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爱都是秘密》 引文 卷首语: 星星落下要三秒,月亮升起要一天,地球公转要一年。我的祝福期限却要永远:祝《逆光》五周岁生辰快乐,未来更健康幸福地成长! 引文 我不知道坏女孩的具体定义是什么,只是单纯想写这样的故事。这多少跟我最近创作的长篇有很大关联(关于90后的坏孩子)。 我是个比较偏执的人,比如喜欢上了一首歌,就会反复地听同一首直到腻掉;比如喜欢上了某种食物,就会毫无节制地吃到再也不想碰……我完全不会想到留着它,让它可以给我喜欢得更久。以至于,生活上很难有东西被我长时间喜欢的。我想写作之所以成为了例外,是因为每个故事都不一样。哪怕我抱着一样的初衷,可一旦我赋予笔下人物灵魂,他们将自行发展成我无法掌控的局面。 写《深爱都是秘密》以前,我刚接了某家杂志的约稿,同样是“秘密”和“爱”作为主题,创作出《我们的秘密》。前者坏女孩和乖男孩,后者乖女孩和坏男孩,最后的成稿都与最初的设定天差地别——大纲对他们无用,人设绝对是摆看的。 所以,如果有人问我《深爱都是秘密》的灵感来自哪里? 我会回答,它完全来自于意外。 与其把它当作一个短篇小说,我更愿意把它当作一个真实的故事。这个故事里的苏理绘、殴亦骏是真的,他们的爱也是真的。如果你也愿意这么相信,那他们就是真的。 最后—— 其实不一定所有的深爱都是秘密,但很多的秘密都是因为深爱。 1.重逢 理绘将奶茶杯塞进垃圾筒,抬首间,一辆公车停在对面车站,从车内跳出一只白猫。 那只猫穿着黑色燕尾服,毛发蓬松雪白得过分,蓝色眼瞳仿若阳光也穿不透的海洋。它没有主人,却目标明确地站在白色斑马线前,等待。 “妈妈,那只会自己坐公车的猫跑掉了!”公交车里的孩子探出头,急急喊道,“猫先生,猫先生,拜托你不要跑!你不是答应我,让我带你回家的吗?” 陆续下车的乘客也纷纷议论着: “真神奇啊,这只猫会自己搭公车,还会过马路?” “什么品种?应该有主人的吧……” 理绘把手插进有些破旧的大衣兜里,转身走进街道旁的小巷。不多久,那只穿衣服的猫跑到她脚前,边走边蹭她的腿。 巷内狭窄僻静,巷口和巷尾停靠着一些油炸小吃的摊贩,香味十里飘着。理绘一直走到不为人注意的一角,才蹲身,轻车熟路从小猫燕尾服的内衬里掏出一只钱包。里面有相片、身份证和一张银行卡,现金却不多,只有几百。 “该死,钱包都比现金值钱吧?!”理绘嘟囔,不死心地将钱包翻了又翻,“蔡克福,三百五十块还不够我们付房租!” “喵~” “走开!” 掏空的钱包连同一张女孩的相片被用力摔在蔡克福头上,它吓得连退两步,见理绘起身要走,又巴巴跟上去,发出可怜而单薄的叫声。 在这个即将过年的大冷天,街道一片喜庆,枯掉叶子的树枝全都缠上了星星灯,因为圣诞节刚过去不久,有些店面前摆放的圣诞树和气球挂饰都没来得及撤去,在市重心甚至可以看到模型礼物盒堆叠起来的楼。附近行走的人,80%都是外出置办年货或者购买新衣的,忙碌而幸福着。 除了她…… 风很大,冷得刺骨,理绘找到一张椅子坐下,将脸仰着靠在椅背上,双眼望向灰色的天空。蔡克福跳坐在她身边,绅士的品相引起过路人频频张望。 她叹息,春天快要来了吗?…… 就在这时,微恼的男性嗓音响在耳边:“小姐,你的猫?” 理绘转眼看到蔡克福被一只男生的大手抓起,立即不动声色地露出甜美微笑:“不是哦,这只猫不是我的,可是它好可爱,一直跟着我呢。” 然而,她的笑意却未达眼角,硬生生地僵在了脸上。 面前站着的男生穿着灰色套头毛衣,咖啡色大衣,碎发漆黑泛亮,在风中根根分明地拂动。 他的五官英气,偶像明星也比之不及——至少曾今少女时代的理绘是这样认为的。她认为欧亦骏的脸,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绝版品:揉合了欧美的粗狂深邃、韩日的细腻冷酷,最终仍回归为中国的傲骨清纯。 猝不及防的重逢,让男生也微微错愕地蹩起眉头。 他们对视着,无言的沉默扩开,有一瞬间理绘看着眼前的人忘了自己是谁。 不过这一切,很快被另一个声音打断:“猫小偷,我这么喜欢你,你竟敢趁我不注意偷我钱包。可恶啊,看我抓到你了吧!”原本挽着欧亦俊的女生腾出手,一把揪住了蔡克福的衣领,在半空拼命晃动,“钱包呢,快把我的钱包还给我!” 2.往事 车来车往,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冷风,街道穿堂而过人潮。 无数次在梦里梦见这样相遇的情景…… “嗨。” 好一会,理绘如梦初醒,声音却是干巴巴的:“如果我没记错,欧亦骏,是吗?你好,还记得我吗?” 欧亦骏依然看着她,目光锐利,眼神带着嘲讽。 理绘笑起来:“啊哈,果然是你对吧,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应该有两年多了吧,你……” “对不起。”他礼貌而疏离地打断道,“我们认识?” 理绘一怔,紧接着笑容更开了:“开个玩笑,我们当然不认识。只是我们同念一所高中,你当时在学校很有名。殴亦骏,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她将手递出去,他只是淡淡地将脸别开。 “你跟他高中同一所学校?”反而是殴亦骏身边的女孩好奇发问,“那么,你一定听说过她了。” “谁?” “苏理绘。” 理绘猝不及防地错愕。 “我听说她是骏的前任女朋友!”女孩继续说道,“她这个人怎么样?” “哦,这个嘛……” 理绘跳下长椅,双手负在背后,晶亮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欧亦骏的脸:“欧帅哥的前任女朋友怎么样——这样的问题,我看还是直接问他本人比较确切吧。” “他不会说的。