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声音谈恋爱》 一 用声音与你共度夜晚 “什么？配——drama？” 娇小的女子歪着脑袋，拿着一页透明的纸张对着太阳看得目瞪口呆。 这一年，是栗原优进入所谓“声优”这个行业的第十个年头。也是她在artsvision旗下的第十个年头。十年来，这个三无电气牌小女子（无人气、无运气、无名气），一直忠心耿耿战战兢兢地待在拉她入行的事务所，坚决服从分配，任命地饰演路人丙、破碎的玻璃、路边的野狗、被主角一拳解决掉的不良少年以及入侵地球的蠕动型外星人bcd等角色。从来没有获得过给主角配音的机会。但该女性胜在拥有绝对服从主义以及不挑角色这一优点，所以才能凭借着业界人士的赏识（同情？），而不断施舍她各式各样的小工作，在竞争激烈的声优界得以苟延残喘到今天。 在声优偶像化的这个时代，外表甜美的女声优比较容易得到事务所的栽培。但是，异常不幸的是，栗原优，这位身材娇小长相绝对清灵纯秀俗称卡哇依的洋娃娃型美女，却是罕见地被抛置一旁的例外。究其原因，只有一个，她是极为少见的专业大叔命——“男声女优”。 所谓男声女优，就是指为男性角色配音的女性声优。说得再通俗一点，就是拥有男性声线的女人。等于是京剧行中的反串！这款声音亦男亦女的真稀品种，本该钱途一片灿烂。比如曾为妖狐藏马配音而一炮走红的绪方小姐，出演真魔国美少年保鲁夫的斋月小姐，各自都在声优领域拥有一片广阔天空。 而栗原优的悲剧在于……她的声线既不是清冷美青年，也不是元气美少年，而是、而是低沉粗犷，绝对男性化的大叔型声线啊。这就是该苦命女子无法走红的真相…… 但是，十年磨一剑！ 大叔嗓音的美女，终于迎来了命运姗姗来迟的转机！这一天，栗原优在同事们热切的瞩目中，忐忑不安地迈进社长室，小白兔般惶惑地拿起摆在面前的那页纸，以为是请她走路的遣散费，还在怨念怎么这么薄，就看到了那竟然是邀请她主役广播剧的信函。 从悲至喜地想着“她也终于混到这一天了吗”都还不及一秒，栗原优便由喜至悲地发现这部广播剧竟然是—— “社、社长……您是不是搞错了……”栗原优颤抖着双手，“我是女人，是女人！就算声音再怎么像大叔，也还是女人！” “不要这么激动嘛……这么多年了，我当然知道你是女的。” “那、那为什么还要我去配——”栗原优瞠目结舌，“这是男声优们的工作领域吧。” “可是你也知道，一般的男性都声优对配这类的广播剧都很勉强……” 难道让她去配，就不勉强了吗？栗原优不可置信地张着小嘴，飞快地翻阅台词本，一目十行地看到充斥亲热场面的劲爆内容…… “而且，偶尔换一下配对，这也是为了增加新鲜感啊。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这是栗原小姐咸鱼翻身的机会！” “机会？” “对啊。难道栗原小姐不知道现在世道变了吗？小女生们有很多都成了‘大叔腔’！她们不再偏爱美少年和美青年了，现在流行的是美中年！是拥有成熟魅力的四十岁以上男人！栗原小姐你终于可以一展所长了！”社长貌似比她更激动。也对，闲养了很久的咸鱼终于迎来黄金销售旺季了。 “真是谢谢您的表扬……”被称为“中年大叔”声线的女性像霜打过的茄子耷拉着脑袋。 “有多少红不起来的声优都是配了——哔（消音）而走红啊。有多少新入行的声优都是配了——哔（再消音）而赢得广大fans的注目啊。比如那个福xx，还有那个鸟xxx。可以说！此类广播剧，是声优走红的捷径，作为专业人士，栗原小姐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非常清楚……”栗原优绝望地补充，“但那全是指男性声优……而我是女的……”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声优是靠声音来出演角色的行业，你本人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声音像大叔不就好了吗?多符合流行趋势啊。” “可是……”柔着粉红的小手帕，不敢说太多的栗原优都快哭了，她是女生，一个未婚的年轻女性，今年二十八岁，事业未成也不要紧，实在不行相亲结婚就成了，让她去参演那种纯男性声优领域的cd，还是出演一个色狼大叔，她、她还怎么嫁人啊…… “事情就这样定了！”看着小白兔状不敢反驳的女性，社长抓起她的手，往协议上按了个手印，“《在重力下与你相恋》这个系列就由你接下了！” “呜——”某人泪花飞溅。 ☆☆☆☆☆☆☆ “进藤君，《在重力下与你相恋》这部剧本真的很出色。花田吹雪这个角色也非常适合你。”道貌岸然地啜了口咖啡，仓野秀人以不容拒绝的气势挥动着手中的剧本，“饰演这种小白兔般甜软可爱的软糖派系美型角色一向是你最拿手的，请接受这个系列吧。拜托了！” “……” “当然了，为了保正我们旗下声优的利益，不可能让你一签就是整个系列，我们先接前两部cv，之后的酬劳可以再调整！反正绝对不会让你吃亏！合作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话吗？” “……” “进藤君……你有哪里不满吗？为什么都不说话？”男子小心翼翼地透过剧本的边沿向对面望去。 “……”戴着墨镜体形庞大像熊一样满面须根络的威武男性正以不快到令人想要夺门而逃的危险神情凝视着他，可惜的是…… “我非常非常不开心呦。”他意图达到威慑效果的这句言辞却因为甜蜜蜜的声线而顷刻间气势全无。 可悲呐。进藤英雄，男，三十二岁。入行十年的专业声优。有着一把甜美动人的温柔派美少年声线，不少fans都猜测他是人如其声的纤细美人，而令知道真相的业界人士捧腹大笑。 “我说过我绝对不会出演这种女性向作品的！”状似大熊的美声男怒气冲冲。 “可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领带，经纪人不温不火地说道：“进藤君，时代已经不同了。纯纯美少年在动画领域不再能一统天下了，你要明白，声优嘛，就是靠声音吃饭的。这个行业可没有固定工资。单靠配动画那点钱，可是会饿死人的。游戏、drama、舞台剧、唱歌，什么都要接才是我们生存的方针！现在能大卖的游戏和广播剧百分之九十都是女性向，不接？哼。”用鼻子冷笑一声，名为仓野秀人的这位经纪人浅浅一笑，“你数数吧，现在，在我们声优界，你只要能挑出十名、不，五名，不！三名从来没有配过此类剧目的男声优，我就立刻卷着这份合约走人。” “这个……”进藤英雄粗犷的大红脸顷刻滴下汗珠。好像这年头，已经没有不被荼毒的人了…… “嘿嘿。”露出得意的微笑，戴着斯文眼镜的仓野秀人趁机抓住进藤的手，“接下吧！相信我，这是能让你的事业更上层楼的机会啊！” 于是，在进藤英雄来不及固守本意的一瞬间，手指已经被抓住按了上去，而命运就这样决定了。 一个是外表粗鲁的胡子男，一个是灵巧娇秀的温婉女，前者配的是花样白兔小可爱，后者要反串人到中年的色大叔。女性向纯爱广播剧，《在重力下与你相恋》的cv人选，不可更改地敲定了。 ☆☆☆☆☆☆☆ 呈半密闭设计的咖啡座，男女六人，分两排落座。男性一律穿职业套装，女性一律化精致彩妆，以专业相亲的派头正襟危坐。面前放着三杯装饰用果汁。 “这位，就是广播剧的原作——五十岚花枝小姐。”导演严肃地介绍，“五十岚小姐一向有着纯爱小说女王的称号，这次，也是由于她的钦点，才选中了你们二位担纲主役。” “真是太感谢您了。”栗原优和进藤英雄异口同声低头行礼，脸上的表情却只能用百感交集来形容。 “呵呵，因为有您们这样优秀的声优，广播剧才会拥有灵魂的呀。”从外表无法分辨其真实年龄的女王格格娇笑，“我呀，在写这部小说的时候，就开始幻想他们会有怎样的声音了。栗原那种略带沙哑的低沉音色一下子便跃入脑中，而进藤君甜软的音色也是诠释吹雪的不二人选咧。”双手合十，无视于面前二位声优铁青的面色，沉醉在幻想中的五十岚花枝小姐用唱歌般的音调说着：“拜托你们了，一定要演出恶形恶状的坏男人，和清纯无害的小美人呀。” 如梦似幻的眼波飘来，栗原优硬着头皮在经纪人硬性地扯动衣袖下低头，“是的！我会努力的！” “呵呵，栗原小姐的声线真独特呀。好像电车色狼会有的声音呀！” “……” “请您努力把征一郎的好色、出手快这些特色演出来吧。” “那个……”栗原优实在按捺不住想问，“五十岚小姐，您是怎么会想到由我来出演呢？此类drama的cv，一般都是男性啊。”她真的很困惑。 “你不必太感谢我。”五十岚花枝柔柔地微笑，“我们都是女人呀。我当然会把好的工作机会，尽可能地留给同样身为女性的男声女优们啊。” “啊，能得到五十岚小姐的赏识，我们真是太开心了！”栗原优的经纪人酒井椿，立刻抢在栗原优之前道谢，“那么，如果有可能的话，这个系列之后的角色也请您多多照顾栗原吧。” “呵呵，没问题。”五十岚善解人意地挥手，“我本来就没有打算中途换角，可能的话，整部系列都由栗原和进藤担任就最好了。只是不知道进藤先生意下如何呢？” “他当然ok！”在进藤英雄反驳之前，像狐狸一样微笑着的眼镜男，已经抢先递交了答案。 半红不黑的男声优和根本就只是路人丙丁级别（连甲乙都没得配）的男声女优，则从头到尾没有得到清楚表达自己意思的机会，只能眼巴巴地瞧着狡猾的经纪人、严肃到可怕的导演以及充满恶趣味的原作者狼狈为奸地讨论着亲密的尺度、在整部cv中的比例等有爱无良的问题。 “那、剧本就先这样吧。” 热烈讨论并将修改好的原案剧本分别交到两位不幸声优的手中时，已经日落偏西。原案作者笑眯眯地先行撤离并表示会亲自出现在录制现场为他们打气。 想着您就千万不用来了的两位声优绝望地目送原案者离去。 “这个系列很赶的哦。我们后天八点准时在zr第三录音室集合，你们可不要迟到啊。”导演则又在离席前用叮嘱的方式补上沉重的一击。 “啊、啊？” “后、后天？” 两个人再次诧异地异口同声，并同时将质问的目光愤怒地投往自己的经纪人。手中这么厚的剧本，后天就要上阵？而且他们可是初次接下这种无良的drama。连心理准备都不给吗？ “这种东西还要什么心理准备？”仓野秀人露出比进藤英雄本人更诧异百倍的神色，一边穿风衣一边对进藤的质问嗤之以鼻，“不就是……哼。反正比较讲究技巧的是人家栗原小姐的反串啊。” “你只要照着剧本读台词就ok了啊。”酒井椿皱眉望着眼泪汪汪的栗原优，“真奇怪啊。我手下负责十几个配drama为主的声优，大家都说配攻很轻松，需要为难的人家进藤桑违背生理本性地演出啊。” 问题她是女人好不好？就像进藤英雄或许要很尴尬地饰演一个卡哇依的白兔小美人，她这个扮演大色狼的女孩子，也觉得很尴尬很为难呀。况且……那些啥米啥米时的声音……她到底要怎么发出来？要发到何种程度……拜托，这种非男性绝对不会体验到的经历，你们让她这个未婚的清纯少女怎么演啊！ 啊啊——不要因为她有一副大叔声线，就真把她当大叔看啊。 含泪投向此次要合作的男cv，发现对方正一脸呆滞地向她望来。 冷清清的咖啡店内，好像只剩下了这一对不幸的人。夕阳西下，断肠人相对无言。此情此景，真是倍感凄凉哪。 ☆☆☆☆☆☆☆ “这社会，怎么这么难混啊。” 栗原优，入行十年的男声女优。第一次，感到了生活的压迫是何等的残忍。 看着一个娇小玲珑的乖巧美女在自己面前红着眼圈咬嘴唇的模样真是于心不忍啊，虽然和栗原优不是同一家事务所，以前也没有过合作机会彼此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进藤英雄，身为一个男人，纵使不好意思但还是坚强地打破了僵局，勇敢地递上手帕，“那个，栗原小姐……” 清甜酥软的美少年声线回荡在耳边，栗原优一边啜泣一边想，要是她也能有这副动听的嗓音，就不会沦落到要配女性向广播剧还是担当中年大叔这种角色的尴尬境地了。 “我们可以练习一下的。”进藤英雄红着大脸扯着嗓子说，“所以，请不要再为难了！” “练、练习？”某个小女子吓到瞬间屏息抬头。 “对啊。其实我也是初次出演这种角色啊。”不好意思地说着，进藤英雄咳嗽着掩饰，目光四下游移，“事先叫我们出来，就是为了可以更好地合作，相互勾通。既然这部该死的系列，好像还很长的样子，我们除了努力出演，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进藤桑……”栗原优的眼中升起两点希望的星光，虽然长得是这副德性，但进藤先生真是个温柔的好人啊。 同一时间，盯着栗原优看的进藤英雄也在想，为什么这个娇柔可爱的女人会有这种低沉陰险的音色啊。仔细想想，一个女人，出演这种广播剧，好像比他还更凄凉呢……等一等，忽然迟钝地意识到一个恐怖的问题，进藤英雄迅速翻着台词本，额角黑线刷刷——他、他、他！一个三十二岁的大男人！竟然是要被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女人搔扰吗？ “那么，”小心地拿起台词本，翻开第一页，小女人充满希望地望过来，“进藤桑，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确实是他说先练习的。但是……进藤英雄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一直贴上咖啡座的沙发椅背，“来、来吧。”对！他——进藤英雄，是个真正的男子汉！端直肩膀，拿出勇气来吧。不能让女孩子为难啊。 “开始吧！”挺直虎背熊腰，进藤英雄大无畏地翻开台词本。 红线标注属于他的第一句台词——“我，花田吹雪，是个爱上中年教师的苦恼少年。” 喉咙哽噎，汗滴滑落，嘴角怞搐，肩膀僵直，某个人瞬间接轨石器时代，成为一块昂贵的史前化石。 “这年头，真难混啊。”在小酒馆，进藤英雄口齿不清地拉着唯一的挚友诉苦，“我怎么这么不幸啊。” “你不必这么悲观吧。我们大家全都配过这种东西。没什么啊。”挚友喝着小酒，腿一抖一抖的，不以为然。 “我知道啊。日本声优界已经没有没配过‘这个’的男人了。问题是——”进藤英雄一吸鼻子，“像我这样，一上来就配这么重口味的‘大戏’，而且对手竟然还是……”他及时收住了口。不管清醒还是酒醉，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对合作伙伴说三道四，是温柔好男人进藤英雄奉行的行事守则。 “到底原案者是谁啊？”还好挚友在意的重点在别处。 “我记得……”进藤英雄略一思索，“好像叫五十岚花枝。” “噗——”含在某人口中的那口酒如数喷出，“你怎么这么倒霉啊。”随即用力狂拍英雄的肩，“那女人是有名的变态！但是偏偏她写的东西全部都能大卖！真是不知道该恭喜你还是同情你啊。” “她……真的那么变态？” “真的。”被呛得还在咳嗽，这个人摇着头说，“我也出演过她写的小说，是一个同时和好几个人……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你就好自为之吧。” 啊？不要说完吓死人不偿命的话就戴着墨镜潇洒地离开啊。进藤英雄绝望地看着好友走向深冷的秋风中，感觉冬天已经提前来临了。 ☆☆☆☆☆☆☆ 膝上平摊着打开的台词本，跪坐在矮脚桌旁的栗原优，暴露在台灯橙黄光芒中的侧面显得格外陰郁。 木地板上的电话机，在嘟嘟声过后开始播放留言。 “姐姐好吗？我是莉香。东京的生活很忙碌吧。啊，我明年也要去东京啊。辛苦打工就是为了要上东京呢。嘿嘿……不说闲话了，其实呀，是妈妈要我问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回老家相亲呢。姐姐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搪塞她的。妈妈他们就是死脑筋，能在东京拥有一份好工作不是很好吗？回老家这种土地方哪能找到什么好男人呢。不过说起来，姐姐明年就三十岁了，还是在那之前考虑一下姐夫的人选吧。啊，我可不是妈妈的说客，莉香是站在姐姐这边的。多多加油吧，只要姐姐成为一流的声优，妈妈也就不会再那么-嗦了。”- 嗦的人是你吧——按住被骤然平添了压力而痛起来的胃部，栗原优按下播放停止键。 “再不能稍微做出点成绩，就真的只能回老家嫁人了吗？”气狠狠地把枕头向墙上砸去，但是这样也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当初毕业后来东京考声优培养所，妈妈就已经很反对了。虽然胸无大志的自己觉得就这样配些小角色过着清贫但悠闲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好像已经不得不提起精神在三十岁来临前努力奋斗一下了！ “就当成是最后的搏击！拼了！” 皮肤白皙的短发女子，往额头用力拉紧布条，想通了！ “那么，既然是最后一搏，再怎样丢脸的事也无所谓了。”栗原优自言自语，“就算是出演一个好色大叔、不，即使是好色老头也没关系，即使让我发出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的声线也没什么了。我是专业人士嘛！我是主役嘛！”自我打气完毕，栗原优掏出咖啡屋的便笺，摆在电话旁，仰头，做深呼吸状。随后，颤抖地键入那个崭新的号码。 “您好，这里进藤家……” 从话筒传出温柔到仿佛可以治愈人心的纯净声线，一瞬间不可思议地令栗原优不安的心跳恢复平稳。 “啊，我是栗原。”呆了一秒，她才急急捂住话筒，禀明身份。 “嗯，我听出来了。”依然是很温柔的声音，温柔得简直无法和白天见到过的那位五大三粗的男人在脑内划上等号。 “那个，您是进藤英雄君吗？”忍不住，栗原优重新确定了一下。然后，立刻觉得愚蠢到极点地咬了下自己的嘴唇。 “啊，当、当然。”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栗原的想法，进藤的声音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抱歉，”栗原优忙不迭地道歉，却又立刻说出了失礼的傻话：“您的声音还真是很卡哇依呢。” “哪里，栗原小姐的声音也非常有魄力……” 有魄力的中年男子吗？栗原优额角划下细密黑线，她果然是自掘死路那一型的。 “是这样的。白天进藤君说过可以陪我练习……”普通人应该只是听听就当作一般的礼貌言辞吧，自己果然是厚脸皮啊。 “啊，对，是这样的。” “我第一次接下drama的工作，心里很不安呢。还好搭档您是个好人，真是太麻烦您了。” “不、不，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能够事先练习的话，绝对不是只对栗原小姐一个人有利的事，我自己也非常乐意的。” “白天在咖啡店，您说过不太方便。”神经与嗓音一样粗的栗原优没有想通不方便的是什么，只是傻傻地继续，“所以我们用电话练习，您觉得怎么样？” 想着不用直接面对面，念出那些很“过”的台词，应该会减少尴尬吧。进藤英雄麻利地答应道：“嗨。” “那么，现在可以开始了吗？”栗原优把一直放在身上的台词本翻到第一页，“啊，抱歉，忘了问您这会儿方便吗？” “完全没有问题。”虽然不是在录音室正式录制，但是进藤英雄不知怎么地忽然紧张了起来，“开始吧。” “是的，但是第一句是您的台词……” “啊啊，不好意思……”随后，话筒那边传来沙沙翻阅纸张的声响。 进藤（念台词）：“我的名字是花田吹雪，今年十六岁……目前陷入苦恼中。今年夏天，学校转来新的代课老师征一郎先生，听说……” 委婉的独白带着一份青涩少年特有的羞涩，仿佛真的是在诉说苦恼般地缓缓流入栗原优的耳中。 在佩服过后，马上想到不能输给对方，是栗原优身为职业声优的自尊。于是，她压低了声线，以刻意的冷漠诠释剧本中那个虚伪陰险的中年人。 栗原（念台词）：“啊、吹雪，你是来送作业簿的吗？可以顺便帮我沏杯茶再走吗?听说你母亲是专门传授茶道的师傅啊。” 进藤：“是的。不过，我并没有好好学过。很抱歉，我必需马上准备下一堂课需要用的……啊（惊悸的声音）……” “怎么了？进藤君，发生什么事了吗？”被吓了一跳的栗原优立刻提高嗓音。 苦恼地叹息了一下，进藤英雄提醒她：“栗原小姐，刚刚那里，台词本上有注，是你强吻我的段落……” “啊，抱歉，我实在太不专业了！”栗原优红着脸道歉，一边猛翻台词本，对啊，对啊，怎么可以只看自己的台词呢，“那我们重来一遍好吗？就从我强吻你那段开始！” 为什么这么别扭呢?后悔一不小心说错话地盯着话筒，进藤英雄不自在地喝了口水，“好吧。”他加强语气订正，“从征一郎（栗原饰的角色名）强吻吹雪（进藤饰的角色名）那一段开始！” …… 十分钟过后。 “抱歉，我叫的外卖送来了。”进藤英雄几乎是哭着想出结束电话的理由，是谁说不见面练习比较不容易尴尬来着?用电话根本就是反效果。栗原的声音听起来完全像个男人，而且是那种比他更男人的男人。呜，他怎么有种和变态通电话的错觉啊? “是这样啊。那真是打扰了。今天晚上谢谢您的指教。”完全没有任何不对劲感觉的栗原优礼貌地致谢，“那么，明天，在录制前还有一晚的时间，我可以再打电话来和您接着练习第二轨的内容吗？” “……”撑着额角，对着打开的窗子吸了口冰凉的空气，进藤英雄用牙痛的表情点着头，半晌，才意识到对方看不到而勉强地说：“没、没问题——” “真是非常感谢！进藤君真是个好人啊。”某人喜滋滋地说着，还要在挂电话之前补充地问道：“对了，您觉得我这样诠释征一郎这个角色怎么样？原作者一再强调我要演出他的恶劣，不过我觉得他也有纯真的一面的，您只要看一下第三轨就是我和你第一次一起迎接清晨到来的那个场面，就会认同我的看法了。” “……”进藤英雄深吸口气，“是‘征一郎’和‘吹雪’第一次一起迎接清晨的场面吗？嗯，我会记得看的。下次再继续吧。我叫的外卖已经送到了。” “真是打扰了。那么……”低沉的声线顺话筒传出直抵人心的问候，“吹雪，要做个好梦哦。”而且还是用征一郎那种低沉的声音念出来的。呜呜，她究竟在搞什么啊。进藤英雄几乎是打着冷颤把话筒扔到一边。 “栗原，是一位小姐。”他为了给自己吃定心丸般地重复着，并且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是一位温柔美丽的女士！”但是，但是用电话完全听不出来呀。 无法摆脱是被男性亲密地说了晚安这种恐怖的感觉，进藤英雄，悲惨的男主角，在噩梦连连中度过了属于他与栗原优的第一个夜晚。 二 用声音做妹妹的王子 “我实在不知道现在的女性都在想些什么。” 事务所，捧着一杯咖啡的进藤英雄目光涣散。 “怎么好像突然很有感慨的样子?”吃惊地看着他，站在内部公告牌上往上贴公告的工作人员好奇地问道。 “大概是秋天的缘故吧。一到这种时候就容易牢蚤满腹。想着种种身不由己的事情……” “进藤前辈不是才刚接了担纲主役的drama吗？”某位刚入行的新人羡慕地说：“有工作才会有身不由己的烦恼，像我这样接不到工作的人就……” “广江，你又在抱怨呦！”仓野秀人走了进来，正好听到新人皱着团子脸地诉苦，伸手在他头顶敲了一记。 “仓野桑，我什么时候能接到工作？” “那个啊，”仓野秀人蹙眉望了望手表，“下次再谈吧，我有事和进藤说啊。进藤你出来一下。” “前辈——” 感觉到衣角被扯住，进藤英雄一回头就看到后辈可怜兮兮的表情，“那个，如果不介意一些路人的角色……”他迟疑地问，“等新的drama开工后，我向监督提一提？” “前辈你真是好人！” “你废话太多。”仓野秀人不耐烦地扯着他快步穿越走廊，“不快一点的话，座位……” “仓野，你对新人太严厉了吧。” “哼，是你太放纵他们了！” “但是广江一直在抱怨没有工作，很可怜呢……让我想起我刚入行的时候因为无事可做还在书店打过零工。” “你听他胡说。那是因为他东挑西捡。”仓野秀人面色不豫，“机会可是稍纵即逝的呦。不知道珍惜的人就要偶尔受到那样的惩处！” 为什么听起来像在暗示他什么？