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 序 天使说:风是绿色的,水是蓝色的,火是红色的……万事万物,皆有一种专属的颜色。 于是我问:那么我的颜色是哪一种? 天使微笑着指向镜子。 但是镜中的我并没有任何色彩。 我懊恼:“为什么我如此苍白?” “因为,你还是沉睡的花蕾呀。”天使温柔地宣告说,“你并不是没有颜色哦,而是有可能变成任何一种颜色……” 青春的未定性,就是这样怅然迷失却充满变数的美…… 没有任何人可以猜到,你将开出哪种颜色的蔷薇。 第一章 colour “——乱七八糟。” 熟练地移动键盘上的十指,长发披肩的少女不顾周边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小声嘀咕着点开新的界面。 什么世道。连sd娃友的聚会论坛也有人派发广告! 心浮气躁地盯着不断跳跃出sh的屏幕,沈茜茜冲动地抓起电脑旁的粉色布袋。尽管网时还没有用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的空洞,和随之而来的郁闷,却让她想要尽早离开。 主题:招募cosy大赛同伴! 咦?原本已经站起身的少女在回身扯书包带的时候瞪大了眼睛。书包带上繁复的小饰品掉下来竟然擅自打开一张论坛帖。 “——第七届cosy大赛将于一个月后开始报名。此次大赛由多家动漫相关网站、杂志,与某知名企业联合举办。以公平、公开的方式面向广大cos爱好者……” 好奇地念着,她捋了下裙子又重新坐下去。跳过说明,直接寻找发帖者的名字。 “——我叫优。我要参加这次比赛。因为有不接收个人报名的限制,也不打算加入现有社团,目前正在组队。既然是sd娃娃的爱好者聚集地,这里一定有擅长手工制作的人吧。在b市又有兴趣一起挑战的人,请回帖说明一下你的特长、想加入的理由、联系方式……另外,我超讨厌无聊的人,不要以随便的态度来加入。” “好大牌的口气。” 少女翘起嘴角。 可是…… 每一天也很无聊。 死水般的日子周而复始。 在固定的时间到固定的地方去,听固定的人重复没有新意的话,连自己也只是做着牵线人偶般的固定动作,任凭年龄毫无意义地增长。 混迹喧嚣的网络仍然觉得好寂寞。 哪怕一点点地改变也好。她只是祈祷着明天能够有所不同…… 手指像拥有自我意志般地开始敲击—— “——我是say!我会制作服装。我很想要加入……因为,我喜欢做衣服。”迅速打完。她按下确定键。重新刷屏,却发现已经有人抢在她之前回帖。 占据第二楼的人名字显示为:依莲。 “我叫依莲。很想加入你的团队。虽然我不会做衣服,但我很擅长化妆。相信会对你有所帮助……” 果然是在线高峰时间。没有让她等太久,楼主的回复也很快出现—— “——依莲、say、你们好。我是优。我现在建一个qq群,拉你们进来。等我几分钟。我们三个一起谈一下好了。” 看完这行字,她慌忙打开关闭的qq界面。片刻之后,提示音嘟嘟响起。果然多了一个q群。 优:[看到了吗?两位。] 依莲:[你好。我是依莲。] 优:[客套就不必了。另外一个呢?] 依莲:[应该也在线。稍稍等一下吧。] 优:[我讨厌浪费时间,要合作,至少要有准时的觉悟。] 依莲:[呀,好严厉。] say:[你们好……我是say。] 优:[啊!终于来了。你的反应有点慢。] say:[对、对不起。] 优:[客套话就不必了。你会做衣服?] say:[是的。我是这个论坛的常客,人偶娃娃的otaku十有七八都会裁剪。放心吧,在这方面我绝对没问题。] 依莲:[呵呵] say:[你笑什么?不相信吗?] 依莲:[不是。我觉得say你很有趣啊。像在面试。绝对……] say:[本来不就是面试吗?!你和我正在接受优殿下的考验!] 依莲:[呀!有点凶。] 优:[好了,好了,不要说闲话。] say:[优殿下,可以问一下吗?] 优:[问什么?] say:[你负责什么呢?如果成立这个社团的话。] 优:[cos!] 依莲:[优是想要成为模特吗?] 优:[我喜欢你,很聪明。] 依莲:[呀,说话好直接。] 优:[say好像还在犹豫,你到底要不要加入?] say:[啊?为什么要说我在犹豫?] 优:[你不是用了如果这种词吗?没有如果,我已经是在组队了。你要加入就请认真,中途才退出会给别人添麻烦。当然我希望你是认真的,时间没有多少了,会做衣服是很好的才华。] say:[有种打了人又夸奖的感觉……团长阁下,我加入了!] 优:[好,依莲也没问题吧。] 依莲:[当然!] 优:[我们至少还需要两个人。] say:[为了凑齐底限人数?] 优:[不全是。至少要有一个擅长摄影的人。比赛前几轮都要靠照片。] 依莲:[这样不好吧。现场感才是最真实的啊。] 优:[没办法,规则就是这样。] say:[优不会拍照吗?] 优:[拍照是人都会。但是正规社团有很多会特殊化影像处理的高手。如果不具备专业知识,很难比得过。] say:[抱歉,问了傻话。] 优:[这种事不重要,我已经有方案了。] 依莲:[是去专门的网站找队友吗?] 优:[你很聪明,不过不是专业网站,而是爱好者聚集的地方。太专业的地方哪会理睬小孩子,相反在爱好者聚集的展示网页倒可以碰到有技术的年轻人。] say:[所以才来“娃友论坛”找制做服装的人?] 优:[yes!] say:[看来你是计划好了才行动。] 优:[没有计划就行动的是不认真的人吧。] 依莲:[呵呵……] say:[依莲!不要笑了!你们以为会有懂摄影的人加入吗?那种人很傲的。] 优:[当然!有奖金作诱饵!] 依莲:[好方法。摄影和sd都是奢侈爱好,确实很需要钱。] 优:[是啊。本来把那个声明copy过来,就是为了用奖金吸引人啊。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化妆师。嗯,还有以做衣服为梦想的say,你想成为设计师吗?] say:[嗯……] 优:[那我先去找摄影师。找到后再通知你们。] …… 依莲:[say你还在吗?] say:[在。有点……紧张。通过考试的感觉。] 依莲:[呵呵……] say:[你怎么总是笑?] 依莲:[我开心嘛。能找到一起谈论梦想的伙伴。而且大家又很认真。] say:[你才是最认真的人吧。] 依莲:[哪里。不认真的话就不会紧张了呀,很期待和你们见面,希望快点找到摄影师。] say:[说起来,优是怎样的人呢?] 依莲:[应该是很有魄力的人物吧,领导型的,很适合做我的队友。因为我是被领导型的。] say:[大概。他说话的口气好成熟,好像比我们大。] 依莲:[其实我很好奇say是怎样的人呢。] say:[我?我……很怕生。] 依莲:[耶?真巧,我也是。] say:[嗯!希望可以顺利找到摄影师,啊!我看到一款新的娃娃!] 依莲:[如果有奖金就可以买了。] say:[嗯。回头见,我要去看娃娃的消息。] 依莲:[晚——安。] 吁一口气,长发披肩的少女关上qq。心还在怦怦跳。 腿一用力,电脑椅向后转去。 说什么看到娃娃根本只是借口。正如同说想要当设计师一样只是谎言。 她只是不知道怎样把对话继续下去。总觉得自己是骗子。靠说谎去接近那些抱持纯粹信念的人。 可是……握紧手指,她抱住粉红色的漂亮手袋。她真的很会裁剪东西!只要这点是真的,其他说谎也无所谓吧。 就像明明不喜欢上网却呆在这么喧嚣的网吧……其实没有别的理由。 就是不想一个人。 十月七日。星期六。八点半。 穿着豹皮连衣裙戴着红色绒帽的明艳少女坐在快餐店靠窗座位。野性十足的大眼睛像芭比娃娃一样装饰着华丽的睫毛,令人印象深刻的五官,端整地镶嵌在白皙的脸颊上。描着黑色唇线的她看起来非常时尚,张扬的气势与装扮搭配得相得益彰。 四处梭巡的少年略微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不好意思,打扰……” “本姑娘不接受任何搭讪。”翻起眼皮,少女高傲地截断他的话。 “嗯,不是的。”少年有些尴尬,“你是优吧。” “嗯?”光滑的眉间挤出一丝皱褶,少女自上而下地打量他,“你是?” “我是依莲。”看到对方恍然大悟,少年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认错人。虽然在网上谈过话,但不知道彼此长什么模样果然很麻烦。 “请坐。”少女一反之前的冷淡,指指对面的座位,“没有找错部队呦。不过我不是优。” “咦?” “啧,干吗一副吃惊的模样,我和那个狂妄小子很像吗?” “啊!我本来也是觉得他是男生。只是看到你……哎?”忽然醒悟对方话中的意思,少年追问,“这么说,你们两个已经先行见过面了?” “不小心被他套出学校地址,结果那缠人的小鬼跑到我学校硬逼我加入。要不是为了买看中的机型,我才不要和小鬼共事!啧!真没办法。”微挑着眉,少女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 “呀,我知道了。”少年拍掌,“你是他找到的摄影师,叫卡嘉。他非常中意你哦。” “是中意我的照片。漂亮小哥,说话不要随便使用省略句,会犯罪的。” “啊……”少年眼中闪过尴尬,“那个……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依莲。” “你不是第一句就说过了嘛。”少女一脸“你真怪胎”的表情。 “……”知道的话……干吗还不叫他的名字…… “干吗那副表情,真是开不起玩笑哦。”少女奚落地挑起唇瓣,“说漂亮的人漂亮有什么不对吗?” “话虽如此,但是……还是请叫我的名字。”少年温婉但坚持。 “优来了哦。”装作没有听见,少女径自起身,向推门而入的人招手示意。 “那个!” “对啊。”似乎明白依莲在想什么,少女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高挑的身材异样瘦削,但是因为比例好的缘故,并不显得瘦弱。耳朵上戴着三颗不同色的宝石,配着一头金发。让他在推开玻璃旋转门的刹那,营造出一种闪光的幻象魔法。 “不管看过几次,都觉得这小子漂亮得太狂妄。”戴着红帽子的少女喃喃自语地评价。 “我应该没有迟到吧。”金发少年完全不在意周边视线地拉开椅子。 “是啊、是啊、是我们两个来得太早,行了吗?”少女悻悻然。 “你是男孩子啊,还以为是女生。”他看着还保持石化状态的依莲,“长得真漂亮,头发也好长。可以担任除了化妆之外的cos吧。” “嗯,当然……” “既然是团队多做点零工也是正常的嘛。?啰嗦嗦的。”少女不爽地挑了挑弓型的眉,“还有你,对着初次见面的男生第一句话说什么长得真漂亮,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呀。” “是这样吗?”少年一脸认真地问,“说长得漂亮的人漂亮,为什么会有问题?” 听到这和少女之前如出一辙的问句,依莲再也忍不住地笑出声。 “啊!都是你的缘故!害我一起丢脸!”敲着少年的头,少女大声喝止笑个不停的依莲,“不要笑了啦!没办法,这小子只有十四岁啊。当他是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童言无忌就好了嘛。” “真是让人震惊的年龄……”笑得咳嗽起来,依莲想起之前和say用qq聊天。say还斩钉截铁地说“优一定比他们年长”,而自己也投了赞同票,所以才会造成刚才见面时的冲击。 “你要吃惊到几时?”敲了敲光滑的桌面,新成立社团的灵魂人物唤回依莲飘散的神志。 “对不起。”家教良好的结果,就是可以把“谢谢”和“对不起”对着比自己小的人讲出口。 “抬起头嘛!”少女一脸不赞成,“别让小孩子更加嚣张啊!”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是队长不是吗?” “是谁说过他成为了队长?” “啊!可是我和say是一直这样想的,而且他很合适啊。” 就在清秀少年和动感十足的少女争论起来的同时,优用一句话打断了他们:“say来了。” “哎?莫非你们也见过了?”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是她?” 面对两个人如出一辙的表情和异口同声的提问,少年淡然地指指前方说:“看就知道了。” “呃?” 同一时间。两公里外的纵横主干道上一辆自行车正在超速行进。 “喂!小子!不要命啦啊!” 被惊险超车的奥迪车主对着挡风镜前掠过的黑影咆哮:“这里是机动车道!拜托。至少换个有马力的再来学人家玩飞车。” “大叔。请称呼我为用自行车的旋风小子吧。”爽朗地回过头,单车上的少年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人力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制造出令科学叹服的奇迹。 该少年拼命进行蹬腿运动的结果,就是单车的两个轮子运转到了只能看到两圈白光的地步。 穿梭在高速行驶的车流间已经令道路两旁的行人为之侧目了,这位“驾驶”自行车的老兄还时不时地张开双臂做个展翅高飞的动作。敞开的紫色夹克往两边翻飞,刺猬般竖立的头发因为逆风的缘故也全部向后背去。戴在脖子上的项链、系在腰带上叮当作响的装饰扣,还有好像铃铛一样夸张的单边耳环,随着主人用力蹬车的动作在风中乱七八糟地响成一气。配合他荒腔走板的歌声简直就像随身携带着专门制造噪音的全套工具。 “啊呀!啊呀!真是没有办法。这样看起来,身材修长潇洒俊帅的东文大人!不是注定要迟到了吗?”嘹亮的大嗓门看不出一点烦恼,满面微笑的奇怪少年一边高速移动一边左顾右盼。 “前面那个美丽的大婶!”他加快几圈追上左边的白色跑车,弓着后背几乎是以站立在单车上的姿势猛地探过头,“打扰一下!” “哇啊。你是人是鬼啊?”扶住方向盘的手瞬间打滑。 “呃?怎么这么失礼?”少年皱了一下眉毛,随即开朗地咧开大嘴,“拜托嘛、姐姐。帮我指点一下人生的迷津啊。” “我、我可不是那个撞死你的人啊。”早就听说这条路上有鬼魂出没的谣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车主迅速踩下油门,疾驰飞奔。 “呃?真冷漠呢。”还在叹息的少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给别人造成了怎样的误解,原本上挑的眉毛耷拉成了八点二十的形状,“竟然对迷路的帅男如此冷淡。人家都昧着良心管你叫姐姐了啊。都市人真冷淡呢。” “放心好了,叔叔会对你很热情的。” 从身后无声无息接近的车子内探出一名男子满面笑容的脸。 “哦?真的吗?”少年欣喜地张大眼睛,“你对这附近很熟吗?” “当然了。再也没有比我更熟的人了。”男子斩钉截铁地保证。 “啊。大叔是个好人咧。带我去找一家名叫什么‘星星阁’的快餐店如何?” “没问题。不过你先得和我去趟交通大队。”脸上浮现数条青筋的男子吼道,“就是你吧!这半个月以来在附近大道无视交通规则单车暴走的鬼之东文!” “啊呀。原来我已经这样有名了啊。”恍然大悟的神情一闪而过,男孩子猛然加速,甩下一句“警察叔叔!你伤害了我纯洁的心灵哦”便化为白色尘烟消失在警车前。 “没办法。大都市真是好复杂。” 骑着自行车蹬上台阶,逃过一劫的少年终于发现目标。 “什么嘛,原来在这里啊。拜托,地图上根本就没有标识嘛。”仰望着距离出发地只需十五分钟的目的地,死也不承认自己是路痴的少年,只能以地图上没有标明为借口。 “总之呢。就是应该把全城的建筑物一个不落,包括公共厕所都标出来才叫地图嘛。”说着地球人都无法认可的火星道理,他终于“环佩叮当”地步上台阶。 “哈?,有没有要参加cos大赛的俊男美女啊,我是让大家久等了的长腿哥哥东文哦。” 大概不懂得羞耻为何物也可以算是一种天赋异凛。 不仅目标人物,所有落座于快餐店内耳朵没有问题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向大门口望去。 某个戴着红色帽子的麻辣美人当场宣布:“绝对——不许出声!” 万一被当作同类就实在太可悲了。所以在场的四个人非常有默契地选择了缄默。 “哎?奇怪。”搞不清状况的“长腿哥哥”完全没有感受到周边灼热的视线,径自拨着头发忖疑,“难道说历尽千辛万苦……逃过警察叔叔的追捕……走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来到的地方……竟然走错了?” “喂……”依莲压低声音问优,“你不是说,最后一个人是距离这里只有二十分钟那家大学的学生吗……” “在网上留下的迅息是这样显示的……” “住嘴啊!让他听到怎么办?我绝对不要和这种人一起的啦。” “啊呀,啊呀。原来在这里啊。”然而在卡嘉想要制止同伴的时候,戴着项链的少年,已经将视线锁定在他们这边了。 如果问他为什么可以知道的话…… 三个人的视线无言地落在依莲身边自称say的少女身上。 银白色的直长发、紫色眼瞳、手指上戴着尾部弯曲刻满金色暗花的长指甲。娇小的身躯包裹着游戏里才会出现的中世纪东欧风情的束腰礼服。 有这种打扮的人坐在身边,即使是脑筋再怎样“鲜”的人,也可以把这张桌子上的客人们归为异类推算了。 “那个……我从一开始就想说了。”卡嘉不止一次地叹息,“今天不是在cosy啊。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所以才会被说成是“看就知道了”吧。 “我想,say是为了让大家看一下她制作服装的能力。”依莲说着自己都难以接受的理论,帮缄口不语的少女讲话。 “不是。”抬起被银色假发埋没的脸颊,少女却并不领情地挑着眼角回答,“我平常就穿这样子。” “哈哈,被你打败了。你好可爱啊,妹妹。叫我东文哥哥吧。” 某个自来熟的家伙已经搬来第五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去。 “你们这些家伙还真是害羞呢。”没有节制力的大嘴巴不停歇地讲话,“人家哦,在门口一直在问,都不敢回答……” “给我住嘴!” 忍无可忍。卡嘉动作利落地提起第五个人的耳朵,威胁道:“迟到还敢大声说话!再不闭嘴就把你丢出去!” “漂亮妹妹,不用这样子吧。”真是伤心,为什么每个遇到的人都要命令他闭嘴? “少套近乎了!老大还没有同意让你加入哦。” “等等,卡嘉。”依莲苦笑,“最好不要用这种引人误会的修饰词吧。” “根本就很引人误会了啊!” 现在才说这种话已经晚了好不好?视觉系摇滚歌手一样引人注目的金发臭屁小孩!黑发长到腰部的美丽少年!像洋娃娃似的洛可可风情美少女!再加上这边这个叮当作响随随便便的大嗓门。现在还能装成是普通人吗? “哪,哪,这边就是老大哦!要叫队长也可以。”揪着无辜少年的耳朵,把他转向优的位置,卡嘉理直气壮地转嫁责任,“喏,优,既然人是你找来的,就由你说清楚吧。” “说什么?”少年板着脸,“这人我可不熟。” “耶?”周围响起一圈怞气声,“不是你找来的吗?” “最后这个,因为时间总是碰不上,只有通过留言告诉他见面地点而已。我也没有太多了解啊。总之不必说废话。你、是叫东文吧。” “对呀。”被点到名的人笑眯眯地托着脸颊,“可以叫我阿东哥哥哦。” “你年纪很大吗?”卡嘉质疑地提高音调。 “十九岁。应该比你们大吧。”某人洋洋自得。 “看起来不像啊……”一天之内受两次刺激的依莲看看优、又看看东文。 “根本就只是自称的吧。我才是大姐!”同样也不相信的卡嘉盯住对方的娃娃脸。 “那些不重要。”仿佛是口头禅般的语句又重复出现,金发少年问道,“你为什么会想要加入呢?” “哈哈。因为无聊嘛。” 这个男生竟然如此轻松地说出禁句。尽管和优认识不到一星期,但他们却都非常明白阿优对于“是否认真”这个概念有着超常规的洁癖意识。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想:东文哥哥!你完蛋了。 “你回去吧。” 果不其然。少年眼神冷淡地直接祭出驳回令。 “啊?” “我最讨厌没有确定目标因为无聊才参加某事的那类人!” “可是……” “没有可是。” “但是……” “没有但是。” “……” “别这样。”依莲不赞同地代为辩解,“虽然阿优你说的没有错。有明确目标的人是很容易共事。但是也有在各式各样的活动中寻找目标的人呀。即使暂时没有明确前进的目的地,也可以慢慢寻找。我觉得这样子也并不失为一种积极的方式。总之,人有不同的情况,是不能一并而论的。而且……” 他提起阿东脖子上的项链,“这个应该是你自己制作的吧。” “对啊。”终于在声援下得以说出完整的句子,东文连连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刻着缩写嘛。”黑色纤维般的睫毛眨动着,黑发飘飘的美少年微笑着摸了摸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你有一双可以打造美丽的手哦,很擅长做东西吧。” “yes!” 除了廉耻之外显然也不知道谦虚怎么写的家伙立刻点头。 “我的爱好就是这个哦。有我加入的话,大小道具不成问题。” “其实……”有人陰险地笑笑,举起单手,“小道具那种东西我也可以做呢。” “哇!漂亮大姐!你成心抢我的机会嘛。” “因为四人份的奖金与五人份的奖金明显是不同的啊。”少女凶狠地射去一记寒光,令他噤若寒蝉地闭上了嘴。 “怎么样,优?”气势恐怖的群体中,显得格外安静的依莲向另一侧的少年做确认。 漂亮到极点却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的扑克脸淡淡地注视着东文小狗般的表情,几秒钟后,终于点了点头,“ok!我们五个人,组队吧。” “等等,我可没同意让这家伙加入。”卡嘉把手拍上桌子,“要说服我可要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少年冷静地看她一眼:“刚刚,你说了‘小道具那种东西’这句话吧。” “是啊。”那又怎样? “换个说法,‘照像机这种东西’你会说吗?” “……”明白了他的意思,少女绷紧脸颇。 “人们呢,总认为自己的梦想非常贵重,却不把其他人重要的存在当一回事。这种态度令我们常常犯错误,需要反省。”看着玻璃窗外飘过的白云,金发少年优游地说道:“所以,你一定做不出像他那样的小道具,因为你属于你自己的领域。你是摄影师,卡嘉。” 说教意味的句子,但是因为有道理,所以少女也就轻而易举地接纳了。耸了耸肩,她闭上装饰着华丽睫毛的大眼睛。 “知道了啦。头!” 第二章 lotus 经常有人对我说:你的名字听起来真像个女孩儿。 但我还是很喜欢它。 以花为名的我,一直期冀着,我的梦想,是不是终有一天,也可以像孤傲的睡莲那样徐徐绽放? ——by:依莲“lotus?不是这间咖啡屋的名字吗?” “对呀。就是睡莲的意思。我觉得很好听。可以拿来做我们社团的名字。”在白纸上写下清秀字体的少年温和地解说。“ok。”提议通过。无人反对。 “那相处的规则最好也讲一下。”卡嘉敲敲桌面,“只要是复数以上的人聚在一起,就会产生矛盾。就lotus这个群体的我们来说,必须先要明确一件事!” “一件事?”say下意识地反问。 “就是说……”少女掀起明丽的大眼睛,“我们并不是朋友。” “呃?不是朋友是什么意思?”东文有点脑筋转不过来,“一般的群体都要有向心力才更有助于合作。友情不是提升凝聚力最好的方式吗?” “那是玩乐主义者们的定义。”少女不爽地瞥他一眼,“我们只是为了参加cos比赛才暂时聚在一起。是为了一个共同目的而合作的伙伴关系。” “我懂了。”依莲无声浅笑,“感情用事很容易造成争执。相反的,目标一样、利益一致的伙伴反而更容易相处。” “还有一条,也请遵守。”金发少年冷淡地补充,“互不干涉。” 这是距第一次见面一周后的事情。 尽管报名时间还有余裕,但考虑到新社团一无所有的情况,优还是提出要先找到能让他们活动用的场地。 拥有丰富打工经验的狂野少女在这方面有着相当广阔的人脉,找到了她曾经打过工的咖啡屋。原本她看中的不过是记忆中咖啡屋闲置的仓库,结果老板大方地连阁楼的空屋使用权也一并提供。 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交换条件是每天要有人来帮忙打工。 咖啡屋的老板还不到四十岁,为人很风趣。一再要求,万一他们得奖,他不要场地费,只要他们把获奖的照片挂在他的咖啡屋里就可以。 因为是第一次来,大家就都试着看自己能做什么。想要扮成有型酒保的东文却被老板以未成年不许碰酒为理由拉入厨房成为洗盘子专业户。 “真是的。人家已经十九岁了哦。” “真的吗?” 老板大吃一惊的样子和同伴们上次的反应如出一辙,令自称俊帅无比的大帅哥一阵郁闷。 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下午三点半。 店内的正式店员来上班了,老板拍拍手宣布:“好了,你们可以休息了。” “哇!老板我爱你!请给我一杯红茶一块蛋糕!”东文立刻举双手欢呼,洒下满手的泡泡。 “少来!”提起他的耳朵,卡嘉招呼,“所有的人都跟我一起上楼,现在该收拾我们自己的地盘了!” “耶?阿优不是一直在上面打扫吗?” “闲置不用的房间是什么意义,你们不懂吗?”少女气魄十足地扫视并排列在面前的打扮得奇奇怪怪的少女、一看就像是出身名门富家子弟的斯文少爷、以及满身金属眨着大眼的无杂质青年。 三颗脑袋整齐划一地摇着。 停顿了一下之后,长发飘飘的美少年回想道:“啊!说起来我家里也有这种地方,就是招待客人用的,因为平常很少有人住,有种冷冷清清的风味……” “风味你个头!”少女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扇子,“砰”地挥到依莲头上,“说什么梦话啊!不用的房间当然是乱七八糟东西的聚集地、蟑螂老鼠的伊甸园、蜘蛛结网的制造厂、霉菌蘑菇的培育基地!这么错综复杂热带雨林般的战斗场,你们以为优一个人花几个小时可以打扫干净吗?” “天啊……” 瞬间发出声吟声的绝对不止那三位乐天派。 因为听了少女的华丽修辞而感到恶寒袭身的客人们苍白着脸色偷窥老板。 “听到没有……” “这里有蟑螂老鼠呢!” “还有霉菌蘑菇。难道我们点的这个也是……呕……” 那边吃着新产品蛋糕的两位客人已经由白转青了。 “……卡嘉。”老板怞搐着伸出手指,“我可没有欠过你工资吧!” “哈哈。被听到了啊。”少女眉飞色舞地回眸,“你自己想办法喽。其他人,拿着拖把抹布,跟着我往上冲!” “绝对的恶女!” 