只有在我们吵架的时候,他才会丢出:‘林迷影,你要是能有她一半识趣就不会这么惹人厌’这种话。”林迷影说着加重了音,故意学欧亦骏说话的口气,“所以,我对她好奇死了!” 理绘这次是长长地怔住。 要知道他们交往那会,他最常对她说的话是:苏理绘,你不要太不识趣! 每次都是她赖着跟他约会,赖着等他放学,赖着牵他的手,赖着要他吻她。如果不是高中毕业的档口他提出分手,又正好赶上家变,她也许会没皮没脸地赖他一辈子。 只是…… 都过去了,已经成为了往事。 理绘这么告诉着自己,深吸口气,勉强笑笑说:“对不起,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先走一步,bye。” 走出几步远,一直沉默的欧亦骏发出声音:“等一下。” 理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住脚。 身后的人几个大步走来,直接扯过挂在她胸口的手机,一边输入一边说:“麻烦你转告猫主:三天内,拿钱包来交换,否则我们会报警。” 理绘狡辩着:“你搞错了,我根本不认识这只猫,更何况……” “麻烦你了。” 什么也不听,和以往一样独断独行的他在丢下这句话以后,带着女友和蔡克福离开。 3.先生 晚上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理绘掏出手机翻看记录薄,最后视线停留在三个微闪的字上——“欧先生”。 欧先生,直到这一刻,理绘才理解到,这是如此疏离而又客气的称呼。 可以前的她就是喜欢称呼他为“先生”,向所有人介绍“我的先生”……她骄傲地一遍遍说:我的先生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 晃神间,手指戳到了拨号键。 等理绘反应过来,电话通了…… “喂?” 电话那头明显没睡醒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听起来更具磁性。 理绘花了三秒钟镇定自己:“喂,是我,我是苏理绘。” “哦……”对方显然比她更镇定,“你好,有事?” “是这样的,我的确认识猫主人。她说钱包明天还你,她有事不方便出现,你看什么时间有空,我们见个面?” “嗯,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啊。” “小姐,现在什么时间?” 理绘一看表,凌晨三点多。她的脸不知为何一热,逞强道:“不晚啊,我的夜生活才刚开始,我过的是美国时间。” 对方沉默了一下:“抱歉,我在中国。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说完,手机被果断挂了。 如果说,前一秒理绘还有一丁点对他的思念和幻想,那么现在也全都破灭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理绘刚醒,看到手机里一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是欧亦骏,时间是早晨七点四十,短信内容简明扼要,充满了他的风格: 今天12:10分xx大学南门见。 理绘看着这条短信,又不可救药地想起以前。每天放学后12:10分,在校门口他准时出现。等早了他还在上课,去晚了他一分钟也不等地走了。 曾今她笑嘻嘻地问:“埃,问你个问题:如果她和他之间有一千步距离,她向他走了一千零一步,然后朝着相背的方向,越走越远了……你说,她是停下来等他,还是继续前进远远地离开?” “逻辑错误。”殴亦骏埋首书海间,“向他走,怎么会相背?” “你没有认真听,她向他走了一千零一步,自然把他的份都走了呗。” “哦。” “先生,回答一下?!” “哪本书看到的,去找答案。” ——如果是我,我会继续走。因为我的先生永远只会转身走掉,他转身就又是同一个方向了。 理绘反正也无所事事,提前跑去xx大,在附近的面馆吃了早餐,又跑进xx大浏览了一遍校景。后来看时间还剩很多,走到教学大楼,透过一间间教室的玻璃窗朝里看。 大学原来是这个样子…… 怎么看起来更像个婚姻介绍所。 操场上看到的,迎路碰到的,以及班里坐着的,大多都是一对对的男女,充满了暧昧磁场。不像高中时,敢像理绘和殴亦骏那样公开场合牵手的恋人,全校只有他们一对。 理绘的目光忽然停顿,看着同坐一起的殴亦骏和林迷影好一会。 靠边的男生刚把窗户推开,她将一只钱包递了进去:“这位同学,帮忙把钱包传给那个人……” “什么?” “就是你们班的殴亦骏同学。谢了。” 4.你的猫 天蓝得有些闪眼,却没有一丝阳光,很多时候理绘都以为这个寒冷冬天会一直延续到世界的终结,可该死的春天终究会来,她知道。 理绘将冰糖葫芦咬在嘴里,闻着烤羊肉串的香味让新疆口音很重的老板烤了几串,一搜钱包,才发现是瘪的。 叹息间,一只修长的手夹了张百元纸币出现。 “再加十串。”殴亦骏说着,自顾自找了椅子,在旁边临时搭建起来的露天排档坐下。 理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机的时间:11:03分。 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下课。如果她没记错,殴亦骏从来不迟到旷课早退,至少跟她交往的两年半里,从不。 “欧大老板,出手真是阔绰。”理绘举起手里的羊肉串,“谢了。” “不谢。” “没想到优等生也有逃课的时候?” “偶尔。” “你以前都不吃路边摊的。” “是吗?” “人果然会变的吧?” “也许。” 然后理绘语塞,殴亦骏也没再说话。