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带不走夏伤》 引+主要人物 夏伤,过去是一场和时光的告别。 引 我又看到我们并肩走过树荫。 是风吹叶动的参天乔木,首尾相继。流年遮蔽住所有叶片间闪动的光芒,和光芒下相谐而行的背影。 如果那是爱情。 它渗透在往事的细枝末节,组成我们念念不忘的岁月,却终与潮湿而下的雨水一起蒸发在碎石路缝里。 成为永恒的,青春的祭奠。 出场主要人物: 夏怡:我错过了你,所以我不爱你。如果我爱你,就绝不会看着错失爱情…… 原野:老婆,你必须相信我不是个花心的人,我花心是因为没碰见对的人。 许默年:夏怡来了,我的爱情就来了;夏怡走了,我的爱情也完了。 宁静:姐可以搞定全世界,唯独在你面前栽了。 陶琳娜:爱一个人不是他为我做过什么,而是我为他做过什么。 chapter. 1 1. 许默年要订婚了,没有通知夏怡。 准新娘是陶琳娜,a市市长女儿和科长的儿子。订婚仪式很隆重,几乎全a市都知道了。阿然跟夏怡谈起这件事,夏怡很愕然。她一直不关注新闻,也不关注流言,于是成为整个a市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阿然问:“订婚酒席你去吗?我劝你还是别去了,太伤人了。” 本来夏怡也是不去的,但阿然后面那句话听得她心堵。她想所有人都料定她要当败兵躲躲闪闪的时候,她就要出其不意,高调登场,这才不枉费她叫了十九年的夏怡。 夏怡说:“去啊,为嘛不去?他请我就去。” 她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许默年打来电话。夏怡心想他母亲的准是阿然三八了。果然,许默年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说到核心,听得夏怡比他还急,只好替他把话说完:“听说你要订婚了?恭喜恭喜。” 电话那边的许默年沉默了好一会:“嗯……谢谢。” 夏怡问:“怎么不邀请我吗?” 许默年声音低低的:“邀请的。” 然后许默年就告之了时间日期。十九岁的准新郎和十八岁的准新娘,这订婚有搞头,好像要像全世界宣判我们已经爱得死去活来,就算早恋也非得瓜熟蒂落的决心。 夏怡答应到时一定去,还开玩笑说你小子敢邀请我,就不怕我抢了你老婆的风头? 挂完电话夏怡哽咽,哭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整个五官都皱在一起。她边哭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要多丑有他妈多丑,是哪个男人见了都跑。 夏怡却任由眼泪挥洒。一是她实在控制不住情绪,二是就当祭奠自己消亡的初恋。不过她在内心做了决定,这辈子,再也不会为第二个男人这么伤心伤肺地痛哭。 夏怡喜欢许默年其渊源深远,需追寻到小学。第一眼看见许默年,就中了一见钟情的毒。 那是五年级的夏令营,刚抵达营区的她从校巴走出来,看到对面校巴也走下来一群学生。许默年就在其中,白衬衣白裤子,领口还系着绯红的蝴蝶结。暖黄的光芒打在他脸上,又从他碎钻的眼里晃出来,他纤尘而不染如天使…… 夏怡一头栽了进去,万劫不复。 整个营会,她在方圆几十里目光所见之处寻找他,每次视线落到他脸上,眼睛就像摄像机的镜头“咔嚓”定格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邂逅的诠释除了“命中注定”,还有个定义是“不得不见”。她想她跟许默年的邂逅是“命中注定的不得不见”,上帝把她拉出娘胎,就算计好了她是许默年的人,这辈子身和心都要全投入地为他奉献。 营会结束后,她打听到许默年的学校班址,仅半个学期就给他写过五十三封情信。这对当时写检讨只会重复“老帅(师),我错了,在(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的她来说,多么不易。 可许默年坐定如山,对她的攻势毫无反应。五十三封信,他只给她回复过一封,短短四字:“学好国文。” 夏怡的写作水平真的很烂,字也难看到了极点,宁静就没少拿她的信取笑她。其中比较经典的几封是: “今天学校组织秋友(游),我在南苑小学门口见到你,我好高兴。” “今天我还是相(想)告诉你,昨天见到你,我是真的很高兴。” “我又相(想)起前天我见到你,于是又很高兴了一天……” “你真的很帅你知不知道?眼镜(睛)大大的,头大大的,手大大的,身高也是大大的……我今天专成(程)去南苑小学看你,你带(戴)着一只(顶)鸭舌帽,就好比是一只唐老鸭可爱……” 初一夏怡很幸运地跟许默年上了同一所学校,班级也隔得不远。这简直就是把大灰狼丢进羊圈,夏怡高兴得在路上踩到狗屎都觉得是香的。 有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她一天到晚偷看他、骚扰他。可他真的很安静,最大的爱好是去图书馆阅读。每到这时,夏怡就跟过去抽风,一会把书弄得哗哗响,一会又爬在窗台上撞翻花盆,其间不停上厕所、喝水、吃点心……直到他受不了把视线放到她脸上为止。 “你干什么?”通常这时他会皱起他好看而英气的眉,但并不会真的生气。他性格很温驯,她从未看他对谁红过脸。 “嘿嘿。”夏怡吃准他的性格,一脸无赖地瞅他,“没什么,你继续看,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在这里。” 于是他就继续看书了。 而夏怡继续看他。 相识久了后,夏怡发现他其实是口硬心软,面对她时态度冷冰冰的,行动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一旦她生病啊,被老师罚站啊,跟女生打架啊……种种时候,他都像个神奇的superman突然降临,解决掉她的麻烦后又突然消失。 夏怡从不担心他被人抢走。他情商很低,对女生都很冷淡,也分不清美丑。夏怡曾把宁静的相片拿给他,问他怎么样。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还可以。” 夏怡酸溜溜地问:“哪里可以?” “外景不错,采光和拍摄度也可以。你要照相?” “什么?就这样?”她不死心,“你再仔细看看。” 那张相片里宁静穿着白色的裙子,面色恬静,站在一大片紫色的薰衣草田里,就像一朵纯净洁白的云。相片曾在学校元旦晚会放大成海报挂在通告栏上,引起滔天轰动,不管哪个男生都要为之疯狂的啊! 许默年于是又认真看了看,眉头皱得死紧,仿佛那是比奥林匹克还难解的题:“嗯……照相馆的logo也设计的不错……” 夏怡差点笑翻。 对于少女时代的夏怡,许默年就像一个遥远而粉红的梦,她从没有想过能得到他。她以为这样单方面的纠缠会一直持续,直到她老死的那天。可高一的夏天,一切逆转了—— 依稀记得那是个艳阳天,傍晚的火烧云从眼际一直滚到天边。许默年站在空荡教室的讲台上,放下手里的值日本。 “我们交往吧。”他抬起头来,口气像往常说“我们走吧”一样轻松随意。 “好啊,我们走。”夏怡下意识捞起书包朝门口走去,两步之后身体定格。 她的头脑长达了整整三分钟的空白,转过身来,傻不拉唧地问:“你说什么?” “你每天缠着我,交不交往都一样。” “埃?”夏怡又傻了三分钟,“……当我前面那个问题没有问。” 2. 夏怡决定一定要在订婚酒席里抢陶琳娜的风头,让许默年后悔自己看走了眼,让旁观者全都唾弃他看走了眼!这意味着她要高档衣服、美丽造型、精致妆容……用广大通俗的翻译解释就是:银子,人民币! 夏怡把手伸进衣兜里,只掏出一叠没用完的餐厅纸。 夏怡给宁静打电话:“姐妹,我穷翻了,搞点银子来花花。” 宁静很豪爽地问:“卡号?” 夏怡拒绝:“不不,我的意思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然后宁静花了十分钟说服她没成功,花了一分钟打电话帮她搞定工作。 在夏怡眼里宁静一直是神通广大用来膜拜的。世界上就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没有她走不过的路,没有她疏不通的人。 可用宁静的话来说:姐可以搞定全世界,唯独在你面前栽了。 夏怡经常感叹:“为啥你就那么厉害呢?” 宁静说:“傻丫头,你以为我真是神?我就是一凡人,只是我比任何凡人都能忍。” 宁静真的很能忍,她给自己取了个外号叫“忍者神女”,创造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神话。她经常游串pub、酒吧各种夜店里,靠着她的忍计虚迎奉承形形色色的男人,从中获得好处。每坐上一个男人的车她都会带刀。有次一位大叔不放她下车,她用刀架着对方的脖子说:“你必须,送我,回家。” 夏怡问你就不怕他们寻机报复吗? 宁静笑了:当然,心虚的是他们,他们瞒着家庭在做坏事,有什么理由找我麻烦?再说了,我要的钱不多,不过就是他们喝几瓶vsop、xo的价钱。 不捞钱的时候宁静穿着最朴素的衣服,扎着最朴素的马尾辫,混在一大堆朴素的女孩当中。除了她的面孔和身段比其她女孩更漂亮惹眼,她看起来与常人没有任何不同。 当然她臭名在外,曾不止一次有人跑到夏怡面前:“你就是宁静?你他妈是个烂妓女。” 夏怡想告诉骂她的每一个人,你们搞错了,她不是宁静,宁静也不是妓女。 她认识宁静的时候,宁静和任何纯洁的孩子一样天真无邪。七岁的她扎着双马尾,站在通了光的讲台上,用细声细气的声音说:“我叫宁静,宁是宁静的宁,静是宁静的静。” 一晃眼,十九岁的她已经江湖老辣:“老娘宁静,宁是宁缺毋滥的宁,静是静若处子的静。” 每次想到这,夏怡都会忍俊不禁:“小时候被你纯洁的小样骗了啊。” “什么话,从前现在将来,我都是始终如一地纯洁。” 夏怡知道,她当然是纯洁的,即便有妖精的潜质,她眼睛里流露的仍是最真挚的纯白。 夏怡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脸,眉清目秀唇色略带点苍白,虽没有宁静漂亮但也是漂亮的,属于女孩中即便穿统一校服也格外出挑的那种。 感情的失败让她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成为嫁不出去的老姑婆。 事实上,追夏怡的男生很多,虽不像宁静的追求者那样车载斗装,排个小小的补习班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夏怡始终觉得,有一堆的三品男人追自己,还不如一个一品的男人追自己有成就感。可惜,整个“补习班”的男人都是三品的,连个二品的都捞不着。 夏怡为了一品的许默年含辛茹苦兢兢业业,到头来却成了个屁。 屁就屁吧,夏怡想,别人把她当屁她可不能把自己当屁! 这样想着,从“比她美”女子沙龙走出来又逛了圈商城的夏怡觉得money花得一点也不心疼,人争一口气,树为一张皮。夏怡很满意路上频频回头的惊艳视线,这证明她的魅力所在。 许默年和陶琳娜的订婚宴设在全市最高的酒楼,名字很好听:“金座”。那可真的是有真金白银雕刻的座位,大理石地面和墙壁映着水晶吊灯光,整个酒店金碧辉煌。 当然,这些都是听阿然说的。 阿然的原话说得更神乎其神:有钱人都不一定去得了“金座”,就算是里面的服务员都要求高,要关系的。去那混饭局的大多是高官达人,市长啊、局长啊、科长……对了,你够幸运还可以见到明星。 夏怡家境很好,她爸夏志仁是鞋厂的老板,还有一票子高官亲戚。夏志仁经常出入这种场所,有“金座”的vip,不过他一次都没带夏怡去过,夏怡也不稀罕。 夏怡这个人性格双面。在喜欢的人面前率性可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在不喜欢的人面前高傲冷漠,给谁个笑脸都是天大的恩惠。 许默年订婚当日,“金座”3—8层全被包了,挤满了人。地下停车场的小车都停放不了,排到外面的广场上,造成堵车场面…… 夏怡当时觉得很夸张,后来去上洗手间看到长龙队伍一直蜿蜒到楼梯口,想这才是真的夸张。 夏怡漂亮的衣服被挤得皱了,光滑的鞋面被踩了又踩,美丽的发型早就散了,四周没有镜子,只好匆匆地用皮筋扎成一把。人实在太多,她和阿然被人流冲散了。这么不巧,手机又没电,联系不上。 3. 夏怡越来越透不过气,冲到露台上去吹风。没想到那里早有人捷足先登,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男生单手撑在墙壁上,个头很高,高大的身形完全笼罩了贴上墙壁上的女人。 他们的动作……kiss? 夏怡下意识往后退,谁知后面都是人,踩了谁一脚,紧接着被一声炸响的女高音吓到。 夏怡回头:“抱歉。” 那人不高兴地推了她一把:“怎么着你,后面都不长眼睛的啊。” 夏怡一个踉跄又被推回露台,她不情愿地站直身体,想“我后面没长眼睛,不过你后面也许长了”。再抬头时kiss那对情侣的女生不见了,男生还在,嘴唇上沾了点大红色的口红,嘴角叼着烟,正一副傲睨天下的表情看着夏怡。 夏怡没想到她会遇到传说中的流氓人物,原野,还是以如此戏剧化的场面。 她想她当时的表情一定表达出来了内心所想:怎么,“金座”也能出入流氓?不然原野看她的眼神不会这么不爽。 “认识我?”他把烟从嘴里拿下。 夏怡摇摇头:“不认识。” “那很好。”他把烟又叼回去,咬着烟头模糊不清地说,“你祈祷以后也别认识。” 语气又拽又不可一世。他以为自己在拍电影?还摆poss! 夏怡一向懒得理鸟人,转身离开露台。然后她看到和她一样侧着脸的许默年,他站在大厅正前方的礼台上,右手被陶琳娜挽着,左手握一支麦克风。 白色西装,黑亮短碎,少年漂亮的手指轻扣,如象牙雕刻的杯托。 夏怡的眼睛有些闪痛,脑子里出现类似飞机划过的轰鸣,而后是司仪高调的声音。他在问许默年:“准新娘漂亮吗?” 许默年表情茫然,看起来并不在主题上。 司仪圆场:“他太紧张了,准新娘把他迷得七荤八素……” 满堂哄笑。 司仪再问:“准新娘这么漂亮,再给你个要不要?” 许默年似乎真的很紧张,他看着穿过层叠人群走到礼台上的夏怡,茫然地呆了半秒:“要。” 又是满堂哄笑。 司仪再次圆场:“要也不行。准新娘只有一个,你要好好珍惜。” 台下掌声和口哨声交错响起。这时的夏怡绕过司仪,直接走到许默年面前。在所有人未来得及反应时,拉住他的衣领强迫他低头,吻了他的唇。 是啤酒的味道,涩涩的,跟想象中完全不同。 夏怡放开手,舔舔唇,她抬首看着许默年那双明眸,他也正看着自己。看她的眼水光闪闪,表达的讯息是什么?激动?高兴?厌恶?还是为难?! 夏怡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紧接着给了他一巴掌,很响,透过麦克风整个大厅都传遍了。 夏怡想她喜欢了他这么久,应该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那么就索取掉她朝思暮想的那个吻吧。而这一巴掌的意思是我们完了,去你大爷的狗屁承诺! 整个大厅都混乱了,许默年是发懵的表情,陶琳娜是惊愕的表情,司仪是呆滞的表情。夏怡赶在保安遣送她离开前,自觉走出了“金座”。 极力忍住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她想起她跟许默年分手的场景。时值花开,成荫的木槿林白花点点、光影斑斓。许默年隔了她点距离站在一颗长满青苔的大石头上,他的表情有些局促,眼神一直盯着那块石头。 夏怡想这个场景这个气氛还有许默年欲言又止的样子,应该是她人生中交出第一吻的时刻。等了一会她忍不住了,捋捋额前被风吹乱的发:“怎么,你不是有话要说?” 许默年半天才开口说:“也许你会觉得这个要求很过分。” “不会的。” “如果你不答应,我……” “我怎么会不答应!” “你答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 “嗯,你快说吧。” 许默年深吸口气:“夏怡,我们分手吧。” 夏怡心如小鹿乱撞,脸泛红晕:“好啊,我答应你!” 就跟他们的爱情开始一样:“我们交往吧”“好啊,我们走”,他们的爱情这样结束了:“夏怡,我们分手吧”“好啊,我答应你”。 夏怡永远输在她不了解许默年的心思,不了解他下一秒要说什么,但是她又总是自以为很了解地去揣测他的想法。夏怡于是又陷入头脑空白中,呆呆地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她反应过来,许默年已经走了。 第二天,她在校门口看见许默年跟一个女生走出学校。起初,他们隔了几米远,混在放学的人流中看不出是一起的。直到离开学生蜂涌的车站,两人的距离才缩短,渐渐走在一起。 夏怡站在街角,木然地看着许默年从车棚推出一辆自行车,女生坐着他的车尾一起走掉的画面。以后的每天,都是如此…… 那个夺走许默年的女生,就是准新娘陶林娜,低她和许默年一个年级。 长相中上,个子1.55米都不到,站许默年身边尤其显得许默年高大。虽然长相和宁静夏怡没法比,但听说为人很有手段,异性缘好到不行。 今年秋天她刚入校就成了红人。一是她a市市长女儿的身份,二是她高出高考录取线一百三十分的传奇,三是在沉闷且毫无新意的新生会致辞上,她说:“我叫陶林娜,今年十八岁,单身——所以想跟我做朋友的可以考虑我哦。以前的岁月里失去过很多,我告诉自己没关系,上帝没有给我酸桃,是因为要把蜜桃赐予我。我等待着,在天华遇见属于我人生中的蜜桃……” 这之后她名噪一时,进了学生会担任文艺部部长,又唱歌又跳舞还拿手很多乐器,露脸颇多。很多男生着了迷,一致公认她为“蜜桃天使”,寓意为每个男孩心里的蜜桃。 与此同时,她也成为了女生的公敌。 “那个陶林娜,长得又不怎么样,还哗众取宠,作得让人恶心。” “上帝没有给我酸桃,是因为要把蜜桃赐予我——这话copy自网络语录,她也好意思当作自己的成名语。” “唉,水清无鱼,人贱无敌。” 很多男生站出来为她打抱不平:“就算是网络经典语又怎么了。新生致辞每人都有机会表现自己,给你那句话,你敢说?” “陶林娜蛮可爱直爽的啊,没什么心机。我就不喜欢那些背后挑唆是非的长舌。” …… 以前夏怡死巴着许默年不放的时候,宁静经常唾弃她:“你不要这么贱行不行?!自己的尊严要揣好,丢了可就再也捡不回来,自己有了尊严别人才会高看你。” 夏怡笑说:“你等着别人来追你,好的男人也等着别人追他们……你想过没有,追你的男人都是被女人挑剩下的,是酸萝卜还是烂白菜?” 这个世界,为什么走在大街上的都是帅哥配丑女,美女配衰男? 因为有资本的都太高傲了。 夏怡秉着“我作贱自己”去维持我们幸福的原则,直到那一刻,才发现她错了。他妈的错得如此离谱…… 4. 分手最快的疗伤法是眼不见心为净,去一个跟过去毫无关联的地方重新生活。 可现实是残酷的,夏怡去不了别的地方,每天还得面对同班的许默年,同校的陶琳娜,时不时看到他两上演恩爱夫妻手牵手从她面前晃过的画面。 许默年在校担任学生会会长,以前就是红得发紫的大红人。现在和陶琳娜一起,更是被抛上了最顶层的风口浪尖。经常有学生开玩笑说吃他们的喜酒,什么时候把宝宝造出来好认干爹和干妈…… 夏怡坐在餐厅里吃饭、在卫生间上厕所、哪怕走在放学的路上,都经常能听到别人议论他们。 国庆节那天,学校举办了庆国联欢会。夏怡坐在密集的观众席中,看到陶琳娜把钢琴、古筝、吉他、小提琴和沙克斯全都玩了个遍。一共二十个节目,她的独舞就两场,合唱一场,群舞四场,再加上乐器……一大半的节目都是她在秀,搞不清的还以为是她在办个人演唱会。 其中有一场合唱本来是夏怡和许默年的,《今天你要嫁给我》。当时校委会认为这首歌不够“青春、励志”,会给学生带来早恋的不良风气,不给过。夏怡费了好大的劲,到处拉关系,才好不容易定下来。 这之后夏怡绞尽脑汁地排舞,自己和许默年的服装是托一个学设计的朋友亲手设计的。夏怡每天都在数日子,做梦,期待这天的来临。 “我把这次演出当我们的婚礼了,提前举办。”她笑眯眯地说,“默年你要有勇气跟我同台演出,唱了这首歌——今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永不退货!” “过了保质期怎么办?” “过了保质期也不行!腐蚀了也不行!我就算埋地下化成泥,也是跟你合葬一个墓穴的人!” 许默年于是温润地笑,眉眼弯成她最爱的角度:“好吧,拿你没办法。” …… 而现在,因夏怡主动退出,站在台上和许默年手牵手唱着歌的人换成了陶琳娜。 那条以夏怡的身形设计的裙子穿在她身上尤其的长,纯白色,拖曳到地上,看起来更像婚纱了。夏怡的目光又落在许默年身上,他穿着白色的小西装,领口还别了朵玫红色的花,眼神纯澈剔透…… 为什么如此幸福的两人不是“我们”。而是“你们”? 夏怡开始觉得那个学设计的朋友有病,干嘛仿新郎新娘装做了这么两套服装?紧接着她觉得自己更有病,因为当时是她要求务必做得像新郎新娘装。 heyhey,uhuh 叮当听着礼堂的钟声 我们在上帝和亲友面前见证 这对男女现在就要结为夫妻 不要忘了这一切是多么的神圣 你愿意生死苦乐永远和她在一起 爱惜她尊重她安慰她保护着她 俩人同心建立起美满的家庭 你愿意这样做吗 yes,ido 一路到尽头昨天已是过去 明天更多回忆今天你要嫁给我wo…… 夏怡以前最喜欢听,听了觉得最幸福的歌,却在这一刻,变成无数把明晃晃的刀片刺进她的心里,流出脓血。 一曲谢幕,满场尖叫,许默年拉着陶琳娜的手站在台上气定神闲地微笑,不时有班里的学生跑上去献给他们花束。彩带升起来,漫天的碎片中夏怡仿佛看到许默年的目光晃到自己脸上,可是盯睛一看,他的视线又撇开了。 夏怡起身,逆着人流朝学校外走去,在校门口碰到买饮料回来的阿然。 阿然看到她惨白的一张脸,拍她的肩膀安慰:“夏怡我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我们都想帮你出口气,陶琳娜一来,我和几个姐妹都退出作为要挟,谁知道……妈的第二天许默年就把我们的名单换掉了!”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夏怡的脸色更惨白了。 她想她真的受不了,她需要休息,这个狗屁的世界。请了生理假又请水痘假,后来孕妇假车祸假都想编出来,被宁静一通砸来的电话骂醒。 她说:“你再逃避,也是生米煮成夹生饭的事实。” 夏怡问:“为什么是夹生饭?” 宁静答:“还没结婚啊。” 那迟早都会煮成熟饭。 “其实你该庆幸。”宁静老谋深算地说,“天下没有拆不散的夫妻,只有不努力的小三。只要准新娘不是你,你总有机会的。” 这句话太绝了,也太狠了。道尽这个社会的无奈和现实。 夏怡大笑,笑出了眼泪说:“主要问题是,我一旦心死了,九头牛也拉我不回,就算是他许默年。” 5. 夏怡没想到她会再见到原野。 那天下着大雨,差不多是傍晚时分,夏怡经过公园时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夏怡家离这个公园不远,在一个很高档的小区,附近也是设计得差不多的漂亮小区。从高空看下去,所有小区拼成一张中国地图的“公鸡”形状,所以这里又叫“迷你中国村”,住的都是高官贵人。 夏怡停下脚步,撑着伞站在公园的围栏前向内望,看见几个人影在风雨中隐约闪动,好像是打架。打人的几个都穿着九中的校服,被打的人一身血水,白衬衣,亚麻色裤子。湿答答的发遮住大半张脸,躺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 在夏怡面前的围栏上还挂着一件外套,深蓝色,是“安踏”牌的运动服。夏怡想起许默年也有这么一件,那个被打的男生身形也跟许默年尤其像…… 夏怡只感觉耳膜嗡的一声响,扔下伞往栏杆内翻,声音是高亢的尖叫:“别打了,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人同时住了手,看向夏怡。 夏怡坐在高高的围栏上:“你们凭什么打人?我刚报警了,你们1、2、3、4、5、6……6个九中的,要是他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也脱不了干系。”忽然身体一滑,她从上面掉下去,双膝扑通嗑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耳边传来男生们的嘲笑,“哪来的女孩子?”“喂,快走吧,别多管闲事。” 夏怡怨愤地站起来,朝那边冲过去。 “把她拉远点。”领头的黑皮肤男生抽出一把瑞士军刀,用手指拨拉了一下刀片,“今天不跺了这小子的手指,我胡图的名字倒着写!” 然后就有两个男孩子来拉夏怡的手,夏怡闪开了,手里抓起的石头打在其中一个人的头上。另一个朝她扑过来,她拽下身上的包扔过去。 大雨刷得所有的景物都模模糊糊的,夏怡喘着粗气,转眼看到黑皮肤男生朝“许默年”走近,刀刃银光一闪,她不由自主地挡了过去。 “妈的!”黑皮肤男生松手,“小三八不要命了?” 钻心的疼…… 夏怡低头看到那把瑞士军刀插在她肩部的位置,血色迅速染红了衣服周围,顺着刀柄一滴滴落在地。 公园外响起大人说话的声音,然后是走近的脚步声。黑皮肤男生恨恨瞪了夏怡一眼,警告着:“原野,算你王八羔子运气好,下次再被爷撞到,小心点别横尸街头喽。”说完,抽出那把瑞士军刀,在夏怡的身上擦了擦,招呼几个男生走掉了。 夏怡的手用力摁住肩膀,好多的血顺着指缝流出,与雨水一起交融地浸透了衣裳。 原野? 她呆滞转过头,看到男生擦掉唇角的血迹,正抬起他尖削的下巴看他,被雨水氲湿的眼眸黑得惊人……天空浓厚的乌云交叠,像燃起了一场黑色的大火,在轰隆的爆破声中一朵又一朵蔓延,一直蔓到他漆黑的眸里。 夏怡咬住唇,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原野的目光望到她肩上,皱眉说:“你怎么样?” 夏怡不答反问:“你的小弟呢,他妈的你不是东城的老大?老大也会被人打?!” 原野什么也没说,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夏怡怒吼:“放开我,我的伤处不在脚!” 原野把她放回地上:“行,那你自己走,我送你去医院。” “谢您了,不需要。”夏怡大踏步朝公园外走去,脑子却是一阵天翻地覆的眩晕。忽然双腿一折,她昏倒在倾盆大雨中。 夏怡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七岁那年。那天是大伯的生日,所有亲戚都聚在大伯家,夏怡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几个亲戚的孩子在不远处玩秋千。 夏怡记得那是个铁艺的秋千,钢架支撑着,有一排星星和月亮的雕花。在秋千上的花架爬满了葡萄腾,一大窜沉甸甸的葡萄落下。 夏怡垂涎那葡萄和秋千很久了,不过她从来就没有靠近过。因为妈妈和亲戚的关系不好,她也被连带讨厌了,每次家庭聚会,都要格外中规中矩不能出现一点小错。 几个表哥表妹就在那放肆地玩着秋千,放肆地吐着葡萄皮。忽然一个稍大的表哥说:“你们看,夏怡又在瞪我们。” “真的,她在瞪耶!” “谁敢过去给她一耳光,秋千就给谁玩。小惠,你敢不敢?” 小表妹小惠摇摇头,缩在秋千后。 “敏敏,你呢?” “这有什么不敢的。” 然后夏怡就看着比自己小八个月的大表妹陈家敏走到自己面前,睁着大而雪亮的眼,毫不犹豫给了她一耳光。 小孩子手劲大,不知道轻重。夏怡被那一耳光打懵了三秒,很快站起来,豹一样迅捷地朝她扑了过去…… 后来她们被大人拉开,陈家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只是被夏怡还回一巴掌,而夏怡,却被围上来的小孩又打又踢。 夏怡一辈子也忘不了当时的场景:姑姑叔叔大伯将她围了个圈,气氛紧张而严肃,她站在中心接受各种指责的目光。没有人问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大家都一致觉得会发生这种事都是她的错! 夏志仁的妈——那个老太婆闻讯从厨房赶出来,一把抱起陈家敏又是亲又是哄:“我的宝贝,别哭啦,你哭得奶奶心都疼啦。” 陈家敏大哭着:“不,我就要哭,我就哭。奶奶你打她我就不哭了……” “好,奶奶替你打她。”老太婆怒气满面,当着所有人的面走过来给了夏怡响亮一耳光,“我带过这么多孩子,你爸爸,你叔叔,你姑姑!