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春谷》 第一章 天涯雪夜传凶讯 塞外。 冬夜。 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把山川大地都集成了一片混的白色。 被大雪吞噬了的贺兰山中,此刻却出现了一条淡淡的黑影,像星飞电掣般向着待月峰前的待月坪上射去。 待月坪同样的亦被大雪所掩,但隐约之中,却可以看到有一所规模不小的庄院,孤零零的处于群峰环拱之中。 那庄院与一般避世隐居的山庄宅第并无不同,不同的是大门上方的一幅巨匾,那巨匾上清楚的雕着五个斗大的金字,霍然竟是“武林第一家”。 眨眼之间,那黑影已到庄院之前,只见他年约四旬左右,肩插长剑,目光炯炯,分明是个内外兼修,在武功上颇有造诣之人。 他在大门前收住脚步,弹去满身的雪花,喃喃自语道:“到了,总算到了!” 吁出一口长气,就要去叩击门环。 忽然,就在他五指甫将触到门环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串刺耳的沙沙之声,是沉重的脚步走在雪地上的声音。 那人愕然一怔,不禁住手转头,只见一个模糊的白影,已到身后丈许距离之内。 这一发现立即使他惊骇欲绝,他想出声大叫,但喉咙中已经发不出声音,他想探手拔剑,但手腕已经沉重得抬不起来。 那团白影略一伫立,陡然振谷一挥,一掌拍了过来,一股狂飙过处,随之传来一声闷哼,那人已横躺在“武林第一家”大门之前,没了声息。 那团白影发出一声轻笑,双肩晃动,有如幽灵鬼魅般地消失于雪夜之中。 “武林第一家”的大门突然打了开来,两名玄衣老者一跃而出,略一巡视,将横倒在门前的中年汉子抬人大门,穿过一条松柏夹峙的青石雨路,直入灯烛辉煌的大厅,轻轻放在地上。 大厅中站着一个五旬年纪的老者,神光内敛,灰髯拂胸,正是“武林第一家”第二代家主聂华天。 在他身后并立着四个七旬左右的老者,分着灰白黑青四色衣饰,个个神色沉肃,有如庙中的塑像。 厅中不但灯烛辉煌,而且还挂了一幅寿屏,原来今天乃是聂华天的五旬大寿之期。 这又是件几乎不可思议的事,“武林第一家”家主,无殊于当代武林盟主,是领袖江湖,受四方敬重的人物,一言一行,都足以左右武林大局,但他的五旬大庆为何过得如此落寞,既不见一位贺客,也未见一分寿礼。 在闪烁不定的烛火光焰中,只见他双眉微蹙,沉凝地投注了躺在地上的那人一眼,问道:“死了么?” 两名抬人那人的玄衣老者之一,立即俯首应道:“禀家主,他已经……死了!致命伤是前胸猝受重击,五腑破碎!” 聂华天微吁一声,又道:“他是谁?” “是三年前家主派往穷家帮总航的监舵人‘撼山虎’史思文!” “噢!” 聂华天退后几步,缓缓地坐到了一张虎皮巨椅之上,除了双眉微蹙之外,实在难以从他表情中看出什么。 四名随侍之中的灰衣老者目光转动。突然趋前一礼,激动地道:“家主不能再沉默了,凶徒竟敢在门前下手杀人,哪里还把家主放在眼中,是可忍孰不可忍!” 黑衣老者也激动地接口道:“老奴等追随家主已经在此苦忍了十年,总望有一天能返回泰山故居,重振上代雄风。” 聂华天右手轻挥,打断了那黑衣老者的话,道:“史思文三年前派往穷家帮,为何今夜死于门前?” 这话虽说得含糊笼统,但其中却牵涉了很多的问题,史思文为何回来?是给家主上寿么?但他却未带寿和,他为何被杀?为何被杀在“武林第一家”大门之前?行凶之人是谁? 为何要这样做? 大厅中一时陷于静默之中,显然谁也无法回答这一连串的问题。 聂华天忖思移时,唇角间绽开了一丝冷凝的苦笑,缓缓地站起身来,一字一顿地说道: “风、雨、雷、电,四侍者听令!” 紧随在他身后,分着灰、黑、白、青的四名老者闻声闪身齐出,转到聂华天面前,躬身道:“老奴在。” 聂华天沉凝地道:“尔等四人,分别搜查二十里方圆之内,抓回行凶之人,如遇抗拒,可以迳行格毙!” 四名老者欣然应道:“老奴遵命。” 身形疾掠,有如四缕淡烟,分别由门窗之中,疾射而出。 聂华天目注四人去后,淡淡一挥手,道:“你们退下去吧!” 两名抬人尸体的玄衣老者朗应一声,徐徐退出厅外,于是,整个大厅之中就剩下了聂华天与地上的尸体。 聂华天双目神光激射,四外一掠,立刻俯身去搜检尸体。 不久,只见他由尸体的腰中拉出一条二寸多宽,三尺多长的布袋,那布袋正中束着一个硬硬的物件。 聂华天面色更加沉凝了起来,同时双手也有些激动得发抖,但却迅速地打了开来,只见布袋正中的物件,竟是一只精工缝制的绣鞋。 那绣鞋缎面红底,绣着五色碎花,但认真说来,那只是一种玩具般的摆设之物,因为它全长不足二寸,世上绝没有这样小脚的女人能穿得下去。 但这只小巧的绣鞋却使聂华天面色大变,颤抖的双手迅捷的将那只绣鞋揣入怀中,然后又把尸体摆回原状。 他双眉紧紧的锁在一起,喃喃自语道:“美人鞋!” 随即他双掌交击,拍了三下。 掌声一落,只见一个面貌丑陋,身着红衣的中年人飘身而入,躬身施礼道:“神鹰侍者参见家主!” 聂华天沉声道:“方才有人在门前行凶,杀死‘撼山虎’史思文之事,你知道了么?” 神鹰侍者连忙俯首道:“老奴听说过了!” 聂华天点头道:“速将十只巡山神鹰悉数放出,百里方圆之内,不准有漏网之人。” 神鹰侍者恭应道:“老奴遵命!” 旋身疾退而出,门向大厅之外。不久,一阵飞羽振翅之声有如狂飙突起,十只神鹰显然已同时出笼。 聂华天仍旧退到虎皮巨椅之前,颓然坐了下去,右手却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捏弄着揣在怀中的那只绣鞋。 大厅中有一段较长的沉寂,除了门窗外雪花飘洒的沙沙声外,就只有厅中烛花的轻爆之声。 聂华天双目紧闭,似是已经在巨椅之中熟睡了。 一个时辰之后。 风、雨、雷、电,四侍者相继而回,但每人都是一副颓然之色,向聂华天禀报的语句大致相同,每人都说:“老奴无能,未曾查到行凶之人。” 聂华天表情淡漠,双目似睁未睁,仅只微微颔首示意。 四侍者困惑的互相投注了一眼,有些手足无措的各自轻轻走了回去,重复分别侍立在聂华天座椅之后。 就在四侍者归班之后,但见红影闪动,神鹰侍者疾射而入。 冥目假寐的聂华天立刻长身而起,双目光华电掠,向神鹰侍者投去了询问的一瞥。 神鹰侍者轻轻俯下头去,近乎呢喃地低语道:“百里之内未见敌踪。” 聂华天颓然长叹一声,又无力地坐回巨椅之内。 大厅中恢复了沉寂,但气氛使人觉得窒息。 忽然,站在厅中不知所措的神鹰侍者鼻头耸动了一下,困惑地脱口叫道:“花香!” 原来大厅中果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了开来,而且香味愈来愈浓,除开聂华天毫无所动之外,风雨雷电四侍者俱皆情不自禁的移动脚步,东嗅西嗅,探查这突来香味的来源。 身着灰衣的“风部”侍者抓抓垂胸的白髯。喃喃道:“这像是桂花香气!” 身着黑衣的“雨部”侍者则摇摇头,道:“像是玫瑰与牡丹!” 神鹰侍者突然开声道:“眼下冰雪封山,草木皆枯,那有鲜花散香,这……” 风雨雷电四侍者同时恍然叫道:“是啊,这花香来得奇怪!” 说话之时,却与神鹰侍者不约而同地图到了“撼山虎”史思文的尸体之前。 突然之间,五人像触电一声地震了一震,一齐怔了起来,原来那芬芳沁人的花香竟是由史思文身上发散出来的,而且是出之于他受创致死的胸上。 五人双目呆直,同声惊叫道:“留春谷!” 又同时把呆直的目光投向了聂华天。 聂华天颓然坐在虎皮巨椅之内,仍然双目微瞑,淡淡地道:“老夫早知道了,史思文是死于留春谷的百花掌!” 神鹰侍者忘形的叫道:“老奴原认为这是血旗门所为,怎会是留春谷?留春谷与咱们‘武林第一家’有何仇恨,而且……留春谷究竟在什么地方?” 的确,留春谷、百花掌,只不过是近年中一桩似实似虚的传闻,没有人能证实是否确有其地,更没有人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至于血旗门,却是崛起江湖已近二十年的一大门派,血旗现处,必定有人死伤,不论三宫六堡、四教七帮,以及五大门派,俱皆受过血旗门的挫辱。由于血旗门的兴起,才使“武林第一家”的威誉大受贬抑,也才迫而由泰山府第迁居到这塞外的贺兰山。 武林第一家退出中原,表示了武林第一家已屈服于血旗门,失去了领袖天下武林的威信,虽然在一般门派中仍派有监舵人,但却形同虚设,早已有同于无,十年之中,没有人到过武林第一家,虽是聂华天五旬大庆之期,也不例外。 至于中原道上,却已成了血旗门的天下,无异已取代了武林第一家之位,所不同的,只是血旗门杀伐成性,以威慑人,使天下群雄敢怒而不敢言,不若武林第一家的以德服人而已。 厅中没有人开腔,一双双目光俱皆盯注在双目深瞑的聂华天脸上,但聂华天像在沉思,又像已经睡熟。 这情形僵持了至少有一盏茶之久,忽然,厅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只听一个激动的声音叫道:“禀家主!” 聂华天坐直身子,沉声问道:“何事?” 那激动而又兴奋的声音叫道:“五大门派掌门人携带从人彩礼,祝贺家主五旬大庆,已到大门之外。” “啊?!” 风雨雷电四侍者与神鹰侍者俱皆爆出一声惊喜交并的呼声,因为这件事实在太出人意外了。 但聂华天却双眉紧蹙,表情沉重。 只见他缓缓起身,沉思片刻,方才挥挥手道:“把尸体移了下去!……老夫亲自出迎!” 说完即迈动脚步,向厅外走去。 不久,但听人声熙攘,一群人潮涌入了大门之内,其中僧道俗皆有,至少约有五十余人,分别抬来了各色寿礼。 但被聂华天引入厅中的却只有两名老僧两名老道,与一名俗装老者。 神鹰侍者与风雨雷电四侍者立时忙碌了起来,他们不待聂华天吩咐,纷纷传仆唤婢,接待五大掌门随从之人,通知厨下备办酒筵,刹那之间整个武林第一家笑语喧阗,活跃了起来。 厅中早已摆好了座位,聂华天率客入座,面色沉凝如常。 少林掌门悟因大师佛号长喧,爽朗地笑道:“十年不见,宗主丰神如昔,诚乃武林之福!” 原来武林第一家主在武林中一向被尊称“宗主”。 聂华天连声道:“惭愧,惭愧……” 喟然长叹一声,又道:“聂某受武林同道重寄,无力逐除丑类,致使血旗门猖獗中原,思之痛心疾首,虽万死难赎罪戾,贱辰之期,局敢劳五大掌门远辱厚贶?” 华山掌门“华山神剑”李无畏掀动着拂胸长髯,呵呵大笑,道:“宗主说哪里话来?血旗门虽幸侥逞于一时,但迟早难逃覆亡之厄,宗主虽远隐边荒,但仍为武林人心所寄。” 昆仑掌门三阳道人长诵一声无量佛接口道:“这话对,天下群雄处于血旗门淫威之下,无日不望工师,期盼宗主早返中原,诛除丑类!” 聂华天勉强一笑,道:“诸位太看重聂某了!” 武当掌门华木道长道:“十年来因血旗门兵戈横行,贫道顾及门下弟子安危,不敢有祝寿称觞之举,月前获少林悟因大师密柬传书,云及宗主五旬大庆,不容再行错过,故而结伴而至,藉表拥戴之忱。” 聂华天又连声道:“惭愧!惭愧!……五派分处天下各地,五位怎得相偕而至?” 峨嵋掌门大悲禅师诵佛号,道:“老衲等是先期会于祁连山穿云峰下,而后方才一路前来!” 聂华天慨然一叹,道:“这就难怪了,可惜聂某未曾备办盛肴,粗蔬淡饭,只能聊表心意了!” 此刻早有婢仆摆上了一席酒菜,果然大半是山果野味,不能算是丰盛。 华山掌门李无畏微微一笑,道:“宗主不必费心,老朽等早已准备了几副食盒,侍候在外面了。” 扬声向厅外喝道:“快将酒襟呈上。” 只听厅外喏喏连声,数名华山弟子抬进了两个巨大的食盒,山珍海味,顷刻间摆了一桌。 聂华天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道:“难得诸位想得周到,更使聂某衷心不安。” 目光电转,扫了五大掌门一眼,徐徐又道:“投桃报李,聂某尚有三坛菊花酿,自当取出奉客了!” 少林掌门悟因大师欣然一笑,道“想必这是十年前由泰山携来所存的美酒了?” 聂华天颔首道:“不错,正是十年前由泰山故居携来之物,十年来深埋地下,聂某仅仅取饮了两坛,难得今日五位联袂贺临,自当悉数取出!……丁子捷!” 风部侍者连忙趋前恭应道:“老奴在!” 聂华天含笑道:“速把那三坛菊花酿悉数取来。” 风部侍者丁子捷喏喏连声,但就当他转身欲去之际,聂华天却又摇摇头,道: “不!……为表示聂某对五位掌门的感激之情,应当老夫亲自去取,方能见出诚意,五位且请定坐,聂某去去就来!” 不顾五大掌门劝阻,双拳一拱,离席径去。 不久,只见聂华天率领三名健仆,搬来了美酒三坛,聂华天亲自打开黄泥封口,为五大掌门满满斟上。 “菊花酿”果然不负美酒之名,一经启开封口,立刻酒香满室,斟人杯中,呈淡青微绿之色,当真是难得之物。 一时觥筹交错,谈宴甚欢。 一坛“菊花酿”顷刻而尽,聂华天离席而起,又去开启第二坛的封口。 就在他去启开第二坛的封口之时,忽见神鹰侍者悄悄的凑了过来,低声道:“禀家主,有密书!” 聂华天并无意外之感,仅只淡淡的投注了他一眼,道:“拿来!” 神鹰侍者犹豫了一下,由怀中取出书柬,双手递了过去、但他奇怪聂华天何以不避忌五大掌门。 聂华天启开密书,匆匆一顾,唇角浮起了一抹神秘的笑意,顾自打开酒坛封口,重复归座。 这些经过自然已被五大掌门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五人俱有微微不安之意,聂华天却从从容容,竟将那封紫色外套的密书摆在他的面前。 少林掌门踌躇了一下,笑道:“想必是宗主派出监舵之人来的密书吧?” 聂华天颔首笑道:“正是……诸位请!” 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五大门派掌门也各自饮了一杯,但轻松的气氛却沉肃了下来,华山掌门李无畏勉强一笑,道:“大约是向宗主禀报武林形势的吧!” 聂华天又颔首道:“不错,血旗门又做了一件震动江湖的血案,武林之中,已是面目全非了!” 五大掌门又微微一怔,李无畏试探地道:“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宗主何不明告?” 聂华天轻轻捏起面前的密书,道:“诸位一定要知道么?” 表情沉肃,但唇角间仍是浮动着一抹神秘的笑意。 少林掌门悟因大师目光一转,诵声佛号道:“老衲等虽有一明究竟之心,但能否明示,却全凭宗主决定!” 聂华天捏着密书的手指微微一动,但见那密书飘飞而起,落到了悟因大师之前,笑笑道:“诸位请自己看吧!” 悟因大师急忙将那封密书抓了起来,双手微微发抖着打了开来。另外的四大掌门自动地凑了过来。 密书上共有两行字迹,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刹那之间,情势陡变,五大掌门身形电转,离席而起。 聂华天端坐未动,平静地含笑道:“诸位还是坐下来谈谈,何必如此紧张?” 五大掌门面面相觑,做声不得,但却又真的坐了下来。 聂华天目光冷峻,瞪视着少林掌门悟因大师,道:“倘若此书属实,则大师是已死之人了,这……若说大师幽灵不散,但三阳道长等四位难道也是受了鬼迷么?” 悟因大师厉声道:“事情十分显然,那密书所言不实。” 聂华天摇摇头道:“不幸得很,这寄书之人,是聂某惟一信得过的属下,绝不可能有一字之伪!” 悟因大师哼道:“那么宗主当真相信老衲是已死的幽灵了。” 聂华天呵呵长笑道:“老夫从不相信鬼神之说。” 悟因大师咬牙道:“那么?……” 聂华天神色平静地道:“假的!五大掌门绝不可能相偕而至,你们都是假的!” 声调一沉,喝道:“凭我风雨雷电四部精锐,还可对付你们带来之人,大约你们不会蠢动吧!” 五大掌门哑口无言。 聂华天轻轻喝道:“将门窗掩了起来。” 侍立在一旁的四部侍者与神鹰侍者同时恭喏,立刻将厅中所有的门窗俱皆关闭了起来。 厅外雪花仍在飞飘,厅房附近的各处房舍之中不时传来断续的赌酒猜拳之声,显然五大掌门的属下与武林第一家的仆从等人并不知厅中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 丘大掌门,不,应该说是五名神秘使者,彼此面面相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聂华天沉凝地一笑,道:“诸位费尽心机,万里跋涉,大约没料到会有这种结局吧!……至于那主使你们之人,就更要失望了!” 伪饰悟因大师之人阴阴地一笑,道:“认真说来,我等并没有白来,至少你聂华天的性命已经是垫了下去!” 伪饰武当掌门华本道长之人,也阴冷地一笑,道:“菜肴之中大部分都下了蝮液剧毒,你该快些写遗书了!” 聂华天坦然一笑,道:“我知道,老实说,我是决心陪你们同归于尽!” 风雨雷电四侍者以及神鹰侍者闻言大惊,同声叫道:“家主!……” 但聂华天沉凝的一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话锋,顾自一笑接道:“那‘菊花酿’中也下上了‘石茸粉’,只怕诸位立刻就要归阴了,待诸位死后,老夫还有时间处理后事。” 五名神秘使者闻声同起,就欲出手一搏。 但五人甫行站起,却又颓然坐了下来,伪饰悟因大师之人首先惨呼一声,身子斜斜地躺下地去,唇角间流出了一缕紫黑的血迹。 其他四人几乎是在同时之间,一个个俱皆相继倒了下去,死于非命。 聂华天喟叹一声,推案而起,由五具尸体脸上各扯下了一付人皮面具。 神鹰侍者满面沉重地轻声问道:“家主当真……已中了毒么?” 聂华天摇摇手道:“不谈这些,先看看这些精巧的面具,是出自何人之手?” 那五付人皮面具确然制作精巧,眉目口鼻,无不酷肖,甚至连一毛一发,也都力求逼真,绝不马虎。 风雨雷电四侍者也都拢了过来,神鹰侍者望着那些面具,讷讷地叫道:“除了桐柏山流云崖之外,谁也做不出这样精巧之物!” 聂华天咬牙道:“这样说来,诸葛巧匠也已归附留春谷了!” 神鹰侍者讶然叫道:“家主认为他们是留春谷派来的么?” 聂华天沉凝地点点头道:“不错,也就是说,十年之前,迫使我聂华天退出中原的并不是血旗门,而是留春谷!” 风雨雷电以及神鹰侍者同声惊道:“留春谷不过是近三四年中,方才听到的传闻,十年之前?……” 聂华天沉重地叹道:“这些事,日后你们自会明白,现在,我要吩咐你们最后的几件事了!” 五名侍者俱皆为之一震,道:“请家主吩咐!” 聂华天忖思着道:“这五人带来的从者大约共有四五十名,尔等自忖能否将之一举消灭?” 五名侍者同声应道:“老奴等尚可办到!” 聂华天欣然道:“好,不能留下一个,将他们消灭之后,放火烧去庄院,尔等就各自逃命去吧!” “逃命?” 五名侍者悲凄地叫道:“不论祸福荣辱,生死存亡,老奴等誓与家主共之!” 聂华天慨然一叹,道:“倘若真的如此,则‘武林第一家’就要这样永远消灭无闻了,我要你们逃命,是将重振上代雄风的责任加到了你们的头上。” 神鹰侍者呐响地说道:“家主是说……” 聂华天沉凝地道:“犬子云飞,完全拜托诸位了!” 五名侍者俱皆双目含悲,噗通噗通跪下地去,激动地叫道:“老奴等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聂华天也不禁流下泪来,道:“犬子性情,相信你们比老夫还要清楚,此后你们只能暗中相助,如非必要,不必认真出头!” 五名侍者同声应道:“老奴遵命,但公子……” 聂华天打断他们的话,道:“老夫自有使他离此之策,待月坪外也许还有留春谷后援之人,尔等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诛尽到此之人,而后焚毁庄院,尽速离去!” 神鹰侍者叫道:“但家主……” 聂华天双目神光激射,咬牙沉声道:“老夫中毒已深,最多还能活半个时辰,蝮液之毒,世上并无解药,尔等快些依照老夫的话去做,须知这是我最后对你们下令了!” 五名侍者忍不住俱皆泪下,但五人投注了聂华天最后一眼,却迅快车转身形,向厅外驰去。 不久,聂华天就听到了一片喊杀之声。 他略一忖思,探手擎起一支烛台,在厅中放起火来,望着门窗等处火光熊熊而起,方才将烛台丢掉,长叹一声,迈动着踉跄的脚步,向后走去。 但走去的方向乃是大厅的后壁,看来无路可通,但他在厅壁上轻轻一按,却轧轧连响,开启了一道暗门。 聂华天迈步而入,暗门轧轧复合,暗门之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石阶,走下百余级,就是一间宽大的石室。 石室中桌椅床帐,琴棋书画无所不备,一个稍嫌瘦弱,面色苍白的少年,正坐在桌前,凝神看书。 石室并无门窗,一片黑暗,只有桌上一盏油灯,发射着黯淡凄凉的光辉。 那少年不知是看书看得人迷,还是故意不理不睬,聂华天虽是走入了石室,但他却连眼皮也未翻动一下,他大约只有十八九岁年纪,可能是在这不见阳光的石室中住久了,才显得有些瘦弱苍白,其实他有一副英俊的外貌,剑眉星目,英气勃勃,如果稍加修饰,必是一个翩翩的美少年。 聂华天在他的书桌前收住脚步,有些激动地叫道:“云飞!……孩子” 原来那少年就是聂华天的独子聂云飞。 只见他淡漠的翻翻限皮,冷冷笑道:“又有事么?” 聂华天长叹一声,道:“孩子,你对爹爹的态度不能好一点么?” 聂云飞面无表情的道:“你不能叫我孩子,我不承认你是我爹爹,事实上你是否真是我的爹爹,也还是大有问题!” 声调冷得使聂华天觉得心寒。 他长叹一声,由袖中取出了一柄钥匙,俯下身去,打开了锁在聂云飞右足踝上的一条铁链。 那条铁链长可及丈,另一端则钉在墙壁之上,虽可在室中活动,却无法走出石室之中。 聂云飞爆出一串冷笑道:“你已经锁了我三年,为什么今天想到要放开我?” 聂华天没有应声,聂云飞目光冷冷的凝注着他又道:“你不怕我逃跑了么?” 聂华天挣扎着在桌沿上坐了下来,苦笑道:“孩子,不管你对我态度如何,我有最后的几句话要告诉你了!” 他行动蹒跚,言语无力,使聂云飞稍稍为之动容,但却仍然寒着脸,道:“你病了!” 聂华天摇摇头道:“练武之人,寒暑不侵,何况我年方五旬,怎会一下子就病成了这副样子,我……已经中了蝮液剧毒,就要死了!” 聂云飞面色一连数变,但最后却仍是冷冷地道:“以你的聪明机智,怎会也受了暗算?” 聂华天黯然一笑,道:“不错,我本可不受暗算,但那是我甘心如此,也可说是我自戕的吧!” 聂云飞沉吟着道:“是你受了更大的挫败,还是你有点悔悟了?” 聂华天仰天发出一串嘶哑的笑声道:“可以说是两者兼而有之吧!孩子,还记得你骂我的话么?不顾发妻生死,是谓不仁,不念手足之情,是谓不义,身为武林宗主,不能逐邪荡魔,是谓无勇,祖先传留之基业,而不能保全,是谓无能,一个不仁不义,无勇无能之人,还睁颜活在世上,岂不受人唾骂!” 聂云飞面色沉凝,有如一尊庙中的塑像,一声不响。 聂华天喘吁了一阵,又道:“孩子,你对爹爹的了解很深,但也可说毫不了解,不管怎样,爹爹已经时光不多了,……这上面的庄院,此刻大约也已化成了一片劫灰,除你而外,武林第一家是什么也没有了。” 聂云飞表情又一连数变,然而还是没说什么。 聂华天双掌交握,似是在忍受着强烈的痛苦,缓缓又道:“孩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有几件事你必须去做,你……十几岁了?” 聂云飞冷凝地道:“十九。” 聂华天微微一笑,道:“十九岁该可以照顾自己,也可以去闯荡一番江湖了!孩子,你可以去找你的母亲,也可以去血旗门挑战。但首先,你却必须去一趟云中山万象谷。” 聂云飞一怔,道:“为什么?” 聂华天沉凝地道:“因为可以使你明了一切真象……那是有关你母亲与你叔叔的。” 聂云飞微微动容地道:“为什么你不能说?” 聂华天苦笑道:“由我口中说了出来,也许不能使你相信,而且,有些事我也并不十分清楚!只有云中山万象谷的万象隐者可以为你解答一切!” 聂云飞忖思着道:“他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会信得过他?” 聂华天苦笑道:“你一定可以信得过他,因为他是你的外祖父,是你母亲的亲爹爹!” 聂云飞痛苦的扭曲着嘴唇,咬牙道:“好吧!我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聂华天喘吁着道:“光大门楣,重振雄风!” 聂云飞冷冷地道:“这句话不用你说……另外呢?” 聂华天身子歪歪的倒在床上,显然已经毒素发作,到了弥留状态,但仍强撑着,苦笑道:“叫我……一声爹爹!” 聂云飞踌躇良久,方才慢吞吞的叫道:“爹爹!” 但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聂华天缓缓闭起双目,叹息着道:“十年以来,你只叫过一声爹爹,但却也是最后的一声了……那条密道,你还记得么?由密道径高待月坪,不要回顾停留,直奔云中……” 聂云飞忽然有些鼻头发酸,忖思着道:“你呢?” 聂华天唇角间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微弱地道:“上面庄院已毁于火,无人再会发现这秘室通路,倘若他日武林底定,吾儿得展雄风,不妨将为父的尸体迁葬泰山,否则……也只好在此与草木同朽了!” 聂云飞挣扎着叫道:“如果是我误会了你,他日我会在您灵前补赎一切!” 聂华天微弱地道:“很好,你……可以走了……” 但他又挣扎着由怀中取出了一桩物件,颤抖着送到聂云飞的手上,道:“这……是…… 你母……亲之物……” 托在聂云飞手上的,正是那只由史思文尸身搜出来的不足二寸长短,缎面红底,绣着五色碎花的“美人鞋”。 聂云飞大为困惑的道:“这东西怎会到了你的手上?” 然而,聂华天没有再应声,聂云飞这才发觉他已经气绝而死,四肢僵直,不言不语了。 几乎有一盏茶之久,聂云飞双目呆直,凝注着聂华天的尸体,说不出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终于喃喃地道:“你真是我的爹爹么?你是心地狭窄的小人,还是胸襟磊落的丈夫? 你究竟是恶魔还是善人,为什么你那么令人难以了解?……” 但望着那僵直的尸体,却使他忍不住阵阵鼻酸。 他车转身子,开始去收束行装,其实,他的行装简单无比,一包换洗的衣服,一柄佩剑,与一包散碎的银两,除此以外再有就是揣在怀中的那只美人鞋了! 等到一切舒齐,他再向床上的尸体投注了最后一眼,又喃喃自语道:“等一切水落石出之后,我会回来……” 在石室的另一端,也有一遭暗门,暗门之外是一条天然的通路,那是山腹中的一道地下隙缝,逶迤曲折,直通十余里外。 知道这条密路的只有聂华天与聂云飞两人,聂华天谨慎的保守秘密,连风雨雷电及神鹰侍者五人都毫不知情。 聂云飞怀着困惑沉重的心情在密路中缓缓而行,他想:聂华天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怪人,他为什么留下这么一条密道?难道他早算定了会有今天,要使自己由此而出么? 那密路不但曲折,而且时高时低,时宽时窄,有时需俯身爬行,十多里路程,至少费了一个时辰的光景,方才走到尽头。 尽头处是一片山林,但都为积雪所掩,视力所及尽是一片刺目的白色。 聂云飞在石室中关闭甚久,强烈的光线使他双目久久不能适应,凛冽的寒风,也使他有些发抖,但昏沉的思绪却清醒了许多。 此刻约当四更光景,他站在出口之旁,遥遥转头望去,只见待月坪的方向仍然有一片红光闪耀着,想是武林第一家果然已毁于大火之中。 他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无心再去探查这些,他所急于要办的一件事是去云中山万象谷去找万象隐者,如果聂华天没有骗他,那人就是可以使他解开一切疑团的外祖父。 他拨开积雪,弄来几块巨石,将密路出口谨慎的封了起来,而后辨明路径,展开提纵身法,向贺兰山下扑去。 山中风雪仍大,不多时光,一切痕迹又复埋没在积雪之中。 聂云飞虽被关锁了数年之久,但他却受过聂氏家学的真传,不论内功外力,都有独特的成就,被关锁的数年之中,他并没丢下武学,无时无刻不在潜心钻研,是以脚上的锁链去除,使他更有身轻如燕之感,一经展开提纵身法,登时有如流星飞掣,向山下飞泻。 五鼓天明,他已到达贺兰山下,只要越过万里长城,渡过浊水滚滚的黄河,然后由陕人晋,越过吕梁山,就进入了云中地界,计算行程,三日可达。 他心急如箭,恨不得一步到达云中山,故而尽速赶路,一路不停,近午时光,已经越过长城,到了滚滚流水的黄河之旁。 但他并未到达黄河沿岸的渡头市集,望着茫茫的两岸,使他不由发起愁来,在大雪迷蒙之中,不见一只渡船,他武功再高,也无法渡过宽达半里的河面。 正当他焦愁无计之际,忽见上游箭射一般驶来了一艘小船,船上只有一名老翁张网捕鱼。 聂云飞见状大喜,急忙大声叫道:“老渔翁,把我渡到对岸好么?我一定重重谢你!” 那船上的渔翁并不抬头,只见他披了一袭蓑衣,斗笠压得极低,根本看不出他的面目,但却把小船靠到了岸边。 聂云飞连声称谢,飞身上船,那渔翁背着身子划动木桨,径向对岸驶去。 不大时光,小船已经将到对岸,聂云飞目光转动,忽然有些怀疑的道:“大雪漫天,河水半冻,老前辈能提得到鱼儿么?” 那渔翁仍然并不回头,淡淡一笑道:“很难!” 声调极低,说得模模糊糊。 聂云飞却像触电一般的叫道:“丁子捷,原来是你!” 原来那老渔翁正是风部侍者所扮。 第二章 傲骨侠胆壮士心 风部侍者丁子捷将斗笠推高了一些,道:“不错,老奴正是丁子捷!” 聂云飞神色冷峻地叫道:“为什么你要伪充渔夫渡我过河,是不是聂华天的主意?” 丁子捷也冷厉的道:“你应该叫他爹爹!” 聂云飞咬牙道:“在真相大白之前,我没有爹爹!” 丁子捷双目流泪,叹口气道:“好吧,我可否请问公子一句,家主现在……” 聂云飞冷硬的道:“他……死了!” 他虽然说得冷硬,但却猛烈转开了头去,原来一股难以述说的情绪,使他忍不住要界酸落泪。 丁子捷并没有再说什么,沉默之中已将小船拢到对岸,冷冰冰地道:“公子可以下船了!” 聂云飞并不下船,却冷厉地道:“把我再摇回去!” 丁子捷哼道:“为什么?” 聂云飞咬牙道:“因为我不接受你的帮助!” 丁子捷突然仰天爆出一串狂笑道:“聂公子,老朽并没帮助你什么……” 聂云飞寒着嗓子道:“至少,我不能坐你的船渡河!” 丁子捷沉凝地道:“你听着,武林第一家已化劫灰,家主聂华夫已死,我丁子捷与你聂公子已无关系,眼下老朽打鱼为生,聂公子讲明了重重相谢,老朽才渡你过江,认真说来,老朽是为了银子!” 聂云飞冷冷一笑道:“这理由虽然勉强,但我却无话可以驳你……” 探手摸出一锭纹银,抖手掷于船上,飞身而起,向岸上射去。 丁子捷双手抖颤,缓缓抓起聂云飞所掷下的纹银,忽然放声嚎陶哭了起来,同时口中不停喃喃念道:“家主……公子……家主……公子……” 他哭了不知多久,直觉得肝肠寸断,伤心无比。 忽然,一只巨颀的苍鹰扑落到了他的小船之上。 丁子捷恍如梦醒,急忙揩揩泪渍,定神看时,只见那苍鹰左腿上系了一幅布条,上面潦草的写着一行字迹。 他匆匆取下看了一眼,立刻放走苍鹰,跃身登岸,猝出一掌,将小船击成了片片木屑。 而后,如一缕黑烟一般,向聂云飞驰去的方向追去。 且说聂云飞,离开丁子捷后,继续向前飞驰,两个时辰之后,已经将到盐池城外,但盐池城外有一片方圆数十里的九回岭,九回岭本是一片荒岭,山路回旋,曲折难走,聂云飞不诸道路,一经走入岭中,立刻迷失了路径。 他大为焦灼不安,大半天的时光中,他都在全力奔驰,早已肚腹饥饿不堪,如今偏偏又迷失了道路,自然更加烦躁不安。 这里并没有漫天的大雪,但却也树萎草枯,一片严冬的肃杀凋零之气。 忽然,正当他焦愁无计之际,只听一串山歌之声遥遥传了过来,聂云飞精神一振,只听那山歌唱的是: “九曲黄河万里沙 浪淘风簸自天涯 如今直上云中去 不见云中有人家 塞外风云塞内愁 物换星移几度秋 聂家弟子今何在 留春谷中恨悠悠 ………………” 聂云飞听得心头大动,循声急追,只见一个年约六旬的樵夫正挑一担树枝,由山径中缓缓地走了过来。 那樵夫一面歌唱,一面低头行走,加上聂云飞脚步极轻,以致差些与他撞个正怀,老樵夫急忙收住脚步,差一点叫出声来。 聂云飞连忙双拳一抱,道:“对不起,惊扰老丈了!” 老樵夫歇下担子,拍拍心口道:“果然吓了我一跳……” 目光一转,打量了聂云飞一阵又道:“小哥一定是迷了路吧!” 聂云飞忙道:“不错,在下正是迷失了道路,但老丈如何知道?” 老樵夫呵呵一笑道:“小老儿在这九回岭中住了将近四十年,整日在岭中打柴,从来没见过人影,何况是残年岁暮之时,小哥无端踏入岭中,不是迷失了道路又是什么?” 聂云飞忖思着道:“那就有劳老丈指点迷津了!此外……” 老樵夫一笑道:“此外,想必小哥一定饿了!” 聂云飞面色一红道:“不!在下想问问方才老丈唱的那一首歌儿,是…… 老樵夫呵呵大笑道:“寻阳小老儿在盐池城中卖柴时听来的,城中小儿大都会唱,因为山中打柴无聊,偶然学来解解闷的,倒让小哥见笑了!” 聂云飞神思不属地道:“童谣?……怎会有这样的童谣?” 老樵夫又呵呵笑道:“一首歌儿就是一首歌儿,何必去推究歌词,这些劳神的事,小老儿一概不干……我看这样吧,要让我指点路径,只怕一时也说不明白,就算说明白了,你还是走不出去,除非是小老儿送你出去……” 聂云飞忙道:“那样岂不太劳动老丈了?” 老樵夫笑笑道:“现在时光尚早,小老儿回到家中略事休歇,用些茶饭还要到盐池城中卖柴,顺便一路陪你去,岂不是好?” 聂云飞忖思着道:“但在下尚有急事,需要及早赶路!” 老樵夫拍拍后脑道:“我那孙女儿早就闹着要进城买布,赶做过年穿的新衣,要不等小老儿到家之后,叫我那孙女带你去吧!” 聂云飞道:“除了令孙女之外,不知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老樵夫摇头一叹道:“没有了,老的老,小的小,就是我们祖孙两人。” 聂云飞皱皱眉道:“不知令孙女今年芳龄多大了?” 老樵夫欣然一笑道:“十八啦,过了这个年头,就是十九了,应该是嫁人的年纪了,可还像黄毛丫头一样,动不动就撒泼撒娇……” 凝注了聂云飞一眼,徐徐接下去道:“回头到家之后,我就叫她送你进城!” 聂云飞又连忙摇头道:“不……不……” 老樵夫奇道:“怎么,又怎么不行了?” 聂云飞认真地道:“令孙女已到了那样大的年龄,应避瓜李之嫌,在下不便与她同行!” 老樵夫皱皱眉头道:“这也不好,那也不行,小老儿可就没办法了……” 聂云飞也觉得大为作难,忽然,只听老樵夫咦了一声,道:“今天真是邪门,怎么又有人迷了路了!” 聂云飞闻言一震,急忙转头看时,果见来路之上走来了一个白发皤皤的玄衣老妪,手拄一只竹杖,正老态龙钟地向这边走来。 不大时光,那老妪已经走到两人面前,但她对两人却像不大理会一般,眼皮也没抬一下,就要由两人身旁走了过去。 老樵夫怔了一怔,突然开口道:“嗨!……” 玄衣老妪收住脚步,回头道:“你叫那个?” 老樵夫冷冷一笑道:“自然是叫你了……你去哪里?” 那老妪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进城呀,你呼唤老身怎的,想打抢么?” 老樵夫冷笑道:“你走错了路,那条路可以走到我家,却进不了城!” 玄衣老妪咯咯大笑道:“这条路老身走了快三十年了,一个月起码也要走个十回八回,路边上的一草一木老身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会走错……” 又微愠地翻了一眼,叱道:“莫名其妙!” 转动身子,又要走去。 聂云飞听得半信半疑,向老樵夫双拳一拱,就要随那老妪走去。 老樵夫皱皱眉头,道:“别忙,咱们再问问她,她说小老儿想要打抢,说不定她才是打抢之人!” 不待聂云飞表示意见,奋身追了上去,大叫道:“站住!” 玄衣老妪只好收住脚步,叫道:“三十年来,这九回岭中没出过强盗,料不到今天却叫我老婆子遇上了,告诉你们,我老婆子身无分文,什么你也抢不了去。” 老樵夫哼了一声道:“你去城里做什么?” 玄衣老妪叫道:“你管不着!” 老樵夫冷哼道:“方才你不是说小老儿是强盗么?真被说准了……” 伸手由腰间拉下砍柴的板斧,双手擎了起来,道:“说不说?” 玄衣老妪面色一变,叫道:“好,算我老婆子倒霉,我说,我说……我老婆子进城去我儿子家!” 老樵夫喝道:“去你儿子家做什么?” 玄衣老妪叫道:“老身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城里做生意,二儿子在岭后七里沟种庄稼,我老婆子一家住三天,自然是常来常往!” 老樵夫呵呵一笑道:“小老儿还要问你一句,你丈夫是做什么的?” 玄衣老妪气呼呼地叫道:“我那当家的早就死了,活着的时候也是种庄稼的!” 老樵夫大喝道:“答得好,做生意的做生意,种庄稼的种庄稼,没有一个是跑江湖练把式的,老乞婆,吃我一斧吧!” 他并不是心存恐吓,而是手起斧落,硬向玄衣老妪头上劈了下去! 聂云飞不由讶然一惊,因为老樵夫那一斧着实凌厉狠毒,眼见那玄衣老妪必会被他劈得脑袋开花,横尸当场! 然而,事情却出了意外! 只见那老妪就在板斧即将劈到头上之际,却横身一闪,竹杖疾划,向老樵夫斜肩带背扫了过去。 竹杖挥动之间,啸声刺耳,可以看得出内功不弱,而那以攻制攻的一记招数,也是武技中的上乘之学。 聂云飞不禁为之又惊又疑,一时如坠五里雾中。 付念之中,只听老樵夫住手喝道:“狐狸尾巴到底露出来了,说说你到底是什么存心吧!” 玄衣老妪冷冷一笑道:“这样也好,算你一份吧!……” 竹杖疾挥,匝地攻出。 聂云飞大为困惑,一时之间不知应该肋谁才好,因为这老妪与那老樵夫同样的与他素昧平生,同样的都是神秘人物。 玄衣老妪武功不弱,但老樵夫的武功也十分高强,两人打得风声霍霍,但见人影飘飞,势均力敌。 聂云飞暗暗忖道:“不管他们那个是敌,那个是友,我最好不要插入这场纷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休误了云中山之行!” 心动念转,立即拔步欲去。 但他尚未来得及迈动脚步,却听数声阴笑由四方传了过来,一个沉雷般的声音大喝道: “聂云飞,你还想逃么?” 定神看时,只见六七名身着白衣的蒙面人各挺长剑,缓缓逼来。 聂云飞勃然大怒,探手拔出腰中长剑,咬牙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名在他正面的蒙面白衣人冷然一笑道:“何必问得这样明白,我看你还是自戕了吧!” 聂云飞大喝道:“只怕未必!” 长剑疾出,向正面的白衣人刺去。 他深得聂家真传,出剑奇快,但那白衣人肘弯一翻,却将手中的剑身压在他的长剑之上。 聂云飞悚然一惊,此刻他方才觉出那人力道极大,长剑似乎被他吸住了一般,一时竟无法拔得回来。 这情形太危急了,因为另外尚有五六名白衣人各持长剑,在旁虎视眈眈,若要取他的性命,只不过举手之劳。 聂云飞已经额头冒汗,持剑的右臂也开始颤抖,他心中有数,只怕自己已是凶多吉少了! 但他仍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 他有一股天生的傲性,仍然拼力支持,不肯掷剑服输! 另一旁那玄衣老妪与老樵夫仍然打得难分难解,只听玄衣老妪大叫道:“你们还呆什么,快杀了那小子走路!” 前后左右五六支长剑立刻同时举了起来,聂云飞所看到的只是六七张含着阴森笑意,隐在轻纱之后的面孔,与六七支闪着白光的长剑。 长剑缓缓刺来,分取咽喉前胸后背。 他没有抗拒之能,只能双目紧闭,静静待死。 忽然 就当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阵呶哨之声忽然凌空传来! 原来六七只巨颀的苍鹰突然横空而下,以疾如流星之势分别向六七名白衣蒙面人扑去! 刹那之间,只听一片大乱。 六七名白衣人顾不得再刺杀聂云飞,迫而撤招回救,分别向扑到面前的苍鹰横劈竖削! 聂云飞在相持的瞬刻之间,几乎已经用尽了全力,虽然苍鹰解了他的困厄,但他一时之间气喘吁吁,只剩了袖手旁观的份儿。 六七只苍鹰一搏即退,相继而至的却是红、灰、黑、白、青五条人影,有如幽灵一般,飘然而至,护住了聂云飞的四周。 聂云飞不用去看,他也知道来者是谁。 他不但没有感激之意,反而沉声大叫道:“我不需要你们,你们给我滚!” 但五名侍者却无暇分辩解说,顾自长剑疾挥,与六七名白衣人战成了一团。 那另一旁的玄衣老妪勃然大叫道:“饭桶……” 竟然抛开老樵夫,泼风一般冲向这边。 同时,在她撤身扑来之际,抖手发出了三点红色的火星。 老樵夫并不怠慢,也沉声喝道:“老乞婆,你想逃……” 手摇板斧疾追而至,于是,两簇打斗之人,变成了一簇。 聂云飞被风雨雷电以及神鹰侍者五人在四周团团围了起来,五人背脊相对,阻挡得像肉屏风一般,就算他想出手参战,也不可能。 他心头沉重无比,但一时之间,却只好袖手旁观。 认真说来,五侍者是聂华天的得力助手,武功均属上乘之选,但那六七名白衣人以及村妇打扮的老妪武功并不在五人之下,是以相搏起来,互有荣辱,一时变成了相持不决之局。 忽然,只听两声长啸大起,两个阴沉沉的声音喝道:“都给我住手!” 同时,两条白影随声而落,同样的是两名白衣蒙面人,但不论由声音或是身材上看去,却是两名中年妇人。 两人喝声虽然不大,但六七名白衣人却如奉纶旨,各自疾攻三招,唰的一声向后退去。 场中搏斗立止,两名中年白衣妇人缓缓走上前去。 但五侍者仍像铁桶一般护住在聂云飞的四周。 只见那玄衣老妪走上一步,福了一福道:“老身参见左右二护法!” 两名白衣妇人之一哼了一声,道:“无用的东西,还不退下去!” 玄衣老妪不敢分辩,果真依言而退。 那白衣妇人在薄纱后的双目透转出两道精芒,冷冰冰地道:“聂家气数已尽,你们不必再做无谓的挣扎,一个个都给我自戕了吧!” 老樵夫一旁哼道:“这话太狂!” 那妇人怒叱道:“你是聂家的什么人?” 老樵夫摇摇头道:“什么人也不是,老实说,我老头子只不过打抱不平而已!” 那妇人冷笑道:“你这抱不平只怕打得并不划算,要白白搭上一条老命!” 老樵夫平平静静的道:“老夫偏不信邪!” 那妇人怒叱道:“不信邪你可以先来送命……” 声调一沉,又道:“不论你们哪一个,只要能在老身剑下走满三招,可免一死!” 说话之间,已由背后拔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老樵夫舌头一伸,道:“泼妇!” 那白衣妇人气得怒吼道:“老家伙,快来送死!” 老樵夫却退后一步,摇摇头道:“小老儿还没看出你的路数,最好先让聂家的人来,等聂家的人死光了,再轮到我小老儿也不算晚!” 但听一声怒吼,神鹰侍者挺剑而出,喝道:“老夫先领教你三招!” 那白衣妇人咯咯一阵长笑道:“很好,毕竟有送死之人了神鹰侍者并不多言,长剑平出,一剑刺去! 但他这一剑却没有当真刺了出去,而是在剑招市出之际,身子一斜,踉踉跄跄的向一旁跌去,如非他应变得快,只怕要摔上一跤。 场中诸人皆为之一怔,定神看去,方才发觉是聂云飞在神鹰侍者将出来之际,拉住了他的后腰,将他拖向一旁。 神鹰侍者大惊道:“公子,您……不是她的对手……” 聂云飞冷声喝道:“住口……” 风雨雷电四侍者也大为紧张了起来,个个蓄势待变,“同时急声求道:“公子,武林第一家的命运注定在您的身上,您不能轻身涉险!” 聂云飞朗然笑道:“你们诸位的盛意,在下心领了,但我不是三岁的幼童,要被你们抱在怀中,不论有什么大事,我应该自己应付!” 两名白衣妇人同声大笑道:“这话倒有些丈夫气概!” 聂云飞大声道:“如果诸位要找的是聂家之人,可以直接找我!” 方才开口的那白衣妇人咯咯大笑道:“不错,聂华天既死,要找的就只有你聂云飞了!” “找聂某的目的何在?” “取你的性命!” 聂云飞冷笑道:“要取聂某的性命不难,但须说出一个具体的理由,倘若聂某有取死之道,甘愿将这颗六阳魁首奉上,否则,那就要麻烦诸位来取了!” 那白衣妇人冷笑道:“料不到你倒有一张利口……” 声调一沉,道:“若要说你们聂家家事,就三天三夜也说它不完,可惜老身无此闲暇,只能要你死得糊涂一点了!” 聂云飞咬牙道:“至少,我可以问问你们来自何处吧!” 那白衣妇人有些奇怪的笑道:“你是当真不知,还是假装糊涂?” 聂云飞正色朗声道:“聂某如果知道,又何必再问?” 那妇人也正色道:“好吧!老身可以告诉你,老身等来自留春谷!” 聂云飞心头一震道:“为何定要取我性命?” “奉了谷主之命!” “你们谷主是谁?” “无可奉告。” “留春谷在何处?” “不能告诉你。” 聂云飞咬牙哼道:“既然如此,聂某不便再问下去了……” 手中长剑一摇,道:“只要胜得了聂某的手中长剑,聂某的性命,就是你们留春谷的了……” 那白衣妇人咯咯一笑,长剑抖起三朵剑花,向聂云飞成品字形刺了过去! 这种起手式的剑招,大出一般剑法常规,聂云飞顿感眼花缭乱,一时不知应该如何格拒反击中。 就在他略一迟疑之际,递到的剑花突然由慢而快,但听铿锵一阵大响,聂云飞手中的长剑已经脱手而飞。 那白衣妇人的剑法太过诡异凌厉,这变化也太过迅速了,聂云飞赤手空拳,面色青白,但眉宇间却有一抹难以折服的坚定之色。 风雨雷电以及神鹰侍者俱皆面色大变,双肩微抖。 那白衣妇人大笑道:“聂云飞,现在还有何说?” 聂云飞双手一背,一字一顿的道:“这命是你们的了!” 那白衣妇人向另外一名妇人笑笑道:“右护法认为如何?” 另一名妇人冷凝的道:“令主已有明谕,取下人头回去交差也就是了!” 那身为左护法的白衣妇人含笑道:“这话对,到时要烦右护法与本座一并向谷主交待!” 手中长剑划动,就要向聂云飞头上削去。 忽然 只听老樵夫大叫道:“慢着!” 那白衣妇人住手笑道:“老家伙,你又有什么花样?” 老樵夫笑吟吟地道:“我孙女来了!” 众人闻声忍不住俱皆扭头看去,只见山路一端果然走来了一个全身火红,花枝招展的少女! 白衣妇人哼道:“你孙女来了与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老樵夫正色道:“小老儿说过不信邪,我这孙女就能避邪气!” 那白衣妇人冷笑道:“这倒要见识见识!” 显然她认为已经控制全局,所有在场之人的性命,俱都已经掌握在她的手上,故而漫不经心,徐徐收住了长剑。 老樵夫喘出一口大气,急叫道:“小红,小红……” 那红衣少女应声大叫道:“爷爷,你别急,我来啦……” 犹如穿花蝴蝶一般,迅快的跑了过来。 那少女虽是一副村姑打扮,但却丽质天生,楚楚可人,使人不由目夺神移,情难自己。 留春谷左护法忍不住赞道:“这丫头生得倒是漂亮。” 老樵夫大笑道:“过奖了……” 目光转动,傲然的接下去道:“我们小红不但长得漂亮,还能弹一手好琵琶,唱一口好曲子!” 留春谷左护法哼了一声道:“可惜本座不是昂藏男儿,否则也许会被你这孙女迷住,现在本座仍认为你这孙女救不了聂家的儿子!” 红衣少女突然樱唇一嘟,道:“你敢和我较量一番么?” 留春谷左护法冷冷笑道:“凭你有什么资格与本座较量,就说你爷爷,在本座剑下也绝走不出三招!” 红衣少女摇头笑道:“但我的功夫与我爷爷不同……” 眸光幽幽的一转,又道:“也许我爷爷不是你的对手,我又不是我爷爷的对手,但你却也不见得就是我的对手!” 留春谷左护法咯咯大笑道:“丫头,大约你神经上有些毛病吧!要不然为什么尽说些傻话……说说看,你究竟有些什么本领?” 红衣少女拍拍斜背在胸前的一支小巧的琵琶道:“我爷爷不是说过了么?我能弹琵琶,会唱曲子!” 留春谷左护法大笑道:“这种本领只能到教坊乐班里去混,怎么在本座面前吹奏起来?” 红衣少女一本正经地道:“我这琵琶曲子与众不同……你既然武功高强,想必听说过音功一道吧!” 留春谷左护法不屑地道:“凭你这点年纪也配谈音功之道,何况,纵然你真通音功,也不过只是略收移神易志之效,几曾听说过音功能够杀人?” 红衣少女甜甜的一笑道:“如果你不信,只好请你试试看!” 左护法脱注了右护法一眼,笑道:“我等正要一聆雅奏,不过,这是一场赌博,如果你的琵琶曲子不起作用,这里的人不会有一个活口。” 红衣少女姿态优美,甜甜一笑,五指拂动,在琵琶上轻轻一拨,一缕高亢的弦音登时冲天而起!- 第三章 满腹辛酸满腹恨 山岭上静得出奇,十几双目光俱都盯在那红衣少女身上,看着她用纤纤的双手灵巧的拨弄琵琶。 但听一缕高亢的弦音冲天而起,有如天马行空,令人心胸一宽,然而弦音一个转折,立刻变成了呜咽幽怨之声,有如嫠妇夜泣,使人酸鼻。 红衣少女琵琶轻弹,樱唇半绽,曼声唱道:“神州东岳美妇,宁弃人间温柔,十年不得消息,各自拜鬼求神……” 留春谷左护法被那红衣少女的优美姿态,以及悦耳的琵琶歌声所动,忍不住出声赞道: “琵琶弹得好,歌儿唱得好,果然不凡!” 右护法也插口道:“这等技艺,足可在教坊班中当一名红伶,但如想争胜江湖,却未免可笑!” 红衣少女并不理睬,顾自继续弹着琵琶唱道: “青草台边草色,飞猿岭上猿声,万里边关客到,有风有雨人行。 树头花落花开,道上人去人来,朝愁暮愁即老,百年几度三台。……” 留春谷左护法大喝道:“住口,你这歌词是什么人编的?” 红衣少女琵琶一停,笑笑道:“我也不知道是谁编的,我是跟别人学来的!” 左护法凌厉的喝道:“跟什么人学的?” 红衣少女笑道:“等我唱出最后一段来,你就知道了。” 又复弹着琵琶道:“留春虽有妙术,只怕风打霜摧,准拟百年千岁,能得几许多时?” 左护法大步走了过来,逼视着红衣少女喝道:“你唱完了么?” 红衣少女盈盈一笑,道:“唱完了。” 左护法冷喝道:“你这歌词大有问题,为什么最后一段听完,我还是听不出所以然来?” 老樵夫嘻嘻一笑,在一旁代答道:“听得出来,听不出来,那是你的事,我孙女讲好以弹琵琶唱曲子与你们赌斗,并不管解释曲谱的事!” 左护法咭咭一笑,道:“这话说得好,既是曲子唱完,赌斗也算完了,不知获胜的属于哪一方?” 红衣少女从容笑答道:“大约是我们胜了!” 左护法仰天大笑,道:“这大约二字,说得未免太滑稽可笑了吧!” 声调一沉,又道:“本座有言在先,赌斗若不能胜,此地将无一活口,来,动手!” 长剑一抢,就要向红衣少女刺去。 红衣少女嘻笑从容,毫无出手格拒之意,那老樵夫也拎着板斧站在一旁,颇有信然就死之心。 右护法与六七名白衣人以及那名玄衣老妪,也各挺兵刃欲向聂云飞以及护在四周的五名侍者出手。 然而,说也奇怪,长剑虽经抡起,却久久落不下来,最后,一个个肘弯发颤,长剑纷纷由手中掉了下来。 聂云飞等原本准备拼死一搏,见状不禁大感意外,怔了起来。 红衣少女望着留春谷的左护法笑道:“是谁胜了?” 左护法咬牙道:“这是妖术。” 老樵夫一旁接口道:“妖术也好,神术也好,反正现在是我孙女胜了,眼下你们一个个都血淤气滞,我老头儿可以从从容容,一个个的宰了你们,……小红,咱们动手吧!” 板斧抡动,就要动手。 红衣少女突然摇头叫道:“爷爷,不行。” 老樵夫板斧一收,道:“怎么不行?” 红衣少女皱着眉头,道:“我虽然活到十八岁了,可还从未见过杀人的事,您老人家要是当真宰了她们,吓也会把我吓煞了!” 老樵夫也皱皱眉头道:“依你说该怎么办呢?” 红衣少女道:“不管她们了,咱们走吧!” 老樵夫叹口气道:“她们人性已失,爷爷不杀了她们,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她们手中。” 红衣少女笑道:“等她们复原,至少也要四个时辰,那时候咱们至少也离去一百多里了,她们又怎能找得到咱们?” 老樵夫又叹口气道:“你是说咱们抛了家逃走?” 红衣少女近乎撒娇地道:“爷爷,三年以前你就答应过我带我去游历一下天下的名山大川,现在还不藉这机会离开,留恋那个破家做什么呢?” 老樵夫一顿足道:“说得好听,是爷爷带你去游历天下,说得不好听是咱们祖孙俩从此要过浪迹天涯的生活了,留春谷、血旗门,都是得罪不得的,但咱们却都结下了仇恨,小红,今后咱们只有东逃西躲的份了!” 红衣少女噗哧一笑,道:“那样的生活才够刺激,才好玩呢!” 老樵夫唉声叹气地道:“那是你的心野,爷爷只想过几年安定日子就够了,唉!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快,咱们走吧!” 于是,祖孙俩人相扶相携,缓缓而行。 聂云飞注意谛听着两人谈话,见状大步赶了过去,深深一揖,拦到两人面前,道:“恩公慢走!” 老樵夫嘻嘻一笑,道:“思公二字,小老儿担当不起。” 聂云飞正色道:“前辈与这位姑娘明明是救了晚辈的性命,自然是晚辈的恩人,而且因此之故,要使两位避仇流浪,晚辈心实不安!” 红衣少女甜甜的扫了聂云飞一眼,笑道:“这不关你的事,我们本来就与他们有仇!”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不管怎样,聂云飞永感大恩大德,大恩不敢言报,聂某只有牢记在心中了。” 红衣少女噗哧一笑,道:“你一定要记在心中,就记在心中吧,还有事么?” 聂云飞踌躇了一下,道:“前辈与姑娘先后的歌词之中,似乎都含有无限深意,有关聂某与留春谷之间,不知前辈可肯进一步有所指点么?” 老樵夫双手连摇道:“小老儿捕风捉影,道听途说,说出来也帮不了什么。” 伸手向遥立一旁的神鹰侍者等一指,又道:“他们不都是你的家人么?他们知道的也许比小老儿还要多些,你何不去问问他们呢?” 聂云飞近乎激动地叫道:“我不要听他们那些谎言,我要自己寻找真象!” 老樵夫双掌一拍,道:“这话也对,你该自己寻找真象,小老儿帮不了你什么忙了,大不了只是指点你一条到盐池城的道路!” 红衣少女接口叫道:“他才用不着咱们指点呢,他那几位仆从,哪一个都比咱们路熟,何况,这路只要知道诀窍,一点也不难走,只要顺着有矮柏的道走,再有半里就看到盐池城了。” 聂云飞放目看去,果见道旁零零落落生着一些参差不齐的矮柏,心知红衣少女说得不假,当下连忙双拳一拱,道:“多谢姑娘指点。” 红衣少女抿嘴一笑,道:“这倒是我说溜了嘴啦,爷爷,咱们快走吧!” 老樵夫颔首应了一声,与红衣少女加快脚步,风驰电掣而去,聂云飞张口犹欲再言,但却没发出声来,只有呆望着祖孙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 留春谷左右二护法以及六七名白衣人与那玄衣老妪惧皆相背而坐,围成了一个圆圈,显然是在运功调息。 聂云飞迈着沉重的步履,缓缓的走到了那位左护法的面前。 左护法冷峻地哼了一声,咬咬牙道:“那丫头的音功的确高明,但本座等却是在无备之间为其所乘,倘若事前稍有警觉,音功再强,也伤不到本座!” 聂云飞冷笑道:“世间有多少惨事,都是由于一时疏忽所致,这可不能责怪别人!” 左护法苦笑一声,道:“如果你要杀死我们,现在正是时候!” 聂云飞摇头大笑,道:“聂某虽然身世不幸,但却是一条堂堂正正的汉子,你们是败在那位姑娘的音功之下,要杀也该由她来杀,聂某无权决定你们的生死!” 左护法奇道:“那么你想怎样?” 聂云飞冷凝的道:“聂某只想问两件事。” “什么事?” “第一、你们既然追踪杀我,自然已经知道了我是谁,我的母亲在不在留春谷,留春谷在什么地方?第二、你们为什么杀我?这是谁的意思?” “如果本座不肯回答呢?” “这……聂某希望你能回答。” 左护法阴冷的大喝道:“就算你把本座千刀万剐,也休想问出一句话来。” 聂云飞轻叹一声,道:“如果你是败在我的手中,我会对你用刑逼供,但现在,既然你拒绝回答,聂某也只好不问了!” 身形一转,举步就走。 神鹰侍者首先晃身追了上去,嘶声叫道:“少主!” 风雨雷电四侍者也相继追了上来。 聂云飞收步转身,冷冷地道:“方才的事,我应该向你们道谢,但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这样,须知我们之间彼此已经毫无关系。” 风部侍者丁子捷叹道:“家主业已仙逝,难道少主还是这样对他不能谅解?” 聂云飞冷笑道:“我不愿意多谈,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丁子捷老泪滚滚的道:“少主,不论您愿听与否,老奴有一句话要说,家主是位仁至义尽,智勇兼全的英雄侠士,也是对少主爱护备至的一位父亲。” 聂云飞咬得牙关格格有声,厉喝道:“住口!我听够了你们这些话。” 长吁一声,又近乎温柔地接下去,道:“我不该再这样喝叱你们,不过,我也可以告诉你们,我聂云飞已经是条汉子,自己能够分辨出善恶好坏,我要慢慢去查,我要查很多事,包括我爹爹往日的为人,留春谷的秘密,我的母亲、叔父……更重要的一点是:聂华天是不是真是我的父亲,也就是说我是不是真的姓聂?” 丁子捷凄然叫道:“少主,您不该说这些话,家主在世之时神鹰侍者声调略现哽咽,但却粗豪的接口叫道:“就算少主有所怀疑,但您是武林第一家唯一的后人,您要挑起这副担子!” 聂云飞朗然道:“不错,至少我还尊敬‘武林第一家’这五个字,不论我是不是姓聂,我都要挑起这副担子,那就是‘光大门楣,重振雄风’!” 风部侍者丁子捷揩揩泪渍,道:“既然如此,少主就不该摆脱开老奴等人!” 聂云飞纵声狂笑,道:“那只为了一个原因,你们是聂华天的仆从!” 丁子捷嘶声道:“他毕竟是少主的爹爹呀。” 聂云飞沉声道:“但他却锁了我整整三年!” 丁子捷叹道:“家主有不得已的苦衷,少主若能平心静气地想想……” 聂云飞纵声冷笑道:“我只是相信事实,就我所知的事实而论,聂华天不但不是我爹爹,而且是个不仁不义,无勇无能之人,也许这其中另有曲折,但在真象未查明之前,我不能接受他遗留下来的仆从。” 目光森然一转,声调冷肃的接下去,道:“自今而后,你们最好远离开我,否则体怪我翻面无情!” 纵身一跃,疾驰而去。 五位侍者目注聂云飞逝去的背影,俱皆流下了两行老泪。 终于,神鹰侍者首先揩去泪渍,悄声道:“看来,咱们还是只好暗中保护少主了!” 丁子捷叹口气道:“那是自然,但眼前的问题是这些……” 神鹰侍者目光一转,道:“是留春谷的那些人么?她们恢复功力还早,咱们可以慢慢收拾她们!” 丁子捷神秘地道:“你怎知她们定是留春谷的?” 神鹰侍者讶然一怔,道,:“她们自认是留春谷的,如不是留春谷的,难道还会是血旗门的不成?” 丁子捷沉凝地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起码有两个问题使我怀疑。” 不但神鹰侍者大感骇异,雨雷电三部侍者同样的困惑不解,凑过来问道:“是哪那两个问题?” 丁子捷徐徐地道:“第一、留春谷虽是近三两年间方才崛起的江湖,但它一向神秘莫测,试问谁见过留春谷的人,谁知道留春谷是在何处?如果她们真是留春谷的人,绝不会如此坦然自承,轻泄身份的。 第二、传说之中,留春谷惯用的绝技是百花掌,江湖中历次死于留春谷手中的人,死后伤处散香,但她们之中,敢说没有人会用此种掌力!” 神鹰侍者激动地道:“不错,这话有理,咱们要用刑迫供,查问清楚。” 丁子捷摇摇头,道:“没有用处,何必多问?” 神鹰侍者忖思着道:“老夫也有一个疑问,那冒充五大掌门,害死家主的人,难道……” 风部侍者丁子捷皱眉道:“这也难讲,正如少主所说,我们该查明一切。” 目光一转,又道:“以咱们五人而论,功力如何?” 神鹰侍者傲然道:“在武林第一家中是一流之选,在江湖道上更是顶尖儿的高手。” 丁子捷喟然一叹,道:“就眼下的情况来说,咱们却绝非那自称左右二护法的两名妇人之敌,说得泄气一点,咱们差得太远,十年前的江湖是这个样子的么?” 神鹰侍者连连点头道:“可怕,恢复聂家基业,重振武林第一家声威,只怕是有些困难了!” 丁子捷慨然道:“至少,咱们要尽人事以听天命,少主虽然仁心为怀,但咱们却不能如此忠厚,这些人若不除去,不但少主随时都有性命之忧,连咱们这几根老骨头,也不能久存于世,更逞论暗护少主了!” 只见他杀机骤现,探手拔出剑来。 神鹰侍者等沉凝无言,但表情都与丁子捷完全一样,各拔兵刃,五人有如一股狂飙,向那些神秘莫测,功力奇高的白衣人与玄衣老框卷去! 但见寒光连闪,鲜血四溅,顷刻之间,已无一个活口。 丁子捷目光转动,急向神鹰侍者,道:“欧阳兄,快纵神鹰搜查一下这九回岭中,看看是否有她们的同伙之人?” 神鹰侍者轻应一声,撮口发出了一串古怪的长啸。 啸声一落,但见四外林中飞羽划空,七八只苍鹰冲天而起,分向四外盘旋掠去,丁子捷又匆匆地道:“快些觅地葬了她们,不能留下一点痕迹。” 于是,五人一齐动手,掘土掩埋,不大工夫就已办妥,谁也无法在外表上看出丝毫痕迹。 就在五人甫行埋好尸体之后,七八只苍鹰陆续而回,各自发出一串低鸣,又向林间隐去。 神鹰侍者爽然叫道:“至少十里之内,不见敌踪。” 丁子捷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还好,咱们也该动身了,少主大约进了盐池城了。” 在夕阳余晖之中,五名老者联袂而起,顺着曲折的山路飞驰而去,七八只苍鹰则在五人出去了百丈左右之时,方才凌空而起,盘旋着在高空紧紧跟随。 ※※※※※ 且说聂云飞怀着沉重的心情独自向前飞奔。 那红衣少女说得不错,凌乱的矮柏并不是处处皆有,只有一条道旁才可以继续见到,依循着曲折的路径奔出半里左右,就看到了黑压压的盐池城。 他放慢脚步,边走边想。 他有无数的恼人问题得不到解决,找不到答案。 如果聂华天垂死之前的话属实,则到云中山找到自己的外祖父后自可明白一切,解开一切埋在心头之谜。 但那神秘的老樵夫却带给了他一份新的不安,他还记得那老樵夫所唱的童谣中的两句歌词,那两句歌词是:“如今直上云中去,不见云中有人家。”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随便唱出来的,还是对自己有所暗示? 但他无法想得太多,除了这一条线索之外,他委实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必须尽快的赶到云中山万象谷,找到万象隐者。 忖念之间,他已踏入了盐池城。 盐池城不过是偏僻之地,谈不上热闹,但此刻华灯初上,倒也有三两家茶楼酒馆座容如云,其中半数是过路的商贾,半数是江湖中人。 聂云飞并没有在此过夜的打算,他只想用些茶饭,填饱肚皮,然后立刻就走,于是,他随便找了一家饭馆,走了进去。 那家饭馆该是盐池城中最小的一家,聂云飞随便要了几样饭菜,默默吃喝。 他并没去注意饭馆中的其他客人,但坐在他身后的两个食客的喁喁谈话之声,却吸去了他的注意。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这可真是怪事,归隐了二十年的‘神斧开山’洪不讳又在江湖上露面了!”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神斧开山洪不讳?……不是武林第一家上代家主聂剑凌的贴身侍从么?” 那低沉的声音又道:“不错,但自从聂剑凌亡故之后,他就归隐不出,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上露面了!” 那沙哑的声音,道:“你见过他了?” 低沉的声音,应道:“虽是匆匆一瞥,但老朽相信绝不会有错。” 声调放得更低的道:“这还不足为奇,奇的是他的孙女小红,也跟他一道。” 那沙哑的声音,笑道:“她孙女跟他一道,又有什么不对?” 那低沉的声音,道:“值得注意的是她的师父,乃是东海‘海天一妪’!” 那沙哑的声音,“啊!”惊叫道:“真的?” 低沉的声音,微喟道:“这事知者甚少,但老朽却知之甚详。” “这样说来,她该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了!” “提起洪不讳的孙女小红来,也许无人知晓,但“彤云仙子’的大名,想必你也该听说过了吧!” 那沙哑的声音,又惊叫道:“彤云仙子的大名,老夫自是听过。” 微微一顿,有些感慨地低声道:“血旗门、留春谷,再加上彤云仙子,这热闹有得看了!” 那低沉的声音,有些吃惊地道:“祸从口出,我们还是少说一句吧!” 聂云飞悄悄转头看去,只见谈话的是两名六旬以上的老者,由两人炯炯的目光,沉稳的举止上看来,可以看得出是内外兼修的武林人物。 陡然,只见旁座上走来一个三旬模样的汉子,呵呵一笑,道:“两位老人家谈得好,使晚辈增长不少见识。” 聂云飞定神看时,只见那人身上并未佩带兵刃,而且双目无华,举止平庸,倒像一个商贾模样之人。 只见那两名老者中,一个身着皂衣之人低沉地道:“老朽等只不过谈些家乡琐事,尊驾听到什么了?” 那汉子手中擎着酒杯,笑道:“两位方才不是谈到什么海天一妪,什么彤云仙子么?” 那皂衣老者呐呐地道:“道听途说,尊驾不要认真!” 那汉子举杯道:“不论是真是假,晚辈总算增长了一些见闻,来,晚辈敬两位一杯。” 两名老者同时举杯,与那汉子对饮了一杯。 那汉子道声多谢,持杯归座。 但就在那汉子归座之后不久,只见那皂衣老者突然间吭一声,倒了下去,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另一名老者也相继倒了下去。 聂云飞心头大惊,只听有人叫道:“醉了醉了,早就知道,这两个老像伙非醉不可,两个人喝八斤烧刀子,这么大的年纪,哪有这份酒量?” 但聂云飞心中知道,这两位老者都是内外兼修的武林好手,别说八斤烧刀子,就算十六斤,也不会醉成这样。 转向那中年汉子看去,只见他独斟独酌,一副若无其事之态。 陡然,聂云飞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花香,有如盛夏之时的山花香味,不少人也都同时发觉了,有人怪叫道:“奇怪,哪里来的花香?” 聂云飞心头大震,他顾不得等着再看究竟,就在众人纷纷攘攘,啧啧称奇之际,悄悄起身会清账目,溜出饭馆疾步而行。 直到踏出盐池城,他才敢回头张望,幸好四下无人,并无人跟踪盯梢。 聂云飞心头更加沉重了,那由淡而浓的花香,他知道那是留春谷的百花掌,也知道那汉子必是留春谷的人。 留春谷为什么要在江湖中制造纷乱,为什么要卷起一场腥风血雨? 留春谷究在什么地方,谷主是谁,会真是自己的生身之母么?如果是,她为什么要派人杀死自己呢? 这一切,只有找到万象隐者之后,才能弄个明白,他心情沉重,但步履却奔驰得更快了! 他不分日夜,很快的就渡过了无定河,翻越吕梁山,进入了云中山的地界。 幸而一路之上,未曾再发生意外,直到他踏入云中山内,一直都没有遇到一个可疑之人。 云中山群峰叠翠,山势雄伟,聂云飞不禁又暗暗皱眉,云中山是到了,但万象谷又在哪里? 幸而山中有的是猎夫樵子,几经询问,终于找到了一座险峻幽深的山谷,在谷口的一方天然巨石上雕着“万象”两个字。 聂云飞凝神细看,只见那两个字经风雨剥刨,已呈模糊,判断雕刻的时日,至少当在二十年以上。 他吁了一口长气,立刻就可以见到他的外祖父了,一切的谜团也将随之而解,虽然他心中更加激动不安,但毕竟可以使他弄清真象了。 于是,他有些颤抖地迈步而行,直闯入谷。 万象谷谷口狭长,两旁绝壁夹天,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险,但通过狭长的谷道之后,面前豁然开朗,却有一片数亩大小,世外桃源般的盆地。 但见其中树木交织,怪石林立,一片常青树中隐隐透出了数楹茅舍。 聂云飞心中又是一阵激动,他清楚地知道,外祖父必然就在那一片茅舍之内,自己立刻就可以见到他了。 忖思之间,加快脚步,急急奔去。 此刻大约申酉之交,西风阵阵,黄叶飘飞,在暮色中更加笼上了一片凄凉神秘之色。 那数楹茅舍低矮简陋,虽然打扫得还算整洁,但却给人一种落魄潦倒之感。 聂云飞不由大为感慨,外祖父按说可以算得是一位武林前辈高人,难道这些年来就住在这样的一片草寮之中么? 沉吟之间,只听一片叮咚的琴声传了出来,一缕暗淡的灯火也浮现在纸糊的窗棂之上。 聂云飞心想:也许外祖父是一位澹泊自甘之人。当下重重咳了一声,伸手前向叩门。 但琴音立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慧明么?回去告诉你那师父,就说老朽今日身体不适,末局棋奕,要延时再下了!” 聂云飞声调微颤地叫道:“不是慧明,晚辈是由贺兰山专程而来的!” 那苍老的声音,喃喃地道:“贺兰山?” 聂云飞应声又道:“前辈可是万象隐者?” 那苍老的声音,也激动的道:“自然,除了老朽之外,谁会住在这里?” 声调一沉,又道:“方才你说贺兰山?” 聂云飞忙道:“晚辈姓聂名云飞,您老人家认得我么?” 那苍老的声音,立刻应道:“是我的外孙!……快些进来。” 聂云飞轻轻推去,只见房门果是虚掩着的,他激动的迈步而入,只见房门只有一榻一几,几上有一盏昏暗的油灯,榻上则有一位须发皆白;,神情憔悴的老人拥被而卧,一张古琴横置膝上。 聂云飞不禁一阵鼻酸,急忙双膝一屈,跪伏床前,颤声道:“外孙聂云飞,叩见外公!” 那老者双手连摇,道:“快些起来,……千里迢迢,倒是真难为你能找来!” 聂云飞打量那拥被而坐的老人,叹口气道:“我父亲死了!” 那老者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聂云飞讶然道:“外公怎会知道,他死了才不过三天,江湖中根本没传出消息,何况外公在这与世隔绝的深谷之中。” 那老者震了一震,苦笑道:“我说知道,有两个原因,第一。我的甲骨神数,虽未必每次都能算准,但十次至少有七次颇有灵验!” 聂云飞这才发觉几上摆了不少龟甲、贝壳等类的东西,想是用来占卜之用,心头疑念顿消,只听那老者又道:“第二、多行不义必自毙,你那爹爹无恶不作,恶贯满盈,自然会惨遭横死,不得善终。” 声调一沉,又问道:“他是横死的么?” 聂云飞颔首道:“是的,大约他是死于留春谷派出之人的手中。” 那老者咬牙道:“报应,报应。” 聂云飞沉凝的道:“他是个很坏的人么?” 那老者咬得牙关格崩有声,恨恨地道:“坏极了!他娶了你的母亲,却又强奸了你的姨母,以致你母亲含恨出走,你姨母羞愤自戕,虽然幸而未死,但也恨透了你那爹爹,而且他这武林第一家家主之位是你祖父传你叔叔的,但你父亲为谋夺权位,却不借设计谋杀亲弟,但他夺得的权位却又不能自保,以致退处贺兰山,贻辱先人,这等罪大恶极之辈,还有什么好说?” 聂云飞沉凝的道:“我那母亲呢?” 那老者叹口气道:“现在留春谷中,与你姨母同居!” 聂云飞面色凝重得有如一尊化石,一字一顿的道:“为什么留春谷的左右二护法率领着若干高手,却口口声声置我于死地?” 那老者怔了一怔,道:“这……不可能吧,不论是你母亲还是你姨母,都没有要杀死你的理由?” 聂云飞冷冷一笑道:“至少,留春谷纵徒杀人,横行江湖,却是铁的事实。” 那老者皱眉道:“恐怕你弄错了,眼下横行江湖的是血旗门,不是留春谷。” 聂云飞大声道:“这是我亲眼所见的事,难道还会假么?” 那老者微喟一声道:“留春谷为了向你爹爹报复,方始习练奇功,收募羽翼,门人之中难免良莠不齐,也许在江湖中有不尽合理之事发生,其次,只怕是血旗门人伪充留春谷,以败坏留春谷的声誉!” 聂云飞苦笑道:“外公虽深居幽谷,对江湖中的事倒是知道得颇多……” 微微一顿,又道:“可否请外公见告,留春谷在于何处?” 那老者怔了一怔,道:“孩子,你想怎样?” 聂云飞郑重地道:“自然是找到留春谷,查明真相!” 那老者慨叹一声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心急也不在这一时,厨下有现成的菜饭,你可以先去吃饱,然后休歇一晚,明天清早外公陪你同去!” 聂云飞平静地道:“那样也好,但外公可否先告诉我留春谷究在何处?” 那老者摇摇头道:“这个……外公只知如何走法,却不知那叫什么地方!” 聂云飞冷冷一笑道:“这样看来,外公是不肯说出来的了!” 那老者颓然道:“你且去吃些东西,等外公想一会儿,想起来了再告诉你!” 聂云飞摇头冷笑道:“我不会吃你的东西,也不会要你陪我去留春谷!” 那老者大惊道:“这是什么话,为什么?” 聂云飞咬牙道:“因为你并不是我的外公。”- 第四章 玉面罗刹急夫病 那老者霍然而起,叫道:“孩子,大约你是被环境折磨得快要发疯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不过这也难怪,你这么一点年纪,如何能够承受得了?” 聂云飞淡淡一笑道:“完全相反,虽然我身处逆境,年事尚浅,但我却是世上最坚强的人,任凭遭遇如何恶劣,也不可能使我发疯!” 那老者眼珠一转,笑道:“这真是怪事,你如何会说我不是你的外公呢?” 聂云飞冷冷地道:“因为我只相信事实,第一,聂华天虽坏,但还不至于坏到那种程度,虽然我恨他,但却不能抹煞事实,因为除我而外,所有的他的属下,都对他崇敬无比,这绝不是像你所说的那种坏人所能做得到的。 第二,你言辞激动,声调阴鸷,绝不像一个在这种穷山幽谷中淡泊自甘居住了二十多年的隐者。 第三,聂某来时早已观察清楚,附近十里方圆之内,并无寺庙,哪会有什么僧人请你奕棋。 第四,如果你真是我的外公,见到了千里奔波家遭大故的年轻外孙,会使你激动得流下泪来,你的平静冷酷是最大的疑点。 第五,为何你不敢说出留春谷在于何处,却要明早与我同去? 可疑的事还有很多,左右都足以说明你是冒充之人。……”声调一沉,凌厉的喝道: “快说你是谁,我的外公是否被你害了?” 那老者阴阴一笑,道:“难怪谷主说你必定十分难以对付,看来果然不假!” 聂云飞咬牙道:“这样说来,你是留春谷的人了?” 那老者颔首道:“不错,老夫归依留春谷已经五年,蒙谷主看重,现居三十六天罡之一。” 聂云飞怒道:“那我外公呢?” 那老者笑道:“一月以前,已经请到留春谷去了,如果你愿意见他,老夫可以带你前去。” 聂云飞哼道:“留春谷我当然要去,但却不要你陪去!” 那老者阴冷的道:“只怕由不得你了!” 聂云飞恨得咬牙切齿,右掌一旋,横里切去! 那老者唁唁大笑道:“来得好,老夫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肘弯一翻,五指如钩,向聂云飞切到的右掌之上扣去。 这一招迅捷无俦,指出如电,聂云飞不由讶然一惊,当下赶忙撤招回救,右掌提高半尺,改向那老者肩头砸去。 那老者唁唁大笑不已,右掌下沉,改抓聂云飞的胯骨,左掌一闪,硬向他砸来的右掌格去! 聂云飞虽得聂家真传,无奈他遇上的人物个个厉害无比,武功俱有出人意外造诣,以至交手一搏,立现危机。 匆忙之中,他只有拼出全力以右掌硬搏一招,同时,还要以左掌去格拒那老者变招抓来的右掌。 这样一来,不但由主动退处被动,而且由那老者啸风的掌指劲道看来,一搏之下如不遭擒,亦必要受重伤。 忽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但见银光掣动,一蓬星雨般的暗器突然透窗而入,径向那老者上中下三路同时打到。 那老者怒吼一声,急忙撤招回救,长袖卷起一股厉啸,将数十枚细小的暗器尽皆震了开去。 同时,只见他旋身一转之际,抖手劈出一掌,向窗外猝然击去! 但听砰然一串暴响,木屑纷飞,茅舍乱摇,一片木窗已经被他劈得粉碎。 然而,眼前只见人影闪动,一个年约三旬,身着黄衣的美妇,由房门外姗姗的走了进来。 那老者见状一怔,讶然叫道:“玉面罗刹,是你?” 那黄衣美妇娇声一笑道:“不错,正是我玉面罗刹上官倩云,你我是老朋友了,咱们多少年不曾见面了?你现在若不曾改名换姓,大约还是叫病郎中齐明时吧!” 那老者正是江湖道上曾经颇负盛名的病郎中齐明时,闻言狞厉的一笑道:“如果老朽记得不错,大约已经五年了吧!” 玉面罗刹冷森森地一笑道:“凭我一把‘夺命神针’竟然没夺来你的性命,可见你武功果然精进不少,这大约就是投了留春谷的好处吧!” 病郎中齐明时咬牙道:“看在往日江湖道上的情分,老夫对你让步三分,但你休要得了便宜卖乖,咄咄逼人……” 目光凛然一转,又道:“你的目的何在?” 玉面罗刹笑道:“我倒想先听听你的,假扮人家外公,甜言蜜语哄人,目的又是何在?” 病郎中齐明时老脸一红:“老夫乃是奉命行事,将他接回留春谷。” 玉面罗刹笑道:“本罗刹也是要把他接往留春谷,但却不是奉命行事,而是按我自己的意思!” 病郎中冷哼道:“上官倩云,你别忘了现在已是五年之后,老夫不见得还会怕你!” 玉面罗刹也冷笑道:“空言无补,我们可以试试!” 病郎中色厉内荏的道:“其次,你还该知道,这云中山内还有无数的高手后援。” 玉面罗刹大笑道:“这个我也知道,而且我也早已查探清楚,等到他们到来之后,这里早已变成一处空谷了!” 病郎中怒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面罗刹甜甜地一笑道:“因为那时我与这位聂公子已经远去,你已魂归西天,自然就没人了!” 病郎中强笑道:“纵然老夫当真死在你的手中,至少还有一具尸首在此,不会变成空谷。” 玉面罗刹摇头笑说:“只怕不会,因为山中多的是狼群,这样好的美味佳肴,它们不会等上多久的。” 病郎中大怒道:“我跟你拼了!” 身形霍地一转,已由床头上拉出一柄寒光森森的宝剑。 玉面罗刹狞厉地笑道:“你这是自速其死!” 抖手一扬,手中已多了一支敦鞭。 病郎中手中掐剑诀,如临大敌,一招“光耀九洲”,长剑撒起漫天寒芒,有如一片花雨,兜头罩去! 玉面罗刹咯咯大笑道:“五年不见,你这剑法并没有长进多少,看来你在留春谷也不是一个重要的角色!” 软鞭有如长虹贯日,直向剑芒之中抽去! 但听锵的一声大响,鞭剑突击,火星四射。 而后又是锵的一声大响,但这次不是鞭剑交击,而是长剑掉落地上的声音,原来玉面罗刹在一招之中,已经将他手中长剑格飞。 搏斗一招即止,病郎中斜卧地上,喘吁不已,只见他额角之上,已经流下了涔涔的鲜血。 玉面罗刹冷厉的一笑道:“你的援手怎不及时赶来?” 病郎中咬牙一叹道:“那是你混入山中之时,未被他们发觉。” 玉面罗刹咯咯笑道:“你倒是一个明白人,现在,我该问你一句话了。” 病郎中喘吁着道:“什么话?” 玉面罗刹笑笑道:“你究竟想死还是想活?” 病郎中叹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玉面罗刹欣然道:“说出留春谷究在何处,其中有多少人手,要怎样才能混入谷去?” 病郎中摇摇头道:“老实说,老夫虽然投效留春谷五年,却根本不知留春谷在于何处,更没有到过留春谷内!” 玉面罗刹柳眉深锁,抖手将软鞭发了起来。 病郎中讶然大叫道:“老夫句句是实,并没有半句谎话。” 玉面罗刹笑笑道:“我也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就因为留你已经没有用处,所以才超渡了你,怎么,你难道死得不甘?” 病郎中惊骇欲绝,嘶声大叫道:“饶命,姑娘饶……” 但最后的命字却被一声蓬然大响压了下去,原来玉面罗刹的软鞭斜肩带背砸了下去,硬将病郎中的身子击成了两段,一时血肉四溅,腥气扑鼻。 聂云飞一直袖手旁观,此刻方才微喟一声,转身就走。 玉面罗刹大奇道:“嗨,你怎么走了?” 聂云飞冷凝地道:“此地已经没有可以留恋之事,在下自然要走了。” 玉面罗刹微愠道:“你这人怎的这样不懂情理,若不是我及时出手助你,只怕你早变成那死鬼的俘虏了!” 聂云飞朗然一笑道:“聂某并没求你救我,如果你心有不甘,不妨照样他为,也用你那软鞭把我击成二段,我既不是他的对手,自然更不是你的对手了!” 玉面罗刹眉涌杀机,气冲斗牛,但不过一霎眼间,却又颓然一噗道:“好顽强的性子,难道是我救错了你么?” 聂云飞平静地道:“姑娘义举,在下自然感激,但姑娘处事的举措却使在下不能苟同!” 玉面罗刹咬牙道:“是我哪一点做错了?” 聂云飞淡淡地道:“病郎中齐明时,只不过是个误人歧途的无知愚人而已,何况他已向你求饶,就该饶他一命,其次,在下尚有话未及问他,纵然姑娘定要杀他不可,也应该先向在下打个招呼!” 玉面罗刹咯咯大笑道:“原来如此,可惜你在江湖道上阅历浅薄,没听说过我玉面罗刹以往的作风,像你对我的态度,只怕有八条命也早交代了!” 聂云飞冷笑道:“在下并不在乎这些,也不怕你的凶名!” 玉面罗刹摇头一叹道:“好吧,这些我都不计较,大约现在我已经开始学会忍耐了!” 聂云飞冷笑道:“为什么?” 玉面罗刹皱眉道:“为了一个不得已的原因……” 眸光一转,沉凝的道:“不管你愿意与否,咱们目前必须合作。” 聂云飞一笑道:“合作什么,你怎知在下愿意与一个凶名昭著的杀人魔王合作?” 玉面罗刹也一笑道:“此处不是谈话之所,咱们何妨易地而谈!” 聂云飞道:“在下认为已无此必要!” 玉面罗刹皱眉道:“要怎样你才肯答应?” 聂云飞略一忖思道:“埋葬了病郎中齐明时,略表你杀人不当的愧悔之意,在下可以奉陪一谈,至于所谈的结果,也许不会乐观!” 玉面罗刹杀机又现,伸手欲拉软鞭。 聂云飞面含冷笑,负手做立,丝毫不为所动。 终于,玉面罗刹颓然一叹,眼角间突然滚下了两颗晶莹的泪珠,咬咬牙道:“好吧!” 于是,她迅快的在房中掘了一个土坑,将病郎中齐明时血淋淋的尸体推人坑中,埋了起来。 等一切弄完,她扫了仍傲立一旁的聂云飞一眼,道:“现在行了么?” 聂云飞凝重地叹口气道:“走吧!” 身形转动,当先走去。 ※※※※※ 在距云中山十五里外的朱桥镇上,聂云飞与玉面罗刹正对面坐在一处酒馆之中,低声交谈。 玉面罗刹神色沉凝,轻轻地道:“你瞒不了我,你急于寻到留春谷,是想解开你的身世之谜。” 聂云飞冷然一笑道:“不错,这是事实,但芳驾为何也对留春谷这样感兴趣?” 玉面罗刹沉忖半晌,叹口气道:“话要从头说起,恕我要提到你祖上的事了!” 聂云飞并不介意地道:“只要你说的全是事实,在下愿意洗耳恭听。” 玉面罗刹一笑道:“我是诚心与你合作,自然不会欺骗你,在四十年前,武林中尚没有武林第一家之称……” 聂云飞道:“这个我知道,先祖正是四十年前创下的基业!” 玉面罗刹道:“四十年前本来也是一个承平的局面,但武林中静极思动,五大掌门以及三官六堡四教七帮联合举行了一次武林大会!” 聂云飞道:“这个我也知道,先祖在那次武林大会中以神技慑服与会群雄,夺得头筹,才被推举为武林第一家家主!” 玉面罗刹颔首道:“不错,但你也许还不知道,那次武林大会中是如何一种盛况?” 聂云飞冷笑道:“芳驾不过三旬年纪,那次大会是在四十年前,难道说芳驾曾参与过那次武林大会么?” 玉面罗刹面色一红,哼道:“我虽未参与那次武林大会,但却是听一个曾经参与大会之人亲口向我说的,自然比你知道得详细。” 聂云飞颔首道:“在下还须先明了一点,您找在下相谈的目的就是要争执四十年前那场武林大会的事么?” 玉面罗刹噗哧一笑道:“我已经说过,话必须从头说起,否则不会使你明白!” 聂云飞目光遥注着窗外,淡淡地道:“芳驾可以说下去了!” 玉面罗刹哼了一声道:“那次与会之人,盛极一时,不但各大帮派俱都派出一流精英,连邪道巨孽,以及归隐多年的好手都有多人参加……” 眸光凛然一转,徐徐接下去道:“令祖父聂剑凌当时在武林中籍籍无名,但在大会上与群雄角逐时,却一鸣惊人,技压群英,将所有知名的英雄俱都击败……” 聂云飞颔笑道:“芳驾说的似乎并无新鲜之处!” 玉面罗刹皱眉道:“新鲜的是不论武功如何高强的名手,在令先祖手中没有一个能走满三招,俱都是在三招之内就败下阵来。” 所以在场与会群雄一致默认,令先祖的武功起码比到会的任何英豪高明十倍以上,在当时,这是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 聂云飞心头不觉一动,虽然他知道祖父当年争霸武林之际,曾经将参与那次武林大会的群雄一一击败,但却不知竟是胜得如此从容。 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武功,难道不是先祖父的真传? 忖念之间,不白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玉面罗刹哧地一笑道:“怎么,是我的叙述使你有兴趣了么?” 聂云飞凝重地道:“说下去!” 玉面罗刹微微一怔,果真又接下去道:“大会之后,令先祖成了万方瞩目的英雄人物,被推为武林第一家家主,形同武林盟主,统驭江湖武林,共计二十五年……” 聂云飞慨然道:“那是聂家的全盛时代,可惜昙花一现,毁在聂华天手中!” 玉面罗刹咦了一声道:“聂华天不是令先尊么?为什么你直呼他的姓名?” 聂云飞面色一红,但却毫不隐讳地道:“因为我恨他……” 声调一沉,咬牙道:“你说下去!” 玉面罗刹嘻嘻一笑,又道:“武林人物,最是好奇不过,令先祖由一个默戳无闻之人,一下子成为万方瞩目的武林盟主,于是他的来龙去脉,成了一般武林中人苦思焦虑,设法探讨的对象……” 聂云飞哼道:“无聊!” 玉面罗刹笑道:“这也是人情之常,因为这毕竟是一件冠绝古今的大事……” 沉吟了一下,徐徐接道:“然而探讨这原因的人虽多,却没有人能找出他的来历,但最后毕竟有人查出了一点头绪,原来令祖父在西疆曾获奇遇,得到了上古时代的一本武学秘笈,名为‘龙华宝录’……” 聂云飞叹口气道:“这倒难为你能打听得出来!” 玉面罗刹苦笑道:“伴随这‘龙华宝录’一同为令先祖获得的,还有十三颗‘玉芝神丹’……” 聂云飞皱眉道:“这些都是真的?” 玉面罗刹沉凝地道:“难道我是哄你玩么?” 聂云飞双眉蹙到了一齐,咬咬牙道:“为什么我没听说过这些……” 玉面罗刹笑笑道:“那是因为你年纪幼小,尔后家遭惨变,自然没人再向你提起这些事了!” 聂云飞咬牙道:“我跟聂华天同住贺兰山,但他为何也只字未提?” 玉面罗刹忍不住大笑道:“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聂云飞哼道:“什么原因?” 玉面罗刹道:“不论是‘龙华宝录’以及‘玉芝神丹’你父亲都没有得到!” 聂云飞困惑地道:“为什么?” 但他心中却相信了一半,因为聂华天的武功从来不曾认真显露,究竟真才实学如何,却没有人能知底蕴。 然而就聂华天所传给自己的武功而论,在聂华天来说,似乎已尽所学,然而自己在江湖道上,却是不堪一击。 由这些情形看来,也许玉面罗刹所说的倒是实情。 忖念之中,只听王西罗刹道:“武林第一家发生在十多年前的奇迹,到现在仍是武林中的一大谜团,但有几点却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第一,聂华天退出中原。 第二,血旗门猖獗江湖。 第三,留春谷的崛起。……” 聂云飞摇摇头道:“这些事与聂家的奇案也许有关联,也许没关联!” 玉面罗刹神秘的一笑,把声音放得更低地道:“不但有关联,而且关联极大,聂华天退出中原是他没得到龙华宝录,自然也没得到那十三颗玉芝神丹,自知无力领袖江湖,故而方才远走边荒。至于血旗门……” 神秘的盯了聂云飞一眼,道:“你知道血旗门的门主是谁?” 聂云飞摇摇头道:“聂某对江湖道上的人知道得少之又少,并不知他是何方神圣,但在下已经立过誓愿,迟早必将血旗门捣毁,将血旗门主诛除!” 玉面罗刹咯咯一笑道:“这样说来,你是当真不知道谁是血旗门门主了!” 聂云飞正色道:“在下的确不知,难道还会装佯不成!” 玉面罗刹笑道:“阁下将血旗门主诛除的壮志,委实可嘉,但如你知道他是谁之后,只怕你的意志可能发生动摇!” 聂云飞吼道:“在下绝不动摇,不论他是什么人,只要等在下有了这份力量之时,一定会毫不迟疑的把他诛除!” 玉面罗刹双手连摇道:“你应该轻声一点……” 眸光四处一转,方才以极低极低的声音道:“他是你的叔父!” “啊?……” 聂云飞差点跳了起来道:“不!绝不可能!” 玉面罗刹沉凝地道:“事实总是事实!” 聂云飞沉声道:“你见过他?” 玉面罗刹哼道:“我虽没见过他,但我有绝对的把握。” 聂云飞苦笑道:“这事不难证实,不久我就可以知道真假!” 玉面罗刹笑道:“不错,这事不久就可证实……” 声调一沉,道:“但我追究的是‘龙华宝录’与那十三颗‘玉芝神丹’在谁手中?” 聂云飞困惑地道:“如果血旗门当真是我叔父,那自然是在他手中了!” 玉面罗刹摇摇头道:“没有,很可能是‘龙华宝录’的上半部到了他的手中,但下半部却在留春谷,至于十三颗玉芝神丹,却不在他手上。” 聂云飞道:“你能够确定?” 玉面罗刹笑道:“因为江湖中传出过一宗消息,为我证实了此事!” 聂云飞忙道:“什么消息?” 玉面罗刹道:“驰誉大江南北的神医梅子和曾被请入血旗门,为门主诊治风疾,如果那十三颗‘玉芝神丹’在他手中,郎中何用?” 聂云飞听得痴痴迷迷,茫然道:“留春谷是什么情形,你清楚么?” 玉面罗刹沉凝地道:“这正是使我伤脑筋的问题,我只知道你的母亲、姨母在那谷中,也知道她们保有那十三颗玉芝神丹,纵然服用过几颗,但绝不会全部用尽,至于‘龙华宝录’,她们可以握有下半部,但留春谷在于何处,费了我半年以上的时光,还是不曾查出一点端倪!” 聂云飞茫然道:“我要知道的是当年聂家奇案的发生经过与全部实情!” 玉面罗刹欣然一笑道:“这就是你我应该携手合作的了,你可以查明真相,因为我愿意帮助你!” 聂云飞闭闭两眼,清清心神,冷笑道:“芳驾还没说出你的真正用意呢?” 玉面罗刹叹口气道:“吃尽千辛万苦,费尽无限心思,我的目的,不过是想得到那十三颗‘玉芝神丹’中的一颗。”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你病了?” 玉面罗刹摇头一笑道:“倘若我病了,也不会有这样大的精神来争取一颗药丸了!” 聂云飞心头一动道:“聂某记起一件事来了!” 玉面罗刹凝注着他道:“你记起了什么?” 聂云飞沉忖着道:“以你的个性而论,大约不会是个喜于流泪的人吧!” 玉面罗刹傲然道:“我从有记忆以来,还不记得流过一滴眼泪!” 聂云飞淡然一笑道:“当在下强迫你埋葬病郎中齐明时,似乎见你流过两滴眼泪,这件事你总不会否认吧!” 玉面罗刹面色微微一红道:“也许!” 聂云飞笑笑道:“是什么使你这杀人不眨眼的罗刹动了感情,莫非与你企图得到这一颗‘玉芝神丹’之事有关么?” 玉面罗刹微微一震道:“不错,我也说过,这是无可奈何之事,若不然,我早已杀了你,我忍耐着从不曾受过的委屈埋葬了病郎中,目的就是要与你合作,得到一颗‘玉芝神丹’……因为我的丈夫病了三年,非此神药不能痊愈!” 聂云飞愕然一怔,道:“你有丈夫?” 玉面罗刹赧然一笑道:“这稀奇么?” 聂云飞笑道:“不是稀奇,可否请教你们结婚多少年了?” 玉面罗刹低声道:“十年。” 聂云飞笑道:“十年的时间,你不曾杀了他?” 玉面罗刹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聂云飞笑笑道:“十年之中,不论你丈夫脾气多好,’总免不了有冲撞到你的时候,难道在那时你不想杀他?” 玉面罗刹也笑道:“这情形不同,我并不是什么人都杀,如果你肯相信,会知道我们是一双恩爱夫妻……” 聂云飞毫不忖思地道:“好吧!我答应了,我们合作!” 玉面罗刹颇感意外地道:“为什么你忽然如此真脆起来了?” 聂云飞端起面前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而后重重一摔杯子,豪情万丈地道:“因为我错估了你,又把你看成了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但我现在才发觉,你也像一般人一样,有着强烈的感情……” 微微一顿,又道:“不惜东奔西走,不惜冒险犯难,只为了要救你的丈夫,这份情愫,似乎值得我同情!” 玉面罗刹甜甜的一笑道:“我也错估了你!” 聂云飞一怔道:“你把我看成哪一类人了?” 玉面罗刹抿嘴一笑道:“不通情理的怪物!” 聂云飞振声长笑道:“现在呢?” 玉面罗刹娇俏地道:“慷慨悲歌的侠士!” 聂云飞苦笑一声道:“过誉之词,聂某愧不敢当……现在该谈如何合作了吧!” 玉面罗刹欣然一笑道:“这很简单,只要有你合作,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留春谷,使你查明身世,使我获得一颗‘玉芝神丹’。” 聂云飞皱眉道:“在下似乎有权问你进行的方法!” 玉面罗刹颔首道:“有一个最是简单的捷径可循,那就是通过血旗门!” “血旗门?……” 聂云飞困惑地道:“依照情形判断,纵然你说的是事实,血旗门绝不会与留春谷有所往来,纵然有,你我也探查不出什么来,因为家叔对我,大约也视同仇家!” 玉面罗刹神秘地一笑道:“这个,我何尝不知,但我另有计谋!” 聂云飞道:“不能说出来么?” 玉面罗刹道:“如果你信得过我,最好还是让我先保留着秘密,反正不久之后,就可使你完全知道了!” 聂云飞苦笑一声道:“好吧,如果我再追问下,倒是我不识识务了……” 推杯而起,一笑道:“现在可以走了么?” 玉面罗刹欣然道:“如果你不愿耽误,我们可以直奔血旗门,不过,事前我却还有一点小小的布置,请你改易一下尊容!” 聂云飞困惑地道:“这又为什么呢?” 玉面罗刹神秘地道:“你必须冒充另一个人!” 不待聂云飞答话,会清账目,当先如飞下楼而去!- 第五章 施妙术访神医 聂云飞怀着困惑的心情,急步下楼,只见街上熙来攘往,行人众多,玉面罗刹头也不回,在人群中穿梭而行,径向一条僻静的街巷中走去。 聂云飞急走两步,追上去道:“芳驾要去什么地方?” 玉面罗刹收住脚步,微微一笑道:“方才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想要寻到留春谷,血旗门是一条捷径,要想进入血旗门,必须化装成另外一个人,那酒楼上岂是改装易容的地方?” 聂云飞皱眉道:“你要化装成什么人,为什么不先说个明白?” 玉面罗刹眸光四处一转,道:“不要急,立刻你就会明白了!” 身形转动,又向前走去。 穿过那条狭窄僻静的小巷,是一条比较宽广的大街,但却冷清得多,玉面罗刹脚步未停,径向一家旅店走去。 聂云飞立刻发觉,那旅店的前门在方才比较热闹的大街之上,玉面罗刹所走的则是旅店后门。 他对玉面罗刹的神秘行动,不禁又浮起了层层疑念,看来她是个颇工心计之人,但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她要自己化装成什么人?怎样进入血旗门?又怎样查出留春谷的所在?…… 他没有追问原因,随着玉面罗刹大步走入旅店,玉面罗刹已经召来店伙,开了一间僻静的卧室,与聂云飞相偕入内,并且顺手插上了门闩。 那房间不大,除了一张大床之外,只有一几二椅,聂云飞剑眉微蹙,道:“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倘若传扬出去,只怕对芳驾的名声有碍。” 玉面罗刹不在意的一笑道:“江湖儿女,最好不要注重这些小节,如果你这样道学气,只怕要寸步难行了!” 聂云飞淡然一笑道:“如果不必注重小节,芳驾尽可与在下由前门人店,又何必穿街越巷,走它的后门呢?” 玉面罗刹沉凝地一笑道:“如果你不问,我倒不想说了,有五名老儿在暗中跟踪你,你可曾发觉?” 聂云飞面色微红道:“这……在下倒没有注意。” 玉面罗刹正色道:“在江湖道上闯荡,什么事都得留心,什么事都该注意,一念之差,一着之疏,往往会酿成大患! 说罢,眸光温柔地投注了他一眼,又道:“不过,那五个老家伙看来并无恶意,他们是……令先尊的旧仆么?” 聂云飞颔首道:“大概错不了。” 玉面罗刹笑道:“这样说来,他们倒是很值得尊敬,为报故主知遇之恩,不惜餐风宿露,风尘仆仆,暗中保护着你,只可惜……他们到底有些老朽无用,在万象谷中之时,若是单靠他们,只怕你早就毁在病郎中齐明时的手中了!” 聂云飞哼一声道:“那是他们多管闲事,其实,我最讨厌他们。” 玉面罗刹欣然一笑道:“当咱们再离开这旅店之时,他们就再也找不到你的下落了。” 聂云飞不自然地一笑道:“这样最好,芳驾究竟有什么计划,现在可以明说了么?” 玉面罗刹柳眉微蹙道:“旅店之中,最是杂乱不过,万一被人窃听了去,咱们的计划不但会变成泡影,而且你我两人都会有生命之险!” 聂云飞摇摇头道:“在下不能糊里糊涂地盲从别人,如果芳驾不肯明说,你我合作的约定只好就此取消!” 玉面罗刹幽幽地叹口气道:“好吧,我告诉你,不过,你要附耳过来。” 聂云飞只好当真附耳过去,玉面罗刹则以低得使聂云飞几乎无法听清的声音,嘀咕了半天。 聂云飞面色凝重,静静听完后方道:“这办法虽然过分周折冒险,但却值得一试!” 玉面罗刹一笑道:“这问题我考虑得够久了,除了这样做之外,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你还有另外的问题么?” 聂云飞板着脸道:“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一定要找我合作?” 玉面罗刹皱眉道:“这个问题多奇怪,你不是武林第一家的后人么,须知我的消息绝不会错,血旗门主是你的叔叔,留春谷中有你母亲与姨母!” 聂云飞板着脸道:“但你要我冒充的是另外一个人,与我的身世无关。” 玉面罗刹轻盈的一笑道:“至少,你是肯为此事冒险之人,我们的目的都是要找到留春谷,若是找别人的话,怎能找得到这样肯于卖命的同伴,何况在血旗门中虽然要你扮另一个人,但到了留春谷之后,也许有必要恢复你本来面目。” 聂云飞摇摇头道:“不行,留春谷的人更急着要杀死我!” 玉面罗刹笑笑道:“为什么呢?” 聂云飞哼了一声道:“谁知道?这也是我要查的真相之一!” 玉面罗刹仍然不在意地笑道:“当年使武林第一家破碎的奇案,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但依我看来,留春谷派人杀你的事,实在值得研究! 聂云飞咬牙道:“这有什么可研究的,大约他们怕我与聂华天串通一气,当起武林第一家的第三代家主,才处心积虑的要把我杀掉!” 玉面罗刹不以为然地道:“虎毒不食子,如果留春谷中真住着你的母亲,绝不会有这种举措!” 聂云飞痛苦地叫道:“不必说下去了,进行我们的计划吧!” 玉面罗刹一笑住口,缓缓解下腰间束着的衣包,打了开来,那包裹虽然不大,但里面的东西却实在不少,有衣服、面具、假发,以及一个锦盒。 聂云飞望着玉面罗刹把那些东西一样样的拿了出来,皱眉道:“单是靠了面具衣饰,只怕很难瞒得过别人!” 玉面罗刹笑道:“桐柏山流云崖诸葛巧匠所做的面具没有人能看出真伪来。” 口中在说,手中却不怠慢,迅快熟练的替聂云飞与自己改扮了起来,不大时光,两人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聂云飞变成了一个白髯垂胸的七旬老者,玉面罗刹则变成了一个伛腰驼背的老妪,对镜自照,聂云飞不禁哑然失笑。 玉面罗刹又把那锦盒打了开来,只见其中有两个透明小瓶,每一瓶中都装有数十颗药丸,但一瓶红色,一瓶白色。 她将红色的药丸取了一颗,张口服了下去,却白色的递向聂云飞道:“你我两人眼下的面貌敢说已经惟妙惟肖,但成问题的却是讲话的声音,这药丸可以补救这缺点……” 声音一沉,又道:“记住,一颗药丸只能在六个时辰之中有效,每隔六个时辰之后必须再服一颗,否则你的声音又会恢复如常。” 聂云飞半信半疑,但却毫不迟疑,打开药瓶服了一颗下去。 那药丸滚人喉咙之后,并没有特殊的味道,但喉中却有一股麻痒的感觉,使他情不自禁的咳了起来。 咳了一阵之后,他立刻发觉自己的声调果然大变,苍老低沉,一听就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声音。 他骇异得差一点跳了起来,及至听到玉面罗刹的声音时,却又忍不住想笑,原来她也像自己一样,声调完全符合她的身份,一个八十左右的老太婆。 玉面罗刹笑笑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聂云飞道:“大约初更已过。” 玉面罗刹忖思着道:“现在正好离店,摆脱那五个老鬼!” 聂云飞颔首同意,于是两人悄悄推开房门,向院中走来。 这次他们不再走后门,却是由前门而出,此刻时光尚早,店中出出入入的人极多,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对老年夫妻。 两人踏出店门,只见街上正在热闹之时,玉面罗刹悄声道:“大门前有两个人,另外三个想必早已堵到后门去了。” 聂云飞转头望去,果见店门左右不远之处站立着两人,虽然两人都掩上了一层面纱,但他仍然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其中一人是风部侍者丁子捷,另外一人则是神鹰侍者欧阳雄。 两人故意装得轻松从容,似是在观看街景,但聂云飞直觉的感到,他们两人都在死盯着店门。 玉面罗刹微微一笑道:“不必担心,你可以去逗他们一逗,看看他们是否能认得出你来。” 聂云飞也想藉机试试玉面罗刹的化装易容之术是否能够瞒得过别人,当下怀着忐忑的心情,与玉面罗刹一同向风部侍者丁子捷走了过去。 丁子捷见一对老年夫妻向他笔直地走了过来,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却向一旁退了开去,显然不愿与两人搭讪。 聂云飞却赶上一步,拱拱手道:“这位兄台,……小老儿可否借问一声?” 丁子捷又淡漠的投注了他一眼道:“老大哥有什么事?” 聂云飞道:“这镇上哪里有卖铁器的铺子?” 丁子捷苦笑一声道:“老朽不是这镇上的人,老大哥去问别人吧!” 不待话落,又向一旁移去。 聂云飞又追上去道:“兄台既然不是这镇上的人,可是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丁子捷不耐地笑了一声道:“老朽在这里……等个朋友。” 聂云飞还想再说什么,玉面罗刹却一把拉住他道:“算了吧,人家也是外乡人,还穷问什么,咱们到那边去问问吧!” 两人拖拖拉拉,一路走去。 聂云飞暗中回头,只见丁子捷早已把头转了开去,对他丝毫未起疑念,显然他本来的声调面目,已经完全改观。 玉面罗刹得意地笑道:“如何?” 聂云飞有些感慨地道:“想不到江湖道上会有这么多的花样,看来单凭武功争胜,是最靠不住的了!” 玉面罗刹也慨然一叹道:“你不过才踏入江湖,往后的波折困难也许会越来越多,以我这老江湖而论,有时也难免会栽跟头!” 于是,两人不再多言,专心向前赶路。 由于两人改装得十分神似,一路上没有人对这对老年夫妇注意,也没有一点枝节发生,朝行夜宿,十分顺利。 他们横越过中条,太行两座大山,取直路经濮具,渡黄河,经过五天地仆仆行程,进入了距泰山两百多里的沂山之内。 第五天黄昏时分,玉面罗刹拍拍满身的征尘,向聂云飞道:“再越过前面那座山峰,就是黄草坪了,只要他们两人在家,咱们的第一步计划就算完成了。” 聂云飞皱皱眉道:“如果他们不在呢?” 玉面罗刹苦笑一声道:“如果不在,咱们的计划只怕要成泡影。” 聂云飞长吁一声,心头不禁又沉重了起来。 玉面罗刹显然也有一份沉重之情,脚下加快了不少,径向面前的山峰驰去。 一盏热茶的时光之后,他们两人已经并肩站立在一片广漠无垠的山腹斜坡之前,坡上荒草如毯,杂树成林,虽然触目尽是一片荒凉景色,但却另有一番风味,使人流连忘归。 玉面罗刹略一伫立,一拉聂云飞径向坡上驰去。 几乎是在那片广漠的山坡尽头。一片桃林之中已经现出了一座整洁精巧的竹篱茅舍,但却寂静无声,漆黑一片。 聂云飞心头不禁为之一沉,只听玉面罗刹沮丧地轻声道:“只怕我们要白费心机了!” 聂云飞道:“你是说他们不在么?” 玉面罗刹颔首道:“眼下已交初更,如果他们在家,为何不见灯火?” 聂云飞强笑道:“这也难说,也许他们睡得早,也许他们是到附近去了。” 玉面罗刹摇头道:“不,我对他们的一切,打听得最清楚不过,梅子和每晚都要炼药,没有重大事故,绝不会轻易离开一步。至于他的夫人田中秀更是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梅子和不论炼药治病都离不开他的夫人!” 聂云飞叹口气道:“这样说来,只有一个可能。” 玉面罗刹凝重地道:“不错,他们一定到泰山血旗门去了。” 聂云飞付思着道:“但他们比你所说的时间早了一个多月。” 玉面罗刹苦笑道:“梅子和五年前第一次被血旗门主威迫利诱弄到血旗门替他医治风疾之时,就诊断出他的风疾必须花五年时间才能治愈,五年中他每年去一次血旗门,处方配药,现在已经过了四年,这是最后的一次,很可能他是想早一点结束这事,才提前而去。” 聂云飞苦笑道:“真要是如此的话,血旗门这一关又是打不通的了?” 玉面罗刹点点头道:“梅子和这一次一定可以使血旗门主的风疾复原,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能混入泰山,当今之世,除了血旗门主之外,再没人知道留春谷是在何处,我们又如何去找法?” 聂云飞目光转动,道:“不论那梅子和夫妇是否已去血旗门,咱们总不能就这样放手吧!” 玉面罗刹颔首无言,却迈步向桃林深处的茅舍走去。 聂云飞相偕而行,迅快的到了那茅舍之前。 只见竹篱内冬青成行,梅花含蕊,摇曳的幽篁,仍然尽是绿意,清雅的环境,使人心胸一定,尘念尽消。 但在房门上却扣了一把铁锁。 玉面罗刹徘徊了几步,探手一捏,将门上的铁锁捏了开来。 房门随之而开,只见房中是一明两暗,中间一间是厅房,另外一间是药室,一间是卧房。 房中窗明几净,甚是雅洁。 聂云飞见床上有半截蜡灯,顺手掏出火把子点了起来,一时房中大放光明,两人分明细细查看。 忽然,聂云飞轻叫道:“那梅子和夫妇会武功么?” 玉面罗刹转身道:“在江湖道上可算二流人物,你为什么要问?” 聂云飞:“武功仅属二流,轻功一道自然不会高明到哪里!……” 玉面罗刹困惑地道:“可能是吧!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聂云飞道:“芳驾以老江湖自居,也许疏忽了一件事,此处风沙甚大,但房中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大约他们启行未久,顶多也不会超过半天,只要咱们全速追赶,也许能在半路上截住他们!” 玉面罗刹拊掌道:“这次是我栽在你手里了,看来你比我还强,……” 聂云飞兴奋地急声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追!” 聂云飞更不怠慢,迈动脚步,就欲向外走去。 但就在两人甫欲踏出房门之时,却听得一声低笑,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两位不必追了,其实愚夫妇尚未动身。” 聂云飞与玉面罗刹大吃一惊,但却旋即转惊为喜,因为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神医梅子和夫妇两人。 聂云飞注目细看,几乎又要跳了起来,因为两人不论神态或模样,连衣饰穿着也都与自己和玉面罗刹完全一样。 惟一可以分辨的,只有低沉苍老的声音稍稍有些差别而已。 但梅子和的神情语调却使人不免有些骇异,因为他对聂云飞与玉面罗刹的化装易容,打扮得与他们夫妇完全相同一事,一点也没有奇怪的表示。 玉面罗刹尴尬的一笑道:“贤伉俪不曾动身,那真是太好了” 梅子和拂髯一笑道:“两位请坐!” 玉面罗刹投注了聂云飞一眼,道:“这样也好,咱们不妨跟他们两位老人家开诚布公地谈谈。” 梅子和大方地一笑道:“两位的易容之术实在巧妙,除开愚夫妇本人之外,世上只怕再也无人可以分辨了,我梅子和当了一辈子郎中,居然有人肯于冒充,也算值得夸耀了! 但声调随之一沉道:“然而两位为何要这样做,现在该可以说个明白了。” 玉面罗刹笑笑道:“这是不得已的事,除了改装成两位之外,无法进入血旗门!” 梅子和哼了一声道:“两位进入血旗门又是为了什么?” 玉面罗刹轻盈地一笑:“至于这一点,却要请贤伉俪原谅,怨我不便明言了!” 梅子和朗然一笑道:“可惜这事却由不得你们……” 说着身形一晃,站了起来。 玉面罗刹端坐不动,冷厉地一笑道:“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你知道我是谁么? 说着,用手轻轻将面具揭了开来。 梅子和投注了她一眼,皱皱眉道:“玉面罗刹上官倩云。” 玉面罗刹傲然一笑道:“不错,大约你总该知道我这罗刹二字是如何得来的吧!” 梅子和轻蔑地一笑道:“滥杀无辜,不知以多少人的生命,换来这么个匪号,并不见得就是你的光荣。” 玉面罗刹怒道:“单凭你这几句话,就足以使你立刻丧命,大约你总该知道凭你们夫妇两人,联起手来也接不下我三招吧?” 梅子和平静地道:“这话倒也说得不假,不过,你也应该知道一点,老夫不但是治病的良医,也是用毒的能手。” 玉面罗刹冷笑道:“不管你是否精于用毒,只要防范严密,你也无奈我何!” 梅子和大笑道:“老夫所说的能手二字,也许两位还没会过意来,在茶饭酒食之中下毒,面对面公开放毒,都是低劣的手法,……” 聂云飞闻言一惊,插口道:“尊驾用毒又有什么高明手法?” 梅子和笑道:“老夫用毒贵于使人不知不觉,如不经老夫点明,连如何中的毒也不会查觉得出来。……” 玉面罗刹冷笑道:“尊驾,这几句话还不至于唬倒我们。” 梅子和慢悠悠地道:“老夫平生待人没有其他长处,但‘诚实不欺’四字,还在江湖中有些传闻,至于谎言大话,老夫一向深恶痛绝。” 玉面罗刹心头怦然一震,但仍冷笑道:“这样说来,你已经对我们用过毒了!” 梅子和一笑道:“一点不错。” 玉面罗刹霍然而起,叱道:“何必危言耸听,果然我俩已遭暗算,为何却无丝毫异样?” 梅子和淡淡地道:“这也是老夫用毒的高明之处,两位此刻也许还没有任何感觉,但毒素早已循经走脉,遍及全身,只要一提功力,毒素立刻就会冲入心经,使你们血淤气涸,一招不及使出就会颓然倒地。” 玉面罗刹摇摇头道:“我还是有些不大相信,你这毒素是如何用的?” 梅子和伸手一指那蜡灯道:“不瞒两位说,这是老夫特制之物,只怪你们点燃了它,散发出来的烟气中含有砒茸剧毒,任何内功精湛的高手,也无法抵御,更妙的是这种砒茸毒烟无臭无味,而且如不运功聚力,也许永不发作!……” 说着微微一顿,又道:“两位难道不觉得‘三焦’之处有些异样么?” 聂云飞与玉面罗刹俱皆大吃一惊,暗暗试探了一下,果然觉得三焦之处有些微麻木之感,方才相信梅子和之言不虚。 玉面罗刹面色惨变,颓然坐了下去。 梅子和淡漠地一笑道:“这砒茸毒虽然厉害,但却容易解救,只要你们说出实话,老夫并不见得会要你们的性命!” 玉面罗刹咬牙道:“休想,你可听说过玉面罗刹上官倩云向谁低过头来?” 梅子和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栽过跟头,自然用不着低头,但现在你的性命操在老夫手中,情形自然不同了!……” 说完又缓缓踱向聂云飞道:“你呢,你也不肯说实话么?” 聂云飞冷哼道:“大不了一死而已,在下没有什么说的!” 梅子和缓缓踱来踱去,忖思良久沉凝的道:“虽然你们不说,老夫也能猜测得出来,你们大约是想冒愚夫妇之名,混入血旗门去行刺那血旗门主……” 说着,倏地喟然长叹一声,又道:“血旗门荼毒江湖,天怒人怨,老夫为他疗治风疾,也是被迫不得已而为之,其实老夫又何尝不愿意他早日死亡。” 玉面罗刹将错就错地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该用毒相害!” 梅子和摇摇头道:“老夫虽也深恨那血旗门主,但却绝不容你们假愚夫妇之名混去行刺,而且以你们两人的能耐,也绝不会成功,为了你们两人,也为了愚夫妇今后的安全,老夫只有一个办法! 玉面罗刹哼道:“什么办法?” 梅子和道:“将你们两人的武功废去,自然今后使你们打消了这份念头,而后,老夫可以解去你们的毒素,放你们离开沂山!” 说话之间,右掌缓缓举了起来,首先向玉面罗刹逼去。 玉面罗刹咬牙叫道:“梅子和,你不能这样做……” 梅子和凝重地道:“认真说来,老夫是为了你好。” 不理玉面罗刹之言,举起的手掌就要向她背后拍去! 忽然,就在梅子和右掌将落未落之际,只听院中忽然响起了铮地一声。 梅子和愕然一怔,收回右掌,熄去那仍点燃着的蜡灯,趋回房门向外看去,他的夫人田中秀则迅快的拔出了背后的佩剑。 但院中一团漆黑,那挣然之声似是发自冬青丛中,而且一发即止,根本看不出一丝端倪。 梅子和沉声喝道:“什么人?” 没有应声,就仿佛根本无人一样。 玉面罗刹与聂云飞心头也是一震,但那挣地一声,却听不出是什么声响,像佩剑出鞘之声,又像弓矢腾空之声,但两人心头有数,此时此地,绝没有援手之人,故而那声音并没引起两人太多的兴趣。 梅子和困惑的在门边站了一会儿,车转身子,又向玉面罗刹走来。 但院外又传来了怪声,是一串高亢的弦音,那弦音有一种慑人的力量,使人心弦大震,几乎透不过气来。 这次聂云飞听明白了,那是一串悦耳的琵琶之声。 他不禁心头大喜,顿时记起了“神斧开山”洪不讳,与他的孙女彤云仙子,他心中明白,除了他们之外,再无别人。 果然,念头尚未转完,琵琶之声已停,一条红影迅快的向房中扑来,正是被叫做小红的彤云仙子。 在彤云仙子之后则紧随着“神斧开山”洪不讳,两人并不怠慢,一入房中就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点了梅子和夫妇的穴道。 梅子和吭也未吭一声,身子一挺,摔倒于地,与他的夫人滚成了一堆。 “彤云仙子”在房中四顾一眼,笑嘻嘻地叫道:“爷爷,有怪味,……咱们点起灯来吧!” 洪不讳仍是老樵夫的打扮,哼了一声道:“你别装痴弄傻,那蜡灯是点不得的,那怪味也亏你鼻子尖,才能闻得出来,那是有毒的。” “彤云仙子”失声叫道:“那不糟了么,咱们也中毒了!” 洪不讳笑笑道:“药室中有的是解药,爷爷还能认得出来,不用这该死的郎中指点,爷爷自己找去,……那边书架上的油灯,大约是无毒的,点起来吧!” 原来一旁书架上果有一盏油灯。 不大时光,“彤云仙子”点起了油灯,洪不讳也从药室中找出了一瓶黑色的药丸,笑吟吟的拿了出来。 “彤云仙子”忽又怪叫道:“奇了,奇了,……这两位跟那两位怎么是一个样儿呢?” 洪不讳笑叱道:“傻孩子,用不着废话,咱们为的是救人,管他一样不一样呢?” 聂云飞一时不由大为作难,他们祖孙本是他的救命恩人,此刻又复二度救了他,但隐密既未戳穿,却又不便坦然直陈,但要他撒谎,却又无法撒得出来,倒不知究竟应该怎样才好。 倒是玉面罗刹从容得多,欣然一笑道:“多谢两位了!” 洪不讳摇摇头道:“算不了什么,小老儿是带着孙女游荡江湖,偶然经过此处,碰上了这桩不平的事儿,不能不管……” 由瓶中取出两颗药丸,与彤云仙子分别服下一颗道:“咱们走吧!” “彤云仙子”皱皱眉头道:“这里的事还没完呢,怎么就要走?” 洪不讳笑笑道:“看样子他们四位是一对兄弟,一双姊妹,要不然怎么长得如此相象,人家为点小事闹意气,也算不了什么,反正他们大约闹不出人命来,咱们落得清闲,走吧!” “彤云仙子”有些扫兴地道:“爷爷做事从来都是有头无尾!……” 洪不讳哼了一声,笑道:“好啊,你居然教训起爷爷来了。” “彤云仙子”鼻头一皱道:“我怎么敢呢,咱们走吧!” 但就当举步欲行之际,玉面罗刹忽然开声叫道:“老前辈留步!” 洪不讳转头,笑道:“唉,只怕芳驾比老朽还要大上一些,这老前辈三字,老朽如何担当得起?” 玉面罗刹含蓄地道:“晚辈只想请问一事,老前辈可是‘神斧开山’洪不讳老前辈,那位姑娘可是‘海天一妪’的高足‘彤云仙子’?” 洪不讳怔了一怔,但却呵呵长笑道:“芳驾好高的眼力,既然被你认出来了,小老儿也不便再不承认,我那孙女也正是‘海天一妪’的徒弟……” 转向“彤云仙子”叫道:“小红,咱们泄了底啦,再不快走,麻烦可就大了!” 只见他身形疾掣,不再理会房中之事,与“彤云仙子”像雨团幻影一般飞驰而去,两个起落之间,已经消逝了踪影。 玉面罗刹吁出一口长气,将那摆在桌上的黑色药丸与聂云飞分别服下了一颗,立刻拍活了梅子和夫妇被闭的前胸要穴,但却顺手点了他们两人的“肩井”及“涌泉”四处穴道。 这样一来,两人都变成了四肢不能移动的残废一般。 玉面罗刹嘻嘻一笑道:“形势变化得真快,咱们又易地而处了!” 梅子和吁叹一声,瞠目不语。 玉面罗刹笑笑道:“不用担心,只要你肯于坦诚合作,绝对没有性命之忧。” 梅子和呼道:“你究竟想要怎样?” 玉面罗刹笑道:“简单之至,只要你把先后四次进出血旗门的情形经过,详细说上一说,以及与血旗门主治疗风疾之事,讲个明白就行了。” 梅子和怒吼道:“办不到,老夫不容许你们假借我夫妇的名义去闯祸滋事。” 玉面罗刹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除了冒充贤伉俪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进入血旗门,更别说接近血旗门主了!……” 目光一转,又道:“只要将血旗门主除去,血旗门立刻就会瓦解,没有人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你又何必固执不应?” 梅子和怒道:“不应就是不应,因为你们绝没有成功的希望!” 玉面罗刹苦笑道:“凡事都有两个可能,至少我们可以有一半的希望!” 梅子和叹口气道:“休说一半,你们连十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 玉面罗刹沉凝地一笑道:“何以见得?” 梅子和正色道:“血旗门主虽染患风疾,但他究竟有多深的功力,老夫先后四次都没查验出来,……你们可知少林掌门悟因大师是死在何人之手么?” 玉面罗刹不在意地笑道:“死在何人之手?” 梅子和微瞑双目,低沉地道:“血旗门中的一名血旗牌官,论地位在血旗门中只不过列为二流。” 玉面罗刹哼道:“也许那是出之于偷袭暗算。” 梅子和郑重的摇头道:“不然,此事老朽知之甚详,那完全是一场公平的搏斗,有少林的四长老二尊者在旁目睹,那名血旗门的旗牌官在第四招上轻轻易易地取了他的性命!” 玉面罗刹仍然不在意地道:“这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血旗门若不是武功盖世,又怎能逐出武林第一家,称雄武林?” 梅子和皱眉道:“你仍然不愿改变主意,甘愿前去送死?” 玉面罗刹朗然一笑道:“不错,不管有没有希望,我们的决定一点没有变更。” 梅子和冷哼道:“你不变也得变更,老夫绝不与你合作!” 玉面罗刹大笑道:“这一点我有绝对的把握,你一定会乖乖的合作。因为你有无可弥补的缺点。” 梅子和哼道:“老夫有什么缺点?” 玉面罗刹一笑道:“你怕死!” 梅子和老脸一红道:“胡说,老夫宁死也不会答应你。” 玉面罗刹目光一转道:“如果你真的宁死不屈,大约早就死在血旗门之人的剑下了!” 梅子和咬牙道:“为什么?” 玉面罗刹笑道:“这太明显了,你之所以答应替血旗门主医风疾,就是因为你怕死,替他医病是你不肯的事,但为了顾全性命,你还不是一样答应了他?” 梅子和颓然一叹,无力的道:“好吧,算我栽了!” 玉面罗刹淡淡一笑,目光中泛出了两抹胜利的光辉- 第六章 深夜幸会三夫人 玉面罗刹的判断不错,梅子和确然是一个畏死贪生之人,他对玉面罗刹过去杀人如麻的传闻知之甚详,她既然变下脸来以死相胁,这情形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她不愿用自己的性命作赌,只好答应了她。 他把四次进出血旗门的经过,以及血旗门主的病情,与在血旗门中所遇到的重要人物,都仔仔细细的叙述,描绘一遍,反反复复,不厌其详。 他说的倒是全属实言,没有一点虚假,原来他既受迫就范,惟一的希望就是玉面罗刹与聂云飞能够成功;方才保得住性命。 聂云飞与玉面罗刹自然也看准了这一点,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等一切情形弄清之后,又向梅子和学习风疾的医理与配方用药之法。 