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蝴蝶》 第一章 办公室里流传着这样的传言,说哈尔西先生喜欢在星期三上午把自己锁在私人办公室里,做高尔夫轻击练习。这种谣言是否属实无人知晓,但是在当地叫做wefi的“担保交易和忠实担保公司”的老雇员们都养成了一种习惯,要么在星期二处理完重要的工作,要么将其推迟到星期四。 哈尔西的秘书,佩吉·卡斯尔,没有像她的前任那样,可以在周三休息。哈尔西发现佩吉在来wefi之前曾经为一家边远地区的乡村报纸工作过,于是就哄骗她在wefi的内部刊物上开辟一个闲谈专栏。 佩吉对人很感兴趣,对人名和长像有着照相机般精确的记忆力,并具有心胸开阔、随心所欲的幽默感。结果,她的专栏——她称之为“空中卡斯尔”——引起了广泛的注意,这让哈尔西非常骄傲,坚持要她再接再励。 “我们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东西,”他说,“我们为那份鬼报纸已经耗费了太多的钱。我们把它弄得过于华而不实,装腔作势,但是有谁喜欢这样的内部刊物呢?我们希望它亲切、有趣、深受雇员的喜欢。我们也希望它能招揽外面的顾客。你现在做的正是这些,很好,继续努力吧,不久就会结出累累硕果的。” 哈尔西随身携带着钱夹,里面总装着一札佩吉专栏的剪报。他经常挑选一些精选的剪报,偷偷地溜到俱乐部找他的那些伙计们。“我在办公室里雇了一个女孩子做秘书,她精明极了。”他说,“你们该看看她在我们内部刊物的闲谈专栏上都做了些什么。瞧这儿,‘空中卡斯尔’。” 债券发行部的恶作剧者还不知道是谁。比尔·菲尔莫尔扬言在发现他之后,一定要掐住他的脖子,直到他的眼球突出到可以在上面刺上比尔的姓名首字母才肯善罢甘休。比尔和欧内斯特的恋爱看来一直非常坚定专一。上星期四中午时分,比尔打定注意要挑明那个问题,结果他被接受了。那天下午他春风得意,飘飘然。但是比尔好像此前曾向他的几个朋友透过风声,并展示了他买的戒指,说如果欧内斯特同意的话,就把它戴在她的手指上。不知哪个家伙在午饭后弄脏了比尔的裤膝。比尔不知道裤子是怎么搞脏的,他甚至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回事儿。当欧内斯特在宣布消息并展示她的闪闪发光的戒指时,那些善于观察的人们就上下打量着比尔。人们禁不住要把目光盯在比尔裤膝的两处明显的污点上。欧内斯特觉得这很妙,但是比尔——喔,我们说点别的吧。 “这个奇闻怎么样?”哈尔西会拍着他伙伴的背说,“从没听说过这么有趣的事吧?你可以想象这对我们的内部刊物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每个人都在读它,像那样的奇谈确实使它起死回生了。哈尔西怎么样?不,真见鬼!虽然这事不是真的,但是奇怪的是,比尔·菲尔莫尔并不知道这回事。他真的以为他的裤子上早就有污点,是某个家伙弄上去的,他在那转悠,嘴里嚼着烟草。在场有一半人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秘密,而另外一半却在寻找那个恶作剧者。这是你所见过的最好玩的事吧,像这样的奇闻确实使得内部刊物起死回生。这儿还有。” 只需一点挑逗,哈尔西就会拿出更多的剪报。通常他的伙伴们都会这么干。这些剪报总是很好的笑料,而且哈尔西的许多朋友他们自己也会遇到内部刊物上的问题。 一个星期四的下午,佩吉拆开了一封匿名信,仔细地看了一遍。 今晚唐·金伯利将与“乳沟小姐”在皇家野鸡夜总会约会。这多么令人吃惊呀!我并不要求你相信我,所以我不打算签名。你不妨呆在一边看看会发生什么。 信的签名是“一个读者”,笔迹很女性化。 通常她会草草地看一眼,随即把它丢进废纸篓里,但是唐·金伯利是索赔部的干将,是本公司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年轻,头脑清醒,拥有法律学士学位,头发乌黑卷曲,一双深蓝灰色的眼睛深沉而坚定,皮肤呈青铜色,神情矜持而神秘。公司的每个女孩子在他经过桌边时无不心跳加剧——当然佩吉也不例外。 “乳沟小姐”名叫斯特拉·林恩。在来这个城市为wefi工作之前,她曾经在一次为地区商品交易会举办的选美比赛中获胜。很显然,这次地方选美赛的裁判们对发育完全的身体曲线比对苗条的流线轮廓更加青睐。 斯特拉·林恩有着丰满而匀称的身材,并引以为豪。她习惯穿低领口衣饰,而且其领口是wefi公司职员中最低的。有人戏称她为“乳沟小姐”,这个称号非常贴切,如同她所穿的办公服一样贴身,而且像口香糖似的粘在身上去之不掉。 佩吉·卡斯尔将匿名信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唐·金伯利见斯特拉·林恩究竟为了什么?总体看来,这件事非常荒诞,所以很可能是谁搞的恶作剧,恶作剧者希望她不加证实就把它刊登在她的专栏里,以便在办公室里造成小小的轰动。 但是如果此事万一属实呢?那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佩吉索性首先查个水落石出,而不去想这是否为匿名信作者的鬼把戏…… 皇家野鸡夜总会接待一般常客。这里的系列文娱表演的质量时好时劣,食物可口,音乐还凑合。与一些更昂贵的夜总会里似手帕大小的方形舞池相比,这里的舞池显得略大些。 佩吉出示了记者证,排除了针对单独前来的女客人的规定的阻挠,匆匆走进了皇家野鸡夜总会。她穿着她那套最好的半正式场合的衣服,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边等边摆弄手里的一杯鸡尾酒。 半小时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夜总会的领班走了过来:“再来一杯鸡尾酒,卡斯尔小姐?” 听他说自己的名字,她有点为之一惊,再一想刚才出示过记者证,她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们想让你玩得开心,”领班接着说,“我们希望你能用笔为我们这儿美言几句。” 佩吉感到一阵内疚。可能是夜总会的管理人员认为她替一家发行量很大的杂志工作。 “事实上,”他接着说,“你的每一篇专栏我都要拜读的。” “是吗?”她问道,惊讶不已。 “哈尔西先生跟我谈起过你的专栏,”领班继续说,“他经常光顾这里。他把我列入读者名址录。你的专栏办得很棒。” 佩吉感到一阵轻松:“噢。我非常高兴——非常高兴你能喜欢它。” “你们公司的那些当头的大人物们给我们带来了不少生意,”他接着说,“我们对你的光临真的十分荣幸。所以你当然地享受我们全部的优惠。” “全部的优惠?”她重复道。 “一切免费,”他解释说,“再来一杯鸡尾酒?” “不,谢谢,现在不要。” “今晚我们的演出很好看,很荣幸你能光顾。” 他走开了,带走了佩吉肩上的负疚感,她不禁暗自得意。 没过多久唐·金伯利进来了,独自一人。 很明显,他已预定了一张桌子。他坐了下来,悠闲地环顾四周,要了杯鸡尾酒,舒服地往后一靠,俨然一副提前赶来赴约的男人的模样。 佩吉看了一下手表,9点15分。系列文娱表演将于9点半开始。 她蹙起了眉头。首先,想起唐·金伯利带着斯特拉·林恩走进这家皇家野鸡夜总会就够怪异的了,而现在,他显然不是在等“乳沟小姐”一个人走进来。整个事情有些蹊跷,如果是约会,他一定会去接她,并陪她一起过来的。 佩吉陷入沉思,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突然间灯光变暗,餐厅服务员端上来一杯鸡尾酒。 “对不起,卡斯尔小姐,打扰你了。夜总会的管理人员确信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现在请你欣赏文娱表演。” 佩吉谢过了他。歌舞队上来跳起了舞蹈,衣服脱得到了非法的边缘,节目主持人把麦克风拉了过来。 佩吉瞥了一下唐·金伯利。金伯利没有在看这些女孩的腿,他凝视着手表,紧锁着眉头。 天啦,佩吉·卡斯尔想,他该不会让他白等吧。哎呀,这可是她一生中难得的好事。如果她真的是和他约会,她,不,不,她不会迟到的。 但是很明显,唐·金伯利要等的人确实迟到了,不管此人是谁。他看表的间隔越来越短,皱着眉头不时地朝门口看,这表明他正迅速地变得越来越不耐烦。 过了一会儿,灯光亮了,佩吉突然意识到唐·金伯利正在打量着她,眼里流露着迷惑的神情,似乎在说:“见鬼,我以前好像在哪儿见过那个女孩子。” 她微笑着向他点头示意,当他欠身时,她从他脸上掠过的表情知道他突然认出了她。接着他就向这边走过来了。 “哦,你好,卡斯尔小姐。”他说,“我刚才好久没认出来你。等什么人吗?” “噢,没有,”她说,“我在采访夜总会,为我的专栏搜集材料,许多wefi官员经常光顾这里。我相信你知道新闻界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你,唐·金伯利先生,在我的下一期专栏里,公众无情的目光将投在你身上——” “哦,天啦!”金伯利沮丧地叫道,然后未经允许就坐在她的桌子旁,冲她绷着脸。 “喔,怎么了?”佩吉轻快地问,“你又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你没有结婚,无牵无挂。我——是说你光棍一条。” “光棍一条倒是真的。”他哼道。 “我可以问一下,你对被‘空中卡斯尔’专栏报道这事看来无动于衷,为什么?” “我无动于衷吗?” “我觉得你是。” 他微笑了一下,忽然问恢复了平静。“我现在感兴趣了,但绝对不是因为你的专栏。” “那么你肯定不是一个人啦?”她调皮地问,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 “我在等一些人。你为什么不停止摆弄那杯鸡尾酒,让我给你再叫一杯呢?” “天呐,我这已经是第二杯了。” “哦,照你喝那杯酒的速度,第一杯酒一定是1小时前才喝完的。喂,服务员!” 佩吉没有拦他。她心中一阵喜悦,不仅因为喝了酒,而且还因为意识到了这件事远比表面上看来要更有文章。 唐·金伯利为何要鬼鬼祟祟地和斯特拉·林恩会面?难道他羞于到她的公寓去接她——还是他不敢? 金伯利又看了一下表。 “啊呀,你看起来心神不定的,”佩吉说,“像一只紧张不安的猫。她绝对不会对你失约的,是吗?哦,不,我不该那样搬弄是非!不过你知道,我正在猎取新闻。” 她真切地感受到他心里的抽搐。“新闻,”他说,“就是当事人不愿让其见诸报端的事情。我觉得有位著名的记者说过这样的话,‘如果当事人想让它见报,它就不算新闻。可要是他们试图不让其见诸报纸,那它就成新闻了。’” “这么说,你是在打算不让报纸知道关于你的什么事情了?”她问。 第二章 突然,他神情严肃起来:“是的,我恐怕不能成为你的专栏的报道对象——即使需要诉诸哈尔西先生也不惜。” “你是指今晚在这里的约会吗?” 他皱着眉头打量着她:“喂,等会儿,卡斯尔小姐。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她看着他的眼睛:“有人写匿名信告诉我,说你和斯特拉·林恩今晚将在此约会。我想我应该来夜总会一趟,采访采访,搜集一些人事要闻,办公室里许多人都觉得这类报道很——嗯,很有趣。” “你是说很好笑?” “嗯,如果严格按字面意思解释的话,好笑是有趣的一种表现形式。” 金伯利沉思了一会儿。“你一定听说过‘乳沟小姐’的绰号吧。”他终于说道。 佩吉开始大笑起来,紧接着她发现他的语气有些怪异,并觉得这很可笑。 “我和她相识已经5年了,”金伯利继续说,“在她来这儿工作之前,甚至在她赢得那次选美赛之前,就已经认识她了。她是个好孩子。” “很抱歉,”佩吉说,“我——” “你不必抱歉。我明白。她——我不知道,我猜想,她是个风头主义者。她有那种情结,就像一些人喜欢唱歌一样,斯特拉喜欢展示她的曲线。她为她的身体曲线而骄傲,但她是个好孩子。” 佩吉说:“我没有想过这有什么关系。” “对,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但是我想说的是,我认为公司里没有人知道你已认识她这么久了。当然,你是——嗯,够格的。我觉得每个人都喜欢斯特拉,但是人们不会想到你们俩会约会的。” 突然他说:“我喜欢她,但这次不是约会,我都急坏了。” “什么意思?” 他说:“你或许知道,我的工作是万金油性质,五花八门的事都做。如果要是某个女演员报告说,她丢了5万美元的珠宝,或者声称有人进了她的公寓偷走了价值10万美元的项链,调查的任务就得落在我的身上。我负责wefi公司盗窃保险部的工作,这个部门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她点了点头,精神开始警惕起来。 “斯特拉今天上午打电话给我。要理解这一举动的意义,你只有知道斯特拉对我工作的重要性一直持夸大的认识才行。我想这是她头一次给我打电话,而且是在上班时间。” 金伯利停了一下,仔细地瞥了她一眼,佩吉的脸毫无表情。 “噢,”他接着说,“她告诉我说她要见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她问我们可以在哪儿见面,我说我愿意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见她,她说必须是这样的地方,在那里我们的会面看起来纯属巧合,所以我提议皇家野鸡夜总会。她说这个地方可以,并说9点半她将准时到场。” “她要在这里和你见面?” “是的。我说要去她的公寓接她,她说我不能靠近她的住所,她的处境很麻烦,我应该在这儿等她。如果有人和她在一起,我得假装我们是邂逅。她答应9点半准时到这里的,我很担心。” “我不知道你们是朋友,我想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斯特拉认为,我们不去公开张扬此事会更好些。你知道,她可能是个风头主义者,但她是个很有价值观的人,她从不让朋友失望。她是个好孩子,她对我们的职务级别过于敏感。” “我觉得是你帮她弄到这份工作的,对不对。” “不,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是谁。有一天下午,我在电梯里撞见她。她告诉我说,她已经在那儿工作两周了。我要给她买点喝的,她说她知道我位居公司的上层圈子,而她只不过是档案部的一名小卒。她说,她想让我知道她根本不愿使我难堪。 “正是斯特拉身上的这些地方,使得她讨人喜欢。她非常朴实自然,总是那么的坦诚、易处。瞧,卡斯尔小姐,我很为她担心。我要去她的公寓,确信她平安无事。如果你能一起去,那再好不过。” “也许她只是迟到了而已——” “斯特拉不会的。如果她有事耽搁了,她肯定会打电话的。服务员,请买单。” 佩吉没有告诉他她没有用餐。她只是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微笑,她希望籍此微笑能增强他的信心。“我乐意与你同去,”她说,“但是我刚才在想,斯特拉嘱咐过你不要靠近她的住所。” “是的,但是我觉得有你有我在,没事的。我们就说今晚你和我约会——我们在一起的。还有,不管你发现了什么,都不许让它见报。来吧,我们走。” 这所公寓房子的正面装饰华丽,但一过门廊就相当寒酸了。唐·金伯利机械地把钥匙插进前门,打开门,陪着佩吉走过门廊。回到自动电梯,按下去五楼的按钮。 “你有钥匙?”她问道。 “别傻了。那是我自己公寓房子的钥匙。差不多任何钥匙都可以打开这些外门的。” 佩吉知道是这样的,况且她还知道唐·金伯利甚至没有犹豫或者试过他的钥匙。他把钥匙插进锁里,绝对自信地拧了一下,然后进来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过了一会,咯咯作响的电梯停下了。金伯利为她打开了门,出来之后,将电梯的钢门徐徐地关上。“向左拐,”他说,“519号。” 她向左拐过去,金伯利赶上她,按了下519公寓的门铃。 他们听见电铃的声音,但没有听见有动静。 金伯利等了片刻,然后开始试门。门把手转了一下,门开了,佩吉往里一瞧,这是一套井然有序、陈设简单的公寓。 “有人吗?”金伯利喊道。 佩吉抓住了他的胳膊。 “看见什么了?”他问。 “椅子上的那件大衣。” “怎么啦?” “这是她晚上出去应该穿的大衣。她怎么把它丢在这儿了?” 她指了指一扇双开式弹簧门,很明显那是通向厨房的。她的声音因激动音调变高了:“我们去看看,弄清楚她在不在这里。” 金伯利推了推双开式弹簧门。透过半开的门,佩吉从她站立的地方可以看见里面,她叫了一声。地板上躺着一个伸着双腿,穿着袜子的女孩。水池边放着一瓶威士忌酒,一个玻璃杯子从女孩无力的手指间滚落下来,在防油地毡上留下一片液体的痕迹。她身上穿着一件无肩带胸罩,宽松的裙子,一双鞋子和袜子。 金伯利突然笑着喊道:“斯特拉,醒醒!你已经误了约会了!” 那女人一动不动。 佩吉走上前来,看到这个女孩的皮肤颜色不对劲。她快捷地跪下来,拾起那只柔弱无力的手,突然掷到地上:“她死了。” “什么?” “死了。她一定是心脏病发作。” 金伯利说:“快叫医生。” 佩吉说:“医生不管用的,她已经死了,摸摸她你就知道了。我们最好——” “最好怎样?” “最好报警。” 金伯利犹豫了一下:“她腿上那是什么?” 佩吉朝女孩右腿看去。纯尼龙袜的加固袜沿上附着一只漂亮的蝴蝶饰物,上面的钻石、红宝石、绿宝石发出耀眼的光泽。 “天啦,”金伯利叫喊起来,“她究竟怎么搞到那东西的?” “哎,怎么啦?”佩吉问道,她发现金伯利的脸色发白。 “听说过加里森珠宝盗窃案吗?”他问。 “谁没听说过?” “我们公司为这些加里森珠宝提供了保险。我们被迫付出达25万美元的赔偿金——那只蝴蝶看起来非常像闻名遐迩的加里森蝴蝶宝石。唉,斯特拉究竟是怎么把它弄到手的?” 佩吉取下这枚蝴蝶饰物,放进她的钱包里。“让警察发现它,不会有什么好处的。”她说。 “嗨,”金伯利抗议道,“你不能这么干。它可能是证据。” “证明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能这么干。” “我已经干了。” “但是——喂,让我们去叫医生吧——我们不必等了。该做什么由医生去管好了。” 佩吉说:“那是警察的事。你注意到她嘴上的泡沫了吗?而且还有一种气味,我一直在试着辨认,现在我知道它是什么了。” “气味,你想说什么意思?” “苦杏仁味。这意味着是氰化物。她皮肤的颜色也说明了相同的问题。” 他看着她,半信半疑:“你好像知道得不少关于——自杀的事嘛。” “是的,”佩吉说,“我一直做报纸工作。唉,既然我们已经这么深地卷入这事,不如看个究竟。” “为了什么?” “为了保护我们自己。首先我们来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尸体。” 她迅速地在公寓里巡视了一番,眼睛快速地记下了室内的每一样东西。 “如果是自杀,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可能很不合法。”他说。 “那如果要是谋杀呢?” “那么将是加倍地不合法。” 她一言不发,静静地在屋里转悠。她手上戴着手套,偶尔万分小心地摸摸某个东西,但是大部分时间她的双手还是垂在两侧的。 附近弥漫着一股纯威士忌酒的味道,可能是厨房里泼洒了的酒散发出来的。但是浴室里的酒味更浓。 佩吉跪到瓷砖地板上,拣起一小片玻璃,接着又拣起一片,最后她把两片玻璃都放回到瓷砖地板上。 卧室里,斯特拉要穿的衣服摊放在床上,其领口低得快到腰部了。 金伯利站在那件衣服前,看着v形领口,轻轻地打了一声:“佩吉,”他最终开口说,轻松自如地称呼她的名字,“这会弄得满城风雨的。如果这是谋杀——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但是我很害怕。” “假如是自杀呢?”她问。 “那就不要大肆渲染——在刊物的第二页上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或者可以在第二版上写篇报道就够了。哈尔西不喜欢报道坏消息的文章。” “这还用你告诉我?” “哎,”他说,“你认为我们真的必须通知警方吗?我们难道不能只叫来医生然后就离开这里?” “你想作谋杀案里头号嫌疑犯不成?” “天啦,不!” “你现在说的话,无疑是在招引别人认为你是头号嫌疑犯。电话在那边,给警察拨电话。” 他犹豫不决:“我想让我们完全置身于这事儿之外。既然她已经死了,我们也无能为力……” 佩吉走到电话边,要通了接线员,请求接通警察总局,很快就听到一个声音低沉的男人接了电话。 佩吉说:“我叫卡斯尔,我想报告一件死人案。刚才我们在很奇怪的情形下发现了一具尸体——” “你在哪里?” 佩吉说了地址。 “在那儿等着。”那个声音说,“别碰任何东西,注意看一辆警车,我马上与车辆调度员联系。” 第三章 来的两位警官很善解人意。他们听取了金伯利对事情的粗线条的叙述,叙述时他精心省去了佩吉对下毒的怀疑,只简单地讲了一些事实:斯特拉·林恩是“他们的一个朋友”,他们来她的公寓拜访她,发现门开着,就走了进来,在地板上看见她的尸体:他们不太知道如何确切地处理这种情形,但是觉得他们应该通知警方。 警察四下看了一番,神情严肃地点点头,然后其中一位叫来了验尸官。 佩吉有点犹豫,斗胆试探道:“你——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你认为是自杀吗?” 她迟疑了:“我不禁在想,她是不是死于心脏病发作。” “她此前是否神情沮丧或者什么的?” “我对她了解还没那么深,”佩吉说,“但是我猜想她性格相当乐观。但是——哦,你看她嘴唇上的泡沫,还有皮肤奇特的颜色——” 这位警官耸了一下肩:“我们不是在思考问题,现在不是,我们在例行搜取有关报告和叙述。” 接着是一段时间的等待。人员来来去去的,最后来了一个谋杀案小组,跟着来了一名照像师给尸体拍了几张照,还有一位侦探询问了佩吉和金伯利一些细节问题。 金伯利首先做了叙述。既然没有人想到对他们进行隔离盘问,佩吉在听了唐关于当晚活动的极为概略的陈述之后,自己叙述时也紧紧围绕着一些基本的简单事实。这些警官们想当然地认为她是唐·金伯利的女朋友,晚饭后他们造访斯特拉·林恩的公寓,仅仅因为他们是朋友,而且斯特拉·林恩也在同一家公司里上班。 唐·金伯利开车送她回家。佩吉希望他会开口说话,做一些额外的解释。但是他却沉溺于思考问题,注意夜间行车去了,所以只有由佩吉来提出话题。 “你先说了,”她说,“所以我不得不迎合你,以便与你的陈述吻合,但是我觉得我们有点过头了。” “什么意思?” “警方认为我是你晚上的约会对象。” “喔,那又怎么了?他们怎么想我们可无能为力。” “你听着,我给你描绘一幅图景。”佩吉不耐烦地说,“我认为斯特拉·林恩是被谋杀的,这事儿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惨无人道的蓄意谋杀。我认为警方会调查清楚的,这样他们肯定要求你做更详细的陈述。” 他减慢了车速,车子几乎是在爬行。“哦,”他说,“我的陈述有什么毛病?你和我在皇家野鸡夜总会,我们谈起了斯特拉·林恩,我们决定跑过去看看她,我们——” “你的陈述漏洞百出。”她打断他说,“首先,有人知道你要去皇家野鸡夜总会与斯特拉见面。此人送给我一封匿名信。况且,如果警方查到领班那里,他们将得知我是独自一人进去的,出示了我的记者证,而且你是后来去的。” 突然间,他把车子拐向人行道的路缘,关掉了马达。 “你是什么时候收到那封匿名信的?” “下午发送邮件时。” “信呢?” “我把它撕成碎片,丢进了废纸篓。” 他说:“斯特拉今天没上班。她打电话告诉人事经理,说她将不来办公室了。约10点半左右,她打电话给我,询问如果追回加里森抢劫案的所有珠宝,我们有什么奖赏回报政策。” “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告诉她,那将取决于我们跟谁打交道。你是知道这些情况的,我们从不会奖赏窃贼。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成销赃了。但是如果有谁为我们透露一点合法的秘密消息,并因此追回了受保的财产,我们当然愿意给钱,而且给得慷慨大方。” “你和她那么说的?” “是的。” “她怎么说?” “她告诉我说,她觉得她有一些关于加里森案的信息会让我感兴趣的。我跟她说,像这样大的案子,假线索早已泛滥成灾了。她说她能够出示证据证明她所交涉的人说话算数、不说空话。” “那样的话,”佩吉说,“宝石蝴蝶的来历就可能不言自明了。” “你是说我可以确信,我找对了交涉对象?” “那只是个开头,可是现在,我觉得它还有一点附加意义。” “意义何在?” “你觉得,斯特拉碰到了危险,是因为她要告诉你关于加里森珠宝的事。嗯,我们不妨假设你是对的,她被那些珠宝窃贼所杀,那么他们决不会留下她脚上的那颗珠宝蝴蝶的。那么多红宝石、绿宝石、还有钻石!一定可以值上不小的一笔。” 他琢磨了一会。 “而且,”佩吉继续说道,“如果她被某个闯入者或者窃贼所杀的话,他一定也会拿走蝴蝶饰物的。所以这就说明了这样的事实:她的死亡一定和加里森抢劫案无关,一定是某个一心想弄死她的人干的,偷窃宝石的机会没有什么意义。” 他看着她,猛然肃然起敬起来:“喂喂,你这家伙还挺善于逻辑思维的嘛。” 她说:“那可不是女人想要的夸奖。当男人称赞女人有头脑时,那几乎无异于苛刻的抨击。女人更愿意面孔漂亮而不愿善于思考。我们还是再检查一下我们的陈述吧。