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华双》 第一章 身世 “砰!” 房间里最后一个古董花瓶被狠狠砸在地上,碎瓷片满地都是,屋里早已一片狼藉,沈华双终于靠着紫色浮雕梳妆台无力的蹲了下去,双手捂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下... **** 房间外。“真没想到,大小姐竟然是夫人跟野男人**生的野种..." “呸!什么夫人大小姐,要不是老夫人拦着早就没有什么大小姐了!” 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在门外十米处的地方窃窃私语,两只眼睛紧张的盯着不时传出瓷器碎裂声的房间大门。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散布谣言乱嚼舌根!”孙嬷嬷一声厉喝,“给我拖下去打死了事!”两个丫鬟小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吓得说不出话来,嘴唇直哆嗦。 孙嬷嬷一向严厉,而且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跟老夫人一起经历多了,情分也就浓了,连沈老爷都要给她三分薄面,处置起奴才来更是毫不手软。 处理完两个丫鬟后,孙嬷嬷让身后的小丫头守在门外,自己端着托盘进了房间,除了那些搬不动的大物件,屋里几乎没有完好的东西了,堆满碎瓷片的地上还隐约可见已经干涸的血迹,似想到什么,孙嬷嬷几乎微不可闻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走到紫色浮雕梳妆台旁站定,孙嬷嬷将托盘里的参汤弯下腰递到沈华双面前:“大小姐,老夫人特意吩咐老奴给您熬的参汤,趁热喝了吧!” 双目无神,脸上泪痕未尽,沈华双机械的摇了摇头,声音却很平静:“嬷嬷,我喝不下。” “这是老夫人的心意,小姐多少喝点吧!”孙嬷嬷温和劝道。 自己的身份如此不堪...老祖宗竟丝毫不计较吗?大概这沈府,也就只有老祖宗还当她沈华双是沈家的人了! 想到这里,沈华双伸手接过参汤,只是汤勺还未到嘴边,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声尖叫... “不要喝!有毒!” 于是沈华双惊吓之下,将汤碗打翻了。 25世纪的某个出租小屋,一个20岁模样的黄衣少女头上插满了管子,眼睛被一个加厚版的眼罩蒙着,突地发出一声大吼,整栋楼似乎都震动了一下,于是大家沸腾了,同仇敌忾的将脑袋伸出窗外骂着某个扰邻的家伙,而少女竟好似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原因无他,黄姗现在就关心2件事情,一件是自己很快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另一件是一直关注的“劳动成果”按照命运的进程马上就要被自己的奶奶悄悄弄死了。 三个月以前,考古专业的黄姗挖了一个古墓出来,根据精密仪器的精密计算,墓中女子是在15岁左右就被毒杀身亡,可是陵墓现状却能看出该女子出生富贵之家,当年葬礼也是极尽奢华。 黄姗早就不想在25世纪呆了,这个世界空气污染严重,到处都是雾霭,自己无父无母,活着有什么意义? 因此,黄姗很早以前就开始研究穿越之术,发现当脑电波用科学仪器扭曲到一定程度后就能打开时空隧道,谁知道黄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开时空隧道后才知道还需要媒介。 而这个媒介就是想去的那个时代的人的脑电波,黄姗透过时光滤镜花了好些日子看到了墓中女子短暂的一生,刚刚连接沈光华的脑电波,透过其双眼,就正好目睹她命运转折的时候,赶紧一声尖叫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但是孙嬷嬷却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只是她一把年纪什么没见过?见汤碗打翻也只是默默的准备退出去。 这时,沈华双也站了起来,揉了揉因蹲得太久而发麻的膝盖,整了整衣裙,轻声道:“嬷嬷,我也不知怎地汤碗就掉地上了,辜负了老祖宗的一番心意,我跟你一起去赔罪吧!" 沈华双一路上都在想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敢确定汤里是否有毒,她该相信那个声音吗?老祖宗一向疼爱自己,包括今日恢复记忆的父亲癫狂之下硬要将她除族也是老祖宗拦下。 可是,沈华双又觉得,一向以家族脸面为重的老祖宗这么放过自己又不太可能,也正是如此,先前才觉得感动不已。 想到这里,沈华双又气又委屈,视线也跟着有些模糊了起来,为什么,自己的母亲竟是那样不堪,自己引以为傲的侯府嫡出大小姐身份现在看来也那么可笑... “大小姐,老夫人让您进去。”孙嬷嬷进去通传了,出来传话的是一个小丫头。 老夫人居住的恒祥院在侯府深处,因着她不喜山以及一切阻挡视线的东西,是以院子内几乎没有一般勋贵所好的假山奇石,更没有丛林交错郁郁葱葱的精致,除了从大门进来一眼忘尽的房屋建筑长廊外,就是路旁用花盆种植的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虽然单调却也大气。 沈华双正盯着花盆内一株红色植物发呆,听见声音忙回过神来,抬步跟上小丫头的脚步。 屋内散发着浓郁的檀香味,这才九月还未入冬就在屋内烧上了碳火炉子,两步台阶高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张铁梨木八仙过海椅子,而沈老夫人正坐在上面任由孙嬷嬷用小木锤轻轻的敲打着双腿。 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沈华双一动不动的跪着,不敢抬头看那张布满皱纹的威严的脸,微微垂头行礼:“老祖宗,孙女不慎将参汤碗打倒,实在有愧于您的一片关怀之心,请老祖宗原谅!” 说罢,咬牙鼓起勇气抬头,直直望进一双深邃又苍老的眸子中,没有想象中的嫌恶,但是沈华双也从来没有见过老祖宗这样复杂的眼神。 肤如白雪,颜若牡丹,浑身透着一股难以让人忽视的华贵之气,姿势笔挺,下巴微抬,风华天成。 十几个孙子孙女当中,其实沈老夫人对这个孙女是最满意的,也是教导最用心的,她还曾一心认为侯府嫡出大小姐定是造化不输男儿的。 第二章 解决 可是,谁知道冯氏那个贱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十二年前夺嫡之乱,沈家也突逢变故,自己的夫君成了太子的入幕之宾,可是终究被人暗算没了性命,不久之后太子即位,许是为了补偿,封了长子沈广为忠义侯。 原本以为沈家终得宁日,天不遂人愿,没几天沈广携侯夫人冯氏,才几个月的孙女外出车马失控竟坠下山崖,除了小孙女被提前抛出去挂在崖边,两人均掉了下去,沈广了脑袋失忆调养了一年多才能下床行走,冯氏却尸骨无存。 这些年沈广愣是一点没想起当时的事情,甚至不记得自己结了婚有过一个孩子,好在他熟读诗书通大义,对沈华双不怎么亲密却也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 今天早上沈广终于恢复了记忆,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沈华双是奸生子! 沈广得知真相之后,终究心软舍不得冯氏,便决定亲自解决那个野种!以后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冯氏竟然为了留下那个野种不惜拉着沈广同归于尽!于是便有了后来的坠崖! 想到这里,沈老夫人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怪不得儿子对沈华双亲近不起来,不管她以前怎么劝说,他还是更疼爱续弦姜氏所出的三子两女! 沈华双活着就是耻辱,所以要死!不同于沈广大张旗鼓的除族,虽然除族后的女子也是同样活不下去,可是忠义侯府,百年沈家的声誉多少有些损坏,对后辈婚配,仕途定是有影响的! 沈老夫人决定暗地解决,再对外称病,可是那碗汤竟被打翻了,是巧合还是故意?这个孙女竟知道防范了? 沈华双膝盖跪得生疼,见老祖宗迟迟不出声只得咬牙撑着,更何况自己现在的身份如此这般,哪敢再像以前一样自顾自的就起来 屋里仍是一片可怕的沉默,间或传来几声炭烧的吱吱声,过了好久,久到沈华双感觉膝盖都麻木了,沈老夫人才缓缓开口:“洒了也没关系,你先起来,碧水,再去给大小姐盛一碗罢。” 碧水应了声是,便转身去了恒祥院的小厨房。 同时黄珊一直也关注着这边,于是沈老夫人话音刚落沈华双就又听见那个声音了:“不要喝!千万不要喝!有毒!” 有了刚刚的惊吓,沈华双知道旁人听不见这声音,强自压下回话的冲动,脸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起身坐下,心下却是震惊不已! 不一会儿,碧水又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出来,可是沈华双却犹豫了,她在心里默默的回放着刚刚听到的的声音,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慢慢生根发芽。 老祖宗一向对她关爱有加,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父亲既然恢复记忆了,那必定是容不了她的,老祖宗未必会为了他跟自己儿子置气。 刚知晓自己身世的沈华双一时气怒之下砸了自己的房间,当时没想那么多纯粹想找个宣泄的出口,现在看来她是多么愚蠢!再伤心再愤怒又如何?都快没命了,还矫情个什么劲?! 她沈华双从来不是矫情的人,怨天尤人没用,她很早就知道,要想过得好,只有更努力的活着! 白色瓷碗中的参汤冒着热气,沈华双仰头喝下,些许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绕了一圈进了肚子,看见老祖宗分明露出了一丝笑,沈华双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你可知你错在哪儿?” “回老祖宗,孙女不该在房间发脾气。” “没错,我从小是怎么教导你的?你怎能如此沉不住气!” “孙女该怎么做,请老祖宗明示!” 沈华双郑重的跪下,眸子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现在能救她的只有老夫人,她能依靠的也只有老夫人。 见沈华双如此,沈老夫人的眼中更加复杂了——这是她从小教导的嫡孙女啊!若可以,她多么希望一切没有发生过...罢了,大约是人老了便做不来心狠手辣的事情,且留她一命吧! “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也不要再说自己是沈华双。”沈老夫人突然显得有些困倦,“你自幼便比同龄孩子聪慧,我想你明白我的,沈家这些年日子不好过,绝不能被声名所累了!以后这世上便没有忠义侯嫡出大小姐了,你确实也不是。” “碧水,将我吩咐你准备的包袱给她吧!”沈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孙嬷嬷,我累了,扶我歇着吧!” 沈华双怔怔的,老祖宗...这是放过她了吗? ***** 忠义侯恢复记忆的那天,年仅13岁的侯府大小姐便没了,消息传出去的时候多少人扼腕叹息,之前意与沈家结亲的几家感到可惜却又庆幸,要知道虽然这位沈华双小姐是长安城极有名的贵女之一,可要是订亲之后女方要是没了对男子的名声是有些影响的。 只有沈家后门的门房知道,大小姐没的那天有个看不清脸的年轻丫头拿着老夫人的对牌出门去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也许是沈家大小姐根本没死,也许是哪个丫头害了主子之后逃了,谁知道呢?大户人家谁没点腌臜事,两个门房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永远沉默下去。 长安城热闹喧嚣,身着寻常百姓衣服特殊“妆扮”的沈华双走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此时此刻的她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前一天还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小姐,现在却成了一个永远不能见光的“死人”... 她不知道自己该到哪儿去,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这样漫无边际的出了长安城,饿了就吃,累了就歇,天黑了就住客栈,如此过了好些天,包袱里的盘缠已经花了近三分之一,沈华双才似乎意识到原来钱也有花完的一天! 自打有了这个意识之后,沈华双便有些慌了,她自小被娇养,哪里懂得什么赚钱之道,如今也只有先省着点用,饿了啃馒头填饱肚子便罢,省出钱来住比较有名气的客栈才比较安全。 第三章 变穷 出了城的沈华双也只敢沿着官道走,虽然大盛朝民风开发,闺阁女子也是能上街行走的,可毕竟长安城乃天子脚下,作为京都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戒备森严。 远远的望见一辆马车行来,近了一看马车上面还刻了栩栩如生的金色蝴蝶,振翅欲飞的样子让人过目难忘!百年沈家自然底蕴丰厚,侯府小姐更不会见识短浅,沈华双一看就知道出自赫赫有名的滥才道人之手。 滥才道人,近几年来声名鹊起,一手雕工出神入化,而且不拘泥于材料、形状,只要他想,就能雕出绝世珍品!因此,能得滥才道人亲手雕刻之作品,千金难求,不过市面上赝品很多,也有那求之不得的转而买了赝品聊以安慰,但是最最最奇怪的是,即使滥才道人的作品已经炒到天价,可是却一直没人知道他的年龄,也没人知道他的性别。 “娘,路边有个姐姐好像一直在看咱们呢!”马车内一个稚嫩的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偷偷的透过窗子的缝隙好奇的张望着。 妇人笑了笑,也往缝隙外看了一眼,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许是在看咱们马车上漂亮的蝴蝶吧!你不也喜欢吗?” 小女孩歪着脑袋,赞同的点了点头。 天空中突然传来几声惊雷,似乎要下雨了。 妇人若有所思,很快的,她先是吩咐了车夫将马车停下躲避雷雨,又撩起帘子,冲着正停在路边休息的沈华双说:“姑娘,要下雨了,上车来躲一躲吧!” 沈华双犹豫了片刻,正好看见了一个三岁小女孩探头探脑,眸色清亮,纯真可人,心下一松,遂消除了戒备:能够养出这样的孩子的人定不是坏人吧! 刚上车,外面就下起了磅礴的大雨,沈华双不禁感激的望向了夫人,道:“多谢姐姐相助,不然我可要被雨淋了去。” 妇人含笑道:“姑娘叫我芝姐姐便是,我本是湘城人士,家乡遭遇天灾才来京城投奔亲戚,不知姑娘是要出城吗?” 沈华双一怔,双手不自觉的捏紧了自己的小包袱,投奔亲戚,自己还有投奔亲戚的那一天吗?她答应过老祖宗永远消失,自然不会出现在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更不可能去投奔亲戚,天下之大,以后却只有自己孤身一人了... 不过,她还是很快收起那些伤感的情绪,微笑着道:“小女子姓华名双,芝姐姐叫我华双便是了。我与父母一家人本在长安城大户人家当差,主家老爷调任举家搬迁了,而我因着府中小姐婚事耽搁了些时日。” 以后就叫华双了罢,她在心里默默的想。至于所谓的主家老爷调任,也不算骗人,前些日子长安城的萧大人不是调任去富庶的江南任职了吗?当时,身为忠义侯的“父亲”回来感叹了好几天,原因据说是为了这个差事,几位有野心的大人争得头破血流,没想到最后竟然被最默默无闻的萧大人捷足先登。 同时,罗芝却在心里绕了几圈。心道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正好可以打听一下也说不定... “那你可知道长安蒋家...蒋夫人的传闻是真的吗?”罗芝本想拐弯问得含蓄点,却又急于求证。自己派人打听回来的消息简直令人心惊胆战! 传闻蒋夫人凶悍善妒之名远播在外,且不说这么多年蒋老爷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三妻四妾,房中真真是连通房都没有一名,府中伺候蒋老爷的下人均是小厮,凡是长相貌美不安分的丫鬟都被通通撵出了府去。 更有目击者称,去年蒋夫人怀孕,蒋老爷憋不住了去勾栏院寻找乐子,哪知道刚刚入了前*戏,事还没办成,蒋夫人就挺着大肚子带着家丁踹开了房门,把蒋老爷打得几天没上朝。 从此蒋夫人就成了长安的名人之一。 而这些,华双自然是知道的,当时还跟最好的朋友赵芳雅调侃了几句—— 得知自己的死讯,赵芳雅会为自己难过吗? 想到旧事,华双不禁自嘲起来,终究是丢不了过往啊! 心念电转,华双看着罗芝一脸紧张的表情瞬间想到了什么,莫非... 看着眼前眉目清晰、眼角眉梢都是平和的妇人,她在心里哀哀的叹了一口气,字斟句酌:“芝姐姐,那罗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这样的人以后最好是不要来往,人生短暂,何不乐得自在呢?” 她曾经虽是侯府嫡出小姐,论身份,续弦姜氏的子女哪有自己尊贵?可终究是没了娘亲照看,吃了几回亏之后,她只能小心翼翼的活着,一方面努力到足够优秀博得老祖宗的宠爱,一方面加强防范连固定的贴身丫鬟都不敢有... 只是,若再给她三年,不,二年,她定能将那些跳梁小丑踩在脚底下。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方寸为天,原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外面的世界如此广阔,前尘往事都与自己无关了! 罗芝本就聪慧,如何听不出华双字里行间都是在劝自己?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许久,罗芝喃喃低语:“可是我的阿媛需要父亲啊..." 因着方向不同,雨点刚变小,华双便道谢辞别,罗芝挽留不得,只能由着她就下了马车。 白色绣花鞋走在湿漉漉的青石路上,碧水色裙摆微微曳地,沾了些许水汽显得有些重量,撑起罗芝所赠的油纸伞,华双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步履缓慢,却异常坚定。 天快要黑的时候,华双终于看见了一家名为“高悟沟”的客栈,附近有些荒凉,估摸着方圆十里都没有住宿的地方了。 华双没有丝毫犹豫的进了这家客栈,招呼她的是一位四十左右风韵犹存的妇人,那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看人,直觉的让人有些不太喜欢。 皱了皱眉,华双随口点了两个小菜后,便由这家客栈唯一的店小二带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那店小二倒是老实,接待客人总是低眉顺眼,绝不多打望一眼,走的时候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这点华双还是满意的。 将包袱放下,华双揉了揉小腿——这些天走路太多了,或许应该学习人家雇个马车... 这样想着,华双打算将自己的所有的钱都清点一下,哪知手刚伸进包袱脸色就变了!她干脆的将包袱里的东西都倒出来,结果,钱袋真的不在了... 离开的时候走得匆忙,就只带了老夫人给她准备的包裹。华双脸都气绿了,定是被今日撞到她的小孩给顺了!当时她包裹还掉在地上,是那小孩捡起来给她的! 气恼了一阵,又暗自庆幸自己早些在袜子里装了些碎银子,可惜将所有的掏出来一数,华双扳着手指一算,也就能支撑个五天,更别说雇马车了... 听到店小二在外面敲门,华双打起精神去开门,原来是送饭菜来了。 华双将饭菜摆好,便拿起筷子准备先夹一块自己爱吃的清炒笋片,可是手却不住的抖了起来... 第四章 对话 尽管华双竭力的用左手控制住自己的手,可右手还是抖个不停,甚至全身都抖如糠筛,最后倒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可是意识还是清醒的,她分明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急切的叫唤:“沈华双,沈华双,你听得见吗?”似没有听到回应,那声音更加急切了,不停的叫唤。 华双努力的睁大眼睛,房间里并没有人,甚至没有那人的回音,可是她分明的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将心底的惊恐强压下去,华双才想起这似乎是前不久听见的那提醒她两次说什么有毒药的声音! “哪儿来的妖魔鬼怪!你想做什么!”华双一边努力的控制住身体不抖,一边咬牙大声道。 “%*&%###@$%^%&”那声音先是念了一串古怪的咒语,紧接着快速道:“我叫黄珊,请你帮我来到你的世界!将七七四十九只不同种类动物的脑袋埋在正北方槐花树下,以你耳垂之血开启24维立体空间,默念刚刚告诉你的咒语3遍,就可以了!” 华双有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记忆力异于常人。凡是过目、过耳的东西,哪怕只一遍,就能记下来。 可也正因为记忆力太好,华双将每一个听到的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你的世界”、“动物的脑袋”、“血”,瞬间在华双的心里炸开了惊涛骇浪! 她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如此邪门的东西... 这东西,太可怕了! “沈华双,你倒是说话!”见她很久不说话,黄珊怒了!没想到这沈华双如此不识趣,她没有时间了,那些人很快就会找到自己,到时候她就惨了! 华双的身体还是抖个不停,意识也变得若有若无,但她还是努力的、一字一顿的道:“既然这个世界不属于你,那你为何要强求?好好呆在属于你自己的世界不好吗?" 黄珊本就料到她不会轻易的去为自己做这些,她早就准备好了诱饵:”沈华双,我知道你的身世,能告诉你当年的一切,不但如此,我还能给你想要你的一切,权力,富贵,甚至是让你这天下皆在你手..." "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有人欺你,有人辱你...他们只会敬你,怕你!这样的生活你想不想要?哈哈哈,我统统都能给你!” 华双感觉到自己对外界的感知越来越模糊了,可那该死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了! “你死心吧!我不会为你做那邪门的事情的!!”华双也怒了!她双手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似乎这样会让自己清醒一下,说出这句话之后已然声竭力尽,再也无法开口。 她不相信不劳而获,不相信一切走捷径的东西,原本还以为这东西只是想来到这世界,没想到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邪乎!她怎能助她气焰?! “你....”黄珊根本没想到这沈华双如此油盐不进,这次自己以性命搭桥,打通这24维空间的一丝缝隙传声,怎能失败?于是干脆使出杀手锏,恶狠狠地威胁道:“事到如今,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按我说的去做!不然你就颤抖到死吧!” 不信就吓唬不到她,不过么,既然自己都成功穿越过去了,沈华双自然就该死了!她本就不该存在,是自己让她多逍遥了几天! 诱惑她的话不过是自己要走的巅峰之路而已,黄珊冷笑,沈华双这个无用古代女子也配被人敬被人怕?不过是个封建社会的可怜虫罢了! 然而华双并没有被吓到,并且很想抽她一顿,再告诉她,死也不会答应她! 奈何开不了口,更找不到她,华双只得盼着让老天睁眼收了这妖怪! 那东西似乎还不甘心:“沈华双,你若不....." 只是话刚说一半就戛然而止,再无声息。而华双的身体也奇异的不抖了... 经过这一闹,华双感觉原本就酸痛的身体此时更是精疲力竭,看了一眼桌上未动的饭菜,也提不起一丝一毫的胃口。 她费力的甩掉鞋子,衣衫也不脱就倒在了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不久,一个黑影悄悄闪进了房间,无声无息。 ***** 夜色漆黑如墨,黄珊口中塞了布袋被扔进了一辆设施破旧的公交车上面,双手被布带子缚住。 车速很快,黄珊慌乱之下根本分不清自己往哪个方向走,她急切的在脑海中搜索出自救的方法,正在冥思苦想时,蓦然发现左边的窗子正大大的开着! 果然上帝为她关掉一道门,就必会为她打开一扇窗! 黄珊窃喜不已,准备伺机而动,车上只有司机,而且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可不就是她的机会吗? 趁着车辆左转减速,黄珊纵身一跃.... 于是第二天,整个县城都沸腾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距城郊不足30公里的地方,疑似被绑架的一女子在公交车转弯的时候从左侧窗户跳出,撞上一辆飞奔而过的面包车,并且正好从身体碾压而过,五脏六腑碎裂而死亡... 而s城某高楼大厦顶级豪华办公室里,一黑衣男子正在向一个身着银色西装的背影汇报:“沈总,那女人死了..." "死了就死了罢,谁叫她那么不知好歹的盗了我...沈家的祖坟?”那银色西装背影根本没有回头,只是随意的答道,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 祖坟....黑衣男子凌乱了,我的爷,都几千年了,你为嘛这么肯定墓中那姓沈的就是你祖宗? 不过他可不敢说出来惹恼了这位商界大佬,汇报完毕便自动离开了房间,留下那银色西装背影默默出神。 当底下人汇报,c县城里有人挖了一古墓,墓中的主人姓沈,再得知地址,他就知道那该死的女人定是动了双儿的墓! 本想好好地折磨她一下,她倒是有先见之明自行了断了,不过死了也好,懒得自己动手。 活了两辈子,他最遗憾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沈华双的死——他亲眼看着她喝下毒药后吐血而亡,如花一样的生命枯萎,再无声息,自己一缕游魂却无能为力;另一件就是前辈子一步错步步错,心狠手辣做了那么多,却终究没能光宗耀祖让沈家站稳脚跟!只是这辈子他竟又成了沈家的人...自己拼尽全力,勉强算是弥补了当初的遗憾。 午后的阳光晃得他眼睛有些花,银色西装背影转过身,一张刚毅的脸保养得宜,但眼角的细纹暴露了他的年龄——他并不年轻了,只是两只眼睛却如鹰一般锐利,配上高挺的鼻梁,别有一番成熟男人的味道,更何况气势凌人,姿态傲然。 如果沈广现在看到这人,一定难以掩饰多年未显现的孺慕之情,因为这人就是他从小钦佩的父亲大人——沈贺! 第五章 初来 “夫人,洗干净了,你看像不像?”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惊喜。 “依我看,只有五分像,比起秦姑娘,这姑娘容貌更胜一筹..." 华双刚醒还未来得及睁眼,就感到有几双眼睛似乎正打量着自己,正犹豫着要不要“醒”来,耳边便响起了一道雍容中带着些许威严的声音。 “好了,别说了。你们都出去吧!” “是,夫人。”整齐而恭敬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便听到吱呀一声关上了门的声音。 屋内气氛一下子就没了刚才的轻松,华双暗暗给自己打气,虽然自己似乎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可目前为止终究没受到伤害,比起来在外面饿死,好像情况也不太坏。 暗暗使力,强撑着有些疲软的身子坐了起来,还顺手理了理被角。 “夫人,您认识我?”这位夫人看她的眼神,有一点熟识,华双一张开眼睛就是这种感觉。 她习惯性的向四周看了看,目光一一扫过头顶的粉色薄纱帐子、鸳鸯戏水的檀木屏风、梳妆台两侧白色玉瓶里的牡丹花,以及坐在贵妃椅上的...“夫人。” 只见这位夫人凤眼狭长,皮肤白皙,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滑的额头,发髻上斜斜的插着一支金步摇,耳垂上的小珍珠似动非动,整个人显得雍容而又威严。 薛凤仪却觉得有些好笑,自己都三十多的人了,竟然还能被一小姑娘看出端倪,岂不笑话? 于是收起所有的情绪,略带着冷意道:“你叫什么名字?” “夫人叫我华双就可以了。” “华双...华双..."薛凤仪暗暗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在脑海中搜索似乎在哪儿听见过这一名字,电光火石间,她一下子抓住了那么一丝灵感,“你跟长安沈家是什么关系?” 这下轮到华双吃惊了,这位夫人曾经听说过自己吗? 心里一颤,继而垂下眼眸,想要掩饰好的自己的情绪,然而只是那么一瞬,她几乎条件反射般的与薛凤仪对视。 柳眉微挑,眼若秋水,柔光中带着真诚,声音坦然自若,华双将遇见罗芝时的说辞,又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薛凤仪细细打量着,意图从华双脸上某些微弱的表情看出端倪,看了半天,华双脸上一点疑点也无。 华双见薛凤仪面上信了七八分,心里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夫人,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华双心里有些迷茫,她猜不准这位夫人到底想做什么,看样子不会伤害自己,却应该也不会平白无顾将自己带到这里。 呵,我还以为你能沉住气呢!薛凤仪在心里暗哼,一个小丫头竟敢与自己对视,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称赞一下她,毕竟好久没有人敢看着自己的眼睛编瞎话了! 这丫头虽然衣服料子是普通百姓们常用的,可是清洗掉某些特殊妆扮之后,一张脸蛋贵气逼人岂是寻常人家能将养出来的?更何况,一双手白白嫩嫩,指如葱尖一般,手腕上还带着一只银镯子呢,虽然看上去很普通,可那镯子分明是绝世珍品,世间恐怕再无第二件。 既然她不愿意说,自己也就罢了,身份什么的,但凡进了她的手掌心,又有什么打紧呢? 薛凤仪决定开门见山,不欲在她身上花过长时间:“怎么来的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以后你就是陆府上的丫鬟了,专门负责伺候三公子的起居,如若表现得好,我自不会亏待你。” “具体我会让彩云给你交代,如果你不安分,就别怪我心狠!”随手扔下一张轻飘飘的纸,薛凤仪头也不回的推开门走了,只是心底有些烦躁,不知道这五分的相像,能哄得住君儿吗? 带看清楚了那张纸的内容,华双便觉得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竟然是卖身契!上面还盖着一个鲜红的手印! 好半天,华双都没有回过神来,她...就这样被卖了? 不过,她当然不会做什么撕毁卖身契的蠢事,老祖宗说得对,绝不能沉不住气!当初一时冲动砸掉了闺房,惹得几乎满府下人都知道了,本就快要遏制不住的话题传扬的更加纷纷扬扬,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别人捏死她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吗? 说到底,一个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若没有自己傍身的东西,只能审时度势,依附于他人罢了,再者,做大户人家的丫鬟,对几乎没有谋生技能的自己来说,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以后么...再徐徐图之,她就不信没有那风风光光、自由驰骋的一天! 想通了一切,华双的心底忽的轻松起来,她脚步轻快的出了房间,入眼即是一片中庭花园,仔细瞧还有不少珍贵的花草。 门口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看上去显得有些严肃的女子,想必这就是彩云了,看服饰应是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份例,应该还蛮受宠,算是亲信级别的丫鬟。 “彩云姐姐,”华双朝着她微笑,既然不是什么大小姐,那就要察言观色,懂得自己的本分,”您这是准备带我去见三公子吗?” 闻言,彩云就在心里呸了一声:别以为一副温柔恭顺的样子,我就不知道你想做什么,这么急着见三公子,也不知羞! 其实,也无怪乎彩云这样想,华双本气质高雅,即使小心恭顺也难掩贵气,在彩云看来,多半是哪个落魄的小姐幸运的被夫人捡到,而往往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最是娇气,吃不得苦,总是想凭着自己的身子再次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彩云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道:“跟我来!” 华双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就惹着她了? 陆府很大,彩云带着她约摸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一道朱红色双铜扣大门前停下脚步,华双看了看,这院子名叫:平安阁。 两个婆子迎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眼华双,便对着彩云赔笑道:“彩云姑娘,你知道三公子的规矩的,只能她一个人进去呢..." 彩云哼了一声,便自顾自的走了。 第六章 咋到 那两个守门婆子将华双带到一处花园隔断处,便不再往前,只说公子不喜见生人,让她自己过去。 华双点头应了,抬步踏过隔断,没有漏掉其中一个婆子的暗中撇嘴。 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惦记着见见这位神秘的三公子。 此时夏天已过,大约走了二百米左右,华双便看见密密麻麻满是莲叶莲蓬的水池边蹲了一个男孩子,看穿着打扮应该就是三公子了。 不远处一个梳着丫髻的小丫头正在给一盘糕点扇苍蝇,另一个小丫头一直望着那个男孩子,神情略有些紧张,仿佛只要那位三公子叫一声,便随时准备飞奔而去。 看来是个金贵人儿呢!华双心里暗笑,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近了看,原来看上去十五六岁的三公子竟然在用小棍子戳着石缝里的蚂蚁玩儿,华双不禁心里一动,这公子,不是太正常吧? 以前她也曾听说过陆府的一些传闻,信昌城与长安相邻,而陆府便是信昌城首富。 因着陆氏一族祖上曾出了位极为受宠的贵妃娘娘,一时间风光无限,举家搬往长安最繁华的地段,陆氏嫡系一脉更是官运亨通、位极人臣,可是后来那贵妃娘娘犯了事,陆家人跟着受累,死的死,罢官的罢官,最后曾经权倾朝野的陆家最终惨淡收场,仅有十分之一族人存活了下来。 于是,陆家有祖训,陆氏子孙终身不得入仕。 侥幸活命的陆氏族人撤离长安之后,回到信昌城做起了生意,因着族人齐心协力,没几年便成为了当地首富,陆家便成了世代的商贾之家,而且更有夸张传闻陆家富可敌国... 终于察觉到了有人,戳了一上午蚂蚁的三公子抬眼一看,惊喜的道:“兰姐姐,你回来了吗?” 三公子大步上前,纯真的眼睛一闪一闪,笑呵呵的张来双臂给了一个熊抱,用已经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蹭着华双的肩膀,鼻子用力的嗅了嗅,最终变了脸色,猛的一把将华双推开... 华双感到一股热气直冲脑门,先是没有任何准备的被这个登徒子揩油,她硬生生忍了下来,这厮竟然还用下巴蹭啊蹭,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狠狠的推开,要知道女子未习武力气本就弱,这一下将她推了个趔趄,差点没站稳一屁股摔在地上! “你不是兰姐姐,你走!”三公子俊脸涨得通红,指着华双气冲冲的道。 那个小丫头脸色也是微变,飞奔过来立在三公子的旁边,对着华双摇了摇头,示意她赶紧离开。 华双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她已经知道自己是专门伺候三公子的,见到三公子之后,她更清楚自己存在的唯一价值大概就是跟那位素昧平生的秦姑娘有些相像了。这样一来,她怎么能离开? 华双微微一笑,“三公子,我虽然不是你的兰姐姐,可是我认识你的兰姐姐呢!” 三公子哼了一声,别开头,一副我绝对不相信你的样子。 只是这三岁孩童般赌气的样子,由十五六岁的少年来做,显得格外的滑稽。 华双时刻注意着三公子,见他这样蓦地觉得三公子有些可怜,甚至也能体会夫人作为一个母亲的无奈——别人家的公子到了十五六岁的年纪早已知晓人事,娶妻生子,也难怪夫人用那样的手段将自己带到这里。 “兰姐姐说,三公子是她最喜欢的人...”华双小心的道,她猜想那位姑娘一定给他说过这样的话吧,小孩子嘛,都想得到更多的宠爱,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放屁!”华双被一声暴喝吓了一跳,三公子微眯了眼睛,脸上蓄满了风暴,浑身戾气,双手紧紧的握着拳,手背上的青筋暴露了他激动地心情,“你骗人,秦墨兰根本不喜欢我!秦墨兰已经死了,骗我的都该死!” 此时的三公子哪有刚刚懵懂不晓人事的样子,这暴虐的样子只会让人觉得血液都凝固了,不得动弹半分。 华双压根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变成这样,那个小丫头已经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朝着华双哭喊:“求求你了...快走吧!再不走我们就没命了!” 华双愣在当场,只见三公子狠狠的踹了那小丫头一脚,又从地上捡了一块尖尖的石头,用力朝那小丫头的脑袋砸去,顿时鲜血如泉涌... ”啊——“三声尖叫声同时响起。 华双惊恐得望着这一幕,嘴巴张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扇苍蝇的小丫头并没有上前,呆愣在那里,眼神说不出的空洞。 三公子死死按住那挣扎的小丫头,不停的用手中的石头用力的砸,那小丫头的脑袋已经皮肉模糊,脑浆迸裂,看上去像是一具无头女尸,三公子被鲜血溅了一身却不为所动,双目猩红,口中念念有词:“骗我!都去死!” 反应过来后,华双连滚带爬过去的将试图三公子拉开,双手也跟着沾满了鲜血,这位小丫头还这么小,是自己自作聪明害了她的性命! 华双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拉不动三公子分毫,三公子根本没有因为她的拉扯而犹豫一点儿,越来越多的血流到地上,触眼即是猩红的一片,华双甚至感到白色绣花布鞋里袜子已经湿漉漉的一片,终于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三公子砸够了了,回过头,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目标,却正好看到华双侧着头吐出浓浓的白色秽物... 兰姐姐...少年眼中的暴虐瞬间散去,浑身的戾气也跟着消失,薄唇微抿,眼中柔情突现,他深情的看着华双:“兰姐姐,你的侧脸好美..." 华双此时对这位满手血腥、狠毒的三公子一点怜悯之心也无,她转过头,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一字一顿冷冰冰的道:“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你的兰姐姐!” 怎么会呢?明明就是兰姐姐啊! 三公子困惑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怎么自己变得这么脏了呢?难怪兰姐姐要说这样的话! 突然,三公子眼前一亮,撩起衣摆扑通一声跳进了旁边的水池... ***** “啪!” 一个狠狠的耳光扇在脸上,华双脑袋嗡嗡作响,右脸颊一片火辣辣的痛。 “一个丫头算什么?!我儿还比不得一个奴才命?你竟敢由着他跳下去?”只要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差点被淹死,薛凤仪就心口绞痛无法呼吸,好多年未曾在人前失态的她勃然大怒,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份亲自动手甩了一巴掌也难消心头之恨...可这罪魁祸首却是自己引狼入室! 第七章 怒气 第七章怒气 此时的华双狼狈不已,衣服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一只鞋子整个鞋面上隐隐能看出干涸的乌黑血迹,而另一只鞋子在华双被拖进来时,早就没了踪影。 进了挨了一巴掌之后,发丝更显凌乱,脸颊上也因为皮肤雪白而显得红红的五指印更为可怖,但,即使这样,整个人却透露着另一种柔弱的美,更加惹人怜爱。 华双紧紧的抿着唇,比起**的伤害,她更为震动的是:竟然有人能用这么残忍的手法杀人! 在她过去的生命中,从未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此时此刻,她仿佛依然能看到那小丫头血肉模糊的头颅,甚至感到那些血湿透了自己的衣服鞋子,黏糊糊的让人恶心不已。 因此,不管薛凤仪怎么样的滔天怒火,她一概感知不到,也沉默不语。 当然,薛凤仪却未必理解她是受到了惊吓,她只是觉得她从未见过这么倔强的丫头——从平安阁被一路拖过来,棉布裙子已经变得褴褛,隐隐约约能看到擦破的皮肉粘在上面,而这丫头一直到现在一声不吭,对自己的话也是恍若未闻。 薛凤仪知道自己的儿子有病,喜怒无常,谁不顺着他就要大吵大闹,之前也曾生生打死过一个丫鬟,可在她看来打死一个下人,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二两银子罢了。 现在,她也有些冷静了。 这个华双不太好处置。按照以往的惯例,只要是关乎君儿的事情,哪怕是犯了一点差错也是要严惩的。 可是,她跟秦墨兰有五分相像!薛凤仪苦苦寻觅了这么久,最像的也就是她了...而且,找了那么多女子来,也就华双能让君儿喊一声兰姐姐,那么,很有可能她是能治好君儿的病的... 薛凤仪眼神闪烁不定,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眉眼微微的皱着,头上的发钗跟着轻轻的晃动。 她微微的叹了口气,只得吩咐先将华双关到柴房饿几天,磨磨她的倔劲儿。 刚派去伺候三公子的华双被关到柴房的事情很快就在陆府传开了,最高兴的莫过于薛凤仪的妹妹薛丹草。 自从陆府长房老爷、陆老太太相继去世之后,薛凤仪便只身掌家,外有商场如战场诡秘多变,内有二房三房虎视眈眈巴不得她出个什么差错,只有四老爷一门心思扑在书房里不问俗事。 为了从娘家找个帮手,薛凤仪说服娘家老太太将庶妹薛丹草嫁了给了陆府的四老爷,哪知原本乖巧听话的妹妹不知受了何人挑唆,几次三番同薛凤仪作对。 其实薛丹草很清楚,作为一个庶女,婚姻之事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无论愿不愿都得嫁。 只是自己的人生如此被人摆弄,终究心有不甘,在家做小姐的时候也就罢了,毕竟嫡庶女有别。 恨就恨在嫁到陆府之后,薛凤仪成天把自己当丫鬟使唤指使这指使那——凭什么同样是陆府的夫人,就要听命于她? 她薛凤仪想得也太简单了些!四老爷说好听点是清高脱俗,说不好听就是个败家子,这些年全靠公中分配银钱,便再无进项,自己再不努力争取最大的利益,以后有了孩子... 薛丹草想到这里,紧紧捏住手中的帕子,说什么不分家是因为老太太遗愿,什么陆家上下要团结拧成一股绳子,其实还不是薛凤仪想握住其他兄弟几个的家产不松手? 不过一会儿,薛丹草白里透红的脸上又有了些许的笑意,只要想到三公子换了一个又一个的丫鬟,请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夫还是不济事,薛凤仪就难掩心中的喜悦,只要三公子不成事,这偌大的家业,终究... **** 几个壮实的婆子拖着华双到了柴房,破旧的木门刚一打开就七手八脚的将她推了进去,华双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便只听见身后传来咔嚓落锁的声音。 华双只觉着全身无力,身体各个关节疼得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一阵恍惚下,觉得就这样趴着也是蛮舒服的。 隐隐约约的,华双总觉得手腕上好像空了什么东西,是什么呢? 华双的头是要炸开,勉强有一丝意识支配着一只手费力的去握住另外一只手——竟然是空的! 镯子呢? 华双心底焦急起来,那只镯子自小便带在身边,离开...的时候也没舍得取下来,难道被谁拿走了? 想到这儿,华双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翻了个身,一睁眼感觉天旋地转,只得摸索着靠在了墙边,累得长长的喘了几口气。 半晌,华双又试着睁开眼皮,紧接着瞪大了双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原本破破烂烂的柴房内,因着这光华流转,竟也显得美轮美奂,仿若进了仙境,连那黑黢黢的木炭都看起来别有一番味道,空气中白雾萦绕,却似有一处五彩斑斓在上下舞动。 华双定定的看着这奇妙的一切,最后将目光落在那五彩斑斓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似乎是一只小鸟,还没等看仔细,便听得一个脆生生如声乐般悦耳的声音响起: “你疼吗?” “我...不疼。”华双愣了愣,忽的觉得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道:“你是哪儿来的?”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没有哪个小姑娘不喜欢美丽新奇的东西,华双到底是好奇。 渐渐的,屋内暗了下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借着外面的月光,只见那小东西抖抖身上的羽毛,落在了华双的膝盖上,仰起小小的脖子,好似很得意:“我在你镯子里呀!” 镯子...华双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这么可爱漂亮的小动物谁不喜欢呢? 华双小心翼翼的将它捧起来,放在怀里,又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的摸了几下,又起了逗弄的心思: “小东西,以后你就叫花麻雀吧!” 谁知话音刚落,那小东西就炸毛似的飞了起来:“我叫二丫!我不叫花麻雀,我叫二丫!” ”好难听好难听!” “俗!” 见它飞来飞去的抗议,似是真的生气了。 “噗嗤..."华双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要出声提醒它这名字也差不了多少,只是此时的她没有反应过来,一只鸟怎么会说人话呢。 而此时,门外守门的婆子隐隐约约听见里面有人在聊天,狐疑不已,赶紧用耳朵贴着门缝仔细的听着。 第八章 旧事 守门婆子正听着,屋内却反而没了声音,又耐着性子站了好一会儿,却再也没有动静了,悄悄啐了一口,又四下张望见周围无人,便坐在小板凳上打瞌睡。 而屋内的华双自从感觉到门外有人在偷听,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跟一只小鸟在聊天,想到旁人见了定会把她当妖怪,一颗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只是二丫还叽叽喳喳说个没玩没了,好像还知道很多的样子,这不,正说到陆府上的薛夫人颇有手段,虽然其父薛郝光仅是信昌城的七品知府,可是却教出了大家风范的女儿。 见华双一脸紧张的样子,二丫这才想起来提醒,当然,还是傲娇的仰着脖子,黑得发亮的眼珠骨碌碌的转着,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气。 ”哼~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们签了血契近一个时辰了,说话旁人是听不见的。”其实二丫本是不想解释的,可是自己那不中用的主人却那么紧张。 听不见?怎么可能! 华双在心里嘀咕。 “真的听不见!”二丫又显得有些暴躁,抓狂的飞来飞去,“哼,有什么不可能的,刚刚你镯子碎了擦伤你的手,流的血正好被我用来签了血契!” “最开始血契未完全生效,说话旁人能听见偶尔,现在生效之后是完全听不见的,只要你心中想着我,默念就可以了!” “而且,我说什么旁人定是听不见的。” 二丫好久都没有说这么多话了,说完这一大段之后忍不住砸吧了一下橘黄色的小尖嘴,又飞得累了,立在华双的膝盖上将一双暗彩色的翅膀张张合合,好像在手舞足蹈。 这...竟连自己心里想着的话都能知晓。 华双陷入了沉思,紧接着又觉得心底有了抑制不住的欢喜,以后有些不可对旁人的心里话可以对二丫讲了,这算不算自己离开后的第一个朋友呢? 忽的,她又想什么似的。 “二丫,你刚刚说起了薛夫人,你,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见华双有些严肃,二丫也小小的黑眼珠也有些认真了。 ”我能听见周围一公里的声音,你被掳到这里后我便在镯子里苏醒了,正好偷听到府上丫鬟的聊天。” 华双嘴角抽了抽,原来是偷听得... “我还听到了陆三公子的事情..." 二丫话还未说完,华双便猛地直起身子,整个人开始僵硬起来。 她闭了闭眼,又想起鲜血淋漓的样子,强忍住恶心才没呕吐出来。 见华双这样,二丫便住了口。偏着小小的脑袋,盯着华双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又道: ”你真的不想知道三公子的一些事情吗?" "你这样算是在逃避吗?” “你希望自己被关死在这暗无天日的柴房里吗?” 二丫一连问了好几句,每一句都如重锤般狠狠的击在了心底深处。 华双靠在墙上的身子又慢慢的松懈下来,她紧紧的握着拳头,努力的去回忆三公子,去回忆三公子那些不正常的地方。 是了,薛夫人现在将自己关在在这里恐怕是还未完全放弃,同时也说明,三公子,是多么的让人束手无策,哪怕有一丝可能都不会放弃。 华双脸上有了一丝自嘲,曾几何时,以为在继母姜氏手中生活已属于不易,既要防着被害,又要争宠,却没想到今日几乎到了走投无路的境界,只能靠着自己厌恶的人才不会成为弃子。 定了定心神,华双淡淡的开口: ”说说你知道的三公子的事情吧!” 原来,三公子陆毅君原本不是这样子的。 陆毅君五岁以一首咏兰诗成名,随即声名大噪,在这信昌城成了远近闻名的小神童。 有一个词叫君子如玉,而渐渐长大的陆毅君用这个词形容却是当之无愧。 陆毅君身材高瘦,嘴角常挂着温和的笑,又因常穿一袭蓝色丝绸袍子更显得俊俏脱俗,只要望进他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便蓦地觉得这公子哥整个人都熠熠生辉起来。 有才又有貌的陆毅君,让薛凤仪骄傲不已的陆毅君,君子如玉的陆毅君——是这信昌城的一颗明珠。 十二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陆毅君也不例外——他遇见了秦墨兰。 秦墨兰是没落的官家小姐,父母双亡之后因着陆府旁支的一些关系,寄宿在了陆府。 秦墨兰进府之后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又尊敬长辈,见人都笑弯了一双眉眼,连薛丹草都对她讨厌不起来。 陆毅君渐渐被天真烂漫的秦墨兰吸引,隐隐的总觉得心里窜动着小火苗,直到最后理智被完全燃烧,下定决心要将秦墨兰聘为正妻。 薛凤仪当然是不同意的,自己如此优秀的儿子怎么能娶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为正妻呢?得知此事之后又惊又怒,又恨自己没有早做防范。 秦墨兰原也是正经官家小姐出身,怎么会甘心为人妾室! 只是,无论陆毅君怎么闹,薛凤仪就是不肯松口,同时也对秦墨兰冷落起来。 而秦墨兰大概也是凉了心,曾经的山盟海誓也抛在脑后绝口不提,只是有一日竟被陆毅君发现,在小树林里与二房的二公子陆毅明私会,急切之下还说什么从来都不曾喜欢过陆毅君。 于是红了眼的三公子,抄起家伙就冲了上去... 后来的事就没人知道了,二公子因为此事自觉抬不起头来去了沿海经商再也没回来,三公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而秦墨兰竟没了踪影... 陆毅君不再记得一切,虽然有时癫狂,却始终记得秦墨兰,以及当初秦墨兰陪着他的日子。 原来是这样子么。 华双心里唏嘘不已,真没想到三公子陆毅君竟是因为一个女子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二丫嚷着饿了出去觅食,华双又沉思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三公子这样大概是被刺激过度,得了什么病。 虽然自己暂时一筹莫展却也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有靠自己这有些相像的脸将三公子治好,才能掌控自己何去何从。 第九章 来了 长安城蒋府。 书房内,乌木浮雕水纹长书案上只放着一方砚台,一张宣纸,蒋家老爷蒋丰先提笔,龙飞凤舞间,便是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撑在桌案上,口中不自觉的吟出一句诗,正是纸上的那几个字。 “万里云帆何时到。” 蒋丰先越看越喜欢,正要吩咐旁边立着的书童将这几个字裱起来,挂在书房内,就听见几声急促的敲门声。 “老爷,不好了!” 蒋丰先皱起眉头,忍不住斥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青竹实在忍不住,没等蒋丰先应承便推门而入,口中急切的解释道:“老爷老爷,外面有一名妇人带着女儿立在门外不肯走,还说..." “还说什么?”蒋丰先不以为意,随口问道。 “还说,那女童是老爷的亲生骨肉!” “什么?”蒋丰先手一抖,几滴墨滴在了宣纸上,却没顾得上。 他急切的绕过书案,走到青竹面前,“她可说家乡是何处?” 青竹挠挠头,想了半天,才答道:“好像是...湘城来的..." 话音刚落,青竹就发现自家老爷没了踪影,想到蒋夫人腾氏,又打心眼觉着自家老爷要遭殃了。 蒋丰先撩起袍子,一路小跑到宅子大门,就看见门外熙熙攘攘站了好些看热闹的人。