进藤英雄怀疑地想，当然，他没有确认的勇气。 “你也不要因为是前辈而掉以轻心哦。”等待电梯的空档，仓野抱着双臂冷笑般投来一瞥，“最近立志成为声优的年轻人越来越多，竞争很厉害呢。真该让你去参观一下事务所的考试……”他自言自语般地放轻声音，“这样，某些有工作可做还在那里摆出忧郁状的前辈，就能够感受到来自后辈们的威胁了吧。” “不要话里带刺嘛。我有好好在工作啊。”不自在地拖过一抹长音，进藤英雄把绕在口中一个早晨的那句“我不想接这个drama了”悄悄地消化在肚子里。 “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苦心。从昨天就一直摆脸色给我看。”和进藤英雄是同期受训生的仓野也曾是一名声优，后来却发现接洽方面的工作更适合他而渐渐转为经纪人。两个人一直保持着不错的私交，但为了不令人说闲话，仓野一向在人前表现得异常冷漠。而明白他其实很照顾自己的进藤也不想给仓野添太多麻烦，不管怎样为难，是仓野接下的工作，他还是会努力完成的。 “我知道这个剧本确实很无聊……”小心地瞄了眼左右，确定无人，仓野秀人才小心翼翼地发表他的评价。 “昨天你才刚和我说，这部剧本真的很精彩。”进藤英雄善意地提醒丧失记忆的某人。 “哈哈，”干笑两声，仓野恢复了面无表情，“不那样讲你怎么会接呢。不过但凡是五十岚花枝执笔的作品就会热卖却是不争的事实。我的目的可不是让你接下这一部drama就ok哦。最棒的情况是能得到原作者的赏识，这样，她今后的小说也有找你合作的可能啊。” “喂……”进藤英雄想说点什么。 “等到drama配得多了，就可以找到转型的机会。你不会想一辈子都配甜软软的美少年吧。”仓野瞩目远眺，构思遥远而美好的未来。 “我说……” “总之就这么定了！” “什么就什么……” “你一定要在录制期间给原案者留下好印象。”仓野卷成桶状的文案差点直戳进藤头顶，锐利的内双眼更是鹰一般地盯住拥有小白兔内心搭配大熊外表的悲惨小声优。 “可是……” “叮！”电梯降临一层。 “吃饭时间，不谈公事。” 步出大门，狐狸一样的经纪人已经换上笑眯眯的表情揽上他的肩，又一次成功阻碍了他试图表达个人意志的企图。 含泪挑起放入大量波菜的拉面，不知道为什么，进藤英雄想起了昨天在咖啡店，那位栗原小姐曾说过的话：这社会，怎么这么难混啊? ☆☆☆☆☆☆☆ “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确定是他？” “饭团战士中的梅干超人？” “呀！” 以女性饰品而闻名的for精品专卖店，四名身穿粉蓝制服的女店员正一脸兴奋地围住刚挂上电话的女性。 “嗯嗯！”留着妹妹头的女孩子眨着大眼睛不断颔首，“绝对是他啦！进藤英雄！他那种永远十六岁的甜美声线，我是不会听错的！” “对，由里香的耳朵最尖了！我们先准备好签名卡吧。” “你们不工作，围在那里搞什么啊！”较为年长的女店长不悦地挑着眉，挥手驱赶聚成一堆的女孩子们。 “店长，刚刚阿香接到客人的查询电话。”女孩子之一兴奋地尖叫道，“那个声音很像配饭团战士的进藤英雄耶！” “是明星吗？”推推银边眼镜，女店长对卡通片之类的事并不是很了解。 “是声优啦。” “声优？哼，不就是替动画片配音的那些幕后人员吗？有什么好兴奋的。”皱了皱眉，店长完全不能了解当今女孩子的流行品味。 “什么嘛，她实在太老土了。现在可是声优偶像化的时代呢。”冲转身整理货架的女店长扮了个鬼脸，女孩子不情愿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对了，你们知道水树奈奈吗？就是那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声优，她甚至举办了个人演唱会耶。” “那完全就是艺人呢。所以说纯粹的声优现在反而越来越可贵了。”一开始接电话的女孩子充满期待地望着门口，“比起那些横跨很多脚，又出唱片又开握手会的家伙，我更欣赏只以声音演出的进藤桑。” “原来由里香是进藤英雄的拥护。难怪耳朵那么尖……不过说实在的……他其实只算二线声优吧。” “那又怎么样？”由里香气鼓鼓地反驳，“二线声优可不一定等同于二流声优！他的音色那么纯澈有特色！一定会有成功的一天的！” “有特色是有特色啦，不过由里香你不觉得他的声线很欠缺变化性吗？”女孩子犹豫地说，“像是一听就可以听出是他，这本身不是很有问题吗？说起来声优，是能够出演各种各样的角色比较好呢。永远甜软软的声线……不是反而是致命伤吗？” “你们两个别闲聊了。”另外的店员偷偷道，“注意一下那边那个人，我觉得他很可疑哦。” “可疑？” “对啊。他刚才进来后就一直东磨西蹭的，看起来一副可疑的样子呢……” “呀，好讨厌！不会是变态吧。”女孩子们担心地打量着可疑人物a。 五大三粗的男人，虽然谈不上丑陋，但是又高又壮的身材配上分明的须根也很难给人留下文雅的印象呢。紫色夹克和染成微红色的头发令他看起来更接近影片中流氓的形象。最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就是那种闪躲的眼神了。 “看起来就像是要偷东西的样子呢。”由里香“哼”的一声裁定了评判。 “怎么办？要叫店长来吗？”另一个女孩子露出小狗般怯怯的神情。 “那个老女人只会叫我们不要猜疑客人，然后在丢失商品后让我们用薪水赔偿！” “由里香你说得好对。她一定会这样啦。” “所以哦。”女孩子把下巴一扬，“我们要拉起战线，保卫好我们的柜台！” 就这样，进藤英雄在进入这家店不足五分钟的时间，已被他的拥护评判成“意图不轨”的危险分子。 “这位先生，请问您想看些什么商品呢？”由里香决定主动出击。 “哦。”因为不小心听到了女孩子们有关声优的评判，得知了面前这个可爱的女生是自己的fans，进藤英雄觉得很不好意思，脸“通”地红了。 哼，只是看到自己就涨红大脸，这就叫典型的——做贼心虚！女店员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看法。 进藤英雄考虑着措辞，事实上在到达这家店之前，他有事先打过电话确认。但是现在如果说明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就是刚才打电话来的“进藤英雄”了吗？ 虽然做这行已经十年了，他还是很不习惯与fans直接面对这一类的事。而且，刚刚其中之一女孩子的评价令他很介意。 声线欠缺变化性吗？ 确实呢。既使是多么好听的声音，听久了也会令人感到厌烦吧。所以，大红大紫的声优们，常常都是变化系的演技派生物呢。模拟别人的声音，或是用不同的声音讲话对他们来说都是易如反掌吧。 “先生，我在问您哦。”女孩子更加怀疑地瞪大审视的双眼，盯着半天不说话的进藤，“您想买些什么呢？我们这里专营女性饰品！” 不如他也尝试改变一下声线吧。 进藤英雄咳了咳：“请问……” 声音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这好像是栗原小姐的声音啊。嗯嗯！一定是昨夜讲了一晚上的电话特训取得的意外成效。 好粗的嗓音啊。女店员下意识地退后一小步。长、长得已经很像大熊了，连声音都这么郁闷，哇！这个人一定是坏人！是危险分子啦——这就是典型的“以声取人”！ “现在播报一条紧急新闻——”店内播放的悠缓音乐中突兀地插入急促的声音，“有一名抢劫犯，刚刚跳离警车，正朝银座方向逃窜。该人体格粗犷，发色偏红。性情粗暴，十分危险，请广大店家、市民予以注意。一旦发现，请立即拨打以下热线……下面重复一次，有一名抢劫犯……” “请问……”进藤英雄认真地回想栗原的声音，努力把声音往下压，“这里有没有……” “啊、啊。”女店员面色苍白，视线投向进藤的红头发，陡然间向后猛退，伸出手指，“难、难道……” “有没有适合十六岁少女佩戴的手链？” “你其实就是广播里提到的抢劫犯吧？” 两个人同时开口，随后，死死地盯住对方。 一阵异常尴尬的沉默过后…… “这里的人，全都tmd的给我不许动！”（注：tmd很可能是“甜蜜的”意思，作者和抢劫犯都是文明人……） “砰”的一声，有人踢开店门，嚣张地抄着一柄匕首，寒光闪烁的刀刃，正抵在因为站在门边而不幸被他拖入的少女那纤细的脖颈上。 就这样，进藤英雄的嫌疑非常幸运地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清洗。 真不知道是否该对他说声：成为人质，恭喜恭喜！ ☆☆☆☆☆☆☆ 栗原莉香，普通的十七岁少女。出身新泻县。正面临人生的危急关头。 父亲是区公所的公务员，母亲是固执唠叨的家庭主妇，另有一个还在读中学每天都只知道踢足球的弟弟。唯一能满足花季少女憧憬与梦想的就是远在东京的姐姐。 “我姐姐是声优哦。” 花一样的女子高中生，总是一脸光荣地谈起自己的姐姐。 “我要像姐姐那样成为声优！” 这个秋天的早上，栗原莉香像以往一样在和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一起上学的路上，谈到了自己的理想。 “只是梦一般的话罢了。”现实主义的学生会长推推眼镜，“姐姐也只是不入流的小角色罢了。”这位生性严谨的男性其实只是想劝说女朋友不要踏上那种艰辛的道路。 “清彦你太过分了！”但是，他讲话的方式却引发了崇拜姐姐的莉香妹妹汹涌的怒气，“我最讨厌批评姐姐的人了！”少女摇着拳头把书包愤怒地扔到了少年的身上。 “莉香你太幼稚了！”其实是在嫉妒女友心中不可动摇的“姐姐位置”，河村清彦，一位不懂得正确表达心情方式的少年，脸色难看地反击：“像你这样的人，在东京那种复杂的地方，连一天都活不下去！”他想说的是，还是留在有我可以保护你的地方比较好。 “我就去给你看！”在踏踏踏地一溜小跑声后，像少女漫画常见的画面那样，从来没有离开过老家的莉香妹妹，离家出走，坐上新干线，只身来东京寻找姐姐。 拿着姐姐留下的事务所地址，在繁复有如蛛网的东京都内迂回穿行，莉香妹妹很快就不得不承认，她迷路了。想拨打姐姐的手机号码求援，却发现手机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已经没电了。 一位标准的迷路少女，于焉新鲜出炉。 在走得双腿无力的时候，没有危机意识的少女终于想到如果今天之内找不到姐姐，身上带的钱连返程的车票都买不起的问题。 徘徊在银座附近的迷茫少女，很快引发了不良少年的觊觎。眼看着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青年向她靠近，少女没有多想，惊惶地推开了距离她最近的一扇门。那是一家精品购物店。标牌用花型纹字写着——f-o-r。 就像是为了给这位少女上一堂人间险恶课一般，虽然甩开不良少年的纠缠，却在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的下一秒，纤细的身形忽然被人用力向后抓去，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冰凉的刀刃就已经抵上了她的脖子。 “把店里的钱统统拿出来！不然我就杀死她！”抢劫犯架住客人之一的少女，向店员恶狠狠地威胁。 “请您冷静，”被店员们评判为老土的女店长很坚毅地站出来，“本店的营业款项采取的是当日清算的方式。除了当日营业额并没有太多现金。今天的生意也不好，你确定要为了这些零钱而犯下抢劫杀人的恶行吗？” “哇哦，店长还挺有勇气呢。” “她是想用这种方式拖延时间吧。” 女店员们小心地交换眼神。 “住嘴！没有听到广播吗？老子已经是犯下重案的抢劫犯了！不怕多这一桩！臭女人少在那多嘴！快把钱交出来！”为了达到威慑目的，犯人提刀往怀中少女的额角划了一道。伤口虽然不深，但是流出艳红的血液也足够吓住这帮女人了。 “哇啊——”女店员们随即整齐划一地尖叫。 “住手！” 作为在场，除却犯人之外唯一的男人。进藤英雄不能忍耐了。虽然想着为什么只是打算给妹妹买一件生日礼物也要被卷入这种是非。但是眼看着像妹妹一样年纪的女孩子被犯人伤害，他没办法无动于衷。 “快将收银机打开！”进藤英雄命令店长，“客人的生命比较重要吧。” “但是……”只要再拖延一下下，巡警就会到了。店长护着收银机，她要保护店内不受损失。 “我记得这是家老字号店吧。难道客人的生命不是比商品更贵重吗？你打算维护的是那些少到可怜的现金，而不是店铺的信誉吗？”进藤英雄很愤怒，“快把钱拿出来！”犯人是逃犯，想要的是现金！只要给他钱，应该不会伤害那个女孩子了。 “你真的不是和他一伙的吗？”大概是受过发声训练的进藤英雄喊把钱拿出来的声音比犯人还要大，店长在六神无主之下提出了荒唐的反问。 “损失我来赔偿！”虽然用武力大概也能制服瘦弱的犯人，但是考虑到被刀抵住的纤弱少女，进藤英雄所做出的明智断决，就是优先考虑少女的安全。 “既然你这么说了……”店长脸色发白，手颤抖地打开收银机，倒出现金，“钱都在这里了，请你放过那位客人。”她抖抖地把钱晃了晃。 “装在袋子里扔过来！”犯人焦躁地瞄了眼窗外，随即更紧地用手肘勒住少女。 店长不知道怎么办好地望向进藤。 进藤英雄飞快地眨了眨眼，示意她把钱扔给自己。 “钱，我来拿过去，”进藤英雄捡起钱袋，并且非常配合地把自己的钱包也掏出来放进去，“喏，你把女孩子放开。” “我警告你少耍花样！” “放心吧。我只是个普通市民。不想惹是生非。” “咦？”由里香忽然瞪大眼睛。这个声音…… 抢劫犯架住女孩子往前慢慢移动，进藤英雄拿着钱也缓缓地往前走。在一手递钱一手接钱电光火石的刹那，进藤英雄眼看着犯人的手已经摸上钱袋，而架住少女的胳膊稍稍松开的一瞬间，左手蓦然放松，纸币悠然洒落，同时右手猛地拽过少女，并且配合着超级大的音量大喝一声他在《饭团战士》里的经典招牌台词：“不许动！” 有如雷鸣的音量震得犯人一阵哆嗦。而利用这个空档，进藤英雄已经把少女推向安全的后方，一脚踢飞犯人手中的刀子，随即扑了上去，用即使没有格斗技巧也占有优势的庞大身体硬生生压倒犯人！ 窗外警笛鸣响，“里面的犯人不要轻举妄动”的喊话声随之传来，店内的所有人全部按住胸口松了口气，是永远晚一步出场的巡警先生们来了。 ☆☆☆☆☆☆☆ “小姐，你必需要去医院。” “可是我想找姐姐。” 不顾女警的劝告，受了伤的少女受到很大惊吓。 “这样可不行啊。”进藤英雄掏出手帕，按在少女的额角，“您受伤了。血已经封住眼睛了，这样很难受。我陪您一起去好吗？请不用害怕。” “那可不行，先生，你得和我们去警局。”身后响起冷硬的声线。 “啊？” “我们需要证人的口供！” “但是我还有事啊。”进藤英雄好像刚想起中午吃饭时，仓野特意拜托他下午要顶替生病的某位声优主持一个电台节目的事。 “陪女孩子去医院的事由女警去做！”板着脸的警员先生似乎完全误会了。 “但是……” “而且您的身份也有必要查明一下。老实讲，我们怀疑这个逃犯今天的逃跑行动是有接应有预谋的！” “您这样讲太过分了！”在一旁收拾的由里香气愤地上前，“这位先生是见义勇为抓住逃犯的人啊。你怎么能怀疑他呢？” “我不是怀疑这位先生，我只是在怀疑逃犯的行动！这一切都只是例行审查，无论如何，还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警察大概是无分国籍人种年龄，全世界最令人头痛的职业。 “真没办法。”进藤英雄很烦恼地抓抓脸，“好吧。但是……”他转过头看向由里香，“这里有代送礼品的服务吗？” “别人不行，但是您的话，可以。”由里香露出灿烂的笑容，“ik指环，银色，送给最亲爱的妹妹。” “啊……”进藤英雄脸红了，那些是他之前在电话里和店员说过的要求。还是被认出来了吗？ “哈，每周六的饭团战士请加油！”女店员缩起肩膀，狡黠地眨眼微笑。真幸运！遇到了偶像进藤桑！虽然外表和想象不同，但真的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人呦。 “那……这位小姐……”望向好像还在发抖的少女，进藤英雄同情地弯下腰，摸摸她的头，“不要担心，请先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吧。像您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可以留下伤痕呢。男朋友也会觉得心痛呀。” 虽然眼睛因为额角流下的血而睁不开，但是栗原莉香，却非常想要睁眼看一看这个救了她并且拥有一把动听嗓音的男人呢。 “请、请帮我拨个号码可以吗？”她下意识地抓住进藤英雄的手。 “当然可以。”进藤英雄无视警官半黑的脸色，“请说号码……” “好像……没有开机啊。”拨了几遍都只听到盲音，进藤无奈地按断，“请不要担心，到医院后请医生再拨一次吧。现在听话，先上救护车吧。”进藤轻松地抱起娇小的少女，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要乖乖听医生的话哦。伤口可能要用缝的，不要怕痛哦。” 缄默地注视着少女这次听话乖巧地坐上救护车，警官转望向五大三粗的男人，“莫非您是花花公子吗？” “怎么这样讲？”进藤大惊地反驳，“那只是和我妹妹一样年纪的小孩子啊。” “是这样吗？”额角挂下黑长的线，警官决定忽视某少女有所期冀的微笑，以及，一脸芳心悸悸的晕红。 ☆☆☆☆☆☆☆ “你的姓名。” “进藤英雄……” “职业。” “声优……” “性别……” “……” “这只是例行手续而已啊。你不必表现得这么不耐烦吧。”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社会风气越来越差了……”手电的光束下，进藤英雄目光涣散。同一段经过他被不同的人盘问了七遍，每个警官都希望他能多回忆出一点什么，一再地问诸如“当时你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你再好好想一下”之类的问题……如果早知道会受到这样的盘察，他可能就不会同意当这个证人了。 …… 终于从警局摇摇晃晃地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被逼着回忆了几个小时像不断吃n g一样反复交代同一通证言，并且连晚饭都没得吃。远远地就看到仓野先生双臂交加凭车而立，站在水银灯下，陰沉的脸上，内双的眼睛锋利恐怖地瞪来蛇一样的光芒。 “是谁答应我今天帮忙代打主持活动——”咬牙切齿的声音冷冷地迸发。 “不、不要这样，仓野桑，你好歹也做过声优。不要用这么可怕的音调讲话。”进藤英雄自知理亏地瑟瑟发抖。 “我是为了什么而请某个人吃了午餐？”凉凉的幽幽的声音。 “我、我是有理由的！我又不是故意不去，大不了明天我也请你吃饭啊……”进藤英雄越来越小声。 “大不了？哼。工作开天窗是大不了？”仓野高八度的嗓门证实了该人确实接受过发声训练。 “我是在说吃饭的事……” “不要再搪塞了！”仓野目烁寒霜，以不容拒绝之势递来工作进度表，“这是你下个月的工作！本着拼死之心去完成来予以赎罪吧！” “啊？这些、这些全都是xx类drama？” “一个开了天窗的人，是没有资格和我谈讲工作内容的条件的。”幽幽地说着，仓野秀人吐了口烟圈，在秋风中潇洒地一甩头。嘿嘿，本来还在想怎么说服进藤，太好了，谁让他给了自己一个可抓的把柄。 而老实男人进藤英雄，则完全不知道仓野内心这险恶的思想，束手无策地露出了哑巴吃黄连的表情。目光呆滞地上了仓野的车子，一路上苦苦沉思做好人为什么总是没好报的真理。 “进藤君，明天要开始录制《在重力下与你相恋》了哦。”临下车前，像狐狸一样狡诈的经纪人微微一笑，“请不要再迟到了哦。” 怞痛——捂住胃部的位置，进藤英雄，男，三十二岁，忽然觉得生活的压力好大啊。注视着汽车尾灯远远的消失，拎着仿佛有千斤重的进度表，进藤英雄发出一声颓然的叹息，转身换鞋开灯。 灯绳刚刚拉开，电话就铃铃响起，因为心力交瘁而没有接电话的男子，在三十秒后听到录音里传来了仿若中年男人般的低沉音色—— “进藤桑……我是栗原。一起来练习第二轨的台词吧。” “咚”的一声，进藤英雄终于支撑不住地栽倒在沙发上，逃避般地抱住脑袋，“她又来了……呜……压力……胃好痛……” 进藤英雄，男，三十二岁，职业声优，近来有罹患胃病的可能呦！加油！飘落在地板上的工作进度表仿佛在微笑着说：进藤桑，请再努力一点！ 三 用声音与你一起工作 有些事情真的是很让人火大的。 进藤英雄打从进了这个该死的录音室，就开始理解为什么工作结束后，总有一群悲惨的男人选择去喝杀青酒了。那不是为了庆祝！九成九，是为了释放积攒的压力宣泄郁闷的心情。以前他听闻业界有个声优喜欢喝酒，而且一喝就醉，一醉就胡说八道。但还每次都非要抢着喝，别人拦都不拦不住。他一直觉得很疑惑，明知酒品不好还抢着喝的原因是什么呢？今天他算懂了。靠喝醉了这个理由可以合理地大喊大叫一番——这分明是为了减压嘛。 早上起床就已经一肚子不爽，出门的时候，往喉咙里扔了颗喉糖。昨天一整天的疲惫再加上某个天真的大魔王打来的夜袭电话，搞得他这个好脾气的人也不禁有点火冒三丈。 栗原优这个女人究竟有没有神经？或者说是否存在神经这种纤细的人体构成？他是不想这么批评同行业者，但是会有这样的女人吗？打电话对台词对到半夜三更！害得隔壁一直传来用手指敲墙壁的抗议声！今天出门时，邻居太太看他的眼神，那一个叫暧昧！ 不用她的提醒，进藤英雄也知道自己昨天在电话里发出了多少让人心跳脸红的声音。啊啊！为什么自己要身为一个敬业的老实人呢？明明可以随便再扯一个借口搪塞缠人的搭档。但他这颗被警察审到僵化的大脑，却硬是掰不出一个可以挂电话的理由。总不能在凌晨时分，对对方说：“我又叫了外卖吧。” 好吧。虽然和栗原优这个女人没什么常识有关，但进藤英雄还是尽量按捺自己糟糕的情绪。他来配这出drama并不是栗原小姐的错，栗原小姐同样也是悲凄的受害者。在进录音室前，他一再如此提醒自己，才能保证以嘴角上扬十五度的浅笑表情出现在监督和工作伙伴的面前。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让他无法容忍了…… 当他好不容易酝酿好情绪，要知道这是很难的，他一个性向正常的大老爷们，硬要配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入戏得多难啊。费了n大的力气才找到一点“花田吹雪”的感觉，正要对着栗原饰演的色狼表白心迹的一段…… “啪。” 毫无预兆地，录音室的灯倏然转暗。亮起一盏幽幽的小灯，光线昏暗不定，在对面认真盯着剧本的栗原脸上晃来晃去、忽明忽暗。气氛极奇险诡。 惶惶然的他只好举臂要求暂停。 “灯坏了！”进藤英雄义正辞严地对上监督询问的目光。 “哎？”监督茫茫然，随即恍悟，“进藤，你是第一次配这种体裁吧。” “这和灯坏不坏有关系吗？”男人懵懂。 监督瞄了眼手表轻描淡写道：“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啊。” “规矩？”配广播剧的录音室不能亮大灯是规矩？进藤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是哪门子规矩。转头看看栗原小姐，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接下来吹雪告白后，有一段五分钟的激情段子啊。”监督一脸新人真是麻烦地叨咕，“一般有这种戏，为了大家不要太尴尬，都会把灯弄暗一点啊。真是的，这可完全是为了照顾声优的情绪啊。” 照顾？进藤英雄捏紧剧本，他怎么觉得像是在破坏他的情绪！ “你要知道。”一旁扮演配角的某个前辈温和地笑笑，“一般这种戏……总会有些不好意思啊。