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你》 第1节 《他喜欢你》 作者:姑苏赋 文案 他逢暄一条脑回路清奇到山路十八弯的咸鱼,终于在25岁这年找到了工作。 本打算努力做好社畜,但是,上司竟然是他高中不良时期“欺负”过的好学生。 既想活命又不想丢掉工作的逢暄为此展开一系列脑洞日天正常人无法做到的斗争…… ~*~*~ *乔漠x逢暄 *画风欢快轻松或有沙雕但包甜包甜包甜甜甜! 【排雷:受倒霉,冒失,事故体。认为这种是“大小脑发育不全”的朋友们避雷一下哈】 **注注注,本文第二卷(第62章 开始),主副cp故事,只看主cp故事的朋友们购买要注意哦!!** 副cp:社恐不谙世事小王子攻x辍学早熟的雪糕店小老板受、尚岩x贺姚 第1章 25岁的狗混子 逢暄坐在质量并不是很好的黑色塑料椅子上,双腿并拢,两个拳头蜷缩得紧紧。他眼珠子瞥了瞥左边的面试者,又看了看右边的面试者,最后定格在面前办公桌。 办公桌前坐着的是这个公司的大老板。 大老板亲自来主持面试,这让万分渴求得到这份工作的逢暄,不由得紧张起来。 钱老板吐出一口烟雾,打量他们三个,靠躺在办公椅上,肥圆的肚子上方,衣服崩开颗纽扣。捏熄最后一根烟,钱老板抓起桌上的芙蓉王烟盒,手指在里掏了掏。烟盒已经空了。 他摸了一下只剩几根毛的脑门:“这样吧,你们三个人,去给我买包烟。”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三张一百块,朝他们三个挥了两下。 三人说“好的老板”,上去一人拿了张一百。 走出老板办公室,一面试者“啊”了声:“我这张一百是假的。” 逢暄和另一个面试者立刻检查自己拿到的钱。 三人不约而同仰头吸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拿到的钞票,都是假的。 一个想法在他们心中同时诞生:考验。 这一定是老板给他们的考验。 他们相信,谁能完成这个考验,谁就能拿下这份工作。 一个决定亲自掏腰包为钱老板垫上买烟的钱。 一个决定回头去找钱老板告知真相。 俩人一个往回走,一个往前走。 逢暄站着不动,淡定从容。拿起手机,按下三个数字:“喂,你好,110吗?我收到假钞了。嗯,对,就在xx公司这里。好的,我在这里等你们。” 诚信,是企业立足之本。 这话逢暄还是记得的。 挂断电话,逢暄有一种已经完成这个考验,准备直接入职的光荣感。 突然僵住脚步的另外两位面试者,同时傻眼看他,张大嘴,下巴仿佛要直线坠落在地。 逢暄笑了笑问:“怎么了吗?” 在迎接来警察调查,被公司人员以严肃到近乎暴力的态度赶出去后,逢暄知道,他这次求职又彻底失败了。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逢暄叹足一口长气。 公园门口粉嫩的雪糕车反复响着小星星之歌,逢暄口干,想去买碗雪糕吃。手在口袋里摸了两把,摸不出两个钢镚。 查看手机余额。 哭了。 他是个连一碗雪糕都吃不起的穷逼。 疯狂揉了把头发,逢暄这口气叹得更重了些。 逢暄这个人,到25岁还是一条找不到工作的咸鱼,不是没有原因的。 除了今天面对老板假钞考验,这脑回路神奇的处理方式不说。 两个月前他表哥李扬,拜托亲戚朋友小学同学,甚至拜托到邻居家的大姨夫,费尽心神千辛万苦帮他问进一家小公司做助理。 上班后不到两天,逢暄在电梯里目睹公司老总性骚扰女同事,不畏强权爆棚的正义感,让他二话不说抓起老总一顿暴揍。 他正气凛然地关心女同事:“小姐,你没事吧?” 结果。 女同事扇了他一巴掌。 人家原来是老总的小情人,在电梯里摸摸抱抱推推搡搡都是调情。 这事闹了个乌龙,事情还让隔壁商场逛街的老总原配知道。原配杀上公司,掌扇渣男,手撕小三。好端端一个和和谐谐的公司,被逢暄以一己之力搅得腥风血雨。 那老总两个礼拜没敢见人。 在连续多次就业失败,以及就业成功又飞速失败后,逢妈妈对他的母爱就像银行账户里的余额骤减为零,一脚把他踹出家门,坚决不肯让他在家当米虫。 走投无路的逢暄,只得暂住表哥家。一住就是大半年,房租水电没交一分,吃喝还得跟着蹭。逢暄简直要管这位表哥叫亲爹。 回到表哥家。 李扬站在窗前,右手拿一罐啤酒,左手拿手机,在跟手机那头的人谈一宗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生意”——港口废品回收倒卖。 逢暄喊了声哥。 李扬瞪来凌厉一眼,捏紧手中的啤酒易拉罐,黄色啤酒带着泡沫从罐子里溢出来。 逢暄立马把嘴闭成一条线。 李扬操着一口塑料广东话,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沟通:“嘿啊,累照我说的做,一个月三万四万某问题啦!”结束通话,李扬问逢暄,“今天面试怎么样了?” 逢暄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扯嘴角笑了一下,瞥了瞥李扬,表情小心又尴尬。 李扬懂逢暄的意思了。 他一屁股坐沙发上,点燃支烟,狠抽两口,手指指了逢暄几下,喷出烟雾的同时:“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这是第几次了?” 逢暄掰手指数了数:“这个月第五次,我数过。” “你他娘还挺得意?” 逢暄低下头,装作很愧疚。耳朵自然而然开启自动隔音模式。 李扬唾沫横飞,指天指地,张牙舞爪。 高中复读一年,大学延毕一年,出社会失业一年,谈不到恋爱,隔壁家漂亮女孩因为他迟迟不下手而跟别人结婚,做个饭锅碗瓢盆全都要倒霉,做家务像要炸地球。 由大到小,由粗到细,能数落逢暄的,李扬全部数落了一遍。 熟能生巧。久而久之,逢暄耳朵的自动隔音效果,比索尼的智能降噪耳机还好。 骂到口干舌燥,李扬消停了。他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烟一根一根抽。 李扬读小学时借住在逢暄家,很受逢妈妈照顾,所以李扬几乎把逢暄当自己亲弟弟看着管着。 逢暄的老爸离世后,逢妈妈一个人又要撑家,又要照看儿子,扛不来。李扬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自那以后,逢暄的学习,逢暄的工作,都是他在忙前忙后。他自认以后就算生了儿子,对儿子都不会像这些年这样对逢暄用心。 “那个,哥。”逢暄想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李扬脾气还没收回去:“看见你就烦,快滚蛋!” 逢暄没滚蛋:“你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嘛……”他想将话说清楚。 李扬深吸口气:“我就听听你放什么屁,快他妈说!” 逢暄想了会儿,正经地:“我觉得是我过于优良的品质,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李扬拖鞋向上一甩,拿在手中,起身追着他打。 逢暄麻溜滚回房间。 第2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逢暄住的房间,以前是李扬睡的。两三年前李爸李妈搬回老家,李扬就去睡了父母的大房间,刚好空出这间小房间给了逢暄。 逢暄房间桌上摆放着一张李扬多年前的旧照片。 照片里的李扬十九岁,穿着一件花衬衫,一条牛仔裤,脖子挂了条铁链。留着个《古惑仔》里乌鸦同款金毛盖面头,嘴唇上方冒着青色胡茬,咬着根烟,手臂上还有老虎纹身。 那年刚上高一的十六岁的逢暄,觉得这样的表哥很酷。 李扬如今最后悔的,就是自己那些年不好好读书,学人家去当混混。自小拿李扬当偶像看的逢暄也有样学样,在高中学校里成了不良少年、问题学生。 关键的那两年逢暄没把书读好,高考大学没考上,复读一年,撑死考了个专科。 上大学后,逢暄继续保持他不务正业的“优良”品质。读的是个会计专业,心思天天放画画上,一年挂科没两三门好像心里不舒坦似。同学都毕业了,他还要比别人多花一年重修挂掉的科目。 好不容易混到张文凭,出来找工作,专业没学透,学历不比人家,技能没两三样,无业大半年。李扬托了一堆关系给他安排的工作、面试,全让他一样不剩地搞砸。 到现在逢暄二十五岁,普通人已经考虑找对象的年纪,他还是个在表哥家蹭吃蹭住的狗混子。 早上七点半。 第2节 李扬不客气地踹开逢暄房间的门,抽出逢暄正趴着的枕头,一枕头摔他背上:“起来,到点该去面试了!” 逢暄美梦猝不及防中断,眼睛还睁不开:“哥你记岔了吧,我今天哪有面试?” “我又找人给你问了个公司,人家肯给你一个面试的机会。别睡了,起来,快点!”李扬一把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粗暴地催促他去洗漱换衣。 逢暄踩上拖鞋,没睡醒含糊不清地哼唧,揉着头发往卫生间跌去。 半个小时后,逢暄收拾完毕,坐上李扬的二手小车。 整理着自己的红色领带,打着呵欠,逢暄听李扬絮絮叨叨,讲这个公司叫什么、做什么的、去年上市了,市值多少,做了个什么广告,在网上大火。 听得逢暄人精神了,清醒了:“这么好的公司,人家怎么会要我?”有时他真挺好奇,这位每天跟废品打交道的表哥到底隐藏了什么绝世惊天的身份,怎么会有如此广阔的人脉,什么公司的面试机会都能帮他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讨来。 李扬:“那朋友说刚好有个职位空缺,这个空缺要求没那么多。说好听点叫行政助理,说白点你只是个去打杂的,又不是让你进去当ceo。” 到地方。 逢暄要下车,李扬突然拽过他的领带,凶狠警告:“你这次要是再给我浑水摸鱼,回来后老子打爆你狗头,听明白没?” 逢暄“狗头”一麻,疯狂点头。 松开逢暄的领带,李扬贴心地替他再次整理好,让他滚下车。 逢暄把车门关上后,李扬的手机铃声响起。 一手接起电话,一手启动汽车,李扬那口熟悉的塑料广东话再次跑出来。 逢暄感觉自己十分凄惨。他这位表哥,这位曾经的“混混头子”,如今看着人模狗样不负亲妈所望了,但只要一刺激到他,还是会轻易触发存储在他体内的暴力因子。 逢暄极其莫名其妙的,全身都是刺激李扬这些暴力因子的点。 面试前的那些考试、笔试,都让李扬给谈妥了。来到公司,逢暄直接去找人力资源部的高主管。 “您叫逢暄,毕业于xx学院,学的是会计,来应聘我们公司的行政助理。”坐在逢暄对面的高主管象征性念几句简历上这些基本资料,摸着额头呼出口气。往遮挡玻璃外看了眼,简历一搁,“这没其他人,我就直接问了,李扬是你哥吧?” 逢暄:“是。” 高主管闭上眼深呼吸,神色微有一种恨此生棋差一着万劫不复的意思。逢暄有些好奇他跟李扬的关系,但没敢问。 “这岗位没什么人愿意来应聘,工资不是很高,工作量还有点大。你各方面条件,也都还算满足这个岗位的需求。”高主管话说得委婉又不失直白。就差没直白告诉逢暄,这就是个干苦力的活儿。你再怎么一无是处也还算能干这个苦力。 经验丰富的逢暄对这类对话应答如流:“我本着吃苦耐劳的精神很愿意为贵公司效力。” 高主管这种屁话应该听得不少,没给什么太好的反应,甚至有点倦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像看见什么,身板坐直,神色变得认真了些:“你有什么特长吗?” 逢暄想了想:“唱歌?”他原想说画画,但李扬曾告诉过他,在被问特长的时候,既然没什么过人之处,就回答唱歌、喝酒这类答案,好歹应酬时能派上用场。 高主管:“不错,这特长还挺中规中矩。” 高主管接着问了几个面试中经常会问到的问题,逢暄一一中规中矩回答。 又看了眼窗外,高主管微舒口气。 助理敲门进来,把一沓资料放在高主管办公桌上:“刚刚乔总来过。” “我看见了。”高主管说。 助理点点头,退出门。 高主管把桌上资料摆到一旁,问逢暄:“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这题逢暄会。要问出高水准不让企业觉得他是个肤浅白痴的问题。尽管这个问题可能连他自己都听不懂。 他张了张口,就要脱口而出什么“岗位未来发展通道”,什么“怎么提升自己”之类。 高主管说:“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回去等通知。” 逢暄说谢谢,闭上嘴走了。 当天晚上,逢暄收到他被录用的短信通知。试用期三个月,周一到周六早上九点上班。 他激动得上蹿下跳,抱着手机跑到李扬面前,再也忍不住:“哥,你跟那位高先生是不是在床上打过滚了?他竟然肯用我!” “呸!”李扬捶了一下他的脑袋,告诉他真相:“我就这么跟你说了。以后你跟兄弟lol组团打比赛,千万别顾着自己装逼逞强。害整个团差点输了,最后让一个队友给救回来,你这人情得欠这个队友一辈子。” 懂了。高主管是那个装逼险遭雷劈的队友,李扬是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包括整个团的英雄好汉。 这是逢暄出社会后第一句听懂的李扬说的人生格言。 “要不是你实在不争气,我也不想把过去的事情拎出来求他。可乐喝不喝?”李扬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口可乐,逢暄就要伸手来接。李扬打开可乐瓶盖,往自己口中灌,一口给逢暄的意思都没有。 逢暄手僵了一下,收回去。 “这次要是再过不了试用期,再干不到两个月就被人踢出来——”李扬把手中的可乐瓶一下捏扁,犹如脑袋爆浆似地喷出可乐的瓶子,仿佛在暗示逢暄这次再失业的下场。 逢暄一哆嗦,恭敬鞠躬:“谨遵圣旨。” 第二天早上,逢暄穿上西装打上领带,收拾好自己的神经线,踏上他的职场新生活。 来到公司,新人上岗,一窍不通。同事小陈把一沓要带到人事部的文件放逢暄手上,让他抱着。在去向人事部路上,小陈一边带逢暄认识各个办公点,一边口头告诉他在公司该注意的事项。 前方走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高个男人,穿着一件灰白条纹衬衫,黑色外套,低头正看着腕上的名贵手表。走在他后面的,看形象是个助理。 小陈按着逢暄的后背弯腰喊:“乔总好。” 逢暄也急忙跟上一句:“乔总好。” 对待员工一向亲和的乔漠停住脚步,面露微笑应了一声。看见小陈身边的陌生身影:“新来的?” 小陈撞了一下逢暄的胳膊:“问你话呢。看着人家乔总说话呀。” 逢暄笑着说是,把头抬起来,看向乔漠。 帅气脸庞进入逢暄眼中的一瞬间,逢暄的笑容刹那凝结,怀里抱着的文件啪啦啪啦掉地上。 小陈大惊,疯狂摇晃逢暄:“醒醒,梦游呢?!” 乔漠怔了会儿,说:“逢暄。” 逢暄:“……”想喊一声“shit”,过于没有英语文化,在内心喊出:shift! 他大白天,见鬼!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还是重逢九年前老同学的喜事,可不得爽翻天。 第3章 去买可乐了 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这三个年纪,是逢暄最不愿去回顾的年纪。他人生中黑历史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画在这三个年纪上。 十六岁是高一年的逢暄为自己开启黑历史大门的重要元年。 上课钟声还有十秒响起。 正在树下乘凉的少年,看着手表默数:十、九、八、六、五、四、三、二、一。 叮铃铃铃—— 刘老师重重拍了三下讲台桌,望着全班唯一空荡的位置:“逢暄?逢暄人呢!” 人来了。 在上课一分钟后,这个人大摇大摆走进教室。 班上人齐齐看向他。 他留着龟梨和也一样的长发,一只耳朵戴金属耳夹,校服领口衣扣全部解开,衣领不整齐,外套一边在肩上一边垂到臂弯。脖子还是什么地方,贴着当年两块一个的纹身贴。为了装逼,即便没受伤,也要在脸颊上贴个创可贴。单手抓着书包甩到肩后,走路一摇一摆六亲不认,舌头舔一舔牙齿,一脸痞笑。 刘老师脸上的厌恶快溢满整间教室。 “班长,待会记得把迟到学生的名字记上,知道了吗?” 坐在窗口的乔漠把课本翻到最新一页,说:“嗯。” 逢暄走向自己的位子,重重坐椅子上,背靠后桌,两条腿丝毫不客气地搭到桌子上,顺便踹了一下前桌的椅子。 前桌扭头看他。 逢暄一歪脑袋:“看什么看?” 前桌把头扭回去,不敢怒也不敢言。 神奇的,那年的少女们因风靡亚洲的《极道鲜师》《流星花园》《花样男子》以及从《我的女孩》里爆红的李准基,竟然意外着迷起这样的逢暄,简直是给予他在这欠揍的形象上一大发展动力。 当然,导致这群少女年纪轻轻竟然眼瞎的原因,还是逢暄那张长得实在不错的脸。 下课时间,逢暄的两个狗腿子过来给他捶背。 逢暄闭目享受这种大佬待遇,说:“我想找个小弟。” 颜书呆谄媚笑道:“大哥,我们和隔壁班的胖仔阿强都是你的小弟。你想找哪个?” 逢暄摇了摇头:“我想找个新的小弟。” “大哥,你看上哪个了?我去给你绑来!”孙四眼拍拍胸脯。 逢暄睁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乔漠。” 