又带过这么多的外甥侄女……他们一个个乖巧可爱,我从来舍不得动他们一根头发。只有你!你一定不是我们夏家的孩子,谁知道是哪里抱回来的种!” 夏怡瞪大了通红的眼:“谁稀罕,我宁愿不是你们夏家的孩子!” 话音刚落,她的脸又挨了一耳光。 这次打夏怡的是她妈。 “夏怡,你别再惹事生非了。”她说,“算妈求你,你别再让妈难做人!” 至此以后,夏怡所遭受的任何委屈都只有忍耐。而忍耐并没有让一切息事宁人,那些欺负她的人,只会变本加厉对待她。无数个躲在被子里哭肿了眼睛的夜晚,妈妈坐在夏怡房里,说:“夏怡,你要听话,妈知道你委屈,妈也委屈。妈忍了半辈子全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有个完整的家。夏怡,我们生来就是这样的命,我们要学会认命。” 夏怡当时就想:我不认命。我这一辈子,绝不会认命。 谁给了她一耳光,她记得,谁给了她一颗糖,她也记得。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将来她会一丝一毫地奉还;那些给过她温暖的人,她也十倍百倍地报恩。 而许默年,就是曾给过她无数的温暖,又将她狠狠推到冰冷地狱的人…… chapter. 2 1. 夏怡因那一刀住了院,夏志仁一直没露过面。据说怕亲戚邻居议论,谎称夏怡妈生前的朋友把她接过去玩了…… 夏怡刚听到这个消息,又是一阵冷笑。 她想也许哪天自己死了,夏志仁碍于他的面子,会不会连夜把她偷偷埋了,然后再骗别人说“我们的女儿出国深造了”? 夏怡白天只吃一餐外卖,晚上啃面包或泡方便面。期间宁静来看过她一次,说fuckyou的为一个负心汉差点拼了小命。而那负心汉呢,跟别的贱人在学校里逍遥快活。你给我原地跌倒就自己站起来,我不会再来看你。 然后她就真狠心地没有再来看过。 晚上夏怡睡在冰冷的床上不断想着宁静说的话,心堵得像胸口被塞了十几块大石头。感情不是说拿得起就能放得下的,尽管她也万分鄙视现在的自己。 跟夏怡同病房的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姐姐,她的男朋友对她很好,每天下班带一堆好吃的来看她,顺便夏怡也能捞点吃的。 这天输完液,作为报答,夏怡调好曲目准备教临床姐姐跳恰恰。 夏怡搬开桌椅,站在病房中央,右脚向右侧跨了一小步,左脚前进:“慢,慢,快快,慢……踏,踏,恰恰恰……”身体一个旋转,病房门打开,她正好往那个人身上倒去,一只长手伸过来捞住她。 夏怡柔软的身体以锐角三十度仰着,对上原野那双深邃的瞳孔。 “跳得不错。”他调侃道,“但要注意伤口。” 夏怡迅速站起来,尴尬地扯扯病服衣:“怎么是你?” 原野没说话,自顾自地找了椅子坐下,悠闲得就好像进了自己家一样。 夏怡忍不住打量他,今天的原野穿着一套“李宁”运动服,白色球鞋,清清爽爽。头发看得出是刚洗过的,这么远都能闻到香味,是“海飞丝”,夏怡很喜欢闻的一种洗发精味道。 这种造型的他压根看不出就是街上的混混头目,加上他英俊帅气的容貌,倒像那种家境优渥的大少爷。 原野发现她在打量自己,很酷地把下巴扬起来:“不用这么看我,我知道我很帅。” 夏怡做呕吐状,病房外两个男生在朝内探头探脑。原野勾勾手指:“看什么看,滚进来。” 那两个男生立即小奴才一样进来,把两大袋水果和一束包装得很好看的康乃馨放在床头柜上。原野嫌他们碍手碍脚,打了个响指:“ok,滚下去等着。” 两个男生又小奴才地离开病房,轻手轻脚关上门。 临床的姐姐惊讶地笑:“哇,夏怡,你这个小男友不但长得帅气,派头也好大啊。” “我男朋友?他倒是想。”夏怡脸色不大好看地瞪着原野,“你来这干什么?” “来探病。”他划了根火柴。 “心领了,你不来我病好得更快。”夏怡挥舞着他喷出来的烟圈,“出去,谁让你在病房抽烟的?” “哦,对,这是医院。”原野立即把烟头摁灭了,站起来,居然特绅士地朝临床的姐姐鞠了躬,“承蒙姐姐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今后她有什么不方便的,还望你多帮着点。” “小事,都是一个病房的,应该的嘛。” “吃水果?” “谢谢,不用了……埃?你真客气。” 夏怡要晕了。他人也太自以为是了。 原野摘下头上的帽子坐回去,弹了弹上面的灰说:“你还会跳恰恰?” 夏怡说:“你还懂恰恰?” 原野又把帽子戴回去说:“什么时候赏脸,我请你去舞厅秀一场。” “谢了,舞厅那种地方人鱼混杂,我是不去的。” “哦,你是个好小孩。” “算不上,不过至少跟你比,你就是十恶不赦。” 原野笑起来,帽檐下的眼睛更亮而深邃,睫毛像接上去似的,又长又浓密:“我就算十恶不赦,也懂什么是感恩。你放心,我这人有个毛病,对我好的人我一辈子惦记着,对我恶的人,我亦是百倍奉还。” 夏怡微微一愣。他的行为标准竟跟自己惊人地不谋而合。 原野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出院,我来接你。” “先生,我好像跟你不熟。出院我家人自会来接我,用不着你费心。” “人与人之间,都是由不熟开始。” “我没想过要跟你开始。” 傻子都听得出夏怡的话里句句带刺,原野一点也不生气,倒了杯茶水端到夏怡面前:“那不碍事的。”他说,“你怎么想我无所谓,我只求自己心安理得。” 茶水被强硬地塞进了夏怡手里,清水上飘满茶叶子,还萦着泌人的香气。 夏怡近距离看到他的眼睛,是难得一见的纯黑色,就像刚出世的婴孩一样湿漉漉的,清晰到可以印着她的影子。 她跟他对视着,手指着门:“出去,我要休息了!” “ok。有什么事尽管叫我,别客气。” 原野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了,你的手机号给我。” 夏怡戒备:“干什么?” “方便联系。” “我没手机,我从来不用手机。” “那行,以后只好麻烦点天天跑一趟了。” “你说什么?等等!” 原野合上拉开到一半的门,一脸得逞地回头:“你是不是突然记起你有个手机?”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家医院?” “我还知道你家住在‘迷你中国村’,有钱人的地方。” 靠的。这一刻夏怡只想骂娘。 夏怡很早就听说过原野,他是个传奇。用夸张点话来说,a市遍布他的小弟和眼线,就跟卫星监控器一样,能在最快的时间找到任何他要找的人。 夏怡第一次见到原野是去年夏天。那天她在饮料店喝奶茶,看到他穿着宽松的板裤,白色t恤衫印着大大的红唇,跟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坐在马路边的栏杆上抽烟。如果有路人朝那边看,他们就往人家身上扔烟头。 坐在夏怡对桌的女孩一边打量一边议论。从她们话语中得知,原野是掌管东城这一片区域的老大,父母不祥,年幼被喜好酗酒的叔叔收养,十二岁因吸毒进少管所,前科累累…… 女孩们讨论到兴头上,嗓门越来越大:“不过就是个混混头儿啊,你看他那德行,拽得二五百万,欠抽劲儿的。” “我觉得没什么啊。个人生活方式不同呗。” “我倒蛮喜欢,这家伙是我有史以来见过拽得最典型的男人。”另女生答口道,“老娘比较犯贱,他越是这么拽,我觉得他越男人。他越是不鸟人,我越想把他钓到手。” “果然犯贱埃。” “别这么夸我,2010年,贱是一种潮流。” 2. 夏怡从来不赶贱的潮流,不过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确挺贱的。比如纹身的前晚,夏志仁看到电视上刺青的少男少女,曾深恶痛绝地警告。夏怡当时就想,她非纹身不可。 那一刀正好刺在肩膀的蝴蝶刺青上,伤疤在愈合,断翼的蝴蝶却永远停在那里。 这个蝴蝶刺青宁静也纹了个,在尾脊骨,穿低腰裤从背后可以若隐若现看到两片蝴蝶的翅膀,十分性感。 夏怡忽然想起一句话:我们都是蝴蝶,飞不过沧海。 夏志仁在夏怡住院一个星期后终于来了,跟那个狐狸精一起。两人坐着一辆宝石红的跑车,嚣张摁着喇叭在医院窄窄的林荫道驶进。 当时夏怡正坐在病房自带的露台上看书,两只脚横在栏杆上,听见车喇叭声扫了眼,临床姐姐也扫了眼,感叹地说:“真帅!我男朋友什么时候能挣钱给我买辆跑车啊?!别说保时捷,就算大众我也认了。” 夏怡就哼哼了声:“不行,你这辈子都坐不上那车。” “为啥?” “你不够坏,也不够骚。让你做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你干么?” “不干。” “那不就结了!” “这可不一定啊。”邻居姐姐充满憧憬地说,“只要我男朋友勤恳,赚了钱就能自个买车了,干嘛要做别人的第三者。” 夏怡又哼哼了两声:“等你男朋友有钱了一定会买车,不过买给谁就不一定了。” 话音刚落,那辆宝石红跑车在医院主楼的庭院停下,狐狸精从驾驶座下来,随后夏志仁从副驾驶座下来,靠着车身拍了拍车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夏怡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但也能猜到知道他们是在谈论这车性能怎么样。 夏怡的目光就仿佛被点燃的火种,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往头顶上冲去。 夏怡妈跟夏志仁好歹十几年夫妻,别说跑车,自行车都没给她买过一辆!夏怡以前一直以为夏志仁不懂风情,现在才知道,他可懂了,也可会疼女人…… 其实婚外情算不上什么滔天大错,这个花花世界诱惑太大,只要顾家。可夏志仁简直是人渣,他一点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感也没有,脾气还犟而暴躁,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临床的姐姐还在哇哇惊叹那车怎么漂亮怎么帅,夏怡一个翻身跳到地上,拎起整瓶热水壶的开水倒在面盆上。 病房门刚打开,夏怡端着盆水尽数泼过去:“滚!带着这个狐狸精滚——!” 夏志仁护花到了极致,说时迟哪时快把狐狸精揽到身后,自己被热水浇了个全湿。后果可想而知,夏志仁半边脸和手臂都被烫伤了,还好这就是医院,及时给他做了医药处理。 不过夏志仁这次是真的发了火,一耳光刮得夏怡整个人撞到墙上。 要不是旁人阻止,依照他的脾气,只怕会当场打得夏怡再也出不了医院。 夏志仁今年四十不惑,西装革服,手戴劳力士,刘海全后梳。一看就是那种出门开小车,家里请保姆,城里一幢房郊外还有小别墅的成功男士。小区里的阿婆大姨全夸他人长的俊,又有能力,夏怡妈能找到他真是福气。可就是福气薄,去得早…… 每次夏怡听到这话就冷笑。 年轻时,夏志仁是经营大型连锁鞋厂的少爷,夏怡妈只是鞋厂工人的女儿,他们一见钟情后的结合受到所有人反对。婚后不久,夏志仁被亲戚朋友怂恿变心,随之而来争吵、家变。 夏怡妈身体一向不好,忧愁多了,积劳成疾,终于一病不起。 这么多年过去,夏志仁一直以工作忙为借口,逃避去医院看望的责任。当初反对这门亲事的老太婆——也就是夏怡的奶奶更三八,时常跑去医院劝他们离婚:“你这个病都拖了几年了,反反复复的,我看是治不好,迟早要死的。你就好心放过我儿子,他现在年龄不小了,趁着还有能力为我添个孙子……我听说他现在也有相好的对象……” 夏志仁身边的确一直有女人,就是今天这个。 今年春天,她像刚刚一样假仁假义地跑去医院看望夏怡妈。不知道说了什么,她走的第二天,夏怡妈就吐血去世了。 夏怡妈这一辈子懦弱、逆来顺受,所以才会让自己活得那么悲惨。可夏怡不会,她发誓这辈子绝不会让任何人踩在她头上! 当天晚上夏怡出了院,夏志仁把她反锁在卫生间。期间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冲进去,抓着铁制的扫把柄要打她,被狐狸精哭着拉了出去。 狐狸精在哭,没错,整晚都在哭。 她哭就算了,更受不了的是,还站在夏怡妈的灵相前哭,好像死的是她妈,不是夏怡妈。 她哭着说:“香云姐(夏怡妈),我知道小怡这孩子一直记恨我,误会是我说了什么,导致你离开。天地良心,这一切都是意外,我怎么知道会这么巧……如果我早知事情会这样,那天我怎么也不会去医院打扰你……” 夏志仁闷头抽烟:“是夏怡脑子进水,是非不分!” “不,我也有错。虽然香云姐的死跟我没有直接关系,但间接是我造成的。”她继续哭得像死了娘亲,“小怡恨我怨我,我不怪她。别说今天朝我泼的是热水,就算是硫酸我也认了。” 夏志仁激动得仰高声调:“她敢!” 狐狸精于是哭得更带劲了:“志仁,你千万别怪小怡,她还是个孩子,没坏心眼。只是……她一天不原谅我,我于心不安,而且再发生这样的事,伤到什么人,我一辈子都对不起你和香云姐。” 狐狸精演得很入戏,忽然哀怨地走进房间拉出一只行李箱:“行李我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住的地方我也联系上了……” 夏志仁急得跳起来,一把摁住她手里的行李箱:“快把东西放下,你这是干什么!” “志仁,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啊。呜呜呜……可是这么下去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就算这个家必须要走一个人,那也是她!” 绕了半天,原来主题是这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怡冷笑地坐在浴室冰凉的地板上,双手抱着膝,笑得嘴巴僵硬,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如果说,以前她还怀疑“狐狸精害死妈妈”的事存有误会,那么现在,看到她精彩演出的这刻,夏怡可以完全肯定她有气死她妈的功力了。 她怎么不去演戏?奥斯卡演技奖杯最适合砸碎她的脑袋! 夏怡把脸放到双膝间,听到夏志仁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来:“你放心,这个家我做主。她要敢有下次,我第一个把她送走……” 3. 很小的时候,夏怡就在问自己:幸福是什么? 幸福是想吃什么就有人给你做,想喝水的时候有人给你端,想吃水果了有人给你买,生病了有人关心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人逗你开心……幸福其实很简单,就是有个人愿意给你幸福。 可是谁都不会平白给谁幸福,等待别人给幸福的人,往往都过得不幸福。 ——这是夏怡从她妈身上看到的例子。 所以自小,她就很努力地争取每一点自己可以看到摸到的幸福,绝不肯轻易放手。 于是夏怡又想起许默年。想起他在大冬天给她灌了一只又一只的热水袋,想起他将她的书包拉过去挂在自己肩上,想起他把夹了零食的笔记本递过来,想起他在雨中俯身去系她散开的鞋带…… 凭良心说,许默年对夏怡的照顾一点也不比她对他的少。 只是一个天天说在口里“天气冷了我给你织条围巾吧”,而另一个则是默默地将一副羽绒手套戴在她手上。 夏怡把床底的箱子翻出来,里面有他送她的手套、围巾、布偶、毛衣、发卡…… 那个曾在她伤心难过唯一可以给她依靠的男孩已经走了。 天使走了,留给她一片地狱。 九月末闷热的夏季,夏怡把手套戴在手上,转而套上围巾,爬到窗台上抽烟。她穿着一件纯白没有任何花纹的睡裙,赤脚,头发漾在夜风中。她仰着头望天,围巾被吹起来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孤独。 夜空里一颗星星都没有,这个城市的夜晚是看不到星星的。天空永远停留在傍晚即逝的瞬间,浅灰色云朵在城市上空游弋,沉甸甸的厚重,看得人心情更抑郁了。 一根烟燃尽,手机响了,是宁静打来的,那边传来的士高震耳欲聋的响声。 “在干嘛呢?”宁静扯着嗓音问。 “看星星。” “那还不如看我,魅力之星。” “喝醉了?” “夏怡,我很郑重地跟你说,真他妈的,这个社会就是不公平,为了让这个社会公平点,我要对老天辜负的人好点。” “噢?” “比如你,比如我自己。” 夏怡笑起来:“我感动得眼泪哗哗的。” “别哗哗了,出来,给你介绍帅哥。” “在哪?” “吵死了,听不见,出来再说。” 夏怡画了眼线,在刷长睫毛上打上一层亮粉,穿的衣服是今年夏天和宁静一起买的一件吊带裙。设计很潮……因为太潮,她一直没穿,今晚她决定穿着它出去。 再给宁静打过去电话,半天都没人接,应该是的士高音乐太吵没有听见,夏怡只好在街上闲逛。她喜欢在每经过一个橱窗口时看自己,瘦点的胖点的高点的矮点的,那么多不同的自己。今天的她像极了游走在pub里的妓女,庸俗而糜烂。 忽然夏怡的目光怔住,透过橱窗玻璃,她看到一双眸子安静地看着自己。 夏怡下意识往前走,走了两步,她却又停住了。 她想起宁静说的那句话:夏怡,我很郑重地跟你说,真他妈的,这个社会就是不公平,为了让这个社会公平点,我要对老天辜负的人好点。比如你,比如我自己。 夏怡转回去推开那家咖啡店的门,给自己一次释然的机会。 许默年坐在靠角落的桌上,面前的纸杯萦绕着红茶的热气。灯光莹白,在他脸上打了一层柔光,他依旧白皙不染尘世,更显得夏怡俗不可耐。 “嗨,在这里等谁呢?”夏怡直接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这是他们分手后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曾经还在交往时,她也想过“如果有天他跟自己分手怎么办”。当时她觉得,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放弃他,不会放弃自己的幸福。然而,当许默年真的轻易说出分手,选择了别的女孩子,夏怡却发现她不可能一如既往接纳他。 许默年似乎没料到她会进来,愣了愣:“嗯,在等一个学生。” “学生?” “给她补习。” “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女孩。” “哦。”夏怡恍然笑着,“是你老婆吧。” “夏怡。”许默年皱起眉头。 就在这时夏怡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宁静打来的,问她现在的方位,她派人去接她。 夏怡合上电话:“好了,你忙,我就进来跟你打声招呼。还有事,先走了。” 夏怡站起来,转过身的时候正好看到迎面走过来的陶林娜。她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公主裙,头发自然披着,在咖啡店里温润的光芒下格外耀眼。 都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她这样一穿,像电视里走出来的大明星。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经过夏怡时,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夏怡也朝她点了点头。 离开咖啡馆前,夏怡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许默年正在为陶林娜拉开一张椅子,很温馨的画面,却感动不了任何人。 夏怡走到马路边,一辆银灰色的跑车靠边停在咖啡店前,打下的车窗内坐着一个男人,一副白领级人物的样子:蓝白条纹的衬衫,铁灰色的西装,长得不帅但十分英气。 “你好,是宁静的朋友?” “啊,是。” “我是她派来接你的司机。” “你会飞?她才刚给我打的电话。” 男人轮廓深邃,眼神特别纯粹:“我就在这条路上,顺便。上车吧。” 天空忽然淅沥地下起了雨,雨水刷过对街密集的树木,滴滴答答敲打着叶片。夏怡穿过街灯下的雨线,隐约看到咖啡店里的许默年望着自己。 她别开视线:“我们走吧。” 那个眼眸如星的少年,是她喜欢了无数个春夏秋冬,哪怕在梦里见到都会笑醒的人……现在,却跟这前仆后继的雨一起,跌得粉碎。 十九岁的秋天,夏怡把自己的人生换成随心所欲的方式。她不用刻意去想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她只要想这样做快不快乐就行。 唯有如此,她才能感受到活着的存在。 4. 在靠近小舞台的吧台上,夏怡找到宁静。她穿着一件绿格子的小衬裙,两只手叠在玻璃杯上,正小口地啜饮一杯色彩鲜明的鸡尾酒。夏怡记得那条衬裙是宁静十四岁那年宁阿姨送她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 宁阿姨很漂亮,夏怡见过几次,涂大红色的口红,穿全是亮片的衣服。她的神经不太正常,不发病时都在灯红酒绿的pub里唱情歌。 十四岁那年,宁阿姨看着穿小衬裙的宁静说:“静,你真像个公主。你的美貌,你的身段,你的青春……都是我给你的。你要记得,我给了你一切,这一切足够你在这世界生存得好好的。你要记得,我给了你一切,给了你一切……” 后来宁阿姨就走了,留了封信说要去找她爸爸。 宁静的爸爸是当时大红大紫的一线明星,有家庭,有身份,有工作。而宁静和宁阿姨不过是不能见光的私生女和情妇。 宁阿姨走后不久上海的警察找了上门,让她去上海认领尸体。 夏怡不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从此以后宁静都对宁阿姨只字不提。她被接到叔叔家寄养了两年,她叔叔愿意收养她只是窥视她家的房子。 他们对她很不好,十六岁宁静决定缀学出社会,自谋生路。 她在外面结识了很多男朋友,各种阶层的,各种工作的。她依附他们去生存。 “不过,”宁静说,“我有许多的男朋友,那都只是男朋友。没有一个会愿意是我老公。” 每当她分手,都爱穿着这条裙子,为了讽刺宁阿姨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我给了你一切,这一切足够你在这世界生存得好好的”。 夏怡猜得没错,果然今天也上演了分手戏。 夏怡只是惊讶,宁静怎么会在两小时内分手了八个。有的只是一通电话结束关系,有的见面喝杯茶淡淡地谈分手,有的还会祝福她以后找个好男人…… 宁静表示这些男人都清楚他们是玩玩,一般的很少会纠缠的。不过也有例外。 宁静给最后一个男朋友谈分手,她说这个是最难缠也最幼稚的。那男人问了所在地,直奔过来。夏怡去了趟厕所,出来就看到宁静被一个男人用力揪住领口:“……我想踹了他家的门,把他揪出来暴打,丢到护城河。” “那就去呗。” “我找不到他。” “你挺有自知自明。”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要被你折磨疯了,我会死的!宁静,宝贝……”男人俯身就要去吻她,被她用手挡住。 “妈的,是个男人就好聚好散!别在这撒泼。” 后来那男的还是走了,被宁静打电话叫来的人拖到pub门口,打到全身挂彩。不知何时外面开始下雨,刚刚流过血的地很快就冲去了痕迹。宁静和夏怡并肩蹲在pub前门口,看着眼前的大雨哗哗下,朦胧了这个世界。 夏怡沉默了好一会:“你到底有多少男朋友?” “现在没了,刚全分了。” “why?” “我恋爱了。”宁静说,这么多年了,她死灰般的眼睛第一次出现希冀的神采,“我打算洗刷过去,做个纯洁的好女孩。” “别犯傻,你说洗刷就洗刷?……他怎么想?” “我不知道。” “他是谁?” “你见过的,有次你在半路我让他去接你。” 夏怡想起来了,那个穿铁灰色西装的男人,小白领,看起来应该是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夏怡皱起鼻子:“又是个老男人。” 宁静咯咯笑起来:“老男人才有能力照顾我呗。” “真的能洗刷过去吗?” “只要他给我机会。” “你爱他哪里?” “他干净,跟这个肮脏的社会不一样,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宁静保证地说,“他比你的许默年更干净单纯,至少,他不会牵别的女孩子的手。” 又是沉默,夏怡看着那些前赴后继的雨线…… “我今天找你来,是跟你告别的。”宁静又说,伸出手拍拍她的脑袋,“我要去西藏,他去那边出差,我打算跟着去。” 夏怡一阵惊讶,紧接着笑了:“祝福你。” “谢谢。”宁静的大眼睛闪啊闪的,“不过我失败啊,他也没牵过我的手。” “一厢情愿?” “不,他喜欢我,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后来她们去附近的夜宵摊吃夜宵,在雨声中说了很多,吃了很多,喝了很多。以至于第二天宿醉的夏怡醒来,脑子隐隐作疼。她爬起来看表,懵了半分钟才想起这个时间宁静已经登机了。手机上,静躺着宁静的一条短信: “傻丫头,还在睡吧。就不打扰你了。没有我在,你要过得好好的。” “嗯,我们都要好好的。” 夏怡抓着手机躺在床上,看着从落地窗外射进来的光线,隐约看到久违了的宁静的笑脸。那么阳光,灿烂,纯净…… 迷迷糊糊,又是信息铃声,她打开了:“你好。” 是条陌生短信,有头没尾的。 宁静换号码了耍她玩? 夏怡回:“你好。”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我觉得我没看错人,请答应我,好吗?” 夏怡回:“好啊。” “我是昨天下午认识你的,你充话费的样子好感人,我忍不住就向营业员问了你的号码。” 什么玩意? 夏怡回:“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你这么无聊啊?” “我没装啊……抱歉,是不是我的短信太唐突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一本书落在这了,《房屋建筑学》,我暂时替你保管。你叫许默年是不是?请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取呢?” 夏怡的脑子“嗡”的一声响…… 夏怡的手机一直都是许默年给她充话费。两人热恋的时候,夏怡曾有过一天给他发三百条信息的记录……许默年很少回信息,不过这并不能阻挡她的热情。通常她一个人也能自言自语一长串,通常是: “在干嘛呢?” “我无聊了,快说你在干嘛?” “许默年,限你三分钟回我你在干嘛。” “干嘛啊……还不回我?” 这之后许默年回两到三个字:“学习”或者“别吵”。 夏怡美其名曰自己的电话费都花在关心他的短信上,所以每个月的话费都得由他报销。许默年二话没说,特包容地照单全收了。 夏怡没想到,他们分手了他还能记着给她缴话费。 chapter. 3 1. a市里不知何时开始流行了一句话——“不进西苑不知道自己官小,不进天华不知道自己钱少”,延伸自“不到广东不知道自己钱少,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 寓意为能上西苑的基本都是高官子弟,上天华的基本都是暴发户和有钱佬。 当初许默年完全有能力去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夏怡却只考了个三流大学,能花钱进a市天华,也是夏怡妈的极力争取,以及夏志仁照顾自己的脸面问题。 天华对面有个台桌室,学校里一些格外难搞的份子经常会去那赌球。有赌钱的,赌家当的,赌尊严的——以前夏怡就看到过一个穿着四角裤衩的男生在学校操场裸奔,边跑边喊:“我是奥特曼凸凸凸,奥特曼凸凸凸……” 近期,据说那家台桌室去了很牛b的一人物,所向无敌,台球中高手的高手,那些经常去混的老手统统栽到他手里。每个输了的学生都会跑到国旗下,用粗粗的荧光笔在国旗上写“夏怡,原老大说他喜欢你!” 夏怡走出学校经常都会听到对面的台球室发出各种古怪而高调的口哨。 有次夏怡刚出校门就被几个男生截住了,他们问了句“你是夏怡?没什么,我们就看看你。”然后上上下下开始打量她,好像她是菜市场的白菜萝卜一样审视完了后走掉。 有次夏怡在附近的餐馆吃酸辣面,辣得鼻涕眼泪横流,有个男生忽然走过来问她:“老大问你要不要纸巾?” 有次下雨,夏怡一屁股坐到飘了雨进去的公交车位上,下车之前有个男生飞快脱了身上的外套递给她:“老大让我给你的。” …… 夏怡被这些随时不知道会从哪块菜地里钻出来的“原野小弟”给弄得几乎精神奔溃。 