两人沉默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新疆老板把烤好的羊肉串和零钱放桌上,殴亦骏眼神示意:“坐。” “不了,站着凉快。”她其实是打算寒碜完赶紧溜人。 殴亦骏当然也看清了她的打算:“你的猫不要了?” “小事,你把它放了它自己会回家。”理绘摆摆手,很快又觉得他的话不对,“什么我的猫?那不是我的猫。” 对过去的却是他洞悉一切的眼神。 理绘觉得对他扯谎也没意思,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姿势。 就在这时从校门口三三两两走出来一群学生——是放学时间。理绘靠边站了两步,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羊肉串从手里无意识地掉落…… 放学的人流很快涌过来,将他们包围了。 “对不起我还有事。” 隔着人流,殴亦骏依稀听到理绘的声音传来: “谢谢你的羊肉串,再见。……对了,今天见到你很高兴。” 殴亦骏慌忙穿过人流,原本站在对面的理绘早就不见了。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往前,一直走到空荡的街角才缓缓停下,呆滞站在原地。 5.我爱国 理绘把一本书拿在手里,翻了翻,转而塞进兜里。这之前,她看到一直朝她张望的管理员迅速往这边走来,书刚塞进兜里,他已经冲到她面前反起她的手。 “你口袋里装了什么?” 理绘笑着抬起眼角:“好像是一本英语小说,又或者是俄语什么的……鬼知道呢。你不是都看到了?” 这是周四的一个下午,新华书店生意冷清,偌大三层书局一个顾客都没有。许是大家都知道生意不好,只有一个管理员看守,为节约电连监视器都没开——重点是,这个时间值班的收银员是个心地温柔的阿姨。 其实理绘早就瞄准这里,迟迟等到今天才下手,是因为上午有所学校才在这里下了大额量订单,预付金对上了她的眼。 “小姑娘,喜欢阅读是好事,可是怎么能偷呢?”闻讯赶来的收银员惋惜道,“书本是小东西,可小偷也是偷,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 理绘别开头,听惯了这些长篇大论:“啰嗦什么,该罚多少就罚呗。” “阿姨不交你罚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实在喜欢这本书,阿姨送给你,这事就算过去了。” “小惠!”管理员大叔的吼声。 “跟她计较什么,她还只是个孩子!” “小时候就偷,长大了还怎么得了!你自己也是替人打工的,生活这么困难,今天给这个人一个折扣,明天送那个人一本书,你这活计还要不要干了!” …… 走出书店以前,理绘忍不住又看了那女人一眼。她温柔地对她笑着说:“没关系,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你一定是个好孩子。” “我不是个好孩子。”理绘这么说着,走了出去——她知道,走出书店,在街对面的拐角处蔡克福在等在她,内衬里藏着刚从收银台弄到的钱。而新华书店的阿姨和管理员大叔,正在为丢失的大笔资金焦头烂额吧。 “善良的阿姨?” 理绘嗤笑了一声,如果真的是,那她就不会生活得如此窘境落魄,也不会选择这家书店了。 这都是她应得的! 理绘拿着到手的钱塞进兜里,抱起蔡克福,在被风卷起枯叶的街头走着。再过五天就是大年三十,她想她要给自己买身新衣服,在高级的餐厅好好吃一顿。她要像过节一样花掉身上的钱,不要去想家里的煤气是不是不够了,电费房租何时交,电饭锅都已经破得不能用…… 那本不该属于她这个年龄该想的。 她这个年龄,应该还在念大学,拿着家里每个月给的固定生活费、零花钱,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喜欢的男生恋爱——就像林迷影那样。 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她的? 全都是她的…… 连殴亦骏也是她的! 理绘推开更衣室的门,两个站在门口等着试衣的女孩立即愣住。服务员迎上前来,眼睛放光地说:“小姐,你的身材好好啊,这件衣服……你穿得好漂亮啊!真的真的,绝对不是恭维。” 有女孩立即要求要试穿理绘身上的衣服,理绘被服务员热情请到落地镜前。 镜子里,穿着白色羊毛衫,粉红色泡泡袖外套,米色蛋糕裙的她,恍惚间回到了高中最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 当时她也穿着一套这样类似的衣服,挽着殴亦骏的胳膊走出电影院。 “电影忒感人了!”理绘抽抽鼻子,“你说是不是?” “什么感人?” “男主来不及说‘我爱你’,女主就死了。” “……” “欧先生,你就不担心这样的事发生?” “现实不是电影。” “电影就是现实的改编。你说爱我吧,给你一次机会说。” “台湾一天不回归,我一天不说。” “你说爱我跟台湾回归有嘛关系?” “有,因为我爱国。” 于是殴亦骏真的很狠心地一次都没有说过,连“我喜欢你”这样的话都没有说过。交往了两年多,直到分手—— 6.想你了 沉沦在心里的一切不甘和怨恨驱使,理绘打出电话。 “喂,你好,我找欧先生。” 阴阳怪调的语气,显得暧昧的称呼,一切都恍若回到两年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时一样。 理绘明显感到电话那端的人一愣:“你好,我就是。” “嘿,现在在干嘛呢?” “补课。” “都快过年了,怎么还没放假吗?” “给邻居小孩补课。” “哦,这样啊……不愧是优等生。” “找我有事?”