在黄草坪整整流连三天,聂云飞与玉面罗刹方才把一切情形完全弄熟,在梅子和指点下,两人又收拾了一个药囊,准备上路。 玉面罗刹目光中充满了杀机,但在聂云飞面前,却有些迟疑不决。 聂云飞肩背药囊,手持竹杖,兴奋的微微一笑,道:“解开他们的穴道,咱们走吧!” 玉面罗刹面色一沉道:“不行,不能解开他们的穴道。” 梅子和夫妇四肢不能移动,已经躺了整整三天,闻言不禁大惊道:“怎么,你要我们夫妇俩活活饿死?” 聂云飞也皱眉道:“咱们不能食言背信,何况这黄草坪只怕经年不会来人,这样不顾而去,只怕他们真会活活饿死。” 玉面罗刹板着脸道:“我早已说过,一念之差,一着之疏,都足以酿成大祸,解开了他们的穴道,你又安知他不会向血旗门飞书告密?……” 聂云飞皱眉道:“他们两位并不是不能明辨是非善恶之人,诛除血旗门主,对他们有益无害,他们又怎会……” 玉面罗刹一笑接道:“但他也是惜命自私之人,为了他们自身的安全,飞书告密,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举措。” 梅子和颤声大叫道:“你们不能言而无信,用这种残酷的手段对付我们夫妇……” 聂云飞暗暗皱眉,一时倒也无法拿定主意,因为玉面罗刹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梅子和很可能出卖他们。 玉面罗刹苦笑一声道:“倘若我坚持杀了他们,你心会说我凶性不改,反正利害关系我已经说明白了,你斟酌一下吧!” 聂云飞大感为难,忖思移时,方道:“依你估计,一咱们将血旗门的事情办完,需要多久时间?” 玉面罗刹不假忖思地道:“快则三天,慢则七日。” 聂云飞欣然道:“那么让他们夫妇在七八日之后恢复行动,就算他飞书告密,也来不及了!” 玉面罗刹忖思首道:“你想到什么事去了?” 聂云飞笑笑道:“只不过想到了一宗武功中的雕虫小技,在下可以用独门手法将他们斩经截脉,再点开他们四脚的穴道玉面罗刹拊掌笑道:“我倒忘了这一点,这大约是你的家传绝技吧?但这种斩经截脉的手法,能使他们瘫痪多久呢?” 聂云飞道:“少则七日,多则十天。” 玉面罗刹欣然道:“这办法倒是可以,你动手吧!” 因为最多七天的时光,他们必然已经离开血旗门,赶去留春谷,如果七天之内还没离开血旗门,那必然是被血旗门主看出了破绽,丧生其内了。 聂云飞依言动手,以独门手法,将梅子和夫妇斩经截脉,而后五指拂动,解开了他们的穴道,有些抱歉的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只好再委屈两位几天,但最多十日,两位必然就可完全恢复如常。” 梅子和嘶声道:“十天的时光,早就把我们饿扁了!” 聂云飞凝重地道:“这倒不必担心,我可以给你们把食物搬来!” 说着果然走到厨下,寻来了不少干粮卤味,摆在两人面前,梅子和长吁一声,低沉地道:“但愿苍天保佑,让你们马到成功!” 玉面罗刹欣然一笑道:“多谢你的吉言,咱们走吧!” 一拉聂云飞,双双踏出房门。 玉面罗刹在门外收住脚步,将房门拉上,仍用铁锁锁了起来,然后方才与聂云飞循原路走出山来。 东岳泰山已经遥遥在望,聂云飞不禁感慨丛生。 泰山不但是他的出生之地,也是他度过童年的地方,那一段日子,实在是值得怀念的,然而曾几何时,却使自己家破人亡,身世成谜。 终于,他们到了泰山山脚之下。 这时已是黎明时光,遥遥望去,但见山势雄伟,峰峦相连,两人的心情俱不由同时凝重紧张起来。 血旗门迁至泰山,是在武林第一家退出中原的第二年,也就是九年之前,这用意很明显,只有迁至武林第一家用以统治武林的泰山,才能成为武林霸主。 但血旗门并未霸占了武林第一家的故居,却在距离十多里的斩云峰前建起了连云大寨。 九年的时光,足以使血旗门奠定了强固的基础,那片大寨,有如一座城堡,高达十余丈的旗杆竖立在大寨门前,一幅绘着骷髅的三角大纛,迎风飘展,那骷髅的五个黑洞中滴着鲜血,这就是血旗门的标志。 玉面罗刹与聂云飞慢慢地走到了血旗门大寨之外。 寨门高达两丈,两扇镶着铜钉的大门左右大开,两旁各有八名擎刀佩剑的彪形大汉守护,气势森严,令人不由心怯。 玉面罗刹悄声道:“往后要看你的了,我不便多说什么,千万要小心应付。” 聂云飞沉凝地点了点头。 此刻两人已距寨门三丈左右,十六名守门之人中突然闪出一人,大喝道:“站住……” 那人身高丈二,紫黑脸膛,眉心中生着一颗葡萄般大的小瘤,只见他摇晃着手中的钢刀喝道:“这真怪了,一连十几道明桩暗卡,为什么没人拦住你们,竟让你们闯到大寨门前来了!” 他左胸前绣着一枚滴血的骷髅,这是血旗门中地位的标记,一枚骷髅只是一名喽罗,然而他却也算是一名守门的头目,大约只要再升一步,就可佩上两枚骷髅了。 聂云飞不慌不忙,笑吟吟地道:“明桩暗卡虽多,但都认得小老儿,没人好意思拦阻我们。” 那人重重哼了一声道:“胡说,门主颁有严谕,擅闯大寨之人,立杀无赦,卖放闯关之人,有死无生,难道他们吃了熊心豹胆,不怕死么?” 聂云飞仍然笑着道:“小老儿说过,我们是熟人。” 那人又哼了一声道:“熟人,我怎么不认得你们?” 聂云飞道:“你不是吕似海吕头目,外号人称呆韦驮的么?” 那人果是呆韦驮吕似海,闻言重重一拍前额,道:“怪了,你这老小子居然能叫出我的名字来,你……你……” 忽然醒悟了似地一笑道:“对了,你是张老汉,专门看风水的堪舆先生……” 聂云飞摇摇头道:“小老儿姓梅名子和,这是拙荆田中秀。” 呆韦驮怔了一怔,又猛地一拍前额,叫道:“我他妈的什么都好,就是这脑子不大管用,你是神医梅子和,给门主治风疾的,这回可想起来了!” 聂云飞笑笑道:“那里的话,吕头目是贵人多忘事,并不是脑子不好。” 呆韦驮受用地一笑道:“来吧,我带你们去接待堂。” 不待话落,转身就走。 聂云飞与玉面罗刹随后相偕向内走去。 进入大寨寨门,更是别有一番气象,只见楼阁连云,巨石铺路。不少衣饰鲜明,擎刀佩剑的血旗门人穿梭来往,个个神情肃穆,寂然无哗。 穿过两条雨路,到达了一处大院之前。 院门前有两名守卫,一幅巨匾上横写着“接待堂”三个大字。 呆韦驮收住脚步,向守卫之人道:“有劳启禀堂主,神医梅老儿来了。” 那人一笑道:“不必传禀,堂主正在外厅,梅老儿是熟人,自己进去吧!” 聂云飞拱拱手道:“多谢头领!” 与玉面罗刹相偕走了进去。 院中栽有数株松柏,点缀得有些阴森,但一切都与梅子和的描述相同,两人毫不迟疑,径向迎面的大厅走去。 厅中悄然无声,两名佩剑之人立在门内,一张书案前则坐着一个五短身材,面容阴鸷,中年文士模样之人。 那人肩头上斜插了一把铁骨折扇,正是外三堂中的接待堂堂主“铁扇秀士”殷行运,在左胸前绘有两枚骷髅。 聂云飞连忙趋前一步,深深一揖道:“将近一年不见,殿堂主一向可好?” 殷行运微微一欠屁股,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道:“托福托福……” 目光阴冷的一转,又道:“计算日期,你们好像早来了一个多月。” 聂云飞连忙赔笑道:“不错,但这是最后一次,小老儿希望门主早日恢复安康,所以提前来了。” 殷行运淡淡一笑道:“贤伉俪远来劳顿,就请到客舍歇下吧……” 伸手向站门内的一名血旗门人一招道:“你把他们两位送到客舍,传本座之谕,派四名站堂门人每两人一班,轮流侍候,不许怠慢。” 那人连忙施礼朗应道:“遵谕。” 聂云飞含笑道:“小老儿可否请问一句,何时能见到门主?” 殷行运平平淡淡地道:“只怕还要过些日子。” 聂云飞一怔道:“为什么呢?” 殷行运道:“门主因事去了塞外,一时还不能回来。” 聂云飞大惊道:“可知要多久时光么?” 殷行运道:“大约一月左右吧!你急什么呢?” 聂云飞忙道:“是……是小老儿带来的药物,如果放得太久,只怕……失去了效用,所以是愈快愈好!” 殷行运漠然一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两位请吧!” 聂云飞暗暗投注了玉面罗刹一眼又道:“小老儿想回去了。” 殷行运一怔道:“回去,回哪里去?” 聂云飞道:“自然是小老儿的住处,沂山黄草坪。” 殷行运冷冷一笑道:“那怎么可以,既来之则安之,而且一个月的时间并不算长,为什么你不能在此地等门主回来?” 聂云飞呐呐地道:“因为……因为小老儿带来的药物,如果等上一月时光,必会失效无用,所以小老儿还是回去另外炼制,等一月之后再来!” 殷行运三角眼一瞪,斩钉截铁地道:“不行,不管你有什么重大原因,也要等门主回来之后再行裁夺,你们不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本座就无权放你们回去……” 目光阴阴一转,又道:“何况一月之后你们要是不来,门主问将起来,本座吃罪不起。” 聂云飞忙道:“小老儿断无不来之理,这……” 殷行运厉喝道:“不必说下去了……带他们去客舍!” 聂云飞暗暗慨叹一声,只好与玉面罗刹随着那人走去,一连穿过数重院落,才到客舍之中。 那人传接待堂堂主之命,立刻调来了四名彪形大汉,两人一班,守在客舍大门之前。 这情形是十分尴尬的,虽说是侍候,实则与监视无异。 不久,另外有人送来了好酒好饭,招待得倒是十分周到,然而两人忧思重重,点滴不能下咽。 玉面罗刹沉重地投注了聂云飞一眼,悄然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咱们计划得不能不算周密,但却疏忽了这一着,没料到血旗门主会去了塞外!” 聂云飞喟然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愿梅子和在恢复行动之后不至于飞书告密,咱们的计划岂不是一样的可以成功?” 玉面罗刹摇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梅子和也是个极工心计之人,他在恢复行动之后会设法打听消息,只要听不到血旗门主的死讯,他必然会立刻飞书告密,以保全他的性命!” 聂云飞道:“这样说来,咱们是全无希望的了?” 玉面罗刹苦笑道:“大概是如此吧!” 聂云飞目光转动,道:“还有一个办法,待天黑之后,冲出血旗门!” 玉面罗刹摇头道:“这是梦想,认真说来,你的武功远不及我,但以我的能耐来说,要想逃出血旗门仍然是绝无可能!” 聂云飞咬牙道:“那么只有束手待毙一途了!” 玉面罗刹道:“除此而外,乐得吃吃喝喝,逍遥几天再说。” 聂云飞咬牙不语,心情沉重到了极点,料不到费尽心机,结果却跑来送死,这使他们实在心有不甘。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消磨了过去,天色渐黑,终于到了夜晚。 在聂云飞来说,一日的时光简直比一年还长,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待多久,也无法预料有何结果,而且,此刻他已失去了自由,因为那两名站在门外的守卫根本不准两人随意走动。 夜色渐深,更声已敲三响。 聂云飞与玉面罗刹只好进入卧房,但两人各据一张座椅,默然相对,沉静无言。 忽然,只听一阵脚步声进入了客舍之中。 聂云飞与玉面罗刹俱皆一怔,不由同时站了起来。 只见一片辉煌的灯光缓缓移入厅房之内。 聂云飞连忙拉开卧室房门,眼前顿时为之一亮。 只见站在厅房中的除了那接待堂堂主铁扇秀士殷行运之外,尚有一名玄及老妪,与四名持灯佩剑的侍婢。 只见殷行运连连躬身,道:“他们两人就是梅子和夫妇。” 那玄衣老妪点点头道:“久仰了,你是来替门主医病的么?” 聂云飞连忙拱手道:“门主的风疾共需五年时光才能治好,小老儿已经来了四次,这是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玄衣老妪道:“你既有神医之名,为什么要五年时光才能治好?” 聂云飞笑笑道:“风疾一症与其他症状不同,因为这种病是积年而得,风寒深入经脉骨髓,五年时光,已经算是快的了!” 玄衣老妪道:“其他的病症呢?”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这就难讲了,要看病情而定,但最麻烦的还是风疾一症。” 玄衣老妪一笑道:“好吧,跟我走吧……” 转向殷行运道:“这人我带走了。” 殷行运毕恭毕敬的连声应道:“是!是……” 聂云飞与玉面罗刹正好在客舍中呆不下去,闻言立刻随着玄衣老妪就走,“但玄衣老妪却向玉面罗刹一指道:“你不要去。” 玉面罗刹一惊道:“为什么?” 玄衣老妪道:“夫人吩咐我带的是神医梅子和,没说带你。” 聂云飞急道:“但你是带我去治病的吧!” 玄衣老妪嗯了一声道:“不错。” 聂云飞故示从容地一笑道:“既是要小老儿去医病,就离不了拙荆,小老儿行医数十年,一向需要拙剂在旁相助。” 玄衣老妪哼了一声道:“老身不管你怎么说,等见过夫人之后再说吧……” 伸手一挥,喝道:“走!” 四名小婢不管聂云飞再说什么,将他夹在中间向外就走,接待堂堂主殿行运却拦下了欲要跟上去的玉面罗刹。 聂云飞被夹在四名小婢中间,不由自主的一路向前走去。 他心中不由大为忐忑不安,因为他对医道根本一窍不通,只不过向梅子和讨教了一些有关风疾的病理,遇上其他病症,却是束手无策。 然而事到如今也只好把心一横,听凭命运的安排了。 不大时光,已到一座宽大的院落之中。 这院中的确称得起高雅华贵,有如一座花园一般,院中到处吊有孔明灯,光华灿烂,正面一座高楼,更是了如白昼。 在四名小婢簇拥下,聂云飞足不点地的被拥入了楼下的厅房之中。 厅房中另有八名衣饰相同的侍婢并排侍立。 玄衣老妪轻声道:“夫人在楼上么?” 八名待婢走出一人道:“夫人吩咐下来了,神医梅子和一到,立刻请上楼去。” 玄衣老妪笑道:“那就有劳大姐了!” 那待婢一笑道:“老先生,跟我来吧!” 莲步姗姗,当先向楼上走去。 聂云飞只好举步相随,跟了上去。 不待走到楼上,一股浓郁的幽香已经扑香袭来,非兰非麝,令人醺然欲醉。 楼上分明是这位夫人的卧房,但见绣帏高卷,红锦翠萝,更是华贵无比,一位明艳照人,珠围翠绕的夫人正懒懒的坐在一张巨椅之中。 只见她大约只有双十年华,杏目桃腮,楚楚动人,聂云飞不禁为之心头一动,当下连忙深施一礼道:“小老儿梅子和见过夫人!” 那美妇人甜甜一笑道:“坐!” 但她自己却动也不曾动过一下。 聂云飞只好在一张矮凳上坐了下来,试探着道:“夫人见召,莫非玉体违和么?” 美妇人面色微微一红,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却向那名侍婢道:“你退下去吧!” 那侍婢恭应一声,肃身而退。 聂云飞大感困惑,一时不免有些坐立不安,但想到自己此刻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身份,又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美妇人扫了聂云飞一眼道:“你既有神医之称,想必什么病都会医了?” 聂云飞呐呐地道:“是……是……” 美妇人又甜甜地一笑道:“也会医不育之症么?” 说着又面色一红,把头低了下去。 聂云飞顿时明白了这妇人的用意,她想生一个孩子,好成为血旗门主的继承之人,母以于贵,这是为她将来打算。 知道了这妇人的用意,聂云飞反而放下了心来,当下坦然一笑道:“当然,小老儿自然可以效劳!不过……” 微微一顿,又道:“夫人与门主结婚多久了?” 美妇人忙道:“三年。” “三年之中没怀孕,确然是有些问题。” 聂云飞忖思着一笑道:“小老儿虽精研歧黄,但生男育女之事,却必须……” 为难的沉吟了一下,方道:“男女欢合,雨露得沾,自然就有梦熊之兆,不知门主与夫人……” 那美妇人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了下去,俯首良久,方才低低的道:“门主对我宠爱甚深,脊顾方殷,自然常常……” 下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呐呐了一阵,又叹口气道:“老实道,我是门主的三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也是未有子嗣,倘若我能生下一男半女,日后才能有个依靠,如不然,等到色衰爱弛之后,就生不如死了!” 聂云飞忖思着道:“小老儿体会得出夫人之意,一定会为夫人尽力。” 美妇人欣然道:“你有这种药么?” 聂云飞摇摇头道:“没有。” 美妇人皱眉道:“那怎么办呢?” 聂云飞从容笑道:“虽然没有这种药,但小老儿可以配药,只不过要到山中去寻取几味药草。” 美妇人道:“泰山之中有么?” 聂云飞忙道:“有,有,小老儿所需要的金丝草、银叶花、铜粮菜、铁茎果都是生长在这泰山之中。” 美妇人又道:“去寻这些草药要多久时间呢?” 聂云飞道:“慢则一日,快则半天。” 美妇人欣然道:“夜间可以寻么?” 聂云飞道:“自然可以。” 美妇人离座而起,姗姗的踱了几步道:“这些药草寻到后要怎样配制?” 聂云飞笑道:“这是小老儿的事,时间上只需半天,后能配成一付百灵有效的仙丹,只要夫人再与门主……敦伦一次,保证立可成胎,而且定生男儿。” 美妇人大喜道:“那好极了,你现在就去吧……” 说着由袖中取出了一面金牌,递过来道:“这是本门令符,有这东西,没有人敢阻挡你。” 聂云飞欣然接过,只见那金牌比巴掌略小,上面雕了一个滴血的骷髅,反面则有一个“令”字。 聂云飞接到手中,慎重的装了起来,又道:“小老儿还有一个请求。” 美妇人道:“什么请求?” 聂云飞道:“小老儿数十年来不论采药炼制,以及把脉看病,都要有拙荆在旁相助,可否请夫人把拙荆召来?” 美妇人面色沉凝的摇摇头道:“不行,你们两人必须留下一个。” 聂云飞坦然一笑道:“小老儿一连五年都是自动的来给门主医病,难道还会逃走了不成?” 美妇人笑笑道:“我知道你们不会逃走,但门主不在,谁也不敢担这责任,我给你今牌,使你离开大寨,已经是担着极大的风险了,若把你们两人都差出去,那是我万万不能做的事,只好你自己去吧!” 聂云飞只好点点头道:“那么小老儿告退了。” 美妇人幽幽地道:“希望你能办成此事,不要使我希望落空。” 聂云飞忽然有些悲凄之感,似是对这妇人十分同情起来,也许由于他是骗她的关系,她的希望本来却注定了非落空不可。 但他却毫不迟疑,迈动脚步,向楼下走去。 忽然,那美妇人沉声叫道:“慢着!” 聂云飞微微一惊,连忙回身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美妇人吁了一口长气道:“我几乎忘了,有一件重要的事没交待你……” 目光微转道:“在泰山西北方有一片十里方圆的盆地,是一处禁地,那里四面有枫树圈围,十分容易辨认,千万不要闯了进去。” 聂云飞道:“有夫人的令牌也不行么?” 美妇人凝重地道:“自然不行,因为那里不是本门范围之内。” 聂云飞心头一震道:“当世武林之中,那里不是血旗门的天下,何况是在泰山之中,怎会不是血旗门的范围,夫人说笑了。” 美妇人认真的道:“我一点也不说笑,那地方万万去不得,去了准得送命,不要说你,连门主都不敢去!” 聂云飞大为吃惊的道:“当真有这种事么?” 美妇人道:“我不会骗你,你好好记住吧!” 聂云飞忙道:“小老儿自会记住,不过,那禁地之内有什么东西呢?” 美妇人道:“住着一个怪人。” 聂云飞奇道:“是他武功高强,使门主都怕他么?” 美妇人摇摇头道:“这些事我也不大清楚,你就别问了吧!” 聂云飞点头道:“是,是,但这怪人是原来住在这里的呢,还是后来……” 美妇人道:“我与门主结婚不过三年,这些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好像是本门迁到此处之后,那怪人才来霸占了的。” 聂云飞大为骇异,在血旗门所在的泰山之内,竟然有人能霸占上一处地方,这实在不是一件平凡的事。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那血旗门主不是如此大量之人,能够忍下这口气来,就更加显得这件事的神秘难测了。 美妇人又催着道:“你快些去吧!李妪会替你备办灯笼,送你走出大寨!” 聂云飞不再迟疑,连忙喏喏应声,举步下楼- 第七章 狂歌当笑枫林冷 楼下寂静无声,一片肃然,聂云飞走下楼来,一言不发,就向门外走去。 那玄衣老妪首先拦了上来,道:“梅大夫要回去了么?” 聂云飞颔首道:“不错,夫人要老朽走了,不过,老朽却是去去就来。” 玄衣老妪关切地道:“这为什么呢?” 聂云飞道:“不瞒你说,老朽并没有可治夫人病症的药物,必须就地取材,到山中去采些药物。” 玄衣老妪噢了一声道:“药好采么?” 聂云飞道:“好采,好采,需要的都是普通草药,老朽很快的就可以回来,保证夫人眼下见效。” 只听三夫人的声音由楼上传了下来道:“李妪,快些把梅大夫送出大寨,别阻拦着他。” 玄衣老妪连忙扬声应道:“知道了,夫人,……” 转向聂云飞道:“来,老身送你出去!” 不待话落,转身而行,聂云飞更不怠慢,立刻随后跟了上去。 在玄衣老妪的引导下,一路畅行无阻,穿廊度户,没有多久就走出了血旗门大寨之外。 玄衣老妪收住脚步,道:“老身送到这里为止,你自己去吧!” 聂云飞颔首道:“老朽知道了。” 玄衣老妪又沉下脸来道:“采到了药草快些回来,不要多在山中流连,其次,西北方最好别去,大概夫人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聂云飞又连连点头道:“说过了,那里住着一个妖怪,是吧!” 玄衣老妪忍不住一笑道:“虽然不是妖怪,也与妖怪差不多,若是你不小心闯了进去,那是非送命不可,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说着把手中擎着的灯笼递了过去。 聂云飞接到手中,笑笑道:“老朽最是怕死,西北方绝不会去,老朽要走个相反的方向,到东南方去采,呵呵,少时再见!” 擎着灯笼,果然向东南方走去。 他缓步而行,走出大约三十余太丈,伪装在草丛中寻找药草,渐渐隐入了一片树林之中。 聂云飞进入树林深处,熄去灯笼,就在石上坐了下来,呆呆忖思。 事情似乎很不顺利,偏偏血旗门主远去漠北,但凑巧的是三夫人要治不育之症,又有了离开险地的机会。 然而,在血旗门中还有一个玉面罗刹,倘若自己就此一走,她势必丧生在血旗门内,虽然她不算一个正派人物,但却有一份救夫的痴心,倘若自己任由她被杀而不顾,似乎又于心不忍。 但自己纵使再回血旗门,又能救得了她么,大不了只是与她同死而已,岂不是愚人之行。 思来想去,总想不出个可以两全之策。 她又想到了三夫人与玄衣老妪所说的那个住在西北方的怪人,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连血旗门主也对他害怕? 一时之间,不由好奇之心大生,缓缓站起身来,绕道向西北方走去。 忽然,只听一声喝叱道:“站住!” 聂云飞应声停了下来,只见一名佩剑的劲装汉子闪身拦在面前,两道目光冷凛的凝注着他道:“你是什么人?” 聂云飞从从容容的道:“神医梅子和。” 那劲装汉子又打量了他一阵,道:“既是神医梅子和,为何由大寨中偷溜了出来?” 聂云飞冷笑一声道:“谁说老朽是溜了出来,血旗门门禁森严,纵然老朽想溜,又岂能溜得出来,老朽是奉命而来!” 劲装汉子怔了一怔道:“奉何人之命?” 聂云飞大声道:“三夫人之命!” 那劲装汉子奇怔了一怔道:“三夫人对你有何差遣?” 聂云飞哼道:“老朽除了医病之外不会别的,三夫人差遣,自然是为了治病之事。” 劲装汉子奇道:“三夫人病了么?” 聂云飞投注了他一眼道:“你在血旗门中是什么地位?” 劲装汉子又一怔道:“你问得着么?” 聂云飞哼道:“老朽也想说这句话,你问得着么,你胸前只有一颗骷髅标记,在血旗门中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喽罗,也问得着夫人的事么?” 劲装汉子微怒道:“在下职责所在,自然要查问,你这郎中为何如此无礼?” 聂云飞冷笑道:“无礼的是你,因为你问的话出了格,连夫要患什么病都问了起来,老朽采药回去一定向夫人回禀,在属下之人中居然有如此关心她的人!” 那劲装汉子呆了一呆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不过问夫人是否病了,并没问夫人是何病症。” 聂云飞呼了一声道:“反正都是一样,老朽仍然要回禀!” 劲装汉子软了下来道:“你这么大年纪了,为何还跟我们过不去?” 聂云飞由怀中摸出金牌,在那汉子面前晃了一晃道:“老朽带着夫人的金牌,你还要反复盘问,明明是跟我过不去,怎么反而说老朽找你的麻烦?” 劲装汉子皱眉道:“既然你持有令牌,为何不早些拿出来?” 聂云飞哼道:“你并未向老朽讨取,老朽怎么能先拿出来?” 劲装汉子咬牙道:“好吧,算你有理,你请!” 聂云飞冷冷地道:“老朽到血旗门来,这是第五次了,一向蒙门主礼遇,还没受过这样的欺负……哼,这口气非出不可!” 说着转身就走。 那劲装汉子吃惊地拦住道:“在下给您老人家赔礼了,请您消了气吧!” 聂云飞摇摇头道:“不行,我老头子天生就有这个倔脾气!” 劲装汉子着急道:“三夫人心地狭窄,这话一定会传到门主耳中,那……那我很可能为这件事送了性命,老前辈,您何苦害我!” 聂云飞冷哼道:“好,你说三夫人心地狭窄,这话老朽也要回禀!” 劲装汉子大惊失色,忍不住噗的一声,就地跪了下去。 聂云飞一笑道:“咦,你这是做什么?” 劲装汉子叹口气道:“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 聂云飞笑笑道:“想要我不说也行,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劲装汉子爬起身来道:“请您尽管吩咐。” 聂云飞道:“听说西北方有一处禁地是么?” 那汉子连连点头道:“不错,您老人家为何要问?” 聂云飞道:“那禁地四周植有一圈枫树,你也知道吧!” 那汉子连连点头道:“在下自然知道。” 聂云飞道:“很好,只要你把我老头子领到那片禁地之前,咱们两人的过节就算一笔勾销,老朽绝不向夫人提起这事。” 原来聂云飞动了好奇之心,想查看一下那位与血旗门做对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夜色正深,山中极易迷路,故而想抓个领路之人。 那汉子讶然道:“您老人家想要怎样?去闯那片禁地……” 继而喘了一口大气又道:“那地方是万万去不得的。” 聂云飞一笑道:“我老头子虽然傻,也还没傻到要去送死的程度,自然不会去闯那片禁地,你可以尽管放心!” 那汉子呐呐地道:“既然如此,您老人家为何要去那边?” 聂云飞声调一沉道:“老朽早说过了,老朽深夜外出,乃是为了采药,老朽要采之药,只有那片禁地之前才有。” 那汉子噢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在下带您老人家去就是了!” 身形转动,当先而行。 聂云飞跟在身后,一路相偕而去。 那汉子道路极熟,穿林渡岭,飞速而行。 一路之上,连续经过了数道岗卡,但一来有那汉子领路,二来有三夫人的令牌,故而通行无阻,一口气走出了六七里远。 终于,那汉子收住脚步,遥遥一指道:“到了!” 聂云飞定神看去,果见不远处的一片岭坡上出现了一排密密的枫树,曲曲折折,向两旁蔓延。 那汉子又道:“只要您老人家不踏入枫树之内,就没有危险,否则性命难保!” 聂云飞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汉子呐呐地道:“您老人家可别反复无常,回去之后……” 聂云飞淡淡一笑道:“我老头子别无所长,‘守信’二字,还能做到。” 那汉子放心地道:“在下还要急于回去放哨,不陪您了。” 双拳一拱,转身而去。 聂云飞纵目四顾,不禁又感慨丛生。 他只不过为了好奇,才来到这里,他并不知道这枫树之后的禁地之内究竟住着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自己是否应该闯进去? 也许是他穷途末路之中的一种下意识的行动,多少存有一些虚无飘渺的幻想,才千方百计的来到了此处。 他在枫树边沿徘徊不已。 放目望去,枫林那边与枫林这边并没有两样,都是一片榛莽,怪石乱树,看不出有什么神秘。 至少徘徊了半个时辰左右,他方才迈动脚步,跨入了枫林之内。 一入枫林,他立即停了下来。 也许是由于三夫人,玄衣老妪以及劲装汉子的过分渲染,他只觉心头怦然,忐忑不已。 然而,枫林内外并无不同,除了风声飒然,虫声卿卿而外,没有别的声音,也没有别的动静。 那“一人禁地,万无生理”的话不攻自破,聂云飞忍不住哑然失笑,心想:这简直是荒唐,凭一位雄霸天下的血旗门主,竟然也是如此胆小之人。 由于入林之后并无异状,聂云飞胆子登时大了不少,迈动脚步,继续向内走去,顺着那片岭坡逐渐踏入了一条峡谷之内。 忽然,他收步停了下来。 原来那峡谷中只有零零落落的树木,但在峡谷尽头之处却有一片盆地般的天然围林,隐隐约约之中,似乎有数楹搭盖的茅屋。 聂云飞心头又怦然一震,暗暗忖道:“大约他们所言不虚,这禁地之中确然住着一位怪人,只不过自己是夜间而来,那怪人已经入睡了而已,倘若是在白昼之间,也许当真要有不测之事发生了。” 但他并无离去之意,默默打量着那些茅舍,就在峡谷之上一处山洞般的岩石深处匿下身形,静静观察。 茅屋搭盖得十分简陋,那片园林也从未修整,认真说来,那情形极像一个野人居住的处所。 此刻峡谷中处处一片黑沉,茅屋中更是寂静无声,似是其中居住之人正在梦乡,又像其中根本无人居住一般。 尽管如此,聂云飞还是小心谨慎,不发出一点声息,双目直直的注视着那简陋的茅舍。 时光慢慢逝去,不久,天色黎明。 聂云飞感到有些寒意,他瑟缩了一下,仍然聚精会神的盯着峡谷之内,一点不敢疏忽大意。 直到日上三竿之后,忽听茅屋中有了响动。 最初听到的是咳嗽声,而后是叹气声,最后方是下床走路之声,随之是开门声,一个“怪人”走了出来。 聂云飞一颗心又跟着提到了口腔之中。 那“怪人”倒是名符其实的够怪,只见他一身破衣槛楼,有如一个乞讨的叫化子,头发与胡须纠结成一片,像是多年未经梳洗。 聂云飞在峡谷石窟之中,与那茅舍相距不过十丈,对那怪人自然看得十分清楚,心中不由大感稀奇。 那怪人并无什么特异之处,除了他的邋遢肮脏之外,再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看年龄大约在六旬左右。 表面看来,根本看不出那怪人是否怀有惊人武功,因为他双目迟滞,步履沉重,一举一动,都与一个蹒跚的老人无异。 聂云飞愕然暗忖:“难道这就是血旗门主所惧怕的怪人么?” 心中虽如此想,但他却更加谨慎的不发出一点声息,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紧盯在那怪人身上。 那怪人抬头仰望了一下,忽然扯开喉咙高唱道: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 对此可以酣高楼。 ……………………” 他并没有再唱下去,却喃喃地叫道:“酣高楼,酣高楼,……高楼高楼……” 聂云飞心中暗道:“疯子!” 那怪人喃喃一阵,忽然又大唱道:“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这两句翻来覆去,唱了十数遍之多,面后又迅快的跑进茅舍之内,取出了一大坛酒来。 那茅舍之前有一块平整的巨石,像一条天然的坐凳,那怪人立刻坐了上去,双手抱着坛子,咕嘟咕嘟地灌起酒来。 聂云飞又在心中暗道:“原来是位醉鬼。” 一坛酒不大时光似乎喝光,只见他舔舔嘴唇,似乎意兴未尽,颓然放下坛子,横倒在那巨石之上,口中又喃喃地道:“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反反复复仍是这两句话。 聂云飞大为诧异,心想:那血旗门主实在是害怕得多余,自己就在这怪人十丈距离之外,他却一直不曾发觉,若说一入禁地必然被杀,未免是欺人之谈。 何况,这怪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疯子,醉鬼,究竟他有什么可怕之处? 但这怪人却引起了他的兴趣,为什么他会变成这等模样,难道他当年受过刺激,才变得这样疯疯癫癫,否则为何老是念那些诗句,一早起来就先把一坛酒咕嘟咕嘟的灌下肚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目光却始终未离开过那“怪人”。 不久。 只听一阵鼾声传了过来,原来那怪人竟躺在石上睡了。 聂云飞忽然心头恻然,对这位“怪人”同情了起来,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者,孤零零的住在这幽僻荒凉的峡谷之中,回忆着早年的伤心之事,饮酒消愁,度他的暮年岁月,实在是一件十分悲惨之事。 由于激起了同情之心,不禁松弛了防备之念,一不小心,足尖碰上了一块小石,那小石一经碰撞,立刻滑了下去,发出了一串哗啦之声。 聂云飞大吃一惊,但欲要退身已迟,只见那怪人已经一骨碌爬了起来。 聂云飞心想:只要他真是个近乎疯癫的醉鬼,大约不会因为一颗石子滚了下去而来查看,只要自己不再发出声息,也许会瞒混过去。 殊料那人哼了一声道:“有强盗!” 自然无人应声。 那怪人又叫道:“准是血旗门的免崽子!” 聂云飞心头一惊,暗忖:“那些传闻大约有些真实,这怪人似乎不是疯疯癫癫的醉鬼,他心中仍然十分清醒明白。” 而且,由他叫骂声中,聂云飞也知道这怪人与血旗门有些芥蒂,但他却仍然匿伏未动,希望那怪人骂骂了事。 殊料那怪人又叫道:“你们真是欺人太甚,我老头子只不过住这么一点地方你们还要看着眼红,偏来找我老头子的麻烦……” 微微一顿,又道:“既然找我老头子的麻烦,你就别想活着回去,来,咱们比划比划,看谁的拳头硬吧!” 聂云飞大为作难,一时不知是应该出去的好,还是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只听那怪人又叫道:“你怎么着,要赖么?” 聂云飞知道再也隐藏不住,只好开口道:“老前辈原谅,在下是无意之中闯进来的,而且,在下不是血旗门的人,老前辈不要误会!” 那怪人大叫道:“有话滚下来说!” 聂云飞只好应声而下,站在那怪人丈余之外,深深一礼道:“老前辈……” 那怪人呵呵大笑道:“你叫我老前辈……好像你比我还老似的!” 聂云飞心头一震,呐呐地道:“不错,不错,老……您是比我年轻一些。” 那怪人欣然道:“我真的比你年轻?” 聂云飞道:真的,只要老……您修饰一下,实在比我年轻得多……” 那怪人嘻嘻一笑,但倏忽之间又面色一变道:“你骗我老头子,大约你是怕死吧!” 聂云飞摇头道:“我既不骗你,也不怕死,说的全是实话。” 那怪人投注了他一眼道:“你不怕死?” 聂云飞慨然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那怪人笑道:“这话十分动听,我老头子多年没听到这种话了……” 声调一沉,喝道:“你死吧!我老头子为你这句话,答应帮你收尸,不叫你给饿狼吃了,你尽管放心就是!? 聂云飞皱眉道:“您真的要我死?” 那怪人哼了一声道:“这还能有假的,反正你非死不可,擅闯我老头子的禁地该死,是血旗门的爪牙该死,你既不怕死,该死得很坦然,还等什么?” 聂云飞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老朽虽不怕死,却不能死得这样不值……” 目光凛然一转,又道:“我早说过了,我并不是血旗门的人,至于你这禁地,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自说自话,由老朽起就不承认!” 那怪人奇道:“我老头子已经植了枫树为界,为什么你不承认?” 聂云飞慨然道:“名山大川,人人有份,休说你栽了枫树,就算你栽了金树,也不能就算是你私人的禁地。” 那怪人忽然跳起来笑道:“你这小子倒是蛮有意思,微微一顿又道:“还戴着那面具做什么,摘了它让我老头子看看你是什么模样?” 聂云飞大惊道:“您……您怎会……” 那怪人抓抓头皮道:“别看我老头子疯疯癫癫,有时候脑子也很清楚,那是在我高兴的时候,要是生起气来,可就糊涂了!” 聂云飞对这位怪人更加困惑不解了,他的言谈举止无一不启人疑念,究竟他算个什么样的人物? 但他却顺从的依言将面具取了下来。 那怪人仔细的凝视了他一会儿,笑道:“不错,真像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目光兴奋地转了一转道:“你叫什么名字?” 聂云飞只好应道:“晚辈名叫聂云飞。” 那怪人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又道:“你如不是血旗门的人怎么会来到泰山呢?” 聂云飞皱眉道:“晚辈有难言之隐,冒充神医梅子和来到血旗门,目的在于打听一处叫‘留春谷’的地方。” 那怪人笑道:“这比我老头子还怪,我老头子是看着血旗门霸占了泰山,心里不服,才在他的禁地中也霸占一块,你小子却是冒死进入血旗门,想打听一处地方,你小子怎么这么笨,随便向谁打听不是一样,何必一定要到血旗门来打听?” 聂云飞叹道:“因为除了血旗门主之外,再没有人知道。” 那怪人皱眉道:“这倒难了,你找那地方做什么呢?” 聂云飞不假忖思地道:“找我的母亲,查我的身世。” 那怪人一拍前额,叫道:“我老头子又不懂了,简直叫你搞昏了头啦……” 踱了两步,又道:“别谈这些了,再谈下去我老头子又要发疯了,小子,大约咱们有缘,我不要你死了,你回去吧!” 聂云飞道:“老前辈要我回哪里去?” 那怪人道:“你不是要向血旗门主问路么,当然你是回血旗门了!” 聂云飞摇摇头道:“晚辈的计划已经失败,是不能回去的了,因为回去后,只有死路一条。” 那怪人叹口气道:“那么你想怎样呢?……” 声调微顿,又兴奋的道:“要不你就住在我这里吧,血旗门里没有人敢来,这里安全得很。” 聂云飞道:“老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但这并非长久之计,晚辈还是要设法去找寻生母下落,探究我的身世。” 那怪人点点头道:“你要是真住在我这里,我也养不起你,我老头子占错了地方,这一带一点吃的东西也没有。” 聂云飞道:“晚辈不敢打扰前辈,就此别过了,……” 深深一揖,又道:“前辈珍重,最好少喝些酒。” 说话之间,迈步向前走去。 那怪人横身拦到他的面前道:“你说什么,为什么叫我少喝些酒?” 声调之中却有些嘶哑。 聂云飞困惑的投注了他一眼,道:“晚辈是好意,因为多饮伤身……” 那怪人忽然流出了两行泪来,哽咽不已。 聂云飞惊道:“前辈怎么……哭了?” 那怪人指着泪渍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好像我心里难过……不是难过,是你小子的话叫我动心,我老头子多少年没听过有人劝我少喝酒了!” 聂云飞又不禁心头惨然,喟然一叹,道:“再见了!” 挪动身形,又欲走去。 那怪人却又拦住去路,叫道:“小子,你这样不行。” 聂云飞一怔道:“前辈还有什么指示?” 那怪人道:“泰山之中到处都是血旗门的势力,除了我老头子又臭又硬,他们不敢招惹以外,别人谁都得倒霉,你的本领不够大,遇到他们就是麻烦……” 聂云飞慨然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多谢前辈关心!” 那怪人摇摇头道:“咱们算是有缘,我老头子可以帮你。” 聂云飞皱眉道:“前辈是想……送晚辈离开泰山么?” 那怪人又摇摇头道:“我传你一些武功。” 聂云飞苦笑道:“这只怕晚辈惟有心领了!” 那怪人一怔道:“为什么,你不想学吗?” 聂云飞道:“习学武功,非有数年时光不会有成,晚辈对自己身世之谜急待探求,一时也安不下心来,如何有这份充裕的时间。” 那怪人沉凝地道:“这也没有关系,只需三天时光,你就可学成一身奇功,就算血旗门主,也得怕你三分!” 聂云飞讶然道:“真的?” 那怪人嘻嘻笑道:“自然是真的,不过,我老头子只是传你一些功诀技法,你慢慢去揣摩体会,你这样聪明,一定很快的就能运用!” 不管聂云飞同意与否,拉着他向前跑去。 那怪人手劲奇大,像一把铁钳一般,使聂云飞身不由主,足不点地的随着他一路跑去。 那怪人并不是跑向茅舍,却是向一旁的山壁之前跑去。 及至跑到山壁之下,聂云飞方才看出来,原来那山壁上有一个天然的洞穴,约有丈许见方,但隐在一簇树木之后,如不注意却不易看得出来。 那怪人拉着聂云飞欣然入内,只见洞中十分干燥宽大,但却空无一物,连长桌椅也没有。 同时,那洞穴似是与山腹相通,隐隐听得到铮铮琮琮的流泉之声,想是另有通路,因为洞口并不见有水流出。 聂云飞正感困惑之际,只见那怪人松开五指,就地跌坐了下去,道:“来,坐下。” 聂云飞只好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那怪人立刻由怀中掏出一个黄绫小包,慎重的打了开来。 由于年代的久远,那黄绫有的地方变成了灰色,有的地方变成了白色,打开之后却有一本薄薄的羊皮簿子露了出来。 那怪人嘻嘻一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聂云飞道:“晚辈猜不出来。” 那怪人用手按在羊皮簿子上,却双目微瞑,笑道:“亘古以来,虽然武林中人才辈出,百家争雄,但真正大有成的只有两位奇人,这两人一位是喘离子’,一位是‘恨世姐’……” 他说得沉重庄重,疯癫之态完全消失。 聂云飞插口道:“老前辈见闻渊博,一定是位稀世奇人!” 那怪人叹喟一声,又道:“浩离子与恨世妪究竟叫什么名字,后世并无所传,因为他们已经都是五百年前的人了! 他们两人是一男一女,据说年青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哀艳缠绵的故事,但后来却不知为了何故,两人有如仇人一般东西分离,不再晤面。 而后,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就这样孤独一生,不知所终。 但他们两人晚年致力武学,每人留下了一部奇书,浩离子留下的名为‘玄天秘笈’,恨世妪留下的名为‘龙华宝录’……” “龙华宝录……” 聂云飞吃惊的叫道:“您老人家没有记错么?” 那怪人嘻嘻一笑道:“我老头子怎会记错,武林第一家就是靠它起家,龙华宝录共有上下二卷,武学登峰造极,但毕竟那是女人研创出来的东西,比浩离子的玄天秘笈还是差了些,及不上它……” 聂云飞半信半疑,目光却不由落到了那怪人右手所压的羊皮簿子之上。 那怪人得意地道:“小子,现在你该想得到了,这就是‘玄天秘笈’!” “啊!……” 聂云飞惊呼一声,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怪人笑吟吟地道:“拿去吧,就在这里背熟,然后再交给我!” 聂云飞讷讷的道:“前辈是说这‘玄天秘笈’上的武学还较‘龙华宝录’为高,是么?” 那怪人颔首道:“一点不错,总是高着一些。” 聂云飞沉凝地道:“这样厚赐,晚辈怎敢领受。” 说着话,又把那羊皮簿子推到了那怪人面前。 那怪人大感意外地道:“你小子这是怎么了?” 聂云飞正容道:“晚辈不劳而获,实在太不应该。” 那怪人转目一笑,道:“原来如此,我老头子倒有一个办法,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聂云飞忙道:“请前辈指教。” 那怪人道:“第一、你须拜我为师,第二。成功之后,你要为我老头子办一件事!” 聂云飞心念疾转,暗忖:自己虽是聂家之后,但身世未明之前,却不能如此肯定,何况,自小虽然跟聂华天学过一些武技,但普普通通,不能算家传之学,就算自己拜这怪人为师,也不算什么悖逆之事。 当下情不自禁的双膝一屈,道:“师父在上,受弟子大礼参拜。” 怪人呵呵大笑,似是心满意足。 聂云飞端端正正地拜了四拜,方才爬起身来。 那怪人忖思了一下,道:“你我既已成为师徒,我老头子的名字,似乎应该告诉你!” 聂云飞凝重地道:“弟子自然应该知道师父的名讳。” 怪人苦笑一声,道:“为师当年好像叫皇甫文,但这名字已经多年不用,你记下来就是了!” 聂云飞忙道:“弟子遵命。” 皇甫文兴高采烈地站起身子,道:“你用功读书,为师要去睡一会儿了。” 聂云飞忙道:“师父请便。” 目注皇甫文走出洞去,聂云飞不禁有一种倘恍如梦的感觉! 他悄悄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口中咬了一下,只觉痛楚异常,分明不是做梦,但眼前的事却又是这样的离奇难信。 他不愿再胡思乱想下去,于是收束起精神,贯注到双手所捧的羊皮簿子之上。 只见那羊皮簿子的第一页上,写着四个篆字,正是“玄天秘笈”,下面另有一行草书是:“浩离子手着。” 聂云飞怀着激动的心情翻阅下去,登时就被吸去了心神。 原来,那羊皮簿子虽薄,但却无所不包,举凡一切坐息吐纳,养元练气之法,与掌指拳脚刀剑兵刃技法,以及阴阳五行,几乎应有尽有。 但其中的字句却是极为简略,有的甚至有些艰涩难解,聂云飞像人迷一般,一字一句的精读下去。 他不知时间过去了多少,但那本羊皮簿子上所载的每一字句,却完全印入了脑海之中。 等到他完全背得滚瓜烂熟之后,方才收起书本,站起身来。 此刻他方才发觉洞中黑暗异常,想必正当深夜之中,洞中并没有皇甫文的踪影,大约他在茅舍中沉沉熟睡,聂云飞缓缓踱了一阵,一种难以抵抗的饥饿之感,忽然向他袭来- 第八章 从容却敌出重围 原来,他在洞中已度过了两天两夜,只不过因为他专注于“玄天秘笈”之中,不曾察觉,一旦把精神移开,立刻就有了难耐的饥饿之感。 他踱到洞口之前,只见茅舍中一片黑沉,心想皇甫文必定正在熟睡,若是此刻去把他吵醒,讨要吃的东西,未免太不合理,只好缩回脚步,又向洞中走去。 那铮铮琮琮的水声,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心想:就算没有吃的东西,喝上两口泉水也好。 心念一转,立刻向山洞深处走去。 只见愈向内走愈加低矮,但一片山泉却已近在眼前。 聂云飞俯下身子,向前凑了过去,只见那山泉是由一条孔道上流了下来,而后在洞中汇成一片水洼,却又向洞后的小沟中流去。 泉水清冽,聂云飞用手捧着喝了几口,只觉人腹清凉,使他的精神更加清醒,但清水难解饿火,反而越喝越饿了起来。 陡然 一阵清香之味直冲入鼻,使他不禁馋涎欲滴,定神看时,原来,那泉水孔道之中竟冲来了一片浮萍般的东西,上面霍然有一颗指头大小的红色果实。 聂云飞忖道:“好香的果子!” 待那浮萍般的野果飘到面前之时,一伸手将它捞了上来。 他饥饿难耐之际,虽是一颗如此小的果实,也引起他无比强烈的食欲,当下不假村思,把那颗小小的果摘了下来,塞入口中吃了下去! 那果实虽小,但却香气袭来,一经吃下,满腹香甜,难耐的饥火竟然因而大见消退,聂云飞心中大异,见那几瓣嫩叶清翠可爱,不由也一并吃了下去,只余下几株粗根,随手抛到地上。 于是,他又坐在泉水之旁默默背诵“玄天秘笈”。 陡然 聂云飞吃了一惊! 原来,他丹田之中忽然激生了一股热浪。 那股热浪由弱而强,有如黄河溃堤一般,汹涌翻腾,使他浑身烧灼,痛苦难耐,惊惶之中,他只有一个意念,那颗果子必是含有剧毒之物,如今不幸中了毒了。 那股热浪一发不可遏止,最后竟循经走脉,上冲生死玄关,下闯任督二脉,聂云飞满头大汗,忍不住惊叫出声。 随之轰的一声,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百年那样长,又仿佛只在眨眼之间,他又缓缓的苏醒了过来。 他喘吁了一阵,只觉痛苦已极。 试着睁开双眼,只见恩师皇甫文正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一见他醒了过来,立刻嘻嘻一笑,道:“小子,你是怎么了,可吓煞为师了!” 聂云飞忙道:“多谢恩师救了我!” 皇甫文皱皱眉,道:“为师并没救你什么,其实你根本没什么嘛!” 聂云飞猛然坐了起来,道:“弟子已经中了毒了,方才就是毒素发作,现在大约是毒素侵入骨髓,暂时平静下来!” 皇甫文摇头道:“这不大可能吧,你满面红光,神清气爽,那里有半点中毒之象?” 聂云飞困惑地道:“但弟子确然吃了一枚毒果!” 皇甫文惑然问道:“什么毒果?” 聂云飞面色一红,道:“弟子把‘玄天秘笈’读熟之后忽然肚腹饥饿了起来,想找些东西充饥,才走到这水洼之旁。” 皇甫文接口道:“这也难怪,你已经两天没吃东面,难怪要饿坏了!” “两天?” 聂云飞讶然道:“弟子记得不过半天时光,怎会过了两天?” 皇甫文笑道:“那是因为你专心用功,才忽略了时光!”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这倒是怪为师疏忽,其实为师曾经来过多次,因见你专心在‘玄天秘笈’之上,才没有打扰你!” 聂云飞叹口气道:“弟子在水边喝了几口泉水,仍然觉得饥饿,忽见水中飘来了一枚野果,弟子一时贪吃,就把它吃了下去,想不到却因此中毒!” 皇甫文皱眉道:“为师仍然看不出你有中毒之状,你吃的是枚什么样的果子?” 聂云飞道:“状如浮萍,有一颗指头大小的果实。” 皇甫文双目微瞑,喃喃的重复着道:“状如浮萍,有一颗指头大小的果实。” 蓦而激动地投注了他一眼,又道:“那果子什么颜色?” 聂云飞忙道“赤红如火,而且清香扑鼻,要不然弟子也不会吃它!” 皇甫文急道:“你都吃下去了,连叶子也吃了?” 聂云飞怔怔地道:“弟子确把叶子也吃了,只有……只有一条根还在。” 说着目光四转,把那丢掉的几条粗根又捡了起来。 皇甫文急忙伸手接过,凑在脸上细看。 只见他面色瞬间数变,最后却一跳老高,大叫道:“小子,你真好运气!” 聂云飞愕然道:“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皇甫文叫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聂云飞试探着道:“难道那是无毒的么?” 皇甫文大笑道:“岂止无毒,那是‘万年萍实’!” 聂云飞讶然道:“真的?” 皇甫文沉凝地道:“自然是真的,‘万年萍实’不亚于地极参果,服之延年益寿,功力可以平空增添十倍。” 声调一沉,道:“你快些运功试试!” 聂云飞果然依言瞑目调息,只觉热浪滚滚,果然功力大增,当下却有些沉重地流泪,嗫嚅道:“弟子做错了一件事。” 皇甫文讶然道:“这是稀世难逢的际遇,你做错了什么?” 聂云飞认真地道:“弟子应该留给师父服用,不该把它吃掉!” 皇甫文两眼直直地望着他,道:“徒儿,有你这句话也就很够了,其实,这是冥冥中早就注定了的,应该归你的就是你的,一点也勉强不得!”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如果你真的留它给我,我吃了也许会中毒而死!” 聂云飞沉凝地道:“但弟子总觉得于心难安。” 皇甫文摇摇头,道:“现在别说这些了,那‘玄天秘笈’你都读熟了么?” 聂云飞忙道:“弟子都已记牢了!” 皇甫文慨然道:“慢慢习练,必有大成,加上有这‘万年萍实’的助力,不须多久,你就可以成为当世纵横无敌的高手了!” 说罢喟然一叹,又道:“只可恨为师资质太差,虽然半辈子都消磨在这部奇书之上,但真正领会到的却并不太多。” 聂云飞已经双手把那本“玄天秘笈”递了过去,道:“请师父收回吧!” 皇甫文接到手中,略一顾视,却双手一合一搓,只”见那部“玄天秘笈”登时冒出一股青烟,化成了灰烬。 聂云飞讶然道:“师父怎么把它毁了?” 皇甫文一笑说:“为师所以把它留到现在,只不过想找一个传人,如今你我都已可背得滚瓜烂熟,还留着何用。” 聂云飞颔首道:“师傅说得是。” 皇甫文望望外面天色,只见已是黎明时光,又低吁一声,道:“你走吧!” 聂云飞皱眉道:“弟子本应终身随侍,但,……” 皇甫文沙哑地一笑,道:“不用再说下去,我不会怪你,你的事情多着呢,又何必为我这老不死的耽搁,快些去吧!” 聂云飞道:“弟子随时随地,都会来看望恩师。” 皇甫文笑道:“凭我这几根老骨头,还没有人敢来欺负,你尽管放心!” 聂云飞颔首应是,但却站着未走。 皇甫文咦了一声,道:“小子,你还在这里穷泡个什么劲?” 聂云飞忙道:“师父曾说过要弟子去办一件事情,还没有吩咐弟子。” 皇甫文哦了一声,面色立刻阴沉起来。 聂云飞不敢多言,只有站在一旁发怔。 良久,良久,皇甫文陡然幽沉地一叹,道:“算了吧!这件事不办也罢!” 聂云飞不明就里,只好轻轻答道:“是。” 然后跪下地去一连拜了四拜,道:“思师保重,弟子告辞了!” 徐徐站起身来,意欲走去。 皇甫文忽然又颤声叫道:“慢着!” 聂云飞连忙应了一声,又收步停了下来。 皇甫文招皱的脸上浮起了一层激动之色,慢腾腾地道:“那件事你还是替我去办一办吧!” 聂云飞忙道:“请师父吩咐,弟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皇甫文凄然一笑,道:“事情倒没有这样严重,其实也并不如何急迫,只要你何时有暇,顺便去一趟巫山神女峰!” 话锋一收,又停了下来。 聂云飞试探着道:“到神女峰去,是……” 皇甫文终于低沉地道:“去找一座碧云庵访却尘师太!” 聂云飞道:“找到她之后呢?” 皇甫文缓缓踱了几步,道:“找到之后,就说我皇甫文致意问候。” 聂云飞惑然地问道:“就是说这么一句话么?” 皇甫文道:“不错,只这一句话就够了……,你去吧!” 不管聂云飞走了与否,却自己先行返身向茅舍中奔去。 聂云飞怀着激动的心情,等皇甫文进入茅舍之后,方才喟叹一声,飞身向峡谷之外驰去。 由皇甫文激动的神情中,他多少猜出了一些大概。因此,他心情也更加沉重了起来,同时,他知道恩师皇甫文并不疯癫,只要是谈到正事,他都有条有理,只有在无所谓的谈笑中,他才会有佯狂玩世之态。 他暗暗打定主意,自己身世问题暂时抛开,还是先去一趟巫山神女峰去拜访一下那位却尘师太。 忖念之间,已到枫林边沿。 另一个意念又泛上心头,玉面罗刹尚被困在血旗门中,不管怎样,自己也该把她救出来才对。 当下不再迟疑,认定方向,径向血旗门大寨扑去。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他虽不过仅仅过了两日时光,但因习成了玄天秘笈,服食了万年萍实,与两日之前不啻天壤之别,一经展开提纵身法,有如一道闪光一般,未几便到达血旗门大寨之前。 他伪装梅子和的面具已经撕去,由于未服变声之药,声调也已恢复了先前的本音,但他却在面部蒙上了一幅青纱。 血旗门大寨之前,已换了另一个头目带领守卫,聂云飞的出现,自然使他大吃一惊,当下立刻拦了上来,道:“什么人?” 聂云飞一笑道:“在下系贵门接待堂堂主铁肩秀士般行运旧识,今天特地看他来了!” 那头目皱眉道:“阁下尊姓大名,找接待堂主为了何事?” 聂云飞朗然道:“在下姓云名飞,欲找你们接待堂主叙叙旧交。” 那头目对他颇滋疑念,略一踌躇道:“先请阁下将面纱取下。” 聂云飞哼一声,道:“为什么?” 那头目道:“门主曾有禁令,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聂云飞哼道:“在下不是血旗门之人,自可不受这禁令约束。” 那头目冷笑道:“这禁令正是敝门主针对来客而下!” 聂云飞忽然由怀中拿出三夫人所付的令牌来,喝道:“有这令牌在身也不行么?” 那头目讶然惊叫道:“是……是三夫人的令牌,你……你……” 聂云飞叱道:“别问是谁的令牌,只问这令牌管不管用?” 那头目阴鸷地一笑,道:“这令牌两天之前管用,但现在却不管用了……,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这叫飞蛾扑火!” 聂云飞心知已闯出了纰漏,但仍不在意地哼道:“你胡说什么?” 那头目霍然拔出佩剑,叱道:“大约是你杀害了神医梅子和,抢了他的令牌!小子,你胆量实在不小,简直没把血旗门放在眼中。” 聂云飞咬牙道:“我确实没把血旗门放在眼中!” 此刻十数名血旗门人已经围了上来,十余支长剑分由四面递了上来。 聂云飞功力遽增数倍,加之又把“玄天秘笈”悟熟,那里还把这些血旗门的喽罗放在眼中,当下冷然一笑,道:“你们当真要打么?” 那头目阴阴一笑,道:“你还是乖乖束手就缚的好,血旗门中岂容你来撒野?” 聂云飞并不多言,双臂一振,双掌一旋,一股如山的掌力分向四周推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试验自己所学的神功,认真说来,他并没有多大的把握,但一击之下,奇迹忽生。 只见那十几名血旗门徒包括那头目在内,俱皆像落叶飞絮一般,分向四外摔了出去! 聂云飞略了呆怔,仰天爆出一声长笑,大步向寨中闯去。 血旗门中登时锣鼓齐响,发出了从未有过的警讯。 聂云飞也不禁暗暗佩服,这血旗门果然不同凡响,顷刻之间,就有二十几名高手分由四方扑到,将他围了起来。 只见一个颔下留着一抹山羊胡子的老者哈哈一笑,道:“尊驾手持三夫人今牌,恃强力闯大寨,这份勇气谋略,实在惊人,但不知此来有何贵干?” 聂云飞哼道:“你是血旗门中的什么人?” 那老者从容一笑,道:“老夫公孙季,蒙门主垂青,擢为左护法之职。” 聂云飞冷笑道:“左护法,这位置不算低了,你们门主不在,你大约能够做得了主囗!” 公孙季傲然一笑,道:“实不相瞒,老朽受门主重托,代摄大位。” 聂云飞道:“那更好了,在下只有一件小事相烦!” 公孙季阴阴一笑,道:“阁下身手不弱,武技惊人,敝门主若在,必会倒履相迎!” 聂云飞道:“那倒不敢当。” 公孙季道:“不知阁下有什么事情,需要老朽效劳?” 聂云飞道:“那位神医梅子和的夫人可还在此?” 公孙季赔笑道:“在,实不相瞒,她夫君梅子和失踪两日以来,她都在以泪洗面,不知阁下找她有什么事?” 聂云飞忖思着道:“只有一句话问她,可否请她出来一见?” 公孙季忙道:“自然可以,就请阁下先入客厅待茶,本座立刻派人去请!” 聂云飞摇摇头,道:“不便叨扰,在下就此处相候!” 公孙季目光转动,笑道:“阁下手持梅子和的令牌,想必一定知道他的下落了,不知阁下是否可以告诉本座?” 聂云飞摇摇头,道:“不行,只好等他夫人到来之后再说。” 公孙季目光四转,一面向属下众人暗暗示意,一面笑道:“也好……快些去请梅夫人来!” 数名血旗门人立刻应声而去。 聂云飞心中有数,公孙季是在暗暗调兵遣将,他既是门主不在时的代摄权位之人,自然不能使血旗门坍这个台,眼下对自己应付,无非是先稳住自己,等他所有的属下高手将自己完全包围之后再行下手。 但他凛然不惧,负手而立,静静等待。 不久,只见改装成梅子和夫人的玉面罗刹双目中闪烁着困惑惊诧之情,在两名血旗门人扶持下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聂云飞心中明白,他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只见左护法公孙季呵呵一笑,道:“梅夫人到了,不知阁下有什么话要说?” 聂云飞冷然一笑,望着惊骇困惑的玉面罗刹,道:“梅夫人还记得在下么?” 他说话的声音完全是他自己的声音,玉面罗刹不由愕然一怔,讷讷地道:“你……你是谁??” 聂云飞笑道:“在下姓云名飞,大约梅夫人还不至忘却吧!” 玉面罗刹自然知道他就是聂云飞,但却惊骇得不能成声,只有呐呐不清的叫道: “你……你……” 你了半天,却仍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聂云飞爽朗的一笑,道:“梅夫人不必惊慌,在下此来无非是接梅夫人去与梅大夫相会!” 公孙季插口道:“梅大夫在哪里?” 聂云飞冷笑道:“这话只有在下与梅夫人说,尊驾最好少问。” 玉面罗刹长叹一声,厉叫道:“云飞小子,你自己找死,为什么还要搭上老身!” 公孙季等不由俱皆为之一怔。 聂云飞不愠不火地道:“你在血旗门中迟早也是一死,在下救你出去,也许是惟一的出路。” 玉面罗刹咬牙道:“你少做梦,我死了变鬼也要跟你算账。” 公孙季呵呵一笑,道:“本座倒被你们搅糊涂了,这究竟算是怎么回事?” 聂云飞向玉面罗刹走了过去,道:“眼下之局,只好一走了之,那件事……” 语声微微一顿,道:“改期再办吧!” 伸手一搭,拉住了玉面罗刹的右臂。 玉面罗刹厉叱道:“你自己想死尽管去死,为什么定要拉我!” 显然她对血旗门畏惧甚深,知道绝对无法网得出去。 四外站满了血旗门中之人,大多是胸前佩有两颗骷髅的中年以上之人,显然所有高手都经调来。 聂云飞冷然一笑,道:“梅夫人,如果你仍然迟疑不决,在下只好用强了!” 玉面罗刹只觉聂云飞手劲奇大,捏得她半身酸麻,向前轻轻一带,情不自禁的出去了三步之远。 聂云飞功力如何,玉面罗刹是十分清楚的,当下不由为之一怔。 四面的血旗门人虽然完成包围,剑拔弩张,但却个个神定气闲,在公孙季未曾下令之前,没有一人妄动。 公孙季冷冷一笑,道:“云朋友一定要走么?” 聂云飞朗然道:“在下决定之事,从不变更。” 公孙季倏地沉下脸来,道:“云朋友既已来到本门之中,客厅未入,盏茶未吃,等敝门主回来之后,岂不要怪罪本座不会招待客人?” 聂云飞冷笑道:“依你说该怎么样?” 公孙季道:“奉劝云朋友不要这样粗鲁,最好陪本座客厅一坐,仔细谈上一谈,不论什么事情都容易解决!” 聂云飞哼道:“若是在下不肯呢?” 公孙季道:“那么,只有一个办法。” 声调一沉,指指四外道:“这些都是本门高手,就算是在武林之中,也都算得上一号人物,把云朋友强行留下来,大约还不是难事!” 聂云飞哼道:“在下也有一句话说,尊驾最好仔细考虑考虑,兔得贵门主回来之时,你更加交不了差。” 公孙季道:“云朋友请讲!” 聂云飞道:“避我者生,阻我者死!” 公孙季勃然大怒,厉叱道:“好不识抬举的东西,给我拿下!” 一呼百喏,但见十余名血旗门高手,分由四面八方疾涌而至,长剑有如一片光海,发着嘶嘶刺耳的啸声飒然而至。 聂云飞亦不禁微微一惊,因为这种十数名高手围袭之事,毕竟还是初次遇到,当下急忙向玉面罗刹道:“随我冲!” 右掌疾扬,旋风般拍出数记掌力,迫得迎面的三名血旗门人踉跄而退,同时有人惨呼一声,似是已受重伤。 这情形尚是血旗门中从未遭遇之事,以十余名高手竟然拦不下一个年岁不大的对头,未免有些不可思议,何况他还扶持梅子和的夫人。 公孙季心悸之余,大喝一声,率众亲自攻了上去。 但聂云飞一招得手,信心大增,就趁当前的血旗门人一挫之际,拉着玉面罗刹飞身而起,两个起落间已经出去了七八丈远。 公孙季与所有的血旗门高手如影随形,疾风骤雨般扑攻而上,舍生忘死,紧缠不休。 但聂云飞神威凛人,右掌挥舞得风雨不透,掌力有如山崩海啸,一丈之内无人能立得住脚。 公孙季虽然与众人俱都拼出了全力,但聂云飞却有如一团可望而不可及的幻影一般,滚滚的驰出了血旗门大寨。 玉面罗刹在聂云飞挟持之下,有如一件包裹般被提了出来。 一经闯出大寨,聂云飞更不怠慢,身形连晃,有如光掣电掠,眨眼之间,已经出去了十多里路。 直到身后不再听到喊声,他方才微吁一声,停了下来。 玉面罗刹一跤坐在地上,双目紧闭,喘吁不已。 聂云飞笑笑道:“事情虽然没有办到,但咱们总算逃出了性命!” 玉面罗刹喃喃地道:“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聂云飞奇道:“怎么不是真的?” 玉面罗刹仍然叫道:“梦,一定是做梦。” 聂云飞笑道:“要到何时你才能梦醒呢?” 玉面罗刹双目一睁,困惑地道:“只手力战血旗门高手,从容闯出大寨,这是绝不可能之事。” 聂云飞淡淡道:“事实总是事实,不论你相信与否都没有关系!” 玉面罗刹奇道:“两天工夫,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成就。” 聂云飞道:“世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多着呢,这又算得了什么?” 玉面罗刹一下子跳了起来,道:“我自问经多见广,遇到的奇事不能算不多,可还没见过这样令人不可思议的事,你……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聂云飞道:“说来话长,这里似乎不是谈话之所。” 玉面罗刹颔首道:“好,咱们找个地方谈去。” 正当两人起身欲行之际,陡听一串脚步之声遥遥传来- 第九章 绝世风姿女 正当聂云飞与玉面罗刹上官倩云欲要觅地详谈,起身离去之际,忽听一串脚步声遥遥传了过来。 那串脚步声正向两人停留的方向走来,聂云飞目注玉面罗刹,悄声疾道:“有人来了,咱们且躲上一躲!” 说话之间,当先向一簇树丛之中掩了过去,玉面罗刹亦不怠慢,相继飞身而至,与聂云飞双双隐在那簇矮树之中。 只听脚步声缓缓而至,聂云飞悄悄看去,不由为之一怔。 他原认为来者必是血旗门人,殊料一看之下,却可以明显的看得出来,那绝不是血旗门中的人。 原来来者共有两人,当先而行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黄衣少女,身材纤长,肩插短剑,生得柳眉杏目,艳丽无双。 在她的身后是个年岁甚高的老者,但却精神婴烁,昂头阔步,颔下的一撮山羊胡子翘得老高,穿了一袭青衣,肩头斜插着长剑,顾盼之间,很有些自视不凡的样子。 但最值得注目的却是随在两人身边的一只金毛猱猱,只见它若是双足站立起来,比常人还要高些,双目炯炯发光,一看就知必是经过训练的一只神兽。 黄衣少女在聂云飞等匿身的树丛之前收住脚步,幽幽的吐了一口长气道:“泰山山势雄伟,但这里却显得有些柔弱,这些枯柳、黄叶、衰草、秃石,更使人觉得有些凄凉!……” 青衣老者苦笑一声道:“小姐,你快要变成诗人了!” 黄衣少女自嘲地一笑道:“诗人有什么不好,红叶寄情,飞燕传笺,不都是诗人的韵事么!……咦,好浓的雾!” 原来晨雾已起,果然越来越浓,顷刻之间,两丈以内已经景物难辨。 青衣老者附和着道:“是啊,好浓的雾,说不定要下雨了,……小姐已经游了一夜的山,现在该回城里客栈歇息歇息了吧!” 黄衣少女柳眉一蹙道:“你陪我出来,怎么老是扫我的兴,夜间游山有夜间游山的乐趣,早晨游山有早晨游山的好处,咱们又没事急着要办,”忙什么呢?” 青衣老者沉重地道:“但小姐的身体……你不能再这样糟蹋自己了,须知……” 倏地沉声一叹,住口不语。 黄衣少女咯咯一笑道:“说呀,你怎么不说了?……还是我替你说下去吧!我本来可以活到二十五岁,但这不分昼夜的折磨自己,就最多只能活到二十岁了,是么?” 青衣老者凄然叫道:“小姐……” 聂云飞与他们两人相距不过一丈,虽在浓雾之中,依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只见那黄衣少女十分瘦弱,脸上果有一层病容。 由她的谈话中加以印证,可知她定是患上了一种不治之绝症,推算她最多只能活到二十五岁。 聂云飞心头不由怦然而动,心想:这真是天炉红颜,这么一个艳丽绝伦,而又兰质慧心的女孩子,为什么要使她夭折? 只听那黄衣少女却又淡漠地一笑道:“人生百岁,难免一死,要我天天躺在病床上,多活上五年又有什么意思,只要由着我的性子,爱怎么玩就怎么玩,虽然只能再活上两年,我死也瞑目了青衣老者嘶声叫道:“小姐!……求您别再说下去了!” 黄衣少女笑道:“这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好吧!……咱们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说着果然就地而坐。 那青衣老者却迅快的塞了一幅油布,垫在黄衣少女身下。 那只金毛猱猱则围着黄衣少女身边转来转去,不时向她的肩头靠靠,吱吱的叫上两声,状至亲呢。 青衣老者则站在黄衣少女身旁五步之外,巍立不动。 聂云飞投注了身旁的玉面罗刹一眼,玉面罗刹也还报了他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因为这件事太巧了,两人只好继续在树丛中匿伏下去。 不久,只听黄衣少女忽道:“血旗门不是就在泰山之中么?” 青衣老者连忙应道:“不错,前面不远就是了!” 黄衣少女欣然道:“那好极了,咱们这就去!” 青衣老者大吃一惊道:“咱们去做什么?” 黄衣少女道:“自然是会会他们门主,印证印证武功了!” 青衣老者双手连摇道:“小姐,什么事我都依你,只有这件事是万万不行的。” 黄衣少女道:“为什么呢?” 青衣老者道:“血旗门眼下已是中原武林中的最大门派,有独霸武林的气势,咱们何必去惹那个麻烦?” 黄衣少女秀目一瞪道:“这么说,咱们是该怕他的了?” 青衣老者愕然一惊道:“不,不,自然不是怕他,而是……而是……” 黄衣少女道:“而是什么?怕事,怕麻烦,怕血旗门,你难道忘了咱们是漠北金星堡的人么?” 青衣老者凝重地道:“老奴不会忘,老奴也并不是怕,而是想使小姐玩得开心,不使小姐见那些猥琐庸俗之人,使小姐生气!” 黄衣少女一笑道:“你不顺着我,处处限制我,我才会生气。” 青衣老者叹口气道:“好吧,咱们去,小姐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黄衣少女噗哧一笑,道:“现在你叫我走,我也走不动了!” 娇躯一歪,竟压着伏在她身边的金毛猱猱身上睡了。 青衣老者又赶忙由身边衣包中取出一件黄缎斗篷,轻轻的技在黄衣少女身上。 聂云飞大为困惑,忍不住悄悄以传音之术,向玉面罗刹问道:“芳驾见闻广博,知道漠北金星堡么?” 玉面罗刹眨眨两眼,也以传音之术道:“常在江湖上走动,只要是有耳朵的人,大约没有人不知道。……” 聂云飞挤出一丝苦笑道:“这样说来,在下是没有耳朵的人了!” 玉面罗刹微微一笑道:“金星堡武功别具一格,以诡奇见长,曾经出过大名,幸而他们株守漠北,甚少进入中原,而且,他们似乎没有争雄武林之心,不曾在江湖中有过什么争端……” 微微一顿,又道:“那位任性的姑娘大约就是现在金星堡主黄伯扬的女儿,可惜她似乎得了什么绝症,活不久了。” 聂云飞道:“那老者呢?” 玉面罗刹道:“那老者说起来更怪,他本是江湖上很有名头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却跑到金星堡当起奴才来了,怪不得这些年来没再听人说过这老家伙的下落,我还以为他已经翘掉了呢!” 聂云飞道:“他叫什么呢?” 玉面罗刹道:“娄勿用,出名的万事通,虽然不见他向谁打听过消息,但天底下的事却好像没有一件能瞒得了他,这老家伙怪就怪在这里,除此之外,他还有一门本领,出名的三只手,只要他动了贪念,什么东西都会偷去!” 聂云飞也觉得十分稀奇,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付念之间,只见黄衣少女倏忽欠身,坐了起来。 娄勿用连忙凑上去道:“小姐,再歇一会儿,还早着呢!” 黄衣少女笑笑道:“够了,要是当真睡了,只怕要到天黑才醒呢!” 娄勿用忙道:“如依老奴说,还是回店里好好睡上一天,明天再来吧!” 黄衣少女摇摇头道:“你不必废话了,我决定了的事,绝不会因任何原因而有所改变,对了,那血旗门主叫什么名字呢?” 娄勿用皱眉道:“他自称神州一个,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 黄衣少女奇道:“这是为什么呢?” 娄勿用道:“据说血旗门主野心甚大,不在霸服天下,一统武林之后,不会宣布自己的真实姓名。” 黄衣少女淡然一笑,道:“神秘人物……” 声调一沉,又道:“别人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娄勿用苦笑道:“小姐,老奴知是知道,不过,小姐可别向外人去说……” 黄衣少女哼了一声道:“咱们来到中原也快三个月了,我接触过外人么?除了你以外,我向谁说过一句话?……” 娄勿用目光四外一转,道:“那血旗门主姓聂名胜天。” 黄衣少女噢了一声道:“这名字听起来很熟嘛!” 娄勿用低声道:“也许小姐听说过聂华天。” 黄衣少女忙道:“对了,是聂华天,他不是武林第一家的家主么?” 娄勿用叹口气道:“不错,但被他弟弟聂胜天赶出了中原,以血旗门取代了武林第一家的地位,而且……” 黄衣少女叫道:“老娄,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说话老是吞吞吐吐的?” 娄勿用又叹口气道:“好吧!我就仔细告诉小姐,那聂华天已经死了!” 黄衣少女道:“真可惜,兄弟阅墙,‘弟弟杀了哥哥!” 娄勿用摇摇头道:“那倒不是血旗门主干的。” 黄衣少女奇道:“那又是谁杀的呢?总不会是他自己死的吧!” 娄勿用道:“不错,聂华天正当壮年,练武之人寒暑不侵,总不会自己死掉,但听说是死在留春谷人的手中。” 黄衣少女大眼连眨道:“怎么又跑出一个留春谷来了?这留春谷又是什么地方?” 娄勿用叹道:“留春谷住着聂华天的夫人与他的姨妹,但实际情形,却实在无人知道,连老奴也说不清楚。” 黄衣少女叫道:“老娄,你真把我弄糊涂了,难道他的夫人与姨妹会杀他么?” 娄勿用颔首道:“这是一大武林疑案,目前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这桩疑案仍在发展之中,不久当会水落石出了!……” 微微一顿,又道:“当聂华天接任家主之后,未几聂家就发生了内讧,真正情形,敢说没有人能够知道,但聂家却就这样四分五裂,聂华天虽然继续当着武林第一家家主,但却成了个空壳子,他的弟弟聂胜天投奔了血旗门!” 黄衣少女接口道:“血旗门不是聂胜天创立的么?” 娄勿用摇摇头道:“血旗门早就有了,但那时不过是个极小的门派,聂胜天夺取了血旗门,一再扩大,不久就把聂华天逐出了中原。 至于留春谷,究竟有些什么奥秘,无人知道,在什么地方也是个谜,但据老奴所知,聂华天的夫人及姨妹却住在那里,大约是与聂胜天背叛他哥哥之时,同时离开的……” 黄衣少女道:“你还没说留春谷为什么要杀死聂华天呢?” 娄勿用道:“不单是杀死聂华天,而且要同时杀死聂华天父子,聂华天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儿子呢。……” 黄衣少女又颇感兴趣的插口道:“可是聂华天的夫人亲生的么?” 娄勿用皱皱眉道:“应该是亲生的吧,聂华天是个很正直拘谨的人,并没有什么风流传闻,自然是他夫人所出了!” 黄衣少女道:“这就不对了,聂夫人为何要杀她的丈夫和儿子呢?” 娄勿用道:“这点老奴就不知道了,然而事实确是如此,……” 黄衣少女叫道:“这绝不会是事实,虎毒尚且不食子,那聂夫人不要说是人,就算是一只老虎,也不会要杀她的丈夫与儿子!……” 聂云飞一旁听得不由心头大震! 但他心中却暗暗忖道:你又怎知道聂华天的为人?他之所以落得这副下场,是因为他自私刻毒,他不顾发妻生死,不念手足之情,那娄勿用还说他是个正直拘谨之人,岂不可笑? 忖念之间,只听娄勿用笑笑道:“小姐,咱们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何必这样认真?” 黄衣少女道:“不,我就喜欢寻根问底,留春谷你当真不知道在哪里么?” 娄勿用认真地道:“老奴实在不知,虽然留春谷有不少人已经在江湖上猖撅,但他们也同样的不知留春谷在那里,只不过受几个神秘人物指挥而已。” 黄衣少女奇道:“这又是为什么呢?” 娄勿用道:“关于这一点,老奴倒可以推测出为什么来,大约是跟血旗门主用意相同,要等天下一统,取得武林霸权之后,才肯公开的让世人知道。……” 黄衣少女笑道:“这下子可热闹了,血旗门与留春谷都要争取武林霸权,这武林霸权究竟谁属呢?” 娄勿用道:“这就要看他们的神通了! 微微一顿,又接下去道:“除掉聂华天父子,是留春谷与血旗门共同的意愿,因为聂华天父子一除,武林第一家的正统继承之人就算断了根,而后便是留春谷与血旗门的明争暗斗,最后总有一方倒了下去,另一方就是真正取得武林霸权之人!” 黄衣少女道:“这世界真可怕,取得武林霸权又能怎样呢?” 娄勿用道:“是啊!小姐,咱们还是回家去吧!” 黄衣少女却答非所问地道:“留春谷如此神秘莫测,血旗门又如何与它相争呢?” 娄勿用道:“留春谷虽然没人知道它究在何处,但血旗门主却知道,而且他们暗中约地而搏,大约不止一次了!” 黄衣少女欣然道:“总算有人知道留春谷在哪里了!” 娄勿用叹口气道:“现在已是天下大乱,不但留春谷与血旗门明争暗斗愈来愈烈,天下四方的奇人隐士也纷纷出头,要干预中原武林之争了,这其中自然也有许多巨恶大奸,要混水摸鱼,从中取利! 黄衣少女道:“血旗门不是已经威镇九州,使天下群雄束手了么?” 娄勿用摇摇头道:“那只是表面上的看法,一般江湖上的普通门派,确然是被血旗门的威势所慑,但以天下之大,奇人高士不知凡几,他们对武林第一家敬多于畏,当聂华天在世之时,他们不便出头,但聂华天一死,情形就不同了……” 黄衣少女笑道:“这才有热闹好看呢!想不到我最后这两年生命之中能遇上这样有意思的事,将来死了也就不冤了……” 娄勿用悲声叫道:“小姐,您别再……” 黄衣少女拦住他道:“好了,你再说下去吧!” 娄勿用皱皱眉道:“血旗门主本来去了塞外,要去查看他派出的一批人为何忽然没了下落,但中途接到急讯,已经匆匆的赶了回来,现在大约该已回到血旗门了……” 聂云飞与玉面罗刹不由俱皆听得一怔。 只听娄勿用继续说道:“有一件事老奴还没告诉小姐,那聂华天虽然被留春谷的人杀害了,但他的儿子却逃了出来,目前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或明或暗进入中原,就是要以扶保他的儿子做上武林第一家第三代家主为名,而与血旗门为敌!” 黄衣少女道:“这些事都有意思极了,但我还是对留春谷特别感到兴趣,老娄,你知道为什么叫做留春谷的理由么?” 娄勿用道:“听说留春谷中有四时不谢之花,四季如春,而且,住在里面的人可以永葆青春,不会衰老!” 黄衣少女哧地一笑道:“胡说,世间那有这种地方?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住在里面的人都像神仙一样,那里还会有争霸武林之念?” 娄勿用两手一摊道:“反正没有人去过,究竟留春谷中是个什么样子,谁也说不上来!” 黄衣少女淡淡地一笑道:“那就由咱们来解开这个谜吧!” 娄勿用大吃一惊道:“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衣少女道:“我说的已经很明显了,那血旗门主不是回来了么?咱们这就去拜访他,同明他留春谷的所在,咱们再去留春谷!” 娄勿用长长叹口气道:“小姐,你简直疯了!” 黄衣少女两眼一瞪道:“我真的疯了么?” 娄勿用震了一震道:“小姐没疯,但这件事要是真的去做,那……简直不大可能!” 黄衣少女凝重地道:“我也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也许要有很多的波折和困难,但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如果做起来一帆风顺,还有什么意思呢?” 娄勿用又叹口气道:“小姐,您的脾气真怪!” 黄衣少女道:“你同意了么?” 娄勿用认真地摇摇头道:“不,老奴不能同意,别的事我都能顺着小姐,只有这件事,绝对不行。” 黄衣少女面孔一板道:“如果我坚持要这样做呢?” 娄勿用沉忖着道:“那么老奴只好用飞羽传书向堡主请示了!” 黄衣少女忽又哧地一笑道:“老娄,你不觉得为这一点事去扰我爹爹,未免小题大做么?” 娄勿用沉凝地道:“这不是小事,小姐是成心去惹乱子,老奴担待不起,如不先禀报堡主,事后少不得要受堡主责备。” 黄衣少女幽幽一叹道:“老娄,你知道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么?” 娄勿用凄然道:“小姐要保重!” 黄衣少女道:“可是现在我有个可以活下去的机会,你却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地拦着我!” 娄勿用茫然叫道:“小姐,你说什么?老奴老奴……怎会……” 黄衣少女道:“方才你不是说过么?留春谷中有四时不谢之花,住在里面的人可以永葆青春,说不定也许有可以治我的绝症的药物!” 娄勿用道:“这只是传说,小姐比老奴更清楚,这……不大可能!” 黄衣少女道:“可是也难说,反正这是一分希望!” 娄勿用呐呐的道:“不错,为了小姐的病,是该想法去一趟留春谷,但……” 黄衣少女笑笑道:“别多想了,咱们说做便做,万一遇上解决不了的困难,咱们再向爹爹飞书求援也还不迟!” 娄勿用忖思着道:“好吧!小姐,反正我说不过您!” 黄衣少女欣然而起道:“这样说来,你是答应了?” 娄勿用道:“小姐决定了的事,老奴不答应也是不行。” 黄衣少女哧地一笑道:“你总算想通了,咱们走吧!” 迈动莲步,当先姗姗而行,娄勿用长吁一声,随后跟了上去。 直待两人背影去远,聂云飞与玉面罗刹方才由树丛中钻出来,聂云飞目注玉面罗刹道: “方才芳驾大约都听清楚了,那娄勿用说的不会有假吧!” 玉面罗刹一笑道:“自然不会有假,想不到咱们有了伴儿了!……” 目光一转,又接下去道:“现在不少武林豪士要助你登上武林第一家家主的大位,你觉得如何?” 聂云飞摇摇头道:“我不希罕,首先,我要查明我的身世,把聂家十多年前的事弄个清楚,如果真要重振武林第一家的雄风,也要凭我个人的力量,绝不借助他人!” 玉面罗刹竖起大拇指道:“有志气,不过,你不找他们,他们会找你,除非……” 聂云飞皱眉道:“这倒是个恼人的问题,你说除非怎样?” 玉面罗刹道:“除非你改头换面,不用你的名字,否则你永远脱不了麻烦!” 聂云飞苦笑道:“神医梅子和的身份不能用了,又该怎么办呢?” 玉面罗刹沉吟着道:“我倒有一个主意,你……可以用玉面太极申公楚的名字,我这里也有现成的衣履面具!” 聂云飞道:“这玉面申公楚又是什么人?” 玉面罗刹一笑道:“就是我的丈夫。” 聂云飞神色一正道:“不行,这样不好,任何人我都可以冒充,但却绝不能冒充你的丈夫!” 玉面罗刹哼了一声,忽然由包裹中另外取出一付面具,道:“那就戴上这副,随你去冒充谁吧!” 自己却三扯两扯,把伪装梅子和夫人的面具尽皆除去;恢复了她本来的面目。 聂云飞缓缓穿戴了起来,顿时变成了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 玉面罗刹一笑道:“现在你算什么人呢?” 聂云飞笑笑说:“萍飘客申不明!” 玉面罗刹笑道:“申不明,大约是身世不明吧!” 聂云飞颔首道:“不错,首先要查明我的身世,所以叫做申不明。” 玉面罗刹道:“对了,你武功平空大进,还没说说是怎么回事,我玉面罗刹知道的奇闻怪事不算不多,但像你这种怪事,却还是第一次碰到!” 聂云飞道:“这是我的幸运,虽然只有两天多的时间,但我认了一位师父,习成了一身武功,而且还服食了一颗万年萍实!……” 玉面罗刹讶然道:“就在血旗门之内?” 聂云飞摇摇头道:“我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不能说得更详细了!” 玉面罗刹虽不肯相信,但聂云飞武功大进,将血旗门中的一流高手,打得屁滚尿流,则又是铁的事实。 但她并没有追问下去,却忖思着道:“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呢?也直接去找那血旗门主?” 聂云飞道:“我本来想要先去一趟巫山,但方才那位金星堡的姑娘激起了我的家性,说不得要去一见血旗门主!” 玉面罗刹道:“咱们是明访还是暗去?” 聂云飞忖思着道:“那位金星堡的姑娘大约是明访,依芳驾看来,她会遇到什么样的对待?” 玉面罗刹道:“血旗门主志霸江湖,软硬兼施,“方面要消除反对他的敌人,一方面也要拉拢能为他效力之人,金星堡是武林中鼎鼎有名之处,他们一定会受到礼遇,但那位姑娘若真的提出她的问题,向血旗门主问留春谷所在,却一定会碰个钉子!”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道:“那么咱们就夜间暗去!” 玉面罗刹欣然道:“这样最好,以你现在的武功,带我暗入血旗门,大约不是难事吧!” 聂云飞笑道:“凡事都有两个可能,咱们今夜暗闯血旗门,也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成功,一个是出丑!” 玉面罗刹道:“我知道,我尝过不少出丑失败的滋味,现在多加上一次,也算不了什么!” 口中虽如此说,但眉宇间却浮起了一层神秘的笑意。 聂云飞目光转动,长身而起道:“现在咱们可以先到泰安城中走走,用足酒饭,养足精神,准备夜间再闯一趟血旗门了!” 玉面罗刹颔首而起,两人一前一后,飞步向山下驰去! ※※※※※ 初更甫过,血旗门大寨外飘到了两条黑影。 那两人正是聂云飞与玉面罗刹,在聂云飞超绝的轻功之下,已经一连飞越过十数道桩卡,不曾被人发觉。 现在,他们距血旗门大寨已经只有一箭之遥了。 血旗门大寨依山而建,由低而高,遥遥望去,可以望到大寨深处,此刻灯火初上,但见光华闪烁,有如一片繁星。 大寨雉谍之上,可见许多执载仗剑的血旗门人穿梭来往,把守森严。 玉面罗刹悄声道:“血旗门起码加了一半戒备之人,情势当真紧张起来了!” 聂云飞忖思着道:“不知那位金星堡的姑娘怎样了?” 玉面罗刹道:“这也难讲,如非为友,便是为敌,但那位姑娘若想问出留春谷究在何处,却是梦想!” 聂云飞皱眉道:“以那位姑娘的脾气看来,只怕已经发生了不幸的事了!” 玉面罗刹微微一笑道:“你对她这么关心么?” 聂云飞面色微微一红道:“芳驾不要会错了意,须知在下并不……” 但另一件突发的变故,却把这件事错了开去,只见在他们左侧约五十丈距离之处突然升起了一道白影,直向大寨之中射去。 聂云飞与玉面罗刹不由为之一震。 他俩俱都看得十分清楚,那白影分明是一个夜行人,由那一射二十余丈的身法看来,必是一位武学造诣极深的顶尖高手。 大寨雉垛上把守之人虽多,但显然并没有人发觉已经有人闯入大寨之内。 玉面罗刹悄悄一伸舌头道:“怪事!” 聂云飞则淡淡地道:“这也没有什么奇怪,不过是一名夜行人进入血旗门而已!” 玉面罗刹喘了一口大气道:“不错,只不过是一名夜行人,但这人的武功之高,只怕足可惹起一场变乱,也许血旗门不能久存于世了!” 聂云飞凝重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如果血旗门当兴,自会飞黄腾达,如果血旗门该败,也许要找血旗门麻烦的并不止此一人!” 玉面罗刹目光转动,道:“咱们怎么办呢?是等到二更之后,还是现在设法进去?” 聂云飞道:“自然是现在就去,等什么呢?……” 声调一沉,道:“还是按咱们方才的办法,我助芳驾一臂之力……” 玉面罗刹急道:“但进入大寨,恐怕不像穿越桩卡那样方便!” 聂云飞淡然一笑道:“方才那人就是榜样,他能够做得到的,在下也能!” 当下双肩晃动,有如一缕青烟般向大寨之前掩去,玉面罗刹不敢怠慢,急步相随,相偕跟了上去。 当距大寨只有两丈左右距离时,聂云飞突然反身一把抓住玉面罗刹的右肩,悄声喝道: “起!” 玉面罗刹尚未来得及运功配合,只觉已被聂云飞有如鹰攫燕雀一般抓得离地而起,径向大寨中射去! 她不知道是否已被下面的守卫之人看到,但当身形一落时,却已到了一条树木夹峙的甬道之中。 玉面罗刹张口结舌,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忽见一名佩剑的血旗门人出现于雨路尽头。 那甬道并不甚长,大约只有五丈左右,聂云飞与王西罗刹身形甫落,犹自站在路中,那血旗门人虽是在无意之中,但也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他愕然一怔,立刻转头叫道:“这边有人!” 但当他转过头来之时,却又不禁一怔,原来方才的两条人影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另一名执戟的汉子急步跑了过来,道:“先问明是什么人,不要大惊小……” 但他怪字尚未说出,却停了下来,原来雨路之上空无所有,那名向他招呼的汉子则张着大嘴发怔。 执戟的汉子哼了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人呢?” 先前的汉子呐呐的道:“一转眼就不见了!” 那执戟的汉子也怔了一怔,但却立刻笑道:“大约你是听门主宣布了令谕之后过分紧张,再不就是遇见鬼了!” 先前那汉子摇摇头道:“我还不至于这样没用,咱们搜查一下!” 于是两人沿着雨路细细的搜查了一遍,自然,两人都没搜查到什么! 那执戟的汉子又摇摇头道:“如不是你遇见鬼,就是眼睛花了,咱们不能为这件事耽误时间,走吧!” 先前的汉子也摇摇头道:“真他娘的见鬼!” 口中在说,却随着那执戟的汉子一路走去。 等两人走出南路之后,一株榆树上却飘下了两人,正是聂云飞与玉面罗刹- 第十章 匪窟戏群魔 聂云飞目光一转,悄声道:“此处大约是大寨正中一带的地区,血旗门的核心地段在于后面,咱们必须向后面落。” 不待玉面罗刹答话,又伸手去抓她的肩头。 玉面罗刹急忙运功配合,与聂云飞有如幽灵鬼魅一般冲天而起,穿房越脊,径向后面落去。 一路上穿梭巡查的血旗门人虽多,但却没有人发觉到两人的出没,不大时光,聂云飞与玉面罗刹已经置身于大厅前面的一株古槐之上。 透过重重枝叶向厅中望去,只见灯烛辉煌,厅内厅外木桩般侍立着十多名佩剑的血旗门人,胸前有的绣有两枚骷髅,有的绣有三枚,可知都是门中高手。 大厅中隐约可见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人,身着红袍,胸前霍然绣有五枚骷髅,正在厅中独自踱来踱去。 聂云飞心头不禁又为之一震。 只听玉面罗刹传音入密道:“你该看到了,这就是血旗门主,也就是你的叔叔神州一子聂胜天。” 聂云飞钢牙紧咬,一言不发。 他并不承认这个荼毒江湖,以威凌人的魔王是他的叔父,虽然在他未入江湖之前,曾经同情过那个被他父亲逼走的叔叔,但他却像不承认聂华天是他的父亲一样的不承认这是他的叔叔。 至少,在他身世未明之前,他是不会承认的。 他细细向在厅中踱来踱去的血旗门主打量,童年的模糊记忆,使他无法想得起来,他无法确定是否是当年被他父亲逼走的叔叔。 他不愿再去多想,不论他是谁,以眼前而论,他却是个危害江湖的魔头,是为人人所不齿的恶徒。 忽然,只听一串脚步声直奔客厅,一名胸绣两枚骷髅的门人在客厅前收步施礼道:“启禀门主!” 在厅中徘徊的血旗门主立刻脚步一收道:“什么事?” 那门人连忙禀道:“塞上神龙白老侠士,阴山双煞淳于昆仲联袂驾到!” 血旗门主精神大振道:“快请……” 同时,足不点地的亲自迎了出去。 聂云飞趁机向玉面罗刹问道:“这些是什么样的人物?” 玉面罗刹哼了一声道:“都是雄霸一方的巨恶大奸……” 目光一转,又道:“可见娄勿用说的是实,若干武林豪士已经向中原而来,迫得血旗门主不得不找帮手相助了!” 两人说话之间,只见血旗门主已经接了客人回来,聂云飞定神细看,只见当先而行的是一个年约七旬的青袍老者,红面白髯,举止沉稳,目光如电,果然是一位内外皆修的武林名手! 玉面罗刹悄以传音之术道:“这人就是塞上神龙白洛天,他手中的三绝神剑,据说世无其敌。” 在塞上神龙白洛天之后,是两个白衣赤足,形状古怪之人,两人年纪大约都在五旬左右,大鼻小眼,有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玉面罗刹又道:“这是阴山双煞,走在左面的是左煞淳于虎,右面的是右煞淳于豹,可别小瞧了这两人,在江湖道上都是使人闻名丧胆的人物。” 只见血旗门主对这三人果然甚是客气,一迭连声的催着手下献茶备酒,让人了客厅之内。 那三人并不如何客气,略一谦让,就在客位上坐了下来。 血旗门主有些感激地道:“天寒岁暮,有劳三位远途跋涉,兄弟实感不安。” 塞上神龙白洛天打个哈哈道:“门主说哪里话来,我等交非泛泛,老朽等自当赶来相助!” 阴山双煞也同声道:“是啊!门主的事,就是咱们弟兄的事,还客气什么?” 塞上神龙白洛天接道:“现在情势如何,当真有人敢来太岁头上动土了么?” 血旗门主微吁一声,皱眉道:“兄弟只是在出塞之时,听说有人向血旗门挑战,并且声言要:‘消灭泰山血旗门,重整武林第一家” 塞上神龙白洛天呼道:“这口气好狂!” 阴山双煞同声笑道:“可惜说这大话的人不知是谁,否则愚兄弟定要把他的六阳魁首摘了下来,献给门主!” 血旗门主爽然一笑道:“话虽如此,但兄弟自塞外赶回本门之后,却还没发觉有哪一位有胆量的朋友来本门挑衅,不过……” 微微一顿,又沉声接下去道:“日前本门之中倒发生了一件怪事。” 塞上神龙与阴山双煞俱皆大感兴趣的道:“不知是什么怪事?” 血旗门主道:“有人冒充神医梅子和夫妇,来本门为兄弟医治风疾,料不到梅子和神秘失踪,两天之后,也就是昨天夜间,却有一个少年人闯入本门,将梅子和的夫人强迫绑走了!” 塞上神龙奇道:“为何不把那少年擒下问话?” 血旗门主脸上一红道:“三位不是外人,兄弟用不着隐瞒,那少年人出入血旗门大寨,劫走梅子和夫人竟然不曾被兄弟的属下拦阻得住!” 塞上神龙皱眉道:“血旗门高手如云,竟被一名少年人任意出入,这……实在是一桩怪事!” 阴山双煞叫道:“可知这小子的去向?” 血旗门主一笑道:“其实,这也是一桩小事,一来,兄弟尚未归来,属下之人畏惧责罚,难免禀报不实,二来,拦阻那少年人的并非本门一流好手……” 塞上神龙附和着道:“不错,门主这话有理,这实在是不足重视的一桩小事。” 阴山双煞忖思着同声道:“不知门主还请了多少奇人隐士!” 这话问得血旗门主怔了一怔,旋即打个哈哈道:“没有几位,不过都是知己的朋友……” 谈话之间,属下人穿梭奔忙,早已摆上了一桌酒菜,于是,四人开始敬酒猜拳,话也谈得比较少了。 玉面罗刹俏以传音之术道:“看来他们这席酒只怕要吃到三更之后,咱们怎么办,就这样等下去么?” 聂云飞心有所思,答非所问的道:“为什么没有金星堡那位姑娘的消息?” 玉面罗刹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忽然,只听又是一阵脚步声急急传来,另一个胸绣两枚骷髅的血旗门人又奔到了大厅之前,朗声叫道:“启禀门主!” 血旗门主长身而起,赶到厅门喝问道:“什么事?” 那名血旗门人呐呐地道:“是……金星堡的黄姑娘……” 血旗门主皱眉道:“你没告诉她我已经睡了,有话明天再谈么?” 匿身在厅外树巅上的聂云飞却不由定下了心来,显然那位姑娘仍然住在这血旗门中。 只听那禀报之人呐响地道:“属下说过了,但她坚持要见,而且……” 话锋一顿,住口不语。 血旗门主不耐地道:“而且怎样?” 那名门人终于苦笑一声,接下去道:“而且那位姑娘脾气很坏,不顾属下的劝阻,已经随后就要闯来了……” 血旗门主方欲答言,只听已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好啊!我还以为门主当真安歇了呢,原来却在这里置酒夜饮……” 人随声至,来者正是金星堡的黄衣少女,与青衣老者娄勿用,另外则是那只金毛猱猱,也一块跟了进来。 血旗门主勉强一笑道:“本座原已睡了,只是因为有三位朋友远来,所以……” 黄衣少女冷笑道:“原来门主是在招待贵客,这倒打扰了……” 血旗门主拦在厅门之前,并无向内相让之意,仍然强笑道:“夜色已深,姑娘何不先在客舍休息一宵,明早本座当与姑娘单独洽谈!” 黄衣少女摇头一笑道:“一来,我是急性子,二来,我已经在客舍中睡了一天,现在睡不着了……” 说着声调一沉又道:“怎么,是怕我唐突了门主的贵客,不肯让我厅中一坐么?” 血旗门主见拦阻不住,只好连忙闪身笑道:“哪里哪里,本座正要与姑娘介绍……” 伸手肃客,把黄衣少女与娄勿用以及那金毛猱猱俱皆让了进去。 厅中的塞上神龙白洛天以及团山双煞淳于兄弟惧皆有些大刺刺的,但一听血旗门主介绍出金星堡三字,却立刻态度大变。 塞上神龙白洛天首先起身让坐,笑道:“老朽与令尊神剑穿云黄伯扬虽无一面之缘,但却神交已久,说起来实在都是一家人……” 阴山双煞也忙道:“愚兄弟素敬黄堡主的为人,早就想一访金星堡,拜晤令尊,只恨未得其便,真是缘悭一面……” 黄衣少女冷冷地笑道:“难得诸位如此热诚,但家父交友甚苛,他老人家素重侠道,对于在江湖道上有了恶名之人,他老人家深恶痛绝,诸位……” 塞上神龙白眉一皱道:“黄姑娘是说老夫等不配与令尊为友么?” 阴山双煞也大为愤怒地道:“这样说来,愚兄弟是有了恶名之人了!” 厅中形势顿时为之紧张了起来。 黄衣少女从容一笑道:“我并没有这样说,那只是三位多疑!” 血旗门主连忙强笑道:“诸位俱是兄弟的好友,何必因一言之争伤了彼此的和气?” 说话之间向塞上神龙以及阴山双煞暗暗示意,显然是在提醒他们不要轻易得罪了金星堡。 塞上神龙阴山双煞顿时会过意来,显然金星堡对他们的威胁甚大,当下各自打个哈哈,道:“门主说得是!” 连饮闷酒,不再言语了。 此刻早已有人送上了杯筷,血旗门主笑道:“姑娘与娄兄如果不嫌菲薄,就请同饮一杯如何?” 黄衣少女笑笑道:“小女子一向不会饮酒,不过……” 伸手向站在一旁的金毛猱猱一指道:“这头畜牲,还请门主赐它一个座位,一付杯筷!” 血旗门主皱皱眉道:“它也饮酒?” 黄衣少女笑道:“是我把它宠坏了!” 血旗门主无可奈何,只好吩咐侍候之人,果然给金毛猱猱搬来座椅,送上了一付杯筷。 那金毛猱猱怪叫两声,竟然跳上座椅,抓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像人一样的拿起筷箸,夹菜而食。 塞上神龙,阴山双煞面色阴晴不定,血旗门主更是一付窘态,四人俱皆停杯不饮,收箸不食。 这情形确然是一个十分尴尬的场面,金毛猱猱杯不停饮,一双筷箸更是运用如飞,每一盘每一碗中翻翻搅搅,挑拣而食。 黄衣少女面露微笑,似是十分欣赏她这畜牲的动作,对于揽了血旗门主待客酒筵之事,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塞上神龙首先长身而起,冷冷地道:“老朽风尘劳顿,欲要扰门主弄间净室,安歇一夜了!” 阴山双煞也含怒而起,同声道:“愚兄弟也要去睡了!” 三人不待血旗门主答复,也不再向黄衣少女招呼,顾自大步向厅外行去。 血旗门主无限尴尬的追出厅来,赔笑道:“兄弟陪三位去客馆安置……” 追在三人之后大步而去,似乎忘记了还有黄衣少女等人。 灯火闪烁的大厅中,只剩下娄勿用与黄衣少女,那只金毛猱猱则仍在大吃大喝,偶尔发出一阵吱吱的叫声。 此外则是十多名木桩般的血旗门人仍然侍立在大厅内外,显然因为未曾得到血旗门主的令谕,不敢轻易离去。 娄勿用双眉深锁,悄声道:“小姐,您也太过分了一些……” 黄衣少女不以为意地道:“太过分了?我还觉得有些没尽兴呢……” 目光一转,道:“咱们去客舍歇着吧,血旗门主大约是不会回来的了!” 娄勿用苦笑一声,站起身来,向一旁侍立的血旗门人道:“倘若贵门主回来,就请转告一下,说我们回客舍去了!” 那侍立之人仅只颔首示意,显然不加过问。 黄衣少女则旁若无人的举步姗姗而去,金毛猱猱似乎吃得已有醉意,吱吱怪叫着追了上去,娄勿用则唉声叹气的跟了上去。 顷刻间大厅内外已是一片沉寂,血旗门主果然未再来,不久之后有人传来谕令,撤去守卫,熄去灯烛,使大厅内外变成了一片漆黑。 玉面罗刹微微一笑,悄声道:“这血旗门主果然是个可怕的人物,难怪他能逐走聂华天,坐霸血旗刚” 聂云飞冷哼道:“在下倒看不出他可怕在什么地方?” 玉面罗刹道:“这简单得很,他能够忍人之所不能忍,单凭他对金星堡黄姑娘的那份容忍力量,就足以说明他的成功绝非偶然!” 聂云飞冷笑道:“可是他并没有成功!” 玉面罗刹哑然失笑道:“不错,他不能算是成功,但我所指的成功,只是他目前的成就,能够威镇九州,声震宇内,已经算得很不错的了!” 聂云飞不愿与她多所争辩,扯开话题道:“至少,那是金星堡使他有所顾忌!” 玉面罗刹笑笑道:“这也是血旗门主成功的要件之一,对一般弱小门派不惜以威临之,用恐怖残杀使人慑服,对强盛的门派,则加意结交,一再忍让……” 聂云飞心头烦躁地道:“芳驾这等佩服于他,何不也归顺血旗门?” 玉面罗刹坦然一笑道:“我这不过是就事论事的持平之论,难道说错了么?” 聂云飞道:“这些事我懒得争辩,问题是咱们来此的目的,应该如何达到?” 玉面罗刹两手一摊道:“老实说,现在我也没了主张,如果你我是神医梅子和夫妇的身份,那倒简单,只要告诉他身罹怪病,非要留春谷中的某一种药草,不怕他不乖乖的说出留春谷所在,但现在,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使血旗门主说出来?” 聂云飞略一忖思,道:“看来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向那血旗门主硬问了!” 玉面罗刹皱皱眉头道:“你想劫持了血旗门主,迫他说出来?” 聂云飞慨然道:“除此之外,只怕再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玉面罗刹叹口气道:“这办法不行,虽然你功力平空增加了不少,但想劫持血旗门主恐怕还差得太多,那无异飞蛾投火!” 聂云飞自己也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虽然他习成了玄天神功,但毕竟火候太浅,有些招式只能使出二三成,甚至有些繁复的招式还无法使用,是否能够与血旗门主一争雌雄,无法断言,若说以武功迫他供出留春谷的所在,则更是没有丝毫把握。 当下微喟一声道:“这样说来,咱们只有悄悄的退出血旗门了!” 玉面罗刹皱眉道:“这更不行,咱们的一切希望岂不尽成空想了!” 聂云飞冷然一笑道:“在下却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玉面罗刹忙道:“不知你有什么办法?” 聂云飞咬牙道:“最好咱们就此分手,各行其是……” 玉面罗刹大惊道:“此时此地你想丢开我了,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聂云飞道:“你并没有得罪我,而是我觉得你很难共事,既没有好办法,却又顾虑太多,既然只有血旗门主知道留春谷的所在,除了向他当面追问之外又能怎样?” 玉面罗刹叹口长气道:“我是慎重,因为咱们千万不能失手……” 眸光一转,道:“我现在倒有了一个主意,咱们何不与那金星堡的丫头联合起来?” 聂云飞摇摇头道:“那位姑娘的脾气想着就使人心寒,而且,她已是身罹绝症之人,倘若血旗门与她变起脸来,单凭着一付坏脾气并起不了什么作用!” 玉面罗刹扁扁嘴道:“那是你小瞧了金星堡,虽然那丫头垂垂将死,但她的武功却不可轻侮,你知道血旗门主就只单单为了金星堡三字才那样让她么?” 聂云飞一怔道:“这样说来,那位姑娘也负有神功绝学了?” 玉面罗刹笑道:“至少也是一流之选……” 聂云飞接口道:“不论是与那位姑娘联合,还是冒险劫持血旗门主,咱们反正不能再在这里多呆下去了……” 玉面罗刹悄声道:“客舍在右面,咱们最好先去找找那丫头!” 云飞聂略一打量,道:“好吧,咱们走!” 双肩晃动,当先飘下树来,玉面罗刹相继而下,与聂云飞并肩站在大厅之前。 但就当两人欲要纵身同起之时,却蓦见一条黄彤陡然飞射而至。 由于那黄影来得突然,聂云飞与玉面罗刹已经无从闪避,同时,聂云飞也没有闪避之意,因为他已清楚的看出来,那飞射而至的黄影,正是金星堡的黄衣少女。 黄衣少女乍见聂云飞,右臂一振,纤纤的五指带起一股香风,径向聂云飞背后要穴点了过来。 聂云飞料不到她一言不发,出手就攻,身形疾旋,一掌扫来! 黄衣少女见聂云飞应变快速,倒不免微微一怔,但她却原式不变,易点为拍,向聂云飞扫来的掌风格去。 但听嘶的一声轻响,双方互搏一招。 黄衣少女娇躯一震,微退半步,聂云飞双肩也为之摇了一摇。 只见人影疾闪,娄勿用与那只金毛猱猱也赶到了黄衣少女身边。 黄衣少女冷然一笑道:“很好,毕竟我遇上对手了,你竟能把我震退半步,血旗门中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娄勿用却皱眉接口道:“小姐,他们两位好像不是血旗门的人!” 玉面罗刹连忙压低了声音道:“对了,这位姑娘可别误会,我们与姑娘来的目的差不多,只不过姑娘是明来,我们是暗到。” 黄衣少女冷冰冰地道:“你们是偷儿么?” 玉面罗刹赔笑道:“姑娘取笑了,就算我们是偷儿,也偷不到血旗门来,老实说,我们本想去找姑娘的!” 黄衣少女柳眉一皱道:“方才大约你们躲在这树上的吧!” 玉面罗刹笑道:“不错,姑娘真好悟性,咱们找个隐密的地方谈谈可好,这里……” 黄衣少女挥手打断她的话道:“别忙,你们还没报个姓名呢?” 玉面罗刹忙道:“我是上官倩云,江湖人称玉面罗刹,他是……他是……。” 聂云飞接口道“在下名为申不明,自称萍飘客!” 黄衣少女哧地一笑道:“名为申不明,自称萍飘客,这倒很有意思……” 玉面罗刹忙道:“此处不是谈话之所,最好……” 黄衣少女打断她的话锋,答非所问地道:“你们是夫妻么?” 聂云飞连忙摇头道:“不是,我们也是认识不久!” 黄衣少女一笑道:“我想你们也不会是夫妻,要不然你也不会叫萍飘客了,是么?” 玉面罗刹急得跺脚道:“姑娘,咱们谈正事要紧。” 黄衣少女杏目一转道:“对了,你们要找我做什么?” 玉面罗刹道:“只是为了一件事,想与姑娘合作……” 娄勿用忽然插口道:“小姐,咱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走吧……” 黄衣少女笑笑道:“你且看看那东西是否合用,别着了他的道儿。” 娄勿用果然探手怀中拿出了一幅白绫,藉着星月激光,运目细看。 玉面罗刹讶然道:“姑娘就要走了么?” 黄衣少女冷冰冰地道:“不错,我们是明来暗去,打算不辞而别了!” 玉面罗刹呐呐地道:“但……我们似乎应该合作……” 黄衣少女目注聂云飞道:“虽然你们不是夫妻,但总是一伙的么?” 聂云飞颔首应道:“不错。” 黄衣少女欣然道:“那很好,要与我合作不难,但咱们要相拼几招,分个强弱?” 玉面罗刹大惊道:“姑娘这是何必,此时此地,为何……” 黄衣少女哼了一声:“我不找你,你最好少开尊口……” 转向聂云飞道:“你能把我震迟半步,武功实在不弱,但我心里有些不服,最好再领教一下……你用什么兵刃?” 聂云飞皱眉道:“在下目前并无兵刃,也不想与姑娘动手!” 黄衣少女哼道:“为什么?” 聂云飞道:“你我无怨无仇,而且又同时置身于险地之中,何必如此意气用事?” 黄衣少女冷然一笑道:“不论在哪里都是一样,难道要我激你出手么?” 玉面罗刹皱眉低叫道:“姑娘这是何必……” 娄勿用也唉声叹气地道:“小姐,快些走吧,唉!你这脾气……” 但黄衣少女却充耳不闻,唰的一声,亮出了短剑,道:“申不明,如果你不敢交手,就跪下来,等我走了之后你再起来……” 聂云飞咬牙道:“姑娘不要欺人太甚!” 黄衣少女笑笑道:“大约激出火来了!” 唰的一剑,向聂云飞迎胸刺来! 聂云飞不由微微一震,因为这一招虽是试探之招,但却诡奇凌厉,可实可虚,令人防不胜防。 但他此刻大非昔比,身形斜转,让过剑锋,五指反切,闪电般向黄衣少女持剑的右腕截去! 黄衣少女叫道:“果然身手不凡!” 右手剑不退不缩,但却中途招式一变斜挑反撩,撤出了一片剑花,向聂云飞兜头罩下。 同时,纤纤左手则反臂一格,向聂云飞切来的右腕震去。 招式连变之间,聂云飞不禁更加骇异,金星堡的武功确然并非虚誉,若非自己已经习了玄天神功,只怕一招未出,就要败在她的手下。 心中虽在忖思,手中却不怠慢,当下身形疾转,一面问避开黄衣少女的短剑,一面却招式陡变,五指一翻一掠之间,反扣她撞来的左腕脉穴。 双方变招极快,但却终于像风雨骤止,一下子停了下来。 但听嘶的一声,聂云飞左肩上被剑尖挑开了一道五寸左右的裂口,幸而不曾伤及皮肉。 聂云飞则也扣住了黄衣少女的右腕脉门。 但他只觉黄衣少女瘦不盈握,人手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心神一震,情不自禁的松了开去。 娄勿用喘了一口大气道:“小姐胜了!咱们快些走吧……” 声音放得低低地道:“咱们还要赶到长江,然后搭船,路途远着呢!” 黄衣少女却淡然道:“我如何胜了?” 娄勿用道:“这太明显了,小姐用剑划破了他的左肩,他虽扣住了小姐的腕脉,但却被小姐用内力震了开去,不是小姐胜了么?” 黄衣少女笑笑道:“我不想占这份便宜,认真说来,咱们是平手之局……” 目光微转,接下去道:“我有事要办,只好失陪了,如果……以后仍有机会的话,我还会找你再次相搏,重定高下!” 聂云飞朗然道:“在下一定等着姑娘!” 黄衣少女喟然一叹,道:“也许这机会不太多了,不过,如不超过两年,还是可以的!” 转向娄勿用道:“走!” 娇躯疾弹,当先飞射而起,有如一缕黄烟,一闪而逝。 娄勿用与那只金毛猱猱急起相随,眨眼间消失无踪,整个血旗门大寨中鸦雀无声,显然并未引起巡查之人的注意。 聂云飞苦笑一声道:“芳驾说对了,那姑娘的武功并不下于我!” 玉面罗刹此刻访沸对两人方才相搏之事已经弓吓起兴趣,顾自不停喃喃着道:“她为什么走了呢?” 聂云飞道:“这也没有什么奇怪,须知那姑娘要找留春谷,也不过是一时之间兴之所至,并不是非去找不可,也许她已经改了主意,不去了!” 玉面罗刹摇摇头道:“不可能……” 忽又恍然叫道:“你记得那丫头曾叫娄勿用看一幅白绫么?也许是那老偷儿偷来了去留春谷的地图……” 聂云飞也恍然道:“这倒是很有可能的事。” 玉面罗刹忖思着道:“那娄勿用似乎曾经说过要到长江搭船,路途很远……” 猛然面露喜色地道:“只要他说的是真的,要由长江搭船西下,咱们就可追上他们了!” 聂云飞忖思着道:“这样看来咱们似乎不必再去找血旗门主的霉头,只要去追上他们暗暗随在后面就是了!” 玉面罗刹颔首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追!” 但就当两人意欲纵身而起之时,却见红影倏闪,面含阴笑的血旗门主已经拦到了两人面前- 第十一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聂云飞与玉面罗刹俱皆愕然一怔,因为那血旗门主来得无声无息,确然有些出人意料。 既被发觉,聂云飞并不退缩,当下昂然迎了上去,冷冷地道:“尊驾想必就是血旗门主了!” 血旗门主沉声喝叱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进入本门大寨?” 聂云飞冷凝的一笑道:“在下路经此地,兴之所至,偶尔闯了进来,想看看威震九州的血旗门究竟有些什么过人之处?” 血旗门主上下打量着他,颇感兴趣的道:“结果呢?” 聂云飞道:“不过如此。” 血旗门主哼了一声,道:“看来尊驾是有意挑衅而来的了……” 接着声调一沉,道:“既然本门的内外桩卡都不曾发觉,可见尊驾的武功确然已达出神入化之境,本座无比佩服!” 聂云飞冷冷地道:“不敢当!” 血旗门主哼了一声道:“请问贵姓?” 声调冷凛,显然已动肝火。 聂云飞冷笑道:“在下姓申名不明,自称萍飘客。” “自称萍飘客?………” 血旗门主呵呵大笑道:“难道江湖上连个送你绰号的朋友都没有么?” 聂云飞不愠不火的道:“实不相瞒,在下初入江湖,还不曾结交什么朋友!” 血旗门主噢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目光转动,又投向玉面罗刹道:“芳驾呢?” 玉面罗刹不自然的一笑道:“小女子复姓上官,名叫倩云。” 血旗门主脱口道:“可是人称玉面罗刹的上官倩云?” 玉面罗刹颔首道:“不错,正是小女子。” 血旗门主对江湖道上似是很熟,闻言冷冷一笑道:“玉面罗刹并不是上等角色,还不会混入血旗门而不被发觉,倒是这位申兄,虽无藉藉之名,却可能是一位身怀绝技的奇人,想必是尊驾把她带进来的了?” 聂云飞轻轻点头道:“就算是吧!” 血旗门主一笑道:“现在本座再问尊驾一句,尊驾夜间血旗门目的何在?” 聂云飞道:“在下已经说过了,只不过途经此处,被血旗门三字吸引,顺便一探虚实,如此而已!” 血旗门主微怒道:“尊驾这话未必太狂了些!” 聂云飞冷道:“在下等就要走了,如果门主对在下不满……” 血旗门主一笑打断他的话道:“用不满二字形容,未免有些不当!” 聂云飞哼道:“以尊驾说,要如何形容?” 血旗门主沉声道:“若非念在尊驾武学不错,同属武林中人,本座就要派人将两位送往官衙,以窃盗之罪究办了!” 聂云飞冷笑道:“官衙能管得了血旗门么?” 血旗门主厉叫道:“本座不愿多言,但血旗门不是任人来去的地方,尊驾共有两条路可走,不妨自己选择!” 聂云飞道:“不知是哪两条路?” 血旗门主道:“第一,你们两人自裁一死,第二,与本座一较武功。” 聂云飞大笑道:“尊驾这话实在说得多余,既要与在下一较武功,何不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却要恁地-嗦。” 血旗门主哼了一声道:“认真说来,两位自裁一死,也许比较轻松一些,若要本座动手,只怕会使两位多受些痛苦!” 聂云飞冷笑道:“尊驾未免太自信了一些,焉知不会败于在下手中?” 血旗门主大笑道:“单凭你这句狂言,就可算是一个英雄,只可惜你不会活得太久了!” 聂云飞冷冷地道:“既要较量武功,总该先订下一个条件。” 血旗门主笑道:“也好,你去订吧!” 聂云飞略一忖思道:“尊驾已经看出上官倩云不是尊驾的对手,比斗之事自然不需她出手,就由你我两人互相较量!” 血旗门主应道:“可以,另外呢?” 聂云飞道:“倘若在下败了,固然无话可说,我们两人的性命完全由你处理,但如在下获胜,或是与尊驾打成平手,则任在下等离开血旗门……” 血旗门主笑道:“这条件似乎十分公平。” 聂云飞哼道:“既然尊驾认为公平,那么可以动手了。” 身形一晃,逼上前去。 血旗门主大吼道:“本座堂堂一门尊主,自然要让你先行出手!” 聂云飞大笑道:“那么在下有僭了!” 右掌一扬,递了过去。 但见五指虚握,似拍似点,而且去势迟缓,虚实难测。 血旗门主愕然道:“好一招‘散花手’,尊驾居然习成了上等玄功,可惜火候上差得还多,否则倒真是本座劲敌!” 双掌环抱当胸,守而不攻。 聂云飞见血旗门主牢守门户,无隙可乘,倒也凛于他的老谋深算,当下中途招式一变,五指由缓变疾,斜斜的向血旗门主右肩抓去。 血旗门主冷哼一声,喝道:“变招虽快,但却还没到使人难测意向之境!” 右肘一翻欺身而进,向聂云飞肘间点去! 这一招虽是险招,但在血旗门主使用出来,却只见其凌厉迫人,而不见其十分危险之处。 聂云飞不敢怠慢,身形疾转,招式猛撤,右掌五指一并,以刃风掌法,向血旗门主斜肩带背的劈去! 血旗门主大叫道:“来得好……” 右掌闪电而出,向聂云飞右掌格去。 聂云飞攻势虽然凌厉,但每一招都被血旗门主及时封住,或者以攻制攻,丝毫没有隙缝可乘,当下不由勃然大怒,右掌不撤不变,硬向血旗门主封来的手掌击去,要与他硬拼一掌。 眨眼之间,双方掌力已经接实。 掌力一接,聂云飞方才发觉上当,原来血旗门主那一掌虚浮无力,但却有一股强大的吸力,与聂云飞的手掌迅快的抵在一起。 聂云飞心头一震,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向。显然他要与自己以内力相搏,以求速战速决。 一旁的玉面罗刹虽是袖手旁观,但她却比聂云飞还要紧张得多,因为聂云飞的胜负成败,关系着她的生死。 只见两人此刻表面上反而沉静下来,只有双手相抵,时前时后,一时之间倒是难以看出谁胜谁负。 玉面罗刹对互较真力之事,知道得十分熟稔,两人之间除非有一方失败,不会中途停止,而败的一方往往是血枯气竭而死。 她的心头不禁沉了下去,无论从那一方面判断,聂云飞也不可能击败血旗门主,只怕自己与他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然而,事态的突变却出了她的意外。 只见血旗门主与聂云飞俱皆大喝一声,身子分了开来。” 玉面罗刹揉揉两眼,只见两人役有一个人倒下去,而且两人俱都微微而笑,双目光华电转。 她向聂云飞急赶一步,激动地道:“聂……申大侠,你……” 聂云飞目光冷凝,微微一笑道:“上官女侠且请少待,看看名震宇内的血旗门主还有什么话说?” 血旗门主阴阴一笑道:“尊驾觉得如何?” 聂云飞长笑道:“这话正该我来问尊驾,你怎么样?” 血旗门主笑道:“我很好啊!” 聂云飞道:“那么在下也是很好!” 但玉面罗刹暗中观察,只见两人都有些不大自然,血旗门主右肩微抖,聂云飞则双腿有些发颤。 她方才落下的一颗心又不禁为之提了起来,只听血旗门主呵呵一笑道:“这样说来,你我果是平分秋色。” 聂云飞淡淡一笑道:“在下也认为如此。” 血旗门主忖思了一下道:“本座是一门之主,自该言出如山,既是不分胜负,本座理当履行诺言,两位可以走了!” 聂云飞一笑道:“尊驾这是送客了么?” 血旗门主怔了一怔道:“权当是送客吧!” 聂云飞摇摇头道:“在下还不想这样离去!” 玉面罗刹不禁急得心中暗骂,一来急于离开险地,二来急于去追那金星堡的丫头,不知他发的什么疯,却在这里留恋起来了。 血旗门主淡淡一笑道:“这就怪了,不知尊驾想怎样离去?” 聂云飞笑道:“在下虽是暗中而来,但既被尊驾发觉了行藏,自然应该正大光明而去。” 血旗门主阴阴一笑,忽然向聂云飞上下打量着道:“这样说来,尊驾是要由大寨前门而行了。” 聂云飞道:“一点不错,而且在下还想烦请尊驾亲自一送。” 血旗门主怔了一会儿,道:“也好,但本座眼下还要先去处理一件私事,两位可否稍待片刻?” 聂云飞笑道:“客随主便,在下自然只好等待了!” 血旗门主沉忖了一下道:“尊驾能与本座搏成平手,在当世之中可谓罕有的高手,今日一见总算有缘,不妨就陪本座同去处理完了这件小事,然后本座再送两位出寨!” 聂云飞毫不迟疑的道:“任凭尊驾安排!” 血旗门主呵呵一笑道:“既是如此,本座当先带路了!” 迈动脚步,当先而行。 聂云飞从容一笑,随后跟了上去。 玉面罗刹跟在聂云飞之后,以传音入密急道:“你发疯了,为什么留恋不走?” 聂云飞的传音之言立刻进入了玉面罗刹的耳中,道:“血旗门主让我们仍然翻越大寨而去,这一点我已经办不到了!” 玉面罗刹惊道:“你受伤了?” 聂云飞道:“不错,如非我食了万年萍实,只怕早已不支倒地啦,也因此使血旗门主看不出来,不过,他至少怀疑我已受伤……” 玉面罗刹道:“但他好像也受了伤。” 聂云飞道:“我知道,但他的伤比我轻得多,他认为我不曾发觉,事实上我与他仍在相搏之中,看谁先例下去!” 