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矿之谜》 第1章 城市的街道沐浴在阳光里,光线透过办公室的窗户,把印在玻璃上的几个字映照在宽大的办公桌上——佩里-梅森律师。桌子上摆满了法律书籍。 这个季节加利福尼亚的阳光还是温和的,带着些微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气息。再过一段时光,炽热的太阳就会把乡村烤炙成棕褐色,把空气中哪怕一点点水分都吸干,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就像由这儿向东150英里外的沙漠一样一眼望不到边儿,现在的太阳简直可以说是上天的恩赐。 桌边的德拉-斯特里特握着一支圆珠笔,手边是翻开的速记本。坐在她对面的梅森正匆匆浏览着面前堆积如山的信件,不时地把信丢进字纸篓里,或者递给斯特里特只附带几句简短的话。只有对那些极其重要的事情,他才字斟句酌地讲清楚他回信的内容。 这些都是梅森3个月来收到的信。他厌恶回信,只有当信件堆积到令人生畏的高度、连勤快的德拉-斯特里特天天整理都整理不过来的时候,梅森才会去处理它们。 通向外章办公室的门开了,原来是待负责电话交换台的女孩,她对梅森说:“梅森先生,外面有两位客户,他们急着想见你。” 梅森看着她,带着嗔怪的口吻说:“格蒂,一位拥有大牧牛场的客户请我去实地察看一条有争议的边界。牧场有25000英亩,而且我刚问过德拉愿不愿意同我一块儿在乡间骑马。想一想吧,格蒂,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灿烂,近处是连绵不断的绿草、高大结实的栎树,极目远眺,是长满艾草、常绿的密灌木丛和沙巴拉灌木的山峦,再远处,冰雪覆盖的高山,在明澈湛蓝的天空中勾勒出清晰的线条……格蒂,去骑马怎么样?” 格蒂笑了,说道:“不,梅森先生,我太同情马了,在月色撩人的夜晚,户外当然是最好的去处,但除此之外我还喜欢美食和休闲。对我来说,美好的一天是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然后在床上享用咖啡、吐司和腊肉,也许我还要来一盘深红色的草毒,用浓浓的黄色奶油浇溶草毒上的砂糖,所以,别想用骑在小马身上上下颠簸来诱惑我,我会让它不舒服,它也会毁了我的形象。” “格蒂,你真是不可救药了,作为一个助理牛仔,你完全不称职。你还是充当一次看场子的打手吧,用一杯掺有麻醉剂的酒把不受欢迎的顾客赶出办公室,怎么样?告诉他们我很忙,我有个重要的约会——同一匹马的约会。” “他们不会走,而且执意要见你。” “他们长得什么样?”梅森一边问,一边满腹狐疑地瞥了一眼桌上的电子钟。 格蒂说:“其中一个是典型的事业成功的中年人,他看起来像个银行家或州参议员。另一个,哦,他是个流浪汉,不过他可是个体面的流浪汉。” “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吗?” “其中一个说是有关车祸的事,另一个说想见你谈谈关于公司法的问题。” 梅森说:“是这样的,格蒂,流浪汉理应得到公平的对待,但这可能会有些困难,我愿意见他,至于那个对公司法有疑问的银行家嘛,他可以另找一个律师。我决不……” 格蒂说:“是流浪汉想请教你有关公司法的问题。” 梅森叹了口气说道:“格蒂,你真是不可救药了!你的脑子里尽是些奶油草毒、热咖啡,再加上甜甜地睡上一觉,一个流浪汉到我这儿来咨询公司法,你居然把这当作一件平常的事!德拉,出去把银行家撵走,对流浪汉要奉若上宾,骑马的事就推迟到明天吧。” 德拉-斯特里特随着格蒂出了门来到接待处。5分钟不到,她又回来了。 “怎么了?”梅森问。 “他不是个流浪汉。” “哦。”梅森显得有点儿失望。 德拉说:“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也没有把握,他的衣服并不是十分破旧,但的确是穿了很久而且风吹日晒得有点儿褪了色,我估计他可能是由于某种原因而一直生活在户外的人,而且他沉默寡言还有点儿疑神疑鬼的。对他是干什么的,他只字不提。” 梅森有点儿恼火:“让他自己等得不耐烦了,他自然会走掉。” “不会的。看他等人的这份耐心劲儿,简直就像一头倔驴。头儿,我明白了!这家伙一定是个探矿的人。我早该想到,他身上有沙漠的痕迹和常常跟驴子打交道所培养出来的耐性。他既然来这儿要见你,他就早晚会见到你——也许是今天,或者明天,或者是下个礼拜。有人叫他去见佩里-梅森,而他就会见到佩里-梅森。” 梅森眼睛眨了眨,说:“德拉,把他带进来,他叫什么来着?” “鲍尔斯。除此之外,他不但不透露他的教名,就连名字的起首字母也不说。” “他住哪儿?” “他说就睡在毯子里。” “太棒了!见见他。” 德拉会意地微笑了一下,闪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就把客户带了进来。 鲍尔斯站在门口,用一种焦急的目光打量着梅森。他的态度既不恭敬也远非友善,但却自然地显示出自身的尊严。他身上的工装衬衫虽久经日晒却一尘不染,但毕竟穿得太久了,显得松松垮垮,衣服领口处磨得光秃秃的。而脏乎乎的皮夹克一望便知是鹿皮做的,一层层的灰尘积在皮夹克上,结成硬壳,反倒像给它上了一层光亮剂,就像陶瓷器皿上的釉料。褪色的工装裤打着补丁但很干净。靴子经过长途跋涉之后色泽已经黯淡了。看得出,宽边帽子也已戴了许多年,帽带上是无法褪去的汗渍的痕迹,帽边明显地卷曲起来。 但他的衣着不过是他面孔的陪衬。在这张刚毅的面孔下,可以感到,一颗质朴的灵魂正在冷冷地窥视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但他的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只有坚定和自信。 “早上好,你叫鲍尔斯?”梅森说。 “是的,你就是梅森?” “是的。” 鲍尔斯走进办公室,坐到梅森的对面,瞥了一眼德拉-斯特里特。 “不要紧的,”梅森说,“她是我的秘书。她为我的案件做记录。我没什么事向她隐瞒,你对她可以一百个放心。” 鲍尔斯把胳膊架在膝盖上,古铜色的手指夹着帽边,前后摆动着帽子。 “鲍尔斯先生,直截了当地说吧,你到底有什么麻烦?” “如果你不在意的话,叫我盐丁儿,我不喜欢‘先生’之类的称呼。” “盐丁儿?”梅森问。 “哦,我曾经在死谷的盐床那儿呆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是这么叫我的,不过那时我还很年轻,是在我和班宁共事之前。” “那么谁是班宁?” “班宁-克拉克。他是我的合伙人。”盐丁儿充满信任地说。 “采矿合伙人?” “没错。” “你是不是跟他为矿的事儿闹了矛盾?”梅森又问。 “跟他闹矛盾?” “是的。” “我的天啊,”盐丁儿几乎吼了起来,“我说过他是我的合伙人。谁也不会跟自己的合伙人闹矛盾的。” “我懂了。” “我在保护他,对方是个诈骗公司,公司有一个奸滑的总裁。” “哦,说下去,讲讲这个公司吧。”梅森很感兴趣。 盐丁儿摇了摇头。 梅森感到莫名其妙。 “你知道事情是这样的,”盐丁儿解释道,“我不像班宁那么精明,他念过书,他会跟你讲。” “好吧,”梅森想长话短说,“要么我跟他约个时间,就定在……” 盐丁儿打断了他的话说:“他来不了,所以我才来了。” “为什么他不能来?” “大夫不让他动。” “他躺在床上吗?” “不,不在床上,但他不能爬楼梯,也无法走路。他哪儿都不能去。” “是他心脏不好?” “是的。班宁犯了个错误,他居然老呆在家里。一个一直在户外生活的人不能总守着家,他结婚前我就想让他明白他的老婆有点儿瞧不起人。一旦班宁有钱了——我是说非常有钱的时候——她就觉得班宁得有点儿架子才行。哦,我不该说她坏话,她现在已经去世了。我要说的是,一个属于沙漠的男人不能整天呆在家里。” 梅森和善地说:“哦,我想我们该去看看班宁。” “他住得有多远?”德拉-斯特里特好奇地问。 “大约100英里。”盐丁儿漫不经心地说。 梅森眨了眨眼睛说:“德拉,把笔记本放进公文包,咱们去看看班宁,我对这个呆在家里的采矿人很感兴趣。” 盐丁儿急忙说:“他现在可没住家里,我一到他家就把这事儿解决了。” “但我记得你说过他住在家里。”德拉说。 “不,女士。医生说他不能离开那地方,但他不住在家里。” 梅森问:“那现在他在哪儿?” “我得带你去看,这些事一天半天可解释不清,即使我要是说出来了,你也不大可能相信我。” 第2章 盐丁儿-鲍尔斯开着一辆破烂不堪、没有喷漆的1930年出产的小货车在前边开路,佩里-梅森的车以每小时30英里的速度跟在后面。他们在圣-罗伯托城市区外向右转了个弯。 前面的车急转弯后开始爬坡。 “看起来他想让我们在高等住宅区转一圈。”德拉-斯特里特说。 梅森点点头,他把目光从路上移开,瞥了一眼山坡下远处的大海——一望无际的湛蓝海洋,海浪缓缓地涌向岸边,一棵棵棕榈在阳光耀眼的白色沙滩上投下阴影。 公路围绕洒满阳光的山峦蜿蜒向前,山顶布满了富人的乡间别墅。梅森可以清楚地看见山下一片圆形凹地上的小城圣-罗伯托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为什么他会带我们来这儿?”德拉-斯特里特问道,“他当然不可能……”正说着,盐丁儿的车猛然拐向路边,停在了一堵粉刷成白色的墙边。这辆老爷车行起路来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喀喀嚓嚓地叫着,砰砰地撞击着地面。 梅森笑道:“他真住在这儿,他在开门呢。” 德拉-斯特里特看着盐丁儿用钥匙打开一扇门,门上装饰着铁格栅栏。 盐丁儿-鲍尔斯回到车里,重新开动了他的那辆破车。梅森的车也紧跟着进去了。 整个宅院足有6英亩大,而这里土地的价值是用英寸来计算的。宽敞的西班牙风格的小楼粉刷成了白色,刻意铺放的红瓦与环境相映生辉。整个宅院高高地座落在斜坡地上,精饰的台阶地面看起来巧夺天工,小径、石椅、鱼塘似乎只是不经意的点缀。粉刷的高墙使整个宅院充满与世隔绝的气氛,在院子的一隅,一株株沙漠植物在白墙映衬下清晰地显示出古怪的轮廓——那里有仙人掌、墨西哥三齿拉瑞阿和大叶仙人掌。 德拉-斯特里特为此时此地的景象赞叹不已,在他们面前展现开的简直就是幅用蓝色、白色和令人心旷神怡的绿色涂抹而成的画卷。 “这就是班宁-克拉克的家吗?”梅森问盐丁儿。盐丁儿正从他的破车里爬出来。 “就是这儿。” “一座美丽的房子。” “他不住在里面。” “我以为你会说他住这儿。” “不。” “抱歉,我想你误解了我的话,我问的是这儿是不是他的家。” “是的。但他不住在房子里,是我把他拉出来的。我们露宿在那边的仙人掌那儿。看见那股升起来的烟了吗?看起来他正在做饭。就像我跟你说的那样,他总呆在家里,会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的。这不,我就把他带出来了。他身子太虚不能再闯荡沙漠了,大夫说他连楼梯都不能爬,我在帮他恢复,现在他就比上个星期好多了,他上个星期又比上个月强多了。” “你们就在那边地上吃饭睡觉?” “唔,是的。” “那谁住在房子里?” “一些人。” “什么人?” “我让班宁告诉你这些事,来,我们去看他。” 他们沿着条小路走到院子的一角,这是个铺满沙土种满了仙人掌的园子。这里的仙人掌看起来娇嫩异常,一些长到十来英尺高的无刺仙人掌为园于构筑起一面挡风墙。 一堵用五颜六色的石头砌起来的6英尺高的墙把仙人掌园子围了起来,“这都是从沙漠矿区弄来的石头。”盐丁儿解释说,“在班宁心脏出毛病以前,他没事的时候就在这儿建这堵墙。是我把石头运来的。” 梅森审视着这些色彩各异的石头说:“是你把这些从各个矿找到的石头部分开放的吗?” “不,我只是运来扔在这儿,这只是些带颜色的石头罢了,摆放的事儿归班宁管。” 一条小路蜿蜒曲折,绕过成片的仙人掌,他们就好像在沙漠里穿行。 在仙人掌荫蔽下的一个幽深的地方,石头砌的火堆上架着一对铁条。被火苗熏黑的涂着玛瑙样釉彩的炒锅架在上面,锅里煮着的东西沸腾了,一阵阵蒸腾的热气把锅盖顶得上下跳动。 在火堆旁边,一位大约55岁左右的男人正盘腿坐着专注地盯着火苗。他很瘦,很虚弱,眼部以下的肌肉堆积在双颊和下巴上。所以似乎嘴唇也有点儿松驰发紫,但是当他抬头看着来访者的时候,他双眼青灰色的光芒使你想到虽然他的身体很虚弱,可他的内心却铁打的一般坚强。 他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的浅灰色的牛仔帽随着他的动作掉了下来。 盐丁儿-鲍尔斯简短地说:“他来了,”顿了一顿,他又说,“这个女孩是秘书……我来看着豆子吧。” 盐丁儿走到火堆边蹲了下来,坐在他的靴子跟上。他看起来很舒服,似乎再蹲几个小时也没问题。他现在全然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 梅森跟班宁握了握手。 “你们正好赶上吃午餐的时间——只要你们能吃下一个普通探矿人的饭菜。”班宁说道,暗暗地瞥了一眼德拉-斯特里特。 “我很想吃。”她说。 “没椅子了,但你们也不必把沙子扫开,你们要坐的地方根本不会有响尾蛇。坐下吧。” “在这儿你可以说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沙漠呀。”梅森试着打开话匣子。 克拉克笑着说:“你还没看到它的全部,在你落座之前,一块儿看看我的小王国怎么样?” 梅森点点头。 克拉克带着他们绕过一大丛仙人掌,来到了另一块仙人掌包围着的幽暗的地方,这里有两头小驴,低着头,长长的耳朵向前耷拉着。地上是一对用旧的大马鞍子,还有乱糟糟的一堆驮东西的箱子、绳子,一块防水油布,一把镐,以及铁-和金色平底锅。 梅森说:“你们当然不会在这儿用这些玩意儿吧?” “哦,”克拉克说,“我们也用也不用。这全套用具是盐丁儿的,他离开了他的小驴会不高兴的,而且我想这些驴子也不愿意离开他,不管怎么说,如果早上你是被小驴子叫醒的,你会感到更舒服些。现在,在这儿——绕过这条小道,如果你们愿意看看,请吧,就在这儿,我们有……” 班宁-克拉克一下止住了谈话,转过身面对着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说话声低得像是在耳语,而且说得很快:“在盐丁儿面前可千万别提这事儿,他们给他设了个圈套——是一个女人。一旦这女人跟他结了婚,最多只会跟他住几个月,然后提出离婚,之后不是抢走他的股票,就是提起诉讼冻结他的股票。盐丁儿这个人绝对忠诚。我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我已经跟他提过,我想把我们所有的采矿公司的股份合并起来。一旦那女人发现她无法控制股份,她就决不会嫁给他。盐丁儿不懂我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明白这些幕后的情况,但是如果这个女人发现股票已被冻结,而且她也无法干预了,她就一定不会嫁给他,就像她决不会往火坑里跳一样。千万别提这事儿。” 克拉克随后提高话音说:“这是我们的卧室。” 他指着另一块铺满沙土的小空地,在一株大仙人掌的遮掩下两床被褥整齐地铺开。 “有朝一日我要离开这儿回到真正的沙漠中去。当然不会是今天、明天或后天,只是我对沙漠朝思暮想,有些事情我无法给你解释清楚。” “盐丁儿讲过这些。”梅森说。 “他不太会说话。” “可很善于表达心意。”梅森说。 “听说过露易一莱格斯矿没有?”克拉克突然问。 “没有。名字倒是与众不同,是吗?” “是驴子的名字,我们用它为这个矿起了名。这个矿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盐丁儿把他的股份卖给了一家公司,得了5万美元,但随后就把钱花了个一干二净。几个月之后的一个早晨,他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哦!”德拉-斯特里特惋惜地叹了口气。 班宁-克拉克灰色的双眼眨了一下,转过脸看着德拉说:“这是明智之举,换了我也会这样做的。” 梅森“咯咯”地笑了。 “你瞧,”克拉克接着说,“我们对金钱是这样一种看法,钱只是用来买东西的,不然就毫无用处。探矿者的生命也是金钱买不来的。每个探矿者在潜意识中都能意识到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都尽快地把钱花掉的缘故。我死守着钱不放,真是大错特错了。” “别停下,”梅森说,“到了关键部分了。” “我一直对这个矿感兴趣,”克拉克说,“我早该把它扔掉。我们越开采这个矿,就越发现它是个宝藏。买下盐丁儿股份的公司想把我排挤出去,我们打了场官司。那会儿这家公司的一个股东去世了,我买下了他的股份,这使我取得这个公司的控股权。后来我又弄到了其他股份。有一天,我给盐丁儿打电话,告诉他我要为他买回股份,给他其中的一部分,余下的由我托管。他感激涕零。有1个月的时间他跟我住在一起,一切都很顺利。可不久他又去寻欢作乐把钱挥霍个精光。这一回,他没脸见我,躲进了沙漠。 “后来我找到了一个挣更多钱的机会。我组织了一个‘东山再起采矿公司’,开始收购、开采旧矿,使它们重新获得往日的活力,那会儿的生活忙忙碌碌,令人激动,我妻子对社交生活乐此不疲。我开始住进了大宅院,参加那些无聊的宴会,大吃大喝……哦,没必要讲这些。 “这一辈子我都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而且我的运气不错。我妻子反对我冒那么大的风险,所以要求我必须把所有的财产都记在她的名下,那时我想去沙漠找回盐丁儿,单是这一点点想法,就吓坏了她,她感到受了伤害。她身体不好,所以我就没走,但她还是去世了。在遗嘱里她把所有属于她的财产都留给了她的母亲莉莲-布雷迪森和她的哥哥吉姆-布雷迪森。我想她根本没料到这个遗嘱的后果。因为我是开矿的,她就认为我很有钱,她根本不懂就是因为她赠送出的这些股份,已经使我破产了。我走上法庭,声明那些股份应该是夫妻共有财产,只是为尊重我妻子起见我才记在她的名下。” “所以你想让我代理这个案子?”梅森问道,显然他对这事儿不那么感兴趣。 “不”,克拉克说,“已经结案了,审理这个案子的法官建议我把股份六四分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们双方都同意了。可这场诉讼使我们之间生出了敌意。我的大舅子吉姆-布雷迪森自以为是个做生意的天才,可他从来没做成什么事,还总把失败归罪于运气不好。我妻子比我小得多,吉姆也只有35岁,总把别人不放在眼里,你能想像得出这种人是什么样。” 梅森点点头。 “我妻子的早逝,使我一直过着这种受煎熬的生活,我的焦虑、还有比这些还要糟糕的诉讼使我难以承受,我一下子崩溃了。我的心脏出了毛病,精神也垮掉了。盐丁儿听说我病了才露了面,这时怪事出现了,我为盐丁儿留出来替他托管的那些股份竟然足以使我取得公司的控股权。 “盐丁儿看到我病得这么厉害,大吃一惊,他开始帮我恢复。我想他的办法会成功的。我把股份转让给了他,这样他就有了表决权,我们俩尽力避免吉姆-布雷迪森铤而走险,可是盐丁儿突然堕入情网,我想这事是布雷迪森太太撮合的,他要是结婚了,毫无疑问他妻子会得到那些股份。所以我想请你起草一份合股协议,并且……” 一阵大勺子敲平底锅的声音使他止住了谈话,是盐丁儿在宣布开饭了。 “我会叫盐丁儿签这个合股协议的,这样我们在表决时可以一致行动。”勺子的声音停下了,克拉克忙接着说,“我告诉你为什么我要这么做,这样你就不会问太多令人尴尬的问题了。如果让盐丁儿知道我对他要娶的女人心存芥蒂,那他会伤心的。” “我懂了,”梅森说,“就这些?” “不,还有一件事儿,但这事可以在盐丁儿面前跟你说。” “是什么?” “一桩诈骗案。我想雇你代表被告一方,你会输掉这场官司,你一点辩驳的余地也没有。” “谁是原告。” “一家公司。” 梅森说:“等等,你是不是想付定金聘用我,这样你就能控制诉讼双方?而且……” “不,不,别误会,”克拉克说,“你要有本事就打赢这场官司,但这不太可能,因为一开始你就注定要失败。” “那还上法庭干什么?” 就在克拉克要对梅森合盘托出的当口,敲击平底锅的声音又响起来,盐丁儿在尖叫:“快来吃饭,不然我就把它倒掉。” 克拉克马上说:“我不能说出全部的理由。” “那么我也无法处理这个案于。”梅森说。 克拉克笑了:“好吧,不管怎样我们先吃点儿东西再谈。你再多了解一些情况,你就会接手这个案子了。过一会儿我还会告诉你另一件事——一个得由你来解开的迷。这会儿吉姆-布雷迪森正从海沃德-斯莫尔手里大量地买矿,情况糟透了。但是不管怎样,咱们先吃饭。” 第3章 他们围坐在火堆周围,火上架着一壶用来洗碗碟的水,水沸腾着。盐丁儿做事有点儿笨拙,但还挺有效率。摆在众人面前的有菜豆,一盘用长条鹿肉干切碎后加西红柿、洋葱和花椒烹制而成的菜,还有凉玉米薄饼,浓糖汁和用大陶杯盛着的浓茶。 班宁-克拉克胃口很好,风卷残云般地把他盘里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接着又要了一份。 盐丁儿眨了眨眼,“几个月前。”他说,“他只是把食物摆弄来摆弄去——可就是不吃。” “是这样,”克拉克应道,“那会儿我的心脏不好而且越来越糟。医生让我吃药,又不许乱动,最后,他们让我躺到了床上,后来盐丁儿来了,配制了他自己的处方,他说我应该回到户外去,可大夫说那样做我的小命就没了。但是盐丁儿在仙人掌园里搭起了这个营地,把我搬到了这儿。我就一直在户外吃住,靠着我所熟悉的食物过活,现在我每天都觉得自己比前一天要好得多。” “你的心脏就像其它肌肉一样也是块肌肉,”盐丁儿颇为自信地说,“总是过那种慵懒的生活,你的肌肉就萎缩了。对身体来说,重要的是新鲜空气和阳光。但我不客气地说,这儿的空气使我有点儿打蔫,可不像在沙漠上哩,那儿的空气真的很好。” “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儿了,”克拉克保证道,“斯特里特小姐带了一台便携式打字机,盐丁儿,梅森可以口述一个合股协议。我们签字把这事儿了结,这样梅森先生就不必再来一趟了。” “这样很好。” “那诈骗案怎么办?”梅森问。 克拉克说:“我还得讲一点儿我在这儿的状况,这样你就明白了。我有个护士住在这幢房子里,她总是看着我,叫威尔玛-斯塔勒。还有个古怪的管家,叫内尔-西姆斯,她在莫哈维开了个饭馆。盐丁儿和我有时有空就去她的饭馆吃点儿什么。我妻子一去世,她就搬进来了!” “恐怕这里有些感情问题吧?”梅森问道。 克拉克笑着说:“不,不。她已经结婚了,有一个20岁左右的女儿,是跟前夫生的。她是个怪人,而她的丈夫皮特-西姆斯,也是个怪人,只不过两个人怪的方式不太一样。皮特是个伪装富矿的能手,玩纸牌的骗人专家,还是一个讨厌工作的酒鬼,海沃德-斯莫尔是一个采矿经纪人和推销商,对心理学和心理暗示有所研究,他曾在大约1年前对皮特谈过有关分裂人格的事。从那以后,皮特就找到了自己的第二人格做替罪羊,这实在荒唐可笑。可他如此执拗,竟把这事儿当真,他声称斯莫尔曾给他作催眠试验,一旦进入催眠状态,这种第二人格就会在他身上出现。令人最不可理喻的是皮特对分裂人格还不十分了解,根本无法给自己的故事打圆场。他只是不断地喝酒、骗人,然后把所有过错都归罪于这个第二人格——他把这个神秘的东西叫做‘鲍勃’。” “这下皮特干起什么来倒可以心安理得了。”梅森说。 “可不。” “有人相信他吗?” “有时候他妻子会相信他,你根本无法了解内尔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她有她自己的一套古怪的哲学,喜欢把谚语改个面目全非。她的饭馆里人满为患,人们只是为了听她讲改过的谚语。她在这方面可以说是无师自通。当然,你会见到她的。” “他们都住在这儿?” “是的。” “还有布雷迪森太太和吉姆-布雷迪森?” “没错。” “还有谁?” “我跟你提到过的海沃德-斯莫尔。他是矿产经纪人,我想如果我们能弄清斯莫尔和布雷迪森的真实关系,就一定会小有收获。” “此话怎讲?” “我生病以后,布雷迪森就成了公司的总裁。公司到处花钱购买新矿产,几乎所有这些交易都是海沃德-斯莫尔来经手的。当然表面上一切都风平浪静,但我觉得布雷迪森从斯莫尔那儿拿了回扣,可我没证据。” “那诈骗行为又是怎么回事呢?” 克拉克“咯咯”笑着说:“内尔-西姆斯拥有一些矿产作为股份的抵押品,大家都觉得这些矿产不值一文,事实也的确如此。而皮特-西姆斯把这些矿又卖给了一家公司,矿产名叫‘射星矿区’。公司声称皮特伪装富矿,还伪造样品,因此这些矿产的价值完全是虚假的。” “他们能证实这点吗?”梅森问。 “恐怕一点儿都不困难。但我需要你为西姆斯太太打官司,并且我要每个人都知道我聘请你做这事儿。” “你要我输掉这场官司?” “我肯定你会输。以前皮特难得回来几次,他一发现内尔在这个大宅院里,还有个不懂行的家伙有钱可以买矿产,这对皮特来说诱惑太强烈了。他就设计让布雷迪森输个精光。皮特是个看起来一脸无辜的家伙,但他着实作弄了不少人。他是个大骗子,满脑子坏水。他对自己骗人的把戏从不抵赖,他总是用他有那第二人格来当借口,经常拖出无耻的‘鲍勃’来承担所有的责任。” “为什么你要让别人知道你聘请了我来打这个诈骗官司呢?”梅森问。 “这个嘛,”克拉克答道,“我还不想告诉你为什么。我……哦,斯塔勒小姐来了。” 梅森转过身,只见一个女人沿着沙土小径袅袅婷婷地走来,梅森揣测她不过30出头,一头纤细的头发在阳光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青灰色的双眸流露出一丝依恋,嘴角挂着微笑。 克拉克匆忙地低声说:“我的医生说她的同情心太重,不适合当普通的班,他喜欢派她照料慢性病人——一定要为我做检查是吗?来见见我的客人。” 克拉克做了一下介绍。威尔玛-斯塔勒说:“记着,饭后你应当躺下休息半个小时,在那边阴凉地里躺下放松一下身体。” 她转身向梅森笑了笑:“他是个很调皮的病人,有盐丁儿来帮忙,我可以放开手教他守规矩。” 克拉克说:“今天有些正经事儿,威尔玛,我们半个小时之内就可以谈完,然后我就休息。” 她微微皱了下眉头说:“我对肯沃德大夫保证过每天都要督促你休息。”停了一下,她接着说,“内尔-西姆斯问你愿不愿意去吃点儿文明人的食物?” “文明人的食物!”盐丁儿愤愤地说,“不就是一大堆加香料的离苣叶和绿色蔬菜嘛。他吃那玩意儿不习惯,他已经习惯吃清淡的食物了,所以才会跑出来。” 威尔玛轻松而自然的笑容使其他人也受了感染。梅森发现克拉克也好像受了威尔玛轻松友善的态度的影响,在说到生意上的麻烦时那种紧张情绪也逐渐地冰消雪融了。 “问题在于,”她说,“你们在一起搭档的时间太长。克拉克先生以为不论盐丁儿做什么饭菜都是好吃的,这就像内尔-西姆斯说的:‘想治男人没胃口的病,要用心药医。’” 梅森微笑着说道:“哦,这可是个新奇说法。” “等你见了内尔-西姆斯你就会知道。”她说,“她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哦,我要回去了,认识你非常高兴,我希望你会把这些事儿了结,这样克拉克先生就不必担心了。”她意味深长地瞥了梅森一眼。 “我们会努力的。”律师自信地说道。 德拉-斯特里特说:“我去把便携式打字机从车里拿出来,然后……” “我去拿,”盐丁儿说,“我知道它在哪儿,我见你放进去的。” 威尔玛-斯塔勒说,“好吧,我走了。我……哦,哦……内尔-西姆斯把你的果汁带来了。” 她转过身开玩笑地对佩里-梅森说:“好像有三个膳食专家同时干这活儿,肯沃德医生要安排一个均衡的食谱,但内尔-西姆斯则认为他需要更多的水果和色拉,而盐丁儿-鲍尔斯觉得克拉克需要他所谓的清淡食物。” 一个女人端着盘子绕过一片仙人掌之后突然停了下来,盘子里盛着一大杯西红柿汁。 “没事儿,内尔,”班宁-克拉克说,“这是斯特里特小姐和梅森先生……著名律师佩里-梅森先生。由他来做那个诈骗案的代理。” “哦,他就是呀,是他吗?” “是的。” “谁给他酬金呢?” “我来给。” “给多少?” “这你就别管了。” 她对德拉-斯特里特和佩里-梅森两个人说:“你们好。”接着马上又说,“我不会付你钱,是我的丈夫把矿卖了,我可没卖。” 内尔-西姆斯是个50多岁、身体很结实的女人,因为长期劳作有点儿驼背。她骨骼宽大,看样子能胜任各种工作,一辈子从未停止劳作。浓黑的眉毛下深藏着一双黝黑而神秘莫测的眼睛,低垂的眼袋并不能阻挡她的目光审视这个世界。在所有这一切当中,她留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她强壮的体格。 “内尔认定我在营地吃饭摄取不到足够的维他命,”克拉克解释说,“她总是带着果汁跟着我到处跑。” “人从大自然得到果汁总比从医生那儿拿到账单好,”内尔说,“我一直对他说平时小心点儿,顶得上花一英镑治病。如果你们都想尝尝的话,我在屋里准备了丰盛的午餐。” “谢谢,我们刚吃过。”梅森说。 内尔-西姆斯仔细看了看堆在沙子当中的空盘于,轻蔑地说:“那个盐丁儿会让你送命的,”她对班宁-克拉克说,“他在沙漠里的梅萨矿做饭那会儿,他们都把他做的东西叫‘炖尸毒’。我认识他有35年了。他从来没有……” 盐丁几手里拿着德拉-斯特里特的便携式打字机和公文包绕过大仙人掌丛走了过来。他说:“你们在说我什么呢?” “讨厌的仙人掌,”内尔恼火地叫道,“这家伙总是挡视线。天啊,你要想背后谈论一个人而不让他偷听到,这简直不可能。哦,盐丁儿-鲍尔斯,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正合适。人们都说偷听者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盐丁儿和蔼地笑着对佩里-梅森解释说:“这叫职业偏见。” “根本不是偏见,”内尔说,“你做的蔬菜炖肉简直可以杀死一匹马。” “我一直靠吃这个茁壮成长。” “是吗,真的吗?过去那会儿你可是常常偷偷摸摸地进我的饭馆吃点儿可口的家常饭。盐丁儿-鲍尔斯,你的毛病是你不懂科学,对维他命一无所知,你做什么菜都很油腻。吃你的饭菜简直就是吃毒药。” 盐丁儿笑了笑不予理会。 “内尔有点儿气急了,语无伦次,”克拉克解释说,“但她是喜欢盐丁儿的,你说是吧,内尔?” “简直要为他神魂颠倒了,”她带着讥讽的口吻说,“在他那个行当里他没对手……他像砂纸一样粗糙耐用。我虽然是个厨师,可我认为他是最好的用驴子驮货的人。好吧,把空杯子给我,我离开这儿。我把碟子拿到楼里好好洗洗,好不好啊?” 盐丁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欧石南根制作的烟斗,塞了点儿烟丝儿进去,对着内尔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说:“你会把它们弄得滑腻腻的。” “你们知道他怎么对付这些碟子的吗?”内尔对德拉-斯特里特说,“把它们铺在地上,用沙子蹭,直到沙子干了为止,然后用一杯水烫一烫就好了。” “只有用这个办法能把碟子洗干净,”盐丁儿一边说,一边悠然自得地抽着烟,“在沙漠里你就得这样洗碟子,因为你没有那么多水,只要用沙子,你就能把它们洗干净。抓点干净沙子用来擦碟子,然后用水把沙子冲掉,就干净了。” “干净?”内尔气急败坏地说。 “我是说十分干净。” “简直就是毒药,”内尔固执地说,“实在让我弄不明白是什么邪恶的力量驱使你来给班宁下毒,你最好到楼上给他的大舅子做饭,一点儿毒药就会够他呛的。” 盐丁儿咧嘴笑了笑,嘴里悠悠地吐着一个个烟圈,他问道:“内尔,为什么你不去给他下毒?” 突然间,内尔的脸僵住了,没有一点儿表情,她从班宁手里拿过空杯子,要回楼里去。这时,她又转过身,悻悻地对盐丁儿说:“讲玩笑话总是对牛弹琴。”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梅森笑着打开了烟盒,取出了一支烟给班宁-克拉克,然后把香烟盒递给德拉-斯特里特。 “我要说的是,”梅森说,“她可真是个怪人,她从哪儿弄到这么多改过的谚语?” “没人知道,”克拉克说,“有的时候我以为她是无意的,但又一想,她这样做也许是有意改动这些谚语,让它们符合她自己的哲学吧。不管怎么说,她还真有本事。莫哈维的小伙子们经常到她的饭馆听她说话,当然也在那儿吃饭,你能不能在这儿就把协议拟定出来?” 德拉-斯特里特打开便携式打字机,把它平放在大腿上,打开公文包,把纸和色带装进打字机。“我还从没这样干过活儿,在圣-罗伯托市,在百万富翁的豪华住宅的模拟沙漠里打出一份合股协议。”她说,“但是我可以试一试,干出的活儿可能会不太漂亮。” “我们可不管它漂不漂亮,”班宁-克拉克说,“只要这份协议有法律效力。” 梅森点点头,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开始向德拉-斯特里特口述协议的具体内容,打完后,他把一份递给克拉克,而另一份给了盐丁儿-鲍尔斯。 克拉克仔细地研究这份协议,而鲍尔斯根本就对给他的那份不屑一顾。 “你得读一下。”梅森对他说。 “为什么?” “你读过了才有法律效力。” 鲍尔斯这才拿起他那份协议,嘴唇翁动着费劲地逐字逐句地读起来。 “没问题吧?”梅森问道。 班宁-克拉克毫不犹豫地拿出圆珠笔,在协议上签了名,然后把笔递给盐丁儿-鲍尔斯。 鲍尔斯在两份协议上都签了名,郑重其事地把笔还给班宁-克拉克,又拿起了他的烟斗,刚要放在嘴边,却又放下来。他盯着他的搭档说:“她会骗你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克拉克说,他有点儿急躁,也有点儿窘迫。 “你明白我说什么。”盐丁儿说,然后衔着烟斗,划着一根火柴。就在他要点燃烟斗的时候,他又转过脸来看了一眼班宁-克拉克。 “她一定会拼死坚持到底的。”他说完,把火靠近了烟斗,吸了一口,点着了烟。 第4章 威尔玛-斯塔勒护士一直为失眠而苦恼。像其他护士一样,她拒不吃药。尤其是她意识到这种失眠不过是由于她内心的矛盾造成的,她就更不愿吃药了。 她想林基若是知道这事儿不知又要说什么。林基是她的弟弟,比她小1岁。他的冒险精神超乎常人,满脑子都是些极端的想法——对于人,对于财产,以及对于人权的、超越传统的新观念。林基大概会以为她是被一个有钱的百万富翁用金链子拴住了,而这个有钱人的生活和她毫无关系,她只不过是在浪费时间。林基在南太平洋某地开飞机,军队需要护士,他一直写信给威尔玛,问她为什么不可以到她能发挥长处的地方去。 这还只是事情的一面,还有她的母亲,她常对威尔玛说:“威尔玛,你可不像林基。他生性好动,一刻也坐不下来。他总要冒点儿险才高兴,他喜欢这样,这就是他的天性,我无能为力,从他很小我就知道我必须要对恐怖有思想准备。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就会来告诉我出了事,也可能一下说出来,也可能吞吞吐吐地把话说得婉转些:可能是他开快车轮胎爆了,也可能是他驾驶着飞机搞特技动作出了事儿。我知道出了事就会很突然,可这就是他想要的,我也习以为常了。但你不一样,威尔玛,我要依靠你,你很扎实,目光长远,有责任感……哦,亲爱的,请不要走,不管怎样,家里有你一个就足够了,我受不了孤单单一个人。整个世界都在匆匆地向前赶,如果你没有点儿精神支柱让你觉得跟上了生活的潮流,你就会被挤到一边去,甚至干脆被踩倒在地。” 还有那个肯沃德医生,他很有耐心,但过度劳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再不像以前那样强壮,那样能承担夜班工作。日复一日,他得对付没完没了地涌进他办公室的患者。症状还是老症状,病还是老病,只是病人换成了新面孔,肯沃德医生曾说过:“威尔玛,你是惟一的我可以依靠的人。好护士都走了。在班宁那儿你没多少活儿干,只要带着皮下注射器以备他不时之需就行了。但千万别以为你做的事不重要。让他保持安静,自己慢慢恢复,他就会迅速摆脱病痛的困扰。但他的问题是:一旦他感觉好点儿,他就会以为自己痊愈了,还会拖着疲惫过度的身体承担过多的工作——哦,那时你就得带着皮下注射器了——而且病情记录会非常重要。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不能及时找到我,你得专心工作,其他的病人可以去医院或者疗养院,可对他来说,到了那儿他就会没命了。记住,威尔玛,我指望着你跟我并肩工作呢。” 这样威尔玛-斯塔勒就住进了这个红瓦铺顶的大宅院,在她的房间里她可以凭窗远眺大海。作为护士,她几乎没什么工作要做,与其说是医治病人身体上的病,还不如说是对他进行心理上的照料。她的病人已经搬了出去,在星光下睡觉,吃的东西营养也不均衡,蔑视医生的建议。而就靠这样的治疗,病人却一天天健壮起来。 克拉克做出的惟一的让步是把呼叫铃的线路加长了,这样他在户外只要一按铃,不论白天或黑夜,威尔玛就会出现在他身边。 威尔玛还在跟自己内心的矛盾搏斗着,怎么也不能在床上躺下来。一旦顶不住倒在床上,就如同丧失了奋斗目标。她也深知努力去睡的含义。努力入睡是一件费神的事儿,睡眠不是随叫随到的;只有当一个人心无牵挂完全放松了才能睡着……屋子里有蚊子……威尔玛皱了皱眉,有点儿恼火。 她头脑的一部分试图完全放松休息,但另一部分显然被激怒了,蚊子不时地发出的嗡嗡声简直让她无法忍受。她试着确定蚊子的方位,很明显在远处角落里。唉,她还是得起床,开灯打死它。她现在的精神状况根本无法容忍一只蚊子在她房间里影响她睡眠。 她伸手打开床头灯。 几乎同时那只蚊子也不叫了。威尔玛下了床,一双娇嫩的小脚蹬上拖鞋,盯着房间的角落,双眉紧蹙。她早知道会这样的,灯一亮,讨厌的蚊子就会躲起来装死,它大概藏在一幅照片后面的阴影里,等到她找到这只蚊子,剩下的大半夜她也就甭睡了……哦,现在她已经睡意全无了。 威尔玛从床边的桌上拿起一个苍蝇拍,桌上还有其它东西,都是,或尔玛依据自己的职业习惯摆放的,一切井然有序:用来煮水的小酒精炉、皮下注射器、5节电池的手电筒、一本记录病人活动情况的小笔记本。 