俩狗腿子一呆。 “大哥,您什么事想不开?” 逢暄是当年校园里的两大风云人物之一。 另一个风云人物就是他们班的班长乔漠。 乔漠跟逢暄是两个画风,如果说逢暄是活在《极道鲜师》《流星花园》《花样男子》里的不良男主,那么乔漠所在的世界就是纯洁美好令人向往的纯爱故事。 他们班的班长乔漠,校长看见都要眉开眼笑犹如见到再生父母的学神。常年屹立全校第一位置不倒,为学校争来的荣誉能贴满一面墙。 乔漠有着一张谁见到都要说个帅字的好看的脸。平时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校服永远干净整洁,做事一丝不苟。 他坐在影视剧主角才能享有的窗边座位,课间捧着本书看,风一吹,《情书》里走出来的柏原崇。 下课背上书包就走,女生上前示好时淡着张脸。《一吻定情》里的入江直树。 贴在他身上的标签——男神,男神,男神。 这个人人敬仰的男神,简直是班级学渣男生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第3节 他逢暄就是要让这个高高在上的人,当自己跟班管自己喊大哥。 以后就算迟到旷课也不用怕了。 “冷静!”颜书呆按住诞生这个危险想法并且蠢蠢欲动的逢暄。 “您会被那群狂热少女五马分尸的……”孙四眼颤颤巍巍。 逢暄瞪了俩人一眼,把俩人的手推开。 说到做到。 逢暄起身,朝认真看书的乔漠走过去。 他不客气地坐在乔漠桌上,抽出乔漠放在抽屉里的笔记本,一边翻一边问:“老师刚刚让你记我的名字,你记在哪里了?” 乔漠:“你想做什么?” 翻到写着自己名字的那页,逢暄撕下来。一手大力揽住乔漠的脖子,逢暄脸靠过去,用威胁的语气:“从今天起,乖乖听我话,管我叫声大哥,不然——”他把手中那张纸揉成一皱巴巴的团,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乔漠近似于无奈地叹出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塞在逢暄手上:“拿去买水喝吧。”拿下逢暄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起身走了。 逢暄呆住。 逢暄怒了。 逢暄感觉尊严受到侮辱。 他对着乔漠离去的身影:“姓乔的!你以为我是谁?我是这种贪钱的人吗!” 去买可乐了。 第4章 丢脸丢到大西洋 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逢暄好不容易获得的这份工作,大老板是他黑历史的见证人,还是当年被他揽着脖子逼着做自己跟班的同班同学! 逢暄已经预示到在这个公司待下去后,自己将来的下场。 他一定会被乔漠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公报私仇,一定会饱受虐待,不堪重辱,撞墙自杀。 乔漠说不定随便找些可笑的理由扣他工资。 乔漠说不定要他熬夜加班加到吐血猝死。 乔漠说不定以应酬的名义让他出去陪富婆喝酒出卖色相。 把他压榨得一滴血不剩最后还让他过不了试用期! 逢暄越想越害怕,害怕得瑟瑟发抖,冷汗直流。 这三个月时间,他会被乔漠搞死、死透、化成骨灰。 带着这份忧惧,逢暄午休时躲到休息室里,打电话给李扬:“哥,我能现在就不干了吗?我觉得我一定过不了试用期。” 李扬没给他回答。 只听电话那头传来可乐瓶爆破的响声。 “我开玩笑的。”逢暄挂断了电话。 不辞职,被乔漠搞死。辞职,被表哥搞死。 逢暄第一次发觉,活在这世上连吸一口空气都是难的。 “我才25岁我还没谈恋爱还没跟人牵过手还没买车买房我不想死在乔漠手上啊!!”逢暄把额头重重靠在屏风上,咚地一响。 他听见屏风后热水冲进咖啡杯里的声音。 “上班第一天就想辞职还被老板听到,这点已经够死一百次了。”那人端着一杯咖啡,从屏风后走出来。 是乔漠。 逢暄有一种,偷大婶西瓜被大婶逮住看小黄片被老妈发现出门下雨不撑伞突然打雷被雷劈中——千万个倒霉时刻都及不上这一刻倒霉的感觉。 这世界太魔幻了。 大老板怎么还亲自来休息室倒咖啡? 世界杀他。 逢暄僵硬的脸挤出僵硬的笑,往后退了一步:“乔总好。” 乔漠喝着咖啡,不动声色看他。 乔漠现在给逢暄的感觉跟以前太不同,年龄增长让他的模样有更成熟的变化,去掉眼镜后比少年时更加好看,不穿校服,名牌加身,活活一个上流精英。以前的乔漠再怎么清高孤傲,也不会有这种气场。 光是不作声,就已经让底下的员工感受到由心而起的压迫与恐惧。 逢暄要是还有以前的脾气,要是不乞求这份工作,在小辫子被乔漠抓住的这一刻,肯定拿出年轻时大佬的气势甩脸走人。 但身为底层狗混子惧于表哥威严就靠这份工作吊命的他,还想继续活下去,不得不忍辱负重,能屈能伸。 逢暄往后退了两步:“乔总喝咖啡呢。”往后退了三步,“乔总您慢慢喝。”退到门口,“乔总我不打扰了,乔总再见。”溜之大吉。 下午五点半,下班。 这一天逢暄过得提心吊胆,无比难过。 饱受社会毒打后的他看起来已经够丧,一失魂落魄,活像个从湖里捞出来的水鬼。 他拖着疲惫的水鬼似的身躯,拿着帮表哥买烟没还的零钱,爬似地缓慢向公园雪糕车移动。 “一碗雪糕,老板。”逢暄有气无力把一张十块钱拍到售台上。 雪糕车的老板老贺,喜笑着:“小逢啊,换新工作了?要什么味的?” 逢暄趴在售台上,虚弱得不堪一击:“草莓。” “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新工作不好?”老贺打了一碗草莓味的雪糕,放在逢暄手边。 “九年。”逢暄直起软趴趴的身体,抱起雪糕,盛起一勺,咬在嘴里。 九年! 九年前他就和乔漠这小子认识,见过这小子戴着眼镜穿着校服读傻书的模样,被这小子目睹过嚣张外表背后走路摔倒被表哥揪着耳朵揍的各种窘状,跟这小子打过篮球抢过隔壁班女同学的注意,逼他喊自己大哥考试给自己看作业卷子借给自己抄。 高三年乔漠蹦跶到美国去读书,从此毫无交集六年。 六年后这小子已经创办了自己的公司还搞得风生水起,年少有为事业有成一表人才。 而他。 他逢暄,洗心革面“蜕变”成百无一用的社畜后只能在乔漠的公司里当个哆哆嗦嗦颤颤发抖的“洗脚婢”! 让他穿越回九年前,他一定把当年的自己一巴掌扇死回炉重造。 高中时对乔漠的那股凶劲儿,逢暄现在是端都不敢端出半点了。 高二年随着音乐课、美术课不约而同的失踪,唯一坚挺的体育课成为他们这种坏学生的美梦之乡。 操场跑两圈,自由活动,翻墙逃课。 这是那年他们上体育课的惯性流水操作。 逢暄永远会是逃课的第一人。即便是体育课翻墙,这个“逃课第一人”的名号,他也坚决不让给别人。 班级同学还在操场死命挣扎最后一圈,逢暄已经一蹦一跃跳到围墙下。搬块石头过来,书包往墙外一丢。踩在石头上,扒着墙沿,撑住,起跳。 第一次经验不足。他没像理想中那样,一个潇洒攀上围墙,跳往自由世界。逢暄蹦了两下,又落回地上。 他咳嗽一声,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看见。微放松下尴尬的心情。 视线要收回时,忽然抓到两米外的一个人影。 他说是谁。 站在操场上都像自成一幅纯情校园漫画,风吹一吹跟要成仙似的,他们班打破男神次元壁的乔漠。 乔漠那张脸,平常好像是不会笑的:“逢同学,还没下课。”他提醒。 逢暄上下扫视他:“用得着你说?下课了我还需要从这里出去?” 他无视这位班长兼纪律委员,继续琢磨怎么“鲤鱼跃龙门”。 一条腿在墙上搭了半天,搭不上去。 逢暄又把目光放在乔漠身上:“你小子在那看什么呢?还不快来帮你大哥一吧?” “你说什么?”乔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让班长帮你逃课?” “班长了不起吗?”逢暄满不耐烦催促,“站那里干什么,过来!别他妈像个死人似的,走两步啊乔班长?” 乔漠第一次因为一个人暴躁。 他大步往前走,准备伸手将逢暄抓下来,直接领到老师那里去接受处分。 逢暄当然不知道乔漠的想法,在他走近后,竟然抬腿踢了他膝盖一脚,一把将他肩头按下去。 十七岁那年的乔漠,身子骨还不是很强壮,被力气大的逢暄蛮狠地一踢一按,身子即刻半蹲下去。 一个预兆也没,逢暄立马踩上他的肩,卯足力跳到墙上。 从没说过脏话的乔漠,在十七岁这年,这里,诞生了他人生中第一个脏字。 乔漠直起身时,逢暄已经坐在墙上,脸上溢满成功的喜悦。 乔漠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一向干净的校服,被印上一个脏兮兮的四十三码鞋印。几乎一瞬之间,他的脸色黑得像逢暄他外婆家那口老锅的锅底。 逢暄见到他那张生气的脸,得意地晃了晃腿:“啧啧,我们班最注重仪容仪表的班长,校服竟然脏了。回去记得让你妈妈给你好好洗。” 乔漠瞪着跨坐在墙上的逢暄,气得笑了:“逢暄,你想死吗?” “哎哟,怎么了,我们的乖孩子要跟我打架吗?行啊,我在外面等你?就等你一分钟,你不来我就走了哦~”逢暄五根手指朝他招招摆摆,贱兮兮地给了他个“拜拜”。 从墙上纵身一跃,逢暄:“哎呀!” 拍着肩膀上鞋印的乔漠眉头一皱:“你怎么了?”出于好奇,隔着墙跳了跳。 一分钟后,逢暄不知踩着什么东西爬回来,坐在墙上。灰头土脸,校服脏兮兮,嘴唇破一大块皮,血在往下滴。 他任嘴唇伤口流血的表情显得平静,平静得仿佛看透俗世心如死水。他毫无感情地告诉乔漠:“下面有块大石头。” 第4节 乔漠说:“……”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乔漠不在此刻开怀大笑,是给予他的最大的温柔。 乔漠带逢暄去医务室。 虽然校服被逢暄踩上一个拍不掉的鞋印,乔漠仍然不计前嫌,帮逢暄处理嘴唇的伤口。做班长做得这么仁至义尽,乔漠简直是活成了佛祖。 给逢暄嘴唇涂完药酒,压上一根棉签。乔漠这张泰然淡漠的脸,突然冒出一声噗嗤。 他在忍笑。 逢暄被这声忍住的笑一刺激,猛然抓起乔漠的衣领。 乔漠双手举起摊开,无辜地看着逢暄。 “不准说出去!听到没有?”这位校园大佬的“恶狠狠”因还没长开的年纪,带着一股奶凶劲儿。 乔漠淡笑:“知道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逢暄掐住他的脸,左右摇晃:“你知不知道,你这个笑最最最让人讨厌!”放开乔漠的脸,抓起桌上的外套,往肩后一甩,走出医务室。 乔漠摸了一下被逢暄掐过的脸:“真疼。” 逢暄回到操场,孙四眼和颜书呆争先恐后冲过来。 他们一人扒着一边逢暄的肩。 “大哥!你怎么了!” “大哥!你嘴唇破皮了!” “大哥!谁干的!” “大哥!我去替你报仇!” “大哥!俺也一样!” 逢暄暴躁道:“都给老子闭嘴。”脸颊后知后觉地发烫,他活了这十几年,从没试着这么丢脸过。 第5章 逢先生你开店吗? 雪糕车老贺已经迎走三个客人。 他问靠在售台发呆的逢暄:“还吃吗?” 逢暄好像没听到。他抬起一只脚,低头凝望。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自顾忏悔着:“我,我这只脚,踩过我老板的肩膀,这只手,掐过我老板的脸。” 脑海里闪过乔漠当年恨不得杀他泄恨的神情——“逢暄,你想死吗”? 逢暄打了个颤。 乔漠这种小时候就爱皮笑肉不笑的人,没准真能变态到数年不忘旧仇,把他往死里整。 逢暄心中笃定,熬不过这三个月试用期,他就要横尸在这家公司里。 但是不熬过这三个月,他一定会被他表哥用拖鞋把两边脸都抽肿。 他一巴掌拍到自己的额头上,绝望得眼前发黑:“我该怎么办!” 老贺帮他一起出主意:“要不,你去巴结巴结他,跟他说几句好话,让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逢暄望天:“没用。这小子,从高中就是个死脑筋一根筋。” 想当初孙四眼就迟到了一分钟,抱着乔漠的大腿苦苦哀求他不要记名,最后直开口喊爹。乔漠还是无情地在出勤册孙四眼大名后写上“迟到”,并当着孙四眼心如死灰绝望的面,送交到年级考勤委员手中。 巴结献媚这条路,只会加快逢暄告别这个岗位的速度。 老贺摸下巴寻思半晌:“不然你使个‘美人计’?” 逢暄看看自己,看看老贺:“你醒醒,我是男的。” 老贺:“你戴个假发,穿个裙子,找个黑灯瞎火的地方——差不多嘛。他看不清楚的。完事了拿照片要挟他,逼他给你升职加薪。” 逢暄脑海里有画面了。 他穿着一件紧身开叉红裙,一条渔网丝袜,戴着顶假发。趁乔漠夜晚在办公室里加班,一扭一晃走进去,抬起一条腿,架在乔漠的办公桌上。 他晃动肩膀,老贺赞助的鼓风机在旁边吹动他的“长发”,他舔唇,咬唇,抛媚眼。 乔漠被他撩得不能自已,抛掉手中文件,一把抓住他的肩。 逢暄眯起眼睛:“老贺,你不该在这里卖雪糕。以你的段位,起码也得是个ceo,再怎么不济,也该是个ceo夫人。” 老贺嗤笑一声:“ceo拿到手的钱,比卖雪糕卖得好的,多很多吗?”笑得相当不屑。 逢暄面容死一般沉寂。 “人生已经很短了,我不想走捷径。” 如果说巴结乔漠会加速逢暄离开这个岗位,那么“色诱”乔漠,只会让他加速告别这个世界。 倘若真如幻想中那样,乔漠抛掉手中文件,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那么下一秒,乔漠只会做一件事。 把他拖出门外,从十二楼扔下去,让他去往美丽新世界。 大晚上受惊以为见鬼的人的正常反应。 “我觉得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老贺决定说点踏实的,“你今后在他面前表现得好一点不就行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大家都是小孩子嘛。你表现好一点,谁还会去记以前那些事?人家这么大一公司的老板。” 逢暄吸着鼻子,想哭哭不出来。这么多年了,人现在是一大公司老板,而他,他怎么还要过这种“刀尖”上讨生活的日子? 老贺继续说:“还有,你怕他扣你工资啊,无缘无故让你加班,还让你去陪酒什么的,就提前准备好应急措施呗。” 老贺是在逢暄绝望之中,唯一一只能发出亮光得萤火虫。哪怕这束光单薄得连指甲盖都照不清。 第二天,逢暄在办公室里,把他准备好的救命用品逐一搬出来。 一瓶农药、一瓶血浆、一个压缩睡袋、一罐解酒药。 他一样样清点,自言自语,嘀嘀咕咕:“农药。他无理由扣我工资我就威胁他要在公司里喝农药自杀。血浆。他逼我加班我就假装吐血要去医院然后趁机跑掉。睡袋。实在跑不掉晚上就躲睡袋睡觉。解酒药。逼我陪富婆喝酒我就吃解酒药不让对方把我灌醉……” 还没嘀咕完。 “逢先生,你要开店吗?”来视察工作的乔漠,在他办公桌旁停住脚步。 逢暄内心一个咯噔。将头扭向乔漠,嘴角弯起标准的弧度:“乔总好。我是在研究工作相关。” “敌敌畏,红墨水,睡袋,解酒药……什么工作相关?”乔漠双手撑在他桌上,好奇地盯着他。 离得有点近,逢暄甚至看得清乔漠每一根修长的睫毛。 他仿佛感受到来自于领导的死亡压迫。有种回到当年教室里,换成乔漠坐桌上,胁迫他喊他大哥的错觉。 生怕乔漠下一秒抬起胳膊蛮横地揽住他的脖子,逢暄头微往后一避:“研究产品特点,并展开主题形象设计策划。” 乔漠:“你一个行政助理,还挺关心创意部的工作。” “公司的发展跟每一位员工息息相关,身为公司的一份子,我理应关心公司的各项业务。”他逢暄什么都不会,但嘴炮保证是第一强项。 乔漠扫视一眼他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既然如此,就先把本职工作做好吧,啊。” 逢暄一秒收笑低头:“是的乔总。”心里碎碎骂骂,好想再踩这个人一脚。 第6章 我们这不凡的少年 冬木街302号阿庆面馆,开了五十年的老店。面的味道好,手艺独特,以前每到夜晚总是人满为患。 现在的人学会手机下订单,没人会再特意跑来实体店,店面逐渐变得空了些。 颜书呆大学毕业后考了两年公务员,都没考上,工作屡不理想,一年失业次数快赶上逢暄。没有办法,只能回来继承家里这间面馆。踏踏实实当个面馆老板,一个月“勉勉强强”赚个两三万。 按颜书呆的话说:“凑合过个日子呗。” 逢暄打小就是这家面馆的常驻客户,上班后只要有钱吃得起面,仍会常常来光顾。 晚上七点半,逢暄搭公交来到这里。 正在擦桌子的颜书呆见到这位久违的“贵客”,喜笑颜开喊了声“大哥”,热毛巾往肩上一甩,推着收拾碗筷的女人出来:“我大哥来了,快叫大哥!” 穿蓝色毛衣的短发女人,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大哥!” 逢暄:“这位?” 颜书呆低下头,脸颊一点点红起来:“我……我老婆。她,她叫黎小佳。” 夫妻俩给逢暄上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条。 黎小佳回到灶台前忙活。 逢暄拉住颜书呆,小声问:“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颜书呆笑得害羞拘谨:“还没成呢,就快了,到时候你一定得来喝喜酒。” 逢暄捶了下他胸口:“行啊,有你的。”