斯特拉今天上午给你打电话,是你提出要去皇家野鸡夜总会的?” “是的。你肯定不会怀疑我的陈述的。” “我不怀疑你的陈述,但我怀疑你的结论。” “什么意思?” “如果你告诉我2加5等于10,”她说,“我不会怀疑你的陈述,而只怀疑你的结论。事实上你可能把10当作答案,脑子里的数字是2和5,但是这二者之和并非是10。” “很明显,你想指出我在某个地方忽略了某个因素,我不知还存在另外一个5。” “一点没错。”她说。 “你为什么认为还有另外一个5?我忽略了什么?” “我下午收到的匿名信的邮戳盖印时间是昨天下午5点半。如果是你提议去皇家野鸡夜总会,那么昨天怎么就有人知道了?” “好了,我们走,”他对她说,“看楼人可能还没有清理你的办公室。我们必须要找到那封信,把撕开的碎片拼在一起,恢复信封上的邮戳。也有可能你所有假设都不成立,邮戳只不过是聪明的欺骗之举而已。你为什么会注意到邮戳呢?” “因为本尼迪克叔叔告诉过我,如果你想有所作为的话,你必须得注意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谁是本尼迪克叔叔?” “我们家因他而名声不好,他谋生是靠——”猛然间她不说话了。她很强烈地意识到她不能跟唐·金伯利讲本尼迪克叔叔的事情。她只能够跟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谈起他。 金伯利把两个人的名字都签在登记簿上,对看楼人说:“请让我上楼,到哈尔西先生的办公室里去,快点。你知道那间办公室清理过没有?” “当然清理过了,通常我们都从那层楼开始的。那是头头们办公的地方。他们总是到5点钟就下班了。其它楼层要晚一点。” “那么你能确信哈尔西先生的办公室已经清理了吗?” “当然,我亲自动手的。” “你倒了废纸篓?” “是的。” “行了,我们必须得找到那里面的杂物。废纸篓里有一样东西,现在它在哪儿呢?”看楼人露齿一笑,把电梯停了下来:“废纸篓里那些杂物现在早已成为灰了。” “你烧了它?” “当然了。” “我还以为你有时候会把它存起来再集中收拾呢。” “现在我们已经不了,我们将它烧掉,废纸篓里的一切都得在楼里就地焚毁。那是哈尔西先生的命令。禁止任何东西泄漏出去。” 他们急忙赶到哈尔西先生的办公室。正如看楼人所说,办公室已经清理过了。红褐色的方形废纸篓里空空如也,一张纸片也见不到。底部有一片对折的方形纸板,佩吉把它拽出来,希望能从底下翻腾出那封信的一张纸片来,但结果徒劳。 什么也没有发现。 “我想没戏了。”金伯利说。 “等等,”她对他说,“我有些怀疑,看楼人说纸片已经被烧掉时他的样子——快点走。” 显然,看楼人一直在等着他们来按铃,因为他很快地将电梯开了上来。 “找过了吗?”他问。 “还没有。”佩吉说,“我们想进地下室看看你是在哪里烧掉那些纸片的。” “那只是个很平常的焚化炉。哈尔西先生说,他想让所有的纸片都在公司内部就地销毁。” “我要去看一下。”佩吉说,“这事很重要,我想哈尔西先生明天会想要一份报告的。” “哦。” 看楼人把电梯停到地下室,说:“就在左边。” 佩吉顺着通道几乎是跑了过去。焚化炉前面堆放着几个很大的脏衣篮子,其中两只快要装满了。 “那是什么?” “我们还未销毁的纸片杂物。” “我觉得你告诉过我说全部都已经烧掉了。” “噢,你办公室的废纸全部被烧掉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是哪个办公室的?” 他开始心烦意乱起来:“噢,我认为这两只篮子是从下面的楼层里拿过来的。” 佩吉冲金伯利点点头,然后把篮子里的东西全部翻倒在地板上,开始在里面翻找起来,将信件、传阅函件、报纸、便条纸等等这些办公室里积累起来的所有零星杂物捡出来,扔到一边去。 “那些还没有撕碎的东西我们就不必再看了,”她对金伯利说,“我把这封信撕成了很小的碎片。而且你也不用去管用打字机打出来的东西。这封信是用普通书法写的,用的是墨水。” 他们把大一些的纸片扔回脏衣篮子里。在他们把这些东西筛选得只剩下小纸片时,佩吉突然欢欣鼓舞地叫起来:“找到一片了。”她说,手里拿着一张三角形纸片。 “这里也有一片。”金伯利说。 “这里还有一片。”她忽然又发现了一片。 金伯利接着又找到了第四片。“这片上面有部分邮戳,”他说着,把它和其它几片凑在一起。“天啦,你是对的。邮戳是昨天下午5点半盖上的。但是我跟你说,没有人知道……” 佩吉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另有用意地朝看楼人瞥了一眼,看楼人正在瞧着他们,满脸的迷惑和猜疑。 金伯利点点头,然后继续一心一意地埋头寻找。 终于他们查完了地板上的最后一张纸片。此时,他们已经找回了4片碎信封和6片碎信纸。 “我想就这些了,”佩吉说,“我们上楼到办公室去,把这些拼起来。” 回到办公室,他们用透明胶把这些碎纸片拼合成一封信,虽然恢复得还远远不够,但是佩吉现在却已认识到它必定会成为警方最感兴趣的东西。 佩吉知道,那封信的作者竭尽全力,要使唐·金伯利成为斯特拉·林恩谋杀案的头号嫌疑犯。 作者还会出现吗?她对此有点怀疑,但是她想,此人既然已经给她写了一封匿名信,那么就还会再写的——只是这次要写给警方的。 而且,佩吉还意识到,由于唐·金伯利在叙述他们的晚上活动时,删节过多,所以如果警察万一确切地知道了发生的事情的话,一定会把自己列为二号嫌疑犯的。 第四章 佩吉深知哈尔西先生的脾性,她知道她在wefi公司的未来取决于不让警方知晓发生的一切——至少现在如此。 哈尔西先生虽然已经56岁了,却有着一副挺拔的身板,还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他只是在读书和打高尔夫时才需要眼镜,这些令他无比自豪。 底下有不少关于他工作之余的传闻。只有与一些可信赖的多年知交在一起时,他才真的破口大骂。有谣言说,他只是在很少的场合才会有像狼一样凶狠的倾向。 这些倾向是wefi公司里女人们最愉快的谈话话题,也是最难证实的。哈尔西先生太精明了,很少犯什么大错。他不冒受挫的风险,他所卷入的任何桃色新闻都被精心掩饰得风平浪静,所以办公室里尽管谣言不断,但是始终只是谣言而已。 9点半钟,哈尔西先生匆匆地走进办公室,像麻雀啄食一样快速地点着头说:“早上好,卡斯尔小姐。”然后突然走入他的私人办公室。 10秒钟之后,他按下了呼叫卡斯尔小姐的蜂鸣器按钮。 只有他才会这么做的。他虽然一定得提前1小时到达,以便可以问问头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要听他说:“上午好,卡斯尔小姐。你可以来我的办公室吗?”,那将与他的性格完全背道而驰。相反,他会走进办公室,小心地将帽子放在大衣橱的架子上,在镜子前面站立几秒钟,捋平头发,正正领带,然后,而且只是在此之后,才舒服地躺进经过抛光处理的胡核木桌子前的大转椅里,按一下青贝按钮,佩吉的蜂鸣器就响起来。 佩吉拿起笔记本,走进办公室,坐到椅子上。 哈尔西先生挥手示意她将笔记本放置在一边:“别管笔记本。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过去的10小时里她没有想过会有这次面谈。 “昨晚你和金伯利在一起?” 她点点头。 “那篇报道很糟。我不喜欢让公司的名字和这类事情联系在一起出现在公众面前。公司的一个雇员死了,另外两个一起外出的雇员发现了尸体,可能是谋杀,这败坏了公司的名声。” “我很抱歉。”她说。 他清清喉咙:“嗯。我知道,你来这里之前曾经在报纸行业干过。” “干过一点,而且是为一家小报。” “你很有见识。我打算另找一名秘书。从今天起,你将是本公司的公共关系顾问。你的首要职责是,确保不再有像今天早晨报上的那类不好的报道文章。” “你的新工作将为你带来不少的加薪。当然,你将继续搞你的内刊专栏。我喜欢你用闲聊和幽默的方式,把办公室的闲谈弄的那么有趣,使得雇员们觉得自己很重要。 “不,不,不用谢我。这次任命只是尝试性的。我要看你如何去消除我们肯定会面临的关于斯特拉·林恩死亡的种种说法。现在跟我谈谈昨晚发生的事,要毫无保留。” 他停顿了一下,透过眼镜的上沿凝视着她,似乎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个人对斯特拉·林恩的死亡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佩吉跟他说了那封匿名信,说了去过皇家野鸡夜总会,还说了她和唐·金伯利的谈话。 “然后你就没和唐·金伯利在一起吗?”哈尔西问道。 “没有,如果从和他约会的意义上来说。” “报上说你和他约会吃饭。警方也和我这么说的。” “那是误解。” 哈尔西噘起嘴唇:“既然他们认为你和唐·金伯利是在约会,仅仅出于友好才去拜访斯特拉,我觉得,不理会会更好些。”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最好不要去改变已经在报上出现过的事情,那会让你处境艰难的。” “警方错在以为我们俩是一道出去的。” 哈尔西对她报以一笑:“这样我们就问心无愧了,对不对?好的,我们就随他们说你和唐是约会吃饭好了。” “但是,这个说法是站不住脚的。领班知道我们不是一道进来的,餐厅服务员也知道。” 哈尔西紧锁双眉,然后勉强地放弃了自己的观点:“那么我认为你还是把真相告诉他们为妙。” 佩吉等了一会,她绝口没提那只她从斯特拉的袜子上取下来的宝石蝴蝶。 哈尔西把他的手指尖收拢在一起:“那封信的碎片呢?”他问。 “在我的桌子里。” “我想我们最好还是看看吧。”他说。 她将它们拿进来递给了他。 “你能确信这些碎片是信封上的吗?” “是的。你可以发现书法是一致的,而且这是下午发送的邮件当中唯一的一封手写给我的信。” 哈尔西的目光在搜寻着这些纸片,若有所思。 “金伯利是怎么解释这封信的?”他突然问道。 “他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 哈尔西桌上的电话大声地响了三次,他拿起听筒说:“喂,我是哈尔西。” 他皱了一会儿眉头,然后说:“按常规,这个电话应该打到卡斯尔小姐桌子上的。可——噢,我明白……很好,我要见他。是的,带他过来。” 哈尔西挂上电话,又从眼镜上方看了看佩吉:“一个叫纳尔逊的侦探在外面,你知道关于他的什么吗?” “不知道。” “他想和我谈谈。接待员手足无措,就亲自给我打电话。电话本来应该通过你办公室的,但是现在事已至此,我不想招引警方的任何敌意。你还是出去迎接他吧。” 她点头答应,去了接待室,此时接待员正好为来访者开门。 他不是她预料的那种人。他更像是位成功的会计师或债券销售人,身材修长,穿着朴素,说起话来嗓音悦耳。 “我叫弗雷德·纳尔逊,”他说,“从警察总局来的。” 他手里拿着名片夹,似乎在等着要求出示证件。他出示了一枚金色盾形徽章,递给佩吉一张名片,名片上印压有工整精美的饰物,左上方印有一枚金色盾形警徽。 “哈尔西先生在等你。” “你是他的秘书卡斯尔小姐吗?” “是的。” “我需要见见你们两位。”他说,“我想,是你和你的同伴发现了尸体吧。” “我是和金伯利先生在一起的。” 他点了点头。 “你想同时见见金伯利先生吗?”她问。 他摇摇头:“就你和哈尔西先生俩。” “请这边走。” 她领他进了哈尔西的办公室,纳尔逊和哈尔西握了握手说:“我擅自做主,让你的秘书在我们谈话时呆在现场,哈尔西先生。” 哈尔西向他一笑:“那好,没关系。请坐吧。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我们非常愿意效劳。我向来不愿看到这样不幸的悲剧,我们这儿有点像个大家庭,这些悲剧深深地刺痛了我们。” “你和林恩小姐有私交吗?”纳尔逊问道。 哈尔西那双沉着冷静的眼睛从眼镜的上方巡视着这位侦探。他犹豫了大约两秒钟,似乎在考虑如何去回答侦探的问题,然后简单地答道:“是的。” “你在林恩小姐来这工作之前就认识她吗?” “那正是我打算要说的。”哈尔西说。 “继续说吧。” “我在林恩小姐来这座城市之前就认识她。事实上,她向我打听一个工作职位的情况,我告诉她,我非常乐意向我们人事部负责人推荐她,并且建议在其它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你明白吗,纳尔逊先生?” 纳尔逊点点头。 “在其它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哈尔西继续说,“我愿意雇佣她。当然了,在像这种规模的公司里,人事部门是包办一切的。他们对职位空缺及其所需要的能力一清二楚。我觉得他们也有手段来检测。” “问题是不是你向人事部为她说情,因而她才得到工作的?” “这么说听起来有点怪。” 