她好像变成一只核桃,原野的眼睛是十倍放大镜,清晰地将她的皱纹和凹凸角照得一清二楚。 很碜人也很惊悚。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月,整个天华的人包括食堂的大妈都知道一个叫原野的人在火热追求夏怡。然而事实上,舆论中的男主角一次也没出现过。 夏怡知道他总有天会出现的,她不急也不躁地等着,所以原野在历时一个月零九天才迟迟登场出现,夏怡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在馨南广场看到你好像有心事,就跟过来了。”他指了指对面的桌子,“我一直在那陪你喝饮料。” “我看见了。” “为什么不给我打招呼。” “等你啊。” “哦,”原野淡笑,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就这么肯定我会来找你?” “不肯定你就不会站在这了。” “你真特别。” “马屁对我没用。你既然来找我,就说吧,做这些事有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你很聪明。” “聪明的人往往猜不透蠢人的心思。” 原野又笑:“显而易见不是。我想泡你。” 夏怡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很果断把手里的果汁泼到他脸上:“就凭你,有什么资格泡我?” “凭我喜欢你。”他一把抹掉果汁,回答很不可一世。 夏怡把杯子放回去,起身朝店外走去。她的胳膊被他拉住,她转过身想打她,却被他顺势揽进怀里,男生健康的气息混着烟草的香味直冲入鼻…… 夏怡皱眉大喊:“放开我!” 原野没有放开,反而揽得更紧了:“这里说话不方便,要不我们去外面谈?” 夏怡不同意,用力反抗,原野依然半拖半拽地把她摁到一辆破旧的面包车里。面包车里坐着两个小子,正就着啤酒在吃面包:“原哥,搞定了?” “还没有,下去挡着玻璃!” 两个小子下车,一人背对着玻璃窗的一边。夏怡往后缩了缩,手摸到半瓶啤酒,她把瓶子拎起来:“别过来。” 原野不以为意,恬不知耻地把唇凑到她耳边,低声:“别怕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我今天找你,只想对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kissyou。”他的发音还算标准,应该是经常说的效果。 “我操。”这还叫不会怎么样?! 夏怡把啤酒瓶举得更高:“你敢乱来,我今天废了你!” “女孩子别乱拿啤酒瓶,玻璃碎片到处撒,伤到自己。”说着,他从裤子摸出一把手指长的瑞士军刀,“现在都流行玩这个。” “你想干什么!” 他眼神高深莫测,把刀放在她手里:“还我一刀,我们互不相欠。否则我会一直纠缠下去。” 她怎么会惹上这种家伙? “你别以为我不敢。你要敢对我怎么样,就算我刺伤你,也是正当防卫。” “要刺就这里。”他握着她的手抵在他的肩窝处。 夏怡用力抓住了刀柄,手心里一层汗,深呼吸好几次,迟迟都没有动作。 “你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你脑子真的有毛病!” “是,每天都想你我一定病得不清。” 夏怡觉得想吐,他忽然拖住她的下巴,脸凑过来:“舍不得?” 夏怡嫌弃地挣开:“我是不想跟一个疯子纠缠。” “那就别废话,我要吻你了。” “滚!”夏怡下意识抬起刀,抵在他肩窝处。手有些颤抖,可他恍若什么事也没有,继续凑近,刀尖划破衣服,红色的血点立即在衣服上漫开…… 夏怡呆呆松手,小刀“哐当”一声脆响,落了下去。 夏怡惊魂未定地抬头,眼前是原野越来越凑近的容颜:“就知道你舍不得。”最后一个字音消失,他的唇覆上了她的,毫无顾忌地侵犯…… 夏怡挣扎了好久才推开他,手用力抬起来,挥出她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给了他一耳光。 原野舔舔唇,显得意犹未尽:“你可以下车了。” 夏怡下车对着那烂面包车使命地踹了几脚。原野手衬在打开的车门上,扣子只系了两颗,露出整个颈子和胸膛:“踹吧,反正这是我们的共有财产。” 夏怡黑着脸朝前走,身后传来原野响亮的口哨。她忍不住又回头,站在人潮汹涌的街头上说:“你想成为我的男人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开一辆宝马来接我。车不是借的不是偷的不是抢的。如果你办不到,就带着你那群小弟从我的视线里滚!” 原野脸上得意的表情僵住。 “怎么样?办不到?!” “老婆,你给我五天时间。” “好,就五天。” 2. 再见到原野,是五天后。夏怡本来已经忘了那个约定,当时完全是想摆脱他,捉弄他,抑或是羞辱他。 夏怡刚走到校门口,一辆自行车突破人围,截在她面前:“嗨,老婆。” 夏怡于是看到他——穿一件印字母8球衣,戴白色休闲帽,头发乱七八糟从帽檐下叉出来的原野。她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眉毛和眼睛,只有阴影间更显高挺的鼻子,和两片落寞的嘴唇。 夏怡猛然想起那个约定,故作镇定地问:“车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夏怡看到校门口停着唯一一辆全新的跑车,她过去一看,是丰田的。 原野把自行车开到她面前,单脚支地,拍拍自行车头:“错了,是这辆。” “我要的是宝马。”夏怡说。 “这就是原装的宝马山地车:27级指拨变速,油压碟刹车系统,前叉油压减震可锁死,可调软硬。意大利亚士力d-20轮组。高级航空铝合金车架。”原野说着翻身下车,把自行车推到夏怡面前,“夫人,请过目——” 在自行车车头前,果然有一个“bmw”的宝马标志。 夏怡差点昏厥过去。 原野说:“车是停在你们学校车棚里,我放学来接你,还是我骑走,等放学来接你?” 夏怡深吸口气,用一根手指指着原野:“你这套省着去哄别的小女生,对我不管用。” 她往前走,原野上前挡着她:“你只说宝马,没说山地车不行。” “让开,我要去上课了。” “你信么,惹火我你这辈子都上不了课?” 夏怡抬起头,原野用那双深邃且鹰一般犀利的眼睛狠狠瞪着她。 夏怡摇摇头:“我不信。” 她绕开他朝前走,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近到面前。 很多学生都在朝这边看,夏怡笃定他不敢在学校门口把她怎么样。 原野的确没有把她怎么样。他将帽檐拉到一边,微俯身贴到她耳朵边:“你知道江湖上对待言而无信的男人会怎样?” “我不知道。” “砍了他的手脚。” “你知道江湖上对待言而无信的女人又会怎样?” “我不想知道。” “……你够绝。”原野站直身体,骑上他那辆宝马自行车,“我走了。” 夏怡摆摆手:“哦,拜拜。” “放学后来接你。” “喂,等等!” 阿然问夏怡为什么这么冷漠,他挺好的啊,给次机会呗。 夏怡说不是他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他选错了时间。 许默年在夏怡敞开的心扉下走进她的世界,却让她关闭了心门。原野在她关闭的心门下想要走进她的世界,这不是他的错,错在他选错了时间。 夏怡再也没法像爱许默年那样去爱另一个男生,去奋不顾身地为他付出一切——每个人的初恋,只有一次。 物理课上夏怡的手机收到一条陌生短信,上面只有一句话:“想不想知道许默年为什么跟陶琳娜在一起?若想知道放学后给我电话。” 夏怡没有等到放学,当即走出教室回了个电话,对方掐断后又发来一条短信:“放学后!!!” 发短信的这人一定很无聊,可夏怡更无聊。 放学前十分钟她跷课到天台,点燃一根烟等着。 放学铃打响,她拨出电话,单刀直入地问:“你给我发的短信怎么回事?” 那个女生说:“想不想知道许默年为什么跟陶琳娜在一起?” 夏怡说:“废话,不想打你电话?” 那个女生说:“你先告诉我喜欢谁?” 夏怡说:“关你什么事?” 那个女生说:“我就问你这一个问题作为交换。” 夏怡说:“我喜欢许默年。” 那个女生说:“你叫夏怡?” 夏怡说:“是。” 然后对方的电话就挂了,夏怡再打过去,显示对方已关机。夏怡靠了声,心里怨愤地想果然是无聊的恶作剧。 就在这时广播开了,夏怡和那个女孩讲电话的声音被放了出来—— “我喜欢许默年。” “你叫夏怡?” “是。” 夏站在原地好半天没有回过神,等她反应过来朝校广播室跑去,刚下到三楼就看到许默年和陶琳娜手牵手站在那里。 广播室的门敞开着,里面没有人,只有自己在播放的录音机滋滋转动着…… 许默年站在光芒通天彻地的走廊上,容貌晕着光芒看不真切。他的声音迟疑:“刚有通匿名电话……让我过来看看。” 夏怡点点说:“噢。” 许默年再想说什么,没有说出口…… 夏怡把指间夹的烟放回嘴里,转身往楼下走,尽量让自己的背影显得潇洒。 教学楼前涌动着很多往校门口走的人流,夏怡一出现,各种匪夷所思的目光都看向她,80%是他妈的同情。 夏怡讨厌同情!同情就意味着她是弱者,她是失败的那一方。尽管她如此不承认,她的脑海中还是挥之不去地印着许默年和陶琳娜手牵着手站在广播室口的画面。 多么讽刺……去年的今天和许默年牵手的还是她。 当时她端着他的手仔细地看了半天,说你将来会有一子两女,可是我的手相来看我只有一子一女,你说,你什么时候瞒着我偷偷有私生女?许默年说冤枉,就算真的命中有一子两女我也不会要那么多。夏怡就翘着鼻子喊为什么,你凭什么扼杀两条小生命。再说了,一个孩子孤单单的多可怜,都没有人陪他们做游戏。许默年说我可以陪他做游戏啊。夏怡说不行,你是给来陪我的,我不想跟孩子争宠打架。许默年想了想只好妥协,好吧,那就生两个,可以一起做游戏。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夏怡都在翻字典想自己未来孩子的名字,男孩名女孩名都想了一打。将来他们的小窝怎么布置设计她都想好了……好像一切都只等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学,毕业后就可以手牵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夏怡想如果这之间有分手,那也是插曲。 现在才终于明白,那些被冲刷掉的时光,回不去了,连想起来都充满伤感。 夏怡的眼眶忍不住有些红红的,她走出学校,一辆自行车横在她面前:“老婆,上车。” 夏怡说:“滚,我现在心情很糟。” 原野说:“那就更该上车,我带你去兜风。” 夏怡说:“再废话,我会让你拉出自己的牙齿!” 夏怡没有坐公车回家,而是顺着大道一直往前走。两边都是高高低低起伏的树,阳光筛滤着金粉,她曾坐着许默年的自行车尾穿过这条路……她一直走到堤坝上,那片他们以前经常来的草地开满了黄色和白色的雏菊。 夏怡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尾随而来的原野将自行车扔在树下,翻到防水栏上坐着。 夏怡看天空,原野看河流,偶尔微风抚着花香吹过,时空好像静止了般。 夏怡觉得心情好了点,防水栏上那个人看起来也不那么碍眼了。 她说:“喂,有烟么。” 原野回头,一头乱发被风吹得更乱了,乱糟糟却是个非常狂野不羁的造型。他抬起手里的那根烟:“最后一根。” “算了。”夏怡将胳膊抱住双膝,问,“你刚怎么不说话?” “等你。” “我要是一直不说?” 原野翻下防水栏,走过来蹭她边上坐着:“我就不会跟上来了。” 夏怡一愣,想这对白怎么那么熟悉:“你心眼挺小的。” “谢谢,我很高兴你这么说。” “为什么?” 他油腔滑调:“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证明你在用放大镜观察我。” 夏怡说:“屁。我给你个机会。” “你说。” “为什么我要接受你,有什么好处?” 原野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中国哲学家说过:恋爱有助于激发情趣、陶冶情操、丰富生活、启迪心智——其实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太久没接吻,舌头会退化。” 夏怡问:“你这个中国哲学家?” 原野笑了:“冰雪聪明。” 像冰摩擦过深蓝海底的笑容,纯净,透彻。 夏怡别开视线看从天那边滚过来的火烧云,起来:“我们走吧。” “我抓住机会了?” “还没有。”夏怡拍掉身上的草屑,指了指树下躺倒的宝马自行车,“不过你可以请我跳舞,我教你跳恰恰。” 3. 夏怡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是原野的生日。 他带她去了一个叫“高xdx潮”的地下pub,装修什么的一般,重点是这里低糜、潮湿,灯红酒绿,很适合堕落。 夏怡发现在这里玩耍的人,大多都是青黄不接的幼稚面孔,典型的90后集中营。 有两个穿着“我是抢劫犯”白底红字t恤的男生,在pub里胡乱嚷嚷着:“打劫打劫,打劫幸福!所有会说话的祝原哥生日快乐!” 然后就有无数的声音响起“原哥你生日啊?生日快乐”“恭喜你又老了岁”“原哥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十八”……还有人立即就爬上台开始唱歌了,有人推出一个十几层的大蛋糕,还没开始切呢就发展成了蛋糕战,气氛热闹得不行。 原野拉着夏怡的手躲过一罐喷射过来的可乐,手指在空中很派头地指来指去:“眼睛擦亮点,衣服新买的,谁喷到了跟你们玩命。” 话音刚落,就倏地飞过来一簇可乐,很大一坨地溅在他的领子上。 原野把夏怡交给一个女生,口气依然气派:“我去教训他们,你随便吃喝,记我账上。小猫,带着她。” 然后夏怡就看到原野冲进了偏角的一间房子,几分钟后,他身后跟着的两个提着水桶的小弟,而他的手里握着一只大水瓢。 “谁找死,射我可乐?”边说着边舀了水到处淋。 女生纷纷尖叫着到处跑:“原哥原哥放过我吧,不是我。”男生冲过去英雄救美,被淋得一个个成落汤鸡。一时间,蛋糕、可乐、水、衣服、袜子、鞋子……能扔的全都在半空丢来丢去。原野更绝,最后直接将空了的水桶套在一个男孩头上。 这样欢乐的气氛,让夏怡忘了所有不快,笑得很大声。忽然一只啤酒罐头朝她冲了过来,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身体已被一只手拉开到一边。 原野攥着她的肩膀,被汗湿的polo衫贴着身体,年轻的、健康的,带着蓬勃的朝气。 “吓傻了?”他捏捏她发呆的脸。 “你才傻。”夏怡打开他的手,“你生日?几岁的?” “18+3。” “老男人,明年你跟谁结婚?” “噢?” “中国法定男子22岁成年,可以娶老婆的啊。” “噢。”原野把她拉到安全地带,靠在一面墙上点了根烟,“你今年几岁?” “19。” “正好,我等你一年。” 夏怡沉默了。 一年前她听到过类似的回答。当时她问他:“真的会有世界末日吗?”“会,我们死了以后。”“不是2012吗?”“那是胡说八道的。”“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我当然确定,因为四年后我要娶你。” 夏怡于是每天怨念为什么中国法定男子22岁才可以娶老婆,许默年跟她同龄,她却得多等他两年。要是真的2012世界末日,她还没享受婚姻幸福呢就嗝屁了,多悲剧。 就在这时,夏怡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又是上午那个匿名号码发来的短信。对方说:“你个贱人,警告你离原野远一点。” 夏怡抬头看了原野一眼,他正在抽烟,烟雾袅绕在昏暗的空间,那眉目越发显得精致起来。 ——这个世界告诉我们,只要是帅哥,就算是混混和穷光蛋,也是有许多奋不顾身追着他的飞蛾。 夏怡回发短讯:“晚了,我已经跟他在一起了。” 关机,决定换卡。 “你男朋友?”他弹了弹烟灰问。 “没人要。” “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很多人追。” “都说女人是衣服,我是他们都穿不起的牌子。” “够自信。我喜欢。”原野说,“我借钱都要买下你这牌子,人民币售价多少?” “我标价的不是钱,是时间。”夏怡抬起头来,那双眼像透了水,莹莹发亮,“两年后我大学毕业,你未婚我未嫁,并且到时候你还愿意要我,我们就把婚结了。” “好。”原野调侃大笑,“不过我得先知道你生日几号?” “为什么?” “我好尽早筹划,那一天去娶你。” “话说得这么溜,跟几个女孩子这么说过了?” “嗯,我仔细想想。”原野于是抬起脑袋来,望着那闪烁的霓虹灯仔细地深思。那些时红时绿时蓝的光芒缀在他脸上,他被水滤湿的发不羁贴着眉目,脸在光影中无比英俊。想了半天,他耸耸肩,盯住她的眼睛格外专注地说,“你是第一个。” 夏怡沉吟半晌,说:“我再给你个机会。” “还是那个问题?” “还是那个问题。” 原野似乎早就重新掂量过那个问题了,这回他想也不想地说:“我自认为只有我能给你幸福,不幸福你持有随时分手的权利。” “这个回答很俗。”夏怡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很真诚也很实际。” “说重点?” “你过关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落入一只大掌里,身体跟着他的力道旋进舞池。他笑得很好看,唇贴在她的耳边,喷出的气息带着迷乱的滚烫:“老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来,你不是说教我跳恰恰……” 如果不能选择爱情,那么依从被爱也不错。夏怡想。她已经渴望幸福太久了。 3. 原野开始每天下午都等在学校门口,骑着他那辆有宝马标志的自行车。 有时候嘴角带着伤口,有时候眼睛上有很深的眼圈,有时候不修边幅连胡子都没有刮。但不管什么造型,他都充满着魅力,吸引着雌性动物的视线。 他像一团谁也摸不透的谜,出现的时间地点永远带着令人意外的惊喜:也许在图书馆,捧着书的夏怡一转身就看他靠在窗栏上;也许在放学的站牌前,他手里抓着一支路边摘的野花;也许是在体育课,看到从学校外飞进来他放的大风筝…… 每个周日都是他们的约会时间。 他们一起走在街上,原野抓着她的手绕过自己的腰插在口袋里,另只手揽着她肩,在大街上行走的许多对情侣当中她们融入为其中的一对。 有钱就一起看电影,去溜冰场或者水上乐园、动物园……没钱就坐在公园里聊天,压马路,或去台球室看原野赌球。 夏怡家境富裕但夏志仁很抠门,夏怡生活费一直很拮据。原野有时会突然有一大笔钱,不过一个星期就能大手大脚地和他的兄弟们一起花掉,剩下的穷日子餐餐啃泡面上面馆。 夏怡一直不知道原野靠什么维生。他不读书,也不工作,不跟夏怡见面的时候就在网吧捣鼓东西。夏怡有劝他正正经经找份工作,原野就笑:“我也想啊,可我一个初中毕业生,又有前科,方圆几百里谁不知道我的臭名?我想找工作,问题是人家给吗。” 夏怡说:“那你也不能整天游手好闲。” 原野拍拍她的脑袋:“这个老婆不用担心,我有网路挣钱。” “网络怎么挣钱?” “搞游戏私服,就是copy别人的游戏编程和数据……说多了你也不懂。” “黑客?” “不是,不过也是犯法的。” 夏怡皱起眉:“你能不能弄点正经的行当?” 原野大笑,每到这时都忽悠而过:“不错,我老婆终于会关心我了。这是个进步。” 夏怡跟着原野一起学到了很多东西,都是坏东西。他教她吐烟圈,教她打口哨,教她翻学校的围墙,教她打电游,教她坐在没有防护栏的天台上。 有次他教她爬到一棵树上,却不教她怎么下去。 夏怡索性随遇而安,坐在很高的树枝上吹风,点了烟。她可以看到附近的所有景物,近处的草地、树木、房屋,远处的电线、流云、街道。 夏怡的视线忽然定格。她看到许默年站在三条街外的新华书局门口,手里抱着一本书,定定地看着这棵树的方向。 夏怡一恍神,从树上跌下去,还好下面就是松软的草地。 她站起来,鬼使神差走到新华书局那条街,却没有看到许默年。她有点不确定刚刚看到的人是许默年,就算是,也不确定他看着自己的方向。 那天夏怡在抽屉里看到一瓶药酒,夏怡握着它,又好笑又心酸。以前只要她跌倒了或者哪儿擦皮受伤,他都会备这样一瓶药酒。 可现在这么做,是算怎样?! 夏怡把药酒扔进垃圾桶。 夏怡接到原野的短讯时她正在上下午第一节思想政治课。短信上,原野问:“你上午是不是在市政府门口,穿着一件白色兔毛衣,提着粉色的包?” 夏怡回:“是啊,你看到我了?” “嗯。你去那干什么?” “我去那附近打印东西。” “哦,你身边站着的那小子是?” “班委,我们一起去打印学校的资料。怎么了?” “我在你们学校对面的台球室,出来。” 那节课正好无聊,夏怡直接收拾了东西跷课走出去。原野果然在学校对面的台球室,他穿着蓝格子衬衣,布裤子全是肥肥大大的口袋,身体低俯地贴着台球桌,在夏怡出现的那刻打出漂亮的一击。 听见脚步声,他以布头擦着台球杆:“你来了。” 金色的光线下,他轮廓分明的脸像一道闪电印在她的眼里。虽然他面无表情,可是夏怡居然看出来他眼底恼怒的火光。 “站过来点。”他朝她勾勾手指。 “干什么?” “要你过来!”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他伸手就把她拽了过去,捋起她被风吹乱的发勾在耳际,又抚摸她的脸,下巴。手到之处,统统补上一句:“这是我的……” 夏怡的脸上禁不住挂起笑意:“干嘛啊。” 原野放下手,脸色特严肃地说:“我警告你下次离别的男人远点。” “怎么,吃醋了?” “今天要不是我弟兄拦着,你那个班委就变成一坨血泥。” 夏怡眯起眼睛笑:“那种货色我没兴趣。” “我知道。”他划燃了火柴,以手遮着风去点烟,“他对你有兴趣也不行。” 夏怡很满意他这么说,能被一个男人宠着在意着的感觉其实挺好,哪怕这个人并非她所爱。 肩膀被揽过去了,原野把台球杆放在她手里,挑着眉头说:“来,老婆,今天我教你打桌球。” 他从她身后抱着她,双手缓在她前面,握住她抓台球杆的手。 整个身体都落入他宽阔的怀中,这一刻,夏怡想:如果许默年也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那该多幸福。 可许默年永远不会因为别的男生跟她走一起或者牵了她的手或者用爱慕的眼光看她而生气。夏怡也有问过他为什么可以这么气定神闲,就不怕哪天她跟别人跑了?许默年十分笃定地微笑你不会的。为什么啊,夏怡不能理解地问。许默年说:因为你爱我。 “因为你爱我。” 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夏怡爱他,可以心甘情愿为他做他想要的一切,可是却没有人能够肯定:许默年爱她。 夏怡看着滑进洞口的最后一颗球,放下台球杆,身后传来原野击掌的声音。 “我老婆球技一流,你们说,帅不帅?” 旁边的小弟立即端了两个凳子过来,拍马屁:“帅,嫂子球技真好!嫂子你坐,原哥也坐!” 夏怡开始喜欢上这种被人前呼后拥的场景。她转过身去,原野把椅子换了个方向,用手臂抱着椅子背,下巴搭在椅背上和她对望。 他们的距离好近,近到可以看清他密长的睫毛。 宁静说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很容易,忘掉一个女人也很容易;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很难,忘掉一个男人更难。 夏怡知道她永远也忘不了许默年,他像一块烙在心上的疮疤,想起来就疼。 她想逃离过去的回忆,想跑得远一点。因如此,她才允许原野走进自己的世界。又或许因为,她真的太寂寞了。 夏怡坐在原野的车尾上,他把自行车歪来歪去地骑,或不自量力地跟经过的车辆赛跑。 下坡时他放开自行车把手,张开手来吹风:“帅不帅?” 夏怡抱紧他说:“俗透了。” 原野说:“你们女孩不就喜欢看这种电视剧?” 以前的夏怡喜欢,并且向往着那样的爱情。现在不了。 宁静评价她说:“90后的你有着一张80后的脸和一颗70后的心。” 夏怡想那个把她的爱情带走的男孩,也一并带走了她的纯真。 驶过下坡,原野的声音又响了:“我们来玩点不俗的。” “玩什么?” “去沙滩上骑自行车。” “摩擦力太大了,骑不动,会摔跤的。” “你试过?” 夏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可能有怕摔恐惧症。” “有那种病?” “心理因素吧。”夏怡说,“我怕摔跤所以到现在都没学会骑自行车。当时为了克服这种心态,我们经常会去沙滩上骑自行车。” “我们?”他还真会捡关键字听。 “一个朋友。” “男的女的?” “这不重要,都过去了。” 然后那条林荫道,猛地传来“呲”的一声急刹车。夏怡及时抱住原野的腰部,才制止被冲力甩出去。原野说:“别告诉我他的名字。” “为什么?” “我不想他住院。” 4. 周末夏怡被骗去了溜冰场。当时跟着去的还有原野那一大帮前呼后拥的小弟。原野很干脆地扒了她的鞋子,让两个小弟摁着她的手帮她把溜冰鞋套上。 夏怡被带到溜冰场里,原野拎着一瓶汽水,耍酷地倒溜到她面前。挫的风声太大,夏怡以为他要撞过来,整个身体都缩了一下,更牢靠地抓紧扶栏。 “怎么,还不敢放手?” “我要回去。” “老婆,你这样是永远学不会的。” “我没说我要学。” 原野把汽水放到夏怡面前喝:“来,别绷着个脸,喝汽水。” 夏怡把脸别开。 原野放下汽水瓶子,忽然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旋转。夏怡啊啊尖叫着只知道保持身体平衡,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原野拉到了溜冰场中间。 夏怡死死地抓着原野的手,表面却又强撑着不表露出害怕的样子:“我生气了!” “我放手了。” “不要。” “我真的放手了。” “不要!我怕摔跤!” 夏怡两只手都揪住了原野的衣袖。 原野忽然笑得贼贼的:“问你个问题,答得正确,我就把你放回去。” “你问。” “你喜不喜欢我?” “啊?” 原野将唇贴到她耳边,语调暧昧地说:“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夏怡说:“你为什么不把左边脸撕下来,贴在右边?” “这跟你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 “我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左边不要脸,右边脸皮厚啊!你已经快练到家了!” 原野挺无所谓地把“脸皮厚”发扬光大:“如果我喜欢你是脸皮厚,那我愿意比长城还厚。老婆,你呢,喜不喜欢我?” 夏怡不答反问:“你希望呢?” “废话。” “那你也别问我废话。” 原野把眉毛扬起来,他用孩子气的眼神死死地瞪着夏怡,夏怡也瞪着他,彼此都没有示弱的意味。忽然他扳开她的手:“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怕摔。” “等一下——喜欢!原野,你别开这种玩笑!” 原野停了手,神情却变得高深莫测:“错了,你叫我什么?” “……” 他这一次更绝,直接推开她。 夏怡努力保持平衡立在原地,急得大喊起来:“你狠!你再狠我也不会叫的!” 原野就摸着下巴在她身边转圈圈地溜来溜去:“真的不叫?”“真的。”“绝对不叫?”“绝对。”“死都不叫?”“死都不叫。” 原野打了个响指,在附近来回穿梭的几个小弟立即溜过来。原野指着夏怡:“教她怎么溜冰的任务交给你们了。” 夏怡大惊,有一个过来拉夏怡的手。 夏怡往后一闪,身体直线就要朝地上坠去。原野一阵风溜到她身后,扶住她的肩膀。 “怎么样?”他很坏地笑着,“再给你次机会。” “老公……流氓老公!你满意了吧!” 原野从身后抱住她:“真乖。” “你很有做卑鄙小人的潜力。” “老婆你没听过一句话?好人都短命,祸害留千年。”他说,“摊上我你惨咯,要被我祸害一千年。” 夏怡苦着脸:“是啊,我都同情得自己想流泪了。” 心却为什么不听话地在胸口叫嚣,还泛着甜蜜。 原野的手抚过她的长发,又说:“老婆,我想吻你了。