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宝典》 第一章 金龙绝学震武林 在太白山南麓,人迹罕至之处,有座古堡。 这座古堡依山取势,以大片丛林为屏障,便是今天江湖上,被黑白两道人物引为主要话题的“无名堡”! “无名堡”能在短短的数年之中,后来居上,使得江南的“胜家堡”和漠北的“血魂堡” 黯然失色,究其原因,不外下列两点:第一,虽然人人都对无名堡这一名称耳熟能详,但却很少有人知道这座无名堡究竟坐落何处。其次便是,大家都知道那位无名堡主有着一身惊人武功,可是迄今无人清楚这位无名堡主之出身来历,以及他那一身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近数年来,武林中不论发生任何大小事件,差不多十有九次均有无名堡的人插足其间。 该堡外间管事之信符,是一面长约七寸的黑色三角旗。 这种黑色三角旗的两边,分别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龙身闪闪发光,其势夭矫,栩栩如生。 只要迎风抖开,无论白天或黑夜,均能一目了然,真伪立辨! 久而久之,凡遇上持有这种金龙旗的人物到场,哪怕只是一个三岁孩童,亦能一言以定大局。 对该堡这种无形中以武林霸主自居之姿态,当初自然有人不服。 不过,那些表示不服的人,都为后者留下了好榜样就是要想争这一口气,不是不可以,但是得先将后事准备妥当! 除了该堡那位神秘主人之武功,以及该堡之所在地不为人知而外,另一个引起议论最多的话题,便是该堡在问事时,所表现之怪异作风。 凡是无名堡出来的人,几乎人人均不以结怨过多为意。 在该堡心目中,正派人士也好,黑道人物也好,分量完全相同。换句话说:该堡插手某一件事,一切均以该堡之利益为前提,任何后果,在所不计! 这种介乎正邪之间,近似一意孤行的作风,为黑白两道同时带来了极大的疑虑和不安。 因为,大家都担忧这位神秘的无名堡主,很可能在一夜之间,不是变成一位救星,便是变成一位煞星! ※※※※※ 三年,平平静静地过去了! ※※※※※ 这一天,无名堡前,忽然有如魅影般出现一人一骑。 来的这名汉子,一身天蓝劲装,年约四旬上下,背插单刀,头戴草笠,看上去神色极其憔悴,更好像过去这几天中,他为了日夜兼程赶路,一路未能获喘息的机会一般。 这汉子来到堡前,吃力地下了马背,那两扇坚厚沉重的黑铁堡门,亦于这时缓缓无声自动开启。 汉子牵着牲口,蹒跚着向堡门中走去。 走出堡门下面那条阴暗的石板甬道,立即过来一名堡丁,从这名蓝衣汉子手中将马缰恭恭敬敬地接了过去。 蓝衣汉子交出马缰,用手一指,乏力地道:“那个包裹,替我解下来。” 那堡了依言从马鞍旁边解下一个沾满尘土的青布小包裹,蓝衣汉子伸手接过来,拿在手里轻轻掂了一下,不知道这只包裹引起他什么感触,忽然苦笑着一摇,同时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堡丁目光偶扫,突然讶声低呼道:“高师父,您的右臂……” 蓝衣汉子摆头淡淡一笑道:“一点轻伤,不算什么。你快将牲口牵去后面,好好喂它一顿,喂饱之后,再替它洗刷洗刷。这一路上,这畜生比我吃的苦头大多了!” 那堡了不敢多问,哈腰应了一声“是”,抄起缰绳转身而去。 蓝衣汉子目送那堡丁将坐骑牵远,以衣袖拭净额角,挺胸振作了一下,这才提着那个青布小包裹,穿过一片广场,继续向堡后走来。 这座古堡,前后共七进,纵深约里半许,每进之间,隔以木栅,均设有形式各别之堡门,宛如七座串联在一起的城池。 蓝衣汉子每经一道堡门,都会受到那些堡了相同的招呼和尊敬。 人人均称以高师父而不名,同时没有一个人问及他从什么地方来,以及要到什么地方去。 而这名被喊作高师父的蓝衣汉子,则在经过每一道堡门时,均循例向守卫者投出带有问询意味的一瞥。 连经四道堡门,守门堡丁全以摇头作答。 直到走进第五座堡门,蓝衣汉子这种无声的问询,才算有了相反的答复。 蓝衣汉子如释重负,停下来深深舒了一口气,然后提着那个青布小包裹向一座偏院中走去! 在偏院西厢,一间典籍满架的书房中,两名黄衣少女,正在窗前弈棋。 看见蓝衣汉子提着一个肮脏的小包裹走进来,那两名黄衣少女先是微微一怔,接着轻轻一啊,双双推枰而起,一齐离座垂手浅福道:“高师父好!” 几乎是同一时候,屏风后面,有人欣然一哦道:“是高兄回来了吗?” 一阵急促移开座椅的声响过去之后,随即自屏风后面,含笑快步迎出一名仪容英挺焕发的灰衣中年文士。 蓝衣汉子上跨一步,躬身道:“这次小人未能尽量缩短归期,害堡主日夜悬心,真是罪该万死!” 原来这名灰衣中年文士,便是当今黑白两道人物心目中,充满了神秘之感的无名堡主! 这位无名堡主欣见部属无恙归来,显得甚是高兴,连连摆手道:“坐,坐!” 跟着又转过身去,向那两名黄衣少女吩咐道:“高师父一年之中难得到你们这座院子来几次,去叫你们娘娘别的事暂且放下,先下厨房,做几样可口的菜肴,为高师父洗尘接风!” 高姓武师慌忙起身拦阻道:“快不要折杀小人……” 可是,等他话说出口,其中一名黄衣少女业已如飞出房而去! 无名堡主笑着推了他一把道:“你坐,你坐,她们女人,闲着也是闲着,派份差事她们当当,她们反而高兴。我这几天,要不是为了嘴馋,老实说也不会跑到她们这座院子来,横竖时间已经不早,弄点吃的喝的,也不算什么!” 高姓武师跟着笑了一下,心中有数,却未再说什么。原来这位无名堡主,共有七位夫人。 除了人人均有一身武功之外,尚分别具有一项专长。大夫人长于家计,二夫人精园艺,三夫人喜烹妊,四夫人工女红,五夫人娴词章,六夫人擅琴棋,七夫人诸韬略。 七位夫人,各处一堡,其顺序是由后向前。现在,他们是在后面数过来的第三堡,也就正是喜烹饪的第三夫人之处! 高姓武师追随主人有年,深知主人一向考究饮食,既然有幸在三夫人这里碰上头,自然是乐得沾光饱一饱口福!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酒菜,陆续送到。 无名堡主从下人手中接下酒壶,亲自为这位得力部属斟出第一杯酒,双手捧过去道: “高见此行辛苦,请先饮了这一杯!” 高姓武师亦不多让,只道一声:“谢堡主恩赐,小人无状,恭敬不如从命!” 伸手接过来,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得点滴不剩。 在高姓武师而言,这一杯酒,不啻琼浆玉液,一杯热酒入腹,憔悴的脸孔上,登时回复了不少血色! 那两名黄衣少女,连忙过来为他将空杯添满。 无名堡主注目之余,止不住轻轻一咦道:“高兄的右臂,是怎么回事?” 高姓武师笑了一下道:“小人正想向……” 无名堡主不待他说完,忙掉脸向先前的那名黄衣少女说道:“快去看看钱总管在不在? 如钱总管不在,就传前面七娘娘来一下,要她顺便将我上次交给她的那瓶药丸也带来!” 高姓武师急忙招手道:“小香,你等一等!” 那叫小香的少女,只好停下脚步。 无名堡主甚是诧异道:“还等什么?你高兄一向好强,如非伤势严重,当不致改用左手,干吗不让老钱他们先过来为你看看?” 高姓武师摇手笑道:“堡主别急,请容小人把话说完。小人身上的伤口,非仅右臂一处;这些伤口一定要等堡主先看过了,才能麻烦钱总管他们设法治疗。小人始终未在伤口上敷用任何刀创药,便是这个道理!” 无名堡主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高兄言下之意,是说……” 高姓武师含笑点头,没有接腔,端起杯子,又将第二杯酒喝民然后才探手背后,取下那口单刀,连同那个青布小包裹,从桌面上递了过去。 无名堡主先拿起那口已斩去一截刀尖,刀身上也露出好几道缺口的雁翎刀,迎向亮处,仔细检机。 片刻之后,点头自语道:“果然是口好剑,连这种用缅铁打造的宝刀,都被它削去了一大截,其锋利当可想见。” 接着,又将那个青布包裹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件染满血迹的对襟短靠。 这件短靠一经抖开,无名堡主的脸色。登时为之大变。 只见此刻悬提在他手上的这件短靠,东挂一片,西披一片,除了领口部分尚算完整之外,早已失去一件短靠原有之形状! 无名堡主只匆匆扫了一眼,便朝那两名黄衣少女挥手道:“小香,小玉,你们出去一下,我要跟高师父说几句话,等会儿喊你们的时候,你们再进来,不要跑得太远。” 两女知趣异常,立即依言退出房外,并将两扇门顺手轻轻掩上。 无名堡主待两女离去之后,点点头道:“好!衣服脱下来我看看。” 高姓武师从座中站起,紧咬着牙齿,以一只左手,缓缓卸下那件上衣。 因为伤口多半尚未愈合,经过这番拉扯,有好几处地方,连皮带肉揭起,鲜血顿时往外涌冒。 无名堡主不住皱着眉头道:“怎么也不敷一点药?” 高姓武师微微一笑,神色自若,毫不为意。 他将上衣放在一边,转过身子,仍于原处坐下,背向主人,以便后者详细察看各处伤口。 现在高姓武师身上的伤痕,似乎只有一个较为贴切的比喻:那就像一片原极完整的沙地,被三五顽童以树枝胡划一通,以致露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深沟…… 所不同的是:划过的沙地,只须用手一抹,便会平整如初;而高姓武师身上这一片令人怵目惊心的伤痕,则显已再无平复之可能! 无名堡主忽然抬起面孔,肃容沉声责问道:“高兄,我问你,你这样做,究竟有何好处? 当初我跟钱总管的意思,不过是要你前去,见机而行,试试那厮的身手。因为堡中只有你高兄能判金龙武学之真伪,你只须接上三两招,熟记对方出手之姿势,也就足够了。回来之后,如仍有不明的地方,再想别的办法,亦不为迟。像你现在这样,弄得一身是伤,你叫我公孙某人于心何忍?” 高姓武师只当没有听见,若无其事地催促道:“请堡主再察一下小人的右肩,看是什么古怪。小人当时并未感觉有何不对,但是一条右臂,却硬是抬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中了什么暗器,如果真的是中了暗器,小人实在不能不佩服这厮的手法高明。” 无名堡主依言移目向其右肩部位望去,目光所及,不自觉脱口低呼道:“啊啊,在这里了。” 高姓武师忙问:“堡主有何发现?是哪一类的暗器?” 无名堡主摇头道:“不是暗器!” 高姓武师诧异道:“小人记得右肩始终未遭那厮剑尖触及,既然不是暗器,小人这条右臂怎会无端麻木不灵?” 无名堡主凝视着一块只有拇指大小,略呈三角形的紫据,神色沉重地直目喃喃道:“如果容我公孙某人自私地说一句,你高见这一次,的确是做对了!你高见没有记错,那厮的剑尖,诚然没有接触过你的右肩,因为金龙三绝招之一的画龙点睛,要伤人根本不须如此费事!” 高姓武师像是吓了一跳,霍地转过身来,张目纳油道。“什么?那厮使的真是一套金龙剑法?” 无名堡主点头道:“不错,那厮使的,正是不折不扣的金龙剑法,当今各派剑法之中,除了本门的金龙剑法没有一派能像这样凭剑气伤人于无形!” 他轻轻一叹,接道:“同时这也是你高兄这一次皮肉受灾的原因。那厮在使用这套剑法时,显然不愿被人看出他出手的路数,才故意杂以一般剑招,将你伤成这样,公孙某人真后悔这一次没有亲自前去,平白害你高兄吃尽苦头,想想实属不该!” 高姓武师抢着道:“堡主别再提这些了,小人追随您老这些年来,手中一口雁翎刀,不知占过多少便宜,偶尔吃点小亏,能算得什么呢?” 无名堡主又叹了一口气,没有开口。 高姓武师像是想起什么,抬头又道:“如照堡主这样说来,那厮对外宣称他是金龙门的嫡系传人,并不纯然是空穴来风了?” 无名堡主苦笑了一声道:“金龙一脉,累世单传,迄今已逾百年,从无破例情事,他若是金龙门嫡系传人,我公孙某人便只好退居冒牌之地位了!” 高姓武师惶恐地低下头去道:“小人口不择言,堡主恕罪。” 无名堡主眼望天花板,微微摇头道:“你高见如此置疑,并无可怪之处,话是由我公孙某人说出来的,而事实就在眼前,谁也不能否认;金龙武学既然不传旁支,而他又能施展金龙剑法,自是够格以金龙门嫡系传人自居!” 高姓武师拿起那件上衣,准备穿回身上,无名堡主急忙拦着道:“穿不得,先披着就可以了。” 跟着,又转向院中喊道:“小香,小玉,你们可以进来了!” 两女应声推门走进房中。 无名堡主道:“小玉过来为高师父斟酒,小香去请钱总管,跟刚才交待你的一样,要是钱总管不在,就请七娘娘过来一下。” 小香领命离去后,这边,无名堡主与高姓武师一面等候,一面继续喝酒谈天。 趁着这段空暇,高姓武师补充道出这次前去蓝关,向那位以金龙传人自居,自称金龙大侠的人物,以身试剑的详细经过。 听完这段述说,无名堡主益发肯定对方所使之剑法,确为金龙剑法无疑! 最后,无名堡主显得甚是关切地注目问道:“依高兄看来,这厮目前约莫多大年纪?” 高姓武师摇头道:“总计小人这一趟蓝关之行,恐怕只有这件事无法回答堡主。” 无名堡主轻轻一咦道:“你不是说,那天双方交手的时间,是在日落之前么?” 高姓武师道:“是。 无名堡主道:“那么,当时天色既然尚未昏黑,以你高兄之眼力,怎会连对方看上去约莫多大年纪都无法估量出来呢?” 高姓武师道:“小人只可以这样描述:此人看上去,约莫四十出头,身材适中,一张白净面孔,神情据傲,目光锐利……” 无名堡主又是一咦道:“这样不是够详尽了吗?你怎么说无法回答?” 高姓武师苦笑道:“小人这番描述,听起来的确是够详尽的,只可惜以上之描述,除去眼神部分,全都作不得准。就像堡主有时出门,总被人误认为冬烘先生,或是渔樵贩车一样!” 无名堡主微怔道:“你是说那厮,现出的不是本来面目么?” 高姓武师叹了口气道:“当时若是换了堡主或钱总管,也许能迫使那厮无所遁形,但小人当时为一身功力所限,既要诱使那厮出尽真招,又得设法顾全性命,如今回想起来,甚至连对方究竟是男是女,也不敢十分确定,说起来真是汗颜之至!” 无名堡主神色微微一动,似是从高姓武师后面这一段话中,连带想起一件什么重要的事,忘记了尚未处理一般。 当下迅速转过身去,向那叫小玉的黄衣少女匆匆吩咐道:“小玉,你快去通知” 神情凝重,语气迫促,似乎要传达下去的这道命令,事关重大,火急万分,片刻不能稽延。 那叫小玉的黄衣少女不敢怠慢,闻言赶紧放下手中的酒壶,肃立一旁,屏息以待。 讵料无名堡主语音一顿,忽又摇头随口道:“算引疮烂了总得出脓,还是由它去罢。” 那叫小玉的少女听了,不禁当场一愣!就连坐在对面的高姓武师,亦为之深感意外。他们显然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这位精明的堡主,在作出某项决定之后,会如此容易改变主意! 就在高姓武师迟疑着正待启口动问个中情由之际,先前那名叫小香的黄衣少女,忽然出现在房门口,报称钱总管到! 无名堡主抬头微微一笑道:“等下高兄就明白了。” 说着,领先离座而起;高姓武师拉正披在身上的那件外衣,亦自座中起立,跟在后面,向房门口迎去。 从院门那边走过来的这位钱总管,年约五旬出头,面容清瘦,腰背微弓,双目炯炯有神,一眼便可看出是个江湖阅历相当丰富的干练人物。 他大概已从少女小香口中获知高姓武师受伤之梗略,是故一走进书房中,不待无名堡主催促,便示意高姓武师坐回原处,小心地移开后者身上那件血迹斑斑的短靠,将所有的伤口,详细看了一遍。 无名堡主问道:“老钱,你看高兄身上一片剑伤,要多久才能收回?” 钱总管抬头反问道:“高老三身上这些伤口,堡主看过没有?” 无名堡主颔首道:“已经看过了。” 钱总管沉吟道:“除了右臂因经脉受损,需要耗费一些时日外,其余的皮肉之伤,愈合均非难事。倒是另外有件事,颇使卑属奇怪,不知堡主有否注意及之?” 无名堡主道:“什么事?” 钱总管道:“卑属想不出我们高老三这次何以能逃过不死,从这片伤口看来,那位金龙大侠如果稍稍狠一下心肠,他在这十多剑中,差不多任何一剑,均不难使我们高老三命丧剑下。” 无名堡主淡淡一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要真的那样做了,谁还能将他领来这座太白山中?” 钱总管微微一呆道:“堡主是说” 高姓武师如自梦中惊醒,不期然冷汗涔涔而下,一张面孔,霎时全变了颜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吃了这么多苦头,到头来竟然功不抵罪;受了敌人的利用,仍然毫无所知! 无名堡主手一摆道:“高兄不必介意,要追根究源,只能说是我公孙某人的错,当初我公孙某人实在不该估敌太轻,好在这座无名堡,并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谁要想来,谁都可以来。坐,坐,咱们继续喝酒!” 钱总管道:“卑属先出去交代一下怎么样?” 无名堡主摇摇头道:“事后纷扰,徒遗笑柄。如公孙某人所料无差,我们那位贵宾,也许早就来过了!” 钱总管迟疑地道:“那么” 无名堡主突然竖起一根指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来势甚快,转瞬已至房门外! 无名堡主神色一缓,抬头微笑道:“我说如何?” 接着转向门外问道:“是前堡当值的蔡师父么?” 门外一个微喘息的声音答道:“正是小人!小人适才于前面堡楼上,看到林中似乎有人影闪过,等小人循踪追赶过去……” 无名堡主道:“进来说吧!” 一名高大的汉子应声走到房中,惶恐地双手向无名堡主送上一张柬帖。 无名堡主接过去,草草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只是微微一笑,便将它顺手递给了身旁的钱总管。 然后又望向那蔡姓汉子,平和地问道:“蔡师父有没有看清来人身材大约有多高?穿的什么衣服?佩刃?或是听到什么其他的声音?” 蔡姓汉子不安地搓了握手道:“小人因事先未曾留意,只看到那厮身形约和我们堡中郑师傅的身材差不多;比起郑师傅来,也许稍为瘦一点。穿的衣服,近天蓝色,像是一袭罩膝长衫;有无佩带兵刃,则未能看清楚。另外,依小人揣测,此人之年纪,可能尚未超过三十岁;一身轻功,相当不俗,远非小人等所能企及;只有堡中的冯师父和祖师父,或能与之相提并论、从这厮出现到消失,仅是一眨眼功夫,小人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无名堡主点头道:“好,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还是回到前面去吧!” 等那蔡姓汉子离开后,钱总管铁青着面孔,将那份警柬往桌上一掷,忿忿然站起身来,举步便向门口走去。 无名堡主连忙喊住他道:“钱兄要去哪里?” 钱总管转过身来道:“我不信这厮能跑出多远去,且待钱某人前去会会他,也好叫他朋友知道,我们这么一座无名堡,并不如他朋友想像中那样轻松愉快!” 无名堡主连忙招手道:“来,来,你过来坐下,我们谈谈。” 钱总管返回到原座坐下后,无名堡主向两人扫了一眼,缓缓说道:“在这座无名堡中,就算你们二位跟随我公孙某人最久,现在我想先请教二位一个问题:以我公孙某人今天这一身微薄的修为,你们以为我够不够资格收授传人?” 钱总管正想开口,无名堡主连忙拦着道:“且慢!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如果你们答复认为可以,那么你们有没有想到,我公孙某人何以迄今无此项打算?” 这一问反使钱、高两人沉默下来。 无名堡主又接着说道:“然后,是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的一个问题:就是最近这三年多来,我公孙某人明知你们不愿意,也知道这种做法值得斟酌,为何却一再指令你们在外面沾惹是非?” 对这一问题,钱、高两人自然更无法回答。 无名堡主突然脸色一整,一字字地端容说道:“告诉你们,以上这三个问题,可以做一句回答:全是为了等待今天!” 钱、高两人全为之微微一怔。 无名堡主淡淡笑了一下道:“两位想不到吧?” 钱总管似乎有点迷惑道:“这样说来,堡主早就知道,江湖上终必有这一天,会出现一个以金龙门传人自居的人物了?” 无名堡主道:“只能说这样猜想,如今能够一如预期,可说是我公孙某人比本门前三代祖师幸运的地方。否则,我公孙某人便只有像前三代祖师一样,怀着一个死结,到老无法打开,然后再无可如何地将这个无法打开的死结传给下一代!” 钱总管道:“请堡主恕卑属出言无状,卑属听了堡主这番话,几乎愈听愈糊涂。听堡主语气,难道目前这名以金龙门传人自居的狂徒,竟真跟金龙门有甚渊源不成?” 无名堡主点头道:“可以这样说!” 钱总管道:“从堡主处,卑属知道,金龙门规定一系单传,那又怎会同时出现两位金龙传人呢?” 无名堡主道:“这没有错,金龙传人,永远只有一名,第九代便是我公孙彦!” 钱总管道:“那么” 无名堡主道:“现在留柬的这位仁兄,不管他自称什么侠,金龙门的系谱上,都永远不会有他仁兄的名字!” 钱总管道:“然则此人一身武功,又是从何而来?” 无名堡主道:“金龙宝典!” 钱、高两人又是一呆! 钱总管注目道:“金龙宝典,堡主说过,不是只有一部吗?” 无名堡主道:“应该只有一部。” 钱总管:“如今呢?” 无名堡主道:“如今至少有两部!” 钱总管道:“都一样?” 无名堡主道:“不一样。” 钱总管一愣道:“既然堡主都称它们为金龙宝典,又怎会不一样呢?” 无名堡主道:“公孙某人的这一部,不及今天留柬者的那部完整。换句话说:这位留柬者,如与公孙某人资质相等,他今天的一身成就,就会高过我公孙某人!” 钱总管道:“卑职又听胡涂了,难道”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才好。 无名堡主轻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接口。 从这一声叹息里,钱、高两人知道,他们堡主并不是不愿意告诉他们这段秘辛,而是说起来话太长了。 无名堡主起身道:“走,去七娘那里,先替高兄治伤要紧,这些以后慢慢再说。总之,只要你们还是无名堡的人,今后有得你们忙的就是了!” 主属三人出房而去,留下小香小玉两名少女收拾桌子。 那份警柬,仍然留在桌上。 只见上面一共只有两行字:“书示无名堡主:希见字克日解散堡众,隐名埋姓,退出中土,否则必将后悔无及!金龙本代传人启。” ※※※※※ 倦鸟投林,暮霭四合 洛阳东城。 提学府前。 一辆车帘低垂的油蓬马车,在一名驼背苍头的轻叱声中,缓缓驶到阶前停住。 台阶上面,早有四名青衣小婢,提着四盏素绢宫灯,候在门槛两旁。 眼前这座提学府,建筑甚为古老,先后十年间,曾数易其主。如今住在里面的这位提学大人,据说系年前方自江南迁来。 这位提学大人过去究竟当过哪一省哪一任提学?姓什么?叫什么?而今多大年纪?人生得何等模样?附近很少有人弄得清楚。 因为这位提学大人自迁来以后。常年深居简出,根本不与外界交往;那两扇包着铁皮的大门,也总是关得紧紧的,很难得看见打开一天。 住在附近的人,只知道一件事。 就是这位提学大人,好像不止一房妻妾,而且个个年轻貌美,隐约间都仿佛具有相当之姿色! 西城门外的白马寺,在每年这个时候,均循例举行水陆道场,诵经忏七七四十九日,祭三界诸佛,渡一切众生,并供十方善男信女,求子求财,放生许愿。 现从白马寺烧香回来的,正不知道是府中的哪一房内眷。 马车于阶前停定后,那驾车的驼背苍头,赶紧跳下车座,过去打开车门。 没有想到,车门打开,由两名蓝衣少女自车内搀扶出来的,竟是个面目奇丑的白发老妪! 那老妪看来似乎相当劳累,口中喃喃不已,像在抱怨什么。 两名蓝衣少女分别在她腰背各处,为她轻轻捶揉了一阵,然后她才在两女扶持之下,颤巍巍地登上台阶。 天色整个地黑下来。 关上大门之后的提学府前,又回复一片冷清。 这时,在府前不远的那道废墙后面,两名灰衣汉子之间,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忽然引起一阵低低的争辩。 只听其中一人带着埋怨的口气道:“又是白辛苦一趟!还亏你他妈的夸下海口,说什么那一百两红赏,这一回八成儿可以到手。现在,你看得清楚,我瞧得明白,咱们谁也没有瞎眼。我得请教一声:那一百红赏在哪里?” 另外那人有点发急道:“小弟可以对天发誓” 先前那人哼了一声道:“算了罢!你老哥一向发誓比放屁还要来得方便,屁一天不一定能放几个,发誓十遍八遍,却是常有的事。” 另外那个人像恳求似地道:“不,不,梁老大,这回你听我说。” 梁老大泛泛一笑,走鼻音道:“说呀!谁拦着你了?” 另外那人赶紧抢着接下去道:“小弟敢对天这回是真的,的的确确是真的。小弟守在寺外,亲眼看到他们主仆登车,驾车的就是这驼子,要不是在城门口遇上你梁老大,小弟一个人也会暗中跟过来的。你老大请想想,我白日鼠又不是吃饱了饭没有事做,如果没有几分准头,那样急急忙忙的,所为何来?” 梁老大讥刺地道:“是啊!结果到了这里,一个秀才模样的中年人和两名书童,就一下变成了两个丫头跟一个令人恶心的老妪,是么?” 白日鼠着急道:“说来说去,你老大还是不信?” 梁老大悠然道:“要是易地以处,这番话由我梁某人口中说出来,你白日鼠方老六信是不信?” 白日鼠方老六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有答腔。 他尽管自觉一肚子的委屈,但却已无话可说。对方问得不错,这番话若是由别人口中说出来,他白日鼠会不会相信呢? 他当然不会相信! 他方老六最大的长处,便是胆小多疑,处处只为自己打算,时时防范着别人,要像这样容易轻信人言,他也不会被喊作白日鼠了。 梁老大轻轻一咳,带着明显的教训意味,缓缓接下去说道:“我说,方老六,你我都是在外面跑的人,混肚皮全靠一张嘴巴两条腿,大家都差不到哪里去。平常时候,使心计,打哈哈,那是你我吃饭的老本行,原算不了什么。但自家人之间,如果也来这一套,就不够意思了!今天,你方老六若是一时手头不便,想通融个三吊五吊,尽可开门见山地来跟我梁某人打个商量,我梁某人拿不拿得出,那是另外一回事。像这样故意捏造一个甜头,耍得我梁某人团团转,想藉此套交情,为开口铺路,我看实在犯不着。” 白日鼠气往上涌,两眼乱翻,就差没有喷出一口血来! 梁老大手向杯中摸去,一面斜抬着眼角问道:“要用多少?” 白日鼠眼珠转了一转,忽然轻轻一啊,像是想起什么,兴奋地跨上一步,压着嗓门道: “不,不,梁老大,这回你听我说。” 梁老大皱皱眉头,说道:“你方老六这个毛病,什么时候得改改才好,同样的一句话,总要重复好几次。借钱就是借钱,有什么好说的?梁某人一向放几分利,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日鼠双手发抖,声音也发抖,他因为恨不得将心中要说的话,一口气全给说了出来,反而不知道先说哪一句好。 “事情是这样的……” 挣了半天,说出来的还是一句废话。 梁老大慷慨地一摆手道:“钱借去派什么用场,那是你的事。你只要说一声,这笔钱你打算哪一天还就行了!” 白日鼠瞪着眼睛,两颗眼珠子像在眼睛里钉死了一样,他等梁老大把话说完了,忽然像审案似地问道:“你梁老大有没有想到,那老妪也许就是那名中年文士?两名少女也许就是那两名书重?” 梁老大微微一呆,道:“是啊!” 白日鼠又说道:“上车是三个人,下车还是三个人,人数方面,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再说……” 梁老大抢着道:“可不是,书童变少女,文士变老妪,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所需之物件,不过是几套衣服,一把假头发,书童变少女更简单,甚至连面具都用不着,不会错了,走,走,快走,咱们马上找葛老镖头去!” 白日鼠当然不会单独一个人留下来。 ※※※※※ 白日鼠这几年算是没有白混,他猜得一点不错,刚才进入提学府的那名老妪和那两名蓝衣少女,是他在白马寺外看到的那主仆三人的乔装! 只可惜他没有再往更深一层去想一想:这主仆三人,为什么要来这一手? 他要是能够想到这一点,葛总镖头那里的一百两赏格,敢担保他会全部让给梁老大一个人去领! ※※※※※ 现在,从中州镖局后院走出来的白日鼠,手摸着袋中那沉甸甸的银封,心里充满说不出的懊恼。 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本来都是他一个人的,姓梁的凭什么分去一半? 不!应该说他为什么要让姓梁的分去? 蔡二寡妇那里舒舒服服地住一夜,不过钱把银子;五十两银子,该是多少个一钱? 何况次数去多了,还可以打打折扣…… 梁老大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把笑道:“去胡瘤子那里推一庄?还是到蔡二寡妇那里去喝两盅?” 白日鼠抬头望了望天色,沉吟道:“随便先到胡瘤子那里转转也好。” 胡瘤子的家,在崔府君庙后,两人决定之后,便朝崔府君庙走去! “嘟!” 当两人拐过庙角,正待从庙旁那两排梧桐树之间穿过去时,迎面一株梧桐树干上,忽然发出一声轻响。 梁老大轻轻一咦道:“怪了,这一带全是梧桐树,哪来的啄木鸟?” 白日鼠跟着望过去道:“在哪里?” 梁老大伸手一指道:“你看,那边” 白日鼠看到,不过白日鼠看到的并不是一只啄木鸟! 因为啄木鸟种类虽多,还没有哪一个是铁铸的! 梁老大的脸色有没有变,白日鼠无暇细究。梁老大的声调走了样,白日鼠则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得梁老大扭过头去喝道:“是,是,何方朋友” 身后暗处,有人接口笑道:“梁老大,天气渐渐凉了,你该加件衣服了。” 梁老大一听对方操的本城口音,加以语气中也似乎并无任何恶意,胆子不禁为之一壮。 当下定一定神,又问道:“朋友” 暗处那人以一声干咳打断他的话头道:“这两个字眼,能少用最好少用。” 梁老大一时改不过口来,不期而然脱口又冒出一声:“朋友”不过,他很快地便收住了口。 这一回打断他话头的不是一声干咳,而是身后那株梧桐树上,在先前那只“啄木鸟”旁又多了一只“啄木鸟”! 梁老大心头一紧,赶忙改口道:“尊驾是哪一位,恕梁某人耳目欠灵,一时分辨不出,若是有事相商,请下树现身一谈如何?” 暗处那人道:“梁老大平日放款与人,放的几分利?” 梁老大忙道:“这个……” 暗处那人道:“这个怎样?” 梁老大支吾道:“这个……” “嘟”!又是一只“啄木鸟”,飞上身后那株梧桐树。 现在,身后那株梧桐树上,已经“歇下”三只“啄木鸟”了! 一直瑟缩在梁老大身旁的白日鼠,这时心念一动,暗忖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只是他虽然这样想,却无舍命突围的勇气。于是故意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了一声道: “原来你们要谈的是这些?那么,二位慢慢谈吧!” 说着,身子一转,便拟借机拔步开溜。 梁老大伸手一拉道:“老六,你别走!” 白日鼠摔着膀子道:“我不会走,谈完了你来,我在胡瘤子那里等你来就是了。” 梁老大紧抓着不放道:“等等一起去!” 暗处那人突然插口说道:“不,梁老大,这里没有他的事,他要走你就放他走吧!” 梁老大虽然痛恨白日鼠这厮太不够义气,但却不敢违背来人吩咐,经那人这样一说,只得将手放开。 白日鼠心头一宽,牙齿也不再打战了。 他似乎觉得如果不交代几句场面话,就这样一走了之,未免太不够意思,而且将来再见到梁老大,也一定会为梁老大所瞧不起,一个在外面混的人,这种小地方不能不注意。 所以,他没有马上离开,梁老太松开手之后,他力持从容地转过身去,双拳一抱,朗声说道:“两位慢慢商量,方某人先行失陪一步。这位老大如对三十二张有兴趣,等会儿胡瘤子那里再碰头!” 暗处那人道:“不送了。” 白日鼠道:“好说!”语毕,转身举步,朝胡瘤子住处走去。 白日鼠这时心中好不得意,姓梁的,你瞧瞧吧!我白日鼠方老六,在这些地方,总比你姓梁的强多了吧? 梁老大目送白日鼠离去,一颗心七上八下,益发难安。留下白日鼠,严格说来,对他并没有多大帮助。 不过在这种情形之下,多一个人壮壮胆,总是好事将来有机会,这厮一定得好好整他一顿! 梁老大咬着牙,暗暗发狠。 遗憾的是,白日鼠并没有为他留下这样一个机会。 走至两株梧桐之间的白日鼠,像是一时疏神,给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上身一颤,两臂张开,突然向前俯扑下去。 头脸着地,便没有再动一下,活像一个跪拜在灵前的孝子!梁老大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暗处那人又发话了:“好了,梁老大,你转过身来,还是继续谈我们的吧!咳你老大平常放的是几分利?” 梁老大吃力地转正身子答道:“这,不加一分。” 暗处那人表示赞许道:“这样就对了,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在下的飞刀,向不虚发,今天特别为你老大破例,那边梧桐树上,还有两个空位置,换句话说,你老大还有两次打愣的机会。等到在下第六口飞刀出手,它就不会还跟它的伙伴排在一起了!” 语声微顿,又问道:“什么叫做加一分?” 梁老大抖着声音道:“加一分……就……就是……不论借多少,利息……加……加…… 加一成……计算。” 暗处那人道:“这是年息?还是月息?” 梁老大道:“月……月……月息。” 暗处那人道:“不坏呀!你梁老大现在手头很有几文了吧?” 梁老大道:“有……有……有限。” 暗处那人道:“怎么会有限?这比狮子滚雪球,还要来得利害。眼下各行各业,哪一个能够比得上你老大?” 梁老大听对方这样一说,不禁为白日鼠暗暗叫屈。 对方杀了白日鼠,显然是为了防止白日鼠将消息传去胡瘤子处,惊动了那边的人,坏了他的好事。 他年轻时,也有过打门根,黑夜拦劫的经验。所以,他深知这一行的规矩,只要能有银钱到手,能不伤害对方性命,总是力求避免。梁老大这样一想,登时安心不少。 钱要紧,命更要紧,对方如果要钱,给他几个就是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碰到好欺侮的户头,趁机抬上个一厘二厘,羊毛出在羊身上,还不是照样可以捞回来? 他想着,立即接口说道:“尊驾所言,确系实情,不过,梁某人的为人,线上的朋友,差不多都知道,平常时候,只要朋友们开口,梁某人从不打折扣,要多少,是多少,所以,梁某人刚才说的,也是实情,因为来得容易去得快,这几年下来,的确没有能挣下多少。” 暗处那人道:“一个放加一分利的人,能有这样慷慨,倒是难得。” 梁老大道:“可惜方老六已死了,不然您可以问他。梁某人还有一个脾气,就是表里如一,很少说假话!” 暗处那人道:“表里如一的人,这年头不多见,今天能在这里遇见你梁老大,可说是在下的荣幸。现在,话已说开了,在下也不必假惺惺再事客套,你梁老大打算借给在下多少?” 梁老大心想:一个人走在路上,又不是在家里,身上带得再多,也是有限;这点道理,谁都应该明白。我何不送个顺水人情? 于是不假思索地抬头道:“尊驾要用多少?” 暗处那人反问道:“五百两如何?” 梁老大吓了一跳。 暗处那人催促道:“怎么样?” 梁老大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梁某人就是卖了老婆儿子,也……凑不起…… 这……这……这个数字。” “嘟”!又是一只“啄木鸟”飞上梧桐,这是第四声! 第二章 刀光血影现江湖 梁老大发慌道:“这……这是实情,梁某人……如……如……有一字虚假,雷劈火烧!” 暗处那人怒道:“那你怎么会有五百两借给中州镖局的葛总镖头?” 梁老大一呆道:“这是谁说的?” 暗处那人道:“谁说的?是你老子亲眼看到的!否则刚才他为什么要交给你五十两银子?” 梁老大忙说道:“尊驾误会了。” 暗处那人道:“误会什么?” 梁老大急急分辨道:“不错,那是五十两银子,不过这笔银子可不是利息。” 暗处那人道:“不是利息是什么?” 梁老大道:“是红赏。” 暗处那人道:“你替他办什么事,他要这样重赏你?” 梁老大道:“这 “嘟”!第五只“啄木鸟”飞出了。 如果暗处那人不是空言恫吓,下一只“啄木鸟”就不是“啄木”而是啄人了! 梁老大一个冷战,忙叫道:“我说,我说!” 暗处那人道:“快说!” 梁老大道:“是是这样的。最近洛阳这一带,很多大闺女无故失踪,因而有人怀疑是江湖上黑道人物所为,约在十多天前,中州镖局的葛总镖头找我们几个去,订下一百两银子赏格,说谁要能破了这案子,便可得到这笔赏格。” 暗处那人道:“结果案子被你跟刚才这位方老六破了?” 梁老大道:“还没有。” 暗处那人道:“没有破案,赏从何来?” 梁老大道:“葛总镖头知道我们几个能耐有限,所以对我们几个特别宽待,当初约定,只要我们能发现一些可疑的人物,便可照领赏金。” 暗处那人道:“谁是你们发现的可疑人物?” 梁老大道:“一名中年文士,刻下住在东城石狮子胡同后面那座提学府中。” 暗处那人道:“你们怎知道这名中年文士犯有嫌疑?” 梁老大道:“是方老六先发现的。” 暗处那人道:“方老六怎么说?” 梁老大道:“方老六说:此人双眉带煞,目露凶芒,不似善类。” 暗处那人道:“凭一个人的相貌,就能断定一个人的善恶?” 梁老大道:“后来这人下车时,竟又由文士变成一名老妪,所以我跟方老六便断定此人大大可疑。一个好人,不该如此神秘!” 暗处那人道:“是的,照这样说来,这名中年文士,的确有其可疑之处,那么,现在中州镖局的那位葛总镖头,他预备如何来处理这件事?” 梁老大道:“他老人家说这案子牵连甚广,内情复杂,不能随便从事。所以,他老人家还得再打听打听,才能决定。” 暗处那人停了一下,方又继续问道:“就本人所知,中州镖局在关洛道上,并不算是一家大镖局,该局那位葛总镖头,亦非他们那一行中的领袖人物,为什么他对这件公案,表现得如此热心?” 梁老大道:“关于这一点,梁某人亦不甚清楚。据方老六说,他老人家很可能也是受人之托。” 暗处那人道:“受谁之托?” 梁老大道:“我跟方老六也不过这样猜想而已。” 暗处那人道:“在你跟方老六的这个圈子里,你们以为最近这一带,很多大闺女忽然失踪,可能是哪一路人物的杰作?” 梁老大道:“这个……很难说……最近这两个月,有关那位无名堡主的种种,传说得特别厉害。大家不但知道那位无名堡在什么地方,而且知道那位无名堡主拥有七房妻妾之多。 所以,有人认为也许是那位有寡人之疾的无名堡主所干;不过,另有一部分人,却以为此说不甚可靠。因为这两三年来,无名堡派出来的人,虽然在江湖上惹起不少是非,却无令人痛恨之昭彰劣迹,应该不至于忽然间如此倒行逆施。同时,更有一部分人,非但不以为此事与无名堡有关,且坚决相信,这次暗中发动调查事件真象的幕后人物,很可能便是那位无名堡主!” 暗处那人道:“其中以哪一说的人占多数?” 梁老大道:“都差不多。” 暗处那人又停了一下,忽然问道:“今夜你跟这位方老六一起从中州镖局走出来,明天若有人发现了方老六的死尸,你梁老大将如何洗脱这份谋财害命的嫌疑?” 梁老大道:“我梁某人只要问心无愧” 暗处那人道:“这不是好办法!” 梁老大道:“然则尊驾何以教我?” 暗处那人微微一笑道:“最好的办法,便是你们两个同一路来,仍然做一路去,干干净净,一了百了,可以省掉很多口舌!” 梁老大退步骇呼道:“不,求你” 可是,太迟了!最后一只“啄木鸟”还是“飞”上了他的咽喉。 接着,一名蒙面人自适才发话之处轻轻跳落地面,迅速收回那七日飞刀,转身出林,如流星般,于夜空中。向东城提学府方面疾掠而去! ※※※※※ 在东城提学府后院一座陈设古雅的小花厅中,那个叫玲玲的女婢,一面以衣袖压着嘴唇,不使呵欠打出声音来,一面懒洋洋地拿起桌上那副长柄铜夹,又一次伸向那对已烧去将近半截的红烛。 这已是她自入夜以来,第三次拿起这副铜夹来剪除烛花了! 先前自白马寺烧香回来的那名丑老妪,如今已除去伪装,而变成一名文质彬彬的蓝衣书生,这时正靠在一张软椅上,在那里安闲地翻着一册药经。 白日鼠方老六在白马寺前所见到的中年文士,无疑只是刻下这名蓝衣书生的另一化身。 他刻下这名蓝衣书生会不会就是今天这座提学府中的那位提学大人呢? 一点不错。 因为要扮出一位提学大人的模样,并不比装成一名丑老妪困难多少。 女婢玲玲夹断烛花所发出来的声响,似乎惊动了这位冒牌的提学大人,他从那册药经上缓缓抬起视线,四下望了一眼,然后转向椅旁那两名绿衣家人,轻咳着点点头道:“你们先进去收拾收拾,刀疤小余该回来了!” 他估计得真准确。就在这时候,花厅外面的台阶上,微微传来一声轻响,宛如一片枯叶被风吹落一般;接着,垂帘掀处,一人闪身入厅! 回来的正是刀疤小余! 蓝衣书生转过身去道:“怎么样?当马车在大门口停下来时,那两个家伙是不是正躲在前面那堵废墙后头?” 刀疤小余含笑欠身道:“公子料事如神,小人不得不说声佩服。” 蓝衣书生道:“两个家伙是何来路?” 刀疤小余答道:“只是两个不入流的痞棍,一个叫梁老大,一个叫方老六,小人盘问毕,已分别赏了他们一人一口飞刀。” 蓝衣书生又问道:“两个家伙有没有说出来系受何人所指使?” 刀疤小余答道:“说出这名指使之人,公子一定不会相信。” 蓝衣书生道:“谁?” 刀疤小余答道:“中州镖局那个姓葛的总镖头!” 蓝衣书生果然有点意外道:“豹胆葛天成?” 刀疤小余道:“是的。” 蓝衣书生道:“这个豹胆葛天成,在关洛道上,只是一名三流角色,他为什么竟会对这种事如此热心?” 刀疤小余道:“小人也是这样说,可惜那姓梁的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猜想那姓葛的,可能也是受人之托。” 蓝衣书生沉吟道:“不晓得” 刀疤小余接口道:“所以小人打算先回来向公子报告一声,然后这就再赶去中州镖局,在那姓葛的身上下点功夫。小人就不相信,凭我刀疤小余的这几口飞刀,他姓葛的敢不乖乖地交出背后那位正主儿来!” 蓝衣书生摇头道:“不尽然。” 刀疤小余道:“公子以为这样做,有何不妥?” 蓝衣书生道:“这样做并非有何不妥,而是毫无益处可言!” 刀疤小余道:“为何没有益处?” 蓝衣书生道:“那姓葛的多少也是一名总镖头,且不说此人武功如何,最低限度可以断言的是:这位有豹胆之称的总镖头,他决不可能也像梁老大和方老六之流的人物那样没有骨气。你这几口飞刀,要想取他性命,也许并非难事;若想凭以逼取口供,我看恐怕没有你说的这般容易!” 刀疤小余道:“试试亦无妨。” 蓝衣书生道:“那么,我且先来问你:你去了之后,要是对方坚不吐实,你打算怎么办?” 刀疤小余道:“那还不简单。” 蓝衣书生道:“怎么个简单法?” 刀疤小余道:“那就叫他先尝尝刀插两助,不死不活的滋味!” 蓝衣书生又道:“假如他不在乎这点皮肉之苦呢?” 刀疤小余冷笑道:“他仁兄假如真的不想活下去,我刀疤小余还有什么话说?那就只有再加一刀,成全他仁兄到底啦!” 蓝衣书生道:“然后呢?” 刀疤小余张目惑然道:“人都翘了,还有什么‘然后’不‘然后’?” 蓝衣书生微微一笑道:“你的瘾是过足了!先是梁老大和方老六,过来又是这位豹胆葛天成。本公子耗费心机,就为了替你小余找几个刀靶子,是吗?” 刀疤小余这才会过意来,脸上那几道像蚯蚓打架的刀疤,登时涨成一片暗紫。 蓝衣书生又笑了一下道:“小余,你这一手飞刀,的确没有话说;论功劳,你也早该升为分宫的总管了,你可知道,小杨和小林;在这一方面,总是走在你的前头,是什么缘故?” 刀疤小余低头讷讷道:“小人胡涂,只知好杀,还望公子多多开导。” 蓝衣书生缓缓说道:“金龙宫出来的人,好杀并非坏事,小杨和小林他们,哪个不好杀? 再说,这一年来,本公子杀的人,又比你们哪一个少?只是有些时候,单凭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就拿目前这件事来说,全部关键,都在这姓葛的一人身上,若依了你,连这姓葛的也给杀了,前此种种安排,岂非纯属徒劳?” 这时刀疤小余抬起头来,迟疑地道:“公子难道已认定姓葛的背后那位指使者,就是公孙彦那厮不成?” 蓝衣书生仰脸望向厅梁道:“是与不是,三天后就知道了!” ※※※※※ 梁老大和方老六的尸首被人在崔府君庙后发现,即使在胡瘤子家中的那批牌友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 相反,听到这消息高兴的人倒是不少。 不说别人,胡瘤子第一个就欠梁老大四两四钱四分四厘银子。 四两四钱是母金。 四分四厘是利息。 这一来可好,连本带利,全用不着还了。 像胡瘤子这样的户头,当然不只一个。 至于白日鼠方老六,情形则稍稍有点不一样。 那就是说:白日鼠的死,高兴的人固然不少,伤心的人也并非一个没有。 他打出骰子来,要几点就几点的那一手绝活儿,不但使他自己经常可以跑到蔡二寡妇那里去,连带的使得一些知悉内情者,也有了茶酒之资。 他这一死,等于断了好多人的财路,自免不了要有人怪他死得不够朋友! 传播别人的死讯,尤其是古怪离奇的横死,那几乎是一件义不容辞的事。 所以,第二天中州镖局的大门刚刚打开,两人的死讯便像一阵风似的,传进了后院中那位豹胆葛天成葛总镖头的耳中。 豹胆葛天成听完了局中那个小伙计的报告,半天没说一句话。 最后,脸也没有洗一把,匆匆披一件外衣,便往崔府君庙后赶来。 两具尸首,仍在原处。四周围满了观看的人。 葛天成排众上前,仔细查看两人的死状。 他不愧是一名老江湖,一看伤口,便知道两人系死于一种柳叶飞刀。 他同时发现,对方显系一名飞刀能手,因为伤口太完整了,不偏不倚,正中喉骨,一刀毙命。 喉骨已经折断,颈皮却因向里收缩之故,只有扁豆荚大小的一条血沟。 葛天成看过后,一声不响,俏消退了出来。 因为抢着要看的太多,你推我挤,乱成一团,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不过,葛天成本人却十分警觉,先去庙门前站了一会儿,看清楚无人跟在身后,方绕过庙角,向北城门走去。 来到吉祥客栈的大门口,葛天成只朝客栈中望了一眼,并没有进去。 他继续向前走,然后拐人一条小巷,从小巷中绕到客栈后,方才纵身越墙而入。 他走向一间上房,轻轻叩门,里面有人问道:“谁?” 葛天成低声答道:“是我。” 里面那人道:“是葛兄么?” 葛天成压低嗓子道:“有一件事,不得不来打扰钱总管。” 里面人忙说:“葛兄好说,兄弟也正准备起床了。” 接着,房门打开,葛天成走进去。 开门的是一名年约五旬上下,面容清瘦,腰背微弓,双目炯炯有神的青衣老者。 这名青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无名堡中的那位钱总管! 钱总管将豹胆葛天成让进房中,顺手又将房门掩上,然后转身去问道:“葛兄昨夜那么晚才回去,如今这样一大早便赶了过来,是不是镖局出了什么麻烦?” 葛天成摇摇头道:“镖局倒没有什么麻烦,麻烦的是昨天那两个家伙!” 钱总管微怔道:“两个家伙出了什么事?” 葛天成长长叹了口气道:“两个家伙昨晚从葛某人处欢天喜地地领走一百两银子,不知怎么竟遭人杀死在崔府君庙后!” 钱总管一哦道:“有这等事?” 跟着又问道“那么,葛兄有没有去看过两人的尸首?” 葛天成点点头道:“看过了。” 钱总管又问道:“两人死状,可有什么特异之处?” 葛天成道:“他们两人显系死于同一人之手,死法亦复相同,两人均属一刀毙命,伤口都在喉下寸半处……” 钱总管又是一怔道:“飞刀?” 葛天成道:“是的。” 钱总管问道:“两人身上的那一百两银子还在不在?” 葛天成道:“听说两人身上业已分文不剩。不过,这一点并作不了准,离两人死处不远,便是一家赌场,里面进进出出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别说一百两银子,就是再多一些,也不会有得剩下来。” 钱总管道:“那一带地形如何?” 葛天成接道:“庙前是一大片空地,庙旁有两排梧桐,四周围杂草丛生,离得最近的,便是那家赌场。” 钱总管道:“葛兄在陈尸的树干上,有没有发现刀痕,或是什么?” 葛天成道:“这一点兄弟倒没有留意,总管是否怀疑那厮手法欠准,也许会将飞刀打到那些树干上去?” 钱总管道:“钱某人不是指这个。兄弟意思是说:如果那厮的飞刀,一共只出手两次,便可能仅属私人间的仇杀事件;倘使附近树干上,另外发现刀痕,情形就不一样了。” 葛天成道:“总管以为两人曾在死前受过威胁?” 钱总管听了葛天成的叙述,然后道:“这是不难想象得到的事。来人飞刀如此准确,可见身手相当不凡;以梁老大和方老六这种小角色,应该不会结有这等身手之仇人。如说只是私人恩怨,两人早不会活到现在了!” 葛天成不由得啊了一声道:“可不是,你看葛某人该多糊涂!请总管在这里稍候片刻,容兄弟再去瞧瞧清楚。”说着,转身便拟出房。 钱总管摆手拦着道:“看不看都是一样,兄弟这番揣测,八成儿是错不了,我们还是来谈谈下一着措施要紧!” 葛天成道:“下一着总管打算如何安排?” 钱总管沉吟道:“我们堡主明天不到,后天准到,兄弟原先之意思,本想等堡主来了之后,再作定夺,现在既然演变成这种局面,说不得只好来个先发制人,等到天黑以后,由兄弟先去那座提学府看看了。” 葛天成道:“要不要由兄弟那边派出几个人来,供总管使唤?” 钱总管摇摇头,注目窗外,没有回答,似乎正在出神思索一件什么事。 他想了片刻,忽然掉转头问道:“贵局最近营业状况如何?” 葛天成苦笑了一下道:“还不是老样子,若非三年前贵堡那位高师父拔刀相助,替局中保留下那五千两镖银,今天哪还有什么中州镖局?自从那次事件之后,总算蒙几个同行瞧得起,每次承保下一宗镖货,多少带上一份;其实,一说来说去,还不是相互利用?他们如不是因为知道葛某人跟贵堡有过这一段渊源,会将葛某人的这座中州镖局看在眼里才怪!” 钱总管淡淡一笑道:“你们这一行的饭,本来就不好吃,不拉拉关系怎行?这些过去的事,不必再去提它。如今倒是有一件事,你葛兄可要留心一点才好。这次,梁、方两人遇害,显与跟踪提学府那辆马车有关。钱某人敢打包票,两个家伙在送命之前,定已在飞刀威胁下,招出一切。不过,两个家伙所知有限,就是连肠子吐出来,也只能说出这是中州镖局,你葛兄的主意。所以,钱某人可以断定,对方在这一二天之内,为找出正主儿,准会去找中州镖局!” 葛天成胸口一挺道:“这个你总管放心,我葛某人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这一身的穷骨头,却还硬朗……” 钱总管摇头笑道:“不,葛兄,你误会了!兄弟的意思,并不是要你葛兄去跟来人硬顶硬拼,这一方面,敝堡有的是人;兄弟也敢保证,将来无论演变到什么程度,都不会让贵局的人,陷在这场是非里面!” 葛天成微呈迷惑道:“然则……” 钱总管接下去道:“兄弟只向你葛兄要求一件事,这两三天内,贵局的伙计们,连你葛兄在内,最好尽量避免出门。兄弟适才问起贵局的营业状况,便是这个意思,这几天之中,如果错过了什么生意,敝堡完全负责!” 葛天成忙道:“总管说这些话,就见外了!” 钱总管又道:“对方如想生事,当不致选在白天,今天天一黑,我便会调出本堡的冯师父和祖师父去贵局附近,分班巡视。本堡这两位师父,各人都有一身绝活儿,也可以说是对方那位飞刀朋友的克星,只怕对方不来,来了准有戏瞧!” 葛天成道:“既然总管这样说,葛某人遵办就是。总管另外还有没有什么吩咐?” 钱总管挥挥手道:“没事了!你先回局吧。” ※※※※※ 豹胆葛天成回到中州镖局,人尚未跨进门槛,便见两名局中的伙计,抢着从店堂中迎出来。 两人笑逐颜开,春风满面,不知道局中发生了什么喜事。 其中一名伙计紧上一步,喘息着道:“回老爷子,有好消息……” 葛天成板着面孔问道:“什么好消息?” 那伙计结结巴巴地说道:“刚才局中来了一位客人,说是有一批贵重的药材,要运到天水去,他是从郑州来的,原没打算投镖,只为听说潼关最近有人摆下一座擂台,江湖人物,到得很多,他为了慎重计……” 葛天成道:“如今人在哪里?” 那伙计道:“被孙镖头接在后面客厅中用茶,孙镖头说,要等老爷子回来了才能决定。” 葛天成手一挥道:“带他到三友镖局去!” 那伙计当场一愣,像是当头挨了一棒似的,好半晌作声不得。 葛天成又说道:“吩咐你的话,听到没有?” 那伙计眨着眼皮说道:“我们局子里,孙师父、胡师父、金师父,通通在家,一个不缺,为……为什么,要……要把生意,送……送到三友镖局去?” 葛天成转向另外那名伙计,冷冷交代道:“小陈,你去柜上告诉吴师父,就说小许辞工不干了,替他把工钱结一下,除开他应得的之外,另外加发三个月,算是今年的红利,快去吧!” 那叫小许的伙计,连忙拦住去路,双膝下跪道:“小的该死,老爷子息怒。” 那叫小陈的伙计也帮着求情道:“老爷子一向宽宏大量,小许他不会说话,老爷子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豹胆葛天成的心肠又不由得软了下来。 他暗忖:这几年来,中州镖局处处仰人鼻息,难得有一宗生意自动送上门来,他们因有顾客上门而高兴,亦属人之常情,我这样呵责他们,也的确太过分了。 于是,手一挥道:“好了,好了,退到一边去,下次记住,不是你们的事,少在一旁插嘴。小陈去隔壁喊金师父来一下!” 不一会,金姓镖师应召来到。 葛天成低声吩咐了几句,金姓镖师点点头,匆匆出门而去。 葛天成又向那两名伙计叮嘱道:“假如有谁问起,就回说我还没回来,知道吗?” 说完,也跟着走出大门。 豹胆葛天成出门并没有走多远,便趁着无人注意,转身走进一间杂粮行。 在杂粮行后院一间厢房中,等了约莫顿饭之久,金姓镖师跟着亦告出现! 葛天成迫不及待地问道:“钱总管怎么说?” 金姓镖师抹着额头道:“他老人家想了一阵,最后要老爷子对这宗镖货照接不误,他说他会叫一位闵大侠,冒充本局的镖师,本局只须派出两名趟子手就可以了。” 葛天成道:“那位闵大侠什么时候来?” 金镖师道:“马上到。” 葛天成道:“那么我们就先回局去,看看我们那位药材商人吧!” 卖猪肉的,很少有瘦子,同样的,药店里的伙计,或是药材商人,十个之中,也往往难得见到一个胖子。 现在坐在中州镖局客厅中的这名药材商人,居然是个胖子,实在难得。 宾主寒暄了一阵,豹胆葛天成首先问道:“朱大爷这一批药材如今安顿在哪里?” 朱大爷答道:“平安栈。” 葛天成又问道:“朱大爷这批药材,时价约值若干?” 朱大爷答道:“三千两左右。” 葛天成道:“朱大爷是外面发财的人,谅必不会见怪,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一向都是明镖两成,暗镖折半,镖金分两次付,起程之前半数,货到地头再付半数,如因本局之疏忽发生意外,即依货主报出之价格赔偿。现在可否请朱大爷先付一部分,让这件事就此敲定?” 朱大爷朝身后那个跟班的小厮一点头,那小厮立即打开提箱,取出三个大银封,放在桌上。 葛天成向门外喊道:“小许,你进来一下,把这三封银子交到柜上,叫吴师爷称过之后,送张收条过来。” 小许走后,小陈跟着进来报告道:“闵师父回来了。” 葛天成点头道:“好,请他进来!” 闵师父进来了,真是无独有偶,闵师父竟然也是一个大胖子。 豹胆葛天成跟这位无名堡的武师闵师父虽然尚是第一次见面,却不得不装出一家人的样子,为朱大爷引见。 朱大爷最后问道:“闵师父既然回来了,饭后能不能马上起程?” 葛天成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 金风送爽。 蹄声得得。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由两辆骡车和三匹健骑所组成的一支小小车队,于暮霭苍茫中,鱼贯着进入了千秋镇。 两辆骡车上,分别插着一面黄色三角小旗。 两面小黄旗,迎风招展,霍霍作响,使这支小小车队,看上去别有一股难以言述的虎虎生气。 两面小旗,旗面上加起来只有三个篆体金字“中州”“闵”! 在关洛道上,像这样的车队,可谓屡见不鲜。 只要一瞧两辆骡车上的那两面小黄旗,谁都不难认出这是一队镖车。 同时,更可以从两面镖旗上的那三个篆体金字中知道,承运这宗镖货的镖局,是洛阳的中州镖局。押运的是一位闵姓镖师! 也许只有一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那便是刻下策骑跟在车后的这位闵大镖师,实际并非中州镖局的镖头,而是临时由无名堡的一名武师所串演! 一行入镇,住进千秋老店。 千秋老店的伙计含笑相迎,朱大爷选了后院一间上房;在无名堡中,有着“五荤弥陀” 之号的“闵大镖师”,则依走镖规矩,在后院西偏厢,选了一间靠近停车之处的普通客房。 吃过晚饭,朱大爷带着小厮,出门自找乐子去了。 这一边,五荤弥陀在回到客房之后,连茶也没有喝一口,便从身边取出一件奇形兵刃,在灯下拨弄了一阵,又收到袖管中藏好;然后,就和衣靠在炕头上,像有所等待似的,闭目养起神来。 被派出来充当趟子手的小许和小陈,眼见这位无名堡中的高人,刚才晚饭吃得那样少,刻下又掏出家伙,仿佛用不了多久,就要有事发生一般,全止不住暗暗诧异。 小陈朝小许一使眼色,小许点点头,稍微迟疑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咳了一声,说道:“问爷,这儿才出洛阳,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你只管安心就寝,由小的两个分班照应着外面院中就是了。” 五荤弥陀缓缓睁开眼皮,那张白嫩而和气的圆脸上,油然浮起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 他向两人笑了笑,问道:“这条官道,你们两个过去是不是都跑过?” 小陈抢着道:“是的,都跑过,而且不止一次。” 小许接着道:“所以,闵爷你尽可放心,最近这几年来,再没有一处地方,比这条关洛官道更太平的了!” 五荤弥陀点点头道:“好” 只说了这样一个字,便又微笑着重新闭上眼皮。 小许和小陈互相望了一眼,彼此扮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在靠门的横板上摊开铺盖卷儿,打算先躺一阵子,等交更之后,再轮流起身,分班守夜。 不料两人尚未躺下去,外面房门上便传来一阵轻轻的剥啄之声。 小许扭过头去道:“是谁?” 门外低低回答道:“是我!” 小许转正身子道:“你又是谁?” 炕上闭目养神的五荤弥陀咳了一声道:“是这里的店家,开门让他进来。” 门打开,站在外面的,果然是店家。 小许没好气地瞪着眼问道:“什么事?” 那店家露出为难的神气,搓着手道:“是这儿镇上的萧二爷和胡子老张,他们说是想进来,向贵局押这趟镖的闵爷问声安好。” 小许脸色微微一变,掉头朝小陈瞟了一眼,小陈皱着眉尖,转向炕上的五荤弥陀望去。 五荤弥陀连眼皮也没有撩一下。悠悠然发话道:“店家,麻烦你出去上复他们二位,就说闵某人已经睡下了,请他们二位明天早上再来吧!” 店家搓手苦笑道:“这个……” 小陈走去炕前,低声说道:“闵爷也许还不知道两个家伙的来意,这个姓萧的和姓张的,是附近这一带地段上,无人不知的恶棍头儿,凡遇像车在镇上歇宿,他们都会找上门来,不弄几文到手,休想获得安静,在我们这一行来说,几乎已成了老规矩,我看闵爷还是出去说几句好话,随便打发他们几个算了。” 五荤弥陀颔首道:“这种规矩我知道,我不是吩咐店家要他们明天早上再来吗?” 小陈低声接着道:“这些家伙要钱又要面子,他们如今既然来了,这笔开销横竖省不了,早点打发掉岂不清静?” 五荤弥陀侧目道:“你们葛老镖头是将这一趟托付与我?还是托付与你们两个?” 小陈碰了个软钉子,不敢再开口,只好走到门前向那位店家道:“我们闵爷说,请他们二位明天一早来,你就这样出去回复他们二位吧!” 那店家嘴角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轻轻一叹,摇摇头转身而去。 那店家出去没有多久,便由院门那边,遥遥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听一人打着干哈哈说道:“俗语说得好:在家不会迎宾客,出门方知少主人!这个礼数怎能少得了?否则,叫道上的朋友知道了,岂不要数落我萧老二,倚老卖老,不懂规矩! 哈!哈!哈!哈!” 另一人接口道:“可不是,尤其这位闵大镖头,是第一次光临敝地,一回生,两回熟,咱们更不能错过请教的机会……” 小许和小陈,显得有点紧张,道:“不好,两个家伙来了。” 五荤弥陀伸了个懒腰,自炕头上缓缓欠身而起。 他掸掸衣角,向两人吩咐道:“你们守在屋子里,用不着出去,外面不管发生什么事,自有闵某人应付,你们只要记住不在屋子里弄出声响来就行了!” 说着,一口吹熄油灯,背起双手,从容走出房门。 五荤弥陀走出房门,那位萧三爷和胡子老张,也已经双双来到院心。 下弦月已自东方天边升起。 借着月色望去,只见来的这位萧三爷,一副面相还真不错。高高瘦瘦的身材,穿一件竹布长衫,手托旱烟筒,国字形脸上,配着一撮柳髯,双目有神,举止安闲,要是不知底细的人,不把他错看作当地的乡绅才怪! 至于同来的那位胡子老张,则不难一眼看出是个道道地地刀尖上舔血的亡命人物。不说别的,单是那簇又黑又密,粗硬得有如刺猬般的络腮胡子,就已经够人退避三舍的了! 这不由使人想起,成年累月下来,他那些无法清理的胡碴儿里面,该藏积了多少油垢饭屑?在热天会有一股什么气味? 五荤弥陀站在台阶上,侧脸望着两人,微微而笑,不发一语。 萧三爷抬起头来,重重咳了一声道:“这一位,咳咳,大概便是中州镖局来的闵大镖头吧?” 五荤弥陀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依然微笑不语。 胡子老张环眼一瞪厉声道:“喂!朋友,我说……” 五荤弥陀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笑意,则愈来愈浓。 胡子老张脸色一变,突然住口! 原因是他忽然发现五荤弥陀的一双眼光,这时已不是在望向他和萧三爷,而是穿过他和萧二爷的肩颈之间,在瞄扫着他们的身后! 胡子老张心生不妙之感,顾不得再抖威风,急忙扭头朝身后查看。 谁知不回头犹可,这回头一望之下,不由得使这位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大恶棍亦为之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在他们身后不到五步之处,不知打什么时候起,已如僵尸般地站着两名黑衣汉子。 两名黑衣汉子,身材差不多高,脸上也同样冷板板的毫无表情。 左首那名汉子,贴腕倒握着一口单刀;刀尖从肩后冒出三寸来长的一小截,寒芒闪耀,阴森耀眼,锋锐得有如一枚巨大的狼牙。 右首那名汉子则以两手紧紧绷执着一根黑黝黝的软鞭。 很明显的,只要他左手五指一松,便可一鞭扫出,方圆径丈之内,谁也别想逃过筋断骨折之厄运! 胡子老张尽管天生一副凶相,并且就靠着这副凶相吃饭,这时看到两名汉子那两双深山寒潭似的目光,也止不住激灵灵一个冷颤,满身爆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咬牙突睛,竭尽所能,亦使自己露出一派狰狞可怖之态,但在脚底下却已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出去。 萧三爷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些。 因为,从胡子老张发现五荤弥陀的眼光有异,到回头返顾,以至移身后退,他一直都在忙着一件大事:歪着脖子,努力咳嗽! 这是他们行事的老一套一个装红脸,一个装白脸两人轮流发话,软硬相间,见机而作。每次由他先开口,倘若对方不低头,便由胡子老张发威;如果胡子老张的虚张恫吓,仍然难以收到效果,那么便由他从中再做和事老,直到对方受不了这种纠缠,而拿出银子来为止! 所以,胡子老张的语音突然中断,他的咳嗽也就不疗而愈。 他以为事情已经进入第二阶段,又该轮到他来平衡局面了。 于是,他清一清喉咙,同时伸出手臂一拦道:“不,不,老张,今天咱们身份不同……” 结果,他和刚才的胡子老张一样,话只说到中途,便告不打自断。 刚才胡子老张话说一半,是因为忽然发现五荤弥陀的眼光不对;他现在未能将话说完,则是因为伸出去的手臂,只摸着一把空气,原先胡子老张站立的地方,已没有了胡子老张的影子!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就是他一把捞空之下,身躯为手臂之挥力所牵引,终于因而也看到了身后那两名黑衣汉子! 只听五荤弥陀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要你们明天来,你们偏偏不听。” 萧二爷在这种地方毕竟比胡子老张老练得多了,他已看出眼前这两名黑衣汉子,不问来路如何,但显然不是冲着他萧二爷和胡子老张两人而来;对方之目标,无疑也是看中了中州镖局的这一水镖货。 这种事在江湖上并不罕见,黑道上的人物,也有一套黑道人物的义气,偶尔挤到一条线上,只要不存独吞之心,双方便是朋友。 再退一步来说,对方只有两个人,他们这边也有两个人,即使硬拼,一个顶一个,也不见得谁就能将谁怎样,所以,他在看到两名汉子之后,虽然感到有点意外,但却不似胡子老张吃惊。 他这时一方面庆幸尚未与镖局方面正式翻脸,拜客名义,依然存在,一方面生怕胡子老张稳不住阵脚,出口无好话,冲撞了来人,是以心神一定,赶紧抱起双拳,向两名汉子一拱,说道:“在下萧二,人称” 右首执鞭的那名黑衣汉子没有让他说下来,便有了反应,反应只有一个字,那个字是: “滚!” 萧三爷张着嘴巴,半天收不拢来。 他活到望七之年,凶横霸道的人物,并不是没有见过,但胆敢对他萧三爷,一开口便吐出这种字眼的人物,今天显然还是第一次遇上。 胡子老张还算是个够朋友的,他见萧三爷受到折辱,登时无名火冒三丈,杀心随之而起- 第三章 刀光鞭影 当下不等萧三爷有所表示,一把拔出腰带上那柄大板斧,一个虎跳,跃扑过去,口中大吼道:“我操你祖宗十八代的,看是你滚,还是谁滚!” 呼的一声,一斧劈去!这个大恶棍的一柄板斧,根本谈不上什么章法。 但是,那一股狠猛劲道,看来确也叫人着实心惊! 萧二爷见胡子老张已经出手,自然不能闲着。 他手中那支旱烟筒,长逾三尺,粗如儿臂,乃属青铜打造,除了可以吸烟之外,实际上就是一件最顺手的兵刃。 这时,他看清胡子老张板斧是攻向右首那名执鞭的黑衣汉子,不敢错过抢制机先之机会,一个箭步窜出,手臂一抬一送,手中那支烟筒,紧跟着亦向左首握刀的那名黑衣汉子面门点去! 这位萧二爷一出手,便可看出他在这支旱烟筒上的成就,确实要比胡子老张的板斧高明得多! 胡子老张的那柄板斧,势疾力沉,逞的可说全是一股蛮勇。 他的这支旱烟筒在向敌方点去之际,简端那个杯口大小的烟锅儿,不抖自颤,如转似旋,居然显示出一股颇具火候的内家真力。 这两名恶棍头儿出手虽有先后,但因为距离上有远近之分胡子老张是从一丈开外起步,萧二爷人立原处,前此迄未移动,与敌方之间隔,仅及前者之半故两人之兵刃尽管不是同时向敌方攻出,最后却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双双边临两名黑衣汉子之顶空和面门! 右首那名执鞭的黑衣汉子嘿嘿一笑,身形一闪,斜斜挪开七尺许,手中软鞭,绷执如故,并未挥出招架或还击。 胡子老张的那柄板斧虽然谈不上什么章法,但那股劲道,却如秋风扫落叶,既快又猛,凌厉无比。 他这一抽身闪开,胡子老张的板斧,一时收势不住,便正好顺理成章地奔向另外那名黑衣汉子的左肩! 另外的那名黑衣汉子,经此一来,顿成背腹两面受敌。 身旁的伙计突然闪开了,闪开之际,并未还手,致使他右边的半边身躯,一下子整个暴露在胡子老张的利斧之下。同一时候,迎面萧二爷的一支旱烟筒,又挟着一缕锐劲,飞点而至! 任是一等一的高手,处在这种局面下,也恐怕难有两全之策。 尤其令人看得心惊肉跳的是,那名黑衣汉子两眼一直望着萧二爷,似乎也和刚才的萧三爷一样,尚未觉察到身旁的伙伴,已经纵身避去一边。 他贴腕倒握在臂后的那口单刀,也始终未见采取任何戒备动作。 好像他对萧二爷迎面点来的旱烟筒并不怎么在意,届时他只须偏一偏身子,或者歪一歪脑袋,便能化险为夷似的。 他显然没有将胡子老张的一柄大板斧计算在内。 胡子老张眼看着即将得手,肚内不由得暗想道:“奶奶的,这种二十五流的货色,居然也敢装腔作势,赶来插一手,嘿嘿” 他一想到已好久没有尝过大板斧生劈活人的滋味,心花怒放之余,板斧下劈之势,益见沉猛。 砰!血光闪溅,一斧正着! 这名大恶棍的一身蛮力,果然大得可以,普通刀斧之属,若是砍人人体之内,经常会有无法立即拔出之弊;而这位大恶棍如今却能一斧到底,势如破竹,了无阻碍,尸体冒着鲜血而向后倒下去,他的一柄板斧,仍然紧握在手。 大恶棍笑了,笑声有如荒野狼曝:“萧老二,底下就看你的了!” 萧老二没有接腔。 身后有人代答道:“萧老二能有阁下这样一个朋友,他这一辈子,可说没有白活,你朋友还有没有什么交代的?” 胡子老张愣住了。 因为他这时业已看清,地上躺的,不是别人,正是萧老二! 胡子老张这名大恶棍呆了一阵,终于带着一脸错愕之色,板斧脱手落地,身躯颤得一颤,向前仆伏下去…… 那名使刀的黑衣汉子将刀身的血迹抹拭干净,掉头朝另外那名使鞭的黑衣汉子一比手势,后者立即转身向马厩走去。 不一会儿,那名使鞭的汉子从马房中牵来一匹健骡,非常熟练地套好那辆药车。 两人仿佛没有看到押这一车贵重药材的镖师,这时就站在十步开外的厢房门前。 五荤弥陀自从走出厢房,脚底下就没有移动过一步。 他无疑早就知道萧二爷和胡子老张这两名千秋镇的恶棍,今夜遇上了这两名黑衣汉子,最后会有什么结果。 所以,当那名使刀的黑衣汉子故意设下圈套,然后于紧要关头,突然蹲下身躯,以刀尖撑地,倒窜出去,害得萧二爷挨了胡子老张一板斧,他看在眼中,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知道,两名黑衣汉子无论使用什么方式,都不难将萧、张两人除去,两个家伙之所以要费这番手脚,显然想在他面前露一手。 这时他见两个家伙已将药车套好,眼看就要向栈外驶去,方才不慌不忙地走下土场,横身拦住了去路。 使刀的那名汉子头一抬冷冷地问道:“朋友意欲何为?” 五荤弥陀微微一笑道:“在下原想请教一下两位朋友的贵姓大名,不过知道请教了也是枉然。所以在下只得告诉两位:这是中州镖局的镖车,在下便是押运这辆镖车的镖师。在下意欲何为,两位应该明白!” 使鞭的那名汉子道:“刚才的两个家伙,便是最好的榜样,我劝你朋友顶好站开点。两个再加一个对咱们哥俩来说,并无多大分别!” 五荤弥陀仍不动气地笑道:“假如两位与在下易地而处,两位会不会就这样任在下将这一车镖货驶走?” 使鞭的那名汉子道:“难说,这要看看彼此的分量,够不够资格伸手拦阻?或是值不值得赔上一条老命?” 五荤弥陀笑道:“那么,两位以为在下,够不够资格伸手?” 使刀的那名汉子嘿了一声道:“试试也不妨!” 五荤弥陀含笑道:“这一车药材,所值无几;以两位适才所表现之身手,似乎不该为此区区之数动心才对,两位今夜光临,是否别有用意?” 使鞭的那名汉子,脸色一变,眩目叱道:“你是让也不让?” 五荤弥陀轻轻一咳道:“假如不让便得赔上老命一条,当然非让不可,不过,两位应该知道,镖局丢了镖货,例须照数赔偿;护镖的镖师,如果未尽职守,也等于从此完蛋。两位只取镖货,而无加害镖师之心,可见颇有矜全在下之意,然则两位有否想到,闵某人放开这一条路,纵能换个不死,今后在这一行中,已无立足之余地?” 使鞭的那名汉子,沉吟了一下,掉头去问道:“怎么样?” 使刀的那名汉子点点头道:“这位朋友看来还算知情知趣,成全他这一遭,也就是了。” 使鞭的那名汉子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用甩手一抛道:“这个拿去,你朋友便不愁不好交代了!” 五荤弥陀接下来抖开一看,赫然竟是一面货真价实的金龙令旗! 使鞭的汉子傲然一笑道:“如何?你朋友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五荤弥陀抬头注目道:“两位来自无名堡?” 使刀的汉子侧脸反问道:“除了无名堡出来的人,你朋友还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种旗子?” 五荤弥陀注目接着道:“两位既是来自无名堡,“那么,请教两位,认不认识该堡一个外号五荤弥陀的武师?” 这一问,显然大出两名汉子的意料之外。 使鞭的那名汉子眨了一下眼皮道:“哦!你你说你认识敝堡的那位五荤弥陀?” 五荤弥陀注目不移道:“是的!” 使鞭的汉子正想开口再说什么时,使刀的那名汉子臂弯一碰,抢着说道:“为了证明你朋友真与敝堡的五荤弥陀有交情,你朋友可否说一说你跟我们这位五荤弥陀结交之经过?” 五荤弥陀轻轻咳了一声道:“说起我跟贵堡这位五荤弥陀结交的经过,两位也许不会相信;这段经过,好有一比……” 使鞭的汉子有些不耐烦道:“说得简单一点!” 五荤弥陀点点头,立即顺着对方的语气,接下去说道:“说得简单一点!我跟贵堡这位五荤弥陀,称得上是从小一块儿长大,过去的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生活在一起,寝食与共,形影不离,彼此之间,亲若兄弟,直到有一天遇上两个不知死活使刀的汉子再度插口进来,打断话题道:“那么,你朋友一定知道,我们这位五荤弥陀,他这个奇特的外号是怎样得来的了?” 五荤弥陀微微一笑道:“当然知道!关于这位五荤弥陀的一切,敢说没有谁比在下更清楚。” 使刀的汉子道:“说来听听看!” 五荤弥陀道:“所谓‘五荤’,就是五样‘嗜好’,‘弥陀’也者,则是因为我们这位老友,他也跟在下一样,是个大号胖子。” 使刀的汉子道:“你朋友不会是从字面上,由推测得来的吧?” 五荤弥陀道:“笑话!” 使刀的汉子道:“那么你朋友能不能说出那是五样什么嗜好?” 五荤弥陀道:“酒、色、财、气、杀!” 使刀的汉子朝那使鞭的汉子溜了一眼,点点头道:“是的,咳,咳,你朋友说得不错,这正是我们这位伙计被人喊作五荤弥陀的由来。由此可见,你朋友跟我们这位五荤弥陀,果然交情不浅!” 接着,转脸望向那名使鞭的汉子道:“小杨,你看这事怎么办?” 使鞭的那名汉子沉吟了片刻,忽然抬头问道:“我们那位五荤弥陀半个月前奉堡主之命,已经离开无名堡,他是奉命去四川办事了,事情办妥之后,早晚也要来洛阳,你朋友最近这些日子里有没有看到他?” 五荤弥陀点头道:“经常见面。” 使鞭的那名汉子朝使刀的汉子飞快地递了一道眼色,意思似说:那就不会错了!这厮要不要打发他上路? 使刀的汉子似因所奉命令中,没有要取镖师性命之指示,而显得有些迟疑难决。 五荤弥陀清了一下喉咙,缓缓说道:“在下可否再向二位请教一件事?” 使刀的汉子目光一掠道:“什么?” 五荤弥陀指着手中那道令旗道:“这面金龙令旗,两位是什么地方弄来的?” 两名汉子全是一愣道:“你说什么?” 五荤弥陀微微一笑道:“我说我们之中,的确有人来自无名堡,但绝不是你们两位!” 两名黑衣汉子像给毒虫突然螫了一口似的,呼的一声,同时纵身而起,分向两边飞掠开去。 使鞭的汉子大叫道:“小胡,我们被戏弄了,所谓五荤弥陀,定准就是这个胖家伙!” 五荤弥陀转过身躯,将那面金龙令旗,从容于怀中藏好,一面点着头道:“不错,两位朋友总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样左右分散开来,你们至少可以跑掉一个。” 使鞭的汉子闻言大怒道:“放你娘的屁!” 接着,大喝一声,首先发动攻势,一个箭步窜上,手臂一圈一抖,一鞭飞扫而出! 使刀的汉子双目精光电射,他虽然没有立即出手,脚底下却配合伙伴的攻势,向斜里迅速移出一大步,遥遥挡住五荤弥陀后退之路。 五荤弥陀适才于观战之际,已看出这两名黑衣汉子身手不俗,这时尽管表面上仍然从容镇定如故,私底下却一点也不敢粗心大意。 他容得杨姓汉子那根皮鞭差堪沾及衣旁,脚下一滑,身躯微倾,招演分花拂柳,五指曲张如钩,腕袖翻飞似蝶,伸手便向鞭梢抄去! 双方都是大行家,谁也不敢估敌过低。 五荤弥陀既未存心,一把便能抄住对方那根软鞭,同样的杨姓汉子也没有存心一招便能伤敌于软鞭之下! 所以,五荤弥陀才一伸手,杨姓汉子的那根软鞭,便如游蛇般,刷的一声,缩了回去! 杨姓汉子显然已从这一鞭之中,找出五荤弥陀的弱点所在。 人影一晃,第二鞭又跟着而出! 不过,第二鞭出手,路数业已改变。 原来当他眼光再度掠过五荤弥陀那副肥胖的躯体时,忽然想起一条策略,觉得似乎大可一试。 他心中有数,这名敌人既是来自无名堡,一身修为,必有可观。 但是,不难想像的,对方为一身赘肉所累,轻功方面,定非所长! 因此,他觉得与其力敌,不如智取。 而最好的办法,便是利用软鞭之灵巧,不断变换攻击的部位和方向,迫令对方不断地闪展腾挪,而使对方疲于奔命! 所以,他第一鞭是扫向五荤弥陀的中盘,第二鞭则立即改成扫向五荤弥陀的下三路。 人亦由在前方一下窜至五荤弥陀的正对面。 由于这一鞭来势过低,五荤弥陀一时无法化解,为了不使双腿受绊,只得一提真气,身形凌空拔起半尺! 杨姓汉子不容他身形落定,足尖一点,循踪而上,第三鞭又告扫出! 五荤弥陀一着失先,只好再往后退。 胡姓汉子一旁看得哈哈大笑道:“要得!小杨,再卖点力气。” 杨姓汉子眼见战略完全成功,又经伙伴这一揄扬,登时为之精神大振! “刷!” “刷!” “刷!” 一鞭快过一鞭,一鞭猛似一鞭。 霎时间,看到的只是幢幢鞭影,听到的只是一片鞭梢破风之声。 使人根本分辨不出,哪一鞭在前,哪一鞭在后。 五荤弥陀纵高窜低,左闪右拦,不旋踵便给罩入一道盘穿交错的鞭网之中。 可是,怪事就在这时发生了! 正当杨姓汉子将一根软鞭使得风雨不透,眼看着就野将敌人迫得无路可走之际,倏忽之间,形势突变! 紧随着一声长啸,一条灰色人影,蓦自鞭网中冲天疾射而起! 那位被软鞭逼得团团打转,仅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眼看就要重创在软鞭之下的五荤弥陀,竟在这岌岌可危的紧急关头,毫发未损地打由盘穿交错的鞭网中安然脱身而出! 一旁观战的胡姓汉子大感意外,瞠目一噫道:“小杨,你……” 哪想到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怪事又告发生! 脱出鞭网之后的五荤弥陀,非但未作逃生之打算,半空中腰身一折,竟如苍鹰攫食一般,反而向他这边斜斜投射过来! 杨姓汉子厉声大吼道:“小胡,宰了他!” 五荤弥陀于半空中嘻嘻一笑道:“那位伙计,大概是恼羞成怒了,他那套鞭法,除了花式好看,实无可取之处,现在就看你朋友的一套刀法如何了!” 胡姓汉子弓腰一伏,向前贴地窜出五尺许。 然后,看也不看一眼,身形电转,手腕一翻,向后反劈一刀挥出! 他这一刀挥出,正赶上五荤弥陀双足刚刚找着地面。 刀锋带起一片闪闪银光,宛如陨星划过天际,刀尖掠经之处,正是五荤弥陀的咽喉要害! 这时的五荤弥陀,本有两方法可以避开这一刀:一是矮身缩肩,一是仰身向后倒纵! 但是,这位五荤弥陀似乎有心要卖弄一番。 他见胡姓汉子一刀扫来,既未矮身缩肩,亦未仰身向后倒纵,而是一直等到对方那口雁翎刀差堪扫上咽喉,方顺着对方的刀锋,猛向一边倒下! 他竟然在跟对方的刀锋走势比快! 由于他向一边倒下,双足并未离开原处,这时胡姓汉子只须手腕往里一翻,刀口下沉,改扫为劈,那么,今夜这位五荤弥陀,便要与刚才的萧三爷和胡子老张,结伴做一路去向阎罗王面前报到了! 可惜的是,胡姓汉子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有算到,这位无名堡中的高人,居然连自己的性命,也会拿来开玩笑! 结果,嗖的一声,刀光一闪而过! 刀锋从五荤弥陀身上掠过时,与五荤弥陀肩颈之间的距离,相去不过数寸之微。 五荤弥陀让过刀锋,单掌一撑,身躯复于原地弹起,倒下与立直,几乎同样快速。 这一来,胡姓汉子的灾难可就来了! 他一刀扫空,人转刀转,这时正好与五荤弥陀站了个面对面。 所不同的是,他由于这一刀招式已经用老,挥出去的手臂一时收不回来,前胸门户因而为之洞开;而五荤弥陀一双多肉的手掌,却在这一刹那,以一式非常平凡的推窗望月,送出一股强劲的掌风! 只听得砰然一声闷响,胡姓汉子的一条身躯,顿如断了线的纸芬一般,离地向后倒飞出去! 当五荤弥陀险中弄险,顺着胡姓汉子的刀锋,向一边自动栽倒时,杨姓汉子因为站得较远,又被胡姓汉子挡住他的视线,他只看到伙伴单刀一挥,敌人便跟着倒了下去,还以为敌人已遭伙伴一刀砍中,不由得大声喝彩道:“好俊的一刀!过瘾,小胡,还是你行!” 等到他看出情形有异,胡姓汉子的一条身躯,已在他面前不远处,叭啦一声,摔了下来。 由空中摔落下来的胡姓汉子,因内腑已被震裂,只张口喷出一股血柱,没隔多时,便告气绝。 杨姓汉子又惊又怒,(目真)目发出一声厉吼,再度抢鞭扑上! 五荤弥陀微微一笑道:“朋友,这下不同了!” 口中说着,向前迎跨一步,亦不施展任何身法,扬手便朝杨姓汉子抽来的软鞭抓了过去。 杨姓汉子牙一咬,执鞭的右臂一圈一抖,一股内力,透腕迫出,原先笔直下落的软鞭,鞭身一阵扭动,突然改变方向。 就像一条前行的巨蟒,突然在草丛中遇上了什么克星一般。 只见鞭梢如蟒首般略微一昂,然后便像有着灵性一样,蓦地掉过头来沿五荤弥陀抓出的手臂倒卷而下! 五荤弥陀似乎一点也没将敌人这条软鞭放在心上,见状非但未将手臂缩回,反趁势又向前送出一大截,看上去就仿佛担心敌人的软鞭够不着部位似的。 杨姓汉子切齿骂得一声:“你他妈的找死!” 手腕一沉一抽,软鞭回旋之势加速,一眨眼间便将五荤弥陀送出的手臂缠了个结结实实! 杨姓汉子见软鞭如愿得手,迅以空着的左手,从腰际拔出一把匕首,向五荤弥陀欺逼过来。 另一方面,他鉴于这名敌人的来头非凡,尽管优势在握,却也不敢欺逼过去。 于是,两人之间,顿时形成一种僵局。 彼此均将身躯侧转,单足后移,上身微微弓弯,目注对方,不稍一瞬,谁也不敢贸然轻举妄动。 这种情形之下,吃亏的当然是五荤弥陀! 在杨姓汉子良言,不问如何演变,都可以说是有利无弊;因为,他若是力不如人,他还可以松手。 而五荤弥陀就不同了。 他如果被杨姓汉子拖离地面,准会给抛上半空,摔个稀烂。 如果他想逞强冲过去,万一一击不中,遭对方闪开了,对方手上那把匕首,尚是小事,要被对方趁机借力使力,将敦鞭旋动起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所以,他若想再取得公平交手的机会,便得先行设法挣脱对方软鞭的束缚。 因此,下一步问题,便是要看谁的臂力过人了! 两人互相留意着对方面部表情之变化,虎视眈眈,神色凝重,显然都在暗中聚劲运功,伺机而动。 两人之间的那一段软鞭,则愈绷愈紧。 慢慢的,那根紧绷的软鞭,微微颤动起来,两人也随之将身躯弯得更低。 两人较上劲了! 只是,由于形势有异,两人才一较上内劲,便有了强弱之分。 杨姓汉子不动如山,脚下如同生了根一样,五荤弥陀脚前的泥土,不断向上泛涌,脚尖向里深陷,已有了浮动不稳的现象。 杨姓汉子自然不肯错过此一千载难逢的良机,猛吸一口清气,突然疾喝一声:“起!” 杨姓汉子这一使力,一幕奇异的景象,随告发生! 只见五荤弥陀的身躯,仅微微晃动了一下,依然站在原来的地方;杨姓汉子则不但未能达到将敌人拖离地面的目的,自己反因使力过猛,一时之间收势不住,一路向后跌了出去。 原来五荤弥陀被对方软鞭缠住的,只是由衣袖中抖出来的一条假手臂。 它,便是傍晚时分,他在房中灯下摸弄的那一件玩艺儿! 这支由精钢打造的假手臂,正是五荤弥陀一向用以对敌的兵器;上面装有机括,可长可短,伸缩自如,五根手指,一根不缺,每一根手指均能屈曲伸张。 这种别创一格的奇门兵器,它最大的功能,便是用以锁拿敌人鞭索约叉一类的武器,想不到今夜拜夜色之赐,又派上了另一种用场。 这一下,杨姓汉子的苦头可吃足了。 这支手臂虽是假的,它的分量可不轻,杨姓汉子人向后退,其速度自然比不上软鞭回弹之快;结果只听得“噗”的一声脆响,脸上登时应声“开花”! 打碎的大概是鼻梁,假手臂掉落地下,杨姓汉子也跟着向后倒了下去。 五荤弥陀一个箭步上前,伸出一足,踩在杨姓汉子胸口上。 杨姓汉子自问必死,眼皮一闭,亦不挣扎。 然而,五荤弥陀的一只脚却并没有用力蹬下去。 杨姓汉子睁开眼睛微喘着道:“你朋友还等什么?” 五荤弥陀沉声缓缓说道:“只要你朋友据实回答三个问题,闵某人决不赶尽杀绝,一个人只有一条性命,希望你朋友不要强充好汉。” 杨姓汉子忍受不了那一阵阵由断鼻引起的彻骨之痛,只好咬紧牙龈点头道:“好!你问吧。” 五荤弥陀道:“洛阳这一带最近失踪之少女,可是你们那位贤主人的杰作?” 杨姓汉子道:“是的。” 五荤弥陀道:“你可知道这些闺女都被送去了什么地方?” 杨姓汉子道:“不知道。” 五荤弥陀道:“真的不知道?” 杨姓汉子道:“真的不知道!” 五荤弥陀道:“为何会不知道,你朋友可否予以解释一下?” 杨姓汉子道:“我们那位主人,行为一向使人难测高深,他除了一座金龙总宫之外,单是分宫就有一十二座之多,杨某人是居于洛阳第三分宫的人,至于那座金龙总宫,以及另外那十一座分宫,都分布在什么地方,杨某人全不清楚;杨某人只知道那些闺女并不在第三宫中。” 五荤弥陀沉吟着点点头,似乎并不怀疑杨姓汉子这番陈述的可靠性。 他想了片刻,才提出最后的一个问题道:“你们那位贤主人,他是否很好女色?” 杨姓汉子道:“这个” 五荤弥陀道:“这个怎样?” 杨姓汉子道:“难说得很。” 五荤弥陀道:“为何难说?” 杨姓汉子道:“不好女色的男人,实在非常少见,我们这位主人,他当然不会例外;不过,要说我们这位主人对女色特别有兴趣,说来你朋友也许不肯相信,他在这一方面,却比谁都规矩。” 五荤弥陀道:“何以见得?” 杨姓汉子道:“杨某人只举一个例子,你朋友就会明白了。在将那些闺女掳来的时候,他一直都坐镇在第三宫,他不但对那些闺女一个未曾染指,就是平常来到分宫,也很少与分宫中之姬妾同房,而总是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在灯下翻阅各种典籍,往往一坐就到天亮,整夜不睡觉。” 五荤弥陀轻轻一哦,旋即点头道:“好,三个问题,已经问完,你朋友起来吧!” 说着,移开足尖,向后退出数步,俯身捡起那支像人臂的奇形兵器,并且顺手捡起那根软鞭,向杨姓汉子丢了过去。 杨姓汉子接住软鞭,双拳一抱道:“谢谢大驾不杀之思,后会有期!” 五荤弥陀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你朋友如再见到你们那位贵主人,敢烦带个口信,他如果真想跟无名堡主在武学方面见个高低,请他站到明处来,敝堡堡主愿意随时候教!” 杨姓汉子答道:“定如台命。” 语毕,身形斜掠而起,瞬即消失于夜色之中。 杨姓汉子离去后,五荤弥陀满院四下扫了一眼,然后抬头向西厢屋脊上,含笑招呼道: “两位可以下来了!” 语音未竟,两条灰色人影,已然联袂翩飞落在院心。 五荤弥陀从怀中取出那面金龙今旗,追去其中一人手上,含笑接着道:“事情这样顺手,实出小弟意料之外,从而可知,那位金龙大侠对今夜派来的这两位朋友,似乎具有相当信心,否则也不会叫两位一直在一旁闲着了。怎么样,两位这一路来,有无其他异状发现?” 伸手接旗的那名武师答道:“没有发现什么。” 五荤弥陀指着那面金龙令旗道:“那么,小弟就暂时留下来,将这里的事务,稍稍料理一下,两位可将这面令旗带去见堡主,由他老人家鉴定真伪;若叫弟看来,这面令旗,实在不似赝品,不知是否夜色中看不清楚的关系。” 那名武师将令旗反复看了几遍,摇摇头道:“确是怪事,我也看不出这种令旗,与本堡之令旗有何不同之处,赝品能够乱真到这种程度,实在太严重了。” 五荤弥陀道:“那么两位就快快走吧!堡主已经赶来了洛阳也说不定。” 另外那名武师于转身欲去之际,忽然说道:“噢,对了,小弟几乎忘却一件事。” 五荤弥陀道:“什么事?” 那名武师道:“钱总管说:潼关最近出现的那座擂台,可能有点蹊跷,他要闵兄在这里事完之后,不妨赶去看看。” 五荤弥陀道:“好的,我这就去,两位慢走,小弟不送了!” 两名武师一走,小陈和小许跟着从厢房中奔了出来。 小许一路拍着胸口,嚷道:“好险,好险……” 小陈则向后院走了过去,边走边说道:“我去看看大爷。” 五荤弥陀道:“回来!” 小陈回过身来问道:“闵爷是不是有话要交代?” 五荤弥陀反问道:“你要去哪里?” 小陈眨着眼皮道:“去看看朱大爷啊!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镖走在路上,若有个风吹草动,镖货和镖主,必须同时兼顾……” 五荤弥陀笑喝道:“回来,回来!什么猪大爷,狗大爷!你们去看看车上装的些什么东西,再去看那位朱大爷,也还不迟。” 小许抢着去车上,摆开那些药箱一看,不由怪叫了起来:“什么?一车全是稻草?” 五荤弥陀微微一笑道:“如果今夜让来人得手,它就不会是一车稻草了!” 小许走过来,不胜迷惑地道:“闵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荤弥陀笑道:“这就是说:贵局那三百两银已经赚定了,这一趟镖,到此为止,你们再不会见到那位什么朱大爷了!” ※※※※※ 无名堡主公孙彦听完两名武师之叙述,又朝桌上那面金龙令旗望了一眼,旋即亻免首默然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两名武师面面相觑,然后又一齐转脸朝钱总管望去。 钱总管从两人的眼色中,已看出两人之心意,当下轻轻咳了一声,指着桌上那面金龙令旗,向无名堡主问道:“堡主,你看这面金龙令旗” 无名堡主缓缓抬起面孔,非常平静地接着道:“这面金龙令旗唯一可指摘的,也许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它是从敌人手中得来,而并非本堡原有之物。除此以外,谁也不能否认它不是金龙门中之信符!” 钱总管闻言一呆道:“这怎么可能呢?” 无名堡主反问道:“为何不可能?” 钱总管迟疑了一下道:“本堡这种金龙令旗,从未有过失落情事,若说有人仅凭肉眼一瞥之下,便能仿制得如此惟妙惟肖,岂非不可思议之至?” 无名堡主头一摇道:“如果你们以为这面旗子是出于仿制,那你们就想错了!” 钱总管惑然道:“那么” 无名堡主道:“我可以告诉你们,这种金龙令旗,由于绣法特别,谁也无法仿制,即使勉强仿制出来,能逃得过别人的眼睛,也逃不过诸位的眼睛!所以,要制成一面这样的金龙令旗,只有经由一条途径,那便是制旗者必须拥有一部金龙宝典!” 钱总管又是一呆道:“金龙宝典?堡主的那部金龙宝典,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怎么一直未听堡主提起过?” 无名堡主摇头道:“我那部金龙宝典并没有遗失!” 钱总管诧异道:“堡主不是说过,金龙门的金龙宝典仅有一部么?” 无名堡主苦笑了一下道:“是的,应该只有一部,就像金龙传人,也应该只有一位一样。 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金龙传人既然出了双胞,多出一部金龙宝典,又何足为奇?” 钱总管蹙额道:“有一件事,钱某人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无名堡主微微一笑道:“金龙宝典既然只有一部,而这一部又迄未离开原主,另在十的一部是哪里来的,对吗?” 钱总管微呈不安道:“是的。上次当那份警柬送达堡中时,堡主曾经表示,武林中早晚会出现另一位金龙传人,乃是意料中事,并说:你久已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同时,也就是为了这个缘故,你才迟迟至今,未作收授传人的打算。这个谜团一直缠绕钱某人,使钱某为之寝食难安。今天,堡中的各位师父,大部分都在这里,我想大家的心情,莫不与钱某人相同,全希望堡主能够早日见告真相,如果没有不便之处,尚乞堡主俯允!” 无名堡主满厅扫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道:“好的,你们等在这里,我先让你们看一样东西。” 说罢,起身向厅后走去。不一会儿,从厅后出来,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四方形的黑色小皮筐! 他将皮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本黄色册籍,手一招说道:“钱兄你过来一下!” 钱总管依言离座走过去,但一眼看清无名堡主递过来的,赫然竟是那部在当今武人心目中无异是玉匾仙诀的“金龙宝典”时,不由得脸色一变,赶紧垂手后退,不敢伸手去接。 无名堡主含笑道:“没有关系,偶尔翻阅一下,并不在本门禁例之列。” 钱总管只好伸手接下,惟仍不敢多看一眼。 无名堡主含笑接着道:“打开扉页,从第一行开始,请钱兄高声读出来!” 钱总管惶恐地道:“堡主” 无名堡主道:“打开来读。” 钱总管犹豫片刻,方才战战兢兢地翻开扉页,以非常不自然的声调,一字字读道:“孙子兵势篇有句云:夫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方之武术一道,其理亦然,本典剑法一篇,招生天宿,式寓甲子,数合七元……” 无名堡主头一点道:“暂时读到这里就可以了!” 钱总管闻言如释重负,连忙将宝典合拢起来,放去桌上。 讵然无名堡主手一摆,又说道:“别忙,还得麻烦钱兄一下。从第十五页开始,附有剑式之图解,请钱兄仔细数一数,上面的变化,共有多少个。钱兄数完之后,请暂时不要说出来!” 钱总管只得依言再将那部宝典拿起,翻至第十五页,开始数算上面的剑式。 大厅中鸦雀无声,三十多名武师,人人目光随着钱总管的手指移动;每个人心头都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紧张和好奇,没有一个人能猜得透他们堡主,今天这番举动的用意何在。 约莫过了有一盏热茶之久,钱总管方从宝典上抬起头来。 无名堡主问道:“数完了么?” 钱总管答道:“数完了!” 无名堡主头一点道:“好,你且等一等。” 接着,目光一转,望向后排一名穿青色长衫的武师道:“君师父,你站起来。这里也许只有你一个人对阴阳历算较有研究,何谓七元?你为大家解释一下!” 君姓武师站起来,说道:“历家以二十八宿分配六十甲子,一元甲子虚,二元起奎,三元起毕,四元起鬼,五元起翼,六元起氏,七元起算,凡四百二十日而周,共得甲子七次,故曰七元。君某人才疏识浅,这番解释有无错误,尚祈堡主指正!” 无名堡主颔首道:“好!谢谢君兄,君兄请坐下。” 然后,目光一扫,又望向全厅武师说道:“刚才,想大家都已听得明明白白,金龙宝典上有关剑术的部分,应该是:‘数合七元’,换句话说,这一套剑法应该有四百二十个变化实际上,它的变化,是不是刚好是四百二十个呢?关于这一点,我已经请钱总管数过了,现在,我们就来问问钱总管吧!” 钱总管的脸色,忽然呈现出一片可怕苍白;捧着宝典的双手,不住地微微颤抖,额角上也冒出一颗颗米粒大的汗珠。 无名堡主和悦地转过身去问道:“钱兄数过的图式是多少?” 钱总管结结巴巴地说道:“也许钱某人数错了,请……请堡主……容许钱某人……再…… 再再数一次……” 无名堡主注目道:“多少?” 钱总管惶然低头道:“四百一十三。” 众武师相顾愕然道:“什么?少了七个变化?” 无名堡主满厅又扫一眼,缓缓点头接着道:“一点不错,这套剑法,整整少了七个变化!” 他等众人完全静下来,方始接下去道:“底下,诸位也许会问:是不是这部宝典,因存放日久,不慎失落了其中一页呢!公孙某人的答复是:绝对不是!” 大厅中一片死寂,尽管每个人心头,都有着不少疑问,但却没有一个人具有领头开口的勇气。 无名堡主轻轻咳了一声,缓缓接下去道:“金龙一脉,传至公孙某人,是整整的第十代。 根据开派祖师之遗训,每一代门人,均必须于这部宝典的后面留下一页记号,简述个人一生之行迹,以及修习本门武学之心得,换言之,今天,在这部金龙宝典的后面,业已积有记事九页。为使诸位易于了解整个事件之真象起见,我现在打算再请钱总管将其中一页记事读将出来,它是本门第六代祖师留下来的,录述这段记事的时间,约在六十多年前,诸位听完这段记事,就不难明白一个概略了。” 说至此处,转过身去,向钱总管头一点道:“再麻烦钱兄一下,倒数第四页,请钱兄读得声响高一点,让大家都能听到。对,对,就是这一页!” 钱总管清了清喉咙,瞧着宝典中的一页,朗声一字一字读道:“余之一生,庸庸碌碌,乏善可述,差堪告慰者,仗历代祖师之余荫,闯荡江湖,凡十余年,先后所诛除之邪魔巨奸,如天山五妖,江东双凶,洞庭恶叟,九疑艳姬,金陵阴阳公子等,总数不下百人,尚未落过败绩,此非余之能逾先人,询拜本典一套金龙剑法之赐也!” 武师无不为之动容,金龙门这位第六代传人虽未于记事中自道姓名,但刻下在座之武师,却没有一个不知道他是谁。因为“天山五妖”“江东双凶”“洞庭恶叟”“九疑艳姬”“金陵阴阳公子”等一代巨魔力“灵台剑客”萧云舟一一剪除时,整个武林为之震动,其事迹至今犹脍炙人口! 这位记事者,当然就是那位灵台剑客了! 钱总管朗声接着读道:“岁值丙丑,余之居处忽为大水所淹,本典亦遭波及,余年已老,两眼昏花,又值郁庭因事远出……” 无名堡主插口道:“‘郁庭’即指本门第七代祖师‘太白神剑’罗郁庭!” 钱总管接下去读道:“幸赖江南贾生落第在京,贾生精绘事,尤善书法,故挽其誊录一遍,原典已于录后焚毁,贾生信人也,与余为忘年交,诗酒往还,已逾三载,因非原典,特为附笔。灵台萧云舟。丁寅年仲春,于长安隐庐。” 众武师听完,全止不住轻轻啊了一声。人人心意相同,不会错的了,毛病一定出在当年这位贾生身上! 无名堡主道:“现在诸位明白了吗?很明显的,当年这位贾生,一定是在誊录之际,另外偷录了一册,而最不可饶恕的,莫过于他欺先祖年事已高,无法与原典逐一核对,竟于交给先祖的一册中,故意漏去七幅图式!” 一名武师问道:“这位贾生乃一介文士,当年他偷录下这部宝典,要来何用?” 另一名武师问道:“后来的罗大侠,对这件事有没有追究?” 无名堡主道:“根据记事,发现少了七幅图式,是在五年之后,而那位贾生,早在录完宝典之翌年即已不知所之!” 又有一名武师问道:“依堡主看来,目前的这个什么金龙大侠,他会不会就是当年那位江南贾生的后裔?” 无名堡主摇头道:“很难说,虽有可能却不一定。有道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当年这位贾生,更说不定,就为了这部宝典,而送掉一条性命,亦有可能!” 稍顿,脸色一整,又说道:“至于目前这位金龙大侠,他取得宝典副册之经过,已无追究之必要。如今,有两件事,公孙某人却不得不请诸位师父,看在多年患难与共的情分上,勉强答应下来!”- 第四章 群豪毕集 众武师齐声道:“但凭堡主吩咐,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无名堡主正容道:“第一件是:这位金龙大侠,显非好色之徒,他之所以在洛阳这附近掳走一批闺女,无非是想达到嫁祸之目的,我虽未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职责之故,这批闺女,务必要先请诸位设法抢救出来!” 钱总管道:“这个堡主放心,卑属已在城中各处安下眼线,“三五日之内,当有消息。” 无名堡主道:“第二件是:在今后这段期间内,诸位之中,不论谁先遇上那位金龙大侠,宁可受辱亦不得与其争锋。高宗武高师父,前车可鉴,不是血性汉子,不会走进无名堡,但公孙某人实在不想再看到有人伤在金龙武学之下!” 一名武师攘臂抗声道:“关于这一点……” 无名堡主面孔微沉,正待发话之际,钱总管忽然低声拦着道:“堡主别忙,孙师父进来了。” 语音甫落。一名劲装武师已经快步奔入厅中。 无名堡主与众家武师一齐转过脸去,进来的那名武师,将一封密函递到钱总管手上道: “是街头一名顽童送来的,好像又是那厮玩的把戏!” 钱总管一面将来函转交到无名堡主手上,一面向前排的两名武师挥手吩咐道:“冯师父和井师父出去看看!” 冯、并两名武师应声飞身出厅。 钱总管又向送信的那名武师道:“孙师父,你还是回到前面去,叫冯师父和井师父记住堡主交代的话,行动小心,随机应变,切不可意气用事……” 孙姓武师应得一声是,跟着转身追了出去! 无名堡主打开赛函,从里面抽出一张白色信笺,只见信笺上未书上下款,仅有这样寥寥一行草字:“请候十日,当有惊人佳音奉告!” 无名堡主看完,什么话也没有说,便将信笺顺手交给了钱总管。 钱总管知道堡主的意思,是要他将来函内容,向众武师公开读出来,于是转过身子,将信笺上的一行字,高声宣读了一遍。众武师听了,人人脸上露出迷惑之色,似乎全猜不透敌人传来这两句话,究竟是何用意? 钱总管转过身去问道:“堡主你看这张条子,会不会又是那厮弄的玄虚?” 无名堡主冷冷一笑道:“否则还会有谁?” 钱总管皱眉道:“像这样的条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战书不像战书,警柬不像普柬,实在不晓得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无名堡主道:“你往复杂处想,当然得不到结果。” 钱总管眨了一下眼皮道:“堡主是不是以为这只是那厮的一种缓兵之计?” 无名堡主道:“除此而外,还有什么作用?难道你相信十天之后,这厮真会有什么惊人佳音奉告不成?” 钱总管沉吟道:“堡主这种看法,固然言之有理,但卑属总觉得,这封来信的背后,似乎存在着某种诡谋……” 无名堡主侧目道:“什么诡谋?” 钱总管又皱了一下眉头道:“卑属当然也只是一种猜想,因为对方这种作法,如果意在缓兵,未免迹近幼稚,显与这厮以往之表现不同……” 无名堡主微微一笑说道:“那么,我再告诉你,他这张条子送来,另一目的,便是要使我们这边的人,个个像你钱兄现在这样,疑神疑鬼,惶惑不定,把全部时间与心思,都用在猜想他这张条子的用意上!” 钱总管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条策略,倒是不错,要不是堡主今天也在这里,钱某人准会带头上当。” 说着,将那张条子撕了个粉碎。 无名堡主想了想,忽然抬头问道:“昨天我从潼关经过,听说北城门附近,有人摆下了一座擂台,这边有没有派人过去看看?” 钱总管道:“已派闵师父去了。” 无名堡主道:“就只派了闵师父一个人?” 钱总管道:“是的。” 无名堡主道:“那就快点再加派两个人前去。闵师父已在千秋镇露过脸,他的体形,无法瞒人,不能叫他再上台。” 钱总管满厅打量了一眼,最后指着中排的两名武师道:“郑师父和狄师父去一趟吧!” 两名中等身材的武师,欣然应声离座。 无名堡主接着向两人吩咐道:“如果只是普通以武会友性质,你们就不必出面,只须在台下各处,注意看看有无可疑之人物混迹其间就可以了。” ※※※※※ 被派往潼关的两名武师,一个叫郑六如,一个叫狄治平。 由于潼关一共只有五家旅店,两人抵达之后,没花多大工夫,便在老子庙附近的一家旅店中找着了五荤弥陀闵希文。 五荤弥陀闵希文看见两人来到,显得相当高兴,开口便说:“你们两个来得正好!” 郑六如笑问道:“此话怎讲?” 五荤弥陀指指隔壁,一使眼色,大声说道:“走,咱们喝一杯去。” 郑、狄两人知道客栈中说话不便,即未再问什么。 三人相偕走出客栈,五荤弥陀看清身后无人跟踪,方才笑了一下,低声解释道:“这几天城中的几家客栈,每一家都是住得满满的,谁也摸不清对方的身份,还是小心一点为宜,狄治平道:“这儿的那座擂台,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荤弥陀道:“我刚才不是说两位来得正好么?这座擂台,预定的摆设期限只是半个月,明天正好是最后的一天!” 狄治平道:“我的乖乖,我们要是迟来一天,机会不就错过了?” 五荤弥陀笑道:“谁说不是。” 郑六如道:“这一路来,听人传说,已有不少人为打这座擂台送去性命,因重伤而残废者,更是不计其数,有没有这回事?” 五荤弥陀叹了口气,接道:“总不会少过三十个人就是了!” 郑六如道:“台主是何人?” 五荤弥陀道:“没有台主。” 郑狄二人闻言均是一怔。 五荤弥陀扬起面孔笑道:“不相信,是不是?” 狄治平道:“摆设擂台之用意,不外是以武会友,比武招亲,或是量技纳贤,但不管属于哪一类,总得有个台主,否则谁跟谁比?” 五荤弥陀道:“你跟我比,我跟你比!” 狄治平道:“闵兄别说笑话了,小弟问的是正经。” 五荤弥陀道:“谁说笑话?事实便是如此!若有这样一位台主,于短短十数天内,连创三十多人,而不落败绩,你们在洛阳还会听不到他的名字?” 狄治平道:“那些登台的家伙,难道都疯了不成?” 五荤弥陀道:“那倒不见得,至少我们三人之中,明天便有一个,逼着非登台不可,你说你们二位之中谁是疯子?” 郑六如道:“闵兄还是明说了吧,否则小弟不疯也会给闷疯。” 五荤弥陀又叹了口气,道:“这座擂台,其实应该说是三座擂台,在同一地点,同时举行才对。因为普通擂台,多半是一对一进行比试,而这座擂台,却可以在同一时间内,进行三场比试。这样一说,你们也许就不会奇怪为什么要有那么多人伤亡了,因为一场比试下来,或死或伤,最少也有三个人,十多天以来,只死伤三十多人,算是好的了!” 郑六如道:“那么,这座擂台,当初摆设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五荤弥陀说道:“名义上说是有人想在潼关成立一座镖局,想借此招请两名镖师,其实只有鬼才相信……” 郑六如道:“一座新镖局成立,第一件事便是宴请黑白两道有头脸的人物,以期来日走镖之安全,像这样镖局尚未开张,便先欠下大批血债,效果岂非适得其反?” 五荤弥陀道:“所以我说鬼才相信它的目的是为了招请镖师,如果改说是那位金龙大侠在网罗爪牙的阴谋,那还差不多!” 狄治平道:“十多天来,就没有人想到这一点?” 五荤弥陀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重利引诱之下,再加上火辣辣的刺激,谁会想得那样周到!” 狄治平道:“入选之后,条件有多优厚?” 五荤弥陀道:“每年年终,另派盈利一成。换句话说:一旦入选,便是新镖局的一成干股股东之一了。” 狄治平道:“可恶!” 郑六如插口道:“那么,要经过何种程序,入选才能成为定局?” 五荤弥陀道:“明天,闭擂之后。” 郑六如道:“不问过去胜过多少人,明天若被赶下台来,先前之成绩便成白饶?” 五荤弥陀道:“是的。” 郑六如道:“这种擂台,当初是以什么方式开始的呢?” 五荤弥陀道:“刚开始的时候,不论何人,均可上台,推以三名为限。谁要争取此一位置,便必须选择一个目标,将先前登台的三人,打一个下台!” 郑六如道:“这样一直轮流下去?” 五荤弥陀道:“有谁能在一天之内连胜三场,当天便可以不再接受挑战。” 狄治平道:“这倒还算公平。” 五荤弥陀也道:“公平倒蛮公平,只可惜没有一张面孔能维持到三天以上。上台上得早,死也死得快!” 狄治平道:“我们明天上台,想想不无取巧之嫌,如非迫于形势,我狄某人还真不愿去跟这些可怜虫……” 五荤弥陀道:“不尽然。” 狄治平道:“怎么呢?” 五荤弥陀笑道:“已经死去和受伤的那三十多人才是可怜虫,如今留在台上的这三位,只要你狄兄干得倒,尽管放手施为,用不着同情!” 郑、狄二人双双一愣,抢着道:“哦目前留在台上的三人是谁和谁?” 五荤弥陀笑道:“在小弟说出这三人的名号之前,两位脚下最好站稳点,因为如今留在台上的这三位,可说个个来历非凡。三人之中,一个来自“胜家堡”,一个来自“血魂堡”。 至于另外的那一位,更是” 狄治平头一摇,插口打断话头,道:“闵兄又说笑话了!” 五荤弥陀道:“不相信?” 狄治平道:“不相信!” 五荤弥陀道:“不相信哪一点?” 狄治平道:“不相信这种连三岁孩童也骗不过的鬼话,竟会出自你闵兄之口,须知“胜家堡”和“血魂堡”的人” 他轻轻咳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无名堡的人都来了,胜家堡和血魂堡有人牵涉其中,又怎能说是鬼话呢? 五荤弥陀微微一笑道:“说下去啊!须知‘胜家堡’和‘血魂堡’的人怎样?” 狄治平眨了眨眼皮道:“‘胜家堡’来的是谁?‘血魂堡’来的又是谁?” 五荤弥陀笑道:“胜家堡来的是该堡那位有名的三公子,血魂堡来的则是该堡那位与堡主齐名的大总管!” 郑、狄二人闻言又是双双一愣。 郑六如露出满脸讶异之色道:“什么?你是说‘胜家堡’来的是该堡那位‘肉食公子’胜文光?‘血魂堡’来的是该堡的那位‘狼虎总管’郭其安?” 五荤弥陀笑道:“不可以么?” 郑、狄二人互相望了一眼,眉头全都皱得紧紧的,向前走了很远一段之后,郑六如才转过头来问道:“这一老一少,突于潼关出现,依闵兄冷眼观察之结果,闵兄觉得这里面会不会另有文章?” 五荤弥陀道:“什么文章?” 郑六如道:“比方说:两人登台应征,只是一个幌子,其实是两堡有计划的行动,想借此机会引出我们无名堡的人,报复一下两三年来,他们南北两堡,一再……” 五荤弥陀摇头道:“不,小弟已经打听过了,老少两人这一次能够赶上这场热闹,完全是出于一时之巧合,并非事先有意安排。” 郑六如道:“何以见得?” 五荤弥陀道:“据关外人传言:邬其安这个老家伙年前不知因何事得罪了那位血魂堡主司徒莽,已被血魂堡主司徒莽辞退了总管职务;老家伙在关外无颜再混下去,这次只身来到中原,便是为了另谋发展。这个老家伙乃关外武林道上有名的老狐狸,他当然不难看出这座擂台另有背景。否则别说区区一名镖头,就是新镖局成立之后,送他一半干股,他也不会动心。” 他笑了一下,接着道:“至于胜家堡的那位宝贝公子,你们二位应比小弟了解得更清楚;他老弟兴之所至,什么新鲜事,都想插一手,根本用不着任何理由。听说这一次,他老弟之所以不分青红皂白飞身登台,一刀劈翻那名已连胜三天九场的五台门下,纯粹是受了那位狼虎总管的影响,他的意思大概是想叫别人知道,胜家堡与血魂堡江湖齐名,血魂堡能够办到的事,胜家堡绝不落后一步……” 郑六如叹了口气道:“想那胜老头儿辛苦经营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方才挣下今天这份基业,不意生出来的几个宝贝儿子,却没有一个有出息的。” 狄治平忽然问道:“三人之中,闵兄才提到两个,还有另外的那一个是谁?” 五荤弥陀笑道:“小迷糊!” 狄治平一怔道:“小迷糊?” 五荤弥陀笑道:“这个新奇的外号,小弟也是第一次听到,据说这个外号的由来,是因为它那美丽的主人,经常弄不清睡在她身边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狄治平又是一怔:“一个女人?” 五荤弥陀道:“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狄治平道:“如何与众不同?” 五荤弥陀道:“年轻,漂亮,风骚!” 狄治平道:“还有呢?” 五荤弥陀叹了口气道:“简直是对牛弹琴,我真不懂一个女人,具备了上述三种条件,竟仍有人追问她还有什么长处……” 郑六如忽然笑得打跌道:“真是缺德透顶!” 五荤弥陀微感意外道:“这女人郑兄认识?” 郑六如头一摇道:“不认识。” 五荤弥陀诧异道:“然则郑兄何故发笑?” 郑六如笑道:“我笑的是老狄,他听了你这些鬼话,居然信以为真!” 五荤弥陀道:“又来了,郑兄真的不相信有这样一个女人?” 郑六如笑道:“她叫什么名字?” 五荤弥陀道:“赵红英。” 郑六如笑道:“你说她长得很漂亮?” 五荤弥陀道:“不错。” 郑六如道:“漂亮到什么程度,你闵兄可否形容形容?” 五荤弥陀道:“漂亮得你虽然明知道她一身都是毒,无论如何沾惹不得,却仍止不住会于心底鼓励自己惹了再说……” 郑六如再度哈哈大笑道:“老狄,你听到没有?城里住着这样一个女人,我们这位闵大仁兄,居然还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躲在客栈里!哈哈哈哈。” 狄治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果然缺德透顶!真真假假,说了半天,最后还是被这胖子吊了一次胃口。” 五荤弥陀皱皱眉头,欲言又止。 三人说说笑笑,边谈边走,这时正好来至一座酒楼之前。 郑六如道:“就这一家如何?” 狄治平道:“随便,哪一家都可以。” 五荤弥陀低声接着道:“哪一家都可以,就是这一家不可以!” 郑、狄二人愕然道:“为什么?” 五荤弥陀轻声说道:“那个骚女人就在上面,我已经听到她的笑声。” 郑、狄二人将信将疑道:“真有这么个女人?” 五荤弥陀道:“不信你们可以站在这里,再听一会儿,就知道了!” 郑、狄二人依言停下脚步,同时竖起耳朵。 隔没多久,果然听得一阵细碎而清脆的女人笑声,从酒楼上面,隐隐约约地,随风传送过来。 五荤弥陀笑道:“我说如何?” 郑六如手一摆,悄悄说道:“老狄,上去看看!” 狄治平点点头;转身向酒楼中走去。 狄治平再从酒楼中走出来时,不知道是因为刚自亮处出来的关系,还是因为心中正在想着一些别的什么事,脚底下一不留神,一个踉跄,全身前冲,竟跟迎上去的郑六如几乎撞个满怀! 五荤弥陀嘴角一动,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郑六如顾不得抱怨,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看到人没有?” 狄治平似乎并没有听到郑六如正在问他的话,摇头喃喃道:“奶奶的,果然漂亮得邪气,尤其是那双要命的眼睛,闵兄刚才所形容的,的确一点也不夸张,真叫人忍不住……直想…… 直想……” 五荤弥陀轻轻一咳,代接道:“直想惹了再说。” 狄治平一拍额角道:“对,对,就是这句话!奶奶的,还是我们胖哥哥有才华,这句惹了再说真是用得恰当极了!” 郑六如皱皱眉头,耐着性子又问道:“她是跟什么人在一起?” 五荤弥陀又咳了一声道:“我猜狄兄一定没有看清跟她在一起的人。” 狄治平怔了怔,讷讷道:“是的,这……这……这个,小弟……的确……未曾留意。” 郑六如道:“那你上去干什么的?” 狄治平道:“这个……可也不能……全怪小弟……因为上面人太多,小弟怕露了形迹,所以……所以……小弟,这样好了……小弟再上去看看……这次小弟一定看清楚。” 五荤弥陀笑接道:“我看算了吧!灯底下看,总不容易看清楚,不如留到明天上台看,可以看个痛快。” 狄治平眼一瞪道:“胖子,你这是什么话?” 五荤弥陀叹息道:“亲热热的‘胖哥哥’,马上就变成了横眉竖眼的‘胖子’。一字见冷暖,可以此为例,唉!” 狄治平正待发作,但被郑六如拦住了,后者朝酒楼上面指了指,示意两人不要这样大声,然后低低说道:“走!看情形这几天城中有点名气的酒楼,可能家家满座,纵能安插下来,也是活受罪,倒不如另外找个小馆子,随便叫上几个菜,反而可以不拘行迹,谈话固然方便得多,喝也喝得痛快些。” 五荤弥陀第一个点头道:“好主意……” 狄治平当然不会反对。于是,三人继续往前走,最后拐过一道街角,就在街口一家小吃馆子中歇了下来。 郑六如点了酒菜,转过身来问道:“先前闵兄提到刻下擂台上这两男一女,听闵兄当时的弦外之音,好像暗示这三人当中,最难缠的还不是南北两堡的那一老一少,而是最后提到的这个什么姓赵的女人。照这样说起来,这个姓赵的女人,她的详细出身,闵兄一定知道得相当清楚了?” 五荤弥陀笑道:“谈不上如何清楚,晓得那么一点点就是了。” 郑六如忙问道:“那么,闵兄知不知道这女人究竟是何来路?” 五荤弥陀笑道:“就闵某人探听的结果,这女人除了一张迷人的面孔,以及一副惹人的身段之外,其他方面可说一无可取。不仅是出身微贱,就是一身武功,亦极稀松平常。如果由你们二位出手,我敢担保你们二位无论哪一位都能在三个照面之内将她打下台来!” 郑六如诧异道:“那你怎么说……” 五荤弥陀笑道:“话虽如此,但小弟仍想建议你们二位:明天,能不出手,最好避免出手。否则亦请在‘狼虎总管’与‘肉食公子’那一老一少之中任择一位!” 郑六如益发为之摸不着头脑道:“为什么?” 五荤弥陀笑道:“因为得罪了南北两堡,纵然会带来麻烦,尚不难设法应付,但要是得罪了玉屏山的那位女魔君……” 郑六如当场一怔,瞠目期期道:“你!你说这女人是玉屏山来的?” 五荤弥陀道:“大概不假。” 郑六如眨了一下眼皮道:“玉屏山的那个女魔君,当年不是有过誓言,今生今世不再踏入中原一步么?” 五荤弥陀道:“这誓言她当年该不是当你郑兄面前立下来的吧?” 郑六如道:“她是当着丐帮上代掌门人神州奇叟面前立下来的啊!当时尚有九大门派的一十八名高手在场为证,难道还假得了么?” 五荤弥陀道:“神州奇叟如今安在?” 郑六如道:“这怎样?” 五荤弥陀道:“这我代你说了罢!这怎能因为邀誓之人不在,就可能背信不顾,是不是?” 郑六如道:“是啊!” 五荤弥陀摇摇头,缓缓说道:“这只能说明你郑兄不是那位女魔君,另一方面,也正足以证明,你郑兄对这位女魔君的为人,了解得显然尚不够透彻,要换了我们堡主,他听到这消息,一定不会感到惊讶!” 郑六如愣了好一阵子,才又问道:“那么这个姓赵的女人,你可知道她是那女魔君的什么人?” 五荤弥陀道:“据说只是女魔君座下的一名使女。” 郑六如道:“只是一名使女?” 五荤弥陀说道:“用作问路石,已经够了。难道在短期之内,你还愁见不到那女魔君的弟子或本人么?” 郑六如道:“那明天我们怎么办?” 五荤弥陀道:“刚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如果堡主这次并没有交代我们非出手不可,我们明天不妨暂作壁上观,等这边的擂台结束之后,马上赶回洛阳,将经过情形报告堡主知道……” 郑六如道:“堡主仅叫我们打听一下这座擂台摆设的背景,倒没有一定要我们插手的意思。” 五荤弥陀道:“这样最好,现在的问题,并不在于这座擂台是否为那位什么金龙大侠所摆设,而端系于这一次入选的都是哪些人!” 这位脸上经常挂着笑容的五荤弥陀,第一次在脸上露出沉重的神情,他抓起酒保送来的酒壶,仰颈长长喝了一大口,方接下去说道:“老实说,以我们无名堡目前现有之力量,实在并不在乎那位什么金龙大侠再多几名帮手。但如果这厮借此机会,跟江南‘胜家堡’和漠北‘血魂堡’,甚至与玉屏山那个女魔君有了勾结,事态就严重了。那时慢说我们无名堡无能为力,即使丐帮那位前任掌门人,神州奇叟死而复生,恐都难逃浩劫一场!” 郑六如道:“玉屏山的那个女魔君,和江南胜家堡这两处地方,都难说得很;至于漠北血魂堡,我看跟这厮勾结的可能性似乎不大。” 五荤弥陀道:“何以见得?” 郑六如道:“你刚才不是说邬其安这个老家伙,因为得罪了血魂堡主,已遭血魂堡主司徒莽辞退总管职务,这次是为了在关外呆不下去,才到中原来求发展的吗?” 五荤弥陀道:“不错,我是这样说过。” 郑六如道:“老家伙在血魂堡方面已经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物,如果这个什么金龙大侠收容了他,虽不能视为有意与血魂堡作对,但对那位血魂堡司徒老儿而言,多少总是一桩窝心的事,你想” 五荤弥陀打断他的话题道:“我先前只说关外来人如此传言,谁又知道这老家伙被辞退总管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郑六如深深叹了口气,道:“总结一句,这都怪我们那位灵台剑客萧云舟大侠当年不该过分信任别人,他当年要不将金龙宝典交那江南贾生誊录,今天武林中就不会出现第二个金龙武学传人!同时,如果我们堡主的这部金龙宝典能保持完整无缺,今天那位玉屏山的女魔君,纵想再度为害中原武林,又何足为惧?” 五荤弥陀脸上现出迷茫之色道:“江南贾生?什么江南贾生?” 郑六如轻轻一啊,这才记起他们自从会面之后,尚一直未有机会谈及其它。 遂将无名堡主在洛阳接到那面金龙令旗以后,招集众武师公布之秘密,摘要复述了一遍。 五荤弥陀听毕,为之默然良久。 最后,勉强笑了笑,举杯说道:“来,喝酒,养兵千日,用于一朝,有很多事情不需要我们烦心,我们只须尽己所能,做一名无名堡中的武师所应做到的就是了!” ※※※※※ 擂台前面的广场上,天刚蒙蒙亮,便挤满了人。 万头攒动,喧哗、拥挤、杂乱,看上去就像在赶一次盛大的庙会。就是一次盛大的庙会,其实也不会一下聚集这么多人。 比武打擂台,本来就是一件够刺激的事,何况其中掺杂了一个女人一个年轻貌美而又风骚的女人自然更为具有吸引力! 那女人已经连胜两天三场,今天会不会遇上敌手呢? 女人吃了败仗,不知是副什么样子?这种念头,每个人的脑海中,差不多都转过。当然最令人乐意看到的,还不是这些。每个男人,都看过女人,穿衣服的或不穿衣服的;但相信还没有人见过一个女人,当着千万双眼睛之前,被人一剑挑破衣服,露出雪白的胭体。 至于那一剑应该挑去什么地方,当然各有各的想法。 台下已经挤满了人,台上仍然空空如也。 那座擂台实际上,是三座同样的擂台,紧紧并排在一起。都是以榆木为桩,桧木为板,高仅丈许,宽深则达五丈之广,每座擂台,都能容纳两个人动手,是相当宽裕的。 太阳升得很高了。 忽然有人喊道:“来了,来了!” 听得这一声呼喊,广场上顿时骚动起来。 不过,大多数人都很失望,因为第一个出现的,并不是那个小骚娘儿,而只是一个满脸胡子的老家伙。 “狼虎总管”邬其安! 这位名满关外的狼虎总管,看上去约摸五十上下的年纪,身材不算太高,臂膀粗壮,双肩宽阔,两眼在一对浓眉之下,炯炯发光,威凌四射。 大概是当年发号施令惯了,当他扫视台下人群时,双目中充满倔傲之色,就仿佛全场的闲人,全是他的部属一般。 这位狼虎总管登台之后,站在台口,抱拳微微一拱,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大刺刺地退去一角,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有意问鼎者,现在可以上台了。 但整个广场上,还看不出有人准备登台的迹象。 过去的三天中,已从这座擂台上滚下四名高手,其中两人,一个打断了手腕,一个打碎了鼻梁,另外那两个,看不出什么伤痕,只是一滚下台,就没有再站起来,最后离开广场时,一人分得一口薄皮棺材。 大家都知道在台下用眼睛看,是最好的长寿之道。 没过多久,在另一阵骚动之后,那位大名鼎鼎的“胜家堡”三少爷“肉食公子”胜文光接着出现在台上。 这位肉食公子,严格说起来,仪表并不差,至于衣着之讲究,自然更不在话下。 只可惜再华丽的服饰,也掩盖不了他那股一目了然的浊俗之气。 他似乎很想保持一位贵公子的风度,所以不但动作上显得斯文,连说话时,都先微笑一下,才慢慢吐语发音,可是,在别人看来,那股别扭劲儿,更觉俗不可耐,活像做戏。 他比那位狼虎总管更引不起众人的兴趣。 不过,他比狼虎总管的礼貌可周到多了,他一上台,第一件事是拉正衣襟,然后是微微一笑,最后才抱起双拳,含笑说道:“兄弟胜文光” 如雷欢呼,淹没了他底下的台词。 这位肉食公子呆住了,他想不到他过去两天的表现,竟博得了大家这么强烈的好感。 受宠若惊之余,他忙将双拳高举过顶,一边点头,一边喊道:“谢谢捧场,兄弟这厢有礼了!” 可是,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因为他马上发觉欢呼的人群中,几乎没有一双眼睛在望向他这一边。 他随众人的眼光,扭过头去一望,这才弄清了是怎么回事! 众人欢呼的原因,原来是因为隔壁那座擂台上,当他刚开口发话之际,也跟着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不会是别人。 最后出现的这个小迷糊赵红英,看上去确实是个够资格接受大男人们为之欢呼的小尤物。 一套水蓝镶边的窄袖衫裤,使该细的地方,显得特别细,该凸出的地方,分外凸出;尤其是那两条乌油油的大辫子,它每摆动一下,几乎都会给人带来一阵痒麻麻的感受。 在两条乌黑辫子的衬托之下,那张椭圆形的脸庞,就像刚剥壳的熟蛋。白嫩、别致、匀洁,没有一丝皱纹,没有一个斑点。口边是一对梨涡,一个秀直的鼻梁,一双如新月的眉毛,以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一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 看!她笑了,只是微微一笑,却像观音净瓶中的仙露,在柳枝一拂下,洒遍全场。 全场如醉如痴,欢呼早已停止,每一双眼光,都像两支无形的利箭,射向一个共同的箭靶…… 唉!人人都在心底叹息。“小迷糊”这个外号,当初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给取起来的。 像这样灵巧的一个女人,你会相信她经常连睡在身边的男人叫什么名字都弄不清楚?你会相信她身边经常睡着不知姓名的野男人? 广场上有人开始在转念头了,跟这女人交手,一定很有意思,输赢有什么关系呢? 就是挨上几粉拳,还不跟捶背一样? 万一能觑空摸着一把……那应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那该,那该……嘻嘻……该…… 该……多有意思! 别说真的摸着,想想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有这种想法的人,似乎不止一个。 因为当有一阵尖叫与欢呼响起之际,竟有两条身形,分从台前不远处,双双凌空拔起,越过人群,射向擂台! 两人同时起步,同时落在台上,先后分毫不差! 只听其中一人讶声道:“咦!赵老大,是你?” 两个人原来竟是熟人。 赵老大仿佛也很意外:“怪了,你老哥不是说,要去扶风看朋友,怎么又来了这里?” 先前那人脸孔微微一红,强笑道:“我想……明天再去……” 赵老大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侯老哥就是这些地方不够意思,永远没有一句真话,我要晓得你想上台,我也不会上来了。” 侯姓汉子赔笑道,“实在对不起得很二” 赵老大手一摊道:“现在怎办?大家都在下面看着,我不能让别人看笑话,我又不能逼着你下去。怎么办?你说!” 侯姓汉子沉吟道:“这个……” 赵老大咳了一声道:“你老哥总不至于找出借口来,要逼我下去吧?” 侯姓汉子经这一挤,倒真有了借口,他眨着眼皮笑道:“赵老大知不知道我们这位姑娘姓什么?” 赵老大道:“姓赵。” 侯姓汉子笑接道:“那不就得了?她姓赵,你也姓赵,你们都姓赵,你老大想想……姓赵的跟姓赵的……” 赵老大道:“放屁!” 侯姓汉子一怔道:“你骂人?” 赵老大道:“你说这种话,骂你算是客气的了!” 侯姓汉子道:“不客气又待怎样?” 赵老大道:“揍你!” 侯姓汉子道:“好,好,咱们到外面去,正好为上次天水的那件事,做一个了断,免得放在心里,大家都不舒服。” 赵老大道:“提起天水那件事,老子更想揍你,你他妈的根本不是东西,每一次别人看中的货色,你部挖空心思,想偷偷弄到手,你,你……” 侯姓汉子手一挥道:“走!” 赵老大冷笑一声,道:“走就走!谁还怕了谁不成?嘿嘿!” 两人身后的那位小迷糊赵红英忽然掩口一笑道:“何必走呢?这台上的地方宽得很,就在这里,哪点不好?来,奴家让开,为你们做个见证。” 侯姓汉子与赵老大原是关外黑道上的一对老搭档,两人之间,交情一向不恶。 所谓天水的那件事,也不过是两人年前在天水时,同时迷上了一名胡姬,那女人虽是赵老大先看中的,但最后却因为侯姓汉子年纪轻,人生得端正,又会献殷勤,以致结果反遭侯姓汉子先弄上了手。 这种事在一对利害与共的黑道人物而言,原属可大可小,这从两人事后并未因而绝裂,便可获得证明。 所以,两人这时如果离开擂台,去到无人之处,只要消了这一口气,根本没有真的翻脸之可能。 然而如今经小迷糊赵红英这一挽留,情形就不同了。 尽管谁都看得出这女人挽留两人在台上动手之真正用心,但看得出又怎样? 她说错了吗?台上地方这样宽,就在这里,哪点不好?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呢? 台下登时轰然叫起好来。一半是为了马上有热闹好瞧,一半则是对女人此一建议大加喝彩! 真是人生得漂亮,说出来的话也漂亮。 赵老大的脸色微微一变,侯姓汉子则显得很高兴。 后者头一抬,以一副吃定了对方的姿态,扬脸问道:“就在这里动手,你赵老大有没有意见?” 赵老大冷冷一哼道:“老子揍人,从不选择场所!” 侯姓汉子双拳一抱道:“请!”- 第五章 龙争虎斗 赵老大瞪眼道:“你那支判官笔,为何不掏出来?” 侯姓汉子道:“今天没有带在身上。” 赵老大的脸上,登时露出一片喜色,原来两人相处多年,彼此均对对方的一身武功,了解得相当清楚。赵老大以掌法见长,侯姓汉子的功夫则全在一支判官笔上。严格比较起来,后者的一套笔法,实较前者之掌法为优。如今侯姓汉子未带兵刃,欲以空手过招,自是赵老大占便宜。 赵老大一听说对方身上没有带着那支判官笔,精神马上来了。 他为了故示大方,寒脸冷冷说道:“那你老弟还等什么呢?难道你竟想我赵某人先动手不成?” 侯姓汉子于是不再客气,口道一声:“有僭了!赵兄接招。” 欺步进身,呼的一声,一拳当胸揭去。 赵老大闪身让开拳锋,手掌一翻,猛向侯姓汉子递出之手腕一掌如刀切落。 只是一个照面,便已分出强弱。 赵老大在拳掌方面果然比侯姓汉子高明得多,不过他却忘记了一件他不该忘记的事。 他忘记了他这位相处多年的伙伴,难得有一句真话! 因为事实证明,侯姓汉子的一支判官笔。并不是没有带出来,而只是没有立即亮出来罢了。 结果,经常上当的赵老大,又上了一次大当。 他一掌往下切落,侯姓汉子左拳一沉,右边衣袖一抖,右掌中已经多了一支乌油油的判官笔。 由于两人系以拳掌之路数发招接招,双方身躯极为接近,等到赵老大发觉上当,已经太迟了。 只见寒光一闪,那支判官笔已经插入他的心窝! ※※※※※ 赵老大的死,只换来台下一片惊啊之声。 没有一个人叫好。 没有一个人鼓掌。 因为这一场为时短暂的搏斗,不但谈不上精彩,且予人以卑鄙之感。 得胜的侯姓汉子固然令人齿冷,就是死去的赵老大,也无人同情。 谁教他交上这种朋友的? 交这种朋友,原就该死! 台后奔出两名短衣汉子,像拖死狗一样,拖走了赵老大的尸首,连台上的血渍,都没有擦一下。 小迷糊赵红英在两人交手之际,娇躯不住地往后缩,春葱似的十根指头,紧按着两边的衫角,像是生怕血溅到身上,会弄脏了她那套剪裁合身的衣服。 赵老大的尸首拖走了之后,她才笑吟吟地重新移步走来台前。 侯姓汉子面有得色地双拳一抱道:“在姑娘面前献丑了!” 赵红英媚眼飞抛,嫣然一笑道:“你侯爷这样说,不是太客气了么?与敌人交手,最讲究的便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几句兵家要诀,有几个人能像你侯爷刚才这样运用得得心应手?” 侯姓汉子经这一捧,全身骨头都酥了,连忙逊谢道:“姑娘好说……” 赵红英又飞了一个媚眼道:“侯爷不是中原人吧?” 侯姓汉子咽了口口水道:“是的,在下祖籍是陇西甘谷。姑娘府上哪里?” 赵红英没有回答,脱目接着道:“侯爷目前住在什么地方?” 侯姓汉子结结巴巴地道:“姚,姚……” 赵红英微微一笑道:“姚记老栈?” 侯姓汉子连忙说道:“是的,是的,西大街的姚记老栈,姑娘是不是也住在那里?” 赵红英点点头道:“奴家住在后院三号房。” 侯姓汉子大喜道:“那真是再好没有了,在下住的是西厢四号,正好与姑娘门对门,可惜在下早不知道……” 赵红英眼珠子一转,忽然低声说道:“来,我们边打边谈,不要让下面的人等得太久。” 她没有料错。 下面广场上,这时果然响起一阵阵催促的怪叫之声,显然对台上迟迟不见动手,表示相当不满。 侯姓汉子奉命唯谨,急忙摆开架势,口中却说道:“没有关系,姑娘只管攻过来,十招之后,在下就卖个破绽,设法让姑娘赢下这一场就是了!” 赵红英粉拳一扬,首先攻出一招,一面口中道:“这样不妥侯姓汉子滑步避开,同时虚张声势地还了一招。 这厮的一套笔法,果然相当高明,他这一笔点出去,竟叫人一些也看不出他是在有意放水。 他趁双方错身而过之际,低低问道:“那么,姑娘的意思,要在下怎么做?” 赵红英一边进攻,一边回答道:“奴家这两三天,能够连胜五场,全靠一套不太成熟的擒拿术,如果侯爷有意承让,请在奴家发出第十二招时,让奴家拿住您的右臂。然后您就装作穴道受制,松手丢下判官笔,这样看来比较自然……” 侯姓汉子抢着应声道:“在下一定遵办。” 转眼之间,十招已满。 赵红英在发出第十一招时,轻轻咳了一声,暗示下一招她就要施出约定的擒拿手法了。 侯姓汉子点点头表示会意。 一切如约进行,赵红英在发出第十二招时,侯姓汉子佯装闪避不及,让对方纤纤五指,一把刁住了自己的右手臂。 接着,“喀”的一声,判官笔落地! 广场上欢声雷动。 “好!” “好!” “这女人果然要得……” ※※※※※ 台上,侯姓汉子的一条右臂被抄在小迷糊赵红英手里,虽然隔着一层衣服,仍止不住痒痒麻麻的,舒畅得几乎要瘫痪。他真恨不得对方来个假戏真做,加点力气扭他一把。 说也奇怪,那女人就像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意似的,包斜着他微微一笑,那神情仿佛说: “奴家不会使你失望的……” 接着,春葱般的五指一紧,果然又添了几成劲道。 侯姓汉子背向台下,诞脸低声道:“真希望姑娘一直这样抓着,永远不要放手。” 那女人冲他吃吃娇笑道:“奴家当然不放手……” 口中还在笑着,玉婉突然一绞一扭,侯姓汉子杀猪似地一声尖叫,一条右臂,已告折断! 侯姓汉子至此方知中了这女人的圈套。 可是,像刚才的赵老大为他所诳一样,等到他发觉上当受骗,已经太迟了! 那女人笑道:“奴家不是早告诉过你么?与敌人交手,最讲究的便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谁叫你不去细细体会呢?现在,奴家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便是女人的话,千万听信不得。过去这两三天来,那五名挑战者,他们的下场,和你完全一样,都是打歪主意,给打坏了! 莲足一抬,侯姓汉子应脚飞落台下。 ※※※※※ 这时,广场的西南角上,三名中年汉子正在窃窃私语。 其中那两名中等身材的汉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似乎均有续侯姓汉子之后,登台逐鹿之意。 但另外的那个大胖子,却大摇其头,显然不表赞同。 这样争执了一阵,那两名中等身材的汉子,因拗不过大胖子的坚持,终于放弃了登台的打算。 最后,那大胖子不知又低低说了几句什么话,两名中等身材的汉子听了连连点头,然后三人便悄悄散开,分别于人群中消失不见。 ※※※※※ 太阳快要下山时分,擂台上燃起三串长长的鞭炮,同时贴出三张大红谢帖,表示半月之擂期,至此全部结束。 三名入选者,一个没有变动,仍是早上亮相的那两男一女:“狼虎总管”邬其安,“肉食公子”胜文光,“小迷糊”赵红英! 看的人都很失望,因为这最后一天,结果并没有产生大家想像中的高潮。 一切都过去了,潼关城里,又恢复一片平静。 以后的几天,在一些茶楼酒肆中,虽仍有人谈论这件事,却没有一个人想到那三名入选者都去了什么地方。 潼关城内,并没有什么新镖局成立。 ※※※※※ 最奇怪的是,五荤弥陀、郑六如和狄治平等三人也跟着失去音讯。 等在洛阳的无名堡主公孙彦和钱总管,接连派出三批干练的武师,赶去潼关打听三人之下落,结果三批武师均告徒劳往返,谁也无法获知三人究竟去了哪里。 另一方面,钱总管当场所提之保证,亦告落空。 转眼之间,七天过去了,他并未能从中州各处之眼线那里,获得那批闺女之任何消息! 这段期间内,他只证实东城那座提学府,实际就是那位什么金龙大侠的第三分宫。 但是,这座提学府,早已变成一座空宅,从里面什么线索也找不出来。 无名堡主公孙彦苦笑道:“看样子我们只有坐在这里苦等了!” 钱总管沉吟着道:“再等几天,也不打紧。那厮上次送来的条子上说:十日之后,当有惊人佳音奉告。我们虽然不寄望它是什么佳音,但是,如果因而弄清这厮究竟在闹什么玄虚,然后再筹对策,也是好事。” 前者眼望窗外,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三天过得很快,潼关方面,依然没有消息。所有的无名堡武师们,均为之深感纳罕。 因为五荤弥陀等三人若是已遭不测,对方炫耀尚恐不及,于理应无灭尸可能;如果三人尚在人世,以三人处事之练达,他们应该想到洛阳这边,大家如何在为他们着急,怎么样也该送个信息回来,才是道理。 可是,三人就这样失踪了,毫无端倪可寻,仿佛一缕轻烟飘散在空气中,一阵风过,形影俱消…… 这一天,钱总管起了个大早。 他一起床,脸也没洗,便去到前院守候;因为他坚信那位什么金龙大侠,今天必然会有消息送来,以实践前此传柬之承诺。 他猜对了! 这一次送信过来的,仍是上一次的那名顽童。 不同的是,上次这顽童信一丢下人就溜了,这一次却守在门口,不肯离去。 钱总管拆开来函,只见上面写的是:“想知道日前失踪的那批闺女之下落么?请付顽童古钱一吊,他自会为你们带路。” 仍然未具上下款。 钱总管向一名武师吩咐道:“去请堡主来!” 然后向那顽童和悦地问道:“这位小弟弟,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封信是谁交给你的?” 那顽童摇摇头。 钱总管又问道:“那么,这次交信给你的人,与上次交信给你的人,你看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那顽童点点头。 钱总管连忙接着道:“这人生的什么样子,你能不能告诉我?” 那顽童又摇了一下头。 钱总管注目道:“是不是那人吩咐你不许提这些?” 那顽童摇摇头,一面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原来是一名哑童! 无名堡主赶来了。 钱总管递上那封书函,无名堡主接过去一看,立即吩咐取一吊钱与那哑童。 钱总管道:“堡主相信真有这回事?” 公孙彦道:“不管是真是假,去看看亦不妨事。” 钱总管接道:“这厮鬼鬼祟祟的,或许是个圈套也不一定。我看还是由卑属带人前去看一下比较妥当。” 公孙彦道:“是不是你钱兄一条命,比较不值钱?” 钱总管道:“那就由卑属陪您一起去。” 公孙彦道:“不,这里需要有人留守,我带着君师父一起去就可以了。” 君师父,就是堡中那位精通阴阳数理的武师,此人名方义,外号“方圆客”。方圆者,钱也钱在普通人手中,只有一种用处,但是在这位君方义手上,却有三种用处。因为这位方圆客君方义不但六壬神课灵验无比,而且还打得一手百发百中的金钱3! 不过,此人有个非常古怪的脾气,除非他自动提出外,平日绝不代人卜休咎。 所以,这次五荤弥陀等三人失踪,大家虽有心想请他起一课,却没有人敢提出来,连堡主公孙彦也无法启口。 哪怕是皇帝老儿,他照样会给你钉子碰。 钱总管见堡主要带君方义一起去,才稍稍放下一颗心;因为堡中之武师,论心思之细密,就数这位方圆客。 那顽童接过一吊古钱,欢喜得什么似的,不住招着小手,示意大家快跟他去。 公孙彦向方圆客君方义点点头道:“咱们走吧!” 那顽童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只拐了两个弯,便在一排库房似的屋子前面停了下来。 他小手朝其中一间指了指,然后便媒笑着一溜烟跑开了,由于时间尚早,这一带又极僻静,附近一个人也看不到。 君方义不待吩咐,身形一拔,纵上房顶,飞快地四下转一圈,然后跳落地面说道:“前面均无可疑之处,我们进去看看。” 那两扇库房的门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因为没有窗户的关系,屋子里黑得很,到处散发着一股霉味儿。 公孙彦和君方义凭着过人之目力,只略一定神,便看清了屋中的一切。 说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屋角,像一群难民似的,七名少女,倚壁而坐,一人身上盖着一床旧棉被,有的已经睁开眼,有的仍在呼呼甜睡。 七名少女,不论睡着的或已醒的,都具有相当之姿色,只因多日未曾梳洗,一个个头发都很乱,脸孔很苍白,神情也显得有些呆滞,不过,这并无损这七名少女的娟秀妩媚之气,相反的更显得楚楚可怜,惹人疼爱。 公孙彦示意君方义采取戒备,然后走上前去,向其中一名少女问道:“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那少女亦无惧意,眨着眼皮道:“你们是不是一个叫公孙彦的派来的人?” 公孙彦微微一怔道:“公孙彦这个名字,是谁告诉你们的?” 那少女道:“是那些将我们提来这里的人告诉我们的,那些人说:有一天,会有一个叫公孙彦的人,来放我们出去。” 公孙彦道:“我便是公孙彦。” 那少女道:“我们都不能走路了,你能不能先替我们治好这种不能走路的毛病?” 公孙彦知道都是因为被点了穴道的关系,当下点点头道:“这种毛病很好治,你们不必担心,等下我会为你们一个一个都治好。现在我再问你,那些捉你们来的人,还说了什么没有?” 那少女道:“他们要我们乖乖听你的话,说我们如不听话,你会将我们关起来,关一辈子,天天拷打……” 公孙彦道:“胡说!” 那少女道:“我看你这人也不像有多凶,但那些人,却是这样说的,不信你问她们,我说的不是假话……” 公孙彦道:“那些捉你们来的家伙,有没有折磨你们?” 那少女道:“没有。” 公孙彦又问道:“这些日子,你们既然不能走路,都是谁在伺候你们。” 那少女道:“一个老婆婆。” 公孙彦道:“是那些人找来的?” 那少女道:“是的。” 公孙彦道:“这个老婆婆一天到这里来几次?” 那少女道:“两次。” 公孙彦道:“都是什么时候来?” 那少女道:“中午和傍晚。” 公孙彦道:“天天如此?” 那少女道:“是的,不过,她今天不会来了!” 公孙彦诧异道:“为什么?” 那少女道:“她昨晚来的时候,告诉我们说,今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用不着她再来这里了。” 公孙彦道:“她没有告诉你们,她住哪里?” 那少女道:“没有。” 公孙彦道:“这老婆婆多大年纪?生的什么样子?” 那少女道:“六十多岁,头发已白,不过精神却好得很,力气也很大,每次提着一大篮饭菜来,气都不喘一口。” 公孙彦点点头,心下已有些明白。当下接着问道:“这老婆婆将饭菜送来时,那些饭和菜是热的还是冷的?” 那少女道:“热的。” 公孙彦道:“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热气?” 那少女道:“不!很热,很热。就和刚从锅里盛出来一样!” 公孙彦回过头去望望君方义,君方义点点头,表示会意。 公孙彦想了一下,又问道:“我现在假若着人送你们回去,你们是不是都认得路?” 那少女瞪大眼睛道:“你要送我们回去?” 公孙彦感觉奇怪道:“我当然要送你们回去了,否则,我为何要来救你们?” 那少女红着脸讷讷道:“那些人说……” 公孙彦注目追问道:“那些人说什么?” 那少女微垂下头道:“他们说……说……说……说你会……会……留下我们……说你…… 不但英俊潇洒,而且很……很富有……不在乎一下子……讨……讨……讨上七个……” 公孙彦沉声道:“那是他们胡说!” 接着扭过头去说道:“君师父,你去叫钱总管雇几辆车子来,一辆车子上派两人,另外准备一点银两,快去快来!” 君方义应了一声是,返身匆匆出屋而去。 这边,公孙彦运功为众少女遥空拍开穴道,叫她们都穿好衣服,起身活动活动,马车一来。便好上路。 那些少女并不是每一个胆子都很大,有几个起初很害怕,但看到公孙彦风度翩翩,无论谈吐与举止,都充分表现出是个正人君子,又不由得生出好奇心,公孙彦叫她们多走动一下,她们却聚在一处,像一群刚出窝的小麻雀一样,一面以眼角偷偷打量,一面低低议论起来。 很明显的,如果公孙彦真要她们留下,七个人之中,至少有半数以上不会反对。 公孙彦的心情很沉重。 这看起来就像是一场儿戏,但他知道,这绝不是一场儿戏。约莫过去一顿炊之久,马车来了。 公孙彦问明各人住处,发现其中有两人是表姊妹,另外两人则住在同一村子里,便吩咐她们分乘五辆车子,每人都给了百把两银子,由十名武师分成五组,分头护送出城而去。 马车驶走后,他又向君方义道:“君师父刚才已经听到了,那个老婆子,显然就住在这附近,即使已经离去,仍不难打听出来,你找两个人,暗中查查看。” 一切处理完毕,公孙彦与钱总管回到住处。 他向钱总管问道:“那厮甘冒大不韪,将七名少女从各地掳来,最后却假公孙某人之手,将这些少女放回去,你看这厮究竟是何居心?” 钱总管思索了片刻道:“这事的确使人难以捉摸,也许他想不到你会将这些少女,真的一个个都给放回去。” 公孙彦道:“钱兄意思可是说:这厮见公孙某人有着七房妻妾,料定公孙某人必为好色之徒,因而想借此陷公孙某人于不义?” 钱总管道:“否则……” 公孙彦起身绕室踱步,蓦然间,他停下来,脸色铁青,两眼发直,像梦呓般喃喃说道: “不好,我们中了这厮的毒计了……” 钱总管不禁一呆,张目愕然道:“毒计?什么毒计?” 公孙颜两眼痴痴地望向窗外天际远处,只是摇头,久久不发一言。 隔了好半晌,方始颓然返座坐落,长长叹了口气,沉痛地喃喃道:“迟了……迟了…… 太迟了……都是我的不是,都怪我太糊涂……我……我……我对不起……你们……大家…… 尤其是高宗武师父……我公孙某人……完全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唉唉!金龙一脉,何其不幸,竟……竟……竟出了我……我公孙彦……这么个不肖的弟子!” 这时钱总管,虽仍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已渐渐意识到事态之严重。 因为自从他八年前为报救命之恩,进入无名堡任职总管以来,这显然尚是他第一次见到他们这位果敢豪放的堡主,如此般沉痛引咎自责,以及如此般绝望不克自持。 当下他顾不得再去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忙以安慰的语气接着道:“堡主,你静一静,目前洛阳这一方面,我们的人手不能算少,不论那厮使出什么卑劣的手段,我想我们还不至于无力应付。就说刚才派出去护送那些女娃儿的祖师父他们几位,即使落单中伏,以他们几位身手,只要不遇上那厮本人,相信绝不会吃亏到哪里去,如果堡主是为这个担心,卑属马上再加派一批人,赶下去接应就是了!” 公孙彦苦笑着摇摇头,忽然起身走进卧室,再从里面走出来时,已经变成一个须眉如霜的老人。 钱总管吃了一惊道:“堡主要去哪里?” 公孙彦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个你且别管。我问你,我们这次一共来了多少人?” 钱总管定了定神,答道:“一共是三十五个人;派出去的不算,现在这里还有二十个人,堡主是不是有差遣?” 公孙彦又咳了一声道:“除了太白山那座堡寨,以及洛阳这座宅第,你钱兄可知道公孙某人其他尚有哪几处产业?” 钱总管发愣道:“堡主” 公孙彦注目道:“是不是一时记不起来?” 钱总管忙说道:“不,不,卑属不是这个意思。这是卑属职分内应该记住的事,卑属怎敢忘记?” 公孙彦点一点头道:“好!你替我一处一处地报来听听看。” 钱总管实在想不透此时此地,堡主为什么会问起这些来,但又不敢违拂,只得如背书般,一处一处地报了出来道:“顺天应天两府,各有银号一座;苏州、扬州、汴洲和岳州,各有酒楼。客栈一间;烟台有两间皮货店;襄阳有两间粮行;长安有两家布庄、一间糟坊、一间铁店、一家骡马行。” 公孙彦道:“还有呢?还有中条山百鹿谷的那片田庄,你为什么略而不提?” 钱总管微讶道:“百鹿谷的那片盯庄?” 公孙彦接道:“不错,那里目前虽然仅只是一片杳无人烟的荒地,但你能说它不是我们的产业之一吗?” 钱总管讷讷道:“因为事隔多年,堡主一直没有提起过,卑属尚以为堡主当日只是一时兴之所至信口说了玩的,所以也给忘了。” 公孙彦道:“你觉得那块土地怎样?” 钱总管点头道:“那的确是块很肥沃的土地,经过开垦之后,不难成为良田。” 公孙彦道:“钱兄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发现那一片土地时,曾经谈到的一些计划?” 钱总管道:“记得。” 公孙彦道:“公孙某人当时怎么说?” 钱总管道:“你说,有一天,如果大家能够太太平平地活到拄拐杖的年纪,或是江湖上不再需要我们这批人的存在,你会在那里盖起一片庄园,带着堡中的师父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度过恬静的晚年……” 公孙彦点点头道:“钱兄的记忆力,诚然不差。” 钱总管抬头茫然道:“但卑属却不明白,堡主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来?” 公孙彦缓缓说道:“因为我想知道你钱兄是不是还记得这件事。” 钱总管微微一怔,结结巴巴地道:“堡主的意思……是说……” 公孙彦平静地接下去道:“三年之后,如果我公孙某人仍然活在人世间,我会去百鹿谷看望你们,和你们住在一起。这里的三十位师父,从现在起,交你带领,相信他们会听你的话,也相信你钱兄懂得我的意思!” 语毕,手一摆,不容钱总管再有任何表示,身形门处,人已掠出大厅! 钱总管心头一震,急忙追上去喊道:“堡主,堡主……” 可是,等他追出大厅,已经太迟了!空院寂寂,哪里还有什么堡主的人影? 方圆客君方义从外面走进来时,脸上带着笑容,显然是很高兴,看样子那个怪老婆子的下落,八成儿已经被他打听出来了。 但他一跨进大厅,脸上的笑容,便告消失。 窗口,钱总管正在那里一个人瞪着院中的荷花池呆呆出神,就像大病初愈似的,苍白的面孔上,不见一丝血色,连有人走进了大厅,他仿佛都没有发觉。 君方义不由的停下脚步,心头暗暗纳罕:这里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故不成?