玉面罗刹担心地道:“此地是在血旗门中,倘若他召来门中高手,或是将寨上神龙以及阴山双煞找来,咱们岂不完了!” 聂云飞道:“只要我不露出负伤的痕迹,也许他还不会这样做,其次,则只有靠天相助了……” 玉面罗刹急道:“你能撑得住么?” 聂云飞道:“这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也要看上天之意了!” 说话之间,只见血旗门主已经收住脚步,在一座花园假山之前站了下来,转头向聂云飞一笑道:“本门人手众多,难免良莠不齐,故而本座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刑室,专门用来惩戒犯过之人!” 聂云飞心头一震,道:“这是十分平常之事。” 血旗门主淡然一笑,站在假山之前轻轻咳了一声。 咳声一落,但听轧轧连响,一道暗门打了开来,两名胸绣一颗骷髅的门人一闪而出,俯首施礼道:“属下参见门主!” 血旗门主微微颔首,一俯身走入暗门之中。 聂云飞与玉面罗刹相偕而入,只见五六十阶石级之下,是一间宽大的石室,其中灯火辉煌,却有一股逼人的阴森之气。 原来其中果是一间刑室,各种刑具,无不具备,而且壁间地下,随处可见斑驳的血迹。 在刑室后面设了一排坐位,血旗门主微微一笑道:“两位请坐。” 聂云飞心中忐忑不安,但却尽量压制着伤势,缓缓的坐了下来。 玉面罗刹眸光四转,也随之坐在聂云飞身边。 血旗门主则坐在另外一角之下,沉声喝道:“来人!” 但听两声暴喏,两名血旗门人疾步而至。 血旗门主淡淡吩咐道:“将犯人带来!” 两名血旗门人急应一声,转身而去。 血旗门主向聂云飞投注了一眼,面部涌起了一层神秘的微笑。 然而他真正的目的却是要查看聂云飞是否已经受了内伤,但聂云飞由于服食了万年萍实之故,双目炯炯有神,又加以脸上戴有人皮面具,故而血旗门主虽然奸滑,还是无法看得出来。 不久。只听脚步疾响,方才的两名血旗门人已经将犯人带到。 原来那犯人并不是预先四起来的,而是临时去抓来的。 聂云飞乍见之下,不由大吃一惊,那犯人不是别个,竟是三夫人。 只见她鬓发不整,睡眼惺忪,在两名如狼似虎的血旗门人扶持下,有如一头受惊的小兔一般,入刑室立刻放声叫道:“门主,门主……” 血旗门主面无表情的喝道:“放开她。” 两名血旗门人应声一放,三夫人哭得有如梨花带雨一般,嘶声叫道:“门主……这是怎么回事……” 娇躯颤抽,就欲向血旗门主扑来。 血旗门主却冷冰冰的喝道:“跪下!” 三夫人收住脚步,颤声道:“门主,难道妾身……犯下弥天大罪了么?” 血旗门主再次喝道:“跪下!” 声音冷凛得使人心头发毛。 三夫人震了一震,果真情不自禁地依言跪了下去,幽幽地哭道:“妾身究竟犯下了什么罪过,门主要对妾身这般绝情?” 血旗门主哼道:“当本座离开之时,你做出了什么事来?” 三夫人疑惑地叫道:“妾身有的是婢仆丫头,整日整夜都与她们厮守在一处,妾身能做出什么事来,门主不要冤屈了妾身……” 血旗门主哼道:“看来不用刑罚你是不肯实说的了……” 声调一沉,喝道:“给我吊起来!” 一旁的聂云飞心中有说不出的一份歉疚之情,因为三夫人之有今日,他应该负一大部分责任。 若非他身受内伤,定然会奋身相救,但现在,他连移动一下身子都感到有些吃力,自然爱莫能助。 玉面罗刹则困惑不解,不知这如花似玉的侍妾,做出了什么不轨之事。 三夫人挣扎着叫道:“门主饶了妾身吧!门主……” 但血旗门主充耳不闻,两名血旗门人更无传香惜玉之心,七手八脚,将三夫人双腕缚牢,悬空吊了起来。 血旗门主无动于衷地道:“还不肯招供么?” 三夫人叫道:“妾身清白自持,自忖没有对不起门主之事,门主要妾身招些什么?” 血旗门主哼道:“抽!” 两名血旗门人早已持鞭在手,听得血旗门主吩咐,立刻一左一右,皮鞭连挥,向三夫人浑身上下雨点一般抽了下去。 三夫人顿时杀猪般嚎叫了起来。 聂云飞钢牙紧咬,把头转了开去。 大约抽了一百多鞭,血旗门主伸手一摇道:“停。” 两名血旗门人应声停了下来,但三夫人已经鞭痕累累,皮破血流了。 血旗门主冷哼道:“贱人,现在肯招了么?” 三夫人额头冷汗淋漓,微弱的呻吟道:“门主究竟要妾身招些什么?” 血旗门主大怒道:“好硬的一张嘴……” 目光森然一转,道:“本座不妨提示你一下,我交付你的那面令牌呢?” 三夫人啊了一声,道:“那……那令牌……” 血旗门主怒道:“只要你还能拿得出来,本座就饶了你这一次!” 三夫人呐呐地道:“那令牌……被我……不小心……丢……了……” “丢了……” 血旗门主咬牙道:“你可知道为了那面令牌,使血旗门主差点沦于万劫不复之境么?” 三夫人喃喃地道:“妾身不知道,妾身……也是好意,因为……我想要……一个儿子,才托那郎中去,采药……” 血旗门主哼道:“为了你这贱人之故,使本座差点出了大事,你自己说,应该受什么样的处罚?” 三夫人嘶声道:“这样……还不够吗?” 血旗门主哼道:“如果仅是吊打一顿,而后还有谁怕本座的戒律!” 三夫人挣扎着道:“那就杀了……我吧!” 血旗门主哼道:“以你的罪行而论,死有余辜! 伸手一挥,喝道:“把这贱人活活打死!” 两名血旗门人又扬起了手中的皮鞭。 但当两人才欲挥鞭击打之时,聂云飞却忽然昂然而起,大喝道:“住手!” 两名挥鞭的血旗门人微微一震,但却依言停了下来。 血旗门主目光一转,冷笑道:“尊驾这是何意,怎么干涉起本座的私事来了?” 聂云飞冷笑道:“如果尊驾不请在下同来,在下自然管它不着,但尊驾既把在下请来此处,情形却有些不同……” 声调一沉,道:“老实说,尊驾这样凌虐一名弱女子,在下实在看不顺眼。” 血旗门主笑道:“妇人之仁,尊驾知道她犯了什么罪行么?” 聂云飞冷冰冰地道:“大不了丢了一块金牌而已,如果尊驾这样小气,在下代她偿还给你就是了!” 血旗门主冷笑道:“尊驾说得倒是轻松,那岂是一块金牌的缘故……” 一言未毕,却发出了一半得意无比的阴鸷笑声。 原来聂云飞激于义奋,欲图救下三夫人,不料却因而牵动了内腑气血,引发了伤势,不独体躯摇颤,唇角间也流下了一缕血迹。 血旗门主是明眼之人,哪里会看不出来,是以不由大喜。 聂云飞也知道自己显露了负伤的迹象,心头一沉,暗暗忖道:“大约我注定要毁到血旗门中了!” 忽然 正当危急之际,只听一串爽朗的大笑起自身后,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叫道:“有不速之客一人来。” 不但聂云飞、玉面罗刹大为愕然,血旗门主更是大吃一惊。 原来刑室入口之处此刻忽然多了一个白发白髯的老头儿,身上穿了一袭白衣,有如一个雪人一般。 室中情势顿时大变,这白衣老人出现得实在太过出人意外,但聂云飞却顿时浮起了一个印象,此人必是先他们而入血旗门大寨的那一条白影。 血旗门主强笑一声道:“看来血旗门的重重桩卡已变成了无用之物!” 白衣老者笑吟吟地道:“也不能说全无用处,至少可以挡挡血旗门自己的人!” 血旗门主冷哼道:“尊者不必蓄意取笑,请教大名?” 白衣老者笑笑道:“老朽伍子渔,世居南海。” 血旗门主震了一震道:“南海钓叟?……” 伍子渔笑道:“那是朋友们送的匪号,没有什么意义,只不过骂我是个老钓鱼的!” 血旗门主咬牙道:“尊驾夜入血旗门,目的何在?” 伍子渔哈哈大笑道:“我老头子打鱼为生,马马虎虎的还过得去,那有什么目的,不过,方才老朽听到女子哭嚎之声,心中不忍,方才走过来看看。” 血旗门主咬牙道:“血旗门中岂是任人闯来闯去的地方?” 伍子渔笑道:“老朽虽不该闯来闯去,但为了救人要紧,却没顾到这么多……” 伸手一指,道:“那女娃儿委实可怜,看在我伍子渔三个字的面上饶了她吧!” 血旗门主冷笑道:“这是本门主的私事,尊驾似乎不宜过问!” 伍子渔却五指一拂,伸手虚空一托。 只听乓的一声,那缚吊三夫人的绳索应声而断,但三夫人却在虚空的掌力平托之下,慢悠悠的落了下来,斜斜地倚坐在地上。 血旗门主勃然而起,道:“尊驾未免欺人太甚!” 伍子渔急忙凑了上来道:“门主身罹风疾,千万不可妄动肝火……以门主之尊,还是身子要紧!” 暗中却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伸手挽住了血旗门主,实则却罩上他的数处大穴,胁制起来。 血旗门主已受内伤,又哪里经得起这等稀世高手的挟持,自然而然的完全落入伍子渔掌握之中。 只见他神色惨淡,冷笑道:“伍老侠士的好心,本座终生难忘!” 伍子渔爽然笑道:“自己人用不着客气,也不必报答于我,因为我老头子行踪无定,今天停在这里,明天还不知要飘到哪里……” 血旗门主咬得牙关格格有声地道:“就算伍老侠士远在天涯海角,本座不惜倾全门之力,也要找到老侠士以报今日之恩……” 伍子渔笑笑道:“门主硬要如此多礼,小老儿也只有生受您的了,不过……” 眼珠滴溜溜一转道:“今夜我老头子还有点小小的苛求。” 血旗门主冷笑道:“尊驾很会把握时机,今夜如有苛求,本座大约是无不允从的了!但不知你想要什么?” 伍子渔腾出右手,只用左手挽着血旗门主,一指三夫人道:“这侍妾开罪了门主,大约门主是不会要的了!” 血旗门主哼道:“尊驾说话不必绕圈子,如果看中了她,尽管带走。” 伍子渔哧地一笑道:“门主真是快人快语,实不相瞒,老朽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还是孤零零的,很想把她带在身边做个伴儿。” 血旗门主咬牙道:“这容易,你可以把她带走!” 伍子渔欣然道:“那就多谢门主了……” 伸手一招道:“妞儿,快些过来!” 三夫人喘吁了一阵,果真依言走了过来,挣扎着福了一福道:“多谢老前辈说情之恩……” 又向血旗门主一跪道:“谢门主饶命……” 血旗门主哼了一声,把头转了开去。 伍子渔嘻嘻一笑道:“你们门主不要你了,你不愿跟我走么?” 三夫人忙道:“妾身愿意,既是前辈救了妾身性命,此身自当属于前辈,为妾为媵,悉凭前辈安排……” 伍子渔右手连摇道:“罪过罪过,你把老朽看成什么人了,老色鬼么?” 三夫人怔了一怔,道:“难道您不是要妾身的身子……” 伍子渔皱眉道:“这是什么话,我老头子一辈子光杆,难道老来还能开花结果不成?” 三夫人困惑地道:“那么,您……” 伍子渔呲牙一笑道:“我老头子虽然本领不济,但也算练了一辈子武功,眼下残年向暮,很想收上一名弟子……” 三夫人倒也乖巧,闻言连忙双膝一跪,恭恭敬敬地叫道:“师父在上,受弟子大礼参拜。” 端端正正的一连拜了四拜。 拜得南海钓叟伍子渔呵呵大笑,血旗门主则把头转了开去,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伍子渔目光转动,笑向聂云飞道:“申大侠好!” 聂云飞怔了一怔,只好挣扎着拱手一礼道:“伍前辈好!” 伍子渔微笑道:“日子真快,老朽快四十年没见到你了!” 聂云飞怔怔地道:“前辈认得我么?” 伍子渔一笑道:“自然认得,令尊不是申大明么?他现在可好?” 聂云飞含含糊糊地道:“先父已经过世了!” 伍子渔叹口气道:“真是好人不长寿,你今年多大了,该有四旬了吧!” 聂云飞坐立不安,但对伍子渔一本正经地谈话,却只好含含糊糊地应道。 幸而伍子渔并没有多问下去,却目光一转道:“天都快亮了,两位还要在血旗门中盘桓盘桓么?” 玉面罗刹连忙接口道:“不,我们就要走了!” 伍子渔欣然道:“大约咱们是同路了……” 转向血旗门主笑道:“老朽等告辞了,他日有暇,一定再来拜望门主,您真是太客气……对了,还要麻烦您送到寨门之外呢!” 血旗门主面色青白不定,暗暗咬牙。 伍子渔左臂并没离开过血旗门主,当下又一笑道:“风疾之症,虽非大病,但却最是使人痛苦,门主一夜未睡,定是引发了旧疾,还是老朽挽着您吧!” 血旗门主一言不发,口唇紧抵,与伍子渔等一并向寨门走去。 这是一个奇怪的行列,玉面罗刹挽着聂云飞走在前面,三夫人走在中间,伍子渔挽着血旗门主走在最后。 一路上遇到的血旗门人虽多,那些血旗门人虽然俱皆以困惑的目光望着众人,但却没有一人敢出头拦阻。 伍子渔有说有笑,冷嘲热谑,把血旗门主气了个发昏十三章,但却一路顺顺利利的到达寨门之外。 又走出十丈多路,伍子渔才脚步一收道:“申大侠,小老儿要向岔路上走了,咱们再会了……”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前辈……” 伍子渔家笑道:“山不转路转,只要常在江湖上走动,以后还有见面的日子,有什么话将来再谈吧……” 又转向血旗门主道:“门主风疾在身,还客气得非亲自相送,小老儿感激得很!” 血旗门主咬牙道:“你说得不错,山不转路转,希望你记住这句话。” 伍子渔笑笑道:“小老儿不会忘记,前面路途好走多了,门主请回吧!” 又向聂云飞等挥手示意,带领着三夫人缓缓而去,把血旗门主一个人留在一片乱石之中- 第十二章 狂风忽掀翻天浪 玉面罗刹转头投注了站在乱石堆中的血旗门主一眼,只见他相距不过十丈,虽然他也负有内伤,但此地是在血旗门外不远之处,倘若他招来门人高手,则自己仍难脱离危境。 当下急向聂云飞道:“你觉得怎样,能支持么?” 聂云飞颔首道:“一时之间,还没有什么大碍。” 玉面罗刹并不多言,搀扶着他急急向前而行。 直到进入了泰安城,也没见一人一骑追下山来,玉面罗刹方才放下心来。 在泰安城中,他们雇了一辆马车,多付了车夫一些银两,催着一路向南追去,直至追到镇江渡口,费了三天的时光,方才发现了金星堡的黄衣少女与娄勿用两人,原来两人也是乘马车南下,到镇江搭船。 玉面罗刹找出两付面纱,与聂云飞分别戴了起来,也到码头雇船。 黄衣少女似乎并不曾发现有人追踪,从从容容,带着一仆一兽,在镇上用罢午饭,方才落舱开船。 玉面罗刹与聂云飞更不怠慢,随后上了小船,嘱咐船家尾随着黄衣少女的小船逆水而行。 黄衣少女所雇的小船走得并不太快,追赶起来并不吃力,两船相距约有半里水程,从从容容地追了下去,那小船夜泊朝行,一路向长江上游驶去,一连三天,毫无停意。 聂云飞不禁有些困惑地道:“芳驾敢断定他们是去留春谷么?” 玉面罗刹凝重地道:“我虽没有十成把握,但也有九成把握!” 聂云飞心中不禁有些激动不安,因为小船一天天接近巫山,自己曾答应恩师去一访碧云庵的却尘师太,不知此行是否能够如愿? 那已是登上小船的第四天夜晚,聂云飞在船舱中跌坐疗伤,由于连日的运功调养,已使他伤势好转了不少。 就在夜色初静之后,忽听江中起了一阵狂风。 船家慌慌张张的欲要将小船拢岸,然而那狂风来得过分突然,像是一股龙卷风突然袭到。 一时之间但听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而后是木屑、狂涛与呼啸的狂风,昏瞑的天色,小船已撞上礁岩,砸成了粉碎。 就在这恐怖的声调交织的乐章之中,聂云飞昏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年那样长,又仿佛只在眨眼之间。聂云飞又悠悠的醒了过来。 张开眼来,顿时有一阵茫然之感。 因为他发觉自己躺在一张草榻之上,房中陈设简陋,但却十分洁净,像是江边的渔村人家,又像是隐士所居的安静处所。 然而房中却静寂无人。 他挣扎了一下,就想翻身而起。 但他立刻发觉,在眼前而论,这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为他全身骨节都像散开了一般,四肢均似重有千斤,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起来。 探首而望,只见一缕阳光由窗隙中射了进来,分明是早上的模样。 一时之间,他不由思潮如涌。 那阵怪风摧毁了一切,黄衣少女的小船,与他所坐的小船,如今他是获救了,但其他的人呢? 他不敢再想下去,因为这是没有结果的事,他卧床难起,这些事根本无法查得出来,倒是眼前的环境,使他用惑。 究竟是什么人救了他? 为什么此刻房中无人? 忖思之间,不由一阵倦意袭来,有些昏然欲睡。 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际,忽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紧接着房门推了开来,一个身着绿衣的小姑娘,捧着一个托盘,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只见她走得极是小心,将那托盘轻轻放在桌上之后,方才转向床前走来,但当她看到两眼大睁的聂云飞时,却不由一下子跳了起来,大为惊喜地道:“你醒了!” 天真无邪,使聂云飞顿时心头有一种舒畅之感。 当下连忙一笑道:“不错,我醒了,是……姑娘救我的么?” 口中虽如此问,心中却不如此想,因为这小女孩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绝不可能是她救了自己。 那小女孩哧地一笑道:“我可没这么大本领,是我爷爷救了你。” 聂云飞唤了一声道:“令祖父呢?” 小女孩道:“爷爷打鱼去了,要到天黑才回来呢!” 又道:“你醒过来真是好极了,这可该自己吃药了吧,不用我天天喂你了!” 说话之间,将桌上那托盘中的一只瓷碗拿了过来,向聂云飞手中递了过去,天真地道: “快喝下去,再不喝就凉了!” 聂云飞接杯在手,但却呐响地道:“姑娘方才说什么,天天喂我?……” 也许他的神色特别,那小女孩退了一步,道:“怎么,你……” 聂云飞苦笑一声道:“没有什么,我……在这里多久了?” 那小女孩道:“七天,整整七天!” “整整七天?……” 聂云飞皱眉道:“我当真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么?” 那小女孩道:“一点不错,七天以来,你都昏迷不醒,要不是爷爷懂得一些医道,只怕你要翘辫子……” 聂云飞忙道:“令祖父与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永远感激不尽……” 那小女孩摇头一笑道:“你别说这些话,这些话听起来很别扭,对了,我叫路长青,但爷爷总管我叫小青,如果你喜欢也叫我小青吧……” 眼珠转了一转,又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聂云飞脱口道:“我叫聂云飞!” 说过之后,却又有些后悔起来,因为他无意之间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 小青却欣然道:“我叫你什么呢,总不能提名道姓的呀!” 聂云飞笑道:“如果你不嫌我,就叫我大哥可好?” 小青高兴得跳了起来道:“那好极了,我就喜欢这样干脆,你叫我小青,我叫你大哥……” 眼珠一转道:“大哥,你的伤怎么样了?” 聂云飞道:“已经好得多了!” 小青道:“爷爷把你救回来的时候,你简直像个死人一样,大哥,听爷爷说你还另有内伤,是么?” 聂云飞点点头道:“不错,我……” 小青又抢着道:“你还带着鬼脸子,爷爷说那是人皮做的,是真的么?” 聂云飞心头一震,这才想起自己所戴的面具之事,伸手向脸上摸时,却早已空空如也。 小青却双手连拍道:“没有了,我给你藏起来了……” 微微一顿,又道:“大哥,你可真奇怪,为什么要戴上一层面具,一、那样子难看死了,我还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聂云飞面色一红,道:“这些事你还不懂,其实我也不喜欢戴那面具,而是迫不得已!” 小青睁着困惑的大眼,似懂非懂地道:“大哥,你也是江湖人物么?” 聂云飞一笑道:“你听谁说的?” 小青不假忖思地道:“我爷爷说的。” 聂云飞苦笑一声,扯开话题道:“除了你爷爷之外,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呢?” 小青摇摇头道:“没有了,从我记忆的时候起,就只有我跟爷爷两个,每天爷爷去打鱼,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说着不由眼圈红了起来。 聂云飞心头一动,忙道:“那么你爷爷一定很喜欢你了。” 小青立刻破涕为笑,有些傲然道:“当然,爷爷常说我就是他的命根子!” 聂云飞叹道:“这就好,有人关心你,喜欢你,你不是很幸福的么?” 小青两眼圆睁地望着他道:“大哥,你呢?难道你只有一个人么?” 聂云飞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只有一个人,没有人喜欢我……” 小青却撒娇地叫道:“不,我喜欢你,爷爷也喜欢你……既然只有你一个人,就住在这里别走了,白天你陪爷爷去打鱼,我给你们烧饭!” 聂云飞苦笑道:“好是好,但是不行……” 小青着急地道:“为什么不行,只要你愿意就行了,你不愿意么?” 聂云飞啼笑皆非地道:“不是我不愿意,而是……” 小青迫不及待地道:“而是什么,快说呀,你可急死人了!” 聂云飞道:“我……有很多事情要办,所以……不能长久留在这里!” 小青两眼又流下了泪来,叫道:“我不管,等爷爷回来,我要告诉爷爷!” 聂云飞岔开话问道:“我还有些话想问你,不知你知不知道?” 小青叫道:“你这人真是,你不说出是什么事来,我怎么知道呢?” 聂云飞一笑道:“那夜江上起风,一共有两条船沉了,不知道其他的人……” 不待他说完,小青连连摇头道:“我不知道,爷爷是早晨一早打鱼的时候把你救回来的,听说你躺在江边上只剩下一口气了。” 聂云飞喟然一叹,暗道:“那黄衣少女以及玉面罗刹等只怕都不会活在世上了。” 沉忖了一下,又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小青迅快地接道:“巫山!” 聂云飞震了一震道:“巫山?……这里就是巫山?” 小青两眼睁得大大地道:“这里就是巫山,你……怎么了?” 聂云飞苦笑道:“没有什么,只不过……我没想到而已。” 小青-望了一下天色,忽然叫道:“不好,我得烧饭去了!” 于是,他像一只穿花蝴蝶一般,向房外跑了出去。 一天的时光,就这样打发过去。 等到小青的祖父回来之后,已经很晚了。 但由于聂云飞的醒来,与小青的兴高采烈,小小的草房之中倒充满了笑语之声,三个人都十分愉快。 二更左右,小青与她祖父回房安歇,只留下聂云飞一人。 他有满腹的心事,脑海中思绪潮涌,一时难以人寝。 但等三更天过后,只见房门一开,小青的祖父走了进来。 聂云飞挣扎着想撑起上身,但他全身不由自主,挣扎了一下,却又躺了下去。 老渔夫摇摇双手轻声道:“不要动,尽管躺着说话。” 说话之间,面色沉凝的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聂云飞沉叹一声道:“晚辈伤势未愈,不能起床叩谢救命大恩……” 老渔夫微微一笑道:“江湖儿女不要计较这些小节……” 聂云飞道:“晚辈还不曾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老渔夫道:“老朽姓路名伯衡。” 聂云飞忙道:“路老前辈……” 路伯衡目光转动,沉凝地道:“聂少侠觉得伤势怎样了?” 聂云飞叹道:“旧创新伤,只怕还要调息几天……” 路伯衡忖思了一下,又道:“聂少侠负病带伤而行,想必有着急事要办了?” 聂云飞忙道:“不瞒前辈说,晚辈确然有不少急事待理!” 路伯衡叹口气道:“这个……我可以想象得出来……” 话锋一转,又道:“今天你跟小青谈了很多,是么?” 聂云飞忙道:“不错,她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 路伯衡叹口气道:“不错,但也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从小与老朽相依为命……” 声调一变,又道:“你可知道她对你已经发生了浓厚的感情,不舍得让你走么?” 聂云飞只好应道:“是的,我知道,但……” 路伯街道:“我也知道,你用不着解释……” 颤抖着右手,由怀中取出了一颗药丸来道:“这药是老朽昔年行走江湖之时带在身边的,也许比普通的药物有效一些,你且服下去试试。” 聂云飞不便推辞,只好依言服了下去。 那药丸果然与众不同,丹田之中热潮激生,穿经走脉,运行四肢,刹那之间,遍体轻松。 路伯衡微微一笑道:“现在,你可以运息一下了!” 聂云飞果然依言跌坐下来,缓缓运息。 一经运息之下,只觉旧创新伤,竟然完全痊愈,当下不由长身而起,向路伯衡拜了下去。 路伯衡吁出一口长气道:“聂少侠不必如此,现在……你可以走了么?” 聂云飞震了一震道:“晚辈是可以走了,但……” 路伯衡叹口气道:“不必管小青那孩子,你多住一天,会使她的感情陷得更深一天,倒不如现在一走,会使她的精神少痛苦一些!” 聂云飞心头像塞了一块巨石,喃喃地道:“前辈说得是……” 微微一顿,又凝重地道:“等在下一切事情办完之后,晚辈一定会重来此处,看望前辈与小青姑娘!” 路怕衡凝重地道:“好吧!希望将来会有这么一天!” 聂云飞目光黯然一转,道:“那么,晚辈就此拜别了!” 路伯衡伸手一拦道:“且慢!”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路伯衡道:“聂少侠此去是否经常奔波于江湖之中?” 聂云飞忙道:“只怕是要如此。” 路伯衡道:“那么为我老朽查访一个人的下落……” 聂云飞忙道:“晚辈理应尽力,不知前辈查访的是谁?” 路伯衡叹道:“就是老配的独子,也就是小青的爹爹,十年前与他的妻子相偕失踪,至今茫无信息。” 聂云飞皱眉道:“据前辈判断,他们……” 路伯衡摇摇头道:“他们没有离家不归的理由,当时不过是去附近镇上购买日用之物,哪知一去不归,十年之中再也没有一点下落。” 聂云飞忙道:“晚辈一定悉心查访,只要查到下落行踪,立刻会设法通知前辈!” 路伯衡颔首道:“犬子名为路子杰,至于我那儿媳则姓岳名凌霜…。” 聂云飞连声道:“晚辈记下了!” 深深一揖,推门而去。 他不敢再回头去看,但却清晰的听到了路伯衡的一声长叹。 他不知道小青会怎样,这祖孙两人实在太孤单太寂寞了,也太需要有人安慰了,但小青的父母…… 路伯衡说话之时有些吞吐,他并未说出其中有何隐情,按说他们是不该失踪的,这…… 于是,他立定了一个心愿,一定要把小青的父母找到,除非他们已经死了,否则他一定不会使这一老一小失望。 他此刻没有其他的目的,惟一要做的事是找到碧云庵的却尘师太,传到师父对他的问候之意。 此刻他方才有些后悔,因为他忘记了问问路伯衡,那碧云庵是在什么地方,这样深夜之中乱找乱摸,实在太不划算。 定神看时,只见自己果然置身于乱峰之间,但此刻不过三更之后,夜色正深,一时之间,却不知向哪里走才好。 但他终于有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背着长江而行,尽往巫山深处寻去。 大约一顿饭光景,他已走到了一片绝壁危峰之前,正当无所适从之际,忽听一串木鱼声传了过来。 聂云飞心头大喜,暗道:“找没找到,却给我撞上了!” 当下急忙循着木鱼之声扑去。 但他飞扑而行之际,心中却不由又嘀咕起来,此刻是三更之后,夜课时间已过,早课时间未到,因何有这清晰的木鱼之声。 忖思之间,展开轻功提纵身法,整个身形有如一缕青烟,一路向前飘去。 原来木鱼声来自一座危峰之上。 不出聂云飞所料,峰上并没有庵院寺庙,却有一块十分平整的巨石,一个老尼正自跃坐上面,木鱼之声就是由她手中所发。 聂云飞不由大感奇异,心想:这老尼姑莫非疯了不成,为什么深夜之中跑到这里敲起木鱼来了。 但他心有所疑,并不急于现身,就在附近的一株巨树之上匿下身形,留神静静观看。 不久,但见白影飘闪,一个中年妇人飞驰而至,落在那老尼姑的对面,由身法上看去,可称上乘之选。 聂云飞更加疑念百出,但也更加小心谨慎,使自己不发出一点声息。 只听那白衣妇人咯咯一笑道:“老师太果是信人。” 老尼姑收住木鱼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贫尼不敢来了么?” 白衣妇人摇摇头道:“不,你误会了,你我在此每年一约,已经相搏了十四年,你自然不会不来,但使老身奇怪的是,你今年今夜来早了半个时辰……” 微微一顿,又道:“十四年来,每年今夜,都是老身先至,四更整你来践约,但今夜你却早到了半个时辰,这是为了什么?” 那老尼姑哼了一声道:“依你说是为了什么?” 白衣妇人道:“若依老身猜测,大约是这一年以来,你功力高了不少,再不然……” 声调变得冰冷地接下去道:“就是你想出了可以毒害老身之法。” 老尼姑勃然大怒道:“那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贫尼身入佛门十数年,如何还会有那等卑鄙害人之心!” 白衣妇人坦然一笑道:“希望你没有!” 老尼姑冷哼了一声道:“还等什么,我们可以动手相搏了吧!” 白衣妇人道:“自然……” 右掌一翻伸了出去! 那老尼姑也自自然然的伸出手去与白衣妇人双掌交抵,不言不动。 聂云飞不由看得咋舌不已,心想这一尼一俗,两人究竟有什么样不解的仇恨,为何一出手就以真力相搏。 那老尼姑与白衣妇人看来势均力敌,两人端然正坐,足足有一顿饭之久,看不出高下强弱。 但时间一久,那老尼姑却有些支持不住了,身子不停的向后斜去。 白衣妇人从容一笑道:“我原认为这一年中你比我强,原来内力上你毫无进境,这一年的时光你消磨到哪里去了?” 那老尼姑大喝一声,突然大叫道:“这里!” 但见她衣领之中忽然冒出了一片红云一般的东西,疾如电掣,向那白衣妇人搂头盖脸地罩去。 双方搏斗立停,在那一片红云罩覆下,聂云飞并没看清两人是如何停止搏斗的,但随之是那老尼姑在一半咭咭大笑中站了起来,那白衣妇人则已躺在石上。 只听白衣妇人咬牙道:“贱人,我提防了你十四年,料不到今天还是中了你的暗算!” 那老尼姑则咭咭大笑道:“这红虹毒雾够你消受的了,楚桂青,你安心死吧……” 微微一顿,又诵声佛号道:“贫尼失陪了,十四年相搏,今夜总算有了结果!” 白衣妇人咬牙厉喝道:“我虽死不能瞑目,变为厉鬼也要向你索命!” 那老尼姑呵呵大笑道:“贫尼有众神呵护,你纵然变成了厉鬼也是没有用处!” 双肩晃动,飞身而去,身形连闪之间,已经消失不见。 聂云飞心头大动,待那老尼姑去后,飘身而下,径向那巨石之上扑去。 那白衣妇人并未死去,一片红雾已消,但她却微微抽缩不已,及至听得聂云飞的声音,忍不住咬牙道:“贱人,你因何去而复转?” 聂云飞苦笑道:“那老尼已经走远,在下是过路之人。” “啊……” 白衣妇人叫了一声,睁开双眼,模模糊糊地道:“你是什么人?” 聂云飞道:“在下是过路之人!” 白衣妇人皱眉道:“那么你离开吧!” 聂云飞道:“难道在下帮不了你什么忙吗?” 白衣妇人精神一振道:“你不是与那老尼有关系之人?” 聂云飞道:“在下与她素不相识。” 白衣妇人忖思了一下道:“那么为何你不报出姓名?” 聂云飞道:“在下姓申名不明!” “申不明……” 白衣妇人忖思了一下道:“你是当真有意助我?” 聂云飞慨然道:“老实说,在下对那老尼姑的行为至为不满,所以,不管前辈是什么样的人物,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一定会尽力而为。” 白衣妇人道:“那老尼姑用红蛇剧毒伤了我,你不怕传上毒素么?” 聂云飞朗然道:“在下还不愿去想这些!” 白衣妇人忖思了一下道:“那么快,抱我起来。” 聂云飞皱眉道:“前辈最好说出如何才能救您!” 白衣妇人道:“你没有办法救我,红红剧毒不是药物可以解得了的,不过,只要你能送我去一处地方,我就可以安全了!” 聂云飞道:“那地方远么?” 白衣妇人道:“不远,大约只有一里左右。” 聂云飞虽感困惑,但却毫不迟疑的道:“好吧!在下可以抱您而行,但却要您指点路径!” 白衣妇人忙道:“那是自然,既要救我,就请快些吧!” 聂云飞不假细忖,果然俯身就去抱她。 但他尚未俯下身时,却听身后响起了一声清越的佛号。 聂云飞大吃一惊,急忙转身看时,只见一名灰衣老僧已经到了他身后五尺之外。 聂云飞讶然道:“老禅师是什么人?” 那老僧不慌不忙地道:“老衲悟玄。” 聂云飞皱眉道:“老禅师阻止去路,不知为了何故?” 悟玄禅师哼道:“老衲正要问问施主欲要做甚?” 聂云飞也哼了一声道:“老禅师难道看不见么,在下是要救人。” 说着向躺在石上的白衣妇人指了一指。 悟玄禅师摇摇头道:“救人是好事,但这个人却救她不得。” 聂云飞道:“为什么?” 悟玄禅师诵声佛号道:“如果施主要知道为什么,不妨随老销至敝寺一坐,听老衲细说根细?” 聂云飞道:“如果在下不愿去呢?” 悟玄禅师道:“老衲也不相强,就请施主离开此地也就是了。” 聂云飞哼道:“但在下也不离开,而是非要救了这名妇人不可!” 悟玄禅师诵声佛号道:“这是施主最坏的选择,最好施主能够三思!” 聂云飞冷哼一声道:“在下没有三思的必要,而且救人如救火,说不得要得罪老禅师了!” 猝出一掌,向那老僧当胸击去!- 第十三章 空谷足音天涯路 聂云飞虽是一掌击向悟玄老僧,但并没有真的伤他之意,故而那一掌只不过用上了六七成力道。 悟玄老僧见聂云飞出掌的手法平平常常,是以并未放在心上,等到掌风将到,方才身形一转,向左侧躲去。 然而说也奇怪,那掌法虽是平平常常,但却无法躲得开去,显然在平庸无奇之中,蕴藏着无穷的变化。 悟玄老僧顿时大吃一惊,匆忙中运功出掌,硬接了下来。 但听蓬然一声轻震,聂云飞双肩微摇,灰衣老僧却一连退了三步,方才勉强稳住身形。 聂云飞并不怠慢,身形一俯,又去抱那白衣妇人。 悟玄老僧虽然被震得一连退了三步,但一等身子稳定,立刻又飞步而至,一股柔劲猝袭而到! 聂云飞甫将接触到白衣妇人,忽觉暗劲袭身,只好横退半步,出掌封去。 殊料,那股暗劲来得甚是怪异,掌力一封之下,竟然没有封住,身形踉跄,也一连退了三步。 一时之间,聂云飞不禁呆了起来。 他自从服食万年萍实与习成玄天神功之后,虽然并不自满,但却由一个普普通通之人,一跃而为武林的顶尖高手,血旗门主功力略高于他,这并不稀奇,金星堡的那黄衣少女与他在伯仲之间,那是因为金星堡武功特殊,也还说得过去,但这灰衣老僧悟玄以一记柔韧的掌力,竟能将他逼退三步,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武林中当真有这么多的高手奇人么? 悟玄老僧也喘吁了一下,诵佛道:“施主小小年纪,能有如此高强的武功,实在出乎老衲意外。” 聂云飞冷冷一笑,道:“老禅师的武功同样也使在下感到意外。” 悟玄老僧苦笑道:“老衲已经修习了六七十年,这点成就自然算不得什么,但施主年纪轻轻,不能不说是奇迹!” 聂云飞沉凝地道:“在下不与你说这些。” 伸手一指躺在石上的白衣妇人,道:“你究竟要不要在下救她?” 悟玄老僧叹口气道:“施主为什么这样不识好歹,正邪不分?” 聂云飞冷笑道:“这话应该由在下来说,这白衣妇人与那老尼姑本是公平相搏,但那老尼姑却蓄意相害,暗施毒手,正邪之分已经一目了然,而且自始至终俱是在下亲眼所见,老禅师不知主持正义,却要阻止在下救人,不知是谁不识好歹!” 悟玄老僧沉凝地道:“单由表面上的观察,施主不觉得太武断了么?” 聂云飞冷冷地道:“在下无暇与你争辩,救人如救火,在下必须救人再说!” 悟玄老僧急道:“红红毒雾虽毒,但却并非没有解药。” 聂云飞道:“老禅师有么?” 悟玄老僧道:“既是施主坚持救她,老衲愿意牺牲一颗‘七芝丹’,不过,老衲却有一个条件,先请施主答允。” 聂云飞欣然道:“不知老禅师有什么条件?” 悟玄老僧道:“先闭住她的穴道,但是老衲的‘七芝丹’将她所受毒伤治愈之前,先要与施主详细一谈!” 聂云飞忙道:“这条件并不苛,但老禅师的‘七芝丹’一定能解得了她的毒素么?” 悟玄老僧认真的道:“若是解不了她的毒,老衲愿意以命相偿!” 聂云飞欣然道:“那就请老禅师快些救她吧!” 悟玄老僧并不迟疑,探手怀中抓出一个白玉小瓶,道:“请施主快些点闭她的穴道,老衲立刻替她服药!” 聂云飞略一迟疑,转向躺在石上的白衣妇人道:“芳驾放心,在下只是为了救你的性命!” 振臂出指,就要向那白衣妇人点去。 那白衣妇人躺在石上,似乎十分痛苦,一直一言未发,但当聂云飞出指欲点之时,那妇人却忽然大叫一声,双掌同出,但见白雾疾涌,由掌心中疾射而出,向聂云飞搂头盖顶的罩了下来。 聂云飞大出意外,只觉一股腥臭之气叫人欲呕。 那白衣妇人双掌挥出,登时身形鹘起,犹如一道白烟般一闪而逝,疾向乱峰中驰去。 聂云飞奋身欲追,却觉得眼前发黑,双腿发软,竟然无法提得起一点力道,心头一惊,差点倒了下去。 但悟玄老僧却立刻扶他跌坐了下来,叹口气道:“施主知道正邪之分了么?” 聂云飞咬牙道:“江湖中……实在……寸步难行。” 他说话已经十分困难,显然那白衣妇人拍出的白雾是绝毒之物,已经乘虚而入,进入了他的肺腑之中。 悟玄老僧擎着白玉小瓶道:“老衲‘七芝丹’,专解世间十大剧毒,只要服下一颗,奇毒立解!” 说着倒出一颗,递了过去。 聂云飞不假忖思,伸手接过,吞了下去。 那药丸只有黄豆大小,颜色赤红,一经人肚,顿觉有一阵清凉之感,循经走脉,直攻内腑。 随着那阵清凉之感,聂云飞长身而起,功力尽复。 他深深一揖,道:“多谢老禅师相救之恩,不知‘七芝丹’究是何等妙药,竟会有这等神效?” 悟玄老僧道:“这‘七芝灵丹’,究系用什么药物炼成,老衲不得而知,这药是老衲恩师流传下来的,一共只有三颗,三十年前老衲漫游南荒,曾被一条百步蛇噬伤,服过一颗,现在又给施主服用下一颗。” 摇摇白玉小瓶,接下去道:“现在已经仅余一颗了!” “啊?” 聂云飞讶然道:“原来是这等名贵之物,在下这份恩情只怕很难报答的了!” 悟玄老僧爽朗一笑,道:“老衲并无让施主报答之意,其实,认真说来,施主已经算是报答了老衲,咱们两不相欠!” 聂云飞茫然道:“老禅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悟玄老僧淡淡一笑,道:“说来话长,施主可以坐下来一谈了。” 聂云飞依言坐了下来,皱眉道:“如非老禅师指点,在下几乎上了她的大当,原来那白衣妇人根本未曾负伤。” 悟玄老僧摇头接道:“不,她负伤之事不假,红蛇毒雾正是她的克星!” 聂云飞失笑道:“若是她当真伤重欲死,如何还能够向在下施袭,而且事后又以那等绝速的身法飞驰而逃?” 悟玄笑道:“那是因为她不愿落在老衲手中,所以拚出了潜在的‘三阴真力’,孤注一掷,但她经此一来,就算再服太上老君的仙丹,也是没有用处的了。” 聂云飞道:“这样说来,她是非死不可的了?” 悟玄颔首道:“她可能挣扎着跑回她的巢穴,但一到之后,必会血淤于经,气涸丹田,而必死无疑!” 聂云飞摇头一叹,道:“在下实在不懂,那位老师太为何与她相搏了十四年,甚至要放毒杀她,老禅师又何以插手要管此事,那白衣妇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 悟玄微微一笑,道:“那位老师太与她另有纠葛,老衲知之不详,但却知道她们两人每年今夜都要在此相搏,十年以来,每夜老衲都守在此处。” 聂云飞奇道:“老禅师想必与那白衣妇人有仇了?” 悟玄老僧摇摇头,道:“老衲与她素不相识,何来仇恨?” 聂云飞一怔道:“这就奇了,老禅师既与她素不相识,为何却要蓄意取她的性命?” 悟玄沉凝地道:“认真说来,老衲是为了武林大义,老衲既是武林中人,自然不能对江湖中的血腥动乱之事袖手不问。” 声调一沉,又道:“这白衣妇人该算得上是一名江湖恶人,将之除去,也许能保江湖中数年平安!” 聂云飞笑笑道:“这白衣妇人想必是一名荼毒江湖的武林败类了!” 悟玄老僧凝重地道:“一点不错,这妇人是留春谷的人。” “什么?” 聂云飞跳起来,叫道:“请你再说一遍。” 悟玄老僧投注了他一眼,果然又道:“她是留春谷的人,施主……你怎么了?” 聂云飞激动的道:“留春谷原来是在巫山之中。” 悟玄老僧颔首道:“大约是的。” “大约是的?” 聂云飞道:“难道老禅师不知在哪里么?” 悟玄老僧摇摇头,道:“老衲已经找了十年,但并没找到。” 聂云飞顿足道:“在下失掉了一个机会,应该由那白衣妇人身上追查出来,老禅师何不早说?” 一时顿足叹气,懊丧不已。 悟玄老僧凝注着他道:“施主莫非是来找留春谷的?” 聂云飞颔首道:“正是,但现在却失去了这条线索,老禅师花了十年都未曾找到,在下只怕也很难如愿的了!” 微微一顿,又道:“老禅师既然找了十年,那么至少有九个机会,可以跟踪那白衣妇人而去,为什么……” 悟玄老僧诵声佛号打断他的话,道:“那白衣老妇所在之处,老衲清楚无比,但却无法由她身上找出留春谷来,……你知道方才她为什么拚死而逃么?那就是怕老衲用刑迫问!” 聂云飞困惑地道:“这……在下就不懂了,她既是留春谷的人,却无法从她身上找出留春谷来,岂非不太合理了?” 悟玄叹口气道:“老衲说明之后,也许你就懂了!” 略一沉忖,方道:“留春谷在于何处虽是未解之谜,但那白衣妇人,老衲却知道一些,因为十年以来老衲都在暗中注意着她。” 聂云飞道:“十年之中,老禅师都不曾查出一些来么?” 悟玄老僧道:“老衲也是觉得奇怪,但实情又确是如此,那楚桂青就住在五里之外的一座山谷之中。” 聂云飞道:“也许那就是留春谷呀?” 悟玄老僧摇头道:“绝不会,那山谷是一片穷山恶水,虫蛇遍地,腥臭熏人,而且只有楚桂青一人住在里面!” 聂云飞困惑地道:“那么,她与留春谷毫无关系,为何老禅师硬说她是留春谷的人?” 悟玄老僧从容一笑,道:“因为她是留春谷的外山总管,掌理一切留春谷对外之事。” 长吁一声,又道:“留春谷有霸服武林,一统江湖之志,这楚桂青就是执行之人,多少负有留春谷独门神功之人已经混迹江湖之中,都是由她一手包办,所以这楚桂青实在是留春谷的灵魂,只要将她除去,也许能使留春谷息去争霸武林之意。” 聂云飞摇头道:“但也许反会激怒了留春谷的人,索性倾巢而出,涌入江湖,老禅师岂不弄巧成拙?” 悟玄老僧苦笑道:“老衲有一份奇想,由于老衲苦苦追查十年,不曾发觉留春谷在于何处,使老衲想到也许留春谷并无其地,只不过是这楚桂青在捣鬼作祟,故玄其说,另外,则是留春谷确有其地,但谷中之人不能外出,去掉了这楚桂青,无异斩断了她们的臂膀,只有留在谷中自生自灭!” 聂云飞皱眉道:“这想法只怕不大合理。” 悟玄微微一笑,道:“老衲也知道不大合理,但那楚桂青却是非除不可,既已将她除去,老衲就算完成了一半心愿!” 聂云飞忖思着道:“那楚桂青所在的山谷不知何名?” 悟玄道:“那山谷不大,只不过是巫山十二峰中的一片峡涧,本是没有名字的,但由于其中虫蛇众多,故而老衲替它取了个‘百毒谷’的名字。” 聂云飞道:“果尔楚桂青是留春谷的外山总管,则百毒谷必与留春谷通连,老禅师可曾进入过百毒谷?” 悟玄沉凝地道:“老衲注意此事近十年之久,其间至少有数十次暗入百毒谷,其中的一草一木,老衲都已熟稔无比,但除了说那是一片死谷之外,再没有别的话说。” 聂云飞忖思着道:“这就奇了!” 说罢目光一转,又道:“留春谷既然派出了不少之人,这些人又是如何派出去的?” 悟玄颔首道:“自然这都是楚桂青一手包办的,她另外还有几名分散在江湖各地的属下,有的是带来百毒谷传功授职,有的则分在各地就地而为,故而留春谷爪牙虽已不少,但却没人知道留春谷在于何处,是以老衲有时不免怀疑所谓留春谷就是百毒谷,完全是楚桂青一人在捣鬼!” 聂云飞道:“那么,老禅师为何不能确定,而仅止于怀疑?” 悟玄沉凝地道:“那是由于留春谷的‘百花掌’,由楚桂青着手吸收的留春谷爪牙,视其资质传授留春谷神功,百花掌就是其中之一,其中不乏人能够使用‘百花掌’,但楚桂青却不会此一绝学。” 聂云飞道:“老禅师如何能够确定?” 悟玄道:“这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老钠每年今夜看她与人相搏,如果她会‘百花掌’,岂有不用来对敌之理?” 聂云飞双眉深锁,茫然道:“这样说来,留春谷已有不少分舵散布在江湖之中了?” 悟玄老僧摇头道:“据老衲所知,只怕还没有,因为各地的留春谷爪牙,都是由楚桂青直接指挥,她共有十二只传讯黄莺!” 聂云飞道:“老禅师能确定楚佳青必死么?” 悟玄老僧凝重地道:“这是毫无疑问之事,百毒谷不过数里之地,施主不信,可以前去一探。” 聂云飞颔首道:“这是最好不过!” 悟玄老僧目光一转,道:“老衲还不曾请教施主贵姓大名?” 聂云飞脱口道:“在下申不明。” 悟玄老僧喃喃的重复了一遍,道:“好吧,申施主请随我来!” 说着飞身而起,率先向楚桂青逝去的方向驰去。 虽是数里路程,但尽是崎岖山路,非常坎坷难走,而且愈来愈向乱峰绝壑之中步步深入,蹭蹬幽邃。 不久,悟玄老僧首先收住脚步,道:“到了!” 聂云飞定神看时,只见已经置身于一道狭窄的山隙之前,两旁峭壁插天,只能容一人侧身而入。 当下,不由皱眉道:“这就是‘百毒谷’?” 悟玄老僧颔首道:“‘百毒谷’是老衲替它取的名字,认真说来,这里只能算是一条山缝,不过……” 目光缓缓一转,道:“里面却非常宽大。” 不待话落,侧身向内走去。 聂云飞只好相偕而入,一步步侧身走去。 此刻天色未亮,谷中尚是一片黑暗,很难看到里面的景象,只听语玄老僧悄声低语道: “这里虫蛇遍地,有不少是绝毒之物,申施主可要小心了!” 一语未毕,忽听呶的一声,一团黑呼呼的东西由头上飞了过去,发出一片刺耳的唿啸之声。 悟玄老僧急道:“快些伏下!” 不待话落,一俯身伏了下去。 聂云飞不敢怠慢,也随着急速伏下身子,只听声如潮涌,数以万计的飞鸟由头上急掠而过,从那峡谷中飞了出去。 至少有一盏热茶的时光,那片黑云般的飞鸟方才完全飞出。 悟玄老僧诵声佛号道:“施主可知那是些什么吗?” 聂云飞呐呐地道:“在下并未细看,大约是成群的燕子或是麻雀之类。” 悟玄笑道:“燕子麻雀?……呵呵……那是毒蝙蝠,双爪只要划破人的皮肤,子不见午,见血封喉,很难救治。” 聂云飞奇道:“蝙蝠不是无毒之物么?” 悟玄老僧沉凝地道:“别处的蝙蝠无毒,但这里的却绝毒无比,老衲的‘百毒谷’三字,岂是替它随便取的!” 说话之间,又侧身向前走去。 大约二十丈外,峡谷顿宽,一片盆地呈现眼前,只见四面俱是连绵高峰,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但其中树木阴森,一片蓊郁,尽是松柏冬青之属,平添了不少的神秘恐怖气氛。 忽然,聂云飞啊了一声,情不自禁地跑开了三步。 悟玄老僧嘻嘻一笑,道:“申施主怎么了?” 聂云飞皱眉道:“老禅师快看。” 悟玄老僧循着聂云飞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大如人拳的蜘蛛,正盘距在一株虬松之上结网。 八只长脚,每只都有一尺多长,吐出的白丝也有筷子粗细。 悟玄不在意的一笑,道:“这不过是一只蜘蛛!” 聂云飞皱眉道:“在下知道这是一只蜘蛛,但它实在太大了些,而且看那样子,恐怕也是有毒的东西!” 原来那蜘蛛遍体都是绿毛,两只突出的眼珠却是红的,使人乍见之下忍不住周身起僳。 悟玄诵声佛号道:“申施主如果这样胆小,还是就此折回去吧!” 说话之间,疾出一指,点向面前一丈之外。 聂云飞不由一阵脸红,定神看去,只见一条丈余长的巨蛇已被悟玄一指点在七寸之上,死于非命。 那巨蛇遍体鳞甲,黑花斑斓,三角头,绿色尾,一看就知是绝毒之物。 聂云飞呐呐的道:“在下并不是怕,只不过初入此地,有些不大习惯而已。” 全神戒备,细细地盯注着四方景物,缓步向前走去。 地面上全是荒草乱石,当真是虫蛇遍地,各种毒物皆有,稍一不慎,就会被噬咬成伤。 聂云飞已经略觉习惯,同时,他也发觉,谷中的毒物虽多,但除开几种凶猛的毒蛇遇人即攻外,其他的毒物只要人不犯它,倒也不会主动噬人。 谷中一如悟玄老僧所言,有一股使人作呕的腥臭之气,而且潮湿阴暗,实在是一片穷山恶水。 大约五十丈外,只见一团青松,形成了一个圆圈一般,围在一起。 悟玄老僧急走两步,进入了那圈青松之中。 那圈翠柏共有十余株之多,似是经过人工的修整,生长得十分整齐,地面上也铺着平整的石块。 聂云飞相继而入,不由愕然一怔。 只见白衣妇人楚桂青横躺于地,早已死去多时。 她的死状十分恐怖,显然在死前有过一番痛苦的挣扎,而且双目突出,七窍之中俱有紫黑的血液溢出。 同时她右手搭在一个人工修成的石桌之上,石桌上则摆着一只巨大的铁栅鸟笼,其中有食水谷粒,但笼门已开,所饲养的鸟儿一只皆无。 另外,在楚桂青的尸身之旁有十数只尺许长的蜈蚣,正贴附在她的身边一动不动,似是正在吮吸着她的血液。 聂云飞看得恶心欲呕,不由把头转了开去。 只听悟玄叹口气道:“老衲说得如何?” 聂云飞道:“楚桂青是死了,但她所饲养的鸟儿也飞了。” 悟玄道:“这样也好,免得十二只黄莺活活的在这里饿死!” 聂云飞道:“但安知她的鸟儿不是传讯去的?” 悟玄摇摇头,道:“以老衲估计,她拚尽三阴真力,也不过只能赶到此处,打开鸟笼,即告不支倒地,那些鸟儿至多只能传出她的死讯,却传不出别的。”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申施主还要搜查一下别处么?” 聂云飞摇摇头,道:“既是老禅师搜查了十年没有结果,在下再搜查也是多余,倒不如先退出这谷地再说!” 实则他是很愿意细细的搜查一遍的,但谷中的腥臭气味,楚佳青的死状,以及难以数计的毒物威胁,使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再留下去。 悟玄老僧点点头,道:“好吧!咱们走。” 身形掣动,由原路疾驰而出,一路之上又击死了三条毒蛇,震开了一只大如牛犊的蟾蜍,方才顺利的到了谷口之外。 悟玄老僧微微一笑,道:“施主可愿到敝寺一坐?” 聂云飞道:“不知老禅师在哪处室刹虔修?” 悟玄道:“老衲是飞霞寺的住持,就在巫山十二峰的飞霞峰中,距此不过十多里之遥,申施主……” 聂云飞打断他的话,道:“不去打扰了,以后有机会当再去拜访老禅师,此外,在下倒想向老禅师打听一处地方。” 悟玄道:“不知申施主打听何处?” 聂云飞道:“老禅师一定知道这神女峰的碧云庵在何处吧!” 悟玄目光转动道:“申施主为何要找碧云庵?” 聂云飞道:“因为在下受人之托,要拜访碧云庵的却尘师太。” 悟玄老僧方欲答言,却听得一声长笑,道:“你有什么事要找贫尼?” 只见一名老尼姑闪身而出,霍然竟是与白衣妇人楚桂青相搏的老尼姑。 聂云飞讶然道:“老师太就是碧云庵的却尘师太?” 那老尼姑哼了一声,道:“难道贫尼是冒充的么?” 聂云飞忙道:“不,不……在下并未怀疑老师太,不过……” 说话之间,却把目光向悟玄老僧投去,显然含有询问之意。 悟玄老僧诵声佛号道:“方才申施主并未明说,否则老衲早就告诉你了,这位正是碧云庵的主持,却尘师太!” 聂云飞欣然道:“如非巧遇老师太,几乎失之交臂。” 却尘师太目光灼灼地盯注着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聂云飞呐呐了一下,道:“晚辈申不明。” 却尘师太皱皱眉,道:“贫尼从未听说过有你这么个人,你来找贫尼做什么?” 目光转动,颇有敌意。 聂云飞忙道:“晚辈也并不知有老师太,不过,晚辈是由东岳泰山的一片枫林之中而来,不知师太……” 却尘师太诵佛道:“申施主这话说得太含蓄了,贫尼不知东岳泰山一片枫林是什么意思,施主迢迢千里而来,就是为了要找贫尼么?” 聂云飞忙道:“至少,这是晚辈重大事故之一!” 忽听守在一旁的悟玄老僧咳了一声,道:“请怨老衲插口,老衲想……先走一步了!” 却尘师太冷冰冰地道:“你早该走了,这小子找的是贫尼,并不是你和尚!” 言下冷凛刻薄,似是对悟玄老僧没有一丝好感。 悟玄老僧并不在意,淡然一笑,转向聂云飞道:“申施主他日有兴,不妨敝寺走走,再见了!” 不待话落,身形鹘起,有如一道灰影,疾闪而逝。 却尘师太望着悟玄老僧的背影,淡漠的道:“申施主可以说下去了!” 聂云飞只好忖思着道:“老师太虽对泰山枫林没有印象,但想必认得一位复姓皇甫,单名文字的武林前辈吧!” “皇甫文?” 却尘师太怔了一怔,叫道:“你说的是皇甫文?” 聂云飞颔首道:“正是他老人家。” 却尘师太倏地纵声狂笑道:“就算把他烧成了灰,贫尼也能认得出他。” 声调一沉,道:“那老贼住在泰山么?” 聂云飞心头不由一震,恩师要自己专程来问候于她,为何她竟呼恩师为“老贼”,难道他们之间?…… 心中虽感困惑不解,但却只好应道:“是……的。” 却尘师太笑声一收,道:“你与他有何关系?” 聂云飞正色道:“他老人家是晚辈的授业恩师!” 却尘师太又纵声大笑,道:“你是他的徒弟,这老贼居然开门收徒了,哈哈……这也是一桩新鲜事儿,看来你也是一位武林名手!” 牙关一咬,道:“他把玄天神笈传授给你了么?” 聂云飞心中老大不快,但却只好点点头道:“不错。” 却尘师太哼了一声,道:“那么你来做什么,是那老贼因为有了徒儿,要你来向贫尼示威的么?” 聂云飞皱眉道:“老师太误会了……” 却尘师太凄厉地接口叫道:“我不会误会他,我对那老贼知道得最是清楚,甚至连他的心肠是什么颜色,贫尼都知道!” 咬咬牙关,又道:“那么,他要你来做什么?” 聂云飞道:“恩师要晚辈代他问候老师太。” 却尘师太哼道:“那老贼定是别有用心,他也会问候我?” 聂云飞对这位却尘师太印象坏透,当下不愿多所分辩,凝重地道:“那么晚辈就此别过了!” 却尘师太道:“你要去哪里?” 聂云飞叹口气:“晚辈一时之间,难定行止。” 却尘师太双目微瞑,沉忖了一会儿,道:“但你迟早会去泰山见你的师父吧!” 聂云飞忙道:“这是自然……” 目光一转,道:“莫非老师太有口讯带给家师么?” 却尘师太连连点头道:“不错,是要给他带个讯去……” 聂云飞凝重地道:“老师太尽管吩咐,晚辈一定会把讯带到。” 却尘师太大笑道:“那好极了,贫尼只要你告诉他一事,就说贫尼已经把楚桂青那贱人杀死了,是贫尼亲手杀死的,而后又将她化骨扬灰,使她永远不得超生了! 聂云飞以困惑地目光凝注着她,只见她神色一连数变,最后却滚下了两颗豆大的泪珠,咬牙叫道:“告诉皇甫文那老贼,他心爱的楚桂青终于死于贫尼手下,贫尼昔年立下的誓愿终于实现了……” 聂云飞困惑地点点头道:“好吧,不论对这事家师反应如何,晚辈一定把它传到。” 却尘师太暗暗转开头去,揩掉了滚落的泪珠,强笑一声道:“好了,贫尼要说的话说完了!” 迈动脚步,就欲向峡谷中走去。 聂云飞皱眉道:“老师太……要去哪里?” 却尘师太哼了一声道:“即使贫尼不说,大约你也能想像得出,贫尼要去把那残人化骨扬灰,消去我的满腹恨意!” 身形晃动,不再理会聂云飞,顾自如飞而去- 第十四章 百毒留春奇中奇 聂云飞望着却尘师太逝去的背影,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长气。 他无从猜测恩师皇甫文与却尘师太,以及那楚在青之间有些什么复杂的关系,但显而易见的牵涉了一个情字。 恩师的落魄纵酒,长吟悲枪的诗句,也许与这一尼一俗的两个女人有关,单凭直觉的判断,他是同情恩师皇甫文的,尤其却尘师太老贼老贼的骂不绝口,更使他起了深深的反感。 至于楚桂青,他就更加迷惘了,她是留春谷的外山总管,对留春谷的一切大约比血旗门主要清楚一些,为何恩师不曾提起过她? 这件事使他困惑,也使他头痛,他不愿再想下去了,他必须静下心来,先想想自己的事。 于是,他在一方巨石上坐了下来,沐着冷峭的山风,静静思维。 他记起那楚桂青在中毒之后曾向自己说过,只要把她送到一处地方,就可无碍,她所说的那处地方,自然就是百毒谷。 然而百毒谷除她而外,并无别人,又如何能够使她毒伤霍然而愈,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进入留春谷。 虽然留春谷是未解之谜,但想必可使楚桂青毒伤尽愈是没有疑问的事,那么由百毒谷能够进入留春谷,自然也是毫无疑问的是。 问题就在于百毒谷与留春谷的通路究在何处? 悟玄老僧以十年的时光都不曾查出端倪,可知这是如何神秘的一条暗路,楚桂青之死,也许要使这神秘永远埋藏起来。 终于,他决定先在百毒谷回外的群峰上详细勘查一遍,也许能够发觉到悟玄老僧所未发觉之事。 百毒谷回外都是崇山峻岭,但聂云飞仗恃着自己的绝顶轻功,并不曾放在心上,于是沿着百毒谷外向山壁上攀去。 此刻已是黎明,但却起了浓雾,景物迷蒙难见,在危崖绝壑间攀行起来,也就显得特别困难。 大约顿饭之后,他已置身于百毒谷左侧的高峰之上。 纵目望去,谷中云雾飘忽,透过白茫茫的云雾,则是一片黑沉,除了微微嗅到一股腥臭之气而外,其他一无所见。 聂云飞皱眉暗忖:“看来不待太阳升起之后,是不会看出什么名堂的了!” 当下意绪消沉的向前缓缓踱去。 他心头沉重,脑海中思绪潮涌,留春谷在传说中是四季如春,花常开鸟常鸣的桃源仙境。 但这外山总管楚桂青所在的百毒谷为何却是虫蛇横生的一片穷山恶水? 留春谷是否确有其地? 是否就在这巫山之中? 谷中是事住着自己的母亲与阿姨? 她们是不是确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与阿姨? ……………………………… 这些问题使他困惑万端,忖念之间,连耳目都失去了应有的敏锐。 忽然 只听一声呵叱道:“什么人,还不站住?” 聂云飞愕然一震,因为那声音听来竟是那样熟稔,定神看时,不禁又惊又喜,忍不住脱口道:“姑娘原来也来了这里?” 原来那喝叱他的人竟是金星堡的黄衣少女,那只金毛猱猱也站在旁边吱吱乱叫,但却不见了那青衣老人娄勿用。 黄衣少女目光一转,侧着头道:“你这话说得真怪,以前你认得我么?” 聂云飞自海失言,呐呐地道:“没有……” 黄衣少女气势凌人地道:“既然不曾认得,你这话由何而出?” 聂云飞皱眉道:“在长江之中……在下似乎见过姑娘……” 微微一顿,又道:“因为姑娘带着一只大猴子,所以特别易记。” 黄衣少女投注了他一眼,忽然甜甜地一笑道:“这不是大猴子,而是金丝猱,是一只通灵神兽。” 聂云飞面色微红道:“在下对一般禽鸟野兽素乏研究,竟把它误认是一只猴子了。” 当下也尴尬地笑了一笑。 黄衣少女又投注了他一眼,道:“在长江之中,你在什么地方遇到过我?” 聂云飞含含糊糊地道:“在下也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姑娘船快,擦船而过吧……” 黄衣少女摇摇头道:“不可能,不瞒你说,我有一个记忆极强的特性,只要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但在我记忆之中,却找不出你这个人来!” 聂云飞强笑道:“行驶在长江中的船只不下数千之多,姑娘那能记得了这么许多?” 黄衣少女肯定地道:“其他的人也许我难以全记得住,但像你这样的人,我却能过目不忘。” 聂云飞茫然道:“这又为什么呢?” 黄衣少女忽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不由面色顿时排红如醉,但她旋即面色一变,厉叱道:“不为什么,过目不忘就是过目不忘!” 聂云飞微微一笑道:“在下记起来了,与姑娘的船擦船而过时,在下是在船舱之中,故而在下记得住姑娘,但姑娘并未见到在下。” 口中在说,心中却困惑不已,他明明记得那夜同遇风浪,两条船同遭沉没,她是如何逃出来的? 那娄勿用不在此地,难道是已随波风而去了么? 只听黄衣少女叱道:“你少拿这话来搪塞,谁知道你在捣什么鬼?” 聂云飞皱眉道:“姑娘硬是不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黄衣少女哼道:“这件事我不追究,你来此地做什么?”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在下……有志游遍天下的名山胜水,长江三峡与巫山十二峰的雄奇瑰丽早已使在下神往,故而……” 黄衣少女接口道:“故而来游巫山,是么?” 聂云飞一笑道:“一点不错,正是如此。” 黄衣少女由鼻孔中冷嗤一声道:“完全是胡说八道。” 聂云飞微起反感道:“姑娘为何出口伤人。” 黄衣少女冷峻地道:“你一味的胡言乱语,骂你并不过分。” 聂云飞道:“那是姑娘的偏见,怎能硬说在下胡言乱语?” 黄衣少女冷笑道:“这太明显了,游山玩水多在春秋两季,岁暮年残,却出来游山玩水,就已经是极不合理之事,而且游兴再浓,也不可能在深夜之中攀绝崖,登危峰,你这算哪一门的游法……” 聂云飞不觉语塞,呐呐地道:“这……这……” 灵机一动,话锋急转道:“那么姑娘又是来做什么呢?” 黄衣少女哼了一声道:“你管不着。” 由于她的词锋凌厉,使聂云飞大为窘迫,当下双手一拱道:“打扰姑娘,在下告辞!” 身形转动,就欲走去。 黄衣少女冷哼一声道:“站住。” 聂云飞皱眉收步道:“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黄衣少女冷厉地道:“你倒方便,竟然欲来就来,说走就走。” 聂云飞奇道:“姑娘未免太咄咄逼人了,此处又不是姑娘的地方,为什么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黄衣少女立即柳眉倒竖道:“问题是你在这儿遇到了我。” 聂云飞笑道:“遇到又有什么关系,彼此素不相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大不了只是谈了几句话而已!” 黄衣少女怒道:“我不和你说这些道理……” 声调一沉道:“既然你能攀上这座高峰,想必也是一位武林能手了。”” 聂云飞傲然一笑道:“武功一道浩瀚如海,在下不过略知一二而已。” 黄衣少女哼道:“这样就好,你我各凭真才实学,互搏三招,倘若你能接得下来,随你自由离去!” 聂云飞道:“倘若在下武功不及姑娘呢?” 黄衣少女向下面的百毒谷中一指道:“这谷中多的是虫蛇毒物,那只好以你的血肉去犒赏它们了。” 聂云飞心头勃然,暗忖:“自己同情她身罹重病,不久将死,料不到她却是一个这样狠毒的人,看来冥冥中的安排不无道理,这丫头留在世上并无益处!” 当下不由森冷地一笑道:“姑娘请进招!” 黄衣少女唰的一声拔出短剑,道:“你用什么兵刃?” 聂云飞摇头一笑道:“在下与姑娘动手,还不需取用兵刃。” 黄衣少女厉叱道:“你倒狂得可以,只怕你会后悔!” 唰的一剑,迎胸刺来。 聂云飞与她在血旗门中已经相搏过一次,对她的武功路数多少摸出了一个大概,当下身形半转。左掌五指一并,欺身而进,向她持剑的右腕砍去! 这是空手入白刃的上乘之招,因为若有毫厘之差,都会立丧剑下。 但聂云飞出招的时间速度与所取的部位恰到好处,迫使黄衣少女不得不中途交招,短剑由刺而撩,反截聂云飞砍来的五指。 但这样一来却使她由主动改为被动,先机尽失。 只见她银牙一咬,一面变刺反撩,一面左掌疾出,向聂云飞肩井穴上点去。 聂云飞似是早已料到她有此一着,左掌五指一缩,以退实进,硬向剑锋之上弹去,右掌则迅捷的反腕一抄,拍住了黄衣少女左腕脉穴。 交手一搏,胜负立分,黄衣少女不由面色青白,呆在当地。 原来挣的一声,她手中的短剑已被震了开去,同时左腕脉穴已被聂云飞扣实,半身酸麻,无力出招。 聂云飞并未像上次一样的将她放开,却依然牢牢扣着她的腕脉。 黄衣少女咬牙道:“你胜了,为何还不动手?”,聂云飞道:“既是胜负已分,在下还动手做什么?” 黄衣少女平静地道:“杀我!难道你不会么?” 聂云飞浅然一笑道:“在下本来不愿与姑娘交手,是姑娘一再相逼,在下不得已而为之,彼此无冤无仇在下何必要杀你……” 说着五指一松,将黄衣少女的脆放了开来,又道:“得罪之处,希望姑娘原谅,再见了。” 黄衣少女喟然一叹道:“你又要走了?” 聂云飞淡淡地道:“难道在下还不能走么?” 黄衣少女忽然哽咽着道:“你当然可以走。不过,如果你愿意,我们不妨谈谈。” 聂云飞心头一动,收步道:“姑娘能容得了在下么?” 黄衣少女叹口气道“应该说你能不能容得下我!因为是我对你失礼,而你却对我一再忍让,我该向你道歉!” 聂云飞倒不由怔了起来,这黄衣少女真是个不易捉摸的女孩子,一忽儿蛮横无礼,一忽儿却又恁地多礼。 他记得在血旗门中,娄勿用从怀中取出的那幅白绫,如今又在此处相遇,显然她知道留春谷的所在。 当下坦然一笑道:“在下尚不是那等心地狭窄之人,不知姑娘……” 说着停顿了下来,分明在试探黄衣少女的意向。 黄衣少女神秘地一笑道:“你的那位女伴呢?” “女伴?……” 聂云飞悚然一惊道:“在下哪有什么女伴?” 黄衣少女笑道:“虽然你胜了我,但我还是要说你满口胡扯,你对我似乎没有一句实话!” 聂云飞心头大震,呐呐地道:“这……这……” 但他这了半天,却没这出一点道理来。 黄衣少女冷笑道:“你那位女伴不是叫什么玉面罗刹还是全面罗刹的么?你是叫什么申不明,萍飘客的么?……” 目光一转,撇嘴道:“申不明也不像名字,自然也是你杜撰的,看来你倒真是一个神秘人物,我真有些估不透你了。” 聂云飞红着脸道:“姑娘真好眼力……” 黄衣少女笑道:“并不是我的眼力好,而是从你武功的路数上看出来的。” 聂云飞恍然道:“姑娘是有心人,这是在下疏忽了。” 黄衣少女沉凝地道:“为什么你要戴上一付人皮面具进入血旗门,为什么你要与玉面罗刹那种人混在一起,为什么你又找来此处?……” 聂云飞叹口气道:“在下实有难言之隐。” 黄衣少女道:“那玉面罗刹上官倩云呢?” 聂云飞道:“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在下与她同乘一船,中途遇风覆舟,在下侥幸遇救,但她却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黄衣少女对玉面罗刹的生死并不关心,声调一沉,又道:“你的一切当真不能告诉我么?” 聂云飞道:“这……只好请姑娘原谅!” 黄衣少女幽幽地道:“至少,你的真名实姓总可以说一说吧!” 聂云飞为难地道:“认真说来,连在下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真名实姓。……” 黄衣少女一笑道:“对了,申不明,是身世不明之意,也许你这句话倒没撒谎。……” 微微一顿,又道:“我虽然好奇,但却不愿探究别人的隐秘之事,对你的一切,我以后不会再问了,不过,你到这里来的目的总该告诉我吧!” 聂云飞略一沉忖道:“在下的目的与姑娘一样,要找留春谷。” 黄衣少女两眼一眨道:“你如何知道我是要找留春谷的?” 聂云飞一笑道:“不瞒姑娘说,娄勿用窃出了血旗门主藏有的留春谷地图之事,在下在血旗门时已经亲眼看到……” 黄衣少女一笑道:“这样看来,你也是个有心人了!”‘聂云飞面色不禁又微微一红道:“贵介娄勿用呢?” 黄衣少女笑道:“我们的小船虽然也翻了,但他并没淹死,是我派他去办事去了,大约就快要回来了。” 聂云飞试探着道:“姑娘既持有留春谷的地图,想必……” 黄衣少女摇摇头道:“那张地图害人不浅,被我一怒之下断了。” 聂云飞怔怔地道:“这是为什么呢?” 黄衣少女哼了一声,伸手一指道:“那幅图上记载的留春谷地点,就是此处。…… 气呼呼地接下去道:“这谷中除了毒虫毒蛇之外,就是密树乱石,与留春谷二字毫无关连,虽然像是有人居住,但却没找出一个人来,反而差点被毒蛇所伤!” 聂云飞道:“这就奇了,那图上确然记载着这里是留春谷么?” 黄衣少女沉凝地道:“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聂云飞忙道:“我知道姑娘不会骗我,但……留春谷……” 忽然 正当两人谈话之间,只见一片火光由百毒谷中传了出来。 黄衣少女差点跳了起来,道:“这是什么名堂?” 聂云飞平静地道:“是留春谷外山总管楚桂青的尸体被人焚化了,因为却尘师太发誓要把她化骨扬灰!” 黄衣少女一时如坠五里雾中,呐呐地道:“你好像知道得比我更多!” 聂云飞沉凝地道:“既然姑娘愿与在下合作,同找留春谷,在下也不便隐瞒不言。……” 于是,他把自己所遇的说了一遍。 但他说的十分简略,只说出楚桂青与却尘师太,有仇相搏,以及楚桂青如何死去,与悟玄老僧费了十年工夫都未找到留春谷在何处等等。 黄衣少女静静听完,顿足道:“你失去了一个机会!” 聂云飞道:“在下何尝不知,只怪事前不知那白衣妇人就是留春谷的外山总管,否则留下活口,一定能从她身上查出所以然来。” 黄衣少女摇头:“那倒难说,我是说你不该离开谷内。” 聂云飞皱眉道:“悟玄和尚搜寻了十年,都不曾查出一点端倪,在夜色蒙蒙之中,在下又能查得出什么来?” 黄衣少女叹道:“我不是说的在谷中勘查,而是匿下身形,守在楚桂青的尸体附近。” 聂云飞皱眉道:“那又有什么用处?” 黄衣少女道:“这用处可大极了,如果她果然是留春谷的外山总管,负责指挥留春谷散在江湖上的爪牙,则她的死是留春谷的一件大事,不会任由她的尸身留在谷内,只要你多等一会儿,必有所遇。” 聂云飞笑着一指谷内的火光道:“姑娘没看到那片火光么?楚桂青的尸身业已被焚,姑娘这话岂不……” 黄衣少女沉凝地一笑道:“你怎知道被焚的是楚桂青的尸体?” 聂云飞奇道:“不是楚桂青的尸体又是什么,在下亲耳听到却尘师太要把她化骨扬灰,也曾亲见她跑入谷去。” 黄衣少女摇摇头道:“也许被焚的正是那却尘师太。” 聂云飞失冷笑道:“这绝不可能,姑娘想的太离谱了!” 黄衣少女笑道:“经过了这样久的时间,留春谷中之人不会还没发觉楚桂青已死,你想为什么楚桂青要在死前挣扎着打开鸟笼,那并不是向江湖各地传讯,而是飞报留春谷,要留春谷的人替她报仇……” 目光一转,又道:“本来我对那幅地图怀疑,但听了你的所遇之后,却使我相信此图不假,这里分明就是留春谷!” 聂云飞忖思着道:“姑娘有理……” 声调一沉,又道:“姑娘且守在此处,在下再进入谷中看看。” 身形一转,就待离去。 黄衣少女急道:“慢着,我陪你一道去。” 聂云飞忙道:“不,在下一个人去,也就够了,何况姑娘还要在此等候贵介娄勿用。” 黄衣少女一笑道:“这没关系,我可以留这猱猱在此等他。……” 拍拍那金丝猱的背脊,道:“在这里等着老娄,告诉他我会回来。” 那金丝猱果然吱吱叫了两声,不住点头。 聂云飞不由拍案称奇,只听黄衣少女道:“你可知我派老娄做什么去了么?” 聂云飞道:“想必是十分重要之事。” 黄衣少女微微一笑道:“虽然我一怒之下撕了那幅地图,但对这里却还是半信半疑,老实说,我派老娄是去搜购火药硝磺,准备把这虫蛇遍地的百毒谷一把火烧光,然后再慢慢搜查。” 聂云飞道:“这办法倒也不错,不过,眼下姑娘最好别去,在下先去瞧瞧,有必要的时候,在下自会向姑娘传讯。” 黄衣少女凝重地道:“你可知道此行危机重重么?” 聂云飞道:“在下自会小心应付。” 黄衣少女摇摇头道:“不论你怎样小心,也还是不如我陪你去的好,至少,我比你心思细密一些,因为我是个女孩子!” 聂云飞不便峻拒,同时,黄衣少女的判断思维,确也使他为之折服,当下不再多言,与她相偕由原路攀下山峰,向百毒谷中驰去。 不大工夫,两人已经进入谷内。 谷中一如先前,毒物充斥,虫蛇逼地,两人小心翼翼,飞扑而前,直向正中的那座柏林扑去。 此刻虽是黎明时光,但谷中雾气甚深,迷蒙难见景物,但林中火光已熄,只有缕缕青烟随风雨飘,与晨雾混在一起,有一股焦奥之气,令人作呕。 聂云飞与黄衣少女驰入林中,不由心头一震。 因为眼前景象,一如黄衣少女所判断,被焚的不是楚桂青,而是却尘师太。 这由未曾焚完的缁衣麻履,与丢在不远处的一个木鱼上可以得到证明,一座坟头凸起于柏林之中。 坟前已经立上了一方石碑,上面用金刚指法刻下了几个大字,是“义仆楚桂青之墓。” 显然那坟中埋葬的是楚桂青的尸体,但这是什么人替她修坟立碑,与杀死却尘师太焚尸复仇,却仍然是个谜。 聂云飞悄声道:“姑娘真是神算,完全被你说准了。” 黄衣少女也悄声道:“这已经证明了留春谷必与此谷相通,说不定咱们已经在留春谷之人的监视之中。……” 聂云飞骇然道:“姑娘是说那杀死却尘师太之人还在此谷之中?” 黄衣少女道:“这很难讲,总之,此非善地,咱们应该小心。” 说话之间,已将一条黄色绢帕掩住口唇,松松地系于颈后,显然这谷中的腥臭之气已经使她有些难于忍受。 同时,只见她探手怀中,拉出了同样的一条绢帕向聂云飞道:“这条绢帕也许有些用处,否则,只怕我们快要受不住了!” 聂云飞不便推拒,只好伸手接了过来,只觉一股幽香冲入鼻管,果然把刺鼻的腥臭冲淡了不少。 于是,他也学着黄衣少女的样子,将口鼻掩住,松松地系在颈后。 黄衣少女目光转动,悄声道:“咱们且在树上躲避一会儿,看看会有什么变化?” 香肩微晃,攀上了一株柏树顶部的枝柯之中。 聂云飞照样施为,也扑落到与她相距数尺的一处枝柯之上。 两人分别凝注四方,除了到处蠕动的虫蛇之外,倒没有任何可疑之事,更不曾看到有什么人影。 两人在树株上停留了约有一往香时光,仍然不见丝毫动静,聂云飞忍不住消以传音之术道:“看来咱们来晚了一步,那修坟立碑的人早就走了。” 黄衣少女也以传音之术道:“不错,那人大约早已离开这里了,但我却发现了一些别的。” 聂云飞一怔道:“姑娘发现了什么?” 黄衣少女道:“你可曾注意到这里共有几株柏树?” 聂云飞只知道共有十余株翠柏,却没有数过确实的数目,当下连忙数了一遍,道:“十五株。” 黄衣少女又道:“这谷中到处密树乱石,都是一片天然景象,只有这里经过修整,而且十五株翠柏,显然是栽种或是移植而来,这是什么道理?” 聂云飞道:“这是楚桂青放传讯黄莺的鸟笼之处,也许这就是理由。” 黄衣少女一笑道:“依我看来,却绝不会如此简单……” 声音微顿,又道:“你再仔细看看,这十五株翠柏还有什么奇特之处?” 聂云飞果然又依言仔细看了一遍,道:“七株较大,八株较小,错杂栽植,但却排成了一个圆圈。” 黄衣少女颔首道:“那悟玄老僧枉自在此寻找了十年,大约他不曾发觉这点奥秘,就算再找上十年,大约也是白饶。” 聂云飞骇然道:“莫非这是……阵法?” 黄衣少女凝重地一点头道:“绝错不了。” 聂云飞困惑地道:“不瞒姑娘说,在下对机关阵法之学也曾有所涉猎,为何却看不出是什么样的阵式!” 黄衣少女沉凝地道:“如果人人都能看出,这阵式也就没有什么稀奇了。” 聂云飞面色微红道:“姑娘想必是看出来了?” 黄衣少女摇摇头道:“这真是天下第一奇阵,我只能大概的判断,这阵法也许是八卦之中含有七绝,也许是九宫之中加以两仪四极……” 不待她说完,聂云飞摇头一笑道:“姑娘愈说愈玄了,在下涉猎虽浅,但八卦难合七绝,九宫之中虽可有两仪,但无法配合四极,这是绝不可能之事。” 黄衣少女沉凝地道:“把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才是上乘,如若只是一味的墨守成规,那就毫无稀奇之处了……” 默默地衡量了一下,道:“我们且向北北东的方向试试。” 晃身下树,步步为营地向前走去,聂云飞怀着困惑的心情相继跟了上去,与黄衣少女并肩而行。 走出大约五丈距离,黄衣少女突然收住脚步,将围在口鼻上的绢帕拉了下来,聂云飞大为困惑,但却照样施为,殊料绢帕一经拉下不由大吃一惊,因为他们清晰的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黄衣少女目光沉凝地四处一转,道:“你发觉是什么不对了么?” 聂云飞低声道:“花香……这百毒谷中只有腥臭霉烂的气味,怎会有这样的花香,何况残年向尽,哪里能有这种气息。” 黄衣少女欣然一笑道:“这至少说明了一点,咱们已经接近留春谷了。” 聂云飞心头怦然一震道:“姑娘说得不错,这花香定是留春谷中传来。……” 目光困惑地一转,道:“但留春谷究在何方,哪里又有通路?” 黄衣少女道:“方才我不过只是试探一下,假定它是七绝八卦合拼的阵法,由干宫高位而行,也许能摸出路来,想不到这一着倒摸对了!” 聂云飞皱眉道:“这未免过于冒险,倘若闯入坎位,岂不引发了七绝之变?” 黄衣少女噗哧一笑道:“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再走回头路而已……” 目光一转,脱注着聂云飞道:“我还看准了一点,这阵式之中虽有七绝,但却没有迷人的变化,与致人于死的机关,大不了只是荒谷毒虫,找不出门路而已。” 聂云飞恍然道:“我明白了,留春谷之所以神秘得不为人知,只不过布下了这么一座阵法而已,实则百毒谷中自有通路。” 黄衣少女微微一笑道:“这一点你毕竟想通了……咱们且往坎位试试,这淡淡的香气必会立刻止息,因为转入坎位,就远离了进入留春谷的通路。” 说话之间,向右跨进五步,向前走了十步。 但她神色间却不禁又是一变。 聂云飞看得心头怦然,连忙飞身而至,悄声道:“怎么了?” 但他也为之立刻怔了起来。 原来黄衣少女的判断显然有了错误,由离宫转入坎位是自封阵法的走法,倘若她判断正确,必然不会再嗅到百花香气。 殊料转入坎位之后,那花香却愈来愈浓,使人袭鼻沁心,陶然欲醉。 聂云飞讶然道:“大约姑娘判断错误,走错了方位。” 黄衣少女沉凝地摇摇头道:“绝无可能,我还不至于这样糊涂。” 聂云飞皱眉道:“那么这愈来愈浓的花香,又该做何解释?” 黄衣少女道:“只有一点可以解释……” 说着却又顿下话锋,住口不语。 聂云飞急道:“究竟是哪一点,姑娘为何不说了?” 黄衣少女目光四外一转道:“虽然这解释并不合理,但我却无法再想出第二种解释来。……” 声调一沉道:“是留春谷的人发觉了你我,撤去阵式,故意纠我们入谷。” 聂云飞愕然一怔道:“倘若果真如此,只怕你我已入危境,凶多吉少!” 黄衣少女沉凝地道:“我也是这样想法,所以……” 聂云飞接口道:“姑娘最好快些离去,也许还来得及。” 黄衣少女噗哧一笑道:“这话是我正想说的,倒被你抢先了!” 聂云飞道:“姑娘没有离去的意思么?” 黄衣少女叹吁一声道:“现在我也不瞒你,我已经最多只能活上两年了,这生命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珍贵之处,倒是你……” 聂云飞道:“姑娘不要说下去了。” 黄衣少女道:“这样说来,你也是不肯走的了?” 聂云飞正色道:“在下费尽周折,为的就是要找到留春谷的所在,现在天缘凑巧,侥幸有了眉目,倘若就此离去,岂不是有些滑天下之大稽?” 黄衣少女柔媚的一笑道:“咱们两人倒是志同道合。” 聂云飞知道她的个性,说也无益,故而接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索性大大方方走了进去,然后随机应变。” 黄衣少女欣然道:“不错,不错,我要先求你一事。” 聂云飞倒不由为之一怔,因为黄衣少女是个宁死不肯求人的姑娘,如今如何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当下忙道:“姑娘有话尽管吩咐,在下何敢当这个求字?” 黄衣少女正色道:“我之加上一个求字,无非表示这事的郑重,使你增加一份戒心,那就是进入留春谷之后,不拘任何理由,我们不能分手。” 聂云飞忙道:“在下知道了。” 他明白黄衣少女的心意,合两人的武功智力,较两人分散开来安全得多,他也有同样的想法,对她的提议,自然立即表示同意。 黄衣少女欣然一笑道:“百毒谷中的阵式既撤,现在该可以看到通路了!” 两人同时纵目四顾,只见景物依稀如前,并没有什么改变,嗅吸时却觉得花香的浓度并未稍减。 聂云飞皱眉道:“这山谷不大,既是撤去阵式,为什么在下还看不出来?” 黄衣少女伸手遥遥一指道:“你看到那边了么?” 聂云飞道:“那不过是一团云雾。” 黄衣少女道:“晨雾渐散,谷中处处清晰可见,为何只有那里仍浓?” 聂云飞恍然道:“想必那是一道山峡通路,故而看去云雾仍浓” 黄衣少女道:“不错,那正是通往留春谷的道路,咱们快走。” 快步当先,向前驰去。 聂云飞不暇忖思。相偕同行,直向雾气浓重之处钻去。 果然那是一道峡谷,其中只能容一人行走,两旁同样是夹天峭壁,所不同的只是一股温馨的热浪滚滚卷来,雾气也比较浓了一些。 同时,步履所至的地面之上,也渐渐有了变化。 只见乱石荒草逐渐稀少,虫蛇毒物,也一律不能再见,而代之以松软的泥土,与青青的草皮。 花香之气自然愈来愈浓。 不大时光,那道峡谷走完,眼前顿时一亮。 只见一片幽谷呈现眼前,树芳草肥,百花齐开,惟一的遗憾是雾气太浓,数丈之外的景物模糊难辨。 对这谷中究竟有些什么景物,一时也是迷蒙难见。 聂云飞悄声道:“外间传说果然不错,这留春谷当真是鸟语花香,四时如春,这样严寒的天气,谷中却是温暖如春。……” 不免有些啧啧称奇的道:“世间怎会有这种仙境?” 黄衣少女一拉聂云飞,向一处柳林中穿去。 那片柳林柳枝倒垂,形成一蓬蓬的巨伞一般,柳枝长可拖地,匿身其中,倒是不易被人发觉。 然而谷中静悄无声,仿佛是道无人的幽谷一般。 黄衣少女目光四转,悄声道:“这并不稀奇,我已经看出这原因来了。……” 聂云飞讶然道:“姑娘当真才华盖世,不知看出了什么?” 黄衣少女伸手一指柳林之外的一道小溪道:“你且看看那道溪水吧!” 聂云飞注目看去,只见那道溪水湍流潺缓,水面上蒸腾着一层热气,飘散不已,使人更有一种暖意。 他微微一笑道:“水面上有蒸气浮升,想必是这谷中雾气来源……” 微微一顿,又道:“这样看来,只怕留春谷常年都是在云封雾掩之下了。” 黄衣少女道:“我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那水中为何有热气蒸腾?” 聂云飞恍然道:“对了,这里地质特殊,地底的热力外溢,加上四面都是高山,使这里成了一个与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 黄衣少女道:“一些不错,只须嗅嗅这花香之中掺杂着一股淡淡的硫磺气味,就可以推知这一点了。” 聂云飞松了一口气道:“这样看来,留春谷并没有什么神秘可言,只不过受了地心热力之故,使它温暖如春,以致四时有不谢之花而已!” 黄衣少女道:“不错,留春谷并不算神秘之地,但神秘的却是住在这里的人,单凭那迷人的阵法,这些年来无人知道留春谷的所在,那悟玄老僧搜寻了十年,依然一无所见而言,这留春谷依然称得起神秘二字。” 聂云飞颔首道:“姑娘说得是……” 目光一转,忽道:“那是什么?” 黄衣少女循着他所指之处看去,不由也为之一怔,喃喃地道:“像是坟墓。” 聂云飞皱眉道:“看来似乎有十余个之多……” 黄衣少女忙道:“我们过去看看。” 原来柳林边沿是一处松林,枝叶如盖,加上弥漫的雾气,虽是在鸟语花香,与万紫千红包围之下,仍然有一份阴森之感。 那松林距两人藏身之处不远,晃身之间,已到林中。 只见那果然是累累坟冢,坟上生满绿草红花,坟前则矗着一方方小小的石碑。 两人急忙俯身看去,只见最边上的一方石碑写道:“云中子之墓黄衣少女面色大变,道:“看到了么?云中子是谁?” 聂云飞道:“在下对江湖人物并不熟悉,云中子是谁,倒是不曾听说。” 黄衣少女叹口气道:“你不曾听说,我倒可以告诉你,他是隐于祁连山中的一位奇人,武功可称顶尖之选,为何他的坟墓会在这里?” 聂云飞道:“也许是假的,故意惊人听闻而已。” 黄衣少女摇摇头道:“这不合理,留春谷有奇阵护围,若非他们有意放人进来,只怕很难有人进入此处,他们又何必故弄玄虚!” 聂云飞道:“那么这是真的了!” 黄衣少女道:“只怕是真的,那云中子果然多年没有消息了。” 聂云飞苦笑道:“这样看来,在咱们之前,一定有人进入过留春谷了?” 黄衣少女道:“不错,只不过虽有人来,却无人出,所以这留春谷仍然不为外人所知!” 说话之间,又依次看去。 只见石碑上所刻的死者姓名有的知道,有的不知,但所知道的俱是雄霸一方或是成过大名的人物,而这些人都是近年中哑然无闻,似是已经归隐或是死去,渐渐被武林江湖所遗忘了的人物。 黄衣少女啼笑皆非的道:“这倒是件新鲜事,料不到这样多成名的人物,都葬身此处!” 忽然 只听聂云飞失声叫道:“啊……万象隐者……” 原来最后的一座石碑上霍然是:“万象隐者之墓。” 土色犹新,看来葬下不满三月。 黄衣少女皱眉道:“万象隐者……你认得他么?” 聂云飞一震道:“不,并不认得,只不过我曾听说过此人!” 黄衣少女道:“这没有什么稀奇,这些人都是像咱们一样,千方百计地进入了留春谷,却一个个的被杀害于此!”- 第十五章 花明日晴飞重雾 聂云飞道:“他们不会是……病死的么?” 黄衣少女道:“你这话说得未免太天真了,谁会跑到这里来生病?” 聂云飞也不禁觉得自己的话委实有些幼稚可笑,但心中却也不由为之一沉,因为情形十分明显,万象隐者是被杀害而死。 如果聂华天的话属实,这万象隐者就是自己的外祖父,倘若留春谷的谷主是自己的母亲或是姨母,那么外祖父就是她们的父亲。 她们为何会杀死自己的父亲? 还是留春谷主根本不是自己的母亲与姨母? 黄衣少女与娄勿用在泰山血旗门外的一番谈话,也重现于脑海之中。 黄衣少女曾说过虎毒尚不食子,她绝不可能派人杀害自己的丈夫儿子,那么这留春谷的谷主究竟是什么人? 现在,自己已经置身于留春谷中,这个谜可能即将揭开,但也可能像那些坟墓中的人一样,糊里糊涂地死去。 忖念之间,只见黄衣少女翘首企足,四外张望。 然而四外都是飘忽的云雾,实在无法把留春谷中的全景完全收于眼中。 聂云飞悄声道:“姑娘又发现了什么吗?” 黄衣少女摇摇头道:“你可知向谷中深处,该往哪里走?” 聂云飞道:“老实说,在下已经不辨东西南北,加上这些讨厌的云雾,早已弄得我晕头转向了!” 黄衣少女忖思着道:“咱们不能老呆在此处,应该继续冒险找下去。” 聂云飞昂然道:“这是自然,在下当先带路了。” 迈动脚步,就要当先而行。 黄衣少女横身一拦道:“且慢。” 聂云飞收步道:“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黄衣少女喟然一叹道:“这里虽然鸟语花香,风光秀丽,但却是凶险无比之地,随时都可能发生不测之事……” 聂云飞道:“这情形姑娘与在下不是早已知道了吗?” 黄衣少女幽幽地又道:“也许你我生离此谷的希望只有十之一二,很可能也要与那些坟中人睡在一起,你想到了吗?” 聂云飞奇道:“姑娘怎么忽然说起这些话来了?” 黄衣少女幽幽地一笑道:“我并不是怕死,只不过觉得应该先与你谈上一谈……” 眸光一转,又道:“我已经只剩了两年可活,你知道么?” 聂云飞叹道:“在下已听姑娘说过了,不过,在下也相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之言,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了的,也许姑娘……” 黄衣少女道:“这话虽然不错,但人应该趋吉避凶,倘若我死在此地,能够葬在这绿水青山之中,倒是应该庆幸之事,因为我只有两年生命,而你……” 柔声接下去道:“情形却就不同了。” 聂云飞慨然道:“这些事在下根本未曾计及,姑娘不必说下去了。” 黄衣少女一笑道:“好吧!至少,咱们两人应该谈谈。” 聂云飞不由大为困惑,此时此地,除了设法探测留春谷之秘外,不知还有什么好谈的。 但却只好赔笑道:“不知姑娘要谈什么?” 黄衣少女面色一红道: “我觉得应该先向你道歉,也许是因为我的病,也许是因为爹爹太宠我了,使我的脾气变得坏极,只怕有很多地方得罪了你……” 聂云飞忙道:“这是姑娘多心了,在下并不计较这些小节。” 黄衣少女微微一笑道:“这很好,其次,我到留春谷来,一是为了满足好奇之心,二是抱着一个渺茫的希望,希望留春茶中能有治我这病的良药,但现在却不免失望了。” 聂云飞道:“听说留春谷中有十三颗‘玉芝神丹’,可治任何伤病,如能弄到一颗,也许可使姑娘霍然而愈。” 黄衣少女摇摇头道:“没有用,任何灵丹妙药对我都不会有什么用处,我所寄望的是这里的环境,但这种因地势特殊,靠了地心热力而使谷中温暖如春的情形,对我的病体并没有什么用处……” 聂云飞皱眉道:“不知姑娘究竟是什么病症?” 黄衣少女苦笑道:“这是种先天上的痼疾,七经横生,八脉倒长。” “啊……” 聂云飞不禁一惊道:“姑娘见闻广博,难道另外没有治疗之法么?” 黄衣少女摇摇头道:“家父是金星堡主,他老人家膝前只有我一个女儿,自然视同掌珠,若能有办法医治,他老人家还会不想办法么?” 聂云飞苦笑一声道:“姑娘受病体折磨,情绪自是不会太好,其实姑娘是位外冷内热之人,可惜在下帮不了忙,否则一定会为姑娘尽力!” 黄衣少女一笑道:“这是真的么?” 聂云飞道:“自然是真的。” 黄衣少女道:“现在你就能够帮我的忙,你肯么?”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不知姑娘需要在下怎样帮忙?” 黄衣少女道:“不要问怎样帮忙,只问你肯是不肯?” 聂云飞道:“在下不是早已说过了么?” 黄衣少女道:“那么,顺着我一点,让我们忙里偷闲,在这里陶醉一会儿。” 聂云飞怔怔地道:“姑娘……” 黄衣少女一笑道:“我叫黄素心,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姑娘姑娘的,听起来实在别扭!” 聂云飞呐呐地道:“这……” 黄素心皱眉道:“你不肯么?” 聂云飞暗暗吐出一口长气,道:“好吧!黄素心姑娘……” 黄素心一笑道:“这更别扭了,不但连名带姓,而且姑娘二字也没省去……” 目光一转,低声道:“叫我素心……才叫时也许不大习惯,叫上几次就顺口了。” 聂云飞只好捏着嗓子叫道:“素心……” 但叫了一声,却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黄素心也是一阵脸红,但唇角却浮起了一抹微笑。 两人沉默了一下,黄素心又道:“你不嫌我只能活两年了么?” 这话问得聂云飞张口结舌,呐呐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素心也是讶然一惊,连忙改口道:“你现在可以说说你的身世了么?” 聂云飞凝重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瞒着你,我就是聂云飞,但如果你我能生离此谷,还希望你能替我守秘。” 黄素心忙道:“不论谷内外,我都会替你守秘……” 微微一顿,又道:“其实,我早已猜到了这一点,只不过不能证实而已,那么你之要来此处,是为了找寻生身之母了?” 聂云飞皱眉道:“说找寻生身之母,倒不如说追查我的身世来得恰当。” 黄素心颔首道:“其实这是一样的,找到了生身之母,自然就查清了身世。查清了身世,也就找到了生身之母!” 聂云飞道:“姑娘这话也对……” 黄素心长身而起,道:“咱们可以采取行动了。” 聂云飞道:“姑娘的话说完了么?” 黄素心颔首道:“完了……” 幽然一叹又道:“虽是短短的一瞬,却也等于一生,在我来说,生命是充实的了,因为……我们谈了一番知己的话,而又是在这鸟语花香的留春谷中。” 聂云飞困惑地一笑,道:“眼下四外沉寂无人,你的判断,会不会有错?” 黄素心摇摇头道:“绝错不了。” 聂云飞道:“那也是说她们已经监视着我们了?” 黄素心道:“至少,她们已经知道有人进入了留春谷内。” 聂云飞道:“那么她们为什么还不采取行动?” 黄素心微微一笑道:“也许她们对关人笼中的鸟儿特别欣赏,想多看上一会,反正是闯入笼中的鸟儿了,用不着急于剥杀!” 聂云飞道:“那么我们应该采取什么行动呢?” 黄素心道:“这也难说,只能随机应变,且先向里淌去看看。” 聂云飞道:“哪一方向才对呢?” 黄素心目光转动,道:“这小溪的上流必是谷中的深处,我们只需沿溪而上,必可到达留春谷的核心之地。” 忽然,正当两人起身欲行之际,只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两人悚然一惊,齐齐向树叶之中掩去。 不久,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提着一只箩筐,低声曼唱着向墓地走来。 两人看得大为讶异,因为那丫头不但年纪甚轻,而且生得天真无邪,蹦蹦跳跳地而来。 只见那箩筐中装的是香烛纸马,用她纤巧的小手在每一个坟墓之前摊放了一份,然后点火焚烧。 就当那丫头将纸钱焚化完毕,欲要离去之际,黄素心聂云飞一打招呼,双双飞身而下,拦住了那丫头的去路。 那丫头吃了一惊,叫道:“你们是人是鬼?” 黄素心一笑道:“睛天白日,哪里来的鬼,自然是人了。” 那丫头怔怔地道:“你们突然由坟堆里跳出来,可把我吓死了?” 眼珠一转,又道:“你们是哪些院里的?” 黄素心反问道:“你先说你是哪院里的?” 那丫头道:“我是阳春院里的,你们呢?” 黄素心道:“我们是藏春院的……” 那丫头拍手道:“怪不得我不认得你们,藏春院是在后谷么?” 黄素心颔道:“一点不错……” 目光四外一转道:“就是你一个人来上坟么?” 那丫头笑道:“你大约不常来前谷,不知道我们院里的规矩。” 黄素心道:“可不是么?突然来到前谷,什么事都觉得新鲜。” 那丫头似是十分喜欢多嘴,闻言忙道: “招待来客,祭礼上坟的事,都是阳春院管,每隔一月来焚化一次纸钱,是我们四个丫头轮着干的,这个月正好轮到我,出来就碰上你们了。” 黄素心笑道:“小妹妹,你好像比我们知道得多,你来到谷里多久了?” 那丫头一笑道:“快三年了,你们呢?” 黄素心道:“我们来了还不到三个月。” 那丫头道:“这就难怪了。” 黄素心道:“你大约常见谷主了?” 那丫头一伸舌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怎么敢提到这件事上来了?” 黄素心道:“这是提不得的么?” 那丫头道:“自然是提不得的……” 把声音放得低低地道:“我来了三年,也没见过一次谷主,只知道有位谷主就是了,可是谁都没有见过,其实见着也不知道就是谷主。” 黄素心道:“那么你是怎么来到谷中的呢?” 那丫头有些悲凄的道:“是被院主买来的,我爹爹收了她十两银子,就把我卖断了。” 黄素心道:“你们院主是谁?” 那丫头两眼一瞪道:“院主就是院主,你这话问得多怪。” 黄素心道:“难道你不知道院主的姓名?” 那丫头面色又一变,道:“不知道,我们只称她院主,也许她就是叫院主。” 黄素心道:“阳春院中常常招待客人?” 那丫头颔首道:“也不是常常,不过三天之中至少会有一位客人。” 黄素心指指那些坟墓道:“这些死去的人也都是客人么?” 那丫头忖思了一下道:“不错,大约是他们在这里病了死的,……几个月前就死了一个,其他的好像都死了很久了!” 黄素心忙道:“来的客人也有离开的么?” 那丫头道:“当然,客人当然有来有去……” 侧头忖思了一下,又道:“不过,常常来往的都是固定的几位客人。” 黄素心低声温语道:“这几位客人大约你是知道姓名的了?” 殊料那丫头摇摇头道:“谁去记他们的名字,反正我们只管倒茶递水,侍候酒席就是了。” 黄素心还想再问下去,但那丫头仰头望一下天色,却急急的道:“不行,我非走不可了……”身子一转,向前走去。 忽然 就当那丫头走出十步左右,只见白影飘闪,一群人有如幽灵一般疾闪而至。 那群人是一名白衣妇人率领着四名青衣妇人,幽灵般的拦在了那丫头面前。 那丫头愕然一惊道:“院主!” 那白衣妇人哼了一声道:“你是做什么来着?” 那丫头忙道:“来上坟。” 白衣妇人道:“我问你与什么人交谈的?” 那丫头呐呐地道:“是藏春院的人。” 白衣妇人哼道:“你如何知道?” 那丫头理直气壮地道:“是他们说的。” 白衣妇人嘿嘿一笑道:“很好,你去向红娘子报到吧!” 那丫头面色惨变道:“院主,可是我没犯过呀!” 白衣妇人沉声喝道:“他们不是藏春院的人,而是由谷外来的,你知道么?” 那丫头怔了一怔道:“那也是他们骗了我,不是我的错!” 白衣妇人哼道:“至少你犯了一条罪,各院之间一律不准交谈来往,为什么明知故犯?” 那丫头仍然争辩道:“是他们先找我说话的。” 白衣妇人喝道:“好个不知规矩的东西,再不乖乖的向本院红娘子报到,我就要派人送你到伤春院去了。” 那丫头急忙叫道:“我去,我去,求院主开恩,别把我送到伤春院去。” 白衣妇人挥挥手道:“去吧!” 那丫头裣衽一礼,急急跑去。 当白衣妇人与那丫头说话之际,聂云飞与黄素心冷眼旁观,对留春谷的一切不禁浮上了层层疑念。 两人的想法大致相同,留春谷与他们想像中有些截然不同之处,至少,留春谷中的人并不都是怪人,像这丫头,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 从那丫头口中,查知有客人来来往往,那些客人,也许是留春谷派出江湖各地之人,也许是各地的武林人物与留春谷有着密切联系,只不过他们严守秘密,没有人知道而已。 但由悟玄老僧搜寻十年,未见人踪之事看来,这些客人来往与留春谷的人出入并不是走百毒谷的通路。 至少,这座以阵法迷失的留春谷,另外必有一条通路。 此外,使两人惊异的则是留春谷中分成不少的“院”,这组织已经不小,而留春谷居然能在江湖中保持着神秘,连近在咫尺的悟玄老僧穷搜十年都不得结果,委实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议之事。 两人忖念之间,只见那白衣妇人已经走了过来,微微一笑道: “穷山幽谷,竟有雅客不速而来,老身失迎了!” 那妇人约有五旬的年纪,面貌和善,语声温柔,使聂云飞竟不禁减低了不少戒备之心。 黄素心微微检枉道:“我们夜迷深山,不知不觉中闯了进来,实在鲁莽了。” 那白衣妇人一笑道:“既人此谷,就是有缘,老身忝掌本谷阳春院,专司待客之事,就请本院客堂宽坐待茶。” 黄素心微微一笑道:“多谢院主,不过,小女子有几桩疑问,可否问个明白?” 阳春院主坦然一笑道:“自然可以,姑娘请问吧!” 黄素心道:“方才误与那位小姑娘交谈了几句,不知此地可是江湖中传说的留春谷?” 阳春院主颔首道:“正是!” 黄素心道:“据江湖传闻,留春谷是极为神秘之处,没有人知道在于何处,贵谷看来也是一脉武林门户,为何不公开于世?” 阳春院主叹口气道:一这也是本谷的不得已之处……” 眸光向两人扫了一眼,徐徐接下去道:“本谷自谷主以下,多属公流之辈,一旦公之于世,必有不少武林人物横加骚扰,使本谷不得宁静。”- 第十六章 幽情苦绪两分袂 黄素心又道:“小女子来时系由一道虫蛇遍布的谷道而来,那里想必不是贵谷的真正通达外面之路吧!” 阳春院主一笑道:“那时敝谷主之意,世人既把本谷看得神秘万分,索性就开上了这样一条暗道,使世人发生错觉,对本谷就更是无法窥其堂奥了。” 她道得倒是十分坦白,聂云飞倒不禁大感呆怔。 黄素心索性得寸进尺地道:“那暗道不但使人发生错觉,而且还有一座迷踪大阵吧!” 阳春院主微微一笑道:“一点不错……此处不是说话之所,请两位还是到本院客堂详谈吧!”身形一侧,举手肃客。 聂云飞与黄素心心意相同,既来之,则安之,何况,此刻如想退出谷去,大约也是绝不可能之事。 当下随着阳春院主的指引,一路向前走去。 一路上百花竞艳,蜂飞蝶舞,花香袭人,不啻桃源仙境。 大约百丈之外,一蓬柳林深处,霍然出现了一处巍峨建筑,但见巨瓦高房,门楼上横挂着“阳春院”一幅巨匾。 阳春院主当先而入,穿过一条南路,直达客厅。 两名年轻侍婢献上香茗,随即肃身而退,四名青衣妇人也检征而退,客厅中就只剩了阳春院主与聂云飞黄素心三人。 阳春院主一面啜着香茗,一面微微笑道:“本谷在江湖中虽是以神秘著称,但对进入本谷的客人却无不坦诚相告,使神秘气氛完全消失。” 黄素心道:“这是为什么呢?” 阳春院主一笑道:“本谷并非要永久如此神秘下去,因为如此一来,不免使江湖中猜测纷纭,甚至使不肖之徒冒本谷之名为非作歹,引起动荡与不安!” 黄素心应声道:“这倒是实情!” 阳春院主慨然一叹道:“故而敝谷主正考虑在最近之中对江湖公开一切,忝列武林一派,眼下只不过时机尚未成熟而已。” 黄素心试探着道:“敢问贵谷主大名如何称呼?” 阳春院主神秘地一笑道:“这个请恕老身不便相告。” 黄素心道:“为什么呢?” 阳春院主道:“这……老身不愿加以解释,总之,本门正式公开江湖之后,方才是敝谷主将姓名公开江湖之时。” 黄素心道:“那么,我等是否可以晋见贵谷主?” 阳春院主含笑道:“这自然可以,其实,即使两位不讲,敝谷主也必会召见两位。” 黄素心道:“莫非贵谷主已经知道我们两人来了么?” 阳春院主任了一怔,笑道:“敝谷主不是未卜先知之人,自然还未知道,不过……” 微微一顿,又道:“谷中发生之事,不认巨细,例须禀告谷主,待午刻例行参谒谷主之时,老身少不得要向敝谷主禀报!” 黄素心道:“原来如此!” 阳春院主忖思着道:“敝谷虽以神秘称之于世,但敝谷主却最是好客,尤其对于已经进入本谷之人,更是札遇!” 黄素心一笑道:“将来一旦公开于江湖,只怕贵谷将是惟一的强大门派了。” 阳春院主道:“多谢姑娘美言,敝谷主虽是女流之辈,但却个性要强,不甘落于人后,除非能出人头地,倒是不肯轻举妄动。” 黄素心颔首道:“贵谷虽然神秘得似有若无,但却已经先声夺人,在气势上胜过了其他门派,即使取代了武林第一家的血旗门,也已膛乎其后。” 阳春院主欣然道:“由种种迹象看来,本谷之雄视江湖,受四方朝贺,已是指顾之间的事,两位来得可谓正是时候。” 聂云飞闻言微微一震,但却仍是一言不发。 黄素心则微微一笑道:“院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阳春院主从容道:“老身方才已经说过了,本谷以神秘见称于世,两位竟能闯了进来,足证与本谷有缘,加上敝谷主素性好客,自然会竭力挽留两位。” 黄素心道:“但小女子等另有要事,只怕不能久留。” 阳春院主面色微变道:“这也没有关系,待本谷公开于世之后,两位自然可以离去。” 黄素心道:“在贵谷公开于世之前呢?” 阳春院主苦笑道:“两位若能替本谷的处境想上一想,当然体谅敝谷主的苦衷,只怕很难让两位离开本谷……” 微微一顿,接道:“本谷在未公开于世之前,自是仍要继续保持这份神秘,是以凡进入本谷之人,均属有缘之人,一律加以留用,以免使本谷的神秘消失,这也是不得已的事,两位当可想像得到。” 黄素心冷然一笑道:“贵谷主说得虽好,但这却未免有劫持之嫌。” 阳春院主摇头道:“姑娘这样说,只是一面之词,须知若在谷外将两位邀来,可谓有劫持之嫌,但两位是自动进入谷中,这情形就有些不同了。” 黄素心苦笑道:“院主说的不无道理,但小女子见到贵谷谷主时还要就此事与她谈上一谈!” 阳春院主道:“敝谷主最是开明不过,两位自可倾怀而谈……” 声调微沉道:“请两位将姓名见示,俾使老身向谷主禀报。” 黄素心应声道:“小女子姓黄名素心,他则姓申名不明!” 阳春院主含笑起身道:“两位就请在此小憩,老身有些许小事待理,不久就要晋谒敝谷主去了!” 黄素心道:“院主尽管请便。” 阳春院主站起身来,踱至厅内之时,却又转回身来,沉凝的道:“还有一点重要之事,老身几乎忘了告诉两位。” 黄素心忙道:“院主尽管吩咐。” 阳春院主道:“本谷对外通路共有三条,一是两位进入的幽谷通路,但这条路有同于无,只不过等于一条疑路,而且由一座奇门大阵常年封锁,两位进入之时,只不过是凑巧碰到阵式变换启开之时,否则就算摸索上三年五载,只怕也是不得其门而入。” 黄素心颔首道:“这一点我们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 阳春院主一笑,又道:“另外两条,一为水路,直通长江,赖舟揖而行,另外一条则为陆路,在巫山十二峰中一条更为幽僻的暗路,但这两条路具有三关五卡,即使大罗金仙也无法自由出入,两位……” 黄素心接口道:“院主尽管放心,我们绝不会兴逃走之念头!” 阳春院主笑道:“老身也知道两位不会,但却不得不叮嘱一下。” 身形晃动,迈步走去。 于是,客厅中只剩了聂云飞与黄素心两人。 此刻虽在白日之间,但谷中却是阴沉得很,原因是雾气飘涌,始终不散,处处皆是一片迷蒙。 聂云飞目光四转,悄声道:“留春谷内弛外张,倒真是不易对付。” 黄素心则幽幽的一叹道:“看情形咱们是走不成了,老娄与金丝猱猱只怕要急死了!” 聂云飞皱眉道:“是啊,这……” 一时不由烦躁不已。 不久。 只见两名侍婢相偕而入,捧来了一盘盘的食品;摆到了桌上,道:“两位贵客请用些点心吧!” 那些点心有甜有威,一看就知精致可口。 聂云飞颔首道:“谢谢你们了。” 两名侍婢放下点心,就欲退去。 黄素心起身一拦道:“两位妹妹慢些走。” 两名侍婢收步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黄素心一笑道:“只不过想问你们一件事儿。” 两名侍婢同声道:“姑娘要问什么就请快些问吧!我们还有事情做呢。” 黄素心颔首道:“有位红娘子,是你们阳春院中的什么人?” 两名侍婢之一道:“司刑的,凡是本院中有人犯过,由红娘子议处。” 黄素心道:“刑罚很重么?” 那侍婢摇摇头道:“不过是鞭子板子,随便在哪里当下人丫头,都是常常会挨到身上的,这也算不了什么?” 黄素心道:“伤春院呢?” 那侍婢震了一震道:“伤春院是管全谷的,重的可以砍头……” 另一名侍婢插口道:“你还是少说一句吧,须知祸从口出,咱们阳春院是接待外客的,院主常规戒咱们多做事,少说话,小心把你送到伤春院去。” 那侍婢果然一惊住口,旋身退去。 聂云飞望着那几盘精致的点心,倒不禁有些垂涎欲滴,原来他实在有些饿了,但却又有些迟迟疑疑,委决不下。 黄素心由头上取下一支翠玉镶银的发簪,依次在每一盘点心中试来试去。 聂云飞悄悄地道:“有毒么?” 黄素心摇摇头道:“好像没有……” 微微一顿,又道:“留春谷出口把守森严,大约还不至于用毒相害,如果你饿了,不妨放心食用……” 聂云飞一笑道:“也好,吃饱了,也好准备应付变故。” 当下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黄素心略略吃了一些,两人又去厅中闲话。 时光慢慢逝去,不久已是午后光景。 忽然 只听一串脚步之声传来,只见阳春院主兴匆匆的赶了回来,道:“恭喜两位了。” 黄素心忙道:“是贵谷主要召见我们么?” 阳春院主答非所问地道:“姑娘可是金星堡主的千金?” 黄素心点点头道:“不错。” 阳春院主兴奋的叫道:“敝谷主不愧圣明之主,一听姑娘的名字,就知是金星堡主的千金,果然没有说错!” 黄素心道:“但贵谷主究竟见不见我们呢。” 阳春院主忙道:“见,自然是见的了,不过……” 微微一顿,又道:“谷主吩咐老身以上宾之礼款待姑娘,现在先接见这位申少侠。” “啊?……” 黄素心叫道:“贵谷主要分别接见我们?” 阳春院主忙道:“贵谷主接待宾客,一向都是如此。” 黄素心摇摇头道:“不,我们不能分开。” 阳春院主笑道:“这并非要分开两位,而是谷主单独接见申少侠,接见完后,自然还要回到阳春院来……” 微微一顿,又道:“两位是一同前来的,将来分派职司,自然也要派在一齐,不然两位岂不心生怨忽。” 黄素心道:“院主能保证他会立刻回来么?” 阳春院主凝重地道:“老身愿以项上人头做保。” 聂云飞毫无主见地道:“姑娘比我料事正确,最好……” 黄素心皱眉道:“好吧,既是谷主召见,大约不去也是不行,应对之间谨慎一些也就是了,你去吧!” 聂云飞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道:“素……妹珍重!” 黄素心睨注了他一眼,一时不由眼圈微红。 聂云飞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来,但他心中有些激动,这句话说了出来,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 当下不再回头,随着阳春院主一路走去。 穿廊度户,踏出阳春院,又向谷后行去。 聂云飞无暇观赏风景,他心中感慨丛生,只觉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不久之后,他就将见到留春谷主了,这位留春谷主究竟是谁!是他的母亲、姨母,还是两者俱皆不是! 贺兰山以及盐池城外的九四岭中发生的惨剧,至今历历在目,不论这留春谷主是谁,要杀自己却是事实。 她们为什么要杀自己? 忖思之间,已经到达了另一座院落之前,只见屋宇整齐,较之阳春院尤为宽大,相同之处则是遍地万紫千红的鲜花。 聂云飞随着阳春院主踏入了一间宽敞的花厅,只见厅中布置华丽,但却空无一人,悄寂异常。 阳春院主在厅中收住脚步,道:“谷主不一时就将驾到,老身不便在此相陪,到那边厅之中等你去了,一俟谷主问话完毕,老身就来接你回去。” 聂云飞淡淡地道:“院主请便。” 阳春院主肃身而退,聂云飞则在花厅中往复徘徊。 他觉得掌心中汗水渗渗,可知心情的不安。 终于,只听脚步急响,一群人涌入院中而来。 聂云飞定神看时,只见一顶软轿在四名白衣妇人权抬下如飞而至,软轿抬至花厅门口方才歇了下来。 聂云飞激动得一颗心提到了喉咙之中,目不转睛的向那由软轿上走下来的妇人看去,因为很明显的,那必然就是留春谷主。 然而,他却随即浮起了一阵失望之色,原来留春谷主全身上下都在白绸白绫的包裹之中,连一缕发丝,一根手指也不曾露在外面。 只见四名抬软轿的白衣妇人迅速的抬着软轿肃身而退,但随在轿后的却另有四名白衣妇人,此刻则一晃身跟了上来。 留春谷主从客厅中就坐,四名白衣妇人则雁翅般排列于后。 聂云飞早已把头转了开去,因为对着一团白影,实在看不出所以然来,反而不如不看的好。 只听留春谷主淡淡一笑道:“你就是与金星堡那黄素心同来之人么?” 聂云飞只好双拳一拱道:“正是在下。” 留春谷主任了一怔道:“你不问问本座是什么人吗? 聂云飞一笑道:“除开留春谷主之外,还会有谁?” 留春谷主摇头一笑道:“但你对本座,似乎缺乏礼貌。” 聂云飞朗笑道:“在下不过偶尔闯入了谷中,既不欠谷主什么,也不须买谷主之账,又何必奴颜婢膝?” 留春谷主哼了一声道:“但本座眼下对你有生杀之权,’可以使你生,也可以使你死,所以你最好还是乖上一些……” 聂云飞一笑道:“生死之事还威胁不到在下!” 留春谷主道:“这样说你是不怕死的了?” 聂云飞朗笑道:“在下有生以来还不曾知道有个怕字。” 他心中十分烦乱不安,这留春各主究竟是谁? 只听留春谷主哼了一声道:“好吧,报上你的姓名。” 聂云飞道:“贵属阳春院主难道设同谷主说过么?” 留春谷主哼道:“本座要你亲口再说一遍。” 聂云飞沉声道:“好吧!在下申不明。” 留春谷主喝道:“这是假名,本谷主要听真的。” 聂云飞哼道:“谷主怎知这是假名?” 留春谷主道:“这太明显了,申不明乃是身世不明之意。” 聂云飞道:“这话也对,在下确然是身世不明,目前也只能以申不明为名。” 留春谷主喝道:“但本谷主却可以指出你的真名,你不是聂华天的儿子聂云飞么?” 聂云飞心头猛震,为掩饰他的窘态,只好放声狂笑。 留春谷主也大笑道:“是本谷主说中了么?” 聂云飞笑声一收,道:“在下奇怪谷主怎会想到这上面去?” 留春谷主阴阴一笑道:“难道本谷主想错了么?” 聂云飞冷笑道:“聂云飞是武林第一家中的人物,在下不想掠他人之美,更不愿李代桃僵,冒充他人。” 留春谷主哼道:“你的年龄、面貌,都符合聂云飞的一切,尤其是你来留春谷的动机,更可以肯定是你。” 聂云飞心中忽然有一份直觉,他感到这留春谷主绝不是他的母亲,否则她可以清楚的看出自己是谁,用不着再拿话来套。 当下不由又狂笑一阵道:“关于聂华天父子之事,在下也曾有些耳闻,但在下对他们这曾博武林第一家虚誉的父子两人,并不怎么看得上眼。” 留春谷主怔了一怔道:“这话是怎么说呢?” 聂云飞哼道:“既博得武林第一家之誉,在武功之上自当有过人之处,然而这聂华天父子,却被血旗门逐出中原,而仍(火农)嘟苟活,如果在下果是聂云飞,早已自戕而死了。” 留春谷主道:“千古艰难惟一死,只怕你到那时候,也会想法活下去了!” 聂云飞冷笑道:“假如我真是聂云飞,也不会被血旗门逐出中原了。” 留春谷主大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聂华天父子虽然接掌了武林第一家,但却没得到祖传的武功,技不如人,又有什么话说?” 聂云飞道:“问题就在此处,接掌了武林第一家,却没有足以服人的武功,那自然会发生不幸之事了!” 留春谷主沉凝地道:“若你不是聂云飞,你又来此做甚?” 聂云飞冷笑道:“在下不但到了此处,而且也到过血旗门。” “啊……” 留春谷主颇感意外地道:“你去血旗门又是为了什么?” 聂云飞付思着冷笑道:“实不相瞒,在下自幼苦习武技,已经练成了一身绝世奇功,武林第一家既被逐出中原,强大的门派只剩了血旗门与神秘难测的留春谷……” 留春谷主笑接道:“这话说的倒也不错。” 聂云飞道:“在下既负绝世神技,自然想投明主而事……” 留春谷主噢了一声道:“于是你去投奔血旗门?” 聂云飞道:“在下并非盲目投效,而是要先做一番抉择,对他的道德武功都要观察清楚,方才能够决定。” 留春谷主道:“你观察得如何?” 聂云飞冷笑道:“自然是不够格了……” 声调一沉又道:“在下对血旗门主品德的批评,只有‘阴险’二字,对他的武功……” 留春谷主忙道:“武功怎样?” 聂云飞道:“充其量不过与在下伯仲之间,要在下屈身而侍,自然是不可能的了,故而在下改途西行,来到巫山……” 留春谷主讶然道:“你与血旗门主交过手了?” 聂云飞大笑道:“如不交手,为何能知武功在于伯仲之间?” 留春谷主有些不信地道:“就凭你小小年纪,也会是他的对手?” 聂云飞道:“不知聂华天父子的武功与血旗门主相较如何?” 留春谷主摇头道:“自然相去甚远。” 聂云飞道:“倘若我武功可与血旗门主相埒,则可以减去我许多解释的麻烦了吧!” 留春谷主道:“不错,如你确然有高于血旗门主的武功,那自是不攻自破,本座可以尽释疑念了!” 聂云飞道:“不知要如何证明?” 留春谷主笑道:“这太容易了……” 伸手向花厅之外一指,道:“看到那只石狮子了么?” 聂云飞循着她所指之处看去,果见有一只石狮子端坐于厅门之右,当下淡淡地一笑道: “大约有三千斤左右吧!” 留春谷主摇头一笑道:“看来你估计得很差,那石狮子是重五千斤。” 聂云飞道:“谷主想必是要在下把他击碎了!” 留春谷主怔了一怔,道:“不,只是要你把它举了起来。” 聂云飞道:“我当谷主有什么难题要在下来做,原来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双肩晃动,飞身而出,右掌猛然一伸,就向那石狮子的口部抓去!- 第十七章 暴客竟成入幕宾 那石狮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醒狮,口部的牙床与下额之间,正好形成了一个可以握拿的把手,聂云飞暗运神功,先使石狮子身子一斜,然后一托一举,就用右手单臂举了起来。 留春谷主全身俱在白衣白巾遮覆之下,看不出神色表情,随侍在旁的四名白衣妇人却未戴面巾,但四人表情冷漠,平平板板,像庙中的塑像一样,对聂云飞能够单臂举起五千斤重的石狮既无惊讶之态,亦无欣赏之情。 聂云飞面不红,气不喘,单臂高举着石狮,在庭院中缓缓走了几步,淡淡一笑道:“谷主还想试验什么?” 留春谷主并不答言,却蓦地挥手一掌,向聂云飞高举的石狮拍去! 聂云飞万万料不到她有此一着,那一掌快速无比,不论他躲闪与否,都没有任何用处。 匆忙之中,聂云飞右臂一推,将手中的石狮向前掷去。 但这动作仍然与事无补,他既未能及时跃身趋避,也未能使那石狮将留春谷主的掌力逼了回去,但听天崩地裂的一声大响,那五千斤重的一只石狮,竟被留春谷主的掌力震成了粉碎。 就在这一声震天大声中,聂云飞昏了过去。 等他苏醒之后,已经是深夜之中。 他欠身了一下,只觉胸腹双肩以及头脸等处十分疼痛,心头一惊,连忙暗暗运功调息。 运息之下,却是血调扬顺,内力滚滚,显然那被留春谷主掌力震碎的石狮碎屑,只不过使他受了些表皮之伤。 睁目四顾,只见自己是睡在一间静室之中,烛光荧荧,悄寂无人。 他想到了黄素心,不知她是否还留在阳春院中,他记得她曾要求自己与她不要分开,但现在…… 忽然,他心头震了一震,连忙探手向怀中摸去。 五指所触之处,那只小巧的美人鞋仍在怀中,他放下了一半心来。 那是聂华天垂死之时所交给他的,聂华天曾告诉他那是他母亲之物,虽然他对这话半信半疑,但他仍然谨慎的收藏了起来,如果聂华天所说属实,方才自己昏迷之后,若被留春谷主发觉,岂不糟了大糕。 他几乎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留春谷主绝非他的母亲,他并未变装易容,完全是他的本来面目,不论分隔了多少年,一个做母亲的没有不能认出自己的儿子来的,何况,留春谷主也曾怀疑到他是聂云飞,故而要以武功相试,她的声调冷峻,若是他母亲的话,岂能毫无骨肉之情。 他又想到万象隐者,据聂华天说他是自己的外祖父,自己的一切遭遇,只有他最清楚,但他却已埋骨留春谷内,自己又能去向谁查问? 其次,留春谷主以武功相试,他究竟试出了什么,为什么要出掌击碎石狮? 如说她想杀死自己,为什么此刻又将自己弄到这房间之中,而不在自己受伤昏迷之时将自己置于死地? 这些都是他百思难解之事。 最后,他想到留春谷主的武功,不由更加困惑起来。 他曾与血旗门主相搏,虽说自己功力比他逊色,但相差并不太多,然而以留春谷主一掌击碎石狮的情形看来,显然她的武功高于自己甚多。 那么,血旗门主与留春谷主互争武林霸权之事岂不成了疑问,而且,血旗门主时有与留春谷主约地相搏之事,这岂不更加令人难解,因为血旗门主的武功比留春谷主应该是低弱不少,只需一搏即可决定胜负,为什么需要一再相搏。 正当他痴痴迷迷的忖思之际,忽听一阵轻悄的脚步声走向静室而来。 聂云飞原本躺在床上未动,闻声心头一震,连忙把双目闭了起来,装作仍然昏迷未醒。 但他却悄悄把眼睛张开一条细缝,留神观看。 只见房门被推了开来,一个身着白衣的老妇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那老妇人年纪极老,看上去至少有八十岁上下的样子,伛腰驼背,径向床前走来。 聂云飞大感困惑,但由于那老妇手上并无兵刃,而且举止似乎亦无恶意,故而聂云飞仍然躺卧不动。 那老妇人在床前一站,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道:“公子,公子,……聂公子!……” 聂云飞心头大震! 但一个意念迅快的掠过脑海之间,他不能出声答应,更不能承认自己是聂云飞,因为这很可能是留春谷主派人来相试自己。 故而他仍然装作昏迷不醒,不动不言。 那老妇人叹了一口长气,又道:“不论你听不听得到,我得告诉你,绝不能吃那药丸,但是你得要装着吃了的样子,什么事都顺着她,唉……” 聂云飞欠伸而起,双目大睁道:“什么药丸,你是什么人?” 忽然,那白衣老妇正要说话之间,只听又是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白衣老妇顿时大惊失色,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道:“我得走了,记住我的话……” 不待话落,闪身而去,体看她年迈蹒跚,但此刻的动作却是快如电掣,一闪之间,踪迹俱失。 聂云飞一时之间,不禁有如坠入五里雾中,这白衣老妇是谁,显然她知道自己就是聂云飞,这……? “不能吃那药丸,却要伪装吃了,什么事都顺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 忖念未已,只见又有人站到了他的床前。 那是一名年纪约当双十年华的侍婢,穿红带翠,花枝招展,与那些白衣妇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那侍婢满面堆笑,温柔地道:“申少侠醒了么?” 