依然是疏离而礼貌的语气。 理绘拨拉了一下前面的刘海,深吸口气:“想你啊!好久没有看见你了。” 对方果然沉默。 “怎么啦,说话?不会要挂我电话吧。”理绘笑起来,心却是七上八下的,“想你也有错啊!?” “出什么事了?”他沉默了好一会,憋出的居然是这么一句。 就连他都觉得今天的理绘不正常了吧。 “嗯……”理绘拉长了声调,自己也想不出打这个电话的原由。冲动过后往往就是后悔,可理绘的个性,从不允许自己去后悔。她硬着头皮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无聊了,想找你聊聊天——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那个拉面馆吗?” “嗯。” “我现在就在这吃拉面。嘿嘿。” “哦。” “对了,你不是说高中要考北京的大学吗?” “是啊。” “怎么又想着留在了本市?” “……因为一些原因。” “什么原因啊,重要到你必须留下来?我可是记得当时我死乞白赖地求你你怎么都不答应……”而且我们还因此分了手。 “抱歉。”他说,“我现在说话不方便……” 妈的,没劲。 理绘二话不说挂了手机,丢到桌上,埋头开始吃拉面。 她想就这样算了吧,殴亦骏的性格是出了名的冷硬,而她老了,不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充满精力,可以挑战一切高难度的东西……当时就算被他气得哭半死,第二天仍能迎着笑脸而上。 这样想着的理绘拿出手机,盯着手机屏幕发了至少五分钟的呆,将“欧先生”的手机号列入黑名单。 外面的夜黑得吓人,天气很坏。 理绘离开拉面馆的时候,推开的玻璃门外正好进来一个男生,冷气一起灌了进来,将她冻了个趔趄。 “殴亦骏?”理绘瞪大眼,看着面前的男生抓着两把雨伞。他的外衣湿了半边肩膀,头发也被风雨吹得没了发型,却依然高帅耀眼。 “你怎么来了?!”仍然是无法比拟的震惊。 “外面在下雨。”殴亦骏甩甩滴水的那把伞,说。 “哦……”理绘点头,恍然笑开,“然后呢?” “早点回去。” “嗯……然后呢?” 殴亦骏皱起浓眉:“什么然后?” 理绘咯咯地笑起来:“你不是说要给邻居孩子补课,你都没时间听我讲电话,怎么现在又跑过来啦?是给我送伞来的吗?” “嗯。”他把其中一把伞塞进她手里,“他们还在等,我先走了。” “埃,等一下——” 她及时拽住他的胳膊。 正好这时玻璃门被推开,两个进来的女生看了他们一眼,殴亦骏下意识把手臂抽走。理绘讪讪地收回手:“sorry,我鲁莽惯了,你别介意。” “嗯。” “我就是想在你离开前问你两个问题。” “嗯。” “你是不是特烦我?” 也许没想到会被问这样的问题,殴亦骏的眉再次皱起来。 “是不是很厌恶这次重逢啊!” 殴亦骏眉头皱得更紧:“我没这么想。” 理绘双手抱住胳膊,摇头说:“我不信。你知道,我这个人一根筋,有时候别人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委婉说话,我听不懂。而且我这个人脸皮很厚,就算别人说重话也伤不到我——所以,你完全可以跟我说实话。” “我没这么想。”他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可你平时的态度和语气给我的感觉就是那样。” “对不起。” “干嘛说对不起,你又没做错。”理绘耸耸肩,“只是我单方面这么认为,所以好奇你是怎么想的。说实话,我怕给你带来困扰,正考虑不要再接近你了。这个时候你跑来,让我感到好为难哩。” 殴亦骏没有说话,只是眉头蹩得更紧。 理绘露出一个调侃的笑,又说:“干嘛表情这么认真?搞得气氛都好严肃啦。其实你可以告诉我,你是顺路的嘛。” “嗯。” “哈?” “我出来买东西,顺便过来看看……” 理绘一怔,脸色渐渐苍白下来。 她点点头:“嗯,我想也是这样。” 站他面前的理绘越发觉得自己窘迫。再这样呆下去,交谈下去,只会显得她更像个小丑。 “伞我还是不要了,还来还去很麻烦,我一会做公车,淋不到什么雨的。”她说,“那就这样吧,拜拜。” 伞被强行塞回殴亦骏手里。 理绘退后两步,朝他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不等他说什么,猛地转身冲进漆黑的雨幕间。 7.说反了 风裹着雨珠刺骨的冷。 理绘的泪水和雨水混着流过下巴,滴在湿润的空间里。她跑得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家拉面馆以后,才放缓脚步,将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慢慢地走。 她在雨水中扬起脸笑:“苏理绘你这个白痴。” 真是个自作多情的白痴。 她笑得呛到,忽然想起身上的外套还是新买的,走之前店主交代过不能碰水,只能干洗。 理绘大声咒骂着脱下外套,抖掉外面的水叠起来往包里塞。就在这时,一件男生的外套搭在她的身上,她赫然抬头,穿过雨帘看到的是殴亦骏那张眉目俊朗的脸。 “你——?!”理绘惊愕地往后一跳,披在肩上的外套落到了地上。 殴亦骏将它捡起来,拍打掉污迹又披到了她的肩上。 “我送你回去。” 倾盆大雨中,他的眼睛藏在湿透的刘海下,看不见一丝表情。她的手忽然被他牵起,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已经跟着那股拉她的力道朝前跑。 他们奔跑着溅起一地的水花,被路灯渲染成金色,在空间里闪耀。 这过程中理绘都是呆掉的,脑子一片空白像只失去思维的木偶。等她回神过来,他和她都坐在了公交车上。 