看着带头往上跑的纤细背影,东文喃喃说着,垂下双肩迈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向干活之路攀登。 “扑。”say忍不住笑出了声。而身边也响起相同的声音。 抬起头,黑眸澄清的少年正微笑着向她望来。 视线相交,奇妙的并没有尴尬的感觉。 透明的微笑……温暖的气息…… 名叫依莲的男孩子有种春风一样的味道。 确定了社团名称、集合时间、相处规则,再打扫好房间。属于这个周六的夜晚也已经渐渐掩上四合的暮色。 站在咖啡屋门口,少女伸出手掌,感觉似乎落下零星的雨丝。 “say,快点回家吧。今天拖得太晚了,要小心些呢。” 她吃了一惊,猛地转过身,“依莲?” “嗯。”高挑的少年原来就站在身后,微笑递过伞,“你拿着吧。万一雨变大就糟了。” “谢谢。可是你也只有一把吧。” “我?我要到对面坐地铁,在外面走不了几步路。可是say今天穿的衣服是丝绸制的吧。万一湿了很麻烦。” 少女抿了下嘴角,默默地接过伞。两个人一起向桥上走去。 “say和我是同路吗?”少年轻笑着说,“其他人却完全是相反的方向,总觉得和say好有缘分。” 黑色刘海下,澄清的眼睛闪烁的是完全善意的光。少年微微侧着头,因为身高的缘故,和她说话时总是略略地弯着背。很体贴、很温暖的人…… 少女怔怔地望着这样的他,紧紧闭着的唇终于松开,避开他视线轻声说:“我那时候以为依莲是女孩子。” “不过要是看到我以后还这样想就太失礼了哦。”少年半开玩笑地回应。 “依莲想要成为美容师?”她掩饰瞬间脱轨的心跳,转换话题。 “不是。这样讲可能有些奇怪,我就是喜欢给别人化妆。与其成为所谓的美容师,在剧院的后台给演员上妆比较接近我的理想。” “可是你本人并没有化妆啊。” 依莲啼笑皆非,“不可能吧,喂,我是男生啊。” “可是……”她犹疑地说,“像我给娃娃做衣服,也会给自己做衣服。想象做成一件完成品的感觉,就会觉得很快乐。我总是自己唯一的模特……”眼眸中闪过一抹黯然,却马上抬起脸庞说,“不过现在要给大家做服装。我会想办法做出适合你们穿的衣服。” “真好呢,服装是想象力的凝聚。我觉得say好有才华,你的衣服好漂亮。”少年落落大方地称赞。 “……下次,依莲可以帮我化妆吗?”少女握紧手中的伞,“我想看依莲化出的妆是什么样子。” “好啊。我好高兴。”少年绽放有如烟花盛放的明亮笑靥,“一言为定哦。” “好、好的。”没想到他会这么兴奋。少女用力地点头。 “化妆就像魔法一样,每个人都存在美丽的地方,要想办法突显出来,要选择符合那个人本质的表现方法。而且每个人的颜色又都完全不一样。要调配出只属于那个人独一无二的颜色,一笔一笔地轻轻涂抹,看着美丽在手中绽放的感觉,我……最喜欢了。” 凉风吹来,少年忽然止住了脚步,适才还很兴奋的声音,不知为了什么在语尾加入了一点点落寞。 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沉默了。少女只是跟着停下脚步,静静地驻足在他的身边。因为不是朋友,即使明知一定有什么不对劲,却不知道有没有追问的资格。从以前开始,就不太懂得交流这件事。只能束手无策地睁着被绿色的隐形眼镜遮挡的眼睛,看着这个美丽的少年说着他的美丽梦想,然后突兀地陷入寂寥。 “我觉得站在这里很危险。” 想着一定要说些什么,她硬着头皮开口。 “嗯?” “就是这座桥很薄啊。” 她只好把话题进行下去,说着每次路过这里都会想到的事。 “依莲完全没有发现吗?”说起来,好像每个走过这座桥的人都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她特别敏感地感觉超讨厌。 “每次走过这里,都很害怕。”少女踩了踩桥板,“这座桥不停地颤抖,就像河上的船一样,虽然现在很安全。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下子就会断掉,砸下去。每次都这样想……” 低垂的面靥望向桥的另一旁,川流不息的夜的灯火。如果桥就这样崩塌的话,所有的困惑、想法,一定一切都在瞬息停止了吧。自己会随着在脚下裂开变成一块一块的桥的碎片,落向那流动的车海…… “啊!真的呢。”闭上眼睛像在感应,少年微笑着说,“果然和say说的一样。这座桥会动哦。好奇怪,就算没有危险,给人不安感的桥还是应该修一修吧。我们这个城市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是把钱花在灯上面。长安街上已经完全是灯的海洋了呢。难道……”手扶在桥梁上的少年仰头望向夜空,“难道那些大人觉得人造的光会比星光更美吗?” “好像吧。”被少年的情绪影响,少女也抬起头,“是在哪里看到过的呢,说成年人总是低着头,而小孩子总是抬着头。所以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 “尽管可能是真的,但是……那不就是说,我们也会变成只低着头的成年人吗?”少年并没有谴责意味,单纯那样想所以就那样说了,“我不喜欢这么悲伤的理论。” “我也……不喜欢。”走到他的身边,她抓住桥栏,感应着风轻轻掠起两个人散落的发丝,“那好像是什么青春小说上的话呢。” “哦?” “现在很流行。总是在说什么‘青春是一种疼痛’,或者‘某某年我是个寂寞的小孩’这样子,然后用一些好怞象的词语去表现。” “是很奇怪,感觉分明很年轻的作者们每一个都是世界上最凄惨的人。” “对哦。就像我的同学们一样。” “哎?” 看到少年不解的眼神,少女继续说:“依莲的学校里没有吗,老师会让大家谈论对社会的看法。每到这种时候,大家就变得慷慨激昂。随便每个人都能说出一大堆的不满,简直就像是来自黑暗的世界之边。” “哈哈。”因为少女的比喻,他轻笑起来,“我的学校有点特殊。倒是没有这么丰富的课程。” “没有才好呢。”少女慢慢地低下头,“我一点也不想听……” 她直视着都市的灯海轻声问着,又像在自言自语:“是不是一定要被迫相信世界是黑暗的,人性是肮脏的。是不是只有这样才叫成熟长大了。如果一定要这样才会被接纳,那我还是就这样当一个他人口中不正常的人好了。” “你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哦。”轻柔的嗓音响在身侧,回过头,发现少年正温柔地注视着她,说出她其实一直都很想从别人那里听到的话。 “你只是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世界。真的好喜欢呢。所以你讨厌那些弄脏它的事情吧……”不可思议的像魔法般的语言,少年微微笑着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头顶。 接触的温度为什么会令人想要流泪呢?为了那个即使不能完全理解她的想法,却露出了可以包容一切的笑容,温柔地望着她的少年。 她一直寻找着,寻找着……寻找着一扇能够接纳她的门。 即使她说她还相信有妖精的存在也不会嘲笑她的人在哪里。然后……如果遇到了这样的人……该怎么和他成为朋友? 她拼命压低脸颊,不敢抬头。好怕碰上那双澄清的黑眼睛。 那个在他身边可以自在呼吸,会令她不自觉地放松紧绷肩膀的男孩子…… “对不起。”避开头顶的温暖,她困难地抓紧胸口的衣服,“其实,我对大家说了谎。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设计师,这根本就不是我的梦想。” 因为不想被看成是无聊的人,才会一直说些虚假的谎话……即使是温柔的依莲,也一定会讨厌这样的她吧。 可是……即使如此,即使害怕被讨厌,也不想对依莲说谎的理由是…… “你吓我一跳呢。”少年笑了起来,轻轻拥了她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放开手,“没关系。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暂时没有目标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因为可以慢慢寻找呀。” 这番话,是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为了帮东文而对优说过的话。当时只觉得依莲是好心又温柔的人。现在才确认,这个少年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他绝对不会瞧不起任何人! “只是单纯的喜欢做衣服也很好啊。不管是什么理由也可以,say其实有着不想对大家说的另外的梦想对不对?” 少年微笑着打开身后的背包,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扯下一张纸。轻盈麻利地很快折好一架纸飞机。 “来吧,say把秘密的梦想写在上面。这样就不是谎言了哦。” 眼睛好痛,好像要流出眼泪了,但是却并不是因为难过。 少女用随身的小巧的口红,在飞机的机翼上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而少年一直微笑着,微笑着背对着她,“写好了叫我哦。” 这个总是微微笑着的少年,像个大哥哥一样,说着温柔的话。 即使害怕也想坦白自己说了谎的理由一定是…… “我想和依莲做朋友!”少女用好像快要哭了般的音调说着。 而注视着前方的少年则轻轻点着头,就这样不回头地说:“好啊。” “可是卡嘉说过我们大家不能当朋友……” “那就当成是我们的秘密好了。就算lotus里不允许有碍前进的孩子气的友情,可是依莲和say是朋友那是另外一件事。”转过头眨了眨眼睛,在唇上竖起手指的少年微笑着对她说。 联接着道路两岸的桥一直在微微地颤抖,走在桥上的人们匆匆地穿梭,是不是大家都觉得这座桥很危险所以才行走得这样匆忙呢? 但是在被云隐藏起来的星海之下,桥的一端,有一个长发的少年正扶住一名少女的手,向着灯火流动的彼方,掷去一架乘载梦想的纸飞机。 第三章 黄金海 每个人都认为我很狂妄。 是的,我从来就是这样。 背负着梦想的翅膀, 要飞到没有人能够阻止的地方…… ——by:优 星期六。地下铁。八点二十分。 耳朵上戴着三颗闪亮石头的少年步出月台。 即使是假日的清早,这座喧嚣的都市也不见丝毫冷清的迹象。 每天都有怀抱梦想的人大量涌入,也有落寞失意的人徘徊街头。他看过有人坐在路边放声大哭,而衣着笔挺的都市男女视而不见地走过。 钢筋水泥的大城市是“那个人”喜欢的地方。 “他”说要在无情的世界生存就要变强。为了达成愿望,每个人都努力不懈的样子看来才会闪闪发光。 “他”飘泊在这样的城市森林,拍摄一张张被他认为是闪耀瞬间的照片,总是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看着其他人梦起梦落。 讨厌的男人。母亲这样形容“他”。 总是追逐着注定会消失的东西,但是没关系,因为很快又会在其他的地方寻找到代替品。 母亲说没有人可以永远满足“他”的期望,根本就像个小孩子似的男人一把年纪还愚笨地看不清真相。 是这样吗? 优并不清楚。 但是,在内心的某个地方,他知道自己也有某种渴望。 就像“他”,像“父亲”一样…… 懂事开始就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 强悍又美丽的母亲总是无奈地说:“啊!那个混蛋的事就不要管他好了。” 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他还活着吗?虽然常常会有这样那样的疑惑,但是既然母亲讨厌这个话题,就只好忍耐不再去问。 没有父亲也没什么影响,和开朗的母亲两个人的生活也过得很好。可是偶尔会对着空了一半的相册发呆,母亲说讨厌那个人所以把照片丢掉了。 “没有帮儿子拍过一次照片的大师级摄影师,看到一个漂亮的背影就立刻跳下车子把你和我扔在道路中央。一年大概只能看到二十天左右,这种瞬间丈夫当然早就被我甩掉了。”母亲嘲讽地说出这番话是在他六岁左右的时候吧。 然后终于知道了,应该被称为父亲的男人还活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是一位出色的摄影师。 为什么人类的天性总会带有对亲人的渴望?想要见到母亲口中的“他”,哪怕一次也好。 现在回想起来,阿优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强烈的期盼因何而来?小孩子的固执吗?对于未曾谋面的父亲的向往吗?那么,如果能够相见,自己一直期望的又是什么呢? 希望被拥抱被亲吻被高高地举起来在阳光中俯视父亲慈爱的脸?是渴望被大大的手摸上头顶说一句温柔而亲昵的话?是想补足心底的某处缺失?还是想要得到一个之所以不被爱的理由…… 没有念过幼儿园。女强人的母亲不管去哪里都带着自己一同前往,耳濡目染都是成人的世界,比其他的孩子更加早熟。觉得独立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从来不会任性地开口要求得不到的东西。 你想要采摘闪光的果实,就要自己先伸出手臂。 光是等待的话,什么也不会拥有。然而如果你追寻的话,就一定会得到一些什么。至于得到的是否有价值,除去你自己,没有任何人能自以为是地下定义! 所追求的东西就在自己的身上。 所以不管到了何种境地,都绝对不能够放弃自己! 每个人都是绝对唯一的独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母亲总是微笑着这样说,带着觉悟之后的那种明快。即使是原本悲伤的定义,有了那份接纳的豪迈,也就挺起胸膛,以凛冽之姿坚强地生存下去。 这样的母亲闪耀着美丽的光辉……而父亲一定也是被这样的光芒所吸引,才进而爱上她的吧。 那么…… 又为什么会要分开呢。 如果相爱过的人可以轻易地不再相爱。那么作为残存爱情唯一遗留的结晶——孩子,又该怎么看待自己的存在? 一直总想见到父亲,即使明白就算见到他,也不能够解开所有疑问。但是还是不甘心!无论如何,想要让父亲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大概……想要知道,在那个男人眼中,自己究竟算是什么吧? 上一段瞬间的纪念品吗……又或者,什么都不是。 不记得是在哪一场服装发表会上见到那个名字的,那个从懂事开始,就一直印在心底的名字。然后怎样也无法平静。想着该怎样才能去见他!那个这么多年,连一次也没有关心过儿子的爸爸,他可以认得出自己吗?他有没有一次曾想起过他…… 混杂在人群之中,那个矮小的东方孩子,看不清究竟哪一张面孔,才是属于爸爸的脸。那里是专业人士的世界,所有存在那个场地之中的人都在用心工作,散发着专属于他们的独特光辉。 银白的光束交映着打在仿佛经由模特的双腿可以无限延伸的t型台。 美丽的笔直的双腿,坚定地迈出一步、又一步。纤细修长的身姿、骄傲的眼睛,那是他所向往的闪光的世界……不管是模特也好、摄影师也好、设计师也好、那所有人专注的眼神都一样美丽,交织起无比闪耀的辉煌。 不知不觉站在人群中,泪流满面。 已经不必去刻意相见,想要提出的问题似乎已经出现了答案。 所以就原谅了…… 不!也许根本就没有去责备谁、去原谅谁的资格。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每个人都只是为自己而生。独自一人奋斗在自己的那个世界! 在被称为“父亲”之前,首先,“他”是作为一个人而存在的。 追逐着迷惑人心的光芒。并不是错误的…… 会这样想,会可以理解,是因为那一天,站在那个发表会某个角落的孩子,泪流满面却依然无法转移开自己的视线! 内心涌上强烈的欲望。就是想要走入那闪光的世界中去! 想要拥有的一样即使抛弃一切,只要有了那唯一的东西就依然能够幸福的绝对存在。希望自己的眼睛也可以因为信念,而闪烁出不会被轻易动摇的光彩。 没有办法和父亲相认!现在还没有办法! 因为被那些小小的忧伤所牵系的自己太过脆弱。 不想被那个傲慢的男人所轻视! 哭泣着央求他回头来看自己吗?那样的话,不是也太过难看了吗? 要变成比任何人都更闪耀的存在!总有一天,要令他不得不来追逐我的背影! 像即使孤独也绝不轻易妥协的母亲那样,昂起头,挺直背,变成坚强勇敢美丽光耀不服输的人! 你怎样想我?这个问题没有必要再问。因为他一定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吧。大脑只装满一件事,就是他心中的那道光。他——就是这样的让我着迷的混蛋啊。 存在的意义原来并不需要由别人赋予,有无数条的道路通往闪光的世界,却只能凭着自己的手寻觅! 即使面前,横亘着铜墙铁壁。 只要拥有不输给任何人的坚定之心,总有一天,也一定能够打破所有的障壁,到那个闪光的世界中去! “哇!依莲穿起衣服来真漂亮!” “是穿起cos的衣服后真漂亮吧,说什么省略句!” “可是阿东这套就有点问题,还要改一改。” 踏上建构在房屋外部的木制回旋梯,伙伴们夹杂着欢笑的声音已经由敞开的窗子传出。清晨的光反射在半开的窗上,抬起头一瞬间只看到一片闪耀的白光。 仰着头的少年乍看冷淡的面孔柔和了下来,唇角轻提微微地笑了。 是的,这里是他的世界! “呀,阿优来了!” 负责整理服装的少女停下动作,愉快地招呼:“优,我们定的衣服送来了。快来试一下!” 满室阳光的小屋,散发着光明的味道。 在那初见面时总是紧绷着神情的少女的脸上,见到了改变,见到了属于同伴的温暖笑靥。于是想起了往事的少年,也轻轻地微笑了。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是彼此的伙伴。 轻盈地跳上最后一层台阶。就像走进了另一个充满光耀的世界。在到达梦想实现的黄金海之前,这里是让心中守护着小小火苗的少年们备战扬帆的海滩! 背对窗子,顺着流泻的阳光翻看报名表的短发少女,不满于某人拙劣的笔迹唠叨着抢过来重新填。 “还好事先有复印,我说优哦你要记住,人这种生物可是拥有以貌取人的恶劣习惯的。长相啦、字迹啦、衣服啦、之所以总被年长者告诫要注意这些,就是因为这是来自成年人世界自成一格的初印象法则。不管你再怎么拥有所谓的内涵,如果一下子就被否定也就失去了展现的机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就是说要他练练字就对了吧。”东文撑着脸颊百无聊赖地抱怨,“真是的,对他就这么温柔地绕圈子,对我却那么暴力!根本就不公平嘛。” “虽然我明白卡嘉的话,但是……”少年不解地挑了挑金色的眉毛,“把规则打破不就好了吗?” “就是因为总是服从现有的规则,它才会得以无限地延续。如果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根本毫无必须遵循的道理,却只是因为顺从比较轻松。那不是永远都只能恶性循环了吗?当然中文写得不好是我不对。但如果因为我的字不好看而轻视我,这样就是规则有问题了。” 对于少年一口气讲完的话,卡嘉只能咧开嘴翻了翻白眼。 “是啦。可是你没有听过不适应社会就要被淘汰的说法吗?” “那就改变这个社会好了。”少年睁大眼睛,“我可没有兴趣顺从不能使我信服的道理。如果没有任何一条道路适应我行走,那我就开辟一条专属于我自己的道路。用我的双脚一步步地踏出,即使起初有些难,但我不会为任何其他事物而改变。我,就只为我自己而改变。” “毫无扭曲的想法。”卡嘉抱住脑袋,“真想知道你这家伙是怎么长成这种个性的啊。” “可是……我却很羡慕。”say轻轻地偏头望向金发的少年。 不被任何已经形成的规则所束缚,总是说着“那种事并不重要”的他,一定知道所谓重要的事究竟是什么吧。那种如同光般的奔放,让她觉得好向往。 从出生开始,就在被层层束缚。 家长说、老师说、大人们说、朋友们说…… 要小心翼翼地迈动脚步,在类似大富翁的走格子游戏中,被叮嘱千万别踏错一步。 明明世界上存在着无数的道路……为什么要限制我们只能按照他人制定的规则行走?哪怕大家也知道这根本不正确…… 还是不可以反抗。 以集团形式生存的人类总是欺侮比自己弱小的人,又害怕比自己强大的人。一面厌恶被他人苛责,一面苛责其他的人。 还有比这种生物更矛盾、更悲哀的存在吗? 她常常这样想。 “是他的想法有问题啦!”卡嘉不客气地批驳,“就算听起来很炫,世界还是不会为了一个人而改变的!” “那么假如不是一个人呢?” “呃?” “在这里,say不是也同意我的说法吗?” “那……” “你想说那只是两个人吗?那如果不是两个人呢?”少年毫不退让地对上她的眼睛,“如果想要改变这一切不合理的人渐渐增多。世界就一定会被改变!” 微笑了一下,端起咖啡杯的少女讽刺地说:“那是因为你还是小孩子呀,等你长大之后,就会忘记曾经的这句誓言了。就像所有被迫忘记的人一样!” “那么你也会忘记吗?会忘记你对拍照的热情吗?” “小鬼!你跑题太远了吧!”猛地把杯子重放到一旁,墨黑色的汁液向外喷溅,眼看要落在报名表上,还好东文大手一挥,千钧一发之际覆盖在上面。 “那个、预选赛的报名照片要用邮寄的方式吗?”依莲苦笑着打圆场。 “也可以亲自受理的。”没有浪费他的苦心,少年恢复了冷静,“我想,最好还是亲自送过去比较好。” “哇咧,那不是很累?”东文一副为什么的表情苦哈哈地望着优。 “不管再怎么说是公平的审察,人类是有审美疲劳的。”少年解释,“所以最先和最后的人,都能给人留下强烈印象。趁着报名受理刚刚开始,我希望我们能占得先机。” “切!所以我就讨厌你这小鬼这一点!”卡嘉愤怒地拍案,双臂撑住雪白桌布的边沿,“明明很懂得处事之道,却故意说那些任性的话。难道这不是满口漂亮话说一套做一套言行不一吗?” “不是的。”与容易沸腾的少女不同,恒低温生物的少年不假思索地回答,“通称的改革有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两种手段。虽然后者的成功率很大却也相当浪费时间。你想要否定一样事物,最好先去掌握它,否则根本就没有指责的权利。偶尔也是要狡猾一点的,只要最终目的没有偏离就可以。” “你……”忽地看着少年的脸孔怔忡失神,少女脱力般地坐回椅背。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突然抬头盯住他的眼睛,“好!我问你,为了开创属于你自己的道路,而要伤害其他人,你会怎么选择?” “如果一定要二选一……”少年张大明亮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说,“那我会伤害其他人!” “你这种话……简直和……”握紧修长的手指,少女皱紧眉头。就算要伤害其他人我也要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事。你觉得我是坏人也无所谓。因为我深信我是对的!那个充满自信的混蛋大师,不是说过这样的话吗? 注视着陷入复杂情结的少女,东文试探性地问:“卡嘉,你没事吧……” “原来是这样啊……打破规则只是因为现有的规则不方便你对吧。根本不是为了挑战不正确的伪道理,只是踢开你迈向目标的绊脚石……” 不管东文的呼唤,激动地对少年说出这番话的少女,用五指盖住脸孔,讽笑地说道:“原来像小孩子的人是我呢。” 第四章 我要变强! 即使撕裂了喉咙般地呐喊,也一定还是存在着无法传达的声音。 我知道自己很弱小。即使张狂地挥动手脚,也没有办法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但是我想要生存下去,无论如何,哪怕为此伤痕累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我渴望得到的东西。怎样也无法放弃!在这一点上,我有自信,我的意志绝不输给任何人。 ——by:卡嘉 张扬的蓝。像天空又像海洋,无比澄清却也无比深邃。蕴含着神秘的特质,寂静地悬挂在少女的床头。 这是一张巨幅海报,拍摄的内容是一只水蓝色的眼睛。被数倍放大处理后,已无法揣摩它本身固有的形象,看到的,仅仅是拍摄者想要表达的颜色——蓝——这唯一的主题。 指针走向八点三十。 室内响起尖锐的鸟鸣—— “懒虫快起!懒虫快起……” “唔……” 戴着三个红手镯的纤长手臂掀开白色被单,涂抹着黑色指甲的手指按住床头嗡嗡作响的闹钟。 “好吵……” 一度喧嚣的室内恢复安静,少女柔着凌乱的短发,慢慢地撑起肩膀。短短的吊带睡衣下摆裸露出纤细的腰肢,随着起身的动作突出蝴蝶型的瘦削肩胛骨。保持着半仰的姿态,少女用至少还有一半飘荡在梦乡的神志,睡眼惺忪地与贴在床头的海报相对视。 眯着的眼睛慢慢张了开来。 “总有一天我要打败你——” 然后是如此嘹亮的一声大吼。 于是,睡在隔壁房间的男人安心地翻了个身,心想——确切无疑,是女儿醒了。 这是普通的一个周二上午十点半。 四通桥以南堵车现象稍见好转。 两脚张成大字形,跨坐在车后座上稳住平衡的少年耷拉着脑袋,书包带套在脖子上,横放胸前,本人则一副已经快要睡着了的德性。 举着小旗子帮忙疏导交通的中年人第n次投去刺眼的视线。 虽然这个小孩并没有坐在马路中央,但他停在路边的姿态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我说学生仔,你都不用上学的吗?”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靠近,用手中的小旗子捅捅少年的胳膊。 “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少年动了动粘到一处的眼皮,勉强回道,“没关系。我上午没课。” “胡说!我孙子也是高中生,怎么可能没有课。我说少年仔,要知道逃学可是不好的行为哦。” “什么嘛。人家是大学生啦。” “逃学固然有错,说谎可就更不对了!” “拜托!我看起来就这么不可信赖吗?”表情僵化的少年怞动着嘴角。 “哈哈。谁叫你一副高中生长相——”奚落的笑声响自身后。 东文无需回头也知道这么狂妄的声音必定出自约好在此见面的伙伴——卡嘉。 带着金色环扣的黑色长靴包裹着纤细的小腿,粉红网格袜搭配与上衣同色的深红短裙,利落的短发分向两边,少女正扬着头,抱着手臂望着他似笑非笑。 “拜托哦,你干吗总是这种打扮。”阿东紧蹙眉头,“所以老板会以为我们是玩band的,原来罪魁祸首就是你!” “你这个小叮当,有什么资格限制我的穿衣打扮。”