蚊子死活就是不动了,威尔玛只好关了灯,坐在床边等着。 蚊子还是没有动静。 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谁呀?”威尔玛问道。 出于职业习惯,每当夜里威尔玛听到敲门声时,她都立刻设想出一系列可能发生的情况。这会儿会是谁在敲门呢?难道是病痛来得这样突然,班宁-克拉克连用力按一下按钮都办不到了?“是谁呀?”她又问了一声。 是内尔-西姆斯有点诡秘的声音:“斯塔勒小姐,你没事儿吗?” “哦,是的,当然没事儿。怎么啦?” “没什么。我见你屋里灯亮了,以为出了什么事,吉姆-布雷迪森和他的妈妈有点儿不舒服。” 威尔玛披上了一件睡袍,说:“进来吧,他们怎么了?” 内尔推门走进来。她穿了件有点儿破旧的晨衣,脚上是撑得大得不成样子的拖鞋,头上丝一般的浅色头发用卷发器卷着,眼睛由于缺乏睡眠有点儿肿。她疲惫地拖着脚步走进房间,说:“他们说可能是吃的东西不对。” “其他人也不舒服吗?” “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我瞧见你的灯亮了,你真的没事儿吧?” “哦,是的,当然没事。他们有什么症状?” “都是很普通的症状——恶心,火烧火燎的感觉。他们说是因为吃的东西!胡扯!全是胡说八道。其实是因为他们吃得太多了,瞧瞧布雷迪森太太总是谈论自己的体重多少,可一点儿活儿也不干,专拣油腻的东西吃,而且从不放过饭后的甜食。如果还能吃,她一定还会再要一份。知道那天她费劲儿地往身上套衣服的时候我对她说什么吗?” 威尔玛几乎没听见她在讲什么。她在犹豫:是让这事儿自生自灭,还是去做点儿什么。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她决不能让他们大惊小怪的,这么晚了把肯沃德医生叫来。 “知道我对她说了什么吗?”内尔-西姆斯又说了一遍。 “说了什么?”威尔玛心不在焉地问道。 内尔“咯咯”笑着说:“我说:‘布雷迪森太太,你得记住,你舍了鱼又丢了熊掌啊。’” “她出现不适的感觉有多长时间了?” “我不知道。按她说,大概有半个小时左右。” 威尔玛说:“我还是去一下看看能做点儿什么。” 威尔玛跟着内尔-西姆斯沿着长长的过道到了小楼北端,西姆斯的套房就在这边。莉莲-布雷迪森和她儿子吉姆也有一间起居室,她们各自的卧室与这间起居室相通。 威尔玛先听到呕吐声,接着是呻吟声。通向布雷迪森太太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威尔玛带着职业的自信走进房间,说:“布雷迪森太太,据说你身体不舒服,我能做些什么吗?” 呕吐后很虚弱的布雷迪森太太躺在枕头上,充满血丝流泪的双眼望着威尔玛,说道:“我中了毒,我快要死了。我浑身简直就像烧着了一样。”她的手颤抖着拿过杯子,杯里装了大约1/3的水,她咕咚咚地喝下去,然后对威尔玛说:“麻烦你帮我把水倒满行吗?” 内尔-西姆斯把杯于拿到盥洗室,放在水龙头下边。“胡说八道”,她说,“根本不是因为你吃了什么,而是你吃多少。这房子里再没别人感到不舒服。” “我和我儿子都中毒了。” “胡说!” 布雷迪森太太说:“斯塔勒小姐,你来了我真高兴。我已经给肯沃德医生去了电话,他说让你来看看,如果你认为有必要,他马上就来。我想你最好还是把他叫来。” “哦,我想我们能处理好。”威尔玛充满信心地说,“不管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胃部不适,你都会好的,大概15到20分钟你就没事了。也许我们能找到对付胃痛的办法,你儿子也不舒服吗?” “你不像我这么重,他……他……”她的脸由于疼痛扭曲得变了形。她无力地躺下,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威尔玛说:“我进去看看吉姆,看他怎么样了。” 吉姆-布雷迪森的症状明显和她妈妈一样,但他身体壮一些,人也更清醒些。“瞧,威尔玛,”他说,“我看你最好还是马上把肯沃德医生叫来。” “他现在太劳累了,”威尔玛解释说,“除非是万分危急的情况,我不想在夜里打扰他。人由于食物中毒而产生剧烈的消化不良反应是很常见的。” 吉姆-布雷迪森低声说:“我有过食物中毒的经历,这一次可不是食物中毒。这是其它的有毒物质。我的嘴里好像塞满了金属屑,而且我渴得要命,我感觉不大对劲儿,是一种极度的干渴。我的胃部腹部很疼,我连碰都不敢碰一下。威尔玛,我们中毒了。” 威尔玛尽力使自己的话音平和些,问道:“有没有出现肌肉痉挛的情况?” 布雷迪森恍然大悟似地说:“哦,是的,你不提我都快忘了,我腿肚子有点儿抽筋——不过这不要紧。想必是因为今天下午路走得太多了。我和妈妈去爬山了,她下决心要减肥。” 布雷迪森微微地笑了。虽然他爱他的母亲,但他也看出她发神经一样地偶尔减减肥是毫无用处的。“她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激起食欲。”他说,“当然我也跟着胃口大开。于是内尔-西姆斯吃炸鸡,我和妈妈也狼吞虎咽地吃炸鸡。恐怕我又要吐了。我的天啊,这比晕船还厉害。” 威尔玛说:“好吧,我去给肯沃德医生打电话,恐怕他还是要来一趟。” 布雷迪森冲进了盥洗室。威尔玛下楼给肯沃德医生打电话。她对肯沃德医生说:“恐怕你还是得来一下。” “是普通的剧烈胃部痛吗?”他在电话里问。 她把嘴贴近话筒说:“是砒霜中毒的症状。病情很典型,甚至腿部的肌肉已出现痉挛。” 总是使威尔玛惊叹不已的是,肯沃德医生可以在接电话时半睡半醒,但一旦遇上紧急情况,又能一下变得比谁都清醒,好像早已正襟危坐地等着这个紧急电话一样。“我大概需要12分钟赶到,”他说,“观察症状,你大概没有透析用的铁质药剂吧?” “没有。” “好吧,洗胃,等一下,我马上就到。” 10分钟刚过一点儿,肯沃德医生就到了,下面的40分钟威尔玛像往日一样地忙碌起来。肯沃德医生二话没说,先是洗胃,给病人吃下铁的氧化物用以生成可溶性含铁的亚砷酸盐,然后再用水把含铁的化合物从身体里冲洗出来,治疗很快就发生了作用,夜里2点钟的时候,两位患者就可以休息了。肯沃德医生暗暗地摆了摆头,示意威尔玛到她房间里谈谈病人目前的状况。 威尔玛坐在床边,把舒服的椅子让给了肯沃德大夫。威尔玛一句话也不说,肯沃德医生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坐在椅子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烟又吐了出来。 如同威尔玛和肯沃德大夫无数次在夜里监护病人时经历过的一样,这时他们又是一同紧张地等待着治疗的结果。这会儿,大夫已经尽其所能把所有的医疗手段都用上了,但在回家前,他要预防病人再一次发作,并予以治疗。每每在这样的时刻,他就像一个职业拳手,在比赛间歇时充分放松一下自己。他满脑子都在想着治疗可以尽快发生作用,他根本无法放松,但至少这会儿他可以在椅子里伸展开身体,尽量放松肌肉,以便舒缓一下极度紧张的神经。 “吃的是炸鸡吗?”肯沃德大夫突然问道。 “是的。” “西姆斯太太跟住在这儿的人订有食宿合同,是吗?” “是的。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西姆斯太太收取食宿费用,克拉克先生来贴补超支的部分。这很怪,甚至这一大家子人都很怪。” “吃了很多炸鸡吗?” “很多。” “炸鸡都盛在一个大盘子里吗?” “不,有两个盘子。” “布雷迪森太太和她儿子就坐的桌子一端摆着一个盘子,是吗?” “是的。” 肯沃德大夫若有所思地说:“大概是炸鸡有问题。” “你是说中毒的事儿?” “不,我是说从吃下毒药到出现症状的这段时间的长短。油腻的食物延迟了症状出现的时间。现在的问题是,既然食物被下过毒,怎么别的人没事儿呢?你敢肯定大家只吃自己碟子里的食物吗?” “不,碟子传来传去,大家从碟子里取自己想吃的东西。” 肯沃德大夫说:“他们都说晚饭后什么也没吃,那么,毒药一定是混在液体里。” “是砒霜吗?” “毫无疑问。西姆斯太太查过其他人,没有人感到身体不适、呕吐,所以,一定是——你查过班宁没有?”肯沃德焦急地高声问道。 “查过了,我踮着脚去过仙人掌园,他和盐丁儿在睡袋里睡得正香呢?” “他们也在同一个桌子吃饭吗?” “不,他们有半数的时间在外面吃,盐丁儿是个地道的营地厨师。” 肯沃德大夫说:“虽然这不是你开的治疗处方,可不管怎样它很有效,有效就好。我越是不赞成他们俩儿的做法,这两个家伙就越是像学童逃学那样兴奋,战斗才进行了一半。他们做些我不允许他们做的事,他们就得到了一种精神上的鼓励。现在,你能不能想办法……” 威尔玛脸上表情的突然变化使他止住了话语,“怎么了?威尔玛,是什么?”肯沃德大夫问道。 “是盐瓶。” “盐瓶怎么了?” 当威尔玛理清了思绪的时候,她的话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滔滔不绝: “是盐瓶——吉姆和他妈妈都是喜欢吃盐的人,他们已经养成了吃盐的习惯,凡是吃的东西他们都要加点儿盐。西姆斯太太干脆给他们准备了一个盐瓶,他们吃的每一片鸡肉都要由盐裹着吃,饭桌上肯定只有他们会在炸鸡上撒盐,因为鸡的咸淡正好。” 肯沃德大夫拧灭了吸了一半的香烟,站起身说:“咱们去看一眼那个盐瓶。” 他们蹑手蹑脚地经过走廊,空阔的小楼里一片寂静。他们走下楼梯来到餐厅。在餐具柜里,威尔玛找到了盐瓶。肯沃德大夫倒了点儿盐在他的手心里,然后把瓶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我想就是这个盐瓶有问题,”他说,“不过需要回去分析一下。威尔玛,你的想法一点儿没错,就是这个盐瓶——这是个消灭其他人的最简捷的办法。这会儿什么也别说,我们得把它交给地方检察官。在报告之前我还想再多了解一些情况,吉姆-布雷迪森一定会指控班宁-克拉克下了毒。这母子两人跟其他人比起来怎么样?” “吉姆还行,”威尔玛犹犹豫豫地说,“他有1934个笑话做为保留节目。斯文一点儿的笑话很乏味,粗鲁些的笑话又有点儿牵强。一句话,并不显得多么机智。但总的说来,他还是想与人为善。若不是他装出一副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应该是受大家欢迎的。” “他妈妈这人怎么样?” 威尔玛摇摇头说:“她虚荣心强,自私,对儿子着迷得一塌糊涂,简直让人难以忍受。她有许多小花招儿——比方说,自己骗自己,对别人说她如何节食,哪些东西可以吃,哪些不可以吃,然后在吃完了第二份食物的时候装糊涂,大谈自己把节食的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再比方说,在她以为大家没瞧见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再吃块蛋糕,好像这样做吃下去的蛋糕就不会使她体重增加。她已经50多岁了,但她只承认自己有38岁,假装只有28岁。” “她有敌人吗?” “我想是的。” “但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采矿生意上,是吗?” “是的,尤其是那个诈骗案。” “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吗?” “不太了解。他们当然不会在我面前谈论这些。他们之间有点儿摩擦,皮特-西姆斯伪造了富矿卖给了吉姆-布雷迪森,我猜皮特真的干了坏事。他是个老恶棍,是时不时发酒疯的酒鬼。做了坏事还总把责任归咎于人格分裂。另外公司的管理也出了些麻烦。这一大家人并不和睦,但他们还挺维护自己的面子,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 “那个采矿经纪人怎么样?” “是海沃德-斯莫尔吗?他的确是个很有活力的人,可我不信任他。他很有魅力,是一个不错的商人。顺便提一句,他对内尔-西姆斯的女儿多莉娜很感兴趣,可他比多莉娜大了12到15岁。” “他跟布雷迪森合作做生意吗?” “他一直在为公司找矿。” 肯沃德大夫说:“好吧,我得向官方报告。我会等到明早与地方检察官联系,你要多加小心,我把这个盐瓶带走作为证据。你要看着病人不要让他们吃任何东西,等我向地方检察官汇报之后,大约早上8点左右的时候,我会通知你是否给他们进食。” 肯沃德大夫走后,威尔玛朝屋里看了看,看到两位患者都己休息了,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她马上感到昏昏欲睡,奇怪,她思忖着,想睡却睡不着。过去一旦她有病人要护理,而她又不得不以打盹的形式来睡觉的时候,她都能躺在床上立刻打起瞌睡来——睁着一只眼睡——似乎完全放松,实际上还保持着一丝警觉。人睡非常容易……惟一要小心的是不要睡得太沉……只是进入一种无意识的状态,然后停下来休息一下,但是时刻要防备着哪怕最轻微的……噪音……不是患者的声响,而是蚊子的嗡嗡声。就是这种声音,忘了找那只蚊子……在房间的某个地方……奇怪的蚊子……从不飞近……嗡嗡叫个一两秒,声音好像轻了……它又来了……也许蚊子也有点儿困倦……蚊子睡觉吗?……为什么不呢?……但这只蚊子昏昏欲睡……非常疲惫…… 威尔玛突然醒转过来,决心要把那只令人心烦的蚊子赶出房间。她伸手拿起手电筒,等着蚊子叫声的再次出现。 她听见了那种讨厌的声音,打开手电筒,低低的蚊子叫声又突然停止了。 威尔玛猛地跳下床,这只蚊子的行动有点诡异。蚊子通常鸣叫着围着一个地方绕圈,逐渐靠近目标,这只蚊子好像不喜欢光亮,也许等在黑暗里就会确定它的方位。 威尔玛关了手电,走到窗前,驻足凝视。 再有一两个小时,天就要蒙蒙亮了。一轮明月低悬在西天的夜幕里,平静的海面倒映出月亮的光影,十五刚过,月亮并不十分圆满。月光照在威尔玛的脸上,洒在海面上,好像修筑了一条通往仙境的小道;整个宅院在月光的笼罩下平添了一分宁静。也许在海的那头,林基正开着飞机飞翔在蔚蓝的天空中,空气好像凝滞了——只有宁静清澈的月光,下面波光如镜的海水,一处处黑暗的阴影下……院子里有东西在动。 威尔玛的目光落在了一团黑漆漆的阴影上,死死地盯住它——那不是阴影,而是一个物体在移动……那是一个猫着腰的人,这会儿不动了,显然是怕被盯上,装成一团黑影。但他所处的位置显然没有其它东西可以留下这样一个影子。 几乎连想都没想,威尔玛把窗闩打开,推开窗子,打开手电。 在轻柔的金色月光下手电发出一道清晰的白色光柱,照亮的地方恰好错过那个蜷伏的人,威尔玛又把手电光移向他。 黑暗中威尔玛看到两个中心蓝色发亮的橙黄色光点在眼前一闪。接着两声清脆的爆裂声撕碎了月夜的宁静。就在威尔玛头上边一点儿的窗玻璃上刚刚穿过两颗子弹。 那个男子拼命地跑,穿过了月光下的开阔地,进入一片阴影中,越过树林,绕过石墙…… 威尔玛-斯塔勒的脑子里闪过两个念头,一个是她的患者的安危。那个人正向仙人掌园跑去,如果他碰上班宁-克拉克,班宁的心脏可未必受得了。另一个是满头的玻璃碎屑让她气得够呛,刚才子弹穿过窗玻璃时,打碎的玻璃都落在她的头上。 这会儿,威尔玛听见整幢房子都开始动了起来——有人光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有人大声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得赶快去看看莉莲-布雷迪森和她儿子。 班宁-克拉克恼火地高声断喝:“嘿!” 高楼下大门很近的阴影处又有橙黄色的火光闪动,看来是又开了一枪。 几乎同时,在仙人掌园里也闪过两道火光,“砰、砰”,是大口径手枪的声音,一定是克拉克的点四五口径的手枪。 威尔玛瞧见了班宁-克拉克削瘦的身影,身上只穿着裤头,从仙人掌丛里跑出来,向那家伙逃跑的方向追去。 她一下子忘掉了恐惧,她的职业直觉又一次占了上风,“你别跑了,”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太危险了,回到床上去。我去叫警察,盐丁儿在哪儿?” 班宁-克拉克抬头看着她,“怎么回事儿?这个混蛋朝我开枪?” “他也朝我开了两枪——他是个小偷,盐丁儿哪去了?” “在这儿呢。”盐丁儿-鲍尔斯应道,走到月亮地里,正费劲地把工装裤的皮带系上,班宁,你最好穿好衣服。 班宁这才意识到他的穿着打扮如此糟糕,“我的天呢!”他说完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窜回到仙人掌后面走了。 “别跑了!”威尔玛恼怒地大喊,“我又不是没见过内衣。” 第5章 距离洛杉矶市不到100英里的大牧场,面积虽然很大但在现代社会里却显得有点儿过时,但它已有75年的历史了。牧场有大片的栎树,绵延不断的高原野地,也有长满郁郁葱葱树木的峡谷,更有覆盖着灌木丛和刺茎藜的山峰,白雪封顶的远山静静矗立在远方的天幕里。 从崎岖不平的偏僻山村里走出一支马队,马儿静悄悄地排成一列,一个接一个地沿着高低错落的小道前行,有些地方小道的痕迹几乎已经模糊不清了,牧场总部座落在山下绿树成荫的山谷里,干燥的空气,万里无云的晴空,再加上灼人的阳光,使山中绿色的大片草地都变成了焦褐色。 德拉-斯特里特马鞍右边的袋子里装着笔记本,本里记满了有关偏僻的去处、树标、废弃的路和烧毁的树的位置。她轻松自如地骑着马,对马鞍的晃动也浑然不觉。 “累了吗?”梅森问。 “不累,挺高兴的。” 牧场主哈维-布拉迪骑在马上半转过身,“想必你已都记下来了?”他笑着问德拉,“不然的话,我可以再走一遍。” “我还是吃点儿东西吧。”德拉笑着说。 牧场主向脑后推了推满是汗渍的阔边帽,放眼远眺辽阔的领地,任何东西也逃不过他精明的双眼。小小的马队,这时走上了一条人们常走的路,微微发红的金色尘雾笼罩着他们,阳光下他们在雾中变得影影绰绰。细细的粉尘落在了骑手的身上,马出的汗干燥以后结成盐晶粒附在它们身上,这使马儿也加快了脚步。 再往山下走,一匹马正单腿离地休息着,它的头向前垂下来。缰绳耷拉到地上,这匹马虽然没有被拴住,但它一动不动,显然这是一匹训练有素的牧牛马。 哈维-布拉迪说:“他们干嘛要把马放在大太阳地里,一定是等着……是的,这不,过来了一个。” 一位身着皮护腿套裤和高跟靴子的牛仔笨手笨脚地从牧场小屋里跑出来,拾起了缰绳,扔到马脖子上,抓紧鞍头。上马的动作可一点儿都不显得笨,他一跃上了马鞍,稳稳坐在鞍桥上。人马合二而一,尘埃起处,马儿跑过山谷,爬上蜿蜒的山路。 牧场主催马前行,“看来好像出了点儿事。”他说。 没几分钟,信使就来到了他们面前。这是一个细腰、古铜色脸庞的牛仔,他一拉缰绳,马停在了路边,在陡峭的斜坡边上他的坐骑尽力找到平衡,不安地移动着,显然很怕一时不小心失足滑下斜坡。 牛仔轻松地坐在鞍桥上,他的身体随着马儿晃动着,根本不在意他身后的陡坡,轻轻地扯动着缰绳来控制自己的坐骑。 “洛杉矶接线员的长途电话,找佩里-梅森找了一整天。大约20分钟前他们几次打来电话说事情很急,一旦找到他马上让他接电话。” “谢谢,乔。我们马上去。”牧场主说。 德拉-斯特里特叫道:“嘿,小心点,那匹马会失去平衡的!” 信使那古铜色的皮肤将他的牙齿衬得雪白,他说:“别担心,女士。我们都知道哪儿有斜坡。” “放心,”梅森大声说,“所有的客户都以为他们自己的事是十万火急的,无论如何,谢谢你通知我,乔。” 牛仔友好地笑了笑,马队从他身边经过。他的坐骑感到失去了领头地位很不满意,向后甩着头,骨碌碌的大眼睛翻楞着眼白,大声喷着响鼻。“我就是想着让你赶快知道这事儿。”信使说着,跟在了马队的后面。 山坡不那么陡了,小道也变得不那么曲折了。牧场主走在头里为大家确定着路线。他们策马飞奔,绕开不长的一段坡地,冲下山坡,马的身体因小道方向的变化时而斜向这一边,时而又向另一边倾斜。 比起牧场主的骑术,在马鞍上左摇右晃的梅森显得既僵硬又笨拙。他们下马走过了一段走廊,来到房门前。门上写着“办公室”,推门进屋,可以看到从未油漆过的地板被靴子跟踩得破烂不堪,柜台几乎占了整个房间的2/3。屋子中央是一个用能装50加仑汽油的油桶做成的炉子,柜台前正在看书的女孩对佩里-梅森笑着说:“梅森先生,电话在这儿。” 梅森点头致谢,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要通洛杉矶接线员的电话。 德拉-斯特里特瞧见了刚随邮件一块送来的晨报,在等待电话接通的当口,她想看一看“重要数据”一栏。 “找尸体吧,嗯?”梅森微笑着说。 她说:“你一点儿不懂浪漫,你不会……哦,是这儿。” “是什么?” “意向通告。” 德拉-斯特里特折起一页报纸,用铅笔在一个条款上画了个圈,上面写着:普伦梯斯-布伦鲍尔斯,42岁,圣-罗伯托市摩天街619号;露西尔,33岁,圣-罗伯托市第六街704号。她对佩里-梅森微笑着说:“我很高兴他们要结婚了。我总觉得浪漫爱情可能会撞上法律的暗礁,有这么多……” 电话响了,梅森拿起听筒。 是班宁-克拉克激动的声音:“是你吧,梅森?” “是的,我是梅森。” “整整找了你一天,他们说你在牧场的某个地方,所以我一直以为你马上就会给我来电话,那牧场到底有多大?” 梅森笑道:“你需要骑一整天的马才能到牧场的另一边再返回来。” “见鬼,我猜就是这么个牧场,大约半个小时前就让他们找你——我简直再也等不下去了。” “我知道了,出了什么事儿?” “我这儿一团槽,你一来我马上去见你,不,不。我是说现在——今天——你马上开车到这儿,他们翻出了一些公司的旧章程,今天好像有个常规的年度股东大会召开。他们一直在蒙骗我。他们找了个精明的律师想把我置于死地。” “我很抱歉,”梅森口气坚决地说,“整个白天我都在考察有争议的边界线,而且……” “昨晚有人给我岳母和吉姆-布雷迪森下了毒,还有人向我的护士开了两枪。还发现了砒霜……” 梅森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是开枪的人干的。我一到就去你那儿。” “记住从后门进来,”克拉克说,“我想在其他人知道你来了之前见到你。” 梅森放下电话转身对德拉-斯特里特说:“想来一次快速旅行吗?”他问道。 “骑马?” “当然不是骑马。” “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回答道。 第6章 梅森敲了敲小楼的后门,内尔-西姆斯把门打开了。 “就你一个人吗?”她有点儿怀疑地问道。 “我的秘书,斯特里特小姐,只有她跟我一块儿来的。” “好吧,进来吧,老板正急着要见你呢。他说你一到就告诉他。” “他昨天才在楼里吃顿了饱饭,”内尔-西姆斯顿了一顿说,“就是因为吃了这顿饭他才不致于饿死。平时他就吃他和盐丁儿做的糟糕的饭菜,我想这一天下来你们一定很累了。是吗?” 德拉-斯特里特和梅森随着她进了厨房,梅森逗趣说:“哦,对恶人来说没什么休息可言。” “没错,”内尔-西姆斯表情严肃地对梅森说,“但是心地纯洁的人会得到上天的保佑,所以这样的人才会像沙粒一样层出不穷。” 德拉-斯特里特顽皮地瞥了一眼梅森,梅森冷冷地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内尔-西姆斯,可她只是满脸的无辜。她问梅森:“你想不想吃点儿东西?” “吃点儿不加砒霜的东西?”梅森问。 “这件事儿还没有定论呢。我的老天,今儿中午我就费了好大劲儿才让他们吃下点儿东西,晚饭就更不用说了。” “你知道中毒的事儿吗?”梅森问。 “不知道。” “但总该知道大概的情况吧。” “不知为福,知之为祸。”内尔-西姆斯说,“我一点儿不知道这事儿,而且我也不想知道。警察一直在这幢房子里转来转去。对我来说,让他们……” 后门开了,班宁-克拉克一见到梅森就舒心地笑了,他说:“我一直把耳朵贴在地上,似乎听见你来了,晚上好,斯特里特小姐。” 德拉微笑致意。梅森同他握了握手。 “吃晚饭吧?”班宁-克拉克问。 “也许他是害怕砒霜,”内尔-西姆斯挪揄道,“每个人都好像很害怕,连碰都不碰一下他们的晚餐。” 梅森笑道:“让我们来试一试。我们只吃了几个三明治,把砒霜晚餐拿出来吧。” 内尔-西姆斯说:“剩下好多炸兔肉,这是一个人的毒药变成的另一个人可以吃下去的肉。” 班宁-克拉克拉过椅子坐下,指着小楼的前部说:“他们还在那儿开股东大会。你得给我出个主意,我是应该进去参加呢?还是不参加?” “参加对你有什么好处?”梅森问。 “没什么,依照合股协议盐丁儿有权代表我投票表决。” “不参加对你有什么坏处?” “那……”克拉克说道,“是因为有件事儿一直让我耿耿于怀。” “我不大明白。” 西姆斯太太打开烤箱,拿出一大锅炸兔肉,在茶壶里添点儿茶,然后把开水倒进壶里,“我的房客们今晚什么都没吃。”她轻蔑地说。 克拉克说:“内尔,我只要一杯茶,不要其它的。你们吃饭,一边吃一边听我说。” 德拉-斯特里特说:“我太饿了,盘子的瓷釉我都能吃掉。你们可别介意我的吃相。” “为什么你对不参加会议感到担心?”梅森急于得到答案,他追问道,“开枪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开枪的事儿是个迷。院子里有小偷,斯塔勒小姐用手电照他时,他开了两枪——子弹击碎了窗户,两个弹孔间距只有3英寸,距离她的头部也只有2英寸。枪声把我惊醒了,我抓起那把点四五手枪跑到月亮地儿里。他已经跑到了大门那儿,向我开了一枪,我也给了他一枪,没打中,不过离他不太远。今早,我发现我那一枪击中了墙,就在楼下的门边上——而且这门一直是关着的。” “那么中毒的事儿呢?”梅森问。 “有人在布雷迪森太太和她儿子用的盐瓶里放了砒霜,是大夫的紧急处置救了他们,这得感谢威尔玛-斯塔勒。” “好吧,”梅森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那么,我们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为什么对不参加会议感到害怕?” “因为……哦,哦……梅森,我得跟你说点事儿,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虽然盐丁儿对这事儿疑神疑鬼,我也没说。” “需要我离开吗?”内尔-西姆斯问。 “不,内尔,你就呆在这儿。我信任你。” “继续说。”梅森说着把兔肉递给德拉-斯特里特,然后再把自己的盘子添满。 “知道著名的加利福尼亚失踪的矿藏的事儿吗?” “只知道一点点。” “听说过‘歌勒矿’吗?” 梅森摇了摇头,嘴里满是兔肉。 “它是失踪的矿藏,”内尔-西姆斯插了句话,“沙漠里这样的矿还有好多。” 克拉克在自己的茶里加了点儿糖,搅拌了一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本有蓝色封面的书。 “这是什么?”梅森问。 “《采矿人指南》,是霍勒斯-韦斯特编的,韦斯特收集了大量关于加利福尼亚失踪矿藏的情况,这本书是1929年出版的。对于这些失踪的矿藏有多种说法,一些听起来有道理,另一些说法驴唇不对马嘴,韦斯特亲自翻阅历史记录,跟老采矿人攀谈。20年前他完成了这部书,尽他所能精确地记载了历史。” “好吧,”梅森说,“‘歌勒失踪矿藏’是怎么一回事儿?” “在1886年左右,”克拉克说,“按照韦斯特的记载,有3个在死谷边的派那明山脉探矿的人,他们从一个山口出来,向圣-伯那迪诺城走去。他们骑着壮实的马匹,背囊鼓鼓的,还有个能装10加仑水的水壶,带着这些,他们信心十足地走进了沙漠。” “第二天,他们就为走哪条路好发生了纠纷,吵得很凶,其中一个叫弗兰克-歌勒的人认为他们向西南走得太远了。他说他们应该沿一条偏东方向的路前进,争吵过后,他与其他两个人分开了,向偏东方向走去。后来,谁也不知道其他两个人怎么样了,也许他们就消失在沙漠里了,或者到了某个地方,也可能到达圣-伯那迪诺。总之据历史记载,他们失踪了。” 内尔-西姆斯像总结似地说:“两个人好相处,三个人不好相处。” 德拉-斯特里特聚精会神地听着,眼睛盯着班宁-克拉克,甚至忘记了吃东西。佩里-梅森还在吃着兔肉。 “想喝杯茶吗?”内尔-西姆斯问道。 “麻烦你了。”梅森说。 在她倒茶时,班宁-克拉克继续讲故事:“两天后的中午,歌勒筋疲力竭,眼前出现了连绵的群山,他越过这些群山,进了峡谷,峡谷里有各种植物,还有一条小溪——他欣喜若狂地伏在小溪岸边上,在一株杨树下的阴凉地里咕嘟咕嘟地豪饮。就在他喝水的时候,一阵微风吹过枝头,让一缕阳光照射到离歌勒几英寸远的水里,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出黄色的光芒。” “歌勒停了下来,把胳膊伸进水里捞出个黄色的东西。是一个天然金块,有几盎司重。在它附近小溪的河床上还有几块,歌勒把这些金块拾起来都塞进了他的衬衣里面。” “要是我,得装满一大包。”内尔-西姆斯说。 “发了笔横财,嗯?”梅森说道。 “当然是发了笔横财,”克拉克说,“可是在沙漠里面对一片荒漠,你根本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情况,歌勒弄到了金子,可它既不能吃也不能喝。他距离有人烟的地方太远了,他的马又饿又累,由于缺乏食物,他自己的身体也很虚弱,猛然间,他意识到除非回到文明世界,在这荒漠里他手里的金子不值一文,只是给疲惫不堪的坐骑增添额外负担而已。这几块金块已越来越成为他回到文明世界的障碍。” “想到这儿,歌勒有点儿着急,他决定把其他东西尽可能地扔掉,只带金块回去,他还解下了他的左轮手枪,扔进了灌木丛。就像所有过度疲劳的人一样,歌勒无法判定他的确切位置。更不幸的是,他迷了路,这使他心慌意乱。” “他沿着峡谷前进,来到平坦的田野,眼前是一片大湖蒸发后留下的平滑、干燥的平原。到这儿他才辨认出方位,圣-安东尼奥山就在正西方向——我们现在把这座山叫老头子山——它是歌勒的第一个路标。沿这座山的方向向前,山脚下有一个采矿城,歌勒朝着这个小城走去。” “他到达这个小城后病倒了,衬衣里的金块儿磨得他皮开肉绽,伤口已经感染了。感染使他一直在病床上躺了3周,然后他才有时间想回去确定他发现的金矿的位置。如果你一直全神贯注地想一件事儿的话,3周的时间真是有点儿太长了,用不了多久,你的记忆力就该跟你开玩笑了。” “当然会这样。”内尔-西姆斯说,她正背过身儿去从烤炉里取兔肉出来。 克拉克接着说:“他自然不会一个人去,一大群探矿的伙计跟在后面,一心想着在这片富矿脉开一片矿。这一大帮人在沙漠里转悠了一段时光,有些人受不了掉了队开小差儿了,歌勒不知道怎么迷路了,漫无目的地瞎闯。” “歌勒一个月之后才回来,休息了一下,带上更多的给养,重新出发。他再也没能找到那个峡谷——甚至连那一连串的小山也没有找到。” “这些历史记载很可靠,你可以在韦斯特的书里读到大部分。有些是我从其他渠道搜集的——比如说,枪就是个例子。我是找到了歌勒写的一封信才了解到的;这封信被珍藏在帕萨德那的图书馆中。” “一个大男人连路都找不到真是不可思议。”德拉-斯特里特说。 “很可能,”克拉克说,“在沙漠里容易迷路,比方说,那些外出野营的人,早上离开营地时把驻地记了一遍又一遍,想在晚上回来时能找到‘家’,可真正到了回来的时候,他们来来回回走上几个小时,也没法找到熟悉的路标。” 梅森点头赞同道:“这就是‘歌勒矿藏’故事的结尾了?” 班宁-克拉克嘴角掠过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哦,好吧,再看看霍勒斯-韦斯特的记录。提个醒儿,这时的时间是1886年,几年后,也就是1891年,有个叫汉-莫斯的身材魁梧的老采矿人在圣-伯那迪诺出现了,他常常到沙漠里做探矿旅行。” “有一次,莫斯旅行时,他刚买的头一次外出旅行的小驴子闹着要脱离队伍,可以想象得出,莫斯有多恼火。这头小驴子驮着好多莫斯旅行时要用的东西,可它却不管这些只是自个儿闷着头走,莫斯拦不住也抓不住它。他只好跟在队伍后面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哝着,这下正合那只小驴子的意,它一下成了整个队伍的头儿。汉-莫斯跟在他后面,一会儿骂它几句,一会儿追它,一会儿又哄它掉头回来,可是,这头小驴子是个怪家伙,它认死理儿,朝着一片汉-莫斯从未到过的荒地走去,没有几个探矿人到那儿转过,因为那是一片光秃、干旱的地带,弄不到给养。在那个年代,到那地方去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但是,汉-莫斯就是舍不得小驴子身上驮的东西,他也不愿意失去这只小驴子,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想,如果再走1英里,还逮不着它,我扭头就走,让那小驴子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小驴子却朝着有水的方向走去——你把驴子带到沙漠里来,一旦它朝有水的地方走,你总会从它的举动中看出些蛛丝马迹来。当然,其它的动物也会嗅到水源。于是它们都朝着同一方向走了。莫斯跟在它的小驴子后面来到了有水和有金矿的峡谷。” “汉-莫斯一看到金矿,欣喜若狂,拼命往口袋里装金块。他又叫又喊地绕着圈跑,然后起程返回圣-伯那迪诺,准备享受生活。大约走了一半路,他突然意识到他兴奋得过了头儿,忘记在他发现的金矿上立块标记,证明金矿属于自己。他犹豫了一下,但是一想到他会在圣-伯那迪诺狂欢,就立刻朝城里走去,准备先好好地乐一乐,然后再回到峡谷里,找到他的金矿,认真地开采一下。” “男人在他们快喝醉的时候和喝醉了以后总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内尔-西姆斯说。 克拉克微笑道:“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在圣-伯那迪诺引起了轰动,人们看到莫斯的天然金块,整个小城沸腾了,他们都知道,老莫斯发了大财,而且不久之后他就得回去取更多的金子。他们就给他灌酒,一直盯着他不放。” “老莫斯终于花光所有的钱,再也无法买酒了。他开始清醒过来,并且意识到他要面对的是什么。他启程想去金矿,可他一出城,差不多半个城的人都跟着他,他们都骑着好马,带着足够在沙漠呆一阵子的给养。” “老莫斯在沙漠上转来转去想把他们甩掉,他假装迷失了方向,晚上偷着赶路,寻找摆脱他们的机会,可就是不成功。他们就是在后面跟着。” 班宁-克拉克停住了,然后他说:“你们不觉得乏味吗?” “很精彩。”西姆斯太太说道。 “非常有意思,我可是把你的每一句话都当真了。”梅森说。 班宁-克拉克轻轻拍着小蓝皮书,“我在给你讲历史事件,”他说,“所以根本不可能出错。即使我能把这事儿背下来,我也要边讲边核对。但是这事儿毕竟发生在10年前,那会儿沙漠里都是金子,没有快速的运输工具。” “我明白,”梅森说,“继续讲,老莫斯怎么样了?他摆脱了跟踪他的人吗?” “没有,他最后不得不返回了圣-伯那迪诺,他浑身酸痛,气急败坏,身无分文。可他知道他该去哪儿,而且只要几个小时,他就可以拾到足够让自己成为沙龙和舞厅的名人的金块。可现在他只要前脚一出城,后脚就会有圣-伯那迪诺全城的人跟在后面。他想找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城,但还没出发,这计划就流产了。不带行李进沙漠无异于自杀,而且圣-伯那迪诺的人把他看得很紧,他连把一些驮东西的小驴子藏在某个地方,以便到时牵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他发现的这个矿就是歌勒找到的金矿吧?”梅森问道。 “我正要说到这儿呢,”克拉克说,“一般认为他发现的这个矿就是歌勒找到的那个。” 梅森若有所思地说:“我对可怜的老莫斯和他的处境很感兴趣。这些事似乎不大有可能发生在圣-伯那迪诺。呃,我们开车从那个城市疾驶而过,在那儿停下来加点儿油,然后就走了,只不过是热闹的小城而已,现代,时髦——跟其他城市没什么两样。” “圣-伯那迪诺城发生过许多事,”克拉克说,“可汽车掩盖了历史,它过去一直是真正的采矿城。” 内尔-西姆斯站在电烤炉旁说:“幸亏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想想那些在那儿开饭馆的人吧,没有电冰箱,交通也不便利。” “他们总有办法过下去的。”克拉克说。 西姆斯太太悲观地摇了摇头说:“我看不出有什么好办法。保存食物是大自然生存的第一法则。” “自我保存才是。”克拉克纠正她的话。 “哦,对食物来说难道不是这样吗?没有食物你无法生存。” 克拉克看了一眼梅森说:“你越是和她争论,就越是没完没了。” “那是因为我说得对!”西姆斯口气坚决地说。她很自信,根本不在乎给别人留下什么印象。 “但是我们把汉-莫斯留在沙漠里了。”德拉-斯特里特示意把故事讲下去。 “就在圣-伯那迪诺,”克拉克说,“汉-莫斯非常恼火。但这个老家伙有点像个老学究,于是有一天,他真心实意地对城里的全体人说:‘好吧,我不带着你们我也走不了,大家一块儿打行李,一块儿出发。这回,咱们直接到矿上去。金矿越多越好,我摆脱不了你们,还不如把你们都带着,也不用绕远,倒省了我不少时间和精力。’” “他也是无可奈何!”内尔-西姆斯说。 “他真想这样做?”德拉问道。 “当然,老莫斯是个信守诺言的人,他把他的驮队集合在一块儿,在圣-伯那迪诺城边上把所有想去的人都带上。然后,他出发了……那时候人都重信义。” “接着呢?那儿有足够的矿供这么多人开采吗?” 克拉克笑着:“这是最悲惨的一段。老莫斯是个好人,但有点儿大方得过了头。他是那种只带着少得可怜的给养就能在沙漠中生活几个星期的人。严重营养不足、没有人说话,对这些他都不在乎,可一回城他就把钱花个一干二净。这样一来,再次出发时,他骑的马不是最好的,而他自己也不是最好的骑手。” “在沙漠里走了几天后,队伍接近了有水源的峡谷,聪明一点儿的人发觉目的地已经不远了,他们就快马加鞭跑在了头里。汉-莫斯也鞭策着马,大家随之蜂拥着狂奔起来。那场面真是蔚为壮观!——驮东西的马落在后面,扬起的沙尘蔽日遮天,这些人拼命地在荒野上奔驰,拼命冲下陡峭的岩石坡直达谷底!老莫斯反到落在了整个队伍的后面。” “到达了峡谷地带以后,他们发现没有人来过这儿,于是就拼命地抢先划出自己的地盘。