,冷冽而低沉。 那是哥哥,他昨晚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怎么会? 房门又叩敲了两声,见她无回应,外面的人脚步轻动,似乎要走。 顾南枝立马就急了“哥哥,别走,我醒了!” 她一边大声嚷,一边用力拍拍刚才摔红肿的膝盖处,骤然就有了力气,一鼓作气跑到房门口,慌慌张张拧开门把锁。 那人站定在两步之外回眸看着她,上身穿着一件灰色毛衣,下身搭配一条浅色休闲裤,与平日里的严谨着装不同,这样的他少了几分凌厉,会给人一种温柔大哥哥的感觉。 顾南枝不禁心神一跳,情愫涌动在眸子里,有点不知所措。 须臾,她强行挤出一缕笑,怯生生唤他一声“哥哥,早……早上好。” 男人两手插在裤兜里,站姿随意,没有立即回应她的话,而是静静凝视着她,面色如常,一如往日的沉着,眼底却浮现出淡淡的一丝青灰色,一目扫过去,稍显疲倦,像是整晚都睡不好的模样,却没有一点点精神萎靡之感。 她被他看得有些发怵,不觉间联想起那个卢卡斯,刚要开口对他解释什么,他却只是淡道“我煮了早餐,去刷牙后下来吃。”便转身离去。 那一刻,不知为何,顾南枝瞬间红了眼眶。 她莫名升起一股恐惧,如果再不跟他解释,他从此以后便会离她而去。 她无法承受这个结果。 于是,想也不想,大步飞奔扑上前,从身后用力抱住他“哥哥,不要走……” 第234章 误会 宽敞的廊道上站着一对男女。 她抱着他,手指有些虚抖,却不愿松开。 而他,就这么静静地任由她圈在怀里,没有抗拒的口吻与动作,却能感受到他不愿靠近的内心。 顾南枝心里泛酸,颇有些难受,刚才鼓起勇气要说的话,骤然紧抿,不再多一言。 时间分分秒秒钟过去,女人就这么抱着他,也不说话。 傅既琛心生烦躁,欲要转过身去。 谁料,后面女人仿佛洞悉他接下来的意图,忽而大喊一声“哥哥,不要转过来!不要……” 音色清雅中夹带着丝丝哽咽声,任谁都能猜到后背这个女人哭了。 傅既琛再硬的心,此时此刻也软了三分“怎么了?快点进去洗漱换衣服啊,我熬了粥,再不下去早餐都凉了。” 越说,心就越软。 说到最后,又换了种话术,刻意逗她“顾盼盼,你是还有起床气吗?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哥哥可不准备像小时候那样哄你起床。” 明明是训人的口吻,却没有丝毫凌厉之感,反而带出几分求饶的意思。 顾南枝听后,感觉整一颗心都融化了。 方才锁在喉咙里的呜呜声再也忍不住,正一点一点从牙缝里窜出来。 “呜呜呜……”就哭了。 她的心一揪一揪地痛,像是有人伸了一只手进去,然后搅啊搅啊搅…… 好痛。 这么痛,只能哭着说“哥哥,你……你别误会。” 说完,后面的话又不敢说了,死死咬住唇,不让喉咙里的呜呜音再次迸出。 误会两个字看似简单,涵盖的内容有大有小。 傅既琛听得有些糊涂,也不知道顾南枝想要表达什么,一时联想起昨晚在酒店休息室知道的真相,心里迫不及待想要跟她当面对质。 于是,他顺藤摸瓜问下去“我误会什么了?” 嗓门打开的刹那,一贯冷冽的声线竟微不可察地颤起来。 傅既琛知道这种身体本能反应代表什么,是他的潜意识在抗衡,是他想问又不敢问下去。 他怕…… 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怕接下来的问题太过于尖酸刻薄,怕伤害到她…… 旋即话锋一转,用着轻松的语气说“快进去吧!今天圣诞节,等下吃过早餐带你出门逛逛。” 说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盖在她两双小手上,欲要不着痕迹拨开。 他如果问还好,顾南枝起码能有条不紊地逐一跟他解释。 现下他改口不问了,顾南枝立马就慌了。 昨晚的阴霾再次将她笼罩,噩梦剪影帧帧刺激她的感官。 