“ 夏怡有点犯傻,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原野自作主张地把她带出场外,两人都换上自己的鞋。因是假日,溜冰场里人很多,场外等候的人也多,夏怡的手被牵在原野的手里向外走着,她觉得手背上全是汗。 她们手牵手离开人潮涌动的地方,走到四楼的楼梯柺口。 这一层原本是个老网吧,因附近新开了两家大型的网络会所,生意都抢了,这个网吧只好关门转让。拉下来的铁门贴着大红色的字条,上面写着“门面出租,联系电话138********”。 最后一缕夕阳隐没在灰暗天际,夏怡靠在一面墙壁上。那墙壁很脏,看上去都一层灰,可夏怡必须要靠着一个什么地方才行。因为她的双腿一直在发抖。 原野靠在夏怡对面生锈的栏杆上,他点了根烟,漆黑的眼睛看着她:“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夏怡僵硬地傻笑:“没有啊。” 原野吸一口烟:“你在发抖。” “嗯,溜冰鞋穿久了,双腿有些酸麻。” “要不就下去吧。”他说。 “啊?” “我看你很怕我。” 原野手间的火星在暗黑的空间中发着猩红的火光。 夏怡哽着脖子:“才没有,我怕什么啊。” 话音刚落,原野丢了烟头走过来,单手撑在她脑袋旁边的墙壁上。 夏怡这回脑子是真的空白了。 “闭上眼睛。” 夏怡乖乖闭上。 原野摸摸她的脸,帮她把被汗水濡湿的刘海拨到一边,先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是鼻子,最后落在唇上,辗转地吮吸。 夏怡的初吻也是被他夺的,但这次跟那次初吻不同。那次只是一种强迫,征服,而这次是攻城略地。夏怡被撬开的牙关尝到他唇齿间的烟草味,还有一种淡淡的柠檬味,是刚刚他们喝的汽水味道。 夏怡觉得腿开始发软,身体抵着身后的墙壁不住往下滑。她把手搭到他肩膀上…… 等她感觉到胸口滚烫的热度,衬衣已经被挑开两颗扣子! 夏怡抓住他的手腕,瞪大了眼睛。 原野的唇停在她唇边,低哑着嗓音问:“怎么了?” “这里不行。” “为什么?” “就是不行。” 原野气息紊乱地喘息。 夏怡看着他那张绿色植物一样无害的脸,如果他再坚持,她觉得自己可能就逃不掉了。她的心防在崩塌…… “好,听你的。”可是他帮她把扣子系上,捏捏她的脸,转身就朝楼梯下走,“走吧,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那种气氛很暧昧也很诡异。一路无言,走到明亮一点的地方,他摊开的手掌伸出来,夏怡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手递过去。 暖色路灯下,许默年从一家文具店走出来。 夏怡的手正好递在半空,原野的手握住了她的。 夏怡的目光看到许默年,他手里握着一份资料,手松开了点。有大风把资料吹起来,几张掉在路面上,原野牵着夏怡踩了过去。 5. 夏怡看到原野的q签名: “为避免电脑死机,请一条消息把事说明,得到回复后自觉滚蛋。‘在吗你好谢谢再见知道了’之类全他妈免,多句废话立即拉黑。” 原野的主号是拒绝加为好友的,夏怡曾看到原野同时开了六个小号,每个q人群爆满,只要一上线“滴滴滴”的留言能持续半小时,堪称牛b。 当然,这跟他在网络捣鼓的那些东西有关。 夏怡问了几次原野都没说清楚他在干什么,夏怡也就懒得问了。不过她看过他给别人的公司设计网站,版面五花八门,有模有样。 夏怡怂恿他应聘创意策划之类的工作,原野说不喜欢被人管着,还要定点时间上班下班。用他的话说就是,14岁以后就没见过早晨的阳光,每天眼睛一闭,醒来就天黑了。 跟夏怡谈恋爱以后,为了接她放学一般11点起床,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夏怡就笑他:“泡个妞不容易吧?” 原野说:“别的妞都容易,就你最不好伺候。” 夏怡说:“那你找别的妞去。” 原野说:“nono,老婆,男人都贱,就喜欢有挑战性的,这样泡起来才有成就感。我把你当美国,每次交涉前都万分准备,这表示我对你的重视。” 夏怡说:“那别的妞呢?” 原野说:“都是狗日的韩国和日本。” 原野的q名取得很流氓的浪漫:“为了爱情偷米卖”。相较而言,夏怡的就显得平庸了:“夏伤”。 夏怡万年隐身,只对原野和自己玩得好的几个人“隐身可见”。她本人不喜欢聊天,上网都习惯把q丢一边,看电影、刷网页或逛bbs和天涯。实在无聊到不行了,她去玩qq游戏里的斗地主和泡泡堂,也不会主动找人聊天。 通常原野忙完闲下来后发现她,问:“老婆你什么时候上线的?” 夏怡说:“有一会了。” “怎么不敲我?” “我怕你在忙啊。” “我不喜欢你善解人意。” 然后夏怡看着电影,原野忙着手里的活计,有一搭没一搭东南西北地侃。 比如原野说:“monian是谁?”“看不懂。”“你的q密码woaimonian。(我爱默年)”“你怎么知道?!”“你刚打开我个人说明里的网站了吧?”“你这个黑客!”“monian是谁?”“我家楼下的小花狗。”“不行,换成我。”“哦,你是小花狗!” 比如原野又说:“你吃晚饭了?”“吃了。”“真好,我没吃。”“想吃什么,我给你叫个外卖吧。”“想吃你。”“想吃我哪里?”“都挺想。” 比如原野还说:“老婆看不出你平时蛮精明的,一道关键时刻这么蠢。”“不玩了啦,好哀我老死的。”“要我手把手教你呗?”“滚,我不会这么不挑,找个帅哥来。”“你等等……老婆,我来了!” …… 跟原野在一起的时光,无疑是轻松惬意的。他没有食言,果然做到了对她的承诺:我自认为只有我能给你幸福,不幸福你持有随时分手的权利。 夏怡上线看到原野的头像又是灰的,已经连续三天他没去学校接她,没给她发短讯也没有上线了。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令人焦躁。 夏怡几乎是保持三十分钟看一眼时间,二十分钟看一眼短信箱,十分钟看一眼qq。 夏怡洗完澡出来决定给他打个电话,不经意间瞄了眼电脑屏幕,看到原野的头像在跳动。 她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点开:“老婆,我想你了。” 夏怡的嘴角立即咧开了。 其实这句话原野很常说,说的比这话肉麻的也多了。可这个时刻,夏怡就是开心,很开心很开心。 她说:“那就想呗,我大方给你想。” “我前几天被公安局抓了,刚出来。”他说出消失几天的原因。 夏怡皱了眉:“什么事?” “没什么严重的事。” “那怎么会被抓。” “……是给人举报的,罚钱就完事了。” “谁干的?” “要是老子知道就不会在这吃面。早砍人去了。” “你能不能别整天砍人打人,一定是你得罪谁才举报你。你现在在哪吃面?” “我们经常去的那家,老婆。” 夏怡把刚穿上的睡衣换下,一边梳头发一边看原野的信息,他问:“你来不来?” 夏怡朝唇上抹了点唇膏,打字说:“很晚了,不去了,我困。” “嗯,那你早点休息,梦里见。” 夏怡关上电脑,加了件外套,换鞋出门。 天气不太好,十一月的天气明显泛着冷意,还好天边有一轮月亮在,很明亮地陪着她。 夏怡在驱车赶往面馆的时候,不自觉地哼着一首很老的歌:“你看,你看,月亮的脸悄悄地在改变……月亮的脸悄悄地在改变……” 连司机都忍不住搭腔:“月亮的脸没变,我看你的脸倒是变来变去的。” “哈哈。” “中彩票了?” “差不多吧。” 夏怡发现自己又一次掉入了恋爱的漩涡中,这是她完全无法料及的。她以为这一天还要等很久很久,或者说,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再来。 可这个世界却多么奇妙,它时时刻刻都在否定你的认为,告诉你,任何事都是瞬息万变的。 夏怡其实有点担心原野会不会在她赶到以前就离开了,还好,出租车刚开到门口,她就看到面馆里有颗醒目的脑袋。 夏怡付了钱下车,一个穿着绿裙子的女孩擦过她上车了。 夏怡觉得有点眼熟,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出租车已经向前开走,那一晃而过的影子非常像陶琳娜。 夏怡走进面馆去拍原野的肩膀,他正点着根烟在抽,头也没回地说:“又忘拿了什么?” 夏怡不解:“你说谁?” 原野回头,看到她时眼睛一亮:“老婆,你不是说不来了?” “我临时改变主意不行?” “行啊!” 夏怡坐到原野对面,看到这位置上还有一碗面,没怎么动,但显然是吃剩下的。 夏怡问:“你刚刚说的谁啊?” “我朋友。” “男的女的?” 证据都摆在那呢,哪有男生把面吃得这么秀气。原野说:“老婆,是我干妹妹,凑巧在路上碰到,我请她吃了碗面。” 夏怡说:“好,我信你……你身上穿的什么啊!” 原野低头,看到自己艳红色的t恤,上面还画着一个光屁股的蜡笔小新。他说:“刚出公安局,衣服味道太重,就随便在地摊上捞了件穿上了。很丑?” “丑。”夏怡顿了顿,“但穿你身上就是帅的。” 原野显得很惊奇,烟燃了一半,都忘记弹开烟灰:“我没听错吧,你第一次夸我。” 夏怡不自然地哼哼:“不过蜡笔小新比你更帅。” 原野于是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你喜欢蜡笔小新还是我?” 夏怡回了那个很白痴的问题:“蜡笔小新。” 原野笑得贼贼的,拿过她的手握在手里说:“喜欢蜡笔小新的女朋友,强烈建议你跟我结婚,因为我是超级活宝,这样很容易会生个小小新出来。” “屁!” chapter. 4 1. 夏怡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每次出门前都会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她觉得她的睫毛不够长,鼻子不够挺,整个面部轮廓也不够立体。 她把头发挽成一个髻,瓜子脸长脖颈的优势展露了出来,又觉得刘海太长了。 夏怡看看时间还早,她决定修剪下头发,立即雷厉风行地换衣服行动。 谁知道刚在理发店洗完头,原野的电话就打来:“老婆,你还没出门?” 夏怡说:“我在理发店。” 原野说:“我等了你半个多小时。” 夏怡说:“怎么不是还有一个小时吗?” 结果是夏怡的手表罢工了,她顶着一头的泡泡让他过来等。 原野出现的时候,夏怡正在向理发师表述,头发不要剪短了,修下发尾分叉的部分,修下刘海就ok。 女孩都很保护自己的长头发,夏怡也一样。 理发师是个和夏怡差不多年龄的小伙子,长相一般,发型尤其阳光:“小姐你又要修掉分叉的部分,又要层次,怎么会不短。” 夏怡说:“这样吧,我不要层次,分叉的你看着剪。” 理发师就笑,油嘴滑舌的:“我也这么想,给你剪一半,留一半你下回来剪。” 话音刚落原野就出现在夏怡的梳妆镜上,脸色不大好看地问:“什么剪一半留一半?” “没什么,我们在讨论发型。”夏怡说着看到原野穿着松松垮垮的板裤,白底的t恤,上面画了面很大的五星红旗,袖口上还有三条红杠杠。 明明是很爱国的衣服,穿他身上愣穿出了痞味。 他把一张椅子拽到夏怡边上坐着,脸凑过来近距离看夏怡:“剪什么发型,我给你参谋。” 夏怡有些别扭地将脸移开,她的心跳有些快,最近她越来越无法正视他的目光。糟糕的是,就算他蓬头垢面不洗脸的样子,她都觉得帅。 “就剪个刘海儿,剪短点精神些。” “不剪发型?” 夏怡根本就没考虑过剪头发。小时候每剪一次伤心一次,长大后一直舍不得剪,她的头发长得出奇的慢,定期修剪分叉的头发都肉疼得要死。 可夏怡没有直接说不,而是问:“你不是在给我参谋?觉得我剪什么发型好看?” 原野上下审视她:“老婆,你头发很长了。” “嗯。” “剪短吧。” “你喜欢短发?” “我听说每个女人的长发都是为男人而蓄。” “我没为任何人而蓄啊。” “所以呗!剪了,为我蓄。” 这个理由很新鲜也很浪漫……夏怡想很多人为了告别过去的自己,都会剪去头发从新开始。 夏怡想了想,点头说:“好,剪短。” 理发师见夏怡是有bf的主儿,立即收敛了轻佻,用询问的口气问:“短发有很多种,小姐你要多短的,什么式样的?” 夏怡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原野。 原野一指墙上的大壁画:“那种好,就那种吧。” 那是前段时间流行的bobo头,剪得好的很可爱,剪得不好的像刘胡兰。而且bobo头尤其要求发质,又硬又柔顺的头发才好定型,夏怡正好是这种发质。 理发师赞扬说:“小姐,你的头发很听话,你剪bobo头一定好看。” 原野把一根烟叼嘴上,腿也翘起:“那得看听谁的话,是吧,老婆?” 夏怡呸他,却笑得很开心,她看到镜子上的自己嘴巴张得很大。恍惚间,她看到了从前的自己,那个缠着许默年跟前跟后的自己,只要能够见他一面就很开心。然而不知何时,那种只为他心动的心情,已经彻底转移到了原野身上。 最后的成果很可爱,多了一丝俏皮少了一丝文静,夏怡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像变了个人。 她把头转过去问:“好不好看?” 原野正负手站在壁画前欣赏模特,回头看到她,眉头立即皱起来。 夏怡不确定的心立即坍塌:“很丑?” “不丑,只是有一点儿……”他寻找着形容词,“可爱。” “一点儿可爱?” “嗯,可爱。”他点点头,重复说。 “你就说白一点,是夸我还是损我?” “废话,这不是夸你吗。” 夏怡把嘴巴撅起来:“夸我你皱着眉干什么,怎么听你那话都不像出自真心。”说完她拿起自己的包,率先走出理发店。 原野随后追上来,胳膊揽她肩上喊:“我真夸你,我就是不喜欢你这么可爱。” “为什么?” “这样我会多出很多没大脑的情敌。” 夏怡哼了声。 原野继续说:“对了,你这件衣服哪里搞来的,下次不要穿了。” “这以前的衣服啊。”夏怡还是试穿了好多件才决定最终穿这件,“哪里不好?” “那小子两只眼睛都盯你脖子以下。” 夏怡低头,恍然察觉她瘦了,这件衣服本来就贴身,现在变得有点低胸。 夏怡把手提包打在他背上:“流氓!” 原野举着夹烟的那只手表示无辜:“我啥也没干,怎么就又流氓了?!” “你不流氓怎么知道他流氓?!” 原野无语了一会,点头:“说的也是。” 夏怡也打算评价一下他的衣服:“你这衣服又是哪里搞出来的,下次不要穿了。” 原野问为什么? 夏怡说:“远看像愤青,近看像流氓。而且回头率太高了。” 原野于注意了一下,果然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80%都会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扫射,50%是女性。原野自恋地把头发往后一拨,口气屌屌地说:“再低调都没法漠视我的张扬。爷天生就是引人注目的人。” 夏怡又呸他。 经过摆摊一条街,有好几个姑娘朝原野打招呼,其中一家卖女孩的首饰耳环帽子什么的,原野就停下来问夏怡要不要,他买单,让她随便选。 分手后,夏怡都没有逛过精品店和这种饰品小摊了,她高兴地蹲下去选。咋眼一看什么都好,可仔细一选什么都不好…… 夏怡最后看中两个钥匙扣,一只是白色的狐狸,一只是棕色的小熊。造型来看狐狸更漂亮,实际来想小熊更耐脏。 夏怡放下狐狸选了小熊,就在这时身边响起一个声音:“还是那只狐狸吧,它更适合你。” 夏怡抬头看到一个比她高出大半头的男生,白皙儒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夏怡以为她是摊主的朋友,礼貌地笑笑:“不用了,我就要这只熊。” 那男生很执拗地把狐狸拿起,放到夏怡手里:“老板,多少钱?” 蹲在路边抽烟的原野看出情况不对,冲过来就给了那男生一拳,夏怡把他拉开,原野伸出食指比着:“他妈的,老子的马子也敢泡!” 那男生的眼镜整个被打歪,吓懵地呆站了好一会,直到又挨了原野飞过去的一脚,落荒而逃。 原野的一只鞋子跟着那一脚飞出好远,路边的摊贩和顾客都惊奇地看着他。 夏怡帮他把鞋子捡过来:“你脾气真暴躁。” 原野一屁股坐在街边系鞋带:“瞎了眼了老子就坐旁边他都敢泡你!” “那不叫泡,那叫搭讪。” “有区别?” “有。泡是有后续发展的,搭讪是永远没门的。” 原野还是没想通,在小贩处买了顶最土的草帽扣在夏怡的头上,说是减少搭讪率。夏怡不干,索性也给原野的脑袋扣了一顶渔夫帽。 两人牵着手,大俗大雅地在街道上招摇过市。 夏怡说:“其实看久了……我发现你还挺顺眼的。” 原野说:“老婆,我可是觉得你倾国倾城。” 2. 宁静说:当你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开始在意他,当你开始在意这个人,意味着灾难要降临了。 这是看了一部男主没出轨,却被超神经质的女主给逼得出轨的电影后,宁静下的评论。不怎么客观,但还算有点道理。 夏怡打开邮箱,看到邮箱里沉积了一堆的未读email。 以前注册这个邮箱,就是为了当移动u盘使,存点相片啊自己写的日记什么的。她不喜欢写blog,不希望自己的心情和想法给别人阅读。 后来跟许默年分手了她就没再写日记,也就没有再用过这个邮箱。 今天夏怡打算与过去的自己告别,清除掉邮箱里的所有日记。谁知道…… 夏怡查了下那些email,所有都来自同一个匿名叫“神秘a小姐”的发件人。第一封“不要接近原野,他很危险”的邮件,时间是匿名电话爆发的第二天。 又是那个无聊的女人发的? 夏怡点开那些信一封封看,每封信都很短,只有一两句,可越看越毛骨悚然—— “你的mp4落在xx路地铁的三号线站台,已帮你交给售票员,请尽快去领取。” 此信息发于2009.10.4日晚。周日,当天上午夏怡去舞蹈培训班,途经xx路地铁三号线,丢失了一只苹果的mp4。 “西南图书馆三楼第五排书柜年久松动,你看书别往书架上面靠。” 此信息发于2009.10.16日晚。周五,放学后的下午夏怡跑去西南图书馆查阅资料,因穿着很高的鞋跟又走了很远的路,她累极了,靠在三楼的书柜上看书。 “不要学别人堵桌球。” 此信息发于2009.10.25日晚。周日,夏怡闲来无事跟原野学打桌球,因小有成就所以跟他的小弟赌球。 …… …… 到现在一共累积了二十几封,最后的一封是一个星期前发的,信息内容为“不要被表面现象迷惑,请看清原野这个人。(后面附带了一窜链接)”。 夏怡点开那链接,是一个sohu的博客,整个格调都是黑色的,题图闪着“青春的坟墓”几个大字。博客访问量很低,博主头图是一张小约翰·福布斯·纳什(nba球星)的相片,博客题图:不要迷恋哥,哥让你吐的不只是血。 所有的博文只贴图,没写字。近期的是从足球直播上截的图,往前翻一点,夏怡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原野。他坐在一个昏暗的包厢里,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只很大的蛋糕,他的腿上坐着一个女生,是陶琳娜! 陶琳娜考拉一样勾着他的脖子,两人眼神相对,她笑得很甜。 夏怡点开那篇博文,下面也都是贴图。 不知道是陶琳娜化了妆还是特别上相,相片里的她比本人漂亮很多,也瘦很多,穿着一件泡泡袖的t恤,超短的豹纹裙。他们的姿势很暧昧,第一张相片只是两人相对坐着,第二张相片就吻在一起了,第三张相片原野的手放到她超短裙里面…… 夏怡深呼吸告诉自己:不管看到了什么都不重要,那已经成为过去,就和她与许默年一样成为了过去! 很显然原野废弃这个blog很久,最早的贴图都是2009年4月份的了,也就是今年春天。除了一些足球赛贴图,整个blog只贴过他跟陶琳娜的图片,很多。 陶琳娜坐在游乐场的木马上,陶琳娜背对着夕阳,陶琳娜凑近镜头做鬼脸。还有原野揽着陶琳娜的肩膀自拍,原野亲陶琳娜的侧脸,原野把陶琳娜背在身上…… 夏怡看着,发现很多日记后面都有一个叫“cheapgirl”的人留言。 “yy。原来美好的结局只属于那些在对的时间,找到对的人的爱情。”2009.3.14 “yy。受这么重的伤我都没死,那证明,没有人能杀死我。”2009.2.28 “yy。是不是时间久了,我们之间就只剩下回忆和难过?”2009.2.10 “yy。这个年没有一点年味,我好想见你,和你一起数月亮。”2009.1.26 “yy。是我的就算你争还是我的,不是我的懒得跟你争也是我的。”2009.1.1 …… 夏怡当然猜到,留言的这个人也是陶琳娜。 夏怡点进去那个叫“cheapgirl”的blog,迎面看到一张很粉嫩的蜜桃图片,附带题图:爱一个人不是他为我做了什么,而是我为他做了什么。 陶琳娜所有的日志都删光了,只剩下一篇日志是时间2009年5月份,离原野最新那篇blog时间相隔不远。这证明,他们应该在那时发生了什么事,比如分手什么的,让他们决定同时将过去割断。 那篇日志写着: yy: 从今我祝福你过得比我好。 你明白的。我这人非常自私,我只希望自己过得好,从来只为自己着想。这一次,我祝福你过得比我好。是真心的,真心。 日志下附带一张相片,原野和陶琳娜坐在街边的公园,共喝同一杯奶茶。照片上,原野戴着鸭舌帽,眼睛弯起,笑容灿烂得像个邻家大男孩。 那种笑容是夏怡从未有见过的。也让夏怡明白,陶琳娜跟原野其它的那些女朋友是不一样的,她是非常特别的存在。 那晚夏怡失眠了,她睁着黑洞洞的眼看着天花板,告诉自己谁没有过去,没有藏在心里的一点破事呢? 她和许默年有,她在接受原野这个人时,就知道他不可能没有。 可,为什么非得是陶琳娜? 就像有谁撒下一张逃不开的魔网,将他们四个人的命运紧紧地牵连在一起。是偶然,还是必然?发件的“神秘a小姐”又是谁? 夏怡害怕进一步去想。 3. “我看见你了,在超市。你悄悄的把手伸到条码扫描器上,只见屏幕上显示:猪蹄8元。你以为机器坏了,把脸凑过去看,屏幕上显示:猪头肉5元。” 夏怡收到这条短讯笑话的时候手里正提着几个大食品袋走出超市。 她回了条短讯:“无聊人士在哪?” 刚合上手机,一个嗓音响在耳边:“你抬头看看。” 原野穿着件灰色的卫衣,头发乱乱的,一看就是刚骑自行车过来的,连人字拖都没有换,还穿着个大裤衩。 夏怡说:“今天很冷,拜托你出门多穿点东西。” “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他的眼睛瞅过来,“怎么全是泡面?” “还有饼干啊。”夏怡说,“我有时候不太想吃家里煮的饭。”——是有时候家里根本没有饭。如果狐狸精在家,保姆就会煮,如果狐狸精在外吃,夏怡也没得混了。 “不懂饿是啥滋味的幸福孩子。”原野一拍她的后脑勺,“老婆,我们赶紧成个家吧,你给我煮饭。” 夏怡笑:“行啊,你喜欢吃什么?” “你煮的,什么都好。” 夏怡把泡面拎起来:“我就只会煮这个,还有西红柿蛋汤。” 就在这时两个学生打扮的女生从夏怡身边经过,撞了下她的肩膀。其中一个女生回头,看看原野,而后触碰到夏怡的目光,立即牵着另个女孩的手跑开了。 夏怡把食品袋换到右手上:“别告诉我,刚走过去的那两个又是你干妹妹?” 原野问哪两个?夏怡指给他看,原野点点头:“有一个是。” “哪一个?” “长得漂亮的那个。” 夏怡于是用“你很贱”的目光瞪了原野一眼,原野来接她的食品袋,她闪开:“不重的,我自己拎。” “我们去那边坐着说会话?” 夏怡想回去了,可她其实又想留下。跟原野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舒服。 两人找到个树荫,那里原本坐了对小情侣,正在聊些有的没的。 女人说:“现在物价飞涨,一万块跟一千块似的,一千块跟一百块似的,一百块就跟十块似的。眨眨眼,没了。” 男人说:“是啊是啊,如今什么都涨,油价疯涨,我们那有户人家买了辆轿车根本不敢用,放家里天天拿布擦,我路过就看到男主人或女主人在擦车。” 女人说:“其实每天擦车也很幸福的,可怜的是我们这些连车都没得擦的。” 原野忍不住插了句:“买辆模型车擦着玩吧。” 女人一惊,转过脸看了原野一眼,脸先是一红,紧接着一黑,紧接着又一绿。夏怡猜她红脸是看到这么帅的小男生,一黑应该是看到原野身上穿着的仿冒阿迪达斯,一绿应该是原野打断了她用心良苦的铺垫——“你买部轿车给我每天擦吧”。 “无聊!”女人站起来招呼男人走了,原野捡起一份宣传单垫在上面,让夏怡坐。 夏怡站着不肯坐,说聊一会自己就要走了。 “嗯。”原野点点头自顾自坐下来,“要聊什么?” 夏怡问:“你说呢?” “看你神情这么严肃,想聊我娶你之时要不要给你买房买车?” 夏怡摇摇头:“我不要你买房买车。” “那你要什么?” “一张床和一辆自行车就够了。” 原野哈哈大笑。 夏怡瞪大眼睛:“笑什么,我这人很好养的,我不挑剔的。” 原野摇摇食指:“那可不行,我总不能让我的媳妇受委屈。别人有的,我都会让你拥有。” 夏怡有点感动了,她捋捋头发装作不在意他的话。原野一把抢过她的食品袋,勾手指:“坐我边上。” “不了。” “你坐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夏怡刚坐过去,原野的脸就凑过来,在她嘴上轻啄了一下。 夏怡一把推开他的脑袋,原野笑说:“我注意了,没有人看我们。” 夏怡皱眉站起来:“你再耍流氓我就走人了!” 原野瞪着大眼:“谈恋爱怎么是耍流氓。” 夏怡的眉头还是紧皱不松。 原野把她拉回去坐着:“说吧,你想问我什么。整张脸都写着问题,憋这么久不容易吧?” 夏怡咬咬唇,问:“为什么喜欢我?” 原野想了想:“你很特别。” “哪里特别?” “你不鸟我。” 夏怡扳起脸表示正经,“说正经的!” “我很正经啊。”原野两手一摊,想了想又说,“你给我很大的自由,不管我也不约束我,更不会像别的女孩一样问我些没完没了的问题。” “我现在不是在问你没完没了的问题?” “这情况很少。” “我要经常问呢。”夏怡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他的脸,“比如问你的过去……你以前的女朋友,你最喜欢的是哪一任之类的。” “我不喜欢。”他回得很绝,“你聪明,不会问这些蠢问题。” 夏怡当然知道问那些问题很蠢。哪个男人都不喜欢谈过去,不喜欢比较自己的女朋友,就如同原野问她是喜欢许默年还是喜欢原野一样,她答不出来,也没法答。 可是她坐在这里,看着慢慢要沉下去的夕阳,脑海中就不自觉地想起一句话来“yy,这个年没有一点年味,我想和你一起数月亮”。 夏怡控制不住地问了最后一个蠢问题:“如果我没法给你自由了,我要管着你,你是不是会跟我分手?” 原野没有立即答,他点了烟,将身体放倒在树身上,目光盯着广场上走动的人。眼睛眯起来睫毛下耷的他,神情看起来有点迷离:“也许吧。” “也许?” “我不喜欢感情变成负担。”他说着,“何必把简单的事复杂化?” 这个回答让夏怡感到伤心。 她点点头,站起来拿好袋子:“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原野摁灭烟,很快跟着站起:“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 “送你。” “我说不用……” 接下来两人就一直重复着“不用你送”“我要送”“就是不用你送”“我送你”“都说不用你送了啊”“我说送你就必须送”……诸如此类的幼稚白痴,直到他们两走到站牌前。 气氛有些尴尬和微妙,他们一左一右分得很远地站着。忽然马路边驶过一辆洒水车,原野几步上前抓住夏怡的手腕,但还是为时已晚,两人都被浇了个盖头。 夏怡在初冬呼啸的风声中落入原野的怀抱,透过厚实的大衣,她仍能听到他胸腔的心跳,有生命力地“噗噗”跳动。 “你今天怎么了?”他用下巴蹭她软软的短发,“不太正常。” 夏怡闻着他的体味,她有些着迷,她摇摇头,拒绝自己的沦陷。 夏怡把他推开了:“我喜欢一样东西总希望它特别纯粹。”她望着他的眼睛说,“比如,雪就该是纯白的,血该是纯红的,白天就该是明亮的,而黑夜最好是浓黑。什么东西都不要参杂,否则就没有本质可言了。” ——如果爱,就该深爱,如果不能深爱,那么就尽快放手。 第一次失败的恋爱经验,让她不敢再奋不顾身地去付出。 原野显然没听懂夏怡话里的意思,他不能理解地问:“你绕口令说了堆什么?” 夏怡眼睛明亮:“原野,我们分手吧。” 原野的表情由震惊变为莫名其妙。 夏怡补充道:“我对你动心了。以前我从来没喜欢你,所以可以给你自由,如果继续下去,我肯定做不到。” 原野的表情又由莫名其妙转为震惊,张着他的嘴,像个傻瓜。 夏怡拨了拨湿透的刘海,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那……我们就这样?”