他们行动毫不犹豫,在找到自己认为是最好的一块矿地后,就树立标志占有了这片地。等到汉-莫斯精疲力竭地终于到了峡谷,几乎整条小溪都被其他人占领了。汉-莫斯喘着粗气从马上跳下来向四周看了看,发现他的矿地已经被人占了。就在他到来之前,已有80块矿地被人分掉了。最后他找到的那一块地几乎是矿质最差的。” “这就是分配法则。”内尔-西姆斯说。 “那是歌勒矿吗?”梅森问道,发现没人注意到内尔-西姆斯的插话。 “那儿被认定就是歌勒矿。采矿人把四周看了看,又想到歌勒讲过的故事,都一致认为那儿就是歌勒矿。” “它真的是吗?”梅森问。 “不是。” 德拉-斯特里特停住嘴不吃了,看着克拉克。 克拉克说,“歌勒并不那么简单,他讲的矿的位置跟事实有出入,有些是编造的,欺骗了那些想跟着他去的人,而且也避免了自己最终像汉-莫斯那样被年轻人骑着快马甩在后面,歌勒比莫斯聪明,他故意编造了他发现的矿周围的地理情况。” “你怎么知道的?”梅森问。 “这是个不错的问题。”内尔-西姆斯又插了一句。 班宁-克拉克满脸狐疑朝厨房四下里看了看。 “没事儿,”内尔-西姆斯向他保证,“他们都在开会,海沃德-斯莫尔在晚上这个时间总要来喝杯茶,但开着会他就不会来了。” 克拉克解开上衣,拿出一个手枪皮套来,皮套原来是黑色的,可现在已经褪成了暗褐色,而且由于长期使用有点儿磨光了,他说:“我想把这家伙藏起来。” 他拿出枪,把它放在桌子上。 梅森、德拉-斯特里特和西姆斯都俯身细瞧。 这是一把生满了锈的单发科尔特左轮手枪,不管当初它多么光亮,现在枪体上满是铁锈,锈蚀物已经在枪管、枪膛和扳机上形成了一层硬壳,只有发黄的象牙枪把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仔细看去,goler(歌勒)几个字刻在枪把上,字下面是日期:1882。 梅森轻轻吹了声口哨。 “我发现这把枪,”克拉克说,“完全是意外,那是在沙漠杨树下的泉水旁找到的,跟我一块儿去的那个人爬山去了,那会儿我的心脏还没这么糟,但我还是感到呼吸短促,活动量不敢太大。我在杨树荫下躺下,泉水边的地面上大约有3寸长的枪管从沙子里探出来。我看出那是枪管,把它挖出来,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发现了名字和日期——这一下我可意识到我发现了什么。” “当时你怎么办呢?”德拉-斯特里特问,一双大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没带工具或设备,”克拉克说,“我用两只手在小溪水底下的沙土里摸了半天,在水里的石头旁边找到一个小袋子,里面是一大把金砂。” “可怎么没有人听说过这件事呢?”梅森问。 “问题就出在这儿,”克拉克说,“泉水所在地是一块石英矿的标定矿地,一些糊里糊涂的采矿人,为了找点儿值钱的矿石而到这来饿得丧了命,谁也没想到这里有砂金。该死的是‘东山再起公司’现在也对这个矿场感兴趣,他们以为这里的石英矿还值几个钱。这个矿只不过是他们买下的几百个矿之一。我再也不会给布雷迪森太太和她的儿子白送钱了。” “据你所知,有人知道矿的位置吗?”梅森问。 “我想布雷迪森知道。” 梅森眉毛一扬。 “在盐丁儿的营地,我没法儿把这件东西藏起来,所以我就把枪放在我的桌子抽屉里——把刻有歌勒名字的那一面朝下放。哦,大约一星期前,我发现枪被调了个儿,有字的那一面朝上了,我现在不常去我的房间了——那得爬楼梯。我上楼很吃力,每爬两三个台阶就得歇一两分钟。你看,我已经……” 门合页“吱吱咯咯”地响。班宁-克拉克一把抓起了满是锈蚀的左轮枪,三下两下就装进了枪套。 门开了,是一个20岁左右穿着紧身套衫的女孩。她身材很苗条,显然对自己穿紧身套衫的良好效果十分清楚。她看见桌旁围着几个人,就忙退了回去说:“我打扰你们了吗?” 班宁-克拉克说:“多莉娜,没关系,进来吧。这是梅森先生和德拉-斯特里特小姐,她是梅森先生的秘书。这位是多莉娜-克罗夫顿,西姆斯太太与前夫生的女儿。多莉娜,我跟梅森先生正说点儿事,不过现在说完了。” 克拉克转身对梅森说:“现在你明白我的处境了吧?特别是和公司的关系。” 梅森问:“他们,是不是对实际情况有所怀疑?” “我想是的。” “我是指法定所有权,也就是财产的所有权方面。哦,涉及到这些了吗?” “是的。” 梅森眯起眼睛说:“你说他们找了个律师来开会?” “是的,这家伙叫莫夫盖特,你可能知道他。他起先是我妻子的律师,负责处理她的房地产事务。以后布雷迪森去找他,这次的案子就是莫夫盖特为他们做代理,我想他不会对我有什么好感。对他我也一样没什么兴趣。” “他参加董事会议吗?”梅森问道。 “哦,是的,这一阵儿他对公司的每件事都要插手。” “是这样,”梅森说,“你辞去总裁职务时是否意味着同时辞去经理职务呢?” 克拉克点点头。 梅森显然有点儿生气地说:“我起草那份合股协议时你就应该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这事儿跟签合同有什么关系?” “假如,”梅森说,“他们推荐你当公司的经理,盐丁儿代你投票就会把你选上。一旦成了经理,你就要以受委托的身份来行事,如果你知道对公司资产的价值有影响的消息,但没有使公司受益的话……快在他们行动之前,让盐丁儿退出会议……” “会议已经结束了,梅森先生,”多莉娜说,“我经过那个房间时听到了推椅子的声音。” 克拉克看着梅森说:“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梅森摇了摇头说:“一旦你成为经理,即使只是几分钟,你也失败了。能不能隐瞒这个消息随后再……等一下,依据公司条例经理也必须是股东吗?” “我想是的。”克拉克说。 “你的股票值多少钱?” “30万或者40万,不,也许更多,怎么了?” “我要买下来,”梅森笑了笑,说:“用5美元买。我与你私下达成协议,后天我会以5美元再把这些股票卖给你,但别人不知道这个协议。” “我不能爬楼梯,”克拉克说,“股票在楼上我的书桌里放着,从右边数第三个信件格里。” “书桌上锁了吗?”梅森一边问,一边站了起来。 “没有。桌子的锁不好使。我本打算修理一下,一截钥匙折到锁里面了,多莉娜,带梅森先生去我房间好吗?你能爬楼梯。” 站在桌子边的多莉娜好像根本没听见克拉克的话。 西姆斯太太说:“多莉娜,亲爱的,醒醒,别让爱你的人伤心!克拉克先生要你带梅森先生去他的房间呢。” “哦,好的,当然可以。”她微笑着说,好像刚从梦中醒转过来,“梅森先生,请这边走好吗?” 梅森说:“克拉克,这是你的5美元,权当成交了。” 克拉克低声说:“如果你听见散会了,梅森,而且情况万分紧急时,你可以随机应变。” 梅森举起右手打了个手势,耸了下眉毛。 克拉克点了点头。 “这样会使问题复杂化。”梅森说。 “我知道,但我不能坐以待毙。” 梅森拉起多莉娜说:“走吧,小姐。” 多莉娜-克罗夫顿在前面领路走上了楼梯,匆匆通过走廊,她一句话也不说。 “看起来你是个爱深思的女人。”梅森说。 她出于礼貌,对梅森笑了笑,过一会儿她才说:“我想我今天话太少了。这就是克拉克先生的房间。” 梅森本以为会看到一间豪华的主人卧室,可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这个位于小楼北面的小房间里有一张简朴的单人床,一个五斗橱,一个带抽屉的柜子,一个有点儿旧的桌子,一张老式卷盖式书桌,一些镶框的放大照片挂在墙上。 两股绳子挂着一副带靴刺轮的大墨西哥踢马刺,在另一面墙上,一个旧枪套斜斜地挂在钉子上,枪套里还有一支枪。透过枪柜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来福枪和猎枪。第三面墙上挂着展开的大山狮皮,显然曾经有一段时间这个房间是主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现在因为久无人住,房间缺少生活气息。房间保持得很整洁,可这种整洁给人的感觉却很刻板僵硬,好像跟日常生活脱了节。 梅森走到书桌旁,从班宁-克拉克说过的书信格里拿出一些文件。他找到装股票的信封,拿出来看了看,确认一下股票都是整理好的,就在要往门口走的时候,从楼下传来了几个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这一切都在清楚地告诉梅森:会议结束了。 梅森站在那儿,眉头紧锁,看着手里的股票。 “怎么了?”多莉娜说。 梅森说:“交易达成,我们应该在会议结束前就在股票上签名。” “这很重要吗?”多莉娜问。 “非常重要。你有没有办法在他们到厨房前把股票赶快拿给他,然后……” “他们现在正朝那儿走呢,我想他们也在找他。” 梅森突然坐在书桌旁,拿出圆珠笔,从书信格里拿出一些文件,找到有班宁-克拉克签名的一份。 他匆匆瞥了一眼背后的多莉娜-克罗夫顿。 她好像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正全神贯注地想着自己的私事儿呢。 梅森展开股票,把一份签有班宁-克拉克名字的文件放在上面,仔细地研究了一下,然后,虽然手法不太熟练,但却毫不犹豫地在股票上签上了班宁-克拉克的名字,证明股票已经转让。 他把那份用来模仿克拉克签名的文件放了回去,折好股票证书,放进口袋,拧好圆珠笔帽。 “一切就绪了。”他说。 多莉娜慢慢地走到走廊上,梅森看出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根本没注意她做了什么。 梅森回到厨房时,人们都已经在那儿了——莉莲-布雷迪森稍稍有点儿胖,妆化得也有点儿浓;吉姆-布雷迪森,表面上很和蔼友善,容易相处;律师莫夫盖特,个儿不高但很结实,衣着整齐,头发打了发乳,向后梳理得一丝不乱;海沃德-斯莫尔身体很结实,眼睛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盐丁儿-鲍尔斯似乎与那些人毫不相干。 在大家明白怎么回事之前,梅森就已经把所有的人仔细地观察一遍,并且对每个人都心中有数了。 班宁-克拉克漫不经心地做了介绍,梅森觉得大家对他热情得有点儿过分。特别是莫夫盖特,还走上前表示友好,虽然他的态度多少还是有点儿勉强。 “我刚听说,”莫夫盖特说,“你要为西姆斯先生和太太做诈骗案的代理。梅森先生,有你这样一位著名的对手,真是很荣幸。我在法庭见过你几次,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莫夫盖特和斯蒂尔律师事务所’,在布罗考大楼。”说完,他郑重其事地递给梅森一张名片。 梅森把名片塞进口袋,然后说:“我还没来得及了解这个诈骗案的情况。” “不着急,不着急,”莫夫盖特说,“我想,梅森先生,一旦你听取了证词,你就不会再参与诉讼了。克拉克先生,我们为你带来了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克拉克问道,他的语气和表情极其冷淡。 “我们认为,”莫夫盖特说,“由于各种各样的诉讼和其他琐事纠缠,公司对你有欠公平。你的身体状况又不允许你亲自到矿场上去参与经营活动,但是你的确具有高水平的专业知识,公司对你为开发矿产所做的工作深表感激,一句话,克拉克先生,我们已经推选你进入董事会,并且聘用你为监管经理,年薪25000美元,其他杂费另算。” 克拉克一脸惊讶。 梅森说:“很抱歉,莫夫盖特,这已经不可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讲过了。这是一个精心设置的圈套,不过它已经没有用了。” 莫夫盖特火冒三丈地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权力说这种话。我们正要讲和呢,仅此而已。” 梅森对他微笑着说:“律师先生,让我跟你讲点儿别的事儿,选举克拉克进入董事会在法律上是无效的。” “这是什么意思?” “董事应该是公司股东。” “班宁-克拉克是个大股东,梅森先生。” “他过去是,”梅森说,“但他恰好已经卖掉了他的股票。” “公司的帐目上从未有过记录。” “股票拿来转让时自然会有。” “但是依据公司帐目他仍然是股东。他……” 梅森从口袋里掏出了班宁-克拉克的股票,把它展开放在桌子上。 “问题在于,”他说,“班宁-克拉克是否的确是股东,我想这个可以说明问题。先生们,我已经买下了克拉克的股份。” 莫夫盖特恼羞成怒,他说:“这种股票交易,只不过是一种骗人的鬼把戏。” 梅森冷笑道:“你是不是想用为克拉克设了陷阱,而他却卖了股票避开陷阱作为理由请求法庭宣布股票转让无效呢?” “那不是陷阱,我们是为了讲和。” 内尔-西姆斯故意用一种尖尖的声音插话:“讲和?恐怕没安好心。” 梅森平和地说:“哦,也许是我急了点儿。” “就是。” “那么,”梅森说,“雇佣合同可不可以每年签订一次呢?条件是公司如欲中止合同应提前12个月通知本人呢?” 莫夫盖特的脸微微泛红,他说:“当然不行。” “为什么?” “哦,当然……当然有原因。” 梅森对班宁-克拉克点点头说:“你看就是这样。” 克拉克说:“梅森,把这件事儿交给你我感到非常满意。” 梅森折好股票把它放进口袋。 “可不可以问一下你花多少钱买下来的?”莫夫盖特问道。 “当然可以。”梅森一本正经地说。 莫夫盖特等着后边的话。 “你们有权利随便问。”梅森笑着说。 吉姆-布雷迪森也加入到对话中:“好了好了,别为这事伤了和气。我不希望班宁-克拉克认为我们对他个人有什么敌意。坦白地说,莫夫盖特说如果我们选他进董事会跟他签这个合同,克拉克就必须或者全部公开他所知道的有关公司财产的情况,或者倘若他曾以个人名义为个人利益开采或经营过公司矿产的话,我们就上法庭证明他己实际上自愿成为公司的委托人了。莫夫盖特,你已经尽了力,比赛结果说明你得甘拜下风,梅森早就看出了你要干什么,你被击败了。我非常满意,诉讼太令人厌倦了。现在让我们把生意上的矛盾抛在脑后做朋友吧。班宁,我想你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些信息?” “什么信息?”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班宁把茶杯递给西姆斯太太,让她添茶,借机磨蹭了一下。然后才说:“那么这是个陷阱了?” “这,”布雷迪森说,“现在,我们还是谈点儿别的吧。”莫夫盖特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显然想否认“陷阱”这一说。 西姆斯太太端着茶壶绕过桌子为德拉-斯特里特和佩里-梅森添茶,她问道:“那我的案子怎么办呢?” 莫夫盖特冷冷地说:“我正想说呢。不过,梅森先生,最好还是在你的客户不在场的情况下谈比较好吧。” “为什么我不能在场?”西姆斯太太问道。 莫夫盖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会上火的。” “不会是我吧,”西姆斯太太说,“我跟这事无关,我只是想知道我该采取什么立场。” 梅森说:“我已经留了信儿让人今天下午就把有关这个案子的抗辩写出来。” 一直躲在一旁不说话的布雷迪森太太说:“吉姆,我想我们已经尽了做董事的义务,可以走了。” 布雷迪森有点儿犹豫,磨磨蹭蹭不大想走。 多莉娜-克罗夫顿绕过桌子站在屋角,然后心血来潮地跑到烤炉边她妈妈身旁,吻了她一下。 “这是为什么?”西姆斯太太问。 “祝你运气好。”多莉娜点头说。 大家要离开了,厨房里一时显得有点儿混乱,布雷迪森这会儿为他母亲把门打开,梅森在那儿鞠躬,向每一个人道“幸会”。 布雷迪森和他妈妈刚出去,莫夫盖特就说:“我有个合同要你签一下,梅森。我把公文包放在另一个房间里,如果你不介意请稍等片刻……” “你看他,”就在莫夫盖特离开房间时,克拉克恨恨地说,“他脑子里尽是鬼点子,他这会儿又去给吉姆出主意去了。什么把公文包没带来,纯粹是借口。” 梅森低声急促地说:“取那个合同可能意味着他要听取皮特-西姆斯的证词。他也可能想要听取你的证词。” “为什么?” 梅森意味深长地说:“放长线,钓大鱼。一旦他把你带到公证人面前,他就会用一些设计好的问题诬馅你。很抱歉我不得不那样处理股票,不过我们得争分夺秒。” “没关系。”克拉克笑着说。 “你看,”梅森说,“我没有时间解释给你听了,但是有关公司董事的法律是模糊不清的。那不像你被推举担任什么职务时那样,必须要先宣誓才能有资格任职。依照合股协议盐丁儿可以代你表决。盐丁儿自然认为他们选你进董事会是对你有好处的。” 盐丁儿-鲍尔斯窘迫地说:“他们特别殷勤,我还以为他们真想重归于好。我真想揍我自己一顿。” “没必要这么做。”梅森说,“这是个绝妙的法律陷阱。” “真他妈聪明,”班宁-克拉克说,“但我想如果他们考虑一下时间因素,就会发现有那么5到10分钟的时间我的确是董事,那就……” 梅森皱了皱眉头,警觉地瞥了一眼内尔-西姆斯。 班宁-克拉克笑了笑说:“她没事儿,我完全信任她和多莉娜。” 梅森说:“好吧,为了使这个东西具有法律效力,而我也好摆脱困难,防备调查。拿钢笔描一下这个签名,要有证人在场才行。还是让多莉娜-克罗夫顿看着你签名,因为刚才她跟我在一起……” “恐怕她已经走了,”内尔-西姆斯插了句话,“现今的年轻人大都这样,一有机会就跑得无影无踪,我还是姑娘那会儿,没父母的允许甭想出去。” “她真是个非常好的姑娘。”班宁-克拉克由衷地说。 “她跟今天的大部分姑娘一样没啥大毛病。”西姆斯太太说,“就是有点儿独立性太强。” 梅森说:“孩子独立是好事,要给他们点儿机会发展个性。” “不能太独立,”内尔-西姆斯不屑地说,“孩子们有点儿过份了。” 班宁-克拉克对梅森笑了笑,取出了圆珠笔,梅森取出股票。 “等莫夫盖特回来,”梅森说,“如果他有什么文件给你,我就咳嗽两声。听到我的咳嗽声,你就找个借口出去,然后藏起来,他就无法给你开传票。我不信任这个人,而且……” 门被推开了,莫夫盖特一进门就说:“好吧,梅森先生,我希望我们分别代表不同公司的利益不致于损害我们的友情。”他现在笑得很和蔼,言谈举止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似乎布雷迪森给了他什么指示,让他试试新战术。 梅森没等克拉克的笔接触到股票,就装做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茶杯,一把从他手底下把它抽走了。他折好了股票,放进上衣内的口袋里。 莫夫盖特看到班宁-克拉克手里的圆珠笔,皱着眉盯视了一下,但还是尽可能和气地说:“梅森先生,我这儿有一个听取皮特-西姆斯证词的合同,皮特是诈骗案的被告之一,如果明天方便的话,我想听取证词。把所有情况清理一下,这实在太重要了。” 莫夫盖特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硬纸袋,他从里面拿出一份蓝底的法律文件。 德拉-斯特里特坐在梅森旁边,瞥了一眼纸袋,胳膊时轻碰了他一下。 梅森咳了两声。 班宁-克拉克向后一推椅子说:“对不起,我得喝口水。” 他向水池走去,瞥了一眼桌子,看见梅森正仔细地读着合同,而莫夫盖特微微斜着眼睛在一旁观察着梅森。 班宁-克拉克一声不响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梅森说:“如果把皮特-西姆斯做为纠纷的一方来取证词的话,我想同时也要听取吉姆-布雷迪森的证词。” “为什么你想要他的证词?” “他不是公司的总裁吗?” “是的。” “就在有诈骗嫌疑的合同生效前他刚刚和皮特-西姆斯做过生意,是吗?” “是的。” “我需要他的证词,”梅森说,“如果你要取得一方的证词,我也要另一方的。” 莫夫盖特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一点,“用钢笔加上这一条吧,不过要加上班宁-克拉克的名字。” “他并不是纠纷的一方,你无权取他的证词。”梅森说。 莫夫盖特狡猾地笑着说:“他身体不好,我有权取证来长久保存他的证词,他是关键证人。” “为什么事做证?” “为与这件纠纷有关的事。” “什么事?” “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公开这件事儿的。” “那我不会在合同中写上他的名字。”梅森说。 莫夫盖特说:“你可以不这样做。我已经想到你会拒绝,所以我弄到了一个法庭指令和一张传票。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客户可以不必为接到给他的传票发脾气或者面子上过不去,所以你最好还是在证词中加上他的名字。” 梅森只是用钢笔加上这样几个字:“也需要吉姆-布雷迪森提供的证词。” 莫夫盖特这下真的火了,说:“梅森先生,我警告你,我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发出传票。不管班宁-克拉克喜欢不喜欢。” “那是你的权利。”梅森边说边把圆珠笔放进了口袋。 莫夫盖特签上他自己的名字,把合同的一份副本递给梅森,把硬纸袋放回公文包里。 梅森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去见布雷迪森了,律师,我们明天见。” 他前脚刚进屋,西姆斯太太就走到冰箱旁说:“我给你拿点儿好吃的去去这个律师的晦气,他在这儿我不愿意拿出来,我怕他也会要一块儿。” 她拿出一个柠檬夹心馅饼,烤过的馅饼泛着金黄色,上面点缀着许多琥珀色的小糖丸。 梅森看了一眼德拉,满意地笑了,他对西姆斯太太说:“如果我是只猫,我就去躺在炉边打呼噜了。” 盐丁儿看了下表说:“哎,梅森先生,上他们的当我很抱歉。” “不必道歉,陷阱布置得太巧妙了。你看,盐丁儿,莫夫盖特会从这溜出去想办法给班宁送传票,你以为班宁能逃出他的手心吗?” 盐丁儿笑着说:“这家伙太狡猾了,如果在黑暗里给他10秒钟让他先跑,恐怕魔鬼也找不到他的影子。” 第7章 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吃完了馅饼。梅森说:“好吧,我想我们最好同班宁-克拉克谈一谈,希望他不会过于激动。” 盐丁儿-鲍尔斯坐立不安,他站起来突然说了句:“我希望你们等一会儿。” 梅森疑惑地扬了扬眉毛。 “我要娶的女人就要来了——她叫露西尔-布伦。我叫她8点30分到这儿,她马上就要来了,我……哦,我想让你们见见她。” 西姆斯太太一边清理桌子,一边说:“班宁-克拉克的毛病是他总是精力充沛,不肯安静下来。他轻松地生活一阵儿,身体就能好起来;可是他刚好了一半儿,就又活跃起来把自己累个半死,跟治病前没什么两样了。” “他恢复得不错。”盐丁儿不服气地说。 “我可有点儿怀疑,今天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如果布伦小姐就要来这儿了,你还是出去吧,这样我好干完我的活。”她嘴上话不停,手却很麻利地把一摞摞的盘子拿开,“我能干完这些活真是奇迹,想想有这么多人在我的厨房里开会,还有其他人进进出出;警察在食物里发现毒药,却问我为什么食物有毒;还有那个狡猾的推销商,一下子就把我女儿拐出了厨房,剩下她妈妈一个人对付这一大堆盘子,她那参了军的男朋友——杰里-科斯莱特绝不会做这种事。从前姑娘们出去总是先打招呼,回来也要告诉父母她们都做了些什么……” 盐丁儿-鲍尔斯对梅森笑着说:“我们还是去起居室吧,她会一刻不停他讲下去……” “好像今天的男人一点儿都不会体贴女人。”内尔-西姆斯接着说,“他们连想想都不会。露西尔想给你的律师朋友留下点儿好印象,你却把她带到厨房来……天啊,这是什么?” 西姆斯太太拿起了一个糖罐,下边放着折好的纸片,压着它的糖罐一拿开纸片就展开来。 “像是个便条。”德拉-斯特里特说。 西姆斯太太把它打开,尽量拿得离眼睛远一些,眯着眼看,她说:“我又忘戴眼镜了,上面是写了些东西,可没有眼镜我没法读。”她把字条递给了德拉-斯特里特说,“你年轻眼睛好,你来读吧。” 德拉-斯特里特飞快地看了一遍,说:“西姆斯太太,是你女儿写的。我把它念一下还是……” “读出来,多莉娜往糖罐底下塞纸条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 德拉-斯特里特说:“纸条上说:‘亲爱的妈妈——我和海沃德到拉斯维加斯结婚去了。我一整天都想拿个主意,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办,但如果到了午夜我还没回来,你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不喜欢,也阻止不了我们,爱你的……’签名只有她名字的起首字母d。” 西姆斯太太用擦盘子的毛巾抹干了手说:“竟有这种事!” 盐丁儿-鲍尔斯说:“哦,如果她爱上了他的话,那么……” 内尔-西姆斯气急败坏地说:“如果她爱上他的话!一个姑娘要去结婚就留下这么个纸条,真让人难以想象!天啊,如果她真的爱上他,她会把房子推倒闹个天翻地覆。居然想了一天拿不定主意!甚至都没跟她妈妈讨教一下,我会跟她说,这个人你觉得不错,只不过是因为所有年轻小伙子都参军了。剩下的男人在女孩子眼里个个都成了电影演员,她们不知有多久没见过穿便服的男人,她们简直把他们长什么样都快忘了,等到那些年轻人回来,哎,天啊,杰里-科斯莱特回来的话,这个海沃德-斯莫尔在她眼里马上就会变成一个老糊涂——今天的姑娘们就是这样,从不向她们的母亲讨教讨教,自以为她们自己无所不知,学了几句故作深沉的行话,就不把生活放在眼里,以为用几句俏皮话就对付得了。” 梅森说:“西姆斯太太,你的女儿看起来是头脑非常冷静的人,大概她已经考虑过这事了。” “她是个好女孩,”西姆斯太太自信地说,“非常好的女孩,她会没事儿的。” “没错儿。”梅森笑着应了一句。 盐丁儿-鲍尔斯不耐烦地站在那儿说:“她马上就要到了。” “你们出去吧!”内尔-西姆斯说,“你们都走,离开这儿。” 德拉-斯特里特说:“让我帮你刷盘子吧,西姆斯太太,这儿还有一大堆呢,我可不是装装样子。” 内尔-西姆斯看着德拉-斯特里特说:“哦,如果不是的话,你倒应该作作样子,”她大声说,“老天啊,连受过教育的人也不明白……快走,所有的人,快出去!” “她这回当真了。”盐丁儿笑着说。 德拉-斯特里特对她飞快地笑了笑说:“西姆斯太太,晚餐很可口,我相信你女儿一定会没事儿的。” “她当然会没事儿的,我不过是希望你们能见见杰里-科斯莱特。最糟糕的事儿是她总见不到朋友们。她在厨房里呆得太久了,让她身边的人有机会乘虚而入。等到我见到海沃德-斯莫尔,我得好好教训他一顿。我会告诉他,他到底是不是我女婿。快走,露西尔-布伦马上就要来了,如果她进了厨房,她就……快走,快走。” 在起居室,梅森对盐丁儿-鲍尔斯笑道:“她还对我们直挥围裙,把我们从厨房里轰出来,就像轰一群小鸡。” “她是个怪人,”盐丁儿笑道,“在莫哈维,那帮小子们就常到她的饭馆去,逗她说话。她……” 他的话被一阵铃声打断了。 盐丁儿-鲍尔斯道了声歉,飞快地跑到门口,得意洋洋地回来了。“露西尔,”他对身边的女孩说,“这是梅森先生。”这时,他突然意识到应该先介绍德拉-斯特里特,才又马上改口说,“斯特里特小姐和梅森先生。” 露西尔-布伦长着一副小脸,黝黑的眼睛流露出热切的目光,一举一动很迅速,多少有点儿神经质。她机智地先跟德拉-斯特里特打招呼,然后把手递给了梅森。 鲍尔斯说:“我们后天结婚,然后去沙漠度蜜月。” “你曾在沙漠生活过?”德拉-斯特里特问布伦小姐。 “没有,我是跟盐丁儿认识了才了解沙漠的。”她笑道。 “沙漠,”盐丁儿郑重其事地说,“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母亲。你按照她的意愿去做,她会对你很好。她也会训练你独立思考,但是你一旦忘掉自然法则,你就会惹麻烦——一大堆麻烦,一个男人在沙漠里总是会犯错误的。” 对盐丁儿来说,他已说了相当长的一段话了,这显示了他感悟的深度。 德拉-斯特里特很有礼貌地对露西尔-布伦说:“我希望在沙漠里你们会很快乐。他把沙漠描绘得那么有吸引力。” “我肯定会的,”说后,她有点儿神经质地飞快地笑了一下又加了句:“跟盐丁儿在一起到哪儿都快乐。” 通向大厅的门开了,威尔玛-斯塔勒匆匆忙忙地进了房间,看到佩里-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她一怔说:“哦,你们好,我不知道你们要来这儿,不是……哦,我是说我的病人还好吧?” “没事儿,”梅森说,“他只是要我来解决一些生意上的问题。” “哦,那我就放心了。肯沃德大夫坚持要我下午休息,他说他会再派一个护士白天值班,可克拉克闹着不让换,肯沃德大夫也只好同意了。”她接着解释道,“我们这一宿真是忙得不可开交,你们怎么样,去海滩了?” “去骑马了。”梅森说,“所以才晒得这么黑,我骑马骑了一整天。” “我喜欢骑马,”威尔玛说,然后转身对露西尔说:“来了很长时间了吧,露西尔?” “刚到。” “发生什么新鲜事了?” “我没听说,让盐丁儿给你讲,”她笑着说,“如果有什么消息,就是他知道你也别想从他嘴里挖出来。” 梅森说:“今天好像是开公司股东大会。他们带了个律师来,想用讲和来掩盖他们设下的陷阱。” “是莫夫盖特吗?”她问。 梅森点了支烟,点点头说:“他倒是个精力充沛的阴谋家。” “我怕他。”露西尔-布伦低声对盐丁儿说。 “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的眼睛。” 梅森清清喉咙,把烟头拧死在烟灰缸里,什么也没说。 “哦,换衣服前我得去看看我的病人,”威尔玛高兴地说,“他没事儿就好。我得去找个手电筒。” “可爱的女孩,”盐丁儿望着她的背影说,“哦,我和露西尔要走了,再见。” 德拉-斯特里特看着他们走出房门,若有所思地说:“他非常爱她。” “好像世上只有她一个女人在盯着他看,”梅森心有同感,他接着说,“他的眼睛一刻也不肯离开她。” “对于盐丁儿来说,她就是世上惟一的女人。”德拉说,“如此被人所爱感觉一定很美。” 梅森笑道:“人们说整个世界都会爱多情的人,我要说所有女性都会爱多情的人,对一个女人表示点儿爱情,她的目光就会变得很妩媚。” 德拉笑着说:“我在想西姆斯太太会怎么改这句话,改过之后意思还能通。我倒不觉得我的目光妩媚,我只是感到非常虚弱。你开车送我回家时,我要……”她停住了话清了清嗓子。 “你大概太累了,”梅森说,“骑了那么长时间的马,还……” “不,不是那种疲劳。我……你的嗓子没事儿吗?” “没事儿,怎么了?” “我的嗓子像着火一样难受——有一种金属的味道。” 梅森一下子焦急起来,说,“呀!等一会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是吗?” “没有。” 梅森看着她的脸,上前一步,手放在她的手上。 “德拉,你病了!” 她勉强地笑了笑说:“一定是我吃的东西有问题,我,我有点儿恶心。浴室在什么地方?” 梅森大步走到平板玻璃窗前,拉开窗帘,向黑漆漆的窗外张望,黑夜里有一点儿晃动的手电筒光向前移动,是威尔玛-斯塔勒在院子里走着,她还没走到彩色石头墙那边。 梅森打开边上一扇窗的窗闩,“嘿,斯塔勒小姐!”他大声叫道。 手电筒的光马上停了下来。 “如果方便的话,能来看看斯特里特小姐吗?”梅森问道。 “怎么了?”她也大声说。 “她突然感到不舒服。” 斯塔勒小姐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向小楼走来。 不一会儿,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起居室,显然是吃了一惊。她说:“她在那儿?怎么了?” “她去找浴室了,她感到恶心而且嘴里有一种金属味道。” 威尔玛-斯塔勒冲出了房间。 足有10分钟过去了,她才回来。她心情沉重地说:“我给肯沃德大夫打了电话,他马上来。” “怎么回事?”梅森问。 她忧虑地说:“恐怕很严重,梅森先生,这是砒霜中毒的症状。她,不过,梅森,你的脸色……你没事吧?” 梅森强作平静地问:“中毒的症状包括火烧火燎的感觉,恶心,腹部剧痛,嗓子里有金属味道,是吗?” “是的,你?” 梅森说:“肯沃德大夫来了,告诉他有两个病人。”说完,他就倒在了椅子上。 第8章 肯沃德大夫暗暗地摆了下头示意威尔玛跟他商量一下,然后就到起居室去了。 只过了几秒钟,威尔玛-斯塔勒也来到起居室,只见肯沃德大夫坐在桌边的一把椅子上,身子向前倾,胳膊肘放在膝盖上,有点儿沮丧地盯着地毯。 肯沃德大夫是个沉着冷静的医生。即使面对紧急事件,病人歇斯底里发作,或者在人与命运进行生死搏斗的时刻,肯沃德大夫都能将困难一一化解。可今天他却好像换了一个人,一切都好像失去了控制。 他坐在椅子边上,身体疲惫地瘫在那里,他这会儿只是一个非常疲劳、过度工作、有点儿心烦意乱的人而已,威尔玛进屋,他抬头看了看,也许是光线造成的错觉,肯沃德大夫的黑眼圈显得十分突出,她吓了一跳。 威尔玛看出来这并不是护士非要和医生在一起工作的问题,而是两个累得够呛的人被共同的利益拴在一起。意识到这一点,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 大约一分钟的时间里,他一句话也不说。威尔玛等着他开口。她慢慢意识到他不愿意说话,他只是想从自己身上获得某种精神力量。 她拿出盒烟,递给他。 他一声不吭地拿出一支,威尔玛划着了火柴,用手护着火苗,把两个人的烟都点着了。 这种沉默一点儿也不令人紧张,更不会令人感到尴尬。他们好像沉浸在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无言的相互理解之中,外界的烦恼和忧虑再也不能把他们俩怎么样。 最后还是肯沃德大夫打破了沉默:“谢谢你的镇静剂,我想情况不太严重。” “是砒霜吗?”她问。 “毫无疑问。剂量不大,但的确是砒霜。” 他疲倦地叹了口气,顿了一下又说:“刚才你讲的有关班宁-克拉克的事我都记不太全了——尤其是那些细节。你能再讲一遍吗?” “行。”她说。 他深深地吸了口烟,把头倚着椅子背上,慢慢把烟吐出来,闭上了眼。 威尔玛说:“梅森先生叫我时,我正要去看班宁-克拉克。我给你打了电话,然后为他们洗了胃,让他们吃了含铁的药剂,然后我去看克拉克先生。 “你知道那条小路先从石墙边经过,然后绕过大仙人掌树丛,再穿过沙地绕过一片一片的仙人掌。那时我尽量跑得快些——快得使我意识不到我的亲眼所见多重要,或者说,我没看见的那些有多重要。” 她停下来,仔细看着肯沃德大夫,她不知道他合上眼睛放松身体是否意味着他已经进入梦乡了。 “接着说!”说这话的时候他连眼都没睁。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睡觉的——盐丁儿-鲍尔斯在小沙窝的北边,班宁-克拉克躺在南边靠墙的地方。哦,跑过火堆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出事了。他们的睡袋全不见了。” “没见到克拉克吗?”他问。 “根本没有,两个睡袋都不见了,做饭的工具也没了,他一直开着的的破车也失踪了,哪儿也找不到班宁-克拉克和盐丁儿-鲍尔斯。” “沙子上没有线索吗?像脚印之类的?”肯沃德大夫问。 “我没仔细看。” “驴子也没了吗?” “不,它们在那儿。” 肯沃德大夫将烟头拧灭在烟灰缸里说:“让我们再去那儿看看,你有手电吧?” “有。” “看看病人,”他说,“告诉他们你出去5到10分钟。管家哪去了?” “我不知道。就像变魔术一样所有的人一眨眼都不见了。西姆斯太太不在这儿,她女儿跟海沃德跑了,我记得她还留了个条说他们要到拉斯维加斯结婚。西姆斯太太为这事儿感到很不高兴,她把盘子留在水池里也跑了。” “不高兴?为什么?” “她不喜欢海沃德。” “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他们好像在开股东大会,莫夫盖特律师也在场。他使了点儿小计谋,可是由于梅森先生在,这个计谋失败了。然后大家都出去了。我只是对布雷迪森太太和她儿子走了感到有点儿吃惊,因为他们本该受中毒的影响感到有点儿虚弱才对呀。至少这样才是合情理的,昨晚他们病得有多重呀。” 肯沃德大夫说:“他们好像恢复得很令人满意。不过,那跟我们无关,我们得再通知警察一声。但在他们接手之前,我想知道班宁-克拉克怎么样了,弄清楚他确实不在院子里,也不在楼里。如果他需要诊治的话,我想那最好赶在警察盘问他之前。” 威尔玛-斯塔勒看了看她的病人,然后对肯沃德大夫说:“他们正安静地休息,我们现在就走好吗?” 他点了点头。 他们从后门出来,走过石板小道,下了台阶,在手电光的引导下来到铺着石阶的精心设计的斜坡。他们的左边是石墙,前方的右侧是仙人掌园,月亮高高地挂在东面的天空,明澈而宁静,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面上,月影斑驳。 “这就像在莫哈维沙漠里一样,”肯沃德大夫说,“每次我来这儿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毛骨悚然这个词也不太准确,应该说就好像你突然从现在回到了过去。” “我明白你的感受,”她说,“那是一种彻底的改变。这儿就是他们露营的地方,这是火堆,你看,这里是睡袋原来所在的位置。” “手电光不要移动,让我看一下,”肯沃德大夫说,“啊,我想是这样的。” “什么?” “那块长方形的沙子。你注意这些痕迹是怎样一点点引向这一块光滑的部分的,这里稍稍有点儿凹,好像左轮手枪枪膛压出的痕迹。” “啊,是的。我以前没注意,这痕迹是怎么来的?” “这里就是班宁-克拉克铺睡袋的地方。那条睡袋已经整整齐齐地卷起来了。从这些痕迹可以看出来这里有人曾卷过睡袋,他用力压,用膝盖向前顶把睡袋卷得很紧。看见那些特殊的痕迹了吗?这些痕迹是在卷睡袋用力时将膝盖压在沙子上留下的。然后,睡袋已经卷得紧崩崩的,再把它拿起来用绳子捆。