看一眼黎小佳,夸道,“弟妹漂亮。” 颜书呆傻笑着揉了揉胸口,去灶台帮老婆的忙。 “我大哥上学时对我可好了。当初要不是他帮我跟人打架,我指不定被人揍死了。”颜书呆一边帮老婆择菜,一边显摆起逢暄这位大哥。 逢暄刚吃到嘴里的面,差点没喷出来。 颜书呆这破嘴! 他就要阻止颜书呆将他的黑历史搬出来。 黎小佳不敢相信地张大双眼:“哎哟,大哥看起来这么弱不禁风的,还会跟人打架啊?” 逢暄要喷出来的那口面在急忙往回咽时,差点卡喉里。他瞧了瞧自己的身板:我已经看起来弱不禁风了? 他一摸身上的肉。看来是的,几年没运动,吃的尽长膘了。 颜书呆:“你知道什么呀?我大哥以前,那叫一个威武……”眼神迷离,心驰神往,思绪仿佛回到那一年,那一天。 黄昏。清溪一中后山山腰。 颜书呆奄奄一息倒在枯枝落叶中,他嘴角淌着血,青肿的眼睛直视没入山间的夕阳。 第5节 三个高大魁梧的男生围在他身边,左边的男生狠踹了颜书呆膝盖一脚:“这小子骨头真他妈硬!” 为首的男生来到颜书呆面前,蹲下来,扇了他两巴掌:“你哥到底在哪?你他妈说不说?” 颜书呆冷冷一笑,笑容充满轻蔑,眼神满是鄙视。 为首男生被激起怒火,挥起拳头,一拳就要落在颜书呆脸上。 这时,只听一阵嘟嘟噪响划破长空,一辆摩托飞驰上山,风似地疾驰而来。从那三个高大魁梧的男生面前飙过,那三人忙不迭后退摔倒,哎唷连叫。 颜书呆眼睛亮起,虚弱之中拼命挤出一丝力气:“大、大哥!” 逢暄刹车,从摩托车上跳下来。 他先是抓起左边的男生一顿暴打,再是抓起右边的男生一顿暴打。 把俩小的揍趴后,逢暄看向为首的男生。 为首的男生坐在地上,苍白着张脸,惊恐地往后退,求着饶:“大、大哥,我、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 逢暄冷哼一声,声音凉寒得好似能刺穿人的肌肤:“放过你,要问我手里的剑同不同意。” 黎小佳突然打断这个故事:“老公,你们上学为什么会带剑?” 颜书呆:“你管他为什么会带剑,反正,就是有一把剑。”他眯起双眼,语气神秘,双手摆动,“第一眼,他就看见那柄剑,那柄神奇的剑。剑,对一个剑客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剑客不能用刀,用刀是对剑客的侮辱,只见大哥使出长剑,剑光闪动,叫人眼花缭乱……” 黎小佳听得如同身临其境,忘乎所以,对正在吃面的逢暄涌起一心窝的敬佩之情。 听着颜书呆用老式武侠电影的幻想来哄老婆,逢暄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叹出一口气。 颜书呆,之所以外号书呆,是因为他中学时期除了教科全都看得孜孜不倦。 时至今日,颜书呆还没彻底从他那些年阅览无数遍的古龙小说中走出来。 好在逢暄记性不算太差,没忘记那天的实情。 那天逢暄来到后山山腰,颜书呆像只翻起白肚皮的死鱼,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身体摆成个大字型,嘴巴张开,舌头歪在一边。 他面前围着三个穿隔壁学校校服的男生,好奇盯着他。 左一:“老大,我们还没打他,他自己跑着跑着就摔倒了。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 右一:“老大,我觉得他要讹我们。” 老大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身上就五毛钱,你们觉得够不够?” “你们在干嘛?”逢暄走过来,打量这三个陌生男生几眼,再看躺在地上的颜书呆。眉头皱起,逢暄踹了颜书呆一脚:“你像只死鱼一样躺地上做什么?被人打了?” 颜书呆转醒,他抓住逢暄的腿,一字一句:“那、那里他妈有个坑,我他妈跑、跑的时候……没瞧见,妈的……” 逢暄替他丢脸。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落叶:“腿没断吧?没断走了。” 被无视的三个男生,为首的老大开口:“那个,咳。” 逢暄停住脚步,转过头看他:“你谁?想干嘛?” 老大:“是这样,他哥,把我们兄弟给打了。我们,咳。我们得来为兄弟出口气,懂吧?” 逢暄:“他哥打的你兄弟,又不是他打你兄弟,找他有什么用?” 老大:“当然找他啦!他哥打我兄弟,我打他哥兄弟,这没错吧?” 逢暄懵了一懵。 逢暄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塞到那老大手里:“拿着,去买水喝,然后滚。” 那老大:“十块?十块就打发我们?你把我们当什么了?把我们被打的兄弟当什么了?啊?” 逢暄伸出手,张开手心:“不要那还给我?” 老大把十块钱收口袋里,双手勾着两个小弟的肩:“走,买可乐去。” 三人喜滋滋去买可乐。 逢暄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暗想:到底是这世间傻子多,还是乔漠的方法太管用? 自骂而浑不自知的逢暄,就这样用十块钱帮颜书呆解决了“灾难”。 颜书呆还在跟黎小佳绘声绘色描述着“换头”后的武侠故事,“换头”主人公屁话不敢说,喝掉最后一口面汤,留下钱离去。 第7章 属实不必这么凄惨 脚踏进办公室前,逢暄内心先丰富活动了一番:我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天衣无缝巨细无遗,工作态度积极向上勤勤恳恳,乔漠还能拿那天休息室里一句“我不相干了”来刁难我不成? 给自己打满鸡血,逢暄来到工作岗位上,打开电脑,进入状态,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小陈,那厂家还没打电话过来?”杜主管走出来。 小陈说没有。 杜主管急得眉头拧成一大团:“他们那个到底什么时候能弄好?过两天宣讲会就得用了,快点再打电话过去催一催。” 小陈:“上午我打过电话了,那老板说东西好了,但送货的这两天请假不能送。” 杜主管摸着脑门哎呀一声:“你们谁去那个工厂拿一下?”眼睛已盯住小陈。 小陈挽起左腿裤管,左腿上面打着石膏。 杜主管:“这不还剩两条腿呢吗?” 小陈挽起右腿裤管,右腿上绑着麻纱。问:“你不会要我用中间那条走吧?” 杜主管一脸鄙视,目光转向阿美。 阿美早快速拿绷带在手臂上缠了两三圈,举起手臂给他看。 杜主管:“你用脚去的呗?” 阿美:“啊那东西我不是用手拿的吼?啊手受伤了你说怎么拿咧?” 杜主管一脸嫌弃,目光转向大石。 刚才还健健康康的大石,现在竟已将自己的头裹得像个木乃伊,只露出鼻子和眼睛。两只小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一小下一小下按着。 杜主管:“……” 要积极表现的逢暄瞄准这个机会,举起手,跳出来:“主管,我!” 杜主管犹如大旱遇甘霖,地狱里面看见救世主。立马上去一个熊抱抱住逢暄,又是握他的手,又是拍他的肩,又是拿袖子擦泪,感动得无以复加:“小逢,你是我们的榜样,一切就交给你了。” “那主管把地址给我一下?” “行,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 地址:太阳山顶xx制造厂。 那座公车只能走到一半的太阳山。 还他妈山顶。 逢暄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凝结成冰:“杜主管,我能问一下,你要我拿的,是个什么东西吗?” 杜主管:“嗐,也不是什么东西,一个立体logo而已,也就,一张桌子大小吧。” 逢暄的眼神凄凉得好似看见地球毁灭。 下午三点,逢暄一个人把一张桌子大小的立体logo拖回公司。 杜主管视他若英雄勇士,忍不住要为他鼓掌高歌。然后带着logo去宣传部了。 逢暄公车坐到太阳山山腰,剩下的半段路是他爬上去的。鞋子磨损不少,裤子上还沾有太阳山上的泥巴土。 回到座位上,他肩膀酸得动弹不了,整个人直想朝桌子趴下去。但意志力让他依然坐得坚挺笔直。 顶着木乃伊头的大石:“厕所的洗手池喷水了,那边让我们打电话叫人来修一下。谁去打一下那个电话,小陈?” 小陈:“找着呢,打谁的啊?谁收费便宜?” 逢暄徐徐缓缓抬起僵硬的胳膊:“别,别打电话,这个我会,我、来、修。” 拖上工具箱,逢暄来到事发厕所,操起扳手螺丝刀,亲身上阵。 半个小时后,他从精神上像水鬼,变成里里外外都像只水鬼。 头发、上半身衣服湿了大半,裤腿上还有顽强的太阳山上的泥巴土。 像个穿衬衫打领带的朴实民工。 杜主管从宣传部回来,拔高嗓音问:“外面谁把咖啡洒了?一地都是!那洗地的大妈怎么回事,还不来?” 阿美说:“大妈病了啦,要明天才能来啦。” 小陈:“等大爷吧,那大爷应该过会儿就到。” 杜主管:“就这样放着等大爷?要是待会让上面看见怎么办?” 一个人,颤颤举起手。 杜主管立马一个感动流涕。 逢暄。 又是他伟大的逢暄。 逢暄还有一口气:“我……我去拖!” 杜主管张开双手就要一个熊抱,发现逢暄修完水池后衣服还没风干,双手连忙摆了两下,及时巧妙略过这个拥抱。 握手,拍肩,擦泪,杜主管展现出他一如既往的戏剧天赋:“去吧,小逢!” 小陈扑过去拖住逢暄,实在看不下去:“小逢,你别这样,我们公司不虐待员工。你,你也别自虐。” 逢暄用他快断气的声音发出:“我现在要是不自虐,回头等乔总虐待我,我可能命都没了。” 小陈茫然:“我们乔总人那么好,怎么会虐待你呢?” 逢暄:“好,那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个人,在很久很久以前,不小心勒过乔总的脖子,不小心踩过乔总的肩膀,不小心掐过乔总的脸,不小心害乔总被他们老师抓去骂……你们乔总再见到这个人,会怎样?当然,我也只是说,如果而已。” 小陈的灵魂好像突然被抽空一样,流露出窒息的表情。 小陈缓缓把手放开了。 小陈缓缓地,幽灵似地退得没了身影。 第6节 逢暄:“……”去拿拖把水桶,盛水拖地。 咖啡在地上的面积并不大,拖把一笔划过去,再一笔划过来的事情。 但是逢暄,他想要在细微的工作中突出自己的认真、突出自己的积极,于是他换过两遍水,继续拖。拖得小心谨慎,细致入微,连缝里的一点点咖啡渍,也要清洗得干干净净。 逢暄一边拖地,一边观察周围。 不远处出现两个人,逢暄张大眼睛仔细地看,是乔漠和他的助理。 太好了,老天帮他。 认真付出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让上司看见。 乔漠正向他这个方向走来,这简直是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 逢暄拖得更加使劲,更加卖力,拖个地能跟着黄老板的音乐节奏走。 乔漠走来了,乔漠靠近了,乔漠要把他的认真努力看在眼里了。 逢暄激动之下,一挥拖把。 嗨呀! 水桶翻倒,桶里的污水泼洒一地。 逢暄瞪大双眼,心想:我凉了。 乔漠没看他,直接从他面前走过。语气也不知道是责怪是好笑是冷漠是无奈:“清理地板的大妈平时很辛苦的,你要是不能帮上什么忙,也别在这里添乱。” 逢暄宛如一具木偶,一动不动。久久:“是——乔总——” 逢暄认为,他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受苦受难,渡劫成仙。 只是成仙前的人生,属实也不必这么凄惨。 他失落地用拖把杆撑着脸,想:要不,还是去买假发和女装,稍微尝试尝试? 第8章 上班吗?迟个到杀头的那种 才过去一个礼拜时间,逢暄已觉历尽人世沧桑,红尘在他眼前摇摇欲坠似破非破。 他站在公园门口的雪糕车前,雪糕就着叹气往嘴里咽。 老贺拿冰刮,刮冰箱里结起来的冰。他看逢暄为工作这事烦恼好几天,对这位神秘的老板有些好奇了:“小逢,你这位老同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逢暄雪糕含嘴里还没咽下去,呵着冰气说:“很普通的人。” “人家一个公司大老板呢,还普通啊?” “一个普通的人设,什么身份尊贵的总裁,什么高冷,什么腹黑。”逢暄的摇头多少带点不屑,“他是一个被写烂的人设。他没有特点。” “也许他有你不为人知的一面呢?” 逢暄思考了会儿:“对,可能他表面风光,实际上负债累累。这才真实。” “倒也不必盼着人家这么不好。” 逢暄又思考了会儿:“对,他还是不要这么不好,不然谁给我发工资?”说到这里,扶着额头,泫然欲泣,“他真的不会找理由扣我工资吗?” 老贺把冰刮放在水池边敲了几下,碎冰敲进池子里:“或者你干脆找他喝个酒,聊聊以前的旧事,培养培养老同学的情谊。” 逢暄吸吸鼻子说:“他记性已经很好了,我不希望他想起当年我把毛毛虫放进他抽屉里,吓得他当场摔倒而我在拍桌大笑的事情。” 老贺捂住眼睛,这出戏他不忍再看下去。 叹了很长的一口气,老贺:“快跑吧,小逢,快跑。” 逢暄盯着老贺:“你也觉得我继续待下去,将来会死得很难看,对吗?” 老贺说不出话,干瘪的嘴唇颤动着。 “人早晚都得死。”逢暄好似看透生死地说了句。低头吃掉最后一口雪糕,深吸口气,“但我还是晚死一些吧。” 命运喜欢给逢暄设层层阻碍。 凌晨手机掉到床底下,闹钟响了逢暄没听见。等他自然睁开双眼,已身处危险的迟到边缘。 他一个惊起,穿衣洗漱打领带五分钟内解决,飞奔下楼追公交。仅十秒之差,眼睁睁看着公交车在自己眼前开走。 逢暄看了看腕表,等下一辆公交来肯定来不及。 眼看前方一排共享单车,逢暄眼睛亮起。冲过去解锁第一辆。 第一辆车故障,链断了。 他急忙要解锁第二辆,不知哪冒出来的学生一个箭步冲上来,拖着第二辆车就跑到一边去。紧接着,第四、第五、第六辆共享单车都被他人抢占先机。 逢暄急极骂“草”,看见不远处还剩最后一辆单车,立刻手机拿在手中,拔足狂奔,挤开所有竞争者,冲到最后一辆单车前。 车把手抓在双手中的那一刻,逢暄感觉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然后,下一秒,车头在逢暄眼前直线坠落下去。 这辆单车它,断头了! 逢暄拿着它断掉的头,张大嘴巴:“……” 生活给他的惊喜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 打车赶到公司门口,逢暄离迟到还剩两分钟。 逢暄相信这两分钟的余裕,足以让他度过这场浩劫。 他又是冲又是跑,冲进公司里,只见电梯正在关上大门。 门后站在众人前面的,是面无表情的乔漠。 逢暄心脏一个紧缩颤抖,脚步打滑,在这一刻无比纠结起来。是要以这狼狈的形象冲进去跟上司来个面碰面,还是冒着迟到的危险等下一轮电梯? 乔漠远远看着逢暄,指了指自己手表,指了指他。 逢暄仿佛懂乔漠这个举动的意思。 虽然还有两分钟才到上班时间,但是——“比我晚到岗位,你就凉了”。 电梯门关上,上行。 逢暄呆了两秒,内心呐喊:老子这些日子来如此奋进的表现绝不能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来到楼梯口,吸足一大口气,一鼓作气往上冲。 冲到五楼行政部,距离打卡结束还剩五十秒时,逢暄成功在门口打卡机上按下了自己的指纹。 然而。 他看见,乔漠在行政部内视察工作。而他的座位,空空荡荡。 乔漠走在第一排办公桌左侧道,边看每个员工的工作情况,边缓慢地朝逢暄的座位前行。 逢暄弯下腰,从右侧道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心脏跳得像在打鼓。 由于太过着急,脚一滑,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妈的!”逢暄小声骂了句,心跳得越来越快速,紧张得冷热汗齐下。急得全身发抖,两腿发软。 乔漠离他的座位只剩几步路。 逢暄:哥你走慢点走慢点走慢点,你他妈是脚下开过光嘛! 没时间站起来,逢暄唯有承受各位同事奇异的目光,飞快往前爬。 阿美看得呆了眼,心说:迟个到,是会杀头吗? 乔漠在逢暄的桌位前停步。双手在胸前交叉,乔漠看了空荡的座位一眼,侧身问旁桌的小陈:“逢暄来了吗?” 小陈张张嘴:“他……” 逢暄爬到目的地,连忙窜进桌子底下,举起一根笔。 乔漠扭头,只见逢暄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撑着椅子,一手举着一根笔。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胸膛大弧度起伏:“我刚刚,我刚刚,蹲到桌子底下,捡笔……” 乔漠神情中有一丝诧异。沉默几秒,淡淡一弯唇角:“工作加油。”结束视察,原路离开。不知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走的时候笑出了很轻的一声。 逢暄半身瘫在椅子上,半身瘫在地上。气喘得更加大声急促。 他的身体仿佛被两辆重型卡车来回碾压,心脏如同经历了一场悬崖蹦极般的哆嗦。这个早晨太过惊心动魄,比他以往参加过的任何一项极限运动都刺激。 逢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起身后,偷偷瞄着乔漠离去的身影。