纳尔逊转向佩吉:“斯特拉·林恩有没有忧虑寡欢,焦虑不安的迹象?” “我对她了解不深,纳尔逊先生。我偶尔能见到她,并和她闲聊一阵。她总是兴高彩烈的,我觉得她也许是最不可能自杀的人。” “我没有在考虑是自杀。” “哦,没有人因为会被谋杀而去忧虑的。” “我也没有在考虑是谋杀。” 哈尔西清了清嗓子:“哦,那么你现在正在想什么呢?” 纳尔逊瞥了佩吉·卡斯尔一眼:“我在想其它的事情,”他说,“一件可能让林恩小姐深深忧虑的事。” “我的天啦!”佩吉急不可待地说,“我懂英语的,也懂生活的常识。你是在告诉我们她怀孕了吗?” 纳尔逊点点头。 哈尔西把胳膊撑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天啦!”他嘟哝道。 “你看起来很不安。”纳尔逊说。 “他是在考虑公司的名声,”佩吉解释说,“考虑关于这件事情的报道。” “哦,我知道了,”纳尔逊冷冷地说,他转向佩吉:“我想听你说话,卡斯尔小姐,从头说起。” “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金伯利先生和我决定顺便去看看斯特拉·林恩,发现她躺在地板上死了。我们报警了。” “你的叙述显然过于简单了。”纳尔逊说。 “我不知道怎么去细说它。” “你对斯特拉·林恩了解不多?” “是的,不怎么多。” “那么你怎么巧合要去造访她的?” “是金伯利先生提议的。” “那么他为什么昨天晚上想去看她呢?” 她说:“我想,恐怕是金伯利先生觉得没必要让我知道此事吧。” “可能他对我说话时要少一些保留的。”纳尔逊说道。 “可能吧。” 纳尔逊转身朝门走过去:“好了,我只是想调查清楚,你们对斯特拉·林恩的背景都知道些什么。”他说,“我要和金伯利谈谈,一会儿就回来。” 他走了出去,没有告别。 门一关,哈尔西就拿起电话对接待员说:“一个叫纳尔逊的男人正离开我的办公室,他想见金伯利先生。我想让他耽搁一会儿,直到我通过电话找到金伯利——怎么了?……哦,我知道了……噢,怪不得呢。好了。” 哈尔西挂断电话,看着佩吉,说:“难怪在我们谈话时他没有要求让金伯利在场。金伯利先生今天上午不在办公室。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他停顿了一下,仔细琢磨着那条消息,随后说:“当然,那只是权宜之计,他想籍此获得一些缓冲的时间。我发现你没有跟纳尔逊侦探提到那封信,卡斯尔小姐。” “我不能提。” “为什么不能?” “她和金伯利对所发生事情的叙述不相吻合。金伯利说,斯特拉·林恩上午10点钟左右给他打电话,说她想见他。是他建议去皇家野鸡夜总会的,但是这封信通知我说,金伯利和斯特拉·林恩将在皇家野鸡夜总会约会吃饭,而信却是前一天发出的。” 哈尔西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的头脑非常机敏,卡斯尔小姐。” 她的脸红了一下:“谢谢。” “喂,你的脑子在想什么呢?” 她说:“斯特拉·林恩的桌子,我想把它清理出来。那里肯定会有一些她的私人物品,我想抢在警方之前看一看。还没有人说过关于——” “好主意,”哈尔西说,“快点。你不用向我请示你要做什么。我不想知道你将采取的所有措施。比如说那张桌子吧。万一你发现了日记本或者什么的——嗯,你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第五章 哈尔西从他的眼镜上端凝视着她:“我相信你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佩吉在斯特拉·林恩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纸板箱,然后开始清理抽屉。她清楚地觉察到临近桌子边的那些打字员在鬼鬼祟祟地察看她的一举一动。 里面有一本旧杂志,一双舒适的上班时穿的鞋子,一只装有一双尼龙袜的纸袋子,一张她的公寓房租的发票,一个装在盒子里小型相机,还有半包手巾纸。 没有什么日记本,但是抽屉凌乱不堪,似乎在一个小时前,有人在这里匆忙地翻找过。 佩吉纳闷,哈尔西为什么会觉得在桌子里有日记本。她把桌子里的东西倒进纸箱里,用粗绳子将其捆好,然后用蜡笔在纸箱的侧面用印刷体写上斯特拉·林恩这个名字。所有这些都是为了给邻桌的打字员们留下某种印象,佩吉把纸箱带回自己的办公室。 在把门安全地关上后,她打开包裹,检查相机。相机背后的圆形小窗口显示了数字10,这表明已经拍过9张照片了。 佩吉转动旋钮,直到胶卷转移到收片盘上,把胶卷从相机上取下来,然后细心地擦拭相机,以去除她的指纹。她将相机放回盒子里,把盒子放进纸箱里,用绳子将其捆好,然后向哈尔西的私人办公室走过去。 她轻轻拍了拍门,没有回音。她试了一下门把手,门把手转动了一下,她轻轻地推开门。 哈尔西不在办公室里。 她回到自己的桌子旁,一张压在记事簿下的纸条映入眼帘。她把它抽了出来。 这是一张哈尔西留下的便条,草草写的。 卡斯尔小姐: 在你离开了我的办公室之后,我想起了一件急事。由于我们上午的常规安排被打乱了,忙中出错,我忘记了此事。这件事事关重大,务必绝对保密。我去处理那件事了,要离开办公室一段时间。一旦我有了确定的时间安排,我将与你取得联系。在此期间我不在。 哈尔西 佩吉看着便条。“哦,”她说,“金伯利和哈尔西,都在玩同样的伎俩,一丘之貉。” 佩吉眨着眼睛,向马克斯韦尔太太施展她无比迷人的魅力。马克斯韦尔太太是公寓管理员。 “我当然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太讨厌,马克斯韦尔太太,但是一个女孩子毕竟要活下去呀。” 马克斯韦尔太太微微地点点头,几乎觉察不出。她透过狭窄的眼睛细细打量着来访者,眼睛周围淤积着几片肉,以致于她的眼睛看起来大概只有正常的一半大小。她的头发染成了很亮的桔红色,双颊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 “公寓现在是很难找到的。”佩吉接着说,“当然了,我从报上得知了斯特拉·林恩不幸死亡的消息。所以我想,这间公寓还没人租用,而且我也知道你得把它租出去。有些人可能不愿住进那样的公寓,但是我绝对不会。哦,我想我愿意第一个来申请。” 这一次,她的点头同样几乎让人感觉不到。 “我生活不太宽裕。”佩吉说,“我是个有工作的诚实的女孩子,我没有什么后台背景,但是我攒了50美元,准备在找到合适的公寓时做红包用。如果这间公寓适合我,既然我不需要这些钱,我愿意把它送给你,麻烦你亲自带我看看。” 这一次她的头点得要显著得多,接着马克斯韦尔太太说:“眼下可不行。” “为什么?” “我没办法带你进去。” “哦,你肯定有钥匙——” “警方已经在前后门上都贴上了封条。他们一直在搜寻指纹。” “指纹!”佩吉叫起来:“他们打算在指纹上发现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在整个公寓里撒上粉末,叫我不要进去。他们在门上贴上封条,这样只要封条完好,就说明门没有被打开过。” “喔,那么你能给我讲讲这间公寓吗?” “哦,可以的。” “牛奶怎么办?” “牛奶可以从后门送。” “那么垃圾怎么收集?” “有两个容器,一个用来装饮料瓶和玻璃,另一个用来装垃圾。垃圾每隔一天收一次,饮料瓶和玻璃每周两次。房客得把废物扔到位于底楼后面的容器里。” “这间公寓在五楼。”佩吉说。 “是的。” “我得往下走5层楼梯去……” “4层,亲爱的。” “哦,得走4层楼梯去倒垃圾?” “我很抱歉,但目前还没有垃圾运送升降机。” “我能看看后面的楼梯吗?” “当然可以。就打走廊尽头的那扇门过去。想看什么就看吧,亲爱的。” 在遇到麻烦时,佩吉·卡斯尔有时就求助于她了不起的本尼迪克叔叔。 本尼迪克·卡斯尔一生浮沉休咎。佩吉打记事时起,就开始听本尼迪克叔叔用甜美的嗓音热情地赞颂本尼迪克氏健身滋补药的优点。 “……女士们、先生们,本药不是化学药品,不是通过逐步刺激使用过度的腺体、疲劳的肌肉和迟钝的神经来获得健康,这样最终会导致整个身体机器的崩溃。女士们、先生们,本药是一种滋补药品,帮助自然地更新腺体,再生细胞,重建肌肉,再造血液。下面有谁来购买第一瓶三b药,今晚的价格不是常规价10美元,甚至也不是半价5美元,不是广告宣传特别价两块五,而是不可思议的跳楼价:1美元!只用1美元即可重建健康的体魄!” 那是20年前的事情了。佩吉当时只有4岁,是个孤儿——太年幼了,还不能体味失去双亲的悲痛——本尼迪克叔叔和马莎婶婶把她捡回家,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 做秘方药小贩的日子早已成为过去,但是本尼迪克叔叔仍然热衷于回忆他在风华正茂的年代卖药的叫卖声,这些叫卖声使他得以周游四方,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靠乡巴佬们来过活”。那是在实行联邦贸易委员会的监督,食品和药物卫生法,以及所得税之前的日子了。 本尼迪克叔叔拥有一辆马拉的货车,白天他住在里面,做些实验,晚上把它打开,就成了一座舞台,在舞台上他用富有魔力的手指表演巧妙的戏法,用富有魔力的舌头招来滚滚的财源,而且不用为这些钱交所得税,不用向任何人报帐。 没有人知道本尼迪克叔叔曾经挣过多少钱。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心所欲,挥金如土。 秘方药生意变淡以后,又出现了其它一些更加有利可图的赚钱行当。当时是采矿股票和盲目开采的石油投机商的时代。渐渐地本尼迪克叔叔卷入了一群追求暴利的奸商行列,在这些人中,本尼迪克叔叔被称为“睡觉的人”。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能如此逼真地假装睡觉,而脑子却像滚珠轴承一样在快速运转,琢磨着如何去敲吸血鬼们的竹杠。 在横贯大陆的列车休息车厢里,本尼迪克叔叔可以最淋漓尽致的发挥自己。他会坐下来,喝一瓶啤酒,然后前倾着脑袋打盹,发出清晰的声音。邻近的人们高谈阔论他们的生意,这样本尼迪克叔叔就可以掌握足够的情况,以想出合适的招术。 接着本尼迪克叔叔会猛点一下头,发出一阵很大的鼾声,露出很尴尬的神情醒过来,带着因打鼾而深受恐惧的内疚四处张望,惹得满车厢的人不由自主地哄堂大笑。 此后,本尼迪克叔叔开始呆在家里,深居简出。 大约10年前,他的关节开始阵阵疼痛,他患了关节炎。曾经,他可以用修长的手指令人眼花缭乱地洗牌,以绝顶的技艺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仔细察看,然后放回原处,而被“窥探”的吸血鬼竟然对此全然不知。逐渐地,他的手指关节处开始肿胀。 如今本尼迪克叔叔被困轮椅,打着盹安度晚年。他的脑子依旧机敏灵活,即便是马莎,他的妻子,也难以区分他是真的睡觉还仅仅是重复老习惯。 认识本尼迪克叔叔的人都对他铭记不忘,他的旧友崇拜他所走过的历程。警方有记录说,曾经3次,他所敲诈的吸血鬼拒绝起诉,公然声明,与他从他们那里拿走的钱财相比,他们更为珍惜他们与他的短暂交往。 他的一位受害者竟然极端到在私人专栏里刊登了一条广告,说:“亲爱的本尼迪克,回来吧,一切都过去了。即便我们损失一些钱,我们依然喜欢你……” 连马莎也不知道本尼迪克叔叔的关系网络。由于对人名、长相以及电话号码有着照相机般的超人记忆,本尼迪克叔叔从不做任何书面记录。有时他好像从熟睡中起来,摇着轮椅,匆匆赶到电话机旁边,拨通个电话号码,神秘地交代一些什么。偶尔家里来一些人,他们视本尼迪克叔叔的轻言细语为法律,同他握手时非常轻柔,以防弄痛他肿大的关节,走时会留下装有绿色钞票的信封。 信封被丢进废纸篓里,而钱却进了本尼迪克叔叔的腰包。 第六章 当马莎婶婶询问他的生意时,他会哼道:“所得税!你不用为礼物付任何所得税,那是自愿的馈赠。”他的话通常到此为止,对任何人都不例外。 只有一次,他做了详细的说明。他向马莎解释说:“我告诉一个人如何去挣钱。我设想出一个计划,并找一个可以将其付诸实施的人。计划成功后,他给我送来礼物。你不能上报那样的礼品,并去交所得税。我甚至根本就不数这些钱,那无异于对别人的礼物挑三拣四……” 马莎婶婶听到门铃声,出门迎接佩吉:“哦,你好,佩吉。你整天究竟在忙些什么?” “我被卷入了一件麻烦事。”佩吉说。 “我从报上看到你发现了一具因中毒而死的女孩的尸体。” “是的。” “噢,天哪,我们还是别站在这儿闲聊了,快点进来。” 多年来,马莎婶婶一直是本尼迪克叔叔的“助手”,夫唱妇随时,她穿着一套贴身的黑色紧身服,一条仅可遮住臀部的短裙,一件低领的上衣,还有固定的微笑。在本尼迪克叔叔的表演过程中,当他要做快速替换或用手做一些变戏法,又想躲过观众的视线时,马莎就会“不由自主”扭动着她的屁股,定格的微笑会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有生气。