她忍不住又开始哭了,心神混乱,连带着思维都跟着凌乱了。 圈住他腰线的那两双手倔强且用力收紧,还没来得及组织什么理性之词,一下子慌忙解析: “哥哥,你别……别误会我跟卢卡斯,我跟他没什么的。”呜呜啼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委屈再道“我……我承认以前有跟他交往过,可……可是,那都是以前的事。” “我现在……现在只爱哥哥你一个,我再也不会喜欢他了,更不会去见他,哥哥,求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话到最后,哭声收住,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凄然,傅既琛没见过她这样,感觉心都要碎了,一时间愣住,没了反应。 可他的这股沉默让顾南枝误会了。 她误以为他还在生气,还在介意,蓦然就呛咳起来,低声下气,喘着气说“哥哥,我真的真的不喜欢他了,以后也不会喜欢他,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 说完,再一次呛咳起来。 而这次的呛咳声明显比之前还要响亮许多,激动的情绪牵动身体,连带着双肩都颤动得异常厉害。 傅既琛惊了一惊,赶紧转过身去。 厚实的大掌搁放在她背部的线条上,轻拍两下,又顺了顺,揉了揉。 动作耐心且小心。 片刻之后,叹出一口气,蹙眉问“现在好点了吗?” 顾南枝才不管自己有没有好,她只怕他还在生气,于是一把抱住他,脸埋进他硬朗的胸腔里,哭红鼻子呢喃。 “哥哥,你还会生我的气吗?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他了……上次,我上次真的不知道他会过来,如果我知道……我知道的话……” 他静静听着她的解释,眸底晦暗不明,沉吟了半晌都不接话。 直至她断断续续的话全部说完后,才用双手捧起她的脸,问“说完了吗?” 顾南枝一愣,颇有些难堪,闪躲他的目光后,磨磨唧唧“嗯”了一声。 他给予她一个安心的笑,用拇指揩掉她脸颊上的泪,故作严肃道“那你现在快进去刷牙洗脸,然后下来吃早餐。” 说到这他又不说了,仿佛刻意逃避顾南枝刚才那些问题。 没有得到答案的顾南枝哪肯进去,她抽抽泣泣抓住他帮忙擦眼泪的双手,眼睛红肿,噙有一抹哀求,问“那……哥哥,你还会生我的气吗?” 他一怔,摸摸她的后脑勺,并不直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拐弯抹角说“你不快点下去吃早餐我真的会生气。” 她闻言眸子刹那骤亮,刚才抑压在心田的乌云密布顷刻扫空,抬起脑袋冲他灿然一笑“好,我现在马上去。” 说完,已一溜烟飞进卧房。 窗外又开始下起飘飘絮絮的雪,傅既琛没有立即离开,愣在原地出神了好几分钟,眸子转而瞟到外面的银装素裹,须臾才漫步下了一楼。 前几天,管家令人将城堡内外布置装饰成过节的模样,顾南枝早早就见过,本来已经没什么惊喜的了。 可今天下楼看见有一个他融入在这片装饰氛围里,就忍俊不禁地嘴角上扬,开心到不得了。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国外过圣诞节。 她以前常常在他耳边絮叨,让他过来德国陪她一同过节,可他公务繁忙,每次答应后又抽不开身,总是打电话哄着她说“等下一年。” 没想到,这个等下一年竟会是等上八年那么长。 餐桌上,顾南枝小嘴叽叽咕咕没个停,雀跃的心情从眸子里一点一点透出,第一个话题还没聊完,她就已经在脑海里酝酿出第二个。 相较于她的兴奋,傅既琛就显得平静许多,只当作今天是个平常日,没有丝毫过节人的激动在,甚至有些敷衍。 