小声一哼,心里想:这个混蛋一定是在公报私仇! 第9章 救鱼一命,自己没命 一个上午诸多风雨,逢暄依然凭借自己坚韧不拔的精神,顽强的意志力,为了能够继续生存下去而努力工作。 杜主管逐渐懂得,其他人不想办或办不到的事,交给逢暄,万事大吉。 “小逢,你把这些资料拿到乔总办公室去吧。”杜主管甩了两份文件到逢暄桌上。 逢暄奇怪道:“要拿到乔总办公室的文件,不是得先交给经理?” 杜主管说:“经理今天没来,这份文件今天一定要交到乔总手上,你直接拿上去交给艾登就行了。艾登认不认识哪个?就那个乔总的助理。” 跟乔漠碰面,是逢暄最排斥的事。但是作为职场新人,这种小事怎么能推脱? 拿了文件,逢暄乘电梯前往十二楼乔漠专用层。 艾登站在乔漠办公室前按手机。 逢暄心想,把文件拿给艾登就走,这样就不会和乔漠碰上面。 来到艾登面前,他递上文件:“这些文件是给乔总的。” 艾登自顾拨打一个号码,没抬头看他,手往办公室里指了指:“哦,拿进去放着就行。密码xxxx。”号码拨通,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往花园露台走去,“喂,克里斯。那个我跟你说,我们公司是这样的……” 逢暄望着紧闭着的总裁办公室大门,咽了口唾沫。 他在密码锁上按下四个数字,门响了一声。 把门打开,逢暄脑袋探进去。 第7节 乔漠不在办公室里。 大松一口气,逢暄计划着,文件放下,赶快走人。 走进办公室,逢暄把两份文件在乔漠干净整洁的桌上,对准桌沿摆放工整。 如果一份文件摆放得和桌沿不对整,乔漠一定会问这份文件是谁放的。 逢暄深知他从小就是个这么难应付的人。 完成任务,逢暄要离开,目光忽然被角落一缸金鱼吸引去注意。 水缸里的几只金鱼,正在欺负一只弱小的金鱼,还有一只较肥壮的灰鱼在咬它的眼睛。 逢暄认为它们一定是饿坏了,才会合伙吃自己的同伴。 救鱼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行善积德,方能多活几年。 体内滚滚流淌的高尚人品,让逢暄下定拯救这条鱼生命的决心。 他在乔漠的书架上找到一盒鱼粮,抓了一把鱼粮撒进鱼缸里。 所有鱼都争着去吃鱼粮,放过了那只被欺负的弱小金鱼。 “乔漠,你看你多造孽,不能让人家吃饱饭,还养来让它们互相残杀。”逢暄低声自语。一说乔漠造孽,他就觉得自己活菩萨的形象更加光辉伟大了。喜不自禁,又撒了把鱼粮进去。 喂食喂得差不多,逢暄拿着鱼粮要放回书架上。 一个放空,连盒带粮掉在地上,鱼粮洒了一地。 逢暄赶忙蹲下来,抓起地上的粮食装回盒子里。 有些鱼粮滚进书架底下,以乔漠的细心,哪怕一点粉末都可能被他察觉到不对劲。逢暄不能让他知道这里发生过这样的“惨事”。 逢暄趴到地上,伸长手,把残留在书架底下的鱼粮逐一捞出来。 清理完毕,就要起身,他的袖子勾在了架子上。 挣了两下没挣脱,逢暄狠一拉扯。 刺啦。 袖子被扯破一个裂缝。 逢暄拧起眉头,站起身后顾着心疼破缝的袖子,等注意到咯吱咯吱响声,书架已直直朝他倒下来。 大呼一声,逢暄迅疾抬起双手,将架上的书哗啦啦往下掉,砸得他脸疼。 满地凌乱的书本跟文件,一张纸飞向了鱼缸。逢暄定睛一看,像蝴蝶一样飞向鱼缸的是张合同。 如果这张合同很重要,被毁坏,逢暄认为,自己真的真的会被乔漠当场杀头。 为了抢救合同,逢暄连忙把书架撑上去,立刻转身扑向鱼缸,,一手将那张合同抓住。 仅仅差一厘米,合同就会落进水里给金鱼加餐。 逢暄拿着合同,松下神经,呼出气,只听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咯吱咯吱”声,那没站稳的书架晃了两晃。 嗙! 书架倾倒,一头猛砸在鱼缸上。 鱼缸响出好听的破碎声,水洒满地,混着一地玻璃。几只刚吃饱饭的金鱼,猝不及防喷了出来,坠落在地,在地上啪嗒啪嗒反复跳跃,瞪着大大的鱼眼求救。 七七八八的合同、资料飘落,和满地的水粘在一起。有的上面有签字,签字顿时化开墨迹。 拿着手中那张唯一得救的合同,逢暄张着大嘴巴,呆呆的:我是非洲酋长接生的?我是瘟神附体?我遍体生霉?我他妈! 乔漠,你他妈,你为什么要养鱼? 第10章 要不你回去吧 乔漠走进办公室,一股混夹着青草泥土的腥气萦绕鼻尖。他嗅了两嗅,目光狐疑扫视办公室。 地板很干净,有被拖过的痕迹,上面的水渍还没全干。,今日看起来异常紧贴,像缩水了一倍。 乔漠走过去,拿出一本书。 书拿上手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不对。书是湿的。 呆了一下,乔漠从书架上,食指与拇指捏出张合同。 合同湿得面泛波浪,上面的签字花成一团。 乔漠眉毛渐渐皱在一起,这些合同都有备份,他还不至于损失重大焦急如焚。但他内心不由起疑:这是,进贼了还是闹鬼? 目光落在原先养金鱼的鱼缸上,乔漠怔住。 鱼缸的玻璃没了,水没了,鱼,也没了。只剩一滩沙泥,一株光秃秃的珊瑚。 乔漠闭上眼,晃了下脑袋。 这种不按他生活方式走向的改变,让他毛骨悚然,浑身不快。 他想先喝杯水冷静一下,再调查导致这些诡异事情发生的罪魁祸首。 拿起桌上水杯,杯沿快碰到嘴唇,乔漠突然低呼了声。像碰到火块似的把杯子拿远,急忙放回桌上。 水杯里,几只活蹦乱跳的金鱼。 乔漠浑身僵得像块石头,水虽然没喝进口中,胃里却有一股恶心的感觉在翻涌。 他背对着的空调后,冒出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往门口移动。 逢暄刚把这里“收拾”好没多久,乔漠就进来了。他有幸在乔漠发现他前找到地方隐蔽,现在希望能够有幸脱逃。 成功移动到门口,逢暄双手推了推门。没推开。 多使了些力气,逢暄又推了两下。依然没推开门。 逢暄有点冒火,两只手加上一只脚把门一撞。大门纹丝不动。 逢暄心骂:草! 一只手伸过来,在门边的密码锁上按了四个数字。 噔。 门开了,逢暄却被冰封住似地呆在原地。 “乔总,我只是拿文件过来,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逢暄不害臊的笑试图瞒天过海。 乔漠从抽屉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那我们调出监控看一看好不好?” 逢暄低下头:“我错了。”双腿笔直,双手贴在大腿侧。 乔漠单手打开柜子,拿出一个空置花盆,余下的矿泉水倒进花盆中。将杯子里的金鱼放进花盆里。 几只金鱼有如获救,四下游开,水泡接连不断从鱼口冒出来。 矿泉水瓶拧上盖子,扔进垃圾桶,乔漠说:“诚信是企业立足之本。”语气很淡。 逢暄缓缓地:“变通是人之常情?” 乔漠眉梢一跳,看了他一眼。 逢暄把嘴闭上,闭成一条线。他这破嘴,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那花盆从没用过,边缘留着刚出厂的瓷灰。乔漠手上沾了些灰,要抽张纸擦,纸盒里却空空如也。垃圾桶里全是吸饱水的纸。 他记得还有条干净的毛巾放在窗前的四方桌。一扭头,发现那条黄色的毛巾被晾在树盆景突出来的枝干上。 “你拿我擦手的毛巾,擦地吗?”乔漠甚至有点不太敢问出这个问题。 逢暄把闭紧的嘴张开一缝,虽然含糊不清,却让人听得明明白白:“因为纸不够用了啊。” “你……”乔漠双手想叉腰,因怕没擦掉的灰弄脏衣服,手摆了两下又放回去。他感觉自己脑子凌乱了,又好气又好笑:“逢先生,你真的致力于把我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六年过去了还是一样。” 这话的意思逢暄有点不懂。他斟酌了半会儿:“我寻思着当年也没进入过你生活?” “你的脑子,是不是不放记忆?” “这是它的错,我回去一定好好说它。” 乔漠干净的那只手揉了一下太阳穴,挽起袖子,身子背对靠在桌子上:“你回去吧。” 逢暄猛打一个激灵,两只眼睛里写满惶恐:“让我‘回去’的意思是……?” 乔漠:“回你的部门去。” 眼里的惶恐逐渐消失,但逢暄紧绷的神经还没松下:“不是要我回家的意思?” 乔漠看了一眼手表:“你难道想早退?” 逢暄愣了下,拼命摇头。 “那这件事,我不用负责了?”逢暄不怕死地问。 “做梦。” 两个字把逢暄又从天堂贬下凡尘。 深吸口气,逢暄视死如归:“乔总,你不如给我个痛快,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 乔漠一手撑在桌上,手指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敲打。沉思了一会儿:“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你就知道了。回去吧。” 逢暄绝望地闭眼,感觉一把刀子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什么时候砍下来,不知道。 他走出门,半边身子又退回来,最后一次问乔漠:“现在,真的是让我回到岗位,继续工作?” 乔漠似乎有些不耐烦地吸气,脸上依然笑得礼貌温柔,挥着手说:“是,回、去、吧~” 逢暄出门,身子逐渐哆哆嗦嗦。 乔漠这温水煮青蛙的态度,让他不寒而栗。 他望着天,五官皱在一起,沉痛地:“我要死了。我真的真的真的要死了。” 第11章 喝摩卡吗?整杯喂脸的那种 第8节 “来一杯摩卡,谢谢。”逢暄站在星巴克售台前,揉了揉眉心,状态有点不好。 他尝试让自己不要去猜想乔漠会对自己做什么,但这种鸵鸟式的尝试无疑是徒劳。越是极力去回避,越会时时刻刻想起。 心情很不好,想吃点甜的,想吃很多很多甜食。 他对服务员说:“摩卡多加奶油,多加牛奶,多加巧克力酱,多放点糖。” 服务员把话传给正做这杯摩卡的调水师。 五分钟后,一大杯摩卡送上来,奶油盖得满满,像座小山。 逢暄觉得还有哪里不够,拜托道:“麻烦撒上星星糖。” 服务员在小山似的奶油上撒上星星月亮形状的小糖果。 玻璃柜中的马卡龙长得鲜艳多彩,逢暄看见,想了想,说:“再来一盒马卡龙。” 服务员稍有点愣。这种糖分摄入量,是个人看了都要吃惊。 马卡龙和摩卡都打包好送上。 摩卡逢暄直接拿来喝了,马卡龙他准备带回去贿赂李扬,希望他提出辞职的请求后李扬不要把他揍得太惨。 出星巴克的门,乔漠的小车开过来停在逢暄面前。 车窗降下,乔漠说:“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逢暄猝不及防看见他这张脸,一口摩卡咖啡差点卡在喉咙里呛出去。再听他这句话,整个人有点懵。 乔漠见他呆在那里,问:“需要我再说一次吗?” 逢暄赶紧猛吸两口摩卡,希望能在活着的时候喝完它。 上车后,逢暄说了李扬家的地址,人有点拘束。 据说老板在开除员工前,都会给点甜头。 逢暄心想,乔漠给的甜头,应该就是亲自送他一程。 乔漠看见逢暄手中那杯灌满奶油的摩卡,好奇问:“喝这么甜?” 逢暄“嗯”了声,问:“你喝吗?”把摩卡端到他面前。 前方一只猫忽然横冲出来,乔漠急忙踩刹车。那杯端在他面前的摩卡咖啡,因为这一个刹车晃动,整杯洒在他脸上,再流到身上。 乔漠:“……” 逢暄:“……” 猫:“……” 猫已经跑走,但是车依然没开动。乔漠闭上眼,任脸上咖啡往下流,叹出了不短的一口气。 在这瞬间,逢暄感觉空气中的氧气突然被抽空,连口气都吸不了。过了几秒,他才发现,是自己惊得忘记了呼吸。 逢暄双手冰冷到极点,僵硬地拿起车上的纸盒,抽出纸巾,轻轻擦掉乔漠脸上的咖啡,再轻轻擦掉他衣服上面的奶油。 手在抖。有点肉疼,毕竟这杯摩卡还挺贵。 逢暄心里碎碎念起来:我又不是偶像剧女主角我虽然洗心革面不当混子了但也不是什么傻白甜,为什么要让我一个大男人跟我上司经历这种尴尬到如同凌迟处死的事情? 他妈的。他跟乔漠就是八字相克吧。 乔漠呼出气,突然:“你这杯摩卡到底放了多少糖?” 逢暄支吾许久:“也没很多。比正常量稍微多一点点。再一点点。而已。” 乔漠被甜到快呕吐,伸手在后座拿了一瓶矿泉水漱口。把口中的水从车窗吐出去后,乔漠打开车门。 逢暄觉得他可能要亲手把自己扔下车。 “你来开。” 逢暄:“啊?” “我现在浑身难受,开不了车。”乔漠已经下车了,等着逢暄从副驾驶座上下来。 逢暄顿了一顿:“好叭。”直接半起身,挪到驾驶座上。 开车过程中,逢暄余光不时注意乔漠。 乔漠的呼吸都在诉说着他的不痛快,纸盒里的纸巾一张一张抽,沾上矿泉水擦脸,擦衣服。眉头紧紧地拧起,脸色惨白,好像比杀了他还痛苦。 逢暄终于知道,当初落在他校服上的那个鞋印,对他的伤害有多大。 回想起往事,不由得又咽了口唾沫。他感觉那把横在他脖子上的“刀”,似乎离得更近了一些。 到李扬家楼下。 逢暄停好车,跟乔漠说:“乔总,上去洗一洗换身衣服吧。” 尽管脸已经用湿润的纸巾擦了四五遍,乔漠的脸色依旧惨白难看。犹豫片刻:“也是。虽然现在跟你在一起有点怕,但是为了避免待会回去出现交通事故,我是得去洗一洗。” 逢暄强颜欢笑:太客气了,到底是谁让谁害怕? 第12章 到底谁克谁 乔漠跟逢暄上楼。 李扬在跟人电话谈生意,声音很大,窗前走来走去。上回是塑料广东话,这回是普通话半中和地方英语:“yep,耶~~~~普!真的,so他妈true了mr.劳伦斯,so他妈real!事实就是这样劳伦斯总。” 谈得太过激动忘我,李扬挂断电话后还在摇头晃脑地回味自己优秀的口才,没注意到逢暄带着乔漠回来。 逢暄轻咳一声提醒他:“哥,我上司来了。乔总。” 李扬回过神,笑脸相迎,双手来握:“乔总是吧?你好你好。” 乔漠伸手跟他轻轻一握,礼貌微笑。 李扬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眉毛渐渐下弯,“嘶”了一声:“乔总,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逢暄说:“他以前是我同学。你可能去我们学校找我的时候看见过他。” “不是不是,不是在你们学校。在哪来着?”李扬摸着下巴,纠结起这个问题。 乔漠笑了笑,问逢暄:“浴室在哪?” 逢暄带乔漠去淋浴室,然后回自己房里找出一件白色卫衣,一条运动裤。 来到淋浴室,乔漠正在解自己的衬衫纽扣。 逢暄隐隐能看见他裸露的胸膛。 大概年长后勤于运动健身,乔漠的身材比年少时壮许多。平时穿着衣服没看出来,此时把衣扣解开,身上的肌肉都是让逢暄羡慕的。 再看看自己不争气的身材,逢暄算是理解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 叹出一口气,逢暄将干净衣服递给他:“这是我的衣服,可能对你来说,穿起来会有点小。将就一下吧。” “谢谢。”乔漠接过衣服,关上门。浴室没多久传来淋浴的声音。 “到底是在哪见过来着?”李扬坐在沙发上,还在挖凿自己的记忆。他问逢暄,“你们以前是不是关系还不错?你有没有带他去你家过?” “我们以前的关系?”逢暄一个冷颤。这是一个他如今想起来就害怕的往事,“哥,你想多了,就普通同学。现在他是我上司。” 李扬晃着手指:“我肯定我以前见过他!” “你以前去我学校揪着我耳朵揍我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着呗。”丢脸的往事,让逢暄事隔这么多年后,提起来依然眼皮子下垂,眼珠子左斜,嘴角微撇,神色不快。 “那时候我顾着揍你,怎么会注意旁边的人?一定不是在学校。”李扬忽然想起什么,回到房间,翻箱倒柜,不知找什么东西。 半个小时后,乔漠洗完出来,问逢暄要电吹风。 逢暄拿电吹风给他,看见他换上这身衣服的模样。愣了一下,恍然间好像回到高中。当年那场运动会,乔漠身穿白色卫衣,褐色宽松的过膝运动裤,额头绑着红色发带,摘掉眼镜,在跑道上准备一千米比赛。 逢暄对乔漠那个形象印象很深刻。 高二的那场运动会,逢暄被班主任强行报了接力赛。参加比赛前,逢暄用铅笔在脸上划出条细长的印,再用红笔点些红墨汁上去,稍微搓一下,伪造出一个伤疤。 他心里记挂着要赶在三点前偷跑出校,抢购新一期漫画杂志。 班主任坐在遮阳棚里问他:“哎,逢暄,接力赛要开始了,你怎么还不去?” 逢暄站得远远的,给他看脸上严重的“伤”:“刚刚脸被铁片刮到了。” 班主任瞧得不细,只见他脸上一道血红发青的口子,惊慌得站了起来:“被铁片刮了?铁片生锈了没?赶紧的,赶紧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待会去医院打针破伤风。” 逢暄心里得逞地小喜悦,忍着不偷笑,点点头,就要借口去医务室然后偷跑。 站在遮阳棚旁,刚跑完一千米的乔漠,左手握着没喝完的矿泉水,倒了一些在右手上。他朝逢暄直直走过去。 逢暄看他径直向自己走来,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问:“干嘛?” 乔漠没说话,抓过他的脸,用沾湿的手把他脸上的“伤疤”擦得一干二净。 “乔漠,你,你他妈……”逢暄捂着又湿又红的脸,看着乔漠干完大事转身离去的身影,气得说不好一句话。 拜乔漠所赐,逢暄不得不放弃抢购漫画杂志,去参加那场接力赛。 那天一整个下午,他暗暗瞪了乔漠好几眼。