而且为了配出某些音效，脸部表情有时会过大，如果灯太亮，大家四目相对，不会很奇怪吗？” “你们不觉得关灯才奇怪吗？”进藤英雄想要咆哮，这是在工作好不好？ “好啦、好啦。关不关灯，也没什么，反正台词也快背下来了。”完全不明白进藤到底在生什么气，栗原优单纯地认定他是嫌光线不好不方便看台词，“我们就接着配吧。” 于是，在女声优“善解人意”的调和下，进藤英雄心怀怨念满腹牢蚤地退回录音室。重整心情，调整状况，令自己进入告白者的角色。 进藤（念台词）：“老师……（烦恼的声音）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会有不可思议的心情……”念到这里，进藤的眼角突然瞄到之前担任配角的声优们正轻手轻脚地撤离录音室。 不是他喜欢在配音时东张西望，实在是这块地本来就没有多大，想不看到那些人的动作都难！ 栗原（念台词）：“吹雪……（低沉的声音）你真的不知道答案吗……”栗原优念完自己的台词，抬起视线，发现进藤没有往下念，反而用奇怪的眼神注意她的身后。心里不禁有些生气。一旦错过了接话的时机，这幕就要重新录制。为什么进藤先生在工作时总是这么不认真呢？明明是个好人……难道是因为他是比自己红的声优，就可以用这种随便的态度对待工作吗？作为一个从底层辛苦往上爬的小声优，栗原优珍惜别人给她的每个机会。所以对于进藤接二连三的状况，不觉得有些光火。但是转念想到，或许他身体不舒服，或者有其他原因……也就跟着释然了。 果不其然听到监督喊卡的声音。 “进藤，时间不对！你要跟上栗原的节奏啊。” “不是……”进藤英雄大脑一片混乱，指着那几个退到外面站成一排等着看热闹的声优，“怎、怎么……我是说，他们怎么出去了……虽说这一会儿是没有他们的戏了，但是这很奇……” “所以我不喜欢和新人合作！”监督貌似也火大了，“接下来有长达五分钟的你与栗原的h！啊，我是说是吹雪和征一郎的激情戏！大家是为了照顾你们的心情，才选择自动清场啊！你这个人怎么什么都不懂啊?” “什、什么叫我与栗原小姐的h，什么叫照顾我们的心情……”握紧剧本，进藤英雄的脸貌似已经青了。 “在drmam界，这是常识啊！” “就像拍电影拍到亲热戏，导演也会让其他演员清场吧。”阻拦监督的怒火，栗原结巴地帮忙解释，虽然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过……好像以前她在相似的工作中配过小配角的戏份……多少明白监督的意思。是为了让她和进藤能表现得更放松……不过，老实说这种想法真够一厢情愿的。明明大家都是在工作，一到配这种戏时，就让一部分人退场，把主役的两个留在灯火昏暗的录音室，难道这不是更让人尴尬到手足无措吗？ 特别是……她小心地透过挡住脸的剧本，瞄向进藤。进藤桑的表情好可怕哦，好像马上就要发作的样子…… “什么啊！在搞什么啊！我真的是声优吗？这里真的是工作现场吗？”虽然忠厚老实温柔正直，但是进藤英雄在某些方面，意外是个纤细敏感又异常激烈的人。 “关灯？清场？你们希望我们在这里干什么？你们认为我们会做什么？规矩！竟然还是规矩！啊——你们要不要干脆再搬一张kingsize的大床来？我们是cv！不是av！你们究竟把神圣的录音室当成什么啊——”熊一样的体格，小白兔般的心思，内外严重不符的男人——进藤英雄气不打一处来。 而觉得他这简直是不知好歹漠视更甚者是在扭曲别人好意的监督的脸也跟着铁青了起来。选择自动清场的声优们也异常地不愉快了。虽然都是声优，虽然声优这个工作的本质并没有特别死板的单一定向。配动画片的人也可能去配电影，去主持电台，甚至去唱歌。但是对于越来越壮大的drama界，和卡通片世界，还是存在着异常微薄的一页之隔。 在卡通声优界或许已经混成前辈的进藤，在drama界还是个新手。第一天合作就对某些业界默许的规矩过于理想化地大加挞伐，而且这种含义不明的指责确实伤害了某些在场者的自尊。 这算什么？ 配卡通的瞧不起配drama的吗？凭什么要把大家为了避免工作尴尬的好意，予以如此尖锐的指责？虽然说他们也早就觉得这种清场有时让主役的双方会更不自然，但这毕竟是一种好意！而好意，是从来不容许被践踏的！ 因此，其他在场的声优们都站到了监督那一方。 可谓是用挣扎的手法在业界生存十年的超小人物栗原优，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事实——进藤桑，她绝望地透过剧本盯着那个摆出凛然正气状依然不知道他错在哪里的男人——你，死定了！ ☆☆☆☆☆☆☆ 就在诡异危险的沉默中，诡谲气流花火四溅的目光激流里，一声“原作者五十岚花枝小姐来了”的招呼声，解救了某个即将被众人视线分尸却懵然不觉的可怜人。 “大家午安！”打扮得甜美可人的原作者一边摆弄着脖子上的小领巾，一边笑眯眯地冲在场者招手打招呼，瞬间化解了汹涌波诡的险恶氛围。 “是五十岚老师吗？”某个貌似新人的年轻声优腼腆地伸出签名板，“那个……我的姐姐，是老师的书迷。听说您会来，所以我才特意等在这里，希望无论如何得到老师的签名……” “那个变态女人竟然这么有名吗？”进藤英雄吃惊地张开大嘴。 “对啊……”栗原优微弯着背，近乎卑微地看着不远处以众星拱月之势被簇拥着的女人，“难道事务所的人没有告诉你吗？她执笔剧本的cd，一向都能大卖。” “说是说了，但是……”进藤英雄蹙眉，下意识地望向还捏在手中的剧本。自从他看了这部《在重力下与你相恋》之后，就对日本的未来失去了希望。这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竟然是出自一位号称热卖女王的手笔……啊啊，他对于年轻女性的品味越来越搞不懂了。不经意地瞥向身畔的合作伙伴，可以叫做搭档了的栗原优。她应该也算年轻的女性吧……怎么毫无朝气的样子，而且还畏畏缩缩的。长得明明那么可爱的。 “你很羡慕吗？” 察觉这句话很失礼，却是在话语已经脱口而出的刹那。 在栗原优惊诧地小口圆张回望过来的时候，进藤英雄后悔地咬住嘴唇，却在说出道歉的话语之前，看到了那个短发披肩的圆脸女孩子微笑了一下，然后说：“是呀！” 低低的音色，像会在空气中引发回旋。突然就觉得她很适合饰演剧中的征一郎，那是个难以被他人理解的角色。 “可以被很多人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微笑着，微笑着，像是不害怕在他人面前暴露伤口般静静地微笑着，用若有所期的声音在说：“一次也好，我其实希望能成为那样的人吧……” 虽然录音室的门已经打开了，外面杂乱的声音不断地传入，恭维的声音、讨好的声音、嬉笑的声音……在外人看来像游乐场般的业界一角，却有着如同成年人仰望摩天轮时特有的忧伤。进藤英雄凝望着栗原优，那个手持剧本，会很认真地揣摩一个色狼的角色，会微笑着承认她很羡慕别人，这样的一个女子。突然觉得有什么动了一下。在微不可察的地方，轻轻地流窜过一些什么，然后，有些东西，就突然不一样了。 “进藤，发什么呆？”监督在外面扯开嗓子喊他，“五十岚小姐说要请主役的两位吃饭，一起探讨角色啊。” “是吗?已经是中午了呀。”栗原优合上剧本，转头却发现进藤英雄呆怔怔地站在原地。 像个小孩子般的男人呢。虽然人是好人，又温柔，但是莫名地就是有这种感觉。让人放不下心。栗原优咳了咳，“进藤桑，走吧。” “哦、哦。”仿佛才刚如梦初醒，进藤英雄忙不迭地跟上栗原优的脚步。 “虽然这样说很不好意思。”栗原优压低原本已经很低沉的声线，“五十岚小姐是器重我们的人，请不要对她太失礼。”明明不是一个事务所的，还说这样的话似乎有些逾矩。但是她真的担心。进藤桑，是不是被经纪人保护得过分了呢，有些地方，像个初涉世的孩子呢。 这个是什么意思？进藤英雄挑了挑眉。想起仓野曾经特意叮嘱过他的话。不能得罪原作者？也对，原作者最大。不满意声优的表现也可以提出更换，栗原是怕被自己连累吗？短暂聚积的好感在瞬间烟消云散。 他讨厌太过功利的女人。 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算是应答，两个人在不同含义的目光注视中，跟着素有恶魔之女名号的大牌作者走出大楼。 ☆☆☆☆☆☆☆ “附近有家咖啡店，我们去那里坐坐吧。”进藤提议，“不要太晚回来。下午还要开工。” “去哪里都可以啊。”五十岚花枝很淑女地合掌扮可爱，发出娇滴滴的笑声，“人家只是想和进藤先生、栗原小姐一起探讨一下剧情的走向。监督刚才也拜托我帮忙讲解角色，是不是录制得不太顺利？我来晚了呢。”她试探性地望向栗原。 “也不是啦。”栗原优吞吞吐吐地游移视线，“只是我初次担当主役，没什么经验。如果能得到原案的指导当然是最好了！我想这一定有利于我们的工作的，对吧，进藤桑。”小兔子般的女性投来善意的目光。但是大熊外表的男性却错误地误会她的好意而不予领情。 没有忽略二人之间微小的罅隙，五十岚花枝笑得好像天使一般，心里却谋划着恶魔之女的诡计。 “我要维也纳咖啡！”优雅地摊平餐巾纸，五十岚向侍者微笑致意。 “请问……没有拉面吗？”栗原优埋首菜单，眯着眼睛搜索半天才干巴巴地问。 进藤英雄刚从洗手间回来，才要落座，闻言椅子一滑差点摔出去。 “两、两份蔬菜三明治就可以了！”抢在脸色铁青的侍者发言前，他擅自决定，快快地打发了侍者。 “一会儿还要工作，吃得简单些就可以了。好吗？”他望向栗原，心里却想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啊，问出这样的问题。 “很感谢呢。”栗原优不认为他这样是无礼，反而深深地点了下头，“因为我的视力很差，又没有戴眼镜出来……” “是这样啊，餐单上的花体字，确实很难辨认。”进藤英雄点点头，为自己的随便臆测感到羞愧。 “啊、那剧本也改得乱七八糟呢。”五十岚花枝似乎突然想起前几天见面时，为了做最后修改而随手涂抹的剧本，“栗原小姐看起来会吃力吗？” “那个没有问题。”栗原优微笑着，“五十岚老师的手体字很漂亮呢。而且在家里可以重复看很多遍，所以已经背下来了。” “呀？”五十岚瞪大眼睛，“已经背下来了？栗原小姐好厉害啊。” 她当然厉害了。进藤英雄悻悻然地想，某个人对台词对到三更半夜，熟读到那地步，背下来也是自然的了。 “没什么啦。”端起肩膀，栗原优像害羞的小兔子似的摇摇头，“业界有很多看一遍就可以记住内容的声优哦。像我这种的……只是笨而已。” “怎么这样说呢。我很欣赏栗原小姐呢。” 对啊，对啊。进藤英雄在一旁托着大脸，盯着那两个蛮谈得来的女性，不凰怎么会挑个女声优来配中年大叔啊。按照仓野的说法，栗原的机会倒是来了呢?br>哼，不自觉地冷哼一声，虽然他也不明白他到底在冷哼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进藤桑也好厉害呢。”突然把话题拉到他身上，不知道是栗原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出于礼貌，“他这两天都一直帮我对台词，是个温柔的好搭档。” “是这样吗？”五十岚绕着散落下来的卷发，投来询问的眼神，“那我就放心了。其实啊，一部drama的成功，剧本虽然是一方面，但声优的配合度才是最重要的！因为它不像动画有图像，完全要靠声优的演技来投入发挥。两个人是否默契，是成就经典的关键！” “五十岚小姐的很多小说都被录成cd了呢。这方面的经验一定很多。”咬了口送来的三明治，栗原认真地说，“下午请好好听一听我的配音，然后请帮我提意见吧。我会努力的！” “好啊。不过我也想知道你们对于剧本的看法。”五十岚笑眯眯地端起咖啡，“栗原小姐不是已经背下来了吗？想必对于全剧有很深的见解吧。” “我觉得很莫名其妙呢。” 很突兀地，进藤英雄突然插进来如是说。 一直战战兢兢的祈祷进藤不要讲错话的栗原的咖啡差点喷了出去，还好及时拿三明治堵住嘴。粉粉的小脸上一双明眸瞪得大大地望向进藤，这个人、这个人真的是业界专业的声优吗？他的事务所平常都没有好好叮嘱过他吗？竟然当着原作者的面说剧本莫名其妙？ 喉咙这口三明治好不容易才吞咽下去，就又看到进藤支着脑袋一脸费解地沉思着说：“首先是我饰演的花田吹雪。这个人怎么会喜欢一个对学生动手脚的欧吉桑呢？难道是缺少父爱吗？” “这、这个大概是在讲有差距的恋爱呢。”急急地抢着讲话，栗原优力图把话题岔过去。 “对啊。”很高兴自己的作品主题被理解，五十岚微笑点头，“没错哦。这是有差距的恋……” “完全看不出爱情是怎样产生的。”托着腮的进藤英雄又发话了，“他们真的有恋爱过吗？”不顾一旁栗原优惊恐的脸色面临崩溃的眼神，他自说自话：“从第一轨开始，就已经上演激情戏了。好像两个人在后面也没什么太多的情节嘛……真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小说呢。”似乎已经完全忘记原作者就坐在对面，进藤英雄把他自从接手这个剧本以来的困惑倾巢而出一吐为快。 “我不认为会有人因被迫的关系进而产生恋慕之情，更无法想象会因为习惯而接受这种暴力又无耻的情人。这部剧本完全矛盾，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简而言之一句话，似乎所有的情节铺垫都只是在给亲热找个理由……” 一只手唐突地握住进藤的手，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讲述，皱眉抬眼，发现这只手的主人是系着粉红丝巾的五十岚花枝。 “怎么？是我太失礼了吗？但这是我的真实想……” “你真是我的知音啊！”五十岚两眼闪动着欣喜，用力摇晃进藤英雄的手臂，“你说得完全对！这部小说的设定完全就是为了给h找个理由！它就是这么写出来的！” 栗原：“……” 进藤：“……” 五十岚：“你们知道吗（两眼含泪状）？所谓大热、大卖的cd剧本，其实只是符合几个低俗的条件就ok！我们要时刻记住自己其实是商人！是商人啊！是要做出让买家高兴的商品的商人啊！进藤桑，你的意见真是提得太好了，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欲盖弥彰。哈哈。我决定了！立刻回家去写一部新小说， 就起名为《找个理由来h》！” “啊？” 五十岚双目星光闪闪，“我会记得到时候也请你担当主役的。谢谢你给了我新作的灵感。哈哈。我先走了，咖啡你请，下次我再回请你们。拜拜——” “啊？” ☆☆☆☆☆☆☆ 大牌作者行色匆匆，留下两个小声优面面相觑。 栗原：“……恭、恭喜呢。进藤桑，你好像已经为自己揽下了新的工作啊。” 进藤：“所谓、女作者这种生物……究竟……脸皮……” “对啦！”走到门边的五十岚回首娇笑，“我也会记得在下一部中给栗原小姐写一个角色哦。” “哎？”栗原优吃惊，“还、还是大叔吗？” 进藤奸笑，“那真是恭喜了啊。栗原，下一部叫什么来着……”哼，怎么能让他独自不幸? “找、找个理由来h……” 栗原优面色如土。 有新工作可做，她应该高兴吗？为什么貌似自己开始在奇怪的世界里有大展拳脚的样子呢。 命运，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谜啊。栗原优，二十八岁，职业声优，开始在这一天相信所谓命中注定这种事。 四 用声音与你一起free talk 进藤(念台词)：“老师……” 栗原(念台词)：“叫我征一郎吧……吹雪……” 进藤：“征一郎……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栗原：“我在听，吹雪，你在担心什么?” “cut!”监督额角的青筋暴跳，“你们刚刚的午餐时间到底有没有好好向五十岚小姐探讨过角色的内心世界啊!你们以为只要照着念出台词就算演技吗？” 栗原优惊惶失措地合上剧本，一改剧中大灰狼的本色，像小白兔般地缩起肩膀，“抱歉，我还欠缺经验，请您指导一下，究竞是哪里有问题?” 看到栗原那副认真的样子，进藤英雄就觉得气闷。他们又没有做错什么，有必要这么畏畏缩缩的吗?还有就是，为什么这种工作她也可以认真到这种地步? “你的感情位置不对。”监督摸着下巴，“怎么说呢，大概是不够狂放吧。征一郎这个角色是很嚣张的。你可以让声音再张扬些吗?” “是这样吗?”栗原优苦恼地皱着眉，忽然发出一声bt至极的笑声，吓得站在一旁的进藤猛地回头看她。 “对了!”监督一拍手，“你一会儿也要照着这样子演哦。” “可是剧本这里并没有写征一郎要笑……”栗原优小心翼翼地确认。 “有许多东西是需要依靠声优的发挥来补完整的!你要给这个人物加入灵魂嘛。”监督倒是不讨厌这个小女子，虽然迟钝，却真是一副努力的样子，“比如说，你为什么会想到要笑呢?” “这个……”栗原优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征一郎可能会有这样的表现。” “对呢，drama是依靠声音传达感觉的意念世界，你就把想象中征一郎会有的表现，把你对征一郎这个人物的理解，用声音全部大胆地表现出来吧!” “我明白了，”栗原优深深低头，“谢谢监督。给您添麻烦了。” “哼……”进藤英雄无意识地低哼了一声。 “还有你!进藤!”像是被提醒了似的，监督板着脸转向男主角，“栗原只是感情不准确。但是你的问题更大!你根本就没放入感情嘛。” “抱歉，可是我无法理解。”进藤英雄钻入死角尖，别扭地涨红着脸说，“吹雪为什么要喜欢征一郎?为什么可以允许征一郎做这样的事?” “现在还在说这种问题吗?”监督貌似很愤怒，“这些都是你在录制前就要考虑好的问题。录音室可不是让你来练习的地方。你在家里没有事先读过剧本吗?” “不是这样的!”栗原优连忙打圆场道，“进藤桑每天晚上都陪我一起练习呢。” “每天晚上……陪你练习……”监督的语尾和眼光都嵌入奇妙的上扬。 “对啊。”没有意识自己说的话过于暧昧，栗原优不停地点头，“他只是太认真，所以才无法理解吧。” “是这样吗?”监督摸摸后脑勺。 一点也不想感激栗原优帮他讲话，进藤英雄在录制人员复杂的注视下，不得不点了点头。 “真没办法。不过好在已经录得差不多了。先休息一下好了，你再和栗原讨论一下，这一轨是激情戏哦。非常重要，一定要放入感情!” “对了，我有问题。”栗原优疑惑地翻着剧本，“监督，我一直想问，有关这一轨的内容，台词真的很少呢……这样可以录满十三分钟吗?” “是啊。语速放慢的话也……”进藤英雄对于这轨的内容也很不理解，本来是想在吃饭时请教原作者的，但那个五十岚花枝莫名其妙的，弄得他也没敢问。 一旁的工作人员突然笑出了声。接收到进藤疑惑的眼光才及时收拢笑意。 “这一轨是激情戏。”监督板着脸。 “嗯……然后呢……”两个小声优满头水雾，睁大纯纯的眼睛。 “还有什么然后?剧本上不是写着吗？”监督也满头大汗了，他真是受不了这两个家伙啊。 “没有台词啊!”那两个依然瞪着纯纯的大眼异口同声。 “拜托!那种台词你们不会编啊!”监督要暴走。 “我们不是编剧啊……”两个人面面相觑。 “噗嗤——”担当配角的前辈实在忍不住喷笑，捂着嘴转过头。 “喂喂!那边那个当人家前辈的你教教这两只吧。我受不了了。”监督觉得即使是富士山也要喷发了。 “你们以前没有听过此类cd?”前辈忍着笑问。 “我接到这个工作后，有去买来听啊。”栗原优一脸认真。 “那不结了，总之就是……”怎么和女孩子讲啊，前辈有点牙痛，果然这种工作队伍中混入女孩子就是很不方便讲话啊。 “就是‘那个’的声音对吧。”栗原优自己倒是一脸坦荡，“我知道，可是十三分钟……”她疑惑的是这个长度啊。 “喂喂，问题是在这里吗?”进藤英雄死死盯着栗原优，发觉自己真是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女人了。太敬业了吧，还特意为这种工作去买cd来听? “对啊。要进藤桑叫十三分钟很辛苦呢。”栗原一脸担心地看着进藤。 “我不是在担心这种事!”进膝英雄差点把手里的剧本捏碎了。这个女人…… “十三分钟又怎样?”监督背负双手面沉似水。 “不是啊，监督。”前辈一边笑，一边帮忙讲话，“以前业界最传奇的那段，也只有九分钟啊.这样是很辛苦呢……” “说对了!”监督双拳一晃，“我就是要超越业界传说的九分钟!更创新高!” 全体工作人员：黑线黑线黑线…… “反正只要声音好听，说什么不重要!栗原、进藤!再给你们十分钟!去外面好好讨论一下，一会儿绝对不许再ng！22：00后这个录音室还有其他人使用，我们必需在此之前完成包括freetalk的全部录制!” ☆☆☆☆☆☆☆ 休息室。 一张桌子，两瓶矿泉水，三个可怜人。 栗原：“抱歉了，前辈。我和进藤连累您了。” 前辈：“咳咳……算了。接下这个工作时我已有觉悟。虽然你们才是主役，但最累的肯定是我。嗯，还有监督。说起来我出演的这个角色，在故事里也一直被你们拖累呢。哈哈。开玩笑啦。抓紧时间吧，首先是进藤君，你的声音很好听，只要配合栗原小姐的喘息，忽强忽弱地发出一些气若游丝的声音也就可以了吧。问题还是时间长度呢。这段录这么久，可真够受的。” 进藤英雄双手托腮，两眼已呈无神状态。 “嘟嘟——” “哎?” “啊，不好意思，是我的手机。”前辈霍地站起身，“我去接个电话，你们先练习一下吧，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 “真是的，工作中竟然开着手机。”望着前辈潇洒的身影，进藤英雄不满地叨咕。 “不要这样讲呢，”栗原优小声抗辩，“前辈是个好人。特意来帮我们呢。”何况这里是休息室啊。后半句她没说，总觉得进藤这个人，对其他人的言行过于挑剔呢。 “栗原小姐对任何人倒是挺亲切的嘛。”与栗原优不同，进藤英雄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而且非常明显，他现在很不高兴。 “进藤桑，你不开心吗?我明白的，这个工作我也是第一次接，但是我们既然接了，就一定要努力完成啊。” 栗原优试图鼓励工作伙伴，“打起精神来!我们来对台词吧。” “台词在哪里啊!”进藤英雄忽然被激怒了，“所谓的声优不就是根据台词来诠释角色的工作吗?如果只是这种用喊叫代替的东西，不是什么人演都一样吗?”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栗原优歪着脑袋，这是她惊诧生气时的习惯动作。 “总之这个剧本根本就是垃圾嘛。”累积的不满到达顶点，进藤英雄口不择言。或许是因为栗原优一直表现得太过弱势，或许是现在没有绝对不可违背的监督和前辈在场，他把最内心的一面表现了出来。在这个其实也只是刚认识没有多久的女子面前……是不小心，还是潜意识地认定她没有威胁呢……话出口的瞬间，进藤英雄恍惚了一下，仓野明明一再叮嘱他，不可以把内心的真实想法暴露在这个业界任何人的面前……因为即使表面上再怎么嘻嘻哈哈说大家都是朋友，事实上，这是没有性别之分，所处之地皆敌人的环境啊。同事=竞争者! “进藤桑你太过分了!”出乎进藤英雄的预料，栗原优愤怒地撑臂起身，“作为役者，怎么可以说出嫌弃剧本的话!”她从中午就一直忍耐着没有反驳了。 “进藤桑如果不满意吹雪的角色，就要想办法用声音来表现出你所理解的吹雪。即使台词没有改变，但只要说的人不一样，就会成为完全不同的作品。”她几乎是严厉地向进藤喊道，“那样的震撼您到底明不明白?” 进藤英雄双眉紧蹙，他明白的只有一件事，面前这个女人和他一样，正在犯下“不该在同业者面前表露真实情绪”的错误。 “以前，我曾经参加过某动画的甄选会!”激动起来的栗原优依然滔滔不绝，“当时所有的声优都不知道这部动画的世界观究竟是怎样。因为是完全原创的作品，也不可能存在之前有人看过漫画原著的事情。大家只是凭靠当时的感觉去试音，谁也不明山那个角色究竟是怎样的人啊……” 对呢，她也觉得很困惑。 