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放轻脚步,走过去低声问道:“总管不舒服么?” 钱总管茫然转过身来道:“你说什么?” 君方义不安地道:“总管……你……你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吧?” 钱总管噢了一声,忙道:“没有,没有,我不过……站在这里……看看景色……顺便等候你回来罢了。” 君方义嘘了一口长气道:“我刚进来的时候,你的脸色真是怕人,不管叫谁见了,准保都会吓一大跳。” 钱总管笑了笑,道:“现在呢?” 君方义道:“现在好得多了。” 钱总管道:“怎么样?” 他顿了顿,接道:“附近这一带,有没有人见过那个老婆子?” 君方义兴奋地道:“我已经打听出这个老虔婆的底细了,你猜这个老虔婆她是谁?” 钱总管道:“谁?” 君方义道:“麻金莲!” 钱总管微感意外道:“就是那个二十多年前,因恋奸情热,谋害了亲夫‘花枪侠’的‘麻金莲’阴小小?” 君方义道:“一点不错!” 钱总管道:“恐怕不对。” 君方义道:“怎么不对?武林中难道会有第二个麻金莲不成?” 钱总管道:“这女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她那一脸菊花麻子,早年却时常听人提起,如果是个麻脸老太婆,那些女娃儿应该……” 君方义连忙说道:“不,不,你不知道,这女人的一脸麻子,后来已经治好,早就不是一张大麻脸皮了。” 钱总管一呆道:“麻子也能治得好?” 君方义道:“总管有没有听人说过,有人被仇家一刀削飞鼻子,后来又给缝回去,连疤痕都看不出来的?” 钱总管道:“那得要碰上‘九疑山聚宝峰’的那‘五手怪医’才行啊!” 君方义接道:“你猜对了!治好这女人一脸菊花麻子的人,正是‘九疑山聚宝峰’的那位‘五手怪医’!” 钱总管将信将疑道:“真的?” 君方义道:“这是家师亲眼看到的事,怎会不真?” 钱总管道:“‘五手怪医’那厮,是有名的两只手治病,三只手要钱,连一点小小的手术,都要成万的银子,这女人当年拿什么付的诊费?” 君方义道:“一方汉玉宝砚。” 钱总管道:“这方汉玉宝砚是从哪里来的?” 君方义道:“姘夫那里。” 钱总管道:“哦?她那个姘夫能有这样大方,倒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君方义道:“她那个姘夫只比花枪侠迟死了三个月,致死之因,据说便是为了这方汉玉宝砚,因为这女人忽然发觉,治好麻脸皮,机会只有一次,天下的男人,却多的是,结果她又使出老手法,拿姘夫的一条性命,换来一张漂亮的面孔!” 钱总管又问道:“你只出去了一会儿工夫,怎么知道这老婆子就是当年那个麻金莲阴小小的呢?” 君方义笑道:“那是由于这女人在饮食方面的一个小小习惯,这个习惯只有这女人有,也只有我才知道。” 钱总管道:“什么习惯?” 君方义道:“吃生蛋!” 钱总管道:“生的蛋可以吃?”; 君方义道:“这是当年动了手术之后,五手怪医的特别吩咐。五手怪医说,这样可以促使创口早日平复。而这女人却以为吃了生蛋既有这么大的好处,天天吃岂不更妙?于是便吃成了习惯。所以,我一听说这老婆子有吃生蛋怪癖,便知道她是谁了!” 钱总管又问道:“你看,这女人有没有方法可以找得到?” 君方义道:“知道了她是谁,找起来自然容易得多。我先赶回来,便是想请堡中加派人手,这女人仗着没人认识她,目前很可能仍在城中,没有离去。” 他四下望了一眼道:“堡主呢?” 钱总管脸上登时升起一层阴霾,轻轻叹了口气道:“刚走。” 君方义道:“走了多久?” 钱总管道:“就在你进来之前一会儿。” 君方义道:“什么时候回来?” 钱总管又叹了口气,道:“这个恐怕就要请教你老兄了。” 君方义愕然接道:“请教我?我……我……刚刚回来,怎么会知道?总管……你…… 你……别是在说……说笑话吧?” 钱总管皱皱眉头,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抬起面孔,缓缓地说道:“不是笑话,君兄,事情可闹大了!” 君方义一呆,道:“出了什么事情?” 钱总管缓缓接下去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我至今依然莫名其妙。刚才,我们回来之际,本来谈得好好的,堡主他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事情不对劲,喃喃说得一声:‘不好,我们中了这厮的毒计了!’接着,便像换了个人似的,不断地自责,口口声声说对不起我们大家,尤其对不起高宗武高师父,甚至称他自己为金龙门中‘一个不肖的弟子’!” “后来呢?” “后来他便走去里面房中,改扮成一名白发老人,没有说几句话,就这样匆匆走了。” “临走之前他怎么说?” “他要我带着你们,立刻隐去中条山百鹿谷。并说三年之后,他如能侥幸不死,他会去百鹿谷找我们,和我们住在一起!” “他既没有说我们中了敌人什么毒计?也没有说要去哪里?” “一个字都没有提!” 君方义思索了片刻又问道:“在这以前,你们是在谈些什么事?” 钱总管苦笑了一下,说道:“别的还有什么事好谈?当然是在谈论那些女娃儿!” 君方义接着问道:“在他警觉中计之前,你们谈到哪里?” 钱总管道:“他说他不明白,那厮甘冒大不韪,将这七名少女分从各处劫来,为什么最后却假他公孙某人之手,将这些少女又给放出去?” 君方义道:“你当时如何表示?” 钱总管道:“我当时无法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君方义道:“接着他便非常惊惶而愤怒地表示我们大家已经中了那厮的毒计?”。 钱总管点点头,没有开口。同时,缓缓移目望去窗外,仿佛又在追忆当时之情景。 君方义背着手,在厅中不停地走来走去。 走着,走着,忽然之间,像触电似的,直挺挺地在大厅中央,一下子站定下来,瞠目如痴,一动不动,只有嘴唇在微微开合:“一点不错,我们的确中了那厮的毒计” 钱总管霍地转过身来,瞪大眼睛道:“你说……我们……真的中了计?” 君方义一双眼光仍然直愣愣地平望着前方,平板而单调的字句,就像不是从他嘴里吐出来似的:“最卑鄙,最下流,也是最阴险狠毒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们在太白山麓的那座无名堡,这下算是完定了!” 钱总管整个人都呆了。 君方义喃喃接着道:“洛阳少女失踪……潼关的擂台……我们都是一群大笨瓜……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竟自始至终,浑无所觉!” 钱总管无力地垂下头,胸腔中如万针攒刺。 他的伤心和愤怒,跟其他的武师们,也许没有什么不同,但他身居总管的名分,却使他更多一层惭愧。 他希望有人责备他,那样也许可以减轻他一点痛苦。 但是,先前的堡主,和现在的君师父,谁也没有责备他的意思。 君方义深深叹了一口气,腕袖微挥,洒出六枚金钱。 接着就地盘膝坐下,缓缓闭上眼皮,调息入定。足足过了一盏热茶工夫,方睁开双目,按着卦象,默默演算。 钱总管静立一旁,一直不敢出声打扰。 直到君方义将六枚金钱重新收进衣袖中,他才走过去哑声带颤地低声问道:“我们留在堡中的人,不……不……碍吧?” 君方义没有马上回答。钱总管唇角牵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君方义忽然抬起脸孔问道:“下一步,总管打算怎么办?” 钱总管黯然垂落视线,答道:“自堡主离开之后,钱某人的心情始终未能够获得片刻之宁静,如今你君师父问起这一点,我钱某人除了说惭愧,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们堡主的脾气,你君师父清楚,他吩咐你怎么做,便希望你怎么做,事情演变到今天这种地步,已经够他伤心的了,如果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再不听他的话,自作主张,一意孤行……” 他苦笑着,叹了口气道:“但是,钱某人比谁都明白,今天,别说是我这个无能的总管,就是堡主他老人家亲自要带你们隐去百鹿谷,恐怕都不一定行得通。君兄,你说吧!你叫我这个总管怎么办?” 关于卦象上对无名堡方面所显示之吉凶安危,两人都避口不再提及一个字,因为君方义不肯立即回答,实际上便是最好的回答;以钱总管之老于世故,当然不用再问下去,心中也能领会。 君方义两眼注视着地面,微微点头,出神不语。 他如今望去之处,正是刚才排了六枚金钱的地方,他目不转睛地呆呆谛视着,仿佛六枚金钱仍然排在那里一样,隔了好一会儿,才抬起面孔道:“星象卜算之学,既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所以,小弟底下要说的话,只能提供作参考,我们现在留在洛阳的这三十多人,也许是无名堡今后仅有的一支孤军,何去何从,关系非浅,仍须总管慎重决定,不要因为君某人几句话,影响整个大计,这一点尚请总管……” 钱总管迫不及待地注目问道:“卦象怎么说?” 君方义肃容一字字地说道:“如就卦象而论,不管去不去百鹿谷,我们均必须立刻离开这座宅子,至迟不能超出明天这个时候!”- 第六章 五手怪医 半个月后,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突然在武林中一阵风似地传了开来。 在某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无名堡为一群蒙面人突袭,由于事出不意,在风助火势之下,全堡三百多人,几乎没有能够留下一个活口。 大火一直烧了三天三夜,方始逐渐熄灭。 事后有人冒险去到火场,只见原先气势宏伟的堡寨,如今已只剩得一片断壁残垣,瓦砾之间,焦尸纵横,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没有人知道这是哪一派人物的辣手杰作。 没有人知道那位无名堡主有否同时殉难,以及这场浩劫中,该堡之武师,还活下多少! 但是,不论如何,对整个武林而言,这都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因为过去无名堡问事江湖时,从没有使过这种残酷而恐怖的手段;这不由得使人想起,这批人物既能将无名堡毁得如此彻底,在今后的武林中,他们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然而每个人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公开议论这件事。 因为没有一个人能自信他强得过那位无名堡主,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步上这位无名堡主的后尘。 ※※※※※ 曾经煊赫一时的无名堡,就这样在武林中消失了。 ※※※※※ 中条山百鹿谷,仍是一片荒芜。 那里并没有出现房舍和开垦的人们,甚至连人影子都没有出现过。 ※※※※※ 霞翻枫叶,雪拥芦花。 已经进入深秋季节了! 这一天,薄暮时分,荆襄之间的官道上,忽然出现一辆油篷马车。 这辆马车系由南向北行驶,车身上满是黄土泥尘,拉车的两匹牲口,也露出疲累的样子,看来这辆马车,在过去的几天中,已走了不少路了。 车上的乘客,只有两名,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六旬左右的灰衣老者。 这两名上了年纪的男女,任谁见了,都会猜想他们是一对夫妇,因为两人之间,看来那样随便,而且又很少交谈。 但他们并不是一对夫妇。 这时,那老人打了个呵欠,缓缓睁开眼皮,从怀中摸出一只精致的鼻烟壶,凑在鼻孔上唤了两下,抬头问道:“快到了吧?” 那妇人点点头,答道:“快了,天黑之前,一定可以抵达。” 老人放回鼻烟壶,捻着颏下那几根依稀可数的山羊胡子,沉吟了片刻,忽又抬起面孔,眨着眼皮问道:“你真的见过那两幅字画?” 妇人哼了一声道:“当然见过。我为什么要骗你?” 老人仍不放心道:“你……咳……咳……你能断定那两幅字画,真是唐寅的墨迹?” 妇人反问道:“我如果说是唐寅画的,你相信吗?” 老人又咳一声道:“这个” 妇人接着道:“你既然知道我阴小小一个大字不识,还要这样问了又问,岂不是多此一举?” 老人说道:“老夫的话,已经说得明白,现在不妨再重复一次,老夫这次下山,完全是看在你阴大娘的面子,如果字画不是唐寅的真迹,老夫掉头就走,你带去的那一百两黄金,只能充作出诊的车马费。” 妇人道:“是的,我听得清清楚楚,这是你第六次提起,你这位五手怪医比二十年前-嗦多了。” 五手怪医笑接道:“一个人多了二十岁,多少总得改点样子,就拿你阴大娘来说吧。老夫记得……嘻嘻……” 妇人白了他一眼道:“亏你好意思,拿了人家的诊金,还要人家的身体,现在居然还有脸皮提起这些事!” 五手怪医道:“哟哟,我的好大娘!那可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好在这里没有外人在场,你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 麻金莲已经起了皱纹的双颊上,居然给羞得升起了两片红云。 她眼睛转动了一阵,忽然低声说道:“我们再来谈件事情如何?” 五手怪医似是吓了一跳,双手连摇道:“使不得,使不得……盛情心领……我……我…… 这几天的车子……就……已经……够……够……受的了!” 麻金莲狠狠啐了他一口,红脸瞪眼骂道:“你老浑蛋想到哪里去了!” 五手怪医微微一怔道:“那……那……那你……要跟老夫谈什么?” 麻金莲目光一转,忽又缓下脸色,笑道:“在提及正事之前,奴家另外有件事,想让你老鬼先猜一猜,最近奴家曾由我们公子那里获得赏赐,你猜我们公子他赏了奴家一样什么东西?” 五手怪医摇头道:“老夫一向注重养生之道,从不浪费精力,与人争奇斗胜,徒作无益之举,你阴大娘另外找个消遣的方法吧!” 说着,甩甩衣袖,笼起双手,同时缓缓闭上眼皮。 麻金莲恨得暗暗咬牙,但口中却笑着道:“你怎知道这件事对你没有好处?” 五手怪医轻轻挪动了一下身躯,懒懒地道:“好处在哪里?无论那是一样什么东西,老夫若是猜中了,你难道还会将它转送给老夫不成?” 麻金莲悠然接着道:“你又怎知道奴家不会将它送给你?只怕你这位富可敌国的名大夫看不上眼,送给了你,你也不要,倒是真的。” 五手怪医头一抬,两眼睁得大大的,带着怀疑的神气望了过去道:“那是一样什么东西,你肯随便送人?” 麻金莲右手平托着向前一伸,笑道:“东西就在这里,你自己看罢!” 五手怪医看清之下,登时为之目瞪口呆! 原来麻金莲此刻托在掌心上的,竟是一颗足有龙眼大小,浑圆晶澈,光芒四射,价值无法估计的夜明珠! 车身微微颠簸,珠子在掌心上不住地来回滚动;由珠子上发出来的光华,也随之闪烁不定,看起来更觉诱人。 五手怪医的一双眼光,直勾勾地牢盯在那颗珠子上,不稍一瞬;就像一只羽毛倒竖、伸长了脖子的公鸡,在注视着一条在墙脚下爬行的蜈蚣,准备随时飞扑上去,一口啄入腹中似的。 麻金莲侧目淡淡一笑道:“这颗珠子你看怎么样?” 五手怪医喉结骨轻轻滑动了一下,贪婪地咽下了一口口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也许根本就没有听到麻金莲在问他的话。 麻金莲微微一笑,低声又道:“你看这颗珠子,它能使奴家年青多少岁?” 五手怪医愣然头一抬道:“你说什么?” 麻金莲的脸孔又红了! 五手怪医眨着眼皮道:“你是说” 麻金莲低下头,羞涩地道:“奴家是说……是说……这颗珠子……如果你看了中意,奴家只想……只想……拿它跟你交换一张药方。” 五手怪医茫惑地道:“药方?什么药方?” 麻金莲眼角一飞,微带恼意道:“奴家的话,你又不是没有听见;就是没有听见,看也该看得出,猜也该猜得到。干吗你一定要逼着奴家再说第二遍?” 五手怪医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张目期期道:“你……你……染上了恶疾?” 麻金莲气得一张面孔全变了颜色,半天说不出话来。 五手怪医一看风色不对,连忙接着道:“噢噢!是的,是的,这个役有什么……小意思……珠子你先收起来……都是老朋友,哪里谈到这个,咳咳。” 麻金莲见他一口答应了下来,这才稍稍消了一点气。 她将那颗珠子送过去往五手怪医掌心中一塞,冷冷说道:“你这位五手大夫的脾气,我阴大娘清清楚楚;我阴大娘的为人,谅你这位五手大夫一定也很明白,咱们之间,最好谁也别欠谁!” 五手怪医本来还想推让一番,但那颗珠子一拿到手上,那种圆滚滚滑溜溜的感受,又使他觉得为了说错一句话,就赔上这样一件罕世奇珍,也未免大方得太过分。所以他只皱皱眉头,表示受得很勉强,便老实不客气地将那颗珠子收了下来。 交易到此算是成立了。但这位五手怪医仍未弄清对方向他索讨的药方,究竟是为了“治” 什么病。 他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等麻金莲再开口。 麻金莲已经付出如此一笔代价,当然不会再沉默下去,退回原来坐的地方,挪正身子之后,随即抬头问道:“你是开方子?还是你有现成的药?” 五手怪医故意捋须作沉吟状,缓缓说道:“这个,得容老夫想想……” 口中支吾着,一面偷偷以眼角望过去,留意察看着对面那女人的神情变化。 麻金莲自然不会想到这许多,当下迫不及待地抢着接下去,说道:“奴家的年龄,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你老儿;你只要能使奴家看来,就像三十刚刚出头,也就可以了。” 五手怪医像被毒虫在屁股上螫了一口似的,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瞪大眼睛叫道:“原来,你……你……是指这个!” 麻金莲呆了一下道:“你老鬼得了什么失心疯,这样一下子叫,一下子跳的?” 五手怪医什么也不说,忙从袖管中取出那颗珠子,双手递了过去,打躬作揖地道:“我的好大娘,求你饶了我。这颗宝贝珠子,你还是自家留着吧!” 麻金莲脸色微变道:“刚才不是已经说好了么?怎么又变了卦?” 五手怪医摇手道:“刚才完全是一场误会,都不必再提了,你大娘怎么样责怪老夫都可以。总而言之,一句话说完,这件事老夫办不到!” 麻金莲不胜诧异道:“什么?办不到?你这位五手大夫,几乎连死人都医得活,像这样一点小事情你反而办不到?” 五手怪医苦笑道:“我的好大娘,你要知道,人是血肉之躯,可不像衣服那样,穿旧了,随时都可以再翻个里子……” 麻金莲不住地摇头道:“奴家不相信,绝不相信。你老鬼忽然借故推托,这里面一定另有原因!” 五手怪医急道:“说别的你不相信,那么你再看看老夫我的这副尊容总可以吧?你大娘想想:二十多年前的五手怪医,是这副德性吗?我姓向的若是无所不能,可以使别人长生不老,为什么不先叫自己永远年青英俊?” 这个比喻,倒是相当的有力;麻金莲听了,果然就没有再说什么。 五手怪医像是很累了似的,一屁股坐回原处,身子往后一靠,长长叹了口气,又从怀中摸出那只鼻烟壶。 麻金莲紧咬着下唇,两眼望着车顶,呆呆出神。 隔了一会儿,她忽然转过脸来道:“照你这样说起来,我们公子的毛病,你老鬼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够治得好了?” 五手怪医闭上眼皮,缓缓摇头道:“那不一样。” 麻金莲注目道:“什么地方不一样?” 五手怪医道:“医治男人这一方面的毛病,可说是老夫的拿手好戏。只要你们这位公子,真如你所说的练过武功而且只有二十五岁,老夫保管在七天之内,就能使他转弱为强,随心所欲,力战不疲!” 麻金莲面孔微微一红道:“你真有这份把握?” 五手怪医道:“如果你阴大娘不太健忘,应该还记得,当年你也曾找过老夫,老夫曾经送给你一瓶药丸,要你遇上中意的人……而对方恰好……又不怎么行……则不妨一试,每次只须一颗……还记得吗?结果灵不灵?” 麻金莲眼一瞪道:“谁问你这些了?” 五手怪医咳了一声道:“这只不过提出来作为一个比喻而已。” 麻金莲眨了一下眼皮,道:“我们公子已经看过不少大夫,花去了不少的钱,他自己也懂得一点医理,这个毛病就是治不好。而你老鬼如今却说得这般容易,可见你这位五手怪医,的确与众不同。现在奴家不妨再问你老鬼一声:奴家求你的事,你老鬼是真的办不到?还是刚才这颗珠子,不能满足你老鬼的胃口?” 五手怪医叹了口气道:“这里面的道理,说来也许你大娘无法领会,但不说又无法使你死心;须知一个人的少壮老衰,正如时序之有春夏秋冬一样;你们这位公子,他只是气血失调,而非气血枯竭,他才二十五岁,又练过武功,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可贵的一段时期;这段时期中,病来得容易,但也去得快;就像春天的树木花草,即令折下一截照样能活一样,至于你大娘……” 麻金莲果然听得有些不耐烦。 五手怪医轻轻一声干咳,也就顿住语音,没有再说下去。 麻金莲沉默了片刻,忽又抬头问道:“你老鬼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五手怪医苦笑了一下道:“正如你大娘所说,我五手怪医连死人几乎都医得活,哪会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只不过这种办法……” 麻金莲差点跳了起来道:“嗳呀,我的老祖宗,既然有办法,你怎么不早说?管它什么办法,办法就是办法。这有什么分别呢?快说来奴家听听!” 五手怪医耸耸肩,道:“我一说出来,你大娘不骂才怪!” 麻金莲一咦道:“怪了!你替奴家想办法,奴家干吗要骂你?” 五手怪医清了清喉咙,道:“请你大娘心平气和地听,事情是这样的:老夫有一种药膏,涂在人的脸上,可以使人容光焕发,肤色娇润,白嫩如脂,但涂敷一次,只管三天用。” 麻金莲怔问道:“三天之后呢?” 五手怪医道:“便须用水洗净面孔,再涂一次。” 麻金莲道:“涂上去仍能像第一次那样使人容光焕发,娇嫩白润?” 五手怪医道:“是的。” 麻金莲大喜道:“这不就可以了?有这样大的好处,别说三天涂一次,就是一天涂两次,也不算麻烦呀!” 五手怪医道:“你大娘有没有想到,老夫既然有这种药膏,为什么一直等到现在才说出来?” 麻金莲迟疑地道:“是不是因为涂用了这种药膏,也有它的害处?” 五手怪医道:“害处大了!” 麻金莲道:“什么害处?” 五手怪医道:“一个人如果连续涂用三年,三年之后,便会失效。 麻金莲道:“再涂呢?” 五手怪医道:“失效之后,涂得再多些,也没有用处,而那时候,这个人的容貌,便会因而显得特别苍老。” 麻金莲忽然笑了起来。 五手怪医惑然道:“你笑什么?” 麻金莲掩口道:“奴家今年四十出头,你看三年之后,即便不涂这种药膏,奴家还会不会再重新年青起来?” 五手怪医又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大娘这样想,老夫当然无话可说。” 麻金莲又交出那颗珠子,然后手一伸道:“这种药膏拿来奴家看看!” 五手怪医道:“老夫药箱中,只有一瓶,是准备留着必要时易容之用;等会儿到了贵庄,我另外配方,再调制两瓶,有了三瓶,尽够你用上三年了。” 说着,取过座位底下的药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大白瓷瓶,麻金莲满怀喜悦地接下了。 五手怪医接着又说道:“大娘在敷用这种药膏时,有几件事,必须记住。” 麻金莲脸一抬道:“哪几件事?” 五手怪医道:“第一不能在雨中行走。” 麻金莲笑道:“奴家有的是丫头使女,连好天都懒得动一步。” 五手怪医道:“其次是怕眼泪。” 麻金莲笑道:“在奴家记忆之中,已想不起什么时候曾经流过眼泪;这种药膏如果真的有效,奴家会笑出眼泪来,倒是不无可能。” 五手怪医道:“出汗时亦须注意。汗和泪都是咸的,雨水有时还不一定冲得掉,汗水和泪水则一冲便是一条沟痕。” 麻金莲怔住了! 五手怪医道:“怎么样?大娘是不是有容易出汗的毛病。” 麻金莲呐呐道:“平常时候,奴家倒是不怎么容易出汗,但……但……每一次……到了紧要……紧要关头……就止不住……汗出如雨……” 五手怪医咳了一声道:“唔,那种时候出汗,确是一件煞风景的事。” 他咳了一声道:“一个人容易出汗,就是神仙也治不了,看样子只好事先多注意,记住避免点灯了。” 麻金莲脱口道:“不点灯怎行,奴家最欢喜是点了灯……光光亮亮……清清楚楚……彼此……” 五手怪医忽然转过身去,挑起车帘道:“啊!天快黑了,这是什么地方?” 他一句话刚刚说完,车子也跟着停了下来。车子是停在一座巨宅的大门口。 四名长衣汉子,提着四盏灯笼,静静地等在台阶两边,似乎在等候着为车中的贵宾引路。 ※※※※※ 假如这世上真有所谓快活如仙的人,那便是现在带着五分酒意,躺在书房中这张牙床上,手里摩挲着一颗罕见的夜明珠,眼中欣赏着两幅唐寅的字画,床头桌上还摆着一桌酒肴的五手怪医向必然了! 他还没有见过这儿的那位尚公子。 而这一点,正使他虽然还没有见到这位尚公子,却已对这位尚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主人不在家,而能将客人招呼得如此周到,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首先,他姓向的就办不到。 他每次出门,都将卧室和药柜上加锁,而只为那两名看家的童子留下一份仅够果腹的干粮。 如果有客人来,别说招待了,连喝口茶,恐怕都成问题。 其实,就是他在家里,他也很少招待客人。 去到他那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有求于他;他肯点个头,就已经够对方感激的了。他为什么还要劳神招待? 刚才,他下车之后,洗脸、喝茶、敬烟,种种待客之礼,无微不至。这些,本来就已经够他满意的了。 想不到接着摆上来的酒席竟是那样丰盛。 更想不到连这两幅价值连城的字画,也替他送来书房中。 不过,他虽然佩服这位尚公子,却并无感激之意。 因为,细细地想起来,他对今晚这番招待,实在可说受之无愧。 当今之世,只有一个五手怪医。 谁是五手怪医,谁都会受到这份礼遇,谁都应该受到这份礼遇! 五手怪医摸摸颏下那几根依稀可数的山羊胡子,笑了。 因为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已经忘记当初怎么选上这个行业的。这个行业真绝!打油沽油、上押店、卖寿板,没有一样买卖不可以讨价还价,但你可曾见人跟医生或药店讲过价钱? 少开一张方子,对一名医生来说并不算什么;然而,病家却永远不能少吃一帖药。 他真没有想到干医生这一行业,会有这么多说不尽的好处。 这一夜,五手怪医睡得特别香甜。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房门就给轻轻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徐娘半老,丰韵犹存的中年妇人。 妇人手上托着一只精致的木盘,盘中放着各式各样精美的早点。 五手怪医缓缓欠起身子,打了个呵欠,问道:“这位阿嫂,请问你们公子,昨晚有没有从樊城赶回来?” 那妇人掩口吃吃而笑,没有答话。 五手怪医怔了怔,道:“这位大嫂何事见笑?” 那妇人低下头去笑道:“笑你老鬼的做工!” 五手怪医又怔了一下道:“怎么说?笑我”他眼光一直,没有能够再说下去。 因为他突然认出面前这妇人原来就是麻金莲阴小小。 麻金莲此刻的面孔一定红得很厉害,但从表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五手怪医轻轻咳了一声,本来想说:“你涂得太多了,像这样下去,本可以用三年的分量,只怕不到一年半,就要被你用光了。” 但他话到喉头,又咽回去了。 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他五手怪医向必然岂非白活了五十七岁? 麻金莲眼角一飞,道:“另外的那两瓶,你什么时候动手调制?” 五手怪医忙道:“今天就动手,等等我要进城一趟,还差两味药,需要配齐。你们公子还没有回来吧?” 麻金莲道:“还没有。昨晚已经派出人去接了!” ※※※※※ 五手怪医进城配药,花了不少时间。 因为他要配的药,其实不止两味,他怕泄露了秘方,药不肯在一家店里买,且在其中掺杂了好几味用不上的闲药,以备实际调制时,再悄悄从中抽掉,这自然要花不少时间。 等到他从城里回来,尚公子也从樊城回来了。 五手怪医当然不知道眼下这位尚公子,就是当今江湖上名气愈来愈响亮的金龙大侠。他若是知道这一点,肯不肯来,无疑将大成问题。 就是肯来,也将不止只索一百两黄金和两幅唐寅的字画。 向什么样的人,开什么样的价钱,他向来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否则他五手怪医也不会积下今天这么一大笔用十二辈子也用不完一半的财富了。 五手怪医不愧是个老江湖,他虽然不知道这位尚公子就是金龙大侠,但凭他数十年来望闻问切的功夫,已看出这位贵公子绝不是一位普通的贵公子。所以,他心里第一个升起来的念头,便是如何施展老手段,相机再敲一票。 可是,关于这一点竟完全不劳他费神,便让他达到了目的。 尚公子含笑将他迎入大厅,落座后寒暄不上几句,便开门见山地笑着对他说道:“晚生托庇祖荫,家中颇集有一些珍宝古玩,先生如能在七日之内治好晚生的隐疾,晚生愿再奉上来瓷两件,若是先生能将七日之期缩短为五天或三天,晚生则将大开库门,在所有的收藏之中,听由先生任择两件!” 五手怪医只是点头,一句话没有。 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五天?三天?嘿!有一天也就尽够了。他当然不能让对方的病好得这样快。 医生对病人的病情,愈表示棘手难治,愈受到病家的崇敬,连这一点都不懂,还能算个医生吗? 再说,对方最短的限期是三天,他急着一天治好了对方的病,又有什么好处? 三天,很快地过去了。 尚公子的隐疾如期痊愈。 尚府的库门也如约打开。 尚公子和五手怪医并肩而行,一路谈笑着向库房中走去。 两人现在走进去的,真是一座库房吗? 不错,两人现在走进去的,正是一座库房。 因为只有一座库房的墙壁才会这样坚厚,只有一座库房中的光线才会这样暗淡,也只有一座库房,才会这样像迷阵似的,穿过一道铁门,又是一道铁门。 五手怪医满心欢喜。 像这样一座库房,里面收藏的东西,还会错得了吗? 而他,将可以在所有的宝物之中,随心所欲,任意择取两件! 五手怪医忍不住偷偷叹了一口气。 一个人一旦交上了好运,真是没有话说。 又一道铁门打开,第一间储藏室到了。 五手怪医的一颗心,登时激烈地跳动起来。 他的一颗心已经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跳动过了,就是当年转麻金莲的念头时,也没有跳得这样利害。 不过,尽管他的一颗心跳得很利害,他的头脑却仍然十分冷静。 他一路上,不断地在暗中提醒自己,姓向的沉住点气!慢慢地找,细细地瞧;千万记住,不要决定得太快,这种机会永远不会再有第二次。即令已经看中了某一样,也不要马上表示出来,如果选不到更好的,吃回头草还来得及。 总之,不能操之过急,不耍造成遗憾…… ※※※※※ 第一间储藏室中,陈列的全是古今名人字画。 进门便是一幅吴道玄的门神像,两边则是二王和二钟的草书和八分书。 再过去则有北齐刘杀鬼的斗雀图。 韦叔文的万马奔腾。 王维的山水。 米颠的狂草。 褚遂良的行书。 王僧虎的端书。 左思的三都赋,潘岳的西征赋…… 五手怪医愈是往下看,愈是懊悔不已。他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别的东西不要,竟只要了两幅唐寅的仕女图! 看看吧:在这一间储藏室中 唐寅算得上是老几? 真是害死人的唐寅! 尚公子侧脸微微一笑道:“怎么?这些字画之中,有没有向老中意的?” 五手怪医含蓄地点点头道:“唔……很好,很好……这些字画都不错!” 尚公子似乎懂得他的意思,又笑了一下道:“那我们就再进去看看别的吧!” 于是,两人经过一番逊让,出了这间储藏室,又向另一间储藏室走去。 五手怪医心中已经暗暗打定主意:假如没有其他更好的珍品出现,那幅刘杀鬼的斗雀图,他是要定了! ※※※※※ 第二间储藏室中所藏的是各个朝代之陶瓷器、钱币、刀剑,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装饰品。 五手怪医对这些东西兴趣不浓。 他只朝其中那几把形式奇怪的刀剑溜了两眼,便从怀中取出鼻烟壶,不时轻轻咳一声。 尚公子手一抬,笑道:“请!” ※※※※※ 走进第三间储藏室,五手怪医又心跳了! 他一生所收集的各种玉器,不可谓不多,但如跟眼前这间储藏室比较起来,他简直找不出一个适切的譬喻。 不用说比较了,想想都会叫人脸红。 尚公子只是微笑,一句话不说。这是他做主人的风度,他不对任何陈列品加以介绍,以免影响客人的选择。 五手怪医于室中站定,四下扫了一眼,突将手中的灯笼一口吹灭! 尚公子不由得点头道:“向老果然是个行家!” 口中说着,也跟着熄去了自己手里的那盏灯笼。 两盏灯笼先后熄灭,室中登时变成一片灰暗,只有从天窗上照射下来的一点点光亮,勉强可以辨别人影物形。 五手怪医又在室中四下扫了一眼,接着便向储藏室的一角走去。 那是一只小巧玲珑的酒杯! 如果室内的光线够明亮,可能谁也不会留意到它的存在,但此刻它却在灰暗中闪耀着一片夺目的光华,宛如乌云中的一轮晕月,银白中微带一股淡淡的金黄。 尚公子哈哈大笑,道:“好,好!有道是:货卖识家。这只夜光杯,今天算是找到一个真正的主人了!” 五手怪医猜想的一点不错,果然是只夜光杯! 他虽然曾经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决定得太快,但在知道了这的确是一只夜光杯之后,他的主意改变了。 一幅刘杀鬼的斗雀图,再加一只夜光杯,他还能希望找到什么更好的东西呢? 只听尚公子笑着又说道:“好,好,好,就这样决定了,这只夜光杯,算为一件。还有一件,我们再换个地方去看看!” 五手怪医几乎有点不敢置信。 什么?还有地方可以看? 好险!幸亏他沉得住气! 尚公子转身去轻轻一击掌,两名遥遥跟随着的家丁,立即有一个奔过来,为两人重新点上灯笼。 门外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廊。 尚公子边走边问道:“向老月前有几位高足?” 五手怪医摇头道:“一个也没有。” 尚公子有点意外道:“一个也没有?是因为没有遇上合适的人选?还是您老根本就没有收授传人之打算?” 五手怪医轻轻咳了一声道:“过去有一个人的名字,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听人提起过?” 尚公子道:“谁?” 五手怪医道:“回春妙手方三帖。” 尚公子道:“有,有,有,是的,有这么个人。听说此人不但医术十分高明,一身武功也不错,任何疑难重症,三帖包好。又听说这人,原来的名字并不叫‘方三帖’,而是叫做‘方铁山’。‘铁山’被喊成‘三帖’,原只是一时之戏称,不意却因此流传了开来。此说不悉是真是假?” 五手怪医道:“一点不假。” 尚公子道:“这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此人不知道如今是否尚在人世?” 五手怪医道:“听说还活着,只是生活得并不怎么如意。” 尚公子道:“向老见过此人?” 五手怪医道:“他便是向某人的业师。” 尚公子一呆道:“什么?原来……您……您……您跟这位方三帖是师徒?” 五手怪医道:“是的,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尚公子迟迟地道:“听向老的口气,你们师徒之间,是不是感情不太融洽?” 五手怪医叹了口气道:“说来一言难尽。有了一个‘五手怪医’向必然,人们就忘了‘回春妙手’方三帖,你公子知道的,这并不是我向某人的错,哪一个人没有向上之心,一个当徒弟的,总不能一当就是一辈子呀!可是,家师他老人家,却偏偏不能见谅。你叫向某人还有什么办法?” 尚公子道:“您说令师近年来生活得怎样?不怎么如意?” 五手怪医道:“自从二十多年前,他因为误投了一味药,将一名富翁的独生子医死,便很少再有人上门,谁知祸不单行,接着没有多久,又发生了一件事……” 尚公子道:“发生了一件什么事?” 五手怪医道:“有个病人被他回绝了,说是已经无药可治,最后送来向某人这里,却为向某人所治好……” 尚公子咳了一声道:“从此以后……” 五手怪医又叹了口气,说道:“从此以后,他便改了行,以课读为生,有一段时期,听说连买米下锅的钱都没有。” 尚公子道:“向老念在师徒的情分上,一定接济得他不少了?” 五手怪医道:“是啊,有一年除夕,我派人送去三斗米和几斤腌肉,结果你道他怎么说?” 尚公子道:“他怎么说?” 五手怪医怒道:“他说:‘噢噢。我这个徒弟真好……’就只这么一句,竟当着来人之面,将米肉全喂了鸡和狗!” 尚公子又咳了一声道:“所以……” 五手怪医道:“所以我觉得,一个人如想日子过得太平,最好不收徒弟。” 尚公子道:“高见。” 五手怪医道:“就为了这一方面的顾虑,向某人连成家都不敢,因为如果讨不到一个好老婆,”有时比徒弟还要难以信托。譬如说” 尚公子笑:“譬如说合下的这位阴大娘,是吗?” 五手怪医哈哈大笑! 尚公子又道:“话虽这样说,不过像向老这一身医术,既不肯收授传人,又不肯著书立说,想起来也实在可惜得很。” 五手怪医捋须微笑道:“是吗?” ※※※※※ 长廊尽头的这间储藏室,怎么样看,也不像一间储藏室一它只能说是一间书房。 如果说成这是一间书房,也只能说是一间穷书生的书房。因为里面除了文房四宝之外,只有一桌、一椅、一榻! 噢,对了,桌子上还有一部厚的药典。 但你如果说它不是一间储藏室呢?却又不然。因为它也像刚才的三间储藏室一样,是从一道铁门走进去的。 而且这一道铁门,比刚才那道铁门,似乎还要来得坚固。 五手怪医感到意外,自是意料中事。 他指着桌上那部药典道:“公子带小老儿来看的,就是这部药典?” 尚公子笑道:“中意吗?” 五手怪医道:“公子别取笑了,向某就靠这玩艺儿起家,几十年来不知道翻烂多少部,家中少说一点……” 尚公子笑道:“不论你曾经翻烂了多少部,以及现在家中还有多少部,你自信这部药典,你能背得出来么?” 五手怪医诧异道:“背它干吗?” 尚公子笑道:“假如你没有倒背如流的自信,今后你便少不了它!” 五手怪医睁大眼睛道:“今后” 尚公子笑着说道:“时间之长短,得由你自己决定;因为需要多久时间,才能写尽你一身所学,只有你自己清楚!” 五手怪医一呆道:“你” 尚公子笑道:“本公子知道你老儿也会一点武功,不过千万别在本公子面前卖弄,我估计你这位五手怪医决抵不上一名无名堡的武师。” 他又阴阴地笑了一下道:“无名堡最近之遭遇,你老儿大概也听人说过了吧?” 五手怪医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能冒汗的地方全出了汗。 他仍然只说了一个字:“你” 尚公子微笑着道:“本公子便是目前江湖上最热门的人物‘金龙大侠’尚文烈!你是第一个见到本公子真面目的人,单凭这一点,你便该引以为慰,引以为豪,你说对吗?另外,本公子再告诉你一件事:你老儿千万不可藏私,每一个单方,我都会找人复验,以决定它的灵效,耍花枪只有自讨苦吃!”- 第七章 暗作安排 刀疤小余拉住丫头小玉的一只手,正想来个顺手牵羊,将那丫头楼进怀中时,脚背上突被狼虎总管邬其安狠狠地踩了一脚。 刀疤小余痛得跳了起来,瞪眼大骂道:“奶奶的,她又不是你的妹子,你他妈的这算什么名堂?” 狼虎总管邬其安笑了笑,没有还口,转身一躬道:“公子好!” 刀疤小余头一扭,登时满脸飞红,连忙放开那丫头的手,跟着转过身,也向厅门口躬身喊了一声:“公子好!” 从大厅外面走进来的,正是金龙大侠尚文烈。 金龙大侠尚文烈走进大厅中,先朝狼虎总管邬其安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刀疤小余正色道: “小余,你这毛手毛脚的毛病,什么时候才改得了?” 刀疤小余红着脸低头道:“小的只不过是想看看这丫头的手相而已。” 金龙大侠道:“哦?她的手相如何?” 刀疤小余道:“很好” 金龙大侠道:“又白又嫩,是吗?” 连丫头小玉也忍不住噗妹一声,掩口笑了出来。 刀疤小余的脸孔更红了。 金龙大侠咬了一声又道:“上次在潼关,擂台结束之后,那个打算分别跟踪邬总管他们三位的大胖子,还有另外那两个中等身材的汉子,结果有没有上钩?” 刀疤小余如获大赦,忙答道:“另外的那两个家伙,一个姓郑,一个姓狄,都被引去第十二分宫附近,由第十二分宫的艾师父他们十几人联手宰了。” 金龙大侠哼了一声道:“十几个宰两个。嘿!第十二分宫全部有多少人手?假使对方不止两人又怎么办?” 刀疤小余嗫嚅地道:“艾师父他们说,两个家伙外貌虽不惊人,身手却极是了得,还幸亏派上去的人多,不然……” 金龙大侠打断他话头,又问道:“那个大胖子呢?” 刀疤小余道:“那个大胖子就是在千秋镇杀了我们胡师父的五荤弥陀,他跟的是红英姑娘的化身,这胖子的一双眼光好利害,不知怎么竟给他瞧出了破绽,结果只引到蓝关附近,便失去了这胖子的踪影。” 金龙大侠头一点,道:“好,你先下去歇歇。不,慢点走!把小玉这丫头也带去,这丫头就赏给你了。” 刀疤小余转过身来呆了呆,跟着噗通一声跪下,感激涕零地磕了个头道:“谢公子的恩典!” 金龙大侠又笑了笑,道:“这丫头可不是好惹的,下次你再替别人看手相,最好先得到这丫头的同意。好了,去吧,等会儿有事,我再叫你。” 刀疤小余领着丫头小玉离去之后,金龙大侠又向另外的那名丫头吩咐道:“小兰,你去喊阴大娘来一下。” 等小兰走了,他这才掉转身子,向狼虎总管问道:“洛阳方面的情形怎么样?” 狼虎总管邬其安道:“等卑属带人赶去时,那座宅第已成了一座空宅,三十多名武师,半个人影不见,不知道是谁事先漏了风声。” 金龙大侠道:“没有人泄露风声,这事是你我两人临时定的主意;主意一定,随即付诸行动,一刻也没耽搁,事先谁会知道?” 狼虎总管道:“那么” 金龙大侠摇头道:“这也不算什么稀奇,公孙彦那厮并不是一个等闲人物,他的手底下,当然有的是人才。” 狼虎总管道:“听说公孙彦这厮除了一身武功之外,尚有一套独到的易容术,今后要想打探这厮的行踪,我看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事。” 金龙大使微微一笑道:“我说不难。” 狼虎总管怔了怔道:“公子认为不难?” 金龙大侠微笑道:“总管只想到事情的一面,却忘了事情的另一面。” 狼虎总管道:“邬某人粗鲁不文,一向缺乏心机,尚望公子明教。” 金龙大侠又笑了一下道:“你只想到我们在找他这位无名大堡主,你有没有想到这位大堡主如今也在想尽方法找我们?” 狼虎总管一拍大腿道:“是啊!卑属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金龙大侠笑道:“现在总管认为要找这位大堡主容易不容易?” 狼虎总管道:“容易,容易,太容易了!” 金龙大侠道:“总管准备如何着手?” 狼虎总管一愣道:“这个” 金龙大侠笑道:“好了,这个等等再谈,阴大娘来了,我要跟她先说几句话。” 麻金莲今天看上去的确年轻多了。 她已经另外换了一身衣服,大概做新的来不及,旧的又觉得太老气,才从箱底翻出了这套若干年前的衣服。 这套衣服看起来还很新,不过腰身已嫌太窄。 但这也有个好处,她在走路时,本就想配合突然娇嫩的脸孔扭捏一番,这样一来,由于腰身部分向上下挤出了多余的肥肉,就是不在该转动的部位下功夫,一走起来也无处不动了。” 狼虎总管瞪大了眼睛,仿佛在说:什么?这位就是阴大娘?怎么今天完全变了样子? 金龙大侠只是微笑。 麻金莲从大厅外面走进来,一共只有十来步远的一段地面,她今天却足足花了平常三倍的时间,才来到金龙大侠的身前。 她福了一福,细声细气地问道:“公子喊奴家来,有何差遣?” 金龙大侠道:“从现在起,后面那个姓向的老家伙,就完全交给你负责。一日三餐,在饮食方面,不要亏待了他。本公子在这里大约还要住十来天,希望在这十来天中,你能逼他就范。” 麻金莲笑了笑道:“公子请放心,这是奴家的拿手好戏。” 金龙大侠又说道:“不论你用什么手法,但记住不要伤了他的双手和眼睛,否则他就无法提笔书写了。” 麻金莲点头道:“奴家知道。” 金龙大侠又道:“你现在就去后面看看,横竖他已不会再活着走出那间书房,不论他提什么条件,你都可以答应他,而且使他信以为真,你懂我这意思吗?” 麻金莲道:“懂!” 金龙大侠道:“别的没有事了。” 麻金莲扭扭捏捏地走了。 狼虎总管注目喃喃道:“这位阴大娘……今天……怎么……忽然之间,一下子年轻起来?” 金龙大侠道:“总管是不是有意思?要不要本公子再为你们做个媒人?” 狼虎总管啊了一声,忙道:“不不不,谢谢公子,邬某人还想多活几年,这位阴大娘,早在十多年前,我就听到她的故事了!” 金龙大侠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忽然神色一动,脱口道:“有了,有了,对对对,就这么办!” 接着,他压低声音,不知在狠虎总管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狼虎总管邬其安听了连连点头。 最后,狼虎总管邬其安稍稍思索了一下道:“好,卑属这就遵命去进行!” ※※※※※ 西北风越刮越紧。 天空中一片灰暗。 来自关外高原上的黄沙,漫天盖地,肆意呼啸,官道上几乎完全看不到车马和行人的影子。 离大雪封途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单二结巴的这爿小店,每年一到这个时候,生意便开始兴旺。 这是一个破破烂烂,常挨客人们臭骂的小店。 因为这个店里,永远只有三样东西可卖:羊肉、烧酒、刀削面! 无论你是多阔的客人,也只能吃到这三样东西,哪怕是另加一个炒蛋,在这里也办不到。 店后有两排客房,土墙茅顶,又矮又脏;墙上到处贴着像硬饽饽似的牛粪马粪。 它们是店里的主要燃料之一。 不但睡在房间内可以闻到牛马粪味,就是在端上来的食物中,都几乎可以闻到这种气味。 但是,单二结巴的这爿小店里,却永远不愁没有顾客上门。 无论是出门或入关的旅客,只要看到店外那面青白相间,已破旧得像块抹布的酒旗,用不着有人招呼,也会歇下脚来。 理由很简单:左右五十里之内。可以打尖和歇宿的小店,只此一家! 不过,单二结巴有时也会碰上头疼的事。 像今天的情形,便是一个例子。 歇晌午时分,来了一批贩马的客人,一下子便占用了大部分的房间,足有半亩地大小的马棚,也全给马匹塞得满满的。 接着,没有多久,又陆续来了几批客人,余下的房间,顿告客满。 单二结巴不住地暗暗祷告,老天爷帮忙,今天再不能有客人上门;打尖还可以,要是歇宿,就麻烦了。 因为这种开设在荒野官道上的客店,只要有客人上门,便无法加以拒绝。 这是一种道义,也是一种规矩。无论来了多少客人,只要客人不想走,店主人就得为客人设法安排食宿! 可是,他不祷告还好,这一祷告,竟马上引起一了相反的效果。 一阵蹄声传来,店前又歇下了两辆马车。 来了两辆马车尚不打紧,因为客房虽满,店堂仍然空着,入夜之后稍微收拾一下,还可以将就着打个地铺。 最要命的是,车门打开之后,从车上走下来的,竟是四名姿色可人的女婢,以及一名仪态万千的少妇! 单二结巴呆住了。 店堂中那些脸孔喝得红通通的马贩子,顿时一个个两眼发亮,全露出一股无比的贪婪之色。 单二结巴两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几乎不知道怎样上前招呼才好。 两名驾车的大汉,领先走进店堂中,四下扫了一眼,大声问道:“店家在哪里?” 单二结巴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希望,外面天色还早,这一行歇下来,可能只是打个尖也不一定。 于是连忙迎上去,赔笑打躬道:“大爷,吃……吃……吃……” 其中一名大汉挥挥手道:“吃东西不忙,先清出两间上房来,然后将牲口喂一喂,草料选好一点,少不了你的酒钱!” 单二结巴心中一急,益发说不出话来,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被他挣出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大……大爷,房……房间,已……已经……没……没……没有了。” 那大汉带着不耐烦的神气道:“这个大爷不管,房间有没有,是你的事。大爷要两个房间,你就得替大爷清出两个房间来!” 单二结巴拿衣袖擦擦额角上的汗珠,可怜兮兮地转过身去满屋张望,似乎想在屋中找出两个可以通融商量的客人。 不过,他心里明白,这份希望实在微乎其微。 因为后面的房间并不大,每个房间最多只能住下四名客人,而现在有的房间,住五个六个的都有。 这种情形之下,想再挤进一个单身的客人,都不是一件容易事,何况要一下清出两个空房间来,试问怎么能办得到? 那蓝衣少妇虽明知店中已无多余的房间,却一点也不着急,这时已领着四名女婢,去到屋角一副座头上坐了下来。 就像她有充分把握知道两名驾车的汉子,最后一定会交涉成功一样。 那些马贩子,根本不理这些闲事,这时一个个移动贪婪的目光,也跟着向屋角集中过去。 只听其中一人暧昧地笑了笑,低低说道:“喂,老张,我说,这娘儿要是可以那个的话,你老张愿意出什么价钱?” 老张香了口口水,竖起一根指头。 那汉子扮了个鬼脸道:“那就轮不到你了!” 他在桌底下踢了一脚,又道:“你看看我吧,喏,我出这个数儿!” 放在桌面上的,竟是三根指头;他似是怕老张看不清楚,还将三根指头像弹琴般地划动了一下。 老张叹了口气道:“你万兄当然舍得了,这一次的这批牲口,差不多有一半是你万兄的,要是换了我,我也出得起。” 原来两人一根指头竟是代表着一匹马。 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加上外边的呼呼风声,以现后不断传来的马嘶,隔一张桌子就几乎无法听到。 但远远坐在店堂另一角的蓝衣少妇,却于这时转过脸来,往这一边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秀丽的面孔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万姓汉子和张姓汉子经这一瞟,三魂七魄,全出了窍。 万姓汉子呆了一阵,自语似的喃喃道:“我那三十二匹牲口,全不要了……” 天色愈来愈暗,风也愈刮愈凶。单二结巴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像这种天气,谁还肯再上路呢? 他也不晓得说了多少好话,赔了多少笑脸,才将那两名大汉暂时稳了下来。 他答应那两个汉子,一定想办法。可是,办法究竟在哪里?恐怕只有天知道! 由于天色突然之间黑了下来。店堂中已经提前点上了两盏油灯。 但那些该回房间的客人,却一个也没有离开。 这倒是单二结巴所没有想到的事。问题尽管尚未解决,烧酒和羊肉,却多卖了不少! 此外,还有一件事,显然也是单二结巴所没有料想到的。 就是最令人头疼的房间问题,竟在两盏油灯点上之后不久,居然也跟着轻而易举地给解决了! 不过,解决了这个问题的,并不是店主人,而是客人自己。 当单二结巴将两盏油灯分别点亮之后,那名蓝衣少妇忽然从屋角座位上站起,摇曳生姿地款步走去万姓汉子和张姓汉子的桌前。 她向两人含笑掠了一眼,娇滴滴地问道:“两位贵姓呀?” 张姓汉子张皇失措地道:“不敢当,不敢当……” 要不是万姓汉子眼明手快,桌上的两碗羊肉汤,几乎被他撞翻。 还是万姓汉子来得沉着。 他稳住桌面之后接口道:“敝人姓万,这位是我们的张老三。这位大娘是出关还是入关?” 蓝衣少妇道:“哦,原来是万爷和张爷。” 万姓汉子道:“大娘好说。” 蓝衣少妇道:“两位也是今天刚到的吧?” 万姓汉子道:“是的,我们大伙儿也是今天刚到,只比大娘早了一步。” 蓝衣少妇道:“店家说后面已经没有房间了,是真的吗?” 万姓汉子接道:“是的,好像已经没有房间了,不过我们的人多,还可以挤一挤,当然不能叫你大娘……” 蓝衣少妇道:“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呢?” 万姓汉子忙道:“小事情。” 蓝衣少妇转向单二结巴道:“店家,你听到没有?这位万爷和张爷说要让出他们的房间来,你马上就去收拾一下,好吗?” 单二结巴如获大赦,忙不迭答道:“好……好……” 店堂中突然沉寂下来。 两盏油灯,有如鬼火。 呵欠之声,此起彼落,每个人都仿佛感到了睡意的侵袭。 可是,房间已经让给了别人,睡到哪里去呢? 有人轻声喃喃地骂道:“活见你妈的大头鬼,一见女人,就失了魂,就像这一辈子没有看到女人似的……” 单二结巴从后面抱来一大束干草,准备为让出房间的客人打地铺。” 张姓汉子忽然侧起耳朵,咬了一声道:“这是什么声音?” 单二结巴的面孔,马上变了颜色。 张姓汉子听到的声音,他也听到了;那是一阵马蹄声,而且已在店外停了下来。 单二结巴实在不想去开门。 结果,没有用得着他开门,门就打开了。两盏油灯经风一吹,立即给吹熄了一盏。 一名满脸虬髯的大汉,大踏步跨进店堂中。 这人的气派,可比先前为蓝衣少妇驾车的那两名大汉大多了。 他一跨进店中便问道:“谁是店家?” 单二结巴只得上前哈腰道:“是……是……小的。” 虬髯大汉头一点道:“好!马上去收拾两间上房,准备四个人的酒食,要快。大爷们吃饱睡足,明天一早还得赶路!” 单二结巴见来人相貌如此凶恶,而且还有三个伙伴,知道一定不好打发,心底下不由得暗暗叫苦。 好不容易刚解决了一个难题,想不到店门已经关上,又来了这么一批煞神。 那汉子见他发呆不语,脸孔一沉道:“喂!老子的话,你听到没有?” 单二结巴一慌,忙答道:“听……听……听到了。” 虬髯大汉瞪眼喝道:“既然听到了,干吗还站在这里不动?” 单二结巴哭丧着脸,将手上那束干草,朝那些马贩子举了举,像哀求似的,说道: “大……大爷,您……您瞧,连……这几位客官……都……都……都要打……打地铺…… 哪……哪……哪里……还有房间……” 虬髯大汉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扭头向门外喊道:“进来,今晚就在这里歇下了!” 两名劲装汉子,应声从门外走了进来。 跟着走进来的这两名汉子,个子一高一矮,虽然不及虬髯大汉威壮,但两双眼神中,全露着炯炯精芒,显然都不是什么好脚色。 矮个儿肩上抗着一只沉甸甸的大麻袋,高个子手上则提着三只青布包裹。 两人跨进房中,高个子转过身去关上店门,矮个儿则将那只大麻袋,顺手搁在一张桌子上,然后就在桌边坐了下来。 就好像怕有人会抢走他那只大麻袋似的。 单二结巴一时想不到主意,只好使出他的一套老法宝,先为三人揩抹桌椅,端上烧酒和羊肉。 高个子抓起酒壶,喝了一口酒,点点头道:“酒还不错。” 矮个儿像是饿坏了,稀里呼噜,不到三口,便将一大碗羊肉汤喝了个碗底朝天,喝完了,方才抹抹嘴巴,点头接口道:“这碗羊肉汤也不错。” 只有那虬髯大汉,仍然坐在那里,没有动筷子。 他正在转动着他那一双令人见而生畏的眼光,满屋环扫,仔细地打量着那些马贩子。 要换了别人,可能谁也受不了这种眼光。 好在这批马贩子,一个个都生得魁梧粗壮,也跟亡命之徒差不了多少,要谈打架,多不敢说,一个抵上三五个,当无问题。 所以,那些马贩子仍然谈笑自若,并不以虬髯大汉无礼逼视为意。 这时,在这些马贩子的心中,人人都有一个相同的疑问。 他们刚才都听得清清楚楚的,虬髯大汉一进门,要的是两间上房和四个人的酒食。 但现在只进来了三个人。 还有一个人哪里去了呢? 单二结巴点上那盏被风吹熄了的油灯,又过来为高个子添了酒,为矮个儿加了一碗羊肉汤。 他只希望这三位大爷吃喝得满意,能平下气来,体谅他的苦衷,不再跟他这个店主人为难。 谁料他这番殷勤,一点效果也没有。 虬髯大汉下巴一抬,挥了挥手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要吃要喝,我们自己会动手。 你去照料牲口,收拾房间要紧!” 单二结巴赔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房……房……房……” 虬髯大汉摆手拦道:“不要再-嗦了,你说起来吃力,我听起来也吃力,是谁占着上房,叫他们让出来就是了!” 单二结巴一愣,半晌才道:“这……这……这……” 虬髯大汉脸孔一板道:“这怎样?是不是要大爷我亲自过去揪他们出来?” 单二结巴翻着眼皮,连“这”也这不出来了。 坐得较近的一个马贩子,忽然指着地面,惊叫道:“咦!这是什么东西?” 虬髯大汉回过头去,朝那马贩子手指之处掠了一眼,抬头向那马贩子冷冷说道:“这是血你有没有看过血?要不要再让你朋友看看这些血是从什么地方流出来的?” 那马贩子瞪大眼睛道:“血?” 虬髯大汉转向那个矮个儿汉子道:“老陈,打开麻袋,让这位朋友看看,这位朋友的好奇心很重,如果不看个清楚,心里一定很难受。” 麻袋打开了,谜也揭开了,虬髯大汉要四个人的酒食,并没有错。还有一个人原来就装在麻袋内! 从麻袋中露出来的这颗脑袋,看来对酒食并不如何迫切需要。 大概一路上已流了不少血的关系,一张面孔,白中泛黄,颜色已跟一张金纸差不了多少。 两眼闭得紧紧地,只剩鼻翼还在微微翕动。 看起来这人似乎还没有超过四十岁,五官也很端正,如果没有受伤,这人一定比眼下这三个汉子中看得多。 这样一来,总算又解决了一个问题。 那个姓方的马贩子倾身低低说道:“老张,我看你还是去把老郑他们叫起来,大伙儿到这边来,推场牌九挨过这一夜算了。” ※※※※※ 牌九桌子排开,店堂中又热闹起来。 有人说:一醉解千愁,其实,这一句话,并不怎么恰当,如说成一赌解千愁还差不多。 刻下店堂中的这些马贩子,哪一个不是醉意醺醺?但是,在牌九桌子没有排开之前,还不是照愁不误? 酒好戒,赌难收,也是同一道理,因为酒的魅力说什么也抵不过赌的魅力。 其中最起劲的,当然还是店主人单二结巴。 有了这一场赌,他不但有头钱拿,连地铺也不用去打了,同时自己还可以插一腿,一举三得,你叫他怎会不起劲? 可惜杀风景的是,就在这时候,店门外又响起一阵剥啄之声。 只听一人哑着喉咙道:“店家,开门……” 那些马贩子听得又有人敲门投宿,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们这一伙,今夜无觉可睡,至此已成定局;如今,多走进来一个客人,便等于多一个赌友;赌钱最怕全是自家人,多一个生人下注,自然要刺激得多。 所以,这阵叩门之声,听在单二结巴耳中固然不是滋味,但在他们这一伙听来,却觉得令人振奋之至。 推庄的张姓马贩子大笑着道:“去开门呀!我的单大老板,这种天气,你将客人阻在门外,是不是准备打一场人命官司?” 单二结巴怀着满肚皮不高兴,转身离开赌桌,叽咕着过去开了店门。 店门打开,一人弓着腰背走进店堂中。 这人显然是走路来的,因为店门外边,没有听到马嘶声,他跨进店堂之后,也没有招呼店家照料牲口。 走在这条官道上,无论是出关或入关,不以牲口代步的旅客,还真是少见得很。 在店堂中那两盏油灯照射之下,只见这人一身文士打扮,年约三十余岁,脸色憔悴,两眼无神,一身之外,别无长物,甚至连一个随身的小小包裹都没有。 那些马贩子看清来人这副寒酸形象之后,全为之大失所望。 原来是个两肩一口的穷书生! 像这样一个穷书生,连是否付得起房饭钱都成问题,自然无法希望他成为赌桌上的伙伴。 那些马贩子登时对这名来客失去胃口,一个个转过头去,重又吆喝着玩起他们的牌九来。 不过,看清来人只是一个衣履敝旧的穷书生,却使提心吊胆的单二结巴深深松了一大口气。 他经营这爿小客店,已有十多年之悠久历史。 他曾经将来到这里的客人,分成若干等级,什么样的客人有油水?什么样的客人难应付? 只要客人一进店门,他就能一眼分辨出来。 他知道有许多客人,衣着光鲜,气派十足,满口都是大话,但付起店账来,却像割他的肉,拔他的毛似的,连一个铜子儿,他都会跟你争上老半天。 同样的,有一些客人,看上去土里土气,外貌一点不惹眼,最后结算店账,却比谁都大方。 还有一种人,雄赳赳,气昂昂,嗓门粗大,举动野蛮,看了就叫人害怕,但这种人的心肠,有时却慈悲得出乎你的想像之外。 反而是另外一种文绉绉的客人,稍微有点不如意,却能马上变脸,掀桌子,摔碗盘,吵得屋顶都会塌下来。 在所有的形形色色的客人之中,单二结巴认为有一种客人最好伺候。 那便是眼前进入店中的这种落魄书生! 因为这种穷书生由于常年阮羹羞涩,再加上手无缚鸡之力,既不敢挑精拣肥,也不敢逞凶使狠,非但不会给店家带来麻烦,若遇上你心情不佳,你甚至于可以倒过头来,发发他的脾气。 单二结巴已经受了一天的鸟气,适才又被庄家连吃三庄,这时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那穷书生走进店堂中,直起腰杆,深深嘘了口气道:“喝喝,好大的风!” 单二结巴立即板起面孔道:“既……既然你老乡知……知道风这样大,你老乡为……为什么还……还要选上这种日子出门?” 那穷书生苦笑了一下道:“你不知道,伙计” 单二结巴冷冷接口说道:“我只知道小店所有的房间,都……都已经住……住满了客人,已……已经没有地……地方可以招待你老乡了!” 穷书生四下望了一眼,指着屋角那两束干草道:“就用那两捆草,打个地铺好了。” 单二结巴头一摇道:“不……不行,地……地铺,也……也已经有客人定下了!” 穷书生耸耸肩道:“那就坐到天亮,也没有多大关系。出门在外,不能处处讲究,这样总比挨上一夜冷风,要强得多。” 他又指着炉灶问道:“吃的东西还有没有?” 单二结巴道:“都是冷的。” 穷书生连忙说道:“行,行,只要是能吃的,冷的也行。” 单二结巴再无话可说,只好去灶下锅中,捞起半碗冷羊肉,倒了半碗冷酒,拿来放在桌上。 碗一放下,便又赶着下注去了。 那穷书生吃完冷羊肉,喝光冷酒,起身在店堂中踱了几圈,然后走去一副靠近灯光的座头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册黄卷,借着微弱的灯光,阅读起来。 牌九桌上,不时传来轰然爆笑和粗俗的咒骂之声。 嘟囔得最利害的,是店主人单二结巴。庄家的两颗骰子,好像专门跟他过不去似的,他押到哪边,便吃到哪里;但庄家的手风并不顺,结果下家人人赢了钱,只他一人陪庄输。 因为他开设的,虽然只是一爿微不足道的小客店,但在赌台子上,却有一个大爷的脾气。 他不喜欢将注子和别人押在一起。 他要押就独押一门,若是三门都押了,他就不押。 他欢喜一个人拿牌和看牌。一个人拿牌看牌才过瘾。 在赌台子上,很多人都有这种脾气。 很多人赌钱时,都忘了是在赌钱。 过瘾第一。 怄气第二。 很多人都认为输了钱,连牌都没有抓过一副,是顶窝囊的事。 同样的,赌台子上有鬼,每一个赌徒都知道,每一个赌徒都相信,但那只是事后闲谈时,才会承认这一点。 人一上赌桌,就不理会这一套了。 最为赌徒们所爱引用的两句口头禅是:“输钱不能输气”;“哪里沉船,哪里捞锅!” 你说这一门押不得?笑话!老子押给你看。 押下去的注子给吃掉了,不打紧,吃掉这一注,还有下一注;人不离台不算输,你们害怕,滚远一点,奶奶的!老子偏不信邪,我倒要看看,你他妈的,能连吃老子多少注! 结果,瘾过足了,气也出了,银子却进了别人的口袋里。 一庄推下来,张姓马贩子输掉三匹牲口,单二结巴还好,只跟着输去五两多银子,如以马匹折算起来,还不到一个马屁股。 但问题是单二结巴并没有马匹。 所以,张姓马贩虽然输去三匹牲口,却依然谈笑自若,一些也不在乎。 单二结巴则已露出猴急之相,满脸通红,两手发抖,全身都在冒汗。 过去的这半个月,他是白干了。 一个赢了钱的马贩子笑道:“我说,单大老板,咱们要不要对换一个位置?你押的那一门,已经连吃六条,点子窜不起来啦!” 那马贩子的这几句话,当然调侃多于同情,但这几句话却在无意中突然提醒了单二结巴一件事。 他愈想愈肯定,不会错的了,他今夜手气如此不顺,准是肚子里这泡尿在作怪! 他早就想出去解个手,出出霉气,只为了外面风大,一方面赌得正起劲,始终有点舍不得离开,所以咬着牙关,一忍再忍,不意这一忍,就是五两多银子! 奶奶的! 单二结巴又抹了一把汗,从凳子上站起来,不过脸上的神色,已较先前缓和得多。 只要找出输钱的原因,想翻本就容易了。 他记得前年有一次,也是这种情形,开头已经输七两多,后来出去放了一泡尿,不但老本全部扳回来,还净赢了七十八吊。 那名调侃他的马贩子见他起身要走,又加以打趣道:“单大老板别走呀,哪里沉船,哪里捞锅,你不是说,骰不回头无人赌,一定要把死门押成活门么?” 单二结巴道:“当……当然了,我……我去再……拿点银子来。” 他知道解手的事,决不能让别人知道,别人一知道就不灵了。 当庄的张姓马贩子笑着接口道:“别走,别走,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你单大老板不成?你要押多少,说一声就行!” 单二结巴道:“这……这个,怎……怎……怎么可以?赌……赌钱,就……就……就讲究一个现对现,我……去去……马……马上……就……就来!” 说着,跨过木凳,急匆匆地走出了店堂。 单二结巴一走,先前那名马贩子立即笑了起来道:“你们猜这结巴干什么去了?” 张姓马贩子道:“他不是说去拿银子么?” 那马贩子笑道:“你听他的鬼话!” 张姓马贩子道:“鬼话?不然外面这么大的风,他出去干什么?” 那马贩子笑道:“刚才他掏荷包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的,这家伙身上的银子,最少还有两个整数儿。” 张姓马贩子诧异道:“那么” 那马贩子笑着接口道:“这结巴子,你们别看他天生一副大舌头,说起话来缠夹不清,满脑子装的,却尽是歪主意;看他刚才下注,你们就知道了。每次下注,他不是搓手阿气,就是故意摸摸牌,或是动动骰子,总而言之,没有一次不玩一点小花样,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老实过。” 另外一名马贩子也笑了起来,说道:“这倒是一点不假。” 那马贩子又笑了一下道:“所以,我敢跟你们打赌,这家伙准是输急了,借口去拿银子,其实是去作法,像解个小手,或者什么的,希望这样一来,可以赶掉霉气,然后好回来转运翻本。你们若是不信的话,谁要赔我都跟他赔!” 众马贩子听了,无不捧腹大笑。 大伙儿笑了一阵,张姓马贩子砌好了牌,正拟招呼大家人局时,通往后院的那扇店门,突然间砰的一声,打了开来。 一阵风吹进来,店堂中的两盏油灯,几乎同时熄灭。 众马贩子骂得一声,刚刚转过头去,一条人影已跟着从后院奔来店堂中。 从后院里气急败坏奔入店堂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出去没有多久的店主人单二结巴! 这位店主人去解小手,是假不了的了,因为他的裤腰,这时还在手上。 张姓马贩子一边伸手去遮灯头,一边叱责道:“快关门啊!” 识破单二结巴行藏的那名马贩子笑得打跌,道:“别急,单大老板,我们等着你就是了,只要转了运,翻本快得很,不要这样急吼吼的。” 单二结巴喘着气说道:“不……不好,诸……诸位,快……快快想个法子,要……要…… 要不然,准……准……准会……闹出人命……” 众人闻言,全为之一呆! 张姓马贩子抢着道:“出了什么事?” 单二结巴一手提着裤腰,一手指着后院又道:“你……你们,去……去看看,就…… 就……就知道了,就……就是,是……早先进来的,那……那三……那三位客官,他们好…… 好像……在……在……三个打……打……打……打……打一个……” 众马贩子面面相觑,三个打一个? 刚才装在麻袋中扛进来的那个人,已经是只比死人多口气,随便加点刑罚,都会承受不了,哪还用得着三个打一个? 张姓马贩子正想再问下去时,万姓马贩子忽然站起来道:“走,咱们大伙儿一起过去看看。”一那个在灯底下看书的穷书生,虽属一介文士,好奇心却很重,这时居然也跟在十来名马贩子后面,向后院中悄悄走了过来。 这时约摸初更光景,天空墨黑如漆,伸手不见五指,狂风如刀,砭骨裂肤,吹得使人几乎睁不开眼皮。 马棚两边的那两排客房,就像一幅黑布上的两道湿水印,只有眼力特别好的人,才能看到两抹模糊的影子。 十几名马贩子,一走出店堂后门,就一个紧着一个站了下来。 大家一齐坚起了耳朵,没有一个人肯再向前多走一步。 众人屏息倾听之下,果然听得一阵吆喝之声,夹杂着一声声痛苦的闷哼,断断续续地随着风传送过来。 由于风向不定,传送过来的吆喝声和闷哼声,也随之时高时低。 众人只能听出吆喝声似在向被鞭挞者逼取口供,却无法听出拷问之内容。 单二结巴急得团团转,却又拿不出主意来。 他已看出这些马贩子虽然人数众多,但一个个的胆量似乎都很有限,显然并不能帮他多少忙。 这样,又过了一会儿,痛苦的闷哼之声,已渐渐地弱下去,而变成一声声绝望无助的垂死呻吟。 单二结巴几乎要跟着呻吟起来。 输了五两多银子,虽然使他肉痛,但迟早还有捞回来的机会,如果出了人命,他的这点基业,就要泡汤了。 这时,一名马贩子忽然自告奋勇,低低说道:“你们站在这里,待我过去瞧瞧。” 单二结巴如遇救星一般,连忙合掌道:“谢谢……谢……谢……” 那人哼了一声,说道:“谢什么?我不过是过去瞧瞧罢了。”边说边向西面那排客房,沿着墙脚,小心地蹑足摸索过去。 只走出十多步,人影便与夜色融成一片。 这边的马贩子,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却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紧张地等候着那名马贩子带来回音。 约摸过去了一袋烟光景,去探消息的那名马贩子,突然喘着气奔了回来道:“事情恐怕不妙” 张姓马贩子迫不及待地发问道:“何事不妙?” 那马贩子狠狠喘了一阵,才道:“咱们隔壁住的那两个皮货客人,想不到竟是两位身手了得的江湖人物。” 张姓马贩子道:“这跟隔壁的那两个皮货客人有什么关系?你这扯到哪里去了?” 那马贩子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另一个马贩子道:“外面风太大,到里面去说吧。” 那马贩子忙道:“不不,别进去,等下可能还有好戏瞧。” 张姓马贩子不耐烦道:“你方麻子就是这股-嗦劲儿,他妈的叫人讨厌,什么事你做一次说出来,你家里会死人?” 方麻子被这一骂,果然说得快多了,他压着嗓门儿说道:“你们注意看住那边,现在那边窗子底下和屋顶子上面都伏了人,就是我们隔壁的那两个皮货商,我刚才摸过去,就是被两人之中,有点驼背的那一个,用手势给拦回来的。” 张姓马贩子忍不住插口问道:“那两人伏在那里干什么?” 方麻子道:“我怎知道?” 另一个马贩子道:“那么你又怎知道两人都是身手了得的江湖人物?” 方麻子道:“这么大的风,这样黑的天,你尤三臭嘴有没有这种本事,肩头一抖就飞上一丈多高的屋顶?” 张姓马贩子叹了口气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尤三臭嘴又问道:“这样说,你麻哥什么也没有听到了?” 方麻子道:“只听到了一句。” 张姓马贩子抢着道:“听到的是一句什么话?”- 第八章 苦肉之计 方麻子道:“我听出是那个大胡子的口音,他好像在逼问那个麻袋里装进来的人,他们的堡主,如今躲在哪里?” 张姓马贩子一呆道:“堡主?什么堡主?” 方麻子道:“我全部就只听得这么一句,谁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堡主。” 那个穷书生突然接着道:“在下倒知道他们问的是什么堡主。” 众马贩子大感意外。 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书生也跟来了外面,一个书生有这份胆量,就已够人惊奇的了,想不到他现在居然还说他知道那三个煞神似的人物,在追问的是什么堡主! 张姓马贩子轻轻一哦,转过身去道:“什么堡主?” 穷书生笑道:“无名堡主!” 方麻子忽然啊了一声,说道:“不错,不错,我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位堡主,上次蔡掌柜到关外去,曾经提起过……” 他像又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改口说道:“不对,这里面还有一个疑团。” 尤三臭嘴道:“什么疑团?” 方麻子道:“据蔡掌柜说,江湖上共有三大堡,一是江南胜家堡,一是漠北血魂堡,还有一个是太白山的无名堡……” 他转向穷书生问道:“这位兄台,你怎么知道,那几个家伙问的是无名堡主?而不会是胜家堡或者血魂堡主呢?” 穷书生正待答话,客房那边,突然响起一阵低低的呼唤:“希文希文” 方麻子微微一呆道:“这人在喊谁?” 穷书生笑道:“当然是在喊一个叫希文的人。” 方麻子惑然道:“谁是希文?” 穷书生笑道:“谁答应谁就是希文。” 方麻子恼火道:“你这不是废话么?” 张姓马贩子忙说道:“别吵了,麻子。你这些话,问得根本不是时候,人家可一点没有说错,且听听谁答应不就得了?” 尤三臭嘴忽然轻轻咦了一声道:“真是怪事?” 张姓马贩子掉过头去道:“什么怪事?” 尤三臭嘴向客房那边下巴一抬,说道:“你们再听听看!” 众人依言停止说话,再度竖耳细听时,原先那阵呼唤之声,不知已于何时静止。 连客房中的吆喝声和呻吟声,也跟着沉寂下来。 这时只听客房中有人向外冷冷喝问道:“外面来的,是哪一路的朋友?” 窗外暗处有人冷冷接口道:“是你邬大总管最乐意见到的两位好朋友!” 客房中那人因被来人一口道破身份,似乎愣了一下,才又沉声问道:“两位好朋友,如何称呼?” 窗外暗处那人道:“在下两人如何称呼,对你邬大总管并不重要。你邬大总管只要知道在下两人来自何处,就应该感到很高兴了!” 房中那人道:“两位来自何处?” 窗外那人道:“无名堡!” 房中那人一哦道:“无名堡?” 窗外那人道:“大总管听了高兴不高兴?” 房中那人道:“是的,邬某人的确高兴得很。两位好朋友夤夜光临,有何见教?” 窗外那人道:“念在你邬大总管未参与烧杀无名堡的情分上,特来向你邬大总管报告一件事。” 房中那人道:“不敢当。” 窗外那人冷笑了一声道:“你邬大总管这一次的苦肉之计,可说运用得相当成功;因为你大总管的目的,无非是想借此引出无名堡的人,以便一网打尽,永绝后患。结果咱们哥儿俩沉不住气,果然被你引出来了。” 房中那人轻轻咳了一声,没有开口。 窗外那人冷笑着接下去道:“但可惜的是,你大总管只知道无名堡中有个外号五荤弥陀的武师,却不知道这位五荤弥陀的名字叫什么。否则,刚才在听到有人于窗下呼唤希文时,你们那位受苦受难的伙计,只须轻轻答应一声,你大总管的这条妙计,就不致功亏一篑,白耗这一番心血了!” 房中那人阴恻恻地道:“朋友要见告的,可就是这些吗?” 窗夕那人道:“假使你大总管有兴趣,在下尚有一点建议,如果你大总管愿意采纳,包你邬大总管能立即获得你那位新主子的荣宠!” 房中那人道:“邬某人洗耳恭听!” 房外那人道:“只要大总管说出你那新主子的一座金龙总宫,以及他那十二座金龙分宫的所在,相信我们这些无名堡的小卒,都会在我们堡主率领之下,一起自动上门去?你大总管想想吧!这样岂不比你大总管挖空心思所想出来的苦肉计,更来得方便和有效?” 房中那人嘿嘿一笑道:“阁下这个主意果然不错,这个主意若是由别人提出来,相信我邬某人准会接受。” 窗外那人道:“是吗?这个主意由别人提出来和由在下提出来,其间有何不同?” 房中那人道:“因为经过阁下适才的一番提示,邬某人已经另外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窗外那人道:“佩服,佩服,举一隅,反三隅,端的总管之材,大总管想到的是个什么好主意,在下有幸与闻否?” 房中那人道:“听阁下之谈吐,可以想见阁下在无名堡中的身份,一定比那位什么五荤弥陀只高不低,因此,这不由得使邬某人连带地想起,如果麻袋中的人换了你阁下,无疑将更具号召力!” 阴阴一笑,又道:“朋友,你觉得部某人这个主意怎么样?” 窗外那人道:“好主意!” 房中那人突然发出一声沉喝道:“葛兄和桑兄还等什么?替我拿下这厮!” 一声沉喝发出,客房窗外的空地上,随即响起一阵掺杂着狂笑和咒骂的起扑之声。 好一个狼虎总管,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他与来人这一阵子在口角上各不相让,自始便是一种缓兵之计。 他真正的目的,显然只是为了掩护两名伙伴,有时间从容摸出客房,以便将来人看牢而已。 像这样黑暗的夜色,任你一等一的高手,也难看清五步之外的景物,自然非常利于突袭行动。 如若换了白天,或是月明之夜,如今这场搏斗,一定相当精彩而又刺激。 可是,刻下站在店堂后门这一边的马贩子们,除了以耳代目外,却什么也无法看到。 那穷书生见广场上双方已经动上了手,匆匆说得一声:“刀剑无眼,避之为宜!” 脖子一缩,第一个返身溜进店堂中。 单二结巴则藏去众人背后,一面打抖,一面念佛,他只祈神保佑,谁伤了都不要紧,可千万别出人命……” 那些马贩子的胆量就大了。 这时非但无人走开,且一个个聚精会神,想从双方的吆喝声中,去分辨这一场的胜负。 然而,遗憾的是,马棚中的马匹受到惊吓之后,这会儿竞相踢腾号嘶,嘈杂的声浪,淹没了一切,根本无法再听到其他的声音。 等到马棚中的那些马匹安静下来,广场上除了呼啸如吼的风声,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 一场狠命的激斗,在黑暗中发生,在黑暗中结束,谁也不知道它的结局如何。 当众马贩子怀着纳罕的心情,私议着回到店堂中时,那名穷书生早已倒在干草堆上,和衣进入黑甜之乡。 尤三臭嘴啧啧称奇道:“你们看看这位仁兄多妙,刚才怕成那副样子,现在却睡得这般安稳,这样的怪人,真还是第一次见到。” 方麻子叹了口气道:“草铺既然已被他占去,咱们大伙儿只好坐下来,眼巴巴地等候天亮了!” ※※※※※ 天亮之后,小店中又开始热闹起来。 那些马贩子虽然一夜未睡,但这批来自关外的大汉,一个个身体都很精壮结实,加以每个人都在快要天亮的时候,或久或暂地打过一阵吨,这时站起来,伸伸懒腰,抹抹脸孔,精神很快地便告恢复过来。 大伙儿精神一来,马上又想到昨夜那尚未分清胜负谁属的一场混战。 那一战究竟是怎样收场的呢? 要知道结果,其实也很简单,只须差个人去后面看看就行了! 于是,大伙儿立刻想到店主人单二结巴。 ※※※※※ 单二结巴在灶下没精打采地烧开水。 这位店主人呆呆地瞪着火舌从粪饼上冒出来,心中直巴不得这一锅水最好永远烧不开,好让他永远坐在这里,永远不要到后面去。 但这一锅水却偏偏沸得特别快。 只一会儿工夫,锅盖便扑扑跳动起来。 尤三臭嘴大声招呼道:“喂!单大老板,你是不是在打瞌睡?你有没有听到水在滚?快去后面照应客人呀!” 单二结巴深深叹了一口气,懒懒地从干粪堆中站起,装满一壶热水,往店堂后面走去。 看到这位店主人向店后走去的样子,那些马贩子都开心地笑了。 可是,说也奇怪,当这位店主人再提着空壶回到店堂中时,情形完全改变了。 他去的时候,就像脖子上套了绳索,在被人拖着往前跑一般,脚步移动得比磨房中的驴子还要慢。 而他回来的时候,不但步伐轻快,脸上还居然带着可圈可点的笑容。 那些马贩子马上猜想到后面有了什么新消息。 万姓马贩子迫不及待地抢先问道:“后面情形如何?” 单二结巴咧开嘴巴笑道:“谢……谢天,谢……谢地,两……两批家伙,统……统…… 跑跑……跑得精光!” 那些马贩子面面相觑,既感意外,又感失望。 万姓马贩子两手一摊道:“好啦,谁胜谁负,现在你们慢慢地猜去吧!” 那穷书生忽从干草堆上坐起,揉着眼皮问道:“怎么样?两边的人都走光了是不是?你们想不想知道是哪一边的人赢了昨夜那一仗?” 尤三臭嘴眼角一瞟道:“兄台睡醒了么?” 穷书生耸耸肩胛,道:“那就算了!‘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连这点道理你们都不懂,还有什么说的?” 方麻子忽然手一摆道:“不,让我先来问问他。” 尤三臭嘴道:“问什么?” 方麻子说道:“他说那个大胡子邮总管,当时间的是无名堡主,后来证明果然不错,我想问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穷书生笑笑道:“这位老大,你还是问问别的吧,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拆穿之后可说一文不值,连我回答了你,都有点不好意思。 方麻子道:“这个问题什么地方简单?” 穷书生道:“你老大已经说过了,当今武林中,共有三大堡,对不对?” 方麻子道:“不错。” 穷书生道:“既然有三大堡,就该有三位堡主,对吗?” 方麻子道:“当然。” 穷书生笑道:“那么,那位蔡大掌柜,有没有告诉你老大,江南胜家堡还在江南?漠北血魂堡还在漠北?” 方麻子道:“江南胜家堡不在江南,漠北血魂堡不在漠北,难道会搬来洛阳和长安不成?” 穷书生道:“假如有人要找这两位堡主,该去什么地方找?” 方麻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这还用问吗?当然” 穷书生笑着接下去道:“你老大怎么不接着说下去呢?当然该去江南胜家堡和漠北血魂堡找,是不是?” 他又笑了一下道:“现在你老该明白我说这个问题简单的道理了吧?三堡之中只有一座无名堡,如今已不复存在,若有人想打听一位堡主的下落,这位堡主,既不会是胜家堡主,又不会是血魂堡主,你想他会是哪一位堡主呢?” 万姓马贩子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问题虽说简单,但咱们可就没有想到这些,这位兄台的脑筋,的确比咱们这些人灵活得多了。” 跟着,脸孔一抬,以请教的语气又问道:“你兄台刚才说你知道昨夜那一仗的胜负情形,是真的还是假的?” 穷书生道:“当然是真的。” 万姓马贩子道:“那么,依你兄台看起来,昨夜那一战,获胜的是哪一方?” 穷书生道:“无名堡的那两名武师!” 万姓马贩子道:“你兄台敢肯定?” 穷书生道:“绝无疑问。” 万姓马贩子道:“你兄台跟咱们一样,既没有亲眼看到,却能够如此肯定,能不能像刚才那样,交代出一番道理来?” 穷书生道:“当然能。” 尤三臭嘴连连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相信了!” 穷书生道:“说起来尽管使人难以置信,但事实上却是一点也不假。” 万姓马贩子忙说道:“这位兄台,你不要理他,我们这位尤三哥,是有名的抬杠大王,他这个臭嘴的雅号,就是他抬杠抬来的……” 穷书生笑笑道:“没有关系,争论一件事情,最好有个欢喜抬杠的人在里面;若能先将这个欢喜抬杠的人说服了,这件事情就不会有人坚持异议,或能因此省却许多口舌,也不一定。” 他转向尤三臭嘴,又笑了笑道:“尤三爷既然不相信获胜的是无名堡那两名武师,那么,尤三爷的意思,一定认为获胜的一方,是那个什么邬总管了?” 尤三臭嘴点点头,道:“不错,我尤三的看法就是如此!” 穷书生道:“尤三爷这样推测,有什么根据?” 尤三臭嘴道:“我尤三的根据很简单,第一那姓邬的先下的手,第二是姓邬的那边人多。” 穷书生点头道:“很有道理。” 尤三臭嘴面有得色道:“现在我就要听听你兄台的解释了!” 穷书生轻咳了一声,接道:“尤三爷知不知道那姓邬的总管,他要拿下这无名堡的武师,其目的何在?” 尤三臭嘴道:“这一点当时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当然是为了借此好引出那位无名堡主。” 穷书生道:“如果姓邬的真的拿住了这两名武师,他会不会设法将两人藏起来,不让别人晓得这件事?” 尤三臭嘴道:“那怎么会,这事若不传出去,如何能引来那位无名堡主?” 穷书生点头道:“不错!两名武师如被拿住了,姓邬的向外宣扬尚恐不及,自然没有将两人藏起来的道理。” 尤三臭嘴不耐道:“这些话其实都可以不问。” 穷书生微微一笑,从容接下去道:“若是那两名武师身手不弱,姓邬的部下无法将两人生擒,而在交手之际,将两人击毙了,尤三爷以为那姓邬的会不会大发慈悲,命人找个地方,将两人收埋起来?” 尤三臭嘴道:“如果换了我是姓邬的,我就不会。” 穷书生道:“不错,如果换了我是姓邬的,我也没有这种闲工夫!” 他突然抬起头来道:“两名武师既未遭人拿下,亦未遭人击毙,那么,你尤三爷认为这两人哪里去了呢?” 尤三臭嘴似乎没有防到对方会有此一问,一时之间,眼皮直翻,竟不知道怎样接口才好。 他挣了一阵,期期地道:“既然……打不过……溜总可以,当……当……当然是溜了” 穷书生笑道:“输了的人溜,赢了的人也要溜?” 尤三臭嘴强辩道:“追啊!” 穷书生笑道:“背着受伤的伙伴一起追?而且一去不回头?” 尤三臭嘴无杠可抬了。 万姓马贩子插口道:“那么,依你兄台的看法,双方的人都不见了,又该怎么解释?” 穷书生微笑着道:“我穷酸的看法是那两名武师无疑早知道对方会来这一手,所以那姓葛的和姓桑的两人一出手,便吃了大苦头,等到姓邬的感觉不妙,两名武师业已扬长而去,姓邬的不肯罢手,只好将受伤的伙伴,交给另外两个受伤的,自己一个人追了下去,另外那三人,全带着满身伤,为了安全着想,自然不敢再住在这店里。” 他笑了笑,又道:“所以,我穷酸敢和诸位打赌,在这附近数里之内,凡是可以避风的地方,都有找到这三名带伤汉子的可能。” 众马贩子见这名穷书生绘声绘色,说得头头是道,当然没有人敢跟他打这种赌。 方麻子深深叹了口气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真是一点也不假,我方麻子就苦在念的书太少,处处感觉矮人一头。” 穷书生笑道:“这两句话,我穷酸适才也不过是信口说出来,作为对诸位的一种激将之计而已,世上哪里真正有无事不知的人。” 万姓马贩子摇摇头道:“像你兄台这样的人,我万某人实在想不出这世上会有什么事,连你兄台也不知道。” 穷书生笑道:“至少有两件事,我穷酸就不知道。” 万姓马贩子道:“哪两件事?” 穷书生笑道:“第一,我穷酸始终弄不清,究竟是天上的星星多,还是地上的蚂蚁多?” 众马贩子无不哈哈大笑。 万姓马贩子笑了一阵,又道:“你兄台真会说笑话,这种事任谁也不知道,又何止你兄台一人不知道。” 方麻子笑着凑趣道:“你兄台才说了一件,还有第二件呢?” 穷书生耸了耸肩头道:“第二件我穷酸不知道的事,就是像我穷书生这样的人,书念的不能算少,出身也不算太低,为什么最后却连一日三餐都混不上口。” 那些马贩子这一次可笑不出来了。 万姓马贩了敛起笑容,轻轻叹了口气,正待开口之际,店堂后门那边忽然有人脆笑了一声道:“这位秀才先生,还有一件事情,我敢说你一定不知道。” 众人循声掉头望去,发现发话者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带着四名女婢投店的那名蓝衣少妇。 这女人今天看起来,似乎比昨天投店时,还要显得娇艳动人些。 众马贩子为了夜来那场神秘的拼斗,几乎已将这女人忘到脑后,如今看到这女人突然出现,一个个眼中不由得又露出贪婪的光芒。 尤三臭嘴第一个拍着手掌道:“好极了,好极了,这位大娘快来考他一考,这穷酸咱们谁也难他不倒,现在就瞧你大娘的了!” 其余的马贩子争相附和道:“对,对,好好地考他一考,如今就全看你大娘的了!” 蓝衣少妇在四婢簇拥之下,一步步摇曳生姿地走来店堂中,她朝那些马贩子点点头,含笑环扫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她转向穷书生笑吟吟地说道:“怎么样这位秀才先生?我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你这位秀才先生要不要跟奴家赌上一赌?” 穷书生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皮道:“一件什么事?” 蓝衣少妇笑着道:“我赌你这位秀才先生一定不知道,奴家此刻心中正在想些什么!” 那些马贩子听了,无不哈哈大笑。 尤三臭嘴再度拍着巴掌道:“妙,妙!这个题目出得妙透了,还是这位大娘心思灵巧,我们刚才就忘了拿这个来考他,有意思,有意思!” 穷书生等众马贩子笑闹完了,注目问道:“若是我穷酸侥幸猜中了呢?” 蓝衣少妇含笑道:“奴家愿向这些贩马的大叔,选购良马一匹相赠。” 方麻子抢着笑道:“我送一副马鞍!” 蓝衣少妇笑说道:“听到没有?马儿有了,马鞍也有了。” 穷书生眼皮微合道:“盛情心领。” 蓝衣少妇微感意外道:“这样一份礼物,只换你一句话,你这位秀才先生居然还嫌菲薄?” 穷书生摇头道:“穷酸不是这个意思。” 蓝衣少妇诧异道:“那么” 穷书生缓缓接着道:“你大娘和这位方爷送得起马和马鞍,我穷酸却负担不起这每天的马料。” 众马贩子忍不住又是一阵哄笑! 尤三臭嘴笑得打跌道:“你如果请他当皇帝,他一定会告诉你,他坐不惯金銮殿;你们不信,不妨问问他仁兄,看我尤三说错了没有。” 万姓马贩子道:“这话听起来虽好笑,不过我倒认为他仁兄说的是实情,一匹牲口一天的开销,确不比一个人的开销少,你尤三只管取笑了人家,人家念过书的人,算盘可并没有打错。” 蓝衣少妇点点头,似乎认为万姓马贩子这番话,诚然不无道理,当下秋波一转,含笑又问道:“那么依你秀才先生的意思呢?” 穷书生沉吟了片刻,抬头说道:“我穷酸别无所长,惟于词章翰犊方面,尚曾下过几天功夫,如果我穷酸侥幸猜中了,不知道大娘是否能为我穷酸谋个馆席……” 蓝衣少妇不假思索地道:“像你这样有学问的人,平时请都不一定请得到,只要你秀才先生愿意屈就,就是找十个东家,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个好办得很,奴家答应你就是了!” 那些马贩子原以为这女人也跟他们一样,只是在拿穷书生开玩笑,没想到双方面说到后来,一个讨价,一个还价,竟越说越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这种怪事,真是少见。 在穷书生方面而言,可说毫不足怪,一个人若是到了三餐不继的地步,一旦遇上这种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的。 但这女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店堂中登时沉寂下来。 那些马贩子受了好奇心的驱使,忍不住一齐转向穷书生望去。 这一群来自关外的粗大汉,虽然一个个都垂涎于蓝衣少妇的美色,但私底下却全对穷书生有着一份说不出的好感。 尽管他们之中,谁也不相信穷书生真有这种本领,能一眼便将别人的心思看穿,但这时却几乎没有一个不希望这穷书生时来运转,真能将蓝衣少妇的心思,凑巧一口道个正着。 穷书生见蓝衣少妇允己所请,立即不慌不忙地转过脸去,朝站在灶后的单二结巴招招手道:“单老板,拿面水牌来。” 蓝衣少妇怔了怔道:“要水牌何用?” 穷书生轻轻一咳道:“因为大娘心中想些什么,只有大娘一个人心里明白,等会儿如果我穷酸猜得不对,大娘也说猜中了,那就不是打赌,而是变相施惠,我穷酸可不能平白领受这份人情。” 蓝衣少妇含笑点头道:“这样也好……” 说着,走到就近一副座头坐了下来。 单二结巴双手递上墨笔和水牌。 蓝衣少妇提笔在水牌上写下两行字,写好之后,将水牌翻转,覆在桌面上,然后回过身来笑道:“写好了,你说出来吧!” 店堂中的气氛,立即紧张起来。 这女人写下的,也许是“你猜奴家是何方人氏?”“奴家此行是出关还是入关”;或是“何时会下雪?”“雪要下多久?”一些不关痛痒的小事。总而言之,海阔天空,什么样的问题,都有可能。人非神仙,这从哪里猜想起? 那些马贩子想到这里,不免代穷书生暗暗着急。 但穷书生本人却一点也不急,只见他从容不迫地清了清喉咙,好整以暇地说道:“有一件事,我穷酸必须先行声明一下。” 蓝衣少妇道:“什么事?” 穷书生道:“我穷酸说出来的答案,与大娘水牌上写的词句,也许不尽相同,但相信两者之含义,一定不会相去太远……” 蓝衣少妇道:“这当然不会完全相同,只要指的是同一件事就可以了。” 穷书生微微一笑道:“由于大娘在进门时,无意中听到我穷酸对昨夜那一战剖析得头头是道,因而怀疑我这个酸秀才说不定就是那位什么无名堡主的化身。我穷酸如此揣测,大娘认为对不对?” 蓝衣少妇微微一呆,脸上不期而然流露出一股难以置信的神气。 她愣愣然凝注着穷书生,久久不发一语。 就好像她在这以前一直未能留意到这穷书生是副什么长相,如今打算定下神来,好好地瞧个仔细一般。 穷书生抱膝含笑,看上去仍和先前一样安闲,他似乎并不急着得到回答。 事实上蓝衣少妇这种表情上的变化,已比千言万语还要来得清楚明白。他还要对方如何表示,才算回答呢? 那些马贩子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一个个的眼光,穿梭般溜个不停,看看蓝衣少妇,再看看穷书生,最后,他们终于从这一男一女迥然不同的神情上,弄清了这是怎么回事! 霎时间,欢呼之声,轰然爆发…… 好一个酸丁,果然有一手! 不过,这种狂热的欢呼,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告突然静止下来。 事情是由尤三臭嘴引起的。 原来这个有臭嘴之号的马贩子,因为坐在店堂的角落里,被一根屋柱挡住了视线,他虽然跟在别人后面拍了几下巴掌,却始终未能弄清穷书生究竟说了些什么,以及蓝衣少妇听完后有何表示。 所以,他只拍了两三下巴掌,便一把拉住坐在对面的方麻子,边摇边问道:“喂,喂! 麻子!酸秀才刚才怎么说?” 方麻子道:“他说……” 尤三臭嘴追问道:“说什么?” 方麻子道:“他说……” 尤三臭嘴冒火了,两眼一瞪,正待发作时,忽见方麻子像中了魔似的,将他手臂一摔,急急掉过头去,不知道在万姓马贩子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什么话,万姓马贩子一愣神,又跟着转向张姓马贩子,轻声咬了几下耳朵,张姓马贩子听了,也是木然一愣。 就这样,一个传一个,不消片刻功夫,除了一个尤三臭嘴,其余的那些马贩子,没一个再喊叫,也没有一个笑了! 十几双眼光,这时不约而同又朝穷书生一齐投射过去。 每一个人的心头,都盘旋着一个相同的疑问:这穷书生会不会是那位什么无名堡主的化身呢? 没有人发觉外面已经下雪,也没有人想到如果此刻不上路,等雪下大了,会耽误行程。 ※※※※※ 店堂中近乎凝结的空气,终于被蓝衣少妇的一声娇笑打破了。 她像个贤淑的妻子在伺候丈夫一般,忽以无比亲切的语气,微微倾身向前,低声温柔地道:“奴家没有猜错吧?你说。” 穷书生苦笑了一下道:“就是换了你大娘,我相信你大娘恐怕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蓝衣少妇道:“为什么?” 穷书生道:“道理简单得很,我穷酸若是爽爽快快地一口承认我就是你大娘想像中的那位什么无名堡主,我相信你大娘一定又会疑心我这个酸秀才可能是在冒名招摇,如果我力辩我穷酸的的确确只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不用说你大娘自然更加不相信,在这种情形之下——” 蓝衣少妇忽然微微一笑,注目接下去道:“在这种情形之下要想知道你这位秀才先生究竟是不是无名堡主的化身,似乎只有一个方法。” 穷书生抬头道:“什么方法?” 蓝衣少妇又将身子向前移出少许道:“真假无名堡主之间,有一件事,假的办不到,真的赖不了,你秀才先生可知道那是一件什么事?” 穷书生眨了眨眼皮道:“武功?” 蓝衣少妇注目接着道:“不错你秀才先生会武功吗?” 穷书生扬脸反问道:“你看呢?你看我穷酸像不像一个会武功的人?” 蓝衣少妇道:“不像。” 穷书生又眨了一下眼皮,像是有点迷惑道:“那你大娘为何还要这样问?” 蓝衣少妇道:“就因为看来不像,才使奴家怀疑你秀才先生或许就是那位无名堡主的化身,如果你秀才先生虽是一身书生打扮,却叫人一眼便能瞧出你是个会武功的人,奴家早不会问你这些了。” 穷书生眼珠转了转,忽然又问道:“如果我穷酸真是那位什么无名堡主,你大娘又打算拿我怎么样?” 蓝衣少妇微微一笑道:“你秀才先生这样问的用意,是不是想使奴家相信你阁下实际上并不是那位无名堡主的化身?” 穷书生道:“不问我穷酸用意如何,你大娘能不能先回答我穷酸这个问题?” 蓝衣少妇笑笑道:“如果你是无名堡主,你心里应该明白;如果你不是无名堡主,这种江湖中的是是非非,我劝你这位秀才先生,最好还是少知道一点为妙。” 穷书生道:“这个问题,我穷酸其实并不一定要你大娘回答……” 蓝衣少妇道:“哦?你想奴家会拿你怎样?” 穷书生道:“不怎么样。” 蓝衣少妇道:“何以见得?” 穷书生道:“昨夜后面那一战,你大娘始终置身事外,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蓝衣少妇道:“不尽然。” 穷书生道:“此话怎讲?” 蓝衣少妇道:“昨夜奴家置身事外,另有原因。” 穷书生道:“什么原因?” 蓝衣少妇道:“那是因为奴家低估了那两名无名堡武师的身手,同时更没有想到那姓邬的部下,竟是那样出人意外的脓包!” 穷书生笑了笑道:“我穷酸刚刚还在羡慕那位无名堡主,现在听你大娘这样一说,不由得使我穷酸又暗自庆幸还好不是那位什么无名堡主了。” 蓝衣少妇也笑了笑道:“奴家真佩服你这位秀才先生的口才。” 穷书生忽然敛去笑容,叹了口气道:“一个人对一件事情,一旦有了成见,想想真可怕。” 蓝衣少妇笑道:“只要你秀才先生真的只是一位秀才先生,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穷书生两手一摊道:“那要如何才能证明呢?” 蓝衣少妇逼视着又向前挪了挪身子,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道:“奴家已经说过了,方法只有一个,如今奴家得再说明一下,不论你秀才先生是不是无名堡主,当奴家出手相试时,都请保持安静。” 她顿了一下,一字字注目含笑接下去道:“除非阁下真是无名堡主,并且能抢在奴家之前出手,否则最好听其自然。怎么样?你秀才先生要不要考虑一下?” 穷书生苦笑着道:“你大娘动手就是了,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 蓝衣少妇也不再说什么,突然一抬右腕,骄指如风点出! 双指点去之处,正是穷书生的前胸七坎要穴! 这一下如被点实,在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尚不怎样,只要服药将养一段时期,自会慢慢复原。 但要是个会武功的人,那么这人的一身武功,便算报废定了! 原来这女人心机别具,作势点出双指,实际上只是一式虚招。 她见穷书生只将眼皮闭上,并无闪躲之意,娇笑声中,玉掌一沉,突然改点为拿,将穷书生一条干瘦的左腕闪电般一把抄入手中。 就像一名大夫为病家把脉似的,食、中、无名三指按扣之处,正是穷书生左腕“鱼际” 与“太渊”之间的“寸关尺”! 穷书生愕然睁开眼皮道:“大娘,这……这……算什么意思?”- 第九章 西席夫子 蓝衣少妇笑眯眯地道:“你秀才先生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奴家会改走这一着棋吧?” 穷书生不胜迷惑地眨了眨眼道:“大娘这意思可是说,我穷酸会不会武功,只须这样按一下脉息,便可以判断出来?” 蓝衣少妇带着一丝诡秘意味,笑笑道:“一点不错!在一名内外兼修的高手来说,移宫闭穴,并非难事;任凭你是修为多深的高手,也无法在脉息中掩藏运气行功的秘密。” 穷书生又眨一下眼皮道:“就是换了无名堡主也办不到?” 蓝衣少妇道:“谁也办不到。” 穷书生长长嘘了一口气,道:“你大娘早不说,害我穷酸白受一场虚惊!” 蓝衣少妇淡淡一笑,没有开口,似乎不愿多言分散心神。 店堂中又静了下来。 所不同的是,这时穷书生,看来已较刚才镇定多了;反而是那些马贩子,一个个瞪大眼睛,仍然紧张如故。 因为这穷书生究竟是不是无名堡主的化身,须经蓝衣少妇加以确定后,才能算数。 穷书生本人不论怎样表示,也是枉然;他既然化装成一名穷书生模样,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无名堡主。 这样,足足过了一盏热茶之久。 最后,蓝衣少妇春葱般的右手五指,终于离开了穷书生那只枯柴似的左手腕。 这说明了一件事:这穷书生的的确确只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而并不是什么无名堡主!” 那些马贩子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蓝衣少妇带着歉意笑道:“尚望秀才先生不要见怪,果然是奴家多疑秀才先生贵姓?” 穷书生道:“不敢当,敝姓姬,草字思复,以后还望大娘多多提拔指教。” 蓝衣少妇道:“奴家姓辛。” 穷书生拱拱手道:“原来是辛大娘。” 蓝衣少妇转过身去道:“小玉,你跟这儿的单老板把店账结一结,连这位姬秀才的一起算,小屏去后面吩咐杨大套车,顺便叫米老四将你们坐的那一辆收拾收拾,好让这位姬秀才乘坐,你们等会儿跟我合坐一辆,到了扶风就可以雇到车子了。” ※※※※※ 蓝衣少妇走了,穷书生也跟着走了,单二结巴的小店中顿时冷落下来。 那些马贩子都像木头似的,一个个仍然坐在原来的地方,眼光发直,怔怔出神,谁也没说一句话。 单二结巴开始无精打采地清理店堂。 刚才那个名叫小玉的女婢在算账时,除应付房饭钱外,还多赏了他两吊钱,他本来应该高兴才对,但结果反而使他又想起昨夜输掉的五两多银子,以及一个铜子儿没付,就溜走了的六个客人。 两吊钱?哼哼!再有一百个两吊,他也不够本。 他早有预感,开在这种地方的客店,硬是歇不得女人,一有女人住进来,八成儿准倒大霉,果然被他料着了。 现在,他想,似乎只剩下一个捞本儿的办法。 就是设法使这些马贩子再多住上几天! 每天的房饭钱和马料就已经有赚头了,如果能叫这些家伙再推几场牌九,区区三五两银子,还愁捞它不回来? 于是,他搬完干草,又去抹桌子,想先试试这些马贩子有无离去之意。 那面水牌还放在桌上原来的地方。 单二结巴一时想不出怎样开口才好,便顺手拿起那面水牌,打算用抹布将上面的字迹拭擦干净。 方麻子忽然拦着道:“慢一点!那面水牌给我看看,等下再擦。” 尤三臭嘴道:“看什么?” 方麻子道:“看看那娘儿刚才在上面究竟写的是几个什么字。” 尤三臭嘴道:“女人写的字,有什么好看的?” 方麻子道:“就因为是女人写的字,我才要看,不是女人写的字,你请我看,我也不看。” 张姓马贩子道:“是的,这女人长得没有话说,且看看几个字写得怎么样。” 他因为就坐在桌子的对面,口中说着,只一伸手,便从单二结巴手里接下了那面水牌。 坐在附近的一些马贩子,立刻伸长脖子,一齐拢过来。 张姓马贩子将水牌转正,才看到字,便点着头道:“好,好,这娘儿的一手字,果然中看得很,细腻均匀,笔笔清楚,既工整,又娟秀,就像她人一样,不错,不错。” 尤三臭嘴哼了一声道:“好……嘿嘿……我看字写得再好,也不及她那双写字的手好。 这一笔字若是我尤三臭嘴写出来的,你们他妈的会喊好才怪?” 张姓马贩子忽然脸色一变,脱口低呼道:“嗨!你们瞧……这是怎么回事?” 方麻子连忙跑过来问道:“是怎么回事?让我来看看!” 张姓马贩子将水牌一推道:“你看看!你看这上面怎么写的,我们这位酸了真是福大命大,人家根本就没有疑心他是什么无名堡主的化身,他竟自作聪明,硬往身上招揽。那女人若不是突然改变主意,一指真的点过去,你看该多冤枉!” 原来水牌上写的字,与无名堡主根本风马牛毫不相关。 水牌上怎么写的呢? 水牌上写的是:“你秀才先生应该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像刚才这种江湖中的是是非非,是你秀才先生可以随便议论的么?” 方麻子呆了好一阵子,才道:“是啊不过那女人也怪,她明明赢了这次东道,最后却以输家自居,又是为了什么呢?” 尤三臭嘴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她在答应酸丁的要求时,就有延聘这酸了为西席之意,一她承认输,就是等于赢。这样请个先生,连聘礼都不要,她有什么划不来?真正奇怪的事,并不是没有,只可惜凭你们这几副豆渣脑袋想不出来而已!” 方麻子恼火道:“你他妈的就只是抬杠!” 尤三臭嘴道:“我抬杠?笑话!我抬什么杠?我且问你:酸了于打赌前,坚要那女人先写下心中想的事,无非想表示他人穷志不短,输须输得硬挣,赢要赢得光明,但当那女人默认他猜对了时,他却装聋作哑,不先去翻开水牌,对证一下他是否真的没有猜错。关于这一点,你麻子能不能加以解释一番?你麻子敢说这里没有文章?是你麻子抬杠?还是我尤三抬杠?” 方麻子直翻眼皮,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其他的那些马贩子也觉得尤三臭嘴提出的这个问题,果然值得玩味。 事实至为简单。 那穷书生如果已看出蓝衣少妇有意借打赌施惠于他,同时也乐得借此谋一枝栖的话,他当初根本不必多此一举,要那女人以水牌留言为证。 若是像俗语所说的那样,既要“里子”又要“面子”,当蓝衣少妇承认他猜中之后,他更应该翻开水牌,来个惠而不费的交代。 可是,那酸了却没有这样做! 他是被那女人吓昏了呢?还是如尤三臭嘴所说,其中另有文章呢? 众马贩子每个人都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但全属于白费时间,大家最后只好一齐转向万姓马贩子那面望去。 因为万姓马贩子这一次的胆子最大。 尤三臭嘴对什么人都敢抢白,都敢顶撞,就是对万姓马贩子不敢。 万姓马贩子当然明白众人朝他望去的意思,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那么,你尤老三认为” 尤三臭嘴头一摇,拦着说道:“别拿这个来问我,问了也是白问。” 万姓马贩子颇感意外道:“为什么?” 尤三臭嘴道:“我开头就说得很明白,我只发觉这才是使人感到奇怪的地方,我并没有说我知道其中的真正原因。” 万姓马贩子皱皱眉头,自语似的道:“那得问谁才知道?” 尤三臭嘴道:“只有一个人知道。除了这个人以外,我敢打赌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万姓马贩子道:“谁?” 尤三臭嘴道:“那位穷书生姬大秀才本人!” ※※※※※ 姬大秀才如今已经不再是一个穷书生了。 虽然只不过是短短一天的工夫,相信那些马贩子如果第二次遇上,一定无法相信他们遇到的人,就是昨天还在单二结巴店中,吃剩肉,喝冷酒,睡干草,甚至连店主人都瞧不起的那个穷书生! 当然,这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这种事的机会,是不会再有的了。 就是出双倍房钱,扶风的五福老栈也不会招待一群贩马的马贩子! 坐落扶风会元坊的这爿五福老栈,里外共分三进,最便宜的房间,也要钱半银子一天。 但奇怪的是,客栈也好,酒楼也好,价格愈是订得昂贵,生意也往往愈是兴隆。 这爿五福客栈,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辛大娘等一行抵达时,上房已经没有了,最后只好将就着要了两个房间。其实,这种天气,人又不多,如果马虎一点,两个房也已经尽够了。 姬思复一人占用了较小的一间,隔壁那一间,有两个炕位,则由辛大娘与四婢居住。 ※※※※※ 一宿无话。 第二天,姬思复一大早就起了床,准备随时继续上路。 没想到隔壁那位辛大娘却不见了人影子! 姬思复吓了一大跳。 他的命真的这样苦? 还好他只访惶了一会儿,便见四婢中的两婢从前院中走进来,才使这位秀才先生放下了一颗心。 四婢一叫“小玉”一叫“小屏”,一叫“小如”,一叫“小意”。 现在从前院走进来的,正是“小如”和“小意”。 姬思复追上去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小如笑着摇摇头道:“今天不走了!” 姬思复怔了一下道:“今天不走?大娘……昨天……不是说……今天一早便要动身赶路么?” 小意接口笑道:“那是昨天呀!昨天说的话,跟今天又有什么关系?” 姬思复又呆了呆,道:“如果昨天说的话,到今天就不算数,那么我穷酸岂不是随时都有卷铺盖走路的危险?” 小意掩口笑道:“现在说的是赶路的事,这跟卷铺盖不卷铺盖又有什么关系?” 小如转过身子拧了小意一把,笑骂道:“你丫头这个毛病老改不了,就是喜欢欺侮老实人!” 然后转过身来赔笑道:“夫子别听这丫头的,娘娘有事去了咸阳,大概要耽搁几天才能回来,夫子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店家,如想出去解闷,婢子这里有银子,随便花用多少都没有关系。” ※※※※※ 那位辛大娘真的去了咸阳么? 一点不假!她去的地方,是咸阳近郊一座古老的巨宅。 当她进入这座巨宅不久,便从巨宅中悄悄走出了一人一骑,冒着风雪,朝着襄阳方面,挥鞭疾驰而去! ※※※※※ 三天后,辛大娘回来了。 一行开始继续上路。 临行之前,她告诉那位未来的西席夫子,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襄阳府。 至于襄阳是她的夫家还是娘家,抑或只是一门亲戚,她没有说,姬思复也没有问。 这位姬大夫子,对现状已经相当满足了。 ※※※※※ 对现状无法满足的是五手怪医。 这位在武林中不作第二人想的名大夫,如今看起来,已胖多了,也白多了。 一个人被关在一个小房间内,吃得多,活动少,又晒不到阳光,当然会养得又白又胖。 只是,这位大夫的心情,却比什么人都要来得恶劣。 他真希望能走出这个小房间,哪怕变成一个乞丐,他也愿意。 可是,这个小房间虽然也开着一道门,但那道门却似乎不是为住在里面的人开的。 这一道门,似乎只是为了方便麻金莲一个人出入而开。 三个多月下来,麻金莲出入这一道门,已经不知多少次了。 麻金莲每次从门中走进来,都会带来一大堆美味的食物,当然是为五手怪医带来的,但五手怪医每次看到那些精致的食盒,非但毫无感激之意,反而暗暗咬牙切齿,直恨不得将这臭女人活活扼死。 如果出其不意,要办到这一点实际上亦非难事。 不过,这位五手怪医心里明白,杀死这个臭女人,并不能解决问题。 他还想活下去。 同时,这女人每进来一次,多多少少总会为他带来一点希望,尽管这女人答应他的事,十次有九次兑不了现,但那比没有总要好多了。 那扇门又慢慢地打开了。 麻金莲今天看起来,仿佛又年轻了好几岁。因为她今天脸上的笑容似乎发自内心,显得很是自然,但五手怪医仍然禁不住感到一阵紧张。 这几乎已经成了习惯,这女人一笑,他就紧张。因为这女人一笑,就有新花样。 他不等女人开口,抢在前面摇手道:“你大娘不必开口,开了口也是枉然,我向某人的一点玩艺儿早被你大娘榨光,再也没有……” 麻金莲格格娇笑道:“你不许奴家开口,那么奴家的这个好消息,你叫奴家去向谁报告?” 五手怪医呆了一下道:“什么好消息?” 麻金莲笑道:“什么好消息,你应该猜想得到。” 五手怪医道:“你说得这样没头没脑的,叫人何从猜起?” 麻金莲笑接道:“这个好消息在你老儿而言,可说为你老儿解决了一件你老儿最关心、也最担心的事!” 五手怪医心头噗通一跳,瞪大了眼睛道:“是不是……你们公子……认为我向某人肚子里的一点货色,的的确确已经全部掏出来了,答应……放……放……放我出去?” 麻金莲头一摇道:“不是!” 五手怪医大失所望之余,真恨不得扑过去在这女人身上狠狠地咬下一块肉来。 这个臭婆娘,实在太可恶了。 她就是喜欢吊他的胃口! 麻金莲扭扭捏捏地走到桌子旁边,在桌子上放下食盒,然后退去对面床头坐下,抬起脸来媚笑道:“继续猜下去呀!除t放你出去外,难道就没有能引起你兴趣的好消息了吗?” 五手怪医拿起筷子,在衣袖上擦了擦,然后才道:“既然出不去,时间多的是,以后闲下来慢慢再猜吧!” 麻金莲笑眯眯地道:“真的不猜了么?” 五手怪医扒了一口饭,慢慢地咀嚼着,一声不响。 麻金莲笑着接下去道:“你一定不肯猜,奴家只好告诉你了。” 她又笑了一下道:“奴家敢跟你老儿打赌,你老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保管你老儿今天至少要多吃上一碗饭!” 五手怪医又夹了一块肉。 这一块肉送进嘴里,他咀嚼得更慢,这是他过去常用的办法。 嘴里不断嚼着东西,可以避免开口,也可以消去一点火气,因为他可以假想这一块肉,是从那女人身上割下来的,他正在嚼着那女人的肉! 想到正在嚼着对方的肉,对耳根子无法清静,自然比较容易忍受得多。 麻金莲忽然笑着道:“今天的红烧肉,味道怎么样?今天这一锅肉,是奴家亲手烧的,你如果觉得还好吃,奴家明天就腾出工夫,再替你烧一些送来。” 五手怪医忙将那块尚未嚼透的红烧肉,一口囫囵吞下。因为他若不赶紧吞下去,他准会因恶心而吐出来。 麻金莲皱了皱眉头道:“你看你这是一副什么吃相?一听说是奴家亲手烧的,就像怕人跟你抢着吃似的,嚼也不嚼,就吞下了。要吃奴家烧的东西,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哩!” 五手怪医放下筷子,头一抬道:“你要说的,可就是这个好消息?” 麻金莲点头道:“是的,刚才总宫有人来,说是公子传下旨谕:他经过再三考虑,已决定暂时不杀你。” 五手怪医眼光一直道:“你说什么?” 麻金莲笑着道:“所以奴家说,你要吃奴家烧的东西。以后日子还长,就是这个道理。” 她望了他一眼,又笑道:“你老儿能说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吗?” 五手怪医脸色发白道:“你们公子,他……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杀我?” 麻金莲微笑道:“是的,他的确没有说过要杀你。不过,据奴家所知道的是,他好像也没有说过一定不杀你。” 五手怪医僵在那里,隔了好半晌,才眨动眼皮,结结巴巴地道:“你说,你……你…… 你们公子,他……他……他只是暂时不杀我?” 麻金莲点头道:“是的,因为他还想你老儿替他办几件事。” 五手怪医道:“办完这几件事之后呢?” 麻金莲笑了笑,道:“那时候就全看你老儿自己的了。” 五手怪医道:“这话怎么说?” 麻金莲笑道:“我们公子已经表示过了,你老儿在医道方面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留着固然不便,杀了又很可惜,所以” 五手怪医忙道:“所以怎样?” 麻金莲笑道:“所以,他只要能想出一个两全之策,也并不一定就非杀了你不可。” 五手怪医道:“什么样的两全之策?” 麻金莲笑道:“譬如说:最好能有一个他信得过的人,时时刻刻跟着你,不使你有机会说出这里的一切秘密,有你这样一个人,就等于没有一样,能叫他放得下心来,他可以考虑” 五手怪医抢着道:“你大娘岂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人选?难道他连你阴大娘也信不过不成?” 麻金莲飞了他一眼,道:“你倒说得好!奴家如果成天成夜地跟着你,要让别人看在眼里,你叫奴家以后还要不要做人?” 五手怪医心中渐渐有点明白过来了。 这臭婆娘绕了半天的圈子,原来只是为了逼他走上这最后的一条路! 五手怪医摸着颏下那几根山羊胡子,沉吟不语,他得好好地想一下。 他知道这女人说的不是假话,那位自称金龙大侠的尚公子即使无意加害他这位五手怪医,但他如果开罪了眼前这个女人,这女人照样可以要他的命。 现在,他显然只有两条路可走:拼着一条老命不要,或者讨下这个女人。 现在,他不能决定的是:讨下这个女人是不是比死强? 麻金莲轻轻咳了一声,道:“你老儿在想些什么?菜都快冷了,你吃饭呀。你吃过饭,奴家去替你烧点水,让你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奴家知道你爱干净,已经为你缝了两套新衣服,你也该洗个澡,换换衣服了。” 五手怪医连忙定了定神,道:“噢,谢谢刚才你说,你们公子还要我替他办几件事,你可知道那是几件什么事?” 麻金莲目光微微一转道:“你还记不记得十多年前,被神州奇叟当着九大门派一十八名高手之面,赶出中原的那位玉屏山的女魔君?” 五手怪医道:“月月红苏玉凤?” 麻金莲道:“是的。” 五手怪医道:“怎么样?” 麻金莲道:“这女魔君自被神州奇叟赶出中原之后,据说为出当年那口怨气,这十多年以来,把全部的心血,都花在一名女弟子身上……” 五手怪医道:“想在若干年后的中原武林,再出现第二个月月红苏玉凤?” 麻金莲道:“是的。” 五手怪医道:“这名女弟子叫什么名字?” 麻金莲道:“复姓上官,单名一个琼字,外号玉屏仙子。” 五手怪医问道:“这位玉屏仙子上官琼目前多大年纪?” 麻金莲道:“大约双十左右。” 五手怪医道:“才双十左右?这样说来,这位玉屏仙子被月月红苏玉凤收归门下时,岂非只有四五岁的光景?” 麻金莲点点头道:“差不多。” 五手怪医道:“经过月月红苏玉凤这十多年来的苦心调教,这位玉屏仙子的一身武功,一定高得相当惊人了?” 麻金莲道:“那还用说。” 五手怪医道:“月月红苏玉凤打算什么时候将她这位得意的女弟子派来中原?” 麻金莲道:“三个月后。” 五手怪医怔了怔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麻金莲笑道:“三个月后,你将会和奴家知道得一样清楚。” 五手怪医道:“我?” 麻金莲笑道:“是的,因为我们两人很可能都会被派去‘金龙总宫’,共同侍候我们这位未来的女主人!” 五手怪医又是一怔道:“这位玉屏仙子上官琼已决定下嫁我们尚公子?” 麻金莲笑道:“当年九大门派中的那一十八位高手,已经去世的六位不算,其余仍活着的十二位,都将是这场婚礼的见证人。” 五手怪医愣了一阵,才道:“那么,九大派中人,他们知道不知道,这位玉屏仙子就是当年那位玉屏女魔君月月红苏玉凤的弟子?” 麻金莲笑道:“接到尚公子喜帖之后,他们就会知道了。” 五手怪医道:“喜帖上已经注明这一点?” 麻金莲笑道:“要不是为了这一点,还要什么喜帖?” 五手怪医道:“九大派中人一见这位玉屏仙子,就是当年玉屏女魔君月月红苏玉凤的弟子,他们怎么会来?” 麻金莲笑道:“想不来就可以不来了么?” 五手怪医道:“要是九大派不派人来,又怎么办?” 麻金莲笑道:“那就热闹了。” 五手怪医道:“怎么个热闹法?” 麻金莲笑道:“月月红答应将这位爱徒许配给我们公子,全部只有一个条件,当年的那一十八名高手,凡是仍然活着的,婚礼举行的那一天,都必须到齐。” 五手怪医道:“我们公子答应了?” 麻金莲道:“我们公子答应的是:如果其中有人不肯来,事后三个月之内,他一定会以尸首凑足,着人送去玉屏山点验!” 五手怪医沉默了片刻,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说了这老半天,我都不晓得说到哪里去了,你提这些,跟公子要我办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麻金莲笑了笑道:“当然有关系。” 五手怪医道:“什么关系?” 麻金莲笑道:“在婚礼举行之前,玉屏山女方那边,先派来了一位辛大娘,准备帮她们小姐,各方面布置布置……” 五手怪医猜测道:“结果,这位辛大娘在半路上得了病?” 麻金莲笑骂道:“去你的!” 五手怪医道:“怎么呢?” 麻金莲好笑又好气,白了他一眼,道:“真是三句不离本行,每跟你提到一个人,你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这人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要在新春年头上跟你打招呼,不霉上一年才怪。” 五手怪医道:“不然找我干什么?难道,她……她……这位辛大娘……也想要一点我为你配的那种‘药’?” 麻金莲脸一红,有点着恼道:“你能不能少胡诌几句,是你听我说?还是我听你说?” 五手怪医忙道:“是,是,你说,你说!” 麻金莲狠狠瞪了几眼,等气平了,才道:“详细的情形,奴家也不清楚……据说事情是这样的……这位辛大娘这一次来的时候,在凤翔陇西之间的一爿小客店里,无意中遇见了一名穷书生,经过她细心的观察,她怀疑这名穷书生,很可能就是那位什么无名堡主公孙彦的化身,因为一时无法确定,便暂以西席之名义,将这名穷书生一起带了过来……” 五手怪医道:“这位辛大娘无端生疑,有没有什么依据?” 麻金莲皱了皱眉头,道:“那位从第七分宫来的使者,人虽然很精明,却是个大舌头,奴家一听他开口就讨厌……” 五手怪医道:“所以你也没有听清楚?” 麻金莲道:“奴家对这些事,根本就没有兴趣。” 五手怪医道:“这位穷书生,如今人在哪里?” 麻金莲道:“按行程算起来,这三两天之内,大约就要到了。” 五手怪医道:“准备前来这座第四分宫?” 麻金莲说道:“是的,这是公子的意思,他吩咐等这穷书生来了之后,要你找个机会,为他把一把脉。” 五手怪医道:“以决定这书生究竟会不会武功?” 麻金莲道:“是的,因为那位什么无名堡主的易容术,据说相当高明,他如果改变成另一个人,就连他们堡中的武师,都辨认不出。” 五手怪医点头道:“这个简单。” 麻金莲道:“不过,有一件事,你可得注意。” 五手怪医道:“什么事?” 麻金莲道:“你替他把脉时,最好别让他知道你替他把脉的用意。” 五手怪医道:“为什么?” 麻金莲道:“因为这书生颇有一点才气,如果证实不是武林中人,公子和辛夫人都想重用他。” 五手怪医捋髯微笑道:“这个也很简单,你们放心就是了。” 麻金莲道:“你打算使用什么方法?” 五手怪医笑道:“我既有无病不治之能,要使一个没有病的人,生上那么一场小病,当然更不算一回事……” 他眯起眼缝,又笑道:“等他生了病,你们再替他请大夫不就得了?” 麻金莲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种缺德的主意,真亏你想得出来,这世上的医生若都跟你一样,那些生了病的人,我看还不如干脆死了的好。” 五手怪医发急道:“哎哟,我的好大娘,你怎能这样说话,主意是你们要我想的,我如果想不出主意眼看着老命不保,现在想出了主意,又说我缺德,做人不是太难了?” 麻金莲淡淡一笑道:“你急什么?奴家不过这样说说而已。其实,我们公子喜欢的,就正是你老儿这种人才,你老儿若不是有这一套,他还会让你活到今天才怪哩。” 五手怪医这才放下了一颗心。 麻金莲又瞟了他一眼,双目中忽然浮漾起一片春意,她过去匆匆收拾好桌子,然后提着食盒,低声暧昧地道:“你准备准备,奴家去烧水……” ※※※※※ 三天后,金龙第四分宫前,于傍晚时分,驶来了三辆马车。 从三辆马车上分别走下来的,正是穷书生姬思复,蓝衣少妇辛大娘,以及小玉小屏小如小意等四名女婢。 自分宫中闻报出迎者,是一名年约五十上下的灰衣老人。 宾主相见,略道寒暄,一行旋被恭迎入宫。 一行被迎入宫中后,灰衣老人陪穷书生姬思复留在大厅喝茶闲聊,辛大娘则带着四名女婢,由麻金莲领进了后院。 麻金莲领着主婢五人,穿过重重门户,最后来到五手怪医居住的那间书房。 书房中的五手怪医正靠在床头上闭目养神,样子看起来显得很疲累。这两三天来,他是真的够辛苦了。 在他这一生之中,几乎什么样的女人差不多都见识过,就是还没有见过像麻金莲这种永远不知满足的女人! 他记得二十年前,这女人虽然声名狼藉,似乎都没有像现在这种需要得如此强烈。 有人形容女人,说是:三十如粮,四十如虎。但他还没有听人说过,一个五十出了头的女人,居然比狼虎仍要来得可怕! 而他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他找不到借口来拒绝这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挑逗。 因为他是五手怪医。 他既能为别人想办法,当然也能为自己想办法。 还有便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次,他不该那样卖力,他更不该于事后送她那一盒要命的药丸!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这女人对这二十多年前的事,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害得他如今自己也要靠这种药丸 ※※※※※ 铁门向上升起的响声,使这位五手怪医吓了一大跳,那女人走了还不到一顿饭的光景,怎么又回来了? 他一骨碌挺身坐起,脸都吓白了。 直到他睁开眼睛,看清了进来的不仅是那个女人一个人,方才定下神,松了一口气。 辛大娘不待麻金莲引见,就笑着道:“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五手大夫吧?” 五手怪医连忙下床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正是向某人。” 辛大娘接着又笑道:“关于那个姓姬的种种,我们这位阴大嫂大概已跟向老提过了,现在那个姓姬的就在外面大厅上,向老打算如何着手?” 五手怪医望向麻金莲,讶然道:“你没有告诉这位大娘” 麻金莲噢了一声,赶紧接着道:“哎哟!你看奴家我多糊涂,这一路进来,只顾了指给大娘看这看那的,竟忘记了告诉大娘,那两颗特制的药丸,已经交给了我们蔡分宫主。” 大娘又是一怔道:“两颗什么特制的药丸?” 麻金莲笑答道:“两颗吃下去会发高烧,却无害于身体的药丸,这是我们这一口子想到的一个绝主意……” 辛大娘又是一怔道:“哦?原来二位” 五手怪医脸孔胀得通红。 麻金莲点点头,又接下去道:“是的,我们这一口子的意思,是想先叫这位秀才先生,看起来像是生了病,然后再借请大夫的名义,由他改变一下容貌,出去充数。这样有两层好处,一方面不叫这位秀才先生起疑心,一方面将来彼此见面,只要不拆穿了,也比较好相处些。” 辛大娘点头道:“这个主意果然妙得很。” 麻金莲又笑道:“我们那位蔡分宫主办事一向讲究快速了当,如果他已将药丸下在茶碗里,大概不等天黑,就要见分晓了。” ※※※※※ 其实,大厅上的姬思复,早就烧得很厉害了。 这位满以为一步登了天,从此可以衣食无忧的穷秀才,因为第一次来此作客,虽然感觉到不舒服,起初尚还强忍着,但热度越来越高,怎么样也支撑不住,终于向主人讷讷地道: “不佞……路上……大概受了点风寒……” 一句话没有说完,人已向后倒了下去。 那位蔡分宫主满心欢喜,表面上却像是吃了一惊,一面吩咐快快搀扶这位姬秀才去书房中安歇,一面则使着眼色,大声命人飞马入城,去请大夫。 不一会儿,辛大娘带着四名女婢,首先闻讯赶来书房中。 接着,不到半个时辰,大夫也请来了。 来的这位大夫,当然就是五手怪医之化身。 病榻上的姬思复,虽然发着高烧,但神智似乎尚未完全丧失,他见主人一家全为他上下忙成一团,一面痛苦地呻吟,一面尚不住喃喃道谢。 不管病人的病情如何沉重,看病的大夫,是绝不会慌乱的。 五手怪医捻着胡梢儿,不慌不忙地坐下来,伸出鸡爪般的右手五指,开始为病人细心把脉。 房中除了病人的呻吟,听不到一丝声息。 五手怪医侧扬着面孔,眼皮微闭,全神贯注,按在病人肘腕上的三根手指头,不时地轻轻挪移着位置。 辛大娘、麻金莲、蔡分宫主,以及四婢等人,无不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瞬地注视着五手怪医的面部表情。 但五手怪医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漫长的一刻,终于过去了。 五手怪医松开了抓在病人手腕上的手指头,轻咳着缓缓站起。他朝众人点点头,使了使眼色,然后背着手,领先向外边客厅中走去。 辛大娘紧跟着走出来,低声问道:“怎么样?” 五手怪医在客厅中踱了一圈,忽然站下来反问道:“大娘对医道如何?” 辛大娘道:“略谙皮毛。” 她迟疑了一下,又道:“向老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五手怪医注目接着道:“这一路上,大娘是不是已经替我们这位秀才先生把过一次脉?” 辛大娘一呆道:“是的……这个……向老怎么知道的?”- 第十章 志在总宫 五手怪医点了点头,又思索了片刻,忽然深深叹了口气,道:“我向某人真不知道怎样说才好,这位姬大秀才,也不知道是他命苦,还是算他福大,竟然这么凑巧,先遇上了你辛大娘,复又遇上我向某人” 辛大娘忙道:“向老意思是不是说,这位秀才先生并非我辈武林中人?” 五手怪医一字字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位姬大秀才如非遇上你辛大娘,且被你辛大娘带来这里,他将活不过今年年底!” 辛大娘猛然一愣道:“活不过今年年底?现在到年底还剩下几天?” 五手怪医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也许正是你大娘怀疑他会武功,而又不敢遽下论断的原因,因为这位秀才先生如今所显示的这种五阴鬼脉,几与一个会武功的人,故意岔气返府的现象没有丝毫分别!” 辛大娘惊道:“你说什么?五阴鬼脉?那……那……那岂不是……没得救了?” 五手怪医微微一笑道:“一点不错,这种五阴鬼脉,乃古来医家所公认的十大不治死疾之一!” 他顿了顿,又笑道:“不过,遇上我向某人,自然又当别论。” ※※※※※ 五手怪医的书房中,由一张床变成两张床,当然使得麻金莲大感不快。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因为这是辛大娘的吩咐。 在目前的金龙第四分宫中,这位辛大娘虽然只是一名客人,但由于身份特殊,她所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无异是一道命令! 就是那位分宫宫主,都不敢不遵守。 麻金莲在这座分宫之中,不过是一名仆妇管家,当然更没有她站出来表示意见的份儿。 五手怪医果然有一手。 他左右着一个人的病情,就像变戏法一样。结果,一帖药服下去,姬思复的确烧便退了。 第二天,辛大娘过来探视,顺便将五手怪医喊去一边,询问他治好姬思复的五阴鬼脉,需要多久的时间。 五手怪医想了想,回答道:“这种五阴鬼脉,是属于五痨之一,病不是一天得来的,治起来也困难得多,如果想要完全康复,最少亦须三个月左右。” 辛大娘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好,这么说这个病人就交给你了,奴家无法等待,只得先走一步,希望你向老多多费心,尽快治好他,最好三个月后,大家能在一起,一同喝你们公子的喜酒。” 五手怪医道:“向某人一定尽力而为就是了。” 辛大娘说:“此外向老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事,要奴家交代你们蔡分宫主?” 五手怪医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忙道:“噢,是的,还有一件事,向某人几乎忘了。” 辛大娘道:“什么事?” 五手怪医咳了一声道:“就是煎药的时候,药炉和药碗,最好别经阴人之手。” 辛大娘道:“这事好办。奴家等下交代蔡分宫主,要他指派一名干仆,专门过来这边伺候你们的饮食起居便是。” 辛大娘带着四婢走了。 她在临行之前,郑重叮嘱蔡分宫主:要他好好照应着姬思复,宫中之丫鬟使女,无事不得擅人五手怪医那座书房。姬思复的病一好,立即差人护送到金龙总宫。她暗示这位第四分宫主:金龙总宫来日之文案师爷,便是这位姬思复大秀才,他最好能多多巴结一点! 这样一来,麻金莲连那座书房也走不进去了。 这女人在弄清了这是谁的主意之后,直恨得牙痒痒的,不断地在心底下发着狠:好!姓尚的,你记着,咱们走着瞧,我麻金莲跟过的男人不止一个,杀掉的男人也不止一个,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你最好永远别落在奴家手里。否则,哼哼,总有这么一天,奴家要你好看! 麻金莲一旦被拒于书房之外,心中会转什么样的念头呢?五手怪医当然不难想像得到。 然而,奇怪的是,这位五手怪医却似乎一点也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位五手怪医仗恃的是什么呢? 姬思复天天服药,脸色愈来愈红润。他只知道这儿的主人为他请过大夫,说他身体虚弱,需要滋补滋补,这是东家的一番好意,他当然不能拒绝。 他当然更不会知道和他共处一室的这个小老头,就是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五手怪医。 两人虽然通过了姓名,但五手怪医报的却不是真姓名。 姬思复误认对方是这儿府中的清客,因为他在病中,特地差来陪伴他的。 因为五手怪医报的姓名是“支髯相”,他便顺称对方“支老”。而五手怪医也装得极像是一名清客,陪他下棋,喝酒,谈诗,就是不提这儿府中的一切。 桌子上的那部药典,当然早就收起来了。 这一天,两人又在下棋。 五手怪医下至中途,忽然放下手里的棋子,抬起头来,含笑问道:“姬兄进来多久了?” 姬思复注视着棋盘,漫不经意地答道:“大概快十天了吧?小弟没有留心计算。” 五手怪医笑着又道:“姬兄这两天来身体感觉怎么样?” 姬思复道:“好多了。” 五手怪医笑道:“既然姬兄玉体已告康复,我们来谈笔交易如何?” 姬思复怔了任,道:“交易?什么交易?” 五手怪医笑道:“一笔很简单的交易请姬兄设法将小老儿从这里救出去,小老儿愿代姬兄永远保守一项秘密!” 姬思复面露迷惑之色道:“支老这话什么意思?” 五手怪医笑道:“我想我们最好来个开门见山,用不着多兜圈子,答应不答应全凭你大堡主一言取决!” 姬思复先是一呆,旋即失笑道:“原来如此!想不到我们那位辛大娘始终未能死心,一直还在怀疑我姬某人就是那位什么无名堡主的化身,真是可笑之至。” 五手怪医笑道:“可笑的不是那位辛大娘,因为她早就不用疑心你是无名堡主的化身了。 真正可笑的,是你姬兄本人!” 姬思复一哦道:“我姬某人哪一点可笑?” 五手怪医道:“胆子太大!” 姬思复道:“哦是吗?我姬某人胆子大在什么地方?” 五手怪医道:“史记里记载:轩辕帝初姓公孙,后改姓姬。广韵亦载:黄帝之后无闻,春秋时国君之孙,皆谓公孙,如晋有公孙柞白,战国有公孙龙;取义迨为均属帝裔也!是的,公孙与姬之为姓,其源同也。你大堡主改姓为姬,尚属无可厚非,居然又取思复为名!思复何事?复血仇?复原姓?这不是胆子太大了么?” 姬思复一点意外或惊讶的表情也没有,仅是淡淡一笑道:“没想到你老儿竟懂得这样多,佩服,佩服。” 五手怪医接下去道:“单是姓名这一项,当然无法使你大堡主心服。小老儿只要再提一件事,相信你大堡主就不得不服了!” 姬思复点头道:“好!愿闻其详。” 五手怪医注目道:“还记得小老儿的贱名吗?” 姬思复道:“支髯相?” 五手怪医笑道:“再倒念一遍看看!” 姬思复道:“相髯支?” 五手怪医又笑道:“对了!‘相髯支’!就是‘向然之’。方向的‘向’,了然的‘然’,之乎者也的‘之’!” 姬思复道:“向然之?” 五手怪医笑道:“是的!向然之五手怪医向然之!怎么样?我们之间的交易现在可以开始谈谈了吧?” 姬思复久久不语,隔了好半晌,才缓缓说道:“刚才你说姬某人胆子太大,姬某人如今很想回敬一句:胆大的其实应该是你这位五手怪医才对!” 五手怪医眨着眼皮道:“此话怎讲?” 姬思复侧目道:“如果姬某人真是无名堡主之化身,你想,他的秘密在被人拆穿后,他还会放那人活下去么?” 五手怪医微笑道:“会的!就算他对五手怪医这个外号没有好感,为了另外两点理由,他也下不了手。” 姬思复道:“哪两点理由?” 五手怪医笑道:“第一,他就是杀了向某人,他也得不到安全,因为,他事后将无法走出这间受机钮控制的书房。” 姬思复道:“还有呢?” 五手怪医笑道:“第二,他如果志在复仇,他就必须先如兵法上所说的知己知彼,这个仇才能报得成,才能报得彻底。所以,他应该不反对多一个助手。这名助手不但已有恩于他,而且还可以继续以药物增长他的功力,同时告诉他许多他想知道的重大秘密!” 姬思复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间书房既然受机钮控制,谁也无法出得去,你想想又如何救得了你?” 五手怪医喜形于色道:“向某人并不急着马上就想出去,只要有着这么一个希望,就可以了。” 姬思复点点头,毅然道:“好!我们的交易算是成立了!” ※※※※※ 转眼之间,残冬已过。 金龙第四分宫中,各方面都显得很平静,谁也不知道分宫中那位姬大秀才,实际上就是无名堡主的化身! 那个叫辛大娘的女人称得上是够精明的,可惜最后却被五手怪医给蒙骗了! ※※※※※ 同一时候,十二份大红喜帖,使整个武林中又掀起了另一阵大骚动! 由于当年参与驱逐玉屏女魔的九派一十八名高手已有六人先后离开人世,如今接获喜帖的名单是: 少林:了因大师。 武当:悟玄道长。 青城:百灵子、百通子。 黄山:蓝衣侠冯必武。 华山:无情剑庄容。 君山:追风客徐敖、移山客蔡威。 太湖太极门:无相拳方守信、无影拳方守义。 凤阳双凤门:白凤艾云萍、黑凤艾素珍。 当年九大门派中,唯一未曾接得喜帖的,是以刀法知名的金陵贾家。 因为这九派之中,少林、武当、黄山和华山等四派,去世者仅有一人,而贾家的双刀将,则早于事后第二年,即因年事过高,相继物故。 如今的金陵贾家,已是名存实亡,江湖上已经很少有人再提到贾家的那一套刀法了! 所以,实际接到这种喜帖的,只是当年九派中的八派。 八派接获这种喜帖之后,原并不打算传扬出去,但不知怎么一来,消息最后还是传开了! 将要举行婚礼的一对男女是谁? 金龙大侠尚文烈? 玉屏仙子上官琼? 这真是一份别开生面的喜帖。 喜帖上居然印出了江湖外号! 单是在喜帖上印出了男女双方的江湖外号还不算。最奇特的是:喜帖正面,在泥金龙凤镶边的正中央,除了一个连体的双喜,另外竟又加印了三个篆体字:金玉盟! 而打开喜帖,第一行赫然便是主婚人的芳名:玉屏月月红苏玉凤,不但带有外号,连派别也冠上去了。 过了这一行,才是一般喜帖之套语。 不过,这些显然还不是这份喜帖之所以能引起整个武林为之骚动的主要原因。 因为这份喜帖虽然极尽标新立异之能事,但尚未到达荒谬不经之程度,江湖上比这更离奇的事还多的是! 那么,这阵骚动是不是喜帖上的三个名号带来的呢?可以肯定地说一句:也不是! 因为月月红苏玉凤这道名号,在二十多年前的武林中,固然响过一阵,但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除了少数几位老一辈的人物外,根本就没有几个知道这女人是谁! 等而下之,“金龙大侠”和“玉屏仙子”这两道名号,当然更用不着去说了。 引起骚动的主要原因,是喜帖上最后的一行字:“席设天门逍遥谷!” ※※※※※ 骚动也是从天门逍遥谷先开始的。 偌大一座丐帮总舵,像蚂蚁窝中突然掉下一条活的大蜈蚣;消息传来,全舵上下,顿时乱成一团。 喜帖上定的日期是三月初三,该帮是正月底得到的消息。 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天起,这座武林第一大帮的总舵,就未曾有过片刻的安宁。 九结帮主鹑衣罗汉万人豪的罗汉令,一道又一道地飞马传递,在罗汉令征召之下,金杖四老、四大护法、五堂堂主以及三结以上之弟子,差不多全在半个月内,从各地星夜奔回天门总舵。 经过全帮紧急会商,最后作出了两点决议:一方面集中全舵力量加强戒备,一方面派人分赴各派联络! 关于后者,由于时日紧迫,只能先派人分赴少林和武当两处。 因为八派中只有这两处距离天门最近。 ※※※※※ 但这两处与天门之间的距离,如跟襄阳的金龙第四分宫比起来,还是显得太远了! 丐帮天门总舵中的一举一动,几乎没有一桩能逃得过这座金龙第四分宫的耳目! 舵中哪一天回来一位长老,以及哪一天回来一名护法或堂主,在金龙第四分宫这一边,完全是一清二楚! 那位蔡分宫主,每天至少要来书房中看望一次。 辛大娘要他多多巴结书房中“养病”的“姬大夫子”,这一点他始终没有忘记。 同时他也非常懂得如何巴结一个病人。 他知道一个病人最忍受不了的,便是寂寞和无聊。所以,他每一次走进书房,都会带来一些当天外面的消息。 丐帮决定派人分赴少林和武当,差不多在第三天黄昏时分,消息就传进了这间书房。 五手怪医一直忍到当天晚上,才悄声说道:“这一下你大堡主总该有所决定了吧?” 公孙彦于灯下悠然抬头道:“决定什么?” 五手怪医道:“想办法离开这里呀!” 公孙彦道:“去哪里?” 五手怪医道:“你要去哪里,我怎么知道?” 公孙彦道:“你呢?” 五手怪医道:“我还没有拿定主意。” 公孙彦道:“那就等你拿定了主意再说也不迟。” 五手怪医一呆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离开这里之后,无论要去哪里,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公孙彦道:“假如你还没有拿定主意,就证明你无处可去,既然无处可去,一动不如一静,又何必急着离开?” 五手怪医道:“你不想出去?” 公孙彦道:“是的,暂时不想出去。” 五手怪医道:“为什么?” 公利彦道:“你急着想出去,是因为你想不到出去的方法,担心会一辈子困在这里。我不急着想出去,则是因为我没有这种恐惧。换句话来说,我如果想到要出去,我随时都可以从这里堂而皇之地走出去!” 五手怪医瞪大眼睛道:“你已想到出去的方法?” 公孙彦道:“这个方法早就有了。” 五手怪医道:“什么方法?” 公孙彦接道:“一个很古老的方法,也是一个人人能够想得到的方法!手法虽然陈旧,却很切合实用。” 五手怪医眨了眨眼皮道:“我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方法?” 公和\彦道:“你不是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方法,而是这个方法就是你想出来了,但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五手怪医道:“为什么?” 公孙彦道:“力不从心!” 五手怪医道:“你……你……意思是说……在那个姓蔡的身上打主意?” 公孙彦道:“这种方法听起来尽管不怎么高明,但我敢打赌,当这厮下次进来时,我只须两根手指头,就可以使他乖乖地为我们一一打开所有出去的门户!” 五手怪医道:“那你为什么不这样做?” 公孙彦缓缓道:“我记得我已经告诉过你好几次了,你如果一定要问,我当然还可以再说一次。” 五手怪医道:“你……你……真想去那座金龙总宫?” 公孙彦道:“你阁下当不至于误会我公孙某人吃尽千辛万苦混进来,其目的只是为了救你这位五手大夫脱困吧?” 五手怪医纳纳道:“那……那……那我向某人,岂……岂……岂非空欢喜一场?” 公孙彦道:“我这样坚持,你认为有没有违背我当初对你所许之诺言?” 五手怪医道:“你说,你将来离开时,决不会将我向某人一个人单独留下来。” 公孙彦道:“我有没有打算单独离去?” 五手怪医道:“那要我向某陪你等到什么时候?” 公和、彦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公孙某人如一天不能进入那金龙总宫,打听出十二座金龙分宫分布的地点,以及收回本门那部金龙宝典,我就一天不会离开这里。若有一天我公孙某人达成心愿,我第一要做的事,就是先送你出去,同时,我也说过,虽然你我利害相同,应该处处协力携手,但是,很明显的,我对这姓尚的仇恨大得多,要进行的报复与步骤也难得多;而你,一心只想一走了之,并无记恨之意。所以,我在事先声明,你的事情较好办,我不会强人所难,你如果不愿等待,你可以自行设法,只要你能走得了,只要你不影响到我在这里的处境,我决不会阻止你先离去!这一点,你老儿必须明白。你走不了,并不是我在留难你……你留下来,也不是为了陪伴我!” 五手怪医轻轻叹了一口气,呆呆地望着跳动的灯花,隔了好半晌,才自语似的,喃喃说道:“真想不到这样好的机会,你竟会放过!” 公孙彦眼光微抬道:“什么好机会?” 五手怪医无精打采地道:“先前姓蔡的说的那些话,你又不是没有听到,何必还要来问我?” 公孙彦笑了笑,道:“我当然懂你老儿话中之意。现在我想请教你老儿一下:今天我公孙某人若是换了你老儿,你老儿打算怎样做?” 五手怪医道:“马上设法召集堡中以前之武师,前赴天门丐帮总舵!” 公孙彦道:“去干什么?” 五手怪医道:“咦!怪了!去干什么?这句话问得岂非莫名其妙之至?” 公孙彦道:“我在请教你呀!” 五手怪医道:“你说去干什么?当然是去等在那里,准备跟这姓尚的小子算血账!” 公孙彦道:“是去讨血账还是去再放一笔血账?” 五手怪医道:“难道八派一十二名高手,再加上整个丐帮的力量联合起来对付这小子,还对付不下来?” 公孙彦道:“谁告诉你,八派高手准备与丐帮合力对付这小子?” 五手怪医道:“事实摆在那里,还要谁告诉我?” 公孙彦道:“什么事实?” 五手怪医道:“一十二份喜帖已分别送达八派,丐帮也召回了全部三结以上之弟子,在这种情形之下,一场血战会免得了?” 公孙彦道:“谁跟谁战?” 五手怪医面现不悦之色道:“你弟台别尽开玩笑好不好?” 公孙彦道:“谁在开玩笑?” 五手怪医道:“否则” 公孙彦接下去道:“你有没有细细地算上一算,少林‘了因大师’和武当“悟玄道长’,他们这两位如今都是多大年岁的人?” 五手怪医道:“你是不是说这一僧一道,已因年事过高,功力大不如前?” 公孙彦道:“不是!” 五手怪医惑然道:“那么” 公孙彦思索了一下道:“我这个问题提得也许太深奥了些,我还是另外问你一件事吧!” 五手怪医道:“什么事?” 公孙彦道:“丐帮上一代的那位帮主,神州奇叟之为人,你老儿清楚不清楚?” 五手怪医道:“本人没见过,只听说为人相当正直,脾气躁烈,嫉恶如仇,一般黑道人物落在他手里……” 公孙彦道:“够了!” 五手怪医一愕道:“什么够了?” 公孙彦道:“你描述得一点不错,这位神州奇叟乃当年黑道人物之克星,谁犯在他的手里,鲜有活命之望。可是,像月月红苏玉凤那样的女淫魔,最后在他手里却能以逐出中原了事,关于这一点你老儿是否觉得有点奇怪?” 五手怪医道:“是啊!” 接着这位五手大夫目光闪了闪,忽然失声道:“你你是说,那女魔君当年能逃一死是因为,有人……从中……求情之故?” 公孙彦道:“求情的就是刚才提过的‘了因大师’和‘悟玄道长’!” 五手怪医道:“两人为什么要替这种女人求情?” 公孙彦道:“‘苦海无边啊’!‘回头是岸啊’!‘佛无不渡之人啊’!总之,理由多了。要不是当年那番‘恻隐之心’,今天他们有这杯喜酒喝么?” 五手怪医喃喃道:“该死……” 公孙彦道:“我说错了么?谁与谁战?丐帮如今求教的,正是这一僧一道。这一僧一道连当年的神州奇叟都能加以左右,今天丐帮那位鹑衣罗汉会不会买账?” 五手怪医叹了口气道:“我实在不晓得这里面竟有这么多的曲折!” 公孙彦道:“你老儿现在还希望不希望我公孙某人带人赶去天门丐帮总舵,去替这些‘老迷糊’加‘小混蛋’们凑凑热闹?” 五手怪医苦着脸道:“如今你说怎办?” 公孙彦道:“去天门!” 五手怪医一愣道:“去……去……哪里?……去天门?” 公孙彦笑道:“去不得么?” 五手怪医道:“怎……怎……怎么个去法?” 公孙彦道:“别忘了,我是金龙总宫未来的文案师爷,只要到了金龙总宫,还愁他们不拿轿子抬过去?” 五手怪医道:“可是,我说过你的病要三个月左右才治得好,现在还不到时候呀!” 公孙彦道:“那你还算什么‘五手怪医?’提前治好‘它’不就可以了么?” 五手怪医赧然一笑道:“那当然可以。” 但族又皱眉道:“那位辛大娘只说病好了送你过去,我不能跟去怎么办?” 公孙彦笑道:“你不会说这种病,在半年之内,还有复发的可能,要过了半年,才能完全脱离危险么?你这样一说,还少的了你?” 五手怪医道:“怎能随便乱说?” 公孙彦大笑道:“这样的一句话,会出自你这位五手大夫之口,真是太动人,太动人了! 好!好!从今以后,你只要多说几句这样的话,我们这个朋友便算交定了!” 第二天,当那位蔡分宫主来书房中作例行探望之时,五手怪医就像个百灵鸟似的,将公孙彦昨夜稍后教给他的一番说辞,向这位分宫主以道贺的口气,作了一次相当动人而成功的复述。 大意是说:经他今天早上详细诊察之结果,他意外地发现了姬夫子的脉象,已告完全正常,用不着再服药了。 那位金龙第四分宫宫主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道:“啊啊那真是太好了!最近几天,总宫连来了三批人,我们那位辛大娘差不多每次都问起这件事,说是公子婚期日近,文犊方面的事务,那边的奚师爷一个人应付不来,希望夫子能早日康复,好过去那边帮帮忙。” 当下迫不及待地又说道:“来来来,事不宜迟,请夫子收拾一下,我这就去命人备车!” 五手怪医道:“分宫主打算亲自护送?” 蔡分宫主道:“这两天因为公子要来,我恐怕分身不开。” 五手怪医道:“那就请分宫主跟护送的人交代一下,要他们在见到李大娘时,请她多多留意,姬夫子的这种病,她可比别人清楚得多,现在虽说好了,但在半年之内,仍有复发可能,希望她最好时时刻刻……” 蔡分宫主呆了呆道:“万一送去那边,病又发了起来,那时怎么办?” 