乔漠那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站在什么位置拿相机拍照,风从哪个方向吹动他额头的发带,哪个女生过去和他说话。当初没买到的漫画杂志更新到哪个章节,逢暄至今记得一清二楚。 现下回想起来,逢暄心中更加笃定:对,他跟乔漠就是八字相克。从小相克到大。 第13章 菩萨本尊 头发吹干,乔漠对着镜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逢暄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的确有点显窄,裤子也短去小一截,但行动起来还不算太难受,勉强能够将就穿着。 逢暄把乔漠换下来的衣服叠好,装在袋子里还他,送他下楼。 乔漠上车,把车门关上:“衣服之后还你。” “一套衣服而已,不要紧。”逢暄站在车窗前,半低着头,“今天的事情对不起,跟你道个歉。” 乔漠问:“哪件事情?” 逢暄抿抿嘴唇迟疑了会儿:“两件事情都对不起。” 乔漠似乎想逗一逗他,微抬下巴说:“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只是口头的道歉好像单薄了点。” 第9节 逢暄眼珠子左右转了转,看看自己空荡的双手,看看乔漠空荡的副驾驶座:“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转身冲上楼,两分钟后,拿着一个星巴克袋子下来,从车窗递进去,“这个给你当赔罪。” “这是什么?”乔漠好奇扒开袋子看了眼。 逢暄说:“马卡龙。” 想起刚才进入嘴里的那口高甜摩卡,乔漠还有些反胃。他奇怪逢暄怎么能咽得下这么多高糖量的东西:“你是糖造的吗?” 逢暄讪讪一笑,这个歉意十足且难为情的笑,让他在这愧疚的一刻显得有点憨傻。要不是乔漠以前见他飞起一脚踹倒过地痞流氓,可能真以为他一向这么纯洁朴实憨厚和善。 将那袋马卡龙放在副驾驶座上,乔漠说:“我收下了。” 逢暄小心地问:“那,那我明天还是可以照常去上班的吧?”按他以往的工作经验,发生这么多“意外”,老板已经会发短信赶人。 “你有事要请假吗?”乔漠拉过安全带扣好。 逢暄摇了摇头。 乔漠说:“那当然要照常去上班,除非你想旷工。” 逢暄微怔,呆呆看他。 “我走了。”乔漠启动好引擎说:“明天记得按时到公司。”踩下油门,黑色哑光的小车慢慢驶远,逐渐小成一个点,最后消失在逢暄眼中。 逢暄猜不透,乔漠这是真的人帅心善,还是准备好更大的“报复”等着他?如果心善到发生这两个大意外还不计前嫌,那乔漠真是菩萨本尊了。 脑子有点乱,逢暄不懂乔漠这个人。 李扬还在翻箱倒柜,从他的房间翻到了逢暄的房间。找得满头大汗,压箱底的、许多年没动过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扔得满地是。 “哪儿去了?记得放在这里。”李扬卷起袖子,擦了擦汗,双手叉腰,一边喘气,一边自言自语,“明明记得有那么个东西啊。” 逢暄避着地上的旧衣服、旧书本,靠着墙壁侧走进房间里,疑惑问:“哥,你到底在找什么?” 李扬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逢暄,郑重说道:“我以前一定见过你们乔总。一定,一定,有那么个东西证明我见过他,但我就是想不起来。”踩着地板上的旧物大踏步出去,他又回自己房间开始捣腾。 逢暄:“……”头摇了摇。他也不懂他的表哥。 第14章 不如直接杀了他 乔漠回到家中,把那盒马卡龙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桌上。 乔汐从楼上下来,摆弄着今早刚烫完的头发。乔漠喊了声“姐”,乔汐点点头应了一声,抬头看他,微一吃惊:“你怎么穿成这样?” 乔漠说:“去跑步了。” “这身对你来说有点小。” “助理给我买错了尺寸。”他挪了一下桌上那盒马卡龙,“星巴克的,吃吗?” 乔汐拿起一块粉色的,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这个好甜。” 乔漠说:“朋友送的。” “什么朋友?看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有吗?”乔漠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开心,笑了一下,“不说了,我先去换身衣服,晚点还有应酬。” 乔漠换好正装后从楼上下来,乔汐正皱眉拿着他那身被摩卡泼到的脏衣服:“你这身衣服怎么回事?一股咖啡味。” “喝咖啡时不小心洒了。” “这么不小心?不像你。” “嗯。你帮我拿去干洗吧。”乔漠去书房里找手表。 乔汐把脏衣服放在椅子上,走到全身镜前,整理头发和裙摆:“妈要回来了。” “真的吗?几号?我那天订个餐厅。”乔漠从书房里出来,一边戴手表一边问。 “下个礼拜吧。”乔汐静了几秒,“带了个英国留学回来的男孩。” “上次给你看过照片的那个?” 乔汐笑笑不说话。整理好衣服和发型,身子侧左,侧右,仔细检查形象:“我要去相亲,找个普通的男人回来应付一下妈。”她摘下觉得不合适的蓝钻耳环,“得让她死心。” “可以啊,我找人帮你安排?” “那就拜托你了,亲爱的弟弟。”乔汐不禁一笑,“你今天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嗯?”乔漠眉毛一扬,摇摇头,“没什么。我得走了。” 次日上午,杜主管把逢暄叫到办公室。 “从今天起,你不用再来这里上班了。” 逢暄猛一震,脖子发痒。那把“刀”,终究是砍下来了。 他低下的头无力地点了两下,强吊着一口气说:“行,那我待会收拾收拾就走。” “你知道了?”杜主管有点惊奇地看他。 “我猜到了的。”逢暄强颜欢笑。 “那行,那你快点收拾,别让乔总等急了。”杜主管催促道。 “他就那么急着想让我走?”逢暄来了些气。得是多大的恨,让乔漠一秒都等不及的要赶走他? “当然了,他那么忙,那些事一天没人接手不行的。”杜主管手指戳着手表盖,“几分钟时间就一堆事情要做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去吧。” 逢暄稍微怔愣。斟酌了一番杜主管这个话,又斟酌了一番。 “杜主管,您在说什么?”他斟酌不懂。 “你不是说你知道了?” “乔总不是要我走吗?” “走什么啊?”杜主管终于明白他们的频道交轨错误,“嗐”了一声,“谁让你走了?乔总的助理艾登明天要去国外出差了,接下来这几个月时间你替代她的位置。” 逢暄呆傻少顷,缓和拼接语言:“你的意思,是让我,到乔漠身边做事?” 杜主管:“对呀。” 逢暄:“啊?” “嗯。你可是咱们乔总钦定的人选。”杜主管眼神充满骄傲与自豪。 逢暄:“啊?!” “毕竟你是全能的嘛,你什么都能干,很符合当乔总助理的标准。”杜主管拍拍他的肩,“这事除了你,没人能做了。好了,收拾收拾,快点上去吧。别让乔总亲自下来拿人。” 逢暄下巴吊着,嘴巴还没合上。他身体僵的,脑袋也僵的。 乔漠没有赶走他,乔漠还叫他去他身边做事。 乔漠到底想干什么? 要让他接下来的日子每天提心吊胆在老虎眼皮子底下卑微做人? 要让他每天心惊胆战颤颤巍巍生怕“触怒君颜”? 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第15章 会训人,好可怕 逢暄收拾好东西,去十二楼准备接手艾登的工作。像要去赴刑场一样。 总裁助理的办公点,在乔漠专用办公室门口。 真正的“天子脚下”。 乔漠的助理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只是其他助理只需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处理好公司内外部事务,例常汇报一下工作情况,唯有艾登这个位子需要直接服务于乔漠。 艾登把几串钥匙交给逢暄,帮他录入出入十二楼的指纹,边说:“助理的工作职责就是协助乔总工作,要提供想法,提出建议,执行他的工作指令,协调上下级之间的关系,辅助管理。你接下去需要做的那些事我都给你备注在办公桌上了,按着上面写的去做就行。比较专业的东西有另外两个助理做,你应该不会涉及到,有不懂的地方打电话问我。不是很急的你又不会的事务,可以放着等我回来再说。”交代完一切,艾登匆匆挎上挎包,“赶飞机,我先走了,这两个月交给你了。” 来到办公桌前,看艾登留下的备注。逢暄明白了,原来他的职位变动,就是从一个普通的打杂的,变成一个高级打杂的。 古代皇帝身边的太监总是最难做人的。 他这个高级打杂工,往后日子不太轻松。 艾登把办公桌面收拾得很干净整洁,但也会摆放一些女生喜欢的小东西,抽屉里还有两三本盖在《行政管理手册》底下的言情小说。 逢暄把那几本言情小说翻了两页,哎了一声:“乔漠,女人的终极梦想。只可惜我的生活不可能是《总裁的助理小甜心》,只有可能是性转版《穿prada的女魔头》。” 电梯叮了一声,乔漠出现了。逢暄急忙把小说放回原处,拉上抽屉,站得好好。 乔漠走过来,拿起逢暄的手机,存了一串号码。手机递还给他:“存好我的手机号,手机24小时开机,不可以让我找不到你。”说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投入工作中。 逢暄看着那串新存入的手机号,心里的碎叨又多了句:不仅要打杂,还得当24小时随叫随到的跟班。 当年逢暄没在他身上实现的梦,倒让他反过来实现了。 逢暄想问一句:老板,加工资吗? 仅过去一个上午,逢暄就对艾登的工作毅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个人坐在这个地方,独自敲一整天键盘,身后是老板办公室,偷懒都不敢。没有其他同事陪伴,没有其他声音。只是这几个小时,逢暄已无聊到快闷出心理疾病。他很好奇,这些年艾登是怎么靠闲时这几本小说度过的? 下午,逢暄暂时做完手头上的要事,手撑着脑袋,差点打瞌睡。 突然听见乔漠的一声:“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吗?” 逢暄猛地清醒,下意识立刻要站起来。 左右一望,他没看见乔漠在周围,只见乔漠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 逢暄悄悄往里望。 处理公司外部事务的sisi,站在乔漠的办公桌前,紧低头,犯了什么大错的模样。 “这一页印得乱七八糟,新来的都不会犯这种错误。”乔漠语气生冷,表情严肃。 sisi不敢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点头,等他把话说完了,才声音极轻地说:“是,我知道了,我回去重新再打印一份。以后会注意的。” sisi走出乔漠办公室,垂头丧气地游走回自己所属岗位。逢暄看她的背影有些沉重,有些沮丧。 看来她今天又会是不好的一天。 第10节 逢暄双手拍拍脸,使自己清醒不少。 他再次往乔漠的办公室里睨了一眼,乔漠正低头翻看资料。回想起刚才那张脸严肃的表情,逢暄抖了两抖。 乔漠会训人。 好凶。 好吓人。 好可怕。 艾登让他接替的不是工作,是碗快满出碗沿的水,他得负责把这碗水端好,溢出一滴可能危在旦夕。 一时为自己刚才差点打瞌睡倒吸一口凉气,逢暄赶紧给自己找事情做。 好几天没来公园门口找雪糕车的老贺絮叨,逢暄有些不习惯。 正好把这几天积压下来的苦恼说一说,听听老贺还能出什么馊主意,图个乐。 逢暄来到雪糕车前,没见到人,喊了两声:“老贺!老贺!” 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小伙子从售台底下冒出来,笑得阳光灿烂:“你好,要什么味的雪糕?” 逢暄微一怔,问:“老贺呢?他不干了?雪糕不香了?” 小伙子白净的脸上,一双笑弯的眼:“不是。我奶奶身体不舒服,我爸回老家看她去了。我是他儿子,小贺,我叫贺姚。” 逢暄“哦”了一声,说:“来个草莓味的。”退后一步,仔细看贺姚的脸,“你一定长得比较像你妈。” 贺姚拿起雪糕碗,凿了两勺草莓味冰淇淋,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大家都说我长得像我妈。” “猜的。”逢暄小声嘀咕,“老贺的儿子居然长这么帅。” 雪糕盛好,贺姚把它递给逢暄。 逢暄接过雪糕,习惯性地开始唉声叹气望天。 贺姚问:“哥,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逢暄闭上眼,揉了揉小学眼保健操第二节需要挤按的晴明穴:“我还得跟你把前情说一遍。” 第16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 李扬缩在沙发上,左手拿着一杯茶,右手拿着茶托。双手上下乱抖,茶杯和茶托碰得嗒嗒响。两排牙齿也不输给手中的茶具,咔咔地打着颤。 逢暄一回家,见到这场景,吃了不小一惊:“冬天还没来,你这就先冷上了?”以为李扬中邪。 随即,他注意到沙发旁一个行李箱,门口一双珍珠白皮鞋。 逢暄瞬间明了。能让李扬这个曾经的混混头子这么战战兢兢的,只有一个人。 一口凉气没抽到底,厕所传来抽水的声音。 逢暄的姑妈人还没从厕所里出来,尖嗓已经先嚷嚷起来:“你这个厕所的水箱盖怎么回事?摔坏了?摔坏了就不管了这么放着,能看吗?我看你们楼下就有个店能买到,你说你每天都从这条路经过,你花钱买一个、提上来、换上,费你多大劲?这么懒啊你!” 李扬颤颤喝了口茶,艰难地将那口茶咽下去。两双眼珠子里的眼波都是波荡不平的,更谈不上说话。 李太太甩着手上的水从厕所出来,嘴上碎碎骂不停。 逢暄换上拖鞋,笑笑喊了声:“姑妈。” 李太太顿了一下,骂骂咧咧的嘴收口了。绽出一个笑脸:“哎哟,小暄回来了。” 晚饭饭点。 李太太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李扬帮忙端汤盛饭,变得好不勤快。 李扬自从过了25岁之后,这几年能让亲妈找上门念叨的只有一件事。 他的终身大事。 拿起筷子,菜还没开吃,李太太兜不住话的口已经先说起来了:“杨姐当时一跟我说,我马上就跑过来,找你都来不及,就先上杨姐那里去看看她说的人。她原先电话里说,那女孩特别的好看,长得很水灵。我当时不太信,亲自去跟她瞧了才知道。那哪能叫水灵好看?根本就是仙女啊。漂亮得紧,还贵气,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她注意儿子的反应。 李扬一扯嘴角,冷笑道:“那找贵族公子哥去啊,我一个收破烂的去跟人家聊天,不是埋汰人家吗?” “她知道你什么人,我跟她说了,我说‘你人又美又有气质,我们家那个到现在还没稳定,除了努力肯干以外什么都不会,配不上你’。人家说不要紧,就愿意跟你聊聊看。”李太太拿出手机,给他看女孩照片,“你看,多美?时间地方都订好了,你看,就这个礼拜天。” 李扬脸罕见地一红,摸摸鼻子:“咳。你把我照片给她看了?” 李太太:“没呢。你又不爱拍照,以前拍的那些,那些头发这样的这样的,穿得乱七八糟的那种,能让人家看吗?” 李扬沉默了。呆呆望着桌子上的菜,半分钟后说:“我不去。” 李太太:“人家地方时间都订好了,一切都说好了,你不去?” 李扬摇头:“我打死不去。” 李太太脸色冷了下来,盯着他:“你去不去?” 李扬咽唾沫,不说话,态度很明显。 李太太把筷子摔在桌子上,一手抓住李扬的耳朵拽起来:“你去不去?你去不去!” “哎哎哎!妈!妈!”李扬半边身子站起来,喊着疼,终于是屈服:“去去去去!我去我去,我肯去!” 李太太在他背上揍了两拳才把他放开:“那天我就盯着你,盯着你出门。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腿打断!” 李扬揉着疼痛通红耳朵,哭丧着张脸点头。 逢暄见李扬这模样,心有余悸地想:一山还有一山高。能制得了表哥的,也只有姑妈了。 晚上逢暄把房子空出来给姑妈谁,他去跟李扬睡一屋。 李扬一整晚,望着天花板,大口的呼气、吸气,像条快死的鱼。 “你周日那天有事没?”李扬问逢暄。 “不知道,我工作调动了,得看我们老板。”逢暄有种不好的预感,紧张害怕起,“你,你不会要我替你去那个吧?” 李扬:“我像会干这种事的人吗?” 逢暄沉思少顷:“挺像的。” “滚滚滚。”李扬踹了他一脚,侧了个身,继续唉声叹气。 第17章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会断头 国外一个化妆品公司,最近要在中国上市,预备上市后推出一款新香水,各大广告传媒公司都争着要做这款香水的广告。 那公司这方面的负责人,把橄榄枝抛到乔漠这里。 今天乔漠要和那家公司的dean先生吃饭,逢暄得提前将他的行程安排好。 事关重大,逢暄心里没个底,打电话向艾登询问许多关于dean先生的事。 艾登打听到,这位dean先生喜欢中国的湘菜,爱好射箭。逢暄便在一家射箭俱乐部附近的湘菜馆订了位置,又提前打电话去射箭俱乐部预约好时间,掐在饭点结束后。 