少女凶恶地揪住他左耳上的耳环,威胁地扯动了一下。 “我哪敢管你。”少年汗水滴滴地后退,“不过你迟到了哦。约好十点碰面,去送报名照片嘛。你一直不来,害我等得快要睡觉。”还被人误以为是逃课的高中生。 “你还敢说?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你这个超级路痴,干吗把集合地点选在人民大学门口啊。你出门就到,我可是要走上半天啊。”少女愤愤不平。 “那么说的话,你一个人去送不就好了?” “这是团长的命令!你去和他反驳啊!” 为了拿到比较靠前的编号。阿优决定让卡嘉洗好照片后立刻送去报名。而且指定让东文陪同前往,说是两个人比较安全。 “人家哦,比较喜欢say那样的沉静妹妹。”两眼望天,东文推起自行车。 “我也比较喜欢依莲那样的美丽少年呢。” “……”无言地垂下头,自认斗不过这个凶恶女生,东文指指身后,“殿下请上车。” “把你这死单车存放啦!你和我去坐三二零!” “为什么嘛。我的车速难道会输给区区三二零吗?” “你如果可以超过机动车……才是不正常吧……” “我讨厌坐公共汽车!又臭又热还有变态的性蚤扰大叔哦!卡嘉!坐我的单车去啦。” “这种台词不该轮到你说!” “拜托,你想在吵架中度过吗?完不成任务,我和你一定会被优那小子给宰了!别看他那样子,生起气可是很恐怖的喔。” “你白痴啊!我穿这样子怎么坐单车?” “用站的啦!你用站的啦!踩在车轴两边!那里不是有两个‘耳朵’吗?” “我掉下去怎么办?” “你把照片交给我拿啊。” “哦?就是说只要照片安全,我怎样都无所谓?” “那你说是你重要还是照片重要?” 少女斩钉截铁:“当然是照片重要!” “看吧……你自己也这样说哦。” “……” “放心吧,我对自行车的驾驶很有一套。”少年见好就收,笑容满面地保证。 “会用驾驶来形容骑自行车的人……实在让人无法信赖。” 说归说,少女还是按照他所说的分开双脚踩在了自行车后轴两边上,看起来很酷地按住他的肩膀确保平衡。 车铃一响!“鬼之东文”于青天白日现身于四通桥下。 自行车以光速前行。不是与光同速,而是车轮转得太快,只能看到两圈白光。连带着把“驾驶员”和“站姿乘客”都映出了两道光边。 “哇啊啊啊啊——” 刺激地看着道旁绿树飞速退去,感觉自己像在极速轮滑的少女紧紧揪住前面人的衣服,“很有趣啊啊啊!” 尽管声音在风中传来颤抖的重音,但是少女的表情与其说是害怕不如称为兴奋更妥当。 “哈哈!谢谢表扬!”通常在好心载人之后总会遭受怒骂的少年也很兴奋。 “你也还是有优点的嘛。这个可以算是特技哦!” “太感动了,这个时候说这个可能不太好,不过……卡嘉啊。我们现在是哪里?接下来该往哪边走?” “……” “拜托……不要沉默……” “急速暴走却不知道方向吗?收回前言!你果然还是傻瓜!” “好过分哦……” “白痴!刚刚那个岔路口是往左拐!” “对啊,我就是左拐啊。” “那里是右边啊!卡车来啦!你拐到哪条道上了?”少女欠身按住少年扶在车把上的手,硬往左边扭,“这边!这边!快点转弯!” “你不要随便乱动!” “不动就撞上了!” “不会的啦。安静!” “竟敢叫我闭嘴?” “我是说安静!” “一样!不可饶恕!”少女“砰”地挥上巨灵掌。 风驰电掣的十分钟后…… “喂……我还活着吗……” 少年四仰八叉地倒在大厦一层台阶前。 “好像还活着……” 另一个抓起胸前的衣服擦擦额角的汗。 “高速行车不会害死你,但是路痴一定会害死你。” “……不。只有不适当地选择乘客才会害死我。拜托你,卡嘉。回去的时候我同意坐三二零了。”满头大汗的东文声吟着宣布认输。 “哦,我不要,那里面又热又臭还有变态的色老头。”任性的少女把头一昂。 少年汗水滴滴地斜眼瞟她,“……你不姓姑苏慕容吧。” “哈哈,不好意思,在下单名一个复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正是我的座右铭。” “被你打败哦。” “好说好说!” “啧,好强的女人好恶。” “随你怎么说。”夺过包包,少女眨着眼睛回头,“不强悍一点就没有办法生存下去喔!即使是邪恶的力量我也想要获取。所以随你怎么说!” 扶着膝盖的少年仰起脸,踩在三层台阶上的少女正骄傲地回头。单手叉腰的姿势实在称不上美形,但是以阳光为背景的她此刻看起来却极为炫目呢。 忍不住就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笑着抬头,冲她伸出大拇指。 “赞!卡嘉!我喜欢你哦!” “白痴啊你。本大小姐可是早就看上了更好的男人呢。” “啊呀,你假装考虑一秒钟再拒绝嘛。真不给面子。” “少啰嗦!再磨磨蹭蹭的,小心把你的里子都拆掉!”少女凶恶地亮出中指。 “……是!女王陛下!” 苦命地扮演起跟班的角色,东文跟上卡嘉的步子迈向旋转门。 在一楼的服务台问清接待处的房间号码,两个人步上三层。金色扶手旁的绿叶植物摇曳着险些刺入猛然拐弯的东文的眼睛。 “呀。好痛。” “你白痴啊。毛毛躁躁的小子,有没有事?”一边骂他,卡嘉一边慌乱地拉开他挡脸的手。走在宽敞明亮的现代化大厦里也能受伤还真是舍他其谁? “没、没刺到,但是眼皮痛痛的。”东文拉下左眼的眼皮给她看。 拜遇到刺激肌肉会自动紧缩的功能所赐,千钧一发之际他闭上了眼睛,所以尖锐的叶子边沿只刺到了眼皮,留下一个小小的红点。 放下心来的卡嘉紧接着就挥拳打上去,“白痴!你给我睁大眼睛小心走路!这里不是在乡下。少丢人现眼。” “哎?你怎么知道我是乡下来的哩?” “我不知道!” “请不要在走廊大声喧哗。” 长发飘飘的美女职员走过他们身边,蹙眉甩下一句警告。 “哗,好漂亮。”东文的脑袋像被人用力搬过去似的,追随着美女小姐的纤纤背影。 “什么嘛。装腔作势的女人。你算老几!”卡嘉恼羞成怒。 “……喂喂卡嘉,”轮到自己扮演灭火器的东文安抚道,“不要丢人现眼。” “还敢说?”卡嘉吊眼回瞪,“还不是因为你!” 一向以亲和力取胜的少年苦哈哈地弯腰道歉,心里却想着好奇怪,为什么自己从一露面就被卡大小姐看不顺眼? “四零四……这个号码很诡异。” 少女瞪着明亮的大眼,打量着位于四楼的报名室。 “总比七零七要好。”东文不自觉降低音量。 “我说诡异就是诡异!不许反抗我。” “女王陛下,你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大?” “那也是因为你!谁叫你总是缩着肩膀和我讲话,一副受虐的男仆样。” “……那是因为你总是盛气凌人,一副要拿靴子踩人的女王样吧。”背靠着门的东文汗水涔涔地向后躲,门板在一撞之下悠然开启。 两个还没有准备好的人,心脏一阵紧缩。 事实上是因为紧张才会以欺侮人作为减压手段,少女肩膀僵硬地向室内张望。一张长条桌子后,零零散散地放着几张椅子。桌子放着报名表格与几支笔。比想象中要大的房间铺着明亮的茶色地板,却空无一人。 “走、走错了?”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路痴吗?”少女在踩上少年脚面的同时,恢复了镇静。 “那为什么会没有人?现在还不到十一点,不是午饭时间吧。”少年回忆着,“我记得报名时间是上午十点至下午五点啊。” “受理报名的人难道不会打个水上个厕所吗?冷静地等一下吧。” “说起上厕所……”少年忽然捂住腹部,表情怪异,“卡嘉,大楼内的厕所位置是在哪里?” “考试前的紧张跑厕所吗?”卡嘉额角青筋怞搐,“拜托你搞笑也要有个限度。 “你们两位……”有人握紧手指,“我不是明明提醒过你们不要在走廊大声喧哗吗?”宛如雷击的咆哮响自二人身后。 被吓了一跳,卡嘉和东文猛地回头,适才擦身而过的美女小姐正脸色铁青地站在他们后面。 “真是宿命的缘分。小姐,人和人相遇就是一种缘,要不要留个电话号码给我?”某人迅速地恢复过来,一撩头发,展露华丽的微笑。 “你是来报名的,还是来钓马子?”另一个气得嘴唇发颤。 “你们是来报名此次联合cos大赛?”美人小姐注意到卡嘉的话,把冷漠的视线转投向她。 “关你屁事啊。” 不好意思,卡嘉的心情不爽指数正在狂升。 “你竟敢这样对我讲话?”细长的凤眼一眯,美人降低音量恫吓。 “等等卡嘉……”东文在一旁扯着卡嘉的衣角。 “干吗啦!”卡嘉不耐烦地给他一记手肘攻击。 “呜……卡大小姐,你看看她的手嘛……”不幸的人垂死进谏。 美人小姐的右手中正握着闪闪发光的——玻璃杯。 “受理报名的人难道不会打个水上个厕所吗”——这句卡嘉自己适才说过的话像无声的雪片一样飘落下来。 “难道、莫非、其实、说不定……你就是……” 回应卡嘉嘴角怞搐的提问,是美人小姐心情很好的笑容,“你猜对了。我就是受理报名的负责人。恭喜你,给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哦。” “你很快就会忘记对吧。” “我记忆力好得很。” 眼看狐狸般的微笑浮动在美女的脸上,卡嘉和东文思维同步地想:优!不要杀我!这全是东文(卡嘉)的错。 “社团名称?” “lotus……” “人数?” “五人……” “cos经验?” “零……” “你们两个怎么一点朝气都没有?”美女停下刷刷的笔尖,有趣地瞧着坐在面前好像被霜打过的两个人。 明知故问——耷拉着脑袋的二人组还在心惊肉跳。 美女小姐大人大量,没有当场轰他们出去。一本正经地接过照片开始登记。但是做贼心虚的两个人,总怀疑会不会等他们离开后,那些照片就会被私自销毁…… “你们运气很好哦。”美女笑眯眯地拿起登记表,“瞧!十三号!” “好、好‘吉利’啊……” “接下来要等很久吗……” “不会,其实筛选并不是非要等到报名完全结束才开始,条件好的我们会先行通知。” 果然——优说得没错,早报名还是能抢得先机的。卡嘉正这么想着,忽然看到美女小姐将自己递上的照片往左边一扔…… “喂!那是垃圾桶吧!” “砰”地站起身的少女扯住女职员的粉色小领带。 “呀,不好意思。我放错了。”美女面不改色,把照片捡起来重新收到右边的档案柜。 “我说!”卡嘉狠狠瞪她,“你不会再犯其他的错误了吧……” “比如一不小心丢失你们的报名表?”美女巧笑倩兮地举例。 她绝对是成心吓卡嘉的——东文汗水滴滴地想着女人果然是不能得罪的。 “放心好了,开个玩笑而已。”眨眨眼睛,抢在卡嘉发脾气前,美女已经见好就收。 一肚子闷气的卡嘉只得无言地闭上嘴,看得东文越发心惊肉跳。 完蛋了,卡大小姐的怒火一定会冲着我来的。刚这样想着,背后传来用手指在门上叩击的声响。 东文下意识地转头,半敞的门边站立着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男子。他戴着透明黄的彩色眼镜,铁灰色的直长发垂至胸口,硬质的蓝色衬衫配淡紫色西装,普通人穿不起来的颜色,却在他的身上搭配得异常完美。左手蜷起的食指正在门上保持着敲击的动作。 门明明开着他却还是要敲,这究竟是有礼貌,还是装腔作势? 东文正想着,却发现青年神情惊愕地往他们这里看……准确说是在看卡嘉。 “卡嘉?你怎么会在这里?”一瞬间的惊异过后,青年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向他们走来。 “你是谁?”而斜眼瞧他的少女则一脸气死人的茫然。 伸出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 “啊!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变态飞行’的队长吗?”少女在一秒钟之后过于快速的恍然大悟,让对她略有了解的东文可以确定——她是故意的!看来发泄怒火的对象已经选定为这位帅气的大哥了。这真是太幸运了…… 无视默默在胸前画十字的少年,青年与少女的眼神经过碰撞在空气中发出滋滋的火花。 “……是蝴蝶之冢,不是变态飞行。我应该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吧。” “不好意思。本大小姐从来记不住不值得记住的东西。” “‘蝴蝶之冢’!”相对于卡嘉的嘲弄,东文的反应比较令青年欣慰。“卡嘉!他是‘蝴蝶之冢’的队长?”少年大张着嘴巴,开始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反复打量索性张开双臂任他欣赏的青年。 “那个……”五分钟过后,青年保持着张开手臂的动作僵硬地扭过头,“卡嘉,你这位朋友还要看多久?” “你够了吧!”卡嘉硬生生地拧住东文的耳朵,迫他把脸转过来,“变态啊你!女的要看,男的也要看!” “可是他是那个‘蝴蝶之冢’的队长啊!”少年捧着耳朵哀恸不已。提起“蝴蝶之冢”玩cos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吧。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精英,不但有专属网站,也对外接受服装定做,有自己的小工坊。而且…… “等一下!”东文抱住自己汗水滴滴的脑袋大叫暂停,“你不会也是来报名参赛的吧!” “白痴啊你。要不然他来干什么?”对东文这种过于迟钝的反应,卡嘉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 “他们是有公司签约的那种半职业的啊!为什么要来参加比赛?残忍地抢走普通人得奖的机会吗?我就觉得奖金怎么这么高,原来有暗箱!喂,美女小姐!应该禁止职业级coser的参加!”已经失去冷静的东文回身握住登记人的手。 “没有那种规则啦!你这白痴镇定一点!”觉得真是太丢脸了,卡嘉提起东文的衣领直接把他揪向门外。 “等一下!” 一只手横伸过来拉住卡嘉。 “干吗?”卡嘉凶恶地抬眼。 “你报名参加比赛了?” “你也和这小子一样是白痴吗?不然我来干吗。到此一游吗?” “你拒绝我的时候说过对cos不感兴趣。”青年不快地拧起眉毛,“现在却参加其他社团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理由?” “还需要什么理由?蝴蝶之冢不就是变态之坟的意思吗?名字的古怪多少说明了你性格的扭曲。我才不要去咧。” “变态之坟?”为着这个名词新译,东文忍不住再度怪叫,“要论性格扭曲,谁也比不了卡嘉你吧。” “阿东!你站在哪边啊!” “大哥,我同情你。不过被这种女生甩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好事一桩吧。” “你误会了,”被他用力拍肩的青年苦笑着躲开,“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你和他解释这些干什么?” 面对卡嘉的气急败坏,青年挑起眉梢,“他不是你男朋友?” “呸!他哪里像啊!” “……呜……不用否定得那么快吧……”东文伤心地蹲下去画圈。 “也对,你心爱的男人只有那一位嘛……”青年想起什么般地拖了个长音。 “少啰嗦!” “等一等。” 叫住拖着东文向外冲的少女,青年哂然一笑,“所有的战争都是为了实现不同的理想!虽然很好奇是什么人拉动把cos叫做小孩子游戏的你,但不管是什么人,我都注定会在比赛中打败他!现在要换到胜利者的队伍还来得及哦。卡嘉。”他勾勾手指,摆出欢迎的姿态。 “哼。玩小孩子游戏的当然是个小孩子!”卡嘉凶巴巴地昂起头,对青年的动作视而不见地说,“不过不要以为你可以打败他哦。他可是我卡嘉看得上眼的模特呢!” “呵呵,说得我好期待。那么我们就决赛上见。” “等等……这样说……万一我们到不了决赛……”一旁的少年脸色青青地冥思苦想。 “阿东!你是白痴啊!”竟然不接受挑战,还灭自己的威风? “我考虑的可是很现实的问题!”少年当然不甘示弱地强辩回去。 “哈哈,不要紧,”青年笑着插入话题,“万一连决赛都进不去……”他意味深长道,“那也只能证明,卡嘉的眼光并不是那么绝对罢了……” “你少趁机乱说。”东文不爽地回头,大声地吼,“如果我们输了是卡嘉没眼光,那邀请卡嘉的你不就是更没有眼光吗?”“哎呀,真是的,小朋友你的嗓门太大了。”青年苦笑。 “嘿嘿。”卡嘉露出险恶的笑容,“赫连,这个小朋友今年和你同岁哦。” “不会吧。”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是这个反应?在这点上,东文已经生不起气来了。 “不是没有年龄的限制吗?你为什么要报假的呢?”而青年的下一句,更是让东文“砰”地垂下了头。他没有虚报的啦。“哈哈哈,不好意思,开开玩笑。”看着东文真的受到打击,青年安抚般地拍拍他的肩。 “果然是变态者之队……奸诈险恶的人……”阿东泪汪汪地躲到卡嘉身后。 “小狗乖乖,和姐姐回家去吧。不要怕、不要怕。” 卡嘉与他一唱一和,正要迈出门。 “卡嘉,你迷恋的那个人在办摄影展,你知道吗?” 身后传来青年轻柔的提醒。 一瞬间,东文感到卡嘉的手猛然一紧。 “k?”手心冰冷的少女确实大张着眼睛吐出这个单音。 “卡嘉?” 可是他来不及提问,少女已经带着武装过后的淡漠,傲然回头,“哼。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啊哈,怎么知道的这点嘛……”青年微笑着双眼望天,“就是所谓的内部情报吧……” “你还在和那个变态来往啊。” “不要这样说他嘛。好歹也是你师兄啊。反正呢,听他说起的应该不会有假。国展那边举办摄影展的事你也知道吧。打的虽然是新人的招牌……不过其中会混有‘那个人’的作品哦。而且啊……”拖了个长音,他凑近耳语,“听说‘他’有偷偷地来喔……” “少离我这么近!”卡嘉不假思索地向后一抡拳,还好青年早有提防,扶着摇晃的眼镜躲开了。 “还是一样暴力呢。好歹我也是个模特,不要打我的脸。” “不想受伤就乖乖去走t型台。玩什么cosy!”少女很不耐烦地说道,但是在出门的一瞬还是扬起手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告诉我。” “好说。”冲着少女的背影,青年微微一笑。 金色回廊。 大幅的黑白照片镶嵌于玻璃画框内置挂在雪白的墙上。 少年打着哈欠柔着惺怜忪睡眼,百无聊赖地耷拉着脑袋。 “我说卡嘉啊。这里的东西很贵啊。”他扯扯站在身前扬头盯住一幅照片已达十分钟之久的少女,“就算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买得起啦。我知道有一家卖海报和照片的小店哦。虽然是复制品,但是价钱有助于我们这种穷学生收藏啊。就在四通桥以西的书店旁边哦。不然美术馆那边也有一家……” “你不要啰嗦。”少女发出压抑的音调,用手肘顶开蹭来蹭去的少年,“那种垃圾怎么可能与他的作品相提并论。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就打你。” 立刻跳到离少女远一些的地方,东文终于抬起提不起劲的脑袋。 拜托哦,究竟是哪位摄影大师的作品让卡嘉这么着迷啊?他可以确定卡嘉呆呆地看的这幅照片一定就是那位“蝴蝶之冢”队长口中所说的这次摄影展主办人拍的吧。 虽然他很想知道,但又不敢问。 “卡、卡嘉?” 一瞥之下,东文忍不住慌张地叫出了声,那瞪着大眼像是在怒视照片的少女的眼中,竟然涌出了晶莹的泪水。 “你没事吧?怎么哭了呢?”他笨手笨脚的不知道该不该去帮她擦,只好揪住自己的头发,哎呀,真麻烦。要是依莲在就好了,那小子绝对是哄女生的高手。他、他该怎么办啊? “为什么?”少女转过头,眼中还噙着不甘心的泪,“为什么可以拍出这样的照片呢?他为什么可以做到呢?” 她紧紧地抓住少年的衣袖。 尽管她知道这是他回答不出的问题。 作为主办人之一的“他”,似乎是为了推其他人的作品才举办的这次摄影展。可是即使只是象征性地挂了一幅他自己的作品,她还是可以认得出来。 没有从冬到夏、从早到晚的努力,没有不眠不休废寝忘食的学习,他就是那种所谓绝对的天才,是怎样也没有办法战胜的。 就像所有与米开朗基罗同活在文艺复兴时的艺术家、所有在莎士比亚之后的戏剧家、所有与手冢治虫同时代的漫画家一样,面对那个绝对的无法超越的巅峰时,其他人只能被它的光映照湮没。 如果心里一直与一个站在绝对高度的“神”去比较,就会感觉自己是何等的贫乏与凄惨。 相差的年纪、学识、人生,不是通过简单地努力就可以消除的。可是尽管如此,她除了更努力,就没有其他的办法。 有些梦想,你放弃了的话,就永远也无法实现。但是如果你不放弃,就可以渐渐缩短与它的距离。 可是没有谁会停下脚步在道路的前方等你,你在努力的同时,那个人早就到达了更高的境界。即使努力一辈子也无法创造…… 所以才会有画家在看了米开朗基罗画的画后,宣布再不执笔。因为是认真地去爱,也是认真地去努力,就更加无法接受自己去打一场永远也打不赢的战役。 可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即使无法超越米开朗基罗,同时代的拉菲尔还是在一直作画,画出美丽的圣母图。即使永远埋没在漫画之神手冢治虫的光影里,石森章太郎还是一笔一划地在画假面超人。 因为喜欢一样事物,被它所迷惑的心情是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的。这些人如此坚信着。 我不是天才。 如果我有一项可被称为天才的才华,那就是——我懂得——不放弃。 不管你的作品有多么合乎我的心意。有多么震撼我的灵魂,可是我还是不会放弃的。一定有,只属于我才能创造的世界!我因为如此坚信,才能颤抖着双脚泪流满面但依然还是站立在这里。 “呀。这不是我那小小的野鸟吗?” 夹带着热带风暴气息的男子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回首,顶起墨镜,眨眨右边的眼睛,总是微扬的唇角,带着蛊惑人心的微笑…… 听到这个声音,少女不可置信地慢慢回头,映入东文眼中的,是少女惊愕到极点的表情。 “k?” 他听到她吐出轻不可闻的颤音。 “呀,呀,我那小小的野鸟已经长到这么大了吗?”笑容满面的男子双手插在西服的衣袋里,略略地弯下腰。尽管只是普通的动作,东文却感受到这个男人气势惊人。而且……他皱起眉,怎么觉得那张脸在哪见过? “你怎么会来?你回国了?”少女握紧拳头,大声质问。 “啊呀,只是回来帮个忙。马上就要离开了。”男人若无其事地顺着卡嘉的视线望去,“怎么,被你发现了?果然是野鸟般锐利的眼睛哦,不愧是我的弟子呦。” 等一下。东文把四根手指塞进嘴里。虽、虽然他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好像谁似的,不过这个说话的口气却是和自己蛮像的。他偷偷瞟着卡嘉,有种不妙的预感。这个k,应该不会是卡嘉的仇人吧。 “谁是你这种烂男人的弟子啊!” 少女好像已经完全忘记这里是展览大厅了。激动的吼声吸引住前方穿着条纹衬衫的男子,大概是助手一类的角色,立刻走到了k的身畔。 “出了什么事?” 不理会他的打扰,k愉快地眯起眼睛。 “两年前有个新人摄影大赛。那张名为‘不可能’的作品,是你的吧。不好意思呦,当时我是评委之一。反正这个脑袋就是会把看到的东西都记住,我也没有办法呦。” 满面通红的少女抿住嘴说不出一句话。特别是对上他那种别有深意的笑法。 “对啦!我就是在模仿你!不行吗?”少女红着脸大叫起来,“因为不管你这个男人有多差劲!你就是我最欣赏的摄影家!学你的风格、学你的技巧、凡是你会的我就都在学!不可以吗?” “哪里。能让你学我很荣幸哦。看来在分别之后你也一直在想着我嘛。”他单手按在胸前,效仿舞台剧上的王子轻轻欠身行了个宫廷礼。 “老男人!耍什么帅!”少女脸越来越红地责难。 “哈哈,即使是三十七岁的老男人,不是还能当你的梦中情人吗?” 就好像可以看穿她所有心意般的,张狂的男人笑着,毫不避让的眼神丝毫也不同情地注视着陷入窘困的少女。 “我知道你在嘲笑我,嘲笑着竟然走上和你相同道路的我,嘲笑着这样没有用的我。”少女低声说着,忽然抬起头,勇敢地对上他的视线,大声说出,“可是没关系!你尽管嘲笑我好了。因为现在的我就是这么没有用,就是很弱小,就是比不上你。即使不甘心也没有办法反驳,你要嘲笑我轻视我都可以,但是请你记住,我还没有放弃!我还没有认输!即使是这么差劲的我,在你面前不值一提的我,也一定存在着某种专属于我的美丽。我会变强的!我一定会变强的!强到让你不能不承认我!强到让你不敢再这样嚣张地对我讲话!所以趁着现在,你就尽管嘲笑我好了。” 少女倔强地抬着头,张着光洁闪耀的大眼睛,瞪视面前的男人——被称为“摄影界之神”的k。 无声地做了个吹口哨的动作,他微笑着摘下墨镜,“好气魄。不愧是我曾经看中的模特。可是一味模仿我,那样会战胜我吗?” “k先生,你何必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觉得少女有点可怜的助手看了眼手表,“已经晚了,不能让人家再等了。先生,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那又怎么样!”无视打圆场的助手,被指责的少女无畏地说出,“世界上进步最快的就是擅长偷盗技巧的人!有前人的经验摆在那里,可以吸收当然要尽量吸收啊!没错!我就是在向你学习!这种事根本不用任何人教!会偷的人才可能进步!”“听听,我的小鸟好有趣。”大笑着的男人没有离开的意图,着急赶时间的助手终于恼了,去拉他的同时,抱怨道,“不要什么都称赞!技巧小偷很光荣吗?” “哎呀,名称无所谓啦。尽管偷吧。”被拉走的男人还在笑着喊,“不过小鸟要记住哦,不能只偷一个人的,要偷就向全世界的大师们偷!只要偷到了学会了,就是属于你自己的了!别人要怎么说就随他去吧!我等着你从弟子变成敌人哦!输了的话,就再让我拍照片吧。” “鬼才会输给你!不要太得意!臭男人!”少女亮出中指,“我的目标可从来就不是你!” 没错。想要打败想要超越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自己!每个人都在和自己不懈地奋战。输给别人一点也不可怕!只要能不断的赢过自己,就是胜利者!说我是诡辩家也好,说我是厚脸皮也罢。对我自己而言,我只是堂堂正正的挑战者! “……”静立一旁的无辜少年只能目睹着在展览厅大吼大叫的两个人,无言地捂上嘴巴。 “拜托,你脸红个什么劲?” 目送着k的离去,少女终于转过头,却发现少年正满面通红的看着自己: “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 不——我再正常不过了。