她看到往站牌驶来的公车,“车到了,我走了。” 原野还是傻子一样地站在那里。 公交车到站,夏怡挥挥手,再不敢看他一眼,转身跳上了公车。 4. 夏怡又失恋了,不同的是,这次因她没有太付出,所以就不存在太受伤。也许偶尔会因为手机不再不时响起而感到空落和寂寞,但也仅是如此。 一星期后,她接到了宁静去西藏后打来的第一通电话。她一离开本市就换了手机号,夏怡也没法主动联系她,上网留了几次言,不是她在自己不在,就是自己在她不在。 宁静说:“亲爱滴,想我了么。” 夏怡说:“想,想得我肉都去了几斤。” 宁静说:“今晚老娘就给你补回来。在城西这边有个俱乐部在联谊,一起来玩吧,我给你介绍帅哥。” 夏怡惊讶:“回来了?” “这不废话。” “我差点以为你要移民西藏。” “快来快来,姐今晚帮你结束掉单身生涯!” 夏怡其实不是很喜欢这种聚会,她讨厌人多喧哗的地方,宁静却正好相反,她喜欢热闹,越热闹越好。 夏怡很轻易就找到了宁静,她永远是人群中的亮点,视线中的焦点。她穿着一件吊带的豹纹裙,披了个狐皮肩,还蹬着双类似牛皮的高跟鞋走到夏怡面前。 夏怡笑话她:“认识你的人知道你是去了西藏,不认识你的还以为你去小岛流浪了,咋整得像个动物园?” 宁静说:“这叫时尚,艺术,你懂么?” 夏怡长长地噢了声:“以前不懂,现在……就更不懂了。” “一副欠扁相!”宁静刮她的鼻子,满脸却是忍不住露出笑意,“说句好听的恭维我,我就考虑把在场最帅的帅哥介绍给你。” “你越长越妖啦。”夏怡说,“进来的时候我瞄了瞄,跟你一对比,其余的女女都是垃圾,可以用簸箕铲。” “嗯,我们相交这么久,你以前说的全是废话,就这句经典。走,选帅哥去也。” 宁静拽着她找了一个正在跳舞的女生。她完全在兴头上,上衣脱了,穿着十厘米的红高跟踩在桌子上跳,头发一甩一甩的,挺狂魔乱舞的画面。 宁静说她叫小桑,是她的狐朋狗友也是这个联谊的主办人,每个周末这里的联谊和聚会都是她组织的,交际圈很广,所有面孔都认识,包括全场最帅的是谁。 小桑领命而去,像妈妈桑一样奸笑说“保证给你们弄个最优良的帅男来。” 然后原野以戏剧性的一幕登场了。 他走在小桑身边,穿着黑t,中间一个白色的圆盘圈着一个大大的“劲”,裤子也是松松垮垮的……丢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随意穿着,他都能穿出帅的感觉。 他们朝这边走来,期间有好几个女生跟原野打招呼,还拍拍他的肩,显得很熟络。 夏怡早知道原野的交际圈广,在外面混的嘛,每天到处玩交际圈能不广么。不过除了他生日那次,他从来没带她出入过这种场所。 夏怡的感觉怪怪的,这不是普通的聚会,是联谊。 原野走到她们面前,夏怡装作去拿果盘里的东西别开脸,听到原野打了声响亮的口哨:“哪位小姐指名点我,爷很贵。” 宁静的声音:“你就是全场最帅的男人?” 小桑说:“就是他了,原野。” 宁静的声音好像变了:“噢,原来是原哥,久仰大名。” 小桑说:“这是宁静,这是她好朋友。” 原野没说话,一片静默。 夏怡想他是不是认出了自己,于是把头抬起来,看到原野一张深邃的眼紧盯着宁静的脸。 夏怡知道宁静很漂亮,也经常看到异性的目光紧盯着宁静不放,可这一次,她感觉难受。她的心当即下沉,说:“长得不怎么样啊,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原野这才看到夏怡,深邃的眼闪过一丝讶异,然后是愤怒。 夏怡不动声色:“换一个。” 宁静问:“还有吗?” 小桑大喊:“眼光真挑,我就应该先找几个歪冬瓜劣枣子的给你们对比下,你们才知道眼前的不是人,是神。” 夏怡轻笑一声:“就这种货色?换!” 小桑还欲说什么,原野转身就走。 小桑跑过去追,过了好一会回来,满脸的不可思议:“没道理啊,他平时挺开得起玩笑的。” 宁静慢悠悠吸着鸡尾酒上的一片柠檬说:“好样的,你气走了一帅霸。” 小桑说:“要不我再帮你朋友找个吧?” 夏怡刚说不用了,那小桑就屁颠屁颠地跑了,又给找了个男生过来。长得吧……远看还行,近看缺点毕露。不过,在丑人一坨一坨的视野中,他确实算长相中上的。 宁静跟夏怡说悄悄话:“看不上没关系,反正大家就图个开心,玩玩呗,你可别再气跑这个,要不然就没得玩了哈。” 夏怡点点头说:“好,就这个了。” 小桑就又露出那匪夷所思的目光,好像在说“敢情是你的审美标准有问题啊,难怪”。 那男生一坐下来,宁静就找借口溜了。夏怡看着那张陌生的一点也不来电的脸,如坐针毡。可对方对她很有兴趣,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淡,问了许多问题。 夏怡决定离开,就在这时,走掉的原野又回来了,脸色比刚刚还难看, 他嘴里叼着跟烟,很吊地站那男生面前说:“滚开,这老子的座位。” 男生似乎认出他是谁,立即站起来,但他脑子比较弱智,没彻底听懂原野的意思。所以他对夏怡说了句蠢话:“那我们去外面聊吧?” 原野立即怒了,一记拳头挥在他的脑门上,男生后退几步,摔了出去。男生也怒了,刚爬起来往这边冲,就被原野两个小弟摁住手脚。 夏怡站起来,原野用食指比着她:“坐下!” 夏怡没有坐下去,不怕死地瞪着原野,原野也用眼睛瞪着她,他们彼此瞪视着,他的眼睛因为怒气发红,牙关也咬紧了。 他的表情让人绝对相信他下一刻就要打她! 小桑和宁静从人群中赶过来。 小桑说:“原哥,你不会为刚刚那点事较真吧,大家都开玩笑的。” 宁静也皱眉:“把你瞪在夏怡脸上的视线挪开!” 原野没有把视线挪开,他朝前迈了两步,做出件全场都要大跌眼镜的事情——拽住夏怡胳膊的同时,俯身吻住了她。 夏怡拼命挣扎,他反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丝毫挣扎的余地都不给她。 深入的吻,霸道的吻,强势的吻……全身的血液都像被注入了汽油,火星一起,将他们熊熊点燃。 满场尖叫。 夏怡的心动摇了,她开始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生气。她觉得有点疲惫,于是她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她想既然自己选择的是个流氓,就有觉悟他有流氓的本质。 可一吻结束,原野靠在她耳边说:“你的喜欢可真纯粹。来者不拒吗?贱货!” 夏怡的心就像函数线,从地点到高点再跌入更深的低点。 她的眼睛有点红,她用尽推开他,给了他响亮的一耳光! 5. 夏怡不知道该怎么把她跟原野交往,而且短时间内又分手的事说出口。 宁静是看着她追许默年到他们好上来再到分手的人,当时情比金坚的气势,宁静评价过他们是全世界谁都拆不开的一对。后来许默年变心了,宁静改口道:夏怡是全世界唯一剩下的痴情种。 结果才痴情了多久,就玩完了。原来自己也不过如此。 夏怡记得以前看过一本书,书名忘了,内容忘了,里面有一句话大约是说“原本谁都是专情的,只是经历改变了一切”。 当时看的时候没多大感觉,现在越回味越有道理。人生不是小说,小说里五年前五年后只是一句话的过场,碰上人妖恋几千年也是弹指一瞬。似乎他们的世界里除了男主角就是女主角,其余都配角。而我们的生活里:当你从我世界里走出的第一秒钟,就再也不会是我故事里的男主角。 五年后的原野和许默年会在哪里,自己又在哪里?天知道。 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 夏怡换了手机号,删了原野的q,连带删了他们曾一起玩过的游戏帐号。 夏怡在学校门口看到过原野两次,他站在学校对面的台球室里,也许是在那等她,也许只是凑巧在那玩桌球。反正他没有上来跟夏怡说话,夏怡也装没看见地匆匆走了,那两次以后他再没出现。 一月来临的寒假,夏怡跟夏志仁发生了一场大战。 事情起因是狐狸精的拖油瓶把夏怡妈的骨灰盒当花盆放在阳台上,上面还插了只仙人掌。夏怡当时抱着那被水壶淋得透视的骨灰盒,气急,伸脚就把拖油瓶踹倒在地。 太巧了这幕被赶来的夏志仁看到,丫二话不说,上来刷刷给了夏怡两巴掌。 夏怡破口大骂:“夏志仁你不是人。” 夏志仁说:“我不是人我竟养着你这么个畜生。” 夏怡说:“那你有种把我赶出去,我没求着你养我。” 夏志仁指着大门说:“好,你滚,你现在就滚!” 夏怡抱着骨灰盒冲进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行李箱,收拾到一半她又停住了。她想她要做一只坚硬的螺丝钉,死死地钉在这个家绊他的脚,每天恶心他气死他,绝不让他逍遥快活。 夏怡扔下行李箱冲出去,冷笑:“我差点上了你的当,我的户籍姓夏,我的血统姓夏,我就是你夏志仁的女儿。这是你的房子,也是我的房子!”她说,“你可以把我赶出去,不过我也可以起诉你!你想像摆脱我妈一样摆脱我?休想,夏志仁我告诉你休想!” 意料之中这些话换来了一耳光,重极了,夏怡的耳朵居然被扇得短暂性失聪,五个指印留在脸上还肿了半边。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夏志仁最后给老太婆打了个电话,让那边来接人。 夏怡一听,回到房间把行李收拾好,临走前她把骨灰盒抱得紧紧的,含泪说:“夏志仁,好,你有种。” 夏怡这辈子就算饿死冻死累死也不会去老太婆家的——小学三年级她曾寄住过老太婆家一段时间。当时因夏怡妈的病反复发作住院,夏志仁又忙着工厂,照顾不了她。同时还有个表妹也寄住在老太婆家,就是那个给她一耳光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陈家敏。 直到现在想起,那段岁月还是夏怡遗忘不了的噩梦。 她记得自己盛饭从来不能装第二碗,夹菜永远只敢夹青菜。如果她偶尔忍不住伸向肉类,就会被老太婆一筷子打开。 她不让她吃肉有很多原因,比如说今天她不该跟陈家敏吵架;比如说陈家敏都还没吃你算老几?比如说你已经够蠢了吃多了肉只会堵住脑袋更愚蠢…… 时值长身体的时候,夏怡总感觉饥肠辘辘饿得想啃下书皮。如果她一碗饭多盛了,老太婆又会在身后不冷不热地讥讽:“你妈整天住院花我儿子的钱,又不给我养你的伙食费。你每天还吃这么多,我米缸都要被你吃空了!” 如果她顶嘴,轻则换来一耳光,重则被扫把打出去。 挨了打骂后,老太婆又会到处打电话告状诉苦。那些不明事理的伯伯叔叔加油添醋到夏志仁耳边去说,于是夏志仁风风火火出现,又是几记扇得人找不着方向的耳光。 三年级的夏怡面黄肌瘦,比同龄的孩子小很多,看起来更像一年级学生。而陈家敏却越来越像头猪,被惯得一身坏毛病的她,即便在家庭聚会,也要把自己最爱吃的菜揽到面前,不经过她同意谁吃了她会无休无止地大哭。 “死”这个字眼,当时在幼小夏怡的心灵里并不可怕。她觉得死就像人睡着了,灵魂却会升向天堂去过美满幸福的生活。 有一次夏怡跳进公园的湖里。她跳的时候不凑巧,旁边就有一对躲在草丛里亲亲我我的情侣,看到失足的人立即大声呼救,将她及时打捞了上来。 夏怡从医院醒来看到她妈哭得悲呛得不行的一张脸,她使劲攥着她的肩膀,拼命问她为什么。 夏怡说:“我恨他们……我恨这世界的每一个人。没有人爱我,他们都希望我消失……” 夏怡妈说带着仇恨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夏怡心中的仇恨太多,她每时每刻都在算计着要怎么将这些刻薄过她的人给予惩罚。这样的她上不了天堂。 夏怡于是躲在被子里痛哭了一晚。 她想多么可恨啊,你们让我如此憎恨地生活在这世界上,却又因为憎恨连死都上不了天堂。 有一次,夏怡背着一个蓝色的书包,书包里有她最喜欢的衣服、娃娃、玩具和书本。唯独她没有钱和吃的。 她就背着那个书包顺着国际大道的路边一直往前走,从白天走到夜晚,皮鞋磨破了她的脚趾,双脚疼痛麻痹似乎再也迈不动步。 重点是,她又饿又渴。暴晒了一天的日光让她因脱水而眩晕。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家副食小店,店门前摆放着一只冰箱。她趁着没人注意跑过去,踮起脚,小小的个头让她只比冰箱高出半个头。 她在心里说:“我借你一个冰淇淋,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一定还给你。” 她的手伸了出去—— 然而还在半道,就被一只大掌抓住。 那是一个脾气坏而暴躁的大叔,他让夏怡知道什么是皮开肉绽,也让她知道什么是比死还难过的羞耻——他把她的十指夹在冰箱的脚下,招来附近的人认领这是谁家的孩子。 夏怡躺在地上,被许多指指点点的人围观,有同情有活该有看热闹,当然也有指责大叔的。她就那样躺在那里,迷离着眼看那颗红彤彤快要西下的太阳,她在渴望自己是一支冰淇淋,那样她就可以融化在地里消失不见。 消失不见…… 夏怡从来没有对谁说过这些事,就连跟许默年热恋得最难分难舍的时候也没用。 当许默年第一次将冰淇淋送到她手里的时候,她让它变成一坨烂泥摔在大街的垃圾箱上。她说:“默年你可以不记得我最喜欢吃什么,但我希望你今后都记得,我不喜欢冰淇淋。不,是讨厌,深恶痛绝。” 刚跟原野交往时,为了避免他买冰淇淋给她,她也事先警告过:“你什么时候送我冰淇淋,就表示你想跟我分手。” 原野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送我冰淇淋,我们就分手。” 她只是不想去记起那些被她拼命想要遗忘,却一辈子都烙印在身上的过去。她想做个幸福的孩子,哪怕不幸福,能够假装也是好的。 chapter. 5 1. 夏怡拖着那沉甸甸的行李箱去投靠宁静,她却人间蒸发了,手机打不通,家里也等不到人。夏怡只好联系上阿然。她家境也不太好,经常会在外面接临时工,路子比较广。 阿然帮夏怡介绍到一个麻辣烫店,包吃包住,她自己也在。 麻辣烫店面不大,因地段好,东西贵得离谱,流动人口大,不需要回头客。因如此,夏怡和阿然在这打工轻松到了极致。 桌子爱擦不擦,碗筷爱收不收,老板来巡视时装装样子,老板一走就找凳子坐下摸鱼打混。 阿然的嘴很毒,平时没事喜欢评价进店的顾客外貌。什么大饼脸啊苦瓜脸啊都是褒义的评价,说的比较过分的是“你看看那还是人吗”“长得一坨屎样”“那暴牙凸得我都替他伤心”“穿西装打领带都这么不像人啊”…… 夏怡喜欢听阿然说话,热闹、直接、豪爽。 这也是她们能成为朋友的原因。 “电视里只分长得好看和不好看的。”阿然最后下了终结性的结论,“现实可凄惨了,只能在长得不好看的里面分稍微丑和更丑的。” 夏怡笑起来。 阿然忽然话音一转,指着门口:“不过那种是例外。” 夏怡看过去,门口进来两对情侣,许默年和陶琳娜首当其冲,手里都提着好些个购物袋。许默年穿着白色的厚羽绒衣,头上戴着的米色针织帽,面色恬静温润。 夏怡的脑子猛地崩盘,站在不远的角落,看许默年找了个桌椅坐下来。大大小小新买的纸袋放在旁边,因为空间太小而凌乱地叠着,陶琳娜正在数有没有弄丢的纸袋。 耳边阿然说:“许默年,真的是英俊小生啊。在这个长得都不是人的年代尤其突兀。可是眼光咋就这么搓,那陶琳娜跟你哪是一个货色?” 夏怡说:“闭嘴,过去擦桌子。” “呸,还给他们擦桌子?” “去吧。” “不去。” “快去。” “要去你去。” 两人争执着,一个尖锐的女高音刺过来:“服务员,快来收拾桌子!叫半天都不动的啊——这什么服务态度。” 夏怡把视线看过去,发出这声音的果然是陈家敏,她和另一个大块头坐在许默年陶琳娜对面。 那大块头也是夏怡学校的,校篮球队长。那可不是漫画里那种风度翩翩气质绝佳的阳光男孩,而是虎背熊腰肥头大耳脚毛长得快成森林了的肌肉男——跟陈家敏那胖妞倒极度相配。 阿然说:“这组合,有搞头。” 然后就甩着那块一天没洗的抹布过去了。 许默年的视线放在陶琳娜身上,对她说着什么,满面的宠溺。 阿然故意把抹布在桌上乱扫,有油渍沫朝陈家敏身上飞。许默年伸手阻止:“我来擦吧。” 阿然眉毛一瞪:“对不起,擦完了!” 夏怡觉得空气有点堵,于是走出店子,站在立交桥下透气。吸在嘴里的烟索然无味,还把她狠狠地呛了两口,她伸着全是麻辣烫味的手放在眼前看了看,那早就是一双靠自己劳动才能生活的手。 夏怡碾灭了烟走进去,里面正在争吵。 “这什么黑店,我要投诉!”陈家敏声音高调,吸引了店内所有人的视线,“酸辣粉里怎么会吃出汽水盖?” 阿然翻翻白眼:“我不知道,酸辣粉又不是我做的,我只负责端给你。” “你们老板呢,叫你们老板过来!” “我们老板忙得很,不在店里。” “这事怎么解决?” “什么怎么解决,你都吃了一半才发现,难道还给你退货?”阿然伶牙俐齿地说,“更何况,我都不知道是不是你吃饱了想赖账,故意把瓶盖放进去诬赖的。” “你这个服务员怎么说话的!” “怎么?我是服务员又怎么了!我也是学生,来这里打临时工。俗话说顾客是上帝——你还真别把自己就当成了上帝。看看你那德行,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啊,谁都得惯着你!?” 陈家敏气红了眼,手指抓着陈豪的衣袖:“你说话啊,她都这么欺负我。” 陈豪眉头一皱,就要上前,夏怡抢先走过去拽住阿然:“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一泼妇。” “夏怡?”陈家敏瞪着夏怡,眼睛都在放狼光,“是你——难怪酸辣粉里会吃出汽水盖,原来是你让她干的。” 夏怡皱起眉:“你别乱撒泼。” “我就撒泼了!你怎么着!我说酸辣粉里的瓶盖儿就是你丢的,我亲眼看见的。” 夏怡冷笑:“小姐,你讲讲道理。” “对不起,我陈家敏的字典里没有‘道理’这两个字!”陈家敏用一根手指指着她,“夏怡,你看清楚了,得罪我陈家敏的下场。” “行,那你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我好领教。” 夏怡转身就走,阿然跟上来偷偷地说:“我本来是把汽水盖放陶琳娜那贱人的碗里,谁知道一时忙,端错了,惹上这泼妇。” 夏怡挑眉:“还真是你放的?” “是啊,可不是嘛。” “你完了,这可真是一泼妇,惹上她超级难缠。” 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然令人吐血,陈家敏说要给卫生局打电话,说这家店卫生不合格,还说她爸是检察院院长。然后她脱了脚上的袜子,放在那半碗酸辣汤里搅和了一下,说夏怡有种把这碗酸辣粉吃了,这事就这么算了。 老板闻讯赶来,解释夏怡只是他们店的员工,他没有权利要求人家那么做。 陈家敏就冷笑,双手抱胸像个女王似的坐着:“我不管,今天她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否则,我还真不让你们这家店好过了!” “我现在就开除她。” “你开除也没用,我照样封杀你的店。你信不信我有这个能力?” 老板不信。 陈家敏于是打了个电话,bb朝电话里说了一通,再把手机递给老板,老板接过bb说了些什么,脸色就白了。 他把阿然叫到一旁:“阿然,她是你带来的朋友,你看这件事怎么解决好?” 阿然把夏怡叫到一旁:“这事起因是我,我也想自己负责,可她明显是冲着你的矛头来的。夏怡,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爱上有妇之夫,在做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就是这家店的老板,所以才心甘情愿在这打工。我不想他的店出事。” 夏怡了然:“噢,那我要怎么做?” “你道个歉什么的?” “道歉对她没用。” “那你说怎么办?” 陈家敏的声音从那边嚣张传来:“你们讨论好了没有,快一点,我没那么多时间等你们。” 夏怡走过去。 店子里所有的顾客都看热闹地瞅着她。 这场一发展就明显是闹剧的戏,夏怡一点也不放在眼里。她只是伤心,当陈家敏提出这么过分要求的时候,许默年陌生人一样漠然地在一旁看着。 那个爱她疼她关心她的男孩早就死了。死在她的心里,死在她念念不忘的回忆里。 夏怡走到陈家敏面前:“你拿这个店威胁我没用,这不是我的店,你放火烧了也关我屁事。你有种就直接跟我打,要不去告诉你爸,告诉夏志仁,让他们来揍我。”说着,抬手给了陈家敏一耳光,整个店都听到响亮的一声脆响。 夏怡轻蔑地笑着:“这巴掌我早就想打了,是你送上门的。” 陈家敏震惊了三秒钟,然后捂着脸哭了:“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你算什么东西!陈豪,抓着她!”然后朝夏怡扑了过来。 夏怡和陈家敏打架是常有的事,无非就是她用长长的指甲抓她,她用劲地揪住她的头发,气愤起来互咬、扇耳光或者踹彼此的肚子。然而意料之外的,这次陈家敏扑过来的爪子没有挠到夏怡的脸,一只手将陈家敏的手腕扼住了。 夏怡转过头看到原野侧脸坚毅的线条,一愣,脸色冷下来:“你来干什么?” 一个女人从门口走进来,吐掉嘴里的烟:“原哥,你一向不打女人,还是我来动手吧。” 原野说那行,放开陈家敏的手让到一旁。 麻辣店里的人都不吃东西了,看着那女人摩拳擦掌走到陈家敏面前:“我们是就在这里打,还是去外面?” 陈家敏瞪着那女人好一会,眼圈黑了:“夏怡,有本事我们的恩怨单独算!叫别人什么意思?” 夏怡说:“我们可以单独算,这事跟她没关系。” “谁说没关系,原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事就是原哥的事嘛。对吧,原哥?” 原野没说话,倒是陈家敏抢先说道:“那这账以后跟你单独算。陈豪我们走!” 阿然说:“真是个狗奴才,跑得溜溜的快,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像条狗。” 夏怡说:“本来是狗怎能不像。” 阿然说:“太俗了,畜生当狗她也当狗。” 店里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陈家敏忍气吞声地跑了,两只眼睛比兔子还红。 ——谁也不会知道,这么多年夏怡跟陈家敏的战争,她是第一次完胜,原野也是第一个站她身后的人。 2. 陈家敏离开不久,许默年和陶琳娜也走了。 许默年走之前用一种很难过的眼神看着她,夏怡站在那里,她瞬间以为他就会走过来,把她抱入怀里说“对不起,都过去了,现在没事了”。夏怡当时想他只要走过来,她就说服自己不计前嫌,可他什么也没说,走了。 夏怡告诉自己那一定是自己感官的错觉。就算他真是难过,也他妈的狗屁。 后来,跟原野一起来的那个女人也走了,她走之前p话很多,跟她冷酷的形象一点也不搭。她说“原哥是真的很担心你啊”,“每天都让人找你啊”,“我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见他这么重视哪个女人”,“他真的很后悔”“你就原谅他了呗”云云。 夏怡就当她放屁。但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全世界都让她感到冷漠的时刻,她还是被那些话感到温暖了。 原野在麻辣烫店里,找了个最偏的位置一直坐着。 今天的他穿了一身蓝色,戴了个纯白色的棒球帽子,这个被包装过的流氓看起来充满了艺术。夏怡想起宁静说的一句话“我们就算流氓,也要做文雅知青的流氓”。 整个下午他都待在麻辣店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夏怡,偶尔触到夏怡递过去的视线,他眯起眼朝她笑。 夏怡总算认识了什么叫厚脸皮。 阿然说:“你说他会不会以后每天都跑来蹲点啊。” 夏怡说:“也许吧。” 阿然说:“被一个人这么赤裸裸的盯着干活,滋味可不好受。” 夏怡说:“嗯,我愁。” 阿然说:“你愁什么,愁的是我。他在盯你你跟我在一起所以也顺带盯了我,滚,去把他打发走。” 夏怡被阿然一直推着朝前走,她挣扎,无奈还是被推到了原野面前。原野那双大眼睛在今天看起来尤其的亮,像两只大灯泡射在夏怡脸上。 夏怡说:“你走吧,今天很谢谢你,谢谢。” 原野的灯泡眼立即就黯了:“我不走,你几点下班。” 夏怡说:“还很早。” 原野说:“我等你。” 夏怡说:“你一直看着我会影响我工作的。” 原野把视线别开,看着外面的车辆:“这样行了吗?” 夏怡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有人叫服务员,她赶紧跑去擦桌子。回头见原野的眼睛又在她脸上,她瞪了他一眼,他装作没看见。 过了高峰期,店子里的生意慢慢清闲下来,夏怡觉得一直这么熬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又走到原野面前:“你还是先走吧。” 原野说:“我看着外面的。老婆。” “你脸是向着外面的,眼睛却斜来斜去。” 原野说:“唉,你不知道,我天生斜视眼。一看见美女,就斜得更厉害了。” 夏怡无语。 原野抓着夏怡的手,不知廉耻地笑:“老婆你长得这么漂亮,就让我看看呗。” 一口一句“老婆”,好像那天的分手根本没有发生过。 夏怡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克制住那种突然涌上心间来的巨大喜悦。她把手抽开了,不自然地看着外面的马路。 原野的声音变得低沉:“最近过得好吗?” 夏怡赌气:“不好。” 原野却很开心:“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屁。” “我想你。” “呵呵。” “老婆,你别这么笑行吧?你笑得我毛骨悚然。”原野说,“你换手机号了,还把我拉了黑名单。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绝情的女人。恋人之间吵吵架这很正常,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是真玩完了?” 夏怡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样面对他,原野很少露出这种郑重其事的表情,他的目光很受伤。 夏怡的心忽然有些疼,她低声说:“我这么做都是因为谁?” “是,我有罪,我的错。” “没诚意。” “我连头发丝都是诚意。”他说,“我去你们学校找过你两次,我本来想上去跟你说话。” “为什么没有?” “我有预感你会让我滚。” 那时候的夏怡会让原野滚吗?也许不会,又也许……会。她也不知道。 “我今天坐在这里,你一直没理我。说实话,这么坐着也需要很大勇气,我怕你随时会过来赶我走。我跟自己说,我等你过来跟我说话,你让我走我就走,你让我留下我就留下。结果我猜对了,你过来赶我走。” 夏怡的心又疼了一下,她咬咬唇问:“你为什么没走?” “我怕我这一走,就再也没法回头了。”原野说着,伸出手接住从夏怡下巴上滑下来的一颗泪水。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带进怀里。 他又开始油腔滑调,唇附在她耳边:“老婆,你的心真硬,我都被自己感动半天了你才哭。” 夏怡的泪根本控制不住,憋了一个多月的情绪,她哭得爽极了:“你他妈算计我。” “我没有,那都是肺腑之言。” “要是这一次我没被感动,坚持让你走?” “我也不走。” “为什么?” “怕失去你呗。” “才不会,你有那么多女朋友。”她尽情当个小女人发泄。 原野叹了口气,声音里真的有一种疼惜在,夏怡可以清楚地感受道:“我这么要自尊的人,还没为哪个女人这么舍下脸面过。刚听到你被欺负,我泡泡都没洗干净就赶来了,我对你还不算真心?!”说着他摘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头半干不干的头发。泡泡是没看见,不过有一点乳白色的东西,粘着他的头发湿答答地揪在一起。 夏怡已经不哭了,笑起来,可是又忽然心疼:“笨蛋,这种天气也不怕着凉。” 原野把帽子戴回去:“老婆,来,你坐着说。” “坐什么坐,你等我,我去给你借个吹风筒。” 夏怡朝前走了两步,又被他拉回来。他迅速地吻掉她脸庞上的一颗泪珠:“我去附近的理发店把洗洗吹吹,一会来找你。” “好。” 原野站起来,又说:“对了老婆,继续下去,你喜欢我吧。” 夏怡一愣,想起那晚她说的话。 “那句话可真狠,处了那么久你告诉我你才对我‘动心’。” “……” “然后你又告诉我,因为动心了所以跟我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夏怡脸红了,眼睛望着别处:“这事一会说,你先去把头发洗了。” 