最后睡袋被压紧的时候就在沙子上留下了这块长方形,有点儿凹的压痕。” “我明白了,但这十分重要吗?” “我想是的。” “恐怕我不太明白你想要说明什么。” “一个露营者,”肯沃德大夫说,“不管事情有多急,他总要卷好睡袋再背在身上,除非他要把睡袋放在马上,他才会只把它对折一下。可如果是一个新手急于把睡袋拿走以免被当作证据的话,他会跑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睡袋就往外跑。” “所以你认为这个睡袋是经常露营的人捆的了?” 他点点头。 “是班宁-克拉克吗?” “不是克拉克,就是盐丁儿-鲍尔斯。” “这又说明什么问题呢?” “一种可能是盐丁儿-鲍尔斯和班宁-克拉克在捉迷藏。我怕在路上,在任何紧急医疗手段都不具备的情况下,克拉克会出现砒霜中毒的症状,即使毒药不会致命,恶心呕吐也会够他心脏受的。” 他慢慢地走回小楼,沉浸于夜的静谧中。威尔玛关上了手电,月光很明亮,足可以照见路,他们绕过古怪的仙人掌,走过石墙,可以看见远处的大海——海浪涌动的声音给夜色平添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肯沃德大夫突然停了脚步,他的背靠着墙。“休息10分钟吧。”他说,“我们该休息一会儿了,病人状况不错,晚10分钟报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累了,是吗?” “我一直在工作,”他说,“这里多么静啊,没有一点儿声响,还能够躲开那些电话铃声、神经病患者和过分担心自己健康的人。认识了盐丁儿-鲍尔斯以后,有时候我就会想起沙漠里的生活,广阔的空间里只有你和驴子,铺开一个睡袋,你可以全身放松地睡去,湮没在静谧的星空和大地间。那一定会是一种绝妙的体验。” “看,布鲁斯,”她突然说,几乎一点儿都没意识到她在叫他的名字,“你不能这样日复一日地紧张工作。为什么不像给你的病人开处方一样也给自己开个药方治一治?休息一个月,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 “我不能。” “你可以对病人说如果你精神崩溃了或是倒下死了,地球照转。” 月光使他原本有点僵硬的笑容变得柔和些了:“的确是这样。”他说,“但我无法控制,如果我现在离开,那就意味着我的工作要落在其他人头上,而别人已经有不少烦心事儿了,我只能继续埋头苦干。当然,只有我们几个在坚持,但是起码我们偶尔休息10分钟还是合情理的。” 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走回到班宁-克拉克和盐丁儿-鲍尔斯露营的地方,他坐了下来,又把她也拉到自己身边坐在沙子上。 他说:“现在我们是一对儿坐在沙漠上的探矿人。天亮前我们无事可做,我们正在体会着那些靠近自然、生活在露天的人才能接触到的平和宁静的气息。” 威尔玛-斯塔勒手指着朦朦胧胧映着蓝色月光的远山,哽噎着。“明天,”她学着盐丁儿-鲍尔斯的腔调慢吞吞地说,“我们要走过那个山口,在露出地表的岩层那儿探矿。现在什么事情也没有,睡觉吧。” “这样想才对,”布鲁斯-肯沃德说。他躺在沙子上不禁击掌叫好,他面对着天空说,“真奇怪,月亮还算圆满,可天上的星星还这么多,我想在城市里我们从未真正地见过天空。盐丁儿-鲍尔斯想要告诉我一件事,就是直到你离开城市来到沙漠的干爽空气中躺着看天空的时候,你才会想到挂在天幕上的繁星的存在。” “今晚的星星特别亮。”她说,“即使有月亮在,也有星星可以看得见。” 他默默地说:“在月明星稀的夜晚,沙漠的天空中该有霉少星星!如果某个夜晚我可以放自己的假,开车到沙漠亲眼看一看那该多好,我只是想知道现在有多少个星星可以看得见。你瞧,5个……10个……15个……20个……25个……30个……31个……32个……33个……我在想如果算上那个……” 她一句话也没说,肯沃德大夫慢慢地安静下来,没多一会儿,他均匀地喘息着,这个精疲力竭缺少睡眠的人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走在沙子上尽量不发出声音。走了五六步,又回身看看他,温柔的目光流露出一丝依恋,月光轻柔地洒在肯沃德大夫那张布满愁云的熟睡的脸上。 她站在那儿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向着小楼走去,她摸进一间客房,卷起两个厚毛毯夹在腋下返回仙人掌园,踮着脚走到熟睡的医生身边,像所有受过严格训练的护士一样熟练地为他盖上毛毯,他丝毫没有觉察。 然后她匆匆跑回了小楼,看了一下佩里-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接着,她又来到图书室,接通了接线员的电话说:“警察总局,我要报告一件杀人未遂案。” 第9章 城市警察总队的中尉特拉格坐在了佩里-梅森的床边,身体压得弹簧床咯咯直响。梅森被吵得睁开了眼睛。 “你好!”梅森说,“到这儿来干什么?” 特拉格对他笑了笑说:“信不信由你,我在休假。” “要我选择一下吗?”梅森问道,声音显得有点虚弱。 “选择什么?” “我相信你呢还是不信?” 特拉格哈哈大笑着说:“梅森,这还的确是真事儿。我姐夫是这儿的行政司法长官。我钓鱼去了,回来半路上到我姐姐家给她送几条鲑鱼——正好来电话讲了中毒的事儿。我姐夫萨姆-格列高里想让我来参与处理。我一口回绝了他,我手上的案子已经不少了,不想再找麻烦。但他说受害者是我的老乡佩里-梅森和秘书德拉,你肯定能想像得出我的反应。这么重要的案子,我可不想错过。” 梅森的眼睑微微颤动着,他想笑一笑,可笑不出来。他说:“我有点儿头晕眼花,他们给我进行皮下注射了,跟我说实话,特拉格,你是活生生的,还是因为我药物反应做恶梦我才见到你?” “我想你是在做恶梦。” “我也这么想。这就对了。” “这次你怎么成了受害者?” “不堪回首啊。” “哦,你一直处在危险当中,从来都是你为罪犯辩护,现在可以体验一下受害人的感觉。” 梅森提了提神:“不能说为罪犯辩护,”他有点儿恼火地说,“我从不为罪犯辩护,我只是要求正义能得到伸张。” “当然是利用所有技术性手段了。”特拉格说。 梅森说话的声音有点儿不清楚就好像说梦话一样,可他一点儿都不颠三倒四,他说:“为什么不呢?法律都是技术性的,严格按字面来解释的,任何人制定的规则都是技术性的。你确定一个界限,区分开什么行为是合乎规定的,什么行为是被禁止的,那么你总会遇到一些模棱两可的案子。中尉,还有……我请你记住只有陪审团认定我的客户有罪,他才是罪犯,可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客户被定罪……以为我打了针就……药劲儿就快过去了。” 特拉格好奇地说:“下面你该说给你往糖里下毒药的那个人也应当受法律保护了?” “为什么不呢?” “你一点儿都不恨他?” “我不会因为恨一个人连正当的法律程序都不顾。正当的法律程序是我对付不公平审判的惟一手段。对我来说,它就意味着政府,意味着法律和秩序。该死,特拉格,我说的你懂吗?” “当然懂。” “我的头脑很清楚,”梅森说,“可我的头有点儿僵硬,你帮我理清了思路,可经这张嘴说出来就有点儿乱七八糟的。不过,我感觉越来越好了。德拉怎么样了?” “她不错。” “几点了?——” “大概是午夜。” “班宁-克拉克在哪儿?他怎么样?” “没人知道。他不在这儿。现在咱们把这个有关道德的问题说完。能不能捐弃个人恩怨,为我姐夫抓住的那个下毒的人辩护?” “为什么不呢?” “即使在你认为那个人有罪的情况下吗?” 梅森有点儿疲倦地说:“法律保证每个人都有得到陪审团审判的权力,特拉格。如果因为我认为某个人有罪就拒绝为他辩护,那就是佩里-梅森对他的审判,而不是陪审团对他的审判。当然,被告也不会让我为他做代理。为什么你说毒药下在糖里?这只是猜一猜而已吗?” “不,我们在糖罐里发现了白色的砒霜。” “糖里都掺着毒药吗?” “不。很明显有人把毒药撒在了糖上面。看起来他似乎来不及搅拌,只是把毒药放在上面就算了。” 梅森在床上勉强地坐了起来。他清醒多了,话说得也清楚了:“你看,特拉格,这不对。” “什么不对?” “糖。” “糖怎么了?” “德拉-斯特里特和我恰好都在茶里加了糖。班宁-克拉克也加了糖。克拉克已吃完了饭,他要和我们一起喝杯茶,管家先给他上的茶,之后,内尔-西姆斯自己也倒了一杯,我清楚地记得她往茶里加了两满匙糖。然后,大家都喝了几杯,至少德拉、班宁和我添了几次茶,如果砒霜只是放在糖罐里面的糖上面,没和糖混在一起,我真怀疑你们能从用剩下的糖里发现多少毒药。” “哦,的确,我们……”特拉格突然停住了话。他一抬头,笑道,“快进来,萨姆。快见见这个经常惹我生气的人。萨姆,这位是佩里-梅森,著名律师,好几次打乱我行动计划的那个人。” 萨姆-格列高里体格粗壮,精力充沛,笑起来很和善,目光却透着坚毅。他走进房间同佩里-梅森握了握手,“我一直都想认识你。”他诚恳地说。 “可千万别说你也对他的案子感兴趣,”特拉格说,“他一讲起来可没完呀。” “不会,”格列高里说,“我只是出于亲属关系才对这个案子感兴趣,我一直想见见能使中尉恼羞成怒、而且弄得他团团转的人是什么样。” “哎,”特拉格说,“我早就知道不该自找麻烦说这些。” “管家说了什么?”梅森问,“她也中毒了吗?” “到目前为止,管家一句话也没说,”特拉格说,“我也不知道她中毒没有,实际上我们根本没找到她,她女儿当然是跑出去结婚了,我猜她妈妈给她女儿打长途电话来阻止这桩婚事。布雷迪森太太和她儿子吉姆显然是跟一个叫莫夫盖特的律师走的。他们在某个地方开会,肯定是害怕你会在这儿的墙上装个窃听器什么的。” “你来这儿多长时间了?”梅森问。 “一个小时多一点。幸运的是有个护士,她把手头儿上医治砒霜中毒的解毒药都用上了。你中毒的症状一出现,她就用药把毒素控制住了,并且使它排出体外。她真了不起,只有一点我不太满意,她没有马上通知我们。她先为你做了点儿医疗处置,再打电话给医生,然后却没有报案,因为她想先听一下医生的诊断。这也无可厚非,但得到医生的处方后,她又忙着治疗,或者说她说是这样。我认为是她把医生藏在了某个地方一直到早上,那时我们才能盘问他。在电话上也一直找不到医生,他向中心机构报告说他出诊去了,而他们则认定他是到这儿来了。” 特拉格对梅森笑着说:“这个女人很忠诚。如果她真是拖延着让大夫逃跑的话,我真不会责备她。可这事儿让萨姆气得要发疯了。我想,如果医生在的话,萨姆本可以审问他一个小时了。职业妇女对她的老板的确是忠诚。比方说德拉-斯特里特吧,她已经把做你的秘书当做她一生的工作,上帝知道她得对付多少事儿。我想就凭你这样喜怒无常的脾气,也并不太好相处。我一直觉得是出于对你个人的忠诚,她才干这么长时间,但这会儿我明白她是多么有事业心。” 梅森点点头说:“这是一种更崇高更美好的东西,她们都在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嘿,等等!如果我们是因为得到及进治疗才活过来,那么班宁-克拉克和管家会怎么样了呢?他们茶里的糖也不少啊!” 格列高里说:“这也是我们担心的事,我们正竭尽全力找他们。克拉克和鲍尔斯肯定开着老爷车跑了,我们已经把车的样子通过广播讲了出去,不久就会找到它的。” 突然,一个人在门边一露头儿说:“长官,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 “什么事儿?”格列高里问道。 “西姆斯太太回来了。” “她病了吗?” “她挺好。我没跟她讲中毒的事儿,她正要回房间准备睡觉呢。” “去带她过来,”格列高里说,移动了一下灯,这样梅森的脸就淹没在黑暗里。他接着说,“我想问她几个问题。” 格列高里笑道:“她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好人。听说班宁-克拉克1942年1月妻子死后就叫她过来了。那一阵儿她正在莫哈维开餐馆呢,但他出大价钱让她过来管房子。他恨这幢房子,也许有什么原因吧。他的妻子曾在这儿玩乐,打桥牌,深夜还要大吃大喝。那些探矿人狂欢作乐,可一停下来他们还是要到沙漠里生活,住在露天。这可是完全不一样,同……” 门开了。西姆斯太太没精打采地说:“你找我?老天,能不能不提问题让人好好睡一觉?我以为你会搜遍从地窖到阁楼的每一个角落,然后……” “有新情况,”格列高里打断了她的话,“你今晚在厨房做了顿晚餐,是吗?” “哦,如果这对你有价值的话,晚餐是我做的。我对克拉克先生说不能在厨房招待一位著名的律师,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这儿,坚持要在厨房接待。老天爷作证那是个很大的厨房,有一张桌子,还……” “就餐时你还上茶了?” “是的,你不能只把咖啡端出来,无论……” “你自己也喝了茶?” “是的,如果你对这也怀疑,我……” “你在你的茶里也加了糖,是吗?” “我当然加了糖,这么说来……” “你是从桌上的糖罐取的糖,是吗?” “是的,我刚改掉把糖罐碰到地上的毛病,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改掉的,但是……” “你一点儿都没觉得不舒服?” “是因为茶,还是糖,还是因为你的问题?” “不要耍贫嘴,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佩里-梅森和他的秘书都中毒了。” 西姆斯太太说:“我想这是逼供吧?” “我们只是向你提问题而已。” “那为什么告诉我这一大堆废话?为什么不问你们想要知道的事?” “我们说的是事实,梅森和他的秘书中毒了。” 一旦信以为真了,她倒是有点儿坐不住了,说:“咦!咦!他们死了吗?” “没有。幸好当班的护士处置得很好,给他们吃了解毒药,他们现在很好。但问题是从糖罐里发现大量的砒霜和糖混在一起。” “哎,天哪!今晚是我从糖罐里取的糖啊!” “你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当然没有。” “你能肯定糖是从同一个糖罐里取出来的吗?那个白色顶部有圆扭的糖罐?” “能,桌子上只有一个糖罐,就是我放在厨房的那个。” “你把它搁哪儿了!” “在配餐室架子的底层上。” “其他人有可能去那儿吗?” “当然可能,比方说,克拉克先生就从那个罐里取糖,他怎么样了?” “我们不知道,找不到他。” “你是说他失踪了?” “是的。” 格列高里说:“詹姆斯太太,我想你该意识到这是你做的食物第二次被下毒,你的处境可不太妙啊。”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你应该把你做过的事无一遗漏地跟我们讲一下。” “我不明白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可能很重要。” “哦,如果对你有用的话,我就说,我女儿跟那个矿产推销商海沃德-斯莫尔跑了,他们要到拉斯维加斯结婚,哦,杰里驻扎在亚利桑那州金曼城附近的军营里,他把多莉娜的名字留给了个开台球厅的人,他说,多莉娜来电话这个人可以给他传话。军营的小伙子们常去那儿,我给那家台球厅去了个电话,恰好杰里就在那儿。我告诉他事情的经过,我还说多莉娜是个好女孩,可是那个狡猾的矿产推销商满嘴的甜言蜜语,他又没有什么竞争对手。” “杰里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 “你要他做什么了?” “没有,我只是告诉他,如果他有种,他得想点儿办法。” “你一直都在打电话是吗?” “是的。好不容易打进去,他们拖了一个小时之后告诉我线路忙又等了两小时,战争的确是让电话忙起来了。” 特拉格笑道:“电话便宜嘛。” “打电话到亚利桑那的金曼城可不便宜,尤其是对我这样一个干活挣钱吃饭的女人来说。” 特拉格问:“那你怎么解释你从罐里取了糖放进茶里,却没什么反应,可其他两个人吃了同一个罐里的糖却都很快出现了砒霜中毒的症状。” “我不‘解释’,”内尔-西姆斯厉声说,“你们应该来‘解释’,这是你们的事儿。” “你不认为你的女儿爱上了海沃德-斯莫尔了吧?” “他这个人油嘴滑舌,生性狡猾。他一直围着我女儿转,把她带出去很晚才回来,而且一天比一天晚。我不喜欢这样,对我女儿来说他年纪太大了,他总是盯视你,似乎在对你用什么心理战术,像多莉娜这么大的女孩可不需要这个。她需要的是浪漫,他根本不是能给她这种情调的人,而且他还结过婚,他亲口跟我说过,谁都知道一个结过婚的男人跟多莉娜这么大的女孩在一块儿是不合适的,即使他已经离婚了也不合适。” “你认为——我是说——你认为他们的关系出格了吗,西姆斯太太?” 西姆斯太太瞪着他们俩严肃地说:“人是好心人,就是说不出好话。我女儿是个好女孩。” “我明白,可我只是想确切地知道你的意思,当……” “我说过的话已经表明了我的意思,那种事没什么好说的。现在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了,我要睡觉去了。”她转身大步走出房间,特拉格关上灯,刚才为了不让西姆斯太太看到床上的梅森,刺眼的灯光一直直接对着他,特拉格说:“梅森,你觉得怎么样?药劲儿又上来了?” 梅森没吱声,呼吸很均匀,闭着眼睛。 “是药物作用,”特拉格说,“他太虚弱了,护士说他没事儿,她把肯沃德大夫留在这儿多好,我们也好问他几个问题。哦,萨姆,或者是她在说谎,或者说她从那个含有砒霜的糖罐里取了糖却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她可能没加糖。” “不对,佩里-梅森说她在茶里加了糖。” “是这样……我正琢磨一件事儿。” “是什么?” “假设她没有从那个罐里取糖而把砒霜加了进去。用汤匙伸进去很容易。拿出来时,在把糖罐的盖子盖上的一瞬间,将毒药倒进去。” 特拉格说:“我也一直这么想。最后那个取糖而没中毒的人是最值得怀疑的。萨姆,我们还是抽支烟吧,这会儿我们可得歇歇了。下一步要审查每一个有嫌疑的人,然后看看我能不能在某个人身上找到砒霜,或者发现这人是从哪买的毒药。” 他们点着香烟,在沉默中抽了几口。萨姆-格列高里伸展开壮实的胳膊,打了个呵欠说:“哦,我要睡觉了,我……” 突然,断续的爆炸声从院子那边传来,声音震动着耳鼓。格列高里连后半句话都吞了下去,转过身,侧身倾听。又是两声爆炸,响声过后的宁静更显得恐怖。 他们头顶上的地板传来走动的声音,先是跑到楼梯,然后向楼下冲去。 通向园子的小楼边门被冲开来,门撞在墙上“砰”的一声。 萨姆-格列高里从枪套里拔出了左轮手枪,手枪用得时间长了磨得有些发亮。他脸色沉重地说:“出事了,声音是从地面东南角传来的?” “我想是的,”特拉格说,“走。” 他们跑出了房间。格列高里跑在头里,大声叫喊着:“一旦我们……” 他的声音被威尔玛-斯塔勒的尖叫声打断了。 从仙人掌园里又传来两声枪响。 第10章 萨姆-格列高里和特拉格中尉在月光下一边费力地辨认着路一边向前跑着。前面的尖叫声停了下来,他们跑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月影斑驳的地面笼罩在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中,只有他们两个手里拿着枪小心翼翼地奔向事发地点。 特拉格突然拍了一下格列高里的肩膀,“有声音,”他悄声说,“有脚步声——在那儿。” 他们仔细听着。壮实的格列高里喘着粗气,可听不清楚是什么声音,不一会儿,一阵踩得沙子嘎吱嘎吱作响的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声音是从长满一大片无刺仙人掌的园子的另一端传来的,特拉格和格列高里各自沿着这块地的一边儿迅速绕了过去。 是威尔玛-斯塔勒慢慢向他们走来。肯沃德大夫重重地靠在她的肩头。月光下威尔玛面色苍白,一脸的恐惧。她认出他们后说:“肯沃德大夫遭枪击了。” 走路的时候,出于职业习惯,医生在摸索着伤处。他平静地说:“内收肌块穿孔,深层血管破裂之后出血比预想面积大一些。我能控制伤情,先生们,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回楼里去了。” 他又一瘸一拐地走了起来。 “你怎么会被打中的呢?”格列高里问道,“谁开的枪?你开枪了没有?你在那儿做什么?” 威尔玛-斯塔勒有点愠怒地说:“他睡着了。我就把他留在那儿,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夜间出诊已经快把他毁了。他一点儿都不知道是谁开的枪。” 中尉特拉格抓起肯沃德大夫的左臂,绕过脖子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扶着肯沃德大夫向前走。 肯沃德大夫平静地说:“先生们,我睡着了,我不敢肯定,但我相信是枪声惊醒了我,可我没有证据,我从沉睡中完全醒过来的时候我听到了至少两声枪响。当时,我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可我发现子弹‘砰’地一声落进沙里,显然枪是朝我开的,我一跃而起,抬腿就跑,开枪的人追上来。我跑的时候和他隔着一大片仙人掌,追杀我的人就绕过这片仙人掌,借着月光向我追来。他又开了几枪,第二枪击中了我。” “最后一枪响时,我看见肯沃德大夫倒下了。”威尔玛-斯塔勒说,“我一看他向我跑的时候,我就发觉有人向他开枪。” “你根本没看见追杀你的人?”格列高里说。 “没有。” “也没有见开枪时的闪光?” “没有。” “我看见了,”威尔玛-斯塔勒说,“我看见最后两枪的闪光。就在那个像大桶一样的仙人掌后面。距离肯沃德大夫倒下的地方大约有50到60英尺。” “医生,你能走过去吗?”特拉格中尉问道。 “有威尔玛帮我,应该可以。伤口面积很大让我吓了一跳,但可以控制。祝我好运吧,我不愿意再打扰别的医生。” 特拉格放下大夫的胳膊,对格列高里点了点头。 他们转身向仙人掌园走去,相互间稍稍扯开一点儿距离,手里握着枪。 “别太紧张,”特拉格对他的姐夫说,“可能有埋伏。” 格列高里向右边多走了几步,“先开枪,后问话,”他说,“别冒险。” 他们慢慢地前进,从一块阴影迅速地跑进另一块阴影里,就像两只训练有素的猎犬从隐蔽处窜出来。他们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两个人都可以看到对方。 粉刷的围墙墙面反射出一片白光。他们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月光下的园子静悄悄的,只有远处的海浪声发出有节奏的低沉的轰鸣声,只有地面上的血迹告诉他们月光下的静寂蕴含着死亡的威胁。 “我们回去吧,”特拉格说,“到那个人躺着的地方去,看看我们能不能确定开枪的位置。然后再找足印。” 他们找到了用石头架起篝火的地方,石头上放着一块铁板,采矿的人在野外时把它权充作炉子,铁板还在散发着污浊的木头的焦味。肯沃德大夫就睡在毯子上,地面上低凹的弹痕说明至少有两颗子弹射入了沙子里。向前30码,在巨大的仙人掌旁边,他们又发现了月光下熠熠发光的空空的铜弹壳。 特拉格中尉把它拾起来,“点三八口径的自动手枪。”他说。 仙人掌后面的地上有足印。萨姆-格列高里对牧场生活非常熟悉,放低手电筒贴近地面,在倾斜的光线下地面的足印变得更清晰了。他十分耐心地仔细察看地面,推测着发生的事情,足足有20分钟,他才满意地站起来。 有人就像猎人追捕小鹿一样袭击了熟睡着的肯沃德大夫。他先从墙后边出来,在月光下爬过沙地,然后整个身体趴下,一次前进约一两英寸。再后他开了3枪,开完枪他跳了起来,在柔软的沙子上留下很深的足印。他跑着绕过50码开外的另一片仙人掌地,又开了两枪。之后的足迹显示他全速冲向了白墙——这些都可以从足迹显示的变化清楚地分析出来,可是剩下的都不太清楚了。沙子软而且干,一些足印已经被沙子填满了,利用它们很难分析出什么线索,惟一的特点是足印好像很小。 特拉格中尉站在一边,快跑几步想比较一下他的脚印和那个人的足印。 “小脚。”他说。 格列高里不敢肯定,“你注意过牛仔靴的高跟留下的足印没有?”他问道。 “没太注意。”特拉格说。 “我注意过,不过说这些足印可能是牛仔马靴的高跟踩出来的。还只是一种猜测。” “或者说是一个女人的足印?”特拉格说。 格列高里陷入了沉思。“也许是的,”他犹豫地答道,“我们还是回楼里去吧。” 他们进楼时,电话在响,可没有人搭理。威尔玛-斯塔勒正在处置肯沃德大夫的腿伤,而肯沃德大夫脸上则是一副超然神情,坐在那儿指挥着威尔玛护士。 格列高里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说:“什么事?” “是长官吗?” “是的。” “这是圣-罗伯托城警察总部。警车刚刚接到报告摩天区发生的砒霜中毒事件,中毒的人正被送往慈善医院。” “能不能具体说一说?”格列高里问。 “一辆装满露营物品的老爷车,后面还拖着活动房屋拖车。这辆车闯了红灯,警车就跟上了它。开车人说他叫鲍尔斯,他在活动房屋拖车里面的搭档砒霜中毒快要死了,他开车去过肯沃德医生的家,可他不在,鲍尔斯就开车冲向医院。警车开道,鲍尔斯说这事儿跟另一起中毒事件有关,让我们通知你。警车里有两个人,一个报告情况,另一个开车。几秒钟之内就可以接通他们,你是否需要与该车联系?” “好吧,”格列高里说,“告诉他们我们在慈善医院见面。” 他放下电话,转身对特拉格说:“班宁-克拉克在一辆活动房屋拖车里,车是盐丁儿-鲍尔斯开的,克拉克中了毒快要死了,正在去慈善医院的路上。想去吗?我们把副手留这儿。” “走!”特拉格说道。 他们跑过客厅,涂蜡的地面瓷砖发出的清脆响声在寂静的楼里回荡着,出了前门,他们径直进了格列高里的车,格列高里挂上档,沿着铺满砂砾的车道飞快地冲向大街,车上的警笛刺耳地鸣叫着。 特拉格坐在前座和仪表板之间,好不容易坐稳了,他抗议道:“不管怎么说,萨姆老兄,车有四个轮子,你最好四个一块儿用,不要一次只用两个。” 格列高里笑了笑,又转过一个弯,车子还在加速,他边开车边说:“在城里时,你开着车在车丛里穿来穿去,我吓得要命。这回很高兴能使你感到有点儿紧张,适应了就好了,乡间公路弯儿多,你那儿车多。” “不过,多抢出来半分钟,也于事无补。”特拉格说。 “他们说班宁-克拉克快要死了,我不想等他死了再取证词。” “他不会知道谁下的毒。” “你会大吃一惊的。”格列高里说完他们就不再说话了。车迅速地过了弯道,在山脚下上了直道。车上的警笛声大作,呼啸着穿过圣-罗伯托城的居民区。车子很快就进入了医院的救护车通道。 汽车的红色聚光灯照在活动房屋拖车的尾部,活动房屋拖车染上一层葡萄酒一般的红色,几个人正站在这辆车门口。格列高里停下车开了门,一位护士和一位身着大褂手里拿着听诊器的医生从活动房屋拖车里走出来。 格列高里冲上前说:“大夫,他还有没有希望活下来?” 大夫平静地说:“没有。” “你是说他……” “死了。” 萨姆-格列高里疲惫地长吁了口气,“是砒霜中毒吗?”他说这话时口气就好像一个人早已知道问题的答案,却还在不断重复着同一个问题。 “很清楚,”医生平静地说,“是近距离发射的点三八手枪子弹,几乎直接射入心脏。中弹前此人曾吃下了大量的砒霜。根据他的朋友鲍尔斯先生讲的他的心脏的情况,完全有理由认为症状发展太快,任何补救的措施已毫无用处。所以,子弹无非使最终结局的出现提前了几秒钟而已。” 特拉格转身对格列高里说:“连佩里-梅森也卷入了这个案件,这难道不是个不错的法律难题吗?见到地方检察官时,别忘了代我慰问他。” 第11章 佩里-梅森从熟睡中醒来,觉得大脑清醒些了。借着房间远处角落里昏暗的灯光,他看了看表,现在是5点15分了。 梅森在床边儿坐了一会儿,然后穿上了衣服。他的胃部和腹部疼得好像有人用木棒打了一下。他很虚弱,摇摇晃晃的,不过他嘴和喉咙里不再有火烧火燎塞满金属屑的感觉了,他感到很清醒。 他脑子里隐约有一点模糊的印象,这点印象最终清晰起来,是在夜里,威尔玛-斯塔勒叫醒他量脉搏。她叫他睡觉,还告诉他班宁-克拉克死了,肯沃德大夫在休息,德拉-斯特里特从11点多就一直在睡觉,梅森太累了,他只在乎德拉是不是已经脱离了危险。其余的他只当成了耳边风。 现在,梅森终于清醒过来。虽然他虚弱得像一只淋湿的小猫,不过体力已经恢复了,他的大脑在把各种各样的事件一一清理出来。 他要找威尔玛-斯塔勒了。 整栋房子好像处于一种不祥的休眠状态,显出人去楼空的荒凉,长长的昏暗的走廊更像是通向坟墓的通道。佩里-梅森瞥了一眼旁边的大屋,屋门紧闭。 梅森尽量不打搅睡着的人。他盼望着能在一间开着门的房间里看到正在打盹的威尔玛-斯塔勒,德拉-斯特里特在哪一间房他也不知道,不过威尔玛可以告诉他。他是在楼下为女仆预备的一间房里睡的觉,他知道德拉-斯特里特大概是在二楼,但却不知道具体在哪间房。 图书室里的台灯亮着,这使它周围房间的角落显得愈加黑暗了,就在台灯下面摆放着烟灰缸的座台上放着电话,长长的电话线与墙上的插头相连,一把大椅子摆在附近。 梅森正踮着脚经过这儿。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又回转身,进屋一屁股坐到了铺着座垫的椅子上。他拿起听筒,拨了个长途电话,说:“我要和洛杉矶德雷克侦探所的保罗-德雷克讲话。对方付费,不要普通号码。用这个,雷克斯蒙特6985。我等着。” 一边在等电话,梅森一边舒服地把头靠在椅背的座垫上,这下他才意识到他有多么虚弱多么需要休息。 不久梅森听到了保罗-德雷克的声音,他睡得迷迷糊糊地说:“喂,喂,是的。” 接线员正间他同不同意付费时,电话“咔嚓”一声断了。过了一会儿,德雷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喂,佩里,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连打电话的钱都没有吗?” 梅森低声说:“我是在圣-罗伯托城班宁-克拉克的家里给你打电话,保罗,我要你马上开始工作。” “你总是在半夜要这要那,”德雷克恼火地说,“这次又是什么事儿?” “保罗,我想让你扮一回采矿人。” “什么!”德雷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采矿人,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老矿工。” “你在开玩笑。” “不,我是说真的。” “为什么?” “听着,”梅森尽量贴近话筒低声说,“把下面的话听清楚,我不会重复,哈维-布拉迪是我的客户,他在拉斯阿利萨斯那有一个大牧场,这个人不错,他会帮你把事办妥。” “我知道这个牧场,”德雷克说,“我干什么?” “你知道如果你给某个记者讲个人人感兴趣的故事,他会给你好处吗?” 德雷克说:“我知道记者会不惜一切代价抢这种故事的。” “即使这故事不是真的,他们也要吗?” “佩里,他们当然要真的。” “好的,那就让他们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 “接着说,怎么做?” “你是个采矿人,”梅森说,“你的运气不太好。哈维-布拉迪从沙漠里把你带回来,他能为你提供采矿所需的物质援助,他对加利福尼亚的著名失踪矿藏很感兴趣,如果你按他的办法找到其中一个,他就给你提供资助,他对找矿有一套自己的办法。” “哪一个失踪的矿?”德雷克问道。 “你要故作神秘,不要张扬,但你要通过某种方式把消息泄漏出去,这个矿就是著名的‘失踪的歌勒矿藏’。你嘴要严,让人觉得你高深莫测,哈维-布拉迪会高兴得蹦起来。听着,保罗,你得拿点儿金子,得有几块才行,这样才会让人相信,没问题吧?” “行,”德雷克咕哝着,“不过现在是早上3点钟,那我可是无能为力,发发慈悲吧,佩里。” 梅森说:“今天中午前这个消息要传出去,你得为自己找几头小驴儿,金色平底锅,镐头和铲子,带汗渍的阔边帽,一件带补钉的工装裤,以及其他必需的东西。” “好吧!我会想办法的,然后做什么?” “然后,”梅森说,“你就去寻欢做乐。” “费用报销吗?” “费用报销。” 德雷克有点儿兴奋起来,他说:“这还不错,你是个冷酷的工头,佩里,不过你的确还不错。” “一切顺利的话,”梅森说,“你就放出风声说你找到的矿是特许财产,所以你得保密你的赞助人哈维-布拉迪买下了这个矿。然后哈维-布拉迪会说你说得太多了,得把你抓起来,接着你就消失了。” “如何消失?” “我会安排的。”梅森说,“那时我就会接手这事儿了,可现在重要的问题是马上着手办。” 德雷克说:“好吧,看看我能做些什么。哦,佩里,你让我做最让人讨厌的事儿。” “这事儿怎么了?”梅森故作惊讶地问道。 “哦,没什么,”德雷克说,“如果什么时候你感到对生活有点儿烦了,就一大早3点钟爬起来计划着弄几匹驴子,天亮前再搞些采矿用的装备,而且还要找几百美元的砂金。然后再戴上有汗渍的阔边帽,穿上破旧的工装裤,还不能有破绽……哦,够了,佩里,我想我脾气有点儿不好,你讲这事的时候听起来很糟,可现在把要做的事列出来,也没什么了不起,你肯定没别的事了?” “随便你怎么挖苦我。”梅森没等德雷克再说什么就把电话放下了。 梅森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把思绪理清楚,就在他回想刚才和保罗-德雷克讲话时,他突然眉头一皱,有些不快地拿起了听筒对接线员说:“我刚才跟洛杉矶的保罗-德雷克讲过话,号码是雷克斯蒙特6985。有点儿事我忘记告诉他了,你能马上接通他的电话吗?这事情非常重要。” 梅森拿着电话等待着。不一会儿,他又听见了德雷克的声音:“哦,佩里。我猜你是忘了什么事儿吧?” “是的。”梅森说。 “是什么?你是让我照相的时候骑一头白象吧,或者别的?” “你完成任务之后,”梅森说,“对你吃的喝的东西要小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有人会给你放大剂量的砒霜。中毒可不是好玩的,一开始的时候你的喉咙里会有火烧火燎的金属味道,德拉和我刚刚恢复过来。” 还没等大吃一惊的德雷克想出话来回答,梅森就把电话听筒放回了原处。 第12章 梅森坐在椅子上歇了足有3分钟,才打起精神接着找威尔玛-斯塔勒。 他穿过沉重的门帘,走进会客厅,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过打过蜡的瓷砖地面。宽大的楼梯绕着圈抬级向上,铁扶手做工精细优雅,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落地钟嘀嗒嘀嗒的单调的声音。除此之外,楼里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梅森登上宽大的楼梯,对建筑之美做工之精无动于衷。对他来说,费这么大劲修楼梯只是帮助他那两条摇摇晃晃的腿到达二层的工具而已。 在楼上的走廊里,梅森踮着脚走想找一扇开着的门。他认定威尔玛-斯塔勒在打盹,时刻警惕着她的病人的声响。她是个经验丰富的护士,定时去查看病人的情况,只是在查房的间歇时间里打个盹休息片刻。 梅森走过了一扇又一扇门,终于有一扇门是开着的,他向房间里面看了看。 这是一间仔细布置过的豪华卧室。床有人睡过,床罩扔在一旁,一望便知,这是一间女人的卧室。整栋房子布置都很奢华,梅森很难想到这是威尔玛-斯塔勒的卧室。 他站在走廊里,另一扇微微敞开的门引起了他的兴趣,也许这间才是他想找的那间房,梅森悄悄地走到半开的门前,轻轻地推开门。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他往屋里一看,不禁怔住了,这是班宁-克拉克的房间。 一个穿着宽大便服的女人坐在房间里面的卷盖式书桌的旁边。梅森起初认不出来她是谁,可是从她头的后半部,脖子上的皱纹,有点儿倾斜的肩膀来看,这个人不大像是威尔玛-斯塔勒。她的动作也有点儿笨重,有点儿…… 她好像听见了什么,侧过了头。 这下梅森看清楚了,是莉莲-布雷迪森,光线透过绿色灯罩映照在她的脸上。脸上是一种狡猾、贪婪的表情,这种长期压抑住的贪婪把她脸上平日里故作深沉的假笑一扫而光。在这时候,布雷迪森太太已不再掩饰,梅森好像看到了她赤裸裸的内心世界。 她扬起头一动不动地听了听,显然什么也没听到。她又转了回去,这样梅森看不到她面部了,她的肩膀轻轻地动着,梅森看不见她的手,他想了一下,意识到她是在熟练地而且仔仔细细地搜查着书桌里的书信格子。 梅森静静地站在走廊里。 书桌边的布雷迪森太太,集中了全部注意力,她没有听到周围任何可疑的声响。她从书信格子里拿出一些纸片,看过后再放进去,然后再从另一个格子里取出所有的东西来。 梅森看见她显然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一份长方形的折好的文件。她展开它读了起来,还斜了斜身子为了在台灯的光线底下看清楚点儿,这下梅森又能看清她的脸了。本来脸上还是一种好奇的表情,但看了信马上变得怒气冲冲。 布雷迪森太太从她便服开口里拿出一份折好的文件,远处看来两份文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她把拿出来的这份文件放进了书桌的书信格子里。她向后一推破烂不堪的转椅,准备站起来,折好的文件放到了左手,右手伸向台灯。 梅森悄没声息地在走廊里向前走,走到左手边的一扇门前,扭了一下门把手,门没锁,他就进去了。 梅森尽量往屋里边走,以防布雷迪森太太万一回头到这儿查看。 有人还在这房间里睡觉,梅森可以听见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直接吹过了床,吹得窗帘动了起来,梅森怕风可能吹醒睡觉的人,把门尽量关上,眯着眼从门缝里观察走廊里的动静,等着布雷迪森太太的出现。 但是布雷迪森太太却没有露面。大约两分钟后,梅森听见了奇怪的有节奏的“嘭、嘭、嘭”的声音,是从布雷森太太刚才呆过的房间传来的。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敲击声。 梅森有点儿恼火地发觉他使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如果再到那个房间看看布雷迪森太太做什么,他就可能在她出来时跟她见面。