接着,屁股的摇摆会变成十分轻快活泼的节奏。本尼迪克叔叔过去常常这样描述说:“这给了我机会,让我可以完成那些骗人的把戏,但等我做完后,一半多的观众不知道给我喝彩。他们继续在看马莎的屁股。” “老勇士怎么样?”佩吉问。 马莎婶婶朝起居室里张望了一下说:“他在那儿睡大觉,要么就是在琢磨一个新计划,我从来搞不懂的。” “睡觉的人”坐在椅子里,头前倾并稍稍侧垂着,在轻声地打着鼾。他猛然一怔,清醒过来,一个呼噜没打完,就给强行抑住了。他看着佩吉,十分窘迫难堪:“我的老天爷,佩吉,你来这儿多久了?” 从他动作的完美无缺,佩吉知道,这位上了年纪的“睡觉的人”一直是在做打盹复习。 “本尼迪克叔叔,我遇上了一点麻烦。” “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本尼迪克说。 “我一直在瞒着警方。” “噢,为什么不呢?你不能将你知道的所有情况四处逢人就说。” 她把事情的原委向他和盘托出,他仔细倾听着:“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在她说完后,他问道。 她说:“在519公寓房间的玻璃垃圾容器里,有一个威士忌酒瓶的残留碎片。我想赶在拾垃圾的人之前得到它,我想让人把它处理加工一下,以获取指纹,而且我想把指纹拍摄下来,保存好,以便可以在任何时候用做证据。” “你还需要什么?” “你永远的支持。” 本尼迪克叔叔把轮椅摇到电话机旁,拨了一个号,等了片刻,然后说:“乔治吗?”他等了一会儿,然后说出了斯特拉·林恩曾经住过的公寓房子的地址。 “在后院一个镀锌垃圾箱里,有一个破碎的威士忌酒瓶,垃圾箱上有519的字样。我要你细心地保存那只碎瓶子,去掉上面的灰尘,以便获取指纹。定形处理你所发现的任何指纹,这样就可以保存得久一些。我还要你把它们拍摄下来。 “哦,你最好带个人和你一道,万一有人要你去辨认那个瓶子,也好有个证人。你的记录不太光彩……他是谁?……可以,他行……如果有谁说什么的话,晃一下你的证章,说你是卫生检查员,对一些违章行为抱怨一通……对,将他们置于守势……搞定之后通知我。再见。” 本尼迪克叔叔挂了电话,转向佩吉:“那事有人去办了。如果还需要什么,尽管说。”他的眼睑垂下来,脑袋点了点。 佩吉采取了一些复杂的预防措施,以确保不被盯梢,然后取回了刚才留下让人快速冲洗的照片。 回到公寓里,她仔细察看了那9张照片,很是失望。在一张海滩边的照片上,一位年轻英俊的男子身着紧身泳裤,留着一头金黄色的卷发,笑得很有魅力,体格十分健美,但佩吉从他身上一无所获。 有一张是停在海滩边的一辆汽车的照片,还有两张斯特拉·林恩着泳装的照片。这两张照片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绝对不会通过任何审查员的审查的。很明显,这套泳装是由三块印度扎染印花大头巾仔细搭配而成,充分展示了她身材的曲线。这套泳装不是用来在水中游泳的。 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一辆汽车的后部,一个年轻男子正在从汽车后部的行李箱里往外拎两个旅行小提箱。照片的背景是一些带有车库的微型小木屋。 佩吉想看清汽车牌照号码,可不巧,那个男子正好站在那里,几乎遮住了全部数字,除了最后三位861。 佩吉仔细揣摩着一张停靠着的汽车的照片,背景是一望无际的沙滩。这一次又无法看清汽车牌照上的任何字样,车子是侧面照的。 另一张照片上是一顿中午的沙滩野餐。那个年轻男人细腰宽肩,盘着腿席地而坐。 电话响了,佩吉接过电话。 是唐·金伯利的声音,他说:“感谢老天,我总算找着你了,佩吉。” “怎么啦?” “今天早晨,我去了办公室,听说有一位警探在找我。我觉得,在我和任何人谈话以前,我们应当再多发现一些关于那封信的情况,所以我躲了起来,但是,我并不打算躲着你,而且我不想让你觉得我背信弃义,让你独自承受麻烦。我已经找了你一整天。” 她油然感到一阵轻松。“哦,那很好,唐,”她说,“我很高兴你能想到我。你现在在哪里?” “现在,”他说,“我在一家收费电话亭。” 她说:“我觉得你是个挺不错的摄影师。” “是的,我干过不少摄影方面的活。” “我有一些胶片,我想应该把它们——噢,我想我们应该放大其中的一两张。” “你在哪儿搞到这些胶片的。” 她没有回答。 金伯利说:“噢——噢,我明白了。” “需要多久?” “一共有多少?” “9张,但是,我觉得只有2张或3张重要。” “没问题,”他说,“我们可以将它们放大到你满意为止,或者挑出胶片中你想放大的那部分,然后我们出去吃饭。等我们回来时,放大的照片就会干了。我们可以仔细地看看。” “所有的一切你一个人能行吗?” “当然。我已准备就绪了,一会儿我就过来接你。” “好的,但是你得给我半小时洗澡穿衣。” “半小时后我将准时到那儿。”他说。 佩吉挂断电话,跑过去洗澡,心中漾起一阵异样的狂喜,因为唐没有抛弃她,没有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些问题。 唐·金伯利自豪地带着佩吉看他的公寓,指给她看墙上的带相框的照片。 “这些都是你的杰作吗?”她问道。 “全都是的。”他说,“我喜欢云的戏剧性效果,从这些照片中,你可以看出我喜欢海洋上空的雷雨云团和暴风骤雨。当然,通过用红笔对其矫正,它们被刻意地戏剧化了。不过,你可以由此感受到力量,暴风雨的汹涌澎湃,大自然的威力。” “这太棒了,”她说,“它们——很可信,很真实。从某种意义上,它们就象征着生命。” “很高兴你能喜欢它们。现在想看看暗室吗?” “当然。” “我们来看看那些胶片吧,佩吉。” 她把信封递给他。他没理会那些照片,仔细地看起底片来。 “噢,”他说,“这个女孩用的相机挺高级的。” “你又没看相机,怎么知道的?” “你可以从胶片上一目了然,”他说,“这些胶片十分清晰。那意味着她有一个联合测距仪和一个优质镜头。这就是我想看底片而不是照片的原因,底片说明了一切。很多时候,廉价的镜头在曝光之后,照片还看得过去,但是一旦你开始放大,照片就会毛绒绒的模糊不清。我们马上来放大几张照片。” “暗室在哪儿?”她问。 他笑了起来:“这是一间单身公寓,厨房外有一间餐具室,比我需要的大得多,所以我把它遮得严严实实,安装上自来水,这样就成了一间暗室。快些进来,我要让你看看我的工作室。” 他领着佩吉进了暗室,向她展示了两个放大相机。其中一个使用他所说的“冷光”,另一个则使用聚光器以提高清晰度。 金伯利往不锈钢托盘里倒了一些化学药剂:“眨眼间这些照片就会扩冲好的。在想什么呢,佩吉?” “我想问你一点事,这或许跟我没关系。” “什么事?” “你知道斯特拉的身体情形吗?” “知道。” “是你,”她说,“也就是说——是你——” “你是在问,我是不是那个男的吧?” “对。” “不是的。”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接着说,“我认识斯特拉已经有些年头了。我初次见到她时,她正在一家咖啡馆里工作。她是一个性格宜人、讨人喜欢的孩子。我见过她几次,后来有人安排我进了一个委员会,为一次地方庆祝活动挑选‘皇后’。有许多女孩子穿着泳装,排成一行,我惊讶地在其中发现了斯特拉·林恩。 “我觉得,我认识她这一事实并没有影响我的评判。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投了她一票,其他两位评委也投了她的票。她当选为该组织的‘皇后’,那是3年前的事了。从那以后,她的体重增加了,但那时——哦,她身材确实漂亮。” “说下去,”佩吉说,接着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我愿意说。我想让你知道情况是怎么样的。她打电话感谢我投票选她,我祝贺她依靠自身的优势赢得了这次选美赛。后来一段时间,我失去了和她的联系。再后来,她又打来了电话,说她很想离开那座小镇,想去城市。我猜想,她一定是遇上了伤心事。” “那正是我想了解的部分情况。”佩吉说。 “为什么?” “因为我正试图再现斯特拉的生活。” “事实上,”唐·金伯利说,“我对她的来历知道得并不多,佩吉。你相信吗?” “当然相信。” “有些人是不会信的,”他若有所思地说,“但是,我们言归正传吧,她和一个人恋爱了。我不清楚他是谁,但是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斯特拉想离开小镇,她伤心透了,而且经济十分亏空,我不得不借钱给她,帮她付清了她在科费尔维尔镇欠下的帐单,又帮她找了一份工作,让她开始新的生活。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她的新工作就在我的公司里,直到我在公司碰上她为止。” “是哈尔西先生为她安排的工作。”她说。 “我知道。哈尔西先生认识她在科费尔维尔的爸爸,他去世大概已经5年了,但哈尔西先生认识他,也喜欢他。” “认识她吗?” “那还用说。” “有多熟?” “我不知道,斯特拉从不谈论她的朋友。我一直试图在找哈尔西先生,他不在。” “我知道。你借给她钱,唐,她还你了没有?” “还了。怎么啦?” “她需要一大笔钱,你给她的是支票?” “对呀。” “但是她还钱的时候,一定是东一点西一点零星地用现金还给你的。” “是的。” “那么她无法证明她已经还过钱给你了?” “你是在说,我想让她付两次债款吗?” “我是在想警方会这么认为的,”她说,“银行在微型胶片上记录着所有他们经手的支票。” “我知道。”他简短地说,她发觉他有些忧虑了。 门铃持续大声地响了起来。 第七章 金伯利沮丧地看着她:“我原本想我们能有个机会呆在一起统一口径,然后——我得去开门了,佩吉,特别是有你在这儿。” 他领着佩吉,走出暗室,打开了前门。 弗雷德·纳尔逊侦探和一位年轻女子站在门口。“你好,金伯利。”纳尔逊从容地说,“这位是弗朗西斯·布什内尔——如果这对你意味着什么的话。” 唐·金伯利没有邀请他们进来,说:“你好,布什内尔小姐。” “是布什内尔夫人。”纳尔逊说,“我们要进来了,金伯利。”他从他身边挤进来,看见佩吉,说,“哦,哦,看来你们一帮子都在,请坐,各位。” “既然你做东道主,”金伯利冷冷地说,“或许,你想给我们弄点喝的?” “哦,冷静点。”纳尔逊告诉他,“我这是在履行公务,不打算浪费太多时间。布什内尔夫人是斯特拉·林恩的一个好友。她、她丈夫、以及斯特拉的男友过去经常4个人一起出去。跟他们讲讲你们4人一起外出的事吧,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布什内尔看起来有些忐忑不安。 “接着说下去,”纳尔逊说,“把闷在心里的话吐出来,不要拘束,没有关系的。” “噢……”布什内尔夫人说,她停顿了一会,清清喉咙,似乎有些不太自信:“彼得,我的丈夫——他现在仍是——和斯特拉,以及比尔·埃弗里特——” “喔,谁是比尔·埃弗里特?”纳尔逊插话说。 “是斯特拉的男友。” “那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当时她在科费尔维尔城,在咖啡馆里当出纳。” “好的,讲下去。” “噢,彼得、我、斯特拉以及比尔过去经常在周末一起外出,我们都是朋友,彼得和我结婚了,我非常熟悉斯特拉。” “比尔这个家伙怎么样?”纳尔逊问道。 “他不是个好东西。我觉得他在什么地方惹祸了,我知道斯特拉曾为此伤心欲绝。我想她是真的喜欢他。”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大约两年前吧。” “后来呢?” “后来彼得和我结婚了,并且来到这里定居。斯特拉来了之后,曾探望过我们,我仍然和她保持着联系。” “嗯,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 “什么地方?” “在第五大街的一家鸡尾酒吧里。” “你和她是邂逅,还是事先有约,还是别的什么?” “那是一种聚会场所,一些像我们这样做办公室工作的女孩子经常光顾那里,聊聊天,喝一点鸡尾酒。当时斯特拉在场。” “她说了什么?” “我们东一点西一点地扯了一会儿,然后我问她是否愿意和我一道吃饭,她说不,她要和一位‘迷人王子’约会吃饭,这位‘迷人工子’要带她去一家夜总会——她要告诉他一些令他震惊的事。” “她和你提过这个男人的名字吗?” “是的。” “名字叫什么?” “唐·金伯利。” “她跟你说过,她将告诉他他快要做父亲了吗?” “她说,她要告诉他一些令他震惊的事。” 纳尔逊转过身来面对金伯利。