聂云飞淡淡笑道:“姑娘是什么人?” 那侍婢盈盈地道:“我叫小如意,是谷主的贴身侍婢。” 聂云飞淡淡地道:“怪不得姑娘如此妩媚多姿,原来是谷主身前的红人。” 小如意扁嘴一笑道:“申少侠取笑了。” 聂云飞神色一正,道:“姑娘此来是贵谷主授意的么?” 小如意点点头道:“自然,我是奉谷主之命侍候申少侠的。” 聂云飞冷冷一笑道:“就烦姑娘转告贵谷主,说我申某感谢她手下留情。” 小如意记扁扁嘴道:“申少侠恨上我们谷主了?” 聂云飞漠然道:“谈不上恨,只能说我看错了人,觉得有些失望而已。” 小如意笑盈盈地道:“为什么呢?” 聂云飞昂然道:“申某曾经向贵谷主说过,我志在投明主而事之,当世之中门派虽多,但强而力者只有血旗门与留春谷,血旗门主为人如何,申某并不深知,但他们武功却与我在伯仲之间,自然不便奉为明主,所以申某千方百计,找来留春谷……” 微喟一声,接下去道:“料不到贵谷主却又是这等刻薄之人!” 小如意双手连摇道:“你千万不要这样乱说……” 聂云飞哼道:“难道是我说错了么?” 小如意摇头道:“谷主若想杀死你,就算你有八条命也早报销,谷主那是有意试你的武功强弱,内力高低……” 聂云飞不以为然地道:“相试的方法极多,为何她要乘我无备的时候出手震碎石狮。倘若我内力稍差,岂不就立刻命丧当场了?” 小如意笑道:“那是绝不会的,就算你伤势再重,只要服下谷主的一颗‘玉芝神丹’,也会立刻霍然而愈……” 聂云飞心头又震了一震,但却没说什么。 只听小如意继续道:“你能举起那五千斤重的石狮,已是通过了谷主相试的第一关,谷主出掌击碎石狮的手法,快到使普通人无法应变的程度,但你却能意动功生,自然而然逼射出来的护身罡力保护了你的内腑,只不过受了一点表皮之伤,这就是通过了谷主相试的第二关,……” 聂云飞冷漠地笑道:“这种相试之法,申某实在有些吃不消!” 小如意仍是笑盈盈地道:“这不但是我们谷主试你,也是要你试我们的谷主,你不是说过因为血旗门主的武功与你差不了多少才不肯屈身而侍的么?” 聂云飞怔了怔道:“不错。” 小如意道:“你认为我们谷主比血旗门主的武功怎样?” 聂云飞认真的道:“高强得多。” 小如意笑道:“那么也就是说你愿意奉我们谷主为主了?” 聂云飞心思重重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小如意开心地道:“那就恭喜你了,通过了我们谷主的这两关,你必然可得谷主重用。” 聂云飞道:“现在我可以去见你们谷主了么?” 小如意道:“不用你去见谷主,谷主大约就要来看你了。” 聂云飞挺身而起,整整衣履道:“不必劳谷主来探望,还是在下去见她吧!” 一言未毕,只听院中又传来了脚步之声。 说话之间,只见房门开处,留春谷主果然又带领着四名白衣妇人迈着徐缓的脚步走了进来。 留春谷主仍然全身俱在白衣白巾的掩护之下,走入房中,发出了一串淡淡的低沉笑声。 小如意裣衽行礼,肃立一旁。 聂云飞双手一拱道:“见过谷主。” 目光不由向留春谷主裙下望去。 虽然她裙下也是双钩微翘,但却不能算小,若要穿上他怀中那只美人鞋,则是毫无可能之事。 聂云飞似乎又得到了一层住证,这人绝不是他的母亲。 只听留春谷主微笑道:“你应该睡在床上。” 聂云飞摇摇头道:“在下已经完全好了。” 留春谷主笑向小如意道:“取面镜子来给他看看。” 小如意恭应了一声,果然将挂在旁边壁间的一面镜子取了过来,凑到了聂云飞的面前。 一看之下,聂云飞差点笑了出来。 原来他面部之上伤痕累累,有如唱戏的小丑一般。 留春谷主淡淡一笑道:“快些把药替他敷上。” 随侍而来的四名白衣妇人之一应声而出,只见她手中果然捧着一些瓶瓶罐罐,轻步走向聂云飞道:“申少侠请躺回床上,以便老身替你敷药。” 聂云飞略一忖思,并不多言,顺从的躺回了床榻之上。 那白衣妇人手法熟练,顷刻之间就将一些白色药膏轻轻涂在了聂云飞的脸上,然后退立一旁。 留春谷主笑笑道:“这是专治跌打损伤的灵药,最多一个时辰,你就可复原如初了……” 声调一沉,又道:“把那提神醒脑的丸药再给他服下。” 另一名白衣妇人应声而出,手中捧了一个锦盒,侍立一旁的小如意则早就捧来了一杯温水。 聂云飞心头一震,顿时记起了那白衣老妇警告自己的话。 幸而他脸部抹上了药膏,有一种麻痒的感觉,当下一方面是出于情不自禁,另一方面则是出于故意,向脸上轻轻去抓。 只听留春谷主温存地道:“此药是谷中百花之精炼成,功能提神醒酒,强筋壮骨,服食之后,可使你获益不少。” 聂云飞忙道:“多谢谷主!” 只见那白衣妇人已将锦盒打了开来,取出了一颗指头大小的绿色药丸,递到了他的口唇之前。 聂云飞心头大震,但却毫不迟疑的吞人了口中。 然后,他却以丝毫不着痕迹,而又奇特无比的手法,用舌尖顶人了抓脸的右手掌心之中。 他不知道是否已被发觉,但他的一颗心却像是提到了口腔之中。 小如意早已把茶杯凑到了他的口唇之前,聂云飞连忙就着她手中喝下了一口温水,一仰头假装把药丸吞了下去。 他的一颗心渐渐定了下来,因为根据种种迹象看来,显然她们并没有发觉自己已将药丸吐了出来。 留春谷主微微一笑道:“你们退下去吧!” 四名白衣妇人以及小如意连忙施礼而退,轻轻掩上房门,不多时就走得没了声息。 留春谷主则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他的床前。 聂云飞不禁有些忐忑不安,那药丸他并没有吞服,但却不知道那药丸究竟有什么作用,自己伪装服了下去,应该有什么反应。 忽然…… 耳际间传来了一句细如蚊蝇,微弱难辨地声音道:“你该昏睡一会儿。” 聂云飞心头一动,登时依言将双目闭了起来,因为那缕传音入密的声音虽低,但他却立刻听了出来,那正是白衣老妇的声音。 他很想以传音之术相询,但他却不敢妄动,因为他正面仰卧,一点轻微的举动都会被留春谷主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他要用传音之术与那白衣老妇交谈,必须口齿启动,这样一来,必然会立刻被留春谷主发觉。 是以,他只好隐忍不言,但心中却又定了一些,因为那老妇人似乎仍在暗中助他,使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采取何种反应。 留春谷主静静的守在他的床边,一言不发。 过了半盏热茶左右,只听那白衣老妇的传音入密之言又进入了他的耳鼓之中,若断若续地道:“你该要轻轻呻吟。” 聂云飞果然依言轻轻呻吟起来。 耳际间只听留春谷主发出了一串咯咯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骄傲自得与一份难以形容的满足之感。 大约一盏热茶的时间过去了。 那白衣老妇的传音入密之言终于又钻入了他的耳鼓之中,道:“可以慢慢停止了……” 微微一顿,又道:“记住,不论她问你什么,你都要顺着她,装得完全服从,绝对尊敬,要不然你就完了。” 声音戛然而止,没了声息。 不久。 只觉留春谷主轻轻咳了一声,道:“睡了这样久,还不醒来么?” 聂云飞心动一震,睁开双目,故做迷茫的看了一会儿,忙道:“谷主……” 说着欠身欲起。 留春谷主挥挥手道:“不必起来,你体力一时之间也许还没完全复原,可以躺着说话。” 聂云飞呐呐地道:“是……谷主。” 果然依言又躺了下来。 留春谷主声调一沉道:“现在你记起自己叫什么名字了么?” 聂云飞一字一顿地道:“申不明。” 留春谷主欣然一笑道:“很好,你果然没有骗我。” 聂云飞忙道:“在下素来以诚待人从不说谎。” 留春谷主欣然道:“你正是本谷所要物色之人,你要择选天下明主而事之,也是真的么?” 聂云飞沉凝地道:“当然是真的。” 留春谷主紧盯着问道:“你认为本谷主还可以算得明主么?” 聂云飞颔首道:“谷主武功绝伦,睿智英明,当然称得起明主。” 留春谷主沉声道:“若是请你加盟本谷,你肯吗?” 聂云飞忙道:“只要谷主肯于录用,在下愿附骥尾,以效犬马之劳。” 留春谷主欣然道:“很好,你不但是我要收录之人,也将是我的心腹之人。…… 聂云飞诚恳地道:“在下一定竟尽心智,报效谷主。” 留春谷主微吁一声,道:“以你看来,我也许是十分宁静幸福之一人,其实不然,我也有许许多多的烦恼之事……” 聂云飞心中一动,道:“不知谷主有什么烦恼?” 留春谷主苦笑一声道:“首先,你要知道留春谷的地势……” 聂云飞道:“四时如春,不啻世外桃源。” 留春谷主颔首道:“不错,但这里却不是适宜于久居之地。……” 聂云飞奇道:“为什么呢?” 留春谷主叹道:“本谷主在这留春谷中曾练成了数种神功,百花掌可谓其中最具威力的一种,但数年之后,我却发现了一件难以弥补的缺陷,微微一顿,方才接下去道:“谷中有一种由地底蒸发出来的沼气,弥漫在谷中各地,只要在此生存三年以上,就会受到浸染……” 聂云飞一惊道:“受到浸染之后,又会怎样?” 留春谷主叹道:“若是存心久居谷中,并不会怎样,也许可以寿逾百龄,体健无病,但若想出谷,就成了问题……” 声调变得有些苍凉地道:“因为经过三年以上的时光,这谷中的沼气就已成了日常不可或缺之物,一出此谷,缺乏了此种一时不可缺少的东西,内腑之中就会有气血不调之象,那也就是说,可使功力大打折扣,若是一月之内不能回谷,则必然气血两亏而死。” 聂云飞皱眉道:“这样说来,既人此谷,就……” 留春谷主摇摇头道:“在谷中不满三年,倒可无碍。” 聂云飞试探着道:“那么谷主……” 留春谷主重重一叹道:“若非因此之故,天下武林,早已尽入本谷控制之下了。” 聂云飞顿时记起了留春谷主与血旗门主相搏之事,怪不得两人历次相搏,皆无胜负,原来留春谷主一离此谷,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心中虽如此想,口中却没有说了出来。 只听留春谷主慢悠悠地又道:“为了解决这个困扰的问题,本各主派人宴请了不少名医,这些人不分昼夜,正在谷中试制一种可以解去沼气之药,但直至目前为止,尚没有成功。” 聂云飞道:“假以时日,必可成功。” 但他心中却想到:这些人必然是受着胁迫而来的,也许一人此谷,就永无出谷之日了。 留春谷主忽又叹息一声道:“倘若我是一个普通之人,在这谷中呼奴唤婢,享上一世清福,倒也可以乐天如命,不幸的是我并不是一个普通之人……” 聂云飞附和着道:“谷主睿智英明,自然非普通人可比。” 留春各主激动地叫道:“不错,我要称霸武林,使天下群雄俱皆俯伏在我的脚下,不管有什么困难,我都要一一克服。” 聂云飞沉凝地道:“在下一定尽力协助谷主。” 留春谷主道:“由于本谷主的不能离谷,只好吸收了许多为本谷效忠之人,这些人有的曾来过本谷,有的则没有,不论来过与否,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知道本谷的真正所在,充其量只不过知道是在巫山一带而已。 这些人数量不算太多,但却另由他们酌量情形,吸取愿意投效本谷之人,当时我就欲图借这些人的力量霸取天下,但现在,我却又觉得失望,因为靠了他们似乎并不能使我成为武林的尊主!” 聂云飞道:“为什么呢?” 留春谷主叹道:“最大的原因自然还是本谷主不能离谷,对他们的控制驱使不能收到预期的效果,此外,则是负责节制所有本谷吸收之人的头领,用非其人!” 聂云飞试探着道:“是因为她死了么?” 留春谷主也不禁为之怔了一怔道:“谁死了?” 聂云飞道:“谷主说的难道不是楚桂青?” 留春谷主摇摇头道:“楚桂青只不过是本谷‘疑门’的守门之人,虽有十二只传讯黄莺,但却仅是对谷内而用,并不与本谷谷外之人有所联络。” 聂云飞几乎忍不住想笑,因为悟玄和尚穷十年时光,只不过受了留春谷一个守门之人的引诱,实在是一件可悲之事。 当下却微笑道:“不知谷主说的是谁?” 留春谷主沉凝地道:“此人复姓公孙,单名一个桐字,在江湖上人称无畏先生,是黄山南屏山庄的庄主,由本谷主授为本谷天下总提调,支配所有本谷在外之人。” 聂云飞皱眉道:“在下似乎没听说过他的大名。” 留春谷主笑道:“那是因为你江湖经验浅薄,再则就是他避免招摇,早已宣布封剑归隐,只不过是在暗中活动。” 聂云飞道:“那么又有什么用人不当之处?” 留春谷主微吁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聂云飞心中一动道:“难道他有不忠于谷主之意?” 留春谷主沉默了一下,道:“也许这是我的多疑,但三月前本谷主召他返谷议事,他却推拖未来……” 有些惆怅地叹吁了一声,又道:“问题是我不能离谷,倘若只是藉他之力霸服天下,一旦大功告成,他自封为武林霸主,本谷主又岂能奈何得了他!” 聂云飞附和着道:“谷主顾虑得极是。” 但心中却不禁泛起了重重疑念,难道说她不曾使那公孙桐也服下一颗绿色药丸,还是这药丸并不一定有效? 付念之间,只听留春谷主又道:“所以本谷主必须找一个绝对忠诚于我的心腹之人……” 仰天咯咯一笑道:“也许这是上天有意成全老身的意愿,使你来到了谷中。” 聂云飞忖思着道:“在下也以得事明主而感欣慰。” 留春谷主沉凝地道:“从现在起,本谷主授你为本谷天下副总提调。” 聂云飞连忙爬起床来道:“多射谷主栽培。” 说着就要行下礼去。 留春谷主微微一笑,拦住他道:“本各主并不重视这些俗礼,只要我知道你是最忠心于我的人,也就很够了!……你对本谷主的安排认为如何?” 聂云飞忙道:“属下深感谷主栽培之德,有生之年,不论赴汤蹈火,都愿为谷主效忠!” 留春谷主道:“副总提调在于总提调公孙桐之下,你不觉得委屈?” 聂云飞凝重地道:“只要是谷主之意,属下并不觉得。” 留春谷主欣然道:“很好,不过,在名分上虽有差别,在职权上却差不许多,本谷主即将颁令,不论任何大小事故,总提调必须与副总提调会商决定,或飞羽传书,向本谷主请示……” 聂云飞试探地道:“谷主的意思是要属下分总提调之权,并监视他的作为?” 留春谷主欣然道:“你很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 声调一沉,又道:“公孙桐不像你一样,我不能对他完全放心,过去我早想派一名副总提调,无奈找不出适当人选,以你的武功与胆识聪明而言,足可与他一争长短,使他不敢有非份之心。” 聂云飞忙道:“属下当尽力而为。” 留春谷主沉凝无比地道:“你不但要与他共为本谷霸服天下之事铺路,而且要严密注意他的一言一行,随时向本谷主密报。” 聂云飞凝重地道:“属下遵命。” 留春谷主欣然一笑道:“从明日起,本谷主将授你几样本谷绝技,包括眼下震动江湖的百花掌在内,现在,你可以平心静气的休息了。” 缓缓起身,举步而去。 ※※※※※ 果然,第二天开始,聂云飞随留春谷主学习留春谷的绝技。 他虽然一面在学,但心情却极不稳定,他有许多事情想做。 他千方百计来到留春谷,目的就在于查明自己的身世,然而,现在他却有如坠入五里玄雾之中,更加困惑不宁。 他不知道这留春谷主究竟是谁,他的母亲、姨母是否在于谷内,他动尽了脑筋,仍然一筹莫展。 他想找到那白衣老妇,然而再也不曾见到过她,每当无人时,他就试着传音入密与她联络,但却没有一点反应。 他想见到黄素心,然而却一直不曾向留春谷主启齿。 留春谷主对他的约束甚严,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于传授他留春谷的绝技,此外,则有侍婢小如意以及几名白衣妇人行坐不离的服侍,使他没有一点自由行动的时间,故而一切的疑问也只有埋藏在心头之中。 时光匆匆,五天的时间过去了。 五天中留春谷主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督促他练武,然而五天中留春谷主也一直不曾显露过她的真实面目。 那天晚餐之时,有一桌特别丰盛的酒筵,但也只有聂云飞一人食用。 饭后,留春谷主遣开众人,单独与聂云飞交谈。 首先,她取出了一面鸭蛋大小的金牌,与一本羊皮簿子。 那金牌正面雕了一支桃花,背面则是用三个圆圈圈着的一个令字。留春谷主慎重的摆到了聂云飞的面前,道:“这是本谷的‘桃花令牌’,是一级符令,与公孙桐所持用的相同,你仔细收好,……” 聂云飞连忙谨慎的依言收了起来。 只听留春谷主又道:“这簿子上所记载的是本谷所有分派天下各地的主要人员,其中有九人已习本谷的百花掌法……” 聂云飞试探着道:“他们对谷主是否都是忠心不二之川” 留春谷主叹口气道:“除你而外,只怕任何人都有一份私心,这是很难预料的事,也正是要你去代本谷主查察的事。” 聂云飞忙道:“属下自会设法查察。” 留春谷主沉凝地道:“凭着‘桃花令牌’,你对这簿子上所列之人,掌有生杀之权,至于公孙桐,在职权上虽高于你,但由于你持有此牌,他对你并没有节制操纵之权,对他的一切,你要随时向我密报。” 聂云飞道:“但属下远在黄山,千里迢迢,如何传讯?” 留春谷主一笑道:“这个你倒不必担心,公孙桐处有数十只传讯黄莺,你可以向他取用。” 聂云飞皱眉道:“但属下向谷主传递密书,岂不使公孙总提调动疑?” 留春谷主沉声道:“如果他心中不起邪念,一心忠于本谷主自无疑念可生。” 聂云飞只好应道:“谷主说得是。” 留春谷主徐徐起身,道:“那么,你该准备动程了。” 聂云飞一怔道:“谷主叫属下今夜就走?” 留春谷主点点头道:“不错,本谷主霸服天下的希望大部分寄托在了你的身上,所以希望你愈是早走愈好。” 聂云飞颔首道:“属下遵命,谷主……还有什么指示?” 留春谷主沉思了一下道:“会同公孙桐,速饬属下人等查出聂华天之子聂云飞的下落,不管任何方法,速加诛除。” 聂云飞心中一震,但却连声道:“属下道命! 略一忖思,又道:“血旗门呢?” 留春谷主一笑道:“血旗门并非真正大患,而且,眼下天下群豪多已有与血旗门敌对之心,本谷正好置身事外,静观成败。 此外,也有许多需要本谷先行消灭之人,本谷主日后自会有羽书传令。” 聂云飞又喏喏连声,最后则道:“属下是否可以有所请求?” 留春谷主颔首道:“只要合乎情理之事,本谷主一定答应于你。” 聂云飞忙道:“与属下同来本谷的黄姑娘,可否让她与属下相偕离谷?” 留春谷主毫不忖思地道:“不行,这事不准!” 声调凌厉,使聂云飞不禁大起反感。 他原想出言抗辩,但一想到那白衣老妇之言,却立刻又提高了警觉之心,喏喏地应声: “是……是……” 留春谷主却又有些不忍地道:“本谷主知道你与她感情甚深,已算是一双情侣,但一来你正当创业之时,携女同行,影响至深,须知妇人女子本为祸乱之源,二来……” 得意地一笑,又道:“本谷主想藉她之力,延揽她的爹爹金星堡主加盟本谷。” 聂云飞不便抗辩,只好又呐呐地道:“是……是……” 但他略一忖思,却道:“但她并非一人而来,还有……” 留春谷主笑接道:“本谷主做事一向稳当仔细,她的老仆娄勿用,以及那只金毛猱猱,早已接引入谷,与她团聚一起了。” 聂云飞心头暗骂:“好一个心计刻毒的妖魔!” 但他表面上却附和地道:“还是谷主想得周到。” 留春谷主忽又微微一笑道:“你可以尽管放心,本谷主会好好待她,一俟武林底定之后,本谷主要亲自主持,替你们完成佳礼!” 聂云飞面色一红,但却只好应道:“谢谢谷主。” 留春谷主沉凝地道:“现在你可以走了,本谷主将亲自送你出谷。” 聂云飞忙道:“只需谷主示明路径,或是派一名属下引导即可,何敢烦劳谷主玉驾!” 留春谷主沉凝地笑道:“至少,你是我希望之所寄,我应该亲自把你送出谷去!” 不待话落,当先而行。 聂云飞只好随在她的背后,一路走去。 穿廊越户,分花拂柳,走了至少一里多路,忽然到了一座峭壁的山洞之前。 聂云飞本想仔细记明路径,查清谷中形势,然而一来是夜间,二来处处为浓雾所掩,根本一无所见。 只听留春谷主一笑道:“本谷虽然在江湖上已经是一个举足轻重,要争夺武林霸权的门派,但真正知道这一条出入之路的,却只有你与公孙桐两人而已。……” 说话之间,举步向洞中走去。 聂云飞举步相随,只听留春谷主又道:“这密道中共有三关五卡,俱是厉害无比的机关,只要机关发动,就算他是大罗金仙,也必将化为一滩血水。” 话虽如此,但聂云飞却没有看出有什么机关布设的迹象,然而,他并没有心思研究这些,随着留春谷主一直向前走去。 那密道很长,大约有半里左右,像是穿越了一整座山峰的底部。 终于,留春谷主收住脚步,道:“到了,十丈之外就是出口了。” 聂云飞定神看时,果然不远处透进了一丝天光。 当下也收住脚步道:“属下就此拜别了!” 留春谷主有些伤感地道:“去吧!记住本谷主对你的付托之重!” 聂云飞忙道:“属下不敢时刻或忘!” 深施一礼,迈步走去。 但走出不足十步,却听得留春谷主忽然沉声道:“回来!” 聂云飞心头一震,但却只好依言很快地走了回来。 只听留春谷主沉肃地道:“江湖道上处处荆棘,步步陷阱,稍一不慎,也许会有艰难陷身……” 探手袖中取出了一个白玉小瓶,交到聂云飞手上道:“这其中有三颗‘玉芝神丹’,是一种稀世灵药,带去身边以备危急之需。” 聂云飞双手接过,道:“谢谷主!” 留春谷主微微挥手,轻吁一声,返身而去- 第十八章 人非草木宁无情 聂云飞望着留春谷主的背影去远,方才转过身去,朝向出口而行。 密道愈来愈加狭小,最后只能伏身而行,果然约有十丈距离,但觉冷风拂面,已到出口之外。 定神看时,只见那出口不过是在峰壁间的一个小洞,距地面约有两丈高矮,乱石堆叠,密树如织,在乱峰峭壁之间,谁会知道这竟是留春谷的道路出口? 一阵寒意袭来,使他不禁瑟缩不已。 谷内谷外,相差得实在太悬殊了,一个是严寒,一个则如盛夏。 一时之间,聂云飞几乎有恍惚如梦之感。 然而他却也清楚的知道,这绝不是梦,于是,他牢牢记住那洞口的地位山势,穿越一道峡谷而出,绕行不久,就走到了那“百毒谷”之前。 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他坐在一处石堆之中出神。 他千方百计的进入留春谷,目的是要查明他的身世,然而,留春谷是进去了,但却也使他更加困惑不安。 他并没查明自己的身世,但却当上了留春谷的天下副总提调,而且是留春谷主的心腹之人,这实在是匪夷所思之事。 不过,这总算是一桩值得欣慰的收获,只要与留春谷保持着这份关系,迟早不难查明一切真相。 使他难去于心的还是那名白衣老妇,她曾称他为聂公子,显然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她究竟是个什么身份的人,遗憾的是像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再也不曾见过她一面,这份疑团也就不知道还要保持多久。 他默默决定,自己绝不能与留春谷主断绝了这份关系,要去黄山会见公孙桐,等待机会二度进入留春谷,一举查明一切真相。 心念既决,连夜觅路出山,沿江东行。 他并没有去探望路伯衡与路长青祖孙,一来,他怕见路长青,二来,他没有路长青父母的消息,实在没有去的理由。 天亮之后,他已来到巴东地面。 望着滚滚的江水,聂云飞准备买舟顺流而下,然后经祁门直奔黄山。 然而,长江之中舟船虽多,却没有载客的空船,聂云飞徘徊江边,不由大为烦躁不安。 忽然 正当他烦闷焦灼之际,只听一阵急急的步履声向他走了过来。 聂云飞转头看时,不由为之一怔。 原来那人竟是玉面罗刹上官倩云。 聂云飞有些惊喜地道:“原来你没……” 他原想说你没死,但发觉这话有些语病,故而中途住口不玉面罗刹则更加惊喜莫名,激动地道:“不错,我没有死,你也没有死,而且我们又遇到了,这真是有趣的事,你到底是怎样遇救的?” 聂云飞叹口气道:“说来话长,先说你吧!” 玉面罗刹笑道:“我除了危险与侥幸四字之外,没有什么好说,我被一位老渔夫打了起来,发觉我还没死之后,这位老渔夫尽了一切可能救我,结果我复原了,然后就来到江边一带徘徊,到现在已是五六天了。” 聂云飞道:“可是等船回家?” 玉面罗刹摇摇头道:“老实说,是在等你。” 聂云飞困惑地一笑道:“这我就不懂了,你怎知道我……” 玉面罗刹苦笑道:“老实说我是在找你的尸身,因为我认为你一定淹死了!” 聂云飞投注了她一眼道:“这倒难得你还有这份情分!” 玉面罗刹凝重地道:“我上官倩云虽然被人视为邪道,其实我也是外冷内热之人,既然与你同舟而渡,就不能在覆舟之后,不问你的死活……” 微微一顿,又道:“现在可以说说你遇救的经过了么?” 聂云飞沉思不言,却探手怀中摸出了留春谷主所交给他的白玉小瓶,慢吞吞的旋开瓶塞,倒出了一颗赤红如火的药丸,交到玉面罗刹的手上道:“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玉面罗刹困惑地接了过去,瞧瞧嗅嗅,良久良久,忽然大为惊喜地叫道:“玉芝灵丹! 你……” 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 聂云飞也怔了一怔道:“你怎么知道它不是一颗毒药?” 玉面罗刹失笑道:“哪有这样的毒药,单从色泽气味上,就可以知道这正是那十三颗‘玉芝灵丹’之一!” 聂云飞沉凝地道:“你不会看错?” 玉面罗刹道:“绝错不了!你……” 聂云飞摇摇头道:“我不想说出那段经过,既然你的目的不过是一颗玉芝灵丹,现在已经达到了目的,你似乎可以急急赶回去救治你的丈夫了。” 玉面罗刹道:“虽然你我合作共寻留春谷,但中途覆舟,各有所遇,这颗药名贵无比,为什么送给我?” 聂云飞坦然一笑道:“认真说来,是你厉尽艰险,百折不挠的救夫苦心感动了我。” 摇摇手中的小瓶,又道:“何况,留春谷主给了我三颗,我也应该分你一颗。” 玉面罗刹欣然道:“你当真不肯告诉我别后的遭遇么?” 聂云飞道:“说来徒增烦恼,倒不如不说的好。” 玉面罗刹困惑地道:“难道你没有查明你身世的真相?” 聂云飞叹口气道:“没有。” 玉面罗刹沉凝地一笑道:“可惜我们中途覆舟,我没有与你在一起。” 聂云飞苦笑道:“有你在一起,又能怎样?” 玉面罗刹自信地道:“有我在一起,那是必然可把一切真相查明的了。” 聂云飞笑道:“这些事不谈也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眼下我已是留春谷中很有地位之人……” “啊!……” 玉面罗刹叫道:“这倒是想不到的事,你是要回留春谷么?” 聂云飞摇头道:“我是在谷外行动的,为了有机会二度回谷,继续去查我的身世之谜,我只好就任这一职位……” 微微一顿,又道:“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希望你谅解,并且替我保密。” 玉面罗刹忙道:“这是自然,你尽管放心……” 目光一转,又道:“可需要我帮忙?” 聂云飞苦笑道:“以眼下的情形而论,你还能帮我什么?” 玉面罗刹笑道:“随在你身边出谋策划,难道不是帮助?” 聂云飞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早些回家去医治你的丈夫吧!” 玉面罗刹忖思着道:“难道就不留一个联络之地么?倘若日后我要找你……” 聂云飞沉忖了一下,道:“好吧!黄山南屏山庄庄主无畏先生公孙桐,将会变成我的朋友,你要找我时,可以向他问讯微微一顿,又道:“不过,你要记住,该找的是申不明,并不是聂云飞。” 玉面罗刹忙道:“这个我知道,但你如何认识公孙桐那老魔的?”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你认得他?” 玉面罗刹摇头道:“只不过久仰大名而已。” 聂云飞道:“听说此人在江湖中曾经颇有快名,为什么你对他以魔头称之?” 玉面罗刹冷哼道:“那是因为只有我才知道他是个名侠实盗之徒!” 聂云飞道:“我并不管他的声名如何,但你想与我联络时,仍然需要先向他问讯,否则也许很难找得到我。” 玉面罗刹道:“好吧!我会记住。” 聂云飞挥挥手道:“我不想多耽搁你的时间,想必芳驾也是急着要回家了。” 玉面罗刹噗哧一笑道:“多谢你了,……聂少侠保重。” 聂云飞并不迟疑,双拳一拱,转身而去。 但走出没有几步,却听玉面罗刹急叫道:“少侠留步。” 聂云飞微微一怔,连忙停步转身道:“还有事么?” 玉面罗刹笑道:“我似乎也该送你一件小礼物……” 探手袖中,取了一个小包扬手掷去。 聂云飞连忙接到手中,打开看时,里面却是一付面具。 聂云飞心头恍然,同时颇怪自己疏忽,这样以真面目行走江湖之中,实在是一件危险而易惹麻烦之事。 他方欲向玉面罗刹称谢,却发觉玉面罗刹早已姗姗离去,人已到了十余丈外。 聂云飞四顾无人,立刻将那面具戴了起来,又变成一个中年文士模样之人。 他本欲买舟东行,但此刻他却忽然改变了心意,好在此行不急,何不徒步而行,藉以观察一下江湖形势。 心念既决,于是安步当车,沿江向前走去。 三日之后,他方才到达仙桃镇,距黄山仍有一半路程。 他轻松的踏入镇中,但见车马辐揍,行人如鲫,此刻已是黄昏光景,华灯初上,更是一片繁华。 聂云飞信步踏上了一座酒楼,点了几样酒菜,一个人默默吃喝。 酒楼上座客不少,人声嘈杂,几乎听不到彼此的谈话之声,聂云飞吃喝了一阵,渐渐有些不耐,就欲会账而去。 但当他甫欲离去之际,却见两条人影大步走上楼来,聂云飞见状不由心头大震,原来那两人一个是风部侍者丁子捷,另一个则是神鹰侍者欧阳雄。 聂云飞心头一阵激动,连忙又坐了下来。 丁子捷与欧阳雄无巧不巧,正好坐于聂云飞左旁的一付桌椅之上。 聂云飞冷眼旁观,只见两人俱是一付沉重之情,同样的神色憔悴,衣履不整,似乎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 聂云飞不由大滋疑念,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人?那雨部、雷部、电部等三名侍者呢,他们……? 虽然他不接受他们的帮助,但对他们毕竟有一份难以言宣的情感存在,至少,他们对主人的忠诚使他觉得感动。 于是,他细心地听他们交谈。 丁子捷已经要来了几样简单的酒菜,与欧阳雄默默吃喝,老大的一段时光中,两人都没有交谈过一句。 聂云飞心中十分忐忑不安,过了许久之后,终于听到风部侍者丁子捷喟叹了一声,开口道:“这么多的时光没有少主的下落,只怕……” 神鹰侍者欧阳雄紧握着酒杯,道:“他们三人呢,难道也没有一点消息?” 聂云飞不禁放下了心来,因为神鹰侍者欧阳雄所说的他们三人,必然是指的雨、雷、电三侍者而言。 只听丁子捷低沉地道:“消息虽有,但却都是一样,不见少主行踪。” 欧阳雄咬牙道:“如果少主有个三长两短,叫咱们死后怎么有脸去见故主?” 丁子捷皱眉道:“欧阳兄的神鹰难道不能派派用场?” 欧阳雄咬牙道:“有些时候我真恨不得宰了这些扁毛畜牲,纵然他们见到少主,也无法传回信来,……” 丁子捷又叹口气道:“仙桃镇附近百里之内,都已查清,根本没有少主行踪,明日老朽再往东行,继续寻访……” 微微一顿,又道:“你呢?也跟我一起去么?” 欧阳雄摇摇头道:“明天我要往南去。” 丁子捷颔首道:“也好,别忘了咱们联络之法,如无急事,三天联络一次,如有急事,可以临时联络。” 欧阳雄颔首道:“我知道……” 忽然,只见一个三旬左右之人走近两人一笑道:“两位好生面熟。” 神鹰侍者翻眼投注了他一下,道:“老夫不认得你。” 那三旬左右的汉子从容一笑道:“在下也未说相识,只不过觉得面熟而已。” 神鹰侍者冷冷地哼了一声,把头转了开去。 丁子捷则微微拱手道:“尊驾贵姓大名?” 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铁面金刚挑一苇。” 丁子捷淡淡地道:“久仰大名。” 虽说久仰大名,其实却陌生得很。 然而坐在近旁的聂云飞心头不由一震。 只听姚一苇笑笑道:“纵不相识,何妨同饮几杯?……” 伸手招来堂倌,吩咐道:“快些再重备一席酒来。” 那堂倌应声而去,但神鹰侍者却冷漠地道:“多谢尊驾的好意,但我们已经酒足饭饱,就要走了。” 姚一苇笑道:“这倒十分遗憾,两位是不肯赏脸么?” 丁子捷忙道:“兄台不要误会,老朽等委实已经酒足饭饱,而且,老朽等还有急事待办,不能打扰了!” 两人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姚一苇又拦住道:“两位不能赏光也没关系,可否通个姓名?” 神鹰侍者不假忖思的道:“老夫欧阳雄!” 丁子捷欲要拦阻已是无及,只好也笑笑道:“老朽丁子捷。” 姚一苇双拳连拱道:“失敬失敬,两位原来是昔年武林第一家家主聂华天驾前的红人,可惜聂大侠先是被逐于血旗门,后又丧命于留春谷!……” 欧阳雄站起身来,道:“丁兄,咱们走吧!” 姚一苇却笑笑道:“两位奔波江湖,日夜劳碌,不知所为何事?” 欧阳雄吼道:“你问不着。” 丁子捷也站了起来,拱手欲去。 姚一苇不慌不忙地道:“两位当真要走了?” 欧阳雄哼道:“老夫觉得与尊驾没什么好谈的了,尊驾另邀两位朋友饮酒吧,老夫要失陪了……” 此刻堂倌已开始端菜上酒,欧阳雄与丁子捷也已整衣欲去。 姚一苇仍是从从容容地道:“两位就此一去,只怕日后会贻无穷之悔。” 欧阳雄两眼一翻道:“尊驾这是什么意思?” 姚一苇笑道:“两位匆匆忙忙,在下却知道是为了什么?” 丁子捷投注了神鹰侍者一眼,道:“尊驾请明讲。” 姚一苇把声音放得低低地道:“想必两位是为了寻找你们的少主聂云飞吧!” 欧阳雄哼道:“这已经不是秘密,江湖上有不少人知道。” 姚一苇笑道:“知道的人虽多,但知道你们少主下落的却只怕是绝无仅有。” 欧阳雄愕然道:“莫非你知道?” 丁子捷也沉声急道:“尊驾话出有因,快请明示,老朽感激不尽。” 姚一苇轻轻颔首道:“可惜两位有急事要走,在下纵然想说,两位只怕也没有时间听了。” 欧阳雄大急道:“姚兄何必认真,老夫只是找不到少主之故,心情不佳,想必方才言语之间得罪了姚兄……” 深深一礼,又道:“老夫这里与姚兄赔礼了。” 丁子捷也道:“尊驾既有此言,想必诚意相告,老朽也与尊驾赔礼了。” 说话之间,一个长揖下去。 姚一苇还礼道:“在下所以厚颜留下两位,只有为了当年聂家对我曾有一段恩情,欲图报答,所以才……” 欧阳雄急急地道:“姚兄是见过我那少主,还是……?” 姚一苇笑笑道:“说来也是凑巧,在下有一位友人住于距此不远的青枫岭上,他原是一名猎户,据他说,半月以前遇到了一位神秘的少年……” 欧阳雄立刻接道:“难道那就是我们少主?” 姚一苇颔首道:“一点不错,在他到达青枫岭上之时,忽然生了急病,体发高热,遍体发抖,已经昏迷不醒……” 丁子捷双目湿润,道:“可怜的少主……” 欧阳雄也哽咽地道:“我们少主若是昏迷不醒,你那位朋友又怎知他的身份?” 姚一苇含笑道:“不错,当时他并不知道,只不过同情他离乡背井,病倒异乡,把他抱回家去,请了郎中替他医治!” 欧阳雄急急接口道:“我们少主已经好了么?” 姚一苇点点头道:“据那郎中说,他是内忧外感所致,连吃了十几剂药,已经好了,只不过身体仍嫌虚弱,还在我那朋友家中调养。 微微一顿,又道:“两位来的可谓正是时候,再过一两天,只怕他就要走了。” 欧阳雄跳起来道:“快清姚兄引导,老夫等恨不得立刻见到少主之面。” 丁子捷则忧愁地道:“但少主的脾气,只怕……还是容不得我们,而且家主道命,是要咱们暗中保护,……” 欧阳雄急道:“暗中保护也好,但咱们必须先赶到青枫岭再说。” 姚一苇含笑道:“两位急也不在一时,酒筵已备,何妨同干三杯再行。” 欧阳雄登时举杯道:“老夫扰了姚兄这一顿了!” 一连三杯,灌下肚去。 姚一苇与丁子捷也同干三杯,相偕站起身来,姚一苇出钱会账,下楼走去,一旁的聂云飞自然也相继起身会账,暗暗跟了下去。 姚一苇当先而行,走出仙桃镇,一路向北走去。 此刻已到定更之后,郊外一片荒凉,寒风刺骨。 大约五里之外,果见一片长岭横亘面前。 岭上虽然树木如织,但却一片光秃,满目肃杀。 姚一苇在岭上收住脚步,忽然笑道:“听说聂华天有风雨雷电四侍者,加上神鹰侍者共应有五人才对,另外的三位哪里去了?” 丁子捷道:“实不相瞒,老朽等分散各地查探少主下落,故而不曾走在一起。” 姚一苇道:“你们想必有规定的联络之法了?” 丁子捷忙道:“不错,老朽等见到少主之后,立刻就会发出讯息,使另外三人知道。” 欧阳雄催道:“姚兄请别停下来,等老夫见了少主之后再说不迟。” 姚一苇却淡淡笑道:“不,咱们最好谈完了再去……” 伸手遥遥一指道:“好在岭坡之后就是,你们立刻就可以见到了。” 丁子捷皱眉道:“不知尊驾要说什么?” 姚一苇道:“你们立刻发出讯息,把另外三人召来。” 丁子捷道:“此处既无纸笺,又无笔墨,老朽纵想传讯,又如何传法?” 姚一苇忖思着道:“这样说来,你们的传讯之法是用飞鹰传递羽书了?” 欧阳雄道:“一点不错,姚兄快带路吧!” 姚一苇抬头四顾,道:“为何在下看不到尊驾的神鹰?” 欧阳雄笑道:“若是姚兄能够看见,也就算不得是神鹰了,……” 傲然自得地接下去道:“只要老夫一声招呼,立刻神鹰齐下,飞翔而至。” 姚一苇冷笑道:“那么你最好还是召来神鹰,快传羽书。” 欧阳雄哼道:“尊驾这究竟是何意?我们少主……” 姚一苇摇摇头道:“实不相瞒,你们少主并不在此地,连我也正在搜寻他的踪迹。” 丁子捷、欧阳雄双双大怒道:“那么为何你要出言欺骗?” 姚一苇笑道:“抓不到聂云飞,能将你们抓到,也算是大功一件。” 丁子捷沉声道:“那么尊驾是什么来路?” 姚一苇毫不隐饰地道:“留春谷。” 欧阳雄、丁子捷闻言大惊,两人疾退两步,蓄势欲攻。 姚一苇笑道:“没有用处,你们最好放弃抵抗!” 欧阳雄咬牙道:“胡说,你有什么了不起?” 姚一苇沉声道:“了不起的地方很多,单是一记‘百花掌’就可以立刻取了你们两人的性命,不过……” 声音一沉,又道:“姚某眼下却不愿意使你们就死,还是把你们派点用场!” 双臂齐扬,十指箕张,分向丁子捷与欧阳华抓了过来- 第十九章 金令初传寒人胆 姚一苇出招施袭,分别抓向丁子捷与欧阳雄肩头,来势虽缓,但却玄奇难测,而且指锋所及,隐隐有一股淡淡的百花香气透射而去。 丁子捷与欧阳雄俱皆大惊失色,情知今日恐将不免,两人均存拚命之心,各以一招凌厉之学,向姚一苇抓来的五指迎去。 然而,这只不过是垂死挣扎的螳臂挡车之举,百花掌威力强大,绝非丁子捷与欧阳雄所能抵御。 忽然,就当此情势危机一发之际,一条人影有如鬼魅一般闪身而出,右掌闪电般拍向姚一苇前胸,左掌则挥出一股柔韧的掌力,向丁子捷与欧阳雄卷了过去。 丁子捷、欧阳雄料不到会有高手猝然加入助阵,只觉那股柔韧的掌力竟以无可抗拒之势,将两人卷到两丈之外。 姚一苇更没料到有人突袭,匆忙之中,只好放招回救,与来人拍到的掌力硬行迎上上去,但听蓬的一声暴响,姚一苇身形连晃,一连退出了七八步远,而来人却夷然无恙昂然立于原地。 丁子捷、欧阳雄危中遇救,齐向来人一礼道:“多承侠土相救之情!” 两人此刻方才看清,突然出手施救之人竟是一位中年文士,面色僵黄,看不出是何来路。 丁子捷又是一礼道:“请侠士见示大名!” 那人正是聂云飞,应声叱道:“你们怎的这等罗嗦,还不快走!” 欧阳雄还想再说什么,但丁子捷却急急地道:“这是位施思不望报的侠士,我们还是走吧!” 与欧阳雄又双双施了一礼,相偕驰去。 望着两人去远的背影,姚一苇冷哼道:“你是什么人,敢插手管这闲事?” 聂云飞哼道:“我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么?” 姚一苇冷厉地道:“素不相识,我怎知道你是谁?” 聂云飞道:“不知道也好,彼此保持一些神秘,也许比较合适。” 身形一转,就要走去。 姚一苇冷厉地喝道:“站住!” 聂云飞收步道:“怎么,你还想找我的麻烦?” 姚一苇怒道:“凭你算什么东西,岂能在你破坏了我的大事而去?” 聂云飞喝道:“你的胆量不小,居然骂我!” 姚一苇厉叱道:“岂止骂你,我还要……” 他原想说杀你,但一语未完,脑海中却灵光一闪,道:“你是用什么掌力破解了我的百花掌?” 聂云飞冷笑道:“你猜呢?” 姚一苇怒道:“姚某不善猜测,你最好还是直说!” 聂云飞冷冰冰地道:“这可见你笨到了什么程度,为什么不肯用脑筋!” 姚一苇鼻头嗅吸了一阵,忽然惊道:“莫非你……你也是用的百花掌?” 聂云飞冷笑道:“总算你想出来了!” 姚一苇更加吃惊地道:“不知……尊驾是……什么地位?” 聂云飞沉声道:“想必不会太高,否则又如何会被你呵叱辱骂?” 说话之间探手怀中,将“桃花令牌”取了出来,向姚一苇面前一掷道:“看到过这个么?” 姚一苇乍睹之下,身子不由一震,立刻低眉俯首,呐呐地道:“下座有眼无珠,不知上座……” 聂云飞收起桃花令牌,道:“难道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么?” 姚一苇呐呐地道:“莫非……莫非您是谷主方才委派的……副总提调……” 聂云飞哼道:“本座正是申不明……” 声调一沉道:“谷主业已传令本谷之人了么?” 姚一苇忙道:“下座已经收到了谷主的令谕!” 聂云飞冷厉的一笑道:“那很好……你可知持有桃花令牌之人的权力么?” 姚一苇忙道:“对属下等……有生杀之权……” 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叫道:“求上座……开恩饶命!” 聂云飞哼了一声道:“你且解释一下方才之事!” 姚一苇跪在地上道:“下座不过想利用他们两人引出聂云飞来。” 聂云飞冷笑道:“你如何能把聂云飞引了出来?” 姚一苇道:“下座有一个想法,只要擒下他这几名老仆,在江湖上放出消息,就说要把他们剥皮抽筋,聂云飞必定会出头营救!” 聂云飞哼道:“你如何知道他会出头营救?” 姚一苇呐呐地道:“因为他们毕竟是他的老仆,他总不至于忍心看他们死去!” 聂云飞哼道:“狂想!” 姚一苇低着头道:“属下知罪了!” 聂云飞冷厉地道:“念你系属初次犯到本座手上,可予从轻发落……” 声调一沉,道:“把你左手的手指削去一个吧!” 姚一苇震了一震,道:“谢上座不斩之恩……” 微微一顿,又道:“请上座指示清楚,要下座削去哪根手指?” 聂云飞笑道:“这倒没有限制,随你自己吧!” 姚一苇毫不迟疑,探手拔出一柄匕首,伸出左手,但见刀光一闪,疾快的削了下去,但见红光现处,一枚小指已经齐根削落。 他仍然跪在地上,不敢稍动。 聂云飞倒不禁有些诧异,留春谷怎会有这样森严的戒规,这姚一苇会如此遵奉上座的命令。 但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并不是留春谷的号令足以使人慑服,而是由于自己武功高过于他,使他不敢不服而已。 忖念之间,又复沉声喝道:“这是姑念初犯,从宽处断,下次如再犯在本座手上,就没有这等便宜了,知道么?” 姚一苇连声应道:“下座知道了!” 聂云飞目光一转,道:“现在你可以运功止血,站起来了。” 姚一苇又低声下气的道:“谢谢上座!” 原来他不但仍然跪在地上,而且连运功止血都未敢做,此刻奉了聂云飞命,方才敢于起身止血,然后侍立一旁。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道:“谷主可有其他谕示?” 姚一苇连忙探手怀中,取出了一份密柬,双手奉上道:“这是前日就收到了的,但因无法递交,只好存在下座之处。” 聂云飞接过看时,只见那密柬上有火漆封印,上写转交本谷天下副总提调申不明亲启。 聂云飞急忙拆了开来看时,只见内中写出道:“据闻尔缓慢前行,颇使本谷主不安,何事迟滞于途,希即速赴黄山,免使本谷主悬念,并望勿负本谷主付托之重。” 聂云飞看罢不由愕然一怔,留春谷主是怎样知道自己迟滞于途的,那只有一个原因,另外尚有为她侦察报讯之人。 他心中顿时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自己伪装服下了她的药丸,而她也引自己为心腹之人,但她仍然对自己放心不下,派人侦查报讯,这实在是一件可怕之事,看来自己今后倒不可不慎! 当下故示坦然的一笑道:“你这里有向谷主传讯的飞羽么?” 姚一苇忙道:“有,经常有两只黄莺在于下座之处。” 聂云飞应声道:“烦你代本座修缮一柬,即刻飞送。” 姚一苇忙道:“下座遵命,但不知要向谷主禀报什么?” 聂云飞忖思着道:“就说本座接到谷主谕柬之后,已连夜驰赴黄山,因行色匆忙,不及奉禀,故而由你飞柬致意。” 姚一苇忙道:“是,属下遵命!” 聂云飞道:“就是如此,你可以回去了。” 姚一苇如逢大赦,急急施了一礼,肃身后退几步,然后转身而去。 聂云飞望着他的背影去远,方始回转到仙桃镇,买了一匹快马,加鞭飞驰,连夜赶路。 一路之上,倒是没有任何遭遇,第二天傍晚就已到了黄山的南屏山庄之前。 南屏山庄并不甚大,但却巨厦高墙,在群山围绕之中,倒也别有一番气派。 聂云飞走进庄院大门,只见两名庄丁守在庄前,其中之一立刻迎了上来,沉声地问道: “尊驾到此何事?” 聂云飞道:“这里可是南屏山庄?” 那庄丁颔首道:“正是。” 聂云飞又道:“贵庄庄主可是无畏先生公孙桐?” 那庄丁投注了他一眼道:“这也不错,不知尊驾因何见问?” 聂云飞一笑道:“自然是因为我要见他,方才动问。” 那庄丁摇头一笑道:“敝庄主已经封剑归隐,数年不见宾客,只怕尊驾是白来了。” 聂云飞摇头一笑道:“不然,你只须传报一下,就说有位由巫山来的姓申的人求见,相信你们庄主必会立刻接见。” 那庄丁冷笑道:“可惜我们不会给你传报!” 聂云飞怒道:“为什么?” 那庄丁大刺刺地道:“因为敝庄主曾有严谕,不论任何人求见,一律挡驾!” 聂云飞哼道:“如果我一定要见呢?” 那庄丁道:“这是你的事,只好由你看着办好了。” 聂云飞皱眉道:“申某初来乍到,不愿伤了和气,最好还是你向庄内跑上一趟。” 那庄丁瞪口道:“你这人如此不识好歹,只怕是会要吃亏的!” 聂云飞冷笑道:“申某不怕吃亏,而且吃亏的不一定是我!” 那庄丁笑笑道:“定要见我们庄主也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连闯三关。” 聂云飞冷笑道:“这办法倒也新鲜,不知如何闯法?” 那庄丁道:“看尊驾弱不经风,还是不要转这念头的好,虽然我不知你有什么事定要见到敝庄主,但我却知道你一定闯不过去。” 聂云飞道:“那就算我是想来送死的吧!” 那庄丁冷冷地道:“好吧!既然你要硬闯鬼门关,也只好由你了……” 声调微顿,道:“随我来吧!” 说罢转身当先而行。 聂云飞面含冷笑,跟了上去。 眨眼之间,已到庄院正门之前,只见那庄丁向另一名庄丁道:“此人定要叩见庄主,愿闯三关!” 聂云飞怒道:“住口!” 那庄丁一怔道:“莫非你又改了主意,不闯关了?” 聂云飞厉叱道:“胡说,方才你说什么,叩见庄主?” 那庄丁两眼一瞪道:“我这话说错了么?难道你不是为叩见庄主而来!” 聂云飞喝道:“求见与叩见大不相同,你快些把这话改正过来。” 他说得声色俱厉,那庄丁倒不禁为之吃了一惊,当下只好向另一名庄丁道:“好吧!叩见庄主改为求见庄主。” 那庄丁并不多言,由怀中摸出一柄铁锤,在大门左上方有有有连敲三响,原来那上面吊有一口小钟。 钟声一落,只见大门立时大开。 那庄丁伸手肃客道:“请!” 聂云飞困惑地道:“敲这小钟是什么意思?” 那庄丁笑道:“通知三关之人准备!” 聂云飞毫不在意,飞身大步而入。 只见门内是一片空场,像练武厅一样,地面十分平整,但却空无一物。 聂云飞怀着困惑的心情向内走去。 但当他甫行走到广场中间,却见一条人影踉踉跄跄跑来,大叫道:“站住站住……” 聂云飞定神看时,不由为之一怔。 原来那人是个五旬左右的老太婆,蓬头垢面,一身蓝布衣裤,乍然看来,与一般庄家的农妇并无分别。 聂云飞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那老妇人笑笑道:“这又奇了,老身自然是这南屏山庄的人……” 眸光冷峻地一转道:“你不是闯关来的么?” 聂云飞道:“不错,难道你是守关的人?” 那老妇人仰天一阵狂笑道:“猜对了,老身把守的就是第一关。” 聂云飞皱眉道:“芳驾练过武功么?” 那老妇人哼道:“只练过一种掌力。” 聂云飞笑道:“武功一道,岂是只练一种掌力就能对敌交手的?” 那老妇人道:“争胜江湖也许不行,但守关却毫无问题。” 聂云飞奇道:“为什么呢?” 那老妇人道:“这很简单,因为我这第一关是不需要与人交手的,闯关之人必须受我连击三掌,如果能不倒了下去,就算是过关。” 聂云飞哼道:“这更新鲜,只许打人,而不准人还手?” 那妇人道:“这是我这关上的规矩,如果你觉得不划算,可以不必闯关,还是早些退了出去,免得耽误我老婆子的时间!” 聂云飞皱眉半晌,暗忖:“凭她这样一副模样,休说三掌,就算三十掌,又能奈得我何?” 当下不由昂然一笑道:“好吧!在下愿意接受这一条件。” 那老妇人道:“我老婆子的掌力也许不如你想像的那般简单,难道你不需要仔细想想?” 聂云飞冷然道:“在下不想再考虑什么了!” 那老婆子又双目一翻道:“不瞒你说,一日之前也有一个闯关之人、就是死在了我老婆子的掌力之下……” 聂云飞不耐地大喝道:“你这人怎的恁等-嗦!” 那妇人哼道:“好心不得好报……” 声调一沉,叫道:“小心了!” 双掌轻扬,一连三掌推了过来! 聂云飞原认为她的掌力如何凌厉,殊料双单一扬,不过虚虚的接了三按,无声无息,就如开玩笑的一般。 聂云飞也不曾发觉到任何掌力袭来,不禁奇怪的投注了那老妇一眼。 那老妇人神秘的一笑道:“我这一关已经过了,如果你不曾受伤,可以去闯第二关了!” 聂云飞困惑的一笑,大步走去。 但他走出不足三步,却突感寒冷异常,遍体瑟缩,同时眼前金星乱冒,身子摇摇欲倒。 只听那老妇人大笑道:“倒……倒……” 聂云飞心头大震,连忙抱元守一,运功急转。 只见他身子踉跄了一阵,终于又牢牢的站稳了脚步。 原来他服食过万年萍宝,内功非一般邪门掌力所能破解,故而虽是一时有受创之象,但略经调息,即刻就已复原。 那老妇人困惑惊讶地叫道:“奇了,奇了!这人为何不怕我的玄阴掌力?” 聂云飞心头已定,注目望去,只见二门大开,里面有一条前路,当下冷然一笑,迈步走去。 踏入二门,只见一个小童当门而坐,手中捧了一个茶杯。 聂云飞见长长的甬路中并无别人,忍不住向那小童道:“这里没有人么?” 那小童煞有介事的道:一我是鬼么?” 聂云飞投注了他一眼,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鬼,但我是找这庄中把守第二关的人,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那小童笑嘻嘻的一指自己鼻头道:“你找到了。” 聂云飞大奇道:“就是你?” 那小童哼道:“不像么?” 聂云飞笑道:“凭你这么一点年纪,能跟我比拚什么?” 那小童笑道:“我并不跟你比拼什么……” 聂云飞皱眉道:“那么这第二关算什么名堂?” 那小童伸手举举手中的茶杯道:“只要你把这杯子里的东西喝了下去,就算是过了第二关了。” 聂云飞哼了一声道:“这闯关的办法太怪,如果那是一杯穿肠毒药,我也喝下去么?” 那小童郑重地道:“武功高的人,就算喝了毒药,也不会死……” 眼珠滴溜一转,又道:“如果你不愿意喝,那就回去吧!” 聂云飞啼笑皆非,伸手抢过茶杯一仰头喝了下去。 但他并非真喝,而是运功迫聚于胸隔之间,等待过关之后再行喷了出来。 然而这事又出了他的意外,那药液一入胸膈,似乎再也收拢不住,真气一转,立刻散了开来。 聂云飞大吃一惊,暗暗忖道:“完了……” 当下急忙运功相试,气血运转之下,只觉并无任何异状,一时心中不由大疑,当下又复二度运功。 忽然,他觉得有些心情不稳,好像突然发生了一种渴念。 那渴念使他觉得脸红,他立刻就想到了黄素心,他几乎有一份无法遏制的冲动,倘若黄素心在他面前,他会立刻把她拥入怀中,做出最疯狂的举动。 耳际间只听那小童笑道:“我这一关你已经过了,我要玩泥巴去了,不陪你了!” 一蹦一跳的顾自走去。 聂云飞心头怦然一惊,也因之体会到了那药液的作用,当下抱元守一,继续向前走去。 虽然他仍然无法摒绝邪念,但心情上却已能控制得住。 穿过长长的雨路,前面是一座花厅。 厅中桂子飘香,清香爽神。 聂云飞大步走入厅中,不由微微一怔,原来厅中空空如也,不见一人。 他踱了几步,沉声轻呼道:“这里没人么?” 但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来了,来了……” 接着但见内室门帘一掀,一个娇媚的少女跑了出来。 聂云飞心头一震,眼前不由金星乱冒。 原来那少女杏目桃腮,美艳绝伦,窄腰肥臀,胸部高耸,更是令人垂涎三尺,不由自主。 同时,一股处子幽香,使聂云飞昏沉欲醉。 他把头转了开去,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女娇媚的道:“我是把守第三关的。” 聂云飞心头一沉道:“你要与我如何比挤?” 那少女笑道:“你猜呢?” 人却靠了上来,鼻息微闻,如兰如麝,聂云飞不由又心中一荡。 但他赶紧闪了开去,道:“在下无从猜起。” 那少女甜甜地笑道:“如果我提出来,你大约是不会推拒的了!” 聂云飞心头一震道:“那也要看姑娘提出什么?” 那少女笑道:“我提出的条件,绝不会太过分,只不过要你看我两场艳舞,但却不能转头他顾,如果引不起你的失态,第三关就算过了!” 聂云飞咬牙道:“大约我不接受也不行了!” 那少女笑道:“不是不行,而是前功尽弃,请你退出庄去!” 聂云飞果真转回头来,抱元守一,默护心头灵光,淡淡地道:“在下接受了。” 那少女拉来一张座椅,将他按了进去道:“那么你要注目静观。” 聂云飞昂然一笑道:“这是自然。” 那少女抛给他一个娇媚迷人的微笑,娇躯一扭,舞了起来。 聂云飞欲火如焚,暗咬舌头,强自支持。 那姑娘舞蹈的动作,显然经过名师指点,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极尽挑拨诱惑之能事,但见人若穿花蝴蝶一般,在聂云飞面前转来转去。 聂云飞心头有如小鹿乱闯,同时,他有一股咸咸的气味,流入了口腔之中,原来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咬破了舌尖。 不久。 那少女停了下来。 聂云飞暗暗吁出一口长气,道:“完了么?” 那少女噗味一笑道:“你怎么这样健忘,咱们不是说过要两场艳舞的么?现在只不过完了一场而已,还有一场要请你观赏。” 聂云飞咬牙道:“那就请姑娘快些开始吧!” 那少女笑道:“你的定力不错,但只怕也不过仅止于此,这第二场舞蹈,只怕就不是你的定力所能克制得住的了。” 聂云飞故示轻松地一笑道:“倘若我克制不住,只怕倒霉的会是姑娘!” 那少女面色一红,道:“但失败的却是你!” 聂云飞仍然笑道:“胜败不过常事,但姑娘的一生名节却将要因之尽付东流,而且还会饱受摧残蹂躏之苦!” 那少女面色更加红了起来,但却毫不迟疑的道:“请你注意了!” 娇躯一转,又复舞了起来。 这次是热舞,更加火爆与诱人,而且,衣服由她身上一件件的滑了下来,最后竟只剩下了贴身的亵衣。 聂云飞全身血脉愤张,口干舌燥,再也无法把持得住,眼见得就要像饿虎一般向那少女扑了过去。 忽然…… 他心头一震,黄素心的影子又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黄素心虽然瘦弱,虽然垂垂将死,但她却另有一种清秀凄楚之美,那都是这妖艳的少女所无法比拟的。 于是,黄素心的影子在他脑海中盘桓不去,那少女的诱惑也就为之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不久。 那姑娘收住舞姿,即幽幽地哭了起来。 聂云飞已是心头大定,不由站起身来,道:“姑娘为什么哭了?” 那少女收住哭声,埋怨地道:“自然是因为我失败了!” 聂云飞笑道:“败了是你的幸运,难道你愿意受一个近乎疯狂的男人摧残蹂躏?” 那少女仍是悲凄地道:“我的艳舞从来无人能够抵御,但是,却受了你的冷落!” 聂云飞笑道:“你对得失成败看得这样重吗?” 那姑娘叹口气道:“这可以证明一点……我……” 聂云飞奇道:“证明什么。” 那姑娘长吁道:“证明我并不是天下最美之人,我的舞也不是天下最艳之舞。” 聂云飞沉凝地道:“这个‘最’字,任何人都不能轻用,因为天下的任何事物,都不会是‘最’怎样的,但以你的成就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 那少女嘟着樱唇道:“但你却毫不动心。” 聂云飞长笑道:“你可知道为了抵拒你的诱惑,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么?” 张口一喷,一股血箭射了出来。 那姑娘讶然道:“你受伤了?” 聂云飞一笑道:“这种闯关比斗之法如何受得了伤……” 那姑娘皱眉道:“那么你……” 聂云飞沉凝地道:“为了抵拒你的诱惑,我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那少女有些满意又像有些失望地道:“好吧!第三关你闯过去了!” 聂云飞笑笑道:“那么姑娘珍重。……” 迈步向花厅之后走去。 甫行走到花厅之后,只见两排灯笼已经迎了出来,当先而行的是一个五短身材,颏下蓄着一撮山头羊胡子,身着一袭土黄长衫,右手抓着一支旱烟袋的老者,只见他呵呵一笑,急步迎了上来,道:“申老弟勿怪,老朽接驾来迟了!”- 第二十章 矛头指向天目山 聂云飞双手微拱,道:“尊驾可是无畏先生公孙庄主?” 那矮小的老儿面含微笑道:“正是老朽……” 微微一顿,又道:“申老弟能连闯三关,确实难能可贵,老朽敬服。” 聂云飞淡淡一笑道:“在下不愿当此恭维,这连闯三关之举,在下本来不愿履行,但念及千里迢迢而来就此折返,未免太不划算……” 声调一沉,又道:“不知公孙庄主此举究是何意?” 公孙桐目光四外一转道:“此处不是谈话之所,快请客厅宽坐,饮酒谈心。” 不待话落,侧身肃客。 聂云飞也不客套,大步向厅中行去。 只见一席酒筵已经摆了上来,公孙桐淡淡一笑道:“此处无宾主之分,请随意落座。” 聂云飞果真依言而坐,公孙桐对面相陪,早有丫环侍婢斟酒布莱,殷勤侍奉。 聂云飞目光转动道:“在下仍为方才之事介介于怀,想请庄主有所说明。” 公孙桐面色微变道:“申老弟当真如此计较小节么?” 聂云飞摇摇头道:“这不是小节,以在下看来,这是十分严重之事。” 公孙桐长吁一声,道:“好吧!老朽可以告诉申老弟……” 伸手向侍候之人一挥道:“尔等可以退下去了。” 所有在厅中侍候的婢仆朗应一声,齐齐肃身而退。 公孙桐站起身来,道:“谷主圣体可好?” 聂云飞怔了一怔,只好也站了起来,道:“谷主强健如昔。” 于是,两人双双就坐,公孙桐神色沉凝地道:“申老弟是谷主亲令所派,委为老朽助手,可见谷主对申老弟的重视……” 聂云飞插口道:“那是承谷主谬爱,在下深感力有未逮!” 公孙桐道:“老朽奉谷主授权,为天下总提调,也就是总管本谷外地各处人马,申老弟为老朽副手,职责亦自不轻!……” 聂云飞道:“这个在下知道,但在下所要了解的是尊驾为何以三关难之?” 公孙桐一笑道:“老朽已经说过,申老弟此来是充做老朽副手,试想如此重要的地位,老朽怎能不相试一下!” 聂云飞哼道:“但在下是谷主所派!” 公孙桐忽然声调一沉道:“老朽并不想倚老卖老,但这尊驾在下等字眼,最好收了起来。” 聂云飞也声调一沉道:“那么尊驾想要在下如何称呼于你?” 公孙桐阴阴一笑道:“这很简单了,老朽身为天下总提调,而老弟是副总提调,自有主副之分,上下之别。” 聂云飞哼道:“那么尊驾的意思是要我自称下座,以属下之和对你?” 公孙桐哼道:“这是十分应该之事,难道错了么?” 聂云飞冷笑道:“那么尊驾以什么令牌发布此令?” 公孙桐猛然由怀中掏出一方今牌向面前一摆道:“就凭这个!” 聂云飞定神看去,只见那正是与自己所持有的相同的“桃花令牌”。当下微微一笑道: “本谷令牌共有几种,你可知道?” 公孙桐冷凝地道:“共有五种,除谷主的‘梅花令牌’外,这是第二种‘桃花令牌’”。 聂云飞道:“那么使用令牌有什么需要注意之事?” 公孙桐哼道:“申老弟是来考我还是当真不知?” 聂云飞淡漠地道:“尊驾说上一说又有什么关系?” 公孙桐微怒道:“本谷地位高低,端视令牌为准,持有二级令牌之人对持有三级令牌之人俱有生杀之权……” 声调一沉,道:“虽然申老弟是谷主派来之人,但如太逾越本份,本座亦可凭个牌所赋予的权力将你治罪!” 聂云飞摇摇头道:“你认为我所持用的是什么令牌?” 公孙桐哼道:“充其量不过是三级的冬青令牌,你还能持用什么?” 聂云飞从容一笑道:“不幸的是谷主发了一枚与尊驾相同的令牌。” 说着由怀中摸了出来,也摆在了自己面前。 公孙桐双目直勾勾地盯在令牌之上,不免哑口无言。 聂云飞把今牌翻了一面,笑道:“尊驾看清楚了么?” 公孙桐呐呐地道:“这不合理!” 聂云飞笑道:“什么事不合理?” 公孙桐:“你我不该持用同级令牌。” 聂云飞道:“为什么呢?” 公孙桐苦笑道:“职权上有正副之分,令牌上无高低之别,遇事如何处理,该以谁的意见为准,这岂不是麻烦!” 聂云飞道:“谷主的意思是要我们遇事共议,一同裁决!” 公孙桐皱眉道:“如果意见相反呢?” 聂云飞道:“那么必然有人持有偏见,不妨多方探讨,必可获得解决!” 公孙桐摇头道:“只怕不会那样顺利!” 聂云飞笑道:“也许这就是谷主的睿智高明之处,不使大权落于一人之手,可以免除谷主的不少顾虑。” 公孙桐目光连转,道:“我明白了。” 声调极不自然,而且有一份凄凉之感。 聂云飞一笑道:“你明白了什么?” 公孙桐叹口气道:“想是谷主因老朽三月之前未曾应命返谷之事起了疑念,特派申老弟来此监视老朽!……” 微微一顿,又道:“殊不知老朽方是谷主真正忠诚的属下之人,三月之前老朽之所以不能返谷,并非……唉,这件事不说也罢卜…” 聂云飞冷笑道:“也许是你多疑!” 公孙桐摇摇头道:“谷主由于不能离谷,对在外之属下常有疑念,这是老朽一向深知之事,唉!这次……” 聂云飞冷笑道:“尊驾当真心口如一么?” 公孙桐咬牙道:“老朽恨不得当着谷主之面,将这颗心挖了出来。” 聂云飞一笑道:“这也没有用处,谷主重视的是事实,三月之前尊驾借故不返本谷,已犯了抗命之举,试想谷主不能离谷,而天下提调大权俱在你一人之手,而你却违抗谷主之命,假如你是谷主,又将有什么样想法?” 公孙桐长叹道:“我知道,但这却是无可奈何之事,老朽已在陈情书中详细述明原委,为何谷主竟然不相信?” 聂云飞道:“事实胜于雄辩,你不返谷是事实,陈情书则是雄辩,纵有千言万语,又岂能改变得了事实!” 公孙桐叹口气道:“那么谷主派申老弟来,果是监视老朽的了!” 聂云飞含蓄地一笑道:“也许意义还不止此!” 公孙桐一惊道:“那么,还有什么意义?……” 聂云飞道:“在下是奉谷主宿命而来,岂能和盘托出!” 公孙桐在厅中踱了几步,忽然沉凝地点头道:“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聂云飞笑道:“尊驾想到什么事了?” 公孙桐道:“申老弟能连闯三关,这份武功胆识与定力均非常人所能及,自然是谷主大为欣赏之人,……” 聂云飞笑道:“在下确然颇受各主青睐!” 公孙桐道:“那么谷主必然属意于你继任老朽之位,大约不久将下令使老朽回谷了!” 聂云飞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地道:“如若谷主再度下令,要尊驾返谷有所咨询,尊驾是否会去?” 公孙桐毫不迟疑地道:“自然会去,难道申老弟还怀疑老朽会背叛谷主么?” 聂云飞道:“倘若谷主疑念不释,对尊驾岂非一大威胁!” 公孙桐叹口气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老朽既已投身留春谷,就不能复起二心,只有听天由命,生死随之了!” 聂云飞道:“尊驾的忠诚之忱,在下便中之时亦将修书禀报谷主,藉释谷主之疑!” 公孙桐道:“那就多多仰仗老弟了!” 聂云飞欣然一笑道:“好了,现在咱们可以一谈正事了!” 声调一沉,道:“眼下情势如何?” 公孙桐皱眉道:“不知申老弟是指的哪一方面?” 聂云飞朗声道:“本谷不日将公开于世,争霸武林,自然是指的各方面情势,并非对某一事物而言!” 公孙桐沉凝地道:“眼下血旗门风雨飘摇,大为紧张,目前四方豪杰齐出,有逐除血旗门,重整武林第一家之意! 聂云飞道:“这些在下早已知道了,目前的情势呢?” 公孙桐皱眉道:“目前也止于纷攘而已,并没有真正对垒,与发生什么重大冲突,但一场大战,只怕势所难免!” 聂云飞道:“这是本谷争霸武林的大好时机!” 公孙桐颔首道:“一俟双方争战告终,两败俱伤之际,本谷乘虚而入,必可一举成功!” 聂云飞道:“但你也要注意到一点!” 公孙桐忙道:“不知是哪一点?” 聂云飞道:“天下四方豪杰所以要重整武林第一家,是因为聂云飞生存于世,可有他的下落消息?” 公孙桐道:“说也奇怪,这聂云飞却像已经升天入地一般,信息杳然。” 聂云飞摇头道:“血旗门与武林群豪的争战,困难预言胜者为谁,但若胜者为天下群豪,则聂云飞登上武林第一家家主之位,进驻泰山,则本谷岂不……” 公孙桐接口道:“老朽日夜忧虑的也就是这一点,已经三令五申,要各地属下加意查访聂云飞的下落,但到目前为止,却仍无消息!” 聂云飞道:“这也是谷主对尊驾不满的一点,想必尊驾心中明白!” 公孙桐颔首道:“老朽知道。”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又道:“尊驾久掌本谷天下总提调之职,对本谷争霸武林之举,自必已有成竹在胸,不知尊驾的判断如何?” 公孙桐道:“血旗门与天下群豪之争,已成箭在弦上之势,只要等他们分出胜负之后,不论哪一方获胜,本谷均可立竟大功!……” 微吁一声道:“问题只在于聂云飞,必须于最近期间将他消除才好!” 聂云飞笑道:“眼下且抛开聂云飞之事,尊驾对争霸武林之事,这样有把握么?” 公孙桐颔首道:“本谷散处各地人手虽不算多,但却俱是精锐之属!……” 聂云飞接口道:“所有散布各地的重要人手,尊驾都是报与谷主了么?” 公孙桐忙道:“这是自然……” 凝重地投注了聂云飞一眼,又道:“这种大事,老朽岂敢有所隐瞒?” 聂云飞拍拍怀中道:“那么,这名单在下已经有了!” 公孙桐一怔道:“是谷主给你的么?” 聂云飞颔首道:“不错,在下蒙谷主信赖,已将名单授予一份!” 公孙桐额际见汗道:“谷主对申老弟依赖有加,申老弟前途无量!” 聂云飞淡然一笑道:“尊驾客气……,本谷各地人手,散处四方,如需调用之时,不知需时多久,方才能集于一地?” 公孙桐道:“十天时日足矣!” 聂云飞欣然道:“那好极了……” 目光一转,又道:“夜色已深,在下可否要求一处安歇之所?” 公孙桐忙道:“老朽早已派人收拾了一座雅致院落,供申老弟之用……” 微微一顿,又道:“那院落与老朽所居之处一左一右,正在本庄中央。” 聂云飞笑道:“在下并不注重居处,只要可供坐卧足矣!” 公孙桐长身而起,道:“那么老朽亲自为申老弟带路了!” 聂云飞道:“如此有劳尊驾了!” 当下并不客套,随着公孙桐相偕走去。 不久,果然已到一座精致的院落之中,但见菊桂争芳,寒梅吐蕊,窗前幽篁摇曳,果是十分幽雅之处。 公孙桐引导入室,只见房中设备均属全新之物,四名侍婢当门而立,静候差遣,正中则有一只鼎炉,檀香新添,氤氲满室。 公孙桐笑道:“申老弟对这里的一切还满意么?” 聂云飞笑道:“很好,尊驾想得周到!……” 声调一沉,道:“但在下不需如此豪华,这四名侍婢请遣开去吧!” 公孙桐老脸一红,挥挥手道:“尔等退去。” 四名侍婢应声而退。 公孙桐在房中留连了一下,道:“申老弟跋涉辛苦,就请早些安歇,老朽告退了!” 聂云飞忙道:“尊驾请便!” 公孙桐立刻转身而去。 但当他甫行走出房门,聂云飞却像幽灵一般飘身而出,拦到公孙桐面前道:“尊驾慢走!” 公孙桐震了一震道:“申老弟有事么?” 聂云飞一笑道:“在下方才想到了一点重要之事,想与尊驾密谈!” 公孙桐皱眉道:一明天再谈不好么?” 聂云飞摇头道:“这是一件重要无比之事,还是立刻谈个明白的好!” 公孙桐只好极不情愿的又复走回房中,聂云飞则随后而入,乓的一声将房门闩了起来。 公孙桐一呆道:“这里不会有人窃听,申老弟尽管直说!” 聂云飞颔首道:“在下自然是要直说,还希望尊驾也坦诚一些!” 公孙桐老脸之上乍红乍白地道:“申老弟不及早安歇,究竟为了……” 聂云飞打断他的话道:“未说之前,在下要先请问一句,这房中还有其他的人存在么?” 公孙桐强笑道:“没有啊!四名侍婢不是早已遣走了么?” 聂云飞冷笑道:“但在下却明显的听到了呼吸之声。” 公孙桐一笑道:“那是申老弟多……” 疑字未曾说出,聂云飞却打断他的话锋道:“这也没有关系,咱们查看一下,就可立见分晓!” 说话之间,陡然出手一掌,向床榻挥去! 那床榻在于角落之上,一拂之下,登时翻了开来,同时,一声惊叫,一个半裸的少女随之滚了出来。 聂云飞一笑道:“这是怎么回事?” 公孙桐强笑道:“老朽一时之间,也是弄不清楚,不知这女孩怎会跑来这里,不过,老朽一定会查明此事,……” 转向那半裸的少女喝道:“还不快些退了下去。” 那少女转身欲逃,但聂云飞出手如风,早已闪电般的扣住了她的腕脉。 公孙桐叹道:“申老弟为何这等拘于小节?” 聂云飞沉声道:“可惜这不是小节……” 转向那少女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女呐呐的道:“我只是一名丫头!” 聂云飞哼道:“那么你为何脱得半裸,藏到我的床下,快说,这是为了什么?” 那少女转动着眼珠道:“我……是小姐房中的丫头,因为做错了事,惧怕小姐责罚,逃了出来,一时无处可去,才躲到这里的!” 聂云飞哼道:“你倒很善于撒谎!……” 又转向公孙桐道:“就算这件事她说的是实,这一鼎炉檀香你又做何解释?” 公孙桐道:“焚上一炉檀香,无非能使申老弟睡得酣畅,又要解释什么?” 聂云飞冷笑道:“可惜其中却有迷香在内?” 公孙桐大笑道:“申老弟太多疑了!……” 聂云飞冷笑道:“多疑与否,不难立即辨明,……” 扣住那少女脉穴的五指微一用力,喝道:“快说,你当真是一名丫头么?” 那少女咬牙叫道:“当然是的,我……为什么要骗你……哎哟……” 聂云飞准笑道:“你倒也嘴硬,但我要看你能硬到几时!” 五指继续加力,有如一柄铁钳夹在了那少女的脉穴之上。 那少女挣扎着叫道:“放手……哎哟,……爹爹,你怎不救我?” 聂云飞五指一放,笑道:“很好,你毕竟自己说了出来!” 转向公孙桐道:“尊驾还有什么话说?” 公孙桐叹口长气颓然坐了下去。 聂云飞冷冷笑道:“你的主意倒好,先用檀香中混入的迷香慢慢将我迷了过去,然后你的女儿就伪装被我强暴,你可以带领庄中之人前来捉奸,将我捆送回留春谷,纵然谷主有意回护于我,也将成了无力为助之局……” 声调一沉,道:“你这计谋倒是毒辣阴险!” 公孙桐叹道:“这是老朽心乱失计!……” 聂云飞凌厉地道:“这是说你已承认了?” 公孙桐轻声道:“老朽承认了!” 聂云飞坦然一笑道:“既然承认,那就好办,请将令媛带走,这炉檀香也请派人移去,在下有些消受不了!” 公孙桐担心地道:“不知申老弟要怎样处理此事?” 聂云飞笑道:“总提调高过于我,我有什么资格处置此事!……” 慢悠悠地一笑道:“这事只有禀明谷主,请谷主秉公处理!” 公孙桐大惊道:“不!……申老弟万万不能禀明谷主。” 聂云飞哼道:“为什么?” 公孙桐呐响地道:“只求申老弟高抬贵手!” 聂云飞冷冰冰地道:“你可承认这份错误?” 公孙桐凝重地道:“老朽承认了,此后一切大计老朽悉听申老弟之意办理!”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道:“好吧!在下可以勉强同意,不过,此后如有争执,在下还是一样的据实向谷主禀报!” 公孙桐忙道:“申老弟尽管放心,老朽一定一切遵命!” 聂云飞颔首道:“如此甚好,先把这鼎炉抬出去吧!” 公孙桐拉开了房门,亲自搬起鼎炉,送了出去,至于他的女儿则早已一溜烟般地走了。 聂云飞重新查看了房中一阵道:“现在,尊驾可以走了!” 公孙桐垂头丧气,迈步向外就走。 忽然 只听一阵脚步声疾奔而至,一名属下人跑了进来,叫道:“有急羽飞书!” 聂云飞与公孙桐不由俱皆一震,只见那密书共是两封,一封致公孙桐,一封致聂云飞! 两封书信内容相同,是:“限于五日内,将天目山天目别馆中所住之人一网打尽,个个诛绝,不得有一人漏网。” 署名的正是留春谷主。 聂云飞困惑万端,一时不由望着那密书发怔。 公孙桐也是满面疑惑之色,呐响地说不出话来。 聂云飞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公孙桐茫然道:“老朽如何知道?” 聂云飞吐出一口长气道:“谷主深居谷内,如何对外间之事如此清楚?” 公孙桐道:“申老弟是谷主的红人,难道不知道么?” 聂云飞摇摇头道:“看来另有与谷主通风报讯之人!” 公孙桐道:“那是必然的,老朽也怀疑很久了!” 聂云飞道:“天目山的天目别馆,距此有多远?” 公孙桐道:“天目山就是黄山毗邻,但山中是否有个天目别馆,老朽并不深知。” 聂云飞道:“这样说来,那天目别馆中住着些什么人,尊驾更不知道了?” 公孙桐颔首道:“当真是一无所知。” 聂云飞困惑地道:“这就怪了!” 公孙桐忖思着道:“老朽只想静待申老弟之命,不知……” 聂云飞咬咬牙道:“这事没有另外的办法……” 声调一沉道:“只有遵从谷主之命,依限完成。” 公孙桐接口道:“这是自然,但……不知申老弟如何支配?” 聂云飞略一沉忖道:“就请尊驾调集十二名本谷属下之人,明日清晨赶往天目山!” 公孙桐道:“老朽呢?” 聂云飞笑道:“尊驾仍是天下总提调,名正言顺的发号施令之人,自然是非去不可,这还有什么说的?” 公孙桐道:“老朽遵命!” 聂云飞道:“这遵命二字,在下担当不起!” 公孙桐道:“但老朽已说过今后一切悉听申老弟之命!” 聂云飞哼道:“那是你的奸滑之处,但在下对你也有一份指派,限你带领十名左右属下提前赶去天目山,先行查出天目别馆所在,在下带领两人随后赶去。……” 公孙桐沉凝地道:“老朽遵命!” 微微一顿道:“但不知老朽何时起程为佳?” 聂云飞不假思忖地道:“今夜三更,在下五更起程。……” 公孙桐又道:“老朽遵命!” 聂云飞沉声道:“找到天目别馆之后,应即完成暗中包围,并进而查明其中是什么人物,待在下赶到之后,再行采取行动。” 公孙桐道:“若万一老朽被其中之人发现了呢?” 聂云飞厉声道:“如果你不是白痴,应该知道如何应付,难道还要在下说明么?何况,谷主已有严谕,不得漏网一人!” 公孙桐面色一变,心头一沉,他知道这是聂云飞替他布下的一个陷阱!- 第二十一章 昼夜跋涉山林内 聂云飞望着公孙桐的痴迷之状,淡然一笑道:“总提调还有什么疑问么?” 公孙桐苦笑一声,付思着道:“谷主谕示不详,那天目别馆究竟是哪一路的人物,实力如何,只字未提,谚云:知己知彼,始能百战百胜,这样贸然前去,只怕……” 聂云飞声调一沉道:“依总提调说来,我们是只好不去的了!” 公孙桐双手连摇道:“不,老朽绝不是这个意思……” 聂云飞冷笑道:“那么,尊驾必是认为在下提调不宜,另有高见了!” 公孙桐苦笑道:“申老弟万勿这般意气用事,老朽是说,既然对方实力不明,似乎该多带人手,虽然各地人手调用不及,但本庄可用人力并不止十二人,若依老朽之意,似乎可带三五十人,以免……” 聂云飞沉声道:“尊驾不必说下去了,须知兵贵精而不贵多,此去天目山天目别馆,系属突袭性质,带人过多,易为敌人发觉,反而会把情形弄糟。” 公孙桐暗吁一声,道:“申老弟说得是,老朽三更之时先行带人出发就是了!” 聂云飞欣然一笑道:“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尊驾可以去准备了,在下坐息一时,天亮再走。” 公孙桐无言而退。 聂云飞瞑目枯坐,静静调息。 然而,他的心情却一直无法平静,思潮起伏,奔腾不已。 他可以听得南屏山庄中的骚动,他想:公孙桐实在是个厉害人物,布设三关来考验自己,设若自己根基稍差,岂不就毁到了他的手上? 但聂云飞却也有一份困惑,由他的推测、观察,公孙桐是个老奸巨滑的人物,那是毫无疑问之事,但公孙桐对留春谷主所表现的忠诚,却无法看出真伪,难道他真的对留春谷主如此忠心? 然而,不管他是真假,由于自己之故,却使他不能不背弃留春谷,天目山之行,这老家伙将有何种行动,是令人难测之事,但聂云飞并不关心这些,因为他对留春谷主就是假意敷衍,天目山的成败,对他并没有多大关系,他很可以把一切责任推到公孙桐头上。 妙在留春谷主认为他已经服食了那颗绿色药丸,成了她绝对可以信赖的心腹之人。 他知道公孙桐必会为他自己打算一下,也许他要遣走家小,将南屏山庄的重要人物重要财物弄走,如果散布各地的留春谷爪牙是他的心腹,他更很可能飞寄羽书,要他们效忠于他,脱离留春谷,另立门户。 也许他还要另设计谋,杀害自己。 只有很少的可能是仍然效忠于留春谷,继续与聂云飞共事。 时光慢慢逝去,终于到了五更之后。 半夜的时间过得十分平静,聂云飞略经调息,精神已复原,当下长身而起,推门而出。 只见院中正站立着两名中年模样之人,俱是青衣劲装,佩刀挂剑。 两人一见聂云飞推门而出,连忙趋前施礼道:“参见副总提调。”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两人连忙报名道:“属下江掀波,左天皎,听候副总提调差遣!” 聂云飞原认为公孙桐必然已经采取了另外的措施,一时不由颇为意外。 当下忖思着道:“公孙庄主带人走了么?” 江掀波忙抢着应道:“庄主三更整准时出发了” 聂云飞道:“他带了多少人去?” 江掀波怔了一怔道:“十人。” 聂云飞暗暗的纳闷,难道公孙桐当真愿与自己共事,效忠留春谷,而没有变节之意么? 当下微微一笑道:“庄主的夫人和小姐呢?” 江掀波呆呆地道:“在后院之中,现在这样早,只怕还没……还没有起床!” 聂云飞又自嘲地一笑道:“庄中守卫情形如何?” 左天皎接口道:“庄主临行之前,已经分配了守卫之事,副总提调尽管放心。” 聂云飞道:“庄主可曾把你们应做之事说明?” 左天皎忙道:“属下等知道了,要我们随副总提调去天目山与庄主会合!” 聂云飞道:“如此甚好,你们准备弓箭马匹,我们要伪装成行猎之人,以免被人怀疑,我在庄外等你们了!” 两人同声应诺,急步而去。 聂云飞信步而行,向庄外走去。 他一路上留心观察,但却看不出一点可疑,及至走到庄外,只见江掀波左天皎两人已经早在庄前相候,果然带了弓箭长矛,及一些打猎用具,三匹骏马昂首长嘶,显然已经喂足了草料。 聂云飞扳鞍上马,道:“你们路熟吗?” 江掀波应道:“属下经常来往于天目山之间,路途很熟。” 聂云飞颔首道:“那很好,你们两人当先带路吧!” 两人齐应一声,纵马向前行走,聂云飞则不疾不慢,缓缓随在两人身后。 由于所走的多属山路,甚少遇到行人,一路上倒是十分平静。 午时光景,江掀波勒马回头道:“启禀副总提调,前面就是天目山了。” 聂云飞颔道下马,吩咐道:“由此而前,一路须装作打猎的模样,随时注意任何情势。” 江掀波与左天皎也连忙跳下马来,拉出弓箭,缓缓而行,果是行猎的模样。 聂云飞道:“庄主与你们可曾规定下联络之法?” 江掀波忙道:“有,一共有四种联络方法,可要属下报告副总提调?” 聂云飞道:“不必了,只要你们两人记住也就行了……” 声调一沉,又道:“现在,你们就该随时注意了。” 江掀波、左天皎两人连忙应是不迭,果然江眺西望,细细察看。 但天目山范围何等之大,这样毫无目标的找来找去,实在不是办法。 但聂云飞却悠闲得很,不论找不找得到天目别馆,甚至找不找得到公孙桐,他都不甚在意,反正他有办法可以向留春谷主交待。 纵目望去,但见峰峦相连,云雾飘忽,已经置身于天目山的群峰之中。 聂云飞皱皱眉头道:“这山中你们也很熟么?” 江掀波、左天皎对望了一眼,摇摇头道:“属下等只是对山外的路熟,进入了山中,就不大清楚了。” 聂云飞道:“这也就是说,我们已经迷路了,是么?” 江掀波忙道:“不,至少属下已经做下了记号,我们可以由原路出山。” 聂云飞倒不禁怔了一怔。 公孙桐挑选给自己带领的这两人不知他是否经过一番选择,但由他们的一举一动,行事作为,却都是十分老练而从容,应该算是公孙桐的得力助手。 同时,望着乱峰群山,聂云飞又不禁想到留春谷主,虽然她把自己当成心腹之人,但至少她有着不少保留,以眼下天目山的事为例,她在留春谷中是如何知道的消息,她怎知这时有一所天目别馆,又怎知天目别馆中住着什么样的人物? 如此看来,这留春谷主仍然是个神秘莫测的人物,自己的一行一动,是否她也了若指掌,难道暗中也有监视着自己的人么? 想到这里,不由又有些心寒起来。 整个的下午,都在坎坷难行的山路中度了过去,由于道路难行,三匹坐骑都留在了半山之中的一座废寺之内。 眼看太阳西沉,已是黄昏光景,但既未发现什么天目别馆,也未见到公孙桐等人的行踪。 聂云飞虽然沉得住气,但江掀波与左天皎两人却急得满头大汗,焦灼不已。 就在暮色迷茫,天将入夜之际,江掀波首先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呼道:“找到了。” 聂云飞忙道:“找到了什么?” 江掀波道:“找到了庄主所留的记号,他们由此向南去了。” 聂云飞定神看去,只见有一堆石块,像是经人搬弄过的,摆得凌乱不齐,大约就是公孙桐留下的记号。 聂云飞轻声吩咐道:“眼下天将入夜,可以不必再冒充猎人,只需行动上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江掀波与左天皎连忙应命,各将弓箭长矛抛弃,因为携带着这些东西爬行山路,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当下三人向南行去。 正南方是一道山谷,谷中黑沉一片,穷极目力看去,也难看出谷中有些什么。 但在进入山谷之后不久,却听江掀波又压低了声音道:“奇怪了!” 只见他在一株巨树之前喃喃自语,像是又发现了什么记号。 聂云飞凑了过去,只见树干上有用匕首划过的几处痕迹,凌凌乱乱,无法看得出是什么含义。 只听江掀波道:“庄主到此之后,又横越过山谷,向西走了。” 聂云飞道:“这有什么奇怪?” 江掀波道:“奇怪的是庄主先留的记号是向谷底而行,但后来又改了。” 聂云飞道:“这也没有什么关系,想是他发觉目标的方向不对,又改变的。” 江掀波不再多说什么,与左天皎当先带路,向山谷之外攀去。 此刻已然入夜,视力所及,到处一片黑沉,及至爬出谷外,又发现已置身于一片广大的丛林之中,更是伸手难见五指。 忽然,江掀波双手捂住口唇,发出了一串飞鸟的叫声。 他摹仿得惟妙惟肖,实在难辨真伪,聂云飞皱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江掀波忙道:“这是与庄主他们联络,深夜之中,这声音可达二里,如果庄主他们在二里方圆,必然会有回音。” 聂云飞心头不禁又是一动,这公孙桐事事都有严密的安排规划,也许自己太小瞧了他。 山间飞鸟的鸣声甚多,但江掀波凝神倾听了一盏热茶左右,却颓然摇摇头道:“没有回音。” 聂云飞道:“那么,不妨继续向西行走,再看看庄主是否还有暗记留下。” 江掀波左天皎连忙应命,穿林西行。 不大工夫,江掀波又在一株巨树前停了下来,道:“庄主他们又往南去了。” 只见树干下又有匕首砍过的痕迹。 于是,三人又在林中穿行。 暗记陆续发现,时西时南,江掀波每走一段,必定发出一串鸟啼,但一连走了十多里路,穿出了那片浓密的丛林,却仍然不曾发现公孙桐等人。 夜色已是二更左右,面前仍是群峰起伏。 踏出丛林之外,却没了公孙桐所留的暗记。 江掀波首先收住脚步,道:“也许我们错过了暗记,必须回去再找。” 聂云飞道:“你又安知暗记不在前面?” 江掀波摇摇头道:“庄主所留的暗记,间隔绝对不会超过半里,如今已经半里多了。” 聂云飞忖思着道:“你们两人可以分头去找,我就在这里等候,如果找到暗记,可以用你那鸟啼的声音与我联络,我自会循声赶去。” 江掀波与左天皎同声道:“属下遵命!” 于是,两人分头又向林中奔去。 聂云飞跃上一块巨石,纵目四眺。 天边挂上了一弯下弦残月,淡淡的光芒使山野的景物依稀可辨。 然而,除了密树乱石与一团团斑驳的黑影之外,却什么都无法看到。 回思一天以来,并没遇到什么人,甚至连猎户樵子也没有见到,仿佛这是没有人迹的荒山。 聂云飞坐在石上,望着天边的残月默默出神。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并没有传来鸟啼之声。 时光陆续逝去,过去了半个时辰。 聂云飞不禁疑念满生,烦躁了起来。 为什么两人去了半个时辰还没有消息? 依他推算,两人最多不过一盏热茶的时光就会有消息传来,难道发生了变故不成? 然而,纵然发生了任何变故,他也该能听到一点声息才对,这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他忽然又怀疑到公孙桐,很可能这是他布下的对付自己的一个陷阱! 他越想越觉可疑,那些用以联络的暗记,自己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含义,只听江掀波与左天皎的述说,实在是难以完全置信。 公孙桐不但把自己恨入骨髓,也是他事业上的一大障碍,不论他忠于留春谷,还是要背叛留春谷,他都必须把自己除去。 他越想越觉得这想法合理,自己有意使公孙桐为难,没想到却予他以可乘之机,他又想到江湖中的花样繁多,害人的办法不胜枚举,眼下自己等于夜迷深山,在老奸巨滑的公孙桐部署之下,只怕自己防不胜防。 他非常后悔不该遣走了江掀波与左天皎两人,也许他们之伪称找不到联络暗记,就是要设法脱身的计策,这计策自然是公孙桐所授意的,目的就是把他领到此处,也许四外都布下了足以使自己丧命的埋伏。 他有些恨自己的浅薄无知,为什么这样容易的就上了他们的圈套? 他四外审度了一下地势,只见山势险恶,果然是一处布伏害人的好地方。 聂云飞微吁一声,退下巨石,向一簇矮树丛中掩去,匿下了身形。 他心中暗暗冷笑,忖道:“公孙桐啊公孙桐,我倒要看看你究有多大神通,如何能害得了我。” 忽然 只见一条人影由左侧二十余丈外疾掠而过,势如离弦之箭,而后又是一条,衔尾而逝。 聂云飞不由大吃一惊! 由那两人的轻功身法看来,分明是可列入一流的高手,绝非公孙桐手下之人可及,但因那两人掠过的速度过于快捷,加上树木遮掩,又是夜色之中,聂云飞根本不曾看出是什么样之人。 既然判断出不是公孙桐所带的属下之人,那么就有了两个可能,其一是这两个功力极高之人就是天目别馆的人,另一个可能是外来之人。 霎时之间,聂云飞觉得眼前的情势忽然变得复杂了起来。 使他困惑的是对眼下的情况一无所知,因而增加他的烦躁不安。 天目别馆究竟去位何处,里面是什么来路的人,为什么留春谷主传谕要把其中的人完全诛除,一个不许漏网? 方才的两条人影是什么人? 公孙桐去了哪里?江掀波与左天皎又为什么没有了消息?他们是对自己阴谋设计杀害,还是另外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些事,他没有一件能找出答案。 以眼下的情形而论,他只是陷入了一个迷离莫测与危机四伏的境地之中。 他不知将有什么变故发生,也不知自己该要怎样应付? 聂云飞继续匿伏了一会儿,看看时光将到三更,四外又寂静得没有了任何声息,他终于又从那簇树丛中钻了出来。 略一打量,他向一片斜坡上驰去,因为斜坡上地势较高,而且树木稀少,四外景物可以尽收眼底。 行动之间,他已尽展绝学,有如一缕青烟一般,瞬息已到山坡之上。 藉着淡月微光,四外眺望,然而所看到的仍是茫然一片。 江掀波与左天皎仍然毫无消息,仿佛泥牛人海一般再无反应。 聂云飞默然思忖:倘若是公孙桐设计谋害自己的话,只怕早已发动,眼下的情形倒是有些不像了。 正当他忖思着应该如何应付眼前的情况之时,忽见不远处一块巨石之后转出了一个人来。 聂云飞微微一惊,本能的伸手就去拔剑。 那人倒是从容,双手摇着头道:“兄台不必紧张,在下也是孤单一人。” 聂云飞此刻方才看清来人的形貌,只见他大约二十几岁,衣着考究,甚是华丽,腰间佩了一柄金镶玉搂的宝剑,双目光华闪灼,有一种精明外露的样子。 只见他一面向聂云飞徐徐走来,一面从容的笑道:“见台大约也是一个人吧?” 聂云飞反问道:“阁下如何知道?” 那人自以为精明地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已经观察过见台不少时间了。” 聂云飞暗忖:“大约他只见到自己在坡下蹲在大石之上,并未见到离去的江掀波与左天皎,否则是不会如此说的了。” 然而这人是什么来路,是天目别馆的人,还是外来之人? 这人既是此时此地出现,想必对此地情形知道甚多,至少,总比自己清楚一些,由他的谈吐行动上,可以看出他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这正是与他攀谈一下,探听探听消息的大好机会。 当下双拳一拱,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白无痕,世居汝南白家堡。” 聂云飞忙道:“当世武林六堡之一,久仰了。” 他仍是戴着玉面罗刹二度给他的面具,一副中年落魄文士打扮,与绮服华装的白无痕相比,不免显得寒酸得多。 白无痕傲然一笑道:“请教兄台?” 聂云飞忙道:“在下申不明,世居陇右。” 白无痕喃喃了一遍道:“申兄的名字好怪,以申兄方才所展露的轻功绝技看来,在武林中该是颇有名望之人,为何在下却从未听说过申兄的大名?” 聂云飞笑笑道:“白兄过誉,几乎家传小技,实在难当方家法眼……” 目光四外轻轻一转,又道:“在下一向深居故里,极少涉足江湖,故而处处均感陌生。” 白无痕笑道:“这就难怪了……但申兄目前为何忽然由陇中远来了天目山?” 聂云飞忖思道:“在下对天下名山大川向往已久,早有游历天下之心,但往昔因父母在堂,不敢远游,数年前父母先后谢世,在下守制期满,故而方始离家远游。” 白无痕神秘地一笑道:“申见来天目山也是游历而来么?” 聂云飞颔首道:“不错。” 白无痕紧盯着道:“如此说来,申兄的游兴实在不浅,三更半夜独在山中流连?” 聂云飞忙道:“这倒不是,而是在下迷失了路途,出山不得,倒幸而遇到了白兄……” 神色自若地微微一笑,又说:“白见到此难道是有事而来么?” 白无痕答非所问的道:“申兄说的可是衷心之言,果真是游山迷途?” 聂云飞正色道:“难道还要在下起誓,白兄才肯相信么?” 白无痕一笑道:“这倒不必,申兄孤身一人,又不属于任何帮派,自然不会有何图谋,在下只不过因为申兄轻功高超,有些怀疑而已!” 聂云飞道:“那是白兄多疑了……” 微微一顿,试探着道:“那么白兄又是为何而来,因何深夜之中也在此地流连?” 白无痕凝注着他道:“申兄是什么时候进入天目山的?” 聂云飞道:“清晨之时。” 白无痕凝重地道:“难道一天半夜的时光,申兄在山中一无所遇?” 聂云飞微吁一声道:“实不相瞒,在下整日之中不曾见到过一个人影,否则也不会迷失山中了,但方才在坡下之时,在下却发现了两名夜行人……” 白无痕沉声道:“实不相瞒,这天目山中眼下已是藏龙卧虎,高手云集,只不过俱皆行迹诡秘,不易发觉而已,兄弟就是看热闹而来。” 聂云飞故做惊奇地道:“这是什么原故,山中发生什么事了,又有什么热闹可看?” 白无痕摇摇头道:“兄弟也不过知道一个大概,据说半月之前,天目山中到了三乘软轿,住进了一座古老的天目别馆之中,这本来是一件十分普通平常之事,但这三乘软轿却引起了武林中的注意……” 聂云飞接口道:“想必是为了它的神秘?” 白无痕道:“神秘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引起武林人物兴趣地还是两名随行保护之人……” 聂云飞大感兴趣地道:“是什么人呢?” 白无痕沉凝地道:“符兆南与卓元伦,这两人申兄总该知道吧?” 聂云飞摇摇头道:“在下不知。” 白无痕对他的见闻浅薄大表诧异,微吁一声道:“在武林之中符兆南号称南仙,卓元伦号称北圣,当年声望不过略次于取得武林第一家家主的聂剑凌,他们两人归隐已久,如今却保护着三乘软轿到了天目山,自然不能不引起旁人猜测。……” 微微一顿,又道:“这天目别馆就是南仙符兆南的基业,但废置已久,不知又为何在此一住半年,仍然毫无去意?” 聂云飞道:“那么许多武林高手又是为何赶来呢?” 白无痕道:“自然是各怀鬼胎,用意不-……因为一般猜测是聂华天的儿子聂云飞就在其中的一乘软轿之内,现在自然也住在天目别馆之中……” 目光一转,接道:“申兄知道武林第一家的事么?” 聂云飞颔首道:“这倒略有所闻,不过也是最近在途中听人说起的,那聂云飞当真在此么?” 白无痕皱眉道:“这也十分难说,不过,根据种种迹象看来,大约是不会错的了!” 聂云飞强自压着欲笑之意道:“为什么呢?” 白无痕道:“因为曾经有人问过南仙北圣两人……” 聂云飞道:“他们承认了?” 白无痕摇摇头道:“他们没有承认,但是却也未曾否认,所以才引起了武林群雄的重视!” 聂云飞故示淡漠的道:“在下旅游途中,曾经听说不少武林豪雄要助聂云飞恢复武林第一家的基业,逐出血旗门,不知是否属实?” 白无痕颔首道:“不错。但其中大部分却是欲图混水摸鱼,各怀鬼胎,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们并没有互相联络,结为一体,俱是各自为政,保持着诡秘的行动,以南仙北圣而论,如果确然要助聂家恢复基业,为何对相询之人说些模棱含糊之言叩聂云飞笑道:“也许是一般人的猜测误会。” 白无痕摇头道:“那么南仙北圣尽可否认,为什么他们却既不承认,又不否认?” 聂云飞道:“那么,眼下天目山中所到的武林高手,目的又是何在?” 白无痕道:“这就是兄弟所说的要看热闹了,眼下究竟有多少人赶来,不得而知,但最值得注意的却是血旗门与留春谷……” 聂云飞故做惊讶的道:“他们都有人来么?” 白无痕笑道:“那是自然,他们的目的都是要杀死聂云飞,然而双方却又是互相敌对的,根据情形推测,谁也不肯先露面,血旗门盼望留春谷动手,留春谷盼望血旗门动手,双方还不知道要相持到什么程度呢?” 聂云飞道:“另外的武林豪雄呢?” 白无痕道:“那更是观望不前,等待时机了,主要的原因还在于南仙北圣的态度暧昧不明,如果他表明聂云飞确在他们的保护之下,必可拉拢不少实力甚强的武林高手,足可与血旗门或是留春谷一搏,如果他表明聂云飞确然不在,也许可使血旗门与留春谷的人各自退走,但南仙北圣不此之图,似乎故意要造成这样紧张的局面。” 聂云飞一笑道:“在下虽然知之不多,但可以判断聂云飞绝不在天目别馆之中,自然也绝不是在南仙北圣的保护之下。” 白无痕大感兴趣的道:“申兄何所据而云此?” 聂云飞沉凝的道:“这很明显,聂云飞如要恢复武林第一家的声望基业,必定会以他自己的力量去谋求,去争取,绝不会依赖南仙北圣或任何武林豪雄之力,如果他不想恢复武林第一家的声望基业,那自然更用不着南仙北圣以及武林豪雄的力量了!” 白无痕摇头一笑道:“申兄大约还未听清兄弟的话,血旗门。留春谷都要置聂云飞于死地,他纵然不想恢复武林第一家的声誉基业,至少也要保全性命,也许这就是南仙北圣保持缄默的原因!” 聂云飞激动的道:“不然,那聂云飞绝不会如此!” 白无痕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要说聂云飞,连聂华天都不曾得到过聂剑凌的真传,为了保全性命,也只好如此了!” 聂云飞哼道:“那聂云飞也是一条堂堂正正的汉子,不会是贪生怕死之辈!” 白无痕奇怪的一笑道:“好吧,看来申兄倒是十分敬佩聂家,但如果申兄说得对,这倒是很怪的事了,须知风不刮树不响,何况南仙北圣又缄默不言……” 聂云飞发觉自己的失态,不由有些歉意的一笑道:“好吧,我们何必为他人之事而争论不休,这热闹倒是值得一看,在下也发生兴趣了。” 白无痕大喜道:“那么申兄是愿与兄弟结伙了?” 聂云飞欣然道:“只要白兄不加峻拒,正是在下求之不得之事。” 白无痕连连点头道:“好极好极……” 伸手向腰间一拍,又道:“兄弟带有干粮,就算再有三天二天,咱们也能凑合。” 聂云飞笑道:“还是白只想得周到……” 微微一顿,又道:“不知白兄到此多久了?” 白无痕忙道:“兄弟也是才到不久,大约申兄是怀疑兄弟已经在此住了几天了吧?” 聂云飞微微笑道:“实不相瞒,在下确有这种想法……” 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霎时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拟是缩短了不少,很自然的成了一伙之人。 聂云飞目光转动,道:“白兄想必定然知道天目别馆是在哪里了?” 白无痕毫不隐瞒的伸手一指道:“天目别馆当初建造之时就十分奇特,它并不选在向阳空旷之处,却在阴暗的山洼之中,就是这片密林西端的尽头之处。” 聂云飞一震道:“为何在这里无法看到?” 白无痕笑道:“天目别馆并不是多大的建筑,正好隐在那片密林的边沿,自然很难看到。” 聂云飞遥遥望去,那片丛林无边无际,西端伸入三座山峰环拱的一片山洼之中,当真是十分幽深隐蔽。 当下略一忖思道:“这热闹如何看法,难道我们就等在此处么?” 白无痕一笑道:“如果不遇上申兄,兄弟一人形单势孤,倒是不敢轻动,如今既与申见结伴,自然可以凑上前面去了……” 目光四外一转,又道:“兄弟暗中留意,至少已有三拨人分途靠了过去,也许今夜就有热闹可看了。” 聂云飞不暇忖思的道:“既是如此,咱们走吧!” 白无痕颔首同意,于是两人藉着树木岩石的掩蔽,缓缓向丛林的西端靠去。 聂云飞不禁又滋疑念,这白无痕确是颇像一个武林世家中的纨绔子弟,但他之进入天目山,当真只是为了看看热闹而来么? 由他的举手投足看来,武功上的造诣确然不弱,在江湖之中足可列入一流之选。 但聂云飞也不过仅是止于怀疑而已,一来是他艺高胆大,二来则是他并不为得失索怀,他才真正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而来,那白无痕纵有图谋,目标也是在天目别馆之中,绝不会图谋到自己的身上,所以他对白无痕并无戒备之心。 忖念之间,已经走下山坡,又回到那片丛林的边沿,同时,只见白无痕收步停了下来。 聂云飞凑上去道:“白兄发现了什么吗?” 白无痕摇摇头道:“没有,不过,兄弟需要与申兄商议一下。” 聂云飞忙道:“什么事呢?” 白无痕道:“去到天目别馆,共有两条可行之路,其一是由林外绕路过去,是没有树木掩护,行迹易于被人发觉。其二是由林中通过,但这片林中必然有另外的武林人物隐伏其中,倘遇猝袭,颇难措手,不知……” 聂云飞道:“好在咱们只有两人,而且又纯是为了看热闹而来,其他各路的人马,大概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就下手暗算吧!” 白无痕苦笑道:“这也难讲,譬如说血旗门,他不但要伺机诛除天目别馆之中的人,对其他各路豪杰如有下手的机会,他们也是不会放过,至于留春谷,对各路人马也无好感,如果予他们可乘之机,想必也会动手……” 微微一顿,又道:“比较安全的只有遇到各路豪雄,因为谁也不愿先启战端!” 聂云飞忖思着道:“难道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吗?” “第三条路?……” 白无痕有些困惑地道:“除了林内就是林外,那来的第三条路?” 聂云飞笑道:“依据白兄所示的方位,天目别馆是在这片丛林的西端尽头,尽头处已是山峰环拱的山洼之中,倘若我们由峰后绕了过去,岂不可以到达天目别馆之后?” 白无痕大喜道:“申兄说得是,这可是妙策卓见,只不过稍微跋涉一段路程而已。” 聂云飞道:“在下不过提供白兄参考,并不是坚持如此。” 白无痕道:“申兄体要客气,在见闻阅历上兄弟虽占优势,在智慧才思上兄弟却甘拜下风。……” 目光四外一转,悄声道:“就依申兄之见,咱们绕到天目别馆之后去。” 聂云飞微微颔首,于是两人又绕路退去- 第二十二章 八方风雨情势急 欲要绕到天目别馆之后,必须再由那道山坡的西端爬上去,向山峰之后攀起。 这样一来,至少要多走十里路程,而且尽是崎岖坎坷的山路。 幸而两人都是武功能手,不费多少时光,就已到达了那山峰之后。 山峰后有一条谷道,直通三峰环拱的山洼,也就是天目别馆之后。 纵目望去,一片黑沉,并不见天目别馆的所在,但走过谷道之后,却有一溪阻路,潺潺的向另一座山峰之间流去。 原来三座山峰相连,但其间都有一条谷道,另一山峰之间就是这条溪流。 由远处看来,仿佛那片广漠的丛林直通到山峰之下,但置身其中,情形却又有些不同。 只见那片丛林与三山之间尚有百余方圆的一片空地,杂树稀疏,故而由远处看来似是与丛林密集一片,实则别成一格,配合着起伏的草地,矗立的怪石,形成了一片天然的园林。 聂云飞轻声道:“现在我知道那南仙符兆南为何要在这里修建一所天目别馆了。” 白无痕颔首道:“兄弟也知道了,这里虽然幽暗隐僻,却是风景绝佳之处。” 聂云飞笑道:“那天目别馆建在丛林之内,这里倒成了他的后园,两道峡谷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人之势,前面的丛林更是绝佳的天然屏障,只可惜这里未设守卫之人,使我们轻易的闯了进来。” 白无痕道:“想是他人手不足,难以分派,充其量不过在别馆之中设两个值更之人而已……” 聂云飞颔首道:“另外,想必那南仙北圣也是善用心机之人,他们倒计算得很准!” 白无痕忙道:“申兄这话怎讲?” 聂云飞道:“他们利用了血旗门与留春谷以及四方群雄的矛盾,是以在各路高手环伺之下,仍能安然无恙。” 白无痕道:“还是申兄想得周全,这情形正是谁都想先出手,却又谁都不愿先出手!” 聂云飞颔首道:“情形正是如此,不过……” 声调沉肃地道:“在下倒想见见那南仙北圣。” 白无痕一怔道:“这又何必,咱们只能置身事外,何必趟这浑水呢?” 聂云飞笑道:“由于白兄的述说,引起了在下的兴趣,不知他们两人为何对聂云飞之事既不承认又不否认,其次则是他们究竟有什么神秘之处,那到来的三乘软轿之中,究竟有什么人在内?” 白无痕道:“这些事自然会有揭晓,咱们最好是袖手旁观,何必引起误会?” 聂云飞道:“这有什么可以误会之处?” 白无痕道:“情形很明显,申兄只要一进天目别馆,立刻会引起南仙北圣怀疑到你的用心,另外,血旗门、留春谷以及各路群豪也会对你猜测纷纭,成为众矢之的。” 聂云飞笑道:“这些事在下也顾虑到了,不过在下做事一向喜欢抢在他人前面,既然要揭穿此谜,就要由我来揭穿,何必等着他人去做?” 白无痕愁眉苦脸地道:“这样说来是兄弟搭错伴儿了!” 聂云飞道:“想是白见后悔了。” 白无痕叹口气道:“兄弟纯为看热闹而来,伸手惹上一场麻烦,的确得不偿失,不过申兄如此豪气干云,兄弟如果惧而不前,未免太小家气了。” 聂云飞笑道:“白兄不愧武林世家中的子弟……” 迈步当先,道:“咱们走!” 白无痕虽有些胆怯心虚,但却也迈步跟了上去。相偕向前走去。 那片园林般的空地约有百丈方圆,虽也有疏疏落落的树木遮掩,但若在暗中有高手窥伺,却是一目了然,完全看个清楚。 然而一直走到丛林边沿,却并无任何事故发生。 两人迅速的迈步入林,收住了脚步。 只见一座石砌的院落已经呈现在十丈之外,白无痕长吁一声道:“到了。” 聂云飞走神看时,只见那建筑果然不大,而且十分古老,虽是有一片天然园林,增加了不少美景,但置身其中,仍难免有一种阴森寥落之感。 白无痕豪兴勃发地道:“咱们是明人还是暗闯?” 聂云飞道:“深夜之中,明人无异暗闯,倒不如索性越墙而入,再做计较!” 白无痕忙道:“好,咱们走。” 但聂云飞却挥手示意道:“且慢。” 原来他忽然听到了一串鸟啼之声,那声音极低,但却听得十分清楚。 白无痕道:“申兄还等什么?” 聂云飞皱眉道:“在下一时内急,需要……” 白无痕焦急地道:“你要出恭?” 聂云飞道:“正是,这……只怕要耽搁白兄一会儿。” 白无痕顿足道:“申兄早不急晚不急,为什么这样巧法,碰到了这个要紧的时候?” 聂云飞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在下肠胃不好,夜来又受了些寒气,想是这个原因。” 白无痕急道:“后面草坪上可以方便,申兄最好快些。” 聂云飞道:“那面不妥,在下要到靠丛林南端去。” 白无痕大急道:“申兄方便一下,为什么还要选择地方?这……” 聂云飞打断他的话道:“在下不会费上太久时间,请白兄先在此地匿伏一下,或是先入别馆看看风色皆可……” 不待话落,飞身而起,有如离弦怒矢,向密林南端扑去。 不大时光,他已站到了公孙桐与十名随从之人的面前。 聂云飞怒气冲冲地道:“江掀波与左天皎呢?” 公孙桐苦笑道:“已被血旗门掳去了。” 聂云飞哼道:“那联络的暗记为何忽然中断?鸟啼之声也引不起你们的反应?” 公孙桐叹道:“老朽并非使暗记中断,不久之前老朽方才发觉,那些暗记已被血旗门毁去了。” 聂云飞道:“江掀波与左天皎的被掳,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公孙桐沉凝地道:“老朽依照申老弟之意,一经找到这天目别馆之后,立刻把人手分散四方,暗中监视,但不久之后,就发现到此地除了血旗门之外,尚有不少各方豪雄,眼下大部分已集结在这片丛林内外,故而老朽迫不得已把人撤回,集中此地,以候申老弟前来……” 聂云飞沉声道:“我是问你那江掀波与左天皎的被擒,你如何知道了的?” 公孙桐道:“老朽一直派人在树岭之上遥望,申老弟等之来,老朽本已发觉,但因血旗门就守在那边林内,老朽不便发讯招呼,江、左两人二度入林,老朽也完全看到,他们两人正好投入了血旗门的道域之内,既未见人到来,又未见再有暗号传出,自然是被掳无疑了!” 聂云飞皱眉道:“血旗门可知他们两人底细?” 公孙桐摇摇头道:“只知道是黄山南屏山庄之人。” 聂云飞道:“难道血旗门不知道南屏山庄是留春谷指挥天下门人徒众的一处机构?” 公孙桐道:“由于老朽一向严守机密,大约尚没有知道之人,血旗门自不例外。” 聂云飞沉思着道:“但那江、左两人会不会说出来呢?” 公孙桐道:“这绝不会,他们两人是老朽一手培植出来的人,不论用什么酷刑,大约也难以使他们说出什么。” 聂云飞道:“那很好,但在下还有一点不满,血旗门虽有人拦在了丛林那边,但他们并不是三头六臂的人物,尊驾何不发出讯号,与在下两路夹攻,索性先毁了血旗门的人,然后再血洗天目别馆?” 公孙桐皱眉道:“老朽也曾如此想法,但为了慎重计,不能不多加考虑,因为……” 聂云飞哼道:“因为什么?” 公孙桐道:“因为血旗门到来的是血旗门主本人与属下的三十多名高手,……” 聂云飞讶然道:“这样说来,血旗门是出动了全部的精锐之众,全力以赴的了?” 公孙桐颔首道:“不错,除此之外,四方群雄中多的是老一辈的高人,他们的目的在于保护别馆之人,那别馆之中的两人更是不同凡俗之辈!……” 聂云飞道:“南仙北圣。” 公孙桐连忙颔首道:“申老弟已经完全知道了。” 公孙桐道:“由于情势的复杂,老朽不能不慎重将事,故而一直未敢轻动。” 聂云飞冷笑道:“那么依尊驾看来,该当如何呢?” 公孙桐忙道:“这……还要看申老弟的调度。” 聂云飞沉下脸来道:“谷主谕令上写得清楚,要将别论中人全部诛除,不能有一名漏网!……” 公孙桐呐呐地道:“这是当然,只是情势复杂,困难重重,不能不寻求万全之策!” 聂云飞哼道:“任何事的成败全赖当机立断,勇敢果决,如果这样顾前顾后,只怕任何事都难有成功之望。” 公孙桐皱眉苦笑道:“申老弟说得是!……” 聂云飞目光一转道:“迟则生变,夜长梦多,我们要先下手为强,不要说被别馆中人漏网是我们的大错,就算别馆中人被血旗门所杀,你我都无法向谷主交待! 公孙桐呐呐地道:“是……是……但……” 聂云飞冷然一笑道:“在下先行进入别馆动手,就烦尊驾率人在外堵截,万一有人逃出,就是你们的事了!” 公孙桐内心狂喜,表面上却沉凝地道:“申老弟果是大智大勇之人,老朽敬佩无地,不过,千万小心!” 聂云飞笑道:“在下知道,……” 微微一顿,又道:“你可曾备有传讯黄莺?” 公孙桐未及深思,随口答道:“有,申老弟莫非先要将眼下情势修书禀知谷主么?” 聂云飞摇摇头道:“请与在下取两只来。” 公孙桐略感不安,但仍依言向身后一名随侍之人伸手一招。 只见那人由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金丝鸟笼,只有两只拳头大小,其中果有两只黄莺。 聂云飞伸手接过,谨慎的收于怀中,又向公孙桐微微一笑道:“南仙北圣俱属武林名手,在下此行成败难定,若在下不幸死于别馆之内,就请驰报谷主,说我申不明已以死报效了!” 公孙桐忙道:“申老弟放心,倘若情形不对,只要申老弟发出讯号,老朽必会率众赴援。” 聂云飞颔首道:“如此甚好,在下要去了!” 身形一长,纵跃而去。 他施展开绝顶轻功身法,眨眼之间已到白无痕立身之处。 只见白无痕由一株树顶上爬了下来,道:“申兄为何去了这样久?” 聂云飞一笑道:“在下已经说过了,是胃肠不好。” 白无痕苦笑道:“希望申兄进入别馆之后,不要再闹肚子。” 聂云飞微笑不语,长身一跃,已经登上了别馆高墙。 白无痕相继而起,两人双双飘身而入。 只见院中共有两进房舍,满目荒凉,一片漆黑,在院落一角,果有三乘软轿,堆放一处。 聂云飞站立了一下,迈步向第一进院落的正厅走了过去。 但当他走到正厅之前两丈距离左右时,却蓦觉眼前一花,一股掌力疾卷而至! 聂云飞心头一震,暗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心中虽在思忖,手下却不怠慢,右掌一横,向外迎了出去。 耳际间只听白无痕低喝一声,也与人交上了手。 掌力一触即分,聂云飞不由又是一震! 原来那人掌力奇强,一击之下,竟然被震得退了一步。 但那人却也退了一步。 一时之间,两人不由俱皆一呆。 就在聂云飞一呆之际,只听白无痕急叫道:“申兄,咱们不是为打架而来,快些与他们说明咱们此来……” 但话未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 原来他与另一人武功相差悬殊,话语未完,已被点闭了穴道。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符兄快些解决了这小子,兄弟后厅等候了!” 抓着被点了穴道,形同僵尸的白无痕晃身而去,眨眼无踪。 聂云飞此刻方才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只见他矮小精悍,玄衣白髯,是一位年约七旬的老者。 只听他沉声吼道:“还不束手就缚么?” 聂云飞笑道:“在下尚未落败,因何要束手就缚?” 那老者冷喝道:“这样说来,你是还要相搏几招了,倒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 右臂一探,轻轻握拳,不缓不急的向聂云飞递了过来。 这一手乍看平淡,实则却隐有无穷杀机,而且虚实变幻难测。 聂云飞是识货之人,右腕一翻,一指点去。 那一指径奔那老者右臂腕脉,是一招以攻制攻的上乘之学。 那老者微微一怔,迫得缩回右掌,但却在缩到一半时,猛然一挥,向聂云飞拦腰扫来一掌。 这一把变得既快,来势又猛,看来聂云飞纵然武功高强,也是甚难躲过。 但聂云飞从容不迫,微微一笑道:“尊驾不愧在武林有南仙之誉!” 说话之间,身形一数,向那老者怀中压去,同时右掌五指一骄,以刃风掌法向他扫来的右掌肘间切下! 双方交手互搏,除了招式诡奇惊险之外,还在于一个快字。 聂云飞如果不够快,则在欺到那老者面前之时,那老者已扫到他的身上,即使招式再奇,也已落了后着,但如速度快过对方,情形却又大有不同。 当下那老者见状大惊,连忙身形半倒,右手疾缩,堪堪避开了聂云飞的刃风掌力,但却在双掌交错之时,以快速绝伦的手法扣上了聂云飞腕脉。 聂云飞大吃一惊,也反腕一把扣住了对方。 两人相继用力,但见身形倏然而分,向两侧退了开去。 原来这一着又是势均力敌,不分轩轻。 一时两人又呆了起来。 良久,那老者道:“你如何知道老朽就是南仙符兆南?” 聂云飞笑道:“眼下这天目别馆四外群雄毕至,谁不知道是南仙北圣在此,方才那位大约是北圣卓元伦了?” 南仙符兆南颔首道:“不错。……” 目光困惑的投注了他一眼,又道:“尊驾高姓大名?” 聂云飞笑道:“这是必要问的么?” 南仙符兆南道:“当然,尊驾有这样高强的功力,实在不是寻常之事,老朽若不问问姓名,未免太糊涂了。” 聂云飞道:“好吧,在下申不明。” “申不明?……” 南仙符兆南忖思着喃喃了良久,皱眉道:“为何老朽从不曾听说过尊驾大名?” 聂云飞笑道:“武林人物多如过江之鲫,难道尊驾每一个人的名字都知道吗?” 南仙符兆南摇摇头道:“但像尊驾这等武功高强之人,老朽不该不知,这岂非……” 话锋一转,道:“尊驾夜间本馆,目的何在?” 聂云飞笑笑道:“这话且待你我分出胜负之后再说如何?” 南仙符兆南凝重地道:“如非必要,老朽不愿再与你交手了!” 聂云飞冷笑道:“想必尊驾是因为已经擒去了在下的友人,可以藉以要挟在下了?” 南仙符兆南勃然道:“老朽并不是那样卑鄙之人,这样的事情还无法做得出来!” 聂云飞道:“那么尊驾又是为什么不打了呢?” 南仙符兆南道:“因为尊驾的武功使老朽想起了一位老友。” 聂云飞震了一震道:“是谁?” 南仙符兆南道:“皇甫文。” “啊?……” 聂云飞忙道:“尊驾认得他?” 南仙符兆南道:“老朽已经说过了,他是老朽的老友,只不过已经多年未见而已。” 聂云飞一时呐呐无言。 南仙符兆南道:“尊驾怎么不说话了?” 聂云飞苦笑道:“尊驾与他交谊如何?” 南仙符兆南道:“道义之交,堪称莫逆……” 声调微顿,又道:“尊驾为何要问得这般详细?” 聂云飞道:“因为他就是在下的恩师……” 目光一转,又道:“以尊驾的声望地位而论,大约不会撒谎,在下必须改称您前辈了。” 南仙符兆南微笑道:“好说,好说,其实老朽已猜到了,……令师好吗?” 聂云飞微吁一声道:“还好。” 南仙符兆南并未深问,微微一笑道:“既是自己人,可以请入厅一坐了。” 聂云飞摇摇头道:“虽然前辈是家师故友,但晚辈还是想先问个清楚。” 南仙符兆南道:“你要问什么呢?” 聂云飞道:“听说前辈保护的是武林第一家的公子聂云飞,不知是否属实?” 南仙符兆南道:“老朽不愿承认此事。” 聂云飞道:“既非事实,前辈当必否认了。” 南仙符兆南神秘地一笑道:“老朽也不否认。” 聂云飞道:“这是为了什么?” 南仙符兆南道:“老朽无话可说。” 聂云飞哼道:“不否认就是默认,不愿承认只是推托之词,那么聂云飞果然是在此处了?” 南仙符兆南道:“你为何要追问此事?……” 目光电掠,又道:“眼下你是什么立场,是血旗门,留春谷,还是义愤填膺的武林群雄?” 聂云飞朗声笑道:“前辈都没说对,晚辈与这三方面都没有关系。” 南仙符兆南道:“这就怪了,难道还有第四方面的立场么?” 聂云飞道:“也许。” 南仙符兆南凝重地沉声道:“那么你的目的何在?” 聂云飞道:“只想见见聂云飞。” 南仙符兆南道:“你既不属于那三方面的立场,要见聂云飞为了何故?” 聂云飞目光转动,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南仙符兆南道:“老朽早说过要请你到内厅叙话,是你坚持不肯,才只好站在这里的。” 聂云飞道:“那么现在在下愿意到内厅打扰了!” 南仙符兆南道:“那很好,老朽带路了!” 当先而行,向后院走去。 聂云飞相继而行,直入后院内厅。 只见厅中已燃起了一支微强的烛光,一个体躯高大与南仙符兆南的矮小正好形成一个强烈对比的老者正在厅中踱步。 一见两人踏入厅中,立刻收步而立,困惑的望着聂云飞发怔。 南仙符兆南一指厅中的老人道:“北圣卓元伦。” 聂云飞双拳一拱道:“卓前辈。” 北圣卓元伦奇道:“尊驾是什么人?” 南仙符兆南代答道:“是皇甫文的高足申不明。” “啊!……” 北圣卓元伦大喜道:“咱们多了一个帮手。” 南仙符兆南摇摇头道:“这也不见得。” 北圣卓元伦道:“为什么呢?” 南仙符兆南道:“因为他来意不善,坚持要问明聂云飞之事。” 北圣卓元伦叫道:“那可不行,这是咱们的秘密,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叫他去猜吧!” 聂云飞道:“别的事在下可以不管,但这件事却非问明不可,因为……” 北圣卓元伦怒道:“为什么?” 聂云飞也怒道:“因为在下就是聂云飞,既不愿有他人冒充,也不愿被人利用我的名字。” 这话像晴天霹雳,把南仙、北圣震得俱皆一怔。 北圣卓元伦挣扎着叫道:“这不可能,聂云飞年方弱冠,但你……” 聂云飞将面具轻轻取了下来,道:“在下是利用一副面具掩去本来身份,想必两位也知道在下有此必要。” 南仙北圣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蓬的一声,各自坐了下去。 但过不多久,两人却又同时面现喜色,欣然凝注着他道:“虽然太突然但这却是好消息。” 聂云飞冷冷地道:“这样说来,两位是承认在下确是聂云飞了?” 南仙符兆南道:“老朽看得出来,你确然就是聂云飞,这是假不了的!” 聂云飞方欲答言,忽听人声连响,有人翻墙而入,进了别馆之中。 南仙振臂点出一缕指风,首先跃身出厅,纵人院中!- 第二十三章 聂家奇案疑念深 聂云飞连忙把拉下的面具重新戴了起来,凝神向外看去。 北圣卓元伦并未出去,似乎不甚把来人放在心上,顾自向聂云飞道:“这真是奇事,为何你投了皇甫文为师,那老家伙不是疯疯癫癫的么?” 聂云飞压低了声音道:“前辈且慢谈论这些,还是应付来人要紧,……他们是留春谷的人,个个武功不弱,不能轻忽!……” 原来来者正是公孙桐与他的十名手下之人。 这倒有些出乎聂云飞的意外,想不到公孙桐在自己进入天目别馆没有了消息之后,他居然会当真率众而入。 北圣卓元伦讶然道:“你怎会知道?” 聂云飞低低地道:“因为我也算是他们的头领!” “啊……” 北圣卓元伦恍惚如梦地道:“你说什么?” 聂云飞道:“在下一时没法详细解说,先请前辈应付完了之后再说可好?” 北圣卓元伦怔怔地道:“你是他们的头领,为什么不能去亲自应付?” 聂云飞皱眉道:“在下是假意而为,不是真的。” 北圣卓元伦道:“好吧,你想怎样解决他们?” 聂云飞道:“在下虽不主张杀戮,但为灭口之计,却只好置之死地,……” 两人谈话之间,只见南仙符兆南与公孙桐对面而立,双方相距不及一丈,另外十名随从之人则分立两侧,俱备蓄势待发。 南仙符兆南定定地望了公孙桐一眼,道:“尊驾似乎是……面熟之人!” 公孙桐一笑道:“南仙北圣,老朽闻名已久了。” 符兆南皱眉道:“你还记得老朽么?……” 目光微转,笑道:“老朽记起来了,南屏山庄庄主无畏先生公孙桐,不图在此相会,实在难得,快请内厅一叙。” 公孙桐阴阴一笑道:“不错,在下确是公孙桐,但却不便先行接受招待。” 符兆南笑道:“此时此地,尊驾惠然肯来,大约是有两个可能了?” 公孙桐道:“不知是哪两个可能?” 符兆南一笑道:“第一,是以道义资助老朽而来,第二,则是以敌对立场而来,绝不可能有第三种情形吧!” 公孙桐一笑道:“巧得很,老朽就是有第三个原因。” 符兆南奇道:“老朽当真是老而无用了,任何事都猜不准了……” 声调一沉,道:“尊驾可以说出此来的目的了吧!” 公孙桐道:“当然,不过,这事非同小可,老朽有一个特别请求!” 符兆南道:“尊驾尽清明讲。” 