原野捏住她的鼻子,还左右地拽了下:“小坏蛋,这么折磨我的心肺,一会再收拾你。” 平时听了恶心得想吐的港剧对白,怎么这回就这么舒心呢。所有的委屈和闷气都变得不重要了,只有开心……和温暖。 原野前脚一走,阿然就走过来,用非常夸张的语调说:“哦买糕的,好帅好帅呀,真的是好帅好帅好帅好帅呀。” 夏怡脸红,踹她:“我知道他帅,你也不用表现得这么花痴。” 阿然的声音立即凉了,幽幽的:“我说的是他那条裤子。” 夏怡抬头一看,原野裤子的屁股上果然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帅。 什么破设计! 3. 夏怡本来想趁原野洗头的时候给他买条裤子送他,可是跑到店子里一看,为难了,她不知道原野穿多大的,也估算不了他穿着好不好看。 夏怡只好给原野发短信,想旁敲侧击地打听,没想到他贼聪明的:“老婆,你要买礼物给我道歉,我不介意自己去选。” “那你洗完头立刻地滚过来,就在你隔壁第四家店,往右走。” 刚摁出发送键,肩膀就被拍了下。 夏怡吓一跳:“什么速度呀。” “我跟你后面进来的,你反应超迟钝。”他把一条裤子拿起来,“我裤子都选好了。” “你头发没洗?” “我让他们冲了下就吹干了。” “那么急干什么。” “怕你跑了呗。” 夏怡无语:“既然你都选好了……你就进去换。” 原野的腿型很好看,跟女孩的比例一样上身短下身长,什么裤子往他腿上套都是绝搭的,能穿出半个漫画风格,半个偶像剧风格。 原野揽着夏怡的肩走出男品店,往附近的女性服装店走。 夏怡问:“干嘛啊,我又不买衣服。” 原野说:“你买了礼物给我,我也买给你。不接受就是你还没有原谅我。” 夏怡说:“好吧,不过不用给我买贵的,我穿衣服很随便的。” 原野捋起她胸前挂的围裙:“当然,老婆就是穿抹布都好看。” 夏怡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工作服,她把围裙脱下来,往原野的脖子上挂:“你才穿抹布。” 原野把两只手张开,夏怡把抹布挂在他身上的同时他顺势抱起她,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她的短发都被风吹得飞了起来。将她放到地上以前,他偷亲了一下她的嘴说:“老婆,你知道男人送女人衣服,通常意味着什么?” 夏怡脑子晕晕的还没反应过来:“啊?” “为了看着她一件一件地脱下来。” 夏怡坐在原野的破面包车里,对面是商城,旁边有一家干净豪华的旅馆。两人都很沉默,在这待了半天了,原野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我先下去买包烟。”他起身。 “不是还有吗?” 夏怡说着从原野口袋里拿出一只烟盒,是精装版的芙蓉王,听说还蛮烈的,夏怡从来没抽过。她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凑过去直接在原野闪着火星的烟头上燃烟。 原野当时就皱了眉。 一是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夏怡还从未主动靠近他过,这姿势实属亲密;二是夏怡的手摸到他的脸上,指腹刮着他下巴上新生的胡茬,说:“你今天看起来尤其帅。” 原野吐掉嘴上的烟,手一拽,她从座位上起来坐到他腿上。 原野抱着她冲动地说:“你这么公然勾引我,小心我欺负你。” “你不敢。” “我当然敢,你是我老婆嘛。” “嘿嘿。” 原野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眼瞳深邃,像是被点燃的两颗火种。他嗓音低哑地问:“想好了?” 夏怡点点头。 “那行,我们下去吧。” 原野打开车门,把夏怡接下车。说实话,夏怡的手心里全是汗,心脏也在胸口乱跳。她穿着原野买给她的一条白色的公主裙,外面是件白色羊毛的大衣,像极了从中世纪象牙塔里走出来的公主。 他们走到旅馆门口,她明白她的付出,和这之间的意义改变。 她忽然又有些后悔,有些怕,有些慌,有些乱。就在这时一个暴怒的声音响起:“夏怡,你在这干什么!?” 夏怡转过头看到站在面前的夏志仁,脸色难看得简直可以跟牛屎相媲美。夏怡一愣,夏志仁冲上来拽住她的手腕:“走,跟我回去。” 原野皱起眉:“他是谁?” “不认识的阿伯。” 话音刚落夏志仁扬起巴掌,被原野截住。 他的表情就是一流氓:“活得不耐烦了,老子的女人你也敢打!” 夏志仁抽开手,愤怒地看着夏怡:“你看看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回不回去?” “回,当然回了。”夏怡说,“不过我还得收拾行李。” “告诉我地址,我去搬,你给我立即滚回家去。” 原野总算搞明白了:“他是你爸?” “嗯,虽然我万分不想承认。”夏怡朝前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当着夏志仁的面挑衅地吻了原野的脸,“回去我再给你电话,拜拜。” 原野当时的表情……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受宠若惊。 夏志仁当时的表情……也可以用四个字形容:暴跳如雷。 回家后夏志仁没收了夏怡的手机,倒锁了她的房间,下最后通牒:除非她跟原野断了关系,否则一辈子也别想出那个门。 夏怡的回答也很绝:你先把你自己跟那狐狸精的关系理理清楚,再来教训我。 然后夏怡倒在床上闷头大睡,醒来是半夜,无聊了爬去上网,发现网线也被夏志仁拔了,她冷笑地从抽屉里翻出无线网卡。 毫无意外,夜猫子原野这个时间还在网上。一上线就收到他好几条留言,大概是“阿伯为难你了?”“怎么没给我电话?”“他要敢欺负你我废了他……” 夏怡说:“阿伯把我囚禁了,缴了我的手机,逼我跟你断绝关系,否则不放我出去。” “他妈的,你怎么说?” “我说好。” “开玩笑?” “你说呢?!” 夏怡一直盯着与他的对话框,他的头像显示输入状态,却输入了半天都没打出字。 夏怡又打了句:“是开玩笑,分手这个字眼,我保证再也不会对你说。” 还没发出去他的头像灰了,过了几分钟才重新登录。 夏怡估计要么是网吧的键盘给他摔了,要么是主机给他一脚踢爆了。原野发起火来的模样她没亲眼见过,不过他们在俱乐部联谊那次,她给了他一耳光后去上了个洗手间,出来一看俱乐部像刚刚被打劫,玻璃碎片扼断脚的桌椅……满目狼藉。酒保拿着半截酒瓶悲鸣:“这可是1973年的洋酒啊!1973年啊……” 夏怡把那句话发出去,还追加了一句:“怎么下线了?” 原野说:“主机踢爆了,换了台电脑。” 夏怡发了三条黑线:“果然……” 原野说:“老婆,我想你,我现在就想见你。” 夏怡说:“估计得持续一段时间了,我出不去。” 原野说:“快过年了,打算怎么过?” 夏怡说:“我对过年一向无期待,得过且过。” 原野说:“等着,我给你过第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新年。” 4. 夏志仁盯得夏怡很紧,看来他是真担心夏怡在外面乱混,闹出什么不好听的丑闻丢他的脸。一天到晚都让保姆看着她,不让她出门,去附近的商店买东西也不行。 临近过年有许多黄道吉日,好多人挑在这期间办婚宴什么的。夏志仁接到朋友女儿的婚帖,居然破天荒把夏怡也带上了。 夏怡从来没有跟着他混过饭局,期间碰到很多人都对她表示感到好奇。比如说:“听说你有个女儿,只是没想到,这么大了。”“你这么年轻,你女儿怎么这么大了?”“这是你妹妹吧,长得跟你真像。”……还有离谱的以为夏怡是夏志仁的新配,狐狸精和夏志仁的脸当时立即就黑了。 夏志仁的确不显老,美容院经常去,养颜的东西每天润着,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有钱人嘛,就算是青春,也可以买到手,整个容就是了。 一般这种饭局都是男人归男人坐,女人归女人坐,孩子归孩子坐。狐狸精死活不肯跟夏志仁分开,夏志仁又怕夏怡一个人会溜走去见原野,于是一桌子的男人突兀地夹着两个女人,他坐中间,很有皇帝的架势。 有人笑话他:“你呀宠老婆是出名的,对女儿就放心些吧,这么大了还管着。” 夏志仁就装出一副慈父相:“她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马路上都是车,街上全是人。” 听得夏怡简直吐血。 那些人就嘘寒问暖地关心夏怡几岁啦,在哪上学,成绩怎么样。夏怡一直没摆好脸色,问题都是由夏志仁代答。 “在天华念书?”对面西装革服一脸威严的大叔说,“那跟我家娜娜是一个学校啊。陶琳娜你认识吗?” 阁下就是传说中的a市市长?! 夏怡不看新闻,更不看政治新闻。她的脑子当即就懵了,嘴里咬着一根菜管子,咯吱咯吱咬得起劲:“不认识。” 夏志仁的脸黑了,咳了咳。 a市市长说:“不认识可以认识的,真巧。让她去孩子那一桌坐吧,我们小区还有两个在天华念的,许默年和黄言之。” 夏怡的脑子又懵了,她想操他妈的,能不能别这么巧啊。 一桌子的人纷纷表示同意,而且市长都下命令了,夏志仁哪敢不从? 夏怡被领到另个包厢,一进门就看到许默年和陶琳娜金童玉女般地坐在一起,他两看到夏怡,眼神那个惊愕。 服务员在陶琳娜和许默年中间加了张椅子,夏怡当时就想把高跟扔那服务员脸上。可一桌子大大小小的眼睛都看着她,包括陶琳娜,包括许默年。 她无奈,忍。坐过去。 夏怡吃着东西想,许默年原来跟陶琳娜一个小区的?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她又想起她跟许默年分手的时间,正好是开学不久,也就是陶琳娜入学不久。以她这种成绩北大清华都不上,上了天华……这意味着他们早就勾搭上了,直到两边瞒不住,许默年才分的手? 夏怡越想越觉得合理。就在这时原野的电话打来。 四周很吵,喧哗声很大,夏怡不大听得到他的声音,她起身走到窗口拉开窗户,把头探出去听电话。 原野问她在哪,她说在xx酒楼,有人结婚摆的饭局。原野说那就对了,我有小弟刚看到你,我在xx酒楼对面的台球室里。 隔了会,原野的头出现在对面三层楼的走廊上。他吊儿郎当地将身体靠在护栏上,朝她招手,很大声地喊:“老婆!” 街道上的行人有好几个人仰起头来看他。 原野今天穿着一件千禧猴的火红线衣,很夸张的猴子脸占了整个t恤的前面。一看那衣服就是摊子货,可穿他身上依然帅得不行。 夏怡说:“猴子大爷,用猴语怎么说我爱你?” 原野就装猩猩捶胸顿足的,结果捶得太猛,把手机给摔了下去。 夏怡大笑。 原野点了根烟,依然是吊儿郎当的动作下楼去捡手机,夏怡觉得饿了,关上窗户回去吃饭。这时一桌人都吃得差不多,许默年和陶琳娜却还坐在那里,许默年正看着她,一双眼睛血红,眼神看上去像喝了酒,模糊不清。 夏怡看到这情况,想一会让原野随便请吃一顿,否则就算在这吃了,也没胃口啊。 夏怡朝门口走,陶琳娜忽然跟着站起来问:“你去哪?” 夏怡奇怪地看她一眼:“我去上厕所,小姐。” “噢,夏叔叔跟我爸去赶下一场饭局,我爸让我好好照顾你。要不你先吃点东西,一会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夏怡在心里骂了声,表面不动声色:“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 陶琳娜显得很为难:“我爸说……” “好了,你送就是了,我先上个洗手间。” “嗯,正好我也一起。” 夏怡又在心里骂了声,想这女孩真不识趣。 夏怡很不喜欢陶琳娜说话的表情和语气,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假清高和纯情的感觉。一个可以跟原野做出那种事,而且横刀夺爱的人,怎么都不可能是个心机单纯的小女生。 可是男生就喜欢这一套吧,就算是假的,做个样子也好。 夏怡在洗手台上洗手的时候,看到陶琳娜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她把手放到烘干机下面:“看着我做什么?” 陶琳娜迟疑了一下说:“也许我这样说你会觉得很冒昧,但我真心希望你不要再跟原野这个人接触了。” 夏怡皱起眉。 陶琳娜说:“我是好意,我不想你受伤害。” 夏怡放下手:“你把话说清楚。” 陶琳娜说:“原野是我的前任男友,半年前我跟他分了,原因很复杂。原野……我不能去说他怎么样,我只能提醒你他很难对一个人真心,他也许……” 她没有把话说下去,夏怡替她说下去:“你觉得他是玩我的?” 陶琳娜嘴唇动了动,楚楚可怜的样子:“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好心建议。” 夏怡不能理解地说:“我就不明白了,有没有被玩是我的事,你跟我很熟吗?你会受到什么伤害?!” 陶琳娜把头低下去,没有说出话。 夏怡说:“这么说来,给我发email的那个‘神秘a小姐’是你?” “埃?什么?” “如果你是真的好心替我想,谢谢你,我不需要。以后别再给我发那些奇怪的email了。”丢下这句话,夏怡拉开卫生间的门,大步离开。 chapter. 6 1. 夏怡很想相信原野,但不被陶琳娜的话动摇很难。她拨通宁静的手机,说你外界的朋友多,帮我打听一下原野这个人怎么样。 宁静好像正睡醒,打着呵欠说:“怎么了,我的妞儿。” 夏怡说:“我真是悲惨的输家,本以为找了个孙悟空,结果却是个猪八戒。” 宁静笑起来:“行,我帮你好好调查这只猪八戒。” 夏怡问:“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宁静说:“得了吧,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人渣啊。” 这句话很绝,夏怡越想越觉得经典:“这句话好,适合我,我考虑作为我的人生格言。” 宁静嚎:“不行,非本人原创。” “我就当你原创的,你原创就是我原创。” “我不负任何法律责任,谢谢。” “我的法律责任就是你的法律责任,咱俩谁跟谁啊。” “好的。”宁静说,“就算你杀人放火替你背黑锅,我也甘愿。” 夏怡优雅地说:“谢谢,但我绝不允许我的朋友受半点伤害。” 夏怡和宁静的人生观、爱情观、价值观乃至于生活方式都完全不同。她们能成为朋友,是因为她们都给足彼此空间,也从不过问对方的私事。 有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夏怡觉得很适合她们。 她们几个月半年甚至更久才见一次面,可是每次见面都像昨天才分开。我寂寞了找你聊天,你高兴了跟我一起happy。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说正经话,就算是很伤的事情,也要以无足轻重的玩笑口吻拿来聊天。 阿然很不能理解这种友谊,她觉得友谊和爱情一样,是需要时间和感情去经营的,分开的久了,自然就疏离了,她有很多玩的好的朋友就是这样分别的。 夏怡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碰见你人生中真正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并不是对方有多优秀,而是我在想什么,你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夏怡觉得饿了,抽屉里的干粮已解决,她随便在身上加了件外套,找了个帽子戴着出门。 夏志仁和狐狸精都不在家。最近他们买了只雪白的萨摩耶,取名叫宝贝,每天晚饭后都会抽出时间去小区附近溜达散步。每次夏志仁亲热地叫它的劲儿,就好像它真是他儿子。吃的是皇家狗粮,一日三餐讲究营养搭配,还专门腾了个房间给它,狗床、狗衣柜、狗厕所、狗洗漱用品样样配齐。 夏志仁最近骂夏怡的口头禅都改了:“你还不如狗呢。一只狗我每天喂它还会摇尾巴,养你这没用的东西,还不如养一条狗!” 夏怡心里说:当然,因为你就是只狗,狗心相通嘛。 夏怡能顺利出门,当然也托这只狗的福。她只在它的狗粮里放了少许老鼠药,它就口吐白沫命不久矣。那老鼠药取的名字也怪的,“气死猫”,夏怡想猫倒没气死,夏志仁差点晕过去。 小吃一条街在天华附近不远,到处都是棚子搭起来的夜宵摊,烧烤和麻辣烫。这里的臭豆腐远近闻名,夏怡很喜欢吃,不过许默年不许她吃这里的东西,说是一个远方表姑就是因为吃这些小吃致癌死掉了。 他还不许夏怡吃很多东西,比如蘑菇、火腿肠、黄鳝、空心菜……说什么蘑菇有毒,火腿肠都是变质的肉做的,黄鳝在脏水里长大,空心菜直接浇大粪…… 夏怡说许默年这叫偏食,许默年却认为这叫对身体健康负责。 夏怡经常闻着那香味嘴馋,实在受不了就偷偷买了吃,但许默年每次都能发现并且气愤说:“你嚼口香糖和刷牙都没用,我知道你吃了。” 夏怡于是讨好他:“你别生气,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那么多人吃都没问题,不会吃死人的。” 许默年说:“夏怡,你不明白。我不想你出任何可能的意外。” 那时她生病他紧张得好像全世界的医生都翘了;因为她吃鱼不喜欢吐骨头直接咬碎了一起吃,所以出去吃饭再不会点鱼;他的抽屉里有个小包,里面所有的常备药,平时也坚持让夏怡将板蓝根当饮料喝,说是这样可以预防感冒…… 夏怡就这样靠在小吃一条街马路对面的路灯下,一边回忆一边伤感,没看到原野正在夜宵摊跟他的弟兄觥筹交错,直到他发现到她。 原野放下酒瓶,三步并作两步跨过马路,甚至因为脚步太急没有看到呼啸过来的一辆摩托车。本能让他的身体旋了360°去避开那车,摩托车上的小青年擦着他的衣角飞过还丢下句“操你的没长眼睛看路啊”。 如果是往常的原野一定会拦下那辆摩托车,把小青年打得鼻青脸肿就算毁容都不为过,然而今天的他只是吹一声高调口哨。 “老婆。”他一站到夏怡面前就把她抱住了,“你来找我的?” “哦。” “怎么站这不过去?” 夏怡的半个思绪还在回忆里,木然地说:“我以前也来过这条街。也是经常站在这个地方,闻着里面飘来的香味,好想进去吃啊。” “那就去呗。”他转为搂住她的腰,“走,随便吃,你老公我请客。” 夏怡站着不肯动:“可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吃。” “怎么?” “我胸口很闷。” “我给你揉揉。” “原野!” 夏怡的表情和口气明显不对,气氛很快僵持下来。原野靠着路灯杆点烟。缓缓吐出一口后,他问:“心情不好?” 夏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不想跟他耍小脾气,可她控制不住:“我可以问你个问题?” “你问。 “假设我很喜欢吃这些路边小吃,但吃了一定会致癌。可我就是想吃,非常非常想——你还会不会让我吃?” “谁说会致癌,我揍他。” “我说是假设。” “想吃就吃。” “我致癌死掉也没关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原野看着奔驰而过的车辆,车灯光散在他脸上,勾着他俊逸的轮廓明明暗暗闪现。他的表情是难得的严肃,“想做什么就去做。有什么后果,我们一起承担。” “我们?” “嗯。” “你不要假装对我好。我很傻的,我会相信的。” “那就一直傻下去呗。”他把脸侧回来,轻轻捋起她遮到脸颊边的发,“心情好点了?” “好点了。” “才一点啊。”他猛地将她收入怀里很紧,“这样你心情会不会更好点?” “你以为是你开心果啊。” “老婆,我们好久没见了。” “多久?” “十一天。” “噢。记得真清楚。” “老婆,你又不接我电话。” “有吗?” “十三通未接来电,二十四条短信啊。” “你还算着的啊?” “老婆,你们小区的门卫是不是住院了?” “不清楚,你朋友?” “我打的。” 暖色调的路灯下,他们就这样一直抱着,身边不停地穿梭而过车辆。他的怀抱在这个冬天的风里尤其烫人,夏怡的头埋在他肩头,用力吸取着他可以给她的每一丝温暖。 为什么每次一碰到这家伙,就会完全忘记自己的初衷,连内心最坚硬的一角也变得柔软起来。 陶琳娜……这个影子曾在每晚那么鲜明地蹦出她的脑海,让她辗转难眠,却又在这一刻慢慢模糊下去。 “对不起。”夏怡说。 “对不起,应该我说。” “为什么?” “老婆你不理我一定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他睁着大眼,显得尤其无辜,“虽然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夏怡把脸翘起来:“你想知道?” 原野刮了下她的鼻子:“洗耳恭听。” 夏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陶琳娜三个字说出口。她一向挺聪明的,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她只淡淡地说:“走吧,你请我吃烧烤吧。” 那天夏怡吃了好多她以前不能吃的东西,还喝了好多罐的啤酒。入夜的气温越来越低,她的身体被包在原野宽大的外套里。夜风吹着她烫红的脸,她觉得心里很仿徨,但其实又很开心,她觉得自己没有醉,但好像又醉了…… 她抬起朦胧的眼,看到原野坚毅的下巴,他也正俯着脸看她,那双黑曜石的眼如浸了水般的明亮。她凑近他,手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蹭在他身上。 她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吻我。” 原野微愣了三秒钟,只是伸出手去掏烟包。 夏怡把它的烟包抽走,原野皱起眉:“酒量真差!” 夏怡莫名其妙地笑了,手摸着他的脸,像个探寻新鲜食物的孩子,顺着他的轮廓一下一下游弋。好像有光影重叠了,那张脸一会是许默年,一会是原野…… 夏怡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于是将脸凑得更近过去。 忽然一片阴影盖下来,有两片湿润的唇覆上,将夏怡的呼吸剥夺。 2. 夏怡睁开眼看到原野浓密的睫毛,挺翘的鼻子。近距离看不到他面孔的瑕疵,甚至鼻孔上都没有黑头。夏怡却注意到他额上有颗新冒出的小红豆——这是原野休息不好和上火的症状。 夏怡爬起来坐着,这是个条件一般的旅馆,自带卫生间和淋浴房,阳台却不怎么样,一点美感也没有。夏怡的外套和鞋子乱七八糟散在地上,但她身上的衣服却是穿着整齐的。旁边的桌上放着一个面盆,半盆水,有条湿帕子,地上还有呕吐物的痕迹。 她小心翼翼地下床,赤脚在地上来回走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她把视线又落到原野身上,他也是合衣睡着的,鞋子都没有脱,两只脚吊在床外边。 夏怡感到意外的开心,他昨晚照顾了她一整晚?她洗漱完毕,跑回床前,站在床前又看了原野一会,鬼使神差地朝他额上的小红痘亲了一记。 然后她下去买早点,途中对谁都笑,甚至在旅店门口跟一只路过的中华天园犬打招呼。 她说:“hello,你帅得真不像一只狗。” 夏怡回到房间,原野还在睡,只是换了个姿势,身上的大衣拉高盖住了脑袋。 夏怡放下早餐走过去拉下他的大衣,凑近他,轻轻地朝他的刘海吹气,用自己的发去搔他耳朵的痒痒。 忽然原野睁开眼睛,反手拽住她的手腕。 夏怡整个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毯上:“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压根就没睡着。” “干嘛装睡?” “想看看你会有什么蠢动作。” “我觉得不蠢的啊。”夏怡站起来,恬不知耻地说,“我就是喜欢你的小痘痘。” 原野哼了声:“脸皮真厚。” “这不是为了配得上你嘛。” 原野伸着长手,把夏怡捞到面前站着,故作严肃地说:“夏怡同志,我必须警告你三点。” “ok。” “其一,不准喝男人递过来的酒;其二,不准醉到不省人事和男人开房;其三,不准随便亲男人脸上的小痘痘。” 夏怡把眉头皱起来:“男人都这样吧?得了便宜还卖乖。” 原野继续训她:“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你猜对了,我在玩火,可是火没烧我。”她郑重其事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谢谢。” 原野愣了一下,把她圈在怀里:“老婆,你要自爱。” “这话你说出来尤其假。” “我很尽量地在爱惜你。” “哈哈。” “我的忍耐极限只有这次,没有下一次了。” “好的,原先生。”夏怡点头,心却是酸酸甜甜的。她想陶琳娜算个毛线,她在原野心中才是最特别的存在。有句话不是说“得到的不一定是自己最想要的”,“最想要的不一定会得到”。她想,爱情么,大多也是这样的道理。 夏怡问:“亲爱的,什么时候可以跟我谈谈陶琳娜?” 原野正在从衣口袋里摸出烟,手指一顿,意外地看着她。 夏怡说:“我听别人说起的,她是你前女友,对吗?” 原野点燃烟:“噢。我的前女友这么多,为什么单单谈她?” “我不告诉你。”夏怡说,“你先告诉我你跟她的事,我再告诉你。” “你想谈她什么?” “你们怎么认识的,怎么相爱的,怎么分手的。她这个人怎么样?” 原野沉默了一会,直到一根烟抽完了,他弹掉衣角上的烟灰:“这样吧,先吃早饭,我饿得没力气说话。” 夏怡把早餐袋丢到他手里,他却直接站起来:“还不够我塞牙缝。走,我带你去吃最带劲的拉面,就离这不远。” 接下来两人去吃了拉面,又在附近遛街了一圈,跑到广场去放了会鸽子,还在喷泉池边照了几张合影。每次原野都说“我还没想好,我们先去……”之类的话推脱。 夏怡强烈地感觉到,原野很不想提起陶琳娜,很不想回忆过去。 可他越是这样,夏怡反而越在意。她想面对一段已经放下的感情,谈论起来应该是轻松的,就像在说一个曾经发生过的故事,而不是像他这样无法释怀。 夏怡从公园里走出来,把手从原野手心里抽开。她说我要回去了。 原野用食指摁着唇说:“来记飞吻?” 夏怡说:“这段时间你不要来找我了。” 原野把眉头皱起来:“刚才好好的,又怎么了?” “你决定逃避过去多久,我就决定冷淡你多久。” “我没有逃避。我这是在想啊,我还没想好。”他不以为意地说,“放心,我想好就跟你谈。” 实事求是就行,这种东西有什么需要想的呢?是还没想好敷衍的谎言吧。 夏怡冷笑一声:“那你想好再找我吧。” “哦,这不影响我们之间约会啊。” “影响。” “我也不可以kissyou了?” “不可以。” “等你放学和打电话之类的?” “当然也不可以。” “这跟分手有什么区别?” “有。”夏怡肯定地说,“这是冷战,冷战你懂么?” “什么时候结束?” “看你的表现。” 3. 除夕就在冷战中这么过去了…… 其实坦白来说,这根本不算冷战。 每天晚上八点夏怡会准时收到原野的电话,两人由原野的“你吃饭了没”夏怡的“你打算坦白从宽了?”开始,到原野的“宝贝梦里见”夏怡的“再不坦白从宽你别再给我电话了”结束。每次最少能聊一个多小时,最恐怖的一次聊到凌晨五点多。 夏怡洗澡的时候原野也不肯挂电话,说要听水声;夏怡吃苹果他撒娇说他也要吃;夏怡要换睡衣了,他在那边浮想联翩;夏怡说我无聊了,原野用筷子敲杯子唱歌…… 夏怡说:“你再不坦白从宽,我明天真不接你电话了。” 这样的警告,总会被第二天不屈不挠一直响的电铃挫败。她接起手机喊:“给我滚。” 原野笑:“老婆你不关机……” 夏怡其实关过机,但关机她根本睡不着。她想就算她不想接,手机也要响着,手机铃声响得越久她越舒坦,越觉得铃声动听。可原野太不要脸了,不屈不挠,夏怡每次在铃声响了半个小时后,不能对他彻底狠心。 既然原野这么说,夏怡就只好把手机给关机了。 大年初五,小区的门卫敲响了她家的门,说有个男人天天把电话打到门卫室,你去接一下,让他以后别再打过来了。 夏怡当时就想到了打电话的是谁,她是笑着跑过去的,一拿起电话,又故作严肃地问:“你好,谁啊?” 原野瓮声瓮气的声音:“老婆,是我。” 夏怡咳了咳:“你想好了,准备坦白从宽了?” 原野说:“是,老婆,我有罪。” 他们约定了见面的地方,原野承诺今天一定会把她想知道的任何问题和盘托出。 