晚上,逢暄跟乔漠去酒店接dean。 上车后,dean跟乔漠全程英语交流,逢暄一句听不懂。 到湘菜馆,乔漠让dean点菜。dean点了菜馆里的几样招牌菜,全部要特辣。 上了菜,一桌菜清一色的红艳艳,辣相十足,看得逢暄头皮发麻。 乔漠很能吃辣,陪dean吃这顿饭完全没问题。但逢暄就有些不行。 他吃了口麻婆豆腐,汗一下子冒出额头,辣得舌头疼,泪花在眼眶里打滚。 但是他怕在餐桌上失礼,只得强行把那口豆腐咽下去后,忍着咳嗽,抽出纸张擦眼泪和鼻涕。 乔漠看见这个情况,向服务员要来一瓶冰牛奶。 逢暄一拿到冰牛奶,大口大口喝起来。 乔漠让服务员来一碗清汤面,服务员说,他们这里不做清汤的东西,所有菜品至少也是微辣。 乔漠说:“那就来壶热水吧。” 服务员送来热水,乔漠倒了一碗,夹起那些辣红的菜在热水里洗过一遍,放到逢暄的盘子上。 逢暄笑着说:“谢谢,我自己来。”接过筷子,不知怎么,有点不好意思。 dean哈哈大笑,说了句什么。 这次逢暄似乎听懂了,他好像是在说乔漠真贴心。 吃过晚饭,三人去逢暄事先预约好的射箭俱乐部。 进俱乐部做好登记,换好衣服鞋子,规定时间内就可以任意选择里面的射箭项目进行练习。 为了更好的谈生意,乔漠和dean选择去静靶射箭室。 乔漠跟dean拿上弓箭,来到靶前位置,一边比试箭术,一边聊起正经事。 关于这次这个香水的主题是什么,广告怎么拍,用什么风格,取点考虑在哪里,请哪些明星,代言人的行程如何。价钱还能不能再谈。 偶尔插两句跟箭术相关的话题。 逢暄不懂得射箭,也听不懂英语,坐在一旁看他们玩。 乔漠赢了几次,输了几次。输赢控制得很好。在需要让对方听他认真讲话时,他会自觉地输,让对方松懈。在对方的要求有些苛刻时,他会瞄准箭耙,一箭中红心。再说出自己的立场。 逢暄盯着他射箭的身影,在那么一瞬间,好像明白了当年学校女生痴迷他的原因。 连续输了几场,dean擦擦额上的汗,笑着呼唤两声他亲爱的上帝。他放下弓箭,说要去趟卫生间。人刚转身还没离开箭室,手机已经掏出来要联系他们的大老板。 乔漠向坐在一旁的逢暄招了招手:“过来玩两局。” 逢暄说:“我不会。” “我教你。” 逢暄站起来,走过去,取了一副轻重适当的弓。 乔漠教他站姿,单眼瞄准,发箭时手臂的姿势和力度。 逢暄把弓拉满,放手。 第11节 “嗖”地一声。箭在中途掉下去。 逢暄:“……”丢人。 弓箭一放,逢暄说:“不玩了,没劲。” 乔漠掩着嘴角的笑意:“不对啊逢先生,你以前拿纸团扔人挺有劲的。” 逢暄心脏一颤,尴尬地捂住脸。 来了,这个男人带着“以前”这个可怕的字眼来了。 拿纸团扔乔漠,逢暄干过这么一回。 想当年月考考场上,众学生屏息凝神刷刷做题紧张到全身颤抖时,逢暄作为一代大哥,面对试卷和答题卡,临危不乱,趴在桌上,安然睡觉。场场考试这么潇洒不羁。 偏偏当年那场期末考,他考试的地方在走廊。风刮得厉害,冷得他牙齿打颤,怎么都睡不着。 干坐着无聊,终于想勉强写几道题了。一看题,逢暄眼前发黑,竟然没一个字看得懂。 逢暄左右张望,发现乔漠坐在他斜后方。小声一声咳嗽,他把头扭过去,喊了两声“乔漠”。 乔漠抬头瞥他。 逢暄很不客气地说:“卷子给哥看看。” 乔漠低头继续写题,不理会他。 逢暄又喊了他两声,乔漠只当没听见。 逢暄生气地一哼。这时,从孙四眼的方向飞来一张纸团,落在逢暄脚旁。 孙四眼给逢暄打手势,让逢暄捡起纸团展开来看。 逢暄摸到纸团却仿佛摸到武器一般,露出坏笑。 扭过头,他最后一次喊:“乔漠。” 乔漠不应。 逢暄捡起纸团,瞄准乔漠的头,卯足力气,以投篮的姿势将它抛出去,抛出一道美丽弧线。 一击即中,纸团砸中乔漠的脑袋,落在他的桌子上。 乔漠“嘶”了一声,捂着头,狠狠瞪向逢暄。 逢暄还来不及幸灾乐祸,监考老师从教室后门走出来,一手将乔漠桌子上的纸团拿起。 将纸团展开来看,监考老师眯了眯眼,用平淡的叙述方式,将上面的字逐一念出:“‘喂,考完试学校门口买写真’。‘什么写真’?‘饭岛xx的写真’。‘学校门口不是不能卖吗?老板哪里还有货’?‘叫上隔壁班的胖仔,让胖仔去摊子跟那老板说暗号,老板会给他’。‘好,考完试大家一起去’。” 走廊死一样沉寂,没人敢出声。 乔漠脸色又青又白,看逢暄的眼神,震惊之中透着浓浓杀气。 逢暄张大嘴巴,立即瞪向孙四眼和颜书呆。 孙四眼和颜书呆紧紧低下头,一手挡着脸,奋笔疾书,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两个,考完试来我办公室。”监考老师指了指乔漠和逢暄,朝走廊另一端大声喊:“还有3班的那个胖仔!” 第18章 我的债我的孽我的罪有应得 乔漠,逢暄,隔壁3班的胖仔,三个人站在办公室里。 乔漠呼吸的气息冰冷中混着气闷,逢暄双手放在背后,一条腿悠哉踢阳光中的灰尘,胖仔双手贴腿,尽量挺直了站,脑袋诚恳地低着。 监考林老师红框眼镜后的那双眼珠子,从胖仔这个方向转到乔漠那个方向。 “乔漠,我对你很失望。”林老师眯起眼,晃着脑袋,说话时嘴巴张着夸张的弧度。说句话语调跟要唱戏一样。 乔漠说:“老师,我真不知道什么写真。那张纸团不是我的。” 胖仔赶紧跟了一句:“老师,我真不知道什么暗号,那团纸也、也不是我的!” “你还狡辩!”林老师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桌子。 乔漠呼出口无奈的闷气,这份无奈让他不想有过多的解释。 逢暄盯着那只穿爬在林老师灰白头发间的蚊子,笑出一声:“老师,大家都是男人,都正值青春期。班长嘛,当然也不例外。”做大哥最重要的就是讲义气。逢暄不出卖兄弟,这事扛下来了。缺德的是顺便拖住乔漠,拉着乔漠下水共沉沦。 “逢暄!”乔漠瞪着逢暄,显然对跟他在这种事情上共沉沦很抗拒。 逢暄咬了一下下唇,笑嘻嘻的:“怎么啦,看个女优写真多丢人吗?” “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天天想着看那种……”乔漠咬着牙齿,黑着张脸。 “不然你看哪种?”逢暄凑到他耳边,悄声,“其实,你更喜欢看男人?” “你……” 乔漠火气还没发出来,林老师先忍不住重重一掌打在桌子上:“逢暄,我不许你带坏好学生!” 那桌子本就上了年纪,很破旧了,许多地方已被腐蚀。被林老师重拍两掌,摇摇欲坠,不大承受得住。 逢暄一直嬉皮笑脸,连好心的提醒都像吊儿郎当:“老师,再拍桌子坏了。” “你不要给我扯东扯西!”林老师这次犹如聚了股蛮荒之力在手,第三度一掌重击桌面。 桌子轰地一响,桌腿倾斜歪倒,这回真坏了。 抽屉掉在地上,里面装着的东西散落在地。 教学资料之下,形形色色的写真。 乔漠:“……” 逢暄:“……” 胖仔:“哇靠!” 林老师傻傻一愣。把那些写真全部踢到教学资料下面,手曲成拳头挡着嘴:“咳,这些都是没收你们这种学生没收来的!”油皱的脸皮不知是气的还是尴尬的,泛着红。 乔漠闭眼眼不见为净,逢暄吹着口哨扭过头,胖仔晾晾眉,撇唇垂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吧。不提了。 dean从卫生间回来,格外眉开眼笑满面含春,估计在卫生间跟他大老板沟通半天,该谈的都谈妥了。回来替换上逢暄的位子,继续跟乔漠射箭,样子看起来自信不少。 逢暄带着他对过往那些事羞耻的回忆,回到原位上继续坐着。 他捶着自己略发酸的腿,凝望乔漠的背影,心想着:乔漠的记忆是真他娘好,烂芝麻谷的陈年旧事都能在脑子里刻得死死的。 想到这两个月得当他跟班,不知会被勾起多少不堪往事,逢暄不由咽口心酸进肚子里,低声自语:“这是我的债我的孽我的罪有应得。” 周五晚上,乔汐结束歌剧表演。乔漠去剧院接她。 乔汐刚从一个外国男人那里脱身,抱着一大束花上乔漠的车。外国男人随后追出来,好像还想跟乔汐说什么。乔汐假装没注意到他,果断关上车门。 乔漠把车开走,那外国男人跟在车后不舍地追了两步,跟着站在原地傻傻看乔漠的车驶远。 乔漠从后视镜看那个男人,说:“年纪看起来不大。” “是个大学生。”乔汐将那束花放在一旁,摘身上这些让她感到繁重的首饰。 “这么多追求者,没有哪个是你觉得可以考虑的?”乔漠好奇地问。 乔汐说:“好像没有。”拿出镜子和化妆棉,卸脸上的妆,“你呢?” “我什么?” 乔汐默了一阵:“你当年要我从国外带回来的东西,最后送到那人手上了没?” “不知道,得改天问一问他。” “你们还有联系?” “中间很多年没联系,今年又联系上了。” “这么有缘?”乔汐微微惊讶,追着问了句,“那人是谁呀?男的还是女的?” 乔漠笑笑没说话。片刻后转了话题:“对了,上次你说你要相亲那件事情。” “哦,之前跟以前一位经常听我歌剧的阿姨聊过,她有个认识的,说要给我介绍。已经说好了,这周日一起吃饭。”乔汐卸完妆,把镜子收进包里。拿矿泉水沾湿纸巾擦脸,兴致好像不是很大。 “对方什么样的?” “一时半会说不清,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先吃个饭。你到时跟我一起吗?去看看就知道了。” 乔漠把他这两日的行程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说:“这周日我没什么事,跟你去看看。” 第19章 正气凛然的二五仔 周日,李太太大清早把李扬叫醒,催着他刮胡子,洗脸,换衣服。 李扬西装换上了,脸也整得白白净净,李太太又觉得他的头发太长,让他趁剩下的这些的时间,去楼下理发店花二十块钱修剪修剪。 逢暄昨晚收到乔漠消息,得知他周日没特别行程,可以休息一天。本想好好睡一个早上,却被姑妈的大呼小喝以及李扬恨不得震塌一座山的动静吵醒。 怎么睡也睡不着,逢暄干脆起床吃早餐。 李太太煮了稀饭,拿从老家带来的腌制干菜炒了盘鸡蛋。 逢暄就菜喝粥,喝到一半,李扬回来,顶着一头精神短寸。 李太太捧着碗稀粥出来,李扬就要上前接过来喝,被李太太一手拍开:“你还吃啊?” 李扬怔了一下:“你不说中午十二点一起吃的午饭吗?现在早饭都不让我吃了?” 李太太指着墙上的时钟:“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都已经十点多了。你到那个地方一个多小时,万一路上再堵个车。你行了,别吃了,快去吧。你等人一会儿不要紧,让人家女孩子等你像什么话?快去快去!”李太太推着他赶他走。 李扬犹犹豫豫地不肯动,李太太问他还愣着干什么。李扬支吾好半晌说:“你让逢暄跟我一起去。” 正喝完一粥想去再续一碗的逢暄顿住,眨了两下眼:“你去相亲,我为什么要跟着去?” 李太太也说:“你让你弟跟着干嘛?” 李扬又开始支支吾吾,眼神乱飘。他重重坐在沙发上,脑子不会转了似:“反正,反正……反正你不让他跟我一起,我就不去了。” 李太太没明白他突然闹什么,换平常李扬敢说句“不”,她早拿起扫把挥过去。但现在时间来不及,揍骂是不行的了。唯有跟逢暄说:“小暄啊,不然你也出去走走,陪你表哥去吧。”她拉着逢暄的胳膊,小声跟他说,“小暄,你就跟着他去。你表哥要是不太会说话,你得帮着他点,多说他一点好的,知道没?” 第12节 逢暄说:“那行吧,我陪着表哥一起。” 去换了身衣服,逢暄跟李扬出门。 一路上,李扬握方向盘的手在抖。不停擦汗,咽口水,叹气。比赴死还难受。平日动辄爱激情讽骂逢暄两句,今天却异常沉默。 李扬担心什么、焦虑什么,逢暄心里清楚明白。 他表哥,一个活了二十七八年的大男人,见到女人还会手足无措,紧张冒汗,语无伦次,大脑宕机。 李扬不知是不是自小被李太太打骂怕了的原因,怕女人的毛病从懂事起就有。本以为年纪上去后这个毛病会好,没想到长大后不仅不见好转,还越来越严重。 现在要他去相亲,去跟一个女人单独吃饭聊天,等于把他放到火架上烤。 在路口等红绿灯的空档,李扬手伸进纸盒里一下拿了四五张出来,擦干脸上脖子的汗。李太太发来消息,说女孩已经到地方等了。 李扬才刚擦干的额头,又冒出汗珠。 转过一个路口,到达约定好的饭馆。李太太订的包厢在二楼,208。 李扬走进饭馆大门,突然又不肯上楼。抓住逢暄的胳膊说:“你替我去。” 逢暄:“啊?”瞬间懵了两懵,挣开李扬的手,“不是,你都到这里了。你突然,突然让我去?再说,人家是要跟你相亲的啊。” “你没听我妈那天说吗?那姑娘没看过我照片。你什么张三李四去她都不会认得的。”李扬戳着逢暄的肩,人还处在紧张状态,“你……你……你现在,你就是李扬!” 他表哥疯了。 逢暄得出结论。 吸了口气冷静下来,逢暄认真劝他道:“哥,别玩了。人家在楼上等你呢。”去拉李扬的手臂。 李扬甩开他的手,指着他鼻子:“你……你去不去?去不去?” 逢暄拒绝。 李扬激动地压着嗓音指责他:“你哥这些年白帮你白养你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他妈这些年就差没亲自喂奶给你喝!现在你哥我让你涌泉了吗?我就让你进去帮我跟人聊聊天怎么你了?怎么你了?这很难吗?”情绪激动混乱,他扒着逢暄的肩摇晃,“弟,弟,哥求你了,哥他妈求你他妈一次了,你他妈进去帮他妈哥一回吧!”声音愈发压不住变大。 逢暄注意到周围人逐渐移过来的奇怪目光,无可奈何答应下来:“好吧好吧,我帮你去跟人说一下。就说你不来了。” 李扬:“不行不行!你要是这样,她待会跟我妈说我没来,回家我妈不得揍死我?你就去聊,你就去跟她聊。吃个饭聊个天而已,你这呆样她看不上你的你放心。你就说你是李扬,知道了吗?” 逢暄按了按太阳穴:“我知道了。” 李扬大松口气:“逢暄,你是哥的恩人。去吧,快去吧。” 逢暄扛着临时转移过来的沉重压力上楼,来到208门口,他手放在门把上,闭眼深呼吸。打开门。 “……” “……” 逢暄像突然遭雷劈似地僵立在原处。 包厢里坐着两个人。 女人穿着蜜桃颜色的粗呢套装,妆容淡雅,长相贵气。是李太太口中的仙女,李扬的相亲对象。 男人一件简单休闲的灰色卫衣,内里白色的t恤圆领微微可见。是难得穿得这么轻松的乔漠。 逢暄在看见乔漠的瞬间,震惊得血液差点逆流。 是什么特别的缘分,什么无常的命运,什么丧心病狂的注定会让他们在这里相遇? 乔漠表情也略吃惊,只是没逢暄表现得这么明显。 乔汐弯弯唇角问:“你好,你是李扬先生吗?” “我……”逢暄笑得满目愁容,他还敢对现在在场的上司撒谎吗?“我不是。” 乔漠开口了:“那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位李先生呢?” “我是,我是李扬的表弟。”逢暄思想做了十几秒斗争,“他在楼下,我叫他上来。” 逢暄转身下楼。 在楼下徘徊的李扬见他刚上去没多久就回来,疑惑问:“怎么这么快?你们聊什么了?你这就把人丢下下来了?” 逢暄望着李扬,道歉来不及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逢暄双手拽着他的表哥,硬生生拉上楼,把他表哥推进208号房。速度之快,态度之强硬,让他表哥在被推进门后都还没反应过来。 “乔总,还有这位小姐,”逢暄说,“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哥,李扬。” 李扬呆愣,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逢暄。 逢暄竟像个坚守住诚信原则的孩子似缓出一口气,满脸写着忠于上司忠于企业的光荣。 李扬的心一下子如块沉重的石头掉进湖底,扑腾一声:逢暄,你真他妈他奶奶他爷爷的是个正气凛然的二五仔。 第20章 跟直男一起去相亲的后果 “你,你竟然是乔,乔总的弟弟。不是,乔总竟,竟然是你的弟弟,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哈。”李扬变成了个说话颠三倒四的结巴。拿杯子喝水,手抖得好似那天李太太刚来到他家。额上冷汗冒着,这次连去擦一擦都困难。 乔汐微微笑道:“我也没想到,您的表弟居然是小漠的同事,真是缘分。” “缘分,缘分。”李扬点两下头,桌子底下,手把廉价的西装裤捏得皱巴巴。 “我们先点菜吧。”乔汐拿过桌上的菜单,递了一份给李扬,“李先生看看您想吃什么。” 李扬面对乔汐亲手递过来的菜单,脑子有点胡乱,不去接:“都行,我吃什么都行,乔小姐要是想减肥,不吃也行。” 逢暄一口没咽下去水差点喷出来,哈哈两声道:“哥,你在说什么呢,乔小姐这么瘦,怎么会需要减肥?”他替李扬去接过菜单,给李扬使眼色。 乔汐惊了惊:“我最近的确在减肥,李先生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扬手背擦擦额头,干笑着:“是,我真厉害。” “……”逢暄白了他哥一眼,被李扬这聊天本事噎得恨不能死在当场。 双方点完菜,等菜品上来。 乔漠替他姐姐考察起相亲对象:“李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李扬:“废……废……” 逢暄趁李扬“废品收购倒卖”这几个字没蹦出来前,按住李扬大腿,接话道:“我哥是做代理的。” 乔漠:“微商?” “不是。海内外工业产品交易的中间代理。”将废品进口输出商业化处理说得这么高级,逢暄一瞬间为自己的口才动容。 “以前没听你说。都是什么项目?有机会大家合作合作。” “咱们不是传媒公司吗?