已是夜晚十点,最后一趟公交车上空荡荡的只有三个人——司机,殴亦骏和她。 他们并坐在最后一排位置,她的手还被他牵着,搭在他的膝上,手背可以感受到他手心烫人的热度……大雨冲刷着街道、房屋和树木,公交车玻璃被雨雾模糊着,将他们完全隔离到另一个安静的世界。 好久,理绘才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我们……现在去哪?” “你家。” “埃?你知道我家坐几路公车?” “嗯。” “怎么知道的?” “那只猫……带过路” “你放它回来那次?” “嗯。” 理绘心中一紧,转过头看着挂在旁边在滴水的雨伞,继续问:“为什么追上来了?” 沉默。 似乎隔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光,她听到他闷声的回答:“有句话,我说反了。” “什么?” “出来买东西,顺便……那句。” 天空突然炸响了一道闷雷,更多的雨线前赴后继地落下,洗礼掉浮华。 理绘的世界也同时炸响了闷雷,她在磅礴的雨声中回头,看到殴亦骏陷在光影间轮廓分明的脸。他也看着她,眼睛漆黑发亮,就像尘世间最美的宝石。 理绘的眼瞳因为惊愕扩大,却猛然噗哧一笑:“你从哪学的油嘴滑舌。殴亦骏,这一点也不适合你,你说这种话,小心我会当真的噢。” “嗯。” “我真的要当真的?” “嗯。” 理绘收起笑容,脸色越来越正经,因为她看到殴亦骏毫不动摇的郑重表情:“你完了,我已经当真了。” “嗯。” 沉默…… 空间诡异的沉寂。 “那么……”好久,她尽量以轻松的口吻问,“我可以理解为,你来看我,是因为你也想我了吗?” 殴亦骏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都淋湿了。” “反正都淋湿了。”理绘嘟囔,“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也想我了?” “……” “那我换个问题,你是不是挺喜欢我骚扰你的?” “……” “那再换个问题,还想不想跟我保持联系?” “嗯……”很简单的一个字,他憋了好久就算了,而且脸迅速别向窗外。 “欧先生,原来你这么想我啊!” 理绘咯咯笑着,将手机放到他眼前晃:“呐,想我就把你的手机号输进去呗。” 殴亦骏猛然回头过来,神情带了丝怒气。 理绘耸耸肩,表示无辜:“删了呀。我说过本来决定放过你,不再联系的。可你这只羊羔真的好笨,怎么拼命要往我手里钻呢。” 殴亦骏接过手机,低着头摁键的时候,像是不经意地说道:“苏理绘。” “什么?” “没什么。” “什么啊,直说吧,你想说什么?” “没有。” “骗人,你突然叫我肯定有事。” “没有,我就叫叫你。”他把手机还给她,在心里补充道——因为有无数漫长而寂寞的时光都没有人应过了。 8.秘密 理绘从街心公园的长椅上站起来,手中的奶茶贴到殴亦骏的脸上。 “喂,你冷不冷?” 殴亦骏将奶茶拿开:“不冷。” “不冷吗?气温这么低,我都快冷死了。”理绘抱怨地跺脚,“这是我捂冷的第三杯奶茶,可我的手还是这么冷。” “怎么不戴手套?” “忘记了,我每次出门都忘记。” “下次约在室内吧。” “嗯。” 这是他们距离那晚分别后的第三次见面。彼此的关系是恋人,还是朋友……?不知道。 他们只是装作这两年多的时间和最后那次分手的离别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可尽管装得再像,一切都跟过去不一样了。 理绘朝前走了两步,听到殴亦骏的声音:“要不要放进来?” “啊?” 殴亦骏走到她身边,直接握住她的手,插进了自己的口袋。 殴亦骏握着她的手问:“吃午饭了吗?” “嗯。” “去热饮店?” “好啊。” 他们并肩慢慢地走着,不说话,也没有再视线交流。可是理绘感受到幸福,那种温暖的感觉充满她日益空虚的心脏。 她忍不住露出笑容:“为什么你的手总是这么暖呢?从来都是这样,你的手像空调一样,冬暖夏凉。”以至于没有他的日子里,她会发了疯地想念可以依赖他的时光。 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经过一个精品店,殴亦骏忽然停下来。 “这个颜色,你喜不喜欢?”他指的是一副有兔子耳朵的淡紫色手套。 理绘只拿眼角一丁点儿的余光瞟了眼,就别开了:“不喜欢。” “进去看看?” “不要。”理绘站着不肯动,“干嘛,又要送我手套?你高中送我的手套我还留着,大半箱,什么款式都有,都可以摆出来开店了!” “没关系。在这等我。” “你真的……是个笨蛋啊。”理绘深吸口气,不知道该哭还是笑,“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点也不喜欢你送我手套?” 殴亦骏愣住:“为什么?” “我以前,都是故意不带手套的……”她别开脸,耳根开始发烫,“因为我知道,我如果忘戴手套你一定会牵我的手。可恶的是,你不理解我的苦心就算了,还偏偏每次都送我手套!” “……” “很傻吧。”她仿佛觉得那是很好笑的事,忽然咯咯地笑起来,“我以前真的很傻……还做过很多类似的傻事。” 殴亦骏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点。 “你一直以为我怕冷,所以讨厌冬天,其实不是。我最讨厌夏天,因为天气太热你总是离我几步远,也不允许我挨着你……”陷入回忆的理绘转过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欧先生,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是真的很喜欢你。” 