如果原地不动的话,就完全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睡觉的人翻了下身。 梅森决定抓住机会。但他刚走进走廊里,就看见布雷迪森太太就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梅森这下腹背受敌,索性退回了卧室。 弹簧床突然嘎吱吱地响了,床上有个人坐了起来。 “是谁?” 梅森的手还在门把手上,镇定地站在门口。一听见是德拉-斯特里特的声音,他笑了,关上门说:“你怎么样了,德拉?” “哦,是你!我醒了看见有人站在那儿,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头儿,一切都好吧?” “如果你没事儿一切就正常了。” “我好多了,”她说,“我的天啊,真是场恶梦,几点了?” “快4点了。”梅森一边说着,一边开了灯。 “我睡了好长时间了。我记得护士在这儿,她给我打了一针,你感觉好吗?” “我晕晕乎乎的,”梅森说,“你知道班宁-克拉克已经死了吗?” “我知道了。斯塔勒小姐告诉我他们发现了他,但他不是中毒死的。听说,他是被人用枪打死的。” “一个有趣的法律问题,”梅森说着,坐在了她的床边,“吸烟吗?” “不,谢谢。我嘴里还有股怪味道,我不太好受,是什么法律问题?” “假设,”梅森说,“我给你吃下了一剂毒药而你死了,这是谋杀,是不是?” 她开玩笑说:“如果是我犯了错误的话,我想那可能是正当杀人。接着说,你怎么想的?” “不过,”梅森继续说,“假如毒药还没有致人于死地之前,另一个人开了致命的一枪,然后逃跑了。那么谁犯了谋杀罪呢?” 德拉-斯特里特皱了皱眉头,“他们两个都有罪。”她怯怯地说。 梅森摇摇头说:“不对,除非他们联合行动或者有阴谋,没有联合行动或任何阴谋,只有一个人会被控犯有谋杀罪。” “哪一个?” “想一想。” “我想不出来。你是说受害人吃下了足以致死的毒药吗?” “是的。” “而且中毒而死?” “是的。那只不过是几分钟的事儿,也可能是几秒钟。” 德拉-斯特里特说:“哦,不管怎样,我现在不想琢磨这事儿了。我还得想别的呢。早上4点钟叫醒我问我法律问题!出去吧,我要穿衣服。我想你这就要走了,是吗?” 梅森站起身来说:“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什么工作?” “我想,”他对她说,“我要做的事会让萨姆-格列高里火冒三丈的。” 第13章 梅森走到卧室门口停下来说:“去旅行你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行,我已经好了。这会儿,我觉得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德拉,听着我要你做什么。掩护我进那个房间,好吗?” “我该怎么做呢?” “站在门口,如果你听见有人来,就装做刚要走进走廊,跟我说话,然后……” “可如果那个人也要进房间怎么办?” “我得抓住这个机会。这种情况无法避免,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进出班宁-克拉克的房间。” “好吧。不管是谁,你都不想让他知道你在干什么,是吗?” “是的。” “要是特拉格中尉回来的话就麻烦了。他肯定会问你在哪儿?” “有可能,”梅森说,“那我们只有听天由命了。见到谁都大声叫出名字打招呼,这样我就知道我要对付谁了,明白了吗?” “给我几分钟穿上衣服。” “不行,等不急了。我现在就要到那个房间去,掩护我。你可以一边盯着走廊一边穿衣服。准备好,我走了。” 梅森出了门,悄悄地沿着走廊走到那间卧室门口,房门已经关上了。梅森猛然打开门,一闪身进了房间,把门关好,听一听德拉-斯特里特那儿有没有动静。 确认那边没有信号,梅森这才开了灯,顿时屋子亮了起来。他走到卷盖书桌旁,找到了布雷迪森太太放在书信格子里的文件。 梅森把它展开,这是一份1942年7月12日订立的遗嘱,是班宁-克拉克的字迹。遗嘱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他挚爱的妻子埃尔维拉。遗嘱中还说:“如果她在我过世之前去世,这些东西留给她的合法继承人,但吉姆-布雷迪森不能分得上述财产。” 只用几秒钟梅森就看完了这份遗嘱,他迅速地把它放回书信格子里,然后他又开始东翻西找想弄清楚刚才他听见的“砰、砰”声是怎么弄出来的。 梅森首先仔细地察看了一下地毯。每一个边每一个角都认真地察看,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地毯曾被翻动过,房间里摆着六个镶着镜框的照片,梅森把它们从墙上取下来,检查镜框的背面的钉子是不是被取出来换过。 最后他也没发现照片被动过的证据。 墙上也没有铁钉或图钉留下的痕迹。梅森把椅子倒过来看,甚至连桌子底部也看了看。然后他躺在地面上,脸朝天,用手摸索着卷盖桌抽屉的底面,还是什么也找不到,最后他干脆从书桌里抽出了所有的抽屉,再把它倾斜着举起来以便看到抽屉的底部。 在左边底层抽屉的底部梅森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 这种老式的书桌里里外外都是用最好的木料制成的,而书桌抽屉的底部是一种硬木,所以布雷迪森太太在按图钉时要敲一下,图钉才能完全钉进去。梅森想,这就是刚才“砰、砰”声的来由吧。 他花了好一阵工夫才把抽屉里的东西清光,然后把抽屉翻了个儿,抽屉的背面钉着一份展开的文件。 这是昨天刚刚订立的一份遗嘱,全部是用手写的。从字体上看写这份遗嘱的人手不太灵便,甚至有点儿痉挛。 梅森打开小刀,想撬下图钉,这时他停下手读了一遍遗嘱。 遗嘱的内容是这样的: 由于目前本人较差的健康状况,而且在我周围危机四伏,我,班宁-克拉克意识到自己可能会突然死亡而失去把重要的事情讲给我最亲爱的人的机会,特此立下遗嘱: 第一,我废除以前订立的所有遗嘱。 第二,我遗赠给佩里-梅森2500美元。我相信这笔钱将由佩里-梅森亲收作为实施我的愿望的费用,并且我相信他会凭借他的精明的判断和理解来断定这些愿望都是什么。 第三,我遗赠给我的护士威尔玛-斯塔勒2500美元。 第四,我把剩余的遗产赠给我的朋友及多年的搭档盐丁儿-鲍尔斯,还有一个人我希望把遗产留赠给他,但是如果我在遗嘱里加上这样的条款就会使本遗嘱失效。我把这件事儿交给聪明的遗嘱执行人来思考。我只敢给出一条线索,我警告遗嘱执行人,我想要留赠遗产的人可能会面临的危险:“一只懒惰的蚊子会夺走我宝贵的遗产。” 我指定佩里-梅森为本遗嘱的执行人,是我的全权代表。我希望他注意书桌上部书信格子那一层左手端的抽屉里的东西。这是我迄今为止发现的惟一线索,它非常重要。 正文、日期和署名均由下面签名的立遗嘱人手写而成。 班宁-克拉克 梅森打开了遗嘱中提到的小抽屉,里面只有一个小玻璃瓶。瓶底有几块金子,可引起梅森注意的却是另一样东西——一只蚊子。 在梅森转动瓶子时,这只蚊子甚至可以慢慢地移动腿,它抽搐了一下,然后一动不动了。 梅森打开了小玻璃瓶盖,用铅笔尖捅一捅那只蚊子。 蚊子死了。 梅森的沉思被突然传来的德拉-斯特里特的说话声打断。 “哦,你好,特拉格中尉!我正要出去找你呢。你能告诉我梅森先生在哪儿吗?” 梅森听见特拉格说:“他在楼下西北角的卧室里,你在那儿能找到他。” 德拉-斯特里特一时有点儿无以作答,她犹豫了一下又提高了嗓门说:“哦,你们是不是要找他?” 格列高里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们想看看班宁-克拉克的房间,了解谋杀他的动机。” 梅森正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图钉撬出来,他听见德拉在尽她最大的努力把这两个人引开,她说:“哦,可能他不在楼下那间卧室里,我已经去过那儿了。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格列高里关切地问:“你能肯定他不在卧室里吗?” “嗯,当然能肯定,我10到15分钟之前刚去过那儿。” 梅森把图钉扔进抽屉,他叠起遗嘱塞进他外衣内里的口袋里。然后飞速地把所有东西放回抽屉,尽量避免发出太大的声响,小玻璃瓶也被他放进了马甲口袋。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格列高里说:“不管怎样,我想我们应该……哦,他没事儿,大概出去找什么证据去了吧。” “梅森竟然不上楼看看我怎么样了?” “哦,也许他看过了,或者护士跟他讲过了。” “他应该来这儿,”德拉-斯特里特坚持说,“除非他出了什么事儿。” 德拉说完,三个人陷入了沉默,显然德拉又赢得了一段时间。可最后还是特拉格拿了主意:“萨姆,我们还是要看一下这个房间,几分钟的事儿,然后我们再去找梅森。” “去看看梅森用不着花多长时间呀。” 特拉格的声音有点儿不耐烦:“萨姆,我一直想和那家伙一块儿办一件谋杀案,大家一起开始工作,可他总是抢在我的头里。这次他中了毒,我要先走一步了。来,萨姆,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梅森把抽屉放回去,坐在转椅上,把脚抬起来放上了书桌,下巴耷拉在胸前,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只听见他低沉的喘气声。 门把手被拧开了,萨姆-格列高里惊讶地说:“灯亮着。”然后特拉格说:“哦,上帝啊,看谁在这儿。” 梅森头垂在胸前,闭着双眼缓慢而均匀地呼吸着。 格列高里对德拉-斯特里特说:“嘿,斯特里特小姐,他在这儿。” 德拉惊叫了一声,梅森暗自思忖:德拉装得可真像。 特拉格说:“哎,我们又碰上了,还是老样子,我想如果这里有什么线索的话,他一定已经搞到手了。” 格列高里说:“在我所管辖的范围内他是逃脱不了罪责的,如果他连这屋里的东西都敢动,他会发现他根本不可能耍什么花招,还能够逍遥法外。” 梅森绷着脸,眼睛紧闭着,低沉地喘着气儿。 特拉格说:“梅森,这真是个不错的借口,不过还不够好。但是,你尽可以表演,把戏演完。接着再大吃一惊地醒过来,手揉着眼睛问:‘怎么啦?’然后假装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这一套我见得多了……偶尔我自己也会用这一招儿。” 梅森的呼吸还是那么均匀。 “我想你忘记了。”德拉-斯特里特郑重地说,“我们俩都打了针,我自己还有点儿晕。他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呢。” 格列高里说:“对了,你打了针是吗?现在感觉好些了吧?” “只是有点儿头晕,”德拉说,“我不敢闭眼睛,不然非睡着了不可。我想我们该走了,医生也没说我们可以在这儿呆多久。” 布雷迪森太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请问出了什么事?这儿怎么啦?” “我们四处看看。”格列高里对这位有权有势的纳税人毕恭毕敬地说。 “这样办事太离谱了吧?进了我的房子,而且……” “你看,我们不能浪费时间,”特拉格中尉插话说,“我们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和你的儿子。我们要在这个杀人犯再次动手之前抓住他。” “哦,我懂了。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好吧。” 梅森听见内尔-西姆斯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什么事儿,又一个?”她问道。 “没事儿,内尔,你回去睡觉吧。”布雷迪森太太说。 德拉-斯特里特向前走了几步,抓住梅森的胳膊摇了摇他。“嘿,头儿,”她说,“醒醒吧,醒醒吧。” 梅森低声地咕哝了几句。 “是打针的缘故,”德拉说,更起劲地摇晃着他,“嘿,头儿,你没事吧?大概我们得把那个护士找来,哦,他可别复发呀。他应该是已经把毒药排出去了呀!” 梅森的舌头舔着牙床,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然后眼珠向上翻着,眼睛眨了几下又合上了,他都快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德拉-斯特里特摇晃着他,轻拍着他的脸,“醒醒,头儿。”她说,“醒醒吧。告诉我,你没事儿是吗?请把护士叫来吧,他还病着呢。” 梅森心里不禁感叹,德拉真是表演得惟妙惟肖,只有他自己感到德拉-斯特里特的焦急万分的腔调里有那么点儿歇斯底里的味道。 这次梅森把眼睛睁大了点儿,迷迷糊糊地对德拉-斯特里特微笑了一下,说:“没,没事儿,让,让我睡一会儿。” 她仍站在他身旁,摇晃着他说:“头儿,你得醒醒。你得清醒点儿。你……” 梅森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看着她,“药劲儿真大。”他尽量让他的话前言搭上后语,“你还好吗?” “好的,好的,没事儿。你在这儿干什么?” 梅森伸着懒腰,环顾四周吃惊地说:“什么事儿?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没有,一切都好,可你怎么进来的?你在这儿做什么,头儿?” 德拉急中生智,给了梅森先解释一下再回答问题的机会,梅森自然心领神会,他说:“我上来看你怎么样了,你正睡觉呢,我对你说话可你听不见,所以我就想等你醒了告诉你等你好了我们就开车回去。我没关你的门,在走廊里坐了一会儿,有穿堂风,我看见这间房门开着,房间看起来像办公室,所以我就进来坐在转椅上,这不你一讲话我就听见了,可能我体内还有毒药没排出去,有什么新鲜事儿吧?特拉格。” 特拉格转过身对他的姐夫手一摊说:“萨姆,你看,总是这样,就像打棒球,你无法分辨他是在快速投球让你眼花缭乱击不中,还只是挥挥胳膊练习练习。” 格列高里幽默地说:“我们可不喜欢投快球,遇上这种事儿,我们会取消投手的资格。” 梅森又打了个哈欠,说:“我不怪你,长官,我自己也会这么想。哦,好吧,德拉,如果你想旅行的话,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儿有什么令人兴奋的事儿吗?有人以为我去世了吧?” “没有,”格列高里说,“我们正采取措施防止谋杀再次发生。” 内尔-西姆斯在后面冷冷地说:“贼去了才关门。” 外面传来了一头孤独的小驴子沙哑的叫声。 梅森抓起了德拉-斯特里特的胳膊。他与布雷迪森太太正好打了个照面。只有她知道并且可以证实梅森编的故事都是骗人的,可是把梅森供出来,又必须要承认自己曾在夜里闯入死者房间的事。 “早上好,布雷迪森太太。”梅森鞠了一躬说。 “早上好!”她厉声说。 第14章 特拉格中尉舒舒服服地坐在梅森的私人办公室里,“你感觉怎么样?”他问,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梅森。 “有点儿晕,”梅森说,“不过我还好,今天下午我要取证词。医生还好吗?” “还不错。” “案子怎么样了?” 特拉格笑道:“那可不归我管,是我姐夫萨姆负责,不过,他正想在这儿找个帮手,警长会让我上。” “这有必要吗?”梅森好奇地问。 特拉格点了点头。 “你能讲讲有什么关系吗?” “现在不行。” “关于克拉克被杀一案,有什么发现?” “这只是事件之一,”特拉格说,“盐丁儿-鲍尔斯讲的是一系列古怪的巧合,但是,他的话也许是真的。” “他讲了什么?”梅森问。 “克拉克曾告诉他可能会出事儿,他们得准备尽快到沙漠去。他保证说如果盐丁儿把所有东西都打好了包,他的身体没问题,随叫随走。” “昨天晚上,盐丁儿带他走了?” “显然是这样,盐丁儿跟他的女朋友出去了,他都没送她回去,把她扔在山脚下搭公共汽车回家的。他火速赶回把所有东西都塞进了他那辆老爷车,之后很快把铺盖卷起来,把壶和平底锅都放进了箱子里,我想他动作很麻利,只花了10分钟。” “那些驴子呢?” 特拉格说:“他们想用汽车带走驴子,克拉克怕受不了长时间旅行,所以盐丁儿考虑能不能拉一个活动房屋拖车,克拉克可以在里面睡觉,就像是睡在游艇上。结果他们决定盐丁儿跑两趟,第一趟把克拉克带去,然后再回来,拉上运马车,把驴子装到车里运过去。”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梅森问。 “所以我才要见你呀。都是因为你!” “我?”梅森眉毛一扬,大吃一惊地说。 “盐丁儿说是你让克拉克出来的,克拉克则暗中告诉他是走的时候了。” 梅森笑道:“也许是因为传票的事儿。” “什么传票?” “律师莫夫盖特提到了取证的事儿,我看到他说话转弯抹角的,想必是他要找个借口让克拉克提供有关诈骗案的证词,而实质上他是想借此机会挖出与此不相干的另一件事儿的内幕情况。” “什么事儿?” 梅森只是笑而不答。 “你怎么知道莫夫盖特的计划的?” “哦,在他拿出合同请皮特-西姆斯作证的时候,德拉瞧见了他公文包里的传票。” “今天下午你就是听取皮特-西姆斯的证词吗?” “是的。” “为什么不推迟一下?”特拉格关切地说,“你身体并不太好,而且……” “真的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应该说是对我的健康少有的关心,”梅森笑着说,“但我想赶快取证把这事儿解决掉。莫夫盖特等待的时间越长,他就会想出更多的问题来。又是呕吐又是打针,我好像死过去了一样。这一晚大家都在什么地方?” “到处都有,”特拉格含糊其辞地说,“我们正在查看。” “显然你只想谈谈盐丁儿的事儿。” “我想也只有他的事儿你能帮我。” “你要知道些什么?” “克拉克去沙漠的确切原因。” “盐丁儿怎么说?” “就像你教给他那样。” 梅森摇了摇头说:“恐怕他误解了。” 特拉格看着梅森,满脸的疑惑。 “我还想知道,”特拉格接着说,“我和萨姆进屋时你在克拉克房间里做什么?” “等德拉-斯特里特。”梅森回答道,尽量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然后打了个哈欠说,“我想到这事儿就困得不行。” 特拉格冷冷地说:“我自己也有点儿疲倦了。你知道克拉克那个书桌里留了一份遗嘱吗?” “是吗,真的?” 特拉格装出要走的样子,“我猜我只不过是个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他大声说,“我总是骗自己以为有一天你会讲出些你不愿讲的事。” “克拉克发生了什么事儿?”梅森问,“他到底怎么死的?” “大概就像报纸上说的那样,”特拉格说,“他们出发去沙漠,盐丁儿在前面开车,克拉克在后边的活动住房拖车里躺着睡觉。这事儿也有点儿古怪,他们都没想到他们之间应该有个联系工具,而且那辆老爷车噪音太大,盐丁儿开着车,连响雷都听不到,更不用说人的叫喊了,他们走了一段路后,盐丁儿停下来去看克拉克怎么样了,他发现克拉克病得很重而且很虚弱,症状同布雷迫森母子中毒时一样。盐丁儿跳进车里,一掉头,像疯了一样朝圣-罗伯托开去。他一路狂奔到肯沃德大夫家,可他不在,盐丁儿又到彻夜开门的一家杂货店给医院打个电话,讲他这儿有个人中毒了,快要死了,接着,他开车闯了红灯,一辆配有无线电装置的警车跟上了他,他边开车边大喊着把情况说给警察听,结果是警车在前面开道,警官还把情况汇报给了总部,引用一下广播里常说的那句,这些就是到目前为止的全部情况。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全部情况。” “他是被枪打死的?”梅森问。 “是的。”特拉格说。 “可他中毒也快要死了呀?” “哦……”特拉格迟疑了一下。 “验尸结果如何?”梅森问。 特拉格微笑着说:“这事儿我可不能讲。” 第15章 乔治-莫夫盖特不想浪费时间,正急不可耐地想把手上的事儿办完。但他还是出于礼貌故作关心地说:“律师,你的身体能应付得了取证的丁作吗?” “我想可以。”梅森说。 “为什么不休息个一两天再说?” “哦,没事儿,我还是工作吧,我现在只是感到晕,不要紧。” 吉姆-布雷迪森说:“什么时间都可以作证,梅森先生,别管我方不方便,我了解情况,很高兴……” “不要紧。”梅森对他说。 梅森转身面对公证员,表情机警而专注,就像一只波士顿小公牛等待着它的主人一把球抛出来就扑上去。 莫夫盖特宣布道:“从现在起,此地已被确定用来听取皮特-西姆斯和吉姆-布雷迪森的证词,皮特-西姆斯系东山再起采矿公司控告西姆斯和其他人的诉讼案中的被告人之一,而吉姆-布雷迪森则是该采矿公司的总裁,佩里-梅森先生代表被告一方,我代表原告。证人均已在场准备宣誓。” 公证人说:“这次取证是依据协议进行的,先生们,是这样吗?” “是的。”梅森说。 “是的。”莫夫盖特大声说。 “证人西姆斯宣誓。”公证人说。 皮特-西姆斯用探询的目光望着佩里-梅森。 “站起来。”梅森说。 西姆斯是个50多岁瘦削的男人,古怪的悲伤的表情让人想到他是个挣扎了一辈子而潦倒的人,他站了起来。 “举起右手。” 西姆斯举起了右手。 公证人郑重其事地主持宣誓仪式,他说:“上天作证,你能发誓在东山再起采矿公司起诉西姆斯和其他人的案件中你所作的证词完全真实吗?” 皮特-西姆斯庄重地说:“我起誓。”然后他坐下来,翘起二郎腿,傻乎乎地看着乔治-莫夫盖特。 莫夫盖特打开公文包,抽出文件夹,拉过小手提箱到他的右手边,瞥了一眼准备记录的法庭速记员,然后对证人说:“你叫皮特-西姆斯,是内尔-西姆斯的丈夫,是吗?你对‘射星矿区’很熟悉吗?” “是的。”皮特慢吞吞地说,语调里带者一种讨好对方的意味。 “西姆斯先生,大概6个月前你跟吉姆-布雷迪森先生谈过一次话,是不是这样?” “我经常跟他说话,”皮特说。然后他又加了句,“是有时跟他说话。” “但大约6个月前,在一次谈话中,你告诉了他有关在‘射星矿区’发现了一个矿的事,是吗?” “哦,现在,”西姆斯慢吞吞地说,“我记不住了。” “你是说你连几个月前的一次对话都不记得了。” 西姆斯说:“我想我得解释一下。” “我猜你会的。”莫夫盖特讥讽地说。 “嗯,”皮特说,“事情是这样的,你们知道我有分裂人格,大部分时间里,我是我自己,可一不留神我就成了鲍勃——那样我就不是我了。” 莫夫盖特厉声说:“西姆斯先生,你已经宣过誓了。” “我当然宣过誓。”西姆斯先生说。 从莫夫盖特的话音里可以听出他胜券在握的得意,“接着说,西姆斯先生,”他说,“记着你发过誓的,讲讲你的分裂人格,以及为什么不记得和吉姆-布雷迪森先生的谈话。” “哦,是这样的,”皮特老老实实地看了眼有点儿好奇的公证人,解释道,“就我本人而言,我是个不错的人,我能喝点儿酒也可以滴酒不沾,我有雄心壮志想出人头地,而且我这个人很坦诚,我爱我的老婆,我是个很好的丈夫。” 梅森说:“请直接回答问题,西姆斯先生。” 莫夫盖特严厉地说:“他认为他是在回答问题,而我也这样想。西姆斯先生,接着说,解释一下分裂人格,记住,你是发过誓的。” “行,”西姆斯说,“我把这个人叫鲍勃。他还有其他名字,可我不知道,对我来说,他只是鲍勃——哦,一切好好的,突然他就来占据了我的身体,然后就失去知觉了。我不知道这以后鲍勃都做了些什么。” 莫夫盖特洋洋得意地问道:“这种第二人格要占据你身体的时候,有没有前兆?” “只是有点儿渴,”西姆斯说,“我渴得要命,头痛得厉害时就去找一杯凉啤酒,喝了啤酒之后,鲍勃就来了——我再讲讲我和鲍勃的不同之处。” “接着说,”莫夫盖特说,“我正想听听呢。” “哦,鲍勃离不开酒,他真是个酒鬼,这最让我恼火了。他指挥一切,带我出去,让我醉得厉害,醒过来时头痛得要命,鲍勃却已经走了,如果鲍勃不走我醒不过来就糟了,但他从不这样。他把我推出家门,喝够了,然后就走了,让我一个人对付第二天的头痛。” “我懂了,”莫夫盖特说,“现在回到把矿卖给原告布雷迪森先生的事上来。你一点儿都不记得你对他讲过这个矿的事儿吗?” “我对他讲过矿的事儿,之后我突然感到特别渴,一定是鲍勃来了,因为剩下的只记得我两天后才醒过来,我的口袋里有好多钱。” “而且,”莫夫盖特说,“你给了他一些据你说是从‘射星矿区’带回来的矿石,是吗?” “哦,我不记得这件事了。” “你能不能回答,你给了,还是没有给?” “哦,我想很可能是鲍勃坐在司机席上的时候,他从我这儿拿到矿石的。” “那么,”莫夫盖特接着说,“那些矿石不是从‘射星矿区’采集到的,那些矿石包括一些样品,是你从班宁-克拉克先生房间的卷盖桌下层抽屉里的矿石标本中拿出来的,是这样吗?” “我不想说这些样品的事,因为我根本不记得。” “那么这个叫鲍勃的第二人格直到你跟布雷迪森先生谈起‘射星矿区’的事才对你起作用,是吗?” “哦,我记不清楚了,我们一开始谈一些矿产的事——当然,是我老婆的矿产,我可能说了这方面的事,不过那是在鲍勃来之前,那之后,我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莫夫盖特语调柔和地说:“西姆斯先生,我很明白你的处境。你本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做欺诈性的事实陈述。可是有的时候你也不能完全对自己负责任,第二人格占据了你,使你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你要为完全不知道或完全控制不了的事情负责。” “是的,”西姆斯说。想了一想,他又加重了语气说,“还是!”他热切而友好地望着律师,似乎很感激律师对他的了解,“不,我绝没有做这件事。布雷迪森先先是我的朋友,我绝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我连他的一根头发都不会碰一碰。” 布雷迪森用保养完好的手梳理了一下几乎掉光了的头发,目光也变得柔和甚至有点儿喜悦。 莫夫盖特语气平和地接着说:“那天你自己一点儿没有想到要把矿产卖给吉姆-布雷迪森,是吗?” “根本没有想过。” “那么,就在你与布雷迪森谈话之前鲍勃有没有控制你?” “你是指同一天吗?” “哦,那天或前一两天。”莫夫盖特漫不经心地说。 “不,没有。他一直没有骚扰我。可这也许是个预兆,因为鲍勃没来的时间太长了,要是他渴了,就会来控制我。” “我懂了,可在你与布雷迪森谈话三四天之前,鲍勃绝不会在你所说的‘司机的座位’上,是吗?” “是的。” “那么,”莫夫盖特一改平和的态度,充满了敌意,他嘲讽道,“那你怎么解释你在口袋里装满了从班宁-克拉克那儿偷的矿石样品后,再去跟布雷迪森先生谈话呢?” 西姆斯脸色大变。这个问题显然有了效果,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变了,坐在椅子上不自在地动来动去。 “继续回答问题。”莫夫盖特向绝望的证人发起猛攻。 “哦,……哦,等一会儿,你也不能肯定那些石头就是克拉克的桌子里的。” 莫夫盖特自信地打开小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块石头放在西姆斯面前说:“见过这种矿石标本吗?” “见过。”西姆斯连碰都没碰就回答道。 “你看这块石头上刻着小十字架作记号。这不是你给吉姆-布雷迪森那块刻了标记的石头吗?难道这块石头与班宁-克拉克从‘高天矿区’采集到的其他石头不是完全一样的吗?” 西姆斯坐立不安,突然不加思索地说:“我从来没把石头交给布雷迪森。” “你是说你没有把刻有十字架的石头给他——就是这块我给你看的石头,是吗?” “我没给他,”西姆斯肯定地说,“是他说我给他这块石头,其实我根本没给他。” “在谈话当中,或是谈判与吉姆-布雷迪森签合同的过程中,你都没有给他这块石头,并且他说这块石头是你从‘射星矿区’拿来的,它意味着你在那个矿区发现了个新矿。是这样吗?” “没有,先生,我没有这样说过。”西姆斯固执地说。 “你肯定吗?” “完全肯定。” “你怎么能够这么肯定?”莫夫盖特得意地对西姆斯微笑着说,“你连那次对话都不记得,那会儿你的分裂人格正控制着你——我记得你是这么叫它的,是‘鲍勃’,他‘坐在司机的坐位上’。” 西姆斯抬起左手,抓着头发,“哦,”他说,“我想起来了,也许不是因为鲍勃控制了我。我大概是有点儿醉了,记不清楚事情。” “你跟布雷迪森先生谈到这个矿的时候,你喝酒了吗?” “喝了” “而且记不清楚事情了,是吗?” “是的。” “那么你怎么能非常肯定地作证说你没有给布雷迪森这块以及其他的矿石,并且没有对他说过这些都是你从你妻子所有的‘射星矿区’找来的矿石样品呢?” “哦,”西姆斯局促不安地说,“我现在记得越来越清楚了。” “你是说你的记忆清楚了吗?” “很清楚。” “那么这个被你称作鲍勃的第二人格根本没有控制你,这件事与他根本就没有关系,是吗?” “哦,我——我认为与他无关。根本不是现在说的这样。” 莫夫盖特满脸嘲讽,狠狠地合上了文件夹。把它“砰”地一声扔进了公文包,飞快地拉上拉链。他大声说:“没有问题了。” 他转身对梅森说:“嘿,律师,照目前的情况看,你当然不会再为这个案子争论下去了,是吗?” 梅森表情庄重地说:“我不知道,但我要想想这件事。” “哼!”莫夫盖特说,“这简直再清楚不过了,根本没什么好想的。” “不要忘了,”就在莫夫盖特站起来要走的时候,梅森说,“还要听取吉姆-布雷迪森的证词。” “不过,梅森先生,你现在当然不会再要听取布雷迪森的证词了。” “为什么不?” “因为刚才的证词对此案完全有决定作用。你不可能避免诈骗罪的指控。你自己的证人实际上已经承认了,如果进入法庭,你的抗诉会完全站不住脚。” “但是,”梅森毫不退让,说道,“我还是想听布雷迪森的证词。即使抗诉站不住脚,我还是可以讲我要讲的话。” “哦,我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莫夫盖特不耐烦地大声说,“我不知道有哪一条法律说在诈骗罪名成立后,你还可以用吓唬被骗的一方来避免诈骗罪的指控。” 梅森说:“我要听取他的证词。” “站起来,”莫夫盖特对布雷迪森说,“举起右手宣誓,如果梅森先生觉得给你提问题会使他舒服点儿,我想我们也得给他这个机会。” 布雷迪森站起来举起右手,听公证员宣读誓词后,回答道:“我发誓。”然后他对佩里-梅森笑着说,“梅森先生,请随便问吧。即使我对皮特-西姆斯的话没什么要补充的。” “你是东山再起采矿公司的官员吗?” “我是总裁。” “任职大概有多久了?” “哦,大概1年左右。” “你从你的妹妹、班宁-克拉克太太那儿继承了大量股份,是吗?” “是的。” “而且作为公司的总裁,你决定公司的策略,是吗?” “这难道不是总裁的职责吗?” “我只是想把事实记录下来。”梅森说。 “哦,这可不是装样子,我是由董事们推举出来经营公司的,我也在尽我最大的力量努力工作。”他回答得优雅而得体。 “的确是这样,你跟刚才的证人皮特-西姆斯的妻子内尔-西姆斯挺熟,是吗?” “是的。” “你认识她多久了?” “哦,我不知道。1年左右,大概1年多。我最初是在莫哈维认识她的。” “她在那儿经营一家餐馆,是吗?” “是的。” “你也是在那儿结识了皮特-西姆斯的吧?” “我想大概是的。” “去年以来,你跟他的关系开始密切起来,他们都住在同一座小楼里,西姆斯太太一直是总厨师和管家,是吗?” “是的。” 莫夫盖特说:“我反对这样浪费时间,即使你问到世界末日,你也无法改变诈骗的事实。” 梅森对莫夫盖特的插话毫不理睬,继续用一种谈心式的方式,态度平和地提问题。 “有那么一段时间,你有机会经常见到皮特-西姆斯,是这样吧!” “经常见。确切地说是隔三差五地见到他。” “隔三差五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他没有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我想他会把这段时间解释为‘鲍勃没有控制我的时候’。” “所以你知道鲍勃的事也有一段时间了。” “哦,是的。” “那么6个月以前,西姆斯先生从沙漠回来告诉你他找到了矿走了好运,是吗?” “是的,他说他一直在他妻子的矿区那儿做估价工作,于是就碰上了好运气。他觉得那个矿真是个富矿,还给我看了矿石,我说公司愿意以合理的价格买下这些矿产。” “接着你们就价格达成了协议,是吗?” “是的,我们买下了这些矿产。” “你已付了多少钱?” “我们用现金支付了头期的钱款,随后就起诉对方的诈骗行为,要求废除合同,并且解除按价格付款的责任。” “你第一次知道被诈骗是在什么时候?” “哦,是在检测师的报告来了几周以后,我发现矿石的物质组成同我们从另外一个矿获得的矿石物质组成完全相同,而这个矿是属于公司的矿产——实际上我们是从班宁-克拉克那儿获得了这个矿的购买权。” 梅森说:“你成为公司总裁时你有没有采矿的经历?” “我进行地面勘探的经验不多,但我对采矿很了解,在这方面有天份。不太谦虚地说,我学习实用知识非常快——简直是异乎寻常地快。” “因此你认为你自己完全有能力做一个兴趣广泛的采矿公司总裁,是吗?” “如果不行的话,我就不会接受总裁这一职位,梅森先生,我对所有采矿形式进行过仔细研究,特别是研究了属于东山再起采矿公司的矿产以及有关问题。” “布雷迪森先生,你判断人的性格的能力不错,是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有机会认识并且仔细观察过西姆斯先生,你对他的总体性格应该很了解,是吗?” “哦,是的,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 “在达成交易前你亲自查看过他的矿产没有?” “自然要查看一下,花这么多钱买我都没亲眼看过的东西,我无法向股东交待。” “你下到小矿井里了吗?” “矿井并不小。要下到地面以下50英尺,并且井底水平巷道延展了135到140英尺。” “你查看过了矿井里的矿石,是吗?” “当然查看过。” “那是在签订协议之前吗?” “当然是在此之前。我发现的富矿样品实际上都是伪造的。” “你听说过西姆斯先生调皮的第二人格,就是那个不可思议的鲍勃,你也听说过它逼着皮特走邪路,成天醉酒,是吗?” 布雷迪森哈哈大笑说:“梅森先生,当然听说过。你得原谅我笑,不过我觉得你讲得很有趣。” “谢谢,当然你听说过关于鲍勃占据并控制了西姆斯先生的身体后的所做所为,是吗?” “哦,是的。” “那么我可以认为你已经对鲍勃形成了一种看法了吗?” 布雷迪森说:“梅森先生,我们不要互相误解对方,所谓的鲍勃根本就不存在,皮特-西姆斯只是把他用作替罪羊,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皮特做事有点儿出格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他就说他不记得发生什么事儿了,是第二人格控制了他,所谓的鲍勃只是他向他的妻子道歉的借口而已。不管她信不信,她没有阻止他说谎,所以皮特-西姆斯养成了幼稚的处世方式,他妻子似乎轻易地就对他的谎话信以为真,这样一来他说谎都不用费脑子想想。举个例子说吧,今天莫夫盖特先生这么容易就让他上当了,虽然我不是为了得到莫夫盖特的赞扬才慷慨陈词,可是,事实足以证明西姆斯对谎话的有效性有种孩子似的自信,这使他对这些谎话根本不加思考。这种有关第二人格的谎话对他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 梅森惊讶地说:“你是说他故意编造了这个第二人格的故事呀?” “当然了,”布雷迪森说,他对梅森的装腔作势显然有些不屑,“梅森先生,你肯定不会指望证实有什么第二人格这种东西吧。” “当然,我不可能像你和西姆斯那样关系密切,我只是见过这个人,但他说起第二人格时似乎很真诚,我只是希望你能证实他的话。” “不要贬低我的智力,梅森先生。” “你是说西姆斯先生故意撒谎?” “是的。” “你知道这件事有多久了?”梅森问。 “几乎从我一见到他就知道了,有点儿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是个臭名昭著的恶棍,一个可恶的骗子,梅森先生,是你要我说这些话的。他身上多少有那么点儿可爱的地方,可他经常喝得醉醺醺的,是个天生的骗子,他用那些孩子都不相信的谎话来为他的缺点开脱。相信我,梅森先生,是你让我把这些讲出来的。可既然讲出来了,我就坦白告诉你,用句俗话说:只要我活着我就不相信他,只有一件事他办得很聪明,那就是他能在喝醉了的情况下,假装有些消息不愿泄露,在你不防备的时候,让你从他那得知他发了财,换句话说,他是个非常、非常好的演员,仅此而已。他做戏的能耐比他扯谎的本事要大多了。” “谢谢你。”梅森说,“我问完了。” “问完了?”莫夫盖特有点儿惊讶地问。 “是的。” 莫夫盖特狡猾地说:“梅森先生,我有权盘问我的证人,是不是?” “你当然有权。” “尽管他是我的客户。” “我懂。” “对于你盘问过他的事情,我都可以提问?” “我认为这是合法的。” “律师,是你自己同意的哟。” 梅森只是微微颔首。 “那么,”莫夫盖特得意地对布雷迪森说,“布雷迪森先生,我想问你的是,你是否对皮特-西姆斯先生的品质有所了解。” “是的。” “他的品质怎么样?” “很糟糕。” “他的熟人都认为他是不可靠的,是吗?” “绝对是这样的。” “你相信他宣誓作的证词吗?” “完全不信。” “我的问题问完了。”莫夫盖特满意地大声说。 梅森说:“我想我们的取证工作结束了。”他站起身,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你当真要把这个官司打下去?”莫夫盖特问梅森。 梅森转身对他说:“律师,请去读一读有关诈骗犯罪方面的法律。你会发现光凭欺诈行为的事实陈述还不足以构成对一个人的犯罪行为提出诉讼的理由。事实陈述如果得到确信,可以依照该陈述提起诉讼,它也必须是可靠的。你的客户说他认为皮特-西姆斯是个糟糕的骗子,只要他有口气他都不愿意相信他;他认为皮特所说的话一概不可靠,他自己还是采矿专家,他在买矿前还亲自察看过。