说不定只有我是最正常的。少年欲哭无泪地抱住肩膀,“你的脸不是也很红吗?拜托,真的很丢人哦。” “费话!”少女双手叉腰瞪圆眼睛:“看到迷恋的男人当然会脸红了啊!” “迷恋?不是仇敌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 “拜托,卡嘉小姐!你对他的那个凶样子实在很难让我相信那男人是你的梦中王子啊!” “哼。少啰嗦!” “那个……你是不是认识那个男的?” “你会迷上不认识的人吗?” “他是很有名的摄影师?” “对啦。世界闻名!不行吗?” “你不要这么冲嘛。人家只是好奇。” “该死的你这种口气就像透了那个衰男人!给我纠正过来!”少女用力掐着少年的脖子往外拖。 “咳咳、我这是天生的啦!怎么纠正啊!”少年挣扎着提出最好奇的问题:“他为什么会叫你小小的野鸟?” “那个啊……” 少女忽然松开手:“先回店里。” “回店里干吗?今天不是活动日啊!轮到你打工?” “去向老板报备一下!而且我存放的东西还在那里啊。” “什么嘛,我明白了,你是故意转移话题!告诉我、告诉我嘛!可恶哦,都不当人家是朋友!” “我是说回店里再讲啦!”少女纤瘦的背影定住,蓦然回首,拉下眼皮一吐舌头,“大白痴。” 第五章 桥 这里不是无人岛。 我一直在想,小时候无所畏惧的我们,是何时开始学会胆怯了呢? 而答案一定是:在我们受到伤害之后。 “你知道自闭症吗?”跳到桌子上的少女跷起修长的腿,红色的鞋子挂在脚趾上一晃一晃的,仰头注视着天花板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说着。 “自闭症?”靠墙坐着,整理箱子的少年一下子惊讶地挑起眉毛,“那好像是和你无关的词吧。” “所谓的自闭其实有很多种。”少女笑着托起脸颊,“日常说起的自闭儿童反而比较幸运。因为啊,他们就好像把伤口表露在胳膊或者面孔上的伤病患者一样,用眼睛就可以看到了。可以被当作病人温柔地照料、可以有效直接地接受治疗。但是呢,世界上也有一些很奇怪的罕见病,普通人既不了解也无从知晓。比如异手症、假病症,相比之下,这些病人的处境就很可怜。” “我要听的应该是那个摄影师的事吧……怎么扯到自闭症又扯到异手症来了?”少年不解地拍拍手上的灰,“还有哦,异手症是什么?” “自己去看医学书。谁有兴趣给你讲解怪病常识。” “好任性!明明是你自己说起来的!” “你的语文课真的可以过关吗?”少女露出挖苦般的眼神,“我的意思就是说啊,这个世界有很多人看起来和健康人没有区别,但是却在内心有着无法被肉眼看到的痛苦,有着或许只属于他,根本没有病例可以参考的奇怪的障碍……” 眼神黯淡了一下,少女望着张开的双手说:“就好像,阿东,你为什么会认为自闭症是与我无关的词呢?” “……”被少女语气中的苦涩所影响,少年的表情也正经了起来,挠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因为我看起来很活泼对吧。想到什么都说出来,一副没有压力,即使有压力也会立刻拿别人出气的样子吧。” 如此了解自己,还让他怎么说?东文只好报以干笑。 “但是呢,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也有过无法发出声音的时候……” “无法发出声音?语言障碍吗?” 少女转过头,透过大开的窗子,俯视穿梭在银街的人流,“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即使撕裂了喉咙般地呐喊,也一定还是存在着无法传达的声音呢?我们明明并不是生活在无人岛……” 我就要窒息了。 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编着整整齐齐的双辫,额发覆盖下,低垂着小巧的面靥。看起来非常文静的少女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浮动的白云。 有鸟叫的声音,打开的水管哗哗流水的声音,躁场上在上体育课的少年们喊着口号跑步的声音,以及自己拇指间不断按下弹起圆珠笔的声音。 …… “沈茜茜!” 异常寂静又异常喧嚣的空间里,突然响起生硬的叫喊。愣了几秒,少女才听出原来那是在叫自己。 “到!” “砰”地站起身,过于急促了,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响,而手肘又扫到了桌上的铅笔盒。 “哗啦!”翻倒的盒子洒出数支花花绿绿的圆珠笔。 紧张地纠住手指,她茫然地望着讲台后老师刻板的嘴角。 “继上课睡觉之后,是公然的走神吗?”一张一合的嘴巴毫不留情地数落着,“你究竟是不是女生!有没有点自尊心?成绩差得厉害但是如果知道用功我就不会说你。还有你的字,难看得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听说你画图很漂亮?那怎么写字这样难看?哎呀,真是我都替你难为情……” 似乎要毫无休止讲下去的声音,被突兀响起的少年的声音打断。 “老师。”坐在少女前座的少年瞪着眼睛插嘴,“沈茜茜血压很低,经常保持在五十左右,所以她常常会头晕。不是要睡觉,她只是觉得不舒服。还有哦,沈茜茜的成绩并不差,就只有您教的这科是她的弱项而已。写字难看会伤害到自己以外的人吗?如果不是又为什么需要难为情?只有偷抢拐骗以及随便出口伤人还若无其事的家伙才需要难为情不是吗?” “你!”正在体验教训着不会反驳的女学生的乐趣的教师,因突如其来胆大包天的反驳论调而恼羞成怒。 教室四周随即泛起低低的笑声。 “不好意思哦,我是本班的生活委员,只是帮忙向任课老师解释一下情况。”少年露出无所畏惧的微笑。 “这些话她自己不会说吗?”年轻的教师险恶地补充,“你还真是关心同学呢。” “沈茜茜同学平常基本不说话。尤其不和讨厌的人讲话。”少年冷静地站起身,“所以我才要代言。但是如果老师觉得欺侮不讲话的同学的乐趣被我破坏了,就拉我去办公室罚站好了。其他老师问起来的时候,我会负责向他们讲清楚情况。”“你是在威胁老师吗?” “哪里。”双手撑在桌子上的少年轻轻一笑,“我只是在说实情而已。” “不管怎么讲,上课走神是不对的!还有哦,再怎么内向也不会不说话吧。就是有这样的同学,上课声音小小,下课喊得比谁嗓门都大。” 欺软怕硬一向是人类的顽疾,即便是号称人类灵魂培育者的教师也不能说就全都具备高贵的品质。不想与品学兼优的学生做与己不利的对峙,他险恶地按住书本,回身在黑板上刷刷写下一行流利的英文,也避开了少年清亮的眼睛。 “上课要好好听讲!好了,你上来做一下这道题的翻译。” “是我吗?”少年皱着眉头。 粉笔一顿,年轻的教师冷峻地回过身,“用手回答问题她也做不到吗?还是这也需要生活委员的代劳?” “我只是问一下而已。”不快地坐了回去,少年充满无法发泄的怒气。 “沈茜茜!上来。” 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子的面目,在视线中模糊一团。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听起来陌生遥远。四周喧闹又寂静,双腿无法移动,善意地鼓励夹杂在恶意的视线与嘲弄的目光中,令她无法区分,双手紧紧地抓住桌子的边沿,脸色惨白的少女呼吸越来越急促。 “怎么了?你上来呀。” 不上去不行,不离开不行。可是,究竟要怎样行走才能不被嘲弄,不被说成是异常者呢? 好讨厌。讨厌的教室,讨厌的老师,讨厌的同学们,请不要再看着她了,不管是要捉弄她,还是想要帮助她……请不要让她暴露在视线的聚光灯下。 她快要窒息、快要融化了。好想立刻就消失在这个空间。请不要让她听到那些没有声音的语言吧…… “一班的那个女生啊,好像很奇怪呢。” “哎?是那个总是低着头,娇小玲珑的女孩子吗?” “对啊。她从来都不说话,好怪异。我不想和这样的人坐隔壁啊。” “哇,真的假的,不说话啊?那她没有被欺侮吗?” “还没有吧。那班里好多怪人,有和她从同一间中学升上来的人总是护着她吧,可是我听说啊,就连这个护着她的人和她讲话,她也从来都不理睬。” “那不是不识好歹吗?” “是啊。长得倒挺漂亮的,像个sd娃娃。没有一点活人气息。” 在打水的时候、在上厕所的时候、出躁的时候,甚至转身的时候……随时可闻的悄声低语,伴随轻轻的笑声,是嘲笑还是好奇呢,为什么一定要议论她?她已经让自己尽量平淡无奇了啊。为什么要逼她开口呢? 抓紧胸口的衣服,她并不是不想说话啊。而是…… “沈茜茜!”无法忍受自己的权威一再被忽视,以为低着头的少女在恶意对抗,终于伸手来拉她的教师却在下一秒被少女突然推开。 “哇啊。” 没有料到会有反抗,脚步不稳的男人在下一秒向后摔了过去。 惊呼声四下响起。 呆怔在视线圆心的少女忽然泪流满面。 这里是哪里? 我是谁?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四周天旋地转,一片白茫茫的颜色。 少女推开伸来的手臂,发狂般地冲出教室。 “铃——” 尖锐的下课铃响彻走廊。 随着下课步出教室的人流湮没少女狂奔的身影。逃脱被一模一样的校服束缚身体的这里;逃脱让她听见不想听到的一切,却无法倾听渴望听到的一切的这里。 泪水不断涌出,奔跑得气喘吁吁。没有办法停下脚步,虽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心底有声音涨得快要满溢出来,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那呼喊着——谁来救救我——的声音啊。 扶住电线杆,弯下腰的少女用力地呕吐。 “咳!咳!” “say?” 不应该存在这里的声音在不合时宜的场地中突兀地响起。 少女刷地扬起头。 黑白画面的人群中,唯一的一抹鲜亮的存在。金发飞扬的少年偏转过头,正向这里吃惊地望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是上课的日子吗?”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毫不迟疑的轻快的脚步,挺直的背脊。淡绿条纹的衬衫的衣摆在风中微微抖动。闪耀着一抹鲜红反光的耳钉。唇边是让她感觉安心的弧度。 “你不舒服吗?” 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蹲在她面前的少年仰着头,意志坚定的大眼睛里流露着毫不做作的关怀。 “要小心。走吧,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喝水的地方,大概会舒服一点。” 什么也没有问,就这样自然地牵起她的手。那个比她要小的少年的背影却让她产生很想抓住大哭一场的冲动。 “say?” 少年微微地偏过头,嘴里念着的是她可以认知的名字。 忽然间,沉窒的空气流动了,觉得仿佛可以呼吸了。 “呜——呜——阿优!” 剧烈地咳嗽着,少女终于哭泣着发出声音。 她讨厌的其实不是大家,而是这样的自己。 正义路南拐角处,有间隐藏在葱葱绿意间的茶屋。 少年左瞧右望,“真是搞不懂这些生意人的想法。如果不是刻意要找可以坐一坐的地方,绝对无法发现这里。难不成老板只依靠回头客就能维持基本收入了吗?” 眼睛还发红的少女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紧张地打量周边。实在不必挑座位,反正任何一张也是空的。即使是靠窗的位置也不用担心会被路人看到。如少年所说,难不成这家店的卖点是神秘吗? “泡沫红茶和无糖咖啡。谢谢。” 回应少年的,是茶店侍者略嫌铁青的脸色,“我们这里是茶屋哦。没有像墨汁似的那种东西。” “……那么,就两杯泡沫红茶吧。”用看异次元人的眼神注视服务生,少年忍不住想,经营茶饮的小店是有不少,但是除了茶叶就一概不卖的地方还真是堪称“奇观”。 “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泡沫那种东西。只有红茶、绿茶、花茶等等。” “……我到底进来了哪里?” 被少年受到惊吓的脸色影响,少女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小心翼翼地低声道:“优,这个好像是传统茶屋……” “什么叫传统茶屋?” “就是会把茶具什么的都摆出来,然后慢慢煮茶叶的那种……” “say!附近没有其他店了吗?” “这个……虽然我天天在这一带走,这间店却还是初次见到……” “果然是异次元……” “两位!”猛地把手撑在桌上,长得蛮帅的服务生布满低气压的眼神严重警告着他们,“要不要品尝一下我国有着数千年历史博大精深的国粹——真正的茶叶的味道呢!” “……”有被恐吓感的二人立刻点头。 袅袅升腾的茶香四溢。 坐在靠窗位置的小桌旁,两个人无言对视。 虽然刚刚呕吐过的感觉令少女觉得还是很不舒服。但茶叶的清香直接吸入肺腑,降低了潮水般汹涌地不安。或者说,在少年喊出say的同时,得以转换的情绪就令她恢复了镇定。 默默地注视脸色陰郁的少女,少年率先打破沉寂:“say的学校是在正义路附近?” “嗯……”少女暧昧地应答着,心不在焉地玩弄垂在胸前的辫子,一点一点打散它。 “喝点热水应该舒服一些了吧。” 就在她想着该怎么避开接下来的话题时,少年却已经转移了问题的重点。 “好多了。”她点点头,解开的发丝随着头部的动作,一绺一绺地垂荡在肩膀,遮住白皙娇小的脸庞。 到底要怎样摆脱这灼人的窘迫呢? 自己在上学的时间冲出学校,在大街上哭泣,还被阿优看到……他一定觉得很吃惊吧。虽然他看起来和平常一样没什么表情……但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少女忍不住再度紧张起来。 “仰头,张大嘴巴,慢慢吐气。” 少年突然这样说,直视着她的眼睛。 “呃?” “你不是换不了气吗?太紧张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总这样心脏就会慢慢出问题,要小心啊。” 把视线偏移向窗外,少年平静地阐述。 被人看穿的感觉,令少女的脸蛋更加低垂。可是最难堪的样子也被他看到了,所以再怎样也没有关系了吧。 因为即使看到她那么失态的样子,阿优对她的态度也和以前完全一样。没有过任何改变。 拍着她的背,牵着她的手,把她从快要窒息的街道带到这里,既不会亲热地让她无法呼吸,也不会冷淡得令她感到难过。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却已经让她觉得这一定要比一个人独处好了很多。即使不用交谈,亦不会感到寂寞。 小小的手转动着白色的磁杯,长长睫毛下的眼瞳浮动起破碎的氤氲。墙上古老的钟表悠然地转动着指针,好像爱丽丝迷路误闯的古老茶店,连时光都安谧沉静。 忽然之间,就变得好想讲话。 可是到底要怎样,才能正确无误地传达心声呢。 “我养过猫哦。” 费劲地发出声音,却好像是个毫无头绪的奇怪话题。 “波斯猫吗?” 但是出乎意料的,少年很认真地听着,进一步提出问题。 “不是。只是普通的三色小花猫,胖胖的,呆呆笨笨的,非常可爱。” “为什么猫要笨笨的才可爱?狗却是越聪明越可爱?”无法理解似的,少年皱起眉毛。 被他的表情所影响,少女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我从来没有养过狗哦,不知道。” “一直在养猫?” “现在不养了。”少女低下头,“我一直认为猫猫哦,是即使我死掉,也可以独立生存下去的冷漠的动物。很快就忘记主人,所以养起来比较放心。但是呢,我却没有想过,如果它先死掉我该怎么办?” “普通来讲,一般都是宠物会先死的。” “嗯。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我,不是太自私,就一定是太不正常了吧。”抓紧衣裙,少女露出虚幻的微笑,“它死的时候我很悲伤,非常、非常的难过,一个人大声地哭。我想,如果投入感情的结果,就是这样伤心的话,我绝对再也不要养猫了。可是每次看到可爱的小猫,就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摸,想着真是好可爱,然后转身走掉……” 少年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 “其实这是很残酷的事。”少女垂下眼帘,“对很多人来讲,我就是那只想要摸一摸的小猫咪。根本就没有人想要负责任养起来的打算,只是任性地伸出手去触碰,自我满足后就立刻走掉了。这样讲很过分吧,但是对于抱持着这样的目的来接近我的朋友,我真的没有办法给予他们一点点回应。” 所谓的朋友,难道不是人类之间彼此最高贵的尊称吗? 如果要成为朋友,一定是因为彼此间抱持着真正的喜欢或者欣赏不是吗? 只是同情、怜悯、或者……不想看到有一个女生孤单独处而抱着我是好人的想法来接近她,随便地施舍给予弱者的同情,然后自我满足后立刻走掉,只在想起来或者心情好的时候才出现的“好人”和“朋友”,真的很难以忍受。 有着近乎洁癖思想的少女,被视为与群体格格不入的异常者。就算从初中升上高中,转换了班级,情况也没有什么改变。 “只有我是异常的吗?为什么我不能多爱别人一点?为什么无法喜欢别人?为什么我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呢?”握紧手指,脸色苍白的少女蹙眉问着,“讨厌的人就要拒绝,喜欢的就要温柔一点地对他们微笑。为什么连这样的事都没有办法做到?我讨厌这样奇怪的自己呀!” “可是,你现在不是就和我面对面地交谈吗?”少年拢了下头发,稍微靠近她一点,“我并不觉得你奇怪啊。” “因为阿优是不一样的,依莲和卡嘉你们都是特别的……” “哪里不同呢?” “在你们面前的不是我,而是say啊。” “可是say就是你啊。” 少女用力地笑了一下,黑眼瞳却笼罩起淡淡霜气,“化妆、假发、华丽的衣服。只有变成sd娃娃般的say,我才可以变成其他人,才可以正常地面对你们。所以那个我,一定是假的。真正的我,只是这个笨拙到连意思都无法表达清楚的软弱女生。” 这么难看的自己,真想隐藏起来。真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用手背擦着眼睛,她突然听到了对面响起迟疑的声音:“虽然我并不是很了解。不过,say不是你的一部分吗?” “呃?” “我们每个人都并不是完美的。”少年理所当然地说,“全都有对自己不满意的地方。你一点也不异常。我也好,卡嘉也好,依莲也好,一定都是这样的。可是理想的自己却不可能存在于别人的身上,所以只好一点点地让自己向着那个理想靠近。这样有什么不对呢。任何人也有坚强和脆弱的一面。有什么好丢脸的。你只是在不同的地方表现出了不同的侧面。那些都是真实的你,不是什么面具!何况……” 他伸手摸上少女的头,“就算开始是面具,戴久了的话,就会变成属于你的另一种表情。这种事并不重要。不必再烦恼了,say!” 她不觉屏息,张大眼睛,凝视面前的少年。 他总是说——这种事并不重要。 本来以为这是一句非常冷淡的话,为什么这一刻,她却发觉,原来这句话异常温柔呢…… 总是隐藏着的少女,隐藏在网络之中,隐藏在面具之下,隐藏在华丽的服饰之间,隐藏在后退一步的距离之外…… 但其实,张得大大的眼,所凝望的还是闪烁着温暖灯火有人潮流动的地方。 能够真心接纳她,给她一个位置…… 温柔地告诉她说——她没有任何的不正常。好想听到的声音…… “哎?你怎么又哭了?” 少年看着水娃娃般的少女,露出没有办法的神色,只好一再轻轻地柔搓她的头发。 具有包容力的手,自发梢传来淡淡的温度……害得少女一次又一次地落下眼泪……所谓的语言,一定具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虽然将自己包裹在狭小的世界中,无论怎样也无法依靠自己获得救赎,但是从外面却可以将它打破。好像拥有了正确的钥匙,那是语言之“匙”。是能够打开任何一扇门的魔法般的话语。 “要怎样才能喜欢上别人呢?” “答案一定是:先从喜欢某一人开始。” 每一把锁,都定有一把与之相配的钥匙。 有多少束缚人心的魔咒,就有多少可以解开咒语的魔法师。 一切的一切,一定是早就被谁决定好了…… 人们在这种指引下相遇、相识、别离…… 所以,不管今天遇到多么痛苦的事,也还是要坚持下去。相信并期待着,就在明天,就可以与那个解救你的人相遇…… “要真正了解其他人非常难。可是有一种人,他们天赋异凛,就像魔法师一样。拥有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卡嘉仰起头说,“阿东,你知道吗?我认为这是天才的证明。不管是画家、摄影家,还是诗人……能做到洞察他人心思的,才能够捕捉那‘真实’的一瞬。” “x光眼?”少年稍嫌愚蠢地张大了嘴巴。 少女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熊猫一样地审视着差点从箱子上跌落的他,“……为什么不管是什么话题,只要一和你说,就会变成好像傻瓜一样?” “哈哈,开玩笑嘛。这么说,那个叫k的什么大师,也是拥有x眼……啊、反正就是你所说的天才对吧。” “……哼。”不痛快地嘟哝了一声,少女勉为其难地扯扯嘴角,“算他一个啦。衰男人!” “到底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啊?难不成他抛弃过你,玩弄过你的感情?” “拜托!你想死吗?” 脚趾一扬,红鞋子迎面飞来,砸在东文的脸上,细瘦的脚踝随即飞踢踩在他的胸口上,少女居高临下地瞪起凶恶的眼睛,“你这颗不纯的脑袋少胡思乱想!” “女王陛下,我错了。拜托把脚拿开,会死人耶。”小心翼翼地把鞋子从脸上拿下来,嵌着一个脚印的英俊少年的脸充满无辜。说句私心话,他觉得卡嘉和她口中的衰男人其实蛮像的……那种气魄……说是父女都有可能。这样想起来,还有一个人也和他们蛮像的…… “不过……”懊恼地柔柔头发,少女别开眼神负气道:“其实你说得也并不是完全错的……” “喂!到底是什么嘛。不要吊人家胃口啊。” “少一口一个人家,你是人妖不成?” “你有用语歧视哦。” “哪有,就只歧视你一个而已。” “……” “反正呢。他也算是我的恩人吧。”再次转过脸,已经换上微笑的表情,托住脸颊的手肘撑在双膝上,少女带着悠然回想的眼神说:“人们常常会说,为什么生活这样无聊呢。我认为,会说这种话的人,至今为止一定都生活得非常幸福。就像你这个傻瓜一样。” “喂喂、讲故事就讲故事,不要总是牵扯着我嘛……” 不过这一次没有和他继续拌嘴的少女只是自顾自地讲了下去。奇怪的笑容满面,注视着墙角的阳光,她说:“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感受。所谓每一天都很平淡,很无聊,很欠缺变化的真实意思呢,就是很少出现突然造访的不幸吧。可以一直平稳地生活难道不是幸福吗?为什么拥有这份幸福的人却从来不知道珍惜。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就哭闹不休?只要看到这样的人,我就会非常愤怒。因为明明——他们拥有我好渴望得到的全部……” “好无聊。漫画中的生活何时会在日常中上演呢?” “哈哈。不可能的啦。” 坐车时常常听到身边的女高中生这样交谈。冷冷地站在一旁的少女会想:究竟何所谓日常的生活?何所谓漫画中的生活? 她记得漫画中越是轰轰烈烈的故事,就越是启自悲惨的开幕…… 卡嘉的母亲是在她十岁那年突然去世的。 按照女高中生们的标准,是非常具有漫画气息的情景吧。 只是下班的时候搭乘了一辆小公共汽车,停车时没有停稳,正要下车的女人摔了下去。本来或者可以只是扭到脚的事故,发生在那天那个情景,却变成了一场灾难。先碰到地的是头…… 生命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它既坚韧又脆弱。 有人从高山坠下,落到松软的雪里,保住了性命。也有人只是从公共汽车上摔了一跤,就这么轻易地死掉了。 无数次地张开眼睛,再闭上眼睛,祈求这只是一场噩梦。祈求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一切回到从前。但是无论怎样试图否认,已经发生的事都不会被一笔勾销。倔强的少女于是说,她不再向神祈求。唯一的心愿不可能实现,剩下的只是痛苦的一天又一天。 冷清的房间失去了家的感觉,在外躁劳一天的男人回家还要照料还是小学生的女儿,尽管疲惫却还得面对女儿哀伤的双眼。 或许沉醉的一刹才能得到完全的解放吧。三分之二的酒鬼,都不是因为爱喝酒才终日昏睡。 一旦发生了什么,立刻就会不甘心地想“为什么偏偏要让我遇到这种事”,事实上没有任何人是“特别”的。事件只是随机发生,包括不幸。 走在大街上,与无数的人擦肩而过。在这些人里,有突然之间得了无法治愈的绝症的、有忽然被意外夺去亲人的、有只是在下一秒打开一瓶汽水却引发爆炸失去未来的……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占据了大多数。 并不是非得让所有的人都品尝到自己的不幸福。只是怎样也无法说服自己接受——就只是天生我倒霉而已。于是,小小的少女。变得沉默了。不想和任何人开口讲话,不想听到任何的声音。因为没有办法为了别人的微笑而微笑了,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说出祝贺别人的话语。明明——就是很不幸,又怎么能装出微笑的样子倾听他人的话语呢。 男人没有发觉女儿的怪异。 只是觉得女儿渐渐地越来越安静。 或许是因为母亲不在,而变得更懂事了吧。他会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 直到那天早上,少女睁开双眼,发觉室内空无一人。 父亲到哪里去了呢?她唯一可以依凭的亲人去了哪里?发疯似的打开每一扇门,为什么看不到他?哪怕是喝醉了只会一直睡觉的爸爸也没关系,请不要夺走他!神哪! 泪流满面地发觉自己竟然又在向那个不会温柔回应她的“神”祈求,这是一种羞侮。被不甘心刺激到的少女再也无法忍耐空荡荡的房间,穿着拖鞋跑出家门。 