究竟要怎么表现这个完全陌生的角色呢…… 根本就不知道这部动画在讲什么，只是拿过台词本就念，连研究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可能会表现出应有的精髓? 但是，当时和她一起争夺同一个角色的著名声优，却用他那种泉水般清澈的音色，带着淡淡寂寞的味道，演出了一个令在一旁观看的她，都想为之落泪的情境。 明明没有人事先知道那角色会是怎样的性格。对，就是因为没有人知道，才拥有了各种可能。那个人，只是看了一遍台词，就自然地按照他的理解认真地去演绎。比起焦躁到完全无措的她，只知道充满疑惑地念着台词的她，确实完全是云泥之差。 结果当然是她失败了。 事务所的助理安慰她说，足因为对方太有名了。但她知道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是因为对方真的很厉害，真的比她强啊。 “……从那天起，我对自己说，不管是怎样的台词都没关系，只要有台词，我就会努力的!我会努力地勇敢地按照我的理解去演出!声音就是我表现演技的唯一的地方。为什么要在意那么多无谓的事情呢。什么叫无聊?进藤桑!这个剧本，不管原作者怎么说，它都已经是花田吹雪和征一郎人生的舞台。在饰演的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完全地化身成他们吗？不，或者应该说是，让他们来表现我们内心的想法。去填充、展现，这两个原本虚构的人物，让他们成为拥有感情、欲望、爱憎、苦恼的人类呀!” 望着握紧拳头脸色通红喊出这样一番话的女子，进藤英雄蓦然无语。 忽然想起了第一次通电话的时候，当时这个女人就在说什么征一郎应该是怎样怎样的人一类的话，她一直在认真地研读考虑角色的事呢。 反观自己呢?只是烦恼着为什么竟会出演这样的剧本。 她说得对。作为役者，怎么可以嫌弃剧本? 他甚至还当着原作者的面大肆挞伐。 该被嫌弃的难道不正是这样忘记了声优立场的自己吗? 顶撞前辈、顶撞监督、顶撞原作者……给搭档添麻烦。做着这样不可饶恕的事情却完全不自知的人不正是自己吗? “抱歉，我说了太过主观的话!”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对面的女子却光低下头，深深地鞠了一躬，“请进藤桑原谅我。” 惭愧地握着剧本，进藤英雄缄默着不知道该怎样说，应该道歉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一直努力，努力想要完成这个工作的栗原。 “哎?你们怎么了?” 打完电话的前辈推开门，正好看到这个画面，“监督在叫我们呢，你们……” “没什么……”两个人抢着说，又都讷讷地望了对方一眼。 ☆☆☆☆☆☆☆ 进藤(念台词)：“征一郎的心情我无法理解……但是，却一直感到很困惑。脑中全是有关你的事，变得无法再思考。神经敏感得像暴露在皮肤表面。征一郎，我……” 栗原(念台词)：“吹雪……我也是一样。” 背景音乐进入，监督在外面一挥手。 “good!” “终于完成了。”栗原优松了口气。睁开在录制过程中，不觉闭上的眼睛，透过睫毛，发现对面拿着剧本的人还在呆呆地注视自己。 果、果然是之前在休息室自己讲了奇怪的话的缘故吧。 栗原优不敢回想地避开眼神，自己这种一生气就会胡乱讲话的不成熟个性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彻底修正啊。说起来，进藤比自己年长，怎么可以对他那样无礼…… 懊恼着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进藤英雄同样充满悔恨的眼神。 “终于完成了呢。”配主要配角的前辈伸了个懒腰，“接下来只差再录一轨freetalk了。” “哎?”自怨自艾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录音室中的栗原优猛然抬头，“呃?不是已经录完了吗?”手中的剧本已经翻到最后一页。自己刚刚说过的，确实是最后一句台词呀。 “不要太紧张嘛。是freetalk哦。”前辈挂着招牌微笑一脸轻松地拍拍栗原的肩膀，“是每张cd最后的自由谈话。算是工作中最有趣的一环。只要随便聊些工作中的趣事，或者对自己角色的看法等等。” “随便聊天吗?” “是啊。很容易呢。” “真的……很容易吗……”栗原优偷偷地望向对面，发现那个人一脸苦恼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果然，心里咯噔一下，她果然已经被进藤讨厌了呢。刚才他也一定是在用勉强的心情忍耐自己完成录制的吧。 “进藤，你后来的表现不错哦。”算是大人大量的监督终于鼓励了一下今天的主役，“把吹雪迷惑的心情展现出来了呢。果然还是需要沟通啊。希望下次合作的时候，你能更有进步。” “啊、嗯。”慢了一拍才意识到是被夸奖了。进藤英雄讷讷地附和。其实……他刚才满脑子都在想栗原的事，以为表现得应该很糟糕，却竟然一次通过了。 几乎是大脑一片空白地进入了最后收尾的freetalk。 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栗原和前辈的对话，他明明听到了。却不知道怎样开口。 工作中的趣事? 回想自从接到剧本，有过什么有趣的事吗? 脑内整理成不断翻动的书页，却只能看到自己差劲的一面。 “啊!栗原接到工作的-候很惊讶吧。” 等待着进藤先讲话的声优们注意到出现了五秒空白，前辈连忙笑着救场，把问题抛向栗原优。 “是啊。”有关这种心情，栗原优当然有很多话讲，但是一想到进藤在场，还有在休息室时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时候她实在是活泼不起来。 “进藤君也是第一次接这种cd吧。哈哈，值得记念哦。”想着我为什么这么辛苦的前辈，不得不把对话继续下去。 “是啊……”进藤呆呆地握着手指，他应该道歉，不，应该致谢，谢谢栗原在这个工作中一直包容他的任性，可是，这样的话，他却觉得无论如何都难以出门。 “栗原觉得征一郎这个角色怎么样?听说原案者可是很欣赏你的声音哦。”到底谁是主役啊。好心的前辈强打精神，进行前所未有采访般一问一答式的怪异freetalk。 “嗯……我会努力的……”恍惚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慢了一拍，栗原优才慢吞吞地接道。 “啊!说起来今天我们见到了原案者呢……”额角逼现汗水的前辈四处递去求救的眼神，偏偏那两个主役声优像失魂的木偶似的，无精打采。 “cut!” 前辈含泪想：终于还是被叫暂停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freetalk时叫停。”监督仰天长叹，旋即对进藤投以哭笑不得的目光，这个人是不是不可以夸奖啊。才刚说他录得不错，就又来这种乌龙，“打起精神来啊。两位!现在我们是在做free，talk!不要冷场啊。” “但是，我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啊。”进藤英雄不胜烦扰，他对于剧本之外的东西一向就…… “你真的是专职声优吗?拜托，搞活气氛而已。有这么难吗?这个剧本如此‘浓墨重彩’，不是有很多搞笑的题外话可以说吗?”不用连这个也要他教吧。监督在内心的黑名单上重重地写下“进藤英雄”四个大字。 “我又不是专业的搞笑艺人……”下意识地，进藤英雄小声地反驳。虽然这音量监督不可能听到，他却很紧张地看了栗原优一眼。 不希望她认定自己是那种不负责任又喜欢抱怨的人呢。 他为什么要那样看自己呢?栗原优抓紧衣角，果然还是因为自己之前的话，才影响了进藤的情绪。看他一副低落的样子。想到这可能……不，应该就是自己的责任，栗原优想替他向监督辩解什么，却只能更加瑟瑟地垂下头。 “饶了新人吧。幽默感是天生的啊。”还好开朗的前辈打了个哈哈，“这是无法约束的事哦。我来搞活气氛就好了。” “真是没办法。连freetalk也要录两次。”烦闷地看了眼表，监督大手一挥，“重来!”希望这张碟可以卖得出去吧，他可没有自信了。 “要暧昧呦。”前辈面无表情地在录制重新键动前，低低叮嘱两位主役。 “哎?”两个呆呆的人又是异口同声。 “不然你们以为为什么要有freetalk?大家喜欢听的就是这种嘛……说点不远不近打擦边的话题……例如进藤君的声音很可爱一类的……” “但是……”栗原优有点难以理解，“这个，不是自由谈话吗?” “这世上真的有自由吗?”前辈苦笑着反问。却隐隐地透露些许让人觉得沉重味道的东西。 栗原优抿了抿唇，偷偷地向对面望去，同时握紧了手。 “加、加油吧。进藤桑!”随即，女子露出如花的笑脸。亮晶晶的眼瞳闪烁着诚挚善意的光芒。 进藤先生是好人，应该了解自己想要和解的心情吧。 甜美的小女子率先勇敢地展露微笑。 进藤英雄胸口一热，栗原小姐竟然对他笑了。这么说……她原谅自己了吗?忽然有了想要对她说些什么的想法，录制却已经正式开始，栗原优沉稳的声音响起—— “大家好。我是饰演征一郎的栗原……” 那带着某种执着的认真的宽厚音色缓缓地、缓缓地流入心中，不是普通女子娇嫩的声线，却带着可以鼓动回应的温暖。于是，有什么似乎裂开了，有什么似乎被触动了，进藤英雄忽然发现，他对栗原优产生了困惑的心情。 freetalk完成，这张cd的工作即将结束。可是，心中仿佛有什么正在呼唤着说：不希望就这样和她分开…… 五 用声音和你参演见面会 “嘟——嘟——” 弯腰擦地板的栗原优手忙脚乱地奔向电话，来不及放下抹布就抓起话筒，“您好，这里是栗……” “姐姐——” 妹妹带着一点哭腔的软绵绵音调从话筒那边传来，栗原优松了口气，调整了下姿势把重心靠在书橱上，才说：“是莉香啊。” “怎么那种不耐烦的口气……”莉香很快抗议。 “我正在做扫除呢。你这个只会惹麻烦的家伙又想怎样啊。”对自己的妹妹，当然没什么好客气的，栗原优皱着眉，“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几岁了!已经不是闯祸之后可以向姐姐撒娇就会解决的年纪了呢。” “什么嘛，姐姐还在生上次的气啊……”可以想象话筒那边的少女高高噘起嘴巴的样子。 “当然了!竟然离家出走!一个人跑来东京，还迷路!还卷入抢匪事件受了伤!妈妈有多担心啊。”事后还一再打电话来责骂她呢。说这些全是因为她这个做姐姐立下坏榜样的缘故。一想到迷迷糊糊的莉香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差点命丧东京，她就觉得后怕到不行。 “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当然要好好地责备你!” 恶狠狠地说着，也只是因为担心。 大概是明白这一点，莉香一点也不害怕地撒娇，“人家知道错了啦。上次也是因为想念姐姐啊。谁叫姐姐都不肯回家，到底什么时候才有假日啊。” “假日那种事每天都有。”栗原优板着面孔，“但是，如果有突然获得工作的机会而我却不在会怎么样呢。” “哪有那么多机会啊!”莉香抱怨，“姐姐一直用这个当借口……” “你既然这么明白，也该看清声优这行是不好干的。 姐姐我就是万年龙套的前例，你最好早点打消不切实际的梦想，好好念书好不好?” “姐姐太狡猾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是怎样的呢?现在却这样要求我!” “啊呀，正是因为自己经历过才知道有多辛苦，不希望你步上后尘而已。你不要太任性，清彦他很担心你。” 伤脑筋地想起妹妹的青梅竹马，那小家伙竟敢打电活来质问她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莉香呢。 “关他什么事!”莉香激动起来，“我和那个人根本毫无关系。” “好了、好了。”瞄了眼墙上的挂表，栗原优可不想没完没了地和这个任性的妹妹纠缠下去，“你打电话到底有什么事，长话短说好不好?” “我是在清彦家打的电话，姐姐不用担心长途话费的问题啊……” “白痴!我是在担心事务所会打电话来找我!”还敢说和人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连电话也要跑去别人家打，这个妹妹真是丢人啊。 “那个……其实……”莉香的声音忽然吞吞吐吐起来。 “嗯?”栗原优加重鼻音，这小家伙还有不敢说的话吗? “上次……去找姐姐的时候不是遇到麻烦了吗……” “是啊。害我被不同的人轮番教训!” “哎?除了妈妈之外还有别人敢说姐姐?” “那不是重点!你再不说清楚，我就挂了哦。” “不要——”莉香尖叫随后可怜兮兮地哀求，“姐姐……” “撒娇也没用，如果是不合理的要求，我是不会同意的!”对于这个死气耍赖的妹妹，一点心软都不行。栗原优提醒自己。 “上次……救我的那个人……” “哦，那件事啊。真应该好好感谢人家啊。你为什么连姓名都没有问一声呢?”栗原优是很感激那位好心人，既然同在东京，作为姐姐的自己，怎样也该亲自登门道谢才合理。但是那个笨蛋妹妹，不但没有问过姓名，连人家的长相都没有看清。 “当时我很害怕嘛。”莉香小小声抗辩，“而且血流到我眼中了，根本睁不开。之前一直在想姐姐的事，也没有注意到那家店里都有什么人。” “那现在又提起这件事是为什么?不是都过了一个月了吗?警方要你去作证?” “姐姐你真是一点都不理解少女心!” “不好意思哦，你姐姐配大叔配多了，连心也变成大叔了!哼!” “哇，不要生气嘛。姐姐——你帮莉香找一找那位先生好不好?” “你的脑子在想什么啊。东京这么大，我怎么找?事情是你惹出来的。总该学学自己处世的办法。想要感谢人家，就去拜托警方吧!” “可是……那个人应该是声优啊。姐姐在圈子里不是更容易吗?” “声优?”栗原优略微提高了音调，有点惊讶，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你怎么知道他是声优?他自己说的吗？” “怎么可能。是我觉得他说话声音很耳熟嘛。而且后来我打电话去那家店里问，店长是这么告诉我的啊。她说当时救我的那位先生似乎是什么配动画片的……” “哎?”栗原优为之瞠目，业内还有这么高尚的人啊。连忙追问：“具、具体姓名呢?有没有问出来?” “店长说她不是很清楚。” “这样啊……”栗原优苦恼道：“莉香啊。只知道这些姐姐还是没法找到他啊。我明白你想感谢恩人的心情，但是……” 话未说完，就听到莉香花痴的声音：“虽然没有看清脸孔，但是那款音色真是甜美呢，他一定是个美少年!姐姐!我已经对他一听钟情了!无论如何请帮我找到他吧。” “喂!你这家伙!” “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我要以身相许!” “你以为现在是哪个时代?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在演时代剧吗?”栗原优感到一阵昏眩，“而且，你还在清彦家打电话，却对我说这样的话!” “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吗?总之姐姐一定要帮人家啦。如果姐姐不帮我的话，我也会自己去找的。哼。莉香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去东京报考声优养成所。我要抱着寻找白马王子的伟大目标，踏入声优界!” “拜托你这目标究竟哪里伟大啊……”想到可怕的未来，栗原优拼命甩头，“算我怕你了，我帮你找，你千万不要再来东京了。” “放心好了。”一阵杂音，那边有人夺过话筒，随即响起清亮的少年声，“你好，姐姐。我是河村清彦。” “啊、清彦……”谁准你叫我姐姐啊。 “我绝对不会让莉香独自乱来的!” “对对!”栗原优拼命点头。 “如果她坚持要去东京，那我也会陪着她来的。” “对……呃?”栗原优睁大双眼，内心发出惨叫：不会吧?一个包袱还不够?他也要跟着来? “爱一个人呢，就是要尽量理解对方。既然令妹今生是不打算好好理解我了，那就只有我去理解她了。姐姐，如果我们两个去东京考声优培养所，你觉得哪个比较好，是青二吗?还是姐姐所在的这家……” “请、请换莉香接电话……”栗原优几乎要泪流满面了。 “姐姐，我是莉香!放心好了，我才不会让这家伙跟着我去!” “你、你也不用来。”栗原优捧着一个头两个大的脑袋，“姐姐一定帮你找到那位救过你的声优。所以你千万不用来了。” “哇!姐姐最好了!” “那就这样吧。”栗原优觉得和妹妹通电话，比连续配音三天三夜，更让她倍感心力交瘁。 “对了，有一个线索哦。”莉香突然想起什么地说， “当时，我曾拜托他打过姐姐的手机，姐姐应该可以查询到未接来电吧。” 正说着，栗原优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这里有事，下次再说!”瞄到事务所的号码，栗原忙不迭地扣下电话，拿起手机，“您好，我是栗原。” “你在干什么啊。我打了半小时宅电，都在占线!” “啊，是酒井桑，不好意思。”栗原优忙不迭道歉，她原本就很害怕这个严肃的经纪人，“是我老家来的电话，所以一直……” “还好你今天开着手机，不然真是要错过一个好机会了。所以我不是常常教导你说，做我们这行，就要学会时刻准备着吗?” “啊，是、是。”栗原优唯唯诺诺，慢半拍地忽然反应过来，“哎?机会?您是指……” “你上个月录制的那张cd现在正热卖哦。” “您是指《在重力下与你相恋》?” “对啊。果然不愧是五十岚老师的作品呢。无一例外不是热卖，现在你明白我让你接下这张cd的苦心了吧。” “真是……非常感谢。” “做声优，就是要讲究拼人气。人气高了以后，一切都跟着水涨船高。所以，不顾一切地想方设法提升人气，就是我的铁腕做法!” “您说得对……”栗原优唯唯诺诺。但是业界里，也曾经有不管女性向类的drama和游戏是多么受欢迎，都坚持让旗下声优以动画为主的这样的经纪人呢。虽然可能有些傻，她却觉得很羡慕。因为那表示，那个经纪人很看重很信任那位声优的实力，相信他即使不去做那种工作，也一定有出头之日。可惜的是……这种爱惜声优的经纪人，和她的经纪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苦笑了一下，她自嘲地想，那也是因为自己和人家是不同的类型吧。怎么能够责备酒井先生呢。至少，他一直没有放弃自己这个红不起来的万年龙套啊。 “……这次在秋叶原举行的声优见面会，对方至电事务所问你有没有空……” “哎?”因为想着心事而恍惚了一下，漏听部分内容的栗原优惊讶地张开嘴，“您是说……” “傻瓜，”酒并不客气地说，“对方请你出席见面会啊。” 栗原优呆怔在原地，眼泪一瞬间涌向眼眶。手机都差掉滑到地面上。请不要嘲笑她吧，对于她这样的万年小人物而言，这样的邀请意味着什么，别人无法体会。 好高兴，却也觉得好辛酸。 “我、我要去!” 半哭着喊出，却听到电话那边一贯严厉的声线嵌入一缕温柔，“傻瓜，我当然知道。” “对不起，酒井先生……” “嗯?说什么胡话。快点换衣服，因为没时间了，我一会儿去接你。” “好、好的!” 即使只是临时起意而叫她参加，即使是补填什么人的空场也没有关系，可以想起声优界有她这样一个人，只是这样，就足以令她开心到想哭。 谢谢你，酒井先生。谢谢你，五十岚小姐，谢谢你，进藤桑…… 手忙脚乱地哭着换衣服，胸口却忽然漾起那个人的名字。这应该只是因为感谢他在录cd时给予自己的帮助吧。可是，却似乎翻滚着某种被忽略的灼热。 ☆☆☆☆☆☆☆ “谢谢大家来参加此次的见面会。首先……” 穿着白色小礼服的女主持人应该也是一位声优。站在后排尽管穿着黑色的长袖衫还是觉得有些冷的栗原优看着主持人窄裙之下的修长美腿，不禁深感佩服。 临时插花，也搞不清楚是哪部动画在做周边的签售宣传。反正不论哪一部，她所扮演的都只是龙套罢了。 但是反过来讲，龙套却不一定都是小人物。越是制作成本强大的动画往往越会有奢侈的声优阵容。在恋声族成为购买主体中不可忽视的一支力量的今天，声优也成为用来吸引人气的重要环节。只要人气高涨，即使只配了不起眼的配角，也依然可以成为见面会的邀请对象。 栗原优虽然一直都很清楚业界内幕，但是左顾右盼，触目所及，不是老牌声优，就是近来窜红的新锐人物，还是忍不住有点慌。想着“自己出现在这里真的合适吗”这样没自信的问题。 “栗原小姐，脸色不好呢。”身侧传来耳语般的轻声。 “哎?”栗原歪头，是上次配cd时的前辈呢，“先生?” “我正好也参加过这部动画。只是和栗原小姐没有对手戏。你大概忘记了。”前辈温和地笑笑。一派爽朗。 想着他说得实在太客气了，栗原优一阵尴尬。哪里是什么没有对手戏，自己在这里貌似只扮过一回合就被主役角色ko倒的妖怪c吧。 “啊!栗原小姐和x先生在说悄悄活!” 主持人像逮到大发现，伸臂一举立时引领众人的视线。 栗原优手足无措。被、被这么多人盯着看吗?拜托，她只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啊， “好诈哦。什么话也要讲出来给大家听嘛!”主持人高举麦克向对台下大喊：“对不对?” “对——”台下的fans热烈响应。 “我们在讲上次录cd的趣事呦。”前辈落落大方地笑道。 “哦……”主持人眨着大眼望向栗原优，“说起来，栗原小姐的声线真的很独特哦。反串男生的女优虽然很多。但是像栗原小姐这样浑厚低沉的绝对低音就少见了呢。现场为我们表演一下吧。” “呃?”栗原优瞪大眼睛，现场表演?什么意思!不会是她想象的那个吧…… “虽然今天你的搭档没有来，但是栗原小姐一个人也可以来一段嘛。”栗原优只能瞧着主持人兴高采烈地自说自话，越来越热闹。 “等、等一下……”她的搭档是什么意思? “这样好了，我们台下有没有勇敢的fans愿意上来和栗原小姐配戏呢?有听过《在重力下与你相恋》的fans吗?” “有——”台下立时一片蚤动。看来五十岚花枝这名字的号召力远超栗原优的预料。但是从另一方面想，竟然有这么多人听过她配的那个cd，栗原优的脸不禁青红交加。而在这个时候，主持人已经从台下挑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了。 “我的志愿也是成为一名声优!所以能和栗原小姐一起配戏觉得很光荣!”少年笑眯眯地转头，“栗原小姐，我是你的迷哦。” 现在的孩子真会说话呢。栗原优只有这个反应。她的迷?拜托，她这个万年龙套…… “我听说栗原小姐很厉害，配过的台词完全可以背下来。所以现在虽然没有剧本，还是请即性来一段吧。”主持人眨眨卡哇依的大眼。可爱的脸在栗原优眼中自动化为长角的恶魔。 这种东西她是从哪听说的啊。栗原优满头汗水，骑虎难下。 “我也可以记住吹雪的全部台词!”自愿跳上台的少年露出自信十足的热切笑容。 栗原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怎么这孩子看她的眼神热烈得近乎不正常咧? 没办法了。众目睽睽都望向这里有志一同地露出饶有趣味的表情。真不明白大众怎么都这么恶趣味。栗原优勉强地拿起活筒，心里给自己打气，这是第一次参加见面会，就当是服务大众好了。 “吹雪……你有个好听的名字。”栗原优用征一郎的声线低低地说。 “哗——”台下的小姑娘们立刻一蹦三跳，吓得栗原优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再好听的名字，如果不是从征一郎的口中唤出就没有任何意义。”美少年水水的双眼迸射热情的视线，几乎是直直地凝望向栗原优的脸深情款款地说。 这、这家伙真的是普通的fans吗?栗原优下意识地摸向脖颈后面，感觉细小的绒毛在刹那间倒立。十足哀怨的声线哩。