所以,很明显他对自己的判断绝对自信,律师,有的时候坏名声不见得都给人带来坏处。你再读一遍诈骗法之后,再想想你愿不愿继续。” 布雷迪森回身看了看莫夫盖特,他的表情说明梅森的一席话切中要害。 “可我的客户并没有讲,他是靠自己的判断行事的。”莫夫盖特说,“也就是说,他没有具体讲过这种话。” “等到陪审团听取证词的时候再说,”梅森笑道,“这个人学习采矿知识有天份,在成为总裁之前已有足够的能力主宰公司的前途和命运,不需要叫任何采矿工程师来帮忙,他亲自考察而且在检测报告完成前就签合同——不要跟我争吵,把你的看法讲给陪审团听。顺便提一句,律师,你没有说服你自己的客户,也没有说服你自己。” 莫夫盖特说:“梅森先生,我想你误解了证人对他的公司财产进行调查的陈述,证人会有机会在证词交给书记员之前通读一遍才会签字,我了解案件的真相,布雷迪森的调查不会妨碍他以诈骗行为为由废除合同。” 莫夫盖特对他的客户使个眼色,让布雷迪森别说话。 梅森微笑着说:“看一下贝克利起诉阿切尔的案件,加利福尼亚第74号,附录489条规定:在一个人没有进行独立调查、而他又完全不相信卖主对财物特点所做陈述的情况下,他仍不能认定这就是欺诈行为,不管这种欺诈行为有多么明目张胆。记住:你的客户说过他只要还活着就不会相信皮特-西姆斯的话。” 莫夫盖特冥思苦想,可就是无以对答,他突然对梅森说:“梅森先生,我会在法庭上跟你讨论这个问题,同时,还有另一件事我想趁你在场处理一下。” “什么事?” “你持有班宁-克拉克在东山再起采矿公司所拥有的股份。” “是的。” “你知道有人发现了一份遗嘱的事儿吧?” “真的吗?” “一份以前订立的遗嘱,克拉克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他的妻子,或在他妻子死亡的情况下,留给合法继承人,但是继承人不包括吉姆-布雷迪森先生。” “是真的呀?”梅森含糊其辞地应道。 “我很遗憾,”莫夫盖特小心谨慎地继续说,“克拉克会把这条写进遗嘱,这就像是一记耳光,毫无道理。这是对一个一直把他当做朋友的人的诋毁。” 布雷迪森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可是,”莫夫盖特接着说,“不管怎样,布雷迪森太太是惟一合法继承人,所以她将继承遗产,她已将遗嘱交给法院作遗嘱验证。梅森先生,你自然不会保留那些股份,而会及时地将它们卖给女继承人。”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梅森问道。 “因为我们知道那次股票转让根本就是假的。” “谁说是假的?” “你是说股票转让时真的支付了报酬吗?” “当然支付了。” “你不介意的话告诉我报酬是什么?” “我认为没必要告诉你。” “梅森先生,我想你知道作为一位律师,你是以受委托的身份行事的,你和客户签定的任何合同都会被认为是具有诈骗性质的,从客户那儿获得不应得的好处后果也十分严重——可能会成为起诉你有不符合职业道德行为的依据。” “莫夫盖特,这有点儿像威胁。”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我是否可以认为,尽管我一再要求,你还是拒绝放弃这些股份?” “这没什么好商量的。” “梅森先生,这会带来很多麻烦。我们之间也会产生矛盾。” “哦,”梅森说,“正因为观点的不同世上才有赛马和法庭诉讼。” “但这并非只是一件诉讼案,我觉得有必要对你的行为合乎道德与否提出质疑。争论会很激烈,也会涉及到个人利益。” “好吧!我喜欢战斗,喜欢言词尖刻的争论——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回去了。” 梅森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第16章 德拉-斯特里特在梅森的桌子上展开了晚报,“看,我们的朋友,保罗-德雷克。”她说。 梅森满脸嘉许地看着保罗-德雷克的照片,他身着破旧的衬衫,打着补丁的工装裤,戴了一顶磨光了面的斯泰森毡帽。他牵着一头驴子,驮的包裹用帆布盖着,一把镐头、一把铁-和一只金色平底锅都绑在包裹外头,整个照片给人一种非常真实的感觉。保罗-德雷克脸上是友善真诚的表情。照片里的他很瘦削,皮肤黝黑,身体经过多年的沙漠生活磨炼显得强壮结实,他举起的右手拎着一只鹿皮袋子。 照片下的文字记载着发生的故事:“保罗-德雷克声称发现了著名的失踪矿藏。图中德雷克正把一袋金砂递给哈维-布拉迪——富有的拉斯阿利萨斯牧场主,详见第6页。” 正文登在报纸第六页的显著位置上,题头是这样的:“探矿的人找到了失踪的富矿,南加利福尼亚牧场主与潦倒的探矿人分享线索。” 梅森津津有味地读着故事。故事说拉斯阿利萨斯的著名牧场主哈维-布拉迪一直向往着成为探矿人,可命中注定他只能经营规模不大的养牛生意,他赚了钱投资购买更多的牛,最后成为南加州养牛业巨头之一。但是他心中一直暗藏着要去探矿的想法,因为他广泛的商业活动使他无法亲自去沙漠,布拉迪开始读有关矿藏和采矿的书,特别是有关西南部失踪矿藏的书。他不遗余力地找寻能弄到手的每一条消息,逐渐把他的图书馆建成西南部资料最完备的图书馆之一,因为害怕被人嘲笑,布拉迪对最亲近的朋友和同事都没有提过他的嗜好。与他相识多年的人都想不到他会对失踪的矿藏感兴趣。通过详尽的研究工作,他逐渐认识到失踪的矿藏也许要重新确定位置。就这样,6个月前当布拉迪开车穿过沙漠的时候,命运终于对布拉迪的执著给予了嘉奖。就在他驱车穿越沙漠去内华达州的拉斯维加斯参加牲畜会议时,保罗-德雷克,一个典型的沙漠探矿人正悲惨地拖着脚步走在叶莫尔到温德米尔站之间的路上,心里为死掉了的驴子难过着,德雷克只剩下扛在背上的包裹。他慢慢地走在公路上,一阵汽车刹车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一抬头看见了布拉迪友好的笑容。随后,德雷克把沉重的包裹扔进了汽车后备箱里,人则坐进布拉迪的车里,一同驶向温德米尔车站。在交谈中,德雷克讲到他对沙漠地带很熟悉,而哈维-布拉迪刚刚推断出著名的失踪矿藏中的一个矿就座落在这片沙漠中。德雷克没有在温德米尔车站下车,而是去了拉斯维加斯,成了哈维-布拉迪的座上宾,在牧场主开会时,德雷克就呆在饭店里。布拉迪一有空闲就会到德雷克的房间里攀谈,尽可能全面地了解德雷克,于是,在会议的最后一天,布拉迪提出个建议,他要以分享矿藏为条件援助德雷克,德雷克从此再不用四处探矿,而将成为一个沙漠侦探,他会沿着布拉迪指定的路线找矿,这条路线是他推断出来曾经有人走过并最终找到了整个西南部最富的矿藏之一,当然这个矿现在失踪了。 报纸接着讲述道:当事人双方自然对他们之间谈话的具体内容保持缄默。但是他们达成了一个协议,这个协议终于在昨天下午大放光彩,几乎已把那个探矿人忘个一干二净的布拉迪收到了好消息,他的推理能力又一次帮助他找到了沙漠中最富的矿藏之一。就在这出命运导演的但行善事不求回报的戏剧性事件将落幕的时候,德雷克回来了,还递给了哈维-布拉迪一个鹿皮包,包里装着探矿人不到25分钟之内拾到的价值几百美元的砂金。这个矿藏六七十年前就有人来过,而那个人因为兴奋过度,结果后来再也找不到这个地方了。 梅森欢快地笑着说:“我得把报纸给保罗-德雷克看看,他干得不错。” “还得给哈维-布拉迪看看,”德拉-斯特里特说,“他是个讲信义的好朋友。” “他的确是。可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他的朋友会嘲笑他的。但是,就这样,他也不会到处张扬。” 德拉-斯特里特眨眨眼说:“某种程度上讲,他做这事儿心里也会有不少抱怨,他的幽默感总能使他精神饱满。” “对朋友的忠诚又让人觉得他如此可靠,”梅森说,“有没有保罗-德雷克的消息?” “一点儿也没有。” “我告诉过他要庆祝一下。”梅森说。 “德雷克会去庆祝的,费用全报销的。” “当然啦!德拉,看看能不能接通布拉迪的电话。” 德拉-斯特里特走到她的电话旁,通知了交换台的格蒂。几分钟后,布拉迪的电话接通了。 梅森说:“抱歉,来不及早点儿对你说,让你受累了,布拉迪。见面时我向你解释一下。” “不用解释,”布拉迪说,“一个需要解释的朋友不值得交。你要牧牛人为你做事的时候,他要么告诉你不行,要么他就为你办事,而且还非常高兴。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事?” “不用了。”梅森告诉他。 “你的人德雷克喝醉了。没事儿吧?” “没事儿。” “他说是你让他当众醉酒,这样他就能胡说八道了。但是,他说话时还是有点儿醉,出于安全起见,我还是把他关在屋里了。” “不容易对付吧?”梅森问。 “也不算太难。他逃跑了一次,跑得挺快,我用套马索把他绑了回来。这一阵儿他就比较温顺了。” “他能开车吗?”梅森说。 “老天,根本不可能。” “你有没有人可以把他带到莫哈维,然后再把他放了?” “就这样醉醺醺地走吗?” “是的。” “好吧。我自己开车送他,如果你想看到两个真正的老探矿人寻欢作乐,到莫哈维来吧,看看保罗-德雷克和哈维-布拉迪庆祝他们交上了好运。” “我会去的,”梅森笑着说,“只是,不要……” 布拉迪说:“呸!那个发疯的牛跳进窗户里来了。”然后梅森听见那边的话筒掉了,接着是话筒晃来晃去像钟摆一样撞墙的声音。从话筒还可以听见哈维-布拉迪在叫喊:“别上那匹马,他会把你掀翻的!”接着电话断了。 梅森叹了口气,挂上了听筒,对德拉说:“你听见电话没有?” 她点点头,“听起来好像保罗-德雷克在学着做牛仔。” “真不容易。”梅森深有同感。 德拉说:“我来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人的消息。” 15分钟,德拉带回了消息,盐丁儿-鲍尔斯已被盘问过,警察放了他。他的活动房屋拖车已被警察扣下,所以盐丁儿换上运马拖车,装上驴子,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肯沃德医生中了风,伤口也有些感染,他已去了沙漠静养,威尔玛-斯塔勒跟他在一起。 梅森说:“跟侦探事务所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盐丁儿的踪迹。” 德拉下楼去了德雷克侦探事务所,回来报告说他们有人办这事儿去了。她问梅森:“你取证的结果怎么样?” “想必他们已经溃不成军了。” “我敢说这会让莫夫盖特气得够呛。” 梅森点了点头。 “你得小心点儿。你击败他两次,他就会找你的茬儿。” 梅森说:“他正抓住一些东西不放。” “那是什么?” “是股票。他也不太有把握,但他在琢磨我在股票上签了克拉克的名字,我不得不这样做,只要克拉克描一下,股票就合法了。如果他还活着,不管怎样也没关系,因为他知道并且准许我签他的名,可克拉克死了,我进退两难,他们把这叫伪造罪,你看,我企图用伪造死去客户名字的办法为自己取得价值100万美元的股票。” “莫夫盖特对此有所怀疑吗?” “是的……莫夫盖特只是四处逡巡而已。他威胁我说出这件事。我当然不必保留股票,但我不敢把它交出来。” “你做了什么?” “当场拒绝了他,把他气昏了。” “头儿,小心点儿。” 他笑着说:“已经来不及了,我不喜欢谨小慎微。” 德雷克的事务所发出报告已是下午4点了。班宁-克拉克在“步行者通道”地区拥有一些矿产。这些矿被称作“高天矿区”,而且东山再起采矿公司已拥有它的购买权,这个购买权将在午夜到期。显然盐丁儿在向这些矿进发,肯沃德大夫和威尔玛-斯塔勒陪着他,肯沃德大夫想换换环境,找个安静的地方。 梅森记下了班宁-克拉克的“高天矿区”的具体位置,然后对德拉笑着说:“德拉,看门人是不是还存着一对睡袋?” 她点点头说:“是去年秋天我们露营的时候用的,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充气垫子。” “要抓住机会,”梅森说,“告诉门房把那些东西都拿出来。去你的公寓,穿件结实的衣服。带上手提打字机,公文包里放些文具和复写纸,钢笔要灌满墨水,另外记住带上速记本。” “我们上哪儿?”她问道。 梅森笑着说:“勘探——不是探矿是探寻一个失去的杀人犯,同时也为了逃避伪造罪的指控。” 第17章 几英里的灰土路蜿蜒曲折向前。古怪的短叶丝兰的叶子直立着,外形就像哨兵,时时警告着旅行者不要随便伸出胳膊抓它。偶尔,一只更格卢鼠窜过白色带子一般的公路。一丛丛的仙人果成了惊惶失措的野兔的保护伞。在车灯的映照下,为那些最具欺骗性的能致人死命的乔拉仙人掌镶上了丝一般光亮的边。偶尔,在路边可以看到一个桶状的仙人掌,高高地停立在那里,粗壮厚实。它让人想起了从前的采矿人,他们被困在沙漠里,口渴难忍,就切下大仙人掌的顶部,挖出多汁的内心,把汁液收集起来喝下去解渴。 德拉-斯特里特坐在车子里,膝盖上铺着一张她自己制作的用铅笔画的地图。她拿着小手电用手遮着以免影响梅森开车。她不时地看一眼车速表。 “1/5英里后转弯!”她说。 梅森放慢了车速,向左边看着寻找拐弯的地方。他终于找到了,沙漠上有几道模糊的车辙印。 德拉-斯特里特关上手电筒,折起了地图放迸包里。她说:“还有3.6英里,我们就沿这条路走。” 车走到低地沙漠的尽头爬上了高原。 “我看见一点儿光。”德拉说。 “是有车开过来吗?” “光有点儿发红,哦,在右边,是篝火。” 路在突兀的山岬处突然转了个弯儿,绕过一块岩石之后豁然开阔起来,那一团红光能看清楚了,是一堆篝火。 “看到什么人没有?”梅森问。 “一个人也没有。”她说。 车停了下来,地面上车印杂沓,有一辆新型的轿车停在盐丁儿-鲍尔斯的老爷车旁边,老爷车后面是装满驴子的活动拖车。 梅森关掉发动机,熄了车灯。 四周一片静寂,只能听见车里的发动机熄火的响声——也许平时根本听不到,可在这空寂的沙漠里,这声音就像遥远的海上传来的隆隆炮声。 在这无边的静寂中,沙漠上的篝火成了对环境的一种人为破坏,就像刑场上说俏皮话一样不合时宜。 “咝!”德拉-斯特里特说,“我感到毛骨悚然。” 从黑暗中大约15英尺远的地方传来慢吞吞的说话声,“哦,是你们!”盐丁儿-鲍尔斯提高了嗓门,“好吧,大伙儿注意了,是梅森律师。” 几乎在一霎那间,整个营地活跃了起来,先是肯沃德大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黑暗中走出来,接着是威尔玛-斯塔勒在篝火橘红色的火光映衬下纤细的身影,之后,盐丁儿-鲍尔斯才从一簇黑漆漆的杜松后面走出来。 盐丁儿解释说:“发生了这么多事,不得不谨慎点儿。篝火周围的人是世界上最好的靶子。看见你们的车过来,我们想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好,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们躲一阵儿,你这里还有没有地方,让我们两个住下呢?” 盐丁儿笑了笑,手臂一挥说:“住哪儿都行,到火边来,我来给你们泡杯茶。” “我们车里还装着露营工具。”梅森说。 “过会儿再拿。”盐丁儿说,“来来,先坐会儿。” 他们三个人来到篝火旁,梅森和德拉跟肯沃德医生和护士握了握手,然后围坐在火堆周围。盐丁儿拿出了一个被火熏黑了的搪瓷壶,把水壶里的水倒进壶里,放在火上,说:“我只用这个泡茶,另一个用来煮咖啡。梅森先生,我不是逃避什么,但是在城里,人们根本不明白一个男人对他的搭档的感情。克拉克的死让我崩溃了,人们总是提到这件事儿,没完没了。我突然想去沙漠,就像一个人一直想要什么东西可就是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而恰好这时间到了烤肉和咖啡的香味,他知道他只是饿了。” 肯沃德大夫说:“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是威尔玛跟盐丁儿的安排,我很感激他带我来。” “这是班宁-克拉克的矿产吗?”梅森问。 “现在是班宁的了,”盐丁儿说,然后看看表,改口说,“到午夜才是他的。到那时购买权就失效了。” “当然,”梅森说,“他们可以在从现在到午夜的这段时间里行使购买权。” “他们可以这样做。”盐丁儿冷冰冰地说。 肯沃德大夫突然说:“我想说点儿有关谋杀的事儿,不过,如果这对你来说无所谓,我想最好还是不讲。” 盐丁儿有点儿动情地说:“你讲吧。” “你想说什么呢?”梅森问道。 肯沃德大夫说:“警察不太信任我,我想他们认为有人错把我当作班宁-克拉克才向我开枪。” “我也这样想,”梅森说,“可是警察也不大信任我。” “当然,得出这种结论也很自然,那时候,我去了班宁-克拉克原先露营的地方。月光下,我躺在那儿裹在睡袋里睡觉,睡袋外形很明显。如果他不知道克拉克去了沙漠而又想杀他的话,任何人都会以为那是克拉克。” 梅森点点头。 “但是,”肯沃德大夫接着说,“我一直在想情况是不是真的是这样。” “你是说有人知道你是谁还要杀你?” “这很可能。” “动机是什么?”梅森问。 肯沃德大夫犹豫了一下。 “说吧,”梅森催促道,“只有一个动机——你了解到了内情。是不是?” “我原本可不想说这么多。”肯沃德大夫说。 “哦,我们已经说到这儿了,”梅森对他说,“大夫,是你发现的与医学有关的情况——大概是毒的事儿。而且我想你只有把它告诉当事人才公平。” 肯沃德大夫笑了笑,说:“你猜到了,纯粹是出于习惯,我把处理第一次中毒事件时取得的胃容物留了下来。就是我们在布雷迪森母子俩用的盐瓶里发现砒霜的那一次。” 梅森问:“你发现了什么?” “我在离开城里之前收到了胃容物的分析报告,”肯沃德大夫说,“是用电话通知我的,可是分析显示没有发现砒霜。” “那么症状又是如何出现的?”梅森问。 “显然是吐根。” “用吐根的目的是什么?”梅森追问道。 “就是为了造成砒霜中毒的症状。” “那么故意造成这些症状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肯沃德大夫冷冷地说:“梅森先生,这个问题应该是你们来回答,我只讲医学事实。” “但是嗓子里的金属味道,肌肉痉挛,全身酸痛又该怎么解释呢?” “我已经仔细问过威尔玛了,”他说,“就她记得的情况看,可能是她向病人提示了这些症状。我特意问过她,她第一次怀疑病人是不是砒霜中毒时,是否问过病人是不是感到肌肉痉挛,大面积腹部疼痛,口腔后部有金属燃烧般的感觉,以及腿部抽筋。她现在不记得她是否问过这些问题,以及病人是否告诉过她有这些症状。” “这很重要吗?”梅森问道。 “很重要,患者病得很重时,一般都有点儿精神压抑,很容易接受提示,偶尔还会出现歇斯底里的症状,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一般会出现某种疾病的一部分症状,而在听说了这种病还可能有的其它症状后,也会马上产生这些症状。” “你肯定盐瓶里的东西是砒霜吗?”梅森问。 “肯定是,分析结果证明了这一点。” “那为什么砒霜被放进了盐瓶呢?” “这也是应该由你来回答的问题。显然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有人知道布雷迪森母子中毒了,症状像砒霜中毒,就往盐瓶里放了砒霜,想让大家都以为布雷迪森是砒霜中毒。” “另一种可能呢?”梅森问。 “有人真想给布雷迪森母子下毒,本来希望在第二天布雷迪森母子用盐瓶的时候毒药会起作用。可是因为巧合,布雷迪森不知怎么吞吃了吐根,才出现了呕吐的症状。” 梅森说:“大夫,你考虑过吐根可能是布雷迪森母子俩故意吃的来伪装砒霜中毒的症状吗?” “作为一个尊重科学的人,我已尽力研究了可以解释这些情况的各种可能性,我当然把这一点也考虑了进去。” “有证据吗?” “没有。” “这种解释合乎逻辑吗?” “没有证据能推翻它。” “你觉得是因为你了解这些情况才有人要杀你。” “这很可能。” 他们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然后梅森说:“我要好好想想。而且,我还想把睡袋铺上。” 梅森走到车旁,拉出睡袋,把气泵接在发动机上,给气垫充上气,一抬头,盐丁儿-鲍尔斯就站在身边。 梅森问:“你留出睡觉的地方了吗?” “我们这儿有个帐篷,”盐丁儿说,“姑娘可以用它做梳妆室。没人会想到睡在里边,还是睡在星星底下更舒服。” “那就把斯特里特的睡袋放在那个帐篷旁边,”梅森说,“你睡在哪儿?” 盐丁儿低声说:“我心里静不下来,老想着发生的事儿。我把一条毯子铺在路上了。我准备在那儿守着防备有人摸过来,你拿着睡袋那头儿,我拿这头把它抬过去,弄妥当了,茶就可以喝了!” 睡袋放好,行李袋也从梅森的车里拿出来了,一群人又聚在火堆周围。盐丁儿抱了一堆蒿草放在火上,火苗腾地一下跳起来,照得四周亮堂堂的。 盐丁儿边倒茶边说:“这儿的空气就是不一样。” “的确,又干燥又清爽。”梅森说。 “几个月前,我得了鼻窦炎,”肯沃德大夫说,“可一到这儿马上就好了,精神也好多了。” “伤怎么样了?”梅森问。 “不要紧。还要观察,如果出现并发症,就把它们尽早治好。我需要安静,不管你们信不信,安静对我来说太有用了。虽然这回休假有点儿被迫,可是我很高兴。” “内尔-西姆斯在做什么?”梅森问,“留在小楼里吗?” “不在那儿,”盐丁儿说,“她回莫哈维去了,她说要重开老餐馆。”他伤感地说。 “这儿真棒。”德拉说。 “许多人恨沙漠,”盐丁儿大声说,“那是因为他们怕它。怕只剩下他们自己一个人。要是把他们留在沙漠里呆上一周,再回来会发现他们会都疯了,我就见过一次,有个人扭伤了踝关节不能走路了,他的同伴们还得向前走,于是他们给他留下了足够的火和食物,还有许多火柴和木头,他要做的只是静静地呆上三四天等到他能走了再前进,回来时他几乎疯了,他的踝部全发炎了,他说他宁愿丢掉整条腿也不愿再在沙漠里多呆10分钟。” “我觉得沙漠很美。”威尔玛-斯塔勒说。 “当然美,”盐丁儿说,“人们怕它是因为在这儿只有他们自己和造物主在一起,有些人受不了,再来点儿茶吗?” 火中的蒿草不再噼噼啪啪地响了,篝火静静地燃烧着。 “你是怎么探矿的?”梅森问,“就是东跑西颠的,在沙漠上到处找吗?” “天哪,不是这样的。你得懂一点儿地质构造,还要知道要找什么,许多探矿人拾到可能使他们发财的石头,却把石头扔掉了。嘿,我拿点儿东西给你们看。” 盐丁儿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他的车旁。翻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件盒子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梅森问。 “黑光灯,见过它吗?” “我曾见过用它来鉴别伪造物。” “如果你没在沙漠上用它就等于没见过,得找块黑的地方才行,到这块露出岩层的岩石后边试试看。” “我腿脚不利落,就呆在这儿,”肯沃德大夫说,“我不想总是站起来再坐下。” 他们绕到岩石后面,火光被遮住了,闪亮的星星就像专注的观众看着沙漠上移动的人影。 盐丁儿看见他们在看星星,就说:“有人说星星眨眼是因为空气中混进了灰尘和其它物质,不同的气流也会使他们眨眼。我不懂,也许你们懂,我就知道这儿的星星不眨眼。” 盐丁儿开了开关,低低的鸣叫声从机器内部传了出来。 “是变压器,”盐丁儿解释道,“它把电源电压从6伏提高到150伏。这儿有个两瓦的灯泡,它亮了。” 黑暗被笼罩了一种奇怪的颜色,不像是机器在发光,好像黑暗本身变成一种有点儿发黑的深紫色。 “现在,”盐丁儿说,“我这就把紫外光的光束打到这块岩石上,看看会怎么样。” 他转身面向岩石,随手把这个像盒子一样的家伙也转过来。 岩石上的岩层立刻展现出上千种不同颜色的光,有的光线是蓝色的,有的是黄绿色,有的是鲜绿色。有的发光的地方只有针眼大小,而有的发光的色块有篮球那么大。 德拉-斯特里特屏住呼吸,威尔玛-斯塔勒大声叫了出来。梅森一句话也不说,他完全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 “这是什么?”德拉-斯特里特问。 “我也不太懂。他们把这叫做荧光,”他说,“我们探矿的时候用它,你可以通过不同的颜色来辨别矿物质。我得承认我在这块岩层上面贴补了一点儿从别的地方弄来的矿石。你不是问我探矿的事吗,我们是在晚上干的,拖着些装备用黑光灯找矿,白天经过一些岩石时你可能对它们不予理睬,可到晚上你用这个一照,就会在岩石上发现值钱的东西。哦,还是回到火堆那儿吧,别让大夫觉得我们把他甩了,我只是想让你们看看这家伙。” 盐丁儿关上了机器。 “哦,”肯沃德大夫见他们回来问道,“怎么样?它还管用吧?” “真不错!”梅森说。 “真是壮观,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景象。”威尔玛-斯塔勒热切地说,“你知道它怎么用吗?” “大概吧,灯泡里充了氖气电流消耗量很低,一般大概有两瓦功率,可以发出紫外光,我们的眼睛看不到,可是光线射到不同的矿物质上,反射光的波长发生了变化成了可见光。结果是这些矿物质发出了不同颜色的光,好像它们自己在发光一样。” “你用过这些机器?”梅森问他。 “我……哎哟!腿上痛了一下,没事了,不要紧的。” “再加点儿茶吧!”盐丁儿说着添满了茶水。 火堆上的蒿草烧得差不多了,火苗跳跃着。大家的对话暂时停了下来。沉默又一次控制了周围的气氛,像一块毯子把人包裹起来。 火苗摇摇晃晃地闪耀了一下,熄灭了,只剩下一堆红彤彤的焦炭。周围的黑暗一下子笼罩过来,点点繁星变得明亮起来,从营地后的山脊上吹来一股微风,吹得焦炭发出点点红光。最终,一切归于沉寂。 盐丁儿一句话也不说,站起来,走进了黑暗中。他经常不用照明在黑夜里转悠,这使他像一个盲人一样熟悉环境,在黑暗中走起路来坚定而自信。 “哦,我得睡觉了,晚安。” 肯沃德大夫想不用威尔玛帮忙自己站起来,但她立刻扶了他一把。“你想站起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嗔怪道。 “我不想靠别人。” “你得克服这种偏见,人总是要靠别人的。你要睡觉吗?” “是的。如果你帮我穿上鞋……行了!我不想弯那条腿……谢谢了。” 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坐在行将熄灭的火堆旁,沉浸在沙漠的静寂中,看着红红的焦炭。 他们身后连绵的高山在西方的星宿映衬下构成了一幅黑色的剪影。在他们的前方,东边的大地湮没在神秘、朦胧的黑暗之中,他们知道面前只是一望无际的沙漠。炭火在慢慢地变暗,夜风再也无力使火苗重新窜起来了。 梅森摸到了德拉-斯特里特的手,握住它,一句话也没有说,可他们的心在这一刻却是相通的。 北极光的第一次闪亮暗淡了东方朦胧模糊的星光。几分钟之后,在微微泛黄的天幕下,沙漠另一端山峦的轮廓就像一条弯弯曲曲的丝带一般。黄色的光芒随着月亮的升起变得更亮了,山映衬出金色的光彩,山下的巨大的阴影也随着月亮的升高在逐渐缩小。 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在沉默的包围之中凝视着千变万化的景象,他们就这么坐在那儿呆了两个多小时。 第18章 驴子的叫声把梅森从沉睡中唤醒。其它驴子马上也加入了大合唱,梅森睁开眼时脸上还挂着笑容。 黎明时分天还有点儿凉。只有一两颗明亮的星星还看得见,天空中甚至没有一丝潮气能形成哪怕一片云,而睡袋外更是找不到一滴露水,远处东方的群山像一条狭长的黑色斧头刀,在微微发绿的蓝色天空下渐渐地没入黑暗之中,天太早,还分不清颜色,营地周围的东西都灰蒙蒙的。 梅森坐了起来,他的背部和肩膀从睡袋里探出来,睡袋里的热气也散入周围冰冷的空气中,梅森一下子又钻进了温暖的睡袋里。 驴子看见他移动了,就蹑手蹑脚地向梅森的睡袋走过来。梅森感到绵软的鼻子在轻触着他的耳朵,之后,是嘴唇在舔他的头发。 梅森痒得笑了起来,爬出睡袋穿上衣服。显然驴叫声并没有惊醒其他人,在黎明昏暗的光线下,这些睡袋就像一动不动的土墩。 梅森穿上衣服却感到更冷了。没有风,可是山地的空气冰冷刺骨。他看了看四周想给驴子找点儿食物却什么也找不到,驴子似乎也不大想吃。显然他们只是想找个人类的伙伴,只想看着营地又有了生命的气息。一旦梅森活动起来,驴子们做出一副满意的样子,耳朵耷拉下来,头也低下了。 梅森折了些干蒿枝,用火柴点着了,不一会儿就升起一堆火。他正想找点儿食物却看见盐丁儿-鲍尔斯正儿八经地把左轮枪挂在臀部上,从岩石后面走了出来。 盐丁儿对梅森点了点头,显然是不想说话,怕弄醒了其他人。他走到驴子旁,摸摸它们的脖子和耳朵,从水壶里把冰凉的水倒进盆里,洗洗脸,然后把咖啡放在火上。梅森洗脸的时候,冰凉的水刺得他的脸和手发痛。 “这儿真冷。”他说。 “晚上是冷,”盐丁儿说,“你到这边来,等太阳一升起来,就不会觉得冷了。” 梅森帮着做饭,看见德拉-斯特里特的睡袋在扭动着,她得在睡袋里穿好衣服。不一会儿,她也来到火堆旁边。 “睡着了?”梅森问。 “睡着了!”她大声说,“这是我这辈子睡得最好的一次,我一般睡得沉了,醒的时候会迷迷糊糊的。可现在我感到从里到外的清爽,我们什么时候吃饭?” “快了。”盐丁儿说。 东方已经是一片耀眼的橘红色,远山的边缘像是镶上了流苏金边,无垠的沙漠也渐渐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色彩,梅森见还需要更多的柴火,折了一些松脆、干燥的鼠尾草,拿到盐丁儿的身旁,盐丁儿正用锋利的刀子割腊肉。 太阳从群山后面跃出来,好像先做了个预备姿势,然后将金色温暖的光芒洒遍了营地,大约有那么15分钟的工夫,梅森忙于准备早餐,一点儿都没注意周围的变化,突然感到天开始变热了。 咖啡夹杂着薰腊肉的香味飘散开来。威尔玛-斯塔勒和肯沃德大夫也围拢到火堆旁边来。不一会儿,他们就吃上了黄褐色的蛋糕,蛋糕外面裹着溶化的黄油,上面满是糖浆,加上一条条的腊肉,腊肉外面的皮烤焦了,深褐色的咖啡味道十足。 “哪儿弄来这么多好吃的?”威尔玛-斯塔勒笑着问,“食物配给是不是给你造成很大麻烦?” 盐丁儿笑了笑,“班宁-克拉克在这儿不远有个储藏罐头食品的秘窖。” “他为这些东西申报纳税了?”梅森问。 “当然报了。从现在一直到1976年上半年他们可以从他的帐簿上撕去一半的食品配给券。他喜欢他自己的食物,他不愿用驴子驮太多东西,所以他用车把东西运出一半路来,再叫用驴子运货的人带进沙漠来。你要是知道黄油罐头埋在凉爽的地方可以保存多长时间,你会大吃一惊的。真空包装的咖啡也照样可以保存很久。对城里人来说可以搞食物配给,”盐丁儿越说越来劲儿,“可是探矿人进入沙漠,必须带足保证使他在沙漠里生存几个月的食物,靠配给的东西他根本活不下来。他得带罐装和干燥食品——哦,我们还好,我们有储藏在这儿的食物,你们可以随便吃,想呆多久呆多久,没关系。” “盐丁儿,多谢你如此好客,早饭后我们就要去莫哈维。” 德拉扫了一眼梅森,尽量掩饰着自己惊奇的目光。 “到那儿最好去看看内尔-西姆斯。”盐丁儿说。 “我们正想去呢。” “她今天可能会带着馅饼来串门,她说她要来的。” “想必皮特也跟她一块儿来吧?” 盐丁儿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说:“我不知道。” “你不太在乎皮特吧?” “他还好。” 梅森笑着说,“哦,我要去看看莫哈维。” “你不知道葬礼的时间吧?” “不知道,盐丁儿,他们一时还不可能让人去动尸体。怎么也要等到明天才行。” 盐丁儿突然伸出手说,“谢谢。” 他们互相道别,把东西装上车,开上了尘土飞扬、弯弯曲曲的公路,是德拉-斯特里特在开车。 “我以为你计划要呆上个一两天。”德拉说。 “我原来是这样想,”梅森承认道,“我并不是想逃,但是我也不想在真相大白前被抓去盘问。如果我不把股票拿出来,就麻烦了;如果我拿出来了,很明显签名是伪造的,但还有另一件事儿我放心不下,布雷迪森太太一旦发现另一份遗嘱不见了,她马上就会知道它在谁手里,你想他知道我不可能迸那个房间睡着了,因为她在我被发现之前刚离开那儿。” “头儿,那她发现这些情况后会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这样一来她的行踪就没法猜测了,她可能要抢在我头里行动。不管怎样,我想还是躲一下的好,可是有关吐根的情况……好吧,如果他们开始动手,我们也可以反击。” “这样你又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她静静地开了一会儿车之后对梅森说。 “我已经在滚烫的水里边了,”梅森承认道,“而且水温还在不断升高,过不了多久,水就会开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会被煮熟了。” “说这样的话,你该受到警告,”她郑重地说,“我会给你的嘴关禁闭。” “这很合理,”他说,把头藏在车窗帘后边,合上了眼,“我真该挨枪子儿。” 他们的车在尘土飞扬的路上奔驰,梅森打着盹,不久,车上了平坦的公路,飞速地向莫哈维进发,越过小高地,可以看见坐落在远处的沙漠中的莫哈维城。远远望去,小城显得那么倦怠,在阳光炙烤下像一根烤干的骨头。 “哦,”德拉说,一边放松了脚下的油门,“到了,去哪儿?” 梅森闭着眼睛说:“内尔-西姆斯的餐馆。” “应该能找到那个餐馆吧?” 梅森笑道:“她的归来该是莫哈维城历史上的一件大事。肯定会轰动,这么个性格独特的人不会不受注意。” 这段公路与铁路平行伸向前方。德拉-斯特里特说:“看起来好像下过雪一样。” 梅森张开眼,沙漠上的一簇簇的黑肉叶刺茎藜上挂满了雪白的纸片。 “铁轨在这儿。”梅森边说边打着手势,“风从那边来,只有到了莫哈维,你才会亲眼见到什么是刮风,火车上扔下纸片,风把这些纸片吹到茎藜刺上了,风太大了,纸片死死贴在了上面,这是几年积累下来的,离这儿不远,有个帽子农场。” “帽子农场?”德拉说。 “是的。沙漠天气太热,旅客把头伸出窗外,许多帽子被吹掉了,帽子在地上就像风滚草一样被吹到开农场的这个人家门口的茎藜上。他的邻居们想靠开荒种庄稼过活,可他们都被饿跑了。而这个人不开荒而是让茎藜疯长,每年就靠拾帽子换钱糊口。” 德拉-斯特里特笑了起来。 “不是开玩笑,”梅森对她说,“这是事实。你可以随便问这儿的人有没有这事儿。” “此话当真?” “此话当真,你问他们嘛。” 车子下了个斜坡,转了个弯,进入莫哈维城。靠近了,他们才渐渐看清了沙漠小城人来人往的街市。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梅森说,“住在这儿的只是那些没有足够的钱和魄力离开这座小城的人。这个小城的文明程度使人享受不到沙漠真正的好处,它毕竟是个沙漠里的小城,现在,有了空调和电冰箱,生活好过多了,你能看见城市面貌的变化。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就在前面。看见了那几个字吗?” 一条彩旗横跨道路的上空,上面用至少有3英尺高的红色大字写着:“内尔回来了!” 德拉-斯特里特停下车。梅森把车门打开,她也离开方向盘,下了车站在梅森身旁。 “我们用不用事先编一套话说?”德拉问。 “不用,我们直接进去说话就行。” 梅森为德拉打开餐馆的大门,他们从阳光照耀下的沙漠里一下子进了屋,眼睛调整了半天才看清楚屋里的东西,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挂在午餐柜台后面镜子上的又长又窄的条幅,上面写着:“因为我的餐馆略胜一筹,所以这里门庭若市。” 梅森说:“就是这儿了。” 从里边昏暗的阴凉地里传来了内尔-西姆斯的惊呼:“哦,天啊!你们俩到这儿做什么呀?” “只是要一杯咖啡加一块馅饼,”梅森笑着说,一边上前握手,“你好吗?” “我很好,你们一定是来串门的。” “不是吗?”德拉笑着说。 “我现在去糕点架取馅饼还有点儿早,”内尔-西姆斯抱歉道,“可有一些馅饼正在烤箱里,再等一分钟就出锅。想不想再来一块上面是冰淇淋,旁边再加一大片奶酪的苹果馅饼?” “你可以这么做吗?” “做什么?” “馅饼、奶酪和冰点能一起上桌吗?” “不允许的,但我可以,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大家都很好客,可不管那些政府的最新规定。坐下,过一两分钟我就把馅饼拿出来,你们会喜欢的,我加了好多糖呢。半甜不甜的甜点碰都不要碰。我还加了不少黄油和肉桂,虽然做不了太多的馅饼,可我烤出来的味道绝对一流。” “这儿有什么新鲜事儿吗?”梅森坐在柜台旁边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为发现新矿的事儿引起了不少轰动。可我觉得这事儿有点儿蹊跷。” “什么?”梅森问。 “那个探矿人……”她欲言又止。 “你是说那个找到矿的人吗?” “那个自称找到矿的人。” “他怎么啦?”梅森问。 “他太懒。如果他是个探矿人,我就是外交家了。不过,他真有金子,正招摇过市呢。” “他现在干什么。”梅森问。 “大部分时间在喝酒。” “在哪儿?” “随处喝,只要哪个地方有停车的地方有酒喝,他就在哪儿。牧场主跟着他,他们一块儿寻欢作乐。” “你丈夫在什么地方?”梅森问。 “我到这儿之后还没见过他。你们知道葬礼什么时候举行吗?” “我想谁也不知道,验尸啦,以及其他一些繁琐的手续不知什么时候能办完。” “真是个好人啊!”内尔-西姆斯说,“这样就过世了真是不应该。他对我就像兄长一样,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伤心欲绝。想必他们还没查出来谁杀了他吧……天啊!我差点儿忘了我的馅饼。” 她冲进了厨房,传来一阵炉门打开的声音,不一会儿,刚出炉的馅饼诱人的香味钻进了他们的鼻孔。 餐馆门开了,有两个人进来。德拉-斯特里特朝门口看了一眼,一把抓住梅森的胳膊悄声说:“是保罗-德雷克和哈维-布拉迪。” “嗨!”保罗-德雷克的这一声喊声音大得出奇,一听便知是酒劲儿没过去,声音不受思想控制了。 梅森感到背部一阵紧张。 “太太,”保罗-德雷克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嘴皮子说起话来却不那么利落,“据说由于你回到曾经大获欢迎的地方这一值得庆祝的事件,整个社区的生活掀开了新的一页,太太,说真的,他们说你烤的馅饼棒极了。” 