脸一热,赶紧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妇人跟前。 看着罗珍巴掌大的小脸上有了深深的黑眼圈,衣服似乎也比以前宽大了不少,神色间很是憔悴,再一看躲在她身后的女童,吸着手指,怯生生的看着他。 蒋丰先便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微微回头吩咐跟过来的小厮:“把东厢房收拾下,带他们去洗漱吧!” 原本机灵的小厮这时候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眼见围观的人议论声越来越大,蒋丰先有些急了,他扭转了整个身子—— 只见腾氏穿着玫红色对襟褙子,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我们蒋家,不是随便来只阿猫阿狗就能进的,尤其是这年头为了银子什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蒋丰先听得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哆嗦着手指指着腾氏说不出话。 这腾氏,老是这样驳自己的面子,迟早一天休了她! 蒋丰先的小厮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这样既不会得罪老爷,也不会得罪夫人。 一阵风吹来,带着阵阵寒意,罗芝的眼泪不禁簌簌的下,三岁的阿媛似懂非懂哇哇大哭起来。 议论声更大了。 “这蒋夫人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凶悍善妒,人家孤儿寡母多不容易..."一名扎着浅碧色头巾的妇人唏嘘道。 旁边微胖的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赶紧附和,"可不是,要我呀,真狠不下心,毕竟是蒋老爷的骨血不是。” 不过也有那冷眼旁观的,“你看那妇人的狐媚样子,说不定真的是那讹银子的呢。” ...... 听到这话,罗芝眼前一黑几乎要摔倒,在别人眼中,自己竟真的成了是那下作手段的。 要不是...再加上阿媛成天的念叨自己的父亲在哪里,她打死也不会来这长安城! 只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又怎么能回头。 腾氏看着那年轻妇人弱不禁风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冷笑,这些年蒋丰先狗改不了吃屎,这样的她可是见多了! 别看现在闹得凶,哪次不是得了银子就灰溜溜的走了? 又有谁,能越过自己这个正妻,进得这蒋家大门? 只是,那妇人好像还不肯罢休,腾氏不动声色冷着脸。 罗芝拉着三岁女童盈盈跪倒在地,脸上尤带泪痕。 “求夫人给一条活路吧!”罗芝语带哀求,字字恳切,“我父亲也是湘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若不是当初遇见老爷,我也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许人。” 罗芝重重的叩了一个响头,“只怪我当初不懂事,最后我父亲丢不起这人逐了我出家门,人人骂我下*贱,我自己也恨不得一死了之,只是阿媛还这么小,不敢奢望能亲自抚养阿媛,只求夫人收留老爷的骨肉..." 说到最后,罗芝已经泣不成声,她泪眼朦胧的看着台阶上的玫红色身影,不住的磕着头,不几下额头便鲜红一片。 蒋丰先心下狐疑罗芝怎么变成了这样的性子,看到那一幕,却也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见罗芝这样,腾氏的额头青筋直跳,没想到这个小妇养的还会玩这一套,心里的怒火仿佛要将整个人吞没。 人群中再也没有为腾氏说一句了,均是说这个孩子多么可怜等等。 罗芝见舆论声渐渐的一边倒,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要是这次进不了蒋府,还不知道怎么交代呢。 腾氏向来不屑后宅暗地里那一套,她做事向来不管不顾,下定决心便不再管旁人如何议论。 她冷冷的扫视了周围一圈,在大家的注视下面不改色,从牙缝中蹦出一句话: ”想进门?休想!” 腾氏没有耐心再周旋,等下儿子下学回来见到这一幕又该替自己不值了,“来人,将这个下作的女人赶走!” 听得这话,罗芝心里一惊,早就知道腾氏心狠手辣,却没想到如此不留情面,这可如何是好! 正懊恼之际,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母亲,” 腾氏一看,可不就是自己的宝贝闺女蒋珊。 “珊儿,你怎么来了?”腾氏恨恨的看了蒋丰先一眼,这不,又让女儿跟着难堪了! “母亲,我从前说过的话你又忘了?”蒋珊悄悄附耳过去,“您这样做,让父亲的面子何在,又落下了心狠手辣的名声..." 女儿自小体弱多病,可是自打好起来便换了个人似的,性子不再像以前那样木讷,倒是聪明伶俐起来,见她与蒋丰先关系紧张,最近更是时常念叨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要改改治家的法子。 ”那,你说该怎么办?”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腾氏到底将话听进去了些。 “母亲先将她们母女接进府..."黄珊赶紧小声说道,见腾氏面色微变又忙道,“进了府之后,是死是活还是母亲您说了算...何必在这种事上与父亲闹个没脸?” 腾氏还是有些犹豫,黄珊有些恨铁不成钢,“母亲,你可想清楚了!要是您这次放了她走,父亲少不得还要拿大笔银子贴补她,亏得可是睿哥儿的家当!” 睿哥儿...腾氏下定了决心,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就按老爷之前说的办吧!”说完便由蒋珊扶着头也不回的进门去不提。 第十章 初步 华双足足被饿了两天,才见到薛凤仪身边的彩云,此时她滴米未进,只是喝了些守门婆子每日端来的凉水,整个人软绵绵的。 脸颊的肉消了些,更添了几分成熟,她理了理鬓角,拍打掉身上的泥灰,才跟上彩云的步子。 “薛夫人。”华双上前行礼,其实薛凤仪嫁到陆家之后本应是陆夫人,但商贾人家不太讲究这些,再者陆大老爷已经过世,薛凤仪强势,身边人人都喊一声薛夫人。 薛凤仪手拿仕女团扇,坐在八仙椅上微微颔首,却也不开口,眼神中意味不明,似乎在期待什么。 华双沉默了片刻,将自己之前准备好的说辞说出了口,“这几日我想清楚了,三公子大概是受了刺激生病了,或许我能试一试。” 薛凤仪一下子来了兴趣,身体前倾,“你说说看。” “三公子如今心智不全,又喜怒无常时有癫狂,应是得了大家口中的心病。”华双直视着薛夫人,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这话薛夫人并不是头一次听见,见她如是说,顿时少了大半兴趣,歪在椅子上懒懒的开口:“你可知道怎么办?” 其实华双并没有多少把握,不过这时只能硬着头皮:“心病还需新药医,既然我与秦小姐有些相像,那我就是那味药,不如我们还原当时的场景,让三公子置身其中,说不定就能唤回心智了。” 薛夫人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的道理,却没想到还原当时的场景也许会有奇效,不妨一试... 只是,薛夫人脸上有了一丝不忍,她想起当年她赶到小树林时见到三人身上均挂了彩,君儿头部受了伤昏迷不醒,脸上一片绝望,陆毅明打死都不说一句话,秦墨兰没多久就逃了出去。 如果,回到当初,君儿会不会再受一次刺激?会不会更加... 薛凤仪甚至不敢想,要是儿子再有了任何闪失,自己这么辛苦又是为了什么。 华双说完了想说的话便低头不语,沉默的立在一旁。 “你且试试吧!”薛凤仪的脸上神情变幻了好几次,最终下定决心。 “除了我,还差一味药。”华双又开口道。 “什么?” “陆二公子。” *** 薛凤仪看着镜中的自己,眼角细微处已经爬上了细纹,彩云认真的梳着头,一丝不苟的将发丝盘了起来,又插上玉钗贴上花黄,才轻声道:“夫人,梳好了。” “你下去吧,等下有事我叫你。” 彩云自小跟在夫人身边,这时心底有话便藏不住,踌躇着不愿离去的样子。 薛凤仪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我要将陆毅明接回来?” 见夫人知晓自己心中所想,彩云不由得胆大起来,“婢子就是不明白,夫人为何如此相信那华双,再说就算为了三公子,也没必要将二公子接回来,当初为了..." ”闭嘴!”薛凤仪眼神凌厉,低喝一声,“是我将你宠得无法无天了?你如此口无遮拦!” 彩云被这一喝,大气儿也不敢出。 好一会儿,薛凤仪喃喃自语,“君儿的事,都怪我,都怪我..." 薛凤仪眼角湿润起来,都怪我啊... *** 见过薛凤仪的华双自是不会再去柴房,此时的她,舒舒服服的住进了客房,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绿色罗裙,随手拿起一本《山河志》看起来。 不一会儿,一只暗彩色小鸟从半开的窗户飞了进来,说来也奇怪,自从那晚二丫光芒大盛之后,就一直这是普通麻雀的样子,稍微算得上有点特别的就是羽毛带着花纹。 华双张开手掌,二丫便落在掌心处,从旁边随手的点心盘子里扳了一小块芝麻糕放在手中,二丫便低头啄食起来,掌心有些痒,华双却打心眼儿的喜欢这个小伙伴。 待二丫吃饱了,才叽叽喳喳将在薛凤仪房中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讲了一遍。 华双听完后,似乎有一点想法要破土而出,却始终想不起来是到底是什么,华双干脆将二丫放在点心盘子里,让它吃个够,自己立到桌案前拿笔写下秦墨兰、陆毅君、陆毅明三个名字。 陆毅君深爱着秦墨兰 陆毅君接受不了秦墨兰与旁人有私,被严重刺激 陆毅明与秦墨兰在小树林私会 薛凤仪不希望陆毅君娶秦墨兰为正妻 ...... 她明白了,大家都以为秦墨兰与陆毅明的私情是真的,那么若是假的呢? 如若是假的,就是薛凤仪设计的,想让陆毅君死心。 可能连薛凤仪也不知道,陆毅君对秦墨兰的执念如此之深。从他癫狂之下说出“骗我的人都去死”的话,就知道天之骄子般的陆毅君是一个很偏执的人。 自己得不到的,宁可毁去,可是他毕竟是读过四书,知道道德廉耻,知道善恶,又接受不了自己的阴暗面,所以才逃避起来...变成了两种样子,一个纯真,一个暴躁。 *** 想来薛凤仪已经吩咐下去了,华双刚跟侯在门口的彩娥说想找一个对秦墨兰很熟悉的下人不久,就来了一个精神的嬷嬷,据说当年一直照顾秦墨兰起居,对她最为熟悉。 那嬷嬷姓李,笑眯眯的喊了一声姑娘便恭敬的立在一旁,华双想了一会儿,问道: “听说秦墨兰祖籍在湘城,说话可带口音?" 李嬷嬷点头称是,“略微带一点。” “她之前的物什可还在?平常的打扮有哪些特点?” 华双细细的了解着秦墨兰这个人,李嬷嬷一一回答,并不敢欺瞒。 接下来的几日,华双便将自己关在房间内,每日只是由彩娥将吃食按时送来,神神秘秘的谁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四房的薛丹草最是沉不住气,听闻薛凤仪给足了新来的那个丫头面子,想了很久还是不解,她总觉着这薛凤仪一伙说不定是在搞什么鬼,这日准备了一些首饰礼物,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来了,说是要来看看府上新来的姑娘。 彩娥拦着不让进,薛丹草柳眉一挑,正要使眼色让婆子硬推开门进去,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薛丹草赶紧借机向屋内看,看清楚之后随即变了脸色,不由尖叫起来, “鬼啊————” 第十一章 小成 在薛丹草的认知里,秦墨兰早就死了! 一来是觉得薛凤仪不是那么仁善的人,二来以己度人,换做自己也绝不会让这个害了自己儿子的活着,再说了,秦墨兰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在外面可怎么活? 所以,大家都说秦墨兰了,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此时她却似乎看到了秦墨兰笑弯了眉眼的样子,青天白日的不是鬼是什么? 所以,她稍稍回神,便丢下众人,急匆匆的跑了。 见她这样,华双嘴角忍不住挂上一丝浅笑,不用猜也知道薛丹草是怎么想的,如此这般的反应,大概是成功了一小半。 “走吧,去夫人那里。”华双吩咐彩娥跟上,全然不理那些面面相觑的下人。 饶是薛凤仪见惯了大风大浪,见到华双也是一愣....... “夫人。”华双上前行礼。 像,实在是太像了! 如果说,之前仅有5分相像,那么现在已经有了9分相像! 略带湘城口音,行礼时屈膝的角度,以及双手交叠微微翘起的小指。 还有,烟熏色的小衫配上绛色纱复裙,聘聘婷婷的立在那儿,眼睛眉梢尽是笑意,咋一看,可不就是秦墨兰? 薛凤仪回过神来,露出赞许的目光,其实刚一知晓这丫头要了李嬷嬷这人,她隐约也猜出了大概是要做什么,没想到华双能做得这么好,这么像。 “你有心了。”薛凤仪道,上前拉了华双的手,引着她坐到自己右下方落座。 华双收起秦墨兰惯有的笑弯眉梢的样子,唇角微微带着一丝笑容,少了初见时的那一丝不安,如今恭敬中不失沉静,眼神带些气势,有种无法逼视的感觉。 “夫人,此时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华双指的是陆二公子。 薛凤仪面色不变,“快了,就这几日的事,听闻二夫人已经吩咐人日日在城门口守着。” 华双不语,只是一双漂亮的凤眼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夫人,高悟沟那家客栈,是你开的吧?”华双问道,却没有一丝迟疑。 薛凤仪淡淡道,“是,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没有说完,华双知道她在找秦墨兰活着像秦墨兰的人,多少杏林国手都束手无策,薛凤仪估计早就没了办法。 似想到什么,薛凤仪又叹了口气,“掳你来确实也不该,但是我猜你也不只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那么简单,只要你治好了三公子,我定不会亏待你!”薛凤仪算是给了她承诺,也希望华双能治好自己的儿子。 华双听得这话,撩起裙摆,缓缓的跪下:“夫人,如若我能治好三公子,希望夫人将我的卖身契还给我,既然您看出我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丫鬟,我也便不瞒夫人,我也是大家出身,前尘往事不便透露,只是做了奴籍,将来到地下也难向列祖列宗交代。” “如若治不好呢?"薛凤仪眼神锐利。 ”我便终身不嫁伺候三公子,直到痊愈为止。”华双没有丝毫犹豫。 “一言为定。”薛凤仪将手放在梨木椅扶手上,威严的说出四个字。 过了几日,便收到陆府上下为二公子接风洗尘的消息,华双轻轻吐出一口气,可算是回来了。 为二公子接风洗尘的宴席上,陆府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大房的夫人薛凤仪,还有平常轻易不露脸的陆毅君。 二房的陆正南,二夫人孙氏,以及花姨娘所出的庶女陆毅意,人称四小姐。 三房的陆正西,三夫人王氏,大公子陆毅岩,以及五小姐陆毅湘。 还有四房的四老爷陆正北,四夫人薛丹草。 二夫人眼圈有些红,在城门口守了几日可算将儿子盼回来了,又心疼又欣喜,这时候一颗心全在儿子身上,全然顾不上其他。 丫鬟将碗筷摆好后便退了出去,只留下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华双也是其中之一。 三公子还是喜欢蹲地上玩儿,薛凤仪喊了几次无果后也就罢了,让彩云端了他最爱吃的冰糖糯米丸子喂着吃。 只是陆正南也是一副很激动地样子,拍着二公子的肩膀,口中不停的说,“赶路累了吧?瞧你都瘦了,快坐下吃,快坐下吃..." 陆毅明只比陆毅君大三个月,因着一直被海风吹,皮肤黝黑得发亮,眼眸有些深沉,咋一看竟跟年龄不符的样子。 此时,他看着陆毅君蹲地上,不由得抿起嘴唇,心里是一阵阵的痛楚。 他对不起三弟,这一次听闻可以治好三弟的病,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就为了弥补当日的一念之差所造成的错事。 孙氏一看就知道自己儿子脑子里装了些什么,心里咬牙,这都快2年了,这傻小子怎么还放不下的样子?那薛毅君自己受不住傻了,关毅明什么事! 还有那薛氏,到处迁怒人,要她说,人都傻了还有救么,不过也就得意不到多久了,有了那人的帮助,终有一日要将她赶出陆家。 想到这里,她面色稍缓,拍了拍儿子的肩,温和道:“有什么事都搁明天去,今天用完晚饭早点休息。” 陆毅明默默的坐下,夹了一颗花生米在嘴里嚼,可是舌尖却觉得这花生米咋这么苦涩呢? 陆毅意偷偷看了一眼,继而埋头用饭,不发一语。 大公子陆毅岩其实年龄也不大,与陆毅明同一天出生,就早了几个时辰,倒是脸上挂着笑,见气氛有些低沉赶紧端起酒杯,“这么久不见二弟,这次回来我们定要好好的喝一杯!” 陆毅君一仰脖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大哥,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还没等陆毅岩应下,陆毅湘就忍不住插嘴道,“咦,二哥,你以前不是滴酒不沾吗?” 二房的脸色瞬间有些僵硬,连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朝英也不例外,谁也忘不了,当初...那事发生了之后二公子日日喝的烂醉,谁也劝不住,有一次甚至还吐了血..... 三老爷反应最快,忙道,“男儿在外应酬,哪有不喝酒的?”又转身拽了拽陆毅湘的衣角,给了一记警告的眼神。 陆毅湘倒不觉得有什么,低头翻了个白眼,便不再插话。 第十二章 问出 信昌城已经入秋了,陆府众人用完晚饭便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秋雨性凉,突地落在人身上,沁得骨头里都是凉意。 二夫人拉着陆毅明不肯撒手,一个劲的说着话。 “母亲,我想自己静静。”陆毅明忍了好一会儿,这才道。 二夫人见状也无奈,自己儿子倔成什么样子他是知晓的,背井离乡去沿海经商虽说其中不乏薛凤仪的功劳,但是他自己也是心甘情愿。 这下又不敢逼他,让他按着自己的意思来,好不容易盼到儿子回来,要是左性儿一上来那就糟了,因此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独自离去。 华双本就悄悄留意着这陆二公子,此时见到这一幕便使了个理由离去。 到底有多久了? 陆毅明抬头,让雨丝顺着衣襟领口落到胸膛,温润的肌肤咋一碰到雨水,猛地一瑟缩,陆毅明这才露出一丝满足的表情。 自从那日,三弟愤恨的质问他,后来又变成那个样子,这日日夜夜,没有一天是踏踏实实的过的。 他运气好,在外面经营着铺子一帆风顺。 可他不敢享受,不敢不赎罪。 不敢忘却从前的一切,不敢忘记,天子骄子般的三弟,竟然变成那样子。 “二哥,等等我”恍若看到三弟比自己矮一点点的身影追随着自己的脚步,手里捏着一块快要被揉碎的点心,还小心的要将点心分成两半,却不知一下子全碎了。 兄弟二人大笑起来,笑声传的好远... 后来,三弟长大了,大伯父死了。 再后来...再后来是什么呢?陆毅明想不起来,似乎忘了,又似乎记得。 “你这样是在惩罚自己吗?”一个清朗的女声传来,陆毅明不禁顺着声音望过去。 有些像...但是却能一眼看出不是她。 她逢人自带七分笑,声音温软如涓涓流水,站着不动的时候,裙袂略微飞扬,裙袂上的铃铛也总是会响起来。 眼前的这位脸庞与她有些相像的姑娘立在那儿,裙摆纹丝不动,似乎连秋风都不能撼动丝毫。 下巴微抬,凤眼里闪动着动人的神采,皎洁如月光一样。 陆毅明毋自沉默着,见他不语,华双只得又道: “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三公子的,”见华双上前迈了一小步,陆毅明微微偏了一下头,只留给华双一个侧脸。 “如果你真的想治好三公子,你就把当年的事告诉我。”据说这位二公子什么都不肯说,谁也不例外,华双却知道,凡事要做到尽善尽美,便不能漏过任何一丝的消息。 二公子的手指动了动,似有些动摇了。 “我能治好三公子。”二公子猛地转过头来,盯着华双的眼睛。 “我能治好三公子。”华双重复了一遍,笃定的道。 两个人静默的立着,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华双的腿都僵硬了。 陆毅明艰难的开了口,“跟外面传闻的一样...我,我确实喜欢秦姑娘。” 华双神色不变。 “我也确实想娶秦姑娘。”陆毅明又道,紧接着又急急开口,“但是我没想三弟变成那个样子的,也不是故意刺激他。” 见华双没有表现出厌恶,陆毅明的话稍微多了些。 许多话憋在心里从未对旁人说过,可望着那双清凉的眸子,陆毅明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那时候,秦姑娘日日带着笑,最爱跟三弟一起玩耍...”陆二公子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我原以为,三弟和秦姑娘是令人羡慕的一对,三弟也将是她最好的归宿。可是我没想到,大伯母因为门户之见竟然坚决反对,三弟孝顺,又不忍母亲伤心。” 华双微微皱眉,想来也是,依着薛凤仪的性子,不会选一个对自己儿子没有助益的妻子,家大业大,陆三爷将来是要接管陆家的。 “后来呢?”华双更想知道小树林的事情。 陆毅明惨然一笑:“哪有什么后来,秦姑娘日日以泪洗面,伤心不已,决意要和三弟断了往来,三弟自然不依,日日缠着她。我有心想帮他们一把,求了外祖父,让他答应认了秦姑娘为孙女,写进族谱。” 说到这里,陆毅明眼里有了深刻的痛楚。 顿了顿,又道:“我让我房里的丫头约了秦姑娘的贴身丫鬟喜儿,想要借着喜儿将这事告诉她,并给她一个信物去找外祖父,我自己则悄悄躲在一旁。可是,来的竟是秦姑娘本人,我忍不住...就走了出去。” 后来的事就是很凑巧了,陆毅明刚刚把信物交给秦墨兰,陆毅君便红了眼抄起一根木棍冲了上来,口中骂着“要杀了这对奸夫淫妇”,陆毅明护着秦墨兰步步后退,却还是挂了彩,秦墨兰慌乱之下对陆毅君说不爱他了,求他住手。 陆毅君却仿佛住不了手,疯狂的使着棍子,陆毅明吃了好几棒,鲜血一直流,几乎站立不稳。 最后,秦墨兰鼓起勇气,悄悄绕到陆毅君,颤抖着手敲晕了他...... 接着,薛凤仪以及陆府众人便赶到。 “所以,秦墨兰敲晕三公子,就是你怎么也不说出这件事的理由?” “她...终究是迫不得已。原也不是有意的,她身世本身就很可怜,我又怎么忍心让她添上恶毒的名声?”陆毅明嘴角僵硬,眼里却带着些柔和。 华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知道秦墨兰去哪里了吗?” 陆毅明一下子变得有些戒备,看着华双目光却带着些冷意,唇角爬上了一抹奇异的笑容,表情有些玩味:“我知道,但是我不告诉你。” 华双:“......” “总之,大伯母当年做错了。”陆毅明说出压在心底许久的话,似乎语气也轻松多了,“是我对不起三弟,你若能治好三弟我定会好好谢你,若...治不好,我也会替三弟为大伯母养老送终。” 真的不是薛凤仪策划这一幕的吗? 听陆毅明说完话的华双提着淋湿的裙摆穿过院子的长廊,忽的伸手一捞,手掌心赫然出现了自己的小伙伴——二丫。 二丫其实陪伴她的时间很少,总是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好在这几日华双也在忙,只要想要二丫温温软软的小身子,便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三章 再现 秋雨缠绵,等到天气放晴已经过了好几日了。 这日,阳光正好,一扫之前的阴霾,彩云将三公子领进了薛凤仪的屋子,陆毅君一路蹦蹦跳跳,时而用脚踢着石子玩儿。 只闻得“哎哟”一声,彩云回头看,三公子瘪着嘴,蹲下身子捂着脚,一副快要哭的样子。 彩云吓了一跳,三公子原本不喜生人,这次好不容易由她领了出来,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赶紧挥开陆三公子身边手忙脚乱的丫鬟婆子,自己用双手托起被石子绊到的右脚,又拿出帕子轻轻擦拭上面得泥灰。 待三公子破涕为笑之后,彩云背过身,脸上怒气冲冲,“负责洒扫的可是那钱婆子?明知道这是三公子常走的,还不尽心,这次的月例银子就别要了罢!” 说罢,又柔声安慰三公子,撇下三公子身边伺候的下人,自己哄着他去了薛夫人房里。 待两人走得没影,有与那钱婆子交好的邱妈妈忿忿不平起来:“这彩云行事真是越发不将人放眼里了。” 另一个妈妈道:“可不是,本就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迟早会给了三公子做通房的,要是有幸生了个一男半女,更了不得。” 邱妈妈有些迟疑,“万一三公子不愿呢。” 那妈妈笑了,“要说从前的三公子不愿那是有可能的,如今么,就看......的手段了。”说着还努努嘴,朝着彩云离去的方向。 薛凤仪看着一旁玩的儿子,想到等下要做的事情,心里忐忑不已,又是期盼又是害怕。 身边伺候的彩英递上茶,特意用了素净的青花瓷杯,看着就能让人安下心来。 薛凤仪喝了几大口茶,才勉强定下心神。 夏嬷嬷进来,薛凤仪询问的眼神看过去,见她点了头,便带着众人离去,留下陆毅君一人在房间内。 陆三公子蹲在那里,全然不觉。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面生的小厮推门而入,陆毅君眉毛微微动了下,感觉到了一丝陌生的气息开始有些不安。 谁知那小厮走上前来行了礼,将手中的纸条展开,递给了陆毅君。 飘逸洒脱的行楷,上面写着:秦姑娘,西边树林见。 陆毅君只觉着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了脑子里,他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纸条捏碎。 这纸条是二哥的! “哪儿来的?”陆毅君的脸上满是风暴,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 那小厮小心道:“秦姑娘去了西边树林的方向,不小心落下的......‘ 陆毅君猛的站立起来,伸手便将薛凤仪青花瓷茶杯挥到在地,刹那间茶水流了满地都是。 很好,很好! 他的好二哥,竟敢觊觎他的女人! 秦墨兰,那个贱*人,前两日还对着自己山盟海誓,转眼间却跟别人私会!自己苦苦哀求母亲是为了什么,努力读书讨母亲欢心是为了什么。 陆三公子又恨又气,又有些不可置信,几乎是一路狂奔到了西边小树林。 他发狠的想,要是真被他瞧见了,定要那对狗男女好看! 果然,小树林里,秦墨兰那个贱*人果然正在跟自己的二哥你侬我侬,真不知道害臊。 可正当陆毅君看到这一幕时,稍微冷静,却有些犹豫了。 或许有什么误会呢?兰姐姐不是那样子的人。 二哥是一直是好哥哥。 陆三公子下定决心,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罢。兰姐姐自会来解释的。 转身欲走。 ”秦姑娘,你拿着,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是二哥的声音,原来拿着一枚小小的印章,不用说上面定刻着二哥的小字。 “二公子,”秦墨兰微微低头,似怯非怯,露出白皙光滑的颈子,“我...我不敢要。” 陆三公子没有出声,直到秦墨兰收下了印章,再也忍不住,顺手抄起一根木棍便冲了上去。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了这对狗男女! 眼见就要落到华双身上,陆毅明几乎是本能的欲将华双拉开。 陆毅明不是那种拔刀相助的人。可今晚的华双,却总让他觉得,秦姑娘回来了。 他不想秦姑娘受伤,哪怕一丝一毫都不允许,他早就下定决心要保护她的! 所以,陆毅明本能的,拉了华双一把。 哪知华双却猛地一使力,摆脱了陆毅明的拉扯,径自迎上,生生的肩膀受了一棒。 华双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只手捂着肩膀退了好几步才站定,衣服隐隐的有血迹现出。 陆毅君呆了。 同时被惊呆的还有陆毅明,他没想到华双柔柔弱弱的,自己竟没拉住她躲过。 回过神来的陆毅君,眼底还有愤恨,却住了手。 “陆三公子,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华双忍着痛,将陆二公子求了外祖父的事情讲了出来。 反应过来的陆毅明道:“三弟,我并非不知晓男子赠女子印章意味着什么,但,我给秦姑娘的印章,是我外祖母的印章。” 华双拿出了小小的印章给陆毅君瞧,一看小字,上面刻着“淑英”,正是陆毅明外祖母的小字。 原来是这样。 陆毅君羞愧的低下了头,不敢看自己的二哥。 可是眼底却越来越清明,头也越来越疼,眼前忽然一花,陆三公子晕了。 华双吩咐了下人抬撵过来,将三公子送回了平安阁,又让人去给薛凤仪报信。 安排好之后,华双感觉到肩膀越来越疼了,几乎有些站不稳,三公子晕了,谁还顾得上她,自己只得咬牙撑着转身走了。留下陆二公子一脸复杂。 第一次做这种事,说不紧张是假的。 其实这事很简单,三公子是心结,说白了就是过不去那个坎儿。 人的本性几乎是永远不会变的,即使性格较之从前有些不一样也是表面罢了。 所以她仔细的布置了很久,还原当年的那一幕,让三公子置身其中。 重来一次,三公子还是选择了暴力处理事情的方式,意图将那些伤害他、欺骗他的人通通毁去。 只是重来一次,“秦墨兰”却没有选择躲避,她生生的挨了一棍,赌上陆毅君对她的爱,却也只挨了一棍。 华双知道,当年的事情,秦墨兰终究欠了陆毅君一个解释。 而这个解释,华双这次替她补上了。 第十四章 二房 彩英、彩云、彩娥是薛凤仪一手调教的,后来都成了薛凤仪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初被夫人派到华双身边,本也是不情愿的,还以为夫人是厌了她,为此求了彩英要多说自己的好话,盼着有朝一日能回到夫人身边。 日子久了,彩娥却觉得华双是难得的好伺候,总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写写画画,自己只需要再外间候着即可。 华双几乎不为难她,也不管束她,她甚至快要忘了自己只是个下人,平日里乐得逍遥自在。 所以当彩娥看到华双回来,脸色苍白,肩膀处隐有血迹,真心实意的有些担忧。 彩娥赶紧上前去,感受到有一股力,华双稍稍放松了一下身子,不再那么撑着。 进屋躺下之后,彩娥又拿了个迎枕让华双靠着,找来药箱,拿出剪刀将衣服小心翼翼的剪开。 肩膀青紫的有些吓人,鼓起了一个大包,青紫的皮肤里渗着丝丝血迹。 陆三公子真是不手软,华双苦笑,现在身体一动就疼得钻心裂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彩娥一边观察着华双的脸色,一边控制着力道上药,生怕将华双弄疼。 华双却一直面无表情,哼都没哼一声,挺直的鼻梁下嘴角微微的抿起,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似的,只是面色苍白却难掩倔强。 彩娥不禁暗暗钦佩起来,更加仔细的服侍着,直到华双困极了睡下之后,才将蚊帐帘子放下,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陆家二房,陆二老爷和陆二夫人不知道在房间里商量着什么,陆二公子却是注定难眠的一晚。 当年小树林的事仿佛历历在目。 华双将秦姑娘演的很好。 天时、地利、人和,都很到位。 甚至连三弟的表现都一模一样。 结果却迥然不同——三弟似乎听信了解释,自己也没有受伤,结果似乎也不一样。 难道就是因为华双挨了那一下? 不,不是的。 是因为今天的秦姑娘没有退缩,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将“解释”放在了第一位。 当年的秦姑娘只顾着逃避,甚至慌乱之下与自己拉拉扯扯,更引得三弟红了眼,后面怎么解释也不肯听。 秦姑娘干脆心一横,说出了“从未喜欢过三弟”的话,哪知三弟更疯狂。 陆毅明觉得心里痒痒的,有一根草在心里挠啊挠,不会是秦姑娘故意惹得三弟误会吧? 不可能。 陆毅明又马上将这个想法否定,秦姑娘怎会是那样的人?她一个弱女子,当初事发后也是差点活不了的,要不是自己...... 一转眼,天就亮了。 华双觉着疼痛稍微减轻了一些,想着可能是用了药的原因,睁眼一瞧,见二丫正伏在自己肩膀上,好像是在吐口水的样子。 ”醒啦?”二丫脆生生的声音道。 华双摸索着起身,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二丫得意的翘着脑袋,“给你疗伤啊。” 又砸吧了一下嘴,还吐了吐舌头,“我的唾液能让你的伤势恢复得更快。” 华双眨了眨眼,微微一笑,便任由二丫去了。 二丫处理好之后,又告诉了华双一些二房的消息,便飞出去了。 二夫人在跟二老爷商讨,族长来陆府的事情。 陆家老族长德高望重,历来没有什么大事是不会上门的,二房是要做什么? 华双没有忘记自己的立场,陆家大房倒了,她如何能回长安城。 打定主意,华双便去见薛凤仪。 到了门口正碰上彩云,见到华双,彩云撇过头,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彩英带些歉意,“华双姑娘,夫人病了,你去看看罢。” 华双进屋去,有小丫头打起帘子,薛凤仪果然半靠在床头。 “你过来。”薛凤仪招了招手,声音有气无力。“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突地头晕起来。” 华双陪着薛凤仪坐了一会儿,想说二房的是又不知道怎么张口,要是薛凤仪问起她如何得知的就不好说了。 罢了,先看看二房捣什么鬼。 这时,彩云进来了,脸色很不好。 “三公子还没有醒来。”彩云沉声道,说罢还恨恨的看了华双一眼。 薛凤仪脸色暗了一下,看向华双。 华双淡定道:“三公子之前心智受损,又受刺激,一时半会恐恢复不了,只怕还是要过段日子。” 彩云一脸不信,“你...该不会害了三公子吧?” 薛凤仪似也在等答案。 “我怎会有害人心思,夫人放心,三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总会醒过来的。”华双想了想,如此答道。 应是无大碍的。华双暗暗给自己打气。顶多大不了三公子醒来还是从前的样子。 “你且回去罢,”薛凤仪道,“你在我们府里没个名分也不好,以后我会吩咐下去,你是我们府上的表姑娘。” 还是不肯将卖身契还给她。 华双心里叹了口气,只得盼着三公子快些醒来。 *** 陆家大房因着薛凤仪和三公子都病了,这几日下人们的脸色也是一片凝重,气氛有些低沉。 而二房、三房安静的不可思议,四老爷一向是个潜心读书的,薛丹草自从上次被吓到之后更是没了什么动静。 华双自从听到二丫说的话之后,放在心里总觉得沉甸甸的。 后来二丫再也没有听到关于族长要来的消息。本来她盼着二丫出去再偷听点什么消息回来,二丫却说它的听力也有限,二房谨慎小心,即使关着房门说话也是非常小声,重要的内容更是用笔写在纸上,没等看清便烧了去。 华双用手托腮,想着能有什么事能让二房如此小心。 忽的闻到了一丝腊梅香,原来是彩娥拿了一枝刚折下的腊梅进了来,用手麻利的插在古朴的瓷瓶里,口中却笑着: “表姑娘,府里的梅花新开了几枝,这可是今年第一次开呢。”大概是没有女子不爱这些花花草草,彩娥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欣喜。 华双的心情也好了些。 祖父也爱梅花。 祖父留下的书房别人不爱去,她却是经常去,几乎大部分书里都有一股淡淡的梅香。 由此可见,祖父也是极爱梅的。 华双忘不了自己姓沈,也接受不了母亲竟是那样的人。 终有一日,她要回去亲自弄清楚。 第十五章 恢复 隔日,天还未亮,一个在大房颇为得脸的小厮称有要事禀告,薛凤仪便屏退左右,隔着帘子,开口道:“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来?” 那小厮脸上闪过一丝焦急,“就是今天。” “哦?”薛凤仪双手交握,神情有些不善,脸色红润有光泽,哪里有一丝病态的样子。“他们倒是着急。” 小厮道:“听族长的身边的夏冬说,接到消息就是这几日的事。” 小厮低下头,想到这事的棘手,忍不住催促:“夫人,你要快些拿主意,听闻萧承天大人已经在去京城的路上了。” 薛凤仪斜睨一眼,“你下去继续盯着,这事我自有打算。” 待那小厮出门后,薛凤仪又唤来了账房的先生丘云,细细的打算了一番,并将一个巴掌大小的深棕色檀木盒子递给丘云,吩咐他务必送到萧承天大人手上。 又眯了一会儿,薛凤仪便无睡意,闻得动静后,彩英等人便鱼贯而入,为薛凤仪梳洗妆扮。 美人妆,面既施粉,复以燕支晕掌中,薄薄施朱,以粉罩之,此为飞霞妆。 今日薛凤仪吩咐了彩英上飞霞妆,一阵忙碌,内着素绒绣花薄襦裙,外面罩着紫红色织锦镶毛斗篷,薛凤仪看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夫人,三公子来了。”有人来报。 薛凤仪霍的站了起来,“三公子醒了?怎么没有人来报?" 见大家都低头不语,薛凤仪自己忙大步迎去,还未到外门,就看见陆毅君走在一群丫鬟婆子的前面,姿势笔挺。 没有蹦蹦跳跳,没有东张西望,没有不甘不愿。 这怎么可能? 薛凤仪不敢置信。 但是从前的孩子气分明不在了,陆毅君一步一步,白色的袍子边绣着兰花,因着步履悠然而显得空灵静美,脸上带着浅笑,目光如玉般温润。 笑容缓缓在唇角绽开,薛凤仪知道,老天待她不薄,她的君儿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母亲。”陆毅君收了脚步,双膝缓缓跪下,白色袍子边的兰花铺在青砖上,“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薛凤仪的眼睛湿润起来,盼了这么久,现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说了一个好字,便泪如雨下。 陆毅君搀扶着薛凤仪坐下,又掏出手帕替母亲拭泪,双手碰上热茶,轻声安慰:“母亲别哭,儿子这不是都好了。” 薛凤仪哭过之后,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背过身擦干净了眼泪,想起华双治好了自己的儿子,这才开口让人去将华双喊过来。 华双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三公子未清醒的时候,她都一直担忧的紧。 薛凤仪母子之间说了好些话,彩英等人都侯在门外。华双来的时候直接进屋了,刚好听到他们正聊到自己。 “华双,你来得正好,”薛凤仪的笑容直至眼底,说着将一张轻飘飘的纸递给华双,“这个还给你,就照之前的,府上的人称你为表姑娘怎么样?” 这张卖身契曾经到过华双的手,待看过之后又被薛凤仪的人收起,每每想起,华双总觉得愧对自己的列祖列宗,竟然卖身为奴。 如今可算是真正到了自己的手上,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将它捏成了一团,握在手心。 “谢谢夫人。”华双身体前倾,行了一礼。 “母亲。”陆毅君忽的开口,“儿子的病,多亏了她,母亲不多多给些赏赐,就是母亲的小气了。” 华双听闻声音后才抬头看向陆三公子,果然是翩翩公子,如玉般温润,再无一丝之前的傻气。 只是,华双脑海中还是闪过当初鲜血淋漓的画面,再看陆三公子,眼神就少了那么一丝温度。 陆毅君自然能感受到,也不说破,只是温和的看着华双。 薛凤仪听闻儿子这么说,哪有不依的道理,正好借着给儿子立威,当下拿了一叠银票和一张地契给华双,银票面额是100两一张,地契是城郊的一处庄子。 华双收下了,有些为难的开口:“夫人,我年纪尚浅,这庄子管理起来恐怕会有问题。” 薛凤仪思量了一会儿,想到华双心性儿高,指不定将来能出大造化,再者二房的人蠢蠢欲动,自己也需要培植人手,便微笑着道:“无妨,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学习怎么管理庄子上的事务,当家做主也少不得要琢磨,以后嫁为人妇才能治家有方。” 说到嫁人,华双羞红了脸,心里倒是很高兴,但不是因为想到以后嫁人的事宜,而是自己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薛凤仪无疑是能干的,华双想着自己跟着她定能学到不少东西,虽然士农工商,商属末位,但是大盛朝是鼓励没有田产的百姓经商的,只要按时赋税,为善四方,也是有法律可保护,不会轻易被当官的欺凌了去。 有钱才不会被饿肚子,有钱才能行走江湖,华双之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这下能学着些经商的门路,又脱了奴籍,心情算是离家以来难得的轻松了。 又留华双说了一会话,薛凤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华双出自大家,自是知道该走了。 陆毅君自打说完了那句话之后就不再言语,华双走后,也行了一礼回去了。 薛凤仪恋恋不舍的望着陆毅君的背影消失,想到自家儿子的从前种种,再到生病,再到如今,就像做梦一样。 正回忆着,彩英打起帘子进来了,脸色有些古怪,又似有难言之隐。 薛凤仪没有注意到彩英的神色,唇边还带着一丝笑,感觉到夫人难得的好心情,彩英都不想将这有些糟心的事情讲出来。 只是......此事说大就大,说小又小,却也不是自己能处理的。 不知道夫人会怎么做呢?想到这儿,彩英凑近了些,“夫人,彩云刚刚在自己的房间里上吊了......" 薛凤仪唇边的笑一下子僵硬在嘴角,想到彩云这丫头虽说性子有些跋扈,却也是自己一手调教,遂开口道,“可是家中遇到了什么难事?” 第十六章 通房 彩英一向不是别捏的性子,今日吞吞吐吐的,好不奇怪! 薛凤仪有些不耐烦了,彩英才红着脸说了一句话:“彩云,彩云她说已经是三公子的人了......" 这句话听在薛凤仪耳朵里,似平地惊雷,今天怎么接二连三的来些事情? 通房嘛,谁家公子没有几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有些出乎意料罢了。 薛凤仪喝了一口茶,又道:“那以后就跟着三公子罢,又寻死觅活的做什么?好歹也跟了我这么多年,真是丢尽了我的脸!” 彩英递上帕子,薛凤仪拭了拭嘴角,透着一丝漫不经心。 彩英也不知道彩云是怎么跟三公子在一起的,明明三公子不喜生人,也不爱别人进他的院子,彩云就去见了几次三公子,就能发展到那个地步上去? “三公子说,他记不得了。”彩英又道。 记不得,记不得多正常!薛凤仪心中冷哼,君儿好不容易好了起来,这彩云就迫不及待的惹出事来。 见薛凤仪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想到彩云的可怜样子,没了清白以后可如何是好,又想到这些年的情谊,彩英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彩云现在怎么安置呢?” 陆府每个人的吃穿用度均是不一样的,通房较之一等大丫鬟又有些区别,原也没什么可说的,难就难在三公子没有认下彩云这个通房的身份。 这时候,就看主子与她的情分了。 “先安置在我的院子里,待我有空劝劝公子。”这便是承认了彩云的名份,彩英松了口气,如果夫人置之不理,兔死狗烹,想必自己也会心凉的。尽心尽力跟了夫人这么多年,彩云虽傻,也不愿就这么被抛弃。 华双现在有了自己的院子,薛凤仪安排她住在清风苑里,院子不大,却显得精致小巧,亭台里连着小桥,一直沿着走可到居住的绣楼,绣楼旁边是小厨房,若是大厨房的饭菜不合口味,平日里可在自家院子的小厨房加餐。 院子里除了彩娥,还有一个厨娘和洒扫婆子,华双这些日子凡事都是亲力亲为,此时薛凤仪才算正式将彩娥给到她身边。 华双让厨娘做了些糕点,又泡了一杯花茶,斜斜的靠在亭台栏杆上,发丝被风吹乱了些,也不在意。 此时,她手里正拿着从绣楼里找来的一本书,随意的翻着,忽然,书中一片黄色的银杏叶书签飘了出去,华双抬眸,正好对上一双晶莹温润的眼睛。 来人正是陆毅君,他欠了欠身体,朝着华双微笑:“谢谢你。” 华双先移开眼睛,淡淡的开口:“三公子不用客气,我也没有白白救你,终究是得了些好处,应该算是两不相欠。” 陆毅君张了张嘴,本想说他生病时的事情好些都忘了,但是记得那天晚上伤了她,他还想说一句对不起。 话到嘴边,还是不自觉的溜了出去:“你,肩膀还疼吗?” 华双愣了一下,微微一动又牵扯到了伤口,虽然有了二丫的治疗,却还是因为伤势不轻而恢复起来没那么快,一疼,脸色瞬间有些难看,但华双性子要强,不想在人前示弱,便还是装作无事的样子:“无妨,不怎么疼。” 陆毅君今日穿着墨蓝色的袍子,此时更是显得有些沉静。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试探着递给华双:“这是我一个朋友托人从宫里带的,你要不试试?”话是如此说,眼神里却隐含着期待,眼神如小鹿般纯净,白皙的俊脸微微泛着红晕。 华双看了一眼,没有去接,只是盯着石桌,“谢谢三公子,你放桌子上吧。”说完之后又低头看起书来,不再想说话的样子。 陆毅君的脸色瞬间暗了下来,默默的将药瓶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去。 华双盯着手中的《珠算》看得出神,其实她也知道,只要傍上了三公子这颗大树,陆府便始终有她的容身之处。 可她是吃了一次亏的人。 初来时也是以为将三公子伺候好便能万事大吉,谁知道三公子一出事,自己就被弃如敝履。 且不说,华双忘不了第一天到陆府发生的事情,每每想起便觉得有一股难言的恶心涌上喉头。 最让华双感触深的就是,操纵不了自己的命运是最可悲的。一般大户人家死个奴才什么的,官府都不给立案,主子就像随便处置一条阿猫阿狗一样处置下人。 华双是真的怕了,这才想着办法脱了奴籍,这下谁也不敢轻易害了她的性命。 以前华双在沈家时,都是看些史记,人物传记,地图杂文等,差不多也将祖父的书房翻了个遍,如今就更爱看《珠算》这类对经商有些帮助的。 不为别的,就为以后能自力更生,不再依附他人。 陆毅君刚走出院子,便看见一个人影闪进了旁边的树丛,只露出一角灰色的袍子边。 “二哥,躲躲藏藏做什么?”陆毅君走到树丛边,忽然开口道。 陆毅明只得出来,头上还沾了一片泛黄的树叶,不知道怎的,陆毅君眼前闪过一片金黄色的银杏树叶,以及拿着它的青葱玉指。 “三弟,听人说你病好了,我来看看你。”陆毅明笑起来,带着一对梨涡,较之从前多了几分欢快。 陆毅君也笑了,五官瞬间明媚起来,又显得有些意味深长:“恐怕二哥想看的不是我,其实这也跟我没关系,只是有些话我不得不提醒二哥。” 他顿了顿,又道:“过去的事我已放下,弟弟也希望二哥能放下,有些人虽像,却本质截然不同,不要再做出害人害己的事情。” 闻得最后一句话,陆毅明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他懂这话的意思是什么,又无从辩解。 兄弟情谊已不复从前,说什么再也无益,只要三弟好了,自己也就心安了。 陆毅明勉强撑起一个苦涩的笑容道别,陆毅君亦嘴角含笑。 两人渐行渐远,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到半路几乎同时接到一个消息:老族长来了! 第十七章 族长 陆家老族长是谁? 是从前盛宠三十年而不衰的陆贵妃的嫡亲侄子;是盛光宗钦点的最年轻的探花郎;是曾经因政绩突出被盛光宗赐名“宁国”的江南巡抚。 也是陆正东兄弟几人的二伯,是一名八十五高龄的老人。 陆宁国在陆贵妃获罪后还能保下一脉族人,而且还能带领族人经商谋利,重振陆氏一族,由此可见其心智谋略。 这样的人当上族长本就是当之无愧,而且终身不娶,从未留下一男半女,一直为整个陆家操心,可以说,没有陆宁国,就没有现在的陆家。 陆家兴旺起来后,老族长便随陆家旁支在祖宅养老,指定了侄子陆正东掌管陆家,并且立下规矩:长子嫡孙优先继承,但违反了族规或者不利于家族发展,则从陆氏子孙中择优选取继承人。 是以,薛凤仪掌家本就不是特别合适,只是因为薛凤仪颇有手段和陆毅君的缘故。 只要老族长在一天,薛凤仪就不能不顾他的意思。 待客的花厅里,炉子烧得很旺,空气中弥漫着热乎乎的气息,所有在场的陆家人无一不是神情恭敬肃穆,仿佛面前坐在主位上的不是一位老者,而是神圣而又不可侵犯的菩萨。 陆宁国正襟危坐在四方扶手椅上,眼神一一扫过屋内众人,最后定在陆毅君的身上,开口道:“毅君,听闻一位姑娘治好了你的病?” 闻得此话,陆毅君忙从椅子上站起,往前走了一步,垂首答道:“回伯祖父,确有此事。” 陆宁国又将陆毅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笑眯眯的捋着胡子看向薛凤仪:“这姑娘真有本事,可否叫来老头子我瞧瞧?” 薛凤仪打发了人去华双那儿,又关切的询问起陆老族长的起居事宜和身体状况,陆二夫人孙氏见状也不甘示弱的上前奉茶,这时屋内的气氛才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不一会儿华双便到了,薛凤仪使了个眼神,华双便知道这是叫她小心应对,想到二房对族长的到来早已之情,又有些不安。 华双上前行了大礼,便听见一个苍老又精神的声音:“是你治好了三公子的病?” “只是凑巧罢了。”华双谦逊的笑了笑。 “祖籍何处?父母可建在?”陆宁国虽然人在祖宅,实际上陆府有了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他都能收到消息,对于华双他还没来得及着手去查。 与先前的说辞一样,华双自称是大户人家的丫头,没想到陆宁国还是来了些兴趣。 “算起来,你是九月下旬离开长安的吧?距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陆宁国五官方正,一看就是性情刚硬之人,只是微笑起来也比其他上了年纪的老者迫人一些。 华双点头称是,陆宁国话锋一转:“这人老了没啥事,就爱听人闲唠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九月份长安只有一个调任江南的大人,就是萧大人萧义。” 华双心下一凛,没想到陆老族长对长安的事都这么清楚,这种情况下,她只得点头。 陆宁国却不准备就这样放过她,接着又问:“那你怎么不回你曾经的主家呢?听闻萧义之子萧承天正在去长安的路上,途径信昌,若你想回去,我这就派人送你。” 听得此话,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管的也太宽了吧。 快速的思量了一会儿,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薛凤仪便笑着站起来:“这事我正准备跟伯祖父说呢,我前些日子已经使人去萧大人家拿回了华双的卖身契,再加上华双这孩子治好了君儿,我跟我母亲商量着将她记在我哥哥名下,就此脱了这奴籍去呢。” 华双也立刻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见一向精明的薛大夫人也在为她说话,陆宁国眯了眯眼睛,心里也在思量华双的身份,他是绝对不允许有人混进陆家,浑水摸鱼的。 陆宁国又照例说了一些教导的话后,留下薛凤仪一辈,其他人行过礼之后一一告退。 华双今日着百褶如意月裙,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并上一只玉步摇,此时缓步的走着,心里却在思考陆老族长此番来的用意。 想了一会儿无果,便又想着今日陆老族长明显对她的身份有了一些怀疑,其实她想得很简单,倒不是怕沈华双这个身份给自己带来麻烦,而是担心自己给沈家带来一些不良的影响,毕竟她答应了老祖宗。 自始自终,华双都没有怨过沈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祖父,虽然华双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祖父,却从他留下的书房里知道了沈家历经千年,被灭族了多次,甚至华双的眼前都仿佛能显现出族人们血流成河的场面,也更能明白祖父想要庇护家族的心情,他对沈氏一族乃至整个天下万民满怀着热忱,这份热忱也感染了华双,让她时时刻刻忘不了自己姓沈。 华双自从来了陆府,还没有出去好好逛逛信昌城,心里便盘算着明日出去转转,薛凤仪出手大方,手中的银票价值不少,正好去置些其他的产业。 陆毅明的院子跟华双有些同路,默默的跟着华双走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出声:“华双姑娘。” 华双的脸蛋极美,就这么缓缓的回头,待看到整个人时,陆毅明便看得有些呆了。 这明明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儿,却还是老出神,看到华双清澈的眉眼,陆毅明有些不自在。 “二公子有什么事?”华双此时心中有事,但还是感激他当初将小树林发生的那些讲了出来,遂礼貌客气的问道。 陆毅明黝黑得皮肤泛着点红意,此时不自在的他摸了摸鼻子,从身后的小厮手里接过一个小盒子递给华双,不好意思的道:“我是来谢谢你治好三弟的,你一介弱女子出门不方便,盒子里装的是一个信物,信昌城西有一家武馆,有了这信物你便是东家了,里面的师傅都是在外面聘的,学生也有不少,以后你要是出门得远了,便可挑些老实的跟随在旁,如此也安全些。” 第十八章 送礼 华双一怔,没料到陆毅明如此心细,还能想到这些。想到这还真算是份大礼,旋即微微一笑,大大方方的收下了这个小盒子。 华双小心的将盒子拢在衣袖中,屈膝行了一礼,认真的道:“谢谢二公子的这份厚礼。” 陆毅明想伸手去扶,又觉着不合适,便赶紧侧身,不愿受了这份礼,此时紧张的站着,脸上的笑容有些傻,更显得不知所措。 在外经商、如鱼得水的陆二公子,实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女子。自从他离家之后,性情就忧郁起来,喜欢在下着雨的时候感受雨滴进脖子的凉意,喜欢在自己的高兴地时候提醒自己不该这么开怀,还喜欢折磨自己。 可是这个女子,亮晶晶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让他说出了一直保守的秘密,治好了三弟,并且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悔恨,知道他在折磨自己。 她懂他的愧疚。 如今,他不必再内疚了。 好半天才抬着看着华双的脸,陆毅明又有些恍惚了,他低声说了一句:“我要走了。” 华双朝着陆毅明走了一小步,离得更近些,就像当初第一次谈话一样。 “二公子,你笑起来很好看。”华双望进那双眸子里,柔声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是啊,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陆毅明咧嘴一笑,只觉着心底似乎更轻松了,仿佛这两天来,就差人这么跟他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因为有了这句话,所以一颗心才圆满起来。 他躬身道别,脚步无比的轻快。 华双挥挥手:“保重!” 陆毅明,去寻找他的秦姑娘了吧?遂回房不提。 