夏怡换了件新衣服,化了淡妆,本来想买件新年礼物,可大街上凄凄凉凉的,除了一些卖烟花炮竹或者年货的杂货店开着,别的店全关门大吉。夏怡想起家里还有支钢笔,本是给许默年准备的国庆礼物,突然分了手,钢笔也就没能送出去。 夏怡记得那钢笔还蛮精致的,男士的,笔头上有颗仿真度很高的小裸钻,装钢笔的盒子也非常高档。夏怡想扔在那里也是废着,还不如废物利用,于是又倒回去拿。 夏怡见到原野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站在一个正在施工大楼的沙土前,教唆孩子把炮竹埋在沙子里再点燃。 夏怡怕炮竹,不敢靠得太近,站在远处叫他:“原野,你能不能别残害祖国未来的花苗?” 原野回头跑过来,头发被风吹得乱乱的,眼睛下黑得像涂了沥青。夏怡乍然一看吓一大跳:“你眼睛怎么了?” 原野很拽地甩了下头说:“破记录,我三天内只睡了四小时。” “不要命了啊这么拼?” “没办法,为了编辑一破程序,赶时间,忙挣钱。” “赶时间?” “当然,两年内我得挣够100万。” “要100万干什么?” 原野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这是我的目标。男人得要有目标才像个男人。” 夏怡点点头,想他说的也是:“那你去补睡吧。” “你不是想听我跟她的事?” 夏怡咬了下唇:“这个不急,看你这样子我怕一会出人命。你先去睡觉吧。” “嘿嘿,我睡饱了的。”他指着眼睛下的“沥青”,“这是熬夜的后遗症,起码休息三四天才会好。” “那你现在不困吗?” “不困。” “真的?” “真的。” “你以后不要这样拼了,钱有的是机会挣。”夏怡皱紧眉,神色很严肃,口气却是她自己都感到恶心的温柔。 原野大笑,揽过她的肩:“还是我老婆心疼我,那帮小子不是人,昨晚还拉着我要打通宵。你会不会麻将?” “不会。” “走。我带你去见识。” 夏怡一愣,她的手就被原野抓起了。夏怡疑惑:“去打麻将?那怎么跟我说陶琳娜的事?” “你不是说不急?” “那是我看你没睡饱,你现在睡饱的啊。” “你就当我没睡饱。” “原野!”夏怡站住脚步,“我要回家了,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跟我说,再给我电话。” 既然原野都把她骗出来了,怎么还可能把她放回去? 他攥紧她的手腕,用强的拉着她的手去了他经常去的网络会所。最大的那个包间里架了好几张桌子,打麻将的、打字牌的、打扑克的,乌烟瘴气、人声鼎沸。 有两个小弟走过来,先是跟原野问好,再是跟夏怡问好。 夏怡一直黑着脸。 小弟问:“原哥,你是不是惹嫂子生气了?” 原野很无辜:“没啊。”然后点了根烟模糊不清加了句,“不过她常常生气就是了。” 旁边听到的几个小弟全都笑了。 “原哥,你哄哄呗。” 原野把烟灰往那人脸上弹:“怎么哄,你给点经验?” “这还不简单,美女爱英雄,你在牌场上赢了就是老大。”那个小弟油腔滑调地说,“原哥你赢了,我们这些小弟都给嫂子打红包,你输了,嫂子亲每人一下。” 话音刚落,原野一脚踹过去,那人反应快闪得及时,原野追过去打。 “开玩笑呐原哥。”挨了两拳后的小弟苦巴巴地说,“就算你和嫂子同意,小弟们也不敢啊。” “那给点建设性的意见,否则砍喽你。” “城南那边不是新开了一个娱乐城?过年没地方耍的人都往那边去了。你带嫂子去玩玩?” 原野于是决定去城南那边的娱乐城玩。 因为路段不熟,不好自己驾车,他要了地址和车号,强行把夏怡押着上路了。 夏怡本来想好到站牌后,扔下他坐车回去,目光却定格落在站牌前站着的男孩身上——许默年背着个蓝色的双肩包,穿着一身运动服,黑色碎发在风中干净地拂动。分明是阴天,夏怡却错觉地看到他脸上闪着一层耀眼光芒。 走近了发现陶琳娜也在,穿着大红色的皮衣站他旁边,靴裤搭长靴,很喜庆,扎着个超夸张的丸子头。 冤家路窄。 原野拽着夏怡过去等车,四个人并排站着……夏怡从来没有这么诡异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变成空城,只有他们四个,眼睛虽然都没有视线交流,却在空间里奋力地厮杀。 就在这时,他们要等的28路车过来了。夏怡几个跨步往前,陶琳娜也几个跨步往前,两人几乎是同时跳下站台准备上车。 然后出现离奇的事了,28路车头歪得太过,笔直朝站牌这边撞过来—— 然后出现更离奇的事了,夏怡被一只手飞快拉开,陶琳娜也被一只手飞快拉开,公车却一分不差一分不多地停在站台前的边缘,几个人的嗓子都提到胸口又落下去。 夏怡回头看到的是许默年的脸,而陶琳娜回头看到的是原野的脸。 原本就寂静无比的空间,现在更是诡异。 夏怡感觉两只耳朵失聪,眼睛也失明,她看不到周遭别的东西,却唯独许默年的脸那么清晰。这种诡异的气氛直到司机大叔用力摁响喇叭:“喂你们几个,还要不要上车啦?” 原野首先反应过来,放开陶琳娜的手走过来拽住夏怡上车。夏怡透过后视镜看到许默年和陶琳娜还站在那里。 陶琳娜细声说:“要不,我们坐下一班?” 许默年什么话也没说,背着那个蓝背包上了公车,陶琳娜随后上来。 整个公车稀稀落落的到处都是空位,原野找了最后的位置,一坐下就把两只脚伸到前面的靠背上去。 夏怡看到许默年和陶琳娜在离她们有段距离的前车厢找位置坐下,这才问:“你刚刚为什么拉她的手?” 原野嚼着口香糖:“她离我近。” “我离你也近。” “幸福在我左手,可我却是个该死的右撇子。”他无奈,“老婆,谁让你站左边,我出右手是下意识反应啊。” “歪门邪说。” “你怎么不去问那男的为什么拉你的手?”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 “ok,我去问。” 说着他就站起来,被夏怡一把抓回来:“你干嘛啊,神经病!” 原野于是又坐回来,没个正经地掏出一包绿箭:“嘿嘿,吃口香糖?” “不吃。” “我剥给你。” “不要。” “张嘴。” 夏怡的脸躲了两下都没躲开,无奈了,刚把原野递过来的口香糖咬在嘴里,就感到一道视线停在自己脸上。 她抬头去看许默年的方向,正好看到他把脸别开的动作。 夏怡望着窗外闪过的光秃秃树干:“原野,我觉得有点累。” 原野嚼着口香糖问:“怎么,你昨晚没睡好?” 夏怡摇摇头:“可能是我太较真了,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什么狗屁恋爱。” 原野看夏怡的表情是严肃的,于是他也严肃了,把眉皱起来问:“又怎么了?” “你心里清楚,我们的问题。”公交车到站,夏怡下车。原野追在身后,下车。 4. 夏怡站在马路边招taxi,原野拽她的手,她用力甩开。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从大衣里掏出那只钢笔盒,用力丢到原野身上。 她说:“看来,这只适合作为一份分手礼物。上次没能送出去,这次可不能再留着了。” taxi到了,夏怡拉开车门,原野伸出手为她关上。夏怡拉开,他又关上……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一开一拉,连司机都看不过眼了:“神经病啊,把我的车门都哐坏了。”然后油门一踩,潇洒离去。 夏怡怒红着一双眼:“他妈的,你有完没完?” “没完。”原野吼得比她还理直气壮,“你休想走,我压根就不会放你走。” 夏怡扯大嗓门:“那你就对我负点责任。” 原野挫败了:“老婆,我也想负责,可你确实把我逼到了死角。” 夏怡不能理解:“怎么说?” 原野说:“首先,我回答我不爱陶琳娜,你信?” 夏怡冷哼:“我不信。” 原野说:“99%的女人都不信。我可以用尽力气说服你,结果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觉得我满口胡言,欺骗了你,你觉得我对我们的爱不真诚,从而跟我说byebye。一种是你信了我,但你会疑问既然不爱我为什么和她在一起?你觉得我这人轻浮,滥情,由此联想到我是不是也这样对你,从而跟我说byebye。” 夏怡被他的话一时堵得张口结舌。 原野困扰到不行地拥她入怀:“老婆,你说我怎么办?” “就没有第三种可能吗?” “有。我认为爱是表现在行动上,而不是嘴上。光说不做证明那人脑子有洞。老婆,我也后悔我的过去,后悔我玩弄过那么多女人,后悔怎么没在她们之前先认识你。可过去已经发生了,不能改变。我们与其纠结彼此曾经爱过谁,不如努力制造一个不输于过去的现在?” 不输于过去的现在? 这句话尤其动听。 夏怡开始佩服原野的口才。歪门邪理,胡说八道,竟也能把她说得懵懵的,半晌都找不到应对的台词。以至于原野说“老婆,你觉得我说得对么”的时候,夏怡傻头傻脑地点头。而后半响,她知道她上当了,但她真的又不生气了。 原野下巴搁她发上,抱着她像坐船一样地摇来晃去:“老婆,还去游乐场吗?” 夏怡声音闷闷的:“不过我要早些回去。” 夏怡和原野手牵手进了游乐场,又手牵手走出游乐场,整个过程只有玩单人的云霄飞车时分开过。 原野忽然把一样东西扔回夏怡手里,她拿起来一看,是那只钢笔盒。 夏怡问:“你不要?” 原野说:“重新送。” 夏怡想起她当时送出手的情景,的确很…… 夏怡柔和了一下面部表情:“新年快乐,祝你越来越帅,越来越钱多……越来越爱我。” “好的,老婆同志。”原野满意地把钢笔盒收回去,放进大衣内层,转而从里面拿出两张纸,嗯,应该是票,放到夏怡眼前晃,“我也有东西送你。” 夏怡眼疾手快捉在手里一看—— “2月13~2月15日xx温泉场三日游(含温泉浴资一晚豪华住宿)行程特色:雪谷温泉。身边一片白雪皑皑,露天温泉的池蒸汽滚滚腾空,使原始森林中的绿树与奇花异草朦胧一片,影影绰绰。在热乎乎的天然温泉里欣赏雪花漫天飞舞,何等浪漫。xx温泉最高的泉眼处水温达90c多度,一个个池降下来,最适宜人浸泡的一片池水从45c度到35c度不等,你可以任自己的喜好随意挑选……” 正好这时间段包含了情人节,而情人节过后的第二天正好开学。 夏怡问:“这是否是你通宵几天不睡觉的原因?” 原野说:“大部分是。” 夏怡心里乐得不行,却故意面无表情地收下温泉票:“看你近期的表现如何,我再考虑。” 原野立即俯身亲了她的左脸。 夏怡想也许他曾用这个姿势也亲过陶琳娜,他们也曾这样打闹着离开游乐场……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喜欢,也是曾经。夏怡想,也许多年以后,她也会成为原野口里的曾经,她希望是届时原野的现任女友永远无可超越的。 2010.2.13日当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普照的势头让人误以为是初夏的季节。 夏怡和原野坐上旅游车。路程蛮远,说是三日游,其实去的一天和回的一天都花在车程上,所以真正可以玩下来的只有一天。 带领他们的是个女导游,江南人。都说江南杭州出美女,那导游长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身材婀娜,声线甜美,果然是正宗的美人胚子,把整个旅游车的男士都迷得一愣一愣的。 夏怡歪着眼睛瞅原野。原野问:“怎么了,大小姐?” “你觉得我们的导游美不美?” “不知道。” “可她一直在朝你放电。” “不关心。” “你知道和关心什么?” “我知道你是我女朋友,我关心你现在开不开心。” 嗯,这句话中听。 车内有空调,气温比较热。夏怡把外面的大衣脱掉问:“我要是开心呢。” “我比你更开心。” “我要是不开心呢?” “我也比你开心。” “有什么区别啊?” “我没说有区别。” “你为什么比我开心?” “你胸口的扣子掉了。” “……流氓!” 前一晚夏怡都想着行程没有怎么睡,困极了,她把头枕在原野的腿上蜷缩着休息。原野的大掌就罩在她的短发上,以指轻轻梳理。 夏怡觉得这一刻自己是幸福的,幸福得像只慵懒的小猫咪。 途中经过一片桃花林,客车停下来让大家解决生理需求,同时也可以观光附近的美景,拍拍照片什么的。 原野叫醒夏怡,两人冲到花海间的最深处,像孩子似的又笑又叫。 夏怡充匆忙间根本忘记带照相机,可是金色光线下的花海一直扩到视线的终点,美不胜收。夏怡调着手机的像素,目测哪个角度能拿下最美的风景。转眼看到原野手里冒出一台照相机,正把她当女主角一顿狂拍。 夏怡索性把手放在头上,摆出个极尽诱惑的poss,原野做出被诱惑状,朝她扑过去,夏怡尖叫着跑起来。 她忘了把大衣带出来,还好天气很好。穿着白色的毛衣和白色的长裙她,像精灵一样,裙摆掀起许多落下的花瓣。 原野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揽在怀里。 “来张合照呗,老婆?” “没有人给我们拿相机啊。” 原野说:“我们得站过去点,我把相机调节了自拍状态挂一棵树上了。” 夏怡说:“我们摆什么poss好?” 原野以手支着下巴,故作深思状:“来点有意义的,kiss?” 夏怡毫无异议,于是两人站在繁茂的桃花林中kiss了一次,跑去树前取下相机一看,只照到夏怡的半个身子。 两人挂好相机,站在繁茂的桃花林中又kiss了一次。发现相机这次连半个身体都没照到。 夏怡说:“不行,风太大,相机太晃了。” 原野点点头说:“是这样的,我们多努力两次。” kiss到第八次,才好不容易照到一张,景物和人物都有些晃,光晕很强,因如此,画面显出来的意境尤其的好:穿着蓝色卫衣的原野,和穿着白裙子的夏怡。他压低的棒球帽子,她被风吹得飘起来的短发和裙摆…… 夏怡高兴得笑起来:“成果还算不错。” 原野却把头摇了又摇,眼睛直放狼光:“老婆,这张差了,我们再拍。” “滚!”夏怡把他凑过来的脸推开,朝前跑,原野去追,两人打闹着冲出桃花林,看到一车子的人都在等他们,导游双手叉腰像个茶壶: “快点,再迟几分钟我们就不等你们开走了。” 夏怡吐吐舌头,上车。 到了目的地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五点。导游说早餐后可乘当地观光车去营地看冰川,温泉场就在山顶。夏怡和原野匆匆吃了的东西,又换了件衣服,他们从先乘观光车到索道购票处,再沿观光路步行上到观景台,途中穿越原始森林,景色非常漂亮。可夏怡的感觉除了爬山就是爬山,平时少运动的她,全身累得都要散架了。 一开始是她说要节约钱不坐观光车去营地的,结果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卡在半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原野蹲在她面前,说了句特男人的话:“上来。” 夏怡二话不说跳上他的背。 原野其实是个不太锻炼的人,平时再短的距离都要开车,这也是他第一次爬山,其结果可想而知,他脱了卫衣只穿着一件黑色背心,全身仍下雨般地流汗。 夏怡把下巴靠他肩上问:“我很重吧?” “多重?” “91斤。” “瘦了,你有1.65以上,至少得上100斤。” “我1.68。” “老婆,以后我一定养胖你。” “不要。”夏怡说,“那么胖,你就可以有理由不背我了。” 原野说:“老婆,你越胖我越得背你。” “为什么?” “怕你从山上滚下去啊。” “去死。” 夏怡的心肠终于还是不够狠,在原野整件背心汗湿以前,她要求下地。不过原野拒绝了,原野说:“老婆,我要背你到山顶。” “为什么?” “这将会让你成为原野情史上第一个被他背上山的女人。伟大吧?” 夏怡说:“屁咧。这将会让你成为夏怡情史上第一个背她上山的男人,这才叫伟大。” 原野重重地喘息一口气,汗水跟雨水似的从发尖滴下:“老婆……我会……努力!” 夏怡说:“那我给你加油?……加油,加油!” 原野说:“你也屁,换点实际意义的。” 夏怡问:“换成什么?” “十米兑一个kiss,这山有一千九百八十二米,我从半山腰开始背的,去掉零头,算一千米。” 夏怡砍价说“一百米兑一个”,原野说“二十米兑一个”,夏怡说“八十米兑一个”,原野说“三十米兑一个”,夏怡说“就五十米,不能再少了,再少不干了”,原野说“没动力,我快虚脱了……”,夏怡说“四十米兑一个”,原野“成交!” 接下来原野为了养精蓄锐都不说话,闭气背着她使劲往前冲。走在山腰的许多旅客都惊讶地看着他们,眼中透漏着或惊羡或赞叹的目光。 而夏怡则估算着距离,时不时鼓励原野一句:“加油啊,一个kiss!……加油啊,又一个……” 就这样,他们背一段歇一段,还好在山道上设置了茶馆和饭馆,不时可补充点体力。终于赶到天黑之前,原野将夏怡背到了山顶。 视野间一座40万平米的现代经典皇家园林建筑群,温泉从石洞中涌出,水汽蒸腾,连喷泉池都汩汩滚动着雾气。 chapter. 7 1. 原野终于还是打错了如意算盘,夏怡未带身份证,面孔看起来又像未成年,人家不给他们开同开一间房,更不可使用情侣温泉场。而这里的公共温泉场,也男女有别地隔开了……无奈之下,夏怡被安排到同行的一位单身女士同住。 夏怡刚把衣服从箱子里拎出来,就接到原野的电话。 “老婆,我有罪。” 夏怡忍不住笑出声:“什么罪啊?” “我不该跟着旅游团,不该选了个这么破的温泉场。” 夏怡就哼哼:“坏人,想什么哪,亵渎未成年。” “我冤,你哪哪看都不像未成年啊。”他说,“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非常纯粹绝对纯粹地跟你泡温泉。” “这么纯粹啊……别的事啥也不干?” “嗯,啥也不干。” 夏怡仰头想了想:“这样吧,你不是自认挺有魅力的?牺牲下色相,去勾引某位无辜的女士弄个情侣温泉场的通行证,再把她蹬了换我。” 原野沉默了好一会,喊:“老婆,你够毒。” “怎么滴,不好那我就洗洗睡了。” “我比你更毒。”他接着说,“通行证我已经弄到手了,女人么,我也已经蹬了。” 夏怡无语了……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跟原野相处久了,连思想都跟着同化,越来越流氓。 夏怡抹了点口红,化了眉,刷眼睫毛到一半的时候又犹豫了——水打湿了妆会化,而且太盛装而去显得自己很期待。夏怡于是又把妆卸了,用力擦了把脸,可她很快又为穿什么而去为难了…… 就在这时仿日式建筑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和服的服务生进来,将一套衣服放于一侧,并向夏怡介绍这是温泉场特质的浴衣。 纯白色的底,粉色的大蝴蝶结,其实跟和服的设计没什么两样。 夏怡算半个愤青,不喜欢小日本的历史,也连带不喜欢小日本的一切。不过不得不说,这件和服的设计充满了情调和浪漫,很适合这种场合。 原野在情侣温泉场的入口等夏怡。 他也换上了浴衣,纯白色的披衣,黑色的腰带,有点像道馆的道服。英姿飒爽,流氓的味道终于去除,帅得有点不像他本人。 夏怡走过去,他把手给她,两人牵着手,随着众多情侣的人流一起涌进。 夏怡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一遍又一遍地打鼓。 情侣温泉场里的浴池都是露天的,用石头垒砌而成。附近有小吃店、饮品店,卖和服、灯笼等礼物的摊贩。购买方法非常方便,只要用开房门的钥匙牌照一下,一切money费用等退房的时候一起解决就ok了。 原野找到自己的浴池号,很自然地就脱掉了外面的浴衣,只穿着一个四角裤衩跳进池里。当然,就在他解腰带的那一刻,夏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别开脸,装作看四周的风景。 原野整个人沉在水里,只留下鼻子眼睛和嘴巴,嘴角上还翘着根烟。 等了好久,夏怡还在“看四周的风景”,原野朝她泼水:“喂!这时候害羞迟喽!” 夏怡把头回过来逞强喊:“我有害羞吗?!”整张脸却红成了大煮虾。 原野笑话她:“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夏怡哼了声,蹲在温泉池边去揪原野的耳朵。他突然从水里抽出一只手,水淋淋地拽着她的胳膊往温泉池里拉。 “哗”的一声,夏怡整个栽了进去,还呛了好几口水。 夏怡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等她抹去脸上的水,才发现她跟原野贴得好近,他皓天碧月的眼就近在咫尺。 夏怡下意识退后了两步,撞到身后的墙上——浴池太小了,足够坐下两个人,再多一个绝对会挤了的程度。 夏怡继续脸红。 原野笑嘻嘻地问:“现在晚了,你上了贼船。” 夏怡击着浪花去打他,他拽住她的手腕:“穿着衣服泡澡不嫌碍事吗?” 夏怡把手挣开:“不,我觉得挺好的。” “老婆,别人会笑话你的。” 夏怡打了下他的脑袋:“你转过身去,我脱衣服。” 原野立即就转过身了,两只手搭在池边上,又点了根烟。一根烟完,他听到夏怡说好了,兴致冲冲地回头,发现她的确是把和服脱了,但身上穿了件泳衣,还是连体的。 原野:“……” 夏怡正在把扎成丸子的头发散开,问:“这里自带沐浴乳和洗发液吗?泡完澡后要沐浴的!” 原野总算回神了,拿烟的手指着她的泳衣:“这怎么回事?” 夏怡说:“你不是非常纯粹绝对纯粹地跟我泡温泉?” 原野说:“我的确是非常纯粹绝对纯粹地跟你泡温泉。” 夏怡说:“是啊,那不就结了。” 原野说:“你泳衣里还穿内衣了吧。” 夏怡说:“什么眼神啊,这都看出来了。” 原野哀嚎:“老婆,你连我也防?” 夏怡说:“除了你别人我都不用防。” 温泉池里的水非常的热,水汽一片袅绕。其实不仔细去看,整个视野都是雾蒙蒙的一片水汽,夏怡想就算真的有谁在她面前裸奔,那也跟打了马赛克一样,啥啥看不清的。 服务员端着香槟或果汁,挨个询问顾客的需求。 夏怡点了杯橙汁,硕大的玻璃杯口上夹着片柠檬,她捧着它喝着,看到原野杯口上插的是哈密瓜,想来他点的是哈密瓜汁了。 两人聊了会天,十分钟后,天空开始下鹅毛似的雪,夏怡知道这是人工降雪。无数的白色从漆黑的夜空降落,融入在那迷蒙的雾气里,那升腾雾气的池水里…… “喂,这里风景还蛮不错的!”夏怡笑着侧过脸,谁知道原野就在身边,他的鼻息就擦在她脸上。 夏怡一愣,原野正看着她发呆。 夏怡不自然地拉远距离,用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想什么?” 原野把烟头弹开,什么话也没说地朝着她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去看降落的雪了。过了一会他回头看到夏怡还在看着他,他又笑了笑。 那笑容……绝对是阴森森的大尾巴狼。 “你笑得真恶心人。” “怎么,我笑也有罪?” 夏怡说:“我记得有句名言是这样说的。” 原野说:“分享一下。” 夏怡说:“在一个男人的电脑上仔细找找,肯定有av(十八禁)。” 原野说:“如果没有?” 夏怡说:“那电脑一定不是他的。” 原野说:“为什么看我笑你会联想到这种名言?” 夏怡说:“你自己照照镜子。” “……还不是你漂亮呗,被诱惑了。”原野又笑了,笑过之后,眼睛再不看她,一直盯着浴池的出水口。 “有这么漂亮?”夏怡喝一口柠檬汁问。 “嗯,漂亮。”原野盯着那个出水口说。 “我觉得这出水口也没你说的那么漂亮啊!” “什么?”原野疑惑地拧起眉,意识到夏怡的意思,两道浓眉皱起,又恢复到往常痞痞的样子,“夏怡同志,我警告你——挑衅一个年轻力壮的帅哥是很危险的事!” 夏怡装作不懂的样子:“有多危险?” “你以为呢?” “嗯……”夏怡装作困难地想了想,“你现在是不是特想吻我?” “我想吻就给我吻?”他反问。 夏怡笑开:“那就赏你一个吻。” 话音刚落,她的手就被原野拿过去。他粗糙的手指摩擦着她,在她每个指头上都吻遍了。最后他把她的手翻过来,吻了她的手心。只不过这次他停留了好久,仿佛想要维持这个姿势,一直不变地这样老去…… 夏怡抬起头,他也抬头,望着她的瞳浓烈暧昧,有一股压抑已久的情感似乎就要控制不住地爆发: “老婆,我们接吻吧,”顿了顿,补充道,“十分钟的深吻。” 2. 枯干的树枝开始发出嫩芽就是在预示着春的到来。 夏怡早晨在推开窗户的时候,居然看到一只躲在窗檐上避风的小麻雀。看来,寒假过去,春天也来了! 夏怡觉得人都是欠扁的,在上学的时候恨不得每天都是假期,一到假日又无聊发慌,盼望能够早点开学。现在开学了,夏怡又惦念暑假还有多久,她得煎熬多少个起早摸黑的岁月。 前一晚跟原野玩游戏,为了升级到五点才睡。夏怡打着哈欠走下公车,抬眼看到默年和陶琳娜随着人流往校门口走。 夏怡的思绪有些晃,她闷头往前走,撞到一个人。 原野的视线也看向许默年:“你同学?” 夏怡下意识嗯了声,问:“怎么起这么早?” “我还没睡,刚出网吧,顺路过来看看你。” 夏怡笑着把眼睛眯起来:“现在看好了?快去睡吧。” “我又改变注意了。” 他说着,边往后退边用一根手指警告着:“你别走,等我十分钟。” 十分钟后,他不知道从哪换来一套天华制服,书包痞痞地斜挎在身上,连校服都穿出萌的感觉,果然是人才。 夏怡不懂他要搞什么把戏,他的手已经拉起她,大摇大摆朝校门口走去:“走吧老婆,我们上学去。” “你在搞什么鬼?” “陪你上学啊。顺便看看那个小帅哥。” 夏怡愣了半秒。 原野说:“叫许默年是吧?巧得很,跟你们楼下的小花狗重名。” 夏怡的嘴巴张了张,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用力甩开他的手:“别闹,我真要去上课了!” 结果原野还是去了她们班,把一角落的学生赶走,自己在那坐下来。 班里的女生都奇怪地朝他看了又看,有好奇的在互相问“那是谁啊?怎么坐我们班上?”“新转学来的吗?”,有几个男生认出他来了,在一旁发出嘘声“东城的老大你们不认识啊?少说话,别看他。” 夏怡装作根本不认识他,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往那边瞟一眼。实则上,她还是担心的,担心他冲动乱来。 上午的课程就在夏怡提心吊胆的担忧中过去,就连班主任都没有发现角落那个位置换了学生。夏怡收拾书本,看到原野被几个对他有兴趣的男生围着拍马屁了,赶紧溜出教室,奇怪的是原野竟没跟上来。 下午夏怡到学校时,班里一阵奇怪的骚动。听同学们的议论好像是许默年的桌子不知道被谁从四楼扔了出去。夏怡从窗户探头出去,看到许默年和陶琳娜正蹲在散架的木板前一本本将书籍拾起来。 第一节课之前老师来了一趟,说许默年的课桌不但被人扔下去,他还丢了东西。如果谁知道破坏者是谁,立即去教务处举报。 夏怡立即就猜到了原野,她给他打了几通电话,都是关机。 整个下午,许默年都在楼下找他丢失的东西,谁也不知道他丢了什么,老师也问不到情况。 夏怡找到原野的时候,他正站在学校门口的小摊前,嘴里嚼着热狗,右手拿着一杯奶昔。有个女孩子站在他旁边,笑眯着眼说:“你再点几份吧,这么点男孩哪够吃?” 夏怡走过去,挥手将书包打在他的身上。 原野转过头来看到夏怡,朝那女孩挥手:“走吧走吧,我老婆吃醋了。” 那女孩子翻翻眼皮看了眼夏怡,走了。 夏怡问:“是不是你干的?” 原野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这时刚刚那个女孩又走过来,把一张纸片迅速塞到原野手里:“帅哥,我的手机号。”这回瞪了夏怡一眼,跑了。 原野抓着手里的纸片说:“你看到了,是她主动缠我的。” “我没问你这事。”夏怡用力深吸两口气,平静下来,“我问你,上午放学后,你是不是故意留下来趁同学都走光后把许默年的桌子从四楼扔了出去。” 原野笑了:“这不可能,扔桌子这么弱智的事,我从来不干。” 夏怡一愣:“不是你干的?那会是谁?” “嗯。”他又咬了口热狗,“我让我新认的小弟干的。” “原野——”夏怡一口气提不上来,声音都破了,吓得附近的人全看过来。 “埃,怎么了,老婆?” “我没想到,你竟是这么自私、小气和心胸狭隘……你还偷东西?!” “老婆,我头昏,我们去那边说。” 他指了指台球室,抓着她的手往那边走。 夏怡用力甩开他:“我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她刚朝前走了两步,原野竟拦腰将她扛在了肩上!她的视野倒在他的背部,看着他修长朝前迈动的两条长腿,双手用劲击打:“放开我,放开我!混蛋——” 原野把她丢到台球桌上,两只手摁着她的手腕,俯身说:“你听清楚了。我这次丢的是桌子,下次丢的是人。”他的眼睛里目光熊熊,眼神也是从未有过的恐怖! 夏怡瞪大眼:“你神经有问题?” “我知道他就是你的前号男人!”他扬高声调,“我都听说了!” “是又怎么样?”