公孙桐道:“方才曾有一个名叫申不明之人进入别馆,是么?” 符兆南道:“不错。” 公孙桐微笑道:“他的人呢,为何一人别馆就没了声息?” 符兆南奇道:“那人与你有关系?” 公孙桐道:“这就是老朽的请求,不要问及老朽与他的关系。” 符兆南笑道:“这倒新鲜,老朽真是越来越迷糊了!” 公孙桐道:“眼下尊驾等情势危急,如肯答应老朽此一请求,也许对尊驾等多少会有一些益处!” 符兆南沉凝地道:“老朽得先听听这益处何在?” 公孙桐道:“如有必要,老朽可以全力相助!” 符兆南笑笑道:“尊驾说得不错,老朽等眼下处境确实十分险恶,但老朽等也是在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还不至于逼得求人相助!” 聂云飞在厅中听得清楚,不由心头冷笑,暗道:“好一个尽忠留春谷的不叛之臣,现在总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忖念之间,只听公孙桐道:“尊驾豪语令人钦服,不过,老朽至少可以不与尊驾等为敌,对尊驾而言,总是有益无害之事。……” 微微一顿,又道:“何况那申不明只不过是一个闯入贵处的江湖人物,说了出来,对尊驾也并无害处!” 符兆南微微一笑道:“好吧,老朽可以告诉你,那申不明一人此地,就要动手杀戮!……” 公孙桐笑道:“这是老朽意料中的事。” 符兆南微微一笑,又道:“他的武功确然不弱,但我与北圣也不是徒负虚名之辈,交手数招,就被老朽点闭了穴道!……” 公孙桐叫道:“生擒了?” 符兆南道:“这是一件小事,实不值得重说一遍,确然是生擒了。” 公孙桐道:“人呢?” 符兆南道:“尊驾为何对他如此关心?” 公孙桐道:“尊驾可否答应老朽的请求,不要问及老朽与他的一切! 符兆南道:“好吧,但若要找他的人,只怕是不大好找的了!” 公孙桐道:“为什么呢?” 符兆南道:“老朽等虽抓了活的,但却使他变成了死的,如今已是一滩肉泥,埋在厅后的荒草堆中去了!” 公孙桐吁出一口长气道:“尊驾说的可是真的?” 符兆南凝重地道:“老朽是何等身份之人,岂会为了这点芝麻大小的事情而撒谎?” 公孙桐含笑道:“这话是信得过的!” 厅中的北圣卓元伦悄声道:“他要走了,老朽去收拾了这老小子。” 聂云飞悄悄一拉卓元伦道:“让他走吧!” 卓元伦怔了一怔道:“这就怪了,要杀他们灭口,却又要叫他们走,这不是前后意志不一?” 聂云飞道:“前后情形不同,他既认定在下是被两位前辈所杀,就让他走了也没关系,至少可使他那十名随从留得一命,何必滥杀无辜!” 卓元伦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只听公孙桐又道:“因何未见北圣卓老侠士?” 符兆南笑笑道:“他早已入睡了。” 公孙桐道:“请代我问候,老朽告辞了。” 符兆南困惑地道:“就是这么一点事么?” 公孙桐颔首道:“就是这么点事,……方才尊驾已经答应过老朽,大约不会再追问了吧?” 符兆南道:“老朽不问,此时此地,老朽也不强留尊驾了!” 公孙桐欣然一笑,转身飞逝而去,十名随侍之人如影随形,相偕俱去,眨眼间没了踪影。 符兆南踱回房中,奇道:“这是怎么回事?聂少侠莫非被他认出真实面目了么,但他为何又要杀死于你?” 聂云飞道:“说来话长,在下与他本该算是一伙之人。” 符兆南更加困惑的道:“公孙桐业已归隐,与你怎会成了一伙?” 聂云飞道:“在下有许多话要说,但先要请求两位前辈一事!” 符兆南道:“不论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聂云飞道:“晚辈要说的俱都是在下的十分隐秘之事,两位前辈必须代晚辈确保秘密,在下才坦然直陈。” 北圣卓元伦道:“难道是要老朽发誓么?” 聂云飞道:“这倒不必,只要两位前辈在口头答应就行了。” 南仙北圣同声道:“好,我们答应,一定替你守密。” 于是,聂云飞把自己的一切遭遇,大概的说了一遍。 卓元伦叫道:“短短时光之中,你竟有这么多的遭遇,这简直难以想像。” 符兆南道:“那公孙桐竟是留春谷的天下总提调,这可真是不可思议之事,当然,更不可思议的事是聂少侠竟然成了留春谷主的心腹之人!……” 目光转动了一下,又道:“那留春谷主当真使你无法看出究竟是谁么?” 聂云飞凝重的道:“晚辈实在看不出来,甚至连一根手指都不曾看到,又如何能判断出她究竟是什么人来。” 卓元伦叫道:“这就奇了,按说……不,我还是不要乱猜的好。” 符兆南道:“不错,在事实真相明白之前,谁也难下断语。”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道:“方才两位前辈在见到晚辈的真实面目之后,都说晚辈果然是聂云飞,不知何所据而云此?” 卓元伦笑道:“因为我们认得你!” 聂云飞怔怔地道:“在晚辈记忆之中,并没有两位前辈的影子,为什么前辈会认得晚辈,这实使晚辈不解!” 卓元伦道:“当然你不会记得,那时你大约只有两岁,脑海中如何能有印象,但我们两人却忘记不了。” 聂云飞仍是困惑地道:“两岁大的孩子,长大了不见得还能保持小时的模样,两位前辈似乎也不能根据这一点骤下判断。” 符兆南笑道:“但有一点是可以认定的,那就是你左边眉心之中的那颗红痣,我们记得那颗红痣!” 聂云飞震了一震,恍然记得自己眉心中有一颗红痣,但他却对这点小事一向不曾注意,是以并未放在心上。 他怔怔地道:“这样说来,聂华天确实是我的爹爹了!” 符兆南凝重地道:“任何事情你都可以怀疑,但这件事却怀疑不得。” 卓元伦则叫道:“子呼父名就是不孝,你怎可如此放肆?” 聂云飞苦笑道:“因为我一直怀疑他不是我的亲父亲。” 卓元伦怒道:“这是为什么?” 聂云飞道:“两位前辈对我聂家的事知道得很清楚么?” 卓元伦首先摇摇头道:“这……倒不大清楚!” 符兆南道:“这也正是我俩要查之事。” 聂云飞道:“那么两位前辈是什么时候见到晚辈的?” 卓元伦道:“那是在你满月之时。” 聂云飞道:“以后呢?” 符兆南道:“以后倒是未曾再见,因为我俩一南一北,各有各的琐事,去一趟泰山,也是十分麻烦之事。就这样一晃眼过去了十多年。” 聂云飞叹口气道:“那么,两位前辈对晚辈的身世也未必一定清楚。” 卓元伦道:“至少我知道你是聂华天的儿子,却总不会错。” 聂云飞叹道:“那样岂不更是可怕!” 卓元伦叫道:“此话怎讲?” 聂云飞皱眉道:“如果我所知道了的都是事实,做聂华天的儿子比让我身世不明会更痛苦一些,唉,我……” 长吁一声,住口不语。 符兆南道:“你所知道的究竟是些什么事?” 聂云飞咬牙道:“我所知道的是,当我祖父去世之时,武林第一家主的大位是让给我叔叔聂胜天的!……” 卓元伦应声道:“这就不对了!” 聂云飞道:“这有什么不对呢?” 卓元伦道:“你爹爹谦良恭俭,你叔叔尖酸刻薄,你祖父在世之时,曾亲口说过你爹爹是聂家的千里驹,你叔叔是聂家的败家子,他怎会去世之时把武林第一家家主的大位传给你的叔叔?” 聂云飞半信半疑的道:“这是真的么?” 但他却也想到了血旗门主的阴险,果然不是善良之人。 卓元伦道:“实不相瞒,这话是老朽听你祖父亲口说的,……” 微微一顿,又道:“四十年前的武林大会,你祖父夺得天下第一家家主大位之后,老朽等曾经颇为不服,因为那次大会老朽等并未参加,故而特地赶到你家找你祖父印证武功,评断高下!但交手不满三招,老朽与南仙相继败阵,才对他的高深武功衷心敬服,但却自此使我们结成了好友,这话就是三十多年前你祖父亲口说的!” 聂云飞困惑万端,忖思着又道:“但我爹爹被他击成重伤,逐出家门之事,却也是真的。” 符兆南道:“这个老朽倒不曾听说,果尔如此,必然也有着万不得已的原因。” 聂云飞痛苦地叫道:“晚辈一直受着这些事情的折磨,为什么这些事竟无法弄清了呢?” 符兆南凝重地道:“有留春谷、血旗门,……这些都是线索,迟早必可查明真相,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事……” 微微一顿,又道:“老朽也有一件重要的事告诉你,你可知道令叔父就是血旗门主么?” 聂云飞颔首道:“我知道,……” 长吁一声,又道:“我认为这是我爹爹逼他如此的,就算我方才所说之事不确,弟弟走上邪路,做哥哥的似乎也有推不掉的责任。” 符兆南道:“但你也知道你叔父是抱养而非亲生的么?” “什么?……” 聂云飞心头一震道:“这……是真的?” 卓元伦接道:“这件事只怕也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四十多年前,那时你祖父尚未取得武林第一家家主之位,正携妻带子,畅游天下,某日在阆中地方捡拾了一个被弃的孤儿,由于你祖父一念不忍,将他收养了下来,伪称是在途中所生,故而这件事并没有几人知道,只除了老朽等两人之外。” 聂云飞道:“但两位前辈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卓元伦道:“就是你祖父在夸赞你父亲之时说起来的。” 聂云飞沉默良久,缄口无言。 由于南仙北圣的一番话,使他对自己的身世似乎有了一些了解,但也似乎更加复杂与迷离了。 符兆南微吁一声道:“另外,你还知道些什么,何不一并说了出来?” 聂云飞道:“据说,……唉,不说也罢!” 卓元伦叫道:“你不说如何弄得清楚?” 聂云飞喘吁一声道:“好吧!我说……” 痛苦的喘吁了一声,方才接下去道:“据说我爹爹不顾我母亲的劝阻,强暴了我的姨母,以致我姨母羞愤悬梁,我母亲愤而离家出走! 卓元伦道:“你那姨母死了么?” 聂云飞道:“据说是获救之后与我母亲一同走了!” 卓元伦道:“完全是胡说八道。” 聂云飞道:“晚辈原不想说,是两位! 符兆南沉凝地道:“并不是你不该说,而是太不接近事实,这是绝不可能之事!” 聂云飞道:“前辈是根据什么说的呢?” 卓元伦道:“什么都不根据,你说这话该先打三个嘴巴。” 卓元伦的吼叫,并没激起他的火来,他并不希望这是事实,他期望着他们两人能说出推翻这事的证据来。 只听符兆南道:“你父亲不是那样没有品德之人,这是不可能的事。” 没有证据,聂云飞不由感到失望。 他咬牙叫道:“但我母亲为何离开了我父亲,而我父亲为何不派人寻找我母亲,而任由她流落到不可知的地方?……” 符兆南道:“你不是说她与你姨母都在留春谷么?” 聂云飞咬牙道:“这只是世间传说,但以晚辈去了一次留春谷的结果看来,这可能只怕要被推翻了!” 符兆南俯首忖思了一下,道:“别忙,这事我要仔细想想,你可记得你祖母?……” 聂云飞摇摇头道:“当我有记忆的时候,祖父母都死了!” 符兆南拍拍前额道:“不锗,你那时是太小了,自然不会记得这些事,不过,却有几件事是值得怀疑的!……” 卓元伦叫道:“你想到了什么?” 符兆南道:“你可记得聂剑凌夫妇是谁先死的么?” 卓元伦大睁着眼道:“好像是聂大哥先死的,而后不久,聂大嫂悲痛过甚,也就去世了!” 符兆南道:“不错,我也记起来了,聂大哥死后大约一月左右,聂大嫂就故世了,我怀疑的就是这一点!……” 卓元伦道:“你这小老头儿发瘟了,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了,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符兆南道:“第一,聂大哥武功精纯,未登古稀之年,为何会遽尔谢世?这是可疑的第一点!……” 卓元伦道:“黄泉路上无老少,谁也不敢说能活到多久。” 符兆南顾自说下去道:“但聂大哥究竟是什么病症而死,你知道么?” 卓元伦道:“这倒不曾听说,那时兄弟正在为他事而忙,连亲来泰山一祭的时间都没有,怎么知道此事?” 符兆南道:“不要说你不知道,只怕知道的人实在找不出几个来!” 卓元伦困惑地道:“好吧!你怀疑的第二点,又是什么?” 符兆南徐徐地道:“聂大嫂也是练武之人,虽说悲痛逾恒,但绝不致因悲恸逾恒而死,这比聂大哥的死还要可疑!” 卓元伦叫道:“莫非有人害死了他们夫妇?” 符兆南道:“我并没这样说呀!” 卓元伦道:“那聂大嫂的死因也许是因为伉俪情深,因聂大哥之死,生趣遽绝,仰药弃世也未可知!” 符兆南道:“你越说越离谱了!” 卓元伦抗声道:“你也愈说愈没根据。” 符兆南长吁一声道:“也许你还不曾真正了解我的意思,我之所以这样寻求证据,无非是在探究发生在他们夫妇死后不久聂家所发生的奇案,找出真正的原因。” 卓元伦叫道:“你这样胡思乱想,是无法找出真正的原因来的。” 符兆南道:“在他们夫妇死后不久,就是聂华天被逐出武林第一家,聂华天的妻子姨妹双双出走,使武林第一家离散败亡于顷刻之间!” 卓元伦不耐地道:“但我仍看不出这有什么原因?” 符兆南道:“我看出了一些头绪。” 卓元伦叫道:“你看出了什么?” 符兆南道:“看出了什么,我还不能具体地说出来,但我对这事却有一个建议。” 一直沉默不语的聂云飞忍不住接口道:“不知前辈有什么建议?” 符兆南一字一顿地道:“去挖你祖母的坟!” 聂云飞大吃一惊道:“这……” 卓元伦怒叫道:“胡说八道,这事岂是人做的?” 符兆南道:“但老朽却坚决认为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卓元伦怒哼道:“你究竟怀疑到什么?” 符兆南道:“我怀疑的是聂剑凌盛赞聂华天为聂家的千里驹,为什么却没把龙华宝录传给聂华天,而使上卷传入了血旗门,下卷流入了留春谷,还有那十三颗玉芝神丹,为何也全到了留春谷主的手上?” 卓元伦重重一拍桌子道:“不错,这事可疑!……” 叹吁了一声,道:“当年聂家的事就是发生得这样怪,没有人知道内情,以至于成了武林疑案!” 符兆南摇头道:“只要费些功夫,不难查得出来,……” 声调一沉道:“老朽仍认为破坟开墓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卓元伦道:“如果开错了呢,如果你的判断全属子虚乌有呢?” 符兆南沉凝地道:“如果老朽判断不确,我宁愿请来高僧高道,大设法坛,日夜焚火化香纸,老朽长跪坟前向他们夫妇请罪,历时七七四十九日绝不起身。” 卓元伦黯然一笑道:“这是十分冒险之事,长跪四十九天,请高僧高道念经超度都是小事,只怕贻笑武林,使你永远抬不起头来!” 符兆南道:“当然,如非万不得已,老朽也不愿这样蛮干,眼下至少也还有几个办法可以一试!” 聂云飞忙道:“请前辈指示。” 符兆南道:“血旗门主、神斧开山洪不讳,这两人就是很大的关键,纵然他们不知道事情的全部,也必知道一部分,将他们两人的话连贯起来,就可以一目了然,十分清楚当年聂家奇案的真相了!” 卓元伦摇头道:“使血旗门主说了出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也是要将血旗门消灭之后,至于洪不讳,若是能说,大约也早与他说了,……” 说着向聂云飞指了一指。 聂云飞接口道:“不错,他老人家每一句话都很含蓄,几乎听不出其中的意义,大约他老人家知道也是不会说的!……” 微微一顿,又道:“先父临死之时曾要晚辈去找万象隐者,据说他是晚辈的外公,知道一切晚辈的遭遇,可借他老人家也死于留春谷了!” 符兆南道:“由万象隐者的死,更使老朽的怀疑接近事实!” 聂云飞皱眉道:“前辈究竟是怀疑谁呢,是我祖父还是祖母?” 符兆南答非所问地道:“如果能将留春谷主扯去面幕,迫问一下,也许可以真相大白!” 聂云飞道:“难道前辈怀疑她是我死去的祖母?” 卓元伦吼道:“荒唐。” 符兆南却慢悠悠地道:“也许。” 聂云飞痛苦地叫道:“这绝不可能,晚辈曾经与她接触过几天,她曾亲手传我百花掌,虽然看不到她的面目,但一举一动与言谈语调之间,都只不过是四十多岁的人,怎会变成了我死去的祖母呢?” 符兆南沉声道:“任何事都不能说绝对可能,也不能说绝对不可能,也许留春谷使她的年龄倒退,也许她有返老还童之术,也许是那玉芝灵丹的效果,……” 聂云飞嘶声道:“如果这是事实,该有多么可怕!……” 卓元伦向符兆南大叫道:“你别再胡说下去了!……” 声调一沉,又道:“你怎不用脑子想想看,虎毒不食子,她为何不愿聂华天好,她为何要使武林第一家趋于破碎,她为何要派人杀死聂华天父子,一个是她亲生的儿子,一个是她嫡亲的孙子,依你的判断大约还怀疑聂大哥是她谋害的吧!她怎么这样做,除非她是个疯子!……” 话声一顿,震了一震,道:“莫非她真的是个疯子么?” 符兆南摇摇头道:“她一点不疯,也许也比平常人还要清醒!” 卓元伦哼道:“这就是你胡说了,这事绝对不会发生,我敢以我的脑袋做赌!” 符兆南苦笑道:“如果你真以脑袋做赌,只怕这脑袋已经输了一半!” 卓元伦叫道:“老朽当真输掉了脑袋,也绝不后悔!” 符兆南道:“如果我这话再说近一步,也许你这赌注就会有些动摇了! 卓元伦吼道:“老朽绝不动摇。” 符兆南一笑道:“老朽的怀疑还是出于血旗门主聂胜天……” 目光一转,道:“没有人知道聂胜天是抱养的义子,那么,聂大哥的夫人又怎知一定会是他的原配?” “啊……” 卓元伦怔了一怔道:“你是说她不是聂华天的生身之母?” 符兆南道:“老朽怀疑的就是这一点,聂大哥说出了聂胜天是他的义子,是因为儿子的真伪比较易于启齿,但他的夫人却就秘密了一些……” 卓元伦道:“至少聂华天等应该知道。” 符兆南道:“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如果她想保持秘密,聂华天等很容易被她瞒过,甚至老朽还有一个奇想……” 卓元伦道:“什么奇想?” 符兆南道:“也许这事连聂大哥都不知道。” 卓元伦道:“这绝不可能,她如何瞒得了聂大哥?” 符兆南道:“若说不能,固然不能,若说能,也不见得是件难事,须知聂大哥就任武林第一家家主之后,日理万机,忙碌异常,对家中不会分神太大,这是第一点可乘之机,第二,这人必然与聂大哥的夫人甚熟,或是谋害了聂大嫂,取代了她的地位,或是……” 卓元伦皱眉道:“这不可能,至少声音笑貌,一举一动,哪能完全相像?” 符兆南道:“这只是可能之一,也许聂大哥知道,而故意替她隐瞒,反正其中内情,并不简单!” 聂云飞道:“多谢两位前辈,使晚辈对身世又有了一层了解。” 符兆南沉凝地一笑道:“我俩与令先祖父是知交好友,他后代子孙蒙受如此不白之祸,我俩有义务要为他查个明白……” 聂云飞忙道:“多谢两位前辈协助……” 喟叹一声,又道:“但晚辈实在不知应该如何着手!” 符兆南笑笑道:“可以着手的方法极多,血旗门主、留春谷主、洪不讳,以至于开坟破墓,都是可以着手之处……” 卓元伦道:“咱们何时开始着手?” 符兆南道:“这事心急不得,至少,要等咱们的事办完之后。” 聂云飞接口道:“晚辈可否请问前辈,眼下是为了何事么?” 卓元伦道:“告诉你也没关系,老朽等是替我们两人的恩人来寻觅仇人!” 聂云飞听得怔了一怔道:“两位前辈武林绝世,如有恩人,必然更是了不起的人物,他再有仇人,那人必然更为厉害了!” 卓元伦哧地一笑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聂云飞道:“不知又是怎么回事。” 符兆南笑笑道:“我们这位思人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而且是一位苗女,但她的父亲却是一位汉人!” 聂云飞奇道:“不知她是如何变成两位前辈的恩人的呢?” 符兆南微喟一声道:“这事说来话长,那是老朽与北圣畅游苗疆之时,不慎被一种名为‘黑寡妇’的毒蜘蛛所伤,当初仗侍内功精湛,并未如何在意,仅仅运功迫毒了事,满以为毒素已除,殊料过了两个时辰之后,却突然毒素发作,再行运功迫毒时,已经完全无效,于是我们这南仙北圣就变成了待死之人倒卧路侧……” 聂云飞接口道:“于是,那苗女来救了两位前辈?” 符兆南摇摇头道:“事情并不如此简单,其中还有一些曲折……” 卓元伦接口道:“垂死之时,我们又被一位满口蛮语的酋长发觉,将我们弄到一处山洞之内!要用火把我们活活烧死!” 聂云飞道:“是因为两位前辈中了毒么?” 卓元伦叫道:“不,是因为我俩都是汉人!” 聂云飞一怔道:“他们这样仇视汉人么?” 符兆南道:“那倒并不,而是因了那苗女的爹爹之故……” 喟然一声,接下去道:“十几年前,有一个到苗区经商的汉子,娶了一位苗女,一住三年,生下了一女一子,后来那位汉人离开苗区,足足十五年不曾回去。 在这十五年中那苗女日夜期盼,年久成疾,已是垂垂欲死,她的一子一女都已长大成人,本来她的希望已经变成了绝望,但十五年后的一天,那汉人却又到了苗疆,与那等了他十五年的苗女妻子团聚……” 卓元伦叫道:“但他并不是真的要与她团聚……” 符兆南道:“不错,他只是为了去要他的儿子,那男孩已经一十六岁,女儿已经十八,那人对妻女毫无留恋,只是领了儿子就走,他的妻子求他留下儿子,但那男子坚持是他的骨血,他妻子后来求他把女儿一并带走,但他不要。 那苗妻痛苦哀求,但他置之不理,然而那将死的妻子却死命的抱着儿子不放,最后……” 卓元伦咬牙接道:“最后,那负心的男人拔出匕首,杀死了那盼了他十五年,以致病得要死的妻子,抛下了他的女儿,却把儿子带走了……这负心的贼,老朽发恨要砍他一十五刀,一年一刀!”- 第二十四章 怒捕苗疆负心人 聂云飞听得心头激动,忍不住道:“天下竟有这等可恨之人,把他凌迟处死,也是罪有应得。” 卓元伦吼道:“老朽说到做到,绝不能放过那厮!” 聂云飞道:“那救了前辈的就是那女孩么?” 符兆南道:“一点不错,当时老朽等被放在山洞之中,洞口已经堆满了枯柴,因为那负心的男子之故,使他们的族人恨透了汉人,要将我俩烧死泄愤,当时本来生机已绝,只有等死之一途,不料那女孩却还是救了我们……” 聂云飞奇道:“她是如何说服了她那族人的呢?” 符兆南道:“这个……老朽倒是不知,反正她说的是苗语,老朽等无法听懂,但她的族人却真是被她说服了,答应放了我们……” 喟然一叹,又道:“那女孩是通汉语的,又给我们弄来了当地的解毒之药,使我俩得庆复生,由她口中知道了这段故事!” 聂云飞道:“那么,她来中原的目的,是为了复仇了?” 卓元伦道:“那是当然,这样狠心的爹爹,不亲手捅他几刀,如何能解得了心头之恨!” 聂云飞道:“不知她那狠心的爹爹姓甚名谁,住在什么地方?” 符兆南摇摇头道:“他根本没有固定住处,不过,在江湖上也是一个二流货色,此人名为神行太岁卜仕仁!” 聂云飞皱眉道:“既不知他的地址,这样找法,如何能找得到呢?” 符兆南道:“这就是利用你的名字的原因了,认为他或许也会赶来,这样才能得到他的人。” 聂云飞欣然道:“这样看来,这苗女救了两位前辈,却无异找到了替她报仇之人,以两位前辈之能,那卜仕仁纵然逃到天边也是没用的了!” 卓元伦道:“这是自然,跑不了他。”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道:“晚辈应该怎么办呢?” 符兆南道:“依你之见呢?” 聂云飞道:“晚辈意欲随两位前辈同行!” 卓元伦大笑道:“这倒好,咱们这冒名之事,却成了真的!” 符兆南则摇头道:“不,这不是办法……” 微微一顿,道:“留春谷的路子不是容易开出来的,你不该把它切断!” 聂云飞皱眉道:“但晚辈认为这是无用之举,因为晚辈在留春谷中一住数日,尚且得不到一点端倪,在外面当她的副总提调又有什么用处?” 符兆南道:“至少,你有一件最大的贡献,那就是牵制住了留春谷的江湖爪牙,这支力量是不可估计的,间接的你也就等于救了不少生灵。” 聂云飞欣然道:“前辈之言,使晚辈顿开茅塞,晚辈一定尽力与留春谷主周旋,一直到她发觉时为止。” 符兆南道:“不能叫她发觉,你要运用一切智力办这件事。” 聂云飞颔首道:“晚辈记下了……” 微微一顿,又道:“但前辈……” 语声一顿,住口不语。 符兆南道:“你可是为我们担心是么?” 聂云飞呐呐地道:“不错,眼下血旗门与四方群雄……” 符兆南一笑道:“凭我们南仙北圣之名,那血旗门主大约还不敢轻动,何况,他们的目标是你,当他们不能确定你是在此之时,更不会贸然动手!” 卓元伦接口道:“而且,我们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聂云飞道:“当真如此么?” 符兆南叹道:“在此一住已是半月,仍不见那卜仕仁出现,自然只好弃此他去!” 聂云飞道:“晚辈如何与两位前辈联络呢?” 符兆南道:“这事简单不过,江湖间消息最是灵通,不要说老朽等有三乘神秘的软轿同行,就算我们两人同时在一地出现,江湖间也会立刻传出消息,你还怕听不到么?” 聂云飞颔首道:“与晚辈同来之人是汝南白家堡的公子,还请前辈把他放走算了!” 符兆南道:“你尽管放心,老朽等不会滥杀无辜,自然不会害他!” 卓元伦笑道:“那小子被老朽放在厅后草地之上,待你走了之后,自然会把他放走!” 聂云飞道:“前辈是要晚辈现在就走么?” 符兆南道:“最好如此!” 聂云飞道:“那么晚辈就此别过了!” 符兆南颔首道:“最好仍由原路而走,免得引起他人疑念。” 聂云飞忙道:“晚辈知道。” 深深一揖,退出厅外。 符兆南、卓元伦并不相送,只轻轻说了一声:“保重!” 聂云飞更不迟疑,飞身而起,驰出了天目别馆。 此刻已经将到五更,由于晨雾浓重,虽是在天色将要黎明之时,但却更不易于被人发觉。 驰出天目别馆,他不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并不停留,风驰电掣,出了天目山。 然后,他迅快地写了一张纸条,由怀中的鸟笼中取出了一只黄莺,缚在黄莺脚上,抖手掷去。 那是经过特别饲养的一种传讯黄莺,虽然体积甚小,但却飞行绝速,足以日行万里,聂云飞不过等到午刻之后,就见那黄荤飞了回来。 那黄莺腿上缚了一个布包,他慎重的收了起来。 当天下午,他奔回黄山,等到天色入夜之后,展开绝顶的轻功提纵身法,奔向南屏山庄。 眨眼之间,已到南屏山庄之外。 聂云飞略一审度形势,飞身而起,犹如一缕黑烟一般直奔花厅。 果然不出所料,花厅中正摆下了两席盛筵。 无畏先生公孙桐高踞上座,在侍女美婢服侍之下,已经满面欢颜,玉山将倾,饮得快要过量。 另外大约都是南屏山庄的一流属下,陪座敬酒,谈笑甚欢,显然这是因聂云飞的已死而设的欢庆之宴。 聂云飞钢牙紧咬,悄无声息的飞身扑入厅中。 他到得无声无息,公孙桐等顿时大吃一惊,吓得酒意尽消,手足失措,满头大汗淋漓。 公孙桐离座而起,呐呐地道:“你……是人是鬼?” 聂云飞昂然走到花厅正中,冷笑道:“是人是鬼,随你去想好了。” 公孙桐呐呐地道:“难道是南仙符兆南欺骗了我!” 聂云飞哼道:“那也随你去猜好了!” 公孙桐拍拍昏沉的头脑,道:“那么,你……” 聂云飞冷声道:“一切都可略过不提,谷主的严谕说些什么?” 公孙桐道:“申老弟死于别馆之中,老朽等不是南仙北圣之敌,除了白白牺牲之外,并没有好处,故而只好撤离,别图再举……” 微微一顿,又道:“老朽已将情形以羽书飞报谷主了!” 聂云飞道:“在下也已驰报谷主,并且得到了回复!” 公孙桐大惊道:“不知……谷主……如何回……复!” 聂云飞徐徐探手由怀中摸出了一面圆圆的铁牌,抖手掷到了公孙桐的面前,冷冷一笑道:“尊驾必然认得是什么东西!” 公孙桐面色惨变,呐呐地道:“追……魂令……” 原来那铁牌约有鸽蛋大小,正面有一个杀字,背面则有一朵梅花,正是谷主的追魂令牌! 聂云飞又由怀中掏出一幅白绫,打了开来朗声念道:“谷主谕令:天下总提调公孙桐背叛本谷,处死,由副总提调申不明执行其死刑,余众不究,由申不明升充总提调节制本谷天下各路人马!” 他声音高亢,全厅之中沉肃无言。 聂云飞朗诵完毕,将那白绫收了起来,道:“诸位都听清楚了么?” 厅中诸人俱皆同声朗应道:’‘听清楚了!” 原来那余众不究四字,打动了所有在场的留春谷爪牙的心弦,既然余众不究,他们就可以安下心来了。 聂云飞转向公孙桐笑道:“现在情势明显,你不必做无谓的挣扎了……” 目光四外一转,又道:“大约在场之人没有人肯背叛谷主随同你去造反吧!” 厅中所有之人又俱都朗声道:“属下等誓死效忠谷主!” 聂云飞道:“很好,回头俱有升赏!” 公孙桐面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白,不大时光已连变数变。 最后,只见他双肩一晃,就要向外驰去。 聂云飞大喝道:“想逃么?” 振臂出指,两缕指风点了出去。 公孙桐由于心情紧张,身手失常,故而那两缕指风登时点中了他的要脉大穴,蓬的一声倒于地下。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道:“谷主下令处死于你,并未说明如何行刑,亦未说明如何处置尸体,本座大可以最残酷的方法将你结果!……”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本座法外施仁,不但留你一个全尸,而且还将你葬于墓地之内,你可满意?” 公孙桐虽然不能行动,但却能听能言,哽咽着道:“老朽感激不尽。” 聂云飞目光一转,道:“来人!” 一呼百喏,俱皆俯首待命。 聂云飞仅指定了两个人,道:“把他拖到本庄墓地之中!” 那两人肃然应命,抬起公孙桐而去。 聂云飞随后相偕,跟了出去。 在南屏山庄之北二里左右的一片平壤之中,果有一片墓地,大小坟头不下有百余个之多。 聂云飞指挥两人放下公孙桐,命两人挖了一个坟坑,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那两人忙道:“属下遵命,但总提调……” 聂云飞道:“我还有话要问他,你们可以先走……” 声调一沉,又道:“记住,以后不准喊我总提调。” 那两人同声道:“属下遵命,但……” 聂云飞道:“可以喊我庄主,你们回去之后也要告诉其他之人,都要记住这一点。” 那两人又同声应喏,然后转身而去。 聂云飞望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笑笑道:“公孙桐,你死得冤么?” 公孙桐吁了一口长气道:“不冤,能得申老弟赐我一个全尸,我已是感激万分了!” 聂云飞笑道:“不,其实你冤得很,至少,死在我手上,使你很冤。” 公孙桐呐呐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聂云飞道:“你是背叛留春谷之人,在天目别馆之中我已听得清楚,若是站在留春谷的立场上杀你,自然你死得不冤……” 微微一笑,又道:“可惜我却不是站在留春谷的立场!” 公孙桐讶然道:“原来你也……” 聂云飞道:“至少,我并不是那留春谷主的心腹,老实说,我正在查她的来龙去脉,也许会对她不利……” 公孙桐又长吁一声道:“不论我死得冤不冤,反正是要一死,这也没有什么分别!” 聂云飞道:“你没有什么话说了么?” 公孙桐道:“如果申老弟真肯帮忙,老朽倒是有一件事想……” 聂云飞笑道:“不论什么事,你尽管说出来听听看! 公孙桐道:“只希望申老弟能照顾我的妻女,使她们免遭冻饿。” 聂云飞道:“别的事可以,只有这件事不行。” 公孙桐叹道:“既然不行,也只好算了,除了这件事之外,老朽没有什么值得操心之事,不必说了……” 牙关一咬,道:“你可以动手了!” 聂云飞叹道:“你倒有些视死如归,但至少也该问问为什么吧!” 公孙桐果然凄然一睁老眼道:“为什么呢?” 聂云飞道:“因为你将要自己照顾她们!” 公孙桐咬牙道:“好狠,你也要把她们杀死?” 聂云飞摇摇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那种残暴之人!” 公孙桐怔了一怔,双目中流露出一股不信的神色道:“那么,你是说……” 聂云飞道:“我之要杀你,只是伪装,其实我并无杀你之意,一来你有妻女需要照顾,二来,我与你并无深仇大恨!” 公孙桐双目中老泪滚滚,呐呐地道:“你……你是说的真话?” 聂云飞道:“在下没理由欺骗你!” 说着振臂出指,点开了他的穴道。 公孙桐突然双膝一屈,跪在他的面前道:“申老弟,我……怎么报答你呢?……” 聂云飞笑道:“我并不要你报答,只要你听我的话!” 公孙桐激动地道:“不论申老弟说什么我都肯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聂云飞郑重地道:“虽然这里的只是一座空坟,但却要像你死去一样,从今而后无畏先生公孙桐将不能再出现人世……” 公孙桐道:“这个老朽知道。” 聂云飞道:“这是最为重要之事,不论你戴上面具也好,挂上面纱也好,绝不能再显出本来面目。” 公孙桐道:“老朽不但要掩去本来面目,而且自今而后,一定尽量不在外面行动,守着老妻弱子静渡余年。” 聂云飞道:“那是再好没有的了。……” 忖思了一下,又道:“庄中的金银珠宝,我将要她们母女多带一些,在天亮之前到山下的白虎岭前等你,你准备接她们就是了!” 说着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公孙桐长跪在地,呐响地叫道:“老朽今后将设长生禄位,永远供奉申老弟!” 聂云飞回首一笑道:“另一件事我也应该告诉你,我并不是申不明……” 公孙桐怔怔地道:“那么您……” 聂云飞一笑道:“其实我就是聂云飞!” 说着把面具扯了一半。 “啊!” 公孙桐惊叫一声,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聂云飞淡然一笑道:“还有一件事要你效劳!” 公孙桐喘出一口大气,道:“申……聂老弟请吩咐!” 聂云飞道:“把你自己的坟墓埋好,就像当真把你自己埋葬了的一样。” 公孙桐忙道:“是,老朽遵命……” 聂云飞身形疾转,不再管如痴如呆的公孙桐,飞步驰去。 他回到南屏山庄,第一件事就是查点人数,而后立刻就把这事秘密的告诉了公孙桐的妻女,给她们准备了马车,装满了金银珠宝,亲自送她们到了白虎岭下,见到公孙桐之后,方才抽身而回。 一连两天,他忙着整理南屏山庄的事务,直到第三天,他方才空了下来,同时对一切情形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忽然 他在翻阅一本外庄名单时,发现了一个吸引人的名字,那名字霍然竟是:“卜仕仁”。 聂云飞不由怔了一怔。 他想:这也许是同名之误,那个负心人不可能投奔了留春谷的属下,但他却毫不迟疑的立刻传见。 那人不久即至。 只见他大约是四旬左右之人,一双眼珠骨碌乱转,见了聂云飞之后,请安侍立,十分恭谨。 聂云飞道:“把你的名字再说一遍我听。” 那人忙道:“卜仕仁。” 聂云飞皱眉道:“为什么你有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听起来岂不成了不是人么?” 卜仕仁忙道:“这名字是先父所取,后来属下虽也觉得有点不雅,但因先父之故,却未便予以擅改。” 聂云飞笑笑道:“这样说来你还是一位孝子了?” 卜仕仁忙道:“庄主夸奖。” 聂云飞暗忖:这人大约错了,以那负心人的作为看来,绝不可能还记着他父亲所取的名字而不能擅改。 忖念之间,又道:“那么你可有什么绰号?” 卜仕仁道:“属下善于长途跋涉,故而有一个神行太岁的绰号。” 聂云飞面色顿时一变道:“你何时加入本庄的?” 卜仕仁恭谨地道:“半月之前,是蒙……前庄主录用的。” 聂云飞喃喃地道:“这就是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声调一沉道:“你可曾到过苗疆?” 卜仕仁忙道:“到……到过。” 聂云飞又道:“你可曾娶过一个苗女,生有一女一子。” 卜仕仁吃惊地道:“是……是……不知庄主如何知道。” 聂云飞冷笑道:“不必多说了,明天陪本座出一次远门,现在你就等在此地吧……” 转向另外侍立之人喝道:“看住此人,不准他移动一步。” 第二天清晨,两匹健马驰出了南屏山庄,其中一匹是聂云飞,另一匹上则是面无人色,不停发抖的卜仕仁。 在金色阳光地照射下,两匹健马蹄声得得地踏上了旅程- 第二十五章 时乖误认鸿运到 神行太岁卜仕仁虽然惊恐不安,但却绝未想到是为了在苗疆杀妻弃子之事,更没想到他的女儿会救过南仙北圣,而离开苗山到江湖中来找他。 他自忖在南屏山庄中没有做过错事,何况新庄主待人宽厚,麻烦似乎找不到他的头上。 使他略觉担心的是聂云飞曾问他苗疆之事,他在南屏山庄中不过是个最小的角色,这位新庄主为何竟然知道他的私事? 而且,新庄主在问明了他的身份、姓名之后,曾派人看守他,怕他逃走,这使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庄中多的是高手,新庄主任何人不带,却要单单带他出来办事,这又是为了什么? 但使他觉得安心的是:新庄主若是对他有所惩罚处置,必会在庄中施行,用不着携衣带粮,备马运行。 他脑海中不停的胡思乱想,但却想不出真正的原因,得不到结论。 聂云飞顾自策马在前,头也不回,卜仕仁跟在后面,又暗暗忖道:看来庄主当真是带我去办事的了,如果对我不利的话,纵然不绳捆索绑,也不会任我自由自在地走在后面了。 忖念之间,又觉得定下了心来。 不大时光,两匹马一先一后,已经走下黄山,到了驿路之上。 聂云飞勒下马缰,左右张望,似是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向那边去好? 卜仕仁试探着道:“庄主要带属下去什么地方?” 聂云飞冷峻地投注了他一眼,道:“不知道。” 卜仕仁愕然一怔,这答复实在太怪,要带他去哪里就是去哪里,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不敢再言语了,但聂云飞却目光一转,笑道:“你奇怪我为什么带你出来是么?” 卜仕仁震了一震,道:“是……属下……” 聂云飞笑道:“你在苗区之中住了多久?” 卜仕仁忙道:“前后三年多的时光。” 聂云飞道:“对苗区中的一切,想必你都很熟悉了?” 卜仕仁自夸道:“属下常在苗区经商,各地都很熟悉,出名的苗人差不多都认得!” 聂云飞道:“那很好,我带你出来,就是要与你同找一个奋人。” 卜仕仁怔怔地道:“庄主莫非……是要去苗区么?” 聂云飞摇摇头道:“用不着,这人已经远离苗区,到达天目山附近一带了。” 卜仕仁啊了一声道:“这人叫什么名字呢?” 聂云飞摇摇头道:“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至于现在她去了什么地方,更是弄不清楚,只能慢慢打听了。” 卜仕仁轻轻皱眉道:“这人想必是个很出名的人物了,要不然如何能劳动庄主亲自出来寻找?” 聂云飞又摇摇头道:“正好相反,这人是个毫无名气之人,除了在苗区不算之外,只怕认得她的人不会超过十人。” 卜仕仁苦笑道:“庄主这么说来,只怕是很难找的了!” 聂云飞神秘地一笑道:“一点不难,我有把握可以找得到她。” 卜仕仁困惑地道:“那么庄主带属下出来,又有什么用处?” 聂云飞道:“因为你在苗区很熟,所以要你认认那人,确定一下她的身份。” 卜仕仁虽然困惑,但却欣然道:“这绝无问题,既是离开苗区,来到江湖上的人,多少都有点名气,属下差不多可以认得出来,纵然认不出来,盘问盘问他也就可以知道了。” 聂云飞笑笑道:“这很好,到时候就靠你来辨认了!” 至此,卜仕仁不但完全放下了心来,而且更沾沾自喜,因为这是庄主重用他,升迁出头的大好机会。 当下谄媚地一笑道:“但庄主如何才能找得到他呢,属下虽然所知无多,但在江湖道上也跑了多年,庄主如把计划说了出来,也许属下可为庄主贡献一点意见。” 聂云飞含蓄地道:“你可曾听说过南仙北圣这两人?” 卜仕仁一伸舌头,道:“这是久仰大名的了,他们两位是武林泰斗,属下自然知道,……” 眼珠滴溜溜一转,又把声音放得低低地道:“庄主请恕属下冒失,上次庄主去天目山办事,不是就遇上过这两个人么?” 聂云飞颔首道:“不错,但你是如何知道的?” 卜仕仁呐呐地道:“是庄中的传言,……大约是跟随公孙桐的那十人透露出来的,而且,听说聂云飞就在他们两人保护之下,属下说得对么?” 聂云飞道:“说得差不多,你知道得不少!” 卜仕仁忙道:“庄主夸奖,但……那位由苗区来的人与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聂云飞含蓄地道:“只要能找到他们,就能找到那由苗区而来之人,这不算难事吧!” 卜仕仁忙道:“不难不难,要打听他们两人的消息,那真是太简单了,随便到那个城镇之中,一定都会听说。” 聂云飞欣然一笑道:“依你看,咱们该到哪里去呢?” 卜仕仁赔笑道:“往东八十里是绩溪城,东南一百二十里是微州,绩溪城虽然也算大地方,但却没徽州城繁华热闹,倒不如多走四十里路,赶到徽州。” 聂云飞颔首道:“就到徽州吧!” 卜仕仁见聂云飞对他言听计从,不由心花怒放,欣然叫道:“属下当先带路了。” 夹马腹,领先驰去。 聂云飞暗暗吁叹一声,随后跟了上去。 卜仕仁忧虑尽释,一路上有说有笑,并且不时向聂云飞述说一些苗疆的奇闻异事,一会儿领先而行,一会儿又与聂云飞并骑而驰,一付小人得志之态。 黄昏时分,进入徽州城,只见客商云集,市肆栉比,果然是一座大城。 卜仕仁谄媚地道:“庄主请到店中歇息,属下去打听一下,大约就会知道消息了。” 聂云飞摇摇头道:“不必这样匆忙,你我且一同找好店房,洗洗澡,换换衣服,再一同去酒楼坐坐,大约就可以听出消息来了。” 卜仕仁受宠若惊,呐呐地道:“是……是,属下遵命。” 他简直有些飘飘欲仙了,聂云飞丝毫没把他当成属下之人看待,这简直是与庄主平起平坐了么,只要顺利的陪庄主找到那位苗区所来之人,回庄之后,一定大有升迁,同时,在南屏山庄其他同僚面前,也足可自豪,大吹大擂一番了。 使他仍然有点疑虑的就是这苗区所来之人究竟是什么人物,庄主为什么这样急于找他? 但这点问题实在用不着烦心,反正与自己没什么关系,那是庄主的事了。 忖思之间,已与聂云飞一同进入了一家最大的客栈,要了一座跨院。 客房是一明两暗,聂云飞与卜仕仁各住一间暗间,又要来澡盆热汤,沐浴更衣。 不大时光之后,两人已经容光焕发,疲劳尽消,于是相偕出店,又踏上了徽州城内最大的一家酒楼。 此刻华灯初上,酒客陆续而至,聂云飞捡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指指对面的位置道: “你坐吧!” 卜仕仁谦逊地道:“在庄主面前,那有属下的坐位,属下应该一旁侍立。” 聂云飞一笑道:“我是最随和与不拘俗礼的人,何况是出门在外,实在用不着这样拘谨。” 卜仕仁忙道:“谢谢庄主。” 侧着身子坐了下来,心中更是高兴到了极点,不由暗暗忖道:“南屏山庄中上上下下人数虽多,有谁能够像我这样光彩,庄主不但言听计从,而且平起平坐,这分明是自己的运气来了。” 聂云飞随意要了几样可口的菜肴与两壶美酒,与卜仕仁慢慢吃喝了起来。 酒楼上已有八成座,至少有一半以上都是挂刀佩剑的江湖人物,有的大呼小叫,有的低声细语,所谈的都是江湖见闻,武林事故。 自然,话题也都是留春谷、血旗门以及新近引起注意的南仙北圣。 然而,这些人的谈论,大多是捕风捉影,信口开河,有人说留春谷也在泰山,有人说留春谷主是一名年青貌美的少女,又有人说亲眼看见聂云飞坐在南仙北圣所保护的软轿之内。 聂云飞无心再听,因为这些人的谈论,不但毫无注意的价值,而且听起来实在使人恶心。 他不禁有些烦闷起来,显然南仙北圣并没走这个方向,’否则不会尽是听到这些没用的传闻。 聂云飞喝了几杯闷酒,正欲起身走去,忽见酒楼掌柜急匆匆地跑上楼来,在当中一站,作了一个罗圈揖,高声叫道:“各位高朋贵宾,今天实在对不起得很,方才小老儿接到通知,余杭东南镖局局主凌大爷目前正在本城,要用小店宴客,请各位看在凌大爷面上让让地方,不论酒饭钱多少,一律由小老儿请客!” 此言一出,酒楼上立刻起了一阵嗡嗡之声,有的表示不满,有的窃窃私议,但却先后离席而起,陆续散去,显然这位余杭东南镖局局主不但在余杭是位了不起的人物,甚至连这千里之外的徽州也深深受着他的影响。 聂云飞皱眉半晌,忽然由怀中掏出了一本羊皮薄子,悄悄的翻看了一阵。 顿时,他眉宇间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把那羊皮簿子迅快的收了起来。 酒楼上的酒客陆续散去,几名跑堂的小二已经来收拾桌椅,有几桌不愿走的,经过店掌柜一番劝解赔礼之后,也只好相继走了。 最后,只剩下聂云飞与卜仕仁两人。 两人面前已经只剩了残酒剩肴,显然两人已经差不多是酒足饭饱了。 店掌柜一揖到地,赔笑道:“两位客官……酒饭够了么,今天由小店作东,两位不必会账了!” 聂云飞摇摇头道:“在下一向不贪小便宜,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吃过白食,自然今天也不能白扰你的!” 店掌柜赔笑道:“四海之内皆朋友,就算小老儿攀交,请客官赏个脸吧!” 聂云飞冷笑道:“你做的是生意,我们是顾客,吃饭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用不着客气。” 店掌柜尴尬地道:“那么,两位客官……” 聂云飞慢悠悠地接口道:“再来一只-鸡,两壶好酒。” 店掌柜双眉一蹙,苦笑道:“方才小老儿的话,两位客官想必都听到了,而且……” 目光向四面一转,又道:“所有客人都散了,两位……” 聂云飞摇摇头道:“也许他们都吃饱了,喝足了,也许他们爱贪这点小便宜,所以才走,但在下既未酒醉饭饱,也不想贪这份便宜,自然与他们不同。” 店掌柜望望聂云飞,只见他约有四旬年纪,面色僵黄平板,有两撇若有若无的黄胡子,穿一袭半新不旧的方巾儒服,是一个落魄的中年文士模样。 原来聂云飞仍是用着玉面罗刹所送他的人皮面具。 店掌柜整日与三教九流的人物交往,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愤世嫉俗,孤僻难合,而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落魄文人。 但坐在他对面的却是个衣饰鲜明,腰佩长剑的武林人物。 而且,由那人的神情态度上,对这位落魄文士却又极端的尊敬,这就使店掌柜的不能不觉得困惑了。 当下只好又是深深一揖道:“那么,就请客官同情小老儿吧!这情形大约也不需要小老儿细说了。” 聂云飞含笑道:“这位东南镖局的局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会有这样大的势力?” 店掌柜皱皱眉道:“小老儿没有什么说的,反正凌局主是位大人物,小店靠他支持的地方很多,不能不效点微劳。” 聂云飞挥挥手道:“你只管放心,在下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去弄鸡拿酒来吧!” 店掌柜苦笑道:“客官既是常在江湖上跑的人,最好随和一点,免得惹出事来,大家都不好看。” 聂云飞微怒道:“在下凭银子喝酒吃饭,能惹出什么事来,快些去吧!” 店掌柜吁一声,道:“在下是为了两位好,既是客官坚持不走,小老儿也没有办法,等会凌大爷来了,若是两位吃了亏,可别抱怨小老几关照不周。” 聂云飞笑笑道:“你尽管放心,就算我们丢了脑袋,也绝不会找你的麻烦!” 店掌柜唉声叹气地走了! 不久,果然又送来了一只-鸡,两壶美酒。 此刻,几名小二已经拉开桌椅,摆上了一席盛筵,而且又增加了几只巨大的蜡烛,使整个楼上更加显得光亮如画。 酒筵摆好不久,只听脚步声一串急响,一行人踏上酒楼而来。 当先而行的是一位身着长衫马褂,约有五旬年纪,乡绅模样之人。 紧随而上的,则是七八名形形色色的人物,有的像镖局镖师的,有的像江湖豪雄,也有两名文士模样之人。 众人登上酒楼,似乎俱皆征了一怔,目光也俱都转到了聂云飞与卜仕仁这边。 店掌柜随后跟了上来,满面赔笑的向那当先而行的五旬老者低声下气地道:“凌大爷别见怪,因为您老人家通知的晚,没来得及准备好,请您务必包涵。” 那人正是余杭东南镖局局主,绰号“摘星手”的凌邦正,闻言淡淡呼了一声道:“退下去吧!” 店掌柜如逢大赦,立刻施礼而退。 凌邦正坐了下来,眉头微蹙,似是心中老大不快,但却没说什么。 其他诸人见凌邦正不说什么。自也不便有所表示,但气氛却是十分沉闷,显然聂云飞与卜仕仁的不曾离去,使他们颇不开心。 聂云飞却是看也不看他们,忽然向卜仕仁道:“你会豁拳么?” 卜仕仁怔了一怔,赔笑道:“属下经常在江湖上走动,自然什么都会点皮毛,哪有不会豁拳的!” 聂云飞笑道:“这就好,来,陪我豁上几拳。” 卜仕仁本是势利小人,有聂云飞在场撑腰,早就想显点颜色给那几人看看,闻言大喜道:“属下遵命!” 于是,两人开始豁拳,卜仕仁故意放大喉咙,八马五魁,整个酒楼上都是两人呼叫的声音。 “摘星手”凌邦正不禁勃然大怒,方欲发作,在他身边的一个镖师模样的人已经站了起来,向凌邦正双手一拱道:“这两人既是成心过不去,局主可容属下去教训教训他们?” 凌邦正轻轻颔首道:“也好,不过不必闹出人命来。” 那人又一拱手道:“属下知道。” 身形一转,向聂云飞大步走了过来喝道:“喂,你们发疯了么?” 聂云飞收住豁拳,转头道:“谁发疯了?” 那人怒道:“既不发疯,为什么在这时里叫?” 聂云飞冷笑道:“这倒奇了,酒楼上不准猜拳行令么?就算不准,也该由酒楼的人来跟我讲,你算什么东西?” 那人面色铁青,咬牙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大爷面前放肆,看来你是活够了……” 聂云飞冷冷地道:“活够了又怎样?” 那人哼道:“既是你活够了,大爷就超渡你,让你早点去投胎!” 锵的一声,把腰间的一柄三环钢刀拔了出来! 聂云飞动也未动,顾自擎杯而饮。 那人大吼道:“起来!” 聂云飞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叫我起来?” 那人钢刀一摇,发出一串叮叮咚咚之声,凌厉地大喝道:“不起来也当不了什么,大爷照样要你的性命,冲着你敢出口辱骂大爷的事上,就该杀了你。” 聂云飞沉声道:“在这样的通衢闹市之内,动辄以杀人相胁,这不是强盗行径么?” 那人冷哼一声,道:“不管是什么行径,反正大爷今天是宰定了你!” 呼的一声,钢刀刀锋啸风,猛劈而下。 聂云飞怒道:“好可恶的东西!” 手中筷子一夹,向刀锋上夹去。 虽是一双竹箸,但那似是无坚不摧的钢刀却像被筷子吸住了一样,竟被牢牢夹中,不动分毫。 那人面色大变,用力拔刀,聂云飞若无其事的微微而笑,任凭他用尽吃奶的力气,那钢刀却仍是一动不动,拔不回来。 聂云飞冷哼一声,喝道:“没用的东西!” 筷子一松,那人立刻向后飞快的退去,眼见非要摔到地上不可。 原来他全付力道都用去拔刀,刀锋上的力道一失。自然猛然而退。 但他并没真的摔了下去,只见聂云飞五指一松,一双筷箸闪电般击中了他的前胸要穴,使他后退的势子囗然而止,变成了僵尸一般。 酒楼上静肃无声,与凌邦正相偕而来的另外几个人,俱皆目瞪口呆,谁也说不出话来。 终于,凌邦正长身而起,面含微笑,走到聂云飞面前双拳一拱,道:“兄弟余杭凌邦正,有眼不识泰山,几乎冷落了高人,兄弟这里有礼了……” 目光一转,又道:“如果两位赏脸,请到隔席一叙如何?” 聂云飞摇头道:“在下一向不愿结交权贵,阁下一方镖局之主,是很了不起的了!” 凌邦正尴尬地一笑道:“凌某已向兄台赔罪,难道还不够么?” 聂云飞哼道:“当然是不够了……” 声调一沉,道:“倘若不是我武功不能应付,岂不被你这位手下的镖师杀掉了么?” 凌邦正皱眉道:“不打不相识,好在兄台已经教训了他,也已经够了!” 聂云飞摇头道:“不行,这笔账不能这样简单!” 凌邦正沉凝地道:“阁下也休要传技欺人,须知凌某还不至于被阁下那一招唬住!” 聂云飞冷笑道:“这样说你也想要与我动手了?” 凌邦正哼道:“如果阁下定非如此不肯罢休,凌某也只好排着这条老命不要,与阁下走上两招了!” 聂云飞颔首道:“很好,你可以出手了!” 凌邦正阴阴一笑道:“老夫并非方才之人可比,阁下还是这样狂傲得不离座位么?” 聂云飞淡淡地道:“如果真的与你交手,只怕会失了我的身份,你有本领尽管施展就是了!” 凌邦正喝道:“你也未免太狂了,只怕你武功虽高,却受不了凌某一招之搏!” 聂云飞一笑道:“这样说来,我倒不好意思还手了,也罢,硬受你一招好了!” 凌邦正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聂云飞仍然笑道:“不错,是我自己找死,而且死而无悔,只要你有杀得了我的本领。” 凌邦正更不多言,唿的一掌拍了出去,聂云飞仍像先前一样,静坐不动。 原来凌邦正存心置聂云飞于死地,这一掌是他惊世绝招。 聂云飞谈笑自如,衣袂飘洒,硬行换了一掌。 掌力过后,酒楼上顿时飘起了一股百花香味,由淡而浓。 聂云飞像没事人一般,微笑道:“好香。” 但凌邦正却面色如土,呐呐地道:“你……为何不怕我的掌力?” 聂云飞冷笑道:“你想不出是什么原因来么?” 凌邦正困惑地摇摇头道:“凌某确然想不出来,因为凌某的掌力只要能击中对方,不论对方功力如何深厚,绝难幸免,但你……为何却像没事的一般。” 聂云飞沉下脸来道:“这很简单,因为我也会这种掌力。” “啊!……” 凌邦正愕然叫道:“原来您也是与兄弟一样……,这倒难怪了,不知你是在……” 聂云飞哼了一声道:“也许我和你不大一样。” 凌邦正又是一惊道:“可否请问尊姓大名?” 聂云飞冷冷地道:“申不明!” 这三个字虽然简短,但却像沉雷一般,差点把凌邦正震得昏了过去。 一时之间,不由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 聂云飞由怀中掏出桃花令牌在他面前一晃,道:“也许你还会有所怀疑,可要看看这个?” 凌邦正如梦初醒,顾不得是在什么场合,也顾不得有些什么人在场,噗通一声就地跪了下去。 聂云飞微微一笑道:“凌局主这是什么意思,在下如何受得了这份大礼?” 凌邦正连声叫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聂云飞皱眉道:“既然如此,你还是起来讲话。” 凌邦正忙道:“多谢庄主!” 低眉俯首地爬了起来,垂手侍立。 聂云飞道:“这些都是你的属下之人么?” 凌邦正忙道:“有的是,有的不是,不过,都是属下的知己友人!” 聂云飞哼道:“知己友人难道就不怕泄露了机密?” 凌邦正连忙又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聂云飞哼了一声道:“此处不是谈话之所,快些把你的那些朋友遣散,随我去客栈中坐坐。” 不待话落,起身而行。 卜仕仁相继而起,随在聂云飞之后走去,但目光却傲然自得的扫视了楼上诸人一眼,一时心花怒放。 凌邦正如痴如呆,一言不发,也不向同来之人招呼一下,随在卜仕仁之后,也向楼下走去。 不大时光,走到了聂云飞所住的客栈跨院之内。 聂云飞命令卜仕仁将院门闩好,进入外厅而坐。 凌邦正失魂落魄的又噗通跪了下去。 聂云飞冷然一笑道:“本座并不主张用严厉手法对付属下之人,但你也太不像话了!” 声调一沉,又道:“本谷尚未到公开于世之时,为何你竟如此招摇,在酒楼之上用百花掌杀人?” 凌邦正叩首触地,一言皆无。 聂云飞道:“你自己的意思怎样?” 凌邦正呐呐地道:“只求上座开恩。” 聂云飞冷笑道:“事情没有如此简单,至少,也要像姚一苇的例子!” 凌邦正忙道:“属下愿意领受!” 不待聂云飞吩咐,已经自己掣出一柄匕首,将左手的小指齐根削下去。 聂云飞沉凝地道:“既然你已自行了断,这件事就可揭过不提,不过,你应该记住一点,下次再有过犯,要削的将是你的头颅,不会再是一根手指!” 凌邦正一迭连声地应道:“是,属下不敢再有过犯。” 聂云飞点头道:“现在,你可以起来了。” 凌邦正叩首而起,侍立一旁。 聂云飞忖思着道:“日前本座所发出的通令各地的羽书,你可曾接到?” 凌邦正忙道:“属下已经接到了。” 聂云飞道:“要你所注意的事,你可曾照办?” 凌邦正忙道:“属下自然不敢怠忽,已经广布眼线,密切注意各地,不过……” 微微摇头下去道:“截至目前为止,还没听到消息。” 聂云飞点点头道:“你去吧!本座今夜就住在此处,如果有消息,可以随时来向本座禀报!” 凌邦正忙道:“是,属下当立刻以羽书向余杭联络,也许那边有了消息也不一定。” 聂云飞道:“不论任何时间,可以随时来报。” 凌邦正又连声应喏,再拜而去。 凌邦正离去后,聂云飞立刻进入内室跌坐养息,卜仕仁熄去烛火,也向另一内室而去。 一夜无话,次日天色尚未大亮,凌邦正已前来报信,据说南仙、北圣及三乘软轿昨夜是宿在距徽州城东十里外的寒潭镇,大约不会进入徽州城,可能今早就要继续向北行去。 聂云飞道:“这是外间听到的传言,还是你的属下探来的消息?” 凌邦正忙道:“是属下得力的人手所报,大约不会有错。” 聂云飞欣然道:“那很好,如无要事,你最好速回余杭,免得在联络上发生问题,须知本座随时都要征用人手!” 凌邦正连声应是。 聂云飞向卜仕仁吩咐道:“快些备马,咱们就要走了。” 卜仕仁欣然应命,不一时已将马匹牵出店外,候命启行。 凌邦正呐呐地道:“总提调可要属下随行?” 聂云飞摇头道:“不必了……” 头也不回,走出店门,立刻飞身上马,与卜仕仁一先一后急急驰去。 他一路出城向东,不久就到了十里外的寒潭镇,一经打听,这消息果然正确,但那三乘软轿却在半个时辰之前已经启程向北而去。 聂云飞马不停蹄,又策马向北而行。 追出二十余里,方才看到大路上果有三乘小轿向北如飞而行。 聂云飞急急鞭马,眨眼间赶到了软轿之前。 不待他下马,三乘软轿忽然向右一转,岔入了郊野之中。 聂云飞开口欲喊,但瞬刻之间就会过意来,也随着小轿向郊野之中。 不久,三乘软轿进了一片松林之内,停了下来。 聂云飞与卜仕仁策马丽人,双双跳下了马来。 只见三乘软轿共是六人扛抬,别无随从之人,一经歇下,两条人影拨风般由软轿中一晃而下;正是南仙符兆南、北圣卓元伦- 第二十六章 苗女孝心动天地 聂云飞连忙深深一礼道:“见过两位前辈。” 符兆南笑吟吟地道:“你怎么忽然来了?” 投注了随在背后的卜仕仁一眼,又道:“这位朋友是什么人?” 聂云飞一笑道:“晚辈就是为了这位朋友才来!……” 一言未毕,忽见中间的软轿上跳出了一人,踉踉跄跄,奔了过来。 聂云飞定神看时,只见那是一个身着孝服的少女,满面激动之色,两行珠泪滚滚而下。 松林中顿时出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局面,使人觉得窒门得透不过气来。 卜仕仁面色如土,此刻他方才知道自己的梦想完全成空,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南仙北圣也猜到了怎么回事,但却有些奇怪为何卜仕仁会被聂云飞找来? 只见卜仕仁苦着脸道:“你……你是小青?” 那少女正是他的女儿卜。青,她双泪滚滚,咬牙叫道:“难得你认得我,爹爹!” 卜仕仁转向聂云飞呐呐地道:“庄主,您……” 聂云飞沉肃地道:“我所说的那由苗区来到此处之人就是她,你认得么?” 卜仕仁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叫道:“庄主饶命,属下……做错了!” 聂云飞摇摇头道:“你用不着求我,这不关我的事!” 卜仕仁颤声叫道:“但小的是庄主的属下……” 聂云飞道:“但你跟我之后并没有犯错,而你的罪恶是犯在苗疆,第一个有权处置你的人是你女儿,另外有权处置你的人是南仙北圣两位前辈!” 卜仕仁呐呐地道:“他们……” 聂云飞道:“他们因你杀妻夺子的劣行,使苗胞生恨,差一点把他们两位老人家烧死,他们自然有权处置你,至于我,只有退开不问了!……” 卜仕仁大惊道:“那我岂不……没命了么?” 聂云飞笑笑道:“这就要看你的命运了!” 卜仕仁疑惧地转向卜小青道:“小青,你……会杀我么?” 卜小青咬牙道:“以你的罪行来说,杀了你并不为过,但是……无不没有杀父亲的女儿,我……” 长吁一声,方才接下去道:“我只请你想想母亲,她因盼你而病,你却要取她的性命,为什么你会那么狠?” 卜仕仁叹道:“我错了,其实我早就后悔了,但是……当时我已经做了……这又有什么办法。” 卜小青咬牙道:“我那弟弟呢?” 卜仕仁道:“我让他到余杭学生意去了。” 卜小青咬牙道:“你说的是真的?” 卜仕仁郑重地道:“我为什么要撒谎,你不信我可以立誓。” 卜小青道:“好吧!我信,为什么你这样重视一个男孩子,却残忍得要将我母亲置于死命?” 卜仕仁眼珠暗暗一转道:“其实,我杀她也是为了她好,可以使她少受一点痛苦!” 卜小青咬牙道:“你怎么能够这样说?” 卜仕仁道:“我并没说错,她实在已经病得不行了,我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反而要多受上一些痛苦。” 十小青叫道:“我也一样的是你骨肉,为什么你却不要我,而抛了我不管?” 卜仕仁坦白地道:“这是因为女孩子都是赔钱买卖,爹爹又这些年来生意不好,没有多余的钱来养你!” 卜小青苦笑道:“好了,我一切都明白了,爹爹。您请走吧!” 忽然 只听北圣卓元伦叫道:“这种坏蛋留着做什么?宰了他吧!” 身形晃动,扑了过来。 但卜小青迅快地拦住叫道:“老前辈,您不能……” 卓元伦怒道:“这种人你还袒护他做什么?” 卜小青流泪道:“不论他怎么样,都是我爹爹,我不能像他那样心狠!” 卓元伦叹口气道:“你的心地实在太好了,但这样是最吃亏的,虽然他是你爹爹,但他杀你母亲,夺走你弟弟,置你生死于不顾,哪里还能再算你爹爹?” 卜小青哽咽着道:“我母亲的心地更好,倘若她泉下有知,知道我要杀我父亲,她会不安的。” 卓元伦道:“但杀他的是我而不是你!” 卜小青道:“那也不好,反正都是一样……” 忽然屈膝跪了下去,叫道:“老前辈,就看在难女份上,饶了他吧!” 卓元伦重重地叹息一声道:“唉,这使老朽也没话说了!” 转向符兆南道:“你说吧,咱们费了这样大的劲找到了他,妞儿却这样放他走了!” 符兆南道:“这是她的宽厚,我们该成全她,算了吧!” 卓元伦又向聂云飞道:“你想必也都听到了,就放了他吧!” 聂云飞忙道:“晚辈遵命,不过……” 略一忖思,又道:“他是南屏山庄的人,晚辈要带他回去!” 卜小青眸光幽幽地投注了他一眼,裣衽一礼道:“难女还未拜谢这位侠士,不知侠士尊姓!” 符兆南连忙代答道:“他叫申不明。” 卜小青恭恭敬敬地道:“申侠士,难女永感大恩……” 聂云飞双手连摇道:“请不要如此说法,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卜小青又向南仙北圣裣衽一礼,道:“难女也要向两位前辈告辞了!” 卓元伦一怔道:“你要走了!你想去哪里呢?” 卜小青道:“我自然是回苗区了,我要在我母亲坟前盖上一间小屋,永远守在那里,直到老死!” 卓元伦叹口气道:“这样不好,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 卜小青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平静快乐,我不能离开母亲的坟墓……” 符兆南慨然道:“你不但心地宽厚,而且又是这样孝顺,实在是难得的女儿,好吧!我们陪你回去!” 卜小青道:“不用,我自己知道路。” 卓元伦叫道:“知道路又有什么用,路上的强人那么多,叫你一个人回苗区,我们如何能够放心?” 卜小青道:“那岂不要耽搁前辈很多时间么?” 卓元伦朗声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没事!” 忽然,只见卜仕仁突然屈膝向聂云飞跪了下去,颤声叫道:“庄主……” 聂云飞奇道:“你怎么了,难道也有后悔之心么?” 卜仕仁忙道:“属下想请庄主准予辞职不做!” 聂云飞说:“为什么呢?” 卜仕仁道:“因为属下想去余杭接回我那孩子,也要带回到凉山苗区去了!” 聂云飞皱眉道:“你去苗区做什么呢?” 卜仕仁凝重地道:“属下要向我那亡妻仟悔,请她宽恕我的罪行,然后我也与子女一同住在亡妻墓旁,终老异乡了。” 只见卜小青忽然飞也似的扑向卜仕仁道:“爹爹,谢谢您,只要您能到母亲坟前祷告仟悔,母亲就会含笑九泉了!” 卜仕仁呐呐地道:“孩子,我对不起你!” 卜小青道:“不管怎样,您是我爹爹,不过,您并不要留在苗区,您和弟弟都不必,因为您的事业、前途,只有我一个人永远守着母亲也就够了!” 卜仕仁向聂云飞求道:“庄主能答应属下的请求么?” 聂云飞并不多言,却从怀中摸了两锭金子出来,递过去道:“收在身边,做路费吧!” 卜仕仁又连忙跪下道:“属下多谢庄主!” 双手接了过去,方才站起身来。 卓元伦呵呵大笑道:“看样子咱们这一趟苗区省下了!” 卜仕仁又向南仙北圣跪下行礼道:“多谢两位前辈照顾小女,晚辈可以陪她回去,尽请两位前辈放心。” 卓元伦也从身上摸出了一锭金子道:“这个带去,路上用!” 卜仕仁只好又千恩万谢地收了。 于是,卜小青不再坚持,与卜仕仁又向三人道谢,依依而别。 聂云飞倒没料到这件事,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原认为卜小青必会杀了卜仕仁,南仙北圣也不会放过这个残狠的恶徒,没料到一切都在卜小青动人的孝心之下完全消解,使暴戾变成了样和。 聂云飞试探着道:“两位前辈眼下要去哪里?” 卓元伦道:“自然是要帮你寻查当年聂家的真相了!” 符兆南道:“咱们不能急,可以慢慢来,因为眼下武林形势险危,并不仅是留春谷或者血旗门的关系,总之,整个的江湖之中涌起了一片暗潮,也许会酝酿成大变,眼下我们最好去一趟太行山……” 聂云飞道:“不知前辈要去太行山做什么?” 符兆南忖思着道:“去访问一位老友,也许会对了解你家的往事有所帮助……” 卓元伦道:“你是说去找……” 符兆南向他眨眨眼道:“现在且别说出来,因为那老家伙能不能找到,还是一个问题。” 聂云飞不便多问,改口道:“两位前辈后面是否还有跟踪之人?” 符兆南笑笑道:“那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过,他们这一下子可就失望了,这些日子来,没有人见过卜小青,都认为那中间的轿子中坐的是你,等到他们现在发觉不对时,不知会要失望到什么程度了!” 聂云飞笑笑道:“那么晚辈也要告辞了!” 符兆南颔首道:“去吧!我们一有头绪,自会和你联络,记住,千万别放开留春谷的路子,等到时机成熟之后,老朽等将和你同入留春谷。” 聂云飞忙道:“这是万万使不得的,留春谷主在谷中武功奇高,较晚辈至少高强十倍以上,但却不能离谷,两位前辈最好莫冒此险。” 符兆南笑道:“这个我知道,我是说等时机成熟之后,到那时就可以不必顾虑这些了!” 聂云飞不便深问,只好深深一礼道:“前辈保重,晚辈就此别过了!” 南仙北圣并不多留,聂云飞身形转动,飞身上马,急急驰去。 聂云飞一路奔驰,一面沉思。 眼下的局面十分复杂,他究竟应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等下去么? 他不愿立刻回到黄山,好在庄中已有交待,倒不如先去看望一下恩师。 一念既决,于是向泰山驰去。 ※※※※※ 第四天黄昏时分,他已到了泰山之下。 他心中不免大为激动,这些日子不见,不知恩师情况如何? 由于要经过血旗门地区,聂云飞不愿在见到恩师之前与血旗门发生冲突,于是先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候到夜色阑珊之时,方才弃马登山,月如夜间幽灵,向那片树林之中驰去。 眨眼之间,已入树林之中。 踏入林阴深处,已经望到了那间小屋。 聂云飞心中又打起鼓来,自己如何向他禀报却尘师太的消息。 他听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这些都是使他觉得不安之事。 然而,他仍是决定据实以告,无论如何,他不能欺骗自己的恩师。 于是,他走到门前,轻轻叫道:“师父,师父……” 没有应声。 侧耳听去,房中静得没有一点声息。 聂云飞心中大奇,连忙又敲门大叫道:“师父,师父……” 仍然没有一点应声。 聂云飞实在忍耐不住了,伸手一推,把门打了开来,只见房中漆黑,一股霉味使人欲呕。 他不禁大吃一惊,定神看时,只见房中空空如也,哪里有师父的影子。 他不禁顿时感到一片茫然,师父去了哪里?看情形,至少已是十天以上没有人住过了。 终于,他在墙壁上发现了一行字迹:“游历江湖去也。” 只有这么几个字,但聂云飞心中却定了下来,这很明显,师父是留下来告诉自己的,他去游历去了。 但师父为什么去游历,他到什么地方游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些问题使他大为困惑不安。 但他不能再多想下去,他必须离开这里了。 于是,他颓然走出了那片树林,又像幽灵一般驰回山下,飞身上马,放缰驰去。 忽然,就当他刚刚纵马而驰之际,忽见不远处林中突然飞出了一只黄莺。 聂云飞不禁大吃一惊,因为此时此地实在不应有这种飞鸟。 大惊之余,连忙振臂出指,点出了一缕指风。 幸而他动作奇快,那黄莺飞出不及十丈,被指风一点,登时负伤坠地。 聂云飞连忙飞身下马,将那黄鸳取了起来,只见莺腿上果然绑着一卷布条。 他急忙打开看时,只见那布条上写道:“申总提调夜入泰山枫林,半个时辰后出。” 只有这样两句,署名则是一个花字。 聂云飞又惊又恐,急忙循着那黄莺飞出的方向扑去。 但见那是一片杂林,但此刻树枯叶落,倒是十分易于寻觅。 聂云飞急急穿林而找,他必须找到这个人,要不然他与留春谷的关系就不能不就此中断了。 不久。 他瞥见了一条人影。 聂云飞疾掣如电,一下子就把那人制在五指之下,使他动弹不得。 那人身材细长,青纱掩面,一经把他制住,方才发觉他原来是个女人。 聂云飞不禁呆了一呆,沉声喝道:“方才是你放的鸟吧!” 同时伸手把她的面纱扯了下去。 只见她是个三十左右的女子,一身村妇打扮,两目透射着恐怖的光芒,娇躯微微发抖。 聂云飞怔了一怔,连忙松开手来。 只听她颤抖地叫道:“什么放鸟不放鸟,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聂云飞皱眉道:“你最好不要推托,还是直说的好。” 那村妇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叫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鸟儿,直说什么嘛?” 聂云飞哼道:“那么你深更半夜的在林中做什么?” 那村妇道:“我家住在乌马庄,今天因为和丈夫怄气,一个人跑了出来……” 聂云飞接口道:“我是问你为何到这山林之中?” 那村妇含泪道:“我爹娘的坟在那边不远,我来哭了一场,想要上吊一死,但想到我的两个孩子,我又不想死了!” 聂云飞道:“那你就该回家去呀?” 那妇人叹口气道:“我怎么好意思回去呢,要等我那死鬼丈夫来接我,我才回去。” 聂云飞道:“你丈夫又怎会知道你是来了这里?” 那妇人哼道:“他一定知道,他知道我和他一吵了架,一定会到我爹娘坟上来哭,然后就在这林中等着,他迟早会来接我回家。” 聂云飞倒差点笑了出来,吵了架出走,却又盼着丈夫来接,真是女人的心理,无法捉摸。 那妇人说得毫无破绽,聂云飞也要相信了,但那放黄莺的人呢? 忽然 聂云飞心头一动,向她怀中一指道:“你装的什么东西?” 原来那妇人怀中鼓得极高,像是装着一个不小的东西。 那妇人扭。泥了一下,道:“没有什么。” 聂云飞哼道:“这未免是欺人之谈,拿出来我看。” 那妇人道:“你是强盗么?” 聂云飞冷笑道:“你不用拿这种话来对我,反正我是非看不可。” 那妇人知道推托不了,目光一转,道:“看就看吧!” 伸手由怀中拉了出来,原来是一只鸟笼,其中装着一只黄莺。 聂云飞吁出一口长气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妇人仰仰头道:“这是我方才捡的,准备带回去给我的孩子玩儿的!” 聂云飞冷笑道:“如果不是这只鸟笼,我都已经快被你骗信了,但现在,任凭你说什么,也休想要我信你了。” 那妇人道:“你不信也没办法,反正这都是实话,也许我丈夫就快来接我了。” 聂云飞冷哼道:“不论你丈夫来不来接你,不说了实话,你就休想回去!” 那妇人道:“我说的就是实话嘛!你不相信又叫我有什么办法呢?” 聂云飞哼道:“如此好讲,大约你是不会讲的了!” 那妇人向聂云飞身边靠了一靠,道:“我是一个妇道人家,你想要我怎么样吗?” 聂云飞怒道:“如果你不说,我也不管你是妇道不妇道,只要你尝尝我分筋锁骨的味道。” 那妇人叫道:“你做做好事,放开我吧!我不过捡了一个鸟笼和一只鸟儿,为什么你要对我这样?” 聂云飞怒道:“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说不说实话?” 那妇人流泪道:“你当真这样逼我么?” 聂云飞哼道:“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希望你能谅解!” 那妇人咬牙道:“我没有什么说的。” 聂云飞登时点出一缕指风,点到了她的五阴绝脉之上! 那妇人间吭一声,登时全身抖战了起来。 只听她牙齿碰撞之声,额头上冷汗如面,显然她是个功力十分平常之人,一开始就受不住了! 聂云飞连忙伸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拍,解去了她的“分筋锁骨”。 那妇人像悠悠还魂一般苏醒了过来,呻吟道:“饶命……饶……命……” 聂云飞苦笑一声,待那妇人渐渐恢复过来,又道:“现在你肯说了么?” 那妇人喘吁着道:“我说了之后,你会对我怎么样呢?” 聂云飞道:“只要你说了实话,也许我还可以帮你,若不然,就是杀死了你,我也要遇问口供!” 聂云飞并不是残酷之人,但这件事的关系太重要了,他不能不弄个清楚。 那妇人无力地道:“好吧!我说……我说……” 聂云飞道:“你不必怕,只管慢慢的细说。” 那妇人点点头道:“我知道,既然要说了,我就干脆说个详细!” 略略忖思了一下,接下去道:“我家居住在汉河之旁,我丈夫名叫花明志,结婚五载,生了两个男孩,附近邻居,都叫我花大嫂……” 聂云飞皱眉道:“你不必尽说你家里的事,最好话题不要离开鸟笼的事……” 花大嫂道:“如不这样说,你不会懂得我的处境。” 聂云飞只好道:“你说下去吧!” 花大嫂接下去道:“我丈夫世代练武,结婚之后,我也由丈夫那里学了不少武功,我们原是很幸福的,家靠着祖上传下的几亩薄田,生活无忧,不料……” 低唱一声,慢悠悠地道:“一年之前却发生了变故!” 聂云飞道:“想必是遇上留春谷的人了?” 花大嫂点头道:“一点不错,有一天夜间,有人敲门,我丈夫起来开门,发觉是不认识的几个人,那几人都是女流,个个武功高强,出手之间,把我丈夫点闭了穴道,掷到了门外的一辆马车之上。 等到下车之后,已经到了徂徕山下。” 聂云飞皱眉道:“徂徕山?” 花大嫂颔首道:“不错,徂徕山的沉香坪,有一座很大的庄院,我们一家就被捉去了那里。” 聂云飞道:“那是什么地方?……” 一面在说,一面又掏出了那本羊皮簿子。 然而,那上面并没有有关徂徕山沉香坪的任何记载事项,显然留春谷主没把它列入其内。 只听花大嫂道:“是什么地方,我也弄不清楚,反正知道是留春谷的地方,这是那位头领沉香夫人说的。” 聂云飞皱眉道:“沉香夫人?” 这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他记忆中根本找不出来。 花大嫂道:“她就是我们的头儿,她把我丈夫与两个儿子送去了留春谷!” 聂云飞一惊道:“为什么呢?” 花大嫂道:“据说是要我们安心效忠留春谷主,替她做事,免得分心……” 聂云飞咬牙道:“这计谋狠毒,你知道留春谷在哪里么?” 花大嫂摇摇头道:“不知道。” 聂云飞叹道:“这样说来,为了你丈夫儿子的安全,是不得不替他做事了!” 花大嫂忙道:“是的,沉香夫人曾说过只要我出了问题,留春谷主就会杀我的丈夫和儿子!” 聂云飞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花大嫂颔首道:“知道,你是留春谷新任的天下总提调申不明,沉香夫人把你的一切说得十分详细。” 聂云飞道:“你这羽书传到留春谷么?” 花大嫂摇头道:“不,是传到徂徕山沉香坪,再由沉香夫人向留春谷传……” 聂云飞心中有些明白,留春谷主所散布在天下的人手共有两个系统,一个是以自己为首的南屏山庄,一个是以沉香夫人为首的沉香坪,前者是以争霸天下的实力,后者则以监视前者。 他不禁暗暗心惊,自己这些日子来的行动作为,是否已经传入了留春谷,果然如此,倒是一件值得忧虑的事。 付念之间,只听花大嫂又道:“沉香夫人也曾吩咐过我们,若被擒之时绝不能吐露一点机密,不得已可以嚼舌自尽,则我丈夫儿子在留春谷中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否则他们就可只有死路一条了!……” 声调一惨,哽咽着道:“我怎么办呢?” 聂云飞道:“不用着急,你可以像以前一样,只当不曾见到我就是了!” 花大嫂皱眉道:“那怎么行,我的莺儿被你弄死了一只,如何向沉香夫人交代呢?” 聂云飞道:“这也没有关系,我可以送你一只。” 说着由怀中取出鸟笼,拿了一只莺儿交给花大嫂,花大嫂仔细看了一下,与她另一只莺儿完全一样,方才放下了心来,微微一笑道:“总提调,谢谢你了!” 聂云飞道:“用不着客气,不过,以后你也可以与我常常联络!” 花大嫂叫道:“我不敢,若是被沉香夫人知道,我们一家就完了!” 聂云飞微微一笑道:“你用不着这样担心,只要我们联络的方法严密,就不会泄露了消息……” 声调一沉,又道:“你知道我是天下总提调,也是惟一能进出留春谷的人,只有我有办法救出你的丈夫与儿子!” 花大嫂呐呐地道:“你……不骗我?” 聂云飞正色道:“你尽管放心,我做事一向说到做到,今天你碰到我,也该算是运气!” 花大嫂欣然道:“那么我怎么与你联络?”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道:“我会安排一个人和你常常见面!” 把声音放得低低地道:“泰安城你常去么?” 花大嫂颔首道:“常去。” 聂云飞道:“你记住,在泰安城中的双龙池畔,会有一个常常坐在池边看鱼的人,那人有一顶斗笠,但却不戴在头上,经常拿在手中摇来摇去,你可以问他姓名,如果他说姓吴名明,那就对了!” 花大嫂欣然道:“我记住了,以后有值得告诉你的事我就去找那位吴明,若没有什么,我就不去了!” 聂云飞颔首道:“不错,此外,你要像往常一样,不能露出一点声色,免得那位沉香夫人起疑!” 花大嫂连连点头道:“我会想法应付……” 目光一转,急急地道:“我不能在这里呆得太久,我得走了!” 聂云飞颔首道:“珍重!” 花大嫂左右张望了一下,立刻悄悄溜去,不大时光,消失于夜色之中。 聂云飞忽然心头十分沉重了起来,略一忖思,他准备去一趟徂徕山沉香坪。 虽然此行危机重重,也许弄巧成拙,但他却是非去不可。 意念既决,立刻牵马走去。 忽然,当他刚走出那片山林之时,蓦见两条人影迅快的向马前拦了过来!- 第二十七章 逆旅深夜来恶客 聂云飞刚刚转出山林,忽见两人同时拦到了马前,他初时一惊,但等看清来人时,却不由为之一喜。 只见两人是一男一女,女的正是玉面罗刹上官倩云,男的则是个年约四旬,十分瘦削的中年人,但双目炯炯,一看就知道是个内功不弱的练武之人。 玉面罗刹端详了聂云飞一会儿,赶上前去检枉一礼,道:“聂少侠,今天可真是巧遇,倒省下愚夫妇一趟黄山之行了。” 接着转向身后那中年人道:“还不快些拜谢救了你性命的大恩人。” 那中年人立刻急走两步,双拳一拱,道:“在下申公楚,叩谢侠士赠药救命之恩。” 说着就要大礼叩谢。 聂云飞急忙下马伸手相拦,道:“申兄不必如此多礼,区区小事,更不必放在心上。” 原来他早已由玉面罗刹上官倩云口中,知道了她的丈夫名叫申公楚,人称玉面太极,仔细看去,这玉面太极申公禁不过是一个十分平庸之人,倒不知道玉面罗刹为何会对他那样深情,费尽了千辛万苦,也要救他的性命。 忖念之间,只见申公楚恭谨的退后一步,垂手肃立,玉面罗刹却盈盈一笑道:“聂少侠此来泰山是为了探望今师还是为了血旗门?” 聂云飞目光四外一转,叹口气道:“家师出游在外,不知他老人家哪里去了,至于血旗门,此时此刻在下还没有再去招惹他们的意思……” 微微一顿,又道:“芳驾以后万勿以在下的真姓名相称,须知……” 玉面罗刹笑接道:“这倒是我疏忽了,现在……聂少侠还是用早先那个名字吗?” 聂云飞颔首道:“不错,我到现在还是申不明。” 玉面罗刹也轻轻点了点头道:“看情形你身世也是还未查明了?” 聂云飞凝重地点点头道:“可以说稍有进展,但距离身世大白的时候还早……” 目光一转,笑道:“在下应该恭喜贤伉俪,今后又可以无忧无虑,并缰驰骋江湖了。” 玉面罗刹笑道:“我们也该恭喜你。” 聂云飞任了一怔道:“在下有什么值行恭喜?” 玉面罗刹神秘地一笑道:“少侠目前不已经是留春谷的天下总提调?” 聂云飞讶然一惊道:“芳驾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土面罗刹咯咯笑道:“你忘记我是以消息灵通见长的么,要不然在云中山时,怎么会知道是你?” 聂云飞话锋一转,道:“贤伉俪眼下要去何处?” 玉面罗刹笑笑道:“我不是早说过了么,本来要到黄山南屏山庄去找你,谁知道却在这里遇上了你,省下我们的一番跋涉了。” 聂云飞困惑地道:“芳驾找我有什么事么?” 玉面罗刹摇摇头道:“只为了要一尽绵薄,报答你一粒‘玉芝神丹’之思,情愿为奴为婢,一辈子伺候伺奉你。” 聂云飞忙道:“这是从何说起,在下不是施恩望报之人,何况,那一颗‘玉芝神丹’也是贤伉俪应得之物,认真说来,芳驾实在也帮过我很大的忙!” 玉面太极申公楚忙又深深一揖道:“恩公虽是侠义胸襟,施思不望报,但在下却不能不求心之所安,何况思公身世未明,正当用人之际,愚夫女誓随左右,听候驱遣。” 玉面罗刹接口道:“我丈夫就是有这么个固执脾气,你如果坚持不肯答应,只怕他就要死在你的面前了!” 玉面太极申公楚果然沉凝地道:“在下决心追随思公,如果思公定然不允,在下也只有一死明志了!” 说着横手加额,果有自碎天灵而死之意。 聂云飞啼笑皆非,但却十分激动地道:“申兄切勿如此,一切都可慢慢商议。” 玉面罗刹笑道:“没有什么好商议的了,少侠是性情中人,大约总不会眼看着我丈夫死在你的面前而不肯答应吧!” 聂云飞叹口气道:“如果贤伉俪确然没有其他急于要做之事,帮帮在下倒也未尝不可,但却不必如此认真,只要贤伉俪另有他事……” 玉面罗刹双手连摇道:“你不必说下去了,过去,我丈夫卧病在床,我在外东奔西波,无非是为了一颗玉芝神丹,如今,玉芝神丹已得,我丈夫病体已愈,除了替你做事之外,是再也没有什么事了!” 聂云飞颔首道:“既是如此,在下倒不便过分推拒了。” 玉面罗刹嘻嘻一笑道:“这倒要谢谢少侠成全了。”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道:“芳驾是否知道徂徕山沉香坪?” 玉面罗刹喃喃了一下道:“沉香坪不过是个地名,徂徕山近在咫尺,去找上一找也就是了……少侠为何要找沉香坪呢?” 聂云飞皱眉道:“沉香坪不是一个普通地方,那里有一位沉香夫人,对我的影响极大,芳驾以消息灵通见长,为何竟不知道这件事?” 玉面罗刹面色微红道:“消息灵通,也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而且,这徂徕山沉香坪似乎对江湖毫无关系可言,我自然就不知道了。”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果然这事重要,我可以去查访查访。” 聂云飞摇头道:“不必了,因为我决定要自己去上一趟……” 玉面太极申公楚接口道:“那么愚夫妇可以随行。” 聂云飞又摇头道:“不,在我去沉香坪之前,还要请你们先替我去办一件事。” 玉面太极申公楚忙道:“请思公吩咐。” 聂云飞道:“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故,需要一位联络之人……在泰安城中有一座双龙池,就烦申兄每日装作在池边看鱼,手中抓一顶斗笠不戴,若有人相询,就说姓吴名明,若那人有消息传来,就请急速告知在下。” 申公楚连声道:“在下遵命,不过,那人是什么模样的人呢?” 聂云飞道:“可能是一名妇人,叫做花大嫂……这事切宜慎密,万万不可被可疑之人听到什么话去。” 玉面罗刹接口道:“少侠尽管宽心,如果这么一点事都办不妥,还有什么脸面跟随少侠,何况,还有我在暗中督促着他……” 目光一转,向聂云飞道:“但少侠又在哪里候信呢?”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道:“泰安城中有一座连升栈,我就暂时住在那里,等有什么信息之后,再决定去留行止。” 玉面罗刹欣然道:“这容易,咱们一同进城吧!” 聂云飞摇摇头道:“不,咱们还是分途而行的好,贤伉俪最好先走!” 申公楚忙道:“既然如此,愚夫妇遵命了!” 与玉面罗刹双双一礼,告别而去。 聂云飞望着两人的背影去远,一时倒不禁有些说不出来的感慨。 终于,他摒却杂念,回望了巍然耸立的泰山一眼,扳鞍上马,由另一条路上向泰安城中奔去。 连升栈中住的多是朝山进香的香客,也有不少江湖人混在其中,聂云飞住了一座单独的跨院,倒也十分清静,正可恢复一下他连日来的辛劳。 入夜之后,客栈中更是静寂无声,聂云飞默坐调息,但却久久定不下心来。 南仙北圣之言,使他对自己的身世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但也使他觉得自己的身世更加复杂。 南仙北圣已去太行,据说与自己有关,但究竟如何有关,却是不明所以。 有一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就是自己确是聂华天之子,他果然是自己的爹爹,他之所以把自己锁了三年,无非是因为自己年幼识浅,纯出于一片爱心。 他记得爹爹垂死之时,曾要求自己喊他一声爹爹,那份悲怆凄惶之情,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果然这是事实,则自己实在是个最不孝的逆子了,当年聂家的惨事,大约只有爹爹最为清楚,但他为何在生前不揭穿这些事? 他更记得风雨雷电四侍者以及神鹰侍者的那种忠义之情,他们坚称爹爹是位好人,为了老主人的遗言,他们不惜生命,暗中保护着他,而他对他们却是那样的冷酷无情,一念及此,倒觉得十分对不起他们。 然而,他们已经分途寻找自己的下落,天涯茫茫,谁知道他们是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他反复思维,只觉酸甜苦辣,说不出心中究是什么滋味。 忽然,正当他痴痴迷迷忖思之际,只听一阵轻微的衣袂啸风之声,已经到了后窗之外。 初时,他怀疑可能是玉面太极夫妇,但立刻他就发觉不对,因为来人轻功已经高得达到青化之境,玉面太极夫妇虽也武功不弱,但却还到不了这种境界。 顿时之间,聂云飞疑念大生,这人是谁,来意为何? 他虽仍然跌坐未动,但却立刻全神贯注,默查那人的行动。 不久,但见一点火星由窗际中冉冉飞入,同时窗外响起了一声轻笑道:“深夜枯坐,何不点燃灯烛?” 那点火星来势虽慢,但却一径落到了烛蕊之上,残烛立燃,立刻全室明亮。 聂云飞大为骇异,但却并不怠慢,拂手一指,点出一缕罡风,将点燃的烛光又复吹熄。 只听窗外一声轻笑,衣袂飞振,腾空跃去,由声音上判断,那是一个年纪在五旬以上之人。 聂云飞又惊又怒,闪电般穿窗而出,跃上了房脊。 只见一缕黑影已在五十余丈之外。 聂云飞心中暗道:好快的身法! 当下毫不迟疑,腾身而起,急掠而追。 那人头也不回,眨眼之间,已经越过城墙,驰向郊外。 一口气追出五里左右,距离已经缩短到了二十余丈。 终于,那人脚步一收,停了下来。 聂云飞一晃而到,不由低哼一声,喝道:“原来是你。” 原来那人是在血旗门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塞上神龙白洛天,也是血旗门主为拒群雄夹攻而请来的助拳之人。 白洛天冷冷一笑道:“申大侠久违了。” 聂云飞也冷笑道:“尊驾在血旗门中想必春风得意,不知已经授封何职?” 白洛天大笑道:“以老夫的身份地位而言,血旗门虽然声势壮大,气吞山河,但是还容不下我塞上神龙白洛天!” 聂云飞冷冷地道:“那么尊驾到血旗门中只是为了什么?莫非是血旗门主出了高价,尊驾是为了金银珠宝而去的么?” 白洛天笑声一收,沉声道:“你休要故意侮辱老夫,老夫既不为名位,也不为金钱。” 聂云飞哼道:“这就奇了,尊驾既是毫无所图,不知你为何却肯助血旗门抵御天下群雄?” 白洛天悠然道:“认真说来,老夫乃是为了一桩许诺而来,其实,老夫也无需与你细说。” 聂云飞不在意地道:“尊驾不愿细说,在下也不愿细问,只问你今夜目的何在?” 白洛天笑道:“一来向尊驾恭喜,二来向尊驾送别。” 聂云飞漠然道:“在下并不喜欢乱打哑谜,尊驾最好说得明白一些。” 白洛天阴阴一笑道:“恭喜是恭喜你已成为留春谷的天下总提调……” 聂云飞讶然一惊道:“你怎会知道此事?” 白洛天大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尊驾平步青云,这是大喜之事,何必还要故意的隐瞒?” 聂云飞怒哼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白洛天阴阴地道:“老朽知道得不算太多,但也不算太少,黄山南屏山庄庄主一职,不是已经被尊驾攫到手中了么?” 聂云飞心中暗惊,他意料到血旗门可能袭击南屏山庄,但他并不如何担心,一来,南屏山庄实力不弱,血旗门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能攻得下来,二来,就算南屏山庄失陷,大不了等于自己脱离留春谷雨已。 当下淡漠地一笑道:“尊驾说得不错,但尊驾又如何知道我行踪的呢?” 白洛天目光阴鸷地一转道:“这更是简单,在血旗门来说,尊驾已是鼎鼎大名之人,只要派遣高手注意上你,还怕不知道你的行踪么?” 聂云飞冷笑道:“这倒是尊驾与血旗门看重在下了,另外尊驾还有什么话说?” 白洛天目光一转道:“那就是老朽约你出来的第二点,要替你送别了!” 聂云飞冷笑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洛天沉声道:“明人何必细讲,因为今夜就是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了!” 聂云飞无动于衷地道:“你自忖有这份能耐?” 白洛天阴阴地道:“有没有这份能耐,就只有试上一试了。” 聂云飞目光一转道:“尊驾可还带有帮手?” 白洛天摇头笑道:“这个你倒不必担心,就只有老朽一人。” 聂云飞大笑道:“在下并不是担心,而是要你们一齐上,免得在下多费手脚。” 白洛天道:“单是这份胆识,就不愧为留春谷的天下总提调……” 聂云飞朗声道:“尊驾既是志在与在下互搏存亡而来,就请快些动手,不必多言词赘,须知在下已有些不耐了。” 白洛天昂首笑道:“别忙,老朽记得你与血旗门主相搏之时,曾是胜负未分之局,堪称老朽的惟一对手,今夜之搏,似乎应该出些花样。” 聂云飞冷笑道:“只要尊驾划出道儿来,在下无不相陪。” 白洛天伸手一指,笑道:“那好极了,尊驾可看到那两排竹竿了么?” 聂云飞此刻方才发觉在二十丈开外,有两排细如拇指的竹竿插在地面之上,约有三丈长短,两排竹竿则相距大约五尺。 聂云飞淡漠地道:“这算什么名堂?” 白洛天笑道:“什么名堂也不算,只不过是两排竹子而已。” 聂云飞冷笑道:“你我既是以生死相搏,不过交手过招而已,要这两排竹子何用?” 白洛天傲然自得地道:“这是老朽想出来的办法,因为你我都是当世之中的一流高手,相搏起来,也许不易在数百招中分出胜负,这办法可使你我速战速决。” 聂云飞淡淡地道:“在下仍然看不出有何妙用?” 白洛天道:“在那两排竹子中间有一条白线为记,你我隔线而立,动手相搏,倘若老朽被你迫出竹墙之外,就算老朽已输,甘愿就地自戕,倘若你被老朽迫出竹墙,希望你也能这样做。” 聂云飞皱眉道:“这办法虽然十分别扭,但既是尊驾自以为高明的办法,在下只好相陪了。” 白洛天欣然道:“那么尊驾请。” 身形鹘起,向竹阵之中落去。 聂云飞定神看去,只见那两排竹子中间果有一条白线横亘其中,地位正好在于中央,那两排竹子不过是普通的枯竹削去枝桠,松松的插入泥土之中,既非阵式,也没有其他可疑之状。 聂云飞毫不在意,双肩晃动,就欲向其中落去。 忽然,就在他身形将起之际,但见黄影晃动,一条人影突然由斜刺里冲了出来,向聂云飞面前横里冲来。 聂云飞大吃一惊,以那人的速度看来,势必要与他撞在一起,当下急忙收住前冲之势站了下来。 来人似乎也怕与聂云飞撞在一起,身子一摇一摆,也收住了脚步。 此时此地,突然有人飞驰而至,实在不是一件平常之事,聂云飞与白洛天不由俱皆为之一怔。 定神看时,只见来人年纪极老,白发披肩,身穿一袭宽宽大大的黄布长衣,手中则抓了一柄拂尘。 这老人五官不缺,四肢俱全,但却比常人似乎多少有一点不同之处,那就是他的眉眼口鼻俱都隐隐含有一层笑意,虽是在生气之时,也会像面含微笑。 聂云飞眉宇微蹙道:“老前辈请先走。” 他不愿与这黄衣老者多谈,认为他不过是一位夜行过路之人,等他走后再与白洛天相搏。 但那黄衣老者却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想抢死呀,冒冒失失的跑什么,差点把我老人家的骨头撞散了,真是岂有此理。” 聂云飞仍是皱着眉头道:“就算晚辈失礼好了,好在没有撞着您,您就请吧!” 黄衣老者面色一沉,道:“你想赶我走,这地方是你的么……还有,你那‘就算’两个字说得太不应该,本来就是你失礼,还有什么就算不就算的。” 聂云飞心中虽然颇为恼火,但却强捺下怒气道:“晚辈是调番好意,无非怕耽搁了前辈行程,绝没有赶走前辈之意,至于方才所说的就算两字,晚辈承认错误,向前辈赔礼了。” 就请 说着果然深深作了一揖。 黄衣老者点点头道:“这还像话,你倒满和气的。……” 目光四转,却没有离去之意。 聂云飞只好站在一旁等候,黄衣老者望着白洛天,又望望聂云飞,哈哈笑道:“深更半夜的,你们在这里插竹子玩,倒是很有意思,我老头子童心未泯,也想参加一份,行么?” 白洛天沉声喝道:“这不是插竹子玩,而是要拚脑袋,你最好早点离开,免得一身溅血,染到衣服上洗不干净。” 黄衣老者大笑道:“那更好玩了,我老头子最喜欢看打架,你们打吧!” 白洛天怒道:“尊驾高姓大名,是偶然经过,还是有意而来?” 黄衣老者笑眯眯地道:“我老头子山野之人,还提名道姓的做什么?至于经过这里,自然是偶然的事了,你们打你们的你我只要在一旁看看就是了。” 聂云飞皱眉道:“这也无妨,只请前辈离远一些也就是了。” 黄衣老者欣然道:“这话对,我老头子站远一些就是了。” 说着果然后退了三步。 聂云飞双肩晃动,又要向两排竹子之中落去。 但黄衣老者却又双手连摇道:“慢点,慢点……” 白洛天大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衣老者道:“我老头子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你不出来打,却要站到那两排竹子里面?” 白洛天厉叱道:“你管不着,识相的站远一点。” 黄衣老者怒道:“我老头子的毛病就是爱管闲事,这些竹子是谁插的?” 白洛天怒极反笑道:“是我插的,怎么样?” 黄衣老者道:“竹子有点毛病,你这老小子是个骗子……” 白洛天啼笑皆非地喝道:“有什么毛病,你说得出来么?” 黄衣老者笑道:“若是说不出来,我老头子怎么知道有毛病……” 目光一转,又道:“毛病不在竹子上,而在竹子内的地上,是不是呀?” 白洛天面色大变,咬牙道:“这样说来,你真是找麻烦来的了,现在该报出你的姓名来了!” 黄衣老者大笑道:“既然你一再要问,我老头子就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姓百里名青。” 白洛天讶然叫道:“百里青,南仙北圣一笑翁,你就是笑面翁百里青,我早该想到了,今夜总算幸会,看样子尊驾大约是站在留春谷的一面了。” 百里青大笑道:“胡说,我老头子管它什么留春谷留冬谷,我是谁也不帮,只不过偶然遇到了你捣鬼害人,打个不平而已。” 聂云飞此刻方才听出这百里青是与南仙北圣齐名之人,同时对他所指出的白洛天捣鬼害人之事,心中不禁又惊又喜,”由他俩谈话之中,可以听得出来,百里青指责白洛天在两排竹子之中布毒,而白洛天也已经承认。 他暗暗感激这笑面翁百里青,同时也深深自责自己的粗心,为什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点上。 只听白洛天充满恨意地一阵狞笑道:“好吧!百里青,这笔账给你记到血旗门的头上,迟早他们会向你算这笔账,要你为今天的事付出代价。” 不待答话,由两排竹杆中晃身而起,疾掠而去。 聂云飞纵身欲追,但却被百里青拦了下来,道:“由他去吧!” 聂云飞急道:“这种人为虎作怅,助纣为虐,留之终为大患,不如……” 百里青双手连摇道:“我老头子不赞成这种作法,白洛天不过是个不识好歹的老匹夫,戳穿了他的阴谋诡计,让他羞愧而去也就够了,其实,只要血旗门一垮,白洛天的除与不除,根本就没有一点关系。” 聂云飞忙道:“前辈说得是……” 接着深深一揖,又道:“多谢前辈打抱不平,其实,晚辈尚不怕他的阴谋诡计。” 百里青笑脸绷了一绷,道:“你一点都不感激我老头子,若不是我老头子及时赶到,你这条小命早就丢到他手上了!……” 伸手向那两排竹子中一指道:“你知道那地面上,撒着一层什么?” 对于百里青的倚老卖老之言,聂云飞心中听得极不自在,当下淡漠的一笑道:“大不了布有剧毒而已,晚辈怀有无毒不解的灵药,还不至于真的会栽到这老贼的手上。” 百里青哼了一声道:“这样说来,是我老头子多事了!” 聂云飞又复深深一揖道:“晚辈并未这样说,不论怎样,晚辈都是万分感激。” 百里青把手中的拂尘插到肩头之上,摇摇头道:“不行,咱们一定要弄个清楚,你在与他动手相搏之前,是否曾经发觉到那中间布有毒药,而白洛天是用的诡计?” 聂云飞面色一红道:“这个……晚辈经验缺乏,的确没有事先查觉,但晚辈即使在中毒之后察觉,也可以从容解去。” 百里青摇摇头道:“只怕不见得吧!那毒药并非剧毒,但却是一种无色无臭,使人中毒不知不觉的歹毒玩艺,而且中毒之后并不至于有什么剧烈反应,只不过使你功力锐减,至少要使你的功力损失七成以上,试问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还能是那老贼的对手么?” 聂云飞愧汗无地地道:“是前辈救了晚辈的性命……” 微微一顿,又道:“但前辈知道晚辈是谁,为何前辈要仗义相救?” 百里青呵呵大笑道:“你不是聂云飞么?” 聂云飞讶然道:“晚辈确是聂云飞,但……” 百里青接道:“你是说你已改装易容,我老头子怎会认得出来的是么?不瞒你说,我碰到了南仙北圣,是他们两人告诉我的。” 聂云飞又深施一礼道:“晚辈失敬了,不知符、卓两位老前辈现在何处?” 百里青笑道:“他们两人去了太行山,我老头子是半路上遇到的,对你的一切,我老头子已经算是清楚无比了。” 聂云飞道:“但前辈又是怎样知道晚辈被白洛天约来此处的呢?” 百里青嘻嘻一笑道:“我老头子确然没有这些时间注意你的行踪,但是却有几个热心的朋友跑腿卖力,……” 聂云飞接口道:“不知是那几位朋友?” 百里青呵呵一笑,向不远处的一片树叶中招呼道:“你们还藏着做什么,快些出来吧!” 一言未毕;但见数条人影同时由树叶中钻了出来,飞快的奔到聂云飞面前跪了下去,同声叫道:“少主,这些日子来,可把老奴等人急煞了!” 聂云飞不禁又惊又喜,原来那几人竟是风雨雷电四侍者以及神鹰侍者等五人。 聂云飞声调激动地道:“你们快些起来……” 风部侍者丁子捷仰起头来,老泪滚滚的道:“老奴等要先请少主明示,今后是否收纳老奴等人?” 聂云飞慨然道:“以往是我错待了你们,你们的忠义之忱,可与日月争光,永垂不朽,我自然不能再那样冷落你们了。” 风部侍者揩揩泪渍,欣然道:“少主想必已经解开身世的谜团了吧!” 聂云飞黯然道:“先父和我的关系大约不会有错,但是其他的事却还有待于进一步的证实,此刻言之未免过早。” 丁子捷激动地道:“这就好,总算少主肯于收留老奴等人了!” 神鹰侍者嘶声叫道:“先主泉下有灵,只要知道少主悟到了这一点,一定也会含笑瞑目了……” 他虽然还挂着满脸的泪渍,但却又粗豪地一笑道:“仙桃镇上少主曾经救过老奴和老丁,真恨我老眼昏花,竟然没认出是少主来,要不然……” 风部侍者丁子捷却抢过去接口道:“少主既然知道了是先主的亲生骨肉,就该继承先主遗志,恢复武林第一家,重振昔日聂氏雄风。” 聂云飞颔首道:“这是自然,不过,眼下我还有不少其他事情要做,一时之间还无法谈到这件事,只有……” 百里青双手连摇,打断他的话道:“这说法我老头子首先就不能赞同。” 聂云飞怔了一怔,忙道:“请前辈指教。” 百里青摇头晃脑地道:“我老头子认为你要办的事和恢复武林第一家的事不妨同时行进。” 聂云飞苦笑道:“但晚辈分身乏术,如何能应付得了?” 百里青神秘地一笑道:“我老头子有办法,首先不妨决定一个合适的地点,先将武林第一家的牌子挂了出去……” 目光深湛地投注了聂云飞一眼,又道:“眼下或明或暗来到中原的武林名手不少,他们大部分都有扶保武林第一家之意,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没人向血旗门下手,采取行动?” 聂云飞摇头道:“晚辈不知。” 百里青一笑道:“猜也该猜得出来,因为胸怀正义的群雄,他们无法找得到你,江湖中传说纷纭,你的生死已经成谜,无人能加以证实,扶保武林第一家,必须先找到一个家主,找不到家主,又扶保哪个,岂不成了师出无名?” 聂云飞皱眉道:“但晚辈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百里青拦住他的话道:“这个我知道,武林第一家的牌子挂了出去,除非在必要之时,须要你以真面目露脸之外,你仍然可以申不明的身份去办你自己的事……” 聂云飞道:“但武林第一家当真觅地悬牌,只怕立刻会成众矢之的,首先是血旗门……” 百里青笑道:“这个倒不必你操心,这件事我老头子要跑到南仙北圣前边,抢一份差事干干,武林第一家若聘用总管的话,可否用我?” 聂云飞忙道:“那岂不太委屈老前辈了?” 百里青悠然自得地道:“逢场作戏而已,难道还能叫我干一辈子么?” 目光凌厉地一转,又道:“冲我笑天翁这三个字,大约还能替你撑得住门面,加上五位侍者相助,相信天下群雄必然闻风景从,把血旗门赶出泰山,好像不会是太难的事!” 聂云飞忖思着道:“既是老前辈如此热心,倘若晚辈再加推拒,那就是晚辈不识时务了!” 百里青欣然道:“这话十分中听,我老头子这武林第一家的总管只怕是要干定了,地点暂设何处,似乎该由家主决定了。” 聂云飞忙道:“晚辈承先人余荫,得蒙老前辈相助,晚辈虽属家主,但却不敢专断,这件事还是请前辈决定的好。” 百里青笑笑道:“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再卖个老,这武林第一家的地址,就暂时建在淮阳山吧!因为淮阳山位于泰山与黄山之间,联络上也许方便一些! 聂云飞连声道:“对,前辈选得好。” 百里青捋捋披肩的白发道:“事情既经议定,咱们也该分手了……你们五位还愿意继续跟我老头子么?” 风部侍者丁子捷忙道:“自然愿意,但少主……” 神鹰侍者接口叫道:“少主不能没人保护,由老奴跟随少主吧!” 聂云飞摇头道:“眼下我还要保持留春谷总提调申不明的身份,但你已是江湖上众人熟悉的人物,由你陪我同行,那又算怎么回事呢?” 神鹰侍者拍拍后脑道:“不错,这件事果然不妥,可是少主……” 百里青一笑接道:“你知道你们少主目前的武功已到何种程度了么?” 神鹰侍者应声道:“仙桃镇上少了曾经救过我们,那是自然知道的了。” 百里青笑道:“你知道就好,恕我老头子说句不中听的话,你陪着你们少主除了增加累赘之外,似乎别无好处。” 神鹰侍者老脸一红,道:“这话说得不错,少主……自己保重了!” 聂云飞颔首道:“你们尽管放心,我还能够照顾得了自己!” 百里青笑道:“在武林第一家新厦落成,接受贺客庆祝之日,是你必须露面之时,那一天你可准定得去。” 聂云飞沉凝地道:“前辈现在能够决定日期么?” 百里青摇摇头道:“我老头子可没有这个把握,必须到淮阳山弄出一个头绪来之后,方才能够决定,不过,我可以尽快的设法通知你。” 聂云飞道:“晚辈只要接到通知,必会立刻赶去。” 百里青欣然一笑道:“这样就好……” 目光四外一转,向丁子捷等人道:“事情既经谈妥,不宜久留此处,快些向你们少主拜别吧!” 丁子捷等人立刻同时又向聂云飞叩首施礼道:“少主保重,老奴等暂时要拜别了!” 聂云飞半礼相答,黯然点点头道:“你们也要保重……老前辈,等淮阳山相晤之时,再拜谢您老人家了!” 百里青神秘地一笑道:“到淮阳山时,可不能再这样前辈前辈的称呼,要记住你是家主,我是总管,总管名望再高,也不能被家主称为前辈!” 不待话落,当先向前行去- 第二十八章 玉人结伴并辔行 聂云飞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一时不知是悲是喜,他本不想仰仗别人的力量,但笑天翁百里青的好意却使他无法拒绝。 五侍者的忠心耿耿,也使他阵阵鼻酸,同时更使他记起了惨死的爹爹,他在临死之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老人家九泉之下怎会瞑目心安? 百里青等人已经去远,时光也已到了三更之后。 他不愿多想下去,虽然自己的身世与遭遇都是悲惨的,但现在面前却总算出现了一线曙光,也许很快的就可以完成他的心愿。 终于,他仰天吐出一口长气,转身向泰安城的方向走去。 但当他走出不足半里左右之时,却忽然差点与一个人撞个满怀。 一来是聂云飞心思重重,未曾注意到来路之上,二来是那人来得过于快捷,当下不由讶然一惊,急忙退出三步,凝神细看。 那人也已迅快的退出数步,停下身来。 只见那人是一位年约五旬的半百老者,身着一袭黄色长衫,背后插着一柄长剑,气宇轩昂,有一种人慑人的气势,但眉宇之间却隐泛愁容。 聂云飞摸不清他的来历路数,不愿多事,当下双拳一拱道:“抱歉抱歉,在下贪赶路程,竟差些撞到尊驾。” 那半百老者忙道:“哪里……老夫也是因为贪图赶路,没想到路上也有夜行之人。” 聂云飞连连赔笑,侧身欲去。 但那半百老者却忽然又开口道:“壮士且请留步。” 聂云飞只好回身道:“尊驾有何指教?” 那半百老者道:“老夫想向壮士打听一下路径,往历城县城而去,不知该走哪条道路?” 聂云飞略一忖思道:“横越泰山而过,只有九十里路程,如欲绕山而行,则有一百八十里之遥,然而山路难行,走起来也与绕山而行相差不多。” 那半百老者拱手一揖道:“多谢壮士指点,老夫还是越山而过吧……” 但走出不及三步,却又回身赧然一笑道:“老夫贪图赶路,未及准备水袋,眼下口渴得紧,不知壮士可肯惠赐几口净水?” 聂云飞水袋就挂在腰间,当下连忙取了下来,道:“尊驾尽管饮用!” 那老者双手接过,喝了几口,又复还给聂云飞道:“实在多谢了。” 说话之间,转身欲去。 聂云飞不由动了好奇之心,当下忍不住道:“尊驾这样连夜急赶,不知有什么重要大事,可有需要在下效劳之处?” 那老者双目神光激射,投注了聂云飞一眼,忽道:“看壮士的模样,想必也是武林中惯走江湖的人物了?” 聂云飞忙道:“在下出道未久,行走江湖不过是近月之中的事。” 那老者点点头道:“老夫想向壮士打听一件消息,不知壮士可曾看到过一个黄衣少女,与一名老仆及一头近似猿猴的猱猱?” 聂云飞心头大震,脱口道:“尊驾为何要找他们?” 那老者双目中神光更炽,盯注着聂云飞道:“老夫是那女孩子的爹爹,自然是要找他们了。” 聂云飞道:“那么尊驾必是金星堡主黄老侠士了。” 那老者激动地叫道:“不错,老夫就是神剑穿云黄伯扬,请教壮士?” 聂云飞道:“在下申不明,久仰尊驾大名了。” 金星堡主黄伯扬,忙又双拳一拱道:“原来是申壮士,失敬了……” 急急地接下去道:“快请将小女下落见告,老夫自当重谢。“聂云飞呐呐地道:“在下并不知道令媛的下落,要在下……如何说起呢?” 金星堡主叫道:“申壮士这就是欺人之谈了,若非遇到过小女,如何知道得这么详细。” 聂云飞皱眉道:“实不相瞒,在下确曾遇到过令媛,但乍见即分,不过萍水相逢,而后就不知她到何处去了。” 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十分痛苦矛盾,看情形,金星堡主对他的爱女必然极是疼爱,自己若不告诉他,只怕他再找上一年半载也是无法找到,但自己又绝不能把她去了留春谷已被扣留谷中的事说出来,是以不禁大为作难。 只听金星堡主立刻叫道:“你是在何处遇到小女的?” 聂云飞忖思着道:“就是在山前的大路之上。” 金星堡主紧盯着道:“你们彼此说了些什么?” 聂云飞双眉紧皱,道:“不过是向在下打听了一下路径,她问在下青州的路程如何走法,当在下告诉她之后,彼此立刻分手,就不知下落了……” 微微一顿,又道:“也许他们是在青州住下了!” 金星堡主并不注意聂云飞说些什么,却又紧盯着问道:“你还与小女谈了些什么?” 聂云飞摇头道:“再没有了!” 金星堡主突然跳起来道:“完全胡言乱语欺骗老夫……” 聂云飞双手连摇道:“在下说的完全都是实言,尊驾硬要不信,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金星堡主哼道:“小女性情特别,绝不会向人打听一下路径,就说出姓名来历,其实,小女有老仆娄勿用跟随,问路之事,自然有他来问,也绝轮不到小女……” 声调一沉,道:“快些说出小女的下落,万事皆休,否则,老夫要你血溅当场!” 聂云飞急道:“尊驾是堂堂一堡之主,何以这样不讲道理?” 金星堡主哼道:“老夫怎的不讲道理?” 聂云飞道:“在下不过与令媛偶然相遇而已,如何就认定在下必然知道他们的下落,何况,在下已经说出他们可能去了青州,为何尊驾还要逼问不休?” 金星堡主道:“因为由你所说的话中判断,你并没有几句实话,为何你要撒谎骗我,才是最可疑的事。” 聂云飞不由脸为之一红,幸而戴有人皮面具,不致被对方发觉,当下只好喟叹一声道: “不论尊驾信与否,在下言尽于此。” 金星堡主忖思了一下,道:“还有一个办法,你陪我去趟青州吧!” 聂云飞摇头道:“这个实在抱歉,在下实在抽不出这段时间。” 金星堡主哼道:“既然你如此推托,老夫就认定了小女已被你所害……” 声调一沉,大喝道:“你还我女儿的命来吧!” 顺手一掌,推了出去! 聂云飞急叫道:“尊驾不要这样逼人过甚,你那女儿并没死,用不着如此找人拼命!” 口中在喊,手中却不怠慢,反手一掌迎了上去。 但听蓬的一声大震,聂云飞只觉半身酸麻,虎口欲裂,足不拿桩不稳,忍不住一连后退了三步。 金星堡主却也面色大变,也是退了整整三步。 只见他满面充满了杀机,喝道:“这样一来,我那女儿更是被你所害了。” 唰的一声,已将宝剑撤了出来。 聂云飞哼道:“尊驾这话又是根据什么所说?” 金星堡主咬牙道:“根据你的武功,只有你能害得了我那爱女,今天真是鬼使神差,使老夫能遇上你这贼子!” 聂云飞大吼道:“尊驾不要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含血喷人!” 金星堡主咬牙道:“什么含血喷人,老夫是要你喷血!” 长剑撒起一片剑花,有如满天花雨一般疾洒而下,聂云飞不敢怠慢,只好拔剑相迎,一时之间,但见剑光耀眼,剑气凛人,方圆数丈之内尽是慑人的剑芒,使人难以看清场中情势。 聂云飞心中不禁又急又惊,他没有与金星堡主交手之意,但金星堡主却迫他出手,他每一招都惟恐伤到金星堡主,但金星堡主却恨不得每一招都将他置于死地,在这种情形下,纵然金星堡主武功不及聂云飞,也必然有胜无败,何况金星堡主的剑法诡奇凌厉,原比聂云飞高强一些。 十招一过,聂云飞已经力不从心,险象百出。 终于,只听金星堡主大喝一声:“着!” 剑芒顿敛,搏战暂停,只见聂云飞左臂上已经流下了一缕殷红的鲜血,显然已经被金星堡主所伤。 聂云飞并不去管伤势,顾自按剑冷笑。 金星堡主铁青着脸道:“你笑什么?” 聂云飞冷冰冰地道:“在下虽受剑伤,但却非战之过,如果在下拚出全力,受伤的还不一定就是在下呢!” 金星堡主哼道:“老夫也是因为你剑招忠厚,才使你左臂受点轻伤,要不然方才那一剑将会刺入你的心房之上了!” 聂云飞冷笑道:“那么尊驾还迟疑什么?” 金星堡主叹道:“方才我已说过了,一来是你的剑招守多于攻,分明没有杀害老夫之意,第二则是你剑法盲奇,属于上乘之学,你该报个姓名……” 聂云飞冷冷地道:“在下也已经说过了,在下姓申名不明。” 金星堡主摇摇头道:“只怕那不是你的真名,否则以你这样的剑法,为何江湖上从未听到过申不明三字?” 聂云飞哼道:“这又有什么稀奇,一来是在下甚少涉足江湖,二来是尊驾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为何就能知道在下的姓名?” 金星堡主颔首道:“这话也对,……那么,说出你师门的姓名吧!” 聂云飞冷笑道:“在下如果拒绝回答呢?” 金星堡主大喝道:“那么只好流血五步,结束了你的性命!” 聂云飞朗笑道:“在下有生以来,还不曾在他人刀剑之下低过头,方才对尊驾已经一再相让,尊驾仍是这样咄咄逼人,未免……” 金星堡主怒道:“未免怎样?” 聂云飞哼道:“未免太过猖狂,认为当世之中只有你金星堡主的剑技称霸江湖了。” 金星堡主咬牙厉笑道:“老夫并不恃技凌人,倘若你好好的说出我女儿下落,老夫根本用不着拔剑,现在也是一样,你肯么?” 聂云飞冷冷地一摇头道:“如果在下现在愿意相告,岂不仍是屈服于剑失之下?” 金星堡主忙道:“只要你肯于坦诚相告,老夫可以收起宝剑与你赔礼。” 聂云飞苦笑道:“不论你说什么,在下也是无法相告!” 金星堡主大怒道:“这样说来你是要找死了!” 宝剑又抡起一片剑花,就要攻去。 忽然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且慢!……” 金星堡主微微一惊,急忙住手叫道:“什么人?” 聂云飞也是微微一震,定神看时,不由惊喜交迸,原来来者竟是神斧开山洪不讳,与彤云仙子小红。 聂云飞一时之间却不禁任了起来,因为他改装易容,此刻只是一个中年文士模样之人,洪不讳与小红是否知道他的身份,如果立时上前招呼,岂不要多费上许多唇舌,倒不如等一会儿再说。 是以他索性静立一旁,不言不语。 只听洪不讳仍是往时模样,腰中插着板斧,脸上挂着笑容,小红则背着琵琶,脸上挂着一层调皮的笑意。 金星堡主向洪不讳望了一阵,大笑道:“是洪兄么?” 聂云飞心中暗道:“看样子两人似是很熟的老朋友。” 只见洪不讳点点头道:“许久不见了,黄兄一向可好……” 又向小红叫道:“快些见过金星堡主的黄爷爷。” 金星堡主双手乱摇道:“千万不要这样称呼,最好只能喊一声伯父,老夫……” 洪不讳大笑道:“那样一来,老兄岂不……占了黄兄的便宜?” 金星堡主嘻嘻一笑道:“按说我应该喊你一声世叔,但有了……漠北的那桩事,只好兄弟相称,但下一辈的人却不需拘这份礼,还是叫伯父的好,要不然更把人叫老了!” 洪不讳笑道:“也好,恭敬不如从命,小红,就叫b伯吧!” 小红连忙福了一福道:“见过黄伯伯!” 金星堡主忙道:“好说好说,几年不见,已经是大姑娘了!” 小红双颊一红,退立一旁。 洪不讳目光转动,道:“这是怎么回事,黄兄不但深入中原,而且深夜之中在此与人互搏,实在使兄弟想它不透。” 金星堡主哼了一声道:“明人不说暗话,洪兄既是此时此地赶到此处,想必就对兄弟的事知道得十分清楚,何必还绕弯子说话?” 洪不讳笑道:“这话真是一针见血……不知黄兄可信得过兄弟?” 金星堡主正色道:“如果信不过洪兄,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信?” 洪不讳欣然道:“那么兄弟可以告诉黄兄,令媛已经去了留春谷。” 金星堡主大惊道:“留春谷究在何处?” 洪不讳摇头道:“兄弟也是不知,但这已不是重要之事,须知令媛是为了医病而去,也许留春谷中可使她恢复生机!” 金星堡主叹口气道:“小女的病,只怕仙丹也难医治,那留春谷又怎能治得了她?” 洪不讳笑道:“留春谷也许治不了她,但留春谷主却可以治得了她,总之,令媛能进入留春谷,也许是天缘凑巧,不该她早岁夭折……” 金星堡主半信半疑地道:“洪兄究竟是说些什么,不能说得更清楚一些么?” 洪不讳笑道:“黄兄既已说过信得过兄弟,何必还要细细垂询?” 金星堡主叫道:“但兄弟总得去趟留春谷,见到小女之面才好。” 洪不讳凝重地道:“倘若你此刻前去,必然有害无益,如果肯听兄弟之言,倒不如徐徐图之,反正兄弟今后就要与黄兄结伴而行,专为这些事奔波了!” 金星堡主欣然道:“既是黄见如此,兄弟还有什么话说……” 伸手向聂云飞一指道:“此人知道小女下落,洪兄认为可有追问一下的必要?” 洪不讳呵呵大笑道:“兄弟倒要问黄兄一句话了,不知中原道上的人物,黄兄对何人最是敬服?” 金星堡主怔了一怔道:“洪兄为何要问这话?难道想要兄弟拍拍你的马屁,说对你最是敬服么?” 洪不讳连连摇手道:“兄弟算什么人物,如何敢当这份赞誉,黄兄最好凭心直说。” 金星堡主沉凝地道:“以往日而论,当数洪兄故主聂剑凌父子,最使兄弟敬服,但聂家家门不幸,聂氏父子相继谢世,数当代人物,还没有什么使兄弟心服之人。” 洪不讳笑道:“但聂华天尚有子嗣,爱屋及乌,难道黄兄不提了么?” 金星堡主叹口气道:“听说那聂云飞生死不明,渺无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洪不讳大笑道:“方才与你交手之人难道不是聂云飞么?” 金星堡主怔怔地投注着聂云飞道:“洪兄说笑了,他……怎么会是聂云飞?他自称叫做申不明。” 洪不讳叹道:“这也难怪,眼下他的敌人太多,自然需要保守隐密,用上一层假面具了。” 聂云飞见自己身份已被拆穿,连忙向洪不讳与金星堡主深深一礼道:“晚辈见过洪老前辈、黄老前辈……” 又向小红一揖道:“洪姑娘一向可好。” 小红淡淡的裣衽道:“谢谢你的关心。” 金星堡主仍是半信半疑地道:“难道他-…慎是聂云飞,可否揭下面具让我一看!” 聂云飞应声将面具徐徐除了下来,又复深深一礼道:“请黄前辈原谅方才晚辈的无礼,但晚辈实是出于万不得已!” 金星堡主仔细的端详着他,良久良久,方才慨叹一声道:“虎父无犬子,武林第一家中兴有望了。” 洪不讳笑接道:“现在,你可以把你的经过述说一遍了么?” 聂云飞重复戴了面具,徐徐的将自己的经过仔细的述说了一遍。 洪不讳待聂云飞说完,笑笑道:“现在黄昆明白了么?