五手怪医两手一摊,苦笑道:“怎么办?那时就要看我们这位姬夫子的运气了!如果情况不严重,能及时送来这边,当然没有什么问题。” 蔡分宫主摇摇头道:“我看这不是办法。” 他思索了片刻,忽然说道:“这事我也作不了主,那就等几天再说吧!” 那位金龙第四分宫主离去之后,五手怪医向公孙彦问道:“现在怎么办?” 公孙彦笑道:“等啊!这种事你叫他区区一名分宫主如何做得了主?当然要等向总宫方面请示过后才能决定。” 五手怪医道:“那要等上多少时候?” 公孙彦笑道:“两天。” 五手怪医一愣道:“两天?” 公孙彦笑道:“是的,两天。一天来,一天去!” 五手怪医眨着眼皮道:“你以为那座金龙总宫就在这附近方圆百里之内?” 公孙彦道:“也许不止百里,也许不到百里,我跟你同样不知道。” 五手怪医讶道:“既然你不知道那座金龙总宫在什么地方,你凭什么断定两天之内就会得到总宫方面的指示?” 公孙彦道:“想当然耳。” 五手怪医道:“你说点根据出来听听看!什么叫做想当然,我听不懂,也请不透。” 公孙彦道:“那么你可知道,丐帮那座总舵,离此有多远?” 五手怪医道:“大约五百里左右。” 公孙彦道:“五百里路程,最快的马,昼夜不停,也得三天以上才能跑得完,如今该帮第一天发生的事,经常在第二天日落之前,我们这边便能获得消息,关于这一点你不感觉奇怪?” 五手怪医直目一啊道:“对,信鸽!” ※※※※※ 两天之后,金龙总宫方面果然来了指示。带来这项指示的,正是一只信鸽! 指示:五手怪医可以同赴总宫! 蔡分宫主将消息送人书房,五手怪医满心欢喜之余,突然连带着想起另一个头疼的问题。 万一麻金莲那女人也吵着要跟去怎么办? 他等那位蔡分宫主离去后,忙就此事向公孙彦求教,公孙彦摇摇头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 五手怪医急得跳脚道:“你又来了!什么他妈的家务不家务?这臭女人,死不要脸,我跟她之间根本谈不上什么关系!” 公孙彦道:“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 五手怪医道:“当然役有!” 公孙彦道:“那就怪了,既然你们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为什么要死跟着你,而不另去纠缠别人?” 五手怪医脸一红道:“这……这……我怎知道?” 公孙彦轻轻一咳道:“听说二十多年前,你曾经为她动过一次手术,可有这回事?” 五手怪医脸更红了,硬挣着道:“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我忘都忘了,还提这些干什么。” 公孙彦又咳了一声,道:“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不同的地方,你忘记了,只是你的事,她说不定还没有忘记啊!” 五手怪医道:“那件事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公孙彦道:“感恩图报啊!她为什么不找别人,而独独看上了你,当然有她的理由,这事也许只有你们双方心里明白。如果你不明白,而又自信她这样缠着你,完全是出于一派胡闹,你为何不当面问问她?” 五手怪医双手连摇道:“好,好,这个办法我也不要你代想了,但求你少说两句就够我感激的了,翻起这些陈年老账来,只有叫人听了更心烦。” 公孙彦微微一笑,正待要说什么时,那位蔡分宫至忽然又从外面走了进来道:“车子已经套好,两位可以上路了!” 五手怪医惴惴不安地问道:“一共几个人去?” 蔡分宫主微笑着回答道:“一位是白师父,一位是容师父,还有赶车的丁老六,再加上你们二位,就这么多了。” 五手怪医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此去金龙总宫,是祸是福,尚在未定之数,但能先摆脱麻金莲这女人,总是一件好事。 公孙彦接着问道:“路上要走几天?” 蔡分宫主稍稍计算了一下道:“如果一路上不耽搁,大概有五天左右,就可以到达了。” ※※※※※ 仲春天气,仍带着一丝丝凉意。 官道两边的麦田,放眼望去,一片碧绿,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引目四眺,使人有置身画中之感。 那座金龙第四分宫早就看不见了。 五手怪医缓缓从怀中取出鼻烟壶,但只把玩了一阵子,就又缓缓纳回怀中。 他似乎有点舍不得让烟味弄浊了周遭新鲜的空气。 他回想着那座不见天日的书房,几乎不敢相信居然还有这一天,这样舒适地坐在一辆马车中,悠然眺望着自然美景。 他当然知道,他能有今天,完全是因为在无意中遇着刻下身旁这位无名堡堡主的关系。 不过,他对这位无名堡主并不感激。 远远跟在车后的那两名金龙武师,看起来尽管身手不弱,但说什么也不会是这位无名堡主的对手。 后者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这两名金龙武师解决,使他获得真正的自由。 但是,实际上恰恰相反,这位无名堡主却要逼着他一同前往金龙总宫! 这等于由一座小监狱移向一座大监狱,去到金龙总宫之后,将会有些什么遭遇,只有天知道。 所以,说得更明白一点,他不仅不感激这位大堡主,甚至还对这位大堡主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恼恨之意。 这种念头,他也许不该有。 但他相信,无论换谁处在他今天的地位上,都难免会有这份想法,他并不以为自己寡情。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 横在前面的是汉水。 公孙彦缓缓睁开眼皮,伸了个懒腰,喃喃说道:“我们是在向北走么?” 五手怪医也没有留意方向,经这一提,才发觉马车果系取道北上,与丐帮总舵所在之天门,恰好是背道而驰。 这一点当然没有什么重要。 渡过汉水,天色尚早。 一行继续登程向北进发。 后面的那两名金龙武师,仍然与马车保持着一箭之遥的距离;加上车轮辘辘和得得蹄声,他们在车厢内说话,并不担心被人听去;就是提高嗓门,前面赶车的人也不会听清他们说什么。 但五手怪医仍然先朝前后左右张望了一阵,才向公孙彦问道:“你可否猜得出,那金龙总宫,大约在哪一带?” 公孙彦又问道:“依你看呢?” 五手怪医道:“刚才我已经看过日头。我们现在走的方向,是正北稍稍偏东,如以每天行八十里计算,应该是鲁山附近。” 公孙彦沉吟了片刻道:“不一定。” 五手怪医道:“为什么不一定?” 公孙彦说道:“前面下去,须经过新野、瓦店、南阳、方城等数处,必须一直走,而且必须如你所说,一天走足八十里,才有可能是鲁山附近一带,如果在上述数处随便拐一个弯,就完全是另外一个地方了。” 他停了一下,又道:“同时,这其间道路的好坏,也有着很大的差别,若是全走官道,五天可直达许昌,甚至可以到达开封。假如在新野折向东行,走上崎岖山路,五天之后也许只能抵达桐柏山麓。” 五手怪医道:“桐柏山?也有可能啊!” 公孙彦道:“有可能的地方太多了,而且那座总宫不一定就设在荒山穷谷中,不到最后一天,谁也无法知道。” 五手怪医点点头,忽然又叹了口气,像是忍住一句什么话没有说出来。 公孙彦望了他一眼道:“叹什么气?” 五手怪医隔了很久很久才说道:“有一句话,我实在不想说,因为即使说出来,你也不去听我的,但我却又无法忍住不说……” 公孙彦笑笑道:“杀了后面那两个家伙,然后各奔前程?” 五手怪医又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这种好机会。” 公孙彦笑道:“我也有一句话,说出来不知道你老儿相信不相信。” 五手怪医道:“一句什么话?” 公孙彦道:“就是现在跟在后面的这两个家伙,他们的武功,如果抵得上两名无名堡的武师,今天你老儿不开口,我也会杀了他们!” 五手怪医一呆道:“这话什么意思?”- 第十一章 折返天门 公孙彦笑道:“你猜呢?” 五手怪医道:“你说这两个家伙的武功抵不上贵堡的武师?” 公孙彦道:“差得太远了!” 五手怪医道:“所以你不属下手?” 公孙彦道:“不是!” 五手怪医道:“那我就想不出其中的道理来了,你还是自己说了罢。” 公孙彦道:“由这一点可以证明对方百分之百地相信我只是一名落拓秀才,否则对方绝对不会只派这样两名人物护送,换句话说:今天这两个家伙跟在身后,他们真正的任务,其实是为了监视你这位五手大夫!” 五手怪医像是还没有完全听懂,眨着眼皮又道:“要是今天这两个家伙换上两名高手,又有什么不同?” 公孙彦道:“那样一来分别就大了!那将表示尽管五手大夫说我不会武功,他们仍怀疑你说的话是否可靠,甚至于已想到我们或许会因利害关系有了勾结,在那样一种情况之下,我们如果赶去总宫,即无异双双赴死,那时我不下手,还等什么?” 五手怪医又问道:“刚才你怎么说?你说这两个家伙此行主要的是为了监视我向某人?” 公孙彦道:“是的,你这位五手大夫多少还懂几手,他们当然无法完全放心,跟上这样两名武师,对你老儿来说,已经尽够了。” 五手怪医想了一下,点点头道:“我现在完全懂得你的意思了。你意思是说:你随时都在观察之中,直到今天从分宫中出发,你才真正有了把握。” 公孙彦道:“不错!目前我公孙某人的这条性命,可说比谁的性命都要来得宝贵;就算我个人不惜一死,为了太白山脚下那几百个冤魂,我也不能死!” 五手怪医停了片刻,抬头问道:“听说贵堡在那场不幸之后,还留下很多武师,这些武师们目前都分散在什么地方?” 公孙彦移目望去车外道:“我曾经吩咐他们集居一处,暂时抛开复仇的念头,以等待时机之来临,但我事后发现,他们并没有这样做。” 五手怪医道:“怎么知道的呢?” 公孙彦道:“因为我已经在好几处地方,跟他们碰过了头。” 五手怪医道:“他们怎么说?” 公孙彦道:“他们并没有能够认出我是谁。” 五手怪医道:“你也没有责怪他们?” 公孙彦苦笑了笑,没有开口。 五手怪医又道:“三月初三那天,你想他们会不会赶去天门丐帮总舵?” 公孙彦苦笑道:“你想呢?” 五手怪医沉吟道:“那天他们要是赶去了,只有到时候看情形再说了。” 公孙彦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只有到时候看情形再说了。” 五手怪医道:“如果到时候你无法出面阻止他们,或是他们复仇心切,不听你的规劝,你的身份岂非要因之暴露?” 公孙彦道:“假如形成了那种场面,再无选择之余地,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五手怪医道:“那样,岂不整个破坏了你原先的计划?” 公孙彦苦笑道:“否则怎么?你能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去,袖手一旁,不为所动?” 五手怪医轻轻叹了一口气。 马车继续前行。 天色渐渐昏暗。 五手怪医探头望了车外一眼:“前面什么地方?” 公孙彦道:“大概是双沟镇吧?有没有看到一片桑树林?” 五手怪医道:“有。” 公孙彦道:“那就不会错了。” ※※※※※ 一行在双沟镇歇了下来。 五个人共要了三个房间。 五手怪医和公孙彦合住一间,两名武师合住一间,那个赶车的丁老六,因为身份低人一等,反而单独占用了一间。饭后,回到房间内,五手怪医从行囊中取出棋盘棋子,坚逼着公孙彦杀一局。 公孙彦笑道:“你真有这份兴致?” 五手怪医道:“来来来,别-嗦了,只要那女人不在眼前,我的兴致好得很。” 公孙彦笑道:“为了不使阁下扫兴,看来我只有奉陪了。” 两人刚刚面对面坐定,栈中一名伙计忽然走进来问道:“哪位是向大爷?” 五手怪医转过脸去道:“正是老朽,什么事?” 那伙计道:“尊夫人请您过去一下。” 五手怪医目光一直道:“谁?” 那伙计道:“尊夫人!” 五手怪医愕然回过头来,望向公孙彦道:“你看这厮是跑错了房间?认错了人?还是昏了头?” 那伙计道:“咦 公孙彦忙朝那伙计摆着手道:“知道了,伙计。麻烦你先去回一声,就说下完了这盘棋,他马上过去!” 那伙计带着一脸迷惑之色,点点头转身走了。 五手怪医翻着眼珠子道:“下完了这盘棋过去?过去哪里?” 公孙彦笑道:“声音轻一点。” 五手怪医一呆道:“你真相信那女人也跟来了?” 公孙彦笑道:“声音最好再放轻一点,要是被她听见了,等会儿吃苦头的,是你不是我。” 五手怪医脸色发白道:“你……你别跟着起哄好不好?刚才这一路上,我根本就没有看到后面路上有人。” 公孙彦笑道:“后面没有人,前面呢?” 五手怪医道:“前……前面也没有呀!” 公孙彦笑道:“你最好再仔细地想上一想,我说前面有人。” 五手怪医说道:“人……当然有。这样一条官道,哪里会没有人?但是,我指的是女人呀!你……你……几时看到……我们车子前面出现过女人?” 公孙彦笑道:“我也没有一定说是女人呀女人赶车,成何体统?” 五手怪医张大了嘴巴,隔了好半晌,才带着怒意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公孙彦微微一笑道:“告诉了你又怎样?” 五手怪医悻悻然道:“你” 公孙彦没让他说下去,推开尚未落过子的棋盘,站起身来笑道:“好,我们这盘棋下完了!” ※※※※※ 翌日,一行上路,继续向南阳方面进发。 今天的天气,比昨天还好。 但五手怪医对沿途之景色,显然已不及昨天那样有兴趣。他一上车便闭上了眼皮,什么话也不说,隔不多久,即告沉沉睡去! 公孙彦也没有打趣他,因为他昨天一出分宫大门,就已看出赶车的丁老六不是一个男人。 不是男人,当然是个女人。 这女人会是谁呢?他马上有了答案。 他不肯立即拆穿这一点,实在是为了不愿破坏五手怪医当时因重睹天日,所获得的那份难以言述的心情。 当天落店之后,会有些什么事发生,其实早就在他预料之中。他同时也知道五手怪医事后一定会抱怨他,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一点;有许多事情,是永远避免不了的;像这种情形,只能算是一个最微小的例子。 以后到了金龙总宫,还会发生一些什么事,他如果一一于事先道破,五手怪医可能会发愁得吃不下饭! 他知道,到了金龙总宫,他不会吃什么苦,但这位五手怪医就不同了。因为在那位金龙大侠和辛大娘心目中,留下这位五手怪医显然只剩下一项用途预防他这位姬夫子半年之内旧疾复发! 但是,他虽明知道将这位五手怪医带去金龙总宜,是件很残忍的事,却又无法不这样做。 为了本身的血海深仇,他无法再存慈悲之心。 如果放走这位五手怪医,不管使用的手段多巧妙,他本身就难免要受到怀疑,事情已进展到这种程度,他当然不能听任它功亏一篑! 前面又到了一个小镇。 身后官道上,同时传来一阵马蹄声;朝马车奔过来的,正是那两名金龙武师。 不,在两骑后面,还有一骑! 发生了什么事呢? 仍以一身车夫装束赶着马车的麻金莲,似乎也听到了这阵急迫的马蹄声。 这女人的功夫还真不止一套。 只见她双足紧蹬着车跳板,上身往后微微一仰,马缰往回一收一勒,两匹马儿前蹄并举,希幸幸一声长嘶,马车便在官道上四平八稳地停了下来。 这一手功夫,露得俊极了! 真没想到这女人驾车的技巧,竟和降服男人的本领同样出色。 五手怪医的身躯只随着车厢轻轻摇晃了几下,仍然熟睡如故。 这位昨夜辛苦了一夜的五手大夫,看样子此刻就是马车翻一个身,大概都无法使他惊醒过来。 瞬息之间,三骑相继奔至。 公孙彦这才看清两名金龙武师并不是为敌人所追逐,跟在后面的那一骑,原来也是一名金龙武师! 两名护行武师中的那名白姓武师,指着来人为公孙彦引见道:“这位是我们分宫的戚师父。戚师父说:昨天我们出发不久,总宫方面又来了一道加急指示,指示中交代,丐帮总舵那边,已有妥善安排,请姬夫子和向老径赴天门逍遥谷会合,等将来吃过了喜酒,再一同返回总宫!” 公孙彦当然没有意见。 于是,一行折向回头。 再涉汉水,取道南下。 ※※※※※ 天门山又名火门山,相传为汉光武帝当年行兵举火夜渡之处,因时俗熄火,方改称天门。 山在景陵县西,离县城约六十余里。 出城西行,约十数里,即为崎岖之山路;入山者至此,均须改乘牲口或徒步,才能进入山区。 随行之武师深知山路难行,故由县城出发之前,便打发掉那辆马车,改雇了两顶小平轿,供公孙彦和五手怪医两人分别乘坐。 一行进入山区不久,眼前忽然出现一幅几乎令人不敢置信的奇异景象。 荒凉的山路两边,不知道打从什么时候起,已变成一片热闹的市集;各式小贩,应有尽有,叫卖之声,不绝于耳,绵延竟达数里之遥。 在接近谷口的一片平坦的草坪上,高大的帐篷,一座连着一座,从那些帐篷中,不时传送出一阵阵粗犷豪迈的笑语声;到处可以听到笑语声,也到处可以闻到酒肉的香味。 每一座帐篷的四周,都有马匹在自由自在地啃着鲜嫩的青草;盛开的桃花,遍山遍谷,景色之美,令人神往! 有几座帐篷的篷顶上,还飘扬着一些不同的旗帜。 这些旗帜,多半分属于各省一些有名的镖局。 这些镖局,无疑地都是为了喝一杯喜酒来的。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显然又在他们心头鲜明起来。 神州奇叟墓木已拱,玉屏女魔仍在人世,这已证明是铁一样的事实;除非在婚礼举行之前再出现第二神州奇叟,否则这一杯喜酒他们就非喝不可! 在他们这一行中,论气派和声望,谁也抵不上当年的淮阳镖局;但在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该局一十五名镖师,却全在金陵城外,身首分家,成了冤魂,所承保的一批红货,亦告不翼而飞! 那是这位玉屏女魔最后的一次杰作。 神州奇叟挺身而出,也就是为了这件大血案,但是,人人心中明白,当今武林中,已再不会出现第二个神州奇叟了! 所以,他们觉得,还是早一点来,先在礼簿上挂上一个名字比较好。 逍遥谷中,十多天前的紧张气氛,如今已被一片忙碌的气氛所代替。 一座高达数丈的彩门已经搭架起来,只欠横匾和两边的对联还没有悬挂上去。 这是文案师爷的事。现在,师爷来了! 五手怪医差不多一走下轿子,就上了床。麻金莲真是一个体贴人微的好妻子,她在县城中几乎一口气买下了半爿药店,人参、巴戟天、肉苁蓉、沉香、丁香、五味子、蛇床子,所有的补药,几乎都买全了。 五手怪医一躺上床,她就找来一只药炉,开始忙着煎药。 公孙彦则忙着书写对联,登记礼簿。 消息传得很快,前后不到半天工夫,大家便都知道金龙宫的师爷已经抵达。 接着,各式各样的礼担,以及沉甸甸的大红封套,一窝蜂似地涌来临时搭成的礼棚中。 请帖虽然只发出十二份,但不到两个时辰,礼金就收了八十多笔。 这只是第一天的数字。 礼金中最少的一笔,是蔡阳一个老镖头送来的,计白银二百两整。送得最多的是岳阳五虎镖局,计送来如意一对,黄金百两,牛羊各一百头! 这一天一直忙到掌灯时分,公孙彦方才得空抽身,去到五手怪医住的地方。 麻金莲不在屋子里。 屋子里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叫化,经五手怪医介绍过后,公孙彦才知道这老叫化就是丐帮中四大长老之一,身份仅次于九结帮主“鹑衣罗汉”万人豪的“白眉丐”徐去武! 公孙彦心头雪亮,他知道丐帮这一次的转变,全是受了“了因”和“悟玄”那一僧一道的影响,该帮上下,谁也不会对这次婚礼感兴趣,当然也不会对金龙宫来的人感兴趣。 在这种情形之下,该帮能派出一名长老来跟他这位金龙师爷周旋,已算是相当的难能可贵了! 白眉丐客套了几句,最后口称不敢打扰师爷,便拱了拱手走了。 五手怪医无力地叹了口气,道:“这种滋味真不好受。” 公孙彦道:“什么滋味?” 五手怪医道:“不受欢迎啊!我五手怪医向然之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这尚是第一次尝到主人这种口热心冷的接待。” 公孙彦道:“刚才这老化子知道不知道你是谁?” 五手怪医道:“当然知道。” 公孙彦道:“谁告诉他们的?” 五手怪医道:“除了那位狼虎总管,还会有谁。” 公孙彦道:“哦!你是说狼虎总管你说什么?狼虎总管?谁是狼虎总管?” 五手怪医微微一怔,道:“你连狼虎总管是谁也不知道?” 公孙彦说道:“我为什么应该知道?我进宫一共才几天?难道凡是宫中的人我就必须全认识他们不成?” 五手怪医脸孔突然变得死一样的苍白。 门口有人接口笑着道:“你这个死鬼呀!说你糊涂,也真糊涂,人家姬夫子还没有去到总宫,他怎会知道狼虎总管是谁?” 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麻金莲! 五手怪医讷讷道:“这……这我怎知道……我还以为他们在外面已经见过了,我又怎么知道他还没有碰过头……” 麻金莲瞟了他一眼,嗲声嗲气地道:“你就没有看见人家师爷和总管都忙成一副什么样子?谁像你这样会享受,一下了轿子,就躺在这里,吃的喝的,全是奴家弄好了送到床前来,这么多的人,除了你一个,谁还有这种福气?” 五手怪医刚才因看到公孙彦走进屋子而生出来的一股精神,转眼之间又消失得干干净净,差点又想呻吟起来。 公孙彦笑笑道:“大嫂也够辛苦的了,这一路上,忙这忙那的,就没有见你大嫂闲下来过,我们向兄要不是有着你这样一位能干的贤内助,我真不知道他将来的日子怎么过,想想真叫人羡慕。” 麻金莲被这几句话捧得心花怒放,连忙媚笑着问道:“师爷还没有用过饭吧?” 公孙彦道:“谢谢大嫂,刚才已跟白师父他们一起用过了。” 麻金莲道:“那么奴家去弄几样菜,烫点酒。深山的气候,不比平地,入夜以后,虽说是春天,还是很冷的,你们先在这里谈谈吧。” 公孙彦跟着踱去门口,四下望了一眼,然后回到屋中,以责备的口气说道:“伙计,适才是个很好的教训,希望你今后最好能记住,这里不是分宫中那座书房,别像先前那般口没遮拦,有时只须说漏了一句话,就够你我送命而有余,你不在乎,我可在乎。” 五手怪医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公孙彦接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假如出了毛病,故意的与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分别?” 五手怪医默然不语,隔了很久很久,才叹了口气道:“你老弟如果不替我想方法除去这个女人,我恐怕连支持到三月初三都成问题,更别说以后去到金龙总宫,那段漫长的日子如何打发了。若非精力不继,我刚才又何至于那样糊涂。” 公孙彦思索着点点头道:“我当然会想办法” 五手怪医皱紧了眉头道:“光说想办法有什么用?等你办法想出来,我这几根老骨头不早被人捡去打鼓才怪!” 公孙彦抬头问道:“你老儿会不会说故事?” 五手怪医茫然道:“说故事?” 公孙彦道:“你老儿腹笥极博,相信你老儿知道的故事也一定不少。不过,书本子上的故事,并不一定都很有趣;没有趣的故事,说起来自然乏味。但是,你老儿不同。你老儿过去的历史,无疑就是一些很好的故事,相信这些故事可能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他顿了一下,又道:“譬如传说中你替当年那位点苍掌门人孥魂手方继泰缝回一只耳朵,连线痕都找不出来的事,就很动人。为这件事,江湖传说了很久,说的人没有一个不眉飞色舞,听的人也无不心向神往。这只是你老儿一生中的事迹之一,另外一些不为人知的神奇手术,当然还多得很。” 五手怪医迷惑地道:“你要我把这些老掉了牙的故事说给谁听?” 公孙彦道:“有人说乡下人一般都比城里人会生儿子,而住在海边或山中的人,又常比农村中的人子女多,归纳起来,只有一个原因……” 五手怪医道:“什么原因?” 公孙彦道:“天一黑就上床,上了床就没有第二件事情可做。” 五手怪医道:“你,你” 公孙彦道:“釜底抽薪!在治本的办法没有想出来之前,这是唯一的治标的办法。这就跟遇上了疑难杂症一样,你是治病的大夫,这个道理你该懂得。” 五手怪医迟疑片刻,摇头道:“这个我办不到。” 公孙彦道:“办不到?” 五手怪医道:“我可没有这份兴趣,每次见了那臭女人,我几乎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哪还有什么心情说故事……” 公孙彦道:“那就随你的便了,你有兴趣的是什么事,你当然可以自由选择。” 五手怪医僵持了一会儿,期期地道:“这……这样做有效?” 公孙彦道:“刚才她为什么要自动去替我们弄酒菜?还不就是为了那两声大嫂?我的话都能使她高兴,你们睡在一张床铺上,难道说出来的话,还抵不上第三者几句平淡的恭维?” 五手怪医又道:“就……就算有效,但你也说过,这只是一时的治标之策,像这样我究竟还要熬多久,才能脱离苦海?” 公孙彦道:“你尽量忍耐,在三月初三之前,我一定会为你解决这个问题。” 五手怪医眼中一亮道:“真的?” 公孙彦道:“我除非不答应你,一旦答应了,就一定会为你办到!” ※※※※※ 三天忙过去之后,公孙彦渐渐空闲下来。 文墨方面要做的事,其实并不多,加上他想早点腾出工夫,设法去谷外各处走走,做起来自然更加快速。 那位狼虎大总管知道他是辛大娘的人,又见他笔底确有几分才华,一直对他另眼相待,师爷长师爷短的,显得十分客气。 当他提出来说要去谷外开开眼界时,这位邬大总管不但一口答应下来,而且放下一切事务,决定亲自来陪伴他。 公孙彦无法拒绝,只好任其陪伴着往谷外走来。 谷外那片草坪上,又增加了不少帐篷。 有这位大总管跟在身边,当然办不了什么事;公孙彦一边向前走,一边思忖着如何方能摆脱这厮,而又不至于引起这厮的疑心。 终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于是,他开始向这位大总管请教:当今武林中,共有多少门派? 这一次一共发出多少份喜帖? 为什么那样多的门派,只发出十二份喜帖? 只发出十二份喜帖,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 还有没有人要来? 还有多少人要来? 喝喜酒的那一天,如果有人喝醉了,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故? 万一有人闹事怎么办? 问题一个连着一个,第一个问题尚没有回答完,第二个问题又提出来了。 狼虎总管终于竖起了白旗! 从今以后,这位姬大师爷的碎嘴子,他大概是再也不敢领教了。 第二天,公孙彦的心愿,完全达到,一个人在谷外各处痛痛快快地溜达了整整一个下午。 黄昏时分,他再向五手怪医住处走去。 五手怪医住的地方突然热闹起来。 屋里屋外,黑压压的,挤满了人。 公孙彦先尚以为出了什么事故,待走近了向站在门口的那个汉子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原来都是为了请求治病来的。 不晓得是谁传出去的消息,只不过半天工夫,大家竟全知道了大名鼎鼎的五手怪医也来了逍遥谷。 正像看见了货郎担子,就会使人想起家中是否缺针缺线一样。大家一听说这位武林中的名大夫也来了逍遥谷,不由得都对自己的健康关心起来;经过一番仔细地反复检讨之后,差不多每个人都在自己身上,突然发现了好几种非治不可的毛病。 于是,一些自问有能力付得起昂贵诊金的,都争先恐后地向谷中涌了进来。 公孙彦很想进去看看五手怪医在里面如何应付这些慕名而来的病人,可是始终找不到一个插足的空隙。 他等了好大一会儿,见人群有增无减,只好放弃此一念头,转向左首不远处自己住的那间茅舍里走去。 他没有想到,在茅舍中等他回去的,正是那位看上去一次比一次年青动人的辛大娘! 公孙彦十分意外。这女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他走进去,拱拱手道:“大娘好!” 辛大娘笑着道:“听邬总管说,师爷到谷外散心去了?” 公孙彦道:“是的,他说他今天没有空,我只好一个人出去各处走动了一下。大娘已经来了很久了吧?” 辛大娘道:“刚来没有多久。” 公孙彦道:“就只来了大娘一个人?” 辛大娘道:“还有我那两个丫头。” 她忽然关切地道:“据蔡分宫主报告,说是师爷的身体尚未完全复原,像目前这样繁忙,会不会累坏了师爷?” 公孙彦道:“目前也不算太忙。” 辛大娘道:“听说,送礼的人相当不少,这是真的吗?” 公刊彦道:“噢,太多太多了!我真没有想到我们公子的交游竟会如此广阔。邬总管说,喜帖一共只发出十二份,但现在送礼的人,却几乎一天就有一百多起,而且,每一份礼都是送得又厚又重,厚重得几乎使人不敢相信。” 辛大娘听了,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如何惊奇。 她等公孙彦说完之后,问道:“师爷刚才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从向老儿住的地方经过?” 公孙彦皱了皱眉头道:“别提了!这不晓得是谁漏出去的风声,害得老儿那边挤满了一屋子的人,凑巧老儿这两天人又不舒服,如果不想个法子,这老儿不给累死才怪。” 辛大娘笑道:“大家忽然知道逍遥谷中来了一个五手怪医,师爷是不是感觉很奇怪?” 公孙彦道:“是啊,老儿已经来了这么多天,一直没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不晓得怎会突然” 辛大娘截口笑道:“依师爷猜想,这老儿的身份,以谁泄露出去的嫌疑最大?” 公孙彦迟疑了一下道:“不知道是不是丐帮中那个白眉毛的老叫化?” 辛大娘道:“你是指该帮那位‘金杖长老’,‘白眉丐’徐去武?” 公孙彦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金杖长老’,还是‘银杖长老’,我只知道我们来到这里之后,就只有这个白眉毛的老叫化到过我们这边,除了这个白眉毛的老叫化子,我实在想不出别人来。” 辛大娘笑道:“奴家敢担保这事跟这老叫化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公孙彦道:“何以见得?” 辛大娘道:“丐帮弟子最大的长处,就是从不在人背后传播是非。” 公孙彦道:“那么会是谁?” 辛大娘微微一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公孙彦一愣道:“是你大娘?” 辛大娘笑道:“不错,这老儿的身份,正是奴家传出去的!” 公孙彦道:“大娘为什么要这样做?” 辛大娘道:“你猜呢?” 公孙彦道:“怕这老儿闲着无聊,故意制造这样一个机会,好让他老儿有点事做做。” 辛大娘道:“可以这样说。” 公孙彦道:“那么,正确一点,应该怎样说?” 辛大娘笑道:“正确一点说,应该是为别人制造一个机会!” 公孙彦道:“为谁?” 辛大娘笑道:“你想会是为了谁?” 公孙彦眨了眨眼皮道:“无名堡主?” 辛大娘笑道:“对了!奴家这次提前赶来,便是为了这件事。这是我们公子忽然想到的一个主意:他断定公孙彦那厮必定已提前赶来逍遥谷,同时一定非常希望入谷看看谷中的情形,所以想到利用这样一个方法,来为那位大堡主打开方便之门!” 公孙彦点点头道:“这主意不错。” 他想了想,抬头又道:“可是,进来的人那么多,而那位无名堡主,又素以易容之术见长,他就是混进来了,又如何加以辨认?” 辛大娘笑道:“只要他肯杂在人群中进谷,想加以辨认,并非难事。” 公孙彦一哦道:“如何辨认?” 辛大娘笑道:“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叫做‘分门别类’!” 公孙彦怔然道:“什么叫‘分门别类’?” 辛大娘抬头嫣然一笑道:“连什么叫‘分门别类’,你也不懂?那么,我问你:谷外的情形,这两天你也已经看过了,你能不能将如今谷外的那些人,大致上归纳一下?” 公孙彦道:“这当然可以。” 辛大娘道:“你说说看!” 公孙彦道:“大致上可以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武林中人,一种是普通做小买卖的生意人。” 辛大娘问道:“还有没有不属于以上这两种人的闲人?” 公孙彦道:“很少很少。” 辛大娘道:“也可以说一个没有,对吗?” 公孙彦道:“是的,这两天来,我的确还没有看到一个这样的闲人。” 辛大娘又道:“那么,我再问你,凡是来到这里的武林人物,不送上一份贺礼的,又有多少?” 公孙彦道:“这种情形恐怕也很少。” 辛大娘道:“也可以说一个没有,对吗?” 公孙彦道:“大概可以这样说。” 辛大娘道:“好,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个问题了:你想那些真正做小买卖的生意人,他们会不会对五手怪医这道名号发生兴趣?” 公孙彦道:“当然不会。” 辛大娘又笑了一下,道:“那么,什么叫做‘分门别类’?如何‘分门’?怎样‘别类’?你现在懂了没有?” 公孙彦沉吟着,缓缓点头道:“是的,姬某人已经稍稍有点眉目了,大娘的意思,显然是说,现在谷外,只有两种人,其中一种人应该没有理由会对五手怪医的医术发生兴趣,这种人甚至不该知道五手怪医是何许人,如果竟发现一名卖酒或卖烧卤的杂在人群中,这人无疑便有追查其身份之必要。” 辛大娘表示嘉许道:“不错,这是最明显的一点,首先必须加以区别;不过这种情形,发生的可能性并不大。那位无名堡主,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算盘并不能打得太如意。” 公孙彦道:“其次,等这些人散去时,还可以暗中派人一一加以跟踪,看这些人最后走出谷外,都进了哪几座帐篷,如果有人落了单,这人显然便是嫌疑,” 辛大娘大为赞赏道:“完全说对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着。不过,奴家仍有一点补充,这一点你猜不到也不能怪你,因为你绝不会想到今天住在谷外的那些人,差不多都在金龙宫录有案底,就是无人落单,那些走进帐篷的人,我们这一边也照样可以马上根据礼簿,查出他在哪家镖局,或是哪一门派中的身份和姓名!” 公利彦道:“我懂了!换句话说,只要是到过谷中的人,都得将这人的来历查究清楚,直到某一人的身份无法交代。这人便有来自无名堡,甚至就是那位无名堡主本人之可能,是不是这意思?” 辛大娘点头笑道:“一点不错!” 公孙彦点起一盏油灯,回头问道:“大娘还没有吃晚饭吧?” 辛大娘道:“还没有,你呢?” 公孙彦笑说道:“我刚才已在外面零零碎碎地吃了不少东西,喝了好几杯酒,肚子里已经差不多了。” 辛大娘道:“奴家晚上这一顿,一向吃得很迟,等等再说。” 公孙彦将油灯取来放在桌子上,道:“我们公子什么时候来?” 辛大娘道:“也快了。” 公孙彦道:“那位什么无名堡主的一身武功听说相当了得,在公子未来之前,如发现这位堡主的行踪,这里有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辛大娘思索着,缓缓点了点头道:“师爷这一问,问得好极了,在这以前,奴家几乎从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这的确是个问题……” 公孙彦又道:“在我穷酸的胡猜乱想之中,这还不算是顶严重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多多少少还有补救的办法。” 辛大娘道:“什么补救的办法?” 公孙彦道:“因为这件事的主动权操在我们手里,只要我们的人不露声色,那位无名堡主,或是该堡武师,绝无领先发动之理,在这几天中,我们若是发现那位无名堡主或是该堡武师的行踪,尽可暗中监视,按兵不动,等公子来到后,再作区处。” 辛大娘点点头,接着说道:“那么师爷认为还有什么事是比这更严重的问题?” 公孙彦背着双手,又在屋中踱了两圈,然后停下来说道:“穷酸担心的是那十二位收到喜帖的贵宾们!” 辛大娘怔了怔,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 公孙彦轻轻咳了一声,接下去说道:“从我们公子这次只发出十二份喜帖看来,可见这十二位被邀请的贵宾,必定都是当今武林中相当重要的人物。”- 第十二章 釜底抽薪 辛大娘道:“是的,这十二人分属当今八大门派,可说都是目前武林中的一时之选,想在武林中再找出十二个这样的人物,还真不太容易。” 公孙彦忽然抬头问道:“这十二位贵宾之中,大娘认识几位?” 辛大娘摇摇头,表示一个也不认识。 公孙彦又问道:“我们公子呢?” 辛大娘想了想道:“我们公子恐怕也只认识其中的那个了因和尚。” 公孙彦注目道:“换句话来说,那天的贵宾席上,十二张面孔之中,就有十一张面孔是陌生的,是吗?” 辛大娘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 最后,很勉强地笑了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关系,这些老家伙来的时候,难免不带从人,他们自己的人,总不至于……” 她大概自己也发觉这种话实在说得很幼稚,最后一句话只说了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 就在这时候,小玉和小屏两个丫头,忽然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玉喘息着道:“请娘娘赶快过去一下,那位五手怪医不知道突然得了什么毛病,倒在椅子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那位阴大娘推拿了老半天,都没有一点用处。” 辛大娘闻言一呆,道:“有这等事?” 说着,站起身来,便待离去。 公孙彦忙说道:“大娘慢点走。” 辛大娘道:“奴家去一下还会过来。” 公孙彦向两婢道:“你们两个先走,你们娘娘跟后就会过去。” 两婢等辛大娘点过了头,方双双先行走出屋外。 辛大娘待两婢走开后,转过身子,迟疑地道:“师爷是不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那两个丫头面前说?” 公孙彦现出欲言又止,启口为难的神情道:“不但当着两位小姑娘面前不方便说,这话就是在大娘面前,我穷酸都觉得难以出口。” 辛大娘道:“不管是什么话,你且说出来,没有关系。” 公孙彦说道:“我们那位向老儿的身体一向并不坏,他之所以变得今天这般虚弱,其实只有一个原因。” 辛大娘道:“什么原因?” 公孙彦咳了一声道:“这个……我穷酸只能说……像他老儿这样年纪的人,最好能一个人住一个地方……有时候,福享得太多,也不是好事,我们那位阴大娘,谅你亦有所耳闻,就是换上一个年青的小伙子……” 辛大娘忽然笑了起来道:“奴家知道了!” 公孙彦又咳了一声,说道:“这话是我穷酸在你大娘面前说出来的,希望它不会传去第三者的耳朵中。” 辛大娘点头道:“这个你放心,奴家自有主意。” ※※※※※ 距离三月初三,只剩下三天了。 五手怪医的健康情形,日有起色;但却因此苦了狼虎总管!这位大总管不论事情多忙,都没有露出过疲累之色,但最近这几天来,却经常呵欠连天,就像没有睡足似的,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从金龙宫来的武师,无不于背后暗暗偷笑,这位武林中的名总管,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想不到只由麻金莲服侍了几天,虎狼之威便告消失无存!由于离婚期日近一日,逍遥谷中,每个人都加倍忙碌起来。 五手怪医一天要为好几个人看病。 公孙彦几乎一刻也无法离开账房。 丐帮的那座议事大厅,已改成一座宾馆,以备接待即将来到的八派一十二位高手。 经过数日来的严密查察,谷外已发现好几名可疑的人物,但由于公孙彦之建议,辛大娘已吩咐狼虎总管暂时不采取任何行动,等金龙大侠带来总宫好手之后,再作一网打尽的打算。 八派中人,第一个到达的是黄山蓝衣侠冯必武! 这位蓝衣大侠,人如其号,身着一袭蓝色长衣,肩后斜背着一口鲛鞘古刀,年约五十出头,面容清癯,神情冷漠,一望可知是个不易亲近的人物。 这位黄山高手并没有带随从来。 他放去账桌上的贺仪也很简单。 纹银两封,一百两整! 几乎还抵不上普通一个小镖局所送的半份! 不过,贺仪之厚薄多寡,并不影响这位贵宾的特殊身份。 公孙彦一看到红封套上所落的下款,赶紧放下了笔,从椅子上站起来,拱手含笑说道: “原来是黄山冯大侠……” 这是一个约好了的信号。 狼虎总管邬其安前两天交给他一张条子,上面详列着十二位贵宾的名条,以备他作为随时查封之参考。 这张条子,如今就贴在账桌的内侧,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得到。 如果是八派中有人来了,他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以打招呼的方式,报出来人之身份。 这样做的用意有两层。 第一是这样可以使这边负责接待的武师,不致因认不出来是谁,而疏忽了应有的礼节。 第二是这样可以在他登记礼簿时,让守在一旁的那些武师,先有一个冷眼观察的机会。 观察来人是不是一个冒牌货! 公孙彦前几天的那一番话,使辛大娘那女人愈想愈寒心。 可不是吗? 未来的这十二位贵宾,其中除了一个少林的了因和尚,另外的那十一张面孔,几乎每一张面孔都是陌生的! 换句话说,在这十一张陌生的面孔之中,任何一张面孔均有成为那位无名堡主化身的可能! 而新郎与新娘,那天又免不了要在贵宾席上周旋。 这岂不是太可怕了么? 因此,她想出了这样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写下十二位贵宾的名号,命狼虎总管拿来交给公孙彦。 一方面又挑出十名精于的武师,分成五组,每组两人,坐镇账房中。 名义上是负接待之责,实则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负责招待第一位贵宾的两名武师,是一对艾姓的兄弟。 这对艾姓兄弟,老大叫艾命苦,老二叫艾不活;大概是两兄弟出生的时候,八字太坏,想来个以邪克邪,才被他们老子给取了这样两个难听的名字。 这两兄弟除了名字不雅而外,可说样样都好,年纪轻、人品俊、武功高,如果一定要再加以挑剔的话,就是两兄弟的疑心都很重。 在公孙彦尚未报出这位蓝衣侠的身份之前,两兄弟就已经不约而同地对这位蓝衣侠在心底打出了疑问号。 引起两兄弟注意的,是蓝衣侠颏下那部看上去甚是特别的胡须。 男人的胡须,真是一样奇怪的东西。 年轻的时候,人人讨厌它。 愈是讨厌它,它长得愈快。 不但长得快,而且长得又粗、又黑、又硬! 等一个人过了五十岁,希望留起胡子,加强威严时,它却又长不出来了。 就是能长出一点来,也多半与乱草无异。 所以,人人会老,而每个老人也都希望有一副好胡子,但却不一定每个老人都能成为美髯公。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眼前这位黄山蓝衣侠,仅以五十出头的年纪,竟然就蓄成了一部看上去赛如三绺金线,细软匀停,闪闪有光,几乎没有一丝杂色的好胡须! 几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有过这样的好胡须? 两兄弟愈看愈觉得蓝衣侠的这部胡须有问题! 艾不活悄悄转过脸去,低声说道:“这厮的一部胡须,老大留意到了没有?” 艾命苦点了点头道:“我早留意到了。” 艾不活低声接着道:“我看这厮聪明反被聪明误,很可能就是这部胡须害了他。” 艾命苦点点头,没有开口,因为他正在以眼角偷偷打量着另外的两名武师。 这是这位艾老大最大的长处之一。 他经常能在最重要的时刻,仍然保持着冷静的态度,忙里偷闲去留心一些别人所忽略了的细节。 他已经发觉到他的那些伙伴之中,也有人对蓝衣侠冯必武的胡子发生了兴趣。 这一发现,一方面加强了他的信心,一方面也提高了他的警惕,他当然不希望别人参加进来,分享他们兄弟的这桩功劳。 艾不活顺着艾命苦的眼光望过去,马上明白了他这位老大在想些什么。 当下低声又接着说道:“老大,你看咱们要不要来个捷足先登,马上过去把这厮的假胡子扯下来,叫他当场现出原形?” 艾命苦沉吟了一下,摇摇头道:“不,等等出去再说。” 艾不活有点不放心道:“牛老七和刀疤小余这两个家伙,你老大是知道的,万一被这两个家伙抢先一着怎么办?” 艾命苦摇摇头道:“没有关系,这两个家伙对咱们两兄弟,多少还有几分顾忌,这一班排定是咱们负责,他们一时不会这样快出手。” 两兄弟这厢话刚说完,那边公孙彦也已将一百两的礼金点收完毕。 两兄弟连忙站起身子,以知宾之姿态,含笑上前肃客入谷。 蓝衣侠冯必武当然看得出这两兄弟的身份,但他一句客气话也没说,就像先前回答公孙彦的招呼一样,只有音无字地含含混混地嗯了两声,便顺着两兄弟的导引手势,慢慢向谷内行去。 账房设在谷口,宾馆则在谷内另一端,中间隔着一段相当长的路。 经两兄弟遥遥指出那座宾馆的所在之后,蓝衣侠冯必武的脸上,仍然不见任何表情;两兄弟请他在前面走,他就走在两兄弟的前面;他处处都显得很随和,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他愈是不肯开口说话,两兄弟也就愈是起疑。 谷中,熙来攘往,到处都有人在忙忙碌碌地走动,但是,这位黄山高人却似乎连一点点好奇之心也没有。 他直对着那座宾馆走去,双目平视着前方,绝不往别处多望一眼。 有很多话,都是他应该问的,譬如说:八派中人到目前为止来了几位?主人什么时候到达?目前谁在这边负责? 这些应酬话,问出来也不会使人奇怪,但他就是闭口不问。 甚至他骑来的那一匹马,有否交人照料,他也不问一声。 两兄弟不断使着眼色,愈来愈肯定所疑不假。因为对方这反常得不太近人情的态度,应该只有一个解释:做贼心虚! 依老二艾不活的意思,马上就想动手。 这时候动手,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因为这时三人之间的距离,前后只差半步光景,而且两兄弟所占之位置,又是左右各一;若是出其不意,不论以什么手法,都不难将这名可疑的贵宾轻易地一举制服! 可是,老大艾命苦却似乎有点犹豫不决。 这是疑心病重的人常有的现象: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不信任;有时甚至连自己的想法和看法,亦不例外。 这个家伙,诚然可疑,只是 会不会是他们看走了眼呢? 万一对方胡子是真的怎办? 要想万无一失,最好当然能先上前拉上一把试试,然而,谁也知道,就是换了他们公子,也绝不敢如此无礼,那么,退而求其次,就只好先拿话试探试探,看这厮会不会在话里露出破绽了! 这位艾老大主意打定之后,遂抱着不怕碰钉子的决心,向前赶上一步,轻轻咳了一声,满脸堆起笑容说道:“冯大侠这次是一个人来的么?” 说也奇怪,从进谷到现在,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蓝衣侠,经他这样一句,居然破例开了口。 只见他缓缓掉过脸去,同时放慢脚步,悠然反问道:“兄台贵姓?” 艾命苦又惊又喜,惊喜之余,不免又有点紧张。 他心想:只要你这厮肯开口,事情就好办多了! 于是,连忙定下神来,赔笑回答道:“敝姓艾,大家都喊在下艾老大,这是在下的胞弟艾老二,以后还望冯大侠多多指教!” 蓝衣侠淡淡接着道:“冯某人这次是不是只来了一个人,这句话你们应该一见面就问,为什么直到这时候才提出来?” 他朝两兄弟分别扫了一眼,又道:“贤昆仲心中真正想问的,恐怕不是这句话吧?” 两兄弟故意眨着眼皮,露出茫然不知所对的神气,其实却趁这机会又将对方的胡子偷偷瞄了几眼。 蓝衣侠眼珠子一转,忽然咳了一声道:“你们看冯某人这部胡子怎么样?” 艾命苦忙说道:“是的,是的,冯大侠这部胡子漂亮极了!” 艾不活也说道:“可不是,这样漂亮的胡子,咱们兄弟有生以来,这可说还是第一次见到。” 蓝衣侠又咳了一声道:“很多人都说冯某人这部胡子漂亮,但也有人怀疑它是假的,贤昆仲看冯某人这部胡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艾不活抢着道:“冯大侠真会说笑话,一个人的胡子,如何假得了?” 蓝衣侠长长叹了口气道:“这样一说,冯某人就放心了。” 艾不活佯表关切地道:“听冯大侠的口气,是不是这部漂亮的胡子,曾为您带来很多的麻烦?” 蓝衣侠道:“谁说不是,冯某人已有七八年未下黄山,因为多了这部胡子,几乎连以前的一些老朋友,见面之后都不认识;冯某人真没有想到,一个人连留一部胡子,也会有这么多的烦恼。” 艾不活道:“是啊,如果见了老朋友,都得先解释一番,然后才能相认,的确是件头疼的事,这样说咳咳……冯大侠的这部胡子,那是最近几年才留起来的了?” 蓝衣侠道:“是的,才留了两三年。” 他又扫了两兄弟一眼:“贤昆仲适才是不是将冯某人误认作另外什么人?” 艾不活朝艾命苦望了一眼,嘴角微扯,欲言又止。 艾命苦咳了咳,像是有点难为情似的,期期地道:“这个……咳咳……说一句你冯大侠不要见怪的话,咳咳!直到目前为止,咱们兄弟都还不能肯定,你冯大侠是否就是当年的那位蓝衣侠。如果不是你冯大侠先提出来,咱们兄弟可真不敢启口。好在……咳咳……像这种情形……你冯大侠也不是遇上一次了,否则,这种话如由咱们兄弟说出来,你冯大侠不生气才怪。” 蓝衣侠点头道:“是的,这一点冯某人早就料到了,你们有这种想法还不打紧,如果你们公子也有这种想法,后天的这一顿酒,喝起来就不是滋味了。” 他抬起头来,注目接着道:“你们公子有没有向你们提到这件事?” 艾不活道:“我们公子还没有来。” 蓝衣侠道:“那么……” 他顿了顿,忽然改口说道:“两位对黄山一派的武功,知道多少?” 艾命苦不假思索地答道:“听说贵派的‘九宫移形身法’,轻灵美妙,举世无双,为当今武林中的七大绝学之一,只可惜在下兄弟阅历浅薄,虽然闻名已久,迄未有幸目睹。” 蓝衣侠点头道:“那么今天可算是你们贤昆仲的造化!” “叭!” “叭!” 两兄弟正在玩味这句话的含义,一个念头还没有转过来,只见眼前人影一花,两人脸上已分别挨了一个又脆又响的大巴掌! 再看那位蓝衣侠,已然踪影俱无,不知所在! 但听身后有人和悦地道:“这就是敝派黄山,名列七大绝学之一,轻灵美妙举世无双的‘九宫移形身法’。懂吗?” 两兄弟捂着脸颊,霍地转过身去,同时伸出手指头,指过去叫道:“你……你……怎么随便出手打人?” 蓝衣侠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从容说道:“有很多事情,用嘴巴说,永远也说不清楚,如果付诸行动,则仅属举手之劳、刚才这两巴掌,便是最好的例子。这也可以说是证明冯某人确系来自黄山的一个最佳方法!” 艾不活双目陡然闪起一片凶光,扭头向老大艾命苦喝道:“这是个好机会,咱们来向这位黄山高人请教请教!” 艾命苦寒着面孔往后退出一步,一边探手入怀,一边沉声答道:“不错,单凭这一手冷袭,我艾老大还不怎么服气,我们得看看他朋友还有一些什么高招。” 四周不远处,已有很多武师停下脚步,在向这边好奇地观望,不过却没有人走过来,那些武师显然只看到了这边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没有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衣侠站在那里,全无应战之表示,仍像先前那样不疾不徐地说道:“冯某人既敢出手打了你们,就不在乎你们如何报复,不过我猜想你们只要稍微冷静一下,就该咬牙忍受,不致妄动才对。” 艾不活逼上一步,狠狠地道:“你以为咱们艾家兄弟从没有见过像阁下这样的高人是不是?” 蓝衣侠淡淡一笑道:“谁说你们没有见过?你们那位尚公子,就比冯某人高多了。” 艾不活又逼上一步,咬牙道:“那你阁下还想拿话唬谁?” 蓝衣侠道:“我只担心你们公子也许不高兴他的部属,未奉得他的允许之前,就随便赶走他用喜帖请来的贵宾!” 两兄弟都呆住了! 蓝衣侠又道:“贤昆仲今天碰上我冯某人,算是你们大走鸿运,现在,我只举一个眼前的例子,你们就不难明白,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半转身躯,用手一指道:“那边又有一个贵宾走过了,你们如果够胆量,不妨将刚才这一套,再向这位贵宾试试看!” ※※※※※ 从谷口向这边走过来的第二位贵宾,是华山无情剑庄容。 伴随在无情剑庄容身边的两名金龙武师,正是第二班的牛老七和刀疤小余。 无情剑庄客当然也看到了这边刚才的那一幕,不过,他走过来时,却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 他先向蓝衣侠招呼道:“冯兄刚到?” 蓝衣侠含笑点头,道:“是的,刚到不久。这么多年未见面,庄见竟能一眼认出小弟,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无情剑哈哈大笑,道:“你以为你留了这么一小撮胡子,就没人能认出你是不是?笑话! 你就是烧成了灰,我也能从灰堆申,抓出你的那把灰来。你要不要试一试?” 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这位无情剑,身上既没有佩带宝剑,人又如此爽直随和,要碰上不知底细的人,准会怀疑无情剑这一封号,用在他这样的人身上,是否恰当。 事实上无情剑这一封号一点也没有取错。 他无情的,只是一口宝剑。 他不佩剑,则是因为他已用不着佩剑,随时随地,一草一本,都是他的剑。 如果连草木也捞不着一截,他还有十根指头可用,他的十根指头,便是十口剑。十口最好、最利、最方便的剑! 蓝衣侠刚才对艾氏兄弟说的话,一个字也不夸张。 艾氏兄弟今天如果第一个遇上的是无情剑庄容,他们兄弟这时候,早该是躺着,而不是站着了。 当无情剑与蓝衣侠交谈时,刀疤小余将艾氏兄弟拉去一旁,悄悄地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艾氏兄弟的脸孔全变了颜色,接着便转身走了。 蓝衣侠与无情剑则由牛老七和刀疤小余继续领向宾馆。 走没多远,无情剑忽然停下来讶然问道:“那边出了什么事?” 刀疤小余四下望了一望,茫然转过脸来道:“没有啊,哪里” 无情剑庄容手一指道:“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那边屋子前面,怎么会围着那么多的人?” 刀疤小余噢了一声,笑道:“那边的一群人?这些家伙,无以名之,只能说是饭吃得太饱,一个个在找罪受!” 无情剑一嗯道:“找罪受?” 刀疤小余笑道:“像今天这样,已经是算好的了,前几天那才真叫热闹呢!” 无情剑道:“谁住在那边?” 刀疤小余笑道:“两位要不要过去看看?” 无情剑道:“看什么?” 刀疤小余笑道:“去看看谁住在那边呀!住在那边屋子里的这个人,提起他的名号来,两位尽管不会陌生,不过小的猜想两位很可能还没有见过此君本人。” 无清剑道:“我们见过的人究竟有多少,连我们自己都不一定清楚,你又怎知道此人我们以前一定没有见过?” 刀疤小余笑道:“冯大侠有没有见过此人,小的还不敢十分确定;至于庄大侠您,小的则敢斗胆加以断定,您以前必然没有见过!” 无情剑道:“何以见得?” 刀疤小余笑道:“因为他还能活到今天,便是一个最好的说明!” 蓝衣侠冯必武目光一转,忽然哈哈大笑道:“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无情剑回过头来道:“谁?” 蓝衣侠望着刀疤小余,笑着问道:“五手怪医,对吗?” 刀疤小余头一点,笑道:“冯大侠猜对了!” 无情剑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又朝那间茅屋瞥了一眼,刀疤小余含笑接下去说道:“怎么样,两位”无情剑突然发出一声干咳,打断了刀疤小余的话头,转向蓝衣侠问道: “冯兄近来棋艺如何?” 蓝衣侠冯必武微微一笑道:“要想知道一个人的棋艺如何,最好的方法,便是去拿一副棋子来,摆开棋盘,杀上一局;杀过几局,自然清楚。” 刀疤小余忙道:“宾馆中棋盘棋子都是现成的!” 无情剑头一摆道:“走吧!” 蓝衣侠笑意仍然浮在唇角,似乎忍住了一句什么话,没有当场说出来。” 一行来到宾馆,刀疤小余和牛老七,分别为两位贵宾清出卧室,摆好弈具,备下茶水,方才悄悄地退去馆外。 蓝衣侠冯必武奔至中途,忽然抬起头来笑道:“庄兄不至于在这里杀人吧?” 无情剑扬起面孔道:“杀谁?” 蓝衣侠叹了口气道:“那就算了,算我话多,你还是下你的棋吧!” 无情剑皱了皱眉头,正想要说什么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接着于大厅门口出现五名老叫化。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这儿那位真正的主人,丐帮九结帮主,鹑衣罗汉万人豪。 紧跟在万人豪身后的是帮中的金杖四老:“白眉叟”徐去武,“酒叟”公羊信、“棋叟” 归海龙、“独臂叟”鲁金标。 金杖四老的年龄,都比鹑衣罗汉大,而且大得多;四老的年龄,都在六七十之间,帮主鹑衣罗汉,则只不过是四十出头的人,比蓝衣侠冯必武和无情剑庄容还要年轻十来岁。 蓝衣侠冯必武和无情剑在容在黄山和华山两派中,均为掌门人之师侄,算是第二代弟子,如按帮派门户执掌者均属平辈之仪规来叙彼此之身份,蓝衣侠和无情剑可说都要比这位丐帮帮主低一辈。 但是,远在二十年前,当那位神州奇叟尚在人世时,蓝衣侠和无情剑即与神州奇叟兄弟相称,平辈论交,如从这一方面计算,蓝衣侠和无情剑则似乎又比这位丐帮帮主高了一辈。 所以,彼此见面之后,只好各称各的。 蓝衣侠和无情剑称万人豪为“万帮主”,万人豪则称两人为“冯大侠”和“庄大侠”,谁也不便于呼对方为“某兄”或“某弟”。 这种情形之下,反而是不受身份拘束的金杖四老,与冯必武和庄容两人来得随便些。 因为四老均为神州奇叟之师弟,当年即与两人称兄道弟惯了,现在不用改口,自是容易相处。 人与人相处,如果连喊一声“某兄”或“某弟”都不可以,能够拿出来说的话,也就相当有限了。 不过,那位鹑衣罗汉倒也很识趣,他只跟两人随意应酬了几句,便留下四老,告辞而去。 这边,蓝衣侠冯必武朝四老中的独臂叟鲁全标使了一道眼色,独臂叟鲁金标会意,立即站起身来,打着哈哈说道:“你们下棋吧,对这玩意儿,我老要饭的可一点兴趣没有。” 蓝衣侠冯必武故意提高声音笑着道:“谁要你下棋?你坐下来看看也可以啊!” 独臂叟鲁金标大笑着说道:“算了,算了,与其伤这种无谓的脑筋,不如坐在太阳底下捉捉虱子,还有意思得多。” 边说边向门口行去。 独臂叟看见那两名金龙武师,正在远处墙脚下晒太阳闲聊,便朝这边众人点了点头,表示无人偷听,尽可放心交谈。 然后,便真的坐在门外阳光下,捉起虱子来。 白眉叟徐去武首先叹了口气道:“千言万语,总结一句:惭愧!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们那位了因大师和悟玄道长竟然一点没有改变,仍跟当年一样,满口都是什么……唉唉……今天当着两位,我老叫化子真不知道怎么说好?” 无情剑庄容仰起面孔,缓缓接着道:“这一路来,庄某人一直在思索着一个问题,就是这一次的礼堂,如果对方坚持要设在少林达摩大殿,或是武当真神武宫,我不知道我们这两位年高德劭的空门弟子究竟会不会答应对方?” 他停顿了一下,又接下去道:“如果少林达摩大殿和武当真神武宫不会借给别人办喜事,他们力主丐帮腾出逍遥谷,又是什么理由?大后天的酒席上,我希望这一僧一道,最好能当场给我在某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酒叟公羊信激动地道:“我真希望我们帮主,以及本帮全体弟子,都能听到庄兄的这番话!你庄兄别说已决定提出责问,单是这一份心意,就够人感激的了!” 棋叟归海龙道:“有道是:物必自腐,而后虫生。老夫则认为今天这份大错已铸成,并不能归咎于少数一二个人,严格说来,我们丐帮本身,实在要负大部分的责任,我们表现得太软弱了!” 酒叟公羊信道:“可不是,我们根本就不该为这一僧一道所左右!” 白眉叟徐去武又叹了口气道:“两位师弟说是说得不错,不过,你们应该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帮主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酒叟公羊信道:“什么苦衷?” 白眉叟朝蓝衣侠冯必武和无情剑庄容两人望了一眼,苦笑道:“冯兄和庄兄都在这里,我们不妨打开窗子说亮话,少林武当两派,在近百年来,无可否认的,已是各门派心目中心照不宣的领袖,而了因和尚和玄悟道人这一僧一道,又是两派中一言九鼎,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得罪了这一僧一道,即无异得罪少林、武当派,同样的理由,得罪了这两派,即无异自绝于众,这当然不是帮主他能担得起的担子……” 酒叟公羊信道:“我们庄兄的话,师兄刚才没有听到?” 白眉叟苦笑道:“谁说没有听到?但那也是刚才听到的啊!这一次如果不是因为路远,只能求教于这一僧一道,而又误以为这一僧一道的决定,足可代表八大门派之公意,你想帮主他会忍辱承受?” 蓝衣侠冯必武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等大伙儿到齐之后,一切都还来得及!” 酒叟公羊信再度露出激昂之色道:“本帮主是不愿强违公意,只为本身之荣辱作打算,若是冯兄和庄兄均不以了因和尚跟悟玄道人这种妇人之仁为然,本帮定当报以颜色,即令逍遥谷化成一片血海亦属在所不惜!” 蓝衣侠冯必武道:“庄兄刚才已将态度表示得很明白了,我冯某人现在可以告诉各位: 冯某人这次前来逍遥谷,根本就没有打算再回去!” ※※※※※ 后天就是三月初三了。 这一天上午,宾馆又出现四位贵宾,先抵达的是两位女宾,“白凤”艾云萍、“黑凤” 艾素珍! 这一对凤阳双凤门中的姊妹花,当年也不知道风靡了多少王孙公子,如今看来,虽然仍有一股迷人的韵致,但已是一对半老的徐娘了。 接着抵达的,是青城的一对名道士: “百灵子”和“百通子”! 青城和武当虽同属道宗,但两派的门人弟子,却有着很大的不同之处。 武当的道士,以道家正宗自居,平时拜仟念诵,有一定的课业,甚少接受民间之请托为人作法事,与一般佛门弟子并无差异。 而青城的道士,则恰恰相反。 超度亡魂,驱鬼拿妖,镇宅改运,无一不来,且以此为主要之营生收入。 故青城一派,在拳掌刀剑等正宗武学上虽远逊于武当,但其他方面之杂学,如医术、星相、卜筮、符-等,则远较武当为优,且在这一方面,出过很多知名人物。 出家人本该讲究清静无为,青城弟子既不能与世俗断绝来往,日子一久,名利观念也即因之而生。 如今西川一家最大的镖局“灵通镖局”,便是由这一对师兄弟所主持。 “灵”“通”两字,即系两人道号中各抽出一字而来! 上午来的这四位贵宾,都带了从人,百灵百通师兄弟带的是两名道童,双凤带来的则是四名秀而且健的青衣女婢。 金龙宫方面,为了礼节,也加派了两名武师,以及两名仆妇。 接着,太湖太极门的一对老兄弟,“无相拳”方守信、“无影拳”方守义,亦于午后来到。 宾馆中登时热闹起来。 不过,热闹虽然热闹,气氛却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蓝衣侠冯必武和无情剑庄容都似乎有些瞧不起那对来自青城的师兄弟,两人避免与这对师兄弟交谈的方法,便是一局连一局地下棋,下完一局,又来一局,一直下不停手。 另外,双凤姊妹,也多以太湖那对老兄弟为闲叙的对象,而不大愿意理睬这对师兄弟。 百灵百通两师兄弟呆在宾馆内,自觉无趣,便去谷中各处闲逛,有时也去谷外走走,直到天黑之后方才回到宾馆。 一天又过去了。 第二天,君山“追风客”徐敖和“移山客”蔡威也到了。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一件使人纳罕的事。 接到喜帖的十二位贵宾,已经来了十位,竟独独缺少了一个“了因大师”和一个“悟玄道长”! 这两人乃是十二位贵宾中的灵魂人物,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呢? 无论从哪一方面说,这一僧一道,都该比别人到得更早才对。 可是,明天就是婚礼正日了,这一僧一道居然仍未见前来,这不是咄咄怪事么? 这一僧一道,当然不会不来。但使人想不透的是,两人为何要来得比别人迟? 是不是路上因事耽搁了呢?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路上无论遇见什么事,都应该不会比来逍遥谷这件事来得更重要! 同时,以这一僧一道之老于世事,一定会提前动身上路,就是遇上一点周折,也该有充裕之时间应付。 时时刻刻留意着贵宾们动态的辛大娘,也有点紧张起来。一尽管丐帮腾出逍遥谷是出于这一僧一道之授意,但如于明天酒席前,不见这一僧一道,这一次的喜事,就谈不上光彩了。 换句话说,忙了这么久,也等于白忙! 所以,这位辛大娘当机立断,马上派出二十名武师,分乘二十匹快马,即时上路,分头迎接,希望能于天亮之前,接到这一僧一道! 这一天,李大娘派出这二十名金龙武师,可说是白费了!他们没法找得着“了因大师” 和“悟玄道长”的踪影,怎能迎接到那二位贵宾呢? 可是,这二位九大门派的领袖人物,一僧一道,确实已于三月初三婚期之前三日,结伴上路,赶往逍遥谷去了! 而且,二人都轻车简从。 了因大师只带领着一名得意的关门徒儿,俗家弟子桂平秋。 悟玄道长的随从,就是第二弟子竹石道人。 老于世故的一俗一道,这样轻车简从赴宴,可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做法! 一则,在行踪上希望减少江湖人的目标,那就减少许多麻烦! 二则,在金龙大侠尚文烈、玉屏仙子上官琼的婚筵上,表现出是到来赴宴观礼,和谐友好的态度,免得人家怀疑! 第三,对于其他门派到来赴宴的武林高手,甚至丐帮属下弟子,无言之言,告诉他们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这是僧道二人不约而同的老谋深算做法! 但是,又怎么预料得到,半路上却出了岔子! ※※※※※ 当天,一增一道落脚在岳阳城福来居客栈,要了后院一间房子,便像躲避什么似的,足不出户,甚至吃顿斋饭也叫店小二搬到房里去。 为的是怕碰上江湖武林汉子,好管闲事的人,闹出不愉快的事。 他们要避别人,偏偏有人要寻找他们。 斋饭吃过不久,盯梢的人便即叩响房门,进来拜访了。 房门开处,这名不速客,大踏步走进房来,一面抱拳为礼;一面口里沉声说道:“在下钱一博见过大师、道长二位前辈。” 悟玄道长一眼瞧见来的是个面目陌生的武林人,心里已暗暗一愣,接口答道:“原来是钱施主,请坐,请坐。” 说着话,挥手让坐。 奉茶,就坐后,了因大师笑着问道:“钱施主枉驾到来,可有什么指教?” “请恕在下江湖老粗,习惯实话实说,敢问二位前辈高人,想必是前往逍遥谷饮喜酒去了?” 了因大师干咳一声,然后应道:“不错。” 钱一博淡淡一笑,又问:“那么,不知这门婚事的主婚人是谁?可否赐告在下?” 这句话,可以说是明知故问! 金龙总宫的十二喜柬发出后,武林中人有谁不晓得女方主婚人就是玉屏女魔君“月月红” 苏玉凤? 了因大师“唔”了一声,口里期期艾艾,像是要组织词句,才能答话。 悟玄道长已经接道:“那是玉屏山苏玉凤。” 钱一博脸上装出一片惊讶之色,半晌才道:“可是二十年前屠杀淮阳镖局一十五名镖师,引起江湖风暴的玉屏女魔,外号‘月月红’的这妖妇么?” 悟玄道长沉声应道:“不错。” 在这句话中,任是悟玄道长面色仍是保持着温和,而且嘴角上还挂着一丝笑意,但是,这一句答话的语气和声调,已令人听出,他的内心是冒起怒意! 钱一博是个老江湖,岂有听不出来的呢? 他长叹一声,然后说道:“可惜……可惜!” 了因大师问道:“施主喟叹什么?可惜什么?” 悟玄道长瞧了一眼了因大师,欲言又止。 在这半晌时候,房中一片沉寂,气氛静得可怕。 钱一博轻声一叹,冲破那沉寂气氛,然后说道:“在下感叹的是,当年降伏‘玉屏女魔’的九大派高手,应死的却不死,不应死的却早死了!” 了因大师听到这句话,无限讽刺,还蕴涵着讥笑怒骂,只得低眉立掌,口宣佛号。 悟玄道长冷哼了一声道:“钱施主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假若丐帮‘神州奇叟’老前辈至今健在,哪会容得‘玉屏女魔’苏玉凤,不守信约,重入中原?在下感叹武林血腥风暴,又迫在眉睫,再没有第二位‘神州奇叟’敢于消弭劫杀了!” 稍停,钱一博继续说道:“在下所说的‘不应死却早死了’这句话,是不是说错了?” 这样,便反映出上句:应死的却不死。话是骂谁? 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掌门人,何等尊严,由于目前事实,无可置辩,只有当面挨骂,没有话说。 钱一博微笑着瞥了他们一眼,又道:“在下喟叹什么?已经说明了,至于‘可惜什么’,要不要再说?” 了因大师浮现着无可奈何的面色,缓缓说道:“且说来听听也好!” “那简单得很,在下可惜八大门派高人的令誉,从此便会一落千丈,唉!武林人的江湖令誉,都不是欺世盗名得来的!比方说二位前辈……” 话至半途,戛然而止- 第十三章 共商复仇良策 这句话虽没有说完,听的人已心里明白,已使得僧、道二位高人,脸色泛着赧红。 悟玄道长恼愧交并,沉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敢来这里做说客?” 钱一博朗声答道:“在下钱某,来自无名堡。但此来并不是做说客。” “那,为了什么?” “为了武林正义,为了武当少林两派名声。为了‘了因大师’和‘悟玄道长’的令誉。” 悟玄道长接口道:“还有,为了无名堡复仇雪恨?” 钱一博道:“对,对。道长说得不错。” 悟玄道长接道:“只可惜八大门派高手,都愿作逍遥谷婚礼贵宾,不愿作无名堡复仇的助手,钱施主枉费说辞了!” 悟玄道长一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好像一语道被别人心事一般! 钱一博仰起脸来,沉吟自语道:“想不到一代名派高人,竟是如此厚脸,唉!”接道: “二位前辈虽能厚脸容忍,瞧着‘玉屏女魔’重入中原,不怕自毁令誉,但是,可有警惕到,喜筵过后,‘玉屏女魔’也能不记旧仇,容忍八大门派中人么?逍遥谷不立即变成血海才怪呢?” 了因大师长眉一扬,冷声道:“也是可虑!” “对敌人容忍,就是对自己残酷。况且,无名堡的仇人不是玉屏女魔苏玉凤,钱某为何要来作说客呢!” 好名畏事乃是近代各大门派掌门人的通病,这一僧一道为了当上领袖武林门派的掌门,更有甚焉。当年压制着神州奇叟,留下玉屏女魔一命,虽说是予恶人改过迁善,实质上是包藏祸心,自私自利。 钱一博一言敲中了二人心坎里的骨节眼,使到他们心底冒寒,激灵灵地互望一眼。 玉屏女魔残杀凶名,久著江湖,来个逍遥谷大屠杀,正是不足为奇之事。 钱一博又道:“三月初三婚期,逍遥谷引起大屠杀之局是肯定的了。纵使‘玉屏女魔’大发慈悲,对八大门派中人暂时容忽,但是我们‘无名堡’的血海深仇,哪能容忍瞧着仇人兴高采烈地结婚排宴,放弃复仇的机会呢?” 了因大师点头说道:“这样仇怨牵缠下去,太可怕了?” 悟玄道长顿敛笑容,接道:“无名堡复仇之事,虽能发动群殴屠杀,但我们可以约束八派人手,置身事外,退出逍遥谷,谁胜谁败,不管不问,还有什么可怕之事?” 钱一博微笑着,道:“道长的想法,不嫌过分天真么?” “难道无名堡能够逼着八大派中人插手助拳么?” “敝上无名堡主从不胁逼别人卖命,更不屑于求别人助拳,只是……” 悟玄道长诧异地问道:“只是什么?” 钱一博道:“逍遥谷婚礼之日,只要有人动手捣乱,玉屏女魔便会怀疑是八大门派所为,这就是先入为主看法,难于避免。” “你们无名堡真的如此狠毒?要从中嫁祸么?” “无名堡要报仇便动手,管得别人许多?易地而处,也是一样。” 了因大师诚恳地问道:“钱施主既能把消息告诉老衲,定然有着解救的方法,还请明言赐教!” 钱一博道:“积极做法釜底抽薪,消极做法,唔!咳,咳!” 了因大师道:“敢问釜底抽薪法儿?” 钱一博道:“二位前辈立刻北上拦阻‘玉屏女魔’,责以不能背弃当年信约,重入中原。” 悟玄道长插口道:“那消极做法,又当如何?” 钱一博道:“二位从今天起销声匿迹。” 了因大师忙道:“那消极做法,叫老衲怎能做!” 悟玄道长沉吟半晌,悄声道:“大师,事已至此,那‘釜底抽薪’法儿,不妨试试。” 了因大师脸色惶惑为难,终于点了点头。 ※※※※※ 第二日拂晓,岳阳城福来客栈奔出僧道四骑,向北赶去。这事比逍遥谷二十骑金龙武师迎接僧道的时日,还早了三天。 三月初二深夜,辛大娘接到金龙总宫令谕,婚礼改期而行,通告来宾,去留任便。 婚礼改期,却没有说明改在何日,这也使精明能干的辛大娘莫测高深,百思不解! 但是,她已晓得必然金龙总宫发生事故,或是玉屏山女方陡然婚变。 这两点估计,如果属于后者,她是玉屏山派来的人,则自己的处境,也应加倍警惕防范。 面临着突然变故,辛大娘那起伏的思潮,好像波涛汹涌,虽在极力压制,也难免坐立不安。 没法入睡,只得起来剔灯独坐。 忽然婢女小玉急步走入报事,手上拿着信鸽。 一看便晓得那是金龙总宫急令,今夜,是第二次送来的令谕了。 “把八大门派来人拿下,押赴总宫。” 辛大娘看完总宫令谕,事情紧急重要,不能不星夜通知狼虎总管到来,商量派遣武师人手。 小如小意二婢去了许久,这才走来回话,满脸羞红地说道:“邬总管急病,起不了床。 这话是阴大娘隔壁说的。” 辛大娘微恼着问道:“她说什么急病?” 小意脸上羞红更甚,低声回道:“男人的急病。” 辛大娘冷哼一声,喝道:“快去请五手怪医。” 二婢飞奔去了。 “唉!一把年纪了,还要拚命享受风流勾当,该死的东西。”辛大娘也怪责狼虎总管的荒唐了! 五手怪医最怕的事,便是要见麻金莲这臭女人,二婢又含糊说话,只讲邬总管得了男人急病,阴大娘请他赶去救治。 虽说治病,但在深夜去见麻金莲,深怕坠入那臭女人的圈套,要供应她永远没满足的胃口,但是,狼虎总管患上急病,在身份地位上,又不能不去。 五手怪医一横心,想出一个解救法儿,生拖活扯着隔壁茅舍的姬思复陪同前去。 狼虎总管的男人急病,唯一救治的方法艾炙命门。可是,五手怪医还有制备万试万灵丹药。 如果治疗男人急病,没有着手回春的本领,那就不是成名的五手怪医了。 一刻过后,狼虎总管给救活了,起床,步履如常,走出厅上会见辛大娘。 五手怪医急忙忙地跟着狼虎总管身后,逃命似的走出房门。 麻金莲瞧着,啐他一口,暗骂:“死鬼,老娘不会放过你的。” 五手怪医走了,姬思复却给辛大娘留着,道:“奴家要偕同邬总管到师爷那里,谈谈事儿。” 不待二人答话,便先行走出门口。” 姬思复住处的茅舍,厅上还亮着油灯。 三人落座后,狼虎总管心里忐忑,摸不透辛大娘在深夜里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是不是要挖苦自己这桩风流韵事? 辛大娘首先说道:“奴家刚才接到金龙总宫今谕,有事要和二位商量,为了夜深和邬总管谈话,须要避嫌,姬师爷住处的茅舍,是最好所在。” 狼虎总管干咳了一声,瞧了姬思复一眼,然后又问道:“总宫今谕,是说公子在明天什么时候来的么?” 辛大娘不答所问,笑道:“现在总管神智上清醒了没有?姬师爷是自己人呢!” 稍停,便低声告诉二人,金龙总宫今夜来了两次令谕,一是婚礼改期,二是急令拿下武林八大门派来人。 这是石破天惊的消息,如非出自辛大娘之口,邬其安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姬思复听进耳里,一时也拿捏不准,发生了什么变故。 狼虎总管问道:“总宫令谕,可有说及我们公子来谷的消息?” “没有,奴家在担心我们公子没法抽身赶来。” 姬思复插口道:“来宾如此众多,要拿下八派之人,硬干起来,岂不是成厮杀乱砍?” 辛大娘微笑道:“依师爷的主意呢?” 姬思复答道:“愚兄是分散敌人,诱使入彀,使他们束手就擒,方为上策。” 狼虎总管道:“话是好话,可是,诱使敌人就擒,谈何容易!” 辛大娘道:“邬总管的主意呢?” 狼虎总管沉思半晌,才道:“看来,难免一场恶斗,武功人手都来个精密比较。”接道: “逍遥谷里金龙武师总数有六十位,可是,能算上一流武功的,不上二十名。” 辛大娘瞧着姬思复道:“八大门派呢?” “根据礼簿上记载,主子十位,随从六名。” 邬其安道:“如果少林武当那一僧一道恰巧明天赶来的话,我们就得请示总宫派来高手,才可以发动了。” 辛大娘道:“看来,那僧道二人定有诡谋,不会赶来逍遥谷的了。” 邬其安道:“我们就得早些动手了。” 姬思复淡淡一笑,道:“还有一股潜在力量,邬总管可有计算在内?” 邬其安道:“什么潜在力量?” 姬思复答道:“丐帮。” 一言惊醒,狼虎总管不由愣怔起来。 辛大娘道:“师爷说得对,有了应付丐帮的法儿,才有战胜把握。” 这话说完不久,旋踵间醒悟过来,说道:“奴家也胡涂起来了,丐帮是不足为患的呢!” 姬思复在私心上要维护八大门派中人,平安退出逍遥谷去,留存武林正派实力,拿丐帮吓吓他们,使他们不敢发动屠杀惨事,怎料,却瞒不过这精明女人辛大娘。” 事情决定下来,执行总宫今谕,邬其安便告退回去,派拨人手,只等待辛大娘指示一下,便发令拿人。 辛大娘看狼虎总管去了,才笑着道:“师爷害怕打架的么?” 姬思复道:“穷酸手无缚鸡之力,只怕刀剑无眼,殃及池鱼!” 辛大娘展颜娇笑起来,道:“这里和向老的住处,奴家自会派定护院武师,师爷放心好了。” 姬思复拱手说道:“谢过大娘。” 辛大娘轻喟一声,眼波流动,注视着姬思复面上,道:“事情突变,有若不测风云,奴家的看法,无名堡主必然潜入逍遥谷内。” 姬思复道:“就算无名堡主潜入谷里,也不会露面出手的。” 辛大娘道:“为什么?” 姬思复答道:“我们不在谷里,他怎肯露面?” 稍停,继续说道:“穷酸猜测,这突然变故,发生在玉屏山方面居多,否则,总宫怎会急谕,要拿下八大门派的来人呢?” 辛大娘点头道:“奴家也有这样想法。” 姬思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大娘派出那二十位金龙武师回来没有?” 辛大娘道:“在路程上早该回来了,那是出奇之事,奴家还等待僧道行踪消息,才可发令拿人!” 姬思复站了起来,负手背后踱了两圈,然后说道:“假若到了天亮,还未见金龙武师回来,大娘要不要再等待消息?” 辛大娘笑道:“当机立断,看情形再说。” 姬思复信手剔亮油灯,又低头踱步。 好半晌,辛大娘又道:“奴家打算拿人之事一了,便送师爷到总宫去了。” 姬思复闻言止步,抬头笑道:“穷酸只求有了安身啖饭之所,行止任凭大娘安排。” 无名堡主化身的姬思复,主要目的是混入金龙总宫,取回完整的金龙宝典,探查十二分宫所在,替无名堡三百冤魂报仇雪恨! 如今,听说要送他到金龙总宫去,这好消息终于等到了,唯是心里还惦记着一件要办的事! 那就是曾经许诺,替五手怪医脱离苦海之事!内心一阵踌躇起来。 只听辛大娘哈哈笑道:“师爷好说。” 姬思复乘机问道:“向老也一起送去总宫么?” 辛大娘道:“师爷的主意呢?” 姬思复沉吟着道:“送去总宫固不行,留在逍遥谷也成累。” 辛大娘道:“那么,把他杀掉如何,落个干净。” 姬思复不禁心一寒,这女人也够心狠手辣,淡淡说道:“论向老的医学才华,名遍江湖,杀了未免可惜!但是,如果留下来,又怕变成我们公子的毒瘤。” 辛大娘笑道:“师爷的病症,还要过了半年,才能复元没事,奴家又怎会忍心把他杀掉呢?” 姬思复愕然问道。“大娘是要把向老和穷酸一起,送去总宫了?” 辛大娘点头道:“为了师爷健康要紧,奴家只有这样办了!” 姬思复摇手道:“不行,不行!” 辛大娘忙道:“为什么?” 姬思复接道:“穷酸刚才不是说过,把向老留下来,怕会变成我们的毒瘤么?何况还要把他留在总宫!” 辛大娘眨着那双俏眼,迟疑地问道:“不杀不留,是不是把他放了呢?” 姬思复道:“穷酸愚见,两全之计莫若把九疑山聚宝峰变成囚牢,既可使他不能在总宫变成毒瘤,也可以在穷酸旧病复发之时,手到拿来治病之用,这与囚禁在总宫,有何分别,只是地方不同而已!大娘认为可行么?” 李大娘道:“那样,便要派人手去聚宝峰看管着他,岂不费事么?” 姬思复道:“五手怪医的性格,一生贪财好色,什么都要不得,唯是重诺守信,那是他独有好处,只要逼他发下毒誓,今生今世不能走下聚宝峰,那比派人看管,更为省事。” 辛大娘道:“师爷说得是,奴家依计而行好了。” 就在此时,侍婢小玉走来,说二十位金龙武师已回来了十六位,邬总管相请大娘到议事厅去。 天色已近黎明! 三月初三早晨,礼棚和宾馆门前,分别贴出婚礼改期的通告。 逍遥谷内又乱哄哄闹成一片,三五成群的武林人,到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远道跑来的贺客嘉宾,礼物已经送了,不能取回,但连一杯喜酒也喝不到,心情总是不快,但主婚人和结婚人在江湖的名头,有谁不怕,谁敢多说半句,惹来杀身之祸,只有窃窃私议一番,没奈何地先后离去! 狼虎总管自贴出通告后,便走入宾馆来了,他有礼貌地相请八大门派嘉宾,到礼棚中饮宴,并说有要事奉商。 礼棚里设筵十席,八大门派分坐二席,由辛大娘和狼虎总管分别招待着。 其余八席,全数是金龙武师,带刀佩剑入座。 酒过三巡,笑谈一番之后 辛大娘站起身来,拍了一掌,礼棚中全数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她脸色严肃地说道:“敝上令谕,相请八大门派嘉宾,即日赶到金龙总宫去,饮宴完毕,便请诸位贵宾一起登程。” 狼虎总管接着说道:“敝上说一不二,请诸位不要自讨没趣,使在下也好交代。” 二人说话,表面虽是保持客气,但骨子里无异硬请,非去不可! 华山“无情剑”庄容首先问道:“这样邀请,是什么意思,可否明言直说?” 狼虎总管还是打着哈哈,答道:“在下奉命行事,恕难奉告。” 无情剑冷笑一声,道:“庄某人就是不去,邬大总管又将如何?” “那么,庄大侠是要饮罚酒了?” 那时,八桌上的金龙武师,刀剑出鞘,“唰,唰”之声,彼起此落! 青城派百灵子慌忙站起身来,稽首一礼,道:“贫道和师弟百通子,谨尊贵上令谕,愿往金龙总宫恭聆指示。” 言毕,正想离坐。 双凤门黑凤艾素珍与百灵子邻座,一手扯他坐下,笑道:“忙什么?没种东西!” 百灵子干笑道:“土各有志,艾女侠放尊重些。”终于坐回座上。 只听狼虎总管那时沉声说道:“诸位请干一杯,去是不去,自行选择如何?” 蓝衣侠一口喝干酒,大声道:“冯某人此来,已不准备活着走出逍遥谷的,邬大总管尽管赐教!” 狼虎总管怒视庄容一眼,再问:“还有哪位不去?” 刹那间,席上已有六条人影站起,齐声答道:“不去。” 蓝衣侠回头一瞧,那是: 君山派,徐敖、蔡威; 双凤门,艾云萍、艾素珍; 太极门,方守义、方守信。 那就是说,八大门派到来之人,只有青城百灵子、百通子是愿去的。 狼虎总管冷冷阴森一笑,道:“奉令行事,身不由主,诸位不要见怪,在下要硬请了。” “砰”的一声,把酒杯掷碎地上。 金龙武师一窝蜂般围定六人。 百灵、百通已躲往礼棚另一角落! 白凤艾云萍喝道:“你们打算群殴取胜么?” 声犹未落,刀疤小余三点飞刀一闪袭到。 急骤丁丁声响,飞刀拨落地上。 艾云萍直取刀疤小余。 刹那间,礼棚大厅变成战场,桌椅翻倒,人影乱窜,刀光剑影,打成一片。 最机智的还是黑凤艾素珍,觑定这位蓝衣妇人辛大娘是个首脑人物,要解救今日打斗之局,就需先把她拿下! 于是,一飘身形,纵了过去,剑光里一记“擒拿手”抓出。她以为辛大娘不会武功。 怎料,眨眼间已失去了蓝衣妇人的影子! 她吃了一惊,慌忙后退! 狼虎总管横里一拳劈到,又快又准。 艾素珍猝不及防,发剑封门已来不及,逼得滚身地上,险险避过! 可是,先机一失,碰上高手,便变成挨打。 况且,狼虎总管掌法凌厉。 艾素珍只有翻滚避招,要想挺身站起,却是无隙可乘! 性命拿捏在敌人掌下,还亏她武功修为到了火候,然而,已吃尽苦头了。 那边闷哼响起,金龙武师牛老七已伤在无情剑下。 还算人手众多,抢救得及,捡回性命。 而刀疤小余碰上武林高手,飞刀手法,好像失灵一次,身上的飞刀,差不多尽打出去,还是伤不到敌人皮毛。 白凤艾云萍一支长剑,缠住四名金龙武师,还是游刃有余,攻势凌厉! 蓝衫客冯必武展出黄山独门“九宫移形”身法,宛如魅影一般,倏忽飘闪。 那口鲛鞘古刀,一口气砍伤七名金龙武师。 并且,古刀一招之势,劲力沉雄,逼得狼虎总管后退一步,解救了艾素珍之厄! 艾素珍一记“鲤鱼打挺”,飞身站起,而狼虎总管也引身退去了。 群殴之局,最吃亏的是“太极门”兄弟,虽说是“无相拳”和“无影拳”火候到家,但手无兵刃,无法硬接硬架,变成守多攻少! 战斗倏忽间已过了两个多时辰,仍是相持不下。 金龙武师方面,死伤了十多名。 双凤门黑、白的随从健婢,也三伤一死了。 君山派“移山客”蔡威,却被暗袭,躲避不及,肩头伤在飞抓之下,鲜血直冒。 蓝衣侠冯必武,最心爱的这部黑缎般须子,也给“火珠”暗器,灼毁不少。 艾素珍低声对姐姐说道:“我们再缠打下去,总有筋疲力尽之时,如不及早闯出逍遥谷去,只有吃亏份儿,还是走为上策!” 艾云萍应道:“不错,我们走。” 一剑封门,挡开围攻对手,飘身纵出,抄起一名受伤躺地婢子,往外便闯。 黑凤紧跟姐姐身后,挟着一名伤婢,挥剑冲去。 于是,无情剑庄容,护着伤肩的蔡威,又跟着冲出。 双凤门另一伤婢,却是机灵得很,她躲在蓝衣侠背后,冲出礼棚。 太极门兄弟和“追风客”徐敖,待冲出门外之时,已伤痕累累,鲜血遍体了。 八位武林高手,虽能在围攻之下,冲出礼棚,但在逍遥谷下山路上,又遭到拦截厮杀! 那时,江湖上各派贺客,都已走光,做买卖的贩子,也走得一干二净,只有空着的帐篷,给山风吹得烈烈发响! 谷口这场拼斗,更加惨烈,血肉纷飞,惨呼四起。 辛大娘自从遭受黑凤艾素珍突袭,险些在一记“擒拿手”下,作了人质,还幸展出“玉屏山”的鬼影飘踪步法,不至丢人现眼! 她自矜身份,不敢再现身斗场,招致危险,只在幕后指挥人手增援,不断听取拼斗消息! 及至八大门派诸人,冲出了礼棚大厅,冲到逍遥谷路上,这便慌了手脚。八大门派高手,确是名不虚传,生怕一经冲出谷外,那就宛如放龙归海了! 六十名金龙武师,全数投入战场,但伤亡之数,已经过半! 飞鸽传书,向总宫求援,增派高手,路程上已来不及,只有着令狼虎总管加入战圈,拦阻谷口!- 第十四章 舍鱼之道 但是九大门派中人,此时也不好过,以寡敌众,拼斗半天并没有喘息片刻,已陷入久战力疲状态! 双凤门受伤的三婢虽能救出礼棚,却不能逃命谷外,在这场恶斗里,先后死于金龙武师乱刀之下,变成一滩血肉,惨绝人寰! 黑、白双凤艾家姊妹,目睹心爱侍婢惨遭茶毒,此时已变成二头疯虎,剑光起处,定必血花溅起。 蓝衣侠冯必武在混乱之间,一眼瞥见狼虎总管赶来动手,“九宫移形身法”在群殴人丛中窜出,沉喝一声:“试试冯某的古刀!” 声落刀发,反而刀先声后,寒光一闪,横扫过去。势沉力猛,又是黄山派秘传刀法,一招三式,虎虎嘶风,确是先声夺人,令人闻风丧胆的绝艺! 狼虎总管邬其安逼得疾退愈丈,才能逃出刀下。已捏了一把冷汗。 但他的武功修为已到火候,疾退疾进,避招还击,确有一套看家本领,一跃丈外之后,信手抽出腰间“鬼头大刀”垫步一跃,凌空纵起,向着蓝衣侠迎头砍去,也学样大喝:“试试邬某的鬼头大刀!” 这一刀虽是迎头砍落,又快又劲,但黄山派高手,岂是浪得虚名,古刀一式“旋风卷雪” 硬把鬼头大刀圈住,砍不下去! 因为蓝衣侠这柄鲛鞘古刀,锋利得吹毛立断,削铁如泥,如果鬼头大刀一经硬碰自然是应声折断。 狼虎总管是个老江湖,对手武功兵刃上都是知己知彼,岂有硬接古刀,致吃兵刃断截之亏! 为了一招避实,而且全身凌空扑下,狼虎总管只有尽提“丹田”一口真气提起下跌的身形,顺势扭腰打挺翻落地上。高手过招,是险中求胜,狼虎总管满心以为有隙可乘,在一招之下伤亡劲敌! 陡然,惨叫一声,响自狼虎总管落脚身后,急转身形,扬臂抄去,看清惨叫之人,原来是金龙武师刀疤小余。此时,刀疤小余满面开花,血肉模糊,重伤垂危! 在这刹那间,拳风又至,啸风直击面门。逼得狼虎总管挥刀横劈,急击来拳。 太极门方守信喝道:“拿命来!”一声喝骂之间,连环击出七拳,快如电闪,密如雨打,最后一拳擦过了狼虎总管持刀手肘,热辣辣的痛彻心脾,几乎把握不牢,鬼头大刀脱手! 原来,“无影拳”方守义在伤肩这后,仍能力战,金龙武师先后伤亡拳下者几名,勇不可当。 在酣战中,那性子阴损的刀疤小余,觑准同伴围攻方守义之际,一扬手,打出三口飞刀! 方守义猝不及防,转身退避稍迟半步,左肩挨上一刀,血溅衣襟,他的左肩变成伤上加伤! 咬牙忍痛,拔出飞刀之际,姓白和姓戚二名金龙武师一刀一锤乘危击去,打算拿去方守义的性命。 刀锤虽快,岂料横里飘来一缕寒虹更快,“卡唰”之声响起,长剑已把刀锤挡出,解救了方守义之危! 白姓武师手上的紫金锤给长剑一挡,几乎反击自己,破口骂道:“臭婆娘!” 这一骂,声犹未了,便丧命在黑凤艾素珍剑下。 而方守义飞刀伤肩之际,已为方守信一眼瞥见,见是刀疤小余暗器出手,不禁怒火直冒,要替兄弟报却伤肩之仇,疾步扑前,“无相拳”带怒出手,三拳宛若一拳,而且内劲满贯拳上,刀疤小余没法躲过,面门被击成粉碎,五官尽失,只余一摊血肉。 狼虎总管瞧见刀疤小余,一息奄奄,迟早也得丢命,无可救治了,信手把他放在地上。 就在此时,眼看黑凤剑伤姓白武师,背部露出空门,便疾步趋前,挥刀砍去。 恰巧,黑凤在姓白武师胸膛抽出剑锋的刹那,陡觉背心刀风袭到,连忙俯身冲前一步,避过刀势,然而,刀尖还是划破衣服,伤了寸多皮肉,冒出鲜血。 险里避刀,危中逃出性命,黑凤艾素珍不怯反怒,反手一剑扫出,刚巧挡住狼虎总管第二刀劈来。 此时,刀剑交击,当啷声响,兵刃上直冒火花。 一招接实,彼此刀剑都是连环招式,陡然冒起——光幕,缕缕寒虹,翻翻滚滚,缠斗凌厉! 天色已过午,八大门派高手,仍是未能冲到逍遥谷口,由于礼棚至谷口这一段路程少说也有半里,而且,拦阻去路的人手众多,要冲出刀山剑林,也是煞费手脚,八人之中,只有轻伤,没有死亡,已是难能可贵,也可说明了八人的武功确是一流高手! 时间越久,拼斗也更激烈,那时每位高手都要招呼四名金龙武师围攻,甚至六七名围攻的。 这种打法,无异是车轮战。 辛大娘指挥采取车轮战,是最恶毒的手法,只要堵截八大门派诸人出谷,便稳操胜券。 那时,青城派百灵子、百通子师兄弟二人,已给辛大娘派人禁制,不许稍越雷池半步,宛如待决之四。 五手怪医向然之,发下重誓,换来脱身苦海的机会,心情还是一喜一惧! 因为,此身仍在逍遥谷,辛大娘的承诺,可能是随时变卦的,而且又怕麻金莲得知消息后,弄出什么鬼蜮伎俩,留难自己! 倘或那臭女人握着把柄,要求最后一夕欢娱,那么这是要把这条老命,投入虎口了! 心头压石,沉重到极点,绕室彷徨,四踱方步,犹是没法排遣,终于踱到姬思复这栋茅舍里去! 姬思复无聊独坐,曲肘按在桌上,闭目养神,实则并非养神,他的神智已飞到逍遥谷路上,拼斗场里。 自从晓得辛大娘采用车轮战后,已担忧八大门派诸人的安危,厮斗越久,则危险更重,意料诸人的结果,不是被杀便是被擒! 为了复仇大事,已当上金龙总宫文案,在职守来说,应该站在辛大娘这边。在身份来说,一名弱质书生,更应表现害怕打架。 现在紧要关头,有了混进金龙总宫机会,更应诈呆装蒜,对谷中一切事情,最好是不闻不问,以免稍一露出破绽,计划便全盘落空!。 明知五手怪医走了进来,姬思复仍是闭目养神,不睬不理! 五手怪医干咳一声,道:“眼睡心不睡,确是消遣无聊的办法!” 姬思复扬目瞪他一眼,低声道:“口没遮拦,少说一句好不好?” 五手怪医徐徐坐落桌子另一边的椅子,轻叹一声! “怎么,向老还不愿意回去聚宝峰么?” “谁说的?” 姬思复缓缓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道:“然则,你老为什么叹气?” 五手怪医道:“老夫正担忧这臭女人从中作梗,弄出新花样怎办?” 姬思复哈哈笑道:“老向犹是余情未了么?” 稍顿,又道:“不要疑心生暗鬼,她不会再缠你老向的了。” 五手怪医一怔,道:“为什么?” 姬思复背负双手,缓缓踱步,口中念起书来:“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念完便道:“向老近来的精力,自问胜过狼虎总管么?” 五手怪医长长吁了一声,道:“垂暮之年,谈这作甚?” “这就是了,吃着熊掌的人,还希罕吃鱼么?她有了大总管还缠你老作甚?” 五手怪医点头道:“这说话似有道理。” “不是似有道理,而是理所当然。” 五手怪医用指轻敲木桌,缓缓地一下一下,闭目沉思,喃喃自语,道:“有理,确是有理,老夫为什么连这显浅道理,总是想不起来呢!” 半晌,好半晌! 五手怪医陡然睁大眼睛,像想起什么,忙道:“老夫也该谢过……” 姬思复一手掩住他的嘴巴,还指着他的鼻尖,禁止他再说下去。 五手怪医这才醒悟,说溜了嘴,忙改口说道:“老夫该谢过辛大娘,才回聚宝峰去呢!” 忽然,听到外边一阵疾步奔行之声,在茅舍旁边走过,直往谷口方向奔去。 五手怪医问道:“外边的打架还没停止么?打了大半天,还不停手?唉!” 姬思复不答,犹是负手踱步,打圈。 五手怪医又道:“要是经过这里的人,多半是丐帮弟子,唉!他们也插手打架么?” 姬思复仍是不答话,踱步如故。 这揣测,五手怪医是猜中了! 不错,刚才经过茅舍的人,正是丐帮弟子。 自从礼棚筵席上发生打斗,消息传入丐帮之后,“金杖四老”便往见帮主万人豪,商议应付之策! 鹑衣罗汉万帮主仍是主张对谷中战事,不管不理,并且传下手谕,告诫帮中弟子,不准插手。 棋叟龙归海道:“老丐有一句不中听之言,帮主可想听听?” 鹑衣罗汉道:“师叔有话请说!” 那时,酒叟公羊信、独臂叟金标,眼睛都注视着龙归海面上。 只有白眉叟徐去武仍是装出悠闲的模样。 棋叟一清喉咙,道:“我们丐帮今后的日子,是不是脱离武林同道,自顾自地生存下去呢?” 万人豪帮主瞧他一眼,并不答言。 根本亦没话好说! 沉寂了一刻。 棋叟又道:“唇亡齿寒,道消魔长,我丐帮如果不能退出江湖,怎能对今日之事袖手不管?” 鹑衣罗汉叹息一声,答道:“我们丐帮的力量,是管不了的!师叔。” 酒叟公羊接口道:“管不了也不能不管,瞧来今日八大门派的处境,就是明天丐帮的处境,我们还想置身事外,岂不梦想么?” “依二位师叔的主意,应该怎办?” 棋叟爽朗地答道:“首先拨派门下弟子,援救各派武林同道出谷,什么事往后再作计较。” 鹑衣罗汉苦笑道:“师叔有没有想到,我们丐帮一经插手其中,逍遥谷总舵,便会变成血海呢?” 干咳一声,继续说道:“太白山无名堡,可不是一个例子,做成了三百多冤魂,血腥遍地!” 酒叟公羊信反问道:“诚如帮主所说,我们袖手不管,可是,有谁能够保证,逍遥谷总舵,永远平安没事?” 鹑衣罗汉避重就轻地道:“本座相信‘少林’了因大师、‘武当’悟玄道长,二位武林领袖,道行高深,见多识广,总有降魔卫道、解救危机的办法。” 酒叟公羊信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道:“如果不是这一僧一道利禄昏心,当年帮主师兄‘神州奇叟’已把‘玉屏女魔’杀掉,还会留下今日祸根么?” 棋叟龙归海接口道:“我帮逍遥谷总舵如果不是一僧一道,怎会弄至给别人用作礼堂宴客?” 鹑衣罗汉却接道:“只可惜那两大派掌门,不知为了何事,失约未来,否则,不致弄成今天恶斗之局。” 棋叟睁大眼睛,怒声说道:“他们躲着享福去了,还会跑到逍遥谷来受罪么?” 白眉叟徐去武这时开口了,道:“二位师弟别再-嗦了,论武林道义上,我丐帮应该出手救援。论形势实力上,倒不如袖手旁观,置身是非之外,方为上策。” 酒叟公羊信抗声道:“师兄说的不错,我公羊信宁愿豁出性命,要存点武林义气。” 白眉叟道:“师弟慷慨赴难,维护武林正义,也是无可厚非,但不要连累大局。” 酒叟站起身来,向帮主鹑衣罗汉抱拳一礼,沉声说道:“请帮主总座执行帮规,把俺公羊信治以违抗令谕之罪,克日轰出丐帮。” 言毕,大踏步走出总舵门外。 一抬手,四名三结弟子走到面前候命。 酒叟公羊信道:“徒儿,谁怕死的谁便留下。” 四名三结弟子齐声应道:“我们跟随师傅,万死不辞。” 酒叟喝道:“跑!” 这就是刚才五手怪医所听到的奔行步声,酒叟师徒五人赶往逍遥谷战场去了! 那时,逍遥谷路上,双方高手,一冲一拦,成了寸土必争之局,拼命搏斗之下,路上尸骸枕藉,伤者躺地不起,惨呼呻吟! 八大门派高手,渐渐冲到谷口,相差一箭之地。 唯是,已伤了几人! 君山派移山客蔡威伤肩。 太极门无影拳方守义左肩两道血槽。 双凤门黑凤艾素珍伤背。 华山派无情剑庄容面上划上一道刀痕血槽。 蓝衣侠这口古刀,白云凤这柄长剑,招式都缓慢许多了,满脸冒汗,浮现着筋疲力尽的状态。 无相拳方守信虽没受伤,但前后衣襟已被刀剑划破,左幅右片,零星落索。 狼虎总管正缠着蓝衣侠苦斗,听到脚步声响,瞥见丐帮中人赶来,忙一刀封门,跳出战圈。 迎着问道:“兄台赶来做什么?” 酒叟脚步稍停,答道:“请大总管让路出谷。” “晚些出谷,行不行?” “晚到何时?” “拿下这几名男女之后。” “打架打了半天,还没有拿下一人,俺酒叟不耐烦等待。” “阁下不耐烦也得耐烦。” “为什么?” “这是敞上‘金龙大侠’的令谕,违者立死。” “待俺酒叟试试,死的是谁?” 打狗棒一挥,拦腰扫去。 刀光急闪,拨棒出门,喝道:“你们丐帮想造反么?敢趟混水!” “俺酒叟公羊信,违犯帮规,已被帮主解除丐帮长老职责,撵出丐帮之外了。” 狼虎总管冷笑着说道:“这套‘瞒天过海’的手法,在邬某人面前,也用得着么?小孩子也骗不倒呀!” 酒叟公羊信怒道:“谁要骗你,滚开。” 打狗棒密如雨点横挥直扫。 那四名三结弟子,瞧见师父已经动手,一声吆喝,冲入战圈,四根打狗棒乱花狂絮般疾扫。 久斗力疲的金龙武师,刹那间碰上生力军丐帮弟子,接招之下,大大吃亏,逼得分散开来,采取游斗。 蓝衣侠冯必武自从狼虎总管跳出战圈之后,那口古刀也不闲着,招呼四名金龙武师的围攻!其中两名正是艾不活兄弟,他们兄弟也曾在礼棚账房接待蓝衣侠,也挨过两记耳刮子,晓得黄山“九宫移形”身法厉害,接上手后,便时刻小心防备! 不想,联手合攻的两名同伴,都是不济脓包,不上十招,便躺倒地上,动也不动! 艾不活心里暗惊,一招失手,又溅血躺地。 蓝衣侠干掉三名对手,豪气陡生,刀法更密。 艾命苦那时,心寒胆落,回身便跑,试问他的双腿,怎能快得过“九宫移形”的身法。 一声断喝:“躺下。” 刀落人翻,鲜血溅洒遍地。 艾命苦果然命苦,艾不活那能复活呢! 狼虎总管接住公羊信的打狗棒,走过五十多招,论武功修为,彼此伯仲,但吃亏在久战力乏,当不了公羊信的凌厉攻势,逼得处于下风。 老江湖不吃眼前亏,一刀挡出,乘机溜去另一角落,挥刀直劈无相拳徐敖。 鬼头大刀招呼血肉双拳,心里暗打算,必然占尽上风! 怎料,闯出“追风客”名头的徐敖,身形之快,出乎意外,鬼头大刀未到,已失了影子。 无相拳飘忽轻灵,疾若流星,势雄劲猛,反使鬼头大刀被逼回招式救己!处于被动! 狼虎总管跑到哪里动手,趋炎附势,奉承上级的金龙武师,便争先恐后地跑来助拳,如蚁附膻! 方守信接上鬼头大刀,不上十招,身前身后已被无数兵刃碰到,六七名金龙武师赶来围攻! 黑白双凤文家姊妹逼得撇开对手,纵去救援。 就在混战最激烈之际,方守义肩部伤口迸裂,血如泉涌,疼痛得陷入半晕状态,蹬蹬蹬脚步轻浮,渐渐拿桩不稳! 丐帮一名三结弟子趋前,把他扶住。 金龙武师“七煞神”觑个空当,悄悄扑来二人背后,双斧齐出,把二人劈翻倒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刹那间,七煞神却给一根打狗棒,由背穿胸,一身肌肉抽搐颤动,然后被挑丈外,仆死地上。 无影拳方守义的丢命消息,迅快地传遍战场,金龙武师无不高声大叫,以示胜利! 但消息传入了方守信的耳里,兄弟情深,便痛彻肺腑! 满胸悲愤,化为报仇力量,无相拳即时出手,疾如旋风闪电,逢人便打。 刹那间,二三流的金龙武师,丢命拳下的又多了四五个! 酒叟公羊信一根打狗棒,在群殴人群中,有若生龙活虎,那三名丐帮三结弟子更配合着向前冲杀。 拦截在谷口的金龙武师,不下二三十名,却被那四根打狗棒,冲杀得站不住脚,伤亡相继!- 第十五章 齐亡箭弩 好不容易冲开谷口一线之路,酒叟回头瞧去,却不见八大门派有人跟来出谷,不自禁长吁一声,反身回棒,又杀入谷里! 反冲一箭之路,正好碰上“追风客”徐敖,搀扶着受伤兄弟蔡威,苦斗冲前,待要出谷! 酒叟大声叫道:“徐兄快来,老丐已打通前路!” 徐敖应了一声,挟起蔡威,飞步冲去! 谷口拐弯只余数十步之遥,横里飞来一柄“甩手锤”,摔落蔡威脊肩之上,他闷哼一声,口喷鲜血,立刻晕死过去! 在这生死一发的刹那,徐敖没法缓下脚步,给蔡威疗伤救治,一咬牙,拼命冲出谷去! 相继冲来的,是艾家双凤,两支长剑一前一后护着方守信奔行,拦截谷口的金龙武师,又如潮涌到,长短兵刃,一齐乱砸! 艾家双凤虽勇,也没法冲前一步,相反的,却陷入重围,左冲右突,困在核心! 苦斗中,陡见人墙波翻浪滚,四根打狗棒虎虎生风,酒叟公羊信师徒及时赶到,挡住不少兵刃! 艾家双凤和无相拳,乘此刹那间机会,冲出逍遥谷外。 那时方守信双拳已经伤肿,肘臂胸背,遍体鳞伤。 为了替兄弟报仇,豁出生死,疯虎般双拳并举,追杀劲敌,金龙武师伤亡拳下者不少! 掩护三人出谷这一场恶斗,丐帮三结弟子已有二人丢命,酒叟公羊信怒火直冒,吹须瞪眼,回顾那名硕果仅存的门徒,喝道:“随俺来,杀!” 谷内还有被围苦战的无情剑庄容、蓝衣侠冯必武二人! 本来,以二人的武功深厚,冲出重围,比其他人容易得多! 由于艺高胆大,存心要杀尽金龙武师,让玉屏女魔、金龙大侠尚文烈知道,八大门派如今雄风犹在! 因此,鲛鞘古刀和无情剑,并不打算冲杀出谷,只顾在谷内杀人! 六十名金龙武师,那时剩下来不过二十名左右,还有几名是带伤作战! 但是,经过了大半天的拼斗,二三流的武师,早已经伤亡殆尽,能够剩命下来的武师,都是一流货色〕蓝衣侠这口古刀,却给狼虎总管的鬼头大刀缠住! 二人苦斗,已过百招以上。 狼虎总管缠斗蓝衣侠的存心,是为了减少金龙武师的伤亡数字!形势逼人,鲛鞘古刀之下的冤魂太多了! 还有,利用十多名一流武师,轮番拼斗一支无情剑,任是铁铸金刚,也有力尽就擒之时! 这点存心,如意算盘敲得十分响亮! 可是,酒叟公羊信师徒那两根打狗棒,厉害至极,那群一流武师,却要分拨人手堵截招呼! 谷内斗场,此时,变成三拨人手厮杀! 日色西沉,夕阳挂树,归鸟投林啁啾之声,山风吹树之声,刀剑撞击之声和吆喝喊杀之声,闹成一片! 逍遥谷此时的热闹,和昨日熙攘往来的热闹,浮现着不同境界,不同气氛! 众富悬殊的拼斗,仍在惨烈进行! 狼虎总管一摆鬼头大刀,狞笑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姓冯的,且让你停手瞧瞧,八派同道还有几人活着,及时放下兵刃,有你好处。” 蓝衣侠虽在恶斗之中,仍能保持神智不乱,八派同道的伤亡,和先后有谁闯出谷去,心中了了! 当下,哈哈笑道:“死在目前,还想骗诈冯某人么!有种的,拿本领出来!” 狼虎总管暗暗惊奇,这厮武学修为,相当不弱,缠斗时刻,由朝到暮,神智犹是那么清醒,不由冒起又敬佩又害怕的心情! 恐吓诈骗不来,口风改变,采用软求游说! 故意把鬼头大刀归鞘,淡淡说道:“我们缠斗下去,必致弄成两败俱伤,为什么来由呢?” 干咳一声,继续说道:“敝上敦请阁下到金龙总宫去,无非是一番好意,阁下意气用事,致有弄成今日的僵局!咳!咳!如今改变。犹未为晚呢!” 蓝衣侠徐捋一下美丽胡须,惜已灼毁不少,心情激动,像是失落什么宝贝一般,沉声道: “姓邬的鬼话别再说,此时此地,谁死谁活,就凭功夫好了。” “嘿!嘿!”狼虎总管狞笑起来,手指谷口:“姓冯的!你且瞧瞧,来者是谁?” 蓝衣侠回头一瞧,逍遥谷外来路上,尘头滚动,一簇人马飞奔赶来! 一看便知,不消说那是金龙总宫派来援手。 在蓝衣侠分神注望谷口之际,姓耿姓狄二名金龙武师,觑准偷袭空隙,刀枪齐施。 满想一击成功! 可是,刀枪落空,刹那间失了蓝衣侠踪影! 同一时刻,刀光飘处,惨呼声响,使枪姓耿武师,溅血倒地。 接着,又是兵器互击声“咔嚓”一响,使刀姓狄武师手上朴刀,断了半截! 还算此人武功不弱,自救机灵,乘着朴刀挡出折断的刹那,滚身地上,翻出丈余,才得捡回性命。 那时,人马来到谷口,一齐停下,为首一人首先跃下马来,乃是襄阳第四分宫主蔡龙! 高声叫道:“住手。” 谷里所有缠斗着的金龙武师,一起应声跃退,停下兵刃,不敢妄动! 蔡龙大步走入人丛,一摇三摆,朝着狼虎总管那里走去。 就在这刹那空隙时候,酒叟低声向门徒道:“云鹤,溜出谷去,快!快!” 丐帮三结弟子云鹤,茫然望着师父,欲言又止。 酒叟急道:“留下性命,替师报仇!快跑。” 云鹤泪承于睫,忙应道:“弟子遵命。” 拖着打狗棒走向出口,分宫武师二人跃下马来,横刀截住,喝道:“哪里跑?” 云鹤容色镇定,问道:“兄台奉令拿杀的是什么门派人手?俺乃丐帮弟子。” “咳!咳!”二名武师答不上话,互望一眼。 马鞍上有人笑道:“两个冒失鬼,挨骂还不够么?却想讨罚不成?” 拦云鹤那二名武师,一声不响,坐回鞍上。 云鹤回头远远瞧了师父一眼,拿起打狗棒,缓步走出逍遥谷去。 狼虎总管迎着蔡龙,问道:“总宫有令谕?” 蔡龙低声道:“上谕活拿不成,便要死的,不许走掉半个活口!” 狼虎总管瞠目答道:“蔡兄来迟一步,邬某无能,只干掉两名,却跑了四名!” 抬头一瞧斗场又道:“还有两名尚在。” 蔡龙脸色浮现不安,问道:“听说只有少林武当一僧一道没到来,应该是十人才对呀! 为什么只数出八人?那二人去了哪里?”。 猝然盘问,使得浪虎总管也愕然不知所对,半晌,才醒悟过来,答道:“还有青城派二名老道,囚禁在礼棚之内!” 蔡龙又问:“那四人跑了多久?” “约在顿饭工夫时刻。” 蔡龙道:“想那釜底游魂,量也逃不多远,蔡某人负责追拿就是。” 蔡龙说完,回头便走。 狼虎总管赶忙快步走前,扯住蔡龙低声说道:“这里……” 蔡龙打断他的话头,道:“蔡某留下半数人手。 在这段时刻内,如果蓝衣侠无情剑酒叟三位高手,想冲出谷外的话,并非难事! 但是,三人决心豁出生死,要消灭逍遥谷邪门爪牙,便借着这段时刻,运功调息! 第四分宫武师,半数拨留逍遥谷助阵。 狼虎总管增加了人手,胆气顿壮,要加紧解决三名劲敌,一挥鬼头大刀,沉喝一声: “上!干掉他们。” 那时,酒叟公羊信坐在地上,一手拿着棒子,一手提起酒葫芦,仰起脖子,好像喝得痛快至极! 武师群应动手,兵器齐出,再度分击三人! 公羊信喝了满口酒,正待欣赏酒味,缓缓饮下。 武师群的兵刃,已“秋雨洒残荷”般砸到,急者治其标,口里的酒,尚未咽下,忙里蓄劲,分别向四边喷出! 酒点化成满天花雨般“飞蝗石”,当者披靡! 庄容经过片刻调息,气力恢复几分,武师群再度合围之时,一振无情剑左扫盲劈,杀人宛如婆娘干活,不停手,干得多少,便算多少! 只有蓝衣侠冯必武,存下拼命之心,一口古刀,缠住狼虎总管苦斗! 本来是,狼虎总管怕给蓝衣侠跑掉,难于交待! 如今,反而蓝衣侠苦缠狼虎总管,不使溜走! 这就是说:一人拼命,战斗形势便要反常! 谷里三拨人手厮杀,有着反客为主的现象! 蔡分宫主带来金龙宫令谕“活拿不成,便要死的。” 执行令谕的人,好像不是狼虎总管,打击目标而是放在“无情剑”庄容和“酒叟”公羊信身上! 金龙武师虽已增加人手,但一长一消,又成了天演的定律,厮斗个多时辰过后,消灭在一剑一棒之下的,已有相当比率! 鬼头大刀和鲛鞘古刀,交织如网,霍霍生寒,搏斗之烈,招式之奇,已演尽了狼虎总管和蓝衣侠二人压箱底功夫,危险高潮,达到了生死一发的境界! 天门山暮霭四合,逍遥谷路上渐渐黑暗下来! 暮色中上弦新月,挂上林梢,一片昏黄月色,映照谷中地上,似是为了这场武林仇怨厮杀,渲染几分惨烈气息! 陡然一声洪喝,继着一声惨呼。 谷中酣斗的人群,听到这两声洪喝惨呼,不自主心胆生寒,满身毛惊! 狼虎总管一条左臂脱离躯体,卸在地上犹在跳动,溅得四外鲜血!人已颓然踣坐地上! 四名金龙武师,抢救过来,合手缠住蓝衣侠冯必武!另二名武师则扶着狼虎总管,替他点穴止血、敷药裹伤! 酒叟公羊信大声叫道:“好刀法!好刀法!” 无情剑应声叫道:“酒叟的打狗棒,也应耍出绝艺,使庄某人见识见识哇?” 嘴里说话,手上长剑又紧上几招,剑光混淆血光,变成缤纷光幕。 就在此时,谷口弓弦急响,继之,谷旁两边山壁,相继响起弓弦声,逍遥谷里霎时万箭猖集,纷纷射杀人群,好像立下决心,不分敌我,把谷里众人不留活口! 箭,越射越急,猬集!飞蝗!箭林! 一口气,射了个多更次,谷内地上插满箭枝;宛若一丛乱草,被所有死亡枕藉尸体掩盖净净。 谷里数十汉子,不论狼虎总管、蓝衣侠、无情剑,酒叟以及金龙武师,一起死于萧蝗,无一幸免! 那时候,一声长哨子响起,袅袅余音飘飞际,山里两旁箭雨,方才停下! 谷口路上,霎时火把通明,一簇弓箭手冲入,跟着六名武师拥着一位青衣中年汉子现身入谷! 青衣中年汉子吩咐仆从,搬开纵横伏尸,腾出一条小路,缓缓向礼棚走去! 辛大娘闻报,步入礼棚,接见青衣中年汉子,微笑颔首,秋波流动! 青衣中年汉子抱拳一礼,道:“洛阳分宫罗某人,见过大娘!” 辛大娘挥手让座,然后缓缓说道:“罗分宫主,来得好快。” 罗分宫主应道:“总管限时急令,哪敢怠慢,罗某谨率属下,兼程赶来!” 辛大娘微微点头道:“很好!” 语音冷漠,有着言不由衷意味! 瞧了青衣汉子一眼,又道:“罗分宫主替奴家清除仇敌,收拾逍遥谷残局,太辛苦了!” 她之所谓“仇敌”是指八大门派之人,亦是代表主子玉屏女魔说话! 罗分宫主忙道:“大娘说哪里话,此乃罗某人分内之事,何敢言劳!” 辛大娘眼珠一转,一冷冷地问道:“罗分宫主可是接到总宫急令,得以权宜行事,乱箭射死谷内敌我众人?” 这几句话,有着责难追究涵义,嫌他罗分宫主借公报怨,射杀狼虎总管! 罗分宫主脸色一沉,微现不悦,但一瞬即逝,反而赔笑答道:“罗某人禀遵令谕行事,哪敢擅作主张!” 辛大娘冷笑道:“这句话好听得很,可是……” 话至半途,突然止住,俏目寒光紧盯罗分宫主之面上。 “咳咳!大娘倘若见疑?总管令谕在此,请大娘过目,便知罗某人之言不谬。” 话完,从怀里掏出密函,递了过去。 密函加上两个红圈,此是金龙急令符号,内文只有十余个字: “火速处死卧底奸细邬其安及所属武师。” 辛大娘精明刁钻过人,一眼瞧出密函“处死”二字,有着巧妙涂改痕迹。 她诈作糊涂,装作愕然神色,忙道:“原来如此,奴家太多嘴了!” 轻拢罗袖,信手把密函收入袖里,没有交回。 罗分宫主内心一急,要讨回密函,转念又怕露出太紧张迹象,忙把讨函的话,咽下肚里,佯作干咳掩饰! 此事隐情,是罗分宫主阴谋觊觎总管职位,兼且报复当年和邬其安旧恨过节!碰巧,总管急令落到手上,便暗中弄上手脚,涂改字迹,更想出乱箭杀人毒计,满心欢喜,神不知鬼不觉,干得乱干净利落! 如今,一经辛大娘冷言冷语,好像套取破绽,盘洁真相一般,作伪心虚,不自禁内心冒起寒意! 洛阳分宫罗健和狼虎总管邬其安,出身都是陕甘黑道人物,惯干血腥买卖勾当,二人为了争财争色种下不少过节,后来罗健纠众逼迫郭其安离开老窝,流浪江湖,反而增长了邬其安武功和经验! 到了前几年,邬其安投入漠北“血魂堡”,当上总管,又给玉屏女魔重金收买,出卖“血魂堡”秘密,和辛大总管暗中来往勾结,打上交道。 其实,辛大娘关心邬其安被杀,无非是为了盗窃金龙总宫秘密,失去助手。 罗健不知就里,还以为辛大娘晓得这桩旧情,致起疑心追问,殊不知露出破绽,就是密函字迹! “当下,罗健岔开话题,道:“八派中人的遗尸,还须在乱尸堆中拣出,大娘打算怎么处理?” 辛大娘道:“此乃金龙宫总管职责之事,奴家作不了主意!” 罗健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哦”了一声。 好半响,辛大娘拱手道:“罗分宫主完成了急令任务,一切请便,奴家少陪了。” 站起身来,迟疑一会儿,又道:“奴家这才想起一事,要对罗分宫主说的。” 罗健忙问:“什么事?” 辛大娘正容说道:“总宫急令处死的人等,乃是卧底奸细,可是,却有十名冤魂!” 罗健睁大眼睛,道:“此话怎说,是不是罗某人干错了?” 辛大娘答非所问道:“襄阳四分宫主蔡龙带来增援那十名武师,说什么也不是卧底奸细,唉!也死于乱箭之下!” 罗健奸笑道:“有这等事?” “将来四分宫主蔡龙追问要人,奴家怎么交代?” “咳咳!咳咳。”罗健答不上话。 “那十名武师人也死了,事实既成,罗分宫主也要早为之所,将来免得吃亏!” 罗健受到辛大娘挑剔过错,内心好不受用,冷冷狞笑道:“大娘赐教好意,就此谢过,罗某人告退了。” ※※※※※ ※※※※※ 第三天早晨,逍遥谷口缓缓驶出一列篷车,向着官道进发,不消说,是取道赶往逍遥总宫! 五手怪医已经遣走,送回聚宝峰去,遵守重誓,不得下峰半步,宛若受着终身监禁似的! 麻金莲失去了狼虎总管,又不能伴随五手怪医回去,心情上一片落寞,狼虎之年过后,还是老兴犹浓,又想向姬思复打鬼主意! 走在前头的两辆篷车,坐的都是女人,辛大娘、麻金莲和四名侍婢,第三辆姬思复独坐,第四辆是青城百灵子、百通子,最后一辆载运尸体。 车上放着四具麻袋,那是无情剑庄容、蓝衣侠冯必武和酒叟公羊信。狼虎总管邬其安也一视同仁! 篷车缓缓行走,沿途打尖投店,辛大娘很像并不急于赶路,有着什么事,要等待消息似的! 姬思复此时的心情,暗里着急,赶到金龙总宫会,生怕路上弄出岔子,夜长梦多! 麻金莲这几天来,又回复生气,满面春风,落店的时候,便对姬思复体贴入微地抢着服侍,嘴里不断师爷长师爷短地唤着,卖弄风骚! 路过开封,乃是河南省会,四通八达,辛大娘吩咐多住一天客店,她却外出不知何往,要干的是何事? 姬思复闷在客栈里,无聊已极,麻金莲觑机走来,借故献殷勤,媚笑着道:“奴家担心师爷烦闷,买了几样吃的、一瓶好酒,陪师爷排遣时光!” 说着话,把一盒卤味在桌上打开,斟满杯酒! 她再不客气,一屁股坐落桌上另一边椅上! 姬思复瞧着她的风骚模样,讨厌至极,也恼恨至极,几乎忍不住赏她耳光,撵出房门! 继而转念,自己到了金龙总宫,什么事都是陌生,有这种女人利用,方便得多! 相反的,如果开罪了她,小人女子抱怨自己,便会增加不少麻烦!说不定会招来横祸! 而且,麻金莲来献殷勤,只不过为了色情饥渴,追求满足,并没有大不了的欲望,只要自己不即不离地善于应付,把她收为己用,对于复仇大计也有帮助。 于是,按下恼恨心情,放宽脸色,微笑说道:“大娘只顾关心穷酸喝酒解闷,却忘了自己呢!” 麻金莲听到这句话,暗示对饮之情,十分受用,心如注蜜,含笑拿过酒杯,替自己斟满酒,嗲声道:“师爷真个是知情识趣的汉子呢!” 俏目瞧着那杯酒,幽幽说道:“奴家不惯喝醉了失礼,师爷?” 这句话,是欲擒先纵,投石问路的调情手法! 姬思复已打定主意,对付女人自然有着他的一套本领,不答麻金莲的话,反而抢先劝酒,拿起杯子一扬,道:“大娘这样关心穷酸,来,来!先干一杯,谢过好意!” 不待麻金莲说话,便仰脖一饮而尽! 麻金莲暗暗叫好,欢喜不迭,酒乃色之媒,还怕你秀才不自投盘丝洞去? 于是,也含笑干杯,赶快重斟满酒!。 二人对饮调笑,一杯复一杯,乐不可支! 姬思复佯借醉意,注视着麻金莲粉脸,瞬不一瞬,装出一副动情傻相! 麻金莲最怕的是,别人注视她的俏脸! 自从五手怪医巧妙手术,替她除去脸上的麻子,回复青春俏脸之后,最最遗憾的是,仍留着微乎其微的麻子痕迹,只有厚涂脂粉,才能掩盖! 那时,她疑心姬思复这样注视,是为了找寻这个,生怕男人减了兴头,便佯羞作恼地道: “奴家脸上,有什么好看的呢?冤家!” 说着话,又扭捏几下,别过头去! 姬思复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摇头晃脑念道:“美酒饮教微醉候,好花看到盛开时,果然!别有风味!” 麻金莲回过头来,伸手整理一下云鬓,悄声道:“酒斟满了,是等待人饮的!花盛开了,是等待人赏的,师爷既有雅兴,也应及时行乐,不要辜负好花美酒。” 弦外之音,一曲“凤求凰”情调,坦然表露! 姬思复肚里暗哼一声,上了年纪的女人急色,看来甚于年青小伙子!臭娘子心急风流,疯狂欲念,我穷酸偏教你尝透吊胃口的滋味! 一口喝干了杯里余酒,眼缝眯成一线,醉态可掬,语音含糊地道:“我穷酸是需要大娘……” 麻金莲暗喜,心说:来了! 姬思复稍停又道:“来日到了金龙总宫,我穷酸什么事都不懂不惯,需要大娘多多照拂、指点!” 麻金莲笑道:“你们独身汉子,起居琐碎事情,生活小节,应当有着女人服侍,才得温暖!奴家永远服侍师爷,也是愿意呢!” 姬思复喃喃道:“那……那就……好了!” 蓦地哈哈大笑起来,又道:“我穷酸……几生……几生……修到有,这样好……好…… 福气?” 麻金莲瞧着他的醉态,心花怒放,忍不住噗哧笑了起来,心里盘算,鱼儿上钩了,得其所哉! 嘴里娇嗲说道:“师爷喝醉了,休息休息吧!” 蓦地走了过去,把姬思复搂着,扶到床沿! 那时,二人肌肤相亲,微闻香泽,姬思复鼻子享福,脂粉香味,狐腋骚味,混淆一起,变成一股强烈气息,阵阵扑刺鼻端,难受得几乎窒息,恶心呕吐。 姬思复何尝喝醉,就算真的喝醉,一经嗅到这股女人气味,也得清醒过来,全无酒意! 但是,此时的姬思复,未醉也得装醉,而且要装得醉态糊涂,为的是应付那位骚娘子! “师爷,师爷醒醒,和奴家谈谈心事?” “唔!茶,我要喝茶!” 麻金莲幽怨地瞅他一眼,无可奈何地斟过一杯茶,教他饮下。 喝过茶,姬思复像是退了几分酒意,神智还是糊涂不清,搂着麻金莲腰肢,尽情调笑! “唔,唔!咭,咭!”麻金莲媚笑着,腰肢像水蛇般不停扭动着,欲躲不躲,欲拒还迎,一双媚眼半开半闭,像是无限享受! 面临“好事近”千钧一发时刻,姬思复轻轻把她推开,走回椅子上坐着,脸现一副书呆子神气,忙道:“这事情干不得,干不得!” 麻金莲哗他一口,整理零乱衣襟,蓬松鬓发,嗔道:“书呆子,你说什么?” 姬思复道:“穷酸是读书人,光天化日里,怎能干这件事,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麻金莲羞得俏脸通红,急泪溅滴,模样儿可怜已极,一咬牙,挥指戳在姬思复面颊上,抽咽着说道:“奴家给你轻薄遍了,占了便宜,便想借端赖账不成?” “大娘不要误会,我穷酸做事,不惯无赖啊!” 拿起茶壶,又喝了几口热茶,继续说道:“大娘有心相爱,也应替穷酸着想,那片刻欢娱,倘若给丫头们撞破,告诉辛大娘,那么,我穷酸的文案师爷席位,便要完蛋了!” 言之成理,麻金莲待要放泼苦缠,提起辛大娘,也得畏忌三分,口硬心软地问道:“你要把奴家怎样?” 姬思复叹了口气,道:“我们既然相爱了,也不急在一时,且等穷酸有了安身立命之所,那时堂堂正正行过婚礼,恩恩爱爱白头厮守,岂不胜过偷偷摸摸么?” 麻金莲抬起头来,回嗔作喜,拿出丝帕拭抹泪痕,幽幽说道:“这么等待,恐怕也得一年半载,你们男人见异思迁,很容易变心的呢!” “少担心,只要大娘能替穷酸做一件事,何愁穷酸不拜倒石榴裙下?” 麻金莲秀眉一扬,问道:“做什么事?” “到金龙总宫再说!” “说什么奴家已是你的人了,还不相信么?” 姬思复走了过去,咬耳根说出几句话。 麻金莲不断点头,从此便变成“无名堡”主公孙彦的心腹助手。 就在此时,院子里有人叫唤“阴大娘”声音,麻金莲便悄悄溜出房去! 篷车走了五日,才赶到终南山麓小镇息便驿,那地方是登山路口,金龙总宫早已派来武师迎候。 一行人换乘山兜小轿,转入登山石径! 暮春时节,山花盛开,缤纷五色,风景伯人!哪里晓得登山小轿上的武林人,正在各怀心事,仇杀相缠,哪有闲情逸致,欣赏山川景色! 晌午时候,来到了松鹤坪,金龙总宫就在眼前一望之地。 姬思复抬头瞧去,那松鹤坪果是名副其实! 坪地广约百亩,山势环抱,四边松林,杂着乱石,老干排云,低枝虬屈,万千朱顶白鹤飞鸣树上,宛若一幅图画! 坪地一片偌大广场,广场尽头便是石阶,高有十多级,广阔却逾百丈,走尽石阶之后,才到总宫门外。 金龙总宫,背山傍林,建筑雄伟,中间朱漆两扇铁门,兽环吞锁,两边石台,分站着十多名佩刀卫士,彪形威武,一式花冠快靴,蓝袍箭袖! 在门前左右,矗立着滚龙石柱,高有数丈,圆径合抱,龙身蘸染真金,白色云朵相间,辉煌夺目,柯栩如生! 那两条滚柱金龙太刺眼了,在公孙彦看来,不只刺眼,宛若刺心刺肺。 他入迷般望着那座金龙总宫,想起太白山麓“无名堡”,人家是宫殿盘郁,巍峨壮丽,自己却焦梁断柱,冷月冤魂! 禁不住口心相问,自己是金龙门第十代传人么?是“无名堡”主公孙彦么? 事实证明,不是!只是一名落拓江湖的穷酸秀才,文案师爷姬思复! 想到这里,满胸悲愤、仇恨、惭愧、惆怅,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走上石阶之时,几乎晕仆! 麻金莲眼快,上前一步,把他扶持,却没有给辛大娘瞧见,关怀备至地低声问道:“跑得太累了,还是路上感冒风寒?” 姬思复按下心情,镇定神智,答道:“没什么。” 辛大娘进到金龙总宫,像是宫中无上权威人物,到处肃静回避! 麻金莲则到处逢人招呼,地方热络至极! 走进第二重宫殿,见到了四名武师,簇拥着蓝袍挂剑总宫护法柴玉树赶到迎迓。 相偕迎入偏殿客厅,待茶让坐。 柴玉树赔笑说道:“大娘一路辛苦,本护法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辛大娘微笑答道:“说哪里话!” 寒暄几句,便给姬思复引见一过! 柴玉树忙传来奚师爷,嘱咐好好安顿文案师爷姬秀才! 奚师爷招呼着姬思复退出客厅,引往书房住处,麻金莲走来代为张罗用品,忙不开交! 辛大娘瞧着诸人相继退去,然后问道:“公子可在‘暇春阁’么?奴家有事请见!” 柴玉树低声道:“敝上外出几天了。” “哪里去呢?” “本护法未获敝上示谕,恕难奉告!”“ 辛大娘迟疑一忽,内心很不受用,冷冷道:“奴家押来总宫那些东西,相烦护法先行接管,且待公子回来然后处理吧。” 柴护法说道:“那四袋尸首,已派属下移放冰窖,青城派两名道士也看管起来了,请大娘放心!” 辛大娘道:“那很好!” 柴护法问道:“据游卡哨报,逍遥谷里八人跑了四名,可是实事?” 辛大娘淡淡应道:“当晚襄阳四分宫主蔡龙,已经率属追拿去了。” “那么,追拿结果如何?” 辛大娘觉出柴护法的语气,有着把自己看成下属一般,心内不快之极,神色更现冷漠,答道:“奴家赶来总宫之前,未接报来消息!” 继而,仰脸冷笑,才道:“奴家是个外人,你们蔡分宫主,怎会放在眼内?” “这个!咳咳!这个!” 柴护法一时接不上口,稍停,才正容说道:“总管这里,迄未接到蔡分宫主报来消息,本护法这才多嘴动问,担心出了岔子!” “那很难说!” 柴护法到了这时,才觉出辛大娘话不投机,冷言冷语,忙地改容赔罪,说道:“大娘是自己人啊!属下分宫人手,倘有触犯尊严之处,还望多多海涵,本护法这厢赔礼了!” 话完,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女人就是女人,量狭妒忌,天赋生成,任是精明能干如辛大娘,也没例外! 还有一点特性,是喜欢受到别人赔小心,说好话软求的! 辛大娘一经柴护法赔礼请罪,内心阴霾,刹那间便烟消云散,脸色好看多了! 谦逊一回,又表露着关切地道:“现时公子不在总宫,倘有什么风险之事,柴护法双肩的担子,可太重了!比方说,蔡分宫主全没消息,就是一例!” 柴护法长吁一声,当作答话! 二人都是为了奉陪对方,融洽交情,拿着此事作了话题,实则是嘴紧心缓,哪里晓得,蔡龙当晚的遭遇,确有出乎意料的演变,至使卡报也断了消息! ※※※※※ 当日近晚时候,黑白双凤艾家姊妹得到酒叟师徒助力,护着遍体鳞伤无影拳方守信,闯出逍遥谷,加快脚步脱离险地! 约在半里脚程的路上,已碰上追风客徐敖,正在草地上,替移山客蔡威疗伤急救! 可是,蔡威伤势沉重,施救已迟,任是仙丹灵药,也是返魂无术,已经咽气! 徐敖痛心至极,神智已近迷糊,黑凤艾素珍急道:“我们几人又伤又疲,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走吧,还呆在这里作甚?” 方守信接口叫道:“徐兄,徐兄!” 徐敖神智转醒过来,应道:“什么?” 艾素珍道:“徐兄走是不走?” 徐敖嘶声叫道:“义弟之仇未报,俺不走了!” 艾云萍一手把他扶起,劝道:“报仇也不急在一时,徐兄自问还有多大内劲再斗下去?” 一言提醒,徐敖不再说了。 走了十来步远,徐敖施展追风身法,又走回去,一手抄起蔡威遗体,背了起来,然后赶路! 四人一口气跑下天门山,赶到山麓老树坪小镇,只是才过初更时候,此时饥疲得要命,赶紧投店吃喝一顿,稍息劳累,恢复体力! 艾素珍果然精明干练,和店家买了一套衣服,给方守信换过,又买了一条布袋,装放蔡威遗体,以免路上惹人刺眼,还叫店小二雇了篷车。 然后说道:“方兄和徐兄分别乘车赶路,立刻登程,小妹和姐姐二人留下这里,阻挡追踪敌人!” 徐敖问道:“逍遥谷正在混战当中,狼虎总管迎战不下,还能腾出人手,追踪俺们么?” 艾云萍低声道:“此地离襄阳不远,定有暗卡派驻,我们的行踪,怎能逃过他们眼线?” 方守信接道:“艾女侠既然有此想法,怎地不和俺们一起赶路?” 艾云萍道:“妹妹刚才不是说过么?我们留下阻挡追踪敌人。” 徐敖感激万分道:“艾家双凤真的是义薄云天,临事不乱,徐某佩服!” “徐兄说哪里话,赶路时刻,不容再缓了!” 方守信和徐敖分乘篷车,黑夜赶出小镇。 艾家姊妹目送二人去后,心事稍宽,缓步走回小店,要个睡房休息,静以观变! 不料,小店堂上已有一人等待着,见了她们便打趣说道:“艾家双凤果是艺高胆大,本公子不才也想交个朋友。” 黑凤性子比较倔强急躁,听到那人话里来意不善,冷笑道:“想不到江南胜家堡的‘肉食公子’,也甘充别人跑腿呢!” 肉食公子胜文光,不怒反笑,朗声说道:“这不是磨牙斗嘴的时候,你们姊妹最好是放识相点!” 黑凤冷哼一声,道:“姑娘的长剑,从来是不怕什么自命身手了得的人!” 肉食公子道:“哈哈,本公子的了得身手,许多佳丽娘儿,都在同声赞叹,妙不可言! 黑凤姐姐,要不要试试?” 一声啐骂:“无赖崽子讨死!” 长剑出鞘,横扫过去,一招三式! 肉食公子抽出袖里折扇,连手拆解三式剑招,飘身一跃,落脚小店门口,狞笑着道: “人家开店是求利,这地方不是供应给我们打架的,有种的,跟来镇外见个高下!” 黑凤那时,怎能咽下这口鸟气,纵步追出店门。 白凤艾云萍城府较深,江湖经验老到,瞧出肉食公子此来惹事举动,是有来头的! 反正,自己存心留在小镇,也是阻挡追踪敌人,便咬尾赶去,瞧瞧他有什么诡计来着? 三条黑影在月色迷蒙之下,纵出镇外! 肉食公子一站身形,手上展开折扇,轻轻摇扇,踱着方步,宛若戏台上的花花公子扮相,柔声道:“黑凤姐姐,真的思得下心,要杀胜某人么?” 黑凤艾素珍不答,长剑疾展,嘶风刺去! 二人接上手后一剑一扇,打得落花流水,交缠交织,不可开交! 这里地方是块山麓草坪,冲着逍遥谷来路,四边乱石杂树,一堆一丛,星罗棋布。 那乱石草丛堆里,正伏着二人,暗中瞧着打架,不响不动! 肉食公子存心诱敌,拖延时间,等候逍遥谷派人追来,借力拿下双凤,以遂渔色之欲! 他生来本性,嗜酒好色,是个坏蛋透顶之徒,四出流浪,寻花问柳,不论良家日秀、江湖妖妇,甚至青楼雏妓,一经入眼,便得染指,任性作孽! 肉食公子四方浪迹,到处鬼混!自称是历练江湖、结交朋友!暗里实在是找刺激!寻开心! 但是,他的刺激、开心,却放在酒色享受,江湖闯荡里去! 他的拿手好戏就是拨草寻蛇,设事生事!哪处风吹草动,也要插手混趟! 他胆敢胡闹闯祸,渔色纵欲,一半儿是仗恃江南胜家堡的名头!一半儿是恃着本身武功不俗! 因此,便把武林风暴,江湖血腥之事,看成人为闹剧!插手其间,以遂猎艳目的! 且看前几月间,潼关擂台比武,招选镖师,肉食公子也现身应试,而且当选!便是一例! 揭穿里因,无非是看上了冶荡妖女小迷糊赵红英! 擂台结束之后,肉食公子并不是当上什么镖局的镖师,却和小迷糊勾搭上了,不知躲在哪里,胡天胡地,痴缠享乐! 一月过后,他和小迷糊赵红英不知是谁玩腻了谁,便告分手,肉食公子听到麻金莲骚冶之名,要试试这位名女人骚到如何程度!冶在什么地方?是不是有着令人欲仙欲死之能!蚀骨销魂之妙! 远道赶来,本意是去逍遥谷混水摸鱼,充作婚礼嘉宾,暗访麻金莲芳踪,以求大欲! 今夜,来到天门山麓老树坪小镇里,打听之下,知道逍遥谷里,发生混战拼斗,八派中人有伤,有死,有逃。 肉食公子在小镇路上,已碰上黑白双凤四人,在神色匆忙,衣服零乱的模样瞧来,必然是战败逃命男女! 一眼瞧见这双背剑姊妹花,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正是合胃口,绮念顿生! 暗忖:狼虎年华娘子,正如方张之寇!个中风流韵事,有甚于丁娘十索,味隽情迷! 不由自主暗里盯梢,又向店家探问,才知道是艾家双凤,果然是八派中人! 继而想起,艾家双凤名头不小,在武功上能否讨好?却在未知之数! 但是,她们既然斗败逃命,金龙门的狼虎总管,必定跟踪追来,自己撩拨她们发性,诱使在镇外游斗,一俟追踪人手到来,她们还逃得了么? 而且,狼虎总管和自己在潼关擂台之际,也打过交情,正好商量,我要销魂,他要性命,各得其所哉。 肉食公子的毒计,可以说是渔色妙策! 又怎么料到,狼虎总管已死于乱箭之下,变生意外,功亏一篑! 那时,黑凤艾素珍手上剑式,越来越见凌厉,寒光打闪,飘忽轻灵,要把这个轻薄儿教训一顿。 肉食公子却采取游斗,身形随着剑光滚转,狡如脱兔,一把折扇避实击虚,左撩右拨! 拼斗中,轻薄之言,调情之话,却不停口。 黑凤的火爆脾气,听到那些侮辱言语,更加恼怒,要把他一剑剁倒,才消这口鸟气。 一个是胸有成竹,引她入谷,一个是眼中冒火,放手抢攻。 二人接上手后,怒花狂絮般打了个多更次,还是人影滚动,剑扇从未硬接一招。 白凤艾云萍瞧入眼里,叫道:“妹妹当心,这厮打法特别,必是缓兵之计。” 话尤未了,逍遥谷的来路上,蓦地响起急促蹄声。 刹那间,一彪人马走出。 肉食公子大声叫道:“来的可是邬大总管?” 只见人马群中一骑放缰跑来,朗声问道:“阁下是谁?本人是金龙蔡分宫主。” 肉食公子闻言一怔,想不到来人并非狼虎总管! 但是,事到其间,仍存一线希望,叫道:“蔡分宫主快来拿人!” 蔡龙一挥鞭响,喝道:“人来。” 这时才看清楚,草坪上打架二人是一男一女。 十名金龙武师应声下马,跑了过来,把二人围定。 肉食公子手上不停,此时加紧扇式,缠住黑凤的长剑,生怕她脱手逃去! 嘴里自报姓名:肉食公子胜文光。 蔡龙混迹江湖有年,虽未和胜文光会面,但亦听过肉食公子之名,而且也知道潼关擂台上,胜文光曾经捧场,站在金龙门这边,可说是个线上朋友。 又知道肉食公子的性格,做什么事都是为了女人。 眼前,给肉食公子缠住的人,正是一位使剑娘子! 蔡龙心头一亮,瞧出是怎么一回事了。 故意打趣说道:“本分宫主率属赶来,只是追拿八派中人,没工夫替胜兄抢新娘啊!” 说罢,哈哈大笑。 肉食公子急叫道:“那娘子,正是蔡分宫主追拿之人,双凤门的黑凤呀!” 说话间,手上折扇不由慢上一慢,只见黑凤长剑光芒,骤然一闪,分心刺到! 肉食公子吃了一惊,忙中返身躲剑,已慢了一忽,衣襟“嗤”的一声被剑锋划破,伤了几寸皮肉,冒出满襟鲜血! 黑凤既憎他的口舌轻薄,更恨他的手段毒辣,正想乘机进剑,把他杀掉。 就在此时,陡觉背后兵刃破风声响,忙地步走蟠龙,剑随身转,把袭来兵器,扫出门外。 原来是二名金龙武师,一鞭一刀乘隙出手。 黑凤挡过刀鞭,瞧见苗头不对,一纵数丈,要逃出合围圈外- 第十六章 缓兵之计 不料,绊脚马缰倏忽一抖,把她绊翻地上。 嘿嘿狞笑,相继响起,四面金龙武师纷纷扑来,喝叫拿人! 黑凤滚身一翻,旋风腿配合剑芒,陀螺急转般圆弧扫出,闷哼惨叫声里,扑来武师已一死二伤。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胜败易势,出人意外。 而肉食公子在剑伤皮肉之后,全没介意,快步纵到蔡分宫主马前,轻咳一声,低声笑道: “阁下可晓得本公子这般卖力留人,是为了什么?” 蔡龙道:“江湖义气?” 这是给他高帽子的说法,肉食公子明知他说的是假话,也不好否认,但和自己的存心欲望,宛若风马牛背道而驰。 “咳咳!蔡分宫主言重了,本公子重义之外,还重……还重……” “还重女色!是么?” “不错,哈哈!阁下可说是个知心朋友!” 蔡分宫主冷漠地“唔”了一声! 肉食公子继续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合手把雌儿拿下,给俺风流一夕,以后任阁下带走如何?” 蔡龙不答所问,只叫道:“就请出手。” 肉食公子回头一瞧,十丈外人影滚动,刀剑寒光,回环急问,打作一团,十分激烈! 一飘身形,纵了过去,闯入战圈。 觑定使剑娘子,挥扇砸去! 寒虹闪处,一剑挡下折扇,人影急转,和他打了照面,原来是白凤艾云萍。 肉食公子嘻嘻笑道:“文家姐姐,你们是倒霉定了,还不弃剑受缚么?” 说着话,手上的折扇一紧,把式密如骤雨,宛如仇人见面,舍命相搏一杀! 艾云萍成名江湖,并非幸至,剑法造诣,搏斗经验,均已达到“炉火纯青”老练火候。 一支长剑,错落轻灵,把肉食公子的折扇招呼得丝丝入扣!还拆解着金龙武师的冷招暗袭,犹是游刃有余! 肉食公子手上折扇不停,嘴里也说个不停,对女人说轻薄话,就如念台词一般,应有尽有,存心是要说话扰乱对手神智,讨个“一招得手”便宜! 艾云萍为人深沉,任是难堪入耳之言,也能按下怒火,不着“激将”的道儿! 缠斗二三十招过后,艾云萍暗忖:似这般缠斗下去,只有自己姊妹吃亏,想那方守信和徐敖二人,此时恐已跑出五六十里之外了! 但是,敌方人数众多,又多了肉食公子插手,胜家堡武功,确有一套,逃出战圈容易,摆脱追踪却难! 继念:兵不厌诈,解铃还须系铃人!此时此地,必须往肉食公子身上打主意,用计把他骗过来,使自己方少个劲敌,多个助手! 这点主意虽妙,但要在暗里说动肉食公子,方能奏效扭转局面。 那时,蓦地刀光急闪,一柄朴刀嘶风砍到! 艾云萍不接来招,诈作绊倒地上,翻身疾滚,”宜向肉食公子跟前滚到,长剑往上疾闪,挺身跃起! 肉食公子吃惊来势,险险地避过长剑,纵退逾丈。 艾云萍一剑占了先手,扑前进剑,一口气连环扫出八招,把肉食公子再逼退三丈多远! 艾云萍暗忖:劲敌虽处下风,但要把他伤在剑下,却仍是煞费手脚! 一本刚才使诈主意,柔声问道:“公子存心打架,还是有意温柔?” 这句问话出自女人之口,无异甜言蜜语,肉食公子听得惊喜交并! 接口问道:“艾姐姐是说什么?” 艾云萍长剑打闪,全是虚招,笑道:“这样羞人的话,女儿怎能多说,信不信由你啦!” 肉食公子停下来,涎脸笑道:“姐姐既然有意,我们一起跑啊?” “不行!” “嘻嘻,还扭捏什么?” “公子需拿出行动,表示相爱诚意!” “哟!姐姐却在暗使奸计,借刀杀人?” “既然多心犯疑,辜负人家好意!啐!拿出本领来见个高下!” 肉食公子在此时,既怕着了道儿,又垂涎温柔女色!心念电转,委决不下! 想了一忽,还是欲念战胜理智。 正容郑重地问道:“姐姐相爱的话,可是真么?” 艾云萍虚挥一剑,答道:“骗得你多久呀!” 二人对话,均在过招里匆促说出,为时短暂,待得那几名武师赶来的时候,已经买卖谈成了。 肉食公子一挥折扇,把领先纵到的武师,砸翻倒地!跟着跑来的武师见状,吃惊得手足无措,愣在当地! 就在此时,剑光扇影纷起,合手围攻,乘着那几名武师在怔忡惊疑的刹那,全数被干掉了! 那边的蔡分宫主满心稳操胜券,十名金龙武师对付两个女子,把她们拿下,只是时间问题。 他稳坐雕鞍,自矜身份,远远瞧着众人拼斗,神气十足,摆出好整以暇的模样。 心里还受到肉食公子刚才说话的影响,暗起绮念涟漪,忘了江湖凶险。 及至瞥见肉食公子变友为敌,折扇连手砸倒武师,不禁又惊又怒! 陡然,身下坐骑惨嘶一声,负痛虎跳,把蔡分宫主掀翻地上,那匹马也重伤死去! 背后一记黑影,猝然掩到,一手按住蔡分宫主,就势点住穴道,使他呼叫无声,动弹不得! 黑衣人拿下蔡龙,可说是全不费力,也没声响。 在此同时,金龙武师形势逆转,一面倒去,不死于折扇,便死于双剑之下,相继溅血当场,全数丢命! 艾云萍此时唁咕笑道:“公子多情,助拳干掉仇敌,这份好意,就此谢过,后会有期!” 话完,一手扯着妹妹黑凤,快步跑到马群,一跃上马,纵缰驰去! 肉食公子估料不到真的受骗,一着棋差全盘落空,到口的羔羊,竟然给跑掉去了,心头既怒且急,喃喃说道:“天涯海角,也要找你们算账!” 纵步跃去,提缰上马,加紧追赶! 黑衣人瞧着三骑没入这夜色迷蒙路上,缓缓站起身来,拍掌三下! 乱石丛里窜出四人,趋前候命! 黑衣人:“快些掩埋地上尸体,不要留下丝毫痕迹!越快越好!” 回过身来,抄起蔡龙,走到马前,放在鞍上,然后说道:“朋友!俺明人不做暗事,‘无名堡’钱一博委屈朋友一趟,无非是为了复仇!” 稍停,又道:“朋友是个识相的人,‘好汉不吃眼前亏’那句话,想是懂得的!” 四名汉子手脚好快,埋尸工作,转瞬干完,连那匹死马也埋了,干得干净利落! 山麓草长,在昏黄月色下,又回复静寂! ※※※※※ 那天,金龙总管接到金龙大侠尚文烈传讯,那是石破天惊的消息。 辛大娘和护法柴玉树,瞧着这纸飞鸽传书,二人一起都愣住了。 消息是那么惊人出奇: “玉屏女魔给人毒杀,玉屏仙子上官琼失踪。” 好半晌,柴玉树才讷讷说道:“原来公子的婚礼改期,是为了这个变故的!” 辛大娘瞧他一眼,并不答话,全神正在思考,这桩凶杀后面定然还有许多凶杀事情发生! 自己寄身金龙总宫,安危实在可虑! 她并不伤心玉屏女魔之死!只是惦记着上官琼之失踪,生死还没分晓! 二十多来年,受制在玉屏女魔狠辣手下,甘为鹰犬,替她卖命,替她血腥作孽,全没好处! 而上官琼是自己抚养成年,宛如己出,母女之爱,至深且巨,难于磨灭! 辛大娘知道,上官琼下嫁金龙大侠,是有条件的江湖血腥买卖,不是郎情妾意,一双两好的婚姻! 玉屏女魔一意孤行,强迫徒儿婚嫁,条件就是把八大门派十二名武林高手,送到玉屏山来,报复当年那桩仇恨!下一步毒计,重入中原,放手消灭丐帮,使到“神州奇叟”绝灭后代! 而上官琼迫于邪命,口奉心违,对辛大娘诉苦,已非一次。 消息虽然是出奇得惊人!但蛛丝马迹,辛大娘想过,却是心中有数。 不禁长长叹息一声,道:“奴家打算回玉屏山一趟,看看究竟!” 柴玉树道:“大娘也该回去查究查究的了!” 这里说话出口不到片刻,那边姬思复已经得知,正是麻金莲的杰作! 姬思复不由暗自欣慰!走了这位精明能干的女人辛大娘,在探查“金龙宝典”的勾当上,减少几分顾忌,行事要方便得多! 想到“玉屏女魔”已死,仇人尚文烈势孤不少,快意复仇之事,为期不远了! 却全没知道,尚文烈此时的武林劲敌,已把公孙彦放到了第二位置,还有一位劲敌兼情敌的人,现正露面江湖,给尚文烈打击更重! 那人是谁? 江南贾生的后代贾天绅是也。 贾天绅的年纪,只不过二十五六,长得剑眉星目,虎背熊腰,七尺昂藏,温文潇洒! 这位使剑少年,练的也是“金龙剑法”,是第三位出现,使用“金龙剑法”的人!也是最年轻的一位! 初时,无名堡主公孙彦,惊奇出现了金龙大侠尚文烈!现在,尚文烈却惊奇出现了贾天绅! 三位使用“金龙剑法”的高手,先后出现江湖,大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三人不同之处,是公孙彦和尚文烈都是存心称霸武林,争着自命是“金龙门”嫡系传人! 造成仇杀之局! 而贾天绅秉承着父亲风流潇洒的遗传性,既不希罕什么门派传人的名位!更不希罕当上什么霸主! 他最注重的是纯洁爱情,自从在去年邀游六盘山百花谷,碰上“玉屏仙子”上官琼后,一见投缘,正是郎有情妾有意,暗中约会,借故亲近,已有许多次数! 一对青年男女,又同是习武中人,在约会期间,风前论剑,月下谈心,情愫相通,肌肤相接,好像五百年前冤孽债,缘证今生!已订下婚嫁之约。 贾天绅的金龙剑,乃得自父亲遗下的“金龙宝典”练成,天赋他一副习武骨格,才智聪慧过人,自少把这套剑法,练到纯青火候! “金龙宝典”乃是金龙门开山立派宝物,流入江南贾生手上,而且流入扬州南家庄主尚贵手上! 这件出乎常理变故的事,好像是冥冥中有安排似的!如非金龙门第六代祖师“灵台剑客” 萧云舟的长安隐庐为大水所淹,波及宝典,怎会交给江南贾生再行绘图录诀?倘非江南贾生和萧云舟是忘年挚友,又怎会轻信外人,把本门宝典托付抄录? 江南贾生多抄一部“金龙宝典”逐代留传,在一介文士来说,竟然着重武林秘典,已经出乎常情!为什么却不惮烦琐,多录一部送赠尚家庄主,这样更令人难于理解原因了! 原来,当年江南贾生接过残缺的“金龙宝典”之后,便住在长安客店上房里,日夕整理抄录! 不意,尚家庄主尚贵此时携着几名艳姬,游罢西岳路经长安市,顺便看看帝都热闹,便和江南贾生遇上了。 诗酒故人,异地相逢,更是亲热!连宵诗酒,裙展风流,酒酣耳热之际,无所不谈,贾生把抄录金龙宝典之事,说溜了嘴!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尚家庄主是习武行家,而金龙门“灵台剑客”萧云舟锄魔除恶之名声,已震撼武林,哪有不晓得金龙剑法是绝代武功宝典之理! 听到了贾生的话,便生觊觎之心,唆使艳姬司徒妙,勾引江南贾生,求取金龙剑谱,事成许以重金遣嫁! 而司徒妙伤心去年产下的爱儿,被大妇威逼弃于郊外,不知生死下落,早存下堂求去之心! 在尚家庄主来说,虽把司徒妙擅宠专房,但逼于森严阃今,也打算找好人家给她遣嫁。 由于这样三凑四合,便做成了江南贾生的艳遇!也做成了金龙宝典流入尚家庄的秘密! 当年,有一天晚上,贾生醉后,便胡涂里和司徒妙勾搭上手,痴缠恩爱之际,尚庄主突来撞破,胁逼贾生多抄一部金龙宝典,以作相赠艳姬的条件,也保留故友交情。手段近乎卑鄙,但却水到渠成,江南贾生不能不答应了。 司徒妙自归贾生之后,红袖添香,素手研墨,侍候贾生执笔绘图之际,提醒贾生,金龙宝典正是武林秘芨,重金难买,何不信手多录一部,留传后人? 一言提起,江南贾生是个聪明刁钻的人,在录成三部金龙宝典之时,却弄上手脚。 交回萧云舟那一部,少七个变化,七幅图式。 而赠尚庄主那一部,录少三个变化,三幅图式。 只有自己家里留存的一部,才是四百二十个变化,图式齐全。 这样,便做成今日出现三位金龙剑法传人,做成一代武林纷乱之局。是大大出乎武林人意外之事。 而贾天绅就是司徒妙于归江南贾生之后,亲生的孩子,他接受母亲遗嘱,游侠江湖,是要访查当年弃置郊外,那位同母异父的兄弟生死下落。 ※※※※※ 仲春二月底的时候,一列碧油香车,驾着高头大马,奔驰在陕甘道上,蹄声得得,铃声叮叮,清脆悦耳,香车辗起滚滚黄尘,迷蒙一片。 车前牙角插着黑色黄边三角小旗,小旗中央画着一柄雪白匕首,迎风招展,十分刺目。 那面小旗如在二十年前江湖路上出现的话,必有血腥劫杀发生,可说是死亡标志。 这是玉屏女魔“月月红”苏玉凤做案的信符!谁人碰上这面小旗,谁就倒霉,从无幸免。 可是,那面小旗已销声匿迹二十多年了,在这段时日里江湖道上,平安无事,那些镖局也乐得安稳日子! 今天,那小旗出现在陕甘路上,反而没人认识那是死亡标志,路上行旅无党,连望都不望一眼! 因为,认识玉屏女魔的杀人标志的行旅,太少了! 只有冲着碧油香车驰来的四匹骏马,马上一僧一道瞥见了那三角小旗,愣怔一阵。 了因大师鞭梢一指小旗,低声道:“想不到就在这条官道上和她碰上了,师兄,请瞧?” 悟玄道长答道:“还待瞧么?那面小旗标志,是错不了的呢!” 僧道话完,一下子拨转马头,赶回向织田镇驰去! 织田镇位于陕甘交界,石门关来往孔道,是行旅商贩必经之路,镇里地方街道虽少,却是路程之站,如非在镇上投店落脚,便要错过宿头。 僧道二人赶返织田镇,正是估料玉屏女魔,必须在镇上歇脚,拭车袜马,打尖投店,不愁走往别处之故。 怎料,事出意外,那插着三角小旗的碧油香车,直到二更过后,也不见来到镇上。 僧道竞夕思想,猜疑莫释,殊不知玉屏女魔碰上一桩事故,折回玉屏山去了。 当天,陕甘官道上,自从一僧一道偕着随身弟子二人,四匹骏马奔返织田镇后,不到一刻,如飞一骑,又冲到碧油香车前面。 马上少年人一勒丝缰,当路立马,抬头一瞧车上小旗标志,高声叫道:“上官妹妹?上官妹妹?” 走在最后的一辆车,绢帘启处,站出一名佩剑使婢,问道:“相公是谁?” 马上少年答道:“在下贾天绅,要见上官姑娘上官琼,有烦姐姐通传一声。” 那佩剑使婢,站在车辕上,迟疑地望了第二辆香车一眼,还没说话。 第二辆香车里,倏忽间,上官琼飞身跃出,站到路上,见到贾天绅,喜欢不迭,叫着绅哥哥,移步走去。 陡然,一声叱喝:“站住!” 声随人现,一位宫装打扮,云髻高翘,四十开外艳妇已站出车帘门口,叱道:“琼儿,那小子就是你的什么哥哥吗?叫得怪亲热的!” 上官琼低鬟垂首,不敢答话。 贾天绅剑眉一剔,抱抱拳,说道:“前辈可是玉屏山苏……” 话未说完,那宫装艳妇打断话头,叱道:“明知故问,油嘴贫舌!” 贾天绅碰了一鼻子灰,瞧了瞧上官琼,犹是按着怒火,重新一礼叫道:“见过苏前辈。” 玉屏女魔怒叱道:“姓贾的,要找琼儿作甚?” 贾天绅朗朗道:“特来禀告苏前辈,琼妹妹和贾某人早已啮臂盟心,订下婚约,海枯石烂,此志不渝。” 上官琼鼓起勇气,接口道:“绅哥哥说话,半字不假,我们二人誓成夫妇,师父,求你老人家成全吧?” 玉屏女魔恼怒得铁青了脸,面颊上厚涂的脂粉,一经暴怒碎裂,粉屑纷纷坠落,露出脸上皱纹,已是五十多岁的老妇了。 只听她喝道:“琼儿,胆敢造反吗?” 上官琼埂声应道:“不敢。” 玉屏女魔一字一字顿问道:“为师命你嫁给金龙大侠,依是不依?” 贾天绅怒极,抗声代答:“不依!誓死不依!” 玉屏女魔怒极反笑,嘿嘿连声,有若枭鸣,喝道:“琼儿,把那姓贾的小子宰了,哼! 不听话动手便按门规剥皮刑罚。” 上官琼被逼不过,含泪应了一声:“遵命!” 在“刷”声拔剑的刹那,计上心来,忙地问道:“倘若徒儿打他不过,又当怎样,师父?” 玉屏女魔吼道:“还想使诈么?快上。” 上官琼无可奈何,一抖剑虹,嘶风作响,朝着马上贾天绅刺去。 人影一飘,离鞍纵起,贾天绅已经如落叶般,站到地上。 这份功力已使玉屏女魔瞧入眼里,确是身手不凡!上官琼出尽全力要把他杀掉,也不是容易的事,况且他是私心眷恋的情郎呢? 晃眼之间,上官琼已刺出八剑,招招贯劲,式式奇诡,按照师父剑法,没有丝毫使诈的迹象!瞧得玉屏女魔也是暗里称许,无瑕可击! 可是,上官琼那凌厉无比的八剑,只是逼得贾天绅闪躲避招,风摆荷枝一般,左右摇曳,还是站在原处!” 上官琼故作怒气,叱道:“贾天绅,还不拔剑过招,姑娘宰了你也失名头!” 这句话,无异叫贾天绅打败自己,借向师门交待。 贾天绅玲珑心窍,一点就通,微微一笑道:“好!” 当啷声响,宝剑出鞘,一口气展演三招金龙剑法,把三七二十一个变化,减为九个变化。 二人接上手后,寒虹交织成网,闪打飘忽,人影团团乱转,杀得难解难分。 在二人心目中,要卖力作个耍子,骗过玉屏女魔,在别人眼里看来,果然是生死一发的搏斗。 缠斗刚过一个时辰左右,上官琼卖个破绽,便诈作失手,嗤的一声,左臂上着了一剑,衣服破碎,鲜血泉涌!急忙忙地后退几步,手扶伤臂,不断呻吟! 玉屏女魔此时,任是三十老娘,也倒绷婴孩了。 对上官琼的使诈,竟然走眼,被骗得舒舒服眼。 唯是徒儿失招落败,伤在别人手上,做师父的面子,怎能放下? 一声叱喝,跃下车,拿过上官琼手中长剑,指着贾天绅狞笑道:“贾小子,你是讨死定了!” 贾天绅故意激将,笑道:“待贾某人先让苏前辈三招如何?” 此话一出,玉屏女魔这还了得,长剑一展,急攻过去,快如电光石火。 贾天绅说一不二,游身躲过,并不还手。 一连让了三招,才朗声呼道:“苏前辈当心了!” 提剑刺出,变化奇诡,劲满锋刃,凌厉万分! 玉屏女魔恃仗功力深厚,采用硬打硬接招式,满拟一招震飞贾天绅手中长剑,把他拿下。 斗到分际,觑准来剑分心刺到,轻叱一声,横剑使劲砍落! 怎料,一剑落空,使劲过猛,半途提气收招,陡然觉出内劲出岔,丹田松散,没法运调真气! 这些现象,老魔头已晓得中了慢性剧毒,将到毒发之时了,心头大急,解毒要紧,决计赶回玉屏山去。 玉屏女魔心里发觉中了剧毒,真气出岔,表面上仍能保持镇定,同没事一样。 在一剑落空之后,连退几步,冷冷一笑道:“贾小子,算是你的运道,饶你这趟不死!” 一剑插落地上,借力跃登车板,喝叫道:“赶回头路,快!快!” 喝叫的声音,现出气促沙哑。 玉屏女魔突然改变主意,放弃逍遥谷之行,反而急遽匆忙赶回玉屏山去!事情来得出人意外! 贾天绅瞧着不知所以,愣在当地,连上官琼也心里嘀咕,不晓得师父究竟为了什么? 那辆碧油香车,晃眼间去得远了。仅仅还听到赶车的鞭梢,继续地响着。 上官琼定了定神智,缓缓把插入地上的长剑拔起,走到贾天绅站处,幽幽叫道:“绅哥哥!” 贾天绅正在深思中的神智,给这一声低唤,转醒过来:“琼妹妹在说什么?” 上官琼“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师父走得远了,哥哥可晓得是怎么回事?” 贾天绅微笑着道:“令师的脾气,可说是怪癖到极!不然的话,定有蹊跷?” 上官琼道:“你可是暗算了她老人家?” 贾天绅正容答道:“在下光明磊落,从不使用暗器,妹妹还不相信么?” 上官琼迟疑了一阵,缓缓说道:“那便奇怪了。” “奇怪什么?” “哥哥听不到么?师父喝叫赶车回程的声调,有着气促沙哑的成分,倘不是着了暗算的道儿,必定是另有什么毛病发作?” 稍停,继续说道:“在早上登程的时候,师父强逼妹妹就范成婚,是那么紧张严厉!但在刚才呼着赶车回去的时候,便好像什么都不顾了。连妹妹还没登车,也不管啦。” “令师不管妹妹行动,那更好了,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 “回到江南” 贾天绅说到唇边那句“回到江南家里去”的话,半途停住了,不敢出口。 因为二人虽有了盟心之约、双飞比翼之愿,但仍未举行结婚大礼,怎能如此苟合,令人耻笑? 上官琼脸泛红霞,白了他一眼道:“我们此时回到江南哥哥家里,还成话么?拿什么脸面见武林朋友?” 贾天绅踌躇一会儿,吃吃道:“琼妹妹的意思呢?” 上官琼一咬牙,毅然说道:“妹妹打算还是回到玉屏山去!” “这样,叫人太可虑了,令师若再威逼琼妹妹赶去逍遥谷成婚,那那时候,如之奈何?” “妹妹只有走一步算一步,随机应变了。” 贾天绅轻叹一声,欲言又止。 上官琼哄着他,幽幽地道:“妹妹已是贾家的人了,情坚金石,生死以之,决无二志,绅哥哥,你放心好了!” “唉,话虽如此,倘若坠入奸人圈套,身不由己,则悔之晚矣。” 上官琼一双俏眼,蓦地闪烁着寒芒,答道:“妹妹倘若误中奸计,便拼着一死,决不受辱。” 这几句话,说出了上官琼爽朗豪雄本性,听得贾天绅喜惧交迸,一时没话可说。 