还合作这个?” “公司不能发展其他业务?” “当然不是不行,只是……”逢暄圆不出来。怕他深问,紧忙讲,“这个还是留给乔小姐和我哥自己聊吧。”两声嘻笑企图蒙混过关。 乔漠点了一下头:“嗯,也是。我问你答,别人不知道,还以为相亲的是我和你。” 逢暄一阵哆嗦,心说:不敢当不敢当。 菜品上来。 服务员端上一锅排骨汤。 乔汐客气地说:“李先生,你先来。” 李扬反客气回去:“不不不,你们先来,你们先来。” 乔汐一笑:“那行,那我先吧。” 她脱了外套,衣服袖子比较长,怕盛汤时碰脏,还得卷起来。 逢暄撞了一下李扬大腿,小声:“哥,帮帮人家。” 李扬瞪起眼,以为自己听错:“你让我,让我,帮一下她?” 逢暄催促:“当然了,快一点。” “这,不好吧?” “这是绅士,什么不好?你快点。” 李扬微一顿。强笑着对乔汐:“乔,乔小姐,我来帮你卷。”颤着双手,咬着牙根,要去帮乔汐卷袖子。 逢暄震惊得一颗心脏差点从胸腔跳出来,立刻推开李扬,大声掩盖李扬刚才说的惊人言语:“哥,还是我来帮乔小姐盛汤吧,你坐着就好。” 乔汐怔愣的瞬间,手中汤碗已被逢暄接过。 乔漠轻声一笑:“平时要你倒杯咖啡都没这么积极。” 逢暄盛好一碗汤,惊魂未定坐回原位,声音略虚飘:“我以后一定会积极一点倒咖啡。” “倒不是很指望。”乔漠瞟了眼自己空荡的碗说,“现在也没见你积极为上司盛汤。” 逢暄立刻又站起来,拿过乔漠的汤碗,毕恭毕敬为乔漠盛好一碗汤,毕恭毕敬奉上:“乔总,您慢用。” 乔漠牵起嘴角,礼貌地:“谢谢。逢先生以后收到我的消息也能积极的回复就更好了。” 逢暄拿出手机,立马:“我现在就将您设置成特别关注,第一联系人,消息强提醒。乔总再也不用担心我会延迟回复了。” 乔漠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一些:“真好,看来以后工作效率能提高一倍。” 为避免又变成他和乔漠的相亲专场,逢暄把话头丢回给李扬和乔汐。 “听说,听说乔小姐,唱歌很厉害。”李扬应该是习惯这个氛围了,说话不再结巴得那么厉害,脑子稍微正常一点。只是还有点晕眩。 “会唱一点。”乔汐谦虚回应。她尽量找话题,“我以前认识一个女孩,唱歌非常好听。只可惜那时候她家条件不好,不能够培养她。” 李扬:“那、那真是太可惜了,要是她家条件好的话,说不定将来是个歌手。” 乔汐笑了一下:“这个故事说起来很戏剧。后来她发现自己不是那家人亲生的,她的亲生父母很有钱,来找她,愿意把她培养成歌星。只是她不肯跟亲生父母回去。” “现实生活中,还、还真有这样的事?这个,这个就像很多年前那部什么里头演的。”李扬回忆半晌,“当年一部很火的偶像剧,吴先生和张小姐演的那个,叫什么,公主老妹儿!对!公主老妹儿!” 乔汐缓缓提醒:“你说的,是《公主小妹》吧?” “哦对,叫《公主小妹》。”李扬拍腿一笑,“乔小姐记性真好,这个太多年前的了,一看就知道大家都是上了年纪的。” 逢暄抓狂地踢了李扬一脚,用眼神抓狂地告诉他:哥,不会聊天咱就闭嘴好吗? 还不如变成他跟乔漠的相亲专场! 第13节 第21章 到底谁是谁助理 乔汐人温柔和善,尽管李扬频频“语出惊人”,也不见露显不快。 菜品逐渐上齐,几人开始吃饭。 有饭能够塞住李扬的嘴,逢暄紧张兮兮的神经总算轻松些。 饭吃到一半,乔汐小声跟乔漠说了两句话。 “我有样东西需要回去拿一下。”乔漠起身,离开座位,走到逢暄身后,揪了下逢暄的衣领说,“逢暄,你跟我一起去。” 逢暄一颗黄金芋丸还在嘴里嚼巴:“嗯?我也要一起吗?” 乔漠已走到门口,侧身问:“刚才是谁说要积极工作的?” 逢暄抽出张纸巾擦嘴,忙不迭起身跟上:“来了老板。” 李扬颇惊恐地想把逢暄的手抓住,伸手太迟,抓了把空气。眼睁睁看他俩人走出包厢,留下他和乔汐独处。 一口唾沫咽得艰难,李扬仿似掉进了个冰窟里,冷汗在后背直淌。 俩人离开饭馆,上了车。乔漠操控方向盘退车,问逢暄:“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逢暄拉上安全带扣好,疑道:“你不是要回去拿东西?” 乔漠:“你看不出来,我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 “那为什么还要捎带上我?”逢暄更加不解。 “他们相亲,你情愿在那里做电灯泡?” 逢暄略略一想:“乔总如此为我着想,我真是感动。”只是怕他这颗电灯泡不在一旁发电,他表哥也会跟着彻底死机。 逢暄心下感叹,李扬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一切看他自己造化吧。 车开离饭馆,在街道上前行。 接连三四天的阴天让人心情不畅,今天却奇了,云层破天荒开出几道漏洒阳光的缝。 街道明亮宽敞,整座城市好像变得暖乎乎的。 “你还没说,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乔漠又问了一次。 逢暄许久没出门游玩过,对外面的世界竟然有些陌生。 “好像没有。”想了许久,他回答。 乔漠:“就没有假期特别想做的事情?” 逢暄:“有,睡觉。” 乔漠笑了一声:“换一个。现在时间还早,今天天气这么好,睡觉可惜了。” 路口红灯亮起,乔漠停车等候。 逢暄目光在车窗外游走,注意到一块广告牌。 前两年这座城市新建了一处海滩欢乐谷,面积广阔,游玩项目多,人气逐年飙升,已是外地人来此处旅游的必玩之地。 广告牌上是海滩欢乐谷的美景与宣传文字。 逢暄忽然想起还没去过。 “我去哪里你都陪我去?”逢暄问乔漠。他印象中的乔漠是喜静的,未必会喜欢这类活动。 “反正我今天闲着也没事。”乔漠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逢暄指着车窗外那块广告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来到海滩欢乐谷,正是下午两点人流高峰期。 在网上买了票,乔漠和逢暄排队等候入场。 这个欢乐谷建得很大,像一座海边小镇,里面的建筑仿造欧式古堡而建,漆刷着马卡龙似的颜色,充满浪漫与梦幻的气息。 进入欢乐谷,各式各样的游玩项目看得逢暄眼花缭乱。五彩气球在湛蓝色的天空上飞。 逢暄有点懵,有点激动,有点雀跃。 以往孩子般好玩天性,好像在这瞬间被召回。 “我买的通票,这里面所有项目都可以玩。”乔漠这句话还没说完,逢暄已经跑到一个摆满娃娃的小店前。 店里的娃娃是奖品,想赢得奖品,需要扔篮球击倒店家设置的障碍。 逢暄抱起篮球,往两米远的一排摆成铁塔的铅罐抛去。 普通人一般只能扔倒几个铅罐,拿到的只能是劣质小挂件。 但逢暄这颗球姿势抛得漂亮,地方落得准,那一排铅罐被篮球击中后哗啦倒塌。 大奖得手。 老板不情不愿把那只一米七高的娃娃熊抓给逢暄。 逢暄抱住娃娃熊,笑得眼里像抹了糖。挥挥大熊掌,显摆给乔漠看。 乔漠像是忽然看见高中时,那个爱玩任性的逢暄,在取得一点小成就后就必须在他面前显摆一回。忽被回忆触动而微笑,心里竟觉柔软。 逢暄还想试试不远处的枪击气球,叫乔漠快点过来。 乔漠以为他要让自己看什么新鲜的,两步路走得急促,加快步伐过去。 “怎么?”两个字刚出口,那只一米七娃娃熊已被逢暄塞进他怀中。 “帮我拿一下。”逢暄不客气地将这份“大奖”丢给乔漠,跑去玩下一个项目。原先和乔漠单独出来的那点拘谨,抛得不见踪影。 乔漠抱着这只大熊愣了愣,好笑道:“到底谁是谁的助理?” 第22章 心跳敲锣打鼓 枪击气球逢暄没玩得那么顺,店家在玩具枪里做了手脚。打中二十个气球才能拿到奖品,他只打中十个。 店家看逢暄表情失落可怜,送他一个兔耳发箍当安慰奖。 逢暄拿着兔耳发箍,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鸡肋。留着没用,扔掉可惜。 这时,乔漠买了一根棉花糖递过来,问逢暄:“棉花糖吃吗?” 逢暄笑着说吃,接过棉花糖,又想去抱熊。 手中的兔耳朵发箍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于是戴在头上,然后把乔漠手中的大白熊抱过来。 乔漠心微乎其微地有了点动静,竟然觉得,逢暄戴着这个兔耳朵还挺可爱。 道路左边的树下有一排小电动,供游客观光用。 逢暄说:“想去海边坐过山车,但这段路有点远,我们骑电动车去吧。” 逢暄把大白熊放在电动车上,拖了一辆出来。 他坐在车上,启动引擎,心情放开后,老板都不喊了:“乔漠,坐上来,我载你。” 乔漠慢慢朝他走去,小声嘀咕着:“世道变了,兔子也会开车了。”他上车,抱住那只白熊。 棉花糖咬在嘴里,逢暄转动加速转把。车一下子飞窜出去,在平敞的大路上驰骋。 乔漠被他这速度惊到,心说:是只野兔。 他们路过紫色的城堡,粉色的糖果屋,蓝色的画坊。这里是小孩子们最喜爱的童话世界。 踩高跷的小丑站在路旁,弯身赠送上红色气球。 逢暄为了去接小丑的气球,差点撞到前方的“凯旋门”。好在紧要关头一个急转弯,躲掉这场灾难。 这只野兔太莽了。乔漠感觉自己和手中白熊性命垂危,叫逢暄停下:“还是我来吧,你到后面去。” 逢暄讪讪从车上下来,把驾驶位让给乔漠,乖巧坐到后座。 乔漠开车平缓多了,经过一条街,能完整听完街头拉手风琴人拉奏的一首曲子。 戴着兔耳朵的逢暄,一手抱熊,一手拿棉花糖吃。闭眼感受云的影子在他脸上游过。 上一次心情这么舒畅,还是童年时期父亲带他出来游玩的时候。 突然睁开眼,逢暄想:我为什么要自动认为自己像乔漠的儿子? 一时又闷又傻。 心里念着要赶紧去坐过山车,但是路上看见旋转木马,逢暄心痒了。他让乔漠停车,跳下车,兴冲冲往旋转木马跑去。 乔漠让他慢点跑,没有快步跟上。 逢暄入场时,转身问手插着裤兜口袋慢悠悠又来的乔漠:“你不一起吗?” 乔漠拿出手机说:“你去吧,我在外面帮你拍照。” 逢暄似乎还想劝他一起来玩。 员工说要开始转了,委婉催逢暄快些上去。 逢暄嘴唇动两下:“那你帮我拍好看点。”跑到一只花木马前,跳上去坐好。大白熊没来得及交给乔漠,也跟他一起登到木马背上。 木马缓缓转动,童歌在他耳畔响。逢暄感觉仿佛是坐上了小时候玩的木马八音盒。 “逢暄,看这里。”乔漠的声音从这个“八音盒”外传来。 逢暄扭头望去。 乔漠拿着手机,在给他拍照。 逢暄微笑,比了一个剪刀手。 乔漠给他拍照的模样,温润得像春风吹过的山,笼在雾里。 这一刻,逢暄觉得站在白色圆顶房前的乔漠,更像一幅值得收录的画。 这幅画逐渐离他远了,他略为急切地直起身子,扭着脑袋。终于还是没看见他。 第14节 等待半分钟后,乔漠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逢暄,你学一下兔子的造型。”乔漠说。 “兔子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你学学看。” 逢暄举起两只爪子,张嘴作势要吃他。 乔漠说:“你这是老虎。” 逢暄摆起两只剪刀手:“这样呢?” 乔漠呆了一下,突然大笑出声。把他这个样子拍了下来。 逢暄还是第一次见乔漠笑得这么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学动物学累了,他脸上的笑慢慢收住,脸趴在坐在身前的娃娃熊身上。 不去直视乔漠了,却在慢慢远离乔漠时,转过眼珠去偷瞥他最后一抹身影。 旋转木马每转一圈,逢暄的视线都会有意地去找寻乔漠。要进入乔漠的画面,要乔漠进入他的画面。 他看着乔漠渐渐跟他离远,离开他的视线。再慢慢进入他的视线,跟他靠近。 心脏如此一张一弛地拉了几个来回,在不知那一瞬。 忽然不平静。 耳朵所靠近的大白熊,似乎有了心跳的活力。他听见它心跳敲锣打鼓地响。 第23章 今天谁也别想正常 沙滩上不是拿着沙铲玩闹的孩子,就是闲走的一对对情侣。 逢暄和乔漠两个成年男人混入其中,竟没什么违和感。 刚坐完过山车,逢暄脑袋还挺晕。按着太阳穴不断念念叨叨:“头好晕,头好晕,头好晕……” 乔漠在海岸小摊贩那儿买了罐清凉油给他。 逢暄倒了点清凉油在手指上,揉着太阳穴。 “很多年前,大概高三那时候,你有没有收到一样东西?”乔漠听似无意地问起。 逢暄头晕才缓和一些,指头还在太阳穴上揉按着:“以前收到过好多东西。不太记得了。情书?你不也有很多吗。” “不是情书。一样比较特别的东西。” 逢暄回忆许久:“我就记得高三我生日那天,孙四眼送给我一个蛋糕。”不知记起什么,苦笑了下,“但那时我没顾上吃。其他的没什么印象,哦,还有几个女生送了我巧克力。” 乔漠说:“是吗。”沉默了一会儿,“还有没有更特别一点的?比如……” 正这时,一个小孩匆匆跑来,撞到逢暄腿上。 逢暄抓住差点摔倒的孩子,让他小心点。 那小孩子点点头跑走。 乔漠刚才问的事情,没继续问下去。 晚上俩人一起吃完晚饭,乔漠送逢暄回家。 到李扬家楼下,逢暄向乔漠道谢,下车准备上楼。 乔漠让他等等,打开车门,把那只大熊玩偶抱下来:“你的熊。” 逢暄双手抱过这只笨重的熊:“谢谢。” “你脸在哪里碰脏了?”乔漠侧过头看着他埋到熊后面的那半张脸。 “我脸脏了?”逢暄要去擦,腾不出手。 乔漠右手捧住他的脸,拇指在他脸颊上擦了两下:“没了。” 逢暄眼睫毛微微颤动,眨眨眼:“……” “你上去吧,我走了。”乔漠转身回到车上。 逢暄忽然磕巴了一下:“明,明天见。”抱着熊大步上楼,没听见乔漠把车再走的声音,他回过头,往楼梯下方看了一眼。 这一眼大概看有半分多钟,听见乔漠将车开走,他才安心回家。 家里没开灯,只有电视亮着。开着静音。 李太太不在家。李扬收起双腿坐在沙发上,披了条毯子在头上,手中一碗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吃面吃得嘶嘶响,电视无声播放着搞笑综艺节目。 他也不笑,一张死寂的脸。 逢暄进门后,李扬什么话都没说,眼睛盯着电视,嘴里吸着面条。没任何反应。 逢暄感觉有些不对。 他退出门外,将门关上。再次将门打开,进来。 李扬依然如故。 逢暄:“哥?” 李扬:“干嘛。” “我回来了。” “我不瞎。” 逢暄眉头皱起来。今天中午他和乔漠出门后,李扬还发来几条消息召唤他,他没理会。按以前正常情况,他胆敢无视李扬的消息,回来后一定会被李扬一顿惨无人性的暴揍打骂。 可李扬,现在居然意外平静。 平静地颓废着。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逢暄大着胆子问,好似在提醒他,该揍自己了。 李扬呲溜一声吸起一大口面条,含着面喷口水,一口气说完一句不带任何停顿的话:“你他妈出去这么久还不回消息我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还能回来你没死真是太好了。”继续死寂着一张脸看起电视。 “……”逢暄把大熊抱进卧室,拿毛巾衣服出来,“我去洗澡了。” 他哥今天一整天都不正常。 洗完澡站在镜子前穿衣服,逢暄看着自己没什么特色的平坦肚子。想起那天在这里换衣的乔漠,那肌肉线条优美的身材。 “女性都很喜欢乔漠那种身材吧。”逢暄感叹了一句。 捂着脸,晃晃脑袋。逢暄觉得,自己今天一整天也不正常。 李太太拖了两个大箱子回来。两个大箱子装的,是她丈夫从老家寄过来的东西。 他们在老家的房子准备翻新,一些东西装不下,只得往这里寄。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也不知道过来帮忙!吃这么大了快三十岁人了还这么没眼力见不懂事!”李太太骂了窝在沙发上的李扬几句,拿钥匙刮箱子上的胶布。打开箱子后,她脸往后退,扇走在鼻子前飞舞的灰尘,皱眉道,“这些什么东西啊?” 李扬放下泡面碗站起来看:“那些是我的,都是我的。” “你咋买那么多这些乱七八糟的?”泛黄的漫画、盗版的高达模型。李太太嫌弃地一本本、一个个拿起来看,看两眼就丢回箱子里。 “小时候谁还没几本漫画书几个玩具。哦,对了。我上次要找的东西可能在这里面。”李扬扯掉披在头上的毯子跑过来,蹲在箱子旁边,拿起一本本漫画,自言自语:“这什么东西啊,我当时怎么什么鬼漫画都买?” 逢暄在浴室里吹干头发出来,问:“姑妈,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李太太应了他一声,笑说:“没有。你去休息吧,你明天还得上班呢。” 逢暄说:“那我先去睡了。” 李太太:“嗳,快去睡吧!” 李扬见箱子里书本繁多,找得累了,心烦意乱,把东西都丢回去:“哎,算了,心烦。改天再找。” “什么事了,你就心烦?”李太太突然想起今天是李扬相亲的大好日子,脸上慢慢浮现意味深长的笑,“儿子,你今天跟人姑娘聊得怎么样了?” 李扬揉了揉头发:“挺好的。说再联系。” “再联系?”李太太捂着嘴,偷笑两声,大力拍了一下李扬的背,“那她都这么说了,你得主动去联系人家啊?” 李扬欲言又止,又是一声叹气:“烦。再说吧。我也睡去了。” 第24章 恋爱智商为零 逢暄昨晚没睡好,一整晚脑子不停歇地想些乱七八糟的。乔漠的脸不时在他脑海中出现,严重影响他的睡眠。 第二日在上班岗位上,逢暄的眼皮子仿佛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挣扎着要合上。 