夏怡心想:我还知道陶琳娜是你的前号女人呢! “他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 “这不可能!” “他看你的眼神,我清楚。”他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本相册甩在她面前的桌上,“而且这也不算偷,我只不过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夏怡拿起来一看,里面居然全是她的相片。在饮料店喝茶的,在车站等车的,坐在地铁站长椅上的,靠在书架上看书的……各种各样形态。 每一张相片后都标注了日期,最近一张是几天前的……溜冰场,原野抱着夏怡的一个背影。 夏怡的脑子猛地一片空白。 她记得,大概是她和许默年刚交往不久时,她看到一则报道“全世界最大的母爱”,内容是妈妈每天坚持给自己的女儿照一张相片。其实很简单,不过就顺手的几分钟事情,可是能每天这样一直一直坚持,十几二十年过去,五、六十年过去,那些无数流逝的岁月都变成了厚厚的不计其数的相片保留下来,全世界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夏怡当时就不断地感慨说“太伟大了,真他妈伟大。这才叫母爱,这才是真爱!” 许默年笑她:“爱有很多种表达方式,这只是那个母亲的一种。” “我不管。默年你以后也给我照吧。”夏怡巴着他的手说,“我不要求你每天给我照,一个星期能坚持给我照一张就不错了。人生没什么可纪念的,能在你的相册中这么老下去,我会幸福得死掉的。” 当时她也是随口一说,许默年也没怎么郑重地答应,过了几天她就把这事忘了。 夏怡没想到,许默年竟把她的话记下来,在很多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拍了她不会被遗忘的一瞬。 而这些相片,好多张都跟“神秘a小姐”发来邮件的日期和地点吻合…… 原野又攥住了夏怡的肩膀,声音在她的耳边响着,带着专属的宣言:“老婆,你是我的!” 3. 夏怡还是没忍住,给许默年发了条短信。信息上说“我有点事想跟你谈,我在徐怀路那家星巴克,你能来一趟吗。” 然后信息就石沉大海了。 夏怡点了一杯抹茶星冰乐,慢慢地喝着,不时看看时间。从下午六点半一直等到晚上十点。 期间一直接到原野的短信,他们聊着无伤大雅的事情。 原野说:“老婆在干嘛?” 夏怡说:“我在喝抹茶星冰乐。你呢?” 原野说:“我在挣钱。” 夏怡说:“别老捣鼓一些犯法的东西。” 原野说:“老婆,等有钱了我请你喝抹茶星冰乐,买两杯……一杯我看着你喝,另一杯你喝给我看。” 夏怡收到这条信息,愣了三秒,笑了三秒,恍然若失了三秒,然后再心痛了三秒。 她站起来走出星巴克,夜风吹得她的头脑有些清醒。她给原野回:“你喜欢喝什么?摩卡喜欢吗?” 原野说:“我不挑的。” 夏怡说:“等我有钱了也请你喝,摩卡买三杯,一杯我看你喝,一杯你喝给我看,还有一杯我喂你喝。” 原野说:“老婆,你啥时候有钱?” 夏怡说:“我现在就有啊,你想喝吗?我给你送过去。” 原野说:“老婆,不要让我爱你更多~” 夏怡甜蜜地收起手机,转身又往回走,刚推开星巴克的旋转玻璃门,她愣了——许默年坐在她刚刚坐着的位置,略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摩卡,想什么想到出神。 夏怡的心开始做云霄飞车,在胸腔里饶弯道地飞来彪去。她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定力克制那股情感,拉开许默年对面的位置坐下:“嗨。” 许默年惊讶抬头。 “怎么才来,我在这等你半天了,刚走的。” “抱歉。”他说,“手机没电了,我刚看到信息。”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有什么事吗?” “嗯……”夏怡把一个纸袋放到桌面上,“这是你掉的东西。好像是一本相册……” 许默年微怔,面容说不出是什么神情。 夏怡笑着说:“怎么,不请我喝点什么吗?” 许默年迟缓地点点头:“对,你要喝什么?”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呢?” “是吗……你先点东西,我去趟洗手间。” 他站起来,很大的动静带动了桌子,纸袋倒下去,几张相片从相册里倾斜而出,掉到地上。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夏怡一直等着许默年能够说点什么,可是她等啊等,等到许默年越来越忧伤的表情,等到她越来越失望地知道他不可能说出她想要听到的话。 好久,夏怡说:“你不知道我刚看到的时候有多震惊。这不是你拍的吧?还是凑巧拍的吧?” “……” “许默年你知道吗,我生平最瞧不起两种人:1种是变心的滥人,1种是一心两用的人。真伤心,你两种人都是。”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摩卡,“请不要再做这些事,不要让我为曾经喜欢过你而后悔。” 依然没有声音。 许默年的脸苍白得仿佛被吸尽枝叶的百合花,因此显得他的眼睛更大更亮,濡湿的,黑亮。沉默了良久,他拾起地上那些相片,喉结滚动:“对不起。” 那一刻,夏怡有种错觉,似乎她再多说一句话,泪水就会从他的眼中流下来了。 夏怡忽然感到难过,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得她几乎要透不过气了。 那张曾经她爱得想每时每刻想揣在怀里的脸,终究是远了……她有了另外的幸福。 夏怡把视线转回摩卡上:“你走吧。” “嗯,再见。”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然后是走路声。夏怡回头,提着纸袋推开玻璃门的许默年,大步流星离开。 夏怡怅然若失坐在原位。 ——不要因为结束而哭泣,微笑吧,因为曾经拥有。 夏怡不记得这句话是从哪看到的,应该是某个不入流的小网站。她只记得她扫了一眼后,手指就飞速地点了网页上的那个“x”。谁知道,现在会莫名其妙毫无理由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并且怎样也挥之不去。 原野的信息发来:“老婆,我的三杯摩卡到了吗?” 夏怡回:“我头痛。” “怎么?” “下次再请你喝吧。” “老婆,你还在徐怀路的星巴克吧?我过去。” “不在了,星巴克关门了,我回去了。” 夏怡走出星巴克,她所没有想到的是,在星巴克门口的树荫下停着一辆旧面包车,原野刚从面包车里走下来。他点了烟,树叶被大风吹到发上,他捏碎了烟包,将烟头烫在树干上,路边坐着的一对情侣古怪地看他,他的脚重重踹向面包车。 4. 夏怡有一个星期没有联系上原野。 有天她在早餐店吃三鲜面,看到原野的破面包车从她面前经过。他的脑袋和两只手都吊在窗外,夏怡感觉他看到她了,她立即站起来朝他招手,可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让车开走。 夏怡的心情就像从高空跌落谷底。她怀疑自己眼花了,她给原野发了条短信:“我看到你了,知不知道把头探在窗外很危险?” 那一整天,她都在无意识地等他的回信。 她不停地打开手机,点进空空如也的信箱,失望,合上,再打开。 以往原野忙着网络挣钱,也会有长时间不跟她见面的时候,但他们会发短信,打电话,或在q上调侃。 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原野的疏离。 夏怡在给他打了三通未接电话、两支短信统统没有回音后,再没主动联系过他。 跟许默年的爱情一直由她主动,主动成了习惯,就觉得没做错事道歉也是应当的。跟原野的爱情她一直都被动,被动成了习惯,她只会抓着清高和尊严傻等。 当等了一个多月了依然杳无音信,夏怡记起宁静说过的一句话:“男人突然不理一个女人的原因,不是他发现女人变心,就是他已经变了心”。 夏怡没有变心,她中了他的蛊,每天都在思念、纠结、等待。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变了心? 春天容易流感,清明节给母亲扫墓。去之前夏怡一点也不伤感,可是当她看到墓碑上那张温柔看着她的笑脸,翻江倒海的委屈袭来,让她哭得不能自己。 回来她就生了场病,一直吃药,可总是反复发烧,病情稍好隔天就又开始烧。导致一去学校上课就立即发烧呕吐,有次还昏倒在教室里,可是跑回家里休养,又好好的跟没事人一样。 她索性吃喝全在床上,笔记本里下了一打碟,每天不是睡觉就是看电影。这样熬了半个月,夏志仁看不下去了:“你哪有什么病!分明是懒病!你别想再窝下去,给我滚去学校上课!” 夏怡腋下夹着温度计,是在高烧39°1的情况下参加的期中考,其惨烈程度可想而知——她全校倒数第二,还有个倒数第一是没参加考试的。晨会时,她被当成全校“榜样”,接受万众瞩目的瞻仰。 夏怡从小到大成绩就一直不好,不过以前身边有许默年,总不会考得太差。 这一次,夏怡心里很清楚,就算她不是在高烧的情况参加考试,凭她的实力也肯定是倒数。夏怡的班主任找到她,给了她一封信,并且告诉她:“这是我刚收到的快递,你看看是什么!” 夏怡打开信封,看到一沓照片。就像港台最烂俗的剧情,她看到n张她和原野的合照。最亲密的一张他们靠在墙壁上,原野在吻她……因为角度的问题,看起来手像是放在她的胸口上。还有几张,是原野背着醉酒的她走进一家旅馆…… 夏怡很冷静地把相片装回去,抬头问:“谁给你的?” 老师涨红着脸大声说:“我不知道,我要跟你家长谈谈。” 夏怡就拿出手机找夏志仁的手机号,转而听见班主任说:“不用找了,我已经打了电话,我们在这等他。” “噢。我可以坐那边等吗?” 班主任明显在克制自己冷静下来:“不可以!” 夏怡说:“我现在不舒服,不坐下的话,我想我会吐在办公室。” 然后夏怡有一种奇怪的错觉——班主任的眼神像在看一未婚孕妇。 班主任也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夏怡的眼神像夏怡是一未婚孕妇。 夏怡本来想解释点什么,肚子忽然翻搅。她捂住嘴,班主任惊骇地退后一步:“你你……走廊尽头就是洗手间……你快去!” 就在夏怡离开的那一刻,办公室里沸腾了。 “现在的学生太不自爱了……” “陈老师,你打算怎么处理?” “……” 夏怡还没走到洗手间就吐了,吐在走廊边,翻江倒海的,肠子都要破了。时值下课时间,走廊上都是人,各种奇怪的视线盯着她好像要把她的背穿出一个洞。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夏怡不太记得清了,依稀只记得班主任以及教务处的老师都一口咬定她不良风气太重,跟社会上的小混混有交集……给予劝退处理。夏志仁觉得脸丢得差不多,从始至终都没说什么,一出学校,他就恨得又抽了夏怡几个大耳光。 隔天夏怡独自去学校办的退学手续,可老师说什么要家长陪同,签字,不给办,让她明天跟夏志仁一起来一趟! 从办公室出来正好赶上自己的班上体育课,好几个女生在远处对她指手画脚的,夏怡不在意,却看到一颗球朝那几个女生飞过去。 阿然从某处走出来说:“你们这些长舌妇都给老娘闭嘴。” 那几个女生顶了两句嘴就走了,阿然走过来问夏怡以后怎么办。 夏怡说没事,夏志仁这么爱面子总会想办法让别的学校收我。 阿然说虽然走了以后还是朋友,有机会希望还能一起出来玩。 夏怡说当然当然。 阿然还想说什么,眼眶就有点湿湿的,因为夏怡已经哭了。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尝到离别的滋味。小学到高中毕业,她都没有感觉的,看那些学生互相传来传去的同学录,她只觉得木然。 从前对她来说不管去哪里身边是什么环境都无所谓,只要许默年跟她在一起就好。现在才发现,得到这样凄凉的结果,全是因为她对许默年以外的感情倾注太少。 夏怡抹掉眼泪说那我走了。她想她要头也不回地走出这个学校。可是走到校门口阿然又跑上来说:“他一直看着你,你看啊,你就狠心不跟他告别?” 夏怡心中一动,理智叫她不要回头,但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回头了—— 许默年站在篮球架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地面微湿,背景被阳光炫得一片白茫,他安静站着,表情因为距离模糊不清,除了那墨黑如缎的发,整个人都好像要融入到那片白光中去。 恍惚间,夏怡听到她对他大声的告白: “许默年,你不要脸!你偷东西!” “什么?我偷东西?” “你偷走了我的心。” 她又看到他们并肩走过树荫。 是风吹叶动的参天乔木,首尾相继。流年遮蔽住所有叶片间闪动的光芒,和光芒下相谐而行的背影。 如果那是爱情。 它渗透在往事的细枝末节,组成他们念念不忘的岁月,却终与潮湿而下的雨水一起蒸发在碎石路缝里。 成为永恒的,青春的祭奠。 5. 夏怡想她要走了,她不希望她和原野是这样不了了之结束的爱情。 她第一次纠缠地给他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手机被接起,传来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喂,找谁?” 夏怡觉得她很有创意,原野的手机能找谁? 夏怡没有创意地答:“我找原野。” 对方立即警惕:“你谁啊?” “我是她女朋友。” 女人怪异地大笑起来:“大婶,你别乐我了。你是她女朋友我是他谁啊?” 夏怡忍住骂脏话的冲动,深呼吸口气,但她发现除了脏话她别的什么也不想说,于是她把电话挂了。她看着收拾好的行李箱,泪水流在掌心里,又很快抹去……因为这不值得。 夏怡想结束吧。 她又打过去一个电话,抢在对方之前说:“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转告原野两个字:分手。” 原野的声音:“噢。不用转告了,你直接跟我说吧。” 夏怡懵了三秒钟,声音不知道从心脏哪个角落发出:“好的,那就这样。”打算收线。 他又问:“你现在有空吗?” 夏怡说:“没有。” 原野说:“就算是分手,我们也总归要见个面吧?” 夏怡说:“有必要吗?”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很忙。” “我下午去接你放学?” 夏怡把电话挂了,把手机卡扔了,换上新卡。 夏志仁带夏怡去托运行李,他给她弄到临市一所大众传媒学校。夏怡没看过那学校的样子,在网上百度了一下,学校的网站也没贴校区的图片。夏怡猜到学校应该挺垃圾的。 因转学手续还未办妥,夏怡再得回天华一趟。她不想碰见许默年,她选了上课时间。从学校出来时她感到头晕目眩的恶心,感冒还未好,她靠在校门口的大门上。 就在这时一只手拽起她的胳膊:“怎么了?” 夏怡抬头看到原野那张脸,他穿着一件字母8的运动衣,外面还披了件不伦不类的外套。他把手背放到她额头上:“病了?这么烫?” 夏怡盯了他大概十秒钟,把手抽开,转身就走。 原野很快跟上来,又拽住她的手臂,她挣开,他再拽。 “别碰我!”夏怡的情绪有些激动,一把将他推开。 原野恬不知耻地把她抱住:“我错了,老婆。我不该对你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我以为你会在乎我,结果是折磨自己……我怎么会舍得跟你分手?我说了不会放过你。” 夏怡觉得好笑。他完全把她当弱智啊,他觉得她都没有头脑的吗? 她永远都不会再相信他的话,那些花言巧语。 夏怡声音冷然地说:“你如果要脸,就放开我。” 原野不放。 夏怡挣扎:“你这种垃圾,你以为我会对你真心吗?不要再来污染我的生活了,你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你滚,我讨厌你!” 分明是讨厌他。 讨厌他死皮赖脸、故做聪明、自以为是、不可一世……可为什么又总是不够狠心,一看到他那张脸就什么怨气都没有了。 夏怡不接受这样的自己,更不能接受自己居然喜欢这种恶劣流氓! 原野起初一愣,紧接着他的脸色变得难看。他把手放开,用从未有过的冷然语气说:“你说什么,再重复一次。” 夏怡说不出话来,她把脸别开,朝前走。 原野的手拽住她的手腕,很大声地说:“他把你甩了,你就找我疗伤慰籍,他对你一招手,你就又像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过去?!” 夏怡觉得他的思维有毛病。他们两关许默年屁事?! 夏怡笑说:“没错。” 原野的眼眸里有愤怒的火光,但他极力克制着,于是就用了调侃的句子硬邦邦的口气:“夏怡同志,错过我,你会后悔!” “滚吧,我后你妈的悔。” 原野看到夏怡眼中的决然,他忽然大笑起来,转身就走。 夏志仁刚办完转学手续从天华出来,他迎面走过来,一把揪住原野的领口:“你这个有娘生没爹教的小瘪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你再敢找夏怡,我打折你的腿。” 原野轻松一挣,就将夏志仁的手挥开。 他弹了弹衣领,说:“我是小瘪三,你的女儿也不怎么样。” 夏志仁扬起巴掌,在半空被原野截住了。 “一把老骨头了,别犯贱让我打你。” 说着将夏志仁推开很远,再没看夏怡一眼,钻进面包车离开。 6. 夏怡哭了好久,昏天暗地。那情绪跟失去许默年时一样激烈,崩溃。她曾以为她再不会为许默年以外的第二个男人伤心伤肺痛哭。可老天似乎就喜欢跟她叫板,告诉她你错了。 夏怡在输液的时候醒来,她睁开眼看到满眼的白色,还有一个穿着白衬衣蓝西装的男人。夏怡在看到他的一刹脸上略过惊讶。 “你是坏小孩吗?”他嗓音低低地问。 “是的,也许比坏小孩还要坏。” “在路边昏倒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夏怡当然知道,可昏过去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事。她说:“谢谢你恰好救了我……我应该叫你陈先生吧?” “可以。”他一脸大男人宠溺小女生的纵容,“你应该早点来医院,你反复发烧有段时间了吧?怎么会昏倒在路边上?” “嗯,一个人,没太注意……”夏怡不想谈自己,有意识把话题挪开,“宁静呢?” “你饿了吧。”他也有意识把话题挪开,“这有些早点,你先填填肚子。” 夏怡坐起来,随便填了肚子,白领男人坐一旁给她削苹果。一看就是老手,水果皮长长的绕了许多圈都没有断,到最后还细心地切成一块块的。 夏怡看着那叠苹果晃神,她想起跟许默年交往的时候,他也是经常帮她剥橘子、削果皮,渐渐地手法就熟练起来。不过能像他这么一气呵成地削完一个苹果次数太少了,起初还会笨手笨脚削到手指。 “你很会照顾人嘛。”夏怡吃了块苹果,清脆。再一瞧柜子上那一篮苹果,各个红润光泽,连选水果都是行家。 “是吧,现在男多女少,为了不混到光棍行列里,大多男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他还有点小幽默,“我这叫与时俱进。” 夏怡想也是,连袜子都不会洗的她和宁静就经常信誓旦旦地说以后一定要嫁一个全能的老公。夏怡比较没出息,看到许默年帅气的外表两眼一黑就扑了过去,还好眼睛不算太瞎,选中的许默年不算全能但也算个半能。看不出宁静平时默不吭声的,眼睛这么尖。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夏小姐,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夏怡抬头看到宁静靠在病房口前,穿着一件雍容华贵的羊毛衣,配上她那张脸,显得风骚而纯情。 夏怡呸她:“门都开着的还敲,忒装。” “我这不是怕打扰到你们含情脉脉的对望嘛。”宁静走过来,“我瞅瞅,绝症吗?整张脸这么沦丧。” “嗯,心脏病。” “这病过时了。” “我也这么觉得。有没有什么病不过时,不发作的时候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的?” “有啊。神经病。” “对,就是这个。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有神经病。”夏怡吃完一叠苹果,看向白领先生,“你说是不是?” 白领先生柔和地笑笑,眼睛一直没望宁静,看了看手表说:“我公司还有点事。” 夏怡长长地“哦”了声,心中猜到两人有猫腻了。 果然,空间沉默了几十秒,宁静说:“你走吧,这是我最后一次麻烦你。” 白领先生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对,他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走掉了。 宁静开始坐下来抽烟,一根又一根,被呛,她在烟雾中咳嗽,挥挥手红着眼睛说:“我忘了这是病房,我出去抽根烟回来。” 夏怡说好。 宁静回来的时候脸上有水珠,刘海也是湿的,她说:“你上次托我的事我帮你查了,陶琳娜是原野的前任马子。两人恋爱始于2008年夏天,结束于2009年春天,分手前陶琳娜为他堕过一次胎。” 夏怡沉默了,盯着宁静拿烟的手,修长而美型,指甲是巧克力色的豆瓣。 她说:“噢,是这样。” “你爱上他了?” “怎么可能。”夏怡下意识反驳。 “那好,就当玩玩呗,”宁静拍她的肩,“像他这种在社会上混的人,没记录才不正常。” “嗯。你呢?看起来比我要严重得多。” “我?”宁静笑起来,把烟叼嘴上,又拿下来,“我跟他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哦?” “他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夏怡懵了,大脑开始短路。 宁静笑得眼睛又红了:“这事发展得也狗血的。先生说我是他的初恋,他很疼我,对我很好。夏怡你知道,对我真心的人少,所以我特别珍惜。就因为太珍惜了,一直没敢把我在外面玩的事跟他说,我想至少要等他有个接受过程不是?我真没想瞒他。” 夏怡点点头,找不到安慰的措辞:“嗯,然后呢?” 宁静说:“他带我去他家过年,见他父母。他爸爸还算开明,对我不错,她妈妈看先生年龄不小,早在外面给他看对象,暗里已经相中了一个。你想啊,我没父母,来历不明,没文化,还长得这么‘妖气’,人家自然不待见我。” 夏怡点头:“就因为他妈妈不同意,那小白领就不要你了?” 宁静点燃了烟,却没有抽,直到燃成灰烬把烟蒂从窗口弹出去。这回,夏怡是清楚看到她睫毛上落下来的一颗泪水。 她说:“先生说非我不娶。” 夏怡说:“那不是挺好吗?” 宁静说:“是啊,挺好。他妈的事情就出在要走的前一天。他带我去拜访亲戚,他有个玩的好的表哥,那表哥带来一堆朋友,其中有个是我曾经处过的,他知我的所有底细。” 夏怡问:“小白领不信你?” 宁静又笑了:“怎么信我,人家有凭有证,而且我确实就是那样的人。” 夏怡站起来,在无声的沉默中给了宁静一个怀抱。 宁静的声音已经变调了,却故作坚强地说:“先生说我骗了他,我是个女骗子,我接近他不怀好意。” 夏怡的鼻头酸酸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不断重复着:“你是个好女孩,真的,真的。是他们瞎了眼,不懂珍惜你。” 宁静冷静了一下,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说:“我现在才知道,人真的不能犯错,错了就再也成不了好人。这辈子谁也不会给我洗刷的机会,因为我确实太脏了。”她低沉的声音慢慢又变得清晰起来,她推开她的肩,笑着,“我要走了。” “去哪?” “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如果两个人分手之后做了朋友,那说明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如果两个人分手之后依旧可以做朋友做的事,那说明我想让你记住我;如果两个人分手之后在彼此的世界消失了……那说明我曾经爱过你’。”宁静拍拍夏怡的肩,说得洒脱,“我跟一个朋友联系好了,都是失恋的人,打算去拉萨玩段时间。” “什么时候回来?” “你何时想我了,给我一个电话,我立即飞跃千山万水到你面前。” “不会不回来吗?” “不会,我宁静不做逃兵。” “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给我点空间吧,姐妹。瞧,我才刚失恋。” 夏怡最终没机会说自己也将离开a市,每次见面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小时候两人想要住在一起和嫁给兄弟的愿望,早就被时光磨成了现实。 但夏怡知道,不管隔了多远,她们都会祝福彼此。 后记 1. “姐姐,我是不是很贱?” 三年前,我的表妹十五岁,她问我这个问题。 当时她在学抽烟,会喝些啤酒,失了一场恋,以堕落的心态交了个初中毕业的混混。她喜欢流连ktv和酒吧,频繁涉足网吧。 她觉得这样就是贱,并且问我时,是微笑的神情。 “姐姐,我真的很贱。” 三年后,她拖着行李箱站在离火车站几米的地方,穿着件藏青色的线衣,连裤袜子,高跟让她变得高挑。很久没见,我请她吃饭,她在我身边抽了很多烟,还点了高浓度的劲酒,锁骨上有蝴蝶的纹身。 我们平时只在q里聊天,这样的交谈很陌生,她的手机一直响不停。 我问她跟那个混混交往得怎么样?她笑了,早分了呀,我现在在做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这次她说自己贱,是陈述句,微红的眼眶里有比劲酒还高浓度的沧桑。 2. 很久前我就说我要给她写本书。她问为什么。我说她的生活太丰富多彩,有故事。她当时高兴地说好啊好啊,并且一脸羡慕和崇拜…… 后来我说我现在转型了,我给你写本书吧。 她皱了皱眉,摇头。我问为什么。她说:“你会把我做人家小三的事写进去吗?” “你介意吗?” “我介意的。” “那我可以不写,或者,我可以写到女二身上去。” “你会把我被拘捕的事写进去吗?” “我也想,出版社会毙的。” “你会把我……的事写进去吗?” 我想了想:“书还是要起正面导向,女一的性格不能太犀利和尖锐了。否则要是有心理不成熟的孩子看我的小说,会被误导,带坏。” 她大笑,烟灰被风吹在桌上:“我应该会喜欢女二。” 我补充:“不过,我会把你跟那个混混的爱情写进去。” 3. 我在q签名上大张旗鼓地号召我开新书了。于是出现以下对话。 某a:又是幼稚的儿童文学? 我:不是,这次是现实疼痛的青春。 某b:我这种奔三十岁的人能看吗? 我:老了点,将就下还是能看的。 某c:我劝您,我真心劝您,别用十六岁的文笔去描述二十五岁的沧桑。 我:滚。 某d:谨慎!!!!!风险!!!!! 我:销量不好也就那么回事,一个作者一辈子总有几部为自己而写的作品。 综上所诉,没有人相信我能转型,也没有人支持我转型。我像个孤注一掷的老船长,丢掉已找不到航线的大船,乘着小帆探路去也。不管终点能够到达与否,历练的过程都将成为财富。 4. 我的初衷,是针对我妹的年龄,写一部90后群体的小说。但我不确定,要用哪种深度的文字去讲诉这个故事。 我写了十几个开头,每到一万字,就丢掉。 不是觉得太肤浅,就是太深奥。 磨磨唧唧,想一点写一点,非常不顺。 我想起我最初写文时遵循的一句话:“能够感动自己的作品,才是好作品。” 我不要去介意别人能不能喜欢我的文字,首先,我要写出自己喜欢的文字。我不要为了销量和读者群去写故事,而要读者群和销量去认可我的故事。 就这样,我上路了。 我写下了我笔下缺点最多的女主和男主。我知道,有人会喜欢不顾一切的宁静,有人会喜欢隐忍专一的许默年,有人会喜欢纯真却有叛逆之心的陶琳娜。 有人会不会喜欢原野和夏怡,这是未知。 就像花舞的评价:原野鲜活,整本书里面最立体的形象就是他,他缺点很多,但是最真实。 ——他们两让这故事变得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