留春谷是以不去为佳,眼下咱们先赶去淮阳山会会笑天翁才是正经。” 金星堡主叹口气道:“好吧!兄弟听你的就是了。” 聂云飞试探着道:“据南仙北圣两位前辈所言,洪老前辈对我家惨事的发生,知道得十分详细,洪老前辈是否能明示晚辈?” 洪不讳皱眉道:“你别听他们两人的,果尔老朽知道如此详细,这些日子来也就用不着东奔西跑了……” 微微一顿,又道:“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来老朽是要找一个大有关系之人……” 聂云飞接口问道:“前辈找到了么?” 洪不讳摇摇头道:“还没有。” 聂云飞道:“晚辈能否问问前辈找的是谁?” 洪不讳神色沉凝地道:“眼下在未找到那人之前,老朽也不过止于怀疑而已,此时恕我还不能明告!” 聂云飞微喟一声道:“前辈对晚辈可还有什么指示?” 洪不讳笑道:“你的际遇好,做得也好,不过,你这样奔波在外,黄山南屏山庄的事岂不抛开了么?倘若留春谷主有急羽传书,误了大事,岂不使她启动了疑念?” 聂云飞道:“晚辈已有妥善安排……” 洪不讳接口道:“老朽可以建议你一个更妥善的安排,在南屏山庄安插一位副总提调,当你离开之时,就可以帮你处理一切了。” 聂云飞皱眉道:“副总提调必须留春谷主下令,晚辈只怕……” 洪不讳笑道:“这也容易,你可以传书请求,历陈设置副总提调的需要,另外由你推荐一人,岂不大事可成?” 聂云飞道:“纵然能够成功,但却难找适当人选。” 洪不讳向小红一指道:“我这孙女如何?”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洪姑娘才华盖世,神功超群,自是最为合适不过,但…… 但……” 但了半天,却没但出个所以然来。 小红盈盈而笑,既无意外之感,亦无羞窘之态。 洪不讳接口道:“是有些不方便,是么?” 金星堡主一笑道:“江湖儿女,没有什么不便之事,只要心地正直,这些小节大可不必计较。” 聂云飞忖思着道:“只要洪姑娘肯于屈就,晚辈自是没有话说,不过,晚辈在这最近几天之内,还不能就回黄山。” 洪不讳笑道:“那也没有关系,要她跟你同行也就是了,大约她多少还会帮你一点小忙,不至白吃白喝。” 金星堡主接口道:“这样就算是说定了吧……咱们该走了……” 洪不讳笑笑道:“你们两人年纪相仿,凡事该商议着点,可别为了小事吵架怄气!” 这话倒说得两人都笑了,洪不讳转向金星堡主道:“好吧,咱们走!” 于是,两人联袂同起,急驰而去。 聂云飞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望望背着琵琶的小红,赧然道:“咱们……也走吧!” 小红点点头道:“你带路啊!要走到哪里去呢?” 聂云飞呐呐地道:“在下是住在城中的客栈之内,但却只有一个房间。” 小红低垂螓首,轻轻地道:“这也没有关系,反正天快亮了,随便坐上一坐,明天再说吧!” 聂云飞忙道:“那么在下带路了!” 身形鹘起,当先向城中驰去。 此刻四鼓已过,将近黎明,聂云飞与小红翻墙而入,仍由后窗进入了房中,聂云飞颇有些手足无措,倒不如小红大方得多。 两人在房中各踞一角而坐,一时陷于沉默之中,聂云飞搜索枯肠,再也找不出一句适当的话来说。 幸而不久之后天色就已大亮,聂云飞推开房门,唤来店伙弄茶弄水,又开了一间房间,两人分房而居,尴尬的情形也因而减去了不少。 第二天整天之中,聂云飞足不出户,却已修写了一封羽书,用怀中的黄莺将羽书送了出去。 小红也是静静的待在房中,倒颇像一个安娴淑静的女孩,及至聂云飞去请她吃饭之时,方才发觉她已经换了一身青色衣衫,脸上也蒙了一层黑纱,而且琵琶也用高布包了起来。 聂云飞奇道:“姑娘为何改了打扮?” 小红噗哧一笑道:“江湖道上也有人认得我是海天一妪的弟子,如果不这样改扮一下,被人认出来,总是有些不大方便。” 聂云飞忙道:“姑娘说得是。” 一天时光就这样度了过去,直到天色将黑之时,方才看到玉面罗刹找来店中,但她所带来的消息,却是未见花大嫂前来。 聂云飞颔首道:“依在下估计,她有消息传来也不会这样快法,大约明后两天,必会有她传来的消息。” 第二天又过去了,仍然没见花大嫂到过双龙池,但留春谷中却传来了谷主的羽书与一枚副总提调的令牌。 羽书中对聂云飞慰勉有加,欣然同意他任用副总提调之事。 聂云飞立刻将令牌递与小红,笑道:“现在你我都变成留春谷的爪牙了!” 小红欣然接受,道:“咱们何时可去黄山呢?” 聂云飞道:“至少我要先得到花大嫂的消息之后才能决定。” 然而第三天过去了,第四天过去了,仍然没有花大嫂的消息,直等到第五天黄昏之时,聂云飞再也忍耐不住了,忖思良久,向小红道:“一连五天没有消息,必然是有什么事故发生了。” 小红皱眉道:“那么你想怎样办呢?” 聂云飞沉凝地道:“没有别的办法,今夜在下要一探沉香坪。” 小红并不阻拦,候至定更之后,聂云飞向小红道:“在下五鼓之前必定会赶了回来,姑娘尽管安心歇息。” 小红轻轻颔首,任由聂云飞穿窗而去。 但当聂云飞去后不久,小红却也抱起琵琶,有如一缕青烟相继驰出客栈,追踪聂云飞而去- 第二十九章 庄外忽来五煞星 聂云飞离开客栈,悄然出城,立刻展开轻功提纵身法,星飞电掣,向徂徕山奔去。 泰安城与徂徕山相距不过七十里,以聂云飞的脚程而论,七十里路程实在不算一回事,不过一个时辰光景,已到徂徕山下。 徂徕山并不算大,与泰山相较,有小巫见大巫之分,但山势挺拔险峻,危峰深涧,处处皆是。 聂云飞踏入徂徕山境,立刻变得小心了起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首先他必须寻到沉香坪的所在。 其实,沉香坪并不难找,当他踏入徂徕山境不久,就发觉了沉香坪的所在,是在山阳的一大片斜坡。 沉香坪范围极大,密林如织,夜色中一片黑沉。 聂云飞在沉香坪外遥遥的停下身来,一时倒有些拿提不定,不知自己是明闯的好,还是暗入的好。 终于,他决定了一个办法,索性不明不暗,那就是自己尽量小心翼翼,倘若遇上了布桩设卡或是巡夜之人,就来个明闯,遇不上就是暗入。 同时,他也在暗暗寻思,不知这沉香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为什么她要利用像花大嫂那样平庸的女人? 忖念之间,慢步向林中走去。 林中树木上万,在夜色中阴暗幽深,虽然此刻不是盛夏之时,但许多松柏等长青树木,仍然蓊郁成行,纵然隐有千军万马,也是不易发觉。 聂云飞一面步步前进,一面暗运神功,细细搜查,然而,整个林中都像无人一样,找不出什么可疑之处。 不大时光,似乎已经走出了那片树林,眼前则是一片桃林,疏落有致,每株桃树上都生出了嫩叶,春意盎然。 聂云飞此刻方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桃林较之那片广大的杂林已是稀疏低矮得多,其中景物清晰可见,桃林深处,一座黑压压的庄院已经呈现眼前。 聂云飞略一忖思,迈动脚步,径向那片庄院走去。 桃林中没有可以隐藏身形的巨树,如若附近有布桩设卡之人,必然会发觉他的到来无疑。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处处一片寂静,似乎根本就没有布设桩卡。 聂云飞步步前进,直抵庄院门前。 只见庄门深开,阒寂无声,竟似一座无人的山庄。 聂云飞心头暗忖:“这沉香夫人倒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既然她不设桩布卡,就是根本不防备夜来之人,自己如果暗暗潜入,也许会被她耻笑,倒不如大大方方,正大光明的走进门去。” 心念既决,立刻伸手叩门。 虽然他叩门的声音不大,但此刻夜深人静,那叮叮当当的门环之声,足可使庄院中人俱皆听到。 这时约已三更,也许庄中之人果然都已睡熟,聂云飞一连敲了三次,竟是没有点滴反应。 他再敲得重重一些,同时放声叫道:“嗨!有人么?” 终于,庄中有了动静,’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什么人这样大呼小叫,难道不知道已经是深更半夜了么?” 同时,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传抵门前,大门随之打了开来。 开门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只见他伛腰驼背,满面皱纹,年龄至少也该有八十以上,颤巍巍的打量了聂云飞一眼,道:“你找谁?” 聂云飞笑笑道:“找此地的主人。” 那老者怔了一怔道:“我老头子在这里住的时候也不算少了,还没见过有你这样冒失的人,深更半夜的来找此地的主人,你知道此地的主人是谁?” 聂云飞淡淡地道:“这里不是沉香坪么?” 那老者点点头道:“不错,这里就是沉香坪。” 聂云飞声调一沉道:“那么,我要找沉香夫人。” 那老者哼了一声道:“这倒奇了,我们夫人已经在这沉香坪隐居数载,一向不会外客,这些年来也没有来过外客,为什么今天会有客来访,而且是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 聂云飞笑笑道:“这不关你的事,快去通报一下吧!” 那老者摇摇头道:“不行,我们夫人不会外客。” 聂云飞道:“她不会别人,也许愿意会我,只要你说黄山南屏山庄庄主申不明特来拜访,包她会立刻就要见我。” 那老者瞪他一眼,道:“你不要这样自信,我们夫人早已吩咐过了,无论是什么人,一律挡驾,因为她已归隐。” 聂云飞面色一沉道:“如果我非见她不可,又该怎么样呢?” 那老者也微愠道:“你是强盗么?” 聂云飞冷笑道:“我自然不是强盗,如果我是强盗的话,你此刻大约早已没有性命了。” 那老者似是吃了一惊,又瞪了他一眼道:“如果你定要见我们夫人,就请你明天再来吧!我们夫人早睡了,总不能深更半夜的把她叫起来吧!” 聂云飞一笑道:“在下却是非要现在见她不可。” 那老者怒道:“既然你也是什么山庄的一庄之主,总该懂些礼数,如果再不快些离开,我可要叫人来轰你出去了!” 聂云飞冷冷地道:“那是最好不过,你叫吧!” 说话之间,反而大步向内逼来。 那老者果然扯开嗓子,嘶声大叫道:“来人呀……有强盗……强盗……” 不久,只见四条人影疾掠而至,四名彪形大汉各持兵刃到了聂云飞的面前,其中一名持剑的汉子向那老者道:“就是他一个人么?” 那老者连连点头道:“就是他一个人,你们也别杀他,把他赶出去也就是了。” 那持剑的汉子果真向聂云飞喝道:“你的胆量倒不小,麻烦找到沉香坪来,是你自己爬出去,还是要我们把你拖出去?” 聂云飞不在意地笑笑道:“你们能拖我出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持剑的汉子怔了一怔道:“这样说来,你是麻烦找定了。” 聂云飞从容笑道:“就算是这样吧!” 持剑的汉子手中长剑一摇,叱道:“朋友,亮像伙吧!” 聂云飞大笑道:“对付沉香坪的爪牙,如果也用得着亮像伙,也实在太降低我的身份了!” 持剑的汉子又怔了一怔道:“大约你是有些来历,那么在下有僭了!” 长剑一挥,迎胸疾刺。 聂云飞身形一闪,躲过一招,沉声喝道:“慢着!” 持剑的汉子长剑一收,道:“想必你是怕了,如果你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聂云飞摇头一笑道:“可惜我不是这个意思。” 持剑的汉子吼道:“那么你是什么意思,可别想在大爷面前捣鬼。” 聂云飞笑笑道:“你们一个一个的来,不嫌麻烦么,干脆你们四人一齐上,还可省事一点!” 持剑的汉子勃然一怒道:“好狂的家伙……” 目光向另外三人一转,道:“那咱们就成全他,一齐上!” 那持剑的汉子似是四人中的为首之人,一声令下,另外三人果然各摆兵刃,向聂云飞扑了上来,但见刀光如雪,剑气逼人,立刻展开了一场快攻! 聂云飞毫不在意,双手十指拂动,穿插刀光剑影之中。 一时之间,仿佛他已变成了一条幻影,任凭四人攻势如何凌厉,始终沾不到他半丝寸缕,而呼啸的指风,反而把四人逼得不住后退。 那八旬左右的老者本来在一旁观战,此刻见情势不妙,立刻踉踉跄跄向后院跑了回去! 聂云飞见四人苦斗不休,不由怒喝道:“你们再这样不识进退,可休怪在下无情了!” 四名汉子攻势更加凌厉了起来。 聂云飞哼了一声,双手疾挥,拍出了一股疾风劲力。 但见四名彪形大汉兵刃齐飞,人也踉跄而退,七八步外方才收住身形,勉强拿桩站稳。 聂云飞冷笑道:“如非我手下留情,你们大约早去鬼门关报到了……” 声调一沉,喝道:“现在还不快去向你们夫人传报么?” 一语甫落,忽听一声娇叱道:“你们还不退下!” 同时眼前一亮,一片灯光传了过来。 聂云飞定神看时,只见在四名挑着灯笼的侍婢引导下,一个中年素衣丽人姗姗的走了过来。 那四名彪形大汉一言不发,齐齐肃身而退。 聂云飞朗笑一声,拱笑道:“芳驾想必就是沉香夫人了?” 那素衣丽人微微一笑道:“不敢,妾身乃是沉香坪总管任兰秋。” 聂云飞噢了一声道:“原来是任总管,任总管是否愿意代在下引见?” 任兰秋目光一转道:“方才听守门老奴报称尊驾乃是黄山南屏山庄庄主申不明,但据妾身所知,南屏山庄庄主乃是无畏先生公孙桐,尊驾……” 聂云飞暗骂道:“你倒是刁滑。” 当下淡然一笑,反问道:“任总管一向随沉香夫人隐居此地么?” 任兰秋颔首道:“不错,算来已是数年了。” 聂云飞笑笑道:“以天下之大,黄山的南屏山庄不过是一个蕞尔小庄,任总管既随沉香夫人隐居此地,又怎知这些小事?” 任兰秋眸光连转,笑道:“因为那公孙庄主是在江湖中出过大名之人,故而妾身听人说过。” 聂云飞微笑道:“过去,南屏山庄庄主确是公孙桐,但现在却是我申不明了!” 任兰秋打量了他一眼道:“南屏山庄乃是公孙庄主的私产,又不是武林中的帮派,为何庄主一职竟让给尊驾了呢?” 聂云飞神秘地一笑道:“不错,这正是在下要说明的一点,不过……” 声调一沉,冷冰冰地道:“但在下是要当面说与沉香夫人,却不是任总管。” 任兰秋水愠不火地笑笑道:“也好,先请申庄主室馆待茶,容妾身设法通知夫人出见。” 忽然,只听一声轻笑道:“不必了,我已经被你们吵起来了。” 原来一名身着红衣的妇人,已经到了任兰秋的背后。 聂云飞不由为之愕然一惊,因为这红衣妇人来得无声无息,发觉时已经到了任总管的背后。 只见她不过三旬年纪,薄施脂粉,艳丽照人,目光转处,使人不由为之心魄震动,因为那茫然的目光清澈得像夜空的寒星一般。 任兰秋连忙检枉一礼,道:“见过夫人。” 四名侍婢跟着检任为礼,状至恭谨。 红衣妇人唇绽笑意,姗姗的走向聂云飞道:“申庄主大驾光临,实使蓬荜生辉,不过,申庄主为何要等到夜间而来,难道申庄主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见人么?” 聂云飞面色微微一红,但却应声道:“申某也许选择的时候不当,但事关重大,也顾不得许多了……” 微微一顿,又道:“有扰夫人安宁,在下道歉了!” 说着又复拱手一揖。 沉香夫人转瞬一笑,道:“任总管,还不快将申庄主请到客厅去坐。” 任兰秋连忙俯首应道:“妾身遵命!……” 转向聂云飞道:“申庄主请客厅待茶。” 于是,聂云飞随着任兰秋及四名侍婢向前走去。 不久,已到一座宽敞华丽的大厅之内,沉香夫人相继而入,待四名侍婢献上了两杯香茗之后,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任兰秋低应一声,立刻带领四名侍婢退了下去,于是,整个大厅中就只剩下了沉香夫人与聂云飞两人。 聂云飞沉凝的一笑,首先开口道:“芳驾想必知道在下的来意了?” 沉香夫人没声道:“不知道问!你好像还没说呢?” 聂云飞忖思着道:“实不相瞒,申某是为了那花大嫂的事情而来。” 沉香夫人笑道:“什么花大嫂,是申庄主与南屏山庄的人么?” 聂云飞冷冷一笑道:“芳驾不必故装糊涂,那花大嫂不正是芳驾的属下么?” 沉香夫人噗哧一笑道:“沉香坪人手虽然不多,但上上下下的也有四五十人,我哪能记得了这么许多,回头问问任总管,就可以知道了。” 聂云飞冷冷地道:“就请芳驾速查。” 沉香夫人扁嘴一笑道:“忙什么呢?既然申庄主远路而来,何不先休息一会儿,让我们聊上一会儿……” 目光转了几转,又道:“申庄主还不曾问问我的姓名呢?” 聂云飞冷峻地一笑道:“芳驾不是沉香夫人么?” 沉香夫人甜甜地道:“沉香夫人并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做沉梦香。” 聂云飞道:“好名字,现在可以谈花大嫂的事了么?” 沉香夫人摇摇头道:“你该再问问我的身世,难道我一点都引不起你的好奇心么?” 聂云飞漠然道:“在下不是为此而来。” 沉香夫人幽幽的一叹,道:“你不妨看看我,虽然我年纪不算太大,但却已经是饱经忧患,历尽沧桑的人了!……” 聂云飞情不自禁的转头向她看去,殊料目光一接,却像有魔力一般,使他再也离不开她的目光。 原来那两道清澈的目光中,不知包含了多少的情愫,同时,泪光晶莹,像是在诉说她悲凄的身世。 只听沉香夫人幽幽地道:“我从小是个孤女,被卖在官宦人家,侍候一位小姐,那位小姐凶极了,也狠极了,她每天变换着方法折磨我们几个丫头……” 聂云飞痴痴地凝注着她,同情的吁了一口长气。 沉香夫人幽幽的接下去道:“一年多以后,那位小姐病死了,老夫人说我们几个丫头害死了小姐,发交官府治罪,关在大牢之中。” 聂云飞情不自禁地道:“如有清官,一定可以知道你们的冤枉。” 沉香夫人咬牙一叹道:“官儿倒是知道我们冤枉,可恨他却贪了几百两银子的贿赂,把我们问成了死罪,等候秋天处决……” 聂云飞咬牙道:“可恨!” 沉香夫人双目泪光晶莹,幽幽地道:“好在皇天有眼,有一次牢狱起火,我们逃了出来,混乱中各奔前程,才保全了一命!” 聂云飞道:“夫人现在奴仆成群,有如世外神仙,情况也不错呀!” 沉香夫人凝注着他道:“可是早年的回忆像毒蛇咬着我的心,而现在我也并不真正的快乐,因为,唉……还是不说吧!” 聂云飞大是同情地道:“为什么呢?说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沉香夫人忽然将座椅拉得与他靠近了一些,昵声道:“你当真这样关心我的事?” 聂云飞痴痴迷迷,仿佛一切事都抛到了脑后,只有楚楚可怜的沉香夫人在婉转的叙述着她的不幸。 当下只见他连连点头道:“你说吧!” 沉香夫人声音微颤地道:“唉!年华蹉跎,到现在我还没有一个知心之人……” 两道目光更是柔情万种,在聂云飞脸上逡巡不已。 聂云飞不由为之一阵脸红,同时也有一些激动,一时之间,他几乎把沉香夫人看成了天仙圣女。 沉香夫人最后把目光凝注在聂云飞的双眼之上,定定的动也不动。 聂云飞只觉呼吸短促,血脉贲张,有一份强烈得几乎无法克制的欲念,很想把沉香夫人抱入怀中。 沉香夫人缓缓地站了起来,但见腰肢轻盈,衣袂散香,一股非兰非麝的气味,使得聂云飞更加如醉如痴。 沉香夫人的身子慢慢凑近,聂云飞的双臂也缓缓的抬了起来。 忽然,只听一串激越的琵琶声飘然传来。 那琵琶之声一发即止,但却有如醍醐灌顶,使聂云飞身子一震,顿时完全清醒了过来。 只见他蓦然而起,反手一掌向沉香夫人推去。 沉香夫人万万料不到有此一着,登时被推得踉跄而退,跌回到座椅之中,聂云飞则一跃而起,双目神光激射,逼视着她喝道:“你用的是什么妖媚之术?” 沉香夫人惊魂略定,冷冷一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是你自己把持不定,怎么反而倒怪起我来了?” 聂云飞面色通红,咬紧牙关喝道:“好吧,咱们可以谈谈正经事了,沉香坪究竟是一处什么所在?芳驾又是属于那一帮派之人?” 沉香夫人冷笑道:“这又怪人,沉香坪是我的家业,我就是我,什么帮派不帮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云飞冷笑道:“你还想隐瞒么?” 沉香夫人冷峻的一笑道:“我隐瞒了什么,你何不明说出来?”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也好,恕我坦白的问你一句,你可是留春谷的人?” 沉香夫人答非所问地道:“你呢?” 聂云飞毫不迟疑,探手怀中,将桃花令牌取了出来,道:“这个大约可以说明一切。” 沉香夫人似是想不到聂云飞会立刻表明身份,望着那刻有桃花的金牌,一时倒不由怔楞起来。 聂云飞摇着令牌冷笑道:“大约你仍然可以推托,说不认得这件东西,是么?” 沉香夫人目光四转,点点头道:“我认得。” 聂云飞爽然一笑道:“看来咱们谈得还算投机,芳驾能够坦白相见,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原来聂云飞早已打定主意,这沉香坪既是留春谷主用以监视派出的留春谷爪牙的所在,就非把它除去不可。 所以他不惜立刻表明身份,因为他没有再使沉香夫人活下去的意思。 沉香夫人微吁一声,道:“尊驾更是豪爽,实使妾身敬佩,尊驾既持有桃花令牌,想必接掌了公孙桐的天下总提调之事,已是事实了?” 聂云飞颔首道:“芳驾的消息果然灵通。” 沉香夫人把声调放得低低的道:“可否请入密室一谈?” 聂云飞笑笑道:“沉香坪中想必俱是芳驾的心腹之人,难道还怕被他们听去?” 沉香夫人凝重地道:“总以谨慎为是,申总提调大约不至于伯妾身设计加害吧!” 聂云飞爽朗地道:“说得好,看来在下是更不能推辞的了。” 沉香夫人微微一笑,当先起身而行。 聂云飞暗暗蓄势戒备,随着沉香夫人转到那客厅之后的一片竹园之内,进入了一座地室之中。 那地室共有前后两间,沉香夫人将外间房门关锁严密,方才进入了内间,伸手肃容道: “现在可以放心一谈了。” 地室之内备有桌椅茶具,分明是沉香夫人集议重要事故时的聚会之地,聂云飞暗中查看,见那地室不像有机关布设,方才坦然就坐。 但他却觉得困惑万端,不知这沉香夫人究竟是耍什么花样? 只听沉香夫人从容一笑道:“听说尊驾服用过谷主所赐的‘养心怡神丸药’,但以尊驾言谈举止看来,却好像不曾服过,不知……” 聂云飞冷笑一声道:“实不相瞒,在下并未服用,而是暗中把它丢掉了!” 沉香夫人先是一怔,而后爽然笑道:“尊驾快人快语,但是你不怕传到谷主耳中么?为什么你敢对我说这些?” 聂云飞沉下脸来道:“因为在下已经决心要把沉香坪毁去!” 沉香夫人道:“你我无冤无仇,沉香坪又没招惹到你什么,为什么定要将沉香坪毁去?” 聂云飞沉凝地哼了一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在下要毁去留春谷,不能不先毁沉香坪。” 沉香夫人忽然振声的咯咯大笑了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一发而不可遏止。 聂云飞耐着性子等她笑完,才道:“你笑什么?” 沉香夫人气喘吁吁地道:“我笑那留春谷主,她所最相信的心腹之人,竟是一名叛徒。” 聂云飞沉声哼道:“可惜这消息你却无法泄露传报了!” 沉香夫人离座而起,缓缓地踱了几步道:“如果我要传报的话,这消息并不是最重要的。” 聂云飞震了一震,道:“什么消息才是最重要的?” 沉香夫人神秘地一笑道:“与南仙北圣暗通款曲,智诛总提调公孙桐,更有价值的一点是你就是武林第一家的第三代家主聂云飞。” 聂云飞面红气粗,一时愕然无语。 沉香夫人嘻嘻笑道:“我说得不对么?” 聂云飞喘了一口粗气道:“说得对,你的神通果然广大,这些你报给留春谷主去了么?” 沉香夫人目光转了几转道:“倘若我果真报去的话,谷主还会对你那样信任有加么?” 聂云飞心头一动,投注了她一眼道:“这倒使在下不懂了,芳驾难道………” 沉香夫人恬然一笑道:“我和你的目的一样,要消灭留春谷。因为那是一处罪恶的深渊,藏污纳垢的地方!” 聂云飞目注沉香夫人,也不由失声大笑了起来。 这真是他意想不到的事,留春谷主枉自费尽心血,派出了她认为可以倚为心腹之人,她又哪里能想得到一个个的都背叛了她? 良久良久,聂云飞方才收住笑声道:“你我倒是不谋而同,不过,是什么原因使你背叛了她?” 沉香夫人恨恨地叹吁一声道:“说我背叛了她,未免与事实不符,因为我根本就没服从过她,自然谈不上什么背叛。” 聂云飞仍然有些困惑地道:“既然你不曾服从过她,为什么要这样虚伪的应付她?” 沉香夫人叹道:“因为先夫的惟一遗孤,一个六岁的女儿被控制在她的手中。” 聂云飞暗暗咬牙忖道:“好毒辣的手段!” 这情形与花大嫂完全相同,留春谷主用人的办法不能说不够严密,对聂云飞,她认为已经使他服下了迷神的药丸,可以万无一失,倚为心腹,对沉香夫人则认为控制了她的爱女,使她可以死心踏地地替她做事,她又哪里想到,这些人却都以消灭留春谷为职志? 他兴奋而又激动地道:“在下是留春谷的天下总提调,举凡公孙桐所统制的留春谷各地高手,尽在我掌握之中,芳驾是留春谷的天下监察之人,你我俱都背叛了她,则留春谷伸到世上的爪牙已断,留春谷主既不能离谷外出,则她已经毫无作为……” 沉香夫人则叹口长气,打断他的话道:“难道你认为除你我之外,世上再没有留春谷的人了么?” 聂云飞震了一震道:“据在下所知应该是没有了。莫非……” 沉香夫人凝重地道:“那是你太低估了留春各主,须知她对你我的信任是一回事,她自己的计划又是另一回事……” 聂云飞不禁觉得有些可怕起来,双眉微蹙道:“芳驾是她的监察之人,也许比在下对她的了解深些,究竟她还有些什么心腹之人散布世上?……” 沉香夫人摇摇头道:“如果她使我了解了一切详情,她的手段也就称不上高明了,她授封你为天下总提调,使你相信除你统制的人之外,不会再有另外的留春谷爪牙,岂不知那仅是她的一环而已,至于另外究竟尚有多少人散布世上,连我也是茫然不知,总之,也许为数不多,但却都是武功高强之人,一旦留春谷主下令霸服天下,这些人必会公然而出,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各帮各派下手!……” 聂云飞忖思道:“难道芳驾不曾设法调查过么?” 沉香夫人摇摇头道:“目前他们只是匿伏不动,身份不明,也许是当世武林享有盛名之人,也许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但他们无所动作,又如何能查到他们是谁?……” 目光微转,又道:“除此而外,还有一件值得忧虑之事……” 聂云飞忙道:“什么事?” 沉香夫人道:“你可知道留春谷主已经物色了许多位名医,强迫他们在谷中炼药之事?” 聂云飞点点头道:“不错,但这似乎是不可能的。” 沉香夫人摇头道:“任何事都有可能,那些名医为了自己能够早日离谷,自然竭尽心智,希望能炼成可使留春谷主出谷而无碍之药,集合多数人的心智,又焉知没有成功的可能,设若她当真能够离谷而出,则我们的处境就值得忧虑了!” 聂云飞沉默无言,这的确是一个值得忧虑的问题,一时之间,他像心事重重,坐立不安。 良久之后,聂云飞微吁一声道:“那花大嫂呢?” 沉香夫人一笑道:“她好端端的在沉香坪内,只不过为了怕使事情弄糟,这几天我没有放她出去而已!” 聂云飞皱眉道:“她的丈夫与儿子是芳驾送到留春谷去的吧!” 沉香夫人微吁一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我的女儿也在留春谷中!” 聂云飞沉凝无言,踱了几步方道:“你我既已表明立场,自然只有互相合作,不知芳驾可有高明之策?” 沉香夫人忽然轻盈地一笑道:“办法倒有一个,但不知聂少侠能否采纳?” 聂云飞笑笑道:“至少得请你说出是什么办法,容在下斟酌。” 沉香夫人连连点头道:“好吧!这是我的一种奇妙想法,能否依计而行,那就要由聂少侠决定了!……” 目光连闪,慢悠悠地道:“不论留春谷主能否离谷而出,她之发动争霸武林之战,乃是必然之事,只不过时间的早晚而已……” 聂云飞接口道:“依在下看来,她似乎仍把希望放在那些炼药的名医身上,药未炼成之前,可能她不会贸然发动。” 沉香夫人含笑道:“不错,但也有几个可以促使她早日发动的因素,第一,是血旗门的首先发动争霸之战,那么留春谷主必会及时被迫发动,她绝不会坐视血旗门拥有江湖天下,第二,是武林间的重大变故,第三……” 目注聂云飞笑道:“则是你的公然出面,倘若你以真面目与武林相见,以归复武林第一家的旧业为号召,必然群雄景从,不日之间就可汇聚成一股庞大的力量,那时也就是留春谷、血旗门同时发动争霸武林之时……” 聂云飞皱眉道:一如果我身份败露,一切的计划岂不落空了?” 沉香夫人道:“这就要看聂少侠的安排了,你自然不能泄露身份,必须以双重身份出现,而且要掩饰得天衣无缝,将你南屏山庄以及归你统辖的留春谷实力,完全调集到武林第一家附近,形成对峙之势,则另外的留春谷主属下高手必将陆续而到,那时再另外设计将他们一网打尽,才能肃清了留春谷主的爪牙!” 聂云飞欣然道:“这办法果然不错,不瞒芳驾说,笑天翁百里青等几位老前辈已经去了淮阳山兴工建造武林第一家的房舍去了!” 沉香夫人欣然道:“那好极了,我们即刻就要策划行动了!” 聂云飞颔首道:“在下也要即刻赶回黄山了。” 沉香夫人忖思着道:“聂少侠回到黄山之后,不知要采取什么行动?” 聂云飞道:“首先,我要将武林第一家在淮阳山兴建家址的事飞书驰报留春谷主,其次,我要将所统辖的留春谷爪牙调集到南屏山庄,把他们的底细摸个清楚,因为有些人我还不曾见过……” 沉香夫人连连颔首道:“好得很,至于你我之间,可以藉飞莺传书,密切联系……此地耳目众多,请恕妾身不多留聂少侠了!” 聂云飞告辞而出,由沉香夫人亲自送至庄院之外。 但就当两人辞别之际,忽见园林中幽灵般的飘出了五个人来- 第三十章 人踪寂寂洪流洞 那五人来得大是突然,聂云飞与沉香夫人不由俱皆为之吃了一惊! 定神看去,那五人衣饰各别,分为红、黄、蓝、白、黑五色衣履,容貌丑恶,扇面一般的拦在了两人面前。 聂云飞向沉香夫人投去了一抹询问的目光。 但见沉香夫人嘿然一笑道:“妾身以为是什么人深夜到此,原来是汶水五煞,久仰了……” 目光连间,笑问道:“五位是有事而来么?” 五煞中的黑煞高杰阴阴一笑,开口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愚兄弟等自然是有事而来了。” 沉香夫人从容笑道:“彼此该算是老邻居了,什么事都好商议,请问……” 黑煞高杰冷冷打断她的话道:“老邻居固然不错,但有件事也许芳驾还不知道,……” 伸手由怀中掏出了一面金牌,在沉香夫人面前一晃道:“芳驾大约认得此物吧!” 聂云飞不由心头一震,因为黑煞高杰手中所拿的分明是一面与自己相同的桃花令牌,是仅次于留春谷主的二级令牌。 沉香夫人也变色强笑道:“那更不是外人了,这个妾身自然认得,因为我也有与你相同的一面!” 暗中却以传音入密向聂云飞道:“他们是否属于你统辖之人?” 聂云飞也忙以传音入密道:“我辖下没有身怀桃花令牌之人,在留春谷中,此人的地位与你我相等,是一名劲敌!” 只听黑煞高杰笑道:“那倒要恭喜芳驾了。” 沉香夫人笑笑道:“贤昆仲等此来就是为了要表明身份,结为相识,还是另外有其他的事故?” 黑煞高杰阴鸳地一笑,指指聂云飞道:“这人是谁?” 沉香夫人忙道:“自然同是谷主属下之人,……” 聂云飞冷声接口道:“在下已蒙谷主授封为天下总提调之职,尊驾等因何不曾向在下去报到,听受节制?” 黑煞高杰大笑道:“天下总提调,这头衔确然不小,但本座有谷主密令,还不用你这位总提调来节制……” 声调一沉,道:“天下总提调因何前来沉香坪?” 聂云飞冷厉地道:“你问得着么?” 黑煞高杰狞笑道:“若是你们忠心效忠谷主,高某确然问不着,但你们做出了逾分之事,或是有了叛逆之情,高某可就问得着了!” 聂云飞沉声道:“这样说来,阁下认为本座是有叛逆之行了!” 黑煞高杰喝道:“沉香坪是暗中监察机构,将身份形踪败露,就是违命叛逆之行,天下总提调不督励所属为争霸武林尽力,却来到沉香坪互相勾结,自然也属于叛逆之行,尔等有负谷主的厚托了!” 沉香夫人微微一笑,目光四转着道:“这些事一时也难加以分辩,”依你说又该怎么办呢?” 黑煞高杰沉凝地道:“只有一个办法,你们任凭我点闭了穴道,带往一处密地扣押,等候飞书谷主,请示处置办法。” 聂云飞怒叱道:“胡说,申某既蒙谷主授封天下总提调,就有节制所有留春谷属下之权,今日之局只有尔等受申某指使命令,岂有申某受尔等命令之事。” 沉香夫人也冷笑道:“申总提调的话有理,五位还是……” 黑煞高杰勃然怒吼道:“你们当真反了!……” 伸手一挥,喝道:“不论死活,解决了这两名叛贼……” 当先一掌向沉香夫人劈去! 另外的红、黄、蓝、白四煞亦各相继出手,分别向聂云飞与沉香夫人攻了上来。 聂云飞不由暗感惊凛,因为汶水五煞俱是用的百花掌,掌风飘香,一时之间香气四布。 这种掌力的霸道之处,在于无法用其他掌力克制,必须也以百花掌迎敌,所幸沉香夫人也是个中能手,故而两人顿时与汶水五煞打成一片。 但由于用百花掌之故,以两人与五人相较,不免有些相形见绌,因为一用百花掌,就无法兼用其他招式,而聂云飞不过功力较深,掌劲较强,时间一久,却无法与汶水五煞的联手功力相比。 沉香夫人的功力更比聂云飞逊色了不少,早已香汗淋淋,心余力绌。 聂云飞不禁大为焦灼,眼下除了苦撑下去之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脱出重围,改用其他绝技破除了五煞的百花单,再将之至于死命。 然而这却是十分冒险之举,因为他如改采别的绝技对敌,就必须收起百花掌的功劲不用,那样一来,就无法抵御沾身必死的百花掌,能胜固好,不胜则必然死于五煞的百花掌下。 是以一时之间,不免拿捏不定,难做主张。 忽然 正当他焦灼万端,难做决定之际,只听一缕低低的琵琶之声,传入了耳鼓之中。 聂云飞心头大喜,不由精神为之一震! 顷刻之间,他做了决定,不再改用其他绝技,百花掌一掌紧似一掌,展开了一场猛烈的反击。 琵琶声起初十分低微,但不久之后却越来越高,成了激昂铿锵之声。 只见五水五煞以及沉香夫人俱皆如醉如痴,深深受了琵琶声音的影响,掌力愈来愈加无力。 聂云飞深知琵琶的奥妙,抱元守一,屏息凝神,故而愈战愈勇,丝毫不曾受到琵琶的影响。 大约盏茶左右,黑煞高杰首先大叫一声,急道:“邪门,咱们……快……退…… 身形踉踉跄跄,护身而退,红、黄、蓝、白四煞也已到了无法支持的境地,及见黑煞一退,更不恋战,同时抽身退去。 但这情形对他们却大是不利,也许是那扰人神志的琵琶声使他们失去了主张,聂云飞功足气壮,又那能容他们从容逃去。 只见聂云飞身形鹘起,以苍鹰搏兔之势,拦到了汶水五煞之前,汶水五煞既不再使用百花掌,只顾逃命,对聂云飞来说,已无异于虎人羊群。 他以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之势,五指拂劲,点闭了汶水五煞的穴道。 此刻沉香坪庄内庄外,已聚集了二三十人,以总管任兰秋为首,俱皆遥遥的站于一旁。 沉香夫人喘吁略定,急向任兰秋吩咐道:“你带十二护院搜查沉香坪四外,看看是否有他们的同路之人?” 任兰秋连声应喏,受命而去。 沉香夫人望望横躺于地的汶水五煞,转向聂云飞道:“方才实在险极了,不知那琵琶声……” 聂云飞微笑着伸手一指,道:“弹琵琶的人来了!” 果是改着青衣的彤云仙子已经姗姗而至。 聂云飞首先走上前去,深深一揖道:“多谢姑娘相助,不然……” 面色一红,住口不语。 原来他忽然想到初入沉香坪,差一点被沉香夫人所迷之事,不由讪讪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彤云仙子则是大方得多,与沉香夫人相见之后,忙道:“还是快些处理正事吧!” 聂云飞如梦初醒,转向沉香夫人道:“以芳驾之见,这五人应该如何解决?” 沉香夫人皱眉道:“汶水五煞恶名昭著,留之非江湖之福,为我们的事着想,更是万万留他们不得……” 聂云飞颔首道:“不错,这五人除之为宜,不过,我却想先问问他们的口供。” 沉香夫人道:“这是自然,但依我看来,却只怕问不出所以然来,他们虽然在留春谷中地位不低,知道你我的身份,但却不一定会知道其他之人!” 聂云飞不置可否,探手拍活了黑煞高杰两处穴道,沉声喝道:“姓高的,你是想死想活?” 黑煞高杰咬牙不语。 聂云飞淡然一笑,道:“看来他是想死了,倒难得留春谷主能有一位效死之人,咱们就成全了他,活埋了吧……” 沉香夫人随口应道:“好吧,妾身派人掘坑……” 忽然,只听黑煞高杰嘶声叫道:“慢着……” 聂云飞一笑道:“这样看来,你是怕死的了?” 黑煞高杰叹口气道:“缕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聂云飞欣然道:“那么我们可以谈谈条件了,只要你能坦白的供述一切,我自然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黑煞高杰道:“你的话……能信吗?” 聂云飞大笑道:“眼前形势如此,只怕你是能信也得信,不能信也得信了,不过,在下不是善于欺诈之人,大约还是信得的。” 黑煞高杰叹口气道:“好吧!愚兄弟五人同时投身留春谷,但在下独获谷主青睐,授封为天下总巡查,持桃花令牌……” 聂云飞打断他的话道:“你可曾到过留春谷?” 黑煞高杰颔首道:“自然到过,但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十分离奇……” 聂云飞哼道:“你尽管详细说来。” 黑煞高杰忖思着道:“那是半年之前,愚兄弟五人泛舟扬子江,欲人巴蜀,但某夜醉卧舟中之时,却被人劫持而去,醒来之时,已在留春谷中。……” 聂云飞笑道:“你又怎知那是留春谷?” 黑煞高杰道:“初时本不深信,但自谷主将百花掌传授了愚兄弟之后,愚兄弟方才深信不疑,同时谷主并且授封在下为天下总巡查,负责查看天下各地留春谷的属下是否忠诚?” 聂云飞冷冷一笑道:“你们兄弟就是这样成了她的手下爪牙么” 黑煞高杰道:“除此而外,谷主还答应功成之后,以半壁武林封赠,可以南面称尊,与谷主共霸江湖!” 聂云飞冷冷地道:“如果就是这样,你对留春谷主又有什么保证,难道她不怕你们背叛么?” 黑煞高杰呐呐地道:“大约她……想不到我们会背叛她……” 聂云飞怒道:“这是你不够坦诚,在下本想放你们一条生路,但既你不说实情,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了……还是活埋了他们吧!” 黑煞高杰大叫道:“我说,我说……不过,你却不要自食诺言。” 聂云飞沉凝地道:“只要你放怀实言,不掩藏什么,我自然不会对你们食言背信。” 黑煞高杰叹口气道:“留春谷主迫我们弟兄服下过一种毒药,三年之期一到,必须立服解药,否则必死无疑,除了她手中有解药之外,别处无法找到!” 聂云飞笑道:“有这种把柄抓在她地手中,倘若我一旦放了你们,你们必然立刻就会向留春谷主告密去了!” 黑煞高杰急道:“绝不会,我们还有两年多时光可活,也就够了!” 聂云飞淡淡一笑道:“好吧!我们且再谈点别的,你既然身负天下总巡查之职,自然知道天下共有多少留春谷的属下之人,与他们分布何处了?” 黑煞高杰忙道:“除了沉香坪与南屏山庄之外,就只有君山三英了!” “君山三英?……” 聂云飞一笑道:“他们在留春谷中是什么身份?” 黑煞高杰连连摇头道:“这个……在下实在不知,据谷主所说的留春谷分布天下之人,只有南屏山庄所辖与沉香坪两处,在下也认为只有这两处才是……” 聂云飞哼道:“那么你为何知道君山三英也是留春谷人?” 黑煞高杰道:“那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之中,在下等曾经见到过君山三英用过百花掌,所以知道。” 聂云飞沉声道:“另外你再不知道了么?” 黑煞高杰忙道:“确然不知道了!” 此刻任兰秋等已经率众而回,向沉香夫人报道:“四外里余方圆之内俱已查过,不见人踪。” 沉香夫人微微颔首,但却忖思着道:“虽经查过,但如有绝顶高手,却不容易发觉,我们还是小心一些为是……” 转向聂云飞道:“把他们五个解决了吧!” 聂云飞沉思不语,黑煞高杰则急叫道:“你们已经答应过不杀我们……” 沉香夫人皱眉道:“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如何能够留得你们活命,这是梦想了……” 振臂扬掌,就要出手。 但聂云飞却及时拦了下来,道:“芳驾且慢出手……” 沉香夫人大惊道:“公子的忠厚,固属仁人之心,但这五人却是万万留不得的,因为……” 聂云飞拦住她的话锋道:“这些我知道,但我确是答应过留他们一命……” 沉香夫人着急地道:“对于这些邪魔之人,又有什么道义可言,还是快些杀了他们吧!” 说着又要动手,但聂云飞还是把她拦了下来。 沉香夫人大急道:“公子这样宅心仁厚,足以招致不测之祸,难道……” 聂云飞忙道:“在下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只须将他们废去武功,点了哑穴,大约也就不怕他们有什么作为了!” 沉香夫人叹口气道:“公子执意如此,妾身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只听黑煞高杰大叫道:“不……不……不要废……” 但一语未毕,聂云飞已经首先点了他的哑穴,而后一掌拍在气海穴上,再在五阴绝脉处捏了几捏。 这样一来,不但使他变成了武功尽失的残废,也使他一生都成了哑巴。 聂云飞沉凝地道:“你们记住,留春谷最近就将风消云散,到时我必定会将谷主的解药弄来,使你们解去体内的毒素,后半辈子里可过几年平静日子,如果你们仍想图谋不轨,那可就是自速其死了!” 黑煞高杰轻吁一声,连连点头- 第三十一章 只身勇入洪洋庄 聂云飞照样施为,将红、黄、蓝、白四级一个个俱点了哑穴,废去了武功而后喝道: “去吧!” 汶水五煞被点了哑穴,废了武功,但毕竟保住了性命,当下相顾一眼,起身急急而去,眨眼间走得没了踪影。 聂云飞向沉香夫人拱拱手道:“请怨在下专断。” 沉香夫人啼笑皆非地道:“他们武功虽废,但双手能书写,如果一纸羽书飞出,只怕……” 喟叹一声,住口不语。 聂云飞不在意地道:“芳驾的忧虑不无道理,但他们真正的目的还是留春谷主对他们的许诺,希望将来能够称霸江湖,如今武功尽失,这份壮志只怕已灰,为了等待我们替他取来解药,也许不至于敢向留春谷主报讯了!” 沉香夫人摇摇头道:“我仍觉得这是件十分冒险之事!” 聂云飞一笑道:“好在你我都没有再入留春谷的意思,就算消息报到了留春谷,留春谷主又能对你我奈何?” 沉香夫人苦笑道:“别忘了我还有一个六岁的女儿在她手中。” 聂云飞颔首道:“我知道,但我敢以性命担保令媛的安全。” 沉香夫人困惑的投注了他一眼,不再言语了。 一直不曾开口的彤云仙子一笑接道:“天色将曙,现在应该决定行止了。” 聂云飞目光一转道:“不错,我们该要告辞了。” 沉香夫人微微裣衽,道:“两位保重,恕妾身不远送了。” 聂云飞与彤云仙子略一拱手,急步离去。 待走出徂徕山境之时,天色已经到了黎明时分。 彤云仙子收住脚步,笑笑道:“还要回城中客栈么?”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再回客栈已无意义,目前咱们应该急去南屏山庄,但……” 彤云仙子笑接道:“客栈中我已留下了一锭银两,足够开发饭钱房钱,另外,我也给玉面太极夫妇留下了一张字条。” 聂云飞欣然道:“姑娘在字条上写了什么?” 彤云仙子一笑道:“只写了因急事他去,没有再写别的,不过,据我想她们夫妇很可能赶到南屏山庄去……” 聂云飞苦笑道:“那也随他们了,咱们快走吧!” 于是,两人展开提纵身法,径向去黄山的方向奔去。 晌午时分,两人已经奔出了八十余里,在一处名叫青阳镇的小镇上打尖歇息。 两人找了一处饭馆,匆匆用些酒饭,略一歇息,又继续上路。 但就当两人走出市镇不久,忽听背后有人沉声叫道:“两位慢走!” 聂云飞与彤云仙子一怔收步,转身看时,只见一个身着白衣,面蒙白巾的老者已经缓步追了上来。 聂云飞心头一震,连忙暗暗蓄聚功力,应声问道:“前辈是招呼的我们两人么?” 那蒙面老者哈哈一笑道:“此处再无别人,自然是招呼两位了。” 那声音听来极熟,但聂云飞一财之间,却无法想起他是什么人来! 蒙面老者笑笑道:“申大侠……不,该是聂公子,大约不认得老朽了吧!” 聂云飞更加震惊,呐响地道:“请恕晚辈眼拙,但前辈把面巾……” 蒙面老者呵呵一笑,伸手一拉,将蒙面的白巾取了下来。 白巾一除,聂云飞不禁恍然叫道:“原来是伍前辈……” 说着深深施了一礼。 原来那白衣蒙面老者正是南海钓叟伍子渔,曾在血旗门中收了三夫人文湘玲为徒,又胁迫血旗门主将自己等送出血旗门之人。 伍子渔拦住笑道:“不必多礼……这位该是彤云仙子洪姑娘了!” 聂云飞连忙与彤云仙子引见,伍子渔更是爽朗的大笑不已,原来他与神斧开山洪不讳也是昔日故交。 伍子渔嘻嘻笑道:“两位眼下要去哪里?” 聂云飞倒不禁有些做难,一时之间,不知应否把自己的秘密完全告诉于他,是以呐呐地道:“晚辈想去一趟淮阳山,因为……” 伍子渔似乎倒不在意他回答什么,顾自又接下去道:“老朽倒有一件重要的事告诉聂公子,今天在此相逢,实是巧事……” 聂云飞忙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伍子渔笑笑道:“老朽日前是由太行山而来,在太行山中曾经遇到了南仙北圣两人,有口信带给聂公子……” 聂云飞忙道:“不知他们两位前辈说些什么?” 伍子渔道:“他们两位在太行山东麓的鹿角峰上相候,希望你越早去越好,倘若你去时他们已走,则由你去见鹿角峰下洪流洞中的一位老人!” 聂云飞困惑地道:“那位老人是谁?” 伍子渔摇头一笑道:“南仙北圣未曾说明,老朽自然也不知道,但聂公子一去,想必就立刻知道了。” 聂云飞忙道:“多谢前辈指点……” 伍子渔呵呵一笑道:“小徒尚在镇中等候,老朽不及多陪了!” 双拳一拱,反身而去。 望着伍子渔走去的背影,聂云飞皱眉道:“这该怎么办呢?” 彤云仙子不在意地道:“什么事啊?” 聂云飞奇怪地投注了她一眼,道:“南屏山庄百端待理,我是非回去不可,南仙北圣有急事相召,又是非去不可,这……” 彤云仙子一笑道:“这也好办,目前我已是留春谷主授封的副总提调,有金牌令符为凭,只要我独自前去,还怕他们赶我出来么?” 聂云飞闻言欣然,但旋即又面泛愁容道:“但姑娘毕竟是女流之辈,倘若万一出了差池,叫我日后如何对得起令祖父洪老前辈?” 彤云仙子忽然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公子也太把我看得没用了……” 声调一沉,又道:“公子只管放心前去,南屏山庄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聂云飞怔了一怔,但却连忙应道:“也好,姑娘凡事珍重。” 彤云仙子噗哧一笑道:“只要你别怪我争你这总提调的权柄也就是了!” 聂云飞连忙将怀中的羊皮簿子取了出来,递过去道:“这是在下所辖的全部人马,一切委请姑娘斟酌处理了。” 彤云仙子将羊皮簿子接了过去,恬然一笑,道:“希望你能早些赶回来,若有必要也给我传个信儿!” 不等答话,娇躯转动,飞身而去。 聂云飞微吁一声,转向太行山的方向奔去。 三日之后,聂云飞已到太行山中。 那时不过尚在清晨,但太行山万峰连绵,等他找到了鹿角峰时,则已是黄昏日落之时。 聂云飞攀上峰顶,只见坎坷不平,山势险峻,在乱石如林的峰巅之上,哪里有一点人迹。 他小心的在峰上游走,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发觉了一堆柴灰,与一座枯枝小棚,证明有人到过而已,但是否就是南仙北圣,却不得而知。 聂云飞细细寻找,再也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但有一点是可以知道的,那就是南仙北圣已经离去。 聂云飞只好攀下峰来,去找那伍子渔所说的洪流洞。 几经寻觅,方才在北面的峰壁下寻到了一座不算太大的洞穴,但见洞口外则是一处山涧,洞水滚滚,发出震耳鸣声。 聂云飞心头暗忖:“大约就是这里了。” 但那山洞不但低矮,而且潮湿阴暗,如何会有人住在此处。 他怀着困惑的心情俯身去洞内走去。 但甫行迈入洞口,却听得一阵鼻息沉重的打鼾之声,分明有人在洞中沉睡,好梦正酣。 聂云飞怔了一怔,沉声叫道:“什么人在洞中?” 但听啊的一声,一个身着青衣小帽之人连滚带爬钻了出来,睁着惺忪的睡眼,失声叫道:“是我……是……我。” 及至见到聂云飞时,方才住口停了下来。 聂云飞定神看时,不由大为奇怪。 原来那人是一副仆人打扮,年纪大过二十来岁,怔怔的望着聂云飞,有一副呆头呆脑,傻兮兮的味道。 像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会住到这座山洞之中? 聂云飞皱眉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忙道:“我是洪洋庄的家僮李二呆。” 聂云飞更加困惑地道:“你为什么跑到这山洞里来了?” 李二呆眼珠转了半天,傻兮兮地一笑道:“我是等人的……对了,这里原来住着一个老婆婆,昨天被我们庄主请到洪洋庄去了,就叫我在这里等着……” 聂云飞道:“叫你等谁呢?” 李二呆拍拍脑袋道:“忘了……反正等人就是了……” 又凝注了聂云飞一会儿,忽然若有所悟的跳起来叫道:“对了,大约就是等你吧!” 聂云飞试探着道:“为什么你知道是等我呢?” 李二呆笑道:“要是你来找洞里住的那老太婆,就是等你了?” 聂云飞颔首道:“我正要找那老太婆的,她到哪里去了?” 李二呆指着他的鼻子道:“你真傻,我不是告诉你她给我们庄主请去了么?” 聂云飞颔首道:“我也想起来了,你们庄主要你在这里等我,然后带我去洪洋庄,见你们的庄主去,是么?” 李二呆拍手道:“对了,一点不错,我给您带路了。” 聂云飞道:“慢着,你那庄主是什么人?” 李二呆哼了一声道:“庄主就是庄主,怎么是什么人,是大家都怕的人。” 聂云飞失笑道:“我是说他叫什么名字?” 李二呆拍拍后脑,笑道:“我不知道,等见了他你自己去问吧!” 聂云飞无法从李二呆的话中间出头绪,一时不由大为焦灼。 这洞中的老太婆是谁?南仙北圣为何要自己来见她,而南仙北圣又何以不等自己,先行离去? 洪洋庄是什么地方?洪洋庄主是什么人物,他为什么先把那老太婆接走,而叫个傻小子等自己? 他越想越觉不解,越想越觉迷离,但他却毅然决然的做了个决定,当下向李二呆沉声吩咐道:“快些带路吧!”于是,两人一先一后,沿着坎坷的山路走去。 聂云飞见那李二呆是个傻里傻气的浑人,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跟着他向前走去。 几经转折,终于到达了洪洋庄外,只见那并不算是个很大的庄院,但地势却十分险要,而且,他立刻明白了这庄院为何叫做洪洋庄的原因了,原来那庄院之后是一片汪洋大水,因为地势低洼,所有山上的溪流俱都汇集于此,乍然看去,真像一片无边的海洋样的一般。 这是一处幽美的山庄,有山有水,是避世隐居的理想所在,但却不知道这庄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更使聂云飞关心的是那山洞的老太婆,她究竟是谁?南仙北圣为什么要自己来见她,南仙北圣为何不等自己而去,这洪洋庄的庄主又为何把她弄来此地? 这些问题使他百思难解。 李二呆蹦蹦跳跳,一副傻相,不大时光就到了庄院大门之前,伸手叩门。 此刻已然入夜,庄院中静谧无声。 不久,大门缓缓而开,一个青衣小帽的男仆目光向聂云飞转了一转,笑向李二呆问道: “贵客请到了么?” 李二呆傻傻一笑,指指身后的聂云飞道:“就是他,到那山洞中去找人,于是我就带他来了。” 那男仆向聂云飞拱手一笑道:“请教尊姓大名?” 聂云飞略一思忖,道:“在下申不明。” 那男仆又挤出一丝笑意道:“正是敞庄主恭候的贵客,申大侠请。” 侧身肃客,站于一旁。 聂云飞心中虽然困惑,但却毫不迟疑,随着那男仆的指点,一路向庄院之内走了进去。 在一座灯火明亮的大厅中,聂云飞被让于上座,另有数名仆妇穿梭来去,先是敬烟奉茶,而后又摆上了一桌盛宴。 那名应门的男仆一直陪于聂云飞身旁,除开一些添酒布菜往来奔走的男女仆妇之外,一直未见庄主出现。 聂云飞几次向那男仆催问,回答则是霎时就来,及至酒菜几乎已经全冷,方见一双中年夫妇相偕而至。 在那中年夫妇之后,则跟随着一名老仆一名老妪,两人年龄都已在六旬之上,但精神矍烁,一望而知是练武之人。 跟在聂云飞身旁的男仆连忙肃声道:“这就是我们庄主与夫人。” 聂云飞连忙起身拱手道:“请教庄主贵姓大名?” 他暗中却觉得十分纳罕,原来这位年约四旬的庄主,看上去却十分面熟,但一再忖思却又是不曾晤过面之人。 只过那四旬左右的庄主含笑道:“老夫姓卢名杰……” 伸手指指他的夫人,又道:“贱内岳氏。” 卢夫人裣衽为礼,聂云飞还礼不迭。 他暗暗观察两人,心中更是充满了疑问。因为这一双夫妇不但看着眼熟,而且两人俱有一股沉郁之色,行动言语之间有些呆滞的意味。 卢庄主带着一份勉强的笑容,让聂云飞入席饮酒,聂云飞本已肚饿,当下也不谦让,果然坐了下来,开始吃喝。 随在卢氏夫妇身后的老仆老妪,仍然站在背后,两人则气氛沉肃,不言不笑,两张老脸绷得死紧。 那应门的男仆也仍然站在聂云飞身边,虽然聂云飞看不到他的面貌,但却直觉的可以感到他也是一副沉肃的神色。 酒过三巡,聂云飞推杯含笑道:“承蒙卢庄主见过,盛宴款待,申某感激无地,不知那洪流洞中所住之人,因何被庄主请来贵庄,而在下又复蒙庄主见邀,这……” 卢庄主强笑接道:“这也没有什么稀奇,是老夫的一位手下总管,无意中发觉那山洞之中有一位老妪居住,因那老妪身患重病,故而老夫手下的诸葛总管差人把她接来敝庄,这不过是怜老恤负之意……” 聂云飞忙道:“这是庄主仁德,但她现在何处,可容在下一见?” 卢庄主沉凝地道:“那是自然,不过……” 为难的笑了一笑,接道:“眼下她却不在此地。” 聂云飞大奇道:“她去了哪里?” 卢庄主慢悠悠地道:“因为她病势甚重,敝庄无法医治得了,故而由诸葛总管送往山外的梓林城去求医了!” 聂云飞起身道:“在下急于要见到她,是否可以麻烦庄主派人带在下去看她?” 卢庄主摇手一笑道:“不必如此匆忙,她病势虽重,但却没有生命之险,眼下已经入夜,急也不在一时,何况明晨诸葛总管就会归来,那时再去也不迟。” 聂云飞只好重行坐下,但却不释地道:“请恕在下还要问一件事,卢庄主因何要请贵介把在下找来,卢庄主又怎会知道在下会去那洪流洞?” 卢庄主沉凝地一笑道:“这个自难免申大侠怀疑,但老夫说出来之后,就没有什么可疑的了……” 暗暗喘吁了一声,又道:“当敝庄的诸葛总管发觉了那位老妪之时,另有两位武林中的前辈也发现了她,据这两位前辈说她与申大侠有些渊源……” 聂云飞接口道:“可是南仙北圣?” 卢庄主连连点头道:“正是他们两位。” 聂云飞急道:“他们两位曾带信与在下,要在下赶来,但在下赶到之后,却未见他们两位前辈的影踪……” 卢庄主木然接口道:“他们两位另有急事走了,敝庄的诸葛总管因见那老妪在山洞中不适居住,又兼病魔缠身,方才把她接到此处,而后由诸葛总管陪去梓林城医病!据南仙北圣两位前辈说申大侠不日将到,所以老夫才派了一名家憧去先期等待。” 聂云飞唤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但在下……” 卢庄主忽又笑接道:“由南仙北圣两位前辈口中,老夫知道申大侠武功高强,故而以上宾之礼相待,请申大侠开怀畅饮几杯!” 说着举杯相敬。 聂云飞只好干了一杯,道:“在下愧不敢当!” 卢庄主夫妇虽然有说有笑,但两人却始终有一层抹消不掉的沉郁之色,以致席间的气氛十分室门。 良久,聂云飞又试探着道:“在下虽由南仙北圣两位前辈相召,来此会晤那位老妪,但却不知她与在下究竟有些什么渊源,卢庄主是否知道一二?” 卢庄主连连摇头道:“这个老夫实在不知,好在明天申大侠就可以会晤到她,到时申大侠岂不就一切都是明白了么?” 聂云飞不便再问,只好继续饮酒,半个时辰之后,酒饭用毕,由卢庄主亲自把他送到了客房之内。 那名七旬左右的老仆,一步不离的随在卢庄主身后,像是以备随时听候传唤,又像是卢庄主的贴身保镖。 卢庄主匆匆告辞,急步而去。 聂云飞细细打量,只见那是一座精巧的小院,一明两暗,陈设十分雅洁,院中幽篁摇曳,清雅无比。 外间备有茶具,香茗早已泡好,内室中也早已扫榻而待。 然而,那名中年男仆却在外间中坐了下来。 聂云飞皱眉道:“你可以去了。” 那男仆连忙欠身道:“小的在此侍候申大侠。” 聂云飞笑笑道:“在下就要安歇,没什么要劳动你的事了,你尽管去吧!” 那男仆沉凝地道:“这是庄主吩咐下来的,小人不敢违命。” 聂云飞困惑地道:“莫非你要在这里坐上一夜么?” 那男仆颔首道:“正是如此,申大侠尽管安歇,若有召唤,随时可以吩咐!” 聂云飞强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委屈你了。” 举步进入内室,半衣而卧,瞑目养神。 但他脑海中思绪翻腾,良久良久,无法静得下心来。 他越想越觉困惑不安,卢庄主夫妇的沉肃暧昧态度,而且冷峻平板的那老仆老妪,一直跟着自己的这名男仆…… 这一切都使他觉得奇异难测,至于洪流洞中那名老妪究竟与自己有些什么关系,他反而不再去想了。 侧耳听去,整个洪流庄中悄寂无声,可以清晰的听到一阵流泉奔腾之声,坐于外间的男仆一直没有什么声音,可以想像到他正静静的坐在原处。 聂云飞耐着性子假寐了一会儿,心中更加烦躁不安,于是他披衣起床,向外间缓步走来。 那名男仆微带困惑的起身道:“申大侠有何吩咐?” 聂云飞淡淡地摇了摇头。 那男仆目光一转,又道:“那么……申大侠一定是要去便所了?” 聂云飞又摇了摇头,人却向门外踱去。 那男仆连忙横身拦住道:“申大侠究竟有什么事情?” 聂云飞面色一沉道:“什么事情都没有,只不过睡不着,想到院中走走。” 那男仆怔了一怔,忖思着道:“小的替申大侠引路。” 举步当先,向门外走去。 聂云飞沉声冷哼道:“慢着!” 那男仆急忙收步道:“申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聂云飞冷笑道:“没有什么吩咐,但在下不愿身边有人缠绕不休,只要一个人静静的散散步,不用别人跟着。” 那男仆呐呐地道:“这……似乎有些不妥。” 聂云飞冷喝道:“有什么不妥,难道你是受命来监视我的么?我连院中散散步都不行么?” 那男仆连忙赔笑道:“小的不敢,小的受命侍候申大侠,也受命保护申大侠的安全……” 聂云飞目光冷然一笑道:“在贵庄范围之内,会有什么危险,纵然真有危险,凭你大约无法保护得了我吧!” 那男仆忙道:“申大侠误会了,敝庄主为了防盗之故,在在中各地有甚多的机关布置,申大侠不明就里,设若误触机关,岂不……” 聂云飞哈哈一笑道:“这倒是你过虑了,机关埋伏,土木建筑之学,在下还懂得一些,还不至于踏入陷阱之内。” 说话之间,又向院中走去。 但那男仆楔而不舍,也跟了出来。 聂云飞十分不悦,转身沉声道:“看情形大约你是缠定我了?” 那男仆赔笑道:“小的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还请申大侠体谅小人的苦衷,不计较这些小节,以免小人因而受责。” 聂云飞目光一转,笑笑道:“我倒有一个可以使你不致受责之法……” 那男仆困惑不解,方欲开口动问,聂云飞却手起指落,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点了那男仆的志堂穴。 那男仆顿时变成了僵尸一般。 聂云飞淡淡一笑道:“只有这办法才可以摆脱你,你既然是受了暴力不得不放弃职责,你们庄主就不会责备你了。” 那男仆虽是被闭了穴道,但却能听能看,只是难言难动而已。 聂云飞快速的把他拖入房中,将他按到原来的座椅之上,又点了他的左右肩井及左右涌泉四处穴道,方才闪身而出。 由外面看去,那男仆姿势如前,面内背外,似是正在瞪视着内室房门,只要没有人进去查看,或是开口询问,就不会发觉。 聂云飞要藉此暗暗查探庄中,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故而立刻展开提纵身法,向庄院深处扑去。 一连穿过三重院落,只见到处都是一片静寂,他行走得十分小心,但所经之处,却看不出有什么机关布设,这使他意识到那男仆的话不过是恫吓之言,其实这洪洋庄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布设。 忽然 聂云飞猛然收住脚步,向一块太湖石背后躲去,原来来路之上也有一条人影向这边急驰而来。 他悄悄注视,及至那人影让到近前,方才长身而出,拦住了那人去路,五指罩定那人前胸,沉声喝道:“不准出声。” 但他自己却差点惊呼出声,原来那人竟然就是这洪洋庄主卢杰。 聂云飞征了一怔,正欲再度开口,却见卢庄主伸手一摇,急道:“快随我来!” 卢杰声调急迫,神色惶遽,使聂云飞不由像坠入了五里玄雾之中,一时实在摸不着头脑。 这卢杰乃是本庄一庄之主,为什么他会有这样惶遽急迫的神色表情?他单独飞驰而行,目的何在?他要自己跟他去什么地方? 心中虽如此忖思,脚下却毫不怠慢,如影随行,与他一同向左旁的一处花园之中奔去。 在一处假山之下,卢庄主停了下来,伸手向聂云飞一招,向假山之下的一处山洞中钻了进去。 那山洞只是人工修建,仅供观赏的一处石景,认真钻了进去,却实在低矮狭小了一些。 但聂云飞也相偕俯身而入,就在不足五尺见方的洞穴中促膝坐了下来。 他困惑万端地道:“这算怎么回事?” 卢庄主却审慎万端地道:“为了安全起见,请申大侠改以传音之术交谈如伺?” 聂云飞皱眉道:“好吧!卢庄主是本庄一庄主,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方才独自急奔,不知要去何处?” 他果然已改以传音之术发问。 卢庄主自然也换用了传音之术道:“说来话长,这真是一言难尽了……” 目光向洞外一转,又道:“方才申大侠是如何离开客舍的?” 聂云飞微微一笑道:“庄主所派的贵介,一再干涉在下的行动,迫不得已,在下只好暂时阅了他几处穴道,还要请庄主原谅!” 卢庄主叹口气道:“这不是老夫的意思,唉……” 聂去飞皱眉道:“卢庄主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可否坦白说了出来,使在下明了其中原委,大约庄主有些情不得已吧!” 卢庄主颔首道:“申大侠说得不错,老夫这庄主实际上不过是一名傀儡。” 聂云飞道:“那么真正的庄主是谁?” 卢庄主道:“该算是总管诸葛武,老夫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受他所左右,否则就是横祸临头。” 聂云飞喃喃地道:“诸葛武……这名字好像很熟。” 卢庄主道:“他就是桐柏山流云崖的诸葛巧匠。” 聂云飞愕然道:“诸葛巧匠不是已经投身于血旗门了?” 卢庄主微喟道:“申大侠现在总算明白了,这洪洋庄实际上就是血旗门的一处外围机构,是一个不公开的分舵!” 聂云飞恍然道:“那么卢庄主也是血旗门的人了?” 卢庄主颔首不语。 聂云飞皱眉道:“但卢庄主为何反而有助在下之意,难道卢庄主要背叛血旗门了么?” 卢庄主道:“老夫本来就是被迫而为,说不上背叛与否,而且,老夫所以要冒此险,也是有原因的……” 聂云飞插口道:“什么原因?” 卢庄主道:“先请申大侠恕我要问一个问题,申不明当真是您的姓名么?” 聂云飞震了一震道:“卢庄主这问题问得好,在下确然不叫申不明,但在下却有难言之隐,不便将真实姓名相告。” “可容老夫猜上一猜?” “自然可以。” “那么……您该是武林第一家的第三代家主聂云飞聂少侠。” 聂云飞又震了一震道:“既然卢庄主已经知道了,在下也不便再相瞒下去,在下确然就是聂云飞,但卢庄主是怎么知道的呢?” 卢庄主低喟道:“老夫原不知道,是南仙北圣两位老前辈暗示老夫的。” 聂云飞恍然道:“原来如此,但不知那诸葛总管去了何处?” 卢庄主沉凝地道:“他去了泰山,已将那老妪弄走了!” 聂云飞大急道:“他去了多久,在下似乎应该追去。” 卢庄主摇头道:“聂少侠莫急,诸葛武走了才不过一天,南仙北圣两位已经追下去了,由于无法通知聂少侠,才暗示老夫……” 不待他说完,聂云飞急急地道:“不知那老妪与在下有何关系?” 卢庄主皱眉道:“这个南仙北圣倒没提起,但曾说她不但与聂少侠有些渊源,与血旗门主也有渊源,想必她也是武林第一家中的人了。” 聂云飞大感困惑地道:“不知南仙北圣可有什么指示?” 卢庄主道:“老夫与南仙北圣会晤时接谈不便,但他们两位前辈的意思,似乎是要聂少侠暂时不必再去追逐诸葛武,他们两位自会与聂少侠设法联络……” 聂云飞道:“但在下也不便再留在此处,何况留在此处也是毫无益处。” 卢庄主接道:“不然,据南仙北圣暗示,大约就在今明两日之中有一位由留春谷来的人要到此处,须要聂少侠接待……” 聂云飞大奇道:“这消息可靠么?” 卢庄主道:“这是南仙北圣两位前辈匆忙之中以传音之术相告之言,想来大约是不会有错的了!” 聂云飞更加困惑了起来,南仙北圣所留的消息,自然不会有假,由留春谷而来,这人会是什么人,莫非自己的背叛留春谷,已被留春谷主知道了么,否则如何会有人自谷中出来?…… 但使他更加不解的是这由留春谷而来之人为何不去黄山南屏山庄,或是徂徕沉香坪,却要来这太行山的洪洋庄? 他越想越加困惑不解,但由于南仙北圣已追踪诸葛武去,心中比较定了一些,当下微微一笑道:“既是诸葛武已经远去,卢庄主为何还如此顾忌,与在下还要用传音之术互相交谈?” 卢庄主摇头微吁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庄中上上下下,差不多都是诸葛武手下之人,老夫虽有庄主之名,实际上却在被监视之中!” 聂云飞目注卢庄主良久,忽道:“现在在下已经知道庄主是什么人了。大约您不会是姓卢名杰吧!” 卢庄主怔了一怔,道:“这……聂少侠怎会知道?” 聂云飞微微一笑道:“在下不但知道您不是姓卢名杰,而且还知道您与尊夫人的真实姓名,可要在下说出来么?” 卢庄主激动地道:“那就快清说出来听听。” 聂云飞不假忖思地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您该是姓路名子杰,尊夫人则姓岳名凌霜,对么?” 卢庄主大惊道:“一些不错,聂少侠如何知道的呢?” 聂云飞慨然一叹,道:“在下受令尊之托,打听两位下落,现在总算把两位找到了……” 目光一转,悠然叹道:“难道尊驾不惦望高堂老父与可爱的幼女?” 于是,他把在扬子江中覆舟遇救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等他说完,路子杰已是泪流满面了。 聂云飞最后又道:“路老前辈与小青姑娘思念两位至切,路前辈最好早些脱离血旗门,快些回转家乡!” 路子杰哽咽着道:“老夫何曾一日忘记老父幼女,羁身于此,实是万不得已……” 长吁一声又道:“其中详情,老夫不愿细说,总之,老夫实有万不得已的苦衷,但迟早总有归家之日,而且……看情形大约不久就可实现了!” 聂云飞不便深问,黯然无言。 路子杰目光转动,忽道:“老夫话已讲明,聂少侠最好暂时住在此地,等候那位由留春谷来此之人,见机而作!” 聂云飞颔首道:“那么在下应该回去了!” 路子杰悄悄点首,聂云飞首先钻出山洞,四顾无人,立刻展开轻功提纵身法,飘然转回客舍而去。 客舍中并无异样,那名男仆仍然坐在椅上。 聂云飞大步而入,探手拍开了他的穴道。 那男仆挣扎而起,面色泛青,呐呐地叫道:“申大侠何苦开小的这样大的玩笑,倘若被庄主知道,小的必然要受到严厉的处罚!” 聂云飞暗暗冷笑,但口中却说道:“这也怪不得你,因为你实在没有保护我的本领。” 那男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道:“这只是申大侠恶作剧,使小的出丑罢了!” 聂云飞冷然一笑,道:“在下步已散够了,现在却要安歇了,希望你好好守着门户,不要让任何人闯了进来。” 不待那男仆答话,举步向内室走去。 他此刻心中宁静了许多,恬然就枕,沉沉睡去。 及至他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那男仆已经备好了盥洗用具,只见他面色平板,不言不笑。 聂云飞梳洗既毕,又见仆妇穿梭,送来了早点,酒饭。 他故意打听了一下那诸葛总管是否业已回庄,然后又在房中歇息。 一日之中,只见路子杰来过一次,仍然是由那名不苟言笑,面目沉肃的老者相伴,匆匆数语,即行离去。 但在他临去之间,却以传音之术向聂云飞悄悄地道:“日内或有剧变,聂少侠自己谨慎!” 这话十分含糊,聂云飞方欲详细询问时,路子杰却已匆匆去了。 有什么剧变,使聂云飞苦思了良久,但他却想不出所以然来,最后的结论则是:以不变应万变,随他有什么变化,见机而作。 太阳西沉,黄昏已至。 客舍中燃起了灯烛,却没有路子杰的消息。 直到将要定更之时,才见穿梭往来的仆妇,搬来了一桌酒饭,一名年约六旬的老仆代替了那中年男仆。 客舍中渐渐沉静了下来,只有那名老仆一旁侍立,也是一副沉肃之态,目光不停扫视聂云飞,却是默无一言。 聂云飞心中有数,这人与那中年男仆的使命相同,当下微微一笑道:“你们庄主很忙么?” 那老仆忙道:“不,敝庄主本来十分清闲,每日除了侍花养鸟之外,就是饮酒读书,但今天……因有一位远亲到访,不免冷落了申大侠……” 深深一揖又道:“老奴代庄主向中大侠致歉了!” 聂云飞还礼道:“不敢当,前辈今年高寿?” 就眼下而论,那老仆终究是一名仆人,听得聂云飞突然以前辈相称,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当下连忙俯身道:“申大侠如此称呼,岂不折煞老奴,老奴万不敢当。” 聂云飞微笑道:“年长为尊,前辈比在下大了好几十岁,称呼一声前辈,是十分应该之事,前辈尊姓大名?” 那老仆脸上有一抹掩不住的笑容,忙道:“老奴复姓诸葛,单名一个凌字。” 聂云飞怔了了怔道:“听说贵庄总管也是与前辈同姓是么?” 诸葛凌被聂云飞左一声前辈,右一声前辈叫得心花怒放,当下满面堆笑,但也有些骄傲的道:“不错,老奴与总管同宗,也是总管一直提携亲信之人。” 聂云飞暗暗冷笑,心想:“早已料定了你是他的爪牙。” 他目光一转,笑道:“前辈何不来同饮三杯?” 诸葛凌忙道:“在申大侠面前,哪有老奴的坐位,让敝庄主知道了,老奴也吃罪不起,一定会办老奴一个越礼之罪!” 聂云飞暗道:“大约你们庄主奈何不了你,真正有权有势的人还是那位总管诸葛武吧!” 心中在想,口中却笑道:“在下一向放荡,何况江湖之中,不须拘泥这些俗礼,快请入坐不妨!” 诸葛凌沉吟了一下,笑道:“既是申大侠如此豪爽,老奴恭敬不如从命了!” 果然在下首陪坐,与聂云飞对饮了起来。 聂云飞看准了他是个乐于受人恭维与贪杯之人,故而一面恭维,一面敬酒,不大时光就把他灌了个醺醺大醉。 诸葛凌醉眼迷离的笑道:“申大侠真是难得的江湖豪杰,单是这份谦恭下士,与落拓不羁的个性,就使老奴由衷心折。” 聂云飞笑道:“前辈跟随诸葛总管多久了?” 诸葛凌不假忖思地道:“有多少年老奴也记不清了,但至少也是三十年以上了。” 聂云飞忙道:“这样长久的时间,诸葛总管一定把前辈视为心腹之人了?” 诸葛凌怔了一怔道:“申大侠为何要问这些?” 聂云飞道:“实不相瞒,在下深为敬佩诸葛总管。” 诸葛凌欣然道:“申大侠有眼光,诸葛总管当真是胸罗玄机,学究天人!” 聂云飞道:“便值得敬佩的是诸葛总管的眼光,血旗门声势日大,诸葛总管不日也是血旗门中的得力之人了。” 诸葛凌啊了一声,道:“申大侠如何知道此事?” 聂云飞答非所问地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想加盟血旗门,只是尚不得其门而入。” 诸葛凌酒意甚浓,早已忘却了应有的避忌,当下欣然道:“申大侠果有此意,老奴就可以负责介绍。” 聂云飞道:“这样说来,前辈也算是血旗门中的人了?” 诸葛凌笑道:“这是自然,诸葛总管既加盟了血旗门,老奴也就当然是血旗门的人了!” 聂云飞忖思着道:“贵庄主呢?难道他就不是血旗门的人么?” 诸葛凌笑笑道:“我们这位庄主虽是一庄之主,也是血旗门中之人,但比起诸葛总管来,却是差了一些!” 聂云飞奇道:“为什么呢?” 诸葛凌忖思着道:“申大侠是这样豪爽的人,老奴也不瞒您,我们庄主在血旗门中的地位并不比诸葛总管高……” 聂云飞故做惊奇的道:“这倒怪了,总管总压不过庄主去,这……” 诸葛凌笑道:“我们庄主的地位不但比不上诸葛总管,而且还是受迫而为的呢!” 聂云飞道:“这就更怪了,在下实在听不懂前辈的话。” 诸葛凌笑道:“让我告诉你吧!我们庄主原是不肯加盟血旗门的,但庄主夫人被血旗门主点了‘血眼穴’,每年必须活一次穴道,否则必死无疑。” 聂云飞道:“推宫过穴,难道你们庄主不能做么?” 诸葛凌摇头道:“申大侠说得好轻松,那是门主的独门手法,除门主而外,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这种手法,所以我们庄主才只好死心踏地的在这里做了庄主!” 聂云飞道:“这样说来,在下如欲加盟血旗门,还是托前辈与诸葛总管介绍的好了?” 诸葛凌拍拍胸脯道:“包在老奴身上了!” 聂云飞又恭维敬酒,不大时光,诸葛凌烂醉如泥,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聂云飞长身而起,观看天色,已是定更之后。 倾耳听去,庄中仍是十分沉静,四外静荡荡的没有一点声音。 由那老仆诸葛凌口中,他已知道了路子杰受迫的原因,虽然这种点了“血眼穴”的手法他无法破解,但他却有一种想法,那就是他怀中尚存的两颗玉芝神丹,谅必可以医治得了这种闭穴之术。 于是,他希望再遇上路子杰,替他把岳凌霜的毛病治好,使他可以脱离了血旗门的控制。 然而,他并不知道路子杰夫妇住于何处,昨夜是碰巧遇上的,今夜又该如何去找到他呢? 忽然 他听到了一阵扰嚷之声。 随着突起的声音,整个庄院中顿时一片大乱,只见灯笼火把,一片通明,人潮纷纷,向庄外涌去。 一时之间,聂云飞并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故,投注了仍在桌上沉沉而睡的诸葛凌一眼,飞身向外走去。 及至踏出庄院大门,只见数十名庄丁俱皆拥了出来,聂云飞一眼就看到了庄主路子杰。 他先不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摸索着取出一颗玉芝神丹,冲向路子杰身边悄悄递了过去,以传音入密道:“快些收下。” 路子杰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却应声收了下来,他以传音入密道:“这是什么?” 聂云飞道:“玉芝神丹一颗,大约足可以治得好尊夫人被点的血眼穴……” 路子杰双目大睁,一副又惊又喜的神态,道:“聂少侠是怎么知道的?” 聂云飞笑道:“前辈不必问了,还是及早摆脱血旗门,快些回家的好……” 微微一顿,又道:“请代在下问候令尊与小青姑娘!” 路子杰感激地道:“老夫永感大恩……” 聂云飞不便多说,忙以普通的声音道:“发生什么事了?” 路子杰忙道:“大约是留春谷的人来了,声称要血洗本庄,已经有不少庄丁被杀而死了!” 聂云飞心中大动,分开众人,疾步而前。 及至他看清来人是谁时,又不由愕然一震,一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 第三十二章 玉女失足坠深涧 原来在洪洋座外,所来的竟是一群少女,年龄大约在十七八岁之间,为首之人竟是黄素心。 那群少女共约十三四人,个个疾装劲服,持刀佩剑,已有五六名庄丁横尸当场,但此刻搏斗却已停止,双方形成了相持状态。 聂云飞飞跃趋前,沉声急叫道:“素心……” 黄素心顿时浮起一抹惊喜的表情,也激动地叫道:“云飞,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正准备去黄山找你呢!” 幸而此刻人声嘈杂,没有人听到黄素心喊他云飞二字。 聂云飞原本记挂着她,深恐留春谷主知道自己背叛之后会加害于她,现在总算又放下了一条心来。 同时,一向瘦弱的黄素心,此刻却有些丰腴红润了起来,一眼看去,可以看出她是个十分健康之人,绝不似患有重病将死的模样。 聂云飞目光转动,悄声道:“素心,我们快走,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谈!” 黄素心则双眉微蹙道:“咱们有的是时间,快先帮我把这些人杀光,血洗了此村之后,咱们再慢慢倾谈不迟。” 聂云飞愕然道:“为什么要血洗此村?” 黄素心双目圆睁道:“这不是洪洋庄么?” 聂云飞颔首道:“正是洪洋庄,但你为什么要血洗此处?” 黄素心沉凝地道:“这是谷主的命令,我主要的就是为了办这件事而来。” 聂云飞心头不由一沉,他意识到黄素心已服下了留春谷主的迷神药丸。 黄素心见聂云飞迟疑不动,忽然向十三四名持剑少女大喝道:“还等什么,杀呀!” 十余名少女应声挥舞兵刃就要向前扑攻! 但聂云飞厉声喝道:“住手,谁也不许妄动。” 声如春雷突发,十余名少女被他的威势所慑,果然又都收住脚步,没有一人敢于妄动。 黄素心勃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聂云飞皱眉苦思,忽以传音之富向路子杰道:“前辈珍重,在下要告辞了!” 而后他又转向黄素心道:“怎么谷主亲自来了?” 黄素心怔怔地道:“瞎扯,谷主怎么会来?她在哪里?” 聂云飞沉声道:“她不就在你的身后么?” 黄素心不辨其伪,果然依言向身后看去。 但聂云飞却以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出手点中了黄素心的“志堂穴”。 十余名少女大吃一惊,各挺兵刃,向他攻了上来。 聂云飞更不怠慢,探手一把抄起黄素心,向前飞奔而去,十余名少女则娇叱连连,蜂拥追去! 这是一场罕见的追逐,聂云飞怀抱着黄素心,被一群少女呼喝追赶,只怕是武林中少见之事。 至于洪洋庄,却没有人追赶下来,也许因为诸葛总管不在,没有真正指挥之人,也许是路子杰做了断然的安排,总之,他们眼望着聂云飞等一哄而去,没有人出头干涉过问。 聂云飞一口气跑出了十多里路,方才在一处山洼中停了下来。 十余名少女相继而到,立刻四面围了上来,把聂云飞困在核心之中。 聂云飞放下黄素心来,目光凛然一转,喝道:“你们都是什么人?” 一名身着青衣的少女一挺兵刃,喝道:“这话问得奇了,我们正要问你是什么人,为何把我们小姐擒来!” 聂云飞苦笑道:“他是什么时候收你们的?” 那青衣少女厉叱道:“你管不着!” 聂云飞义正词严地喝道:你们知道她是谁?” 青衣少女挺剑冷笑道:“她是我们小姐,这还用你问么?” 聂云飞朗声道:“我不管你们叫她什么,但她却是我的未婚妻……” 这话是不得已而说的,为的是免得与十几名少女发生纠缠,弄出不愉快,甚至是流血的场面。 但此言一经出口,却不由脸红了起来。 十余名少女俱皆为之一怔,那青衣少女怔了一会儿道:“这……不是真的,我们不信!” 聂云飞冷然一笑道:“不信可以问你们小姐。” 五指拂动,解开了黄素心的穴道。 黄素心虽被闭了穴道,但却能够听到聂云飞的话,聂云飞的话使她心头大震,她与聂云飞并不曾有过婚约,但这话却使她又气又喜,一副酸甜苦辣,说不出究竟心中是什么滋味。 及至穴道被解了开来,忽然情绪激动,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青衣少女连忙抢上前去,叫道:“小姐,小姐……” 黄素心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青衣少女又道:“这人说小姐是他的……未婚妻,不知是真是假?” 黄素心口唇蠕动了一阵,没有发出声音,却流下了两行泪来,聂云飞又羞又急,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了下去。 青衣少女霍然站了起来,大叫道:“姐妹们,你们都看到了,这家伙胡说八道,把咱们小姐都气哭了,咱们快些把他杀了,替小姐出气。” 十余名少女同声应诺,一哄而起,刀剑齐举,就要向聂云飞攻来! 黄素心忽然颤声叫道:“小青……” 十余名少女又停了下来,青衣少女凑向黄素心轻声道:“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黄素心低低地道:“你们不要动手!” 青衣少女不服地道:“但他胡说八道,侮辱小姐!” 黄素心以更低的声音道:“不是侮辱,那是……真的。” 青衣少女愕然震了一震,但却立刻欣然一笑,向其他的少女道:“他说的是真,这是咱们的姑老爷!” 又向聂云飞检枉一礼道:“大人不见小人怪,姑老爷,方才得罪了您,现在我给您赔礼了!” 聂云飞满面羞红地道:“好说,好说……” 黄素心已经情绪稳定了一样,目光一转,向青衣少女道:“我们且先停歇一会儿,你们四面守卫一下!” 青衣少女抿嘴一笑道:“是的,小姐……” 转向十余名少女喝道:“听到了么?我们四面放哨,大家离得稍为远一些,小姐跟姑老爷有知心的话儿要说呢!” 在一片嘻嘻笑声中,十余名少女果然分向四外散去,但聂云飞与黄素心却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良久。 黄素心幽幽地投注了聂云飞一眼,道:“方才你为什么说出那种话来?” 聂云飞呐呐地道:“那本是一时权宜之计,因为我怕她们找我麻烦。” 黄素心面色一变道:“这样看来,你不过是随便说说的了?” 聂云飞忙道:“那倒不是,如果你……愿意,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黄素心一字一顿地道:“你不嫌我丑么?” “丑……?” 聂云飞忍不住出声笑道:“像你这样‘丑’的,世上实不多见,老实说,你一身集造物者所有的优点,是再美不过的了!” 黄素心低眉俯首地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聂云飞着急地道:“如有一字虚假……” 黄素心急忙掩住他的口唇道:“用不着发誓,我相信你。” 聂云飞改口道:“那么……你也不嫌我了?” 黄素心红着脸道:“我若是嫌你,方才就要叫她们好好的整你一顿了!” 聂云飞一笑道:“可惜她们人虽然多,但却还不会是我的对手,只不过我不愿意对她们出手而已!……” 目光盯注着她又道:“你是几时收入了这些女孩子的?” 黄素心傲然一笑道:“自然是出谷以后了,她们个个聪明,经我多少调教了一下之后,个个都算江湖好手了!” 聂云飞忽然十分凝重地道:“素心,我一直惦记着你,怕你受了留春谷主的谋害,现在我总算放下心来了,但你方才要屠杀洪洋庄的举动是认真的么?” 黄素心正色道:“自然那是认真的,那是谷主一再叮咛的,如果不办妥,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她?” 聂云飞叹道:“素心,洪洋庄虽然不能算是好人,但也不应该把他们都屠杀净尽,何况,那留春谷主是个心性灭绝之人。” 黄素心陡然大喝道:“住口……” 声调凌厉,聂云飞不禁愕然一震应声停了下来。 黄素心凝视了他一阵,叹口长气道:“真奇怪你怎么像娄勿用一样,会说出这种话来?” 聂云飞道:“你不说我倒几乎忘了,娄勿用和那猱猱呢?” 黄素心皱眉道:“老娄也被谷主随后接进谷中,这次是跟我一道出来的,但他竟然也说谷主不是好人……” 聂云飞凝重地道:“他地话不错,那留春谷主……” 黄素心打断他的话道:“不要再说下去了,谷主还说你是世上惟一的好人,也是她惟一的心腹,料不到你却也说出这样的话来……” 激动无比地接下去道:“但我却认为她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人,她已经治好了我的绝症,云飞,你知道么,我可以活下去了!” 聂云飞忙道:“我已经看出来了,不知她是如何给你治疗的?” 黄素心道:“既不用药物,也不是靠了留春谷中的地势气候,而是她用一种特殊的推拿手法给我治好了的。” 聂云飞心中不由为之一动。 因为他记起了神斧开山洪不讳与金星堡主所说的话,洪不讳曾说黄素心去留春谷对她的病体有益,纵然谷中的气候治不了她,但留春谷主却治得了,这样看起来,洪不讳是知道留春谷主是谁了? 忖念之间,只听黄素心又道:“云飞,你说是么?” 聂云飞皱眉道:“你还没有答复过我,娄勿用与那猱猱呢?” 黄素心叹口气道:“他一再劝我不要管谷主效力,我一定不听,最后他走了!” 聂云飞吃了一惊道:“他带着猱猱回金星堡去找你爹爹去了。” 凝重地接道:“你知道为什么你会这样死心踏地的替留春谷主效力么?那是因为你服用了她的迷神药丸,你是否吃过一颗绿色的丸药?” 黄素心摇摇头道:“我记不得了。” 聂云飞道:“虽然留春谷主治好了你的绝症,那是因为她要利用你,你应该把是非辨别清楚,不应该盲目的替她帮凶!” 黄素心咬牙道:“云飞,只怕我看错你了……” 声调一沉,接下去道:“如果你再这样诋毁谷主,我只好抛开你我的关系不顾,与你翻脸动手了!” 聂云飞道:“如果说这话的是你爹爹,你也和他翻脸么?” 黄素心斩钉截铁地道:“不论是谁都是一样。” 聂云飞摇摇头道:“素心,你实在中毒太深了……” 目光一转,道:“你的属下们呢?” 黄素心毫不为动地道:“你少施展诡计,别想再趁机点我的穴道,眼下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帮我血屠洪洋庄,一是跟我翻脸成仇!” 聂云飞叹道:“令尊已到了淮阳山,难道你不愿去见见他么?” 黄素心道:“等洪洋庄的事完了之后,我自然会去见他!” 聂云飞朗声道:“看来不论我说什么,你也是不会改变心意的了?” 黄素心也大声道:“你知道就好……” 阵光紧盯在聂云飞脸上,道:“我等着听你的选择!” 聂云飞叹口气道:“好吧!我帮你去血洗洪洋庄!” 说话之间,当先走去。 但他走出不足两步,却蓦地回转身来,一指向黄素心的前胸要穴上点去! 黄素心武功也自大有精进,似乎早已防到了聂云飞的这一着,飘身一闪,堪堪避开了一指。 正当聂云飞准备二度出指时,黄素心却忽然猝出一掌,向聂云飞迎胸拍来,一时花香四溢,竟是一记百花掌。 聂云飞不敢怠慢,连忙也以一记百花掌化解开了她的掌力。 黄素心怔了一怔,忽然大叫道:“聂云飞,你当真跟我翻脸动手了……我好恨你……” 聂云飞忙道:“素心,你知道……” 黄素心忽然掩耳叫道:“我不要听……” 一面喊叫,一面旋身向后跑去。 聂云飞急忙飞步而追,同时叫道:“素心,你听我解释,你站住……” 但黄素心却是睬也不睬,像发疯一般的顾自向前飞奔,径向山岩险峻之处攀爬了上去。 此刻散布在四周的十几名少女发觉情形不对,也随在聂云飞之后跟着追去,不大时光,已爬到了一座断崖之上。 聂云飞不由暗暗心凉,因为那断崖之后就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涧,黄素心见无路可跑,就站在断崖边沿,停了下来。 聂云飞暗暗捏着一把冷汗,也收住脚步强笑道:“素心,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都好商量,快过来……我一切都听你的,现在咱们就去血洗洪洋庄!” 十几名少女也在聂云飞身后停了下来,个个面现惊惶之色。 黄素心则大叫道:“你骗我。” 聂云飞忙道:“我不骗你,你过来,我们就去!” 黄素心忽然摇摇头道:“不,我也不想去杀人了!” 聂云飞忙道:“那更好了,来,咱们去淮阳山找你爹爹去!” 黄素心又摇摇头道:“我没脸见我爹爹了,我也没脸再去见谷主,我谁都没脸见了,唉!我为什么要治好那绝症,我为什么要跑到江湖上来逞强,若是安安分分的守在家里等死该有多好,我错了……” 聂云飞大惊道:“素心,你没错,快些过来,让我仔细告诉你……” 那青衣少女也颤声叫道:“小姐,姑老爷已经认错了,您就快些过来吧!” 黄素心目光转了几转,忽然尖声大叫道:“好啊,你们也都站到他那一边了,帮他来骗我,小蹄子们,我不该收你们,我不再要你们了!” 由声调上听去,那简直已是疯人的声音。 聂云飞皱眉叫道:“素心,你当真不肯听我的话了么,你过来一下好么?” 黄素心咯咯笑道:“你不愿意我掉下去摔死么?” 聂云飞大汗淋漓地道:“不要说傻话,快些过来。” 黄素心又向那十几名少女道:“你们呢?你们可愿意我摔下去?” 十几名少女同声叫道:“小姐,快过来,我们怎么会愿意小姐掉下去呢?” 黄素心又咯咯大笑道:“我虽然杀不了你们,但也有一个出气的办法了,你们不希望我掉下去,我就偏偏要掉下去气你们!” 聂云飞大惊道:“素心,别说傻话……” 但黄素心却在咯咯大笑声中闭起双目,向后退去。 聂云飞愕然失色,当时不暇多顾,飞身向前扑去。 然而他毕竟慢了一步,黄素心已像殒石流星一般向崖下坠去,同时,他虽没救下黄素心,自己却也立足不住,相继向崖下落去。 聂云飞心头一凉,暗道:“完了……” 只觉身子越落越快,任凭手舞足蹈,也是找不到一点藉力之物,最后则是轰的一声,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 聂云飞又悠悠的醒了过来。 定神看时,只见自己正斜躺在一片乱草堆中,原来他落得恰到好处,没有碰到山涧中的岩石,只不过一时撞击得昏了过去。 他略一运息,立刻挺身而起。 目光环顾时,只见十几名少女俱皆守在他的四周哀哀哭泣。 聂云飞急叫道:“你们小姐呢?” 那名青衣少女哭道:“不见了……” 聂云飞大惊道:“怎么不见了,她不是摔下来了么?” 青衣少女应道:“那边有一滩血迹,但……” 哽哽咽咽的却再也无法说得出话来。 聂云飞定神看时,果见两块巨石之上有一大片血迹,尚未完全凝固,可知正是黄素心摔下之处。 但除了那滩血迹之外,却再也不见别的,找遍了附近地方,再也没有发觉一滴血迹,黄素心整个的人失踪了。 由那一大滩血迹看来,黄素心纵然不死,必然也受了重伤,纵然她自己挣扎着离开了这里,甚至于是被人救走,也绝不会没有血迹可寻,然而找遍了每一片草地,每一块岩石,却再也没有任何发现。 聂云飞惊疑交迸,困惑地道:“你们是由哪里来的?” 青衣少女忙道:“我们小姐和姑老爷坠崖之后,我们只好由左面绕了下来,赶到这里大约费了一往香的时间,除了见到那滩血迹之外,就只有姑老爷躺在这里,我们小姐却已踪影不见了…… 聂云飞拍拍前额道:“这实在是一件奇事,为什么会不见了呢……” 目光一转,叫道:“不管怎样,我们再找一遍!” 十余名少女果然应声分向四处找去,但那山涧的范围不大,没有多久,就又搜查了一遍,然而仍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青衣少女哭叫道:“我们小姐一定是被山里的野兽吃了!” 说着不由嚎啕大哭了起来。 聂云飞顿足道:“别哭,这是绝不可能之事,纵然野兽来吃,也不会吃得那样干净,何况,这里没有野兽的足印!” 果然,山涧中无人发现野兽的足迹。 青衣少女道:“那么她是到哪里去了呢?” 聂云飞皱眉道:“这正是咱们要查明之事,……这样吧,咱们这次找远一些,至少搜出十里之外,也许能有发现。” 十余名少女俱皆没有主张,聂云飞的意见立刻被众人采纳,于是以那山涧为中心,分向四外找去。 聂云飞所选的是另一处悬崖,他攀藤附葛,一路向上寻去。 虽然他知道这是没有什么希望的事,但他还是要找上一遍。 忽然 这一次他却有了发现,只见崖壁之中出现了一片血迹。 那血迹尚未凝固,可知留下不久。 聂云飞心中大动,暗道:“除开黄素心之外,这里不会再有别人的血迹,但为何相距四五十丈方才发现,而且又是在这悬崖中间呢?” 但他并不再多想下去,展开提纵身法,直扑崖顶之上。 崖顶之上,又发现了一处血迹。 聂云飞心中已经有数,但却也不禁大为骇怪,因为由山涧到这崖顶之上不下百丈之遥,但却只是在崖壁中间发现了一处血迹。 那么这个情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黄素心在摔伤之后,被人救走,那人的轻功实在高妙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竟然一跃之间跨越五六十丈。 这人是谁?谁能有这样高明的轻功? 聂云飞伫立良久,依然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最后,他再向崖后离去。 大约五六十丈外,又是一片血迹。 聂云飞又惊又喜,喜的是黄素心有了下落,惊的则是那救她的是什么人,怎会有这样高强的轻功,以及他的用意是好是恶,都还是未知之数。 纵目望去,只见不远处树丛尖密,在于一处山峦之中,除那一方向之外,似乎再也没有适应于人居之处。 聂云飞飞跃而至,只见丛林边沿果然又有一滩血迹。 他心中已可确定,黄素心必然已被弄人了这林中,当下蓄聚功力,步步为营,向林中走去。 林中多是松柏之属的树木,枝柯茂密,阴暗幽深,一缕血迹洒向林阴深处而去。 聂云飞可以想象得出来,那人到达林木之前,没有再行飞跃,故而留下了一缕相连的血迹。 由于血迹看来,可以知道黄素心伤势甚重,他不由又担心了起来。 当下顺着血迹急步走去,一座山洞已经呈现眼前。 那山洞十分狭小,须要俯身而入,但在山洞上端却雕着明显的三个大字:“一粟庵”。 聂云飞想不到这座山洞竟是一座庵院,当下不由前南地道:“一粟庵……” 忽然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有什么不对么?” 聂云飞大吃一惊,原来一个老年尼姑已经无声无息的到了他的身旁不远之处。 那老尼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只不过双目炯炯,有一种僵人的气势而已。 聂云飞连忙施礼道:“惊扰老师太了!” 那老尼诵声佛号,答非所问地道:“一粒米中盛世界,贫尼藉小洞为庵,名之一粟,莫非有什么不当么?” 聂云飞忙道:“对,对极了……” 目光一转,又道:“不知老师太上下如何称呼?” 那老尼笑笑道:“贫尼未了。”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是老师太的法号?” 那老尼姑笑笑道:“这又有什么不对么?” 聂云飞忙道:“不,没有什么不对,只不过未了两字,似乎……似乎……” 但似乎了半天,却没有接得下去。 未了师太又一笑道:“贫尼看破红尘,皈依我佛,但却有些心愿未了,身在佛门,心悬尘世,不是未了又是什么?” 聂云飞忙道:“这是老师太豁达,晚辈敬佩元已。” 未了师太摇头道:“不必拍贫尼的马屁,大约你是为了那快死的妞儿吧……” 聂云飞呐响地道:“多蒙老师太将她救来,晚辈确然急于见她!” 未了师太淡淡地道:“既是如此,快随贫尼来吧!如果晚来一步,只怕就见不到她了!” 不待话落,转身向山洞之中钻去,聂云飞怀着惊忧交并的神情,也随后跟着钻了进去- 第三十三章 古洞细述百年事 那山洞虽然低矮狭小,但却十分平整干燥,四壁光滑,加上一阵阵氤氲的香味,使人不禁由衷的生出一种肃穆之感。 洞道初入时十分狭窄,但进入一丈之后,却逐渐宽阔了起来,最后已能直立起来行走,一间两丈见方的洞室已经呈现面前。 那洞室中迎面是一张供桌,供的不知什么神像,鼎炉中插着三支高香,袅袅的香烟使整个洞室中都充满了香气。 供桌前有一个箱四,除此而外则别无长物。 但左侧却另有一间通连的石室,像一间内室一般,淋漓的血迹,由外面一直进入内室。 聂云飞随着未了老尼一直进入内室之中。 内室中有一张石几与一张石榻,榻上仅有一蓬干草,面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黄素心平躺在其上。 聂云飞急忙趋至床前,只见黄素心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如非心头微温,简直有如一具死尸。 聂云飞激动地叫道:“素心,素心……” 但黄素心人事不知,昏迷如死,不但毫无应声,连眼皮也没有眨动过一下。 只听未了师太轻诵一声佛号道:“这位女施主失血过多,人已陷于完全昏迷之中,不论你怎么叫她,她也是不会听见的了。” 原来黄素心头、背部以及腿部俱都受了严重的创伤,像个血人一般,衣裙之上有的已经紫黑,有的仍然鲜红。 聂云飞担心地道:“她受伤如此之重,失血如此之多,伤势……” 未了师太呵呵一笑道:“你可曾听说过‘三龙四虎二狂獒,飞天跨海一夜叉’?” 聂云飞困惑的望着未了师太,道:“晚辈虽然孤陋寡闻,但对这百年之前天外十魔之事,还曾听说过一些,不知老师太为何问起此事?” 未了师太口诵佛号道:“施主所听到的都是怎样的传说?” 聂云飞投注了黄素心一眼,见她鼻息沉沉,流血已止,心中稍稍宽放了一些,方才转向未了师太道:“据晚辈所知,天外十魔祸乱中原是在百年之前,这十魔武功高强,无人能敌,江湖武林之中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一场血腥大劫即将形成……” 未了师太微笑问道:“后来呢?” 聂云飞道:“正当江湖武林紧张万分,不知所措之际,天外十魔却悄悄的退出了中原,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何退去,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百年以来从无人再听说过他们的结局,相信在外十魔早已死光,这件事也就被人淡忘了。” 未了师太忽然纵声大笑了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不可遏止。 聂云飞大为困惑,但却又不便多言,只好等未了师太笑声略收之后,方才呐呐地问道: “老师太为何这样发笑?” 未了师太强自收住笑声道:“你自己的看法呢?” 聂云飞道:“晚辈只不过把它当做一段武林掌故来听,因为事隔百年,天外十魔早已做了古人,再去分析研判,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未了师太扁嘴道:“在武功上有特殊造诣的人,不但寒暑不侵,而且可以返老还童,活个三两甲子,实在是十分平常之事。” 聂云飞讶然道:“老师太为什么要说这些,难道……” 未了师太得意的笑道:“据贫尼所知,天外十魔之中至少有两人仍在世上,而且已经进入了中原武林之中……” 聂云飞大惊道:“老师太怎会知道,莫非您认得他们,见过他们?” 未了师太诵声佛号道:“贫尼如不实说,大约你是猜不出来的了。 聂云飞颔首道:“晚辈不大注意这些江湖掌故,也不太注意江湖中的传说,平空去猜,如何猜得出来?…” 但他目光在未了师太脸上转了几转,又道:“无论如何,老师太总不会与天外十魔有关吧!” 殊料未了师太呵呵一笑道:“贫尼就是被称为飞天跨海一夜叉的夜叉仙姬吕无瑕。” 聂云飞心头大震,但仍有些不信地道:“天外十魔称霸江湖是百年以前之事,至少也在一百数十岁左右,但老师太的年纪……” 未了师太爽然一笑道:“贫尼一百五十二岁,在天外十魔之中,是年纪最轻的一个。” 聂云飞半信半疑地道:“但老师太最多不过七八十岁的模样,您……” 未了师太郑重地道:“贫尼已经说过,在武功上有特殊造诣的人,不但寒暑不侵,而且可以返老还童,活上三两个甲子,实在算不了什么!” 聂云飞皱眉道:“请恕晚辈放肆,听说天外十魔俱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魔王,那么老师太现在……” 未了师太沉凝地道:“贫尼身人佛门,以慈悲为本。” 聂云飞忙道:“老师太迷途知返,能够皈依三宝,是最好的归宿了!” 未了师太淡然一笑道:“贫尼所以要告诉你此事,是要你知道在十魔之中,贫尼是以医道驰名,贫尼的夜叉仙拒之名,是说可以使生人死,也可以使死人生!” 聂云飞连忙深深一揖,道:“老师太定是慈悲为怀,要把这位黄姑娘治好了,晚辈感同身受,理应向老师太拜谢!” 说着就要跪行大礼。 但未了师太却拦住他道:“且慢,贫尼尚有话来说完。” 聂云飞忙道:“请老师太指教。” 未了师太目光冷电般地一转,道:“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聂云飞面色微微一红道:“认真说来,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我们曾经共过患难,而且她的身世,也十分使人同情……” 未了师太轻轻颔首道:“贫尼明白这意思,你们该算是一双爱侣,有意同偕白首是么?” 聂云飞红着脸道:“我们私人之间,已经有过婚约!” 未了师太面色更加沉凝了起来,徐缓地道:“施主也请恕贫尼说句不当之言,如非贫尼适逢其会,在她坠涧不久时立刻救了回来,只怕她早已死去多时了……” 目光凛然一掠聂云飞,又道:“就算及时救了她,如没有贫尼的医道,她也仍然是难保性命。” 聂云飞忙道:“老师太对她的救命之恩,晚辈也感同身受。” 未了师太淡然一笑道:“那么,贫尼可以说出救她的目的来了……老实说,贫尼本来打定主意,此生绝不收徒,但最近几年以来,贫尼却有些改变了心意,尤其方才救她回来之后,更是与以前的打算完全不同。” 聂云飞道:“老师太意欲收她为衣钵弟子?” 未了师太含笑道:“以她的根骨秉赋,正是贫尼所需要的材料……” 聂云飞欣然道:“能得老师太垂青,是她的运气造化,晚辈也替她觉得高兴。” 未了师太怔了一怔道:“你倒十分慷慨,但你们的婚期却必须等贫尼将本身所学传与她以后,那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 聂云飞忙道:“我们还年轻得很,不要说三年,便是十年八年,也没有什么关系。” 未了师太高兴地道:“这很好,贫尼原本还担心,施主不肯答应呢!” 聂云飞红着脸道:“老师太取笑了……她的伤势……” 未了师太含笑道:“贫尼点了她的睡穴,要不然也许她已经醒过来了。” 聂云飞望着黄素心苍白如纸的面色,道:“但她曾有一种先天固疾,本来活不到……” 未了师太摇手打断他的话道:“贫尼已经替她做过一番详细的检查,她的痼疾已被一种失传已久的巧妙手法治愈,但是却有另一种古怪的药力流动在她的血液之中……” 目光凝注着他道:“她可是有些神魂失常?” 聂云飞叹口气道:“岂止失常,整个的人都变了,不瞒老师太说,她被人诱服了一种迷神的药丸,以致使她整个的人都改变了……” 未了师太颔首道:“这就对了,但她的根基秉赋太深厚了,当她遇到了某一种刺激之时,气血交隔,发生了另一种作用,使她变成了疯狂,这也是贫尼点了她睡穴的原因。” 聂云飞呐呐地道:“在她未曾坠崖之前,就已经有了疯狂之象,否则也不会坠落深涧了,老师太是否也……” 未了师太神秘地笑道:“贫尼既要收她为衣钵传人,自然就有办法可以把她治好。……” 声调沉凝地接下去道:“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贫尼还要花费很多精力与时间!” 聂云飞道:“不知需要多久时间?” 未了师太摇头道:“这就难说了,眼下她失血过多,外创未愈,必须等她伤势好了之后,才能够知道,不过,依她的根基来说,大约最快三日,最慢十天。” 聂云飞心头松了下来,道:“那真多谢老师太了。” 未了师太诵声佛号道:“这是缘,用不着谢我……” 聂云飞目光一转,试探着道:“老师太隐居在这‘一粟庵’,是否不再踏入江湖?” 未了师太摇头一笑道:“贫尼已经说过,贫尼之所以取名未了,就是因为有未了之事,自然不会就此永隐不出……” 聂云飞心头一震道:“晚辈能够进一步问老师太为什么吗?” 未了师太徽微一笑道:“纵然你不问,贫尼也想告诉于你,这要回溯到十魔退出中原之事……” 只见她话锋一顿,似是在回忆以往之事,良久之后,始才徐徐接下去道:“百年前十魔确有雄霸武林,并吞江湖之心,如果合力而为,那是毫无问题之事,然而,由于利害冲突,意见不合,十魔却起了内争……” 聂云飞插口道:“那么老师太想必也介入纷争之中了?” 未了师太投注了他一眼,顾自说下去道:“当时十魔分成了两派,每派五人,在蜀中地面,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杀……” 说着又顿了下来,长吁无语。 聂云飞忍不住催问道:“不知搏杀的结果如何?” 未了师太叹道:“当时是三龙两狂獒一派,五虎与夜叉仙姬一派,双方实力相当,那一场搏杀自然是十分惨烈,结果,双方各剩了一人未死,其余的俱皆伏尸当场。” 聂云飞道:“老师太是其中之一,但不知另外一人是……” 未了师太咬牙道:“厌世龙公羊子。” 聂云飞思忖着道:“老师太确定他活在世上么?” 未了师太仰天一阵狂笑道:“贫尼不但确知他在于世上,而且还知道他已经进入了中原!” 聂云飞骇然道:“想必他也是有目的而来,不知……” 未了师太咬牙道:“他最大的目的就是找到贫尼,再决死战,自然,就便将武林搞个天翻地覆,以遂百年前之愿,也是他耿耿难忘之事,不过,由于他人单势孤,加上对贫尼的顾忌,使他迟迟不曾发动而已……” 只见她满面俱是怒意,咬牙继道:“贫尼之所以名为未了,也就是为了要杀却这名老贼,以雪昔年之恨!” 聂云飞道:“看来老师太与他结恨甚深,不知究竟……” 未了师太摇摇头道:“贫尼总应该有些保留,请恕贫尼不能说得更详细了。” 聂云飞颔首道:“晚辈自然不该深问,但那厌世龙公羊子在于何处,老师太知道么?” 未了师太沉凝地道:“这正是贫尼所关切的问题,眼下尚没有确切的下落,但以贫尼估计,他有两个地方可去,其一是血旗门,其二则是留春谷。” 聂云飞道:“不错,如果他要在中原逞雄,单靠孤身一人是不行的,血旗门与留春谷都是最好的助力,但老师太隐居此处,又怎能知道他的消息?” 未了师太神秘地道:“贫尼隐居此处,并非孤单一人,至少,还有两个伴儿。” 聂云飞目光四转,只见除了外间的佛堂就只有这内室中的一张石床,不由颇为困惑,但却不知应该如何问法? 未了师太又笑向聂云飞道:“那老贼不论做何打算,也还不是近日内能够实行之事,因为据贫尼所知,他进入中原,至多还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眼下他只知贫尼在于中原,还没打听到贫尼目前的隐居之所!” 聂云飞试探着道:“老师太又做何打算,譬如说您知道了那老魔的下落之后……” 未了师太沉静地道:“这要看情形而定,眼下未免言之过早,但贫尼与他一搏生死,却是迟早必将发生之事!” 聂云飞慨然地道:“晚辈不自量力,但到时却可助老师太一臂……” 未了师太微微一笑道:“不错,如果这老贼与血旗门或是留春谷搭上了伙,施主纵然不想助我,也是不行的了!” 聂云飞心头一震,道:“老师太似乎知道得不少。” 未了师太慢悠悠地道:“如果施主想等与你的心上人晤谈的话,只怕三两日中还没法做到,因为现在要她醒来不难,但却是疯狂之人……” 聂云飞忙道:“晚辈并不想等,有老师太照顾她,晚辈是没有什么顾虑的了……” 深深一揖,道:“晚辈就此告辞了。” 未了师太淡淡一笑道:“且慢!……” 聂云飞收住欲走的脚步,道:“老师太还有什么吩咐?” 未了师太笑道:“你我有此一遇,缘分不浅,贫尼有一份薄礼,想送给你。” 聂云飞一怔道:“晚辈应该重谢老师太才对,绝不敢接受老师太的厚礼。” 未了师太含笑道:“贫尼所要送给你的,并不是普通的东西……” 目光一转,徐徐接下去道:“你武功不弱,但不知轻功身法如何?”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晚辈虽然迭获奇异,幸而薄有所成,轻功方面勉强可以应付,但较之老师太的一跃数十丈,却差了天渊之别!” 未了师太欣然道:“口说无凭,贫尼要先试试你究竟已有多大道业?……注意,贫尼要扣你右肩的‘肩并穴’!” 口中在说,右手五指已经徐徐伸了出去。 聂云飞虽知这位曾是十魔之一的老尼姑武功必有惊人成就,但他自己也是艺高胆大之人,见未了师太那种手法实在并无特别惊人之处,当下凝神戒备,准备待她右掌抓来之时再行躲闪。 殊料未了师太招式似慢实快,等到他发觉五指已经抓到之时,再行闪避,业已为时太晚。 但听未了师太咯咯一笑,五指已经牢牢的扣在了他的肩井穴之上,顿觉半身一麻,已是动弹不得。 未了师太沉凝地一笑道:“功力造诣不差,但反应仍嫌迟钝,加上对敌经验不足,难怪会被贫尼一招制于五指之下。” 聂云飞红着脸道:“晚辈与老师太相去霄壤,自然逃不出老师太五指之下!” 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是有些不服,暗忖:“自己一来是轻敌所致,二来是为她那先慢后快的手法所惑,设若再较量一次,也许自己不至于如此不济。” 忖念之间,只听未了师太笑道:“现在该施主攻击贫尼了!” 这话正合聂云飞的心意,只见他轻轻一笑道:“既是老师太吩咐,请恕晚辈放肆了……” 声调一沉,又道:“晚辈也想用右手来扣老师太的右肩!” 同时,他也摹仿着未了师太的样儿,先慢后快,玄奇无比的向未了师太的右肩“肩并穴”扣去! 这是“玄天秘笈”中的一招绝学,依聂云飞估计,未了师太功力再高,在这狭小的山洞之中,她也无法躲得开去。 殊料结果却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 未了师太似是根本未曾移动,但聂云飞疾快如电的五指却在有绝对把握可以扣住她的肩头之时,扑了一空。 定神看时,未了师太却明明的立于原处,不曾移动。 一时之间,聂云飞不由呆了起来。 未了师太呵呵一笑道:“如何?……还要再试一次么?” 聂云飞红着脸道:“不必了!晚辈对老师太的神功敬服无已。” 未了师太笑道:“你可曾看出贫尼是以什么身法躲开了你那玄奇的五指一抓?” 聂云飞摇摇头道:“坦白说,晚辈什么都没有看到,好像老师太根本未动。” 未了师太摇头道:“贫尼不能把血肉实体变成空虚无物,如果未动,怎能避得开去,自然是动过的了!” 聂云飞思忖着道:“那就是老师太动得太快,晚辈不曾看到了。” 未了师太大笑道:“一点不错,这就是静极生动,动极生静的上乘玄功!” 聂云飞忙道:“老师太通玄的神功,晚辈望尘莫及。” 未了师太道:“贫尼所要赠送给你的礼物,就是三式轻功薄技,虽无大用,但却可以在必要时做抽身避过之用……” 聂云飞呐响地道:“老师太的好意,晚辈自是不敢推辞,但晚辈已有师承……” 未了师太大笑道:“贫尼早已说过,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与师承不师承毫无关系。” 聂云飞凝重地道:“话虽如此,但晚辈如何能平白无故的受此厚礼!” 未了师太轻轻吁了一口长气道:“眼下江湖大乱,贫尼要与厌世龙公羊子一决生死,留春谷、血旗门,都是江湖中的乱源,施主在这场变乱中大约不能置身事外,俗云:‘宝剑赠与壮士’,贫尼大约没有送错对象吧!” 聂云飞忖思着道:“长者赐,不敢辞,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了!” 微微一顿,又凝重地接下去道:“但此后不论天涯海角,只要老师太一纸相召,晚辈必会立刻应命而至,赴汤蹈火,皆所不辞!” 未了师太轻轻一笑道:“单凭你这几句话也就够了!……贫尼所要送你的三式薄技,名为‘天遁三转’,俱是玄奇的闪避之学。” 说着屈身做势,闪身一退,道“这是‘天遁三转’中的第一式‘咫尺天涯’。” 由于未了师太动作极慢,聂云飞看得十分清楚,当下依样做了一下,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未了师太神秘的一笑道:“越是神奇的功夫,看起来也就愈显平凡,倘若你连续的练上三次,大约你就会明了其中的奥妙了!” 聂云飞果然依言练习了三遍。 他方才轻视的心情立刻为之大变,原来他发觉这一式看来平常的闪避身法,果然奥妙无穷,设若练到成功之时,果然会使人有咫尺天涯之感,虽然强敌在于面前,也像远隔天涯。 于是,他认真的习练了起来。 不大时光,他已经完全迷恋于这一式看似平常,实则繁杂无比的招式之中,只见他时而举手,时而退身,时而喃喃自语,完全人于忘我的境界。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聂云飞收住姿势,欣然一笑道:“老师太看晚辈学得可以了么?” 未了师太颔首一笑道:“你的悟力比贫尼想像中要强得多,贫尼只不过指点了你一次,就已能融会贯通,全学成了……” 微微一顿,又道:“现在贫尼要传你第二式‘云泥永隔’了,这一式比之第一式,又深奥了一些,纵然四面受敌,仍可使你从容出困……” 于是,聂云飞又依照她的指点练习了起来,这一式果然又比上一式繁复了一些,原来第一式只是防御正面的强敌,对付一人所用,第二式则可应付四面受敌之势,故而要难学一些。 但聂云飞一个时辰之后,又已学成。 未了师太咯咯一笑道:“很好,施主注意,贫尼要教你‘天遁三转’中最后一式‘烟水九重’了,这一次习成,虽是处于千军万马之中,也可如人无人之境。” 聂云飞如醉如痴,全部心神注意都用在了未了师太的举手投足之上,这一式果然与第一二式又自大有不同,聂云飞费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方才习成。 未了师太含笑道:“贫尼当初习这三式绝技时也费了三个月的时间,想不到现在竞三个时辰之中就被你全部学去……” 聂云飞忙道:“多谢老师太厚赐……” 略一思忖,凝重地又道:“虽然老师太与晚辈并无师徒之名,却也有师徒之实,晚辈当以师礼对老师太侍之……” 说着跪了下去,端端正正的拜了四拜。 未了师太并不拦阻,笑笑道:“既然这是你的一番诚意,贫尼也就由你了,时光不早,贫尼不再多留你了!” 聂云飞又投注了石床上的黄素心一眼,点点头道:“晚辈告辞了!” 说着俯身走出了洞穴。 未了师太并未送出洞来,聂云飞又回头望了一下,就欲离去。 忽然,就当他将走未走之际,只听一阵隆然的飞羽振翅之声传了过来,聂云飞大吃一惊,定神看时,只见一只巨大的鹫鹰突然凌空而下。 那鹫鹰身长两丈,有如一片黑云一般,是一只罕见的猛禽,令人出奇的是它背上竟骑着一只猿猴。 聂云飞大感稀奇,连忙匿身一旁,静静观看。 只见那鹫鹰横空而下,落在了一株巨大的虬松枝桠之上,那鹰背上的猿猴则疾跃而下,径向洞中钻去。 聂云飞顿时记起了未了师太那尚有两个伴儿之言,显然这一鹰一猿,就是她所豢养之物,也是替她猎食与探听消息的灵兽异禽。 他既已弄清了原委,当下并不多待,立即急急下山而去。 但他走出不过一里多路,刚刚攀下一座悬崖之时,只见那青衣少女带领着三名少女急急迎了上来。 聂云飞怔了一怔,急忙收住了脚步,原来当他在一粟庵中学习“天遁三转”之时,倒把这十多名少女抛到了脑后。 只见那青衣少女急急的问道:“姑老爷,你究竟去了哪里,找到我们小姐了没有?” 聂云飞颔首道:“找到了!” 青衣少女与那三名相随而来的少女急急的同声叫道:“我们小姐在哪里呢?为什么姑老爷一个人回来了呢……” 另一名少女忖思着道:“姑老爷一定是找到了我们小姐,回来叫我们的。” 聂云飞沉凝地道:“不错,我是找到了你们小姐……” 青衣少女等急急地叫道:“姑老爷快带我们去吧!我们小姐怎么样了,她……” 聂云飞双手连摇道:“别忙,你们小姐伤势甚重,失血过多,而且,由于她服用过一种迷神的药丸,现在已经变成了疯狂……” 青衣少女等大惊道:“我的天,……这……这怎么办呢?” 聂云飞平静地一笑道:“你们别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目光沉凝地转,又道:“按她的伤势来说,她是没有生存的希望的,但她却侥幸遇上了一位世外奇人,现在正在治疗之中,大约不久就可完全好了!” 青衣少女忙道:“谢天谢地……我们小姐是被哪一位奇人所救,现在什么地方,快请姑老爷带我们去,也好伺候我们小姐!” 聂云飞皱眉道:“这……我倒不能答应你们。” 青衣少女叫道:“为什么?” 聂云飞道:“一来那位奇人居处甚小,根本容不下你们,二来,那位奇人脾气甚是古怪,只怕不会欢迎你们前去。” 青衣少女皱眉道:“这怎么办呢?但我们是一定要见到我们小姐的呀!” 聂云飞道:“你们一定要有耐性,反正你们小姐绝对可以平安无事了,你们如果闯了进去,也许对你们小姐有害无益!” 青衣少女目光连转,点头道:“姑老爷这话也对,但……” 聂云飞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地方,但你们却绝不能闯了去,只能守在附近,把你们其他的姐妹找到,等你们小姐康复之后,自然就会见到她了!” 青衣少女颔首道:“好吧,我们听姑老爷的……” 聂云飞伸手遥遥一指道:“攀过这座悬崖,有一片松柏杂林,在松林尽头的山壁之上有一座山洞,但见是名为‘一粟’的一座庵院,其中住着一位得道的高尼,你们小姐,就是被她救去了,据那位老师太说,最多十天,就可以治好你们小姐……” 青衣少女还想再问什么,但聂云飞无暇多言,匆匆又道:“在下有事他去,你们记住,不要闯进林中……” 青衣少女急道:“我们知道,但姑老爷……” 聂云飞叹口气道:“我不能说得再多了,等你们小姐伤愈之后,她自会告诉你们一切,因为此后她又恢复到以前的情形了……” 不待话落,人已鹘飞而起,疾跃而去。 他一口气驰出了六七里路,方才停了下来。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回思一夜之中的遭遇,聂云飞不禁有些仿佛如梦的感觉,望着满天的朝霞,长吁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他不想再去洪洋庄了,因为他知道凭那一颗玉芝神丹,定可治得好岳凌霜被点的血眼穴道,则路子杰可以与她从容的摆脱开血旗门的控制,回到巫山去与他的老父幼女相会。 但他要办的事情依然很多。 住在洪流洞中那被诸葛巧匠押往血旗门的老妪究竟是谁?与自己又有何渊源,与血旗门主又有什么渊源,南仙北圣是否已经追上了他! 去了淮阳山的笑天翁百里青等人情形如何? 彤云仙子已去了黄山南屏山庄,虽然她武功高强,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若是出了差错,叫自己如何对得起她的祖父神斧开山洪不讳! 于是,他决定赶奔黄山,这是他急于要做之事。 忖念既决,于是向黄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日下午,他就赶到了桐柏山附近,预计再有一天的时光,就可以到达黄山南屏山庄。 经过一天的奔波,聂云飞已觉疲惫不堪,正好他途经桐柏,于是他毫不迟疑的赶进了城去,准备饱餐一顿,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继续登程,则入夜之前,就可以赶到南屏山庄。 