花厅里,陆宁国将脸一板,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一向圆滑的二夫人孙氏、冒冒失失的薛丹草都静静的坐在那儿,大气都不敢出。 “薛氏,你可知道今夏江南大旱,收成比往年少了一半?”陆宁国沉着脸,这族里谁不知道,他最在意的就是让朝廷的人抓住了把柄。 薛凤仪垂了眼睑,站起身来道:“回伯祖父,孙媳知道。” 陆宁国冷冷的眼刀扫过来,声音不由提高了一度:“知道?知道你还让陆家在江南的几家米粮店联合涨价?知道你还由着萧大人派出其子萧承天携带奏折去了长安?” 哈,见陆老族长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真的怒了!孙氏差点笑出声来。 这一日她等了好久,心中虽高兴,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 得知江南大旱,她就想着借此做文章。这些年薛凤仪大权在握,牢牢地把控着陆府的一切,还将她儿子赶到沿海去,这口气怎能咽下去? 薛凤仪似乎瑟缩了一下,要知道,如果此事上报了朝廷,陆家定会落得为富不仁的名声。 “伯祖父,孙媳不知府上竟有如此丧心病狂的掌柜,因为那两日病着,没能及时去处理...就差点酿成大祸..."薛凤仪俯身,缓缓的磕了一个头,没有半分平时里得意的样子。 孙氏心里一阵快意,为了今天,她不惜将自己安插多年的棋子用上,让江南的几家米粮店联合涨价,趁着薛凤仪生病在床顾不上,还将此事捅到了陆老族长那里。 薛凤仪若是倒了,就会轮到老爷掌家。 只是......孙氏的表情忽明忽暗,没想到那死丫头真的将陆毅君治好了,自家儿子也是个傻得,还帮着大房。 “哼。”陆宁国冷哼一声,“你怎么掌家的?萧承天马上就到信昌了,你可知我陆家族规向来是能者居之......” 孙氏感到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对,快些处置掉她!让老爷掌家! 正满满的期盼着,孙氏感到了一股带着凉意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她忙回过神来,不由大怒。 是薛凤仪在看着她,只是目光却是那么的轻蔑。 这就是薛凤仪,总是用这种轻蔑的眼神看着她,无论何时何地,孙氏都觉着自己低了她一头。 薛凤仪再次行礼,“伯祖父,此事我已经想到两全之法......" 信昌城外,一辆马车缓缓的在路上移动着,拉扯的马匹一边悠闲地走着,一边啃着道路两旁的小灌木,一个锦衣男子慵懒的靠在车壁上,一手执着黑棋,一手执着白棋,颇有兴致的下着棋。 赶车的小厮有一张胖脸,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嘴里叼着一根草,握着的缰绳不停的晃悠,马车内的公子唤他“酒酒”。 有人拦住了马车,酒酒勒住缰绳跳到地上迎了上去。 丘云拱手,歉意的道:“恕在下冒昧,敢问可是萧大人之子萧公子?” 马车内没有任何声音,酒酒眼珠一转,笑着道:“我家公子正打着盹呢。” 丘云也不在意,只从怀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深棕色檀木盒子递给酒酒,解释道:“这是信昌陆府薛夫人命我转交给萧公子。” “哦——”酒酒恍然大悟,他拿过盒子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那薛夫人可还有其它的话要带给我家公子的。” 丘云微微一笑,“薛夫人还说,不过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让萧公子随意处置。” 酒酒眼睛眨了眨,没有说话。 “如此,在下便告辞了。”办完夫人交代的事后,丘云便再次拱手告辞。 酒酒又跳上了马车,这一次他打起车帘子,将手中的深棕色檀木盒子递了进去。 萧承天掏出洁白的帕子擦了擦手指,打开盒子,只瞄了一眼便又合上了。 酒酒擅长察言观色,见自家公子嘴角微翘便知道这是心情不错的表现。 他按捺不住好奇道:“公子,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萧承天五官俊逸,有一双细长的桃花眼,虽没有丝毫的女气,却有那么一种神奇的吸引力让人移不开目光。 即使朝夕相对,酒酒还是忍不住重重得吞咽了一下口水。他赶紧若无其事的将视线落在盒子上,又催促道:“公子?” “店契,卖身契。”好半天,萧承天吐出了五个字。 第十九章 武馆 “啊?”酒酒张大了嘴,“真被公子你说中了!” 萧承天不以为然,吩咐道:“调头,我们回江南。” 这没什么奇怪的。陆家二房是个蠢的,自己不过让人撩拨了他们几句,这么快就动手了。 白白送上了一个把柄。 陆家豪富,却也经不起这么随随便便就损失这么大的进项。 整整八家米粮铺子,应该有不少存货,朝廷下旨派粮太慢太慢,百姓等不起,江南不能乱。 而陆家,这些年有些奇怪。 萧承天的思绪被酒酒拽了回来,无奈的道:“你在说些什么,我说了回江南。”老百姓还等着粮食。 “公子!你忘了夫人交代的话了?”酒酒努力的瞪大他的眯眯眼,“夫人让你去长安相看姑娘!” “什么姑娘?”萧承天有些无语,当时为了让陆家的人相信父亲要上奏折,只顾着找理由骗过母亲让她答应自己去长安,没想到母亲真让大姐打听了人家。 酒酒一脸恨铁不成钢:“公子,你都二十有四了!” 萧承天桃花眼一闪,想到母亲哭哭啼啼的样子,勉强问道:“你可知是谁家姑娘?” “蒋家姑娘呀!”酒酒赶紧答道,“听闻那蒋姑娘才貌双全,公子不妨一见.....” 萧承天有些印象,好像是个挺安静的姑娘,不过不是自己希望的类型。 “回......”话还未说完,酒酒便抢过萧承天手中的盒子,跳出车子外,扬声道:“公子,你自己赶车去吧...我保证将你的事办妥!”说着便施展轻功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萧承天扶了扶额,头疼得紧。他与酒酒自幼一同长大,情分难言,他也相信酒酒能将此事办妥,只是真的不想去相看什么姑娘。 吹了声口哨,一个影子几乎瞬移到马车上,萧承天懒散的开口:“赶车去信昌。” 辛武垂首应道:“是。” *** “这么说,你将江南的铺子都捐给了江南的百姓?”陆宁国本来正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闻得此事后胡子一抖,出声道。 什么?她,她怎么敢!那可是江南最赚钱的铺子!孙氏在心中恨得直咬牙,二老爷也忍不住面色一暗。 四老爷没什么反应,薛丹草直接瞪了一眼薛凤仪,埋怨的话脱口而出:“大嫂,你可真是大手笔!白花花的银子你说送就送了!” 三老爷和三夫人王氏一派平静。 薛凤仪起身,轻轻扇动着手中的团扇:“没错,江南百姓困苦,陆家理应为朝廷分忧。” “你可知道,那八家米粮店有多少存货?”陆宁国微眯了老花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知道,最少能够让江南的所有百姓吃上半个月。” “好!”陆宁国抚掌大笑,“是个有魄力的,有舍才有得,这事,你挽救及时做得恰当!” 王氏恰到好处的插话,赞美道:“大嫂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呢!” 薛凤仪扬唇一笑,假装无意扫了厅内一眼,朝着孙氏挑衅的挑了挑眉。 怎么会这样? 孙氏心里直呕血,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却让她躲过了...... 还损失了自己培植了多年的人! “伯祖父,米粮店的掌柜本是我们陆家的家生子,背弃主家,又做下此等缺德之事也不知道是受何人指使,我将卖身契都一并交给萧大人之子了,此事就让一方父母官定夺吧!”薛凤仪沉声禀报。 听到这话,孙氏差点腿一软跌倒在地,进了官府,若是那几人被逼供...... 孙氏不敢想象事发的后果,一张脸变得苍白。 陆宁国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众人的反应,见到孙氏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突地感到有些累,便挥退了众人,独自让人扶着回了祖宅。 第二日,许是因为许久没出过门的原因,华双四更天就睡不着了,起身吩咐彩娥梳了个简单的螺髻,配上精美的珠花,再套上水红色的掐腰长裙,好不水灵。 天刚亮,华双便带着彩娥坐着陆府的马车,穿过长长的热闹的街道,直奔陆毅明说的武馆去。 武馆大门朝外敞开着,门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朝阳武馆。华双犹豫了片刻,手里捏着信物,抬步走上了台阶。 一个稳重的老伯迎上来,俯身行礼:“前几日便得知换了东家,姑娘可算是来了。” 陆毅明处事周到,想必是已经交代好了。 华双忙上前扶起,“老伯不必如此多礼。” 那老伯笑起来脸上的褶子堆作一团,爽朗道:“叫平伯就是了,我跟随明公子快十年了,这家武馆平时都是老奴在打理,姑娘大可放心。” 看来是陆毅明的私产了,华双由着平伯领进了屋,仔细的看了账簿,又详细的了解了学子们进学的事宜。 原来这家武馆收留了些江湖上的拳脚师父,教习学子们,大盛朝有才之士不分文武,只要有实力,均可参加科考报效国家。平常报名来习武的均是家境殷实的孩子,有那认真的,也有那贪玩的,当然认真刻苦的在少数。 “平伯,可有穷苦人家的孩子想要习武的?”华双想了想,开口问道。 平伯沉思了一会儿,谨慎的开口:“有是有,只是拳脚师父的工钱也不便宜,咱们武馆盈利并没有多少。” 华双便明白了。 这两年陆毅明想必是人在沿海,也没怎么打理这家武馆,所以效益不怎么好。 想到这里,华双将所有的银票都掏了出来,对平伯嘱咐道:“平伯,这些银票你且拿着,补贴武馆用,你从那些穷人家有天分的孩子中挑些跟着师父学习吧,学费就免了。只一点,一定要勤奋刻苦。” 平伯将所有银票收下,心里舒了一口气,这家武馆开了十年,他在这里也待了十年,是以有着特殊的感情,还以为换了东家会更加不重视,没想到这姑娘年纪轻轻却似乎懂一些门道。 跟平伯告别后,华双便没有心思再逛,上了马车后,整个脑子里都是在想朝阳武馆怎么能发展得更好。 彩娥原本就不怎么爱说话,但见着华双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便有心开解,她率先撩开窗帘:“表姑娘,你看外面多热闹!” 华双回过神来,不忍拂了好意,便顺着窗外望去,这一来,便望进了一双细长的桃花眼中..... 第二十章 蒋珊 眼尾略弯向上翘,眼睛梦幻迷离,眼形似若桃花,睫毛像小扇子一样,眼神像流水一样波动,只一眼,便胜却千言万语,似醉非醉,极具美感,叫人心荡意牵。 这样一双眼睛竟长在一个男子身上,华双觉得老天爷着实偏心。 而萧承天瞥了一眼马车的徽记,目光重新落在华双身上,朝着她勾唇一笑...... 华双的脸顿时就红了,她慌忙扯下帘子,对着彩娥嘀咕道:“原来是个登徒子......" 萧承天常年习武,听力异于常人,自然将这话听在了耳中,不以为然的笑笑。 回到清风苑之后,华双钻进了绣楼,急切的召唤着二丫,好一会儿,一个暗彩色的小鸟才懒洋洋的从窗台上跳了进来:“阿双,什么事?” 华双用双手捧起二丫,让它在掌心舒服的靠着:“好二丫,以后你每日就待在朝阳武馆中可好?” 二丫一听就不乐意了,它将身子在掌心滚来滚去,嘴里直叫:“武馆有很多肉吃?武馆有美味的点心吃?武馆又没有姑娘...我不去,我不去!” 华双将二丫的小脑袋扳正,循循善诱:“还吃呢,再吃你就成胖二丫了,都娶不着媳妇了......再说了,信昌城的糕点算什么?要论吃,天子脚下的长安城才能堪称大盛朝之最,想不想去长安?” 二丫听得有些呆,似乎还流下了口水,啄米似的点头。 “朝阳武馆,就是我们去长安的第一步,能不能去的关键就看这家武馆了。” 提到长安,华双又有些发怔,也不知道沈家怎么样了。 如今的她,真真是无根浮萍。 只是再怎么样,她也要牢牢掌握自己的命运。 华双坚定的看着二丫:“二丫,你要帮我,我们一起去长安。” 长安,二丫也是有故事的鸟,它也想回去自己的故乡。 它也坚定的点点头:“我们去长安。” 有人想去长安,就有人想离开长安。 蒋家大小姐此时正在软磨硬泡:“母亲,我想去信昌。” 蒋夫人快要将眼珠子瞪出来:“你去信昌做什么?” “女儿想出去走走,好母亲,你就答应我吧。”蒋珊伏在蒋夫人的膝盖上,不停的扭动着身体撒娇。 蒋夫人看见自己的心头肉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差点就忍不住答应了。 只是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她还有一丝理智,又冷着脸:“上赶着的不是好买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信昌是去做什么。” 见母亲毫不留情的拆穿自己,蒋珊不但没有不好意思,更加扭动着撒娇,声音里还带着委屈的哭腔:“母亲,那萧承天在信昌都逗留了两天了,不肯来长安多半是不愿见我,我再不主动去他就回江南了。难道你希望女儿去江南寻他?” 蒋夫人不禁皱了眉头,也不知道珊儿是怎么看上那萧家公子的,得知萧家大姑子左丞相家少夫人有意促成此事,更是入了魔一样。 此时蒋珊心里也在思索着,前世她就喜欢翩翩的富家公子,只是她上辈子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好像富家公子都不怎么搭理她。 这一世,她好不容易穿成了白富美,又从原主的记忆中看到那萧承天慵懒随性,俊美异常。 她早就打定主意,到了这个世界定要像现代穿越小说中的女主角那样呼风唤雨,身边无数美男环绕。 可以这么说,萧承天就是她的第一个猎物。来到古代这么久,还没有开始试手呢。 蒋珊蠢蠢欲动,又撒起娇来:“母亲——” 蒋夫人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胡乱应道:“好好好,我许你去......" ”真的?“蒋珊一下子站起身来,惊喜的道。 ”只是,”蒋夫人顿了顿,想到了那糟心的事情,又带了丝惆怅。“我与你一道去,信昌有我的故交,正好去散散心。” 蒋珊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母亲的伤心事,只是她也没想到,那罗芝进府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么久都寻不到一丝错处。 父亲一个月要偷偷的去好几次,闹也没用。 母亲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蒋珊此时是将蒋夫人当成自己的母亲的,她觉得这是老天看到了她前世的努力和希冀,在弥补她的遗憾,让她有了家。 这么一想,气氛就有些低落,蒋珊也跟着落下了眼泪...... 隔了两日,薛凤仪便收到了飞鸽传书,赶紧吩咐彩英安排唱戏的戏班子,还有准备食材迎客。 无怪乎薛凤仪如此重视,这些年她对长安大大小小的事件都有些了解,这都归功于蒋夫人这个手帕交。 猛然想到什么,又将手中的书信展开看了一眼。 还要带着她的女儿一起来。 幸福简直是来得太突然,自己正愁着君儿的婚事呢,蒋夫人就来了,还带着女儿来。 如果与蒋家结亲了,君儿的助力就不小了。 思及此,她使人去请了陆毅君,她定要好好的嘱咐一番,切不可出了差错。 不一会儿,陆毅君就到了。蒋凤仪忙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一双眼睛上下的观量着,见自家儿子完好方才定下心来。 ”母亲——“温润的声音响起,有些无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芝兰玉树般的儿子如今就在眼前,蒋凤仪一阵欣慰,心里也暖洋洋的,她眼底的笑弥漫开来:“君儿,你也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这婚姻大事,你还是听母亲的才好。” 陆毅君垂下脸,只见睫毛在不停的闪动,再抬首,他的表情已然一片平静:“但凭母亲做主。” 薛凤仪满意的笑了,儿子终究是长大了。 她斟酌着语言,嘱咐道:“过两日,母亲的故友要带着女儿来信昌游玩两天,因人生地不熟,你可愿代替母亲做个引路人?” 陆毅君的唇边依然挂着笑,只是眼底的笑意很淡,此时他颔首道:“儿子愿意。” 薛凤仪心底松了一口气,本还以为有些曲折,没想到君儿这么容易就应了。 第二十一章 庄子 薛凤仪噼里啪啦的在打算盘,口中念念有辞,稍微停下之后,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华双:“口诀你可记下了?” 《珠算》其实她已经看过,过目不忘的本事也不是虚的,只是华双觉得实战跟纸上谈兵还是有些差距,刚才薛凤仪算账时她聚精会神的看着,就是怕遗漏了什么精髓。 华双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才道:“记下了,夫人。” 薛凤仪赞许的点点头,又问道:“你那庄子怎么样了?” 华双这才想起来,这几天忙着理武馆的事情,连庄子上的庄头都还没有见过,可这怎么好说出口呢? 薛凤仪见状也没说什么,接着叮嘱:“虽说这庄子给了你就理应你全权做主,只是这庄子管理好了收成也不小,管理差了却也是负担。” 华双对管理庄子什么一窍不通,此时听到薛凤仪如此说,忙道:“夫人多多指教。” 薛凤仪抿了口茶,又道:“这管理下人,尤其是庄子上那些辛勤劳作的农户,切忌不可太松散也不可太严苛,人心不古,太松散容易让人滋生别的心思,太严苛却怕是物极必反,就像一根绳子,拉扯的紧了,就会断掉。” 听薛凤仪说了这些话,华双打心眼儿的赞同,她本就是心思通透、能举一反三之人,这下深思一下也就知道怎么管理庄子了。 华双诚心的向薛凤仪道了谢,忙下去准备去庄子上的事。 薛凤仪凝望着华双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口才收回目光,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蒋夫人来了,好好打听下忠义侯沈家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沈家狠心的舍去这个原本算得上优秀的女儿。 又过了几日,华双才从庄子上回来,整个人瘦了一圈,心道这庄子果真不太好管理。 农户们称收成不好,每天起早贪黑的在田地里摸索,却收获不到多少粮食,纷纷强烈要求东家减租; 可是庄头却说租子已经降到最低,不能再降了,如果一再纵容这些农户,庄子几乎就没有进项,还要倒贴银钱。 华双看着闹闹嚷嚷的农户,和庄头你一言我一语,最终将庄头的声音淹没,不禁一阵头疼。 华双站在高处,捏着帕子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好半天,闹累了的众人才停下声音来。 李庄头生得壮实,个子高高大大,在他看来,华双这个还未到他肩膀的姑娘,根本就是个小女孩子。这样一个小女孩子,怎么管理庄子? 最后场面终于安静了,华双清了清嗓子,首先看着李庄头开口道:“如今这庄子上的田地耕种是怎么进行的?” 李庄头一愣,似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张脸涨得通红,他都是老庄头了,管理庄子十几年,这是质疑他? 他咳嗽了两声,眼里闪着得意的光,瓮声瓮气的答道:“田地耕种无非就是那样,主要是掌握季节气候,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施肥都是有讲究的,到了合适的时候我就通知各家各户干活。” 听罢,华双抿了抿唇,表情没有一丝笑。 竟然没有得到赞许?看吧,果然是小黄毛丫头就是不懂! 李庄头生气的想着,忍不住满是怨气的看向华双—— 刚刚还有些慌乱的小姑娘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华双显得有些稚嫩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无,下巴稍微抬起,一个眼神瞥过来,气势有些迫人,李庄头忽的觉得有些冷,再不敢露出一丝轻狂出来。 见李庄头收敛了些,华双也不再看他。 她微笑着看着底下的农户,问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大家觉得李庄头的分配可合理?” 大家觉得李庄头的分配可合理? 这是什么问题? 农户们面面相觑,不太明白这个问题。自古以来,没有哪个东家会征询农户的意见,再说,这所有的庄子不都是这么管理的吗? 李庄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人群中小声的议论了一阵,又渐渐的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目光看向华双,眼中有质疑,有探究,有期望。 彩娥将茶水递了来,华双接过之后吃了一口,红唇轻启,一字一句,缓缓的,清晰的道:“我觉得李庄头的分配不太合理,既然大家想少交租子,我们做东家的就理应成全大家。” 话音刚落,李庄头就猛地抬头看向华双,眼神中是不可置信和痛心疾首。 农户们却是一阵静默之后,又欢呼起来,甚至有人将帽子抛向空中...... 华双将声音提高,再次示意大家安静:“但是,也是有条件的——“ 有那胆大的汉子立刻从人群中挣开,窜到前排来,笑呵呵的道:“东家快讲,只要能减租子,您让俺们做什么都愿意!” 在一片希冀的眼睛注视下,华双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每家根据人数分配田地自行耕种,自行收割,有不明白的地方可去询问李庄头,不管收成如何,都只交三成的租子给我,大家觉得如何?” 三成,只收三成! 这下子人群中才算是真正的沸腾起来,似是不可置信,人群中是此起彼伏的询问声:“是真的吗?”、“只收三成?”、“不会骗我们吧?”等等。 要知道,往年的租子都是收了七八成,留给农户的根本养活不了一家老小,这才有些怨言。 只有李庄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中分明写着“不认同”三个字。 华双好性子的跟农户们确认了好几遍这个事实后,才去庄子上的院子里休息,李庄头在后边急的抓耳挠腮,想走快些又不好凑到东家前面去。 进了院子,华双坐下之后,便有小丫头上了茶水,华双抿了一口,这才示意李庄头坐在下首处,屁股还未坐稳,李庄头便急急的开口:“小姐,你不能这样啊,只收三成租子怎么行,这信昌城哪里有庄子只收三成的,再加上庄子本就靠天吃饭,要是收成不好就等同于颗粒无收啊。” 李庄头是陆家的老庄头了,虽然打心眼的瞧不起华双这个小黄毛丫头,但是人还是耿直的,此时说的更是掏心窝子的话。 见李庄头说完了,华双这才悠悠的开口:“李庄头,我们打个赌如何?” 第二十二章 因果 打赌?这小丫头片子咋老喜欢出其不意? 李庄头怔愣之下,问道:“什么赌?” “明年的收的租子比往年都会多。”华双说出这句话,看着李庄头忿忿的神色,接着又道:“但我不和你赌输赢,因为我肯定不会输。你好好罩着些,待来年,不管收成如何,佣金给你涨一倍。” 李庄头原本还要再说,闻得最后一句又将快要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一倍啊!那可不是小数目......李庄头神色变幻了好几种,最终换上一张笑脸,寒暄了几句就喜滋滋的去看田地了。 华双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庄头只听着了租子收三成,却没注意到前提是自耕自种自收,这样落实到每家每户,还愁没有收成?农户们定然会卯足了劲干活,即使三成也定然会比之前的多。 回到陆府之后刚刚过了晌午,华双愣是倒头就睡,足足睡到第二天早晨,彩娥端来洗漱的铜盆,又将长安蒋夫人要来的消息说了。 信昌城毗邻长安,步行的话约莫三四日便可到达,要是有那脚程好的马车,一日半便到了。 晌午时分,一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进信昌城,只要那城墙外的马贩子瞄了一眼便知道,这辆马车的主人定是非富即贵,若非如此,谁能得如此千里良驹? 这日,陆府跟平日里不太一样,大门口打扫得一尘不染,陆府台阶两侧新增了一排珍品盆景,秋日里这种姹紫嫣红的景致着实难得,也算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一众丫鬟婆子早早的侯在大门口,包括华双在内,无一不是换了新做的新衣,显得神采奕奕,薛凤仪立在众人的前方,嘴角自然弯起,眼睛盯着门前宽阔的马路张望着,直到看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径直驶了过来。 先下来的是一位身着紫红色绸缎比甲的夫人,由着一名丫鬟模样、面容平静的女子扶着下来,眉间带些严厉,一看就是厉害的角色。 薛凤仪忙快走几步迎了上去,笑容满面得去握那位夫人的手:“淑英,好些年不见,你可算是来了!” 淑英是蒋夫人的闺名,薛凤仪这么一喊,倒是让蒋夫人想起从前做姑娘家的时候了,看着眼前这位好友,虽然保养得宜依然掩饰不住岁月的痕迹,蒋夫人唏嘘不已,脸色也亲切了些。 “是啊,好些年不见了——”蒋夫人露出笑意,抬头扫视了一圈,反握住薛凤仪的手,又道,“这信昌却还是没变。” 薛凤仪也露出感慨的表情,突然眼前一亮:“这位可是珊儿?” 蒋夫人也回头看了一眼自家亭亭玉立的女儿,这时候瞧见薛凤仪惊艳的表情,心里小小的舒坦了一把。 “正是小女。”蒋夫人含笑道。 蒋珊上前见礼,脆生生的道:“见过薛夫人。” 薛凤仪赶紧将她扶了起来,又褪下手腕上的镯子给了蒋珊,亲热的笑道:“早就听闻蒋家姑娘是个美人胚子,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呢!” 蒋珊羞涩的往蒋夫人身后缩了缩,口中道:“夫人谬赞了。”心里却跟开了一朵花儿一样,美美的。 薛凤仪柳眉一挑,一本正经的道:“我可说的是大实话,这信昌呀,都难找出像咱们珊儿这么标致的人呢。”说罢还询问的看向一众丫鬟婆子,“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齐声应道:“是!” 蒋夫人板着脸,一脸嗔怪:“瞧你这话说的,把她夸得都快飞上天了!这丫头向来是个皮的,下次我可都不敢来了......” 薛凤仪假装男子作了一揖,捏着嗓子道:“我的好姐姐,您可千万别这样,小生给姐姐赔罪了!" 蒋夫人再也憋不住大笑起来,接着一群人便进了陆府待客用的花厅。 华双混在人群中,悄悄打量着被薛凤仪夸成仙女似的蒋珊,一袭鹅黄色曳地襦裙衬得皮肤白皙动人,然后五官却只能算是清秀,勉强算得上清丽可人,别说这信昌城,就是这陆府也有比她好看的...... 华双低下头,心里又对薛凤仪佩服不已,这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算得上炉火纯青了......猛然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华双忍不住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却没有什么异样,只有第一次见面的蒋珊朝她笑了笑。 定是自己感觉错了,华双定了定心神,同样回报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华双这微微一笑,让衣服上的绣着的牡丹花样都黯然失色,看在蒋珊心里却非常的不是滋味。 冤家路窄啊!沈华双 蒋珊没想到会遇到沈华双,要不是她,自己就能“身穿”而不是“魂穿”了。 自己前世,不知道比现在漂亮多少倍。 想起沈华双当初油盐不进的样子,蒋珊在心里暗暗咬牙,既然狭路相逢,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捏死她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不过,蒋珊觉着一来是做得太明显失了自己的身份,二来嘛,猫捉老鼠,自然要慢慢的玩儿。 想到自己的来历,古人的愚昧无知,姜珊发自内心的觉得,这沈华双到最后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着想着,蒋珊越发的高兴起来,这一高兴,便又看向华双冲她嫣然一笑。 华双愣了愣,心道,这蒋家小姐,不会有什么脑子上的毛病吧? 再看过去,蒋珊又自顾自的同身边的丫鬟说着话,仿佛没有冲她笑过一样。 蒋夫人来了之后,华双便得闲了。薛凤仪一副心思都放在蒋家母女身上,便没有再将她带在身边,只是谴了华双去看着厨房里的酒食,叮嘱着华双要防着点儿,这次千万不能出了任何岔子。 从花厅出来之后,华双便带着彩娥去大厨房盯着,路过长廊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四夫人薛丹草。 华双上前行了礼便退到一旁避开,让她先行。 薛丹草却走到华双身边站定,神秘的笑了一下。 华双不禁毛骨悚然,今儿这是怎么了?一个二个的都冲她笑得莫名其妙...... 第二十三章 心思 华双一脸戒备,薛丹草嫁进陆府之后性子变得暴躁很多,要是平时早就翻脸发脾气了,此时她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更是凑近了在华双耳边说道:“你可知道,为何薛凤仪如此看重蒋家?” 原来是这个问题。还好不是什么惊悚的问题。 华双不以为意的答道:“四夫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夫人自幼与蒋夫人交好,哪来什么看重不看重。” 薛丹草用手中的帕子半捂嘴,吃吃的笑着,怎么看怎么幸灾乐祸:“你傻呀!我大姐是在看中了蒋家小姐作儿媳妇呢,这样一来,你岂不是彻底没了机会?” 听得这话,华双感觉自己一口老血都要喷了出来,什么机会不机会,嫁给陆三公子?她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日。 原来,原来陆府上的人都以为她这种想法? 华双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吓了一跳,一双妙目睁圆了,正要解释一下...... 薛丹草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一边挤眉弄眼了然的笑着,一边意味深长的道:“别解释了,女孩子嘛都爱口是心非,我懂的。” 华双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一向稳重的她只得呆呆的看着薛丹草扬长而去......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华双提着裙角迈着优雅的步子向厨房走去,彩娥却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怎么也跟不上主子的脚步。 华双只得停下来,问道:“彩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彩娥手里绞着身上挂着的络子丝带,咬唇道:“小姐......四夫人说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她真的对陆三公子有了想法? 别人就罢了,现在连彩娥也这样认为了。 彩娥的话犹如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让华双受到了惊吓,她竭力保持平静,颤抖着声音问:“连你也觉得我是对三公子有了心思?” 要是真的是这样,那府上的其他人...... 华双脸一热,一阵心酸。她寄人篱下本属无奈,要是真的被薛凤仪知道,定然是容不得她的,而她却没有准备此时离开。 彩娥一见华双这样便慌了,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华双再度抬头,脸色一片冰冷:“那你是什么意思。别人谣传就罢了,你也跟着起哄,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华双原本就美的极有气势,即使这么轻飘飘的一眼,也让彩娥心惊。 彩娥嘴笨,见华双真的生气了,忍不住膝盖一软猛地跪了下去,朝华双磕了一个响头,再抬头额头已是红红的一片,哽咽道:“小姐,夫人的确相中了蒋家小姐,只是婢子觉得小姐是个好人,想要小姐过得好些,三公子......三公子虽未必是最好的选择,却也能保小姐衣食无忧......” 一番话说完,彩娥已经泪流满面,一双纤长的手将她扶了起来,用洁白的帕子轻轻拭去彩娥脸上的泪水,彩娥泪眼朦胧中,看见华双模糊的手轻柔的越过她的脸,哭得更凶了。 彩娥自幼没了双亲,陆家虽然对她不薄,可哪里有人这样温柔的对待过她?此时一颗心彻底慌了神。 ”小姐——“彩娥唤了一声,”婢子错了,以后再不敢胡言乱语......" 华双其实早就不生气了。 她刚刚想过了,其实别人这样认为很正常,彩娥也是出于好心,希望她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只是疏忽了三公子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嫁的。 华双想到这里,便温言道:“彩娥,你不懂,凡事有所得则必有所失。” 见彩娥一副懵懂的样子,华双又道:“你觉得嫁给三公子能衣食无忧、坐享荣华富贵是不是?” 彩娥点点头。 “嫁给三公子为什么能衣食无忧、坐享荣华富贵?” ”因为他姓陆,是薛夫人唯一的儿子。”见彩娥傻傻的,华双解释道,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悠远怅然。“如果他不姓陆,或者有一日没了陆家的庇护,你觉得会怎么样?” 这次彩娥有些听懂了,她诺诺道:“会饿、会冷......" 华双脸上的笑意极淡。 ”也许就这么饿下去、冷下去,也许会更加出色、更加风光,谁说得准呢?” 华双转过身,缓缓的朝厨房走去,边走边道:“金丝笼里的鸟雀,被关久了就不知道觅食了,万一哪天脱了金丝笼子就只有等着饿死。嫁给三公子,就犹如那金丝笼中的鸟雀。” 还有一句话,华双没说出来: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又何必再让自己深陷其中?以后的人生,她定要将自己的命运牢牢握在手中。 而彩娥愣在原地,这下完全懂了华双的意思。原来小姐是有大抱负的人! 想到这里,彩娥偷偷的乐了,难道小姐以后会做女先生?会做女官? 那可真是太有面子了!无论是做女先生还是女官,都是一件非常不得了的大事呢。 此时的彩娥绝对没有想到,女先生和女官对于未来的沈华双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此是后话不提。 待主仆二人走远之后,长廊外侧的树丛抖动,闪出一个人影。 那人正是陆三公子。 此时陆毅君温润如玉的脸有些微沉,心里闷闷的,原来在她心中,自己竟是如此无能的一个男人吗? 他还就不信了,离了陆家,他陆毅君就闯不出自己的一片天下! 陆毅君的眼角有些涩,从小母亲将他保护得很好,没有发生秦墨兰的事情时,他几乎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而现在,虽然母亲和她,都说自己的病好了,可是从前那些熟悉的下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怕怕的,只有她,知道他的不堪,虽不是那种看向别人的微暖的目光,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她聪明,她勇敢,她坚韧,她高贵,她美丽...... 如果说,曾经熠熠生辉的陆毅君是所有少女的春风霁月,那现在的华双就是陆毅君的暖阳,只要她在,陆毅君就还是当初如玉般的模样。 是的,他已经完全放下了秦墨兰,他...喜欢她,整个心里、眼里全是她...... 第二十四章 作客 但也正因为喜欢她,所以要保护她。 母亲固执,且心思深沉,如何才能保护她? 只有远离她。 华双聪明,早就看透了这一点,而自己,当年那个年纪的时候却没能看透。 陆毅君下定了决心,正好看见薛凤仪身边的彩英过来,知晓定是来催促他的,便抬步向花厅走去。 老远便听见花厅里一片欢声笑语,陆毅君理了理刚刚被树枝挠乱的衣袍,面带笑容的进了屋去。 “君儿。”薛凤仪最先看见陆毅君进来,表情嗔怪:“你这孩子今日怎么去外祖家温书去了?等了你好半天,还不快向蒋夫人告罪。” 陆毅君立即就懂了,明朗的脸上一片歉然,转身向蒋夫人行礼:“蒋夫人。” 薛凤仪见陆毅君行了礼坐下之后,又猛地一拍脑袋:“这事儿啊,也怨我,忘了给君儿说......‘ 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母女二人,蒋夫人脸上倒是没有异色,蒋珊时不时的拿眼瞄向陆毅君。 薛凤仪心里有了数,正准备岔开话题,彩英正在她在耳边小声的禀报着什么,突地眼神一凝——二夫人与三夫人、四夫人一起来了。 自打上次之事过后,孙氏便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来,估计是还没到长记性的时候,这下又来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薛凤仪在心里微哂,也不知道萧家公子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二夫人孙氏一向活络,此时更是人未到声先行:“大嫂,听闻咱们府上来了贵客,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紧接着众人先是看见一双水青色绣鞋踏了进来,随后便看见二夫人孙氏、三夫人王氏、四夫人薛氏,以及,大公子陆毅岩。 大公子怎么来了?薛凤仪眼神一闪,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 这才开口笑着道:“这不是没来得及么,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淑英从长安带了贵妃娘娘赏下的茶叶,赶快来品一品。” 趁着丫头们上茶的时候,薛凤仪一一作了介绍,到大公子时只是轻描淡写的说:“这是三房的公子。”说罢,便不再多。 陆毅岩上前行了礼,沉默的坐到陆毅君旁边,不发一言。 而蒋珊只觉着自己眼睛都要看花了,先是三公子谦谦君子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又来了一位型男。 大公子面容并不出彩,只能算是五官端正、气质稳重,可是那宽肩窄臀,整个人呈倒三角形状。 蒋珊一眼就能透过那暗红色袍子下看出衣服底下的真材实料,25世纪的女人都喜欢考究男人的力量感,蒋珊也不例外。 她抿着唇笑了,这信昌城总算是没有白来! 华双尽心尽力的呆在大厨房盯着,直到上完了最后一道菜,方在厨房里就着装盘剩下的菜品用了午饭。 估摸着前厅众人都吃了差不多时候,华双便回房休息去了。 刚坐下喝了一口茶,二丫便扑着翅膀飞了来,小脑袋不停的在华双身上蹭着,一张鸟脸好似露出害羞的样子。 华双失笑:“二丫,怎么了?” 二丫扭捏的开口,是小姑娘银铃般的声音:“阿双,小花园里,有人在表白......” “所以,你就害羞了?”华双点了一下二丫的小脑袋,假装责怪:“好个八婆的二丫,没啥事竟去偷听人家说情话!” 二丫“蹭”的一下飞到半空中,哼道:“我不是故意听的,我有特异功能!” “好好好,我的二丫不是故意偷听人家说情话的......‘见二丫一脸被冤枉的愤慨样子,华双觉着简直是可爱至极。 语气微顿,华双又来了点儿兴趣:“二丫乖乖,你告诉我,是谁在小花园里表白呀?” “是大少爷和一位面生的小姐。”二丫毫不迟疑的道。 华双回忆了一下大少爷,半天只想起一个模糊的声音,依稀记得大少爷很是稳重。 而面生的小姐......不会是那位蒋家小姐吧? 华双思索了一会儿,便将这些问题抛开,专心致志的问起武馆的情况来。 平伯是一个正直的老人,每日呆在武馆里,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自己吩咐下去的事也能很快的去办好。 刚给他交代了收容穷苦人家孩子习武的事,平伯很快便找来了五六个附近村子里放牛的孩子,学些简单的武术基础,也顺便看看哪些能留下好好栽培,哪些只是差不多便行了。 华双对此很满意,可是二丫接下来说的这个消息,就让她心里一紧。 二丫说,平伯很省,午饭只吃一个馒头。 不用问,华双也知道平伯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担心自己年纪小银钱有限,能节约一点是一点。 华双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她沉默了一会儿,取来纸笔,给平伯写了些话,大意是以后每个月都会定期送来武馆的花销银子,让他不必忧心。 写好后,华双将小纸条绑在二丫的腿上,嘱咐它一定要送到平伯手上。 信倒是送出去了,接下来华双就犯愁了,上哪儿赚银子去? 小花园里。 蒋珊鹅黄色的身影站在大公子陆毅岩身边显得尤为娇小,远远的望过去,像是一对喃喃低语的情人。 “大公子,刚才的话......切莫再乱说了,若是被母亲知道......‘手指不停的绞着帕子,黄珊害怕中带着一丝慌乱,小声的道。 陆毅岩走了一小步,面对着蒋珊,盯着那双有些湿润的眸子,深情款款:“蒋小姐,我没有乱说,我是认真的......‘ 蒋珊心里有着小小的得意,果然被自己猜中了,这种外表强悍的男人对小鸟依人的女子最没有抵抗力。 她只是随意的使了点小手段,这陆家大公子便被自己勾了去,冲着自己表白。 不过,她只是逗弄着陆大公子玩玩而已,又不是长房嫡出,如何能与萧家大公子相提并论? 见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蒋珊便假意低着头害羞。 陆大公子还想要再说点什么,话还未说完,蒋珊便羞恼的跺了跺脚,一扭身子走了。 只是,手中的丝帕不经意扫到了陆毅岩的手背,痒*痒的,让陆大公子的心也跟着酥*麻起来。 第二十五章 见到 萧承天看着手中的书信,扶了扶额头。 母亲来信,不但表示对自己的行踪了如只掌,还说蒋夫人来了信昌,命令他一定要去拜访。 萧义是严父,可萧承天一点都不怕他,更别提管束之类的。相反的,他最怕的是自己母亲。 将手中的书信揉作一团,萧承天唤来辛武:“蒋家母女如今在何处?” 辛武不如酒酒活泼,说话一板一眼:“回禀少爷,蒋家母女如今在陆府。” 陆家? 萧承天心思一动,遂起身道:“走!” 辛武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萧承天大步跨了出去,见辛武立着不动又补了一句:“去陆府。” 哦!去陆府啊! 辛武赶紧跟上,心里思忖着,原来公子也会口是心非...... 薛凤仪正陪着蒋夫人吃下午茶。 半晌过后,陆府的门房急匆匆的进去通秉:“夫人,有一位萧公子上门拜访。” 话音刚落,蒋夫人镇定的吃了一口茶,蒋珊的脸色有些兴奋,二人均是一副早已知情的样子,薛夫人眼神一闪,忙道:“赶紧让他进来。” 又转头看向蒋夫人,试探着问道:“淑英,这位萧公子,可是来找你的?” 蒋夫人从容的放下茶碗,道:“我家老爷与他父亲萧义有些交情。” 薛凤仪一惊,看着蒋珊,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只是面上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又闲聊了起来。 三人各怀心思的坐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便知道人来了。 萧承天进屋便向两位夫人见了礼,又向蒋珊颔首示意,桃花眼尾一勾,蒋珊不禁心神荡漾...... 玉树临风,慵懒妩媚。 这是蒋珊在心里下的评语。 蒋夫人看女婿,眼光自然带着些挑剔,上下打量了一阵,颇有些嫌弃——这萧承天,怎么看,都不适合珊儿。 长得这么俊,以后小妾姨娘太多,可如何是好? 薛凤仪却没有想这么多,虽然早些递过东西给他,但这也是第一次见。 做生意的人,最先想到的是利益,抑或等价交换,此时她想到了婉约柔弱的陆毅意,和天真烂漫的陆毅湘。 若不是二房、三房并非与她一条心,她定要试试争了萧家这门亲事来。 ”薛夫人。”萧承天再次施了一礼,眼睛眨了眨:“刚刚进来时,发现陆府的景致煞是好看,可否允在下赏玩一番?” 薛凤仪哪有不肯的道理,正准备吩咐小厮带路。 蒋珊瞅准时机,立刻站起身来道:“我也想去走走,萧公子,我给你带路吧!”说罢,便率先出了屋子。 “好啊。”萧承天风度翩翩,一副已经习惯佳人献殷勤的样子。 蒋夫人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心里后悔不该由着蒋珊任性,将她带到信昌来。 薛夫人的心同样往下沉了沉,自己看中的儿媳妇对着别的男人献殷勤,自然而然的熄了心思——家世再好,也是不能许给君儿做正妻的。 萧承天随意的迈着步子,蒋珊也慢慢的将步子慢了下来,两人并肩而行,身后跟着辛武和蒋珊的贴身丫鬟晓琴。 “萧公子。”走了一会儿,蒋珊慢慢停了下脚步,出声唤道。 “嗯。”萧承天头也不回,只是应了一声。 蒋珊完全没想到他竟如此冷淡,心有不甘之余。狠一咬牙,脚一偏,身子一歪便摔倒在地上。 “哎哟”一声,娇滴滴的女声在小花园里想起,还惊了一只野猫。萧承天闻得声音立刻回过头来,蒋珊心里一喜,微微仰起小脸,楚楚可怜的看着他:“萧公子——” 声音又软又嗲。 辛武恨不得将耳朵蒙起来。 萧承天倒是面不改色,随意用手指着蒋珊,语带关切的对晓琴说:“喏,你家小姐摔倒了,还不赶紧扶她起来?” 晓琴一早就明白小姐的心思的,哪敢轻易去扶,此时垂着脸道:“小姐怕是扭伤了脚,待我去禀告夫人抬了软撵来——”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萧承天舒了一口气,道:“你家丫鬟倒是个伶俐的,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先逛园子去了......‘ ”哎......“蒋珊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萧承天主仆二人都跑得没影了。 蒋珊一噎,恨恨的哼了一声,又向四周望了望,见四下无人,便自己爬了起来。 待蒋珊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华双带着彩娥才从路口现出身来。 想到刚刚的那一幕,嘴角不禁抽了抽,华双暗暗地想,这蒋家小姐,果然是脑子有毛病的吧? 华双自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自顾自的走着,脑子里想着事,差点迎面撞上一个人,还好彩娥反应快拉了一把,华双才停下脚步。 ”姑娘。”萧承天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自认为迷人的笑,“咱们又见面了。” 华双面色沉静,垂眸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是上次在马车上见到的那人。 淡淡的笑了笑:“是啊。又见面了。” 没等萧承天说话,华双又道:“我还有事,公子自便。” 竟是不给说话的机会,裙袂曳地而过,华双走路的姿势端庄自持。 萧承天瞄见树丛里的暗影,便闭了嘴,想着应该差不多了。 “可是查到了什么?” 辛武小声的道:“果然不出公子所料,这陆府不同于其他的富商,我稍微鬼祟了一点,便感受到了一丝杀意。” 萧承天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而蒋珊跟丢了萧承天之后便一脸郁郁的回到了花厅,本来有些生气的蒋夫人见状,此时又忍不住关切的问道:“珊儿,可是谁欺负你了?” 薛凤仪笑容淡淡,闻言也询问的看向蒋珊。 蒋珊此时厌极了萧承天,那厮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她委委屈屈的道:“母亲,薛夫人,那萧公子好不知礼,逛着园子就自己走了,我在后面摔倒了也不管不顾!” 蒋夫人瞬间变了脸色,脸上满是不悦:“此事可当真?”本就没看上萧家,还敢这样对她的珊儿? 见母亲表情不善,一副要为自己出气的样子,蒋珊心里好受了些:“自然是真的。” 蒋夫人冷哼一声。 这萧承天,也不想想当初,自个儿父亲是怎么坐上江南巡抚的位置的! 想到这里,便对薛凤仪道:“我明日就回长安。” 听闻蒋珊说的话后,薛凤仪也是一脸的郁郁,挽留了一阵之后无果,又拉着蒋夫人说了些体几话不提。 第二十五章 达成 食善楼的二楼雅间里,一名男子身着梅花纹锦袍,有着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正懒懒的坐在靠窗的位置——这人正是萧家公子萧承天。“公子,来了。”辛武推开雅间的门,让薛凤仪先行,自己则出声禀报。萧承天看过去,唇边勾起一抹笑:“能寻到此处,夫人果然不同凡响。”“公子好不容易来趟信昌,定是宿在自家的产业,我总该来拜会的。”薛凤仪坐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带着些恭敬,却丝毫不显得谄媚,这就是本事了。“你托人捎给我的东西,我已经收到了。”“我知道,那几个铺子,我们陆家就赠给受灾的百姓了。”薛凤仪自己斟了一杯茶,又道:“先前发生那事,实在是我管理不严出了岔子,那几个人......"萧承天早就知晓薛凤仪的意思,此时让她说出来,不过是作为一个谈判的条件,“铺子里的存粮会由我父亲出面分发给受灾的百姓,也会为陆家正名,至于那几个人,我以为萧家作为新东家,处置太严未免寒了其他下人的心。”“萧公子,那天在小花园里赏花的时候,定是惊扰了府上的暗卫吧?”薛凤仪开门见山,直接出口问道。萧承天眼神一眯,盯着薛凤仪的眸子饱含深意。“我猜萧公子一定在想,为何陆家一介商户会养着暗卫,并且数量还不少。”薛凤仪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握着团扇轻轻的摇晃着,“那是陆家族长定下的规矩,我也并不理解,如果萧公子想知道,何不押着那几人去陆府老宅问个清楚?”果然老奸巨猾!萧承天看着薛凤仪那一脸笑意的样子,就知道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了。“一点心意,还望笑纳。”薛凤仪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来,轻轻推到萧承天面前。“呵呵呵......"萧承天忽的轻笑起来,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折扇打开,“夫人是个聪明人,希望好自为之。”薛凤仪正色道:“只要我掌家一日,陆家绝不会重蹈覆辙!”二人相视而笑,各自意味深长......薛凤仪离去后,萧承天才打开面前的盒子,鲜艳欲滴的红色丝绸垫子上,静静的躺着一块冰蝉玉。冰蝉玉出自西域,极为难得,传说这世上总共就那么几块,萧家遍寻多年无果,这宝贝就跟升了天似的没影了,也正因为如此,萧承天一眼就能将它认了出来。这次将冰蝉玉送过来,母亲的病就有救了......这薛凤仪,真是好手段!萧承天如此想着。而下了楼的薛凤仪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生可畏,这萧承天小小年纪就气势不凡,差点就缴了械。还好自己早有准备,那萧承天看了盒子里的东西后,一定会将那几人绑去陆家老宅。陆宁国最恨人自作聪明,二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就该受到教训了,还真以为那陆毅明有替了君儿的一天?薛凤仪冷冷的一笑,陆宁国,等解决了这些魍魍魉魉,就是我跟你之间的较量了。乘坐一辆青顶小轿回了府,薛凤仪刚踏进自己的院子,就见彩云蓬头垢面的朝着自己奔了过来,身后一众粗使婆子拦都拦不住。“夫人!”彩云扑通一人跪倒在薛凤仪面前,泣不成声。薛凤仪皱了皱眉,训道:“你这成什么样子!”又让人先带她去梳洗再带到自己跟前,这才进了屋,彩英静默的侯在一旁。薛凤仪静静的不知在思考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梳洗干净的彩云进来了,脸色没了青涩,倒是有些妇人的样子。薛凤仪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了一阵,原本有些圆的鹅蛋脸已经有了尖下巴,看来这些日子也没怎么好过。彩云这丫头......毕竟有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薛凤仪想到这里,便吩咐道:“去将三公子请来。”彩云听到“三公子”三个字,脸顿时就红了,接着脸上的又显得酸涩,直接跪了下来:“夫人,是您一手将我带大,奴婢心中早就将你当做自己的娘亲一般,没了身子,奴婢也活不下去了,奴婢......奴婢求夫人做主!”一口气说完,彩云的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母亲。”陆毅君进门先向薛凤仪行了一礼,“急着将儿子唤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薛凤仪没有说话,示意他看跪着的那名女子。待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陆毅君脸色一变,勃然大怒:“我说了我没有碰过你!你怎地还哭哭啼啼?”薛凤仪神色不变,镇定自若。彩云猛地嚎啕大哭起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依稀可以捕捉成一句话:“三公子......你怎么......忘了,是你......生病的时候啊......三公子......”陆毅君如玉般的脸涨的通红,看起来格外难看,府上人人都知道陆家三公子曾经脑子生病了不记事,他又该怎么解释呢?难道就因为这个,那彩云才把这盆污水往自己身上泼?陆毅君承认自己不记得之前的事,却也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碰过女人的滋味,没有为什么,他就是知道。薛凤仪盯着陆毅君的脸色,脑子里不住的思量,这事是她想左了,让君儿难堪。不过是一个丫头,顶多有一点儿情分,可这哪儿及得上母女情分?等这件事风头过了,随便处置了便是。使人去请的稳婆已经在院子里候着,薛凤仪让人将彩云带进了内室,脱了亵*裤放在高凳子上,稳婆便仔细的验了起来。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稳婆凑近薛凤仪耳边说了一句话之后,便领了赏钱离去了。薛凤仪脸上带着轻松的神情,笑道:“彩云这孩子,连自己的身子都不清楚,刚刚稳婆说了,没有那回事。”闻得这话,彩云愣愣的,这意思是自己还是完*璧*之*身?不,不可能!彩云大叫起来:“夫人,你不能这样对我!” 第二十七章 嫉恨 薛凤仪不顾彩云的解释,只说她受了惊,安排了两个婆子送她去偏僻的佛堂静静心,并吩咐厨房每到饭点便派人过去一趟。 彩云心里是浓浓的不甘,怎么办? 想起那夜,破了*身*子的销*魂,以及男子肌肤的灼*热,脸上不禁带了不忿。 她怎么可能还是处*子之身,薛凤仪竟还说得那么笃定! 从小跟了薛凤仪这么多年,她不过就想给三公子做个姨娘,待生下一男半女以后有个依靠,才想出这一个主意的。 “走快些!”