大街上应该流动着各种声音,可是她完全听不见。她已经关上了心门,拒绝听见任何不属于她的声音。 即使满脸是泪也没关系。反正一定不会有谁来关心——明明有这么多人在身边走过,为什么觉得好像身处在独自一人的外星球呢? 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站在那里,疑惑地按住喉咙的少女觉得自己就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人。 在冬天也依旧青翠的松柏摇曳着,结晶的雪花被风吹动滑落。 周一清晨的公园,寂静无声。 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坐在长椅上默然地看着自己张开的双手。 爸爸到哪里去了? 他会不会和妈妈一样,突然消失不见? 肚子饿,可是不想回家。害怕如果回去,却发现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 呼啸在心底的巨大声音掩住了耳朵,隔离了世界,孤单与恐惧一定可以溺毙一个人吧,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 昨天还对我们微笑着的人选择结束生命,可是却连最好的朋友也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轻率的决定。 电视节目里,不是常常有这种事吗? “他成绩很好的,也没有被欺侮。为什么会自杀呢?” “大家都很喜欢他啊。猜不到为什么。” 是的。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为什么。其实这就是原因。 就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听到……那个人已经在心底呐喊到连喉咙都快要撕裂般的——声音——求救的声音…… 依靠耳朵无法听到,用嘴巴无法喊出的话语,究竟要怎样才能传达给其他人呢。为什么会存在无法传递的心意,我们明明并不是生活在无人岛啊…… 谁来打破这包裹着我让我无法呼吸的肥皂泡,拜托,谁来注意一下,寂寞得好像快要死去一般的我…… “嗨,小小的野鸟呦,肚子饿了吗?” 在被眼泪??的视线中,出现一个高大男子的身影。 围着长长的围巾,戴着遮住耳朵却遮不住乱七八糟硬硬长发的帽子,穿着原本是白色却变成浅灰色的半长大衣。站在树从中间膝盖上沾染满是枯黄的草絮,一双无比锐利的黑眼睛正轻轻地往她所在的方向转来。 流浪汉吗?可是又不太像。 “没办法,给你吃吧。”横伸来的手掌,戴着露出一截手指的皮手套。半个面包放在上面,看起来是用手掰过的,“把我要拍的小鸟们吓跑了呦。要负起责任来呀。”蹲在面前的男人一脸奇怪的笑容,却散发着可以让人安心靠近的气息。 “不然你就让我拍吧。小小的野鸟呦。” “我、我才没有吓走小鸟呢!”少女不觉握紧拳头。 “有!就是你。”和小孩子讲话却一脸认真的成年人指责道,“我在这里埋伏了很久哦。好不容易抓到镜头的时候,你就满身杀气地坐在那里。动物们可是比人类要灵敏很多倍的,当然就被你吓走喽!” “我才没有满身杀气!” “那就是别的气吧。反正你就是情绪波动很大啊,反正就是你把它们吓跑了啊,反正你就是要赔我。” 一连三个反正,男人笑眯眯的,放在膝头的双手轻轻打着拍子,用那种唱歌般的语调说:“可是你也很符合我的主题哦,受了伤的小野鸟呀,眼睛闪闪发光。嘿嘿,让我拍、让我拍吧。” 少女盯着面前的可疑男子,半晌突然说:“你就是所谓的变态大叔吧!” “我是k啦!叫我k!变态是蝴蝶的代名词!你看我哪里有翅膀?”夸张地做了一个飞飞的动作,好像根本不会认真生气的男人笑眯眯地坐在了少女的身边,“吃吧,吃吧,用来引小鸟的。两天前买的应该还没有坏。” 他指的是放在少女手中的面包。 “我也是吃的这个啊!”看少女一脸怀疑的样子,他动手掰了一块塞在嘴里。 “还好吧。硬了一点,但是还可以吃嘛。” “那个……” “叫我k!” “k,你怎么知道我饿了呢?” 少女眨眨眼睛,疑惑地将脸转向身边的男人。 他为什么可以听到,自己心中的声音呢…… 和少女乌溜溜的眼瞳对视的一瞬,自称是k的男子挑起唇角微笑了,明明是年纪不小的男人了,却竟然有种俏皮的味道,“又不是只有用嘴巴讲出来,才叫做声音——” 少女一瞬间呆怔住了。这个人,一定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存在。他一定拥有自己渴望得到的某样东西。尽管对于那是什么还并不了解,但是少女还是坚持这样认为,投给他渴盼的目光。 “k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吗?” “是呀。因为我是无所不能的魔法师哦。” 食指搭在唇上轻轻笑着的男子这样说着,眨了眨眼睛。 “那么k,可以教我使用魔法吗?”少女紧张又期待地问。 男人愣了一下后,旋即笑着回答:“怎么说呢。魔法是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哦。对我适用的并不一定也适用于你。总之啦,那是除非自己亲自找到,其他的人说什么都没有用的存在哦。它会让你闪闪发光——” 对!就是这个!闪闪发光。少女更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这个人为什么可以充满闪耀呢? 孑然一身地站立在雪地中,却好像他已经拥有了全部。 带着迷人的笑容,失去什么都还可以生存下去的、让人拥有勇气、让人变得美丽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说那是只适用于个人,必需自己寻找才会拥有的魔法。 他说他叫k。 他说他是魔法师。 开朗地微笑着的k,温柔地给她面包吃的k,和其他的大人为什么完全不一样的k,莫明其妙地觉得待在一起心情会舒服起来的k…… 要怎样才能成为你这样的人呢? 好想变得坚强起来,不想再向着那根本就不会回应我的神明祈求。想要拥有一件绝对不会失去的东西,因为我很害怕被抛弃的感觉。 “做我的模特嘛。好不好嘛。” 摇着她的手,把她当成平等的大人来对待的奇妙男子,一直、一直这么说。 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我、我要先回家。”猛地站起身,觉得脸蛋有些发红的少女想要先回去确认让她害怕想要逃避的现实。 “然后,再回来……让你拍。” 转过头的小少女伸出小小的手。 “哇!”好像中了大奖而跳起来的男人没有和她打勾勾却一把抱住了她。 “好棒!我会等!不吃不喝等上一个星期也没问题!” “那样会死掉的啦。” “不会的!因为我的小鸟会早点来对不对?” 狡黠地眨着乌黑的眼睛,微笑挥着手的男人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很有魅力呢,知道他拥有只是提出要求,对方一定无法拒绝的奇异的力量呢? 而那一天清早,在少女醒来前,难得清醒地迎接黎明的只是去买了趟早点的父亲,则在看到少女不见后大吃一惊。 一定是活下来的人比较重要。同时意识到了这点的父女尴尬地对视着。 “你也,稍微像点样子吧。” 仰起头对爸爸大声说出这句话,少女松了口气般地用力关上门。 “做男人,少?里啰嗦的!妈妈也会讨厌你这种要死要活的样子啊!我们都打起精神来吧!” 而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梳好头发换好鞋子重新出去的父亲,只能惭愧地感觉:女儿其实比自己坚强。 好男人应该是像k那样!即使抛下全世界,都拥有不会被动摇的意志力。 从那天开始,就这样认为的少女开始了人生新的篇章。 k说: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理睬我,我也可以活下去。 k说:因为我拥有唯一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其他的事,全部都无所谓。 k不是流浪者,他是一个很出色的摄影师! 那段时间里,总会出现在公园里的奇妙男子,与奇妙的少女,两个人交谈的镜头,于是常常出现在过路人的视野中。 拍摄眼前的女孩子,男人调整着光圈悠然开口:“这个世界呢,有各式各样的人。虽然大部分的人用嘴巴讲话,不过也有依靠手来表达的人啊。有人用歌、用人用文字,我呢,用照片。总之大家的方法都不一样。但是目的一样哦!那是桥!是让即使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也能听到自己心声的桥!小鸟要找到自己的方式才行呦。” “我也要用照片!” “啧啧、那可怎么办呢?小鸟要成为我的敌人吗?” “我当k的助手好不好?k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哈哈。你真是好可爱啊。可是呢……”喀嚓按下快门,男人微笑着从摄像机后露出半张脸,“——k是不被任何人束缚的风呦。” 被小瞧了的感觉,令少女不快地咬住嘴唇。 “我会飞得比你更快!才不会束缚你!” “哈哈,骄傲的我,才不要有谁飞在我前面呢。” 那个大笑着的美丽的男子,从第二天起,就消失在了少女的面前。 “大概是拍够了他想拍的照片吧。然后立刻就滚蛋了。什么嘛,够自私的。衰男人!结果对我亲切和拿面包喂鸟一样,都只是为了达成他拍照片的目的吧!可恶!” 讲述着往事的少女愤愤地说着,两眼燃烧着不甘心。 “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非常欣赏他。” 就只追逐着唯一的东西,除此之外,一切都无所谓。他之所以拥有那种想要令人跟随的气质,就是因为这份觉悟般的魅力吧。 “美丽的男子吗?”忍不住质疑着少女形容词的少年挠了挠脸,回想着今天在摄影展上看到的人,“现在看起来也是很邋遢啊。虽然脸长得不错……” “那是本大小姐的初恋情人!谁许你这样讲他!” “明明你自己讲了一大堆骂人家的坏话……” “我讲就可以,你讲就不行!” “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和你需要讲道理吗?还是用拳头会比较快吧。你这个小白痴。” “在吵架?” 就在少女又要大施拳脚之际,有人适时推开位于二楼的这扇门。淡淡的光线中,一头闪烁的金发。 “哎?阿优!” 看到救星出场,东文忙不迭地伸出手,“快来救我!这女生好凶!” “什么嘛,原来今天轮到优打工啊。早知道就让你陪我去送照片啊。这小子害我丢脸死了。” 两个人七嘴八舌地讲着,优皱着眉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突然之间。灯泡闪了闪,几个人同时抬头。而就在此时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停电啦——” 楼下响起一片惊呼。 “什么嘛。喂,快把窗子打开啊。”讨厌黑暗的少女立刻喊道,“外面有路灯!” “不要动!”优的声音厉声响起,“那个窗子全开的话会很危险还是站在原地好了!” “卡嘉你小心脚下!我刚才放道具的箱子好像翻了。” “什么嘛。白痴哦!你要害我摔跤吗?” “好了好了,大家慢慢往门那边走吧。” “我有夜盲症啦!” “那你多吃胡萝卜啊。” “现在吃也来不及了吧。” “总之把手伸给我啦。” 黑暗中,看不到彼此的脸。只是感觉有谁摸索着墙壁走过来,然后,少女的手落入了一个修长有力的手掌中。 “我的夜视能力很强的哦。” 总是被骂白痴的少年保证般地说:“所以放心和我走吧。绝对不会摔跤的!” 一点、一点,被牵引着走向楼下,咖啡屋里已经有侍者点起长长的蜡烛。走在前面的少年回头微笑着说:“安全啦,还好呢。卡嘉,这里不是无人岛哦。” 脸莫明地红了起来,为了掩饰,少女凶巴巴地挥拳打上去。 “傻瓜!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用那样的语气讲话!” “好痛哦。” “你还说!你还说!” “人家……” “又不是人妖!男孩子说什么人家!” 气势凌厉地打断少年苦着脸的辩解,但是少女被握住的左手,却并没有着急地怞出来…… 第六章 魔法只是一句话 即使成为被讨厌的人,也绝对不会改变自己——这只是听起来很酷,却非常寂寞的话罢了…… 我们都渴望着能够获得爱。 拿着抹布在盘子上蹭,少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穿着老板恶趣下的产物——花边围裙,时不时地打个大大的哈欠。 “我说阿东啊,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我耳边念念叨叨的?”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老板挪开挡住脸的报纸,打量苦命的劳工,“怎么今天又是你啊。” “什么口气嘛!好像很不愿意似的,你不是夸奖过我是五个人里最会洗盘子的吗?” “问题是你只会洗盘子而已啊……” “那是你分配给我的任务吧。”少年愤愤不平。依莲的话,老板就会让他去和店里的服务生一起帮忙送咖啡蛋糕什么的。为什么每次轮到自己打工,却只能做厨房人员? “谁叫你长得一脸童工样……怎么看也是未成年。让你去前台,我会有犯法的嫌疑耶,你真的和卡嘉同年吗?” “哇!人家都十九岁了!明明给你看过学生证!可恶。大叔!太多疑不是正人君子的品行哦!” “不要满口大叔、大叔地叫。我也只有三十五岁而已啊。” “三十五岁比阿优大二十一岁!我和阿优平辈。所以叫你大叔也没有错吧。” “可我比某个自称十九岁的家伙只大十六岁。我就吃亏一点算是你的平辈好了。所以你们统统叫我‘哥哥’就可以了,毕竟我现在还是美青年啊。” 到底是谁吃亏啊?阿东差点把正在洗的盘子给掰碎了。 “……那十年以后你是什么?” “美中年!”老板留着小胡子的脸平板板地说:“所以现在还是美青年。号称‘银街第一帅哥’的就是我。” “……那我就终于明白为什么b市的繁华中心会从这里挪到西单了。” “你是什么意思嘛。” “就是那个意思。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去讽刺一个听不懂讽刺的人更郁闷的事了。 “当然有。”老板嘿嘿一笑,“就是讲笑话给别人听,对方却是个什么都当真的傻小子。” “……” “对了,差一点忘了,这是你们的信。” 抢在东文把盘子扔到他头上前,老板手掌一翻,变魔术似的夹起一个大信封。 “难、难、难道是……”东文立刻结巴起来,手足无措地紧握住盘子。填报名表时为了方便,留的是咖啡屋的地址。寄到这里给他们的信,当然只可能是预选赛的回复。 “你紧张个什么劲嘛。叔叔是为了让你能当个报喜的喜鹊,才特意把这封信交给你哦。瞧,我对你多好。哈哈。” “不是吧!”东文一声哀号。万一是落选的结果,卡嘉一定会把自己当成罪魁祸首的霉气传染源啊。擦去清洁剂泡沫,他连蹦带跳地往二楼上跑,“卡嘉!优!我们收到回函啦——” “哈哈,这个小子真是有趣。”笑眯眯的中年帅叔叔摸摸短短的小胡子,转头喊:“sive,帮忙把盘子拿出去吧。” “可恶的正太控!”心里唠叨着,走进厨房的服务生狠狠瞪视老板,“外面忙得不可开交!你也出来泡咖啡!” “到底谁是老板啊?”这么凶?老板瑟瑟中。 “那是我想问的问题!” …… “怎、怎、怎么办?” 脸色苍白的少年一手举着信封,一手抵住门板。一副随时准备夺路而逃的样子看着屋内的人,抖若筛糠。 “《怎么办》?这好像是一部外国系列悬疑短剧的名字。”低头帮say穿线的依莲挂着浅浅的微笑说。 “你怎么专门知道那些老旧过气的东西?”坐在窗边的短发少女回过头,皱眉比出中指,“还有那边那个白痴,你是要玩接字游戏吗?罗里啰嗦的。一句话也要分成三段讲啊。” 受不了他们闹来闹去,阿优叹了口气,很累似的回过头,“阿东,你紧张个什么劲。难道你以为我们是连预选都过不去的团队吗?”拨开稍微长了点挡住眼睛的额发,少年轻轻一笑,充满魄力地盯住他一字一句地说,“记住哦。我们是很强的!”这小孩真的只有十四岁吗? 每到这种时候,东文就忍不住冒出这个问题。可是呢,他说出来的话确实就像魔法一样。靠近他、接近他……就像会被那些光的粉末洒到身上般的,连带着自己也跟着闪耀了起来。不觉地,就相信了他的话,相信他那种自信十足的态度…… 这样子站在那里,双眼闪着凛冽之光的少年,看起来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天和卡嘉去看摄影展的时候,那个衣着随意却特别与众不同的男人微笑着回头的一瞬,好像给他的是同样的冲击。 想要到闪光的中心去,大家都是这么想的。而这个少年就好像会聚拢人心的光源一样呢。从来没有思考过明确目标只是随波逐流的自己,会不会也有那样坚定的只向着一条道路前进的一天呢…… 他不禁出神地想着。 “哇啊!好恶心!你干吗用那种冒红心的眼神看阿优啊!” 卡嘉的大嗓门把他揪了回来。少女正抱着肩膀一副很冷的样子说他的坏话:“这家伙没准是变态咧,大家都要小心戴口罩哦。变态的传染是以光速行进的!” “那也一定是你传染给我的!” 莫明其妙就得了个“变态”标签的圆脸少年忍不住大声吼回去。 “我们果然通过了。” 在他们吵吵闹闹的时间里,有条不紊地展信阅读了全部内容的依莲和阿优已经开始讨论接下来的事项了。 “通过预选后,要再交三至五张照片,算是初赛。可是我们不是老牌的cos社团,没有那么多服装预算。” “那有没有既省钱又华丽、广为人知但不会有太多人选择cos、还非常适合我们表现的主题?”某人兴致勃勃地发表意见。 他立刻收到了来自四个方向的超级白眼。 “阿东的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会有那种好事吗?” “白痴、白痴啦!不要管他。继续想。” “《闪灵二人组》怎么样?服装很简单,而且依莲也很像花月。” “说得对,阿东的白痴样扮演银次也挺合适的。” “哎?等等,这样说起来我不就是就要扮演代理人小姐了吗?”卡嘉迅速摇头,“那个装扮好暴露!没品!不行!” “什么嘛,明明刚刚还一脸赞同地说。” “《死亡笔记》如何?现在正是大热哦。”假装听不到身边的抗议,卡嘉提出其他选择。 “……太不合衬了吧。和我们的气质完全不符,怎么可能斗得过‘蝴蝶之冢’?”不知不觉中,已将参赛目的变为要和人一决高下的热血少年皱眉摇头。 “‘蝴蝶之冢’?这是什么?”优警觉地抬起头。 “没、什、么。”东文和卡嘉干干地说着,整齐划一地摇着头。绝对不能让阿优知道他们两个报名时轻易接受别人挑衅的事。会被杀的。 “如果cos《五星物语》我有现成的衣服。”say的建议适时绕开了话题,无意地救了那两个人。 “等一下。”依莲打断某人脸上瞬间浮现的喜色,小心翼翼地确认,“say,你那现成的服装,是平时做给自己穿的吧。” “对啊。”少女很乖地点点头。 “唉——”其他人有志一同地叹气。 “你那个身材……其他人怎么可能穿得上……”烦恼似的向后拨着头发的卡嘉突然停下手指的动作。 “哎?”哗地抬起头,少女欢快地打了个响指,“我想到既省钱又华丽、广为人知但不会有太多人选择cos,还非常适合我们表现的主题了!” “耶?那是什么?”大合唱随即饱含惊愕地响起。 “嘿嘿。”卡嘉陰险地笑着环视四人,“那即是——《完美小姐进化论》啊!” “呀,果然呢。卡嘉你真是天才!”say双眸一亮,合掌一拍,充分表示了赞同。 “这个是哪部漫画,很有名吗?我没有听说过啊。”东文自认也是个动漫通。 “在女孩子中间非常有名的。属于这几年难得一见的少女漫画精品。”提到喜欢的话题,say忍不住比平时稍微多话了一点,“讲述一个没有自信的少女在四个类型不同的美丽少年的帮助下,重新回归人类之路的故事。” “吓?什么叫重新回归人类之路啊!” “阿东的问题先不必理,问题既然是很有人气的作品,为什么会一直都没有人cos呢?”依莲好奇地问。 “因为对于coser的要求太高了。那四个男主角全部都是超绝美型。一般的cosy,主要是cos服装啊、发型什么的。但是这部作品属于现代题材,里面并没有典型的代表性招牌服饰,要穿着普通平常的衣服表现出那四个人的存在实在非常难。”say停了一下,望了一眼靠墙而立的卡嘉,“所以卡嘉的这个主意真的提得很妙。我们并没有钱做那些复杂的cos,不如利用自身的优势条件来展现最适合的主题。” “对咧!”卡嘉意兴飞扬地一弹指尖,“《完美小姐进化论》是一部要用华丽的脸孔和身材才能cos出来的超省钱主题。它广为人知却没人敢于cos。但是在这里,却有三个美丽少年呦。” “等一下……”say忽然警觉,“卡嘉,那部漫画的主角是四男一女吧。我们虽然也是人数吻合的五个人。但是却是三男二女……” “最后一个美少年当然就是我啦。”卡嘉拍拍自己的短发,叹了口气,“所以,say,你就当那个被拯救的美少女就行了。头发的长度也合适,省了假发的钱。” “回归人类之路的美少女?”东文突然喷了出来,连忙捂住嘴,一面偷笑个不停。 抬脚踩在阿东的后背上,卡嘉悠哉地说:“接下来就是拍摄地点了。我想找一个典雅清静却又有华丽感觉的场所拍……” “这样的地方,我倒知道一个。”被踩的人苦着脸举起手,“我带你们去看。” 东方新天地。 并排一列站在大厦前的少年们抬头仰望,满面茫然。 “这个……就是清雅华丽的拍摄地点?” “这就是你选择的好地方?”卡嘉差点想踹东文,“我以为要去哪里,你是不是在小瞧我们啊。” “就是啊,不是只要近就好的。阿东。”say也忍不住说话了。 “什么嘛。你们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东文连连跳脚,“真是的!这里面水银光线十足,反射起来就是很有华丽的感觉啊。一般的大饭店又不会让我们进。这里面可以比较随意啊。何况这里上下那么多层,总有一间店铺合适我们拍的。” “说得也有道理。”阿优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一马当先,“总之先进去看看!” “这里面怎么这么大?” “因为连了整条街嘛。而且地下还有好几层。” “这样找效率太差,像个迷宫似的。” “那分开吧。依莲你和卡嘉,东文和say,我自己一组。谁先看到合适的地点就用手机通知大家,这样比较快呢。” “等一下!东文这小子是个超级路痴,属于走在大街上都找不到北的人。让他和say一组,我怕他会带着say一起成为失踪人口哦!”卡嘉深有体会地予以警告。 “谁会成为失踪人口啊!”事关自己的名声,阿东当然极力反驳。 “让我们重要的服装制作者失踪?那可麻烦了。”捏住小巧的下颌,优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她是在说笑啊。阿优,算我拜托你也好,不要每件事都那么认真好不好?” “虽然你这么讲,可是我母亲从小就是这样教导我的,要用认真的态度对待每件事。”金发的少年眼神炙热地反问,“这有什么不对吗?” 无言地拍了拍东文的肩膀,身为吵架搭档的卡嘉在这种时候倒是蛮同情张着大嘴的少年的。 “呜。卡嘉,阿优他瞪我。” “小狗乖乖哦。” 女王与忠犬的一幕眼看要上演。正在依莲苦笑不得之际,say忽然拉了拉他的衣摆。 “大家别闹了!你们看一下那里!” 光滑的地面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石料铺成的,以成本来说,不可能是大理石吧。但是乌乌亮亮的,反衬着水银射灯铺洒出满地银星。纤细的回旋立柱呈螺旋排列,递进而下。高出平地两三层台阶的上面,放着一架寂静地钢琴,还以为是卖乐器的。仔细看看,周边隐藏式的柜台放着的却是各色名贵珠宝。在铺着高级丝绒的玻璃箱里,静静的招摇着它们令人为之迷眩的深邃与美丽。 清雅、寂静、还有华丽。 这正是卡嘉寻求的主题呢。 “珠宝店!” 五个人不由得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珠宝在各角度灯光的映衬下更能突显他们光耀的特质。所以这间位于地下的珠宝专卖店的光线非常充足。此外这里的设计别有匠心,空间感十足。中间那片宽敞的场地用来拍照再合适不过了。 卡嘉已经想象出了各种画面。让换上全黑色衣服的依莲坐在钢琴前,其他人围绕着他的那种感觉一定非常适合《完美小姐进化论》中闪亮美少年们的形象吧。 “黑暗之中的闪亮生物!” 意识到时,她已经这样脱口喊出。 “哎?这位小姐,是在说我们的宝石吗?” 满面笑容的代理商竖起耳朵走了过来,“没错呢。我们店面的设计就是以黑色为主题,然后沉睡在寂静中的宝石被闪亮的灯光唤醒。哇,你真是一眼就看穿了,一定是个珠宝的知音人呢,请进来看看吧。”他笑眯眯地唤着卡嘉。本来就不是全封闭式的店面,这也算一种独具匠心吧,但是不是很危险吗?脑子里面一团混乱的卡嘉的脚已经在理清思绪前自动地迈了进去。 “大哥!拜托你!让我拍!” 更可怕的是,在其他人还在想该怎样开口之际,卡嘉的手已经抓住人家店长的胸口,瞪起魄力十足的眼睛,与其说是拜托更像是恐吓地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了。 “小姐,你是星探吗?”男人一脸镇静地说,“只要不是裸照,其他我可以。” “不是拍你啦!” “果然是成年人……水准不同,好厉害。”其他四个人一脸佩服地看着店长,随时准备着一看情势不对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卡嘉最近越来越像阿东了。” “不要什么都往我身上赖!” “反正这样子……人家会同意吗?” say怯怯不安地提出质疑。 “虽然这里清净得一个顾客都没有。但那是因为昂贵的珠宝店属于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那种吧。反正再清净,人家也不可能同意让我们随便拍照的。” “什么?cosplya秀?那是什么?” “就是真人扮演动漫小说游戏中的虚拟角色啊。总之啊,每年一度的大赛越来越热,想要了解青少年亚文化,怎么能不知道cos为何物呢。我说这位大哥,做人,特别是做生意人,一定要懂得与时俱进哦。” 一脸懵懂的店长和口若悬河的少女像买卖双方似的把头扎在一起热列讨论着。 “店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他们拍吧。”年轻的女店员一边欣赏着依莲免费奉送的微笑,一边开口帮忙。 “就是啊。拍个照片花不了太久时间嘛。”卡嘉趁热打铁,“我也是挑了很多场地,才发现你们这里的布局最适合的!”总之不管那么多,先拼命夸奖人家再说! “你以为你这样一讲,我就会心花怒放说ok吗?”店长一脸严肃道,“小姐,你要知道,我们做珠宝的人是很有原则的,随随便便让人进来拍照的事怎么可以明目张胆地做呢。” “果然不行……” say刚小声地这么说,就听到店长郑重地接着讲道:“所以——就偷偷地做一下吧。” “嘿嘿。做珠宝这一行就是讲究眼光,不光是看珠宝的眼光哦,还要有识人的眼光。你们就放心地拍吧,我相信你们可以获得胜利哦!”眨眨眼睛,潇洒亲切的店长微笑着说。 看着忙碌开的少年们,女店员微笑着转向帅气的店长,“刮目相看。原来你除了财迷还有其他的嘴脸嘛。” “哈哈。又重新爱上我一次吗?” “只是难得看到你大发善心而已,莫非你也懂得cosy?” “一点也不懂。” “哎?” “只是呢……”优游地把双手抱在胸前的店长看着忙碌的少年们,微笑着说,“就像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不惜生命地选择危险的赛车、把无限地提升速度作为疾驰的目标。也会有人把扮演一个虚构人物当成全部生命的追求吧。虽然我并不理解这种梦想,但是我却很理解当人在追求一个梦想时那种燃烧般的心情,所以我愿意支持他们。” “大叔,你说得很酷。”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刚刚化好装的金发少年回过头来,挑起唇瓣,傲然微笑道,“不过梦想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的理解!就算被全世界否定,也要沿着脚下的道路前行。” “呵呵。酷的是你哦,不过,可爱的少年啊。”店长亲切地笑着说,“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拥有你这样坚定的眼神啊。很多人,还是渴望着能够被人理解的。哪怕只是一句话,对于那些人来说,就会成为魔法般的语言。” “魔法般的语言?” “呵呵。你还是太年轻了啊,如果你能得到那把开启任何一扇心灵之门的钥匙,你才能做一个真正的领导者哦。” “我想做的,只是模特而已。” 坐在光滑的石阶上,按照卡嘉的指示托起脸颊的少年,张着大大的眼睛,直视着店长,不带一丝挑衅或傲慢,只是无比认真地说着。 黑暗中的闪亮生物吗? 看着被水银光映照的金发少年,店长的眼前浮现起刚才短发少女说过的话。哎呀,还真是适合他的形容呢。 但是…… 眯起眼睛,他微微一笑。 不管想要成为怎样的人,都一定要先成为拥有真实之眼的人,能看到身边一切的人。如果总是只能看到自己,不管多么坚定都很难达成目标。 因为梦想这件事,是需要很多人一起努力才能实践的啊。 这位漂亮的少年哦,你有没有注意过你身后的朋友们呢。 或许,有谁正在哭泣,却只是装出微笑的表情。 失去重要的同伴,就没有办法达成圆满的梦想。在追梦的过程中,要注意的事,要学会的事,让我们受伤、让我们长大的事,就是这样慢慢在跌倒中学会的吧。 不管怎么说…… “加油呦。” 眨眨眼睛,单手托腮的帅气店长微笑着致以无上的祝福。 拍完照片,已经接近晚上七点。 华灯初上,走在银街的那座桥上,向下俯瞰,只觉前后都是一片闪亮的光点。 “连月亮也看不到了呢。” 不知道想起什么,走在前面的少年突然这样说着,停下了脚步。 “小时候,我住乡下,”与他同路的少女也驻足静立在他的身畔,顺着他的视线向上望,“那时候总觉得天空很高,完全是深黑色的,星星清澈到极点,但是现在却已经看不到了……” “因为大城市的污染比较严重吧。”安慰被自己的话影响了情绪的同伴,少年微微笑着,“say回故乡的话,一定可以看到记忆里的天空。” “我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呢……”把手搭在冰冷的桥栏上,少女浅笑着说,“去年过年的时候,回了一趟老家。我发现,那里的天空也变了。记忆里的星星,只能存在于记忆里吧。或者,改变的其实是我们也说不定。” 在身后系成一束的黑发,随风飞起长长的几绺,少年清秀的脸上显现一抹落寞的惆怅。想要微笑却又力不从心,但是他知道,这并非全因为少女说的这番话,而是他自己的心有问题。 横跨道路两边的这座桥,原本各有四只脚。不知道是因为修建车站还是什么其他的缘故,被生生地截去了街道往东连接桥身的阶梯。原本的地方就出现了一方一米宽二米长的平台。他和say正站在平台之上的桥身上。 say说过,这是一座一直微微颤抖的桥,给人以强烈的不安感。特别是这样站着不动时,脚下的感觉就愈发明显。 “依莲,小心!” “哎?” 身后猛地被一双手揪住,依莲回过头,看到少女紧张的脸,“怎么了?”他温和地问。 “不、不要把身体完全靠在桥栏上,很危险的!” “呵呵。不要紧,你瞧啊,这下面不是还有那个横伸出来的小平台吗?就是掉下去,也一定会被接住的。” “才不是呢!那里好危险的。依莲你怎么了?” 少女敏锐地察觉出少年的不对劲。 一直以来,总是温柔微笑的依莲,现在看上去,为什么觉得那笑容是那样的疲惫呢。 低下头,就撞上少女像猫咪般大大的眼睛。虽然没有问过彼此的年纪,但应该是相差无几。可是却像是妹妹般娇小的女孩子,此刻正紧张地拉住自己的衣服,担心地盯着他瞧呢。 好想微笑着说“我什么事都没有”,只要一句话,一定就可以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还是成熟优雅的依莲,是能够让少女信赖的好朋友。可是,一直微笑是件很辛苦的事…… 偶尔,他也有怎样都无法将这个温柔持续到底的时候…… “依莲,你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人?” 少女很紧张地问。虽然早就说好大家要互不干涉,但是她觉得依莲真的很不对劲。刚才卡嘉拍照的时候,让依莲坐在那架钢琴前面。一开始还没事,可是突然,她觉得依莲像看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整个人都怪怪的。虽然大家没有发现…… “……没有。”少年转开眼神拒绝回答。 “哦。”少女识趣地立刻拉开了话题,“那个、依莲弹琴好棒哦。大家都吓了一跳呢。” 虽然卡嘉只是要依莲装出弹琴的样子,但是没想到他真的会弹耶。连她这种外行,都听呆了呢。 “我好羡慕依莲,又美丽又温柔,而且什么都会的样子。” “哪有。只是家里正好也有钢琴,稍微会弹一点罢了。” “可是刚才的店长也说依莲是专业级别的呢,虽然不太懂,不过觉得好好听。”少女微笑着说,“哪、依莲,有机会的话,再弹给大家听好不好?” “好呀。”少年应承着,脸色却并不好看。 注视着桥下车流的少女这次却并没有发现,只是说着:“会弹钢琴的人,都显得好有气质,依莲也是。只是稍微学过就这么会弹,你一定是天才!” “哪里……” “依莲好像魔法师一样。” “哎?” “因为你有一双可以创造美丽的手,可以弹出好听的曲子、可以化出漂亮的妆……”少女灿烂地笑着摸摸自己的脸颊,“我哦,刚刚去洗脸的时候都觉得好可惜呢。依莲把我化得那么可爱,好像魔法一样呢。” “你啊,是在绕圈子夸自己吗?”少年终于微笑了起来,敲敲她的头,“会创造美丽的手,不正是say你吗?把布料变成漂亮的服饰,在我看来才是神奇呢。” “这样讲的话,那lotus的大家就统统都是魔术师喽,因为大家都很厉害,我觉得认识你们好开心。”少女站在夜风中,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直视着少年,说出如果对着其他人或许她就不敢讲出口的话。 “你们每个人都像是会闪光似的……真的就像我们今天拍的主题一样,是闪亮生物呢。靠近你们的话,说不定连我也可以沾染上那种光彩。这样想的我一定好狡猾,好想变得像卡嘉那么强悍、像阿优那么坚定。或者成为东文那么亲切的人。以前我一直相信‘人并不是轻易就会改变的’这句话。不过自从认识你们后,我开始觉得,人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呢……因为我们总会通过相遇的某个人,会因为这个人的某些美好而改变自己的部分。” “say……”少年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少女抢先说道:“所以我真的很感谢能够遇到依莲和大家,否则,我一定不是现在的这个我。依莲知道我喜欢sd娃娃对吧,那是因为我讨厌人类,不管怎么说服自己也还是觉得人类这种生物好讨厌。不管是对我好的还是对我不好的,我都不曾主动喜欢过任何人。可是因为大家,我开始渐渐觉得人类中并不全是讨厌的,有像卡嘉和优那样美丽的人,也有依莲这么温柔的人、阿东那样亲切的人。我觉得能遇到你们、能成为你们中的一员是件很棒的事。所以,即使是这样的我,也不想再说更多的谎言。也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想法了……依莲。”少女抬起头,微笑着说:“我想要变得更勇敢!” “你已经变得很勇敢了。” 少年不觉地捧住少女柔软的脸庞。那个拥有猫咪般眼眸的纯净少女。如果对着另一人说出真正的心意都不算勇敢的话,那世界上就没有可以称之为勇气的东西了…… 表现出真实的自己,这就是属于这位少女的勇气。 可是自己呢? 他慢慢地放开手,退后一步,抬头看了眼隐藏在云中,这大城市的天空里虚无缥缈的月亮。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因为……”少年按住胸口,“存在于这里的我,也许并不是真实的……” “我相信依莲的温柔是真实的。” 少女轻柔的声音无比坚定地说着,慢慢地拉起他一度放开的手。 “虽然优和卡嘉都很棒,但我憧憬的人却始终是依莲。” “为什么?”少年不解地眨眨黑色纤维般的长睫毛。 “因为依莲是我的魔法师,依莲说过让我好感动的话。依莲说‘即使是他人眼中微不足道的事,对当事人而言,或许就是无法逾越的痛苦’,这句话真的对我很重要。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好丢脸,为什么只有我这么差劲,这么弱小呢。这样的心情,优和卡嘉一定永远都无法理解吧,可是为什么依莲却理解呢。明明这么美丽这么坚强的依莲,怎么会明白像我这样的人的心情呢。” “傻瓜,什么叫像你这样的人……”注视着那双目不转睛盯住自己的眼睛,少年忍不住轻轻斥责。 “所以那句话是魔法。只要有人能够理解就好。我虽然很差劲,但是也下了决心。就算这个属于我的战场那么小,在别人看来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我也会努力克服烦恼,战胜它,变成一个勇敢的人。” 少女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就算没有特别伟大的梦想,就算她的烦恼只是不知道要怎样与人相处,可是她会努力的。因为她遇到了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却依然可以包容她的朋友,还有温柔地微笑着,解开她心结的依莲……“我之所以觉得害羞也还是要说出来,是因为……”少女颤抖着肩膀说,“是因为,我想让依莲了解,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要存在在那里,就带给我这么多勇气。所以,如果依莲有什么烦恼的话,我也非常乐意听依莲讲。哪怕我能够做到的事是那么的有限……总之,我想说的就是……” “say?”他觉得少女紧张得快要哭出来了。虽然她变得比过去开朗了,但是一下子讲这么多话果然还是很勉强吗?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少女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用快要不能呼吸了的紧张神情坚持着说出:“你是我憧憬的人。所以——请你记住你很出色这件事!” 终于说出来了,少女转过头,摸着喉咙向着夜晚的天空大口地喘气。 背后好安静,她不敢回头。怎么办啦,依莲一定觉得她好奇怪。 而且,觉得依莲不安什么的,会不会根本就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呢。怎么办?如果真的是这样,依莲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古怪的女生,会不会讨厌自己? 不,如果是依莲的话……绝不会这样的! 一边说服着自己,say一边红着脸转过头。却看到银色的灯光里,少年正注视着她,脸上荡漾开一抹微微的笑。美丽的温柔的依莲式的微笑。 “我、我要回家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他的笑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她竟然浮起另外一层意义的紧张。慌乱地夹紧包包,心怦怦地跳。她挥挥手,转头向桥的另一端跑去。 少年一直凝视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之中。 “你是我憧憬的人。所以——请你记住你很出色这件事!”——把手插在衣袋里,长发的少年仰头微笑了起来。 那个娇小的少女,一定不知道吧,说出这句话的她才是自己的魔法师…… 心中的不安忽然像天空的云一样消散了。即使要迎接的是另一场战争,他也会有坚持到底的勇气。为了,那个相信着他的少女,为了,他自己无法放弃的梦想。 张开十指,想起曾几何时说过的话。——我喜欢看着美丽在手中徐徐绽放的感觉。 即使是为了这个誓约,也要奋战到底! 繁华的水银灯矗立在道路两旁,繁华又寂静。穿梭不止的车流,在这座不停颤抖的桥下驶过,呼啸而去。 第七章 wait for 每个少年都是等待孵化的天使。 “叮铃,叮铃,开始冲刺!” 元气满满的喊声从某幢宿舍大楼位于二层的房间传出,标志着重考一年才进入这所大学的新鲜人东文一天的开始。 在其他人都是睡眼惺忪地一边打哈欠一边按下闹钟按键的时候,这位少年清亮的大眼却已经写满神采奕奕的清醒。 左手抓起床头柜前放着的饭盒盖,右手从漱口杯里拎起牙刷,跳到宿舍的床位间狂敲不止,喊着莫明其妙的开场词招呼着可怜的同屋学子。 “阿东,我们几个是没事。不过隔壁那个叫江九的小子,已经不止一次来抱怨过了。”慢吞吞地从被窝里撑起身,搔着横七竖八鸡窝头的老大摸索着床边的眼镜,悻悻地说道。 “哈哈,早睡早起才是好习惯嘛。”手脚麻利地叠好被子,已经一身清爽的少年对着满屋的熊猫眼,笑眯眯地问:“哪、今天要吃什么样的晚餐咧。” “我想吃茶碗蒸。” “蒸个鬼啦!吃火锅!火锅!” “六个男生住在一间宿舍已经是到极限的热了,还要吃火锅?” “有什么关系!反正已经是秋天了呀。再说不是还有八人间的宿舍吗?一年级就是这样啦!想抱怨你就不该上人大啊。”“吵什么!”戴上眼镜就天不怕地不怕了,老大板起面孔一声大喝,“再吵就让你们天天吃学生食堂的伙食!” 于是,世界安静了。 “真是的!阿东你简直就是男生宿舍里的红颜祸水!” 在每回必吵一次的食谱决定会议得出结论后,宿舍的老大盘腿坐在床上,满脸严厉地盯着站在门边拎着菜篮子一副主妇状的那个人。 “吓?我是男生咧。”摸着后脑勺的人一脸无辜地懵懂。 “人类是一种注定无法抵抗诱惑的生物!”据说是某系第一才子的老大开始道貌岸然地讲课,“就是因为不知道有飞机,西游四人组才能靠双脚走到天竺。就是因为不知道有炸药,百万民众才能靠双手挖通长达洛阳的大运河。就是因为不知道有手枪,干将莫邪才能舍弃生命用以铸就无双宝剑。”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吃过你做的饭,他们才会无法忍受食堂阿姨的手艺啊!明知有更好的选择,谁还会忍受痛苦的道路啊!” “可是……我并不讨厌做饭给大家吃啊。”因为他也无法忍受天天吃食堂呀。好歹在周末的晚上,给身在外地不能回家的自己和同屋改善一下伙食有什么不好的呢。 “所以才说你是挑起战争的祸水嘛!”这个小子一脸茫然的样子实在太气人了。不知道他们为了阻止隔壁恶狼们闻香而动的险恶觊觎,花了多少心思吗? “算了、算了,”几个人同声同气地从身后架住要爆发的老大,云淡风轻地冲阿东挥一挥手,“出门采购要小心哦,听说最近有个外号鬼影的家伙,在我们这一带无视交规连连暴走,可不要倒霉碰到他啊。” “哈哈,绝对不会的啦。那我走啦!”鬼影本人笑眯眯地挥挥手,叮叮当当地离去了。 “你们干吗阻止我?”老大还在咆哮,“阿东那个没有自觉的傻瓜,被外人吃掉也没关系吗?” “可是……”几个人一齐低下头来,用两手的食指指尖点点相对,脸红红地说:“他就是那种无防备的样子最可爱啊……” 嗯,这是一个普通星期六的清晨时间,尚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拥有秘密后援团的少年阿东,驾驶着早已成为附近传说的超极自行车,开始了他平凡又华丽的一天。 “大婶,有新鲜的鸡蛋吗?” 双腿一撑,还坐在自行车上的少年偏过头,帅气地向小杂货店的老板问。 “我这里是牛奶店啊……”弯腰搬箱子的老板一抬头,是个长着胡子的大叔。 “啊啊?” 还好双手没有离开扶把,少年险些摔了下去。 “鲜新的牛奶也很不错呦。要不要来一瓶?” “啊哈,身上的预算是刚刚好的。可能没办法啦。不过闻着真的是很鲜耶!”口袋里装着大家凑的菜钱的少年望着白白的牛奶,吞了吞口水。 虽然他是一个经常性的迷路症患者,但唯独在菜市场迷路才会让他感到困扰。因为无法直达目的地,常常会让他在不知不觉间买到一大堆五花八门的东西,为此,宿舍老大才会帮他想了算好清单带好钱,绝不多带一分的强制性方法来控制他随便乱花钱的毛病。 “识货!来,叔叔送你一瓶吧。觉得好喝下次买就好了嘛。”拇指一伸,大叔把瓶装牛奶放到了东文的车筐里。 “哇咧。”高兴的手舞足蹈,阿东当场开瓶一仰脖咕咚咚地喝了下去。 “哎呀,加热一下味道才会更好啊。” “哪里,我喜欢喝冰牛奶呀,味道好棒咧。”一擦嘴角,少年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真是很可爱的孩子啊……”目送着他的背影,老板背着手感叹。 “是啊,每周都会来买菜的。这样的高中生很少见了呦。”一旁杂货店里的大婶伸出头来搭话,“我家的小孩啊,连鸡蛋是多少钱一个都不懂呢。” “哎?对了,刚刚那小孩说要买鸡蛋啊。”牛奶店老板看看隔壁杂货店的大招牌,奇怪哦,那孩子怎么往反方向走? “阿东啊。今天有新到的鱼要不要?” “哈哈,可是今天的食谱是火锅。” “哎?那送你两个鱼头吧。鱼头火锅也不错哦。” “真的吗?好棒!叔叔真是个慷慨的人啊。” “哈哈。是这样吗?” “真的咧。我来之前,人家常常和我说,b市的人啊,都是以小气而闻名全球呦。结果来了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这样一回事嘛,大家人都好好咧。”手握鱼头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的少年亲和力十足地微笑着。他大概想象不到就是这位慷慨的叔叔一分钟前还为了一毛钱和一位白领小姐在菜摊前大吵过一架。当然他更不知道自己是附近一带菜市场欧吉桑们的偶像。 人称他为——“无敌大叔杀手!” 因为迷路而满载而归(多半是免费赠品),少年悠然地骑着自行车,在接近十一月欠缺温度却异常澄明的阳光下听着车轮辗过落叶的声响。 偶尔也要放慢行进的速度,因为横冲直撞反而容易造成走错路。但是如果没有一个固定的目标,那么即使暂时走了一段弯路也无所谓吧,因为一定没有白白走过的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迷路症少年呢,就是这样想的。 就当是在旅途之中吧。姐姐这样对他讲过,“比起只看得到前方的人,或许会四处乱看的你比较容易得到更多的东西哦。” 听起来有点像偷懒借口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但也不能一直随意地这样任由车轮把自己带往不知名的地方。 “我讨厌没有目标的无聊的人!”这是初见面时,小他五岁的张狂金发小子无比冷冽的评语呢。 当时那个温柔的美少年是怎样回答的呢?他说:即使暂时没有明确前进的目的地,也可以慢慢寻找。我觉得这样子也并不失为一种积极的方式。总之,人与人的情况是各不相同的…… “我喜欢依莲说的话呦!” 忘记了是在车上,少年举起拳头伸向天空。并不是因为他帮自己说话就觉得他有道理,而是这番话,对于尚在“等待”中的人们而言,真的很温柔吧。 他就是没有什么特别想要成为的存在,也没有那个鲜艳少女全身散发出的强悍气势。长着娃娃脸性格又超级随和的他,不论在哪里,都会不知不觉中成为有点辛苦,还得不到太多尊敬的人,这点他也很怄啦。但是也托这个的福,很轻易和不同的人群打成一片。 亲和力好像是唯一的优点。 “啊啊!但是我也想要其他的优点啊!”最近,总觉得开始不甘心的少年懊恼地嘟喃起来。 “叮铃——钉铃——” 挂在左耳的耳环被风吹起当当的音色,下意识地摸了摸被卡嘉戏称为小叮当的根源,少年微笑着将视线投向四周的风景。 姐姐,你是说要让我注意周围的意思吗? 摸着就像母亲一样从小抚养他的姐姐留给他的东西,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 “啊呀!啊呀!总之苦恼什么的和本大帅哥风格不协调嘛!满面笑容的我才是本世纪最帅的长腿哥哥呦!”说着好像为了打气而大声自言自语的话,少年弯起腰,“准备好了吗?鬼之东文可是要现身喽。” “啊,那位同学!” “哎?”哪里来的声音啊。东文一转头,立刻看到了停在路边的活动献血车。 “我看你刚刚就在东张西望,是不是在找我们啊?你是今天联系好的志愿者吗?”穿着白衣的小护士笑眯眯地拿起针管,“不过你真的已经满十八岁了吗?” “什么嘛!我当然早就成年了!要不要看我的学生证!我有随身携带哦!”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误会,但只有年龄上的误会是不解释不行的。 “啊,果然。这样就没问题了。来,把袖子卷起来。” “吓?为什么?” “当然是怞血啦。”小护士笑得春光灿烂地回答。 “我、我不是!” “不要怕啦。这是每个人都必经的经历嘛。” “我、我不要啊——” “这是很光荣的事业哦,你要自豪哦,勇敢的少年!” “呜——” 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倒霉?脸色铁青地看着逼近的针管,少年阿东想:姐姐!四处乱看真的可以得到更多的东西吗?为什么连这种经历都要让我体验啊? “还是觉得门票有点太贵了。” 少女拉了拉帽子,遮住稍显陰沉的脸色。 “会吗?”低头展开手中的票仔细研究,少年一脸认真。 “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了,你的物价观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不像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有时也会异常节俭,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少女夺过他的票,不耐烦地唠叨:“不要看啦。又没有地方可以报销!” “报销?” “你不会说你不懂这个意思吧……” 少年没有什么表情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少女,缓缓地解释:“卡嘉,我是美国人。” “啊?”刚要找块岩石坐的少女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拜托你不要说得这么突然。”拍着胸口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卡嘉眼神怪异地盯着面前的少年,“难道这个金发也不是染的吗?” “我从来也没有说过它是染的吧。” “可是你的脸!”粗鲁地伸出双手固定住那张漂亮到好像会闪光的脸,卡嘉匪夷所思地挑着眉毛,“怎么看也是东方人的面孔……不、这样说起来,皮肤的色素是有点淡。但是……” “我妈妈是秘鲁的二代移民与旅居当地的法国人生的混血儿,父亲是中国人,所以说是美国人也只是指国籍吧。我想,我还是受父亲的遗传影响比较大。”少年瞥视着过度惊讶已经失去声音的少女,淡然地说道,“因为这种事又不重要,所以当然没有特意讲明的必要吧。” “当然有啦。”终于恢复语言功能的少女凶狠地提起他的衣领,“这样我就理解为什么你会这么漂亮了。之前一直都在苦恼地想啊。” 愕然地望着少女认真的脸,少年忍不住笑了出声:“哈哈,你的苦恼真有趣。” “什么嘛。你这个臭屁小孩也会有惊讶的表情啊。”扳回一城的少女得意洋洋地弹弹指尖,“这么说,你是和父亲一起回国来小住的吗?” “不是。”出乎她预料的,少年把视线投往波光烁金的湖心,托着腮说,“我们彼此没有真正见过。” “……”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卡嘉收起笑意追随着少年的视线,投往湖心建架的曼哈顿模型,老老实实地说了句:“抱歉。” “卡嘉真奇怪,”少年把头向后仰,很天真地笑了一下,“这种事为什么要道歉,因为是事实啊,我觉得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彼此都还活着的意思,一定就表示着随时都还可以见面。”受少年难得的开朗所影响,少女也干脆不介意地直言了。 “啊,这句话很棒啊。” “啧,别用夸奖我的眼神嘛。”少女不好意思地拨拨头发,“这句话又不是我原创的。” “哦?” “是一个漫画家说的,我很喜欢。这样一想呢,即使是分开无法见面的人,也不会感觉太遥远了,因为我们都还活着嘛。