他知道,从来都知道…… 殴亦骏喉结一动,能够说出口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干嘛对不起,我说出来又不是要你道歉的。其实我应该感谢你哩。”理绘说,“你的存在,让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有多好。不过,我以后再也不会对喜欢的人说喜欢了。” “为什么?”殴亦骏几乎是不能自控地问。 “我看一本杂志上说的……”理绘神情淡淡地说着,“深爱都是秘密,说出来的喜欢很廉价。” 她当时喜欢他到每时每刻都想告诉他的程度,生怕他会不知道。每次她说“欧先生,我越来越爱你了”的时候,换回的只是一句“别闹”。 也许以前说得太多,作为惩罚,现在的她失去了再说喜欢的权利。 ——殴先生,我已经……不可以再喜欢你了。 9.情人节 殴亦骏再接到理绘的电话时,他正在晚自习。由于调了静音,等他发现已经有十几通未接来电了。 “我在你们教学楼下面。”她张口就说,“先生,出来见个面呗。” 殴亦骏压低声音:“我现在晚自习。” “我等你十分钟,你不来我就走了。” 说完手机就挂了。 殴亦骏再打过去,显示对方已关机。 走出教学楼,远远就可以看见理绘穿着白色的羽绒衣,戴着白色针织帽,像只臃肿的白熊靠在一棵树前哈气等待。 比起殴亦骏,她是个闲人,每天无所事事当然希望能够经常见面,不能见面的时候就打电话骚扰他——不过她很知趣,都会事先跟他预约时间。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正在忙的殴亦骏讨厌被打扰,所以像今天这样“不请自来”的事例是第一次。 她小跑到殴亦骏面前,亮了亮手里的食品袋:“你来了。这个,给。” “什么?” “来你们学校时经过一家包子店,生意可好了,排好长的队。嗯,我尝了味道确实不错……你试试?” 殴亦骏本来有些气恼,看到她冻红的脸,不知道在这等了多久。 声音不自然软下来:“晚上没课?” 理绘有懵了那么一小会。 以前她经常感叹:读书真tmd不是人干的事,人生一辈子多么短暂,读完大学二十三四岁,读个研究生二十六七岁,再读个硕士什么的就三十多了!人生都走了三分之一的时光。 所以她经常说,读完高中就不念了。 每次这话被殴亦骏听到,他都十分不赞同地教育她。最严重的一次,他说过:学无止境。我不希望我的女朋友是这么没有思想抱负的人,你要继续这么想,我会看不起你! 理绘垂下眼,说得随意:“大学晚上都是自习,只有你这种优等生才会乖乖跑学校学习的哦。” 殴亦骏不赞同地皱眉:“你什么学校,可以不上晚自习?” “湘南……”她随口说出一个听到的学校名字。 殴亦骏继续问:“什么专业?” 什么专业?接下来是不是还要问她什么班级啊?再接下来是不是说“你回去上课,等我有空再去你们学校看你”啊?! 理绘开始一个头两个大:“好了好了,我这就去上课。” “嗯,我送你去。” “不用了,我就来看看你,你要学习就赶紧去吧。” 殴亦骏有些迟疑,理绘已经将食品袋勾在他手上:“喏,你记得吃。我走了。” 说着,好像生怕殴亦骏跟上去,理绘开始跑起来,跑得很远以后才回头朝他挥手:“拜拜,我会想你的。放学后记得给我电话。” 殴亦骏也挥手,转身往教学楼走去。 他刚刚那个表情是生气了吧? 理绘搓搓手,将冰冷的手插进衣袋里,边走边想着:明知道他会生气还是跑来了,就为了见一面。唉,冲动起来的女人果然犯傻。 走了没多远,身后响起一个叫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苏理绘!” 理绘回头,追上来的男生跑得飞快,大衣和刘海翻起来,喷出的气息在冬天的空气里凝聚成云一样的雾气。 理绘惊讶停下,等他跑到自己面前:“怎么?” “对不起,我忘了。”微蹩着眉的殴亦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忘了什么?” “今天是情人节。” 理绘扬起眉,拼命忍着涌到嘴边的笑意:“那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也忘了呗,就允许你忘啊!”理绘撇撇嘴,双手负在背后,朝前走了几步又转了个半圈停在殴亦骏面前,“什么情人节之类小孩过的节日,我压根就不在意。” “哦。” “你哦什么,快回去上课。” “我让同学请假了。”殴亦骏没有退路的语气,“你说的哪家包子店好吃,我们一起去?” 理绘这才发现殴亦骏两手空空:“我送你的包子呢?!” “帮我请假的同学拿走了。” “什么啊!” “怎么了?” 理绘不说话,突然生起气来,一个人闷不吭声地走在前面。殴亦骏很快跟上去,并肩走在她身边:“怎么了?” “压根没有什么包子店。”理绘咬牙说,“是我做的。” 殴亦骏没反应过来。 理绘接口道:“我也想做巧克力蛋糕什么的!可是那些花哨的东西……我真的不会啊!反正我们是中国人,就赶中国人的潮流,包子饺子什么的又好吃又填饱肚子,不是挺好的?!” 殴亦骏忍不住笑了,他难得露出的笑容,真的好好看啊。 理绘一瞬间脑子空白,只知道着迷地瞪着他看:“喂,你笑什么!” “……” “不准再笑!” “……” “喂,你再笑……”理绘忽然沦陷地说道,“欧先生,我们接吻吧?” 10.假象 他们牵着手走回到学校的操场,在一根破了灯泡的灯柱下。光影朦胧,彼此都看不大清对方的脸。理绘背靠着灯柱,慢慢蹭到他身上,双手缠上他的颈项……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却是时隔两年多来的第一次。 理绘抬起头看他,隐约可见他紧抿的唇,眼瞳在黑暗间一片星亮的深邃。 理绘忍不住逗他:“喂,你干嘛紧张啊?” “没有……” “你跟你那个林迷影小女友都不接吻的吗?” 