上官琼瞧着情郎的怔忡脸色,无非是关切自己安危,芳心安慰已极,展颜一笑,道: “绅哥哥那匹白马,送给妹妹一用如何?” 不待贾天绅答话,随手长剑归鞘,一跃上马,抖起丝缰,疾驰而去。 贾天绅抬眼望着上官琼的背影,长吁一声! ※※※※※ 那天,上官琼赶回玉屏山的时候,玉屏女魔苏玉凤已毒发毙命,倒躺床上,五官七孔流血,突睛露齿,脸色紫黑,状至恐怖! 一代满手血腥女魔,不明不白地死于剧毒,究竟下毒人是谁?全没丝毫迹象! 在女魔暴毙后,飞鸽传柬,逍遥谷婚礼改期,向金龙大侠报讯,又是谁人手脚? 而上官琼在那天晚上,突然失踪了!是逃婚跑了呢?还是遭受暗杀?更没人知晓! 玉屏山魔宫里,发生一连串奇情变故,都是神秘的谜。 这惊人消息一经传播出去,便不胫而走,而且又快又远。 瞎猜这谜底的人特别多,可以说,包括了武林八大门派所有的人!江湖上黑白两道线上的朋友。 但是,他们也晓得,如果要去揭那谜底,谁有这样闲情逸致,做这样吃力又赔本的生意。 因此,瞎猜谜底的人虽多,要揭破谜底的人,就只有一位,就是那位金龙大侠尚文烈了。 尚文烈为了要坐上金龙门嫡传弟子这把交椅,不惜挖空心思,千方百计,企图消灭公孙彦和无名堡所有的人,不惜使用毒辣残杀手段,种下血海仇敌! 不惜勾结凶淫出名的玉屏女魔,来对付武林正派高手,还想出利用姻亲关系,把上官琼弄到手上,替他死心塌地卖命。 玉屏山魔宫突然的事变,受到最重大打击的人,也只有尚文烈一个人,失去了为恶盟友! 失去了如花美眷!怎能不火速赶去,要揭破这个神秘谜底呢? 可是,自负聪明绝顶的尚文烈失望了! 于是在玉屏山魔宫见面的,只有一位女人,老来娇赵三姐! 赵三姐在魔宫里是个婢仆领班,也是玉屏女魔的得力助手。 她的险诈、机智、胆量、能干,比辛大娘有过之而不逊色。 还有一点和辛大娘不相伯仲的嗜好爱打扮。 姑娘们爱打扮,是应该的,没话可说。 上了年纪的女人爱打扮,试想想,是为了什么来着?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是不会说错的! 赵三姐还有一点特征,面懵心巧!笑里藏刀! 尚文烈听完了那一段别无新句的台词,那就是赵三姐向他诉说魔宫事变的一切经过。 半晌,才问道:“上官姑娘的失踪,三姐可有瞧出犯疑的端倪么?” 赵三姐脸颊上,匀调粉黛,美艳动人,虽然如此,但那副呆板板的面目,全没表情,只是伸手轻轻地理了下鬓角,答道:“奴家性子愚蠢,瞧不出什么端倪!” 一顿,又接着:“琼儿已给她的师父疼坏了,一切行动任性惯了,奴家管不了她,也没工夫去管她呢!” “那天苏前辈半途折返,可是为了毒发么?” “是的,可以这么说。” “不可以的,又是什么说法?” “咳咳!咳咳!” “有话请说?三姐何必吞吞吐吐!” “唔!是了!听说是为了琼儿怄气。” “咳!姑娘们临嫁的时候,心里又羞又喜,难免是扭扭捏捏的,苏前辈何必跟她怄气?” “说出来了,公子还不止怄气呢!” 赵三姐又伸手理理鬓角,面目犹是呆呆板板,没有一点改变,继续说道:“听丫头们说,半路上碰上了一个人,琼儿便变心了,不肯前往逍遥谷。” 尚文烈双眉一剔,忙问道:“碰上的是什么人?” “是个英俊的使剑少年人。” “三姐,可不可以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上一遍呢?” “有什么不可以?” 赵三姐的面目动也不动,只是嘴唇缓缓动着,把使剑少年拦住车子去路,动手打架,上官琼伤臂,玉屏女魔提劲运剑,陡觉内腑毒发,一切经过,说了一遍。 最后才说道:“那使剑少年和琼儿,原来已早订鸳鸯,把魔主蒙在鼓里。” “那使剑少年,有说出姓名来历么?” “贾天绅,是了!江南贾天绅。” 尚文烈冷哼一声,嘴里重复念着贾天绅三字,想来想去,江湖上这姓名是很陌生的,正是个不见经传的人物! 论武功、名头、俊美,那姓贾的万万比不上自己,为什么上官琼还会痴恋着那小伙子,直至婚变? 情场失意而兼阴谋失败,任是险诈机智过人的尚文烈,此时心清的打击,沉重到了极点。 他图霸武林事业心重,不大嗜好女色。虽然如此,但对上官琼“出水芙蓉”般的明艳,敏慧、爽朗性格、上乘到法武功,这样十全十美女子,却是深深爱慕的。 爱的反面是恨!他恨透了上官琼,更恨透了使剑少年贾天绅! 暗忖:由此看来,上官琼早有预谋,下毒弑师;然后逃跑,跟那姓贾小子双宿双栖去了。 单凭表面推测,这点论断,是顺理成章得很!若非上官琼下毒,还有什么人的手脚,能使老狐狸玉屏女魔上当? 魔宫事变这个谜底,就是那么简单么? 尚文烈的聪明机智,也给失恋心情扰乱了,因为他已“动心”!而且动得没法镇定神志。 他忽略了一点蛛丝马迹没有向赵三姐查究,遗漏了追问飞鸽传柬,传讯金龙总宫,是谁经手的? 赵三姐缓缓问道:“公子打算怎么办呢?” 尚文烈眼里冒火,厉声说道:“尚某人的名头面子,给这双狗男女丢尽了!除了一个‘杀’字,还有何话说?” “公子,还是罢手算了!” “为什么?哼!” “那贾天绅可能是公子的同门,他使的也是‘金龙剑法’!” “三姐,你怎么晓得?” “那是魔主毒发弥留时候,告诉奴家的话。” 尚文烈不禁惊奇得睁大眼睛,倒抽凉气,忖道:“女魔临终的话,不会是假的!可能是提醒自己,人外有人之意。那么看来,懂得金龙剑法的人,自己和公孙彦之外,还有第三人了!” 不自禁激动地道:“单凭这一点,尚某人也必须找那贾天绅算账了。”。 那时,赵三姐的呆板板脸颊,才动了一动,冷冷微笑,然而,转瞬又消失了。 尚文烈虽然自封金龙大侠,看来临事镇定细心尚还不够,听到赵三姐所说,尽是怄心消息,便怒火蒙蔽了理智,刚愎自用,眼不揉沙,把贾天绅和上官琼看成深仇大恨,而把时时刻刻要讨还血债的公孙彦放过一边! ※※※※※ 金龙总宫大门外,早晨时候,五顶山兜小轿,正等待着乘客出来。辛大娘今天要走了,说是赶回玉屏山去,四名贴身侍婢,簇拥着这位越看越年青的蓝衣妇人出到大门口。 跟着,柴护法、姬思复、奚师爷鱼贯走出,有礼貌地送行。 扰攘一番,辛大娘和四婢已登小轿,缓缓走下山去,在几人的心里只是冒起一点惜别的涟漪! 但是,姬思复的心里,却别有一种想法,辛大娘这种人才,正是江湖上选材料,倘能收为己用,胜过麻金莲十个!如今她已经走了,说不定再见之日,便是敌对的高手人物哩! 怔怔地望着那顶山兜小轿,下山去了,才缓缓收回视线,调怅不已! 蓦地耳根上一阵暖气吹来,忙地回顾。 麻金莲瞅他一眼啐道:“人已走了,辽瞧什么?” 姬思复尴尬地一笑,缓缓走入大门。 好容易一天过去了。 晚饭时候,麻金莲和平时一样,把饭菜端到书房来,姬思复在吃饭的时候,麻金莲却不像平时一样说笑调情了,只听她低声说道:“那劳什子,奴家弄到了,要不要今晚动手?” 姬思复点了点头,道:“试过没有?功效如何?” 麻金莲媚笑道:“替你那心肝宝贝干活,奴家哪会粗枝大叶?倘若你嗅上了,保管你也全没知觉,熟睡得如死人一般!” 姬思复瞧她一眼,道:“别那么得意,那东西倘若出岔,那就什么都完了。” 麻金莲努起嘴儿道:“你这人呀!什么都叫奴家欢喜,只是这疑心病,却是可憎!” 收拾了食具,待要出门。 姬思复低声说道:“初更过后,相烦大娘瞧瞧他们的动静,走来告诉一声。” 麻金莲道:“你还没打算动手么?” 姬思复道:“瞧准苗头再说。” 初更、二更、三更! 姬思复的书房里,走出了柴玉树,轻咳一声,大摇大摆直向“暖春阁”所在走去。 夜色迷蒙,花影扶疏的庭院里,正是夜深沉,人寂静的时候,静静得有如鬼墟! 到了地头,姬思复轻轻拍了一下手掌。 黑暗角落里,回应了一记细碎掌声,一条黑影蓦地纵步飘来,那黑影窜到姬思复面前,迅快地后退几步! 姬思复朝那人比划了下手势,低声道:“是我!” “噗哧”一笑,截然急止,麻金莲全身黑色衣靠,走了过来,对着姬思复面貌和扮相,瞧了又瞧,长长吁了口气,叹赞着道:“无名堡主的易容术,太巧了,奴家也要走眼呢!” 姬思复忙地摇手,止住了她的不必要说话! 暖春阁楼上,已经全没灯火,黑沉沉一片! 陡然,飞起两条黑影、三两记起落飞纵,已经纵人楼阁里去了! 麻金莲从怀里掏出一只玄铁长嘴小鹤,把玩了一下,又拿出两粒“闷香”解药,二人分别吃下。 姬思复配合着抽出匕首,划破门缝,那小鹤机簧一动,一缕青烟,喷入阁里。 顿饭工夫时刻,麻金莲收回玄铁小鹤,笑道:“行了,进去吧,奴家伏在这里,替你把风。” 姬思复弄开窗棂,潜身入内。 暖春阁里重门叠户,房厅栉比,绣帘罗幔,五色缤纷,要找寻密室所在,正不知从何处下手。 姬思复凭着江湖经验,灵巧心思,想出“敲墙听声”的法儿,很快地从一幅垂地罗慢背后,寻到密室! 密室那层铁门,油光水滑,并没有叩环锁匙,经验告诉姬思复,开启机关,定必放在近地门角,伸手一按,“卡刷”声响,铁门缓缓自动开了。 姬思复亮了火折,只见四壁书籍满架,堆堆叠叠。 檀木书案上,放着一叠高可盈尺的文件,都是各地分宫的密函。 灵机一触,信手拿起纸笔,把十二分宫布设的地方,抄录一遍。 遗憾的是,那部“金龙宝典”,足足搜索一个多更次,仍是没法到手。 姬思复挖空心思的安排,此时无异白费,失望了! 时辰将报五更,不容许再事搜索下去,只得退出密室,徒劳无功! ※※※※※ 时光荏苒,姬思复冒充文案师爷,潜伏金龙总宫,一个月了,在这段时日里,已搜索过几处密室地窖、宝库、书房,甚至尚文烈的姬妾香闺,柴护法的卧室,都细微地搜过一遍! 金龙宝典却全没下落! 那就是说,复仇心愿,没法达到!无名堡三百多冤魂,注定冤沉海底,这桩血债,凭什么讨还? 姬思复虽然失望,但复仇之火,仍是熊熊胸前,此一着行不通了,再接再厉,寻求第二个办法。 他心念电转,陷入沉思。 良久复良久,不知过了几许时刻! 忽然,脑际灵光一闪,想出了一点症结所在,不自禁哑然失笑!自己为什么如此怯懦,给尚文烈吓倒呢? 诚然!公孙彦和尚文烈二人,虽已结成血仇,但仍是未有在武功上交过一手,也没见过一面。 究竟金龙剑法,是谁高强?尚文烈手上那部金龙宝典,是不是比公孙彦那部多了图式变化呢? 这,还在未知之数。 公孙彦只派出属下武师高宗武试过尚文烈的剑法,又怎么能作准? 空想不如实做,有什么好过实事求是的呢? 姬思复想到这里,一拍案喃喃道:“找这厮算账去!” 就在此时,麻金莲闪身走入书房,娇笑着道:“奴家有个好消息,告诉师爷!” 姬思复抬起头来,懒洋洋地道:“什么好消息?” 麻金莲扭捏着走前两步,手按书桌,然后才说道:“玉屏女魔中毒暴毙了,她的徒儿上官琼又告失踪。” 姬思复道:“这消息,姬某早已知道了!” 麻金莲又道:“那师爷试猜猜,我们公子去了哪里呢?” 姬思复道:“那还待猜测么?十有八九赶到玉屏山去了。” 麻金莲这才自鸣得意地道:“奴家所说的好消息,就在这里啦。” 笑吟吟地拿媚眼瞧着姬思复脸上,缓缓说道:“公子在玉屏山追查下,发觉了劲敌!” 姬思复愕然问道:“什么劲敌?那人是谁?” 麻金莲一字一顿地道:“姓名么?贾天绅,他是个使‘金龙剑法’的年青人!” 这一句话,使到那假名姬思复真名公孙彦的无名堡主,意外吃惊,不自禁面上变色全身抖颤,睁大眼睛,冒出两点光芒! 好半晌,才喃喃自语道:“本门的‘金龙剑法’,出现第三个传人了!咳!” 心情激动到极点,也自卑到极点! 麻金莲不知就里,瞧着他的神色,也觉得万分奇怪。姬师爷一向临事镇定,周身是胆! 从没见过他会吃惊得那么模样的。 不禁存疑地问道:“师爷早就认识了贾天绅么?为什么奴家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姬思复定了定神,不答所问,反而急切地道:“大娘那些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呢?” 麻金莲比了比手势,低声说道:“今早时候,奴家偷阅了柴护法秘密文书,那是长安分宫送来的消息,看来,是假不了的呢!” 稍停,又道:“还有……” 姬思复点了点头,道:“还有什么?” 麻金莲眯眼如丝,靠到姬思复怀里,扭捏着道:“咭咭!奴家替师爷卖命,偷盗消息,是为了什么来着,不说啦?冤家!” 姬思复晓得骚娘子的心意,需要什么了!为了听完这段消息,没奈何地假惺惺作态,搂着那软绵绵腰肢,甜蜜地亲了一亲,缠绵半晌,却不再越雷池半步- 第十七章 引蛇出穴 姬思复好不容易应付了麻金莲半晌,才停止下来,说道:“大娘不要再卖关子好不好? 把那消息详尽地说出吧。” 麻金莲粉脸泛起一抹朝霞,半嗔半笑,缓缓站了起来,瞅他一眼,宛若老饕碰上了好吃的模样,一抬纤指,戳在姬思复脸上,含嗔啐道:“你……你……总是那么个老模样!老手势!下次这样,奴家就不依你了!圣人!” 说着话,整理整理衣襟乱鬓,然后继续说道:“我们公子为了姓贾的也懂得使‘金龙剑法’,视作劲敌,又为了上官琼婚变,把姓贾的视作情敌!” 微微吁了口气,才继续道:“我们公子已令谕十二分宫加派人手,踩查姓贾的行踪,要在金龙剑法下,把处贾的干掉。” 姬思复故意问道:“还有什么下文?” 麻金莲知晓,他说来打趣,狠狠地把他扭了一把,笑道:“还有下文就是……奴家叫你不要冉做圣人!” “咭咭!哈哈!咭咭!哈哈!” 姬思复凝视着那撩情柳腰,款摆款摆出了书房门口,思潮又陷入刚才那段消息里,细嚼思索! 结果,决定向各地十二分宫打主意,烧杀捣乱,引诱尚文烈露面寻仇,一拼高下,了断血账。 同时,也要设法碰上贾天绅,看看是哪路人物。 无名堡主公孙彦,初时是避尚文烈,如今,却要找寻尚文烈了,一念之间,事情已大大转变。 翌日。 柴护法见了姬思复,袖出一函,说是乡下人所送来的! 姬思复看完家书,面露忧色,说道:“家母患上重病,危在旦夕,来书要姬某人立即回家,料理后事。” 说完,把家书递给柴玉树观看。 “令堂病重,师爷也该赶回家,稍尽人子之道,这里没甚要事,师爷请便吧!” “那么,谢过柴护法了,姬某人收拾一下档案,明天便起程了!” 这一桩母病回家事故,也是麻金莲演的好戏,骗过了柴护法! 但他们暗里约定,麻金莲仍留在总宫卧底,互通消息! ※※※※※ 黄梅时节家家雨,由早到晚,淅沥不停。 潼关第五分宫,是设在城西洪水桥,一所古老园林宅第之内。 那是王进士的遗宅,设有亭台楼阁,花圃园林,占地颇广,数十年前,王进士死了,后人式微,一度废置,无人居住,只遗留着“进士第”的名号。 现已作了金龙分宫,犹是重门深锁,藤萝满墙,少见有人出入。 入夜,雨更大了,天色漆黑,风吹花木,不断发出簌簌摇摆之声。 蓦地,两条黑影,纵过墙头,没入园内。 二更过后,进士第陡然起火,一阵子便火光烛天,熊熊烈烈,雨点落在火焰上,宛若加油,更加猛烈! 园林楼阁里,一阵人喊马嘶,十分嘈杂,救火之声和捉拿奸细之声,混成一片。 那时,洪水桥畔,又纵出四名黑衣汉子,一式纵过墙头,冲入内院。 刹那间,几处火光冒起,浓烟四布,”把整座进士第,笼罩在烟火弥漫之中。 一阵刀剑呛啷声响,继以惨呼,进士第内已发生拼斗,惨烈的拼斗。 潼关分宫主谷彪,好色嗜酒,此时正在听雨楼上玩着女人,饮得烂醉如泥。 事发仓猝,火势又来得猛烈,闻警之后,带着醉踉跄下楼,嘴里喝叫着属下,救火拿人。 楼梯还没下尽,横里白光一闪,嘶风袭到。 谷彪身膺分宫主之责,武功也非庸手,一偏身,顺势把飞来匕首拿住,哈哈笑道:“三脚猫功夫,也想跑来撒野么?” 嘴里说话,自己跃到地上。 刀光虎虎,电闪劈来,喝道:“姓谷的,你酒醒了么?不要胡里胡涂便死了。” 谷彪瞧也不瞧,滑步避过刀光,一扬手,把接来的匕首,反射过去。 黑衣人微抬左手,又把匕首接过,同一时候,刀光又闪,快疾无伦,斜里扫到。 欲彪已抽出腰际软鞭,一式“毒蛇吐信”,鞭梢如箭般扫来。 黑衣人的朴刀,受到一击,几乎脱手,踉跄后退。 一招得手,谷彪手上软鞭更见凌厉。 “唰,唰,唰!” 鞭影恍若天神舒卷,又疾又劲,把黑衣人逼得团团乱转,扑刀招式,竟一时施展不开。 陡然,一条人影闪到,挥手打出三点白光,逼使谷彪疾退几步。 那逼退谷彪的黑衣人沉声说道:“白师傅,跑去外院干活啦!这厮由俺招呼好了!” 谷彪那时的酒气,只醒了三分,还是醉眼模糊,马步轻浮地被人家暗器逼得后退,不由冒火。 一退即进,软鞭如练,吞吐砸出,嘴里喝道:“朋友,有胆报个字号来?” 那黑衣人抽刀挡着软鞭,朗声答道:“无名堡钱一博到来讨还血债,姓谷的,可是明知故问?” 谷彪听到是无名堡的人,心知来者不善,不自禁倒抽一口冷气。 但是,刀头舐血生涯,已经干惯,心里虽寒,手上软鞭更加猛抽猛打。 钱一博刀势一起,把软鞭圈人刀光之内,占尽了先机。 功力和胆气,都高胜谷彪一筹,而且又是复仇雪恨的哀兵,心存拼命,招式也是险里斗险。 谷彪在酒色疲倦之后,仓猝应敌,手眼心神步,都是轻浮错乱,又加上闻名胆怯,哪能不败? 钱一博自知形势,暗袭勾当,必须以快打快,解决劲敌,那谷彪正是潼关分宫主脑,把他干掉,进士第所有人手,便蛇无头不行,胜券在握了。 鞭刀接上手后,都是走险求胜招式,十余招一过,已见胜负真章了。 如雪刀光,压得谷彪喘着大气,额冒冷汗,左门右躲,步步后退。 钱一博觑准软鞭卷砸腰际的刹那,一记“野狼窜穴”身法,刀随身扑,快如电闪,直冲过去。 手起刀落,喝叫一声:“躺下。” 谷彪冷不及防,躲避已慢了半步,刀光过处,血泉四溅,惨叫倒地。 那时,听雨楼上豕突狼奔,跑下楼来逃命的男女,约有二三十个人,整座楼阁,火舌乱吐,浓烟卷地。 钱一博跑出院外,见到地上纵横狼藉,堆满尸体,知道属下已得手,退出外边去了。 火势已蔓延整座进士第,吞没了所有亭台楼阁,热气阵阵逼人,灼肌发痛,没法再站脚一刻了。 进士第的大门加上重锁,火势猛烈,到处焚烧,想逃命的下人马匹,围在火堆里四处乱跑,互相挤撞践踏,不被烧死,也给马匹踏死。 钱一博见此惨状,本待相救落难人群脱出火坑,但一念到无名堡三百冤魂,悉遭毒手,不禁硬下心肠,飞身一跃,纵出墙外去了! ※※※※※ 潼关分宫惨遭一炬,整座进士第庭台院落,一夜化为灰烬瓦砾!全部人手自分宫主谷彪以下,三十多名武师,数十名男女婢仆、护院壮汉、仆役等无一活口! 这消息,金龙总宫在事发翌日,已接关洛游卡禀报,由来“坏事传千里”的江湖快讯,不久,也传到了公孙彦耳里,同时,更传入了金龙大侠尚文烈耳里。 听到那消息的三方面,有着观点角度不同,利害关系轻重不同,因而产生的猜测决定、心情喜怒各异! 镇守金龙总宫的柴护法,自私心极重,虽然瞧出是寻仇灭口手段,但事不关己,怕惹麻烦,反正死的已死定了,踩查仇家,自己也管不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公孙彦的心情,却冒着一连串反应,惊奇。窃慰、惭愧先后冒上心头,惊奇着是哪一路伙伴?能以借火杀人,不留活口,干得这般利落?及至醒悟起来,事情和无名堡遭受焚烧惨杀一模一样,由此断定是属下所干,不自禁心里窃慰,无名堡属下有人报以颜色。 一念想到,自己身为无名堡主,复仇雪耻,应由自己双肩担起,敢做敢为!可是,干出实践报仇的手段,竟然是属下有此胆气,自己却畏首畏尾,一事无成,能不惭煞愧煞么? 尚文烈听到这一消息又自不同,一时怒火填胸,急得跳脚,潼关分宫里逾百人手,并连牲口马匹,无一活口尽化飞灰,那还待说,如非仇家用凶残暗袭手段,谁会相信? 可是,聪明人有时也会变了大糊涂,如果此事在于平时,不消猜想,已断定是无名堡的报复仇怨手段! 凑巧,潼关分宫惨被焚杀,却在玉屏仙子上官琼婚变之后,发现情敌贾天绅之时。 因此,尚文烈聪明想法,便自然走入岔路,看轻了无名堡公孙彦,着重了贾天绅那边了。 他对崛起江湖的剑客贾天绅,先入为主,认定是专对自己下手闹事的劲敌!这小子一出手,便夺了上官琼的芳心,使自己遭受失意情场的婚变苦味,存心险毒,无非是想在江湖上闯名立万? 如今,把道关分宫惨杀,更看成是贾天绅的挑衅手段,要借江湖口碑,打击自己今誉,了无疑问! 想到这里,尚文烈恼怒得睚毗欲裂,把贾天绅视作情敌!冒起誓不两立的念头。 只可惜,贾天绅是个初入江湖雏儿,线上暗卡,对他面目陌生,而且行踪飘忽,踩查盯梢,十分棘手! 尚文烈是个深沉智计的人,深信“有困难定有办法解决”,终于挖空心思,想出“引蛇出穴”的妙计来了!火速着手安排,要贾天绅自投罗网! 相继潼关进士第焚杀惨事不久,江湖道上又热烘烘地传出另一消息,惹人惊奇之处,更甚于仇杀惨事!而且有着香艳刺激成分! 那是逍遥谷婚变女主角,玉屏仙子上官琼的最近消息!逃婚失踪之谜,原来是坠入妙计圈套,被金龙大侠尚文烈诱禁,囚在洛阳分宫机关里迫婚! 传说消息还有后头。更是惹人资为谈笑话柄!尚文烈虽有妙计,诱禁美人儿,还是棋差一着,软求硬迫,都没法夺回芳心,使到上官琼愿意共偕连理! 所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烈性女子上官琼,正是如此,头可断,志不可夺! 并且声言,倘遭什么手段迫婚,立刻引剑自尽,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只有一点讨价还价余地,那是必须亲眼瞧着尚文烈和贾天绅二人,拼斗金龙剑法,谁胜一招半式,上官琼便甘心情愿从作大婿! 事情是这样僵持下来了,至今还没结果! 爱趁热闹的江湖闲汉,听到这个消息传说,便打从各地,赶到洛阳城来,要瞧瞧那位少年剑客贾天绅是什么门路人物? 同时,要瞧瞧金龙剑法,高强玄妙到什么境地,开开眼界,见识见识! 更有些缺德的人,要瞧瞧玉屏仙子的绝代风华,传闻和见面,是不是一样不二的货真价实! 无名堡主公孙彦也易容改装,赶来洛阳城里投店落脚,他无意趁热闹,此来是印证金龙剑法,趁便认识贾天绅的面貌,为将来交上朋友,打下基础! 这场热闹,还要等待贾天绅闻讯赶来,才得有戏好看,那时看热闹的人群,引领翘望贾天绅出现,更甚于尚文烈!所谓皇帝不急,却急死太监。 转瞬间,日子过去几天了,贾天绅还没到来。 其实,谁是贾天绅?那些江湖闲汉,没有一人认识!甚至安排妙计的尚文烈也是未曾识荆! 见过贾天绅面貌的人,只有上官琼!而上官琼被囚洛阳分宫的消息,并非实事,只不过是尚文烈制造的谣言! 如今,整座洛阳城里,可以说没有一人认识贾天绅的面貌!说穿了,真个是笑话到极点! 无名堡主公孙彦,年纪已到四十左右,由于易容改装,扮成书生模样,青衫潇洒,绿鬓风流,相貌便年轻了许多,背插长剑,黄丝剑穗,摇曳肩头,变成了一位浊世佳公子! 闲来也跑到酒楼茶馆,打听打听江湖行脚口讯,贾天绅踪迹如何? 那天,在城里香雪海酒馆楼上,独个儿饮着闷酒之际,却给邻桌的当地崽棍二人发现了! “鬼鼠眼”唐突暗用手肘撞到“绣花枕”马七腰里,低声说道:“马老七,快瞧!点子来了!” 马七腰际吃了一撞,疼得几乎破口大骂,一听到唐突叫出“点子”来了,疼痛也忘了,赶着抬眼瞧去! 一瞧,心头一亮。暗叫:“鬼鼠眼名不虚传!” 邻桌那青衫背剑书生,不是贾天绅还有谁来? 于是,“绣花枕”马七要抢头功,悄悄地告诉了酒楼上所有相识的人! 引起了无数眼睛,灼灼瞧着公孙彦,到处窃窃私议!一唱百和,以假作真! 这空穴来风的消息(发现贾天绅来了,正在香雪梅酒馆楼上饮酒),不胫而走,好快,好快,传遍洛阳城! 金龙大侠尚文烈接到探报,微笑着道:“还算你贾天绅有种,为了上官琼赶到洛阳,只怕要做扑火的灯饿了!” 自满自慰诡计得售当中,陡然想起一事! 贾天绅来到洛阳城里,为什么却不直扑洛阳分宫里去讨人?竟然有此闲情逸致,坐在香雪海楼上饮酒? 这显然在说,要和我尚文烈公开决斗! 哼!哼!由此瞧来,姓贾的也不是省油之灯了! 不自禁心里踌躇一会儿,一念自矜身份,却要贾天绅移樽就教,迫使他应约跑来洛阳分宫! 于是,亲手写了约斗小柬,交给值班武师送了过去,并且吩咐小心行事,讨个着实回话! 那位武师快步走上香雪海楼上,“绣花枕”马七挺身走出迎着,伸手向公孙彦座头指去,替那武师点相! 那武师走到公孙彦桌前,抱拳一礼,道:“洛阳分宫武师乐鸣秋见过贾公子!” 公孙彦在乐呜秋未来之前,从人群的眼色动态中,暗里瞧出,人群把自己视作贾天绅了。 那时,只得漫应一声,道:“好说。” 乐呜秋恭敬地递过小柬,嘴里说道:“敝上有请,公子枉驾走越洛阳分宫,当面奉教?” 公孙彦心里暗付:一犬吠影,众犬吠声,张冠李戴,竟至于如此田地,真是胡闹到极点! 正想当面说明,给朋友们误认了,自己不是贾天绅!继而醒悟,任何自辩,都拿不出有力证据,只有白费唇舌,惹人讥笑! 而且,真实姓名“公孙彦”三字,此时此地,说什么也不能直说出来,至贻误复仇大事! 正当公孙彦拿着金龙小柬,沉吟未语之际,香雪海楼上,赶来趁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挤作一团,互相私语,数百双炯炯眼睛,盯着过来! 公孙彦一横心,拿贾天绅的名义,试试尚文烈的金龙剑法也是上算! 于是,对乐吗秋朗声说道:“有烦兄台回话贵上,我贾某人若要去洛阳分宫的话,早已去了!” 乐鸣秋一笑道:“那么,小的也得讨个晤面地方,回禀敝上!” 公孙彦道:“晤面地方么?兄台少待一会儿如何?” 缓缓站起身来,对着人群拍了三掌。 楼上趁热闹人群,立刻静了下来。 公孙彦大声说道:“在下贾天绅,此来洛阳城,是为了约会尚文烈拼斗金龙剑法,有烦江湖朋友,作个见证如何?” 人群齐声叫好!轰然应诺! “鬼鼠眼”唐突,此时排众而前,站了出来,抱拳向着“贾天绅”行礼之际,清了清喉咙,端正脸色,赔笑道:“请问贾大侠,斗剑定在什么地方?何日何时,告诉见证朋友,好作准备!” 说完话,抬起那双鬼鼠眼,瞧瞧贾天绅脸色,然后扫视众人一遍! 他自问出道以来,这趟所说的话,最最中肯得体,既能代表众人心意,又能趁机亮相得到威风!内心得意到极点。 公孙彦点头道:“这位兄台说得很对!敢问诸位朋友尊意,哪里地方最是适合呢? “绣花枕”马七见到唐突把握机会抢先,得到和贾天绅对话,薄叨荣宠,也不甘落后,抢着答道:“斗剑地方,最好是洛阳城外枣子岗,那里……” 陡然间,一片掌声响起,宛若春雷乍展,打断了“绣花枕”未完的话! “绣花枕”马七,竟把这一片掌声,视作对自己的说话喝彩,汗毛也松弛了,面上满蕴傲色,瞧着唐突,自鸣拍马本领,高出一筹! 稍停,掌声歇下! 公孙彦才对乐呜秋说道:“兄台听到了,斗剑的地方是朋友们公意定下来的!至于日期时刻,就在明天正午好了!请烦回话贵上!” 乐鸣秋爽朗地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兄台慢着!” 乐鸣秋刚走到楼口,闻言停身一站,问道:“贾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公孙彦道:“还有一事,有烦转告贵上。” “什么事?” “上官姑娘上官琼,必须明日中午一起到场!” 乐鸣秋又爽朗地应了一声,下楼去了。 在走出香雪海酒馆门口之时,乐鸣秋忍俊不住了,“噗嗤”笑了起来! 一面走,一面喃喃自语:“我贾天绅杀了乐鸣秋武师,冒名顶替,是为了踩查上官琼下落!酒楼上那厮,还没有杀掉我贾天绅呀?为什么胆敢冒充是我?真是天大笑话,莫名其妙! 这厮如此厚脸,这般大胆,却是为了什么来着?说不定,是要干‘混水摸鱼’勾当么?” 这位送柬武师乐鸣秋,原来是如假包换的贾天绅! 贾天绅听到了上官琼被囚禁的谣传后,昨日近晚时候,已赶到洛阳城里,并且潜入金龙门洛阳城分宫! 当夜,分宫里巡夜武师乐鸣秋自来讨死!一碰上便给贾天绅点住穴道,用“错骨分筋” 手法,迫吐实情,怎料,乐鸣秋硬充好汉,不答一话,贾天绅迫得怒火出手,把他干掉,冒充顶替乐呜秋身份,潜伏宫里,再事踩查上官琼下落。 从这事看来,贾天绅的武功身手,胆色机智,易容术巧妙,都不在无名堡主公孙彦之下。 翌日早晨,洛阳城里,不论茶楼酒馆,街头巷尾,都传遍了枣子岗斗剑消息! 未到晌午,已有不少人群,如潮涌浪,挤到枣子岗上争看热闹! 约斗时刻将届,一簇人马飞驰到来。 洛阳分宫主罗健,一马当先开路,鞭梢拨开人群,让路上岗! 尚文烈今天轻车简从,骑着一匹紫骚健马,只由四名武师簇拥着,直奔岗上,一勒丝缰,那健马长嘶声里,便站身地上。 这时,站立岗上看热闹的人群,陡然骚动起来,嘈杂之声,闹成一片! 可能是众人瞧见尚文烈到了,斗剑将要开始,心情难免紧张,形成骚动。 另外,有些性子急躁的人们,此时还没见到贾天绅的影子,却疑惑猜测,说他临阵退缩,不敢到来应战? 尚文烈神态骄傲,昂然站在当地,瞧了瞧桑林日影,也瞧瞧骚动人群,山风吹拂着他的剑穗和衣袂,果然威武迫人,神气十足! “绣花枕”马七兴头十分地一早跑来,充作斗场见证,那时,已站得不耐烦了,对唐突说道:“他妈的!那姓贾小子必然溜了,不敢来呢!害得七爷站到足儿都酸了!” 唐突正想挖苦他几句,蓦地,那双“鬼鼠眼”角上,瞥见岗顶桑林丛间,飘飞着一个黑影,直向人群飞降,立刻改口答道:“贾天绅来了。” 话来说完,那个飘飞黑影,已临众人头上,一式“雁落平沙”身法,美妙极了,轻轻地落下来,真个是全无声响! 人群又骚动了,骚动比前次更加厉害,叫好之声,震天价响! “贾天绅”一站脚步,便抱拳向着人群,作了个四方揖,朗声说道:“在下贾天绅,有请见证的江湖朋友,站出一步,主持斗剑公道?” 人群又轰然响应!然后转过身来,说道:“有请尚……” 尚文烈傲然走出几步,冷笑一声,打断了贾天绅未完的话,答道:“本座尚文烈在此!” 一顿,双眉带煞,喝道:“横刀夺爱,破坏婚姻,哼哼!贵朋友,今天还有何说?” “贾天绅”愕然问道:“贾某人作事,光明磊落,试问横谁的刀?夺谁的爱?不要含血喷人!” “嘿嘿!还在装蒜?逍遥谷的婚礼,为谁改期?上官琼的婚变,又是谁人唆使?” 一言提起上官琼姓名,当场的真假贾天绅二人,不自禁心情一动,神色有异! 可是,这位真的贾天绅,正冒充着乐鸣秋武师身份,怔怔站在罗健身旁,极力按捺怒火,不想露出破绽! 假的贾天绅却怕上官琼来到,相见不相识,拆穿了自己假冒面目,那就糟透! 稍停,硬下心肠,说道:“尚朋友相约贾某人斗剑,就是为了女人么?” 这句话,问得十分刁钻,任何武林汉子,都不敢当着众人面前,承认为争女色寻衅,变成地痞无赖所为,有损江湖名气! 尚文烈一时答不出话,干咳连声! “贾天绅”拿着把柄,又道:“江湖上悠悠之口,都说尚朋友计诱上官琼,软禁着的人,既在你手上,还说我贾某人横刀夺爱,那是什么说法?” 尚文烈恼怒得脸红耳赤,这种谣言,是自己散播出来的,怎能说出实情,上官琼软禁洛阳城里,是并无此事呢! 只得岔开话头,喝道:“-嗦什么,比试几招剑法再说!” 话落,呛啷声响,长剑出鞘,不由分说,分心刺去! “贾天绅”旋身转步,避过一剑,暗忖:“上官琼被囚洛阳之事,定有蹊跷。”灵机一触,反而要见上官琼了。 缓缓拔出肩头长剑,一晃寒芒,说道:“我们是拼斗定了,急不在一时,尚朋友还有一事,未践约言。” 尚文烈一收长剑,问道:“这有什么?” “贾天绅”正容说道:“上官琼还没来临这里,瞧着我们斗剑!尚朋友不愿放人,算不算背信弃诺?” 尚文烈狞笑着道:“那女人打扮,好容易弄上半天,贾朋友也是晓得的了,来,来,先走几招,聊作催妆玩意如何?” 一剑剁出,嘶风闪打! “贾天绅”横剑急格,想试试对手劲力!嘴里答道:“斗剑催妆,果然是风趣新鲜玩意,贾某人奉陪三十招为限,倘若上官姑娘仍不露面,又当别论!” 双剑如虹,一接上手,宛若乱花狂絮般轻灵缭绕,寒光交织,人影团团乱转! 二人的剑法,都是打从“金龙宝典”练来,功力火候,难分伯仲,可以说是同门论剑! 也可以说是仇潍拼搏! 晃眼之间,已过了十余招,出手激烈快疾,无以复加,一时剑风虎虎,剑光幢幢。 围观斗剑的人群,脚步渐渐后退了,越站越远! 他们禁受不住剑芒寒气,阵阵袭到,全身毛悚;更抵受不住险里斗险招式,生死一瞬拼命,瞧得目眩神摇,心跳胆惊! “鬼鼠眼”唐突,此时那双鬼眼,也模糊起来、瞧不清忽东忽西,倏上倏下的剑光人影,是贾天绅呢?还是尚文烈?不断地伸手抹拭眼睛,要使那双鬼眼睛亮点。 他瞧不清斗场上轻灵快疾的剑法身法,只有瞧着“绣花枕”马七那副苦笑酸相,在瞧得目定口呆,不断咽着涎沫,那颗特大的喉核,走上走落,嘴里唷哎乱叫! 唯有乐鸣秋对那险恶斗剑,瞧不一瞧,低下头来,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呛啷清越金铁相击之声响起,尖锐刺耳,余音袅袅飘至空际,继而响起大喝声: “三十招满啦!” 剑随声寂,寒虹忽敛。 看热闹的人群,此时才回复神智,觉出日光热力,晒得身体温暖。 岗脚下一乘碧油小轿,及时赶到,穿过人丛,来到斗场边沿之地,缓缓停下。 二名壮健轿夫,乍卸仔肩,正在抹着面汗! 尚文烈瞥见碧油小轿,脸色阴晴倏变!终于,沉声说道:“贾朋友心急什么?上官琼已经来了!” 冒充乐呜秋那人首先动容,不自禁走前一步,要瞧瞧盟心爱侣,安危怎样?憔悴几何? 冒充贾天绅那人却心头忐忑,怔愣瞧着小轿,心念电转,沉思见到上官琼时如何应付! 就在此时,轿帘自动掀开,缓缓地走出一位蓝衣妇人! 当场的人,见到那位蓝衣妇人,不禁一起呆住了。 尚文烈怒声喝道:“辛大娘,你也来捣鬼么?” 辛大娘俏目扫视众人一眼,脸色一沉,不答反问,道:“尚公子,琼儿被囚在何处?” 尚文烈剑指小轿冷冷说道:“上官琼不是坐在轿里么?哼哼!大娘半路上弄了手脚,还跑来放刁讨人?” 冒充乐鸣秋的贾天绅,见到轿子里跑出来的人,不是上官琼,失望已极,恼怒到了极点。 而冒充贾天绅的公孙彦,一眼见到辛大娘,倏忽间放下心间压石,晓得好戏还在后头。 辛大娘听到尚文烈的冤枉捏造说话,秀眉一挑,也光火起来了,反身快步,往轿里一抄手,牵出一位女子,道:“尚公子所说的上官琼还在这里,你瞧!” 那女子软绵绵的身体,还没法站稳,只有一双眼睛眨呀眨的,扫视众人。 辛大娘大声说道:“请诸位朋友瞧瞧,那丫头是不是上官琼来着?” “鬼鼠眼”唐突脱口叫道:“小迷糊赵红英,俺在潼关擂台比武之时,见过她了!” “不错,那丫头是赵红英,尚公子玩弄了诡计,拿她冒充上官琼,诈骗各位!” 一挥手,拍活赵红英穴道,教她站起,好使人群看相! 尚文烈的诡计,给辛大娘当众说穿了,挂不住脸,老羞成怒,一挥长剑,要干掉赵红英。 刹那间,一缕寒光横里闪出,把尚文烈长剑接住,喝道:“留下人证!” 辛大娘瞧着挥剑救人的公孙彦,还不认识,但又听得语音很熟,不禁问道:“那位公子……” “在下贾天绅。”公孙彦忙打断她的问话,生怕给她瞧出海底! 辛大娘听到贾天绅三字,喜上眉梢,忙问道:“贾公子赶来洛阳,可是要救琼儿来着?” “不错!大娘有何消息告诉贾某人呢?” 二人正说话间,岗下人群陡然嘈杂起来,纷纷闪开让路,一骑人马,飞奔来到。 马上人满身鲜血,已是重伤垂危,跑到尚文烈面前,挣扎着抬起头来,语音沙哑,断续说道:“洛阳……分宫……大火……无……无名……” 话未说完,已经咽气,滚落马下,一动不动。 这几句话,不止尚文烈和属下几人听到,无名堡主公孙彦也听到了! 尚文烈和无名堡主公孙彦的心情,各有不同,一个是忙于赶回洛阳分宫,救火杀敌,挽回声誉。 一个是心知属下复仇雪恨,正在得手,生怕尚文烈赶了回去,武功剑法高强,无名堡属下便要伤亡惨重。 正当尚文烈跃身上马之际,冒充贾天绅的公孙彦,忙地~剑挥出,把那匹紫驷健马斩断一条后腿,把尚文烈跌落马下。 尚文烈翻身站起,怒声喝道:“姓贾的,算是什么来着?” 话出剑发,寒芒打门,一剑剁出! 假的贾天绅(公孙彦),瞧见剑光剁来,正中下怀,他正打算借机缠着尚文烈不使离开枣子岗半步。 忙地提剑接下一招,抢攻过去,一口气使出“金龙剑法”八招,跟着变化,三八二十四式。 尚文烈解拆了二十四式剑法,怒声喝道:“姓贾的,哼哼!竟然拿‘金龙剑法’威吓本座么?” 倏忽间,也展出八招,二十四式变化,还攻过去! 公孙彦此时,并不在于搏杀,而是存心缠斗,拖延时刻,气定神闲地挥剑接下,俟机反攻。 洛阳分宫主罗健,催促随来四名武师,快马赶回洛阳分宫,救火杀敌! 此时假扮乐鸣秋的贾天绅,心神不属,坐骑落后十多丈远,并不加鞭。 罗健瞧在眼睛里,心里犯疑,兜转马头,跑到乐鸣秋面前,喝道:“你是吃什么饭的? 胆敢吃里扒外?” 这句话,无异揭破了贾天绅面目,言出无心,听者有意。 贾天绅怒从心起,认定自己冒充乐呜秋,已给罗健瞧破了,冷哼一声,道:“你要讨死么?” 乍扭肩头,寒虹陡现,一剑迎头砍落! 罗健毕竟武功不弱,忙地带转马头,躲过一剑,喝叫着跑在前面的三骑武师,拿下奸细。 贾天绅给四人围攻,又被揭破身份,硬下心来,要把他们四人杀了灭口。 金龙剑法绝招疾展,两名武师溅血落马。 罗健大吃一惊,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贾天绅,来找尚文烈算账的贾天绅。” 罗健吃惊得咋舌不下,嘴里叫道:“你!你!假扮乐鸣秋?” “你们的武师乐鸣秋,昨晚已经栽了,哈哈!胡涂透顶的东西。” 罗健给贾天绅耻笑,大怒,挥刀劈来,白光雪片,一口气劈出一十八刀,凌厉无比,劲道嘶风。 贾天绅展出金龙剑法,接式还招,密如骤雨。 三匹健马,在枣子岗下,团团乱转,三人兵刃,也杀得难解难分。 金龙剑法,确是武林一绝,二十招过后,一式“夜鹤横江”,把罗健和武师二人斩于马下! 贾天绅一收长剑,怔怔地瞧着倒地血尸,心里想着,上官琼妹妹,到底陷身何处? 怎料,枣子岗上,刹那间,没有一人。 不只尚文烈、辛大娘和假冒自己的书生失了踪影,连逾千上万看热闹的人群,也一个个都跑光了。 枣子岗日影横斜,一片岑寂,只有风吹桑枝,摇摇曳曳,地上遗下一匹断腿死马,一乘空着的碧油轿子。 这种变幻情形,使到贾天绅也在当地怔得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神智才清醒过来,心想,要踩查上官琼踪迹,还须跑到洛阳分宫那里,希望找出蛛丝马迹。 立马岗上,遥望洛阳分宫所在的地方,仍然是浓烟蔽天,火星点点,飘飞四处。 贾天绅心情大恸,生怕上官琼被囚洛阳分宫里,惨遭玉石俱焚。” 一催坐骑,急忙忙绝尘驰去。 洛阳分宫房屋楼阁,那时已变成火海,檐头窗户,火舌乱吐,焦梁断柱,隆隆倒下,匝地黑烟,刺眼扑鼻,烧焦尸体恶臭气息,阵阵中人欲呕。 贾天绅走到附近,给那火气热风,阵阵袭到,面上肌肤,痛如火灼,没法逼近火场半步。 这处是城郊地方,别无人家住户,而且又是江湖仇怨,哪里有人敢来插手救火? 无名堡属下人手,放火屠杀得手之后,已全部退去了,路上只遗下尸体、血肉、兵刃,纵横交错地遍布地上。 由此看来,当时搏杀的人手必定不少,打斗也极度惨烈。 想访察上官琼下落消息,那时只有问诸熊熊烈火,哪里找人去问? 他怔仲地站了半个时辰,懊恼万端,伊人何处,禁不住长叹一声。 偶然想起辛大娘,那位蓝衣美妇,也是赶来寻访上官琼的,而且敢向尚文烈讨人!那位辛大娘和上官琼必有密切关系。 一念及此,忙地兜转马头,折返洛阳城里,寻找辛大娘去了。 他又哪里估料到,辛大娘此时已离开洛阳半天,跨着健马,直向函谷关赶去。 这是因为,当时在枣子岗上,冒充贾天绅的公孙彦,一剑刺出,扫开尚文烈长剑,救了赵红英一命。 同时,缠着尚文烈不使离去,二道剑光,又缠上了手,拼搏起来。 赵红英深感救命之恩,便对贾天绅高声叫道:“贾公子,还厮斗什么?奴家感恩救命,无以为报,把上官琼的消息告诉你吧。” 叫了几声,贾天绅还没停手,她哪里晓得,那位贾公子却是公孙彦呢? 可是,尚文烈心急打听消息,一剑封开,纵退逾丈之外,忙地问道:“小迷糊,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小迷糊赵红英不答所问,走前几步,对着贾天绅说道:“上官琼下落,在函谷关附近石家庄里。” 话音一顿,又继续说道:“贾公子,火速赶去,救人要紧。” 言毕,旋身一纵,逃过辛大娘手下,三两起落,飞纵下岗去了。 赵红英告诉贾天绅的话,不只尚文烈听到,辛大娘也听得清清楚楚! 心切寻找上官琼的人,只有尚文烈和辛大娘,公孙彦却等闲视之,漠不关心,因此,对赵红英一番好意,不感兴趣。 刹那间,尚文烈首先飞奔下岗,继之,辛大娘咬尾追去,而公孙彦却怕尚文烈赶回洛阳分宫,救火救人,也飞奔急赶,监视仇人行踪。 可是,公孙彦盯梢尚文烈跑出洛阳城外,便缓下脚步,可说是相送一程。 那时,却瞥见辛大娘,骑着健马,加鞭急赶,沿着官道驰去。 殊不知,二位江湖经验老到的高手,竟然堕入赵红英的诡计里,还不自觉。 所谓:事不关心则智,关心则乱。 赵红英之所谓函谷关附近石家庄,实则是“肉食公子”胜文光享受色情的秘密所在。江湖消息灵通的尚文烈和辛大娘,对石家庄秘密,已微有所闻。 对于上官琼被困石家庄之事,主观上已经深信,不加考虑是真是假的了。 因为,胜文光重金收买石家庄庄主石俊,把庄院用作享乐行宫,尚、辛二人也是知晓的事。 赵红英用的却是“引虎吞狼”诡计,要使尚、辛二人和江南胜家堡结下仇怨过节,互相寻仇残杀。 那是起源于玉屏山魔宫里分成两党,赵三姐和赵红英结成一党,辛大娘却拥护着上官琼又成一党,互相对立,勾心斗角,无非是为了魔宫主人宝座之争。“玉屏女魔君”苏玉凤生前,已经势成暗斗,至有弄成玉屏魔宫惊人毒杀之谜。 话转回头,石家庄所在地方,却和金龙第八分宫相距不到二里之遥。 尚文烈在洛阳城外,也瞧见辛大娘策马飞驰,在他的想法,与其乘马竞快,只有讨来辛苦。 于是,便用飞鸽传书手法,传谕第八分宫宫主郭活火,叫他捣乱辛大娘行踪,不许闯入石家庄去,然后买了马匹,赶去石家庄。 贾天绅在枣子岗上,找不着所有人影,惦念着心上人上官琼,心情落寞,策马跑回洛阳城里。 就在云衢大行门楼之下,瞥眼碰见公孙彦缓步走来,一勒马缰问道:“朋友,枣子岗上诸人哪里去了?” 公孙彦蓦地邂逅贾天绅,正是心想结交的朋友,连忙赔笑说道:“想不到在这里碰上贾兄,暂借酒楼小叙一杯酒畅谈如何?” 贾天绅跃下马来,笑道:“不敢请教兄台名号?” 因为公孙彦假冒贾天绅出现人前,和尚文烈斗剑,在枣子岗上贾天绅却冒洛阳分宫武师乐鸣秋,当时认识面貌,却不敢当面叫破,故有此问。 公孙彦一阵愣怔,眼睛打转半晌,终于毅然答道:“区区忝属金龙门第十传弟子公孙彦!” 贾天绅讶然说道:“原来是公孙兄台!小弟失敬得很。” 稍停,又天真地说道:“公孙兄台,想是金龙剑法的衣钵传人?” 公孙彦脸色不禁尴尬,赔笑答道:“哪里,哪里,贾兄言重了。” 二人牵着马匹,边走边谈,来到香雪海酒楼落座。 公孙彦是个江湖老手,贾天绅正是初出道雏儿,一是老练机灵,一是天真爽朗,打上交道,投缘得很。 酒菜送来,三巡酒后,公孙彦明知故问说道:“贾兄和‘玉屏仙子’上官琼,可是交上朋友?” 贾天绅酒酣耳热,扬眉说道:“不瞒公孙兄说,琼妹妹和小弟,已有啮臂鸳盟,说什么也要同生共死!” 公孙彦乘机说道:“逍遥谷举行婚礼,柬请武林八大门派之事,贾兄有没晓得?” 贾天绅挥拳击桌,怒哼一声,道:“尚文烈那厮,横刀夺爱,欺人太甚!” 公孙彦沉吟一会儿,然后说道:“这般瞧来,上官琼姑娘失踪之谜,必然是姓尚的诡计!” 贾天绅举杯一饮而尽,吁出口气,才道:“江湖险诈,小弟也想到这方面,姓尚的不是好人。” 放下酒杯,又道:“如此,为之奈何?” 公孙彦又替他斟满杯酒,缓缓说道:“大丈夫出道江湖,慷慨赴义,虽死不辞,但是,哪能容忍横刀夺爱这般丢脸之事?” 举杯相属,呷了口酒,又道:“贾兄想找到上官琼姑娘,只有一法!” 贾天绅接口问道:“什么法儿?请赐明教。” 公孙彦微笑说道:“贾兄赶来洛阳,不消说,是听到了上官姑娘被囚洛阳分宫的消息,是么?” 贾天绅点头答道:“不错!” 连忙又道:“小弟已搜遍了洛阳分宫,却没有琼妹影迹,看来,内里定有文章。” 公孙彦哈哈笑道:“这就是了。尚文烈这厮诡计多端。既能把上官姑娘囚在洛阳分宫,风声紧了,也可以暗地里送到别处分宫去的,是么?” 贾天绅接口道:“姓尚的还有多少分宫?” 公孙彦从怀里掏出一纸,平摊桌上,然后说道:“尚文烈十二分宫的地方,这里已详细记载,还有金龙总宫,是在终南山松鹤坪上。” 贾天绅全神瞧视纸上,足足有个把时辰,把十二分宫所在地方,一一记下。 突然说道:“狡兔三窟,已经难于拿捕!姓尚的除总宫之外,还有十二分宫,就算小弟若要逐处搜查,岂不大费手脚么?” 稍停,继续说道:“还有一点更是可虑,以小弟单人只剑的能耐,不可能同时搜查两处分宫,就算还处分宫遍搜了,还有此搜彼窜的可虑,这样,小弟便疲于奔命了,相信搜查下来,也没法搜出琼妹的下落呢!” 公孙彦收好那张纸条,放回怀里,淡淡笑道:“在下刚才不是说过,只有那么一法么?” 拿起筷著,蘸入酒浆,然后写在桌上,赫然一个“火”字,低声道:“每去到一处分宫,就施用这个法儿,搜索范围,便逐渐缩小了,看姓尚的还有什么地方,囚禁上官姑娘呢!” 贾天绅喜动颜色,鼓掌大笑,叫道:“妙计!果然妙计!小弟拜服!” 公孙彦把酒斟满两杯,说道:“我们交浅言深,干了这杯,就算知交朋友,想贾兄不会见外。” 言毕,举杯一饮而尽! 贾天绅跟着干杯,笑道:“义气相投,肝胆相照,才是江湖朋友,既蒙不弃论交,虽未举行兰诺八拜,也已义同手足,彦大哥,今后请直呼小弟草字好了!” “哈哈!好好!绅二弟!绅二弟!” 于是,从新洗盏更酌。 公孙彦道:“绅二弟,搜查上官姑娘下落,事不宜迟;十二分宫遍于各地,小兄愚见,分头进行、比较迅速利落。” 贾天绅忙应道:“大哥说的不错,可是,为了小弟的事,要偏劳大哥冒险出力了。” “绅二弟,说哪里话。” 信手又拿出那张纸条,指点着道:“十二分宫,还有九处,洛阳、襄阳、开封三处分宫。 已经焚烧毁了,绅二弟搜查这么五处,小兄扫平那里四宫。” 贾天绅点头应道:“好,好。就是这个主意。” 公孙彦郑重致嘱道:“二弟。紧记着采用这个法儿,把姓尚的狡兔三窟,变成瓦砾,才是上算!” 贾天绅应道:“小弟记下了!” 会账下楼,二人分道扬镳去了。 表面上,是公孙彦替贾天绅义气助拳,搜查“玉屏仙子”下落,消灭尚文烈各地分宫,实则上。贾天绅受了利用,替公孙彦卖命,去报无名堡三百冤魂之仇,不惜和尚文烈结下梁子。 一是为了儿女爱情。 一是为了门派宝座。 而尚文烈既为了女人,又为了称霸武林,以致造成各方树敌,到处仇怨,还不知自觉。 尚文烈在策马奔驰,赶往函谷关附近石家庄途中,看看斜阳挂树,一夕残照,而辛大娘骑着健马,绝尘驰去,已经没了影子,哪能赶过她的前头? 心里一急,猛然省悟过来,金龙第八分宫设在千秋镇,距离石家庄,不过是五六里脚程! 于是,勒马一停,往兜囊里掏出传书小筒,划上一行小字,谕令千秋镇分宫主郭活火,带领十名金龙武师,赶往石家庄去,不管什么,要拿下辛大娘听候发落。 一提丝缰,跑入五里铺小镇,发出长短两声口哨,便有两名游卡属下,走到马前,行礼候命。 尚文烈道:“把这书简快付信鸽,传到千秋镇分宫那里,知道么?” 那两名游卡属下应了一声,拿着信筒,回身便跑。 尚文烈也不在小镇打尖落脚,策马穿过五里铺,兼程赶路。 当天晚上,千秋镇分宫主郭活火,已接到飞鸽传信令通,便一刻不停,领着十名武师,乘夜赶到石家庄,大伙儿闯入庄去。 不由分说,剁翻了几名庄丁,便和石家庄护院武师拼斗起来。 庄主石俊闻报赶到,喝道:“住手!问明了来龙去脉,打架未迟!” 厮斗众人停下手来,各退方位! 石俊一眼瞧见郭活火,大声说道:“郭分宫主,咱们一向河水不犯井水,今晚纠众闯来敝庄撒野,是什么道理?” 郭活火大步站出,哼了一声,道:“石庄主还装蒜么?只要把那位女人交给本宫主,那就行了!” 石俊此时,如堕五里雾中,不晓得郭活火打什么佛偈,但他是火暴烈性,粗豪任性惯了,哪能容得别人踩盘子勾当,嘿嘿笑道:“石家庄的女人,那是石大爷享受的,哼!哼!老郭,识相的快滚!”- 第十八章 同床异梦 他的拜把兄弟,老二陈大鳄、老三薛一刀一齐闪出,抽出兵器叫道:“大哥!还和这厮分说什么?把他们宰了再说!” 一声吆喝,关闭庄门,便扑前出手。 老二陈大鳄手上一对判官笔直取郭活火,而老三薛一刀果然名副其实,一柄鬼头大刀,霍霍寒光,闯入金龙武师人丛,乱砍乱劈! 而石家庄几名护院武师,领着数十名庄丁更上前助战,一刹那,变成了群殴之局。 石家庄广阔的院落里,变成了数十人拼斗的战场! 一时间刀光血雨,兵刃交击声响,闪烁火花,喝打之声,夹杂着负伤丢命惨叫,混淆在一起! 薛一刀那柄鬼头大刀,势如疯虎,连斩翻三名金龙武师,却在混战之中,背心挨了一鞭,重伤喷血,好容易退在一旁,一边吐血,一边喘气! 陈大鳄那对判官笔,挥洒得绵密疾劲,缠住了郭活火那对吴钩剑,占着上风,放手急攻。 一经厮斗,兵刃无眼,本领就是性命,功夫不济的二流货色,便得先行倒下,不死也要重伤! 拼斗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石家庄的护院武师,庄丁人手,已死伤三四十人。 而郭活火属下的十名金龙武师,已有六名倒下,九死一伤了! 那时,庄丁虽众,多数带着轻伤,只能围着敌人,高声呐喊,不敢扑前拼命,实则他们的武功,扑前动手,就只有送命的份儿! 苦缠苦斗郭活火的陈大鳄,却给金龙武师二人赶来围住,鞭刀并起,变成一敌三,处在劣势。 庄主石俊瞧在眼里,怒火直冒,一手掣出腰际大刀,沉喝一声,扑入四人战圈,抡刀乱砍! 陈大鳄得到援手,受敌面缩小了,胆气顿壮,手上判官笔加劲,又活跃起来。 使鞭的金龙武师,觑准了石俊刀势劈出空当,鞭梢一吐,缠住那柄大刀,使劲一扯,要把大刀扯飞脱手。 怎料石俊膂力惊人,手劲极大,吞吐牵扯之间,竟把使鞭的武师扯脱兵器,暗里一记飞腿,踢了过去。 使鞭武师闷哼一声,脚步踉跄后退,没提防横里闪来一支判官笔,插入“太阳穴”上,由左穿右,直透过去,血花飞溅中,倒仆地上。 就在此时,陈大鳄也挨了郭活火一剑,重伤左肩,鲜血直冒! 郭活火只顾挥剑伤人,黑影里刀光倏至,右手吴钩剑急挡封门,已经慢了刹那,而且,刀势劲力沉厚,竟把他递出的左剑,连着手肘一起劈落!痛得惨叫乱跳,挥动断肘,鲜血喷泉一般! 石俊手起刀落,劈倒郭活火之际,胜利冲昏神智,哈哈大笑起来。 蓦地,背后寒光急问,兵刃破风声响,利刀扎到! 石俊忙里闪身急躲,只能捡回性命,却不能避过受伤之苦,肩背上吃了一刀,衣襟尽血! 到底有着挨痛能耐,临危不乱经验,一翻腕,刀从背出,倒抽一记救命刀法,反而把那暗袭敌人劈翻倒地,一动不动。 这样,在连环惨烈厮杀里,双方人手伤亡惨重,石阶地上,尸体纵横,斑斑血渍! 到了此时,石俊和陈大鳄已经重伤不能再斗,薛一刀丢掉性命。 百秋镇分宫的金龙武师,只剩下二名未死,但身上伤痕累累,正待悄悄爬出庄门逃命。 结果,也被庄丁瞧破,死于乱刀之下! 那时,天色已近五更,石家庄内,一片沉寂如死,全没声息。 蓦地,檐角上飘落一个人影,瞧也不瞧地上伏尸,一转身,轻快地窜入内堂去了。 内堂大厅上人手杂沓,忙着替庄主石俊、陈大鳄二人裹伤救治。 那黑影穿堂过院,哪里有人惊觉瞧破,如入无人之境,一口气窜入最后那座花木环抱的院落里去。 这里,正在酒阑灯熄,弦歌初歇的时候了。 这所满目琳琅,四壁摆设书画古玩的小厅上,靠壁放着一张紫檀木贵妃床,铺着猩红厚绒。 床畔精致高脚小几,古铜兽炉,一焚着檀香,袅袅香烟氤氲飘荡。 厅子中央圆桌上,还摆着残肴剩酒,没有收拾,想是侍婢仆妇们都避嫌退去,想是不敢阻碍肉食公子一刻千金的欢乐时光。 那时,胜文光扶醉躺在贵妃床上,拥着云鬓蓬松、罗襦半解的艳姬,还在卿卿哝哝,梦呓般调情说笑,正当“好事近”胡帝胡天的荒唐时候了! 黑影轻快如电,窜入厅内,纵步飘前,挥手向床上二人点去! 只听到那艳姬尖叫一声,昏迷不动! 而胜文光滚下床去,翻身站起,还没定神瞧清,那黑影再度出手点到。 到底胜文光武功不凡,一记打挺身法,翻身纵过厅心桌子,才瞧清来人,怒极反笑道: “辛大娘,你也来此地,想找本公子快活快活的么?” 辛大娘淡淡一笑,不答反问道:“琼姑娘囚在哪里,识相的快说。” 胜文光省悟了自己的尴尬模样,笑道:“待本公子穿回衣服,免失礼数,大娘以为如何?” 一言提起,辛大娘也不禁一阵脸热,缓缓退到另一角落,站了开去。 胜文光迅快地穿上衣服靴子,坐在厅心圆桌旁边的椅子之上,拿起杯子喝了口酒,才道: “大娘刚才所说的琼姑娘,究竟是谁?” 辛大娘一字一顿,说道:“玉屏仙子上官琼,哼!明知故问!” 胜文光愕然答道:“上官姑娘和本公子素无交往,怎么会到来这里?” 辛大娘厉叱道:“明人不做暗事,还油嘴什么?” 一记纵步,到了贵妃床沿,拨开鬓发半遮脸儿的女子,瞧清面目! 胜文光笑道:“大娘瞧清了啊,那女的并不是上官姑娘呀!为什么向本公子讨人?” 辛大娘怒极,戟指叱道:“姓胜的,倘不把上官琼交出,莫怪奴家手下无情!” 胜文光给人没头没脑,硬指他囚禁上官琼,冤枉得没话好说,不禁心头冒火,冷冷说道: “胜家堡肉食公子,是从不怕人的!” 辛大娘冷冷一笑,一双俏目冷若寒冰,从袖底里掏出一支绿油油的玉箫,箭步纵前,挥箫点到! 肉食公子江湖见识不弱,晓得那支玉箫,必然淬上剧毒,可能是著肌染毒,见血封喉的厉害歹毒兵刃! 斜躲身形,避过箫影,三步两跳,纵到贵妃床前,一手拿回长剑,呛啷出鞘,端正面容说道:“辛大娘,胜家堡和玉屏山,素无过节,留下一些情面如何?” 辛大娘眼光打闪,盯他一眼道:“公子说话好听到极,留份情面么?只在公子一念之间,奴家大可化敌为友!上官琼现在哪里?” 肉食公子怒道:“本公子已经表明,对玉屏山的臭丫头无兴趣,说过不在这里就是不在,哼!” 辛大娘不再答话,绿光起处,玉箫砸到,一招三式,奇诡绝伦。 二人就在这所厅子里,打得箫剑纷飞,人则燕翻鹞落,狠招毒招,尽是进手招式。 在辛大娘的意念,只要制住肉食公子,以狠辣手段逼供,必然能逼出上官琼的下落。 因此,手上那支玉箫,演尽生平本领、快若流星,密如骤雨。肉食公子确是名门弟子,练成上乘剑法,不凡身手,而且临敌经验,有着相当火候,想把他杀败,并非十招八式那么容易。 只是,心怯玉箫淬毒,处处避招,游步闪躲,生怕一沾箫管,便得立时染上剧毒。 因此,过招拆式之间,失了抢攻先手,一柄长剑,只能严密封门,处在挨打状态。 二人厮斗,转眼里打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破晓。 辛大娘手底不停,狠狠进招,但是,心念电转,缠在这里,不知要苦斗多久时刻?倘庄上有人赶来援手,自己便讨不了好处! 玉箫虽是使尽快攻招法,无奈长剑绵密遮拦,讨不到半式空当便宜。 箫剑光影交织,僵持不下,变成游斗。 这样拖延时刻,旷日持久的打法,对于辛大娘以快打慢的暗袭,一招得手的目的,是极端不利。 无奈,接上手后,二人功力悉敌,上招缠着下招,一时想撤手溜去,也是很难! 天色大亮了,隐隐听到外边庄院,人声嘈杂起来! 辛大娘心里一急,手上玉箫一紧,绿光如练,箫影纵横,一口气猛攻一十八招,形如拼命! 肉食公子被逼得左闪右躲,终于不敌纵出厅上,飞身窜入花圃。 就在此时,花丛里剑光先现,人影后见,寒虹一缕,拦在面前,喝道:“站住!” 肉食公子大吃一惊,本能地一记打挺翻身,定神一瞧,赫然是金龙大侠尚文烈。 忙将剑隐肘后,抱拳赔笑说道:“不知尚大侠驾到,请恕小弟失迎!” 尚文烈“哼”出一声,叱道:“闭嘴!” 一手指着他的背后,问道:“你是把上官琼给了她么?” 肉食公子回头瞧去,辛大娘静悄悄地横箫站着,不自禁背心冒起寒气,倘若她的玉箫暗里出手,便已糟透! 半晌,镇定一下神智,道:“尚大侠赶来这里,也是要找上官琼姑娘的么?” 尚文烈扬起双眉,叱道:“废话少说,快把琼姑娘交回本座!” 肉食公子闻言,诧异得睁大眼睛,暗忖:“那是谁人捣鬼嫁祸?叫人狐疑!” 于是,朗声说道:“那就奇怪得很,昨晚辛大娘跑来讨人,今天尚大侠也跑来讨人,可是,小弟这石家庄里,从没见过上官姑娘的影子,敢问二位拿着什么证据,冤枉小弟?” 这句问话,却把尚文烈问得呆怔住了,一时答不上话。 可是,他走入石家庄来,一眼便瞧见千秋镇分宫主郭活火和金龙武师的尸体,纵横地上,没有一人活着,心里冒火,怒不可遏,已经肯定肉食公子杀人灭口,那是不肯交出上官琼的铁证!否则,为什么厮斗得如此剧烈残酷?要在自己未赶到石家庄之前,把千秋镇属下赶尽杀绝? 一念想到,怒从心发,沉喝道:“胜文光!你显见有私了,庄里躺着的千秋镇分宫人手,是谁干的好事?” 肉食公子全没晓得前院打斗之事,因为庄主石俊,不敢惊动这位靠山,败了他酒色享受兴头,石家庄院落深大,进数又多,以致前进对后院之事,重重隔膜。 尚文烈瞧见肉食公子呆着不答,更加认定所料不差,狞笑着道:“你的杀人动机,哪能瞒过本座?哼,如今再来问你,上官琼是本座的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 肉食公子对于这种连串事情槽然不知,今晚酒色享乐,正在神智迷糊,况且整夜没睡,肝火上升,给尚文烈恶言逼问,不由心里发怒,嘿嘿笑道:“名头响当当的‘金龙大侠’却管不了未婚妻子行踪,反而跑来折磨本公子,硬逼讨人,这事传出江湖,怎不笑话至极!哈哈哈!” 尚文烈满肚怒火冤气没处发泄,几乎气爆心肺,听到这几句话,挖苦得不留余地,怒火激发,狠念乍动机杀,目露凶光,冷芒四闪,叱道:“好话说尽,坏事做尽的家伙,看剑!” 蓦地剑光陡起,分心刺到。 肉食公子此时,势成骑虎,只有凭手上功夫,才能分说是非了。 一横心,提剑封门,连消带打,扫出一剑。 花圃里两度寒芒,映闪着初升日色,宛若金蛇纠缠,银缕交织。 辛大娘站在一旁,瞧见二人交上手后,狠狠搏斗,暗念:一流高手过招,少说也要百招以上,才可分出胜负,正好乘此空隙,踩查上官琼的下落。 于是,悄悄溜了出去,闯进其他院落房屋,到处搜索,逢人返问。不惜用上“错骨分筋” 重手法,逼问小厮婢仆,出乎意外,他们众口一词:“没有见过什么上官姑娘的影子。” 最后,闯进了庄主石俊养伤的睡房里去,威胁利诱,细致追查,所得到的仍是一句老话: “没有上官琼在本处!” 辛大娘这才省悟过来,中了赵红英的诡计,便跑出石家庄去了。 而尚文烈和胜文光的斗剑,渐渐转入生死一发阶段,花枝树叶,随着剑光过处,缤纷飘落,所有瓜棚豆架,花盆鱼缸,碎烂遍地。 拼斗消息,传到了石俊耳里,吃惊不小,连忙扶伤赶到,却是慢了一步。 远远瞧见,人影剑光,倏起倏落,忽东忽西,团团滚转,绞在一起。 陡然,洪喝一声:“着!” 一条手臂飞起老高,血先喷洒,剑芒忽敛! 原来尚文烈展出“金龙剑法”一招绝式“一剑千锋”,把肉食公子一条左臂,削断飞出。 石俊刚巧赶到,抢前一步,一手抄着胜文光倒下的身体,迅快出手点制流血穴道,召来庄丁,抢救离去。 尚文烈余怒未释,指着石俊喝道:“你们干的好事,还有胆赶来面对本座吗?” 石俊抱拳行礼,赔笑说道:“尚大侠怪错好人了,石某人一生懒散,从不沾手江湖之事,想不到有人嫁祸,弄到这般惨杀田地,唉!” 稍停,又道:“请尚大侠暂息雷霆之怒,定神想想,上官姑娘被囚敝庄的谣言,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尚文烈不听分说。一喝道:“这句话本座听得厌了,不用多说,姓石的,限你在一月之内,把上官琼送回,否则,无名堡就是这里的榜样!哼!” 石俊脸色一沉,说道:“自省道,逼虎跳墙,尚大侠这般蛮不讲理,只有逼着石某人送上老命!” 尚文烈还剑入鞘,冷冷说道:“任是什么说法,本座一概不管!到了限期,自来讨人,知道吗?” 言毕,大踏步走去。 刚刚走出石家庄大门,瞥见游卡弟子二人匆忙跑来,朝尚文烈行了一礼,喘着大气禀道: “千秋镇分宫,昨晚发生祸事。” 尚文烈一愣,问道:“什么祸事?快说!” “不知怎的,分宫房屋被烈火毁了。” “人呢?” “给杀尽了。” 这消息听来,仿如晴天霹雳,又惊又怒,不禁全身抖颤,挥手喝退游卡弟子,呆想了一会儿,便翻身跨马,赶往千秋镇分宫而去。 石家庄真可说是飞来横祸,只因小迷糊赵红英一句诳语,庄上平添了三四十名冤魂,庄主兄弟,也一死二伤! 更累得肉食公子胜文光断去一臂,虽得捡回性命,也变残废之人。 这一晚的变故,江南胜家堡和金龙大侠,已结下了一段血仇! 石俊留着胜文光养伤,立刻派出飞骑传讯,赶去江南,禀告胜家堡主! 老堡主胜云龙最疼爱肉食公子,听到爱儿惨遭断臂,认为是胜家堡莫大耻辱,况且舐犊情深,性格惯于护短,赫然震怒之下,便要找寻尚文烈剥皮削骨,方消此恨! 立刻吩咐大公子胜灵光、四小姐胜夷光,赶到石家庄去,携带家传疗伤圣药七妙神丹,救治胜文光! 并吩咐把胜文光送去九疑山聚宝峰五手怪医那里,请求接活左臂。 兄弟二人拜领父亲令谕,克日登程。 胜灵光是个大胖子,性格沉实,智慧不凡,谦恭有礼,不好走动江湖,更不好种仇结怨。 胜夷光年届及笄,练得一套家传剑法,出神入化,武功却在二位兄长之上! 可是,少女的心性,爱赶热闹、贪玩,仗恃学成一身武功,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念头,还没晓得江湖险诈,笑里藏刀的勾当。 兄妹二人,那天带领着四名门下硬手弟子、健婢四人,便匆匆上路。 胜夷光在老堡主严谨管教之下,从没走出家门半步,今天初入江湖,宛如出笼鹦鹉,心花怒放。 和兄长并骑飞驰,扬尘赶路,身后八匹仆婢健马,紧紧追陪,好不威风。 这是江南草长,黄莺乱飞,嫩绿葱宠,杏花吹雨的季节。 胜夷光雕鞍白马,走在山川秀丽的官道上,肩头黄丝剑穗,迎风招展,得意万分。 那天,到了扬州城里,这是古代繁华莺花之地,秦楼楚馆,星罗棋布! 胜灵光虽未试过这里筵歌酒宴,红笺召妓之局,唯是上了年纪,一眼便已瞧出,是什么所在地方! 身为兄长,带领着调皮妹子,怎会在此地多事勾留,打算在城里找间较为僻静酒馆,用过饭菜,便立刻登程赶路。 于是。就在状元坊太白馆,打尖用膳。 这正是过午时候,饮宴却嫌过早,吃中午饭又已过迟,馆子里客人只剩下零星三几桌! 胜夷光落座之后,叫着肚子饿了,却又不要现成饭菜,要这要那,一口气点了十多味上好酒菜。 胜灵光疼爱妹子,只有任由她的主意,反正使她尝试新鲜口味,见识见识。 十人围坐大圆桌,先来几盘卤味,一罐好酒,有说有笑,边喝边谈,好不高兴。 胜夷光今天兴头很高,也饮上几杯,小姑娘乘着几分酒意又给仆婢辈极意奉承,开心极了,说话便旁若无人。 她猝然问道:“大哥,我们到了石家庄,事情办完,又当怎样?” 胜灵光笑道:“回家去啦。” “妹子不依。” “什么?四妹又贪玩吗,要去哪里?” 胜夷光眨着那双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妹要找寻尚文烈这厮算账!” 胜灵光愕然说道:“爹爹没有吩咐,那怎么行?” “有仇不报非好汉,我们江南胜家堡,岂是怕了那什么‘金龙大侠’的人么?” 胜灵光暗里使着眼色,禁止她再说下去,便岔开了话头,叫着店堂小厮问道:“那些菜式怎么还没来吗?” 想不到,胜夷光那几句话,已给邻桌上四男一女听到了,回头瞧来。 那健婢秋蝉一眼瞥见,仗着主子声势,叱道:“瞧什么?贼眉贼眼!” 这一声叱骂,两边桌上所有的人,立时互瞧对方起来,怒目相向! 只听到邻桌一位教书先生模样,青绸长衫,左手捻着八字胡子,摇头晃脑地念道:“姨子上门勾搭来了,俺的分宫主艳福不浅啦!” 正中座上,一位浓眉圆目,脸圆无须,满身俗气,好像买卖市侩的中年汉子,灼灼平视着胜夷光,浮现轻薄脸色,接口说道:“那丫头不错,饮得一杯。” 胜夷光听到给人说是丫头,侮辱到极点,怒睁双目,蓦地站起身,叱道:“敢向姑娘无札,贫嘴薄舌么?” 那教书先生仍然捻着胡子,瞧着她,现出卑鄙十足的鹭鹚好笑。 那教书先生捻胡奸笑的样子,更是激得胜夷光心头冒火,叱道:“把这厮拿下捧他一顿!” 秋蝉、春燕二名健婢,应声出手,一个箭步,纵了过去,正待将那位教书先生揪了出来。 怎料,一手拿空,那教书先生,滑若游鱼般窜出席外,还乘隙伸手,迅往秋蝉俏脸上,扭了一把。 可是,健婢秋蝉身手不弱,微一偏头,避过那教书先生手上轻薄,飞腿扫出,把他踢翻地上。 刹那间,惹得各人哄堂大笑。 那教书先生翻身滚起之际,却被春燕一手揪着衣领,赏了两记耳光,清脆有声。 使到店堂上所有人都笑得弯腰捧腹,齐声叫好。 那教书先生居然厚脸,手抚着掌痕红印的脸颊,自我解嘲地仰面打着哈哈,得意地说道: “好香好香,俏姐儿别忙,我包胥今天晚上才和你这个,保管收拾到你求饶叫妙,销魂真个。” 春燕再度出手揍去,却被包胥闪步滑开,嘴里叫着:“唷哎,俏姐儿凶极啦,分宫主救命。” 一边叫着,一边闯回席上。 包胥这样做作,乃是存心诱使二婢追来,自投罗网,奉承那位好色偷香的分宫主,弄上手脚,一亲香泽。 还有主要原因,就是为了听到胜夷光的话,晓得是尚文烈的仇家,要对胜家堡诸人,惹事寻衅! 春燕秋蝉二婢,江湖知识浅薄,不懂苗头,一时高兴,要大显身手,扑前追去,宛如燕子双飞般,挥拳就要揍包胥! 嘿嘿奸笑之声错落响起。春燕及秋蝉递出的手脚,猝不及防被横里人影伸出一手接住,分别扣住腕脉。 秋蝉给那个浓眉汉子顺手牵羊般扯入怀里,搂着亲嘴。 春燕也遭受到同样轻薄,给另一名粗汉拿着,如此这般上下其手,讨尽便宜。 二婢腕脉被扣,全身瘫软,没力反抗,只得失声呼叫,受尽侮辱。 霎时间,嘿嘿狞笑得意之声,尖叫求援之声,混淆在一起,整个堂子闹着。 嗖嗖,胜家堡席上,几条人影纵出,直扑过去,一时又响起刀剑出鞘之声。 胜夷光领着门下弟子扑前,首先动手,剑光起处,把搂着春燕调戏的粗汉刺伤肩头,救出侍婢,还幸那名粗汉见机得快,躲得迅速,不致丢命。 同时,二闪刀光,又向搂着秋蝉的浓眉汉子剁到,可惜给人家斜身一滑步,避过刀势,仍是搂着秋蝉,纵离座位,退了开去。 浓眉汉子狞笑着道:“那姐儿到俺手里,便成人质,倘敢再逼一步,管教那姐儿好看!” 胜家堡两名门下弟子不敢乱来,只得停刀住手。 胜夷光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公然调戏姑娘的侍婢。” 浓眉汉一字一顿,沉声说道:“金龙第九分宫扬州分宫主鲁莽,这就是俺的大名,晓得了么?” 这句自报名头的话,使坐在席上,对这些事不管不理的大胖子胜灵光听了,也吃了一惊,忙转身瞧去。 而胜夷光听到,正是仇人尚文烈属下人手,招呼一声胜家堡门下弟子,轻叱道:“动手。” 长剑一提,便向鲁莽扎去。 胜家堡弟子的双刀,那时候已给扬州分宫另两名武师出手拦住,打做一团。 春燕脱身之后,纵了开去,喘过几口大气,想起刚才受辱之事,不禁羞得满脸发热,一阵阵无名怒火直从眼中喷出。 蓦地瞥见那教书先生模样包胥,靠身椅背,悠然自得地瞧着堂内四人厮斗。 这厮,正是活该给春燕拿作出气对象,她恼怒得咬牙格格有声,一翻手腕,掣出长剑,纵到包胥身后,闪电般迎头剁落。 “咔嚓”声响,一蓬木屑飞起,那椅子应剑粉碎,但包胥已全身滑落酒桌底下,身形蜷曲,滑稽至极。 春燕一刺不着,瞧到他的形状,更加冒火,一振剑芒便朝桌底猛扫。 坐在酒桌另一边的妖冶少妇,阴损到极地悄悄曲指一弹,把酒杯弹出,射向春燕面上叱道:“咄!臭丫头凶什么来着?” 春燕眼明手快,偏头急躲,一伸左手接住射来酒杯,顺势回敬过去。 刹那间,已失去了那妖冶少妇影子,只听到背后唁唁娇笑之声,春燕心里一惊,那妖妇身法好快? 忙里,身形不及扭转,一立刻剑从背出,疾扫一剑。 妖冶少妇咭咭娇笑声里。忙收回暗袭出那记掌影,后纵几步避过剑光。 嘴里犹是笑着说道:“好狠的丫头。” 春燕剑随身转,秀步趋前,又扫出一剑。 那妖冶少妇好像逗着春燕作耍,斜身滑步,险险避过,笑道:“黔驴之技!咭咭!” 春燕给激得气往上冲,怒火三丈,手里加劲,一口气扫出七剑。 妖冶少妇左门右躲,连避六剑,待到最后一剑,由于春燕怒极使诈,剑招倏变,刺出半途,猛地沉腕,化刺为扫,疾扫妖妇下盘。 一招怒剑,剑如电光石火,猝然变式之下,逼得妖妇陡然跳起几尺,还是慢了半步,一双裤管拂着剑锋,削得裂开一记剑痕。 那少妇虽是妖冶,但女人裤管裂开一条缝,玉帛相见,也是难看到极,丢人现眼之至。 她的咭咭笑声倏然敛住,冷冷说道:“臭丫头,别得意,讨得姑奶奶恼怒发作,有你受用!” 话落掌发,竟然纵身扑来,连环劈出四掌。 春燕也非庸手,提剑封门,密如交织,刹那间,妖冶少妇收掌急退,跃到鲁莽背后,拿布扎束裂缝裤管。 而鲁莽此时,仍然挟着秋蝉婢子,单掌迎斗胜夷光的快剑,守多攻少,团团滚转。 但是,秋蝉给他的粗大臂弯夹着,压得几乎窒息,口吐鲜血。 这是狠心辣手的煮鹤焚琴手段,有意气煞对手。 胜夷光见状,恼怒万分,一扬秀眉,剑从险出,剑光有若满天花雨,又快又密扫去。 陡然,人影急闪,鲁莽一声闷哼,疾纵后退,两三起落,纵到店堂门口。 寒光如练间落,拦住去路,叱道:“跑去哪里?” 原来,鲁莽躲闪胜夷光快剑之际,渐渐退到胜家堡诸人酒桌那边。 酒桌上还是呆坐着胜家堡两名弟子,夏荷、冬青二婢,四人都给大公子胜灵光叫住了,不许加入战圈。 夏荷和冬青瞧着同伴打架,跃跃欲试,却又不敢违抗主人命令,坐着门得发慌。 如今,瞧见鲁莽退到近前,也不管许多,而且拯救秋蝉心切,暗里掣剑在手,觑准鲁莽央人臂膀,猛刺一剑。 鲁莽伤臂溅血,痛得跳脚,门呼响起,手劲一松,秋蝉脱出手来,滚落地上。 夏荷一剑得手,扑了过去,扶起秋蝉,而发剑拦路,逼退鲁莽走回店堂的,却是冬青婢子。 二婢同时纵出,快如电闪。 就在此时,店堂门口,大踏步走入一位客人,一瞧拦在门口的冬青笑道:“姑娘也爱打架么?” 堂里众人听声瞧去,说话的却是个长衫背剑少年,眉宇爽朗,英气逼人! 这位英俊少年,令人瞧入眼来,有了霁月光风的新清快感。 男子汉瞧到已经如此,女儿家直瞧得心头鹿撞,脸泛朝霞,仍是舍不得拿开眼睛,宛若迷了神智。 那背剑少年落座,叫过酒饭菜式,对于店堂那边角落上拼斗的胜家堡弟子,和扬州分宫武师四人,不瞧一眼,宛若并无其事一般。 只是把店小二叫来,查询金龙门扬州分宫,设在何处地方。 鲁莽听到那句问话,不啻给人重重刮记耳光,冷哼一声,盯了背剑少年一眼。 但是,背剑少年对他的怒目相向,漠然视若无睹,自管自地悠闲坐着,屈指叩桌,不知在想什么? 蓦地里,大胖子胜灵光清了清喉咙,大声喝道:“住手。” 胜家堡两名门下弟子,应了一声,收刀纵回。 四人停手分开,大家都打到衣袖破裂,手足轻伤破损,瞧来他们的能耐,讲是半斤八两。 那时,胜灵光吩咐会账上路,不想多留片刻。 可是妹子胜夷光却扭捏着不依,努起小嘴说道:“大哥只爱吃喝得满桌残肴剩酒,自己醉饱了,却不管小妹死活,你去你的好了。” 胜灵光重回座上,赔笑说道:“谁叫四妹爱和人家打架,挨饿也是活该啦!” 说罢,忙叫店堂小厮,催添酒菜。 胜夷光白了哥哥一眼,忙拿出疗伤丹丸,教秋蝉吃下,还叫门下弟子治伤。 她叫着肚饿,重添酒菜,无非是拖延时刻,多看那背剑少年几眼,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鲁莽抚着伤臂,满肚怒火,溜目环瞧堂内众人一匝,待要找人痛揍消气! 但他有着怕硬欺软的性子,以众凌寡的劣性,不敢再招惹胜家那伙儿了。 快步走到背剑少年座头,挥拳一击桌上,把杯箸震得跳起,相碰发响。 喝道:“臭小子,你是什么人?” 那背剑少年抬起头来,瞧着他淡淡一笑,答道:“就是臭小子啦,还问什么?” 鲁莽一睁怒目,大声喝道:“臭小子查问扬州分宫,待干什么手脚?快说。” “兄台是管不了的,还是去吃你的酒吧!” “哼,讨死!” 拳影说话同时发出,一式“黑虎偷心”,照着背剑少年捣去。 背剑少年还是坐着,微微侧身,鲁莽的拳影,落在椅上,捣碎了椅子靠背。 一拳才过,二拳又到。 背剑少年人影一晃,已落坐另一张桌子旁的座位去了,此时瞥见那妖冶少妇坐着,诧然问道:“赵红英姑娘,你却跑来这里?” 原来,那妖冶少妇,就是小迷糊赵红英。 赵红英却不认识这位少年在哪里见过,也想不出他的姓名,只是给英俊潇洒男子迷住了,俏眼灼灼地瞧着,嘴儿里咭咭媚笑,忘了答话。 鲁莽走了过来,问道:“小迷糊,这臭小子是什么道路?” 赵红英想了又想,没法想起,只得摇头答道:“奴家也不省得啦!” 鲁莽怒道:“哼,你还替这小子隐瞒么?他认识你,为什么你却不认识他?骗谁!” 赵红英对背剑少年很像面熟,但没法回忆起来,那人的姓名,在哪处打过交道。 只有对着少年呆瞧,说不出话。 鲁莽怒极,大声叫道:“你不说,也别想替他逃过,待俺接他一顿,那臭小子便会自己说了。” 踏步纵前一抢拳劈去。 背剑少年左手并指点出,指劲如风,迎击来拳,逼得鲁莽收招横躲,这才说道:“在下贾天绅,你这厮和金龙门扬州分宫,有着什么关系?” 鲁莽听到“贾天绅”三个字,江湖上不见经传人物,胆子顿壮,嘿嘿笑道:“俺就是扬州分宫主鲁莽!” 贾天绅笑道:“可说是冤家路窄,咱们在这里碰上了。” 一翻手,长剑呛啷出鞘,一振剑光,又道:“鲁莽,在下要凭这宝剑,逼你实话实说。” 鲁莽一愣,瞧着那一缕寒碧光华,有些胆怯,忙从腰际,拿出外门兵器扣链仙人掌来,招呼属下武师,叫道:“俺们合手齐上,把这小子拿下。” 呼啸一声应道,二名金龙武师,和那教书先生模样的包胥,一起扑前,两片刀光,一缕扇影,错落砸出。 鲁莽的仙人掌,配合着吐出,凌厉狠疾。 寒光起处,一剑封门,把四件兵刃,扫出门外。 震得包胥手臂酸麻,那柄折扇,脱手飞去。贾天绅喝道:“姓鲁的,说还不说?” 鲁莽挥手打出仙人掌,叫道:“你问吧。” 他诡计多端,拿话使贾天绅分神,配合兵刃乘机出手,存心暗袭。 贾天绅道:“扬州分宫里,可有上官琼?” 说话里,剑锋轻轻点出,把击来的仙人掌,点得“咔嚓”发响,反弹回去。 一提起上官琼姓名,鲁莽心中有数,从游卡弟子报来消息,晓得贾天绅正是金龙门总座的情敌,他不怕引火焚身,还想玩弄诱敌投阱奸计,打算把贾天绅诱到扬州分宫里,慢慢摆布。 狞笑一声,答道:“上官琼姑娘么?她的下落消息,问问那位小迷糊姐儿好了。” 说着话,向赵红英使上眼色,好像在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上官琼下落,现在扬州分宫里了。 贾天绅鉴貌辨色,听到那句话后,心里惊喜交并,暗忖:“还待问么,把这厮拿下,便知分晓!” 一剑剁出,剑里夹掌,要把鲁莽一招拿下。 怎料,鲁莽存心故弄狡桧,瞥见剑光并不接招,回身便跑,一溜烟跑出店堂门外。 贾天绅剑式落空,晃眼间人已跑了,哪会容他逃出手去,忙里飞纵,跟踪追出! 那两名扬州分宫武师,也跟着跑了。 包胥作状好整以暇,缓步出门,却被胜夷光瞥见,刚好举箸夹着一块鸡肉,不及送到口里,忙地飞箸撒出,叱道:“站住。” 那双象箸击在包胥脑后“黑甜”穴上,他立时晕了过去,站着不动。 春燕机灵慧黠,瞧透主人心意,连忙离座纵出,把包胥扯到桌前,替他拍活穴道,然后冷冷说道:“识相的,我们小姐问你一句,实话实说回话,那便免得骨头受罪,包胥,你是晓得啦。” 包胥奸笑着答道:“不晓得姑娘要问什么?” 胜夷光叱道:“带领姑娘赶去扬州分宫。” 包胥忙道:“容易!容易!” 胜夷光听到妹子要插手趟混水,赶去扬州分宫,忙叫道:“四妹,不要使性胡闹,江湖风险,实在危险万分,岂是你们女儿家闹着玩的,不要去了。” 胜夷光是个情窦初开的大姑娘,碰上贾天绅这般潇洒英俊的人儿,便芳心默许,一见钟情,哪肯失诸交臂! 她要赶去扬州分宫,不外是要和贾天绅打上交道,女儿家心事,又怎能说得出口。 那时,任是胜灵光怎么样劝说,都是不依。 结果,大胖子胜灵光拗妹不过,只得叮嘱她遇事小心,任由她和四名侍婢,押着包胥引路赶去。自己带领着门下弟子,急赶石家庄路程! 店堂里还有赵红英悄悄坐着。想得入神,她碰上了胜夷光之后,灵机一触,要使出。 “李代桃僵”之计,诱使胜夷光接受易容术,假扮上官琼,出现在贾天绅、尚文烈面前,使真的上官琼永远埋没,以遂赵三姐占有玉屏魔宫宝座的心愿,完成狼狈为奸诡计。 金龙第九分宫所在,距离扬州城不过五里多路,以武林人使上轻功脚程,只需一个时辰已经跑到。 鲁莽存心诱敌,便放慢脚步,不疾不徐地跑路。 但是,贾天绅的轻功能耐,鲁莽是相差几筹,任是他真的逃命,使尽速度,也不可能逃出贾天绅的快劲。 二人一前一后,相距不到十丈,晃眼里跑到扬州分宫门前,鲁莽回头一瞧,好像生怕贾天绅不敢追来的模样,然后闪身跑入门内。 扬州分宫原来是三元道观,门上的石刻匾额,依旧没有更改,只是道观里完全是金龙门属下人手,没有一名道士,不知是自动跑光,还是被杀干净? 前门巍峨雄伟,庙貌庄严,穿过大门便是偌大天阶,两边走廊,左右连着偏殿,正中十米级石砌台阶,才到三清大殿。 贾天绅艺高胆大,一口气追上三清大殿,静悄悄地全没一人,鲁莽已失了踪影! 他全心全意要搜查上官琼下落,对于鲁莽,全不看在眼里。 于是,穿行入偏殿之内,到处丹房静室,宿舍斋堂,寻幽搜秘,不断踩查。 来到了一座绿竹修篁围绕的院落,地方甚是隐秘,萧疏清响里,传来了几声女子呼救口音。 贾天绅靠近竹丛,侧耳细听,那女子嗓音,更好像是上官琼一样,心里嘀咕,暗道:是了,那是琼妹妹呼援之声?越听,声音越是真切! 那就是心有所思,疑心生暗鬼的必然现象。 此时,他不管什么,窜入竹丛,沿着通幽小径弯弯曲曲放步奔行。 好半晌,来到了一座“丹房”模样的房屋门外。 瞧着这座丹房,入眼心动,腹里不断暗叫:琼妹妹必定被囚禁里面,那还待说? 翻手掣下长剑,削落门环上的巨大铁锁,挥掌发劲,震断了门栓,推门而入。 由光人黑,眼底模糊,一时瞧不清地方事物。 陡然,两边兵刃破风声响,闪着光虹,纷纷劈到! 贾天绅急展金龙剑法快招,把劈来兵刃。尽扫开去,全室黑暗,正不知伏兵有多少人手。 本来,在这种情势下,环境一切陌生,敌暗我明,处在极端不利的劣势之下,应该晓得不对苗头,知难而退。 由于贾天绅江湖经验浅薄,心情上只有拯救爱侣一念,不管多么危险,还要硬闯,查个水落石出。 因此,手上长剑,并没稍停,招呼四边砸来兵刃,在室里飘忽滚转,剧烈厮杀。 半个时辰过后,眼睛这才习惯了黑暗,运足夜视眼神,才隐约瞧见室里空洞洞地全没一物,仿佛是个厅子,两边还有耳房,对朝着四个房门。 那时,房门洞开,袭击自己的敌人,正穿梭般由房门奔出厅上,各人手中兵刃,挨次使上一招,便跑入另一房门去了。 两边房门彼此出入,变成一道兵刃环锁,轮转般奔行,也轮转般劈扫,把贾天绅困在厅子中央,四面受敌。 贾天绅剑式不停,前后左右封门护体,变成了困兽之斗,受制于车轮战里,心手眼神,疲于应付! 还幸剑法上乘,年少体健,胆大气壮,挨受着劣势处境,仍能镇定神智,不至为敌所乘,反而,在游刃有余应战之下,一经定神瞧清敌我形势,便想出了破解法儿了。 穿梭绕室奔行人手,约有二十来名金龙武师,在出招递式的劲力上,已瞧出他们的修为功力,谁是能耐高强,谁是二三流庸手。 贾天绅那时候,已瞧破了分宫主鲁莽的歹毒手段,要把自己斗到筋疲力尽,倒下丢命。 一念及此,怒火暴发,也狠下心来,先杀尽暗室里所有武师,再找鲁莽算账。 斗到分际,觑准了弱手一环,陡然沉喝一声,剑光起处,连环劈出,幢幢寒影,把那条环锁人龙,刹那间斩断,四名武师溅血躺下。 一招得手,贾天绅剑不停手,追逐着人群乱劈,一时兵刃撞击之声,呛啷刺耳,又刺杀了五六名武师。 暗室里敌我形势,反转过来,一群武师,手忙脚乱,各自为战,失去了联手合攻力量。 贾天绅剑光凌厉,宛若电光石火,只见一闪剑花剁出,便溅起一蓬血雨,惨呼闷哼,连续响起,伏尸纵横,血流遍地。 怒剑之下,把二十多名武师,杀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武功高强二人,一刀一鞭,且逃且战,绕着暗室厅房,不断窜跑,苟延残喘! 陡然间,室外人声嘈杂,火光熊熊,砖墙透出阵阵炙热火气,未几墙剥落,梁桁也炙热得“必卜”作响,热得冒起火来了。 瓦脊上响起了鲁莽嘿嘿狂笑之声,隐约传入,骂道:“姓贾的小子,这回你已走入洪炉里啦,那只有等待着化骨扬灰的份儿,嘿嘿!” 贾天绅做梦也想不到,尚文烈属下的心肠,这般狠毒,竟连分宫武师的性命都不管,要和自己一并烧死室内。 于是,停下剑来,对着那两名武师说道:“听到你们的鲁分宫主说话么?” 使鞭武师怒道:“他妈的,我容某人闯出去了,首先要和鲁莽拼命。” 使刀武师道:“还是想个法儿,闯出这里再说。” 言毕,使劲挥刀,劈到墙壁之上。 墙壁震落一阵灰泥下来,蓬蓬黑烟,冒入室内,烧焦气味,浓浊得扑鼻刺眼,激起三人一阵呛咳。 那时,使鞭的容武师叫道:“陈师父,合手把这堵墙壁撞破吧!烟火难受得很。” 一阵刀鞭齐起,劈落壁上,只见灰泥纷落,墙壁坚硬无比,想把它撞破,并不容易。 相反的,越经撞击,壁上灰泥落后,黑烟喷人,更多更浓,热气焦味,更难忍受! 半晌,两名武师刀鞭劈墙,越来越见乏劲,额冒大汗,猛喘大气。 贾天绅瞧着,一念到人类求生的本能,是如此强烈,在生命危险的环境下,大可以化敌为友,同心协力地寻求生存了。 轻叹一声,道:“朋友,蛮力撞墙,瞧来已是没用,白费气力的。” 容武师问道:“那怎么办?” 贾天绅道:“你们事到如今,只有一条生路。” 二人齐声问道:“朋友,快说吧。” “那条生路,就是站到贾某人这边来,助拳铲平这座扬州分宫!”- 第十九章 拔刀相助 二人齐声应道:“倘得捡回性命,愿效死力。” 贾天绅又问道:“你们可晓得,上官琼姑娘可是囚在分宫之内?” 容武师答道:“哪里来了上官姑娘的影子,那是骗人的鬼话啦。” 贾天绅心意十分失望,怔怔站着。 浓烟不断冒入,滚滚团团,三人站不住脚,要走到厅上躲避。 那是生死安危千钧一发时候,二位武师,也着慌起来了。 贾天绅纵身一跃,纵起三丈多高,翻腕抓着梁架,一挺腰,翻了上去,长剑往上一挥,剁断承瓦桁角,落下一蓬碎瓦,露出了一个洞口,透入光线。 两名武师仰头瞧见,逃生有望,喜得失声叫好。 原来,瓦脊之上,还有一层铁网,密麻麻罩着,坚韧得不容易削断! 贾天绅手上那一柄青钢长剑,并不是断金切玉的神兵宝刀,要削断屋上那层铁网,并不是容易的事。 而且,铁网柔软,有着弹性,若是发劲使蛮,便只有给反弹回来,震得手臂酸麻,白费气力。 贾天绅削了两剑,那层铁网只有“沉沉”反应之声,浑是丝毫没损。 不由使他愣怔起来,省悟到蛮干不得! 于是,运起“金龙宝典”练气功夫,把“坎离真气”尽纳“丹田”穴上,迅快地劲贯任督二脉,升结黄庭纯火,直上九宫雷府,十二重楼,然后逼运真气,满贯持剑臂上,透过剑锋。 到了此时,那柄青钢长剑,振出闪闪剑花,不断龙吟清响,锋刃光华大盛。 贾天绅全神贯注挥剑反抽划在铁网之上,一抖手划了一个圆弧,约有五尺见方长阔,网丝纷纷坠落! 罩屋铁网洞开了偌大缺口,那是有了逃生之路,正待俯身下去,招呼那两名武师。 晃眼里,鹞翻燕掠般人影纵起,武师二人已挂到梁架之上,无限佩服地说:“多谢贾大侠活命之恩,某等有生之年,愿供驱使!” 贾天绅挺身翻出瓦脊之上,口里同时叫道:“随我来,上,上。” 待得三人伏在瓦上。瞧,屋子四边尽是浓烟烈火,蔓延到整座竹林,熊熊燃烧,火舌乱吐。 姓容武师爬到飞檐角上,鸟瞰一周,叫道:“只有那边竹林角上,还没着火,可以纵下落脚。” 叫声未完,屋角的火焰,顺着风势吹来,已烧到他的衣服,身悬半空,双手抓着檐角,没法扑灭衣服火焰,气极,一狠心凌空纵去,一式“雁落平沙”身法,纵落竹林下小径。 贾天绅和另一名武师;跟着纵落。 三人可说是火海逃生、捡回性命!然而,那两名金龙武师倘非具有一流身手,也难逃出险地,只有烧成焦炭的份儿了痛定思痛,危险过后才知危险,乃是人之常情。 两名武师保得性命,回顾着那座丹房的火势,虎虎蓬蓬的烈焰冒起十丈多高,不禁燃起心中怒火,咬牙切齿,痛恨扬州分宫主鲁莽过分心狠手辣,连替他卖命的属下,也视同敌人看待,玉石俱焚。 火焰的热气郁蒸四外,浓烟卷地,火星四飞,三人怎么能站得住脚?稍事喘过口气,定了定神,便沿着弯曲小径,窜出竹林。 原来,竹林外远远站着二三十名扬州分宫属下,带刀佩剑,奉命监视丹房焚烧动静。 他们瞧到两名武师偕贾天绅跑来,都浮现着惊奇而又尴尬的脸色,不自禁互视一眼。 姓容武师喝道:“你们在这里要干什么?” 问了两声,有一名带刀卫士答道:“小的们奉命监视火场,拿捕姓贾的奸细。” 贾天绅接口说道:“贾某人在此,你们奉令拿捕,还不动手?” “唰,唰!”那群卫士佩刀纷纷出鞘,各占方位,正待扑攻出手。 刹那间,已被两名武师劈翻几人,那群卫士忙不迭地纵身后退,瞠目怔视着两名武师,叫道:“二位师父,这是什么说法?” 两位武师没有答话,领着贾天绅向前跑去。 三清大殿上,人影乱翻,刀剑交织,正处势成群殴之局! 贾天绅三人跑人殿上,只见胜夷光手上一缕剑光,旋回闪打,力敌着五般兵刃! 鲁莽那只软链仙人掌,却给剑光缠住,守多攻少,还幸四名武师,和他联手应战,才得勉强应付。 胜家堡的剑法,却在初出茅庐的胜夷光手上,演展得狠疾轻灵,有声有色! 而她的随身四婢,四柄长剑,却接住扬州分宫二十多名卫士兵刃,杀得团团滚转,叱喝连声。 大殿门口石阶上,坐着教书先生模样的包胥,好像在那里把风,又好像在观战,目光闪烁,手捋着八字短髭,作状悠闲骄傲,令人瞥见了,忍俊不住发笑。 那两名武师却是例外,瞧见包胥,不知从哪里来了怒火,冷哼一声说道:“要把俺们火葬的毒计,定是那下流师爷摆布出来的好事,杀!杀!” 声落刀起,一刀直劈包胥。 包胥最是滑步避招能手,快步滑开,避过刀势,翻腕拔出衣领上那铁骨折扇,狞笑道: “容师父,如今也晓得包某人是个毒计智囊么?” 挥动折扇,虚攻一招,回身便溜。 陈师父怒叱一声:“包胥!跑得了么?” 手上一挺鞭梢,一记“毒蛇吐信”,快如石火,穿背透胸杀了包胥。 陡然,包胥胸口喷出一道血泉,飞溅满地,身体摇摇待倒不倒地僵硬站着,未及哼出半声,已经没命。 原来他的身体,正给软鞭牵着,倒不下去,面目一阵肌肉抽搐,变成哭笑难分的模样,滑稽之极。 陈师父猝起一腿,却把包胥尸体,踢落石阶之下。 这时候,鲁莽一眼瞥见,大声喝道:“陈三、容五!你们胆敢造反?” 一言叫起两名武师的仇恨;箭步急窜,纵人三清大殿刀剑丛里。 容五喝道:“姓鲁的,拿命来。” 一记刀光,横里劈去。 鲁莽的仙人掌疾吐,迎击刀光,一阵兵刃交击声响,串冒火光。 仗着手劲强大,硬接一招,要使容五拿刀手臂,震得酸麻,杀他锐气。 同伙动手,彼此都晓得对方能耐,这是拿长攻短的打法,大家都心中有数。 就在此时,陈三的软鞭已经扫到,凶猛异常,逼使鲁莽来不及发招进击容五,反而忙于跃退,躲避鞭梢。 鲁莽定神一过,省悟起来,陈三容五两名武师,正是派往竹丛机关,袭击贾天绅的人手,为什么却突然跑来这里?反而向自己动手? 本来,他的老粗劣计,只凭着暗室机关,二十多名武师,便要拿去贾天绅的性命。 及至包胥喘着大气跑回,对他扯谎禀告,说是诱骗了胜姑娘前来行宫,而且带了四名美婢,是他全心全意诱来孝敬鲁分宫主的!叫他赶快回到三清大殿,把那几位大姑娘拿下享受。 鲁莽是个酒色之徒,提起女人已经心迷意软,又给包胥油嘴说动,瞧着竹丛机关暗室,一阵迟疑。 包胥便献出火焚机关毒计,不分敌我,要把暗室所有众人,一锅熟地变成炭灰。 还得意地说道:“不毒不丈夫。要干便干,婆婆妈妈的怎行?” 扯着鲁莽赶去三清大殿。 半途,鲁莽传令行宫属下带刀卫士,赶去竹丛放火,看管着机关动静,满心十拿九稳地烧死贾天绅了。 那时,鲁莽想起放火一着,暗里吃惊,他们二人也能在火里机关逃出,贾天绅哪会例外? 毒计也定是出岔子了。 但是,形势逼人,三清大殿上已打得乱七八糟,强敌压境,不由转念,要诱使陈三、容五回心转意,重投属下,助拳杀敌。 于是,口气软了下来,叫:“二位为了什么来着?不要坠入敌人奸计!” 容五怒哼说道:“那二十多名手足,都是坠入你姓鲁的奸计,丧生火海了,哼,哼,我容某人要替他们报仇雪恨。” 刀光急闪,连环刺扫五招。 鲁莽叫道:“你们杀了包胥,仇已报过,他正是摆布放火之人啦。” 连步后退,避开劈来刀势,并不还手。 陈三喝道:“闭嘴。” 手上软鞭,迎风急展。硬扫过去。 本来,这么大伙儿群殴厮斗,贾天绅哪能袖手闲着,作出“站在城头观虎斗”的模样? 可是,他瞥见了胜夷光的剑法,绵密轻灵,确是名家绝学,彼此是使剑行家,不由动了观摩之念,借助他山。 其次,是要瞧着扬州分宫上司下属,互相残杀的凶狠好戏,难得上演机会。 因此,悄悄地躲站一旁,一言不动,暗里在瞧。 然而,静静观战有人,剑不停招,卖力炫耀本领的也有人。 胜夷光斗到分际,偶一溜眼,瞥见贾天绅一旁站着,正在全神瞧着过来,芳心禁不住怦怦鹿撞。 暗念:姑娘冲着你这“可憎之人”的缘故,才闯来扬州分宫动手,好哇!你要瞧么?姑娘就拿出看家本领,给你瞧个满足如何? 不由一提真气,手上加劲,把长剑尽展家传绝学,虹光滚动,幢幢如幕,虎虎嘶风。 在这里虽没深仇大恨的厮杀,但有着“凤求凰”的情爱机心,打得一剑无前,八方风雨。 蓦地,惨呼闷哼连续响起,两名金龙武师,应剑倒下,溅起满地鲜血。 联手合攻胜夷光的四名武师,两人倒了,另外两人大吃一惊,仓皇倒退。 胜夷光炫技得手,一招杀了两人,那是给贾天绅瞧的干劲,两分得意,现于颜色,偏头瞟了贾天绅一眼。 在此同时,她的随身四婢,仿佛响应主子一般,剑光起处,鲜血直冒,又杀死几名卫士。 三清大殿上,步声人影,浪涌波翻般追逐挑杀,刀剑交织,闪闪寒光。 胜夷光得意之余,晃眼里,那二名武师已经逃去,失了试剑对手,一步纵前。飘到殿上另一角落,插手陈三、容五的战圈,要拿鲁莽做个展演剑法靶子。 那时,战圈里三人,凶狠缠斗,衣衫碎裂,互有皮肉伤痕,已斗至冒汗喘气时候。 鲁莽的手上兵器仙人掌,正嘶风吐出的刹那,剑芒急闪,横里劈落,削断了环扣链子,一只铁造仙人掌,跌落地上,响起铮铮之声。 吃惊意外,来不及晃身纵退,一鞭一剑,电光石火般一齐扫到。 鲁莽当得上金龙分宫宫主,也是凭着一流身手得来,到了千钧一发生死关头,自然展出绝活本领。 右手拿着半截铁链,使劲一抖,封住刀势,左掌翻飞劈出,扫斜扫来鞭梢,刹那间化险为夷。 可是,虽能解拆了刀鞭之险,却逃不过上乘剑法。 胜夷光削断仙人掌后,剑不收招,沉腕顺势变式,一记“矢夺红心”,当胸刺去。 鲁莽忙里仰身,演尽“铁板桥”身法,险险避过剑锋,可是胜夷光一招三式的剑法,变化神速,刺出剑势落空,一沉剑刃,疾演倒抽剑式。 鲁莽施展“铁板桥”身法,胸膛仰躺,门户大开,正好迎着倒抽剑刃,一道血槽由胸及腹剖开,血如泉涌,仆倒地上,惨叫乱滚。 容五指着鲁莽恨恨骂道:“这种死法,滋味如何?还是便宜你了。” 鲁莽全身痉挛,滚了几滚,便动也不动了。 扬州分宫属下人手,瞧见鲁莽丢命,心胆俱寒,刹那间,跑得一人不剩。 贾天绅这才想起,公孙彦临别嘱咐之言,对付金龙分宫的绝妙法儿一个火字。 快步走了过来,抱拳说道:“为了在下之事,却辛苦了几位朋友,助拳之德,谨此谢过。” 胜夷光低鬟一笑,抢着答道:“贾兄言重了,江湖儿女,相见投缘,拔刀相助,那是惯常之事,又何必多所客套?” 贾天绅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胜夷光没话找话地问道:“贾兄可有发现上官琼的踪迹么?” 贾天绅长叹一声,摇头答道:“没有。” “小妹代劳再搜查一遍如何?” “不必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座三清观,已非清静之地,愚兄要把它毁去,不容存在。” “贾兄打算怎么毁法?” “胜姑娘之意呢?” 胜夷光得到贾天绅如此见重,和自己商量行事,心里甜如注蜜,忍不住咭咭展笑,笑得花枝招展,脸泛桃红。 想了一会儿才道:“楚人一炬,任是‘阿房宫’也烧得一干二净,贾兄要毁这座道观,正好拿这法儿啦。” 贾天绅拊掌叫好,笑道:“胜姑娘才智过人,这法儿正合在下愚意。” 胜夷光听到这句话,更加神采飞扬,但是,女儿家还有一套,含笑幽幽说道:“贾兄不弃浅薄,折节论交,还在‘姑娘,姑娘’称呼小妹,岂不见外么?” 贾天绅听到弦外之音,眼前人的才华武功,比诸上官琼并没逊色,情海涟漪,不禁由心湖暗涌,好不容易接捺下去,叹息暗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贾某人迩来的日子,折磨够了!” 胜夷光也晓得,贾天、绅走遍江湖,无非是找寻上官琼的下落,此种至情至性的好男儿,更加怜爱仰慕,不知上官琼几生修到,捷足先登,鸳盟早订。 想到这里,也不禁泪承于睫,说道:“小妹可敢奢望什么,只求贾兄今后叫句夷光妹妹,于愿足矣。” 贾天绅扬眉一笑,连续叫了两声:“夷光妹妹!夷光妹妹!” 引得胜夷光破涕为笑起来。 好半晌,陈三、容五走来说道:“贾大侠倘没别的差委,在下就此别过。” 贾天绅道:“慢着,还要二位帮把手。” 陈三说道:“恭聆吩咐。” 贾天绅正容说道:“二位前去放起一把火,烧毁这座金龙分宫。” 陈三、容五同声应了一个“是”字,便回身跑去。 胜夷光笑道:“小妹怎么闲着啦!” 挥手招来四婢,便跑去分头放火。 这座占地不小的三清道观,清静修真洞天福地,却难免江湖劫火,经此一炬,变成焦土了。 顿饭工夫时刻之后,四边房舍殿宇,一起冒着滚滚浓烟,继之,火星飘飞,满空闪烁。 火势已成,加以劲风相应,一片熊熊泼泼,迅速蔓延,烟卷烟翻,不可遏止。 待得胜夷光率领四婢,走出现门,已失去了贾天绅的踪影,连那两名金龙武师,也不知去向。 芳心上蓦地冒起一阵惆怅,拿着绢帕,抹拭着额脸汗珠,站在路旁,怔怔地望着三清观那座火海,想到入神,好像失落了什么一样。 站了半个时辰,胜夷光还是不言不动。 侍婢春燕赔笑道:“瞧来,这位公子已经跑了,小姐,我们也该走了?” “贫嘴!姑娘也要你这丫头管教不成?” 春燕悄悄伸了伸舌尖,向着同伴扮个鬼脸,忙退步站着,不敢做声。 那时候,火光烛天,热风吹来,灼肌作痛,四婢抵受不了只有蹲下来,避着热浪。 胜夷光还是呆怔站着,好半晌,幽幽说道:“他……他为什么要走呢?又跑到哪里去了呢?唉!” 秋蝉实在忍耐不住了,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跟前,低声说道:“婢子想起来了,那位贾公子一定是因为……” 话未说完,胜夷光插口问道“他一定是什么来着?快说!” 秋蝉瞧着主人脸色,才说道:“他一定是跑回扬州城里客店,休息去了。” “要去休息,也该告诉姑娘一声呀?” “可能是,他要逗着小姐捉迷藏玩玩呢。” 陡然之间,隆隆巨响,撼天震地,火光黑烟大盛,三清观的整座前门,塌了下来,砖瓦乱飞,焦梁委地! 这时,才惊醒了胜夷光的神智,觉着热风焦气,难于忍受,才呼唤四婢退走! 跑回扬州城里吉祥客栈,要了客房,做完了吃喝洗澡一切生活细节之后,由于拼斗半天,也疲累极了,那四名侍婢,倒头便睡!酣然入梦。 胜夷光情丝牵缠,念念不忘贾天绅,眼欲睡而心不睡,辗转反侧,神魂颠倒。 好不容易挨到三更,才人黑甜乡去,可是那一入睡,神智松弛,仿佛久饥得食,刹那间香鼾细细,梦境迷离,如同死人! 蓦地,房门无风自开,一条黑影悄悄窜入,溜眼一眼他们主婢五人,渴睡如豕,喃喃自语道:“这些初出道雏儿,全没行走江湖经验,可怜又复可笑呢!” 于是,走到胜夷光床沿,坐了下来,伸手怀里,取出一具“易容术”小盒子,揭开待用。 她端详了一下胜夷光脸颊轮廓,快速做了一番易容手脚,一面动手,一面仰头冥想,追忆要假冒的人面貌,三番四次地频频改易,这才满意地自我点了头,还是不断瞧了又瞧,才收拾起小盒子,走了开去。 那人却又奇怪,把胜夷光易容之后,并不离去,竟然坐了下来,靠着椅背,养神调息! 翌晨,胜夷光海棠睡醒,只见朝辉满窗,便起来下床,伸了一记懒腰,正待洗漱。 瞥眼里,房内一角坐着一位女子,不由心里吃惊,怎么晚上给人潜入房来,自己却没醒觉?如果那人是个男人,岂不糟透? 箭步纵到床边,拿出枕畔长剑,这才叱道:“朋友,敢来捣鬼么?” 这一声叱喝,已叫醒了床上四婢,也叫醒了椅上酣睡的女子。 四婢跳下床来,长剑一阵出鞘声响,围了过去。 那女子探了一下睡眼,叫道:“胜姑娘好早,奴家赵红英,此来是为着姑娘好的。” 站起身来,还是端详着胜夷光的面貌。 胜夷光醒悟过来了,这妖冶少妇,昨天酒堂上曾经见过,她是扬州分宫线上的人,心里不禁嘀咕! 赵红英微笑说道:“奴家是玉屏山魔宫属下,想来胜姑娘已经晓得的了!” 开门见山地一语道破胜夷光狐疑心事,自报门派。 继续说道:“玉屏仙子上官琼,婚前无故失踪,累得二位剑客,踩查下落……” 胜夷光不耐烦地打断她话头,说道:“这事与我何干!有话直说吧。” 赵红英道:“那二位追查上官琼的剑客,一位名叫尚文烈,外号‘金龙大侠’!” 胜夷光听到尚文烈三字,心里冒火,正是三哥的断臂仇人!鼻孔里轻哼一声! 赵红英瞧她一眼,才笑道:“还有一位剑客姓名,说出来了胜姑娘可能是爱听的!” 说话卖着关子,故意停了一停,然后说道:“那是贾公子贾天绅!” 胜夷光暗叫惭愧!她也晓得姑娘心事来着?脸蕴喜悦而又惊奇之色,问道:“不知那位上官姐姐,为什么爱上两位男子?” “唉!不是那么简单呢!婚配尚文烈,乃师门之命,和贾天绅订下鸳盟,是自己心爱,事在两难,才弄出那些岔子!” “那么,贾天绅是深爱上官琼的了?” “咭咭!胜姑娘太天真了,爱情专一,平生不二色的男子汉,世上哪里见过?” 胜夷光听到这话,一喜一惧,心请交织!喜的是,赵红英说的不错,世上哪有不二色男人?贾天绅能爱上官琼,也能爱上我胜夷光的,惧的是,倘若贾天绅重逢上官琼之日,岂不是我胜夷光失落爱情之时么? 心情想得入神,忘了和赵红英说话。 赵红英鉴貌辨色,如瞧见了她的肺腑,缓缓说道:“恕怪直说实话,奴家已晓得胜姑娘心事,爱上贾公子了,是么?” 胜夷光一阵脸热,问道:“是又怎么样呢?” 赵红英笑道:“我们都是女儿家啦,说些体己话好不好?” 不待答话,又道:“胜姑娘要令得贾公子拜倒裙下,也得使出‘两全其美’法儿!” 胜夷光喜动颜色,问道:“这法儿怎样?还望你姐姐赐教!” 赵红英往妆台上拿了一面镜子,递了过去,才说道:“胜姑娘自己瞧吧!你的面貌,已经是上官琼了。” 胜夷光拿着镜子,才一照面貌,也不禁惊奇起来,俏生生另外一人面目,自己也不识自己呢! “如今,你就是上官琼了,好妹妹!” “嗯!” “奴家为了成全妹妹得到贾公子的爱情,才夤夜到来替妹妹易容改貌,唉!话得转回头了,奴家是有求而来的啦!” 胜夷光想到贾天绅千辛万苦,踏破铁鞋,踩查上官琼的下落,爱情多么伟大! 这刹那间,凭着易容妙术,自己变成了上官琼,哪怕贾天绅见了,不来爱怜备至么! 在这心花怒放之余,对于赵红英要求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忙说道:“好姐姐,有话请说。” 赵红英这才端正面色说道:“妹妹要冒着上官琼,公开宣布,把玉屏山魔宫继承人宝座,让与赵三姐。” 胜夷光接口应道:“使得。” 赵红英又道:“要杀掉‘漠北血魂堡’二公子‘天胆鬼才’司徒隼。” 胜夷光迟疑着道:“小妹生怕武功庸劣,打不过那司徒隼啊!” “女人的本领,就是美色和眼泪,武功还在其次,妹妹好自为之!” 胜夷光终于点头应诺。 赵红英脸色一变,冷如寒水,说道:“奴家能成全妹妹的好事,也能破坏妹妹的好事,倘有异心反悔,莫怪奴家狠心辣手!” 胜夷光激灵灵通:“小妹答应的事,定当做到。” 于是,赵红英走了! 胜夷光也收拾登程;。赶往函谷关附近石家庄去。 却不晓得赵红英走在她的前路,散布江湖消息,说上官琼曾经出现扬州城里,竟和“无名堡”主公孙彦走在一起呢! 信口雌黄,没事说成实事一般。 待得胜夷光路过合肥,已给金龙分宫游卡弟子发现!禀告合肥分宫去了。 合肥分宫主韩思暖,晓得上官琼和总宫主座尚文烈的关系,不敢乱来,但邀功心切,心生一计,想出了“请将不如激将”的方法,立刻派出两名金龙武师,吩咐着如此这般,把上官琼弄来分宫那里。 那天,胜夷光五匹健马,跑人合肥城东门的时候,迎面撞来了两骑,马上人是个镖师打扮的中年汉子。 来到城门口上,一来一往,马腹相擦走过之际,那二名汉子,轻舒猿臂,一抄手,抓着春燕。夏荷二婢,扯过马上,便加鞭飞驰去了。 那是猝不及防,陡然出手,二婢惊叫“哎哟”一声,人已去了十丈开外。 胜夷光回头一瞧,侍婢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抢走,这还了得,兜转马头,喝叫一声: “快追!”便加鞭赶去! 秋蝉、冬青二婢也跟着回马飞赶! 顿饭工夫时辰,把前头两骑看看赶上,只差一箭之路,胜夷光一催坐骑,疾放四蹄,又赶了一程。 但是,你快人家也快,还是保持着十丈距离左右,不即不离,扬尘跑着。 前头二骑,好像和胜夷光开着玩笑一般,拣了拐弯小路奔行,不知抹过几多弯角道路。 这样前跑后追,也不知走过多少路程,多少时刻,及至日色傍晚却又跑回旧路,重入合肥城东门! 转入一条大街去了。 傍晚时候,街上行人疏落,合肥分宫武师两骑,一口气跑到了大街尽头,一座巨宅门口,连忙滚下马,挟着二婢,回头瞧瞧胜夷光追来三骑,才走入巨宅。 待得胜夷光到那巨宅门口纵身下骑,打量着巨宅的时候,蓦地有人说道:“江湖上随处都是陷阱,没有多大能耐的雏儿,很容易坠入奸人圈套啦!” 胜夷光闻言,回头瞧去,斜对巨宅的门口上,正箕踞着二人,毡笠低斜,掩盖了半边额脸,但在瞥眼里仍能瞧出面部轮廓,那二人是一胖一瘦两个中年汉子。 那发话的,正是那团团胖脸的人。 而面貌瘦削汉子却说道:“愚兄另有说法,不闯龙潭虎穴!哪来得江湖经验?干活儿吗,小心胆大便行啦。” 团团胖脸汉子哈哈笑道:“还是老弟使得!不过,得谨记着‘五荤弥陀’是你的线上朋友啊!” 二人一唱一和,像是对话,又像对胜夷光说的。 胜夷光性格爽朗,不善机诈,但她的明慧才智,豪雄胆气,却是过人,听到二人说话,已晓得是警惕自己之言,犹是心里忐忑,那“五荤弥陀”是什么道路的人物呢? 她心急救回二婢,而且女儿家又不便向陌生汉子答话,轻叱一声,招呼着秋蝉、冬青二婢,轻轻推开巨宅一扇大门,闪身进去! 回廊上静悄悄地全没一人,日落已久,已呈昏暗,墙壁一列碧油陶器间成疏窗。透人摇曳树影。 轻着脚步,走到回廊尽头,那是一所偌大庭院。大厅上正中设着一席酒菜,座位虚悬,还未入席,好像是等待客人的模样! 胜夷光一飘快步,纵人大厅溜眼一瞧! 左边椅上,同时站起三人,缓步走来。 一位青缎长袍汉子,打着哈哈抱拳说道:“合肥分宫主韩思暖,见过上官姑娘!” 说着话,挥手让坐,相请入席。 这句“上官姑娘”称呼,使到胜夷光心里醒悟,自己给易容术改变面貌了。 于是接口问道:“姑娘的两名侍婢,现在哪里?” 韩思暖一指右边角落,笑道:“两位贵婢,在这里打瞌睡呢!” 胜夷光瞪眼瞧去,果然,春燕、夏荷二婢软绵绵地偏头闭目,斜靠椅上。 哼了一声,怒视着韩思暖叱道:“你们强抢姑娘二婢,是什么居心?” 一翻手腕,长剑当啷出鞘! 同时,秋蝉、冬青两婢,抢步过去,要救回同伴。 不料,韩思暖背后闪出两名武师,出手阻拦。 韩思暖赔着笑脸说道:“请恕韩某人恭迎不当,不是那么弄上一手,生怕上官姑娘莲驾,不肯光临合肥分宫来呢,哈哈!” 话音稍停,又道:“这席薄酌,是替上官姑娘洗尘之筵,区区微意,还请赏脸,赏脸。” 又是挥手相邀入席,自己却先行坐落主位椅上! 那时,秋蝉、冬青两婢正在拳掌纵横,扑击那两名汉子,但是人家武功高上一筹,没法冲破拦截! 胜夷光一眼认出,那两人正是今天抢去侍婢之人,怒火直冒,箭步前纵,挥剑扫去! 韩思暖回头叫道:“住手!” 那两名汉子立刻停下手来,互视一眼,闪身退去! 秋蝉、冬青冲了过去,扶起同伴,摇撼她们叫唤,还是全身瘫软,垂头闭目,惊叫着道: “她们穴道被点制呢!” 胜夷光忙替二婢推拿解救,好半晌,还是没法解活穴道,不晓得被使上什么点穴手法! 韩思暖得意地笑道。“两位贵婢喝了‘千日醉’佳酿啦!上官姑娘不要白费气力了。” 胜夷光冷笑着道:“是么?” 一晃身,提剑纵至席前,叱道:“识相的,拿来解药,姑娘的剑可不会饶人的!” 韩思暧安详地坐着,目光炯炯,瞧着胜夷光,然后说道:“只要上官姑娘饮过几杯洗尘之酒,答应枉驾小住数日,一待总宫令谕到来,韩某自当送上解药,不劳费心呢!” 胜夷光怒极,一剑分心刺去。 韩思暖刹那腾身纵起,飘过酒席,轻轻落地站着,沉下脸色,说道:“敝上找得姑娘好苦呢!韩某奉谕碰上莲驾,就得挽留候命,姑娘何必动恼?” “我不管,不拿来解药,就得拿来性命!” “敝上令谕要留姑娘,韩某哪敢违抗,还请姑娘原谅如何?” “贵上何人?” 这句,好像是明知故问,上官琼哪会不知金龙门总座是尚文烈么? 韩思暖一阵愣怔起来,暗忖:“你们闹着婚变,便诈傻装蒜不认人了!好,说给你听听。”便道:“敝上‘金龙大侠’尚文烈,上官姑娘别善忘了。” 一言提起,正是兄长断臂仇人,胜夷光怒火直冒,长剑一引,长身纵了过去,手起剑落! 韩思暖险险避过一剑,不禁犯疑起来,喝道:“姑娘是谁?” 胜夷光怒极反笑,冷冷答道:“我还是我,多问什么?” 剑随声发,连手扫出三剑。 韩思暖闪身纵到大厅门口,拍了三记掌声。 蓦地,涌来了十多名金龙武师,手上拿着各式各样兵器,站着候命! “程师父四人动手,把她们拿下。” 四名武师应了一声,便冲入厅上。 胜夷光不待四人冲到,便挥剑抢前,占先动手,一缕寒虹,翻滚劈扫! 而秋蝉、冬青两婢又给刚才合手的两名武师出手拼斗,双方刀剑闪着光华,打得十分凌厉! 那时,已近二更,星乌月黑,大厅上燃起灯球火把,照耀着几人分成两拨厮杀! 合肥分宫人手众多,以众凌寡,采用游斗法儿,要把胜夷光斗到筋疲力尽,束手就擒! 反之,胜夷光一剑迎斗四人,存心以快打快,干掉几人,以寒敌胆! 江南“胜家堡”家传剑法,以快速辛辣、轻灵诡异称雄武林,胜夷光家学渊源,施展开来,但见长剑翻飞,光芒逐电,将那四名金龙武师逼得团团乱转,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但这四名金龙武师亦非庸手,何况他们本意亦不打算和胜夷光硬拼硬杀,是以各人都尽求自保,只将她缠住不能脱身,便算达到目的。 胜夷光一阵抢攻,发现对方这四人虽然无力还击,但也不曾松退半步,一味闪躲避让,却是此退彼进,着着均显示已预先有了默契,不由又气又怒,决计用险招一搏。 这时,她的长剑正使出一招“飞星逐月”,将面前一名金龙武师的一柄鬼头刀点震出偏门,手中长剑化作一缕寒光,射向对方胸膛,此际,在她左右及身后的三名金龙武师也同时猛递兵刃,夹攻而至! 这情形若在拦斗开始之时,她必然会放弃进攻前面的那名金龙武师,回身换招,拆解夹攻而来的三件兵刃,但此际,她已成竹在胸,根本不理会这一套,反而身形加快,皓腕疾伸,娇叱一声:“着!” 电芒一吐,倏然回收,身形一矮,贴地从左面和身后的两名金龙武师之间电闪而出,右手长剑顺势一撇! “啊!” 在胜夷光面前的那名金龙武师,右手斜举着鬼头刀,左手紧紧捂着胸口,惨叫了一声,手王松,鬼头刀“当”一声,掉在地上,身形一晃,仰面“砰”然倒下,略为抽搐,便寂然不动。 “哎!” 在胜夷光身后的那名金龙武师只叫了半声,便脚下大乱,挺刀朝前猛冲,左助裂了一条大缝,肠肚外流,鲜血直冒! 左右两名金龙武师的一支长剑和一根鸭舌枪方自攻出,而敌人身形倏然失踪,却突见同伴挺刀硬朝两件兵刃当中冲来,俱不由大吃一惊,慌忙撇招退避。 “砰!当啷!” 那名被胜夷光划开肚腹的金龙武师,直冲到大厅门口,才仆倒地上,撒手扔刀,一命呜呼! 这一切事情的发生,说来虽觉话长,但其中经过,只是一刹那而已,这一下快速狠辣的打击,顿时将剩下来的两名金龙武师镇住了。 胜夷光斜跨一步,俏生生面对大厅门口,手中长剑,朝那两名金龙武师一指,娇喝道: “不要命的快上!” 那两名金龙武师,你看我,我看你,实在不敢再上! 韩思暖在厅外看得又惊又怒,目光左右一掠,喝道:“张源陈辅,你两人再上去用暗青子来招呼她!” 金龙武师队伍中,应声走出一名矮瘦汉子和一名精悍中年人,各自伸手摸了摸腰肋两旁的百宝羹,将袖口一卷,便朝大厅纵去…… “慢点!” 韩思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出声喝住了张源、陈辅两名武师,然后又加上一句:“要活的!” 张、陈两名武师躬身应了声:“属下遵命!”身形一掠,双双纵人大厅。 就在韩思暖调兵遣将之际,大厅内又传出一声惨叫,那两名和秋蝉、冬青二婢拼斗的金龙武师,已有一名被戮翻地上,剩下一名不敢恋战,正慌忙退出! 胜夷光也不敢久留,忙吩咐两婢道:“快将春燕、夏荷背上,跟我闯出去再说!” 秋蝉、冬青慌忙将春燕、夏荷两婢,一人一个,背在背上,随在主人身后,往厅外闯去。 这时,厅上虽然还有两名金龙武师,却不敢出手拦截,只在一旁虚张声势,待秋蝉、冬青两婢冲过面前,这才各挺兵刃,从后面夹攻而上。 秋蝉、冬青二婢只好回身应敌,而胜夷光眼前人影连晃,耳听一声冷喝:“打!” 一大蓬寒芒,迎头罩落! 胜夷光虽然艺高胆大,但看到这一大蓬暗器来势汹汹,也不敢随便硬接,只好真气一沉,刹住前势,长剑一挥,舞起一片剑芒,护住头面,脚下微挫,身形倏然倒拣回大厅里去! “嘿嘿嘿嘿!” 韩思暖发出一阵得意的阴笑,口中喝道:“再上去四位,把贱婢们缠住。” 金龙武师队伍中,应声纵出四人,各带兵刃,一齐撩入厅中,将胜夷光团团围住!韩思暖在厅外冷冷喝道:“上盲姑娘!韩某人劝你还是乖乖放下兵刃,作本分宫一位上宾的好,都是一家人,何必要拼死拼活呢?” 胜夷光“哼”了一声,道:“你不把解药拿出来,任何条件体提!” 韩思暖阴森一笑,冷冷道:“好个不识抬举的贱婢,动手!” 四名金龙武师应声出招,齐向胜夷光攻去! 胜夷光想是知道这样打下去,无论武功多高,也会累得筋疲力尽,束手就擒,但除了硬拼之外,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真是愈想愈气,也愈心寒,只好奋起精神,尽展家传绝学,接招还击! 这一次那四名金龙武师已比前次的四名乖巧得多,动手出招都极有分寸,招式绝不使老,和胜夷光一沾即退,四人之间,尽力保持一些空隙,却让那张源、陈辅二名擅长暗器的金龙武师,不时抽空打出一两枚暗器,从这些空隙中射向胜夷光的下盘,如此一来,使得她防不胜防,顾此失彼,渐渐有些手忙脚乱…… 秋蝉、冬青二婢,身上背着同伴,迎斗两名金龙武师,也只一会儿功夫,也是累得脸红气喘,渐落下风…… 巨宅外面,斜对面的一家门楼下,蹲踞着一胖一瘦两名中年汉子,不时仰脸打量着天色,神情都显得有点烦躁起来…… “真奇怪!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来了!” 那名胖胖的中年汉子喃喃地说了一句,右肘一碰那名精瘦中年汉子,低声道:“怎么办?” 那名精瘦中年汉子“嗯”了一声,侧脸注目反问道:“什么怎么办?” 胖胖的中年汉子低“嘿”一声!略带怒意地说:“什么怎么办!你君兄号称未卜先知,还在我闵某人面前反穿皮袄,装什么‘羊’?” 原来,这名胖胖的中年汉子,竟是“无名堡”派去潼关观察擂台内幕,瞧出某些破绽,在潼关附近摆脱“金龙总宫”所派来截杀他的武师,就此失去踪迹的“五荤弥陀”! 那位被称为君兄的精瘦中年汉子,不用说,就知道是“无名堡”武师中,以六壬神课著称的“方圆客”君方义了,这时,他对五荤弥陀的几句略带酸味的词儿,丝毫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悠然道:“事情共有两件,我君某人怎知你闵兄要问的是哪一件的‘怎么办’!” 五荤弥陀一瞪眼,放大声道:“你君兄少找茬儿好不好!头儿的事自有头儿去急,我闵某人说的是这个……”说时,嘴角朝巨宅一努,道:“那三个妞儿进去了这么久还不见出来,恐怕有点不妙,咱们该怎么办?” 君方义“嘿”然一笑,道:“原来闵兄问的是你的第二荤,嘿嘿!看这情形,我君某人不用算,也晓得她们……” 五荤弥陀抢着接道:“既然君兄也知道,那……咱们总不能不伸手吧?” 君方义冷冷地道:“伸手?就凭你闵兄和我君某人这两块料?你以为对方这座‘合肥分宫’是纸糊的?不要以为上次老钱他们收拾‘潼关分宫’容易,那是对方全然没有防备的缘故,如今嘛……” 五荤弥陀摇手道:“得了!得了!我闵某人不是听训来的,不过,头儿传谕指定咱们在这里等候,但等到现在还不见人影,难道就这样干耗下去?你君大师父总得拿个主意才对!” 君方义摇头道:“我君某人实在拿不出什么主意,请想一想,这座‘合肥分宫’里面,最低估计也有二三十名武师,四五十名打手,你我两人贸然进去,嘿嘿!恐怕!” 五荤弥陀冷笑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接口道:“嘿!我闵某人倒从未想到过你君大师父对敌人数量之多寡,会看得如此重要!” 君方义摇头道:“这倒不是我君某人怕了对方人多,而是一种情势的分析,须知我们‘无名堡’这一支孤军,只能吃补药,绝不能吃泻药,任何损失,都无法弥补,这一点难道你闵兄不明白?” 五荤弥陀默然半晌,沉声道:“那……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君方义接道:“济困扶危固然是我们侠义道分所应为之事,但这三个妞儿的来历,你闵兄知不知道?” 五荤弥陀默默地摇摇头。 君方义笑道:“既然连她们的来历都不清楚,我们还伸什么手?” 五荤弥陀神情一肃,沉声道:“但你君兄应该清楚,站在咱们‘无名堡’的立场来说。 今日武林之中,如果不是咱们的敌人,那就是咱们的朋友,否则的话,正如你君兄刚才说的,以咱们这一支孤军,如何向势力庞大的敌人报复?” 君方义默然半晌,才点头道:“就算你闵兄说得不错,请问,在这情形之下,我们这手又怎样伸出去?” 五荤弥陀忽然轻轻一拍大腿,道:“有了!” 君方义抬目一哦道:“有了什么妙着?”- 第二十章 分宫救美 五荤弥陀向君方义道:“刚才你君兄不是说这座‘合肥分宫’不是纸糊的吗?如今,咱们就拿它当成是纸糊的就行了!” 君方义不以为然地道:“就算真的是纸糊的,也要天黑了才好动手,但等到那时候,那三位妞儿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你闵兄还有屁的希望!” 五荤弥陀道:“不然,你君兄大概不清楚这些贼崽子的心理,如果是咱们两人被他们二十三名武师围住,那不用说,早就被乱刃分了尸了,但对付娘们的话,嘿!除非那三个妞儿自愿认输放下兵刃,否则……” 君方义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截口说道:“既然如此,我们慢慢绕到后门去,那时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五荤弥陀跟着站起来,拍拍屁股道:“对!得慢慢走才好,快了就会引起人家注意了!” ※※※※※ 巨宅里面,大厅之中,两拨人正斗得难解难分,胜夷光虽然拼命厮杀,连展绝学之下,又将两名金龙武师击毙,但随即又被补充上来的生力军围住,仍旧脱身不得,这一阵拼斗下来,早已香汗淋漓,娇喘隐隐!…… 秋蝉、冬青两婢这时已将背上的同伴撂下,背靠背地连手拒敌,也是守多攻少,汗透衣衫…… 韩思暖在厅外看得清清楚楚,不由一阵哈哈大笑,得意地喝道:“各位师父们加点劲,再上去几位陪她们玩玩!” 打落水狗是人人都喜欢干的事情,这一班金龙武师眼看胜券在握,谁不想显显威风,韩思暖话声一落,立即就纵出五六名武师,各挺兵刃,掠入厅中,分朝胜夷光和两女婢攻去! 这一来,胜夷光和两女婢更是岌岌可危,眼看支持不住…… “当当当当……” 突然一阵急乱的钟声,从巨宅后进传来,同时,五六处火头从后进的房舍中冲天直冒,映照着黑暗的夜空,变成一片红色! 韩思暖不禁又惊又恐,大喝道:“你们只管缠住这三个戏婢!” 侧顾左右,一挥手,道:“走!跟本座去看看是什么人敢来撒野!” 领着余下的十几名金龙武师,扑奔后进院落,只见到处火光熊熊,人影乱窜,手下的打手卫士们正纷纷提水救火,却不见放火之人…… 这座合肥金龙分宫后进的大片房舍,到处烈火熊熊,热焰炙人肤发,浓烟滚滚之下,但见无数金龙武师和卫士们在乱哄哄地忙着救火,却找不到放火之人! 那么,这把火是谁放的?此刻人又到哪里去了? 不用说,这把火自然是五荤弥陀和君方义二人的杰作了,这时,他们早已乘乱混到前面大厅去了。 前面大厅中,胜夷光和两名侍婢仍然陷在重围之中,危险的情况并未因这把火而有所改善,三人呈丁字形面向敌人,已呈只守无攻的局势! 因为围攻她们的这一批金龙武师,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并未给这把火烧乱了情绪,反而个个手下加劲,攻得更急,围得更紧! 五荤弥陀和君方义爬伏在滴水帘沿上面,探头俯瞰大厅中的情况,一看之下,立时得到结论! 那就是说,如不将守在大厅门口那两名专发暗器牵制胜夷光的武师解决了,就无法解她们之围。 君方义不待五荤弥陀示意,已自大喝道:。“无名堡英雄们,杀!” 堵在大厅门口的张源、陈辅两名武师闻声一惊,霍地旋身朝大门口瞧去,哪知 人影未看见一个,却瞥见两点金星,闪电射来! 二人俱是暗器行家,金星刚一入目,已不约而同,齐拧腰,挫身,侧窜…… 他二人应变不可谓不快,柜奈那两点金星却比他们更快,二人刚一拧腰,两点金星已“唰唰”两声分别从他们的咽喉之间划过,这情形,就好像是他们这一拧腰,恰好将喉咙送将过去让那两点金星割划似的! 一个人的喉管既已划开哪还能站立得住?是以张源、陈辅的身形一挫,往侧一窜,跟着就“叭哒、叭哒”地摔倒地上,动也不动,只见咽喉间血泡直冒,大概已活不成了! 那两点金星余热未尽,直射入大厅,“咔咔”两声爆响,溅起两蓬火花,直没入铺地的方砖里去!可见发射暗器之人的劲力,委实大得吓人! 这一突然的变故,恁教围攻胜夷光三女的八名金龙武师如何训练有素,也不禁俱为一惊,手下自然一慢…… 但胜夷光手中的长剑却相反地为之一快,“嗤”一声,寒光一闪,刺穿了一名武师的“肩井”大穴,反手一撇,剑芒划起一道电弧,“唰”的一响,另一名武师的前胸立时裂开了一条尺长伤口,鲜血直冒! 这两名武师惨哼着手按伤口,踉跄退下之际,五荤弥陀和君方义已飞身扑入大厅! 其余六名金龙武师一见敌人侵入,立即分纵出二人将五荤弥陀和君方义拦住,齐声喝道: “何方鼠辈,敢来本金龙分宫撒野,快通名受死!” 五荤弥陀看也不看这两名武师一眼,自顾扬声招呼:“喂!那位姑娘还不快走,迟了就麻烦了!” 这时,围攻胜夷光主婢的只有四名武师,压力自然大灭,但她以解药还未拿到,怎肯一走了之,一当下,一面对四名武师展开反攻,一面大声答道:“我的两个丫头被他们灌下了‘千日醉’毒酒,解药还未拿到,怎能走?” 五荤弥陀哈哈一笑,道:“‘千日醉’哪有什么解药,你灌她们一杯浓浓的酸梅汤,自然就会醒过来了,快走吧,咱们替你挡一阵!” 那两名拦住五荤弥陀和君方义的金龙武师,眼见敌人对他们的喝问置若罔闻,似乎是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内,俱不由勃然大怒,其中一名乘着五荤弥陀只顾说话的机会,大喝一声: “鼠辈接剑!” 身随声进,振腕一剑,直取中宫,刺向五荤弥陀胸前“七坎”大穴! 五荤弥陀真怪,他对这一声大喝,似乎根本就未曾听到,两眼目光只在胜夷光那边打转,对那来势汹汹的要命一剑,也似是没有看见一般,口中仍然顾着和胜夷光说话,毫不理会…… 这名金龙武师简直被对方这种蔑视的态度,气得七窍冒烟,但也喜心翻倒,手下加劲,大喝一声:“着!躺下!” 他这一剑,本来非“着”不可的,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生那么大的气,把眼睛都气花了,“着”字出口,一剑刺去,明明见对方的肥胖身子动也未动,却偏偏就没有刺中,“嘶”的一剑刺了个空! “着”虽未“着”,但“躺下”的却是真的“躺下”了! 就在他一剑刺空,身子收不住势而跟着前冲之际,只听“叭”的一响,他背心上已重重挨了一下,顿觉眼前金花乱迸,火气全消,踉踉跄跄窜了几步,“砰”然仆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五荤弥陀闪身反手一掌收拾了这名金龙武师,跟着大声道:“君兄不能多磨菇,要速战速决!喂!你这位姑娘还不走!” 原来,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君方义的一支判官笔已接住了另一名金龙武师的两栖虎头钩,拼命地战在一起! 这名使虎头钩的金龙武师可不比那位死去的同伴,年纪也大一些,火气自然也大些,是以手中两栖虎头钩使得绵密凌厉。攻守兼备,将君方义紧紧缠住! 君方义的一支判官笔固然招式诡奇,出手尽是抢攻的险着,但面对如此一名敌手,自然不是速战就能速得了的,这时,听五荤弥陀这么一说,不由“哼”了一声,道:“你阁下说得倒轻松,你来和这位仁兄磨菇一下看看!” 五荤弥陀正待纵身加入胜夷光主婢的阵势,闻言回头笑道:“你君兄不是没有钱,送他两文不就得了!” 一面说着,身子已对着一名围攻夷胜光主婢的金龙武师背后撞去! 这名金龙武师刚才眼见五荤弥陀一掌击毙了一名同伙,心中早就有了防备,此际,眼角余光瞥见一条胖大身形直向背后撞来,当时只作没有看见,直待五荤弥陀接近至伸手可及的距离,才倏地旋身,一招“玉带围腰”,长剑跃起一片光华,拦腰朝五荤弥陀扫去! 双方距离如此之近,这名金龙武师的剑势又如此之迅疾,五荤弥陀赤手空拳,就算能及时刹住身形免了腰斩之危,但最少也免不了肚腹开裂的命运! 说时迟,只听“当”的一声金铁交鸣!这名金龙武师的长剑已砍中了五荤弥陀的右胳膊! 奇怪!胳膊是肉和骨头长成的,长剑砍在上面应该立即分家才对,怎会有金铁交呜之声? 这名金龙武师还未来得及想通这道理,对方一只肥大的左掌已拍中了他的胸膛,顿时五脏如焚,闷哼了一声,身子倒飞出七八尺远,“砰”然仰跌地上,一命呜呼! 五荤弥陀这边方自得手。那边和君方义缠斗的金龙武师也同时“啊”的一声狂吼,撒手将两柄虎头钧向君方义掷去,人却双手按住小腹,弯着腰,一跤跌坐在地上! 君方义闪身让过两柄虎头钧,一掠上前,判官笔一点,将跌坐地上的这名金龙武师送上黄泉路去! 八名金龙武师已经三死两伤,剩下的三名不由心胆俱寒,哪还敢恋战,不约而同,撤招后跃,齐向大厅门外飞纵而逃! 君方义大喝道:“朋友们慢走,君某人送两位两文盘缠!” 喝声中,左手一扬,三点金星闪电而出,分向三名飞逃的金龙武师射去。 这三名武师就算逃得再快也快不过君方义的“金钱镖”,他们的身形刚纵抵大厅门口,那三点金星已然射到,眼看大劫难逃…… “叮叮叮!”三声脆响过处,那三点金星突然折向拐弯,一齐跌落地上,只见每个金钱的方孔中,竟然都插着一支长约三寸的铁翎甩手箭! 三名金龙武师死里逃生,沉身落地,站在大厅门口,满脸俱是惶恐的神色,垂头丧气地连大气也不敢吭一下! 原来,就在这眨眼工夫,大厅门外,又和先前一样,排站着十余名金龙武师及无数卫士打手,簇拥着分宫主韩思暖,杀气腾腾地将大厅堵住! 君方义缓步上前,将地上的三枚金钱镖重新抬起,拔下钱眼中的铁翎甩手箭,反复看了几眼,望着厅外笑道:“‘追魂三箭’果然名不虚传!韩分宫主不在后面救火,难道打算不要这座‘合肥分宫’了么?” 韩思暖冷哼一声!道:“瞧你两人的模样,定然是‘无名堡’的漏网余孽了,本分宫主正奉命要缉拿你们,难得你二人自投罗网,就算这座分宫被烧成白地,有你二位相抵,也值得有余了!” 五荤弥陀侧头跟在后面的胜夷光低声道:“等一会儿动手的时候,你们切记不可恋战,一有空隙就要突围而出,先离险境最要紧!” 胜夷光樱唇一撅,恨恨地道:“这姓韩的恶贼欺负得我好苦,不杀了他此恨难消,何况二位伸手相助,小妹怎能撇下不管,一走了之?” 五荤弥陀摇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你要照顾受了暗算的人,动起手来诸多不便,不像咱们一无牵累,说走随时就走……” 说话之间,已走近大厅门口,目光凝处,五人俱不禁为之一震,暗叫大事不妙!脚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只见在韩思暖的身后,这时竟又多出两排手擎“诸葛连弯”的箭手,左右雁列,共有十六名之多! 每一具连弩都指着大厅门口,只要一齐发射,就算苍蝇也飞不出去。 韩思暖得意地阴森一笑,道:“摆在诸位面前共有三条路,看你们愿意选哪一条?” 五荤弥陀笑道:“是哪三条路,你韩分宫主不妨说来听听,让咱们估量一下,看是哪一条好走!” 韩思暖将五荤弥陀上下打量了一眼,道:“你阁下大概就是‘五荤弥陀’了,这三条路很明显,也很简单,第一你们只要踏出这大厅门一步,本分宫主一举手,这十六具连弩中的一百四十四支弩箭就全部是你们的;其次,你们若不愿变成刺猬,可以躲在厅中不出来,可是,等后面的大火烧到前面来时,这座大厅就会成为一座火炉,嘿嘿!你们,尤其是你阁下就变成肥肥的烤猪了!最后,本分宫主告诉你们一条活路……” 五荤弥陀不耐烦地接口道:“这条路咱们很清楚,就是要咱们束手就缚,无条件投降,是吗?” 韩思暖“嘿嘿”笑道:“算你聪明,怎样?你们准备选哪一条?” 五荤弥陀朝君方义使了个眼色,哈哈笑道:“咱们哪条也不选!动手!” 话声甫落,他与君方义身形闪动,迅似飘风,掠近那三名诚惶诚恐地站在大厅门口的金龙武师,一齐出手,疾如闪电,点制住两名武师的穴道! 胜夷光动手慢了一步,未能将另一名武师制住,让他纵逃回队,不由十分懊恼地说道: “你这位胖兄真是!要动手也不打个招呼,如今人质少了一个,瞧你怎样讨价还价?” 五荤弥陀笑道:“这两个家伙不是用来作人质,乃是用来作挡箭牌的,等一会儿在下和君兄顶着他们往外冲的时候,你们就闪在咱们后面,待那‘诸葛连弩’的头一阵弩箭放完,还来不及重装第二匣弩箭的空隙,你们就赶紧上屋逃跑……”笑说到这儿,脸容一肃,沉声道:“机会只有这一个,稍纵即逝,不许有半分犹豫,懂吗?” 胜夷光衡量情势,知道硬拼无益,于是点了点头,道:“大恩不言谢,两位援手之恩,奴家谨记在心就是,奴家胜……”忽然想起自己易容为上官琼模样,怎能把真名说出来,连忙改口说:“……败不管,遵命先行离开便了!” 这时,只听韩思暖又“嘿嘿”冷笑道:“你们以为抓住本分宫两名武师作人质,本分宫主便会放过你们了吗,简直是做梦,喂!大火已快烧过来了,你们选哪条路?商量好了没有?” 五荤弥陀和君方义对望了一眼,喝声:“走!”一齐用手揪着两名被制住穴道的金龙武师,顶在身前,同时朝大厅外面冲去! 韩思暖见状不由一怔,随即勃然大怒,举手一挥! “咋咋咋咋……”一阵密似连珠的绷簧响处,一十六具连弩狂鸣,弩箭似飞蝗般发出破空锐啸,齐向五荤弥陀和君方义集中攒射过去! 不!应该说是集中向那两名被顶在前面的金龙武师射去来得正确! 可怜这两名武师只惨叫得一声,就牺牲在毫无人性的主子手里,前身上下插了弩箭,当真像两只大刺猬! “诸葛连弩”一发九支弩箭,联珠射出,固然威力无比,但也有一大缺点,就是弩箭射完以后,必须费一番功夫重新装箭,也就是说,头一阵弩箭与第二阵弩箭之间,有一段不算短的间隔。 但话又说回来,这一十六具连弩,一齐射出一百四十四支弩箭,就算你五荤弥陀和君方义二人身前有两名武师作挡箭牌,也无法将这阵箭雨完全挡住,就在箭雨最密之时,只听后面的胜夷光“哎”的一声惊叫,显然已中箭受伤了! 幸好她只叫了一声,箭而便倏告停歇! 五荤弥陀扭头一看,只见胜夷光左肩上露出一截箭杆,鲜血已将衣衫染红了一片,不由一皱眉头,沉声道:“忍耐一点,先离开,到外面再敷药好了!” 在这种情况下,逃命要紧,这道理胜夷光自然懂得,当下,一咬银牙,领着两名背上背着同伴的侍婢,纵身飞跃上大厅瓦面…… 韩思暖怒喝一声:“贱婢休走!给太爷滚下来!” 双手齐扬,六支铁翎甩手箭划空锐啸,闪电般飞射胜夷光和两侍婢! 陡地两条人影破空而起,分向那六支铁翎箭迎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夺夺”连声,双方迎个正着,六支铁翎甩手箭全部射入两条人影的身上,每人三支,分得真准! 这两条人影是何方高手,竟敢以身躯挡箭? “砰砰”两声巨响过处,尘土飞扬,那两条人影竟然直直摔掉下来,砸落地上! 五荤弥陀哈哈大笑道:“我的大分宫主!恭喜你有这般勇敢的部下,竟能作双料挡箭牌,实在令人佩服,佩服!” 韩思暖定晴一看,灯球火把照耀之下,但见那两条砸落地上的人影,不就是像大刺犯的两名金龙武师还有谁来!再抬头看时,夜空中除了被大火映成一片暗红之外,哪还有胜夷光主婢的踪影! 这一下可把他气得七窍冒烟,厉喝道:“并肩上!把这两个鼠辈拿下!” 十余名金龙武师和无数卫士打手轰然应了一声!纷纷纵出,兵刃齐挥,向五荤弥陀和君方义杀去! 君方义双手一阵挥动,顿听“噗噗噗噗”一连串怪声起处,所有的灯球火把登时全部熄灭,光影一暗! 五荤弥陀哈哈一笑,道:“今宵盛会到此为止,后会有期!” 笑语声中,与君方义双双腾身掠上大厅瓦面,飞纵而去! 韩思暖损兵折将,怎肯干休,当下大喝道:“卫士打手们留下救火,众师父随本分宫主追!” 话声一落,人已飞上瓦面,紧蹑五荤弥陀、君方义二人身后,展开轻功,衔尾疾追下去! 十余名金龙武士打手们方始喘过一口气,正待分头搜集水桶挠钩等救火器具抢救这场大火之际…… 陡地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嗖嗖嗖从围墙外飞纵起十余条人影,射落大厅前面广场,人一落地,立时散开,将众卫士和打手包围起来。 这突然的变故,只惊得这些仅会摇旗呐喊,狐假虎威的卫士打手魂飞魄散,个个呆立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暗影中,只听一个威严的声音缓缓说道:“这场大火你们不用救了,不想送命的赶快丢掉兵刃,听候发落!” 此言一出,众卫士当中有几个惊魂早些归窍的,自恃人多,怎肯乖乖听话,当下互相一打手势,齐挥兵刃,往外就闯。 其余的卫士打手见有人发动突围,自然不肯落后,一声呐喊,纷纷朝大门口冲去!那十余条包围在外面的人影不待招呼,身形闪动,兵刃齐挥,四下往当中一合,杀入人丛之中! 这情形好比虎入羊群,只杀得众卫士打手惨叫连天,血肉横飞,片刻工夫,便全数倒在地上,一个也没有逃脱! 十余条人影更不停顿,每人一手一个,将死伤的卫士打手拖进大厅里面,堆成一堆,然后捡起散落地上的火把,一一点燃,四下里放起火来…… 顿时,这座大厅和两边厢房火焰冲天,与从后进房舍燃烧过来的大火相合,把这合肥金龙分宫汇成一片火海,将黑暗的夜空映得通红,爆声响彻云霄! 那十余条人影早已走得无影无踪,这座合肥金龙分宫的巨宅,在合肥城中是出了名的鬼屋,荒废了数十年无人居住,大白天也没有人敢在附近走动,晚上更是鬼影幢幢,这时,城中虽然有人发现巨宅失火,但都害怕会被鬼怪拖进了火坑,因而只在远处观望,连官府都不敢派人前来救火。 ※※※※※ 且说那韩思暖率领着十余名金龙武师,紧盯着五荤弥陀、君方义二人的身影,一阵狂追,越过了城墙,飞过护城河,到了郊外…… 在一望无际的黑夜,月暗星稀之下,逃与追双方的轻功造诣很快就较量出来,在前面逃走的五荤弥陀和君方义脚下速度始终未变,而在后面追赶的韩思暖也未能将距离缩短一步,始终差了七八丈之遥,可是,在他身后的十余名金龙武师则显得零零落落地拖上一大截,能紧紧跟随的只不过三五名而已! 片刻之间,田野将尽,一大片黑压压的树林横亘,挡住了五荤弥陀和君方义两人的去路! 后面的韩思暖也发现了这大片树林,不由大为着急,倘若让敌人逃进林子里去,那就什么都完了,当下,大喝一声!真气猛提,双臂一振,身形如离弦劲弩,飞射而出,直向五荤弥陀和君方义的背影扑去! 此际,五荤弥陀、君方义二人若照常理而言,就应该立即挫身窜入林中,摆脱追赶之人才对。 可是,两人竟然大反常规,不但没有窜进树林,反而停了下来,双双转过身形,似乎打算在这片树林前面,与敌人一拼! 难道他们当真敢和实力如此强大的敌人拼命不成?如果真有把握,又何必逃走?没有十分把握,又为何不入林逃避? 这些疑问,使得韩思暖在空中心念电转,一时猜不透对方弄什么玄虚,怎敢再冒失前扑,赶忙把真气一沉,双臂抡动,硬将前扑之势顿住。飘落地上。 紧跟在后面的五名金龙武师相继赶到,在韩思暖身后雁列排开,严阵戒备。 这时,双方面对面,已不足三丈? 韩思暖凝目打量四周形势,见没有任何异状,心下稍安,遂缓步上前,冷然问道:“二位怎么不逃了?是不是有自知逃不出本分宫主手下之明?如果是,那就一句老话,乖乖束手就缚,听候发落!” “哈哈哈哈……”五荤弥陀忽然仰脸发出一阵狂笑! 韩思暖怒道:“你们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可笑?” 五荤弥陀止住笑声,冷冷道:“我的大分宫主!此时此地还在说这些梦话,岂非可笑之至!” 韩思暖“哼”了一声,道:“本分宫主清醒得很,倒是你们打算以两人之力与本分宫十余名高手对抗,那才是做梦!” 五荤弥陀又是一声“哈哈”大笑!道:“十余名高手?你大分宫主怎不回头看看,你的十余名高手在哪里?” 韩思暖闻言一震,忙掉头一瞧,只见在身后列阵的五名武师,也正以迷惑的眼光,朝他们来路的方向凝望…… 月暗星稀,四野一片黑沉沉,静寂笼罩了一切,除了他们几个人以外,就连鬼影都看不到一个! 那些轻功较差而落后的武师到哪里去了? 按理就在这几句话耽搁的工夫,也该陆续赶到才对,难道是碰上鬼打墙,走迷了路不成? 可是,世间哪有真鬼怪?再不就是开了小差,在半路上统统溜了!但这推测也是不能成立的,因为他们并未吃败仗,在战胜的一方是不应该有人开溜的。 也许是他们的轻功太不济事了,还在后面没跟上吧! 韩思暖只好这样猜,可是五荤弥陀却偏不让他这样想,只听五荤弥陀笑道:“大分宫主不必等了,他们此刻已走上另一条路,永远也不会跟来了,阁下还是为自己准备准备吧!” 韩思暖霍地回头,目射厉芒,沉声道:“你们休要得意,咱们六比二,你两人还是逃不了!” 话声一落,目光左右一扫,喝道:“快上,先把他们宰了再说!” 五名金龙武师应了一声,身形齐闪,散开来将五荤弥陀和君方义围在当中! 五荤弥陀神色自若,毫不在乎地笑道:“大分宫主!六比二的比例,此时此地应由我闵某人来代你阁下修正一下。嘿嘿!正确点说,应该是你二我六……” 忽听暗影中有人接口笑道:“你闵兄算得真不差,连你和君兄算上,咱们恰好是三与一比!” 韩思暖和五名金龙武师闻言大吃一惊,俱未料到对方人马来得这样快,当下,韩思暖一声暗号,六人齐往后撤…… 五荤弥陀笑道:“我的大分宫主!这时候还打算逃么?闵某人奉还一句老话,那就是: ‘乖乖束手就缚,听候发落’!” 这时,四周的暗影里,已相继出现了十几条人影,将韩思暖等人围在当中。 韩思暖衡量情势,知道已难望平安脱身,于是低声交待那五名武师,因对方发动围攻之势,可不必互相照顾,各自尽量打空隙突围,能逃脱一个算一个,否则的话,就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了。 交待完了之后,他脚下一停,暗将真气调匀,缓缓解下缠在腰间的九合金丝软鞭,沉声道:“你们无名堡的人并非下三滥之辈,为何也要倚众群殴?我韩某人要求一比一公平一次!” 五荤弥陀冷笑道:“嘿嘿!你大分宫主怎地忽然英雄起来了?先前在你的分宫之中,你阁下并没有给那位姑娘这种公平待遇,更没有让我闵某人和君兄享受这种待遇,嘿嘿!你阁下少做这千秋大梦!” 暗影中有人沉声道:“闵兄少跟他们-嗦,摆在他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不投降就是死!” 说话声中,十几条人影缓缓从四周包围过来…… 韩思暖低喝道:“闯!” 左手一扬,朝身后射出三支铁翎甩手箭,身形倒纵而起,凌空一个翻身,疾掠而去…… 本来以他的打算,发出的三支甩手箭,最低限度也可以射伤两名敌人,那么,他就有足够的空隙,让他和属下五名武师突围逃走了! 可是,事实往往会出乎意料,他那号称“追魂三箭”的三支铁翎甩手箭射出去之后,并未听到任何人受伤喊叫的声音,相反地突觉一股强大无比的劲风,迎头撞到! 韩思暖临危拼命,猛然远足十成功力凌空反击,左掌往前一扫,右手一抖,将金丝软鞭缠在腕上。五指一弹,三支铁翎甩手箭电射而出! “砰!砰!”两股劈空掌力在空中一接之下,韩思暖顿觉左掌一阵发麻,心头气血翻涌,身不由己连翻了两个空心跟斗,“砰”然摔落地上,还踉跄倒退了两步,才得拿桩站稳! 他右手发出的三支铁翎箭,也和左手发出的一样,恍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他落地站稳之后,凝目左看之下,顿将勉强压下去的气血,重又翻涌上来,大叫一声: “气死我也!” 原来,他那五名属下武师,竟已将兵刃丢在地上,乖乖站在一起,举手投降了! 五荤弥陀笑道:“你韩大分宫主要气死的话,咱们也不反对!” 韩思暖情知今宵已难逃一死,不由嗔目大叫:“你们何不让我韩某人死得英雄一些,出来几位和我见过高低?” 五荤弥陀摇头道:“阁下想要全尸就只有自杀,不然,就得挨乱刀分尸之惨,你瞧着办好了!” 韩思暖咬牙切齿道:“好!韩某人就成全你们!” 反手一掌,击在自己天灵盖上,身子“砰”然仰跌地上,寂然不动! 暗影中,有人招呼道:“闵兄请将那五名金龙武师的昏穴点了,咱们好谈话。” 五荤弥陀行近那五名武师面前,嘻嘻笑道:“朋友们,这是规矩,请各位多包涵一些,暂时委屈一下。” 说完,出手如风,将五名武师的昏穴点了,然后和君方义走向暗影里去…… 只听那人埋怨地说:“你闵兄、君兄又不是没经过风浪的人,今天怎的这样沉不住气,若不是咱们及时赶来了,二位……” “及时?嘿嘿!说得多轻松愉快!你钱大总管这样是及时的话,就差没把人气死了!” 原来,在暗影中发号施令之人,竟然是无名堡总管钱一博!只听他又道:“说真的,二位为什么不等咱们到齐了就抢先动手?难道临时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五荤弥陀道:“事情当然是发生了一些,不然我闵某人也不会和君兄去冒这个险,不过,你们为什么会迟到的?堡主呢?难道在路上临时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钱总管叹了口气道:“咱们这次袭击‘合肥分宫’的行动,不知怎地竟走漏了风声,让尚文烈那厮知道了,据咱们所得的情报,那厮调集了大批人马,打算在咱们袭击‘合肥分宫’的时候,给咱们来个反袭击,好将咱们一网打尽……” 五荤弥陀哦了一声,插嘴道:“好险!幸亏那厮没有来,不然……” 只听君方义“嘿”的一声冷笑!截口道:“你闵兄就是这样沉不住气,难道你闵兄不会这样问:‘是不是堡主率领其他伙计们,把那厮引开了?’” 钱总管赞赏地说:“君兄说得真对,不过,有一点须加以修正的,那就是:‘堡主率领咱们全体伙计,把那厮引开了’。” 五荤弥陀道:“仅仅是把那厮引开的话,也不须全体出动……” 钱总管不以为然地截住了对方的话语,道:“你闵兄以为尚文烈那厮是好相与的么?咱们无名堡剩下的几块料,人家早就查得一清二楚,如果他发现被追踪的只是一部分的话,那么,其余的一部分到哪里去了?这问题在他而言,甚至连想都不必想,马上就会分出一部分人马,反扑‘合肥分宫’来的,那时……” 五荤弥陀“噢”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一些,却又插嘴问道:“那么,你钱总管又怎能率领他们赶来的呢?” 钱总管道:“堡主好不容易找到了个适当的时机,弄了点小玄虚,掩护咱们脱离了那厮的追踪,绕道赶来,这就是为何没有按预定时间到达的原因。” 五荤弥陀长长吁了口气,道:“原来如此!堡主目下在什么地方?” 钱总管道:“这就不晓得了,但他曾交待过,这儿的事情一了,咱们就立刻散开来,然后到长安咱们开设的铁店和骡马车行去会齐,听候指示。” 话声微顿,又以请问的口气道:“说了半天,你闵兄和君兄为什么冒险发动袭击的原因,还没有说给我钱某人听听哩!” 五荤弥陀期期道:“这个……这个……” 半天没开口的君方义轻声一笑,接下去道:“这个原因很简单,君某人代你闵兄说了吧……” 当下,将援助胜夷光主婢的经过说了。 钱总管听完,沉吟了一阵,问道:“那位姑娘姓什名谁?是何来历?二位都没有问么?” 君方义期期道:“这个……这个……” 五荤弥陀接着道:“其实当时情势紧急,谁也没有这份闲心去请教芳名,不过,此女既然在江湖上闯荡,终归有再见之日,那时再问也不算迟。” 钱总管道:“话不是这样说,钱某人的意思是如果能知道这位姑娘的来历,咱们就好去拉拢她的师门长辈,以增加咱们的力量,岂不更好!” 话声一顿,沉声又道:“此地离城不远,时候不早了,咱们得赶快动身!” 五荤弥陀道:“怎么?‘合肥合宫’的人都死光了,还怕什么?” 钱总管道:“不然,倘若尚文烈那厮醒悟得早,反扑回来得够快的话,这时候已经在凭吊‘合肥分宫’的废墟了!” 君方义道:“不错,若不快走,迟就来不及了,可是,这五名金龙武师怎么办?” 钱总管沉吟道:“这倒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五荤弥陀嘿然道:“这有什么脑筋好伤,干脆……” 钱总管不以为然地截口说道:“不行!咱们无名堡从来不杀害不抵抗之人,何况咱们已答应饶他们一命,怎能食言无信?……唔……这样吧,哪几位兄弟辛苦一下,先把他们带走,在路上慢慢再想办法好了。 当下,人影闪动,出来五条人影,分别扛起五名金龙武师,又草草刨了个坑将韩思暖的尸体埋了,顷刻便散入树林之中,消失不见。 合肥城中,曾是“金龙分宫”的那座巨宅,此刻已成了一片废墟,焦梁灼柱之间,尚在冒着微弱的火舌与缕缕青烟,空气中荡漾着阵阵焦臭的气味,中人欲呕! 那位金龙大侠尚文烈,果然站在地皮还有点烫脚的庭院当中,微弱的火光照耀之下,但见他脸上肌肉扭动着,嘴唇闭得紧紧,双目中厉光闪闪,显出他内心的愤怒已到了极点! 到处人影幢幢,正忙碌地在废墟之中东搜西索,在尚文烈身旁,负手站着一名身材颀长、文士打扮,貌相清秀之中透着几分阴森气息,年纪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人。 这时,从废墟之中快步走出一名武师打扮的中年汉子,灰头土脸,劲装上也沾满了灰烬,匆匆走到尚文烈面前,躬身行礼道:“禀公子,属下们已将整座废墟搜过,什么也没发现,仅仅在大厅遗址的火烬中,掘出大堆烧焦的骸骨,可见这‘合肥分宫’的弟兄们,可能已全部遭害了!” 尚文烈哼了一声,挥手道:“再去仔细找找看!” 那位中年金龙武师躬身应了声:“属下遵命!”转身就走…… “慢走!”站在尚文烈身旁的中年文士出声唤住那中年金龙武师,然后转脸对尚文烈躬身道:“以属下愚见,似乎不必再浪费时间人力了,对方既然得手追去,就不会让任何人物留下,请公子明察!” 尚文烈略一沉吟,点头道:“好吧,陈总管你下令教他们停止搜索,回到这里来待命。” 中年文士躬身应了声:“属下遵命!” 转对那中年武师道:“周兄去告诉他们,停止搜索,统统到这儿待命。” 中年武师应了声“是”!转身走进废墟,将所有的人手召集一起,列队来到尚文烈面前,道:“禀公子,属下恭候吩咐!” 尚文烈抬头望了望天色,道:“城外可设有哨卡?” 中年武师道:“属下知道在东门外有一处。” 尚文烈挥手道:“你带领大家到那边休息休息,这两天来,你们也很辛苦了,好好去休息一下,只不要太过火就行了。” 中年武师面露喜色,躬身一礼,兴冲冲地应道:“谢公子思典,属下等遵命!” 话声一落,转身对众武师挥手道:“走!诸位跟小弟来。” 尚文烈待手下武师走得没了影儿,这才回过头来,对中年文士道:“陈总管,本公子带你到一个地方,咱们好好商量一下。” 中年文土躬身道:“公子请!” ※※※※※ 这是一幢靠近城墙脚下,地势颇为僻静的精舍,房屋不多,前进只有一所两厢房,后进则是书房和几间卧房,四周花木扶疏,编竹为篱,格局十分不俗。 这时,在书房内,红烛高烧,桌上摆着几样精美菜肴,尚文烈与那中年文士相对落座,一名娇美丫环手捧着酒壶,在一旁侍候。 尚文烈三杯下肚,才重重地放下酒杯,吁了口气,道:“我好恨!竟又晚了一步,让公孙彦那厮得了手跑掉,嘿嘿!下一次可要他的好看!” 中年文士替尚文烈斟满了一杯,笑道:“以卑属的看法,应该是没有下一次了。” 尚文烈“哦”了一声,注目问道:“此话怎么讲?” 中年文士缓缓喝了口酒,肃容道:“因为今后武林中,将暂时没有‘金龙分宫’存在,所以……” 金龙大侠尚文烈“嘿”了一声,神色不悦地截口问道:“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文士冷静地答道:“卑属的意思是将所有的‘金龙分宫’暂时关闭,金龙门下之人,一律停止在江湖上活动……” 尚文烈摇头道:“不行,本公子怎能够把辛苦建立起来的这点基业,为了近来的一些小挫折而轻易放弃,总管的这个建议,最好兔谈。”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卑属并非建议公子将这些基业放弃不要,而是公子没注意到卑属说的暂时两个字。” 尚文烈“哦”了一声,注目问道:“总管能不能够详细说明一下?” 中年文士神色一整,道:“在未曾详说之先,卑属有几句不当之言,如公子答应听了之后不加责怪的话,卑属方可直陈。” 尚文烈凝视着中年文士,半晌,才颔首道:“总管有话尽管直说,本公子绝不见怪就是。” 中年文士轻咳了一声,缓缓道:“卑属蒙公子宠召,追随骥尾的日子算来虽只有三天,但未投效之先,卑属对公子近来在武林中的一切作为,则早已知之甚详,仔细分析一下,可发现几处失策的地方,不知公子愿不愿意听?” 尚文烈神色阴晴不定地过了一会,再次颔首道:“好吧!总管且把高见说来参考参考。” 中年文士有些惶恐地说道:“卑属一得之愚,怎敢说得上高见……” 话声一顿,这才竖起一个指头,缓缓继续往下说:“公子创设‘金龙门’君临江湖第一步,铲除了‘无名堡’,这一步是走对了,可是,铲除没有除根,让公孙彦以及属于‘无名堡’的精锐人才都漏了网,这一来,‘无名堡’虽然是不存在了,但它的实力并未完全消失。 这就是公子第一处最为失策的地方……” 尚文烈连连点头道:“总管分析的这一点,本公子也曾考虑过,的确是一大失策,以后会慢慢补救的,请继续说下去。” 中年文士喝了一口酒,缓缓又道:“第二步,公子与‘玉屏魔宫’联姻,打算借月月红苏玉凤的名头来压服八大门派之人,此举也是一大失策。” 尚文烈摇头道:“总管此言差矣!若不是半途发生变故,本公子这一着岂非已经成功了? 试想丐帮之屈服以及八大门派之人前来观礼等等,不是很好的证明么……” 话声微顿,又道:“事情已经过去,不用再提了!” 中年文士摇头道:“不然,联姻之事虽已无形中作罢,但因此事所发生之后果,却方兴未艾,公子怎能漠然视之?” 尚文烈注目一哦反问道:“什么后果?” 中年文士沉声道:“公子不应在获知‘玉屏魔君’发生变故后,将前来观礼的八大门派之人处死,更不应就在丐帮总舵里面动手,据卑属所得的消息,八大门派以及丐帮之人已在暗中联络,准备替死难的人复仇,一此事目前尚在酝酿当中,只等时机成熟,那时,不是卑属故作危言,后果的确堪虞呢!” 尚文烈呆了一会儿,才“哼”了一声,道:“就算八大门派真的联合起来,本公子也不放在眼里!” 中年文上微笑道:“以公子看来,固然不把他们放在眼内,但对公子称霸武林的事业前途,多少总有些碍手碍脚的。” 尚文烈冷笑一声,道:“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还有第三点没有?” 中年文士察觉对方心中已有不悦之意,怎能再往下说,于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 “有自然是有的,可是,卑属不打算继续分析了。” 尚文烈“哦”了一声,似乎也发现自己的不够风度,当下神色一缓,换上了轻松的笑意,亲自替中年文士斟上一杯美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笑道:“尚某人一时失态,请总管原谅!”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中年文上干了一杯,肃容道:“公子言重了,卑属实在是为了本门今后兴衰打算,故此在措词上多有不当之处,但都是肝胆之言,甚愿公子嘉纳,则卑属幸甚,本门更幸甚了!” 尚文烈再次为中年文士斟上一杯,正色道:“好说!好说!尚某人这厢恭听就是!” 中年文士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道:“至于第三点,请恕卑属直言,公子似应早挥慧剑,把与上官姑娘这一段不正常的情丝斩断,才能够保持灵台清静,恢复雄才大智……” 尚文烈禁不住“哦”了一声,插嘴道:“竟有这般严重?” 中年文士道:“公子没想到最近这些日子,为了和那个初出道的贾天绅小子争一口‘横刀夺爱’之气,而把公孙彦这厮放在一边,结果,所遭受的一连串打击,岂非是一大明证?” 尚文烈不得不点头承认地接道:“总管这点分析,的确中肯之至,本公子这一向的确有顾此失彼之感,不过话说回来,这是因为本公子手下缺乏独当一面的人材,以至被公孙彦那厮有可乘之机。” 中年文士连连点头道:“公子的这句话,也正是卑属最后的一点分析……” 微微一顿,神色一整,目注尚文烈,道:“公子崛起江湖,创建金龙总宫,在极短时日以内,发展至二十处分宫之多,雄才大略,可谓大开武林先例,可是,也就因为发展得太快了,以至那许多为了维持这庞大势力而广泛地吸收的部属当中,不乏滥竿充数之徒,良莠不齐,平日狐假虎威,摇旗呐喊还可以过得去,一旦有事,则……” 尚文烈皱了皱眉,凝目截口道:“总管之意,是指近来的一连串分宫被毁之事?”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道:“不错,试观察一下这几处分宫的主持人,有哪一个是能独当一面的主将之材?像‘潼关分宫’的分宫主谷彪,‘洛阳分宫’的罗健,‘千秋镇分宫’的郭活火以及‘扬州分宫’和这里‘合肥分宫’的主持人,无一不是心粗气浮,武功平平,难当大任之辈!” 话声微顿,见尚文烈没有什么不悦的反应,遂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如果拿这种人材来与公孙彦及其有组织的部属相对抗,就算对方不用暗袭的手段,明里对阵,也是照样的有输无赢,胜算极微!” 这一番言语,只说得尚文烈目瞪口呆,哑然半晌,才长长吁了口气,连连点头道:“总管这四点分析,见解极为精辟,使本公子茅塞大开,总算不枉我尚某人一番至诚及厚礼聘请你这位‘九幽诸葛’来担任总管的职位了!” 话声微顿,注目道:“然则今后如何针对这四点分析进行补救步骤,总管想必已成竹在胸,早有筹划的了?” 这位被称为“九幽诸葛”的中年文士面露得色地连声谦虚道:“公子赞誉,卑属实在不敢当,这些浅见,其实以公子的智慧来观察的话,根本就用不着卑属多嘴的!” 尚文烈摆摆手,道:“总管无须过谦,今后仰仗之处仍多,请!请用些酒莱,继续说下去。” “九幽诸葛”遵命又干了一杯,挟了几著菜肴,然后咳了两声,清一清喉咙,这才开口道:“针对第一点失策的分析,所以卑属建议暂时关闭各地的分宫,所有部属一律禁止活动……” 尚文烈不以为然地插嘴道:“这样做岂不是弱了金龙宫的威风?” “九幽诸葛”摇头道:“不然,就因为我们的人在江湖中太嚣张了,以至成了敌暗我明的局势,试想当日公子能一举摧毁了太白山下的‘无名堡’,也就是占了暗中活动的优势,这一点,公子谅必比卑属更为明白……” 尚文烈连连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那么,以后呢?”- 第二十一章 危难重重 “九幽诸葛”略一沉吟,道:“以卑属的看法,最近各地分宫之被袭,显见公孙彦那厮对十二座分宫的位置已经知道了,由于这一点看来,总宫之中,必有‘无名堡’的奸细潜伏,甚或是有公子亲信的人吃里扒外,私通消息,所以当各地分宫关闭的时候,公子必须赶返总宫,展开肃清内好的工作,然后方能进行以后的计划。” 尚文烈沉吟道:“关于可能有内奸这一点,本公子早就考虑过了,但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是谁有这样大的狗胆……” “九幽诸葛”笑道:“想是想不出来的,必须公子亲自查察,对总宫人员逐个考核,这样一来,那奸细就无所遁形了!” 尚文烈点头道:“对!咱们就这么办,那么肃奸工作完成以后,又该如何呢?” “九幽诸葛”道:“那时候,公子就下令将各地分宫及所辖的游卡暗哨,凡是二等以上的武师、分宫执事、总管、迄分宫主为止,统统调返总宫,加以甄选、训练,把不合格的淘汰了,将那些还可以造就的加以训练,务使每一个人手都能独当一面……” 尚文烈插嘴道:“总管的主意虽然不错,但万一甄选之下,没有几个合格的,岂不是……” “九幽诸葛”摇手道:“这倒不成问题,因为兵贵精而不贵多,何况如果真的选不出几个的话,公子还可以出重礼或其他办法,在武林中人征召人马……” 尚文烈缓缓摇头道:“这样一来,就有点迁延时日,显得太慢了。” “九幽诸葛”淡淡一笑,道:“公孙彦那厮已届中年,他都不急,公子这般年青,又何必急在一时呢?