见彩云慢吞吞的走,那两个婆子跟在身后,不耐烦的神色一闪而过,忍不住吆喝了起来。 彩云本也是个泼辣的,不甘示弱:“我怎么就走得不快了!老不死的嚷嚷个什么劲!” 其中一个婆子不怒反笑,仗着力气大,从背后狠狠的推了彩云一把..... 一阵刺痛传来,彩云没站稳,向前摔了个四肢朝地,手臂跟大理石亲密接触,瞬间冒出了丝丝血迹。 彩云爬起身来,正要破口大骂,还未抬头鼻尖却嗅到一丝香气,那是女子特有的、若有若无的、清新好闻的香气。 那两个婆子忙俯身行礼,动作齐整,恭敬异常:“表姑娘安好。” 华双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向彩云,她对彩云没有太大的好感,遂很快又将目光移开,带着彩娥便离去了。 彩云的鼻尖还萦绕着香气,目光随着华双的脚步渐渐深远起来......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看,再看你也及不上人家!”另一个婆子轻蔑的道,不留一丝情面。 及不上么? 彩云想起了华双刚被掳到陆府的样子,还有三公子落水之后华双被关到柴房的样子。 以前也是个破落户,如今,确实是及不上了。 都怪她,都怪她! 若不是她治好了三公子,怎么会做不成三公子的姨娘? 彩云的眼神怨毒起来,苦心经营那么久,为了做给夫人看,三公子即使踢到小石子她也会仔细检查是否受伤。 都功亏一篑了! 是夜,一个男子潜进了佛堂,直奔彩云歇息的房间,青色的帐子被悄悄的撩起,男子一只手捂住彩云的嘴,一只手掀开软被欺*身*而*入。 彩云瞪大了双眼,整个人却发不出声音,只得。 男子将手缓缓松开,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不是说好就一次?”彩云咬牙小声道。 “谁叫你的滋味那么好?”男子嬉笑道,手指轻*佻,猛的拉开薄薄的寝衣,只手覆上那柔*软的地方。 见彩云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男子点了点她的脑袋,“你跟三公子都没有机会了,何不从了我?” 是啊,没有机会了...... 心里空落落的,彩云整个人一松,彻底沦陷了。屋内瞬间起了滚滚热浪,连空气都灼热起来...... 华双这几天愁眉不展,心里想着武馆的开销,人也清减了不少。 这日,薛凤仪闲下来要料理家事,便使了人来叫华双过去,一见果然微愣了一下:“我瞧着怎么瘦了些?” 华双也是一愣:“是么?我自己倒没有察觉呢。” 薛凤仪不置可否,又教她理起事来。 华双听得认真,一一记下薛凤仪教导的话。偶有问话或征询意见,华双也能在思考片刻之后回答得一丝不苟。 学习的一天总是过得很快,见天色渐渐黑了起来,便起身告辞:“夫人,我该回去了,明日再过来。” 薛凤仪点了点头,又漫不经心的问道:“听闻城郊那朝阳武馆,如今是你的产业?” 华双原本也没想着这事能瞒过她,便老老实实的道:“是二公子送给我的礼物。” 薛凤仪唇边含了一丝笑:“那你便好好管着罢,只是庄子上的事情也别落下了。” 华双点头应了,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 陆家祖籍起源于谷恋村,因此老宅子位于信昌城郊西行三十公里的山谷内,此处群山绵延,人迹罕至,上山的道路崎岖难行且甚是隐蔽,只有一条小溪绕着山脚流过。 后来,陆氏族人发达之后便将祖宅修成了全村最大、最结实的宅子,连五米高的院墙都是从西域运过来的冶金石头堆砌而成。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谷恋村村民的屋子或坏了补,或堆倒了重砌,或破破烂烂任凭风吹雨淋,只要陆家老宅子屹立不倒,风采依旧。 萧承天和辛武绑了那几个米粮铺子的掌柜,并将其带到陆家老宅旁,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二人皆是自幼习武之人,更别说那几个平时四肢不勤的掌柜了,此时就跟去了半条命一样,整个人瘫在地上。 出来接待的是一位身体已经佝偻、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他揉了揉有些浑浊的眼睛,颤巍巍的领着一行人进了宅子,口中直道:“来客人了...来客人了..." 萧承天放慢了脚步,嘴边带着笑,一副风流贵公子的样子。 这陆家老宅,虽没有金碧辉煌,但风格粗狂,颇有北方古城墙之风采。 到了正堂屋,一个苍老但神采奕奕的老者拄着拐杖迎了出来,身着一身青色对襟盘扣褂子,并一双黑色布鞋。 ”陆老族长。”萧承天一眼认出了来者是谁,上前一步行了礼。 “你是......”陆宁国眉毛、胡子已经全白,此时一说话,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在下萧义之子,萧承天。”又拱了拱手,萧承天如此答道。 陆宁国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忙道:“原来是萧家公子,快请进!” 待二人进屋落座之后,有一名约摸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端来茶水,轻轻搁在二人右手旁的小几上,便侧身退了出去。 见萧承天看了一眼,陆宁国开口解释道:“这是我身边的伺墨的丫头红袖,跟了我好几年,一直呆在这村子里,婚事就这么给搁置了。” 偷看了眼人家的丫头却被发现了,而且老族长的话颇有些意味的样子。 萧承天忙轻咳一声,作出不好意思的样子,道:“其实我这次来拜会老族长,实在是因为有件事不知道怎么处理......” ps:祝大家除夕快乐!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八章 老宅 陆宁国正色道:“何事?” 萧承天轻轻拍了拍掌,,辛武便进了来,身后跟着几个衣衫不正的中年人,此时灰头土脸,狼狈不已。 “刚才我就在诧异,这几人是何人?”陆宁国疑惑道。 萧承天一脸愤慨,“家父自任江南巡抚以来,一直励精图治,怎奈今年江南大旱,百姓没有粮食,朝廷拨粮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下来的,可竟有那可恶的米粮铺子,仓库里囤了不少粮,却还涨价!” 抿了一口茶,萧承天的脸色犹自气愤不已:“城中的好些百姓还饿着肚子,又买不起粮食,家父气得大病了一场,命我即日去长安上奏朝廷,整顿商户好利之风!”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只是一个误会罢了。陆家一向仁善,怎么会做出此等缺德之事?原来是那不知好歹的刁奴欺上瞒下谋私利!”萧承天一口气说完,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下。 陆宁国依然是一副诧异的样子,听到最后差点老泪纵横,痛心疾首的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都是我们陆家的错啊!” 萧承天换了一副体贴的样子,理解道:“陆府家大业大,出了这等事也情有可原,只是这种刁奴一定要严惩不贷......" 听到这句话,陆宁国这才明白萧家公子的来意—— 但是也松了一口气,只为这事还算好,他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只是现在陆家绝不能跟官府扯上关系,更不能受到朝廷关注。 陆宁国神色一凛,一拍桌子,威严的看着底下瑟瑟发抖的那几人:“说,你们为何要这么做?” 那几人早先就被萧承天恐吓了一番,此时见到陆家老族长,更是吓得一股脑儿全都招了。 萧承天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二房究竟做了何事,他陆宁国上次回到祖宅之后便查得一清二楚。本来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段日子再好好敲打敲打,可是这事牵扯到官府的人在这里,就不能姑息了。 陆宁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招了招手,一个小厮上前听吩咐:“让陆正南带着他媳妇来祖宅与我作伴。” 那小厮看了眼跪着的那几人,迟疑的道:“那这几人......" “不过是受人指使,罪不至死,罚去做苦役罢!”陆宁国缓缓开口,沉声道。 *** 萧承天在陆家老宅歇息了一晚,第二日天还未亮便向陆宁国辞行,因着昨晚喝酒赏月,二人又亲近了些,已然变了称呼:“陆伯伯,改日我再上山来看您。” 陆宁国神色落寞,带着些希冀:“贤侄,过些日子你一定要来看我这老家伙啊!这人老了,也没个人陪伴......" "一定一定!” 见萧承天主仆二人离去之后,陆宁国回到书房,将门一关才变了脸色,面上的落寞希冀消失得无影无踪,声音森冷吓人:“他们没有发现什么吧?” 一个暗影立刻现身,站到书桌旁回答道:“应该没有,昨夜他们饮过酒之后就歇下了,并没有走动。” 那还好!陆宁国松了一口气。接着眼神又凌厉起来,本不想处置二房,可这事竟然让萧家人有了借口来这里,若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陆宁国不敢去想。 现在还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一旦有了差错,不,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 “二房的人若是到了,直接送去引血池吧!” 那暗影瞳孔猛地一缩,显然引血池不是什么好地方,可陆宁国的命令,他又怎敢违逆。 他低声应了一声,又隐进那见不得光的地方...... 山脚下。 萧承天着了一处客栈摆的茶摊歇息,而辛武面色严峻,脸上不带一丝笑。 “公子,陆家老宅真有问题......"辛武闷闷的道,“暗卫数量远远多于陆府,且功力均在我之上。” 萧承天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喜怒不显,一只手撑着脑袋,偏着头,依然是那一副懒散的样子。 “我知道。”他淡淡的开口,“所以昨天晚上我让你不要轻举妄动。” 辛武神色黯然,“属下无能,不能为公子分忧。” 萧承天伸手拍拍辛武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无妨,现在已经确定陆家应该是有问题的,这事待我与父亲商量了再做打算。” 接下来,二人均沉默饮茶不提。 此时快要入冬,茶摊外的一株梅花开得正好,远远望去,说不出的红艳...... 这里为去长安的必经之路,又因为这边是城郊歇宿不便,难得寻得一处客栈,许多赶考的书生均会先在此落脚。 于是,有那也在此歇息好事的书生坐不住了,直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你们可曾听过一首《咏梅》诗?” 话音刚落,原本望着他认真聆听、以为又有什么新鲜八卦的人群顿时没了兴趣,又开始自顾自的唠嗑起来。 那书生急了,忙摇头晃脑念出一首诗来: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声音洪亮,语调舒缓,抑扬顿挫,人群中渐渐安静了下来。 连萧承天也看向那书生。 确实是好诗,堪称史无前例了,只是那书生的模样却不似能写出诗中之意境的样子。 见众人的目光再次回到了自己身上,书生又显得得意起来,眉梢抬高,微抬着下巴:“怎么样?没听过吧?” 人群中大多是读书人,是好是坏如何分辨不出来? 已经有那爱诗成痴的读书人凑到那书生跟前,急切的问道:“可是出自哪位老先生?” 那书生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神秘的摇着头,但笑不语。 有那性急的忍不住叱道:“你这小伙子故意逗我们大伙儿玩的吧?总不能是你自己写的!” 书生端起茶杯,轻轻吹开茶沫,异常缓慢的饮了一口,阖上盖子,这才道:“是一位姑娘写的。” 姑娘?大盛朝还有此等才女? 人群中哗然。 萧承天也陷入沉思——什么样的姑娘经历了什么事,才能有如此沧桑的感怀? 只听那书生缓缓吐出一句话:“长安蒋家小姐蒋珊姑娘。” ps: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二十九章 钗子 一大早,华双找了个借口支开彩娥后,便独自出门去雇了辆青顶马车,城中有许多小康之家养不起专门的马车,出门便是雇马车,这种专门用来赁的马车一般不会很豪华,只是青布绕着车架子即可,所以车顶青油布几乎成了标识。 华双在信昌最大的当铺——四方当铺下了马车,径直进了去,穿着灰色袍子的掌柜耷拉着眼皮,瞅了一眼外面的青顶马车,没有起身迎接,坐在柜台里随意的招呼道:“姑娘,你是准备当什么?” 华双的经历造就了她沉稳冷静的性子,见状也只是几不可见得皱了一下眉,脸上神情不变,将捂了许久、已经冒着热气的手帕掏出来,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的打开,直到里面的物什露出来,才捧到掌柜面前的柜台上。 原来是一支紫色鎏金雕花镂空发钗。 掌柜伸手接了过去,拿出放大镜仔细的辨认着,脸上的神情却渐渐由漫不经心变成了震惊...... 华双面上不显,却也紧张的盯着掌柜的表情。 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掌柜才谨慎的开口道:“姑娘,我们去里间谈。” 华双点点头,跟着掌柜进了里间。 二人坐下之后,华双忍不住问道:“掌柜,可是我这钗子有什么问题?” 掌柜摇头:“没有问题,而且是绝品,只是有一点,我必须要跟姑娘交代清楚。” “什么?” “姑娘这钗子,只能死当。” “不行!”华双蓦地站起身来,想都没想便出口拒绝道,眼中是无法理解的愠怒:“哪有当铺只能死当的?若是你们这家不行,我找其他家还不成么?” 说完这句话,华双便夺过钗子,将其胡乱的包在手帕里便要离去。 那掌柜忙伸手阻拦,无奈的苦笑道:“姑娘,价钱好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华双的话很坚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除了之前碎掉的镯子,这钗子是华双生母的最后一件遗物了。 虽然,大家都说她的母亲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也曾怨过恨过,可是华双内心那不为人知的角落,却依然相信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如今只不过是武馆需要花销,这才拿来当掉,以后定是要赎回去的。 华双掀开帘子,毫不迟疑的往外走去。 “慢着!”一道有磁性的男子声音响起,身后是不急不缓下楼的脚步声。 华双回头,不禁怔住—— 那是一双古谭般深邃幽静的眼眸,眼眸的主人有一头黑亮垂直的发,一张似精心雕琢过的脸,两道斜飞的英挺剑眉,嘴唇的弧形显得优雅,整张脸却显得冷峻。 年纪约摸三十岁左右,他披着一件绛红色的黑边金绣披风,不怒自威,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 “东家。”掌柜忙上前行礼。 “何事?”华双这才回过神来,心里暗恼怎么就失了态。 那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华双,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探究:“这钗子你从何处得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自那男子出现,华双心里就憋着一股火气,此时更是没好气的道:“一家开着门做生意的当铺,难道每遇见一个客人就要问其所当之物的来历?” 男子闻言也不怒,只是淡淡的解释道:“因为姑娘这钗子非同寻常,其他当铺未必敢接的。” 这,怎么可能? 华双的心瞬间沉了一大截,只是嘴上却不甘示弱:“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哪家当铺敢收留赃物?”男子望进那清凉的眸子中,又补了一句:“更何况是七皇子的赃物。” 七......皇......子! 这三个字似一道惊雷在华双耳边炸开,一颗心更是彻底沉了下去:是了,如果是七皇子的赃物,谁敢收留。 传闻七皇子还未及冠便惊才绝绝,文韬武略,且颇有治世之大才,十多年前与太子夺嫡失败后焚火自尽,死时年仅17岁,正值舞象之年。 自然,当今皇上登基之后,七皇子就成了不可说的禁忌,更别说谁还敢留着他的赃物。 “不过是一只钗子罢了,谁还记得。”勉强定了定心神,华双立刻道。 “可这钗子举世无双,出自成名前的滥才道人之手,并刻有私印。”男子一直观察着华双的神色,见她强自镇定的样子,心里在想,是个有趣的小姑娘。“滥才道人,此生就做了一件钗子,这钗子给了七皇子。” 华双回忆了半天,好像自己确实听闻过此事,可没想到竟是自己手中的钗子,她忙拿出手帕。 这钗子被她把玩了多次,却没有发现那男子口中的私印。 寻了半天还是无果,华双看向男子的眼眸满是疑问。 男子伸出手,华双便将钗子放进他的手心。 片刻,男子将紫色鎏金雕花镂空发钗的一朵雕花花瓣分开后,指给华双看—— 果然隐隐约约可见“滥才”二字! 华双有些无语,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花瓣还可以分开...... 不过,她还有一个疑问:“那别人不敢收,你为何敢?” “因为这钗子是孤品,而我刚好有门路,跟着商队运去海外的话能大赚一笔。” “所以,只能是死当。” 原来如此! 华双恍然大悟,可当与不当都是难题啊。 当,终究是有些对不起母亲,或许要一生内疚了; 可若不当,武馆怎么办? 但华双向来不是纠结的性子,犹豫也只是片刻的事情,很快的,她伸出五根手指,坚定的说:“白银5000两,否则免谈。” 这大概够武馆至少两年的开销了吧,华双暗暗地想。 “成交。”同样,男子也只思考了瞬间便应了,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 华双出了四方当铺便直奔武馆,将银票交到平伯手中,好在平伯虽疑虑却也没有多问,不然华双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潜意识的,她不想跟平伯说谎话。 这次来了武馆,华双也是存着相看学生的心思的——看看明年春考能不能出个武状元。 第三十章 希望 朝阳武馆有一块场地是专门辟来供学子们习武的,此时正是集体拿着木剑演练的时候,五十多人脚步一动,地上扬起尘土,被风一吹,整个地面弥漫着一层薄薄得烟雾...... 而武场西边的墙角却是很安静,那里整齐有序的站着一排十来岁的半大孩子,赤*裸着上身正在蹲马步,华双数了一下,正好七个。 一个一个的看过去,这些孩子几乎都是皮肤黝黑,身上穿的裤子,不是短了一截,就是下半截是不一样的颜色,要么就是洗的发白,或是缝满了补丁。 专门教习这些孩子的武师是一个年轻人,不同与其他武师有着能吓退敌人的肌肉,整个人瘦高,也不同于其他武师的不拘小节随便整一件麻布袍子就披在身上,相反的,穿着黑色的骑装,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又利落。 平伯介绍说,他叫丁秋,华双看着人自然是很满意。 她走了几步,离了那些孩子远一些,丁秋也跟了上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几个孩子怎么样?”华双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便开口道。 丁秋自然而然的道:“有四人颇有天分,平时练习也很刻苦,只是时日尚短,习武艰难,能否坚持下去有大造化,难说。” 这倒是在华双的意料之中,只是......她有些急。 “那明年的春考——” “小姐,恐怕不行,习武其实多靠日积月累的苦练,这些孩子力量、应变都还需磨砺。”丁秋认真的道。 华双不禁大失所望,不过好在现在暂时无需担忧银钱的事了。 “但是,明年春考咱们还是有希望拔得头筹的,”丁秋看向场中演练的五十几名学生,指向其中一位约摸十五左右穿着白褂子的少年,“喏,能不能拔得头筹就看他了。” 华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由道:“那真是太好了!” 若是能出一名武状元,谁也不能小觑朝阳武馆了。 丁秋解释道:“他自幼习武,浑身又有一股子狠劲,比武过招几乎无往不利。” 华双仔细看着那人的招式,确实带着一股子狠劲,逼得与他对练的那人频频后退,气势上便胜了一分。 “原本他老子娘做点小生意,家中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还能有闲钱供他习武,可是前些日子家中遭了变故,落得了孤儿的下场,现在更是拼了命的钻研,一门心思的想要完成父母的遗愿,参加明年的春考。”丁秋将他的身世道了出来,看不出是个什么神情。 华双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闻言也是感叹,想必他定是伤心不已,又似想到什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穆青。” 华双点了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穆青,便是朝阳武馆未来的希望了! 出去的时候,平伯硬是要将她送到门口,华双又给他交代了一些事——好好关照那个叫穆青的少年。 回到陆府的时候天色已晚,还没有到清风苑门口彩娥便迎了出来:“表姑娘,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语气里带着关切,华双温和的应道:“出去逛得忘了时辰,便回来晚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彩娥松了口气,忙道没事,又扶着华双进屋伺候着梳洗,又端来点心羹汤做夜宵。 将彩娥遣了出去,华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海中闪过那支钗子的样子,心里到底有些空落落的。 *** 长安忠义侯沈府。 ”母亲,”一大清早,忠义侯沈广便怒气冲冲的冲向了沈老夫人的院子,“那个贱*种是不是没死?” 沈老夫人刚刚起床还未来得及梳洗,此时一头银丝还未挽髻,只带了一只绣着福字的抹额,身上还穿着寝衣兼披了一道斗篷。 此时,盘腿坐在床上的老太太倒也神色不变:“哪里来的传闻,你听谁说的?” 沈广的脸上挂着一副奇耻大辱的神情,忿忿道:“母亲只需回答我是不是。” 沈老夫人眼皮一抬,凌厉的目光扫向自家儿子:“好歹袭了爵,你竟是个蠢的!连谣言也信!连丧事都办了还能有假?” 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沈广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母亲,我也是听人说......” 沈老夫人也缓和了几分神色,提点道:“大丫头确是得了急病没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六丫头、八丫头马上就要议亲了,那事不要再提罢,事出在原配嫡妻上,损害的可是家族脸面。” 沈广将这话也听进去了几分,只是脸上愤恨的神情还未完全散去。 沈老夫人提起婚事,又不放心的道:“六丫头进宫的事情可打点好了?” 六小姐沈清书是续弦姜氏所出,熟读《女戒》等,最是守规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还生了一副好容貌,人又聪明,进宫算是孙女中最合适不过的了。 沈广听闻这话,脸上不由自主带了些自豪:“母亲方向,此事我一直上心着呢!” 沈老夫人这才露出一丝笑,念着手里的佛珠,道:“自从给了忠义侯这爵位,这些年皇上一直冷落沈家,也没啥建功立业的差事,希望六丫头进宫顺利些......" 说完这话,又问起八小姐沈清画的婚事,沈广说了几个长安的权贵之家有点那个意思,但却是含糊其辞显然还在考量。 沈老夫人倒也明白,这女子嫁入比自己家高太多的门第也不是那么容易,越发的叮嘱沈广,不要再提当年的那件事。 而此时,蒋府的客人络绎不绝,万分热闹,而那给蒋珊说亲的媒婆更是差点踏破了门槛,正好印证了一句话——好女百家求。 可不就是好女么? 蒋家小姐蒋珊,一首《咏梅》名动长安,紧接着又出了好几首脍炙人口的诗,令无数才子赞叹不已。 有那为了求诗想方设法的混进蒋府作客的; 有那盼着一睹芳容日日在蒋府门口蹲点的; 还有那看中了其才华托人来说亲的; ...... 总之,现在提起蒋家,被人津津乐道的再也不是谈论蒋夫人的如何凶悍善妒,而是蒋家小姐的诗采绝伦...... 第三十一章 过年 转眼便到了过年的时候,今年无疑是薛凤仪过得最轻松的一年。 教了这么久,大大小小的事情华双已经心里有了数,生意上的门路薛凤仪并没有怎么藏私——其实她虽然利益为重,交换的时候却也绝不含糊。 华双,显然是值得的。 这不,自己只是掌管着大的动向,华双却能将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比起自己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而她才十三岁。 美人脸还未完全长开,还带着些婴儿肥,皮肤白皙柔嫩,秀美挺直的鼻子,唇形优美,一双丹凤眼清亮通透,彷佛能看穿人心,笑若百花盛开,肃则泠泠高华,说不出的耀眼。 薛凤仪一直都知道华双是个美人胚子,可是没想到华双在经历世事之后,完全褪去了从前那股子高贵美丽下掩藏着的惶然,取而代之的一种岁月静好般的自信从容。 此时,华双一袭流彩暗花云锦长裙衬得身形曲线毕露,莲步轻移,裙袂却纹丝不动,彷佛长在她的身上,写着她的端庄。 薛凤仪心里暗暗地赞叹,又暗暗地庆幸—— 还好华双在自己手里,还好对她还不错。 这么美的姑娘,怎么样都是对自己有益处的。 ”夫人,晚宴已经准备好了,请夫人移步望天楼。”华双行了礼,微笑着看向薛凤仪。 除夕夜,陆家所有人是要聚在一起团年,寓意团团圆圆,且吃完饭要一起留在望天楼守岁,直到过了子时方可回房休息。 今年许是因为陆老族长身体不适不便行路,老宅的人前几日就派人送信说,今年不在一起守岁了。 于是,今晚便只有陆府的人:陆家大房、三房、四房以及府上比较得脸的下人们,男女分开落座之后,足足有五桌。 望天楼,楼如其名,是陆府最高的楼,也是占地面积最大的楼,一排屋子外面便是长长的走廊,最适合看风景不过了。 比如,华双早早的下了席,站在长廊上,整个信昌城便收入眼中,城中点着大大小小的红灯笼,还有漫天的烟花,灯火通明,热闹喧嚣。 甚至,华双似乎还能望进长安城,仿佛看见老祖宗照例在发着压岁荷包—— 看着看着,华双越发觉得城中那些灯笼模糊了些,连那看不着边的暗灰色天际线也不那么分明起来...... “你怎么哭了?”一个温润的男声传来,字里行间是满满的关切。 华双这才用手抚过脸颊,确实是湿漉漉的冰冷,她用帕子拭了下才转过身,行礼道:“三公子。” 原本平时陆毅君是不会多嘴的,可今日被劝着喝了些酒,脸颊微微泛红,那一腔情意更是挡也挡不住的想要宣泄出去。 他紧紧盯着华双的眼,追问道:“你怎么哭了?” 一眨眼的时间,华双已经调整好心绪,冷淡的道:“没什么,这里风大,沙子吹进了眼睛。” 陆毅君原本就不笨,哪里不知道这只是个借口罢了。 又见心上人对着自己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你有什么难事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躲在这里哭鼻子作什么。” 华双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陆毅君:“多谢三公子了,霜寒露重,这里不便久留,我回去伺候夫人了。”说完,就转身离去,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陆毅君费力的抬了抬手,试图去拉着她的衣角,可正好一阵风吹来,带着冬天特有的冷意,他的酒,醒了。 自嘲的笑了笑,顺着栏杆坐在了地上,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壶酒,一仰脖便往口中灌了起来...... 一回到屋子,薛凤仪就出口笑道:“这不,果然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了。” 屋子里坐满了人,只是少了多嘴圆滑的二夫人,气氛没那么活络。 华双恰到好处的笑了笑,温声询问:“可是有什么事?” 薛凤仪还未接话,三夫人王氏便开口笑道:“刚刚正说到你呢,我娘家有一侄儿,人才品貌均属上佳,年龄也相仿,正好和表姑娘能配一对......‘ 华双瞬间愣住,脑子有些懵了,这是什么事? 不过又很快反应过来——这事,薛凤仪定是也不愿的,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驳了三夫人的面子。 眼波流转,华双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声音清灵:“三夫人,不是我不愿,而是前些日子我去庙里进香,有位大师与我卜卦说我非二九不能嫁,否则将身带煞气过门。”薛丹草噗的笑出声来:“三嫂,人家可是瞧不上你家侄子呢。” 薛凤仪瞥了她一眼,淡淡的笑了,接话道:“原本华双这孩子,嫁到三弟妹娘家我也是放心的,可听她这么一说,我却怕影响了夫家的时运。” 王氏也笑呵呵道:“那可是不巧了。”便不再提及此事。 除夕夜,彩云孤零零的呆在佛堂里的小房间,冷冷清清,只点了一支蜡烛,她凝视着望天楼的方向,似乎能听见那边的欢声笑语,心里是浓浓的不甘和对华双的滔天恨意。 可是不久之后,一个男子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摸了进来,彩云心底一喜,是他来了? 自从那晚过后,他便没有再来过,如今这是陪着自己过年来了? “可是在等我?”是那男子的声音,见彩云坐在床头,便笑问道。 彩云闻得这个声音却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今年,今年望天楼可像往年一样?” 提及望天楼,男子蓦地想起,今晚又见到了她。想起那个女子姣好的面容和婀娜的身段,不禁小腹一热,心里热切起来。 好想看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 男子的眼神越发的yin邪,直接将彩云的裙子撩起来...... “啊!”彩云不禁尖叫出声,里面一紧,差点就要被贯穿了去。 男子忙捂住她的嘴......像一头发*情的公狼...... 彩云叫唤不得.....直至整个人融成了一滩春*水...... 最后男子终于缴了械,松开捂住彩云嘴的那只手,彩云依偎过来,娇嗔道:“大公子......您可真厉害......‘ 陆毅岩脸色一寒,再无一丝情玉的样子:“谁叫你唤我的?” 彩云忙噤声,小心翼翼的望着他阴沉不定的脸色。 陆毅岩冷哼一声,不过是身段有些像她罢了,不然他哪会来上彩云的床,脑子里幻想着躺着的是她? 第三十二章 提醒 元宵节前一天蒋家设宴,邀请长安城的,世家命妇小姐们。 原本,若是往年,那些尊贵又自持身份的夫人们是不会赴宴的,虽然蒋贵妃在宫中颇受恩宠,蒋家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可那蒋夫人悍名在外,圈子中与她真正来往的人少之又少。 如今却是不同了,蒋家小姐才名远播,隐隐有“长安第一才女”之势了,无论是世家公子还是寒酸才子,都以得其诗集为荣,更何况蒋家小姐幼时颇为低调,许多人都还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下子有了光明正大的机会,又怎么会错过呢? 今日的蒋珊自然是盛装打扮,眉心贴上花钿,脸颊胭脂一抹红,眼眸似水,一张小脸粉嫩欲滴,含羞带怯,恰似那话本子中的俏佳人。 蒋珊提着裙摆盈盈行礼,在众人钦佩的眼中徐徐走过,蒋夫人走在旁边,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表情。 有那看不惯的夫人在心里唾了一口,“不是就是仗着生了个好女儿,连自家男人的心都抓不住!” 但,不管别人怎么想,蒋珊无疑是高兴且兴奋的。 还好自己在现代就作了功课,背了好多首诗,什么李白啊杜甫啊陆游啊,李清照啊,纳兰容若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才名远播的。 上次去信昌见到萧承天,是她错了,太心急。 对于萧承天那种男人,不同于陆家大公子,自己若没有一点本事怎么能吸引到他注意呢?也无怪乎当初对自己那么冷淡,虽说男人都有保护欲,只顾着装柔弱是不行的。 蒋珊从信昌回来的路上,听母亲说萧义江南巡抚的官职多亏了姑姑贵妃娘娘吹了枕边风,想来那萧承天只要不是个傻的,以后就会明白自己对他是非同寻常的帮助的。 而蒋珊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遂阻止了自家母亲去贵妃娘娘那里告状,再说了,现在想要娶自己为妻的世家公子数不胜数,她要好好享受美男环绕的快*感...... 比如,曾大学士家公子就是一位美男子,长得酷似几个世纪前的陈冠希。 蒋珊想了想,便走到曾家小姐曾圆圆旁边,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曾小姐。” 曾圆圆年纪与蒋珊不相上下,肤色白净,笑起来右脸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整个人显得明媚活泼,见到蒋珊则亲昵的挽住她的手臂:“蒋小姐今日可真美!”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曾圆圆外表阳光开朗,看上去人也直率,人缘极好。 蒋珊正需要这样的一个朋友,帮助自己融入这个圈子,再加上曾家公子人俊的原因,因此主动打了招呼。 跟曾圆圆闲聊了一阵,蒋珊突地瞟到一位似曾见过的夫人,定眼一瞧,原来是忠义侯夫人姜氏。 蒋珊向曾圆圆告了罪,便凑到姜氏身边,屈膝行了礼:“侯夫人。” 姜氏年纪约莫三十左右,可由于为沈家生了三子两女生育不易,眼角却已经有了细纹,只是看上去更加的慈眉善目。 姜氏笑着道:“蒋小姐多礼了。” 蒋珊似想到什么,神色有些伤感:“沈家大小姐真是可惜了,前几年我们还见过,转眼人却......” 姜氏闻言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神色哀伤:“可不是,那孩子自幼懂事,可惜了。” 蒋珊闻言笑笑,心里不以为然,别人不知道,她蒋珊当年研究了沈家那么久,还不知道姜氏是什么人?又有哪个继母会留下前任的痕迹在世上? 若当初,自己穿成了沈华双,第一个弄死的就是这姜氏。 现在嘛,另当别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咯! 又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便状似无心的道:“上次我去信昌,见到过一位女子极像一位故人,咋一看还以为沈家大小姐活了过来呢,而且年龄也相仿......‘ 姜氏眼神一顿,片刻之后,戚戚然道:“人死不能复生,纵然是像,我的双儿也回不来了......‘ 蒋珊但笑不语,她还就不信了,这姜氏能忍住不动手。 又寒暄了一阵,蒋珊才施施然的离去。 二人不知道,不远处假装垂眸品茶的赵芳雅将两人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在了耳中,心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这世上哪有那么相像的两人? 多半是华双罢,她身体那么健康,怎么可能得了急病去世呢? 赵芳雅又思索了一会儿,姜氏是什么人她是清楚的,所以事不宜迟,她一定要想个法子通知华双...... 姜氏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整张脸完全沉了下来,前几日老爷说听闻那死丫头没死,她还撺掇着老爷去老夫人那儿问个清楚,可是老夫人信誓旦旦,她也信了——毕竟那种身份的贱*种,哪个当家人会留下? 可是如今看来,那老不死的当真饶了那丫头! 姜氏眼中杀意顿现,心中快速下了决定。 沈华双,必须死! 无论在天涯海角,只要她活着,就必须死! 谁叫冯妙筠欠她的呢?! 冯妙筠还不了的,就让她女儿来还吧! 关了门窗的房间里,光线忽明忽暗,映得姜氏的表情有些狰狞,冷冷一笑,阴森森的如厉鬼。 “吱呀”一声,门开了。 沈广大步走了进来,笑道:“夫人,怎么大白天的关着门......‘ 姜氏忙换上一副温柔贤淑的表情,上前伺候着脱了披风坐下,又亲自沏了茶端上来,这才闲聊起来:“老爷不是约了好友去吃酒,怎么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广一把拉过姜氏的柔夷,捏了一把手心,笑呵呵的道:“这不是想夫人了嘛!” 姜氏嗔怒的斜睨了沈广一眼:“一把年纪了,好不知羞!” 沈广一用力,将姜氏带到自己怀中,用下巴蹭着她的脸颊,眼中柔情尽现,不停的唤着:“婉娘,婉娘......‘ 婉娘是个姜氏的闺名,自打沈广恢复记忆之后,越发的疼惜婉娘,一时不见便粘乎得紧...... 原因无他,沈广尝过被背叛的滋味,自然会更珍惜那个愿为自己付出一切的人。 婉娘,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第三十三章 动手 过了些时日,离春考越来越近,华双带着彩娥先是去庄子上察看了春种的进度——农户们干劲十足,连李庄头管理起来也容易多了。 接着又去了武馆,直到天快要黑的时候才告辞离开,平伯有些不放心两个姑娘,想要嘱托丁秋送上一程,华双婉拒了,一来丁秋教习了一天到了下学的时候已经很累了,二来自己在这信昌城尚未与人结仇,想必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罢。 虽然春天的脚步近了,但冬日寒气未褪去,再加上今日天气不好,瞧着要下雨了。因此街道没啥行人,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铺子几乎已经关门,小摊小贩的也早早回了家。 华双今日乘坐了陆府的马车出门,因着街上没什么人马车也格外的平顺,只听见车轱辘有发出有节奏吱吱的声音,彩娥手中剥着桔子,华双有一瓣无一瓣的吃着...... 突然,中途马车似颠簸了一下,彩娥还未出声,车夫的声音就传了来,“刚刚没注意,撞了一块小石子,小姐没事吧?” 彩娥应道:“怎么不小心点!别再碰到什么石子了。” 那车夫忙告罪不提。 小姐没事吧? 听到这一句话,华双原本松懈的身体却绷紧了,脑子里急速的想着无数可能性! 车夫换人了! 虽然那人模仿的声音极像,可是那车夫是陆府的,陆府上上下下都称他一身表姑娘,怎么会唤她小姐? 刹那间,华双嗅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危险的气息...... 她附在彩娥耳边说了自己的推测,悄悄道:“等会有机会你就先跑,不要回头......" 彩娥整张脸瞬间白了,浑身不住的打哆嗦,被人劫车,两个弱女子,这后果不堪设想! 华双握住了彩娥的手,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华双身上有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并且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彩娥才勉强镇定了些,挤出一丝笑来。 华双点了点头,此事应该已到城郊,如果再任马车前行怕是真的要进入狼窝了。 她咬了咬牙,用手将裙摆拨到右侧挽了一个大大的结,将车帘子挑开来,双脚站在座榻上,瞅准路边的草地猛地一跳—— 刺骨、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从膝盖处蔓延至全身,华双却顾不得了,忍着钻心的疼站起身来,立刻拼命的向前方跑去。 车夫听得动静,直接跳下车来,抬脚便追了上去,眼中立刻蓄起杀气来,这不知好歹的女人竟敢跑? 那车夫一边提气健步如飞,一边大声讥讽道:“别白费力气了,真以为你跑得过我?” 华双没有理会,此时她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跑!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双脚已经麻木,然而脚步却依然是机械的快速移动着,华双心里憋着一口气,像一只拼命的豹子...... 华双不敢回头看,只顾着跑,却也没有忽视后面越来越近的讥讽的笑声,心里惨然一笑,但依然不肯放弃,死命的挣扎着。 那车夫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能跑,自己也追的上气不接下气,怒火攻心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巴掌落在脸上的身影,车夫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一把带着凉意的剑从背后刺穿小腹,不过也只是一瞬,那车夫便眼前一黑猛地栽倒在地上。 “跑得挺快,有练轻功的天份。”依然是深邃幽静的眼神,男子向华双伸出手,微微一笑。 华双着实被吓坏了,好半天,才搭上男子的手站起身来,愣愣的道:“多谢......” “我叫慕容复。” “哦。” “我叫华双。” “嗯。” 简短的对话,华双却觉得格外的安心——也许是因为有过一面之缘罢,毕竟在四方当铺见过一面...... 二人一起走到华双乘坐的马车前,远远的瞧见彩娥急切的奔了过来,见华双无事才松了一口气。 慕容复检查了一下马车并无损坏,才用眼神示意彩娥将华双扶了上去,华双跑了那么久实际上早已经虚脱,刚才已经是强忍着没有倒下去。 那原本的车夫不知道怎么被慕容复找到,并带了过来。此时也是昏昏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华双心底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也好,省得回去陆府传出去些什么。 车夫已经准备好赶车,彩娥还没有将门帘子放下,见慕容复修长的身影转身欲走,华双突地开口道:“我可以跟你学轻功吗?” 修长的身影没有回头,声音淡淡:“可以,回去将米袋绑腿上,逐日加量,练习一个月再来当铺找我。” 这是同意了? 华双心里更加感激了,目光中是难以掩饰的欣喜...... 四方当铺。 “主子,你怎么亲自出手了?” 慕容复的眸子很复杂,但又很深邃,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没有得到答案,阿乱也不生气,只是尽心的服侍着慕容复脱了靴子。 过了好一会儿,慕容复才道:“沈家的小姐想要入宫?” 阿乱倒没有想到主子会问起这个:“根据我们打探的消息,正是如此。” “呵“慕容复轻笑出声,“这沈家倒是迫不急待了。” 阿乱不敢乱接话,只顾垂着头立在一旁。 “沈家为何容不得那沈华双?” 这个阿乱倒是知道:“沈广恢复记忆之后,说沈华双非自己亲生......" “嗯。”慕容复低低的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其实看到那支钗子,慕容复就猜出了华双的身份。 冯妙筠对他有恩,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照顾她的女儿,所以从来不出手的他,今天出手了。 只是可惜当年沈华双太小,对当初的事情压根一无所知,如今还成了沈家被驱逐的那一个。 不过,说不定以后也有点用,姑且教会她轻功吧。 慕容复早已经忘了自己当初纯粹的样子,这些年费尽心机的筹谋,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即使对冯妙筠心怀感激,却也惦记着利用她的女儿。 ps:这章取名好无力。 第三十四章 变化 一年后。 夏日的夜晚,繁星满天,一轮弯月高高的悬挂在夜空,间或有一阵清风袭来,似是赶走了夏日的炎热,或明或暗的树丛暗影中,有成群结队的萤火虫在飞舞...... 突然,一个身影张开双臂正迅速的穿过树林,敏捷如燕,似乘月而来,只听得风划过树叶的沙沙声。 紧身夜行衣下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却也挡不住那全身从上至下曲线毕露,若是心性不够坚定的人,怕是早已喷出火来。 “不错。”慕容复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吐出四个字。 没错,此人正是华双。 听得这难得的夸赞之词后,华双不禁诧异的望向那双幽深的眼眸之中—— 自从上次马车被劫事件之后,华双回到陆府之后,果然按照慕容复所说,每日将米袋绑在腿上行走,逐日加量。 后来,华双试着摘了米袋之后,发现果然有一种走路顺风的飘忽感,这才去四方当铺寻了慕容复。 慕容复果然按照约定教她练习轻功,其中的辛苦之处自不必说,比想象中来得不容易太多太多,一次次的摔倒、跌倒乃是常事,身上淤青数不胜数,只是好在还有二丫,甚至还被扔下悬崖说什么激发潜能...... 虽然,他曾说华双轻功天赋不错,可是自教她习武来却从未说过一句夸赞的话,总是毫不留情的指出她的不足,而今日“不错”两字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 在华双看来,慕容复这人极不易琢磨。 当她以为他侠骨柔肠,却也亲眼见他见死不救; 当她以为他温柔和煦,却常常见着他面无表情; 当她以为他对自己是特别的与众不同的,却发现他平时除了指点教习再不肯多发一言; 当她以为他淡漠冷傲,却常常想起他当初救自己的那一幕; ...... 思绪飘得有些远,华双一双清亮得眸子盯着慕容复眨也不眨一下,直到慕容复感到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华双才回过神来。 许是因为习了轻功的缘故,华双屈膝行礼的姿势更加挺拔,一双丹凤眼水光潋滟,凭端地添了些妩媚,却又澄澈无比,还带了许英气,即使是一身寻常夜行衣,整个人也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力。 听得华双道谢之后,慕容复颔首,算是应下了。目光却始终不曾落在华双身上,只是淡淡道:“以后晚上都不必出来了,只是切记要勤加练习。” 还没等华双回答,修长的身影一闪,慕容复便没了踪影,华双甚至觉得,仿佛那个人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一样—— 不是的。 华双的心底很快有一个声音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记得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救她的时候,还有这一年过教习她的日子。 怎么敢忘? 生命中那些帮助过她的人。 ...... 华双回到清风苑的时候,已经是二更,换下夜行衣便和衣躺下了。 也不知今晚怎么了,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是不是该回长安了? 穆青中了武状元,朝阳武馆一时间声名大噪,前来习武的学子愈发的多,平伯又招了几个拳脚师傅,如今扣除武馆一年的花销之后,账上已经有了不少银子。 而庄子,因着将所有田地落实到每家每户之后,再加上租子只收三成,农户们每日干起活来特别有劲,无论是施肥灌溉,或是田间拔草,大家都卯足劲了攀比,于是今年所收的三成租子竟是往年的两倍!这让李庄头咂舌不已,同时也对华双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夜未眠。 第二日早晨,华双顶着一双熊猫眼差点吓坏了彩娥。 彩娥拿来煮熟的鸡蛋给华双揉着眼睛,动作轻柔缓慢,力度适中。 其实华双心里有些纠结,如果自己去长安,彩娥愿意跟着去吗?又或者,薛凤仪会同意吗? 华双只觉着自己心里,跟自己头上那未理顺的发丝一样凌乱...... 整理好了妆容,穿上一件浅紫织锦交颈襦裙,华双看着镜中的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 ...... 薛凤仪看着正在行礼的华双,总觉得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仿佛跟往常不太一样...... 就在她微眯了眼,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 华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话:“夫人,这次是想向您辞行......" 站在旁边的陆毅君身体轻微的晃了晃,又很快镇定下来。 薛凤仪笑容一收,眼睛稍微一斜,自是没有漏掉陆毅明失魂落魄的样子。 “为何这么突然?”薛凤仪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华双不是忸怩的性子,既然决定了,就没什么说不出口的:“准备好了,想要去长安寻故人。” 对于当初薛凤仪掳了自己的事,华双其实早就已经不再介意了,相反,她很感激薛凤仪,因此算是说了实话。 薛凤仪闻言,忽的笑了。 华双垂着眼眸,没有看见,陆毅君却看见了,此时不由心中一紧—— 果然,薛凤仪开口了:“你的轻功学得应该还算不错了罢?” 陆毅君猛的看向那个身量高挑纤细的女子,还学轻功么。 华双心里似惊雷闪过,她以为她掩藏得足够好,没想到...... 薛凤仪未有让华双接话的意思,因此很快的再次开口,只是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嘲弄:“你以为陆老族长留在陆府的暗卫是吃素的不成?还是你觉得他会对你这样一个女子置之不理任你踩着陆府往上爬?” 华双呆住。 “好不容易你能替我挡上一面了,就这么打算一走了之?留我这寡妇人在这陆府?”薛凤仪用的是问句,可是每一句华双都答不上来。 但是,华双也是一个聪明的人,心念电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陆老族长和薛凤仪,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这段时间晚上偷溜出去的事定是被陆老族长的暗卫知晓了,不过薛凤仪是有些手段的,此事应该已经压下。 而现在,薛凤仪是需要找帮手了吧。 “夫人需要我做什么?”华双沉吟片刻,却是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薛凤仪眼中蹦出激赏,真聪明啊这孩子。 不需要多说,她已然明白,不枉自己苦心栽培。 “很简单,去长安。” 第三十五章 长安 回来了。 高大巍峨的城门,还有那街头叫卖的小贩,以及活在记忆深处的热闹喧嚣,一下子变得触手可及起来。 马车快要到城门的时候,华双便下了马车步行,及地的浅紫色长裙扫过青石板,娉娉婷婷,虽然带着幕离,却让人忍不住猜测那薄纱之下遮盖住的是怎样的风华——只是长安乃天子脚下,众人虽好奇也只敢偷偷瞄两眼,怕的就是冲撞到了哪位贵人。 “让开——让开——”尖细的嗓音传来,人群匆忙动了起来,只一瞬间的拥挤之后,马路中间便被腾了出来。 华双静静的站在人群中,听得旁边的人说这些是参加选秀的世家小姐,此次入宫乃是参加初选。 本来华双虽然爱看经史,原本也不怎么关注朝堂之事,可自从跟了薛凤仪,就养成了耳听八方的习惯,多收集些信息总是没错的。 华双跟着听了一会儿,倒真让她听到了一些...... 没想到,六妹沈清书竟然也在候选秀女之中! 本来,京中贵女参加选秀也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可她以前听老祖宗说过,外祖父是不许沈家女儿进宫的,所以才感到那么诧异。 此时,华双心里无比的烦闷,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上下下都不合适,焦躁不已。 而软轿里的沈清书同样焦躁不已。 第一次进宫,沈清书心里难免紧张,听得外面的人声便偷偷透过缝隙往外瞄了一眼,只是—— 这一眼让沈清书没来由的心中一跳,只因为她一眼就望见了一个浅紫色的身影,那个身影气质无双,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想不注意都很难。 这个身影让她有些似曾相识,却比记忆中长高了些,仔细一看,又觉得有些不太像,浑身又多了些别的东西。 可即使是这样,也足以让沈清书焦躁不已,从前被自己嫡姐压得死死的,仿佛只要她沈华双在,其他所有人都是陪衬,那种日子,她再也不要过了! 沈清书想要告诉母亲一声,殊不知,从她踏上宫里来的软轿起,一切就身不由己了,传信哪能那么容易。 因此,再烦躁也只能默默祈祷这人根本就不是记忆中的那人,抑或母亲很快就能发现。 待那马车完全走过,大街又恢复了原样,人群又恢复正常行走。 华双习惯性的扫了一眼,便瞧了一眼彩娥:“走吧。” 只是话音刚落,华双猛地又抬起头来—— ....... “华双姐姐,可算是又见到你了......”赵家的暖阁内,赵芳雅忍着眼睛的湿意,紧紧握住华双的手,翻来覆去的只有这一句话...... 华双眼角也有酸涩之意,此时也是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芳雅,我听闻你与宁国侯世子订了亲,恭喜妹妹喜得良缘了。”华双见气氛有些伤感,眼里用力的眨了几下,将泪意忍了回去,转移话题,又拿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出来,作为礼物送给了赵芳雅。 “别扯开话题,快给我讲讲这些日子你都受了哪些苦.....”赵芳雅接过盒子便让丫鬟收了起来,只是接急切的问道,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心疼。 华双不喜跟人诉苦,面对赵芳雅,也不愿说出那些让她担忧,只是轻轻浅浅的笑着,任赵芳雅嘀嘀咕咕的唠叨着...... 终于见到好友了,多好! 华双觉得心底的空落处终于填上了一些,又好像失去的东西再次回到了自己身边,多不容易! 二人聊了一会儿,初见时的激动已经慢慢平复下来,赵芳雅才将上次在蒋府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又有些郁郁的道:“那天我回去之后便求了哥哥,偷偷派了人去信昌找你,只是没找到......” 华双听到这个后,委实心情好不起来。 每个人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都不会掩饰自己,华双也不例外——这样一来,华双难看的脸色便分毫不差的落入了赵芳雅的眼中。 在赵芳雅的逼问之下,华双终于将在信昌差点被掳走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略过慕容复不提,潜意识的,她觉得慕容复不想太多的人知道他。 闻言,赵芳雅整个脸色都变了,咬牙切齿的道:“一定是那姜氏!