“我想,你很想听到这些的,”他说,“鉴于布什内尔夫人的叙述,我认为我该转一转——当然,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如果你反对,我将弄来一张搜查令,还是要看的。” “我明白,”金伯利讥讽道,“这是警察的惯用法宝,如果破不了案子,就试图嫁罪于人。” “谁说过有人要嫁罪于你的?” “你就是这个意思。”金伯利大为光火道,“去搜查吧,我要和你一道,以防你栽赃陷害。” “哦,这样好吗?”纳尔逊问道。他站起来,在起居室里转悠,然后指着一扇门问,“那是什么?” “卧室。”金伯利简短地说。 纳尔逊走了进去,其他人跟随其后。纳尔逊四下张望,打开衣厨门,仔细地查看着其中的衣服,搜查了浴室,特别注意了药柜里的瓶子。 然后,他走进厨房,指着另一扇门,问道:“那是什么?” “暗室。” 纳尔逊推门进去,其他人站在门口。纳尔逊说:“请把琥珀灯打开,看你这架势像是在制做什么东西。” “是的,我在扩洗几张照片。” “他在帮我扩放几张底片。”佩吉说。 “我知道,”纳尔逊心不在焉,开始打开那些架子上样式各异的瓶子,闻闻里面的东西。他说:“我自己也做过不少照相的活儿,你这里的设备还挺昂贵,我支付不起的。那是个很棒的扩大器。比起‘冷光’来,你是不是更喜欢聚光器?” 金伯利没有回答。 纳尔逊吹着口哨,在暗室里走动,查看着瓶子,琢磨着标签,闻着里面的东西。 猛然间他停了下来。“见鬼,这是什么?”他问。 “溴化钾。如果你做过摄影,你该知道的。” “要是溴化钾才见鬼了呢,那种东西呈大粒晶体状的,这是——闻闻看。” “我觉得它没有味道。”金伯利说。 “哦,这东西有味道的,你闻闻吧。不要把鼻子凑得太近,不然你会后悔的。” 金伯利小心翼翼地用鼻子闻了闻那只瓶子,然后眼神迷惑地看着侦探。“喔,”他说,“闻起来——闻起来像——” “正是,”纳尔逊同意说,“它闻起来像氰化钾,它就是——氰化钾。” 他突然放下瓶子,塞上软木塞,说:“我不想让任何人碰那只瓶子。我要加工处理它,以获取指纹。我只在瓶颈周围留下过指纹,其它地方没有。现在,唐·金伯利先生,很抱歉,但是我要以谋杀斯特拉·林恩的罪名逮捕你。” 在开向本尼迪克叔叔家的出租车里,佩吉仔细地看着偷来的照片,试图搞懂上面的细节。 唐·金伯利的被捕如同晴天霹雳,来得太突然了。布什内尔夫人的声明好似一枚毁灭性的炸弹。 佩吉几乎是盲目地信任唐·金伯利,但她对他的被捕无能为力,除了去挖掘新的有说服力的证据外别无他策,除非有什么新发现,明天的早报将敲响她的新工作的丧钟。她盼望着她叔叔能从碎威士忌酒瓶子上得到一些指纹。 佩吉开始推断起来。海滩上的场景是一顿野餐,很明显是两个人一起的——仅仅是斯特拉·林恩和出现在这些照片里的那个穿泳裤的年轻男人两个人。他给斯特拉拍了几张照片。既然斯特拉穿着的衣服在公共海滩上是禁止的,那么这些照片肯定是在海滩边一个私人地段拍摄的。是在其他人面前拍摄的,还是在他们散了之后呢? 大概是沿海滩的某个地方有一系列小木屋,外观千篇一律,看起来像是汽车旅馆。 出租车在本尼迪克叔叔家门口停下了。“等着我。”她和司机说,然后跑上台阶。 马莎婶婶出来开门:“天啦,佩吉,容我一点时间来开门嘛,瞧你急的。我还没放下手里的毛线,你就按了三下门铃,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叔叔呢?” “就在这儿,快点进来。” 佩吉走到轮椅边,亲了本尼迪克的前额。 “出什么事了?”他问。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发现一些关于那只碎瓶子的情况——” “他妈的,见鬼了,佩吉,”他恼怒地说,“我是怎么教你撒谎的?” “哪儿不对?”她问。 “哪儿都不对。撒谎时,千万不要着急把话都赶在一起说,那太像背诵公式了,切记,不能让一个笨蛋觉得你是在排练什么,在撒谎时,你要彻底地放松——声音千万不可紧张。 “每一句话都要简短,解释时不要夹杂谎言,那就是一般的说谎的人栽跟头的地方。他在本该是谎言中最有说服力的地方,将自己置于防守的位置。 “现在你坐下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震惊。说真话,如果你能的话。如果不能,说出令我为你骄傲的谎言。唉,发生什么事了?” 佩吉说:“他们以谋杀斯特拉的名义逮捕了唐·金伯利。” “有何证据?” “麻烦就在于此。他们在他的暗室水池上边的摄影化学药剂中,发现了一瓶氰化钾。” 本尼迪克叔叔把两鬓发灰的头往后一扬,大笑起来。 “这事非同儿戏。”她说。 “他被彻底地愚弄了,就这么简单。他有一整间暗室,里面有水池、自来水以及别的,对吗?” “对呀。” “他们认为他究竟还要用氰化钾毒死多少人才肯收场?” “你是什么意思?” “假设是他谋害了她,他已经达到了目的,那就是他想做的事情。他已经大功告成,毒药对他已不再有用了,他会把剩余的沿下水道冲掉的。 “不,是有人栽赃了。很滑稽,警察竟然没有想过这些。或许他们早已想过,可能他们只是设计一些圈套让他自投罗网而已。” 听着他说话的当儿,她悟出了他话语的逻辑,突然感到茅塞顿开,豁然开朗。她把照片摊在他面前。 本尼迪克叔叔眼睛一亮。“好漂亮的小妞,”他打量着斯特拉着泳装的那些照片说,“漂亮极了。” 马莎婶婶一边给佩吉沏上热茶,一边哼道:“要是听他说,你会以为他就是唐璜1呢。” 注:1西班牙传奇故事中之风流汉。 “不,是卡萨诺瓦2,卡萨诺瓦。”本尼迪克叔叔恼羞成怒地纠正她。“好了,这些照片怎么啦,佩吉?” 注:2意大利冒险者乔瓦尼·雅格布·卡萨诺瓦,是一个不加选择的乱爱主义者。 “告诉我,你能从照片上发现什么吗?” 他拿起照片,仔细地看起来:“这是一家汽车旅馆,他们星期六呆在那儿。” “谁呆在那儿?” “这个着泳装的女孩和那个与在她一起的家伙。” “本尼迪克叔叔,你不能那样信口开河的。你不知道他们是呆在那里,也不能知道当时是星期六。” “我不知道?”他露齿一笑:“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嘛。这一张背景为海滩的照片是星期六上午拍的,上面的车子和另外一张照片中的车子是同一辆。根据现有的事实来推断推断就知道了。” “你下的结论有些牵强草率,这样对斯特拉有失公平。” “比验尸官要强,那样去散布一个女孩子的秘密,他该为自己感到羞耻。两个月的怀孕,他将它公之于众!” “他是迫不得已的,”她说,“那是证据的一部分,显示了谋杀的动机。” “嘿——嘿!”本尼迪克叔叔不以为然地说。 “你凭什么认为一张照片是星期六中午拍的,而另一张则是星期天上午?”她问。 “你来看看,”他对她说,“这里是汽车旅馆,看见了那些里面停放着汽车的车库了吗?” “看见了。” “太阳在哪儿?” “什么意思,太阳在哪儿?” “看看影子,”他说,“来,给我尺子。” 第八章 她把尺子递给了他。他用因关节炎而致残的双手在照片上移动尺子,尺子的一端对准了一块影子,另一端对准了一根装饰灯柱的上端。“好了,太阳有一个角度,一个非常大的角度。” “好了,那又怎么样呢?” “看那些车库里的汽车,汽车旅馆的顾客大多是过往客人。他们要开向公路。他们不过是想晚上进来,洗个澡,睡上一觉,一大早起来,然后上路而已。 “下面看看这一张照片。所有车库里的汽车,还有太阳的角度,都说明要么是下午3点,要么是上午9点。仔细看看,你会发现是上午,因为这里是一间小木屋,半开着的门上有一把钥匙,钥匙下面垂着一个很大的金属坠饰,这样房客就不会把它带走。阳光照射进来,正好把它反射进相机里。那辆车走得挺早。如果是下午的话,那把钥匙应该在办公室里而不是在门上。 “只有一辆车子离开了,住汽车旅馆的大多数客人没有动静,那说明这是星期天。这些客人是前来度周末的,他们星期六来这里过周末。在哪儿过呢?不在汽车旅馆里,除非汽车旅馆设在海边。 “现在再看这另一张照片。阳光和煦,风平浪静。看见远处的码头了吗?那儿有许多渔夫。这些人一大早就来这——” “我没看到什么码头。” “好好看看。”他说。 “那儿只是一个黑点——不,等一会儿——” “黑点,没这回事,”他说。“那是一个凸式码头的尽端,看到它凸出来的样子了吗?拿一个放大镜来,你会看见人们堆拥在一起,在码头的远端捕鱼。” “没错,”她说,“在这之前,我没有注意过。” “哎,来看这些人,这里有一条通向海滩的公路,沿路上拥挤地停靠了许多汽车,但是海滩的北头还没有人满为患。星期天的上午,整个情形要拥挤得多。从现在的样子来看,海滩上的人数,大概就是那些乘坐停放在路边的车子前来的人们的数目。他们不用把车子停靠在老远的住宅区而徒步走到海滩下面来。 “看到汽车的影子了吗?太阳几乎是在头顶上,时间大概是中午,在这个季节,除了星期六,海滩上是不会这么热闹的。星期天中午要更热闹些。好了,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她说:“我想弄清楚这辆汽车是谁的?” “你为什么不去查呢?” “怎么查?” 他说:“这里附近一带共有多少个海滩上建造了凸得那么远的码头?这个城市有多少个汽车旅馆?” “哪个城市?” 他敲了敲装饰照明装置:“看到那个照明装置的奇特设计了吗?我可以告诉你很多关于那些装置的情况。我的一个哥儿们控制了向一个城市出售装饰照明装置的生意。赚钱的机会确实很大!不过那也确实辛苦,而且是地道的合法经营。我想,这就是我从不对它感冒的原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 “不用你告诉我了,”她说,“现在,我自己已经知道它在哪儿了。见鬼了,为什么我以前没有注意过这个装饰路灯呢?” “太入神了吧,”他说,“那是因为你掉进爱河了。” “我没有!” “我敢打赌!你是一心爱上了那个被抓进监狱的博·布鲁梅尔1式的花花公子了。” 注:1博·布鲁梅尔(beaubrummel,1778—1840)系英国19世纪著名纨绔子弟,原名乔·布赖恩·布鲁梅尔(gcorgebryanbrumme)。 “我没有,但是我很想给他一个印象,让他知道我佩吉·卡斯尔不光是个女孩子,而且是那个富有逻辑概念的善于思考的人。” “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证明他不是元凶。” 本尼迪克叔叔咯咯地笑起来:“听听她,马莎,她想让他注意她,把她当做一个俊妞外加一架高效的思想机器,所以她跑了出来,并动用她的脑筋!记住,佩吉,你要想引起男人的注意,最好不要用脑子。不要让他觉得你有任何头脑,要有曲线,要做出无助的样子。” “你别管佩吉,”马莎婶婶说,“她要按自己的方式行事。” 本尼迪克叔叔摇摇头:“男人不能同时看见艳丽和智商,马莎,非此即彼。” 马莎放下茶壶问:“你娶我是图什么?” 他的双眼在回忆着什么。“是艳丽,曲线,”他说,“好家伙,当你穿着紧身服走到舞台上时,你……” “那么,”她火冒三丈,“你现在是在说我没有智商了!” 本尼迪克晃了晃头。“和一个女人争辩,”他说,“如同强制天气去适应农民。你这么慌张要去哪儿,佩吉?” 佩吉正奔向门口:“我不是要去,是已经去了。”话音未落,她已冲出门口。 她到了这个海滩城市之后不到半小时,就找到了那家汽车旅馆,她大喜过望。但遗憾是,女老板不愿讨论登记之事。 “我们经营的地方体面干净,受人敬重。”她说,“我们不要求客人每次来时都向我们出示结婚证书,因为他们即便在大城市也不那样做的。我们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佩吉耐心地打断并解释说,她来办的是私事。如果必要,她可以去取得官方的授权,但是她不想兴师动众的。而且,她觉得也没有必要让她这么做。 这番话立竿见影,佩吉仔细检查了周末客人登记。 那辆车号是5n20861,登记主人是彼得·布什内尔。布什内尔先生和布什内尔太太在一间小木屋里度的周末。 佩吉绝望得差一点哭出来,她所有的期望都化为泡影。如果她能证实斯特拉和一个男友一起度过了周末,那么斯特拉和唐·金伯利的约会看起来就只是一次事务性的约会。可是现在,那种可能化为乌有了。斯特拉是和布什内尔夫妇一起度的周末。 佩吉强抑制住泪水,开始回她的公寓。接着,她猛然想到了什么,为之一怔。她确信布什内尔夫人说过彼得“仍然”和她有着婚姻关系。那是否意味着…… 佩吉手忙脚乱地翻找她从汽车旅馆的登记簿上抄下来的地址。这次可以十拿九稳,她要试一试。彼得·布什内尔马上就会有一位不速之客了。 她驱车迅速赶往那个地点,一座旧式的公寓,朴实无华,外观悦目。 邮箱里的一张卡片告诉她,彼得·布什内尔的公寓在二楼。佩吉没有停下来等候电梯,而是马不停蹄地跑上楼,屋里一束细条状的灯光射到门外面。 由于激动,她的心砰砰直跳,她按响了门铃。 佩吉听到有人往后挪动椅子,接着门开了,佩吉发现自己面对的正是照片里男人的那张脸。不过,现在它变得枯稿憔悴了,而且因痛苦而有些紧缩。 “你是彼得·布什内尔吧,”她说,“我叫佩吉·卡斯尔,我想和你谈谈。” 