须知时间愈久,则基础愈稳,建基立业,是半点也急不得的!” 尚文烈终于同意地点头道:“好吧!依总管的看法,这段甄选、训练的工作需要多少时间?这一步完成以后,下一步又如何?” “九幽诸葛”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酒壶,道:“酒冷了,请这位姑娘拿去烫热一下,好么?” 尚文烈情知这位总管下面的话,怕有第三人听见,遂吩咐那在一旁侍候的丫头道:“春梅,把酒拿去烫热一点,同时告诉三娘一声,不用等本公子了!” 春梅丫环应了声:“奴婢遵命。”端过酒壶,走出书房。顺手将房门掩上…… 暂时按下金龙大侠尚文烈与新聘请的“金龙总宫”总管“九幽诸葛”二人,在密室之中如何密谋,如何重订新的对策。以应付未来新的局势之事。 且说那胜夷光左肩挨了一弩箭,当时顾不得疼痛,逃命要紧,在春兰、秋蝉两侍婢掩护之下,仓皇逃出了火势熊熊的‘合肥金龙分宫’。 主婢三人还带着夏荷、冬梅两名昏迷不醒人事的侍婢,黑夜中也不辨东西南北,一路穿房越脊,蹿高纵低,越过了城墙,一口气奔逃了七八里路…… 胜夷光平日在家中娇生惯养,几时吃过这般苦头,这时脱离了险境,那一股为了逃命而产生的无形力量也就消失不见,继之而来的便是疼痛、疲累,实在支持不住,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尤其是她肩上的箭伤,这时鲜血已染湿了半边衣衫,再不找地方停下来拔箭上药止血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她左右一打量,发现道旁不远,恰好有一大片黑压压的矮树林,当下,身形一折,两个起落便到了林前,也不管林中是否干净,也不理会枝叶挂衣,一挫娇躯,领先钻了进去。 春兰、秋蝉二婢分别抱着夏荷、冬梅,随后也窜入林中。 胜夷光钻入林中胡乱找了一处比较隐密的地方,一跤跌坐下来,一人抓住箭杆,用力一拔! 胜夷光“哎哟”一声惨叫,登时痛昏过去! 二婢起下弩箭,赶忙取出秘制金创药散,敷在伤口上面将血止住,撕下罗衫权当绷带,足足忙了半个时辰,才将创口包扎妥当,然后又给胜夷光服下一丸“胜家堡”独门培元益气的疗伤金丹…… 这一切手续弄完,二婢已累得筋疲力尽,不知不觉相互依偎着,竟沉沉睡去…… 胜夷光肩上疼痛一止,服下的疗伤金丹药力行开,人也就悠悠醒转,凤目微张,发现二婢睡得也正甜,同时觉得自己也须休息,就靠在二婢身上,闭目入睡。 主婢三人这一觉直睡到曙光乍露,天色黎明。 春兰和秋蝉习惯上起身得早,这时已相继睡醒,正待扶起胜夷光的娇躯,忽听林外传来一个似乎生着一副公鸭子喉咙之人的说话声音! 二婢自从跟着小姐出门这趟历练下来,已磨练出相当的警觉性,人声才一入耳,便不约而同伙身下来,倾耳细听。 只听那公鸭子喉咙之人呱呱地说道:“真倒霉!昨晚上睡得正香就给人家从热被窝里拖出来,打了半晚上的露水,灌了一肚子西北风,真真不是味道。”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接道:“可不是,咱们在外头打露水,喝冷风,外带跑腿,人家总宫来的大爷们真舒服,大碗酒,大块肉地左拥右抱,嘿嘿!想想就一肚子火……” 又一个冷峻的声音“哼”了一声,道:“你两个少发点牢骚行不行,打从半夜出来巡逻开始,你王大麻子跟赵三升的嘴巴就没停过,万一那班大爷们有两位不放心也出来溜溜的话,嘿!你两个他妈的这些牢骚只要被人家听去半句,也就够瞧的了!” 声音沙哑的人“呸”地吐了口浓痰,不服气地说:“你胡老二以为那班大爷们真有这么勤快?俺赵三太爷敢跟你打赌,这时候他们若不是搂着娘儿们,统统睡得像死猪一般,俺就跟你奶奶的姓胡!” 冷峻的声音“嘿”了一声,似乎正要还嘴,却被另一个较为温和的话声截住:“算了算了,难为你们大半夜没睡还有这么大的劲!如今天将大亮,咱们早点收班回去暖和才是正经,穷嚷嚷有个屁的意思!” 公鸭子喉咙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兴奋地叫:“还是钱四哥说对了,咱们这时候赶回去,说不定有几个娘们醒来得早,嘿嘿!咱哥儿们不嫌剩饭冷菜,还可以捞它两嘴解解馋呢!” 这时,春兰已悄悄地爬行到矮树林的边沿,借枝叶掩住身形,从树叶缝隙间向外张望,只见晨雾迷-之中,有四名身穿劲装,手持兵刃的大汉,正顺着林外不远的一条小路,快步行来那公鸭子喉咙的人话刚说完,就看见走在前面的瘦长大汉扭过头去“呸”了一声!冷峻地斥骂道:“你王大麻子就这么没出息,你他妈的脑筋到哪里去了,难道一天没有女人……” 真是无巧不成书!胜夷光她不早不晚,刚好就在这时候睡醒过来,习惯地先伸懒腰…… “哎哟!”她双肩刚住上一抬,立时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禁不住痛得叫出声来! 那四名大汉本来已顺着小路走过去了,却被这一声“哎哟”,听得他们全都一怔,不由脚步倏停,一齐回过头来,八道目光,齐向矮树林望去。 伴在胜夷光身旁的秋蝉忙不迭伸手按住她的嘴巴,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四名大汉注目望了一会儿,见林中没有什么动静,遂互相一打眼色,全神戒备着举步走近林外,由那领头的瘦长大汉发话道:“林中是何方朋友,请现身答话!” 胜夷光嘴巴被秋蝉按住,开头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候听得林外有人说话,才明白已被人发现形迹,当时就要起身出去…… 秋蝉忙凑近她的耳边,悄声道:“来人不知是什么路数,小姐伤口还没有完全好,且让小婢和春兰姐出去看看,如果情形不妙的话,小姐就不用管我们,找机会离开这里再说,否则……” 那瘦长大汉等了一会儿,见林中没有反应,不由冷笑一声!冷冷喝道:“朋友再不肯出来相见,就休怪咱们不讲规矩,要用暗青子请你的大驾了!” 春兰、秋蝉二婢情知躲藏不住,只好硬着头皮,先后穿出矮林,双手叉腰,并肩卓立! 她们这一现身,只见一名满脸大麻子的中年大汉,眉开眼笑地扯开公鸭子一般的喉咙,怪叫道:“妙!妙,简直是妙极了!刚刚想到女人,嘿嘿!就有两位花不溜丢的小娘们在这儿等着咱们咧!” 春兰“呸”了一声!纤手一指,娇叱道:“你这厮满嘴喷蛆,你敢再胡说八道,本姑娘不割掉你两张嘴皮子才怪!” 大麻子中年大汉脑袋一缩,舌头一伸,怪声怪气地叫:“哟!俺的小娘子发脾气了,请你高抬玉手好不好!” 春兰瞪了大麻子一眼,“哼”了一声!转对那瘦大汉,沉声道:“这片树林是不是你家的私产?难道在里面歇脚都不可以么?” 瘦长大汉的目光一直冷冷地在二婢的身上打量,闻言,冷笑一声,道:“姑娘用不着这么凶,太爷看你们身上并未负伤,刚才喊痛的一定另有其人,识相的快揪出来让爷们瞧瞧,看是怎样受的伤,如果没有什么,爷们就让你们走路!” 春兰樱唇一撇,说:“哼!怎样受的伤是我们的事,用不着你管!” 大麻子“哟”了一声,抢前一步,怪笑道:“俺们胡二哥一片好心,怜香惜玉,想帮你的同伴减轻点儿痛苦,娘子应该谢谢才对,怎地……” 瘦长大汉摆手不让大麻子瞎嚷下去,转脸对另外两名大汉喝道:“赵老三,钱四弟,你们进去请一请!” 秋蝉“呛”地一声拔出长剑,拦住那两名大汉,娇喝道:“谁敢踏进林子一步,姑娘就砍断他的狗腿!” 两名大汉当中一名长得膀阔腰粗,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沙声怪叫:“俺赵三爷偏不信邪,让开!”叫声中,大步上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朝秋蝉肩头抓去! 秋蝉娇叱一声:“斩下你这厮的狗爪!”娇躯一偏,剑演“推窗望月”,皓腕一推,电芒乍闪,急截拨来的大手! 赵三升沙声道:“喝!你这小娘们真有一手!腕肘一缩一沉,让过剑锋,五指如钩,猛然探出,向秋蝉持剑的皓腕拿去! 双方这一动上手,另一名肥胖的大汉更不怠慢,摇晃着又矮又胖的身子,迈开鸭子步,便要往树林钻…… 春兰身形一晃,正待抢过去拦阻,却被瘦长大汉横身挡住,不由又急又怒,“呛”的一声!反手拔出背后长剑,指着瘦长大汉,叱道:“你们是什么人?到底讲不讲理?” 瘦长大汉“嘿嘿”冷笑道:“瞧你急得这个样子,林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话声一落,侧脸喝道:“王大麻子!快跟钱老四一道去瞧瞧!” 大麻子刚应声“好”!身子还未挪动,突听钱老四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叫声响彻云霄,只震得众人心头直跳,所有的眼睛,霎时都朝钱老四望去…… 只见他双手捂住了圆鼓似的肚皮,踉踉跄跄地直往后退,红红的鲜血,像泉水般从手指缝里往外直淌! 看这情形,不消说便知是遭了人家的杀手! 等到三名大汉醒悟过来,王大麻子这才一个箭步纵了过去,打算伸手将受伤的同伴扶住,可是 “砰”的一声大震,尘土飞扬,那钱老四的一条肥胖身子,已推金山一般侧坐在地上,一头大汗像雨点般滚下来,嘴巴张得大大地,就是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瘦长大汉也纵将过来,面对矮林,冷冷喝道:“什么人敢暗算咱们的弟兄,快滚出来领死!” 喝声刚一停下,枝叶“沙”的一响,胜夷光拧身飞射而出,长剑幻化一道长虹,直射瘦长大汉的胸膛! 瘦长大汉在发话之时,已经暗中全神戒备,耳听枝叶一响,电虹入目,就知情形不妙,但这时如果后退避让的话,仍然是等于把胸膛送给人家作靶子,当下,猛一吸胸,左脚往后一滑步,身形一偏,右掌就势往前一推…… 总算他应变得够快,免了一剑穿心之厄,可是,也还嫌慢了一些,就在他身子一偏之际,“嗤”的一声,剑气如虹,冷森森地划胸而过,立时裂肉开心,胸膛上现出了一条三四分深的血槽! “叭”的一声,他推出的右掌也同时击中了胜夷光的左肩,正好就是受了箭创的部位! “哎哟!”两人都同时痛得叫出了声来! 胜夷光更是痛上加痛,直痛得眼前金星乱迸,脚下踉踉跄跄直往前冲,几乎当场昏厥…… 春兰见状,不由大吃一惊,慌忙一跃上前,将胜夷光娇躯扶住,掏出一颗疗伤止痛丸塞人她的口中! 秋蝉也撇下了那名叫赵三升的大汉,退回主人身旁,横剑戒备。 瘦长汉子匆匆掏出金创药来撒在血槽上面,胡乱将血止住,这才定睛朝胜夷光瞧去,发现赏了自己一剑的,竟然是一个年方及笄的姑娘,不由又羞又怒,再一回头仔细看一看钱老四,但见他双眼直往上翻,口鼻中出气多人气少,已然去死不远! 这四名平日自己看来武功颇为不弱的大汉,对付三个小姑娘,竟然在一照面之下,一死一伤,这样一来,不由瘦长大汉羞怒之下又加着急,气恼,一齐袭上心头! 虽然他也击中了对方一掌,但对方仍然好好地站在那里,并没有倒了下去,显见他这一掌不曾发生什么作用。 这样一来,使他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更加上一点儿发慌,慌的直往下沉…… 王大麻子和赵三升两名大汉眼见身为带队的胡二哥挨了一剑,又怔怔地站着不动,一时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齐纵了过来,同声问道:“胡二哥,你怎么了?伤口要不要紧?要不要把这三个小娘们抓回去……” 瘦长大汉经这一问,方才回过神来,“呸”了一声,冷冷喝道:“少废话!还不赶快发告警信号!” 王大麻子和赵三升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另从囊中掏出一枚信号火箭,朝天把引绳一扯…… “嘶嘶”两声!两道红色火花冲天而起,直上空中十余丈,才“砰”地四下散开,半晌之后,始消灭不见! 胜夷光这时疼痛已止,虽然左半边身子仍然有点发麻,但神智已完全清楚,心情也镇静沉稳下来,一面戒备一面暗自运功调息,此际,见敌人发出火花信号,不由心中着急,忙低声吩咐二婢道:“赶快去把夏荷、冬梅背上,随我离开,迟就来不及了!” 二婢身形一动,王大麻子和赵三升已纵步过来,拦住去路,二婢又急又气,更不答话,两柄长剑疾攻过去! 王大麻子、赵三升这时已不敢乱吃豆腐了,各自提起精神,挥动兵刃,急架相迎,斗在一起…… 瘦长大汉缓步走近胜夷光面前,狞喝道:“无知贱婢,竟敢暗算你胡太爷,嘿嘿!赶快丢剑投降,胡太爷念你年幼无知,饶你不死!” 胜夷光懒得-嗦,一声娇叱:“本姑娘却要你死!” 皓腕一抬,身形疾进,一招“飞星逐月”,长剑幻化成一点寒星,破空生啸,飞射对方“七坎”大穴! 瘦长大汉只觉得剑气直迫肺腑,对飞射而至的这一点寒星,竟然想不出如何化解,空有兵刃在手,却连半招也递不出去,只得一退再退…… 直退了七步之遥,才把这一招,“飞星逐月”躲让过去,当下,真气一沉,振腕挺剑,还攻过去! 胜夷光一招就把对方迫得连连后退,不由精神大振,娇声喝道:“原来你这厮本领有限,还好意思穷吹大气,呸!着!”剑演“河汉星沉”,家传纪学出手! “铮”一声!长剑点在瘦长大汉攻来的剑失之上,皓腕一翻,剑锋借势一沉,电芒一闪而逝! “味”的一声,瘦长大汉左腿又告挂彩,大腿上连皮带肉被削去了掌大一块,直痛得他龇牙咧嘴,手中长剑一阵乱砍,哇哇怪叫道:“贱婢!胡太爷和你拼了!” 胜夷光一面挥剑接招,一面冷笑道:“呸!呸!凭你这两手鬼画符,也配和本姑娘拼命!” 笑语声中,劲贯皓腕,长剑一圈一弹,一声娇叱:“撒手!” 瘦长大汉只感到对方的长剑似乎像蛇一般缠着他的兵刃,一绞之下,剑尖竟然绕向右腕刺去,不由大惊失色! 这种情形之下若不撒手丢剑,右腕就得和他脱离关系,两害相权,瘦长大汉只好乖乖听命,“当”一声,松手丢剑!身形倒跃而出…… 胜夷光这边一剑制敌,春兰、秋蝉二婢也同告得手! 王大麻子腮帮上中了一剑,满口鲜血直冒,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这是他的缺德话说得太多的现世报! 赵三升的一条右膀臂已宣告和他分了家! 胜夷光一面调息,一面监视着三名已经不敢再有异动的大汉,一面示意春兰、秋蝉进入林中,将夏荷、冬梅背上,一切停当,这才用剑一指瘦长大汉,娇喝道:“你们三个快滚回去改过自新,记住今日的教训,不可以随便欺负女人,听见了没有?” 瘦长大汉“哼”了一声,道:“贱婢有种就不要走,马上就叫你好看!” 胜夷光樱唇一撇,道:“本姑娘爱走就走,你管不着!” 掉头对二婢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看他们哪个敢动一动,我就宰了他!” 话刚说完,小路上人影乍现,同时,一个苍劲的声音叱道:“什么人这样大的口气?让老夫来瞧瞧!” 就这两句话的工夫,嗖嗖嗖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八名劲装汉子相继飞纵而来,落在当场! 胜夷光一听来人说话的声音,再一看来人飞纵的身法,不由心头一凛,知道已难脱身,只好一咬银牙,吩咐二婢将夏荷、冬梅放下来,索性不走了! 瘦长大汉这时已喜笑颜开地率领着仍在哼哼不绝的王大麻子和赵三升,快步上前迎接来人。;这八名劲装汉子的为首之人,是一名年约半百,颏下长着山羊胡须,貌相猥琐,腰带上插着一根佛手拐的老者! 瘦长大汉走到这名貌相猥琐的老者面前,躬身说道:“合肥分宫,东门巡查站,第三哨哨长胡发参见!” 貌相猥琐老者微一颔首,眯起一双绿豆眼,朝胜夷光主婢上下打量了一番,转头目注瘦长大汉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发了两道告警信号,就为了这三个小娘们?” 瘦长大汉闻言,不由吓得脸色发白,诚惶诚恐地低头躬身,讷讷地说:“小的无能,小的该死,求吴大师傅恕罪!” 被称作吴大师傅的老者颇为受用地“唔”了一声,缓缓道:“你该知道此地的分宫昨夜被人纵火焚毁,本门损失重大,公子虽命咱们到这里来休息,但也要负责查缉那批纵火行凶之人,如果巡哨的人都像你这般大惊小怪,岂不是天下大乱?” 瘦长汉子连声应“是”,恭声道:“吴大师傅责备得极是有理,但这三个小娘们的确都有两下子,不然的话,小的们也不致吃这大的亏!” 吴大师傅注目道:“你且把事情发生经过说来听听!” 瘦长汉子遂把一切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 吴大师傅捻须沉吟道:“竟有这等事?你问过她们的姓名和来历没有?” 瘦长大汉惶然地摇了摇头,道:“这个,小的问是问过了,但她们不肯说出来。” 吴大师傅一摆手,命瘦长汉子退下,负着手,缓步走到胜夷光面前,脸色一沉。峻声道: “姑娘家小小年纪就随便出手伤人,这还了得,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瞧你肩上创伤未愈,是怎样受伤的?赶快从实说给老夫听听,如果证明你没有什么干系,老夫就不究你杀人之罪,让你们走路!” 胜夷光这时已然清楚对方竟是“金龙总宫”和“合肥分宫”的人马,不由暗暗叫苦,没料到逃了一夜,仍然碰上了! 她本想把“胜家堡”的招牌打出来,却恐怕这名金龙总宫的武师已知道他的主人与胜家堡结了梁子之事,如果是的话,则这面金字招牌抬出去时,所得的效果就会恰恰相反了。 她又想把“上官琼”这名字拿来搪塞一下,又怕合肥分宫的人正在找她(她还不知道合肥分宫的人已经死光了),则岂不弄巧反拙? 想来想去都是不妥,她只好一赌气,来个不理不睬! 吴大师傅的一连串门话发出去,却连半点回音都收不到,不由大为恼怒,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好个不识抬举的丫头!” 转脸过去,沉声道:“潘师父!过来把这个丫头拿下!” 一名五短身材,相貌精悍的年青劲装汉子应声一跃而至,“呛”一声,拔出长剑,一指胜夷光,喝道:“本武师奉命拿你,快过来受缚!” 胜夷光对金龙宫辖下的武师们早已见识不少,一比一单打独斗,她从未吃过败仗,所以也没有把眼前这名潘姓武师放在心上,闻言,樱唇一撇,道:“要打,你们就统统一起上,本姑娘才不屑和你们打车轮战哩!” 潘姓武师被她这种轻蔑态度激得心头冒火,大喝一声道:“贱婢好大的口气,看剑!” 右腕一抬,一招“白蛇吐信”,踏洪门,取中宫,长剑直向胜夷光酥胸刺去! 这一剑平淡无奇,同时也显示出这名潘姓武师亦未将胜夷光放在眼内,才敢这般狂妄地第一招就直取中宫! 胜夷光本来就不打算和这批来自金龙宫的武师纠缠下去,此际见对方这般肆无忌惮地发招攻来,恰是正合心意,当下觑准对方长剑来势,直待剑尖抵胸前三寸距离,这才微挫娇躯,皓腕一抬,一招“移星换斗”疾攻而出! “嘎!”一声刺耳的错剑之声响处,她的长剑立时将潘姓武师的剑锋错开,接着身形一欺,拧腕推剑,娇叱一声:“着!” “哧”的一声!潘姓武师“右肩井”穴登时被刺个正着,剑尖人肉三寸,一条右臂顿时报废! 潘姓武师一声痛哼!左手按住血如涌泉的右肩,跄踉倒退…… 胜夷光一招得手,脚下更不怠慢,进步欺身,长剑再度攻出一招“飞星逐月”,直刺对方胸前“七坎”,娇喝:“给本姑娘躺下!” 眼见这名潘姓武师难逃一剑穿心之厄! “铮”然一声金铁交鸣!斜刺里飞来一根佛手拐,击中了胜夷光的长剑,爆起一蓬火花! 胜夷光顿觉虎口生痛,皓腕一阵酸麻,长剑几乎脱手,不由大吃一惊,慌忙飘身后跃…… 吴大师傅一拐震退胜夷光,挡在潘姓武师身前,狞视着胜夷光,“嘿嘿”一声冷笑,阴森森地说:“瞧你贱婢这两招“天星散手”剑法,显然已得了胜云龙老贼的真传,怪不得胆敢这般狂妄,嘿嘿!胜云龙这老贼是你什么人?赶快从实招来!” 胜夷光听对方一连把她父亲骂了两声“老贼”,不由心头冒火,气得凤目圆睁,纵身一剑刺出,娇喝道:“呸!你这厮敢骂我爹,宰了你!” 吴大师傅佛手拐一挥,“当”一声,架开胜夷光攻来的长剑,得意地“嘿嘿”怪笑道: “妙极了!原来你钱婢居然是胜老贼的女儿,嘿嘿!这一下子把你抓回去,老夫这件大功就立定了!” 口中一面说着,手中的佛手拐却一连攻出三招,“苍龙出海”、“怪蟒翻身”、“泰山压顶”,点戳,横挡,直砸!虎虎生风,势猛力沉,锐不可挡! 胜夷光空有一身家传绝学,只是修为时日有限,怎抵得过对方数十年的功力,一支长剑左拦右挑,都无法挡住那如山的拐影,怒涛般的力道,逼得她一退再退,直退了丈多距离,才勉强把对方这一连三招猛攻躲开,已累得香汗淋漓,娇喘呼呼了! 吴大师傅轻拂着佛手拐,狞笑道:“就是胜老贼在老夫这支佛手拐面前,也得乖乖认输,何况你这黄毛丫头,快些丢剑投降,跟你吴大爷回去,听候咱们公子发落!” 胜夷光出道以来,几时吃过这样大的亏,不禁又急又怒,趁着这几句话的工夫,迅将真气调匀,娇叱一声:“呸!想要本姑娘丢剑投降,简直在做梦,看剑!” 招随声发,家传绝学“天星散手”剑法奇招连展,“射星逸虹”、“电旋星飞”、“月落星沉”,一气呵成疾攻而出! “天星散手”剑法果然不同凡响,胜夷光含愤施展之下,但见剑气如虹,冷芒似电,寒飚森森,上下盘旋,左右飞舞,寻丈以内,尽为剑芒笼罩! 这一连三招亡命反攻,果然逼得吴大师傅有些手忙脚乱,佛手拐一阵挥、挡、拨、拦,仍禁不住频频后退! 常言道得好,姜是老的辣,这吴大师傅在金龙总宫的武师当中,位列一等,其武功经验自然不同凡俗。 他就在这一阵招架、后退之下,立即发现胜夷光的攻势只是外强中干,将近强弩之末了! 由于这一发现,他恶念顿生,后退之际,觑准机会,乘着胜夷光最后一招“月落星沉” 攻到,在她的长剑疾落又倏变横扫下盘的一瞬间,猛然将佛手拐朝地下一插…… “当”的一声巨响!剑拐相交,火花四溅…… 胜夷光这一剑正砍在佛手拐上,只震得她“哎”一声痛哼,虎口开裂,鲜血渗出,一条右臂完全麻木,几乎连长剑都无法握牢,脚下两个踉跄,方始拿桩站稳! 吴大师傅的一招诡计得售,不由心花怒放,用力拔出佛手拐,纵步追上胜夷光,佛手拐向她酥胸点去…… 春兰、秋蝉眼见主人此际已无还手之力,不由两人吓得心胆俱裂,齐声娇叱道:“恶贼胆敢行凶,看剑!” 叱喝声中,双双飞身疾掠而起,两柄长剑有若剪水蛟龙,左右交叉向吴大师傅斜截过去! 吴大师傅见来势汹汹,当下顾不得去伤害胜夷光,身形微挫,右腕一振,佛手拐左右分张,喝一声:“滚!” “铮铮”两声!剑拐交触之下,春兰、秋蝉二婢猛觉一股强大震力自剑上传来,俱身不由己地连人带剑倒退回去,一跤跌在地上。 胜夷光这时已经知道难逃这场大劫,当下,一咬银牙,奋最后一口气,挺腰站稳,右手忍着痛,缓缓将长剑举起…… 吴大师傅一拐震退了两名侍婢,目注胜夷光,阴森森地说道:“太爷劝你不必作绝望的挣扎了,跟太爷回去听候发落,如果太爷我因此而升任一名总宫护法的话,太爷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咧!” 胜夷光凤目圆睁,“呸”了一声,咬牙切齿道:“胜家堡只有战死的女儿,没有投降的懦夫,恶贼!接招!” 话声一落,用尽平生之力,长剑往前一掷…… 吴大师傅没料到她竟会临危拼命反噬,乍见长剑飞来,也不由大吃一惊!忙不迭飘身倒纵,拧腰侧跃…… 可是,双方距离不过数尺,任你吴大师傅的身形闪避得再快,就在他倒纵、侧跃的一瞬间,剑芒已在他的耳朵根下,一闪而过…… 剑过无声,但吴大师傅却突觉耳下一凉,伸手一摸,登时摸了一手鲜血,不由气得山羊胡须根根倒竖,绿豆眼一瞪,厉喝道:“贱婢找死!” 一跃上前,佛手拐照准胜夷光迎头砸落…… 蓦听一大喝:“住手!” 喝声中,一道虹霞有若天虹倒挂,自空而降,忽又宛似神龙矫首,绕着吴大师傅的佛手拐一圈…… 吴大师傅自喝声入耳,目睹剑虹凶猛来势之时,心中便已凛愕交并,手中佛手拐不由自主地去势一顿…… 此际,更觉一股奇强无比的潜劲自拐上传来,只震得他虎口发热,臂腕酸麻,不由大惊失色,赶忙五指一松,挫身跃后,口中惶然叫道:“公子恕罪!” 只听“当”的一声,他那根佛手拐已被人掷了回来,落在他身前地上,这一来,他更是诚惶诚恐地垂首躬身,讷讷道:“卑属没料到会惊动公子大驾,以致未能按规矩迎接,求公子宽恕失礼之罪!” 陡听身后一名武师厉声大喝:“站住!你小子是哪条线上的?” 吴大师傅愕然抬头,眼光触处,他的一张老脸顿时涨得红里透紫,变成了猪肝颜色! 原来,那持剑从天而降之人,竟是一位面目陌生的英俊少年,此际,他正将三尺青锋,缓缓纳入剑鞘…… 先前吴大师傅乍见剑虹自天而降,认出乃是“金龙剑法”中的绝招“神龙吸水”,便认为是主子“金龙大侠”尚文烈驾到,是以才这般惶恐恭敬,此刻发现自己竟认错了人,心中这份难堪就不用提了! 但他不愧身为“金龙宫”的一等武师,涵养工夫相当到家,他心头的羞怒之火略一激荡,便自按捺下去,同时,脚尖一挑,将佛手拐绰在手中,缓步上前,抱拳道:“尊驾可是前‘无名堡’堡主,公孙大侠?” 他的意思以为来人既然也会使“金龙剑法”,除了主子尚文烈以外,自然就是“无名堡” 堡主公孙彦了。 怎知,他这自以为十拿九稳的一猜,却又猜错了。 那位英俊少年朝吴师傅冷哼了一声,便转身向胜夷光行去…… 胜夷光本来已准备接受死亡的命运,没料到会有救星从天外飞来,她身前压力一轻之际,便立刻微张星眸,目光窥处,顿教她芳心狂跳,又是喜又是惊,又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 这位英俊少年,竟是她朝思暮想,暗中爱恋着的贾天绅! 此际,眼见他向着自己行过来,胜夷光喜心翻倒之下,便待出声招呼,但话到唇边,却心念电转,情知自己的容貌虽然易成了上官琼的模样,但语言腔调以及举止等等都仿效不来,倘若一开口,就怕立时会露出马脚。 她这一考虑之下,顿生妙计,索性星眸一闭,口中“嗯”的一声娇吟,身子一软,朝后倒去。 贾天绅乍然见状,大吃一惊,一掠上前,伸手扶住胜夷光的娇躯,惶声叫道:“上官妹妹!你怎样了?” 他叫得愈急,胜夷光的星眸闭得愈紧,娇躯愈软,软得整个人都躺在贾天绅怀里,好不舒服! 侍婢秋蝉最为机灵,此时见主人这一做作,便立刻看出她的打算,于是快步走过来,对贾天绅行礼道:“贾公子来得正好,上官姑娘被这班人欺负惨了!” 贾天绅“咦”了一声,诧道:“你不是夷光妹妹的侍婢么?怎会在这里?她人呢。” 秋蝉假装满脸愁容地说:“唉!一言难尽,我家小姐不知到哪里去了,贾公子还是先救救这位上官姑娘,有话以后慢慢说吧。” 贾天绅这时心念着爱侣的安危,实在也无暇多说,当下,急声问道:“你可知道她是怎样受的伤?伤在哪里了?” 秋蝉伸手一指吴大师傅,道:“刚才上官姑娘挨了这贼一掌,头部受了震动,以致昏迷不醒,不知公子可有对症灵药?” 那吴大师傅见贾天绅对他的话睬也不睬,使他再次下不了台,不由羞怒交迸,再也按捺不住,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道:“嘿嘿!想不到公孙彦大侠竟是一位怜香惜玉的风流情种,嘿嘿嘿嘿!你眼前泥菩萨过河,这些情话……” “住口!”贾天绅一声大喝,顺手将胜夷光的娇躯塞入秋蝉怀中,拧身一跃,落在吴大师傅面前,戟指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倚仗人多,欺凌妇女?” 吴大师傅“嘿嘿”冷笑道:“咱们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公孙大侠这回落了单,嘿嘿!管教你来得去不得!” 话声一顿,扭头大喝道:“大家上!把这厮拿下,押回去就是大功一件!” 随来的七名金龙武师齐应了一声,各挺兵刃,一拥而上,将贾天绅围在当中。 贾天绅见对方口口声声称他为公孙大侠,情知是错把他认作了“无名堡”的堡主公孙彦,但因此一来,他也明白对方必然是“金龙宫”的人马无疑,当下朗朗一笑,道:“好一个踏破铁鞋无觅处,本公子也正要找你们这班贼崽子算账,哼哼,今朝你们半个也休想活着回去!” 一面说着,一面将长剑缓缓掣出,朗目一扫,喝道:“谁先上来送死?” 吴大师傅举手一挥,狞声道:“咱们要你先死!” 欺身疾上,右臂一抬,佛手拐朝贾天绅当胸点去! 另外七名金龙武师也齐挥兵刃,四面夹攻过去…… 贾天绅一声朗笑,振腕挥剑,“铮”一声,震开了吴大师傅的佛手拐,身随剑转,霓虹疾旋,倏地左右分张,霎时,人、剑俱渺! “啊!啊!”两声惨叫,响彻林野! 两名金龙武师的脚步大乱,挺着兵刃又踉跄倒退了几步,“砰砰”两声相继仆倒在地上,四肢一阵抽搐,鲜血流了一大摊,眼见活不成了! 这一招快速绝伦的杀着,顿时将其余的金龙武师吓得一个个呆若木鸡,刹那间俱不知所措,擎着兵刃,动弹不得…… 还是吴大师傅不愧身为“金龙宫”一等武师,久经风浪,沉得住气,并未被贾天绅这一招狠辣绝伦的杀着所吓倒,但他也明白再打下去,最多不过几个照面,自己这边就得全军尽没,那时就连自身也难保全得了,当下,大喝一声:“点子扎手,扯乎!” 他这一喝,果然将几名武师的灵魂唤归了窍,一个个如梦方醒,拧腰蹬腿,准备开溜!…… 他们反应可谓够快,但贾天绅的动作比他们更快,只见电芒乍闪,他已从众武师的包围圈外,反身杀人,口中大喝道:“你们半个也休想逃得了,杀!” 剑虹如电,矫似游龙,左右两盘旋,前后一冲刺之下,顿见血肉横飞,惨叫之声乱成一片…… “啊!……哎……” 惨叫声中,“砰砰砰!……”之声此起彼落,剑光到处,那五名金龙武师以及那三名巡哨的喽罗,相继倒地,无一幸免! 只有那位吴大师傅的轻功最好,开溜得最快,等到贾天绅杀死了众武师的时候,他人已逃出七八丈以外了。 须知,贾天绅并非是嗜杀之人,在过去,他之所以和“金龙宫”过不去,只是为了上官琼失踪,那尚文烈作法自毙,诈称已将上官琼弄到手中,这才激起了他的怒火,再加上公孙彦的推波助澜,建议他一条釜底抽薪,在各处“金龙分宫”放火寻人的狠计,这样一来,才使他正面与“金龙宫”的人马发生冲突,但一路上,他也仅仅是放火将搜寻到的“金龙分宫” 焚毁,对那些武师打手们则绝少伤害性命,这是他初入江湖,还保全着善良的天性,和甚少见到血腥之故。 如今,他眼见心头爱侣身受重伤,而且又是伤在“金龙宫”武师手中,怎不教他愤怒如狂;杀心大起! 可是,当他看见敌人们一个个中剑倒在血泊中挣扎的时候,不忍之心又油然升起,所以眼望着那吴大师傅逃脱的背影,脚下踌躇,不知追好还是不追的好…… 那秋蝉在一旁却急声叫道:“公子快追。别让那厮逃回去请来救兵,那就麻烦了。” 贾天绅闻言,如梦方醒,当下朗声大喝:“老贼休走,留下命来!” 喝声中,身形疾射而起,迅若天马行空,朝吴大师傅追去…… 吴大师傅的轻功也十分了得,就这两句话的光景,他又已飞掠出数丈之遥,连同先前的距离,竟逃出了十三四丈之远了! 可是,贾天绅的轻功更为了得,只两三个起落,便将双方距离缩了一大半,仅剩下四五丈远近! 吴大师傅扭头一看,不由心胆俱寒,一咬牙,猛提全身真力,脚下加劲,亡命飞纵…… 贾天绅怎能让这老贼在手底下逃得性命,当下,也自运足十成功力,足尖点处,身形如电,划空生啸。眨眼间就追到吴大师傅身后,长剑疾然点出,大喝:“老贼回身接剑!” 吴大师傅耳听叱喝之声,只感到脊上一股寒意袭来,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哪里还敢回身去挨这一剑,总算他经验丰富,懂得如何在危急之时,应该用什么方法逃生,当下,右腕一拧,反手将佛手拐拂出…… “铮”然一声金铁交鸣,佛手拐与长剑一触之下,吴大师傅也顾不得腕臂酸麻,赶忙借着这一震之力,顺势斜飘出寻丈以外,脚尖一触地面,人又腾空掠起,改朝另一方向飞逃…… 哪知,他身形刚一纵起,突觉眼前人影一晃,剑气如山,当头压到,耳听对方朗朗喝道: “向哪里逃,还不乖乖下去!” 在这种情况之下,除了拼命,就得乖乖听话,别无其他选择,更不用打逃走的主意了。 吴大师傅自然十分清楚,就算真的躺下去听候发落,最低限度也免不了一个终身残废,那时活着倒比死还难过,实在划不来。于是一咬牙,厉声大喝道:“老夫跟你拼了!” 喝声中,身拐合一,化作一幢黑影,直向压来的剑网冲去! “铮铮铮铮!” 一阵密似连珠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处,剑气、拐影立时交缠在一起…… 只见剑阿倏合之下,拐影顿敛,同时,响起了吴大师傅一声凄厉的惨吼与贾天绅“哎” 的一声惊呼! “砰”然一声,吴大师傅直挺挺地摔落尘埃,胸前衣衫破裂,血肉模糊,鼻孔里出气多人气少,距死不远! 贾天绅飘落在吴大师傅身侧,左手按住左股侧,俊目含威,玉面笼煞地盯着吴大师傅,厉喝道:“无耻老贼,快把解药拿出来!” 吴大师傅睁着一双绿豆眼,狞声道:“老夫人称‘绝毒煞神’,独门暗器从不制炼解药,嘿嘿!一个对时以后,你小子就追随老夫于阴曹地府,黄泉路上,老夫倒不寂寞了!” 贾天绅闻言,不禁一呆,随即大怒道:“我不信你的鬼话,你拿是不拿?” 吴大师傅得意地狞笑道:“你小子就是把老夫剁成肉酱也是枉费气力,嘿嘿嘿嘿!老夫先走一步,鬼门关前恭候大驾!” 话声一落,浑身一阵抽搐,“呼”地喷出一股腥血,竟然自行震断心脉而亡! 贾天绅到底江湖经验尚浅,根本未想到老贼会来这一手绝招,欲待出手拦阻都来不及,不由大为着急! 他呆了一呆,忽然冷哼一声,弯腰伸手在吴大师傅的尸体上一阵乱搜! 可是,他失望了,他差不多把吴大师傅整个翻了过来,果然搜不到任何药物,只搜出一些奇形怪状的暗器,当下,只好将这些暗器藏入百宝囊中,强忍着剑口上慢慢延展开来的麻痒难受,转身朝胜夷光主婢走去…… 那胜夷光早在贾天绅追杀众金龙武师之际,已将如何应付的方法告知秋蝉,冬青二婢。 这时,见贾天绅收拾了吴大师傅转回来,遂假装刚刚苏醒的模样,星眸微张,娇慵不胜地倚在秋蝉怀中…… 贾天绅瞥见心上人已然醒了过来,顿时忘了自己中了毒药暗器的痛苦,急步上前,喜笑颜开地问:“上官妹妹,你醒来了!现在觉得怎样?” 胜夷光粉脸上露出一片茫然的神色,凝视着贾天绅,口中喃喃道:“上官妹妹?上官妹妹是谁?谁是上官妹妹?你……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 贾天绅闻言,这一惊,简直比他自己中了对时必死的毒药暗器还要厉害百倍,不由急声道:“上官妹妹!是我,绅哥哥,贾天绅啊!” 胜夷光仍然是满脸茫然地说道:“你的名字叫绅哥哥,我从……从未听见过这名字,怎么……怎么又叫贾……哎!我的头,我的头好痛……” 秋蝉故作惶急之状,一面轻轻替胜夷光按摩头部,一面急声叫:“上官姑娘!你清醒一些……” 胜夷光扭转螓首,望着秋蝉,讶然道:“上官姑娘?你这位姑娘是在叫我?哎!我…… 我……我怎么会躺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哎!我的头又痛起来了……” 说着,说着,星眸一闭,又假装昏迷过去! 这一来,只急得贾天绅仿似热锅上的蚂蚁,简直比刚才在吴大师傅身上搜不出解药还要急过百倍,他手足无措地望着秋蝉,焦灼地叫:“这……这是怎么回事,这……这怎么办?” 秋蝉故作镇静地略一沉思,抬头道:“婢子记得刚才上官姑娘和那使佛手拐的老贼交手之际,一不小心,被那老贼的掌力击中头部,只见她一个踉跄,几乎昏倒,跟着,长剑就给那老贼震落,正好在危机一发的时候,公子就赶到了。” 贾天绅急道:“既然她头部挨了一掌,你为何不早说!” 一面说,一面蹲下去,伸手分开胜夷光的柔软青丝,检查她头部的伤势…… 他仔细看了一遍,不白茫然道:“奇怪,怎么一点伤痕也没有呢?” 秋蝉道:“小婢刚才说过,她仅仅是被对方掌力扫中头部,若是那一掌真的击在头上的话,她……她早就没命了!” 贾天绅焦急地道:“这……这该怎么办呢!……”- 第二十二章 以真作假 秋蝉想了想,道:“据婢子所知,一个人的头部倘若受了剧烈震动,就会发生失去了记忆的症状,看这位上官姑娘的情形,极可能就是丧失了记忆,所以才会认不出公子来!同时,也忘了过去所经历的发生的一切事情……” 秋蝉的话还未说完,贾天绅已如雷轰顶地“啊”了一声,急急截口叫:“当真有这种事?” 秋蝉注目道:“公子饱读经书,见闻广博,难道不晓得有这种病症?” 贾天绅怔怔地站起身来,口中喃喃地道:“不错,的确是有这种病症,可是,可是,该怎么办才好呢?” 秋蝉诧异地望了望贾天绅一眼,道:“公子既然也知道这种病症,当然也知道,如果有一位较亲密的人陪伴着她,经常和她提说一些值得回忆的往事,慢慢就会把记忆力恢复过来的……” 贾天绅焦躁地摇手打断了秋蝉的话语,道:“这种治疗之法我也懂得,可是……可是,目下我中了那老贼的毒药暗器,必须在一个对时内找到解毒药物,否则……否则……唉!真是急死人了……” 这一番话语,听在胜夷光耳朵里,也仿佛是大晴天起了个霹雳,只震得她心头狂跳,几乎就要一蹦而起! 但继而一想,倘若在这时候醒转并恢复记忆的话(其实她对上官琼和贾天绅谈情说爱的往事,根本就一点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记忆好恢复),那么,一幕骗局,立时就会拆穿,不但前功尽弃,说不定几句话交谈之下,甚至连易容改扮上官琼的把戏也暴露出来,那时!…… 这后果太可怕了,胜夷光简直不敢去想! 但如果仍旧假装下去,岂不是拖累了心爱情郎,使他不能分身去寻找解毒药物,那么,一个对时之后…… 这个后果也是同样可怕! “怎么办?……怎么办?……”胜夷光心念电转:“起来,勇敢地承认一切,求他宽恕我……不,不行,好不容易才抓到这个有利机会,我怎能够轻易放弃了?……可是,万一,万一他因为要照顾我,而……” 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只觉得怎样做都不对! 当然,她如果完全为贾天绅的性命着想的话,那就只有牺牲一己的私爱,拼着从此天涯陌路,永不相见!…… 最后,她暗地一咬银牙,下了一个决定,决定放弃她个人的私恋,勇敢地面对现实,以挽救贾天绅的性命(虽然贾天绅是否能找到解毒药物,那是听天由命,以后再说了),当下,就待挺身…… 陡地 “阿弥陀佛!” “无量寿佛!” 两声佛号从耳际传来,声音虽然不大,但却震人耳鼓发痛,显见宣念之人,功力深厚,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胜夷光心头一震,遂将激动的心情接住,星眸微张,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肥硕,生得方面大耳,手持方便铲的和尚,偕同一个相貌清癯,背系长剑,身穿大红法服的老道,从大路上缓步朝他们行来。 这时,贾天绅已吞服了两颗自己配制的解毒药丸,吩咐秋蝉小心照顾胜夷光,转过身子,迎着来的一僧一道,抱拳行礼道:“大师,道长的上下如何称呼?区区与二位素未谋面,为何二位在高宣佛号之中,暗蕴内家真力,显有示威之意,敬请明示!” 这一僧一道行近至贾天绅丈许之处,便停了下来,四道炯炯目光,将贾天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又将目光扫向胜夷光主婢,半晌,才收回视线,凝注贾天绅脸上,又过了一会儿,那肥硕和尚才单掌当胸,回了个问讯,沉声道:“贫衲了缘,在嵩山少林皈依我佛,这位是武当悟妙道兄,请问施主可是“金龙大侠”尚文烈,尚施主?” 贾天绅听得一怔,暗道:这些人莫非都有什么毛病不成?方才那个老贼把我认作公孙彦,眼前这和尚却问我是不是尚文烈,难道竟无人识得我贾天绅? 他越想,心中愈觉不是味道,当下,冷冷“哼”了一声,仰首望天,冷然慢声说道: “区区姓贾名天绅,乃江湖无名小卒,不敢当大师法眼!” 了缘大师听了,也是一怔,侧顾悟妙道长,互相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又将四道目光朝胜夷光射出…… 瞧了一会儿,了缘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开口道:“这位女檀越莫非是‘玉屏山’苏老檀越的高足,上官琼,上官檀越么?” 胜夷光听得心头一震,赶忙挺起身,正待开口否认…… 谁知贾天绅却朗声一笑,道:“不错!不错!大师这一下可看对了!” 了缘大师沉声道:“善哉,善哉!贫衲既然没有把上官女檀越认错,那么,尚大侠又为何不敢承认贫衲对你的看法呢?” 贾天绅“嘿”然冷笑道:“大和尚这种推论,真是千古奇谈,须知,上官姑娘本来就是上官姑娘,你大和尚没有把她看错,那是你大和尚法眼如炬,但可不能把如炬的法眼,硬把区区也看成了‘金龙大侠’吧?” 沉默了半天的悟妙道长“哼”了一声,开口道:“尚施主这一番话语,分明有点强词夺理,江湖上谁人不知你是上官女施主的夫婿,贫道虽不曾拜识过你尚大侠的尊范,但由你们刚才的亲密神态看来,故而断定你尚施主的身份,难道这样推断,也算千古奇谈么?” 贾天绅听了不由一呆,但随即冷笑道:“道长的话固然有理,但如果上官姑娘另有一位像区区这般亲密的男朋友,则道长的推论就值得考虑了!” 了缘大师不耐烦地怒声道:“亏你身为一门派之主,怎么这样没有勇气?” 伸手一指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怒喝道:“你刚才杀人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贾天绅“哈哈”大笑,道:“问得好!问得好!大师可知道这些被杀的人是什么人?区区为什么要杀他们?如果你们明白了内中详情,就不会有这误会了!” 了缘大师沉声道:“贫销不知他们是谁,也不想知道你尚大侠为何要下毒手,因为你尚大侠所为,没有一样是有什么道理的,这些,你尚大侠自然比谁都明白!” 悟妙道长一旁接口道:“说到这些尸体,就他们身上所中的剑看来,已足可证明施主就是‘金龙大侠’尚文烈了!” 贾天绅“哦”了一声,冷笑道:“原来如此!但天下间,会使‘金龙剑法’的人,就只有尚文烈一个么?” 悟妙道长道:“虽然还有一位‘无名堡’堡主公孙彦,但施主如是公孙大侠的话,就不会和上官女施主这般亲密,所以,还是请尚大侠示知为何对自己身份力加否认的原因,免得贫道和了缘师兄怀疑莫释!” 双方这一缠夹下来,已是朝阳乍升,辰末巳初的时分,远处的村庄冒起缕缕炊烟,将近有行人来往了!…… 贾天绅抬头望了望天色,不由心中烦躁,沉声道:“我贾某人也懒得再跟二位-嗦,对不起,区区要把这些尸体掩埋了好起程赶路,恕不奉陪了!” 说完,一拱手,便待转身离开…… 了缘大师伸手虚拦,道:“且慢!贫衲和悟妙道兄好不容易在此地遇上尚施主,不把事情作一个了断,日后再找你尚施主就困难了。” 话声一顿,侧顾悟妙道长,续道:“道兄请与尚施主交待一下,贫衲先替这些可怜的死者人士为安,也算是代尚施主积一些阴德!” 说完,扛了方便铲,就在矮林附近,动手掘土…… 这一来,可把贾天绅弄得啼笑皆非,只好摊了摊手,道:“你大和尚要做的事,我贾某人自然不便拦阻。” 语声微顿,转对悟妙道长冷冷说道:“道长有什么话要交待,就请扼要说来听听!” 悟妙道长咳了一声,注目道:“家师悟玄与了缘大师的师兄了因大师,自从接到你尚大侠结婚的大红喜帖,专程赴逍遥谷丐帮总舵参加婚礼以后,即音讯全无,失去了踪影,虽然那次你尚大侠在逍遥谷中屠杀与会的八大门派之人一事,据丐帮之人证实家师和了因大师未能及时赶到,不曾同遭毒手,但你尚大侠既能做出那种天人共愤之事,那就说不定会使出更为卑污的手段,对家师兄及了因大师先期在半路上便加以暗害,所以,到现在仍不见他们的讯息,这番贫道与了缘师兄一同下山,目的就是为寻访他们的下落,顺便向你尚大侠讨取一点公道!” 贾天绅长长“哦”了一声,摇头道:“原来如此,可惜我不是‘金龙大侠’尚文烈,无法给你们二位什么公道,请吧,不必浪费时间了!” 说完,转身朝胜夷光走去…… 悟妙道长“呛”的一声,掣出背上的长剑,晃身拦住贾天绅,脸色一沉,沉声喝道: “不行,就算你施主真的不是尚大侠,也得露两招让贫道瞧瞧,怎能这般轻松就一走了之!” 贾天绅不由勃然大怒道:“说了半天,原来是想找我打架,哼哼!我贾某人若不赐教你道长几招绝艺,恐怕还以为我是心虚了!” 语声中,缓缓抽出长剑,冷冷道:“道长尽管划下道来,贾某人无不奉陪!” 悟妙道长肃容道:“倘若贫道学艺不精,输了一招半式,就任凭你尚大侠处置,但如果尚大侠承让时,就请将家师兄及了因大师的下落告知,如果……” 贾天绅连连摇手截口道:“这个条件恕我贾某人不能答应,因为我既不是什么尚大侠,又怎能知道令师兄了因大师的下落,所以……” 话还未说完,已经掘了个径丈大坑的了缘大师陡地一跃而起,飞掠过来,方便铲一顿,大喝道:“贫衲从未见过这般狡猾之人,道兄请退下,等贫钠将他擒住时,不怕他不乖乖招出实话!” 悟妙道长见了缘大师动了真火,只好稽首退下,道:“既然师兄要教训这位尚施主,贫道就在一旁替师兄护法便了!” 了缘大师左手持方便铲,直竖身前,右手横曲当胸,指尖微搭铲柄,洪声道:“尚大侠请!” 贾天绅苦笑了笑,道:“打这种无谓的架,真是没有意思,你大和尚用不着按江湖规矩,爱怎样动手就怎样动手好了!” 了缘大师洪声一喝:“好!看铲!” 喝声中,铲头一顺,左手五指一握铲柄,上步欺身,右腕一推,一招“分波逐浪”,方便铲直朝贾天绅当胸撞去! 贾天绅侧身一闪,滑退半步,让过一铲。 了缘大师喝道:“生死之搏,不必礼让,着!” 方便铲去势一沉,“呼”的一声,猛化“横扫千军”,划空生啸,劲力如涛,扫向贾天绅的下盘! 了缘大师这柄方便铲乃是精钢打造,全长七尺有余,重量不下五六十斤,这一扫之威,就算贾天绅是块石头,若被扫中了,也得碎成粉末! 但见贾天绅身形疾闪,轻如飘絮,紧贴着方便铲的铲头,滴溜溜一转,灵妙无比地闪让开去,双足落地,仍然站在原处,朗声笑道:“区区敬你大和尚是少林高僧,再让一招又有何妨!” 了缘大师洪喝道:“好身法!再接一招!” 倏地收铲头,现铲尾,身形疾进,一招“怒龙出壑”,直取中宫,兜胸揭去! 贾天绅疾退三步,朗声道:“让你大和尚三招,贾某人礼数尽到,接剑!” 话声一落,身形一偏,长剑疾闪,一式“顺水推舟”,剑锋紧贴对方铲柄,就势削去,口中一声清叱:“撒手!” 了缘大师“嘿”了一声!肥硕的身躯陡然倒掠三尺,铲头乍现,迎着削来的长剑猛地拍去! 贾天绅未料到对方肥硕的身躯也有这般灵活的身法,不由赞了一声:“大和尚身法也不坏!”沉腕抽剑,身形疾转,剑化“龙奋九天”,冷虹如电,矫若游龙,涌起七八道寒芒,分朝了缘大师侧背要害攻去! 了缘大师跨步族身,方便铲一抡,立时风雷俱发,卷起一座铲山,还攻过去! 贾天绅朗笑一声:“来得好!” 剑势一变,移位换形,脚下如行云流水,避过方便铲的锋头,电虹伸缩,宛似灵蛇,在如山铲影中盘旋飞舞! 双方这一放手进招,正如了缘大师所说的“生死之搏”,但见一座铲山有若怒海狂涛,翻滚汹涌,一座接一座,一波连一波,罡风呼啸,卷起地上的衰草沙石齐向四外飞扬! 贾天绅方才是站着说话,左股的创伤还不觉得怎样,但这一动起手来,身形几个转换之下,顿觉那麻痒之感立时很快地蔓延开来,不由心头一凛! 他也知道如果是规规矩矩地跟了缘大师打下去,最少也得五六十招才能获胜,而且一旁还有个武当老道,如果也照样来上五六十招,那岂不是糟透了? 忖念之下,决定冒险制造机会,行雷霆一击! 须知,双方交手时所用的兵刃,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那了缘大师的方便铲全长七尺有余,抡展开来,铲山所及的范围,不下一丈六尺方圆,端的是泼水难透,他贾天绅如不冒险,怎能近得了身,行那雷霆一击? 就在贾天绅心中下了决定之顷,了缘大师恰好使出一招“浊浪排空”,巨大的铲头从下而上,抖涌起层层怒涛,狂涌而至…… 贾天绅足尖一滑,倒掠三尺,让过了第一波卷到下盘的怒涛,但觉罡风压体,第二波狂涛也排空涌到! 他卓立如山,直待铲刃攻及胸腹之顷,猛地吸一口真气,身形一挫,施展缩骨奇功,七尺昂藏突化三尺侏儒! 罡风怒啸,方便铲险而又险地从他顶门上掠过!…… 他更不怠慢,欺身疾进,从方便炉下一跃而入,直撞入了缘大师的怀中,左手五指箕张,一把抓住了铲柄,右手长剑发如闪电,剑尖疾吐 刹那间,群声俱寂! 只见了缘大师上身向后仰,一双大眼睛睁得像两只酒杯,死死瞪着停在胸口上的剑尖,双手紧紧抓住方便铲柄,高擎在半空中,不上也不下,定在那里,神情滑稽可笑之极! 当然,这所谓滑稽可笑,乃是旁观者而言,实际上,在他的心中却充满了恐怖绝望,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碰上了那要命的剑尖! 贾天绅凝视着了缘大师冷冷地说:“大和尚请将方便铲放下来!” 了缘大师喘着叫:“不!不!你可以杀了贫衲,却休想贫衲丢下兵刃!” 贾天绅冷哼一声,右腕微一用力,剑尖向前推出半分,刺破了缘大师的僧袍,冷笑道: “你大和尚再说一个不字看看!” 了缘大师只感到一缕森寒剑气,透过肌肤,直逼心肺,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但口中仍自强硬地叫道:“不!……” 贾天绅冷冷一哼,正待运劲推剑…… 陡听一声娇呼:“公子小心老道!” 同时,背后传来悟妙道长的沉喝:“尚大侠请转身接剑!” 贾天绅冷然道:“你们既然要两打一,方才为何不一起上?” 悟妙道长沉声道:“贫道为救了缘师兄性命,情非得已,何况贫道仍按武林规矩请你尚大侠剑转身接剑,在情在理,都不亏欠,你尚大侠如不赏脸,那就恕贫道要在你背后出手了!” 贾天绅冷笑道:“道长说得多么大仁大义,你把冷冰冰的剑尖抵在区区的背上,却教区区放了这位大和尚未转身接剑,嘿嘿!恐怕当区区的剑尖离开这位大和尚时,就成了转身挨剑了!” 悟妙道长厉声道:“贫道要你立即转身,不然将后悔莫及!” 贾天绅沉声道:“区区从不在剑失之下接受任何威胁,你道长若想这位大和尚保得性命,最好是先把兵刃拿开。” 悟妙道长见威胁无效,而事实上又不能真的下手推剑,因为那样做固然可将对方刺死,但了缘大师也会同归于尽,将来对少林方面无法交待了,一时间,竟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在贾天绅的心中,那一份焦灼的感觉,更比悟妙道长厉害万倍,因为多耗去一刻时光,他就减少一分寻找解药的机会,也就是说,他生存的希望亦将减少一分,还有爱侣的伤势…… 可是,他心中尽管焦急,但脸上却绝不流露出一丝一毫,他十分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谁愈沉得住气,谁就掌握了一切! 时间在双方沉默中又过去了一段不算短的辰光,终于 悟妙道长开口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沉声道:“你尚大侠过去所作所为,实难令贫道放心先将剑尖移开,万一你不守信用,贫道岂不……” 贾天绅“哈哈”一笑,截口道:“就算区区不守信用,道长也可以跟我凭本事一决!” 笑语声一顿,改用严肃的口吻又道:“区区郑重声明,本人并非金龙大侠尚文烈,所以说出来的诺言,绝对信用可靠!” 悟妙道长略一沉吟,咬牙道:“好!贫道就相信你尚大侠一次,不过得依贫道的办法,得由贫道发令,双方同时撤剑!” 贾天绅道:“你道长这个命令如何发出?” 悟妙道长道:“贫道由一数到三的时候,双方同时撤剑!” 贾天绅朗声道:“很好,请发令!” 悟妙道长沉声道:“一二三!” 那一声“三”刚一出口,他手中的长剑略一犹豫,就在欲撤未撤,想进不进之时,眼前人影一花一闪…… 贾天绅早就料到老道的心理,是以耳听“三”字一响,立展“龙形遁影”身法,身形一晃,往右侧疾闪而去,左手握着方便铲的五指一松,却乘那一掠之势,信手挥弦,拂中了缘大师的“左期门”大穴! 那了缘大师早就暗聚神功,双眼紧盯着贾天绅,只等那抵在胸口上的剑尖一撤,握住方便铲柄的五指一松,就立施杀手…… 谁知他…… 这如意算盘打得虽好,但却半点也不如意,当时,只见眼前人影一闪而逝,还未来得及施展杀手,陡觉浑身一震,依然故我,原样原式木立当场,动弹不得! 悟妙道长就在持剑犹豫不定的千分一刻之顷,眼见贾天绅的身形已将脱出剑尖范围,心头一急,本能地运劲推剑,猛地刺出…… 谁知 他剑尖才动,仅仅推出了半分,贾天绅的人影已失! 幸而他这不过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是以剑尖向前一动,心头立即警觉不对,而倏地收劲,硬生生将刺出的长剑撤回! 也亏他来这一手悬崖勒马,不然的话,这一剑势必将了缘大师刺一个对穿的窟窿不可。 就在他撤剑之际,心头仍在缠央不清之顷,突听一声清叱:“道长背信食言,休怪贾某人失礼,接剑!” 朗朗语声,但见冷芒如电,飞旋而至!悟妙道长赶忙收摄心神,挫步族身,抵腕运剑,迎击过去…… 他反应虽然够快,但已先机尽失,只感对方一柄长剑八方飞射,锐不可挡,饶他尽展所学,也无法挡得住滚滚而来的攻势,只好一退再退,拼命招架…… “铮……”一连串双剑交击的鸣声响处,眨眼间,他已被逼得退了一丈多远,仍然难以扳回颓势! 贾天绅一口气运剑抢攻,招招进逼,虽然占尽上风,但左股的麻痒之感也因而愈来愈觉得厉害,渐渐有些移动不灵,情知无法再拖下去,当下,大喝一声!真力暴提,金龙剑法绝招骤出…… 顿时,剑虹乍迸,电芒暴涨,一开一合之下,清叱一声:“着!” “铮!嘎!”一声令人头皮发-的错剑交鸣,双方剑虹倏然而止! 悟妙道长右手无力地下垂,剑尖几乎触及地面,中宫空门大开,脸色如灰,额上冷汗淋漓,动弹不得! 贾天绅上身前倾,右手平举,剑尖停在悟妙道长的咽喉要害,虎目中冷电四射,凛若天神! 刹那间,二人仿佛变成两尊石像,只有双方喘息之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半晌,贾天绅虎目的煞气一敛,徐徐收回长剑,站直身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冷冷说道:“区区念你是名门正派之人,饶了这一遭,你赶快带了这位大和尚,回山去吧!” 说完,忽地左足一软,打了个踉跄,赶忙用剑支地,勉力站稳,冷哼一声,凝目又道: “道长不要以为区区左腿受伤,便心存侥幸,哼哼!若再动手时,区区照样可以取你性命,你信是不信?” 悟妙道长一言不发,徐徐纳剑归鞘,转身行近了缘大师,伸手拍开他受制的穴道。 了缘大师活动了一下手脚,深深地瞧了贾天绅一眼,也是一声不出,自顾展开身形,将地上所有的尸体拖丢人先前拥好的大坑穴内,最后,连那具躺在十余丈外的吴大师傅的尸体也拖过来,丢入坑内,随手挥动方便铲将土盖好…… 贾天绅一面运功调息,压制住左腿正在迅速蔓延开来的剧毒,一面注视着了缘大师的举动,心中不由涌起了由衷的敬意,颇为后悔自己对这一僧一道的挫折,似乎过分了一些…… 这是他涉世未深,仍然保持着一份天真善良的本性,自然也引起来的自疚不安,这种情怀,是弥足珍贵的! 那了缘大师迅速将坑穴用土盖好,然后走到贾天绅面前,探手入怀中取出一粒蜡封的丹丸,递给贾天绅,道:“瞧尚施主脸上的神色和听你方才所说,似是中了奇毒的暗器,贫衲这一粒丹丸,乃是本门秘炼专解天下各种毒物的圣药,请施主收下,聊报剑下留情之德!” 贾天绅不由大喜,忙双手接过,连声称谢道:“区区也深海刚才的孟浪,请大师和这位道长不要记恨在心才好!” 悟妙道长冷哼了一声。掉头望向天际,也不开口。 了缘大师却道:“施主用不着道谢,还有,瞧你左腿僵木的情形看来,伤口的剧毒必已蔓延甚广,施主服药之后,最好有人能运丹田之气,用嘴在伤口处吸出毒血,当可收功倍之效。” 语声一顿,神色一肃,沉声又道:“施主剑下留情,贫衲回赠灵丹,则今日发生之事,算是恩怨两抵,日后相逢,仍须向你尚大侠讨取公道!” 贾天绅苦笑道:“区区已再三声明不是‘金龙大侠’尚文烈,大师坚持不肯相信,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悟妙道长忽地冷声接道:“管你是与不是,今日贫道认栽,日后再和你算总账!” 语声一顿,侧顾了缘大师道:“师兄少和他-嗦,咱们走!” 语声一落,拧身朝大路飞掠而去! 了缘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施主后会有期!” 身形门处,已跟上了悟妙道长,转眼间,两人便消失在朝阳之下! 贾天绅望着僧道二人去远的背影,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好没来由惹上这场莫名其妙的纠纷,幸好因祸得福,有了这粒少林秘炼解毒灵药,总算……”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听那秋蝉欢声叫道:“贾公子快来,上官姑娘醒来了!” 贾天绅乍听之下,不禁心头狂喜,也忘了那一条将告麻本的左腿,急忙转身,一蹦一蹦地飞跳过去,喜滋滋地叫道:“上官妹妹!你是不是好些了?” 胜夷光这时候的确是好得多了,就在贾天绅力敌一僧一道之际,她又服下两丸家传疗伤补血灵丹,这一阵调息下来,除了肩上的弩箭伤口仍未痊愈之外,可说是元气尽复了。 这时,见贾天绅强忍痛苦蹦跳过来的神情,不由得暗地伤心之中,掺了几分安慰和希望,却又担上了十分的心! 她伤心的是情郎眼中只有一个上官妹妹,但如照目前情形看来,想必有相当长一段共同相处时日,自己虽然李代桃僵,但也可以假作真地享受一番轻怜蜜爱,说不定弄假成真,则岂不是希望甚大? 可是,这一切都要看贾天绅所中的伤毒,是否真能被了缘大师所赠的丹药治愈,否则的话,一切俱将成泡影! 她心中一面思量,一面靠着秋蝉,缓缓站起身子,朝贾天绅微微一裣衽,略带羞涩地说道:“方才听这位姑娘说,奴家是给恶人打伤,命在垂危,幸蒙公子赶来救助,才幸免于难,救命之思,请受奴家一礼!”说着,就要盈盈拜将下去…… 贾天绅慌忙伸手将她扶住,满脸关切之色,定定地凝视着她的俏脸,焦灼地说道:“上官妹妹!你究竟怎样了?难道真的一点也认不得我是贾天绅,你的绅哥哥了么?” 胜夷光被贾天绅看得心头鹿撞,真怕被他瞧出易容的破绽来,慌不迭故作娇羞之状,粉颈低垂,低声道:“适才听这位姑娘说,公子姓贾名天绅,至于奴家……唉。我的确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公子对奴家有救命之恩,既然喜欢叫我上官妹妹,奴家也就只好暂时名叫上官妹妹便是!” 可笑贾天绅他自己也是对易容有相当研究之人,此时面对着胜夷光瞧了这许久,竟然没有发现半点破绽,可见凡事关心则乱,他心目中只有一个上官妹妹,而眼前的上官妹妹却害了失去记忆的病症,怎教他的心不乱糟糟! 这时,见胜夷光说话已比先前有条理得多,不由心中大喜过望,连连点头笑道:“不错不错!你本来就是上官妹妹,上官琼妹妹嘛!至于我;你可不能再叫我什么公子了,你平时总是叫我绅哥哥的,你还记得吗?” 胜夷光螓首垂得更低,娇羞不胜地轻轻叫了声:“绅哥哥!” 贾天绅听得心花怒放,若不是旁边站着秋蝉、冬青二婢,真恨不得把胜夷光搂在怀中温存一番! 他连应了几声,笑道:“上官妹妹!我们马上动身,找一处清静的地方安顿下来,然后我把我们过去许多有趣的事情说给你听,慢慢地,你就可以恢复记忆了!” 胜夷光心中暗喜,低声道:“一切但凭绅哥哥作主。” 语声一顿,抬头注目道:“不过,听这位姑娘说,绅哥哥你为了救我而中了什么毒药暗器,不知要不要紧?可有解药么?” 贾天绅笑道:“不要紧,刚才那位了缘大师赠我一粒少林秘炼解毒灵丹,相信一定很有效的。” 一旁的秋蝉插嘴道:“小婢好像听那和尚还说过,如果再有人运丹田真气用嘴吸出毒血的话,就更加好得快些,是么?” 贾天绅点头道:“他是这样说过,可是……” 胜夷光截口道:“既然这样,事不宜迟,就由小妹效劳,替绅哥哥吸出毒血便了!” 贾天绅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事情你不能做,还是……” 胜夷光诧道:“小妹为什么不能做,我的真力已差不多完全恢复了,一定可以……” 贾天绅一脸尴尬的神色,截口讷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而是那伤口……是在……是在不太方便……” 胜夷光听着,星眸一瞄他的左腿,再往上一瞧,登时羞得粉脸通红,心念电转,忽地一咬牙,娇声道:“绅哥哥既然对妹妹这样好,妹妹还会怕什么男女之嫌,来!我们到那树林里去……” 说着,伸手拖了贾天绅朝她昨夜躲藏的那座矮林走去,一面回顾秋蝉、冬青二婢,道: “劳烦二位姑娘替我们留神一下,不要让旁人打扰了。” 她这种爽朗的作风倒有几分与上官琼相似,贾天绅心中方自充满了欣喜之情,更是一点也不怀疑,顺服地由着她带人矮树林里去…… 秋蝉目送二人身影消失在矮林深处,这才转头对冬青笑道:“我们小姐这一下算是因祸得福,达到她的心愿,能和这位贾公子厮守一段时光了。” 冬青叹了口气,道:“有什么用!一就算人家看不出来,但万一碰上那位真正的上官妹妹时,就一切都完了,反不如……” 秋蝉截口道:“不然,人心是肉做的,只要我们小姐对他好,凡事依着他,日子久了,就是假的也变成真的啦!” 冬青仍是不以为然地漫应了一声,悻然道:“都是那个什么小迷糊赵红英贱婢作弄的好事,害人不浅,她也不想想,光是把小姐易容成为上官琼的模样有什么用?小姐对人家的往事、个性、言谈举止等等都一点不知,今天若不是小姐聪明,应变有方的话,这把戏恐怕早就拆穿了,那时,叫小姐拿什么脸去见人?” 秋蝉点头同意地说:“你这番话很有道理,但事情已演变到这般地步,我们只好小心一些,尽力把这台戏演下去,但愿老天爷可怜,让他们弄假成真,那就功德圆满了。” 二婢正在谈说之间,只听一阵笑语之声传来,贾天绅和胜夷光手牵着手,喜笑颜开地一面说一面走出矮林…… 秋蝉忙上前迎接,笑问道:“恭喜公子,一所中的奇毒都已除尽了吧?” 贾天绅笑着点了点头,道:“毒是完全排除干净了,不过还觉得有些虚弱而已。” 语声一顿,又道:“你二人赶快收拾,随我们离开此地,否则万一又有金龙宫的人追来,那就讨厌了!哦!你们那两位同伴好像也受了伤,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的小姐呢?” 秋蝉道:“她两人是吃了金龙宫之人的‘千日醉’毒酒,只要找到酸梅汤灌服下去,就会醒转来的,至于我们小姐……唉,一言难尽,让婢子在路上一面走一面详细告诉公子便了。” 说完,领着冬青走过去将春兰、夏荷二婢分别背起,随着贾天绅、胜夷光身后,觅路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 这一大片荒凉的野地,今天似乎特别热闹! 就在贾天绅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原野的尽头不多一会儿工夫,那条大路上,又是人影幢幢,风驰电掣般奔来了一彪人马! 眨眼之间,这一彪人马已跃离大路,落脚在那一座矮树林的外面,也就是贾天绅等人刚才停留过的地方。 领头之人,赫然是“金龙大侠”尚文烈,那位新任“金龙宫”总管,“九幽诸葛”紧随身后,他后面跟着一大堆金龙武师以及几名游哨伏桩。 尚文烈领着手下抵达之际,凝目朝四周打量了一遍,回顾一名中年武师,怀疑地道: “你说就是这里?” 这名中年武师嗫嚅着,伸手一指身旁一名伏桩打扮的汉子,说道:“是……是这位李四哥回来报告的!” 尚文烈眉头一皱,道:“那么,吴师傅他们呢?难道没有一点讯息,譬如像紧急旗花信号等等?” 中年武师摇了摇头,道:“就是因为再也没有讯息发现,卑属以为没有什么问题,所以没有再增派人手,没想到日上三竿……” 尚文烈一挥手,不耐烦地骂了声:“都是饭桶!” 中年武师吓得弓腰低头,连声应道:“是!是!” “九幽诸葛”接口道:“公子不用烦恼,且命他们四下搜一搜,看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再说。” 尚文烈转头喝道:“你们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散开给我搜!” 众武师轰应了一声,立即四散开来,一阵搜索之下,果然发现吴大师傅等人遗落下来的兵刃,以及几大摊凝成紫黑色的血渍! 毫无疑问,吴大师傅等人业已不在人间了! 可是,他们的尸体? 这个答案,马上也就找到了,因为了缘大师掩埋尸体的坑穴,所盖上的泥土,是不难一眼就看出来的。 众武师马上集中过来,就用手中兵刀一阵挖掘,片刻工夫,十二具尸体就横七竖八地呈现在尚文烈眼前! “九幽诸葛”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抬头目注尚文烈,沉声说道:“这件事情看来不但有些奇怪,而且还十分严重,不知公子看出来了不曾?” 尚文烈略一沉吟,道:“莫非总管已看出了什么线索?” “九幽诸葛”点头道:“照这坑穴的挖掘情形看来,显然是出家人所用的方便铲挖成的,但吴师傅等人尸体上的剑痕,却又完全是利剑所伤,可见他们所遭遇的对头,不但有使剑的高手,而且还有佛门中人在内……” 尚文烈不禁心头一震,忙截口道:“总管的意思,莫非是他们竟然遇上了少林和武当两派之人,或是……” “九幽诸葛”沉声道:“应该说是还有公孙彦那厮才对,因为从死者的剑创看来,大多数伤在金龙剑法之下,所以……” 尚文烈顿足怒道:“对!对!总管的看法一点也不错,想不到公孙彦那厮如此歹毒,毁了本公子的‘合肥分宫’不说,还埋伏在这里截杀我的部属,哼哼!本公子马上就教你知道厉害!” “九幽诸葛”摇手道:“公子稍安毋躁,他们既然已经联上了手,咱们就千万不可妄动无名,必须从长计议才好!” 尚文烈怒道:“这口恶气,教本公子如何吞得下去?” “九幽诸葛”平静地说道:“报仇不忙这一时,公子难道忘了卑属昨宵的分析了么?” 尚文烈凝视着“九幽诸葛”,半晌,方才开口道:“总管昨宵的分析和建议,虽然十分中肯可行,但目前形势已有变化,眼见公孙彦那厮已占先了一着,总管的办法,似乎就有些缓不济急了。” “九幽诸葛”摇头道:“公子卓见固然有理,但卑属愚见,仍然认为目下决非以主力作正面冲突之时,且卑属昨宵的建议,正是兵家所谓‘以逸待劳’之策也!” 尚文烈冷冷接道:“本公子担忧的是一直这样下去,将成了‘坐以待毙’,等着挨打了!” “九幽诸葛”微微一震,连连点头道:“公子忧虑的也对!” 语声一顿,右手轻摸着下巴,沉吟道:“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对方联手的势力已相当强大,而且又不与咱们正面接触,如果按照公子的意思,将咱们的人手集结起来,到处追搜他们的话,那就中了对方‘反客为主’的阴谋了。” 尚文烈静静地听完,略一沉思,目光一转,“唔唔”两声,作了个决定的手势,道: “就这样办,总管你带着人马返回总宫,就照你的办法进行好了!” “九幽诸葛”诧道:“哦!公子不打算一起返回总宫了么?” 尚文烈摇了摇头,道:“不!本公子另有打算!”语声微顿,目光四下一扫,道:“小杨、小林,你两位跟本公子辛苦一趟!” 语声一落,众武师当中,立时走出一名生得短小精悍的年轻汉子和一名身材修长,五官清秀,颇有斯文气质的少年,行至尚文烈面前,一齐弓身道:“杨聪、林明,听候公子差遣!” 尚文烈摆手命二人站过一旁,对“九幽诸葛”道:“本公子要带他们两位到处走走,总宫的一切大小事情,就完全交给总管了!” “九幽诸葛”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期期地道:“这个……这个……卑属蒙公子赏识仅不过几天光阴,这副重担……恐怕……不大……” 尚文烈探手入怀中,取出一柄六寸长的龙形金剑递给“九幽诸葛”,目光严肃地扫了众武师一眼,沉声道:“这是本公子的‘金龙剑令’,见令如本公子亲临,总管只管按照昨宵计划进行,凡事都可仗此令全权处理!” “九幽诸葛”双手接过“金龙剑令”,微微有些激动地躬身道:“卑属猥才,蒙公子这般看重,敢不肝脑涂地,以报万一片语声一顿,抬目问道:“假如有重大事故发生,必须向公子请示之时,卑属应用什么办法禀报!敢请明示!” 尚文烈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道:“这个问题总管不用担心,本公子自会随时和你联系的,现在你且命人把坑穴的土盖好,然后就可以动身回去了。” “九幽诸葛”躬身领命,转头吩咐众武师动手掩土,一面以探询的口吻,道:“公子这一趟出巡,不知选定了哪些目标?” 尚文烈微笑道:“这倒没有决定,一切得看情况如何来见机行事。” “九幽诸葛”点了点头,又道:“那么,公子仅仅带了杨师傅和林师傅一路,人手是否稍嫌不够?要不……” 尚文烈摇头道:“本公子又不是准备跟人家厮杀,要人多……” 说着,似乎警觉些什么,倏然住口,脸一扬,笑道:“坑穴已经掩好,总管领着他们先走吧。” “九幽诸葛”躬身道:“卑属遵命,祝公子一路如意!”语完,举手一挥,带领着武师们齐展身形朝合肥城方面驰去。 尚文烈直待这一彪人马去得远了,这才回过头来,朝杨聪使了个眼色,说道:“跟下去看看,小心点,懂么?” ※※※※※ 深夜,月黑风高。 合肥城外一座小小的农庄中,正面的堂房里,一灯如豆,光影昏暗摇曳,尚文烈坐在一张竹制的交椅上,斜靠着八仙桌,正自端了杯酒,右手食指轻轻敲着桌面,皱眉不语…… 林明侍候在他的身侧,而八仙桌的另一方,赫然垂手站着另一名武师杨聪! 好半晌,尚文烈才开口道:“你仔细想想看,真的没发现什么?” 杨聪肯定地说:“卑属亲眼看着总管将‘合肥分宫’收拾妥当,又看着他命众武师们化装成各式人物,卑属一直跟着他们出了合肥城,取的路线正是返回总宫的方向,直到天黑,等他们都落了店,卑属才赶回来的。” 尚文烈沉声道:“真的一点可疑的地方也没有?譬如像半路上忽然少了一个人,或者……” 杨聪急急截口道:“没有,没有,这次咱们来了多少人,卑属十分清楚,除了吴师傅他们八位被宰了之外,连总管一共还有三十八名,哦,应该还是三十六名才对,因为阜属和小林不算,他们三十六人当中,卑属敢保证直到落店为止,绝对没有一个人离开过视线之外……” 尚文烈皱眉道:“那么,总管呢?” 杨聪摇头道:“总管自始至终也都和大家一起工作,从未有单独行动,另外还有一点,就是一直都没有发现他们当中,有任何一个曾与外人接触过。” 尚文烈听罢,一脸都是迷惘之色,仰望屋梁,喃喃自语道:“这就奇怪了,难道我看错了不成?” 想了一会,一挥手,道:“你二人去睡吧,明天还得赶路哩!”- 第二十三章 张冠李戴 长安,东城根下,有一间规模宏大,占地甚广,宝号福源的骡马行。 这家福源骡马行不但做牲口买卖生意,也兼营远近运输业务,是以从早到晚,盈耳尽是车轮的隆隆声,骡马的嘶叫声,货物装卸时的吆喝声,交织成一片,热闹非凡。 隔壁则是一家“兴隆铁器店”,这家铁店可以说是几乎为了“福源骡马行”而开的,可不是,光就修造那些驮挽的家具,也就够店中七八名伙计们整天双手不停的了。 骡马行店面宽阔,前进是接待客商、洽谈生意的地方,后进则是驾车的师父们、套车的伙计们以及照料牲口的马夫等人物的食宿之所。 这时,行中刚开过午饭,大部分伙计们都到前面去干活去了,只剩下八九名比较懒惰的师父们,仍旧赖在饭桌旁,喝茶闲聊…… 一位身材胖胖的师父,眼望着餐桌对面一位面容清瘦,年约五十开外,腰背微驼之人,颇为不满地说:“喂!钱老总,咱们到这里来,已有不少的日子了,你说,头儿为什么还没有消息?莫非要在这里当一辈子赶车的?” 被称为钱老总的人咳了一声,微笑道:“你闵兄好几天没有杀人,就闷得发慌了是不? 其实在这里休息休息,养精蓄锐,有什么不好?” 闵兄摇头道:“你钱老总是上了年纪的人,倒能沉得住气,但叫我闵某人天天都是一样五个字的生活方式,那就不如把我宰了还痛快一些。” 旁边一位中年汉子笑道:“什么叫五个字的生活方式?” 闵兄眼睛一瞪,道:“吃、喝、拉、撒、睡!你张见每天也都是如此,怎会不知道?” 中年汉子笑道:“难道你闵兄以前天天有人杀的时候,就不过这五个字的生活方式?” 闵兄“呸”了一声,微温地叫:“你张兄是闲得无聊,想找杠抬是不是?” 张兄正待开口,钱老总连连摇头止住,笑道:“算了算了,再抬下去就没意思了!” 语声一顿,屈指算了一算,续道:“按最近的江湖情势看来,该你闵兄过瘾的日子也快到了!” 闵兄、张兄,以及其他散坐在四周的人闻言,俱都精神一振地齐声道:“真的?钱老总听到了什么消息?” 钱老总目光四下一扫,道:“据押货出去的师傅带回来的讯息,最近江湖中发生了三件不寻常的事情:第一是,江南胜家堡堡主胜云龙几乎倾尽堡中人马,到处找寻失了踪影的爱女下落,并且扬言要找尚文烈那厮算账;第二件事也许与第一件事有关,因为各地的‘金龙分宫’竟然在同一时间内,一齐关闭,其所属的人马,甚至连游卡暗哨都一齐销声匿迹,不知去向;第三,据闻各大门派,有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尚文烈的趋势。……” 闵兄插嘴道:“消息倒是不坏,为何咱们头儿不趁此机会,大干一下呢?” 张兄也附和道:“是啊!堡主应该立即赶回来,带领大家采取行动才对!” 食堂中,立时议论纷纷,嗡嗡嗡地嘈成一片…… 忽听堂屋外面有人叫道:“钱老大!准备接生意!” 钱老总应了声“好”,匆匆往外走去,过了好半晌工夫,只见他满脸笑容,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匆匆地进入食堂,将手中纸条扬了扬,高声道:“好消息来了!” ※※※※※ 这是一座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地方很偏僻,周围是许多小山岗,村庄前面有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流出山外,也灌溉着山谷里百十亩的田地。 这个小村庄的房舍都不怎么高大堂皇,但每一户都很精致地环绕着一些修竹或是疏林,显得在这村庄里的居民,都不十分俗气,同时,也可看得出村中的人虽然都不是财主富绅,但都是俭朴而勤劳的人。 这是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早晨,太阳已爬上了小山头,村中的人们十之八九已经吃过了早饭,到山谷中的田地上操作去了。 静悄悄的村庄,在村外小溪旁几株垂杨树下,却有一双青年男女,互相依偎着坐在一条树根上,头并着头,喁喁细语…… 那穿着湖绿劲装的女郎,无目的地捡起一些小石子,一颗一颗地丢进溪水里,惹得那本来很平静的水面,不时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噗通!”一颗比较大的石子被她丢进溪水里,她随着吁了口气,微侧着粉脸,望着身旁的青年,有点烦恼地说:“绅哥哥!这半个多月来,你每天都和我说了许多你和上官妹妹过去的事情,也告诉了我很多关于上官琼个人的事和她的生活习惯,可是,我……我不知怎地,总是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丝毫引不起心中的共鸣来,哦!绅哥哥!我好怕……” 绅哥哥“哦”了一声!转脸凝目道:“傻丫头,你怕什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我怕……我怕我始终无法想起来我就是上官琼,那时候,就怕绅哥哥你……你会……” 绅哥哥轻轻拍着她的肩头,笑道:“我还以为你怕什么咧,原来是担心这个,哈!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笑语声一顿,改用安慰和解释的口吻续道:“不要担忧,须知你这种丧失记忆的毛病,并不怎样严重,慢慢地来,终有一天会恢复过来的。” 她垂下了头,幽幽地说:“万一仍然恢复不过来呢?” 绅哥哥摇了摇头,道:“不会的,以我想来,假如能够发生一点什么刺激,当然,这刺激必须是对你的精神方面的,那就或者可以使你丧失了的记忆,一下子就恢复过来了。” 她也摇了摇头,道:“这种刺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何况在这平静安宁的地方,又怎会有什么刺激的事情发生呢?” 绅哥哥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得也对,那么,再过两天,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到各处走走,寻求刺激去,你说好不?” 她沉吟了一下,道:“可是,万一真的遇上了什么刺激的事,我又怕……” 绅哥哥诧道:“你又怕什么?” 她双手掩面,喃喃道:“我怕那刺激当真能恢复我的记忆,而这记忆却证实我并不是上官琼,而是另一个人,那时……唉!教我怎么办?” 绅哥哥笑道:“傻”/头,这怎么会呢?” 她突然放下掩住脸面的手,转头凝视着绅哥哥,神情严肃地说:“绅哥哥!假如有那么一天,我真的恢复了记忆,但也真的证实我并非是上官琼,那时候,你……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地爱我么?” 绅哥哥收起了笑容,凝视着她,也很严肃地说:“会的!就算你真的不是琼妹妹,我也会像现在一样爱你!” 她脸上绽起一抹喜悦的笑容,道:“为什么?” 绅哥哥庄容道:“在这半个多月里,我深深感到你是多么的善良,纯真,而且对我又是那样体贴,何况在那矮树林里,你更不避污秽,为我吸出体内的毒血,这一番恩情,教我铭刻在心里,所以,就算你不是我的上官妹妹,我也会和爱她一样来爱你!” 她缓缓地垂下头,忽然间,她的肩膀一抽一抽地微微颤动起来,几颗晶莹的泪珠,滴滴落在她的衣襟…… 绅哥哥不禁慌了手脚,忙低下头,急急问道:“你怎么啦,为什么哭起来了!”一面掏出手绢,替她拭去颊上的泪珠…… 她定了定神,垂头道:“我……没有什么,绅哥哥!你对我太好了,我……太感动了,我太惭愧,我对不起你,我……” 绅哥哥怔了一怔,道:“对不起?乱讲!应该是我对不起你才是,你怎能够有这种念头的?” 她仰起头,望着天上的白云,沉重地道:“我对不起你,因为……因为我骗了你!” 绅哥哥不禁又是一怔,道:“你骗了我!骗了我什么?” 她一字一字地说:“我骗了你的感情?” 绅哥哥愕然道:“骗了我的感情?” 话声微顿,随即爽然笑道:“我看你的脑筋又有些不对,须知,是你先付出了真挚的感情,然后我也将真挚的感情交给你,这是真情的交流,怎能说是骗呢?” 她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转注在绅哥哥的脸上,庄容道:“你的话固然不错,可是,可是我不是上官琼!” 绅哥哥笑道:“你怎知你不是上官琼呢?” 她咬一咬牙,道:“因为一开始我就不是上官琼,我的什么丧失记忆,根本就没有这回事,那是临时拿来骗你的!” 绅哥哥“哦”了一声道:“那,你的记忆根本就没有丧失?” 她摇了摇头,道:“真的没有。” 绅哥哥似乎仍有点不大相信地凝目问道:“那么,你知道你自己是谁么?” 她默默点了点头。 绅哥哥略一沉吟,道:“你可以告诉我么?” 她庄容的脸上,突然绽开一抹顽皮的微笑,道:“你猜猜看!” 绅哥哥凝眸对她端详了一会儿,又抬头四下眺望,目光忽然落在溪流的下游…… 那边,有几块凸出水面的平坦巨石,这时,正有一群村庄里的女孩子在石上搓洗衣服,那春兰、冬青二婢也正在洗涤衣服,阵阵笑语如珠,随风飘送…… 他仿佛若有所悟,长长地“哦”了一声,霍地回过头来望着她,脸上带着惊喜,而又兴奋的神色,叫道:“你!你是……你是夷光妹妹,你是夷光妹妹!” 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微带几分娇羞地轻声问:“绅哥哥,你不会怪我吧?” 绅哥哥连连摇头道:“不会,不会!”话声倏顿,两道朗朗目光,在她脸上滚来滚去,仔细瞧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可是,你明明是上官妹妹的模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叹了口气,道:“这是别人替我易容打扮的,难道你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绅哥哥又细看了半晌,摇头道:“我真的看不出来,易容术我自问也有相当研究,但却一点也看不出你脸上有经过易容手术的痕迹来!” 话声微顿,又以怀疑的口吻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要易容改扮成琼妹妹的模样呢?是谁替你动手术的?” 她又是“唉”的一声长叹,低头道:“这都是冤孽!” 沉默了一会儿,她就将如何被小迷糊赵红英乘她熟睡之际,偷偷将她易容成为上官琼的模样…… 她幽幽地诉说完了被愚弄的经过,抬头凝目道:“绅哥哥,这都是我不好,你会怪我么?” 绅哥哥如释重负地长吁了口气,道:“原来如此,这又不是你的本意,我怎会怪你呢! 哈哈!想不到那个小迷糊赵红英的易容术手段这样高明,找到她的时候,倒要好好请教她一下呢!” 她微微一怔,道:“你要找她干什么?” 绅哥哥笑道:“不去找她,难道你就愿意一辈子扮成琼妹妹的模样不成?” 她愕然道:“你不是也会易容术的吗?” 绅哥哥笑着摇头道:“易容术所用的药物,各人用的都不相同,如果照我的方子去替你洗脸,万一有什么不对症的地方,那后果就不堪设想,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这是半点马虎不得的。” 她听得连连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绅哥哥略一沉吟,道:“你的伤势已经复原,而且记忆也恢复过来了,我们就马上走吧。” 她扭了扭纤腰,微嗔道:“你又在取笑我,我不理你!” 绅哥哥慌忙赔笑道:“我的好夷光妹妹,绅哥哥下次不敢了!” 她“哼”、了一声,道:“油嘴!哦,你打算到什么地方去找那小迷糊赵红英呢?” 绅哥哥想了想,道:“我打算到玉屏山去,一来是找她,二来看看琼妹妹是否在那里,你说好不好?” 她迟疑地说:“那……那……万一你的琼妹妹见了我……恐怕……” 绅哥哥笑道:“你放心,琼妹妹为人豪爽豁达,并且又不是山西人,你怕什么!” 她不解地问道:“山西人?山西人又怎样?” 绅哥哥笑道:“老西最爱吃醋……” 她“嗯”了一声,挣脱他的搂抱,一拳擂在他的肩上,低低骂了声:“你坏死了!”纤足一点,倩影如乳燕投林,一飞闪人垂杨深处,空际,荡漾着一串银铃般的娇笑…… ※※※※※ 天马集,地当皖、豫交界,乃南来北往的要冲,客商行旅络绎不绝,市面相当繁盛,酒楼客栈的招牌,触目皆是,傍晚时分,落店的落店,进食的进食,好不热闹。 一座当地颇负盛名的“悦来酒楼”上,这时候华灯初上,楼上雅座,楼下食堂,都几乎坐无虚席。 酒香菜香扑入鼻端,猜拳行令之声与兴高采烈高谈阔论混成一片…… 楼上,靠窗的右角,排开了一张大号圆桌,整整坐了十四名劲装大汉,个个生得粗眉大眼,膀阔腰圆,都是拳头上站得住人,胳膊上跑得快马的江湖豪雄。 这十四位大汉不但人生得粗豪,吃相也非常之俗,席上的十多样菜肴,已然扫荡了八九,大号酒壶横七竖八地数不清有多少只,个个面如重枣,阵阵酒气随着一句句豪语直冲而出…… 只听“叭”的一声,其中一名大汉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杯筷一阵乱响,他敞开喉咙叫道:“格老子,金龙宫那些龟儿跑得真快,老子们这一路赶来,他们连鬼影都看不见一个,不晓得缩到哪里去了,真是泄气!”一口川腔,敢情是来自天府之国的老乡。 斜对角一名略显清瘦的汉子笑着接嘴道:“三哥何必生气,我们有的是时间,就算他们缩进龟壳里去,我们也有办法把他们掏出来!” 川腔大汉打了个酒嗝,又灌了杯酒下肚,才道:“老五,话不是这样说,要知道目前到处都有人想找金龙宫那班龟儿的晦气,我们奉堡主的命令入关来,如果让别人捷足先得,我们落得空手而回,又怎样交待呢?” 旁边一名年纪稍大的汉子接道:“其实就算金龙门的人被宰光了,与咱们也不相干,咱们只要把那妞儿弄回去就行了,老三大可不必发这无谓的远忧的。” 那名精瘦汉子道:“说真的,那妞儿既已嫁给尚文烈那厮,当然是在金龙总宫里享福了,咱们老远的跑到这里来干么?” 年纪稍大的汉子一翻眼,道:“老五,你知道那‘金龙总宫’在什么地方?” 清瘦汉子瞠目道:“这个……嘿!难道,二哥你晓得?” 年纪稍大的汉子摇了摇头,道:“所以咱们只要听得一点儿风声,不管是真是假,就得往哪儿赶,嘿嘿!谁叫咱们是跑腿的咧!” 川腔汉子“哦”了一声,道,“二哥!那妞儿在这条道上的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不要害我们弟兄伙空跑一趟!” 年纪稍大的汉子摇头晃脑地道:“这就是刚才我说的,不管消息是真是假,咱们……” 说到这里,忽然发觉整个雅座,只有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那混乱的猜拳行令和高谈阔论的嘈杂声浪,竟在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突然的变化,不由使他愕然住口,举目四望…… 只见那跑堂的伙计,正自哈腰弓背地带引着一行男女上了楼,步入雅座来…… 走在前头的是一名英俊的青年,挽着一位千娇百媚,清丽绝俗的少女,后面跟着四名侍婢打扮的女郎。 整个雅座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娇丽的少女身上,甚至连谈话、喝酒、吃菜,这些举动都搅忘了。 恰好靠窗的左角有一副座席空着,那跑堂伙计恭敬地请这一男五女在这席上落座,跟着,又有另外伙计送上茶水,顺便报了一大串时鲜名菜…… 直到这时候,楼上的食客们才恢复了知觉,纷纷拿筷举杯,又是高谈阔论,猜拳行令起来…… 可是,靠窗右角,那一大圆桌上的大汉们却反而放低了喉咙,交头接耳地轻轻说着: “是她!” “是她?” “不会错吧?” “错不了,小弟曾见过她好几次,绝错不了!” “怎么样?现在就过去问问,还是派人回客栈去报信?” 那年纪稍大的汉子手抚下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老五回去报告二总管,我们在这儿看情形再说。” 那精瘦汉子应声站起,匆匆下楼去了。 这时候,那一男五女的席上,已是酒菜纷陈,六人都开怀吃喝起来,对楼上其他客人的情形,根本就没有放在眼内。 靠窗右角的那一席,情形正好相反,个个都停杯搁筷,二十六只眼睛,定定地朝左角注视着…… 那川腔大汉嘴皮微动,低声道:“二哥,我去探探道,看有什么反应。” 年纪稍大的汉子摇了摇头,道:“不要急,等一下再说。” 这时,左角席上,那娇而少女大概已吃得差不多了,停下筷来,喝了几口汤,用手绢拭了拭樱唇,望着那英俊青年,笑问道:“绅哥哥,这里到玉屏山还有好远?” 绅哥哥想了想,道:“还远得很呢,玉屏山是在关外,照目前我们的行程估计,最少也得再走半个多月才到得了。” 少女伸了伸舌头,皱眉道:“早知道玉屏山高这儿那么远,我都不想去了!” 绅哥哥笑道:“傻丫头,不去怎行?为了你自己,再远也得去,是不?” 二人这一对话,那两句“玉屏山”钻进了右角席上的二哥三哥他们手中,不禁互相望了一眼,二人又微一颔首,嘴角一歪…… 川腔大汉兴冲冲地站起来,紧了紧腰带,捋了捋袖子,大踏步走到左角这一席桌前面,双手叉腰,望着那少女,道:“请问这位是不是上官琼,上官小姐?” 那少女瞥了大汉一眼,也没答腔,自顾吃菜,喝酒,就好像不曾听见一般。 川腔大汉碰了个橡皮钉子,还以为对方这是默认了,于是,态度变得更酸了,他双手一抄,冷笑道:“上官小姐,我们找得你好苦,我们的二总管还在客栈等你,请跟我们去一趟吧!” 话出口,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种情形,就不能认为是默认了,川腔大汉的脸似乎红了一下,声音也提高了些:“喂,格老子的话你听到没有?” 声音虽然提高了,但仍然石沉大海,连个泡都没冒。 川腔大汉这下真的恼了,他脸也红了,脖子也粗了起来、重重地“哼”了一声,道: “嘿!敬酒不吃,你要吃罚酒,格老子把你请回去!”话声一落,粗臂一探,五指箕张,朝少女肩头抓落…… “噗”的一声,一根筷子从横里飞过来,敲在那毛茸茸的手背上,只痛得川腔大汉嘴皮一咧,慌不迭把手一缩,吼道:“你这小子不想活了是不是?” 坐在少女对面的英俊青年脸色一沉,说道:“对女孩子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念你无知,还不快滚!” 川腔大汉怪叫道:“好小子,竟发起横来了,格老子不找她找你也是一样!” 叫声中,右手一翻,五指箕张,猛然抓向英俊青年的面门……” 英俊青年冷哼一声,一抬手,手中那根筷子疾逾闪电,“哧”一声,竟硬生生地插入川腔大汉手掌心,对穿而过! “啊!”川腔大汉只痛得惨叫连连,左手捧着右手掌,踉跄倒退,鲜血顺着筷子流出来,滴在楼板上…… 这边变生不测,那边席上的二哥已率了所有的弟兄,一拥过来,将对方包围起来。 英俊青年剑眉一轩,冷笑道:“怎么,想打群架?” 年纪稍大的汉子一抱拳,道:“老弟台请勿生气,若不是尊驾动手把咱们这位兄弟伤了,咱们也不会动公愤!” 英俊青年“哼”了一声,道:“是他先动手,怪得了谁?” 年纪稍大的汉子赔笑道:“不错不错,可是问者不相亏,咱们这位兄弟请问这位小姐的上姓芳名,她为何不予理睬,在江湖道理上,是说不过去的。” 那娇丽少女“哼”了一声,道:“他有权问我,我也有权不理他,对不对?” 年纪稍大的汉子照样赔笑道:“对对对!如今在下很郑重地请你上官小姐移驾到兴隆客栈,见咱们二总管一面,可以赏脸吧?” 少女樱唇一撇,道:“我不是上官小姐,我不去!” 年纪稍大的汉子一怔,道:“哦!你不是上官琼!不可能吧?” 少女哼了一声,道:“不是就不是,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快滚开,休要惹得姑娘火起,教你们爬着下楼!” 这两句话,只气得周围的大汉们个个吹胡子瞪眼睛,摩拳擦掌,就要准备动手打架…… “登登登登”一阵楼梯响,上来了一大群人,领先的就是那精瘦汉子,带着一名豹头环眼,大络腮胡子,身高八尺,穿了件蓝罩袍的中年大汉,笔直朝这边走过来…… 那一群大汉们顿时静了下来,一个个垂手肃立。中年大汉走到席前,望了少女一眼,点了点头,“唔”了一声,道:“不错,正是她!” 话声一顿,对少女一抱拳,道:“上官姑娘,在下奉堡主之命,邀请你到敝堡去一趟。” 少女凤目一瞪,道:“你是谁?你的堡主是谁?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上官琼,你们穷-嗦半天,究竟有什么意思?” 中年大汉“嘿嘿”一笑,道:“姑娘真会开玩笑,怎么连在下‘巨灵神’周冲都不认识了?半个月前你在敝堡闹的事,怎能装呆扮傻,推得一干二净?” 英俊青年“哦”了一声,忘形地站起来,急急问道:“阁下说半个多月前,上官琼曾在贵堡闹事?请问阁下是隶属哪一堡?” 巨灵神周冲一双环眼将英俊青年上下一扫,道:“本座乃漠北‘血魂堡’二总管,你阁下贵姓?” 英俊青年微微一笑,道:“在下贾天绅,可否请周二总管把上官琼闹事的经过,说得详细一些?” 巨灵神周冲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贾大侠,失敬失敬!听说阁下在洛阳与尚文烈大侠争夺这位上官姑娘,看情形,敢情阁下得手了!恭喜恭喜!” 贾天绅笑着摇摇头,道:“周二总管看错人了,这位小姐的确不是上官姑娘。” 巨灵神周冲环眼一翻,道:“贾大侠用不着替她掩饰,既然你阁下是她的相好,少不得请你也跟咱们一道回堡,以免……” 贾天绅连连摇手截口道:“贵堡我是一定要去的,但不是现在去,也不是在你周二总管这种邀请的情形之下前往。” 巨灵神周冲摇头道:“不行,咱们找得好苦,怎能轻易放过,你阁下和上官姑娘一定得跟咱们走,现在就走!” 贾天绅剑眉一扬,沉声道:“怎么?周二总管打算仗着人多,蛮干?” 巨灵神周冲脸色一沉,道:“如果二位不赏脸,也怪不得在下失礼!” 少女“哼”了一声,撇撇嘴,道:“就凭你们这班酒囊饭袋?少吹大气,小心把门牙吹掉了!” 巨灵神周冲大怒道:“贱婢牙尖舌利,弟兄们上,先把她抓下来!” 贾天绅双手连摇,笑道:“慢来慢来!在这种地方打群架成何体统,打坏了店家的东西还要赔偿,多划不来!” 巨灵神周冲怒喝道:“你阁下要怎样比划?咱们到外面去!” 贾天绅笑着摇头道:“用不着到外面去。” 说时,斟满了面前的酒杯,右手端起来,笑道:“这一杯酒是在下诚心敬你周二总管的,如果你周二总管赏脸喝下去,那么,就请带了弟兄伙打道回堡,如果在下面子不够,这杯酒敬不了你周二总管,没话说,我们悉听吩咐就是。” 巨灵神周冲环眼圆睁,凝望着贾天绅,半晌,颔首笑道:“好!贾大侠这杯酒,我周某人接受了,请!” 贾天绅含笑道:“还是周二总管爽快,请!” 右手端起酒杯,缓缓朝对方伸去…… 巨灵神周冲右手一抬,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掌,疾逾闪电,连扇带抓地向酒杯抓去,口中大喝道:“不敢当!” 贾天绅右肘一沉,让过巨灵之掌,一抬手,酒杯仍是原式不变,缓缓朝前送过去,含笑道:“周二总管不用太谦,喝了吧!” 巨灵神周冲右腕一顿、一沉、一翻,并指如戟,疾敲贾天绅右腕寸关尺,大喝道:“撒手!” 这时候,贾天绅的酒杯已将近送到周冲的嘴唇边,右肘以下全部暴露在对方攻击的位置,无论是抬手,沉肘,或是缩臂,都无法避免为对方击中,而只要任何一个部位被击中的话,酒杯就势必非撒手不可。 巨灵神周冲就这样十拿九稳地张嘴大吼,谁知 贾天绅既不抬手,也不沉肘,更不退缩,右手掌心一抖,酒杯“呼”地脱手飞起,微微一倾斜,一道酒泉,似箭一般射向巨灵神周冲那一张尚未合拢的巨口里去! “噗”的一声,巨灵神周冲两根棒糙般的手指头,同时敲中了贾天绅的腕脉!但却似乎是敲在铁板上面,只痛得他指头发麻,痛彻心脾! 另一方面,他刚一发觉酒泉入口,忙不迭嘴皮一闭,可是,那一小杯酒也刚好点滴不剩,全部射入他的口中! 贾天绅若无其事地收回右手,笑道:“谢谢周二总管赏脸!” 巨灵神周冲“呸”的把口中酒喷吐在楼板上,哇哇大吼:“统统上!统统给我抓起来!” 大汉们轰应一声,“呛啷啷”各将兵刃撤出…… 楼上的食客们眼见要动家伙,不由吓得屁滚尿流,纷纷离座,抢着逃下楼去,顿时秩序大乱…… 同时,却有一伙彪形大汉,相反地不理会纷纷逃下楼的食客,“通通通通”地急步走上楼来…… 领头的人,身材修长,年约五旬,国字脸膛,穿一袭月白长袍,一表人材,相貌不俗。 此人身后,跟随着两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一人白脸微髭,身材适中,穿一件淡蓝长衫,手里摇着扇;另一人生得较为瘦削,黄脸膛,山羊胡,头戴文士巾,身穿浅灰袍,手中却拈着一根旱烟管。 这两名文士的后面,高高矮矮足有八名大汉,俱是劲装疾服,佩挂着各式兵刃,一望而知乃是为人保镖的武师打手之流。 这一伙人上得楼来,那身材修伟之人目光瞥处,不由“咦”了一声!双眉一皱,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站在一旁招待客人的跑堂伙计,慌忙走过来,满脸惶恐地垂手哈腰,口中讷讷说道: “胡老爷!这……这……小的……小的……” 就在这伙人上楼之后,漠北“血魂堡”的一班人马也因为来的不知是敌是友,那周二总管已打手势止住了众部下,暂时观望风色…… 身材修伟之人“哼”了一声,侧顾那白脸文士,道:“许先生,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在本地乱来!” 白脸文士躬身应了声:“属下遵命!” 转身缓步行到贾天绅这桌,拱手含笑道:“在下许智高,乃本集胡大爷胡策属下,请问诸位何故争执?敝上可否为诸位调停一下,大家免伤和气,岂不甚好!” 周二总管一双环眼,将这名白脸文士上下一打量,“哼”了一声,道:“漠北‘血魂堡’的事,你阁下最好劝劝贵主人少管,免伤和气!” 白脸文士许智高“哦”了一声,转对贾天绅道:“这位兄台尊意如何?” 贾天绅抱拳还了一礼,笑道:“在下无所谓,人不惹我也就算了。” 白脸文士许智高点了点头,一仰脸,冷冷道:“你这位‘血魂堡’的英雄又有何打算?” 周二总管洪声道:“很简单,本总管要请他们到‘血魂堡’去!” 白脸文士许智高冷笑道:“假若这几位不愿意呢?” 周二总管“嘿嘿”笑道:“不去也得去,可由不得他们咧!” 白脸文士许智高脸色一沉,道:“如此说来,你阁下是一定要在本集闹事的了?” 周二总管也把脸一板,道:“是又怎样,难道本总管还怕你们这班地头蛇不成?” 这时候,那跑堂的伙计们已将当中一副席桌收拾干净,招呼胡老爷和一班手下落座,送上茶水。 双方的对话,胡老爷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只见他双眉一皱一扬,沉声吩咐道:“许先生,把这厮废了!” 白脸文士许智高躬身应了声:“是!” 刷地折扇一张,凝视周二总管,冷冷说道:“在下奉命废了你阁下,请准备了!” 周二总管仰面一阵狂笑,怪叫道:“本总管纵横江湖数十年,还未听见这种笑话,呸! 凭你这酸丁也敢口吹大气,老子先毙了你!” 叫声一落,巨灵之手猛伸,一掌拍出! 他人高、臂粗、手长、掌大,这一掌之势,当真是风雷俱动,劲道如山,其威足以裂石碎碑! 白脸文士许智高起码比对方矮了一个头,是以这一掌拍来的部位,正好对准他的脑袋! 脑袋当然是不能够跟这样强大的掌劲对碰的,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于是,觑准来势,脑袋一缩,身形一矮! “呼”的一声气流锐啸,从他头上扫过,他更不怠慢,右手一伸,折扇疾如闪电,照准那条刚好在头上的巨灵之手敲去! “噗!”周二总管一掌拍空,正待撤招换式之际,突觉肘臂关节一阵剧痛,顿时力道尽失,一条右臂软软地垂了下来。 他这条右臂算是报废了! 堂堂漠北“血魂堡”的二总管,一招之下,被人废了一条右臂,的确是令人难以相信。 周二总管也是不肯相信,可是,那条右臂硬是抬不起来,阵阵疼痛直钻心脾,又不由他不信,只好涨红着脸,咬紧牙关,厉声道:“好!周某人今日认栽,你阁下等着瞧!” 白脸文士许智高抱拳笑道:“承让承让,好说好说,在下随时恭候!现在你阁下请吧!” 周二总管“哼”一声!环眼一扫,喝道:“咱们走!” 贾天绅慌忙伸手虚拦,笑道:“慢走,在下还要向周二总管请教!” 周二总管转脸怒喝道:“你贾大侠放心,这笔账你赖不掉的!” 贾天绅笑道:“这笔账你周二总管要怎样算,那是你的事,目前在下想请问的是关于上官小姐在贵堡闹事的经过……” 周二总管“哼”了一声,怒道:“才隔半个多月,她就忘了不成?你阁下不会去问她,哼!老子懒得和你废话!” 头一扬,喝道:“走!” 众弟兄伙轰应一声,簇拥着周二总管,一阵风般卷下楼去了。 贾天绅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转对白脸文上许智高,抱拳一拱笑道:“多谢许兄解围之德,容图后报!” 白脸文士许智高还礼道:“哪里哪里!敢问兄台名号?这位小姐上姓芳名?” 贾天绅道:“在下贾天绅,这位乃是江南胜家堡老堡主的千金。” 白脸文士许智高“啊”了一声,连连拱手道:“原来是贾大侠,久仰久仰,这位胜小姐最近更是侠名远播,江湖上都想一瞻丰采,难得今日宠降敝集,真是阖境生辉!” 胜夷光微微抬了一下娇躯,含笑道:“奴家才踏入江湖不过几天,哪来的侠名,许先生太夸奖了。奴家实在不敢当!” 双方正在客套,另一位身材瘦削,手拈旱烟管的文士已笑容满面行了过来,拱手笑道: “难得二位快驾宠降敝集,敝上久仰侠名,着在下恭请移驾敝席,奉敬两杯水酒,略表地方之谊,请!” 贾天绅还礼道:“贵上解围之德在下尚未申谢,怎好叨扰,贵上盛情,在下心领就是!” 那文士手中的旱烟管微微朝身后一指,笑道:“敝上正在恭候二位侠驾,贾大侠怎好意思见却?” 贾天绅抬目望去,果见那位身材修伟的胡老爷,一脸孔诚意地肃立席前,拱手恭候,不由得十分为难…… 胜夷光个性比较爽朗,当下娇笑道:“绅哥哥,人家既然诚意邀请,我们就叨扰他一杯便了,同时也好当面谢谢人家哩。” 二名文士同声笑赞道:“还是胜女侠爽快,请!请!” 在这种情况下,贾天绅不去也不行,于是吩咐四名侍婢在席桌守着些零碎的东西,自与胜夷光随着两名文士,来到当中席桌。 依着贾天绅的本意,像这种地方的土霸,能少打交道,少得罪,那是最好,尤其是眼见对方一名属下,就能一招废了名震漠北的“血魂堡”二总管,则主人本身的武功就可想而知,既然双方井河不犯,又何必去喝他这一杯? 更何况他惦念着适才那周二堡主说过,在半个月前,上官琼曾到“血魂堡”闹事的那一番话语,亟待追下去诘问个究竟,又怎可以在此地多事耽搁? 可是,心中的不情愿是一回事,眼前的情势又是一回事,他只好按捺下心中的不情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抱拳行礼,道:“在下贾天绅,敬谢胡大爷贵属解围之德。” 胡大爷连连拱手,又连连摇手,满脸堆欢地说:“什么话,什么话!贾大侠怎么对在下这样称呼?岂不折杀在下了,这怎么成,二位快请坐!” 说时,那两名文士已排好席次,请贾天绅、胜夷光在客位落座,胡大爷坐了主位,两名文士在下首相陪。 那八名大汉另外排开一席,也邀了春兰等四侍婢,重整杯盘,相陪进食。 众人坐定,跑堂伙计陆续送上美酒佳肴。 贾天绅端起面前酒杯,站起来,笑道:“在下借花献佛,敬胡大爷一杯!” 胡大爷慌忙也站起身来,道:“不敢当不敢当,方才在下已经说过,请贾大侠千万不要这样称呼,否则就见外了!” 贾天绅庄容道:“不然,胡老乃一方之雄,德高望重,在下理应尊称……” 胡大爷含笑摇手截口道:“兄弟单名一个策字,不过在本乡本上有些许祖产,集子上经营了几家店铺,因此乡中父老兄弟颇为看得起,怎敢当贾大使这‘一方之雄’四字,更谈不上‘德高望重’……” 话声微顿,不待贾天绅开口,又道:“这样好了,兄弟痴长几岁,就斗胆叫贾大侠一声老弟,如你看得起我,就叫一声大哥好不好?” 贾天绅讷讷道:“这……这……怎么……” 胜夷光莲足在桌子底下踢了贾天绅一下,笑道:“男人家哪有这样婆婆妈妈,胡大哥看得起你,你就承认做一次老弟又有什么不好!” 胡策朗声笑道:“还是胜姑娘痛快,来!敬二位一杯!” 贾天绅这情形下,就算不答应也不行的了,只好端起酒杯,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小弟敬大哥一杯!” 三杯落肚,又请教了那位吸旱烟管的文士,才知此人姓费名思良,乃胡大爷的财务总管,那许智高职司文读,兼管外交,二人合起来成为胡大爷的左右胳膊。 又互相敬了几杯,胡策这才问起为何与“血魂堡”之人发生冲突的经过。 贾天绅遂将那周二总管误认胜夷光为上官琼之事说了。 胡策听了,又瞧了胜夷光几眼,笑道:“胜姑娘和那位上官姑娘在以前愚兄都未见过面,敢情胜姑娘与那位上官姑娘长得真是相似得很?” 贾天绅自然不便将胜夷光被小迷糊赵红英易容之事说出,只好含糊答道:“当然有些相像了,否则那周二总管又怎会误认。” 胡策笑道:“老弟和那位上官姑娘一定很熟而且很要好的了,难道也分不出来么?” 贾天绅红着脸,勉强笑道:“哪里哪里,胡大哥休要见笑!” 胡策神色一整,道:“愚兄怎敢取笑,老弟在洛阳和那位什么‘金龙大侠’比剑决斗,以获取上官姑娘芳心谁属的那次壮举,轰动了整个江湖,愚兄只恨无缘亲眼目睹,敬佩还来不及,又怎会见笑?” 贾天绅摇头道:“胡大哥错了,那次不是小弟……” 胡策截口道:“愚兄知错了,那次挑战的不是老弟,乃是那位‘金龙大侠’尚文烈。” 贾天绅本想说明那次和尚文烈斗剑的乃是“无名堡主”公孙彦,但心念一动,另有主意,遂不加否认地顺着对方口气道:“胡大哥说得一点不错,若不是尚文烈那厮扬言上官姑娘已被他软禁起来,小弟还懒得理睬他哩。” 话声微顿,凝目问道:“小弟事后查知,上官姑娘并未软禁在洛阳‘金龙分宫’,胡大哥在江湖上交游一定广泛,消息自比小弟灵通,关于上官姑娘的下落,不知是否有所耳闻?” 胡策闻言,略一思忖,摇头道:“惭愧得很,愚兄竟是毫无所知。” 话声微顿,转对胜夷光笑道:“但胜姑娘的新闻,愚兄倒听到一些。” 胜夷光“哦”了一声,娇笑道:“奴家什么新闻?” 胡策笑道:“令尊为了姑娘突然失去了音讯,着急得不得了,最近几乎倾尽堡中人马,到处找寻姑娘的下落,弄得江湖上鸡犬不宁,难道姑娘一点都不知道?” 胜夷光不由怔了半晌,才“嗯”了一声,强笑道:“家父是出了名的紧张大师,管他的!” 胡策庄容道:“江湖儿女,四海遨游,离家一年半载本来也算不得什么要紧,但有机会时,总应捎个信回家,禀告平安才是。” 胜夷光垂首道:“谢胡大哥的教训。” 胡策笑道:“自家人不用这般认真。” 说着,转对贾天绅道:“洛阳那次比剑,听说老弟和那尚文烈都是使的‘金龙剑法’,是么?” 贾天绅点了点头,道:“就是因为小弟也会‘金龙剑法’,才惹得那厮心中不服,引起争端的。” 胡策“哦”了一声,注目道:“不知老弟的尊师是哪一位前辈高人?” 贾天绅庄容道:“小弟一身所学,乃自家传!” 半天没有开口的许智高突然伸过头来,关切地问道:“那次比剑壮举,因道路传闻不一,难得贾大侠宠临,可否略述经过,让在下一饱耳福!” 贾天绅的脸红了一红,含糊道:“微末小技,又是意气之争,有什么好说的,其实…… 其实那次比剑,并没有什么结果。” 胡策接口道:“这个愚兄知道,那是因为尚文烈的‘洛阳分宫’被人袭击放火,才弄得没有分出胜负就散了。”- 第二十四章 受宠之囚 许智高跟着说道:“听说在那时候,贾大侠已经占了上风,尚文烈那厮的剑法都显得乱了,贾大侠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呢?” 贾天绅摇了摇头道:“其实江湖传说得夸张了一些,严格说来,尚文烈的剑上造诣,与在下相差有限。” 胡策接口道:“以老弟的估计,那时候还须多少招,就可取胜了?” 贾天绅含糊其词道:“这个……这个很难说……” 胡策注目道:“不知‘金龙剑法’共有多少招?那时候,老弟和尚文烈已经拼斗了多少招了?” 贾天绅答道:“家传‘金龙剑法’四百二十招,但那天比剑时,大概只使了几十招,小弟也记不清楚了!” 话声微顿,“哦”了一声!道:“时候不早了,小弟和胜姑娘要告辞了!” 胡策忙道:“时候还早得很,老弟何必着急,请告知在哪家客栈安顿,愚兄这就叫人去把二位的行李搬到舍下,好好玩几天再走,本集附近颇有些名胜古迹,值得一游的。” 贾天绅连连摇手道:“胡大哥盛意,小弟心领了,改日有机会再到尊府拜候便了。” 胡策正色道:“这样说来,莫非老弟瞧不起你这大哥?” 贾天绅慌忙欠身道:“小弟怎敢,的确有要事待办,不能耽搁,请大哥多多原谅!” 胡策义形于色地说:“什么要紧事情?交给愚兄就是,水里火里,一句话,包你老弟满意,愚兄自信还有这点能耐。” 贾天绅怎能把寻找小迷糊赵红英的事说出,当下只好再次婉谢道:“不是小弟不相信大哥的本领,这件事,咳咳!实在非要小弟和胜姑娘亲自处理不可,请大哥多包涵!” 胜夷光也跟着解释道:“绅哥哥说的都是实在话,请胡大哥不要多心,说句老实话,像胡大哥这样豪爽好客的人,江湖上还真不多见,若不是有紧要事情的话,奴家的确愿意多叨扰几天的。” 胡策怔了半晌,才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既然二位坚持要走,愚兄自然不好勉强。” 说着,亲自拿起酒,朗声笑道:“愚兄要亲自敬二位一杯,来纪念今宵之会!” 右手一晃,脸上神色略微显得不大自然地将酒壶递给许智高,沉声道:“怎么搞的,没有酒了,快去装一壶来!” 许智高“喏喏”连声,接过酒壶,匆忙下楼而去。 贾天绅笑谢道:“胡大哥不必费神了,一切盛情,小弟心领就是。” 胡策正色道:“那怎么成,二位既然不肯到合下盘桓,愚兄敬的这杯酒就非喝不可的。” 说话之间,那许智高已端着酒壶,急急上楼来了,恭恭敬敬地递给他的主人。 胡策接过酒壶,将贾天绅、胜夷光面前的酒杯斟满,然后自己斟了一杯,端起来,朗笑道:“干!祝二位一路顺风!” 贾天绅、胜夷光一同干杯,连声称谢。 胡策吩咐许智高道:“许先生代我送贾老弟二位回客栈,路上小心些。” 贾天绅、胜夷光双双起身离座正待谦谢,谁知 一阵昏眩之感涌上头来,浑身一软,俱不由自主地重又坐了下来,眼前顿觉一片迷糊…… 胡策“哈哈”大笑道:“二位酒量怎地这般不济,多喝一杯就醉了。”话声微顿,一掉头,目光一扫四名侍婢,沉喝道:“拿下!” 春兰等四传婢眼见主人醉倒,还未来得及弄清楚怎么回事,俱觉腰间一麻,便都爬伏在席桌上,人事不知! ※※※※※ 一阵强烈的光线,刺激着贾天绅的眼帘,使得他很不舒服地微微把眼皮抬了抬,只觉得进入眼中的并不是灯光,而是白白的阳光,不由心头一震,霍地睁开眼睛 这是一间十分考究的卧室! 窗明,几净。雪白的墙壁上,悬挂着几幅名人手笔的仕女嬉春图,角落里摆着华丽的衣柜,精致的更衣屏风。甚至还有一张巨大的梳妆台! 他躺在床上。 这是一张舒适、宽大、华贵的床,床上铺着厚厚的丝棉垫褥,一床轻柔温暖的锦缎薄被,轻柔地盖在他的身上,他的头,枕在软绵绵而高低适度的绣花枕头上…… 这一切,明显地告诉他 现在不是睡在客栈的客房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自己问…… 昨晚,不是在酒楼上……唔!好像是喝了胡大哥敬的最后一杯,就有点……陪唔!是了,大概是那杯酒有问题…… 可是,问题在哪里呢? 他现在又是睡在什么地方? 胜夷光她们呢? 他再也躺不住了,掀开被子,一骨碌翻身下床,却不禁一怔! 原来他身上穿的乃是全新的内衣裤,他的外衣和原来穿的内衣等等,都给人换下来,不知藏到何处去了! 他方自发怔,只见房门开处,进来了两名丫环,分别捧着洗脸用具,袅袅行入房来,摆置妥当,这才娇声道:“请贾爷盥洗!” 贾天绅嘴皮动了一动,勉强把到了唇边的话咽回腹中,举步行过去,净脸盥洗,先收拾干净再说。 他知道,就算问这两名丫环也是白问,谜底终究是要自行揭露的,急也没有用处。 盥洗完毕,两名丫环端了用具,出房去了。 紧跟着,又是两名丫环捧着食盒进来,在几上摆开四碟精致的小菜,一盆银丝卷,一碗莲子稀饭,娇声道:“请贾爷用早点。” 贾天绅也不客气,坐下来尽量吃了个一干二净。 两名丫环收拾碗筷,出房去了。 贾天绅抹抹嘴唇,暗忖:这一下看看又是什么花样?…… 只见房门开处,一名丫环捧着一套簇新的抱服,行入房来,娇声道:“侍候贾爷更衣。” 贾天绅正合心意,暗道:衣服换穿好了,就可以到外面走走,看看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他一面思忖,一面接过袍服,在屏风后面穿着整齐,那丫环收拾了换下的内衣,出房去了。 他方自步出屏风,就听有人“呵呵”一笑,道:“贾大侠昨宵睡得可好?” 随着话声,走进一名身穿淡蓝长衫的中年文士。 这时候就算再笨的人也猜得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但贾天绅却仍然是一点也猜不出来,他笑着点头招呼道:“许先生早!像这样漂亮的床铺,哪有睡得不好之理,请坐请坐!” 许智高连声称谢,在几旁的锦墩坐下,含笑道:“敝上的确是仰慕贾大侠的丰采,而贾大侠又不肯留驾在敞地多玩几天,敝上只好略施狡狯,冒读之处,待会儿敝上自会来当面负荆!” 贾天绅怔了怔道:“许先生的话,在下仍是有点糊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许智高“呵呵”一笑,道:“贾大侠端的是正人君子,难怪敝上敬仰有加了!” 话声微顿,神色一整,凝目问道:“昨晚在酒楼上,贾大侠坚持要走,敝上再三挽留不果,遂亲自敬了二位一杯,贾大侠还记得么?” 贾天绅眨眨眼睛道:“怎么不记得,那杯酒好像力量特别大,在下喝完,好像……似乎……唔……就醉了,是不?” 许智高笑道:“那杯酒不过是普通的陈年竹叶青而已,只是酒中另外加了些作料,所以贾大侠容易醉了。” 贾天绅仍有些不大了然地说:“可是……胡大哥也一道喝下去的,为什么……” 许智高笑道:“敝上早就预先服过解药了。” 贾天绅恍然道:“原来如此,胡大哥倒是有心人了!” 许智高满脸抱歉的神色,道:“这是敝上仰慕贾大侠丰采,意欲留驾在敝地多盘桓些时日,好多恭聆一些教益,乃不得已出此下策,望贾大使千万不要责怪才好!” 贾天绅笑道:“事情说明白了,在下是无所谓的,反正四海遨游,多在一个地方耽搁几天,也没有什么!” 许智高大喜道:“难得贾大侠如此大度包涵,在下谨代敝上先行谢过!” 贾天绅笑道:“许先生用不着多札,老实说,像这样漂亮的房间,舒服的床铺,精美可口的早餐,还有这一身华丽的新衣,在下还未曾向主人道谢呢。” 许智高也笑道:“这是敝上敬贾大侠的一点微忱,但愿一切招待都能令贾大侠满意,敝上就会感到万分荣幸了。” 贾天绅笑容一敛,道:“在下的女友胜夷光小姐大概也蒙贵上如此热情款待的吧?是么?” 许智高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胜小姐和她的侍婢,安顿在内宅,由夫人亲自接待,舒适的享用,恐怕比贾大侠所想像的还要好得多咧。” 贾天绅笑道:“许先生说得这样好,在下就放心了,哦,时候不早了,贵上大概已起来了吧,在下理应向他问候早安的。”说着,就站起来…… 许智高忙伸手虚拦,笑道:“贾大侠用不着多礼,敝上……咳咳……今天上午,敝上有些要紧事务亟待处理,所以……” 贾天绅“哦”了一声,截口道:“许先生刚才不是说过,贵上要向在下多聆听些教益的么?” 许智高笑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所以敝上特地命在下与贾大侠聊聊,也是一样,嘿嘿!也是一样。” 贾天绅重又坐下,含笑道:“不知许先生有何指教?” 许智高也不答话,掉头对门外高声道:“烹茶来。” 话声一落,只见两名丫环捧着精致的茶具,袅袅行入房中,在几上将茶具摆好,躬身退出。 许智高执壶替贾天绅斟了杯香茗,笑道:“这是道地福建武夷岩茶,贾大侠请品尝一下。” 贾天绅笑道:“喝茶大概不会醉吧!”端起茶杯,浅浅地品了一口。 许智高脸上掠过一抹尴尬之色,笑道:“贾大侠例会取笑,嘿嘿!” 干笑了两声,自己也喝了一杯,清了清喉咙,庄容说道:“敝上承祖业余荫,颇有赀财,平日除对起居饮食相当考究之外,就是浸淫于武艺的探访……” 贾天绅“哦”了一声,插嘴道:“原来贵上倒是文武全才,在下失敬了。” 许智高微笑点头,续道:“所以敝上对江湖中已成名的高手都特别敬仰,平时逢有武林高手莅境,必定竭诚邀请至庄中款待,并敬聆教益,因此,多少年下来,敝上对现今各门派的武功,都能略窥门径……” 贾天绅“呵呵”一笑,插嘴道:“这样说来,贵上就身兼天下各家之长了!” 许智高笑道:“那倒不见得,不过都知道一点罢了。” 贾天绅含笑道:“那么,这次贵上打算向在下聆听些什么教益呢?” 许智高歉然道:“敝上本来不好意思启齿的,既然贾大侠垂询,那就只好厚颜奉告。” 话声微顿,神色一整,一字一字地道:“金龙宝典!” “金龙宝典?”贾天绅讶然反问。 许智高点了点头,道:“敝上久慕‘金龙宝典’乃武功秘芨中之秘芨,典中所载武学,无一不是绝学中的绝学,多少年来,一直梦寐着有一天能一窥奥秘,可是,最初仅知道这部宝典在‘无名堡’堡主公孙彦手中,而公孙彦却如天际神龙,根本令人无从拜识,那座‘无名堡’更不知坐落何方,故此敝上始终未能如愿……” 贾天绅含笑插嘴道:“但如今不是多了一位‘金龙大侠’尚文烈么?” 许智高喟叹一声,道:“不错,可是尚文烈那厮挟‘金龙宝典’的绝学,志在称霸武林,又怎肯对敝上赐予教益呢?” 贾天绅笑道:“因此,贵上就看中在下了!” 许智高正色道:“贾大侠言重了,敝上仰慕贾大侠超然的身份,且对武林又一无所求,因此敝上相信贾大侠必不会秘技自珍,所以厚颜邀驾,万望贾大侠不吝赐教才好。” 贾天绅摇摇头,道:“不可能!” 许智高愕然道:“为什么?” 贾天绅神色一整,道:“一部‘金龙宝典’的内容,其深阔犹如瀚海,贵上虽然不耻下问,而在下也有相互切磋之心,但却不知道应从何处着手,是以在下认为贵上的心愿,乃不可能达到的。” 许智高哑然一笑,道:“原来如此!这一层请贾大侠不必顾虑,因为敝上也没有窥全豹的意思,只不过想请贾大侠赐教其中一二而已。” 贾天绅“哦”了一声,道:“不知贵上想请教哪一二呢?” 许智高含笑道:“如果贾大侠能赐示四百二十式‘金龙剑法’,敝上就感激不尽了。” 贾天绅“嘿”了一声,笑道:“贵上的胃口倒不小!” 许智高庄容道:“尚望贾大侠能俯允敝上所请,则彼此有益!” 贾天绅摇头道:“恕在下歉难俯允。” 许智高脸色一变,道:“为什么?” 贾天绅缓缓道:“四百二十式‘金龙剑法’的名称,说出来容易之极,但要一一绘出来,嘿!在下哪有这许多时间?” 许智高微笑道:“这倒不成问题,在下相信贾大侠有的是时间。” 贾天绅摇头道:“在下的时间准备跟胜小姐到关外寻幽探胜,岂能耽搁在这里?” 许智高“嘿嘿”冷笑道:“这个恐怕由不得你贾大侠了!” 贾天绅脸孔一板,道:“在下有两条腿,难道贵上能留得住我不成?” 许智高笑道:“贾大侠的尊足,恐怕连房门都走不出,遑论关外?” 贾天绅冷然道:“在下却是不信。” 许智高含笑道:“贾大侠要是不信,何妨试一试!” 贾天绅哼了一声道:“坐了半天,出外走走也好。”说着,站起身来,大踏步向房门走去…… 谁知 左脚才踏出房门,突觉胸腔气促,心跳加剧,双脚陡然间变得软绵绵的,似乎有千斤之重……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赶紧站稳,略一定神,暗自行功,默运真气…… 岂料,一口丹田真气,竟然无法提聚起来! 换句话说,他这时的身体状况,甚至比普通未练过武功的人还要差一些! 贾天绅勉强按住心头的愤怒和惊恐,装成泰然自若地缓缓返回座位,坐下来喝了口茶,冷然道:“贵上这手狡桧,可把玩笑闹大了,那位胜小姐是不是也一样?” 许智高迟疑道:“大概是吧。” 贾天绅变色道:“贵上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 许智高笑了一笑,道:“敝上为求达到目的,这是无可奈何之事,请贾大侠千万不要生气。” 贾天绅“哼”一声,冷冷道:“贵上认为在这种情形之下,我贾某人会答应?” 许智高含笑点头道:“敝上深知贾大侠乃是聪明人,一定会俯允的……” 话声微顿,掉头对房外声道:“把文房四宝拿来!” 两名丫环应声行入房来,各人捧着纸张笔墨等文具,恭敬地放在几上,躬身退出房去了。 许智高笑道:“喏,贾大侠请看,敝上早就准备好了。” 贾天绅冷笑道:“这倒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许智高神色一整,道:“那又不然,如果只有你贾大侠一个人,敝上就不会这样有把握,但如今多了一位胜小姐,情形就不同了,这一点,贾大侠是聪明人,谅必十分清楚的,是不?” 贾天绅默然半晌,抬目道:“贵上在我们身上弄了些什么手脚?抑或是服食了什么药物?” 许智高微微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贾大侠不妨猜一猜!” 贾天绅又自沉思了一会儿,抬头冷冷说道:“这件事情,我贾某人得好好考虑一下。” 许智高连连点头道:“可以可似,像这种事情,当然马虎不得……”说着缓缓站起身来,抱拳含笑说道:“贾大侠好好考虑,在下不打扰了。”说完,作了个揖,转身向房外行去,但左脚刚踏出房门,忽然“噢”了一声!停步回头,凝重地说道:“在下忘了一样事情……” 贾天绅冷然插嘴道:“又有什么指教?” 许智高缓缓地说:“在下忘了告诉贾大侠,敝上为人样样都很好,就只有一个缺点……” 贾天绅“哼”了一声,又插嘴道:“什么缺点?” 许智高神色一整,冷声道:“就是没有耐性!” ※※※※※ 傍晚时分,天马集的“悦来酒楼”上,几乎又是座无虚席,食客们又都像平日一样,划拳行令,高谈阔论,乱哄哄的好不热闹! 靠窗的左角,就是贾天绅和胜夷光昨晚坐过的那一副座头,这时候正分踞着四名大汉,面对着满桌的佳肴,展开一轮快攻…… 坐在上首的乃是一名脸团团,身材富态的胖子,他更是筷不离手,杯不离口,攻势最为猛烈。 不多一会儿,已有好几只菜盘见了底,桌上的空酒壶也排了一条长龙…… “哗!”右首一名黑衣大汉长长地吐了口气,首先放下筷子,又喝了一大口酒,摸摸肚皮,满足地笑道:“奔波了好几天,这一下总算把五脏庙修好了!” 在他对面的一名膀阔腰圆,身穿淡蓝劲装的大汉也跟着撤招换式,放下了筷子,笑道: “可不是,自从钱老总的那一句‘好消息来了’,就把咱们的两条腿害惨了……”话声微顿,转眼望着上首那位胖子,喂了一声,笑道:“你闵兄也该歇一歇了吧!” 那名胖子“嗯”了一声,又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塞人嘴里,拿起酒杯“咕嘟”一大口,等那块红烧牛肉被冲下喉咙,这才鸣金收兵,晃了晃脑袋,笑道:“身体胖的人,必定吃得多些,不然的话,就要消耗他体内的脂油,哈!那就胖不起来引这道理非常简单,你陶兄难道不知?” 淡蓝劲装大汉笑道:“俺又不是胖子,怎知这狗屁道理。” 坐在胖子对面的灰衣汉子把头往前一凑,低声问道:“闵兄,钱老总只把锦囊交给你,咱们别的不管,只想问问你闵兄,带着咱们还要跑几天?” 胖子闵兄笑了笑,又皱了皱眉头,也放低声音,道:“事情就是有点奇怪,本来根据指示,说那小伙子可能跟那小妞儿要在这条道上出现的,可是,直到这里还不见影子,你说怪不怪!” 灰衣汉子冷冷道:“俺根本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怎知怪不怪?” 胖子闵兄眼睛一翻,正待开口 那淡蓝劲装大汉抢着问道:“你闵兄说的什么小伙子,小妞儿,究竟是些什么人?咱们找他们干什么?” 胖子闵兄略一沉吟,眯起眼睛掉头四下一打量,低声道:“事情是这样……” “哈哈哈哈……” 一阵哄然大笑,从正中央那一副座头爆发出来,打断了胖子闵兄的话头,同时吸引着他瞟眼朝那边望去 正中央那副座头,高高矮矮,老老少少的坐了一桌,各人的穿着打扮都极为普通,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们都不是武林中人。 这时,只见一名穿着薄绸袍服的中年人,用手中的筷子指点着一名肥头胖耳的麻子大汉,笑着说:“你牛皮大王吹牛皮简直吹得没有谱儿了,昨晚上的事,这楼上的人既然都跑了个一个干净,难道你王二哥就没跑?” 麻子大汉点点头,十分得意地说:“不错,就是我王二麻子没跑,所以看得真,听得明,刚才说的句句是亲眼目睹,亲耳所闻,绝非吹牛。” 中年人道:“那么,你说那位什么大侠,是假的?” 王二麻子道:“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反正两方面的人都叫做假大侠,想必不会错的。” 另一名食客插嘴道:“为了想证实一下你王二哥的话是真是假,俺倒要请问一下,当时你王二哥是在哪一个位置上亲眼目睹的?” 王二麻子显得有点儿尴尬地迟疑道:“这个……这个……当时……” 他这一吞吞吐吐的模样,同桌的人又是“哄”然大笑,那中年人笑道:“怎样,你王二哥总不会是坐在那个什么胡大爷的席上吧?” 王二麻子被逼不过,只好涨红着脸,一指靠角落的一副座头,嘎声道:“我王二麻子就在那桌子底下……” 此言一出,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王二麻子忿然道:“有什么好笑,须知昨晚的那种阵仗,能够像我王二麻子一样躲在桌子底下看戏的人,嘿嘿!不是我王二麻子吹牛,恐怕还真的找不出第二位咧。” 那名中年汉子止住笑声,又问道:“你说那个假大侠的本事既然这样好,怎地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给那个胡大爷弄走了?” 王二麻子“嘿嘿”一声,摇头晃脑地说道:“这就叫强中自有强中手,高人之外有高人!” 那名中年人怀疑地说道:“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大概是你王二哥当时没有看清楚吧?” 话声一落,突然另有一个肥肥腻腻的声音接着说:“对对对!这一点鄙人深有同感,可否请王二哥说得详细一点!” 众人转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王二麻子的身后竟多了一位脸团团,身材富态的胖子。 就是那胖子闵兄! ※※※※※ 初夏的夕阳余辉,斜斜透过窗纱,洒在贾天绅的身上,他就像老僧入定一般,盘膝坐在那铺设华丽的大床上,垂眉合目,动也不动。 他这样子坐着,已经坐了一天,一份丰盛的饭菜摆在几上,他对那酒菜的香味,也直如无觉。 夕辉渐淡,房门“呀”然推开,进来了一脸笑容的许智高,但是,当他一眼瞥见那些原封不动的饭菜时,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冷峻地皱了皱眉,缓步行近床前,忽又换上一副笑脸,轻轻唤道:“贾大侠!贾大侠!” 贾天绅缓缓张开眼帘,道:“什么事?” 许智高赔笑道:“贾大侠还未用晚饭哩!” 贾天绅摇头道:“我不饿!” 许智高一脸关切之色,道:“贾大侠已经快一天水米不曾沾牙,怎会不饿?快请起来用饭吧,菜冷了就不好吃了。饿坏了身体更不好。” 贾天绅冷冷道:“这倒用不着替我担心!” 许智高神色一整道:“在下怎能不担心,万一将来贾大侠饿坏了,敝上的心血不是白费了?” 贾天绅冷冷道:“贵上的心血本来就是白费了。” 许智高笑道:“那也不尽然,只要贾大侠还有三寸气在,希望总是有的,除非……嘻! 相信贾大侠不会那样傻吧?” 贾天绅“哼”了一声,道:“我当然不会傻得去自杀,同时,借用你许先生一句话: ‘只要我还有三寸气在,希望总是有的。’……” 许智高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不管你贾大侠的气有多长,你的希望是不会有的了。” 贾天绅冷笑道:“我倒不相信。” 许智高神情一整,庄容道:“贾大侠若是不相信,且待在下分析一下,贾大侠就相信了。”话声略顿,扳着指头,续道:“第一,敝上款待贾大侠的这一座庄院,根本不沾半点江湖关系,换句话说,江湖中人根本就不晓得有这座庄院,所以,就算贾大侠的高朋贵友如何厉害,也绝对找不到这里来救你。第二……” 贾天绅冷哼一声,截口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不相你们能永远龟缩在这里。” 许智高笑道:“当然不会,可是,当我们离开此地之时,敝上必定已获得了他想要的……” 贾天绅冷冷道:“简直是在做梦!” 许智高也不理会,继续道:“第二,就算贾大侠能够幸运地被人救出去,但你的一口真气就永远恢复不了,须知,那一身经过无数艰辛苦练才得来的武功,倘若一旦没有了,那种滋味,恐怕是谁也无法忍受的,是么?” 贾天绅泰然道:“我对武功本来就看得十分平淡,有没有都不要紧。” 许智高“哦”了一声,道:“那么,贾大侠为何对敝上如此吝啬呢?” 贾天绅冷笑道:“我贾某人曾经说过,我最不喜欢在任何情况之下和别人谈条件的。” 许智高露出一丝希冀之色,道:“那么,假如敝上把目前的情况加以改善呢?” 贾天绅道:“可以,但必须改善到像昨晚在酒楼上未曾喝酒以前一样,才可以谈谈。” 许智高摇头道:“这种情况恐怕是不能达到的了。因为敝上做事一向都谨慎得很,贾大侠还是提别的情况吧。” 贾天绅也摇头道:“除了这个,旁的一概免谈。” 许智高沉吟道:“不过,不过……在早上,在下好像对贾大侠说过,敝上的耐性相当差,如果贾大侠再拖下去……” 贾天绅朗声一笑,道:“没有关系,贵上有什么绝招,请他尽管放马过来就是,贾某人绝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许智高赔笑道:“贾大侠这样说,岂不是逼得敝上要走极端了么?” 贾天绅神色一整,冷冷道:“许先生你说错了,应该是贵上逼我才对。” 许智高也脸孔一板,冷然道:“贾大侠当真不再考虑了?” 贾天绅冷笑了两声,默然不答。 许智高也冷笑了两声,右脚倏然一踢大床的右柱。 “哗啦啦”一响!这张华丽的大床突然一个翻身,贾天绅猝不及防,只觉眼前一黑,连人带被褥就顺着一条峻陡的斜道,滑落下去…… 这时候的贾天绅因为真气无法运行,一身武功也无法施展,又饿了一天,哪还有力挣扎? 只听“砰”的一声!他的身子已碰到又湿又冷的地面,一道强烈的灯光“唰”地照射过来,几乎令他睁不开眼睛。 “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 一阵阵不同的笑声在四周响起,震得上上下下,回音不绝! 贾天绅略一定神,挺身站起来,避开那耀眼的灯光,凝目向周围望去,不由心头一凛! 这是一间三四丈见方的地窖,四角墙壁上插着几支熊熊的火炬,地面上陈列着许多令人触目惊心的各种刑具,八名精赤着上身,笼着黑布头罩的彪形大汉,抱肘环立,十六道冷厉的目光,从那头罩的孔洞里射出来,狞视着贾天绅,那各种笑声,正自头罩内迸发出来…… 正对着贾天绅的一方墙壁前面,是一座高出地面尺许的土台,台上摆着一张交椅,椅上赫然坐着那许智高! 贾天绅屹立在灯光照射之下,他心中明白,对方见软的不成,要来硬的了! 那许智高大刺刺地坐在交椅上,静待贾天绅把环境看清楚了,这才一摆手,命八名大汉止住笑声,然后目注贾天绅,含笑问道:“贾大侠,这是敞上特地为你改善的情况,不知贾大侠满不满意?” 贾天绅冷哼了一声,道:“贵上以为凭这些玩意儿,就可以把贾某人唬住了?” 许智高笑道:“这不是敞上以为,而是这些玩意儿的确有相当功效,倘若贾大侠不相信的话,不妨一试,便知在下不是吹牛了……” 贾天绅冷笑道:“就算是刀山油锅,也奈何不了我贾某人,何况……” 许智高连连摇手截口笑道:“贾大侠错了,这些玩意儿虽然不是刀山油锅,但弄在身上的话,嘿嘿!就算是铁铸铜浇的好汉,也得乖乖告饶哩!” 贾天绅冷哼一声,道:“那你还等什么?” 许智高赔笑道:“在下敬重贾大侠,不想看见那些血淋淋的惨象出现在你贾大侠身上,所以一再等待贾大侠回心转意,俯允敝上所请!” 贾天绅心头一动,冷然道:“贵上当真对那四百二十式‘金龙剑法’如此看重么?” 许智高连连点头道:“这当然是真的,不然的话,又怎会费这许多工夫来款待贾大侠?” 贾天绅微微一笑,道:“像贵上这样的款待,我贾某人领受之余,在心情激动之下,万一写错了几个招式岂不糟糕?” 许智高笑道:“这一点你贾大侠请放心,敝上自有方法查证的。” 贾天绅突然道:“贵上真的是胡大爷?” 许智高冷不防有此一问,不由一怔,道:“这……嘿嘿!当然是真的!” 贾天绅冷笑道:“这样看来,你许先生还不配和贾某人说话,你去叫胡大爷来,我贾某人要当面问问他。” 许智高正容道:“敝上命在下处理这件事,在下就有资格和贾大侠说话,一切由在下负责,贾大侠有话要问就问在下好了。” 贾天绅“哈哈”一笑,摇头道:“你是奴才的奴才,不够资格!” 许智高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地连变了几次颜色,终于一咬牙,道:“好吧!在下去请敝上来向贾大爷当面讨教就是。” 转身启开另外一道暗门,匆匆而去。 过了一盏茶之久,那道暗门缓缓开启,现出胡大爷胡策的修伟身影,许智高恭谨地随在后面,步入地窖。 胡大爷踏上土台,一眼瞧见贾天绅站着当中,登时不悦地“哼”了一声,目光左右一扫,沉声道:“许管事!” 许智高慌忙疾步转到土台前面,躬身道:“属下在!” 胡大爷沉声道:“让贾大侠站着说话,成何体统,还不赶快为贾大侠看座!” 两名大汉轰应一声:“是!”快步走到地室的一角,抬了一张巨大的扶手交椅过来,放在贾天绅身后。 胡大爷抬手让了一下,含笑道:“贾大侠请坐!” 贾天绅回首瞥了这张巨大交椅一眼,目注胡大爷,微笑道:“胡大爷太客气了,这副座位恐怕不大好坐吧?” 胡大爷笑道:“也不见得,只看贾大侠赏不赏脸罢了。” 贾天绅微微一笑,道:“那倒不敢当,同时,以贾某人看来,这副座位我贾某人就想不坐,你胡大爷恐怕也不会答应的。” 胡大爷右手大拇指一竖,“呵呵”笑道:“贾大侠果然聪明得很,请坐请坐,不必客气!” 贾天绅泰然坐下,立即有两名戴黑头罩的大汉行过来,抱肘屹立在交椅的两侧。 胡大爷咳了一声,瞧着贾天绅,含笑道:“听说贾大侠有话要问老夫,不知贾大侠有什么不明了的地方?请说出来让老夫参详参详!” 贾天绅冷然道:“贾某人想知道究竟是谁想得到‘金龙剑法’?” 胡大爷“呵呵”笑道:“贾大侠这话问得就不大聪明了,须知‘金龙剑法’乃武林一绝,凡是学武的人,谁不想要?” 贾天绅“哼”了一声,道。“就算你胡大爷得到了我贾某人的‘金龙剑法’图式,又怎能知道其中有没有错误呢?” 胡大爷笑道:“这个倒不劳你贾大侠担忧,老夫自然会查证出来的。” 贾天绅冷冷道:“阁下到哪里去查?尚文烈?抑是公孙彦?” 胡大爷神色一变,峻声道:“贾大侠似乎问得太多了!” 贾天绅也把脸一沉,冷冷道:“阁下不把话说清楚,贾某人拒绝合作!” 胡大爷“嘿嘿”冷笑,道:“只怕由不得你贾大侠吧,请你好好考虑一下。” 贾天绅冷冷道:“没有什么好考虑的,阁下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就是。” 胡大爷呵呵大笑道:“好!好!好!有种,老夫恭敬不如从命了!”笑语声倏落,目光冷厉地左右一扫,沉声道:“来!替老夫好好服侍贾大侠!” 那两名抱肘屹立在交椅两侧的大汉轰应了一声:“是!”一齐伸手在交椅背后轻轻一拍。 “咔嗒咔嗒……”一串机括之声响处,贾天绅搁在交椅扶手上的一双手腕,立刻被两道铁箍箍住了,交椅的双腿也同时冒出两条软链,将他一双脚踝缚紧了…… 最要命的是从交椅的靠背上升起了一个像枕头般的架子抵在他的后脑勺上,又从架子里穿出一条细小的钢索,勒住他的前额! 这一切的变化,贾天绅似乎早就料到了,所以他动也没动一下(其实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有办法挣扎的),任由交椅上的机关将他锁得紧紧的,当真是动也不能移动一下! 胡大爷两道冷厉眼神凝视着贾天绅,沉声道:“贾大侠!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贾天绅“哈哈”一笑,朗声道:“这点儿阵仗,吓不倒贾某人的!” 胡大爷“哼”了一声!目光向许智高一扫,头微微一摆,许智高点了点头,转对那两名大汉,右手一举…… 站在交椅右侧的大汉伸手在椅后的按钮上一按…… 只听一阵轻微的“轧轧轧”响声不断传出,那几道锁勒在贾天绅额上、腕上和脚踝上的钢条,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收紧……- 第二十五章 不速之客 同一天的傍晚时分。 天际晚霞已淡,夜幕降临。 胡大爷的庄院中,灯光点点,院门紧闭,寂无人声。 通往这座属于胡大爷庄院的大路右侧,距庄院约一箭之遥,是一片起伏的小丘陵,丘陵上,草深及人,疏落地生长着一些两三丈高的松柏杂树,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曳着。 在一丛较为浓密的草莽里面,蹲伏着那位胖子闵兄和三名大汉,八道目光,瞬也不瞬地透过草梢的缝隙,朝庄院那边注视着只听一名中年汉子喃喃说道:“奇怪,看情形分明是一座普通的乡绅庄院,喂,闵兄,你没有听错吧?” 胖子闵兄摇了摇头,冷然道:“我五荤弥陀的耳朵,自信从来没有把别人说的话听错过,这一点,你周兄大可放心!” 中年汉子周兄仍然有点不信地轻声道:“可是,你看庄院里的灯光是那样平和,庄院里的情形又是那样安静,更何况在庄院的四周也没有布下什么伏桩暗卡,这一切怎能够得上是江湖大豪的落脚之地么?” 五荤弥陀冷笑道:“不是我闵某人吹牛,这一方面的判断力,你周兄就得拜我闵某人为师了!”话声微顿,目注周兄,凝重地说道:“须知,愈是表面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地方,也就愈加凶险,这个道理难道你周兄不明白?” 那位周兄似乎被说得不好意思地窒了一窒,一时答不上话来。 旁边一名黑衣大汉接道:“既然闵兄已证实了就是这地方,那咱们还等什么?” 五荤弥陀摇头道:“照那位王二麻子哥所说的,以及现在咱们所看见的,两者参详起来,唔唔!这座庄院不简单,如是咱们就这样闯进去的话,嘿!准是肉包子打狗……” 黑衣大汉截口道:“咱们仍照老法子,给他放上两把无情火,就像收拾几座‘金龙分宫’一般,岂不……” 五荤弥陀连连摇头道:“行不通,行不通,你徐兄以为人家也是跟那几座‘金龙分宫’的人那样草包,那就大错特错了!” 中年汉子周兄“嘿”了一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这样干耗下去不成?” 黑衣大汉徐兄也附和道:“对呀!那姓贾的小子和胜家妞儿被弄进去已有一天一夜了,咱们再不动手,就只好等着替他们修坟立碑了。” 五荤弥陀冷然道:“就算是替他们收尸,也总比睁着眼睛去送死好得多,诸位不要忘了,咱们仅仅有四员大将咧!” 中年汉子周兄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咱们又何必赶到此地来受罪?” 五荤弥陀沉声道:“时机未至,咱们得等机会,不能……” 那半天不曾开口的第四名大汉打了个手势,低声道:“不要吵,机会来了!” 五荤弥陀等人闻言,一齐将目光顺着那大汉的手势望去…… 暮色苍茫之下,在那条通入庄院的大路上,出现了一批人马,领头的是一名身穿白衣的大胖子,白脸无须,年纪约莫在二十七八,腰悬长剑,走起路来就像只大肥母鸭一般。 大胖子的身后,却是一名瘦削的青年,身穿淡蓝文士长袍,腰系长剑,一派斯文的样子。 再后面,跟着一十二名身穿蓝绸劲装,佩挂着各式兵刃的彪形大汉。 这一行人马已将近抵达庄院的院门了。 五荤弥陀看清楚以后,不禁大喜道:“果然机会来了,这一下有好戏看了!” 中年汉子周兄接口道:“来的是什么人?闵兄这般高兴?” 五荤弥陀道:“领头的是‘胜家堡’的大公子胜灵光,跟在他后面的,就是江湖上声名狼藉的‘肉食公子’胜文光,看样子,他们准是为了胜家的妞儿,登门问罪来了,这不是来得正好么!” 中年汉子周兄道:“咱们要和他们联手?” 五荤弥陀摇头道:“不行,那样做法,发挥不了多大力量,咱们要等他们把庄院中的人吸引住了之后,才可以见机而行……”话声微顿,又向庄院那方面望了一望,摆手道:“走,咱们慢慢溜下去。” ※※※※※ 庄院的地下刑室里,那张交椅中不断响起“轧轧轧”的机轮声音,锁勒在贾天绅额上、腕上、脚踝上的钢条,已然渐渐陷入皮肤里去…… 胡大爷阴森森冷然注视着贾天绅,口中却关切地问:“贾大侠,这是刚开始哩,难不难过?” 贾天绅这时被锁勒得两只眼珠子已有些向外凸出,双手十根指头也微微发胀,但脸上依然保持着泰然的微笑,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态。 他待胡大爷说完,嘴角轻蔑地一撇,道:“阁下少来这一套,我倒不怎么难过,相反地,却替你胡大爷难过哩!” 胡大爷“呵呵”一笑道:“请问贾大侠,你替老夫难过些什么?” 贾天绅冷冷道:“你得不到‘金龙宝典’的图式,你的主子会饶你才怪!” 胡大爷冷笑道:“这一层老夫放心得很,只等你贾大侠难过得受不了时,自然就会乖乖地把图式替老夫绘出来了。” 贾天绅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依你阁下现在这种方式款待我,你就一辈子休想!” 胡大爷见贾天绅这般郑重,不由一怔,道:“为什么?” 贾天绅冷冷道:“你若是把我的头脑箍坏了,我就无法记忆那些图式,你若把我的双手勒断了,我就不能执笔,到那时,就算我答应了你,你胡大爷也只有空欢喜。” 胡大爷愕然半晌,连连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语音一沉,连声喝道:“赵连升,把机关放了!” 站在交椅右侧的大汉,应声伸手一按椅背后的机钮,那“轧轧”之声顿时停止,又是一串“咔嗒咔嗒”声响中,那几道锁勒在贾天绅额头、腕上、脚踝上的钢条登时松开,分别缩回原处! 贾天绅活动了一下,笑道:“你胡大爷还有什么花样?” 胡大爷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许智高走上去,凑近胡大爷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胡大爷连连点头,口中爆出一阵“嘿嘿”怪笑!右手一拍许智高的肩膀,大拇指一竖,笑道:“小许!真有你的,就这么办!”笑语声一落,目光左右一扫,沉声道:“黄胜、吴广,你两人跟许管事去一趟!” 站在右侧墙下的两名大汉应声大步行了过来,躬身应命,然后随着许智高,推开那道暗门,匆匆而去。 贾天绅方自暗忖,这个许师爷不知又出什么鬼主意,嘿嘿!谅他在我身上也耍不出什么绝招,除非…… 他思忖未已,那道暗门“呀”然启开,许智高领头走进地窖,那两名大汉则挟持着一个被黑头罩罩住了头脸的女子,相继跨入刑室。 贾天绅触目之下,不由心头剧震,暗叫不妙! 只听胡大爷十分有礼貌地说道:“贾大侠请起来,把座位让给这位小姐坐。” 站在交椅两侧的大汉也不管贾天绅愿意不愿意,分别揪着他的胳膊,将他揪下了交椅,站在一旁。 黄胜,吴广两名大汉挟持着那女子一直走到交椅前面,将她扶上去坐稳了,然后抱肘分立两侧。 胡大爷含笑望着贾天绅,道:“贾大侠猜不猜得出交椅上坐的这位姑娘是谁?” 贾天绅怒道:“你阁下这样做法,算是什么英雄好汉,你有什么绝招施在贾某人身上,贾某人绝不皱一下眉头,但不应如此卑鄙地把她……” 胡大爷一阵“呵呵”大笑,打断了贾天绅的话,他得意地狂笑道:“老夫还不曾下令动手,贾大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笑语之声一顿,神色忽转冷厉,缓缓说道:“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武林的手段,老夫为了要达到目的,向来是不择手段的,什么叫卑鄙?什么是英雄? 谁理会这些,贾大侠,你就不用计较了!” 贾天绅默然半晌,长叹了一声,刚待开口…… 坐在交椅上戴黑头罩的女子突然尖叫道:“绅哥哥!这老贼可恶,你千万不能答应他,什么也不能答应他!” 这叫声,正是不折不扣地赫然是胜夷光的声音! 贾天绅叹道:“夷光妹妹!那些身外之物,要来何用,拿给他们算了,不然,教我怎能眼看着你被他们折磨哩!” 胜夷光叫道:“不!不!我就是死了也不准你让这老贼如愿,你要不听,我就永远不理你!” 胡大爷赫然大怒道:“这丫头可恶,黄胜!动手侍候她!” 黄胜应了一声,伸手按动交椅背后的机钮。 一阵“咔嗒咔嗒”之声响处,胜夷光的额上、腕上、脚踝上登时被钢条锁紧! 贾天绅大叫道:“不!不!你们不能这样对待她!” 胡大爷“嘿嘿”冷笑道:“为什么不能,黄胜……” 他话尚未完,那道暗门突然开启,匆匆走进一名中年汉子,直趋近他身边,凑拢耳边,低低报告了几句。 胡大爷脸色连变了几变,略一沉吟,转头沉声道:“许管事,你上来。” 许智高应声快步走上土台,躬身道:“属下恭候吩咐。” 胡大爷嘴皮一阵翕动,低声交待了几句。 许智高连连点头,口中连连应“是”,待胡大爷吩咐完了,就躬身说道:“一切放心,属下自会见机行事。” 胡大爷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领着那中年汉子,匆匆离去。 ※※※※※ 庄院大门外,胜灵光、胜文光兄弟俩已经等得不耐烦起来,尤其是胜文光更怒容满脸,大有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闯进去再说的态势…… 庄门内,却只有一名须发俱白的老苍头,不断地打拱作揖,满脸赔笑地口中连声说道: “真是对不起,家老爷有早睡的习惯,请诸位大爷多多包涵,请稍等片刻,喏喏!老汉在这里代家老爷赔礼,请多多包涵……” 若是依了胜文光的脾气,早就推开这老苍头,闯进庄里去了,可是那胜灵光却是个知书达理的人,脾气又极温和,何况在他仔细观察之下,觉得这座庄园,的确不像是武林人物所有,庄内一切格局都平凡得很,因此就按住了胜文光,不许妄动,待见过了主人之后,再作打算。 那名老苍头仍自赔笑挡客,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老王还不快些迎接贵客入庄,尽在-嗦,岂不怠慢了贵客!”话声中,那胡大爷已从庄内迎了出来。 老苍头连声应“是”,身子一侧,退后三步,摆手道:“家老爷出来了,诸位大侠请!” 胜灵光当先行入庄门,迎着胡大爷抱拳长揖道:“在下胜灵光,偕舍弟文光冒昧造访,来得鲁莽,请胡大爷海涵!”一面说,一面凝目向胡大爷细一端详…… 但见这位庄主,除了精神显得健旺,步履轻快而外,其他一切都看不出是个武林中人,分明是一位道地的乡绅士财主。不由心头嘀咕,惑然不解。 胡大爷“呵呵”一笑,拱手还礼道:“老汉胡策,只因寒舍太以偏僻,务农人家已养成早睡习惯,平日更少宾客降临,故此迎接来迟,请公子勿怪。” 胜灵光含笑道:“胡大爷不嫌冒昧,愚兄弟已属万幸,怎敢见怪。” 胡大爷又是一声“呵呵”,笑道:“好说好说,诸位请进草堂奉茶。” 宾主互相谦让了一阵,仍由胡大爷领路,往庄里行去。 那老苍头伸个脑袋向庄门外望了一下,这才缓缓把两扇大门关上,谁知 他仅仅关好了一扇,而另一扇只关了一半的时候,突地人影一闪,一条人影从门缝中楔人,低声说道:“慢点,还有几位,不准出声报警!”话声入耳,他的腰眼之间同时感觉到被一样锐利的东西轻轻抵住了! 在这情形之下,老苍头当然不会拿命来开玩笑的。 只听这条人影又道:“快装作招呼我们进来的姿势,快!” 老苍头哪敢不听,遂点了点头,一手扶着尚未关好的大门,另一只手作了个延客进门的手势…… 从暗影里立时转出三条人影,泰然自若地顺着老苍头的手势,走进了庄门。 那条紧贴在老苍头身边的人影又低声道:“把大门关好,尽量放自然一些!” 老苍头顺服地将大门关好,耳边又听那人影道:“把我们领到右边屋里去。” 老苍头身不由己,性命要紧,只好点了点头,由那条人影陪着,带了后来的三条人影,踏着平常的步伐,向右边的屋中行去。 这列房屋共是三间,一明两暗,当中的一间亮着灯光,老苍头走上台阶,伸手推开屋门…… 屋内陈设简单,中间一张八仙桌,四周摆了几条长板凳,此时,八仙桌上点了一盏大型油灯,灯旁搁着两柄鬼头刀,两名青衣汉子正对着坐在八仙桌旁,喝茶聊天,一听门响,瞥见老苍头同一名身穿劲装的胖子走进屋来,俱不由神色一怔! “咦!”右首的青衣汉子一声诧呼,站起身来,道:“老王!这是……” 身着劲装的胖子“嘻嘻”一笑,左手一抬,两缕电芒,分射两名青衣汉子,一闪而没! “哎!”两名青衣汉子喉头一痛,只叫了半声,就仰面跌翻在地上,双脚一蹬,同时了账。 左侧的那一间暗间的房门口,几乎是同时出现两个脑袋,都是睡眼——地齐声诧问道: “谭老三,你们……” 他两人话刚出口,但觉眼前人影一晃,耳门穴上“轰”的一声,顿觉天旋地转,双双昏迷过去。 身穿劲装的胖子正是五荤弥陀,他低声对那刚刚把暗间里两名大汉收拾了的两条人影,道:“周兄徐兄,快把这两个也拖进去,把他们衣服都剥下来咱们换上,快!”说完,转对老苍头笑道:“老王!咱们也不难为你,但希望你能答复咱们,听得满意,拍手就走,怎样?” 老苍头眼见对方举手之间就宰了四名护院打手,不由吓得心惊胆跳,浑身发抖,讷讷说道:“好汉爷要……问……问……什么……” 五荤弥陀道:“你家老爷昨晚上请回来的一位男客和五位女客,如今在什么地方?” 老苍头一怔,道:“一位男客和五位女客?老汉怎地没有看见过!” 五荤弥陀手一紧,笑道:“你当真没有看见过?” 老苍头腰眼间一阵剧痛,忙连声应道:“有有有!” 五荤弥陀手一松,笑道:“有就好,如今他们在什么地方?” 老苍头很快答道:“当然是在客房里了!” 五荤弥陀道:“客房在哪里?快领咱们去!” 老苍头摇摇头,道:“客房都在后进,老汉是不准到里边去的,好汉爷就是杀了老汉,也没法子领你们进去。” 五荤弥陀凝目瞧了半晌,道:“好吧,那就委屈你老人家睡上一会儿!”话落,一指点了老苍头的晕穴,扛进右边的暗间里,往床上一放,又把被子盖好,这才转出来。 那周兄等三名“无名堡”武师已将打手的衣服换上,五荤弥陀赶忙走入左侧暗间,匆匆地将衣服换好,然后将那四名打手的尸体塞人床下,一切弄妥,四人互相研究了一下,分作两组,提了鬼头刀,离开屋中,闪入夜暗中,分朝庄内摸去…… ※※※※※ 庄院的第二进大厅,胡大爷已肃客入座,由庄丁奉上香茗,那十二名胜家堡的武师,在胜灵光、胜文光二位少堡主身后,垂手肃立。 胡大爷轻咳了一声,含笑道:“二位公子和贵部属远道而来,不知用过晚餐未曾?” 胜灵光欠身道:“谢谢胡大爷,在下等已于集子上用过了p” 胡大爷“呵呵”一笑,道:“既然如此,老朽就不作虚套了。”话声微顿,注目问道: “江南胜家堡,老朽钦仰已久,二位公子宠降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胜灵光含笑道:“敝堡的这点小名,在江湖上算不了什么,怎敢当胡大爷‘钦仰’二字,倒是在下有一小小不明之处,欲请胡大爷赐示……” 胡大爷“哦”了一声,笑道:“大公子有什么不明之处,只管说出来,老朽是知无不言。” 胜灵光目注胡大爷,道:“胡大爷对江湖情势如此熟捻,定然是武林前辈隐逸于此,敢请赐侠号,以免愚兄弟有称谓上有悖礼之处。” 胡大爷“呵呵”笑道:“大公子说哪里话来,老朽乃山野村夫,不过祖上略有余荫,故此生活略为优裕而已,对武艺一道,根本一窍不通……” 胜灵光插嘴道:“然则胡大爷你何以会知道敝堡的薄名,并说钦仰已久呢?” 胡大爷“哦”了一声,笑道:“那是平日跟护院的教师爷们聊天之时,听他们说的江湖见闻,故而老朽也知晓一些,如此而已。” 胜灵光恍然地一哦,道:“原来如此,但不知道胡大爷请了几位护院的教师爷?” 