哈维-布拉迪说:“除非是我的鼻子有问题,我已经闻到了馅饼出炉的味道。” 梅森缓慢地转过身。 布拉迪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不经意地瞧了他一眼。 保罗-德雷克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眯缝着眼好像很费力地盯着梅森说:“嗨,陌生人,让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德雷克,我拥有西部采矿史上所发现的最富的金矿的一半资产,我很高兴。而你,我的老兄,你看起来很饿,也很渴,你对生活不太满意,一句话,我的朋友,你看起来像个拨款委员会中的共和党人,在这儿我不能用酒提神来改善你悲惨的处境,可是我可以为你买一块馅饼,来显示我们西部人的好客。” “他的馅饼已经预订过了。”内尔-西姆斯说。 德雷克点点头说:“订了多少块馅饼?” “一块。”西姆斯太太说。 “那好吧,我替他买第二块馅饼。第一块他自己掏钱买,第二块由我付帐。” 德雷克转身对哈维-布拉迪说:“来吧,搭档,坐到柜台这边来,一块儿吃馅饼,管它生活变……变……哗!我最好重新说一遍这个词,”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吃起了馅饼还管它什么生活变……变……变迁干什么?太太,我们要吃馅饼,或者你肯定会这样说,吃喝玩乐,因为我们明天就会有可能死去而吃不到馅饼。” 内尔-西姆斯说:“这种引用不正确。” “那该怎么说?”德雷克挑衅性地问道。 “吃喝玩乐,因为以后的日子都会这样无聊地渡过。” 德雷克用手拄着脑袋琢磨了半天,“你说的对。”他终天承认了。 西姆斯太太说:“我刚把馅饼拿出炉,等一会儿我把馅饼拿来。” 她又回厨房去了。 保罗-德雷克向前欠欠身,耳语一般地悄声说:“看,佩里,咱们一块儿赚点儿外快吧。我认识个真正的探矿人,正在一块他认为不怎么值钱的矿上干活,他的淘金流槽经常冲剩下些黑石子儿。佩里,你把黑的东西刮掉就会发现这些石子儿是天然金块。那个可怜的家伙还不知道这些。我可不想把他的矿都骗到手,可我能得到一半的利。” 梅森身子向后躲了躲说:“保罗,你整天喝酒酒气真大。” “我就是一直在喝酒。”保罗好斗地说,“我怎么不能喝酒?”不喝酒怎么扮酒鬼?城里的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见鬼!这下我可出了名了!” 内尔-西姆斯拿出了馅饼,端到德拉-斯特里特和梅森的桌上,然后给布拉迪和德雷克割了两小块馅饼。 牧场主布拉迪暗暗地握了一下梅森的胳膊示意让他放心,然后和德雷克坐在桌子旁。 德雷克又转过身对着梅森,带着一副只有醉鬼才有的劲头儿说:“还有一件事是,是……嘿,怎么他的馅饼上有冰淇淋,而我们的没有?” “这是政府规定,”内尔-西姆斯说,“至少我认为是有这规定。我开餐馆的时候,他们这么告诉我的。” “那他是怎么回事儿?”德雷克不依不饶,指着佩里-梅森说。 内-西姆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说:“他拥有地方战争委员会授予的优惠待遇。” 德雷克睁大了双眼盯着梅森大声说:“那我就是流氓了!” 梅森抓住机会低声说:“保罗,我们离开这儿的时候单独见见面。” 布拉迪也低声说:“佩里,所有莫哈维的人都想单独见见他。看看门外,有10个到15个人似乎是在人行道上闲逛。问题是不管我们到哪儿,这10到15个人……” 布拉迪的话被撞开大门的声音打断了,一个受了惊吓的男人进了门直奔厨房而去。 “嗨,皮特,”保罗-德雷克叫了一声,跳起来,热情而友好地说:“到这边来,这边儿,皮特老朋友!” 皮特-西姆斯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干脆不予理睬,“内尔!”他几乎在尖声叫喊着,“内尔,你得帮我一把呀!你……” 门又“砰”地一声开了,阳光下格列高里的身影高大魁梧。 德雷克忧伤地看了眼梅森,悲哀地说:“哦,我的天啊,这就是要把一半矿产卖给我的家伙。” 第19章 格列高里一直走到柜台前,他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神情。 皮特绕过柜台站到他妻子的身旁,充满惊恐的小眼睛疑惧地看着行政司法长官。 内尔-西姆斯说:“皮特,你在忙什么呢?” 这时布雷迪森太太和儿子跟着警察身后探头探脑地进了门。 皮特-西姆斯看见了梅森,他声音颤抖着说:“我的律师在那儿,我要求跟我的律师谈,我见律师之前你们不许碰我。” “皮特,”内尔-西姆斯严厉地说,“你告诉我你在忙什么。快点儿,一个字不漏地全都说出来。” 格列高里说:“问他,他会告诉你拿那12盎司砒霜干什么用啦。” “砒霜。”内尔叫道。 “是的,皮特,你拿它做什么用呢。” “我跟你说我没有。” “别胡说,我已经发现你买砒霜的地方了。店主看照片认出了你。” “我跟你说这完全是个错误。” “如果说这是和你有关的错误那也对。” “我要跟律师说话。” “皮特-西姆斯,你是不是在糖里下毒了?哎,如果我早想到是你干的,我就把你宰了。” “内尔,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买毒药有别的用场。” “你要它做什么用?” “我不能告诉你。” “毒药在哪儿?”内尔追问道。 “在你那儿。” “在我这儿?” “是的。” “你疯了?” “你不记得我让你存放的纸袋了吗?” “你是说那个东西?天啊!我还以为那是采矿用的东西。你是这么说的呀,你可没告诉我那是毒药。” “我叫你放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皮特说。 “你为什么……你……” “快说,”格列高里说,“你买它做什么用?” “我,我不知道。” 梅森转身问内尔-西姆斯:“你把它放在哪儿?” 内尔的脸色很难看。 “在糖旁边吗?”梅森问。 她点了点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么,”梅森平和地继续说,“你是不是有可能,一时出错把这个袋里面而不是糖袋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然后……” “不可能,”她说,“但多莉娜可能干这事的,你知道,现今这种状况,糖是要配给的……哦,我告诉多莉娜用她的配给票去买一袋糖,她把那袋糖递给了我,她走后,我打开了袋子,把糖倒进了大糖袋子;可皮特给我的这袋在架子上,她可能看见了以为就是她买的那袋,如果她想到糖罐需要添满……皮特,为什么你不告诉我那是毒药?” “我告诉你别碰它。”皮特说。 “你还不明白你做了什么吗?如果多莉娜错把那个袋子里的东西当作糖拿出来放进糖罐里,你就是毒死班宁-克拉克的人。” “我没有毒死他,我与此事无关。我只是把这个袋子递给你。” “你为什么要买砒霜呢?”格列高里问道。 “我想做些采矿试验,必须得用点儿砒霜。” “那么为什么你没用呢?” “哦,我只是没时间做这种试验了。” 片刻无语。 布雷迪森太太说:“如果这能解释砒霜和糖掺在一起的事,长官,那么我和我儿子中毒的那天晚上砒霜就和糖混在了一起,这就无法解释了。” “是的,”格列高里说,“我还没想到这一点,下毒的事是人为的,不是事故。” “等一等,”梅森插话说,“我本不想现在提这件事儿,但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好像在缩小包围圈,长官,布雷迪森太太的病根本不是砒霜中毒。” “无稽之谈,”布雷迪森太太说,“我知道中毒症状是什么,肯沃德大夫和护士都说过。” “尽管如此,”梅森说,“你们并不是砒霜中毒,当然出现了一些症状,但你们也许假装了另一些症状,恶心可能是吐根引起的。而吐根可能是故意吃下的。” “嘿,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事儿,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梅森说:“肯沃德大夫说他把一部分胃容物放进了密封的玻璃瓶,送到实验室做了检测分析,几小时之前报告出来了,根本没有砒霜,却发现了吐根。你和你儿子的胃容物检测结果都是这样。” “嘿,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她暴跳如雷。 “那么,”梅森平静地继续说,“砒霜或许是意外撒进去的,或者以谋杀为目的放的,但故意吃吐根的事是勿庸置疑的。现在你和你的儿子来给我们讲讲为什么吃吐根,然后又装出砒霜中毒的症状来,你们为什么这样做?” “我从未干过这种事。”布雷迪森太太说。 吉姆-布雷迪森向前走了几步说:“梅森,看来我得说几句啦。” “来吧,”梅森说,“到这儿来。” 布雷迪森低声对格列高里说:“我想你应该查一查为什么梅森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就像用熏鲱鱼引开猎犬不让它沿着嗅迹追猎一样。” “这儿可没有什么熏鲱鱼,”梅森说,“我只是想证明砒霜意外地掺进了糖里的说法是合情理的,惟一不大合理的地方就是砒霜应该在前一天晚上就被放进了糖罐。” 布雷迪森太太郑重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为什么佩里-梅森突然把吐根的事张扬出来。” 格列高里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布雷迪森太太接着说:“因为佩里-梅森从班宁-克拉克的书房里偷了东西。” “说什么?”格列高里追问道,“再说一遍。” 布雷迪森太太连珠炮似地说:“我是说佩里-梅森偷了班宁-克拉克书桌里的文件,而且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格里高里问。 “我一听说班宁-克拉克被杀,就知道这件事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内幕,如果有遗嘱,有人肯定会翻看他的东西,我看了看他的卷盖桌,找到一个文件,以为是很重要的证据,就用图钉钉在书桌左首下方的抽屉底部,然后把抽屉推回去。” “你为什么这么做?”格列高里脸色阴沉地说。 “这样即使有人进来想翻班宁的东西,他也无法销毁它。” “为什么有人要销毁它?” “因为据说这是一份班宁-克拉克亲笔写的遗嘱。其实根本不是他的笔迹,是伪造的。这份遗嘱把财产都留给了佩里-梅森。而且如果你动一下脑子,就会发现我们身边一直有非常阴险的事情发生。就在几天前,佩里-梅森见过班宁-克拉克,在那段短短的时间里,梅森弄到了班宁-克拉克所有股票,然后班宁留下份遗嘱把财产留给梅森,之后他就死了,对于作为遗嘱执行者的佩里-梅森来说,这一系列事件真是安排得巧妙啊。” 格列高里转身对着佩里-梅森,刚想说什么,却又改了主意,又对布雷迪森太太说: “为什么你认为是佩里-梅森拿了遗嘱呢?” “这很简单,我去班宁-克拉克房间时,我没关门,我翻了翻桌子找到这个伪造的遗嘱把它藏起来。大家都知道班宁-克拉克是我的女婿,他就像我的亲生儿子一样。” “那么,”梅森问,“你用另一份遗嘱换了你从抽屉里拿出的那一份?” 她洋洋自得地说:“是的,梅森先生,是我做的。谢谢你提醒大家注意这个事实,因为这恰好证明你在盯着我。” “我是在盯着你。”梅森承认道。 她好像大获全胜似地转身对警官说:“你们看见了,他在盯着我。我一离开,他就进了屋,找到我放的遗嘱,很可能已经把遗嘱销毁了,我第二天早上去看时遗嘱已被拿走了,抽屉底部只留下几枚图钉,遗嘱不见了,而且你进入那个房间搜查时发现梅森先生坐在桌旁,他当时说他睡着了,而那只是我离开那个房间10到15分钟之后。班宁把真正的遗嘱留给我保管,我把它放进书桌里了。” 格列高里阴沉着脸说:“梅森,这可严重了,非常严重。你承认拿了那份遗嘱吗?” “我什么都不承认,”梅森语气平和地说,“我只是问布雷迪森太太一个问题,可她以为我承认偷了遗嘱。” “我也认为你偷了遗嘱。” 梅森欠了欠身说:“那是你的权利,我只是说我盯着她。” “那份遗嘱在哪儿?” “什么遗嘱?” “布雷迪森太太刚说过的那份。” “你得问她。是她提起遗嘱的事儿。” “你否认它在你手上?” “我根本没有她说的那份遗嘱。” “遗嘱提到了桌子的抽屉里有线索,”布雷迪森太太接着说,“可那儿只有一个瓶子,里面有一只蚊子。” 梅森对她微笑着说:“布雷迪森太太,我被指控误导调查方向,所以我可以提出同一指控。既然你要把调查引向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你应该可以给行政司法长官解释一下你是如何在班宁-克拉克中毒的24小时前吞食吐根伪装出砒霜中毒的症状。” 格列高里皱着眉头又转向布雷迪森太太,神情有些茫然。 吉姆-布雷迪森插话进来说:“这些事对我来说也是新鲜事儿,可我赞成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我妈妈很紧张,有点儿神经衰弱,如果她有什么话要说,她会私下里跟行政司法长官谈,佩里-梅森在这儿威胁她可不好。” 梅森稍躬了下身说:“我没有威胁她,可如果你觉得我使你的母亲感到不愉快的话,我退出去。” “不,不!”布雷迪森大声说,“我可没让你退出,我是说等行政司法长官跟你谈完后,她才会讲话。” “你没让我退出,”梅森说,“可我自己要退出,走,德拉。” “等一会儿,”格列高里说,“梅森,我还没跟你说完呢。” “的确没说完,”梅森说,“但是你现在最紧要的事儿是在母亲和儿子有机会通气之前弄清吐根的情况,而且有布雷迪森母子俩在场,我拒绝任何盘问。”说完他向门口走去。 “等一等,”格列高里插话说,“我要搜一下身,看看你身上有没有那份遗嘱,你才可以出去。” “真的吗?长官?”梅森说,“你想过没有,现在你已离开了辖区,这种专横的手段根本行不通,而且你实在应该在布雷迪森母子编出故事以前盘问他们,走,德拉。” 格列高里脸上立刻红一阵白一阵的。梅森平静地推开他走向门口。 一直兴致勃勃地在一旁观战的保罗-德雷克突然鼓起掌来。 行政司法长官一转身火冒三丈地质问道:“你他妈的是谁?” 醉醺醺的德雷克傲慢地说:“如果你喜欢这种讲话方式的话,那么,你他妈的又是谁?” 梅森没等听见格列高里的回答就出了门。 门在他们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德拉-斯特里特吁了口气说:“唷!太玄了!头儿?感觉如何?水够烫了吧?” “都快要开了。”梅森说。 “你得把遗嘱交给布雷迪森太太好让她有勇气反攻。”德拉说。 梅森皱着眉头坐到了驾驶员的座位上,他说:“除非她设了圈套,我被她逮住了。” “你什么意思?” “假设她是故意留着门让我看见她翻遗嘱,我会很自然地以为她藏起来的那份是真的,如果那份是伪造的,再加上股票上的假签名,以及班宁-克拉克是在和我们一同吃饭后中毒的情况……” “头儿!”德拉-斯特里特的惊呼打断了梅森的话,她一脸的惊恐和沮丧。 “事情就是这样。”梅森说,脚踩油门。 “可是,头儿,这样就没有办法了呀。” “只有一个办法。”梅森说。 “是什么?” “我们还不太了解懒惰的蚊子是怎么回事儿,”梅森对她说,“威尔玛-斯塔勒听见过这只蚊子叫,她一开灯,蚊子就不飞了。她关上灯,拿着手电走到窗边,有人站在墙边上,几乎就在她的窗户下面,那个人开了两枪,子弹都在威尔玛-斯塔勒头上方的窗棂上,两颗子弹之间的距离有3英寸。你觉出这里有什么蹊跷吗?” “你是说那两枪?” “是的,那只是问题的一部分,很明显这个人不想杀了她。只想把她从窗口吓走。如果开两枪,而两颗子弹只相距3英寸,他一定是个神枪手。” “但是为什么要把她从窗户那儿吓走呢?” 梅森微笑着说:“是因为那只懒惰的蚊子。” “头儿,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昨晚盐丁儿-鲍尔斯展示黑光灯的时候,机器里有一种电磁感应线圈,干电池通过它可以增大电压使灯发光,这些你都注意到了吗?” 她点了点头。 梅森接着说:“如果你在暗处听见微弱的嗡嗡声,那声音听起来很像房间里的蚊子叫。” 德拉-斯特里特兴奋起来,“就是。”她说。 “一种很独特的有点儿疲倦的蚊子——大概是只懒惰的蚊子。” “那么你认为威尔玛听见的声音是黑光灯发出来的?” “难道不是吗?她向窗外看的时候,有人站在墙边,替班宁-克拉克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他心脏不好,还了解很有价值的情报,他不敢把情报告诉任何人,想到他可能会死去而把秘密带进坟墓,所以,他一定想留下一点儿信息,从昨天晚上我们看见的五彩斑斓的光来看,他提到的懒惰的蚊子就显得十分重要。” “你是说他在某个地方做了标记?” “没错儿。” “那一定是在石墙上!” “没错儿,要知道那些各式各样的石头都是他从沙漠里带回来的。” 德拉-斯特里特眨了眨眼说:“那就是说我们会是第一个把紫外光照到墙上看到记号的人了?” “争取做第一个。”梅森说。 “可那个小偷也一定是用这种机器。” 梅森若有所思地说:“机器可能是盐丁儿或者班宁在离小偷不远的地方用来照墙上某个地方,小偷可能想弄清楚他们在干什么。不管怎样,我想我们已经为懒惰的蚊子找到一种解释。” 第20章 距离弯弯的月亮从地平线上升起还有一段时间。这会儿,天空一片漆黑,就像迷雾笼罩的海洋,繁星斑斑点点,遥远而冷漠。 德拉-斯特里特拿着手电。梅森抱着长长的像盒子一样的装置用来发射紫外光,院子北端的小楼在月光下映衬出黑色长方形的剪影,小楼周围不见人迹。 梅森站在离墙大约10英尺的地方。 “好吧,德拉,”他说,“关上手电。” 她关上了手电。 梅森打开开关,从机器的内部传来低低的、清晰的嗡嗡声,不一会儿,黑夜似乎变得有点儿亮了,而且略带深紫色。 梅森把紫外光的光线对准那堵墙。霎那间,多彩的光线反射回来。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默默地仔细研究着。 “头儿,你发现什么了吗?”她焦急地问。 梅森没有马上回答。可当他说话的时候话音里明显有些失望:“什么也没有,可能是某种记号——只是一系列分隔开的点,好像没有任何特别的格式。” 梅森向墙的下部看着说:“看来没指望了。”德拉听出了他的失望,可他曾对自己的想法多么的自信。 “也许这个标记是其他的跟紫外光有关的东西。”她说。她明白紫外光对他们有多么重要,梅森只有通过迅速清晰的思考从困境中解脱出来,而解开的蚊子之谜只是个开头。这个问题都解决不了,其他的就更谈不上了。 “我想不出来这标记会是什么样,到底它会是什么呢?德拉,时间紧迫呀……嗬,看,这是什么!” 梅森把光线沿着墙向下移动,停在离地面4英尺的地方。 “一条直线,”德拉大声地说,“那些发光的石头被摆放成了一条直线,在这儿!哦,看!” 梅森手提着黑光灯向左移了一点,一块全新的墙面映入他们的眼帘。 德拉说:“像是一朵花,花尖尖的,只是花瓣是向下方开放着。” 梅森蹙眉凝视着,显然这是一朵有五个花瓣的花,从稍稍有点儿弯曲的花茎上向下开放着。他突然叫道:“真的是呀。” “什么?”德拉问。 “‘射星矿区’,”梅森悄声说,“这并不是一朵倒过来开放的花,这是‘射星矿区’,那些线一定是矿区的边界,这个十字记号就是班宁-克拉克发现的歌勒矿所在地。” “的确是这样,”德拉激动地说,“天啊,头儿,我感觉就好像刚刚找到了一个满是金子的峡谷,我的膝盖都在发抖。” 梅森一副茅塞顿开的神情,他说:“所以他才打这场诈骗案的官司。德拉,如果他想从采矿公司弄回他的财产,后果就是:他提供的线索会让布雷迪森找到失踪的歌勒矿。但是,他假装打一场必输的官司,同时尽力不让西姆斯太太收回她的财产,这样克拉克就蒙蔽了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 “那么西姆斯太太会收回矿产吗?”德拉问道。 “慢慢来,”梅森有些恼怒地嘟哝着,“这事儿我已办妥了,她不会收回的。我骗布雷迪森作了证词,他的证词使我们肯定能打赢这场原本毫无指望的官司。但这样一来,我的客户却失去了一大笔财富,现在我得赶在他们了解情况之前,来它个合理合法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把以前的观点推翻……而且有可能还有别人知道这事儿。” “有关‘射星矿区’和懒惰的蚊子的事儿吗?” “是的。” “你是说那个小偷知道这些事吗?” “是的。” “但你不觉得小偷只是窥视班宁-克拉克打着光来摆放墙上的石头而已吗?而且在弄清楚怎么回事儿之前他可能已被吓跑了呀!” “是的,”梅森说,“可是要记住这个小偷随时都可能回来。他是在威尔玛看见之后开的枪,所以,他开枪,不是不让人发现他,而是不让人认出他来,并且……” “有人来了!”德拉叫道。 “快点儿,德拉。我们不能让人在这儿把我们抓住。幸好我没把车留在小楼旁边。”梅森说完绕到仙人掌丛后面找个地方藏起来,就在这时,两道刺眼的车头灯的光束从大门方向直射过来,车一转弯上了院子里的车道。 德拉-斯特里特站在梅森的身边,梅森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指几乎嵌进了他的手臂,他们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小车“嘎”地一声停了下来。 发动机有节奏的轰鸣声消失了,接着,车头灯也关了。不一会儿,他们听见车门打开又关上。 “大概是盐丁儿回来了,”德拉悄声说,“听起来像是他的车。” “等等。”梅森低声地提醒她。 他们听见内尔-西姆斯的声音:“好吧,皮特-西姆斯,你进房到配餐室去,如果是你让我的女儿毒死了班宁-克拉克,我会揭掉你的天灵盖。” 皮特用一种在他作解释时常用的哀求及表示歉意的腔调说:“亲爱的,我跟你说,你一点儿不了解生意的事儿,现在这个矿产生意……” “我就知道一个男人给他妻子砒霜,让她放在配餐室的糖罐旁边,他真是病了。” “可你听我说,亲爱的,我……” 小楼的边门打开又关上了,下面的对话听不见了。 梅森弯下腰,把手中的长盒子一样的机器推进厚密的无刺仙人掌丛中,“我们得去看看他,德拉。” “我们怎么办呢?”德拉问。 “直接进边门,不用躲躲藏藏的,我们得玩个看看就跑的游戏。我想见见西姆斯,然后在地方检察官到来前离开。” 他们沿着小路走到小楼后面,来到边门门口。梅森推了推,门没锁,他们走了进去,然后,用德拉-斯特里特的手电照着路,径自去了厨房。 厨房里亮着灯,他们能听见说话声。内尔-西姆斯恼怒地说:“现在你看看那个袋子,皮特-西姆斯,它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被拿出去好多。” 西姆斯说:“这不是我的错,内尔。我告诉你……” 梅森打开房门说:“大概你们不介意我问几个问题吧?” 他们转身望着他,吃了一惊,内尔-西姆斯手里还拿着袋子。 “里面是砒霜吗?”梅森问。 她点点头。 “袋子就放在装糖的容器旁边吗?” “哦,不是旁边,不过离得很近。” “袋子上面写的是什么?” 西姆斯忙说:“这是我写在上面以防有人弄错了袋子的,你能看见,我就写在这儿:‘小心,皮特-西姆斯,私人用’。” 梅森伸出手,“皮特,”他说,“我想问你几个问题,我……”他突然眉头一蹙凝视着袋子上的字。 “我要你做我的律师,”皮特说,“我这会儿可是糟透了,梅森先生和……” 门突然被推开了。 德拉-斯特里特倒抽了口凉气,梅森转过身去。 行政司法长官格列高里站在门口,他满脸怒气地站了一会儿才洋洋得意地笑起来。 “那么,梅森先生,”他说,“我现在在我自己的辖区里,拥有法律准许的全部权力。地方检察官正等在他的办公室里,要么你去谈一谈,要么我把你送进监狱,至少你会领到一份拘押证。” 梅森犹豫了一下,细细玩味着行政司法长官格列高里脸上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表情,然后他转身对德拉-斯特里特平静地说:“德拉,你把车开到法庭去,行政司法长官想要我和他坐一辆车。” 第21章 地方检查官托普哈姆是个颧骨很高、瘦骨嶙峋的人,脸上总是一副不受神经控制的紧张不安的神情。他在办公桌后面的皮面转椅上躁动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看着梅森,用一种背讲话稿的语调说:“梅森先生,有证据证明你在本区范围内有犯罪行为。因为你也是同行,而且在本行业中取得了一定的地位,所以在对你采取正式行动以前,来说明一下情况。” “你想要知道什么?我给你一个机会。”梅森问。 “对于盗窃文件罪的指控你有什么要说的?” “是我拿的。” “是从本区班宁-克拉克住所的书桌里拿出来的吗?” “对。” “梅森先生,你一定懂得承认这一点的严重后果吧?” “我看不出做这件事有什么错,”梅森说,“何必大惊小怪的?” “当然,梅森先生,你知道的,除了规定改动或涂抹文书是犯罪的条文之外,法律还规定文书是财产,拿走文书构成盗窃罪,而且因为盗窃罪行的轻重是由文书中所分配的财产价值多少来决定的……” “听着,”梅森打断了他的话,“我以前没有宣布这件事是因为我不想现在就拿出遗嘱来解释它的条文,可我要告诉你:我认为我拿到的遗嘱是班宁-克拉克亲笔书写的真实的遗嘱,订立日期就在他死的前一天。我被委托为这份遗嘱的执行人,这样的话,保护这份遗嘱就是我的责任。事实上,如果任何其他人发现这份遗嘱——甚至包括你自己——我也会要求你交给我这个遗嘱执行人,或者要求你把它交给遗嘱检验法庭的书记员,好了,试试给以上推理的合法性找找漏洞。” 托普哈姆纤细的手指抓挠着突起的前额,瞟了一眼行政司法长官,不安地扭动着身体,他的椅子显然已不堪重负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他说:“你被确定为遗嘱执行人,是吗?” “行政司法长官自己的证人也承认这一点。” “我可以看看遗嘱吗?”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的,我相信依据法律,虽然我还没看过这份遗嘱,我还是有30天缓冲期。” 转椅又开始吱吱扭扭地响了起来,这一次声音更响。地方检察官对行政司法长官说:“如果他说的是事实,我们也没办法。” “如果是他进了小楼偷偷摸摸地把这份遗嘱拿走,那我们也没办法吗?”行政司法长官坚持他的看法。 梅森微笑着,清楚地听见地方检察官的转椅短促尖厉的扭动声。 “你知道,”托普哈姆解释说,“如果他是遗嘱执行人,那么他就有权管理死者的一切财产。检查死者的财物不仅是他的权力,而且是他的责任,他提到的遗嘱必须交给执行人或者书记员的法律条文也是完全正确的。” “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格列高里质问梅森。 梅森略带歉意他说:“长官,有的时候我会窘得说不出话来,长官,你还记得吧,你威胁我好几次,要采取严厉措施。这使我很尴尬,变得有点儿胆怯。” 行政司法长官的脸腾地红了,他说:“你现在可一点儿都他妈的不胆怯。” 梅森对地方检察官笑了笑说:“长官,因为我现在一点儿都他妈的不尴尬。” 第22章 梅森发现德拉把车停在了法庭前面的空地上。 “你怎么出来的?”她焦虑地问。 “我是从前门杀出来的。”梅森说,“真是好险哪!” “把他制服了?”她问道。 “不仅制服了,可以说他是服服贴贴。因为格列高里以为抓住我拿遗嘱的事儿就十拿九稳一定会打败我,他抓我也是为这个,可我让他气得够呛,他压根忘掉了股票的事儿。但是,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要采取新对策的,该死,那会儿在股票上签字以防莫夫盖特陷害我的客户似乎是别无选择非那样做不可,可现在看来这么做几乎要铸成大错了。” “头儿,我们还有多长的宽限期呀?” “大概半个小时吧。” “那我们去盐丁儿的露营地吧。” “不急,”梅森说,“你看,德拉,在这半个小时里我得找到杀了班宁-克拉克的人,弄清楚毒药的事,以及威尔玛听见懒惰的蚊子叫的晚上是谁摸进了院子。等格列高里找我们的时候,我们就会在一个他不大可能想到的地方。” “是班宁-克拉克的小楼里吗?”她问。 梅森点点头。 “上车,”她说,“坚持到底。” 是西姆斯太太听见门铃开了门,“哦,你们好,”她说,“你回来得刚好,从卡斯台克来的长途正找你呢,我想他们也不会留你太久。” 梅森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德拉-斯特里特,进了小楼来到电话机旁拿起话筒。不久,他就听见了保罗-德雷克的声音:“喂,佩里,你还清醒吧?” “是的。”梅森简洁地说。 “好吧,”德雷克说,“记着,是我先问你的。听着,佩里,我有点儿迷糊,不过我还是觉得有条鱼在咬钩了。” “接着说。” “一个叫海沃德-斯莫尔的人,身材瘦长,善长闲聊,总想要一眼把人看穿。认识他吗?” “认识。” “他就是你要钓的鱼吧?” “如果他上钩了,他就是。” “有人打了他。”德雷克说。 “你说什么?” “打在左眼上,看起来很漂亮。” “眼眶青肿吗?” “肿了。” “他要干什么?” “他说他知道我发现的矿是属于东山再起采矿公司的财物,他跟这家公司关系不错,如果我们能合伙五五分成,他保证为我们俩弄到33%的利,然后我们俩再分。” “如果你接受了这些条件,他会做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成交了,他会带我到圣-罗伯托,我在和哈维-布拉迪一块儿去洛杉矶的路上。我怎么办呢?” “他知道你在打电话吗?” “他以为我在给一个洛杉矶的姑娘打电话,我在一家餐馆的电话间里,我得躲他远点儿。” “好吧,”梅森说,“接受他的条件然后回来。” “要是他问我要具体的找矿线路怎么办?” 梅森说:“告诉他你们一到圣-罗伯托就给他画一张地图标出确切位置。” “这之前不能对他讲?”德雷克问。 “除非你也想被毒死。”梅森说完挂上了电话。 西姆斯太太说:“莫夫盖特先生打电话来,好像公司要解决那个案子。他说他不能直接向我提出建议因为那样不道德,他还说我们能解决这件事。” “是的,”梅森微笑着说,“我肯定他想要解决这个案子,你的丈夫在哪儿?” “他在厨房里。” 梅森进了厨房,皮特-西姆斯垂头丧气地瘫坐在厨房的椅子上。 “哦,是你。”皮特说。 梅森点点头说:“皮特,我想跟你说句话。” “说什么?” “鲍勃的事儿。” 皮特局促不安地说:“鲍勃净给我找麻烦。” 梅森说:“跟我来,你还不知道我说什么,德拉,带上打字机和公文包。” 梅森领着忧心忡忡、满脸胆怯的皮特走上楼梯,来到了班宁-克拉克生前曾用过的房间。 “坐下,皮特。” 皮特坐了下来说:“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了解一些伪装富矿的事。” “这事儿呀!我从来没干过,可我知道怎么做。” “是在猎枪枪膛里装点儿金块吗?”梅森问,“然后再开枪把金块打进石英岩层里,再……” 皮特-西姆斯身体摇了摇。 “你怎么啦?”梅森问道。 “办法太幼稚了。梅森先生,根本不是这样干。” “你怎么做,皮特?” “哦,海沃德-斯莫尔会把这叫做心理建议。那就是你要千方百计使一个傻瓜上你的钩。” “恐怕我还不太明白。”梅森说,用眼角的余光示意德拉-斯特里特记下所提的问题和回答。 “哦,是这样,梅森先生。现在的人都受了良好的教育,他们变聪明了,如果你还要卖给他们金块,或者要把金子射进石英岩层里,他们很可能在书里读到过这些事或者在电影里看到过,你只会被嘲笑,实际上,不管你想把矿产卖给谁,他都会马上起疑心,如果他了解金矿,你跟他说什么并不重要,可如果他不懂金矿,他会对任何事情都怀疑。” 显然皮特-西姆斯紧张的神经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梅森只是问了一些情况,而没有直接提出指控或者要求他解释问题,这种放松使他的话多了起来。 “恐怕我还是不太懂。”梅森说。 “哦,梅森先生,你得这么办,你先找个傻瓜,并安排好一切,这家伙就会来找你了。” 梅森说:“皮特,你这着儿用在吉姆-布雷迪森身上可没奏效。” 皮特在椅子上挪动了下身子说:“梅森先生,你还不了解事情的全部。” “皮特,到底是怎么回事?” 皮特顽固地摇了摇头。 “你不打算告诉我了?” “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皮特说,刚才他还在夸夸其谈,这会儿却又变得沉默寡言。 “好吧,皮特,别见怪。那咱们再谈谈,你怎么能让这个笨蛋上钩呢?” “办法很多。” “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 “我教你点儿最基本的吧,”皮特说,“你假装什么都不懂,让这个傻瓜自以为特聪明而你只是个无知的、幼稚的沙漠里来的家伙,城里的骗子就会认定你够笨的,他就不屑于在钱的问题上跟你计较。” “皮特,我还是不知道你怎么做的?” 西姆斯又有了兴致,继续说:“你得善于动脑,梅森先生,你要花很多时间思考,并且还要有想像力,所以人们都以为我懒,实际上我坐有那儿什么也不做,是因为我在思考……梅森先生,我想我讲得太多了吧。” “皮特,你是在朋友中间,”梅森说,“我对你怎么让城市骗子来上当的事很感兴趣啊。” “这些家伙每次都会上当的,你要热情地带他们看你要他们买的矿产。你要给他们看这处矿产所有的优点,他们会犹犹豫豫不想买。这样到了午餐时间你就带他们转一转看一看属于你的或者你的朋友的矿产,然后坐下来吃午饭。这时你就找个借口出去转一圈,并且你已经放好了让这个傻瓜自己可以找到的东西,他们觉得这块地遍地都是金子。你明白了吗?梅森先生,你走的时候,他会找到这些东西,但你回来的时候,他绝不会对你说:‘看,皮特,我们在你的地里找到金子了’——梅森先生,我跟你讲的是真话。这种把劣矿伪装成富矿的事儿我干了已经有20年了,我还没遇上一个不上当的呢。” “你怎样让顾客到处转转看呢?”梅森问。 “呸,他自己就去看了,根本用不着我。告诉他们某个矿是富矿应该买下来,他们会对这事不冷不热兴趣不大。但是带他们去一个地上尽是五彩石头看起来不像富矿的地方,然后告诉他们这个地方没什么了不起的,之后再走开留下他们单独在那儿,他们就会开始左顾右盼四处逛了。每一次他们都会这样做。这是这类人的一个特点,他总以为比老采矿人懂得多。” 梅森点点头。 “哦,”皮特接着说,“这样就大功告成了,他开始去溜达。你得准备点儿含金量大的天然金块,从金块外面就看得见金子,你先炸掉矿脉岩石的一部分,把这些小片石头再一一叠放在一起,如果你对炸药的使用得心应手,还会调制点儿岩石粘合剂,就妥了,你把石头和金块粘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天然形成的一样。这个傻瓜会把岩石标本藏在口袋里,等你一回来,他就会问你一大堆有关矿产所有权之类的无关痛痒的问题,以及什么时候你的购买权到期等等。然后,下一步,你知道,他就会在你背后盘算着怎么骗你,怎么一次把这个矿买下来,或者如果你已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这个矿就是你自己的,他就会对你讲这块地多么适合盖沙漠棚屋呀,他还从没到过这样闲适的地方,以及诸如此类的话。既然这块地也不像矿产那么有价值,他干脆买下它建棚屋吧,或者他会说他有朋友得了鼻窦炎,他想为他的朋友把这块地买下来。如果你就是发现矿石的那个人,他就会疑心重重,会叫来几个采矿工程师,让你出示银行证明。但如果是他自己发现了矿石,而且认为他可以骗你,他就成了销售商,你则成了顾客。就这样,矿石变成了他的发现,他成功了。” “这是个十分有趣的实用心理学的典型范例,”梅森说,“西姆斯,我想,我可以把它用到我的工作中去。” “哦,梅森先生,如果你就想知道这些,我都说了,我也该回家了。不过,这是全部的秘密了,你得找个傻瓜来说服你卖矿。” “等一等,”梅森说,“皮特,在你走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皮特坐在椅子边上说:“梅森先生,说吧。” 梅森说:“你把左轮手枪栽赃给了班宁-克拉克,是不是,皮特?”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梅森说:“你把你妻子的矿区伪装成良矿,再卖给吉姆-克雷迪森,然后,当公司起诉你的诈骗行为后,你发现有麻烦了,就想到了你的绝招,设计让班宁-克拉克以为著名的‘失踪的歌勒矿’就在‘射星矿区’的矿产范围内,是不是这样?” “嗨,梅森先生!”西姆斯大声叫道,满脸斥责的神情。 “而且为了做到这一点,”梅森接着说,“你找来这把左轮手枪,在枪把上刻上了goler这个名字,但是,皮特,你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你刻大写字母g的手法是非常特殊的。装砒霜的袋子上你写的‘小心’这两个字中的g和枪把上的g是一样的。” 皮特目不转睛盯着梅森好一会儿,然后把目光移开,咕哝道:“我不知道你在讲些什么。” 梅森转身对德拉-斯特里特说:“好吧,德拉,去把行政司法长官找来,告诉他把装砒霜的袋子带过来。我们会把枪找到对比一下字体……” “不,不,不!”西姆斯大叫,“不要这样,梅森先生,可别就这么仓促地走了,不要再让行政司法长官掺和进来了。” 梅森笑道:“皮特,下决心吧。” 西姆斯长叹了口气,“给我支烟。” 梅森给他一支,西姆斯点着了烟,他现在一点儿也没有了抵抗的劲头儿,“好吧,”他说,“是我做的,就是这么回事儿。” “那么给我们讲讲砒霜的事。”梅森说。 “跟我告诉行政司法长官的一样,我买砒霜是为了……”西姆斯犹犹豫豫地说。 “做什么用?”梅森问。 “只是为了做实验。”西姆斯在椅子上扭动着身体。 “德拉,大概你还是得把行政司法长官找来。” 皮特好像根本没听见梅森的话,就好像刚才没有害怕过一样继续说着:“梅森先生,失踪矿产的生意可能是一桩大买卖,我看到班宁-克拉克为左轮枪的事儿送了命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我一直都是个骗子——到处干伪造富矿、造假样品等等这类的事儿。我要做的就是让人了解那些失踪矿藏的事儿,然后只留下一点儿线索,让他们觉得这个失踪的矿唾手可得。我则装做根本不知道这个矿有多重要或干脆不知道它有什么用。你明白吗?” 梅森点点头。 “现在再说‘射星矿区’的事儿。”皮特接着说,“我把它卖给吉姆-布雷迪森时真是很卖力,说真话,那会儿我醉得够呛,吉姆胡吹海侃说他是个大采矿公司官员,我一点儿都没费劲儿,他根本没发现我的秘密。可是我发觉我得想办法让他觉得没有上当受骗,这时就想到把左轮枪放个地方让班宁-克拉克找到它,再告诉吉姆。这把枪是很早以前我在沙漠里发现的,我只是把‘歌勒’刻在枪把上,然后用湿茶叶擦枪把的表面,直到这把枪看起来像用过很长时间的东西。然后,我把枪放在一个矿旁的小溪边,只留几英寸的枪管露在沙子外面,枪的其余部分都埋进沙子里。我把班宁-克拉克带到那儿,那会儿他的心脏还没糟到一动都不能动的地步,只是因为心脏不好,他需要安静,我告诉他我想去探矿,我知道他会去小溪那儿坐下来,我在枪旁边早就放了一大堆天然金块,就这样,我一回来,就发现枪不见了,克拉克激动得讲不出话来,我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我想克拉克既然是公司的股东,他会保证公司不对我跟他们达成的交易提出异议,可克拉克一心想着他发现的‘失踪的歌勒矿’,竟要我妻子把她所有的矿产弄回来。我觉得可能是班宁以为她比公司更有资格拥有这些矿产,哦,这样一来我可就左右为难了,梅森先生。” “不久,我让吉姆-布雷迪森了解到克拉克发现了‘失踪的歌勒矿’的事。在克拉克和我一块儿去沙漠之前,他已有6个月没去过那儿了,我以为布雷迪森不费多大劲儿就会想到这个矿一定就在‘射星矿区’里,可是吉姆够笨的,他盯上了诈骗案。幸亏班宁找你来打官司,到这时候,事情就变得一团糟,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不过现在我明白他是要让内尔闹得凶一点,这样吉姆才不会怀疑,盯着那份矿产不放。好了,这就是全部事实真相。” “那砒霜又怎么解释呢?”梅森问。 “哦,如果你想知道实情,梅森先生。我只是个命运悲惨的、没用的卑鄙的家伙,我现在是后悔了。我了解我自己,我只会干伪装富矿的活儿,如果你是别人,我还会装作很抱歉很难过的样子,我会装得很像样,连我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挺可怜……梅森先生,过去我一直是个一流的骗子,不过这是在我认识海沃德-斯莫尔之前的事儿,他会给我催眠。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催眠的,只是后来我就用这个第二人格代替了我。” “哎,梅森,当骗子差点儿毁了我。把一切都归罪于鲍勃实在太轻松了,我得到了不少撒谎的训练。那个海沃德把我全弄糊涂了,我真是吃惊不小。” “相信我,从今往后我不让别人代我撒谎了,我也不要鲍勃了,现在就不要了!我得变一变,你明白吗?” “我明白,皮特,可是你具体点儿说,你要砒霜做什么用?” “哦,这个‘失踪的假腿矿’,”西姆斯说,“和其他几个在沙漠中失踪的矿——它们失踪的原因是因为金子成了黑色。金块的外面包了一层矿物质,使金矿变黑了。你要是刮掉外层,里面是纯粹的黄金,但是天然金块却看起来像小黑石头一样。我听说那层黑的东西是砷的化合物,我就想买点儿砒霜来试试,看看能不能也在金块上生出一层砷的化合物来。如果成功了,我就想让下一个笨蛋以为他发现了‘失踪的假腿矿’。那个牧场主和他的伙伴人以为他们发现了‘失踪的歌勒矿’——牧场主满心以为他能利用科学方法找到失踪的矿藏。哦,我还想要让他找到‘失踪的假腿矿’。” “你还用砒霜吗?”梅森问。 “不,梅森先生,不必了,跟你说句实话。我已经把砒霜忘在了脑后,我弄到砒霜不久就发现了一,些黑色金块——不多,但是足够我用来伪造富矿了。” 梅森说:“你跟海沃德-斯莫尔商量好了?” 西姆斯挪动了一下身体说:“嘿,梅森先生,你完全想错了,你不该这么说。海沃德-斯莫尔根本就是个老实人。他就是总向我女儿献殷勤,我老婆不喜欢他,可多莉娜早晚要嫁人,她找个比海沃德-斯莫尔强的男人可得费一番周折呢!” 梅森微笑着摇摇头说:“皮特,别忘了行政司法长官。” 西姆斯疲惫地叹了口气说:“哦,好吧。那又怎么样呢?好吧,我就是与海沃德-斯莫尔一块儿干的,斯莫尔手里有点儿把柄威胁着吉姆-布雷迪森。” “是什么把柄?”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个威胁。我一直为斯莫尔伪造富矿,他再卖给公司。” “他也知道‘射星矿区’的交易了?” “他不知道。那是我自己的事,要知道,我跟斯莫尔不是搭档,我为他伪造假矿他给我钱。他自己在歌勒矿的事上也被骗了。” “海沃德-斯莫尔知道你手上有砒霜吗?”梅森问。 “他知道。是他告诉我不要用砒霜,他说他知道在哪儿能找到黑色金块儿。” “是你毒死了班宁-克拉克吗?”梅森问。 “谁,我?” 梅森点点头。 “天啊,不是我,千万别这么想。” “或者是你向他开了枪。” “听着,梅森先生,班宁-克拉克可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我连他一根汗毛都不会碰。” “你一点儿都不知道谁在糖罐里放了砒霜吗。” “先生,我不知道。” 梅森说:“你也不知道斯莫尔抓住了布雷迪森的什么把柄,是吗?” “先生,我不知道,可的确有这么回事。我跟你保证,吉姆-布雷迪森怕海沃德-斯莫尔,这是一种敲诈。” “你不是真的以为海沃德-斯莫尔做多莉娜的丈夫挺合适吗?” “他不合适。如果我在这儿,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跟她去内华达。” “但他们还没结婚吗?” “听说事情是这样的,”皮特面带笑容地说,“那个对多莉娜不错的当兵的小伙子请了24小时假,就在拉斯维加斯附近转悠——我猜这小子跟斯莫尔谈了谈,斯莫尔就想都不想娶了。这个当兵的一直盯着他。” 梅森说:“好吧,皮特,就到这吧,谢谢了。” 皮特急切地站起身说:“梅森先生,我无法说出跟一个能真正理解我的人坦诚地交谈对我有多重要。不过如果你沙漠里有矿产而你又想卖个好价钱的话——不,你不可能有,但是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效劳,给我打电话好了。” 他一走,梅森对德拉-斯特里特笑道:“我们要使用一下皮特的心理战术,”他说,“在你的手提打字机里装点儿纸,放在书桌上——要恰好在灯光下边。” “多少张?”德拉问。 “一张。”梅森答道。 “什么样的?”她问,“是让人签名的文件,一封信,还是……” “我们也用伪装富矿这招儿,”梅森说,“再让一个笨蛋发现这份东西。我们跟皮特-西姆斯的会面真是大有收获呀。” 德拉-斯特里特把纸放迸机器,手放在键盘上做好准备打字的姿势。 梅森说:“我们得在这页的顶端从一个句子的中间写起。先打上页码——22页,然后在页码下面打上:‘给行政司法长官格列高里的报告副本’。” 德拉-斯特里特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悦耳,她一停下,梅森说:“在这句下面,打上‘吉姆-布雷迪森的谈话。续上页’。好了,现在开始从一句话中间打正文,开始:‘也就是说,在我知道和了解的情况的范围内。’然后,另起一段打行政司法长官的问题:‘吉姆-布雷迪森先生,你能起誓看见海沃德-斯莫尔摆弄糖罐了吗?’回答:‘我看见了,是的,先生。’另起一段,问题:‘你不仅看见他在糖罐下放了纸条,而且你也可以发誓看见他把糖罐的盖子打开了?’另起一段,回答:‘我看见了,是的,先生。但是我提醒你出于一定原因我要在审判的时候才能作证。一旦你们把他带到陪审团面前,我就会成为要被定罪的意外证人。你们要先起诉他,我才可以到场作证,但是你们不要用我的证词来起诉他。’另起一段行政司法长官格列高里的谈话:‘我明白,布雷迪森先生,我说过我们会尊重你对我们的信任。但是,我不能完全保证。现在,说说砒霜的事情吧。皮特-西姆斯告诉斯莫尔说有一些砒霜在手上?’回答:‘是的,西姆斯想用它来伪装金块,但是斯莫尔告诉他不要用砒霜,他会为西姆斯从别的地方找来他要的黑色金块。’另起一段。问题:‘谁告诉你这些的?’另起一段。回答:‘西姆斯。’另起一段,问题:‘海沃德-斯莫尔从来没有证实这件事?’另起一段,回答:‘没说这么多,没有。’” “到了这页的底部了?”梅森问德拉-斯特里特。 “正好到底了。”她说。 “好吧,”梅森说,“把这页纸就留在打字机里,开着灯。拿上你的公文包。等一等,我们还要放一些烟头作为伪装就好像刚才这里在开会一样。把烟掰两半儿,点着,然后随处扔一下烟头。” “事情还很难说,德拉,如果行政司法长官想找多莉娜问她知不知道在股票上签名的事儿,那就砸锅了。” 德拉-斯特里特好奇地看着他问道:“是海沃德-斯莫尔在糖里下的毒?” 梅森微笑着说:“去问西姆斯太太关于下金蛋的鹅被杀掉是咎由自取这句谚语。” “那为什么你刚才要在那张纸上打上那些话呢。” 梅森脸色突然严肃起来说:“尽我所能吧,我在实现我的客户的愿望。” 第23章 午夜时分,行政司法长官格列高里还在继续着调查工作。健壮的体魄、顽强的意志,给了他公牛般的韧劲儿。地方检察官托普哈姆倒是觉得事情最好推到星期一早上再办,他已经累得够呛了,但又不想再为这事儿吵个不休,只好脸上挂着一副不情愿的表情硬着头皮干下去。 行政司法长官格列高里看了下表说:“不会太久了,离开之前我得对这件事有个全面的了解。” 梅森双手举过头顶,打了个呵欠,笑着对地方检察官说:“我想,这么晚了没什么好着急的。” 地方检察官躬下身,故意睡眼惺松地说:“我想我们是不能没完没了了。” 格列高里说:“我什么时候弄清楚了这里发生的事什么时候再走。有证据表明那些股票上的签名不是班宁-克拉克的笔迹。”他阴沉着脸怒视着梅森。 梅森又打了个呵欠,说:“这事很神秘,如果班宁-克拉克是被毒死的,最后只剩下几口气,为什么还会有人用点三八自动手枪来加速他的死亡呢?如果克拉克多活一段时间,他又会对这个开枪的人有什么毁灭性的后果呢?如果你们真的找到了下毒的人又该怎么办呢?他会声称凶手是那个开枪的人。对这个开枪的人又该怎么办呢?他会说死者已经吞下足以致人死命的毒药。先生们,总的说来,事情很棘手啊。”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传来。 “我来开。”梅森说。 格列高里冲到他前面,一把把门拉开。 醉醺醺的保罗-德雷克刚想接着敲门,行政司法长官却吓了一跳。 “可别再这么开门。”保罗责怪道,“如果你的客人摔个好歹,他们会上法庭起诉你的。” “你是谁?”行政司法长官不客气地问道:“哦,是的——我现在知道了,是发现金矿的那个人。” “用‘找到’更好,长官。‘发现’意味着多少有点儿碰运气的味道。‘找到’表示是经过周密计划和……” “哦,是斯莫尔。快进来,斯莫尔,我正有话要问你。” 斯莫尔伸出手,“你好啊,长官,我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你好吗?”他问候着,“晚上好,梅森先生,我还带了个朋友来。” 行政司法长官格列高里说:“斯莫尔,我要你坦白地回答这个问题。你知不知道股票上的签名——” “等一等,”梅森插话说,“我建议这些证人作证应该在能把他们的话速记下来的地方进行。你已经用不大公平的方式问了其他证人许多问题。” “你不应对我的事情说三道四。”格列高里愤怒地打断了梅森的话,“我在进行调查。” “如果你这样想的话,那就继续吧。”梅森回嘴说。 保罗-德雷克说:“但请不要在刮穿堂风的过道里问话。” “你在这儿干什么?”格列高里问。 “等着喝一杯,”保罗告诉他说,“你问候我时的好客劲儿,迫不及待地给我开门,让我觉得挺舒服的。可是,我亲爱的先生,我现在发现你这会儿的态度与你起先开门时的彬彬有礼简直大相径庭。” “把这个醉鬼弄出去!”格列高里厉声说。 “那可不行!”梅森说,“这个人是来跟我谈生意的……是跟死者班宁-克拉克的财产有关的事儿。作为班宁-克拉克的遗嘱执行人,我有权……” “你跟我来!”格列高里对犹疑不决的海沃德-斯莫尔说。 梅森递给海沃德-斯莫尔一把钥匙,“上楼到班宁-克拉克的房间吧,”他说,“你和地区检察官可以在那儿继续谈话。” “很好!”格列高里咕哝了一句。 他们刚上了一半楼梯,忽听梅森说:“长官。” “什么?” “在你进行盘问之前我想有件事你该知道。” “什么事?” “有关于……请允许我和地方检察官说一句,好吗?” 格列高里犹豫着,梅森已上了楼梯说:“斯莫尔,上楼到班宁-克拉克的房间去,我要和长官说句话。” 斯莫尔上了楼,梅森走上楼梯站在长官身边,“是这样,长官,”他低声说,“我们没必要为这事吵个不可开交。如果你平静一点儿,你会发现我们在朝一个目标努力,我要破这个案子。” 地方检察官说:“先生,我们能不能和平共处把事办好?而且,我觉得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获得初步的证词,然后中止一切活动。” “我要警告你们,”梅森说,“你们最好记录下与海沃德-斯莫尔的对话。不然的话,你们会后悔的。” “我可没有法庭书记员,”格列高里说,“这只是个开始。” “我的秘书能做记录。” 行政司法长官脸上是满腹狐疑的微笑。 “有总比没有好。”梅森说。 行政司法长官怒气冲冲地回绝了他,“我倒不这样认为,”他说,“我现在有点儿同情我的内弟了。” “好吧。”梅森说,“我说的任何话我的秘书都会记录下来。” “我对你说的话一点儿都他妈的不在乎。”格列高里说。 “我们能不能讲话文雅点儿?”托普哈姆恼火地抗议道。 “走吧!”格列高里说着向楼上走去。 梅森走下楼梯,笑着对德拉-斯特里特说:“现在,让我们看看皮特的心理战术在实战中的应用。” 德雷克说:“佩里,我现在清醒点儿了。走了这么长的夜路,凉风已经把我吹醒了,可是我现在一阵阵发寒,你可不可以帮忙找杯酒什么的?” “没有酒。”梅森对他说,“你需要保持清醒。” 德雷克叹道:“哎,试试找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我猜,”德雷克酒劲儿还在,说起话来唠唠叨叨,“你是要追问那个陪我从莫哈维一起来这儿的人,——也就是说,揭他的老底,是吗。” “是的。” “我是严格遵旨行事的。” “你发现了什么?” “斯莫尔一直左右着布雷迪森的一举一动。” “有多久了?” 德雷克回答说:“我也想知道。不能指望斯莫尔透露他控制布雷迪森的真正企图。不过耍点儿花招总还能搞到些情报,于是我就努力弄清斯莫尔第一次与布雷迪森相识的时间,那是在1942年的1月,而且很快两人就混得很熟。” “1942年的1月?嗯。”梅森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是的,他……” 楼上传来了猛地推开门的声音,接着有人几步走到了楼梯口。 “听起来像是火爆脾气的长官。”德雷克说。 格列高里大喊道:“梅森,到这儿来!” “这回叫得可有点儿急,”德雷克说,“佩里,恐怕你要再对付他一下。” 梅森对德拉-斯特里特点了点头,然后上了半截楼梯回头说:“保罗,你最好也来,我可能需要个证人。” “你的任务可能是最高尚的,但我怎么能爬楼梯呢?”德雷克叹道。 梅森一进屋,只见格列高里手指着打字机质问道:“这是什么?” “噢,”梅森说,“你的调查记录……” “可我根本没做这样的调查。” 梅森一脸不解的样子,他说:“长官,恐怕你记错了,德拉-斯特里特的确记下了……” 格列高里气得脸色发青,愤怒地说:“妈的,别想跟我装糊涂。你对这个案子管得也太宽了吧。是我在调查,我要用我自己的办法来调查。” “是的,长官,当然啦。” 梅森转过身去对德拉-斯特里特责怪地说:“德拉,长官告诉过你要把所有的文件清除出这个房间,或者把它锁起来吧?” 德拉垂下了眼帘说:“我很抱歉。” 托普哈姆目光从梅森身上移到长官身上,流露出无言的责备。 梅森说:“长官,我很抱歉。”他的口气就像是在为一次合情合理的疏忽寻求原谅。 格列高里怒火中烧,几乎无言以对,他说:“我告诉你我没在这儿搞过什么调查。托普哈姆,在你到这儿之前我只是非正式地询问了一下。” “是的,当然,”梅森话接得实在大急了一点儿,“没有托普哈姆在场你根本不会做什么调查的。” 海沃德。斯莫尔眼睛一刻不停地在几张面孔上游移着,捕捉着每一个表情的变化,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谨记在心。 梅森用时碰了碰德拉-斯特里特。 德拉从打字机上把那页纸撕下来,对斯莫尔说:“这全是错误,我们很抱歉,长官。” 格列高里瞟了一眼梅森说:“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你会……” “可我说过很抱歉。我的秘书不该把它留在这儿,我们道过歉了,还跟斯莫尔讲了没有调查这回事,也把这事告诉托普哈姆。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你说没有调查,我们也说没有。那你还要什么?你说得越多,你的证人就会越让人怀疑。” 格列高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梅森滔滔不绝地继续说着:“而且,坦白地说,我也看不出你有什么理由采取这样一种态度。自从1942年,海沃德-斯莫尔就一直在敲诈布雷迪森,当然,这样布雷迪森就该把谋杀归罪于斯莫尔的动机。但如果你问我的话,行政司法长官,我想布雷迪森是……” “没有问你。”行政司法长官打断了他的话。 梅森做出一种被上司驳斥的谦恭姿态,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之后,干脆一言不发。 格列高里转而对海沃德-斯莫尔说:“我想要知道的是股票的事儿。” 斯莫尔舔了舔嘴唇,只是点了点头。 “是怎么回事儿?”格列高里问道。 “我所知道的就是多莉娜告诉我的那些。” “哦,讲了些什么?” 梅森厉声道:“这是传闻证词,斯莫尔,我不再重复,你无法保证证词的真实可靠。” “你别管!”格列高里叫道。 “等他从你那儿了解到情况以后,他会以三级谋杀罪控告你,你要晓得,”梅森说,“抽支烟怎么样,谁要吸烟?” 他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拿出烟盒。 “谢谢你,我来一支。”德拉-斯特里特甜甜地说。 格列高里气呼呼地说:“出去,都出去!” “可我以为你需要我呢。”梅森说。 “我需要你解释……” “哦,是的,你还想谈这件事儿?” “不,不。” 海沃德的脑子一刻不停地在转,他突然说:“是这样,我要把事情说说清楚。我跟下毒的事没什么关系,我的确……哦,的确在18个月前给吉姆-布雷迪森施加了一点儿压力。” “1942年1月,是吗。”梅森问。 “对。” “我想是在班宁-克拉克太太刚去世不久。” 斯莫尔什么也没说。 “而且莫夫盖特大概也在同一时刻开始对他施加压力。”梅森说。 “我对这些可不感兴趣!”格列高里说。 “我感兴趣,”托普哈姆说,声音不大,但是很威严,“长官,请让梅森说下去。” 格列高里愤愤地说:“他导演这出戏,是想掩盖伪造股票签名来救自己一命……” “尽管如此,”托普哈姆语气平和地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说,“我希望梅森先生不受打扰,梅森先生,继续说。” 梅森微微躬下了身,“谢谢,”他对斯莫尔说,“大概是在班宁-克拉克太太死去的时候,是不是?” 斯莫尔的目光与梅森相遇,然后又移开了,他说:“哦……是的。” 梅森接着说,“现在的情况很有意思,我们了解到布雷迪森太太潜入了班宁-克拉克的房间用旧遗嘱代替了新的,这是一种使假遗嘱合法化的巧妙办法,如果立遗嘱人废除遗嘱的愿望在新遗嘱中讲得很明确的话,新遗嘱自然使旧遗嘱失效了,但是条件是除非旧遗嘱被销毁了,而又无法证明它已被取代。这一点外行不可能想到,这种机智的万全之策很可能是某个聪明的律师想出来的。我一直在想布雷迪森太太换遗嘱的想法是不是由来已久了。斯莫尔,你不知道这些事吧?” 海沃德-斯莫尔抬手拉拉衬衫的领子,好像衣领太紧了,他回答道:“不知道。” 格列高里想说话,托普哈姆示意他住嘴。 梅森喜滋滋地说:“你看,先生们,我们面前是一宗中毒事件和一宗开枪杀人事件……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罪案。但是我们不能忽视这两个案件犯罪动机是一样的,两个杀人犯,因为他们互不信任而各自独立行事……一个下毒,一个开枪。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我们该回顾一下发生的每一件事,分析每一个线索再做一下推理,我们就会找到答案。” “先生们,我认为,海沃德是莫夫盖特的一位朋友的熟人,是一位律师,是一个和吉姆-布雷迪森及他的母亲布雷迪森太太完全不熟悉的人。1942年1月上旬,班宁-克拉克太太死了。在一份送检的遗嘱中她把所有财产留给了她的母亲和哥哥,暗示说财产不多。在此之后,莫夫盖特和海沃德立刻成了很受宠的人物,莫夫盖特做了公司的股东,而海沃德成了矿产经纪人,虽然他以前从来没有卖过矿产,但是他左右逢源,高价卖矿给布雷迪森太太母子占主要股份的公司。所以结论是什么?……” “你疯了,”海沃德-斯莫尔说,“你要说什么,你的脑子是一团浆糊。” 梅森说:“情况是不是有可能是这样的,斯莫尔是后来拟定的遗嘱的见证人之一……在有人纵容下,这份遗嘱被隐藏了起来呢?” “你的指控可够严重的。”格列高里脱口而出。 “当然,”梅森冷冷瞥了他一眼说:“长官,大概你现在能对所发生的事情有个合乎逻辑的解释。” “这是扯谎。”斯莫尔说,“根本没有这些事儿。” 梅森对地方检察官继续说:“地方检察官先生会解释布雷迪森急于看到海沃德-斯莫尔被定罪的原因,从而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布雷迪森和他的母亲作出的证词对这位证人如此不利。如果斯莫尔一直在勒索他们,而他们如果能使他被确定犯有谋杀罪,又不使人发觉,那……” “但是,”格列高里几乎是在对地方检察官吼叫,“根本不存在这样的调查。布雷迪森也从来没作出过这样的证词。” 托普哈姆又用责怪的眼光扫了一眼格列高里,显而易见的是托普哈姆也不相信他。 “叫布雷迪森进来,问问他。”格列高里气恼地插嘴道。 梅森只是不屑地笑了笑。 斯莫尔突然说:“听着,我可不想被诬陷犯有杀人罪。如果吉姆想把什么事儿都推到我身上,我就……” “你要干什么?”梅森问。 “我不会坐以待毙的,就这样。” 梅森说:“别担心,斯莫尔,你不用指望了,这个长官是那种老派人物,他只相信该依照正常途径行事,让证人都躲在幕后。你已经看见了他多么想让你相信布雷迪森与此事无关。只有到了你站在法官面前等待死刑宣判时,你才会知道布雷迪森也参与了进来。” 格列高里说:“我不会容忍……” “请不要插言!”托普哈姆打断了他的话。 地方检察官的疲倦目光让格列高里收了口。 梅森继续说:“我个人还是对布雷迪森的证词有点儿怀疑,听起来不大合乎逻辑,我看不出海沃德-斯莫尔为什么要把砒霜放到糖罐里。从另一方面来说,又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布雷迪森把砒霜放进糖里,先生们,用公平合理的眼光看一下这些证据,布雷迪森和他的母亲出现了明显的砒霜中毒症状,但后来证实这次中毒是他们自己吞吃了吐根造成的,是不是该往深里探究一下?他们打算第二天晚上让海沃德-斯莫尔吃砒霜中毒而死,然后你们就会抓不着头绪,因为真正的下毒的人也正是受害者。敲诈别人人的人不会杀鸡取卵,但是被敲诈的人总是想要杀了敲诈别人的人。” 托普哈姆若有所思地瞧了瞧斯莫尔,几乎难以觉察地点了点头。 斯莫尔说:“你在编故事,只是胡说罢了。” “但是,”梅森接着说,“你们的计划流产了,因为那天晚上斯莫尔干脆没去喝晚茶,原因是他计划要和西姆斯太太的女儿一块儿出走,而且他也知道西姆斯太太不会同意的。他有点儿怕她怪异的直觉、伶牙俐齿和她锐利的眼神。所以斯莫尔一直没露面,让多莉娜在糖罐下面留了张纸条。这样就打乱了布雷迪森的计划。” “现在,我们几乎能确定砒霜被放进糖里的确切时间了。那是在德拉-斯特里特、班宁-克拉克、西姆斯太太和我喝过第一杯茶之后,因为西姆斯太太给她自己倒了第四杯茶,她也是第四个从罐里取糖的……而她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然后参加股东大会的人进了屋。当时人们围着桌子走来走去,场面很混乱,然后,班宁-克拉克喝了第二杯茶还加了糖,这样他就喝下了最大剂量的毒药,几乎全都喝下去了……之后我和德拉-斯特里特喝了第二杯茶,加了糖,同时也喝下了少许的毒药,我认为布雷迪森是想毒死海沃德-斯莫尔,以为他有进厨房喝杯茶的习惯。下毒的企图没有得逞,布雷迪森为了达到目的,就给行政司法长官作了个十分机密的证词说他知道斯莫尔有罪,而且如果行政司法长官以其他证据起诉斯莫尔,他会作为突然到场的证人作证把斯莫尔送进死牢。” 梅森止住了话语,凝视着地方检察官,就好像斯莫尔成了与此事无关的看客。 “听起来如何,地方检察官先生?” “非常,非常合乎逻辑。”地方检察官说。 斯莫尔忙说:“梅森律师是对的。布雷迪森这个使暗箭伤人的骗子,我早该知道他会这么干。好吧,这个王八蛋,现在我也得讲讲了,我要讲点儿事实真相。” “那再好不过了。”梅森说。 斯莫尔说:“我了解莫夫盖特,我们以前经常在他的办公室见面。我给他找了生意做,你知道,我可不是怂恿受害者起诉让他们来找他这个律师,我只是个给他带来点儿生意的朋友,他也帮我。一个星期五的早上我恰好在他办公室,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日子——是1941年的12月5日,那是因为12月7日发生了大家都知道的大事。哦,我那天在外间办公室等着见莫夫盖特,班宁-克拉克开了办公室的门,看看谁在外间办公室。他看见我坐在那儿就问我能否进来作遗嘱的见证人。” “你进去了吗?” “是的。” “接着发生了什么事?” “你都知道了。” “你不知道遗嘱里都写了什么吗?” “不知道。我1月份读报才知道了克拉克太太的死讯,以及有一份遗嘱被拿去检验了,我问过莫夫盖特我作为那份遗嘱的证人是不是有必要提供证词,他听了之后表现得很奇怪,我就开始琢磨了。我去看了下记录,当我看到他们送检的遗嘱订立的日期是1年左右以前,而且有两个证人在克拉克太太名字后面签的字,我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赚钱的机会来了,就这样,你知道,并不难,我成了矿产经纪人。然后我拜访了布雷迪森,轻描淡写地说我认识他妹妹,我是她死前刚订立的遗嘱的证人。说了这些就够了,从那以后,我一旦暗示说采矿公司应该按我说的价格买我的矿产,钱就滚滚而来了。我不能赶尽杀绝,可我得保证我的生意有可观的收入。” 梅森对地方检察官说:“现在,如果我们能找到另一个证人,我们就可能了解一些有关班宁-克拉克被杀的情况。” 斯莫尔说:“另一个证人名叫克雷格劳,他当时和我一块儿在办公室等待会面,我们碰巧相互认识了,我只知道这些……他叫克雷格劳,年纪大约在五十四五岁左右。” 梅森对地方检察官说:“在整个事件过程中还有一段没提过。就在班宁-克拉克喝下有毒茶水离开的时候,莫夫盖特想让我保证取得班宁-克拉克的证词。莫夫盖特已经准备好了给克拉克的传票,而且他说他会去送给他,莫夫盖特这样做也还是合乎逻辑的,但是显然他没有去,因为那样做似乎是在暗示他有别的计划。” “那时,我也有点儿愚蠢,我低估了莫夫盖特的智力。我以为他会笨到让他需要的证人从他手指底下溜走,可他并不笨——他非常精明,知道如果他把传票给我,我就会示意班宁-克拉克躲起来,于是莫夫盖特就有了很好的借口去仙人掌园把传票给克拉克。如果他在那儿被抓住,他就会说:‘嘿,我是来送传票的。”可如果他没有被抓住,如果没有人见他去那儿了,如果他发现班宁-克拉克躺在沙子上,那么他只需要扣一下手枪扳机然后离开现场。我注意到行政司法长官查了所有的人那个时间在什么地方,但他没有查莫夫盖特,莫夫盖特说他开车回洛杉矶去了。不知什么原因,行政司法长官格列高里信以为真了。’” “不久以前,莫夫盖特真是不遗余力地要以诈骗为由取消‘射星矿区’交易。最近,他又一直在讲了结这个官司,保住矿产。很可能在班宁-克拉克在修整他砌的墙的时候,莫夫盖特偷看到了一些东西,或者莫夫盖特可能用发紫外光的机器照过那堵墙。如果你们把紫外光照在那堵石墙的下部上,你们就明白了。” “显而易见的是班宁-克拉克开始怀疑莫夫盖特的所作所为,以及斯莫尔控制布雷迪森的真正原因,毋庸置疑,在克拉克书桌里藏有致命证据,我确实知道证据被动过了,因为我只发现了一个小瓶和一只将死的蚊子。如果克拉克在他写遗嘱的时候把蚊子放进瓶子的,在我看见这只蚊子之前它早该死去了。” “长官,你知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如果我有一个像特雷格中尉那样聪明机敏的内弟住在洛杉矶,我想我会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以一级谋杀罪逮捕莫夫盖特,赶在他有机会使用人身保护权向证人施加压力之前,迅速把他带出洛杉矶直奔圣-罗伯托。” 第24章 当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开车爬上斜坡拐过最后一弯,来到了高地上盐丁儿的营地时,天色已将晚,遥远的天边与沙漠相接处泛着紫色的光晕。 盐丁儿慢慢向车子走来,梅森刹住车。盐丁儿起初还是冷冷地走着,直到他认出来了这辆车,才恢复了友好的神态。 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从车里爬出来,舒展一下由于长途旅行而变得僵硬的筋骨。 “给你带来点儿消息,”梅森说,“我会在这儿呆一两天,把所谓的文明的东西从脑子里净化出去,杀人案破了。” “谁做的?” “洛杉矶的行政司法长官格列高里和特里格中尉。” “不,我是说谁是凶手?” “莫夫盖特杀了班宁-克拉克,他先向肯沃德大夫开的枪,以为击中了睡在睡袋里的班宁-克拉克。等他发现弄错了,知道你开着活动房屋拖车离开了,又开始找你,如果不是凑巧你的车在他的车前面几个街区的十字路口遇上红灯停下,他可能永远找不到你。克拉克中了毒,你又要打电话联系医院,就在你给医院打电话的时候,莫夫盖特开了活动房屋拖车的门,进去向克拉克开了枪,然后出来,就这么快。” “他为什么这样干?”盐丁儿问。 “这就跟你有很大关系了。”梅森说。 盐丁儿耸了下眉头。 “克拉克太太在1941年12月立了份遗嘱,她死于1942年1月。斯莫尔是新遗嘱的证人,另一个证人叫克雷格劳,布雷迪森母子俩贿赂了莫夫盖特不让他提后来的新遗嘱,把更早以前定的遗嘱送去检验。而这份遗嘱是在克拉克送给妻子股票之前订立的。那时,她名下根本没多少财产,所以她把财产都留给了她的母亲、哥哥,两人各一半。” “可是为什么要杀克拉克呢?”盐丁儿问。 “因为克拉克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在检查她妻子的书信文件时,他发现了一本日记。在12月5日这一页上有这样几个名字:去洛杉矶的证人,鲁珀特-克雷格劳和海沃德-斯莫尔。你还记得吧,他告诉我,想让我办另一件事。他签了合股协议,让我为西姆斯太太做诈骗案的代理只是他用来试试我的借口,他曾被一个律师骗过,不想重蹈覆辙。” “枪击事件和布雷迪森母子中毒事件以后,克拉克自认为他的生命受到威胁。他还不想对我把事情全盘托出,但是一旦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要我去维护公正。你一定记得,他知道自己的心脏病有多重,就这样还得把每一步安排好,而每时每刻他都冒着死亡的危险。” 盐丁儿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块烟丝,咬掉一角,吞进嘴里嚼起来。 “莫夫盖特杀了克拉克之后就回到了小楼。布雷迪森母子已经不在那儿了,德拉和我在药物作用下昏睡不醒,威尔玛-斯塔勒忙着侍候肯沃德大夫,他当然是被莫夫盖特打伤了。” “莫夫盖特翻了克拉克的书桌,本来他可以把克拉克的遗嘱毁掉,可他怕克拉克已跟我提过这份遗嘱……而且如果是这样,在遗嘱找不到的情况下,我会产生怀疑,但是克拉克在他的遗嘱中提到他给我留的线索就在他书桌的某个抽屉里,那就是他放她妻子日记的地方。莫夫盖特这个鬼家伙知道我会搜寻线索,他还听威尔玛提到过懒惰的蚊子的事儿,而克拉克在他的遗嘱中也提过,他就从小瓶里把金子倒出来,抓了蚊子,放进小瓶,然后放在那儿等我来找,像懒惰的蚊子叫的声音自然是在莫夫盖特偷偷摸摸地用紫外光破解克拉克留在石墙上的信息时发出的,或者是莫夫盖特在暗处偷看时,克拉克用紫外光照着墙面上修整一下图形发出的。” “盐丁儿,克拉克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你,采矿公司股份放在了我的名下,以前不敢说,我自然是作为你的委托人持有这些股票的。除此之外,还包括所有其他的被布雷迪森骗到手的财产。” 盐丁儿一时怔住了,一言不发。 “你怎么发现这些的?”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特雷格中尉在洛杉矶逮捕了莫夫盖特,从他的口袋里翻出了克拉克太太的日记,我立刻想到这才是班宁-克拉克留在他抽屉里的真正线索。我们找到了鲁珀特-克雷格劳,是打的长途电话,他还记得那次作证人的事儿。我们还用计让斯莫尔和布雷迪森做了反诉,这样就真相大白了,莫夫盖特终于完全招认了。布雷迪森已经受够了敲诈勒索,他也想除掉斯莫尔,就在盐瓶里放了砒霜,然后又弄了点儿吐根。他和他的母亲吃过之后,装出中毒的症状,这不过是弄虚作假转移人们的注意力,为了24小时之后从皮特的口袋里拿砒霜给斯莫尔用上的时候不对他们产生怀疑。就在董事会议之后,机会终于来了。他们看见多莉娜在糖罐下面放了张纸条,知道斯莫尔经常在晚上要喝杯茶,还要加糖。当吉姆看见斯莫尔瞧着茶壶,他就把砒霜放进了糖里,他母亲站的位置恰好为他挡住了人们的视线。但是斯莫尔因为个人问题那天晚上没有喝茶,吉姆有苦说不出。” “这帮卑鄙的混蛋,”盐丁儿说,“如果班宁早些告诉我那个证据……哦,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还有点细微末节的事儿。”梅森对他说,“不过这些是主要情况。” “那些小事儿就算了吧,”盐丁儿说,“我想你对这个案子已经腻烦了吧,我也是这样。我看你和斯特里特就在这儿,我们一块做顿饭怎么样?露西尔今晚来,我们明天去城里举行结婚聚会。我本想因班宁去世的缘故推迟,可我知道班宁会怎么想——他会要我继续生活下去,所以我们决定两对儿一块儿结婚。” “两对?”梅森问。 盐丁儿移动了下嘴里的烟块,点点头说:“肯沃德大夫和护士已决定去拉斯维加斯结婚,我和我的露西尔也会一道去的。哦,我要把吃的都拿出来,今天晚上要来个小宴会,露西尔也该来了呀。” 盐丁儿急匆匆地转身向薰黑了的石头堆走过去,把火点着。 梅森转身对德拉-斯特里特说:“知道吗?” “什么?” “我敢打赌牧师一次为3对新人祝福会省不少事的。” 她温柔地看着他说:“头儿,这不可能。” “为什么?” 她眺望着无边的沙漠,“我们现在不是很快乐吗?”她说,“你无法想像婚姻会把我们变成什么样。我会有个家,我会成为一个管家婆,你会再找一个新秘书……你不需要家,我也不希望你再找个秘书。你累了,你一直在跟一个谋杀犯斗智,所以你感到想要结婚成家了。后天你就会去寻找一个新案子,疯狂地投入到工作当中,绝处逢生,把案子破了,这才是你想要的生活,我也希望你这样。你永远不会安居乐业,我也不想你这么做。而且,盐丁儿明天也不会不到营地这边来。” 梅森走到她身边,胳膊搂着她的肩膀,让她靠紧着他说:“我可以跟你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他轻声说。 她笑着说:“你当然可以讲你的道理,但是即使你能说服我,你也无法说服你自己。你知道我是对的。” 梅森想说点儿什么,可又止住了,只是紧紧地搂着德拉。他们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眺望着猩红色的夕阳下五彩变幻的远山。 “而且,”德拉笑着说,“我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不能为浪漫的事情浪费时间,我们还有工作要做。盐丁儿需要帮助,大概他会让我做饭的。” “我打赌,十赔一,他不会。”梅森说。 “不会什么?” “不会让你帮忙做饭。” “没人下注,你没见盐丁儿在有活儿干的时候是不会浪费时间看风景的。” 他们向火堆走去,看见盐丁儿蹲在火堆旁,一会儿又站起身,走到食品盒旁,然后停下来望着沙漠。 他们走到他身旁,盐丁儿虔诚地说:“不管我在做什么,一到这个时候我总是停那么一会儿望一望沙漠——这会使你意识到人可能很有本事,可是他真的很渺小。你知道,沙漠是人最善良的母亲,因为她是这样的残酷,残酷会使你警醒而自立,而这正是沙漠对你的要求,她不需要那些软弱的家伙,她酷热难挡,烈日灼目时,你看到的只是残酷,可是,到了一天的这个时候,她会对你微笑,告诉你残酷实质上就是善良,你如果为沙漠设身处地地想想,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