此刻夕阳未沉,时光尚早,但大多数客商行旅,却都已纷纷落店,车马辐辏,热闹非凡。 聂云飞无心观赏街景,首先找了一家饭店,匆匆吃了一饱,然后就去街上寻觅旅店,准备酣睡一夜。 他此刻仍是戴着玉面罗刹所送的面具,一副中年文士打扮,看起来并不如何起眼,似乎是并不如何引人注意。 但当他走出饭馆不远,却见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迎面拦了上来,深深一揖道:“申大侠,今天真是巧遇,这是老夫运气好,一下子就找到您了!”- 第三十四章 诸葛巧匠施巧计 聂云飞闻名不由一怔,定神看时,却是个素不相识之人。 只见那人一身葛布长袍,肩插铁骨折扇,身材细瘦,有五绺短须,两只眼珠子骨碌乱转,使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个十分精明之人。 聂云飞怔怔地道:“尊驾怎会认得申某,请教……” 那人神秘地一笑道:“申大侠真是贵人多忘事,天目山曾有一面之缘,申大侠怎么就忘记了!” 聂云飞怔怔地道:“尊驾是……” 他怎么样也无法记得起这个人来,但在天目山之时,他确实接触过不少的人,也许曾经见过此人,但现在却已忘了。 只听那人笑道:“老夫姓武名亮,乃是南仙符兆南属下供奔走之人!”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仍然想不出这个人来,但却只好尴尬地一笑道:“请恕在下眼拙,的确记不起尊驾来了。” 武亮坦然一笑道:“这也难怪,但这并无关系,申大侠是从太行山来的吧!” 聂云飞颔首道:“不错,在下正是由太行山来。” 武亮笑道:“那么申大侠也必然到洪洋庄了?” 聂云飞皱眉道:“尊驾是否与南仙符前辈分手不久,方才尊驾曾说是去找在下,不知……” 武亮颔首道:“在太行山洪流洞中的一位老妪,据说是与申大侠有关系之人,但却被洪洋庄的总管诸葛武弄走,就要押往泰山,幸而被家主与北圣卓元伦随后追踪,半途拦截,又复抢了下来……” 聂云飞欣然道:“原来如此,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武亮忙道:“家主原本要老夫一路迎了回去,到太行山去一看究竟,如今能遇到申大侠,那实在是好极了,家主人与北圣卓元伦及那位老妪,目前都在桐柏山中!” 聂云飞困惑地道:“他们为何要停在此处?” 武亮凝重地道:“家主人原拟直去淮阳山,但因昨日传来消息,听说血旗门已经派出了高手追踪,故而家主人等就在桐柏山暂时小住,但却预定今夜连夜赶往淮阳山,以免中途惹出麻烦。” 聂云飞困惑地道:“以南仙北圣两位老前辈的武功而论,就算血旗门主率众亲至,也不会使他们两位老人心怯,何况……” 武亮摇手打断他的话道:“申大侠说得不错,但家主人等是为了慎重,因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血旗门主的武功虽然不是家主人等的对手,但他却延揽了不少息隐已久的高手,究竟他邀了些什么人来,家主人不得而知,故而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聂云飞颔首道:“尊驾说得是,他们两位老人家顾虑得对,不知那老妪现在是否正与他们两位老人家一起,那老妪身体好么?” 武亮忙道:“就在山中的一处洞穴之内,老夫受命去与申大侠传递消息,如今正可一同回去见敝主人了!” 聂云飞欣然道:“就请尊驾带路了!” 武亮毫不踌躇,当先转身出城,径向山野之中而行,聂云飞随从相偕,一同走去。 他心中并非毫无所疑,相反的是疑念甚多,第一,他记忆力虽不能说甚佳,但却也不至如此不济,既是见过一面之人,绝不能如此毫无印象。第二,如果他真是南仙北圣派出之人,应该知道自己是聂云飞,而不该以申大侠相称。 但如果这武亮不是南仙北圣派出之人,他又是谁?他是血旗门的,还是留春谷的?…… 然而,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他真是南仙北圣派出之人,自然最好不过,如果不是,也要追查出他的来历,他对自己究竟有什么图谋! 于是,他蓄意戒备,一路走去。 武亮头也不回,从从容容的向桐柏山深处而行,大约走出七八里路,已到一座高崖之前。 但见云雾迷漫,一片苍茫,然而,可以看得出风景十分美丽,若是盛夏之间,定必万紫千红,不啻世外桃源。 在乱树丛中,可以隐隐的看到一片竹木建筑。 武亮加快脚步,径向那片村落行去。 聂云飞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武亮微微忖思了一下,笑道:“飞云庄,这原是……家主南仙的一处别墅!” 聂云飞纵目四顾,暗忖:“飞云庄倒是名符其实,那片高崖之下,云雾四布,微风吹动,上下飞腾,整个树林村落俱都掩映其中。” 他不禁颇为欣羡,这样一处美好的所在,如果隐居此处,不问世事,实在是人生之福。 忖念之间,已经随着武亮穿过丛林,进入了那片村落之中。 其中虽是竹木建筑,但却整齐别致,大大小小约有数十间房舍,而且竹木萧萧,另有一种清幽之感。 武亮回头一笑,在门前收住脚步道:“敝主人驭下颇严,申大侠虽是敝主人急于要见的贵客,但还是容老夫通禀一下的好。” 聂云飞颔首道:“尊驾请便。” 武亮淡淡一笑,径向庄中走去。 聂云飞定神看去,只见庄中静谧异常,灯火皆无,此刻不过甫交初更,怎会俱已入睡,心中不由疑念更深。 不大时光,只见武亮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向聂云飞招呼道:“家主人与北圣卓元伦正在密室中商议大事,请申大侠快去!” 聂云飞道:“那老妪也在么?” 武亮道:“她大约因为旅途劳顿,有些不适,在另一处房中休息。” 聂云飞忖思着又道:“眼下时光尚早,为何这飞云庄中的人却都早早睡了?” 武亮一笑道:“申大侠莫非有什么怀疑么,这飞云庄不过是家主人的一处别墅,他老人家难得来到这里,平常不过只有三两人驻守,寂静得很,何况今夜还有更特殊的原因……” 聂云飞道:“什么原因?” 武亮道:“根据传来的消息,血旗门已经有人跟踪了下来,说不定会有高手夜袭,故而家主人下令,熄去了所有的灯火!” 聂云飞颔首道:“原来如此,有劳尊驾带路了!” 武亮嘻嘻一笑,向前走去。 聂云飞暗中留意,只见所有房舍建筑俱都十分平实,看不出有什么机关布设,完全是一片避世山庄的建筑,当下心中随之宽放了一些。 武亮当先带路,曲曲折折,穿廊度户,不大时光就到了一间十分严密的密室之内。 那密室并非建于地下,但四面却被其他房舍所围,门窗深闭,不论由哪一方向闯入密室,事前都会先被察觉,果然称得起严密二字。 密室中约有两丈见方,陈设着几件简陋的家具,桌上一灯如豆,发射着一层淡绿色的光芒,更加显得神秘幽暗。 正中一张矮几,两面摆了两个蒲团,蒲团上坐着的霍然正是南仙符兆南与北圣卓元伦。 聂云飞疑念尽释,连忙深深一揖,道:“晚辈参见两位前辈!” 只见南仙符兆南,轻轻一挥手道:“不必多礼,坐下讲话。” 声调嘶哑,表情沉重。 聂云飞怔了一怔,但却依言就地趺坐了下来。 武亮则迅快地送上了一杯香茗,退立一旁。 南仙符兆南微微一笑道:“申壮土且请用茶!” 聂云飞不由心头大震,那武亮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尚且情有可原,但南仙符兆南为何也称自己为申壮士? 定神看去,南仙北圣神采依旧,不可能是为人冒充,只见表情沉重,不苟言笑,看不出一丝端倪。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心中略略有些明白,他想:“必然是因为武亮在场之故,才使南仙北圣不便明言。” 想到这一点,心中又觉得安定了一些,但却摇摇头道:“晚辈用过酒饭不久,并不干渴。” 南仙符兆南眉宇微锁道:“武亮!……” 武亮连忙趋前一步,道:“属下在。” 南仙轻轻吩咐道:“将茶撤了下去,你也退下去吧!” 武亮轻轻应了一声,立刻过来撤茶。 但就当他将茶杯捧了起来之后,却忽然双手一击,将一杯茶在聂云飞面前击成了粉碎。 那杯茶一经击碎,登时化起了一阵浓烟,在这同时,南仙北圣也各自疾快地推出一掌,双袖中浓烟疾射,向聂云飞兜头盖顶罩了下来。 聂云飞又惊又怒,挥手一掌,向武亮拍去,同时人也藉势而起,向后疾快的退了开去。 武亮被聂云飞掌风扫了一下,蓬的一声,摔到了密室一角。 聂云飞虽然尽力想退出密室,但烟雾迷漫,一时不辨东西,而且,密室四面俱都十分严密,早有仔细的布置,以致他冲撞许久,却仍被困在密室之内。 大约盏茶左右,密室中烟雾尽消,四面的门窗俱皆打了开来,虽然四面均有房舍毗连,但却已经能够透气通风。 聂云飞斜坐在壁角之上,一动不动。 南仙北圣以及武亮俱都在于室内,阴阴而笑。 武亮从容的走向聂云飞道:“申大侠,现在知道老夫是谁了么?” 聂云飞心中冷笑,暗道:“可借你知道得不多,如果你知道我是聂云飞,还不知道要如何惊骇呢!” 他冷笑不语。 武亮阴整地一笑道:“申不明,当日你大闹血旗门,是何等的威风,今天你的本领哪里去了,你也知道是不行了吧!……” 微微一顿,又道:“那些烟雾专攻人体气穴,就算大罗金仙,若不事先服下解药,也会受到侵袭,那东西名叫‘安魂迷雾’,虽然不至于要了你的性命,但却可以使你气血闭塞,像废人一样的不能行动。” 聂云飞哼道:“你的手段够得上阴险毒辣,是个标准的奸险之徒!” 武亮大笑道:“无毒不丈夫,何况立身于江湖武林之中,如果手段不够毒辣,脑子不够灵活,不论武功如何高强,也会落于别人的掌握之中。” 聂云飞冷冷地道:“这话很对,在下以后当以你的话作为警惕!” 武亮欣然一笑道:“可惜你悔悟得太迟了,你不会再有以后,今天就是你的末日了…… 申不明,你不是留春谷的天下总提调么?” 聂云飞故意冷笑道:“你如何知道的?” 武亮得意的道:“老夫不但知道你就是申不明,而且知道你曾凭狡计谋夺了无畏先生公孙桐之位,那时的狡计今天哪里去了?” 聂云飞颔首道:“你知道得不少,但你还有许多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武亮大笑道:“你倒十分坦率,老夫对你也有甚多怀疑,今夜就要仔细向你问个清楚。” 聂云飞冷冰冰地道:“可惜你只好做个糊涂鬼,在下不能再告诉你什么了!” 武亮冷叱道:“只怕由不得你,不要说你已气穴闭塞,就算你是铁打铜铸的罗汉,老夫也有办法要你说出实话!” 聂云飞淡淡地道:“好吧!这些事暂且慢谈,现在该说说你是谁了!” 武亮道:“你猜不出来?” 聂云飞冷笑道:“虽然我猜得出来,但我却想要你亲口说上一说,这地方应该不叫飞云庄,而叫流云崖对么?” 武亮大笑道:“那么你也该知道老夫就是巧匠诸葛武了?” 聂云飞颔首道:“冒充南仙北圣的是你的属下么?” 诸葛武得意地道:“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 转向冒充南仙北圣的两人喝道:“把你们的面具去掉吧!” 两人依言扯去了人皮面具,原来竟是两名中年汉子。 聂云飞忍不住豪笑道:“桐柏山诸葛巧匠的面具可以乱真,想不到今天我也被哄骗了过去。” 诸葛武傲然道:“不要说你,凡是老夫所做的面具,任何精明仔细之人,都无法辨认得出来,以你而论,不正戴着老夫所做的人皮面具么?” 聂云飞震了一震,颔首一笑道:“不错……看来你实在是一个十分有用之人!” 诸葛武得意地道:“不是老夫吹牛,当世之中,还没有别人可与老夫比拟,要不然老夫也不会受血旗门主待以上宾之礼了!” 聂云飞颔首道:“可惜你投错了门路!” 诸葛武冷哼道:“这些话你最好少说……” 声调一沉,喝道:“为什么你要戴上一副人皮面具,申不明大约也不是你的真名,南仙北圣以正派人士标榜,为什么要与你这留春谷的爪牙勾搭,还有那老妪……” 聂云飞摇头打断他的话道:“你可否说得慢些?” 诸葛武阴阴一笑道:“反正你已落入老夫手中,就说慢一点也行,你快些从实说吧!” 聂云飞目光转动,道:“你说的不错,在下已经落入你手,不妨慢慢的谈,在下可否先问问那老妪的下落?” 诸葛武咬咬牙关道:“告诉你也没关系,被南仙北圣那两名老贼抢走了!” 聂云飞心头一松道:“以你这种奸猾多计之人,怎么也会为人所乘?” 诸葛武恨恨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两名老贼是凭武功赢了老夫,把那老妪抢走,大约已经去了淮阳山吧!” 聂云飞道:“那老妪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 诸葛武哼道:“老夫不知道,也没有问出来,但血旗门主对她却极为重视,不幸被老夫把她丢掉了,正愁着无法向门主交差……” 嘻嘻一笑,又道:“如今幸而擒下了你,至少可以在门主面前将功折罪了!” 聂云飞笑道:“也许血旗门主不会这样想!” 诸葛武面色一沉道:“这是老夫的事,用不着你来担心,快些说出所问的问题!” 聂云飞双目一闭,从容笑道:“在下已经说过,要使你做个糊涂鬼,休想问出一点名堂来!” 诸葛武仰天大笑道:“老夫有办法可以使你说出来……张升。徐路!” 那冒充南仙北圣的两名汉子同声道:“属下等候吩咐。” 诸葛武阴狠地喝道:“取出刑具来。” 两人同应一声,急步而去。 不大时光,但见两人抬了一盆炭火进来,火势熊熊,满室之中顿时一片暖热,使人心头骇然。 火中烧了两只火钳,都已与炭火一样,成了赤红的颜色。 诸葛武抓起一只火钳的木柄,向聂云飞走了过去,道:“老夫一向以心狠手辣著称,这火钳不会烧你的面目五官,但却会烧你的胸、背、四肢,在火刑之下,不怕你不说实话!” 聂云飞冷笑不语。 诸葛武喝道:“你的镇静功夫倒很够,看来不使你受些苦头,大约你是不会乖乖的说出实话来了!” 聂云飞淡淡笑道:“区区火刑,还唬不住在下!” 诸葛武大怒道:“那你就尝尝味道吧!” 火钳疾伸,向聂云飞右腿上烙去! 说也奇怪,聂云飞动也未动,但诸葛武火钳明明烙到了他的右腿之上,却像一片空虚,火钳缩回之后,聂云飞仍然端坐原地。 诸葛武怔了一怔,一连三伸三缩,分向聂云飞肩头胸腹等处烙去。 但一时之间,聂云飞却像是变成了一片空虚,根本不曾碰到他的身体,诸葛武手持火钳不由呆了起来。 原来当烟雾迷漫,聂云飞受到突袭之时,心知中了这老贼的道儿,当下迅速地取出那颗仅存的玉芝神丹服了下去。 至于诸葛武动用火刑,聂云飞所施出的正是未了师太所传授的“天遁三转”中的第一式“咫尺天涯”。 天遁三转虽是第一次使用,但却神妙无比,聂云飞心头大喜,但却也可惜那一颗玉芝神丹,因为留春谷主所送的三颗丹丸,至此已经完全用尽。 诸葛武呆了一阵,大喝道:“小子,莫非你会幻术?” 惊悸之余,五指疾点,欲图闭住聂云飞的穴道,因为此刻他方才意识到,只凭那“安魂迷雾”只怕对他作用不大。 然而,他所点到的仍然只是一片幻影。 诸葛武惊悸之余,双掌同出,十指如钩,向聂云飞抓去。 但听蓬的一声,诸葛武一招扑空,整个的摔到右壁角之上,而聂云飞却已经到了诸葛武的身后。 诸葛武急忙爬起身来,不由面色如土。 张升、徐路两人见情势不妙,不待诸葛武吩咐,立刻转身欲逃。 但聂云飞动作却比两人更快,两缕指风过处,已将两人的穴道点闭了起来。 诸葛武咬牙颤声道:“你……你为何不怕‘安魂迷雾’?” 聂云飞冷笑道:“这就要问你了,也许你那什么迷雾没有效用吧!” 诸葛武呐呐地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口中说着,人却向门边退去。 聂云飞一笑道:“你也想逃么?” 手起指落,转而易举的点了他的穴道。 诸葛武蓬的一声,坐于就地之下。 聂云飞目光四转,笑道:“现在该我问你,倒要谢谢你弄来的这一盆烈火! 伸手抓过另一把火钳,凑到诸葛武面前道:“你是否愿意尝尝这滋味?” 诸葛武虽被点了穴道,但依然能言能听,当下颤声叫道:“不,不……我完全屈服了!” 聂云飞冷冷一笑,将手中火钳丢掉,道:“那么首先要坦白回答我几个问题,血旗门中近来有何举动,眼下都是请了些什么人来?” 诸葛武面如蜡黄地道:“申大侠这问题,小人实在无从回答,因为小人最近一直是在太行山的洪洋庄,根本不知道血旗门主最近的情形……” 聂云飞又把丢掉的火钳插入火中,哼道:“不尝尝火炙的味道,如何能问出实话?” 诸葛武嘶声叫道:“申大侠……申大侠……不论你用什么刑罚,就算你把我剁成肉酱,我也无法说得出来,因为我实在不知道…… 聂云飞皱眉道:“那么,我问你另一个问题,你愿死愿活?” 诸葛武呐呐地道:“蝼蚁尚且贪生,小人自然不愿意死!” 聂云飞淡然一笑道:“这也好办,因为你毕竟还有一件长处,而且你不过受人利用,并无大恶,只要你确有悔改之意,可以饶你一命!” 诸葛武连声道:“只要申大侠肯饶我一命,要我做什么都行!” 聂云飞沉凝地道:“你知道淮阳山的事情么?” 诸葛武忙道:“小人听到了一些,听说几位武林中的老前辈要振兴武林第一家,在淮阳山大兴土木……” 聂云飞颔首道:“不错,如果你肯前去淮阳山,为重振武林第一家效力,在下就可以饶你一条性命!” 诸葛武连声道:“小的愿意,但小的可否请问一件事?” 聂云飞微笑道:“你问吧!” 诸葛武道:“申大侠是留春谷的天下总提调,与武林第一家似乎正如水火不能相容,为什么您……” 聂云飞爽然一笑道:“这一点恕我不能明说,你只好先糊涂一下了!” 诸葛武忖思着道:“既是申大侠不说,小的自是不敢多问,就请申大侠解开小的的穴道,容小的收拾一下,赶去淮阳山。” 聂云飞道:“这流云崖你有多少属下之人?” 诸葛武忙道:“不瞒申大侠说,就只有他们两人。” 聂云飞欣然道:“这样说来,倒是十分简便,但你倘若碰上了血旗门中之人,又该如何应付呢?” 诸葛武目光一转,笑道:“小的精制面具,所存的各种面具不下数百副,随便改扮一下,任何人都不会认得出来。” 聂云飞颔首道:“那很好,可以解开你的穴道了!” 五指拂动,果然将他的穴道解了开来。 诸葛武长吁一声,道:“小的就去收拾一下,请申大侠宽坐……” 迈动脚步,就要走去。 聂云飞沉声喝道:“慢着!” 诸葛武脚步一收,呐呐地道:“申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聂云飞冷笑道:“以你这样狡诈奸猾,我如何能够相信得过你?” 诸葛武大吃一惊,呐呐地道:“小的可以对天发誓……” 聂云飞森冷地笑道:“对正直的人来说,誓言确然很有力量,但以你这奸猾的人而论,却不过只是两句空话……” 诸葛武面如土色地道:“那么……那么……” 眼珠滴溜乱转,大有藉机逃走之意。 聂云飞冷凛地喝道:“如果你识相,知道我功力比你高到什么程度,最好别再打逃走的念头,因为那样无异等于自寻死路!” 诸葛武果然不敢再向门边凑了,略一忖思,反而向聂云飞面前走了过去,道:“小的甘心投效,任凭申大侠处置,小的没有话说。” 聂云飞沉凝地道:“我有一种点闭‘五阴绝脉’的手法,如今正要在你身上一试!” 诸葛武大惊道:“申大侠要废我的武功?” 诸葛武摇头道:“你不必担心,我这手法虽是点你的‘五阴绝脉’,却不会废了你的武功,但每隔半年须要由我亲自活血一次,否则必将血枯气涸而死……” 声调一沉,又道:“我这手法比之血旗门主点血眼穴的手法不大相同,而且除我之外,再没有人能够解救得了,想活命的话,你还是乖巧一些。” 说话之间,已以快速无比的手法,在诸葛武“五阴绝脉”上一连揉捏了几下。 诸葛武面色凝重,一言不发,显然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这是不可避免与无法避免的事。 聂云飞收加五指,淡淡地道:“你去吧!你的两名属下之人,大约你自己能够照顾得了,记住,如果他们泄露了任何消息,则倒霉的将会是你!” 诸葛武叹道:“那么申大侠?……” 聂云飞笑笑道:“你尽管放心,不久之后我就会赶到淮阳山。” 诸葛武沉凝地点了点头,拍开张升与徐路的穴道,带领两人徐徐而退。 聂云飞沉凝地一笑,缓步向密室之外走去。 他以快速的身法迅快的在那片院落中侦察了一阵,发现果然再无他人,当下潜伏暗中,注意着诸葛武的行动。 大约顿饭左右,只见诸葛武带领着两名属下走了出来,大步而去,那方向果然正是向淮阳山而行。 聂云飞待三人去远,方才望望天色,准备就在这一片房舍之中,平静的睡上一个夜晚。 他找了一间僻静的小房,弄来一蓬干草,和衣而卧,不大时光就已恬然人梦。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被一阵敲门之声所惊醒。 聂云飞翻身而起,不禁颇为讶然。 眺望天色,不过三更之后,这种时候会有谁来到此处? 敲门声如同擂鼓一般,那竹木所造的大门,只怕就要被敲得破碎倒塌了。 聂云飞虽感讶然,但心中却十分笃定,因为这人至少是个明来明去之人,否则这点竹篱木舍,如何能拦得住一个武林中的人物? 正在忖思之间,只听那打门之人高声大叫道:“诸葛武,你们都死光了么?” 声调粗浑,聂云飞不由更加奇怪。 于是,他大步走了出去,打开了大门。 只见门外站定一人,年约四旬,却生得像半截铁塔一般,一张脸黑中透紫,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粗浑人物。 聂云飞皱眉道:“你找那个?” 那大汉立刻呲牙一笑道:“自然是找你,对不起得很,吵你睡觉了!” 聂云飞奇道:“你知道我是谁?” 那大汉怔了一怔道:“你自然是诸葛巧匠了。” 聂云飞笑道:“好吧!就算我是诸葛巧匠,你找我做什么?” 那大汉有些困惑地投注了他一眼,道:“听说你做的面具最好,所以咱家来买你一副!” 伸手拍拍怀中道:“只要看得中意,咱家不在乎多花银子。” 聂云飞笑笑道:“可是我的面具并不出卖!” 那大汉哼道:“不卖!咱家老远的跑了来,你不卖也得卖,小心咱家发起脾气来,打扁了你。” 聂云飞见他粗浑可笑,忖思了一下又道:“就算你要面具,为什么深更半夜的跑来?” 那大汉笑笑道:“因为咱家心急!” 聂云飞又打量了他一阵,笑道:“好吧!你要什么样的面具?” 那大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要白净一点,看上去文雅一些的。” 聂云飞忍不住大笑起来,道:“你的容貌并不难看,只不过稍嫌黑了一些,又何必掩去本来面目,打扮成个小白脸!” 那大汉着急地道:“咱们并不喜欢小白脸,但这面具却有特别用处,不能不戴!” 聂云飞道:“好吧!只要你能说出用处,我就送你一副。” 那大汉忖思着道:“告诉你也没关系,听说武林第一家第三代家主聂云飞由贺兰山迁来了淮阳山,要重争武林霸权,所以……” 聂云飞接口道:“想是你要去投效他了!” 那大汉摇摇头道:“那可不一定,咱家要先试试他是不是英雄,如果是英雄,咱家甘心替他牵马拽蹬,如果不是英雄,咱家就一掌劈死他算了!” 聂云飞大感兴趣地道:“你要怎样试呢?” 那大汉毫不迟疑地道:“自然是比试武功,如果他打得过咱家,咱家就算服了!” 聂云飞欣然一笑道:“原来如此……” 一语未毕,忽见人影一闪,至少有两个夜行人飞入了庄院之中- 第三十五章 流云崖下收悍仆 那大汉并没注意到有夜行人侵入庄中,傻傻地瞪了聂云飞一眼,道:“现在你肯卖一副面具给咱家了么?” 聂云飞轻轻一笑,道:“自然可以,不过,你要先到厅房中去等我,我还要先去办一件小事,随后立刻就来!” 不待话落,身形一转,失去了踪影。 那大汉不禁愕然一呆,但却毫不迟疑,大步向庄院中走去,由于每一处房舍中都不曾点燃灯火,只好在正厅前站了下来。 就当他站下未久,只见人影飘闪,聂云飞去而复还,已经含笑站在他的面前,使他骇异的是聂云飞左右胁下各挟了一个穴道被闭之人。 那大汉讶然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聂云飞淡淡一笑,道:“怎么回事?我也弄不清楚,反正他们并没像尊驾那样正大光明的敲门而入,却是偷偷摸摸的闯了进来,所以我要捉了来拷问一下!” 说话之间,将两人蓬然摔于地下。 那两人一个年约五旬,一个年约三旬,俱是青衣劲装,各插兵对,但却像僵尸一般躺于地下。 聂云飞冷冷一笑,道:“你们两人能听能言,希望直截了当地说个清楚,不要等我用刑迫供。” 那五旬左右的汉子叹口气,道:“好吧!我们既然落入了你的手里,也就认了命了,我们是血旗门主派来的人,我叫计千里,他叫关三达。” 聂云飞沉声道:“血旗门主派你们来做什么?” 计千里咬牙道:“听说诸葛巧匠押解人失风,不敢再去血旗门,门主特派我们来追查治罪!” 聂云飞冷笑道:“如今你们两人也失风栽到了我的手里,不知你们又将做何打算?” 计千里叹口气,道:“如果你不杀我们,我们只好远走他乡,找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度过下半生时光了!”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道:“我可以饶你们的性命,不过,却要废去你们的武功!” 计千里嘶声道:“武功被废,生不如死,倘若我们遇上了血旗门追踪之人,势必连自卫的力量都没有了!” 聂云飞淡淡笑道:“如果你们果然不想再在江湖活动,这点武功还是不要的好,因为没有了武功,你们才会处处小心,才会安分守己,也才能保得住身家性命,不论你们捕鱼也好,种田也好,必然可以安度余年,无忧无虑。” 声调一沉,又道:“但如果你们不愿失去武功,必然野心未熄,仍想兴风作浪,在下实在没有使你们留在世上的必要!” 计千里目光向关三达转了一转,叫道:“关兄弟,你的意思怎样?” 关三达叹口气,道:“我愿意不要武功,但……但……” 聂云飞冷冷地道:“但什么,莫非你还有什么话说,不便说出口?” 关三达苦笑道:“但您为什么要放我们走?” 聂云飞凝重地道:“我不愿与你们多加解说,既然你们喜生恶死,就只有放弃武功了,其实想凭这点武功闯天下,并没有什么用处。” 手起指落,点到了计千里的“五阴绝脉”之上。 计千里闷吭一声,紧咬牙关。 聂云飞照样施为,又点了关三达,然后拍开了两人被闭的穴道。 只见两人挣扎了一下,双双站起身来。 聂云飞挥挥手,道:“你们武功已废,应该早些离开此处,然后远走高飞,不必多说什么,也不必多问什么了!” 计千里又投注了关三达一眼,口唇蠕动,欲语还休,终于,两人同时向聂云飞深深一揖,转身而去。 两人武功被废,走得甚慢,但却脚步不停,的答的答的脚步声由近而远,终于完全消失了声音。 那大汉一直站在一旁,等到两人走远之后,方才抓抓头皮,道:“诸葛先生,咱家很佩服你,你实在够得上大量。” 聂云飞一笑道:“现在该谈咱们的生意了!” 微微一笑,道:“方才我对尊驾的话有些不懂,既是你要去找聂云飞一分高下,为什么要戴上一副人皮面具?” 那大汉不自然地一笑道:“听说聂云飞年纪轻,人长得漂亮,咱家这个样子去找他,一定会被见笑,所以才要戴个面具。” 聂云飞笑道:“依我看来,这倒大可不必,聂云飞敬重的是忠臣孝子,侠义英雄,根本不会计较你的面貌。” 那大汉暴躁地道:“这是咱家的事,用不着你多管,你只要卖给咱家一付面具就是了!” 聂云飞摇摇头,道:“那种白净面皮的漂亮面具,可惜我没有,如果现做,只怕要两三个月的时光才能做好,只怕你等不得吧!” 那大汉顿足道:“咱家自然等不得,要不然怎会深更半夜的来砸门?” 聂云飞淡淡一笑儿,道:“这也没有关系,我与聂云飞相交莫逆,武功与他出在伯仲之间,如果你定要以武功相试,我可以代他接你几招!” 那大汉怔了一会儿,道:“这是真的?” 聂云飞认真地道:“在下一向不会骗人,自然是真的了!” 那大汉浓眉深蹙,道:“你跟他相比,究竟谁的武功高些?” 聂云飞也皱眉道:“可以说不分轩轻,如果你胜得了我,便能胜得了他,若胜不了我,也就不必去找他相搏了!” 那大汉欣然道:“好极了,咱家就与你过上几招。” 聂云飞目光转动,道:“你用什么兵刃?” 那大汉双掌一扬,道:“咱家是出名的‘铁掌韦驮’司徒庄,这一双铁掌就是兵刃!” 聂云飞笑道:“在下也很愿意领教领教你这双铁掌,就请进招吧!” 司徒庄揎拳捋袖,凝重地道:“如果你估量着不行,可别强自出头,咱家这一双铁掌砸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弄得不好,也许会丢了吃饭的家伙。” 聂云飞淡然一笑,道:“交手过招,自是难免发生伤亡之事,但尊驾尽管放手而为,如果在下不幸或死或伤,绝怪不到尊驾!” 司徒庄点头道:“咱家若是被你打死,也只怪命短,不会恨你。” 聂云飞笑道:“这足见尊驾具有英雄气概,可以进招了!” 司徒庄哼了一声,一招“黑虎掏心”,兜胸捣去。 这一招虽是平庸招数,但他力大无比,拳风呼啸,倒是十分凌厉迫人。 聂云飞心中暗忖:“这人不但浑厚得可爱,果然他双掌如铁,配上他这样沉猛的掌力,在江湖武林之中,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 当下一式“咫尺天涯”,使司徒庄一拳击空。 司徒庄一击落空,差一点栽了下去,定神看时,只见聂云飞仍然含笑站在面前,不由大奇。 但他并不深忖,却怔怔地叫道:“为什么你不接招?” 聂云飞笑道:“在下看得出你比我差了一些,所以让你一招。” 司徒庄暴跳如雷,道:“吹牛!” 又是一拳捣了过去。 聂云飞待他招式接近,方才身形疾闪,躲开半步。 司徒庄身大力猛,但他动作也十分快捷,然而他却没料到聂云飞会比他快了这么许多,一时不由收势不住。 聂云飞反手轻轻一掌,向他臀部之上,拍了过去。 虽是轻轻一掌,但却也有数百斤力道,加上司徒庄身形前栽之时,立刻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地摔了下去。蓬然大响之声,连地面几乎都起了震动。 聂云飞负手而立,微笑不语。 司徒庄一骨碌爬了起来,怒狮般地大吼,道:“你这算什么本领?” 聂云飞望着他的尴尬之状,道:“不算什么本领,只不过使你摔了一跤而已,难道你不服么?” 司徒庄哼道:“自然不服。” “难道你没摔倒?” “那是用的巧劲,若是硬碰硬,咱家绝输不了你。” 聂云飞笑道:“对敌搏战,有如用兵一样,妙在虚实莫测,以能够取胜为主,并没有多少人肯于实打硬拼!” 司徒庄郑重地道:“不要说败了,就算你把咱家杀了,也是不服!”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道:“好吧!大约你是以铁掌力大骄人了!” 司徒庄傲然道:“如果你和咱家硬拼一掌,再输给你,咱家就从心里服了!” 聂云飞豪笑道:“很好,要赢你就要使你心服口服,进招吧!” 司徒庄运息了一阵,果然平出一掌,迎胸推了过来。 聂云飞淡然一笑,右掌轻迎而上。 但听蓬的一声,胜负立分,聂云飞仍然巍立原处,但司徒庄却站立不住,一连退出四五步远。 只见他黑脸泛紫,拿桩勉强站稳,大叫道:“咱家服了!” 聂云飞平静地道:“胜负乃是常事,希望尊驾不要放在心上!” 司徒庄叫道:“咱家甘心认输,怎么会放在心上,看起来咱家比聂云飞差得远了。” 聂云飞道:“那么尊驾不必去找他较量了。” 司徒庄傻傻地一笑道:“自然不用找他较量了,不过咱家更急于要去见他了。” 聂云飞皱眉道:“为什么呢?” 司徒庄认真地道:“咱家要去投效他,纵然牵马坠镫,咱家也是心甘情愿!” 聂云飞忖思着道:“如果你肯听我良言相劝,还是回家去的好,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司徒庄道:“老妪已经死了,什么人都没有啦!” 聂云飞苦笑道:“那么你就该讨个媳妇,安安分分的过日子,虽然你功力不弱,但最好还是别在江湖上混。” 司徒庄怔怔地道:“咱家要找的是聂云飞,你要说这些做什么?” 聂云飞也怔了一怔,道:“因为我与他是知己好友,知道他不会收留你!” 司徒庄道:“就算他不收留咱家,咱家也要听他亲口说出来,那时咱家也只好一刀抹了脖子,死了算啦!” 聂云飞大惊道:“这是为了什么?” 司徒庄叹口气,道:“不为什么,反正他不收留咱家,咱家就只好一死了!” 聂云飞忖思了一会儿,道:“如果你愿意保守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司徒庄朗然道:“你说吧!咱家如不守秘密,就不得好死。” 聂云飞忽然把面具一扯,道:“实不相瞒,在下就是聂云飞。” 司徒庄先是怔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聂云飞大是愕然地道:“这……这是怎么说,快快请起。” 司徒庄固执地道:“你若不肯收留咱家,咱家不但不起来,反而要横刀抹了脖子,再不然一巴掌打碎天灵盖,不要活了。” 聂云飞微吁一声,道:“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司徒庄大喜道:“不要说一件,就算十件百件,咱家也全都答应。” 聂云飞凝重地道:“除了我要你做的事之外,不能自作主张,除了我告诉你的话之外,不能多问别的,不论何时何地,绝不能提起我的姓名,你能够做得到么?” 司徒庄忙道:“这容易,咱家一定可以做到。” 聂云飞颔首道:“现在我收留了你,你可以起来了。” 司徒庄欣然而起,嘻嘻一笑,道:“主人,您不是在淮阳山么?为什么到流云崖来了,那诸葛……” 但他话未说完,聂云飞却面色一沉,道:“刚刚收留了你,怎么就记不得我的吩咐了!” 司徒庄猛然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大叫道:“该死,该死,下次再也不敢了。” 聂云飞倒不由也被他引得笑了起来,但他笑容一收,却凝重地道:“这是重要无比之事,下次务必记牢。” 司徒庄忙道:“奴才知道了。” 此刻夜色已近四更,聂云飞睡了差不多个把时辰,精神业已养足,当下笑向司徒庄,道:“如果你不累,我们可以走了!” 司徒庄忙道:“不累,不累,奴才就算三天三夜不吃不睡,也绝不会累。” 聂云飞颔首一笑,道:“‘既然如此,跟我走吧!” 身形一转,当先走去,司徒庄急急相随,跟了上去。 聂云飞急于赶到黄山南屏山庄,故而展开提纵身法,奔走疾速,但司徒庄却气喘如牛,渐渐有些跟随不上。 聂云飞不禁暗暗皱眉,心想:“这倒是一个累赘。” 忽然,正在他心头焦灼之际,只见两条人影迤逦而来。 聂云飞心头一震,连忙暗暗碰了司徒庄一下,向一旁躲去,欲图查清来人的身份及来意后,再决定应付之策。 但那两人却已经发现了聂云飞与司徒庄的行踪,速度一加,箭射一般的向两人面前射来。 及至到达近前,聂云飞方才认出是两名和尚。 但再一细看,却不禁更是又惊又喜。 原来当先一人竟是在巫山引导自己进入百毒谷的灰衣老僧悟玄,后面的一人更使他觉得意外,因为那明明是他的恩师皇甫文。 聂云飞倘恍如梦,又复揉揉双眼,仔细观看。 但那确然是皇甫文无疑,只见他头皮剃得精光,一袭灰布僧施整齐干净,与以往在泰山的模样大不相同。 聂云飞只觉泪珠在眼眶中打转,连忙蓬的一声,就地跪了下去,激动地叫道:“师父……” 司徒庄初时一怔,但见聂云飞向和尚下跪,却也不敢怠慢,咚的一声,也在后面跪了下去。 皇甫文欣然一笑,道:“徒儿,果然是你!” 声调清脆,与以前的沙哑更是大不相同。 聂云飞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当下激动地道:“怪不得弟子去泰山探望您老人家时,不见您老人家,原来您老人家出家当了和尚。” 皇甫文诵声佛号,爽朗地一笑,道:“为师法名梦觉,今后就是梦觉和尚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平心而论,你看为师比以前如何?” 聂云飞忙道:“完全判若两人,如今容光焕发。” 梦觉和尚大笑,道:“人生在世,就是七情六欲难以勘得破,真正能够勘破的话,则四大皆空,就不会有任何烦恼了!” 聂云飞欣然道:“师父如今想必是看破了?” 梦觉和尚诵声佛号,道:“这是自然,为师如今心情开朗得多了。” 聂云飞忖思着道:“弟子还没有禀报恩师,那巫山碧云庵的却尘师太……” 梦觉和尚双手连摇,道:“不必说了,为师都已知道了。” 伸手指指悟玄老僧,道:“如今你该称他为师叔,为师出家剃渡,就是出于他的引介。” 聂云飞忙道:“师叔好。” 悟玄老僧诵声佛号,道:“好说,好说!” 轻轻碰下梦觉和尚,道:“师兄,怎的还不叫他们起来!” 原来聂云飞与司徒庄仍然笔直地跪在地上,不曾移动。 梦觉和尚哧地一笑,道:“这倒是老衲糊涂了,徒儿,你还跪着做什么,难道为师不叫你起来,你永远跪下去么?” 聂云飞爬了起来,恭谨的道:“弟子理当如此!” 梦觉和尚双目骨碌四转,望着司徒庄呲牙一笑,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也向老衲下跪?” 司徒庄呐呐地道:“咱家……咱家……咱家不知该怎么告诉你!” 只见他面孔涨得黑中透紫,一付尴尬之态,不由把梦觉和尚与悟玄老僧逗得俱都笑了起来。 聂云飞忙道:“他是弟子新收的一名随从之人……” 梦觉和尚板着脸,道:“你年纪轻轻,而且家业未复,怎么就用起随从来了?” 聂云飞也不由面色一红,道:“那是因为……他非要跟从弟子不可。” 目光一转,苦笑道:“其实,弟子正觉得是个累赘,但格于他的诚意,使弟子不得不携之同行。” 梦觉和尚呲牙一笑道:“这可真是巧极了,为师要跟你商议一事!” 聂云飞连忙俯首道:“师父有事尽管吩咐,弟子怎敢当商议二字?” 梦觉和尚笑道:“纵然不需要跟你商议,也要跟你这位随从商议一下,……你知道为师要去何处么?” 聂云飞忙道:“弟子正要请问师父。” 梦觉和尚呵呵一笑道:“为师游历了几处山川,想找一处建庙之地,但没有一处地方比得上泰山,故而为师欲图以己身之力,建一座小庙,作为下半世修持之地,如今见到贵随从,倒不禁使为师起了贪念……” 聂云飞忙道:“想必师父喜欢他体健力强,要用他……” 梦觉和尚立刻接下去道:“用他帮为师盖庙!” 不等聂云飞答言,司徒庄连忙叫道:“咱家不会盖庙,连糊墙都不会……” 聂云飞赶紧瞪了他一眼,制止他再说下去。 梦觉和尚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倒没有关系,老衲可以教你,而且,大不了用你挑土运石,伐木和泥,干些粗活……” 司徒庄满面不快地道:“但咱家是钦佩聂云飞英雄,才尊他作为主人……” 梦觉和尚面色一沉道:“我和尚是他师父,难道你瞧不起么?” 司徒庄双手连摇道:“这倒不敢,而是……而是……” 但他而是了半天,却没而是出个所以然来。 聂云飞沉声接道:“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话,其实,我师父叫你去,是你的造化,他老人家武功出神入化,随便教你两手,都使你一生享用不尽。” 梦觉和尚呲牙一笑道:“传他武功倒不一定,不过等庙盖完了之后,老衲得保证你立刻回到我那徒儿身边就是了!” 司徒庄破颜为笑道:“既是祖师爷如此讲,奴才倒不便不答应了!” 梦觉和尚笑道:“我和尚就是喜欢你这种憨厚的人,咱们走吧!” 聂云飞忙道:“师父……” 梦觉和尚挥挥手道:“为师就在泰山的老地方盖庙,日后少不了见面的时候,何况我和尚壮健得很,一时还死不了,要做这种儿女之态做什么?” 聂云飞不便多说什么,只好望着梦觉和尚。悟玄老僧与司徒庄缓缓而去,一时之间倒有无限感慨。 他为恩师的身人佛门而喜,他永远记得恩师诵诗纵酒时的落魄模样,为了两个女人的事,使他痛苦得那种样子。 如今他虽然遁入佛门,但他的心境却因而开阔,所有愁烦,也都抛了开去,这是值得欣慰的事。 以恩师的遭遇,以他的年龄,只有皈依佛前,才能得到安丁。 忖念之中,继续踏上征途,向黄山驰去。 当他与卜仕仁离开黄山之后,已经许多日未回南屏山庄,所有南屏山庄的属下之人会不会因自己的离开而耍什么花样,会不会有意外事件发生,彤云仙子到达南屏山庄之后有没有激起什么变化? 这些事使他十分忐忑不安,恨不得一步赶了回去。 终于 当天夜色朦胧之中,他赶到了南屏山之外。 遥遥望去,庄中有零零落落的灯火,乍然看来像是十分平静。 聂云飞缓步而行,一面慢慢忖思。 忽然,他灵机一动,暗暗忖道:“我何不暗中回去,也好顺便查探一下庄中近况,若有变故,正可事先做个准备。” 付念既决,双肩晃动,有如鬼魅幽灵一般,消失于夜雾之中。 ※※※※※ 在南屏山庄的正院大厅之中,此刻灯烛辉煌,正在热闹之际。 只见彤云仙子高坐主位之上,左旁有三名老者,俱是白面无须,生得阴阳怪气,年纪却都在六旬之上。 另外则男女不等,约有二十余人,均是南屏山庄的高手。 只见彤云仙子怀抱琵琶,沉凝地道:“时间不早,诸位可以散了” 又转向旁座的三名老者:“三位旅途劳顿,且请客舍安置,等明日再谈!” 除开彤云仙子的话声之外,大厅中沉肃无比,一个个俱都哑口无言,有如一尊尊的石像一般。 彤云仙子话落,娇躯缓缓而起,就欲离去。 忽然 在左旁的那三位老者之一,双手连摇道:“且慢!” 彤云仙子双眉微蹙,道:“言老侠士有何高见?” 原来这三名老者竟是君山三英,开口发话的是老大言必奇,另外两名依次是:韩天顺、魏一呜。 只见言必奇阴阴一笑道:“这等大事,副总提调似乎不能等闲视之!” 彤云仙子微微一笑道:“也就是由于这事太过重大,本座不便擅作主张,要等总提调回庄之后,再做计较。” 言必奇目光一转道:“但总提调何时可以回庄?” 彤云仙子从容地道:“本座已发羽书相催,谅必近日可返。” 言必奇摇摇头道:“凡事以着先鞭为上,缓不济急,如何能够如此枯候。” 彤云仙子沉凝地道:“如依言老侠士之意,又该如何?” 言必奇阴阴地道:“如果副总提调不能做主,不妨广征众议,以凭公决!” 彤云仙子面色一沉,道:“言老侠士这话未免过分了一些!” 言必奇哼道:“老朽这话如何过分?” 彤云仙子佛然道:“第一,言老侠士等并不属南屏山庄,不是申总提调辖下之人,干预南屏山庄之事未免越权……” 言必奇应声道:“老朽等虽不是南屏山庄管辖之人,但却是留春谷主派出之人,而且持有与副总提调相同之令牌,如何就算越权?” 彤云仙子怒道:“不论你持有何种令牌,南屏山庄自有主政之人,本座等直接谷主负责,用不到尔等饶舌!” 言必奇笑道:“这不过是芳驾强词夺理,这等大事,必须立刻查究,芳驾推托不问,就有纵敌之疑……” 转向厅中众人侃侃言道:“老夫等持有谷主特颁的手令,来调查江水五煞失踪之谜,因为谷主未在指定之期收到五煞的羽书……” 目光凛然一转,接下去道:“据老夫等调查所知,坟水五煞已被徂徕山的沉香夫人所害,而沉香夫人也正是本谷主的一名得力属下,显然她已背叛谷主,老夫要求南屏山庄倾力相助,围攻沉香坪,擒下沉香夫人,再候谷主定夺,但副总提调借词推托,倘若因而误了大事,该由哪个负责!” 彤云仙子冷冷地道:“本座自会对谷主负责。” 言必奇冷笑道:“但老夫身为巡查使者,亦有重责在身,且为本谷的前途打算,不容芳驾一意孤行!” 彤云仙子冷笑道:“远水不救近火,徂徕山相距数千里,一时如何去得,何况眼下江湖情势紧急,本庄更不便轻举妄动。” 言必奇哈哈一笑,突然长身而起道:“副总提调想必要坚持到底了!” 彤云仙子颔首道:“尊驾所要求得未免过分了一些,本座实难从命!” 言必奇哼了一声道:“可惜芳驾不知道老夫尚有另一件有力的东西!” 彤云仙子一震道:“什么东西?” 言必奇道:“谷主颁下不久的梅花令牌!” 说着就向怀中摸去。 彤云仙子心中大急,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好的办法。 正在焦灼之间,忽听衣袂啸风之声大起,一条人影有如飞羽疾坠一般,落于大厅之中。 彤云仙子看得清楚,不由心中大喜。 同时,厅中也大起骚动,所有南屏山庄之人俱皆起立施礼,齐声朗呼道:“参见庄主!” 原来正是聂云飞及时而至。 言必奇阴阴一笑道:“尊驾来得正好,是申总提调么?” 聂云飞冷冰冰地道:“尊驾等想必是君山三英的言必奇、韩天顺与魏一鸣了……实不相瞒,本座正在找寻尔等。” 言必奇怔了一怔,但却旋即阴阴一笑道:“那好极了,今夜真是巧之又巧……” 声调一沉,道:“还不快些参拜令牌!” 手中的梅花令牌已经高高的举了起来,这是留春谷的最高令牌,本是谷主所有,如今竟擎在他的手中,可知他来头果然不小。 聂云飞心中虽惊,但表面上却冷冷地道:“这是什么令牌?” 言必奇叱道:“自然是谷主的梅花令牌,难道你瞎了眼么?” 聂云飞大笑道:“谷主的梅花令牌,如何会落入你的手中?” 言必奇呼道:“这是谷主特别授命,要老夫来处理一件紧急大事!” 聂云飞冷笑道:“这倒巧了。本座也受谷主之命处理一件紧急大事!” 伸手一抄,将那梅花令牌取在了手中。 言必奇似是料不到他会如此大胆,未加防备,故而被聂云飞轻而易举的把令牌夺了过去。 只见他咬牙厉叱道:“申总提调这是何意,莫非你已有背叛之心!” 聂云飞冷笑道:“蓄意背叛的并非本座,而是尔等三人!” 言必奇大喝道:“胡说……这完全是血口喷人!” 与他相偕而坐的韩天顺、魏一鸣也相偕的站了起来,嗔目咬牙,就欲出手一搏,向聂云飞攻去。 聂云飞从容一笑道:“谷主果有重要之事,自然会先以羽书传与本座,因为本座是谷主的心腹,本座的头衔是天下总提调……” 目光四外一转,大声道:“尊驾等既非南屏山庄之人,又非本座名册登录之人,随便持上一枚铜牌,妄称是谷主钦命之使,岂不滑稽可笑!” 言必奇怒道:“反了……反了……” 聂云飞冷峻的一笑道:“你们看这铜牌像谷主至高无上的梅花令牌么?” 那令牌握在他的手中,别人大都看不太清楚,而且,梅花令牌众人皆未见过,又怎能分得出真伪呢? 其实,纵然有人能分得出真伪,此时此地,谁又敢插口多言。 言必奇咬牙道:“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敢诬说令牌是假……” 聂云飞狂笑道:“这本来就是假的,何必诬说……” 五指微一用力,已将那令牌捏得变了形状,掷于地下。 言必奇沉声一叹,道:“好吧!事已至此,老夫不再多说,告辞了……” 与韩天顺、魏一鸣打个招呼,转身就走。 聂云飞纵声大笑道:“哪有这等容易的事,给我站住……” 振臂一挥,所有在场的南屏山庄之人迅快的跳入院内,将三人团团的围困了个水泄不通。 言必奇目光四转,咬牙道:“这样看来,你是想杀人灭口了?” 聂云飞冷哼道:“完全相反,本座是为谷主除去属下败类。” 言必奇咬紧牙关格格有声,冷哼道:“不管怎样,尔等是要以围殴取胜了!” 聂云飞慨然道:“你又猜错了,本座身为天下总提调,岂能不顾身份,为三名本谷叛徒而挥众齐攻?” 言必奇怔了一怔,道:“那么你想怎样?” 聂云飞冷笑道:“本座仅凭一人一剑,取尔等三人性命,以替谷主葛除叛徒!” 言必奇怒道:“谁忠谁叛,自有水落石出之日,既是你口出大言,就与老夫等分个强存弱死吧!……” 与韩天顺、魏一鸣互相以目光示意,分别由不同的方向,各自攻出了一记凌厉的百花掌力!- 第三十六章 纠众同赴淮阳山 百花掌的威力不但可以蚀肌碎骨,顷刻间可以致人于死命,更霸道之处在于不能以其他兵力掌力迎敌,因为百花掌力只要略沾皮肤,皆有生命之险。 但聂云飞自习成了“天遁三转”,这情形却有了显著的变化,君山三英的攻势虽然凌厉,百花掌力虽然霸道,但他却可以从容无比的闪躲得开,用不着必须以百花掌力迎敌。 交手十余回合,院中充满了百花香味,但聂云飞却丝毫无主君山三英大感惊异,他们原认为聂云飞必会以百花掌迎敌,及至交手之后,并不见聂云飞施展百花掌,心中暗感得意,但顷刻之间,三人却不由俱皆将一颗心向下沉了下去! 原来聂云飞似实似虚,明明觉得一掌拍中了他的要害,实则却是拍中的一团幻影,仿佛聂云飞已经变成了一团鬼影。 彤云仙子也不由为之目瞪口呆,她不知道聂云飞施展的是什么身法招式,更不知他是从何处学来? 其他所有的南屏山庄中人,更是一个个讶然失色,他们尚是初次看到聂云飞具有这样不可思议的绝技。 聂云飞从从容容,不大时光,但听三声闷吭,言必奇等俱皆横躺于地,被聂云飞点了穴道。 他目光四外一转,轻轻沉声喝道:“本座尚要询问口供,尔等各自退下吧!” 四外的南屏山庄之人轰然暴喏,一个个陆续散去,最后只余下了彤云仙子与聂云飞两人。 彤云仙子赧然一笑道:“这三个老鬼刁顽得很,如不是你及时赶回来,我还不知道应该怎样应付他们呢!” 聂云飞微微一笑道:“姑娘到此之后,一切还顺利么?” 彤云仙子赧然应道:“顺利不顺利,大约你也能看得出来,除了今天的事之外,倒还没碰到什么扎手的事情!” 聂云飞略一忖思,一手抓起一个,向厅中走去,走入大厅,又朝向内室之中走了进去。 等他刚行收住脚步,彤云仙子相继而至,也将另一名摔了下来。 聂云飞微微一笑,探手拍开了言必奇的穴道。 言必奇吁出一口气,恨声道:“申不明,你肚里明白,究竟是谁背叛了谷主!” 聂云飞颔首道:“只怪你自己死得冤枉,但这却是没有办法之事,本座不能再蹈未杀汶水五煞之覆辙!” 言必奇咬牙道:“老夫万万想不到你会背叛谷主,否则也不会轻身涉险……” 聂云飞轻笑道:“可惜你明白得晚了一些。” 言必奇眼珠一转道:“你蓄意背叛谷主,而且毁去梅花令牌,这是万死不赦之罪,须知谷主不日即又出谷,到时恐怕没有你容身之地。”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莫非她有了可以不使出谷后功力减退之药?” 言必奇哼道:“正在炼制之中,不久就可成功!” 聂云飞冷笑道:“纵然她不出谷,本庄亦要进入谷去,与她算算老账!” 言必奇讶然道:“老夫弄不明白这些事,死不瞑目……” 目光一转,道:“你不是服了谷主的迷神药丸么?” 聂云飞摇头一笑道:“本座只是伪装服下而已。” 言必奇咬牙道:“原来你早就蓄意谋反,可惜谷主瞎了眼睛,看错了人。” 聂云飞笑道:“也许这是报应,冥冥中自有神差鬼使,使她不得不瞎眼睛。” 言必奇皱眉道:“为什么你要这么样做,为什么你不怕留春谷主的报复,甘冒生命之险而与她做对?” 聂云飞沉凝地道:“我可以使你做个明白鬼,因为我并不姓申……” 言必奇呐响地道:“那么你……” “在下姓聂名云飞!” “啊……” 言必奇轻轻惊叫一声,喃喃地道:“这就难怪了……老夫等死到武林第一家第三代家主的手上,也算死得不冤了!只可怜留春谷主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聂云飞一笑道:“不错,尔等死后,这消息至少还可瞒上几天,到时,在下的一切计划,也将陆续完成了!” 言必奇牙关紧咬,无力地道:“老夫还有一事不明,老夫等合力以百花掌攻击,你是用什么手法点闭了老夫等人的穴道?” 聂云飞笑道:“点穴不过是普通手法,但在下却借助于三式绝妙的轻身身法,使尔等三人联手的百花掌不起任何作用……” 言必奇咬牙道:“是什么轻功身法?” 聂云飞慢悠悠地道:“天遁三转。” 言必奇讶然道:“天遁三转听说是百年前天外十魔中人用过的绝学,好像是夜叉仙姬昌无瑕的拿手身法……” 聂云飞颔首道:“你见闻倒是广博,这正是她所赠与在下的礼物。” 不但言必奇大为骇然,连一旁的彤云仙子也不禁不为动容。 言必奇又深深的吁了一口长气,道:“这话虽然难信,但你的天遁三转却是事实,那夜叉仙姬难道还未死么?” 聂云飞道:“岂止设死,而且她已来了中原……”” 声调一沉,又道:“在下说得已经够多,你可以自己了断了!” 言必奇叹道:“难道你当真不能留老夫等一个活口么?” 聂云飞冷凝地道:“如果自己了断,至少可保个全尸,但如果等我下手,只怕就不会这样便宜你们了!” 言必奇仰天一叹,咬牙道:“罢了,罢了……” 双手交握,向胸头擂去! 但听蓬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已经自行震断心脉而死! 聂云飞又解开了韩天顺的穴道。 韩天顺嘶声叫道:“老夫变为厉鬼,也要向你索命!” 口中在说,手中也不怠慢,学着言必奇的办法,也自行震断心脉而死! 聂云飞又与魏一鸣解开穴道。 魏一鸣在君山三英中似是最弱的一个,穴道一经解开,立刻蓬的一声跪在了聂云飞面前,颤声求道:“少侠饶命!” 聂云飞哼道:“他们两人都还多少有些骨气,为什么你却这样无用?” 魏一鸣不住叩头,哀声求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显然他已近于疯狂状态,死的恐怖使他近于痴迷。 聂云飞向彤云仙子投注了一眼,道:“对这样没有骨气的人,在下说不得只好代劳了!” 拂手一指,点了他的死穴! 魏一呜闷吭一声,立刻萎顿倒地,口冒白沫,再也说不出话来。 彤云仙子目光一转道:“看来眼下情势已经十分危急,不知你将做什么打算?” 聂云飞道:“此处已经不可久留,说不得只好去淮阳山了,不过……” 微微一顿,又道:“在离开此处之前,却不能如此轻易罢手!” 彤云仙子皱眉道:“言必奇之言,也许有值得相信之处。” 聂云飞道:“姑娘是说她不久将可离谷而出么?” 彤云仙子点头道:“不错,这是一件值得顾虑之事!” 聂云飞笑道:“但那不是一两天内的事,我们还有从容的时间!” 彤云仙子微微一笑道:“随你吧!你是天下总提调,我不过只是个副的,自然要听你的了,但这三具死尸应该先抬走了吧!” 聂云飞也轻轻一笑道:“这是自然……” 随即沉声喝道:“来人!” 声音甫落,但见两名属下同时跑了进来,恭施一礼,朗声道:“属下等候庄主吩咐。” 聂云飞沉声道:“君山三英假冒谷主之名,图谋不轨,已由本座勒令自裁,将他们尸首搬去埋葬了吧!” 那两人立刻朗声应道:“属下遵命!” 立刻进入内室,将三具尸体叠在一齐,横拖竖曳而去。 聂云飞与彤云仙子立刻开始密议,他们检讨了眼前的江湖形势,交换了双方所知的消息,然后研究目前的对策。 终于,他们决定了几点,首先,他们有两件事情要做,第一,飞书徂徕沉香坪,说明君山三英之事,要沉香夫人及早离开徂徕。 第二,聂云飞依照那本怀中的羊皮簿子,飞书与散处各地,而归他提调的留春谷之人。 这似乎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因为由于汶水五煞以及君山三英之事,很可能他背叛留春谷的消息已经传开,但他却仍然决定冒险一试。 等所有飞书发出之后,聂云飞又明查暗探,注意南屏山庄中的属下之人。 南屏山庄中的属下,倒是十分单纯,他们对留春谷的印象比较模糊,因为他们之中并无人见过留春谷主。 使他们重视的还是庄主,因为只有庄主才是与他们关系密切之人。 聂云飞查探已毕,立刻吩咐备置客舍,准备接待散处各地的留春谷之人,而他所规定的时间是三天以后,理由则是集议大事。 三日时光迅快的过去了。 聂云飞伪称他去,隐居不出,只由副总提调彤云仙子出面应付。 第四日,各地之人俱皆到齐,共有十八人之多。 他们俱皆诚惶诚恐,首先问候庄主,而后才询及来此的目的,但都被彤云仙子应付了过去,伪称庄主申不明因急故外出,三两日内可回,集议的重要大事,自然须等庄主回来之后,方能明白。 十八名外地而来之人,分别住在客舍之中,派有专人招待食宿。 第四天夜晚,客馆中飘入了一条人影,正是伪称外出的聂云飞。 只见第一间客舍中的是一位相识之人,正是仙桃镇上的铁面金刚姚一苇。 那时约当初夏,姚一苇正欲入睡,及见庄主申不明悄然而入,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起身施礼道:“庄主回来了么?” 聂云飞颔首道:“不必客气,坐下讲话。” 姚一苇有些受宠若惊的依言坐了下去,道:“请庄主教训!” 聂云飞略一忖思,突以传音入密道:“你我以传音之术交谈如何?” 姚一苇连连点头,忙以传音之术道:“属下遵命!” 聂云飞欣然道:“你可曾见过谷主之面?” 姚一苇俯首道:“属下位卑职下,尚不曾见过谷主金面。” 聂云飞道:“那么,你加入留春谷的目的何在?” 姚一苇怔了一怔道:“属下……莫非又做错了什么……请庄主处罚!” 人也随之站了起来,一副诚惶诚恐之态。 聂云飞淡然一笑,道:“你并没做错什么,本座今夜也是由衷的与你一谈,因为本座对你十分器重,还是坐下来谈!” 姚一苇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暗暗的吁了一口长气道:“属下原本并不属于任何门派,是……前任庄主垂青,拉属下参加留春谷的,属下也因留春谷势大,欲藉此在江湖中谋个出身!” 聂云飞笑道:“这样说来,你之加入于留春谷,不过为了成名较易,和在江湖中有个靠山而已!” 姚一苇呐呐地道:“认真话来,确是如此!” 聂云飞微微一笑道:“如果你的目的是如此,跟随留春谷,只怕很难办到了!” 姚-苇道:“本谷不日就将正名天下,霸服武林,庄主为何……” 聂云飞笑道:“因为谷主之不能外出,与眼下江湖中情势的演变,留春谷可能暂图自保,无力问鼎江湖了……” 姚一苇呐呐地道:“属下并不计较这些,属下只知效忠谷主,服从庄主之命!” 聂云飞淡淡的道:“本座与你有一句心腹之言,希望你认真听着……” 姚一苇忙道:“属下不敢遗漏一字。” 聂云飞笑道:“如果你去投奔淮阳山的武林第一家,也许会使你飞黄腾达得快些!” 姚一苇讶然一惊,连忙离座而起,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呐响地道:“庄主饶命!” 聂云飞奇道:“你这是怎么了,本座并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呀!” 姚一苇惶恐地道:“定是庄主怀疑属下心存二念,才有这种话说,但属下此心耿耿,可对天日而无愧!” 聂云飞笑道:“本座劝你投奔武林第一家,却是我衷心之言,只不过你尚未领会其中的真意而已!” 姚一苇呐呐地道:“但谷主曾经三令五申,要杀武林第一家第三代家主聂云飞,庄主是谷主的心腹之人,怎会……” 聂云飞笑道:“世间的事,有许多是不可以常理而论的,……” 声调一沉,又道:“我且问你,你认为武林第一家与留春谷孰正轨邪?” 姚一苇呐呐地道:“属下不敢妄言。” 聂云飞呵呵一笑道:“虽然你说不敢妄言,但你却等于说了出来。” 姚一苇惊道:“属下不懂庄主之意。” 聂云飞笑道:“等我说出来你就懂了……” 声调一沉,道:“如果你认为留春谷为正,武林第一家为邪,则你必然可以毫不考虑的说了出来,没有什么不敢妄言之理……” 姚一苇呐呐地道:“这……这……” 聂云飞一笑道:“你既然不敢妄言,那么必是认为武林第一家才是侠义之首了?” 姚一苇大惊道:“庄主恕罪!” 聂云飞含笑道:“本座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而且本座鼓励你投效武林第一家,设若有所建树,才是你真正的事业前途。” 姚一苇俯首不语。 聂云飞冷哼一声道:“本座的话你听懂了么?” 姚一苇呐呐地道:“属下听懂了,但属下并无二心……” 聂云飞不耐地道:“你这人怎的这样死心眼,本座哪有这样多的时间和你穷磨……” 声调一沉道:“如果你愿意听本座的话,不妨表明心意,不听本座的话,也可以表明心意,本座并不会难为于你!” 姚一苇呐呐地道:“属下对庄主的话深感敬佩,但……” 聂云飞欣然一笑道:“用不着有什么顾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姚一苇道:“留春谷虽然势力不小,但与武林第一家却还是不能相比的。” 聂云飞道:“为什么呢?” 姚一苇呐呐地道:“因为武林第一家一向受天下武林崇敬,留春谷则似乎沾了不少邪气,自然不能与武林第一家相比……” 说到这里,似乎深悔失言,连忙又道:“属下该死,请庄主指正。” 聂云飞道:“你说得很对,又要我指正什么?” 姚一苇呐呐地道:“但……但……” 但了半天,却并没有但出个所以然来。 聂云飞欣然一笑道:“如果我告诉你一个事实,也许你会大吃一惊,但事实总归是事实,本座希望你能相信!” 姚一苇困惑的道:“请庄主明示!” 聂云飞笑笑道:“你认为本座当真是什么申不明么?” 姚一苇惶恐地道:“莫非庄主……是用的假名?” 聂云飞道:“不但是用的假名,而且还假得令人可怕,本座就是武林第一家第三代家主聂云飞!” 姚一苇失声道:“那么……庄主……您为什么要把这机密之事告诉属下?” 聂云飞道:“本座不是已经说明了么,因为你是个可造就之材,所以本座才有意争取你,希望你能为武林第一家效力!” 姚一苇忙道:“属下一定效忠您……” 聂云飞道:“话虽如此,但本座却只能有七分相信。” 姚一苇讶然道:“那么,庄主要怎样才能相信,可是要属下对天立誓?” 聂云飞道:“誓言都是空的,如果你违背了誓言,那遭报之说又岂会一定实现?本座有更好的办法。” 苇一苇惊惶失色地道:“不知庄主有什么办法?” 聂云飞道:“本座有一种独门手法,点你的‘五阴绝脉’,如不经本座再以独门手法解去,半年之后就会丧命!” 姚一苇吁了一口长气,道:“庄主不必说下去了,属下愿意接受!” 聂云飞笑道:“这是你知机,大约你明知不接受这一办法,就只有死亡之一途吧!” 不待姚一苇再行答话,伸手向他五阴绝脉上点去,姚一苇并不闪避,任由聂云飞在他五阴绝脉上揉捏了几下。 然后,聂云飞缓缓起身,一笑道:“自今而后,你我已有默契,你须要注意本座暗中的命令了!” 姚一苇沉凝地道:“属下知道。” 聂云飞又向另一间客舍走去。 半夜时光,他一一晤及了十八名留春谷爪牙,十分顺利的俱皆点了他们的五阴绝脉,将之变成了自己的死党。 这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因为其中有九人会用百花掌,其余之人,也都是武功不弱之辈。 聂云飞安排既毕,方始回去见彤云仙子,彤云仙子自也暗暗欣喜,第二日,辰时甫到,聂云飞下令集合所有南屏山庄的属下之人。 南屏山庄的一二流人物,共约五十余人,加上十八名已经暗降了武林第一家的留春谷爪牙,共有七十余人。 聂云飞沉凝地宣布,已接奉谷主令谕,全体整队径去淮阳山,把市将创立的武林第一家摧毁。 众人木然应诺,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径向淮阳山进发。 聂云飞把十八名暗通声气之人分别排在一前一后,无异于押着南屏山庄之人相偕而行。 彤云仙子与聂云飞在一齐,两人且行且谈。 聂云飞虽然表面上十分从容,但内心中却也忐忑不安,因为七十余人的行列,是十分惹人注目之事,而且由于武功参差不齐,行动也就显得十分缓慢。 薄暮时分,到达五槐岭,距离淮阳山尚有七十里之遥。 聂云飞下令扎营,由南屏山庄出发时每人均带有干粮,就这样随意食用一些,饮用些山泉冷水,休息养神。 聂云飞特别禁止升火,为的是怕引起夜行人的注意,但他们这样七十余人浩荡而行,只怕早已有人注意了。 当众人吃罢简单的晚餐,聂云飞传令三更起行,要在天亮之前赶往淮阳山,将武林第一家一举摧毁。 夜色渐渐降临,五槐岭上沉静无声,一个个俱皆趺坐养神,等待三更起行。 时光慢慢逝去,不久已是二更左右。 聂云飞心中最是忐忑不安,因为这目标实在太大,倘若受到侵袭,还必有难以预料的伤亡。 忽然 达达传来脚步声。聂云飞不由为之一怔,倾耳听去,来者却只有一人,正向众人所在的这片杂林走来。 彤云仙子双手紧抱琵琶,蓄势待发。 聂云飞则悄立林边,静观究竟。 不久,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一摇一摆而至。 但聂云飞却有些放下了心来,因为来者是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之人,脚步声答答作响,不似具有武功之人。 由表面看来,这是一个返归的夜行人,他的家必然就住在附近,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之处。 待至那人走近,更可以看出的是白髯飘飘的老者,只见他双目前视,沿着林边走了过去,似是根本不曾发觉林中有人。 所有歇在林中之人,俱都发觉了这位老者,但一来谁也不曾疑心这是位武林人物,二来没有聂云飞下令,谁也不便多事。 但当那老者走出了十丈左右,所有之人却不禁俱皆为之震了一震,原来他们耳际间俱都听到了相同的一句话:“谁是首脑之人?” 这话是用传音之术所发,清脆的送进了众人耳中。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俱皆向聂云飞投注了过来。 聂云飞大感骇异,这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老者看来不过是一个普通之人,但仅凭他的传音之术,却足以证实他有十分深厚的武功。 有武功而不被江湖高手看得出来,分明已到精华内敛,含而不露的境地,也就因而更加骇人。 聂云飞怀着满腹疑问,匆匆投注了彤云仙子一眼,身形鹘起,有如一缕黑烟一般,向那老者背后掩去。 那老者仍是缓缓而行,及至聂云飞卷到身后,方才蓦然转过头来,收住脚步。 聂云飞淡然一笑道:“老前辈好深厚的内功,竟然已到不着皮相之境,晚辈失敬了!” 那老者将斗笠向脑上推了一推,笑道:“好说好说……这么多人的首脑,就是你么?” 聂云飞点点头道:“正是晚辈,不知老前辈以传音之术相召,有何见教?”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老朽不过偶经此处,突然遇上了这么多的武林人物,觉得有些好奇而已!” 聂云飞道:“既是如此,老前辈请前行,晚辈不送了。” 他不愿多惹是非,很想就此分手。 那老者却就地跌坐了下来,道:“慢着……”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老前辈还有什么指教?” 那老者笑笑道:“他们大约正在歇息,我老头子也走得累了,在此略坐一坐,咱们借机会聊聊天可好?” 聂云飞不便推辞,只好笑道:“老前辈深夜独行,不知要去何处?” 那老者白眉微锁道:“老朽没有一准的去处,不过到处流荡,想找寻一位故友!……” 声调一沉,又道:“你们呢?深夜趱行。又是要去何处?” 聂云飞略一思忖道:“晚辈等本是出来游猎,因为归途颇远,故而在此歇息一时,也就要走了!” 那老者呵呵一笑,双目精芒四射地道:“六七十人出来游猎,这场面实在不小,只是一般游猎都在秋季,朋友们却在春季之时,大举游猎,未免有些不合时宜吧!” 冷电般的目光在聂云飞脸上转来转去。 聂云飞望着他面部的神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一时不由心头大震!- 第三十七章 运筹帷幄千里外 聂云飞心头一震,对这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老者不由大滋疑念,当下故示坦然地一笑道:“春季里虽然没有多少野生物可猎,但我们目的并不在于猎得多少;主要的还是在于带着庄丁们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那老者嘻嘻一笑道:“这也难怪,每个人都有些古怪的嗜好,你喜欢在不该行猎的时候行猎,我老头子也喜欢在不该和人聊天的时候聊天……” 冷电般的目光向聂云飞转了一转,笑道:“大约你一定觉得我老头子很讨厌吧!” 聂云飞连忙强笑道:“老前辈说笑了,晚辈虽然涉世不深,但对敬老尊贤四字,还知道切实奉行,怎会讨厌老前辈?” 那老者嘻嘻一笑道:“今夜是我老头子的运气好,能遇上你这位朋友,你今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问话之间,一付老气横秋之态。 聂云飞暗皱眉头,道:“晚辈名叫申不明,痴长四十岁,住于黄山。” 那老者欣然道:“申朋友,你很豪爽,咱们这个朋友交定了,……你有这么多的庄丁,阁下一定是个大庄主了?” 聂云飞笑笑道:“靠着祖先传下来的一点产业,还可以勉强度日而已。” 那老者摇头道:“客气,客气,出门打打猎就带了七八十人,这派头够大的了,若非家财万贯,哪能办到?” 聂云飞呐响地道:“哪里哪里……” 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 那老者兴致越来越高,欣然一笑,又道:“申朋友,现在我要问你另一个问题了,你的武功如何?” 聂云飞微微一惊道:“晚辈虽练过一些庄稼把式,但粗手粗脚,不过是强筋壮骨而用,实在谈不上什么武功。” 那老者却不以为然地道:“客气,以我老头子看来,申朋友不但先天的资质好,后天的成就更高,在江湖武林中该算一把好手了。” 聂云飞大吃一惊,呐呐地道:“老前辈过奖了……” 忽然 聂云飞只听彤云仙子传音道:“那老头子是什么来路,后面又有人来了!” 聂云飞也已听到数十丈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之声,细辨声音,虽有数人众多,但最多不会超过十人。 当下忙以传音之术应道:“以不变应万变,等他们来了再说,这老家伙的来路,我已经快要摸清,只怕不是个容易应付的人物。” 那老者不知是否已经看出了聂云飞的行动,但他却从容的一笑道:“申朋友耳力灵敏,大约已经听出有人来了!” 聂云飞强笑道:“夜深人静,自然可以听到数十丈之内的声音,这在平常人也能够听到,没有什么稀奇。” 那老者嘻嘻一笑道:“这大约是我老头子的几名劣徒来了!” 一言甫落,只见七名青衣劲装的汉子疾掠而至,七人年岁相若,大约都在四旬左右,肩头各自斜插着一柄长剑。 聂云飞不禁愕然心惊,因为由七人神态举动上可以看得出来,个个内功精湛,足不扬尘,可称一流高手。 他再细细投注了那老者一眼,对他的猜测不禁更加肯定了一些。 只见那七人在两丈之内停下身来,并排儿在老者面前一站,单膝微屈,同声恭谨的叫道:“参见师父。” 那老者端然正坐,面含微笑,受了一礼。 那七人身形一挑,又迅快的一屈右膝,道:“参见令主!” 又复行了一礼。 聂云飞看得困惑不解,同时也有一种忍不住想笑的感觉,这老者与这七人的关系实在滑稽,又是师父,又是令主,不知耍什么把戏? 那七人行礼之后,立刻雁翅一般排到了老者身后,个个神色肃穆,有如木雕泥塑的一般。 聂云飞不由颇为钦服,能把七名高手驯服到这种程度,实在不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 只见那老者得意地一笑道:“申朋友大约有些奇怪吧?” 聂云飞颔首道:“晚辈是有些困惑不解,不知这七位壮士为何对前辈既称师父,又称令主?” 那老者傲然道:“这是我老头子爱排场的毛病,他们是我的徒弟,我供他们衣食,传他们武功,称师父是理所当然的事,关于令主……” 冷电般的目光转了一转,又道:“我老头子因为他们共是七人,合于七星之数,故而自制了一种七星令,把他们称为七星侍者,不论任何差遣,只要七星令下,他们就要完成交派之事,事若不成,以死继之!” 聂云飞赔笑道:“老前辈处事层次分明,令人起敬!” 那老者欣然道:“申朋友属下众多,十倍于老朽,不知平日如何训练?” 聂云飞道:“晚辈无法与老前辈相比,认真说来,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那老者又道:“客气,客气……以我老头子看来,申朋友的属下之人也不比七星侍者差了多少!”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何以见得?” 那老者道:“你我在此谈了许久,他们没有一人出声,没有一人移动,仅此一点就可以看出平日训练的程度了!” 聂云飞忖思着笑道:“这没有什么稀奇,那是因为他们跑了一天,累了……” 微微一顿,试探着道:“晚辈还没请教前辈的大名呢?” 那老者眼珠一连几转,顿了一会儿道:“我老头子本来不该说出真名实姓,但申朋友十分豪爽热情,告诉你自然也没关系,我老头子姓公羊,单名一个子字。” 聂云飞心头大震,他的怀疑证实了,这老者就是天外十魔中的厌世龙公羊子,也就是未了师太的死敌。 定神再度细看,公羊子约莫八十岁的模样,但聂云飞心中有数,他的实际年龄至少是他表面年龄的一倍以上。 公羊子见聂云飞沉思不语,不由问道:“申朋友听说过老朽的名字么?” 聂云飞忙道:“没有,晚辈江湖经验浅薄,平日株守家园,除了偶尔行猎之外,甚少出来走动,故而没有听说过前辈大名!” 微微一顿,又道:“但想必前辈在江湖中一定是颇负盛名的高人了!” 公羊子摇头一笑道:“正正相反,只怕目前江湖中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悠悠一叹,住口不语。 聂云飞道:“前辈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么,为何忽然叹起气来?” 公羊子沉凝地道:“任何人都难免有些伤心之事,像我这样年纪,应该是宝刀已老,壮志成灰,虽然重入江湖,再返故国,但也觉得没有什么味儿了……” 聂云飞奇怪地道:“前辈似乎感慨颇多。” 公羊子点点头道:“岂止是多,有两句话然以说明老朽的心情:‘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目光转动,笑笑道:“老朽有两首爱读的词儿,申朋友愿意听么?” 聂云飞含笑道:“只要前辈有兴,晚辈洗耳恭听。” 公羊子大是兴奋地道:“你听着,第一首是李后主的子夜词:‘人生愁恨何能免,消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醒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还如一梦中,还如一梦中……” 聂云飞心头大震,公羊子不但满怀感慨,寄情诗词,而且清楚的看到他流下了两滴老泪。 他不禁泛起了重重疑念,由未了师太的话语中,聂云飞对公羊子的印象是一个心狠手辣,狂悖阴险的巨恶大憝,但现在却使他不能不对公羊子重做一番新的估价,因为不论由哪一个角度上看去,这老家伙不像未了师太所说的那种人,至少,他不是一个毫无理性的强盗。 其次,他究竟感慨什么,为什么他要诵这首李后主的词,为什么他要一再重复地诵吟: “还如一梦中,还如一梦中……” 忖念之间,只听公羊子又道:“老朽常诵念的另一首词是韩君平的章台柳:‘章台柳,章台柳,往日青青今在,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只见他两行眼泪突然如流泉一般的落了下来。 聂云飞心头黯然,因为像这样白髯飘飘的老人伤心落泪,看起来实在使人不能不为之滋生同情之心。 同时,由他所诵的词句与他的感慨之言中,聂云飞对他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当下试探着道:“请恕晚辈直言,前辈大约是怀念一位故人吧!” 公羊子颔首道:“不错,那时她风姿绰约,如今大约也是白发满头了!” 说着举柏揩泪,收起了感伤之情。 聂云飞目光一转,道:“前辈奔走江湖,就是为了寻找她么?” 公羊子颔首道:“正是。” “前辈可知她在何处么?” “不知道。……她在躲着我老头子,她不敢见我,因为她心里有数,我老头子会把她碎尸万段。” 聂云飞大惊道:“前辈既是这样怀念她,为什么又要杀她呢?” 公羊子瞪了他一眼,忽然仰天狂笑了起来,笑声隆然震耳,有如春雷突发,整个岭上的树木都为之簌簌而抖。 彤云仙子等七十余人为这笑声所震,一个个面色大变,在彩云仙子示意下,俱皆手握兵刃,蓄势待发。 雁翅般立于公羊子身后的七星侍者却动也未动,依然有如木雕石塑一般,似是与他们毫无关连。 聂云飞心头更加惊疑,不但公羊子笑声惊人,同时他的神色也已经完全大变,方才的黯淡悲凄一扫而空,此刻所表现出来的则是狞厉凶恶,由一个使人同情可怜的老者一下子变成了一头欲要择人而噬的老虎一般。 公羊子笑声一收,咬咬牙道:“想归想,恨归恨,我老头子想她想得发疯,恨她恨得发狂,她是个使人又爱又恨的妖怪!” 聂云飞暗忖:“这老家伙有些不妥,只怕他已心理失常,变成了一个又痴又狂的疯子了!” 果尔如此,这倒是一件可怕的事。 忖念之间,只听公羊子忽又改颜说道:“老朽失态了,吓着你了吧!” 只见他面色又恢复如常,像初见到时一模一样。 聂云飞从容一笑道:“哪里哪里……晚辈还不至于这样胆小。” 公羊子微微一笑道:“申朋友,你没有什么遗憾的事吧!”。 “我……” 聂云飞心头一紧,但却只好呐呐地道:“没有,没有……晚辈土生土长,没遇到过什么波浪,自然不会有什么遗憾的事了!” 公羊子颔首道:“这是人生最幸福的事,像老朽的一生,虽说多彩多姿,但这一辈子不论是内心之中还是身体之上,都受得折磨太多了!” 聂云飞慨然道:“人生本来就是一杯苦酒,不论你愿不愿意,都得乖乖的喝下去,生老病死都是痛苦的事,任何人都得经历,要不然释迦牟尼也不会出家寻道了!” 公羊子投注了他一眼道:“奇怪,你怎么也有这样的感慨?” 聂云飞震了一震道:“任何人都是一样,谁能逃得过生老病死的折磨,何况人生不如意的事十占八九,又怎会没有感慨?” 公羊子颔首道:“这话也对……” 欣然一笑又道:“咱们谈得倒是投机,不过,我老头子可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喜怒无常,现在和你促膝而谈,也许一转眼就会杀了你!” 聂云飞一惊道:“前辈说笑了,其实前辈是个外冷内热之人,晚辈可否冒昧的再问一句,前辈所怀念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公羊子面色一变,道:“我老头子不喜欢别人问长问短。” 聂云飞尴尬的一笑道:“既是前辈不愿多说,晚辈自然不便深问……眼下时光不早,请恕晚辈就此告别……” 说着站起身来,欲要离去。 公羊子忽又摆摆手道:“慢着!”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前辈还有什么指教?” 公羊子忖思着道:“我老头子是由塞外而来,听说当世武林中最享盛名的是留春谷与血旗门,这话对么?” 聂云飞只好颔首道:“晚辈也曾听过,但不知详情!” 公羊子笑笑道:“留春谷只闻其名不知其地,我老头子打听了多天,也没打听出个头绪来,听说血旗门是在泰山,对么?” 聂云飞呐呐的道:“大概是吧!” 公羊子哼道:“为什么要说大概,而不能肯定?” 聂云飞沉声道:“因为晚辈不过听说如此而已,但晚辈不甚注意这些事,故而没有详细打听过,自然无法详确的告诉前辈。” 公羊子忖思了一下道:“还有一个武林第一家,听说在淮阳山,不知实力如何?” 聂云飞苦笑道:“武林第一家十年前被血旗门逐出塞外,一蹶不振,目前虽是重回中原立业,但也是草创之初,不会有什么成就!” 公羊子颔首道:“看来还是血旗门可靠一些,老朽就去血旗门吧!” 聂云飞皱眉道:“前辈为何要去血旗门,不是要找人么?” 公羊子一笑道:“那个人极不易找,老朽要藉血旗门之力,在中原武林重建声誉,使老朽的势力遍及江湖,自然就好找得多!” 聂云飞忙道:“找人的办法极多,前辈为什么不用更好的办法?” 公羊子两眼一瞪道:“我老头子认为这就是最好的办法,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想?其次……” 声调沉肃地接下去道:“老朽要找的那人最是势利不过,老朽若是这样找到了她,会使她笑掉了大牙,故而老朽必须以一方霸主的身份见她!” 聂云飞忍不住道:“虚荣!” “虚荣?” 公羊子勃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耻笑我么?” 聂云飞摇头道:“不要说一方霸主,就算是天下武林霸主,还不是一个浮名而已!” 声调一沉,慨然接下去道:“晚辈不敢耻笑前辈,但如果前辈的心理确然如此,那就是虚荣的心理作祟了,为什么要费这样大的周折……” 公羊子呵呵一笑道:“你倒是一个十分豁达的人,但我老头子的想法却是如此,而且,谁也改变不了我的想法……” 目光利箭般的盯在他的脸上,道:“我老头子更喜欢你了,也许你比我的七星侍者还要有用,我老头子再问你一句,你的武功究竟怎样?” 聂云飞朗然道:“这话很难答复,只能说粗通而已!” 公羊子紧盯着道:“你的属下呢?” 聂云飞笑道:“晚辈尚且不济,一般庄丁属下就更是不值一提了!” 公羊子摇摇头道:“我老头子有一种预感,似乎你并没有跟我说多少实话!” 聂云飞心头又是一震道:“晚辈与前辈素昧平生,没有什么值得隐瞒之事,又怎用得着撒谎骗人?” 公羊子笑道:“这也难说,不过,我老头子可以试得出来!” 声调一沉,喝道:“天星侍者!” 只见七星侍者中为首一人急步而出,向公羊子施礼道:“属下在!” 公羊子又向聂云飞得意地一笑道:“我老头子的七星侍者是天星、地星、海星、山星、金星、木星、土星等七星,天星侍者是大弟子,我喊天星侍者,他就应属下在,我若喊大弟子,他就要应弟子在。这是我老头子的规定,有条不紊!” 聂云飞心中颇为忐忑,但却爽然一笑道:“前辈的确精明干练。” 公羊子欣然道:“过奖过奖……天星侍者,与这位申朋友过上三招,记住,以三招为限,不准多出一招!” 天星侍者肃声道:“属下遵命!” 聂云飞双手连摇道:“不不,晚辈不愿动手。” 公羊子声调一沉,道:“为什么?” 聂云飞朗声道:“彼此毫无嫌隙,何必动手?” 公羊子大笑道:“交手过招,何必一定要有嫌有隙,印证印证武功,又有何不可?” 聂云飞急道:“晚辈认为无此必要。” 公羊子继续大笑道:“但老朽认为十分必要,因为老朽要试出你的分量究有多重?” 聂云飞面色一沉道:“老前辈这是何意?” 公羊子道:“要交朋友,咱们就彻底的交上一交,但如何交法,却要我老头子试出你的分量来以后,才能决定。” 聂云飞冷哼一声道:“如果前辈居心如此,晚辈情愿不交这个朋友,咱们再见吧!” 迈动脚步,就要走去。 但公羊子冷冷一笑,跃坐的姿势不动,双手一撑地面,身形平飞而起,拦到了聂云飞面前,快速的程度几乎目不暇接。 同时,天星侍者身形一转,也拦到了他的面前,其余的六侍者则仍然雁翅般站到了公羊子的身后。 公羊子呵呵大笑道:“申朋友,抱歉抱歉,我老头子一向就是这个讨人嫌的脾气,不过,一点没有恶意!” 聂云飞朗然道:“无缘无故,强人过招,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他心中不由大为作难,看眼下情形,如不过招,只怕很难了局,但百花掌他不能用,公羊子既听说过留春谷的事,大约也知道百花掌散发百花香气,天遁三转更不能用,那样一来只怕公羊子立刻就会知道自己是由未了师太处学来,一旦交手,最多只能用师门武技对敌。 那么,胜负之数实在很难预料,根据未了师太的武功看来,也许今天自己要栽个跟头。 忖念之间,只听彤云仙子又以传音之术道:“情况如何,可要我来支援!” 聂云飞急道:“万万不可,不论这里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过来,这老儿就是厌世龙公羊子,不过,我还能应付得了!” 只听公羊子喝道:“天星侍者还等什么?” 天星侍者连忙又向公羊子打了一躬,然后转向聂云飞道:“申朋友是要比划拳脚,还是比并兵刃?” 聂云飞冷然道:“既是令师徒定要如此,在下只好奉陪了,既然双方皆无恶意,就比划几招拳脚好了!” 天星侍者沉凝地道:“申朋友赐招!” 聂云飞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求得平安无事,少惹是非,倒不如示软弱,只求自保。 那么,公羊子见自己平庸无奇,大约就不会再度纠缠。 忖念既决,当下并不客套,平出一拳,捣了过去。 这一拳拳风呼啸,快而且猛,表面看来,有如尽出全力的拼命之搏,但实际上却不过用了三成力道。 天星侍者身形一侧,左掌已入掌风之中,去截击聂云飞的右腕,同时右手五指似实以虚,去抓聂云飞的左肩。 聂云飞暗惊天星侍者招式的玄奇快捷,急忙斜肩错步,在收右拳的同时,一招“懒驴打滚”,避开了天星侍者的招数,双腿一施,向天星侍者下三路扫去。 天星侍者冷然一笑,身子平地升起五尺余高,双掌同出;有如一条游鱼一般向聂云飞疾拍而下。 身子离地不过五尺,就能够旋身凌空,同出双掌,这又是一记十分玄奇的招式,聂云飞吃惊之余,双腿一屈,双足一点地,贴向地射出了一丈余远,避开了天星侍者的一击。 天星侍者身子随之落地,但在一点地面之后,右掌前导,又如箭射般向聂云飞一掌拍去! 聂云飞已经站起身来,同样的击出右掌,迎了上去。 但他仍然只用三成力。 只听蓬的一声,双掌一触即分,天星侍者纹丝未动,聂云飞却一路踉跄,退出了四五步远。 三招既过,天星侍者收招后退,向公羊子打了一躬,仍然归还原位。 公羊子呵呵大笑,慢悠悠地道:“好……好……” 聂云飞双拳微拱,强笑道:“令徒高明,比晚辈强胜多多,若是使用兵刃过手,只怕晚辈的一条性命已经交代了!” 公羊子望着他神秘的一笑,顾自说道:“中原武林道上有句俗语说:‘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不知申朋友听过这句话没有?” 聂云飞颔首道:“这是江湖上常用的俗语,晚辈自然听过!” 公羊子笑道:“这就行了……” 又转向天星侍者叫道:“徒儿,你们三招已经搏完,究竟孰强孰弱?” 天星侍者怔了一怔道:“弟子略占优势。” 公羊子连连摇头道:“申朋友保留了一半以上的实力,看起来自然是你略占优势,但如果申朋友尽出全力,你就不是对手了!” 天星侍者面色一红,道:“弟子愚拙,倒没看得出来。” 公羊子大笑道:“不要说你,连我老头子都差点被他瞒了过去……” 转向聂云飞道:“申朋友,我老头子说得对吗?” 聂云飞强笑道:“老前辈定要这样说,也是没有办法,晚辈已经勉强应命,对搏三招,如果前辈没有别的指教,请恕晚辈告辞了!” 公羊子笑道:“别忙,今夜咱们既是相遇就是有缘,这样吧!咱们合作一下可好?” 聂云飞道:“不知合作什么?” 公羊子兴奋地道:“争霸江湖,共有天下!” 聂云飞摇头道:“晚辈没有这样大的野心,只想守着几商薄田,过一生安分守己的日子!” 公羊子笑道二“你也说过了,人生苦多乐少,何不在有生之年,风光风光,过上一段扬眉吐气的日子!” 聂云飞坚决地道:“晚辈不是坚决容易改变心意之人,前辈还是打消了这份想法吧!” 公羊子勃然而起,怒道:“就算你没有这样大的野心,也该帮我这个忙,难道我老头子交不上你这个朋友么?” 聂云飞皱眉道:“君子不强人所难,老前辈活了这一大把年纪,难道定要做这种无赖之事么?” 他实在被公羊子纠缠得生出了怒火,故而话也说得十分激动难听,显然他已有不惜翻脸之意。 公羊子果然大怒道:“你好大胆量,居然教训起老朽来了……” 声调一沉喝道:“你可知道老朽一贯的主张,如不能作为朋友,就要当做敌人。老朽对付敌人的手段十分简单,那就是一个字,要你‘死’!” 聂云飞冷笑道:“晚辈不是胆小之人,如果前辈不顾公理道义,也只好任凭施为了!” 公羊子面色突变,一袭蓑衣渐渐膨胀如鼓,步步向聂云飞走来。 只见他双目之中射出两股绿芒,有如夜半鬼火,脚步起落之间,步步陷下了三寸多深。 聂云飞蓄聚全力,准备一博! 忽然 只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叫道:“慢着,什么事不好商量,何必动辄以性命相拼?” 原来彤云仙子见时机危迫,急忙姗姗的赶了过来。 公羊子呵呵一笑道:“’你们是夫妻么?” 彤云仙子双颊一红,但却娇笑道:“瞎扯,您老人家怎么不先问问就胡猜乱说?” 她话虽说得不大中听,但神态声调却娇态可掬,使公羊子无法生得起气来,当下嘻嘻一笑道:“那么你与申朋友是什么关系?” 彤云仙子呐呐地道:“他是……” 聂云飞连忙接口道:“我们是兄妹。” 彤云仙子接口娇笑道:“他是我大哥。” 公羊子目光一转道:“姑娘及时出头,大约是怕令兄死在老朽之手了?” 彤云仙子摇头一笑道:“凡事都有两个可能,也许我大哥死在你手,也许你在我大哥手下丧生,但彼此无冤无仇,何必为了一言不和就以性命相拼?” 公羊子笑道:“你倒是很会说话,依你说,咱们该怎么解决呢?” 彤云仙子娇甜一笑,道:“我得先问问我大哥,看他准不准我参加意见?” 接着转向聂云飞道:“大哥,你说吧!” 聂云飞忙道:“姑……妹妹当然可以参加意见。” 彤云仙子一笑:“但我的意见一提出来,也许就会做成了决定,如果与大哥的意见不同,又该怎么办呢?” 聂云飞皱眉道:“愚兄既然准你参加意见,自然就是准备接受你的意见,妹妹尽管说吧!” 彤云仙子甜甜地一笑,转向公羊子道:“前辈大约也听明白了,我大哥授权给我和你谈了!” 公羊子欣然道:“我老头子的意思你也知道,你且说说看吧!” 彤云仙子从从容容地道:“原则上我们同意和你合作,但却要按我们的意见进行。” 公羊子点点头道:“这倒是个折衷的办法,且说说你们的意见,容我老头子斟酌斟酌。” 彤云仙子冷凝地道:“第一步,集中你我双方的力量,全力歼灭血旗问”- 第三十八章 转眼之间分敌友 公羊子双手一摇道:“慢着!” 彤云仙子淡淡地一笑道:“怎么,难道我这第一步你就不赞成么?” 公羊子笑笑道:“也不是不赞成,但我老头子认为值得商榷……血旗门与留春谷是当世武林中的两大势力,如要霸服天下,必须在他们两者之中抓住一个,否则以天下之大,江湖之广,没有足够的人手怎行?” 彤云仙子笑道:“请恕我要说句不中听的话了,你老人家也许武功不弱,也许雄心不小,但却不是领袖武林,霸服江湖的材料,因为你对谋略的运用一点都不懂!” 公羊子不在意地一笑道:“好吧!我老头子就先听听你的高见!” 彤云仙子道:“如果想成大事,必须先出大名,以血旗门与留春谷而论,应该说血旗门更胜于留春谷,因为血旗门雄踞泰山,天下皆知,而留春谷却近乎是一个未解的谜团,血旗门曾将领袖天下的武林第一家逐出中原,这是近世以来最为轰动的大事,故而在一般江湖人心目之中,眼下霸服武林的是血旗门而非留春谷…” 公羊子道:“姑娘说得不错,这也是老朽想借重他们的原因!” 彤云仙子摇头一笑道:“但你所说的借重,却无异于归附,没有人知道血旗门主怕你,而只知道你归附血旗门,惟一的办法是将血旗门灭掉……” 公羊子笑道:“老朽也是这样想,但却想在利用了他们之后!” 彤云仙子冷哼道:“这是大错特错之事,不论是利用也好,合作也好,都是平平淡淡,但如以闪电之势,消灭血旗门;却可震惊天下,一夕成名。” 公羊子道:“成名之后又怎样呢?天下群雄将因畏我而逃避,或则联合天下高手,来对我付我们,到那时也许成为众矢之的,成败难料……” 彤云仙子大笑道:“那是你忘记血旗门如何霸服武林的了,血旗门并没灭掉武林第一家,只不过将之逐出了中原,就轻轻易易的取得了武林霸权。” 公羊子拊掌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使老朽茅塞顿开……” 欣然一笑,又道:“霸服武林之后,只要老朽下令招贤,还怕天下群雄不陆续归附么?” 彤云仙子颔首道:“总算你想通了!” 公羊子忖思着道:“那么第二步又该如何呢?” 彤云仙子道:“挟大胜血旗门之余威,再指向武林第一家或是留春谷,将他们一一歼灭,则群雄拱手,万众慑服,武林霸业舍汝其谁?” 公羊子欣然道:“好,老朽愿意听你的……” 微微一顿,又道:“老朽还要告诉你们一点,我并非真的要做武林霸主,统驭江湖。” 彤云仙子冷笑道:“这又奇了,那么你目的何在?” 公羊子面色顿时沉凝了起来,喟然一叹道:“老朽要在功成名就,称尊武林之后,找到我要找之人,让她看到我辉煌成就,让她知道我是个非凡之人,让她对我慑服,对我敬畏,对我倾心之后,我再一刀刀的将她杀死……” 他说得十分激动,以致有些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了下来。 彤云仙子近乎同情地投注了他一眼,道:“而后呢?” 公羊子紧咬牙关,默然良久,方道:“而后,老朽要到青海的日月山,因为那里是老朽年轻时常游之地,也是我与她同住过的地方……” 彤云仙子沉凝地道:“想是你要到那里去设置统辖武林的总舵了?” 公羊子忽然仰天狂笑一声,嘶哑着嗓子道:“我要去修一座大坟,造一具最大的地下寝宫,将她的死尸葬下,老朽也横刀自绝,长眠在她的身旁!” 说话之间,两行老泪又流了下来。 彤云仙子不禁大为愕然,任凭她如何聪明,也看不透这个老人的心事,更估不透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时之间,一片沉重的气氛笼罩众人,令人感到窒息。 终于,公羊子轻吁一声道:“等老朽一切意愿完成之后,留下来的基业岂不都是你们的了么?” 彤云仙子苦笑道:“我对你没有别的批评,只能说你是个怪人!” 公羊子哈哈大笑道:“不错,我是个怪人,我自己也知道很怪,但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只好就这样怪下去了……” 声调一沉,道:“申朋友如果没有意见,咱们该就此出发,指向泰山了!” 彤云仙子一笑道:“争雄江湖,率师攻敌,无异于将军用兵,岂能不做一番必胜必成的安排?” 公羊子抓抓胡子道:“我老头子对这个倒是外行!” 彤云仙子道:“既是我们合作,彼此各献所长,布置攻敌之事,就由我们担当吧!” 公羊子连连颔首道:“好,姑娘分派吧!” 彤云仙子目光一转,道:“包括你的七星侍者在内?” 公羊子呵呵一笑,忽然沉声喝道:“七星侍者!” 但见七星侍者闪电般掠到公羊子面前,齐齐施礼道:“属下在!” 公羊子朗然道:“申氏兄妹要与老朽合作共图天下,此后他们的命令也与老朽的命令同样有效,不从者以叛逆论处!” 七星侍者同声恭应道:“属下遵命!” 彤云仙子欣然一笑,转向聂云飞道:“大哥,如何分配,还是你下令吧!”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一切主意都是姑……妹妹出的,怎么叫我下令呢?” 彤云仙子笑道:“你是南屏山庄一庄之主,有你在,我如何能够下令呢……这样吧!我出主意,如果你认为可行,就下令实行如何?” 聂云飞点头一笑,陡然沉声喝道:“你们全过来!” 原本静坐在林中的十余名人手,闻声群起,一拥而至,但却迅快的围到了聂云飞等人四周。 聂云飞目光四转,沉凝地道:“这位是武林前辈公羊子,与他的属下七星侍者,你们且先见过礼!” 所有的七十余人俱皆施礼道:“见过公羊前辈,与七星侍者。” 公羊子双手连摇道:“好说好说……” 只见他老脸之上,充满了笑意,显然十分高兴。 聂云飞继续凝重地道:“我们的计划略有改变,目前要与公羊前辈合作,破除血旗门,希望尔等一体用命。” 七十余人同声朗应道:“属下遵命!” 其中散处各地的十八人,早已知道了聂云飞的真实身份,格于已被聂云飞点了五阴绝脉,谁也不敢有所异议。 另外,属于南屏山庄的五十余人虽然不知聂云飞的真实身份,但他们本来就没有开口的份儿,只知唯命是从。 聂云飞目注彤云仙子道:“现在该……你来调配了!” 彤云仙子微微一笑,侧头略一忖思道:“将他们分做九组,分批去泰山,既免江湖人物见疑,也免血旗门事先得到了消息,你我与公羊前辈同行,七星侍者则分别在九组人马与咱们之间担任传迅联络,俟到泰山之后,各选有利地势,围在血旗门所在的斩云峰四外,但须以秘密行之,不要被血旗门发觉,而后待命而动。” 聂云飞欣然应允,将属于南屏山庄的五十余人分为九组,每组刚好六人,另外再将散处各地的十八人每组行配两人,使为各组的正副头领。 一切调配妥当,立即使各组分别由不同方向往泰山进发,并以七星侍者穿行于各组之间,担任传迅联络。 霎时之间,九组人马与七星侍者先后俱皆走远,场中只留下了公羊子与聂云飞、彤云仙子三人。 公羊子开心地大笑道:“痛快,痛快,能有贤兄妹相助,不啻十万天兵,想不到我老头子仅以七名徒儿,顷刻之间就展开了争霸江湖的盛举……” 目光一转,道:“咱们也该走了吧!” 彤云仙子娇媚地一笑道:“走吧!不过他们大多数绕路而行,我们不必太急,尽可一面游山玩水,一面缓缓而去!” 公羊子欣然就道,果真缓步而行。 聂云飞走得略后,趁机向彤云仙子传音道:“这等大事,必须设法通知淮阳山才好,其次,留春谷主必然已经知道了我们背叛之事,她布置在江湖中的人物,究竟还有多少,不得而知,只怕不久必有大变,也要预先设法应付才好!” 彤云仙子立刻传音笑道:“我知道,但那些事都不太急,还是全力应付眼前的事好,因为我还有第二计划……” 聂云飞困惑地道:“第二计划是什么?” 彤云仙子道:“现在暂且别问,免得被他生疑。” 聂云飞果然不问了,三人一先一后,一路向前行去。 此刻已是黎明时光,三人徐徐走出五槐岭,踏上了官道。 公羊子心情开朗,情致甚好,但他却仍是斗笠蓑衣,一付渔翁打扮,辰时之后,三人走进了“怀远镇”。 怀远镇是个热闹的市镇,在彤云仙子建议下,三人在一处饭馆中饱餐一顿,彤云仙子无形中已成了发号施令之人,踏进饭店,立刻笑道:“咱们该住店了!” 公羊子一怔道:“住店?大白天住什么店?” 彤云仙子哼道:“你老头子不累,我们可累了,昨夜里折腾了一夜,今夜还想走呀!” 目光悠然一转,又甜甜地笑道:“我早说过了咱们并不忙,索性在这里养足精神,夜间赶路,既不易透出行迹,赶起路来也舒服一些!” 公羊子欣然一笑,道:“你说得有理,我一切都信服你了,住店就住店吧!” 于是,三人开了三间店房,又寻了一家饭店用餐,会账之时,彤云仙子又特别卖了一罐美酒,几品精致卤味,带在身边。 公羊子不解地道:“吃也吃饱了,喝也喝足了,带这些东西,岂不累赘?” 彤云仙子神秘地一笑道:“现在告诉你你也不懂,最好别问,到时候你会明白。” 公羊子对彤云仙子似乎异常折服,哈哈一笑,道:“你办的事一定有理,不问就不问吧!” 于是,三人又复踏上征程。 大约初更左右,忽然踏入了一片大山之中。 公羊子皱眉道:“姑娘,为什么放着大路不走,爬起山来了?” 彤云仙子哧地一笑,道:“你武功高强,爬爬山也觉吃力么?” 公羊子一笑道:“别说一座山,就是十座八座山,也累不着我,不过,好好的路不走,却要无缘无故的爬山,好像有点别扭。” 彤云仙子道:“这山名为天柱山,若要绕山而行,要多走一百五十余里,越山而过,既是难不住我们,又何乐而不为?” 公羊子一拍前额,道:“对!姑娘做事有条有理,我老头子问得实在多余。” 彤云仙子伸手遥遥一指,道:“看那座高峰了么,那就是这天柱山的天柱峰,攀登其上,可以饱览奇观,我说过咱们一面游山玩水,一面缓缓而行,这大好风光,岂能错过?” 公羊子大乐道:“到底是姑娘想得周到,这真是好极了!” 于是,三人飞驰而行,径向天柱峰上攀去。 三人俱皆轻功超绝,顷刻之间,已经到达峰顶。 公羊子纵目四顾,几乎忍不住要纵声欢呼。 原来天柱峰在天柱山群之中有如鹤立鸡群,但见群峰雌伏,天风猎猎,使人有飘然欲仙之感。 此刻夜色沉沉,明月东升,更加显得景色如画,清幽迷人。 公羊子乐不思蜀,找了一方巨石,一屁股坐了下来。 彤云仙子神秘地望了聂云飞一眼,将带来的美酒佳襟摆在石上,笑道:“现在还说这东西是累赘么?” 公羊子拊掌大笑,道:“我老头子简直该打嘴巴,好极了,也美极了,可惜你不事先说明,否则多带一罐酒来。” 彤云仙子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酒,这是有名的女儿红,再大的酒量,也只能喝上一罐的十成之一。” 公羊子摇头道:“我老头子是千杯不醉,只怕这酒不够。” 彤云仙子微笑不语,取出备就的杯筷,开始饮酒。 那“女儿红”果然非凡酒可比,三杯人肚,就已经有了醺醺的酒意。 公羊子停下杯来,微眯双目道:“好酒,好景,好时光,可惜…” 彤云仙子信口接道:“对景伤情,月圆人缺!” 公羊子重重一叹,道:“不错,月圆人缺!” 一大杯酒灌了下去。 彤云仙子同情地道:“是我的话引起了前辈的伤心事么?” 公羊子叹道:“我老头子伤了一辈子心,难过了一辈子,何用你引!” 彤云仙子沉凝地道:“俗云:一醉解千愁,前辈多喝两杯,排解排解吧!” 公羊子果然又满饮一杯,但却随手一掷,道:“挥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没有用处。” 彤云仙子目光转动,道:“我还有一个办法,也许能消愁解闷。” 公羊子醉眼迷离地道:“什么办法!” 彤云仙子将背后的琵琶解了下来,随手将外面的青布解去,原来她不但已经改着青衣,连琵琶也用布包了起来。 公羊子啊了一声,叫道:“琵琶?……姑娘一定擅于弹奏了!” 彤云仙子笑笑道:“不错,这是我心爱之物,也是在愁闷无聊时,排解心情之用。” 公羊子欣然道:“姑娘想必要使我老头子一饱耳福了?” 彤云仙子颔首道:“我不但要弹,而且要唱,今夜咱们就做个通宵之饮吧!” 公羊子忙道:“姑娘快弹快唱,我老头子简直有些等不及了!” 彤云仙子调妥琴弦,立刻锵然一声,弹了起来。 但听琵琶声有如山泉流水,铮铮琮琮,但不久就弦音一转,变成了呜咽之声。 随之,只听彤云仙子清脆的歌声响了起来,只听那歌声是:“一重山,两重山,山高天低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不还,谁怜白发残!……” 铮琮一声,弦歌俱寂。 公羊子老泪纵横喃喃自语,道:“寒雁高飞人不还,谁怜白发残,谁怜白发残……” 泪眼迷离的转向彤云仙子,道:“好词,好歌……正好是我老头子的写照……” 咕嘟咕嘟,一连几口酒灌了下去,又模模糊糊地道:“还有更悲伤的么?” 彤云仙子微微一笑,道:“没有了,但却有一阙凄艳的,我再唱给你听吧!” 公羊子手擎酒杯,欣然道:“好,好极了,姑娘快唱……” 彤云仙子轻拨琴弦,发出一缕呜咽低泣之声,而后幽幽唱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兰 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 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 天有绿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 摧心肝……” 公羊子大口灌酒,一罐女儿红,已经被他喝去了半罐之多,此刻老泪滚滚,已经斜倚石上,一付烂醉如泥之态。 彤云仙子急以传音之术向聂云飞,道:“快些抱元守一,掩住双耳,我就要奏出‘离魂之曲’了!” 聂云飞不敢怠慢,依言抱元守一,把双耳紧紧掩了起来。 彤云仙子目注公羊子,琵琶突然发出了一股颤音。 那声音像是群鬼夜哭,又像百狼齐鸣。 大约盏茶左右,方才戛然而止。 岭峰巅上恢复了寂静,公羊子躺卧石上,沉沉如死,聂云飞五指疾伸,一阵风般的一连点了他十二处大穴,方才喘吁一声,停下手来。 彤云仙子世收起琵琶,喘吁着道:“总算把这老魔制住了,现在该商议商议怎么对付他了!” 聂云飞皱眉道:“单依我由未了师太处所知,这老魔是个狂悖残暴之徒,诛之不足为过,但看他的所言所行,却又与未了师太有一段不简单的关系。” 彤云仙子颔首道:“不错,那未了师太想必也有甚难言之隐,不曾对你细说,杀了他也许是一种错误!”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何况,这老魔虽是危险人物,但却大有用处。” 聂云飞同意地道:“以他的武功而论,也许可以算是武林经一高手,但是不易驾驭,我倒考虑到不如……” 彤云仙子道:“你是说把他送到太行山去,交给未了师太?” 聂云飞颔首道:“在下确有此意,但……” 彤云仙子摇头道:“这是更不可能的事,太行山路途遥遥,哪里这样容易到达,何况九组人马已去泰山,如何能够中途而止,其次,那七星侍者都是这老贼一手训练而成,当真联手对付我们,也是一桩不可忽视的事,说不定会因而弄得焦头烂额,不堪收拾。” 聂云飞颔首道:“留春谷近日之中,亦将有不可思议的行动,这倒真是一件辣手之事。” 彤云仙子微微一笑,道:“我倒有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虽然冒些危险,但可面面俱皆顾到。” 聂云飞忙道:“姑娘快请明说,究竟有何高见?” 彤云仙子道:“你那独门截脉手法,是否真的有用?” 聂云飞沉肃地道:“自然有用,在下并非故做惊人听闻之彤云仙子欣然道:“只有用这办法对付他较好。” 聂云飞皱眉道:“但这老魔并不计较生死。” 彤云仙子笑道:“他虽不计较生死,但他的心愿却比生死还为重要。只要我们答应他当武林一统之日,使他称尊称霸,找到他要找之人,完成他的心愿,但此刻的一切,却要完全听命于我,大约他可以答应。” 聂云飞仍然皱眉道:“但我那截脉手法,可以支持半年,他既无惧于死,在半年之内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了,又如何威胁得到他?” 彤云仙子一笑道:“我知道,但我可以补救你这种办法之不足,当你点了他的五阴绝脉之后,我再用另一种手法点他气血穴,使他由半年发作一次,可以变为半月发作一次,那样一来,他不计较也就不行了。” 聂云飞欣然道:“这样固然是好,但当血旗门与留春谷荡平之后,难道要真的使他完成心愿么,那……” 彤云仙子摇头一笑,道:“恕我要说你太古板了,这些事情何必如此当真,何不随机应变,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聂云飞微吁一声,道:“这老魔也是个十分可怜之人,现在利用了他,以后要他饱尝失望的痛苦,未免是一件十分残酷的事。” 彤云仙子沉凝地道:“如果你是这样慈悲为怀,只怕你很难在江湖上混了!” 聂云飞也有些觉得自己好笑,当下忙道:“事不宜迟,咱们快些动手吧!” 于是,聂云飞五指疾拂,在公羊子五阴绝脉上揉捏了几下。 彤云仙子也不怠慢,立刻在公羊子的气血穴上一连点了几下。 聂云飞长吁一声,道:“姑娘的‘离魂曲’不知要使他昏迷多久?” 彤云仙子一笑道:“至少要一个时辰。” 聂云飞道:“这样说来,还要老长的一段时间,咱们……” 彤云仙子笑道:“我可以再奏一阙还魂曲,使他立刻醒来。”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道:“十二处重穴最好还是不要给他解开,否则这老魔发起疯来,也许会什么都不顾了!” 彤云仙子忙道:“这是自然,等把一切情形向他说明,而他也接受了条件之后,再解开他的穴道不迟。” 于是,彤云仙子再度拨动琵琶,弹起了一串叮咚之声。 不过半盏热茶之久,只听公羊子吁了一口长气,醒了过来。 聂云飞凑在他的面前,笑笑道:“前辈醒来了么?” 公羊子一笑道:“好睡,好睡……我老头子毕竟老了,只不过半坛酒就喝醉了!” 聂云飞沉声道:“前辈何不坐了起来?” 公羊子动也不动的道:“躺着舒服,不会现在起程赶路吧!” 彤云仙子接口道:“当然不忙,这景致和时光都是难得的,现在可以聊聊天了。” 转向聂云飞道:“把详情都告诉他吧!” 聂云飞干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道:“晚辈觉得惭愧,但这是不得已的事,希望……” 公羊子笑道:“希望我原谅,对么?” 聂云飞颔首道:“正是如此,因为……因为……” 公羊子沉下脸来,道:“因为你们又有些后悔,想跟我老头子拆伙,是么?” 聂云飞摇摇头道:“那倒不是,但……” 公羊子一笑道:“不是想拆伙就没关系。” 豪迈的一笑,道:“不论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聂云飞投注了彤云仙子一眼,呐呐地道:“这……这……对了,前辈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公羊子大笑道:“没有啊,我一身都很舒服。” 聂云飞道:“既然您舒服,为什么不坐起来?” 公羊子道:“虽然一身舒服,但酒却喝得太多,醉了,动不了。” 聂云飞渐渐放下心来,又道:“那么前辈不妨试着运息一下,试试内腑之中有什么异样没有?” 公羊子大乐道:“我老头子不过吃醉了一点酒,这算不了什么,难得人会对我老头子这么关心起来,其实这是多余的……” 目光利箭般向两人一转,又道:“我老头子虽老,可是筋骨壮,中力足,别说半罐女儿红,就算再喝上十坛二十坛,也伤不了内腑!” 聂云飞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试试何妨?” 公羊子欣然一笑道:“盛意难却,我老头子就试试吧!” 双目微闭,果然似是运息了起来。 聂云飞有些紧张的静静等待,大约过了半盏热茶时光,只见公羊子双目一眸,醒了过来。 聂云飞忙道:“如何?” 公羊子笑道:“好得很,酒力还是很强,我老头子恐怕还要再躺一会儿。” 聂云飞双眉深皱道:“难道您不觉得五阴绝脉上有些不对,像是又麻又痒的感觉?” 公羊子点头道:“不错,是有那么一点……” 但他目光一转,又坦然笑道:“这是老毛病了,若干年之前,我老头子与人拚命的时候,那里挨过一刀,以后每逢阴天下雨,就会有又麻又痒的感觉,今夜天气虽好,月亮虽圆,但大约不久就要变天了!” 聂云飞双眉皱得更紧地道:“那么,您再试试气血穴,可有什么不对?” 公羊子笑道:“试过了,大约是酒喝多了的关系,有些不大流通。” 聂云飞欣然一喜道:“这就不对了,酒喝多了会使气滞,但却可以使血行加畅……” 公羊子颔首道:“那就是出了毛病,也许快要死了!” 聂云飞忽然冷冷一笑道:“公羊前辈,恕我直言,我已经闭了您十二处要穴,但却留了哑穴、育穴、聋穴,为的是要跟你说个清楚……” 公羊子坦然笑道:“我老头子也常喜欢点人的穴道,那是开玩笑,没有关系,我老头子不会生你的气!” 聂云飞沉凝地道:“我不但点了你的穴道,而且用独门手法截了你的五阴绝脉!” 彤云仙子接口道:“我也以独门手法点了你的气血穴……” 公羊子大笑道:“在我老头子面前,你们都是童心未泯的孩子,会武功就喜欢用武功开玩笑,点了穴截脉,不过我老头子不在乎这些,不会怪你们!” 聂云飞沉声道:“但我们是认真的,要和你谈谈条件!” 公羊子从容笑道:“谈吧!随便谈吧!” 聂云飞道:“我们那点穴截脉的手法不是平常之事,在半月之内如不经我俩分别以独门手法给你推拿一次,半月之后必会骨蚀肉腐溃烂而死!” 公羊子不在意地道:“你们都是孩子!” 聂云飞哼道:“惟一的办法,是从现在起完全听命于我俩,每半月之期一到,可以给你推拿一次,等武林平定之后,再给你完全破解……” 彤云仙子接口道:“而且我们也不会辜负了你,一定会使你完成心愿,让你当上武林霸主,光辉几日,也让你找到那想找之人!” 公羊子嗯了一声道:“这样看来,人们果然是认真的了!” 聂云飞冷凝地道:“自然绝对认真,这种事难道也是开玩笑的么?” 公羊子哈哈一笑道:“既然你们如此认真,我老头子也要跟你们认真了!” 只见他双肩一动,人已坐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危峰博战败转胜 聂云飞与彤云仙子俱皆大吃一惊,只见公羊子从容而起,谈笑自若,似乎根本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怪事,聂云飞点了他十二重穴,用上了截闭五阴绝脉的手法,彤云仙子也点了他的气血穴,为什么这些厉害的手法对他竟然毫无作用? 两人一时之间俱皆无话可说,惊疑之中带有几分尴尬,对眼前的局面不知应该如何对付。 公羊子蹲坐石上,目光犀利而冷峻的扫视着两人,道:“我老头子最初还认为你们是开玩笑,但越来越不像了,而且你们自己也承认了,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聂云飞摇摇头,道:“我们没有什么话说,也不想否认,不过……” 公羊子重重哼道:“不过什么?” 聂云飞慢吞吞地道:“不过有些奇怪而已。” 公羊子又纵声大笑,道:“想必你们是奇怪我老头子,为什么不在乎你们弄的那些手脚吧!” 聂云飞颔首道:“不错,我们正想知道这一点!” 公羊子傲然道:“当武功练到相当的程度之后,就会使所有穴道自动的封闭,不论是在昏迷之中,还是睡觉之时,所以……” 彤云仙子接口道:“我不信。” 公羊子大笑道:“武功一道,浩瀚如海,你能知道多少?” 彤云仙子抗声道:“虽然我知道的不会比你多,但我不信你的自动闭穴,武功再高也不会做到这一点。” 公羊子笑道:“依你说,我老头子用的是什么办法?” 彤云仙子哼道:“只有一个原因,你根本没醉,也根本没受到我那‘离魂曲’的影响,你早就有了防备。” 公羊子呵呵大笑道:“好吧!算你聪明,不过……” 目光得意的一转,又道:“这只怪你们年轻,想得太天真了,我老头子这一百多岁岂是白活了的,难道这样容易受你们的骗?” 彤云仙子咬牙怒道:“好奸猾的老贼!” 公羊子声调一沉,道:“现在坦白告诉我老头子,你们究竟是什么路数?” 聂云飞厉声道:“没有什么可说的,你我可以决一死战。” 公羊子冷峻地笑道:“就凭你们两人,想跟我老头子交手?你们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聂云飞朗然道:“不是我们两人,是我自己。” 转向彤云仙子道:“姑娘退后一些,这事你不要插手!” 暗中却以传音入密,道:“趁我与他交手之时,姑娘赶快趁机逃走,把这消息带到淮阳山……” 只听公羊子叫道:“好啊!原来你们根本不是兄妹。” 聂云飞咬牙道:“现在什么都不必谈了,如果你肯就此罢休,咱们各走各的,互不相干,不然的话也只有一决胜负了!” 公羊子摇头笑道:“你与天星持者交手三招,尽管你未出全力,但我老头子已经估出了你的斤两,虽然你可称稀世高手,但还不是我老头子的对手!” 聂云飞冷然道:“那么就算我宁死不辱吧!” 又暗以传音入密,道:“姑娘快些准备逃走。” 原来,彤云仙子站于一旁,根本没有逃走之意。 只听她却朗然道:“不必说这些了,我不会逃走的,要死我们也该死在一处!” 聂云飞大急道:“姑娘,你疯了!” 公羊子却哈哈大笑,道:“有趣,看来你们两人倒是有情的一对,看在这一点份上,我老头子可以成全你们,咱们可以谈谈条件!” 聂云飞心中一动,道:“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吧!” 公羊子忖思着道:“在情场上我是吃过苦头的,不愿意看一对年轻人也蹈我的覆辙,所以,我老头子可以原谅你们,咱们仍然可以继续合作下去!” 声调一沉,又道:“不过,这次却要有一点附加的条件!” 彤云仙子接口道:“什么条件?” 公羊子认真的道:“我老头子对于截闭五阴绝脉,也有一套独门手法,今天说不得要用到你们两人身上,我这手法一经用上,同样的要半个月活一次穴道,否则会化为一滩脓血,但我并不想成心置你们于死地,只不过便于控制,用不着再处处防着你们,等我老头子心愿办完,立刻为你们解去,得来的武林天下,也拱手送给你们,这条件实在够宽厚了,你们还不肯么?” 彤云仙子哼道:“继续合作是可以,但你想点我们的五阴绝脉,却只怕办不到!” 聂云飞接口道:“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公羊子怒道:“如此这样宽厚的条件,你们都不肯接受,那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聂云飞哼道:“在下已经说过,除非你肯就此罢手,否则就只有你我放手一搏,分一个胜负高低了!” 公羊子冷喝道:“我老头子有一百多年的江湖经验,像你们这样不明事理,与傲气固执的人,今天倒是第一次遇到!” 公羊子霍然由巨石上跳了起来,叫道:“既然如此,快些动手吧!” 聂云飞有意先发制人,呼的一掌,匝地攻去! 这一掌是他师门绝学,招式奇,掌力猛,但见碎石四飞,掌风呼啸。 公羊子大叫道:“来得好!” 双袖一振,一股柔韧之力拍了出来。 只见劲风立止,聂云风那山沉海崩的一掌,竟被化解于无形之中,没有发挥出任何威力。 但聂云飞势子一变,另一掌却随之拍了出去! 这一掌比上一掌看来减弱了不少,但公羊子却不敢怠慢,老脸一变,双袖又急急的一震一摆。 只见他周身涌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显然是一种护身罡力。 一阵百花香味随之散布了开来。 公羊子大叫道:“百花掌!” 但他在护身罡力笼罩之下,却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聂云飞沉声道:“不错,算你见闻渊博。” 公羊子摇遥头,道:“真想不到,原来你们是留春谷的人,看样子你们是反对我老头子消灭留春谷的了?” 聂云飞冷喝道:“会用百花掌,却并不一定就是留春谷的人!” 公羊子一怔道:“这倒奇了,你有什么解说之词!” 聂云飞朗声道:“我没有解说之词,也用不着对你解说!” 公羊子大叫道:“你实在引起了我老头子的兴趣,今夜如不弄个清楚,我老头子誓不罢手,还不与我过来?” 右臂一振,向聂云飞肩头抓来。 这一抓凌厉无匹,聂云飞不由心头一震,当下来不及多所忖思,一式“咫尺天涯”施了出来。 公羊子所用的乃是一招擒拿绝技,自料聂云飞难逃出他的五指之下,殊料一抓抓空,而聂云飞仍然站在原处未动。 他像发疯一般地大叫道:“快说,你这是什么身法?” 聂云飞冷笑道:“你见闻广博,经验丰富,还用得着在下多说么?” 公羊子咬牙道:“那么你这是‘天遁三转’中的‘咫尺天涯’?” 聂云飞道:“既然你知道得如此详细,那是用不着我多说了。” 公羊子大叫道:“为什么你会这种身法?” 聂云飞哼道:“在下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公羊子怒道:“你非说出不可,你是不是……吕无瑕的徒弟?” 聂云飞慢悠悠地道:“纵然‘天遁三转’是传自吕无瑕,但我却不一定就是她的徒弟!” “胡说!” 公羊子大吼道:“不是她的徒弟又是她的什么人?她为什么会传你‘天遁三转’?她在什么地方,还不快说?” 聂云飞摇头道:“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除非改变了你的态度!” 公羊子咬得牙关格格有声,大吼道:“你不说也不行,我老头子今夜问不出口供来,我宁可一头撞死,别以为你会‘天遁三转’,我一样的叫你逃不出手掌心去!” 当公羊子激动的大叫之时,聂云飞却听到了一缕清晰的传音入密之言,只听那声音急急的道:“尽量靠到峰边,与他来一记内力之搏!” 聂云飞心中既惊且喜,因为他清楚的听得出来,那是“神斧开山”洪不讳所传来的声音。 洪不讳武功并不算高,与自己相比,也许差了甚多,但那声音却十分坚定,使他不由为之信心大增。 洪不讳突然而来,但想必他早已弄清了公羊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相信他绝不会贸然的要自己与他做内力之搏。 这些念头不过是闪电之间事,忖念未毕,只见公羊子身形一晃,就要向他疾快的扑来。 聂云飞一面藉机向峰边而退,一面双手连摇,道:“慢着!” 公羊子果然停下来,道:“你想必知道利害了,肯实说了么?” 聂云飞微微一笑,道:“在下不到山穷水尽之时,绝不服输!” 公羊子大叫道:“不论你还有些什么本领,尽量一齐施来,我老头子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聂云飞已经退到峰边,忽觉两根枯枝相继抵住了自己左右双足的涌穴泉上,同时只听洪不讳的传音入密之言又传了过来,道:“放心跟他动手吧!” 