她步入室内,与他擦肩而过,转过身来,安慰地嫣然一笑,等候他把门关上。 “你不——你不坐下吗?”他说,“很晚了,但是——” “我想和你谈谈斯特拉。”她说。 他满脸惊恐:“我——我没什么可说的。” “哦,有,你有的。我知道一些事实,出于对你的公平,也出于追忆斯特拉时的公正,你得告诉我其它的事实。” “什么事实?” “例如,在西斯韦普特汽车旅馆度过的周末。你用了自己的名字登记,这是为什么,彼得?” “为什么不?汽车是以我的名义登记的,为什么我不可以用它呢?” “因为你把斯特拉登记为你的妻子。” “噢——那又怎么样?” “如果弗朗西斯发现了呢?” “她怎么会发现?” “我发现了。” “怎么发现的?” 佩吉只是一笑。她说:“跟我讲讲斯特拉吧,彼得。” “你是谁呀?” “我是调查人员。” “警方的?” “不,我代表斯特拉所在的公司调查这件事。你不想让斯特拉的名字受污,我们也不想让她的名字受污。你们相爱了,是不是,彼得?” 他点点头,一脸苦楚。 “嗯,下面我们言归正传吧。”佩吉说,“你和弗朗西斯结了婚,斯特拉和比尔·埃弗里特好上了。你们周末一起外出,是吗?” 他说:“那是在我和弗朗西斯结婚之前,后来弗朗西斯和我结婚了——哎,婚后3个月,我发现那是个错误。” “为什么是个错误,彼得?” “因为我一直深爱着斯特拉而没有觉察。你想象不出和斯特拉出去是什么样子,她是个很棒的伴儿。她从不发怒,从不发狂,从不抱怨,对一切事情她都顺其自然,她总是玩得很开心,这使得你也很开心,她热爱生活,觉得什么都有意思。 “弗朗西斯正好相反,她要刻意装扮才行。当我们4个人在一起时,她隐匿在斯特拉和善的性格之后,使你无法看清楚她性格的庐山真面目。可是婚后就我们俩人——哎,她就原形毕露了。” “后来呢?” “后来我想离婚,弗朗西斯不肯。那时她已经知道了我爱斯特拉,于是竭尽所能阻挠我们,她信誓旦旦,说如果她得不到我,斯特拉也甭想。” “所以你就和弗朗西斯分居了,开始和斯特拉同居?” “哦,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但又不完全是。” “你们为什么不一直住在一起,彼得?为什么只偷偷摸摸地在一起度周末?” “斯特拉惧怕弗朗西斯,她不想让弗朗西斯知道。但是,嗯,某种意义上讲我们结婚了。” “什么意思?” “我们去了墨西哥,在那里举行了结婚仪式。” “什么时候?” “四五个月前吧。” “你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警方?” “哦,我正在努力地下决心。当你按门铃时,我正在考虑此事,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当然,弗朗西斯会轻而易举地让我就范的,但是在这种情形下——我不知道。 “弗朗西斯挺能蛮干的,她以前一直有丈夫,和她结婚的男人给我写了一封信,说弗朗西斯道德败坏,说她不愿和他离婚,说她站着茅坑不拉屎。” “你怎么做了?” “我找到他,痛揍了他一顿。” 佩吉看着这张痛苦的脸,迅速地思考着,这当中必定有事实的歪曲——一定有! “你知道斯特拉要生孩子了吗?” “是的,那是我们的孩子,她自己刚刚发现的,星期六她告诉了我。” 佩吉看着他的眼睛,说:“彼得,她才是你真正的妻子。你和弗朗西斯的婚姻是非法的,弗朗西斯从来没有离过婚。” “她告诉我说她已经离了婚。” “你核实过吗?” “没有,我相信她了。” “你和斯特拉在墨西哥结婚了,那个婚姻是合法的,斯特拉是你的合法妻子。现在和我说说比尔·埃弗里特吧。” “那个恶棍!他和一伙人跑了。他们在科费尔维尔城的那次抢劫中被一网打尽了。” “他最近和斯特拉有过联系吗?” “我没有听说过,从他出狱后一直没有。” “你没见过他?” 彼得摇摇头。 第九章 “你知道斯特拉约唐·金伯利在皇家野鸡夜总会会面吗?” “不,不知道,她一点风声也没露。” “你知道比尔·埃弗里特在哪儿吗?” “不知道。” “你知道我怎么才能找到他的下落吗?” “不知道。” “他和那帮家伙厮混在一起有多久了,彼得?仅仅是一次失足还是——” “一次失足,没那回事。”彼得说,“这个家伙打一开始就不是好东西,他一直对我们撒谎,那是他的生财之道——他是一个抢劫集团的成员之一。他自认为聪明,可以逍遥法外。” “你认识这个集团的其他人吗?” 他摇了摇头:“我想,你可以到法庭记录中去查他们的身份。他们在那次汽油站抢劫中都落了网。” “他们在一起为非作歹,已有些时日了?” “很明显是这样的。”彼得说,“对此,我知道得不多。总而言之,我伤心透了,都快昏头了。” 佩吉说:“努力想想,把你知道的关于比尔的所有情况都告诉我。” “这帮家伙过去常在一家报纸的私人专栏里刊登广告来互相联络,那是有一次比尔跟我说的,他们会借此安排会面地点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我只知道这些。” “彼得,我想让你严格按我说的去办。” “什么?” “如果你严格按我说的去办,”她说,“就可以把事情搞清。我想让你去停尸房,认领斯特拉·林恩的尸体,把她当做你的妻子,你明白吗?你是她丈夫。” “可是,”他说,“我们的婚姻——哦,你知道的,是不合法。” “你怎么知道它不合法?你可以回忆起斯特拉的许多事。严格照我说的去做,马上去停尸房,以斯特拉丈夫的名义去认领尸体,不要让任何人看出你对你在墨西哥的婚姻的合法性有怀疑。懂吗?” 他点了点头。 “你有钱吗?”她问道。 “够了。” “我可以帮助——” “不,费用由我来付。”说完,挪开椅子准备起身时,他的举止如释重负。 佩吉在报纸办公室里,查寻着过期文卷,仔细地审阅寻人广告专版。 在一份4天前的报纸上,她在私人专栏里发现了这样一则广告: 弗朗西斯,找我联系,有笔大生意,我一个人做不了,但是如果我们一起做,就可以发大财。请拨埃塞克斯4—6810,白天、晚上什么时间都可以。比尔·e·。 佩吉脑海里的疑团逐渐烟消云散。接下来的问题是她能否将她对此事的解释灌入弗雷德·纳尔逊侦探的耳朵,或者再获取一些证据。 一枚10美分的硬币将决定佩吉下一个行动的方向。她拨了埃塞克斯4-6810,等了一会,她的脉搏因激动而剧烈地跳动着。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她将自己来处理。如果电话中她触了暗礁,她的下一个电话将打给纳尔逊侦探。 终于一个机警而冷漠的男子的声音说话了:“谁?” “比尔·埃弗里特在吗?” “谁找他?” “一个女孩子。” 这个男子大笑道:“你差一点耍了我。” 她听到他提着嗓门在喊:“比尔在那吗?有个女人打电话找他。” 过了一会,她听到脚步声向电话走过来,是另一个声音,冷淡、戒备、但有些好奇:“喂?你好。” “比尔吗?” “你是谁?” “我是弗朗西斯的一个朋友,关于蝴蝶的事。” 电话线那头的声音立即失去了冷淡和谨慎。 “哦,早就该谈了!”他叫了起来,“见鬼,弗朗西斯死到哪儿去了?她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说与保险公司洽谈的事?” “她现在的境况不能打电话。” “天哪,你不是说她已经——” “噢,别紧张,”佩吉说,“我要带个信给你。” “什么信?” “别蠢了,我不能在电话里告诉你。我可以在哪儿与你碰头?” “你有汽车吗?” “有。” “到这儿来。” “哦,等等,”佩吉说,“还有许多情况我没有从弗朗西斯那儿知道呢。她只给了我电话号码——” “亚当斯路和埃尔莫尔路,”他说,“就在街角处。你开的是什么车?” “绿色小轿车。” “要多长时间?” “大约15分钟。” “好的,好的,过来吧!把你的车停在快到亚当斯路的埃尔莫尔路上,在街的右边,朝南,坐在那儿等我,清楚了吗?” “清楚了。” “噢,弗朗西斯什么时候才——” “等我见到你再说,”佩吉打断说,“你在电话里说得太多了。” “我发誓我没有。”埃弗里特说,她听到那头的听筒“砰”的一声挂上了。 接着佩吉拨通了警察总局的电话,找弗雷德·纳尔逊侦探,正巧他在。 “我是佩吉·卡斯尔。”她说。 “哦,是你呀,你好。”他的声音热忱友好,超乎她的预料。 “我有一条关于斯特拉·林恩案子的线索。” “是的,我知道,”纳尔逊说,“你有很多线索,你制造了不少轰动效应,是不是?” “哦,你是什么意思?” “非常有戏剧性,”他说,“结果棒极了。因悲伤而快要发狂的丈夫跌跌撞撞地闯进停尸房,泪流满面地认领斯特拉·林恩的尸体,说是他的妻子。报界对此如获至宝!他们在停尸房就地给我打来电话。” 他中断了说话,佩吉缄默不语。 “你是在那听着吗?” “是的。” “哦,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一直在口若悬河,我打电话是要告诉你一些事,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听我说,什么时候再告诉我。” 他笑了起来:“好啦,我洗耳恭听就是了,可是,别认为我是昨天才出生,我是见过世面的。” “对此我毫不怀疑。”佩吉说,“正如我方才所说,我有一条关于斯特拉·林恩案件的线索。” “这次是什么?” 佩吉说:“斯特拉约唐·金伯利在皇家野鸡夜总会碰头,是因为她想探问是否可以商洽关于归还加里森抢劫案的珠宝问题。” “什么!”纳尔逊大叫起来。 “比尔·埃弗里特,斯特拉以前的男友,牵涉到那次抢劫,现在他握有一大笔珠宝财富而无法销赃。你知道,在那种时候会发生什么的。他想打听他能否和保险公司做笔交易。” “你说的那个干了抢劫勾当的家伙是谁?” “比尔·埃弗里特。他以前有过前科,因为抢劫一家汽车油站在科费尔维尔城被抓获过。” “嗯——嗯,接着说下去。” “我约了他,他要给我透露真相的。哎,你如果想和我合作——” “很抱歉,卡斯尔小姐,”纳尔逊打断了她。“你的行为已经越轨了,与你合作无非只是改善了你的公司的处境,而让警察部门背上黑锅。如果你要想取火中之栗,你还是自己另寻一只猫爪吧。” “可是难道你不想追回——” “我只想从一些暗算打击中缓过来,”纳尔逊说,“你不知道布什内尔与斯特拉·林恩的婚姻是否合法,就让它出现在每一家报纸的头版位置,并附上那位伤痛欲绝的丈夫的照片。我想,我不喜欢为人火中取栗。这个比尔·埃弗里特在哪儿?” “自己找去吧,如果你他妈的够聪明的话。”她大为恼火,“砰砰”的扣上了听筒。 她迅速地开上埃尔莫尔路,沿着这条路向亚当斯路开去,缓缓地停下来,等着。 坐在黑暗中,她体验到一阵全然的孤独。汽车冷却了下来,引擎发出尖锐的噼啪声。离她身后五个街区处,贯穿着一条直通的高速公路,来往车辆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时,已经变得很轻了。 一个男子从旁边经过,但看起来并没有注意这辆车,他行色匆匆,脚跟敲击着人行道,似乎在着急地赶去什么地方。 佩吉又等了5分钟,突然她感觉到在汽车右后面的挡泥板处有一个影子,接着,右手的车门开了,一个男人小心地钻到她旁边说:“好了,把车子发动起来。” 佩吉问:“你是——” “我说过了,把车子发动起来。”这个男人对她说,“快点他妈的离开这里。” 佩吉启动了马达,驶离了人行道的路缘,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左右转动着身子,以便可以透过后车窗,仔细观察身后的大街。 “上了亚当斯路向右拐。”他说。 佩吉向右拐了过去。 “下一个路口向左。” 佩吉听从着指令。 “快点,”他告诉她,“别磨蹭。好的,加大油门,下一个路口向右拐……,好的,再向左……,好的。” 终于,这个男子以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坐回到原处,不再看后面的路了,而开始盯着佩吉。 佩吉感到一阵明显的不安和异样的惧怕,假如一切不顺,假如…… “该你说了,”这个男子说,“开口吧。” 佩吉知道她必须套他开口,至目前为止,她能蒙混过关,靠的是臆想猜测和虚张声势。现在她需要事实,而她身边的男人就是她可以获取事实的唯一人选。 这个男子接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先看看你是谁,我是比尔,你是谁?” 佩吉顺着短衫的开口把手伸进去,取出那只珠宝蝴蝶,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随即迅速放回衣服里。 “嗨,等等。”他说,“见鬼,你从哪儿弄来的?” “你说从哪儿?” “这边,进下面的这个胡同。”比尔说,“我们要摊牌。” 她感觉有件东西在捅着她的身体一侧,往下一瞥,看见了一支手枪。 “去那儿,顺着胡同转过去。”他的鞋把她的脚挤在刹车踏板上。 她痛得轻轻地叫了一声,拽出了脚,车子偏了方向,枪紧紧地抵在她的肋骨间:“顺着那条胡同拐过去。” 