想见面的话,一定是有机会的。”坐在少年的身边,少女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肩,“所以,阿优也随时可以去和你爸爸见面!” “……见面后要说什么呢。两个根本没有交集的人,即使存在血缘,也一定无法相互理解。比起那样,我希望可以进入他所在的世界。并不是只为了与他相见,而是——那是我憧憬的闪光的世界。” 少年微笑着,很沉稳地说着,看着眼前平静美丽的人工湖。 卡嘉说这里的门票很贵,可是他觉得这个湖真的很美,就像经过完美的几何设计算好一切后才建成似的。每一条线都反射着阳光,像开满一湖的金色莲花,让看过的人不论今后走到哪去,都无法忘记这个风景。 “我总是说一些很狂妄的话。”少年托着腮,前额的头发在风中轻盈地舞动着,遮挡住了他此刻的表情,“我知道要完成一个梦想其实是很难的,但是我必需鼓励自己。因为我所拥有的就只有这些了。” 卡嘉站起身弯下腰撑住有些发麻的膝盖,或许是这样的姿势吧,她眼前的少年看上去似乎变小了。不,应该说,是十四岁应该有的样子吧。平常的他,总是太成熟了,让人忘记他其实只是个小孩子呢…… “哎!”说到小孩子,卡嘉猛然想起一件事,“我说阿优!你来中国,那学校怎么办?”难怪一直觉得很奇怪,阿优他都没有上学吗? “我十二岁就读完高中了,过几年再提交大学的申请也可以,只要重新参加一下考试就没问题了。”少年淡淡地说,“我想先学会更重要的事。” “可恶的小鬼!”额角青筋怞搐,苦命念书才考上专科学校的少女是不可能保持平静地听完这番天才们特有的言论的。 “我和母亲约定了。要按自己的方式去尝试建造属于我的人生。”没有察觉后面的人已经快要掐他的脖子了,少年自顾自地讲,“我并不怕输,却很害怕会动摇。” “可恶哦!你这样坚定固执得都快堪比牛屎的家伙还敢担心自己不够强,那我们这些普通人要怎么样啊。”已经彻底失去风度,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具备那种东西的少女用力地掐住少年的肩膀大力摇晃。 “牛屎?那会是坚硬的吗?” “拜托!这个时候,不要一脸认真地问这种问题!” “我啊,可能没有办法成为模特……”少年眺望湖心的侧面有些寂寞,“我已经发现这点了。” “为什么?” “存在障碍……say也说过吧,我是总想让看的人注意到我本身……会夺走商品魅力的模特,绝对不是好模特。” “那是谁规定的!”少女傲慢地踢飞脚边的小石子,“通”的一声落入湖面,溅起金色的朵朵水花。 “规则那种事从来都不是一定的!至少对于摄影师来说,渴望表现自己的模特是他们最渴望得到的。你展示的就是你自己,你本身就是唯一的存在!我就很喜欢拍你哦!” 少年微笑着回过头,“所以我打算成为平面模特。”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在烦恼,原来你一个人早就得出结论了嘛。” “哪里。能得到我欣赏的人肯定,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鼓励了。” “谁有空安慰你这个讨人厌的小鬼啊!”少女愤愤地昂起下巴,“所以,我说的都只是实情而已——” “那么,等你成为大摄影师后,要来找我签约哦。” 金发的少年露出清爽的微笑,向后伸出手。 少女掀开装饰着华丽睫毛的大眼睛,歪头一笑,“一定会被其他的人捷足先登的,你就是这么有魅力。” “老板,这个要放到哪里?” 手持托盘的美少女穿着中世纪女仆的服装,正仰着洁净的脸,张着大眼睛站在柜台前。 “唉——”失望地耷拉下脑袋,老板指指一旁的小立柜,“say呀。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不是星期六吗? “卡嘉和阿优去世界公园选下次拍照的地方了,依莲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学校有课外活动吧……”少女忧虑地向窗外望了一眼。 “不,这个人真正想知道的只是阿东去了哪里?”非常了解老板内心的服务生sive接过say手中的盘子,干脆利落地说道。 “阿东啊,”少女拖了个长音,“他去怞签了……” “怞签?” “对呢。因为说真正参加cosy秀比赛的队伍只能有十三队。但是报名的太多了,所以才需要事先有淘汰。阿东今天就是去怞比赛的出场次序还有分组什么的。”少女表情很奇怪地说。 “这种事交给他没问题吗?” 老板非常理解面前这位美少女正在担心什么。 “你们根本就不该让他这样的倒霉鬼去担任这样重要的任务吧。” “是阿优决定的……说只是怞签不会有太难的事……” “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老板愉快地将脸转向门那边,嘴里还哼着歌,“哎呀,真想知道阿东正在犯什么白痴啊。” “我也觉得很不安。” 少女在镶饰着蕾丝的胸前默默画了个十字。拜托,阿东,你只要老老实实地怞签就好了,千万不要做一些多余的事……因为你每次都做多余的事……还有,依莲究竟怎么回事呢…… 站在光线并不充足的柜台位置,少女忧虑地望向窗外一派明媚的秋日艳阳。 她心里有隐隐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的预感。是因为阿东,还是为了依莲…… 希望一切都可以顺利。 希望大家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 因为她从大家那里得到了很多无形却珍贵的东西。所以她也由衷地期盼,让那几个人,也能收获他们心目中的幸福…… 特别是,那个一直以来总是微微笑着的温柔的少年…… 一次也不愿意承认,那个人是因为习惯受伤,才会拥有那种惯性受伤者所特有的温柔与包容…… 因为那样太残酷。 第八章 战争 规则是互不干涉。 那一天的活动日,依莲始终没有出现。 东文和卡嘉坐在固定的老位置,交头接耳地讨论打败“蝴蝶之冢”的方案。阿优默默地帮老板擦盘子。say一直重复拨打依莲的手机号码,却只是一再得到对方目前无法接听的设定音。 “我很担心。”少女再也无法压抑不安,求救般地向优望去,“依莲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太多虑了吧,那家伙怎么说也是个美少年。”明知少女的焦虑,卡嘉故意坏心眼地说,“他也会有一两个、三四个女朋友之类的,会不会是去约会了?” “依莲是很规矩、很正经的人!”少女立刻愤怒地大声反驳。 “啊呀。”被吓了一跳的东文连忙捂住耳朵,“什么嘛,say妹妹也可以这样大声吼人啊。果然,每个女生都有潜在的暴力因子。别着急嘛,说不定他只是被什么事一时缠住了哦。” “如果是那样,那么有礼貌的依莲一定会至少发个短信通知我们啊!” “说不定手机没有钱了啊。” “你以为他是你啊。”卡嘉撇撇嘴角。 “什么啊。卡嘉你站在哪边啊?” “我可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要站在你这个小白痴一边吧。”搂住say的肩膀,卡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嘛,当然要站在女孩子这边喽。” “预选淘汰赛就要开始了……在这种时候,失去重要的化妆师,不是很不利吗?”把最后一叠盘子放到指定位置,金发的少年若有所思地说着。 咔!在say向阿优望过来的目光里,其他人仿佛可以听到有什么断裂掉的声音。 “我说了什么失礼的话吗?”感觉到少女的视线饱含愤慨,少年没什么表情地向其他人咨询。 “我反正已经习惯了。天才和白痴确实只有一线之隔。”卡嘉吐吐舌头,“你那个脱线的脑袋不知道什么应该讲,什么不该讲吗?” “嗯?”少年蹙着眉,还是不太了解的样子。 “阿优好过分。这样讲简直就像是说,因为依莲有利用价值才担心他一样嘛。”挥舞着小拳头这样说的人并不是say,而是卡嘉的即性模仿秀。恢复成自己的模样,卡嘉伸手剪断紧张之线,“就算是要利用别人好歹也请伪装一下,虽然我一点也不介意被利用就是了。” “什么利不利用的……”优的话才说到一半。 “请问,这里是lotus咖啡屋吗?” 低沉的男中音在身后响起,穿着服务生制服的阿优回过身,戴着银边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男人稍显局促地打量着左右。 “是的。你是来找老板的吗?他现在不在,我找代理店长过来可以吗?”优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梭巡,“奇怪,sive跑到哪去了?” “是不是找老板上门要账的?” “什么?他真的已经破产了吗?” 卡嘉和东文做着毫无根据的诽谤性推测。 “不,我想找……怎么说呢。”男人皱着眉不知道怎么措辞般地勉强开口,“这里是不是有一个每周六都会来的一帮……呃、演舞台剧的?” 四个人霎时安静了下来,一同投以审视的目光。 “你找他们干什么?”优直截了当地问,“如果你是指cosy社团,那就是我们。” “太好了。”松了口气,男人擦了擦额角的汗,他从来也没和小混混打过交道,一直很紧张的。虽然面前这个少年眼神确实特别凌厉,染着金发还戴耳环,但和他想象的还是有差距啦。 “你说谁是小混混?” 卡嘉的手在下一秒提起他的衣领,逼近过去露出一朵甜美却恐怖力十足的威慑笑容,“大叔,想事情的时候,最好不要自言自语地说出来哦。” “放手。”很容易被别人误解的少年拉住卡嘉的胳膊把她按在椅子上,“别给老板惹麻烦。”在她耳边很低声地语毕,他重新把视线投往来客,冷冰冰的问:“废话就不必讲。你找我们干什么?我可不记得认识过用轻藐的眼神看待自己不了解事物的这种大人。” “我也最讨厌做着无聊的事浪费生命的年轻人。”用中指推了推眼镜,男人不客气地表达了内心的鄙视。 “浪费生命?无聊?” “他是在说阿优吗?竟敢使用禁句?” “完了,这个人是不想活了吧?” “你们给我住嘴。”优冷冷地杀回一记冰冻光束,并没有如少年们想象地暴走,只是超冷静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以自己的价值观作为衡量世事的标准,这种人我已经司空见惯了。管你怎么看待我,你又不是我重要的人。” “如果不是为了依莲少爷,我也没有兴趣跑来这种地方对你们说教。”男人很烦似的叹了口气。 “依莲少爷?” “这种地方?” “sive和老板要是在的话,这个人就活不了了吧。” “你们三个不要像童声大合唱一样!”优按住太阳袕的青筋,拜托,让他把事情先搞清楚好不好。 “你是依莲的什么人?” “那不重要。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依莲少爷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 “哼,如果只是这样,你才不会来吧。用全身在诉说着进入这间咖啡屋是降低你格调的家伙,我应该已经说过了,我很忙,所以讨厌听废话,把你真正的目的说出来吧。” “哇哦……优很会吵架耶。” “说不定这家伙以前在美国真的混过帮派……” “现在不是崇拜的时候吧!他是不是看到老板进来了,才故意说什么……” “等一下。”一只大手拍上男人的肩,“你很瞧不起我的店哦。那就请你出去吧。”正是满脸陰云的老板终于现身了。 “等等,这个人是来找我谈判的。老板,你就忍耐一下吧。” “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本身就是不值得别人尊重的垃圾。我的店里一向注重清洁,绝对不能留有垃圾。所以——”老板微微一笑,放开手,“阿优,给你五分钟解决。” “老板……”东文感动到不行,“你终于说了一句酷酷的名言啊。” “那当然。听说jyd给每个角色都设定了名言,简称lotus名言榜。” “jyd是谁啊?好耳熟。” “听说是我们大家的妈妈,不过这与正文无关,还是欣赏一下清道夫与垃圾的对决吧。” 没空理会身后的窃窃私语,优紧盯着面前的对手。想要动他重要伙伴的家伙,就是敌人。 “依莲是和你们不同世界的人,请不要对他纠缠不清。” “无视他人意志,擅自将世界划分开来的狭隘,正是大人们最讨厌的地方。” “小孩子之所以能说这种话,往往是出于无知。” “是吗,自己弄脏了世界,还理所当然地声称黑暗就是全部真相,那是专属成年人的无耻吧!” “一旦受到伤害,就缩在壳里等着被拯救的不也是你们这帮小孩子吗?” “不要把一个两个当成全体来看待,打破蛋壳而出生的大有人在!” “不看好时间就出世的小鸡,只有死路一条。不过那些我没兴趣,你们要成为怎样的人是你们自己的事,可是依莲少爷是不同的。”男人脸上绽放着好像宗教狂热者般的光芒,“他是个天才。绝对不能被你们给毁掉。” “喂!”卡嘉再也听不下去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失礼,把别人说得好像炭菌一样!首先,我们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威力毁掉别人的人生啊。” “就是啊。”东文充满不快地帮腔,“如果是依莲自己说想要退出就让他自己来啊。你算什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依莲他绝对不会有这种想法的!一定是你阻止他来吧。”say急得脸蛋通红,“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男人皱了皱眉,“我是依莲的私人指导老师。” “那小子果然是个少爷,问题是他不上学的吗?需要私人指导?”卡嘉满头雾水地望向东文。 “你看我干吗?我也不知道啊。” “你们完全不知道?”男人大惊小怪地环视他们,“他可是钢琴界百年一遇的天才少年啊。出身音乐世家,父母都是世界级别的演奏大师!你们竟然……” “那些算什么,”优的音量并不大,却截断了男人的滔滔讲述,眼神凌厉地瞪过去,少年说,“我只要知道他是我的化妆师就够了!” “什么?你!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一个钢琴界的天才当什么化妆的……”男人露出完全无法理解的混乱表情。“任何人都有权利自由地追逐梦想,梦想那种事根本就不可笑。不过,你想笑的话就尽管笑吧。”少年冷冽地望着他,“斐利亚·福克说他要用八十天环球一周的时候,也被嘲笑了,莱特兄弟想做飞机飞上天的时候,也一定有人骂过他们是疯子吧。为什么这种根本没什么可笑的事却总会让其他人哈哈大笑呢。人类就是因为这样才可悲。” “你、小孩子学什么大人讲话!”被少年沉稳的态度激怒,与他的冷静对比,男人越发激动起来。 “我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不要太小瞧孩子们,其实你来这里根本不是依莲的意思。”少年清澈的眼睛望着他说,“你只是想要让我们帮助你,把依莲自由的心推到黑暗的笼中去……” “你说什么呢。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依莲很可怜。有那样的父母……” “他们可是……” “世界级别的大师对吗?”少年无表情地接了下去,“然后呢。限制儿子的自由,不许他拥有自己的理想。” “什么?”say小声地惊呼,“他们关起依莲了?” “肯定是这样的。”优回头看她一眼,“不然你以为他还有其他理由不能接听手机吗?” “我想起来了。”say声音颤抖地说,“就是上次,大家在珠宝店拍照片的时候,依莲弹了钢琴,当时有个人从外面很奇怪地看着依莲……”之后,依莲就变得很不安。当时,她应该更注意一点才对…… “那是依莲父亲的朋友。”男人冷冽地接过话讲,“他告诉先生说他的儿子穿着奇怪的服装坐在一家小珠宝店里弹装饰品似的那种钢琴,先生觉得丢脸极了。特意更改预定,回家向依莲问清情况。当时我也在场,依莲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这个孩子一直非常聪敏乖巧,从来没有违逆过父母的意志,所以先生根本无法接受……总之,如果你们还关心依莲,还为他好。就请你们做一件事!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在那种清亮目光的逼视下,他也不想再掩饰了。 “做什么?” 男人郑重地看着问话的优,虽然不甘心,但这个傲慢的男人还是做出了拜托般的样子低下头。 “请你对他说‘这里不需要你再来了’,只要这样一句话就可以。反正你也只是需要他来帮你们化妆对吧。我可以给你们钱,你们去找其他专业的化妆师也可以。那个孩子的手,绝对不是用来做这种事情的……” “这种事情、那种事情,这样高贵、那样低贱。为什么总会有像你们这种可悲的人呢。为什么不能让他去做他自己喜欢的事?”say好像哭了似的喊出来,“我相信依莲是钢琴的天才,因为他明明就不喜欢却还是可以弹得那么动听。可是、可是这并不能说明,拥有这项才华的他就只能做这一件事而已。如果拥有才华就失去了选择权,那么那种才华就叫做诅咒啊。你太过分了!你竟然想拿钱让依莲信任的伙伴推开他,这里是八点档的电视剧吗?你以为你是在关心他吗?” “我当然是在关心他!”男人很生气,“你想怎么样呢。小姑娘。你想让依莲和他父亲对战到底,被打死吗?我就是因为心疼他,才会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来到这里向你们低头肯求。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救他啊。” 轻轻地,有人笑了。 “关心……人们总是习惯自以为是,却连自己关心的人需要的是什么都不了解。就像say说的那样,这种不顾当事人意愿的所谓关爱,其实是诅咒。” 金发的少年抬起清澈的眼眸坚定地告诉他:“依莲,他所需要的绝对不是那句话!” “你!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的恐怕不是我。”歪头一笑,少年猛地身体前倾伸出胳膊挡住了因为谈判破裂而恼羞成怒想要夺门而出的男子,“把地址给我。” “什、什么地址?” “依莲家的地址。”少年清亮的眼眸灼灼地盯住他,“我绝不会让我的伙伴轻易脱队!” “你还想上门去闹?拜托,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依莲?” “拯救公主是王子的工作,拯救王子就是国王的责任。lotus是我的国土,如果有人打算侵犯,怎么可能做到置之不理呢。”少年气魄十足地说着,上挑的眉毛下一双眼眸闪耀如清澈湖水,直视着被无形中气势压倒的男人。 “你……这是恐吓!” “我只是说出我的打算而已。” “好了,优,不必问了。”坐在收银机后的老板举起怀表,“五分钟。让他走。” “大叔!阿优他是在问依莲的地址啦!” “那种事让sive一查就知道了。” 老板一脸优游地回答阿东。 趁着优回头的工夫,男人推开他的手,铁青着脸色夺门而逃。 “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卡嘉冲着那个看起来就很神经质的背影扮了个鬼脸。 “依莲大概是被他家人软禁了,说不定情况比这还要糟糕。”阿优轻咬了一下蜷起来的手指,一面思量,“可能他反抗得比较激烈,不然这个人不会想到让我们来主动提出拒绝依莲的方法吧。” “我一直觉得那个家伙气质好得离谱,原来他是什么音乐天才啊,还是那种麻烦的世家,想想那种父母就觉得好可怕。”抱住肩膀,卡嘉故意做出恶寒的样子,“虽然我家的爸爸也很烦人,不过一向只有我管他的分哦。反正大少爷一定是逆来顺受惯了,应该不会和父母对峙太久吧。”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依莲他不会有事?所以不必管他吗?”say激动起来,“像你这样一直都很坚强的人怎么会了解呢。即使只有小小的事,人们也会因为无法想通而一直痛苦。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渴望从别人那里得到力量,哪怕一句话也好,依莲他现在需要我们的帮助啊!” 那个被限制住自由羽翼的少年,因为很明白痛苦的滋味,所以才会一直那么温柔地对待其他人,安抚别人的寂寞与悲伤。他总是微微笑着,聆听着,然后给予包容和理解……但是当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呢,却会微笑着保证般地说:我没有事。真正温柔的人总是最勇敢的。 所以不管面对怎样的处罚,她都相信,依莲是绝对不会屈服的!那一天,在两个人走过的颤抖的桥上,那个向自己微笑挥手的少年一定是决心回去战斗的! “他现在需要我们的帮助啊!”再次重复这句话,眼泪已经滚出了少女的眼眶。如果可以,好想能为依莲做些什么。因为对于她而言,依莲是特别的人…… “我当然也希望他能回来啊,但是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吧。”瞧着少女的眼泪,卡嘉有点无措地撇开视线,“怎么说呢,那是人家的家事。我们一开始就约好要互不干涉了。在根本不知道依莲真正想法的情况下,我们就随便贸然地行动,这样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的。依莲对我说过,他想成为出色的化妆师,他想要加入我的团队。我们一起努力到了现在,就要参加真正的比赛了。我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金发的少年已经自顾自地脱下制服披上了外套,“约好要一起去胜利的所在,所以我是一定要去找他的!老板,让sive哥帮我查地址!” “没问题。这个城市的名人录就像嵌在他脑子里一样,刚才的垃圾已经给了那么多线索了。他要是再找不到,我就扣他工资。” 抱着电脑笔记本出现在身后的sive冷冷道:“老板,我听见了。” “哇!sive!你今天的手指头也好好漂亮啊。” “现在才拍马屁也来不及了。我会查的,不过那是看在阿优的面子上。至于你,”留着披肩发的潇洒服务生回头怒吼,“去厨房洗盘子去!” “早就想问了……到底这家店里说话算数的人是老板还是sive……”目瞪口呆地望着老板灰溜溜地钻入厨房的场面,阿东自语。 “没差吧……反正他们应该算一家人……”而他身边的少女则如此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 “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过,”少女话题一转,望向和say一起站到sive身后注视着电脑屏幕的金发少年。 “我还真没想到呢。那个冷淡的阿优,竟然会这样做……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为什么?”听到她的话,少年一脸认真地抬起头。 “抱歉,算是我看错你了吧。”少女老老实实地承认,本来以为这个和k很像的少年,也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却出乎意料地发现,其实,并不是这样…… “我也要道歉。”say也紧跟着小声说了一句,“因为刚才,我还向优发脾气。说你只是利用依莲……”结果,在这件事上最有行动力的,却是他呢。 “为什么你会打破规则,做出这种不像你的事?” 面对卡嘉的追问,少年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是怎样的人,要被别人来决定吗?什么叫做‘不像我’。而且现在还拘泥什么规则,我们大家不是早就已经是朋友了吗?” 就算一开始说过,不做朋友只做同伴。但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他们早已走到了友情的界限之中。所谓朋友,就是在志同道合的人中间产生的。因为彼此理解,即使相处的时间并不很长,即使彼此都还藏有未知的部分,也没有关系了吧。 喜欢上别人,有时就是这么简单。 “我、我突然觉得好感动。” 伸出十指捂住脸,say用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被承认是朋友了吗?阿优他说“我们大家早就已经是朋友了”。因为是阿优才能充满自信地点明这个事实吧。其实她也一直觉得……她好喜欢lotus的大家……能被这些很棒的人接纳,一定说明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差…… 怎样才能喜欢别人、怎样才能喜欢自己?这在昨天还只是像星星般遥远的愿望,却在今天轻易地实现了。一个人做不到的事,两个人就可以。人类一定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在其他人的身上寻找着自己想要获取的东西…… “我要和阿优一起去救依莲。”少女用手背擦干脸上的眼泪,握紧拳头鼓起勇气。没错,不能什么都依靠阿优。她也是依莲的朋友。她也要一起去!不能只哀求其他人去完成自己的心愿,愿望那种事,一定是要自己有所付出才能达成的。 “搞什么。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不去。”卡嘉受不了地叉起腰,将头一扬,“不要私自将本大小姐设定成坏人。走啦!”“喂喂!你干吗拎我的耳朵?”那边传来阿东的哀号。 “当然是怕你临阵脱逃啊。”少女高傲地昂着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我可是最讲义气的人!” “是吗?那么你有什么计划吗?” “当然是冲进去逼他们交出依莲,然后把那老头暴扁一顿!再然后……” “你那是犯罪啊!白痴果然还是白痴!” “不要吵了!”say大声地制止这两个人,“真是的!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们是要去救人啊,太没有紧张感了吧!” “喂……”阿优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紧握双拳的少女,“……改变最大的果然还是say。”