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还要置你于死地!” 华双其实一直都知道姜氏不喜她,可她也只是觉得这只是站得立场不一样罢了,没有那一个继母会真心喜欢原配的孩子,如今看来,竟然要置她与死地! 毕竟,根据芳雅说的时间,不会有那么巧。 而且,更让她感到惊心的是,赵家的人都没有找到她,姜氏的人却轻而易举的掌握了她的行踪...... 姜氏自嫁到沈家,性子温婉,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势力? 华双感觉自己的脑子钻进了一个死胡同,索性不想了,换一个角度或许收获更大也不定。 蒋珊这个人,也很奇怪。 首先,华双其实不记得自己见过她。 再者,她透露这些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呢?如果是无意的有些说不通,谁没事去关心沈家的一个小姐,一般关系而言,说病死了就是病死了,哪会琢磨太多?可若是有意的,就更说不通了,两人无冤无仇的,怎么会...... 更让人想不通的是,她那样子分明是知道姜氏这种情况下,肯定会做点什么,这太奇怪了,姜氏演戏功夫极好,怕是说出去老祖宗都不会信的。 华双如今只觉得自己身在迷雾中,虽然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总是抓不住,只得用力的去分析。 想到赵芳雅还在身边咬牙切齿,华双暂且按下心底的疑惑:“芳雅,我现在回来了,一时半会肯定不会走,这些事咱们以后再聊,先来聊聊宁国侯世子的事吧......” 见华双脸上满是揶揄之色,赵芳雅张着嘴还想就刚刚华双讲的事再说点什么,脸却腾的一下红了...... 华双见状“噗”地笑出声来:“瞧瞧,还害羞了呢!” 赵芳雅扭捏的立在一旁,本是红着脸垂着头,听闻华双打趣自己,又想像从前一样挠她痒痒—— 却看见华双发自内心的展颜一笑,在关闭了门窗有些昏暗的房间内,散发出摄人的光芒,刹那间,世间的一切均已黯然失色...... 赵芳雅不由看得痴了。 第三十六章 送礼 翌日,华双第一件事就是前往蒋家拜访蒋夫人,前一日已经使了小厮去送帖子。 穿戴整齐后,彩娥照例给华双带上幕离,白色的薄纱挡住了华双整张脸,从外面看去,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那双清亮异常的眸子。 华双现在住的院子是薛夫人从前置的别院,虽然不大,但好在位于长安城中心,出门便是人来人往,大街对面就是陆家的胭脂铺子,也是薛凤仪要她好好照看的铺子。 两人没几步就走到了院子门口,前脚就要踏出的那一瞬间,华双便瞧见了路过的几人纷纷瞧向自己—— 其实大盛朝对女子的约束不是很严,虽然也要谨守闺德,出门却也不用带幕离的。 华双在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透过那层薄纱,始终有一种不见光明的感觉。 抬眼便望见彩娥疑惑的眼光,华双轻轻将那层薄纱拉得更紧些,继而上了早已等候在此的马车,刚一放下车帘子,华双便迫不及待的将幕离的薄纱拨开在一旁,将整张脸露出来,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马车平稳的行驶了将近两条街,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才到了蒋府大门口。 彩娥先跳下马车,正准备着将华双扶下车来,华双整理好幕离,轻轻一跳,整个人轻盈的落在了地上,才对彩娥轻轻一笑:“彩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如今我不用旁人扶着下马车了。” 彩娥先是一愣。继而不死心的道:“表姑娘,婢子可没瞧见哪家小姐自个儿跳下马车的......‘ ”如今不是瞧见了吗?”华双忙笑着打断她的话,自个走到了门前,出示了手中拿着的拜帖。 彩娥对她越来越关心了,华双瞧着不似作假,只是同时也越来越唠叨了。 一眨眼的功夫,进去通报的门房已经领着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出来:“可是华双姑娘?” “正是。”华双点点头,随着管家进了大门。 蒋老爷的官职不大,不过确是皇上钦封的南宁侯,其妹蒋贵妃如今在宫中颇为受宠,听闻那蒋贵妃为入宫前与蒋夫人最为要好,故蒋夫人凶悍,也有蒋贵妃为其撑腰的意思在里面。 跟着穿过了一个小花园和一条长长的走廊,便到了。 “蒋夫人。”原也是见过的,华双一眼便将那母女二人认了出来,不疾不徐的上前见礼,同时摘下了幕离。 蒋夫人一向不苟言笑,此时的脸色也是较为严肃,真不知道她怎么和八面玲珑的薛凤仪成为好友的。 华双正暗暗地想着。 蒋夫人扫了她一眼,开口道:“坐吧。” 华双依礼坐下,示意彩娥将薛凤仪准备的礼物呈了上去,笑容落落大方:“蒋夫人,这是我家夫人给您带的生辰礼物。” 蒋夫人露出一丝笑,显然是高兴的:“难为她还记得我的生辰。” 立在一旁的蒋珊也开口道:“是啊,这些年薛夫人一次都不曾落下呢。” 华双竭力的忍住不去看蒋珊,虽然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蒋珊到底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但还是忍住了,旁人也就罢了,去主人家作客却盯着人家姑娘看,这到底不是大家闺秀的表现。 见蒋夫人心情甚好的样子,华双也松了一口气,算是圆满完成薛凤仪交代的第一件事。 与此同时,蒋珊却毫不顾忌的打量着华双,心里恨得牙痒痒,一年不见,这小贱?人竟然落得跟清水芙蓉一眼,美得更摄人心魄了。 不用想那姜氏定然失手了,也忒没用了些。 好歹想着也能断胳膊腿啊,毁容什么的,没想到竟然还毫发无双的站到了自己面前! 天堂有门你不去,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沈华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想到这,蒋珊微微一笑,看在华双眼里,无端的显得有一股子戾气。 “母亲,华双姑娘第一次来蒋府,由女儿带着她逛逛吧!”蒋珊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华双听见,华双不由想起了当初她在园子里故意跌倒的事来...... 蒋夫人闻言看向华双,眼里是征询的意见。 华双点点头,道了一声也好,便与蒋珊一前一后的出去,彩娥想要跟去,没走到几步,却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拦下了,只得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哪儿也去不了。 到了园子里,蒋珊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冲着华双嫣然一笑...... 华双顿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蒋小姐,我看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回去?哈哈哈”长相文静的蒋珊,此时不顾形象的大笑了起来,“沈华双,到了我的地盘,回不回去已经不是你说了算!” 听到那个“沈”字,华双的脊背瞬间僵硬起来,只是也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华双便恢复如常:“蒋姑娘认错人了,只是同名而已,抑或有点相像,我跟你口中的沈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 蒋珊咯咯的笑了起来,甚至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好半天,她才直起身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华双道:“沈华双,瞧你说得那么笃定,若是旁人也许会怀疑自己认错了人,可是我,连你化成灰也认识......” 华双不以为然,这蒋家小姐,莫不是个疯子? 见华双不语,蒋珊抬起下巴,嗤笑一声:“怎么?一点都记不得我了?” “我叫黄珊,请你帮我来到你的世界!将七七四十九只不同种类动物的脑袋埋在正北方槐花树下,以你耳垂之血开启24维立体空间,默念刚刚告诉你的咒语3遍,就可以了!” “沈华双,我知道你的身世,能告诉你当年的一切,不但如此,我还能给你想要你的一切,权力,富贵,甚至是让你这天下皆在你手...‘ 华双只觉自己耳朵听见“嗡”的一声,脑海里瞬间一片白茫茫的惨白,仿佛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是她,是她! 那个邪门的东西! 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华双整个人都懵了,那,她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原本的蒋家小姐,去哪儿了? 第三十七章 莫名 震惊之后,恐惧之余,华双最终恢复了平静。 人有旦夕祸福,前有因后有果,该来的始终会来,与其想太多,不如想想怎么面对现实。 蒋珊扬着下巴,挑眉冷笑:“真是贵人多忘事,现在可想起我是谁了?” “呵!说错了,你哪里是什么贵人,不过是个野?种罢了......” “别总端着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明明是个下.贱.胚子,装什么装!” 华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垂眸立在一旁。 蒋珊一手拿着帕子,一手轻轻地抚摸着一朵海棠花,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猛地将手中的海棠花揉在掌心,又再次将手中摊开来伸到华双面前,一朵小红花皱巴巴的团着,再不复开在枝头娇媚的样子。 华双只是冷眼瞧着,瞧了一会儿,转身欲走...... 这个蒋珊,就是个疯子! 蒋珊哪里肯让华双走,她快步走到前面,双臂张开,气势汹汹的拦在华双面前:“想走?没那么容易!” 华双不欲理她,抬脚向右侧走去。 蒋珊也向右侧拦去。 一来二去的,华双便怒了。 欺人太甚。 直接上前一步,几乎就要踩到蒋珊的裙角。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出的热气:“让不让?” 那一瞬间,蒋珊感觉到身边的气压都迫人起来,可她会怕沈华双一个愚昧的古代人? 不,不会,她领先了几千年的文明,凝结了古代人所有的智慧...... 蒋珊挺起胸膛,毫不退缩的抬起下巴—— “嘶......” 蒋珊痛得呼出声来。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几乎要将她的下巴捏碎,而且,似乎还在加重手上的力道。 虽然是练习轻功,可任何武术都是相通的,手上的劲儿怕是连许多男子都及不上,真要捏死蒋珊,估计也就是一炷香的事情。 “让,还是不让?”华双的声音清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仿佛这不是一个问句。 蒋珊被捏得龇牙咧嘴,早已痛得几乎要倒在地上死去了,想到为了说刚刚那些话,就将所有下人遣开去,此时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华双松开手,蒋珊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双手撑着膝盖,狠狠的喘了几口气—— “说,什么原因。是因为我之前没有按照你说的做?”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华双想要一个答案。 自从来到古代,蒋珊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好半天才憋着气虚弱的道:“是又怎么样?” 华双皱着眉,一把捏着蒋珊的肩膀,往上一拉,整个人便直了起来,道:“当初,我不知道你是人是妖,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帮你?” 华双知道,蒋珊这个人是存在的,可如今这个人却分明不是蒋珊,难道,是话本子上写的借尸还魂? 蒋珊的下巴红通通一片,一双眼只仇恨的看着华双。 “原本的蒋珊去哪了?” “死了!” “你竟敢——” 华双被这两个字噎得说不出话来,藏在袖中的手攥得紧紧的,差点又准备动手了。 而蒋珊见华双怒视着自己,身体内有了一种奇异的快.感,同时也恢复了些力气,诡异一笑:“她本来就死了,可不是我害死的,她应该感谢我,我替她这么风光的活着......” 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妖怪。 每个人都有自我,何须别人替自己活? 华双心里算计着时间,大概蒋夫人快要派人来寻了,于是她准备不理这个疯子了。 “沈华双!”蒋珊在背后大喊。 华双却没有回头,自顾自的走过月亮门。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原本你也该死,是我,是我救了你!” “死了算什么,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身不如死!” “除非你跪着求我!” 华双一直向前走,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彩娥,也没有留下用饭,直接向蒋夫人辞行便回去了。 回去之后,华双才猛地瘫坐在椅子上,丧失了所有力气。 以后会更加坎坷吧? ...... 隔日,长安城一家胭脂铺子门口围了一大波人,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拿着木棒,凶神恶煞的堵住了铺子大门,不准别人进去,也不准里面的人出来。 里面传来男子怒气冲冲的声音,以及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围观着的群众忙竖着耳朵去听—— “公子,公子,这真不是胭脂的问题啊......”一听便是掌柜那无奈讨饶的声音。 “还敢嘴硬,给我打!” 紧接着便是棍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夹杂着声声痛呼。 “公子......公......子......”掌柜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喘气都觉得难了。“你想要怎么样......你倒是说,别再......折磨人了。” “哼!”男人冷哼一声,“那你出去当着大伙的面,说,说你们铺子卖的胭脂有毒,给我们曾家好好赔个礼。” 那掌柜的闻言喘气更加急了,差点一口气没回过来,脸色青白交加,指着男人说不出话来,只是嘴唇哆嗦着动了几下。 男人却看懂了,大怒:“给我继续狠狠的打!” 掌柜的说,会遭报应的。 掌柜是个中年人,自男人进来已经挨了好几十下,刚开始还能哼两声,现在外面的袍子已经被磨烂,现出衣服底下的血肉模糊来,整个人晕了过去。 躲在男人身后的女子泪眼婆娑,白皙的皮肤果然星星点点长满了红色的痘痘,咋一看,狰狞吓人。 见那掌柜的晕了,曾圆圆才怯怯的拉了拉男人的手:“哥,哥,快住手,万一打死了怎么办......” 打死了怎么办? 打死了就打死了呗。 既是为了亲妹妹,又是为了自己放在心尖上的那人,难道这点事还兜不住? 曾泗宏不以为然,并没有阻止。 “住手!”一声厉喝,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蓦地让那些人住了手。 华双沉着脸,几乎没有想到这些人会下这样的狠手。 还是曾泗宏反映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抬了抬手:“给我继续!东家什么时候来,你们就什么时候住手!” 第三十八章 风波 第三十八章风波 “东家在此!” 只见一个带着幕离的红衣女子越过门口的人群走了进来,正是刚刚发出声音阻止的沈华双。 曾泗洪正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 闻言便瞅了一眼声音的主人,不慌不忙的抿了一口茶:“小姑娘,这里可不是玩儿的地方,去,一边玩去。” “我说了,我就是东家。” 曾泗洪瞄了几眼,忽的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东家,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人,凭什么说你是东家?” 说罢,又看向正在门外看热闹的人:“这家黑店让我妹妹脸上长了许多红痘,今儿个我就是替我妹妹来讨回公道的,大伙儿说,这小姑娘像是东家的样子吗?” “哼,快走,快走,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曾泗洪出言威胁道,今儿个这胭脂铺子别想开门做生意了,不,以后也别想了! 华双冷眼瞧着,只是在他话音刚落之时,缓缓将幕离拿了下来。 清亮的凤眼,明眸动人,肤若白雪,所谓倾国倾城,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吵吵闹闹的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只怕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更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曾泗洪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家胭脂铺子的东家,竟然是女子,而且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 曾家家教森严,曾泗洪又是唯一的嫡子,曾夫人自然不会将儿子早早的带歪了,只是她还不知道,自家儿子的魂儿早就丢在蒋家了。 趁着所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 目光流转,华双示意自己带来的小厮将掌柜待下去疗伤,看那样子,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别想下床了。 虽然心里有怒意,可这么多人看着,又是薛凤仪看重的铺子,到底还是要将事情先解决了。 华双的眼睛最后落在曾圆圆的脸上:“这位小姐,可是用了我们铺子里的胭脂?” 曾圆圆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因为哭泣太多,鼻子不通,张了几下嘴,愣是没发出声来,又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只是那红点太过渗人,看起来全无一丝梨花带雨的美感。 许是听得妹妹哭泣得厉害,抑或是想起心上人秀美的脸上也出了这难看的红色痘痘。 曾泗洪回过神来,怒道:“这还用问吗?!就是用了你们铺子的胭脂!”说完,还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胭脂盒子,用力往柜上一摆...... “先让我看看。” 便有小厮将那胭脂递到华双手中。 桃心型的木雕盒子里,铺了一层胭脂,粉状细腻,闻着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盒子右下的胭脂明显被用过,估摸着至少用了十几日了。 确实是陆家铺子的胭脂,肯定没有错。 但是说有毒,肯定也不可能。 这胭脂是桃花细磨出粉,精制而成,有那用不得桃花粉的也在盒子上注明了。 难道真有问题? 几十双眼睛盯着华双手里的盒子,其中不乏妇人以及未出阁的小姐,都是用惯了这胭脂的,但是仿佛只要一旦确认这胭脂有毒,怕是再也没人敢用了。 曾泗洪皱着眉,要不是看她是个女子,早就一顿狠揍了,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华双伸出一根葱白玉指,轻轻的捻了一点胭脂,放在舌尖尝了尝。 带着苦涩的清香弥漫了整个口腔,却又似乎有点腻,闻不出,却能尝得出。 沉吟了一会儿,华双开口问道:“你这胭脂用了多久?” 也许是华双太过平静淡定,曾圆圆觉得自己无比的狼狈,渐渐停止了哭泣,此时幽怨的盯着华双手里的胭脂,恨恨的道:“十三日!” “这就对了,”华双莞尔一笑,“我们铺子的胭脂是没有问题的,你的这盒,掺了些东西。” “不可能!” “怎么会!” 曾家兄妹二人难得的有默契,华双话音未落,便齐声反对。 见状,华双将手中的胭脂举高晃了晃,面向门口围观的众人:“大家先尝尝,看这胭脂里是否加了猪油。” 说完,将手中的胭脂递了出去。 接过去的那人,学着华双用手指捻了一点粉末放在嘴里,半晌才道:“好像是有点......‘ 旁边的几人见状也拿过去尝了尝,纷纷附和道:“是有一股子猪油味!” 有那按捺不住的,追问:“猪油涂在脸上有什么打紧的?” 华双天生有一股从容的气质,眼神从不闪躲,说话时下巴微抬,自有一种毋庸置疑的气势:“猪油抹在脸上没什么打紧,可若是连着抹十几日,便是不好了。” “因为猪油不易洗净,而女儿家肌肤本就柔嫩,久而久之,便渗透到皮肤里面生了病,这些古医书上都有提到过,大家要是不信,尽可回去翻阅。” “我们铺子里的胭脂绝没有添加任何东西,不信可以进来瞧。” 华双退后一步,生生让出进门的路。 于是众人便一窝蜂进了铺子来......还有人眼尖得认出了是曾家兄妹二人...... 曾圆圆想要辩解,自己怎么会往里面加猪油呢? 可望着那些一会儿附和,一会儿恍然大悟的人群,又觉得说什么也是多余。 她扯了扯还在发呆的曾泗洪,小声的唤道:“哥,是不是你给加的猪油?” 曾泗洪原本有些发愣,闻言心中怒气横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什么意思,你哥像是那种人吗!” 曾圆圆摇了摇头:“不像。” “那就对了!”见妹妹没有怪自己,曾泗洪松了一口气。 只是白白闹了这出笑话,曾泗洪怎么也觉得是丢尽了颜面。 身为从小被宠到大的世家公子,曾大少爷肯定是不可能低头道歉的。 他拉着曾圆圆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铺子。 见二人离开,华双淡淡的补充了一句:“记着,回去用皂角洗脸,直到完全好了为止。” 假装着充耳不闻,其实两人都默默的记在了心里,一个是为了自己的脸,另一个当然是准备将这个可以让痘痘好转的消息,告诉自己的心上人以博得她的好感。 爱情果然会让人犯蠢,此时的曾泗洪压根儿就没想到,这盒胭脂是蒋珊让他送给妹妹的,而且还说做哥哥的应该给妹妹惊喜,不用说是谁买来的。 第三十九章 兄妹 曾泗洪先是遣散了随从,又将曾圆圆扶上了马车,自己才上去。 犹豫了一下,对车夫吩咐道:“去南宁侯蒋府。” 车夫应了一声,手中的鞭子轻轻抽了下马屁股,车轱辘便缓缓的滚动了起来。 曾圆圆不解的望着自家哥哥,这时候去蒋府作甚么,她还想赶着回去用皂角洗脸呢! 于是不高兴的道:“哥,你又想去看珊姐姐了吧?你忘了我的脸变成了什么样子,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曾泗洪一听,这怎么成!没有妹妹做掩护,回家可怎么交代,再说,没有妹妹一同去,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她呢。 曾泗洪靠近了些,忙哄到:“好妹妹,好妹妹,你就陪哥去呗。” 曾圆圆不为所动,脸颊上长了痘痘,再加上心情不佳,打定了主意不去蒋府,正想一把掀开门帘子,手刚伸到一半,想到自己的脸,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只能隔着帘子道:“吴生——”吴生是曾家车夫的名字。 曾泗洪一听就急了,慌忙捂住妹妹的嘴,让她不得动弹,低声下气的求道:“求你了好妹妹,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那串南海红玉珠,你若是听了我的话,我回去便送给你。” 吴生好像听到了一个女声在唤他,只是好半天没听到下文,也没在意。 曾圆圆两兄妹自幼感情甚好,何曾见到哥哥这样不顾她的心意还欺负她,这样想着想着,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簌簌的落在曾泗洪的手背上...... 曾泗洪却不放弃,不停的诱哄着,千般言语,只为去见心上人一面。 瞧着往常对这温柔呵护的兄长变得如此陌生,曾圆圆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怔愣之下,曾圆圆呆呆的点了点头。 曾泗洪一下子喜笑颜开,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一边伸手想去摸摸妹妹的头,一边笑道:“这就对了嘛,这才是哥哥的好妹妹!” 不知怎么地,曾圆圆一下子就想起了才情名动长安的蒋珊,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将蒋珊介绍给哥哥的时候...... 自己反而成了个外人! 有时候,嫉妒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它就像一点星火,不知不觉的发展着,燃烧着,到了一定时间却足以燎原。 曾圆圆压下心中的不快,不着痕迹的避了避:“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这样摸我的头。” 到底没有想到自家妹妹这样的反应,微微一愣,又很快的笑开了:“是,哥哥记住了!” ...... 忙活了好半天,一直到了天快要黑的时候,一群围观的人才完全散去。 华双亲自将最后一位顾客送到门口,随即命人合上了铺子大门。 胭脂铺子除了掌柜之外,还有两个伙计,两个丫头,此时几人规规矩矩的跪在内室,一动不动。 华双径自坐上主位,扫视了一眼:“你们说说,对今日的事有什么看法。” 胭脂铺子,之所以让薛凤仪看重,肯定不仅仅是胭脂铺子,更有一些背后的东西。 薛凤仪既然交代华双好好照看,也讲了其中的一些原因。 这家铺子,是薛凤仪在长安的一个联络点。 大盛朝的女子地位不如男子,可是后宅之地却也能足以影响到一个家族,薛凤仪在陆宁国的眼下不能明目张胆的与各府交好,却能通过女人之间的联络了解到一些秘闻消息。 而且,为了作为回报,薛凤仪会将某些珍贵的数量有限的脂粉赠给那些交好的夫人,而今日这盒胭脂便是其中一个。 华双面上一片冷静,心中却是猫爪似的挠心:也不知道是哪位夫人,如若不查出来,以后传了一些错误的信息导致严重的后果可糟了。 她从未盼着薛凤仪不好,若是薛凤仪有事,她又能落得什么好。 华双自问完了那句话便等着回答。 不一会儿,一个看着稳重些的丫头开口分析道:“表姑娘,这明显是陷害,可是我们与曾家素无往来,不知道那盒胭脂从何而来。” 华双摇了摇头,肯定的道:“曾家应该是被人当枪使了。” 想了想,华双让那丫头去将有这种胭脂的人名单子抄来,看看能不能有一些线索。 没想到那丫头恭敬的叩了一首,沉声答道:“奴婢记得名单。” 这倒是有些意外了。 “你叫什么名字?”华双认真的看向那个丫头。 “奴婢春荣。” “春荣。”华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唇边绽开了一丝笑容:“那你将名单背与我听。” “是。” 紧接着便是春荣沉稳的声音 “乐平侯王夫人,左丞相夏夫人,南宁侯蒋夫人......”春荣一口气将十几个名字背了出来,甚是熟练。 华双听了一遍,便将那些个名字记在心中。 有些事,总会水落石出,不管是针对她本人,抑或是薛凤仪,她绝不会忍气吞声! 心中有了计较,华双暂且将那些放在一边,有些担忧掌柜的伤势来。 掌柜的姓牛,一直以来办事中规中矩,不会太圆滑却也不会太木讷,不会犯大错却也并不是不犯错,总之很是平庸,为人刻板,几乎也没有亮点。 今日这事一出,华双才发现薛凤仪挑人的眼光甚是不错,关键时候也不至于为了自己而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来。 华双上了休息的阁楼,便瞧见牛掌柜的脸朝下的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屋内还有一股浓浓的药味。 有一名年龄相仿的夫人在旁边忙碌着,用湿帕子小心的擦拭着牛掌柜额头冒出的汗,眉眼难掩心急忧虑。 感觉到有人,那妇人转过头来看,见到华双忙迎了上去:“表姑娘,您怎么上来了。” 牛掌柜家的脸圆圆的,此时局促不安的立着,将手上的水一个劲的揩在衣裙上。 华双点点头,嘱咐道:“好好照顾他,今天真是多亏了牛掌柜,养伤的时候工钱照算。”说着使了个眼神,彩娥立刻会意,上前给牛掌柜家的塞了一张银票。 牛掌柜家的想要拒绝,华双上前一步握住她长了粗茧的手,一双明眸满是真诚:“你拿着去给牛掌柜买些补身子的,不要拒绝,原本就是咱对不住你们,你们受苦了。” 说罢,华双便带着彩娥下了楼,却看见春荣一人还立在那里...... 第四十章 相见 南宁侯蒋府后花园里种满了奇珍异草,此时正值五月,曾泗洪兄妹一过月亮拱门便闻得缕缕清风送来阵阵花香,但,更令曾泗洪感到心旷神怡的是随清风一同吹来的琅琅女声——蒋珊正在花园正中间的凉亭里作诗,从曾家兄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一名身量纤细的白衣少女倚栏而坐,周身散发出一种即将要羽化成仙的飘飘然气质......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近了些,曾圆圆正要上前去。 曾泗洪却一把拉住了她,朝她作了一个“嘘”的手势,拉着她悄悄的躲在旁边的一棵树后面,驻足凝听。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啪!啪!啪!” 一阵响亮的掌声传来。 同时,一道难掩激动赞叹的男声传来:“好诗!好诗!” 蒋珊回头,见是曾泗洪兄妹,含羞带怯的矜持一笑:“圆圆——曾公子——” 这一笑,让曾大公子心神一荡,差点神魂颠倒起来。 而这一笑,落在曾圆圆眼中,却并没有同样的效果。 原本曾圆圆在人前活泼开朗,人缘颇好。这样的人自然跟谁都能亲近起来。 可是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曾圆圆看蒋珊怎么也没有从前顺眼了——蒋珊这一笑,在她看来根本就是难掩得意,故意勾/引自己的兄长! 只是曾圆圆也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嘴角上扬笑开了:“珊姐姐......" 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你的脸......“曾圆圆盯着蒋珊脸上跟自己一样的红痘痘,只是数量少了很多,仅有几颗印在脸颊上。 蒋珊迎上来拉住曾圆圆的手,温婉的笑道:“没事,就是用了一家铺子里的胭脂才变成这样的。” 曾圆圆对自己的脸并未作掩饰,蒋珊走近了一下子就瞧见了,不由惊呼出声:“呀!圆圆,你的脸怎么这么严重......不会也是用了那家铺子的胭脂吧?” 又提到了曾圆圆的伤心事。 曾圆圆又哭了起来,指着曾泗洪气道:“都怪他,没事买什么胭脂,都怪他!” 曾泗洪看着心上人的俏脸上一颗颗红色的痘痘,无从辩解,又忍不住一阵心疼——毕竟人家自己都长痘了,也不是故意的。 蒋珊柔声的安慰着情绪低落的曾圆圆,似完全不在意自己脸上的痘痘。 两名年龄相仿的女子,两名脸上同样长痘的女子。 一位哭天抹地,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怎么看怎么厌烦; 一位淡然依旧,丝毫不因几颗痘痘影响到心情。 即使长了痘,她的美,丝毫不逊色从前,连之前去铺子里替她出头也不是她的本意,当时她说了什么? 哦对,当时她说:“外表乃虚无之物,只要本性依然,区区一张脸又算什么。胭脂铺子也不容易,老板掺假许是为了多赚钱养家糊口......曾公子,你千万不要怪他们。” 只是,他哪儿舍得心上人有一丝丝的瑕疵,打着为妹妹出头的名义,铁了心要让那店开不下去,只是没想到...... 曾泗洪看着蒋珊出了神,怎么就这么美呢? 不但这么美,还那么的有才华。 蒋珊一阵脸热,心里却是得意的笑了——左拥天下美男,又有何难? “刚刚那诗,可是你新作的?”曾泗洪也有些不自在起来,遂扯开了话题。 蒋珊的脸瞬间变得有些黯然:“正是我今日新作的《行路难》。” 说着话,一边顺手将曾圆圆安抚在石凳上,自己转过身,面向亭子外,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全身上下流露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如今朝局虽稳,可依然有天灾**,蛮夷之乱,奈何我为女子,想要实现一番抱负为何如此之难......” 曾泗洪心中油然升起钦佩之情,忍不住更靠近了些:“蒋小姐才高志远,实在令人佩服,我大盛朝也有女官的先例......” 闻此话,蒋珊猛地回过头,轻柔的声音难掩惊喜:“此话当真?” 其实大盛朝人人都知道,只有蒋珊是真不知道,因为没人跟她特意讲过。 曾泗洪纳闷了,他诧异的问道:“蒋小姐难道不曾听闻?” 蒋珊愣了一下,又把头转过头去,声音慢慢变低:“知道是知道,只是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能力,怕是不行。” 曾泗洪恍然大悟,原来是没有信心,忙道:“蒋小姐才高八斗,这长安谁不知道,怎么会不行?” 蒋珊闻言冲着曾泗洪嫣然一笑。 曾泗洪只觉得自己身体都酥/麻了一半,整个人恍惚起来,心里是抑制不住的爱意。 ...... 曾圆圆默默的坐在一边,这两人明目张胆的调笑,竟将她丢在一旁不理会。 直到二人深情对望,曾圆圆再也忍不住自己起身走了,却没有被人察觉...... 其实蒋珊是被曾泗洪挡住了视线,而下人们又因为蒋珊不习惯周围站着人,被遣开了,所以无人察觉。 曾圆圆一番委屈无处哭诉,想到自己的娘亲又一向偏爱儿子,更是胸闷不已。 曾圆圆低着头郁郁的走着,在长廊尽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不,准确的说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眼睛晶莹纯洁,被撞到了也只是仰头望着曾圆圆,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 这样的蒋媛媛,实在是让曾圆圆发不起火来。 停顿了几秒,曾圆圆准备绕开小女孩直接走人。 蒋媛媛却拉住了她的衣角:“姐姐。” 曾圆圆忍住心中的不耐烦道:“何事?” 小女孩纯真的抬头:“姐姐,我是府上的二小姐阿媛。你是不是用了我姐姐的胭脂才长了痘痘呀?” “不是。”曾圆圆理也不理的走了,只回答了两个字。 “可是你们怎么长了一样的痘痘......” 身后传来小女孩的嘀咕,曾圆圆心中一动,难道真有那么巧? 当初发现自己脸上长痘,哥哥并没有马上去找胭脂铺子里理论。 而是出去转悠了一圈,才气冲冲的带着她说要替她出头。 曾圆圆匆匆忙忙的回了家,找了曾泗洪身边的小厮一问...... 真是蒋珊那小/贱/人去买的! 第四十一章 知晓 翌日,曾圆圆便找到铺子里。 正碰上华双来看望在楼上养伤的牛掌柜。 华双自打那日过后,出门便不再带幕离——既然回来了,又何必遮遮掩掩。 不知道沈家那些人,看到她会是怎么的反应呢? 想到这里,华双不由得有些期待。 当初的事,她要查个清楚;沈家,她定要替祖父好好看护,决不能走上歧途。 瞧见华双从楼下下来,明艳动人,光芒四射,曾圆圆蓦地觉得自己眼睛有些花,侧开了目光。 华双见到曾圆圆,主动招呼她:“曾小姐,你的脸似乎好多了。” 想到那日自己的蛮横,曾圆圆有些不自在:“用皂角洗了之后,是好多了。” 华双是个记仇的人,虽说曾家兄妹是被人利用,可是竟然将牛掌柜打得那样狠,现在还下不来床。 只是淡淡的点点头,抬步准备离去。 曾圆圆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活泼开朗一些,只是在端庄大气的华双面前,总有一种小丑般的感觉。 见华双不欲多说,也不像旁人那样讨好她,曾圆圆只得放下身段小声的问道:“我......我想问问,我哥的那盒胭脂,是不是他自己从你们这里买的?” 不错,总算还有个不太蠢的。 华双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不答反问:“如果不是自己来买的,那是从哪儿得来的?” “是不是蒋珊来买的?”见华双没有正面回答,曾圆圆含在嘴边的那句话忍不住脱口而出。 蒋珊? 华双觉得心中骤然开明了不少,又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明明二人都已经结下了梁子,虽然华双也觉得这梁子结的莫名其妙。 心中有了肯定的答案,华双也不愿再做隐瞒:“曾小姐,我们开门做生意的本不该透露顾客的身份,只是此事差点让我们背上污名,我还是要将此事说开来。” 华双顿了顿,又道:“曾公子确实不曾来买过胭脂,蒋夫人倒是来过。不过我也不能确定你这盒胭脂经过了哪些人的手。” 其实对于曾圆圆来说,只要知道蒋家有,就够了。 想到蒋珊人前的温婉,人后与自家哥哥的不清不楚,曾圆圆冷笑起来,跟她惯常的活泼开朗截然不同,整个人阴沉沉的。 华双瞧了瞧曾圆圆的脸色,心中有了数,道了别,便走出了铺子。 春日阳光明媚,华双将马车帘子撩开开,让温暖的光线照进来,整个人惬意的眯着眼睛。 彩娥坐在一旁,将碟子里的蜜饯递到华双嘴边,华双却摇摇头:“最近越发胖了,要少吃些甜食。” 春荣接过话,认真的道:“小姐一点儿都不胖。” 话说得一本正经,华双却忍不住笑了。 春荣自打那日便跟了她。 春荣是胭脂铺子新进的丫头,牛掌柜介绍过来,还没有在薛凤仪那里过明路登记入册。 听春荣自己说,家里父亲本是秀才出生,家境尚可,但刚生下弟弟之后母亲便去了,父亲哀伤不能自已,不久便郁郁而终,弟弟自幼便是由春荣养着。 如今弟弟已经七岁,自己能洗衣煮饭,加上村子里今年收成不好,吃不饱饭。春荣便寻思着出来谋个活计,又因与牛掌柜出自同村,便来了这里。 春荣已经十五岁了,发育良好,皮肤白皙,如果不看到她那双粗糙黝黑常年劳作的双手,咋一看还以为她是哪家小姐。 在铺子里难免会遇到一些登徒子,或是要买她入府,或是要聘她为妾,多多少少给牛掌柜带了些麻烦来。 春荣是个有思量的,自从华双来了长安,便有意想要跟着华双。 而华双瞧着春荣稳重,记忆力又好,还识字,因着干农活的原因,不似其他大户人家的丫头养得娇滴滴的,而且力气很大,便收在了身边。 可每次看着春荣这丫头一本正经的样子,华双就觉得止不住的想笑。 笑了一会儿,华双觉得天气这么好,闷在马车里着实没有什么意思,便唤了车夫行到城门外靠近城郊的地方停下,自己下了马车。 华双没记错。 靠近城门外风景不错,入眼便是一片葱绿的小草原,生机盎然的绿毯上,被人走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而四周则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粉的,紫的,黄的,姹紫嫣红,甚是烂漫。 华双今日穿了一袭绿色掐腰轻纱襦裙,走在小路上,整个人便融进了这片景色,远远的瞧着,美得像是一幅画。 “阿双,阿双。” 耳边传来二丫的声音,却见不到声音的主人。 华双早已习惯了。 二丫越发的神出鬼没,近来也不爱凑在她跟前玩耍,如果不是特别重要,华双平常也不愿让二丫去跑腿办事,只因为她把二丫看作朋友,而不是下人。 华双是一个感恩的人,二丫曾经帮助了她,并不意外着理所当然应该帮助她,二丫有权力自由。 “嗯,怎么?”华双不欲寻它在何处,只是在脑海中应到,二丫自会听见。 听到回答,二丫忙道:“慕容复在后边的城墙上——” 话音刚落,华双回头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脚尖一点,便只见一抹绿从地而起,轻盈的飞向城墙...... 慕容复坐在城墙上,天青色的袍子随风而动,发丝微乱,整个人如雕像一般,纹丝不动,仿佛这世间无人可撼动他分毫。 慕容复视力不错,老远的便瞧见了华双的身影,却没想到她突然的回头发现了他...... “我是该叫你师傅,还是该叫你慕容公子?”不一会儿,华双便落在城墙了上,一袭绿裳愈来愈近,说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华双之所以问这句话,是因为之前跟慕容复接触时,发现他一般不太爱说话。 因为怕他不答,所以问了一个问句。 说不见,便真的再也不见。 即使来了长安,即使知道华双在长安,也不告诉她。 华双不知怎地,就觉得心里有些委屈。所以那个问句,是想问问在他心中,自己算是什么。 “算不上是师傅,从前不是说过了么。以前唤慕容公子,现在也是。”慕容复淡淡的答道。 ps:谢谢编辑大大的推荐...... 第四十二章 相遇 许是那日的阳光太过明亮,晃得华双的眼睛生疼,差点有了湿意。 慕容复眼望向城墙外的绿草原,答完那句话便不再说话。 “慕容复。”华双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接那句话,她以为她们已经算是朋友了,可是华双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巨大的隔阂,潜意识的,她想要将这隔阂消除,干脆直接唤了名字。 听见她直接唤自己名字,慕容复有一瞬间的诧异,但是很快又云淡风轻的笑道:“唤名字也挺好。” 凝眸看向慕容复,记忆中的他说了些什么话,华双都清晰的记得,只因为他除了正事再也不愿聊点其他的。 有时候他明明是温和有礼,华双却觉得他的眼神是冰冷的。 “慕容复,你一直都是这样么。”不知怎地,华双将那个在心中盘桓许久的问题最终问了出来。 “怎样?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慕容复回头,脸上带了些笑意,甚是不解。 跟她装傻。 华双感觉到心中有个什么东西滋溜一声炸开,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道:“慕容复你装什么装,为什么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为什么总是看着我却仿佛在看着另外一个人,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你为什么还是这样什么都不肯对我说!” 一口气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华双期待的看向慕容复。 只是双手藏在袖中,紧紧的握住拳头——如果他说,是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女人怎么办? 华双不敢想,她只要想到慕容复是看在另一个女人的面上才救她、教她,就难受的不能自已。 慕容复身形一动,站了起来,走到华双面前。 华双的脸色刹那变得难看起来,几乎可以猜到自己会听到什么话,难堪的想要找个缝钻进去。 面无表情,慕容复深邃如古潭的眸中瞬间蓄满了黑色风暴,居高临下的看向华双:“你以为你是谁?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看在故人的面上才帮助你。” “以后没必要再联系了。就当从未认识过。你好自为之。” 如果有人看见华双藏在袖中的双手,就一定能看出来手的主人是多么竭力的克制自己——那双手青筋暴露,指甲握在掌心,因着用力过度的原因已经划出了丝丝血迹。 只是华双也是骄傲的性子。 闻言也只是恍然的一笑,抬起下巴,作出不在意的样子:“原来如此,我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望恕罪。” 慕容复眼中的风暴散去,不发一言,目光落在华双的衣袖上。 “你说得也对,咱们算不上朋友,不过是慕容公子侠骨柔肠才帮了我。” 华双深深的行了一礼:“华双谢谢慕容公子,以后就当陌生人罢,至于慕容公子的恩情,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我还。” 说罢,再不看慕容复一眼,径自下了城墙。 许久许久,慕容复自嘲一笑:“这样也好,难得良心发现,到底是不忍心利用冯妙筠的女儿。” 只是刚刚似乎闻到了一丝血腥味,那袖中藏着的双手,怕是受伤了吧? 想到这里,慕容复又暗笑自己想多了,受不受伤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 彩娥和春荣正在马车旁等她,华双不发一言的上了马车,面上一派平静,心底却是酸涩难言。 此时的华双还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只是觉着听到那些话,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一般,也许是期盼,也许是渴望...... 总之,还是少女的华双,情窦还未完全开,就被合上了。 那天晚上,华双歇息得特别早,晚饭都没来得及用就睡下了。 自然是彻夜未眠,辗转反侧。 ...... 第二日,华双谁也没带,便出了门。 走过几条巷子,又是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座不大不小的院落前,瞧着很新,一看里面的住户就是新搬来不久的。 华双上前敲门,铜扣环响起,吱呀一声门开了。 “双姐姐。”来开门的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年,见到华双唤了一声姐姐。 华双点点头,跟着少年进了堂屋,才道:“穆青,朝廷任命的文书下来了吗?” 穆青刚刚冒出些青胡茬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怕是没那么快。” 华双瞧着他的脸色,像是有内情,好看的眉皱了起来:“都一个月了,像你这种武状元出生任命很快的,一般都是派与军中。” 穆青一愣,继而满不在乎的笑道:“没事姐,你是不是嫌弃我,想省点生活费了?” 华双肃着脸:“别贫了,朝廷像是将你遗忘了一样,这事怕是有点问题。” 穆青不敢再开玩笑,小声的道:“我也四下打听了,上面只是说不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见华双一张脸越来越沉,穆青忙又道:“没事儿,双姐姐,我不急不急。” “那你考武状元做什么?那么辛苦的训练,不就是为了做官,为了当大将军,为了光宗耀祖完成你父母亲的遗愿吗?” 穆青一下子说不话来,想到自己的父母亲,低下了头:“姐,那你说怎么办......”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华双缓了缓,放柔了声音:“这事不怪你,你错就错在有事不来找我,咱们一起想办法不好吗?” “我也没有弟弟,在我心中,你就跟我的亲弟弟一样。”华双拍了拍穆青的肩膀,又嘱咐了一句:“还是要勤加练习,功夫切不可荒废了。” 从穆青那里出来,华双意外的遇到了一位故人。 “姑娘,咱们又见面了。”萧承天伸出折扇将华双拦住,慵懒的笑着,桃花眼狭长,鼻梁高挺。 看着华双又长高了些,萧承天差点没将她认出来。 在华双心里,萧承天这人特别不正经,并且第一感觉是这男人很危险。 可是薛凤仪却说此人心智过人,谋略无双,万万不可得罪。 “对,又见面了。”华双礼貌客气的道,只是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 萧承天却像老熟人一般热情的邀道:“一起吃个饭?我知道有一家酒楼的菜,你肯定会喜欢。” ps:求收藏~~~~~ 第四十三章 故人 一同进了常清楼,小二很热情,直接将二人带进了二楼的雅间。 萧承天张口点了几个菜,颇为熟稔。 华双安静的垂眸坐在一旁。 不得不说,萧承天长得极为不错,长了一双桃花眼却没有丝毫的女气,反而增添了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优雅感,同时整个人慵懒随性,笑起来眼睛一眯,三分邪气七分捉摸不透。 “在想什么?”萧承天懒懒的靠在椅子上,手中的扇子有节奏的敲击着桌子。 既然来了,华双也没准备端着,微微一笑:“在想萧公子为何约我同行。” 萧承天啧啧了两声,笑得别有意味:“你对我态度好了很多哦!” “是吗?”华双身子坐得笔直,答道:“看来我要向萧公子好好道个歉,以前是华双失礼了。” 这时,几盘冒着热气的菜上了桌。 荤素均有,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一大盘清炒竹笋。 萧承天将那盘竹笋推到华双面前:“这家的清炒竹笋不错,又鲜又嫩,你尝尝。” 华双用筷子夹起一块到碗中,细细的嚼了,赞道:“确实不错。” ”那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爱吃这个的?“ ”萧公子手眼通天,我爱吃清炒竹笋又不是什么秘密,随便问问我身边的人就知道了。“ 华双话锋一转:“萧公子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证明一下你的能力,还是说想证明你对我有多关注。” 华双说到最后,将手中的筷子停下,一双清亮的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萧承天。 萧承天眯了眯眼睛:“你觉得我是这么想的?” 华双不明所以,感受到萧承天似乎平白添了一些怒气,只是不解的望着他。 时间过了许久,久到那盘竹笋都已经凉透了,萧承天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唤了小二再上一盘来。 身体前倾,咬牙切齿的道:“沈华双,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说完直接站起来,走到华双身边,半蹲着与华双一般高,眼对眼的对视着。 而华双只觉萧承天细长的桃花眼在眼前无限放大,几乎都要贴着自己的脸了。 “什......什么。”华双顿时就懵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萧承天伸出手指敲了敲华双的脑袋,又坐回自己的座位,再次咬牙切齿道:“你再仔细想想,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替你圆慌?你是我家丫头,嗯?” 脑海中一道光闪过。 上元节,华灯初上,那年华双六岁。 她好不容易求了老祖宗才得以出府。 与姜氏同行,虽然带了很多下人,可是中途来了一波人潮实在太过汹涌,将华双与其他人挤散了。 小小的女孩儿粉雕玉琢,没有哭,亦没有惊恐的哭泣,只是一个人默默的走着,沿途问着小贩回家的路。 那时候的华双很聪明,知道暴露自己身份可能会引来贪图钱财的小贼,并没有说自己是迷了路,而是说自己正跟人打赌,要自己回家去。 八岁的萧承天正是男孩子最顽皮的时候,也是令人头疼的混世魔王,他蹲在树上看人来人往,一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小女孩,甚至亲眼瞧着她跟家人被人群冲散。 当然,也瞧见了姜氏被吓得直接晕倒,错过了寻找小女孩的最好时机——因为只是一瞬,小女孩就被人群挤开得更远了。 他饶有兴趣的等着小女孩被冲散,等着看她哭鼻子的样子,便悄悄的尾随着华双而行。 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华双不但没有哭,反而将回家的路问了个清楚。 但,混世魔王怎么可能这么无作为呢? 萧承天年纪虽小,却已开始习武,猛地跳到华双前面,伸手拦住了她。 “打劫!” 年仅六岁的华双一愣,接下来的反应让萧承天目瞪口呆,竟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见没有达到效果,萧承天恼怒起来,上前一步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信不信我把你杀了!”说着还做了一个刀抹脖子的动作,煞有介事的样子。 小女孩的眼睛亮的惊人,好半天才道:“你谁呀?幼稚!” 幼稚...... 萧承天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想他哪次恐吓小姑娘不是战无不胜? 无一不是哭着鼻子跑了,还给家里人告状,害得他每次都挨打。 瞪着桃花眼,萧承天闷闷的道:“我是说真的!” 华双咯咯地笑,不退反进,挑衅的抬起下巴,小手将衣领往下拉了一把,露出一截洁白的脖子:“你杀了我吧!来啊!” “......" 见华双不害怕,萧承天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走了,再见!”华双挥了挥手,小小的人儿一步一步的挪动着。 萧承天灵光一闪,也跟了上去:“我送你回家。你叫什么名字,哪家小姐呢。” 华双回眸一笑:“我叫沈华双,忠义侯府。你呢?” “萧......”萧承天想要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可摸着早上才被家法伺候,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万一她回去将受到恐吓的事情说了,岂不是又要挨一顿打? 八岁的小男孩灵机一动:“我叫萧成,父亲是个小官。” 华双点点头,两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只是从那以后,华双出门更难了,除了去别的府上作客,且有一堆人保护着。 ...... 见华双陷入了回忆中,萧承天才松了口气,一脸期待:“是不是想起来了?” 原来是故人。 华双对萧承天的戒备稍稍去了些,又上下打量了几眼,确实还有几分小时候的影子。 难为人家还记得,再想到自己完全忘得没影儿,华双的笑容有些讪讪:“你记性真好......” 能不好吗?才六岁胆儿就那么肥! 萧承天在心中腹诽着,面上微笑着:“这下你知道我为何知道你喜欢吃清炒竹笋了吧?你以前就讲过。” 又提到了从前,华双的神情变得有些莫名的恍惚。 萧承天一直观察着华双,问出了一个让华双匪夷所思的问题:“你想再回去沈家吗?” 你想再回去沈家吗? 这句话,让华双的心神大乱。 第四十四章 鸣冤 你想再回去沈家吗? 华双问自己。 想,定然是想的!她犀利的看向萧承天,问道:“你要帮我?为什么?” “因为当年的事情牵扯太广,具体什么事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但要想查个水落石出,沈家很重要。”萧承天冷静的答道,还不忘补上一句:“回去吧,你母亲不是那种人,只要你流落在外一日,便无人替她说上一句话。” “好。”红唇轻启,华双下定了决心,“先是应该怎么做?” 萧承天展颜一笑,轻松的道:“这还不简单,别在那么低调了,沈家自会来人找你。” 华双沉思了一会儿,与萧承天相似一笑:“只能这么办了。” 随后二人又点了些菜,难得友好的用完了一顿饭。 *** 隔了段时日,长安发生了一件人人皆知的大事。 