偶尔轻嗯一声,偶尔会接上那么一两句话应答她,大多数时候都只有顾南枝一人在说。 顾南枝见他兴致缺缺,内心又跟着忐忑起来,眸中淬着的那层光慢慢黯淡下去,觉得自己有些多余,突然就把话收住。 一下子安静下来,傅既琛也察觉到了异样,不经意抬眸淡瞥她一眼,斟酌须臾,问“今天圣诞节,你有没有特别想要去的地方?” 第235章 与你一起携手过圣诞 两人去了一趟音乐会,出来后,已到了饭点时间。 窗外鹅毛纷飞的雪继续飘,顾南枝一进入餐厅里,立马将绒皮手套脱掉,揉搓着两手,不停往那里哈呼哈呼输送着热气。 忽而眸光流转,有一抹狡黠从底部透出面上,状若无意开口“哥哥,你冷不冷?” 傅既琛垂眸看着菜单,脱口而出“不冷。” 想了下,正要回复第二句“这里面都开着暖气,怎么会冷呢?” 话还未说出口,面前忽然举起一双女人的柔手,白皙且纤细,轻轻覆盖在他两耳的轮廓上,大拇指、食指与中指在那处似有若无来回揉搓,动作很温柔,口吻却夹带一丝小俏皮“那现在呢?还冷不冷?我就问你还敢不敢说不冷!” 说完,得意洋洋笑了笑,声音犹如银铃叮当响,一阵接一阵起伏有序。 笑得人心都化了…… 男人耳朵极为敏感,当女人冰凉的手指尖触碰到那处时,就已经有一股极强的电流从心脏蔓延至四肢,再加上她的手不断在那处来回摩挲轻搓,又是自己最爱的女人,怎么可能没反应? 心脏剧烈在收缩,而后一紧,眸光情愫泛滥,恨不得将她一把扯过来,搂进怀抱里,肆意亲吻一番才好。 可他没那么做! 缓了缓体内莫名的燥热,须臾握住女人的手腕,将其从耳朵上扯下来,淡道“别闹。” 两人动作同时一僵,凑巧不巧,视线就这么直白白对上。 女人眼中有错愕,男人眼里只剩淡漠。 顾南枝方才扬起的嘴角刹那收住,稍显局促与尴尬。 今天一早的时间里,她见他意兴阑珊,就想着与他闹着玩一会,好活跃气氛,调节两人之间不知哪冒出来的生分。 没想到傅既琛会如此抵触,她有一丝后悔。 心中漂浮荡漾的小舟骤然沉底,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后,便抽回自己的手。 偶尔偷瞄着他,害怕他会生气,就像昨晚那样,几乎一整天都不回复她的信息。 而他却只是面色如常,没再说话,继续垂下一双狭长的眸子专注看着菜单,间歇性会抬眸问一句“你要吃什么?” 顾南枝还在发着呆,听到他的询问,下意识怔了怔。 须臾回神后,神色有些拘谨,强行挤出一缕笑,刻意在讨好他“我无所谓,哥哥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我要跟你吃同样的。” 他闻言勾勒菜单的铅笔一顿,没说话,更没有抬眸去看她,只淡淡嗯了一声。 气氛有种无法形容的生疏感。 顾南枝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嘴角仍挂着那抹强行弯着的笑意,心却是沾沾往下沉。 不知问题出在何处? 菜很快上全,用餐期间两人具是缄默,最终,还是顾南枝顶不住,无话找话说“哥哥。” “嗯?”他闻言抬起眸。 她再道“你觉得刚刚那场音乐会怎样?” 傅既琛认真想了瞬,如实答复“还不错,最后那个彩蛋挺特别的。” 得到他的肯定,顾南枝一下子喜上眉梢,雀跃道“你喜欢就好!我前几天听同学提到这支乐团会来慕尼黑歌剧院演出时,就心思思想着跟你一起来,没想到你真的陪我来了。” 说完嘻嘻笑了两下,又低头去用钢勺舀碗里的奶油蘑菇汤。 才刚喝了一小口,猛然醒觉刚才那番话不对劲,立即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心下一慌,斟酌着措辞去解释。 “那个……那个你别误会,我说的那个同学不是卢卡斯,而是另外一个女同学,她当时就坐我旁边,顺口提了一嘴,我……然后我……” 这解释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 顾南枝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旋即话锋一转,问“对了,哥哥!等下你还要回公司吗?” 傅既琛抿了口柠檬水,轻瞥她一眼,没有拆穿她,而是反问道“你不是要求我圣诞节这天必须陪你过吗?” 她一窘,瞬息想起两人之前在车里的对话,回神后,摸摸小鼻子,后悔自己的不识大体,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那都是随口说说而已,哪知道你当真了,如果你实在太忙不用管我,我等下打车回去就好。” 口吻十分淡然,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淡淡的落寞。 不知为何,傅既琛突然有些懊恼,一时联想到等下她要一个人打车回家的背影,心间一下一下揪着。 觉得自己方才那句话有些过了,便放软语气,简单向她解释“我在德国这边的工作昨天就已经收盘,接下来的日子都不用去。” 他原先冰冷的态度忽而融化,顾南枝愣了愣,一时还衔接不上话。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应该要高兴的,但是…… 傅既琛见她半晌没了反应,心里有些毛躁,巧妙补上话题“等下想去哪?我陪你去。” 说完,放下刀叉,目不转睛盯着她,明显向她索要答案。 顾南枝被他看得有些紧张,脑子顷刻短路,感觉都无法思考了。 偷偷躲避他的目光后,才静下心来细细去想。 “不如我们等下去附近的教堂吧!” “教堂?” “嗯。”她笑着点头,接着道“今天是圣诞节,教堂会举办大型的弥撒活动。” 越说越神往,眸子刹那骤亮,像是深陷在过往的种种美好回忆里,一时说漏了嘴,道“以前每逢圣诞节这天,爸爸都会带我去教堂祷告,他虽然不是基督教徒,但是他常常跟我说……” 话到这,忽而就打住。 顾南枝不想再往下说去,怕傅既琛会问起什么,而自己又无法解答,心虚得厉害,摸摸脸颊,拘谨一笑,随后故意岔开话题。 “对了哥哥,你车里有没有德文版的《圣经》,如果没有,我们等下要去书店买。” 一边说着,一边避开他犀利的眸光,自顾自开始呢喃起来“今天过节,也不知道书店有没有关门,这边通常四点才下班,应该还能赶得上……” 傅既琛却不接这个话题,把问题绕回先前那句话,揪着不放“你刚才说伯父以前常常带你去教堂?” 她听后一怔,心立马就慌了,面容却掩饰得很好,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淡淡定定“嗯”了声。 正要撇开话题之际…… 傅既琛紧接着问“你爸爸他……现在还在柏林吗?”口吻稀松平常。 顾南枝却听得如坐针毡“嗯,还在那边。” 见到她这副撒谎不带眨眼的模样,傅既琛就来气,再问“你确定他一个星期后真的能赶回来?” 话音落,顾南枝猛地抬起头,惊愕瞥向他,眸中噙有一缕狐惑,更多的是怯怕。 因为傅既琛在说这句话时,语调鲜有的冰冷,甚至夹有一丝嘲讽之意,就像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厮磨出来,很恨!非常恨。然后静静等着观看她的笑话。 是她太敏感,太神经质了吗? 还是因为昨晚那个可怕的噩梦令她思绪繁乱,忍不住就想多了? 她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哥哥与梦里的那个哥哥十分相像,随时随地会抛下她,不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