胡大爷道:“不多,只有两位。” 胜灵光道:“能荣任贵庄护院的教师爷,武艺一定很好的了。” 胡大爷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老朽请的两位师父,武艺的确不错,普通三二十人根本就不是对手。”话声一顿,又道:“二位要不要老朽把他们请来厮见?也好谈谈江湖上的事情。” 胜灵光道:“如果胡大爷有这份雅兴,能让愚弟兄拜识两位高手,当然是求之不得,就只怕冒读了两位教师爷。” 胡大爷摇头道:“不要紧不要紧。”说时,转头吩咐庄汉道:“快去请张师父和黄师父来。” 庄汉应命出了堂屋,不多一会儿,领着两名彪形大汉走进厅来,胡大爷站起身子,替双方引见了。 胜灵光将这两名教师爷细一打量,看出他们最多也不过是江湖上的三流角色,不由心中暗笑,但口中却连连客套一番。 胡大爷摆手让两名教师爷在一旁落座,然后目注胜灵光,含笑道:“贤昆仲远道辱临,想必还有其他的事情,是么?” 胜灵光点了点头,注目道:“家父膝下,除了愚兄弟之外,还有一女,闺名夷光,她虽不曾在江湖上走动,谅胡大爷也许听说过。” 胡大爷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老朽曾听人说过,胜小姐不但人材出众,而且武艺也不得了。” 胜灵光笑道:“那是胡大爷过誉了。”神色一整,续道:“约莫在一月以前,在下奉家严之令携舍妹一道赴潼关办事,不想在半路因故分手,自此即音讯渺然,不知她的去向。” 胡大爷“哦”了一声,缓缓道:“竟有这种怪事?该不会出了什么差错吧?” 胜灵光紧紧盯视着胡大爷,缓缓道:“愚弟兄会同了家严派出寻她的武师们,一路寻找打听,就在集镇上用饭之时,打听到一点消息,故此特来求见胡大爷。” 胡大爷又是颇为诧异地一哦,道:“莫非那消息与老朽有关?” 胜灵光一字一顿地说道:“不错,在昨日傍晚有人眼见,胡大爷将舍妹和她的侍婢,以及另一位叫什么假大侠的青年,一齐邀请到贵庄作客,所以愚弟兄立即不揣冒昧前来拜谒,请……” 胡大爷连连摇手截口道:“慢来慢来,这消息不对!” 胜灵光诧道:“消息不对?莫非传言有误?” 胡大爷神色一整,道:“老朽平日均忙于督责佃农长工们的庄稼,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甚少到集镇上消遣,尤其是昨晚,老朽根本未踏入集镇一步。” 胜灵光“哦”了一声,道:“真的?这就奇怪了!” 胡大爷郑重地点了点头,又道:“适才老朽虽说是对江湖中的新闻略知一二,但那仅不过是跟教师爷们闲聊听来的,其实老朽与江湖人物素无交往,何况老朽对武学一道,一窍不通,是以不瞒贤昆仲说,老朽这庄院大门之有江湖中人踏进,贤昆仲还是首开纪录哩!” 胜灵光连连赔笑道:“如此说来,愚弟兄倒是不胜荣幸之至了。” 胜文光却冷哼一声,目注胡大爷,沉声道:“镇上的人言之确凿,你胡大爷的这一番解释,倒推得一干二净,难道我们听错了不成?” 胡大爷一点也不生气,只是神色庄重地说:“事实如此,二公子怎能责怪老朽推倭!” 胜灵光忙使眼色按住乃弟,含笑道:“胡大爷说得是,不过,如果舍妹真的在府上作客,那么,胡大爷又何妨唤她出来相见哩?” 胡大爷摇了摇头道:“如果三小姐真的在寒舍盘桓,老朽怎会如此有悖情理,不让贤昆仲兄妹相见?何况……” 胜文光“嘿嘿”一声冷笑,截口道:“胡大爷说得好听,你敢不敢让我们搜一搜?” 胡大爷“呵呵”大笑道:“可以可以,本来老朽就准备请贤昆仲在寒舍盘桓几天,好让老朽多得一些江湖见闻,不知贤昆仲肯不肯赏脸?” 胜文光“哼”一声,道:“好!我们就不走,看你……” 胜灵光忙拦住道:“二弟怎地这般冒昧,我们和胡大爷素昧平生,怎好在此打扰?”话声一顿,转对胡大爷,笑道:“舍弟失礼之处,尚望见谅,既然传闻有误,愚弟兄自也不便打扰,多谢盛情款待,愚弟兄告辞了。”言罢,对乃弟使了个眼色,离座起身。 胜文光虽不大愿意,但大哥要走,也只好一同起身告辞,那十二名武师也纷纷起立。 胡大爷含笑道:“老朽已吩咐厨下备酒,贤昆仲怎么就要走了?” 胜灵光抱拳道:“愚弟兄还有急事在身,胡大爷盛情心领,改日有缘,再来叨扰便了,请!”说完,转身向厅外走去。 胡大爷见挽留不住,只好假作惋惜地说:“贤昆仲既然不肯赏脸,老朽也就不便留客,但愿他日贤昆仲有机会路过敝地时,务请宠临一叙!”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准备送客…… 胜灵光忙道:“胡大爷请留步,只麻烦一位执事领愚弟兄出庄就行了。” 胡大爷正色道:“这怎么行?贤昆仲要再谦虚,老朽就更加惭愧了。请!请!” 宾主互相谦让一番,仍是三人并肩而行,那十二名武师在后相随。 一行人穿过庭院及第一进堂屋,来到前面的晒谷坪,庄院大门已在望,陡地 一名胜家堡的武师,悄然拔出一把匕首,一挫腰,双足一点,捷如闪电,疾若飘飞,直扑胡大爷背后,右手一抬,匕首寒光乍闪,照准胡大爷的腰间刺去! 双方相距不过五六步,这名武师出手又快,他身形一动,匕首尖锋已然触及胡大爷的衣衫,只不过带起一丝轻微的风声而已。 这一招暗袭,慢说胡大爷背后没长着眼睛,就是真的长着眼睛,也难以躲闪得开…… 谁知,胡大爷的背后,就像真的长着眼睛一般,只见他一拧腰,那柄匕首的锐锋顿时擦着衣衫而过,仅仅是差那么一根头发的距离而已! 那名武师一击落空,身不由己地朝前直冲,恰好从胡大爷与胜灵光之间窜过去…… 胡大爷左手一抬,反掌下拍,出手又狠又准,那击下去的部位,正是那名武师的背心重穴。 “啪”的一声!胡大爷这一掌早然击中了! 可是,他这一掌并非击在那名武师的背心上,而是击中了胜灵光那一只反兜而上的右掌! 双方同时感到掌心一热,俱为对方的力道震得横飘三步,各自心头一凛! “哈哈哈哈!”胜灵光捧着胖胖的肚皮,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显然,他是为了揭穿胡大爷的假面具而高兴。 “呸!”胜文光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手指那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胡大爷,怒声道: “姓胡的,你还有什么话说,赶快把我妹妹交出来便罢,嘿嘿!否则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胡大爷一时疏忽,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手,他虽然极力收敛着表示不会武功,可是基于练武之人的一种本能反应,使得他功败垂成,为了躲闪,反击那名武师的突袭露出了马脚,不由气怒交进,闻言,“嘿嘿”冷笑道:“不错,那贱婢的确已被老夫擒来,不过……嘿嘿! 贤昆仲欲想和她相见,只有到阴曹地府会面了。” 胜灵光倏然止住笑声,沉声注目道:“什么?你把舍妹……” 胡大爷狞笑截口道:“你不用紧张,她还没有死,老夫说的是你们就要先她而去了!” 话声一顿,厉声喝道:“来人!把他们围上!” 喝声一落,立时从右侧的侧屋以及当中的堂屋里涌出十几名手执兵刃的大汉,由那手持旱烟杆的费思良总管率领,散开来把胜灵光等人包围起来。 就只有左侧的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出现。 胜文光“哈哈”笑道:“就凭你们这几块料,也敢胡吹大牛,师父们上。把他们统统宰了!” 胜灵光举手止住众武师,目注胡大爷,沉声道:“阁下的‘胡策’这名字,自然不是真的,瞧阁下的身手,自然也不是无名之辈,请即亮万,并将掳劫舍妹之目的说出,或者可以商量,否则……” 胡大爷一声狞笑,打断胜灵光的话语,截口道:“老夫就是老夫,那贱婢乃是送上门来,老夫另有用处,反正你们今晚一个也休想活着出去,也没有什么好商量。”话声一落,目光一扫,喝道:“动手!” 那十几名大汉轰然呐喊一声,兵刃齐挥,朝胜家堡的十二名武师杀将过去。 费思良旱烟杆一抬,一招“仙人指路”,闪电般突袭胜文光胸前“七坎”大穴! 胜文光一声冷哼,身形一闪,反手掣出背上的长剑,一撇腕,寒光乍闪,斜刺而出,反向对方肩背攻去。 费思良阴阴一笑,道:“阁下原来是个独臂将军,嘿嘿!这回你死定了!”笑语声中,旱烟杆上下翻飞,展开点穴手法,那茶杯大小的烟斗,尽向胜文光周身各大穴道攻击…… 胜文光冷笑连连,也将家传剑法施展开来,着着抢攻,顿时,剑气如虹,漫天彻地,将费思良罩了个风雨不透,滴水难进…… 胡大爷双掌一拍,朝胜灵光“呵呵”笑道:“老夫未带兵刃,就用这肉掌领教一下胜家堡的剑法便了。” 胜灵光“哈哈”笑道:“胜某人剑下从不斩无名之辈,阁下既不肯亮万,又不肯动兵刃,胜某人也就徒手陪阁下玩玩!” 胡大爷“呵呵”笑道:“那你胜大公子就死得更快一些!”话声一落,右掌一翻一推,一招“推山填海”直击而出。 胜灵光“哈哈”一笑,身形一晃,横移三尺,上步欺身,一招“上下交征”,左拳右掌,交互还攻过去。 双方这一交上手,顿见拳山掌影,有如怒海狂涛,连绵不绝,两人的身形穿花闪电,迅疾移动,脚下不闻步履之声,也不见点尘扬起,都使出上乘武功。全力周旋。 还是那十几名大汉和胜家堡的十二名武师打得热闹,只听叱喝之声此起彼落,刀剑交击的“铮铮当当”暴响,密似连珠,但见人影纵横,刀剑光芒四射,地上走石飞沙,杀得难解难分! “啊!哎呀!哇!”几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开始有人伤亡了! 在群殴这方面,自然是胜家堡的武师实力比较强大,以他们堡中选派出来的精锐,对付这十几名大汉,不多一会儿工夫,就有三名大汉倒在地上。 可是在单打独斗方面,胜家兄弟都显得有些不妙。原因是那胜灵光舍长用短,同胡大爷徒手对搏,在内力的修为上,就比胡大爷差了一点,而胜文光则臂伤初愈,真气尚未完全恢复,右手使剑,若无左手剑诀相辅,总是有些空隙,因此,那费思良的一根旱烟杆,就专找他这些空隙,着着进迫。 又过了盏茶工夫,那十几名大汉只剩下了九个,而胜家堡的武师也有两人负伤,退在一边。 胜家兄弟二人,则渐落下风,眼见甚难支持,在此情形之下,胜灵光自然不能拿性命来维持平日的规矩了,他一连拍出两掌,抢得一段空间,“唆”的一声,迅快将长剑掣出,“唰唰唰”一连三剑,朝胡大爷攻去! 这样一来,双方又扯成平手。 胡大爷陡地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顿时从当中的堂屋后面,“嗖嗖嗖”纵了一批人来…… 应声窜出的这一批人,领头的赫然是许智高和四名彪形大汉。 许智高纵落斗场,立即高声道:“大爷请下来,让属下收拾这小子。” 胡大爷以一双肉掌和胜灵光的长剑相搏,等于也是舍长用短,对拼十几招过后,便感到十分别扭,遂一晃身,退出圈子,笑道:“这小子的剑上造诣还有点门道,你要小心一些!” 许智高“嘿嘿”笑道:“胜家堡‘天星散手’剑法,不过浪得虚名、属下还不曾把它放在心上,小辈休要乱闯,接招!” 喝声中,折扇“唰”地一张,迎着胜灵光挺剑冲过来的身形一晃,一股劲风,“呼”地猛卷而出! 胜灵光身形一侧,反手撇剑,扬起一道精芒,朝对方扇上削去! 许智高右肘一沉,折扇倏然合拢,横敲胜灵光持剑的右腕关节,端的诡异狠辣,迅捷无比! 胜灵光“嘿”了一声!挫腕撤剑,让过了这一招,猛然震腕扬剑、朗声喝道:“阁下功夫不俗,且教你尝尝浪得虚名的‘天星散手’剑法的味道!” 喝声一落,天星剑法绝招倏然展出,“追星逐月”、“流星过渡”、“月落星沉”、连环三招,闪电攻出…… 许智高“嘿嘿”连声冷笑,身形闪动,手中折扇倏合倏张,横挡直戳,扇影如山,接招还攻,锐不可挡。 二人这一缠上了手,顿时展开一场快速狠斗。 胡大爷“呵呵”一笑,举手一挥,率领着刚刚跟随许智高出来的四名大汉,扑入胜家堡武师阵地,展开一轮猛攻。 本来胜家堡的武师已经占尽上风,直杀得剩下来的九名大汉鬼叫连天,几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可是,胡大爷这一支生力军的陡然增援过来,胜负之势顿时发生变化,变得一塌糊涂! 只见胡大爷拳风到处,胜家堡的武师当者披靡,东倒西歪,掌影击下,立时惨吼之声大作,顷刻之间,十名武师已有四名倒在地上! 剩下来的六名武师只吓得心胆俱裂,尽量施展小巧功夫、东逃西躲,不敢稍樱这位胡大爷的拳风! 那十三名大汉此际莫不精神大振,端的是个个英雄,人人好汉,大家奋勇争先,到处截击那些躲避胡大爷的武师,把打落水狗的威风,尽情发挥! 这样一来,胜家堡方面的情况就岌岌可危,眼看支持不了多久…… ※※※※※ 五荤弥陀和三名“无名堡”武师,装扮成庄中打手,两人一组,前后相距两丈,绕过正厅,摸进庄里,故作查夜的姿态,到处搜索…… 可是,搜来搜去,连五荤弥陀自己也有些奇怪起来! 因为这庄院里面,房舍固然不少,也有好几重院落,可是,除了前面胡大爷接见宾客的正厅以及守夜之人住的左右侧屋,这两处尚有灯光之外,后面则到处黑沉沉地没有半点灯光,所见到的房舍里面也是静悄悄的不闻一丝人声。 难道是这后庄里没有人?不通!如果没有人住,盖这样多房屋干什么? 难道是所有的人都睡了?当然,如果是真正的务农人家,这个时候的确应该歇息了,可是,这所庄院分明不是普通的务农人家! 五荤弥陀他们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是想不通,那就只有用眼睛去看,他们选了几间认为有问题的房舍,小心翼翼地把门弄开,溜进去仔细察看一遍…… 可是,却一无所得,因为这几间房舍里面,都是阖无人居,陈设的家具也是尘灰满布,分明很久没有动过了。 举一反三,可见得其他那些房舍,也都差不多。 “这是怎么回事?” 四个人聚在一处隐密的角落里,一名武师首先发问。 五荤弥陀沉吟了一会儿,缓缓道:“看这种情形,似乎有两个可能:第一,是这座庄院本来就是普通的务农人家……” 另一名武师截口道:“不对不对!普通的务农人家,哪有雇着打手保镖之理?” 五荤弥陀一仰脸,悠然道:“你周兄没听清楚我闵某人说,这庄院本来就是普通的务农人家么?我闵某人说的是本来,不是现在,你周兄懂不懂?” 那周兄似乎是不大服气道:“本来与现在有什么分别?” 五荤弥陀“嘿”了一声,道:“当然大有分别,譬如……” 蹲在他旁边的一名武师促声截口道:“二位不要忘了咱们是在什么地方,有杠以后再抬,喂,闵兄你快把第二个可能说来听听!” 五荤弥陀略一沉吟,道:“第二个可能,就是咱们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个表面而已……” 那周兄插嘴道:“既有表面,当然就有表里,你闵兄可曾看出来,那表里是什么地方?” 五荤弥陀右手食指朝下一指,冷然道:“当然是在地下,咱们……” 话还没有说完,陡地传来了一阵呐喊厮杀之声,以及兵刃交击的响声,打断了五荤弥陀的说话。 一名武师蹦起来,紧张地说:“胜家堡的人和他们干上了!” 那周兄恍然若有所悟地说:“怪不得没有半个人影,原来都到前面去了……” 另一名半天没开口的武师兴奋地说:“咱们正好趁这机会,寻出那个地下的入口,把人找出来带走,岂不甚妙!” 五荤弥陀摇头道:“不妙不妙!绝对不妙!” 那周兄似是不服地反问道:“陶兄的意见有何不妙?难道你闵兄有更妙的?” 五荤弥陀“嘿”了一声道:“寻出那地下入口不难,把人找出来带走也相当容易,但不妙之处,就是胜家那两个小伙子和十二个饭桶,绝对不是这庄院里面之人的敌手,比如说,他们很快就被人家解决,而咱们则还在地下室到处找人,那时候……”话声悠然微顿,目注周兄,冷然道:“你周兄愿不愿意做瓮中之鳖?” 周兄默然半晌,道:“万一是胜家堡这方面打赢了呢?” 闵兄摇头道:“万一?这成算占的太少了!咱们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那陶兄急道:“依你闵兄又该如何?” 闵兄一字一字沉重地道:“马上赶到前面,助胜家堡人马一臂之力!” 周兄不以为然地说道:“凭咱们四块料,行么?” 五荤弥陀拍了拍腰杆,道:“别忘了咱们上次在‘合肥分宫’捡来的战利品,同时,见机行事,一切有我闵某人,走!” 话声一落,人已疾掠而起,那三名武师只好相随往前院赶去。 ※※※※※ 前院里,胜灵光和胜文光正在背靠背地拼命挥动长剑,抵御着许智高、费思良和胡大爷的围攻。 胜家堡的武师只剩下五名,也是结成一个梅花阵式,苦苦支撑着十三名大汉的疯狂攻击。 一阵阵得意的狂笑,混和着重浊的喘息声、兵刃的交击声,响彻云霄,震撼大地! “呵呵呵呵!贤昆仲请快放下兵刃,老夫就带你们去见令妹,呵呵!不干?着!”胡大爷一面挥掌进攻,一面狂笑着说…… “着”字出口,一股掌风将胜文光震退了两步,那费思良的一根旱烟管已疾如闪电般斜敲过去! “噗!”的一声,敲个正着! “哎!”胜文光一声痛哼,登时半身麻木不灵,几乎倒在乃兄的身上,一咬牙,勉强站稳了。胜灵光一剑震开了许智高攻来的折扇,急声道:“二弟,伤得怎样?” 胜文光咬牙切齿道:“不要紧,咱们放手干,和他们拼了!” 胡大爷“呵呵”大笑道:“拼?你们还有什么本事来拼?老夫再给你一掌,你马上就要倒了,还拼个屁!”笑语声中,右掌一扬…… 胜文光目眦尽裂,大喝一声,长剑一挥,就要冲上去拼命…… 他这一移动身形,胜灵光背后马上露出空隙,那费思良闷声不响,旱烟管“灵蛇出洞”,疾朝胜灵光“灵台”穴点去…… 蓦地 “金龙宫人马到!杀!”一声大喝,从左边屋瓦上爆出! 这突如其来的大吼,有若晴天霹雳,前院里拼斗的双方人马俱为之一怔,手中兵刃不觉停了下来,都把眼睛向两边屋顶上望去…… 左边屋脊上,徐徐出现一个、两个……四个人影。 右边屋脊上,也露出四个脑袋。 胡大爷得意地“呵呵”大笑,手指胜灵光兄弟,喝道:“本来贤昆仲还可以支撑片刻,但如今就得马上送命了!乖乖放下兵刃,否则……” 胜灵光厉声喝道:“你们是‘金龙宫’的狗党?” 胡大爷脸色一沉,道:“少废话,你们看!”伸手朝两边屋顶一指。 原来,这时候站在屋脊上的人影,每人手中都擎着一具黑乎乎的东西,斜斜指向下面的院子。 胡大爷沉声又道:“这几具匣弩攒射之下,老夫一举手,你们一个也休想活命,快快决定,不要耽误了!” 胜灵光听得心头一凉,当下,朝胜文光使了个眼色,然后缓步向胡大爷行过去,口中道: “阁下想要愚兄弟投降也可以,但在下有两个条件。” 胡大爷倏然退后几步,沉喝道:“站住!不准动!老夫不和你谈任何条件!” 胜灵光本来是打算挨近胡大爷,然后出其不意地缠住他,近身肉搏,屋脊上的人就会投鼠忌器,不敢乱放弩箭,然后再觅机逃走,谁知胡大爷不上当,只好停下来,咬牙道:不谈条件,绝不放兵刃!”话声一顿,转头厉声喝道:“胜家堡只有战死的英雄,没有投降的懦夫,弟兄们,拼!”喝声一落,身形疾起,朝胡大爷扑去! 胜文光也展开有点麻木不灵的身形,相继纵起,与乃兄双双挺剑,联手合击胡大爷。 那五名武师也同时一声呐喊,兵刃齐挥,倏然散开,分朝包围他们的十三名大汉猛攻过去! 就在胜家堡之人发动拼命之顷,胡大爷已高举右手,大喝一声:“杀!” “咔咔咔咔”! “啊!……” “哎哟!……” “哇!……” 一连串惨叫痛哼之声,天崩地裂般在人丛中爆发,“砰砰噗噗”之声起处,满地人影乱滚! 眨眼之间,倒了一大堆!- 第二十六章 南上?北下? 机簧连响,弩箭破空厉啸,但见人影豕突狼奔,惨哼狂叫声中,登时倒卧了一大片,在地上挣命! 奇怪得很,那些不曾倒下来的人们,不但没有乘机打落水狗,反而一个个愣在当地,俱是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态。 原来,这些没有中箭倒下去的人,竟全是胜家堡的武师和胜灵光兄弟,而中箭倒下去的,却完全是胡大爷手下的大汉,甚至连那费思良的大腿上也挨了一箭! 那胡大爷和许智高二人若不是躲避得快,恐怕也难免一箭之厄。 他们二人揪住费思良,跃上堂屋的廊柱后面,隐起身形,俱是又惊又怒,但一时间也同样的一头雾水,搞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大爷脸色铁青,从柱后探头出来,仰脸厉喝道:“你们疯了吗?是哪个混蛋领队?” 左边屋脊上,缓缓站起一个胖胖的身影,“哈哈”笑道:“好教混蛋得知,是我闵某人领队。” 胡大爷一愣,厉声道:“你是哪里来的?怎地乱射一通?” 那胖胖的身影“嘻嘻”一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是我闵某人把旗号打错了,应该是‘无名堡’的人马来了才对,害胡大爷空欢喜一场,抱歉抱歉,现在更正,更正!” 这时,胜灵光和胜文光已然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心中大喜,互相一打眼色,胜灵光举手一挥,喝道:“师父们杀进去。” 这时,那胡大爷和许智高亦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等敌人有所行动,已互相一打眼色,身形齐地疾掠而起,揪着费思良,闪电般窜进堂屋的大门…… 胜灵光大喝一声:“老贼休走!”身随声动,飞扑过去…… 胜文光领着五名武师,一齐追到…… “砰”然一声!堂屋的两扇大门突然关拢。 胜灵光最先扑到,登时吃了个闭门羹,几乎把门牙碰掉,不由大怒,一脚踢出。 “轰”的一声,两扇大门倒了一扇半。 胜灵光一马当先,一闪而入,目光瞥处,发现那胡大爷的衣袂,在二进堂屋的侧门,一晃不见,当下大喝道:“老贼哪里逃!”身剑合一,化作一道长虹,直飞过去! 这一回,那道侧门并没有关闭起来,胜灵光一冲而入,真气一沉,双足落地,目光左右一扫,不由“咦”了一声,愣住了! 从这道侧门望过去,就是第二重院落,花木扶疏,面积并不大,再过去就是最后一进大厅,但见厅上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 院落两边的厢房,门窗紧闭,里面漆黑,那胡大爷,许智高和费思良已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时,胜文光率了五名武师也追了进来,见状,不由诧道:“大哥,老贼们呢?” 胜灵光摇头道:“谁知道他们躲到哪儿去了……” 说话之间,又有四名大汉拥进了侧门,领头之人身材肥胖,显然就是方才在屋脊上与胡大爷对话之人。 胜灵光忙抱拳行礼道:“在下胜灵光,适才多蒙诸位仗义援手,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胖子还礼道:“区区闵希文,人称五荤弥陀,大公子,目下不是讲客套的时候,快去找寻门路拯救令妹要紧。” 胜灵光忙道:“闵兄晓得合妹被关在什么地方?” 五荤弥陀道:“就是不晓得才要赶紧去找,快把人手分开,找……” 胜文光插嘴道:“可是那老贼……” 五荤弥陀截口道:“就是怕那老家伙挟了令妹逃走,所以得快,快散开来找寻通到地下暗门……” 胜灵光诧道:“闵兄是说此地有地下密室?” 五荤弥陀已同了一名伙伴展开行动,闻言回头道:“不错。”口中说着右脚一抬,“砰” 的一声,将右边厢房门踢开,立掌护住头、胸,一闪而入。 跟在后面的那一名武师立刻守住房门,凝神戒备。 五荤弥陀闪在房门后面,静听了一下,掏火折子一晃燃着,在火光照耀之下,发现房中蛛网尘封,显然已很久无人居住,那地下密室的入口,自然不会安置在这房间里面,遂熄了火折退出后,低声道:“走,到后面搜搜看。” 这时候,胜灵光和胜文光已分别带了几名武师,分作两路,逐屋展开搜索…… 陡听前面有人大叫道:“闵兄快来,在这里了!” 五荤弥陀等人闻声,忙不迭齐转身,朝叫声来处奔去。 火折子光亮照耀之下,那周兄,陶兄两位武师正守在一间陈设华丽的卧室中,俱是一脸兴奋之色。 五荤弥陀跨入室中,目光一扫,道:“在哪里叩周兄道:“咱们找了这半天,就这房间最漂亮,当然大有可疑,所以请闵兄来看一看。” 五荤弥陀一“哦”,道:“有道理,咱们就快动手找。”言罢,弯腰四下察看。 胜灵光等人也散开来到处寻找…… 统共才那么大的一个房间,十几个人一阵乱翻穷搜,不多一会儿,就将大床掀了起来,现出那条地道的入口。 胜灵光两兄弟关心妹妹的安危,这一发现入口,都迫不及待地身形一晃,就要往下窜…… 五荤弥陀忙伸手一拦,道:“不忙,下面黑洞洞的,万一有。人埋伏就糟了。”说着,将手中火折子晃燃,对准入口,抖手将火折子投进去。 一道火光,照亮了地道周围,没有丝毫动静。 五荤弥陀双掌护住头胸,一马当先,飘身纵落地面。 胜灵光等人相继纵落,几支火折子一齐点燃,将地道照耀得如同白昼,毫无困难地就找到了那一间行刑的秘窟。 可是,刑具依旧摆在室中,但已鬼影俱无。 一行人通过那道木门,顺着另一条地道搜去,走不多远发现了三条岔道,众人互一商量,立即将人分作三拨,分头搜索…… 五荤弥陪同了周兄转入了右边的岔道,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约莫一盏热茶的功夫不到,突觉凉风阵阵,迎面吹来,显然已将近出口。 二人脚下一紧,几个起落,就已瞥见星月微光,从一个圆形的穴口透射进来。 五荤弥陀声息俱无地贴近穴口下面的土阶,凝神静听了一会儿,确定穴口周围并无埋伏,这才双足一顿,一式“平地青云”,身形笔直上升,闪电般从穴口穿出。 凌空一个翻身,脚落实地,抬目四下一看,原来已置身在庄院外面右后方的一片野地上,脚下芳草没膝,约有一箭之遥是一座黑压压的树林。 此际,周围一片静悄悄,偶传来几声秋虫唧唧,真个是鬼影俱无。 五荤弥陀打量了一阵,才低头道:“周兄,上来吧!” 周兄应声纵出,目光一扫,道:“莫非咱们走的这条路不对头?” 五荤弥陀苦笑了笑,道:“谁知道,等和他们见了面就晓得了。” 陡听穴口下面有人说道:“上面是闵兄么?” 五荤弥陀应了一声,道:“是陶兄么,上来吧!” 两条人影连翩飞出,落地之后,那周兄迫不及待地开口道:“陶兄,你们走的那条岔道,通到什么地方?有什么发现?” 那陶兄摇头苦笑了笑;说道:“那条地道并没有多长,出口就在第二进大厅后面的廊房里,惭愧得很,咱们什么也没发现……”话声微顿,反问道:“你们呢?” 周兄耸了耸肩膀,双手一摊,苦笑道:“彼此彼此!” 说话之间,突然从庄院后方传来一声长啸。 五荤弥陀瞿然道:“这是胜胖子的信号,咱们快过去瞧瞧……” 四人展开身形,眨眼之间,来到庄院后面,望见胜灵光正站在一座土墩子上面,举手招呼。 双方会面,五荤弥陀忙问道:“大公子这边是否发现了线索?” 胜灵光点了点头,递过一根白玉簪子,道:“这是舍妹馆发之物,想来那老贼必然是从这条地道逃出,舍妹也一定被他们带走了。” 五荤弥陀接过玉簪,看了一眼,道:“这玉簪在什么地方发现的?这边的地道出口在哪里?” 胜灵光伸手一指,说道:“地道出口就在这土墩子下面,这根玉簪就是在离出口不远的草地上发现的。” 五荤弥陀顺着方向走过去一看,果然在土墩子下面有一个两尺大的圆孔,他弯下腰来,目光炯炯地到处察看…… 他察看的范围逐渐扩大,好半晌,才直起腰杆,长吁了口气,伸手朝右前方一指,道: “不错,他们的确是从这条地道出来的,从这草地上所留的足迹判断,出来的人起码在十名以上,全都奔向那个方向去了。” 众人顺着他的指头望去,目光尽处,乃是一座黑压压的树林,横亘开来,也就是方才五荤弥陀首先看到的同一片树林。 胜灵光朝五荤弥陀一抱拳,说道:“多承相助,愚弟兄永铭心田,在下心悬舍妹安危,亟须追索下去,诸位大恩,只好留待日后补报了。”话声一落,就要动身追赶下去…… 五荤弥陀伸手一拦道:“不忙,咱们一道走……” 胜灵光愕然停步,道:“舍妹之事,怎好再劳动诸位?” 五荤弥陀笑道:“大公子是搭救令妹,咱们却是奉命寻找那位与今妹一同遭难的贾天绅贾大侠,今晚之事,乃适逢其会,大家目标相同,所以大公子用不着谢我们。” 胜灵光“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就太好了,不过,诸位不等候贵同伴了么?” 五荤弥陀一怔,道:“咱们只有四员大将,哪来的同伴?” 胜文光抢着道:“咦!刚才在屋脊上,你们不是来了八位?” 五荤弥陀哑然失笑道:“原来是指那四位,他们本是胡大爷的手下,咱们临时借来凑个数,唬一唬胡大爷的,用不着等他们了,咱们一道走吧。” 胜灵光一侧身子,伸手礼让道:“追踪寻迹之术,还是闵兄经验丰富,请!” 五荤弥陀情知胜灵光说的是老实话,也就不作客套,同了周兄等三名伙伴,领先循着发现的足迹,朝那座树林奔去…… 眨眼工夫,一行人马进入了树林,光景顿然一暗,难题接着发生了。 这么大一座树林,林中黑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在这种情形之下,就算五荤弥陀的追踪寻迹之术再好,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众人愣在树林里,一时间,俱觉无法可施。 最后,还是五荤弥陀开了口:“咳!真抱歉,我闵某人没想到这一点,照目前情况看来,咱们只有回到庄院去,一方面是把那些死家伙埋了,二来在庄中歇息一宵,明日打听清楚再设法追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胜灵光沉吟道:“闵兄这主意固然是好,但舍妹落在老贼手中,恐怕……” 五荤弥陀含笑截口道:“这一点请大公子放心,照我闵某人的判断,那老家伙留下了令妹,只不过适逢其会而已,他真正的目标,乃是那位贾大侠,所以,我闵某人相信令妹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胜文光顿足恨道:“岂有此理,这死丫头怎么会同那姓贾的混在一起……” 胜灵光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贾天绅?贾大侠……”说着,目光一凝,望着五荤弥陀,皱眉道:“这位仁兄,究竟何许人也?怎地江湖上不大听说……” 五荤弥陀笑道:“大公子很少在外走动,自然不大清楚,提起这位贾大侠,在那次和什么‘金龙大侠’尚文烈为了争夺‘玉屏仙子’上官琼,而双方都以‘金龙剑法’决斗于洛阳城郊,结果不分胜负之后,就开始名动武林,成为热门人物了。” 这一提起了尚文烈,登对触动了胜文光的痛疮疤,他咬牙哼了一声,恨恨道:“尚文烈那厮得不到上官琼,竟莫名其妙地找我打了一架,害我丢了一条胳膊,哼哼,终有一天要那厮好看!” 胜灵光似乎想起了什么,“懊”了一声,道:“金龙宫!唔,舍妹好像曾经和什么金龙分宫的人发生过纠纷……”略一思索,瞿然道:“对了,就是在扬州,那是什么扬州分宫吧,闵兄知不知道?” 五荤弥陀笑道:“金龙宫的扬州分宫早已烟消云散,不知是不是令妹的杰作,此时猜测,只有徒乱人意,咱们还是回到庄院把善后事情弄妥,好好睡一觉,明天再研究吧。” 胜灵光和乃弟又商量了一下,觉得也没有其他妥善的办法,只好听从五荤弥陀的意见,一同返回庄院。 众人一阵忙碌,掩埋尸体,寻着了三名受伤不曾丧命的胜家堡武师,替他们上药裹伤,一切停当,然后分别轮班休息。 次日,天刚发白,胜灵光已催着众人起来,匆匆洗了一把脸,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吃了,就一齐动身,照着昨夜的途径进入树林,仍由五荤弥陀领路先行,一路搜索下去…… 费了顿饭时光,一路寻踪觅迹,竟然穿过了这座树林。 林外,视线陡然开朗,又是一大片田野,当中一条黄土大路,蜿蜒通向远处。 因为时间尚早,大道上行人车马俱无,因此,很明显的一眼就看见了两条很深的车辙,从靠近树林这一边开始,一直朝正东的方向而去。 五荤弥陀走上大路,蹲下去把这两条车辙仔细观察了半晌,站起身来,对胜灵光等人笑道:“看来那胡老贼早就有所准备,这是一辆四轮大车,原先是藏在树林里的,从这车辙的痕迹判断,毫无疑问,昨夜里就把人装着走了。” 那周兄怀疑地说:“你闵兄凭什么这样肯定,那胡大爷是把胜小姐他们装在这辆大车上,并且又是在昨夜里走的呢?” 五荤弥陀笑道:“事情非常简单,只是你周兄不肯用脑筋而已,喏,第一,那胡老贼带着姓贾的和胜小姐以及四名侍婢,或许还有其他的什么人,试问,还有什么方式比坐车更妥当?其次,他们有一大群人,但在这路上并无一个足迹、只有四匹驾车健马的蹄印,那么,他们不是坐在车上又在哪儿?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这两条车辙痕迹是从这里开始,而不是从大路的那一头而来,足可证明是由这树林里拖出去的,至于他们是否在昨夜去的,那就更简单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在昨夜里去的嘛,周兄,你说对不对?” 周兄除了哑口无言以外。的确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胜灵光急道:“既然没有疑问,咱们就快走吧!” 一行人齐展身形,循着辙迹飞奔而去…… 不到一盏热茶工夫,已到了这条黄土大路的尽头。 问题来了,一行人停住了脚步,左顾右盼,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原来,这条黄土大路仅仅是乡村里的交通道路而已,它的尽头,却是连接到一条官道。 这时候,官道上的行人车马已然络绎不绝,哪里还能够找得到他们要追踪的车辙遗迹? 五荤弥陀盘算了一会儿,对胜灵光道:“这条官道,在咱们右首是南下,左道是北上,据咱们的位置看来,那天马集显然是在南下的方向,以我闵某人的判断,那胡老贼决不可能往南走,而一定是北去的居多……” 胜灵光插嘴问道:“闵兄怎见得那胡老贼是往北去呢?” 五荤弥陀笑道:“据我的猜测,那位胡大爷十之八九是‘金龙宫’的人,那座庄院也有九成是刚成立的秘密‘分宫’,所以他必然往北去!” 胜文光不解地问道:“他往北去?到哪儿去?” 五荤弥陀道:“因为‘金龙总宫’就在终南山!” 一行人踏上官道,折向北行,因为行人车马众多,无法展开轻功,只好跨着大步,急急前行……- 第二十七章 慑魄迷魂 将近午牌时分,来到一座大镇甸。 五荤弥陀领先行入镇甸,道:“咱们就在这儿打尖,顺便打听点消息。” 这座镇甸地当南北要道,行旅进食落店必经之地,比天马集还要热闹得多,大街上酒楼饭馆林立,空气中充满着酒香菜香,正是该打尖进食的时候了。 在踏入“鸿宾楼”酒菜馆的门口,五荤弥陀在那盛装废物的竹筐里,拣了一只破碗和一双断筷,拿到门口的一个角落,把破碗的碗口覆盖在地上,一双断筷插在那破碗的缺口里。 一切弄妥,这才同众人进入酒馆,登上二楼雅座。叫过酒菜之后,胜灵光开口道:“闵兄,你在门口弄些什么玄虚?” 五荤弥陀笑道:“没什么,我要请一位花子哥来问问消息。” 胜文光“哦”了一声,诧问道:“贵堡和丐帮联上手了!” 五荤弥陀点头道:“不但敝堡和丐帮联上了手,敝堡公孙堡主并且正和八大门派协议,在最近就要召开大会,商量铲除金龙宫的大计。” 胜灵光道:“既有如此盛举,在下这就立即禀明家父,倾敝堡之力来参加,不知贵堡是否欢迎?” 五荤弥陀正色道:“‘金龙宫’乃武林公敌,凡是同仇,敝堡无不欢迎之理,若能得贵堡参加,当然使大会增光不浅。” 胜灵光遂吩咐店小二取来纸笔,将这两天的经过详细写下,并建议参加八大门派召开的大会,共同对付尚文烈,写完封签妥善,交与两名武师,命他们饭后立刻动身赶返胜家堡,呈与胜老堡主。 店小二送上酒菜,众人匆匆进食,饭罢,会账下楼,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朝先前五荤弥陀摆破碗的角落望去。只见一名须发俱白,钨衣百结的老丐,蹲在那角落里,老眼微合,身旁靠着一根打狗棒,双手捧着那只破碗,似乎是睡着了。 五荤弥陀行过去,掏出三枚小钱“叮,叮,叮”分三次投入那只破碗里。 那名老丐老眼微张,望了五荤弥陀一眼,又垂下了眼皮。 五荤弥陀笑了笑,又掏出六枚小钱,“叮,叮,叮,”分三次投入那只破碗里。 那名老丐老眼微张,望了五荤弥陀一眼,又垂下了眼皮。 五荤弥陀笑了笑,又掏出六枚小钱,“叮叮叮叮……”连续投入破碗里。 那名老丐连眼皮也不抬,口中低声道:“东横街,三官庙。” 五荤弥陀也不开口,转身行回来,对众人一使眼色,领先行去。胜灵光等人随后而行,走没多远,一转弯就是东首的横街,穿出去田野在望,那三官庙就在镇甸边沿。 众人刚一踏入庙门,忽见那名老丐笑嘻嘻地从庙里迎了出来,领了众人折入左廊房,朝地上一指,笑道:“这里比较干净,各位请坐,休嫌简慢。” 众人道谢,席地而坐、老丐盘膝坐下,庄容道:“老要饭梁松,奉派在此地管理那些小花子们,请教诸位贵姓,摆出紧急联络信号,不知有点什么事需要敝帮效劳?” 五荤弥陀“啊”了一声,道:“原来是名扬黄河两岸的‘皓首拘魂’梁前辈,请总失敬之罪。” 梁松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彼此素无渊源,怎敢当这‘前辈’两字!” 五荤弥陀便将众人姓名来历,一一说了,然后又把昨夜在天马集附近,那胡大爷庄院里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完毕,诚恳地道:“在下曾奉敝堡主谕示,说已同贵帮互结联盟,今后可凭联络信号,随时随地向贵帮请求协助,此事大概前辈已经得到通知了吧?” 梁松道:“联盟之事,已于上旬传示下来,闵师父如何打算,不妨说出来,敝帮自当尽力相助。” 五荤弥陀道:“事情很简单,请前辈吩咐贵帮弟子协助打听一下有没有这么一辆大车从镇上经过,最后能查知是往何处去?车上载的什么人?” 梁松笑道:“不成问题,请诸位就在此地稍候片刻,老要饭的去吩咐他们一声。”说完,起身匆匆出庙而去。不多一会儿就兴冲冲赶回来,一进门就笑道:“诸位运气不错,老要饭的出去一间就问着了,不错,在天刚亮后不久,的确有一辆四马拖挽的四轮大车从镇中经过,并未停留,直往北驶去,但因车篷盖得十分严密,是以看不清楚车里载的是什么,只看到那车辕上坐的是两名彪形黑衣大汉而已。” 五荤弥陀起身告辞道:“如此说来,那就不会错了,事不宜迟,在下等这就告辞赶路了,前辈相助之德,容图后报。” 胜灵光等人也纷纷起身,行礼谢过老花子,一同离开三官庙,一踏上官道,撒开大步,望北进发…… 那“皓首拘魂”梁松老花子望得五荤弥陀等人去远,忽然冷笑了一声,转头朝庙里唤道: “许总管请出来吧,小辈们已经走了!” 随着话声,从庙里走出一人,手摇折扇,赫然是那胡大爷手下的文案管事许智高,他含笑一竖拇指道:“梁前辈果然有两手,在下这就回去禀报敝上。” 梁松冷然道:“不敢当,还有那一半希望许总管快些派人送来,因为那群蠢猪还没有去远呢……” 许智高笑道:“当然当然,在下回去之后,马上派人送来,绝不会耽误时间的。”言罢,双手抱拳,深深一揖,道:“多承款待,再见!” 梁松老花子方自一摆手,“再见”两字还未出口,突然“咔”的一声,从许智高手中的折扇上,闪电般射出一缕蓝光,“嚓”的一闪,已射入他的咽喉! 这一突然的变化,使得老花子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他口中只惊叫了一声:“你……” 整个人就砰然倒在地上,寂然不动。许智高一阵得意地“嘿嘿”怪笑,蹲下去伸手在老花子怀里一阵乱掏,掏出一个两寸大小的锦盒,打开盖子看一眼,纳入自己怀中,站起身来,冷笑道:“凭你这身穷骨头,也配享受这宝贝,如今可便宜了我,嘿嘿!你只好到阴间去享受了!” 说完,又踢了老花子一脚,展开身形,竟自越过田野,朝南飞掠而去。 那蜷伏地上的花子身躯突然蠕动了一下,跟着便吃力地手足并用,一寸一寸地挣扎着往庙里爬去,爬了半天才爬到神龛前面,又喘息了一会儿,才颤抖着伸手在香炉底下摸出一面巴掌大的木牌,拔了几根烧过的残香脚,利用上面的炭灰,抖索着在木牌上写了些字,然后奋力将木牌向神龛右角的一具小钢磬上掷去“当”!小钢磬发出一声清响,老花子眼皮一耷,颓然滑落在地上,这才真的寂然不动了。 ※※※※※ 在天马集北面的官道上,蹄声如雷,尘头大起,六匹健马并作两行,二十四只铁蹄前后翻飞,加急疾驰。六名骑士,只有最前面靠右首那匹黄骠马上是一位长髯垂胸的老者之外,余下五名全是青色劲装大汉!紧靠着长髯老者的,赫然竟是奉了胜灵光之命,回胜家堡报信的两名武师之一。远处,从田野里跃出一条人影,踏上了官道,随即折向南下,撒开大步,飞奔而来……眨眼之间,这一群人马和那赶路之人就已接近到三四丈远。 “咦!”长髯老者旁边的那名武师一声诧呼,随即大喝道:“那位赶路的朋友站住。” 那人闻声一愣,脚下不由一慢,六名骑士已陡地一字散开,一勒缰绳,停在官道当中。 这条官道虽然足有三丈宽阔,但六匹健马散开一拦恰好将路面堵住了,那人只好停了下来,“哼”了一声,道:“诸位莫非想拦路打劫?” 那名出声喝叫的武师也不理睬,在马上侧顾那长髯老者,恭敬地道:“禀总管,昨晚上攻击咱们然后钻地道逃掉的,就有这厮在内,他为何不往北去,反朝南下,请总管明察。” 原来,那人正是出手暗算了老花子,匆匆逃走的许智高,他乍听这大汉如此一说,不由暗叫不妙,眼珠四下乱转,要打主意脱身…… 长髯老者飘身下马,含笑道:“阁下最好不要打什么主意,乖乖地答复老夫几句话,包你朋友不会吃亏,否则的话……”话声一顿,脸色一板,冷冷哼了一声,道:“休怪老夫不给面子。” 许智高知无法脱身,只好把心一横,冷然道:“你朋友是哪条道上的?找我许某人有什么话说?” 长髯老者又恢复了笑容,道:“老夫莫天翔,人称“生死判”,现任胜家堡总管,拦住了阁下,是想请问一下敝堡主的千金,胜小姐的下落,请阁下坦诚告知。” 许智高眼珠一转,道:“实不相瞒,许某人昨夜里的确曾出手参与攻袭贵堡胜大公子,但后来发生变故,敝庄一败涂地,我当时只顾逃命要紧,不知道敝上把胜小姐带到哪里去了。” 那名武师瞪目大喝道:“放屁!明明是你同那老贼一道逃走的,嘿,你倒推得干净!” 身子一侧躬身道:“禀总管,这厮……” 莫天翔一摆手不让大汉说下去,含笑道:“朋友高姓大名,在贵庄主手下担任什么职务?” 许智高道:“在下许智高,乃江湖小卒,说来惭愧,在下只不过是一名护院打手而已。” 莫天翔冷冷一笑,道:“许朋友的大名,老夫似乎很生疏,但以阁下方才赶路的步法和这身衣服看来,恐怕不只是一名打手吧!” 许智高苦笑道:“许某人说的句句实话,尊驾既不相信,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莫天翔“嘿嘿”冷笑道:“好吧,就算阁下是一名打手,那咱们就打一架,看看你的本领,够不够打手的资格!”言罢,掉头喝道:“王忠!你出去瞧瞧这位许打手的本事怎样!” 一名中年大汉应声从坐骑上一蹬踏橙,“刷”地飞落许智高面前,抽出背后的雁翎刀,冷冷道:“姓许的亮兵刃,咱们玩玩。” 许智高笑道:“在下这点三脚猫工夫,怎敢奉陪,请兄台中年大汉大喝一声:“少废话,看刀。”寒光一闪,一招“力劈华山”,朝许智高当头劈下! 须知,万事都可以装假,只有要命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装假的,许智高眼看刀锋下落,怎肯拿老命来开玩笑,当下,身形一闪,避让开去。 中年大汉喝了声:“好身法。”一拧腕,刀光宛似泼水,“横扫千军”,带起一股劲风,斜落横劈而出。 许智高一挫腰,身形倏然退后三尺! 中年大汉“嘿”了一声,铁腕一顿,跨步欺身,挺刀直进,火辣辣地一招“直捣黄龙”,照准许智高心窝猛搠! 许智高身形暴起,倒掠寻丈,一拧腰,竟然飞纵落在田野地里,撒腿就跑…… 中年大汉一声冷喝:“哪里走!打!”左手一抬,三点寒星电射而出,划空生啸,成品字形疾朝许智高下盘打去。 许智高双脚刚刚落在田野地上,耳听暗器破空之声,哪还敢再逃,忙不迭双臂一振,斜掠而起…… 他身形方自飞起,耳听那中年大汉狂笑道:“好身法,打……” 目光瞥处,数十点寒星像雨点一般,分从上下左右电射而至。 在这种情形之下,任凭身法多好多快,根本就无法问躲得开,许智高不由急怒交迸,一声厉啸,一抖衣袖,铁骨折扇滑入掌中,刷地展开,顿时凌空涌起一座扇山。 “卟卟啪啪”之声连珠暴响,那数十点寒星打在扇山上面,登时四下纷飞,尽数震落在地上。 许智高也跟着足踏实地,虽然没有受伤,但已额角冒汗,胸前起伏,呼吸有些不平衡了。 莫天翔“呵呵”一笑,道:“大名鼎鼎的追魂扇言人午,怎地替人家当起打手来了?岂不是大失身份!”笑容一敛,冷冷招手道:“阁下不用装下去了,快过来咱们好好谈谈。” 许智高冷哼一声,道:“言某人身份已露,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什么可谈的!” 莫天翔笑道:“就凭你言老弟改名换姓这一点上,可谈的事情就不少,老夫劝你还是喝这杯敬酒的好。” 许智高冷冷道:“别人怕你‘生死判’,我言某人可不怕你!” 莫天翔神色一冷,道:“好!老夫倒要看看,你这把破扇子有什么门道。” 那位叫王忠的武师躬身拦住道:“总管何必跟这厮一般见识,还是让属下收拾他就是了。” 莫天翔摆手道:“王师傅体看他刚才光躲闪不还手就以为他没什么料,其实他的鬼门道真不少,还是老夫亲自下手比较好。” 王忠仍是不死心地说:“刚才属下是奉总管之命收拾这厮,还没有现出真章,等于属下尚未达成命令,所以……” 莫天翔摇手截住,沉声道:“你再三请令出手,勇气固然十分可嘉,但老夫可不准你坏了咱们胜家的名头,去吧!” 王师傅躬身应了声:“属下省得!”拧身一跃,落在田野地里,面对许智高,左手抱着雁翎刀,右手一搭刀把,沉声道:“言朋友请!” 许智高双拳一抱,冷冷道:“玩命的事,阁下不必客气!” 王师傅喝一声:“好!”刀交右手,挽起一个刀花,进步欺身,右手一扬,一招“力劈华山”,朝许智高当头劈下! 这位王姓武师适才一连三刀没将对方劈倒,确是不大服气,所以这第二度动手第一招就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许智高眼觑刀锋落下,也是如法炮制,身形往左侧一闪,让过刀锋,右手一抬,铁骨折扇却疾逾闪电地斜截敲出! “卟”的一声脆响!王姓武师持刀的右腕登时挨了一下,直痛得他“哎”了一声!不由自主地五指一松! “当”的一响,雁翎刀脱手跌地上! 许智高一招得手,更不停顿,上步欺身,右腕一抖,“唰”地铁骨折扇乍开,仿佛一片乌光,电也似地朝对方脖子上削去! 王姓武师单刀脱手,心中已知不妙,忙不迭纵身倒掠而出,那知他应变不可谓不快,但对方比他更快,他身形方自一仰,一片森寒之气已掠过胸膛! 他当时顿觉胸口一凉,身形后纵之势却未停顿,凌空倒飞出去一丈多远,方始沉身落地,脚尖才一触地面,全身突然像气球泄了气一般,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他低头一看,脸上的血色顿时完全褪了个干净,比纸还白! “啊!”他禁不住一声惨呼,“砰”然一声,仰跌地上,略微抽搐了一下,便寂然不动,胸口处一片殷红,血染透了半边身子! 许智高一扇划开了对方的胸膛,方自收招冷笑,眼前人影乱晃,四名胜家堡的武师已纵将过来,把他围住了! 莫天翔也自缓步走下田野地来,一脸冷冽之色。 许智高仰面“嘿嘿”冷笑道:“闻名天下的胜家堡,竟是以多为胜之徒,许某人算是领教了!” 那名指认许智高的武师咬牙切齿道:“王八蛋!你今天落了单就这样讲,昨晚上你和那老贼不也是以多为胜?”话声微顿,扫了同伴们一眼,厉声喝道:“弟兄们快一齐动手,把这厮宰了,替王三哥报仇!” 另外三名大汉被许智高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动手群殴,这几句话一煽,顿觉大有道理,齐齐喝了一声:“对!大家上!” 许智高冷笑连声,道:“诸位尽管上,许某人今天要单枪匹马,瞧瞧胜家堡群殴的本事有什么名震江湖之处!” 话声一落,铁骨折扇“刷”地展开平举胸前,全神凝注四名大汉。 那四名胜家堡武师也齐举兵刃,移动脚步,围着许智高缓缓转变位置,八道冷厉眼神,紧紧罩定对方,等候机会,合力进击…… 陡地一声冷叱:“住手!”那莫天翔已缓步行来,喝令手下停止行动。 四名武师闻声,身形一顿,各将兵刃往怀中一抱,肃立当地。 许智高“嘿嘿”冷笑道:“大总管是否也要参加一份?不用客气,许某人照样接下了!” 莫天翔行入场中,睨视着许智高,哂然道:“收拾你这小辈,也用得着人多,老夫一伸手,管教你跪地告饶!”话声一顿,侧顾一名武师道:“张师傅,你去把老夫兵刃拿来!” 张姓武师躬身应了声:“是。”快步朝马匹处跑去d许智高“哈哈”一笑,道:“大总管的大话不要说得太早,说不定阁下判不了我许某人的生死,反被我这把“追魂扇”把魂给追掉了!” 说话之间,那张姓武师已将莫天翔的兵刃取来,双手呈上,原来是一根巨型的判官笔! 普通一般的判官笔,都是一尺八寸左右,而莫天翔所用的这一根,竟长达二尺五寸,粗如鸡卵,笔头特大,同真正的毛笔一般,垂着一丛尺许长的银丝,形式十分古怪。 莫天翔伸手拿过兵刃,振腕一抖,那一大丛银丝“沙”地散开,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尖锐笔头,冷冷道:“言朋友看清了,老夫这兵刃名为‘生死判官笔’,老夫要你生,就用这银丝拂你的穴道,如果你想死,那就很简单,你注意看着就是了!” 许智高冷然道:“大总管的好意,许某人心领了,有什么绝招,尽管施展,让许某人见识见识!” 莫天翔冷哼一声,目光左右一扫,沉声道:“你们退后一些,不准旁人乱闯进来!” 四名武师躬身领命,霍地散开,守住了四面方位。 莫天翔左手握笔,朝怀中一抱,右手当胸一立,目注许智高,冷然道:“言朋友请!” 许智高冷嘿一声,道:“许某人有僭了,大总管请接招!” 话声一落,铁骨折扇霍地一合,右手一抬,上步欺身,电也似地疾然点出,直取对方胸前“七坎”大穴! 莫天翔面露冷笑,屹立不动,等到那柄铁骨折扇将近胸前,这才身形微闪,左手一振,冷叱一声:“撒手!” 生死判官笔疾逾闪电,往下一压,一搭,笔端的银丝宛似灵蛇,迅快绝伦地朝铁骨折扇卷去! 许智高右腕一沉,铁骨折扇一吐即收,堪堪脱离开那千百条银丝所化的灵蛇,扇随身转,“刷”地展开,一溜乌光,由下而上,反削莫天翔的左肘!同时冷笑道:“你才要撒手!” 莫天翔大喝一声:“好手法!”右脚跟一旋,身形倏转,判官笔迅疾交到右手,一招“月落星沉”连扫带砸地朝下一落! 笔沉力猛,劲道千钧,许智高怎敢拿铁骨折扇硬碰,当下一拧腕,撤招换式,身形快如行云流水,展开一轮快攻。 莫天翔“嘿嘿”冷笑,身形缓缓转动,目光注定许智高的身影,手中判官笔接招化招,丝毫也不浪费精力,口中冷冷道:“你有多少压箱底的本领,只管掏出来,老夫好教你输得心服口服。” 许智高一口气攻了十几招,兀自攻不进对方的防守圈子,不由心头暗凛,恶念顿生,手下一紧;铁骨扇乍开乍合,削,砍,点,戳,敲,又是一阵快攻,较先前出手更快,更狠,更辣,也更险! 兵刃上,讲究的是一寸短,一寸险,他这一轮险着迭施,骤见那缕缕乌光,犹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莫天翔神色一懔,赶快收起那讥嘲的面孔,挥舞起特制的判官笔,在身前身后,左右四方布下一幢光幕,守得严如铜墙铁壁…… 好一场生死的搏斗! 官道的北边,远远尘头大起,蹄声如雷,隐约可见一彪人马,疾驰南下…… 此际在田野地里相搏之人正完全进入高潮,只听得呼呼风响,仅仅见得到交缠在一起的两团光影,地上周围两三丈以内,野草砂石纷飞,卷上半空中! 如雷的蹄声渐近,已可看得清楚,这彪人马共有一十二骑,马上骑士一式劲装疾服,背上腰间,全都带有兵刃,鞍桥两侧,左挂弓袋,右悬箭壶,看样子,极似是来自塞外的健儿。 这时候,这批骑士们大概已发现田野地里有人在搏斗。都不由放松了缰绳,奔驰的速度,顿时缓慢了下来。 也就在这时候,斗场中,响起了许智高的一声冷叱:“着!” 砂灰光影里,仿佛乌芒一闪! “哎!”莫天翔惊呼了半声,陡地大喝:“无耻鼠辈,纳命。” 判官笔光华大盛,一振一绞!“啪”的一声爆响,霎时群声俱寂,光影倏敛! 砂灰渐渐落下,现出莫天翔高大身形,他左手按住右肩外侧,指缝间隐隐有血迹渗出,右手直伸,那根二尺五寸的特大判官笔,稳若泰山一般,锋锐的笔尖,正停在离许智高的咽喉三分之处! 那许智高右手握着半开的铁骨折扇,已被荡出偏门,左手似乎想拍击对方那一根判官笔,却又够不上部位的情景,停在半途中,一双眼睛瞪得好圆,死死盯住那一点锋锐的笔尖,双唇微绽却又呼不出声来! 他,整个人似是一下子但住了! 就在这一切突然静下来的刹那,官道口却突然有人“咦”的一声诧呼,那“得得”的蹄声也突然停住了! 莫天翔侧目瞥了那一批骑士一眼,立即将目光移注许智高,道:“阁下最好丢了手中的破扇子,乖乖地说出敝堡主千金的下落,老夫就给你一个痛快!” 许智高冷笑一声,神色不变地说道:“大总管有什么狠劲尽可施展,休想从许某人口中得到半点消息。” 莫天翔怒道:“阁下如再倔强;老夫教你死活两难,你休以为老夫作不出来那些酷刑是吗?” 许智高不屑地撒撇嘴,道:“光说有什么用,有种的就动手好了!” 莫天翔气得吹胡瞪眼,厉声大喝道:“来!把这厮捆上,带到那边树林里让老夫好好收拾他!” 两名武师应了一声,快步走过来就要动手…… 陡地一声大喝:“且慢!”一条人影,纵落场中! 莫天翔乍听喝声入耳,已摆手止住了正要动手的两名武师,同时目光稍稍移动,见来人生得豹头环眼,大胳腮胡子,身高八尺开外,一袭蓝缎劲装,雄伟非凡! 他不认得此人,但许智高却是心中打鼓,暗呼不妙,当真是冤家路窄,不是仇人不聚头了! 这名彪形大汉,赫然是被许智高废了一条右臂的“巨灵神”周冲,漠北“血魂堡”的二总管。 此时,那其余的十一名骑士也纷纷下马,快步飞奔过来,在外围站了一圈,将场中之人全部包围起来。 莫天翔见状,不由神色一变,也有些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念疾转,倏地一振腕,那点在许智高咽喉的判官笔尖,闪电般左右一吞一吐,制住了对方的左右“肩井”穴道,然后收回兵刃,朝巨灵神周冲微一抱拳,沉声道:“朋友出声喝阻,不知有何见教?” 周冲“哼”了一声,左手戟指许智高,道:“本座与这小子有伤臂之仇,本堡与他们有夺人之恨,怎能让你把他杀了?” 莫天翔“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请教阁下尊姓大名?贵堡是哪一座贵堡?” 周冲洪声道:“本座周冲,人称巨灵神,乃雄踞漠北的‘血魂堡’二总管。”话声一顿,略转柔和地目注莫天翔道:“朋友可否把这小子交给本座,由本座来收拾他?” 莫天翔笑道:“周二总管既是与这厮有仇,老夫本应把他交给你……” 周冲大喜地截口道:“好极了,好极了!来人呀,把这小子……” 莫天翔连连摇手,神色猛然一整道:“且慢,且慢!老夫话还没有说完,周二总管似乎高兴得早了一些!” 巨灵神周冲神色倏地一室,然后才道:“怎么?你不是已经说出要把这小子交给本座,怎地又反口了?” 莫天翔笑道:“老夫并不是反口,而是说,这厮费了老夫好大的劲才被制住,老夫有好多话还没有问他,怎能就此交给你?” 巨灵神周冲一瞪眼,道:“要怎样才能够把人交给本座?” 莫天翔一招长髯,道:“这很难说,得看这厮是否合作,爽快地回答老夫的问话,待老夫认为满意了,人就交给你去收拾。” 巨灵神周冲环眼一转,猛地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洪声道:“不行!不行!” 莫天翔奇道:“这是一举两得,怎地不行?” 巨灵神周冲“嘿”了一声,然后道:“倘若这小子到死也不肯说老实话,本座岂不是白费工夫来等你?” 莫天翔笑道:“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了。” 巨灵神周冲环眼圆睁,洪声道:“什么叫无可奈何,这小子本座要定了,不给也不行!” 莫天翔冷哼一声,道:“你阁下难道打算蛮干不讲理?” 巨灵神周冲仰天狂笑道:“漠北‘血魂堡’,有我无人,蛮干又怎么样?” 莫天翔脸色一沉,沉声道:“江南‘胜家堡’,威加宇内,阁下想蛮干,不妨试一试看!” 巨灵神周冲听得一愣,环眼瞪视着莫天翔,道:“你!你们是‘胜家堡’的?” 莫天翔冷冷道:“阁下完全说对了!” 巨灵神周冲重重地“哼”了一声,厉声道:“‘胜家堡’又怎样?凭你们这几块料,本座还不放在眼内,识相的赶快滚得愈远愈好,否则……” 莫天翔掀须长笑,截口喝道:“好个不知死活的蠢货,竟敢在老夫面前口发狂言!”话声一顿,手中判官笔一晃,沉声道:“在老夫生死判官笔下,你今天死定了,快掣兵刃过来领死!” 巨灵神周冲怒吼一声!喝道:“秦武!替本座把兵刃拿来!” 忽听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缓缓说道:“老二不用生气,大家好商量!” 随着话声,施施然行过来一名中年劲装汉子…… 莫天翔凝眸将来人上下仔细一打量,心中不由一凛! 只见此人虽也穿着蓝缎劲装,但行动之间,却不带丝毫剽悍之色,反而显露着有些斯文姿态,在那文静的举止之中,更似又隐藏着一丝阴鸷的味道,脸色白皙,颏下无须,在细长的眉毛下面,一双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眼睛,手指修长,肤白如玉,右掌中捏弄着两颗鹅蛋大小的晶球,球上门幻出绿幽幽的光芒! 总之,此人的一切,令人一见之下,就会产生一种说不出的诡秘之感! 莫天翔一皱眉头,道:“阁下是什么人?” 巨灵神周冲“嘿嘿”怪笑道:“你连本堡的大总管都不认得,还跑出来闯什么江湖,管什么闲事?不如乖乖回家睡大觉好些!” 那大总管阴阴笑道:“老二少说两句,让愚兄和这位老英雄谈谈!”话声微顿,转向莫天翔,目光闪烁,细声细气道:“请问老英雄上姓大名,在胜家堡位居何职?”一面说,掌心中的晶球“骨碌,骨碌……”地滚转不停! 莫天翔的目光不期然地朝那两颗晶球望去,口中答道:“老夫莫天翔,现任敝堡总管。” 那大总管笑得愈发诡秘,阴阴地道:“原来是大总管,你远离胜家堡,有什么贵干?” 说话声中,那两颗晶球滚转得更急,绿幽幽的光芒愈见刺眼,令人目光线乱。 莫天翔的两道眼神竟似完全被这晶球上的光芒吸住了,闻言,好像有些不由自己地顺口说道:“这次老夫奉命……”说到此处,浑身忽地打了个寒颤,话声骤止,目光一抢,离开了那两颗晶球,踉跄退了一步,厉声喝道:“‘慑魄冥星’,你……”倏然住口,摇了摇头,沉声道:“你那一套在老夫身上行不通,待老夫问这厮把解药拿出来,再和你算账。”话声一落,霍地转身,一步跨到那呆立当地的许智高面前,厉声道:“快把解药拿出来!” 许智高“嘿嘿”冷笑道:“太爷的铁骨折扇号称追魂,哪有什么解药,不过,阁下尽管放心,刚才那一个寒颤只不过是毒性初次发作的现象,起码你还有三个时辰的罪好受,又何必那样着急?” 莫天翔不禁一呆,旋即怒道:“鬼话,老夫不信,快把解药拿出来便罢,否则管教你生死两难!” 许智高悠然地道:“信不信由你,至于太爷我是否生死两难,倒用不着你阁下操心,太爷早就豁开去了!” 一个人如果把性命也豁出去,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还有什么比要命的事情更厉害呢? 莫天翔不禁又是一呆,突然伸手夺过许智高手中的铁骨折扇,拿来指着他的胸膛,厉声道:“好小子,老夫也要你尝尝自己暗器的滋味,嘿嘿,等到毒性发作时,你就不会说没有解药了。” 许智高狂笑道:“大总管这个主意倒不错,哈哈哈!可是……”笑声倏止,神色冷厉地凝视着莫天翔,冷冷说道:“除了太爷这条命,你休想得到什么!” 莫天翔这一绝招施展出去,却被对方狠狠地挡了回来,半点作用也发挥不了,握着那把铁骨折扇,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脑子里似乎想不出有什么更绝的招数…… 那位“血魂堡”的大总管阴阴一笑,缓步行过来,细声细气地唤了声:“莫大总管!” 莫天翔霍然一惊,身形倏地倒掠三尺,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那大总管依然细声细气地笑道:“方才你莫总管正要着迷之际,忽地醒转过来,在下还以为阁下定力超人哩,原来是中了这厮的暗器毒性发作了,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好好商量,携手合作呢?” 他娓娓说来,手中的晶球门幻不停,莫天翔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了! 莫天翔神情有些呆滞地道:“你要怎样合作呢?” 那大总管阴笑道:“很简单,你把要问这厮的话告诉我,由我来问他,然后再叫他把解药拿出来,末了,我把人带去处置,这样,你看不是很好吗!” 莫天翔听得连连点头,道:“好主意,那么,就烦阁下问他,敝堡主的三小姐和四名侍婢,被那姓胡的庄主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大总管“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件事情,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莫天翔有问必答地说道:“在前天晚上,天马集的悦来酒楼……” “嗄!”巨灵神周冲忽然插嘴道:“不对不对!在那酒楼上明明是上官琼那臭丫头,怎会是胜云龙的女儿?” 莫天翔二怔,道:“有这种怪事?”顿了一顿,大喝道:“马师傅!” 那一名回去报信的武师应声快步走过来,躬身道:“属下在!” 莫天翔道:“到底是不是三小姐和春兰她们被那姓胡的弄去了?” 马姓武师躬身道:“昨晚上在那姓胡的庄院里,属下跟随大公子和二公子,亲耳听那姓胡的承认不讳,并且还死伤了多位兄弟,事情怎会错得了?” 巨灵神周冲怒道:“本座在酒楼上亲眼看到的明明是上官琼,并且还与她说过话,本座这条胳膊就是被这小子伤了,难道还会有假?” 这一来,倒把莫天翔搅糊涂了,一个是亲耳听见,并且为此而爆发了一场伤亡惨重的战斗,另一个是亲眼看见,他为此而废掉了一条胳膊,两件事情绝对有一件是真的,但却一定有一件是假的,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那血魂堡大总管阴声笑道:“二位不用争执,待本座问问这小子,就完全解决了。”说完,移步到许智高面前,静静地站着,只把手中两颗晶球“骨碌碌碌”地转个不停…… 许智高自然也知道对方这两颗晶球有问题,千万看不得,可是,他穴道被制,全身不能动弹,心里想着掉头不看也办不到,最多只能将眼光偏开一些,可是,又有什么用,慢慢地,他那两道偏移过一边的眼神,依然被吸了回来,紧紧盯在那晶球上去! 他脸上紧绷绷的神色,一下子松弛了。 那位“血魂堡”大总管这才细声细气地开口道:“你现在只听见我一个人的声音了?” 许智高木然地答道:“是的!” “我说的话,你都要坦白地回答,知道吗?” “知道!” 这一幕奇诡的情景,这两句令人难以相信的答话,使得莫天翔以及四名武师目瞪口呆,各人的眼光完全被吸引住了,就连他们的精神也都集中在那两颗晶球上面去了! 那位“血魂堡”大总管用眼角余光瞥见了这情形,心中得意地暗自冷笑一声,继续对许智高问道:“你的铁骨折扇内藏暗器,有没有解药?” “有!” “藏在什么地方?” “放在腋下贴身的暗袋里!” 那位“血魂堡”大总管朝巨灵神周冲一使眼色…… 巨灵神周冲轻手轻脚地贴近许智高,左手食指轻轻一划,将他的衣衫在腋下处划破一道裂缝,探手入内一摸,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鹿皮革囊,解下囊口倒出几个颜色不同的小瓷瓶来…… 细声细气的声音又起…… “是哪一个瓷瓶盛的解药?” “白色的!” “怎样用法?” “内服一九,外敷一丸,对时就好!” 那位“血魂堡”大总管目光一闪,果然看见有一只白色小瓷瓶,遂使眼色命巨灵神周冲收藏起来。 怪的是,那莫天翔明明看着巨灵神周冲把解药藏起来,竟然动也不动,也不开口索取,似乎只顾得瞧把戏,把自己要紧的事情都搅忘了。 那细声细气的声音继续问道:“你们前天晚上是不是弄到了上官琼和她的侍婢?” “不是上官琼,是胜夷光!” 此言一出,那巨灵神周冲不禁一愕,那莫天翔的两道眼光似是眨了一眨,却没有开口说话。 那位“血魂堡”大总管也有些意外地紧接着问道:“你怎么能确定她是胜夷光?” “是她自己说的,也是那贾天绅介绍时说的!” “贾天绅?就是在洛阳与‘金龙大侠’尚文烈比剑的贾天绅?” “是的!” “他也落在你们手里了?” “是的!” “你们是金龙宫的?” “是的!” “是哪座分宫?” “现在没有分宫了,各地只有临时据点。” “如今,你们把人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还是在老地方。” “马上带我去!” “是!” 那“血魂堡”大总管转过脸来,凝视着莫天翔,道:“你过来把这厮的穴道解开了!” 这完全是一派命令的口吻,但奇怪的是莫天翔竟没有现出丝毫不满之色,漠然跨前几步,抬手挥动判官笔,连点带拍地解开了许智高受制的穴道。 那“血魂堡”大总管转对许智高,沉声道:“照你所知的路径往前走,中途不许停顿,走吧!” 许智高果真听话得很,身形一转,迈开大步,朝官道上奔去…… 巨灵神周冲也率领着众大汉准备随后转身,却没料到那莫天翔忽地眼皮一眨,倏地清醒过来。 须知,莫天翔本身有数十年的修为,内力和定力都比旁人深厚得多,倘若站着不动身体各部分都在静止的状态的时候,那“血魂堡”大总管的晶球迷魂术还可以发挥作用。但方才莫天翔这一手脚移动地去解那许智高的穴道,自然就连眼神也跟着移动了,在他本身深厚的定力支持下,自然而然地就立刻脱离了晶球的吸引力而清醒过来。 莫天翔清醒的一刹那,眼光已瞥见许智高正自移动的身影,心中立即明白那位“血魂宫” 大总管已经得手,当下,咳了一声道:“阁下好厉害的‘慑魄迷魂大法’,老夫的解药呢?” “血魂堡”大总管也没料到莫天翔竟会在身躯一动之下醒过来,愕了一下立即朝巨灵神周冲一挥手,着他先行动身,然后阴声笑道:“解药么,本座已经拿到,不过,暂时得替你保管起来,不能马上就吃下去。” 莫天翔正待开口,忽然瞥见自己带来的四名武师,正神情木然地跟在那巨灵神周冲后面一同离去,不由惊怒交迸,双眉一竖,就要喝叫他们回来…… 那“血魂堡”大总管似乎已看出莫天翔的神色,立即沉声道:“不准叫喊,否则就没有解药!” 莫天翔怒道:“你把老夫的部属一齐迷住了,想干什么?” “嘿嘿!不想干什么,等一下如果有同人家动手的必要时,想借重他们打个头阵而已!” “你这主意太卑鄙了!” “嘿嘿嘿嘿!还有更卑鄙的在后头咧!” “怎么?难道你……” “阁下不用紧张,本座也打算在必要时,请阁下帮忙打个头阵,谅阁下不致拒绝不干吧?” 莫天翔直气得七窍生烟,厉声道:“原来你把解药扣留起来,就是要逼老夫……” 那“血魂堡”大总管阴笑连声,道:“不错,不错,阁下完全猜对了!” 莫天翔双目圆睁,怒吼道:“老夫中了那厮的暗器,不服解药就只有三个时辰可活,你难道不知?老夫怎能够……” “够了!够了!”那“血魂堡”大总管阴笑着截口道:“本座认为三个时辰足够了,如果到时还没有把事情办好的话,阁下就只好认了!”话声微顿,目注莫天翔,诡笑道:“在此地多耽搁一分,阁下就少一分的时间了,聪明的话,就快些跟本座来!”话声一落,徐徐转身,脚下如行云流水一般,踏上了官道…… 莫天翔被人捏住了七寸要害,想要不跟着去打头阵也不行,直恨得咬碎钢牙,气呼呼地展开身形随后追去…… 蹄声如雷,官道上飞扬起一阵灰沙,十余骑掉头南下,驰向天马集而去…… ※※※※※ 北上的官道上,五荤弥陀等一行人马,埋头疾奔,顿饭工夫,已然离开那大镇甸十余里之遥,前面又是一处小镇集。 众人也没打算在这镇上停留,正待穿镇而过,忽然从官道旁的一家茶棚里,钻出一名癫头小花子,手拈打狗竹棒,朝他们一招手,反身就朝茶棚后面的野地里窜下去。 五荤弥陀不由一怔,急忙吩咐大家停下来,就在路旁等候,他却一拧身,紧蹑小花子身后,飞掠过去。 小花子蹲在一片高粱地里,眼瞅着五荤弥陀跟着钻进来,立即开口道:“大爷是不是姓闵?” 五荤弥陀诧道:“不错,小兄弟怎知道的?有事么?” 小花子接道:“刚刚接到前面沙坪镇发来的紧急传信,命小叫化转告各位,说:‘所追之人未曾北上’。” 五荤弥陀急问道:“就只有这么一句?” “不错。” “小兄弟不能说得再详细一些了?” 小癫头花子连连摇道:“敝帮的这种紧急传信,乃是利用各种方法就地急传,所以仅能将主要的话传送,内容都无法详细叙述,大爷欲知详情,最好是回到前面沙坪镇去查问,便知端的了。” 五荤弥陀只好重重谢了那小花子,飞掠回官道上,把那一句传来的急信,对大家说了。 胜灵光略一思忖,道:“既未北上,必然就是南下,我们可能都上了那老花子的当了。” 五荤弥陀道:“那也未必,像这种紧急传信,在丐帮中只有当地的负责人才有权下令发送,所以,这信息必然是那老花子发出来的,可见得……” 那周兄插嘴道:“既然如此,咱们这就马上回头到那沙坪镇去,找到那老花子问问,不就完全清楚了!” 胜灵光连连点头道:“周兄言之有理,我们这就走!” 一行人马掉头南下,一阵急赶,在这种情形之下,也顾不得什么惊世骇俗,各展轻功身法,如飞驰去…… 顿饭工夫不到,已然进入沙坪镇,众人满头大汗地赶到三官庙去找那梁松老花子时,俱不禁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一床破草席,下面躺着老花子的尸体,二名中年花子,盘膝跌坐一旁,其中一名正不停地拿些纸钱丢进一只破瓦盆里焚化,口中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 坐在靠庙门口的一名中年瘦长花子瞥见众人踏入庙门,立即站起身来,迎上前拱手问道: “哪位是闵老师?” 五荤弥陀还礼道:“不敢当,在下就是闵某人。”话声微顿,目光一掠停放尸体那边,肃容接道:“梁前辈出了事?” 瘦长花子点头道:“经过情形如何,咱们也不清楚,正午时分,咱们在附近突听警钟一响,忙赶过来探看时,团头已然气绝身亡,在警钟下面发现他的遗命,咱们马上就遵照发信通知闵老师……”一面说着,一面掏出一卷破布,小心地解了开来,现出一根长约八寸,宽有一指,暗泛蓝光,锋锐异常的薄薄钢片,续道:“这就是射入梁团头咽喉的暗器,咱们识见俱浅,认不出来历,不知闵老师可看得出来么?” 五荤弥陀乍见之下,不由一怔,道:“这是关洛一带,恶名昭著的‘追魂扇’言人午所使用铁骨折扇里面的“追魂箭’,这厮横行关洛,怎地会跑到此地来了?” 胜灵光瞿然道:“那胡老贼手下,不是有一名使铁骨折扇的么?” 五荤弥陀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看来,咱们和梁前辈连络之事,必然是落在这厮眼里,故而下这毒手,可是……”说到此处,他心念一转,已猜出一些端倪,但当着丐帮的人,不便说出来,遂立即改口道:“既然梁前辈遗示说贼人们未曾北上,那咱们就南下去搜便了。”话声一顿,转对中年瘦长花子道:“在下等这就南下追搜贼人下落,若发现凶手时,当尽力生擒,交给贵帮按规处置就是。” 中年花子行礼称谢,说道:“闵老师云天高谊,在下先行谢过,咱们这就紧急传禀敝帮主,请示行动。” 双方道别,五荤弥陀等人离开了沙坪镇,沿官道扑奔天马集而去…… 奔行了五六里路,突见官道上围集了一大堆人,七嘴八舌地不知嘈杂些什么,俱不由慢了下来,上前察看…… 原来地上躺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正是那一名被许智高划开胸膛的胜家堡武师王忠! 乍见之下,当中一名武师禁不住惊叫道:“咦!这不是……” 胜灵光赶紧一扯他的衣服,截口朝围观的人问道:“诸位可有人认得这死者么?” 这种事情,有谁敢说认得?自然是一律大摇其头! 胜灵光趁机道:“既然无人认得,咱们就做做好事把他埋了,免得惊动官府,反而麻烦。”说完,也不等旁人有什么表示,立即吩咐手下武师,就在田野地里挖了个坑,把尸体抬下去埋了。 一切停当,这才动身上路,一面走,胜灵光沉声对五荤弥陀道:“死者名叫王忠,乃追随敝堡大总管身边办事的得力助手,看他致死的创口情形,分明又是那姓许的恶贼所为,不知那厮怎会……” 一名武师插嘴道:“咱们从堡中出来寻访三小姐的时候,大总管的确是带着王师傅几个人一道,走在咱们后面,算是第二拨人马,按说……” 胜文光摇头道:“不对,如果大总管也在场的话,那姓许的小子还跑得了?” 胜灵光点点头道:“二弟之言也有道理,何况如果大总管在场的话,决不会任令工师傅暴死在官道上不加掩埋之理……”说至此处,皱了皱眉头,转脸又对五荤弥陀道:“这件事情,不知闵兄有什么高见?” 五荤弥陀的两道浓眉,一直就没有松开过,自发现尸体到落土埋葬,他始终都紧皱着眉头,目光四处搜视,口中不时喃喃自语…… 这时,给胜灵光一问,不由苦笑了笑,道:“麻烦!麻烦!这件事情愈来愈麻烦了!” 胜灵光不解地问道:“听闵兄言外之意,莫非情况不妙?” 五荤弥陀摇摇头,道:“妙与不妙,目前尚言之过早,的确令人费解……”话声微顿,望着胜灵光兄弟,续道:“若单论贵堡那位被杀的武师胸部的创口而言,我闵某人不敢肯定凶手就是那胡大爷属下使铁骨扇之人,可是,根据道旁田野里的情形看来,显见曾有许多人在田野里践踏过,并且还有十多匹马的蹄印,所以,麻烦就在这里了……” 胜文光插嘴道:“有什么麻烦的,那些脚印蹄迹,必然是敞堡之人所留……” 五荤弥陀微笑截口道:“不错,可是他们又到哪里去了呢?” 胜文光双目一瞪,道:“自然是追赶贼人去了。” 五荤弥陀摇头道:“贵堡之人难道会抛下一具自己人的尸体不顾,而统统去追赶一名贼人?” 胜文光不由瞠目道:“这……” 五荤弥陀笑道:“如果贵堡之人打败了匆忙逃走,就会把尸体丢下不管了,可是,问题就在这里,贵堡来了这样多的人马,怎会打不过一名贼人?何况那贼又不是顶尖高手……” 胜灵光“啊”了一声,截口道:“莫非姓胡的老贼又来了救兵?” 五荤弥陀点头道:“我闵某人也是这样想,是以麻烦就大了!” 胜文光道:“有什么好麻烦的,就算他搬来了天兵神将,咱们胜家堡也要斗他一斗!” 五荤弥陀“呵呵”一笑,道:“好!二公子有此豪情,咱们这就快马加鞭,赶到天马集去看看!” ※※※※※ 那“血魂堡”的大总管押着许智高,胁迫着莫天翔等人,由许智高带路,来到了胡大爷的那座庄院里。 这时,日影已然偏西,斜阳之下,只见庄门大开,一眼望入庄院里面,静悄悄的鬼影俱无。 大总管不由一皱眉头,凝视着许智高,沉声道:“就是这里?” 许智高木然道:“不错!” 大总管把头一歪,道:“周二总管,带几个人进去搜搜看!” 巨灵神周冲应了声“是!”举手一挥,领着六名骑士飘身下马,兵刃出鞘,先趟进庄门里探望了一下,然后一涌而进,直扑入庄院里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工夫,周冲才领着六名大汉匆匆现身出庄,对大总管躬身行礼道:“禀总管,这是一座无人居住的庄院。” 大总管双眉皱得更紧,暗忖道:“我这手‘慑魂大法’莫非不灵了?”口中却阴森森地对许智高喝道:“你再好好想一下,是不是这里?” 许智高仍是木然道:“不错!” 大总管把手一挥,道:“咱们进去看看!”领先策马进了庄门,飘身下马。 众大汉及莫天翔等人相随入庄,各将兵刃掣在手中,凝神向四下打量…… 这的确是一座鬼影俱无的空庄院,大总管目光一扫之下,便知巨灵神周冲没有说错,可是,他的注意力,却陡然一下被靠近院墙的一堆新土吸住了! 没有人居住,谁来堆起这一大堆新土?大总管一挥手,然后又道:“周二总管,找人把这堆土刨开看看!” 周冲立刻吩咐几名大汉,利用手中兵刃,七手八脚地一阵猛刨,土堆已被刨开,赫然露出了十几具刚死不久的尸体来! 大总管和众人走过来一看,俱都暗吃一惊「 “啊!”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那一名被胜灵光派回去报讯却又领着莫天翔赶来的大汉发出了一声惊叫之后,他那被催眠过去的神志,顿时为坑中尸体的惨象所刺激而霍然醒了过来! 莫天翔喝道:“你叫什么?” 那大汉手指着坑中的尸体,犹有余悻地说道:“那不是张三哥、赵五弟、王老八他们么? 唉!大总管!你看他们死得多惨!” 莫天翔当然也认得那些尸体,当下,脸色一沉,道:“昨天晚上,的确是在这庄院里动手的?” 那名大汉连连点头道:“不错!的确就是这里,昨晚大公子他们还在这庄里歇了一夜咧。” 那“血魂堡”大总管在一旁闻言,方确知这许智高并没有领错了路,于是缓步行近许智高面前,两眼中慑人的光芒大盛,冷森森地注定对方,沉声道:“地方既然是这里,为何不见半个人影?” 许智高木然道:“上面没有人,那就在下面了。” 大总管“哦”了一声!道:“还有下面?你带路下去看看!” 许智高木然转身,往庄内行去,大总管一摆手,命巨灵神周冲带了四名大汉,随后跟着……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那周冲才又随着许智高回到了大总管面前。 大总管一瞧周冲的神色,就知道又是摸了个空,但仍不死心地问道:“怎么样?” 周冲摊了摊手,苦笑道:“下面确是有两间地窖,但照样连克影也看不到一个。” 大总管目光一转,注定许智高,冷冷道:“人到哪里去了?” 许智高木然道:“恐怕是到山里去了。” 大总管“嘎”了一声,道:“到山里去了!你不是说在这里么?” 许智高仍然一无表情地说道:“敝上与我约定,我到时候不回来,他们就先走了,预定的目的地就在山里。” 大总管咬一咬牙,道:“你带咱们去!” “是!” 大总管举手一挥,领着众人上马…… 莫天翔伸手一拦,道:“且慢!把解药拿来!” 大总管“嘿嘿”一笑,道:“事情还没完,阁下急什么?” 莫天翔摇头道:“老夫不打算追下去了,尊驾要相信那厮的鬼话,你就自己去吧。” 大总管“哦”了一声,笑道:“难道阁下不相信本座的手段?你认为那厮所说的都是鬼话?既然如此,阁下尽管请便!” 莫天翔怒道:“那你就该把解药给我!” 大总管冷冷道:“解药是本座取来的,阁下不与咱们合作,休想得到解药!” 莫天翔直气得吹须瞪眼,厉声道:“姓万的!须知老夫耐性有限,休要逼我翻脸!” 大总管也把脸色一沉,道:“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你要搞清楚,如果在他们手上的是胜云龙的女儿,咱们可就半点好处都捞不到……”话声微顿,忽然又换了副笑脸,阴阴笑道: “阁下不去的确也不要紧,只是,万一那胜家的丫头被咱们接去了的话,那就得烦你阁下跑一趟……哦,不对,那时候你阁下已跑不动了,那就得烦贵堡主亲自跑一趟‘血魂堡’了。” 这一番话语,顿时将莫天翔冒出来的烟火,整个逼回胸膈里去,肚子里尽管火辣辣的就是再也爆发不出来! 可不是么,他自己率了大批人马出来,就是奉命找寻堡主的千金小姐,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条线索,若是为了不接受对方挟制而放弃追查的话,不但解药拿不到会送掉老命,而且,万-…… 莫天翔不敢想象下去,只好恨恨地说了声:“好吧!”翻身上了马鞍,心中似是愤火无处发泄,五指扭着判官笔上的银丝笔毛,猛地一扯,竟然硬生生地扯下了一大把来! 大总管笑道:“阁下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哩?本座的确是为你好!不要多耽搁了,快走吧!”举手一挥,大队人马跟在许智高后面,出了庄门,往右一拐,踏上了斜斜的山坡…… 斜阳影里,蹄声渐远,人马消失在山地里。 ※※※※※ 黄昏,晚霞满天,这座庄院静静地躺在残阳之下,悄无人声,也看不见炊烟,显得阴冷森森,如同废墟一般。 庄院上空,盘旋着一大群黑压压的乌鸦,“呱!呱”乱叫,更增几分凄凉之感! 庄前的碎石路上,一群大汉飞奔而来,眨眼就到了庄院门前,一齐停住了脚步,十几道眼光四下乱扫…… 来的正是五荤弥陀跟胜灵光等人,个个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呼呼,分明已赶了不少的路! 胜文光掏出手帕拭了拭额上汗水,抬头望了望天空,忍不住皱眉骂道:“可恶的东西,乱叫些什么,真倒霉!呸!”一口浓痰,猛地激射而出,射向一只正在俯冲下来的大老鸦…… “呱!”一声惨叫,那大老鸦真的倒了霉,顿时被胜文光这口浓痰击中,翻身跌落地上! 胜灵光摇了摇头,道:“老二也是,何必跟畜生怄气!”转头对五荤弥陀道:“闵兄,看这情形,庄里是不会有人的了。” 五荤弥陀笑道:“管他有人无人,既然来了,不妨进去看看再说。” 一马当先,冲进了庄门,胜灵光等人跟在后面,站在院子里四下一看,俱不由为之一怔! 首先触目的就是那座被刨开来的土堆,这时,正有不少大老鸦在那里跳上跳下地乱翻一通,不知翻些什么! 众人忙赶过去一看,胜文光首先按捺不住,“呛”地拔出长剑,唰唰唰一阵乱劈猛砍! “呱呱呱”!大群乌鸦顿时被砍得断羽纷飞,血肉狼藉,那些不曾遭殃的真恨不能再长两只翅膀,没命地四下飞奔,刹那之间,连空中飞翔的那一群也跟着逃得不知去向! 坑中的许多尸体,已然被啄得皮开肉绽,不成人形! 众人瞧在眼里,不禁一阵枪然! 胜灵光忽然“咦”了一声!道:“奇怪呀!昨晚上明明是埋得好好的,是谁把坟刨开的呢?” 这一来,就连五荤弥陀也搅糊涂了! 按道理来说,不论是胜家堡的人,或是胡大爷的党羽,都没有刨开这坟堆的理由,就算是刨开了,为什么又不把土盖上? 难道还有第三者?这第三者是谁? 五荤弥陀想来想去,就是想不通。 当然,谁也不会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插进“血魂堡”这支人马来。 众人方在思索之际,忽听一名武师“咦”了一声,叫道:“这是什么东西?”说着,弯腰从地上抬起一些东西,快步走到胜灵光面前,道:“大公子请看!” 胜灵光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三根尺许长的银丝,他仔细反复瞧了一会儿,忽然“啊”了一声,诧道:“这不是莫大总管那根‘生死判官笔’上面的笔毫么?怎会折断在此地,莫非……” 话犹未了,陡所又是一声诧呼:“大公子!这儿也有两根!” 呼叫之人,乃是一名站在庄门外警戒的武师,手中也拈着两根同样的银丝,朝胜灵光扬了一扬。 胜灵光忙走过去一看,果然不错,这时,众人已无暇去想那坟堆为何会被人刨开之事,都一起来到庄门外,四下里张望…… 果然,这一张望之下,在庄门外面右首不远的地上又发现了两根! 胜灵光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五荤弥陀道:“这情形,得看这些银丝是被人削断的,还是自己扯断的……” 胜文光插嘴道:“这有什么分别?” 五荤弥陀道:“当然有分别了,譬如说,这些银丝是被人削断的……” 胜灵光忽然摇头截口道:“莫总管那根‘生死判官笔’上的笔毫,乃是九合银丝制成,普通刀剑难损分毫,极不易削得断的。” 五荤弥陀正声道:“关键就在这里,试想,如果能把这些银丝削断的人,岂非是武功既高而又持有断金切玉的宝刃么?如此一来,莫总管自然就不敌而逃了,那么,咱们岂可贸然赶去?” 胜文光道:“假如这些银丝是扯断的呢?” 五荤弥陀笑道:“兵刃在那莫总管的手里,除了他自己,谁能够扯得下这些银丝?所以,他为何要这样做,咱们就要研究研究了。” 他们在说话之间,那其余的武师们和“无名堡”的周兄等人,早已各自散了开来,弯腰在地上到处寻找…… “哈!这里又有一根!”一名武师在右首更远的草地上,像发现金矿似的高声叫了起来! 众人自然而然地将搜索范围朝那边移去 胜灵光瞿然道:“我明白了!这些银丝绝不是被人削断的!” 五荤弥陀“哦”了一声,道:“大公子发现了什么?” 胜灵光目光一凝,道:“莫总管那根兵刃上的银丝如果是在拚斗之时被人削断了的话,削断下来的银丝,当然只会落在一个地方,而不可能像这样一根两根地散落下来,闵兄你说对不对?” 五荤弥陀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大公子分析得很对,那么,咱们就来研究一下那位莫总管为何要将这些银丝扯断下来,这样的散落在地上呢?” 胜文光冲口而出,道:“敢情莫总管故意散落下来,作为一种暗号的?” 五荤弥陀笑道:“二公子完全说对了!” 胜文光兴奋地道:“那咱们就赶快继续找下去,说不定……” 胜灵光截口道:“老二不要忙,咱们回庄去把那刨开了的土盖好再赶不迟。”说完,挥手吩咐几名武师回到庄院里去,把那些被乌鸦啄烂了的尸体重新掩埋好。 诸事停当,众人这才向着最后发现银丝的方向。一路寻找过去…… 果然,走没多远,就在那斜坡脚下,又找到一根! 五荤弥陀,马当先,掠上斜坡,胜灵光等人随后跟上,一路寻寻觅觅,随着发现银丝的方向,一行人渐渐进入了山区……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 ※※※※※ 在崎岖的山路上,许智高大步走在前面,他身后是两名“血魂堡”武师,高高地坐在健马上面,再后面就是“胜家堡”的大总管莫天翔,他满脸愤怒之色,牙关咬得紧紧,脸上似乎蒙着一层灰色,身躯在马上微微发抖,好像强忍着什么痛苦! 那“血魂堡”的大总管紧紧跟在莫天翔后面,脸上不时掠过一抹诡笑,似乎在笑那莫天翔被他整治得服服贴贴,乖乖听话,掩不住内心的高兴。 其余之人两骑并排,鱼贯在后面跟着,那巨灵神周冲在最末尾殿后…… 蹄声得得,敲破丛山的寂静,这时,一行人马已置身在峰峦重叠的深山之中。 夜幕渐垂,深山里光景幽暗,树影模糊,境况愈来愈见荒凉…… 走着走着,已是傍山而行,右边是峻峭的山坡,坡上杂树成林,左边也是一道斜坡,直泻落下面的幽谷。 小路,蜿蜒着通往更深的丛山峻岭…… 山风萧萧!“呱咕!呱咕!”突然从杂树林中传出几声凄厉的夜泉啼声,划破了寂寂的夜幕! 莫天翔这时体内的毒已然开始发作,忍不住转头厉声道:“你究竟要跟那王八蛋走到什么时候?再不拿解药出来,老夫就和你拼了!” 话声甫住,陡听前面的两名武师大喝道:“站住!你要到哪里去!” 莫天翔本能地回过头一瞧,只见那许智高正在撒腿狂奔、打算逃走,不由心头一动,大喝一声:“鼠辈哪里逃!”人随声起,就在鞍上斜掠而出,疾逾闪电,越过那两名武师,朝许智高飞扑过去…… 那许智高忽然“哈哈”一笑!身子突然一歪,一倒,整个人骨碌碌地滚落斜坡下面去了…… 莫天翔扑了个空,忙凌空一拧腰,硬将身子扭转,翻过来何斜坡飞落…… 事出意外,那“血魂堡”大总管方自怔得一怔,还未来得及想通那许智高为何会突然清醒过来,又为何突然逃走的道理,陡地 一声尖厉的哨音,从右侧山坡上的杂树林中划空响起! “咋登咋登……”一阵机簧连珠暴响之下,顿时箭如飞蝗,密似雨点,“嗖嗖嗖” 从右侧坡上的密林激射出来! “哎!啊!哎哟……”惨叫之声震撼着荒山野岭,更夹杂着健马惊嘶,乱成一片! “砰砰卟卟……”地响作一团,健马接二连三倒在地上,人影乱滚,飞沙走石,在这条狭窄的山路上,登时乌烟瘴气,变成了人间地狱! 很明显,他们是遭遇了有计划的伏击了! 大总管眼见手下乱成一片,已有大半中箭倒地,不由惊怒交进,厉声大喝道:“马匹不要了,快往坡上攻去!”喝声中,他人已离鞍腾空而起,疾朝右侧山坡上掠去…… “啊!”一声惨吼!大总管的身子在空中忽然一个抽搐,“砰”地坠落下来,紧跟着“骨碌碌”地滚落下面的斜坡去了! 山坡上的树林里,弩箭丝毫未停,“咋登……”连续扫射下来,只射得一班人马魂飞魄散!昏夜中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抵挡,虽然大总管曾喝令弃马向山坡上进攻,可是,连他自己也攻不上去,教那些武师怎敢冒这个险? 有几个比较精灵的,眼看情况不妙,早就滚下马来,双手一抱头,“骨碌碌”地滚下斜坡,逃命去了! 那大总管的坐骑“噗”地倒了下来,挣出了最后一声悲嘶,人声渐渐静寂,最后,连呻吟的声音也没有了! 尘沙慢慢消散、沉落,山路的地上模糊地显出一些影子,那是横七竖八的人和马的尸体! 那莫天翔方自扭身疾扑正向山坡下滚落的许智高,突听山路上惨叫连天,不由身形一窒,掉头往上望去,触目之下,不禁暗叫一声:“好险!” 他若不是追扑那许智高,此刻恐怕也同样变作刺猬了! 正在怔神之际,蓦地一条人影,“骨碌碌”地从空中跌落,滚下山坡,正对着他疾滚过来…… 莫天翔妄运真气提纵术追补许智高,此时业已半身麻痒,酸软无力,眼见这条人影滚来,只得勉力用左手紧握判官笔,插在地上一挡,将这条人影挡住,低头定睛一看,不由又是一惊! 这条滚下来的人影,竟是中箭受伤的“血魂堡”大总管!此际,只见他出气多,人气少,胸口和腰间露出一小段箭杆,伤中要害,距死不远! 莫天翔也懒得管这位大总管的死活,赶忙弯腰伸手在他身上一阵乱搜,却搜不出半颗解药,不由好生失望。 这时,坡上人声已然渐渐静止,莫天翔想起还有那位二总管,遂奋起精神,手足并用,往山路上爬去…… 刚刚爬了大半截,还未到达山路,陡听上面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嘿嘿”笑道:“宰了这么一大堆,盲老四你这回功劳可真不小!” “哪里哪里,小意思,还不是你杨兄指挥若定,料敌如神,才能把这班蠢材弄到此地来送死!” 莫天翔一听,愣了!这不是许智高的声音? 那尖锐声音的杨兄得意地一笑,道:“你客气!若非你装得那样逼真,这班蠢村怎会上当?” 那许智高不好意思地一笑,道:“说老实话,小弟在开头倒是当真被那死鬼王八蛋迷住了,糊里糊涂地把他们带到庄里,若不是有一个冒失鬼叫了一声,小弟还醒不过来咧!” 莫天翔这才明白,为什么许智高会突然醒转的原因。 只听那杨兄高声道:“你们看过还有活的没有?” “看过了,一个活的都没有!”好几个人的声音,在山路的两头高声传了过来。 “咦!”那许智高的声音,诧叫道:“那三八蛋大总管呢?他死到哪里去了?” 那杨兄笑接道:“我亲眼看见他挨了我两支弩箭,滚下坡去了,十成十是活不了的,由他去喂狼算了。” 许智高的声音,悻悻道:“便宜了这王八蛋,我打算还要戳他几刀才出得这口气咧!” 那杨兄笑道:“算了算了!咱们快点收兵回去吧,胡老还在前面等候,好一起去见公子哩!” 话声一落,随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迅快地消失远去。 莫天翔又等待了半晌,确定上面没有问题,这才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爬上了山路,挣扎着站起来,触目之下,心中不禁一阵惨然! 但他这时已顾不了许多,挣扎着在尸堆里一阵乱翻,终于发现了巨灵神周冲的尸体,慌忙伸出颤抖的左手,在周冲身上猛搜…… 谁知,他刚刚将那瓶解药搜了出来,突地浑身一阵抽搐,一阵昏眩的浪潮袭来,顿觉天旋地转……- 第二十八章 午夜追踪 五荤弥陀一行人沿着发现银丝的方向,一路追踪,半个时辰下来,已然进入了丛山峻岭之中。 夜幕低垂,天色昏暗,不但山路难行,而且在这种情形之下要想发现路上或两旁是否有银丝遗落,的确是难上加难,因此行进的速度,大受影响。 好在山路只有一条,在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认定是这条路,往前追去…… 入山愈深,众人愈加提神戒备,防着敌人从暗中突然发动的攻击。 走着走着突闻一阵惨叫马嘶之声,从山路前途随风飘送而来,众人不由大吃一惊,齐停了脚步,凝神倾听…… 这一阵叫喊之声,显然不像是双方在动手拼搏,因为只有惨叫而没有拼斗时的呼喝,更不闻兵刃交触的声响,是以众人一听,就听出是有一支人马,正遇到无情的暗袭! 胜灵光首先跳了起来,失声叫道:“不好!莫非是莫总管他们……”叫声中,人已飞掠而去。 胜文光及胜家堡的武师们更不怠慢,齐展身形,随后赶去…… 五荤弥陀掉头对二名伙伴耸了耸肩,道:“咱们也去瞧瞧吧,也许还可以做点善后工作!” 荒山空寂,夜风吹送之下,一点点声音就能送出很远,那胜灵光一口气赶奔了三四里地,仍未发现丝毫迹象,但他那胖胖的身子,已然累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胜灵光脚下一慢,后面的胜文光等人也相继赶到,只听那惨叫的声音,仍自断断续续地传来…… 五荤弥陀也气喘喘地赶上来,苦笑道:“我的大公子,瞧不出你人像我这样胖,却是这般冒失,你这一快速动作不打紧,万一钻进了敌人的埋伏区域里,岂不是糟了?” 胜灵光歉然道:“对不起,在下关心敝堡莫总管的安危,故而冲动了些,闵兄请听,前面的事还没有完哩!” 五荤弥陀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话声微顿,正色道:“老实讲,在这种情形之下,咱们就算赶上了,不但没有用处,说句不好听的话,甚至也会照样坑在那儿……” 胜文光有点不服地截口道:“多了一支生力军,怎会没有用?” 五荤弥陀笑道:“我闵某人敢说,前面如果真是贵堡的人马的话,恐怕他们连敌人是什么样子都看不到咧,生力军再多又有什么用?送多些去给敌人练靶子么?” 胜灵光焦急地说道:“话虽如此,但总不能不赶去瞧瞧!” 五荤弥陀点头道:“当然要去,但必须稳扎稳打地去,咱们把人手分配好,紧防着一点,才不致蹈前车的覆辙!” 胜灵光连连点头道:“还是闵兄顾虑周到,咱们这就把人手分散开来,小心点往前走吧!” 当下,他把大家分配成两人为一组,每组距离略远一些,前后互相呼应,两边一齐监视着,缓缓前进…… 待他们赶到了“血魂堡”人马中伏的地方,那些伏击之人已然撤走干净,只剩下遍地人首尸骸,夜风吹送之下,血腥气味触鼻欲呕! 五荤弥陀等人先不去查看死人尸体,各人身形一分,迅快地把现场周围搜索了一遍,确定已无敌人潜伏,这才聚在一起,仔细察看那遍地的尸骸…… 首先入目的就是那巨灵神周冲的大块头身躯! 五荤弥陀“哦”了一声!悄然地说道:“我明白了,这是‘血魂堡’的人马!” 同伴周兄顶了一句:“何以见得?” 五荤弥陀“嘿嘿”一笑,道:“昨晚在酒楼上,你周兄没听那麻子说,开头向贾天绅他们找麻烦,而被许智高打退的,就是‘血魂堡’的二总管,大块头巨灵神么?现在你看看……” 陡听胜灵光一声惊呼:“莫总管!” 原来莫天翔就倒在巨灵神周冲的尸体旁边,是以被胜灵光一眼就发现了。 胜灵光忙伸手一探莫天翔的鼻息,发现他还未死去,不由大喜,赶快叫两名武师过来,将莫天翔扶起来盘膝坐好,然后伸出右掌抵在他“命门穴”上,默运玄功,将一股真气输了过去…… 不多一会儿,莫天翔的微弱鼻息,渐渐加重,昏迷的神智似乎有了知觉…… 胜文光凑近他的耳边,大声道:“莫总管!莫总管!我是文光,你听得见么?” 连唤了两遍,才见莫天翔的一双眼皮动了一下,口中像蚊子叫一般吃力地说道:“是…… 是……二公……子么?解……解药……” 胜文光把耳朵凑近了他的嘴唇,这才听得清楚,忙又对准他的耳朵,高声道:“什么解药?在哪里?” “在……在……手里……快……” 胜文光忙把莫天翔的两只手拿起来一看,果然发现右手掌心握着一个白色小瓷瓶,遂拿过来,又大声问道:“找到了,怎样用?” “给我……吃……一粒……一粒……外……敷……右……” 胜文光不待莫天翔说完,已急忙倒出一粒药丸,纳入他的口内,命一名武师把水壶拿过来,含了一大口,嘴对嘴地灌将过去,将解药冲下他的腹中…… 给莫天翔服过解药之后,这才拿起他的右臂,仔细一检查,胜文光果然发现一条划破肌肉的伤口! 此时;那条两寸来长的伤口已然肿起一寸多高,黑了一大片,但却是热得烫手。 胜文光吃了一惊,惟恐一粒不够,又加了一粒,用水化开,敷在伤口上面。 这一外敷内服,两面夹攻之下,不多一会儿,药力行开,莫天翔体内的酸软麻木之感逐渐减轻,人也跟着精神起来…… 胜灵光把右掌收回,拭了拭额上的汗珠,也顾不得调息,忙转到莫天翔面前,蹲下去问道:“莫大叔!这一下不妨事了吧?” 莫天翔缓缓睁开眼皮,略带激动地说道:“是大公子么?唉!能见到你们,真是两世为人了!” 胜灵光道:“就只大叔一个人么?其他的人呢?” 莫天翔苦笑一下,微弱地道:“还有马忠他们四位,恐怕是没有希望了!” 胜灵光忙抬头吩咐众武师们赶紧散开去找! 莫天翔定一定神,提高了嗓子道:“这里你们不用管了,赶快追下去救三小姐要紧!” 胜灵光闻言,心中一喜,忙道:“三妹?。三妹在哪里?” 莫天翔道:“听他们说,那个姓胡的在前面等他们。” 胜灵光“哦”了一声!皱眉道:“这种山路,怎能行走大车,他们说的是不是有问题?” 五荤弥陀笑道:“大公子真是食古不化,难道就非坐大车不可么!” 胜灵光也自失笑道:“闵兄之言有理,咱们这就快追!”言罢,吩咐一名武师留下来照顾莫天翔,举手一挥,疾奔而去…… 五荤弥陀摇了摇头,对胜文光道:“咱们仍照刚才来的时候那样,二公子叫他们分散一点慢慢地往前走,比较安全些。” 胜文光连声答应,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紧跟着胜灵光,追踪而去…… ※※※※※ 一个荒僻而深藏在丛山环抱中的小山洼里,闪烁着几点微弱的灯光,从远处望去,就好像是几点鬼火。 那是从一座孤零零的小农庄的草房里透露出来的灯光,这座小农庄统共才三间茅草屋,四周竹篱围绕,山洼中开辟了些山田,星月微光之下,田里的包谷已长得快有一人多高,将近结包谷的时候了。 二更天了,这山里的种田人家,为什么还没有入睡? 小农庄正中的堂屋里,灯光比较亮些,一盏大油灯放在八仙桌上,桌旁坐的不是种田的农夫,竟是一派斯文的“金龙大侠”尚文烈! 他正皱着眉头,一脸不满意的神色,冷冷地望着垂手肃立在八仙桌另一边的胡策,胡大爷。 胡大爷脸上布满了诚惶诚恐之色,天气相当凉快,但他的额头上却是汗珠直冒,根本就不像是个大爷的架步! 在他后面只差一个肩头,紧站着那化名许智高的“追魂扇”言人午,也是一脸的苦兮兮样子,低垂着头,大概是在欣赏他自己的鞋。 “哼!”尚文烈从鼻孔哼了一声,沉声道:“老胡!这趟差事你可办得不够漂亮,想不到你初入本宫,头一次办事就几乎砸了,真教本公子失望!” 胡策连应了几声:“是!是!”诚惶诚恐地道:“属下不该贪功心切,实在该死,不过属下也实在是想替公子分劳,倘若能将姓贾的弄服帖了,岂不……” “哼!”尚文烈又是一声冷哼,截口道:“你也想得太天真了,这种事情怎能拖?你以为别人就追查不出来是不是?如果你在人一到手就往回送,又怎会闹出这许多事来?” 胡策直把头往下垂,口中连连说道:“是是是!公子教训的是,属下错了!” 尚文烈似乎愈说愈生气,嗓门也高了些:“本宫刚和‘血魂堡’订了同盟,你也不先问一问,乱搅一通,逼得本公子这样辣手,万一将来有半点消息漏出去让司徒老儿晓得的话,你说那时该怎么办?你说……你说!” 尚文烈愈说愈气,说到后来,禁不住“砰砰”地把桌子拍得声震四壁,震得屋顶的茅草簌簌下落! 那“追魂扇”言人午忽然一抬头,讷讷道:“公子请息怒,属下想解释一下,望公子允准!” 尚文烈目光一凝,扫了言人午一眼,冷冷道:“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言人午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道:“本来这件事情是不会出什么漏子的,谁知道横里岔出了‘血魂堡’和上官琼这段纠纷,更未防到‘胜家堡’的人会来得这样快,再加上‘无名堡’的孤魂野鬼从中一捣乱……” 尚文烈连连摆手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这些本公子都很清楚,终归一句话,不管哪一方面来插手也好,如果你们在把人一弄到手的时候就往总宫里送,那就屁事也没有…… 哦!” 他“哦”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瞪言人午,沉声问道:“胜家两个小狗和‘无名堡’的家伙,都往北去了?” 言人午肯定地回道:“公子放心,这次再也错不了!” 尚文烈点了点头,又道:“言老四!你也是刚进入本宫不久,须知本公子并非怕事之人,不过自从采纳了新总管的意见,将各地分宫的活动停止,化明为暗,养精蓄锐,准备一举尽歼不服本宫统御的门派,至于这一次,你们可算得是首次行动,所以绝不能轻易将本宫的旗号抖露,这是时机的问题,谅你一定会明白的……” 言人午点了点头,道:“属下懂得!” 尚文烈把脸一沉,道:“既是懂得,就不该把事情弄得这样糟!” 那胡策哑口无言了这大半天,这时。好像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咳了一声,接口道: “属下等这次固然未能把事情办得十全十美,但总算还不曾把人弄丢,并且在最后也总算把烂摊子收拾干净了,是以求公子体念属下等初次奉令办事,赐予宽宥!” 尚文烈“哼”了一声,注目道:“你们真的把烂摊子收拾干净了?” 胡策闻言,倒转头望了望言人午,后者马上接道:“公子请放宽心,杨管事和属下曾检查过现场,并未发现尚有活口。” “那些人和马的尸体埋了不曾?” 言人午午愣了一下,讷讷道:“这个……属下……和杨管事急着赶回来,因此……” “哼”!尚文烈又是一声冷哼,打断了言人午的话声,沉声道:“这就算是收拾干净了?” 言人午额头上的汗珠,也就像胡策一样,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愣了半晌,才嗫嚅道: “那条山路十分荒僻,极少人行走,相信不容易……” 话犹未了,突然匆匆走进来一名劲装大汉,朝尚文烈行礼道:“山洼外面发现情况,据传来消息,似有不少人陆续朝这方向趟过来,林管事已下令戒备,特令属下来请公子定夺!” 尚文烈皱了皱眉,冷厉的目光一扫胡策和言人午! 胡、言二人脸色登时变得惨白,汗如雨下,一颗心直往下沉,暗叫:“这一下可真完蛋了!” 尚文烈眼瞧二人这般模样,更是心中有气,沉声叱道:“这就是你们收拾干净了的烂摊子?” 言人午急道:“公子明察,也许来的是另外一路的人马,凑巧经过这里……” 话犹未了,只见又是一名劲装大汉匆匆奔进屋来,躬身行礼道:“禀公子,来人的第一拨已将接近洼外的第一道暗卡,并且已察知是‘胜家堡’的两个小狗!” 尚文烈一摆手,命那大汉站过一边,目中冷芒一扫胡。言二人,冷冷地大声问道:“这是哪一路的人马?” 胡策、言人午这两位仁见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哪还回答得出半句话来! 这一路人马不是一直往北去了么?怎地不但折返南下,并且横里岔出,追踪到此地来的? 毛病出在哪里? 胡策跟言人午两人简直把脑筋都快想烂了,仍然是找不到答案。 尚文烈一瞪眼,道:“怎么?不讲话了?” 胡策硬着头皮,躬身道:“属下等糊涂不察,致有此失,请公子俯允属下等戴罪效忠,这就出去将来敌消灭,以赎……” 尚文烈连连摇头道:“你又来了,本公子问你,你可曾弄得清楚来的是什么人?有把握能够消灭得了么?” 胡策一抬头,道:“如果是胜家的两个小狗,则这一拨来人连上无名堡的八名余孽,最多不会超过十六名,属下自信必可……” 尚文烈又是一摇头,道:“你敢担保不会有另外的人来插上一腿?” 胡策一窒,道:“这个……”他实在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 幸亏这时又有一名大汉奔进屋来,躬身行礼道:“禀公子,来人在将进入第一遭暗卡范围的时候,突然停止不进,跟着就失去了踪迹,林管事特令属下请示公子,是否要派人出去搜索?” 尚文烈略一沉吟,道:“你去告诉林管事,叫他暂时不要理睬,只要各处桩卡戒备就是了!” 那大汉应了声“是!”转身匆匆而去。 尚文烈眼望着胡策,冷然问道:“这一连串的情况变化,你老胡可有什么意见?” 胡策略一沉思,忽然上前几步,行近尚文烈身边,弯腰在尚文烈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尚文烈双目微合,心中盘算了一会儿,轻轻一拍桌子,张目笑道:“可以,你老胡这个办法还不坏,咱们就这样办。”话声微顿,侧顾侍立一旁的大汉道:“你去把杨、林两位管事请回来,同时把我的车子准备好。” 那大汉应了声“是!”躬身行礼,匆匆出屋而去。 不多一会儿,随着步履之声,进来了杨聪、林明两位管事,一齐躬身行礼道:“参见公子,请示有何差遣?” 尚文烈一摆手,道:“根据你们报来的情况看,虽然来人不多,但很明显是有着颇为充分的准备和戒心而来,本公子研究之下,认为暂时不必与他们接触,因此决定分批撤离此地……” 杨聪、林明二人听得一怔,齐声插嘴道:“公子不打算把他们摆平在这里了?” 尚文烈摇头道:“时机未至,本宫的人最好少露面,尤其今夜这一拨敌人,他们每组之间保持相当距离,使咱们无法一网打尽,倘若他们后面还有人的话,那就麻烦了。” 杨聪似乎不大服气地道:“属下认为他们这样安排,正显出他们的胆怯,既然有了怯意,本事就必然有限,凭咱们的力量,收拾他们简直……” 尚文烈笑着摇头道:“小杨,你跟在本公子身边的这些日子里,好像不但没进步多少,反而有些退步了!”话声微顿,神色一整,道:“须知,把他们搁在此地并不难,但你算算花多少时间,本公子不愿蹈老胡的覆辙,所以要你和小林跟我先走,把此地的事情交给老胡他们,快!” 杨聪、林明二人心中虽然不大愿意,但也只好听命行事,齐齐躬身应了声:“属下遵命!” 尚文烈掉头对胡策道:“你和言老四跟小杨他们下去办个交接,往后的事,就照你的办法去进行便了,有什么变化,本公子在前面的据点听候消息。” 胡策躬身道:“谢公子,属下当尽力而为就是。”言罢,对言人午一摆头,转身随着杨聪、林明往外行去 尚文烈忽然唤道:“老胡!” 胡策闻声停步,转过身子,躬身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尚文烈脸色一沉,沉声道:“这一次可不准再出错,否则你们就用不着来见我了,知道吗?”。 胡策、言人午二人的身子震了一震,胡策猛一抬头,道:“公子请放宽心,属下等敢担保这次绝不令公子失望!” 尚文烈脸上掠过一丝冷厉的笑意,一挥手,命胡策等人离去,再一挥手,油灯倏灭…… 胜灵光关心妹妹的安危,从莫天翔口中一听到消息,马上就忘了五荤弥陀的警告,一马当先,往前追搜下去,胜文光反而沉得住气起来,一面率了四名武师紧跟在乃兄身后,一面仍照来时的分配,将人分成三组,保持相当距离,凝神戒备着往前赶去…… 五荤弥陀在后面看见了,这才稍为放心,遂交待周兄等三名伙伴小心殿后,一提真气,越过众人,走到前面与胜灵光并肩而行。 胜灵光一见五荤弥陀赶上来和他同行,心中蓦然醒悟,自己又做了一次冒失鬼,当下,掉头歉然一笑,道:“谢谢闵兄!” 五荤弥陀笑道:“说谢谢就未免见外了,咱们同在一条船上,理应互相关照的……”话声微顿,略带严肃地又道:“说老实话,咱们如今是只能进补药,绝不能吃泻药的,任何一点点的损失,都会严重地影响到全体,尚望大公子时刻记住才好。” 胜灵光感动地点了点头,道:“谢谢闵兄的指教,在下自当紧记勿忘。” 二人这一说话之间,脚步已渐渐慢了下来,双方也不再开口,胜灵光顺着五荤弥陀的手势,稍微落后半步,保持着一肩的距离间隔,静悄悄地缓缓前进…… 约莫前行了四五里之远,山路愈走愈险,山风萧萧,风吹草动,木叶瑟瑟,行走之际似乎到处都有人在暗角埋伏,伺机突袭的模样,不由得两人提心吊胆,加倍小心! 山路又是一个急转弯,五荤弥陀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星微弱的光影,只一闪就不见了! 荒山黑夜,何来微光?五荤弥陀不由脚步一停,凝眸望去…… 奇怪,这一次却任他五荤弥陀如何凝望细瞧,也未再见到任何的光亮,四下一片黑沉沉的,亦无任何异状! 五荤弥陀绝对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看到的绝对是远处灯光,绝不是走得累了而眼睛发花,那么,为何又再看不到了呢? 他心、口相问,获得的结论是:远处必有房屋,屋里的人必然尚未入睡,刚才之所以瞥见亮光,必然是某一处挡住了视线的木叶碰巧被一阵大风吹拂开来,因此就问了那么一下,如今已被木叶挡住,所以就怎样看也看不到了。 胜灵光悄悄挨近五荤弥陀,低声道:“闵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五荤弥陀遂低声把偶然瞥见亮光和所获得的结论详细地说了。 胜灵光略一思忖,道:“按理说,在这深山里,无论是猎户或是山农,都不会有尚未入睡的,这点亮光如果闵兄不曾看错,那就必然是贼人落脚之处无疑了。” 五荤弥陀点头道:“兄弟也是这样看法,大公子赶快传信给后面,教他们就地隐伏,等我们把情势摸清楚了再采取行动。” 胜灵光伏下身来,蛇行倒回去丈多远,掏出了胜家堡特制的夜间传递信息用的千里火筒,左手罩着筒口,右拇指按动机括,左手一开一合地将筒里的微弱火光信号,传送到后面去。 胜文光在后面跟进,乍见本堡的千里火传来信号,立时打手势令后面的人停步,凝神注视着信号完了,当下,又发出手势,所有的人俱都就地一伏,掩蔽起来。 五荤弥陀待胜灵光传信完毕,爬行回来,然后附耳低声道:“若以那灯光的远近估计,此地应是第一道桩、卡的范围,咱们不可分开,先往左边搜搜看。” 胜灵光点头会意,将身子稍微退后两步,随着五荤弥陀朝左边的山坡树丛蛇行过去…… 那安排在山坡上的第一道暗桩,自从发现了来人,立时将情报送发出去之后,竟就在这眨眼之间,突然失去了那两个来人的踪影,心头一慌之下,立刻又将这情况发送回去,然后凝神静静观察…… 这道暗桩共有两名大汉,潜伏在一个长着三尺多高的野草杂树,深约两尺的土坑里,四只眼睛从枝叶缝隙中不住地向外搜视,两双耳朵竖得高高倾听着…… 可恨的是,什么也没看见,一点声音也没听见,刚才发现的两个人,似乎突然间消失了! 其中有一位仁兄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微微直了直腰杆,抬起头来,恰好高过草梢一些,目光缓缓转了一圈,却仍然是什么也没看见! 他虽然没看见什么,但五荤弥陀却发现了他! 五荤弥陀久走江湖,经验丰富,这一发现了暗桩的位置,略加判断之下,立即看出乃是双桩布置,遂侧转身子,朝稍后的胜灵光竖起了两个指头,指了指那暗桩的位置…… 他意思就是说,暗桩位置在那边,里面隐着两个人。 胜灵光点头会意,五荤弥陀的指头先朝向自己一指,然后朝胜灵光一指,两指并起来,又朝暗桩那边一指,作了个动手的手势。 胜灵光又是一点头,他悄然爬行前进了七八尺,距那暗桩的位置只不过一丈五六之遥,只消纵起一扑…… 一切停当,五荤弥陀指头用力在地上挖了一块泥土,悄然抖手一掷,将这块泥土掷向左侧的一片草丛里去…… “嚓!”泥土落下,草丛中发出一声轻响! 隐伏在土坑里的两名暗桩乍闻异声,不约而同,一齐直起腰杆,两颗脑袋倏地探出来,四道眼神齐向响声之处望去…… 奇怪!响声之处什么也没看见,但两人的头上却来了煞星! 这两位仁兄只觉微风飒然,眼前一暗,脑袋里轰的一声,登时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身子像堆烂泥般塌了下去! 五荤弥陀和胜灵光一击奏功,收拾了两名暗桩,遂由胜灵光蛇行回到刚才发出信号的地方,又掏出千里火筒,发信号招呼后面的那一组人前来。 这第二组人是胜文光和一名武师,接到信号,遂打手势命第三组人上来填补了位置,然后双双蛇行前进,爬到暗桩那边,与乃兄会合。 胜灵光低声嘱咐乃弟小心,听候信号行动,这才跟着五荤弥陀蛇行鸳伏地继续朝前摸去…… 二人刚一爬过山坡,一拐弯,那小山洼立时呈现在眼底下,那三间透出灯光的小农庄,也就隐约可辨了! 五荤弥陀情知已将到地头,哪敢有丝毫大意,忙打手势命胜灵光先停伏下来,凝足目光,向四下观察…… 两人这刚一停伏下来,农庄里的灯光也倏然熄灭! 五荤弥陀心中一震,暗叫大事不妙!自己这方面的行踪,毫无疑问地已经被对方发现了! 胜灵光悄然挨近,附耳悄声道:“怎么办?” 五荤弥陀苦笑了笑,悄声答道:“不必紧张,这是意料中的事情,只不过没料到这样快就被人发现而已……”他一面说着,两道灵活的眼神左右一搜,立时有了收获,同时,心头也是一凛! 第二道暗桩的位置被他看出来了! 可是,这第二道暗桩的布置,竟是复数双桩的安排,也就是说,这一关共有两个暗桩,就在离五荤弥陀停身之处的右前方,约莫三丈的距离,那里有一丛特别繁茂的茅草,而距这丛茅草稍后,正对着五荤弥陀的地方,也同样生长着一丛特别繁茂的茅草。 五荤弥陀的江湖经验何等丰富,在一瞥之下,立即判断这两丛互为犄角之势的茅草,就是暗桩的位置。 两个人如何去对付两处暗桩? 五荤弥陀略一忖度,遂命胜灵光倒退回去,发信号着胜文光和那一名武师过来。 四人会齐,五荤弥陀用手势一阵比划,叫胜文光和那名武师去对付有前方的暗桩,他则跟胜灵光去收拾那比较远的暗桩。 下手的方法,是由五荤弥陀这一边先发动,胜灵光跟进,所用的手段是随便!哪种趁手就用哪种。 两组人分头行动…… 五荤弥陀和胜灵光全身紧贴地面逐寸逐寸地朝那暗桩的位置接近,不过盏茶工夫,已然可以清清楚楚地见到那丛特别繁茂的茅草里面的景况 暗影沉沉,只见两条隐约人影,背靠背地坐在茅草丛中,一个的脑袋歪在一边,似乎已经睡着了,另一个则不时地转动着脑袋,从茅草缝隙中到处张望…… 敢情这两位仁兄实行的是轮班打吨制度! 五荤弥陀和胜灵光见状,不禁心中暗喜,当下如法炮制,由胜灵光爬到另一个方向,故意发出些微声响,吸住了那位到处张望仁兄的注意力,五荤弥陀疾扑而上,双掌齐发! “噗噗”两声!两名暗桩登时了账! 这边掌声一响,那一边的暗桩立时有了反应 只见一个脑袋疾然探出草丛,低声叫道:“赵六哥!你那边……哎!” 话方出口,胜文光已悄然掩至,骄指如戟,一下点在这人脑侧“太阳穴”上,这脑袋只闷哼了半声,往下一耷,大概是活不成了。 胜文光出手的同时,那一名武师也绕到了茅草丛的另一边,那个探出去的脑袋一哼,另外一名暗桩立知不妙,就地一滚而出,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那一名武师没料到这家伙反应竟如此迅速,登时一掌劈空,不由心头一急,立即反手一扬,一缕寒光,电射而出!“刷”地一声,射个正着! 那一名暗桩躲过了一掌之厄,方自探手入怀,突觉背心一凉,劲力尽失,情知已无幸理,拼最后一口气,将手从怀中拔出来,奋力一掷…… “嗤!”一声轻爆,一道红色旗花冲天而起! 五荤弥陀在那边暗桩的位置上正准备回头指示胜文光如何与后面的人联络。乍见红色旗花一起,不由大吃一惊,慌忙推了胜文光一把,口中低增一声:“快滚!” 喝声出口,他自己“骨碌碌”地横滚出一丈开外! 胜灵光也同时就地横滚开去 说时迟,那时快,五荤弥陀这边先动,胜文光那边就未免慢了半点,他和那一名武师的身子刚一仆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滚动,耳听锐啸之声,已然到了头上! “嚓嚓嚓嚓……哎唷!” 八根六尺长的飞矛,像下雨般落在两个暗桩的位置上,每丛茅草射落三根,入土盈尺,势道更加骇人! 胜文光堪堪躲过长矛贯顶之厄,但那一名武师的大腿,却被划开了一道深有半寸的血槽,连裤管一起被飞矛钉在地上! 胜文光一滚而至,骄指如刀,割下那名武师的裤腿,那武师一骨碌爬起,将就用裤管将伤口包扎起来。 胜灵光也迅速爬行过来,低声道:“二弟没事吧?” 胜文光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那名武师,低声答道:“还好,只是张师父挂了彩,尚无大碍!” 五荤弥陀在滚离开之际,已然瞥见飞矛的来源,不由心头暗凛,回顾胜灵光弟兄,急急挥手作势,自己也再度移动,向前疾爬了八尺! 胜灵光兄弟乍见五荤弥陀的手势,情知又有飞矛射来,忙一把推开那名武师,两弟兄霍地一分,各自横滚开去…… “嚓嚓嚓嚓……”又是八根飞矛疾落,插入茅草丛的四周! 显然那一次的八根飞矛并未发生作用,是以掷矛之人这次就觑准了茅草四周掷来! 幸亏五荤弥陀见机得早,又躲过了一厄! 不但躲过了一厄,而且也发现了投掷飞矛之人的位置,竟然就在前面约有七八丈的距离,那是一片仅有丈多高的杂树,横亘在草坡上,那投掷飞矛之人两个一组,每组的间隔大约三丈左右,这八个人的身影,仅在掷矛之际,往上冒了一下,飞矛出手,立即隐没不见。 这情形很明显,那八个人乃是对方的第三道暗桩伏卡,也就是说,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道暗桩了。 五荤弥陀心念电转,思忖着如何能冲过这最后一道防线,抵达山洼里的小农庄? 此际飞矛已不再飞来,五荤弥陀自然明白,自己这方面的形迹已经完全暴露,对方这一阵的沉寂,无非是正在调兵遣将而已。 可恨的是,自己这边的人都是爬伏在地上,视界所及,也只有十丈八丈的范围,而对方则利用那一片杂树的掩蔽,令人无法测知他们的行动。 这时,胜灵光已经爬了过来,悄声道:“这样对耗下去不是办法,咱们给他一个硬闯,闵兄认为如何?” 五荤弥陀摇头道:“硬闯损失太大,划不来!” 胜灵光道:“那怎么办?” 五荤弥陀道:“你去叫二公子把后面的人往前移,叫兄弟的伙伴用弩匣控制住这三个暗桩的周围,咱们俩摸进树林里看看有无机会。” 胜灵光略微一思忖,觉得除此之外,也没有旁的办法好想,遂点头同意,退回去把意思交待了胜文光。 此际,已无后顾之忧,胜文光很快就发出信号,招呼后面的各组人马按次序跟了上来。 那周兄等三名武师从最后面赶了过来,五荤弥陀又再叮嘱了一番,眼看着周兄等三人隐伏在原来暗桩的位置,这才一招手,同了胜灵光一齐施展蛇行术,朝那片杂树林爬去…… 夜色沉沉,山风飒飒,正好替五荤弥陀和胜灵光二人掩护形迹,顺顺利利地渡过了十丈斜坡,抵达杂树林的边沿。 五荤弥陀凭着方才瞥见掷矛之人的位置,决定从右侧那边下手,遂一扯胜灵光的衣服,顺着树林的边沿,慢慢向右摸去…… 摸着摸着,五荤弥陀估计已经十分接近,立即停了下来,潜伏不动。」 后面十丈外的胜文光算准了时间,估计五荤弥陀及乃兄已然摸到了地头,遂按照预计,掩口发出了一声闷哼! 这一声闷哼,果然引起了隐伏在杂树林暗桩伏卡的注意,他们虽然并没有站起身来探看,但五荤弥陀何等精明,只有一丝响动,立时就察觉出来那暗桩的位置所在了。 这一道暗桩的布置又自不同,两名大汉各蹲在一株矮树下面,二人相距数尺,所蹲的位置方向,令人绝不可能一下将他们同时解决。 但五荤弥陀这边也是两个人,情形就不同了,二人相互一打手势,各自取定下手的目标,悄然掩近,身形伏卧不动,仅将右臂一抬! 两颗小石子无声疾飞而出! “噗噗”两声轻微响声!那两名暗桩眼角刚一瞥见一点黑影飞来,顿觉“期门”穴一震,登时不能动弹! 五荤弥陀和胜灵光一闪而至,将两名暗桩揪过一边,就在暗桩的位置上静待了一会,由胜灵光用千里火筒向胜文光发出信号,命他带一名武师前来接应。 这边安排妥当,山洼下面的胡策也已布置完成,到处人影幢幢,缓缓向山上移动……一五荤弥陀和胜灵光按照先前所见到的暗桩隐伏位置,继续摸索过去…… 这一趟,却摸出了漏子! 山坡之上遍生野草,爬行之际,又有飒飒山风掩护,风吹草动,不免沙沙作响,人在其中行动,就算发出些微声音也不易被人觉察出来。 可是在这树林,尤其是这种又杂又密的矮树林里,山风吹不进来,地上积满了枯枝败叶,稍微有一点动静,立即就有声音发出。 五荤弥陀精明一世,却疏忽了这一点,他和胜灵光前进不到一丈,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就碰断了一根细小的枯枝! 啪的响声一起,五荤弥陀立知不妙,和胜灵光齐展身形,分头贴地斜掠而出,打算赶快脱离现场,谁知 一声沉喝已从空际传来 “不准乱动,否则教你二人变作刺猬!” 五荤弥陀和胜灵光哪管你什么警告,身形照旧掠出,半途硬将腰一拧,双腿一蜷,立将方向折转,疾滚到一丛矮树下面,将身子藏好! 胜文光和另一名武师在后面见状,长身而起,谁知 又是一声沉喝:“你两个也不准动!” 敌暗我明,二人只好乖乖不动,各将目光乱射,搜寻喝声的来源,暗地运功戒备 只听沉喝之声“嘿嘿”一声冷笑,道:“你们不用躲,在这树林里是躲不掉的,乖乖出来,穿过这树林往山下走,咱们已恭候多时了。” 情况很明显,在这树林里,对方的埋伏绝不止那八名投掷飞矛的暗桩,五荤弥陀不由暗骂自己太过糊涂,为什么没想到这一点?想不到小心了一晚上,仍然着了道儿! 如今懊悔也没有用,既已落在对方的陷阱里,就只好定下心神,一面得乖乖听话,一面才好打主意脱身 打什么主意呢?最好的办法是拖,拖就能争取时间,时间一长,说不定旁的办法就来了。 五荤弥陀仍然藏伏不动,遥向胜文光一打手势,命他和对方答话。 胜文光当然也懂这意思,遂仰起头,悠然地道:“阁下既已将咱们监视,就在这树林里动手岂不省事,为何要下山去!难道山下面的风水好些?” 那沉喝的声音道:“你们不是要找胜夷光那丫头么,她就在山下面,难道你两弟兄不想见她一面才死么?” “这一点也早在我弟兄意料之中,阁下又何必多此一举?”胜文光勉强压下激动的心情,仍自不在乎地说。 那沉沉的声音道:“你两弟兄想在这树林里埋骨也未尝不可,但你得下令叫你们在后面的人通通到这树林里来,连你们是十二名,一个也休想漏掉!” 五荤弥陀这才明白,为何对方不立即下手,原来是怕远落在后面的人发现情况不对而逃跑漏网! 想到了这一层,五荤弥陀不由地笑了,心道:“好!你们既有这顾虑,咱们就给你泡一泡,看谁的耐性长?” 胜文光也不笨,当然也想到这一手,遂又悠然问道:“你阁下把我兄弟两人的命要去也就罢了,何必还要拖些人来凑数?这个要求恕难从命!” 那沉沉的声音“嘿”了一声!道:“你不答应也不要紧,只要舍得令妹皮肉受苦就行了!” 这一手相当的绝,也大大出乎五荤弥陀和胜灵光兄弟的意料之外! 谁想到堂堂的“金龙宫”,竟会卑鄙到来这一手作威胁的手段! 胜文光愣住了……- 第二十九章 逼入陷阱 胜文光愣了,他一时间真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他们弟兄二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妹妹的下落,但如果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凌辱的话,就算能将人救出来,“胜家堡”这块招牌就砸到家了。 但如果向对方屈服的话,那就无异把自己和带来的人马朝虎口里送,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他正自拿不出主意,只听那沉沉的声音冷冷地说:“怎么?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 好!那就让你们先听听那几位侍婢的娇啼,然后好戏慢慢上场便了。” 话声一落,山洼中立时响起一声娇喊。 “哎哟!”喊声由短促而拖长,显见发声的人身受的痛苦,是多么强烈而且长久。 胜文光不禁失声道:“是春燕?” 胜灵光在那一边也是一震地应口道:“不错!是春燕这丫头!” 这时,那沉沉的声音“嘿嘿”得意地笑了一声,道:“这位春燕姑娘的声音好不好听? 如果嫌不好的话,就请听听这位夏荷……” 胜文光陡地一声断喝:“住口!” 这一声断喝,似是愤怒已极,喝声有若晴天霹雳,声震林野,使得对方隐伏林中以及山洼里的人都不禁一怔! 五荤弥陀和胜灵光乘机一长身,齐地一掠,闪至胜文光那边,会合在一起。 只听那沉沉的声音“哈哈”一笑,道:“怎么样?答应了吧?” 五荤弥陀低声道:“照目前的形势看来,咱们是非得暂吃眼前亏不可,文光兄尽管答应下来,但行动却不妨迟缓一些,能拖就拖,瞧瞧有没有变化的机会。” 胜文光点头会意,随即扬声道:“好吧!算你阁下狠,本公子就去唤他们来便了。”说完,长身而起,就往林外纵去…… “站住!”那沉沉的声音一声冷喝,硬将胜文光已然纵起的身形给喝将下来。 胜文光怒道:“你阁下又有什么花样?” 那沉沉的声音冷冷道:“没有什么,只不过不敢劳动你胜二公子的大驾而已。” 胜文光“哼”了一声,道:“你阁下不是要咱们的人都死在这林子里的么?” 那沉沉的声音“嘿嘿”冷笑道:“你胜二公子难道不会用刚才和他们通讯的千里火么?” 胜文光无可奈何地“哼”了一声,取出千里火筒,向着后面的手下发出讯号…… 讯号是发出去了,但后面的人却是一个两个慢吞吞地前来,似乎相隔的路程并不很近…… 那沉沉的声音喝道:“叫他们快一点,这样要死不活的什么时候才来得齐?” 胜文光悠然道:“没有办法,距离拉得太长了,你阁下如果等不及,现在动手也可以,怎么样?” 他一面在说着话,五荤弥陀已一扯胜灵光的衣袖,二人悄然移动,换了个方向,朝树林的那一头贴地掠出…… 此际,对方的注意力似乎全部放在那些接到胜文光信号而前来会合的人身上,竟没发现五荤弥陀和胜灵光二人业已溜走了。 五荤弥陀和胜灵光顺利地窜出了树林,立即身形一伏,静候了半晌,这才回过身来,使用爬行术,紧贴地面,又朝树林里爬进去…… 须知,那些隐伏在这树林里的人,都是脸朝着外面敌人的来路,谁也不会去注意身后,因为身后是自己的地方,当然是无须注意的。 五荤弥陀和胜灵光爬着爬着,已然发现了目标…… 那是两名攀附在一根树干上的黑色劲装大汉,各人手中端了一具弩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面,竟然全不知道背后已来了死神。 五荤弥陀朝胜灵光做了个手势,后者点了点头,探手从百宝囊中掏出一柄五寸长的小剑扣在掌中,而五荤弥陀本人则整理一下套在左腕上的钢筒,二人再次移动身形,悄然朝那两名攀在树干上的黑衣大汉接近…… 五丈,四丈,三丈…… 二人就在两丈距离停了下来,各自对准了目标,胜灵光右手一扬,小飞剑悄然脱手飞出,五荤弥陀左手微抬,一点银星无声无息地电射而出…… 飞剑、银星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声息俱无地一闪而没。 攀附在树干上的两名黑衣大汉突觉“命门”穴一震,浑身如遭电击,一张嘴,却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手足发僵,再也攀附不住,直直地砸下树来…… 树下,两条人影一闪而至,五荤弥陀和胜灵光到得恰是时候,一人一个,双手一抄,立将坠落下来的黑衣大汉接住,然后,轻轻放在地上,又伸手在他们的“太阳”穴上一点,这才将各人发出的暗器收回。 风不吹,草不动,干净利落,二人互相点头微笑,五荤弥陀身形一伏,再次凝目打量,又已发现目标。 原来,这些隐伏在树上之人隐伏的位置无非是按照梅花、三角等等形式排列,只要发现了一处,就不难按着大概情形,去找出其他的位置了。 五荤弥陀发现的这第二个目标,乃是距他们停身之处约三四丈远,位于右首的一株枯树上面,仍然是两名黑衣大汉,端着弩匣,凝神注意着正前方,对隐伏左近的同党被人收拾了都一点不曾发觉。 五荤弥陀和胜灵光如法炮制,顺顺利利地将这第二个目标上的两名黑衣大汉弄下树来。 此时他们这方面连同先前收拾的两处埋伏,在树林中所占的地盘已然扩大到十一二丈,也就是说,就算此时对方发动攻击,他们也不会在暗器射击的范围了。 何况,他们连同刚刚夺得的四具弩匣,一共就有八具之多,必要时也可以派上用场,与敌人拼上一拼了。 这时候,被迫进入树林的胜家堡武师已然全部到齐,只剩下占据在那三个暗卡上的“无名堡”周兄等三人尚未采取行动,只听那沉沉的声音不耐烦地喝道:“怎么,还有三个,你们再不出来,就休怪先将进入树林的人开刀了!” 五荤弥陀吩咐胜灵光用千里火发出信号,招呼胜文光带人过来,他自己却撮唇发出联络的暗号…… 那周兄等三人听见本堡的暗号,知道五荤弥陀在林中已然得手,这才大摇大摆地从隐伏的地方走出来,进入林中。 “嘿嘿嘿……咦!”那低沉沉的声音发出一阵得意的怪笑,但只笑了三声,就讶然一咦,笑不下去了。 只听他恼怒地喝道:“注意!凡是发现有单独行动的,立即射杀!”话声一顿,又喝道: “胜大公子!本座命你立即将你们的人聚在一处,不准乱动。” 五荤弥陀“呵呵”大笑道:“阁下!你打算把咱位摆在这树林里,恐怕是办不到了,咱们到亮一些的地方来谈生意吧!” 一面笑语,一面已当先钻出了树林,灯光灿然入目,山洼中的三间茅屋,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胜灵光兄弟和一班武师也排成阵势,八具弩匣,左右分列,走出树林。 那沉沉的声音又是一声惊咦…… 突然,那周兄一声暴叱,手中弩匣一举…… “咋咋咋……”绷簧连珠迸响,九支劲弩发似飞蝗,朝右方攒射,寒星点点,划空生啸……。 “哎!哎哟!”两声惨吼起处,距周兄约四丈之遥,脚步踉跄地从树林中扑出两条黑衣汉子,各人手中高举着一具弩匣,想发射却已力不从心,只冲了几步,便相继砰然倒在地上,弩匣扔在一边,呜呼哀哉! 两名胜家堡武师早已一跃上前,将那两具弩匣抢在手中,就在原地列阵戒备。 五荤弥陀沉声喝道:“阁下!我闵某人相信,此刻你手中的弩匣决不会比咱们多到哪里去,你就少教他们献宝了,有什么事咱们面对面解决便了。” 一面说,一面示意众人紧守住队形,缓缓往山洼下面走去…… 这时候,山洼下面三间茅屋前的小土坪上,栽了四根木桩,依稀可以看清楚那春燕、夏荷、秋蝉、冬梅四个丫头,分别绑在木桩上,却不见胜夷光的人影。 木桩两旁,屹立着八名手抱钢刀的黑衣大汉。 突听那沉沉的声音从身后暴喝:“不准动!” 五荤弥陀等人俱不由一震,当真不敢再动一步。 就在众人脚步一停,五荤弥陀突然一挥手,低喝一声:“散开!伏下!” 喝声未落,当先挫身一滚,伏卧地上,胜灵光等人更不怠慢,身形错落散开,仆伏不动……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刚刚伏卧下去,陡地“咔咔咔……”一阵令人头皮发-的绷簧乱响从后方传来,“嗤嗤嗤……”锐啸之声密似正月里的冲天花炮,如飞蝗般的弩箭以分秒之差,在众人头顶上空飞过,射落数丈前的地上。 就在这一阵弩箭乍歇之顷,五荤弥陀急声暴叱:“转身半蹲,放!” 那周兄以及六名持有弩匣的武师,应声霍地旋身,上半身一抬,目光一扫,双手一举,扣动匣弩机括…… “咔咔咔咔……”也是一阵令人头皮发-的绷簧乱响,九十支弩箭挟破空厉啸之声,电射而出。 在他们身后的树林边沿,赫然有十几条人影,正待将身子缩回林中…… 这批人影显然就是原先散伏在林中,这时才聚集在一起,从后发射弩匣攻袭五荤弥陀他们之人。 这些人俱未料到五荤弥陀反应如此迅快,手中弩匣发射完毕,正待蹲伏下去重新安装之际,对方还击的弩箭已雨点般飞射而至,登时 惨叫连天,人影乱窜,中箭的倒地哀号,未受伤的只恨地上没有挖洞,纷纷躲避不迭…… 双方这一阵以弩箭互攻,五荤弥陀这边丝毫无损,而对方最少也倒下了六七名之多,可说是一败涂地。 这时,山坡上一片沉寂,双方皆已隐伏下来,迅快地重新安装弩箭,准备第二次使用…… 半晌只听低沉沉的声音却改从茅屋里发出来,略带愤怒地喝道:“胜大公子,想不到你们竟如此顽劣,一再不听命令,如今也不再和你-嗦,我从一数到三,你们若不现身出来,把兵刃弩匣扔下的话,这四名丫头就得人头落地!” 话声一落,洪声喝道:“一!” 对方这样一再地拿着几名丫头和胜夷光的生命来作威胁的工具,倒叫胜灵光弟兄毫无办法,连五荤弥陀号称足智多谋,也是一筹莫展。 身为侠义中人,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之人送命,更何况是自己的妹妹? 就在他们心中千回百转之际,低沉的声音又起:“二!” 也就在此时,那三间茅屋背后的山岗的那一面,正有一簇人影,在丛莽密香中疾快地窜奔,脚下不带丝毫声息一窜奔的速度相当快捷,而不见半点停顿,似乎对这山地的形势颇为熟悉…… 眨眼之间,这一簇人影已窜上了山岗,略一停顿,就一个一个地往下溜…… 这时,胜灵光这边再也无法对对方的威胁相应不理,只好站起身来,沉声喝道:“你阁下一直是见声不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敢不敢出来让咱们瞧瞧?” 那沉沉的声音“嘿嘿”笑道:“当然可以,不过嘛,得在你们现身并将兵刃弩匣等等扔下山坡来之后,就可以让你们做个明白鬼了。”语声一顿,接着又沉声喝道:“赶快决定,否则我三字出口,后悔就来不及了。” 胜灵光只恨得钢牙咬碎,站在当地,做声不得…… 五荤弥陀低声道:“咱们就照他的话缴械吧,只有这样做才能争取一些时间,但愿老天爷能够显点奇迹! 说着,当先站起身来,其余之人也就只好跟着站起…… 那沉沉的声音得意地笑道:“很好!很好!很听话,现在先将抢来的六具弩匣扔到山坡下面来!” 此言一出,五荤弥陀不由心中暗喜,显然对方并不知道他这无名堡方面的四位仁兄,本身就携有四具弩匣,如在必要时,这四具弩匣也可大派用场,总比赤手空拳强得多了。 胜灵光等人自然也有着同样的看法,当下,那六名持着弩匣的武师齐一扬手,将弩匣扔出,但却暗自将弩匣落地的位置记下了。 那沉沉的声音“嘿嘿”笑道:“好!现在将各人的兵刃,从胜大公子开始,挨着次序逐个扔出,不得遗漏了!” 胜灵光一咬牙,抖手将长剑掷出,“嗖”的一声,插在三丈远的草地上。 挨着是胜文光,也照样将长剑掷出,其余的人依次将兵刃出手,全部缴械。 那沉沉的声音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道:“好!好!好!胜大公子可以领着你的属下,排成一行,双手抱着后脑勺,下来与令妹相见了!” 胜灵光只好依言举起双手,放在脑袋后面,一边走。一边扬声道:“一切悉照你阁下的吩咐,你阁下总可以出来露一露了吧?” 那沉沉的声音笑道:“可以!可以!咱们曾有一面之雅,你胜大公子不过没听过我说话而已……”随着话声,从茅屋里踱出一名手持旱烟管的瘦削中年文士! 果然不错,这家伙就是在胡大爷的庄院中,首先率领打手出来围攻他们之人,胜文光第一个交手的就是他!胡大爷手下的管事,费思良!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胜文光大喝道:“果然是你们这班恶贼!那姓胡的老贼何在?” 只听另一间茅屋里响起一阵“呵呵”大笑道:“多承胜二公子关注,老朽在此!” 随着笑语之声,从茅屋里踱出了胡策胡大爷来! 胜灵光冷冷喝道:“还有那位使铁骨扇的小辈大概也没死吧?” “哈哈哈哈!在下命长得很,胜大公子是咒我不死的!” 紧跟在胡策身后,那化名许智高的言人午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三个人并肩儿站在土坪上,那胡策抬目望着停步不走的胜灵光等人,连连招手,笑呵呵地道:“下来!下来,别站着不动,须知各位的身后,正有十多具弩匣紧紧跟随着哩!” 胜灵光喝道:“我妹妹呢?你们把她藏在什么地方?” 胡策笑道:“令妹么?嘿嘿!就在屋子里休息,你胜大公子下来了,就可以和她见面了!” 胜灵光冷冷道:“不,我要先见见她!” 胡策“嘿嘿”一笑,沉声道:“怎么?说她在屋里就是在屋里,难道你不相信老夫?须知……” 话犹未了,突听茅屋里暴出一声怒喝道:“这屋里连鬼都没有一个,你这老家伙骗谁?” 胡策等人闻言猛吃一惊,不约而同掉头目注那间茅屋,脱口喝问道:“什么人在屋里胡说八道?” 就在他们这一分神的一瞬间,五荤弥陀低喝一声:“奇迹来了!快!” 话落身动,就地一滚,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胜灵光等人更不怠慢,身形一扑一滚,已滚到各人自己的兵刃掷落的地方,立时将兵刃和弩匣抢在手中。 那些手擎弩匣,紧跟在他们身后监视的人,事出突然,又未见头儿发令,一时间竟愣在当地,忘了发射…… 这些变化统共才一瞬间,等到胡策发觉之时,五荤弥陀等人的身形已疾掠而起,分散开来,齐朝山洼下面飞扑…… 胡策不由又惊又怒,大喝道:“你们这些死人,还不快发弩箭!” 那十几名弩箭手如梦乍醒,纷纷将弩匣一举,扳动机括…… “咋咋咋……”一阵绷簧乱响之声震耳,弩箭发似飞蝗,破空锐啸慑人心魄。 “哎!啊……”两名身法较慢的武师登时被弩箭射中,惨叫连天,坠落地上,直痛得滚来滚去,哼哼不绝! 但五荤弥陀和胜灵光弟兄以及周兄等一班功力较深,轻功身法迅捷的人,早已脱离开弩箭的射程,毫发未损地飞扑下山洼而去…… 胡策见弩箭已然失去作用,更是急怒交加,举手一挥,厉声喝道:“动手把她们宰了。” 那八名手抱钢刀黑衣大汉应声一齐高举钢刀,照准绑在木桩上的四名丫头的粉颈、就待…… 蓦地 八点金星,分从左右两间茅屋的窗子里电射而出,不偏不倚,不迟不早,恰到好处地分别射中了那八名黑衣大汉的“肩井”穴! 那八名黑衣大汉一齐“嗯”了一声,个个就像泥塑木雕一般,呆在当地,高举着钢刀,动弹不得! 乍现金星之际,紧接着人影疾飞,嗖嗖嗖地从茅屋里纵出十多条人影,将胡策等人围住了! 在茅屋中有人发话之初,胡策等人就已知来了敌人,却未料到竟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俱不由大吃一惊,再定睛看时,更是目瞪口呆,莫名其妙! 原来,这一群从茅屋里纵出来的敌人,个个都是卖衣百结,手执打狗棒,蓬头垢面,脚登草鞋的花子。 这一群花子爷有老有少,但各人那一双愤怒的目光则都是一样的令人望之心凛。 此际,五荤弥陀等人也相继飞扑下山洼来,一眼望见土坪下的一群花子,五荤弥陀不由喜出望外,立即大声喝道:“诸位来得正好,那白脸的家伙就是杀害梁团头的凶手,千万别让他跑了!” 一面喝叫,一面朝土坪飞奔过来…… 胜灵光陡地停步,大喝道:“转身,放!” 那四名手中持有弩匣的武师和周兄等三人,闻声止步霍地旋身,弩匣正好冲着那十几名跟踪来的弩箭手一阵猛射过去…… “哎哟,啊……” 几声惨叫,几条人影扑地乱滚,但大部分人却似是早已有备,身影倏然散开扑倒,躲过了这一阵箭雨! 胜灵光这边弩箭一停,胡策手下那些未受伤的弩箭手,立即一跃而起,扔了手中的弩匣,各将兵刃掣在手中,纷纷飞扑过来…… 在这种情形之下,双方的弩箭已无用武之地,是到了近身肉搏的时候了! 当然,若无丐帮之人出现,五荤弥陀这边的实力,较之胡策这一方,仍嫌差了一些,可是,由于丐帮的人马突然加入,这样一来,双方实力的对比,就正好反了过来! 那言人午奸似鬼,目光乱转之下,已然发现了双方实力强弱的转变,又听五荤弥陀这一吼,立时就下了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当下,趁丐帮之人阵脚刚定,而五荤弥陀那一批人尚未到达合围之际,闷声不响,悄然腾身而起,朝右首茅屋飞去…… “此路不通,滚下去!”三名中年花子正好站在这方位,一见言人午打算突围,齐声大喝,各将打狗棒一挥,结成一道光墙,挡住了言人午的去路…… 言人午早就横了心,怎肯乖乖听话,身形飞扑之势毫未停顿,手中铁骨扇唰地一张、一抖,冷喝:“挡我者死!” 三缕蓝光从扇中悄然电射而出,一闪而没。“哎!哎!哎!”三声痛哼响处,三名中年花子撒手扔掉打狗棒,双手捂住咽喉,砰!噗!连声,翻身栽倒地上! 言人午身形再起,一掠进入茅屋…… 一名瘦长中年花子厉喝一声:“留下五人,其余的跟我追这恶贼!” 喝声中,当先飞扑入那间茅屋,后面七位花子相继纵到,三名跟着窜进茅屋里,另四名则一腾身上了屋顶,晃身朝屋后纵落…… 瘦长中年花子这一率人追赶言人午,胡策和费思良更不怠慢,齐齐大喝一声,双双发动突围…… 胡策猛然欺身疾扑守在当中茅屋前面的一名黑矮老丐,双掌一推,运足十成真力,直击过去。 那黑矮老丐怪叫一声:“来得好!”两条枯藤般的手臂,倏地一抬,一双鸡爪般的手掌迎着对方来势,缓缓推出…… 体看这老丐双掌瘦似鸡爪,与胡策那一双又肥又厚的肉掌简直不成比例,但双方掌沿一接之下,只听“噗”的一响,那胡策的一条魁伟身子,竟被震得一晃,脚下蹬蹬蹬地倒退了三步,方才拿桩站稳。 那黑矮老丐只不过上身略晃,脚下微微移动半步而已,脸上依然挂着那一抹怪笑! 胡策被人一掌震退回原位,那费思良亦已脚下踉跄,被三根打狗棒封住了旱烟管,倒退而回。 此时,五荤弥陀等人已先后飞落在土坪上,胜灵光一面指挥仅剩的四名武师列阵挡住那一群飞扑过来的弩箭手,一面吩咐胜文光速即救下春燕等四名丫头…… 五荤弥陀也关照周兄等三人严阵戒备,然后缓步上前,“呵呵”一笑,目光朝胡策上下一打量道:“这位想必就是胡大爷了,昨晚上阁下不战而走,害咱们捉了这一天的迷藏,现在咱们面对了面,阁下尚有何话说,快将掳去的人交出来,大家还可以有商量,否则的话……” “哈哈!嘿嘿!哈哈哈哈!” 胡策突然仰面大笑,打断了五荤弥陀的话锋! 五荤弥陀闭了嘴,皱了皱眉头,冷然道:“阁下!有什么事值得这般高兴?” 胡策倏然止住笑声,目光一扫,哂然道:“老夫是笑你们跑来跑去,劳师动众的,到头来仍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五荤弥陀“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但阁下落在咱们手里,那就不是这样说法了!” 胡策冷笑一声!转脸目注那黑矮老丐,沉声道:“阁下是穷家帮的吧?不知怎样称呼?” 黑矮老丐“呷呷”怪笑道:“不错,你大老爷真是好眼力,老花子不想和你这些有钱的老爷攀亲,怎样称呼都无所谓,您看着办就是。” 胡策脸色一沉,道:“好说!阁下既然不想和老夫攀亲,那诸位大队人马摸到此地来,坏了老夫的大事,又是为何?” 黑矮老丐“嘿嘿”一笑,道:“你大老爷何必把皮袄反过来穿,装什么羊?” 胡策“哼”了一声,道:“阁下这样说,难道老夫与贵帮有什么过节不成?” 黑矮老丐冷然道:“你大老爷是否与敝帮有过节,目前还不得而知,等把那位伤了人逃走的鼠辈抓回来,问问他就晓得了。” 胡策冷笑道:“凭你们那几位,就能把人抓回来么?” 黑矮老丐悠然道:“那也没关系,有你们两位老爷在咱们手里,不怕找不到那鼠辈!” 胡策“嘿嘿”一笑,道:“阁下以为刚才一掌把老夫逼退,就可以留下老夫了?” 黑矮老丐冷冷道:“你大老爷不信就试试看!” 胡策“呵呵”一笑,道:“有何不可!”话声一顿,抬手一指胜灵光那边,沉声道: “等老夫解决了胜家堡的几个小辈,再来领教,但诸位如果有兴趣,也不妨和他们联手!” 黑矮老丐怪笑道:“你大老爷不用拿话来扣咱老化子,反正今夜你们‘金龙宫’的人,都得撂在此地!一个也休想逃脱!” 胡策勃然变色,喝道:“阁下怎知老夫是‘金龙宫’的人?” 黑矮老丐怪笑道:“如果连这些小事都不晓得,咱们丐帮还用混么?” 胡策脸色一沉,道:“既是如此,贵帮难道敢与‘金龙宫’作对?” 黑矮老丐仰面怪笑道:“我的大老爷!时代不同了,你们的‘金龙宫’已经吃不开啦! 咱们这帮穷花子打打落水狗,最是拿手,阁下就认了吧!” 胡策目光乱转,心知今夜已难幸免,但仍把希望寄在逃脱了的言人午身上,希望他能赶上尚文烈讨来救兵,因此尽管心头凛凛,却尽量设法拖延时间,如今丐帮方面已然无话可说,当下一转目标,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怒喝道:“好!老夫也就不再多说,你们是双方联手一起上,还是凭真功夫一对一,公平一决?” 这时胜灵光已从春燕口中,得知妹妹和贾天绅都不在此地,不由心中又急又怒,霍地冲上来,厉声道:“姓胡的,你要怎样死都可以,但必须招出舍妹的下落,否则就叫你死活两难!” 胡策“嘿嘿!”冷笑道:“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岂怕你这黄口小辈的恫吓?嘿嘿!若是一对一单打独斗,你小辈就只有到阴间去见令妹的份了!” 胜灵光闻言大怒,唰的一剑刺去,口中大喝道:“老贼!死到临头还敢胡说,看剑!” 胡策一闪身让开,冷笑道:“掌下游魂也敢逞能!” 胜灵光厉声道:“老贼!快亮兵刃受死!”喝声中,长剑一撇,一招“斗换星移”,一缕电虹,斜削过去…… 胡策身形一晃,横跨一大步,让过剑锋,欺身切人,一掌击出,口中沉喝道:“着!” 避招,切入,出掌,一气呵成,掌未到,一股凌厉掌风暗劲已撞到胜灵光的左肩! 胜灵光左肩一沉,右腕一拧,长剑霍地一招“射星飞虹”,从下而上,一圈一撩,剑锋正好指向胡策击来的右掌…… 胡策火急撤右掌,出左拳,“呼”的一声,拳风直击胜灵光的面门! 胜灵光长剑正向上撩,那时已然无法撤回,被迫得左手剑诀一变,一招“推窗望月”,化掌迎面推出!…… “啪!”一声脆响,拳掌相接,劲气四逸,胜灵光“哼”了一声!踉跄倒退了一大步,左掌心一阵热辣辣的好不难过! 胡策一声狞笑,得寸进尺,上步欺身,拳掌齐施,直击横劈,“毒龙出壑”、“吴刚伐桂”两招同发猛攻而至! 胜灵光身形刚刚稳住,不敢再行硬接,只好左闪,右退,以避其锋!…… 胡策“嘿嘿”狞笑道:“你小辈向哪儿躲,这次你死定了!”一边说,已然远足十成真力,拳、掌再度连环猛攻过去! 胜文光眼看乃兄左支右细,一时似乎招架不开,不由心中一急,大喝一声:“老贼接招!”身形疾冲过来,长剑电也似地刺向胡策的背心“灵台”大穴! “铮!”的一声金铁交鸣!火花四射,胜文光的长剑突被斜刺里飞过来的旱烟斗击中,震得往上一扬! 费思良“嘿嘿”一阵冷笑道:“缺胳膊的小辈也敢背后偷袭,来来来!让你再尝尝大爷这旱烟斗的厉害!” 笑语声中,旱烟管一顺,茶杯大的烟斗疾点胜文光当门“华盖”穴! 胜文光怒喝一声!长剑疾挥,接招还击,斗在一起! 胜灵光那边一连几个闪退,直退出寻丈方才将对方的一轮拳掌猛攻让过,喘了口气,大喝道:“老贼!也教你尝尝‘胜家堡’剑法的厉害!” 喝声中,家传绝学‘射星散手’剑法出手,长剑骤化贯日长虹,挟森森剑气,闪电般还攻过去…… 他弟兄二人的对手,仍然是昨夜的老朋友,等于是原班人马,易地再战,霎时间,照旧杀得难解难分! 五荤弥陀打量情况,知道暂时不须插手,当下目光一转,朝周兄等人一努嘴,“呵呵” 一笑道:“咱们也别闲着,帮他们把那些小喽-收拾了再说!” 原来,就在胜家弟兄与胡策、费思良交上了手之后,那十几名胡策属下的弩箭手,也齐挥兵刃,冲过来猛攻那四名胜家堡的武师,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 那四名武师的武功自然是比那十几名弩箭手强些,但众寡悬殊,双拳到底难敌四手,是以几番冲杀之下,便显得渐落下风了! 就在此时,五荤弥陀等四员大将突然加入战圈,顿将这恶劣的情势扭转过来,反趋上风! 只见刀光剑影上下翻飞,血肉四溅,惨叫之声大作,那十几名弩箭手登时倒了一大半! 剩下来的哪还敢拼命,个个脚底抹油,拧身掉头就跑,直恨爹娘少生两条腿,霎时通入黑沉沉的山野里去了…… 五荤弥陀等人长长吁了口长气,回转身来,但见胜灵光弟兄手中的长剑虽然仍在上下翻飞,攻势凌厉,可是,在内行人的眼光看来,显然已将近强弩之末,这样的攻势维持不了多久了。 五荤弥陀“呵呵”一阵大笑道:“爪牙去光了,这下该轮到大头了,弟兄们上,别让这两个家伙溜了!” 八个人齐齐一跃上前,各挺手中兵刃,五荤弥陀和周兄等三人为一组,帮着胜灵光夹攻胡策,那四名武师齐声呐喊,涌向他们二公子那一边,围住了费思良! ※※※※※ 胡策眼看大势不妙,不由胆颤心寒,厉声喝道:“好不要脸的侠义道,竟也以多为胜,难道不怕天下武林耻笑!” 五荤弥陀哈哈一笑,道:“对付你这种武林败类,有什么道义可讲!” 笑语声中,双掌一翻,欺身猛攻过去…… 那周兄等三人也是兵刃齐挥,配合着胜灵光的一支长剑,将胡策上下左右罩了个风雨不透! 胡策老脸泛青,煞气直透华盖,一面问身让避,一面厉声大喝道:“老夫和你们拼了!” 探手人腰中,微闻“咋”的一声轻响,紧接着右手一扬,一道耀目余虹从腰间疾飞而出! “铮铮!”两声金铁交震之声起处,这一道耀目金虹立将攻到身前的两支长剑荡开,金虹再闪,左右分张一闪、再闪…… “嚓嚓!”两声轻响,金虹过处,血花迸现! “哎!哎!”那无名堡徐、陶两名武师咬牙闷哼,分别用手按着肩膀胸膛,踉跄倒退出战团,赶忙掏出金创药来敷在伤口上,撕下衣袂包扎!…… 胡策一出手就伤了两名敌人,不由精神一振,“嘿嘿”狞笑道:“这样脓包也来现眼,老夫真估高了你们,着!” 一声断喝,金虹疾飞,“当”的一声,震开了胜灵光的长剑,倏然往下一落,斜向胜灵光的胸膛削去…… 胜灵光右手长剑被人震出偏门,当前中宫大开,整个胸膛暴露在对方兵刃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忙不送上身急仰,双脚跟用力一蹬,倒纵而出…… 五荤弥陀眼见胜灵光身临险境,大喝一声,疾扑过来,运足真力,右拳一招“直捣黄龙”,朝胡策右肋击去!…… 拳未到,一股汹涌暗劲已如山袭到! 胡策正待上步欺身,将兵刃划向胜灵光的小腹,突见五荤弥陀来势汹汹,要害之处被袭,赔上老命的生意干不得,当下疾然刹住脚步,右脚一族,拧腰挫肘,硬将划向胜灵光的金虹撒了回来,狞喝道:“卸了你的狗爪!” 金虹宛似灵蛇,疾然掉头,迎着五荤弥陀的右腕一落! “铮”然一声!金虹端端正正地砍中了五荤弥陀的右腕,但见火花四溅,金虹倏地一敛! 胡策正自狞笑大喝,眼看对方的一只右腕立时就要被他砍下来,但这一下可把他愣住了! 兵刃砍在手腕上,怎会有金铁交振之声?又怎会有火花冒出?难道对方这条手腕是铁打的? 这一连串奇怪问题方在他的脑子打转,五荤弥陀已大喝一声:“着!” 左掌突然劈出! 胡策悚然一惊,慌忙拧身急闪,但已慢了半步! “晓”的一声,他的右胯登时挨了一掌,只打得他一个踉跄,身不由己地往前冲出一大步,胯骨火辣辣地几乎被这一掌震碎了! 那周兄恰好就在这个位置,当然当仁不让,暴叱一声:“老贼纳命!” 单刀一晃,拦腰砍将过去。 胡策瞪口厉喝:“鼠辈也敢欺人!” 勉力一拧身,右臂一抖,“呛啷”一声,金虹立将周兄砍过来的单刀缠住了! 敢情他这根兵刃,竟然是软硬俱能! 周兄大吃一惊,忙力注右臂,奋然一抽单刀,不但丝毫不动,上半身反而被带得朝前一冲!…… 胡策一声狞笑,左掌一翻,五指如钩,疾向周兄冲过来的面门抓去!…… 此际,五荤弥陀的右腕虽然沾了戴着一只钢筒的光,挨了对方兵刃一砍,虽然皮肉未伤,也震得有些麻木之感,而左掌虽然劈中了胡策的胯骨,但他自己掌心也被反震之力震得火辣辣的,不住用右掌来揉搓…… 而那胜灵光更是不灵光,他身子倒纵出去,刚刚站稳了,又怎能立即作势前扑? 这两位仁兄既然无能在此千钧一发之顷出手解救那周兄之厄,眼看周兄的一张脸已堪堪与胡策的五根指尖碰上了!…… 突地,一根脏兮兮的打狗棒电射而至,挟着破空之声,“呼”地照准胡策左腕猛然敲去! 这一棒势疾力沉,若被敲中了,左腕就得报销,胡策当然不会作这蚀本生意,立即左臂一沉一抽,险而又险地将左掌撤回来,避过了这一根打狗棒! 