几十年来未曾打破平静的鸣冤鼓被人敲响了! 长安城的鸣冤鼓与别处不同,一则其他地方的鸣冤鼓敲了十大板即可,长安城的鸣冤鼓却是要二十大板;二则其他地方的鸣冤由当地父母官负责审理,而长安城的鸣冤直达天听。 敲响鸣冤鼓的不是别人,正是华双。 不仅是为了穆青,更是为了在长安一鸣惊人,还有什么比敲响鸣冤鼓更能有效呢? 盛光宗这几日睡得有些不安稳,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果然,刚上早朝别听闻了鸣冤鼓被敲响。 他威严的坐在金壁辉煌的九五大殿上,直接吩咐道:“将击鼓之人先杖责二十大板,再带上来。” “是——” 皇宫内戒备森严,每一道门都有专人把守,出去宣旨的太监匆匆地下了台阶,将旨意传达到大殿门口,再由另一名台阶传达到下一个门口...... 当旨意传达到鸣冤鼓前,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来吧。”华双布衣荆钗,却难掩风华,坚定的拂开穆青拉着他的手,走上前去伏在长凳上。 周围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群众,大家议论纷纷,有人满眼同情唏嘘不已,也有人瞧着热闹还下注华双能挨几大板便受不住。 不管旁人怎么议论,华双始终面容淡淡,安静的伏在那里,没有抱怨没有害怕。 “开始——”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喊了起来。 两旁立着的小吏便将手中的杀威棒举高,再一前一后的狠狠落下。 “咚,咚,咚......" ”一下,两下,三下......” 传旨太监面无表情的数着,人群中也有人在跟着数。 华双咬着唇,愣是没有发出一道声音,只是下唇已经被牙齿咬破,开始渗出血迹来。 一下,一下。 华双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逐渐变为一片麻木,疼得失去了知觉,可再杀威棒打下去的那一瞬间又忍不住身子一颤,若是下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华双暗暗地想,眼皮一阵沉重,实在撑不住晕了过去。 穆青已经泪流满面,几次三番的想要冲上去,却被春荣死死的拽住。 春荣眼角含泪,声音带着哭腔:“你别去闹,不然小姐挨打白挨了......” 二十大板,并没有随着华双的晕倒而停止,而是一点儿不停的执行完毕。 宫里的侍卫用担架将华双抬了进去,又掐了几下人中,见没有效果,干脆一盆凉水浇了下去...... 好冷! 华双一个寒颤,清醒了过来。 强撑着想要站起来,一动就是钻心的疼,腰部完全没有力量。 两个侍卫见状,又去喊了两名宫女来搀扶她。 于是,华双就这样进了金銮殿。 一身狼狈,身上灰扑扑的布衣已经变得皱巴巴,发丝虽然整理过,却还是显得凌乱,然而,那名击鼓的女子依然散发出摄人的光采。 饶是盛光宗,后宫佳丽三千,见惯美人无数,也不禁对这名女子产生了一丝丝的疼惜。 “来者姓甚名谁,有何冤情?”盛光宗轻咳一声,大殿瞬间安静起来。 华双跪倒在地,却因后背实在太过疼痛而直不起身:“民女华双,替义弟申诉冤情,民女义弟穆青于今年春考中得状元,却不知何故迟迟未能接到任命通知。” 科举考试,一向由礼部负责。 华双此言一出,满场哗然,盛光宗先是疑惑,随即便是勃然大怒。 因着武考无需殿试,遂会试通过之后早早的就发了任命通知书,这穆青作为武状元,盛光宗自然记得。 盛光宗面色阴沉:“朕记得,穆青不是去漠北军中上任了吗?” 礼部侍郎钱于辉吓得面如土色,哐当一声跪倒在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冷汗一颗一颗的往地上掉。 华双这一状告得满朝哗然。 原来天子脚下,竟有人发现穆青无依无靠后,敢冒名顶替,接了圣旨去漠北任职。 这冒名顶替的案子牵涉甚广,盛光宗震怒之下才用铁血手段处理此事,一时间人人自危。 最后,以穆青继续上任漠北,只是为了聊表安慰之意,被任命为更高级别的都尉。 ...... 那日,华双被盛光宗派人送回了住处,萧承天原本就等候在宫门口,一路跟随。 待宫里的来人走了之后,萧承天立刻冲向华双的床边。 他接到消息的时候都傻了眼,怎么也没有想到华双会以这二十大板为代价去行事。 心急如焚,一门心思的赶出去,甚至想过不顾后果的将她带走。 萧承天最终还是去晚了,到的时候二十大板已经执行完毕,只得等在宫门口听消息。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萧承天才明白华双是为了什么。 更多的是为了今年的武状元穆青吧? 萧承天凝视着床上的华双,一边怪自己不知道穆青的事,一边想到为了穆青命都不要了,心底又泛起酸意。 可更多的是感到懊恼,穆青这事,华双怎么就不愿给自己讲呢?对于他萧承天来说,将这事捅到皇帝那儿何其简单! 春荣拿着药瓶走过来,一本正经的道:“公子请回吧,我要给小姐上药了,有什么事我通知你。” 闻言,萧承天收回视线,心不在焉的道:“我不走,我就守在这里。” 说罢就往屋外走去,走到半路又折回来递给春荣一个黑色小瓷瓶:“用这个。” 第四十五章 对峙 萧承天一离开,华双就睁开了眼睛。 刚刚实在太尴尬了,即使是闭着眼睛,华双也能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潜意识的,没有选择将眼睛睁开。 彩娥和春荣小心的将华双的衣服剪开,原本洁白光滑的背上已经肿得老高,整片皮肤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触目惊心,有些皮肤已经肿得裂开了,渗出丝丝血迹。 两个丫头跟了华双这么久,而且华双管束下人一向宽松,彩娥和春荣见到华双受了这么大的罪,一边用药一边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阿双,你怎么受伤了。” 是二丫来了。 华双动了一下身子,这一下,实在太过费力,身上仿佛被压着一块壳子不能动弹。 春荣见状忙将耳朵凑过去,华双动了动嘴唇:“出去......” 春荣一听,忍不住埋怨道:“小姐,你真是的,为了那穆青你连自己命都不要了?如今正上着药呢,奴婢不出去。” 华双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那你将药上完了再出去,我想自己休息一下。” 彩娥欲言又止,她是知道主子脾气的,见春荣还要再说,忙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闭嘴。 两人轻柔而又麻利的上完了药,因为伤口原因没有用蚕丝被盖上,只是将蚊帐放下,未等华双开口,便主动带上房门出去了。 见人都走了,二丫才探头探脑的从床底钻出来:“阿双。” 华双将手掌摊开,二丫便扑腾着翅膀落在华双掌心,脑袋蹭了蹭:“阿双,你别怕,等一会就不疼了。” 二丫“心疼”地说完这句话便开始付诸行动,一眨眼便落在了华双的背上。 令人奇怪的是,原本华双伤势很重,一碰就疼得厉害,可二丫站在上面忙碌着,华双能感觉到,却丝毫不觉得有一丝疼痛,反而有一种清凉干爽的舒服。 渐渐的,华双便睡着了。 而屋外却是剑拔弩张,气氛冰冷,两名男子,一大一小的在院子里对峙着,急得下人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萧承天不见了平日里风流倜傥的慵懒样子,一双桃花眼满是杀意,哪里有平日里一丝的妩媚:“我再说一次,滚。” 穆青衣衫已经不再齐整,甚至鞋子都因为跑得急而掉了一只,不知道去了哪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少年紧紧的抿着唇,毫不示弱:“我要见我姐!” 话音刚落,萧承天手中的剑注满了内力,猛地凌空向穆青的右肩刺去—— 穆青没想到萧承天会真的动手,但他毕竟考了武状元的功名,几乎出于本能的,后腰一弯,整个身体仰在地上避开这浓浓的杀意。 到底只是个少年,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的穆青脸涨得通红,愤声道:“我只是要见我姐,干你何事!” “你好意思说她是你姐?”萧承天动了动手指,那把剑便又回到了他的手中,轻蔑的冷笑:“她挨了二十大板的时候,你在何处?如今被封了都尉的是你,躺在床上的可是她!” “我在......”穆青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子了弱了下来,张了张口,却最终低下了头。 “是,你在,你在旁边看着她差点为你送了命。”萧承天讥诮道,“还有颜面来这,窝囊废!” 闻得最后一句话,穆青腿一软,颓然的瘫在了地上,说不出辩驳的一句话,他只恨自己当时没有不顾一切的阻止姐姐。 本来他也不想姐姐去的,除了是自己无父无母没有依靠之外,他更明白华双亦是孤女一人,即使冤情得以申诉,也阻止不了那些人一手遮天的报复。 姐姐这一状,虽然成功了,可是不知道树敌多少,以后再也不会有安生日子过了。 穆青捂着脸,充满悔意的泪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半晌,又哀求道:“求求你,让我看看姐姐吧......” 萧承天虽心念百姓苍生,却不代表他是一个善良富有同情心的人,此时见着穆青这幅悔恨样子,丝毫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软。 甚至只要想到华双为了她...... 他就忍不住的觉得,这穆青真不是个男人! 萧承天握紧了手中的剑,双手环胸立在华双的屋子门口,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 由武状元引发的这桩案子,让盛光宗震怒不已,更是打从心里觉得自己皇权受到了严重的藐视。 事情之恶劣,远远的超过了钱于辉等人的认知,原本以为大不了是罚点俸禄了事,可就是那么巧,刚刚事发便有人将他们贪污的罪证呈了上来,让他们辨无可辩,当场下了大狱,由刑部尚书主审。 但,对于忠义侯沈广来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朝堂上,他竭力控制自己,忍住去掐死跪着那人的冲动,回了府,却再也忍不住,惊怒交加的奔向了沈老夫人的院子里。 “你可是瞧清楚了?”沈老夫人听闻后,也是竭力保持着镇定,只是搭在椅上青筋直跳的手暴露了她的心情。 那个孽障,难道真是她? 沈广气急败坏地跳脚道:“儿子再怎么样也是跟她十多年同在一屋檐下,怎么会认错!” “而且,而且她自称华双,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不仅人长得像,名字也一样!” 闻得最后一句话,沈老夫人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还猛地咳嗽起来,再也顾不得掩饰,大怒道:“那个孽障还敢回来!” 沈广忙上前帮着孙嬷嬷给母亲顺气,手刚搭上背,突地一缩:“母亲,那贱/种没死?你骗我!” 沈老夫人像是瞬间老了几岁,在孙嬷嬷的轻轻拍打下,终于止住咳嗽了。好半天,才喃喃道:“都怪我一时心软,都怪我啊......” “当时也是一念之差。事到如今,你派人去找她回来吧!”沈老夫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许久才对沈广吩咐道。 沈广变了脸色,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的道:“那个贱/人,凭什么要去找她回来,我不去!” 孙嬷嬷看了自幼看着长大的沈广,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怎么就及不上他的父亲一根手指头呢? 只是主子没说话,她也定没有插嘴的道理。 沈老夫人平静了下来,早已习惯儿子的愚蠢,淡淡道:“经过这事,你觉得华双的身份还瞒得住吗?不好好压下去,八丫头的婚事怎么办?你不去,难道要我去?” 第四十六章 动心 直到日上三竿,华双才悠悠转醒,她动了动身体,确实已经感受不到一丝疼痛了。 轻巧的翻了个身,华双才发现一床薄毯下的自己竟然浑身赤/裸,好在她的屋子一向不许小厮进的,只有彩娥和春荣能进来。 “表姑娘,你醒啦?”彩娥端着铜盆进了来,眼尖的发现华双已经醒过来了。 春荣闻言也忙冲了到床前,想要察看华双的伤势恢复得如何,见到华双压着了后背,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华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伤势未免好得也太快了...... 许久未说话,华双的声音有些沙哑:“已经没事了,我恢复得比较快,可能是体质原因吧。” 彩娥和春荣却不信,用担忧的眼神一直盯着华双,怎么样也不肯依的表情。 华双无奈,只得将后背露出给她俩看;彩娥与春荣一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这,也好得太快了吧? 原本肿得老高的背已经消了下去,青青紫紫的地方已然不见,只能看见一些细小的伤痕还未完全愈合...... 呆愣了一会儿,春荣才反应过来,惊喜的道:“太好了,小姐,待奴婢给你用了祛疤的药膏,过不了几日就能恢复得跟从前一样呢!” 彩娥也连连附和。 屋内的气氛一片欢愉,没有持续到多久,就被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 “砰砰砰!” 彩娥手脚麻利地给华双穿戴整齐,又垫了一个迎枕在她身下,春荣才不疾不徐的去开门。 萧承天面沉如水的站在门外,在院子里守了大半夜,直到穆青离开之后才回房歇息,此时看起来却一点不显憔悴,一双细长的桃花眼依然潋滟无比。 “你家小姐可好些了?”萧承天的声音充满磁性,还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春荣看得一呆,点了点头。 这萧家公子未免太妖孽了! 春荣暗暗地啐了自己一口,赶紧移开了目光,只是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萧承天也不催,就那么静静的立在那儿,华衣锦袍,如同泰山顶冉冉升起的朝阳,照亮了整个世界。 “春荣。”华双清冷的声音传来,“怎么了?是谁来了?” 春荣低着头,答道:“是萧公子来了。” “进来吧。”华双沉吟片刻,吩咐道:“去给萧公子沏茶。” 春荣应了一声,便侧着身子出去了。 萧承天唇角绽开笑容,缓步踏进了房内。 华双身着白色中衣,粉黛未施,肌肤泛着玉般的光泽,靠在藕色色迎枕上,柔顺乌黑的发丝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唇形优美,眼神清亮。 也许是素颜的原因,华双看起来跟平日里不一样,如果说平日里光芒四射让人见之则移不开目光,那么此时便是幽雅如空谷兰花,伴着阵阵清香,凝着缕缕高洁。 爱情总是奇妙的。 总有那么一刻会砰然心动,从此眼里再无其他人。 比如萧承天。 以前只觉得小时候的华双跟别的小姑娘不一样,后来再见便莫名其妙的想帮她,保护她。 但,今天他才真正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那一眼,他清晰的感受到一颗心怦怦直跳,全身每一处血液都流动加快—— ...... 见萧承天盯着自己瞧,华双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萧公子,坐。” 春荣适时的端了茶水进来,放在小几上,还摆了两盘精美的小点心。 萧承天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脖子却悄悄的红了。 “你的伤可好点了?”萧承天开口问,旋即又猛地一拍脑袋,黯然道:“是我问错了,没有这么快好起来的。” 萧承天乱了心神,话语间也语无伦次起来,触及到华双的肩膀,又猛地神色一变:“你怎么这样躺着?压着了伤口就不容易好起来了......” 华双何曾见过萧承天这个样子,似乎......似乎有一些紧张?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我体质特殊,恢复得很快,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华双解释道。 刚刚跟二丫的对话中,知晓了穆青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不仅当时击鼓顺利,这么快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其中定是少不了萧承天的推波助澜。 就因为幼时的一面之缘,萧承天本不必如此帮她的。 对此,华双很感激。 而萧承天此时看起来颇有些正经,丝毫不符合华双以前的印象。大概这才是他的本性吧,华双在心里暗暗地想。 彩娥和春荣已经退了出去守在门外,虽然屋门大开,但是两人共处一室,华双忽然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假装随意的抬眸,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萧承天。 因为逆光的原因,阳光打在萧承天的背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俊美如同天神下凡。 感受到华双的注视,萧承天全身一紧,凝眸闪了闪桃花眼,算是回应。 华双:“......” 回过神来,华双淡定的道:“沈家应该很快会找上门来吧?” 虽然,当时她在金殿时说完那句话已是强撑,眼角还是瞥了一眼沈广的方向,那青白交加又惊又怒的脸色,让华双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忍不住的心底发寒。 那是一种要她非死不可的眼神! 可那眼神的主人是她唤了十几年的父亲,多么可笑! 说起正事,屋内的不自在瞬间一扫而空。 萧承天微微一笑,只是眼底却无丝毫笑意:“沈家若是有一个聪明人,他自会来找你的。” 有他在,华双便不再是当初那个被人赶出沈家的嫡女;有他在,他定会将当年的事弄个一清二楚! 此时,华双心里却升起了一股难言的愧疚——老祖宗,是华双失信了。 原本是老祖宗怜她才未赶尽杀绝,自己却回到长安用身世来威胁她。 只是,母亲生她一场,她做不到任凭别人说就给她定罪。 只是,生在沈家,她做不到将姓氏抹去,从此如同被风吹散的飘零落叶,无法归根,永留遗憾。 华双心底只盼着老祖宗莫要气坏了身体才好,否则她即使将来下了黄泉也难心安。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七章 花魁 蒋府。 蒋珊扶着蒋夫人,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劝道:“母亲,您何必生气,再怎么蹦跶也只是个妾,气坏了自个儿身子可不划算......” 蒋夫人脸上犹带着怒气,脸色难看得要滴出墨来:“还不是你,当初我说不要她进门,你偏说什么关起门来好收拾,还能落得什么好名声!” 对啊,现代那些宅斗小说不都是关起门来好收拾吗?正妻只要稍微装一装,便能得到个仁善的好名声了。 蒋珊心中特别的疑惑,怎么到自家母亲那里就行不通了?那罗芝滑不溜手的,让人寻不到一丝错处不说,还让父亲越发的偏向她。 不管母亲怎么刁难她,让她跪啊服侍啊是家常便饭,那罗芝卑躬屈膝让人寻不到一丝错处;偶尔还有蒋珊想出来的嫁祸啊下药啊,都总是很凑巧的被她躲过;想来点强硬的吧,比如暗地里暴打一顿,可是父亲竟然在她的外院安排了侍卫...... 如今,父亲已经接连三天宿在那贱/人处,母亲自去寻他,竟然避而不见。 最最让蒋珊想不通的是,父亲的态度强硬了不少,对待母亲也不如以前的惧怕了。 不过,虽然蒋珊心里也很懊恼,但是见着母亲埋怨自己,心里也不爽得紧,放开挽着蒋夫人的手,一张小脸沉了下来:“母亲这是怪我咯?” 蒋夫人见女儿不高兴了,语气一软:“珊儿,母亲不是在怪你,要怪就怪罗芝那贱/人太狡猾......” 蒋珊脸色才好看了些,又伸出手扶住蒋夫人去亭子里坐下。 想到昨日听到大街上人人在传的消息,心底又蓦地兴奋起来,这沈华双在作死吧?不隐姓埋名悄悄地躲起来,难道还要回到沈家? 沈家怎么可能再接受她! 心中一动,蒋珊轻轻凑到蒋夫人耳边:“母亲,您可还记得华双?” 蒋珊突然提起来,咋一闻,蒋夫人还愣了愣。 “记得,不是陆家派来长安管理铺子的么。还让我多关照关照。” “那母亲听闻她击鼓鸣冤,为义弟翻案的事?”蒋珊试探着问。 蒋夫人板着的脸似乎有了一丝动容:“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蒋珊没料到母亲这样说华双,胸中不禁一窒,锲而不舍的道:“女儿听闻她就是沈家的那位小姐,前年没了的那位。” 蒋夫人一头雾水:“这跟你什么关系?” 蒋珊无奈,凑近了些:“听闻那沈华双的母亲与人私/通,才生下的沈华双......” 啪...... 蒋夫人手中的茶杯不稳,一个失手掉在了地上,脸色变了又变,站起身来怒骂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学人家长舌妇做什么!” 这话有些重了,话音刚落,蒋珊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捏着帕子一跺脚跑远了。 蒋夫人重新坐下,心乱如麻。 ...... 蒋珊心中气闷不已,本来想借着母亲的口将华双的身世传出去,谁知道反而被骂了一通! 心里不痛快,蒋珊一路跑出了门,到了大街上,都没有见母亲来追自己,不由更加的不痛快起来。 不知道晃悠了多久,蒋珊才停了下来,抬眼一看,不远处赫然有一座彩旗飘飘的八角小楼,上面的几个字虽然写得是行书,可蒋珊还是认得的:怡红院。 哈哈~~哈哈哈~~ 蒋珊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她怎么就忘了呢?那些书上写的穿越女,随便用上现代的某些明星炒作手段,轻轻松松就能混个花魁当当! 何不体验一把?既然老天爷给她开了金手指,那她就只好不客气了! 这样想着,蒋珊便朝着怡红院的大门走去。 此时还是白天,怡红院显得有些冷清,蒋珊刚拨开珠帘踏进门口,几名搔首弄姿,酥/胸半露的女子便上下打量着她,出口的声音娇滴滴的让人听了都觉着要麻了半边身子似的:“哪家小娘子呀?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蒋珊也四下观望着。 嗯,不错,跟想象中的一样。 怡红院的大殿设计精美细致,窗户却让人蒙了起来,紫帐轻纱,跳跃的红色烛火光影明灭,空气弥漫着一种暧昧的味道,那是男人特有的味道——蒋珊在现代也有p友,尝过那滋味又怎能不熟悉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浓郁的暗香扑面而来,蒋珊只觉得心中一股莫名的燥热升了起来,也想要跟着沉沦下去...... 只是她还是没有忘了正事,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娇媚一些:“谁是这里的**?” 几名女子一愣,继而恍然大悟道:“姑娘,你是来找你情郎的吧?” 然后又暧昧的笑了起来:“看你也不像嫁过人的,不过呀,这男人啊,没有哪一个不喜欢野花,你也不要太过在意......” 蒋珊有些烦躁,不耐烦的道:“你们**在不在?” 几名女子还未回答,一个媚到骨子里的声音传来:“你找我?” 蒋珊向那声音望去,只见一名四十左右浓妆艳抹的女人扭着身子走了过来,那屁股几乎要甩出去似的。 看清楚了蒋珊的模样,一瞧穿着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红妈妈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我要当花魁!”蒋珊掷地有声,语气颇有些豪迈。 几名女子:“......" 饶是红妈妈是个风月场所的老手,听到这话也是一副被雷劈了的呆滞模样。 只是红妈妈很快反应过来,瞅了瞅蒋珊的胸,不大不小...... 不过想到身边的姐妹都是苦命的,在男人身下讨生活的不容易,还是委婉的道:“姑娘还是莫要玩笑了,看你也不像落难的......” 没等红妈妈说完,蒋珊就出口打断:“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赚得银子三七分,你七,我三。” 听见最后一句话,红妈妈立刻点了头。 有这种脑袋被驴踢了的傻瓜,要是她还要拒绝,肯定会遭天打雷劈的! 于是,蒋珊从此踏上了花魁之路。 当夜,红妈妈便安排了一下,准备让她露个脸。 第四十八章 来访 过了几日,华双背上的伤便好得差不多了。 清晨,春荣一边给华双披上外衣,一边叹道:“小姐真是有福之人,这么重的伤,没几天就好了。” 彩娥也在旁边搭腔:“对呀,表姑娘就是好人有好报,老天爷都偏向她呢。” 华双心情也甚好,佯怒道:“你们两个今天偷吃了厨房的蜜糖吧?这么甜。” 春荣忙拉过彩娥,作出害怕的表情:“小姐(表姑娘),奴婢下次不敢了......” “噗......”华双忍不住笑出声来。 三个人在房间里闹成一团,似乎几人都没有察觉,她们之间的隔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彻底消除了。 华双妆扮完毕,自起身将窗户打开,淡淡青草香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晨曦微露,华双舒展双臂,广袖展开,闭上眼感受这世间的分分秒秒。 春荣和彩娥都很有眼色的闭上了嘴,悄悄立在一旁伺候。 直到一个门房匆匆进来禀报:“小姐,门外来了了一位老爷,瞧着来头不小,指名要见您。” 春荣和彩娥相视一眼,陆家在长安应该不会有什么仇家吧?不由诧异道:“不是吧?是不是找错门了?” 华双闻言,盈盈转身,眼中意味不明。 终于来了。 父亲,好久不见。 ...... 门外停着一辆做工精致的马车,由上好的红木做成,四面均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宝石,宝石的周围点缀了丝丝金线,帘子则是由华美丝绸而制,淡淡闪着不知名的光彩,整个马车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让人移不开眼。 马车环绕着约摸十几名仆从,依序而站,一字排开,不仅穿着体面,个个腰背挺得笔直,精神头十足却又不失恭敬。 而这副景象,华双再熟悉不过——长安忠义侯府,最讲究排场和规矩。 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被教养大的,怎能不熟悉呢? 华双缓步迎了出去,环佩玎珰,裙袂随风飞舞,一直走到门口台阶处才停下,一名小厮忙递上帖子,华双定睛一看—— 上面几个鎏金烫字格外的醒目:忠义侯府。 定了定心神,华双的笑容礼貌得体:“未曾远迎,是华双失礼了。” 沈广下了马车,就瞧见站在台阶上的华双居高临下,立在清晨的阳光里,看不清楚脸,但全身上下似有光波流转,像是天生的聚焦点。 沈广的脑海中蓦地蹦出四个字:风华无双。 走近了些,待瞧见了华双的那张脸,沈广瞳孔猛地一缩,这才反应过来今天他要找的人是谁。 这样想着,沈广觉着华双脸上的笑容格外刺眼,仿佛听见了有无数人在用手指着嘲笑他:“绿帽子,绿帽子,绿帽子......” 绿帽子,绿帽子! 冯氏那个贱/人! 沈广的胸中的怒火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没,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将眼前这个野/种撕碎,撕碎...... 好不容易才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沈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 华双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不出喜怒,带头向院内走去。 两人相顾无言,一路沉默走到了待客用的厅房。 茶水冒着热气,缕缕白烟在空气中数次飘转,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二人就像约好了似地:你不言,我不语。 还是沈广最先沉不住气,一捋胡子,像是下定了决心,停了停胸膛,傲然道:“沈家屹立百年,名声在外,女子婚配最终还是要依仗家族。” 华双将手中的细白玉瓷杯盖子合上,发出轻轻的磕碰声,一双凤眼似笑非笑:“沈老爷的话华双怎么听不懂呢?” “你......”沈广差点就要勃然大怒。 这贱/种,装什么装! 只是话到嘴边,沈广还是忍了下去:“长安城,可曾有中意的公子?” 在他看来,女子所图,要么为财,要么为姻缘。 华双替陆家做事,自是不缺钱财,这样一来,就差姻缘了。 沈广自认为,为她谋得人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是她还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将自己姓沈的事透露出去,他定不会放过她! 华双嘲讽的弯了弯唇:“沈老爷莫不是管得太多了?我今日还有事呢,就不陪您闲聊了。” 沈广张了张嘴,还没有反应过来。 华双已经端起手中的细白瓷茶杯喝了一口:“沈老爷,喝茶——” 姿势优雅,气质天成。 眼前的这画面怎么就那么熟悉呢? 沈广的脑袋突地空白一片,太阳穴处更是跳得生疼—— 眼前一黑就栽了下去。 旁边沈府的下人惊呼一声,忙伸手去扶。 华双却没有半点惊慌失措,冷静的指挥着下人将沈广扶到门口的马车。 又派了一个小厮跟去解释,便头也不回的关上大门。 ...... 过了一会儿,沈府的人便慌作一团,手忙脚乱的又是请大夫,又是去禀报老夫人。 姜氏坐在旁边不停的抹眼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闻得儿子晕倒的事,连一向不怎么出门的沈老夫人忙杵着拐杖颤巍巍的赶了过来。 见到自家儿子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沈老夫人差点也跟着晕了过去,只是她年纪大了,经历过无数次的大风大浪,强撑着换上一副镇定的表情,袖中的双手却不住的颤抖。 她不敢想,要是儿子像当年一样醒不来怎么办...... 好在,大夫来了没多久,沈广便悠悠转醒。 沈府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围着他小心的问这问那,生怕忠义侯又忘了从前的事。 沈广也算性子好的,只是面对着华双才会那么失态,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大家才确认了自家侯爷没事。 沈老夫人将跟着出去的下人都召集起来,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所有下人的口径都一样。 没有任何争吵,就是聊着聊着,老爷就晕倒了。 又将谈话的内容都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然后大家面面相觑,各自低头不语。 沈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深沉无比,最后沉默的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退下。 第四十九章 喜欢 沈广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就这么一晕过去,竟然脱力到下不来床,没一会儿就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姜氏坐在床边,岁月似乎有些偏爱沈广这张脸,年过四十已经开始留须,却依然能瞧出当年长安第一美男的影子。 轻手轻脚的为他掖好被角,脸色隐进黑暗里,晦暗不明。 屋里的沙漏悄然无声的计算着时辰,姜氏坐了一会儿,缓缓的站起身来,墨金色的裙摆划过床前的小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一个小厮立在门外,毕恭毕敬的候着。 见姜氏出来,那小厮忙迎了上去,弯着腰讨好的跟在她身后。 姜氏走到廊前花盆边,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轻轻抚上一朵粉色的牡丹花,像是瞧着自己心爱的孩子一样,缓缓吐出一句话:“说说,那天怎么回事?” 小厮低着头,仔细地将自己看见的,听见的都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这才抬起头,谄媚的一笑。 “这么说,她不肯回来?”姜氏捏着一片花瓣的手指微微收紧,神色间一片冰冷。 那个老不死的,简直是该死。 她竟然倏忽了,当初就应该亲自动手,都怪自己掉以轻心! 如今,这样大喇喇的回来,外面已经有了些不好的传闻,到时侯累了书儿、画儿的名声可怎么办? 尤其是书儿,这才刚进宫,要是有了这样一位族姐,将来怎么坐上那个位置? 姜氏狠狠的捏碎了手中的花瓣,这事终究是她太急切了,考虑得不够周全,几乎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母债女偿,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 萧承天命酒酒送了封信,约华双郊外赏花游玩。 华双最近颇有些心烦,想也没想的便拒绝了。 可是,翌日一大早,萧承天的马车便停在了门外,大有一副华双不出门就不离开的意思。 华双本也不是轻易被胁迫的那种人,可耐不住春荣和彩娥两个丫头的兴致勃勃,两个丫头见华双一直无动于衷,都纷纷低头做着自己的事,黯然的缩在一旁不说话。 “你们——”华双欲言又止,她怎么看着这两个丫头就这么堵心呢? 罢了,来长安也没带她俩出去玩,这次就当为了她俩吧。 “给我梳妆。” 两个丫头立马来了精神,异口同声的应了。 不一会儿,一名挽着流云髻的女子出现在镜中,浅紫色的长裙穿在身上高贵如云霄宫的玄女,肌肤晶莹如玉,凤眼亮如繁星,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头上只一支普通的玉钗,没有多余的缀饰,却偏偏让人看了不敢轻视。 “走吧。” 华双见整好了妆容,开口唤道:“走吧。” 春荣和彩娥这才回过神,忙跟上华双的脚步。 到了门口,华双一抬眼便望进一双充满笑意的桃花眼中,萧承天斜斜的倚在门口,慵懒的低笑着:“我还以为你不出来了呢。”可是眉眼间,分明是欣喜的。 华双大大方方一笑,提着裙摆自顾自的向马车走去:“本来不想出来的。” “走吧——”萧承天放慢了脚步,跟上华双的步子,眼睛却一直盯着华双的背影。 乌发如瀑,漆黑如墨。 萧承天一颗心柔软得快要化掉,嘴角情不自禁的挂上笑容,整个人呈现一种满面春风的状态。 春荣和彩娥上了后面略小一点的马车,华双瞧了瞧,不用想也知道最大的那辆就是给自己准备的,华双稍微提气,准备跳上去。 “小心点儿。”萧承天身影一闪,就先华双一步上了马车,优雅的伸出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充满磁性的嗓音温和迷人:“来,我扶你。” 华双怔了怔,清冷的道:“不用了,谢谢。” 话音刚落,华双透着凉意的手便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包裹住,掌心干燥,还有些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 脑子瞬间短了路,趁华双呆愣的瞬间,萧承天略一用力,便将华双拥上了马车。 待华双回过神来,已经坐在马车内的软垫上了。 马车内很舒适。 不得不说,萧承天这人很会享受,坐的地方铺上了厚厚的软绸垫,马车中间放了一只小几,上面红红绿绿的蜜饯、精致小巧的点心、鲜嫩欲滴的水果一应俱全,旁边还有一只茶壶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 见华双不语,萧承天修长的手指将自己的衣摆理了数次,才试探着道:“你可是生气了?” “没有。”华双的身子坐得笔直,硬邦邦的答道。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就是感觉有点怪,说不出来,但是朋友之间扶一把其实也没什么,她怎么会生气呢? 只是闻得这句否认的话之后,萧承天心底一松,不由展颜一笑,狭长的桃花眼波光潋滟,世间仿佛再无其他颜色.. 华双看得发怔,差点咬了舌头,暗暗地想:这个妖孽! 萧承天眼中柔情蜜意几乎要溢了出来,可华双却一副懵懂的样子,看他的眼神除了有那么一点点的被蛊惑,便再无其他。 好不容易约了出来,萧承天到底是不甘心的。 “阿双,你可有喜欢的人?”萧承天漫不经心的问道,一双眼睛却盯紧了华双,手指更是悄悄的攥紧了。 听得他这么问,华双一向清亮的眼神,难得有了一丝丝困惑。 喜欢是什么? 这样想着,华双就开口问了出来。 萧承天宠溺地看了一眼华双,懒懒的靠着车壁解释道:“如果你时时刻刻地都想看见一个人,如果你费尽心机地想了解一个人,那就是喜欢上他了。” “哦。”华双应了一声,开始垂眸思考了起来。 那她岂不是喜欢上慕容复了? 华双想着,神情渐渐地从最初的茫然到后面地恍然大悟。 萧承天的手指却越攥越紧,心中却变得晦涩起来。 难道她有喜欢的人了?是谁,是谁.. 萧承天瞬间觉得全身上下似有蚂蚁挠身,整个人紧绷起来,再也无法淡定。 “有。”华双认真的点点头,可是神情却不见少女怀/春地羞涩欣喜,后面这句话更是说得尤为艰难,“可他不想见我。” ps:不好意思,更新晚了。接下来的几日工作有点忙,可能会晚点更新,但是会尽量保证不断更的。最后求收藏,谢谢~ 第五十章 作诗 不想见她? 萧承天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假以时日,她一定会喜欢上自己的。 萧承天暗暗地下定决心,以后要看牢了,绝不能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可是这样想着,萧承天有有些生气。 桃花眼里蕴含着丝丝怒气,嘴角抿了起来。 竟然有人这么有眼无珠,阿双这么好的女子还不想她!真真是不识好歹! 华双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多,黯然也只是一瞬的事情,她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喜欢一个人又算得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 萧承天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修长有力的手指骨节分明.. 华双又忍不住想起刚刚他握住她手的时候。 嗯,触感还是很不错的! 萧承天本来就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华双,见她盯着自己的手发呆,耳根上立刻泛起了可疑的红晕,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咳咳。” 谁能想到,风流倜傥、慵懒随性的萧家公子会害羞呢? 反正华双没有想到。 她只是以为不过是感染了风寒罢了,接过茶水,关切的道:“可是受凉了?” 萧承天眉心一跳,几不可闻的皱了皱英俊的眉。 这丫头,不会以为自己是个病秧子吧,他看起来有那么弱? 他忙坐直了身体,运起内功,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你看我可像是受凉的样子?” 华双仔细的瞧了一会儿萧承天的脸色,才认真的点点头:“不像。” 萧承天这才满意了,二人各自闭目养神不提。 .. 很快便到了城郊的牡丹花亭。 时值五月,牡丹花怒放枝头,红的,白的,粉的,触眼可及的地方,均是片片花海。 而,牡丹亭正是以能观此景而得名。 随着出城赏花的达官贵人越来越多,原本一座牡丹亭已经显得拥挤了。于是便有那嗅觉灵敏的商户开始修建亭台楼阁,奉上茶水,请上说书人,便可收取银两了。 二人下了马车,华双还未开口,萧承天便吩咐酒酒带上春荣和彩娥去玩。 见华双似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萧承天劝道:“都这么大的人了,别担心,酒酒保证会将你的两个丫头毫发不伤的带回来。” 华双这才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并肩而行。 世间光芒万丈,却仿佛只落在二人身上。 男子一身锦衣气质翩翩,时不时的转过身子面向女子,微微低头似在询问着什么,即使隔得很远也能感受到那呵护备至的温柔。 而女子莲步轻移,端庄高洁,比起那牡丹花竟也丝毫不逊色。头上只一支玉钗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霞光,远远看去如仙子一般。 这两人,正是华双与萧承天。 牡丹亭里此时已经坐满了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名黄衣女子身上。 那女子声音清脆如黄莺,娇媚可人。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此诗句一出,整个人群寂静无声。 直到有一才子手中杯盏落地,却全然不管,只是满脸爱慕的望着那作诗的女子,激动不已的道:“我读了这么多年书,见了那么多写牡丹的诗,只有这一首最得我心..” 这人竟然是曾泗洪。 所有人才反应过来,纷纷拍掌叫好。 有人叹道:“不愧是长安第一才女啊,能作出此等绝句,我等就是再读十年书也是及不上的。” 亦有人驳道:“别说了十年了,就是一百年你也及不上人家,作诗啊,得靠天分啊。” .. 听着众人的赞美之辞,蒋珊微微一笑,谦逊的道:“哪里哪里,真是在各位面前献丑了。” 曾圆圆虽心中冷哼,脸上也是一脸惊叹。 过了一会儿,曾圆圆才站起身来,一派天真烂漫的问道:“珊姐姐,你真有才华,这诗做得真好,可是现场作出来的呀?” 现场众人急忙将耳朵竖了起来。 要知道,这作诗,现场作是一个水准;提前做好又是一个水准,虽然差别不大,可是给人的印象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蒋珊斜睨了曾圆圆一眼,心中冷笑。 这些日子她瞧着曾圆圆好像对她有了些敌意,愚昧无知的古人,还以为这样既能给她使绊子了? 真真是可笑。 蒋珊亲切的拉过曾圆圆的手,字字恳切的答道:“妹妹这是什么意思,我自然是现场作出来的,妹妹难道不相信我?” 曾圆圆瞪大眼睛,露出盈盈水光:“妹妹不是不相信珊姐姐,姐姐要是这样冤枉,我可受不了。” 蒋珊暗自呸了一声,面上一派体贴:“我知道的,刚刚姐姐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曾泗洪看着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有些心满意足。前些日子也不知道自家妹妹怎么了,像是对蒋家姑娘有意见似的。 这下好了,终于和好了,免得以后过了门不和,闹得后宅不宁就不好了。 听得蒋珊说的话,曾圆圆才露出笑意,亲切的挽住蒋珊的胳膊:“珊姐姐,你这么厉害,能不能以小草为题作一首诗呢?” 这有何难? 蒋珊清了清嗓子,张口就吟: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妙啊!” “真是才女啊” “好诗啊!” 人群中赞叹声此起彼伏,只是曾泗洪却一脸古怪,罕见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怔怔的望着蒋珊。 旁边有年轻的公子捶了曾泗洪一下,取笑道:“曾大公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蒋姑娘的才华惊呆了?” “哈哈哈哈哈哈!”人群中轰然大笑。 曾泗洪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能说什么呢?说这首诗无意中曾在妹妹的房中看见过? 读书人最看不上的就是旁人抄袭,虽然一群人手无缚鸡之力,但他们能将人捧得很高,也能将人踩入十八层地狱。 这事还没有查清楚,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蒋姑娘万万不可能是剽窃诗作的人,为了心上人的名声,他不能这样轻率的说出来。 曾泗洪下定了决心,强笑道:“是啊,蒋姑娘的诗实在让人惊叹!” 曾圆圆冷眼瞧着,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第五十一章 邀请 蒋珊嘴角上扬,矜持的笑容恰到好处。 穿越,果然像是小说里写的那么爽! 以前在现代,何尝享受过这种明星般的待遇呢?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不会有人关注的小人物罢了。 上天果然待她蒋珊不薄啊!苍天有眼啊! 她的心里舒畅极了,抬手遮眼,向远处望去—— 男子身姿卓然,女子频频婷婷,诚然,那是一对璧人! 可蒋珊哪里有心思欣赏,此时此刻,恨不得扑上去将那个贱/人撕碎! 又是沈华双,居然敢染指自己看中的男人! 而那萧承天对自己不假神色,却愿意跟别的女人散步! 蒋珊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她就不明白,自己堂堂南宁侯府千金小姐,又有贵妃姑姑作靠山,那小贱/人哪点比她好了? 心头涌起浓浓的不甘,蒋珊心思一转,她用手指着那对谈笑风生正走过来的璧人,笑道:“大家知不知道他们是谁?” 有眼尖的公子哥已经比蒋珊先看到他们,闻言试探着答道:“那位可是萧家公子?” 萧家公子在长安也是很有名的,撇开一张脸不谈,文韬武略也是数一数二的。 蒋珊点点头,假装漫不经心的随口道:“也不知道萧家公子愿不愿意跟大家伙一起坐坐..” 那公子哥听得此话,却将整张脸垮了下来:“蒋小姐有所不知,萧家公子的性子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变脸比翻书还快,久而久之谁也不肯约他了。坊间传闻他温柔体贴,风度翩翩,可是接触过的人才知道,他只对姑娘温柔..对男子,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果然是个大男子主义患者~ 蒋珊了然的笑了。 这样的男人要拿下也不难。 她施施然的走了过去,在牡丹亭外的路口候着他们二人。 华双其实老早就看见蒋珊站在路口,看样子就是在等他们过去一样。 只是她跟蒋珊已经有了嫌隙,那女人莫名其妙跟个疯子似的,上次的事她还没有好好算账,此时更加的不想理会她了,干脆假装没看见,当她是空气。 而萧承天的眼里只有华双,眼神一直在华双身上打着转儿,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哪里有心思去顾别人。 于是,二人就像约好了似的,跟没事人一样就要走过去,眼角都没给蒋珊一个。毕竟牡丹亭虽然有名,可人太多了也不好,还不如去旁边一点的逍遥茶馆坐坐。 蒋珊老早就摆出了一个自以为娇媚可人的笑容,见到萧承天走过来,忙提着裙摆迎了上去。 可是,萧承天却看都没看她一眼,若无其事的就走了过去。 牡丹亭的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边的一幕,蒋珊顿时觉得后背上火辣辣的,脸上也一阵青一阵白。 “萧公子——”蒋珊按捺住心中的愤懑,满腔委屈化作了娇滴滴的三个字。 萧承天像是没听见似的,缓缓配合着华双的步伐,声音温柔得让人心都快要融化了:“累不累?马上就可以歇息了。” 华双摇摇头:“不累。” 二人相视而笑。 蒋珊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堵心,忍不住再次唤道:“萧公子——” 这一声萧公子,愣是让她喊出了如泣如诉的悲伤感,华双便再也做不到无视了,对萧承天低声道:“好像有位姑娘在唤你,可能是有什么事情。” 萧承天正专注的思考着华双的美怎么那么摄人心魄,听华双一说,才反应过来,顿了顿,回过头露出一抹招牌式迷人的笑:“姑娘唤在下何事?” 本来蒋珊见他转过头来,内心是欣喜的。 可出口却是这样一句话!好像全然不记得自己似的! “我..”蒋珊本想提醒他,他们以前是见过的。可看见华双那张可恶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扑闪扑闪的盯着她,一副要看她笑话的样子。 话到嘴边也咽了下去,要是华双知道萧承天根本记不住自己,不知道有多得意! “那边长安才子们仰慕萧公子已久,想邀二位一起过去坐坐。”蒋珊脑中灵光一闪,想了个这样的理由来。 “哦?”萧承天眼神向牡丹亭扫了过去。 快答应,快答应!带上沈华双一起瞧瞧我蒋珊多么的有才华,多么的受人追捧! 蒋珊兴奋地想着,盼着。 不料,萧承天只是扫了一眼而已,客气又疏离的道:“不去了,我们准备去那边逍遥阁坐坐。” 华双松了一口气,潜意识的,她觉得蒋珊肯定没安好心。 蒋珊却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这萧承天怎么就能拒绝得这么干净利落呢? 没等蒋珊反应过来,萧承天与华双便自顾自的走远了。 蒋珊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来。 回到牡丹亭之后,人群中立刻有人问道:“蒋小姐,怎么,萧公子不愿过来?” 蒋珊露出温柔的笑意,解释道:“萧公子说有要事要与那位姑娘商谈。” 曾圆圆狡黠一笑,不顾哥哥的拉扯,凑了过去,义愤填膺道:“珊姐姐别生气,都怪那萧承天真是不识好歹,连咱们长安第一才女的面子都不肯给!” 这句话,正好踩中了蒋珊的痛脚:无论多少人跪舔,在那萧承天眼里却还是没什么了不起。 蒋珊盯着曾圆圆天真无邪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当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叫板了。 心底虽这么想,蒋珊笑得更加温柔了。 “这方面姐姐自是不如妹妹了,要知道前些日子,我可亲眼瞧见了妹妹的魅力,也不知道是谁家公子哥这么有福气呢,竟能有与妹妹独处的机会..” 人群中有人赫然变了脸色! “对了,是不是在天香楼的包房啊?” 蒋珊故作诧异的问道,还补充了一句,眸中尤为不解。 那位变了脸色的是长公主的孙子,叫秦君,正在与曾圆圆议亲。 家中长辈已经相看过,就等着挑个好日子订亲了。 蒋珊这话说得尤为恶毒,虽然大盛朝民风较为开放,只要有旁人在男女共处一室原也不算什么,但是议亲的时候何其重要,再者,哪个男人喜欢自己未来的妻子跟别的男人独处呢? 曾圆圆一张脸瞬间煞白,不自觉的看向秦君,秦君却别过了脸,但即使这样,曾圆圆也能看出其脸色的阴沉程度。 要知道,这门亲事对于曾家来讲是很重要的。 ps:迟到了10分钟~~~照例求收藏~~~ 第五十二章 作怪 曾圆圆的一颗心直接沉到谷底,秦君,是父亲争取了好久,才为自己谋得这份亲事。 长公主是先帝的嫡姐,德高望重,盛光宗能继承大统,长公主出了不少的力。 可以这么说,没有长公主,坐上龙椅的也许就不是当今皇上了。 曾家为她谋得这门亲事,就是存着她以后扶持家族的心思。 如今,蒋珊这么含糊的一说,指不定就将亲事搅黄了。 她也没有想到,怎么就那么巧的,就被蒋珊瞧见了。 事已至此,曾圆圆只能暗咬银牙,泫然欲泣:“珊姐姐何必污蔑于我。。” 便不再言语,转头盈盈望向秦君,期盼着他能相信她一次。 然而秦君心里是窃喜的。 原本,他娶谁都是无所谓的。 可自打前些日子阴差阳错的见到了一位绝世美人,那副妖娆妩媚的样子便在脑海中再也挥之不去。 现在,他怎么会愿意娶曾圆圆为妻呢? 他心里时时刻刻想的,唯有那一人罢了! 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说小的话,只要他不在意,便没人注意了。 可是只要他在意,往多了想去,回禀了祖母,这婚事自然是不成的。 这样想着,脸上更加的阴沉漠然,径自告辞走了,再不看曾圆圆一眼。 曾圆圆见状,更是无奈,忍不住泪如雨下。要是父亲知道她的婚事黄了,肯定饶不了她的。 其他的人却不知道这些内情,只当一句玩笑话听过便听过了,不一会儿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蒋珊冷眼瞧着,她自然是知道曾圆圆正在跟秦君议亲,可是不给点教训瞧瞧,大概还以为自己是软柿子呢。 “别哭了妹妹,姐姐错了。。”蒋珊伸手去握住曾圆圆的手,柔声道。 曾圆圆心中本就愤恨不已,猛地用力甩开她的手:“少在这里假惺惺,你要是真好心就别血口喷人!” 音量不大不小,却正好让所有人都听到了。 大家面面相觑。 蒋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哀伤,自责道:“妹妹别生气,都怪姐姐有口无心,是我错了.” 人群中有人劝解道:“曾小姐别生气了,不过是个玩笑罢了,没有谁会当真的。” “是啊,是啊。” “蒋小姐也不是故意的。” . 听着这些话,曾圆圆气不打一处来。 别人是不会当真,可秦君会当真! 可是她又无从辩驳,女子的矜持让她说不出口与秦君议亲的事,只得一跺脚,恨恨的离开了。 曾泗洪见状,只得朝蒋珊歉意的笑笑,急忙追了去。 蒋珊嘴角勾起愉悦地笑,只是一瞬,她又低头掩饰好表情,再抬头,已然一副淡淡忧伤的样子。 那群读书人简直爱惨了蒋珊这幅弱不禁风,45度角仰望天空的样子,瞧着就有一股子诗情画意,任是旁人怎么也模仿不来的。 众人看着她的目光渐渐的惊艳起来,有的人甚至一副呆滞模样,傻傻的望着蒋珊。 蒋珊心里自得一笑,抬手理了理鬓角,故作高深的吟出一首诗来: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然而完毕之后,蒋珊并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惊叹、吹捧,众人依然是那一副表情,鸦雀无声。 这,是怎么了? 蒋珊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似想到了什么,回头一看—— 穿着一袭淡紫色长裙的华双正立在她身后,华双五官本就精致,这么近距离一看,撇开整个人像是聚光点一般不谈,单是那一双清亮异常的凤眼,竟然就让人移不开眼,只想沉溺在那醉人的浩瀚星海之中。 更别说,她身后还站着慵懒俊美的萧承天。 似乎就在他们走进牡丹亭的一瞬间,就成了天生的焦点。 蒋珊握在掌心的指甲几乎要掐到肉里去,此时几乎是强忍着尴尬,挤出一丝笑容:“萧公子。。” 萧承天只微微点头算是应了,便又将目光落在华双身上,芸芸众生,他的眼中却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 华双灿然一笑,落落大方,眉间似有光华绽放:“有幸一睹蒋小姐现场作诗之风采,实在是受益匪浅。只是江南美景,我心甚往,却至今未去过。” 蒋珊越看越嫉妒,当着这么多人面,却不能发脾气。 只是蒋珊的中思绪早已被华双的出现完全搅乱,还沉浸在被完全比下去的事实当中无法自拔,胡乱憋出一个温柔的浅笑,随意的答道:“江南确是好地方,我曾在那里呆了很长时间,感受颇深。” 