殴亦骏一愣,将脸别开,却很快被理绘拧了回来。 “欧先生,你跟你女朋友不接吻吗?”她重复问道。 “不会。” “撒谎是要受惩罚的哦!” 然后理绘踮脚吻了过去。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接吻这种事情完全是靠心境和感觉的。跟喜欢的人,就算简单的眼神交流都会热血沸腾,跟不喜欢的人,拥抱也会令人恶心。 现在,跟殴亦骏接吻的理绘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感觉有一双手将她揪起来抛向天空,周围沉浮着无数甜腻而诱人的糖果,诱惑着饥饿的人吃掉它们,一颗颗全都吃掉。 殴亦骏也一样。 他们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间疯狂探索,不知道是理绘在吻他,还是殴亦骏在吻她…… 像是原野中被点燃的星火,只会越烧越烈。 “我……不行了,让我呼吸一下。” 理绘抚着胸口,靠着灯柱疲乏地蹲下去,心脏响得好像随时要轰然碎掉。 耳边被风送来的是殴亦骏因喘息而模糊不清的声音:“……我没撒谎。” “埃?” “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理绘抬起头,看到殴亦骏别开脸的侧影,有夜风吹过来,他的身形单薄而修长,竟显得那么寂寞。 那一瞬,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她想要扑进他怀里,但被她仅有的理智压下。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她问出困扰已久的疑惑。 “不知道。” “不知道?” 殴亦骏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那天她把头发烫成卷发,夹了枚海星的大发夹。我从实验楼出来,看到她和几个女孩说笑着走在前面。我一时失去了理智,什么也想不到,冲上去抓住她抱在怀里。” 理绘的表情就在这一刻僵住。 殴亦骏继续说:“系里的人都在,不过半天事情就在全校传开了。我道歉,她说就算做谁的替代品也没关系。” 难怪第一次见面,林迷影会说出那种话…… “所以你们就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了?”理绘紧盯着自己的手,喉头开始发紧,“因为她偶然的一个造型跟高中时代的我重叠了……你就可以大方接受她?” 殴亦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就好像一场梦。‘我们牵手拥抱约会,为小事而争吵,仿佛和从前一样没有变’……唯有心里清楚,一切不过是自己捏造的假象。” “……” “有个假象总比什么都没有好。你说呢?” 理绘什么也说不出来,声音狠狠地哽在胸口,她一直蹲在灯杆下面,双手抱着瘦弱的胳膊,眼眶越来越红。 忽然她放开手伸向殴亦骏,孩子气地喊:“先生,抱抱。” 殴亦骏走过去,她猛地站起来扎进他怀里。 “苏理绘。”耳边,是他柔柔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 “嗯?” “没事,叫叫你。” 胸口的心又开始尖锐地刺痛起来,她抱着他,将脸埋在他怀里更深:“欧先生,你说台湾什么时候回归呢?” “傻瓜,台湾其实从来没有被分割。” “那——” “我们……和好好吗?” 理绘瞬间在殴亦骏的怀里僵住。她震惊地扬起头看着殴亦骏的脸,她最心爱的脸。我们……和好好吗…… 曾今连做梦都不敢奢想的事,现在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却只能在心里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11.对不起 理绘把钥匙插到钥匙孔里,没有灯的过道间忽然晃过一个人影。 “理绘?……理绘!孩子,是你吗?” 钥匙从手里无意识滑落,在这空荡的地下室发出清脆回响。 从孩童时期理绘就无数次幻想过她来找自己的情景。她一年一年地盼望,一年一年地失望,一年一年地给她编造她没有来的借口。 “为什么爸爸和妈妈要离婚呢?为什么妈妈你离了婚,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这些问题理绘想过以无数种情绪发问,愤怒的、悲伤的、失望的、委屈的……终究,止于22岁这死水般平静的一年。 “没错,我爸两年前就去世了,死于家族遗传性肿瘤。”理绘平静地说着,将茶水放在女人面前的茶几上,“他死之前打的安乐,所以没感受到什么痛苦。你放心,他一点也不痛苦的。” 在这个潮湿阴冷狭小的租屋里,女人不间断失声痛哭。 “这两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啊……” “我过得挺好。” “为什么不来找我?”她说,“你要是不嫌弃可以跟我住。理绘,你搬来跟我住吧!我们家……虽然家境不是多好,但总比你一个人在外面强。对了,你有个比你小一岁的妹妹,叫林迷影,跟你年龄相仿肯定合得来……她的爸爸心地也好,就是……” “找你?”理绘打断道,“我爸去世以前让我千万别去找你。” “为什么?”女人怔住。 “我爸说,你生了我没多久,医生就诊断出他有家族遗传性肿瘤,这意味着有家族遗传史的我患上胃癌的几率很高。你不能承受同时将失去两位至亲的打击,跟我爸达成离婚协议。”理绘说着笑起来,“这么多年,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还不是担心我也会死吧。