抬目望去,持棒之人赫然是那黑矮老丐,胡策不由又惊又怒,忙一抖右腕,将缠在周兄单刀上面的兵刃撤回,一面沉声道:“阁下也要和这般鼠辈联手群殴?” 黑矮老丐“嘿嘿”怪笑道:“咱花子爷不但要联手群殴,并且要向尊驾讨点公道!” 胡策一愣,喝道:“老夫与贵帮井河不犯,有什么公道可讨?” 黑矮老丐伸手一指他右手中的兵刃,沉声道:“阁下这根‘日月金环’,不会是捡来的吧?” 胡策冷然道:“不错,这是老夫的独门兵刃……” 黑矮老丐突然仰面发出一阵怪笑,打断了胡策的话锋,半晌,怪笑声一落,倏地脸色一沉,道:“那样说来,尊驾定然就是那太行山巨寇,黑道的凶泉,叫什么‘金环夺命’的胡奇了?” 胡策脸色微变,狞然道:“不错!老夫正是……” 话犹未了,突然传来费思良一声闷哼,及一声惨叫! 只见一名胜家堡的武师,胸前插着费思良的旱烟杆,左手五指紧紧地抓在烟杆上,右手一柄单刀深深地嵌在费思良的左大腿里! 两个人这样面对面地僵在那里,两败俱伤! 胡策大喝一声!“日月金环”猛地一挥,身形疾然破空而起,直拔三四丈,在空中双臂一抡,身子斜斜射向右首的茅屋…… 死的死了,逃的逃了,他胡大爷再不见机,岂不是成了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可是,他虽然想飞身而逃,但五荤弥陀等人怎能让他逃掉? 黑矮老丐当先出手,打狗棒疾飞,冲天而起! 五荤弥陀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右手一抬,从袖子里射出一点金星,电袭胡策的腰间“肾俞”穴! 胜灵光左手一扬,小飞剑化作一道银虹,飞射而出! 胡策的身子刚刚腾起在空中,刚刚拧转过来,打算飞扑去右首的茅屋,整个背部就全作了敌人的靶子! “叶!”打狗棒首先飞到,一声轻响,敲在胡策的左腿胫骨上面,立将一条胫骨敲断了,登时痛得他“哎”的一声…… “啊!”一点金星在他的“肾俞”穴上一闪而没,不由他不发出第二声惨叫! “啊”的一声!那柄小飞剑直刺入他的右边“肩井”穴内,痛得他连声音都哼不出来! “砰”然巨响!他一条魁梧的身子,直直掉砸下地来,震得地皮也为之微微动了一下! 此际,他虽然痛得浑身直冒冷汗,身子不住抽搐,咬紧牙关闷哼不止,但这三处的创伤都非致命之处,这样一来,他的活罪可就大了。 五荤弥陀一抖右腕,收回了没入胡策体内的金星。 胜灵光过去拔出那柄小飞剑,一脚把胡策挑翻过来,厉声喝问道:“老贼!你把我妹妹弄到哪里去了?快说!” 这两件暗器离休,胡策方才喘过一口气来,闻言咬牙狞笑道:“胜家小狗!你这辈子是休想见到那贱婢了!老夫既落在你们这般鼠辈手中,要杀要剐,随便就是!” 那黑矮老丐行过来,伸手又点了胡策两处穴道,怪笑道:“究竟是杀是剐,目前是言之过早,等把你送回‘逍遥谷’,见过咱们帮主之后,你就知道了。” 胡策闻言脸色大变,四肢奋力一挣,却是丝毫动弹不得,嘴巴用力一张,竟是连牙关也被封死了,不由急得额上青筋暴突,含含糊糊地哼道:“不!不!不能将老夫送去,求你们给老夫一个痛快!” 胜灵光诧然望着黑矮老丐道:“尊驾当真要把他送返贵帮总舵去?这是为什么?” 黑矮老丐摇摇头,道:“究竟为什么?老花子也弄不清楚,只是奉有总舵的密令,要各地分舵留心一名使‘日月金环’的人,说此人姓胡名奇,乃太行巨寇,命帮中弟子无论何时何地,一发现此人就要设法将其擒送到总舵去,密令中并未说出原因,请胜大公子见谅!” 胜灵光皱眉道:“可是,在下必须问他关于舍妹的下落,不知……” 黑矮老丐笑道:“不妨,胜大公子尽管问他,只要不弄死他就行!等你问好了,咱们再押他回总舵不迟。” 胜灵光拱手称谢,转身怒视胡策,厉喝道:“老贼!你说不说?” 胡策这时已知绝无幸理,最惨莫过于被押送到丐帮总舵,那种酷刑,就算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对这眼前的皮肉之伤,他根本已无心去理会了。 因此,对胜灵光的喝问,他索性闭上眼睛,睬也不睬。 这时,胜文光已将那大腿上挨了一刀的费思良制住,这家伙已痛得面无人色,像条死狗一般被拖了过来。 五荤弥陀一见,忙向胜灵光一使眼色,笑道:“大公子已然问过这姓胡的,待闵某人来问问这位费管事,看他两人的口供是不是一样。” 胜灵光不由暗暗佩服这位无名堡的武师,心思的确灵活,鬼板眼也最多! 五荤弥陀首先将费思良大腿上创口的流血止住,然后把他弄醒过来,“嘻嘻”一笑,道: “阁下!你的头子已回答了咱们一些问题,现在该轮到你了,希望你也照样老实回答,免得皮肉受苦。” 费思良血止痛消,悠悠醒转,眼看胡策跟自己一样,像条死狗一般躺在地上,不由绝望地叹了口长气,道:“在下也不管老胡他说过些什么,你们要问,在下只能照知道的回答,不知道的,那就只好抱歉了。” 五荤弥陀笑道:“这是自然,咱们也不会强人所难,阁下如果合作得好,我闵某人保证阁下不会吃亏的!” 费思良叹道:“吃亏不吃亏,那就但凭诸位了。” 五荤弥陀略一沉吟,道:“首先,阁下得告诉咱们,你们这一帮究竟是‘金龙宫’第几分宫的人马?分宫主是这姓胡的?” 费思良摇头道:“现在没有金龙分宫了,咱们这些据点是不固定的,哪里有事就在哪里安排据点,老胡就是在天马集据点的负责人。” 五荤弥陀“哦”了一声,这才明白为何各地的金龙分宫突然销声敛迹的原故,原来是对方已改变了方式,也学他们无名堡一样,采取游击的战略了。 当下,又问道:“你们把掠劫来的胜三小姐及那位姓贾的,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费思良摇头道:“不知道,那是大公子亲自来接了去的。” 胜灵光诧问道:“大公子?哪个大公子?” 五荤弥陀在旁接口解释道:“他们口中的大公子,就是那位金龙大侠尚文烈!”话声微顿,目注费思良,沉声问道:“既是尚文烈那厮亲自接去了,你看他会不会把人弄回总宫去?” 费思良摇头道:“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因为大公子行事素来是飘忽不定的!……” 胜文光哼了一声,截口道:“你们这几个能够独当一面,会不清楚主子的行踪?鬼才相信,哼哼!你大概是想吃点苦头了,是不是?” 费思良苦笑了笑,道:“在下是刚宣誓加入‘金龙宫’不久,还未完全做到所谓心腹的程度,二公子要是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五荤弥陀接问道:“据阁下说来,似乎最近有不少成名人物参加了‘金龙宫’,究竟有哪些成名人物,阁下可否说来听听?” 费思良摇头道:“很抱歉!我们除了被派在一起的人以外,到底谁是宫中的人,就算面对了面也互相不识……” 胜文光怒道:“又是鬼话,昨夜在那庄院中,明明只剩下你们这几个人逃掉,怎的今晚就会钻出这多的人来?你们既然互不相识,又怎会找得到?” 费思良一翻眼,道:“一个组织之中,当然有它的联络暗号,阁下岂非多此一问!” 胜文光哼了一声,道:“那你就把暗号说来听听!” 费思良苦笑摇头道:“暗号是随时变换的,在下说给二公子听了也没有用处!……” 五荤弥陀插嘴道:“这样说来,你们‘金龙宫’到底有些什么人,就只有尚文烈那厮才清楚了?” 费思良沉吟道:“大概还有那位总管和一些心腹之人,想必也同样地清楚,不然,消息就无法传递了。” 胜灵光接道:“你们掳劫舍妹,究竟是为了什么?” 费思良苦笑了笑,道:“本来总宫的指令是注意那姓贾的,命各地的据点如发现了姓贾的踪迹,可不择手段把他弄到手中,谁知令妹会跟他在一起,自然就一起算上了。” 五荤弥陀道:“你们算计那姓贾的,到底又是为何?” 费思良“嘿”了一声,道:“象以齿焚身,谁叫他也会‘金龙剑法’?” 五荤弥陀“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么,尚文烈那厮带了姓贾的和胜三小姐,又是怎样走法?” 费思良道:“大概是乘坐大公子专用的马车吧。” 五荤弥陀点头道:“既是乘坐马车,那就好办……”话声一顿,伸手一指那黑矮老丐,对费思良沉声道:“如今当着丐帮的人,阁下可否说出言人午那厮,为何要刺杀丐帮的梁团头?” 费思良摇头道:“凡是单独行动的人,任务内容他人是不得而知的,恕在下无法答复。” 那黑矮老丐冷冷接道:“不要紧,等抓到那鼠辈!……”说到此处忽然“咦”了一声,回顾身后的四名花子,略带不安地说道:“廖副分舵主他们去了这大半天,怎么仍未回转?” 一名虬髯花子应道:“恐怕是出了纰漏,咱们得赶快跟去看看!” 黑矮老丐霍地转对五荤弥陀道:“尊驾要问的话大概已差不多,咱们不准备奉陪了。” 五荤弥陀略一沉吟,道:“照理最好是一道走,不过,如果老兄一定要先去接应的话,那就请便,咱们得把这儿的后事料理妥善,才能离开,咱们前头见面便了。” 黑矮老丐随即吩咐两名花子把胡策四马攒蹄捆好,拿两根打狗棒从手脚当中穿过去,像扛猪一般地扛在肩上,径行送往逍遥谷总舵听候处置。 那两名花子躬身领命,照着吩咐弄好,扛起胡策,如飞而去。 黑矮老丐率了其余二丐,朝五荤弥陀等人一抱拳,齐齐拧身窜进右首的茅屋,循着瘦长中年花子追赶言人午的方向,疾掠而去,一闪不见! 五荤弥陀望了望费思良,对胜灵光笑道:“大公子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胜灵光皱了皱眉,沉吟不决…… 胜文光却哼了一声道:“这种人留在世上也是多余,废了他就是了!” 费思良吃惊地望着五荤弥陀道:“尊驾不是保证在下不会吃亏的么?在下如此合作,难道……” 五荤弥陀一罢手,笑道:“阁下稍安毋躁,山人自有安排……”话锋一顿,转对胜灵光道:“闵某的意思饶他一命,废了他的武功,使他不再为恶,就差不多了,贤昆仲以为如何?” 胜灵光点头道:“闵兄之言有理,那就由闵兄处置便了。” 五荤弥陀笑了笑,伸手在费思良背上一拍,道:“朋友,你就暂时在这茅屋中养伤,痊愈之后,希望你能作个安分良民,好好过几年太平日子。” 另一边,胜灵光兄弟已率同剩下来的三名武师,动手挖了个大坑,将双方的尸体拖去埋了。 五荤弥陀又吩咐大家尽量搜集弩箭,重新把匣弩装好,每人又多带了一具,这才进入茅屋,燃起火把,在屋后查看有无马车的轮印辙迹…… 这一找之下,果然发现了两行车轮迹,直进入山洼的深处,当下众人更不停留,由五荤弥陀领头,循着这两行车辙,跟踪追搜下去!……- 第三十章 自食其果 且说那追魂扇言人午击毙三名花子,冲开重围,纵过了茅屋,立即拧身窜上山坡,如飞逃遁。 在他的身后,那瘦长中年花子和七名弟兄喝声如雷,紧追不舍!…… 言人午的轻功相当不弱,在黑暗的山地里,蹿高纵低,左穿右转,竟是灵活异常,晃眼便已翻过了两座山头! 可是,穷家帮的花子爷们,也是久走山林野地,尤其是在这分舵百里以内的范围,简直可说是一草一木都摸得清清楚楚,因此言人午虽然轻功了得,逃命的功夫甚高,但也无法将这群花子爷甩得脱。 在这种情形之下,言人午是愈逃愈觉心惊,只好尽量采取迂回潜迹之术,好找机会脱身…… 他知道,一落在花子们手中,那就是死定了。 好不容易又翻过了两座山头,已经费了将近两个更次的时光,天上,疏星已更零落,残月如钩,斜挂天边,黎明前的黑暗已快来临…… 但惊人的是,一群花子爷仍然紧紧盯在他屁股后面,就是甩不掉,简直成了附骨之疽! 这个把更次的时间看起来是很长,但由于他逃走的路线是迂回曲折的,所以,实际算起来也不过才逃出四十里地而已。 可是,双方也就感到气喘吁吁,脚下快不起来了。 此际,山势似乎变得平坦了些,将近要奔出山区了。 就在山脚下,有一片旱田,一座小小庄院靠山面因而建,庄院四周围着千竿翠竹,庄内隐约有三两户人家,共有七八间房舍,其中一间较大的,堂屋两边的窗户里,透出微弱的灯光。 可能是这户人家敬菩萨的心比较虔诚,神案上的琉璃灯竟然彻夜长明。 那育人午乍见那两点微弱灯光,仿佛看见了救苦救难的菩萨向他招手一般,身形一折,飞也似地朝山脚下面扑落…… 瘦长中年花子在后面发现这情形,突然一打手势,止住跟来的弟兄,然后掩蔽身形,慢慢跟着摸下去…… 只见那言人午纵落山脚。口中发出几下短促的夜枭叫声,身形似轻烟般窜入庄内,一闪不见了。 这种情形,那瘦长中年花子当然明白,这座庄院必是对方的暗窑无疑,不由心中大恨。 可是,穷追了大半夜,如果让这恶贼就此逃脱,心中委实想不过,这口恶气也没处去消! 但,如果贸然跟踪追进庄去,又怎知对方这座窑里,究竟藏了些什么扎手的人物? 这瘦长花子带了七名弟兄,一面凝神戒备地往山脚下趟去,一面心中不住盘算…… 是就此回头? 是直冲进庄去? 还是在庄外监视着,派人回去送信? 他们到达了山脚下面,瘦长中年花子心中已有了决定,那就是在庄外监视着,派人回去搬兵! 可是,当他有了决定而尚未付诸行动之际,对方却已采取行动了。 只听“吱呀”一声,那庄院的两扇柴扉突然打开,快步走出两名高举着灯笼的黑衣大汉,领着一名劲装少年,迎着瘦长中年花子他们疾奔过来,眨眼之间,已将近来到山脚下面…… 瘦长中年花子一瞧,心中已有些不妙的感觉,当下,侧顾一名花子,低促地吩咐了两句! 那名花子霍地转身朝来路飞驰而去,谁知…… 他身形刚一掠起,突然“哎”的一声惨叫,“砰”然跌落地上,滚了一滚,便寂然不动! 瘦长中年花子及六名弟兄不由大吃一惊,脚下一顿…… 这时,那劲装少年已当先到达,在瘦长中午花子前面丈许之遥,停步拱手,笑道:诸位花子爷远来不易,跑了这大半夜,想必已口干舌燥,请进敝庄喝一口热茶,歇一歇腿,如何?” 对那名花子被暗杀一事,竟然只字不提,好像不曾看见一般。 瘦长中年花子惊怒之下,忿然道:“尊驾盛情心领,只是这般卑鄙手段伤人,尊驾得还咱们穷花子一个公道!” 劲装少年“嘻嘻”一笑,道:“公道么!这是敝庄的规矩,凡是踏入敝庄范围以内的朋友,那就只准进,不准出,刚才那位花子爷不识规矩,自食其果,嘻嘻!那也怪不得谁了!” 瘦长中年花子目光四下一掠,夜色暗沉中,不知对方究竟有多少埋伏在周围,眼前虽只有三个,倘若动起手来,那就难料了,他心念电转之下,只好忍下这口恶气,一抱拳,道: “在下陈方,隶属丐帮五福集分舵,未请教尊驾贵姓大名,贵上如何称呼?” 劲装少年也不还礼,仍是“嘻嘻”一笑,道:“咱们用不着攀亲带故,此地也不是谈话之所,请进庄来歇歇腿,有什么那时再说不迟。” 瘦长中年花子陈方情知这一进庄,就无异进了龙潭虎穴,但此时此景,退亦不易,当下只好硬着头皮,咬牙道:“好!那就烦尊驾先行领路便了。” 劲装少年“嘻嘻”一笑,转身举步向庄院行去,那两名高举灯笼的大汉随着他身后而行。 瘦长中年花子陈方暗向同伴示意,要大家凝神戒备,这才一同举步,跟在两名黑衣大汉后面,向庄院行去…… 穿过了翠竹篱墙,进入庄院,劲装少年不向正中那座有灯光的大屋走去,往右一折,来到一栋颇为宽大的瓦屋门前,咳了一声,道:“客人来了,快亮灯!” 这里话声一落,屋中立时透出灯光,两扇木门“呀”然开启,劲装少年朝陈方作了个手势,道:“请!” 陈方这时已把心一横,也不客套,大步跨进屋内,那六名花子也紧紧跟着进去。 劲装少年随即吩咐那两名黑衣大汉守在门口,然后举步进入屋中,指了指一张八仙桌周围的几条凳子,笑道:“请坐!坐下来好谈话!” 陈方进得屋来,但见灯光明亮,却不见半个人影,不知刚刚把灯点亮的人到哪里去了,不由心下嘀咕,闻言回过头来,沉声道:“屋内还有些什么朋友,何不一道清出来相见?” 劲装少年笑道:“现在不到时候,等一会儿诸位就可以见到了。” 陈方“嘿嘿”一笑,道:“既然这样,咱们也用不着多讲客套,站着谈谈就是,关于在下刚才请教尊驾的话,此时总可以见告了吧?” 劲装少年笑道:“当然可以,但你陈副分舵主请先将来意说出来听听。” 陈方沉声道:“咱们追赶一名叫言人午的鼠辈,眼看他逃进了贵庄,因此……” 劲装少年截口道:“诸位因何要追赶那姓言的?” 陈方忿然道:“敝帮五福集分舵团头梁松,惨遭此贼无故暗算毙命,因此……” 劲装少年又截口道:“贵帮梁团头何以见得是被那姓言的杀害的?” 陈方从怀中摸出一个窄长破布卷儿,打开来,现出一根长约八寸,宽有一指,暗泛蓝光,锋锐异常的薄薄钢片,沉声道:“梁团头就是伤在那姓言的铁骨扇内所藏的这种暗器之下,尊驾与那姓言的有何关系,何妨明白划出道来?” 劲装少年仍然笑嘻嘻地道:“诸位当真不知道那姓言的为了什么要杀害贵帮的梁团头么?” 陈方忿忿道:“目前虽然不知,但等抓到那姓言的鼠辈,还怕他不招出来!” 劲装少年脸色一沉,冷冷道:“很抱歉,诸位这辈子用不着知道了!” 话声甫落,身形疾朝门口退去,口中一声断喝:“杀!” 左,右,后三面墙上,突然露出许多小洞,但听“咋咋咋咋”绷簧之声乱响,弩箭像飞蝗般从那些小洞中飞射出来,在屋内交织成一片箭网…… “哎!啊!噢!……”弩箭锐啸声中,惨叫痛哼乱成一片,众花子纷纷倒地,挣扎哀号…… 那陈方的经验阅历较丰,乍见对方话落身动之顷,心中就知道要糟,忙不迭一矮身,紧跟着劲装少年扑向门口,竟然躲过了这一阵箭雨刺体之厄! 可是,就在他扑到劲装少年跟前,眼看就要面面相对,距离伸手可及之际,劲装少年突然一抬手,冷叱道:“退进去!” 一缕寒光,闪电般直射陈方的胸膛! 双方距离只不过三尺,陈方刚一瞥见寒光,浑身立时如遭电击,“嗯”了一声!上身一挺,脚下一连几个踉跄,脚步大乱地倒退回屋中…… 他双目圆睁,嘴也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双手紧接着胸口,晃了一晃,“砰” 然仆在地上,寂然不动! 在他周围,倒卧着六名花子,个个像刺猖一般,早已气绝毙命! 劲装少年站在门口,目光四下扫了几扫,这才满意地吁了口气,转身吩咐门外的两名黑衣大汉道:“你两人好好守在这里,等我禀过公子再说。”言罢,径直朝那座透出灯光的大屋走去…… 廊柱下的暗影里,隐伏着两名黑衣大汉,见劲装少年踏上石阶,便闪出一名伸手推开了大门,道:“林管事请!” 劲装少年微一颔首,跨进了大门,不走正中的大厅,却向左转到侧厢房门前,扣指“得得得”弹了三下! 厢房中灯光摇动,随听传出一声:“进来!” 劲装少年轻推房门,闪身而入,随即反手将门关好。 这厢房中陈设颇为考究,一明一暗,这明间里,赫然坐着金龙大侠尚文烈,正自椅旁的茶几上,端起了茶碗,悠然品茗…… 在他的身前侧方五尺,站着个垂手垂头的言人午。 尚文烈一见劲装少年进房,缓缓把茶碗一搁,道:“弄妥了?” 劲装少年越前三步,躬身道:“都收拾了!” 尚文烈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劲装少年道:“禀公子,事情是这样的……”随将瘦长中年花子陈方所说过的言语,一字不漏地说了。 尚文烈静静听完,轻轻“哼”了一声,道:“小林,你立即吩咐他们严加戒备,大麻烦恐怕还在后头,千万不可大意!” 劲装少年小林应了声:“是!”转身出房而去。 尚文烈这才抬目望着言人午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言人午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低垂着头,口中嗫嗫地说不出半句话来…… 尚文烈冷哼一声,道:“这时候,老胡他们恐怕已经完蛋了,本公子也不追究你为何临阵脱逃,可是……”脸色一沉,冷峻地道:“你为什么把丐帮的花子牵进来?谁叫你把梁松杀死的?你说!” 言人午嗫嚅道:“属下该死,求公子开恩!” 尚文烈冷冷道:“你该死是你的事,本公子要明了个中原因,你说!” 言人午正急得满头大汗,答不出话之际,那小林林明,又已推门进来,朝尚文烈躬身道:“禀公子,都布置好了!” 尚文烈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注言人午的脸上,那利如刀锋的眼神,似乎要将言人午整个剖开来,半晌忽地目光一掠林明,冷冷道:“小林,在他身上搜一搜!” 林明躬身应了声“是”,一跨步,到了言人午面前,冷然道:“老言,是你自己把身上的零碎掏出来,还是等小弟动手?” 言人午这时脸色惨变,简直不似活人的颜色,恐惧地速速倒退,讷讷道:“不!不…… 我身上没有什么……” 林明冷笑连声,道:“有什么就掏什么,就算有只虱子也不能留,快!” 言人午一退再退,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口上,嘴唇抖动,已然说不出话来…… 林明冷笑一声,道:“看来是非要小弟动手了,嗨,站住……” 此时,言人午已将退到窗户下面,突地足跟用力一顿,整个身子倒掠而起,“哗啦”一声,背部立将窗框撞碎…… 林明一声暴喝:“你走得了!”身形疾跃上前,探手便抓…… 尚文烈冷哼了一声,右手一抬,中指倏地一弹! “哎!”言人午的身子已然飞出了窗户,突地一声惨哼,整个身子也忽然缩作一团,砰然砸在窗台上…… 林明伸出的五根指头,刚好一把将言人午的身子抓住,一族身,右手一摔,“砰”地将言人午摔在尚文烈面前! 尚文烈冷冷道:“给我搜!” 林明应声俯身下去,双手在言人午身上一阵猛搜…… 言人午这时周身绵软,动弹不得,只好任由林明摆布,两眼中,露出绝望,恐怖,仿佛是拖到法场的死回一般…… 半晌工夫,林明已在言人午身上掏出了一大堆东西,统统放置在尚文烈旁边的茶几上面。 尚文烈两道冷厉眼神在这堆零碎东西上面一扫,突然冷哼了一声,伸手捡出一只密封的锦盒,看了一眼,脚尖倏伸,“叶”地将言人午挑了一个翻身,峻声道:“怪不得你要了梁松的命,哼!该死的东西,你这一胡搅,害死了多少人,说!是谁教你这样干的?” 言人午颤声道:“属下该死,求公子慈悲!” 尚文烈“哼”了一声,朝林明一摆手。 林明躬身一礼,探手拖起了言人午,拖死狗一般拖出房外去了。 半晌,他匆匆回房来,躬身道:“禀公子!小的已吩咐他们把那厮活埋了,但刚才小杨那边送回的急讯,说又发现了夜行人的影迹,方向正是朝着咱们这边,如何处理,请公子定夺。” 尚文烈略一沉吟,道:“你吩咐下去,留下一半人,其余的跟本公子撤走,那留下来的人可见机行事,能拖多久就算多久,不必死撑。” 林明应声退出厢房,一会儿工夫,又走进来,躬身道:“小的已将公子吩咐传下去了,一切都已弄妥,请示公子是否马上动身?” 尚文烈点了点头,道:“那两个人都弄好了吧?” 林明躬身道:“都已照料好了,现已装在车上。” 尚文烈想了想,道:“你跟我一起走,通知小杨殿后,注意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言罢,又端起茶碗喝了口茶,这才举步走出厢房,朝大厅后面行去…… 这时,庄里庄外,人影乱晃,进进出出地过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方始静了下来,全庄上下,只留了一处透出微弱的灯光就是瘦长中年花子陈方和六名弟兄被害的那一栋瓦屋。 又过了约莫一盏热茶工夫,庄外的田野里,突然响起几声“咯咯!咯咯!”的沉闷蛙鸣! 未几,那疏落的翠竹篱墙又“唰”的一响,枝叶微摇,嗖嗖嗖掠出三条人影,飞落庄院内的晒谷坪上。 残月微光之下,这三条人影,赫然是随后赶来的黑矮老丐和两名花子! 三人站稳身形,六道眼神,四下打量了一下,一名花子低声道:“禀护舵,这座庄院似乎很正常,咱们……” 黑矮老丐一摆手,低声道:“陈副分舵主沿途所留的标识,绝不会有错,确是到此为止,咱们千万不可大意,小心地搜一搜!” 说着,目光又向四下一掠,自然而然地落在那栋仍有微弱灯光透出的瓦屋,他仔细注视了一会儿,朝两名花子伸手比了个手势! 两名花子点了点头,身形齐闪,一掠到了那栋瓦屋门前,两侧一分,贴耳门上倾听了一下,然后一人在门外戒备着,一人伸手轻轻一推木门…… “吱呀”一声,木门竟然没有上闩,他进入屋内。 “咦!”他刚一进屋,顿听他发出了一声诧呼! 守在门外的那一名花子闻声一震,不由自己地应声窜进屋中…… 那黑矮老丐一掠也到了门口,压着嗓子问:“什么事?” 屋内传出那花子的声音,有点发抖:“护舵请进来瞧瞧!” 黑矮老丐一晃身,闪进了屋里,目光触处,心头登时一阵剧震…… 原来,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七具尸骸,个个身上插满了弩箭,赫然竟是他们的副分舵主陈方和六名弟兄的尸体。 黑矮老丐心头大震之下,口中低喝一声:“退!” 喝声出口,人亦同时当先向门口飞掠…… “咋咋咋……”绷簧之声暴响,震人心魄,无数弩箭似蝗虫般从墙壁的小孔中疾飞出来,房间塞得密不透风…… “哎!啊!”两声惨叫,那两名跟随黑矮老丐的花子身形慢了一些,刹那间立被蝗虫扑得满身,几乎成了刺猬一般,滚倒在地上,哼哼不绝…… 黑矮老丐惊怒交迸,但此时也顾不得弟兄的死活了,同时,也亏他见机得快,占先了半步,飞掠出了门口,免了身化刺猬之厄。 他身子刚刚掠出门口,陡地两股森森冷风,一上一下,猛厉吹来,吹得他浑身一颤,他想也不想,身形暴缩,倏地倒掠入屋中,就在穿过门框之顷,忽地双手一伸,抓住了门楣,身子一蜷,缩在了门楣上面,总算躲过了两柄鬼头大砍刀! 门外一声冷喝:“好身手!伙计们把这屋子堵上,休教这老花子溜了!”喝声一落,屋子四周立时响起一片人声。 黑矮老丐心头一凉,情知今夜凶多吉少,说不定就要在此地升天归位,当下,把心一横,双足运聚功力,朝上猛然一蹬!…… “哗啦啦啦”!一阵木板瓦片碎裂的声音骤响,尘灰飞扬中,黑矮老丐身形疾似离弦劲矢,从那瓦面的破洞中飞射而出! 那许多包围在屋子四周之人,根本没防到黑矮老丐会这一手,耳听响声眼见人影疾飞出来,俱不由一怔! 但也在这一怔之间,黑矮老丐的身形又复腾空而起,飞掠向庄外…… “追!” 等到那许多人当中有人突然惊觉,喝叫追赶之时,黑矮老丐的身形已穿出了翠竹篱墙! 那许多人相继追出庄外,此刻但见四野漆黑一片,天空中连星星都隐没了,哪还看得到黑矮老丐的踪影! 众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其中一名中年大汉挥了挥手,沉声喝道:“走了这老花子,此地已不能再呆,大家快去按照原定计划,动手收拾,务必不留任何痕迹,弄好了就马上离开,到前面据点会合,快!” 那许多人齐应了一声,立时分散开来…… 暗夜中,但见庄内庄外,人影幢幢,忙忙碌碌地拨弄着东西,不时发出一两声低沉的呼喝…… 足有半个时辰之久,那幢幢人影才陆续消失不见,整座村庄是这样安静地浸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又过了一刻,那东边的山头上,慢慢现出了一抹灰蒙蒙的曙色,四野的黑暗也渐渐消褪,天快要亮了。 就在这曙光朦胧中,那山区里突然出现九条人影,前四后五地分作两拨,刚刚掠出山坡,身形齐齐一顿,似乎在打量这片田野的情况…… 半晌,这九条人影再次移动,仍是四前五后,目标却正是朝着这座村庄,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徐徐接近…… 不多一会儿,这九条人影已停身在村庄外面,朦胧的晓雾中,但见前面的四人赫然是五荤弥陀这一伙人,后面的自然就是胜灵光弟兄和剩下的三名武师了。 “喔喔喔”!雄鸡报晓声中,这村庄里也有了响动。 灶房顶上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在角落里的大小棚屋中人影晃动,是种庄稼的农夫们在整理农具,准备开始这一天的农作…… 五荤弥陀等人在村庄外面瞧得目瞪口呆,几乎不相信各人自己的眼睛! 可不是,他们辛辛苦苦地跟着那车轮的遗辙,好不容易摸索到这里,以为又找到了一处‘金龙宫’的据点,谁知…… 这明明是一座极平常的农庄,怎样看也不像是武林人物盘踞的地方嘛! 五荤弥陀连连摇头,自言自语道:“奇怪!的确不像,难道找错了方向?” 周兄在旁边“嘿”了一声,说道:“依我周某人看来,这地方像极了,你闵兄一点儿也没把方向找错!” 五荤弥陀眼皮一翻,道:“何以见得?” 周兄“嘿嘿”一笑,道:“这是根据你闵兄的高论而来的卓见。” 五荤弥陀冷冷道:“我闵某人发表过什么宏论了?” 周兄语带嘲弄地说:“须知,愈是表面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地方,也就愈加凶险,这个道理难道你闵兄不明白?” 这几句话,也就是五荤弥陀在天马集胡大爷庄院外面,对他周兄教训分析的那几句至理名言,如今由周兄拿来作为立论之根据,顿时令五荤弥陀为之气结。 五荤弥陀翻了半天白眼,又道:“这怎能以彼论此,你周兄不是抬杠么?”话声一顿,抬手一指,道:“你看!” 原来,这时候已经天色大亮,有几个农夫肩上扛着农具,赶着两条大水牛枯,从村庄里走出来。 周兄似乎有些下不了台,眉头一皱,“哼”了一声,冷冷道:“我周某人不信这个邪!” 话声一落,突然身形一掠,纵到那几名农夫面前,伸手一拦,冷喝道:“几位老乡请站住,在下有事请教!” 就在这同一时间,又有一条人影纵落,哈哈一笑,道:“兄弟也有同感,咱们来问个清楚!” 周兄掉头一瞧,见是胜文光站在身旁,不由得意地一笑,道:“哈!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胜二公子请先问。” 这时,那几个农夫已满脸惶惑之色,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周兄和胜文光,看样子,似乎是被这两个陌生人吓住了。 可不是,山地里的种田人,几时见过提刀握剑的武林人物?这些穷地方,根本就连土匪强盗都不屑光顾的。 那胜文光被周兄这么一让,起先心里还有一点点飘飘然的感觉,嘴里谦逊了一下,往前迈了两步,一张口,哦!可把他难住了。 须知,开口向人请问指教这类事情,说来是很容易,但真要做得恰到好处,使得发出去的问话能有个满意的回答,这一手功夫可就不简单了。 如今,倘若胜文光面对着的乃是几名提刀佩剑的彪形大汉,或是劲装疾服的武林人物,情形就简单了。他只要一抱拳,拿出江湖道上通用的切口一问,譬如说:“朋友们是哪条道上的?”或是“朋友们来自何方,上下如何称呼?”甚至来一声大喝:“嗨!朋友们亮万!” 这种种方式都可以作为问话的开场白,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胜文光都无法把这几套拿出来使用一下。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这几个人,怎样看也看不出半点江湖人的神态,怎样闻也闻不出一丝江湖人的气味,十足的庄稼汉,道地的种田人。 试问,胜文光面对着这几个种田人,又怎生开口? 不但胜文光一时开口不得,就连那位周兄也深觉难以接过这个茬来,愣愣地站在胜文光后面,做声不得。 他们两个嘴巴张不开,而那个种田人却开了口:“喂!你们是干什么的?大清早的挡在路上,想抢人是吗?” 这下可妙了,问人的没问成功,反而被人问是不是想抢人,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胜文光脸一红,火就要往上冲…… 周兄忙跨前两步,抱拳笑道:“老乡请不要误会,咱们是县衙门里办案的,昨晚上追踪一班强盗,眼看他们逃进了贵庄子里,咱们班头怕贵庄的人要吃亏,故此……” 话未说完,那个种田人已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昨晚上我们庄里平安无事,哪有什么强盗土匪的,诸位差爷大概是看错了吧!” 胜文光这时候脑筋也灵活过来,猛地一瞪眼,喝道:“大爷们眼睛不花,哪有看错之理,哼哼!看你这厮掉头鼠目,就不是个好东西,走!快带咱们进村子去搜一搜!” 他满心以为这些山地里的庄稼汉少见世面,还不是三几句大声一点的呵叱,就可以唬得他们乖乖听话的了! 谁知,事实却不然,这个种田人倒似是见过几天世面,丝毫没有被胜文光这几句话唬住,反而双眼一翻,“嘿”了一声,道:“这位差爷说话请不要这样随便好不好,谁不知道我张老实在这山谷里几辈子都是种地的,怎见得会不是好东西?” 胜文光被人家这么一顶,顿时有下不了台之感,一红脸,瞪目喝道:“你这刁民还敢出言顶撞,伙计们来!把这家伙锁上,带回衙里慢慢收拾他。” 那种田人大概也是个死不肯认输的人物,不但不改口求饶,反更敞开了喉咙,大声道: “怎么,我又不是强盗土匪,你凭什么拿我?” 这时,已有两名武师应声扑上前来,那种田人后面的一名年纪较大的庄稼汉子眼见情形不妙,慌忙急行两步,上前对胜文光打拱作揖地赔笑道:“差爷请息怒,我们这位张老实脾气生来就是个牛性子,请差爷不用和他一般见识,饶他一次……” 胜文光自然乘机下台,表面上仍然恶狠狠地道:“哼!你既然这样说,太爷就不跟他计较,但你得带咱们进村子里搜一搜。” 那年纪较大的庄稼汉子连连应道:“是是是!小的这就领各位去见村长。”说着,掉头对那种田人和其他几名庄稼汉子道:“你们先到田里去吧,我领这几位差爷到村长那儿去了就来。” 那几名庄稼汉也没开口,各自扛起农具,赶着牛,径自走了。 那年纪较大的庄稼汉这才转对胜文光笑道:“差爷请!” 胜文光一摆手,道:“你带路!” 那名年纪较大的庄稼汉应了声:“小人道命!”转身往村庄里走去。 胜文光和周兄紧紧跟在后面,暗自凝神戒备,五荤弥陀等人则将距离稍为拉远一些,相随行入庄院中。 这时,村庄里面已有不少庄稼汉子陆续走出家门,牵着大水牛,扛着农具,准备到田间工作,俱不由停下脚步,诧异地望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那年纪较大的庄稼汉子一面走,一面跟一些好奇而上前来打招呼询问究竟的村民们简单地解释,不多一会儿,便已到达村子当中那座大厅堂,他停了下来,转身对胜文光赔笑道: “请差爷稍等一下,待小人去禀知村长出来迎接。” 胜文光大模大样地一摆手,道:“快去!” 那年纪较大的庄稼汉子应了一声,匆匆走入大厅堂里去了。 片刻工夫,便见一位须发俱白的老叟,扶着一根寿星杖,急急从厅里走出来,身后,跟着那名庄稼汉子。 那白发老叟出得门来,一眼瞧见胜文光等人,似乎愕了一下,随即拱手道:“哪一位是县里来的班头老爷?” 胜文光也把手一拱,道:“是我!” 那白发老叟似乎是个见过世面的,他一双老眼将胜文光上下一打量,又拱手行礼道: “敢问公爷,未穿公服,老汉未便……” 周兄把眼睛一瞪,喝道:“少-嗦,咱们这是追缉强盗,便衣办案,你懂不懂?” 那白发老叟吓得一哆嗦,连声道:“是是是!老汉多嘴,公爷有事尽管吩咐。” 胜文光哼了一声,道:“咱们昨夜追拿强盗,眼见有几个躲进这村子里来,你身为村长,当知窝藏盗匪,就得与盗匪同罪,快把人交出来便罢,否则你就跟咱们到衙门去见大老爷去!” 那白发老叟一听,登时吓得浑身发抖,双手乱摇,结结巴巴地又说道:“不……不…… 没有……没有……” 周兄又是一瞪眼,大喝道:“怎会没有?咱们亲眼看见的难道错了?” 白发老叟直打哆嗦道:“老汉敢发誓村子里没有强盗,公爷们要是不信,可以搜一搜看!” 胜文光他们就是要他说出这句话来,当下,胜文光又是一哼,喝道:“那你就快领咱们去搜,你这村子一共有多少人丁?先报来听听!” 白发老叟连声应是,想了一想,扳着指头说道:“小村子一共有男丁三十三口,堂客二十一位,连老汉在内,共是五十四丁口!” 胜文光点了点头,一挥手,道:“走!咱们要一间一间屋子地搜!” 白发老叟一迭声应是,扶着寿星拐杖,转身道:“就请诸位先从老汉这里搜起好了。” 说着,当先领路,跨过大厅里去…… 五荤弥陀这时才对胜灵光低声交待了几句,叫他带着三名武师和挂了彩的徐、陶两兄,留在外面防守,他自己则一跃上前,同了胜文光、周兄两人,紧跟着白发老叟往大厅里搜…… 顿饭工夫不到,五荤弥陀等人已随着那白发老叟,搜遍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堆肥的草屋都翻过了,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发现! 这个村子,的的确确是个平凡的山村,村子里的人实实在在是种庄稼的人,没有一丝江湖气息,也没有半点江湖人居留过的痕迹! 当然,那丐帮的一批花子爷中伏被害的那一间大瓦屋,早就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墙上那许多发射弩箭的小孔都看不见了。 问既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看也看不出半点头绪,五荤弥陀等人好生失望,无精打采地回到村中那座大厅。 那白发老叟赔笑道:“诸位公爷一夜辛劳,想必已有些饥饿,如不嫌小村的山蔬野味,就请赏光用点早饭如何?” 胜文光一撇嘴,正待拒绝,但五荤弥陀却已抢着笑道:“村长既然是这样诚心招待,咱们怎好不赏光,请请请!” 那白发老叟欣然转身,领先进入大厅。 五荤弥陀却趁此空当,对胜家弟兄及周兄等人连连使眼色,嘱咐他们小心戒备,不可随便乱吃…… 胜灵光等人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只好各自暗聚真力,凝神戒备着跟那白发老叟进入大厅。 这大厅里面陈设甚为简单,白发老叟恭请五荤弥陀等人在厅中的八仙桌旁的长条凳上落座,随即吩咐村汉送上早饭。 不多一会儿,早饭端上桌子,果然甚为简单,一大桶玉米稀饭,一大盘烙饼,几碟咸菜,外加一碟油炸花生米而已。 五荤弥陀等人一见这些饭食,登时放心不少。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不宜渗人蒙汗药的,既然没有了这层顾虑,于是也就不再客气,绝招齐施,对那一大桶玉米稀饭和烙饼咸菜展开一轮猛攻…… 须知,他们昨夜里一夜不曾合眼,马不停蹄地奔驰了百数十里,各人的五脏庙早就垮了,怎肯放过这大好机会,修补修补五脏庙? 众人一阵冲锋之下,稀饭、烙饼,咸菜甚至花生米便已片甲不留,一扫而空! 不但五脏庙修好了,并且没有任何异状,五荤弥陀拍拍肚皮,笑嘻嘻地站起身来,打算说两句感谢的话,就此告辞,谁知 他还不曾开口,那白发老叟已连连摆手道:“不忙不忙!诸位公爷请稍微歇一歇,老汉还有一点微薄的敬意,马上就来了。” 五荤弥陀方自一怔,只见一个村汉双手捧着一盘散碎银子,匆匆走进大厅来到那白发老叟面前! 白发老叟站起身子,拱手笑道:“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聊作诸位公爷的茶资,万望公爷们回去,在大老爷面前包涵一二,老汉和全村的父老兄弟就感恩不浅了!” 胜文光变色道:“这是什么话?咱们……” 五荤弥陀伸手一拦,笑着对那白发老叟道:“你老请放心,这一点包在咱们弟兄身上,至于这盘子东西,嘻嘻!实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边说着,一边左手一伸,便将那盘散碎银子接了过来,全部装入佩囊里去。 胜文光直瞪眼睛,胜灵光和周兄等人也深觉莫名其妙,不知五荤弥陀为何竟连这几两银子也贪起来了? 五荤弥陀似乎毫不在意,一面收捡银子,一面对白发老叟笑道:“至于那班强盗,既然没在贵庄中逗留,极可能是适往别处去了,不知贵村还有哪些道路是可以通到其他地方去的?” 白发老叟想了想,答道:“小村通往别处的道路,除了诸位来的那条,另外还有两条,一条是常用的,比较宽坦一些,可到‘商南’,一条小些的可到‘紫荆关’,此外,若是从山谷里穿行,就可以进入‘熊耳山’里去,不知公爷是打算从哪条路去追拿强盗?” 五荤弥陀摇头道:“现在还不能决定,等到外面去看过才晓得。”语声微顿,站起身来拱手笑道:“咱们不再打扰了,村长若是有机会进城,不妨到衙门来找兄弟伙聊聊,喝两盅水酒。” 白发老叟也不再挽留,起身送客,一面往外走,一面摇头笑道:“除了办年货的日子,老汉是从不到城里去的,谢谢公爷的盛意。” 把五荤弥陀等人一直送到村庄外面,白发老叟才行礼转回,五荤弥陀等人则依着白发老叟所说,先到那条通往‘商南’的道路上察看…… 远离了村庄,胜文光皱眉道:“闵兄身上又不是没有钱,怎的……” 五荤弥陀笑着截口道:“二公子且慢责备,容我闵某人问你一句……” 胜文光皱了皱眉,道:“不知闵兄有何指教?” 五荤弥陀笑道:“咱们这捕快差役是假冒的是不是?” “不错!”胜文光莫名其妙地点头说。 五荤弥陀又笑道:“既是要假冒,就必须假得像真的,是不是?” 胜文光有些不耐烦地道:“那还用你闵兄说出来么!” 五荤弥陀“哈哈”一笑,道:“我的二公子!你什么时候看见过不伸手拿人家银子的差役没有?” “哦!……”胜文光愣了! 的确,在这世上,哪有不见钱眼开的捕快行役? 五荤弥陀又是一笑,道:“我闵某人虽是爱财,但颇知取之有道,如果这些银子当时咱们不要,恐怕就得露出马脚,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这座村庄和里面的男男女女,我闵某人到现在还是有些怀疑,不过抓不着证据,无法翻脸硬来罢了。” 胜文光矍然道:“什么?你闵兄说这村子有问题?嗨!没关系,你闵兄不好意思翻脸硬来,我去试试!” 五荤弥陀笑道:“二公子有没有想到,万一人家来个鸣锣告警,惊动了其他村庄,咱们岂不是自找麻烦?” 胜灵光也劝道:“二弟,算了,咱们还是赶快另找线索追搜下去才是正经。” 这时,众人已来到那条通往“商南”的路上,遂分散开来,仔细寻找,看有什么可疑的事物…… 搜索了一大段路程,竟然没有丝毫可疑的痕迹发现,整个路面平平整整的,除了他们自己的脚印,就再也没有旁的东西了! 五荤弥陀等人倒退回来,又到那条通往“紫荆关”的小路上搜索,结果也是同样的失望,毫无线索发现。 至于那道可以进入“熊耳山”的山谷,则更是杂草丛生,连人都不易行走,根本就休想马车通过! 这一来,顿使五荤弥陀猛抓脑袋,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奇怪!奇怪!难道一辆马车会长出翅膀来,平空飞走了不成?” 卢灵光愣了一会儿。忽然道:“闵兄!依你看来,尚文烈那厮会不会溜回他的‘金龙总宫’去?” 五荤弥陀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他不溜回老巢,还有什么地方好去!” 胜灵光道:“既是如此,咱们何不取一个直扑‘金龙总宫’的方向,追搜下去?” 五荤弥陀沉吟了一下,道:“在没有办法当中,也只好如此了,走!咱们就走这条大路,先往‘商南’去瞧瞧再说!” 就在他们一行人消失在大路的远方之际,村子里,突然“扑扑扑”地飞起两只鸽子,在空中略一盘旋,竟然直往那道进入“熊耳山”的山谷飞去!……- 第三十一章 一拍即合 一轮红日爬上了山头,千峰万峦都披上一层金红色的轻纱,山谷中,烟岚袅袅,晨雾薄薄地弥漫在山野,林梢! 蹄声得得,一辆轻便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着以不疾不徐的速度驰行…… 车的前面五六丈远,两骑骏马并辔而驰,马上是两名黑色劲装,背插长剑的中年大汉。 马车后面,紧跟着六名骠悍的蓝衣骑士。 驾车的乃是一名相貌清秀的劲装少年,他双手控绥,目不斜视地在这崎岖的小路上驱策着拉车的健马,连鼻尖上的汗珠都不敢松开一只手来揩一下。 在车厢里面。却悠闲地半躺半坐地载了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不!其中有一男一女并非是很自然的一副悠闲姿态,而是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互相紧靠在一起。 男的是贾天绅,女的正是胜夷光。 他两人的对面、则半躺半坐着尚文烈,那林明则比较规矩地紧挨着车门而坐,神色之间,显然是较尚文烈疲倦得多。 那林明似是刚从瞌睡中醒来,带着一脸倦容,打了个哈欠,望着尚文烈,尴尬地笑了笑,道:“公子!小的昨夜里想了一个通宵,仍是想不通为何要走这条最难走的山路,唉!那道山谷真不好走,可把小的和小杨他们累惨了,到现在浑身骨头还在痛哩!” 尚文烈神色一整,道:“年纪轻轻的,这一点劳累就受不了,将来怎能够担当大任!” 话声微顿,颇为得意地笑道:“须知这条路虽是最难走,可也是最安全的一条,同时,本公子也不打算立即赶回总宫去,所以就让那些人自作聪明地去扑个空也好。” 林明听得一怔,道:“咱们不马上口总宫?公子打算要到哪儿去?” 尚文烈扫了对座的贾天绅一眼,微笑说道:“当然是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款待这位贾大侠。” 林明也望了昏迷不醒的贾天绅一眼,笑了笑,转头道:“小的还有一桩事情想不通,不知公子一心要找这位贾大侠干什么?” 尚文烈“嘿”了一声,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林明点头道:“可是,公子的‘金龙剑法’并不见得就比他差!” 尚文烈微笑道:“可是,你又怎知他不比我强?” 林明一窒,道:“这!……”顿了顿,讷讷道:“可是,公子又怎知他一定比你强哩?” 尚文烈点头道:“本公子从前是不知,但现在已经知道了!” 林明愕了一愕,道:“既然如此……”说至此处,右手作了个一刀砍下的手势,接着道: “这样岂不省事,何必如此劳师动众地侍候他?” 尚文烈“嘿嘿”一笑,道:“问题如果是这样简单,还用得着你来建议么?” 林明垂头道:“公子的神机妙算,小的自然是万难推测。” 尚文烈微笑道:“那又不然,你和小杨跟我这许多时日,如果凡事能留点心去观察和用点脑筋去思索,就可以看得出来的。” 林明连声道:“是!是!公子教训得极是!小的永远记在心上。” 话声微顿,眼光一瞟胜夷光,又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期期道:“还有……还有这个……这个胜家堡的丫头,不知……不知公子……为何也不辞辛劳地……” 尚文烈笑着截口道:“以后在我面前说话不准这样吞吞吐吐,记住了,嗯!”笑语之声一顿,也望了靠在贾天绅肩膀上,也是昏迷不醒的胜夷光一眼,侧顾林明道:“你怎知她是胜家堡的丫头?” 林明讷讷道:“这个……据说是她自己说的,同时这位贾大侠也极力地证实无讹!……” 尚文烈一摆手,不让林明往下说,含笑问道:“你见过那胜家堡的丫头没有?” 林明一愕答道:“没有!” 尚文烈道:“你既然不曾见过那胜家堡的丫头,又怎能以她的自认和别人的证实而加以相信?” 林明不由为之语塞。 尚文烈又是一笑,道:“那么,你见过那上官琼没有?” 林明摇了摇头,道:“也没有。” 尚文烈一指自己的鼻尖,笑道:“我就曾经见过……”神色一整,道:“所以我根本就不信她是胜夷光,嘿嘿!我倒要好好问问她,为何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说到此处,马车突地戛然刹住了,随见驾车的劲装少年弯腰探头过来,道:“禀公子,信鸽在上空盘旋……” 尚文烈一挥手,道:“快把它弄下来看看!” 驾车的劲装少年随即仰头望着一只正在马车上空飞来飞去盘旋的鸽子,口中发出一串“咕咕咕咕”的叫声!…… 那只鸽子听闻叫声,忽地双翼一束,飞落在驾车的劲装少年肩头上。 少年抬手将鸽子抓住,在他的脚上解下一只小小的金属筒儿,在筒中挑出一卷小纸卷,弯腰递进车厢里,道:“三家村据点来的消息,请公子过目。” 尚文烈接过小纸卷儿,摊开来瞧了一遍,微笑道:“果然不出本公子所料!……”话声一顿,忽然提高了声音,道:“小杨,快回令叫他们尽速撤走,否则让穷家帮的叫化子大批赶来就不妙了。” 驾车的杨聪应了声“是”!随即掏出特制的笔墨纸张,就在车上写了一道回令,塞人小圆筒里,将圆筒绑在鸽子的脚上,然后嘴里咕噜了一阵,双手一举!…… 那鸽子双翼扑动,疾飞上空中,一个盘旋,循着来时的方向,迅速飞去。 杨聪呛喝了一声,长鞭一挥,马车又继续前进!…… 车厢里,尚文烈似乎想起了一些心事,神色显得很不愉快,轻哼了一声,喃喃地骂了一句:“都是些饭桶!” 林明眨眨眼皮,道:“是不是丐帮方面有了问题?” 尚文烈哼了一声,“他们真不中用,竟让人逃了一个。”话声一顿,气呼呼地道:“都是那该死的胡奇和言人午搅出来的!……” 林明插嘴道:“可是,老胡似乎不晓得死鬼姓言的事……” 尚文烈“哼”的一声!打断林明的话头,恨恨地道:“这老家伙更可恶,本公子好不容易跟‘血魂堡’拉上了关系,却被这该死的老匹夫搅砸了!” 林明道:“可是,‘血魂堡’派到中原来的人马,咱们已全部搁下来了,司徒堡主那边恐怕不会知道吧!” 尚文烈又是一哼,道:“你以为‘无名堡’和‘胜家堡’的人会是哑巴?”话声一顿,眼睛一掠胜夷光,喃喃自语地道:“到时候,说不得只好牺牲这个贱婢,交给‘血魂堡’去处理,来弥补这条裂痕了!……” 一阵急骤蹄声从前路传来,打断了他的自语,只见一名黑衣劲装大汉策马傍着车厢,躬身道:“禀公子,前面不远有处小镇集,要不要歇脚打尖?” 尚文烈略一沉吟,点头道:“好吧!你去通知大家,就在那里休息便了。” 黑衣劲装大汉应了声:“是!”一拧缰绳,驰往后面通知那六名殿后的骑士,准备一切! 尚文烈目光一转,对林明又道:“你查一查看,前面是什么小镇集?离最近的据点或是联络站有多远?” 林明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皮包,打开盖子,取出一张羊皮纸,摊在膝上,在那划满了各种符号和线条的纸上仔细瞧了一阵,抬头道:“前面那小镇叫‘双槐集’,距集南一里半的王家村有咱们一处联络站,距集西七十里的‘三山堡’,最近已开辟为据点,由新来的‘毒剑神枪’孙骥在主持,副手是‘黑豹’钱通和‘白狼’钱顺两弟兄,下辖弩箭手八名,打手八名,属二级据点。” 尚文烈静静地听完了,略一沉吟,道:“打尖的时候,你辛苦一趟,先到联络站去要他们传一个急令回总宫,请诸葛总管速将最近参加本宫的人重新严格考核调查一下,不准再有像胡奇。言人午那样的人存在。”话声微顿,续道:“然后,你就到‘三山堡’据点去告知那孙骥,叫他准备一下,咱们今晚就在他那儿歇脚。” 林明一一记在心头,将地图收拾好,车轮已“隆隆”地滚在石板路上,驰进了“双槐集”。 这“双槐集”顾名思义,当然是由于进集子的入口,一边有一棵撑天老槐树而来,集子不大,只有一条石板大街,二三十户店铺人家,整个集子仅有一家带卖酒饭的“福安客栈”,坐落大街的末端,倒也颇具规模。 马车在“福安客栈”门口一停,林明首先钻出车门,牵过一名蓝衣骑士的骏马,跨上雕鞍,疾奔那联络站传送命令去了。 杨聪一跃下地,从车厢后面的行李架上取过一只垫脚凳子放在车门口,躬身道:“请公子下车!” 在这般穷乡僻壤中,几曾见过如此势派的旅客?顿时把这家山地客栈给闹翻了天,那掌柜的早已亲率四名伙计奔出门来招呼张罗…… 尚文烈下了车,在众骑士簇拥下跨入店门,突然目光一掠,口中低“咦”了一声!赶忙侧顾杨聪低声道:“车上的人不要动,你在车厢里守着,不准人看见他们,快去!”说完,人已进入店中。 这家客栈的前面乃是供住店的客人及过往客商打尖进食的大厅,摆了七八副座头,这时候食客并不多,只有三副座头上有人。 靠近门口的一副座头上,坐了五个女人! 在江湖道上,五个女人坐在一起进食并不算稀奇,奇的是那尚文烈乍见到这五个女人时所显露的神情和吩咐杨聪去做的事情! 究竟这五个女的是什么人?竟然使得尚文烈如此惊诧以及赶紧将贾天绅和胜夷光(尚文烈认为她是上官琼)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这五个女的当中,四个年轻的倒不曾引起尚文烈的注意,反而那个半老徐娘,却令他诧然止步! 那么,这位半老徐娘是谁? 原来,她竟是“玉屏魔宫”的那位婢仆领班,“玉屏女魔”苏玉凤的得力助手赵三姐! 多时未见,这位老来娇脸上的脂粉仍然是涂得那样厚,以致呆呆板板地显不出半点喜怒哀乐的表情来。 她面向店门而坐,这就难怪尚文烈不能把上官琼(其实是胜夷光)弄出车厢了! 尚文烈看到了她,她当然也看到了尚文烈,同时也看到了他一脸的错愕神色以及停步不前低声吩咐随从之人的鬼祟动作。 这时,双方已到了必须开口说话的距离,几乎是同时开口!“嗯!是什么风把三姐的芳驾吹进中原来了?幸会!幸会!”还是尚文烈比较早了一点儿。 “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了尚大公子!”赵三姐脸上虽然显不出表情,但口气却是蛮亲热的。 尚文烈快步趋前,抱拳笑道:“三姐什么时候进中原来的?怎不早通知一声,尚某人好派人出关迎驾!” 赵三姐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娇声道:“算了吧!说得好听,奴家怎敢惊动你这位‘金龙大侠’,请坐呀!尽站着干吗?……”眼角一瞟紧靠身边的那位年青女郎,道:“秋香! 快去招呼店家添碗筷座位来!” 其实用不着她去吩咐,那掌柜的已率了两名跑堂的端了杯盘碗筷和两张椅子走过来了。 在这种情形之下,尚文烈想不坐也不行,何况他这时的确也想坐下来谈谈,于是,他顺水推舟,谢了一声便在赵三姐的对面落座。 那两名黑衣劲装大汉和六名蓝衣骑士则在旁边的一副空座头上坐了。自有跑堂的过来侍候。 尚文烈坐定之后,举目打量了这大厅一眼,只见靠里边的右角落,一个乡下老太婆独占一副座头,正在低头慢慢地扒饭,饭桌上摆了几样小菜和一个蓝布大包袱,想是往别的村子去探亲戚的。 靠左首角落的一副座头上,独坐着一个黝黑精瘦的小伙子,穿着打扮,似是去城里学手艺的,不知是遭老板开除了还是得罪了客人而被赶回家去,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愣,手里拿着一张卷饼,仅仅咬了一半,饭桌上,搁了一个小而长的铺盖卷儿。 此外,就没有其他的食客了。 尚文烈打量完了,将目光收回来,凝注着赵三姐,含笑道:“三姐不在玉屏宫中逍遥,老远来到中原,不知有何贵干?” 赵三姐咳了一声,道:“大公子不在‘金龙总宫’坐镇,带着这些个武师风尘仆仆的,难道在这山区里有什么大事发生?” 尚文烈笑了笑,道:“在下是个劳碌命,不像三姐你的命好,在‘玉屏宫’中有数不清的人不离左右,一呼百喏。” 赵三姐脸颊动了一下,淡淡道:“彼此彼此,奴家也是个闲不住的人,没事也要找点事情做做,何况目下中原正是多事之秋哩。” 两人不着边际地闲聊,跑堂的已送上酒食,无非是些自酿的高粱酒,山中的土产野味,倒也摆满了一桌。 尚文烈一面替赵三姐斟了杯酒,也为自己斟了一杯,放下酒壶,举杯笑道:“在下敬三姐一杯,请三姐赏脸!” 赵三姐神情漠然地举起杯子,在唇边沾了一沾,就放下来,淡淡地道:“奴家不会喝酒,大公子有什么话就说吧!” 尚文烈却是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高粱酒,照了照杯,笑道:“三姐怎知目下中原正是多事之秋?” 赵三姐道:“大公子把各地分宫关闭,化明为暗地活动,各大门派及丐帮酝酿联盟,更有那名亡实存的‘无名堡’和‘胜家堡’推波助澜,漠北‘血魂堡’已听闻跟你大公子携手合作要将势力伸展人中原来,这些事情还不够么?” 她淡淡道来,对江湖情势竟是了如指掌! 尚文烈听得心头一震,一时摸不透这鬼女人究竟安的什么心?当下淡淡一笑,举杯笑道: “三姐莫非打算也要凑一凑热闹么?” 赵三姐嘴唇动了一下,眼光却朝两边一扫…… 尚文烈笑道:“三姐放心,在下敢担保在这店里的人就算听见了也不碍事的。” 赵三姐轻轻一哼,道:“说老实话,奴家的确是有心进中原来凑凑热闹,但一时之间却又打不起主意,究竟是帮着谁比较好……” 尚文烈忙接口道:“那还用说,三姐不帮小弟这个忙,还去帮谁?” 赵三姐瞟了他一眼,道:“话固然是这么说,可是……”倏地压着嗓子,低声道:“你把那死丫头藏到哪里去了?你总宫的人死也不肯认账!” 尚文烈听得一怔,道:“哪个死丫头?” 赵三姐“哼”了一声,道:“你大公子装什么呆?说不定就在车子里咧!” 尚文烈长长地“哦”了一声,笑道:“原来三姐是说上官琼!三姐真是会开玩笑,她不是在‘玉屏宫’的么?三姐怎地反说小弟装呆?” 赵三姐又是一哼,道:“不是你大公子,难道那姓贾的小子会有这大的本领把她弄走?” 尚文烈又是一怔,道:“把她弄走?你是说……” 赵三姐也是一怔,情知说漏了嘴,只好轻啐了一声,低低地道:“我的好大公子,奴家把那死丫头关在宫里,凭她一个人的本事,怎能逃得出来?如果你要奴家帮忙,那就不能帮着她了。” 尚文烈这才明白,敢情上官琼失踪了这许多日子,原来是给这鬼女人关起来了,如今,不知怎地竟让她逃了出来,所以这鬼女人才带人进中原来寻找她的下落…… 他眼珠一转,神色庄重地说道:“请三姐相信我尚某人,在下的确不曾见过那贱婢!” 话声微顿,改作诚恳之容,沉声道:“其实那贱婢本领有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三姐何必为她而劳师动众,白费心力?如果把这精神拿来帮助我尚某人,将来平定了武林,三姐还怕不予取予求么?” 赵三姐摇了摇头,木然道:“你大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丫头虽然本领有限,但她身上怀有‘玉屏宫’的‘信符’,不知道那死鬼苏玉凤是在什么时候传给她的,奴家目前虽然掌管了‘玉屏宫’,却仅能指挥奴家的心腹之人,至于宫里及外面的上百人手,就得靠那‘信符’来统御了。” 尚文烈“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三姐请放心,如果那贱婢落在尚某人手里,一定给三姐送去处置,但这帮助尚某人之事,还望三姐俯允。” 赵三姐淡淡道:“奴家已经说过,帮谁都可以,只要谁能将那丫头给送到‘玉屏宫’来,奴家就帮谁,所以嘛,奴家还不能在这时候对你大公子的请求有所决定。” 尚文烈尴尬一笑,道:“依我尚某人之见,三姐还是先行决定的好。” 赵三姐淡然道:“为什么?” 尚文烈悠然道:“苏前辈中毒毙命之原因为何,江湖上传说纷纭,有很多人都极想知道其中详情,尚某人相信三姐也必定有这兴趣的,是么?” 赵三姐娇躯微震,目光乱射,冷声道:“奴家对这事根本就没有兴趣。” 尚文烈笑了笑,道:“是不是三姐已经知道其中详情了?” 赵三姐语气一寒,微带怒意道:“大公子请勿信口开河,奴家可吃不消!” 尚文烈毫不在意地笑道:“我尚某人在想,如果那些想知道这件事情的内幕之人,听到三姐知道其中原因的话,真不知要替三姐带来多少麻烦咧!” 赵三姐似乎气恼已极,却又无可奈何地瞪了尚文烈一眼,恨恨道:“你尚大公子不去瞎说,谁会知道!” 尚文烈笑道:“所以说,关于帮助我尚某人的事情,还是请三姐先行决定的好。” 赵三姐银牙一阵乱咬,终于点头道:“好吧,奴家就决定帮你,但话要说在前面,第一,如要使用‘玉屏宫’的人力,大公子就必须先将那丫头身上的‘信符’交给奴家。第二,如果那丫头落在奴家手中,对不起!帮你大公子的话就算吹了!” 尚文烈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之理,我尚某人知趣得很,没有把握的事,决不随便向人开口,三姐尽管放心。” 赵三姐冷笑一声道:“这样就好,奴家已经用过饭了,对不起,要先走一步,但愿早日得到你的好消息。”说完,缓缓站起身来,那四名侍婢赶忙过来侍候…… 尚文烈放下杯筷,起身笑道:“三姐怎不多聊一会儿?不知赶着要到哪儿?” 赵三姐一面接过热毛巾擦拭嘴唇双手,一面冷冷道:“奴家跟你大公子聊天只有吃亏的,又何必多聊?至于奴家的行踪,倒不劳大公子关怀,可是……”话声微顿,俏眼左右一扫,低声道:“我们刚才的谈话,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怎样处理就交给你大公子了。” 尚文烈含笑点了点头,道:“三姐放心,尚某人敢担保出不了纸漏!” 赵三姐方自点头,只听车声辚辚,一名侍婢已从客栈后面驾着一辆轻车绕将出来,驶到客栈门口! 尚文烈笑道:“原来三姐也挺会享受,可说得上是与尚某人有志一同了!” 赵三姐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嗯”了一声,便自合上车厢,那三名侍婢把零碎东西清理好了,也进入了车厢,赵三姐一挥手,那驾车的侍婢抖动缰绳,缓缓朝集外驶去! 尚文烈口噙冷笑,目送赵三姐的马车去远了,这才转身返入店中,却见那个乡下老太婆刚好在柜台上把饭钱算清,挽着蓝布大包袱,颤巍巍地往店门口行来。 尚文烈伸手一拦,沉声道:“老婆婆请留步!” 那乡下老太婆正低着头往外走,突见身前现出一只手拦住去路,不禁吓了一跳,踉跄倒退了两步,几乎跌了一跤,慌忙抬头眯着一双老眼,怔怔地瞧着尚文烈…… 尚文烈也在打量这个乡下老太婆,只见她皱纹满脸,那大半已变白色的头发挽了个小髻,拿一根指头宽的银簪儿绾住了,两边的腮帮子深深凹下去,显得两片嘴唇更见干瘪,身上的一套粗布衫裙倒还干净,大概生长在这山地里的原故,脚下并未缠裹,一双天足穿了双布底鞋。 不折不扣,十足十的一个乡下老太婆。 尚文烈将她上下瞧了一遍,含笑道:“本公子叫你留下来,不要忙着走,听到了没有?” 老太婆的耳朵可能不大灵光,她眨眨眼皮,哑声道:“你这位公子爷说什么?” 一名黑衣劲装大汉已放下筷子走过来,大声道:“咱们公子要你留下,不准走!” 老太婆这回可听见了,但她却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我还要赶到女儿家去,晚了路就不好走啦!” 那大汉牛眼一瞪,大喝道:“说不准走就不准走,少-嗦,快回到你的位子去!” 老太婆“哟”了一声,抬手伸出一个指头,指点着那大汉,口中哩哩啦啦地高声说道: “怎么,你们又不是官人,大呼小叫地瞪谁的眼睛?”说到此处,一拧头,冲着柜台叫: “掌柜的,你评评理看,凭什么不准人家出去?” 那掌柜的正在埋着脑袋记账,听见吵闹声音,刚好抬起头来,见状,忙站起身来,双手乱摇道:“诸位大爷有话好说,请不要……” 走过来另一名黑衣劲装大汉,伸手一接掌柜的肩膀,冷喝道:“没你的事,坐下去!” 掌柜的哎了一声,“噗”地一屁股摔在板凳上,一手捂着被按过的肩膀,龇牙咧嘴的哪还敢吭气。 那老太婆一见连掌柜的都吃了痛,不由吓得连连倒退,但口中却高声叫道:“反了!反了!大白天当街抢人,街坊快来啊……” 尚文烈和几名武师都不防老太婆有这一招,俱不禁一愣! 一阵脚步声响,奔出了几名店中的伙计,一面跑一面大喝:“什么人大胆敢白天抢人?……哦!” 目光触处,几名伙计也愕住了…… 就在食厅略呈混乱之际,在左首角落进食的那个黝黑精瘦小伙子,忽然放下手中的卷饼儿,扛起他那长铺盖卷,门声不响地起身离座,侧着身子就往食厅通到后面客房的那道门里闪去…… 这时,好几名从店后奔出来的伙计发现了所谓抢人的竟是那极为势派的公子爷,俱不禁愕然一顿之后,立即疾趋上前,一名伙计对老太婆两眼一瞪,道:“无缘无故乱叫一通干吗? 就算人家公子爷要抢也不会抢到你头上来,还不快点出去。” 另一名伙计却哈腰对尚文烈赔笑道:“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公子爷请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尚文烈冷冷一哼,一声冷叱:“站住!” 那老太婆听从那伙计的话,刚刚低头一举步,登时让这一声慑人的冷叱,又给吓得站住了。 但那黝黑精瘦小伙子却不听这一套,脚步根本不停,眨眼间,人已进入了店后的客房。 尚文烈一摆手,立即有两名蓝衣武师闪身而起,先后窜进通往店后客房的那道门,追踪那黝黑精瘦小伙子去了。 食厅这边,那名伙计已再度朝尚文烈哈腰赔笑道:“公子爷,您何必……” 那一掌把掌柜按下去的黑衣劲装大汉霍地伸手一叉,将这名伙计推得两个踉跄,瞪眼喝道:“没有你们的事,统统滚进去!” 几名伙计吓得面青唇白,喏喏连声,谁还耐烦管那老太婆的闲事,一个个向后转,抱头鼠窜回店后去了。 偌大一间食厅,这时只剩下尚文烈这一帮人,那两名黑衣劲装大汉把住了通往店后的那道门,四名蓝衣武师则分出两名把住店门,另两名分站在尚文烈的左右。 尚文烈则悠然地望着那浑身发抖的老太婆,冷笑道:“老婆婆!你也不用再演戏了,乖乖坐下来咱们聊聊,彼此有益,又何必急着要走呢?” 老太婆起先还指望店中的人会出头帮忙,此际,眼看已然绝望,真是又惊又急,更是气恼万分,闻言,抖着嗓子叫道:“你们这班天杀的想抢我老婆子的东西,还说我老婆子演戏,呸!快让开,谁跟你们演戏?” 尚文烈嘴角一歪,冷声道:“老周,把她请到位子上坐下来!” 站在左首的那名蓝衣武师应声跨前两步,逼近那老太婆狞笑道:“老婆婆,是你自己走还是要我周大爷请你去?” 老太婆惊惶地连连后退,讷讷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周姓武师张牙舞爪地一步一步逼近,冷冷喝道:“你再不听话,大爷就要动手请你了!” 这时,老太婆已将退进那道通往店后的门户,忽地冷哼了一声!不退反进,脚下一大步就贴近周姓武师的身前,抬手一掌,疾逾闪电地击在他的胸膛上! 周姓武师做梦也没想到这个行将就本的老太婆会突然出手,只觉眼前一花,“叭”的一声!胸膛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登时一声闷哼,“砰”然仰跌地上,张嘴喷出一股鲜血,昏死过去。 老太婆一掌击中周姓武师,身形却未停顿,倏地一转,化作一股狂风,卷向那把住店后门的两名黑衣劲装大汉,手中的蓝布大包袱猛地扫出! “砰噗”两声!那两名黑衣劲装大汉骤不及防,登时被那大包袱击中,身子连打两个圈圈,“哗啦啦”地碰翻两张饭桌,人也倒在地上,鬼叫连天! 老太婆一击得手,身形一起,就要从这店后门户冲出……” 陡听一声清叱:“退回去!” 尚文烈迅似飘风,身形有如鬼魅,一闪身就挡在老太婆的面前,大袖一拂,卷起一股奇猛无比的暗劲,向老太婆的身上拉去! 老太婆与尚文烈相距不过五六尺,几乎伸手可及,哪还让避得开,只好将手中的大包袱顺势往前一送…… “噗”的一声!大包袱挨了尚文烈衣袖一拂,老太婆“哎”的一声惊叫,蹬蹬倒退了两步方才拿桩站稳! 尚文烈冷哼一声!欺身跟进,一抬手,骄指疾点而出! 一缕劲风,划空生啸,射袭老太婆的“期门”穴! 老太婆只得依样画葫芦,振腕一翻,大包袱迎着射来的指风一挡! “味”的一声!大包袱立被指风射穿了一个深深的窟窿! 老太婆也被指风余劲震得又退了一步! 她速退了三步,也就是说,已经被人逼得退回了原地,不由急怒交迸,厉喝道:“尚文烈,你不要欺人太甚!” 尚文烈听了一愕,随即“哈哈”大笑道:“本公子早就料到你是熟人,不过嘛……”说至此处摇摇头,道:“本公子的朋友当中,好像没有年纪这样大的!”话声微微一顿,目光一凝,冷冷喝道:“你究竟是谁?还不快将真面目现出来让本公子瞧瞧!” 老太婆“哼”了一声,正待开口,忽听店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不由怔了一怔,忙掉头望去。 只见那两名跑堂伙计领着十几名老少,匆匆地赶到客栈来,却被两名把住店门的蓝衣武师挡驾,因而争吵起来。 老太婆当时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急声叫道:“诸位乡亲来得正好,这帮强盗把我老婆子欺负惨了!快把他们拿住送到衙门去关起来!” 尚文烈虽是拿杀人不当一回事,但青天白日之下,大街之上,众目昭彰,当然万分顾忌,不敢随便乱动,遂将衣袖轻拂,勉强含笑上前喝退两名蓝衣武师,让那跑堂伙计领着那十几名老少进入食厅。 一名鬓发花白的长衫老者进得店来,一双老眼打量了尚文烈一下,咳了一声,沉声开口道:“老汉是本集的里正,请问诸位从何处来,为何在本集生事,欺负一位老太婆?” 尚文烈笑道:“老先生误会了,咱们是过路之人在此歇脚打尖,本欲向这位老婆婆请教一些此地的风景名胜,以便抽暇一游,不想她老人家听觉不聪,误解了在下的意思,才有这场误会,并且惊动老先生及诸位乡亲,真是抱歉!” 长衫老者“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转脸望着老太婆,道:“老婆婆!是不是这样的?” 老太婆哭丧着脸,道:“我怎么知道,他们人又多又这样凶霸霸的,只有土匪强盗才是这个样子的嘛!” 长衫老者笑道:“这完全是误会,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目光一转,突然发现那名被老太婆打得吐血昏倒地上的蓝衣武师,不由一怔,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尚文烈忙赔笑道:“没什么,这是在下管教不严,让这些家丁们吃醉了,自己人口角相争,受了点伤,没关系,在下自会带回家去医治,不致惊动地方的。” 长衫老者点了点头,道:“这样就好!”话落,又转对老太婆道:“老婆婆!没有什么事了,请上路吧!” 老太婆千恩万谢地谢过了长衫老者,低头挽了蓝布大包袱,颤巍巍地行出店门,往大街的那一头就是赵三姐去的那一个方向走去…… 当她经过尚文烈那辆马车,走没多远,突然似是踩着了什么,左脚歪了一下,但却未曾跌跤,仍旧朝前行进…… 尚文烈脸上掠过一丝喜色,嘴角朝那两名站在店门口的蓝衣武师一歪,两名武师立即转身,漫不经意地往店外行去…… 那两名被老太婆用大包袱撞倒的黑衣劲装大汉,这时已爬起身来,合力把那挨了一掌的蓝衣武师扶起,靠坐在椅子上,动手替他治疗…… 长衫老者见已太平无事,遂朝尚文烈拱手道:“乡下人不懂事,打扰了公子爷,请不要见怪,老汉这就告退了。” 是人都长得一双势利眼睛,山村中虽然民风较为淳朴,但这里正也未能免俗,他只顾看到尚文烈一身不俗的穿着,慑人的气派,便存了个息事宁人的心理,不敢追究下去。 尚文烈当然也乐得免去一场麻烦,闻言,也抱拳一揖,笑道:“岂敢岂敢!里正老先生不加怪责,晚生已深感万幸……”一面说,一面将长衫老者送出店外,一方才回转食厅,对那留下来的一名蓝衣武师和两名黑衣劲装大汉道:“你们把老宋搭在马背上,连他们的马匹一并带走,先到集西七十里的‘三山堡’据点去。” 那武师和两名黑衣劲装大汉躬身应是,立即动手收拾,将那受伤的武师扶出店外放上了马鞍搁好,然后各自解开缰绳,翻身上马,牵了没入乘坐的马匹,扬鞭疾驰而去。 尚文烈行近马车门边,杨聪已钻出车厢,尚文烈上了车坐好,微笑道:“小杨!你那一针整得她不轻,快追上去看看老伍老陆两人得手了未曾!” 杨聪应了声:“是!”跃上驾车的座位,长鞭“啪”的一扬,驱动马车辚辚疾驶而去…… ※※※※※ 那黝黑精瘦的小伙子抱着长铺盖卷儿,闪出了客栈的后门,快步穿过一片菜园地,钻进了一座挨近山坡下的竹子林…… 两名蓝衣武师后脚跟着掠出客店后门,目光一掠,瞥见那小伙子的身影刚好钻进了竹子林,二人哪敢怠慢,身形齐齐疾掠而起,几个起落便已到了竹子林外,停步抬目一看,俱不由一怔! 只见风动枝摇,竹叶沙沙乱响,这座竹子林竟然甚为深邃,林中光影暗淡,哪还有小伙子的踪影! 两名蓝衣武师互相看了一眼,齐齐身形一挫,也相继钻进了竹子林…… 绕来绕去,竟然绕过了一道山嘴,二人估计已走了几里路程,方才穿出了竹子林,眼前豁然开朗! 两名蓝衣武师方自长吁了口气,抬手拍拍身上所沾的灰土蛛网,突地 两人目光一凝,又怔住了! 那黝黑精瘦的小伙子正站在他们身前不远,双手抱着长铺盖卷儿,一双澄澈而又充满怒意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们! 两名蓝衣武师一怔之下,心道:“好小子,咱们正要找你,你反而等着咱们来了!哼哼! 简直自讨苦吃!……” 他二人一面高兴,一面抬目四下打量地势,以防这小伙子不敌之时有机会逃走! 这是万山丛中的一处山环,目光所及,除了山还是山,打尖的那个小镇集已然被山嘴挡住,看不见了。 两名蓝衣武师把地势看清,又把对方如果逃走之时可能选择的方向估计了一下,这才齐步上前,并由那年纪较大的武师沉声喝道:“小子!咱们大公子叫你站住你为什么不听?还不快点跟咱们回店去听候发落!” 黝黑精瘦的小伙子冷哼一声,还带着童音的嗓子喝道:“狐假虎威的狗东西,本……本少爷就是要候在这里取你们的狗命!” 那年纪大的武师听得一怔,随即笑喝道:“哦!看不出你小子还是道上的!嘿嘿!咱们大公子真是了不起,敢情他早就瞧出来了!”笑语之声一顿,脸色一狞,峻声喝道:“你小子是哪条道上的?赶快报上名来,大爷好替你小子登个账!” 黝黑精瘦的小伙子嘴唇一撇,道:“少-嗦,你两人是要一个一个地死,还是两个一道赴黄泉,快快决定!” 另一名年纪小些的武师火气却较大,他厉喝一声:“老子就叫你先死!”纵身一跃,越过了那年纪较大的武师,“呛”的一声,凌空掣剑,身形疾落,长剑化作一道电虹,朝小伙子分心刺到! 黝黑精瘦小伙子一声冷笑,身子一侧,手中抱着的长铺盖卷儿猛地一扔,“唰”的一道白光从铺盖卷里疾飞而出! “铮”的一声!白光一圈一绞,立将刺到的电虹荡开,紧接着一闪一吐,白光倏然而敛! “啊”!那名武师一声哀号,挺着长剑直冲出八尺开外,右肋裂开了一条尺许长的口子,鲜血狂涌而出,洒了一地,紧接着“砰”的仆卧地上,双脚一阵抽搐,眼见不得活了! 精瘦小伙子右手斜垂着一柄寒光贞闪的长剑,瞧也不瞧那垂死的武师一眼,却睨视着那年纪较大的武师,冷冷说道:“该轮到你了,还等什么,晚了在黄泉路上就赶不上你的伙伴啦!” 那名年纪较大的武师连伙伴怎样挨了人家的一剑都没有看清楚,不由吓得心胆俱寒,瞪着一双充满惊骇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那黝黑精瘦小伙子,如见鬼魅地一步一步往后倒退…… 精瘦小伙子冷嘿一声,喝道:“怎么?想溜?站住!” 这一喝不打紧,直喝得那武师一个哆嗦,霍地掉头没命狂奔,往竹子林里逃去…… 精瘦小伙子一声清叱! “狗贼休走!” 身随声动,人化一片乌云,只一飘,就飘过了那名武师头顶,寒光闪闪,长剑疾然下射! 那武师正舍命狂奔,眼看就要钻进竹林,耳听清叱之声,顿觉头上劲风压顶,一道白光拦住去路,不禁亡魂皆冒,哪还敢再前进半步,慌忙刹住前冲之势,并还倒退了两步才稳下身形! 精瘦小伙子的长剑直点在这名武师的胸口上,冷声叱道:“快亮出兵刃来受死!” 那名武师胸口只感到阵阵冷气钻进心窝里,不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在这种情形之下,就算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亮出兵刃来,当下,顺着对方剑尖的来势,“噗”的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结结巴巴地叫道:“小爷饶命!小人给您磕头!” 说着,他真的就要磕头,那精瘦小伙子当然不能够眼看着人家的身子直往剑尖送来而不予理会,当下,只好微退半步,剑尖一撤,口中冷冷喝道:“起来!你……” 谁知,他话尚未说完,那武师的头已然低低磕了下去,也就在他脑袋一低的一刹那,“咋”的一声绷簧微响,三点寒星电也似地从那武师的后颈窝里飞射出来,斜斜往上直取精瘦小伙子的咽喉、心窝! 双方距离不过三四步,变生仓猝,精瘦小伙子寒星入目,已然躲不掉,闪不开,只吓得他“哎”地惊叫了一声,眼看一命难逃…… 陡地 “叮叮叮”!三下清脆响声起处,三点金星突然从左侧方电射而至,登时将那三点寒星撞歪,以一发之差,擦着精瘦小伙子的肌肤掠过! 精瘦小伙子惊魂一定,手中长剑猛然往前一送! 那名武师的锦背低头花装弯发出之际,十拿九稳地认为这小子必死无疑,方自一抬头,挺胸便待跃起,谁知 眼前寒光一闪,心窝登时一凉,浑身如遭电殛,死死瞪着那一柄冷森森,直刺入胸膛的长剑,口中却吐不出半点声音…… 精瘦小伙子抬腿一蹬那死去武师的身子,唰地抽出了长剑,身形倏转,面向左方,冷声叱道:“什么人?” 只听一声“呵呵”!两三丈外的一丛矮树后面,转出一名年约五旬出头,面容清瘦,腰背微弓,双目炯炯的长衫老者和一名精瘦中年人来! 两人缓步行了过来,一面走,那长衫老者一面打量着精瘦小伙子,口中却“呵呵”笑道: “小老弟身手不弱,就只是江湖经验差些,如不是这位君师傅,你这条小命就送得冤枉了!” 说时两人已行近精瘦小伙子面前,他一听长衫老者这一说,便知刚才那三点救了自己一命的金星,原来是这名精瘦中年人所发,当下掷剑于地,抱拳一礼,道:“多承两位前辈援手,晚辈尚天玉,未请教两位前辈高姓大名?” 那名精瘦中年人也不答话,自去地上捡寻他自己的暗器,那名长衫老者还了一礼,笑道: “老汉钱一博,这位君师傅名方义,人称方圆客,喏!他现在捡起来的三枚制钱,也就是他的拿手绝技!” 尚天玉又是抱拳连声道:“久仰!久仰!” 钱一博一指那两名蓝衣武师的尸体,庄容道:“这两人是何来路?尚老弟是哪一门派的高手?因何在此处相搏,敢请老弟坦诚赐告。” 尚天玉“哼”了一声,恨恨道:“这两个狗东西乃是‘金龙宫’的爪牙,奉了他们的主子尚文烈那厮的指使,要将晚辈擒捉回去…” 钱一博“啊”了一声,诧然截口道:“原来是‘金龙宫’的人马,那尚文烈在什么地方?” 尚天玉道:“那厮就在前面的双槐集上打尖,此时恐怕还在留难一位老太婆哩!” 钱一博道:“那么,你老弟又是……” 尚天玉气呼呼地道:“晚辈是另有事情,又不想和那厮纠缠,故而悄悄离开,谁料那厮竟然还是不肯放过……” 钱一博急道:“老弟可否带咱们到集上去看一看!” 尚天玉略一迟疑,点头说道:“好吧!晚辈带两位去是可以,但到了那客栈以后,晚辈是就要离开的。” 钱一博道:“那是当然,咱们怎能耽误老弟的事,走吧!” 尚天玉应声转身,拔回长剑,拾起那长铺盖卷儿,将长剑插进藏在里面的剑鞘,这才展开身形,朝双槐集飞掠而去。 钱、君二人紧紧跟随,穿过竹林,尚天玉仍然是从那客栈的后门,领着钱、君二人钻了进去。 ※※※※※ 那乡下老太婆挽着个大包袱颤巍巍地走出了集子的石板大街,踏上黄土山路,掉头看了看身后,突然脚步一紧,那龙钟老态尽扫一空,健步如飞地疾驰而去…… 翻过一道山脊,掠下山麓,四野已是荒寂无人,老太婆身形一闪,倏地掠入道旁一大丛杂草里去,隐没不见。 半晌工夫,山道上出现两条人影,疾掠而来,赫然是那奉命跟踪的“老伍”和“老陆” 两名蓝衣武师! 两人掠下山麓,突然发现跟踪的目标竟已不知去向,仅不由愕然停了下来,目光四下搜视…… 左首那名武师“咦”了一声!道:“伍兄!那老太婆莫非走的是另一条路?” 伍姓武师冷“嗤”了一声道:“一条大路直通到这里,你陆兄又不是没看见,那么大一个人,除非她会飞……”话声微顿,嘿然冷笑道:“就算她会飞,但她中了杨管事一根‘化血针’,也就飞不起来了,陆兄,咱们搜,这老家伙十成是钻了洞了!” 话声一落,却听一声刺耳的冷笑,老太婆已从杂草中闪了出来,绰立山路当中,招手笑道:“来来来!你二位不用找了,让我老太婆送你们回去!” 两名武师不由心头一震,暗忖:“听她口气,分明是守在这儿等我们来的嘛!唔!大事不妙!” 那陆姓武师似是胆子较大一些,当下,勉强按住心中的嘀咕,跨前两步,“呛”地掣出长剑,一指那老太婆,冷笑道:“你中了咱们杨管事的‘化血针’,一时三刻就得化为脓血而亡,还吹什么大气,快点跟咱们回去,听候大公子发落!” 老太婆“嘿嘿”冷笑,道:“一根小小绣花针儿就想难住我老太婆?呸,做梦,尚文烈那厮没有跟来,你两位是死定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大包袱搁在地上,从包袱里抽出一柄两尺来长的连鞘短剑插在腰带上,招手道:“你们一起上,免得我老太婆多费手脚!”- 第三十二章 老妇之厄 陆姓武师冷嘿一声道:“老太婆好大的口气,是不是刚才在饭馆里大蒜吃多了,收拾你这样的老家伙,还用得着咱们弟兄一起上!” 老太婆冷笑道:“阁下的口气也不小,既然你两位不愿携手共赴黄泉,那就让我老太婆先送阁下上路!” 话声一落,短剑毫无声息地滑出剑鞘,一指陆姓武师,笑吟吟地说道:“乖乖地过来,老太婆保证阁下旅途愉快!” 陆姓武师一摆手道:“慢来慢来!大爷从来不跟无名之人动手,你老太婆叫甚名字?是否江湖上有名之辈,说出来让我陆某人斟酌斟酌!” 老太婆嘿嘿笑道:“不打紧,我老太婆最喜欢跟无名小卒动手,宰起来要痛快得多!阁下就不用客气了!” 陆姓武师连连摇头道:“那怎么成?我陆大爷怎能够破例……” 老太婆冷笑一声,喝道:“对不起,我老太婆来替你破这个例……” 声落招发,短剑宛似一渝秋水,划起一道寒虹,朝陆姓武师胸腹之间射去! 陆姓武师慌忙挥剑一封,“铮”的一声,封是封住了,但人却被震得“蹬蹬蹬”退了三大步! 糟了!他脚步刚刚站稳,那一道寒虹又到了面前,森森剑气,直迫眉睫,令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一下,可把他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依样葫芦,挥剑一封。 “嘎”一声,他的剑被那一道寒虹错开一边,当中空门大开,老太婆的短剑已直抵他的胸膛! 伍姓武师在旁边一看要糟,人急智生,抖开嗓门大喝一声:“接暗器!” 老太婆闻声一愣,不知打来的是什么暗器,哪敢随便去接,也顾不得伤害陆姓武师,身形一晃,斜飘七尺,倏然转身,短剑依然遥遥指着陆姓武师。 奇怪!怎地丝毫不闻暗器破空之声? 老太婆眼珠一转,冷笑一声,斜睨着伍姓武师,冷冷地喝道:“什么暗器?掏出来给我老太婆瞧瞧!” 伍姓武师双眼一瞪,道:“大爷的独门暗器,岂是随便给人看的!” 老太婆“嘿嘿”一笑,道:“小气鬼!喏,这是我老太婆的大众暗器,人人都可以看的,给你!” 话声一落,左手倏扬,一点金星,疾如电光石火地一闪,伍姓武师连看也不曾看清楚是什么暗器,顿觉右“肩井”穴一麻,浑身动弹不得! 老太婆瞧也不瞧伍姓武师一眼,巍巍然逼向陆姓武师,冷冷说道:“这一下阁下是寡妇死了儿,没有指望了,有什么本事赶快掏出来吧!” 陆姓武师眼珠一转,大喝道:“老太婆休要欺人太甚,大爷绝招一出,你就后悔莫及!” 老太婆笑道:“不要紧,阁下有什么绝招,使出来让我老太婆开开眼界也好。”一面说着,短剑剑尖已将近点到对方的胸膛…… 陆姓武师连连摇头道:“你的剑这样逼着我,教我怎样施展得开?” 老太婆笑笑道:“有道理,老身就让你一些!”说完,身形微微一撤,退后两步。 陆姓武师大喝一声,双臂一振,身形腾空而起,凌空一个翻身,竟然反往后倒掠而去…… 他这一手以进为退的绝招,一掠三丈方始落在地上,满心以为只要再来两三个起落,就可脱离老太婆的掌握。 谁知 他脚刚沾地,眼前人影一晃,寒虹一闪,老太婆那一柄短剑的剑尖,第三次指着他的胸膛! 陆姓武师死瞪着停在胸膛上的剑尖,额头上汗如雨下,哪里还敢再动! 老太婆嘿嘿笑道:“阁下这一手绝招真绝,错非是我老太婆,旁人就得栽在你的手里……”笑语之声微顿,倏地脸色一沉,冷冷喝道:“你还有什么绝招没有?” 在这种情形之下,就算陆姓武师有一千种绝招也无法施展,何况他方才使出的一千零一招的救命绝招都已不灵,其他的绝招又有何用处? 老太婆见他不做声,遂把脸一板,峻声道:“阁下既然没有什么绝招了,那就得听我老太婆的,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准拖泥带水,不准有半句谎言,否则有你苦头吃的,懂不懂?” 陆姓武师这时除了拼命点头以外,实在也没有旁的动作好做了。 老太婆略一沉吟,开口问道:“尚文烈那厮叫你两个跟踪我是什么意思?” 陆姓武师嗫嚅地道:“没有什么,因为你老中了杨管事的‘化血针’,大公子吩咐咱们跟来看看你老……你老……” 老太婆冷笑道:“来看看我老太婆死了没有,是吗?” 陆姓武师点点头,道:“还是你老人家圣明……” 老太婆“哼”了一声,道:“少给我老人家戴高帽子,我可不吃这一套!”话声微顿,又道:“尚文烈是否知道我老人家是谁?” 陆姓武师摇头道:“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 老太婆道:“你们的目的地是什么?” 陆姓武师迟疑了一下,道:“在下只知听命前进,要到哪里却是不大清楚。” 老太婆冷笑一声,短剑上加了一分力,一点陆姓武师的胸膛,冷冷道:“这是你头一次说谎话,老身饶了你,说!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快说!” 陆姓武师但觉一缕冷气直透心肺,几乎连五脏六腑都要冻结起来,慌忙说道:“是是是! 咱们公子说要回总宫去!” 老太婆听了,口中喃喃道:“他要回总宫去!去干什么?难道……” 陆姓武师慌忙接口道:“不!不!在下不知道大公子要回去干什么。” 老太婆叱道:“不是问你,你少多嘴!”略微一顿,忽地目射寒光,沉声道:“那辆马车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快从实招来!” 陆姓武师忙乱地道:“没有!没有!里面藏的不是东西!” “不是东西?”老太婆眼神一亮,喝道:“那就是人了,是什么人?快说!” 陆姓武师才知忙中有错,没有答对题,忙应道:“不……不……不……没有……没有……” 老太婆右手微一用力,剑尖登时刺入陆姓武师胸膛的皮肤里去,顺势抖了一抖手腕,峻声喝道:“是不知道,还是没有人?快说。” 陆姓武师只痛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硬着头皮道:“不!不!在下真的不知道。” 老太婆哼了一声,右手又加一分力,将剑尖再刺了两分,口中冷冷说道:“你既然不知道,怎晓得车里藏的不是东西?嗯!” 话声甫住,突听身后有人接道:“你逼死他也没有用,有话尽管问我尚某人!” 老太婆悚然一惊,右手往前一送,头也不回,身形一闪,电也似疾转到陆姓武师身后…… “啊!”陆姓武师一声惨叫,胸膛被短剑横着割裂了一条大缝,半边肺叶“呼”地往外冒将出来,鲜血如泉水般涌出…… 老太婆也真狠,她人转到陆姓武师身后,就在他惨叫声中,左掌一抬,“叭”的一掌,把陆姓武师整个人击得朝前飞扑,直向方才在她身后接话之人撞去…… 那接话之人正是跟踪而来的尚文烈,他满以为这老太婆闻声必会转身答话,却没料到她这般狠辣,不由为之一凛,慌忙一晃身,斜飘五尺…… “砰”然一声,那陆姓武师没撞中尚文烈,直朝前飞出去八尺之遥才仆倒地上,略一抽搐便寂然不动! 老太婆一掌把陆姓武师推出,人却借势往后倒掠而起,凌空双臂一抡,身子像风车般一个翻腾,旋风般又向前掠出三丈,方飘身落地。 尚文烈冷笑道:“在尚某人面前,你还想逃得了么?” 身随声动,疾逾离弦劲弩,朝老太婆飞射过去。 老太婆轻功身法却也相当了得,她脚尖一触地面,身形立即腾起,待尚文烈扑到时,她又已纵出六七丈之遥。 尚文烈一扑之下,未将老太婆追上,不由怒火冲天,双臂一振,电掠而去,朝着老太婆的背影冷笑喝道:“就算你会飞,尚某人也要上天抓你下来。” 他这一全力施展,身形当真去势如电,话声未歇,人已飞抵老太婆背后不足一丈距离了! 老太婆人虽老,耳朵可相当灵光,从尚文烈的语音就听出危机已近,不由心中大为惊凛,忙猛提一口丹田真气,也是双臂一振,全力朝前飞掠…… 尚文烈身在空中,已然右手一抬,中指一扣一弹,一缕洞金穿石的指风,划空生啸地射向老太婆的“命门”大穴! 可是,由于老太婆的突然加足力量朝前飞掠的缘故,双方距离登时又拉开了丈多远,使尚文烈弹出的一缕指风劲力只在老太婆的衣衫上面轻轻点了一下而已。 这指风一点之力虽轻,但在老太婆来说,影响却也不小,只见她身形略略一震,前飞之势顿时现出慢缓下来…… 双方就这几个起落之间,已然离开了山道甚远,一片黑压压的树林横亘在山脚下面,老太婆不由精神陡长,奋勇鼓起余力,朝那树林飞纵过去…… 尚文烈一见老太婆要逃入树林,心中不由一急,大喝道:“你若再不停步,休怪尚某人要用暗器招呼了!” 他不发出这警告犹可,老太婆一听之下,前纵之势更急,眼看就要钻入树林…… 尚文烈又急又怒,猛然一扬右手,一缕金虹电射而出,品字形向三丈外的老太婆背上左右“肩井”及“缩筋”穴射去…… 他是存心要将老太婆废了,故此暗器出手,口中方始大喝一声:“打!” 喝声进入老太婆耳中,三缕金虹已距她身后不足三尺,眼看一命难逃…… “叮叮叮!”三声金铁互击脆响,不知从何处射来三点白光,正好撞在那三缕金虹上面,空中登时爆起三蓬火花,金虹、白光分别斜斜坠落地上。 三缕金虹是三栖三寸长的龙形小金剑,三点白光是三只茶杯大小,形如飞凤的亮银镖。 老太婆乍听喝声,身形已然硬行扭转,立剑护住当面,忽然沉身落地,目睹斯情,心知自己这条老命,幸运地被人从鬼门关口拉了回来,当下,也顾不得揩拭额上的冷汗,拧身一跃,就要纵入树林,谁知 她这一耽搁之下,尚文烈也就追了上来,身形一落,正好将她拦住! 尚文烈“呛”地掣出长剑,一指老太婆,冷笑道:“看你还朝哪里逃?” 这时候,双方面面相对,距离已不足八尺,除了动手一拼之外,的确已无法再逃了,老太婆深深吸了口气,短剑斜斜外指,冷然道:“尚文烈!你以为我老太婆怕你?呸!你那两手‘金龙剑法’还不在我老婆子的眼下!” 尚文烈嘿嘿冷笑道:“我早就看出你是……” 他话刚出口,忽地一声断喝,身形疾转,手中长剑一振,一道电虹盘空一闪…… “叮叮叮”!又是三声金铁交鸣!三只形如飞凤的亮银镖随着火花四溅之下,断头折翅地坠落在地上! 尚文烈厉声喝道:“林中见不得人的鼠辈听着,刚才你击落本公子的金龙剑也不跟你计较,哼哼!你胆子倒真不小,人更是不知趣,竟然再度出手暗算,还不快滚出来让本公子瞧瞧!” 话声一落,林中一声娇颤!眼前白影一晃,树林边沿已现出一位身穿白绫劲装,风姿绰约的半老徐娘! 她右手纤纤玉指轻轻理着肩后剑把上垂下来的红丝穗子,袅娜行出树林,口中冷冷说道: “姓尚的!在天门山逍遥谷中,你无耻地使用群殴战术,倚仗人多势众屠杀八大门派之人,哼哼!今天你落了单,本姑娘倒要瞧瞧你的金龙剑法,有什么了不起!” 这位白衣徐娘乍一现身,尚文烈跟那位老太婆俱是心头一震,目光一凝,脸上神色连连变动…… 尚文烈“哦”了一声,脱口道:“白凤艾云萍!” 这位白衣徐娘正是在天门山逍遥谷中幸免于难的白凤艾云萍,她目光四下一扫,冷笑道: “怎么,你没想到姑奶奶我还没死是吧?” 尚文烈定过神来,嘿然哂道:“漏网之鱼,不自觅地偷生,竟敢重蹈罗网,真是可怜亦复可笑!”话声一顿,沉声喝道:“还有一位黑凤想必也在附近,何不一齐现身,好让尚某人一并打发!” “哈哈哈哈!”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从左侧三丈外一株参天大树的浓密枝叶里迸发出来,一条纤细的黑色人影,正自五六丈高的树梢上飞掠而出,恍似凤舞鸳翔般两三个盘旋,悄然落在白凤艾云萍身旁! 这是个身穿黑缎劲装,背插乌鞘长剑,姿色尤胜白凤一筹的半老徐娘,不用介绍,便知是黑凤艾素珍了! 黑凤艾素珍看起来要比白凤艾云萍年轻一些,是以神态上也较为活泼,她一飞落地上,随即抬手一指尚文烈,娇喝道:“姓尚的,你遭报之期已经不远,姑奶奶我不打算在此地取你的狗命,知趣的赶快夹起尾巴滚回金龙宫去等死,否则的话,管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尚文烈笑道:“多承艾二姑娘指点,尚某人甚为感激,尚某人正是要返回金龙总宫,就烦二位艾姑娘伴送尚某人回去如何?” 艾素珍“呸”了一声!皓腕一翻!“呛”地掣出背上长剑,一指尚文烈,娇喝道:“少做你的清秋梦,姑奶奶要送你的魂回去!” 尚文烈笑道:“艾二姑娘怪不得现在还找不到婆家,原来是这样凶的原故,这脾气真得要改一改,否则的话……” 黑凤艾素珍凤目圆睁,气得脸色发青,一声娇叱:“否则姑奶奶就要你的狗命!” 叱喝声中,身化一朵乌云,剑化耀目长虹,电也似地直取尚文烈! 白凤艾云萍一见乃妹被人激怒出手,也就不再客气,“呛”地掣出长剑,快似电闪云飘,一下绕到尚文烈身后,一振皓腕,一挺宝剑,剑光点点,遍洒尚文烈背上七大要穴…… 尚文烈朗声一笑!右腕一抬,长剑一绞,“嘎”地一声错剑锐响,立将黑凤艾素珍攻来的长剑错开,跟着脚下微微一滑,身形忽然斜飘五尺,恰好避让过白凤艾云萍疾刺而来的凌厉一剑! 双凤姐妹剑势落空,二人恰好面面相对,不由得齐声娇喝,左右剑诀互相一点,娇躯双双疾转,恰正并肩而立,两柄长剑,动也不动地指着尚文烈。 尚文烈含笑颔首道:“好身法!好剑法!尚某人得好好领教一番!”话声微顿,抬手一指静立一旁的老太婆,悠然道:“但在下与这位老太婆还有一些小事未了,可否请二位稍待片刻?” 白凤艾云萍冷然道:“姑奶奶们就是见不得你这厮欺凌老弱才出手阻挡,阁下与这位老婆婆有什么过节,尽管冲着我姐妹来好了……” 尚文烈笑道:“大姑娘说得好轻松,难道我尚某人想要她的命,大姑娘也可以代她把命送过来给我不成?” 白凤艾云萍冷冷地点头道:“正是如此,只要你姓尚的有这个本事!” 尚文烈“啧啧”摇头道:“大姑娘的命送了也是白送,尚某人照样会要她的老命,所以嘛,贤姐妹还是站远一些的好。” 黑凤艾素珍凤目一瞪,娇喝道:“少废话,动手就过来,否则就夹起尾巴滚回去!” 尚文烈赫然变色,说道:“本公子一再忍让,为的是不想你们在此地丧命,难道本公子是害怕了不成?” 那半天没有开口的老太婆突然颤巍巍上前两步,对双凤姐妹道:“多承贤姐妹仗义援手,老身感激莫名,只是老身行将就木,根本不值得贤姐妹跟这狗贼一般见识,所以请二位不必介意,让老身独自和他解决便了。” 黑凤艾素珍神色一整,道:“老婆婆说哪里话来,有道是路见不平,旁人来铲,愚姐妹身为侠义道中人,拔刀相助,更是分内所应为,老婆婆请站在一边,看这恶贼遭报就是。” 老太婆听了,感动得一头白发颤抖,哑声说道:“老身根本不值得贤姐妹拔刀相助,还是由老身跟他……” 尚文烈大不耐烦地连连摇手道:“好了好了!你们这样推来推去,推到什么时候?本公子倒有个好办法,可以同时解决。” 黑凤艾素珍冷笑道:“阁下又有什么好办法?” 尚文烈含笑道:“很简单,你们三人一齐出手,让我尚某人一次把你们收拾了,岂不是就没有什么好推的了?” 白凤艾云萍冷冷道:“咱们三人联手,你就死得更快些!” 尚文烈笑道:“没有关系,三位尽管一齐动手!” 双凤姐妹互相看了一眼,齐声娇叱:“恶贼接剑!” 双剑合壁,恍似闪电,一上一下,疾攻而出。 那老太婆也当仁不让,沙声一喝,短剑幻起千重剑影,猛袭尚文烈侧背。 尚文烈朗朗笑道:“这才像话,三位小心了!” 剑随声发,身形电旋,一道金虹绕身而起,上下盘旋一匝,然后往外暴涨,洒出万朵金花! “铮铮铮铮……”一连串赛似连珠的剑锋交击之声爆响之下,双凤姐妹与老太婆疾跃退后,各自低头朝手中剑注目一看…… 双凤姐妹的长剑上,各有一粒米大的缺口!而老太婆的一柄短剑,依然像一泓秋水,丝毫无损! 尚文烈一扬手中长剑,哂然笑道:“如何?这只是尚某人随便一招,三位就吃不消,倘若我尚某人再加两分力道,保证三位之中最少也有两位要躺在地上!” 黑凤艾素珍冷冷地道:“阁下只不过凭了一柄好剑而已,真功夫不见得就强到哪里去,你吹什么大气!” 尚文烈悠然道:“好!就算我尚某人武艺平常,贤姐妹的功夫高明,那你们还等什么? 还不赶快一起上!” 双凤姐妹被这几句话一激,登时把心中的一丝怯意消去,齐声娇喝一声:“狗东西!姑奶奶跟你拼了!”喝声中,身形左右一包,双剑齐出,“凤翔剑法”绝学出手,两柄长剑盘空而起,朝尚文烈当头下击! 那老太婆也同声叱喝,身形一伏,短剑宛似灵蛇,贴地攻出,闪电般袭向尚文烈的一双脚踝…… 三柄剑三个方向同时攻到,尚文烈身形上下左右全被剑光罩满,他傲然一声长啸,身形直拔而起,金剑抖开,“金龙剑法”中的一式“龙飞九天”绝招冲霄直上! 金光有若匹练,在空中恍似神龙探爪般左右分张,恰与双凤姐妹攻到的两栖长剑相接! “铮铮”!两下清脆的剑尖相触之声响处,文家双凤的两条娇小身躯顿被震得凌空一个倒翻!左右倒飞寻丈! 老太婆手中短剑攻出,对方身形已腾空拔起,她一声清叱!猛地长身,一探臂,身形也自疾掠而起,短剑幻化一缕电光,平地直冲霄汉,紧蹑尚文烈的足底射去! 尚文烈一剑击退了双凤姐妹,身形正往下落,足心正好对准老太婆的剑锋上落去,不由他心头一凛,赶忙吸一口真气,双足猛地一屈,双臂一抖一抢,“呼”的一声,身子也如双凤姐妹一般,凌空一个倒翻,头下脚上,手中长剑金虹暴涨,“金龙吸水”般直向老太婆当头罩下…… 老太婆眼看尚文烈的双脚已在自己剑锋以内,只要他再下落半寸,那两只大脚便可应手削落,却没料到这厮轻功身法竟然已达炉火纯青之境,身子可以在空中任意变化,一剑落空之下,对方金虹已挟雷霆之势袭到,不由大惊失色! 失色尽管失色,老命却不能不顾,老太婆也是猛吸一口真气,身形暴缩,骤似陨星般直往下坠…… 她的身形暴缩下坠,尚文烈的金龙剑也未停顿,依然紧跟着她的身子追踪下击,剑尖与她的顶门却愈来愈近…… 老太婆这时已不止是失色,而是心胆俱寒,她脚尖刚一触及地面,忙不迭猛然使劲一蹬,身形往侧后方一倒,嗖的一声,直似离弦劲矢,贴地飞出! 她应变撤身得够快,尚文烈可也丝毫不慢,他朗笑一声,双臂一抖,金虹划起一道光弧,身形已借势改下落为斜飘,飘的方向,恰正紧蹑老太婆的一双天然大脚! 老太婆贴地飞出两三丈,方自振臂挺身而起,眼前金虹耀目,森森剑气已直逼眉睫,始知搅了半天仍然没有逃出敌人的掌握。不由怒吼一声,一抬右腕,短剑猛然刺出! “铮嘎”一声错剑锐响!老太婆的一柄短剑被荡在一边,当中空门大开,冷森森的剑尖静静地停在她的咽喉上面,一缕寒气,直透心脾,令她汗毛倒竖,浑身一个冷颤,手足发僵,动也不敢再动! “不准动!”尚文烈似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一声暴喝,喝住了正待出手抢救老太婆的艾家双凤。 尚文烈冷冷喝道:“贤姐妹如再妄动,休怪尚某人手狠,先宰了这个老太婆……” 黑凤艾素珍哼了一声,道:“这老太婆……” 她话刚出口一半,突然一阵急遽的蹄声和隆隆的车轮声疾送过来,打断了她的话语,她愕然掉头望去…… 只见山路上,尘土漫天,一辆双马轻车疾驶而来…… 眨眼之间,这辆马车已驰下山来,驾车的一抖缰绳,马车突然一个转弯,竟然离开了山路,直朝树林这边疾驰过来! 这时,双凤姐妹已然看得清楚,这马车的车辕上坐了两个人,一个是貌相清秀的劲装少年,一个是身穿蓝色劲装的大汉。 尚文烈仍自紧盯着老太婆,口中却沉声道:“杨聪,你不在上面等候,追下来干什么?” 那驾车的劲装少年正是尚文烈的心腹杨聪,此时,他已一刹车轮,将马车停在数丈外的草地上,纵下车来快步走近尚文烈,双手呈上一物,躬身道:“公子追赶这老太婆走了之后,小的立即下去解开伍师父受制的穴道,发现穴道上是被这种暗器所伤,所以赶紧送来请公子过目。” 尚文烈将那支暗器拈近眼前一看,原来是一根寸许长短,形如蛇信的刺状暗器,不由冷笑了一声,右腕突然一扬,长剑疾似闪电,左右一点,立将老太婆左右“肩井”穴制住! 老太婆直恨得咬牙切齿,目中喷火,只以技不如人,徒自愤急,却是无可奈何! 尚文烈制住了老太婆之后,对杨聪道:“你过去把她的头脸看一下,如果是易了容的就帮她洗掉,如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就给她取下来,把她的庐山真面让艾家两位姑娘瞧瞧!” 杨聪应声上前,在老太婆的头脸上仔细观察了一下,微微一笑,右手倏然伸出,拨开她后脑勺下面的白发,指头用力一掀,“嘶沙”一声,一张制作得精巧万分的老妇人面具应手揭下! 艾家双凤姐妹自听了尚文烈说的那两句话,便已将四道眼神紧盯在老太婆的脸上,这时,眼见杨聪果然揭下一张人皮面具,两姐妹心头就已一震,及至仔细一看这老太婆的真面目时,二人更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齐声脱口叫道:“辛大娘!是你!” 原来,这老太婆竟然是“玉屏魔女”的心腹爪牙辛大娘,自从“玉屏女魔”被人毒毙之后,魔宫的大权落在赵三姐手里,跟着“玉屏女魔”唯一爱徒上官琼突然失踪,顿使她辛大娘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世间上,江湖尽管与一般社会组成的形态不同,但狗眼看人低的势利观念则是一样,“玉屏女魔”在生之时,她辛大娘到处都受人另眼看待,但如今,不但没有人来奉承她,而且,往日曾得罪过的人,恐怕都会向她算一点旧账,所以,这是她不愿再以本来面目活动的主要原因。 其次她为了要找寻上官琼的下落以及侦察“玉屏女魔”中毒的真正内幕,也必须隐起真正的身份,始能方便行动。 今天,她刚好狭路相逢,盯上了赵三姐的行踪,又偷听了尚文烈和赵三姐的一番对话,关于“玉屏女魔”之死因,几乎就等于宣布全部破案,还有一件令她兴奋的消息,那就是上官琼已经逃出魔宫,目前虽然不知去向,但总比音讯全无好得多。 她怀着兴奋的心情打算跟踪赵三姐之际,却被尚文烈硬给留了下来,如今真面目一露,更是凶多吉少! 因为尚文烈已决定与赵三姐联手,那么她辛大娘当然就是眼中之钉,岂有不拔去之理! 还有艾家双凤姐妹,她俩这一看清了援助的对象,竟是昔日在天门山逍遥谷下令屠杀八派五门之人的辛大娘,姐妹俩的心中,登时就像是倒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是什么味道! 两姐妹一愣神之下,掠空而起,往树林中掠去…… 尚文烈大喝道:“贤姐妹休走,尚某人留驾!” 喝声中,左手一扬,两道金芒电射而出,分取黑白双凤! 双凤姐妹身在空中,只听暗器破空之声,忙不迭双臂一振,娇躯一拧,在空中硬将身形横移三尺! 饶是她两人身形变换移动得够快,但尚文烈的金龙小飞剑的速度却更快,只见她俩的娇躯在空中刚一移动,“哧哧”两声,两道金芒全部中的! 白凤艾云萍的左臂挨了一小飞剑,痛得她“哎”地叫了一声,几乎就从空中落下,但她一咬牙,猛提一口真气,竟然斜窜出数丈,钻入了树林! 可是,那黑凤艾素珍却没有逃脱,尚文烈的那只小飞剑正好射入她的右“肩井”穴上,她只哼得半声,娇躯发软,“砰”地摔落地上,动弹不得! 尚文烈一见白凤艾云萍逃进了树林,不由心中一急,忙吩咐杨聪道:“你和老伍看住这两个,我去追那贱人!” 话声出口,人已腾空而起,疾逾闪电地穿入树林里去! 这时,艾云萍虽已瞥见妹妹中剑坠地,但自己也受了轻伤,孤掌难呜,只好忍住心中的悲愤,咬牙朝林中拼命狂窜…… 尚文烈的轻功虽较艾云萍高明得多,但在这浓密的树林中,不但视线大受影响,而且也无法作直线奔行,因此,始终差了三数丈无法追上。 他急怒之下,连发了两次金龙小飞剑,却被艾云萍巧妙地利用林木躲过了。 眨眼之间,已然追入林中数十丈之遥,浓荫愈密,枝柯交叉,藤蔓牵缠,行动更是大受阻碍。 尚文烈眼看艾云萍的身影愈来愈淡,不由怒火直冲脑门,大喝一声,双臂一振,尽展一身奇学,身形斜掠而起,金龙剑幻起一团形如风车的寒光,在身前疾绞猛削…… “咔嚓……”一阵暴响,那绵密的枝叶顿时绞开了一条四五尺圆径的通道,尚文烈的身形就顺着这条开辟出来的通道直飞而去…… 这样一来,他等于是直线行进,速度自然快捷得多,眨眼间就飞临白凤艾云萍身后,只要再来一次便可超越到她的前面…… 尚文烈大感兴奋,在空中朗声笑喝道:“艾大姑娘再不留步,休怪尚某人失礼,要从你头上飞过去了!” 笑语声中,脚尖已触地面,他暴提真气,猛然一点地面,身形如离弦之箭,再度破空而起…… 白凤艾云萍耳听尚文烈在空中说话的距离,情知他并非空言恫吓,但她怎肯乖乖听话停下来任人宰割,当下,一咬牙,拼力往前一纵,娇躯一拧,就在窜出丈多远之际,突然转向右侧一株大树的后面掠去…… 尚文烈哈哈一笑道:“大姑娘这样就达得了么?” 身形在空中也是一扭,跟踪转向左方,化作飞鹰攫兔之势,头下脚上,直扑下去! 谁知 他身形刚一变动,林中突然暴出一声断喝:“姓尚的接暗器!” 断喝声中,三点金星破空飞来,成品字形直射他的头胸要害,锐啸之声刺耳,显见飞行力道甚为劲急! 尚文烈心中一凛,不敢用手去接,身在空中也来不及变换身形位置,只好振腕一挥金龙宝剑,在身前展布一堵光墙,护住了当前要害…… “叮叮叮”,三声脆响过处,那三点金星与金龙宝剑一触之下,顿时化作三蓬芒雨,四散下落。 尚文烈的身形也就此一顿而忽然飘落地上。 白凤艾云萍却在这一瞬的空间,左闪右飘地跑出六七丈之遥。 尚文烈脚一沾地,竟然大反常情地不开口喝叫暗袭之人现身,而一声不响地掉头朝来路疾掠回去,并且速度较追赶艾云萍之时还迅快得多! 密林中仿佛有人“咦”了一声,脱口道:“这小子真聪明!” 尚文烈只听见了前面的三个字,人已飞掠出十多丈远;竟也毫不计较,竟头也不回,一个劲往前飞扑…… 数十丈的树林,眨眼便已穿过,望见林外,杨聪、老伍、马车、辛大娘、艾素珍,一样不缺,一个不少地仍在原地,尚文烈这才松了一口气,飞掠出树林! 杨聪乍见主人匆匆忙忙地空手返回,不由诧道:“那个女的呢?公子没追上?” 尚文烈挥手道:“你们快将这两个弄进车去,马上到‘三山堡’去,愈快愈好!” 杨聪和伍姓武师莫名其妙地应声将辛大娘和艾素珍抱进车厢跟贾天绅、胜夷光挤在一起。 尚文烈却一跃上了车辕和杨聪坐了并排,吩咐伍姓武师攀在车后,道:“老伍你留心后面的情况,最要注意有没有人跟踪,一有发现,就立刻告诉我!” 伍姓武师连声答应,紧紧攀在车后的行李架上面。 尚文烈低喝一声:“走!” 杨聪一抖缰绳,马车迅快地掉了个方向,朝山路上疾驶而去…… ※※※※※ 白凤艾云萍往前窜出了六七丈,掉头一望,见尚文烈匆忙转身向林外飞去,这才松了口大气,抬头高声道:“是何方高人仗义援手,请现身受奴家一拜!” 话声甫歇,只听枝叶“沙沙”一响,右侧不远一株大树上飘落三条人影! 一个是面容清瘦,腰背微弓,双目炯炯的长衫老者。他身后一个是精瘦的中年人,另一个则是皮肤黝黑的精瘦小伙子。 白凤艾云萍方待开口,那长衫老者已摇手止住道:“艾女侠先将伤口上药包扎好了再说,在下钱一博,这位是君方义老弟,咱们都是‘无名堡’之人……”说着,一指黑瘦、小伙子,道:“这位是尚天玉小老弟,是他带领咱们弟兄来追踪尚文烈的。” 白凤艾云萍一面听,口中一面连声道谢,手却没有闲着,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已将插在左臂上的金龙小飞剑拔出来,在伤口上敷药包扎妥当。 她伸屈了一下左臂,这才抱拳行礼道:“原来是‘无名堡’钱大总管和君师父,久仰久仰!这位尚少侠英气逼人,身手自必不凡,不知是哪一门派的高弟?” 尚天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还了一礼,道:“在下无门无派,不敢当艾女侠过誉。” 白凤艾云萍一笑,转对钱一博道:“大总管怎会来得这样巧,免了奴家一劫!” 钱一博指着尚天玉道:“尚文烈那厮在前面双槐集指使爪牙欺负尚老弟,在下弟兄路见不平伸手挡了下来,在下弟兄原是奉命追搜尚文烈那厮的踪迹,这一下恰好撞上,所以就迫蹑下来,没料到替艾女侠……”话声微顿,忽然“哦”了一声,道:“贤姐妹素来形影不离,如今怎不见令妹一道?” 白凤艾云萍黯然一叹道:“舍妹不幸已落尚贼手中,此时……” 尚天玉截口道:“贤姐妹怎会在此地与姓尚的碰上了头,难道还不曾跟敝堡主连络上么?” 白凤艾云萍摇了摇头,道:“愚姐妹本是打算去探一探‘金龙总宫’虚实,不想在此地遇上那厮,本来愚姐妹是不准备和他朝相的,但又不忍见那老太婆落在他手中,故而……” 尚天玉忽然插口道:“对了!那老太婆呢?” 白凤艾云萍“哼”了一声,道:“愚姐妹一生所做的错事,再也没有像这次错得厉害的了!”话声一顿,凝目问道:“你可知那老太婆是谁?” 尚天玉摇摇头道:“在下不知!” 白凤艾云萍恨恨地道:“她竟然是死鬼‘玉屏女魔’的心腹狗党辛大娘所化装的改扮,唉!愚姐妹竟会蠢得为她……” 此言一出,钱、君二人倒不觉得怎样,而尚天玉却似乎浑身一震,忙截口问道:“艾女侠怎知她就是辛大娘?” 白凤艾云萍冷哼一声道:“她被尚文烈那厮制了穴道,揭下了头上的人皮面具,现出本来面目,愚姐妹昔日在天门山逍遥谷中曾见过她,怎么能忘得了!” 钱一博叹息一声!道:“这样说来,尚文烈那厮此行的收获就不小了。” 白凤艾云萍讶道:“大总管此话怎讲?” 钱一博道:“在下奉命在这山区附近活动,目的是侦察那厮的行踪,因为据各方面传来的消息,都认为那第三位‘金龙剑法’的传人贾天绅已落在尚文烈手中,十有九成是藏在马车里面,准备运……” 话犹未了,那尚天玉突然惊叫了一声:“糟!” 身形疾掠而起,快逾闪电,穿枝透叶“哗啦啦”地一阵暴响,人已远去无踪! 他这一突然之举,顿使钱一博等人为之一愕! 白凤艾云萍笑着摇摇头道:“这位尚少侠到底年纪轻,沉不住气,大总管可要快些追上去才好,否则让他追上了尚文烈就糟了。” 钱一博笑道:“不要紧,在下刚才在来路上就已把发现马车的消息传了出去,尚文烈那厮是逃不了的,至于艾女侠说要在下追上去助那尚老弟一臂的话,坦白说,在下颇有自知之明,如是真的跟姓尚的面对了面,也照样凶多吉少!” 白凤艾云萍惑然道:“刚才那三枚金镖不是把姓尚的……” 钱一博连连摇头笑道:“那厮并非是害怕君老弟的绝招,而是他突然警觉,恐怕停在树林外的马车和辛大娘会发生意外,才急急转回去的!” 白凤艾云萍略显失望地“哦”了一声,道:“这样说来,二位是不打算跟上去瞧瞧了!” 钱一博摇头道:“去是一定要去的,不过要隔远一点,以免被那厮发现而另打主意,那就糟了。”话声一顿,望了白凤艾云萍的左臂一眼,道:“艾女侠臂上的创伤妨不妨事?” 白凤艾云萍摇头道:“这点皮肉之伤算不了什么,二位如不嫌奴家累赘的话,奴家极愿追随一道前去看看。” 钱-博笑道:“艾女侠说哪里话来,在下弟兄是求之不得,哪有见嫌之理,咱们这就走吧!” ※※※※※ 杨聪一面猛挥长鞭,驱策着两匹拉车的健马,拖着马车在山路上隆隆疾驶,车后卷起漫天黄尘,一面大声道:“公子!树林里是不是有大批敌人,咱们……” 尚文烈一摆手,低声喝道:“少废话,小心把车子弄翻了!” 这时,马车已“轰隆隆”地驰过了“双槐集”,直向集子的另一端驶出去…… 在漫天尘土的后面,那黝黑精瘦小伙子尚天玉健步如飞,蹑尾狂追,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滴…… 在小伙子的后面一两里地,钱一博等三人正以不疾不徐的速度,遥遥跟着飘浮在空中的黄尘而行。 杨聪赶着马车又奔了三五里路,尚文烈回头道:“老伍,那小子是否还在后面?” 伍姓武师答道:“还在,不过好像已有些乏力的样子,大约再来个半里地,准可把他甩脱。” 尚文烈略一沉吟,挥手道:“小杨,把车子慢下来,我要等他。” 杨聪诧道:“公子不是要快赶到‘三山堡’的么,怎地又要慢下来呢?” 尚文烈“哼”了一声,道:“老柴和老苟两个不见人影,八成已被这小子收拾了,我倒要瞧瞧他是个什么东西变的?” 就这两句话工夫,杨聪已将车行速度减慢下来,扬起的尘土登时大减,视线也随着清晰了一些,已可清楚地看见那小伙子气喘吁吁的狼狈模样…… 尚文烈冷冷一笑,正待吩咐杨聪停车,却见前面山路上尘头大起,蹄声如雷,撼地而来,不由得令他一愣! 那尚天玉更是精灵得很,他也发现了前面有大批人马赶来,一时摸不清是什么来头,只见他身形一顿,拧腰一个疾掠,一头钻入山坡上的杂树林里去,一闪而没。 尚文烈气得一跺脚,低骂了声:“好个狡猾的小杂种!” 就这眨眼工夫,那一彪人马已驰到临近两三丈远,马上的骑士一齐勒住缰绳,在山路上停立一旁。 尚文烈一眼就看见林明带头,领着一名背插标枪,腰悬长剑的大汉跳下马背,匆匆迎了过来…… 他眉头一皱道:“小林,你带了这多人马来干什么?” 林明躬身行礼道:“小的在离开‘双槐集’时,已发现了赵三姐那泼妇,恐怕公子需要人手使唤,因此带了‘毒剑神枪’孙老大和他的手下赶来听候差遣!” 那背插标枪,腰悬长剑的大汉上前躬身行礼道:“属下孙骥拜见公子,听候差遣。” 尚文烈一摆手道:“也罢,老孙可领了人马为本公子殿后,如发现有跟踪之人,不论男女,一概活捉,不准杀害!” 孙骥躬身应了声:“属下遵命!” 尚文烈掉头对林明道:“你仍旧在前面先行,到了‘三山堡’据点,吩咐他们立即多准备灯笼及孔明灯等等夜间应用的东西,要愈多愈好,快去!” 林明领命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尚文烈这才命杨聪驱动马车,继续前进。 孙骥候马车驶过去以后,才腾身上马,领着手下喽-,远远跟着马车而行。 这样一来,那精瘦小伙子尚天玉自更不敢跟得太紧,他只好挨着路旁的山坡,藉着野草掩护身形,远远地跟踪下去。 尚文烈的这一措施,又使得杨聪想不明白了,他一面控缰驱车,一面惑然问道:“大公子,咱们现在实力空前雄厚,收拾后面跟来的那些小辈是绰绰有余,咱们为何不立刻动手?” 尚文烈笑道:“你们都是犯了一个通病,动不动就想动手,我问你,在我们后面最少有几拨人跟来,你知不知道?” 杨聪想了想,道:“以小的看来,如今在咱们后面的大概有三拨人之多,不知道对不对?” 尚文烈摇了摇头,笑道:“不对,依我的估计,应该有五拨甚至还多才对。” 杨聪一愣道:“怎会有这许多?” 尚文烈含笑道:“你试数一数是哪几拨人马?” 杨聪说道:“跟得最近的该是那精瘦小伙子,第二拨可能是黑凤艾素珍的姐姐白凤艾云萍,第三拨嘛,大概就是公子在树林中遇上的人了,至于还有什么其他的人马,小的就不知道了。” 尚文烈悠悠道:“赵三姐那泼妇你是见过的,怎不算在里面?” 杨聪一怔道:“她不是走了么,怎会倒过来跟上咱们呢?” 尚文烈冷笑道:“这个泼妇你以为是好东西,其实她早就怀疑咱们车里藏得有人了,你相不相信,咱们在树林那边抓住了辛大娘,她一定就在附近窥探,你想一想,她是不是会跟来看个究竟?” 杨聪连连点头道:“对!对!大公子分析得当真有理,那……第五拨又是些什么人呢?” 尚文烈摇头道:“是什么人物目前还不能断定,只知道必然是隐伏树林里面截击我的人所招来的,以我的推断,十之八九就是公孙彦那厮的喽。”语声微顿,悠然接道:“你试想想看,有这么五拨人马跟在咱们后面,只要咱们跟任何一拨动上了手,不但浪费时间,同时也给旁人造成机会,你这下该懂了吧?” 杨聪又是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小的顿开茅塞!”说至此处,眼珠一转,回头望了车厢一眼,道:“刚才抓到的这个辛大娘,她既已成了孤家寡人,留着也没有多大用处,公子为何不宰了她,反而带着多一累赘?” 尚文烈笑道:“这个你又不够聪明了,这个泼妇对我来说当然是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但用来对外就大有好处了。” 杨聪仍然不解地说道:“对外还有什么用处?难道她还有什么号召力不成?” 尚文烈摇头道:“她是寡人一个,当然没有什么号召力了。”说至此处,嘴角浮上一丝诡笑,得意地道:“我只是把她往‘血魂堡’一送,就说上官琼那贱婢大闹贵堡之事,完全是这个泼妇教唆的,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将上官琼这个丫头送给赵三姐,岂不是把问题都解决了?” 杨聪恍然地又连连点头道:“大公子当真是算无遗策,虽诸葛亮复生,恐怕也不及公子万一哩!” 尚文烈笑道:“你少给我戴高帽子,小心点赶路吧,前面大概是‘三山堡’了!”- 第三十三章 空城之计 傍晚时分,三山堡内人影幢幢,忙碌不堪。 天一黑,堡墙上竖满了灯笼,堡内到处灯光灿烂,把堡里堡外照耀得如同白昼,就是一只蚊子飞过也看得清清楚楚! “三山堡”,顾名思义可知堡外必有三座山头,而堡的本身就在这三座山头环绕之中,这时,在左边的山坡上,那精瘦的小伙子尚天玉正焦灼地蹲伏在一丛矮树后面,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不停地朝堡墙上扫来扫去…… 堡墙上面,灯光如昼,自然看得分明,但见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人影幢幢,数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在警戒守卫,在这种情形之下,简直连苍蝇也飞不进去,更何况是一个大人? 精瘦小伙子尚天玉急得直咬牙,却是孤掌难鸣,毫无办法…… 在堡后的那一座山头的半腰上,钱一博和君方义两人也是直皱眉头,一时打不出主意要怎样才能混得进堡去救贾天绅。 一辆轻便马车,静悄悄地停在堡右方的山坡小径上,车厢的窗帘揭起了半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向堡内溜来溜去,观察了顿饭工夫,窗帘忽然放了下来,传出了赵三姐的声音道: “走吧,咱们到前面找他去!” 驾车的轻轻一抖缰绳,马车缓缓滑下山坡,消失在夜暗之中时间慢慢地逝去…… 二更将尽,三更已届,正是夜行人最佳的活动时机! 钱一博和君方义伏在堡后的山麓上,仍然是一筹莫展,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想不出妥善的办法。 钱一博终于忍不住低声道:“老君,艾姑娘去了这么久,音讯毫无,你有没有办法算一算?” 君方义摇头道:“伸手不见五指,怎么个算法?” 钱一博“唉”的叹了口气,道:“可惜那姓尚的小伙子太急了一点,不然的话,多一个人也比较好办事!” 君方义“嘿”了一声,道:“必要时咱们哥儿俩闯它一闯,怎样?” 钱一博摇头道:“如果没有尚文烈那厮在内,当然是没有问题,可是……嘿嘿!如果给那厮截住了的话,恐怕就脱不了身了!” 君方义不以为然地道:“难道咱们就这样干耗下去不成?” 钱一博摇头道:“那也不然,事情未到必要之际,咱们还是要……”话声倏止,凝神倾耳静听了一会,悄声道:“准备,有人来了!” 这时,君方义也隐约听到了极轻微的脚步声音,在这山麓之间快速走动,似乎是要往他们这边走来似的…… 半晌,那阵阵脚步声已甚为清晰,估计在五六个人以上,并且由脚步声中听出来,这些人的一身功夫颇为不弱…… 钱一博心头一动,撮唇发出了一阵“啧啧”的虫鸣之声…… 他这虫声刚一发出,脚步之声立时停了下来。等他的虫声一歇,右侧方的暗影里随着送过来“咕!咕咕!咕咕!”的几下夜乌惊鸣。 钱一博心头大喜,也发出几声同样的鸟鸣…… 他这边鸟鸣之声一落,那边却传来一阵“啧啧”的虫声! 这一来,钱一博心中更无怀疑,轻声发话道:“我是老钱,来的是哪几位?” 暗影中传过来一个清朗的嗓音道:“小弟何凡,同了老张、老易、老徐跟小王、小童五位,接到了大总管的信号,赶来接应。” 钱一博笑道:“几位来得正好,快过来谈谈!” 话声方落,暗影里疾掠出六条人影,钻入了钱一博隐伏的那丛矮树里去…… 只听那清朗的嗓音轻声道:“情况怎样?” 钱-博道:“情况就是这样,一目了然,咱们除了硬闯,可说是毫无善法。” 另一个低沉的口音问:“对方的实力如何?” 钱一博略一忖度,然后道:“他们当中最扎手的自然是尚文烈那厮了,以下就是那‘毒剑神枪’孙骥……” 只听那何凡“啊”了一声,插嘴问道:“怎么?这个家伙也投到尚文烈那边去了?钱兄是怎样晓得的?” 钱一博接说道:“今天下午,我和君兄一道跟踪尚文烈之际,亲眼看见他带了大队人马来接应姓尚的。” 何凡“哦”了一声,道:“这样一来,扎手的人物又多了一个了。” 钱一博同意地道:“可不是,如果除开这两人不谈,则其余的武师打手等等,也就不足为虑了。” 何凡沉吟了一会儿,道:“咱们现在有八个人,小弟之意,是否可以分作两拨,一明一暗,互相呼应地进堡里看看?” 钱-博道:“我的意思也是如此,那就请你同张、易、耸三位做暗的一拨,我和君兄同了王、重两位老弟明闯,你们在后面见机行事,此外有一位白凤艾云萍已先摸下去了,万一碰面的话,必须注意,以免误伤。” “小弟遵命,老总请!”何凡领会地说。 四条黑影,当先窜下山麓,毫不掩蔽身形,直朝三山堡后墙扑去…… 另外四条黑影,却如鬼魅般藉着草木掩护着形迹,紧随着前面的四条黑影往下趟去…… 钱一博一马当先,小王跟小童在中,君方义殿后,眨眼工夫便已扑近堡墙,即将进入灯光照射的范围,钱一博选了一处有掩蔽的地方,打手势命后面的人暂停下来,再度凝目往堡墙上望去…… 这时,钱一博他们停身之处,距堡墙只不过十丈不到,灯光之下,视线自然十分清楚,钱一博瞧了一会儿,忽然失声叫道:“糟!咱们上当了!” 话声出口,人已疾掠而起,箭一般朝堡墙上扑过去…… 君方义等三人也看出了蹊跷,不待招呼,已自齐展身形,随着飞扑过去…… 钱一博身形几个起落,掠抵堡墙脚下,正待纵上墙头,突听不远处的一个拐角暗影中,传来一声娇呼: “大总管快来,奴家被他们暗算了!” 钱一博听是白凤艾云萍的声音,不由一震,忙循声飞掠过去一看,只见艾云萍头上脚下,被一条鹿筋索紧紧勒住脚踝,倒吊在半空,被山风吹得荡来荡去…… 白凤艾云萍又低声道:“大总管千万小心,看清脚下才好过来!” 钱一博这才明白艾云萍为何没有音讯的原因,竟是误触埋伏,被人倒吊起来,当下,小心翼翼地用剑尖试探着地面,一步一步地走近艾云萍下面,然后腾身直拔而起,力贯剑锋,将那条鹿筋索削断…… 艾云萍一个倒栽葱般跌了下来,她右手疾伸,朝地面一按,人却借势一个翻滚,挺坐地上! 钱一博双足沾地,艾云萍已自行将勒在足踝上的鹿筋索解开站了起来,苦笑道:“五十岁老娘倒绷孩儿,想不到一时心急大意,着了贼崽子的道儿!” 钱一博笑道:“在这种情形之下,在下也照样会上当的……”话声微顿,又道:“谁知道尚文烈那厮竟也会不要脸,摆下这空城计哩!如今,咱们是否还须进去瞧一瞧?” 艾云萍点头道:“当然要进去看看,万一那厮还有什么诡计,咱们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钱一博也点头道:“女侠之言有理,咱们就从这边进去便了!” 说完,朝身后的君方义等人打个手势,着众人到这边聚齐,然后同时腾身飞上两丈多高的堡墙! 众人登上了堡墙,目光四下一扫,俱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一时间,竟都愣住了! 原来,堡墙上的幢幢人影,俱都是披了衣衫的稻草人! 那年青的王姓武师“呸”了一声,恨恨道:“真他妈的!原来是空城计。害咱们自担心了一阵!” 钱一博笑道,“老弟且慢生气,说不定在下面的房屋里,人家正等着招待咱们哩。” 王姓武师眨了眨眼睛,惑然地问道:“老总的意思是他们埋伏在下面,让咱们在不防之下,出手暗袭?” 钱一博点头道:“咱们当然要防到这一手,所以咱们下去的时候,千万不可大意,凡事小心一些总是不会错的,走吧!” 他四下又仔细地搜视了一遍,这才运功护身,小心翼翼地飘落堡墙…… 艾云萍和君方义等人也相继纵落。 这一次竟然平安无事,全部脚踏实地,钱一博相度了堡中房舍的形势,然后分配人手道: “咱们九人可分作三路,我和艾女侠居中,君兄带着徐兄和王、童两老弟从右方搜进,何兄则与张、易二兄负责左面,大家小心机关埋伏,情愿慢一点,不必急于一时,以免遭受无谓损失。” 于是,众人分作三路,一齐朝着预定目标搜索下去…… 这座“三山堡”原来只是山区的一个小村集,最近才被“毒剑神枪”孙骥弄过来加以整修一下,加筑了堡墙,是以面积并不大,统共才三二十栋房舍,钱一博等人只转了一个拐角,便全数进入了堡的中心腹地。 ※※※※※ 一条荒僻的山道上,一辆轻便马车在黑暗中静悄悄地朝西北方向疾驶,车轮在山路上滚过,只发出阵阵极为轻微的“辚辚”之声…… 马车前面相距六七丈远,四名劲装疾服的骑士策马疾驰,车后数丈之遥,跟着一大队轻骑,人数约有十七八名之多! 这一长列车骑奔驰在山路上,虽然骑士们都极为小心地控制坐骑不使它们发出急骤的蹄声,可是山深夜静,那阵阵轻密的“得得”蹄声,依然清晰地传出老远,老远…… 在山路右侧的山坡上,疏疏落落地生长着些松柏杂树,藤蔓野草交缠,但其中却窜行着好几条幽灵般的人影,紧傍着那一列车骑而行…… 山风萧萧,草木瑟瑟,掩住了窜行其中之人所发出的穿枝拂叶之声,是以那一列车骑上的人竟然丝毫不觉,只顾含枚疾去…… 蓦地,前头的一名骑士突然一打手势,随即勒住坐骑,停了下来,后面的骑士们已迅速地将手势往后传递,霎时间,马车及后面押队的十数骑也相继停止前进! 只听那第一名骑士沉声开口道:“什么人阻道?亮名号!”是那林明的声音。 原来,在他马前五六丈远的山道上,黑乎乎地并肩站着两个人! 这两人不言不动,对林明的喝问,竟似充耳无闻,睬也不睬,林明不由心中嘀咕,正打不起主意,身后已传来尚文烈的话声:“小林,过去看看是什么人,不妨把咱们旗号打出来,如果不买账的话,就领他们来见我。” 林明应了声:“是!”一抖缰绳,催马上前,口中喝道:“朋友速按江湖规矩……咦!” 他话刚出口,却突然诧呼了一声,霍地勒住坐骑,低喝道:“原来是你们两个!闷声不响地站在这里干什么?” 那两人闻言,依旧不理不睬,动也不动。 尚文烈的话声又传了过来,道:“小林!是什么人?” 小林回头道:“禀公子,是两名派到前面探道的弟兄……咦!” 他第二次惊咦之声出口,一阵强烈山风吹过,只见那两个人的身子晃了一晃,“砰砰” 两声,一齐仆倒地上! 林明惊咦之际,人已腾身掠起,飞落那两人身侧,伸手揪住一个的衣领,提起来一看;不由又是一声惊“咦”! 这个人双眼圆睁,牙关紧闭,鼻息毫无,显然已魂归地府,但触手之处,肌肤尚未僵硬,极可能是刚死不久。 由于是两人并肩互靠的关系,所以能站立不倒,但经不起强烈的山风一吹,也就站立不牢,倒在地上了。 林明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慌不迭一拧身,倒掠而回,三两个起落便到了马车旁边,低声道:“禀公子,那两名弟兄已经遇害毙命,被人移站道中,不知是什么意思,请公子定夺!” 尚文烈“唔”了一声,道:“他们是怎样死的?” 林明一愣,讷讷道:“这个……这个……小的没有看清楚。” 尚文烈“哼”了一声,沉声道:“没出息的东西,作事慌慌张张的,快去看看他们是怎样死的,然后……” 话犹未了,突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笑道:“大公子不用叫他去看了,那两人是奴家弄死的。” 随着话声,前面的山道上,像幽灵般现出一辆轻便马车,缓缓驶了过来,那笑语之声就从车厢中飘送出来…… 尚文烈一听,不禁一愕,失声道:“赵三姐!是你!” 那娇滴滴的语声“格格”笑道:“大公子是不是以为奴家是在你后面跟踪,而没料到会在你的前途出现,因而感到奇怪,是么?” 尚文烈“哼”了一声!沉声道:“你在哪里出现,尚某人都管不着,但你为何将尚某人手下杀害,不知你有没有解释?” 赵三姐又是一阵娇笑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谁叫他两个不长眼睛,硬朝奴家的车子撞过来?”笑语之声一顿,”口气一肃,续道:“大公子!咱们不是已经携手合作了么?你又何必为这两条不值几文的性命而冒火呢?” 尚文烈又是重重一哼!有点愤怒地道:“说得好听,既是联盟,你阻住尚某人的去路,又是什么意思?” 赵三姐又是一阵“格格”娇笑道:“小意思!奴家只不过是看了大公子的‘空城计’唱得不错,引起了奴家的兴趣,故此赶来瞧瞧你这诸葛孔明的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而已。” 尚文烈冷笑道:“尚某人素来不卖关子,哪来的装药葫芦?” 赵三姐“哟”了一声,道:“你尚大公子虽然没背着葫芦,却坐在舒服的马车里,瞧你这车厢重甸甸的,里面恐怕装的人不少吧?” 尚文烈冷冷地道:“我这车装了几个人,难道你不知道?” 赵三姐笑道:“既是这么简单,那就让奴家瞧瞧又何妨?” 尚文烈似是又急又怒,提高了嗓子道:“时候不早,你若再歪缠下去,尚某人可要请你让路了!” 赵三姐又是一阵“格格”娇笑道:“笑话!阳关大道,谁都可以走,大公子要动身就请便,但话先得说在前面,贵部下如果撞上了奴家的车子,奴家可不负责他们的安全的!” 尚文烈听得咬牙切齿,却是无可奈何! 因为他知道赵三姐的这辆马车,就是昔日“玉屏女魔”所乘坐的那一辆,此车四面八方机关密布,暗器剧毒样样俱全,就算是他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接近得了,更何况是他的部下? 但若不趁早赶路,一旦“三山堡”那边的空城计被人拆穿而跟踪追来的话,岂不是更为糟糕! 他心念电转,已然下了决定,一咬牙,高声:“三姐!你这样故意刁难,是否打算悔盟了?” 赵三姐冷冷一哼,道:“奴家虽是女流,但说过的话却从来没有吞回肚子里去的!” 尚文烈冷声道:“好!尚某人也坦白告诉你,上官琼那丫头就在我这车子里!” 赵三姐冷冷道:“既然如此,大公子为何不把她交给奴家?难道是你打算食言背信不成?” 尚文烈“哼”了一声,道:“笑话!尚某人顶天立地,说一不二,岂会食言背信?” 赵三姐“格格”一笑,道:“很好!那就麻烦大公子把她送过来吧!” 尚文烈沉声道:“不!尚某人不打算在此地将她交与三姐!” 赵三姐诧声道:“为什么?此时此地正合天时地利,再无外人在场,奴家认为最合适不过了,大公子怎的认为不妥?” 尚文烈冷冷道:“也因为如此,所以尚某人认为如是把上官琼那丫头朝你三姐手上一交,你三姐往玉屏山一溜,我尚某人岂不是两头落空?” 赵三姐冷笑道:“大公子说来说去,原来还是怕奴家一走了之,好吧!依你大公子的意思,又是准备怎样才可以把上官琼那”/头交给奴家?” 尚文烈沉声说道:“很简单,尚某人如今就把她带返总宫,同时也请三姐一道,待咱们回到总宫之后,按照正规手续立盟誓约,然后尚某人才能够放心地把上官琼那丫头交给你!” 赵三姐“格格”一笑道:“哦!原来……” 话方出口,黑暗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佛号,紧接着就听见一个低沉而撼人心肺的声音道:“是何方施主檀越,夜半三更在此荒山野地谈论上官女施主之事?可容老衲等求见一面?” 老衲,当然就是老和尚了,再加一个“等”字,意思是不止一个了,此时此地哪来的老和尚? 尚文烈和赵三姐都不禁大出意外地为之一怔! 站在尚文烈车旁的林明一声大喝:“什么人?”身形一旋,便待扑过去…… 尚文烈一摆手,道:“不用慌张,等一会儿再说。” 那边的赵三姐却“格格”一阵长笑,道:“大公子!人家可是冲着你来的,奴家可不便作主的啊!” 尚文烈冷笑道“只要你三姐不反对,尚某人没有意见!” 赵三姐娇笑道:“好吧,就算是咱们共同邀请好了,不过,上官琼是在你的车子里,还是请你大公子出面比较好!” 尚文烈略一沉吟,对林明打了个手势,林明点头会意,悄然闪身退往后面去了。尚文烈扬声道:“是何方高僧,恕尚某人不便远迎,请移佛驾到这边来,以便尚某人拜识佛面!” “阿弥陀佛!多谢尚檀越宠邀,老衲这就冒昧了!” 随着这几句低沉有力的话声,两条人影从夜空中飘飘而来,迅速虽然迅速至极,但却不带丝毫的火气,尚文烈识得这正是轻功中的最上乘功夫。一苇渡江”,不由心中暗凛,脑际闪电般盘算着如何应付之策 话声甫歇,两条人影已飘到尚文烈马车旁边,距车门丈许停了下来,尚文烈已然看得清楚,原来是一僧一道! 老和尚相貌清癯,须眉俱白,一袭灰布僧衣,足踏芒鞋,手拿方便铲,双目中精光闪闪,不问可知,必然是位内外兼修的有道高僧! 老道士则比较年轻,三绺长髯尚未全白,脸如朗月,头戴九梁道冠,身穿道袍,背系长剑,手执拂尘,一派仙风道骨,似是神仙中人! 老和尚单掌打了个问讯,老道士稽首为礼,分别开口:“老衲少林了因!” “贫道武当悟玄!” 尚文烈听得眉头一紧,心中狂震,万没料到这两个久无消息的老家伙,居然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同时,听刚才老和尚的口气,更似是冲着上官琼而来,那是为什么?…… 赵三姐那边则传出一声轻“啊”!显见她也吃惊不小,大出意外! 尚文烈思忖未已,一僧一道已同声说出第二句:“敢问车中的施主高姓大名?” 尚文烈一定心神,朗声笑道:“原来是少林圣僧与武当仙长驾到,尚文烈何幸得睹二位仙佛圣颜,请恕方才失礼之罪!”一面说,已自推开车门,缓缓跨了出来,脚踏实地,双手抱拳一礼。 了因大师、悟玄道长二人乍闻尚文烈之名,也是一愕,俱没料到会在这荒山野岭,夜半三更之时,这般凑巧地碰上了! 双方略一沉默,仍是了因大师先开口:“阿弥陀佛,原来是尚大侠的侠驾当面,请恕老衲与悟玄道兄打扰之罪!”话声一顿,掉头望了望赵三姐的那辆轻车,续道:“不知那边车中的女檀越芳驾是谁,尚大侠可否赐告?” 尚文烈笑道:“这辆轻车,难道大师跟道长已不认得了?” 了因大师沉声道:“玉屏宫苏女檀越早蒙我佛慈悲,召返西方极乐,是以老衲才觉得奇怪,故而冒昧请问!” 尚文烈含笑道:“原来如此,这辆轻车现在由苏玉凤的侍婢领班赵三姐乘用。” 了因大师“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尚施主准备将上官女檀越交与之人,就是她!” 尚文烈沉声道:“不错!” 了因大师也沉声道:“那么请问尚大侠,那上官琼女檀越现在何处?” 尚文烈含笑道:“请问大师何故以此见询?” 了因大师摇头道:“原因何在,此时不便明告,请尚大侠先答老衲所问!” 尚文烈“哼”了一声!大拇指反手一指身后,沉声道:“上官琼那丫头就在这车厢里,不知大师有何打算?” 了因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合十道:“老衲有一不情之请,求尚大侠俯允!” 尚文烈含笑道:“大师有何吩咐,只要尚某人力所能及,无不遵命!” 了因大师合十道:“求尚大侠看老柏和悟玄道兄的薄面,将上官女檀越赐交老衲,功德无量!” 尚文烈“哦”了一声,不解地问道:“大师因何对这丫头发生兴趣了?” 了因一皱长眉,肃容道:“阿弥陀佛,尚大侠请勿取笑,老衲此一请求,实有极大作用,祈尚大侠俯允!” 尚文烈又是一“哦!”道:“大师把她携去不知有何作用?尚某人实在不明白,敢望大师赐告以开茅塞!” 了因大师又念了声“阿弥陀佛!”摇头道:“天机不可轻泄,尚大侠日后自知!” 尚文烈冷冷一笑,道:“好个天机不可轻泄,大师既然不愿赐告,尚某人也就无法测知大师之意是善是恶,恕尚某人……” 悟玄道长突然朗宣了声“无量佛!”打断了尚文烈的话锋,截口沉声道:“尚檀越这般推三阻四,故意刁难,贫道实难忍耐,如今贫道恭候檀越一句话,‘俯允’或是‘拒绝’,免得夜半三更,耽误诸位行程!” 尚文烈“呵呵”一笑,道:“还是道长快人快语来得痛快,对这问题我尚某人可以痛快地说一句:本人无权作主!不知二位是否满意?” 了因、悟玄俱是一愕,齐声道:“尚大侠此话怎讲?” 尚文烈一指赵三姐的轻车,含笑道:“尚某人早已跟赵三姐订有协定,须将上官琼交与她,因此,二位圣僧仙长如能征得她的同意,我尚某人自是毫无问题!” 了因、悟玄齐地一“哦!”道:“原来如此!” 话声一落,齐地转身,便待朝赵三姐那辆马车走去…… 那边,却传来赵三姐的娇语之声:“大公子!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人还在你手里,怎能把事情朝奴家身上推?” 僧、道二人听得一愕,心中都是同一想法:“不错呀!人不在她手中,她怎能答应什么?” 了因、悟玄俱不由将已转过去的身形,霍地转了过来,朝尚文烈望去。 尚文烈微微一笑,道:“二位休要听她胡扯,只要她说一句话,答应了二位,我尚某人的这个顺水人情,哪还有不做之理!” 了因、悟玄二人一听,此话也有道理,于是,二人又把身形一转,朝赵三姐的马车走去……“适时,又听赵三姐“格格”一笑,娇声道:“二位枉自长了一大把年纪,头脑却恁地简单,人在他手中不去向他要,却来向奴家这个赤手空拳之人……” 话声一顿,略略提高了嗓子,又道:“尚大公子!如果你认为有问题的话,那就把那丫头交给奴家,让奴家来决定好不好?” 了因、悟玄二人听了,觉得她这意见也很有道理,当下又回过头来,看看尚文烈如何答复…… 尚文烈却低声道:“二位圣僧仙长千万别信她的鬼话,在下如果把人朝她那边一交,她立刻溜之大吉,二位那时又怎么办?” 了因、悟玄听得一怔,心道:“此言也不错,那女魔头所乘的这辆马车,凭二人之力,恐怕是很难接近得了,到那时岂不徒呼负负?” 一僧一道方自沉吟,那边又传来赵三姐的娇语声:“喂!大公子,你到底怎样打算?” 尚文烈冷冷道:“三姐你的这个意见,恐怕很难获得圣僧跟仙长的同意,你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赵三姐似是相当生气地一哼,道:“好吧!奴家请问圣僧仙长,又有什么意见?” 了因大师沉声道:“老衲觉得还是尚大侠的意见很对,只要女擅越俯允一声,这件事情就顺利解决了,请女檀越谅察!” 赵三姐冷冷道:“对不起,奴家素来不做空头人情的!” 了因大师高宣一声佛号道:“女檀越何必固执,就算是一句话,贫衲等也是照样领情,请女檀越务必俯允!” 赵三姐哼了一声,微嗔道:“大师怎地这般固执,非要强人所难,对不起,奴家实在不愿跟诸位胡扯下去,夜深露重,奴家要找地方安歇去了!” 语声一落,弹指敲了敲车门,驾车的侍女一抖缰绳,车轮缓缓转动,掉过头来朝前驰去…… 了因大师不由心中一急,大喝道:“赵女檀越请留驾!”喝声中,脚下已如行云流水般朝赵三姐的马车掠去…… 赵三姐从车厢中伸出头来,娇笑道:“大师自忖能近得了奴家这辆车子就不妨上来拦截,否则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了因大师听得不禁脚下一窒! 赵三姐冷哼一声,脸色一沉,道:“大师乃得道高僧;智慧如海,怎的连这点都想不通,人在谁的手上就该找谁去要,这道理岂非明显至极么?” 悟玄道长半天不曾开口,这时突然念了声“无量寿佛!”伸手一拦了因大师,沉声道: “这位女施主言之有理,师兄就由她去吧!” 了因大师本来就不笨,这脚下一停之际,脑筋立即转了过来,心忖:“对呀!让这女的走了,姓尚的可就没得地方好推啦!” 当下,单单当胸一立,朗声道:“赵女檀越请恕老衲冒渎之罪,请起驾!” 赵三姐娇笑了声:“谢谢大师!” 蹄声得得,轮声辚辚,马车继续缓缓朝前驰去…… 怪的是赵三姐似乎并不急于找地方歇息,那辆轻车驰行的速度,竟然比平常人行路的速度还要慢,简直就像蜗牛在爬一般! 了因大师和悟玄道长也不去理会她,自顾自地一同转过身来,回到了尚文烈这边,仍由了因大师开口道:“尚大侠,这一下该没有什么可推的了!” 尚文烈冷哼一声,沉声道:“尚某人一言九鼎,答应过人家的事情就必须履行到底,不管赵三姐在与不在,尚某人仍然是那一句话,没有得到她的言语,二位的要求恕难遵命!” 了因大师也哼了一声,沉声道:“赵女檀越已经表明态度不愿牵涉此事,尚大侠仍要拿她来推搪,就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尚文烈哈哈一笑,道:“依得大师的意思,又待如何?” 了因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沉声道:“尚大侠何必明知故问?” 尚文烈脸孔一沉,冷冷道:“如果尚某人坚决拒绝呢?” 了因大师哼了一声,道:“尚大侠如不给面子,老衲等就只好得罪了!” 尚文烈打了个哈哈!冷笑道:“大师乃得道高僧,难度还想硬抢不成?” 了因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沉声道:“事非得已。老衲等只好出此下策了!” 尚文烈退后两步,紧靠着车门,冷笑道:“二位既然不怕有失身份,那就不妨试一试看!” 了因大师朗宣了声“善哉!善哉!”侧顾悟玄道长道:“道兄请替老相掠阵,待老衲见识一下尚大侠的‘金龙剑法’!” 话声一落,老和尚徐徐跨前三步,右手拄着方便铲,左手当胸一立,目注尚文烈,沉声道:“尚大侠请亮剑赐教!” 尚文烈面对着这位少林一派的掌门人,却是神色泰然,口角间还噙着一丝傲笑,右手按着剑把,徐徐将金龙剑掣出,沉声道:“大师请小心了,尚某人这柄金龙剑出鞘必须见血,休怪……” 话犹未了,陡听在车后押队的“毒剑神枪”孙骥一声大喝:“鼠辈看枪!” 喝声一落,标枪的破空锐啸入耳,紧接着一声惨叫自马车右侧的山坡杂树林中传出,“骨碌碌”地滚下来一团黑影,直滚到“砰”然一声撞着了车轮才停止不动! 尚文烈头也不回,冷冷喝问:“老孙!是什么人?” 孙骥一掠上前,伸手在那团黑影身上拔出自己的标枪,一面低头注目,答道:“是个精壮汉子,看不出什么来历!” 尚文烈沉声道:“你把弩箭手调到前面来,在马车两侧列阵!” 孙骥应了声“是!”举起手中标枪挥动了两下,后面的八名弩箭手立即拍马上前,左右一分,在马车两侧脸朝外方,“列阵戒备。 尚文烈这才目注了因大师,冷笑道:“二位圣僧仙长今晚带了多少人来?” 了因大师摇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今晚老衲跟悟玄道见都没有带得随从之人,尚大侠休想借题发挥!” 尚文烈右腕一抖,金龙剑斜斜在胸前立了个门户,沉声道:“大师请!” 了因大师也十分清楚,此刻在这荒山狭道的四周,不知有多少人潜伏着,也不知这些人是敌是友,来历不明,在这种情况之下要想将上官琼夺到手,必须速战速决,万万拖延不得,当下也就不再客气,说了声:“恕老衲得罪了!” 手中方便铲一横,铲尾一挑,脚下大步欺进,一招“拨草寻蛇”,连点带扫地向尚文烈胸腹之间攻去…… 尚文烈见这一招普通至极的“拨草寻蛇”,此刻在了因大师施展出来,其威势竟是大不相同,铲柄未到,但一股汹涌的潜劲已袭上身来,不由冷嘿一声:“来得好!”手中金龙剑斜斜朝下一撇! “叮”的一声,剑尖轻轻一触方便铲的尾端云头,剑上潜力骤发,将铲尾的来势一遏,他人却一闪身,疾似旋风,顺着方便铲直抢入了因大师的面前,右腕一挺,金龙剑排闼直入,指向了因大师胸前“七坎”大穴! 了因大师当真没料到尚文烈的手法竟如此泼辣猛锐,不禁大吃一惊,慌忙撤身后退,迅收铲尾,倏现铲头,“柴门拒虎”往外封去! 这柄方便铲的铲头宽有八寸,长达一尺,又厚又重,了因大师这一全力拍出,顿时风雷大作,罡气直逼如山! 尚文烈不敢硬接,疾然收剑,移形换位,猿臂轻舒,金龙剑反削对方右肋要害! 了因大师大喝一声!双臂一抡,方便铲“横扫千军”,绕身狂卷,势如怒海惊涛,猛不可挡! 尚文烈拧身疾退,但倏退即进,展开“金龙剑法”,唰唰唰一连三剑,涌起一座剑山,反攻过去! 了因大师奋起神威,舞铲如风,急架相接! 二人这阵快攻,各展独门绝学,战在一起 这时,那稳坐骏马上面,在车后押阵的“毒剑神枪”孙骥正双手分持着一杆标枪,凝神监视着周围的动静。 在他的马前,八名精选出来的打手也端坐马上,雁列排开,控制了这条小道,当真是飞鸟也难以飞过。 蓦地,左侧山坡上,距马车后面约五丈之处的草丛中,像鬼魅般缓缓升起了一条黑影…… 孙骥一声厉喝:“什么人?”右手一抬,便待掷出标枪…… “嘿嘿嘿嘿!”那条黑影一阵冷笑道:“姓孙的少献宝,五丈距离,你的标枪根本无奈我何,快唤你的主子尚文烈过来答话!” 孙骥冷冷道:“凭你孤魂野鬼一个,也敢口吹大气,你要见咱们大公子,为何不滚过来?” 那条黑影“嘿嘿”冷笑道:“孤魂野鬼可不止我一个,你姓孙的且睁大狗眼瞧瞧! 孙骥听得心头一动,忙运足目力四下一扫,登时吓了一大跳!但见前、左、右三方的野草杂树暗影里,竟一齐冒起了无数人影;距他这边的防守地带最远的也不过丈许远近! 也就是说,当他和对方答话之际,已被对方的人神鬼不觉地摸近过来了。 孙骥的“神枪”虽然厉害,但在这种情形之下,纵然是双手连珠发射,最多也只能收拾对方四五个人而已,但双方距离如此接近,敌人只须一个起落就可以扑到面前,近身搏斗,他的标枪再神也神不起来,何况在人数的比例上,他这边明显地相差太远了。 那条最先冒出的黑影见孙骥不开口,又冷笑一声道:“姓孙的,怎地不吼了,快去叫尚文烈过来答话!” 这一次的话声较为高昂,使得正在与了因大师狠命相搏的尚文烈也听到了,他一面动手一面高声喝道:“老孙!什么人找我?” 孙骥应道:“对方不肯亮万,属下不知道!” 尚文烈哼了一声,一剑震开了攻来的方便铲,沉声道:“有多少人?” 孙骥略一迟疑,道:“大概有三二十人,黑暗里看不清楚。” 尚文烈峻声道:“饭桶!你不会把弩手调过去整他们一下?” 孙骥忙应道:“是是!属下这就下令!”话声一落,举起右手标枪一挥。 那分列在马车两侧的弩箭手立即一拧缰绳,一阵蹄声杂沓,纷纷驱马移到孙骥身旁,个个双手举起连珠弩匣待命发射…… 就在这些弩箭手变换阵地,蹄声杂沓,尘土飞扬之际。一条瘦小的黑影从左侧山坡的一丛杂树中电闪而出,快似轻烟一缕,乘着这嘈乱的空隙,飞掠下山道来…… 高踞在马车驾驶位置上的杨聪正自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这条瘦小黑影刚一入目,他刚一喝了声:“什么……” “人”字还未出口,那条黑影已一闪而没,不知去向! 杨聪揉了揉眼睛,猛地一弯腰,探首朝车厢里望去,但见躺在车内的俘虏一个不少,静悄悄地挤在一起,根本就没有其他的人影! 他苦笑了笑,自语道:“真怪!莫非我眼花了不成?” 就在他自言自语之际,那边的孙骥已一声大喝:“放!” “咔咔咔咔……”一阵强烈的绷簧之声连珠暴响,八名弩箭手应声扳动机括,登时箭似飞蝗,挟嘶空锐啸,分朝那无数黑影攒射过去…… 可是,那许多黑影早就有了防备,孙骥“放”字出口,他们不待弩箭发出便已神奇地隐没无踪! 孙骥空自浪费了七十二根弩箭,却连一个敌人也未射中,不由气得虎目圆睁,厉声喝道: “鼠辈!有种的就滚出来跟孙大爷见个真章,藏头露尾算什么东西!” 那条最先冒出来的黑影又在五丈外的原地徐徐上升,哈哈大笑道:“姓孙的且慢冒火,你叫尚文烈过来说话,没你的事,你到旁边乘凉去!” 这时,尚文烈已听出孙骥施放箭弩无功,遂一连猛攻两剑,逼开了因大师,沉声喝道: “大师请暂停手!” 了因大师闻言一收方便铲,沉声道:“胜负未分,尚大侠何故叫停?” 尚文烈冷冷道:“大师不是说未带随从之人么?” 了因大师点头道:“不错!” 尚文烈抬手一指孙骥那边,沉声道:“那边的一群鼠辈与大师无关?” 了因大师摇了摇头,断然否认道:“老衲与悟玄道兄都是出家人,哪来的俗家随从?” 尚文烈冷笑一声,道:“好!既是如此,大师和悟玄道长可否稍等片刻,待尚文烈过去打发了那批鼠辈,再来继续领教?” 了因大师朝悟玄道长望了一眼,悟玄道长微微点了点头,了因大师遂转脸对尚文烈道: “尚大侠既有其他纠葛,老衲等自也不便落井下石,但话却须说明,不论尚大侠与来人交涉结果如何,老衲等仍要将上官女檀越接走!” 尚文烈哈哈一笑道:“大师请放心,就算尚某人死在那批鼠辈手上,那时大师尽管自行入车内接人便了……”话声微顿,沉声又道:“但尚某人也把话说在前面,在尚某人与那批鼠辈交涉期间,二位圣僧仙长务请遵守信诺,不可妄动,否则有任何损失,尚某人概不负责!” 了因大师点头道:“尚大侠请放心,老衲跟悟玄道长就在此地恭候便是!” 尚文烈这才一抱拳,道声:“失陪!”拧身一跃,斜掠三丈,落在孙骥的马前,凝目朝那五丈外的黑影略一打量,突然冷笑一声道:“本公子以为是何方高人竟有这天大的胆子来捣乱,原来是被丐帮开除了帮籍的‘棋叟’姓龙的老家伙,嘿嘿,龙老花子!你带了这许多小花子来想干什么?” 夜色昏暗之下,尚文烈一眼便能分辨出五丈开外之人的形貌,这份深湛的修为,顿使那条黑影心头一凛,勉强打了个哈哈!沉声道:“不错,老花子正是龙归海,今晚追踪而来,打算向你尚大侠要点公道!”。 尚文烈故作一愕道:“公道?我尚某人欠贵帮……哦!不对!阁下已被丐帮除名,算不得丐帮之人了,那么,我尚某人又欠阁下什么公道?” 棋叟龙归海哈哈一笑,道:“我老花子天生的穷骨头花子命,虽被摒于本帮门外,但仍然是个穷花子,丐帮之事也就是我老花子的事,你姓尚的欠丐帮的公道,老花子我照样要向你讨取!” 尚文烈“哦”了一声道:“原来你这老家伙硬要香丐帮出头,好吧!我尚某人欠丐帮什么公道,你阁下尽管说吧!” 话声方自一落,左侧丈许远处的杂草树丛中突然升起一条人影,沉声喝道:“姓尚的好意思装呆?你阁下跟咱们丐帮的过节,远的如‘天门谷’那次大屠杀不谈,自有总舵主持公道,但前日你不该指使手下杀害本帮‘五福集’分舵梁团头,又在昨夜在山中的小村子里惨杀了九名弟兄,若不是我老花子见机,嘿嘿!你阁下这手杀人灭口的恶行,当真是神鬼不知……”话声一顿,突地怒吼道:“天网恢恢,你这恶贼终被咱们追上,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本帮众弟兄的血债,今晚要你本利清还!” 尚文烈静静地听对方愤怒地吼说完了,冷冷一笑,说道:“你这位仁兄说的什么?本公子完全听不懂……” “听不懂!”那条人影一声怒吼,打断了尚文烈的话锋,咬牙切齿地高声喝道:“我老花子说的是人话,你这畜生当然听不懂!” 尚文烈冷哼一声,正待开口,他身后高踞马上的孙骥已忍耐不住,怒喝一声:“老狗找死!”右手一扬,标枪电闪而出,直向那条人影飞去…… 那条人影似是早就防到这一着,当孙骥喝声出口,右手一动之际,他已身形一缩,隐没不见! 那一根三尺长的水磨纯钢标枪挟着沉雷似的破空之声;从那条人影隐役的上空疾飞而过,直飞入黑暗的夜空中,不知去向! 那条人影又从另一处暗影里冒出来,嘿嘿冷笑道:“姓孙的少献宝,现在轮不到你!” 话声微顿,厉声又道:“姓尚的,你以为扛着马车从那山谷里遁走,就可以瞒得过旁人了是吗?嘿嘿!你也不打听打听花子爷们是干什么的……” 那条人影在滔滔不住地叱喝,孙骥左手一抬,又待掷出标枪,却被尚文烈摇手止住,低声吩咐道:“你跟钱家兄弟赶快下马,如此如此!……快去准备!” 孙骥点头领会,悄然下马,自去按计行事…… 只听那条人影继续喝道:“姓尚的,你不是畜生听不懂人话么?如今且牵个畜生来和你说,你好好地听清楚了!” 那里话声一落,右侧丈外山坡下暗影里,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哀号,似是有人受了极大的痛苦…… 哀号声一发即止,随听一个嘶哑的声音叫道:“轻些轻些!哎!我说我说!这一切都是大公子……哎!不!不!是!是姓尚的主使,埋伏杀死那些花子爷,不留活口,小人只是奉命行事,请花子爷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 那条人影又是冷冷一哼,厉声道:“姓尚的,你听见了没有?嘿嘿!你没想到百密一疏,会逃脱我老花子一个吧?嘿嘿嘿嘿!” 原来这条人影就是在那山谷村庄中逃得性命的黑矮老丐,他逃出山谷之后,仗着地头熟,立即将丐帮的信号传出,天亮时分,他已纠集了山区附近的数十名丐帮弟子,更巧的是棋叟龙归海也途经此地,于是顺理成章地由棋叟率领队伍,跟着黑矮老丐重返那山谷的小村庄去。 他们一群花子到达之时,正是五荤弥陀等人在村中找不出线索中计离去,村中之人分头撤退以后。 棋叟率众大搜之下,果然搜出了被埋在附近田地里,遇害的丐帮弟兄以及那言人午的尸体。 他们在村中再一仔细搜索,竟然搜到了一名留下潜伏窥看动静的打手,这个倒霉鬼在酷刑之下,供出了尚文烈的逃走路线,于是…… 尚文烈这时已然怒火中烧,再一听黑矮老丐这一串得意的怪笑,不由杀机怒涌,潜运功力,暗扣中指,照准黑矮老丐的身影一弹! 