华双颔首,身姿笔直优雅,行礼告辞道:“小女子不扰大家的雅兴了,先行一步了。” 说罢二人便转身离去,仿佛就是只为了同大家打一声招呼似的。 好半天,众人才回过神来。 有人嘀咕道:“这姑娘是哪家小姐啊,生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亦有人叹道:“原来长安还有如此绝色.“ 蒋珊越听越不是滋味,忍不住出口:“她就是沈家的大小姐,沈华双。” 沈华双,长安城虽然见过她的人不多,可但凡有点地位的人都是知道的。 毕竟,红颜薄命的故事,最是哀婉动人。 当时长安城也是传火了一阵子的,于是有人诧异道:“可沈家只有一位大小姐呀,前年不是没了?” “对啊,对啊” 众人纷纷附和。 蒋珊下意识的朝四周望了望,捏着帕子,神秘兮兮的道:“我说了,你们可别说出去啊!” 现代心理学,其中有一条就是:越是看起来讳忌莫深的事情,传播得越广! 大家自然是满口答应。 蒋珊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那沈华双,压根不是沈家的血脉,是她母亲与人私通,才生下沈华双的!” “后来,丑事败露后,沈家才不得已处置了沈华双,可是她命大,还不知廉耻的回了长安。。” 蒋珊一口气说完,不免有些口干舌燥。 人群开始小声的议论着,正是那种偷窥了别人八卦秘密的第一表现,互相揣测着,彼此分享着。 正是蒋珊要的效果。 只是大家分别的时候,忽的有人问她:“蒋小姐,你何时去过江南呆了很长时间?” ps:准时更新~ 第五十三章 自责 书房内弥漫着淡淡墨香。 华双静静的凝视着书案,上面放着一封信。 自打上次与萧承天赏花游玩回来之后,华双便是再迟钝也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萧承天这人向来任性妄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外表风流倜傥,可实际上却是性情古怪,对于不关心的东西向来是无视。 许是他看向华双的眼神太过直白而炽烈,华双总觉得自己像是被猎人紧紧盯住的猎物一般,虽然萧承天未曾伤害过她,但华双总有一种想逃离的冲动。 这封信,华双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不拆了罢。 片刻之后,华双唤了一名小厮,将这封信送到萧承天在长安的宅子里去。 萧承天拿着这封未拆启的信,一双桃花眼瞬间深沉起来。 萧承天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相反,这些年逢场作戏多了,自然也会对女人的心思耳濡目染一些。 阿双,这应该算是变相的拒绝他。 可他一颗心早就被她偷走了,她怎么可以不负责任呢? 萧承天眼中闪过一抹坚定,可片刻之后,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给了她最好的爱的表达,可没想到却将她不知不觉推得更远,现在是连信都不看了。 或许,他应该给阿双一些时间,看清楚自己的心意。 想到这里,萧承天下定了决心—— 这时候,也该去做一些事了。 ****** 自那日后,沈家迟迟未有动静。 华双也有些不淡定了。 所以才会故意去人前跟蒋珊打招呼。 回到沈家,许多事做起来会方便很多,还有姜氏,每次想到姜氏贤惠温顺的样子,她就觉得有一种很古怪又森寒的感觉。 不行! 她等不及了! “二丫,二丫..........”华双努力的屏住心神,呼唤着二丫。 可是奇怪的是,二丫最近好像无精打采的样子,但平日里隔三差五的总是要露一回脸,这几日却一点消息也无。 华双压下心底的不安,继续呼唤着。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二丫的声音才响起:“阿双,我在。”声音有一丝沙哑,原本清灵的声音此时显得有气无力的,华双的眉几乎是立刻皱了起来。 “二丫,你出来,我想好好看看你。”华双一向清冷的声音急切起来,“你是不是生病了?” 那边是无边的沉默。 华双望着四下敞开的窗户,夜色渐渐染上了整个天空,可那个熟悉的小小的身影再也没有蹦到她掌心。 彩娥进来掌了灯,又出去了。 华双握紧了双手。 一双眼睛紧紧的盯住窗外,生怕错过一丁点儿的动静。 直到春荣推开了门:“小姐,该用晚膳了。” 华双默然,轻轻摇了摇头:“我想静一会儿,你先下去吧,别让人进来打扰我。” 华双的表情太过严肃,春荣不敢多说一句话,无声的点点头,带上门便出去了。 直到灯烛燃尽,窗外的月光洒向屋内,华双依然执拗的相信二丫会出现,因为她的二丫从不曾失约过。 她就那样默默的等待着,犹如当初无数个孤寂的夜晚,二丫陪伴她、等待她一样。 可华双最终还是失望了。 一夜未眠,二丫也没有出现。 到最后,华双不禁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自责中。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二丫机灵又强大,甚至是神一样的存在。 正是这份认知,让她从来没有担心过二丫,甚至一点儿都不关心它的去向,而二丫也不曾透露过。 所以,二丫有了异样,华双根本是束手无策,只得祈盼着二丫千万要平安才好。 天亮了。 华双将门打开,春荣和彩娥立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两双眼睛满是担忧。 “小姐,早膳已经备好,要不我吩咐人先送来书房吧?”春荣上前一步,扶住华双,她怎么看都觉得自家小姐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华双竭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张了张嘴,费力的吐了一个音节出来:“嗯。” 彩娥闻言,立刻去了厨房。 待厨房的早膳端上来时,华双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雪梨燕窝羹看起来芳香诱人,原本没有胃口的她,也用了一小碗。 春荣使了个眼色,彩娥便又将一碟子核桃酥推近了些:“表姑娘,尝尝这核桃酥........“ 华双摇了摇头:“我不吃。” 彩娥无奈的看向春荣。 这时,一道略带着冷意、有些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吃?你来长安就是这么作践你自己的?” 华双抬眼,视线顺着那道声音看过去—— 薛凤仪眯了一双凤眼,缓步踏进门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华双:“你瘦了。” 华双倒是没有想到薛凤仪会来长安,起身行礼伺候薛凤仪坐下之后,才在一旁落座:“夫人,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准备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等着沈家上门?“薛凤仪冷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华双想张口解释,又不愿将她与二丫的秘密说出来,只得闭口不提,姑且就让薛凤仪认为是因为沈家的事吧。 等等,薛凤仪怎么知道沈家? 华双一下子警觉起来,小心的道:“夫人都知道了?” 薛凤仪凤眼一挑,傲然道:“那是自然。” 华双略一思忖,也想清楚这事肯定瞒不了薛凤仪的,干脆坦言:“我想回沈家,查清楚当年的一些事情。” 薛凤仪最喜欢华双的这一点,特别识时务,从来都知道什么时候该隐瞒,什么时候该说实话,遂道:“沈家大概是正在犹豫要怎么办,但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华双点点头:“如果传闻愈演愈烈,沈家就会越发的坐不住。” 薛凤仪想了想,沉声道:“传闻毕竟是虚的,其根源无非是你跟沈家大小姐比较像,若是沈家能证明你们二人并非同一人,谣言自然会不攻而破,他们拖延时间大概也是如此想。” “所以,你要趁此机会早作打算,沈家肯定是不愿意你以沈家嫡女再回沈府,你不如同他们谈条件,你退一步以其他身份回沈家,再说,你回沈家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母亲的清白,传闻知道的人越多,对你又有何好处?依我看,只要有一定小幅度,能够达到威胁的目的就成!” 薛凤仪一番话,让华双内心颇为赞同,这正是她无法淡定的原因。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蒋珊,本意只是欲为传闻加一把火,没想到后来这把火竟然熊熊燃烧起来,此是后话不提。 第五十四章 如愿 第五十四章如愿 五日后,沈老夫人一早醒来,便吩咐身边的人将嫡出大孙女沈华双请过来,死活不肯相信大小姐没了的事实; 隔日,沈老夫人因思念过度病倒了,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忠义侯悬赏五千两白银遍寻名医看诊,无果; 十日后,沈老夫人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药石无医,食不下咽,三餐仅以清水续命; 沈府众人一片悲痛,闭门谢客,只是悄悄的采办了白事所需的物件。 但,采办丧事之物,又怎么能瞒得住呢? 沈老夫人因思念孙女病入膏肓,很快传遍了长安。 有人说大佛寺净空大师擅卜吉凶,若命不该绝,还能寻得解救之法。 忠义侯沈广是个孝子,为了救治母亲的病,即使只有一线生机,沈广又怎会放弃? 三步一叩首前往大佛寺,净空大师一番卜算之后,称佛渡有缘人,沈老夫人定能逢凶化吉。 在沈广的追问之下,净空大师叹道:“因缘巧合,天意啊!沈老夫人命定的贵人正好身在长安......“ 沈广激动不已,忙去寻了那位贵人。 那位贵人仁善,听沈广这么一说,立刻动身去了沈府。 奇迹发生了! 一日之后,沈老夫人开始吞咽药食; 再隔一日,便清醒了过来; 几日后,便能下床行走了。 ....... 沈老夫人坐在铁梨木八仙过海椅子上,凝视着华双,苍老的声音难掩哀痛:“我那苦命的孙女要是还在,此时也应是你这般大了......” 华双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沈老夫人,华双父母是信昌薛家的旁亲,几年前病故了,如今跟随在薛家大姑左右。” 沈老夫人抹了抹眼泪,露出一抹微笑:“你与我孙女如此有缘,不仅容貌近似,连名字也一样,又救了老身的命,父母早逝,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提到伤心事,华双面露难过,不禁低下了头。 “你可愿将名字写上沈家的族谱?我年纪大了,每每想起我那苦命的孙女便忧思难忍,有你常伴在我左右也安神不少。” 华双脸上闪过一抹难色:“老夫人我..........“ 沈老夫人满脸希冀:“你先别急着拒绝,且听我将话说完,我将你记在侯爷原配嫡妻名下,定为你寻觅良配,外加一份丰厚的嫁妆。” 平民身份与侯府小姐,任是何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沈老夫人说一不二,力排族中非议,将华双写上了族谱。 于是,忠义侯府沈广与冯氏名下,有了两个沈华双。 此事一时间被长安城百姓传为美谈,连最先在世家大族中华双是沈家奸/生子的传闻,也变得让人半信半疑起来。 这些日子,怡红院的生意较之从前好了很多,原因是近来长安城的公子哥都爱往那跑,让蒋珊也忙碌不已,每日想破了脑袋怎么跟蒋夫人撒谎。 等蒋珊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华双已经上了沈家的族谱,为此,蒋珊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 前世,蒋珊居住在江南一带,对江南水土莫不熟悉,可她竟然忘了,这辈子身为蒋珊,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士,绝对没有去过江南待很长时间的。 上次在牡丹亭的时候,她就不小心说漏了嘴,都怪沈华双那个贱/人! 最后,有人追问她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若是没去过江南,怎能写出那首诗呢?她若是去过江南,很容易就被戳穿的! 所以,她只能含糊其辞地说,府中丫鬟是江南人士,刚刚她是说的丫鬟在江南待了很长时间,因此她对江南也非常了解,所以才能以江南作诗。 也不知道,那群傻/逼故人信了没。 想起此事,她就膈应得慌,干脆不再外面露脸,潜心混迹怡红院,势必要成为名扬天下的美貌花魁。 这日黄昏,蒋珊借口身体不适要早睡,还不许任何人打扰她休息。 天一黑,蒋珊便独自一人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怡红院内灯火通明,处处充满淫/声/浪/语。 蒋珊低着头从后门进去,红妈妈早已焦急的侯在那里:“我的姑奶奶,你可算来了!外面的人都吵着要见你呢。” 蒋珊闻言却放慢了脚步,冷冷的瞥了一眼红妈妈:“怎么,你这是在催我?” 红妈妈笑脸一僵,陪着小心道:“我的好姑娘,妈妈不是在催你,是外面那群公子哥朝思暮想您.......” 蒋珊这才脸色好看了些,轻快的进了里屋换衣服。 待房门关上,红妈妈的脸骤然阴沉下来。 摆什么架子,如今也只是个女表/子罢了。 而这女表/子,告诉红妈妈她叫绯烟。 当初,怀着试一试的心态,让“绯烟”登台演出露了个脸,按照她的要求准备了一顿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烛光要高高低低,用铁筒照起来让光线只在一处,还有什么鲜红玫瑰花瓣要从空中洒下来、立一根钢管在台上等等。 甚至,不仅要乐师按照她的曲子奏乐,还让准备了红色的绸布,自己亲手缝制了一套被她称为“比基尼”的东西,饶是她红妈妈混迹青/楼多年,也没见过那么勾/人的东西。 ...... 很快蒋珊便换好了衣服,红妈妈一看,正是当初“绯烟”第一次登台演出的衣服,这样甚好,那群公子哥最迷的就是这个。 台下人声鼎沸,那是一双双男人的眼睛,赤/果/果的视线恨不得将台上佳人的衣服扒/光——哪怕身上穿的并不能算是完整的衣服。 只见“绯烟”里面只用奇怪的红色绸布罩住胸/前/浑/圆,两根红色细带系在白皙的脖子上更显妖/娆,下面用同样的红色绸布刚好遮住那芳草之地,屁/股一扭,那/处儿便若隐若现,外面罩着红色的纱衣,更添朦胧之美。 唯一可惜的是,“绯烟”脸上也带了一层红纱,容颜隐在背后,看得不太真切。 但,这丝毫不影响她一丝一毫的美。 乐声起,“绯烟”用手轻抚过自己的浑/圆,腰部开始扭/动起来,紧接着是臀/部,最后绕着钢/管/舞动起来,一招一式都极致诱/惑....... 红妈妈已经是第二次看,却还是感到震撼:这舞根本不似凡间流传,是妖,一定是! 台下的男人们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喘/着/粗/气,一把拉过旁边的雌xing生物,上下一阵乱/摸,幻想是正在抱着钢管不停舞动的那位妖/精......、 ps:祝大家女生节、女神节、妇女节快乐,越来越美~ 第五十五章 目的 春荣与彩娥不停的忙碌着,收拾着华双的衣物等,又指挥着小厮小心的将几只箱笼搬到马车上去。 薛凤仪站在庭院内的梧桐树下,沈华双则立在一旁。 眼神一凝,沈华双抬手拂去薛凤仪肩上的树叶,半晌才道:“薛夫人,谢谢您。” 这句话,沈华双说得真心实意,没有薛凤仪,也许她根本等不到回沈家的那一天。 虽然薛凤仪看着精明,口口声声说从不做亏本的生意,可到头来,自己也没有帮上她什么。 薛凤仪挑眉:“你的确应该谢我,不过也得谢你自己入了我的眼。” 闻此言,沈华双俯身深深行了一礼,微微一笑:“夫人说得是。” 薛凤仪扶起华双,脸色一正,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你可知,我为何到长安来?” 沈华双反应很快,只是思考了一瞬,便试探着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薛凤仪点点头,眼风四下一扫,压低了声音:“朝廷要打仗了。” 沈华双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接着又暗恼起来,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当初穆青之事皇上为何那么重视,穆青被萧承天阻拦之后,甚至没有机会看望自己一眼便被催促着去军中上任。 原来,早有迹可循。 刀剑无眼,也不知道穆青,还能不能回来....... 望着沈华双怔忡的样子,薛凤仪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我这跟你说正事了!” 沈华双这才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那我们要早作准备了,靠近边关的铺子还是早早的盘出去较好。” 薛凤仪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个是其中一方面。” 稍微顿了顿,又道:“另一方面,朝廷要打仗肯定需要大量粮食,去年用上你管理庄子的办法后,我手里积压了很多,正好借此机会脱手。” 朝廷的粮仓会没有粮食?那老百姓捐的赋税去哪儿了? 沈华双疑惑起来,用目光询问薛凤仪。 薛凤仪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语气却是肯定的:“原本朝廷的粮仓应该会有很多存粮,但,这几年有些人胆儿肥了,将收上来的皇粮做假账,再偷偷出去贩卖,粮仓早就是虚的了。” 这话听在耳朵里,沈华双的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粮仓里的皇粮,也敢偷卖,这人是不想活命了吧? “你且瞧着吧,皇上很快就会知晓粮仓的事,到时候为了打仗,无奈之下,从商人手里收购粮食便是权益之举。”薛凤仪眼中闪过志在必得,要与陆宁国那个老匹夫对抗,钱财是很重要的事。 沈华双略一思索,便道:“所以,夫人此次来长安是为了将粮食的事安排妥当?” 薛凤仪点点头:“正是如此。” 沈华双总算彻底明白了,薛凤仪来了长安为何四下活动,私底下给朝廷各官员送礼,本以为只是为了寻常的示好,没想到目的竟是这个。 再一次的,沈华双不得不佩服薛凤仪收集信息的能力。 只是,薛凤仪给她讲这事,不会只是为了说说而已的。 思及此,沈华双轻声问道:“夫人需要我做什么?” 这孩子,就是聪明!可惜啊,不是自己的女儿。 薛凤仪难掩赞赏的答道:“据我所知,忠义侯续弦姜氏的娘家手中也有一批粮食,其数量不在我之下,我估摸着也快有动静了,你盯紧一点,想办法破坏,有动静就通知我。” 姜氏的娘家。 也是商人,不过是靠绸缎生意起家,怎么会有粮食? 沈华双将自己的问题问了。 薛凤仪摇摇头,有些忧愁道:“据称是从庄子上收的,我派人去查,也却是如此,一点其他不当手段的蛛丝马迹也无,或许真是从庄子上收的。” 沈华双心中有了数,见春荣和彩娥将物什收拾好了,正式拜别薛夫人。 薛凤仪将不舍和担忧掩去,告诫道:“凡事切不可冲动,一切小心行事!” 沈华双点点头,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马车穿过长安城,街上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这样一辆不太起眼的马车似乎无人注意,就这样到了忠义侯府。 终于回来了! 沈华双跳下马车,端视着眼前那座大宅子,步履坚定的跟上了迎出来的下人。 这是她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在这里,她防了姜氏十多年,战战兢兢的活了十多年,最后却没能如愿嫁出去从此相夫教子。 所谓母亲不守妇道的真相,又有几分真实可信? 姜氏如此憎恶自己,是否别有内情? 还有祖父曾留下不准入宫的祖训,为何又不再遵守? 这一切,沈华双都想要查得清清楚楚。 之前呆在沈府都是起居在客房,这次沈府的下人将沈华双引到了她从前居住的院落,这一点,她甚是满意,谁不喜欢自己熟悉的地方呢? 收拾好房间之后,沈华双便去了恒祥院。 见了沈老夫人便行了一礼,姿势端庄,无可挑剔。 “老祖宗。” 闻得此话,沈老夫人不禁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笑道:“这孩子,嘴真甜。快坐下。” 有丫头端来了两盘蜜饯果子,孙嬷嬷一个眼神过去,那丫头便将其中一盘轻轻放在了沈华双旁边的小几上。 沈华双微微一笑,修长白皙的手指拿起一枚,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这时,沈广同姜氏进了屋来。 沈广脸色难看极了,胸膛不住的起伏着。 沈老夫人见状皱了皱眉。 姜氏悄悄的捏了一下沈广的手,示意他别这样。 看起来,倒像是姜氏唤了他一同前来。 沈老夫人对姜氏又增添了几分满意,自家儿子不争气,选了姜氏这样贤惠懂事的儿媳,倒是沈家的福气。 二人向沈老夫人行了礼,沈华双便微笑着起身唤了父亲、母亲。 姜氏目光落在沈华双身上,温和的笑道:“当真是个好丫头,难怪母亲这么喜欢。” 沈老夫人露出笑意:“就你会说话。” 几人闲聊了一会儿,沈华双也在一旁仔细的听着。 还是沈广最后坐不住,姜氏便陪着他回去了。 ps:求收藏,后续更精彩哦~ 第五十六章 卖粮 回去的路上,沈广终于忍不住了:“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不来吧,你看那贱/种多得意!” 姜氏垂下眼眸,掩饰好情绪,再抬眼,俨然一副慈母的样子:“那丫头也怪可怜的,你别这样摆着个臭脸。” 沈广一甩衣袖,愤愤的道:“母亲也真是的,非要上演那样一出戏,将那贱/种接回来......” 可你演得不也蛮好的么? 姜氏在心里嘲讽道。 面上却不露分毫:“老爷,别在这样一口一个贱/种,好不容易那些谣言才平息了下去,你让书儿、画儿怎么办?” “就算不为闺女考虑,你别忘了还有云哥儿他们。” 沈广到底是知道其中的厉害的,不然也不会答应配合沈老夫人演上那么一出,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提起脚步。 二人并肩去向里屋,姜氏屏退了屋内的下人。 沈广就凑了上去—— 姜氏已经年过四十,可是一张脸却依然别有风韵,尖尖的下巴,一张樱桃小嘴,皮肤白皙而嫩滑。 忍不住亲了一口,瞧着那张小脸,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姜氏嗔怒道:“老爷,都一把年纪了,小心给人瞧见了。” 沈广坐直了身体,拉过姜氏的手,笑眯眯道:“瞧见了又怎么样,老爷我就好夫人这一口,难道还怕人知道不成?” 二人笑作一团,屋内的空气都变得甜蜜起来。 蓦地,姜氏似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忧虑起来。 沈广一直瞧着姜氏那张脸,见状忙询问道:“夫人,你怎么了?” 姜氏用手帕沾了沾眼角,却低着头不肯说话。 沈广越发的着急,关切道:“夫人你倒是说呀?有什么难处是不能说出来的。” “妾身不敢说......”姜氏偏过脸,小声的道。 “说,天大的事为夫给你兜着!”沈广拍拍胸脯保证道。 姜氏表情有些为难,脸色却是哀求:“我与我弟弟自幼相依为命,感情甚笃,前些日子他不知道受何人挑唆,花了好多钱财从庄子上买了一大批粮食,如今压在手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沈广不懂这些,想了一下,疑惑道:“那慢慢卖出去就好了,夫人何必多虑?” 话音刚落,姜氏便戚戚然的哭了起来。 “原本,我也是这般想的。”姜氏忍住泪水,解释道:“可我弟弟是背着家里买的,要是我父亲知晓了,肯定要打断她的一条腿的......” 父亲要打断亲身儿子的一条腿,若是旁人,沈广肯定不会信的。 可若是他的岳父,他一百个信。 姜氏与她弟弟乃姜老爷一名通房丫鬟所出,姜家子息旺盛,姐弟二人本就不受重视,以前没少被虐待。 这样的情况在姜氏嫁进沈家之后才好了一些,姜老爷也开始让姜氏的弟弟打理一部分生意,让他打理数额不少的钱财。 姜氏的弟弟,名姜唤。 沈广沉思了一刻,问道:“姜唤可是将手里的钱财都用来买了粮食?” 姜氏泪流满面:“若是如此也就罢了,他听信谗言还偷偷把几家铺子给变卖了......” 这...... 沈广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姜唤也忒蠢了一些。 好半天,望见姜氏的泪眼,沈广到底不忍心,咬着牙道:“我来想办法。” 姜氏才止住了哭泣,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意。 沈广揽过姜氏的肩膀,轻轻的拍打着...... 翌日,沈广便带上一壶上好的竹叶酿去了曾大学士家。 曾家气氛有点不对,仿佛每个人都谨慎小心,生怕惹怒了谁似的。 见到曾至公,沈广笑着上前打招呼:“曾兄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瞧着脸色有些不好?” 曾至公立在凉亭中,胸膛犹自起伏着,脸上乌云密布,见到沈广,脸色才好了一些:“沈兄有所不知,此事一言难尽!气煞老夫了!” 沈广自顾自的寻了一个石凳坐下,将带来的竹叶酿打开,霎时酒香四溢,才道:“不妨说来听听?也让我做弟弟的,为哥哥分忧啊!” 曾至公一口将斟满的酒杯饮尽,才吐露实情:“你可记得,我曾与你提起过的长公主府的那门亲事?” 二人一杯酒下肚,舌尖还残留着酒香,那股心旷神怡的味道似乎直冲上脑门,令两人间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闻言,沈广一愣,又将两只酒杯满上,这次小小的尝了一口,回味了片刻方道:“我还以为曾兄是遇到了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这,难道不是好事吗?长公主府的地位,一般人高攀不上,也就只有曾兄有这个命了。” 可沈广话音刚落,曾至公额头上就青筋崩露,气不打一处来:“这门亲事是好,只是我那不成器的死丫头愣是将这门亲事给毁了!” “你说说,你说说,为了这门亲事,我腆着老脸使了多少路子!” “那死丫头生生的给我搅黄了,只可惜我就这么一个适龄的闺女,不然哪儿轮得上那蠢货?” 曾至公越说越怒,忍不住站起身,连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八度,惊得树上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到处飞。 沈****言,却不好说了。 一来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二来,他总不能跟着人说别家闺女的不是吧? 曾至公如今五十有余了,儿子女儿倒是不少,可是嫡子嫡女却来得晚,如今儿子不过十七岁,女儿十四岁。 直到曾大学士发泄完毕之后,方才坐下。 沈广终于将心中盘桓许久的话问了出来:“上次你说朝廷要收粮食,此事当真?” 曾至公听得此话却是脸色微变,沉声道:“我也是猜测罢了,圣心难测,你可不许到处传扬!” 沈广忙点点头:“放心,我一个字儿都不会走漏风声。” 他们相识多年,沈广也不像多嘴多舌的,曾至公有些摸不准他的用意:“你为何突然问这个?” “我......”沈广犹豫了一下,咬牙道:“我有一批粮食,想卖给朝廷!” 第五十七章 姐妹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院子里,沈华双已经梳洗完毕。 早膳的其中两样是曾经熟悉的红豆粥、糯米卷,春荣一边将食物摆好,一边赞道:“小姐,这红豆粥细腻浓郁,糯米卷裹了一层细细的糖,瞧着手艺蛮不错的呢!” 沈华双目光落在桌上,鼻尖萦绕着红豆米香,糯米卷炸的金黄,瞧着就食指大动。 的确不错,也不知道忠义侯府上哪儿挖了这么一个厨子来,吃了很多年,却总有人没有吃腻。 门外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女声:“让开!你这贱婢!” 随后,便是“啪”的一声——那是巴掌落在脸上的声音! 春荣立刻放下手中的盘子,急匆匆的冲了出去。 刚一踏过门槛,春荣便被一股大力狠狠的推开了,身子不禁晃了几晃,几乎一个趔趄。 春荣好不容易稳定了重心之后,却只望见一个纤细的小姐摸样的背影,带着一个丫头两个婆子昂首挺胸的进了屋去。 只留下彩娥歪在一旁哭泣,发丝凌乱,脸上还有鲜红的五指印...... 彩娥泪眼朦胧:“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说表姑娘在用早膳......那凶神恶煞的婆子就直接甩了一巴掌......” 春荣脸色也不好看,上前扶起彩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低声嘱咐道:“什么表姑娘,以后别这么喊了,咱们小姐是上了沈家族谱的。” 彩娥似懂非懂,呆呆的点了点头。 春荣整了整衣服,拉了彩娥一把,冷静的道:“咱们快进去,她们人多,小姐怕是要吃亏。” 彩娥一听更慌了,连连点头,立即跟着春荣的脚步。 领头的是一位身量纤细,穿着白色梨花金丝绣襦裙的少女,约摸十一岁,下巴跟姜氏有几分相似,巴掌大的小脸,下颌尖尖,显出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又梳着丫髻,这样的长相原本应是娇俏可爱。 可她脸上所表现出的厌恶,却是不符合年龄。 小小年纪,就如此憎恨自己的嫡姐。 沈华双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自问也没有对她不好过,若是没有姜氏的原因在里面,沈华双是打死也不信的。 沈清画旁边立着的丫鬟叫朱果,沈华双记得。 朱果是姜氏的人,以前没少帮姜氏做事,甚至一有机会就挑起她与沈清书、沈清画的矛盾,似乎姐妹俩合伙欺负了她,或是抢了她的首饰等,就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沈华双幼年丧母,每日不是在沈老夫人那里,就是窝在房里看书,性情沉静,再者,继母不是亲娘,忍,是必须要具备的一种能力。 有些书上写继母为了报复原配所出的子女,故意教人带坏他们,让原配所出的子女不成器,继而被家族厌恶。 因此,沈华双暗地里防范着,努力的不被姜氏的所作所为所影响,连固定的贴身丫鬟都不敢用,就怕姜氏有什么招。 沈华双身为嫡女,从前一直尽力保持着长姐风范,对沈清书、沈清画,向来是像看待小孩子一样,认为她们不懂事,自己也尽量的让着她们。 只是,沈华双再努力的想要做一个好姐姐,也只是比她们大一两岁的小姑娘,暗地里多憋屈可想而知,更是躲在被窝里哭过好多次,后来年纪稍长,才学会了如何将眼泪咽回去。 再回沈府,经历了世事,又彻底看清了姜氏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心思,沈华双却是不准备再这么憋屈的忍让了。 沈华双微抬下巴,额间红玛瑙衬得肤色如玉,目光却透着冷意:“你来做什么?” “有什么地方,是名正言顺的八小姐不能来的?”沈清画尖锐的反问,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春荣和彩娥刚要踏进来,一个五大四粗的婆子便堵在门口,眼一横,晃了晃壮实的胳膊。 沈华双身量高挑,视线一向比别人高远一些,自是见着了这一幕。 优雅的迈动脚步,在那婆子面前站定,斥道:“好大的胆子!” 那婆子被这么一盯,心底不由瑟缩一下。 只是一瞬间又挺了挺胸,梗着脖子道:“我们八小姐在屋子里,旁人不能进!” 沈华双不怒反笑:“是吗?那如果这样呢——” 话音刚落,一个白色的身影便踉跄着被推了出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啊!你——” 那是沈清画的声音,如今人已经摔倒在地上,春荣和彩娥习惯性的避开在一旁,却是不准备上前扶的。 其实屋子内到门口也就几步路远,没人看清楚沈华双是怎么到八小姐身边去的,待反应过来时,八小姐已经被她拽向了门外,一个没站稳便四肢朝地的趴在了地上。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将八小姐扶了起来。 春荣和彩娥在沈华双的眼神示意下进了屋。 望着门外狼狈的几人,沈华双想起了当初被她们姐妹捉弄至摔倒的时候,自己也不过是起来拍拍泥土便走人,并不与计较——她防着姜氏,却依然相信血脉相连的姐妹之情是存在的。 可她怎么能忘得了,当初父亲恢复记忆的时候,自己处境艰难,可沈清书姐妹却丝毫不掩饰她们的幸灾乐祸。 最后,沈清画在丫鬟婆子们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脸涨得通红,恶狠狠的道:“沈华双,你给我等着!” 果然,傍晚的时候,沈广阴沉着脸破天荒的来了她的院子,后面跟着似劝非劝的姜氏,以及嘤嘤嘤不停哭泣的沈清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沈华双的院子。 沈华双镇定的迎了出去,标准的行了一礼:“父亲。” 沈广显然没有心思多说其他,瞪着眼,表情吓人,干脆直奔主题:“沈华双,你为何对你妹妹动手?” 瞧瞧,这就是他的父亲,不言分说便将罪责怪在她身上,不容人反驳一句。 闻言,沈华双淡淡的道:“父亲,是她不尊嫡姐,无礼在先!” 嫡姐?不提还好,这两个字简直是沈广的雷区。 沈广额头上瞬间青筋直冒,姜氏小声的劝解着却无济于事。 “你算是哪门子的嫡姐?!不过是一个野/种罢了!” 第五十八章 夜探 沈广的脸黑如锅底,怒气腾腾,整个人呈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但,沈华双却无半点儿畏惧。 她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眸子直直的望进沈广的眼睛里,语气无波无澜:“父亲,沈华双三个字是上了沈家族谱的。” 是啊,上了沈家族谱,记在了他与冯氏那个贱/人的名下,从礼教来说,却是嫡姐。 沈广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还有,”沈华双轻轻一笑,语气嘲讽:“父亲天天将贱/种二字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是觉得自己带了绿帽子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吗?” 绿帽子,绿帽子。 沈广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字,满腔怒火蓄势待发,可怒极必反,最后反而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对,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不能再拿贱/种说事了! 姜氏在一旁担忧的看着,淡青色的绣花手帕却轻轻巧巧地,沿着手指绕了一圈又一圈。 沈清画被父亲暴涨的怒气吓得忘了哭泣,咬着袖子躲在了姜氏的身后,见气氛缓和了一些,便又探出脑袋,狠狠的瞪了沈华双一眼。 沈华双毫不客气的回了一个冷冷的眼神。 看在沈清画眼里,简直是肺都要气炸了,这简直就是挑衅! 沈清画转了转眼珠,怯怯的唤了一声父亲。 闻言,沈广回头摸摸沈清画的脑袋,挤出了一个安慰似的笑容。 这满满的父爱,曾深深刺痛沈华双的眼睛,可如今,竟也能很平静了。 沈广深呼吸一口气,竭力平静下来,也不知道为何,只要跟这丫头有关,他就像控制不住自己似的。 沈华双清清浅浅的望着他,一双眸子璀璨如星光,不知怎地,就让他蓦地有些熟悉。 定下心神,沈广清了清嗓子:“沈华双,你是什么身份,你自己心知肚明,沈家待你也不薄。如果你安分守己,我自会为你寻一门不错的亲事。” “但是——”沈广话锋一转,语气严厉起来,满满的威胁:“如果你心怀不轨,妄图惹事生非,我定饶不了你!” “你好自为之!” 撂下这一句话,沈广一甩袖子便大步的离开。 沈清画明显心有不甘,她可是来看父亲好好收拾那小贱/人的!还欲再唤住沈广,姜氏却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其拉走了。 留下沈华双一人在原地,春荣和彩娥才走上前来,担忧的望着她。 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沈华双很想问问他。 她从前不就挺安分守己么? 可是,最后差点活不下去。 就算真的不是沈家的血脉又如何,养一只宠物方能日久生情。 何况,被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所谓忆起的真相太过诡异,身世成谜,她怎会甘心。 “走吧,进屋去。” 沈华双平静的吩咐了二人。 夜深了,一弯半月挂在皎洁的夜空中。 有了陆府的前车之鉴,华双仔细的查探了自己的院子,确认没有暗卫之后,便身形一动窜到树上,又悄无声息的飞过沈府的院墙。 沈华双一身夜行衣打扮,七拐八拐穿了出去,凭着记忆终于到了目的地。 借着月光,沈华双看到一处恢弘雄伟、约摸十余米高的石门上刻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沈陵。 石门倒影在地上,被斑驳的树枝一档,便看起来有些阴森。 但沈华双心里有事,竟也不觉得害怕了。 死人算什么,比死人更可怕的是活人。 没错,这是沈家的陵园,也就是祖坟。 沈家历经百年,旁支很多,但几乎所有的族人都是葬在这里。 沈华双来这里,是想找自己的母亲冯氏说说话。 以前的时候,只要清明拜祭的时候才能来,旁边跟着许多人,她只能远远的望上一眼。 沈陵里面的陵墓修建得整齐有列,沈华双很快的找到了自己母亲所在的地方。 沈冯氏之墓。 沈华双蹲了下来,用手指慢慢的顺着字的笔画描下去,指甲划过石头,发出轻轻的噗噗声。 ”母亲。” 沈华双关于冯氏的记忆半点也无,只是每每看着沈清书、沈清画在自己母亲身边撒娇时,心里也在想,自己的母亲,会是什么摸样呢? 大概也是唇边含笑,目露温情吧。 想了一会儿,原本想要借此机会倾诉很多的沈华双,又觉得泄了气,最终只是喃喃自语道:“母亲,我到底该不该姓沈?” 回答她的只有簌簌的风声,以及夏日里的蛙鸣声。 半晌,沈华双感到脸颊有凉凉的湿意,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擦干泪水,又靠着墓碑坐了一会儿,沈华双满心的郁气散了些,短暂迷茫的眼神最终愈发坚定。 “母亲,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沈华双站起身来,望着已经微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低低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你姓沈,这个毋庸置疑。” 这声音许久未闻,可沈华双却不会忘记。 果然,慕容复一身黑衣,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只看见他身材挺拔修长,还有一双比夜色还黑的眼眸。 沈华双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手指,淡淡道:“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慕容复言简意赅,只吐出两个字。 二人相顾无言,良久,慕容复低沉的嗓音在夜晚有些惑人:“那次,是我言重了。对不起。” “没关系。”沈华双很快的回了一句,心底却在懊恼,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就能答得那么快呢。 其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心底有一处角落藏着不容人发觉的小小惊喜。 气氛骤然怪异起来,沈华双清咳一声,问道:“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复望向天际,叹道:“我知道你的事,也了解你的母亲,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绝不会做出背叛丈夫的事来。” 沈华双蓦地转过头,一双亮晶晶的美目充满希冀又有些小心翼翼:“此话当真?” 因为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胡乱摸索太久,沈华双不大习惯这突如其来的惊喜。 有这样了解母亲的一个人在,会不会查起当年那些事来会容易许多? ps:今日偶然发现,没接到通知,但还是上了个推荐,太惊喜了~ 第五十九章 偷窥 但惊喜往往不会持续太久,片刻之后,沈华双眸色转深,踌躇了片刻,疑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认识我母亲?深更半夜进我沈家陵园做什么?” 慕容复蹲下身来,视线放低,低笑:“这个说来话长,你不觉得我们俩在这种地方聊天的癖好着实有些渗人吗?” 沈华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偏头看过去,一双眼睛如黑水晶轰然炸开般波澜起伏,满满的问号让她无法恢复平日里的沉静。 今日的慕容复,看起来跟往日里不同,浑身上下依然幽深如人迹罕至的山涧黑洞,但似乎心情颇好的样子,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变成了一个能好好聊天的正常男人。 慕容复缓缓站起身来,长身玉立,沉吟一会儿便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华双点点头,紧跟上慕容复,竟然也没有落下。 可见这些日子,是勤加练习了。 慕容复时不时的瞄一眼,稍微放慢一点速度,顺便暗暗的观察着。 二人到了城西九转巷子街,闪身进了一家铺子。 慕容复掏出火折子,熟门熟路的点上了油灯,顺手拨了拨灯芯,顿时橘黄色的光装满了整间屋子。 沈华双失笑:“我一直以为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呢,没想到连拨灯芯这种事都能恰到好处。” 说罢,眼睛向四周扫视一圈儿,撇了撇嘴:“原来你在长安也开了当铺,虽说凡是当铺里摆放着的,都不会是稀世珍品,可你这货架上放的东西未免也太次了些。” 慕容复但笑不语,好一会儿才悠悠道:“忠义侯府的嫡出小姐果然眼界儿高,我那货架上随便一样东西,都够普通人家半年的开销了。” 这倒是。沈华双突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刚离开沈家的时候,她也有为银钱发愁的时候,只是后来手头上逐渐宽阔起来,又习惯了用挑剔的眼光去看物件,一般东西还真瞧不上。 她几乎是在最落魄的时候认识了慕容复,每次在慕容复面前,总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但沈华双没有忘了正事,于是便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我母亲的事。” 慕容复静默片刻,示意沈华双坐下。 自己则转身抱出一个小匣子,一支紫色鎏金雕花镂空发钗静静的躺在白色丝绸垫子上,散发出隐隐的暗光。 沈华双的眼神瞬间凝注,不由自主的伸手去触碰,轻轻的拿在手中,惊喜道:“钗子还在!你不是说要拿去卖了吗?” 慕容复幽幽道:“这是你母亲的遗物,而你母亲对我算是有恩,我怎会拿去卖掉?” 沈华双窒了窒,她早就隐隐约约觉得慕容复跟自己多半有某种关联,这倒是不意外。 “你不是说这是七皇子的赃物?”顿了顿,沈华双再次疑惑道,“我母亲跟七皇子是什么关系?” 跳动的烛火映耀着她白皙的脸颊,以及......修长优美的脖颈,慕容复只觉得心头一阵燥热。 慕容复偏了偏身子,不去看沈华双的眼睛:“你可曾见过你外祖?” 外祖?那是什么东东? 沈华双从来都没有听谁说过她有外祖,不过也是,她总该是有外祖的,难不成自己母亲是从石头缝中蹦出来的? 当然不是。只是从来没人提起过,她曾经问过,老祖宗说母亲是外族人,举家出来逃难时走散了,再也寻不到亲人了,后来遇见父亲,与之相爱成亲生子。 沈华双如实说了。 慕容复目露嘲弄,哂然一笑:“真会编。”继而认真的望进沈华双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母亲冯妙筠,是阿伊族的公主。” 话音刚落,沈华双手一松,那支紫色鎏金雕花镂空发钗便从手中滑落...... 待沈华双反应过来,习惯性的反手去抓,却落了空。 好在慕容复眼疾手快,在钗子落地前接住了。 沈华双不知道说什么好,阿伊族是一个边陲小国,严格的来说——面积很小,甚至只能算是一座小城。但子民团结,地势优渥,易守难攻。 也正因为如此,中原国土几度改朝换代,而阿伊族屹立几千年而不倒。 “阿伊族的公主,自出生便被授以法宝,天生聪慧,擅阵法。而你母亲还要再加一条,性情纯良。”慕容复眸色复杂,缓缓开口。 沈华双将这些信息默默的记下。 慕容复犹豫片刻,又道:“我与你母亲,还有七皇子,是旧识。” 这,并不意外。那支钗子便足以说明,沈华双并不关心当年七皇子的事,她唯一想要立刻证明的是,母亲是冤枉的,母亲是被人诬陷的。 华双无声的点点头,算是应了。 这一趟收获不小,再待下去估计慕容复也不会再说其他的,子时已过,该回去睡觉了,遂起身告别。 临出门时,沈华双眷恋不已的看了一眼那紫色鎏金雕花镂空发钗,忍不住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肯让我把钗子赎回?” 慕容复沉默,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可知道,你父亲也想卖粮食给朝廷。” 沈华双瞬间将钗子的事抛到脑后,脑中迅速汇聚起薛凤仪叮嘱她的话,没想到父亲也参与其中,思绪便飘远了。 待高挑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慕容复勾唇一笑,似乎那位眼神清亮的少女还在眼前,迟疑的对他说:“你要怎么样才肯让我把钗子赎回?” 很想告诉她,这钗子的主人本来就是她,谈何赎回? 他背负着的东西太多,原本不想管闲事,可终究做不到违背与冯妙筠的约定,既然如此,何不随了心意? 沈华双悄悄的溜进了沈府院门,想到临走时听到的消息,忍不住心中一动,鬼使神差的向南边的院子走去。 那是沈广与姜氏住的地方。 沈华双轻手轻脚的避开正在打盹的守夜婆子,径自摸到了卧室,借着着月光透过门缝往屋内望去—— 隐隐约约的,床前似乎坐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坐着,犹如一座凝固的石像。 ps:求收藏啊! 第六十章 婕妤 看到姜氏诡异的坐在床前,轻手轻脚的在折叠着什么,华双忍不住凑了凑,然后那女子追了出来,沈华双躲在柱子后面屏息,然后赫然发现那女子就是姜氏。手中拿着夜行衣。 华双回去睡下。 那女人身量纤细,低垂着头,手上在快速的整理着什么东西,可看着又不像小偷,因为,小偷不会这么淡定的坐在主人家床前吧? 沈华双瞪大了双眼,努力的想要看得更真切一些,忍不住向前凑了凑。 嘎! 门没锁,居然张开了更大的缝隙,并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屋内的女人猛地抬起头来,立刻起身。 沈华双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躲到了走廊中间的一颗柱子后,屏住呼吸。 屋门打开了,有人走了出来,这时,一只黑猫从门口窜过,快如离弦的箭,嘴里发出喵呜一声。 “原来是只畜生。”女人失笑,不以为意的道了一句。 沈华双压住心底的惊诧,待那女人进了屋去,悄悄回去自己的房间躺下,蒙在被子里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喘气。 今天晚上,沈华双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似乎没有平静过。 先是意外遇见慕容复,后又得知母亲是阿伊族的公主,最后还发现姜氏大半夜的不睡觉且行事诡异。 沈华双又想念起二丫来,要是它在,多好。 许是因为上半夜过于劳累的关系,很快沈华双便沉沉的睡去,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早上,春荣一脸纠结的站在门口,手举起放在铜环门口上,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 昨夜沈华双回来已是后半夜,春荣心疼她没睡个好觉。 小姐的事春荣是知晓一些的,只是作为一个聪明的丫头,她懂得自己的本分。 可今日是沈华双固定去恒祥院向老夫人请安的日子,若是去得晚,老夫人便用完早膳散步去了。 “咚咚咚!” 春荣最终还是敲响了门,唤道:“小姐,该起床梳洗了。” 听到敲门声,沈华双便清醒过来,有气无力的道:“进来吧。” 到了恒祥院,没想到沈清画也在,一屋子都是沈老夫人的孙子孙女们,真是难得的热闹啊! 沈华双一进去,屋内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的落到她身上。 “哟,沈家的大小姐可算是来啦!”沈清画声音尖锐,阴阳怪气的刺到。 沈华双面不改色,屈膝行礼:“老祖宗。” 沈老夫人皱了皱眉,这八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明面上好歹也是家中长辈的救命恩人,也不知道给人留点尊重。 姜氏所出的九少爷沈清平已经八岁,已经上了私塾,现在应该在学堂念书。 十少爷云哥儿才六岁,此时端正的坐在软凳子上,板着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只手拉着弟弟十一少爷永哥儿的胖乎乎的胳膊,不让他乱动。 许是因为年老了,沈老夫人看见这些年轻的孙子,总是禁不住的沉醉在儿孙福里面。 她只有沈广这么一个嫡子,庶子庶女倒是各有两个,她生育上有些艰难,索性放宽心,给沈老太爷纳了妾室,府上的二老爷沈忠、沈诚便是庶子,名字中既是告诫,也是教导,这些年总算是走在正途上,********匡扶家族。 沈老夫人陷入了回忆中,沈华双自行礼完毕起身后便在一旁静坐,并不多言语。 沈清画却不是个坐得住的,见沈老夫人走神,忙唤道:“老祖宗——” 沈老夫人回过神来,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沈清画就噤声了。 不动声色的望了一眼,又转移开视线,沈华双看向二老爷家的五小姐沈玉书,面容清秀,看起来有些文弱,哪知沈玉书像是有感应似的,猛地回视过来,沈华双只得讪讪的笑笑。 “咳咳。” 高座上的沈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道:“今日难得大家聚在一起,有件儿喜事我就一并说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名所以。 毕竟,老夫人可不轻易宣布什么喜事儿的。 在大家期待好奇的注视下,沈老夫人展开一个笑容,将皱纹挤得更深了:“六丫头是个争气的,进宫后倍受荣宠,不到一月便被封了婕妤,皇上特许可回家省亲一次,大家趁此机会多亲近亲近。” 话音刚落,沈清画急不可耐的抢声道:“咱们家可算是出了一位婕妤娘娘,而且回家省亲可是贵妃娘娘才能有的规制,可见六姐姐是多受宠爱!” 旁人自然出声应和不停,沈清画偷偷瞄了沈华双一眼——只见她兀自坐着,面含微笑,正认真的倾听着身边人的话语,但浑身却一点不见艳羡,仿佛这倍受皇上恩宠的婕妤娘娘,在她沈华双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凭什么?她凭什么有这样底气? 沈清画越想越气,眼珠一转,端起一杯茶水走到沈华双旁边跟着聊了起来。 片刻之后,那杯茶水便洒了大半在沈华双的身上,淡绿色的襦裙瞬间被浸湿透。 紧接着是沈清画幸灾乐祸的道歉:“我可不是故意的啊......” 沈老夫人正逗弄着云哥儿兄弟俩,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闻得动静,抬头便看见沈华双的衣襟湿了,便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回去换洗。 沈华双会意,欲起身行礼告退。 哪知裙子被一股大力拖住,沈华双不禁身子一斜—— 狠狠的砸向了沈清画...... 沈清画一个没站稳,便直直的往地上栽去,屁股立刻传来一阵剧痛,连着脊背也是钻心的疼,可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重物更是径直压在了自己的身上,沈清画听得右胳膊发出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便再也不能动弹。 “哎哟——” 恒祥院霎时传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沈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气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她们扶起来!” 众人才手忙脚乱的将二人扶起来,沈清画整个人已经站不稳,需要人扶着才能勉力维持,右胳膊直愣愣的扭着,空中哇哇大哭,还不忘咒骂着沈华双。 沈华双不知所措的立在旁边,口中解释道:“八妹妹,我不是故意的,我——” 屋内顿时一团糟,沈老夫人扶了扶额,无奈的吩咐道:“赶紧去叫夫人过来。” 她年纪大了,这处理家事,自然是要让姜氏来。 而姜氏此时正在伺候刚下早朝的沈广换下官服,口中道:“老爷,粮食的事......” 第六十一章 闹腾 沈广正想提这事,姜氏倒是先开口了。 姜氏隐含期待的样子让沈广心里莫名的打了个突,想起曾大学士的话,沈广沉声问道:“这次的事牵连甚广,朝廷上知情的人都唯恐自己跟着遭殃,谁也不想插手这事。皇上这次的意思是先压下此事,以免造成军中恐慌,过不了几日就会私底下派人收购三十万石粮食先运往边关......” 听闻沈广的话后,姜氏立刻喜上眉梢:“正好我弟弟手里有这三十万石,不是能助朝廷解了这燃煤之急?” “愚蠢!“沈广一直待姜氏极好,平日里更不会有呵斥之举,此时却是再也忍不住。 姜氏脸色一暗,以袖掩脸,泫然欲泣。 沈广心知话重了,又放软了声音,开始好生讲道理:“夫人久居后宅,朝堂之事不甚了解。三十万石粮食的确不是小数目,运往边关也足够将士们过了九月新粮上缴的时候,正因为如此,普通商户哪里能够有这么多的粮食?便是这整个大盛朝怕是也没有一个。这时候冒出去,以后怕是平白惹皇上忌惮的。你给爷好好说说,姜唤那粮食是怎么来的?” 姜氏心里咯噔一声,也有些害怕起来,书儿刚获荣宠,封了婕妤,要是因为此事惹了皇上厌弃,可就活不下去了。 但是想到那个人的吩咐,以及许下的莫大好处,到底是不甘。 书儿天生聪慧又美貌,皇上肯定不会冷落她的。 姜氏心里百转千回,闪过多个念头,最终眼角含泪,戚戚然道:“老爷是信不过妾身?妾身自嫁进沈家,安分守己,谨守妇德......” 沈广哪里受得住心尖儿上的人如此这般,万种忧虑抛到脑后,忙道:“莫哭莫哭,这事咱们再商议商议。” 