既然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来看过我,现在来看又有什么意义?” 女人嘴唇颤抖着:“你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如您猜到的那样,我即将赴我爸后尘。” 女人表情木然的脸好像被重击打傻了一样。好久,她的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理绘知道她是在问,她还有多少时间。 “春天。”她答道,“这个春天结束后,我就去见爸爸。” 女人惊愕地看着理绘,理绘也看着她。 猛然间她头重脚轻地从沙发上栽出去,脑袋重重嗑在茶几上。 理绘扶她起来的瞬间—— “理绘,呜……妈不是人,妈对不起你啊!!!!!” 她的脸上纵横交错着泪水。哭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像最原始狂嚎的野兽,那一声撕心裂肺如针管刺到了理绘的心里。 就到这里为止,所有的恩怨因这声“对不起”划下句点。理绘开始后悔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伤害她?那些自以为是的恨和怨,原来如此不堪一击,只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化解的。 有什么情绪模糊了视线,理绘很快抹去了。 “阿姨。您回去吧,我不怪您。真的,我再也不怪你们了。” 她如是决定着,也终于如释重负。 12.我爱你 2010.4月,阳光开始频繁出现,这个被冷雨席卷了一春的城市终于有了暖意。 树叶间摇曳的绿色在光芒中重叠,街道间来往的行人开始摘去围巾、帽子,再是换下毛衣、大衣……而现在,随处可见穿着短t和裤袜的女生。 这两天天气尤其好,然而理绘的脸色还是被冻坏的苍白,穿着很厚的棉大衣。仿佛阳光越大,她越冰冷。 “怎么,生病了?”殴亦骏的手背搭在理绘的额头上,不过半秒,就被她移到脸上。 “先生,下午你有多少时间陪我?”她瘦削的右脸躺在他的手心里,居然是刚好大的尺度。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很爱撒娇,也变得非常黏人。 殴亦骏看了看时间表:“大概两小时,四点钟后我要去传真一些文件。” “我陪你去?” “好。”殴亦骏想了想,又说,“明天你来送我吗?” “什么?” “28号学校统一这届生去邻市实习。” 理绘手里的奶茶杯猝不及防摔在桌上。 殴亦骏皱起眉:“怎么?” “你为什么不早说……?!” “月初我就跟你说了。” “你每次都说几号几号,你知道我这人没时间观念,你说28号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时候?!”很大的声音让服务员和附近的客人都朝这边张望,理绘极力控制着,但她发现,不生气她做不到。 “别闹。”殴亦骏的手横过来,摸摸她的头,“这个学期结束,我就大四了,以后时间会空下来很多。” “那又怎么样?” “我一直的梦想都是北京大学,却心甘情愿留在了这座城市。”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才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我阻碍了你的前程,是吗?!” “我说了是心甘情愿。”殴亦骏的脸也沉下去,“我不想为这件事吵架,你能不能偶尔为我着想一次?” “哦。”理绘恍然,忽然笑起来,“那好啊。” 她的快速转变让殴亦骏都无所适从。 理绘继续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很快的。” “嗯,那蛮好的呀。”理绘点点头,吸了口果汁说,“你明天什么时候走?列车还是飞机,我去送你。” “你还生气吗?” “生气啊,我很生气,可就算生气你还是要走。所以我想通了。”她说,“你离开以前的时间都归我,我就不生气了怎么样?!” 后来他们一直待着,她陪他去传真,邮寄东西,去照相馆照证件照……等到忙完已是晚上十点,两人没有去别的地方,找了个僻静的公园躺在草地上聊天。偶尔她会要求跟他拥抱,接吻,她的耳朵贴在他的心脏上,听心跳如大海的潮汐起伏。 第二天上午理绘和殴亦骏一起往车站赶,在通关口前: “先生,就算你留下来也一样改变不了现状。”她握着他的手说,“你选择追求理想是对的,这才是真实的你。” “傻瓜,说什么?” “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你毫不为身边任何人事而动摇,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我喜欢有理想决心的你。以后无论遭遇了什么,你都要记得像现在这样——” 说着这样的话,她放开了他的手。 然而,当列车缓缓离开车站的那刻,靠窗坐着的乘客都惊呼起来。殴亦骏贴着车窗看到理绘朝列车行驶的方向奔跑,却一点点远离的画面…… ——我爱你。 她跑着在说什么,两只手用力挥舞着。 列车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前,恍若飞速而过的光阴,毫不留情地将那个车站、那个用劲力气奔跑的女孩、那些明明暗暗闪着鲜绿的树木,那我牵着你你牵着我手的甜蜜时光……全都一起抛到视线终点,成为深爱的秘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