她紧咬着嘴唇,强抑住脚上的疼痛,沿着胡同转了过去。 比尔探过身来,关掉打火开关。“好啦,宝贝,”他说,“如果你要耍什么花招,你的下场——” 突然间,车子里被照得通明,原来有一辆车子熄着灯一直在跟着他们,这时猛然对着这辆停着的汽车亮起了前灯。 比尔急忙把枪塞进衣服里。“如果那是警车,”他警告说,“你要是发出什么叫声,我一定会要你的命——” 一个人影从后面的那辆车上跳下来,大步流星地走上来。一个男子用讥讽的声音说:“哦,比尔,想为自己切一块蛋糕,是吗?” 听到这个声音,佩吉发现比尔的脸一阵恐惧,抽搐起来。他扭动着身体。“布彻!”他叫道,然后过了一会儿接着说,“我很高兴在这看见你!我抓住了一个女人,她企图对我们耍花招。” “嗯,你看来好像很高兴见到我们。”布彻说。 又一个男子出现在车子的另一边,站在佩吉那侧开着的车窗旁。他个子很高,瘦骨嶙峋,薄薄的嘴唇使得他的嘴看起来好像是在脸上用剃须刀片划破的一道口子。 第十章 那个比尔称之为布彻的男子说:“进来开车,斯利姆,开到比尔的住处。比尔,你进来和我们坐在一起,我想和你谈谈。” 斯利姆打开车门,用手背敲着佩吉的大腿:“过去点,俊妞。” 布彻打开右边的车门:“快点,比尔。” 比尔说:“好的,好的。”他的声音溢着热情和友好。“我想和你们各位详细地谈谈,但是听着,我觉得这个宝贝可能是私人侦探或者什么的。她企图在耍花招。” “是的,”布彻说,“我们对这个宝贝掌握得一清二楚。快点,进来,比尔。我们要好好地兜一会儿风,好好地谈一谈。” 比尔下了车子,佩吉移到那个座位上,斯利姆握住了方向盘。 “你得退出来,”布彻对斯利姆说,“这是条死胡同。” “好的。” “你领头,”布彻接着说,“如果她惹什么麻烦,就击她的头。”布彻开着车子和比尔走了。 斯利姆把手伸进大衣的侧翼口袋里,取出一根包革金属棍棒,将上面的皮带子拴在腕子上。“我们可别有什么误会,小姐,”他说,“胆敢乱嘀咕一声,乱动一下,我就敲得你下个礼拜才醒得过来。我一只手开车,另一只手随时准备在你叫唤时抽你,懂了吗?” 她对他一笑,说:“你不觉得你是在小题大做吗?或许你愿意跟我说——” “哦,我知道,”斯利姆说,“你要卖弄惯用的性诱惑了,这不起作用的,宝贝。我在执行任务时是非常镇静的。现在,把脸转过来,好让我采取一点预防措施,以防你突然尖叫。” “你是什么意思?” 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的头粗暴地拽了过去,她感觉到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脸上有什么粘乎乎的。当她还未明白他在干什么的时候,一条宽宽的胶布就掴在她的嘴上。斯利姆用被香烟熏黄的手指把胶布实实地贴在了上面。 “好了,宝贝,”他说,“不要抬手去碰胶布,只要你一碰,就得挨敲,不要去抓方向盘,不要耍任何鬼花样。要是你去够门把手的话,不知道有什么会敲上你的头。好的,我们走。”他娴熟地用左手开着车,右手放在座位的后面,那根包皮金属棍棒放在那儿。他的眼光告诉佩吉,在执行任务时他确实镇定自若,正如他刚才所说。 斯利姆把车子一直开到了一座公寓前的路沿边,这座公寓距离亚当斯路和埃尔莫尔路一个街区。 “坐好了,别动。”斯利姆警告说。 另一辆车子停在了他们的后面。佩吉看见布彻押着比尔·埃弗里特,比尔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而布彻却心不在焉。 第三个男子上来简单地和斯利姆说了几句。“我先过去,看看是否安全,”他说,“等我的信号。” “好的。”斯利姆说。 比尔和布彻走进公寓,灯光从一楼的一个窗户里透了出来,窗帘被迅速地拉上了,阻止了光线的外射。 几秒钟后,一束手电筒的光线闪了两下。 “好啦,宝贝,”斯利姆说。“我们走。” 他从她身边探过身子,打开车门,用力把她推了出去。她绝望地寻视着无人的街道。 斯利姆的手熟练地顺着她的胳膊抓住了她的手腕,拧到背后,疼得使她向前跨了一步,以减轻疼痛。 斯利姆紧推着她往前走,疼痛依旧。 佩吉试图叫喊,但从紧贴的胶布后面只发出了一些轻轻的呜呜声,最后她几乎跑了起来,企图领先斯利姆一些距离,以减轻腕部的疼痛。 她匆忙地走在一条黑漆漆的走廊里。那第三个男人猛地拽开了一扇门,很明显他就是驾驶另一辆车的那个人。佩吉被推了进去。 斯利姆把她的钱包抛给了布彻。“接着。”他说。 布彻打开她的钱包,仔细察看了她的驾驶证和身份证。 “老实说,布彻,”比尔说,“我不认识她,她约我——” 布彻正在看佩吉的驾驶证,他抬起头来:“让他闭嘴,斯利姆。” “好的。”斯利姆说着,走上前来。 比尔说:“别,别,我是清白无辜的。她——” 他熟练地挥起了那根金属棒子,那奇异的铿锵声听起来如同一只张开的手掌拍在熟透的西瓜上。比尔顿时目光呆滞,头耷拉了下来,跌坐在椅子上,眼里透着恐惧,奄奄一息。 “不,不要,”他叫喊道,“你们不可以这么对我。” 那种奇异的铿锵声又一次响起来了。 布彻甚至都不屑瞥比尔一眼,他看着佩吉说,“这么说来,你是那家为加里森珠宝提供25万美元保险的保险公司的人。” 佩吉指着蒙在嘴上的胶布。 “你点头就行了,不用去掉胶布。”布彻说,眼神冷冷的。 她仍然挺着脖子,拒不屈服。布彻甩了一下头,斯利姆走到她的身边。 “我提问时,”布彻说,“我希望你回答。斯利姆很粗暴的,他不怎么同情女人,就像对蛇一样。嗯,就我所知,你为那家保险公司工作,而比尔正和你做一笔交易归还那些珠宝,你将使他免于被起诉,并付给他大约3万或4万美元。是这样吗?” 她摇摇头。 “给她松松筋骨,斯利姆,”布彻说,“她在说谎。” 斯利姆用那根金属棍棒敲了一下她的后颈,虽然只是轻轻的一下,但是一阵剧痛袭进了佩吉的脑袋里,她眼冒金星,感到一阵麻木,随后逐渐是剧烈的疼痛。 “我在等着你回答。”布彻说。 她深深吸了口气,强忍住令人恶心的头痛,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斯利姆抡起了手腕,然后看到布彻做了个手势就停住了,布彻有些迷惑的眼里透出一丝敬佩。“活见鬼,”他说,“这小妞还真不怕死!” 布彻转过身来看着昏迷的比尔,然后说:“当他醒了之后,我们要问他一些问题。有人直接告诉我说,比尔在出卖我们,而且——他妈的,这一定没错。” “要我把胶布取掉吗?”斯利姆问。 “还没到时候,”布彻说,“还有一整个晚上呢。我们——” 公寓的门外传来一阵奇特的声音,就像衣服蹭在门上发出的沙沙声。 布彻看见斯利姆凑到门边,他的右手迅速地插向大衣的左翻领,但是系在腕部的那根棒子妨碍了他的动作。“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反弹在墙上。 弗雷德·纳尔逊侦探手持一把0.38口径的手枪对着他们,估计了一下形势。“好啦,你们这帮坏蛋,”他说,“你们完啦。” 他看着佩吉坐在那儿,嘴上贴着胶布。“我想这次你是对的,”他说,“你发了脾气,不愿告诉我比尔·埃弗里特住哪儿,但是碰巧有人对他做过例行检查,因为他有前科。 “你们靠墙排队站好,举起手来。今晚你们是在牢房还是在大理石板上过一夜,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 佩吉坐在弗雷德·纳尔逊侦探的办公室里。法韦尔警长坐在大桌子的一端,他的眼里毫不掩饰对佩吉的崇敬。唐·金伯利坐在另一端,纳尔逊开始提问。 佩吉感到自己像是一个走绳索的人,为他们一步一步地推导出结论,使金伯利摆脱了谋杀的指控,但是她必须掩饰自己和金伯利曾经隐瞒的一些线索,并少提那些纳尔逊曾忽略了的线索,因为没有必要让纳尔逊在上司面前丢脸。 “女人,”佩吉解释说,“往往可以见男人之所不见。” “哪些方面?”纳尔逊问道。 “嗯,比如说,操持家务吧。” “接着说。”警长说道。 “这个,”佩吉措辞谨慎地继续说,“要想弄明白谋杀是怎么发生的,你就得将自己置于凶手的位置。” 法韦尔警长瞥了纳尔逊侦探一眼:“你好好听听,这对你没坏处。”他说。 佩吉说:“假设我将通过让斯特拉·林恩喝下了毒的威士忌来谋杀她,我得确保让她喝而我不喝,这样我就得给我自己的那瓶酒下毒,然后去拜访斯特拉以借机弄掉她那瓶。 “嗯,斯特拉可能刚喝过威士忌,或者她只有半瓶,或者她有一整瓶。她要出去赴约,所以她不会想喝太多,当然我也不想多喝,因为你不能醉。” “那么你会怎么做?”纳尔逊问道,他的眼神仍然很谨慎。 “嗯,”佩吉说,“我将设法打碎她的威士忌酒瓶,这样就可以有借口出去,取回另一瓶来赔她,然后我就想确信是斯特拉一个人喝了那瓶新拿来的酒。” “说下去。”警长说。 “嗯,如果你把瓶子掉在起居室的地毯上或是铺有防油毡的厨房地板上,它肯定摔不碎,那么你的谋杀计划将会泡汤。只有一个地方你可以丢瓶子——浴室的瓷砖上。 “一个男人要实施这样的计划会遇到很多困难——他得拿到斯特拉的酒瓶,带进浴室,丢在地板上,而且这一切要干得不让人疑心。但对一个女人来说这简直轻而易举。 “她要在斯特拉穿衣时闯进来,斯特拉可能会对她说:‘我正准备出去赴约,不过你还是进来吧,和我聊聊天。’这个女人会有无数的机会将酒带进浴室,倒一杯酒,把瓶子掉在地上,然后说:‘哦,亲爱的,斯特拉,我摔了你的威士忌。你接着穿你的衣服吧,我要下去,再取瓶酒来,然后把这里打扫一下。’” “这样,那个女人就去取那瓶威士忌——那瓶下过毒而后又被封上的威士忌。她连盒子带酒一起拿了回来,递给了斯特拉,说:‘嗳,斯特拉,你接着穿你的衣服,我来收拾浴室里的这堆东西。’” “这样她就开始收拾碎玻璃片,斯特拉拿起那瓶新威士忌酒。斯特拉毕竟是斯特拉,她会径直地打开它,为自己倒上一大杯,一饮而尽。” 几秒钟鸦雀无声,接着法韦尔警长慢慢地点点头,又瞥了纳尔逊一眼。 纳尔逊几乎是自卫地说:“这是个非常好的推论,可是证据呢?” “证据。”佩吉睁大了眼睛,天真地说,“噢,有的是,我在浴室地板上仔细找过了,看是否还有没清理干净的玻璃碎片。你知道,把玻璃碎片收拾干净是非常困难的,那里果然还留下了一些小碎片。” 纳尔逊深吸了一口气。 “是的,”他说,“我们看见了。” “当然,还有后院垃圾箱里的那只破瓶子。你知道,她得将那些威士忌酒擦掉,而且凶手的双手是粘乎乎的,这样就在碎瓶子上留下了一些清晰的指纹。” “瓶子在哪儿?”法韦尔警长问。 纳尔逊移开了眼睛。 “嗯,在纳尔逊先生那儿。”佩吉马上说,“他掌握了所有的证据,我想,如果纳尔逊先生让他的人在这一带仔细巡视一番,到附近的杂货店,或饭店,或其它的她能弄到酒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谁买了酒却没有留下包装盒,他们可以认出那个女人的。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那些指纹。” “是谁的指纹?”法韦尔警长问纳尔逊。 佩吉回答了这个问题:“在确认之前,我们得让纳尔逊先生做完那些细节工作,但是那只能是布什内尔夫人的指纹。 “你们看,我们已经证实是一个女人杀了斯特拉。我们知道是比尔·埃弗里特通过弗朗西斯的安排企图向保险公司告密,他联系的唯一对象是弗朗西斯,而她的联系对象是斯特拉。 “而弗朗西斯是唯一一个不敢拿那只蝴蝶的人,如果她拿了,比尔就会知道她是嫉妒斯特拉,利用这次机会杀了斯特拉,而不是向保险公司兜售这些珠宝。 “她写匿名信告诉我,金伯利和斯特拉将在皇家野鸡夜总会碰头,然后把毒药放在他的暗室里栽赃陷害。” “她是怎么知道我会提议在皇家野鸡夜总会见面的?”金伯利问。 “她知道那是最自然的场所。斯特拉曾经告诉她自己将有一次约会,而弗朗西斯一定猜到了你提议的是皇家野鸡夜总会。如果你提了一些其它的地方,弗朗西斯会密告我的,但是你没有。” 法韦尔警长站了起来。“好了,”他说,“在外面的那些新闻记者们都吵翻了天,想进来拍点东西。我不关心细节,这样——”他停了一下,看着佩吉,然后看着唐·金伯利:“这样,这件事完成得很出色,这得归功于警察部门。” 法韦尔警长继续说:“很抱歉,金伯利,因为这件案子我们错误地拘留了你。” “哦,没关系。”金伯利说。 法韦尔警长走出了屋子。 佩吉站了起来。“哦,”她说,“纳尔逊先生,在你和那些记者交谈时,我们不想呆在这里。你可以对付的,我会把那只上面有指纹的破威士忌酒瓶交给你。当然了,你知道的,公司总裁哈尔西先生非常急于使保险公司受到新闻舆论的好评。” “当然,当然,我明白。”纳尔逊说,“我们要感谢各位的合作。” “我想我可以出去了吧?”金伯利问道。 纳尔逊点点头:“见鬼,当然了,还想让我给你铺上红地毯不成?” 唐·金伯利看着佩吉·卡斯尔,像是第一次突然遇见她似的。 “快点,美人,”他说,“我们走,让纳尔逊做他的事吧。你太漂亮了,不适合搅进这种肮脏的事情里。” “哦,天哪!”佩吉叫喊起来。“等等,我去告诉我本尼迪克叔叔你刚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