姜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再加一把火:“老爷若是不相信妾身,大可以去庄子上的粮仓看个仔细。” 沈广点点头,正要说话。 门外传来身边小厮的声音:“老爷,画眉姑娘来了,说是让夫人赶紧去恒祥院,八小姐出事了!“ 话音刚落,姜氏便将门拉开,顾不得整理眼睛还有些红肿,急急的道:“八小姐怎么了?” 画眉禀报道:“大小姐、八小姐摔作了一团,如今恒祥院正闹着,夫人过去看看便知。” 姜氏一听脸色便难看起来,率先提步向恒祥院奔去。 画眉偷偷的撇了撇嘴,低眉顺眼地跟上,掩下眼底的不屑。 画眉如今二十出头,进沈府快十五年了,因小时候在村子里有过不好的遭遇对男人有阴影,死活不肯出嫁,如今伺候在沈老夫人身边。 但鲜少有人知道,画眉刚进沈府的时候,是先忠义侯夫人冯氏院子里的浆洗丫头。 画眉是被人牙子卖进来的,又是从乡下来,因着无依无靠的缘故,常被人欺负。冬天寒冷,院子里洗衣的活大部分都丢给了她,一双手长满了冻疮,却只敢躲在院子一角偷偷的哭泣。 有一次正好被冯氏瞧见,便上前问了前因后果。小小的女孩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女子,还以为碰上了仙女下凡。 冯氏亲切的上前扶起她,丝毫不嫌弃画眉脏兮兮的一身。 画眉永远都记得冯氏当时对她说的一句话,她说:不要抱怨,不要怕,你越是懦弱,旁人更会变本加厉的欺你辱你,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终会找到解决之法的! 于是画眉发狠般的拼了一回命,将欺负她最厉害的那个婆子打破了头,自己也被管浆洗的妈妈罚了一通,但从此之后,再无人欺辱她。 后来画眉成了体面的丫头,却始终记得冯氏,气质端庄,无论何时均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不迫。 是以,画眉一直瞧不上续弦姜氏,在她心里,连先夫人的一根毫毛都是比不上的。 恒祥院里果然一片混乱,沈清画哭个不停,含糊的声音在咒骂着沈华双,沈老夫人连声呵斥也无法制止,气得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云哥儿和永哥儿年龄小,见状哇哇大哭,奶妈怎么哄都哄不好。 沈华双扶着沈老夫人进了内屋,大夫本来是喊来替沈清画看胳膊的,见老夫人晕倒,又只有先替沈老夫人诊治。 姜氏到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种状况。 好在这些年处理家事也算经验丰富,雷厉风行的让奶娘强制将两个儿子带回去,命令其他人都散了,只留下沈华双与沈清画姐妹二人,以及伺候人的丫头。 待人都散了,姜氏面色焦灼,仔细的瞧了瞧沈清画的手臂,狠狠的瞪了沈清画身边的朱果一眼,恨不得上前给她一耳光,怒道:“怎么伺候的,八小姐的胳膊要是有个好歹,你担待得起吗?!” 朱果扑通跪下,哭诉道:“夫人,跟奴婢没有关系啊!是大小姐将八小姐推到的!呜呜呜......” 沈清画满脸泪痕,捂着右胳膊,一边怨毒的盯着里屋,一边泣道:“母亲,都怪沈华双那个贱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姜氏阴沉着脸,尖尖的下巴显得戾气更盛:“怎么大夫还没有来?” 朱果咬着唇,向内室努努嘴,小声道:“大夫还在为老夫人诊治......” 姜氏差点被气死,自己女儿还不知道到底多严重,大夫却放着不管诊治那老不死的去了? 但是,心里再怎么恨,面上功夫总要做的。脸上立刻换上一副担忧急切的样子:“老夫人怎么样了?严重不严重?” 画眉在一旁冷眼瞧着,她并不是负责沈老夫人起居的贴身丫鬟,因此守在外间。 原本画眉不准备出声的,只是刚刚有人悄悄将老夫人晕倒的事情说了,又听得姜氏这么问,忍不住讥讽道:“还不是被气的,有些人不听招呼,愣是将老夫人气得晕倒了!” 姜氏闻言,脸上浮起内疚之色:“沈华双那丫头的确缺乏管教,是我这做嫡母的不是......” 画眉一窒,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沈华双从内室缓步而出。 ps:不好意思,出去玩更新晚了~~~ 第六十二章 证据 沈华双缓步而出,一颦一笑越发的像那个贱/人! 姜氏握在掌心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刺痛传来,才更加清醒,这样才不至于让恨意散发出来,这么多年她无一不是这样催眠自己的。 让一个人死,不是难事;但她要的不仅仅是将沈华双碾如尘土,更要让沈华双好好活着替她的贱/人母亲看着自己是如何风光! 面上却浮现淡淡的怜悯之色,姜氏向沈华双招了招手:“双儿,过来母亲这边。” 沈华双紧紧盯住姜氏,追问:“母亲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女儿到底有何地方需要管教?” 姜氏又想颠倒黑白了吧?父亲一直不喜欢她并非没有原因。老祖宗不理事,丫鬟婆子人多嘴杂,又想传到父亲的耳中吗?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沈华双再也不想由着她了! 在沈华双的注视之下,姜氏温柔一笑,安慰道:“双儿莫怕,你年纪尚小,我又将你视如己出,讲些道理反省几日也便罢了,不会责罚你的,老爷那里,我自会替你担着。” 一番话说得极合情理,若非了解前因后果,只怕换做自己,听闻之后不由得也会信了七八分。 还一副仁慈温柔的样子,偏是这幅样子,博得了府中大部分人的好评。 将推到妹妹、气晕老夫人的事却一股脑儿算在了她头上,还那么不着痕迹。 真当她年纪小,好哄? 沈华双不接话,只是走到沈清画身边,平静的问道:“刚刚八妹妹为何突然端着茶水走到我身边?” 声音不大,却也能确保内室的老祖宗能听见,刚刚在大夫施针之后,沈老夫人已经悠悠转醒。 沈清画蓄满泪水的眼眸我见犹怜,此时恨声道:“你不必如此咄咄逼人,我只是见大家说得热闹,又一时口渴才端了茶水。” 沈华双似笑非笑:“于是就那么不小心的倒在了我的身上?” 沈清画大怒,噌地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本小姐是故意的吧?我故意将我胳膊弄得脱臼?贱/人就是贱/人,惯会血口喷人!” 沈华双瞳孔一缩,眸子顿时寒芒四射,一字一顿的道:“你再说一个贱/人试试?” 沈清画开始怀疑眼前的人是否真的是那个记忆中的沈华双了,明明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了,但此时也只得梗着脖子嘴硬道:“我说了又怎么样?” 沈华双寒芒散去,忽的一笑:“八妹妹的胳膊很疼是吧,以后得记住了,可不要再随便踩人裙角了,自家姐妹也便罢了,若是惹了什么不当惹的人,就不妙了。” 真是蠢,以为这样说出来旁人就会信,只要她一口咬死不认,谁又能奈何得了她? 沈清画眼角余光瞟到了门口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又哭了起来:“你有什么证据,明明是你将我推倒在地,还要反过来冤枉我......嘤嘤嘤......” 姜氏见状也跟着抹起眼泪。 沈广皱眉走了进来,看见妻子和小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又在外面听了许久的墙角,才得知沈华双不仅惹下祸事,还嘴硬不认,干脆进门来正要发作。 “父亲息怒,”沈华双将声音放柔,宁静而天然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既然我上了沈家族谱,是沈家的女儿。若遇上被人冤枉的事,父亲可会替女儿做主?” 沈广一股气硬生生的憋了下来,望着沈华双的笃定的样子,又猜不透她是什么意思,在一干下人面前,又是在恒祥院里,只得粗着嗓子道:“那是自然。不过其他事你且放着,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事,先清算了来!” 姜氏的左眼突然不可抑制的跳了几下。 果然,沈华双侧过身子,以眼神示意—— 浅紫色的长裙上赫然现出一个灰扑扑的脚印,甚至能看出鞋底有梅形。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春荣便一个箭步冲到沈清画面前,不管不顾的将她的鞋子脱了下来,放在沈华双裙角的脚印处,简直堪称完美契合。 待众人看个清楚之后,春荣又将鞋子放在地上,鞋底朝上。 毋庸置疑的梅形。 沈清画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从辩驳,索性眼泪汪汪的拉着姜氏的衣角:“母亲,疼......” 沈华双心底冷笑一声,口中却平静的道:“父亲,证据确凿,谁在说谎一目了然!” 姜氏反应过来之后,丢下沈清画走到沈华双身边,歉声道:“双儿,是母亲误会你了,你八妹妹不是故意的,年纪小又不记事,只记得有人将她推了一把,你切莫记恨于此......” 又回头看向沈清画,严厉的道:“罚你一个月不准出门!” 沈华双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漠然道:“果然是知女莫若母,八妹妹还没有说话,母亲就替她说了这么多。” 沈广自看到脚印之后便沉默了下来,画儿这次确实有些过了,莫不是自己将她宠坏了? 而且,最近他见到沈华双,抵触的情绪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愤慨与屈辱也较从前少了一些。 想到这里,沈广的脑袋又有些昏昏沉沉了,见到大夫已经出来,便不耐烦的道:“够了!此事到此为止,都各自回院子去!” 于是恒祥院的人彻底散干净了。 沈华双带着春荣、彩娥回去,一路沉默,直到进了屋子关上房门,春荣才兴奋的道:“小姐真聪明,你怎知画眉有八小姐的鞋子?” 彩娥也睁大了好奇的眼睛。 沈华双懒懒的靠在酸枝木椅子上,随口道:“画眉做鞋的手艺是这府上数一数二的,并且样子奇巧,那梅形刻在鞋底上便是最早出自画眉之手,找到一双码数相同的鞋又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她也没有想到画眉会帮忙,她在内室只是跟一名老夫人身边的小丫头随口聊了几句鞋子的事,当然,她也是想套话,看能否有机会找到一双相同码数的鞋子留下一个“证据”。 沈清画踩了她是不假,可没证据啊,怎可令人信服? 但小丫头只有七岁,鞋子明显比沈清画小,后来那小丫头便出去了,过了一会儿进来,竟然趁人不备偷偷塞给春荣一只绣鞋,说是画眉姐姐让吩咐的。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事。 沈华双暗叹一声,本不想折腾沈清画的,可她心术不正非要来踩她裙角,沈华双便只好用尽十足的力气向她撞过去了! 第六十三章 墨兰 近来曾圆圆的日子很不好过。 父亲曾至公表面上对她这个嫡出的女儿很是宠爱,可她心里最清楚,在父亲心里,什么都比不过家族利益。 而母亲本就宠爱哥哥曾泗洪,又对父亲言听计从,怎么会有心思去开解她? 俗话说,哪个少女不怀春。 曾圆圆偷偷看过不少话本子,对秦君多少有些期待,也曾对二人将来花前月下的生活幻想过。 她恨蒋珊,却也不甘心。 谁能想到她不过是跟女扮男装的秦墨兰见了一次,就正好被蒋珊瞧见了,还当着秦君的面捅了出去,落得被退婚的下场。 说起认识秦墨兰,也可算是有缘。二人在珠宝阁里同时看中一支出自滥才道人的钗子,正可谓不打不相识了。 二人在人前均是一副笑意深深的模样,后来更是交谈甚欢,彼此成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好朋友,曾圆圆忍不住说起了在蒋珊处受的委屈,秦墨兰微微一笑,只附耳言语了几句,便让曾圆圆兴奋不已。 曾圆圆兴冲冲的回府,将秦墨兰告诉她的那首“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誊抄于纸上,并让对蒋珊倾心不已的哥哥瞧了去,再后来便是牡丹亭那一幕了。 不过,若是曾圆圆重新选择的话,她定不会那样做——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她不能失了长公主府那门亲事! 又到了与秦墨兰约定见面的日子,曾圆圆惆怅的望着外面,提不起兴致。 但转念一想,兴许秦墨兰有办法呢? 在曾圆圆的心里,秦墨兰见多识广,说不定就有法子。 思及此,曾圆圆收拾妥当后,便去母亲房里秉了。 曾夫人对女儿没有太深的感情,尤其是最近失了长公主的婚事之后,连着她在老爷面前都失了脸面,因此闻言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这就是同意她出去了。 稍微让曾夫人感到满意的是,曾圆圆性子开朗,名声还算不错,与长安各府的小姐们几乎都有交集,此次被秦家退了亲,也是同情的居多。 到了二人约好的那条街,曾圆圆下了马车,不经意间正好瞥到了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女子—— 丹凤眼,面容姣好。 墨兰今日着了女装,如此甚好。曾圆圆如此想着。 那女子站在约摸几十步开外的地方,正向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曾圆圆立在白色梨木雕花轩辕马车旁,试探着唤道:“墨兰?” 沈华双看向前方的马车,旁边的女子她是见过一面的,是曾大学士家的嫡女,曾圆圆。 越来越近,曾圆圆心里也越来越尴尬,现在快步躲开却失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眼前的女子高贵端庄,虽然美丽,且眉目间有好几分相似,却很显然不是秦墨兰。 秦墨兰逢人便带三分笑,没有这种距离感。 脑中灵光一闪,蓦然想起这不是前段时间,被记入沈家族谱的沈大小姐吗? 沈华双装作没有听见曾圆圆唤错了人,只笑着打招呼:“曾小姐今日的妆容真别致呢。” 曾圆圆同样报之一笑,只是有些心不在焉:“沈小姐谬赞了。” 沈华双将曾圆圆唤的名字听在耳中,心中也是有事,便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待曾圆圆进了天香楼的天字一号雅间,一直留意着的沈华双便要了隔壁的天字二号雅间。 “圆圆,你怎么才来?”一身男装的秦墨兰已经等候多时,此时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曾圆圆近来心情也不佳,看见眼前的人一身男装,再闻得秦墨兰话中有指责自己的意思,当下便有些不忿:“还不是因为你出的馊主意,惹恼了蒋珊,害我丢了婚事,如今这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长公主府退婚,秦墨兰自然是有所耳闻的,想到这里,也只得先将心中的事情放一边,先将眼前这位大小姐安抚好了来。 心中泛起若有若无的苦涩,秦墨兰暗嘲,这些个官家小姐就是矫情,不过是门亲事被退便这幅摸样,若是尝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滋味,又当如何生存? 秦墨兰嘴角自然而然的噙着笑容,柔声解释道:“别恼了,我都等了快两个时辰,还不让人家抱怨抱怨了?” 曾圆圆依然沉着一张脸,不作言语。 秦墨兰只得陪着笑脸,哄好了这位姑奶奶才是当务之急,又开口道:“你将那日的事说来听听,咱们一起想法子,那秦君这不是还没有大婚么,总归还是有希望的啊。” 曾圆圆本就存了诉苦的心思,哪里忍得住,当下便缓了脸色,将那日牡丹亭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毕,秦墨兰满脸诧异,义愤填膺地道:“都怪那个什么蒋珊胡说八道,让秦公子误信非要跟你退亲,那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府啊,多少闺秀挤破了头的想嫁进去!” 曾圆圆瞬间像是找到了知音,更加痛快的诉苦起来,而两人之间先前那些小小的不快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父亲总说是因为我行为不端,可恨我却无从辩解......” 女子低低的哭泣声传到了隔壁雅间,其余的沈华双倒是听不真切,不过她将原本今日要做的事放下,跟着曾圆圆到此处,她目的也不是听人墙角。 秦墨兰轻轻拍着曾圆圆的后背,给她顺气,一边安慰着曾圆圆,一边不忘替她分析着此事。 “你说,那蒋珊这么做,会不会是自己想嫁入长公主府?”女子的声音轻轻柔柔,似是怀疑,似是猜测,可这句话,却像是轻飘飘的羽毛一样,挠啊挠,一直挠到曾圆圆的心底,痒痒的,伴随着那股不甘,越发的难忍。 跟秦墨兰分别之后,曾圆圆心情没有原先那么沉重,可心事却是满腹了,心中不住的盘算着。 待曾圆圆离去,秦墨兰收起脸上惯常有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一副若有所思的摸样。 ”吱呀”一声。 天字一号的门被推开了,秦墨兰几乎习惯性的想要去推窗离去,但看清来人时,又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有趣,竟然还能找上门来。 秦墨兰笑弯了一双眉眼,一身男装丝毫不影响她的娇俏可人,语气略有调侃:“沈小姐,没想到我们在这里见到了彼此。” ps:近期工作较忙,不能保证准时更新了 第六十四章 相逢 沈华双抬步进去,脸色一丝笑意也无:“秦墨兰?原来你是躲在这里。” 秦墨兰坐在桌前,闻言也不怒,甚至言谈间还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意味深长:“看来沈小姐对我很是了解啊!”没等沈华双回答,又补了一句:“不然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眼前的女子一身男装,白皙的皮肤闪耀着动人的光泽,笑意盈盈,完美无瑕,嘴角上翘的弧度恰到好处。总之,只要见到秦墨兰,就会让人觉着这世间的美好事物大抵便是如此了。 是的,笑容非常完美,眼神却尽显灵动。 沈华双天生直觉敏锐,只觉得有一种浓浓的不真实感笼罩在眼前。 无怪乎,能让陆二公子倾心,能让陆三公子疯癫成魔,还能让精明如斯的薛凤仪栽了那么大的跟头。 这样的人若是怀揣着某种目的刻意接近谁,又怎么会失败呢? 沈华双心里提高了警惕,不动声色的坐到她的对面,想着薛凤仪,想着陆家公子,油然生出愤怒:“为什么?” 她没有说得具体,但她知道,秦墨兰能懂。 秦墨兰收起笑意,瞥了沈华双一眼,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水,半晌之后悠然道:“呵,原来是替陆家问罪来了?既然沈小姐对交易不感兴趣,那么,便恕小女子无可奉告!” “你......!”沈华双气结。 但片刻之后,沈华双又轻轻笑开了:“你不说也罢,左右不过是不怀好意的想要达成某种目的,今日我也只是想问问秦小姐所作所为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至于所谓的交易我也毫无兴趣,不知道秦小姐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做交易?” 话音刚落,秦墨兰端起茶杯的手便是一顿,诧异道:“你就没有半点儿好奇,我与陆家的恩怨吗?抑或,你不准备打听清楚我的行踪,去向薛凤仪告密吗?” 沈华双冷冷的看过去,站起身来:“若我说是,你便会告诉我吗?既然秦姑娘自己都不觉得欠了陆家一个交代,我也不便久留,告辞!” 秦墨兰面无表情,让人看不清心底所想。 沈华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身欲走。 “慢着!”秦墨兰唤住了她。 沈华双回头,脚步停了下来。 “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伤害你说的那几人。但我与陆家的恩怨一言难尽,不可尽露于人前,你只需记得,是陆家对不起我在先。” 这几句话说得实在,不伤害自己在乎的人便好,更多的也透露出一个信息:秦墨兰目的不简单。 沈华双自叹一声,说不清楚心底是什么滋味,也许秦墨兰有自己的苦衷吧,就如同自己一样,又何尝不是汲汲钻营、步步为谋? ”哦。”沈华双干涩的吐出一个音节,失神的转身。 同样失神的还有秦墨兰,久久的呆坐许久,才离去。 出了天香楼,沈华双便去了原先居住的薛凤仪置办的宅子。 薛凤仪正侧卧于贵妃塌上闭目养神,只是眉头不自觉的皱起,看起来很是疲累,眼角的鱼尾纹更加明显了。 沈华双伸出食指做出噤声的手势,冲旁边立着的丫头摇了摇头,示意她们出去,自己则轻手轻脚的坐在矮榻上静候。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薛凤仪睁眼醒来,瞧见沈华双在此,坐起身来扶了扶额,笑道:“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沈华双噙着笑意,轻声道:“夫人累了,就多睡一会儿,这点时辰,我还是能等的。” 薛凤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半晌才艰难的开口:“皇上欲私底下收购粮食,原本我想赚下这笔银子。如今,多半被你父亲周旋到了。” 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沈华双的脸色,又道:“官场中人,到底是有优势的。姜氏什么都不用做,自有你父亲出面为他打点一切。” 闻此,沈华双有些意外以薛凤仪的手段,这竟是认输了吗?不过想到自己在府中根基尚浅,根本打听不到任何关于姜氏的消息,又懊恼内疚不已。 “夫人......我......” 沈华双刚开口,薛凤仪便抬手制止了她。脸上一副了然的表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没有料到,你父亲会亲自出面四下打点......原先我是志在必得的,让你盯着姜氏,不过是想看看她会去找何人帮忙,没想到她倒是胆大,直接找上了你父亲。” 父亲他竟然爱她到如此地步了吗?也不问问那么多粮食的来路,姜氏娘家,可是开绸缎铺子的啊! 对了,粮食的来路。 沈华双眼前一亮,抬眸道:“如果我们查出了那批粮食来路不明,不就行了吗?” 刚说完,薛凤仪便泄气地苦笑:“我也想过,他们的粮食来路确实有问题,但是我估摸着这事牵连甚广,查下去估计我们活不过今年。” 沈华双吓了一跳,忍不住咋舌:“有这么可怕?” 薛凤仪郑重的点点头,不放心的道:“这事就罢了,你千万别去碰,大不了我们再想其他的法子赚钱。” 有些日子未见了,薛凤仪看着沈华双容色更胜从前,再想到每次有人提起沈华双自家儿子就竖起耳朵的样子,蓦地生了些许旁的心思。 最后临近告别,沈华双犹豫许久,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我今日见到秦墨兰了。” 薛凤仪神色淡淡,答道:“她倒是胆子大,敢来长安。” 却不见薛凤仪有报复的意思。 沈华双想了想,一个大胆的猜测冒了出来。 于是,便试探着问道:“夫人是不是......与陆老族长有些过节?” 薛凤仪猛地看向沈华双,脸色严峻,气势凌人,厉声道:“你听谁说的?!” 沈华双惊了一跳,完全没有料到薛凤仪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呆呆的望着她。 薛凤仪言语间已经镇定些许,暗叹自己也是年纪大了,眼前这人是可以信赖的,竟也是失态至此。 “你这孩子说话也没有半点预兆,猛然听你说起吓了我一跳,这话也是能随便说出口的?你也知陆老族长在陆家的地位,传出去之后我如何掌家?”薛凤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上前拉过沈华双的手,安抚道。 第六十五章 跟踪 “你这孩子说话也没有半点预兆,猛然听你说起吓了我一跳,这话也是能随便说出口的?你也知陆老族长在陆家的地位,传出去之后我如何掌家?”薛凤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上前拉过沈华双的手,安抚道。 沈华双回过神来,歉意的解释道:“秦墨兰似乎跟陆家有很大过节。” 薛凤仪眼中闪过一道冷光,道:“你猜得不错,会有人收拾她的,先让她蹦跶几天。” 有人,应该就是陆老族长。 沈华双压下自己心底冒出的同情之意。 自身都难保,又有何资格去管别人。凡事皆有因果,怨不得别人。 薛凤仪似乎总能明白沈华双心底在想些什么:“你觉得她很可怜是吧,可我儿又如何不可怜,秦墨兰她千不该万不该利用君儿!将君儿害得那副人不人鬼不鬼摸样,若不是你,大概永远都好不起来。” 说罢,薛凤仪几乎是咬牙切齿。 沈华双也想到了初见陆三公子的摸样——那副场景,是她此生难忘的梦魇。 于是,对秦墨兰的同情顿时烟消云散,同时又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把,真是妇人之仁! 从薛凤仪处告别之后,沈华双便回了沈府,不久便听闻,姜氏请了长安最有名的戏班子,过几日设宴邀请各家夫人小姐,于是府中上下开始忙忙碌碌的准备着吃食,修缮府中破旧的地方。 也因着这个原因,沈华双这几日准备关起门来没事就不出去了,以免出了什么娄子捅到她身上。 姜氏听得下人的禀报之后,难得没有想太多。 待丫头们都退下之后,姜氏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粮食的事总算是成了,等银子到手了,小金库又丰盛了一笔,这次,估计自己要被记大功。 ...... 六月的太阳已然不再温柔,即便是午后,明晃晃的照在身上,只一会儿,曾圆圆便香汗淋漓,里面的小衫都湿透了。 但她却毫无所觉,蹲在一颗歪脖子大树后面,悄悄盯着长公主府门口的两只大石狮子。 直到接近黄昏时,一个淡蓝色长袍的身影匆匆出来,下了台阶,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上软轿。 那人,便是曾圆圆以前订过亲的秦君。 曾圆圆实在是不甘心,她想秦君一定是心里有了别人,不然怎么会非要跟她退亲呢?她哪点儿不好了! 不行,她非要看看是哪个狐狸精勾走了他的神魂! 前方的软轿四平八稳的移动着,曾圆圆悄悄的上了一辆青顶小车,尾随而去。 这条路七拐八绕的,瞧着不像是长安城最繁华的街,反而有些僻静。 曾圆圆狠狠的放下窗帘子,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若是高门贵女也就罢了,可哪家府邸会在此等偏僻的地方?只要一想到自己被一个寒门小户比了下去,心里就跟猫爪似的难受! 然而,软轿最终停下的地方让曾圆圆有些捉摸不透—— 这条街虽然较为偏僻,可看起来倒是热闹非凡,精美的亭台楼阁,到处挂着彩色绸带,琴音萧音不断,隐隐还传开一阵香气,说不出的惑人。 但曾圆圆下了马车,眼睁睁的看着秦君进了一个叫“天香楼”的地方。 曾圆圆忙追了上去,但秦君却进了门不知道怎么没了身影。 此时天还未黑,奢靡的那一面还未正式开始,天香楼的姑娘们几乎都闲闲的坐在大厅内。 正张皇四顾间,一双玉臂将她拦住了:“姑娘有何贵干?” 曾圆圆从未听过如此娇软腻人的声音,只觉得心里一股无名火起,冷冷的道:“你们这是什么地方?” “嘻嘻嘻嘻......” “嗬嗬嗬嗬......” 旁边那一群姑娘们笑开了,拦住曾圆圆的那位更是以扇掩唇吃吃的笑,扭着小腰向前走了几步,嘲讽道:“都来这儿了,装什么清纯,难道又是一个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的主儿?” 自从来了位绯烟姑娘,天香楼似乎生意更火了。可天香楼里面的姑娘却是有苦说不出,硬生生的被那位绯烟姑娘压了一头,如今谁家公子来捧场不是慕着绯烟姑娘的名声? 女人都是善妒的,青楼女子也不例外。 她们简直是受够了那些臭男人一边在她们身上起伏,一边口中唤着:啊!啊!绯烟姑娘! 来的这名女子,看穿着打扮,不是正和当初的绯烟一眼吗? 曾圆圆四下打量着,最终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些个女人胸前领口开得极低,几乎露出了大半个浑圆,脑海中一阵电光闪过,曾圆圆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 这,这是花楼! 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曾圆圆心里暗恨,秦君怎么就是这种花花公子! 真是羞死人了! 曾圆圆转身欲走,又猛地顿住了脚步:既然来都来了,索性就看个够! 脑海中搜寻着关于花楼的零星信息,曾圆圆心中一动,将袖中钱袋掏了出来,转过身便塞了那位拿着团扇的姑娘手中,询问道:“能否给我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坐坐?“ 那姑娘将钱袋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立刻喜笑颜开,略带讨好的道:“姑娘是来找人的吧?奴家这就带你去二楼正中的房间,待会一推开窗就能看见绯烟姑娘一舞呢!” 听到表演二字,曾圆圆心中一动,一边跟上步伐,一边打听到:“什么表演?” 那姑娘立刻回头瞪圆了眼睛,诧异的道:“绯烟姑娘你不知道吗?”紧接着又拍了拍脑袋,接着道:“你不知也属正常,我差点忘了你是女子。” 又神神秘秘的凑到曾圆圆耳边:“那绯烟不知使了什么妖术,跳出来的舞蹈勾人得不似凡人......” 曾圆圆这下确实好奇了,只想着等下一定要瞧瞧。 如此便上了二楼,房间里红帐暖香,烛火明灭,正中央还放着一架古琴,轻纱曼曼,曾圆圆心里最后的一丝紧张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收了银子的姑娘窃喜不已,只是刚下楼就被人拦住了。 红妈妈靠在雕花栏杆扶手上,似笑非笑,伸出一只手掌:“拿来。” 那姑娘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慢吞吞的将钱袋子拿出来。 “浮香,”红妈妈将钱袋打开,将银子倒了大半后,又把钱袋还了回去,“今天你做得很好,谁给银子,谁就是客人,无论男女。” 浮香低下头应了,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第六十六章 揭开 夜幕降临。 家家户户均已掌灯,一轮弯月坠在空中,繁星如梦。 怡红院内远远较别处灯火通明,剪裁好的丝丝冰绡,一层一层的悬在头顶,映着屋内巧笑嫣然,莺歌燕语,胭脂体香消融,浓艳四溢。 曾圆圆坐在靠窗处,目不转睛的盯着楼下的舞台。 来了! 男人激动欢呼,女人满脸落寞。 琴声起,女子娇媚入骨的歌声传来,大红的帷幕拉开,怡红院的头牌花魁绯烟姑娘自舞台侧方款款而至。 头顶光束倾泻而下,绯烟头戴黑色半截薄纱,一张雪白的小脸上鼻梁秀挺,媚眼勾魂,红唇如血。 上半身仅以红色的丝绸抹胸缠绕,大朵大朵的红色彼岸花从右肩一直延伸到平坦光滑的小腹上,随着腰肢轻摆,如火如荼。 小蛮腰不盈一握,软软的如同水波里游摆的一尾鱼,而腰部以下只着了一件红色高开叉纱裙,露出笔直的大腿和隐约可见的浓密处,********妖娆。 不光是男人,身为女子的曾圆圆也差点移不开目光。 恍惚间,曾圆圆似乎明白秦君为何要来这里了。 因为这里,是男人梦想中的圣地啊! 但,不过是一名青楼女子罢了,在大户人家眼里,青楼女子不过是个价值几十两银子的玩意儿罢了。 难不成,秦君还准备娶了她不是? 肯定不可能!不说以长公主府的门第之高,单说皇家贵族最重脸面,怎么会允许一个玩意儿进府去坏了公子的前程? 曾圆圆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也许,秦君退亲还有别的原因? 她定会去查个明白,看看是哪家的狐狸精跟她抢夫婿! 但是,在此之前,她要先做一件事,被退亲的屈辱难除,凡是阻碍了她姻缘的人,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曾圆圆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 曲落,一舞毕,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趁大家意犹未尽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绯烟赶紧溜下了舞台,一路小跑去红妈妈在后院给她备好的屋子。 这种地方,一个个男人们都如饿狼一般,可没人管你是不是清倌,抑或是不是自愿,有机会都是卯足了劲儿揩油、 好在红妈妈也是颇有背景,一般人还是不会乱来砸场子。只会求而不得之余狠狠蹂躏怡红院的其他姑娘,发泄不平之意。 曾圆圆看时候差不多了,也打开房间走了出去。 但外面男人太多,曾圆圆一个小姑娘难免会害怕,这慌乱之余便在那重重楼阁之间迷了路,只得在其中乱窜。 越走却越安静,隐隐约约拐角处有人声传来,鬼使神差的,曾圆圆立刻在拐角处的那根柱子躲在后面,悄悄的探出半个脑袋。 不远处站着一男一女,男子身着淡蓝色长袍,背对着她,曾圆圆知道,那人是秦君,而女子,却是那位绯烟姑娘。 曾圆圆本就打算找红妈妈将绯烟的卖身契转给她,这下正好仔细瞧瞧。 ...... “绯烟姑娘,”秦君急切的上前一步,一双手抬起又放下自然垂在腰间,激动地道:“绯烟姑娘,你真的不愿意嫁给我吗?” 绯烟还未回答。 但最后一句话,却似一块巨石狠狠的砸在了曾圆圆的心底深处,让她瞬间泪流满面。 原来不是自己想多了,原来他宁愿娶青楼贱籍,也不愿维持与她的婚约...... 曾圆圆双手用力的握成拳状,克制不住的恨意几乎要迸发出来。 绯烟轻叹了一口气,抿了抿唇,目露哀伤:“秦公子,绯烟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什么不能?!”秦君再也忍不住上前拉过绯烟的一双柔荑,握在手中犹如困兽般低吼:“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就没有什么能阻碍我们在一起!” 少年情真意切,绯烟没有拒绝他掌心的温暖,只是沉默的流着泪,哀哀的凝望着秦君。 看着眼前佳人如此,秦君心如刀割,愤然道:“我这就回去跟祖母说,若她不让我娶你,我就让秦家断子绝孙!”说罢,恋恋不舍的放开绯烟的那双柔荑,决绝离去。 曾圆圆无声的望着这一幕,第一次的,她打从心底觉得,秦君就是个蠢货! 而为了这个蠢货,她不值得为了他而双手沾染上血腥! 曾圆圆那些心思统统都熄灭了,如今只想赶紧出了这里,就当从未来过此处。 心里想着,便转身欲走,然,环佩叮当,却惊了不远处的绯烟姑娘。 “谁?!”绯烟顺着声音寻了过来,咋然一看拐角处的那人,忍不住大惊失色! 曾圆圆原本不欲多作理会,但绯烟的大惊失色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真让她看出了问题。 她记得有一人,左肩窝处也有这样一颗红痣。 “蒋珊?”曾圆圆不自禁唤出这个名字,喃喃问道。 绯烟脸色大变,若是被老古董般的母亲知道了,怕是不止打死她那么简单了。 想到这里,蒋珊换上一副亲切的表情,竭力保持平静:“曾妹妹,你怎么来了此处?” 曾圆圆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人,怎么也没有想到长安第一才女,堂堂蒋家大小姐,居然还会沦落到怡红院当花魁! 但很快的,心里又油然生起一股快意。 自己婚事被退,罪魁祸首不正是蒋珊这个卑鄙小人吗?自己拿着她当朋友,她却拿自己当枪使! 她已经等不及要回去告诉哥哥了! “哈哈哈!”曾圆圆畅快的笑出声来,高高的扬起下巴,“真是想不到啊!长安第一才女,竟然沦落青楼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了!” 看到曾圆圆这副表情,蒋珊似乎已经能想象她要如何添油加醋的传播了。 心里恨得咬牙,面上却满是讨好的微笑:“曾妹妹,从前的事都是误会,咱们好好谈谈可好?” 看来曾圆圆实在是留不得了,先将她稳住,总得找个法子寻了机会除去,至于罪名嘛,就让沈华双背着吧,反正沈华双的命,都是她蒋珊的! ps:昨天断更了,嘤嘤嘤,最近太忙了! 第六十七章 宴会 看来曾圆圆实在是留不得了,先将她稳住,总得找个法子寻了机会除去,至于罪名嘛,就让沈华双背着吧,反正沈华双的命,都是她蒋珊的! 曾圆圆对蒋珊早已恨之入骨,此时又怎么会轻易言和? 她后退了两步,指着蒋珊冷冷一笑:“那****不是说的很痛快吗?怎么,现在这是在求我?你求我啊,求我啊!” 蒋珊脸色微变,再也无法演下去了:“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说我想怎么样!”曾圆圆一时间委屈交织着恨意,忍不住歇斯底里来,“你拿我当枪使,毁了我的亲事,勾引我哥还不够,连我的未婚夫都不放过!” 愚蠢! 蒋珊恨得咬牙,也只得冲上去从背后捂住曾圆圆的嘴,低声斥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跟你说,这怡红院多的是世家公子,等下招了人来难免有人将你我认出来!” 曾圆圆被捂着嘴,挣扎了几下,又忽的冷静下来不动了。 蒋珊放开她。 只说了一句话:“你不是想要嫁给秦君吗?我帮你。” 曾圆圆嗤笑一声:“你不就是想我替你保密吗?” 蒋珊嫣然一笑:“你嫁得如意郎君,为我保守一个秘密,这不亏吧?” 嫁给秦君,尽管她对秦君没了期待,但父亲以后不会再甩脸色给自己看了吧?母亲也不会对自己置之不理了吧? 留着蒋珊一个把柄在手,以后她也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曾圆圆在心中快速的盘算了起来,脸上一副阴晴不定的样子。 蒋珊却松了一口气,好整以暇的立在一旁——总算稳住了这个蠢货。 半晌,曾圆圆看向蒋珊,口中蹦出一个字:“好!” 蒋珊点了点头。示意曾圆圆跟上。 进了一个小房间换了衣服过后,二人出了怡红院。 临别前,蒋珊到底还是不放心:“曾妹妹,这事你可千万别说出去,答应你的事我自会办到。” 曾圆圆心不在焉的道:“一个月,我只给你一个月。” “好。”蒋珊答应得很痛苦,至于心中怎么想另当别论。 这日,沈府尤为热闹。 沈家祖上在江南,后先祖中了进士才举家搬往长安,因此沈府的景致颇有些江南婉约风光。 极其宽阔的人工湖波光粼粼,临着湖堤是层层台榭,湖边是一艘雅致的画船,周围则是宝塔楼阁,而戏台子就搭在湖堤上,坐在画船上居高临下,正好可以将不远处的戏台子尽收眼底。 沈府许久没有宴请宾客了,这一日请了长安的夫人小姐们,却也来得齐整。 恒祥院里,沈老夫人闭着眼睛假寐,孙嬷嬷在一旁用美人锤轻轻的敲打着双腿。 画眉推门而入,孙嬷嬷看了过去,用眼神示意。 “老夫人,那边戏班子开始了。夫人派人来问,老夫人是否要过去听戏。”画眉口齿清楚,一五一十的禀报道。 孙嬷嬷听闻后,见老夫人迟迟未语,便唤了一声:“老夫人......” 沈老夫人依然没有睁眼,道:“我这老婆子就不去扫兴了,你去回了夫人罢。” “是。”画眉应道,将房门带上,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沈老夫人轻叹一声:“画眉这孩子怎么就不愿意出嫁呢?” 孙嬷嬷也叹了口气:“那孩子就是倔。” 良久无语。 前院的湖畔却是热闹无比,沈华双立在阁楼上,远远的望着那一幕繁华。 姜氏一身珠光宝气,沈清画侍立在一旁,一副大家闺秀的摸样。 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小姐,要不去瞧瞧?”彩娥试探着问道。 沈华双摇了摇头:“不必了,若是我要去,刚刚就不会拒绝了。” 话音刚落,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久未见,沈华双也知道赵芳雅婚期将近,最近都忙着备嫁。 沈华双低声吩咐了春荣几句,春荣笑着应了,便下了阁楼,沈华双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一会儿,一个碧色倩影进了院子,可不就是赵芳雅? 赵芳雅一见沈华双便风风火火的冲了过去,嗔道:“这些日子你怎么了?回了沈家也不来找我玩!这次缠着母亲来参加宴会,你也不露个脸。” 说到这个,沈华双确是有些内疚的,当初赵芳雅一直担心着自己,回来之后竟只见了一面。 “芳雅,对不起。等我解决了手头上的事情便和你好好的聚聚。”沈华双有些内疚,真心实意的道。 “说什么呢,”赵芳雅拉过沈华双的手,“咱们这么多年的姐妹,说这些做什么?” 沈华双感慨万千。 接着赵芳雅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华双,我......” 沈华双诧异的看过去,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罢。” 赵芳雅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一口气说了出来:“听闻忠义侯近来与朝中大臣走得颇近,我爹说忠义侯原本算是朝中清流,如今隐隐有拉帮结派之势,陛下最恨的就是这个,而且一些言官们已然开始上奏折弹劾了。你可知是为何?你既然已回到沈家,同族中人自是同气连枝,万万不可由着你父亲胡来......” 沈华双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姜氏眼光短浅,定是为了娘家利益,哪里还管父亲的前程? 赵芳雅也不是别人,沈华双干脆将粮食的事情说了。 听完,赵芳雅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皇上估摸着也是没法子,这才使了下策,按道理讲,收一批粮食哪儿用得着偷偷摸摸?”想了一会儿,赵芳雅才叹了一口气。 沈华双却心中一动,坦言问道:“芳雅,你可愿帮我一个忙?” 赵芳雅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愿意,愿意,自然是愿意的!” 沈华双走到桌案前,奋笔疾书。 赵芳雅则立在一旁静静凝望。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沈华双放下笔:“总算是好了!” 轻轻吹开墨迹,沈华双将一纸书信装在信封中,递给了赵芳雅:“喏,芳雅,这事就交给你了!” 赵芳雅明媚一笑:“这事还能难倒不不成?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再说,我也是见不得那等毒妇的。” 沈华双感激的一笑,心中是满满的温暖:此生有芳雅,真好! 第六十八章 射中 当夜,沈华双换上夜行衣,悄悄潜伏在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下。 果然,子时一过,姜氏的房间里就偷偷闪现了一个人影出来,沈华双目光一凝,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 若不是她早前便探得姜氏有些功夫,此时几乎不能相信那个快如闪电的身影能够和记忆中温柔贤淑的侯爷夫人联系起来。 一个时辰过后,姜氏在一处庄子停下。 想必这是姜家的庄子了。 虽是黑夜,但庄子里却是灯火通明,庄子门口立着两个官兵模样的人,一群群官兵有序的将麻袋整齐的在驴车上码好。 这是皇上来运粮食了吧。 沈华双心底一沉,难道此事已成定局,早知如此就不必赵芳雅帮忙了。 姜氏在黑暗中顿了顿,有些犹豫的样子。 沈华双本就是悄悄行事,更不想惊动皇家的人,干脆悄悄找了一处隐秘的树杆飞身而上,正好可以将下面都看个清楚。 “谁?!”一个官兵突地目光一肃,冲她们所在的方向大喝一声。 姜氏只好站了出来,低着头道:“官爷,我是......我是来找我家少爷的......” 那官兵目光紧紧的锁住姜氏,冷声问道:“你家少爷是谁?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莫名的,姜氏感觉有点不大对。 这里是弟弟屯粮的地方,为何皇上来收粮,沈广都不知会自己一声? 姜氏悄悄后退了一小步,诺诺道:“我家少爷姓姜......” 还未继续,那官兵猛地一挥长矛,高声道:“又来一个,给我拿下!” 周围瞬间齐刷刷的踏出几队士兵,朝着姜氏奔了过来。 姜氏面色一变,快速后退数步,手中扬起一把不知名的粉末,趁乱落荒而逃。 那些官兵待粉末消失,立刻分成几队,训练有素的追缉而去,沈华双坐在树上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动不动的靠着树干,脚都开始发麻了。 很快的,庄子门口便只剩下了运粮的士兵和门口的两个守卫。 沈华双猜想,大概门口的那两个算是个小头头,不然也不会在门口把关。 忽然,刚刚盘问姜氏的那个官兵悄悄附耳另一个官兵,低语了几句之后,另一个官兵便进了庄子深处去。 沈华双还在琢磨他俩在捣鼓什么鬼,仔细的盯着。 不一会儿,那个官兵从庄子里出来之后,手中赫然多了一把长弓。 不好! 电光火石间,沈华双几乎是本能的明白了此时所处的危险境地! 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支在夜里闪着银光的箭划破丛丛树叶,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最终随着一声女子的闷哼又归为寂静! 咚!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那个射箭的官兵,也就是盘问姜氏的那个官兵一边缓缓的走了过去,一边得意的笑道:“不要以为你躲在树上小爷就找不到你......” 近了一看,身形像是一名女子,那支箭正好射中了左胸,鲜血已经侵湿了的黑色的夜行衣,顺着流到了地上,长发凌乱,将面部挡住,看不清摸样。 那个官兵暗暗咋舌:莫非是死了?不会有这么好的准头吧...... 心里想着,便伸手撩开了女子的头发,看见面目大吃一惊:“怎么不是刚刚那个女人?” 另一个官兵也奔了过来,骂道:“你怎么下手不知轻重,这样死了,咱们爷还怎么审问?” 更重要的还没有说出来,要是这人本是无辜女子,与朝堂贪污案没有一点儿关系,那不是平白害了人性命? 不过,二人转念一想,深更半夜穿着夜行衣到处乱窜的,多少是有点儿关系的吧。 两人一合计,决定还是将这棘手的事交给老大吧,所以立刻将人送到了庄子内一间点着烛火的屋子。 萧承天正百无聊赖的翻着书,心中是莫名的烦乱,总觉得像是有事情发生似的。 因此,见到那两人拖了个半死不活的长发女人进来时,几乎要暴怒的将两人踢出去。 两人将刚刚外面发生的事情禀报了,萧承天桃花眼一眯:“将她的脸给我翻过来!” 乌发铺散在地,一张苍白清冷的脸露了出来。 萧承天懒懒的看过去—— 下一秒,却是目龇欲裂,整个人几乎要喷出火来,狠戾的气息笼罩了在场所有人,身影一闪便急切的奔到女子身边,触及又小心翼翼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两人怔怔的对望了一眼。 没人看见萧承天是怎么出手的,二人还没有来得及吱一声便向屋外飞出了数丈远,酒酒唏嘘的扫了躺下的那两人一眼,心里哀叹道:少爷可是使出了八成功力,看来那两个倒霉鬼不躺一个月都下不来床了...... 只是还没有来得感叹太多,耳边便听得暴喝一声:“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滚去找大夫!” 说完快速的点了沈华双身上几处大穴,汨汨流着的鲜血便有了止住的迹象。 萧承天桃花眼再无一丝妩媚,黑如墨,阴沉如雷雨天。 沈华双还有一丝意识,恍惚着似乎听见了萧承天的声音,努力的想要睁眼。 萧承天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沈华双,似乎极其害怕下一秒眼前的这人便要消失不见,此刻见到沈华双睫毛不停闪动,眼皮不停的颤抖着,心里一疼,语气瞬间软了下来:“阿双,一定要撑住!” 沈华双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却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悬浮在空中一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无缥缈之感。 萧承天缓缓的将沈华双置于软榻之上,握住沈华双冰冷的双手,一颗心渐渐的沉了下去。 越来越冷,怎么办?怎么办? 萧承天心里是无尽的恐慌,更多的是涌上一阵深深的无助,桃花眼聚满了焦急,口中是毫无章节的喃喃之语:“阿双,大夫马上就来了......阿双,撑住......” 沈华双闭着眼,整个身体已然麻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上天何其不公,我沈华双自问不是贪心的人,为何不多给我几年让我查清过往种种,让我死得瞑目? ps:近来十分忙碌,只有保证在有时间的前提下更新啦!喜欢的书友等养肥吧~ 第六十九章 游魂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华双又慢慢恢复了意识。 她睁开眼,四周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奇怪的是,她虽知是漆黑的一片,却能看到房间一角坐了一个男人。 不解之余,沈华双缓缓起身,右手撑在榻上,然而,却没有想象中触碰到支撑点,而是一双手直直的穿过了床板! 整个人更是一轻,身形一动,便腾空而起,飘了起来。 沈华双瞪大了眼,随即又了悟。 自己这是成了一个游魂了罢? “你来了。” 一道男声响起,墙角那个男人开口了。 沈华双警觉的看了过去:“你是谁?是人是鬼?” 男人隐在黑暗中,但沈华双却能看见他身姿挺拔,留着一头奇怪的短发,并且年龄已经不小了。 “你猜。”男人双腿交叠,目光深邃,吐出两个字。 沈华双慢慢的飘到他身边,终于看清楚了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似乎在哪儿见到过。 “那你跟我一样是鬼吧?”沈华双想了想,道出这么一句话,不然他怎么能看见她呢。 “不是。”这次男人直接给了否定的答案,眉头皱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几眼,嫌弃地道:“冯妙筠的女儿,这样看来当真是浪费了资质!“ 听得他提到自己母亲的名字,沈华双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是你将我招到这里来的?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是我将你招到这里来的,若不是你受了伤,任我和乌鹊怎么努力都不能办到。” 说话间,一只暗彩色的小鸟飞了进来,立在窗台上,安静的望着沈华双。 “二丫?”沈华双吃惊的道,“你怎么在这里?” 可是接着,沈华双又嘲讽一笑:“你就是他口中的乌鹊吧?” 二丫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可沈华双却知道,那是认同的意思。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沈华双镇定下来,开始思索该怎么办。“我要回去!” 男人还未说话,二丫清脆的声音传来:“阿双,你不要怕,我们会让你回去的。” 沈华双目光如电,冷声问道:“你为什么之前不对我说,悄悄不告而别?” “因为......我也是有苦衷的......” “乌鹊。”男人开口了,“你出去。” 二丫担忧的看了男人一眼,默然离去。 “你可知,你原本已经死了的人?”男人再次开口,说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话来。 沈华双怔了怔,下意识的否认道:“怎么可能!” 男人深沉一笑,目露悲哀:“你可还记得,孙嬷嬷曾经给你送来的那碗参汤?” 沈华双默默点头。 “那碗参汤,确实有毒。如果不是有人阻止,你已经死掉了。” 男人顿了顿,继续道:“我刚好看见了你死去的那一世。” 其中涉及到的平行空间理论知识,他确实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沈华双愣愣的看着男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是黄珊,也就是现在的蒋珊救了你。”男人缓缓道来,真相竟是如此。 她似乎有些能理解蒋珊为何对她那么大的敌意了,会对自己没有帮助她而耿耿于怀那么久。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沈华双想了想,问出心中疑问。 “傻孩子,你还没有猜出我是谁吗?”男人缓缓靠向后面的墙,毫无里头的冒出了这么一句。 他的两只眼睛如鹰一般锐利,棱角分明的脸上自带一股傲气,却诡异的显现出了一种叫慈爱的东西。 沈华双一脸莫名。 男人叹了一口气,道:“我是你祖父,沈贺。” 一刹那,沈华双迷茫的眼睛渐渐清明起来。 没错,是祖父! 眼前的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渐渐与书房中留着长须的男人重合起来,一样的气质,一样的深藏不露。 “祖父......” 沈华双喃喃开口。眼睛不由湿润起来。 许是太久的日子都活得如履薄冰,沈华双所有的委屈都在此刻倾泻而出,但作为一名游魂,是流不出泪水的。 沈贺伸出手,想去摸摸孙女的脑袋,却想起如今她并非实体。 肃了肃脸,沈贺再次开口道:“乌鹊本是你母亲的灵宠,这段时间它为了打开异世间的通道费了不少功夫。” 沈华双不太懂异世是什么东西,却知道祖父这么说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祖父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猛然间想到什么,急急的开口道:“祖父,当年我母亲......” 沈贺摆了摆手,制止了沈华双继续说下去。 “当时我自己也死得蹊跷,莫名其妙在家中饮了一杯茶水便暴毙而亡。”沈贺目光悠远,面上也有些许不甘。“后来我成了一缕游魂,却也没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一切似乎都再正常不过,直到你死去之后,我才到了现在的世界。” 闻言,沈华双不免有些失望,原本以为祖父定能知晓当初的一切,没想到...... 然而,沈贺却像是看透了华双所想,落寞一笑:“没错,关于我自己的死,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华双张了张口,试图安慰。 可紧接着,沈贺却正了脸色,傲然一笑:“都说人死灯灭,当初我一缕游魂,很多地方不能去,自然查不出来。现在我找到了你,我会将你应得的东西都给你,不管是何人在背后捣鬼,作出不利于沈家家族的事,你都要给我揪出来!” “沈华双,你给我听着。旁人均以为我沈家从江南迁徙至长安,是因为沈家祖上考中进士做官,其实不是。” “难道不是吗?”沈华双想起府上众人都是这么说的。 沈贺诡异的一笑,道:”是因为沈家先祖,会——未卜先知!” 占卜术! 沈华双大吃一惊,脸色数变。 要知道,占卜术是远古巫术的一种,失传已久。 沈家先祖竟然会占卜术! 那,是不是意味着,祖父沈贺也已经获得真传? 还未来得及问,沈贺匾开口道:“你猜得不错,沈家先祖前却是留下了一本占卜秘籍,但数百年来无人能参透。” ps:天气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