再配上那个眼神……简直像是剧团出身的演员。 “哇，配得好棒呢。”主持人兴趣十足地盯着跳上台来参加这个环节活动的少年，“你模仿得很像哦。很喜欢这张cd吗?” “其实我对这张cd的兴趣并不大。”少年坦然地说，然后意有所指地瞟向栗原优，“我真正感兴趣的只是配它的声优而已。” “嗯，嗯。”主持人认真地听着一边点着头，“很多fans都是这样呢。喜欢一个声优就会去收集所有相关的系列。这么说，你是进藤桑或者栗原小姐的迷喽?” “我是栗原小姐的拥护!”少年大声说，“我可以说是爱上栗原小姐的声音!” “啊?”本来就没有见过这种阵势，若不是前辈在后面扶着，栗原优险些摔过去。 听到有料可挖，主持人自然不肯放过，见面会嘛，炒的就是气氛。 “咦——”故意发出可爱的声音，主持人追问：“这个算不算是当众示爱?” “人、人家说的是声音、是喜欢我的声音而已啦。” 栗原优连忙插话进去，这种时候再怕也要解释啊。主持人，我拜托你，不要拿我做话题好不好?栗原优有苦难言，难道挖苦台上的声优也是主持人剧本里的规定内容吗? “可是爱上一个人通常都是从爱上某一点开始的呢。”不知道是看不懂栗原优眼中的求救光芒还是故意促狭，拥有天使外表的主持人继续她的恶魔行径。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将栗原优推向苦痛的深渊，“你的情况是怎样的?”主持人笑眯眯地问向美少年。 “应该就是这样吧。我同意你的说法呢。”少年很精神地回答，“我对栗原小姐非常感兴趣!” “呀呀。”扮可爱地拍拍脸，主持人瞪大眼睛，“栗原小姐的声音极度偏男声哦，你当初听到cd的时候就立刻听出她是女生吗?” “当时我并不知道呢。”少年语不惊人誓不休，“我是来参加这个见面会后，就是刚刚才知道栗原优原来是位女性!但是我却是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初就已迷上她了。” “这种说法不是很危险吗?”主持人加重语气。 “是啊。”少年冷静道，“我以前没有喜欢过女孩子。也没想到栗原优是位女性。但是这种心情即使在看到栗原小姐本人的现在，却奇异地没有改变和动摇。栗原小姐是我以男性身份喜欢上的第一位女性。” “呀——”台下的尖叫差点穿透栗原优的耳膜。 确、确实很震惊。 竟然会有美少年当众宣布，自己是他第一次喜欢的女性……问题是，这种事一点也不会让人感到高兴好不好? 呜——栗原优内心流泪。是谁说过，声优界是个神奇的地方，常常发生不可思议的事件。她现在对此有着充分的体会与认同。可不可以放过她啊。好不容易才稍稍有出头之势……为什么神要这样打击她啊? “栗原小姐，”美少年灿烂地微笑着转过头，“请你记住哦。我的名子叫做清井岚!今年十七岁!马上就是可以成婚的年纪了哦。请接受我的追求吧!” “不要怕……fans的热情马上就会消退的……”好心的前辈撑住栗原优快抬不起来的腰，温柔地说道。 “是、是这样吗……”栗原优垂头丧气又不得不硬挤出一个笑脸，“哈、哈哈、那、那就请多多指教吧。”这样开开玩笑应该也是平常的事吧。她安慰自己道。 “对了，忘了告诉大家。”美少年笑眯眯地仰起脸，“主持人，我可以说吗?” “耶?什么事?当然可以啊。”唯恐天下不乱是主持人这行的通病。 “其实我正在接受声优培训哦。很快就会进入事务所正式出道，而且——”美少年拖了个长音，拖得栗原优心惊肉跳。 “——是栗原小姐所在的artsvision!” “哇!那不就是栗原小姐的后辈吗?”抓住大新闻，主持人不容错过地拔高嗓音。台上瞬间一片嗡鸣，轰炸得栗原优眼前发黑真想就这样直接晕倒。可惜的是，坚强的现代女性无法使出古代大小姐们的绝招，还得不屈地屹立在这里，听着台下伴随有色狂呼的暖昧尖叫。 “是年下攻啊!” “是下克上啦!” “好浪漫哦——” “呜……前辈……”栗原优可怜兮兮地咬着嘴唇回头，“你不是说，fnas的话不要太当真吗?” “咳咳……”某人视线游移，“这种状况的活……还真是比较麻烦啊……咳咳……栗原，加油!” 太、太不负责任了啊。这可不是一声加油就可以的啊。 偷偷地瞟了眼那个笑得大无畏的少年。栗原优嘴角怞筋地想：这究竟是个什么时代啊。竟然会有这出公开出柜然后发表初次追求宣言的家伙……叫什么来着? “是——清井岚呦。”像看穿栗原优内心的困惑一样，少年可爱地伸指点点两颊，元气十足地宣布：“请前辈多多指教!” 六 用声音和你一起做radio gue “请大家一起欢迎即将出场的神秘嘉宾!本期的客人呢，是近来很具话题性的栗原优，以及她的搭档进藤英雄。” 栗原优和进藤英雄尴尬地对望一眼，分别在话筒前坐下。栗原优是初次参加这种探讨话题性的radio，而且她事先并不知道进藤也会来。 同样的，虽然不是初次在其他人的节目中做嘉宾，自己本身也兼作电台主持的进藤也是到了现场，才发现栗原接受了同一个邀请。 稍微想想就知道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个系列节目本来就是请drama界的搭档来一起探讨相关话题。但是，两个人却因为上次的事，而在面对面时有些不自然的感觉。 好在性格活泼的资深主持很懂得活跃气氛。 “栗原小姐最近有算过命吗?” “哎?” “不是在走桃花运吗?” “咦?” “上次在见面会上被勇敢的年轻人告白的事……” “那个啊。”栗原优慌乱起来，果然被提及了吗?拜那件事所赐，近来走到哪里都能感到大家非恶意的关注呢。虽然苦恼地向经纪人提及，却被告之那对她没什么坏处的答案。果然声优其实也是艺人吗?但是……她不习惯这种像是炒作的绯闻。 “听说是我们事务所的后辈?他应该是认真的吧。” 主持人用很佩服的声音说，“很有元气的年轻人啊。” “那只是开玩笑。”栗原优僵僵地笑，难怪她红不起来，这种其他人可以一笑置之的话题，只有她会认真地辨解吧。 好在善解人意的男主持是个好人，见她不愿多谈立刻转换了话题。 “两位的第一次都是给了对方吗?” “啊?”这次“啊”的人却是进藤了，他红着脸整个人身体前倾，抗议道：“什么第一次之类的，请不要用这种暧昧不明的说法。” “不要紧张，我是在说drama里的角色嘛。”主持人爽朗地笑道，“通常配这种cd，不都是熟手带着新人吗?但是两位虽然入行多年，对于drama界，却还算是新人。” “是的。”栗原优点点头，“虽然有很多不安。但还是很感谢原作者。” “是五十岚老师的提议，找了我们来演。”看栗原优很坦然的样子，进藤英雄也平稳了下来。他想着最好能在谈话节目中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表达出对栗原的歉意和好感，然后等结束后再专门清她去喝个茶一切就会很自然了。 “很多人对纯爱类cd有误解，两位接下工作时没有抵触的想法吗?” “我很惊讶，”栗原优说，“虽然早就知道这种cd一直持续受到欢迎，但是没有想过会请身为女性的我去配音并且是担任主役啊。drama的剧本虽然比较简沾，但是找原作看了后，发现其实是很细腻的情感。我很欣赏原案作者。希望可以再次合作。” “进藤君呢?身为男性的您，却要在drama里扮演被动的一方。有没有想过要和栗原小姐换角色的问题?” “我是很抵触的，但是接到角色也只有努力了。”进藤英雄苦笑，同时不掩吃惊地望向栗原，原来她还特意去找剧本的原作来看啊。像他只是看了改编后的剧本就大肆批评原作者的做法在她看来一定非常轻薄吧。 “不过我很佩服栗原小姐。”生怕错过机会，进藤英雄急急地说，“她非常入戏。虽然是女性，但扮演男性的声音极具神韵。我拿到录制完成的cd后，反复听了几遍。即使是在录音室-，只要闭上眼睛，完全就想不到面前站的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呢。” “你反复听了好几遍?”主持人加重语音。 虽然不好意思，但是进藤英雄用力地点头，“是的。 栗原小姐的认真激发了我一些想法，比如像她一样努力一类的事。” “啊，听起来这像是在告白啊。进藤君，你是在告白吗?”主持人不失时机地插问。 “只是在表达我的敬佩……”略微停顿了一下，进藤英雄才回答，并且把视线终于转向坐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栗原优，“栗原小姐，”他看着她说，“我很尊敬你。 作为搭档，我认可你的实力并希望达到你的标准。” “啊，等一下。”栗原优结结巴巴地开口，“这种话，我可是第一次听说。我一直以为进藤桑会生我的气。 在录音的时候，我说了很多不礼貌的话。” “不，不礼貌的人是我。你说得很对。” “啊——这听起来好像有什么有趣的插曲。”主持人笑道，“请务必要给听众们讲清楚。” “其实，”进藤英雄注视着栗原优，“通过上次的合作，我才发现自己是个多么任性的人。” “现在是正式录制中吗?”觉得这些话不应该出现在正式场合。栗原优慌慌地问向主持。 主持人已经笑到不行了，“没错哦，我们是在正式录制。但是没关系。进藤君请继续告白吧。” “不是这样的，进藤桑太谦虚了。”虽然头脑有点混乱，但是既然被视为搭档，就得注意帮对方挽回形象呢，栗原优用力回想着进藤说的重点，似乎都是在夸奖她而贬低自己的内容，“进藤桑是很温柔的伙伴。在工作前，有用通电话的方法帮我练习。”虽然觉得怎么成了互相夸赞的环节，但是栗原优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很具备诚意。 “等一下，”主持人抓住她泄露的情报，“你是说你们事先练习?还是用打电话的方式?有练习h的声音吗?” “我们只是在对台词!”进藤英雄忙不迭地补救某人话语中的漏洞。果然，栗原在工作方面的精神真是无可挑剔得让他敬佩。神经却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他大吃一惊得粗啊。 “但是那部cd的台词几乎……”主持人笑着翻出身后的某张cd，“是这张对吧，《在重力下与你相恋》。” “您也有听吗?”栗原优有点吃惊。这是女性向的作品…… “为了做节目的关系，多半会听一点。”主持人拖着意有所指的长音，“所以我可是很清楚这部作品的内容哦。各位听众，你们也都听到了吧。配这个cd的两位主役，是事先用打电话的方式练习过的哦。我们今天真是挖出了不少惊爆的内幕。” “只是例行的招呼而已。”脸皮薄的某人开始坐立难安，“大家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不、不、不。”主持人连连摇头，“我配drama的时候，就没有事先和搭档练习过的例子，貌似大家都是各自在自己家里念台词。两位的感情很好啊。一起练习。”发出那种忍笑的声旨，主持人似乎觉得这很有趣而抓着不放地问下去。 “所以我说进藤君是很温柔的人啊。”没有意识到某人局促的样子，栗原优还在那里讲个不停，“因为我很笨拙，所以他是出于好意……” “哦，这样讲是进藤君先提出练习的提议喽?” “因为我很不安……”栗原的这句等于是肯定地回答了主持人上一个问题。 “喂喂!”进藤英雄很明白这样传达下去会给听众造成怎样的联想，而想解释一番，但是主持人似乎打定主意不让他解释了。 “总之就是这样。栗原小姐和进藤君都分别说了不少有趣的事。听说你们接下来除了要完成《重力》系列，还有一个新的合作案。” “是的，依旧是五十岚老师的小说改编。” “那就让我和大家一起期待吧。最温柔的搭档进藤英雄，与进藤君口中非常欣赏的伙伴栗原优的激情合作!” “等一下，你这种形容……” “呀，进藤君不要再解释了，总之，各位听众，可以确定了，栗原小姐是在走桃花运!这是确无疑虑的事!至于她的选择嘛……我们就一同试目以待吧。大家再见!” 栗原优跟着说了声：“大家再见。” 进藤英雄无奈地瞪着他们，也只好说：“……再见。” ☆☆☆☆☆☆☆ “栗原小姐，真是抱歉。”在走廊，进藤英雄终于顺利地拦下了栗原优，“刚才，我的讲话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困窘吧。” “那个啊……”栗原优苦笑，“没什么吧。”比起之前那个叫……对，是清井岚的当众宣言，进藤说的敬意什么的已经不算什么了，不过进藤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拨开粘在颈后的发丝，她稍嫌困惑地望向进藤英雄。难道这个男人也是想用所谓的搭档效应来提升cd的话题性与销量吗?但是她觉得进藤英雄并不是这种人…… “我是真的很敬佩你。”觉得不好意思，但是进藤英雄还是坚持表达他的看法，“上次合作时我说了很多轻率的话，希望你都能忘记。” “咦?”栗原优困惑不解地问，“是这样吗?我却觉得是我说了轻率的话，一直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进藤桑。” “完全没有这样的事!”虽然说“完全没有”这句是谎言，但进藤英雄确实认为比起栗原优在处事方面的小小迷糊与大意，她有着更多的优点和值得他认同的地方。 “我很讨厌这种drama的工作。这样的话没有办法通过广播说。毕竟那样太对不起购买cd的听众了。但是，即使是这样的工作，”他涨红着脸，灼灼地望向栗原优，“如果是和栗原小姐一起合作。就一定能学到我缺少的东西。是的，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栗原优面红耳赤。 这、这样的话真的很像是在告白呢。不过有了接触的经验后，她发现进藤是有着天真的一面的人，或许他真的只是在率真地表达他的想法吧。 可是自己应该做出何种反应? “哪、哪里……”只能畏缩地说着语意不明的话语，却看到那个高大的男子慢慢地拉起嘴角漾出终于放心了的笑容。 “太好了，虽然觉得尴尬。但果然还是要坦率地说清内心的想法，这样才能知道栗原小姐原来并不是讨厌我。 我觉得放心了。真不想带着被讨厌的心情和自己尊敬的伙伴一起工作呢。” “呃?”伙、伙伴啊……是这样的定位吗?松了口气的同时，为什么又有种复杂的失落浮上来呢?栗原优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样的心情，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扰乱了她平静心情的男子。 “栗原小姐是要回家吗?” “不、因为有些事，我还得去一趟事务所……” “我帮你叫计程车。你站在这里等一下。” “啊、不必了。我自己……” “外面风很大呢。而且栗原小姐穿得也太单薄了。下次出门，请记得系上围巾吧。”温柔地笑了笑，高大的男子留下宽厚的背影，率先迈出大楼挥手帮她叫车去了。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但是站在原地的栗原的脸却一点点地漾起了粉红的色泽。 进藤英雄……果然是和声音一样温柔的男子啊。 心中浮起这样的句子的同时，视野中出现那个男人回首微笑着招呼她可以过去了的动作。于是，有些什么在瞬间动了一动。他的脸孔在这一秒间看起来就开始变得不再一样了。 介于恋爱的心情浅浅地萌发。 只足两个人却还保持着相互试探的距离。 ☆☆☆☆☆☆☆ “带、带一下新人是什么意思?” 每次被叫到社长室。栗原优都肯定会有倒霉事发生。 “我并不是培养所的指导，也没有当经纪人的潜质啊。”结结巴巴地望着坐在对面十指交握托着下巴的男人，栗原优即使害怕也不得不清楚地表明立场。早知道有这种倒霉事等着她，她才不会巴巴地赶过来。 “只是让你多照顾他一下。栗原也该记得自己刚入行时的事吧。有前辈肯指点一下，哪怕只是在公开的场合温柔地笑一笑，对于新人来说，都会减轻不少拘束和紧张吧。” 话虽如此，但是栗原优有种不妙的预感…… “您说的新人是……”她小心翼翼地探问。 “今年跳龙门的小家伙，也交给酒井了，算是你师弟吗?”抓了抓下巴，社长仰头，“嗯，应该是叫清井岚……” 啊啊——灾难! 这三个字一出，栗原优直觉眼前发黑。 那、那个奇怪的家伙竟然真是声优圈的新人啊。 “我不要——”几乎是凄惨地尖叫，栗原优以猛虎落地式半扑向办公桌，嘴唇颤抖地说，“您大概……不!一定是不知道这家伙干过什么吧!他竞然在公开场合声称喜欢我!而且他喜欢我的理由是我有着美中年大叔的嗓音!”就是因为这最后一点，才越发不可饶恕!简直是伤透了她身为年轻女性的自尊心。 “我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让你带他嘛。”社长容光焕发，嘴角上扬成满意的弧度，“嗯，正式出道前，就先惹来绯闻，这个清井君，他是多聪明的一个孩子啊。 而且栗原你的人气也不是很高，很适合相互炒话题。”握拳一晃，社长大人道，“这就叫——相互帮助彼此提高!” “声优界真是太悲哀了……”栗原优满面黑线凄凄低语。 “所以啊，事先叫你来打个招呼。接下来，你们很有可能会在很多工作场合碰面，”社长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要对他温柔一点哦。” 摇摇晃晃地步出社长室，栗原优考虑着以如今的年纪再以打工为主混生活费是不是太艰辛了些的问题。但是如果乖乖地听命经纪人和社长的安排，接下来和那个……清井岚碰面是绝对避不开了的。 “前辈这么讨厌我啊。” 带着一点撒娇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对啊，简直是听到这个声音就想做噩梦呢。”捂着额角，栗原优下意识地答道。 “哎?”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般地迅速回头，栗原优吓得往旁边一跳。身后一头栗发梳得像河童一样压得扁扁地刺向四面八方，脖子上带着项圈穿着朋克风的服饰，双膝间系着松垮垮的带子，正大睁着一双清澈杏仁眼的美少年不正是噩梦根源的清井岚吗?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出现在自己所属的事务所有这么值得惊讶吗?” 少年拉下眼皮吐吐舌，“今天开始，正式入行的清井岚要请前辈多多关照喽!” 不管再怎么讨厌，也不能不予理会。这就是成人世界的悲哀。栗原优无奈地打了个哈哈，虽然一再提醒自己对方只是个孩子，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但她就是不习惯新一代这种轻薄随便的作风。 “前辈真的很讨厌我呢。”少年眨着大眼睛，毫不避违地说，“简直是写在脸上一样。嘻嘻……”他忽然用那张很天真的脸顽皮地笑了起来，“优果然好可爱。是那种表情全摆在脸上再怎么掩饰都没用的类型啊。” “你、你……”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得这么明白，栗原优慌张地望了望左右，她不想变成别人眼中会欺侮后辈的恶人啊，还有哦…… “你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我、我是前辈。”对呢，即使没什么名气，也是入行十年的职业声优，这个可恶的小子竟敢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怎么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啊，”少年卷起袖子拍着脸，扮可爱地歪着脑袋，“您很介意吗?可是叫前辈真的很生分呢。” “我们本来就没有那么熟!”因为她一副好欺侮的样子吗?连新人都这样对她。栗原优觉得有点委屈。 “不是啊，我是真的觉得栗原小姐很可爱。不然我才不加入artsvision呢。上次也说过啊，我是栗原小姐的fans，因为想要和你在一起，才会去考artsvision的养成所。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少年大睁着杏眼，“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工作，我觉得很高兴。才一直站在这里等栗原小姐的。” 栗原优听得面红耳赤，竟然说得这么直白!果然，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过，不否认，她听了后，有点不那么讨厌这个麻烦的家伙了。说起来，虽然没有别人知道，但是当年栗原优会考artsvisicon，也是因为有个她很迷恋的名声优在这里。虽说早就分清了尊敬、崇拜与喜欢一个人是完全不同的感情，但是当年，她也有过偷偷期待进入与“那个人”同一家事务所展开美好恋情的天真梦想呢。 “这种话可不要随便乱讲。”她下意识地拍拍少年的头，看到少年像猫咪一样缩起肩膀笑的样子，忽然觉得其实他还蛮可爱的。一直站在走廊上等她吗?至少她可没这种勇气。还是个新人呢…… 忽然松懈下来，然后就有了自己果然是姐姐的心情。 “年轻的时候可以不在意地乱讲话，但是这些事却会在你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被其他人拿出来捅你一刀。”她耳提面命地唠叨，“所以哦，什么喜欢大叔什么的……” 她忍不住一边说一边皱眉，“即使是开玩笑地胡说八道也不能说的!你到底搞不搞得懂自己都胡说过什么啊。”真是的!她为什么要替这个没什么关系的人担心啊。是因为这家伙和莉香差不多大，还是因为知道这个人喜欢她? “栗原小姐果然是好人。” “喂!”眼看着大大的笑容在少年的脸上以温柔的方式呈现，栗原优连忙警觉道：“我是在警告你哦!” “我知道。”少年伸了个懒腰，“不过觉得很放心啊。第一个工作，就是和这么好的前辈一起呢。” “等等，第一个工作，和前辈一起，你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咦?酒井还没有告诉你吗?” “不要没大没小!”栗原优用力拍他的头，“用敬语!用敬语!我现在可是在负责调教你这个后辈哦!” “就是接下来的drama工作嘛……”少年吊着眼角抱住头，偷偷地抿出一个稍嫌狡黠的笑，“……好像叫《找个理由来h》，”他伸出手指在唇上一点，“欢迎前辈，好好地，调教我。” 轰——栗原优直觉五雷轰顶。 ☆☆☆☆☆☆☆ “这份cast表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仓野秀人不解地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看着几乎是气势汹汹地闯入的进藤英雄。 “关于drama的工作，你不是已经认命了吗?”仓野秀人的下垂眼稍嫌冷酷地瞪着进藤，“何况这个应该是你自己揽下的工作!我也是接到五十岚老师的电话才知道你居然还帮忙出什么小说的点子……” “完全没这回事。”进藤英雄惊惶失措地解释，他可不想被和业界享有bt女王口碑的五十岚花枝联想到一起。 “反正她是和我说，这部作品是因为有进藤君的提案才诞生的，因此，进藤君是理所当然的男主角。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说什么不接不是也太……” “我没有说不接!我是问这份cast!” “你对合作伙伴不满?”仓野秀人这下还真有点惊讶了，据他所知，进藤不是个会对其他人说三道四的男人。 “你和栗原优有矛盾吗?说起来她虽然没什么名气，但在业界的口碑却不错。而且按照drama界的习惯，为了产生搭档效应，一般是会固定伙伴的。你们还有其他系列在收录，请你收敛任性，表现出一个成熟男人的风范!” “我不是在说栗原小姐的问题。事实上我很高兴和她一起工作。”进藤英雄涨红着脸，“我是在问这个人，这个人!”