一缕劲锐指风,悄然无声地电射而出! 黑矮老丐笑声尚在空中荡漾,突地“嗯”了一声,身影一晃,扑地便倒! 暗影里登时一阵骚动,立时传出几声轻微的卡簧暴响! “哎!啊……” 那雁列在第一线的八名打手突然一阵大乱,惨叫痛哼地接连着滚下马来,同时马嘶之声惊心动魄,有两匹骏马人立而起,“砰訇”大震,连人带马倒在地上,挣扎翻滚,乱作一团…… 山道上,登时乌烟瘴气,眼看不可收拾…… 尚文烈没料到丐帮之人竟会在黑暗里用暗器攻击,从那一阵卡簧之声推测,必然是袖箭。 五虎断魂钉、七孔黄蜂针等等又小又歹毒的暗器。 这种暗器在黑夜间根本无从防备或躲闪,尚文烈不由又惊又怒,正待下令孙骥发动反攻…… 陡听一阵“格格”娇笑,划破夜空,飘送过来!- 第三十四章 魔女香车 尚文烈听出这笑声乃是赵三姐的声音,不由又是一怔,忙掉头望去,但见赵三姐的那辆马车,不知何时竟已驶了回来! 不过,她这辆马车并不是径直驶过来,而是用车的尾部朝前,缓缓地倒着驶来,已将接近尚文烈的马车了。 悟玄道长袍袖一挥,一个跨步挡在路中、沉声道:“停住!此路不通!” 只见赵三姐从车窗中探头出来,娇笑道:“哟!老神仙,这条路是你的私产么?” 悟玄道长沉声道:“此路虽不是贫道私产,但女檀越既已离去不再牵涉尚大侠之事,而又在此紧要关头潜回,显然仍要插手,贫道当然不能任你女檀越……” 赵三姐突然又是一阵格格娇笑,打断了悟玄道长的话锋…… 这时,由于赵三姐的突然回转,来意不明,是以三方面之人都暗提戒心,准备应付,因此丐帮之人与尚文烈的一场马上就要爆发的争搏也为之暂时松弛下来…… 只听赵三姐的笑声一住,口气突然变得冷森森地说:“奴家的行动,谁也管不了,老杂毛快让开,否则体怪奴家不客气了!” 悟玄道长被她这一声“老杂毛”气得三绺长髯无风自动,双目中精芒电闪,一摆手中拂尘,沉声喝道:“普天之下,还未有人敢对贫道如此无礼,女檀越仗着玉屏女妖这一辆马车就想任意妄为,简直是做梦!” 赵三姐冷笑道:“你老杂毛要是不信邪,就不妨站着别动,奴家可要吩咐赶车的动手了!” 说罢,也不管悟玄道长让是不让,敲了敲车门,马车又开始缓缓倒着移动…… 悟玄道长当然清楚这辆马车,昔日在“玉屏女魔”苏玉娇乘坐之时,马车周围三丈以内任何生物,皆可由车中之人决定其生死,端的厉害无比,此时车中人虽然换了个赵三姐,但马车本身的威力相信仍然存在,因此丝毫不敢轻忽,一见马车移动,立将护身真气提聚,待得马车约莫驶近至三丈开外时,陡地一声清啸,双袖一抖,身形直拨而起…… 他身形起在空中三丈,赵三姐的马车也抵达了悟玄道长原先站立之处三丈以内! 悟玄道长又是一声清啸,倏地身形一翻,头下脚上,猛然扑下,手中拂尘一抖,“唰” 地抖开,尘尾宛如巨伞,护住了头部,挟隐隐风雷之声,朝马车击落…… 在他的想法,认为这辆马车的所有歹毒装置,必然是在车的四周,至于车顶部位可能就较为脆弱,是以他采取的攻击位置,也就选择了凌空下击…… 谁知,他身形方自下扑到距离车顶丈许之遥,陡听“噔”的一响,从车顶射出一根蓝光闪闪的三棱枪,瞄准他的头顶直飞上来! 这根三棱枪的枪尖长达一尺,钢杆粗如酒杯,也只有尺许长短,枪尖三棱起锋,射出时候旋转如飞,发出刺耳锐啸,乃属于专破内家护身气功,威力最强的武器之一! 悟玄道长没料到车中竟装着这等威力强大的武器,深知自己的护身真力实在抵挡不住,大惊之下,忙将所有的力道尽聚于拂尘上面,右腕用力一抽一绞…… 说时迟,那时快”,他这边方自决定发动,那根三棱枪已飞射而至,他的拂尘尘尾正好迎着枪尖一抽一绞,顿听“轧”的一响,那宝刃难伤,用天蚕丝所造的拂尘尘尾立将三棱枪枪尖绞住! 悟玄道长一声闷哼起处!他那下扑的身形却被三棱枪上的强大冲力冲得倒飞而起,斜着飞向山坡外面…… 了因大师在旁边瞧得心头一凛,疾然横跨三尺,方便铲往外一伸,口中大喝:“道兄快接住!” 这一处山坡外面,也就是山道的右侧,坡度甚陡,几乎是一泻百丈,坡上仅生长着一些杂树野草,悟玄道长身在空中,就算轻功身法再好,摔落下去最低限度也得滑滚个十多丈才能重新提力飞扑上来,如是,岂不损了武当一派掌门的面子? 是以悟玄道长一见了因大师伸出了方便铲,当时就毫不考虑地探手一抓,食、中二指立将铲头边沿搭住,倒飞的身形顿时一窒! 了因大师一沉腕,方便铲往回一带! 悟玄道长借势一拂大袖,身形一翻,飘然落在山道上面,一抖手中拂尘,取下那根被绞缠在上面的三棱枪…… 这时,赵三姐的马车又已缓缓驶来,车中再度传出赵三姐的娇笑道:“二位圣僧仙长请让一让,奴家的车子要过去了!” 悟玄道长以一派掌门之尊,竟然一动手就吃瘪在这女人手里,心中正是羞愤交加,闻言之下,沉喝一声:“无量佛!这凶器还你!” 喝声中,左手一扬,“嗖”一声刺耳锐啸,三棱枪骤化电虹,直向马车射去! 相距不过四丈左右,悟玄道长这一下又是含愤出手,三棱枪上已然贯注了内家真力,去势如电,劲急异常,一间就击中了目标!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三棱枪射中马车的后部之顷爆发出来,但见火花四溅,响彻云霄,四山回声不绝…… 那辆马车只不过被三棱枪上的劲力撞得颠簸了一下,顿了一顿,又继续缓缓移动。 “哈哈哈哈!”赵三姐的娇笑声又从车中传出,只听她娇笑道:“好杂毛!火气真不小,若不是奴家这辆车儿够坚固,岂不是被你砸了!”话声一顿,口气一沉,冷喝道:“二位让是不让!” 了因大师、悟玄道长二人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但随即勃然大怒,齐声喝道:“好狂妄的妖妇,看你有何伎俩敢目中无人!” 喝声中,二人脚下一顿,了因大师一横方便铲,悟玄道长一抖拂尘,双双纵步朝赵三姐的马车迎了上去…… “嘘!” 一声吹气的异响起处,陡见这辆马车的后部烟雾大作,灰忽忽地八方飞卷,顿时将数丈方圆搅得乌烟瘴气,莫辨东西! 了因大师和悟玄道长不由大吃一惊,一时摸不清这烟雾究竟是什么东西,怎敢贸然往里面闯去,当下,不约而同拧身倒掠而出…… 二人方自倒掠出去,赵三姐的马车移动速度突然加快,一下就到了尚文烈那辆马车的旁边…… 尚文烈乍见烟雾滚滚而来,心头方自一凛,暗骂:“好个狡恶的贱妇,竟想连我也暗算在内……” 他心中忖骂未已,突听赵三姐急声传音叫道:“大公子,快将上官丫头塞人奴家车中,奴家就替你断后,快,快作决定,时机不多了!” 这时那八方滚卷的烟雾已将两人的马车周围都笼罩起来,尚文烈这才发现烟雾中竟未含什么毒素,耳听赵三姐这一传声急呼,心中犹自一哼,一时间也打不定主意…… 耳中又传来赵三姐的传声:“你这人怎地三心二意的,再不决定,奴家就要走了!” 尚文烈一咬牙,也用传声答道:“好!尚某人就相信你三姐一次,你把车门打开!” 赵三姐“格格”娇笑道:“大公子!你相信我三姐是不会吃亏的!” 一面说着,一面已将靠着尚文烈马车这边的车门打开…… 尚文烈一晃身进入自己的车厢,抓起上官琼(胜夷光),迅快地朝赵三姐车厢里递过去,口中同时大喝道:“老孙!弩箭手护住车子两边,你和他们殿后,咱们走!” 喝声出口,那机警的林明已自长身一跃,掠上了自己的坐骑,率着另外三名骑士,策马朝前飞驰而去! 杨聪一抖缰绳,两匹拉车健马一声长嘶,八只巨蹄翻动,拖着车子疾驶,车轮滚在山道上,发出剧烈的“隆隆”声响,震破了这荒山黑夜的沉寂! 那八名弩箭手策马狂奔而至,左右一分,护住了马车的两边,一同往前飞驰,孙骥跟两名助手钱通、钱顺兄弟以及未受伤的几名打手,紧跟着马车策马急奔…… 就在这两句话的工夫,尚文烈这边的人马方自撤走,了因大师跟悟玄道长亦已发现烟雾无毒,耳听烟雾中蹄声与轮声暴响,俱不由勃然大怒道:“好妖妇,竟敢掩护恶贼逃走!” 二人俱是同一心思,用不着出声招呼,已然双双纵身而起,用兵刃护住当面,直冲入烟雾里去…… 另一方面,那批以棋叟为首的丐帮之人,起先也是害怕烟雾有毒而不敢妄动,等到孙骥率了手下一辙,这才看出情形不对,又见了因大师和悟玄道长已冲入烟雾里去,棋叟龙归海哪敢怠慢,忙扬声大喝道:“弟兄们追!” 喝声中,山坡左右数丈内,人影纷纷掠出,随着龙归海飞扑入烟雾里去! 谁知 龙归海刚一领先冲进了烟雾中,却突见了因大师与悟玄道长反身飞扑出来,不由猛地一怔! 也就在他一怔之下,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之际,陡然脸色一变,双手齐挥,闷声大喝道: “烟中有毒,快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出声警告身后的众花子之时,“咕咚……”一阵声响,已有好些个老少花子摔倒在地上。 龙归海本人也因为开口出声的原故,冷不防吸了一口有毒的烟雾入喉,登时心头发恶,脑袋晕眩,幸得他功力较深,忙运功提气逼住全身各大要穴,闭住呼吸,拧身倒掠而出…… 烟雾中响起了辚辚车声,混合着赵三姐的娇笑道:“不劳诸位运送,再见了!” 龙归海这时也无暇去理会这许多,忙掏了一粒避毒药丸吞下,盘膝坐在地上,运功化解吸入体内的毒烟…… 好半晌,他才把余毒化净,睁开眼皮一看,只见山道上空荡荡的,那一大团烟雾已然消散无踪,三二十名丐帮弟兄环立在他的身旁保护着,前面的地上,倒着七八名中毒的丐帮弟子,看情形显然已没有希望了。 龙归海黯然一叹,缓缓站起身,恨道:“只怪老花子我一时大意,断送了许多弟兄的性命,嘿嘿!这笔债非找那妖妇偿还不可……” 忽听一声“阿弥陀佛”!那了因大师已在一边截口道:“龙施主不用太过自责,其实如果不是老衲与悟玄道兄首先抢着进入烟雾中,怎得引起龙施主你的灵机,所以老销对贵帮弟子的不幸,实在深感愧疚!” 龙归海转身朝了因大师与悟玄道长抱拳一礼,苦笑道:“说实在话,这事怎能怪责大师与道长,那妖妇的确太狡猾了,老花子实在没想到她会来上这一手!” 了因大师合十道:“龙施主之言有理,如今毒烟已然散尽,前途谅已无碍,咱们这就结伴一同追下去如何?” 龙归海大喜道:“二位圣僧仙长肯提携我老花子当然是最好不过,走!花子们这就当先打头阵!” 话声一落,举手一挥,就要率领众花子动身…… 悟玄道长忽地一摆手,低声道:“且慢,有人来了!” 龙归海倾耳一听,果然听见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从他们来路的方向迅疾传来,不禁大为奇怪道:“这时候还会有谁来?” 说话之间,那阵脚步声已接近至十丈左右,突然停了下来,显然那些赶路的人也发现了前途有了情况而隐伏起来了! 了因大师朗宣了一声佛号,沉声道:、“老衲少林了因和武当悟玄道兄在此,那边来的是何方施主?请过来相见!” 话声一落,十丈外的暗影中传过来一声欢笑,有人接口道:“原来是佛门圣僧和武当仙长,久违了!可还记得在下钱一博么?” 说话声中,一条人影疾掠而至,了因大师与悟玄道长注目之下,见来人果然是“无名堡” 大总管钱一博,当下一齐施礼道:“钱施主久违了,一向可好?” 钱一博抱拳还礼道:“托二位洪福!”话声微顿,一眼发现棋叟龙归海也在旁边,不由顿感诧异地“啊”了一声,忙转身施礼道:“龙长老怎也来到此地了?莫非也是为追踪尚文烈那厮而来?” 龙归海还了一礼,苦笑道:“谁说不是,刚才差点就吃了大亏咧!” 钱一博讶道:“怎么?难道诸位在此地将尚文烈那厮追上了?” 龙归海尴尬一笑道:“追是追上了,可又给他溜掉了!” 钱一博大为惊讶道:“哦!凭长老和二位圣僧仙长以及贵帮众多弟兄,那尚文烈还逃得掉?听长老的口气,似乎他有什么厉害人物相助不成?” 这时,跟钱一博一伙的君方义等七名武师及白凤艾云萍已现身飞掠过来。 棋叟龙归海发现了白凤艾云萍,不由微感一愕,等到他看清了只有白凤一个人时,更是大为诧愕地“哦”了一声,对白凤艾云萍抱拳行礼道:“艾女侠怎也来了?令妹呢?” 白凤艾云萍还了一礼,悲愤地答道:“舍妹不幸已落入尚文烈那厮手中,奴家与钱总管以及几位师父正追往营救,刚才听龙长老说的,似乎尚文烈那厮刚走不久是么?” 龙归海点头道:“不错,那厮获得赵三姐那妖妇的掩护,利用昔年‘玉屏女魔’苏玉娇乘坐的那辆马车断后,放出毒烟,老花子上了大当,牺牲了几位弟兄,真是……” 白凤艾云萍急忙截口道:“那么,龙长老你还不快将善后事情弄妥去追赶那厮,万一……” 龙归海笑道:“艾女侠放心,这山区里的地势花子们再熟不过了,这条山路只有一条,别无分岔,他们的两辆马车跟坐骑是非走这条路不可,但咱们靠两条腿的就可以走小路,抄捷径,同时……” 他话声微顿,瞥了地上的丐帮弟子尸体一眼,沉声道:“经过这一次教训,那厮既然有赵三姐替他断后,咱们在这狭窄的山路上,就算追上了也无法挨近,所以老花子打算让他们平安出了山区,在进入陕境的平地之时,再现身拦截包围,那时候,地方宽阔,动起手来方便得多了。” 悟玄道长朗宣了声“无量佛”,连连颔首道:“龙老施主之言有理,就拿刚才贫道攻袭那妖妇的马车几乎吃了大亏一事来说,如果不是在这山路上面,就不致那样糟糕了!” 了因大师也同意地连连点头,转头又对龙归海道:“既然如此,龙老檀越就吩咐贵属下弟兄办理善后吧。” 龙归海遂即指挥众花子在道旁选了一块空地,动手挖了个大坑,埋葬死去的七名丐帮弟子…… 钱一博这才趁空行近了因大师,含笑道。“昔日在岳阳拜别,此后江湖上即未见二位的佛驾仙踪,武林同道无不关切,不知……” 了因大师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摆手止住钱一博,尴尬地道:“事情说来简直愧煞,老衲实在无颜解释!” 钱一博鉴貌辨色,情知这一僧一道必然是在什么地方吃了大亏,为了保持身份而不好意思说出来,遂轻“哦”一声,准备另找话题…… 可是,白凤艾云萍到底年纪较轻,肚肠较直,已忍不住在旁边插嘴道:“当日天门山逍遥谷之会,八大门派与会之人死伤惨重,二位掌门人如果也来参加的话,奴家相信情势就不会那样糟了!” 了因大师颔首道:“艾施主说的不错,可是……”底下却是一阵为难的沉吟,终于接不下去而闭口不语。 白凤艾云萍更是忍耐不住,微带愠意地追问道:“可是什么?大师乃一派掌门之尊,又是今世武林中的有道高僧,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对人言讲之事?” 了因大师叹了口气,仍然没有接腔。 悟玄道长却低念了声“无量佛”,肃容接道:“艾施主当日身受其痛,自是难免对贫道与了因师兄的不曾前往天门山逍遥谷一事极为不满,但贫道与了因师兄为何不去的缘故,这位钱施主他就相当清楚……” 白凤艾云萍“哦”了一声,转眼望着钱一博道:“大总管晓得?” 钱一博“咳”了一声,道:“这个……事情是这样的……”当下,遂将昔日在岳阳城的客栈中,如何建议了因大师与悟玄道长实行“釜底抽薪”之策的经过说了。 他说完之后,目光移注了因大师和悟玄道长,庄容道:“至于二位掌门人北上拦截那‘玉屏女魔’苏玉凤的详细情形,在下就一无所知了,因此……” 白凤艾云萍“哦”了一声,抢着说道:“原来如此,莫非那‘玉屏女魔’的暴毙,就是二位掌门人的……” 悟玄道长连连摇头,截口道:“贫道与了因师兄哪有这大本领!” 白凤艾云萍讶然道:“二位不是北上拦截她的么?” 悟玄道长苦笑道:“计划原来是这样的,可是,当贫道和了因师兄抵达‘玉屏魔宫’之前,那苏女檀越去世的消息就传出来了,所以,我们根本就不曾见着她本人。” 钱一博诧道:“那就奇怪了,二位掌门人既然未到魔宫,那女魔就已暴毙,那么,二位掌门人为何直到如今才返回中原呢?” 悟玄道长叹了口气道:“唉!这就是刚才了因师兄一再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原故了……”。 话声微顿,不待钱一博开口询问,立即说下去道:“那时候,贫道和了因师兄听到了苏女檀越去世的消息,都觉得十分奇怪,所以就决定到‘玉屏山’去看个究竟,谁知……唉!说来惭愧,贫道和了因师兄不知怎地竟在山中糊里糊涂地迷了路,弄得狼狈不堪,白耽误了不少时日才找到正确的路径,可是,当我们抵达玉屏宫中之时,宫中只剩下些执役之人,苏女檀越业已下葬,她的唯一女弟子不知去向,至于那内外两位总管,据说均已下山办事去了,贫道和了因师兄商量之下,觉得苏女檀越之死,其中大有蹊跷,而最大的关键,必须将她的唯一女弟子上官琼寻着才能查得出来,于是……” 说到此处,那棋叟龙归海已将死的丐帮弟子尸体掩埋妥当,快步走了过来,截口笑道: “道长这就失策了,既然认为上官琼是这件事情的最大关键所在,道长刚才就应全力不让赵三姐那妖妇溜走的!” 悟玄道长赧然一笑道:“龙施主说得极是,但那一阵毒烟的确也不好受!”话声微顿,眼望龙归海说道:“既然龙施主你对这山区的地势熟悉,那就麻烦领路,到前途平坦之处拦截那妖妇如何?” 龙归海呵呵一笑道:“道长放心,不是我老花子夸口,担保那妖妇和姓尚的一个也跑不了!” 话声一落,举手一挥,笑道:“诸位跟我来!” ※※※※※ 黝黑荒凉的山道上,蹄声如雷,隆隆的车轮急转辗过地面之声混成一片,震破了寂静的夜空! 林明领着四骑武师在前开路,马鞭狠狠抽打在坐骑身上,十六只铁蹄翻飞,扬起漫天的尘土…… 杨聪高坐在驾车的坐位上,聚精会神,全力控着两匹挽车的健马,拖着马车紧跟在后飞驶…… 孙骥率着钱氏弟兄和几名不曾受伤的打手在马车后面押队,那八名弩箭手分护在马车两旁,加鞭飞驰。 这一阵急奔,盏茶时光便已驰出七八里之遥! 尚文烈坐在车厢愈想愈不是味道,愈想愈觉生气,同时也感觉情况是愈来愈紧了…… 可不是么,他原先以为了因大师与悟玄道长失踪已久,极可能已丧身于“玉屏女魔”苏玉凤之手,却没料到竟会突然出现了!并且还立即找上了他! 这一僧一道的出现,无可讳言地将会为当前散漫的武林带来一股向心力量,那么,他尚文烈除了要对付“无名堡”的攻击之外,又要费心思去应付武林八大门派之人向他讨债了! 尤其是他这一趟“金蝉脱壳”的妙着,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可以溜回“金龙总宫”去,然后设法逼着贾天绅将“金龙剑法”全部招式说出来,那时,他就不必惧怕什么了,因为,一套完整的“金龙剑法”,天下还有谁人能敌? 可是,照眼前的情况看来,这条山道根本就不算荒凉隐密了,严格说起来,比起官塘大道还要热闹得多! 他后面有几拨人紧追不舍,而前途呢? 前途将会出现些什么人来拦截?这是十分难以预料的! 赵三姐已将上官琼弄到了手,她是不是会帮忙到底,送佛送上西天地将他护送回“金龙总宫”去? 这个答案,他尚文烈想也不敢去想! 尚文烈斜靠在柔软的坐垫上,剑眉紧皱地忖思了一阵,忽地剑眉一轩,抬手敲了敲车门,沉声道:“小杨,叫他们停下来歇一会儿,把小林唤来!” 驾车的杨聪应了一声,撮唇发出一声尖长的唿哨,同时右手往上一举,左手一勒缰绳…… 一阵“希聿聿”的长嘶乱成一片,前面的林明等四骑与后面的孙骥和众打手,两旁的弩箭手等等,都随着马车一停而统统勒住坐骑,停了下来! 林明一跃下马,快步疾奔过来到了车门边,尚文烈一打手势命林明上了马车,然后把窗帘放下来将车厢内部遮得严严密密,不露丝毫缝隙! 他二人在车厢里搞什么鬼?车厢外面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高踞驾车座上的杨聪突然俯身下去,低声道:“禀公子!来路上有车轮声,可能是赵三姐那妖妇甩脱了那些家伙,赶来了!” 尚文烈在车内应道:“好!你下来!” 杨聪跃下马车,但见车门开处,尚文烈递了个长大的包裹出来,杨聪赶忙双手接住,尚文烈一打手势,后者点头会意,举步朝孙骥走去…… 孙骥眼见杨聪在车里接了个长大的包裹走过来,不由一愕,正要开口…… 杨聪一跃而至,低声道:“不必多问,把这个搁在你的马上,小心不要颠坏了!” 说着,已举起手中的长大包裹,递给了孙骥。 孙骥双手接过“哦”了一声,却没有开口说话,将这包裹轻轻地立着放在马鞍上面,紧靠着自己的胸口。 杨聪大拇指一竖,点头一笑,便转身回到车门边,躬身低声道:“禀公子,都弄妥了!” 尚文烈点了点头道:“你上车吧,等赵三姐来了然后一道走!” 说话之间,后面的山道上车声辚辚,一辆轻车飞驶而来,夜空中荡漾着赵三姐的“咯咯” 娇笑声:“大公子,你们还不走,等在这儿干什么?” 尚文烈探头向后扬声笑道:“三姐未脱险境,在下怎能走远?你再不来时,在下正打算回头去接应哩!” 就这两句话的工夫,赵三姐的轻车已然驶近停了下来,只听赵三姐“咯咯”笑道:“哟! 大公子端的够朋友,奴家谢了,那些家伙恐怕马上就要追来了,还是快走为妙!” 尚文烈笑道:“敢情是三姐的毒烟不灵了,没将他们毒死光么?” 赵三姐冷笑道:“你以为那个老秃驴和老杂毛是好惹的!奴家能挡他们一下,脱得了身就算不错的了,少-嗦,快走吧!” 尚文烈笑道:“好好好,在下这就走,不过……”话声一顿……” 赵三姐冷笑道:“不过什么?难道还想奴家把上官琼这丫头还给你?” 尚文烈笑道:“三姐真会说笑,你几时听到过我尚某人说出来的话不算数的?休说她现在已交给了你,就算仍在我这边,你三姐说一声,我还不是照样双手送上!” 赵三姐娇笑道:“真看不出大公子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奴家倒不好意思不洗耳恭听一下你尚大公子不过些什么了!” 尚文烈干笑了一声道:“没有什么,在下想恭请三姐芳驾一同莅临敝宫,畅聚几天,好让在下谢谢三姐这次解围之情!” 赵三姐娇笑道:“哟!看不出大公子倒是蛮好客的,不知你准备怎样招待奴家呢?” 尚文烈道:“只要三姐吩咐,在下无不照办!” 赵三姐“咯咯”一笑,娇声道:“好吧!大公子既然这样痛快,奴家就陪你走一趟‘金龙总宫’便了!” 尚文烈大喜笑道:“谢谢三姐,在下这就前面领路了!”说罢,敲了敲车门,杨聪口中发出一声呶哨,一抖缰绳,驱动马车朝前驶去。 孙骥在后面低声吩咐了钱通几句,钱通双腿一夹马腹,催马越过马车,径自驰往前面,填补了林明的空位,领着三名武师在前疾驰开道…… 十多骑人马簇拥着两辆马车,浩浩荡荡地驰行在荒凉的山道上,不时惊起一群群的宿鸟,蹄声、轮声响彻林野…… 可是,沿路上却是平静无事,半点也未受到打扰! 直到东方的山巅现出一抹鱼肚白色,这一行车马亦安然驰出了山区,进入陕境的一处平原地带! 连绵的山脉隐现在远方的晓雾里,平原上田畴密布,鸡声四起,晓色中已可遥见袅袅炊烟。 山道已然走完,一行车骑正奔驰在一条宽阔的官塘大路之上,车、马的速度自然也大大增加,势如风驰电掣一般急急前进…… 奔行了几里路程,这条官塘大道一分为二,一条向西,一条却岔向西北! 尚文烈的目标是赶回终南山的“金龙总宫”,车骑自然是奔向西方的这一条官塘大道而去…… 可是,在后面紧紧跟随着的赵三姐的那辆轻车却突然一个转弯,折人了那条岔向西北的官道去了! 尚文烈在车上瞥见不禁又惊又怒,忙吩咐杨聪下令车骑停止前进,一面提气扬声叫道: “三姐,走这边才对!” 这时,赵三姐那辆轻车已远出数十丈外,听到了尚文烈的呼叫,慢慢停了下来,她从车厢里探出头来。朝着尚文烈娇声笑道:“大公子!奴家走的这条路一点没错,奴家……” 尚文烈喝道:“到故宫去应该走这条路才对,三姐你……” 赵三姐娇笑道:“大公子,谢谢您的盛情宠邀,但奴家忽然想起,还是先回家去一趟,把事情办妥了才得安心,改日再到府上叨扰便了!” 尚文烈怒道:“你答应过尚某人的要求,却又说了不算,三姐,你这样子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 赵三姐“咯咯”娇笑道:“大公子您是大英雄豪杰,当然是一诺千金!但奴家是个女流之辈,可不懂得这一套,如果大公子拿您的那些为人标准来规范奴家,岂不大错特错了?” 尚文烈徒自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如何,心念一转,硬的不成,只好来软的,当下换上一副笑脸道:“三姐,咱们相交一场,难道你就不体恤小弟一点?此地距敝宫已然不远,三姐送小弟一趟,也耽搁不了几天工夫的,何必急着回去呢?” 赵三姐“咯咯”一笑,娇声道:“算啦算啦,我的大公子,奴家素来是软硬不吃,时候不早,该快点动身了,再见!” 话声一落,轻车已缓缓移动,往前驶去…… 尚文烈怒火中烧,几乎就要下令转过头来追上去把这妖妇碎尸万段,但转念一想,叹了口气。扬声道:“三姐既然不肯赏脸,小弟也不好勉强,祝你一路顺风,恕小弟不送了!” 赵三姐探出头来,扬了扬玉手,娇笑道:“好说好说!大公子,谢谢您啦,再见再见!” 笑语声中,轻车速度加快,疾驶而去…… 尚文烈“哼”了一声,怒冲冲地道:“杨聪!叫他们走快些!” 杨聪应了声:“是!”右手高举,连绕了两圈,左手一抖缰绳,右手放下来拔起身旁的长鞭,“叭叭”一抽,两匹健马铁蹄翻飞,拖了马车如飞驶去…… 尚文烈怒气仍然旺盛得很,马车一动,他又沉声道:“小杨,传令到前面去,吩咐他们,如果发现有人阻道,不论是谁,一概格杀勿论!” 杨聪应了声“是!”随即唿哨连响,用本门暗号,将主子的这道命令,通知领前开道的钱通。 钱通接到这道命令,方自知会同行的三名武师,突地目光抬处,脸上神色倏变,右手一举,左手猛地一勒缰绳,坐下健马一声长嘶,前蹄一起一落,定在地上! 三名武师也赶忙勒住坐骑,一字排开,各从各鞍袋中抽出兵刃,严阵戒备…… 原来,在晨光熹微之下,钱通他们突见前路尘头大起,隐隐传来如密雷般的蹄声,毫无疑问,最少也有三十骑以上的人马,正迎着他们驰来! 后面的杨聪乍见钱通发出停止讯号,忙将马车刹住,并将讯号用手势传给后面的孙骥,命他在后戒备。 尚文烈从车窗探头出来,皱眉问道:“小杨,什么事?” 杨聪高坐驾车座上,这时也遥遥望见了滚滚的黄尘,遂俯身答道:“前路有一彪人马迎来,不知是何路数!” 尚文烈沉声道:“传令给钱通,叫他照刚才的命令行事!” 杨聪应了声“是!”口中唿哨连响,又将这道命令用暗号发出通知了钱通。 也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但听蹄声如雷,动地而来,尘沙漫天飞扬中,数十骑疾装劲服,携带着各式兵刃的彪形大汉已然清楚地显现出来! 钱通乍见之下,不由暗叫了一声:“我的妈!” 这数十骑人马,教他和三名武师如何去将他们格杀勿论?恐怕一动手,他钱通和三名武师就得立刻被人家格杀勿论了! 蓦地,蹄声倏止,尘沙渐落,那数十骑人马竟然在驰抵相距钱通三四丈远时,一齐勒住坐骑,停了下来,但却将这条官道塞得滴水不漏! 钱通勉强一定心神,交待三名武师替他押阵,然后硬着头皮,拍马迎上前去,口中扬声喝道:“是何方朋友阻道,请通名号!” 那数十骑人马第一列当中一骑的鞍上端坐着一个黑铁塔般的大汉,将手中的开山大斧一举,打雷也似地吼道:“漠北‘血魂堡’,有我无人!咳!你们是哪条道上的,赶快报上来!” 钱通一听是“血魂堡”的人马,不由打了个寒颤,他知道两天前在山区里面,“金龙宫” 的人曾埋伏尽歼“血魂堡”大总管与十多名武师打手,如今对方大举而来,他怎敢立时亮出“金龙宫”的旗号?当下,一言不发,兜转马头,飞驰到马车旁边,下马躬身道:“禀公子……” 尚文烈一摆手,截口道:“不用禀了,那黑炭头的穷吼,本公子早已听到了,你上前去瞧瞧他们来了些什么人,如果司徒堡主也来了,那就亮旗号请他过来谈谈,如那位堡主没有来的话,你就随便扯个谎,把他们蒙过去算了。” 钱通应了声:“属下遵命!”躬身一礼,上马飞奔到前面距对方人马三丈之处,抱拳朗声道:“贵堡雄踞漠北,敝上久仰,特命在下恭请司徒堡主枉驾一叙!” 那名黑大汉吼道:“你们的主人是谁?见咱们堡主要想干什么?” 钱通一听就知道司徒堡主已经来了,当下抱拳笑道:“敝上是谁,贵堡主见面便知,至于敝上欲与贵堡主所商何事,在下不敢多问。” 话声一落,对面数十骑当中,缓缓驰出一匹乌骓龙驹,马上坐着一位穿蓝绸箭袍,头顶金冠,脸似银盆,鹰目钩鼻长髯垂胸的魁伟老者,他策马驰近钱通,沉声道:“老夫司徒万方,贵主人是谁?他想见老夫的话,可单独上前到此地来,咱们当面谈谈!” 钱通略一迟疑,随即抱拳一礼道:“在下钱通,拜见堡主,敝上刚才吩咐,希望堡主能枉驾……” 司徒万方“呵呵”一笑,截口道:“贵上车旁有八具匣弩,老夫根本不识贵上是何方人物,宠召老夫的意图不明,老夫岂可轻易去跟他见面,一句话……”话声一顿,口气一沉,道:“贵主人必须单骑前来让老夫一见,否则老夫一举手,敝堡三十余骑冲杀之下,嘿嘿! 贵主的架子就端不起来了!” 钱通听了,不由大感惊凛为难,却听身后传来主子尚文烈的朗笑之声:“呵呵!是什么风把堡主虎驾吹人中原来了,怎不先通知一声?好让小弟及时出关迎驾!” 笑语声中,蹄声得得,尚文烈已策马缓缓而来! 在他身后,八名弩箭手擎着匣弩,一字排开,缓缓策马跟随。 司徒万方乍见是尚文烈,登时鹰目喷火,仰面怒笑道:“好好好!原来是姓尚的!老夫正要找你,来来来!来得正好!”笑声一顿,瞪目厉喝道:“尚文烈!本堡大总管和十多名弟兄的性命,老夫要你加倍偿还!” 尚文烈不慌不忙地将坐骑停在司徒万方三丈远处,拱手行礼,含笑道:“堡主贵体一向可好?” 司徒万方虽然一肚子怒火,但对方笑脸相迎,执礼甚恭,而且又是一个门派之主,只好勉强还了一礼,冷冷道:“托福!尚大侠想必万事如意?” 尚文烈叹了口气,道:“多承堡主垂注,小弟倘若万事如意,也不会劳动堡主御驾亲征,对小弟大兴问罪之师了!” 司徒万方“嘿嘿”冷笑一声,怒道:“说得好!你姓尚的如果万事如意了,恐怕连老夫的脑袋也得给你搬了去啦!” 尚文烈故作一愕,道:“堡主说哪里话来,小弟纵有得罪之处,也不致如此严重地使堡主生这大的气,难道……” 司徒万方陡地一声断喝:“住口!”目光一凝,厉声道:“姓尚的,你少在老夫面前装呆,老实告诉你,老夫这趟到中原来,有两桩事情找你,看你如何还老夫的公道!” 尚文烈莫名其妙地瞠目道:“小弟只知道有一桩小事对堡主似乎有些不好交待,而堡主却说有两桩事情找小弟讨取公道,听堡主言下之意,似乎还相当严重,敢请堡主说个明白,免得彼此误会。” 司徒万方厉声道:“误会?本堡大总管跟十多名弟兄在‘伏牛山’区里被你埋伏袭击,几乎全部丧命,而那上官琼贱婢,你既已知她与本堡作对,却仍留住她不交与本堡处置,如此有心包庇,岂不是明与老夫过不去?哼哼!你今天不还老夫一个公道,管教你回不了‘金龙宫’!” 尚文烈“哦”了一声,含笑道:堡主所说的两桩事情,小弟只承认有关上官琼那丫头确曾落在手中,“其他的事,小弟听了实感惶恐,不知堡主是从何处听来的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司徒万方重重地哼了一声,霍地掉头厉声道:“孙武!你出来把那天的事情说给尚大侠听听!” 骑士队伍中,应声挤出来一人一骑,马上人乃是个中年麻面劲装大汉,左肩上用布裹着,头脸上有几处皮破的擦伤,他来到司徒万方身侧,行了一礼,朗声说道:“小的奉命跟随周二总管南下中原追搜上官琼那贱婢的下落,一直追到‘天马集’,那晚上在一家叫‘悦来’的酒楼上……” 这名大汉将那晚上如何发现了上官琼,如何发生冲突,那胡大爷如何根里插手架梁,废了周二的一条臂膀,他们回去搬救兵,如何同了大总管等人在半路上碰见那姓许的管事跟“胜家堡”的人争搏,大总管用慑魂术制住那许姓管事,问出乃是“金龙宫”的人,后来,大总管如何逼着许姓管事领路搜到那庄院,又从庄院追入山区,直到遭遇埋伏突袭为止,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 说完之后,他又颇为得意地补充道:“那晚上如果不是小的见机得早,顾不得头脸受伤,从陡坡一直滚落到山脚下,恐怕也免不了万箭穿心之厄哩!” 司徒万方也不理他,自顾怒瞪着尚文烈,厉声喝道:“姓尚的,你听到了没有?” 尚文烈悠然道:“这位兄台口齿清晰,说话有条不紊,有声有色,小弟听得清清楚楚! 津津有味!这种人才,堡主倒是应该多多提拔他才对!” 司徒万方怒喝道:“谁跟你油腔滑舌了!老夫问你,他所说的种种事实,你还有何话说?” 尚文烈故作愕然道:“事实?什么事实?这位兄台所说的,小弟一直以为是一篇精彩绝伦的故事而已,这算什么事实?” 司徒万方圆睁双目,厉喝道:“混蛋!亏你也是一门之主,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竟不敢承认自己的所做所为,呸!老夫真替你惭愧!” 尚文烈毫不动气地笑道:“堡主且慢生气,咱们不妨好好研究一下,假如小弟真有对不起贵堡的地方,一句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大家既已订约联盟,何必如此恶声恶气呢?” 司徒万方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好吧!老夫就听听你的解释!” 尚文烈笑道:“理该如此!”说着,转脸对那中年麻面大汉道:“阁下说那晚上在‘天马集’的酒楼上,那位被你们认为是上官琼的小姐,始终没有承认是上官琼,自称是‘胜家堡的三小姐’是么?” 中年麻面大汉点头,道:“不错,可是咱们都认得她就是上官琼贱婢,何况还有那姓贾的跟她在一起!” 尚文烈冷笑道:“阁下,你弄错了,如果真的是上官琼的话,她应该跟本公子在一起才对,你阁下晓不晓得她是本公子的什么人?嗯!” 中年麻面大汉一怔道:“话是不错,可是……” 尚文烈紧接截口道:“其次,那个什么胡大爷跟他的手下,有没有当众宣称是‘金龙宫’的人?” 中年麻面大汉摇了摇头道:“这倒没有,不过……” 尚文烈一摆手,道:“好了!阁下用不着说下去了,一句话,那晚上在‘天马集’所发生的事,可说与本公子及‘金龙宫’毫无关系,只不过你们庸人自扰而已!” 中年麻面大汉急道:“可是那姓许的管事被敝堡大总管制住的时候,的确说出了他和那胡大爷等人都是‘金龙宫’的人……” 尚文烈连连摆手道:“好好好!这也就是第二点反证阁下所说,更是与本公子无关!” 司徒万方怒道:“本堡大总管的‘慑魂术’灵验无比,任何人被他施术催眠之后,无不乖乖听命,实话实说,你……” 尚文烈笑道:“堡主稍安毋躁,这一点小弟等一下再说,现在且研究当时的情形……” 话声微顿,转向中年麻面大汉道:“那天,当你们到达的时候,发现‘胜家堡’的大总管正在跟那姓许的管事争搏是么?” 中年麻面大汉点头道:“不错!” 尚文烈道:“那‘胜家堡’的大总管为什么跟姓许的争搏?阁下再说一遍来听听!” 中年麻面汉子道:“那‘胜家堡’的大总管为了他们堡主的三小姐落在姓许的一伙人手中,要姓许的把人交出来。” 尚文烈笑道:“假如那个落在姓许的一伙人手中的妞儿是上官琼,请教阁下,那位‘胜家堡’的大总管会不会跟姓许的拼命呢?” 中年麻面大汉不由一窒,讷讷道:“这个……这个……” 尚文烈笑着又道:“以此推测,那个落在姓许的一伙人手中的妞儿不是上官琼,不是很明显了么?是不是?” 他这最后一句话,乃是面对司徒万方而发,使得这位一堡之主,也不禁为之点头颔首,认为大有道理。 那中年麻面大汉急道:“可是,可是那姓许的亲口招认,乃是‘金龙宫’的人马……” 尚文烈“嘿嘿”一声冷笑道:“好!咱们来研究这一点。”话声一顿,正色道:“阁下说那姓许的当时是被贵堡那位大总管的‘慑魂术’制住而口吐真言了,是也不是?” 中年麻面大汉连连点头道:“不错,事实正是如此!” 尚文烈冷笑一声道:“但阁下又说,在山区中遭遇埋伏袭击之时,那姓许的事先突然逃脱了,是不是?” 中年麻面大汉尴尬地点了点头。 尚文烈又是一声冷笑,道:“他既然已被贵堡的大总管用‘慑魂术’制住了,又怎会在紧要关头醒了过来而逃脱了呢?” 中年麻面大汉瞠堂目结舌地呆了半晌,才迸出了一句:“这个……”下面就说不出来了。 尚文烈转对司徒万方道:“由此可知,那个所谓姓许的人,根本就不会受到‘慑魂术’的迷惑,那么,他口中吐露的‘真言’,又怎能认作是真的呢?” 司徒万方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中年麻面大汉急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道:“可是……可是……咱们大总管跟十多个弟兄们,真的……真的都……都死了,这又…又是……” 尚文烈冷哼一声,截口道:“哦!贵堡的人死了,就这样把账挂在尚某人头上了,难道我尚某人是善男信女,好欺负是吧?” 中年麻面大汉汗如雨下,张大了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两眼乞怜地望着司徒万方,希望他的主人能够帮他分说两句。 可是,他失望了,司徒万方这时也是瞠目结舌地说不出半句话来,僵在那里,好半天才开口道:“但敝堡的人马在山区里遭遇埋伏袭击而全军覆没,的确是事实,不由老夫不……” “不什么?”尚文烈冷笑截口道:“堡主不妨再问清楚贵属下,他们遭遇袭击之时,可曾问明了埋伏之人的身份来历?” 中年麻面大汉急急道:“那时候乱得一塌糊涂,鬼哭神嚎的,哪有工夫去问?” 尚文烈又是一哼,接问道:“那么,埋伏之人亮出了名号没有?” “没有!” 尚文烈“嘿嘿”冷笑道:“既然什么都没有,对不起……”说着转对司徒万方,沉声道: “堡主,这一下该我尚某人反过来向你讨点公道了!” 司徒万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地变了几次,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咬牙道:“好!就算暗袭本堡之人的这档子事被你赖掉,哼哼!将来老夫会查出来的,那时再跟你算账!”沉声又道:“但江湖传言,上官琼已落在你手中的事,你总不能否认吧?” 尚文烈含笑道:“如果这是事实,小弟并无否认的必要,可是她根本就不在小弟手中,只有……” 司徒万方大喝道:“你扯谎!老夫瞧你那辆马车,根本不止你一个人的重量,车中藏着什么人?驶过来让老夫看看!”- 第三十五章 互相利用 尚文烈连连摇手道:“堡主不用过去看了,车中不错是有另外的乘客,但小弟保证决没有上官琼那丫头在内。” 司徒万方“哼”了一声,道:“刚才你不是说那贱婢曾落在你手里的么?” 尚文烈叹了口气道:“不错,但是,堡主可忽略了小弟所说的‘曾’字,如今那丫头已不在小弟手里了。” 司徒万方又是一哼,道:“老夫不信!” 尚文烈又是一叹,道:“堡主要是不信,小弟也没有办法!” 司徒万方双目圆睁,紧盯在尚文烈的脸上,两道宛如利剑的目光,仿佛要直透到对方的肺腑里! 尚文烈含笑地泰然说道:“堡主用不着这样瞪着小弟,须知我尚某人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好事,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从无虚假。” 司徒万方“唔”了一声!微一颔首,接道:“好!老夫就信你一次,那贱婢总不会是你把她放走的吧?” 尚文烈叹了第三口气,满脸悻悻之色说道:“小弟不是善男信女,哪有放她之理!” 司徒万方冷笑道:“莫非她有这大的本领,从你尚大侠手里飞了不成?” 尚文烈摇头道:“在尚某人手里的东西,怎会飞得了?” 司徒万方大为奇怪道:“这样说来老夫就不懂了!” 尚文烈哼了一声,道:“说出来也不怕堡主你见笑,那个丫头是被人抢去的!” 司徒万方大为惊奇地“哦”了一声!诧问道:“是何方神圣有这样大的胆子跟本领,竟从你尚大侠手里把人抢走了?” 尚文烈又是一哼,道:“说出来,恐怕堡主也要吃上一惊,那半途出手抢去那丫头之人,乃是了因贼秃跟悟玄老杂毛,还有一帮老少花子随着兴风作浪,小弟人手不够,只好认了!” 司徒万方诧道:“怎么?这个秃驴和老牛鼻子还没死?他们两个不是失踪了很久么?老夫还以为是你尚大侠的杰作咧!” 尚文烈“哼”了一声道:“谁晓得这两个老家伙死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迟不早,就在小弟把上官琼那丫头弄到手里,正要给堡主送去的时候,这两个老家伙突然率了大批花子,埋伏在……”说着,抬手往后面一指,道:“就在那山区里面,围着小弟硬行索讨那丫头,小弟虽然再三声明那丫头是准备给堡主您送去的,但他们根本不理,小弟只好把人交给他们……” 司徒万方“哼”了一声,截口道:“阁下不是说要把那丫头给老夫送来的么?怎又……” 尚文烈“哼”了一声,截口道:“堡主且慢见责,须知我尚某人虽然不是怕事之人,但在双拳不敌四手,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情况之下,就是堡主你遇上了也会如此做的,何况这样一来,对我尚某人也许是吃了点亏,但对堡主来说,却没有多大损失……” 司徒万方“哼”了一声,道:“老夫对那丫头恨之入骨,誓欲将她弄到手中,尽情折磨方消心头之恨,怎能说没有损失? 尚文烈微笑道:“堡主的意思小弟自然明白,但那丫头大闹贵堡之事,只不过是受了别人的唆弄而已……” “哦!”司徒万方诧然截口道:“她受了谁的唆弄了?” 尚文烈神秘地一笑道:“自从苏玉凤暴毙之后,魔宫里面能支使那丫头的还有谁,难道堡主不清楚么?” 司徒万方又是一哦,道:“莫非是辛大娘那泼妇?” 尚文烈笑着点头道:“堡主圣明!” 司徒万方沉吟道:“这个老夫倒有点不大相信………” 尚文烈笑道:“那泼妇就在小弟车中,堡主何不问问她看?” 司徒万方目射奇光道:“你……你把她也弄到手了?” 尚文烈谦笑道:“机会遇得巧而已……”话声微顿,正容接道:“就因为小弟知道其中内幕,所以认为对堡主而言,这没妇应该比那丫头更为重要,因此,当了因贼秃和悟玄老杂毛强索那”/头的时候,小弟几经衡量,遂把握机会,把这居于重要地位的泼妇留下来了!” 司徒万方好笑了一声,道:“这样说来,尚大侠打算把这没妇也送给老夫了?” 尚文烈连连点头笑道:“堡主圣明,堡主圣明!” 司徒万方“嘿嘿”怪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就不客气,先道谢了。” 尚文烈笑道:“自己人嘛,理该互惠,堡主何必言谢?不过……”说到不过两字之后,却故意沉吟不语…… 司徒万方诧道:“老弟既然如此大方,怎又为难起来了?……”他长长地“哦!”了一声,冷冷说道:“敢情老夫不能白白把人拿走,老弟还有什么条件,是么?” 尚文烈连连摇手道:“堡主说到哪里去了?这是小弟的一番诚意,哪有什么条件?堡主千万请别这样想才好!” 司徒万方诧道:“那老弟又有什么好为难的?” 尚文烈微微一叹道:“事情就有那么巧,当小弟把上官琼那丫头交给他们的时候,那悟玄老杂毛眼尖,极可能已发现李大娘这泼妇在小弟车子里面了,当时他虽未表示什么,但小弟离开之时仿佛听到他们之间,有一些争论,谈的就是关于辛大娘这泼妇,小弟那时候是走为上策,根本不敢去理会他们……” 司徒万方插嘴道:“你现在不是已将他们甩脱了么?还有……” 尚文烈道:“不错,照目前情形看来是把他们甩脱了,但小弟细细想来,须知那班丐帮的花子,在这山区里整天穷泡,对地势一定很熟,所以,说不定就在这段耽搁的工夫,他们已绕到前途去等着小弟了哩!” 司徒万方长长地“哦”了一声!颔首笑道:“原来如此,老弟的意思老夫明白了……” 话声一顿,沉声又道:“一句话,老弟把那泼妇交给老夫,前途无论有千军万马,老夫都替你挡了!” 尚文烈笑道:“堡主豪情盛意,小弟谢了,可是,此地到故宫还有二三百里之遥,沿途……” 司徒万方一拍胸口,抢着说:“小事情,老夫今天到老弟的‘金龙宫’吃晚饭!” 尚文烈抱拳一礼,道:“小弟必定盛筵款待,请堡主赏光多玩几天!”话声一顿,掉头扬声喝道:“小杨,把辛大娘那泼妇送过来!” 杨聪应了一声,跳下地来,钻入车厢里把辛大娘抱了出来,快步送到尚文烈面前,躬身道:“禀公子!辛大娘在此,请公子发落!” 尚文烈一摆手,道:“把她交给司徒堡主!” 杨聪躬身领命,捧着辛大娘走到司徒万方面前道:“奉公子之命,将辛大娘送上,请堡主哂纳!” 这时的辛大娘已不是乡下老太婆的面孔,她的人皮面具已被揭下,现出她原来艳丽柔媚,仪态万方的脸庞,身上虽仍穿着乡下老太婆的粗布衣服,但细心观看之下,依稀可以瞧得出她那副引人想入非非的身材。 司徒万方凝目向杨聪手上的辛大娘注视一会儿,一双鹰目中陡然爆出一阵异样的光芒,连连点头道:“好!好!好!”竟在马上欠身伸手,亲自将辛大娘从杨聪手中接了过来,把她半扶半抱地搁在鞍上,目注尚文烈,怪笑道:“尚老弟!谢谢您的厚赠了,请先行一步,待老夫处理了她,再……” 尚文烈一愕道:“咦!堡主不是答应护送小弟……” 司徒万方笑道:“老弟不要紧张,老夫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尚文烈截口道:“可是,堡主刚才说……” 司徒万方笑道:“老夫的脾气您老弟又不是不晓得,但眼前这块地方四面空旷,实在不方便……”话声微顿,一手挥道:“这样吧!老夫只带几个人走;其余的都跟老弟先行,这样一来,老夫相信就是有人吃了虎胆豹心,也不敢有任何举动了!” 尚文烈当然十分清楚这位堡主的脾气,端的是“牛面前搁不了草”的,听他这样一安排,也只好点头同意道:“既然堡主一心要去快活,小弟也不好意思扫兴,请把人手留下交给小弟便了。” 司徒万方扭头往后喝道:“龙虎八卫跟着本堡主,其余之人,暂时归尚大侠率领,赴汤蹈火不得有违,否则本堡主转来会合之时晓得了,决依堡规处治!” 话声一落,那三数十骑人马当中,驰出八名分着青、白劲装的彪形大汉,驱马到了司徒万方身后。 司徒万方转眼朝尚文烈道:“老弟,那边的人马就暂时交给你了,有什么事尽管下令指挥,他们绝对听你的,老夫要先走一步了,回头见!” 尚文烈抱拳笑道:“谢堡主!但愿堡主不要耽搁太久才好!” 司徒万方“哈哈”一笑,举手一挥,喝声:“走!”一抖缰绳,带转马头,望北绝尘而去,他身后的八名彪形大汉也一齐策马紧紧相随,登时蹄声如雷,黄尘滚滚,瞬即远去! 尚文烈苦笑了笑,转向“血魂堡”的人马举手招呼道:“血魂堡的弟兄们领队是哪一位,请过来一下。” 一名黑衣中年大汉应声策马疾驰过来,飘身下马,抱拳道:“在下吴洪,参见公子!” 尚文烈颔首还礼道:“贵堡弟兄尚有几位留下来的?” 吴洪躬身道:“禀公子!敝堡共有二十八骑人马留下,听候公子差遣!” 尚文烈略一沉吟,道:“那就烦吴兄弟率领贵堡人马,为本公子押队殿后如何?” 吴洪躬身道:“但凭公子分派,在下及众弟兄无不遵命!” 尚文烈含笑颔首,转身回到自己的马车,登车坐好之后,吩咐跟在后面的杨聪道:“下令前进!” 杨聪跃上驾车的座位,右臂一举,口中发出一声唿哨!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启程,朝西北驰去…… ※※※※※ 在官塘大道的北面约六七里之遥,有一座广大的枣树林,一条可容车马的小道穿林而过,蜿蜒连接至官道,另一端则斜斜伸入远处的山区。 四名身穿青绸劲装的大汉,高踞四骑骏马之上,面对着远处的山峦,四骑并排,纹风不动,恰好将这条林中的小道塞得水泄不通。 另有四骑白衣大汉则并排列队于通向官道的那一端,也是稳如泰山地将这条小道堵住了。 这两拨骑士背对背地相距七八丈,在这段空间里,一条黄土小径岔人枣树林中的三间茅屋。 一匹鞍辔齐全的健马拴在茅屋外的竹篱上,柴门虚掩,门边躺着一条头破血流的大黄狗。 一阵阵女人的痛苦呻吟,从茅屋的竹窗里飘送出来,呻吟声中更不时夹杂着“嘿嘿嘿!” 的怪笑,笑声却充满着得意与暴虐的快处,令人听了混身的不自在! 可是,小道两端的八名骑士却无动于衷,甚至连望也不望那三间茅屋一眼,只是木然地坐在鞍上,瞪眼望着前方。 这时,一轮红日高挂天空,大概是已牌光景,那四名劲装大汉中最左边的一名抬头望了望日影,似乎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转脸对身旁的同伴低声道:“老王!你猜还有多久才完事?” 老王瞥了这家伙一眼,冷冷道:“少废话!” 这名劲装大汉碰了个钉子,方自讪仙一笑,忽地眼睛一亮,“咦”了一声,道:“老王! 你看见了没有?怎地忽然钻出这多的人来了?” 老王目注前方,口中冷冷道:“你张三都看见了,我王二并不比你差!”话声微顿,沉声低喝道:“弟兄们注意戒备,情形不对立下杀手,最好不要惊动堡主!” 原来就在张三刚才抬头望了望日影的一瞬眼之间,通往山区那端的小道上,蓦然出现了一簇人影,迅快地奔入枣树林,迎面而来…… 也就在这两三句话的工夫,这一簇人影已由远而近,距他们四骑人马不过十来丈之遥,人影亦由模糊而清晰,面貌衣着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伙人共有九名之多,领先的是一位身材颀长,貌相英伟的中年灰衣文士,在他身后左边是一名伴当打扮的黑衣中年大汉,肩上斜背着包裹,右臂挟着两个长长的布卷,另一名穿蓝衣,也是文士打扮的五旬老者,则紧靠着中年灰衣文士而行。 在三人的后面,跟着六名身穿各色劲装,携带各式兵刃,年貌不一,似乎是保镖师父之人。 这一伙人进入枣林,显然也看到了堵在小道上的四名青衣大汉,但他们脚下并未停顿,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速度,迅疾前行…… 眨眼间,双方相距只有六七丈,那自称王二的青衣大汉眼看对方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由怪眼一瞪,暴声喝道:“站住!” 走在前头的中年灰衣文士站是站住了,但却掉头道:“高师父!去问问他们是干什么的。” 那六名似乎是保镖师父之人当中,应声疾行走出一名蓝绸劲装中年大汉,越过了前面三人,直趋上前…… 王二眼看对方竟然不听吩咐,怪叫一声,伸手从鞍旁插袋中,拔出一根精光闪闪的三尺标枪,大喝道:“此路不通,退回去!” 喝声中,右手一扬,标枪划起一道闪电,破空生啸,直朝蓝劲装中年大汉飞去! 四五丈距离,镖枪一闪即至,蓝劲装中年大汉神色一凛,疾忙侧身一闪,“嗖”地一声,标枪斜掠他左肩而过,插入他身后八尺的土中,只露出尺许长短一截枪柄!足见这位王二哥的臂力惊人! 蓝劲装中年大汉让过标枪去,连瞧也不去瞧那根插在土中的标枪一眼,身形一晃,倏然掠前丈许,在那王二马前两丈开外抱拳朗声道:“在下奉命询问诸位是干什么的。为何拦堵道中不让行人通过?” 王二手里拈着第二根标枪,指点着蓝劲装中年大汉,“嘿嘿”怪笑道:“不准通行就是不准通行,你退是不退?” 蓝劲装中年大汉目光一凛,发现另外三名青劲装骑士亦已各取了一根标枪,四支镖尖上发出的寒芒似乎已笼罩住他整个身躯!当下一定心神,准备好了应付的步骤,冷冷说道: “阁下如不答复,在下恕难后退!” 他口中说着,脚下更往前踏进两步…… 王二哥一声怪叫:“毙了你这小子!”手一抖,标枪飞射而出! 另外三名青衣劲装骑士也一齐抖手将标枪掷出,四道精虹,锐啸刺耳地集中朝那蓝劲装中年大汉射去…… 蓝劲装中年大汉在踏出第二步,那王二哥怪叫声刚叫出口之际,身形突地往前一扑、一侧、一滚,背上雁翎刀己掣在手中! “嗤嗤嗤嗤!”四支标枪从他身上掠空飞过,“嚓嚓嚓嚓!”尘土飞扬中,齐齐插入一丈开外的黄土地中! 蓝劲装中年大汉更不怠慢,一连两个急滚,抢进了两三丈,“唰唰唰”刀光迸起,恍似一团雪球,满地飞旋,竟然施展“地躺刀”法,猛然朝王二哥的马脚砍去…… 王二哥未料到对方身手如此矫捷,标枪再度落空,刀光入目,对方已然急攻而至,不由大惊,忙不迭双腿一夹马腹,一提缰绳,坐下健马“希聿聿”一声急嘶,两只前蹄人立而起…… 蓝劲装中年大汉亦未料到对方骑术如此了得,刀光过处,健马前蹄已然扬起,他的身子也跟着滚了过去…… 王二哥一挫腰,坐下健马后蹄“蹬蹬”退了两步,前面一双铁蹄猛然往下一落,照准蓝劲装中年大汉踹去! 这一狠招,却被蓝劲装中年大汉料到了,他身形刚一滚进马腹下面,不等两只铁蹄落下,立即拧腰挺身,脚跟用力一蹬,“嗖”地斜掠而起,径从马腹之下穿出去,同时,刀锋一带,寒芒一闪,红光直冒! “希聿聿!”王二哥的健马一声悲嘶,胸腹侧面裂开了一条大缝,刚刚踹着地面的两只前蹄突又猛地扬起,险些将王二哥掀下马背! “砰蓬”!一声大震,尘土飞扬,马儿倒地,王二哥慌不迭甩镫推鞍,右手一按“判官头”,腾身而起! 这一连串变化说来话长,其实只不过一眨眼工夫而已,健马挨刀倒地,王二哥腾空而起落在地上之时,那蓝劲装中年大汉也恰好飞身落回他原先站立发话之处! 这时,堵在小道那一端的四骑白劲装大汉眼见这边闹翻了天,已自齐地掉转马头,向这边驰来! 王二哥身形落地,目睹对方身手,心头不禁凛凛,一名保镖师父已是如此了得,其余的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耳听身后蹄声如雷驰到,当下一声大喝:“漠北血魂堡,有我无人,弟兄们一起上,杀!” 这家伙大概是吃了瘪,气昏了头,竟然在这树林里下令叫弟兄伙对敌人展开马上攻击,却不去想想这枣树林中就只有这么一条小道,四下尽是密密的枣树,人马在树林里怎施展得开? 王二哥喝声出口,那中年灰衣文士脸色微变,举手一挥,喝道:“散开!各找地方掩护!”话落,身形一晃,闪掠侧飞,隐入一株合抱大的枣树后面。 蓝衣文士打扮的老者和那背着包裹的中年大汉身形如电,随着中年灰衣文士侧掠而起,飞入枣树林中。 那名蓝劲装中年大汉与另外五名伙伴也随着中年灰衣文士的话声而一下散了开来,纷纷飞掠入林中各找树木掩护身形。 蹄声如雷,七骑健马三前四后,疾冲而过,七支标枪发似电闪,挟刺耳锐啸掠空而去,“唰唰唰”“夺夺夺夺”!尘土飞扬,木屑纷飞中,七支标枪不是射入土中就是插入树干里,全部落空! 七名青、白劲装骑士催马一冲之下,虽然赶得敌人四下分散,但因此一来,他们反而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七个人勒住坐骑,圈转马头,个个东张西望,不知该如何动手才好! 蓦地一声断喝:“接飞刀!” 喝声中,一缕寒光从一株枣树后电闪而出,直取七名骑士当中最右边的一骑! 那名骑士双腿一央马腹,健马猛地往前一冲,糟了! 枣树后突然又飞出一缕寒光,其势如电,只一闪,就射入了健马的胸腹,马儿悲嘶了一声,猛地一颤、一掀,“砰”然冲倒地上,挣扎难起! 马上的青劲装大汉总算见机得快,丢镫腾身飞起,免了被压在马腹之厄! 他双脚落地,眼见坐骑已将气绝,不由破口大骂道:“妈拉巴子,用暗器对付畜牲算什么英雄,有种的站出来,赵大太爷要抽你筋,剥你的皮!” 树后那发射飞刀的人、“呵呵”笑道:“赵老大不要生气,待咱们把贵弟兄们的四条腿畜牲收拾完,就会轮到你们这几个两条腿的啦!” 话声一顿,沉声喝道:“伙计们!动手!” 他这里话声甫出,那剩下的六名青、白劲装骑士已没命般一鞭坐骑,泼刺刺往前疾冲而去,打算脱离开对方暗器攻击的范围…… 陡地,两条人影一掠而出,落在小道当中,四手齐扬,口中大喝道:“此路不通,退回去!” 喝声中,但见满天寒光乱问,迎着急奔而至的六名青、白劲装骑士。像冰雹般疾射过去! 六名青、白劲装骑士齐声大喝,六支标枪破空疾飞,冲破迎面罩来的漫天冰雹寒光,攒射挡在小道当中的两条人影! 可是,那两条人影暗器出手,立即往两边一分,疾掠进枣林中,隐没不见,那六支标枪全部落空! 反过来,那两条人影发出的漫天寒光却半点儿也没落空,几乎有大半招呼到对方六匹健马身上,登时一阵“砰砰蓬蓬”之声响成一堆,尘土飞涌如山中,六匹马儿相继倒在地上,挣扎哀嘶,刺人心魄! 马上的六名青、白劲装骑士若不是见机得快,在暗器袭来之前一刹那丢镫腾身闪避,那另一小半寒光也就不客气地招呼到他们身上了。 小道上,乌烟瘴气地乱成了一大片,六名青、白劲装骑士灰头土脸地飘身落地,忍不住破口大骂山门…… 陡地一声如雷沉喝,破空传来:“乱哄哄地你们搅些什么名堂?是谁在闹事?” 沉喝声中,那栋茅屋的柴门内,气呼呼地踱出了“血魂堡”堡主司徒万方! 那八名青、白劲装骑士耳听喝声,早就浑身一震,再一看见堡主现身,更是个个面无人色,垂手低头,吭也不敢吭一下。 司徒万方鹰图四下一扫,落在小道上那八匹尚自挣扎悲嘶的健马身上,神色一怔,目光倏然射在王二脸上,沉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二哥低着头,嗫嚅道:“是……是……是他们……” 司徒万方“哼”了一声,沉喝道:“他们是谁?” 王二哥的头垂得更低,但答话却简捷得多:“属下不知!” 司徒万方怒喝了声:“混蛋!人呢?” 王二哥抬起头来四下一望,茫然道:“就在这枣林里!” 话声甫住,一声“呵呵”大笑!一株合抱的枣树后转出了中年灰衣文士,拊掌笑道: “不错不错!人就在树林里,司徒大堡主您好!” 司徒万方目光一凝,注视在对方脸上,半晌,沉声道:“阁下是谁,恕老夫眼拙!” 中年灰衣文士含笑道:“在下是谁,须待你司徒大堡主启程赴黄泉之时方能奉告,现时,请怨在下暂不宣布!” 司徒万方大步走下小道,沉声道:“那么,阁下是冲着老夫来的了?” 中年灰衣文士摇了摇头,道:“在下原先并不知道你大堡主在这里糟蹋妇女,承蒙贵属下看得起,亮出了贵堡的旗号,在下就只好这样恭请你大堡主出来了。” 司徒万方“哦”了一声,屹立小道中,沉声喝道:“这样说来,阁下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抑是为了闻知老夫在此而特意留下的?” 中年灰衣文士含笑道:“两者都是!” 司徒万方又是一哦!目注对方,冷森森地,又道:“老夫与阁下素昧平生,请问阁下与老夫有何仇怨?” 中年灰衣文士摇头笑道:“你大堡主与在下毫无私人仇怨!” 司徒万方厉喝道:“既无仇怨,为何要找老夫?” 中年灰衣文士笑道:“这只怪你大堡主与‘金龙宫’狼狈为奸,企图将你‘血魂堡’的势力伸展人中原来,在下忝为中原武林一分子,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司徒万方“嘿嘿”冷笑道:“阁下自信能管得了?” 中年灰衣文士仰天一笑,然后睨视着司徒万方,笑道:“本来,你大堡主平日出入都带了大批爪牙保镖,的确是不大容易管得了你,呵呵!今日鬼使神差,你大堡主竟会轻车简从地跑到这僻壤荒林来作乐,嘿嘿!……” 他冷笑一声,脸色一沉,沉声接道:“这叫做生有时,死有地,司徒万方!你就认了吧!” 中年灰衣丈士一面说着,一面从容举步,朝司徒万方行去。 司徒万方一声狞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你看清了没有,老夫手下龙虎八卫足可将阁下生吞活剥,根本不须老夫动手!”话声一顿,转朝那八名青、白劲装大汉一挥手,沉喝道:“上!把这小子给剁了!” 他只顾发号施令,却不知道刚才对方手下几名保镖师父把这龙虎八卫弄得灰头土脸,坐骑全部报销了,试问,这八名青、白劲装大汉又怎敢去剁那些保镖师父的主人? 那龙虎八卫你看我,我看你的,人人脚下像生了根,无法拔得动分毫!” 司徒万方鹰目怒睁,厉喝道:“怎么啦?你们都聋了?” 中年灰衣文士连连摇手笑道:“大堡主用不着催他们,在下另外有人陪他们玩玩!” 话声一落,四周的枣树影里,纷纷闪出八名各式打扮的人来,中年灰衣文士伸手从那伴当打扮的中年大汉手中接过一个长形布卷,一挥手,笑道:“伙计们!好好地陪这些‘血鬼堡’的大师父们玩玩,不要让他们失望了!” 八个人中,只有那蓝衣文土打扮的五旬老者没动,其余的齐齐应了声:“属下遵命!” 一齐走上了小道。 中年灰衣文士朝司徒万方招手笑道:“来来来!大堡主请到这边来玩!” 司徒万方一看对方的气势,心头立时往下一沉,暗叫一声:“大事不妙!”但事情已到此地步,就是想撤退也走不了,当下一定心神,沉声喝道:“王二!把老夫兵刃拿来!” 王二哥应声飞掠到那匹拴在竹篱上的健马鞍旁,从插袋里拔出一根三尺多长,粗逾茶杯,精钢打造的“佛手挝”,飞纵回司徒万方身前,双手将“佛手挝”献上。 司徒万方将兵刃接过,轻轻地拂了两下,对王二沉声道:“人家既然瞧得起咱们,你跟众弟兄们就得好好招待人家,好让他们欢欢喜喜地到阎老五那里去报到,知道了吗?” 王二恭声道:“属下省得,堡主请放心!” 司徒万方挥手命王二退下,提着兵刃,朝中年灰衣文士缓步行了过去,边行边狞笑道: “老夫这根‘佛手挝’下,从来没有活口,你阁下小心了!” 中年灰衣文土含笑道:“在下早就知道了,不劳大堡主关照!” 这边方自对话,那边已然杀声震天,六名保镖师父跟那名伴当打扮的中年大汉,各挥兵刃,捉对儿与那八名青、白劲装大汉动上了手,立时缠在一团,杀得难解难分! 司徒万方侧顾了一眼,霍地停在中年灰衣文士身前八尺距离,“佛手挝”一提,沉声道: “弟兄伙计们已玩上了,阁下也该亮兵刃,通名号了,否则老夫不好记账!” 中年灰衣文士微微一笑,方待打开手中的长布卷,站在他身侧的蓝衣文土打扮五旬老者突然靠近一步,躬身道:“杀鸡焉用牛刀,让属下代劳就是。” 中年灰衣文士颔首道:“奎老可要小心,这老贼的‘挝里藏针’霸道得很。” 蓝衣老者笑道:“他这种雕虫小技,属下还不放在限内!”言罢,身形一转,面对司徒万方,含笑抱拳道:“笨鸟先飞,老头儿钟奎,侍候大堡主上路!” 司徒万方神色一变,鹰目中厉芒一闪,沉声道:“阁下是‘笑面杀手,无情秀士’?” 钟奎含笑点头道:“小小匪号,有污大堡主尊耳!” 司徒万方冷哼一声道:“你得了多少银子,替这厮卖命?” 钟奎含笑道:“这是本人的秘密,歉难奉告,阁下在黄泉路上自能打听明白。” 就这几句对话的工夫,小道那边已爆起几声惨吼,开始有人伤亡了! 司徒万方乍闻惨吼之声,不用看就听出是自己的手下已有三人先打前站,到阎老五那里报到去了。这一来,不由惊怒交迸,厉吼一声: “姓钟的亮兵刃!” 钟奎笑道:“本人的兵刃只在下杀手之时才现出来,大堡主你等着瞧就是!” 司徒万方又是一声厉吼:“好!接招!” 身随声进,右手一挥,“佛手挝”斜劈而下! 他这柄奇门兵刃,全长三尺六寸,柄粗如茶杯,手形的头部比平常人手略大,中指与无名指挺直并拢,食指与小指向内屈,指节间紧扣着一根八寸长的钢笔,大拇指翘起,与笔尾形成叉状,可作锁拿对方兵刃之用,而中指与无名指内各藏着三根“化血神针”,只须按动柄上的开关,随时皆可发射,三丈内可贯重甲,端的霸道绝伦! 那号称笑面杀手的钟奎久走江湖,对司徒万方这根“佛手挝”自然不会陌生,是以他脸上虽仍挂着满不在乎的笑意,但两道炯炯眼神却始终紧紧盯住对方的双睛,注视着司徒万方眼神的变化。 这时,眼见“佛手挝”以极平常的一招“玄鸟划沙”斜劈而下,按正常情况,他只须微退一步即可让过,但却突然发现司徒万方双目中杀气一闪,面有喜色,不由暗自冷哼一声! 身形往后一仰,之后骤然一塌腰,身材暴缩,高不过三尺…… “嗤”!那根“佛手挝”正当划过钟奎胸部之际,一声锐响,从中指里飞射出一缕红光,“夺”的一声,掠过钟奎的头顶上空,射入他身后一棵枣树干中。 若不是他缩身得快,保险一招就把老命送掉了! 钟奎躲过了一针贯胸之厄,更不怠慢,身形疾冲而出,直撞人司徒万方的身前,右手一抬,“卡”的一声,从大袖里暴然伸出一柄寒芒似电的短剑,刺向对方的“丹田”大穴! 双方相距不足八尺,几乎是伸手可及,司徒万方一招无功,“佛手挝”已然用老,右半边身子空门大开,而对方却是矮身欺进,疾如闪电,寒芒入目,剑尖已然触及衣衫,一缕森森剑气直透内腑,不由吓得亡魂直冒,慌不迭一拧腰,右脚一滑,硬将整个身子侧扭过去…… “嗤”!一声裂帛响处,司徒万方登时衣裂肉伤,小腹上被短剑划开一条八寸长三分深的血槽,血珠迸现! 老贼一咬牙,右手“佛手挝”顺旋身之势疾挥而出! 钟奎一招得手,身形擦着对方胸前而过,冲出三步,方自长身而起,却未料到司徒万方反应惊人,“佛手挝”已咬尾扫到,“噗”的一声,臀部登时挨了一下,整个人被震得又朝前冲出三步…… 陡听中年灰衣文士一声疾呼:“奎老小心!” 钟奎闻声闪电般借着前冲之势一扑,身形沾地,一连几个急滚,打横里滚出寻丈之遥! “嗤嗤!”两声锐响,两缕红光直射入他仆倒之处的黄土地里,一闪而没! 他急滚之势骤止,倏地往回一滚,“嗤嗤”两声锐响过处,两缕红光以一发之差,紧贴着他肩背的衣衫,射入土中! 他更不停顿,双手一按地面,身形凌空倒拔而起,在两丈高空倏地一拧腰,右手一挥,“叮”的一声!短剑已将一根“化血神针”击飞! 至此,司徒万方的“佛手挝”内所藏的六根“化血神针”已全部报销,钟奎心中大定,在空中长笑一声,双肩一抖,又是一个凌空倒翻,短剑幻起一座剑山,朝司徒万方当头压下! 司徒万方厉喝一声!“佛手挝”翻涌千丈狂涛,望空卷去! “铮铮铮!”一连串金铁交呜乍迸之下,爆起一蓬蓬火花,刹那间,剑气一敛,挝影一收!群声顿寂! 一声朗笑过处,一条蓝影斜飞丈外,飘落地上,但见钟奎手横短剑,含笑卓立! 司徒万方仍在原地不动分毫,“佛手挝”直指着钟奎的胸膛,持挝的右手却显出些微的颤抖,额上已现汗珠,胸前起伏甚剧,显然这一招凌空硬拼,他并未占到丝毫便宜,真力损耗甚巨! 此际,小道上的兵刃交击之声已然停止,仅传来阵阵粗浊的喘息与呻吟之声,司徒万方目光微瞥,不由脸色顿变! 他视为堡中精锐的“龙虎八卫”,没有一个是站在地上的,八名青、白劲装大汉七横八竖地躺在小道上,有的已然没有动静,有的仍在挣扎呻吟…… 龙虎八卫,全军尽没! 那六名保镖师父打扮的大汉,也有三名倒在同伴的怀里,由同伴上药裹伤,而那三名未受伤的大汉和那伴当打扮的中年大汉亦是浑身汗水湿透,气喘如牛,狼狈不堪。 可见他们也是胜得非常不易。 不管怎样,此刻只剩下他司徒万方大堡主孤家寡人一个,而对方尚有一位正主不曾动手,怎不教他脸色大变? 他脸上方自变色,那笑面杀手钟奎却含笑说道:“大堡主不用急,贵属下会等你的!” 司徒万方鹰目喷火,狞视着钟奎,厉吼一声:“不是你就是我!杀!” “杀”字出口,“佛手挝”一抡,“呼”的一声,连人带挝,奋身扑向钟奎,其势凶猛绝伦! 钟奎“呵呵”一笑道:“大堡主要拼命了!呵呵!钟某人怕你!” 笑语声中,身形疾闪,让过司徒万方这形同疯狂的拼命一击,右手短剑信手一挥,反攻对方后背! 岂料,司徒万方竟不族身接招,身形似乎是收不住前冲之势地直飞而过,快逾石火电光,一闪就穿进了枣树林中! 钟奎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血魂堡”主,竟也会脚底抹油,登时不禁一征! 那中年灰衣文上似乎也未料到司徒万方有此一着,等他警觉而晃身追出之际,司徒万方的身形已隐没不见! 钟奎一怔之后,朗笑喝道:“大堡主你好意思开溜,留下啦!” 身随声起,双臂一抖飞掠入林…… 中年灰衣文士张了张嘴,手一伸,似乎想阻止钟奎,但后者去势如电,已然深入林中十余丈,只好废然罢休,摇了摇头,转对那六名保镖师父打扮的大汉道:“诸位多辛苦一下,把地上这些家伙埋了,高师父,请随我到屋那边看看那位被糟蹋的女人还有救没有。” 那伴当打扮的中年大汉应了一声,接过中年灰衣文士递过来的长布卷,举步跟在后面,朝茅屋里走去…… 中年灰衣文士跨入茅屋之后,目光朝左右一扫,落在有首的暗间里,脸上登时飞起一抹难以形容的神色,霍地转过身来,沉声对跟着进来的中年大汉道:“快!快到对面那一间房里找床盖的东西来先给她盖上!” 中年大汉飞快地扫了那暗间一眼,应了声“是”,身形一闪,掠进左首另一间房间,转眼就抱了床棉絮出来。 他身形倒掠在右首暗间的房门口,反手一抖,棉絮“唰”地张开来,飞落在靠里角落的一张木床上。 在这张破旧的木床上,赫然仰躺着一个赤裸裸的女人! 她正是司徒万方从尚文烈手中弄来的辛大娘,此际,她的手、身都被分开绑在木床的四条床脚上,成了个“大”字形状仰躺着,身上一丝寸缕俱无,下体狼藉不堪入目,她那原本是媚艳秀丽的脸庞,已因痛苦、悲愤、绝望等情绪的刺激而扭曲痉挛,简直不成人形,脸色白里泛青,双目紧闭,已然是昏迷过去了! 那一床破棉絮,飞展开来,恰好将她赤裸裸的胴体盖住了! 中年灰衣文土这才叹息一声,转身跨入房中…… ※※※※※ 通往商州的官塘大道,两旁尽是一望无际的包谷地,这时光,地里栽的包谷秆子已长得比人还高,密密麻麻地将地里遮得密不透风。 官道就在包谷地里通过,在一块隆起的小丘上,离宫道左边十来丈,那密密麻麻的包谷秆子里面,此时正蹲伏着了因大师。悟玄道长、”丐帮及“无名堡”的一伙人马,个个伸长着脖子,遥遥朝土丘下面的田野凝望着…… 一轮红日高挂天空,已将近午时光景,空际虽然有风,但却吹不进包谷地里来,因此,有些功力较差的伙计们已经开始冒汗了。 了因大师凝目望了一阵,也有些不耐烦地将目光收回来,落在棋叟龙归海脸上,沉声问道:“龙施主!他们当真非走这条路不可么?” 棋叟龙归海“呵呵”一笑道:“大师请放一万二千个心,那厮不窜回他龟巢便罢,只要他是朝‘金龙总宫’去的,那就非走这条路不可。” 了因大师略一张望,又道:“难道就没有旁的路了?” 棋叟龙归海想了想,道:“有是有,但能通行马车的就只有这一条。” 说话之间,突听一名中年花子低叫道:“来了来了!” 众人忙将目光遥遥望去,果见远处尘头大起,显示出正有大批车马在官道上急急飞驰。 棋叟龙归海侧顾钱一博道:“大总管!请吩咐埋伏在对面的弟兄,务须沉着执行预定的计划,一定要等尚文烈那厮的马车过了土丘朝下驶,而赵三姐的那一辆尚未到达土丘顶部之时才能发动!” 钱一博连连点头,道:“龙长老请放一万二千个心,在下早就跟他们再三交待过了,绝对误不了事的。” 棋叟龙归海笑道:“并非我老花子不放心,错非这样安排,就无法将尚文烈跟赵三姐隔开,只要那妖妇的车子过不了土丘,咱们就好办事了。” 说到此处,陡听了因大师咦了一声,道:“糟了!” 棋叟龙归海忙掉头道:“什么糟了?” 了因大师伸手一指,道:“龙施主请仔细瞧瞧!” 棋叟龙归海凝目望去,但见尘沙滚滚中,一彪人马已然十分清楚地出现在官道上,相距只不过数里之遥。 四骑在前开道,尚文烈的马车紧跟在后面,马车两旁有八骑匣弩手护卫,车后又是七八骑押队,再往后,便是一彪不知是何来路骑士,有二三十名之多。 可是,就少了赵三姐的那辆轻车! 了因大师连连顿足道:“真是百密一疏,我们只顾截击尚文烈,却没算到这妖妇会在半途开溜,这一来可麻烦大了!” 棋叟龙归海诧道:“那妖妇溜了,咱们正好省了许多手脚,又有什么麻烦的?” 了因大师道:“龙施主有所不知,赵三姐这一半路离开,必然是已将上官琼弄到手中,故而撤下尚文烈,独自返回‘玉屏魔宫’去了,因此……” 棋叟龙归海截口道:“就算她把上官琼弄回去了,对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了因大师还未开口,悟玄道长已在一旁接道:“怎么没有关系,关系大着哩!”话声一顿,侧顾了因大师道:“师兄,事不宜迟,你我必须立刻动身,趁那妖妇尚未去远将她截住,否则让她一溜返‘玉屏魔宫’,麻烦就大了。” 了因大师点头道:“道兄说的是,我们这就走!” 话声一落,转向龙归海跟钱一博道:“截击尚文烈之事,请恕老衲与悟玄道兄不能参与了,如各位觉得无甚把握,不妨暂时忍耐一次,且让他返回‘金龙总宫’,待八大门派会齐,然后跟他算总账也不迟。” 说完,也不俟棋叟龙归海与钱一博有何表示,偕同悟玄道长,齐展身形,径从包谷地里疾掠而去,一闪而没。 钱一博直摇头,苦笑道:“这两老的脾气一点也没变,做事仍然这般有头无尾,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此际,车声隆隆,蹄声如雷,动地而来,那一彪车骑已然愈来愈近! 钱一博目光一凝,突然脸上变色,急声道:“龙长老,大事不妙!” 棋叟龙归海扭头诧道:“什么大事不妙?” 钱一博道:“那在后面押队的二三十骑乃是漠北‘血魂堡’的人马,咱们这趟在平原地带截击的行动,恐怕行不通了!” 棋叟龙归海皱眉道:“就算对方多了这二三十骑人马,但咱们人数也不见得比他们少,又有什么行不通的?” 钱一博焦灼地说:“龙长老,据在下所知,那‘血魂堡’雄踞大漠,堡中之人,个个均精于骑术,马上功夫甚为了得,如果咱们凭两条腿跟他们在这平原地里作战,恐怕难以抵挡那数十骑兵的往返冲杀……” 棋叟龙归海矍然截口道:“有道理!事不宜迟,咱们赶快换地方!” 钱一博道:“换地方?” 棋叟龙归海点头道:“过了这座土丘,前面七八里左右便开始又是山区,在那边有一条隘道,咱们可以在那儿埋伏……” 钱一博蹙眉道:“可是,时间已……” 棋叟龙归海“呵呵”一笑道:“没关系,咱们抄小道,保险赶在他们前面,大总管请即通知对面的艾女侠跟弟兄伙,咱们这就撤走!” 话声一落,口中发出一阵低啸,拧身后跃,钻入包谷地里,如飞而去…… 钱一博也发出鸟鸣怪叫,通知埋伏在官道那一边的白凤艾云萍及伙计们,急速过来会合,然后紧跟着丐帮的花子们,齐展身形急急撤走! ※※※※※ 车声隆隆,蹄声如雷,“金龙宫”的人马在前,“血魂堡”的铁骑在后,护着尚文烈的马车,扬起漫天黄尘,疾驰过王丘,往下急速卷起了一阵旋风! 尚文烈斜靠在车厢里,他经过了一天一夜的颠簸,眼皮一刻也未曾闭合过,已然感到有点疲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低声道:“小林,还有七八里又要进入山区了,我趁这段时间休息一下,你可要小心点,进山区时再喊醒我。” 在他对面座位上,缩作一团的贾天绅突然伸了个懒腰,笑道:“公子放心,小的省得!” 尚文烈神色一整,道:“瞧你满不在乎的样子,那怎么行!咱们这段行程,必须通过前面的山区,才能进入咱们的势力范围,为山九仞,本公子不想功亏一篑,知道吗?” 那“贾天绅”依然笑道:“有这样多人马,谁敢在老虎嘴边拔须?公子请放心休息,小的特别小心就是了。”话声一顿,眼望着尚文烈,颇为得意地说:“咱们这一趟,总算凭着上官琼那丫头跟辛大娘那泼妇,把赵三姐和司徒老鬼安抚住了,只要回到总宫,把姓贾的‘金龙剑法’逼出来,那时公子就可以一统天下武林了!” 尚文烈长长吁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缓缓合上眼帘,身子半躺在座位上,不再说话。 那“贾天绅”却遵守着命令,双目圆睁,两道锐利眼神,不住朝车窗外面往后飞掠而过的景物扫视,丝毫不敢怠忽。 七八里的路程,在车、马飞驰之下,不过盏茶时光便已抛在蹄印辙迹的后面。官道开始逐渐往上升高,重重峻岭已在眼前…… 平原已尽,又要进入山区了! 那钱通率领三骑大汉,当先驱马进入了一条宽仅数丈的隘道,隘道两旁的山坡十分峻陡,坡上长满了杂树藤萝,仰望红日高悬,恰是午牌时分。 蹄声、车声、震撼着整条隘道,响起轰轰隆隆的回音,显得声势相当骇人。 一行人马车辆驰进隘道,深入不到十丈,钱通正在策马疾行,一面环眼圆睁不住朝两边山坡搜视,神色紧张万分! 这条隘道,乃是最理想的伏击之地,难怪他心中紧张! 这时,尚文烈已然从休息状态中醒了过来,也在聚精会神地从车窗中注视着外面的情况…… 果然,情况发生了。 那钱通策骑飞驰之际,陡听“哗啦啦……”一阵杂乱的巨大声浪,起自左前方的山坡,巨响声中,一株海碗粗细,高逾四丈的大杉树突然横着向官道上倒砸下来! 钱通马驰正急,眼看大杉树就要砸在头上,不由大吃一惊,慌忙拼命一勒缰绳,健马“希聿聿”地一声急嘶,前蹄人立而起,后蹄蹬蹬蹬硬生生倒退了三步! “轰哗”一声大震中,那一株巨大杉树已砸在钱通马前丈远的地面,直砸得尘土四下飞扬,恰好将官道截断,车、马不能通行! 前面这边方自突生情况,尚文烈已然警觉,他一拧身飞出车外,大喝道:“后队作前队,快退!” 谁知,他喝声南自出口,陡地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巨响,在隘道入口那边的左侧山坡上,轰轰隆隆地倒下两株大树,顿时将隘道塞死,入口封住!- 第三十六章 隘道之战 就在两株大树倒砸下来的同时,殿后的二十七骑“血魂堡”高手已在吴洪一声号令之下,各在鞍旁插袋拔出一枝标枪,擎在手中…… 不待隘道封死,二十七枝纯钢标枪已自破空生啸,齐向左侧山坡那两株大树生根之处飞射过去。 三数丈距离,二十七枝纯钢标枪一闪即至,但见“嚓嚓嚓”一阵枝叶土石纷纷飞溅之下,却不闻有人受伤惨叫的呼声。 敢情这二十七枝纯钢标枪竟然全部打空,半个敌人也未伤到! 也就在“血魂堡”高手们标枪掷出的同一刹那,护卫在尚文烈马车两侧的八名弩箭手,亦已飞马上前,匣弩齐发,瞄准那一株巨大杉树倒下来的方位,集中攒射…… 八九七十二技弩箭势似飞蝗,笼罩了五丈方圆的面积,在这范围以内,慢说是人,就是只蚂蚁也休想逃过身受刺猖之厄! “嚓嚓夺夺夺……”的一阵密集响声过处,那七十二枝弩箭只射得枝叶纷飞,声势骇人! 可是,情况与后面“血魂堡”高手们掷出的二十七枝标枪一样,尽管声势骇人,却是不闻有人中箭受伤的惨叫痛哼! 不用猜已知这七十二枝弩箭,必然是全部落空了! 奇怪,人躲到什么地方去了?难道这前后三株大树是自己倒下来的不成? 尚文烈守在马车旁边,他还沉得住气,但后面“血魂堡”的大汉就按捺不住了,领队的吴洪先破口大骂:“哪条道上的王八蛋,藏头缩颈地算什么东西,有种的就伸个脑袋出来跟太爷们见个真章!” 他骂的时候是面向着左侧山坡吼叫的,可是,当他骂声一落,右侧山坡上却陡然响起了“咋”的一声!三点寒芒闪电般朝他背后射来! 此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左侧山坡上,谁也没想到暗器会从右侧山坡上射来,因此,绷簧声刚一入耳,吴洪蓦地掉头回望,寒芒入目,欲待闪躲已然来不及了。 “啊!”一声惨叫,吴洪身子一挺,浑身如中电击,握在右手的一枝标枪“噗”地掉在地上! 在他旁边的一名大汉忙飞身下马,双手一伸,恰好接住吴洪坠下鞍来的上半截身子,大汉更不怠慢,慌忙将吴洪拖下马来,放在地上察看伤势! 一看之下,心里就凉了半截! 在吴洪的背心上,三根钢箭只露出一点点箭尾,想拔都拔不出来,而吴洪此时身子已经停止颤抖,体温渐渐下降,口角渗出一丝血水,显然已将动身赴鬼门关去了! 大汉放下了吴洪的尸体,呼地站起来面向右侧山坡厉声吼道:“暗箭伤人的鼠辈,快滚出来决一死战!” 尽管他的吼声震得山鸣谷应,响彻云霄,但右侧的山坡上却是毫无反应,似乎那三根钢箭是自动射出来的一般! 大汉霍地飞身上马,绰了根标枪在手中,目光一扫同伴二十六骑一眼,愤怒地大叫道: “弟兄们,咱们冲他个龟孙落花流水,替吴大哥报仇雪恨!” 二十七名“血魂堡”的劲装大汉轰然应了声:“冲!把那王八蛋踏成肉酱!” 大汉举手一挥,二十七骑排成一列,面对右侧山坡,骑士们一齐抖动缰绳,双腿一夹马腹,登时,一百零八只铁蹄翻飞,“泼刺刺”地朝右侧山坡冲去! 二十七根纯钢标枪破空飞射,啸声响似殷雷,先铁蹄一步飞至右侧山坡,但见一阵枝叶纷飞,砂土四溅之下,情形又是与第一次攻袭左侧山坡时一样,这二十七根纯钢标枪似乎又全部落空了! 紧跟着,二十七匹健马狂风般冲到山坡脚下,糟了! 原来这条隘道统共才三数丈宽阔,健马四蹄一扬便已到达山坡脚下,可是,由于冲刺的距离太短,冲力发挥不出来,同时,山坡又十分峻陡,更是难以一冲而上! 二十七匹健马的铁蹄只在山坡脚下往上冲了两步,冲势就立时弱了下来,甚至有些还“希聿聿”地往下倒退…… 也就在马群冲势一弱之际,树丛中突然一声大喝:“打!” “咔咔咔……嗖嗖嗖……” 异声大作,暗器恍似飞蝗,从浓枝密叶之间以及山石后面电射而出,纷朝“血魂堡”二十七骑高手大汉们射至! 这二十七名劲装大汉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人人虽在奋勇驱马冲锋,但心中却都提高警觉全神戒备,是以乍闻喝“打”之声,个个不约而同地身形一拧,施展“蹬里藏身”功夫,将身形疾然闪躲在马腹之下。 “啊!哎哎哎!” 有几名躲得较慢的却遭了殃,顿时被暗器射中,惨叫连天地滚落地上! “希聿聿……”一阵阵哀急的马嘶声里,“轰隆隆”巨响声中,一匹匹健马相继倒在地上,挣扎哀鸣! 几个倒霉鬼丢蹬丢得慢了一些,以致被砸在马肚下面,压得骨折肉绽,鬼叫连天,爬不出来了。 山坡脚下,霎时间乌烟瘴气地闹成一堆! 剩下来毫发未损的大汉们哪还敢再往上冲,个个慌不迭翻身上鞍,一圈马头,狂奔而回! 奔回原地,大汉们一面凝神戒备,一面清点人数,只有十八骑安全撤退,损失了九骑人马,灾情惨重! 更气人的是连敌人的影子都未看到,更不知对方是哪条道上的人马,这个跟斗可算栽到家了! “血魂堡”的高手们发动攻击以迄受挫回来,尚文烈始终声色不动地冷眼旁观,这时他似乎已瞧出一点端倪,当下招手叫来一名“血魂堡”的大汉,附耳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名大汉连连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队伍中,然后跟伙伴们交头接耳的,显然是传达尚文烈的交待…… 只见这剩下来的十八骑“血魂堡”高手们一声呼喝,重新整齐队伍,个个绰了根纯钢标枪在手中,由那名接受尚文烈吩咐的大汉发号施令,齐声呐喊,驱马朝右侧山坡冲去! 这一次冲锋却与上次大不相同了,十八骑刚一冲到山坡脚下,立即右手齐扬,将标枪掷出,同时一圈马头,风驰电掣地绕离现场,兜了个圈,又复猛冲而上,第二阵标枪闪电掷出…… 当然,他们这些掷出去的标枪是不一定会伤得了敌人,但埋伏在山坡上的敌人所发射的暗器,也因他们行动迅速而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十八骑人马就在三数丈方圆的范围内大兜圈子,一阵连一阵地向右侧山坡不停地以标枪攻击…… 尚文烈却在此时对“金龙宫”的人马下达命令:“走!到前面去,弩箭手监视两旁的山坡,其余的人动手砍树开道,快!” 八名弩箭手应声霍地左右一分,就在倒下来的那株大杉树两侧列阵,手擎弩匣,全神戒备。 钱通、钱顺两兄弟带了所有的武师、打手,奔到大杉树下面,兵刃齐挥,砍削塞在路上的枝叶…… “哈哈哈哈!”一阵震天狂笑!起自左侧山坡的浓枝密叶之中,同时,枝叶一阵拨动,显然是埋伏的人要现身阻止对方砍树了。 “咔咔咔咔!” 面对左方的四名弩箭手扳机一动,弩箭发似飞蝗,朝枝叶拨动的地方攒射过去…… “啊!”浓枝密叶之中有人发出受伤的惨叫! 这一次显然是射中了,另外有四名监视右方的弩箭手不待吩咐,霍地掉头,一齐扣动扳机…… “咋咋咋咋”绷簧连响,箭似飞蝗般射入惨叫声发出的地方。 “哈哈哈哈!狗东西,你们上当了!” 笑喝声中,山坡脚下飞射出八条人影,狂风般一卷而至,守在左边的四名弩箭手还不曾将弩匣重新装上弩箭,慌不迭带转马头,想往侧后方逃避…… 那八条人影一闪而至,刀剑光寒,纵横如电,那四名弩箭手根本连对方的人都未看得清楚,便已惨叫连天,栽下马来,倒在地上挣扎…… 这一突然的袭击,使得正在砍树的武师打手们大吃一惊,钱通、钱顺齐声怒吼,挥动兵刃将迎面扑来的一名半百老者和一名精悍中年汉子截住! 其他的武师们也纷纷赶了过来,截住另外六名劲装大汉,杀在一起! 这样一来,砍树的工作就停顿了! 那另外四名弩箭手这时已无用武之地,个个手擎弩匣,不知如何是好! 尚文烈眼看砍树开路的行动受阻,不由又急又怒,匆匆交待了驾车的杨聪小心戒备,然后飞掠而起,纵落斗场,大喝道:“钱通!这两人交给本公子,你兄弟快去帮他们收拾那几个,砍树的工作叫四名弩箭手去干,快!” 钱通、钱顺两弟兄应声虚晃一招,跃出圈子,转扑那六名劲装大汉,同时下令那四名弩箭手收起弩匣,下马动手砍树开路…… 那名半百老者与精悍中年汉子乍见尚文烈飞掠过来,俱不由为之一懔,各自摆开门户,凝神屹立! 尚文烈目光一扫,嘿然冷笑道:“本公子以为是什么人吃了豹胆虎心,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原来是‘无名堡’的漏网余孽!”话声微顿,伸手一指那半百老者,冷冷道:“你不是那大总管钱一博么?有何本事不妨拿出来与本公子一搏,本公子必定好好超度于你!” 这半百老者正是钱一博,闻言“呵呵”一笑道:“姓尚的少吹大气,今天你阁下想生离此地,势比登天还难,钱某人决不教尊驾失望!” 尚文烈缓缓掣出金龙剑,冷笑道:“你们的头儿公孙彦尚且被本公子杀得龟缩不出,谅你一名总管有多大气候,少废话,上!” 陡听一声大喝:“上!算我老花子一份,联手宰了这厮!” 尚文烈凛然侧顾,但见棋叟龙归海手挺打狗棒,怒喝着飞掠而至,再往马车那边一望,心中更是叫苦不迭! 原来“血魂堡”那十八骑大汉连番发射标枪之下,兜了几个圈子下来,标枪已然用罄,山坡上如潮水般涌下来三数十名老少花子,杀声震天,那十八名高手立时陷入重围! 当下他钢牙一咬,金龙剑一抖,更不答话,欺身直取飞扑过来的棋叟龙归海! 钱一博与那精悍中年汉子兵刃齐挥,扑向尚文烈的背影,配合着棋叟龙归海,前后夹攻…… 这一段隘道上,顿时打得乌烟瘴气,日黯无光。 只有那辆马车静静地停在中间,丝毫未被波及。 蓦地 一个浑身上下,满头满脸都蒙了厚厚一层黄土的瘦小人影,像鬼魅般从马车底下冒出来! 只见他幽灵般一手搭着车门的扶手,另一只手却悄然抬起,对准高踞驾车座位上的杨聪背影,扣指一弹! 那杨聪正自全神贯注地凝望着尚文烈那边的搏斗情形,突地浑身一震,“哑穴”立被指风点中,动弹不得! 满身黄土的瘦小人影出手制住了杨聪,更不怠慢,身形一闪便门人了车厢之中。 此刻的车厢里只有贾天绅与黑凤艾素珍二人蜷缩在座位上,那贾天绅听见有人登入车厢的动静,无力地睁了睁眼皮,瞧了像个泥人似的瘦小个子一眼,便又颓然将眼皮合上! 瘦小个子凄然地叫了声:“绅哥哥!” 贾天绅毫无表情地又抬了抬眼皮,似乎对这一声呼唤,并未产生什么共鸣的情绪。 瘦小个子以为贾天绅被制住穴道过久,身心已然麻木,不由更是焦急,一俯身伸出双手,低叫道:“绅哥哥,我背你走!” 就在他双手正要触及贾天绅之际,奇变骤生! 只见贾天绅身子突然一缩,双手猛地一抬,十指如钩,闪电般一翻,立将瘦小个子一双手腕脉门要害抓住! 事出意外,瘦小个子不由一怔! 那贾天绅双手扣住对方腕脉,哈哈大笑道:“公子妙计安排,果然天下无双,好小子,还不给我林大爷躺下。” 笑喝声中,十指猛地加劲一捏,谁知 他这运劲一捏之下,十指竟似捏住两团棉花一般,丝毫没有着力之处! 说时迟,那时快,也就在他一怔之顷,瘦小个子已冷哼一声,一双手腕倏然脱出了掌握,迅似石火电光地一翻,十指如钩,反将贾天绅的腕脉扣住! 那贾天绅大吃一惊!忙运劲一挣,双腿疾飞,猛然蹬向瘦小个子的下阴要害! 可是棋差一着,缚手缚脚,他这里方自一挣,双腿还未触及对方,突觉一股莫名的力遭袭遍全身,顿时骨节酸麻,再也使不出半分气力! 瘦小个子目射寒芒,运指如飞,一连点了那贾天绅几处穴道,这才冷冷叱道:“你是谁? 为何冒充贾天绅?” 那贾天绅“哼”了一声,闭目不答。 瘦小个子冷冷一哼!一指点在那贾天绅的“肩井”穴上,用力一按,峻声叱道:“你说不说?” 那贾天绅顿觉一缕阴森森、冷冰冰的怪异力道从“肩井”穴中传入,顺着血脉流窜,所经之处宛似虫行蚁咬,浑身又痒又痛,禁不住冷汗直冒,简直说不出的难受,当下颤声低叫道:“我说我说,请松手!” 瘦小个子将指头拿开,低喝道:“你是谁?” 那贾天绅苦着脸道:“我叫林明,乃是奉尚大公子之命,假冒贾天绅,一来是欺骗那些想夺贾天绅之人,二是万一有人侵入车中之时,小的就可以出其不意将其制住!” 瘦小个子“哼”了一声,冷笑道:“就像刚才你那样是么?” 林明苦笑道:“但小的却没料到您大侠的艺业如此高明,求大侠念小的身不由己,高抬贵手!” 瘦小个子沉声道:“饶你不难,那真的贾天绅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林明嗫嚅道:“这……这……” 瘦小个子右手一抬,沉喝道:“你说不说?” 林明忙道:“说说说,就在孙老大抱着的那个大包裹里面……” 瘦小个子略一思忖,沉声道:“你对孙老大说有要紧事情,叫他过来一趟!”话声微顿,目中冷芒如电,直射在林明的脸上,峻声道:“记住!千万不要耍什么花招,本……本人的宝剑就在你的背后!”一面说,一面从腰间掣出一柄寒芒四射的短剑,点在林明的背心“命门”穴上。 林明只觉得一缕冷气直钻心脾,冷得浑身发僵,哪还敢说半个不字,诺诺连声,挨近车窗,探头望车后低叫道:“孙老大,孙老大!我是林明,请过来一下!” 那孙骥曾受尚文烈严命,路上不论有什么情况发生都不要理会,必须对怀中的大包裹保护好,除非尚文烈本人下令,任何人不准接近,所以这时候尽管车前车后打得一塌糊涂,杀得昏天黑地,他依然死抱着那只盛放着贾天绅的大包裹,稳坐马上,只注意尚文烈的号令行事。 此际,孙骥突见车窗里探出个贾天绅的脑袋,不由猛吃一惊,及至听清是林明的声音,这才长长吁了口气,策马上前,一面笑道:“你这一改装易容,真把我吓了一大跳!”说着,已然行近车旁,含笑问道:“有什么要紧事情?这样神秘?” 林明低声道:“附耳过来,小弟要告诉你一句要紧的话!” 孙骥讶然望了林明一眼,在马上俯身把脑袋靠近车窗,口中诧异地问道:“什么话……” 刚出口,突见寒光一闪,耳听一声冷喝:“要你的命!” 喝声入耳,他骤觉脖子一凉,想要叫喊时,脑袋已然搬了家,叫不出声来了! 瘦小个子出其不意宰了孙骥,更不怠慢,一推车门,身形闪电般掠出,探手抓起尚被孙骥的无头尸身紧抱在怀中的大包裹,朝右侧山坡飞射而去…… 林明凉魂乍定,却是浑身不能动弹,只好敞开喉咙大叫:“不好……” 谁知,他刚一张嘴叫出“不好”两字,果然不好,陡见白影一闪,他的“哑穴”立被制住,叫不出来了! 这个白影闪电般飞进车厢,一手抓起黑凤艾素珍,翻身双足一点车门,恍似白光一缕,也朝右侧山坡飞掠而去…… 此时,隘道中正杀得人仰马翻,呼喝声、高叫声、兵刃交击之声响彻云霄,乌烟瘴气地谁也没有发现马车里外已有了惊人的变化! 可是,这情况却被尚文烈发现了! 当那瘦小个子抱着盛装贾天绅的大包裹飞掠上右侧山坡之际,瘦小个子虽是浑身与土同色,不易发现,但手中那大包裹却是极为抢眼,尤其是尚文烈,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大包裹,此际乍见被人抢去,那还了得,大喝一声!唰!唰!唰!唰!一连几剑,杀得棋叟龙归海、钱一博与精悍中年大汉闪避不迭,他更不怠慢,纵出圈子,腾身掠起…… 谁知,尚文烈身子刚一掠起,蓦听空中响起一声沉雷大吼:“下去!” 吼声中,“咔咔咔咔”一阵绷簧锐响大作,弩箭如雨,划空生啸,密集飞射而来。” 尚文烈对这种绷簧的声音是再熟悉不过了,簧声一响,他就知大事不好,急忙乖乖听话,身形倏地一扭,脚一沾地,猛然再一扭腰,贴地斜窜出四丈之遥! “嚓嚓嚓……”一阵密似冰雹的怪声起处,在尚文烈方才脚尖所沾的三丈周围地面,顿被弩箭射得尘土飞扬,沙石四溅。 总算他尚文烈功力超人,身法灵快,逃脱了身变刺猬之厄! 他刚自挺身站稳,金龙剑护住头胸,但听笑声震耳,眼前已飞落下八条人影。 这时,棋叟龙归海、钱一博与中年精悍汉子亦已齐挥兵刃,纵上前来,钱一博高兴地叫道:“闵师父!你们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这时候才来?” 原来,飞落的八条人影,正是五荤弥陀与胜灵光弟兄等人,他们在山区中顺着大道追到商南才发觉追错了方向,又绕了一个大圈要赶到商州去,恰巧在这条隘道遇上了! 胜文光乍见尚文烈,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厉喝一声:“姓尚的!还老子一条臂膀来!” 长剑一挺,欺身扑上,就要跟尚文烈拼命。 尚文烈不但眼睁睁望着瘦小个子消失在山坡的丛林里,这时也看着白凤艾云萍救走黑凤艾素珍,真是又急又气,七窍生烟,火冲脑门。 偏偏那胜文光更要火上加油地扑上来叫阵,尚文烈不由怒极而笑,“哈哈哈哈……嘿嘿嘿嘿……” 他怒笑了一阵,倏地脸色一沉,目光冷厉如同两柄利刃,冷冷地刺在扑过来的胜文光身上,金龙剑徐徐下降…… 胜文光也是怒火头上,哪管他尚文烈眼光中暴涌的杀机,剑化“飞星逐月”,身剑合一,直取对方胸前要害! 尚文烈冷哼一声,眼看胜文光剑尖距自己胸前不足三寸,这才振腕抖剑,一绞一撇,冷喝一声:“着!” “嘎!”一声令人头皮发-的错剑锐响起处,一道寒光破空而飞,胜文光“哎”的一声惨叫,右手扪胸,脚下像喝醉了酒一般,踉踉跄跄地打横里冲了出来! “嚓”地一响,胜文光长剑斜斜插在三丈外的黄土里。 胜灵光大惊失色,忙一跃上前,抱住了屈膝踣倒的胜文光,急声问道:“弟弟,你……” 他只说了个“你”字,双目中已滚下两行泪水,咬了咬牙,缓缓放下已然气绝的胜文光,徐徐站起身来,面对着尚文烈,“呛”地掣出长剑,叫道:“姓尚的,掳妹之恨,杀弟之仇,今日不是你就是我,胜家堡与你誓不两立!” 尚文烈冷然道:“少废话,不要命的就快上!” 他一招之下就杀了胜文光,使得在场的人心中虽然悲愤万分,但也都被他这种凌厉狠辣的剑法,慑住了! 钱一博目光一转,扬声道:“闵兄,你速领他们几位过去把姓尚的爪牙拔掉,这厮由我跟龙长老和君兄缠住他,谅他孤家寡人一个,也飞不上天去!” 五荤弥陀应了声“遵命”,举手一挥,率了另三名“无名堡”武师,兵刃齐挥,朝钱通、钱顺弟兄和金龙宫的武师打手们飞扑过去…… 钱一博这一招还真绝,尚文烈怎能让他的爪牙被人拔掉,当下大喝一声,撇下眼前的胜灵光,腾身掠起,朝五荤弥陀等人追去。 棋叟龙归海怪叫一声:“姓尚的小心狗腿!”身形斜掠三丈,打狗棒一挥,“呼”的一声,朝尚文烈小腿上敲去…… 尚文烈双腿一缩躲过一棒,但去势却不由为之一顿,他冷喝一声,左手一扬,三缕金光电射而出,分向五荤弥陀等人射去! 钱一博大喝道:“闵兄小心背后!”喝声出口,身形已然暴起,与君方义各持长剑,凌空将尚文烈截住。 胜灵光怒叫一声:“恶贼纳命!”身形笔直上冲,长剑“石破天惊”,光寒如电,直取尚文烈下阴要害! 尚文烈三面受敌,去势被阻,身形正往下降,但下面已被胜灵光一剑封住,森森剑气正往上迅猛涌到! 在这情形之下,除非他会飞,才能够从头顶上空飞出四名高手的全力合击! 就在三柄长剑,一根打狗棒将要及体的刹那间,尚文烈一声长啸,左掌猛然朝下一拍,一股劲厉绝伦的掌风猛击之下,胜灵光上冲的身形竟被震得顿了一顿,而尚文烈的身形却借力腾空再起,右手一挥金龙剑化“旋龙遁影”,在身外旋起一堵光环,破空飞去…… “铮铮铮铮!” 一串密似连珠的金铁交鸣之声起处,但见火花乱迸之中,尚文烈一条身影闪电般冲天而起! 棋叟龙归海、钱一博、君方义及胜灵光等四人宛若被一个巨大的花炮震散了一般,分向四方倒飞而出,远飘至三五丈外始沉身落地,个个面色苍白,手脚发颤,掌中的兵刃都已短了一截! 尚文烈斜斜飞落三丈外,横剑屹立,脸上神色虽是未见多大变化,但额际、鼻尖已现汗珠,显然这一招硬拼之下,他虽然挫败了四名一流高手的联手合击,但也耗了他不少的真力了。 棋叟龙归海等人略一调匀呼吸,齐地一咬牙,身形晃处,又将尚文烈围住,四般断了一截的兵刃,依然遥遥指着尚文烈,丝毫不露空隙! 尚文烈冷哼一声!哂然一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本公子下一剑,削的就不是你们的兵刃,而是你们颈上的脑袋了!” 棋叟龙归海“嘿嘿”怪笑道:“尚大公子!你快要变成孤家寡人了,还吹什么大气,咱老花子倒要瞧瞧阁下的金龙剑,到底能削得了多少个脑袋!” 尚文烈闻言,目光一扫,心头不由一紧,暗叫一声:“不妙!” 原来,就在这双方照面,几句话的工夫,那一边砍树的钱通、钱顺弟兄以及一班打手们,已然被五荤弥陀等人杀得七零八落,所剩无几了! 而马车那面,“血魂堡”的十几名大汉,也被丐帮的花子们缠住,正在浴血苦撑,看情形亦是凶多吉少! 胜灵光咬牙切齿地喝道:“姓尚的!今日你报应临头,瞧你还往哪里逃?” 尚文烈一定心神,冷笑道:“就算本公子的手下死光了,本公子照样要你们抵命,你们这几十个脑袋,根本不够本公子祭剑!” 话声一顿,沉声喝道:“你们还不快过来送死,还等什么?” 棋叟龙归海一挺打狗棍,大踏步欺进,呵呵笑道:“老花子这根打狗棍虽然短了一截,照样可以打断你尚大公子的狗腿!着!”一声沉喝,打狗棍挟风雷之声,横扫而出! 君方义左手一扬,“嗤……”打出一把金钱镖,满天花雨,洒向尚文烈周身三十六大穴! 钱一博与胜灵光齐地一扬右手,突将断剑掷出,一前一后两道电虹直取尚文烈“七坎”、“灵台”两大穴! 四面夹攻,两种手法俱是势如雷霆电闪,锐不可挡! 尚文烈一声清叱! “来得好!” 他右手一挥,金龙宝剑光芒电耀,涌起了一堵剑墙,挡向漫天洒来的金钱镖,双腿一拧一蟋,身形倏地上升三尺,左手前后一扬,两柄小金剑电射而出…… 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快似石火电光,但听“叮叮叮”一阵暴雨般的脆响过处,君方义的一把金钱镖已化作一蓬铁屑,纷飞坠地! 棋叟龙归海的打狗棍以一发之差,擦着尚文烈的衣袂下摆而过! 又是“铮铮”两响,钱一博与胜灵光掷出的断剑,已被两柄小金剑击落地上! 尚文烈一拧腰,冷冷喝道:“胜灵光!本公子要先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喝声中,人剑合一,去势如电,直射胜灵光! 胜灵光赤手空拳,怎敢抵挡,忙不迭闪身躲避…… 棋叟龙归海与君方义齐声大喝:“姓尚的休走,接招!” 打狗棍与断了刀头的单刀挟破空锐啸,从左右两方急攻尚文烈的后背,喝声一落,棍头刀锋已然及体! 此际,尚文烈的金龙剑尖距胜灵光的咽喉只不过几寸,眼看胜灵光一命难逃,但尚文烈如不及时闪躲或招架的话,他也将难逃背裂腰折之厄! 亏老本的生意,尚文烈当然不肯干,他冷嘿一声,倏地右腕一翻,身形一旋,金龙剑绕身划起一道金色光虹,左手一翻一扬,一缕金芒电射而出,飞射身后的胜灵光! “铮铮”两响,火花四溅,龙归海的打狗棍与君方义的单刀又断了一截,两人火速飘身疾退! 胜灵光侧身扑倒地上,一连几个急滚,险而又险地躲过电射而至金龙小飞剑,探手抓起一柄不知是谁抛弃地上的鬼头刀,弹身跃起,反扑到尚文烈背后,厉声大喝道:“恶贼,还我弟弟的命来!”一招“独劈华山”,照准尚文烈后脑勺,鬼头刀猛然劈下… 尚文烈睬也不睬,身形冉冉前飞,金龙剑左右分张,追袭飘身疾退的棋叟龙归海与君方义,口中冷叱道:“看你这老花子跟算命的往哪里跑!” “唰”的一声!胜灵光的鬼头刀以分寸之差,一刀劈空,他大吼一声,刀化“毒龙出壑”,疾步欺身,朝尚文烈后心扎去! “铮”然一响!钱一博挺着一柄拾来的长剑,架住了尚文烈的金龙宝剑,棋叟龙归海与君方义趁机飞退八尺,各将右手一扬,半截打狗棍及一段刀把化虹而飞,疾射尚文烈的左肋右肩! 尚文烈刚将钱一博的长剑削断,正待振剑取对方的性命,耳听破空之声大作,左、右、后三方都有兵刃同时袭来,只好放过了钱一博,身形一飘一闪,斜飞寻丈,让避开去! 棋叟龙归海捡了柄单刀在手,扬了一扬,重又举步逼上,“嘿嘿”怪笑道:“尚大公子! 金龙剑法果然厉害,把我老要饭的家伙也弄没了,嘿嘿!但我老花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凭这柄单刀照样可以砍下你的狗头!” 钱一博也另外捡了支长剑,徐徐举步,笑道:“姓尚的!地上有的是贵属下的兵刃,瞧你能削得了多少!” 君方义沉声喝道:“姓尚的!咱们不和你面对面硬拼,缠住你,等你的手下喽-死光了,再慢慢收拾你,你等着好了!” 他这几句话,明是对尚文烈呼喝,其实是向自己这边的人打招呼递点子,暗示千万不可再跟尚文烈硬碰硬地出手,而是要采取游斗的战术,等候机会。 胜灵光虽然悲愤填胸,恨不得跟尚文烈拼个死活,但两番死里逃生,再一听君方义的招呼,只好按捺住激愤的心情,脚下一缓,徐徐接近…… 棋叟龙归海与钱一博早就有此打算,是以四人同一举动,在尚文烈丈许距离,缓缓移动,往右盘旋绕行…… 尚文烈深深吸了口气,再度朝隘道两头一瞥,心中不禁又急又怒,脸上杀气腾涌! 原来,砍树那边的战斗已近尾声,那班弩箭手与打手业已伤亡殆尽,只剩下钱家兄弟二人,仍在背靠背地浑身浴血苦战,而五荤弥陀他们已抽出一部分人挺着兵刃朝这边走来…… 马车那边,“血魂堡”的大汉们也只剩下不多几个,眼看就要全军覆没! 尚文烈一咬牙,厉喝道:“好!本公子今日要大开杀戒!老花子纳命!” 声落剑动风雷发,金虹如电,掠空朝棋叟龙归海卷去! 丈许距离,金龙宝剑一闪即至,棋叟龙归海眼见来势汹汹,剑未及体已觉一股奇强无比的潜力,挟森森冷气将自己罩住,登时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哪里还敢硬接,一咬牙,身形疾窜,斜掠而出! 尚文烈冷喝道:“你还想逃?躺下!” 金虹如匹练横空,闪电下击! 眼看老花子一命难逃,立即就要归位! 陡地,一段乌光闪亮,圆圆粗粗的东西从斜刺里疾飞过来,越过了正待出手抢救的钱一博等人,直向金虹截去,其势如电,劲急异常! “当!”一声金铁交鸣之下,飞来之物恰正撞在金龙宝剑的剑尖上,登时爆出一蓬强烈的火花! “嗤”的一声!金龙剑剑尖一偏,扫过老花子背上的品级麻袋,将九只麻袋划断,剑芒所及,衣裂肉开,现出一道八寸长的伤口,几乎深达肩胛骨,鲜血顿时泉涌而出! 棋叟龙归海“哎”的一声惊呼,身形往前一扑,直窜出三丈之遥,方才勉强拿桩站住,痛得冷汗直流! 那段撞偏了金龙剑尖的东西荡起了七八尺高之后,嗖地倒飞回去,尚文烈旋身挥剑,震开了三面夹攻而来的钱一博、君方义与胜灵光,闪目望去,恰好瞥见五荤弥陀正在将那段圆圆粗粗的东西往右肘上套…… 五荤弥陀一面戴好那段精钢打造的圆套筒,一面嘻嘻笑道:“尚大公子你瞧什么?这里就是你埋骨之地,咱们两堡一帮的人马,非要把阁下活活累死不可,你等着就是!” 常言道得好:蚁多咬死象!就算尚文烈武功再高,金龙剑法再神妙,要想一口气杀光二三十名一流高手,事实上也不可能b甚至还当真会活活地累死了哩! 尚文烈自然也明白这道理,可是在这情况之下,他如想突围而走,那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他又怎能这样弃了部下而独自逃生,他那“金龙大侠”的招牌就砸定了! 他目光四下一扫,冷笑道:“姓闵的!这些日子里,你阁下也真露了几手,嘿嘿!今天可是你五荤弥陀最后一场表演了,本公子倒希望你阁下卖力些!” 五荤弥陀笑道:“不劳大公子吩咐,闵某人保证侍候得使你服服帖帖,含笑瞑目!” 尚文烈冷冷道:“那么,阁下还不过来送死,等什么?” 这时,棋叟龙归海已将背上的伤口上药包扎好了,咬牙切齿地走过来,一挥手中单刀,厉喝道:“大家一齐上,乱刃分了这小子的尸!” 钱一博等人齐声应道:“对!一齐上,把这恶贼乱刃分尸!” 一声吆喝,兵刃齐挥,各取有利方位,一拥而上,火辣辣地朝尚文烈围攻过去…… 尚文烈长啸一声,金龙宝剑绝学骤施,但见金虹翻滚,盘空匝地,在猛涛似的兵刃夹攻之中,夭矫如龙,漫天剑气已将他的身形淹没不见! “铮铮铮铮”一阵密如花炮的爆响过处,金虹暴涨,群雄辟易,十多件兵刃俱被震开! 棋叟龙归海咬牙大喝道:“一盛二衰三竭,大家再上,累死这恶贼!” 钱一博等人根本不待招呼,已齐地重挥兵刃,再次扑上去,又是一轮猛攻! 尚文烈一声清叱!金龙宝剑第二次扬威,金虹漫空盘飞之下,他左手突地连扬,金芒接二连三地电射而出! “铮铮铮铮”!又是一阵金铁交鸣暴响之下,“哎啊……”几声惨叫随之爆出”,震人心弦! 群雄乍退之际,三名“无名堡”的武师已倒地乱滚,每人的心坎上都插了一柄金龙小剑,只滚了几滚便寂然不动,气绝身亡! 尚文烈深深吸了口气,揩了揩额上的汗水,金龙剑徐徐下降,口中冷冷喝道:“上!不要怕,本公子绝不会手软!”话声微顿,剑尖一指五荤弥陀,冷笑道:“这次保证躺在地上的是你阁下!” 五荤弥陀“呵呵”笑道:“承蒙大公子瞧得起,闵某人感动之至,看法宝!” 笑喝声中,刀交左手,右手一抖,那段精钢圆筒脱肘射出,挟呼呼劲风,朝尚文烈击过去! 尚文烈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不敢硬接,身形一晃,闪避开去…… 他这身形一动,钱一博等人立即抓住机会,兵刃齐挥,势如排山倒海,各展生平所学,全力围攻过去! 尚文烈先机一失,登时有点缚手缚脚,施展不开,一柄金龙剑已没有前两次那样凌厉了! 就在双方混战之际,隘道通往终南山的那一端,突地蹄声如雷,动地而来,尘土漫天,飞卷而至! 钱一博等人登时心头大震! “无名堡”与“胜家堡”都没有骑兵,丐帮更不会有,那么这一彪人马,不是“血魂堡” 的就是“金龙宫”的援兵到了! 看来势,这彪人马最少也三数十骑,钱一博他们围攻一个尚文烈已感吃力,怎能再跟这支生力军相抗? 棋叟龙归海首先大叫: “风紧!弟兄们快撤!” 说走就走,他单刀一晃,撤出圈子,招手下令丐帮的花子们,舍了“血魂堡”的大汉,齐往右侧山坡奔去。 钱一博也同时发出撤退的口号,率领“无名堡”的武师向右侧山坡退去! “胜家堡”只剩下胜灵光一个,他咬牙切齿地仍自奋不顾身地朝尚文烈攻去,却被五荤弥陀拼命拖住,硬往后拉,将他拖离了战场。 尚文烈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彪人马,但却搅不清是哪方面的援兵,略一怔神间,“无名堡” 与丐帮之人已撤离了战场,像潮水般向右侧山坡奔去了! 也就在这一瞬间,那一彪人马已然飞驰抵达,尚文烈长长吁了口气,不待人马停下,抬手一指右侧山,高声喝道:“快追过去,把那些鼠辈统统留下!” 原来,这彪人马的领队之人,赫然是“金龙总宫”的护法柴玉树,他正驰骤之际,听到了尚文烈的命令,当下一拧缰绳,举手一挥,圈转马头,领着数十骑人马,铺天盖地地朝右侧山坡追去…… 这时,钱一博等人已退到山坡脚下,眼见果然是“金龙宫”的援兵追来,哪还敢迎战,忙各提气纵身,纷纷朝坡上的密林窜去! 柴玉树率了数十名武师打手,飞马追到山坡脚下,一声呐喊!齐从马鞍上腾身而起,飞扑山坡上去…… 哪知 他们身在空中,正朝坡上密林飞落之顷,陡听一声“打!” 绷簧“咔咔”地一阵乱响,从密林丛莽中突然飞出无数弩箭、飞刀、飞镖等等暗器,像雨点般朝“金龙宫”的武师打手们射去! 数十名武师打手身在空中,眼见暗器漫天飞袭而至,俱不由慌了手脚,只恨不曾学过昆仑派的“龙腾大九式”,无法在空中腾挪闪避,只好拼命挥动手中兵刃,格拨射来的暗器! 半空中登时乱成一团,武功较差的根本招架不住,惨叫连天,像馄饨下锅一般,“砰砰噗噗”地纷纷跌落下来,砸得山坡脚下尘土飞扬,一塌糊涂! 其余的像柴玉树等功力较高之人,虽然幸未受伤,但因此一来,俱都无法提住一口真气,随着纷纷坠落地上。尚文烈未料到山坡上还有伏兵,不由大吃一惊,一方面也急着想知道马车中的俘虏被劫的经过,遂止住前扑的身形,扬声大喝道:“穷寇莫追,这笔账以后再算!” 柴玉树等一班武师打手巴不得主子有此一令,遂纷纷将受伤的伙伴扶起,飞奔而回,柴玉树抢先跑到尚文烈面前,躬身行礼道:“卑属等奉大总管之命赶来增援,来迟一步,未曾达成任务,乞大公子恕罪!” 尚文烈“哼”了一声,一挥手道:“以后再说,快去料理善后,马上准备上路!” 柴玉树躬身应是,匆匆转身率了未受伤的武师打手们,救伤埋死,清理斗场去了。 尚文烈这才回到马车那边一看,不由气得又是重重一哼!伸手拍开了杨聪、林明的穴道,叱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两个是死人不成?” 杨聪根本连被谁点的穴道都不知道,吃了一顿排头,只有自认倒霉,垂头噤声,答不出半句来。 林明却讷讷答道:“真公子!小的实在没料到那小子一直就躲在咱们的车子底下,一时竟来个措手不及……” 尚文烈诧然截口道:“什么?你说那劫走贾天绅的人是一直躲在车底下的?” 林明连连点头道:“不错,那小子确是从车底下钻出来的。” 杨聪这才想起,昨晚在山道之战当中,瞥见的那条人影,怪不得一霎眼就再也看不见了,原来是钻到车底下藏起来了,但这时候他怎么敢说出来? 尚文烈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明苦笑道:“那小子从头到脚一身黄土,根本看不出相貌,只听出他的声音很嫩,没有胡须,年纪决不会太大而已。” 尚文烈“哦”了一声,道:“你听到他的声音?他说什么?” 林明道:“他先是叫小的做‘绅哥哥’,后来又逼着小的……” “什么?他叫你‘绅哥哥’?”尚文烈追不及待地问。 林明点头道:“不错,大概他开头是把小的认作那姓贾的了。” 尚文烈一拍大腿,脱口道:“是她!一定是她!唔!如果是她,这事就没有那么严重了!” 林明莫名其妙地道:“他?他是谁?” 尚文烈冷冷道:“上官琼。” 林明瞠目道:“上官琼?不会吧!公子不是把她交给赵三姐了么?” 尚文烈又一拍大腿,失声道:“说起赵三姐来,麻烦大了!” 林明又是莫名其妙地道:“有什么麻烦?她最多不帮咱们而已……” 尚文烈摇头道:“你知道什么,当她发现到手的不是上官琼时……” 适时,那柴玉树已匆匆走过来,躬身道:“禀公子!诸事均已料理完毕,请示何时起驾?” 尚文烈略一沉吟,道:“你带了人马连这辆车也开回去,愈快愈好,告诉大总管,在本公子未返回总宫以前,要加倍小心防守,只要人不侵入防守阵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必理睬,待本公子返回后再说。” 柴玉树诧道:“大公子不回去?” 尚文烈点了点头,对杨聪、林明道:“你两人跟我跑一趟,快!” 话声一落,人已腾身而起,直向左侧山坡飞去! 杨聪、林明不敢怠慢,忙窜下马车,随后展开身形,一连几个急掠,跟着尚文烈隐没在山坡的密林中…… ※※※※※ 尚文烈料得一点也不假,救走贾天绅的那个满身黄土的瘦小个子,果然是上官琼! 她吃尽了千辛万苦,蜷攀在马车底下。颠簸了一夜,弄得从头到脚都糊了一层厚厚的黄土,幸而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她得了手,把贾天绅救走! 她抱住那盛着贾天绅的大包裹,趁着尚文烈被钱一博等人缠住的机会,窜上山坡,钻入树林,慌不择路地拼命飞奔…… 也不知跑了多远,只觉手上的大包裹愈来愈重,压得她两臂酸痛,肩胛好像要脱散了一般,更严重的是,两条腿也好像不大听她指挥了,脚下似乎绑了块千斤重铅,不知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提起来跑上一步。 她知道实在不能再跑了,再跑下去就会连她自己也拖垮啦。 此际,她正奔行在山峦起伏的山区中,脚下是一条不很宽的山径,她举目四望,当下一咬牙,身形一折,离开山径,转向左侧距路边不远的一座树林奔去。 进了林中,她如释重负地将手中的大包裹朝一株大树根下一放,也顾不得手脚酸痛,忙将包裹解开,半点不假,她心爱的贾天绅就在里面! 可是这贾天绅浑身软绵绵地丝毫不能动弹,双目紧闭,似乎已不知昏迷了多少时候了! 上官琼一看就知道他是被人制了穴道,但却不知是何穴被制,竟会有这种奇怪现象,当下将贾天绅扶起,斜靠在树根上,摇了摇他的脑袋,大声叫道:“绅哥哥!绅哥哥你醒醒! 醒醒!” 贾天绅的脑袋被她这一摇晃,似乎有了点知觉,一双紧合的眼皮,无力地缓缓抬了抬,又颓然垂了下去! 上官琼不禁大为着急,又再次猛摇贾天绅的脑袋,尖声叫道:“绅哥哥!绅哥哥!你听见我的声音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你的琼妹妹,琼妹妹呀!” 喊着喊着,贾天绅的神智似乎又被震动了一下,抬起沉重的眼皮,无神地瞥了她一眼,仍是支撑不住而嗒然地又闭上了! 其实这时候就算贾天绅真的神智清醒,眼睛能看得见的话,他也不可能认得出眼前的人,会是他深深爱着的琼妹妹。 因为此际的上官琼不但是男装打扮,而且一头一身都糊着一层厚厚的黄土,尤其是脸上,被雨水般的汗珠从额头上冲下来,将脸上那层黄土冲得沟恤纵横,成了一副不知是什么形状的大花脸了! 在这情形之下,无论是谁也决不会认得她就是上官琼的。 但是上官琼她自己却不曾照过镜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变成了大花脸,她心中着急之下,还以为自己仍是女孩子的打扮,忘了已经改装成男子汉啦! 她摇了几摇,见贾天绅仍然没有更进一步的反应,心中更是焦急,遂又更为用力地一边摇着贾天绅的头,一边轻轻拍打着他的面颊,尖着嗓子大声叫道:“绅哥哥!绅哥哥!你醒醒!醒醒!我是你的琼妹妹!琼妹妹!你听到了没有,我是琼妹妹上官琼!上官琼啊!” 她一连反复叫了几遍;贾天绅倒没有什么动静,而树林外面却有了意外的反应! 陡听一个冷峻的声音喝道:“上官琼?上官琼在哪里?” 随着叱喝之声,从林外掠进一条高大的人影来!- 第三十七章 意外奇逢 上官琼闻声霍地掉头望去,心头不禁一凛,脱口惊呼:“咦!血魂堡主!” 原来这条窜进林中来的高大人影,赫然是“血魂堡”堡主司徒万方! 他掠进林子,身形落地,鹰目四下一扫,只见到一个长着一张大花脸,满身黄土的瘦小伙子,树根下斜靠着一个昏迷不知人事的少年。哪有上官琼的影子? 他一愣之下,忽听那瘦小伙子失声叫出他的身份来,不由又是一愣,目光一凝,仔细将对方打量了一遍,沉声喝道:“你是谁?怎认得老夫?上官琼那贱婢在什么地方?” 上官琼听老贼这般一问,显见并未看出她的破绽,不由心神一定,眼珠一转,立即躬身赔笑道:“在下叫夏民凉,流浪江湖混饭吃,堡主虽然极少驾临中原,但堡主的威望,中原武林之人谁不钦仰,在下今日能拜识虎驾,真乃三生之幸!” 司徒万方似乎颇为受用地“唔”了一声!佛手挝一指贾天绅,以较为温和的口气问道: “这位是什么人?因何昏迷在此地?” 上官琼黯然道:“这是在下的同伴,在前面山中被一条不知名的毒蛇啮了一口,当时并不在意,谁知行到此地,突然感觉不适,随即不省人事,在下正想法施救,堡主……” 司徒万方一摇头道:“抱歉!老夫对治疗蛇毒完全外行……”语声微顿,目光又是一凝,讶然道:“咦!这就真怪了,刚才老夫明明听见此地方有一女子口音自称是上官琼,不知老弟有没有听到?” 上官琼摇头道:“在下急着为敝同伴察看伤势,没有注意到这些,请堡主原谅!” 司徒万方鹰目四顾,突地伸手一指贾天绅,道:“夏老弟,贵同伴叫什么名字?” 上官琼迟疑了一下,道:“敝同伴姓甄,堡主因何动问?” 司徒万方阴沉地说:“老夫总觉得事情非常不对劲,凭老夫的听觉是绝不会听错的,怎会看不到她呢?唔……”话声微顿,忽地移步朝贾天绅走了过去,口中冷冷说道:“老夫倒要瞧瞧贵同伴的伤势,是否……” 上官琼怎能让老贼去察看贾天绅的伤势,当下横身一拦,笑道:“堡主对治疗蛇毒既是外行,在下怎敢劳驾?” 司徒万方狞笑道:“老夫虽然不懂治疗之道,但瞧瞧总不要紧,也许可以瞧出点名堂来哩!” 说话之际,已然走到上官琼面前,也不管她肯是不肯,一面举步,一面伸手打算将上官琼拨开…… 上官琼倏地退后一步,仍然拦住司徒万方,急声道:“不行!敝友伤得很重,任何外行的人都不能动他!” 司徒万方一手没将上官琼拨开,不由“咦”了一声,讶道:“老弟身手不弱嘛!”口气倏地一沉,喝道:“让开!老夫一定要瞧!” 上官琼作势戒备,摇头道:“人命关天,在下决不能让堡主去动敝友一下。” 司徒万方“哼”了一声!脚下加快,霍地欺进,巨手疾挥,用上五成功,往外一带一拨! 暗劲如涛,一涌而至,上官琼身后距贾天绅不过数尺,已是让无可让,只好一咬银牙,娇躯微微一侧,一式“顺水推舟”,将涌来的暗劲一消、一带、一推,化向一旁! 饶是如此,她仍禁不住马步一浮,上身晃了一晃。 司徒万方又是一“咦”!冷喝道:“好手法!再接老夫一掌试试!” 喝声中,左掌一招“金豹露爪”!五指如钩,挟隐隐风雷之声,疾朝上官琼胸前抓去…… 女孩子这地方怎能让人乱抓?上官琼不由羞怒交加,一声清叱,双手迅扬,“柴门拒虎”、“拦江截斗”两式同发,右掌拍向抓来的五指,左掌如刀,斜削对方左腕寸关尺要害! 双方招势俱都快似石火电光,手一动便已互相接触! “啪”一声脆响,双方掌势一触之下,上官琼顿觉掌心如被火烙,整条右臂一阵酸麻,禁不住蹬蹬退了两步! “卟”的一声!司徒万方左腕寸关尺要害也被上官琼左掌削中,他虽已运功发劲,但仍禁不住腕臂一麻,颓然垂了下来,无法继续追击! 司徒万方大怒道:“鼠辈找死!”喝声中,佛手挝一挥,拦腰扫出! 他含怒出手,这一挝挥出,势若雷霆,上官琼怎敢徒手去接,但也不能再往后退让了,她脚跟后面就是贾天绅啦! 她一咬银牙,探手入怀中,倏地往外一扬一振,龙吟起处,短剑出鞘,一泓秋水幻化耀目电芒,迎着司徒万方的佛手挝点去! “铮”!一声清越的金铁交鸣,火花乍迸,上官琼踉跄又退了一步,也就是说,她已跨在贾天绅的脚上了! 司徒万方的佛手挝似乎未遇到什么阻力,擦着对方衣襟而过,可是,老贼本人却是心痛如割,怒火如焚! 原来,双方兵刃一触之下,佛手挝的中指尖端一截,已被对方短剑削掉了! 他鹰目一凝,狞注着瘦小伙子手中的短剑,忽地“嘿嘿”怪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然仰面“哈哈”大笑…… 半晌笑声倏止,老贼目射厉芒,峻声喝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嘿嘿嘿嘿!这又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嘿嘿!上官琼!今天管教你这贱婢难逃公道!” 短剑一露,上官琼就知道必然会被老贼识破行藏,是以闻言之下,并不感觉意外地冷哼一声,道:“老贼少吹大气,本姑娘未见得就怕了你!” 司徒万方右手佛手挝一扬,狞声道:“贱婢!老夫今天要使你尝尽生死两难之苦,方消杀子之恨,接招!”佛手挝“呼”的一声!“泰山压顶”向上官琼兜头砸下! 上官琼刚才虽然一剑削断了对方佛手挝上的一截指头,但皓腕却被老贼兵刃上的潜力震得发麻,这时,目睹佛手挝来势较上次更凶,哪还敢用剑硬接? 可是,她如果一让避开去,就会将贾天绅立时暴露在对方控制之下,她吃了千辛万苦,好容易才将贾天绅救出来,又怎能让他再落人家手中? 两害相权,她决定拼命硬接,撑得一时是一时再说,当下暴提十成真力,尽贯右臂,直注剑身,一招“推窗望月”,短剑突发龙吟,剑气腾空而起,斜往砸下的佛手挝迎去! “呛”!一声脆而不响的摩擦声音起处,两般兵刃在半空一接之下,爆出几点火星,糟了! 上官琼的短剑竟然未能将佛手挝削断,剑锋只砍进那粗逾茶杯的挝柄一半左右便被卡住了!而她却被那重如泰山的压力,压得往下一矮身形,娇躯再也直不起来…… 司徒万方脸露狞笑,目射异光,“嘿嘿”怪笑道:“贱婢!乖乖丢了兵刃听候老夫发落,老夫或可网开一面,否则的话,哼哼!你就后悔来不及了!” 上官琼这时只感到挝上传来的压力愈来愈重,正自咬紧牙关运功抗拒,哪还有力气开口说话,只是狠狠地瞪着老贼,直恨得咬牙切齿! 司徒万方见上官琼竟能将他的佛手挝架住,而他自己已用了九成真力,佛手挝仍未见多下沉半寸,不由心头暗凛,当下又是一声嘿嘿怪笑道:“贱婢!你可知道你那奶妈辛大娘是怎样下场的?嘿嘿嘿!就是你那未婚夫尚文烈把她送给老夫,老夫让她尝尽了人生最快乐的滋味才送她上路的,嘿嘿!老夫马上就教你贱婢也尝尝这味道,方使你死而无憾!” 上官琼一听辛大娘已遭毒手,不由心头大震,“哎”的一声惊叫!她的娇躯又往下挫了数寸,那佛手挝上的笔尖距她的顶门只有两寸左右了! 这时,她只觉气血翻涌,皓腕发软,眼前金星乱迸,喉间干渴,呼吸重浊,眼看已再难支持片刻,她心中一惨,正拿不定主意是自杀还是拼尽余力撤身闪开,让贾天绅落入老贼手中…… 司徒万方眼见时机成熟,忽地一声狞笑,左手倏地一抬,一缕尖细指风,突然射向上官琼“期门”重穴! 上官琼这时候根本就无法问躲,只觉穴道一麻,浑身一软…… “哈哈哈哈!”司徒万方一撤佛手挝,得意地跨上一步,左手五指箕张,就要将上官琼抓过来…… “哈哈哈哈!”另外一阵大笑之声突然从天而降,顿将老贼伸出去的左手僵住了! 司徒万方闻声知警,霍地收手族身,横担当胸,左掌蓄势,凝目瞧去,不由暗叫一声: “不妙!” 从天而降之人,正是那“笑面杀手、无情秀士”钟奎! 他短剑一指司徒万方,呵呵笑道:“大堡主!这一下你的脚底下可别再抹油了!” 司徒万方一定心神,厉喝一声道:“姓钟的,你以为老夫怕你不成?你如今落了单,嘿嘿!你是死定了!” “咕咚”一声!上官琼已然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钟奎任了一怔,随即目注司徒万方,呵呵笑道:“大堡主,咱们也别净耍嘴皮子,来来来!咱们兵刃下见真章!” 司徒万方脸上掠过一抹狞笑,缓缓跨前两步,佛手挝徐徐前指,狞笑道:“姓钟的,你那鬼画符一套老夫已然领教,嘿嘿!再耍就不灵了,进招吧!阁下还等什么?” 钟奎冷笑一声!道:“灵不灵当场试验,着!” 一声沉喝,身形乍动,短剑幻起一缕电虹,竟然踏洪门直指司徒万方中宫,闪电般一剑攻到! 司徒万方一声狞笑,身形微侧,佛手挝一挥,挝上的大拇指与钢笔所形成的鹿角,迎着钟奎的短剑锁去! 钟奎短剑一撤一沉,一招“剑底扬尘”,身形疾欺而进,剑锋紧贴着佛手挝的柄底,直往前削去…… 司徒万方大喝一声:“来得好!”一个大旋身,佛手挝划起一道光弧,反向对方后腰扫去! 钟奎上步拧身,短剑一振,猛然点出! “铮”!一声震鸣,二人兵刃首次接触,火花四溅,双方同时侧飘五尺,同感手腕一阵剧震! 表面上看似乎是半斤八两,但司徒万方心中有数,他的佛手挝势沉力猛,竟被对方一柄轻灵的短剑震开,显然在内力修为上,已逊对方一筹。 钟奎一剑试出老贼深浅,不由心中大定,呵呵笑道:“大堡主不过如此而已,你今天死定了!” 司徒万方狞笑道:“姓钟的少吹大气,马上就教你好看!” 钟奎冷笑一声,不再笑话,短剑一振,欺身疾扑,“长虹贯日”,剑虹如电,无畏地排闼直入,放手抢攻! 司徒万方目射厉芒,杀气腾腾,佛手挝急挥,独门绝学接连施出,顿见挝影如山,风雷俱发,排山倒海般迎向飞射而来的电虹! “铮铮!”兵刃相击之声,响彻云霄! “嘎嘎!”双方兵刃相错的怪响,刺人心魄! 冲错再冲错,盘旋又盘旋,电芒交射之下,二人已互攻了十余招,陡地“铮”然一声巨震,电虹乍敛,挝山顿颓,群动俱寂! 钟奎斜退八尺,横剑屹立,额上汗珠渗出,胸前衣襟裂了一条尺长的破缝,幸好衣裂而皮肉未伤,但已说明他与死神几乎打上交道了! 司徒万方也侧飞了数尺,持挝的右手有些颤抖,右袖已整个不见了,右肘下部被对方的剑芒扫去了一层油皮,血珠隐隐渗出,脸色狞厉,鹰目中杀气如潮,狠狠地盯住钟奎,恨不得一挝将他砸成肉酱! 钟奎“呵呵”笑道:“大堡主用不着这样大眼瞪小眼的,来来来!这一次保证送你回去!” 司徒万方狞笑一声!脚下缓缓逼进,手中佛手挝徐徐扬起…… 钟奎踏着沉稳的脚步,握着手中短剑,脸上含着微笑,似乎已有十成把握地朝司徒万方迎去…… 双方脚步起落之间,距离已拉近至六七尺,司徒万方的佛手挝高举过顶,一声厉喝道: “姓钟的拿命来!” 喝声中,佛手挝猛然一落! 钟查身形一顿,一声“呵呵”大笑,短剑贯注内力,一招“万笏朝天”,振出千百道电虹,往上撩去,口中笑喝道:“撒……” 他话刚出口,那当头落下的佛手挝上突然“嗖”地一声轻响,扣在食指与小指间那支八寸长的精钢笔,竟电也似地疾然射出! 钟奎做梦也没料到挝上的这支钢笔会射出伤人,距离又如此之近,几乎连看也未曾看清,只见寒芒一闪,右肩立时一阵剧痛,那一招“万笏朝天”只使出一半,短剑再也掌握不牢,随同整条右臂,颓然落下! 佛手挝砸下之势却未停顿,距钟奎头顶只不过数寸! 钟奎心头大震,死里求生,身子笔直地往后一倒,脚跟用力一蹬,猛地“铁板桥”外加“金鲤倒穿波”身法,“嗖”地往后斜掠飞出…… “嗤”的一声,他胸前的衣襟又被佛手挝划开了一条尺长裂缝,皮破肉绽,鲜血直冒! 他咬紧牙关,掠出丈外,左手撑地,再来一个“懒驴打滚”,一连几个侧滚,又滚出寻丈,让过了跟踪追砸下来的一挝! 司徒万方用力拔出砸人泥土中的佛手挝,狞笑一声,拧身扑过去,嘿嘿怪笑道:“姓钟的!你完定了!” 钟奎刚刚挺身站定,对方的佛手挝又挟雷霆万钧之势砸到,这时,他已痛得有半边身子麻木不灵,眼看是避无可避,只好暗叹一声!等待最后的一刹那…… “铮”!一声金铁交鸣大震,在钟奎的头顶上爆发出来,直震得他耳鼓嗡嗡乱响,剑气罡风吹得他混身一凛! 钟奎忙定神一看,不由心中大喜! 此际,司徒万方已倒退出八尺之遥,手横佛手挝,满脸惊懔之色,瞪着一双鹰目,凝注着那适时赶到的中年灰衣文士! 中年灰衣文士态度悠闲地挡在钟奎身前,手中拿着一柄金光缭绕的龙形宝剑! 司徒万方喘了口气,厉喝道:“阁下到底是谁?” 中年灰衣文上拂了拂手中剑,笑道:“你司徒堡主见多识广,难道不认得这柄剑?” 司徒万方鹰目一睁,厉声道:“你是公孙彦?” 中年灰衣文士含笑点头道:“大堡主说对了!” 司徒万方厉喝道:“血魂堡与你无名堡井河不犯,你姓公孙的为何一再与老夫作对?” 公孙彦正色道:“凡是与尚文烈勾搭的就是我公孙某人的敌人,尤其是像大堡主这般淫凶之辈,更是罪无可囗!” 司徒万方狞笑道:“公孙彦你少吹大气,老夫不见得就怕了你!” 公孙彦笑道:“方才公孙某人那一剑,你大堡主心中有数!” 司徒万方厉喝一声:“老夫就不信邪,再接一挝!”佛手挝一抢,涌起一座挝山,挟雷霆万钧之势,直向公孙彦攻去! 公孙彦身形一侧,让开正面锐锋,顺势一剑拂出! “铮”然一声微响,佛手担与金龙剑轻轻一触,立即相错而过,但司徒万方却像是抵受不住公孙彦宝剑一拂之力,竟然刹不住前冲之势,身形直往前窜飞出去…… 公孙彦似乎早就料到司徒万方会有此一着,但也未纵身追赶,只轻笑一声:“大堡主好走,公孙某人不远送了!” 笑语声中,右手一扬,金龙剑化虹而出,似石火电光,啸声划空,直向司徒万方后心飞去! 这时,司徒万方已然远出五六丈,正以为这次脚底抹油的妙着得售,只要一入林中便逃生有望,岂料耳中公孙彦的笑语声甫歇,慑人心魄的龙吟锐啸已然跟踪而至,不由心头一懔,凌空掉首回顾,眼角只瞥见金虹一闪,后心实地一凉! “啊”!一声惨叫!金龙剑从他后心对穿而出,老贼在空中一阵挣扎,带着插在后心上的金龙剑直飞出两三丈远,才“砰”然摔落地上,寂然不动! 旁侧一株大树后跃出了高师父,伸手在老贼身上拔下金龙剑,两个起落到了公孙彦面前,双手将剑呈上,道:“一剑穿胸,老贼业已气绝!” 公孙彦接过金龙剑插入鞘中,随手交与高师父保管,这才转向钟奎关切地问道:“奎老伤势如何?不妨事吧?” 钟奎这时已自行将那支钢笔拔了出来,敷上了金创药,闻言歉然一笑道:“还好,只是……摧毁‘金龙总宫’之战,老朽恐怕无力参与了。” 公孙彦瞥了兀自昏迷不醒,倚靠在树根下的贾天绅一眼,笑道:“奎老不用为此烦忧,有了今天的收获,小弟相信收拾尚文烈那厮,大概用不着费多大的劲!” 话落,他已举步走到贾天绅身前,弯腰仔细察看了一遍,剑眉微微皱了皱,猛地吸了口气,倏然双手齐挥,指掌兼施,快似星火,疾如闪电,一口气连拍带点地将贾天绅被制的穴道解开了! 贾天绅穴道乍解,手足蠕动了一下,缓缓睁开双目,一眼瞧见公孙彦,不由喜出望外,颤声道:“彦大哥!真是你么?小弟不是在做梦?” 公孙彦含笑道:“绅二弟,愚兄援救来迟,至累二弟受苦,此际日正中天,怎会是做梦!” 贾天绅目光四下一转,突然咦了一声!道:“小弟记得是被人装在一辆马车里的,如今……莫非是大哥将小弟救来此地?尚文烈那厮呢?” 公孙彦笑着摇了摇头道:“救二弟到此地的不是愚兄,那是……”话声一顿,这才注意到那满身黄土的瘦小伙子还躺在地上,不由抱歉地哦了一声,转身一掌将上官琼的穴道拍开,笑道:“对不起,只顾到解救绅二弟,竟将你老弟忘了!” 上官琼一跃而起,也不理会公孙彦,一把抱住贾天绅,尖声叫道:“绅哥哥!绅哥哥! 谢天谢地!你清醒过来了!” 贾天绅莫名其妙地瞠目道:“兄台叫我绅哥哥?你是谁?咱们……” 上官琼这才想起自己是男装打扮,再一低头发现满身黄土的情形,不由“扑哧”一笑,撩起衣袂在头脸上一阵乱抹,总算现出了本来面目,娇笑道:“绅哥哥!你瞧瞧我是谁!” 贾天绅瞧了一阵,不由又是迟疑地道:“你是……”因为他还搅不清楚眼前的人是上官琼抑是胜夷光。 上官琼不禁樱唇一撇道:“瞧你,才多久没见就不认得啦,你是不是还有些神智不清? 嗯!我是上官琼,你的琼妹妹呀!” 贾天绅大喜道:“啊,琼妹妹,真的是你?我不是又在做梦吧?”说着就想抬手去搂上官琼,谁知任他挣了许久,双臂却是软绵绵地一点也不能动弹,不由惊叫道:“手!我的手! 我怎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公孙彦本来站在一旁含笑瞧着这对爱侣劫后重逢的喜剧,闻言大吃一惊。忙上前探手抓起贾天绅的手腕,食、中、无名三指在寸关脉上一按,又俯身轻轻掀开贾天绅的眼皮看了一下,才长长吁了口气,道:“不要紧,尚文烈那厮是给你服下了特制的药物而已,药性一解自然无事。” 上官琼仰面瞧着公孙彦,惑然道:“这位是……” 贾天绅忙接口道:“琼妹妹!这是我结交的彦大哥,也就是‘无名堡’堡主,公孙彦,你也跟我叫他彦大哥吧!”话声微顿,转望公孙彦道:“大哥,这样说来,想必可以解得小弟体中的药性了?” 公孙彦点头笑道:“只要是出自‘金龙宝典’上的,愚兄都不成问题……”话声一顿,抬头四下一望,又道:“只是这里不大方便,咱们换个地方再说吧。”话声一落,立即吩咐那随后陆续赶到的武师们砍树枝扎了副担架,将贾天绅放在担架上,命两名武师抬起,然后领路横过山路,穿人另一座树林而去…… ※※※※※ 尚文烈领着小杨、小林两名得力心腹,一路寻踪觅迹地跟着上官琼遗留下来的痕迹,展开绝顶轻功追搜下去…… 在这种密林丛中,那上官琼又只顾亡命飞逃,是以沿途留下很明显的痕迹,尚文烈追踪起来,当然是一点也不费劲。 可是,他总归晚了两步,当他追艘到山道旁的那片树林时,地上除了那个空了的大包裹与仆倒在林边地上的司徒万方,根本就再也搜不出一丝有关上官琼的线索了。 尚文烈又惊又怒地掠到司徒万方的尸身旁,探手一模,发现体温虽已冷了,但尚未发硬,显见得是死去不久,再一察看那致命的伤口,却登时令他一懔! 因为伤口的大小,显与上官琼所用的短剑不合,再就是凭上官琼的功力,也决不可能如此干净利落地一剑透背致司徒万方于死地。 尚文烈又拾起那柄抛在一旁的佛手挝仔细一看,他心头惊懔的程度更增加了几分! 如非遇到扎硬的对手,司徒万方决不会将挝中所藏的“针”。“笔”全部发射,如今在“针”、“笔”全部发射而他本人反遭杀害的情形看来,其对手武功之高就不难想见了! 这武功奇高的对手是谁?当然不会是上官琼,更不可能是贾天绅,那么,莫非…… 尚文烈想到这里,心头顿时大震,将佛手挝一甩,转身对那气喘吁吁地赶到的小杨、小林一挥手,低喝道:“走!咱们赶快回总宫去!” 杨聪目光一凝,落在司徒万方的尸骸上,诧道:“咦!这老家伙怎会死在这儿?咱们不去追上官琼那丫头了么?” 尚文烈不耐烦地道:“少废话,赶紧回去,迟了恐怕总宫就不妙了!” 小杨、小林二人不敢再开口,一齐转身,跟着尚文烈,循原路飞奔而去…… 是的,尚文烈推测得一点也不错,此时的“金龙总宫”,确是大大的不妙! 原来,就在护法柴玉树奉了大总管“九幽诸葛”之命,率领大批武师赶往接应尚文烈之后,终南山的“松鹤坪”下,七大门派之人竟突然大举杀到! 这一趟七大门派集结而来的高手共有三四十名之多,连同四位领路的“无名堡”武师,浩浩荡荡,实力空前雄厚,一口气攻破了三道“金龙总宫”设在“松鹤坪”下的外围防守阵地,杀得那些担任防守的武师打手节节败退,逐渐逼近了“松鹤坪!” 可是,群雄的攻势,却被坐镇“金龙总宫”的大总管“九幽诸葛”集中力量,重新部署,奋力抵抗而遏阻于“松鹤坪”的边沿。 双方正僵持不下之际,护法柴玉树却突然率领人马赶了回来,群雄立刻陷入了两面受敌的危境! 一场大战,伤亡枕藉,群雄眼看支持不住,一支救兵突从天降,立将战局扭转了! 这支来得恰是时候的救兵,赫然竟是棋叟龙归海率领丐帮花子爷与“无名堡”以及“胜家堡”的人马! 原来,在山区隘道的山坡上,埋伏在密林丛莽中发射暗器截击柴玉树及一群“金龙宫” 武师的,竟是“胜家堡”大总管莫天翔和堡中派来的第三拨高手! 莫天翔击退了“金龙宫”的人马,立刻掩护着棋叟龙归海等人,撤退到安全地带,互一商量之下,棋叟龙归海建议趁对方几乎倾巢而出的机会,由他领路抄小道直捣黄龙,乘虚将“金龙总宫”毁掉! 这一建议立即获得胜灵光的同意,而钱一博暗自盘算了一下,算着七大门派之人这时候大概也该到了,遂也点头赞成。 三方面的人马合计起来,竟有五六十人之多,由棋叟龙归海领路,翻山越岭,杀奔“松鹤坪”。 他们到得正是时候,柴玉树这支“金龙总宫”的人马,反而成了腹背受敌,顿时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柴玉树率着一些残兵败卒,拼命冲开一条血路,逃回“金龙总宫”而去,七大门派群雄自是不肯放过机会,像潮水般衔尾紧追…… 一逃一追之下,顿将“金龙宫”防守在“松鹤坪”边沿的人马阵脚冲动了,七大门派群雄与后到的龙归海这支生力军乘势一涌而过,突破了这道最为坚强的防线! “金龙宫”大总管“九幽葛诸”见势不佳,只好断然下令,将所有人马撤回宫内,利用宫外面的机关埋伏以及坚固的防御工事,阻遏敌人侵入,等候主人尚文烈回来再作打算。 群雄一路势如破竹地冲进了“松鹤坪”,在领路的那名“无名堡”武师带引之下,左弯右拐地迂回绕行,居然丝毫无损地直抵“金龙总宫”前面的广场! 那坐镇在总宫大门楼上的“九幽诸葛”直瞧得脸色连变,阴森森地侧顾刚刚撤退回来,仍自喘息未定的柴玉树,冷冷说道:“柴护法,兄弟进入总宫之时,曾提到过要清查内奸之事,但护法坚称宫内的人都绝对可靠而未执行,嘿嘿!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要是没有内奸暗通消息,这班人会来得如此凑巧?会这样容易避开所有的机关埋伏?” 柴玉树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大总管说得极为有理,兄弟这就下去着手清查,哼哼!查出这王八蛋来,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九幽诸葛”冷笑道:“现在去查已来不及了,咱们还是留点精神收拾宫外的这班家伙吧!” 一名坐在“九幽诸葛”左后方的半百老者突然“咦”了一声!诧道:“大总管快看!这批鼠辈怎地突然按兵不动了?” 原来,上百名各大门派的高手,在冲到广场尽头,距那百丈石阶五丈左右便一齐停了下来,交头接耳地不知讨论些什么…… “九幽诸葛”凝望了一阵,忽然“哦”了一声,点头冷笑道:“这内奸是谁,兄弟已然知道了!”话声微顿,侧顾那半百老者,得意地道:“周护法,因为总宫内外的机关埋伏,是兄弟最近加以变动过的,所以这班狗东西才不敢乱动。” 柴玉树却莫名其妙地接口道:“这个与大总管察知内奸是谁又有何关系呢?” “九幽诸葛”阴阴一笑道:“天机不可泄漏,等会儿柴护法自会明白。” 半百老者周护法凝目道:“大总管!那内奸到底是谁?何不即时采取行动?” “九幽诸葛”阴笑道:“此人身份特殊,须待大公子回来处置……”话声一顿,转对柴玉树道:“护法前往接应大公子的情况如何?” 柴玉树遂将经过情形简略说了。“九幽诸葛”听罢,方自沉思未语,那周护法突然“咦” 了一声,急声道:“大总管快看,他们把马匹弄来干什么?” 原来,聚在百丈石阶前面的群雄,这时驱赶着“金龙宫”武师们遗下的马匹,大约有十余骑之多,正在白石阶前一字排开…… “九幽诸葛”瞥了一眼,阴笑道:“鼠辈们是准备利用马匹打前阵,用以试探这百丈石阶的各处机关埋伏,嘿嘿!多此一举,管叫他们枉费心机……” 话犹未了,群雄已自发动,兵刃齐挥,分别在十余匹健马臀上戮了一下,健马齐声长嘶,负痛奋蹄朝前狂奔…… 就在此时,“金龙宫”内,“当当……”的警钟之声大作,震撼着宫中那些已然有点惶恐的人心! “九幽诸葛”闻声脸色不由陡变,侧顾周护法急声道:“速往机关总弦控制密室,擒捉破坏机关之人!” 周护法应声“遵命”!匆匆起身,“九幽诸葛”突又沉声道:“此人极可能是麻金莲那贱妇,护法须防她的阴手!” 周护法怔了一怔,随即颔首会意,招呼手下武师,急急下楼而去……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那百丈石阶之上,蹄声如雷,十余匹健马在上面横冲直撞,毫无意外地将近冲至宫墙,后面上百名各门派的高手像潮水般涌上石阶…… “九幽诸葛”双目中喷射着阴森森的光芒,沉声道:“柴护法,请速集合全宫武师打手及匣弩手,在宫墙上阻抗敌人侵入!” 柴玉树忿忿地道:“咱们宫中的武师打手总共也有百名之多,再加上数十名匣弩手,足可与鼠辈们一拼,兄弟认为……” “九幽诸葛”一摆手,沉声道:“大公子曾吩咐过,切不可与敌人硬拼,咱们只要坚守住宫墙不让他们侵入,谅这班鼠辈也无法奈何,且等大公子归来……” 他的话声,突被宫墙上防守的武师打手们一声欢呼:“大公子回来了!”而戛然停住,举目望去,只见一道耀目的金虹,自“松鹤坪”下掠空而来,疾逾闪电,势若雷霆!霎眼间已飞临百丈石阶…… 此际各大门派群雄已冲至距巍峨的宫墙十余丈之遥,乍听“金龙宫”武师们的那一声欢呼,俱不由为之一惊,众人脚下方自一慢,一道金虹已凌空飞卷而下…… 就在一声“鼠辈纳命”的怒叱中,金虹匝地,右冲右荡地一个盘旋之下,惨叫之声纷起,但见鲜血四溅,头颅乱滚,“砰砰砰砰……”地霎时倒了一大片! 金虹倏敛,尚文烈已屹立宫门前两根盘龙石柱当中,手中金龙宝剑犹自震鸣不已,映着西斜的日光发出耀人眼目、刺人心魄的金芒! 他剑眉笼煞,双目含威,凌厉的目光缓缓扫了八名伤在他金龙宝剑之下倒在地上之人一眼,然后射向那数十名被他震慑得正自缓缓退后,凝神戒备的群雄,冷冷叱道:“你们以为我尚某人不在宫中,就可以前来撒野了,是吗?呸!做梦!”话声一顿,举手一挥,大喝道: “柴护法!速领宫中的师傅们出来,好好招待这班朋友,一个都不准漏掉!” 这时候“金龙总宫”之人士气大振,柴玉树喜滋滋地率了百数十名武师打手及弩箭手,开了宫门,浩浩荡荡地一涌而出,在尚文烈左右雁列排开,那数十名匣弩手更绕至百丈石阶前面列阵,堵住群雄的退路! 群雄此际已集结在一起,由各门派为首之人共商对策。 棋叟龙归海首先发表意见道:“我老花子与钱大总管等人曾跟姓尚的交过手,他武功虽然了得,但咱们只要配合得当,拿几个人把他缠住,其余的就可放手收拾那些饭桶武师打手了。” “点苍派”为首之人是个中年文士,接着提出意见:“可是那厮刚才一剑便杀了我方八名高手,这份功夫,请教龙长老,须几个什么人才能缠得他住?” 这一个意见,顿今群雄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棋叟龙归海目光一扫钱一博、君方义、胜灵光等几个人,沉声道:“走!还是咱们几个再去斗他一斗!” 胜灵光早就咬牙切齿,摩拳擦掌地跃跃欲动,闻言,转身当先而出,棋叟龙归海、钱一博与君方义也跟着走出,那莫天翔更是职责所在,紧紧护卫在胜灵光身侧。 尚文烈目光一瞥,冷笑道:“原来又是几个败军之将打头阵,真是不知死活!”话声一顿,扬声大喝道:“柴护法!除了这几个,其余的可先用匣弩好好招待一番,然后慢慢收拾!” 柴玉树应声一挥手,那数十名匣弩手各擎弩匣,一字排开,缓缓向群雄逼进…… 群雄这时的处境是前有尚文烈,左右排列着百名对方的武师打手,后方,那数十具弩匣即将乱箭齐发,此情此景,除了拼命之外,恐怕已无更好的选择了! 可是,就算大家一齐拼命,但在头一轮冲锋之下,最少也得损失掉一半人马,那么,谁是首先牺牲的人呢? 群雄都不禁犹豫起来了…… 龙归海睹状,不由愤然振臂大叫道:“生死关头你们还犹豫什么?杀!杀他个落花流水再说,上!拼一个……” “哈哈哈哈!”尚文烈一阵震耳大笑,打断了龙归海的叫声,金龙宝剑一指,厉声喝道: “贼花子自身不保还敢口吐狂言,你上!本公子第一个拿你祭剑!” 龙归海也不答话,与钱一博等人倏地散开,成梅花形将尚文烈围住! 群雄这时候也明白,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个个提足十成功力,准备对敌人行雷霆一击,拼个死活…… 柴玉树右手高举,目注尚文烈,等候命令进攻……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之顷,陡地…… “隆隆隆隆……”一阵急骤的车轮声传来,打破了这团紧张的气氛,所有的人俱皆凝目望去…… 尚文烈更是脸色一变,失声自语道:“这妖妇迟不来早不来,又得伤脑筋了!” 一辆双套轻车飞驰而来,正是赵三姐乘坐的那一辆,就在数百道目光注视之下,驶过“松鹤坪”,直上百丈石阶…… 尚文烈以为赵三姐必然会径直驱车过来找他责问的,却未料到那辆轻车驶上了石阶,竟然一个掉头放出一阵浓烟,围着那数十名弩箭手风驰电掣地绕了一圈…… 烟雾弥漫中,只听“咕咚咚……砰砰噗噗……”地响个不停,敢情那数十名弩箭手已没有一个是站着的了! 尚文烈没料到赵三姐一来就下毒手,将他作为对付群雄主要力量的数十名弩箭手一下子弄翻了,这一来,不由气得七窍冒烟,大喝道:“赵三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群雄这时才各吁了口气,放下了心头的重压,俱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很明显,赵三姐此来,对群雄方面,就算没有什么利益,但只要她能牵制住尚文烈,那就大有可为了! 尚文烈的喝声甫落,那马车中突地飘出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声,随着车轮急滚的“隆隆” 暴响,直向尚文烈逼送过来! 笑声一敛,轮声乍停,马车已然静止在尚文烈面前三丈远处,龙归海一打手势,示意钱一博等人立即撤身,好让赵三姐先跟尚文烈去打交道。 钱一博等人身形方自撤走,尚文烈已大步上前,边走边厉声喝道:“赵三姐!我尚某人不曾得罪过你,你……” 话未说完,车中又是一阵“咯咯”娇笑,只见车门开处,翩然飞出一条娇小的人影,在空中略一瞻顾,立即掉头向胜灵光飞扑过去,同时一声娇喊:“大哥!” 这一下不但使得尚文烈愕然却步,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就连群雄方面也是个个目瞪口呆,一头雾水! 只有胜灵光却喜极欲狂地张开双臂,大叫:“三妹!” 这条娇小人影,赫然是胜夷光!她飞扑进乃兄怀中,一时悲喜交集,埂咽着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尚文烈愕了半晌之后,已然想出了其中原委,这胜夷光必然就是自己交给赵三姐的假上官琼,在半路被赵三姐问出原由,瞧出破绽而将她恢复本来面目,带转来大兴问罪之师。 但他继而一想,这又不大对劲,因为赵三姐也不是善男信女,怎会这般大方地让胜夷光恢复了自由? 想既然想不通,只好再度开口喝问道:“赵三姐!你……” 喝声刚一出口,马车里突地一声震人心魄的长笑划空而起,笑声中,车门开处,一名神采奕奕的中年灰衣文士,捧着一柄金光灿烂的连鞘长剑,缓缓踏着车门旁的踏镫,一步一步地走下车来…… 这一下,使得尚文烈又为之一愕!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喝不出声音来,而群雄方面却“轰”然爆起一阵欢呼! 钱一博等一班“无名堡”的武师们更是个个躬身行礼不迭,齐声开口道:“属下参见堡主!” 中年灰衣文士含笑朝群雄一拱手,随即神态一肃,朝尚文烈缓步行去…… 钱一博等一班“无名堡”武师,立即列队紧跟在后面…… 这种情形,根本用不着去想,尚文烈便知这中年灰衣文士,必然就是生冤家死对头而迄未见一面(其实在洛阳曾见过一面并且互相狠拼了数十招,不过那时候公孙彦是打着贾天绅的招牌而已)的“无名堡”堡主公孙彦了。 但他仍然有一点想不通的,那就是公孙彦怎么会从赵三姐的马车里出现?那赵三姐呢? 因此,他仍抱着一线怀疑地冲着这名在他面前一丈远处停下步来的中年灰衣文士沉声喝问道:“阁下是谁?” 公孙彦含笑道:“尚大侠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你忘了在洛阳……噢!抱歉抱歉!那一次是我公孙某人冒名顶替,算不得正式见面!”话声微顿,神色一整,朗声道:“尚大侠与我公孙某人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但公孙某人郑重宣布,也是阁下最后一次与公孙某人见面了!” 尚文烈冷哼一声!哂然道:“原来那次的贾天绅是你姓公孙的冒名顶替的,嘿嘿!若不是鼠辈扰乱,阁下早就死在本公子的金龙剑下了,焉会有今天这一次见面?”话声一顿,面色一沉,喝道:“阁下既藏身于赵三姐车中,赵三姐贱妇何在?” 喝声一落,马车中一声娇叱:“赵三姐人头在此!”娇叱声中,一条娇小人影从车门中电闪而出,凌空扬手,掷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飞落尚文烈身前! “上官琼!”尚文烈诧呼一声!又复低头一瞧落在身前的那团黑乎乎之物,触目之下,不由一懔! 原来,这团黑乎乎的东西,赫然是赵三姐的螓首,但见血迹斑斑,面目惨厉可怖,哪还有半点老来娇的风韵? 再抬头看时,只见上官琼俏立在车门边,玉手轻舒,扶着缓缓步下车门的贾天绅! 一连串的事情发展到此,尚文烈绝顶聪明,哪还有不豁然贯通之理! 那就是说,上官琼救走了贾天绅,遇上了司徒万方,却碰巧被公孙彦路过杀了司徒万方将她两人救走,而在前来“金龙总宫”的途中,又无巧不成书地截住了带着胜夷光前来兴问罪之师的赵三姐,她的本领有限,全凭乘坐的那辆马车作怪,可是遇上了上官琼,那马车自然不会产生多大作用,于是…… 事情就是如此简单却很凑巧,不来时都不来,要来的时候,却一齐发生了! 尚文烈目光一转,已看出今天情况大大不妙,当下一咬牙,厉喝道:“柴护法!速去通知大总管,着他尽起宫中人马,出来与这班鼠辈决一死战!” 柴玉树方自躬身应了声“属下遵命!”还未及转身,那两根盘龙石柱后的总宫大门楼上,突然爆起一声惨吼!跟着又是几声惊叫,随即听见一个女人的尖喝声划空传到:“尚大公子不必下令了,大总管已被奴家送回老家啦!” 尚文烈听得心头大震,忙掉头望去,但见大门楼上俏生生扬臂尖叫的。赫然是麻金莲,她身旁站着周护法,那大总管“九幽诸葛”的一颗六阳魁首,竟然提在周护法的手中! 很明显地这鬼女人正是潜伏宫中的内奸,同时,看情形宫中被她迷惑而反叛他尚文烈的人,恐也不在少数,因而当“九幽诸葛”被刺杀之后,除了少数的几个心腹发出几声惊叫,宫中便落入她的控制之下了! 只奇怪,麻金莲为何会由最忠实的干部而一下变成了内奸的呢? 尚文烈这时候只感到头脑一阵昏乱,一连串不利于他的打击,已使得素以阴险冷静、足智多谋自负的他无法承受! 他胸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脑子里翻腾着一大堆问题,他身形一动,欲待补返宫去手刃了麻金莲这鬼女人,可是,强敌就在面前,他能走得了么? 他一咬牙,深深地吸了口长气,胸中的怒火渐渐压了下去,轻轻甩了甩脑袋,暂时把一大堆困扰的问题甩开了,刹那间,他已然恢复了平常的态度,正常的心情,挥手命柴玉树等一班武师退在一旁,冲着公孙彦淡淡一笑,道:“公孙堡主!看情形,剩下来的就只有你我两人的事情了!” 公孙彦含笑点头道:“不错!尚大侠总算想通了!” 尚文烈“哼”了一声,冷冷道:“公孙堡主打算如何解决?” 公孙彦正色道:“尚大侠与我公孙某人的一身所学俱出于一部‘金龙宝典’,而‘金龙宝典’中最具威力的就是一套‘金龙剑法’,所以公孙某人之意,要向尚大侠领教一下,同时也让天下武林同道,一睹本门剑法之奥妙!” 尚文烈朗笑道:“好个让天下武林同道一睹本门剑法之奥妙!本公子正有此意,公孙堡主请!” 公孙彦手按剑把,缓缓将金龙剑掣出,扔掉剑鞘,宝剑当胸直竖,左手剑诀轻轻搭在盘龙吞口上,神色肃穆地目光凝注尚文烈,沉声道:“尚大侠请!” 尚文烈一定心神,也将金龙剑当胸直竖,左手剑诀轻搭在龙盘吞口上,神色肃穆地目光凝注,沉静得恍似一尊石像! 在这生死荣辱的关头,他沉静下来了!可是,他心中仍有一丝忐忑,因为他的那套“金龙剑法”只有四百一十七式,其中尚缺两式攻招和一式守招,那就是说,如果公孙彦已将整套剑法学全了的话,他尚文烈就会败在那一式缺了的守招之下! 现在他只有一线希望,就是希望公孙彦与贾天绅在一起的时间不长而无法将整套剑法学全,然而,这希望到底有多少把握?如果公孙彦单单就只缺那么一式…… 他沉静了的心神,又开始浮动起来了…… 此际,偌大的广场上,鸦雀无声,不论各大门派的群雄以及“金龙宫”的武师打手们,俱都圆睁双目,屏息静气地注视着这两个为了谁是“金龙门”正统而生死一搏之人,两方面的人都只有一个希望,如今就看哪一方的希望能够实现了! 西斜的日光,映照在尚文烈的金龙剑上,闪耀起夺目的金霞,而公孙彦因是背着日光的关系,他的金龙剑只传出阵阵轻微的吟啸,却没有耀目的光芒。 这情形,显然对尚文烈大为有利,同时,双方对峙了这一阵工夫,尚文烈心神浮动的情形也随着时间而渐渐厉害,使得他不得不把握目前这有利的情势,发动攻击…… 一声震天长啸!尚文烈右腕一沉,金龙剑霍地前指,身形疾起,一道匹练般的金虹,挟破空剑啸,刺人心魄地直向公孙彦闪电般射去! 公孙彦神色凝重,屹立如山,两道炯炯眼神,凝注着飞射而至的匹练金虹,右肘如拒千钧似地缓缓向前平平推出…… “呛!”一声惊天动地的金铁交鸣起处,两柄金龙宝剑乍然一接之下,一阵龙吟锐响盘空回应,森森剑气四溢,砭骨裂肤地使得四周的人为之毛发直竖! “嘎!”一声令人神魂欲飞的双剑交错乍响,公孙彦一剑将尚文烈攻到的金虹震得一偏,跟着手腕一振,金龙剑一绞,一撇,低喝一声:“着!” 一缕金芒,一闪而敛! “哎!”尚文烈一声惊叫!身形倏止,停在公孙彦身前四尺远处,右臂斜斜向外直伸,握在掌中的金龙剑不住颤抖,金霞闪灿不停,双眼睁得大大地瞪着公孙彦,左手紧紧接在胸前,喘息着嘎声叫道:“你……你……我……我……就只差……差这一招!” 公孙彦歉然地一笑,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事实的确如此,可是连我公孙某人也没料到!” 尚文烈身子晃了一晃,目光四下一扫,嘎声道:“你……你竟没让我……也没让他们……” 公孙彦摇了摇头,歉然道:“天意如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阁下安心地去吧!” 尚文烈深深吸了口气,左手的五指一紧,指缝中渗出大量鲜血,仰首望天,大叫道: “天意如斯?我……我死不瞑目!” “当”的一声!他右手五指一松,金龙剑跌在地上,接着身子一软,吁出了最后一口气,颓然倒在抢过来搀扶的柴玉树怀里!直到这时候,各大门派的群雄才轰然爆起一阵欢呼! 公孙彦默默地接过钱一博递来的剑鞘,缓缓将金龙剑插进鞘中,徐徐转身,默然举步…… 钱一博一步跟上,低声道:“禀堡主,此地如何善后?” “善后?”公孙彦徐徐掉头回顾,摇了摇头,淡然道:“随他们去吧!” 钱一博讷讷道:“可是……这偌大的金龙宫,岂不是正好……” 公孙彦又摇头道:“不!咱们不需要!” 钱一博愕道:“那么,咱们……” 公孙彦目光一凝,望向远方,沉缓地说道:“我想,“中条山白鹿谷的那片田庄,似乎不应该让它荒芜得太久了!” 钱一博的目光随着公孙彦凝望天边的一抹晚霞,脸上浮起一片安详的微笑,放心地吁了口气,喃喃道:“是的!那一片田庄,的确需要整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