那两个人眨了眨眼,异口同声地得出了结论。 “地址找到了。” “啪”地弹了下指尖,笑容满面的sive抬起头,冲少年们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式。 “那么……大家就跟着我来吧。” 低头看了一眼地址,金发的少年露出炫目的微笑,一马当先地走向大门。 第九章 无法限制的羽翼 有一粒种子,一旦种下,就注定开花。 “依莲,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并没有所谓的……愿望。” 那是在八岁的时候。他第二个钢琴老师在初次见面时曾问他的问题。 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天下着茫茫大雪。轻薄柔软的鹅毛片片飘坠,覆盖这个世界。 老师是个瘦削的男子,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他穿着灰色的毛衣坐在钢琴前,不经意似的按下琴键。 老师的指尖纷飞出流泉般的音符,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一直以来只是被迫练习的孩子第一次觉得,其实钢琴是一种动听的乐器…… “依靠技巧是无法演奏出打动人心的音乐的。”老师微笑着回过头,“那就是你陷入的瓶颈。” “即然是我自己的问题,为什么父亲要更换老师呢。” 面对他抵触的情绪,老师眯起了细长的眼睛,温柔地笑了,“接触不同的人,一定能学到不同的东西,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 “我没有办法赋予给它技巧之外的东西,因为我并不像父亲和您那样热爱音乐。”他说着,复杂地注视那架锁住自己的白色钢琴。 “你没有必要勉强自己爱上音乐,你只要有点喜欢就够了。我们结识了不同的人,并不是都要产生亲密的关系。我们去学各式各样的东西,也并不一定是为了成为什么专业的大师。你如果能用平常心看待它,就会发觉其实钢琴并没有那样讨厌。” 这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对他这样说的钢琴老师…… 从他懂事开始,就被命令每天坐在钢琴前四五个小时。父亲在音乐界的朋友都说他是天才,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钢琴家。 到底我为什么要弹琴呢——这是少年心中迷惑已久的疑问。 “因为它很好听。”老师笑着说出和其他人不同的答案,“声音是魔法,这架琴一定可以聆听依莲心中的愿望,然后传到其他人心里,让身处不同世界的人们,也能理解依莲的感情。这不是很有趣的事吗?” “我的心声?” “对啊。来自心灵的声音,就像雪花一样,直白而寒冷,无需修饰,却能打动人心。”转过头,望着片片的飘雪,老师说:“而那,就是我所追求的魔法。” 这位老师是个奇妙的大人。少年想着,露出一点笑容,“刚刚那首曲子,就是老师的心吗?” “是呀。” “老师的琴声是非常温柔的感觉。我觉得……很好听。我很愿意和您学习。” “那是我的荣幸,虽然我所能教给你的就仅有弹琴的乐趣而已……” “为什么弹琴时的老师看起来特别温柔呢。” “因为我很喜欢它,只要弹着就觉得开心。” “老师难道不是因为想要成为优秀的钢琴家而弹琴的吗?” “世界上一定有出于这样的理由而成为演奏大师的人存在,但是真正美妙的音乐始终掌握在不为人知的某个地方的某个人手中。” “为什么?” “所有闻名于世的流传佳作全是第二名。因为我们要相信有更好的东西还隐藏着没有被挖掘,而那些或者已经失去的东西,说不定才是更精彩的。” “这样不是很可惜吗?假如爱轮坡的诗一直都没有被人们理解,世界上就没有爱轮坡了。” “不可惜,因为那些东西一定会在其他人的心中再次复活。即使没有人理解爱轮坡,他也确实存在过。你喜欢爱轮坡?”老师笑着望着那小小的少年。 “因为……虽然不被当时的人们接纳,但是他一直顽强地追求着他心中的彼岸。他写的《梦》,是那么的伤感……却无法让我们产生同情一类的想法,因为尽管一直在梦里,可他却说他一直很幸福……这样的坡,只能让人尊敬,而不是同情……” “因为梦想嘛。人的心里只要被种下这粒种子,就会变得可以坚强到面对全世界的责难了。” “即使被所有人否定,也可以继续?” “每个人都只要拥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足已面对其他不幸,即使痛苦,只要紧紧抓住那最重要的唯一,就可以生存下去。”转向少年,老师温和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总有一天,你也一定可以找到最重要的事,它会填满你现在空洞的心。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所谓的愿望,绝对是存在的。这个世界,正有某处埋藏着一颗专属于依莲的种子,一旦你与它相遇了。你就会产生前所未有的渴望,那些相随而来的痛苦忧伤快乐温柔都会丰富你的人生,成为你的经历。” “……我也想成为像老师这样温柔的人,我也想拥有可以坚强面对一切的梦想。可是,爸爸说我必须弹钢琴。就算我找到您说的那粒种子,我想,也一定没有机会让它开花……” “呵呵,依莲啊,”老师将食指搭在唇上轻声说,“那粒种子很神奇,一旦种下,就注定开花。根本没有谁能够阻止这件事。梦想,是这世界上唯一不能被限制的羽翼。命运只能设定我们的成败,却没有办法让我们不去爱。喜欢上一样事物或者某个人的心,谁也不能从你那里夺去……” 老师的这句话,在少年心中一直回旋。 人们与可以令自己付出一切的“存在”相遇,然后变成勇者,造就传奇。即使是再怎么懦弱的人,都会被赐予力量的魔法,就叫做——梦想。 “依莲!你知错了吗!” 来自现实的愤怒咆哮,拉回少年一瞬间飘忽的神志。 有什么,湿湿的从额角滑落,少年伸手去摸,只见一片红色。睁大眼睛,只看见满面青色的父亲、站在一旁的母亲和华贵的沙发前古典立柜的一角,正沾着自己额角的血迹。 想起来了…… 这是因为执意要去lotus……和父亲再度发生了争执,急躁起来的父亲动手之下用力一推造成的结果。 恍惚里,见到了很久未见的老师呢。是依莲唯一承认的真正的老师。 老师……我遇到了可以让我喜悦疯狂的东西,它好奇妙,缤纷的色彩一点一点地修饰,表现出一个人最美丽的样子。引导出被隐藏的美,让这份美丽如花朵绽放。它是我的魔法,因为它,我就成了拥有法术的魔法师…… “其实,我并不是那么讨厌钢琴。”抬手擦去额角的血,少年微笑着抬起澄清的黑眼睛,“只是,我有了更喜欢的事。喜欢它的心情,谁也不能从我这里夺去……谁也不能依靠命令让我改变。” “你简直丢尽了我和你妈妈的脸!想当化妆师?那种可笑的工作可以称为什么理想?说什么你终于醒悟了……”男子气得嘴皮发颤地质问,“浪费自己的才华,就是你终于醒悟的事?” “皓!你不要再打他了!”坐在一旁的女人终于拉住他,严厉地向少年大喊,“依莲,快向爸爸道歉,说你知道错了!以后会专心学琴!不再做多余的事。” “我没有错。如果是指让爸爸失望这件事,我可以道歉,可是我并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少年毫不退让地说,“我的梦想没有什么可笑的,我认为化妆师是值得尊敬的奇妙的工作,就像爸爸你是音乐家一样。你可以瞧不起它,却不能让我也瞧不起它,我就是喜欢这件事。我不认为它丢脸,一点也不。”少年转向母亲,微微一笑,“妈妈,我会继续弹琴的。因为我并不是为了抗议而故意表现逆反的那种性格。我弹琴,只是因为觉得它好听而已,从来都不是为了完成你和爸爸的心愿。你们很爱音乐,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理解我呢?”少年的话语渐渐苦涩,“难道我们喜欢一件事的心情,不是同样的吗?为什么……” “啪!” 响亮而清脆的巴掌毫不怜惜地甩了上去,截断依莲说了一半的话。少年随着手掌挥动的动作,头重重地偏向一边。 “不要再说蠢话了,世界没有你想象的单纯。”父亲冷淡的面孔随着少年捂着脸颊慢慢转过头而一点点显现眼前,“快点认错。” “我们都是在讲人类的语言,为什么你听不进去我的话?”少年哀伤地注视着他,“老师说过,音乐家要懂得聆听。像你这样不曾聆听过身边人内心声音的指挥,为什么可以成为著名的指挥家呢。还是说,您早就忘了,您当年喜欢一样事物的心情呢?” “啪!” 又是重重的一个巴掌,男人冷峻地说道:“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种问题。” “依莲,你怎么能和爸爸说这种无礼的话呢?一定是外面结交的坏朋友带坏你了!” 黑色刘海下的眼神瞬间冷冽了起来,“就算你是妈妈,说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原谅你的。”不在乎自己的脸麻麻辣辣地肿胀,少年轻柔地说着,“他们全都是很好的人。真实,不虚伪。为了达成哪怕是小小的愿望而认真努力的人……” 虽然不够坚强却希望可以坚强起来的say、虽然嘴上说只是想要奖金,做事却比谁都更认真的卡嘉、开朗亲切的东文、具有统率力的优,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因为认识了他们,就更加有了一定要实现梦想的勇气。即使是一般人眼中谈不上高贵的职业,也可以鼓起勇气向父母大声说,那就是我想做的事。 就像老师说的那样,认识各式各样的人,一定能学到各式各样的东西。即使大家只是暂时相聚在那间咖啡屋,即使那里只是大家的中间岛。相遇、结识、大家也一定会从彼此那里得到珍贵的东西。 因为他也得到了。 得到了那个少女含着眼泪忐忑不安地拥抱——我想和依莲做朋友。 其实,她那样说的时候,自己很高兴。会觉得寂寞,一定不是某个人的专利。被别人喜欢会开心,也一定是人类共通的感情。 他不会认输的,因为他是她憧憬的依莲。 “爸爸,我没有办法去延续你的梦想,每个人都只能为自己而活。” 少年撩起视线,“不管你是否能够理解,不管你是否拒绝理解,这桩事实已经不可改变。”澄黑的眼眸清澈地倒映着父亲的脸,少年沉稳地说着:“就算你打死我,这件事也不会改变。所以,我不会还手的,你就打到能让你觉得消气为止吧。” “你!”扬起的手掌再次高举到半空。 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预想中的痛楚,握紧了双手。无法被限制的羽翼,如阳光自窗棂洒入,栖息在少年的肩膀。可以让人忍受痛苦,可以让人变得坚强,即使被亲密的人否定也能够继续前进,这样的东西,他早已得到了。所以无论怎么对待他,结果都不会改变! “依莲!” 有点吵闹、复数以上的叫喊突然传入耳中。这是…… 少年愕然地回过头。 “喂!我说你,住手。” 一只细瘦却坚定的手牢牢地握住了那将落未落的男人的手臂。 “卡嘉?” 少年不可置信地张大肿起来的眼睛。这个,不会是幻觉吧,紧捏着父亲手臂的人不是卡嘉吗? “啊呀,依莲你的脸变得好恐怖!谁这么狠心把你美丽的脸打成这样啊。”然后,带着奇妙的口音,蹙紧双眉盯着自己看的人是—— “阿东?” “呜哇哇。依莲——” 哭着冲入怀中头顶只到他胸口的这个小动物般的少女…… “say?”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望着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只是皱起眉毛的男人还算是镇定。 “每一扇门,都必然有一把能打开的钥匙。”说着这句话最后登场的当然就是满头金发戴着耳环漂亮到耀眼的少年阿优喽,“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吗?世界知名的指挥家,艺名叫做杰罗拉的这位先生。” “杰罗拉?”say小声地尖叫了一下,连忙捂住嘴,旋即瞪大眼睛,好奇地审视因突发情况而略显茫然地交加起双手的男子。 “你知道这个人?”东文靠近少女附耳低语。 “非常有名啊。我有买过他担任指挥的交响乐团的票……很贵呢……”少女猛地收住口,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而是…… “您、您为什么要打依莲呢?”她心痛地看着依莲肿得高高的脸,额角还有刚凝固的血块呢。卡嘉正在用手帕压上去止血,看着就已经好痛了,而依莲还能微笑着在那里说他没什么事,说他一点也不痛…… “他是您的孩子呀。您怎么能这样对他实施暴力?” 少女不自觉地站到了依莲的身前,虽然觉得那个一脸冷峻的男人着实可怕,但是心里有个更大的声音在说:一定要保护依莲! 双脚在发颤,但是她坚持挡在依莲身前,她不能再任这个人伤害他。无论怎样也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难道拥有自己的梦想,是一件如此不能被原谅的事吗? “就因为他是我儿子,我才要管教他。”男人轻哼了一声,“如果是其他人,我根本用不着费心。看在你们是小孩子的分上,我就不责问你们怎么进来的事了。立刻回家。以后不要和依莲再接触。否则……” “否则你要怎样啊!白痴!”看着血一再从手帕下面流出的卡嘉怒不可遏地转过头破口大骂:“费心?说错了吧。你有用过心吗?这根本就是单纯的暴力伤害!想要报警就尽管报吧,我倒想知道警察要抓的人会是谁!” “我没事,卡嘉。”知道朋友的焦灼是因为被自己的血吓到了,依莲咳了咳拉住少女的手,保证般地一笑,“没关系。只要眼睛和手指没有事。有再多的伤也无妨。” 看着少年明明被打得很惨,却一脸安抚他人的笑容,卡嘉越发生气,“男生为什么全是单纯到了极点的白痴啊。无论再怎么固执,挨揍的时候不会先说一两句谎言吗?你不懂得反抗啊。告诉你,逆来顺受可是家庭暴力的温床哦!” “你厉害……可是你骂得越解气,依莲他不是会越倒霉吗?”东文担心地扯扯卡嘉的衣角,“这样做也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对吧。” “呵,这种时候你倒有了常识嘛,了不起。可是你看那个衰男人一脸高傲,你以为他会好好听我们的道理啊。会使用暴力迫使他人服从自己意志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沟通的可能性!” “就算你这样说……” “叔叔。”清扬的声音令还在争执的卡嘉和东文一齐回头。 依莲身前的say突然向前一步,站到了依莲父亲的面前,正仰着脸,认真地凝视着他。 “喂!say!快退回来,那个男人是疯狗,小心他咬你哦。” 东文满头黑线,“卡嘉……那个毕竟是依莲的爸爸耶……” “干什么?”男人低头盯着这个娇小的少女。脸蛋也小小的,只有眼睛大得像什么似的,盛满了眼泪,仿佛眨一眨就会流下清澈的泪水。虽然满心焦躁的怒火,倒是也很难对这样的小女孩发得起来。 “叔叔,你爱依莲对吧。”少女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衣服,紧张但还是努力表达着她的想法,“因为你是依莲的爸爸啊,天下的父母一定都很爱自己的小孩。我虽然有很多算是不正常的毛病,但是我的爸爸妈妈还是非常疼爱我。依莲他是比我要不知道好多少倍的优秀的孩子,所以您也一定非常爱他不是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听依莲说一说他的想法呢?为什么不能让依莲做他想做的事?有些事,尽管您不理解,可那并不是说,那些事就一定是错的。正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只是透过一扇小小的窗看待世界,才更应该好好听一听,其他人看到的风景。这样才会渐渐拥有包容其他人的心情啊。”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say讲这么多话。”卡嘉低声喃语,“可是这没有用啊……” 依莲轻轻地垂下睫毛,他知道卡嘉说得没错……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即使爱,那种爱也可以是非常自私的。 依莲拉起say颤抖的手,这个为他而讲了这些话的少女,其实有精神方面的洁癖,他从很早就发现这点了。她拒绝她不想相信的东西,可是呢,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美好。但是尽管如此,他却觉得比起满眼黑暗的那些人,面前这个少女比较可爱。相信着美好的事物,相信着爱与勇气可以造就奇迹,这样的少女,他不允许有其他人来残忍地打破她充满光明的无垢信仰。 所以他抢在父亲之前开口:“我相信他们爱我,但是这个爱,却只是自以为是的爱罢了……还有,say,谁说你不正常,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你没有任何地方不正常,你是很可爱的普通的女孩子。” 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涌出眼眶,她一直忍耐着的眼泪,因为看到依莲被打得这么惨就觉得自己也痛得不得了。可是就算脸被打得肿成像馒头一样,依莲却还能够想到其他的人,这样的依莲,永远是最美丽的。这样的依莲,不应该遇到这样的事……她好希望可以代替依莲挨打。 产生这种想法的瞬间,自己都被吓了一跳。那个讨厌其他人的自己,什么时候,竟然拥有了这样的心情呢。即使自己不幸,也希望别人可以幸福。 好喜欢、好喜欢依莲。希望他可以幸福,希望他可以被理解,希望他能够自由自在地一直快乐地微笑着。 “即使暂时没有明确前进的目的地,也可以慢慢寻找。我觉得这样子也并不失为一种积极的方式。总之,人有不同的情况,是不能一并而论的。” “那就当成是我们的秘密好了。就算lotus里不允许有碍前进的孩子气的友情,可是依莲和say是朋友是另外一件事。” “即使是在他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于当事人来讲或许就是无法逾越的痛苦。” 总是说出这样温柔的话,却对他自己那么严格,即使怀有伤痛也会坚强地微笑着一肩承担的少年,这样的你,只是想要拥有一个小小的梦想,一个自由地朝着梦想前进的机会,为什么都不能得到允许? 就因为——你是天才吗? 眼泪滚珠而落,快要湮没少女小小的脸庞了。她面向依莲的父亲,一边哭一边说:“我有听过你以前的音乐,非常的震撼人心。能写出这样的音乐,一定是因为你非常的热爱它。依莲和您一样,只是爱上了不一样的梦想。我求求你,请你不要逼迫依莲。我求求你,请您原谅依莲吧……” 哭泣着,哭泣着,好像要把几年份的眼泪都在此时流尽,少女跪在了地上,双手着地,哭泣着哀求一个陌生的男子。为了朋友的幸福…… “say!快起来!”依莲捂住眼睛,“你不用为我做到这样的地步……他不会理解的……你起来啊!” “不要打依莲,不要伤害他,叔叔,我求求你……” “不要哭了!”卡嘉硬是拽起say,那个男人竟然无动于衷,这是怎样的铁石心肠啊,“你是什么音乐家啊!你根本就是魔鬼!依莲他和你一样,有一双能够创造美丽的手!只是方法不同你却不能理解,这样的你,只是一个平庸至极的男人罢了!你的心连同你的才华早就死去了!所以你才这么逼迫你的儿子,想让他继续你的扬名之梦吧。太可笑了!可悲的男人!你算什么爸爸?”卡嘉怒火冲天,要不是抱着say,简直想冲上去踢他一脚。 “混蛋!” 结果一直闲在一边的东文起脚一踢,满足了卡嘉的愿望。 “你们这群小混混,竟然……小心我告……” 捧着印上一个脚印的屁股,向旁边踉跄栽去,一头撞上沙发上的男人,在夫人的搀扶下才狼狈地起身。 “我要告你。” 冷厉地说出这句话的人,并不是他,而是阿优。 “你、你说什么?” “我要告你。”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少年漠然地瞪视着他,面无表情地继续:“非法监禁、虐待、暴力。哦,忘了说,其实我母亲是a·b·a的律师,她绝对愿意免费接下这个案子。不怕丢脸的话,就继续打吧。” “……阿优……的妈妈是律师?”另外几个人包括依莲在内投来莫测高深的眼神。 “你们都那么震惊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在美国混帮会的吗?” “那是谁告诉你们的。” “不管怎么看……你也像是……”阿东犹犹豫豫的后半句,融化在卡嘉捂住他嘴的手掌中。 “等等!你们要带着我儿子去哪?” 看着少年们扶起依莲向门外走,依莲的父亲终于有点惶然地出声喝止。 阿优回头冷冽地一笑,“去医院。” “我会找医生来给他看,用不着你们!” “你误会了,”阿优没有表情的脸在窗帘的陰影中一瞬间显得有些可怕,“我可是要带着贵公子去验伤呢。” “验伤?”脸上骤然流下冷汗的男人适才的傲慢消失无踪。 “然后——”扬了扬眉,阿优意有所指地说道,“如果今后你再对他动手,或者作出我认为不妥当的行为。我会立刻把验伤报告寄给我母亲,请她代为处理。国际闻名的大师来一场国际闻名的官司不是很有趣吗?” “这是威胁!你在恐吓我吗?” “不。”扯了扯唇瓣,少年的眼珠嵌入无情的色彩,“这只是陈述事实。仅此而已。” 男人被这个小孩子的气势所影响,而无法移动脚步。那个身影被傍晚的阳光拖得长长的少年,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警告他,他绝对不是随便说说地开玩笑。 他是认真的! 这样的念头迸入脑海,四肢脱力的男人忽然坐了下去,悔恨地望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 “爸爸,我会回来的。不用担心。”捂着头上的手帕,依莲温和地看了父亲一眼,补充说,“我不会告你的,那种事绝对不会发生的。所以爸爸,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地谈一谈吧。” “……这个……难道也是恐吓吗?”动手打伤了儿子的父亲消沉地问着。 “爸爸。”手扶住门框,少年苦笑着回过头说,“我爱你。” 从来也只是希望能得到我爱着的你的理解……因为你也曾经是我憧憬的人之一。希望你对我说,放手去做吧,用你自己的翅膀来丈量出一方天地……真的就只是这样一句话而已。 注视着儿子脸上的微笑,男人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而走在最前面的少年却突然回过头,扬起锋利的眼神,“我绝对不会原谅伤害了我伙伴的人!但是……”他忽然莞尔一笑,“如果你得到他的原谅,那就算了。” 世界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会因为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而连心情也迫使自己改变。人类就是因为这么任性,才能创造属于自己的文明。有整日相处却无法相互理解的父子,也有不曾谋面却心意相通的朋友吧。 抬起头,展望被夕阳浸染成橘色的天空。少年阿优想:只要活着就可以随时见面。只要活着就还有彼此沟通的机会。即使今天我们不能创造一切奇迹,但是或许,那奇迹,就在明早发生。因为人们拥有咒语。 爱。 梦想。 不放弃。 想要变强。 想被别人爱。 这座金子塔,构筑着最基本的令我们得以延续的力量…… 侧耳倾听,映照在夕阳下的金色大道上……擦身而过无数的人群中。有多少声音,正在如是说…… 尾声 细小的刷子小心地在眼睛周围抹下最后一笔嫣红。 “这样就好了。” 化妆师大人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阿优总是动来动去的,太难画了!”一旁的少女一边整理少年身上的衣服一边低声抱怨。 “你们到底弄没弄完啊!我们可是第一个出场!”奔回后台的少年推门大吼,“司仪都开始讲话咧。” “你还敢催?”戴好最后一个手环,瘦削美丽的少女瞪起眼睛,抬手“砰”的一下冲着来人的脑袋敲上去,“都是因为你啦!说什么最后出场太不吉利,跑去和别人换签,结果竟然从十三换回一个no.1。我真是服了你了。” “我被骗了!那个叫什么变态者飞行队的队长果然不是好人!” “是妖精之冢啦!谁叫你傻到竟然相信敌人啊。”卡嘉也叫错了,人家是叫蝴蝶之冢。 “那是什么?敌人?”刚刚化好妆的金发少年蹙起眉。 “没、没什么。”心虚的两个人一齐摇头。 “卡嘉和阿东近来好有默契哦。”娇小的少女提着裙子边,好奇地歪着头。 “是啊,真是可喜可贺。”笑眯眯的长发少年,弯起澄清乌明的眼睛。 “什么嘛。竟然讽刺我!依莲!你不要带坏say!” “啊呀,你有资格说人家吗?你才会带坏say吧。”阿东心有余悸地摸着发红的耳朵,“暴力女生!” “你到底站在哪边?” 面对更加暴走的卡嘉,阿东掏掏耳朵,“哎?有什么关系吗?” “少学老板讲话啦!” “你们——不要太过分。”首领大人终于动怒了,“不要磨磨蹭蹭。广播里已经喊我们三遍了。要是输了,我就杀了你们!” “他……果然……还是混帮会的……” 石化了的少年们满头黑线。 “对了,我们cos的这个主题叫什么来着?” 小心翼翼地先护住耳朵,已经排练过n次却还不知道主题叫什么的家伙,自己也相当知耻地压低嗓音。 “《海贼王》啊。这是从最早就决定了的决赛主题嘛!” “为什么要cos海盗啊?” “傻瓜,那当然是因为那部漫画的主题是梦想嘛。” 通过狭窄的走廊,前方舞台的闪光灯已经依稀可见。 比赛的结果是怎样其实都无所谓,对于所有追求梦想的人而言,过程中的绚丽风景才永远是无法被他人掠夺的财富。 cos大奖花落谁家? 有一天,那个想当模特的少年会与父亲相遇在同一个领域吗? 每个少年曾经的梦,最终能否实现? 套一句阿优的名言——或许,那种事并不重要。 梦想的世界里不该存在所谓的胜负论。 你爱上某事某物的心,谁有资格评定个一二三四? 有近在眼前的目标,也有更加远大的理想。 向着梦想的黄金海洋勇敢向前! 我们正在等待绽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