他抓起cast表，指住一行小字，“主役：清井岚!这是怎么回事?” “啊，看不出来进藤你在意这个啊。”仓野微微皱眉，“事实上这部剧本有三个主角。你和栗原优是五十岚老师钦点的。另外这个听说是artsvision的新人。似乎是栗原的经纪人去拜托了五十岚老师的样子。因为她很欣赏你和栗原。嗯，说起来我迟了一步啊。早知道你和五十岚老师的交情居然这么好，就该拜托你去为我们事务所的新人说说话才对。毕竟五十岚花枝这个名字可是大卖的保证。” “我都说过我和那女人根本不熟!” “反正这次就是这样了。你们三个担当主役，具体的剧本我还没收到……” “仓野桑!”进藤英雄快要悲愤了，“你居然连剧本都没看就敢接下!我会出演怎样的角色你根本不在意吗?” “有什么关系。”仓野秀人不屑地冷哼，“五十岚的原案一推，抢发行、抢角色的人多得是。难得她欣赏你呢。这可是助你提升人气的好机会。新人们抢都抢不来。” “那这个清井岚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纠缠不休啊。你这么在意吗?你害怕你的角色分量比新人轻?还是不想和新人配戏。进藤，我真是看错你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进藤英雄气闷地捏紧cast表，“我只是不喜欢这种轻浮的家伙……” “呦。”听出弦外之音，仓野秀人一脸惊讶地抬头，“你认识这个新人啊。还嫌人家轻浮……我是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让你抱怨的轻浮之事。倒是你先给我讲讲今天上午的告白事件怎么样?” 他一口烟喷出来，进藤被呛得向后一闪，“你、你……” “哼。本来就要拎你来拷问。你倒自己先送上门。” 仓野秀人动作麻利地固定住他的肩膀，让他无法后退，“你以为没人告诉我吗?这种八卦传得才叫快!我还在想进藤怎么开窍学会炒话题了呢。原来你是认真的。” “没错!认真的不行吗?”进藤英雄涨红着脸承认，“我是认真地尊敬栗原小姐的工作态度。什么告白，那、那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怎样?”仓野秀人一挑眉。 只不是他们在胡说……这句话变得无法脱口而出。被这样当面质问，进藤英雄才忽然意识到，或者说是捕捉到存于内心某处的奇妙心思。也许，那并不是开玩笑的说法呢。 如果只是单纯地欣赏，怎么会听到清井岚这名字时感到强烈的不快…… 他知道，那是上次他因为某种原因没能出席而栗原优却参加了的见面会上，某个当众声称是栗原fans的少年。 即使知道有很多话，这一辈的孩子只是太过轻易地随便出口。 即使知道栗原优不会把一个可以当弟弟的新人的告白放在心上。 即使知道他完全没有立场在意…… 但他还是无法扼制这样的心情。 不希望栗原小姐，与声称爱慕她的其他人一起工作。 而为什么会在发现这一点时，感受到接近于萧瑟的落寞? 混乱的心情涌进胸口。 在搞不清那繁复的名为爱的结构之前…… 进藤英雄握紧手指，怅然地转头，透过仓野的肩膀，望向铺陈成明丽艳蓝的秋日晴空。 七 用声音与你深度纠缠 “总之呢，这次的剧本讲的是恋爱中进退两难的心情。也就是传统意义的三角关系!”伟大的原作者大驾光临录音室，正在做录音前最后的角色讲解。 “栗原小姐的方面，还有什么问题吗?”因为监督希望正式开始前，脚本原案能和声优们沟通一下，坐在控制室中的五十岚花枝特意睁大眼睛询问。 “有!”一大早就神情陰郁的栗原优忙不迭举手， “五十岚老师，我想知道我扮演的这个角色真正爱的人到底是谁?”在剧本中，她的角色分别和两个人有不同的情感纠缠，但是一定有一个是真正所爱吧。栗原优希望能利用口气的巧妙差异来配出那种隐含的心情。 “嗯，”五十岚双手托腮两眼望天，“那个啊……我还没有想到。” “啊?”进藤英雄忍不住发出稍嫌愚蠢的声音。会有这样不负责任的原作者吗?自己都搞不清笔下角色的心意? “因为是系列作品吧。”栗原优情绪低落的症结——清井岚一脸了然地说，“老师大概是希望可以在作品中自然地由事件引导出情感归处，而没有将人物限制在设定的框架中。” “对!就是这样!”五十岚花枝终于找到台阶下般地满脸放光，“嘻嘻，小岚你真是太懂得文艺小说了!发展权决定在fans手中，会一部部地慢慢展开嘛。” 我看他是太懂得拍马屁了。进藤英雄满脸不爽地轻哼一声。 “是这样啊……”栗原优皱着眉疑惑地点头。可是这样的话，配起来好难呢。drama是依靠意念想象来搭建的世界，全靠声音的演技来演出。因此，饰演者更要有强烈的信念，清楚地贯彻其中。她一直认为要完全了解一个角色，才能很好地做到传达。可足……这次，因为是新的小说，只看系列第一部的文稿，完全无法掌握按下来的事态呢。她到底要怎么扮演这个一脚踏两船的轻浮之辈呢? “阿优不必想太多啊，只要按照剧本现在的部分来演出就可以了。”在进藤英雄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抚状态明显不佳的栗原优之前，清井岚已经抢先一步笑眯眯地凑过去，几乎是半趴在栗原优的肩膀上说：“那个角色本身也不可能在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吧?正因为你不知道答案，才更能演出真实的味道呀。随后的发展可以跟随下一张cd的脚本再慢慢深入，你不觉得这样会增添和听众的同步感吗?” “哎?你这样一说，也对呢。”栗原优豁然开朗，赞许地拍拍小师弟的头，“不过不许叫我阿优。和前辈说话要用敬语。不要给我们事务所丢脸!”因为这算是清井岚的第一份工作，经纪人也一直提醒她帮忙注意他。 “是啊，是啊，突然出演cd，我觉得好紧张，幸好是和阿优一起呢。”少年以完全看不出有哪紧张的自信微笑甜甜地说。 “你这家伙少骗人了。”不自觉地掐了掐他的脸，总觉得对方还是小孩子而且又表现得很依赖她，不自觉自己的态度有些亲昵了，栗原优向他瞪圆眼睛，“你哪会紧张啊。根本就看不出是初来录音室嘛。”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和她当年第一次和前辈合作手脚紧张得都没处摆的样子完全不同。更别提他一上来就是担当主役呢。 同事务所的前辈教训后辈的画面落入“外人”——进藤英雄眼中却全然变成了打情骂俏。不自然地用力咳了一声，他皱眉狠狠地盯着后进的美少年，后者却全然不在意地回他一记得意的眼神而令他大吃一惊。 这、这小子完全是在挑衅! 可是、可是究竟是在挑衅什么，又为什么要挑衅?就像进藤英雄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敌视对方一样，他也搞不清楚清井岚如同示威的小动作。 诡异的暗流在光线昏暗的录音室涌动，但是工作还得照常进行。当事人中心的栗原优则完全浸入角色中，忽略掉某些轻易可察的事实。 三人分别站在三支话筒前，看到指示灯变亮，开始录制。 开头是清井岚独白的部分，对于让新人开场总有种心理不适应的进藤英雄不爽又担心地看着他，却发现对方是和开始之前完全不同的认真表情。 清井岚(念台词)：“据说世界上有一种人，你给他什么，他都不会幸福。但你让他失去随便什么，他都会觉得不幸福。我深以为然，我爱的那个人，就是此类代表个中翘楚……” 包括栗原优都不禁诧异地望过去。 应该说是被那种溪水般清泠却又仿佛倒映满池桃花的华丽音色在不觉中吸引了去。 受限于自身嗓音条件的限制，不论是进藤英雄还是栗原优，都很羡慕那些可以自如变幻声线的声优。 身边这个少年，开始念台词后的声线完全不同于他之前顽皮说话的样子。光听声音也无法想象这是个十七八岁左右的新人。 华丽却又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土。带着淡淡落寞苦涩的话语娓娓独白，即使还不知道这之后会是个怎样的故事，也不由得被他的声音牵引着步入cd的世界中。 “ng!” 外面的监督一晃手臂，栗原优和进藤英雄才回过神。 “怎么回事。栗原，接下来是你的台词啊!” “啊，抱歉。”竟然会听到呆了，错过了时间。栗原优满面绯红。 进藤英雄下意识地握紧手指，怔忡的可不只是栗原小姐一个人，如果刚才轮到自己，自己大概……不，是一定也会被ng！ “抱歉!”清井岚元气十足地高高举手，“是我弄错了时间!是我的错!” “这样啊——”新人总是这样的，所以监督没多说，“再来一次。” “你、你不要这样……”录音室的进藤当然听得到栗原很窘迫地对清井岚说，“明明是我错了……” “可是是我开场的啊。让别人接不下去，当然是我的错啊。”少年理所当然地说着。 “不是这样。”栗原优有些脸红，“你念得很好!是我的错。再来一遍，我会努力的。” “阿优真可爱。”少年清爽地笑起来，如果是其他的人也会把ng的过错推到新人头上吧，她却这么老实。 进藤英雄不是滋味地看着，莫名其妙地被挑起竞争的心态。 ☆☆☆☆☆☆☆ “啊，真是想不到啊。小岚你的声音可以变得这么好听啊。”五十岚花枝极力称赞。 “是啊……”栗原优有点失落地说，“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感觉很没有身为前辈的面子啊。 “哈哈，你们都这么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呦。”少年爽朗地笑着，亮晶晶的杏眼大大的，异常坚定清澈。 回想他念台词时投入的表情，栗原优觉得他是越看越顺眼的类型，夸张的言行只要习惯了也就没那么让人头痛了。 “是啊。听你这样讲话完全想不出来呢。”进藤英雄肯定后辈的话语带了一丝酸味。 “嗯。”少年中气十足地说，“不过进藤桑的声音则是和录音状态完全一样。平常说话就这么好听，一定可以占不少便宜吧。比方打错电话的时候，对方大概会因为进藤桑的声音很温柔而不会觉得生气吧。” 这小鬼!进藤英雄发作不得。分明是在讽刺他!但是、但是……他握紧拳。这种事却是真的无从反驳。 “五十岚老师不是因为听过清井君的声音才决定启用他的吗?”还好栗原优不知道是为进藤解围还是无意地岔开了话题。 “没有这回事。”五十岚花枝大言不惭，“我也是刚才初次听到啊。” “哎?”栗原优为之瞠目，结巴地说，“那、那您真的很有挑人的眼光啊。没有听过也叮以……” “因为啊，我这次写的这个角色叫景岚。”五十岚合着双掌一脸陶醉地说，“正巧你们事务所的酒井先生介绍小岚的时候说了他的名字。不是很巧吗?我当时就觉得这个角色简直是量身为他打造的一样……” “就、就这样决定了?”进藤英雄瞪眼大愕。所谓的人气作家就可以这样吗?那么说的话，声优的努力到底算什么?只是名字碰巧和角色一样就可以得到出道的机会吗? “但、但是阿岚真的很有实力。”观窥着进藤英雄的脸色，栗原优结结巴巴地抢着解释。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什么，但她觉得，她好像能明白进藤听到这种话的感受。因为她也觉得这样确实很不公平。 但是这种试图安抚进藤情绪的话在进藤本人耳中听起来，却变成了像在偏帮自家人讲话般的说法。 脸色更加陰郁了。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样简直比刚出道的新人更不成熟，却还是无法控制。 完全不懂得看人脸色的五十岚花枝接下来的话更成了引发进藤不快的导火索。 “我是以为小岚比较年轻所以把景岚这个角色分配给他。嗯，没想到他能念出那种忧郁的氛围。相比起来，进藤君扮演的心腹秘书稍显单纯了啊。” “但是……”认为原作者这么说太没神经了，栗原优体贴进藤的感受而抢着说：“我阅读原作后觉得秘书这个角色本身就是很单纯的!所以我觉得进藤君的演技很恰当啊!” “我没有说不好的意思啦。”点着红唇，五十岚微歪着脑袋思索，“只是……突然想要他们交换一下角色试试，说不定会有更加合适的效果哩。啊、我要去找监督说一下，请他一会儿给时间让我们试试看!”语毕，根本不看别人脸色的任性作者就冲去找监督了。 休息室留下三个面面相觑的声优。 “这……”进藤英雄哗地站起身，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临时更换角色是什么意思?认为他的演技比不上这个新人吗?与其被人否定更换，不如提前告退好了! “你等一下，进藤君。”栗原优大步追上去，在走廊及时拉住了进藤英雄，“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喘着气，“虽、虽然这样说真的很冒昧，但是请你不要生气。我真的认为进藤君这次是很投入的，但是原作者有其他尝试的想法也是为了整张cd的效果。我心中的进藤君，是个温柔正直的人!绝对不是因为放不下前辈面子而宣布临时退出的那种人!请您不要让我失望好吗?”她用力拉住进藤的西装一角，虽然明知自己和进藤既不是同一个事务所的，也谈不上是朋友。实在没有说这些话的立场。 但是，她忘不了他出于体贴而陪她用电话练习那些尴尬台词的温柔，也还记得他在电台说我很欣赏栗原小姐时的目光，还有帮她叫计程车的事。虽然这些或许全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累积起来却真的让她感受到了他极力传达的温暖。 因此，她不能松开手。 她不能看着进藤英雄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正因为她是个声优界的小人物，她就比别人更加珍惜每一次的机会。不管是什么样的原作者，不管得到的角色是怎样。都要努力地去演出!这就是这些年来她每天都对自己说的话。 “我真的、真的很希望能和进藤君成为好搭档!所以，请您不要离开，好吗?”很大声地喊出这句话的同时，或许有些什么变得不再一样了。但是此刻的栗原优没有办法顾虑那些，虽然她很胆小，但是她有她身为搭档不能退却的立场! “栗原小姐……”被迷惑了般的，进藤英雄回头望着那张追赶上来而变得微红的脸庞，那只拉住自己的手。眉毛一直在抖，想要说什么，这复杂的心情却忽然令脑中变成一片空白。有点激动，有点感动。他怎么会不懂，她说这番话的理由? 可是，为什么在这位女性面前，他总是表现出这么不成熟的一面? 为什么面对这样的栗原优，他就觉得自己失去了作为一个声优的立场?她总是令他觉得惭愧。 为什么她竟然一直不红?他现在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她是这么认真，这么努力。难道只有这些还是不够吗?望着栗原优的眼睛，他觉得很难受。 要怎样呢? 这样离开吗?为那可怜的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而扔下这个认真努力的搭档? 要留下来吗?即使被更换角色，即使承认自己比不上一个初次录音的新人?还是留下来吗?为了证明自己同样是个负责任，努力，认真的——声优! “栗原小姐……”缓缓地伸出手，落在女子散乱了的额发旁，男子温柔地笑了，“我只是想去拿水过来。”这是谎言，但是出于羞耻，他无法说出更多的话，“还有，真的很感谢你。”手指沿着她的脸庞慢慢滑落，将那散开的头发拨到耳后，“能和你成为搭档，是我最荣幸的事。 所以，只要有一个位置，我就会坚守在那里。绝对不会离开!” 这约定，因为是你，所以才会吐露。 他复杂地注视着她。直到看见笑容一点点从那张甜美的脸上绽放。 喜欢…… 两个字突然蹦入脑海。毫无预兆。 这是喜欢吗?望着微温余存的指尖，进藤英雄注视着那张笑靥，他想：这就是所谓的爱恋吗? ☆☆☆☆☆☆☆ “那么，请进藤和清井换一下角色，试一下音。”监督也是满面不快，临时提出这种任性的请求，会给工作带来麻烦的。但是提出这个议案的人却是不能得罪的五十岚花枝。 拿起剧本，漠视监督安抚的视线，进藤英雄深吸了口气，抛弃无聊的自尊吧，真正不该忘记的是自己身为声优的立场。他按照指示翻到剧本第十三页，想起的却是初次合作那天，因为他的挑三捡四诸多怨言而大为光火的栗原的怒容。心总是为了这个女子忍不住微微震动。苦笑中台词已由唇齿间流畅滑落。 “神啊……”少年般的声音颤抖地吐出破碎的祈求 “请你让我消失、请你让我消失、请你让我消失……”这是一连串重复的台词，反复只是一句活而已。进藤英雄不明白为什么挑这段来让他诠释。之前在研究自己那个秘书的角色之余，他也稍稍试想过对手戏的情感位置。清井岚饰演的“景岚”看似激烈，却也有细腻深沉的一面。这一段戏，是崩溃之后的低语，他反反复复地说了大概有十来遍，才终于看到监督把手放下示意他可以停止。 监督与原作者把头靠在一起，隔着玻璃听不到他们在私语些什么，只是有着被品头论足的不安。内心其实非常骄傲的进藤英雄挺直背脊，接收到身旁女性有点担心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不在意。可以这样忍耐着，也一定是因为有她存在于这里。所以他才不想轻易退却。 想要停留在这位女性的身旁。 “进藤君!阿岚，我们讨论过了。”双手一拍，五十岚娇滴滴的声音通过扬声器显得越发刺耳，“其实你们两个都演得很棒的……” 心想废话就不要说了，进藤英雄微蹙着眉，无意识地握紧手指。 “不过感觉上进藤君更适合‘岚’这个人物哩。他外表陰险，内心脆弱。谙熟世事却又有孩子般骄傲不服输的特质，都和进藤君的声音很合哩。” 唇角微微牵动。三十二岁了还要被说成什么孩子般的特质，实在无法当成一种恭维。进藤英雄头皮麻辣辣地忍耐着。算了，自己也在五十岚花枝面前说过无礼的话，就当成是一报还一报好了。 “清井君虽然年轻，但是声音的磁性很好，”监督在剧本上敲着圆珠笔，沉思般地说：“那种华丽中略带神经质的音色也很适合心腹秘书的定位。决定了!你们就交换角色吧。” 果然还是要这样。栗原优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她本来就没太多配drama的经验。更没遇到过这种临时更换主役角色的事。突然就觉得气氛很紧张。而且说起来这都是清井岚的错……她不禁懊恼地瞪向一脸无所畏样子的少年。 即使明知这是毫无理由的迁怒。 但终归是由于他，才让进藤先生受到这样的侮辱。 “但是这样一来，就要重新收录刚才的部分。”监督勉强地看看墙上的指针，“抱歉啊。各位，今夜大家要熬夜工作了。有事的话，请先打电话安排一下吧。录音在一刻钟后正式开始。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你们重新调整情绪了。既然大家都是专业，就努力迅速调整新的身份吧。” 栗原优咬牙切齿地想，说得倒轻松啊。虽然她的角色没有更换，但是那两个人怎么可能说调整就调整到另一个角色的状态啊。而且再怎么说阿岚还是新人啊。 “你没问题吗?”她望向小师弟。 “啊，”清井岚笑眯眯地甩甩快要披到肩上的头发，“反正只是照着念台词嘛。” “你真是天生就不懂得紧张两个字呀。”她没办法地碎碎念，“进藤桑，你呢?”望向男子的目光不觉加入一丝歉疚。 “没什么。”他笑笑，“只是要向栗原小姐道歉了。” “哎?”她吃惊地张圆小口，“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角色问题，而害你跟着重录，今晚不能回家啊。” “这样啊。”她松了口气地重绽笑脸，“这是常有的事嘛。配卡通合宿时才叫惨，除了吃饭上厕所都要待在录音室外面，等待召唤。只熬一个晚上，我觉得很轻松呢。” “还好今天录音室不是很忙，不然监督也会伤脑筋吧。”见她微笑，他也不由得放松紧绷的肩膀，跟着笑了起来。 “一会可有得忙了。我先去沏点热的东西，进藤君也来一杯吗?” “那就麻烦你了，”受到栗原优清新自然的氛围影响，进藤英雄也不多做客套，“我必需去和经纪人报备一声。他是个-嗦的家伙。” “好的，好的。”栗原优像小松鼠似的可爱地点着头。目送进藤拿着手机大踏步离开。 “阿优，你对进藤桑桑好温柔——”清井岚拖着撒娇的长音，从肩膀后面充满独占欲地抱住栗原优。猛地在她耳边炸雷般地大叫：“要照顾的人应该是我啦。”不等栗原优发火，他又换成可怜兮兮的声调：“干吗要理那个欧吉桑嘛。” “如果进藤君是欧吉桑，那我也早就成了欧巴桑了。”栗原优使劲把他八爪鱼般的手拽下来，“我可是已经有二十八岁了哦!比你大十一岁哦!你这个家伙脑袋搞清楚一点!不要总是直呼我的姓名!还有，新人就要有新人的样子，去打水啦。不然去问监督有没有事情可以帮忙!酒井先生难道都不会说你吗?” “酒井-嗦透了。谁敢惹他。”提起头痛人物，清井岚嫌恶地皱眉，“阿优，你怎么能忍受他当你经纪人这么多年啊。什么都要管，像个保姆似的……” “是吗?”栗原优大吃一惊，“酒井吗?”忍不住拔高了音调。那个人平常一副冰块脸，说话简洁得不得了，“一定是因为你太不像样，他才会念你吧。”再看他一眼，栗原优很快释然了。 “才不是……”不屑地撇着嘴，景清岚正要说些什么。怀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哪位?”听着他懒洋洋的音调，栗原优忍不住搓着胳膊上泛起的小颗粒，这家伙明明配音时声音那么好听，平常讲话居然这么无精打采。 “阿优，”下一秒，清井岚递来手机，“是酒井。他有事找你。你没开机吗?” 露出糟了的表情，栗原优面色如土，“酒井桑……” 她小小声地把手机拿到离耳朵稍远一点的位置。 “栗原!我讲过多少遍!开机!开机!你那个手机是摆设吗?”怒不可遏的咆哮自然是来自令栗原想起来就觉得胆寒的冰块脸经纪人。 “抱、抱歉，因为在录音……”栗原优只能小小声地继续道歉，虽然电话那边的人并不在面前，还是下意识地缩起肩膀。她真的没有带手机的习惯嘛。因为会找她的人几乎就是没有啊……委屈地想，酒井会主动找她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却要求她一直开着手机不是有点过分吗? “好了!”酒井椿麻利地结束前缀，直入主题：“其实有个试音的机会……” 想着酒井虽然可怕但废话果然不多嘛，怎么会像阿岚说的那样-嗦呢。栗原优几乎是下意识地点着头，半晌才听懂他说了什么似的“哎”了起来。 “试、试音会?” “对啊。这次，是主角的试音哦!” “我、我要去!”结结巴巴地大喊出声。好久哦，好久都没有得到卡通试音的机会了呢。栗原优激动地拼命点头。 “你点头他也看不到啊……”蹲在一旁的清井岚饶有兴味地托着脸，觉得栗原优这个人真是有趣。 “试音会?” 站在走廊的进藤英雄诧异地重复着耳朵接收到的内容。 “是啊。这次是长片哦。而且是主角!”仓野秀人一贯紧张化的具有强烈抑扬的音调强调般地透过手机传来，“是正义者的角色!推出后应该会很受欢迎啊。英雄，英雄，多适合你啊。” “不要拿我的名字开玩笑!” “反正就是这样喽。星期四。十点半。你千万不要迟到哦。” “我才不会迟到!”虽然冲经纪人吼叫，但是好久没有参加试音会了呢，进藤英雄不由得提前陷入紧张。 最近接下的角色都是受到邀请而决定的…… 试音，甄选，竞争…… 几乎忘了声优界是个异常残酷强食弱肉的地方。 每次出席那种场合，都像是进了用声音一决胜负的战场。平常的朋友都成了劲敌。视线交接简直可以火花飞溅。 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进藤英雄下意识整了整西装。 提前进入备战阶段吧!要加油啊!他握紧手指，回头望去，如果能够成功的话，他就决定要向栗原小姐告白! 嗯!就以告白为目标，来这样鞭策自己朝着目标努力吧! 八 用声音做你的rival “酒、酒井先生……”下了车，栗原优的腿还在发软，“能不能陪我一起进去?”她真的很紧张。 “你不是第一次参加试音会吧。”迅速摇上车窗，阻拦窗外小狗狗般的可怜眼神，酒井椿毫不心慈手软。 “但是人家是第一次参加主要角色的甄选啊……” “所以我不是顺道来送你了嘛。剧情梗概和你讲过了，人物设定也拿给你看了。再来就要靠表现硬拼了!” “顺道?酒井先生好过分。” “好了，栗原，加油。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你要抓住机会。万一失败也要厚着脸皮去拜托监督给你安插其他角色，知道了吧。” “竟、竟然在试音会之前和我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这算什么经纪人啊!但是没给栗原优更多的抱怨时间，酒井的车子已经调头开出去了。 栗原优深吸口气，也只能握了下双拳，硬着头皮挤出笑容。 因为是预定明年春季上档的大型动画作品。她早就预料来参加试音会的人会很多。真正进来后却还是吃了一惊。 好、好多有名的人。 栗原优垂着眼皮不敢抬头，磨磨蹭蹭地找了张椅子坐下。大拇指因为紧张而狠狠地对按，是她情绪不稳时的坏习惯。 这次的动画是魔神幻想类的故事。有三位男主角。她要试音的角色是戏份最重台词最多的“冕”。按照剧情，他是妖魔转世的少年，被女主角担任的魔界使者卷入纠纷引发争战…… 怎么回事。她咬住唇-，第一次觉得如此紧张。 可是……站在那里的人不是大名鼎鼎的……还有左边坐着的这个年轻人，她记得是81力捧的新人……还有刚刚走进去的那个…… 根本是强手如林。 而且…… 栗原优低下头，垂在肩膀的发丝轻轻飘逸，磨蹭柔嫩的脸颊。提醒着她，自已是个女人…… 不管再怎么说这里是实力的世界。也还是存在种种不公的现象…… 除非主角是小孩子，男声女优，所担任的角色根本鲜少有男主角的!既使是那些著名的女声优……也只是在动画中饰演人气配角。 不能用可爱的声音吸引男fans的拥护，又因为是女性的身份而无法像男声优那样得到女fans的狂热推崇。 每一个成名的男声女优，总是要付出比普通声优多几倍的努力，拥有转换自如确切无疑的才华与实力。还要有得到人气角色的机会与运气…… 手心全是冷汗。为什么这么紧张这么没用呢? 即使是很难得的机会，也该用平常心来面对。然后就像酒井先生说的那样，尽全力去尝试，即使失败了，也要厚着脸皮去拜托监督给自己安插其他的角色……她努力让自己微笑，可是嘴角一直颤抖。可以的话，谁希望自己成为他人眼中的厚脸皮啊…… “不可以、不可以这么没志气。”她小小声地说，给自己打气，“我要努力，我要努力。”她是来争夺男主角的!在这满屋子的男性声优中，争夺自己的一席之地。 “栗原小姐?” 惊讶中又带着欣喜的招呼声响起。栗原优下意识地抬头，面前站着身材高大的男子是…… “进藤桑?” “好巧啊。”进藤英雄喜不自胜的样子令坐在栗原优右边的人心明眼亮地主动让位。他也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去，“最近的工作一直都和栗原小姐碰面啊。” “是啊……上次的cd，麻烦您了。”栗原优点头致意，看到熟悉的人……怎么说呢，就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是我一直在麻烦你。不要这么客气，我们不是已经是别人眼中的搭档了吗?”进藤英雄用开玩笑的口气。 “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好事好像是一桩接着一桩啊。来参加试音会也会碰到她，这就是所谓缘分吧。正好呢，他是个男人，碰到心仪的女性，当然知道应该怎样做。等试音结束，就请她一起去喝茶……进藤英雄乐观地想着，这时听到栗原优小心翼翼地问：“进藤君是来应试哪个角色呢?” “啊，是个倒霉的家伙。”进藤英雄不改本色，随性批评着剧情，“受人哄骗卷入事非，恋爱运差的超能力少年。好像叫什么冕的样子……真奇怪的名字。”哎?是错觉吗?他怎么觉得栗原小姐的脸色和眼神都变了? “下面，栗原小姐、进藤先生、通口先生、时久先生……请进来。”试音室内的工作人员出来喊话。 笑容凝固，进藤英雄僵硬地问：“那个、难道、栗原小姐你……” “进去吧。”霍然起立的年轻女性用硬质的声音冷冷地说着，完全不是一开始充满惊喜的感觉了啊。悲惨的男人进藤英雄，突然憎恨起自己能依靠声音察觉一个人感情的声优本能。 自己，被当作“对手”了啊。 得意忘形，忘了栗原小姐是男声女优，她是来争同一个角色的竞争者吗?真糟糕，在没有开战前，就提前失去斗志了。进藤英雄同手同脚地迈入试音室。身后是因为不同的理由而僵硬起来的栗原优。 ☆☆☆☆☆☆☆ “那么，请进藤先生先来吧。” “是、是的。”进藤英雄心惊胆战地翻开剧本，还好这个角色是他最擅长的那种迷糊美少年，不然他觉得自己肯定得因为过度紧张而失常。 “……如果不是可以赚到零用钱，谁要当正义使者啊!而且虽然看起来像男的，但你其实是女的吧。” 娇嫩的声线带着微弱的惊悸，这段是描写男主角和女主角初相遇时的打斗场面。进藤英雄觉得和他此刻的心情倒是很相符。一句话，就是——“怕”啦。 栗原优的脸色越听越陰沉。 和进藤英雄一起配音那么久，她当然熟悉进藤在声音方面的优缺。 坦白讲，进藤的声音很缺乏变化性。厚度也不够。但是胜在清亮有特点，易于辨认。声音的感觉很吻合动画中最泛烂的美少年。这就是他比她红的主要因素。 在进藤的诠释下，有点高傲又迷糊软弱的少年形象鲜活跃上。栗原优闭上眼帘，握紧手指，虽然不想提前认输，但是，这个角色……确实是属于进藤的。 “下面，栗原小姐来试一下。” “栗原小姐?” 见栗原优没有动，进藤英雄忐忑地伸手碰她的肩，栗原优猛然惊醒般地一闪，避开的动作却让进藤有一瞬间的受伤与失落。 “抱歉。”牵强地扯动嘴角，漾出苦涩的微笑。 栗原优垂下视线，避开进藤若有所失的眼神。 “加、加油。”不是没有注意到她蹙起的眉宇，但是进藤英雄还是小声地说。 “谢谢，但是请您不要为竞争对手打气好吗?”栗原优无法忍耐地猛然抬头，然后再也不看他一眼地拿着剧本站到了话筒前。 她没有可怜差劲到要让对手来同情的地步! 怀着愤恨的心情，栗原优翻开剧本，就算是为了证明给他看也好!她要想办法诠释出属于自己的“冕”! 他好像完全被讨厌了啊……无辜的进藤英雄傻傻地张着嘴，注视着前方那抹纤细坚韧的秀丽背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 “抱歉……” “……” “我不知道栗原小姐也是来甄选那个角色……” “……” “请不要因为这个疏远我好吗?” “……” “我是不是说了没神经的话。” “……” 厅门的圆立柱旁，西装外套白色风衣的男子，向一身粉红套装的女性低着头不停地解释着什么。因为外面下了寒冷的秋雨，而抱着胳膊等雨停的女性则歪头靠在-柱旁，面无表情，完全不理会男子说了什么。 “栗原小姐……” 进藤英雄快要束手无策了。 “你确实很没神经呢……”栗原优有气无力地说着，终于抬起眼皮，冷淡地扫向他，“你在做什么?”她冷冰冰地问，“我们是同行，争一个角色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为什么要因为这个而向我道歉?为什么不向其他人道歉偏偏向我道歉?在结果甚至还没有公布的时候，就已经判定我是输家了吗?”她忍不住微微提高了音调，“请不要这样一再提醒我比不上您好吗?” “啊，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进藤英雄焦急起来，虽然天气很冷，他的额角却出现了细密的汗珠，“我是很尊敬你的……” “可是您表现得丝毫没有把我当成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的样子呢。”栗原优惨淡地一笑。 “可那是因为……”进藤英雄为之语结。 “因为您其实是瞧不起我的吧。”明知进藤英雄不是这样的人，但是自尊受到伤害的栗原优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巴，“因为您知道我输了对吧!因为看到我徒劳努力的样子很可笑对吧……” 无法控制刻薄的话连串脱口，就像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地破眸而出。为什么不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呢?为什么要向比不上他的对手道歉呢?为什么自己总是一次一次地失败呢?就算知道这不是进藤英雄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但是她也还是有脆弱到无法再忍耐的时候啊。 抬手压住眼角，她仰头闭眼，不让泪水滴落。 一个人，身处东京，即使再怎样被否定也还是努力地渴盼着会有一天成功。这样的心情，他怎么会懂?小人物的心情，再怎样努力也还是失败的心情，这种可怜的悲惨的样子……本来是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的啊。 “因为……我喜欢你。” 深秋的雨一直在下，一楼的大厅也随着旋转门涌进雨天寒冷的雾流。 用手背压着眼睛的女子，听到轻柔到仿佛不可思议的声音。他在说，在说，他，喜欢，她? 黑黑亮亮的眼瞳因为眼泪的缘故更加地清透，看到女子含着泪却开始转为惊讶的神情，进藤英雄下定决心地重复：“栗原小姐，我喜欢您。所以没有办法当您是对手。 对不起，身为一个职业声优，这样说确实是对您的失礼!可是，比起什么角色，我没法不更先看重您的心情。”他挂着须根的面孔涨得通红，“我知道我是个任性又傲慢的家伙。一直以来，都是依靠栗原小姐的宽容才能合作下来。但是，我真的喜欢栗原小姐。只是这样的心情清您不要怀疑。无论如何，即使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我也还是要把这心情传达给您。我喜欢您。我尊敬您。在我心中，您是出色的声优，也是出色的女性!” “等、等一下……”栗原优不得不打断他，“突然说这种话……” “我并不是花花公子。也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感兴趣过。”进藤英雄害怕停下来就会失去勇气般地一鼓脑地诉说，“只有栗原小姐给了我这样的感觉。”要怎样解释?要怎样阐述?要怎样怞丝剥茧讲明这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结……他忽然停下，怔怔地望向她。如果眼睛可以直接传递每个人的心情该有多好? 如果只是凝望，就可以让她理解，该有多好? 只靠语言要怎么表白? 依靠声音要怎样才能让她相信自己的真诚? 虽然已经三十二岁，却陷入破天荒的初恋。 进藤英雄忽然面红耳赤。 是的，他想到，这是他的初恋。原来他竟是这样一个晚熟的人。 “叮——” 在好像天长地久的等候中，谁的手机响起，打破这其实只有片刻的沉默对视。 ☆☆☆☆☆☆☆ “啊、对不起，我的电话。”进藤英雄窘急地掏出手机。 “那个……我、我要先告退了。”栗原优结巴地讲着，试图趁机从这种暧昧的氛围中逃开。 “请稍等一下，”进藤急急地向手机那边说了一声，然后一把抓住栗原优的手臂，“栗原小姐!我不是要你现在给我答案，但是请认真考虑一下我的话好吗?” “请你不要这样，这是在公共场合。”栗原优大脑一片混乱，只想快点怞身。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呀，她觉得很混乱啊? “抱歉。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我等你的回答!”在栗原优甩开他的手之前，进藤英雄半强迫地把名片塞入栗原优手里。直到年轻的女性脸色像冬樱般绯红地急步跑向雨中，他还站在那里，一手拿着还在通话中的手机，呆怔怔地目送栗原优的背影远去。 “……喂喂!进藤!你要让我等多久……”仓野的声音不耐烦地怒吼，进藤英雄像被惊醒了似的，迟钝地举起手机。 “嗨……” “试音会的结果怎么样?顺利吗?”负责任的经纪人追问，“你有几分把握，你觉得对方的反应如何……” “我不知道……”进藤英雄没有底气地说，眼神迷惘地望向弥漫的雨雾，“我不知道她会怎样回答……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考虑……怎么办，仓野，只有百分之零与百分百两种可能的结果。”他茫然地低问，“要怎么办呢……” “你很不对劲啊。你是在说试音会吗?你表现得很差劲吗?” “是呢。”他喃喃接道，“我一直都表现得很差……”栗原小姐是怎样想他这个人的呢?这样唐突地开口。其实他原本是想用更成熟的方式啊。 “进藤!不要太难过。这次试音失败了，我们还有其他可以参加的工作啊。” “怎么可能。我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心情了。”他急急地抓住胸前的衣服，“不会有了!”三十二年来唯一一次的怦然心动，他不想错过，也不允许失败! “你真的是在说试音会吗?”手机那边的人柔着额角，终于发现根本是在鸡同鸭讲。对了，刚才好像有听到一声栗原什么的……不晓得这家伙在那边到底搞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仓野秀人抓住进藤英雄失神的机会很快地问：“喂喂，进藤，现在有个不需要试音的工作哦……” “哦……”进藤英雄随口应合。 “……那我就签下了哦!”他语速飞快地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进藤英雄貌似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好的……”失神地想，反正最多也就是那种cd而已。仓野要接，就让他接吧。他现在全副心力都放在栗原身上，没有争吵的力气。 “是你说的哦!”陰谋得逞般地笑着，仓野满意地扣下电话。 ☆☆☆☆☆☆☆ 栗原优坐计程车回返公寓。 脸色绯红得像在发烧。一路心跳都不曾停止。 想着进藤怎么会喜欢她，又是何时开始喜欢她的问题，她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呢。乍听的时候，很惊慌。捧着双颊想了想又开始觉得害羞，隐隐地其他的感觉慢慢浮动，像电影画面一样眼前全是和进藤认识以来的一幕幕。 唯一能确定的是，没打厌恶感呢。 平常很长的路，今天却变得那么短。 什么都来不及理清，计程车已经驶到公寓前。 她心不在焉地掏出钱付了车费，用皮包顶在头上一溜小跑，却在掏钥匙的时候撞入别人的胸膛。 “姐姐!”好像世界末日来临般的恐怖音调炸雷似的响起，随即被十指紧紧地钳制住发痛的肩膀。 “清、清彦?”还以为遇到跟踪入室抢劫犯而吓得脸色发白的栗原优下意识地抬头，却看到端整清俊的少年面孔，讶然地脱口：“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究竟谁准你叫我姐姐的? “莉香离家出走了!” “啊?”栗原优差点坐倒在地。 “她没有来找姐姐吗?”河村清彦焦急地确认，他以为莉香一定会来这里啊。 “你先冷静一下，莉香也不是小孩子了。” “但是姐姐!莉香确实是来东京的啊!如果没有来这里她会去哪呢!” “你不要对我吼啊!”栗原优受不了地提气给他吼回去。唔，她声吟地捂住头，事情怎么都要凑在一起发生啊。她受不了了啦。 “你不是说你会看着她吗?她究竟有没有大脑啊。为什么要……”不管怎么样，栗原优先把门打开，狠狠地说着，用力扔下皮包。衣服湿着，头好疼!想要好好洗个热水澡再整理进藤的事，但是却全都无法按想象进行! “这全是姐姐的责任啊!”河村清彦脸色不善地跟进来，“她一定是因为崇拜姐姐，才想当什么声优!” “拜托你不要说这种随便的话。”栗原优苦恼地皱着脸，“我可没有让她崇拜我哦!”但是，会离家出走什么的，说不定真的是受自己影响吧。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栗原优就觉得没资格教训妹妹了。 “姐姐一定早就知道莉香的这种心思了。为什么不好好地和她沟通一下呢!” “……”栗原优无力解释，只是抱住头。 东京并不是好混的地方。她因为吃过许多苦，所以不希望妹妹也踏上这条道路。在老家规规矩矩地念书，然后和青梅竹马又是富家少爷的清彦结婚。她觉得这才是对莉香来说最好的路。毕竟她一直都是那么娇生惯养。但是或许真的应该把莉香平常说的话放在心上，好好和她淡一谈才对。 “她是怎么说的……”栗原优把手插进还湿漉漉的头发中，叹气问，“有没有留下字条。” “她只写她要来东京，要当声优!” “嘶……”栗原优闻言更觉头痛。 “可是我以为她一定会来姐姐这里的!难道她害怕我来找她，所以不敢来吗?”少年因为着急整张脸都青了，“姐姐!你为什么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呢?或许莉香来过，又走了啊。” “我要工作啊……”栗原优无奈到极点地蹙眉，“你冷静点，清彦。可能莉香只是迷路了而已。她会打电话给我的……”表情蓦地怔住，栗原优迅速爬起身打开柜子的怞屉拿出手机。 果然是没有带! “姐姐……”背后传来清彦凉凉的声音。 “我知道了……”栗原优惨兮兮地点着头，迅速查找未接来电。 “有没有?有没有?”清彦在身后着急地催问，“姐姐你知道莉香的号码吗?” 栗原优：“……” “姐姐你真的是莉香的姐姐吗?”少年的脸白了一白。 “我可以确定不是你的姐姐。所以不要这样叫我了啦!等你和莉香结婚以后再这样叫吧!清彦少爷!”几乎是尖叫着，栗原优负气地快速翻动手机页面，反正会打她手机的人没有几个，只要看一下日期…… 快速地报出一串数字，清彦不耐烦地说：“这个，就是她的号码。怎么样?有没有?我确定她这次离开时带了手机。她把可以装的东西全拿走了!那家伙是铁心不回老家了!” “……” “你发什么愣啊。姐姐，没有的话，我们要报警啊!” “……”栗原优怔怔地看着某个页面上的数字。 “是不是找到了?”清彦的声音掺入一点欣喜，“姐姐?” 栗原优迟钝了般地盯着页面，半晌，把手慢慢伸入来不及脱的外衣口袋，掏出那张看了一路的名片。 “这、这个号码是……”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进藤君的手机号码，竟然会显示在她的未接来电中呢。而且日期还是那么久以前…… 蓦然间，电光火石。有什么跃入脑海。 “……那个人应该是声优啊。姐姐在圈子里不是更容易找吗?” 上次与莉香通电话时，莉香说过曾拜托救她的人打自己的手机，而自己当时却似乎在通话中而没有注意。 “虽然没有看清脸孔，但是那款音色真是甜美呢。” 进藤君的声音也是甜美系的。 “姐姐!我已经对他一听钟情了!无沦如何请帮我找到他吧。” 这么说。进藤英雄，就是妹妹喜欢上的那个只闻其声的白马王子? 栗原优倏地瞪大了眼睛。 九 用声音对你说i like you “这么说，是独身闯东京喽?” 戴着墨镜的大叔用与其说是吃惊不如形容成佩服的语调说着，又用力地吸了一口摆在面前的珍珠奶茶。 “是啊。虽然也想投靠姐姐，但那样就没有独立的味道了。”圆桌对面的少女双手托腮，可爱地眨眨黑瞳大到快要溢出来般的眼睛。 “独立啊……”男子一脸怀念地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梦想呢。离开老家一个人闯荡一番什么的……” “大叔现在也还很年轻呢。”少女讨人喜欢的圆脸喜俏俏的，因为娇小的缘故，坐在咖啡屋的高脚椅上，脚无法踩到地面荡来荡去地踢着一旁的行李袋。 “哈哈，虽然是假话，但被年轻的小姐这样说，心情真是愉快啊。” “哪里。肯为迷路少女付奶茶钱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呀!”少女强调重音般地点着头。 “哈!你真的很会说话嘛。” “而且大叔的声音还很好听呢。我可不是随便被人搭讪就会上钩的女孩子呦。” “喂喂，我可不是在搭讪啊。是因为车子溅脏了你的裙子才说送你回家的。” “对啦对啦，然后还好心地请暂时无家可归的少女喝奶茶。我的意思是说你是好人啦。声音好听的人果然心地也好呢。我啊，第一次来东京时，还遇到了抢劫犯。”少女身体前倾神神秘秘地说，“当时就是一位声音很出色的人救了我哦。我最喜欢声音美丽的人了。” “用美丽来形容声音?我的声音美丽?”男子高兴地挑眉，“你的音色也不差哩。” “耶?好高兴。”少女可爱地端起肩膀，像小松鼠似的甜美笑容一瞬间让男人觉得有点眼熟。又想不出在哪见过。 “我呀。”少女眨着浓密的黑睫毛合掌说，“是为了成为声优才来东京的哦!” “声优?”男子表情一怔，随即低声笑了起来。 “尽管嘲笑我好了。”少女扮鬼脸地握拳一晃，“但是我一定会去考试的!” “我不是在嘲笑你啦。” “你明明笑了呢!真是——刚才还说过人家的声音卡哇依。”少女翘着嘴角望向窗外不停的雨，“虽然家里人也都反对。可是我还是要来!总不能在没有尝试之前就放弃对不对?” “说得没错!”男子赞许地颔首，“就是要拿出这股冲劲啊。现在啊。动辄抱怨的家伙越来越多。把业界当成通往演艺圈跳板的人也不少，怀抱梦想信念的人却变少了。” “哈哈。发牢蚤了，发牢蚤了。”少女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事，前仰后合地笑起来，一面捶着桌面。 “这有什么好笑的?”男子用看珍惜品种的眼光瞧着她。 “不是啊……”少女笑得呛了一下，“我朋友们都说，要是和四十岁以上的男人-话啊。五分钟之内，他们一定会开始抱怨这个那个。就是因为抱怨太多，没有人肯听。才会花钱给女高中生搞什么援助交际!” “太没面子了啊……” “雨也不晓得下到什么时候。”看了眼没有停歇迹象的雨，少女小小声地叹气，下巴“砰”的一声磕在桌面士。 “你的情绪转变还真快。对了，对了，不如给我唱支歌怎么样?”盯着少女，男子的眼中闪着若有所思的狡黠。 “在店里?”少女诧异地提高音调，随即扁扁嘴，“倒是也没有多少人啦——” “对嘛。唱一下啦。让我听一听立志成为声优的小姐的歌喉嘛，算是奶茶的费用。” “什么嘛。要是这样的话，就真的变成援助……”少女皱着鼻子吞回后两个字，然后眨眨眼，露出甜蜜调皮的笑容，“不过算了!就给寂寞又爱抱怨但是好心的大叔唱一段好喽。” 男子微笑不语，用关节轻轻敲打桌面合着她的拍子。 嗯，声音好听。唱歌也好听。长得甜甜的。特别是清如银铃的笑声更是好听…… “对了。”男子放在桌面上交握的十指决定般地向前一磕，“小姐，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我?”少女祭出可爱的微笑蜷指点点脸颊，“栗原莉香!” ☆☆☆☆☆☆☆ “冷静一点，栗原小姐，你不要慌。我马上就到。” 进藤英雄单手转动方向盘，另一手拿着手机。雨刷晃动，车前窗上的水幕仿佛永无止尽。视野被屏蔽，车子缓慢地移动。进藤英雄焦急地踩了脚离合，真希望车子在瞬间变成超能力战士般的动画形象，可以迅速赶到栗原优的身旁。 虽然因为人家的妹妹走失而高兴委实太过分了。 但是，栗原小姐能在这种时候想到找他帮忙，确实令进藤英雄原本低靡的情绪为之一振。 “抱歉，因为记得进藤君买车了……” 栗原优独有的低音带着一点他所熟悉的迟疑羞涩，“另外，也有其他的事想问……” “没关系。我们已经这么熟了。何况找闲着也是闲着嘛。”进藤英雄暗中把栗原优想要问的事理解成是对他告白的回答。可以想象，栗原小姐其实也喜欢他吗?这种厚脸皮的揣测无沦如何也无法在脑内停止。进藤英雄兴奋地握着方向盘，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为买车这件事而深感明智。 “我带着栗原小姐去原宿一带找找看好吗?另外，请你先准备好令妹的照片。”这样打听起来应该比较方便。 “哦?但是……”栗原优犹犹豫豫，她的公寓里没有莉香的照片啊…… “没关系，姐姐!莉香的照片，我一向随身携带着!”清彦竖着耳朵在电话旁监听，忙不迭地扯出脖子上的心形链子，打开银盖露出里侧的照片。 “啧……真不知道怎么说你……”该庆幸吗?栗原优却觉得有些偏头疼。随身携带女朋友的照片啊……倒真像是清彦会做的事。 “嗯?是在说我吗?”进藤英雄听不太清楚。隐约听到了年轻男孩子讲话的声音。 “啊、不是!是我妹妹的朋友。”栗原优连忙解释。 “是男朋友!”河村清彦正色更正。 “总之，等你到了再说吧。”栗原优没力气一一纠正。 “好的。你不要急，一定可以找到的!”进藤英雄极力地安慰。他也有妹妹，不难体会为家人担心的情绪呢。 何况又是栗原小姐这么负责任的一个人。 实际上并不怎么担心的栗原优只好-昧不明地嗯了两声。莉香已经十八岁了。即使真的只身来到东京，也不会怎样的。她独立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偏偏到了莉香这里，却像发生了什么大不不了的事一样。清彦也好、父母也好，都实在太宠爱这个妹妹了。 头真的很痛呢。 拜托了进藤赶来帮忙，栗原优稍微放松地坐了下去。 “姐姐，我们要不要报警?”清彦一刻不放过地又缠了上来。 “……清彦啊。”栗原优疲倦地撑着头，微不可闻地小声地说，“你没有看到‘姐姐’连湿衣服都还没有换吗?”头发虽然干了，身上却觉得很冷。就算她不是莉香那样惹人怜爱的小女孩，也毕竟不是钢铁人啊。 “呃?” “算了。”拍拍怔了一下的清彦，栗原优挤出一丝笑容，“你是莉香的男朋友，关心她也很对呢。只是要体谅一下别人啊。” “可是姐姐理应比我更关心莉香才对。” “关心到要这样冲出去喊妹妹你在哪才对吗?”栗原优轻笑一声。算了。和清彦说这些有什么用。这位大少爷爱死莉香了。莉香是公主，自己什么都不是。“姐姐”，还真是沉重的名字呢。 懊恼地抱住头，是谁规定姐姐一定要负起妹妹的责任呢……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要自己负责才对。 原本她想要好好地泡个澡，思考一下进藤君的事。她也有自己需要整理的心事啊。还有试音会的事，她并不是不介意了，只是被进藤的告白冲击得暂时放在一边罢了。 有这么多的事需要考虑整理，却只是因为添乱的妹妹，任性地胡来，就变得什么也不能做了。 即使觉得害羞，也不得不拜托才刚分开的进藤君。 还来不及整理心情就要再见面也全是因为莉香的缘故。 还有如果救妹妹的人真的是进藤君也必需好好感谢他，只是，想起妹妹上次充满崇拜的口吻，心里就泛起一阵微妙的不舒服。 为什么会这样呢?好像不希望进藤君是妹妹心中的白马王子一样。 在任何人眼中，都仿佛是要比自己更贵重的妹妹，所喜欢的人，却向自己告白，说他尊敬、欣赏、喜欢她。想到这里，心情又稍稍地好了一点。或许这样很过分，但却是真实的想法。 胡思乱想中，已经听到了门铃在响。 “栗原小姐，我是进藤……” 然后，仿佛专属于她，在说着可以供她依赖的声音绵柔甜美地响了起来。 慌乱中，所做出的第一个动作，竟然是撩头发。 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您好!”清彦却已经抢先帮忙把门打开，“您是来帮忙的进藤先生吧。车子在下面吗?我们这就出门吧。” “栗原小姐……”进藤英雄四下梭巡，一眼就在并不大的房间里看到倚窗而立不知在想什么的栗原优还穿着试音会上的衣服，“你、你先换件衣服吧。外面很冷啊。” 鼻子忽然酸了一酸。 外面很冷吗? 从窗上的雾气看来应该是这样吧。 那么，为什么手所按住心口的位置，却因为他的声音，他充满关怀的话语而泛起令人产生眷恋的暖意? ☆☆☆☆☆☆☆ 车子缓缓驶入慢行道。 栗原优调整着安全带，将视线投向五颜六色的雨伞拼建起仿佛会流动的街景。 “把那个年轻人留下好吗?”进藤英雄小心地问，“看他一副焦急的样子啊。” “没关系。让他留守，万一莉香来了联系，家里好歹要有人。带着他也只能添乱而已。” “令妹今年……” “十八岁了。” “哦……”进藤英雄稍微松了口气，“那应该不会出大问题。啊!抱歉!”他着急地偏过头，“我这样说太没神经了。其实我能够体会栗原小姐着急的心情，我也有个妹妹……” “你太介意我了。”栗原优终于掀起眼帘，直视向身旁的男子，“请……不用这样好吗？” “对不起，我让您觉得不自在了吧。”开车的手有些抖，“对呢。我年纪也不小了，却总是做些冲动的事。栗原小姐一定觉得很困扰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会请进藤君来帮忙了。” “哎?”车子险些因这句话而打滑。进藤英雄急忙踩上刹车，“栗、栗原小姐!” “我，是在依赖进藤君呢。”深吸了口气，栗原优避开了他投来的视线，“不好意思，要您陪我做这样的事……” “我很高兴啊。”进藤英雄受到鼓励般地一口气说，“真的很高兴。栗原小姐是女孩子所以不了解。被自己喜欢的女性拜托或者依赖什么的，只会觉得那是很棒的事。 比起坚强的栗原小姐，脆弱的一面也让我觉得很可爱。偶尔也在我面前展露其他的层面吧。不然我会因为没有自信而失去追求的勇气。自从喜欢上您之后，就希望你能有更多的弱点。不然的话，这么失败的我，不是就更没有站在你身边的信心了吗?” “你、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呢?”之前就想问，却由于窘迫而跑掉了。栗原优结巴地看着这个外表粗豪内心却纤细的男性，“不然的话。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她抓紧皮包，想不通自己有什么能被欣赏的地方，“在你眼中，我究竟是怎样的人呢?”一定是有什么虚伪的幻象吧。 “角色和本人是两回事!请不要因为和我配多了情侣戏，而产生移情的作用!” “栗原小姐是这样想的吗?”进藤英雄完全地把车停了下来，他转头抓住栗原优的肩膀，不容她逃避，“我也是专业的声优!不会分不清角色与现实。我、我才觉得奇怪!栗原小姐这么出色的女性，怎么会这么没有自信呢?喜欢上你，是什么奇怪的事吗?”想到她竟然问“为什么会喜欢我呢”这样的话，他就有些恼怒，“虽然我一点也不想这样说，但那个清井岚不是也很迷恋你吗?你是很有魅力的女孩子啊。” “这样举例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栗原优目光闪烁地避开他的注视，“清井君是开玩笑，难道进藤君也是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吗?” “怎么会是玩笑呢?如果可以有什么能来证明我的心情就好了!”进藤英雄充满挫败地捶了一下座椅，“栗原小姐是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但是我绝对不是因为这种轻浮的理由注意到你。我承认，起初我觉得栗原小姐也是个没有神经的人……” “你说得没错，我是很没有神经……” “你听我把话说完!”进藤英雄几乎是喊叫道，“在后来的接触中，我才明白!那是因为栗原小姐是个很负责任，非常认真的人!是我的理想!”他涨红着面颊，蜷起手指，又无措地松开，“我希望能成为像你那样的人。总是认真的积极的，努力的，我……”他无力地抱住脑袋，“为什么我没有办法说清我的想法呢?”他觉得简直快要哭了，为什么笨拙得无法阐明心中的恋慕。 “进、进藤君……”栗原优像是被吓到了地看着他。 慢慢地、慢慢地才伸出手指…… 冰凉的手指慢慢摸上他的脸庞，然后那个男子渐渐终于转过了头，视线交接的刹那，栗原优面红耳赤。 眼神想要闪躲，却又像被粘住了，躲避不开。四目相投，明亮的奇妙的视线，两个人一起陷落其中…… 这是毒药般的心情。 偏偏甜美得让人不想抗拒。 凝固般的一刻，只有车窗外的雨沙沙作响。 寂静又喧嚣的东京成为背景，整个世界，都牵系在眼前一张一合的唇瓣，所发出的，脆弱却真实的声音。 只要一句语言，键入正确密码，就可以解救心灵的疲惫，那一定是…… “叮——” “嘟——” 总是不合时宜响起的手机，分开了两个不受控制无限接近的人。 “啊、喂喂!”于是，猛然惊醒般地，进藤英雄拽着领带红着脸几乎用吼的音量接通手机，“我是进藤!” “您好，我是栗原……”栗原优咳嗽着掩饰脸上的潮红，拿起竟然是同时响起的手机，“酒井先生?哎?你说什么?真的……吗?” 不敢置信地眨着眼睛，栗原优小心翼翼地确认。直到手机那边响起不耐烦的催促，她才捂住嘴巴，含着眼泪，一个劲地点头，半晌才想到对方看不见般地急忙补充：“我知道了!” “栗、栗原……”进藤英雄像被吓住了，早就关上了自己的手机，看到她的眼泪在睫毛边打着转，“发、发生了什……难道……” “不是，”栗原优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脖子，“酒井先生说之前的试音会……” 完了——进藤英雄心惊肉跳。刚刚仓野说那个角色他得到了，但是他一点也不高兴，因为这不就是说，栗原失败了吗?两个人才刚刚…… 比起失去角色，他更不想被她怨恨呢。 “他说选我做女主角了!”栗原优惊喜地尖叫。 “呃?”轮到进藤英雄眨眼睛。 注意到自己的忘形，栗原优不好意思地放开他，羞涩地笑着缩起肩膀，用手指抹着眼睛。 “可是……栗原……不是和我争那个……” “那个主角果然是输给进藤君了。”栗原优笑着吐舌，“但是，听说他们商量后决定把女主角芹的角色让我来配。好像是，我的低音和芹的形象很合。而且……”后半句，因为害羞，而不想说出来。他们觉得自己的声音和进藤的声音非常合拍。两个人的声音，放在一起听，竟然体会到爱情的味道。这个，也算是托进藤的福吗? “啊，我知道那个角色。”进藤英雄高兴起来，“那是个很潇洒的女主角!非常适合栗原啊。”更重要的是，这就是说，他们可以在‘全年龄’的动画中继续担任搭档喽。可以在一起工作啊。每天都可以见面，可以喝茶，可以……进藤英雄的大脑被狂喜填充。总之，他可以不被栗原怨恨呢。 “我、我第一次在动画里演主角，而且是女生的角色。”她兴奋地抓住进藤的衣袖，“怎么办，进藤君，我好紧张。” “就按照平常那样就可以了。栗原小姐一定可以演得很好。”他笑着，握住她的手，“恭喜你，栗原!” “那、那也要恭喜你啊。”她不好意思地垂头，“进藤君……” 之前才觉得是同行好残酷，这一秒，进藤英雄却又觉得是同行，很幸福。 可以每一天都看见她才好。一起工作，一起加油，向着同一个梦想奋斗，彼此能够相互理解，支撑。望向栗原的目光，每一分秒都在增添柔情。每一瞬间，都觉得她比之前更可爱。即使这是因恋慕而带来迷幻的温度，他也希望得以持续。 十 用声音对你说 i love you “啊、各位都已经来了吗?” 监督神清气爽地步入，向这次的mombers打着招呼，丝毫没有自己身为召集人却最后一个才到的羞愧感。 “辛苦了。”参预动画的幕后群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态度，纷纷起立。 “总之呢，希望在正式的工作以前，和各位打个招呼。自然也邀请了漫画原作者。大家放松心情，就当成是开始工作前的沟通与介绍好了。” 进藤英雄向一旁的栗原优递了个眼色。 知道他是在暗中想一些关于监督的不好的话，栗原优低头轻笑。 “真是的……因为这种无聊的事就叫我们过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听到进藤小声地唠叨，“本来还想陪栗原小姐去找妹妹……” 栗原优迅速地瞄向左右，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监督身上，才偷偷地伸手，在桌子下面握了一下进藤英雄的手指。提醒他噤声。 “说起来啊。我们还差一个人哦。”见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监督笑眯眯地公布，“进来吧，不用害羞哦。”他转头向外喊：“莉香——” “啊?”栗原优面色一变。进藤英雄也“哎”的一声望了过来。 “让我来介绍一下，栗原莉香，这部动画的op和ed的演唱者。”手搭在像小兔子悄悄探头随即带着羞涩可爱的笑容走进来的白衣少女肩上，长得很大叔的监督大人弯眉笑眼地献宝，“这可是我从路上捡来的演唱者哦。” “捡来的……” “他还是老样子随便就……” “该夸他是职业直觉还是任性……不过他每次启用的新人效果都不错……” 交头接耳的议论声轻微地相互交换。 而栗原优则因为特殊的因素而目瞪口呆。 “姐姐——” 想着或许是眼花吧，下一秒，却听到少女可爱地发出惊喜的声音。 “啊、啊，忘了说。这是栗原的妹妹啊。哈哈。我也吃了一惊。”监督呵呵笑着，“就觉得眼熟嘛。对了，我已经和你的经纪人打过招呼了。我想莉香也很愿意和姐姐在同一家事务所就这样安排了。” “安、安排?”栗原优张大的嘴巴，到现在还没能合拢。 “是啊。事实上酒井也觉得莉香的条件很好。他已经决定签下她了。虽然莉香本来是想要考声优培养所。不过以歌手身份出道也很不错啊。” “等一下，监督。您在说什么。”栗原优站起来，严厉地说，“家母很反对她这样轻率地决定前途。而且这种事我事先也没有听说过。您怎么能擅……” “姐姐!”莉香不满地抗议，“我已经十八岁了!” 她瞪圆眼睛强调，“是可以为自己作决定的年纪!请不要用这种口气。大叔是好人呢。” “不是人好或不好的问题!”栗原优觉得有股火直冲头顶，这个妹妹除了添麻烦就没有别的。现在竟然要和她在同一个领域-工作?甚至还成了同一事务所前辈与后辈的关系?为什么她就不能好好听人讲话呢。任性，添乱，惹是生非!她到底想要怎样啊。 “栗原……冷静一下。”进藤英雄第一次看到栗原优生气，连忙扯仕她的衣袖，“这里是工作场合，要冷静!”说起来，为什么这位小姐……呃，栗原的妹妹，看起来这么眼熟啊? 栗原优板着脸坐了回去，咬牙切齿地瞪住莉香。 莉香也立刻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原作者一番令人昏头涨脑的角色讲解完毕，栗原优立刻拉着莉香进入一旁的休息室。看到她可怕的脸色，监督摸不着头绪地抓住想要跟着冲进去的进藤英雄。 “我说进藤啊，栗原是怎么了?刚才很凶的样子啊。”这么反对妹妹进入这行啊，说起来这行究竟有什么不好?让他有种做了好事却没受到表扬的委屈啊。 “我就是想知道才要进去啊。”进藤英雄满头黑线地看着监督的手。喂，不要抓着他好不好?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姐姐你不要这样!” “既然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为什么总是这么轻率啊?”栗原优把之前压抑的怒气全部发泄了出来，“你难道不知道妈妈会怎么说吗?”一定又责怪她说什么就是因为她这个当姐姐的这样，当妹妹的也跟着学一类的话，“清彦会怎么想?你在做事之前为什么不能和他商量一下呢?”像这样离家出走般的一个人跑出来，结果她却要承受清彦指责的眼神。 “我只是想要独立而已。我并不像姐姐想得那么幼稚。至少也是先打工存了很久的钱，才拿着自己赚的钱来东京的!”莉香也很生气，“我会自己找到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想要打扰姐姐生活的意思!我一直都很崇拜姐姐，尊敬姐姐，认可姐姐所做的工作!这也是我的理想。为什么姐姐从来都不肯好好听我说话呢?姐姐总是把我说的话当成小孩子的话，妈妈也只是一味阻拦。我即使想要找人商量，又可以找谁呢!和清彦的感情是我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姐姐总要横加干预!” “干预?”栗原优气得望天，“那你就不要让这些事影响到我啊!” “我会影响姐姐什么呢。” “你这样做，难道不知道-人会说成怎样吗?监督那个人的风评本来就……” “事情根本就不是姐姐想象的那样!”莉香气得脸白了一白，“姐姐的想法怎么这么-龊?我是凭实力而获得监督的认可的!” “我-龊?”栗原优伸手要打她，却迎上莉香大睁的眼睛，手在空中抖了抖，还是落不下去。 “其实姐姐是嫉妒我吧。嫉妒我的运气比姐姐好吧。 姐姐自己吃了很多苦，就不认为别人可以轻松地获取。可是这些事又不是我可以控制的。”莉香觉得非常委屈，“我怎么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呢。我根本不知道姐姐也会参预这次的工作啊。不要说成我像是在姐姐的人生里成心捣乱的人好吗?” “啪!” 鲜红的掌印慢慢浮现在莉香的脸上，栗原优后悔地看着发颤的手，突然转身跑出去。 “栗……等一下!” 正要进去的进藤英雄被吓了一跳，连忙扭身追她。 “站、站住!” “不要管我——”走在前面的栗原优转头用力喊，然后继续加快脚步。 “啊。”进藤英雄搞不清楚地拍拍脑门，冲回去拿了栗原的外套，和监督打了个招呼，开了车子，从后面往上追。 栗原优一个人边走边哭。 她不是真的要打莉香。 看到妹妹洁白的脸上浮起指印她觉得无法面对。 可是，莉香的话一句句像针一样扎得她好痛，她控制不住。 在东京独自生活，习惯了对所有的人都面带笑容，即使是不喜欢的人也要辛苦地忍耐。因为这样，和家人说话的时候口气就变得很不好。不愿意打电话回老家，其实是怨恨母亲。 怨恨为什么在自己最艰苦，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从来没有从家人那里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东西呢?哪怕只是一句她最渴望得到的：加油吧! 永远都只会给自己添麻烦——这其实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即使她这么冷漠，莉香还是一直不断地打电话来，虽然觉得妹妹很烦，但也是因为这样，才能保持和老家的联系。 就像莉香说的，她不是合格的姐姐。她从来没有好好听莉香讲话。 总是追求不断失败的梦想，让她已经觉得很辛苦，很累了。她实在没有抚慰别人的力气，所以下意识地喜欢温柔宽容的人。因为她不是这种人! “栗原——” 身后传来进藤的喊声。 可是栗原优却没有回头的勇气。 泪流满面的脸，不想被他看到。 明明想要隐藏脆弱难堪的一面，却为什么总是无法掩饰? 停下车，顾不得是在街头，进藤英雄左躲右闪地避开逆行而来的人群，终于跌跌撞撞抓住栗原优的毛衣。 “请停下来!你难道要这样一直走下去吗?” 虽然他希望慢慢开车跟着她，只要确定她不出事，或许栗原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但是却受不了她边走边哭的样子。 “我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请不要再管我的事了。”栗原优泪流满面，“什么负责任，你也看到了吧。 我其实是连妹妹走失都可以不予理睬的无情的人!” “请不要这样说自己!什么叫你不是我想象的那种人?我没有硬要把你想成什么样子。我只是喜欢上这样的你而已。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都已经喜欢了啊!” “可是你说过我是你的理想。” “现在也依然是——”进藤英雄大声说。 “你理想中的女人是会因为嫉妒而打妹妹的脸的那种女人吗?”栗原优站定脚跟蓦然回首，“莉香说得没有错!”她哭着大喊，“其实没有那么多好听的话!什么担心啊，什么的，什么都没有。”这样流泪的样子一定很丑，可是在他面前，她再也不想掩饰了，她已经累得不想微笑了，“我嫉妒!就是嫉妒!为什么我这么努力才获得主角的机会?为什么我只是得到一个角色，或者被邀请参加一个见面会就可以那么激动得像个白痴一样?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做!她连考试都不用就可以获得我得不到的东西!就可以得到大人物的青睐呢!” “难道我就这么差劲吗”她哭着，眼泪擦不完地不断涌出，“我讨厌这种不公平的事!为什么努力的人不可以得到成正比的结果?我讨厌这种事!”虽然明白自己在说孩子气的话，虽然明白这样向进藤大喊大叫根本只是像在撒娇，但是已经没有办法再压抑自己了，就算被瞧不起，就算被当作傻瓜轻视，也不想因为是美好的虚像而被他所爱。 所渴望的，所希冀的，难道不是一件，不需要争取，也会得到的存在吗?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拥入一个扎实的怀抱。 “放开我……” “我不放!” “放开……” “不放!” “我是这种人……” “是我喜欢的人!” “我很差劲啊。” “我喜欢啊!” “我讨厌你!” “不要紧……” “呜……”细碎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她侧头咬住他胸口的衣裳。 “我爱你。栗原小姐，我爱你……” 只是说着，就可以治愈伤口的魔法般的话语，固执地一遍遍响起，这个温暖的拥抱，属于她，啊……这就是那不需要争取，也已经得到的东西。 天空有什么落下来? 洁白的，轻盈的。 深秋转入初冬的-节，衣着鲜亮的行人纷纷抬头，是初雪。 一片一片，飞入繁华的东京，覆盖这座喧嚣都市。 脚步声，电车声，穿着风衣的人追赶着什么地跑过。 有三五成群的女学生尖笑着在谈论什么。而后，一一被覆盖，消失在耳畔。 寂静的世界，只剩下两个人。 只有不断的“我爱你”重复环绕。 落叶被走过行道的脚辗碎。 雪花像白色的粉划破暗昧的半空。 一切都抛之脑后。 一切都不去在意了。 只是拥抱着，聆听着。 闭上眼，雪落了下来，又被涌出睫毛的泪水融化。 痛苦又甜蜜地交换亲吻。 我爱你。 请再说一遍。 我爱你。 眼泪不断落下。 我爱你。 仿佛已经沉醉了。 明白了在众目睽睽下亲热拥吻的情侣的心情。 原来……世界和他人都已经不再存在。 就只剩下，我面前的你。 再也没有比这个联接词更甜美的话语。 爱。 “我爱你……” 只是不断持续的三个字，就了以让人拥有勇气。 如果这是迷幻的温度，请就这样持续下去。然后悲伤的事，自责的心情，愧疚，羞耻，对自己的苛责，也就像睫毛上的雪粒一样渐渐消失。 “我很可爱吗?”期冀着掀动睫羽。 “是的。” “我不是讨厌的女人吗?”小声地问他。 “不是。” “我可以成为进藤君的理想吗?”睫毛上的水珠颤抖着。 “你一直是。” 眼泪滑过脸庞，像清澈的碎钻。女子一点点地，一点点地，虽然还流着眼泪，但是弯起嘴角，哭着笑着，用力抱住摆在面前这不会消失的温度。 “我会努。”她悄声低语，在他怀中这样说。 然后大大的手覆盖在她的脑后。 “我也是。”他温柔的声音在说，“一起加油!” “我不想输!” “我也是。” “我要变强!”流着眼泪，不甘心，但是要这样讲。 “好。”他说，“但是你可以在我面前哭泣。” 她抬眼，对上他宠溺的眸。仿佛承担了什么责任而端整认真地注视着她的脸庞，手细细地抚摸她的头发。这温柔的搭档，晋升为她的情人。而她觉得如此自然，已经不需再做更多回应。 但是，他一定也想听。 所以她也说吧，把那句说过很多次的台词，轻轻地，告诉他。 “我爱你……” 低微得像会消失在他围上来的围巾里的话语，令这个世界得以圆满。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