聂云飞不及回答,忙向公羊子道:“在下的本领差不多都使出来了,不过,我还想跟你比拚一下内力,看看究竟谁强谁弱?” “比内力?” 公羊子忍不住大笑,道:“娃儿,想必你发疯了吧!我老头子修为了一百多年,难道说连你这毛孩子都比不过么?” 聂云飞凝重地道:“既然你有必胜的把握,咱们何妨以此做个赌赛?” 公羊子哼道:“如何赌法?” 聂云飞道:“输了的一方任凭对方处理,不得有任何异言。” 公羊子笑道:“你想得倒是不错,可惜那时你已经不存在了,因为我老头子内劲一吐,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受得住的。” 聂云飞道:“但是这总得试试看才能晓得,在下如果不幸死于你手,绝不后悔!” 公羊子大叫道:“纵然你后悔也没有用处,不过,我老头子还是觉得奇怪,因为你明明知道绝不会是我老头子的对手,却硬要以内力相搏,只怕你是当真疯了吧!” 彤云仙子也以传音之术,叫道:“我也觉得你有些疯了,与他相搏内力,实是在不智之举。” 聂云飞神秘地一笑,道:“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过,这老贼警觉心极高,恕我无法先行说明什么原因了!” 彤云仙子目光一转,不言语了,仿佛她多少知道了一些梗概。 聂云飞方始转向公羊子道:“就算在下疯了吧!只问你同意不同意?” 公羊子哼道:“既然由你口中提了出来,我老头子如不答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你可有什么遗言?” 聂云飞坦然一笑,道:“人死一了百了,有什么遗言可留,何况,我纵有遗言,也不会告诉你,快些动手吧!” 公羊子怒道:“好狂妄的小辈,当真活得腻了。” 只见他大步逼了过来,右臂一扬,一掌拍了过来。 聂云飞急忙出掌相接,双方力道一合,立刻像有吸力一般的沾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来。 公羊子用出的力道不大,大约只有三成,聂云飞用出了则有七成。 两人相较之下,聂云飞身子一震,差点向峰下摔去。 公羊子呵呵大笑,道:“娃儿,你还差得远呢!” 但聂云飞立刻就稳住了颓势,而且把公羊子身子逼得向后仰了一仰。 原来,那两支抵在聂云飞涌泉穴上的枯枝,此刻发生了效用,两股强巨的内劲缓缓透过枯枝,攻人了他的穴道之内。 聂云飞的力道逐渐增强,增强的程度,使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吃惊,至于公羊子,则更是惶然变色。 公羊子的力道逐渐增加,由三成力量一口气增加到十成,但聂云飞的力道却仍然有增无减。 公羊子无暇忖思聂云飞为何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内力,也无暇开口说话,迫不得已,最后用出了十二成功力的极限。 然而,聂云飞的力道依然直线上升,有增无减。 终于,但听蓬的一声轻震,公羊子身子猛射而出,摔到了丈许之外,蹲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彤云仙子不知是惊是喜,发出了一声轻呼。 只见五条人影幽灵一般的飞扑而上,依次是洪不讳、南仙。北圣、伍子渔,与金星堡主黄伯扬。 聂云飞无限惊喜地道:“见过诸位前辈。” 随之,向五人深深施了一礼。 彤云仙子则大叫道:“爷爷!” 娇躯一弹,扑到了洪不讳面前。 南仙符兆南急道:“眼下不是话旧的时候,咱们且先处理这位厌世龙公羊子!” 于是,众人围到了公羊子四周。 公羊子内腑受伤,虽不甚重,但一时之间却没有运功拒敌之能,只有嘿嘿冷笑,向众人怒目而视。 洪不讳从容一笑,道:“尊驾伤势如何?” 公羊子咬咬牙,道:“死不了!” 目光冷凝的四外一转,又道:“老夫空活了一百几十岁年纪,想不到会落到你们这般么魔小丑手里,老夫好恨!……” 聂云飞沉声喝道:“他们五位都是当世的武林前辈,你怎可以么魔丑相称?” 公羊子哼道:“你看他们是武林前辈,老夫看他们却是么魔小丑。” 洪不讳一笑道:“咱们不必做口舌之争,你也不要倚老卖老,如果你确有真才实学。” 目光向聂云飞转了一转,道:“也不会败在一个少年人的手上了!” “呸!” 公羊子大叫道:“老夫早该想到这一点,如不是你们五个人暗中传力相助,老夫又怎会栽上这一个跟斗?” 洪不讳笑道:“不必激动,依我看来,你内伤不重,但也并不太轻,还是静心调息一下,以你的武功造诣而论,大约很快就可平复。” 公羊子也知道这一点,只有内伤平复,功力恢复之后,才能挺得起腰来对付这些人,故而果然不再开口,闭目调息了起来。 洪不讳向众人一笑,道:“他功力不久即复,怎么样解决眼前之事,咱们该快做决定。” 北圣卓元伦接道:“这有什么可商议的,自然是按照原来议定的计划了!” 洪不讳笑道:“你来告诉他吧!” 卓元伦哼了一声,道:“这又奇了,你没长着嘴巴么?” 话虽如此,但他却立刻向聂云飞道:“小子,你那独门点闭五阴绝脉的手法十分有用。” 伸手一指公羊子,道:“这对老怪物十分有用,动手吧!” 聂云飞面色一红,呐响地道:“晚辈惭愧,只怕……点他不住!” 卓元伦面色冷凝地道:“为什么?” 聂云飞苦笑道:“他的移穴之术已有出神入化的成就,方才……” 卓元伦大笑道:现在和方才不同,他已受内伤,功力动转不灵,还能用什么移穴之术?” 聂云飞忖思着道:“晚辈对此事也有一点意见,可否提出来?” 卓元伦道:“自然,你说吧!” 聂云飞目光转动,道:“晚辈方才是不得已,才想以这种手法控制,但现在……” 洪不讳接口道:“你认为现在不需要了,是么?” 聂云飞呐呐地道:“他过去如何,晚辈并不深知,但依晚辈所知,他该算是个正邪之间的人物,而且他的身世十分可悯,我们何必……” 洪不讳摇头道:“老朽无暇与你详细解说,总之,这办法对他有益无害,而且,我们借重他的地方很多,因为……” 突然改用传音之术,道:“你可知血旗门主已经请到了两个十分厉害的人物,你可知道留春谷主将要离谷而出了么?” 聂云飞心头一震,也以传音之术,道:“但晚辈觉得这样利用他,似乎有欠光明。” 洪不讳凝重地道:“这不但是为了你们武林第一家的兴衰存亡,也是为了整个武林江湖的安危,你不能以这种妇人之仁的心理处事!” 聂云飞面色一红,道:“晚辈……道命就是了!” 当下目光一转,沉重的走向公羊子,道:“请恕晚辈失礼了!” 公羊子嘶声叫道:“好小辈,你敢……” 聂云飞微吁一声,道:“前辈的心愿,晚辈一定助您完成,绝不会使您失望,但为了江湖武林大计,晚辈不得不尔!” 当下不再迟疑,五指如戟,在他五阴绝脉上连点数点。 公羊子面色铁青,咬牙道:“早晚有一天,老夫一个个活剥了你们!” 洪不讳却淡然一笑,向彤云仙子道:“小红,现在该你的了!” 彤云仙子点首一笑,道:“爷爷大约早知道我们的手段了!” 说着俯身,也点了公羊子的“气血穴”。 公羊子咬牙切齿,叫道:“罢了,罢了……” 但除了这两个字外,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卓元伦呵呵大知,道:“你最好别这样激动,快些调养好内伤,咱们还要赶路呢!”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走向金星堡主黄伯扬,道:“晚辈有几句话,想告诉黄老前辈!” 黄伯扬一笑道:“可是为了小女黄素心之事?” 聂云飞呐呐地道:“正是,她……” 黄伯扬神秘地笑道:“她正在太行山一粟庵中,由未了师太为她疗伤,对么?” 聂云飞讶然道:“前辈怎么知道了?” 洪不讳笑接道:“不瞒你说,我们不是由淮阳山来,而是由太行山来,只不过与你们两度错过,不曾见面而已。” 聂云飞愕然道:“那么淮阳山……” 洪不讳笑道:“有笑天翁那样好的总管照料,自然是一切井井有条,用不着咱们操心。” 聂云飞又转向南仙、北圣,道:“太行山洪流洞中的那位老妪……” 南仙符兆南道:“已经安全去了淮阳山,与你缘悭一面,只好日后再见了!” 聂云飞激动地道:“她是谁呢?” 南仙符兆南一笑道:“只可以说与你是颇有渊源之人,倒也不能说关系太深,但由她身上就可以解开留春谷之秘。” 聂云飞皱眉道:“前辈不能说得详细一些么?” 符兆南笑道:“那老妪多少还有一些疑问,因为我们并没详细谈过。”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反正留春谷的隐秘就要揭开,武林第一家将重振雄风,又何必要急急的谈这件事?” 聂云飞道:“那么,现在咱们……” 洪不讳一笑,道:“首先,必须确定一个发号施令的首脑之人。” 聂云飞目光转动,呐呐无语。 因为他们几位声望都差不了多少,自己根本没有插口参加意见的余地。 只听南海钓叟伍子渔,笑道:“这是早就确定了的,还谈什么?” 洪不讳颔首笑道:“不错,但是咱们还该当他之面,说个明白” 聂云飞颇感大惑不解,只听伍子渔笑道:“武林第一家第三代家主聂云飞,是当前的首脑领袖之人。” 聂云飞大惊道:“前辈不要折煞晚辈了,在众位前辈面前,晚辈如何敢当!” 北圣卓元伦沉凝地道:“这不是敢当不敢当的问题,而是应该不应该的问题,因为你是武林第一家家主,在名分上你就无法推辞。” 南仙符兆南也笑道:“这话说得对,不过,名分上你是家主,领袖,但我们也要卖卖老,有些事可以替你作主,或是出出主意,等武林底定之后,我们再归隐林泉!” 聂云飞知道推辞不了,连忙岔开话题,道:“眼下咱们应去何处?” 洪不讳沉声道:“目前武林中外弛内张,留春谷主人世的消息十分可能,她既知道了你的背叛,必将采取紧急措施,至于血旗门,由于请到了两个厉害人物,也是蠢蠢欲动,所以我们要赶快采取行动,早定江山!” 聂云飞呐呐地道:“不知将要如何着手?” 洪不讳道:“你不是已经派出了九批人马,赶去泰山斩云峰四外埋伏了么?” 聂云飞颔首道:“但那是因为公羊子的关系,不得已而调派的。” 洪不讳道:“既已调派了,不妨将计就计,因为我们也计议好了先破血旗门,然后号召天下群雄,大破留春谷,是则武林大局,不难一举而定。” 聂云飞欣然道:“晚辈遵命。” 洪不讳一笑道:“这是老朽越权了,其实,传谕下令应该是你的事!” 聂云飞红着脸道:“前辈……” 南仙符兆南接口道:“别再争执这些了。” 伸手一指公羊子,道:“这老怪物已差不多,咱们可以上路了!” 果然,只见公羊子双目一睁,叫道:“你们究竟想把老夫怎样?” 洪不讳一笑道:“只想借助于你的武功,替江湖武林中做点有益的事,不但对别人有益,对于自己也是一样的并无害处!” 伍子渔也插口道:“论年纪,在我们之中,你也算得上一位老前辈,但是你……” 公羊子大叫道:“我怎么样?” 伍子渔笑道:“不怎么样,但是你枉自有一身武功,一生中却没做什么好事。” 公羊子大叫道:“老夫闯荡江湖之时,你还不曾投胎哩,你有什么资格批评老夫?” 伍子渔沉凝地道:“过去的不谈,以眼下而论,若让你独断独行,以你那近乎疯狂的性情而论,只怕不是武林之福!” 声调一沉,又道:“虽然你们的事发生于百年之前,但老夫等也还知道一些,尤其是你与夜叉仙姬吕无瑕的事!” 公羊子双目冷电激射,道:“不准提她!” 伍子渔冷笑道:“提她又有什么不好,你踏入中原,妄图称尊称霸,不就是为了她么?” 公羊子咬牙叫道:“那是我与她两人之事,别人谁都不准插手!” 洪不讳笑笑道:“我们自然不会插手,但是可否请问你一句真心话,你与她究竟想要如何解决,难道……” 公羊子激动地叫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咬牙切齿的接下去,道:“我要在声威满天下的时候见到她,然后杀她,埋她,再与她同死!” 洪不讳叹口气,道:“为什么你既要杀她,又要与她同死?” 公羊子无可奈何,道:“因为我既恨她,又爱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洪不讳摇摇头,道:“这样说来,我们就不便多言了!” 公羊子怔了一怔,忽然逼向伍子渔洪不讳,道:“你们话中有话,为什么要玩这些花腔?” 洪不讳微吁一声,道:“你当真非杀吕无瑕不可么?” 公羊子两眼呆直,咬牙道:“快告诉老夫,为什么你要说这m?” 洪不讳沉凝地道:“你必须再说句真心话,如果你们见到了之后,你会怎样?” 公羊子怔立移时,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嘶哑着嗓子,道:“我……我会向她求恕,跪在她的脚前!”- 第四十章 群雄夜入血旗门 公羊子此言一出,群雄不由俱皆一怔。 聂云飞尤其感到意外,因为公羊子曾经十分坚决的声明必须杀吕无瑕,为什么现在却说出了这种话来? 洪不讳十分同情地道:“如果这样,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公羊子又流下了两行老泪,当下急忙一揩,道:“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要问这话?” 洪不讳慨然道:“因为我们遇到了她。” 公羊子差些跳了起来,大声道:“她在哪里,你们……快告诉我……” 声调激动,两行老泪又复滚滚而下。 洪不讳平静地道:“你是要等声威震天下的时候才见她嘛?” 公羊子凄然道:“那些话都是骗自己的,有时候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我确实恨得要杀她,但我自己十分清楚,只要一见到她,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目光有些乞求地道:“她……还好么?” 洪不讳颔首道:“她很好,只是……” 公羊子急道:“只是怎么,她……说过什么?……” 洪不讳悠悠地道:“她像你一样,最初似乎恨不得要杀你,但后来……她却又说想你,她也要向你求恕……” “啊……” 公羊子双目中突然闪射出两道梦幻样的光芒,喃喃地道:“她也想我,要向我求恕?……” 他满脸俱是眼泪鼻涕,却又浮现着一层笑意,那情形使人不禁为之酸鼻。 聂云飞却不禁有些困惑不解,他不知那未了师太为什么对他会如此重要? 洪不讳目光转动,淡淡地道:“如果你愿意,可否把你们之间的事说上一说?” 公羊子喟然一叹道:“老夫不愿详说,只能告诉你,我们之间的事完全是一番误会。” “误会……” 洪不讳奇道:“纵有误会,为何历百年而未解?” 公羊子笑道:“因为我们没有机会……” 目光一转,接下去道:“未说之前,老夫要先问一句,你们可曾听说过九瓣梅丁媚香其人?” 南仙北圣、黄伯扬、伍子渔俱皆怔了一怔,洪不讳接道:“为什么你要提她?” 公羊子咬牙道:“因为她是我们之间的误会之源。” 洪不讳试探着道:“想必她在你们之间起了某一种作用。” 公羊子点头道:“自然,要不然也不能称之为误会了。” 洪不讳道:“你还能再说得详细一点么?” 公羊子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与吕无瑕在少年时代就是一双恋人,由于我们志趣相投,年轻时代就已发誓长相厮守……” 黄伯扬忽然接口道:“你们之间可有婚约?” 公羊子摇摇头道:“那倒没有,但我们在青海的日月山之时,曾经互诉过心曲,各自表露过愿结终身伴侣之意,可惜……” 沉声一叹,住口不语。 洪不讳道:“可惜什么,为什么又不说下去了?” 公羊子投注了他一眼,道:“可惜随着年龄,以及武功的增长,我们都不愿惆促在日月山的那座小山之中,我们要驰骋江湖,争雄武林……” 洪不讳插口道:“在日月山就只有你们两人么?” 公羊子颔首道:“不错。” 洪不讳笑道:“但天外十魔应该是共有十人。” 公羊子苦笑道:“那是以后的事,我就要说到了……” 忖思了一下,接下去道:“于是,我俩踏入了江湖,由于某一机缘,我们到了塞外,就是在塞外,我们结识了八个武功出众的朋友,方才并称天外十魔,也就是三龙四虎二狂獒,飞天跨海一夜叉……” 洪不讳道:“那九瓣梅丁媚香又是如何引起你们之间的误会的呢?” 公羊子咬牙道:“那是我们有意霸服中原,重入中土之后,结识了九瓣梅,在当时,九瓣梅丁媚香的武功也是数一数二之选,然而,由于彼此格调不同,我们并没认真的交这个朋友,但是……” 苦笑一声,徐徐接下去道:“她却爱上了老夫,苦缠不已……” 洪不讳道:“这样看来,你与她之间,也许已经发生了……” 公羊子猛的双掌一拍,大声道:“不要胡说……” 洪不讳倒不禁吃了一惊,住口不语。 公羊子十分激动地接下去道:“老夫全心全意皆在吕无瑕身上,如何会与那妖妇有什么苟且之事,但丁媚香故布流言,巧施诡计,开始破坏我俩的感情。 终于,吕无瑕由疑而信,由爱转恨,使老夫无从辩解……” 洪不讳沉凝地道:“那九瓣梅丁媚香实是你们之间的罪魁祸首,难道你不想找她报仇么?” 公羊子恨恨地道:“自然是想报仇,老夫恨不得食她之肉,噬她之皮,但是……今生今世,这仇却报不成了……” 洪不讳道:“为什么呢?” 公羊子摇摇头道:“因为那九瓣梅丁媚香已经死去多年了……” 停顿了一会儿,又接下去道:“由于吕无瑕相信了我与丁媚香有染,她也爱上了玉面虎罗天雄,双双出入,将老夫完全抛开!” 洪不讳道:“恕我说句良心话,那吕无瑕绝不会爱上罗天雄!” 公羊子顿足道:“不错,老夫也知道那是一种报复的举动,但在当时,老夫却深信不疑,于是,十魔也自然的分成了两派。 由于磨擦日烈,终于在蜀中地面展开了一场自相残杀,结果,十魔中就剩了我与吕无瑕两人……” 洪不讳道:“那么,你们两人就该倾心一谈,解开误会。” 公羊子苦笑道:“那时我们彼此都在气头之上,曾经互相发誓要杀死对方,怎会再去解释误会,而后天涯分隔,失去了消息。 百年时光之中,老夫一心潜习武学,直到一年多前,老夫忽然听到了她的消息,说她在中原曾经现身。 老夫欣幸她仍在世上,故而进入中原,但老夫并不知她的确址,而且,以老夫这等模样,也不愿意这样见她,方才想……” 洪不讳笑道:“方才想争霸江湖,称尊武林,是么?” 公羊子哼道:“事实确是如此。” 洪不讳声调一沉,道:“倘若那九瓣梅丁媚香仍在世上,不知你又将如何?” 公羊子咬牙道:“若是她仍在世上,老夫要把她碎尸万段,但这是绝不可能之事,因为她早已死了!” 伍子渔接口道:“她是如何死的,你知道?” 公羊子道:“误食红花果,中毒身亡。” 伍子渔一笑道:“你曾见过她的尸体?” 公羊子沉凝地道:“尸体虽不曾见,但老夫确信此事不会有假,因为另外有人见过她,是可以信得过的。” 伍子渔神秘地笑道:“安知她不是为了逃避你的追杀,方才伪称死去?” 公羊子呐呐地道:“这……这……” 洪不讳接口道:“若是此刻你见了那九瓣梅丁媚香,还会认得她么?” 公羊子哼道:“不要说仅仅隔了百年,便是千年万年,只要一见到她,老夫也会立刻认出那妖妇来。” 洪不讳笑道:“这样说来……” 公羊子困惑地道:“你们为什么要说这些,难道那九瓣梅丁媚香当真未死?” 洪不讳凝重地道:“她不但未死,而且有一身通玄的武功,已经被血旗门主延揽了去,只不过她现在不叫九瓣梅丁媚香而已。” 公羊子忙道:“那么她叫什么?” 洪不讳道:“恨海一妪。” “恨海一妪…” 公羊子喃喃了一遍,咬牙顿足地道:“亏她还有脸叫这种名字,老夫如不将她碎尸万段,誓不为人,但那真的就是那妖妇?” 洪不讳道:“是与不是,反正等你见到她之后就知道。” 公羊子欣然道:“很好,我们现在就走……” 但他略一顿挫,又道:“你们可否先告诉我吕无瑕在于何处?” 洪不讳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是见她的时候,一来,她目前有事不能分身,二来,还有九瓣梅丁媚香呢!如果你不先杀了她,也许你们之间的误会还不易消除……” 公羊子忖思了一下道:“这话也有道理。” 洪不讳笑道:“一百多年的时光都等了,难道还差这几天么?” 公羊子急道:“现在咱们可以去血旗门了……” 洪不讳与南仙北圣等交换了一瞥会意的目光,方才向聂云飞道:“你的意见如何?” 聂云飞忙道:“晚辈恨不得立刻将血旗门捣毁!” 洪不讳欣然道:“事实上,由于留春谷主的将入江湖,我们也无法再多等待了,就请你下令启行吧!” 聂云飞尴尬地笑道:“前辈千万莫再这样说法,晚辈……” 南仙北圣等同声道:“你也不必过谦,因为你是武林第一家第三代家主,要克承先人遗业,就是当世武林盟主……” 聂云飞苦笑道:“既是诸位前辈如此器重,晚辈又焉敢妄自菲薄……” 声调沉凝地接下去道:“我们就此赶往泰山吧!” 于是,群雄捷如猿猴。由一柱峰上攀援而下,在黑暗的夜色中,径向泰山的方向驰去。 ※※※※※ 泰山血旗门门。 大寨中灯火辉煌,人群穿梭而行。 在聚义厅中,正摆着数桌盛筵,居中一席,只有血旗门主陪着一名白发老妪与一位瘦高的道人。 那老妪双目开合如电,虽是鸡皮鹤发,满脸折皱,但从依稀的轮廓中,却仍然可以看出她年轻之时,必然是个美人股子。 原来这老妪正是恨海一妪,也正是当年使吕无瑕与公羊子反目的九瓣梅丁媚香,只见她神情肃穆,不笑不言。 那道人则是红木道人,也是一位百岁之上,武功出神入化的邪道人物,双目绿芒闪闪,使人由心底上会泛起一阵寒意。 血旗门主则是兴奋万分,满面俱是笑容,正在向两人频频敬酒。 另外几桌,也都是五旬以上的人物,大部分均是血旗门延揽的武林好手,其他的则是血旗门堂主以上的人物。 塞上神龙白洛天,与阴山双煞淳于兄弟等自然也都在座。 酒酣耳热之余,塞上神龙白洛天忽然隔席向血旗门主道:“听说留春谷主将可出谷人世,不知门主是否已有耳闻?” 血旗门主呵呵大笑道:“不错,本座三天以前就已听说了!” 白洛天阴阴地道:“留春谷也是志在霸服江湖,称尊武林,目前武林第一家重建于淮阳山,自然也是要规复旧业,不知门主有何打算!” 血旗门主开怀一笑道:“本门可以避开锋头,让留春谷先与第一家发生火拼,等他们两败俱伤之余,本门挥师而出,必可一举问鼎天下!” 白洛天拊掌道:“好计……” 微微一顿,又道:“但老夫却有一个疑问,如果留春谷主暂时不去淮阳山;直奔泰山而来,难道门主要率众而逃么?” 血旗门主呵呵一笑道:“问得好,本座正想提出这一点来……” 目光四外一转道:“方才本座说的乃是先前的计划,但最近,本座却又有了新的步骤,与先前的坐以观变完全截然不同!” 白洛天笑道:“老夫可以一问么?” 血旗门主欣然道:“纵然老侠士不问,本座也要说个清楚……” 原来白洛天等在血旗门中是客卿身份,故而血旗门主以老侠士称之。 只听血旗门主继续笑道:“本座先前的计划是针对过去的情形,因为第一家有南仙北圣等人撑腰,虽然本门不见得会遭败绩,但至少会大伤元气,但目前,情形却已完全不同……” 恭敬的向恨海一妪与红木道人一指道:“有这两位武林老前辈相助,不论是对留春谷,抑或是对第一家,都将是摧枯拉朽,马到成功。” 白洛天肃然道:“这是自然,以两位老前辈之能,足有翻天覆地之能,这是门主之福,也是江湖武林之幸,不日之内,行见天下承平,武林底定……” 举起面前酒杯,道:“老朽敬门主与两位前辈一杯!” 恨海一妪与红本道人大刺刺的点了点头,饮下了一杯酒去。 白洛天微微一笑,又道:“老朽可否再请问门主一句,眼下的计划,不知……” 血旗门主欣然笑道:“本座就要宣布了,目前的计划是血溅淮阳山,然后,不等那留春各主出谷,直捣谷内……” 白洛天恭维地道:“这计划好极了,有两位前辈相助,血旗门已是天下无敌之理由,相信不日之内,即可平定天下!” 血旗门主轻轻哼了一声,又道:“但在进兵淮阳山之前,本座尚要先除去一条在卧榻之旁酣睡的蠢汉!” 白洛天困惑地道:“不知门主此言何指?” 血旗门主咬咬牙道:“说起来这是本座之耻,就是那窃占了枫林一角的皇甫文!” 白洛天忖思着道:“老朽略有所闻,但却不甚详尽……” 血旗门主恨恨地道:“那皇甫文得获浩离子所遗的玄天秘笈,练成了玄天神功,本座为息事宁人计,前此特准他寄住泰山……” 长吁一声,慢悠悠的接下去道:“那老贼歌哭无常,形同疯人,本座也未如何放在心上,但日前他离山而去,目前却又跑了回来。” 白洛天笑道:“想必是天下没有容身之处!” 血旗门主哼道:“这老贼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竟然出家当了和尚,如今异想天开,竟在枫林中盖起庙来了!? “盖庙……” 白洛天疑讶地道:“在雄霸天下的血旗门大寨附近盖庙,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门主难道就准他这样胡为么?” 血旗门主阴阴一笑道:“往日之时,本座不愿多事,但如今却大不相同了……” 恨恨的一摔酒杯,咬牙道:“此筵之后,本座就要亲自去将这野和尚的六阳魁首摘下来,然后明晨兴师出兵,直捣淮阳!” 红本道人宣声无量寿佛,慢悠悠地道:“这点小事,包在贫道身上也就是了!” 于是,厅中又充满了嘻笑闹酒之声。 忽然 只见一名胸佩两枚骷髅的血旗门弟子快步而至,在聚义厅外高声朗呼道:“有要事启禀门主!” 厅中顿时静了下来。 血旗门主怔了一怔,道:“什么事?” 那血旗门人朗声道:“有人投帖拜山!” 血旗门主有些不快地道:“这点小事,为何不去禀报接待堂主?” 那人忙道:“事关重大,接待堂主不能作主!” 血旗门主啊了一声道:“什么事这样严重,快将拜帖呈上来!” 那人朗应一声,肃身而入,将一张大红拜帖双手呈予了血旗门主。 血旗门主尚未用手接,人已差些跳了起来,一时之间,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揉双眼,又复二度去看。 原来那拜帖上写着清晰的三个大字聂云飞。 所有在场之人都凑上来,因为血旗门主那怪异的神情吸引了他们,等一经看清拜帖上的字迹时,不由也俱都怔了起来。 血旗门主沉凝地道:“这是真的?” 那人忙道:“属下焉敢虚报。” 血旗门主沉凝的神色渐渐开朗,终于仰天大笑了起来。 良久良久,方才收住笑声道:“真是天假其便,省去本座一趟跋涉……” 声调一沉,又道:“他们共有几人?” 那人忙道:“共有八人,其中一人蒙面,一人是个女子!” 血旗门主忖思着道:“毫无疑问,那南仙北圣等人已经相偕而至,大约他们自恃神功盖世,欲图一举征服本门……” 呵呵一阵大笑之后又道:“这简直是飞蛾投火!” 白洛天谄媚地一笑道:“有红木道长与恨海一妪两位老前辈在此,不论他们有多少人来,也是有来无回!等他们解决之后,就可专心对付留春谷了!” 恨海一妪与红木道人同声道:“包在我们身上!” 血旗门主朗然道:“叫他们进来……” 又向在座的左护法公孙季沉声道:“快去传下令谕,本门有强敌人侵,俱各加强戒备,准备应敌。” 公孙季立刻应命而去。 于是,众人罢宴,一起走出大厅,站于厅前的广场之中。 不久。 只听脚步声由远而近,一行人沉稳缓慢的走了进来。 血旗门主定神细看,登时认出了南仙北圣、黄伯扬、洪不讳祖孙、南海钓叟伍子渔,曾经与他拼过内力的申不明,另外一人则是青衣蒙面,仅见颏下白髯拂动,却看不出是个什么模样的人。 血旗门主最恨的是南海钓叟伍子渔,但他心中却想暗笑,因为伍子渔等都是飞蛾扑火,自来送死! 当下目光一转,笑道:“辱承各位高贤贲临,本座失迎了……” 目光一转,又道:“本座方才接到了一份拜帖,明明有聂云飞三字,为何……” 聂云飞走前两步,朗声道:“就是在下……” “你……” 血旗门主大笑道:“如果本座记忆不差,阁下曾大闹本门,与本座有过一次内力之搏,胜负之数,本座不必明言……” 转向伍子渔冷冷投注了一眼道:“当时如非这位伍老侠士,只怕阁下很难活在世上了!” 聂云飞冷笑道:“这样说你是不信了?” 血旗门主阴沉沉地道:“本座自然无法相信,就算从年龄上来说,你也绝不会是聂云飞,因为那聂云飞不会超过二十,而阁下……” 聂云飞一笑道:“原来如此,现在不知你是否可以相信了?” 伸手一把,将面具扯了下来道:“从今而后,我已不需要再用这副面具了!” “啊……” 血旗门主失声大叫道:“原来你……当真是他?” 聂云飞哼道:“现在你相信了!” 血旗门主阴阴地大笑了一阵道:“相信了,但你的死期也到了,这血旗门的大门只怕你无法再走出去了!” 聂云飞朗声道:“生死之事,在下一向不放在心上,只要你有这份能耐,尽管留下我的性命就是了!……” 声调一沉,又道:“不过,你我却似乎有些话应该说明。” 血旗门主点点头道:“你说吧!本座特别给你从容的时间。” 聂云飞凝重地道:“认真说来,大约我还要叫你一声叔父,对么?你不是姓聂名胜天么?” 血旗门主震了一震道:“既然你知道了,本座也不否认。” 聂云飞道:“虽然你不是聂家的骨肉,而是先祖父抱养的义子,但在下一样的可以把你当做叔父,但你的所行所为,却使在下不能再认你为聂家的人了!” 血旗门主大怒道:’‘胡说……” 凌厉地大喝道:“你这样歪曲事实,难道想使在场之人相信么?” 聂云飞一笑道:“相信与否都无关系,因为我重视的是事实。” 血旗门主喝道:“但这不是事实,而是你信口雌黄。” 聂云飞冷笑道:“尽管你强辩也是无用……” 转向南仙北圣两人一指道:“他们两位前辈,与先祖父是莫逆之交,对聂家的一切惧都知道的甚为详细,“你瞒也瞒不了的。” 血旗门主哼道:“本应不想反驳你这些狂妄之谈,也许你自己就有疑问,你根本是冒充的聂云飞!” 聂云飞不在意的一笑道:“任凭你诬栽吧!先父的四侍者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关于你与留春谷主的一切,我也在查证之中,不日就将水落石出!” 血旗门主冷哼道:“那么你今天来此的目的何在?” 聂云飞冷冷地道:“一来我要为武林第一家重振家风,铲除你这败类,二来,则是想先要你说几句实话!” 血旗门主大笑道:“你简直发疯了……” 声调微顿,又道:“你可知本座的目的么?” 聂云飞冷笑道:“自然是不知道了,否则何必还要问你!” 血旗门主摇摇头道:“武林第一家气数将尽,才有你爹爹那种恶人,当初先父本是要将家主大位传予我的……” 聂云飞冷冷地道:“我要听的并不是这些。” 血旗门主哼道:“不论你要听与否,本座却必须说明,因为先父去世之时,对我曾有密谕,那就是不择手段,排除你的爹爹,日后重立第一家声威!” 聂云飞面色冷凝地道:“为什么要排除我爹爹?” 血旗门主哼道:“因为他才是养子,有将第一家改姓易号之议!” 聂云飞咬牙道:“在下不擅骂人,但如今却要骂你一句胡说,你颠倒黑白捏造是非的手段并不高明,为何还要乱说一通……” 声调一沉,又道:“就算果有此事,你这血旗门主又将做何解释?” 血旗门主一本正经地道:“这是不得已之事,但本座也是基于先父不择手段四字而为……” 聂云飞厉声道:“好一个不择手段!” 血旗门主得意地道:“本座目前虽是血旗门,但等天下武林底定之后,却要宣布真相,到那时再规划第一家旧业,使家道中兴!” 聂云飞向南仙北圣道:“两位前辈看这事应该如何处理?” 南仙符兆南摇摇头道:“这没有什么可说,这样问他如何能问出所以然来!” 北圣卓元伦道:“当着我们两个老头子之面,他还是如此信口雌黄,再问也是没有用处的了,不如干脆武力解决!” 血旗门主大笑道:“这话正合本座之意,其实,本座也无意再与尔等交谈什么,因为你们今夜既然到此,就不会有一人活着离开……” 微微一顿,又道:“哪个先来交手?” 聂云飞冷凛地一笑道:“虽然我明知你不会答复,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那留春谷主究竟是什么人?” 血旗门主阴沉的一笑道:“这是你我同样的疑问!” 聂云飞一怔道:“为什么你要如此答复?” 血旗门主笑道:“因为本座也不知道她是谁,否则本座也不会派人截取那太行山洪流洞中的胡姓老妪了。”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道:“也许这一点你没有撒谎!” 血旗门主大笑道:“本座没有撒谎的必要……” 声调凌厉地大喝道:“聂云飞,如果你承认是聂家的后代,就该快些俯首就擒,听候本座发落,否则,今夜就是你的死期了!” 聂云飞面色铁青,咬牙道:“这话该由我来说才对,聂胜天,你可敢再与我对搏三招!” 血旗门主哈哈大笑道:“本座正要亲手诛除于你……” 因为他曾与聂云飞一度交手,对他的武功造诣心中有数,颇有必可取胜的把握,当下沉喝一声,挥手拍出一掌!- 第四十一章 百年往事成一梦 血旗门主一掌拍出,表面看来平平淡淡,但聂云飞心中有数,他对自己绝不会使用简单的招数,当下屏息凝神,静以观变。 果然,血旗门主掌势出到了一半,突然招式一变,易掌为指,五缕指风分向聂云飞五处重穴点去! 他暗暗得意,因为这一招“五弦齐拨”,是他最厉害的绝技之一,只要在变招前未被对方看出,则变招后绝难躲闪,只要有一缕指风点中,则聂云飞势必立刻被制于掌指之下。 但聂云飞却在指风即将临身之际,使出了一式“咫尺天涯”。 血旗门主明明觉得自己五缕指风俱都点到了聂云飞前胸重穴之上,但等招式用完,方才发觉事实大谬不然。 只见聂云飞仍然好端端的站在面前,丝毫没有被点了穴道的模样,当下不由为之一怔。 就在这一怔之间,聂云飞猛然一掌拍了出去。 要知对敌搏战,最忌心神分散,血旗门主一招“五弦齐拨”未曾制住对方,心中大为困惑,苦思对方为何能躲开了这一招,以致视听之力大打折扣,如何能躲得开聂云飞闪电般拍出的一掌。 及至他匆忙之中出手应敌时,已经为时太晚,但听蓬的一声,胸前着了一记重击,登时口血狂喷,踉跄后退。 幸亏阴山双煞及时赶到,把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扶了下来。 聂云飞双手一拱,道:“失礼了!” 血旗门主口唇蠕动,却没说出话来,连忙双目紧闭,就地调息。 但见恨海一妪却慢吞吞的踱了过来,面无表情的道:“小子,你师父是谁?” 聂云飞冷笑道:“你当真要知道么?” 恨海一妪冷冷地道:“如不要知道,老身为何问你?” 聂云飞朗然道:“家师乃是梦觉禅师。” 恨海一妪怒道:“没听说这个和尚的名字,他俗家的名字叫什么?” 聂云飞道:“家师俗家姓名,复姓皇甫讳文”。 恨海一妪哼道:“这人的名字也没听过。” 聂云飞笑道:“那只怪你江湖经验浅薄!……” 血旗门主经过一阵调息,已经稳住伤势,精神好了甚多,当下一咬牙关,叫道: “原来你是那老贼的徒弟!” 聂云飞冷哼道:“你敢再辱骂家师,在下将不顾你我之间的关系,登时将你置于死地,使你的血旗门尽化灰烬。” 血旗门主大喝道:“方才如非本座疏于防守,也不会为你所乘,本座对天发誓,如不将你们师徒完全诛除,誓不为人。” 恨海一妪横身一拦,摇手道:“老身还没问明白呢?小子,你方才说老身江湖经验浅薄,是吗?” 聂云飞朗笑道:“家师乃是鼎鼎大名之人,既然你不知道,自然是江湖经验浅薄了!” 恨海一妪叫道:“老身所活的零头,也比你年纪大些,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老身的江湖经验浅薄?……” 声调一沉,道:“方才你施展的算是什么本领?” 聂云飞淡淡地道:“不论我施展的是什么本领,以能取胜就算高招,如果你不服,也可以动手试试!” 恨海一妪冷笑道:“不论你用什么高招,还放不到老身眼中,但老身一定要弄清楚你是由哪里学来的?” 聂云飞昂然道:“自然是由家师处学来的。” 恨海一妪大叫道:“快说,那招式叫什么名字?” 聂云飞冷冷地道:“玄天三掌之一。” 恨海一妪呸了一声道:“我没问你那一掌,我问的是你躲过血旗门主攻势的那一记身法!” 聂云飞朗然一笑道:“芳驾的眼光倒是厉害……” 声调一沉,又道:“告诉你也没关系,那一式身法名为‘咫尺天涯’!” “咫尺天涯?……” 恨海一妪喃喃着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聂云飞冷笑道:“芳驾既是自诩经验丰富,自然应该知道的了!” 恨海一妪咬牙道:“依老身所知,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会那种身法,那身法可是共有三式,对么?” 聂云飞笑道:“完全正确。” 恨海一妪咬牙道:“快说,她在哪里,为什么传你这三式身法?” 聂云飞大笑道:“你问得着么?” 恨海一妪怒道:“最好你能说了出来。” 聂云飞目光一转道:“告诉你也没关系,她所以传授我三式身法,只不过兴之所至,愿意与我结个忘年之交,至于她在哪里?…” 慢悠悠地一笑道:“这却连我也不知道。” 恨海一妪怒叫道:“为什么不知道?” 聂云飞道:“因为她云游无定,目前去了哪里,自然连我也弄不清楚了!” 恨海一妪顿足道:“好刁滑的老狐狸,……你与她有师徒之份么?” 聂云飞摇头道:“我已经说过,她只是愿意与我结个忘年之交,自然没有什么师徒之份,何况在下已有师承,如何能背师别投?” 恨海一妪咬牙道:“她可曾与你说过什么,譬如说,为何她要云游天下。” 聂云飞忖思着一笑道:“不错,芳驾如不提起,我倒忘了,她老人家是说过一件事,……” 恨海一妪忙道:“她说过什么?” 聂云飞道:“她老人家要找一个人!” 恨海一妪又急道:“她找谁?” 聂云飞慢悠悠地道:“听说那人是个万恶难赦之人,当年曾经施用诡计,害了她老人家一生,她老人家发誓要在找到那人之后将她碎尸万段……” 冷冷一笑又道:“听说那人名叫九瓣梅丁媚香!” 恨海一妪大叫道:“气死我也!” 聂云飞冷笑道:“芳驾为何生气,这与芳驾又有何关系?” 恨海一妪咬牙道:“吕无瑕找的就是我,但她完全胡说八道,她侮辱了老身!” 聂云飞沉凝地道:“可惜吕老前辈不在此处,否则自然可以弄个清清楚楚,究竟谁是谁非?” 恨海一妪叫道:“你可知老身是为何来到中原么?” 聂云飞笑道:“想必是逃避吕老前辈的追踪吧!” 恨海一妪怒叫道:“胡说,老身就是为的找她,因为老身一生的幸福毁在她手上,也是要找她算算老账……” 声调一沉,叫道:“今夜你也难逃活命,因为你既是她传过武功之人,老身就不能因你活在世上,纳命来吧!” 身形一欺,双掌平胸推来! 聂云飞原本要施展天遁三转,避开恨海一妪的掌力,但恨海一妪双掌一出,他方才知道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 原来那两掌实在怪异客对到了极点,掌力似乎分从四面八方而来,天遁三转虽然奇妙,但当四面人方仅被掌力压住之时,要想施展却也极难。 聂云飞心头愕然一惊,一时不禁有些手忙脚乱。 但就当他险象环生之际,只见公羊子黑影一闪,幽灵一般的扑入了两人之间,挥手两掌,迎击了过去。 聂云飞趁势疾跃而退。 但见公羊子与恨海一妪互对两掌,并没有发出什么惊人的暴响,原来两人已经演变成了真力之搏! 大厅前的情势顿时为之紧张了起来。 但见南仙北圣、伍子渔、黄伯扬、洪不讳、彤云仙子,以及聂云飞,俱皆屏息凝神,缓步踱至公羊子身后,以图在必要时出手应变。 另一方面,血旗门主已经调息好了伤势,与红木真人,以及一干客卿以及血旗门高手也都围到了恨海一妪身后。 在大厅院落的内内外外,则站满了胸绣骷髅的血旗门弟子,从夜色中望去,只见一片刀光剑海,显然已把聚义厅内外团团的包围了起来。 但所有的目光却都集中在公羊子与恨海一妪两人身上。 两人俱都坐了下来,四掌交抵,默声不响。 公羊子的头脸俱都蒙在青巾之后,面目神情,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表面看去,两人似是毫不着力一般,但由两人衣袖的挺直看去,却可以知道两人正各出全力,逼退对方。 这是一种生死存亡的搏斗,倘若一方不支,必会被另一方当场压得血肉模糊,至少也会震断心脉而死。 在气氛门得令人窒息之中,已经过去了盏茶左右。 忽然 恨海一妪双目一睁,咬牙叫道:“你是什么人?” 公羊子不声不响。 恨海一妪怔了一下,又叫道:“为什么你要与老身相搏内力?” 公羊子仍是一气不吭。 恨海一妪大奇道:“你是哑巴么?” 恨海一妪无暇再开口说话,也猛加力道,徐徐扳回了劣势,但如此一来,却已使她满头满脸俱是淋漓大汗。 又是盏茶时光相持了过去。 恨海一妪再度开口叫道:“老贼,为什么你既不敢见人,也不敢通报姓名?” 不待说话,噗的一声,匀出一口真气吹了过来。 公羊子并未躲避,一方青巾登时被吹得飞了起来。 恨海一妪啊地惊叫一声,呐呐地道:“你……你是……” 由于情绪激动,真力不继,身子猛然后挫,公羊子大喝一声,全力推出,但听蓬的一声,双方胜负已分。 只见恨海一妪斜欹地上,口角鲜血直流,但公羊子却也面如蜡黄,唇角间也渗出了一丝血迹。 显然两人俱已受伤,只不过一轻一重而已。 场中有短暂的沉寂。 但只不过瞬息之间,只听血旗门主发声大叫道:“杀!” 场中顿时一片大乱,喊杀连天。 红木真人一掌向聂云飞拍来,但南仙北圣与金星堡主黄伯扬分从三面扑来,三人同时出手,与聂云飞四人合力接下了一掌! 蓬然大震影中,双方旗鼓相当。 血旗门主与白洛天等趁机抢向公羊子,欲图藉他负伤调息之时,将之一举致于死地! 但神斧开山洪不讳与南海钓叟伍子渔双双拦了上去,动手搏战! 公羊子趁机抖手打出了三点绿磷火光,飕飕飕直冲夜空升去! 那三点火星一闪,陡然听得一片喊杀之声由外传来,原来预先分路赶来的九组人马,早已在斩云峰血旗门大寨四周埋伏妥当,一见号令,登时冲杀了进去。 要知这些人中,包括公羊子的七星侍者,与留春谷的十八名好手,单是会用百花掌的就有九人,再加上南屏山庄的四五十名高手,一经冲入血旗门,情势顿时为之大大改观。 聂云飞急急下令,使众人护住公羊子与恨海一妪两人,率领其他之人开始与血旗门主等人殿开了一场大战。 一时之间,但听喊杀震耳,惨号连天。 惟一能独撑场面的只有红木真人,这名老道果然武功超群,单是他一人,就缠住了南仙北圣、金星堡主与聂云飞四人。 洪不讳与伍子渔则对付血旗门主与白洛天等人,七星侍者已经冲了进来围住了公羊子与恨海一妪。 彤云仙子也没闲着,琵琶弹出了一片横戈跃马之声。 琵琶声虽说作用不大,不曾使血旗门主等人受制,但那铿锵震耳之声,却使一般血旗门人斗志大消。尽管他们人多,却已渐渐抵不住十八名留春谷高手与四五十名南屏山庄高手的攻袭。 血旗门主突然仰天一声长啸,大喝道:“聂云飞,记住今夜之事!……” 聂云飞应声大叫道:“我不会忘记,聂家的昔年傻事,也得在今夜弄个清楚!” 血旗门主大笑道:“只怕你永远也弄不清楚了,聂云飞,就算你征服了血旗门,破灭了留春谷,你也要做个身世不明的人了!” 聂云飞正与南仙北圣等合力与红木真人相搏,闻言抽身就向血旗门主扑了过去! 但血旗门主突然闪身而退,同时放声大叫道:“退!” 身形一闪之间,已经隐入了聚议厅内。 聂云飞纵身欲追,但神斧开山洪不讳却飞跃而至,拦到了他的面前,沉声急急的道:“穷寇莫追!”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但他是重要的人物,聂家的昔年惨事,有他才能破解得开!” 洪不讳摇摇头道:“那也不见得。何况,他纵然此次逃走,日后仍有相见之时,他绝不会就此永隐不出,因为他舍不下这口气!” 聂云飞皱眉道:“但前辈为何不要晚辈追赶?” 洪不讳一笑道:“如果他是落荒而退,倒不妨去追,但他却是退人聚议厅中,谁知他会捣些什么鬼?” 聂云飞忖思着道:“莫非前辈认为他有什么埋伏?” 洪不讳道:“血旗门在此盘据已近十年,自然有可能建造一些御敌的机关,就眼下情形而论,血旗门虽处劣势,但未全败,就此而退而逃,似乎有些不大合理,自然可能是别有图谋!” 两人谈话之间,所有血旗门人各自觅路而逃,白洛天等与一干血旗门高手在红木真人掩护下,也相继而退,顷刻间没了踪影。 聚议厅前又出现了异常的平静。 场中遗留下了十余具尸体,其中只有两个是南屏山庄之人,其余仅是血旗门的属下爪牙。 聂云飞目光四转,突向十八名留春谷高手下令道:“迅速搜查血旗门内外。” 十八名留春谷的高手立刻应命而去。 但整个血旗门大寨中静肃无声,历时顿饭之久,没有听到任何声息,显然去搜查的十八名高手一无所遇。 不久,十八人陆续而回,综合他们的禀报是:“血旗门上上下下,在顷刻之间俱已逃走一空。” 另外,一共发现了四条暗道,分别通向斩云峰四方。分明他们正由这四条暗道中分头逃走。 聂云飞剑后深锁,一语不发。 洪不讳微微一笑道:“这点事你还如此放在心上么?” 聂云飞沉凝地道:“晚辈忽然担忧了起来。” 洪不讳奇道:“担忧什么?” 聂云飞凝重地道:“如果血旗门主率众去了淮阳山,在毫无准备之下,也许会造成不可收拾的残局!” 洪不讳微笑道:“这是你多虑了,依我看绝对不会。” 聂云飞道:“为什么呢?” 洪不讳道:“情形十分明显,因为血旗门主并不是就此报复一下,就算了的,他还要东山再起,欲图把你打垮!” 微微一顿,又道:“何况笑天翁百里青等不是平凡人物,当在淮阳山开始大兴土木以来,就已经准备了应付猝变!……” 聂云飞忖思着道:“不知他们会去哪里,下一步的计划又将如何?” 南仙符兆南忽然插口道:“依老朽看来,血旗门主必然是去了留春谷。” “留春谷?……” 聂云飞急忙摇头道:“这怎么可能,血旗门主与留春谷主格格不入,他们本来每年相搏一次,互争江湖霸权! 符兆南笑道:“这就是正邪不同之点,当江湖中出现了另一强敌,使他们的安全受到威胁之时,他们就会很自然的团结了起来,自然,到头来他们还是免不了分裂,或是火并,但至少就眼前而论,他们会合力来对付你!” 金星堡主黄伯扬插口道:“依老朽看来,不论那血旗门主去了哪里,都是以后的事,倒是眼前的事须要先行处理……” 说着伸手向公羊子与恨海一妪指了一指。 原来恨海一妪与公羊子仍然一欹一坐,恨海一妪喷血已止,但却面如白纸,只有微微的呼吸。 公羊子气色倒是好转了一些,但仍然跌做瞑目,不声不响,七星侍者站立背后,面色沉肃,一言不发。 所有的十八名留春谷高手以及四五十名南屏山庄之人也都有如木石一般巍立四周,不言不动。 场中气氛沉寂,使人觉得窒息。 聂云飞急忙走到公羊子面前,轻声叫道:“老前辈……老前辈……” 公羊子双目一睁,吁了一口长气。 聂云飞心头松了一下,呐呐地道:“老前辈的伤势……重么?” 公羊子轻轻摇头道:“一点微伤,已经好了!……” 七星侍者顿时转到公羊子面前,同时一拜道:“弟子向师父请安!” 公羊子轻轻挥手道:“你们退开,不待为师招呼,不要过来。” 七星侍者同声道:“弟子遵命!” 唰的一声,分向四外退去,直到三丈开外,方才收住脚步。 公羊子目光转动,一指恨海一妪道:“她……死了么?” 聂云飞忙道:“没有,但……也差不多了!” 公羊子面色上刹那间有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聂云飞一时之间,竟无法看透他心中想些什么。 只见公羊子沉声一叹道:“扶她起来试试!” 聂云飞不由一怔,既是公羊子对她恨入骨髓,不知为什么还要扶她起来,忖念之间不由迟疑着未动。 恨海一妪喘息微弱,连头也无法挺直起来。 聂云飞心头一动,凑了过去,右手五指平贴到她的背脊之上,一股内劲缓缓的送了过去。 恨海一妪虽然受了重伤,但她内力深厚,经聂云飞内力一催,登时悠悠的又醒了过来。 只见她哇的一声,又复喷出了一口紫黑的血块,但人却因之更加清醒了一些。 公羊子双目呆直,沉声道:“九瓣梅,你……还有什么话说?” 恨海一妪咬牙道:“没有话说。” 公羊子沉默了一下,又道:“九瓣梅,我终于杀了你!” 恨海一妪平静地道:“这样最好,我死得心安目瞑!” 公羊子大叫道:“为什么你要安心,为什么你不恨我!为什么……” 恨海一妪咬牙道:“我爱你……” 公羊子像发疯一般地叫道:“你不能说这句话。” 恨海一妪苦笑道:“为什么我不能说,为什么我不能爱你,……” 她喘吁了一阵,又叫道:“公羊子,我做法也许不对,想当年我确实在你和吕无瑕之间挑拨过,我千方百计的破坏你们,也只有一个原因,我爱你……” 公羊子像斗败了的一头公牛,咬牙叫道:“你不能说这句话,为什么你还要说?” 恨海一妪叹道:“我说错了么,我说的是真话,我撒过很多谎,但这句话却是实话,我一生中没嫁过人,没想过另外的任何男人,到老到死,我还是想着你,公羊子,你虽然杀了我,我仍然不恨你,我仍然觉得心安,还不够说明这一切么,还不够说明我爱你么,公羊子,你……你自己去想想吧!” 尽管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女人,但在她垂死之前还是这样痴心的向她一生中惟一爱过的一个男人诉说衷曲,这情形也不能不使人恻然心动。 聂云飞只觉鼻头阵阵发酸。 彤云仙子也把头转了开去。 场中没有一个人开口,他们可以清楚的听到恨海一妪与公羊子的喘息之声,那声音有些像利刃,在戳着每一个人的心胸。 终于,只听公羊子嘶声道:“九瓣梅,你虽然心安,但我却不心安!” 恨海一妪苦笑道:“那是你的事,我已经老到不能再老了,也就要伤重而死了,我不能不把内心的话说个清楚……” 声调一惨,又道:“也许老天对我的安排还算公平,叫我垂死之前见到你,而且又是死在你的手里,我觉得安心!” 公羊子声调嘶哑地道:“还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 九瓣梅幽幽地道:“你愿意听么?” 公羊子喃喃地道:“我听,我听……” 恨海一妪两颗老泪已经流了下来,呻吟着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我的功力比你如何,这百年以来的修为,我敢说比你高了不少!” 公羊子苦笑道:“方才我也试出来了,但你……” 恨海一妪笑道:“我本来要把对方击死,但我怀疑到是你,虽然百年不见,但你的一举一动,都还多少有当年的影子!” 公羊子叫道:“这样说来,你……” 恨海一妪凄凉地笑道:“当我吹开你的面巾,发觉果然是你的时候,我收回了我的内力,甘心让你打死了我……” 微微一顿,又道:“公羊子,大约你来此之前,就已经知道我在血旗门了吧!” 公羊子呐呐地道:“我……我……” 恨海一妪接道:“我相信你一定知道,要不然你绝不会挂上面巾,在我记忆之中,你是最讨厌别人蒙面的,是么?” 公羊子颔首道:“不错,我是知道,不过,我……” 恨海一妪叫道:“你怎样,说吧!在我垂死之前,难道你还不肯把内心中的话告诉我么?” 公羊子叹道:“我恨你,我一直都在恨你!” 恨海一妪叹口气道:“我知道,我也想得出来,我当年破坏了你,但你没有想到,我是被爱情蒙昏了头,如不是为了爱你,我不会做那些事……” 停顿了一下,又道:“但是我有什么不好,我自觉不输于吕无瑕,为什么你不能爱我?” 公羊子叫道:“那是因为我与吕无瑕相识在先!” 恨海一妪咬牙道:“不错,我恨的也是这一点,为什么你我不能先相见,如果我先遇到你,你也会爱上我的,你承认么?” 公羊子颔首道:“很可能!” 恨海一妪道:“有了吕无瑕,忽视了我对你的真情,我牺牲了一切,只为了你一个人,但换来的只是你的一片恨意,而后不惜杀了我,这不也是残忍的事么?” 公羊子啼嘘无言。 恨海一妪缓缓又道:“不论怎样,这结果还是我所满意的……” 公羊子叹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恨海一妪流泪道:“不要问我这些,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我要问你一句,你究竟爱我不爱?” 公羊子呐呐地道:“我……爱你。” 恨海一妪满意地长吁一声,道:“这样我死得就更瞑目了……那吕无瑕大约还在世上吧!” 公羊子点点头道:“她在。” 恨海一妪叹口气道:“为我带一句话给她,说……请她原谅我!” 公羊子急道:“你……你怎么样了!” 说话之间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恨海一妪的身边,一俯身将恨海一妪紧紧地抱了起来。 恨海一妪满足的泛起一丝笑意道:“我毕竟得到你了。” 公羊子叫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恨海一妪道:“我非死不可,你……下手太……重了……” 公羊子叫道:“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 恨海一妪喃喃地道:“说一句你……喜欢……我!……” 公羊子果然叫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不要死!……” 恨海一妪又泛起了一丝笑意,但两串老泪也随之流了下来,她口唇蠕动了一下,似是仍有什么话要说,但却没再说出来。 只见她头一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去。 公羊子大叫道:“九瓣梅,媚香!媚香!……” 但九瓣梅四肢逐渐冰冷,再也不会说话了,但她死得十分平静,脸上挂着笑意,自然,也挂着两条泪痕。 众人烯嘘无言,这一对老人的爱情感动了他们。 公羊子抱着恨海一妪的尸身,到处徘徊着道:“我要为她修座大坟,修座大坟!……” 洪不讳凑上去道:“这容易,你可以吩咐七星侍者去做……” 微微一顿,又道:“这泰山斩云峰上就是最好的地方!” 公羊子如梦初醒地道:“对对……七星侍者!” 七星侍者闪电般齐齐奔了过来,朗声道:“属下在!”- 第四十二章 三雄急赴外方山 公羊子面色沉郁,叹口气道:“方才的事,你们都看到了么?” 七星侍者低沉地同声道:“属下都看到了!” 公羊子发疯一般的大叫,道:“你们觉得如何,对我有什么看法?” 七星侍者同声道:“属下觉得您……很值得同情!” 公羊子咬咬牙关,叹口气道:“不论怎样,我要给她修一座大坟,要用最好的棺木葬了她!你们去替我办这件事吧!” 七星侍者同声道:“属下遵命!” 公羊子把尸身交给了天星侍者,沉凝地道:“要最好的衣服,最名贵的首饰,要请高僧高道打醮念经,超渡亡魂,你们能做到么?” 天星侍者代答道:“弟子一定做得使师父满意。” 公羊子点头道:“去吧!到时我会去看。” 天星侍者肃然应命,抱起恨海一妪的尸体,与其他六名侍者一同退去。 洪不讳向聂云飞道:“眼下你是领袖之人,该决定一下,下一次采取什么步骤了!”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道:“十八名留春谷的高手已经尽知晚辈底蕴,但南屏山庄的四五十人尚以为他们的庄主仍是留春谷的心腹之人!” 洪不讳笑道:“眼下该是拆穿真相的时候了,难道还要瞒着他们么?” 聂云飞忙道:“晚辈正要如此!” 于是,他先向十八名留春谷高手下令,将五十多名南屏山庄之人集中在院中,而由十八名留春谷手围在了四周。 聂云飞大步走了过去。 五十四名南屏山庄的好手个个面露困惑之色,面面相觑,惶然不知所措。 聂云飞徐徐一笑,道:“你们的庄主是谁?” 五十四名南屏山庄的好手,呐呐地道:“申庄主申不明。” 聂云飞朗声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接着又找出那付人皮面具戴了起来。 “啊?” 五十四人同时发出了一片惊呼。 聂云飞朗声道:“留春谷主是一个当世的妖邪之人,难道你们甘心做她的爪牙么?” 五十余人中有人呐呐地道:“我……我们大多数出于被迫,无可奈何。” 聂云飞沉凝地道:“如果你们愿意,自今而后你们便是武林第一家的属下之人,如果你们不愿意,也悉听尊便,可以随意离去。” 所有的五十余人同声道:“属下愿意听凭驱遣。” 聂云飞欣然道:“这样最好,我不会亏待了你们,而且武林底定之后,你们俱都是出力的功臣,将来俱有升赏。” 五十多人同声欢呼。 聂云飞向洪不讳道:“此地之事已了,这血旗门的大寨……” 洪不讳沉凝地道:“现在老朽倒要请问你一件事了,泰山是第一家发祥之地,但目前淮阳山也建立了一份基业,不知你今后……” 聂云飞皱眉道:“这倒是晚辈难于选择的事!” 洪不讳笑道:“大丈夫贵在当机立断,而且,这是您必须立刻决定的事,否则如何着手进行以后的事?” 聂云飞忖思着道:“泰山虽是先祖发祥之地,但经过了这一场劫变,触目皆有伤心之事,而且淮阳山已经大兴土木,岂可在未曾竣工之时,就中途而废?” 洪不讳笑道:“这样说来,你是要将第一家迁住淮阳山了!” 聂云飞凝重地道:“晚辈确有此意。” 目光一转,又道:“但诸位与先祖谊属至交,晚辈仍须请示诸位前辈才能决定。” 说着又向南仙北圣等施了一礼。 南仙北圣同时呵呵大笑,道:“这是你的谦虚,但定居何处,是你聂家之事,你既是第三代家主,自然有权决定!” 聂云飞忙道:“既然如此,晚辈就决定迁住淮阳山了!” 长吁一声,又道:“一俟江湖平静,武林底定之后,晚辈将把先祖灵骨迁葬淮阳山,千秋万世,就以淮阳为业!” 南仙符兆南道:“很好,现在呢!” 聂云飞道:“现在,晚辈意欲前去淮阳山,一来正式昭告武林,武林第一家已在淮阳山建立基业,二来声明诛讨血旗门的经过,及联合武林侠义道,同力诛讨留春谷。” 洪不讳欣然应道:“这办法好极了,眼下武林第一家已经复兴,第三代家主聂云飞又将名扬天下了。” 语声微微一顿,道:“还不连夜赶往淮阳山等待何时?” 北圣卓元伦叫道:“慢着。” 洪不讳道:“卓老侠士还有什么高见?” 卓元伦笑道:“第一,红木真人跟血旗门主同逃,以咱们方才交手的经过看来,没有一人是他的敌手,只怕还要借重公羊子老侠士!” 公羊子大叫道:“我老头子要看着给九瓣梅修坟,一时抽不得身。” 卓元伦笑道:“这是自然,我们不会影响你修坟,但你要多少时间?” 公羊子叫道:“少说也要三天。” 卓元伦笑道:“给你五天的时间大约总够了吧!” 公羊子叫道:“够了!” 卓元伦转向聂云飞道:“老朽如今有一个建议,留下洪老侠士和他的孙女!” 洪不讳大叫道:“卓老兄,看来你动上了我的脑筋!” 卓元伦笑道:“因为你最合适,等公羊老侠士事情办完之后,可以引路去淮阳山,与我们一同会合!” 公羊子大叫道:“我自己会带着天星侍者找去,用不着监视我,除非我只想活半个月!” 卓元伦笑道:“这是你误会了!留下洪老侠士祖孙,一来是帮你领路,二来也可以替你出出主意,因为他是出名的老江湖,也可防备着你着了别人的道儿。” 转向聂云飞,又道:“老朽还有一个建议!” 聂云飞忙道:“请卓老前辈吩咐!” 卓元伦目光一转,道:“解去你点制公羊老侠士的五阴绝脉所用的手法!” 聂云飞忙道:“纵然卓老前辈不说,晚辈也要这样做了。” 当下大步走来,就要动手。 公羊子却挥挥手,道:“慢着!”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为什么,难道前辈。” 公羊子平静地道:“为什么你要解去那独门手法!” 聂云飞沉凝地道:“因为我们相信老前辈,当初则是万不得已。” 公羊子哼了一声,道:“我老头子却有另外的想法,你们仍然有把握控制着我老头子,是不是?” 聂云飞奇道:“晚辈不懂,不知老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羊子哼道:“十分显然,因为你们知道吕无瑕的下落,而我不知道,你们以不告诉我这事为要胁,却故示慷慨!” 聂云飞皱眉道:“这是前辈的误会,晚辈敢对天发誓,绝没有这样的想法!” 公羊子叫道:“那么你们什么时候叫我会见吕无瑕?” 聂云飞朗然道:“随时随地,不过,就眼下情形来说,您却是先不见她的好,因为……” 公羊子叫道:“我知道,是为了九瓣梅的丧事。” 聂云飞道:“前辈知道就好,此时此地,如果把吕老前辈找来,该是一桩十分尴尬之事,倒不如……” 公羊子哼道:“但我这里的事,最多三天可完!” 聂云飞道:“如果老前辈信得过我,我们会尽快的使您与吕老前辈在淮阳山相见!” 公羊子忖思了一下,道:“你们不怕我改变主意?” 聂云飞道:“前辈改变什么主意?” 公羊子一笑道:“如果你们解去了我的五阴绝脉的禁制,大约你们之中很难找得出是我敌手之人,如果我以武功降服你们,迫你们立刻带我去找吕无瑕。” 聂云飞慨然道:“我们相信前辈做不出这种事来。” 公羊子叫道:“你凭什么知道?” 聂云飞凝重地道:“就凭老前辈对恨海一妪的态度,我们就能知道。” 公羊子哼了一声,道:“随你吧!” 说着把双目闭了起来。 聂云飞毫不迟疑,五指拂动,在公羊子五阴绝脉上一阵揉捏,解去了用上的独门截脉的手法。 而后是彤云仙子,只见她相继姗姗而来,向公羊子甜甜的一笑,道:“老前辈,想不到您老人家倒是一个多情种子,晚辈真是失敬了!” 五指拂动,也解去了他的气血穴。 公羊子倒不禁老脸一红,哼道:“你们不要后悔!” 聂云飞凝重地道:“晚辈等所做之事,从来不会后悔,如果老前辈改变心意,也就全凭天去安排了。” 公羊子忽然尴尬地一笑,道:“我老头子空活了两个甲子以上的年纪,料不到处处却被你们这些后生小辈算计,处处落到你们的圈套之中!” 傻兮兮地苦笑了一声,又道:“我老头子没有什么话说,被你们算准了,我老头子听你们来安排,不论卖命卖力,我不会造反的了!” 聂云飞肃然道:“那就多谢老前辈爱护我们了!” 只见卓元伦又凑了过来,道:“这件事你们商议好了,老朽就要说第二件了!” 聂云飞忙道:“请前辈吩咐!” 卓元伦目光一转,道:“第二,是分配先去淮阳山的人选。” 聂云飞道:“难道前辈不去了么?” 卓元伦一笑道:“不是不去,而是还有别的事做。” 目光向金星堡主黄伯扬与伍子渔一转,道:“你所有的属下之人最好由他们两位带去淮阳山,一方面通知百里青准备随时应敌,一方面准备迎接公羊子老侠士和我们回去!” 聂云飞忙道:“不知您与符老前辈与晚辈还有什么事做?” 卓元伦神秘地一笑,道:“有两件大事要做,先是掘坟,这是咱们老早就商议过的!” 聂云飞一惊道:“但这事……事属两可,万一不如两位前辈所想,岂不有渎先人神灵,犯下大不讳之罪!” 卓元伦郑重地道:“如不做这件事,就无法证明我与符老儿的推断,至于亵渎之处,也只好请那逝去的聂氏兄嫂多多包涵了!” 聂云飞试探地道:“不知另外一件大事是………” 卓元伦凝重地道:“另一件与这件事有着关连,必须等这件事有了下落之后,才能决定另一件事的行止!” 聂云飞忙道:“晚辈自然应该遵从前辈的安排,但晚辈还有一点疑问,不知可否先向前辈问个清楚?” 卓元伦颔首道:“自然可以!” 聂云飞忖思着道:“当日两位前辈托伍老前辈为晚辈传讯,要晚辈赶去太行山会见那胡姓老妪,但其后因种种关系,以致并不见到过她。” 停顿了一下,方才又接下去道:“听说她与晚辈虽有渊源,可说是解开聂家惨事之谜的关键,但如今两位前辈为何又不急于要晚辈与她见面了呢?” 卓元伦一笑道:“不错,这也难怪你疑心,老朽可以告诉你,那胡姓老妪本是令祖母的特女,但后来聂家的变故,她却语焉不详!” 聂云飞皱眉道:“那么她等于毫无作用了?” 卓元伦摇摇头道:“不,作用很大,因为她说出了一个地方?” 聂云飞困惑地道:“什么地方?” 卓元伦凝重地道:“外方山舍身崖下。” 聂云飞更加困惑地道:“这地方对晚辈又有什么意义?” 卓元伦肃然道:“意义大极了,如果你祖母的坟中是空棺,那么你的祖母也就很可能仍在世上,你懂这意思了么?” 聂云飞心头大震道:“莫非那外方山的舍身崖下就住着我的祖母?” 卓元伦沉凝地道:“现在只能猜测如此,这要等掘坟之后才能判断!” 聂云飞长吁一声,道:“晚辈还有一个想法,当初发生之事,如果一如两位前辈所猜测,但也可能不是空棺!” 卓元伦道:“你说是她可能随便弄上一具尸体是么?” 聂云飞忙道:“晚辈之意正是如此。” 卓元伦爽然道:“这好办得很!我们不妨用滴血入骨之法,一试便知!” 聂云飞道:“晚辈尚不知如何试法?” 卓元伦笑道:“若是你的祖母,用你的鲜血滴于骨上,有如水之人土,立刻会渗入其中,但若不是你的祖母,却格格不入。” 聂云飞道:“这就好办了!” 于是,他以武林第一家家主的身份开始下令。 洪不讳、彤云仙子陪公羊子监督七星侍者处理恨海一妪的丧事,金星堡主黄伯扬,南海钓叟伍子渔则带领着十八名留春谷高手与五十四名南屏山庄之人先行去淮阳山武林第一家。 至于血旗门大寨,在聂云飞几经考虑之下,终于决定放火一烧了之。 不久之后,一座纵横江湖近十年的血旗门大寨问起了冲天火光,不过顿饭时光,已经变成了一片瓦砾之场。 ※※※※※ 第二天。 在阳光普照之中有两件大事在进行。 一件是七星侍者为恨海一妪营葬,地点就在一片废墟的血旗门大寨所在地的斩云峰上。 峰上景致清幽,能在死后葬放此地,似乎可以了无遗憾。 不论墓穴的修建,以及倌椁衣衾,都是最名贵最华丽的,而且坟前搭起了长棚,两班僧道念佛诵经,香火日夜不绝。 在另一座峰头之下的一片松林之中,也在一座大坟之前备下了香烛祭品! 在坟前长跪着聂云飞,一旁则站着神色肃穆的南仙北圣。 当焚化过纸钱,上过供品之后,南仙北圣同时动手掘坟。 不大时光,坟头掘了开来,揭开石板,一具桐棺立刻现了出来。 聂云飞心情激动不已,望着那具在坟穴中的桐棺出神不已。 但南仙北圣并不迟疑,两人四掌轻托,已把桐棺托离坟穴,轻轻的平放到坟墓之前。 南仙符兆南凝重地道:“开格之事,则要你亲自动手了!” 聂云飞沉凝地点了点头,果然双掌轻轻抚在棺盖之上,微一用力,但听咋咋的连响,棺盖业已开启。 一经揭开棺盖,聂云飞与南仙北圣不由俱皆为之一怔。 原来棺木内平平稳稳平放着一具骨骸! 南仙北圣面目凝重,聂云飞则更是激动不已。 那骨骸由于年代已久,只有一具白森森的枯骨,衣履等物,早已化成了飞灰,一经开棺之时,就已消失不见。 北圣卓元伦道:“还等什么,快用滴血入骨之法去试!” 取出匕首,刺破了左手食指。 但见一缕鲜血,向枯骨上滴了下去。 在南仙北圣认为,那枯骨绝不会是聂云飞的祖母,自然也不会溶得下聂云飞的血液。 焉知事实大出三人意外! 但见鲜血迅快的进入骨内,果然有如水之入土,只在骨上剩下了两个红斑! 聂云飞大吃一惊,蓬的一声,在棺前跪了下去,叫道:“这……正是我的祖母!” 南仙北圣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急忙盖上棺盖,也双双跪了下来,口中不停的祷念道:“大嫂在天之灵休怪,原谅小弟。” 聂云飞双泪滚滚,喃喃地道:“看来两位前辈的判断都错了。” 南仙北圣同声道:“错了……错了……这简直是大错而特错……” 又双双向棺前叩头道:“扰了大嫂地下寝宫,小弟等罪该万死!” 两人叩了半天头,急忙又取来许多纸钱焚化。 一时之间,三人俱在棺前怔了起来。 聂云飞揩揩泪渍,道:“孙儿不孝,扰了祖母泉下灵骨。” 转向南仙北圣道:“就请两位前辈帮忙,快将先祖母的灵骨埋葬吧!” 北圣卓元伦忙道:“对,对……快把大嫂的灵骨下葬!” 但符兆南却摇摇头道:“慢着!” 卓元伦道:“还有什么可等的,已经证实了这是大嫂的灵骨,还有疑问么?” 符兆南道:“不错,这疑问大得很呢!” 卓元伦道:“你说吧!” 符兆南道:“聂大哥是不该而死,而聂大哥死后不久,聂大嫂相继归西,而后武林第一家相继星散,留春谷中出了留春谷主,这……” 卓元伦道:“莫非你怀疑聂大嫂与聂大哥都是被人害死的!” 符兆南拊掌道:“一点不错,咱们且想想胡妪的话,据她说当时侍候大嫂与大哥的仆妇,共有十余人之多,胡妪不过其中之一,由于人数众多,也就使第一家有些混乱之局,使她记不清当初之事!” 卓元伦道:“这样说来,那十多名仆妇之中,定然有人害死了聂大哥与聂大嫂了!” 符兆南道:“恕我大胆的下个断语,那人就是现在的留春谷主!” 卓元伦摇摇头道:“这判断有欠周详!” 符兆南道:“为什么呢?” 卓元伦敲敲前额道:“你何不用脑子想一想,聂大哥与聂大嫂是何等样人,如何会被一名仆妇害死,而且,如果说害死,也该是同时害死才对,如何能先害死了聂大哥,又隔了一个多月才害死聂大嫂,难道聂大嫂是那样不管用的人么?” 符兆南道:“你的话固然有理,但我却另有根据。” 卓元伦不以为然地道:“你倒说说看,有什么根据?” 符兆南微微一笑,道:“第一,那金星堡主之女黄素心,有一种先天的绝症,但她目前却已完全康复,这是事实吧!” 聂云飞一旁接口道:“不错,这确是事实。” 卓元伦困惑地点了点头。 符兆南又向聂云飞道:“其次,你到留春谷内时,那留春谷主曾否让你服过一枚可使心性模糊,而能忠于她的药丸!” 聂云飞忙道:“不错,幸亏那神秘老妪以传音之术警告我不要服下去,但却要伪装成已经服了的样子,方才脱过一劫!”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那老妪也是关键人物,可惜她在于留春谷内,无法现身找得到她,否则一切自然可以得到解答。” 符兆南摇摇手,道:“现在且不管那神秘老妪,且说那留春谷主,由这两件事上看来,就可以知道她是一个擅长医道之人,可惜她却克制不了谷中的地底污气,以致难以出谷,否则眼下江湖之中已是另一番模样了!” 卓元伦忽然大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声音中有惊喜,也有得意。 符兆南目光一转,道:“你明白了什么?” 卓元伦道:“定然是那留春谷主用她医术上的本领,迷住了聂家兄嫂,而后陆续的害死了他们!” 符兆南哼道:“总算你明白过来了!” 转向聂云飞道:“现在老朽要做另一件对不起令祖母阴灵的事了,但这却也是替她复仇解恨一定要做的事!” 聂云飞忙道:“前辈想必是要查看先祖母骨骸是否有中毒之象吧!” 符兆南颔首道:“一点不错,不如此就难明真相。” 聂云飞道:“既已惊动了阴灵,再查上一查,也没有什么关系,何况这原是为先祖父母复仇必要之举!” 符兆南颔首道:“卓兄,再把棺盖打开如何?” 卓元伦投给他了一瞥微愠的目光,但却依言又把棺盖打了开来。 一时三人六只目光俱向格中望去。 符兆南望了一会儿,咬牙道:“老朽已能看出名堂来了!” 聂云飞有些困惑地道:“先祖母遗骸似与常人无异,不知符老前辈看出了什么?” 符兆南伸手一指,道:“你且看看她的脑骨!” 聂云飞与卓元伦俱皆依言看视,只见脑骨之后有五个乌溜溜的黑点,但如不仔细注意,却难以看得出来。 符兆南叫道:“人若是痴迷受制,必然是脑子受药力麻醉而起,这头骨上的乌点,就可以说明大嫂在生前服下了那妖妇的药物!” 卓元伦道:“这样说来,聂大哥也可能有相同的遭遇了!” 符兆南摇头道:“这倒并不一定。” 卓元伦道:“为什么?” 符兆南沉凝地道:“那妖妇只要能控制了聂大嫂,还怕害不死聂大哥么?” 卓元伦皱眉又道:“不错,但聂大嫂的死因呢!” 符兆南叹口气道:“只要控制了聂大嫂,还怕没有机会害死他们么?” 陡然,聂云飞叫道:“两位前辈请看……棺中似乎还有一件……” 话未说完,卓元伦伸指一吸,一枚细小的钢针已经吸了出来。 符兆南急忙接到掌心之中,仔细审视。 卓元伦叫道:“毫无疑问,这就是害死大嫂的东西。” 符兆南凝注着那比绣花针略小的钢针道:“不错,就是这枚东西害死了大嫂,但不知是射入哪一部分!” 卓元伦咬牙道:“这钢针遗落的部位是在胯骨之上,自然是射入肾脏了!” 符兆南也咬牙道:“不错,这妖妇好毒辣的手段,这一枚针是无毒之物,射入肾脏之中,不会使人立致死地,大嫂凭着武功克制伤势,一时看来,自然是一种病症,等到支持不住而死,在外人看来,也就是死于疾病了!” 卓元伦咬牙道:“现在已经明白了一切,还等什么?” 符兆南道:“那么你想怎样?” 卓元伦道:“自然是赶回淮阳山,集结一切力量,大举扑向留春谷,抓出那妖妇来替聂大哥与聂大嫂复仇了!” 符兆南:“慢着……” 卓元伦叫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符兆南道:“至少,还有一件事要做!” 卓元伦道:“快说,还有什么事?” 符兆南道:“你不妨想想看,那胡妪说的是谁?” 卓元伦猛然一拍前额道:“不错,那外方山舍身崖下的人是谁,那胡妪总不会无中生有吧!” 符兆南沉凝地道:“自然不会,那胡妪在聂家惨事发生之后,眼见那人由武林第一家中悄悄走出,只不过她全身皆包裹在青布黑纱之中,所能看到的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目光移注到聂云飞脸上,接下去道:“而后那胡妪千里追踪,追到外方山舍身山崖上,但那妇人却跳下了舍身崖。” 聂云飞急道:“这样说来,她岂不是已经摔死了么?” “胡妪找遍了舍身崖下,没见到尸体,于是胡妪到了太行山,居住在洪流洞中,一晃过了这么多年。” “那么咱们快去外方山。” 于是,坟墓重新埋好,二老一少,展开提纵身法,径向外方山的方向扑去- 第四十三章 母子相会舍身崖 夕阳余晖中,三条人影流星般的扑到了外方山舍身崖上。 舍身崖,是一座高峰上的峭壁顶巅,其下深达千丈,云雾蒸腾,不论是白昼夜晚,都难以看到崖下的真实情形。 这里流传着许多真实感人的故事,因为若干年以来,到这里舍身的人不知凡几,有的为父母尽孝,有的为情侣殉情,凡是来跳崖舍身的人,都是抱定必死的,在奋身一跳之下,也根本不可能有人保存下生命。 那三条人影正是聂云飞与南仙北圣。 三人神色沉肃,在崖上四周审视了一遍,转到靠深涧的一面停了下来。 聂云飞长吁一声,目光凝注着崖下飘渺的云雾,道:“崖下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形……” 南仙符兆南接口道:“乱石如林的山涧。” 聂云飞皱眉道:“这悬崖不下千丈,以前辈的武功而论,如果跳了下去,不知会有怎样的结果?” 符兆南干笑一声道:“十成中只有一成生存的机会。” 聂云飞道:“前辈说得对,所以晚辈觉得有些怀疑。” 符兆南道:“是怀疑那胡妪之言?” 聂云飞颔首道:“不错,晚辈觉得如果一个女人由峰上跳下去,是不可能不摔死的,所以胡妪之言,实在大有问题。” 北圣卓元伦接口道:“这也难讲,要知道任何事都不能说绝无可能!” 符兆南强自一笑,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搜查一下又有何妨,既然千里迢迢的赶了来,总不可能认为没有可能就这样回去吧!” 聂云飞忙道:“这是自然,不过……” 目光微微一转,又道:“为了证实那胡妪的话,我们应该找出她是由哪里走到崖下去的。” 于是,三人在崖上四处打量。 不久,只听卓元伦叫道:“快看,一定就是这条路。” 聂云飞与符兆南急忙赶过去看时,只有左面崖边果有一条羊肠小路,虽然下面仍是云雾飘忽,但却并不似其他各处的陡峭。 符兆南欣然一笑道:“那胡妪虽然武功不高,但这样的山路,大约还可以攀援得下。” 聂云飞点头不语。 符兆南迈步当先,向崖下滑去。 聂云飞、卓元伦,也相继跟了下去。 那条路果然不算难走,三人费了大约两盏热茶左右工夫,就已经平安的滑到了舍身崖下。 符兆南微微一笑道:“这情形至少证实了一点,那胡妪说的绝非假话。” 聂云飞颔首同意,心中却也更为激动不安,因为这女人究竟是谁,纵然她当时不死,事隔十年,现在还能活着么?” 只听卓元伦叫道:“好险恶的一条深涧,老朽对那胡始的话又起了疑问。” 原来涧底尽是直竖的钟乳石,连半尺的空地仅都没有,不要说是人,就算是一条猫掉崖下来,也会撞到尖利的石上。 由高达千丈以上的崖顶跳了下来,若说平安无事,那是实在无法相信之事。 符兆南与聂云飞相觑无语,艰难的在崖下开始寻觅。 崖下似乎甚难见到阳光,加上处处有细小的流泉,一阵阵霉烂的臭味,不时随风飘传,有些叫人欲呕。 聂云飞忽然掩鼻叫道:“尸臭!” 南仙北圣早就嗅到了,符兆南苦笑道:“这并不为奇,因为此地是舍身崖,大约有人舍身未久。” 果然,一丈之外他们就找到了一具半腐的尸身,臭气熏人,使人难以忍受。 那尸身仍然可以看得出是个年轻的女人,至于她为何舍身,是为了情人,抑或为了父母,却是不得而知。 同时,他们陆续的发现了不少骷髅骨架,零零落落,横七竖八,有的已经化成了粉屑,有的却新腐未久,可以知道这里若干年来断断续续,不知有多少人先后在这里坠崖而死。 那山涧十分狭窄,除了遍地的钟乳石与烂泥枯草之外,再有就是骨架骷髅,与使人刺鼻欲呕的臭气了。 聂云飞皱眉道:“纵然胡妪说的属实,那跳崖的女子也不可能在这里一耽十年!” 卓元伦首先同意道:“不错,这里实在无法住人,也根本没有地方可住,就算有地方住,也没有东西吃,十年来的日子又怎么过呢?” 聂云飞叹口气道:“只怕我们是虚此一行了。” 符兆南摇摇头道:“这也难说。” 目光转动,又道:“这条山峡很长,我们找上一找吧!” 于是,三人向山峡深处行去。 山峡深处,已经少见累累白骨,原来舍身崖只有十丈左右的地方贴近悬崖,但这一带却可以看得出是人迹罕到之处,也许有史以来就没人到过这地方。 三人缓缓而行,仔细注视着两侧的山壁,与峡谷中的每一寸土地。 忽然,聂云飞蓦地一惊,身形一晃数尺,跳到了一块巨石之上,沉声叫道: “长虫!” 原来一条长丈余的花蛇由乱石之中游了过去,聂云飞天性畏蛇,故而惊得纵身避到了巨石之上。 南仙北圣同时笑了起来。 聂云飞顿觉一阵脸红,连忙由石上疾跃而下,呐呐的道:“两位前辈见笑了。” 符兆南没有理会聂云飞的话,却急忙伸手一指道:“快看,那是什么?” 卓元伦与聂云飞也看到了,原来是一条蛇骨。 那蛇骨约有五六尺长,白森森的横在石上,如不仔细,很容易误认为是一根折断的枯枝。 聂云飞道:“这不过是条蛇骨,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么?” 符兆南凝重的道:“不错,这只是一条蛇骨,但这条蛇为何而死?” 卓元伦接口道:“不错,这条蛇虽然不是小蛇,但却只有数尺长短,没有老到要死的时候,怎会陈尸此处?” 聂云飞道:“莫非两位前辈怀疑是……” 他既未说出怀疑什么,南仙北圣也没有回答,三人又向前走去,但走出不过数步,卓元伦也叫道:“那是什么骨头?” 原来在一堆荒草中发现了一堆白骨。 符兆南大叫道:“奇了!” 原来那些骨头成一堆堆在一起,绝不是人或动物死后自然的留下来的骨骼,而是死后经过收集而堆在一起的。 卓元伦凑到近前看了一阵,道:“我敢打赌这不是人的骨头。” 符兆南沉凝地道:“用不着打赌,我也看出那是兽骨来了。” 聂云飞苦笑道:“由这些情形看来,这里果然有人了,这兽骨蛇骨大约都是被人吃剩丢出来的了!” 符兆南颔首道:“这推断一点不错。” 目光一转,又道:“这人住在哪里呢?” 原来两面俱是陡峭的山壁,不要说没有房舍,连个山洞也无法找到。 而且前面已经到了峡谷尽头,再走下去,就已无路可通了。 忽然,聂云飞伸手一指道:“两位前辈请看!” 他所指的是一株巨松,那巨松在于谷底峭壁之下,松干虬结,十分茂密,足有一丈方圆。 符兆南苦笑道:“这株松树果然有些怀疑,但那人绝不会住在松树上吧!” 近前看时,松枝虽然茂密,但却没有人住的样子。 但一经走到近前,聂云飞却忍不住啊了一声,原来那松枝所遮掩的山壁之上,却有一个巨大的洞穴正好在枝叶掩蔽之下,所以三人不走到近前,一直都不曾发觉。 符兆南向聂云飞与卓元伦使个眼色,三人就站在洞下,不言不动,向距地面高约两丈的洞穴注目静观。 不久,只见一条黑影走到了洞口向外张望。 聂云飞等不禁又吃了一惊,因为与其说那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件东西来得恰当一些。 那只是一团模糊的形体,整个的包裹在青布黑纱之内,五官四肢没有一点露在外面。 只见他在洞口张望了一下,又迅速的缩了回去。 聂云飞心头激动,忍不住沉声叫道:“前辈留步,前辈留步……” 同时,人也唰的一声,跃到了松树之上。 卓元伦、符兆南相继而上,只见那洞穴虽然十分宽大,但其中却黑黝黝的一无所见,但一股霉湿气味却刺激得人几乎恶心欲呕。 聂云飞又叫道:“前辈……前辈……” 但洞中毫无应声。 聂云飞返身投注了南仙北圣一眼,苦笑无语。 符兆南忖思着道:“依我看来,这洞中的人,十之八九是你聂家的人,你不妨走进去看看。” 聂云飞轻应一声,悄然飞身而入,一步步试探着向内走去。 但当他走到七八步时,却听到里面那人大喝道:“站住!” 声调凄厉,而且嘶哑得不近人声,但却能够听得出来,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聂云飞呐呐地道:“请前辈恕我鲁莽,但我却……” 那嘶哑的声音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里!” 聂云飞忙道:“在下姓聂名云飞,是……” 那嘶哑的声音忽又大叫道:“你说什么,你……” 聂云飞心头一动,连忙又道:“在下是聂云飞,是武林第一家的聂云飞。” 那人半晌没有声音。 山洞中虽然黑暗得伸手难见五指,但聂云飞内功精湛,而且由于进入了洞中一会儿,已经约略的可以看到洞中景物。 只见洞中简陋得实在可怜,除了洞壁下一堆枯草,那是人的坐卧之处而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那人坐在枯草之上,有如一堆黑布。 聂云飞静静的等待着那人开口。 但那人却肩头颤动,似是再也说不出话来,而且可以清晰的听到她喉间有一种格格之声,似是她已哭泣。 聂云飞大为感动,忖思着向前走了过去。 但那人却立刻大叫道:“站住……站住……” 声调嘶哑而又颤抖,但就像发疯一般的狂吼! 聂云飞悚然一惊,但却依言收住脚步,道:“前辈,我……不会伤害您的,您不要……” 那嘶哑的声音终于哭了出来道:“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我更不会怕你,可是…… 你应该怕我……” 聂云飞急道:“我不怕你,……前辈,您是谁呢,如果在下判断不错,您大约也是武林第一家的人是么?” 那人埂咽了一下,道:“先别问这些,你……由什么地方来?” 聂云飞忙道:“我……我是由泰山来的!” “泰山!” 那人又震了一震,道:“你……爹爹呢?” 聂云飞黯然道:“先父已经在……贺兰山遇害了!” 那人哽咽道:“是……死在什么人的手里?” 聂云飞咬牙道:“留春谷!” 目光焦灼地盯在那黑影之上,迫切的道:“前辈究竟是什么人?” 脚步迈动,又要向前走去。 那人再度大喝道:“站住,你再走过来,也会身遭惨死!” 聂云飞叹道:“在下对前辈毫无恶意,前辈为何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人叹口气道:“好吧,我先告诉你,我为什么这样的拒绝你,你看……” 双手一掀,将头上的青布面纱俱皆扯了下来。 聂云飞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差一点惊呼出声。 原来那人面目五官,已经溃烂得不成人形,双手也变成了森森白骨。 聂云飞呐响地道:“前辈……这是……” 那人凄厉地叫道:“恶性麻疯,如今……我已活到了最后的日子,大约再有三天,也就到了我的死期了!” 聂云飞叹道:“前辈是怎么患上的这种病,为什么不离开此山去找郎中看看?” 那人叹道:“这些话不说也罢!反正现在已经晚了……” 哽咽了一阵,又道:“现在你既然来了,也算是上天的安排,使我在临死之前能够见你一面。” 聂云飞皱眉道:“前辈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不告诉晚辈?” 那人摇头道:“现在不要问我,快告诉我这些年来的事,从武林第一家离开泰山时起!……”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果然依言把武林第一家迁至塞外,以及聂华天遇害身死,与留春谷。血旗门争雄江湖的经过,大致的说了一遍。 那人已经哽咽不能成声。 良久,良久…… 方见她长吁一口气道:“劫数,这真是劫数!” 微微一顿,又道:“前半段的事,我约略的知道一些,因为……万象隐者曾经来过一次……但后来他去了留春谷,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聂云飞大惊道:“万象隐者……那是我外祖父,他……” 忽然,聂云飞像袭电一般震了一震,因为他突然发觉了一件东西,那件东西极小,但聂云飞清楚的可以看到系在那人腰间的一条带子之上。 他再也顾不了许多,纵身扑了过去,大叫道:“娘……” 只喊了一个娘字,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人大急道:“我不是你娘,你滚开滚开,你不想活了么?” 但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推得开聂云飞,只好嘶声叫道:“恶性麻疯是会传染的,快些离开我!” 聂云飞叫道:“不,我要陪娘同死,娘……孩儿想得你好苦……” 在洞口的南仙北圣对视一眼,长吁一声,把头转了开去。 那人叫道:“为什么你硬要说我是你的母亲,你疯了!” 聂云飞拉起她腰间所系的那件细小的东西说道:“孩儿就是凭这个认出是娘的。” 原来那东西是一只不足二寸的绣鞋,正是聂华天所交给他的那美人鞋相同的一只,虽然早已破旧肮脏,但一眼仍能看得出来。 那人惊道:“为什么你认得这东西?” 聂云飞道:“这是爹爹临死时交给我的!” 说着由怀中取出了另一只来。 那人呐呐良久,终于承认道:“不错,我就是你的母亲江倩华……你爹爹死时不恨我?” 聂云飞摇头道:“不……但他怀疑娘是在留春谷!” 江倩华叹道:“那是传言,因为没有人知道我来了此处,都知道我和你姨母去了留春谷!” 聂云飞忙道:“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倩华叹道:“我就要告诉你了!” 整理了一下思绪,方道:“聂家中道败落,弄得家破人亡,都是坏到一个人的手里,但这人与你的祖父却有些关系,也可以说是由于你祖父一时失足,所造下的恶果!” 聂云飞困惑地道:“那人是不是就是留春谷主,她与我祖父又是……” 江倩华沉凝地道:“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当你祖父年青之时,曾在游侠天下的一个机缘中结识了一个风尘女子,那女子与你祖父年纪相若,名为翁玉好,人称西荒仙狐!” 聂云飞接口道:“她可是现在的留春谷主?” 江倩华点首道:“不错,她就是,是她害了武林第一家。” 喘吁了一阵,又接下去道:“西荒仙狐对你祖父一见钟情,百般追求,但你祖父那时与你祖母已订婚约,而且又鄙薄她的为人,对她避而不睬!但西荒仙狐却施展诡计,在你祖父不注意时,在他酒中下了春药!” 聂云飞忍不住道:“卑鄙!” 江倩华长吁一声,接下去道:“因此之故,你祖父在药力之下,与她做出了一件不可告人之事!等你祖父药力醒来,大怒之余,将她责斥了一顿,离别而去,这件事一晃就是五年,五年后,你祖父与你祖母已经成婚,而且也已生下了你的爹爹。” 聂云飞皱眉道:“那西荒仙狐是又找了来么?” 江倩华摇摇头道:“是你祖父找了她去。” 聂云飞讶然道:“我爷爷不是很鄙薄她的为人么?” 江倩华苦笑一声道:“那也许是你爷爷的同情心吧,因为他忽然觉得西荒仙狐十分可怜,五年前她以药酒与他发生关系,出发点是爱他,希望造成事实,而迫你祖父要她,结果不但没有达到愿望,反而受到了你祖父一顿责斥。” 聂云飞皱眉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我爷爷这作法也是对的,至少看她一下,照顾一下她的生活,总是应该的。” 江倩华叹道:“但因此却给聂家带来了这一场大劫,为了表示心地光明,你祖父是带了妻子同去的,同时也是要藉此与你祖母游历一下名山大川!” 微微停顿了一下,又接下去道:“在西北地带,你祖父果然找到了她!” 聂云飞道:“难道她没有亲人?” 江倩华摇摇首道:“她确然没有亲人,但孩子却生了一个。” 聂云飞一震道:“难道那是……我爷爷的?” 江倩华摇摇首道:“她跟你爷爷离别了五年,那孩子出生却不过一月,怎么会是你爷爷的。” 聂云飞一怔道:“莫非他就是现在的血旗门主?” 江倩华道:“不错,你又猜对了。” 聂云飞皱眉道:“但他们两人却没有母子之情,而且是不能共存的仇人!” 江倩华道:“这没有什么奇怪,因为血旗门主并不知道她是她的母亲。” 重重的叹吁了一声,又道:“当你祖父与她相见之后,情形如何,没人知道,但你祖父母却都同意了收养她的孩子,对外人则伪称是亲生之子!” 聂云飞道:“那西荒仙狐呢?” 江倩华道:“自然是随之就与你祖父分手了!” 聂云飞道:“但以后的事呢?” 江倩华喘吁了一口道:“而后一下子过了二三十年,这二三十年中你祖父始终不曾见过西荒仙狐,但在二三十年中的一天夜晚,你祖父却又见到了她。” 聂云飞急道:“那是在什么地方?” 江倩华道:“自然是在武林第一家家中了。” 聂云飞奇道:“她是怎么样混了进去的呢?” 江倩华道:“怎么混进去的也十分难说,因为她出现的十分稀奇,是在仆妇之中,同时,她那时就已年青了不少,因为她是由留春谷而去。” 聂云飞道:“那时她就在留春谷了?” 江倩华点首道:“不错,她倒也是个痴情的人,虽然她生活糜烂,在江湖上名声不好,但是她却没有嫁人,一直在千方百计炼制一种可以使人心神受迷的药物。” 聂云飞道:“想必她是想用那药物迷惑我爷爷?” 江倩华道:“正是如此,二三十年中她确实也有些成就,药物已经炼得差不多了,于是她进入中原,找你爷爷,但在到中原之后,她却在无意中发现了留春谷,当时认为那是世外桃源,于是她设法在谷中布置了许久,大兴土木,预备等迷到你爷爷之后,在谷中共度余年!就在谷中大兴土木之时,匆匆的过了两年,两年一过,她发现自己年青了许多,使她更加惊喜! 两年的时间,已把留春谷布置成了洞天福地,于是她离开了留春谷,混入了泰山的武林第一家。” 聂云飞叹口气道:“想必我爷爷当真受了她的迷惑?” 江倩华苦笑道:“也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聂云飞奇道:“这,这怎么说呢?” 江倩华道:“她所炼的药虽然有些效果,但是效果不大,而且因人而异,她混入武林第一家,施术的对象,自然是你爷爷,就是你爷爷发现她的那天,她就已经早把迷药混入了你爷爷的饮食之内!” 微微一顿,又道:“她所以故意使你爷爷发现,就是希望你爷爷在药力驱使之下,与她同去留春谷,共度余年。 但是,她的药力不能说无效,你爷爷确然受了一些影响,譬如说对她特别同情,或是顺从她的每一句话等等,例如善待聂胜天,将龙华宝录的上卷传他等等,你爷爷都同意了!” 聂云飞呐呐地道:“怪不得!” 江倩华叹口气道:“但重大的事情,你爷爷却不答应。” 微微一顿,又道:“较大的事情共有两件,第一是将家主大位传与聂胜天,而不传与你爹爹,这一点你爷爷不会答应,第二则是要你爷爷陪她归隐留春谷,这一件你爷爷也没有答应,使她希望再度落空!” 聂云飞道:“就因为如此,才使她要害了我祖父母的是么?” 江倩华道:“不错,她见她的药没有多大效果,并不能使你爷爷就范,又见你祖父母恩爱弥笃,才使她在绝望之余,兴起了害人之心,于是她那迷魂的药物,暗地里下在了武林第一家大多数的饮食之中,你祖母,你父亲,以及我和你姨母……” 聂云飞讶然道:“我爹爹也服用过了!” 江倩华点首道:“要不然他也不会变得那样软弱,但他的秉赋根基较深,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但不久之后,她却使你祖父母相继谢世……” 聂云飞咬牙道:“不错,我已经证实了祖母是被她害死的,这样看来,我爷爷大约也是她所害的了!” 江倩华并没有太注意聂云飞的话,忖思着又道:“当时武林第一家中因忙于两位老人家的丧事,呈现着一片混乱情形,没有人知道使武林第一家濒于破灭的却是混在仆妇群中的西荒仙狐翁玉好,更没有人知道你祖父母的真正死因……” 恨恨地喘吁了一阵,又道:“当时我受药力较深,一切都以她的话为准,她教我与你爹爹发生口角,她教我恨你爹爹,最后,她教我杀你爹爹……” 聂云飞大惊道:“那么,娘……” 江倩华叹口气道:“我说过我受她的药力较深,当时我当真像中了魔法一般,趁你爹爹在睡眠之中去向他行刺!但是,我的动作不够快,也许还是她的药力不够深,在我下手之时,不免有些犹豫,因此而惊醒了你爹爹……” 聂云飞惶然道:“而后娘就跑来了这里,是么?” 江倩华忖思着道:“当时胡妪发觉了我,在后一路追赶……” 聂云飞道:“她可知道是娘?” 江倩华道:“自然知道,她是我的乳母,当时陪嫁过去的人……” 聂云飞道:“奇怪她为什么不曾说明?” 江倩华道:“是我求她不要说的。” 聂云飞急道:“这又为什么呢?” 江倩华长叹道:“当我跑出武林第一家之后,一路狂奔,跑向后山,在途中一条毒蛇咬了我的足踝,才使胡妪追上了我聂云飞道:“那么娘又怎么来的这里呢?” 江倩华道:“那毒蛇咬了我之后,却发生了奇迹,我不但没有毒死,却把那迷药的药力解了开去,我像突然清醒过来的一般,我觉得愧对你爹爹……” 聂云飞道:“但娘若是回去向爹爹说明,爹爹一定是不会计较这事的,而且也可以除去西荒仙狐翁玉好!” 江倩华道:“胡妪也是如此劝我,但只怪我当时错打了主意,因为我觉得没脸回去,同时,我在期望着你爹爹派人或是亲自出来找我,于是我向胡妪说我需要在江湖上散散心,等过上几天,再回家去,就这样我流荡了此地……” 停顿了一会儿,又接下去道:“在这段日子中,胡妪一直跟在我身边,我也一直在打听消息,但是你爹爹一直不曾找过我,而且,另一个消息传来,据说我和你姨母带领着十几名仆妇离开你爹爹,去了一个神秘的地方留春谷……” 聂云飞道:“那自然是西荒仙狐捣鬼了?” 江倩华道:“不错,那时我存了一死百了之心,于是我告诫胡妪,日后对我的事绝不要泄露一点消息,我不愿让你爹爹知道,也不愿意让西荒仙狐知道,我只想默默而死,死得了无痕迹是最好不过。 胡妪陪着我,百般劝说,仍想说服我回武林第一家,但我死念既决,她是防不了的,于是我由崖上跳了下来……” 聂云飞长吁一声,欲哭无泪。 江倩华悠然叹道:“没想到我没有死成……” 聂云飞怔道:“对了,娘是怎么……” 江倩华苦笑道:“你看到这个了么?” 说着向一旁指了一指。 聂云飞此刻乃才看到在另一个角落之中,有一具死人骨骼,当下不由一惊道: “这是……” 江倩华苦笑道:“这是救我性命之人,当时他正在崖下找死人肉吃,凑巧我跳下悬崖,被他接个正着才没有摔死……” 惨然叹口长气,又道:“那人是个麻疯患者,三年前才溃烂而死,我们在这山涧中一直以蛇鼠野兽为食,有时也会吃些跳崖而死的人肉……” 聂云飞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江倩华勉强一笑道:“孩子,别哭,这是命,今天能在死前见你一面,我也就死得瞑目了,可是你……只怕传染上了麻疯,从此之后要快去觅医医治!” 聂云飞凝重地道:“娘!我不怕,我要消灭留春谷,杀死西荒仙狐,替爹娘和爷爷奶奶报仇,娘,您可知道武林第一家已经在淮阳山另外创下了基业,血旗门已垮,留春谷也是强弩之末,不日就要摧毁了么?” 江倩华忙道:“这总算皇天有眼,孩子……替为娘在你爹爹灵前告罪!” 聂云飞急道:“娘,您这病不是绝症,孩儿要带您去医治。” 江倩华突然发出一串沙哑地狂笑说道:“孩子,别傻了,娘就算能够治好,这样恐怖的模样,还活在世上做什么呢?” 聂云飞吴道:“不管怎样,孩儿也要尽人事以听天命。” 江倩华陡然凄厉地一笑,道:“孩子,那骨架之下有一个小包,你去替我取来!” 聂云飞不疑有他,连忙站起身来,向那副骨架走去,但他走出两步,却听蓬的一声剧变陡生。 原来江倩华已经双手交握,向自己胸前擂去,这一着来得太突然了,不但聂云飞抢救不及,连在洞口的南仙北圣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聂云飞大叫一声,返身扑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重振雄风光门第 但等聂云飞返身扑回之后,江倩华早已震断心脉而死。 聂云飞只哭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 南仙北圣在洞口叹息连连,但却一任凭聂云飞哭够之后,方才将聂云飞轻轻扶了起来。 符兆南叹道:“未选生,先选死,人生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了的,这是没有办法之事,还是节哀吧!” 聂云飞终于收住眼泪,道:“晚辈对天发誓,定要亲手杀死西荒仙狐翁玉好……” 卓元伦哼道:“这是自然,这妖妇害得聂大哥一家好惨!” 符兆南忖思了一下,道:“眼下依我看来,还是先将洞口封堵,等把留春谷消除之后再来移葬你母亲的尸体!” 聂云飞颔首道:“晚辈也觉得这样较妥!” 卓元伦道:“既然决定如此,咱们快些走吧!” 于是,三人相继出洞,聂云飞用几块大石堵塞了洞口,又拜祭了一下,方才与南仙北圣走出峡谷,离开了外方山。 符兆南目光转动,道:“翁玉好能够离谷之事,不知是真是假,倘若她真的离谷而出,连结上血旗门主与红木真人,倒也不是可以忽视之事!” 卓元伦忽然皱眉道:“那血旗门主虽然不知道前五好是他的母亲,但前五好却知道他是她的儿子,为什么留春谷也要与血旗门争霸,大约翁玉好也要杀死聂胜大,这义为了什么?” 符兆南忖思了一下,道:“这其中原因极多,也许翁玉好向聂胜天吐露过实情,但聂胜天不愿认她这个母亲,也许聂胜天根本不相信这事,因为表面上,两人年龄不可能会是母子,更重要的一点是翁玉好要称雄江湖,以补偿她情场上的失意,而聂胜天也想要做武林霸主,所以他们虽是母子,却也不能相容!” 卓元伦叫道:“这些猜测都有道理,咱们还是快些赶回淮阳山吧!” 于是,三人不再迟疑,急急向淮阳山赶去。 淮阳山,已经成了群雄拥聚之地。 不但当世有名的武林高手群集于此,四方豪杰更是纷纷来的,朝气蓬勃,一片中兴气象。笑天翁百里青以武林第一家总管的身份,治理得井井有条。 公羊子,七星侍者,与洪不讳、彤云仙子已经先聂云飞与南仙北圣而到,黄伯扬、伍子渔带领一干留春谷高手更是早已抵达。 当聂云飞与南仙北圣抵达之后,立刻掀起了一片热潮。 聂云飞与众人一一会见,对风、雨、雷、电以及神鹰侍者等人更有一份亲切之感,因为他们不但是武林第一家的老人,也是聂华天的忠仆。 但是,也有一桩不幸的消息,那就是徂徕山沉香坪的沉香夫人。 聂云飞曾传书要她速速赶来淮阳山,但是她却始终未来,而后传来了消息,沉香坪所有之人,包括沉香夫人在内,已经俱皆横尸于血泊之中。 至于是什么将沉香夫人等致于死命,并不深知,只在沉香坪中找到了一面追魂令牌,是留春谷所有。 带这消息来的人则是玉面太极与玉面罗刹夫妇。 此外,另有一个消息,但也是属于意料之中的事,那就是血旗门主果然率领残余徒众去了留春谷。 就在聂云飞到达淮阳山的当夜,大寨中有一场隆重的集会,会中包括了所有重要的人物。 诸如笑天翁百里青、南仙北圣、黄伯扬、伍子渔、洪不讳、彤云仙子、公羊子与七星侍者、玉面太极玉面罗刹夫妇、风、雨、雷、电四侍者、神鹰侍者,以及十八名原属留春谷的高手俱皆在内。 聂云飞高踞主位,正式成为武林第一家第三代家主。 然而,眼下还有一个最大的难题等他解决,那就是血旗门的残余之众,与留春谷的西荒仙狐翁玉好。 会中众人意见不一,有的主张直捣留春谷,有的主张坐以待敌。 同时,对西荒仙狐翁玉好是否有可能离谷而出之事,也是猜测不一。 但最后,聂云飞采取了一个折衷的办法,那就是既不去直捣留春谷,也不坐以待敌,而是到中途的一处地势险峻,而又为血旗门留春谷所意料不到的地点,而又是他们必经之处,预先布置,期能一举将祸乱弥平。 经过一番争议,这地点选在了一座地势险峻重要,而又极易被人忽略的小山,赤枯山。 聂云飞所安排的人俱是当世精英,因为这不是以群打至胜,而是只要铲除了贫玉好,红木真人以及血旗门主等,就算大功告成,天下平定。 当计议完毕之后,聂云飞又悄悄地把玉面太极申公楚夫妇召到了密室之内。 玉面罗刹十分兴奋地道:“恩公想必有重大事体交给愚夫妇去做了?” 聂云飞沉凝地道:“不错,我又想劳驾贤伉俪出一趟远门。” 玉面罗刹欣然道:“恩公只管吩咐。” 聂云飞道:“我想要贤伉俪去一趟太行山……” 于是,他把未了师太所住的地方,与她替黄素心医伤之事,说了一个详细,最后方道:“未了师太是十魔之一,武功不在公羊子之下,赤枯山之战,果尔西荒仙狐能够离谷外出,胜负之数倒是十分难料……” 玉面罗刹忙道:“这样看来,是要直接把她接到赤枯山去了?” 聂云飞颔首道:“如果黄姑娘已经病愈,这是最好不过,但如果黄姑娘未曾病愈,那就只好过些日子再说了!” 玉面罗刹忙道:“恩公尽管放心,愚夫妇一定可以把这件事情办好。” 聂云飞道:“那么贤伉俪且安歇一夜,明天再走吧!” 玉面罗刹连忙摇手道:“不,这样重要的事是赶早不赶晚,我们还是早一些走吧!” 聂云飞拗不过她,只好任由她们夫妇匆匆就道。 五天之后,一向不为人注意的赤枯山,忽然热闹了起来。 其实,若说热闹,也是不正确的,因为表面看来,并没有一点热闹的实情,仿佛山中根本没有一个人。 但聂云飞等一干高人,却已到了山中。 赤枯山虽然范围不大,但却高峰深谷,十分险峻,而且树木茂密,就算潜伏着千军万马,也不易被人看得出来。 同时,五十里方圆之内,都设上了眼线与传讯之人,只要一有留春谷血旗门的行踪,消息登时会传递到赤枯山的核心之中。 然而,有关血旗门与留春谷的消息却寂然无闻,再也听不到一点下落。 聂云飞与南仙北圣等人不免有些焦灼了起来。 派往巫山的几名高手也一直没有信息回报,但根据判断,血旗门主等人大约早已进入了留春谷内,至于他们为什么迟迟没有消息,却是难以猜到之事。 赤枯山下,是南北驿路,各色人等,每天都行经其下,偶然也有不少人在山边休息,或是入山游玩,聂云飞等在山中一住十余日,这种情形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自然,对那些人他们也都严密监视,而且必须弄清他们的身份。 那天薄暮时分,一队镖车自北南行,插着天奉镖局的旗子,三辆镖车,共有镖师等二十余人随行。 放哨监视的人,立刻报与了聂云飞与笑天翁等人,因为那一队镖车在山下忽然歇了下来。 聂云飞立刻命令对镖局熟悉之人继续去查,据口报,确是天奉镖局的镖车,其中有两名镖师阴阳算盘李一拨,过江龙于远都是天奉镖局的老人。 一来由于这队镖车是由北向南而行,二来其中有认得的镖师,自然减少了疑问,于是没有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队镖车在过了些时间之后,竟赶入山中,在一处山坡下支起帐幕,准备在此过夜。 聂云飞据报之后,只派人注意监视,却也并不曾放在心上。 聂云飞等在山中也是搭盖的帐幕,只不过是在树木茂密的深山之中,不易为外人发觉而已。 那夜,聂云飞独坐帐幕之中,对着一盏孤灯,默默发怔。 忽然,只听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身后。 聂云飞不由为之一惊,因为如果是自己人,绝不会用这样轻的脚步走路,当下蓦地转身,不由更是为之一呆。 原来一个身披白巾的人已到一丈之内。 那人用一幅白巾自头部整个的罩了下来,乍然相见,实在有如幽灵鬼怪,令人不由为之起傈。 聂云飞沉声喝道:“你是谁?” 那人抛却自巾,露出来的却是一个风姿绰约,看年纪不过四旬出头的妇人,面目森冷地道:“认得我么?” 聂云飞顿时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认真说来,但并不认得这个妇人,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的面目,但却听得出她的声音,因为那正是留春谷主,也就是西荒仙狐翁玉好。 聂云飞镇定了一下心神,冷笑道:“你来得好,我正在等你。” 留春谷主咬牙道:“这也是本谷主日夜想着的事,今夜能够见到你,本谷主可以一解多日来的恨意了!” 聂云飞也咬牙道:“聂家一门与你何仇何恨,为什么你要把我聂家害得如此之惨,自我祖父母以下,没有人不受你之害……” “你说什么……” 留春谷主一怔道:“再说一遍本谷主听听。” 聂云飞怒道:“你认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么,西荒仙狐翁玉好。” 留春谷主大感意外地道:“你听谁说的?” 聂云飞恨恨地道:“我母亲……也是受你害最惨的人!” 留春谷主道:“她……没死?” 聂云飞凄然道:“死了,但却是最近才死的,而且她受够了人间最惨的活罪!” 留春谷主慢悠悠地道:“不错,只有她知道一切真相,本谷主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因为本谷主最喜欢她,很想把她收为弟子,但她却也背叛了我……” “呸……” 聂云飞大怒道:“你是聂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留春谷主忽然长笑道:“这倒真有意思,为什么我一生中都与你们聂家的人分割不计,当年我想嫁的是你祖父,而后我想收的弟子是你母亲,现在我所认为的惟一心腹,得力的属下,却是你聂云飞,而你们一个个的却又都如此恨我,背叛我……” 声调一沉,又道:“如果不是本谷主炼成了可以消解沼气之药,能够离谷外出,本谷主岂不等于毁到了你的手上,你不但背叛了本谷主,而且将本谷主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吸收的属下完全拐走!” 聂云飞咬牙道:“对付你这种恶人,可以不择手段,我问你,我那姨母呢?” “死了……” 留春谷主阴冷地笑道:“是吊死的。” 聂云飞恨声道:“又是受你害死的!” 留春谷主苦笑一声道:“随你说吧……本谷主当初收不到你母亲,只好退而求其次,收了你的姨母,但她日夜哭啼,结果一条麻绳解决了一切!” 聂云飞怒道:“妖妇,今天是你末日到了!” 暗运功力,准备动手。 留春谷主摇头道:“且慢,本谷主还有一件事问你,要你据实回答,为什么我的药对你毫无效力,那药已经本谷主再三改良,与当年给你祖父母等人服用的大为不同……” 聂云飞冷哼道:“你的药有效无效,我并不知道,因为我根本没有服用!” 留春谷主奇道:“为什么你不服用?” 聂云飞大喝道:“不为什么,只因为我知道你的药必是害人之物!” 留春谷主冷厉地道:“好了,聂云飞,在你们聂家的人中,我对你恨意最深,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目光一转,又复冷笑道:“我要你知道本谷主的武功有多高,对你来说,至少高过十倍以上!” 聂云飞哼道:“那也要试一试才能知道!” 留春谷主大笑道:“这话不错,现在你可以来试了!” 聂云飞蓦地一掌拍了过去,同时厉叱道:“妖妇纳命,聂家三代的仇恨,今夜要与你清一清了!” 留春谷主则咭咭一笑,一掌迎了上来! 双掌相较,但听蓬的一声爆响,整个帐幕被震得飞了开去,只听随之是留春谷主的一串咭咭大笑。 而聂云飞则脚步踉跄,连续后退,同时一股鲜血由口中喷了出来! 一掌相交,聂云飞就已受了内伤。 留春谷主大笑声中,二度扬掌就劈! 聂云飞不由心中一惨,留春谷主武功之高,显然在他想像之外,她说得一点不错,至少也比他高强十倍。 他已受内伤,但留春谷主似是全力劈来一掌,这一掌只怕就要使自己丧命当场。 然而,就当留春各主一掌劈出之际,南仙北圣双双赶到,两人合力出掌,同时接下了她的一招。 又是山摇地动的一声大响,但见南仙北圣也同时摔了出去,两人面色惨白,显然也已受内伤! 这是不可思议的事,留春谷主先后两掌,一连击伤了三名稀世高手。 同时,所有聂云飞等一干侠义群雄,此刻都已赶到,而与留春谷主同来之人,也都到了一起。 那些人中包括了血旗门主、红木真人、白洛天等,天奉镖局的两名镖师霍然也在其内。 双方各据一边,成了生命搏斗之局。 但留春谷主出手惊人,两招之中伤了聂云飞与南仙北圣,已使侠义道群雄为之心悸。 留春谷主得意洋洋地大喝道:“还有哪个敢与本谷主过招?” 聂云飞、南仙北圣三人面色蜡黄一语不发,各自就地调息。 留春谷主双肩晃动,逼向聂云飞道:“小子,现在本谷主要将你千刀万剐了……” 但听一声怒吼,恢复了斗笠蓑衣的公羊子横身拦住了去路。 留春谷主喝道:“你是什么人,也敢与本谷主交手?” 公羊子冷冷地一笑道:“我老头子闯荡江湖之时,你还没有出生呢!” 留春谷主勃然大怒,摔出一掌,拍了过去! 公羊子挥掌迎击,双掌立刻牢牢的吸到了一齐。 留春谷主大奇道:“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高强之人,老鬼,你叫什么名字?竟敢与本谷主以内力相搏?” 公羊子冷凛地道:“我老头子就是天外十魔中的厌世龙公羊子!” “啊……” 留春谷主大笑道:“那可真是幸会,但你好不容易活了一百多岁,为什么定要在本谷主的手下送死?” 公羊子一言不发,运聚全力,拼命对峙。 两人一经展开内力之搏,暂时之间成了相持之局,但一旁的血旗门主与红木真人却挥众展开了搏杀。 笑天翁百里青抵挡了血旗门主,伍子渔、黄伯扬,以及洪不讳与彤云仙子四人抵住了红木真人。 其他双方之人,也随之展开了一场猛烈的搏杀,喊声震天,使整个的赤枯山都为之起了震动。 但就整个情势看来,显然侠义道落了下风。 因为聂云飞与南仙北圣内腑受伤,伤势虽不算严重,但一时之间,却不能再参加搏战! 百里青与血旗门主棋逢对手,难解难分,但伍子渔等虽是四人合战红木真人,却仍是险象环生,居于不利地位,其他双方之人,互有伤亡,一时倒还看不出是哪一方居于劣势。 最使人关切的自然是公羊子与留春谷主之搏。 但两人不到胜负决定之后,实在很难在事前看了出来。 搏斗继续进行,红木真人武功非凡,伍子渔等四人逐渐不支,险象环生,已到危机一发之时。” 公羊子与留春谷主之间也到了胜负即分的阶段,但见公羊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显然他也不是留春谷主的对手! 忽然,只听蓬的一声大响,两人倏然而分。 只见公羊子摔出了一丈余远,但却没倒下地去,而是立即跃坐了下来,瞑目运功,自疗伤势。 留春谷主也摔了出去,但她立即挺身而起,又发出了一串咭咭大笑。 双方搏战的情形已经有了决定性的分别,很显然的是聂云飞等一干侠义道群雄栽了跟头! 只见留春谷主在一串咭咭大笑之后,厉声叱道:“顺我者生,道我者死……” 然而叱喝甫毕,却见她身子突然震了一震! 红木真人大奋神威,也相继开声喝道:“尔等还不住手,当真要存心找死么?” 伍子渔等虽然不支,但仍然勉强支持,金星堡主黄伯扬,左臂已被红木真人掌风震伤,只能用右臂攻敌,情势更加危殆。 其他人都在相搏之中,没有一人能够分身相助,聂云飞与南仙北圣仍在调息,显然尚未稳住伤势。 留春谷主已将公羊子击伤,设若她此刻走向聂云飞与南仙北圣,则三人将只有瞑目等死的份儿。 然而奇怪的是她却不言不动,不但未走向聂云飞等人,连被他击伤的公羊子也未再投注一眼。 忽然,四条人影飞掠而至。 众人立刻看清了来者是谁,原来那竟是玉面罗刹夫妇与黄素心及未了师太。 这是一支生力军,那时正当伍子渔等四人无法再支持之时,未了师太不等指引,就在掠到场中之时,蓦出一掌,拍中了红木真人的后心! 这一掌用力甚猛,红木真人虽然占尽了优势,但他却无法抵挡这猝来的一击,何况未了师太是天外十魔中人,武功已入化境。 但听一声轻响,红木真人顿时被击倒在地,鲜血狂喷,死于当场。 玉面罗刹夫妇及黄素心三人则直接奔向了血旗门主,血旗门主与百里青之间本来是平手之局,那里挡得了三名高手的猝然加入,招式一慌,立刻被黄素心点中了胸前的巨阙大穴。 由于四人的猝然而至,场中的搏斗顿时停止了下来。 但奇怪的是留春谷主仍然静立不动,一时双方之人俱皆把目光投注到了她一人的身上。 只见她怔立移时,忽然转向随在她身后的一名长髯老人叫道:“采薇子……” 那老人一直随在她不远之处,但却始终不曾参与搏斗。 只听那老人一笑道:“老朽在此。” 留春谷主咬牙道:“你骗了我……” 采薇子朗然一笑道:“可以说骗了你,也可以说没骗你。” 留春谷主怒叫道:“但我的功力……” 采薇子呵呵一笑道:“你连败数人,不是很好的么?” 留春谷主道:“不错,但现在……” 采薇子摇摇头道:“老朽没有骗你,是你离谷之后,功力一直未减,这点已可证明,但老朽骗你的,只是有件事不曾告诉你……” 微微一顿,又道:“当你功力用得太多时,就会引起经血逆转,那就不只是功力消失减退的问题了!” 留春谷主咬牙道:“会怎样?” 采薇子爽朗地笑道:“会血凝气涸,死于非命……” 留春谷主咬牙道:“你这老贼……本谷主要立刻取你的性命,为什么你不早说明这一点?” 采薇子笑道:“如果老朽事前说明,只怕还要受迫继续为你试炼药物,永远也无法出谷了!其实,老朽的入谷,还不是也受了你的骗么?” 留春谷主咬牙道:“本谷主要将你碎尸万段!” 右掌高举,就要拍下! 采薇子放声笑道:“没有用处,如今你的武功已经完全消失,如何还能杀得了老朽……” 目光缓缓一转,又道:“你的属下之人虽仍在四周,但他们都是为了怕你才肯屈从,但当了解了你已经形同常人而且不久必死之后,没有人会再怕你,也没有人会再助你,如果想使你自己死得舒服一些,最好就地自裁……” 留春谷主勃然大怒,猛然一掌,拍了出去! 然而,采薇子的话并没有说错,她确然已经毫无功力可言,一掌拍出,没有丝毫威力,而她整个人也因之摔了下去。 场中情势由此突变,而使正邪双方完全改观,留春谷主身子俯卧在下,摔倒之后就没有再移动一下。 红木真人已死,血旗门主被擒,至于白洛山与阴山双煞以及所有血旗门主与留春谷主等的得力属下,则有的已逃,有的已降,顷刻之间,侠义道反败为胜,血旗门与留春谷主两个争雄江湖的门派就这样完了。 山林间出现了短暂的静寂。 但这静寂的气氛并没延续多久,只见未了师太拖着沉重的步履走向了公羊子,而聂云飞与南仙北圣也已经站了起来,可知三人伤势已经稳住,没有多大妨碍了。 公羊子双目深闭,脸上却平静得没有一丝表情。 未了师太在公羊子面前静立许久,方才轻叫道:“公羊……” 公羊子双目微启,有一抹激动之色,但他立刻就又平静了下来,低弱地道: “你是无瑕,你……出家了……” 未了师太苦笑道:“这样可使心情平静一些!” 公羊子喘吁了一阵,道:“你……快乐么……” 未了师太怔了一怔,道:“平静就是快乐……但是,我觉得对不起你!” 公羊子呈现出一抹笑意道:“是我对不起你……” 未了师太轻柔地道:“等你伤势复原之后,也可以出家,我们合借双修,可以晨昏相见!” 公羊子惨然一笑道:“只怕不行了……” 未了师太激动地道:“为什么不行?” 公羊子苦笑道:“我……身受重伤,若非心愿未了,盼望见你一面,早就心脉断了……” 未了师太急道:“公羊,你不能打死的念头,你要活着,为什么我们一见就要死别!” 公羊子声音更加微弱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能在死前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 只见他头一偏,已是气绝而死。 未了师太忍不住老泪纵横,聂云飞等人也无不惨然。 忽然,只听彤云仙子叫道:“快看,那妖妇死了……” 原来,留春谷主是俯身而卧,只见她身子已经僵挺,由面部之下流出了一大滩鲜血。 聂云飞急忙翻过她的身子看时,只见她是嚼舌自尽,原来她已没有自裁的余力,故而只有咬舌自尽。 聂云飞咬牙道:“便宜了你……” 南仙北圣走了过来,道:“小子,恭喜你了……” 聂云飞连忙施礼道:“这都是诸位前辈的帮助,尤其是公羊子前辈为此殉身,使晚辈悲不自胜!” 忽然,只听一阵哭声传了过来。 原来那是七星侍者,俱皆跪于公羊子面前痛哭了起来,当搏战未起时,他们奉派在山外巡查,没有赶上这一场搏战…… 七人哀哭逾恒,良久始止。 聂云飞忽然走向血旗门主,探手解开了他的穴道。 血旗门主挣扎着站了起来,色厉内荏地叫道:“聂云飞,你是我的侄儿,你想把我怎样?” 聂云飞冷笑道:“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 伸手一指留春谷主的尸体道:“她才是你的母亲……” 血旗门主嘶声叫道:“胡说……无稽之谈……” 聂云飞冷笑道:“你并非不知,只不过是不愿承认而已……” 血旗门主忽然像发疯似的狂叫道:“我堂堂血旗门一门之主,这算什么下场……” 聂云飞冷笑道:“这下场已是最好的了,在下不愿太为已甚,你自己了断了吧!” 血旗门主环目四顾,突然仰天发出一串狂笑,狂笑声中,挥出一掌,向自己天灵之上拍去! 但听蓬地一声,鲜血四溅,已是横尸当场。 聂云飞神色沉凝,静默无言。 良久之后,方见他走向悲凉的未了师太面前,凝重地道:“公羊前辈大德难报,晚辈一定要厚葬他老人家。” 黄素心也在未了师太身边劝着道:“师太,您老人家保重身体……” 未了师太轻诵一声佛号道:“贫尼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在泰山他已为九瓣梅修了一座坟墓是么?” 聂云飞呐响地道:“既是前辈已经知道了,晚辈也不瞒您……” 未了师太颔首道:“他的丧事,贫尼自会料理,有七星侍者帮办,人手已经足够了!贫尼要使他与九瓣梅合葬……” 在笑天箭百里青有条不紊的处理之下,场中已经大致处置清楚,当下笑向聂云飞道:“强仇已除,江湖初定,武林第一家又已领袖江湖,家主是回转淮阳山接受天下群雄祝贺,还是……” 聂云飞忙道:“晚辈尚有许多事情要办,首先要把父母骨骸迁葬淮阳,而后,还有几桩恩怨之事需要了清,先祖父母的坟枢,晚辈也要迁葬淮阳,另外,留春谷虽是一处奇异之地,但鉴于西荒仙狐之事。晚辈也想去把它封闭……” 百里青笑道:“自然,这些事是应该先做的,那么……家主要带多少人去办? 要多少时光可以完?”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道:“晚辈只带风、雨、雷、电四侍者与神鹰侍者五人足矣,至于时间,最多以一年为期,必可回到淮阳!” 百里青欣然道:“如此我们就以一年为期,明年此日,在淮阳山召开天下武林大会,将武林第一家危而复存的经过昭告天下!” 聂云飞忙道:“一切任凭前辈安排!” 百里青向所有在场之人环顾了一眼,继续笑道:“为了争取时间,家主似乎可以启行了,此地的一切善后与淮阳山的诸种杂事均由老朽一力担当如何?” 聂云飞欣然一揖道:“那就多谢前辈了!” 于是,他向南仙北圣等人一一告别,带着神鹰侍者等人告辞而去。 当聂云飞等的身影消失了之后,南仙符兆南悄向北圣卓元伦道:“聂家兄嫂总算有一个英俊的后人,足以克承先人遗业,但是咱们还不能就此罢手,另外有点小事要办!” 卓元伦双眉一皱道:“还有什么要咱们出力?” 符兆南笑道:“那小子年纪到了,咱们要给他讨房媳妇。” 卓元伦欣然道:“谁?” 符兆南伸出两个手指道:“两个,一个是金星堡主之女,一个则是洪不讳的孙女,咱们必须把这事办成!” 卓元伦欣然道:“这容易……” 于是,两人分别走向了黄伯扬与洪不讳。 经过一番低语后,四人俱皆开怀大笑,但彤云仙子与黄素心只羞得低下了头去。 原来两人已把四人的话听了个清楚。 于是,在欢欣鼓舞之中,一干群雄在笑天箭百里青引领下,同向淮阳山的方向走去。 公羊子的尸身也收殓了起来,由七星侍者与未了师太护送归葬泰山。 赤枯山中已经没有了人影,有的只是西荒仙狐翁玉好与血旗门主两人的尸体,横躺在原地,任由虫鸟啄食。 至于血旗门主究竟姓什么,叫什么,只有死去的翁玉好才能知道,其实,也许连她都无法知道,但也没有人再去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