他以坚不可摧的毅力迫使大脑清醒,但脑袋似乎承受不住这沉重的压力,不知不觉东倒西歪起来。 乔漠走来时,逢暄的头已像颗千斤铁球要往桌面上磕。 乔漠及时捧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 逢暄那俩不争气的眼皮子,陡然提起劲儿睁开。 见到乔漠的脸,逢暄立刻坐直身子,擦擦差点要流出口水的嘴角,喊了声:“乔总。” “昨晚没睡好?”乔漠问。 逢暄尴尬地弯着嘴角默认,悄悄瞥乔漠的表情。回想他平时训责工作态度不认真的员工,心里打了两个抖。似乎准备好迎接乔漠的责骂。 奇怪。 乔漠并没生气。他将手中热乎的咖啡放到逢暄桌上:“喝点咖啡提提神。”说完进办公室工作。 逢暄受宠若惊地发懵,捧着咖啡,扭头看了看办公室里的乔漠。 把头转回来,逢暄喝口咖啡,捂咖啡捂热的双手拍拍自己的脸,温度传递到脸颊上,脸颊也跟着发烫。 托这杯咖啡的福,这个上午逢暄没再打瞌睡。 工作到十一点半,乔漠从办公室里出来,喊:“逢暄。” 逢暄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乔漠的声音使他一惊一乍。前几天还没这种情况,今天莫名特别了。 第15节 乔漠看了下腕表:“一起吃饭吧。” “好,好啊。”逢暄盯着乔漠的眼睛,又次磕巴。 乔漠凝望他发呆的脸,唇角微笑:“那还愣着干什么?走。” “哦,哦。”磕巴了两次。逢暄连忙跟上乔漠的脚步,乖乖走在他身后,做他的小影子。 公司规定的员工午餐时间是十二点,逢暄跟着乔漠混,能捞到早半个小时食堂吃饭不必排队的好处。 公司食堂采用自助形式,菜品自己选,米饭自己盛。 面对琳琅满目的菜色,逢暄心理活动再度丰富的运转:吃太多,乔漠可能会拿我当个饭桶,说不准会以为我会吃垮他的公司,月底奖金就变瘦了。 抱着这个不太有逻辑的想法,逢暄给自己打的饭菜是平时饭量的一半。 等拿着饭菜坐到座位上,他忽意识到,这个举动,像极当年高中食堂找机会和他坐一起的,那位暗恋他的女生。 逢暄吃饭时总是无意地去看乔漠的脸。 乔漠的脸的确好看,下颌线犹如一根钢笔勾勒出来的刚柔恰到好处的线条,垂下的眼睫轻轻地抖动,吃饭的样子也叫人赏心悦目。 因为停顿几秒的这一眼,乔漠注意到逢暄的目光。他夹起一块鸡肉问逢暄:“你要吃吗?” “……不用。”逢暄收回目光,把视线集中在自己的食物上。于他来说诱惑力强劲的食物,今日也稍逊一筹。 竟然还是对面的人更好看一些。 这顿饭逢暄吃得很快,吃完肚子里什么感觉都没有。要不是怕尴尬,他真想再去盛两大碗饭。 乔漠问他:“你就吃这么点,能饱吗?” 逢暄用他的自尊心点头:“能。” 乔漠扬了下眉:“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还记得你高中能吃垮一座山。” “那时候长身体嘛。”逢暄笑了下说,抽了张纸擦嘴。 “嘴角没擦干净。”乔漠抽出一张纸巾,替逢暄擦掉嘴角的脏渍。 逢暄一呆,捧起餐具的动作略急促:“我吃完了,先回去工作。” “下午两点半才上班,还有两个小时,你可以休息休息。” “那我回去座位上休息。” “我办公室里有沙发,你在那里睡一觉吧。” 逢暄离开座位的步伐显得有些笨拙,连带说话都卡带一样,支吾出两个字:“哦,好。” 餐具放回回收处,逢暄快步离开食堂。他夸张地呼吸了两大口空气,揉着胸口,喃喃自语:“到底什么感觉,怎么那么奇怪,怎么那么奇怪……”心脏像那天那只大白熊一样在打鼓。一刻不肯安静。 第25章 灾难从不会放过他 但凡心里不舒坦,逢暄就会跑来雪糕车吃雪糕冷静。 贺姚代替老贺的位子倾听逢暄说话不是一天两天了,对逢暄有个大致的了解。基于这些了解,他心中已有一个结论。并把这个在心里笃定的结论采用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哥,其实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逢暄那口挂在唇边的雪糕啪叽掉回雪糕碗里,诧异望贺姚:“你怎么知道的?” 贺姚:“看出来的。” 逢暄从不觉得自己没谈过恋爱这件事是写在脸上,被贺姚轻易戳破,他有感觉被冒犯到:“说的好像你很有经验一样。” “我也是交过几个女朋友的。” 逢暄盯着贺姚这张嫩出水的小脸蛋狐疑:“你几岁啊?” “20了。”贺姚挺直胸膛,好像20已经是个相当成熟的年纪。 “20就谈过好几个女朋友了?” 贺姚掰着手指头数:“我初中交过一个,高中交过一个,高中毕业后交过两个。也不少。” 逢暄吃惊得张了张嘴:“你当时年纪那么小就懂谈恋爱?” “不懂啊,所以才会分手。”贺姚手指在桌上画圈圈,微撅起嘴好似委屈。他又问逢暄,“那哥你当初不谈恋爱,是因为不懂吗?” “哼。”逢暄冷哼一声,遥望蓝天,“是因为哥当年有更伟大的梦想。” “那个更伟大的梦想是什么?”贺姚颇有兴趣。 逢暄一顿,略觉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当年嘛,年纪小,不懂事……梦想成为一个……海贼王……” 贺姚发了大概四五秒呆:“真情实感的那种想?” 逢暄:“……” 贺姚笑了起来:“读书期间我身边也好多个同学这样想。还有要成为名侦探的,要成为火影的。是我比较俗,净想谈恋爱了。” 这小子还挺会说话。 逢暄扒了两口雪糕吃,天冷,吃得嘴巴冻。他呵了好几口气才把这口雪糕吃下去:“你现在20岁,那不是应该在上大学吗?” “没去上。” “为什么?” 贺姚收拾整齐桌上的杂物,拿抹布擦桌子:“当初没钱去上呗。现在有条件上了,但是学的都忘光了。而且出来打了几年工,也找不回读书的感觉。” “读书又不是谈恋爱,哪需要靠什么感觉呀。就没想过再深造深造?” “有。不过还没做好决定。” “我要是有钱能再读书一次。”逢暄想了许久,郑重地说,“打死我也不会再读。” 公司的香水广告项目终于确定下来,为了凸显出这款香水既高贵优雅又不失少女心的特征,品牌方指定他们去欧洲某个素有童话小镇美名的镇子拍摄。 乔漠很看重这次拍摄,届时会随行。作为他的小跟班,逢暄自然得提前做好准备,先去办了签证。 这周六乔漠的母亲从海外回来,乔漠订好酒店要为他母亲接风洗尘。逢暄原以为他们一家人吃饭没自己什么事,但在乔漠一句话下,他还是得如影随形跟着去。 晚上六点半,乔漠和逢暄到达皇后大酒店。 乔太太已坐在三楼贵宾间等候,她身旁还有一位年轻男子。 乔太太曾经是舞蹈演员。虽然上了年纪,但皮肤保养得好,人又十分有气质,因此看起来依然年轻。坐在她身旁的年轻男子,相貌不俗,脸白白净净,眼睛生得好看。穿着打扮像个贵族少爷。 “你们来了。”见乔漠与逢暄进来,乔太太将叠起的腿放下,手朝向身边男子介绍道,“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叫海佑,是我以前一个学生的孩子。” 乔漠向他伸出手:“你好,我叫乔漠。” 海佑站起身,客气地跟他握了握手:“你好,海佑。” 逢暄站在乔漠身后,礼貌一笑:“我是乔总的助理逢暄。” 海佑也微笑着点点头。 几人坐到座位上,乔太太问乔漠:“你的公司现在怎么样了?” 乔漠摆正眼前那份位置有点歪了的餐具:“还在起步中,今年刚上市。” 乔太太:“你也算继承你父亲的优点,没叫人失望。” 乔漠语气淡然地应她:“公司上的事情爸爸帮了我不少,没有他就没有我。” “你父亲在生意场上的确很有魄力,也很有本事。当初我被他这个形象迷惑,以为他浑身都是优秀的品质。如果我当年有点眼力,也不会跟一个自大狂妄的人结婚。” 服务员过来给几人倒茶水,乔太太轻声跟服务员说了声“谢谢”,抿一口茶。随即,拿餐巾慢慢擦掉杯沿上的口红印。 乔漠浅笑道:“或许艺术家跟商人不适合结婚吧。” 乔太太说:“你说的对,所以我希望你和你姐姐都能找个志趣相投的人。你就该找个和你一样经商的,或者商人出身的对象。而你姐姐,应该找一个和她一样有音乐细胞的男人组成家庭。”她将目光转向海佑,“比如说海佑。他是从英国音乐学院毕业的,好几门乐器都过了英皇考级,还有公爵曾经请他演奏小提琴。你姐姐要跟这样的人才相配。” 海佑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 乔漠听懂她的意思,划掉手机里一条乔汐发来的消息:“姐姐已经有男朋友了。待会就会带过来。” 逢暄在他们的谈话中一直懵懵懂懂,直到这刻猛然清醒。尤其不安地想:他口中乔汐的“男朋友”该不会是…… 这个不安的想法还没诞生完整,人已经到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乔汐推开贵宾室的门,走了进来。 只有她一个人。 “给你们介绍,他……”她把头转向右侧。看见右侧空空如也,疑惑一顿,走出门,对门外的人说,“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啊。” 她把那人拉了进来。 逢暄一口凉气抽到底:我靠。 果不其然。他表哥。 乔汐拽过李扬,笑着做介绍:“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李扬。李扬,那位是我妈。” 李扬努力压制住因紧张而起的颤抖,拼命展现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李扬好,我是阿姨。” “……” 几人神情一凝。海佑张大眼睛看起来有点呆。 逢暄感觉头很沉重,他扶了一下脑门,心想:灾难。 第26章 看到这个巴掌了吗 乔太太这顿饭像是来帮乔汐筛选男友的,她很明显最中意自己为乔汐选出的海佑,火力全集中在敌方李扬身上。 自打李扬进门后,她那礼貌中渗着审视的目光就没从李扬身上挪开过。 乔太太不问李扬做什么,不问他家庭背景:“李先生,有名片吗?”开口便是送命题。 名片,李扬没有。 长辈问要了,又不能拿不出手。 李扬好似突然被灵光劈中,说“请稍等”。 他问乔汐借了一支钢笔,将桌上绣着英文的高档餐巾纸叠成四方形。写上名字,联系方式,递给乔太太:“阿姨,名片。” 第16节 乔太太接过这张“名片”,微愣,指头宛如被冻住:“这张名片,还真是别致。”她将这张“名片”放在桌上,“李先生很幽默。不过李先生,我其实更想知道的,是你的职业。你介意让我知道一下吗?” 逢暄习惯性地张口要代表哥作答。 “李先生是做海内外工业产品运营的。”乔漠替他们二人回答了这个问题。 逢暄惊讶地看了眼乔漠,暗想不错,学霸果然一辈子都是学霸,答案听一遍就能记住。 还能优化作答。 乔太太看着乔漠说:“你很了解。” “之前和李先生吃过饭。” “看来你姐姐的男朋友,是经过你筛选的。你也认可。”乔太太切了一块松露蛋糕吃,话题转到海佑身上,“海佑,这次回国来,打算做什么?” 海佑想了下:“接下去在国内有两场演奏会,忙完演奏会的事,应该会去几所音乐学校参加讲会。我很有幸被那几所学校的校长邀请。” 乔太太喜爱这种自谦的孩子,口气总是不自觉的柔和:“说得这么谦虚。据我所知,那几场讲会都是为你而办的吧?毕竟你年纪虽轻,古典乐的造诣却不浅。你能去跟那些学生们讲讲心得,他们求之不得。” 海佑摆摆手谦虚地笑。 乔汐笑得勉强,眼神中卷过一丝烦倦。她看见李扬领带不齐整,贴心地替他整理:“领带歪了。” 这场无声之战,逢暄看得较不明白:你用一个海佑出阵,我用一个李扬堵你。 不是他贬低自家表哥想倒戈相向。只是,乔小姐,这战斗力究竟是怎么算的? 乔汐帮李扬把领带收紧了。 李扬觉得勒脖子:“戴着多麻烦,摘了吧。”索性伸手扯掉领带。 乔太太眼皮子微跳,似乎感觉这个画面不太舒服。 逢暄想提醒一下他表哥,得给乔小姐守好面子。 但是乔汐没觉不妥,收回手,宽宏大度地:“你喜欢摘掉就摘掉吧。”接过李扬扯下的领带,还帮他将领带叠得工工整整。 逢暄瞬间仿似望见乔汐背后光芒万丈,暗暗念:乔小姐是天使下凡来救人的吗?来人间一趟真是辛苦您了。 乔太太无疑认为李扬的行为很是失礼,流露出的神色并不是很赞同。 却见海佑眼中微亮光芒,笑得很开心:“我也觉得戴领带很辛苦,摘掉挺好的。”紧跟李扬其后,也扯掉了自己的领带。 逢暄注意到海佑摘掉领带后,如同卸下束缚,轻舒缓出一口气。 乔太太表情逐渐复杂,竟做不出评判。 对李扬问出的问题,乔太太越问越刁钻。李扬跟女人说话紧张,跟年长陌生的女人说话更是语无伦次。 乔汐出来打圆场,难为情地笑道:“妈,你别老刁难他。” “我这哪叫刁难?”乔太太笑容温婉,说话声音也好像棉花般软和,可每朵棉花里都藏了刺。看似亲近却扎人。 她想让乔汐知道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刁难”。举起左手,摊开五指,以开玩笑口吻问李扬:“我给你这个,你会离开我女儿吗?”这个玩笑似假似真地从她口中出来。这大抵是她从商人前夫那里唯一学来的,懂得用的东西。 艺术家不太爱谈钱,谈钱粗俗。即便是“开玩笑”,也不善用那么直白的字眼。能尽量隐晦地去表达,就尽量隐晦。 明眼人一看就该懂。 逢暄琢磨着:乔太太是要给表哥五十万?五百万?还是五千万? 这招高。比个数,自己理解。理解得少了,就把乔汐贬低得不值钱。理解得多了,就能看出他这个人多“贪”。清高地拒绝,万一她觉得惺惺作态呢? 这题对李扬来说比送命题还难些,逢暄暗自替自家表哥捏冷汗。 大家都不说话,看李扬的反应。连乔汐都有些认真地等待他的答案。 李扬呆呆凝望乔太太的手许久,身子往前靠了靠,算是比较客气的,缓缓问:“您这是,要给我一巴掌?” “……” 安静的空气平添几分憨重。 乔太太凝住的笑意犹如在说:之前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 我现在是真想给你一巴掌。 第27章 人果然不能太贪心 逢暄对乔太太敬佩得五体投地。 跟李扬对话不到一小时,乔太太明显“火力”不济,身上能抖下三斤疲惫。 但她还能再战。她喝了几口茶稍作休息,就要继续挑李扬身上的瑕疵。 竟头一回碰到这样的“劲敌”,不是因为过分完美找不出一点瑕疵来,而是瑕疵多得她眼酸脑痛。 乔汐不愿坐以待毙,率先开了口:“海佑先生今年多大了?” 似乎差点发呆的海佑,突然被叫及名字,双眼回了神,微笑回应乔汐:“我22岁了,去年大学刚毕业。” 除海佑和乔太太外,在座的人都吃了不小一惊。显是想不到海佑这么年轻,这么年轻就被带到“相亲”场上来。 乔汐讶异过后,瞥了眼母亲。她不懂母亲为什么会对她和一个小自己这么多岁的男孩抱有期待。 “我今年已经26岁了,比你整整大了四岁。”乔汐跟海佑强调这两个数字。 海佑仿佛不是很明白乔汐强调这几个数字的意思,斟酌了半会儿:“年纪不能决定一切,乔小姐看起来比十八岁的少女还要年轻动人。”他在英国碰到这类场面都是这么回答的。 可能不知道英文译成中文后听起来尤为滑腻,见乔汐看他的眼神更加冰冷几分,海佑不由奇怪暗忖,他这句话是否哪个词语用得不正确。 乔太太说:“年龄有什么?我也比你们父亲大。” “所以你们的结果并不好。”乔汐态度忽然变得强硬不少。 “那是因为我和他性格不合。” “你们也是恋爱过的,如果那时候就性格不合,最后怎么会结婚。” “恋爱时候的样子,不代表结婚后的样子。有些人成功后就会自高自大,目中无人。但我不认为海佑将来会像他那样。”乔太太抬了下下巴,整理脖子上的毛绒围巾。 “海先生还年轻,可能还没那些想法吧。”乔漠为她姐姐说了话。 乔太太不悦地看了乔漠一眼。她知这姐弟俩一条心,但仍不喜乔漠对她做的事处处阻碍。这让她觉得乔漠身上有她那位前夫的影子。 海佑平静地思考了两秒,问乔漠:“什么想法?” “……”乔漠怔愣了下。委婉地说,“我妈之前应该有跟你提起我姐姐吧。” 海佑点头:“乔阿姨说过她女儿乔小姐人很漂亮,唱歌还很好听。当时我就很期待跟她见面。” 乔漠问:“那你今天见了,觉得怎么样?” 海佑:“乔小姐比我想象中漂亮。” “会是你结婚的理想型吗?” 海佑一呆。 海佑好像终于懂了。 海佑笑容中忽夹了两丝震惊羞涩和慌张,“啊”“嗯”了两声:“像乔小姐这么优秀的女性,一定要嫁给一个爱惜她体贴她,她深爱的优秀男人。” 了然了。 乔漠看海佑的反应,就差没直截了当说“她是好人,我配不上”。 乔汐表情瞬间释然,松下了极大一气。 乔漠看见脸色不好的母亲面前,那个空了茶杯。替母亲续上花茶:“妈,看来这件事只有一个人一厢情愿。” 乔太太揉了揉眉头。这个一厢情愿的人是她自己了。 海佑原来压根不知道今天这场饭局的内涵。 “虽然年轻,也可以早点想想自己未来的人生。”乔太太竟还不愿放弃挣扎,“海佑,你母亲是个歌唱家,你父亲是个指挥家。你们家里人,要是听了我女儿唱歌,一定会被她的歌声吸引。” 海佑:“希望未来有那样的荣幸能听乔小姐唱歌。” 海佑的座位邻近逢暄,逢暄轻易观察得到他桌子底下的动静。 海佑一直保持着他贵族般优雅姿态,连坐姿也不例外。他喝净最后一口茶,半起身要去拿乔漠面前的茶壶。乔漠将茶壶递给他,他道谢,坐回位子时,一样东西从他裤子口袋中掉出来。 一个胖胖的钥匙扣挂件。 “海先生,你东西掉了。”逢暄替他捡起。只见钥匙扣挂件上,画了七个q版小人。下面一行英文字母写着“craystal7”。 逢暄虽然没什么英语文化,可应该不会认错这个单词和这个数字的组合。 这。 不是那个最近很火的男团吗? 海佑接过逢暄捡起来的钥匙扣:“不好意思,谢谢你。”依然端着他贵族式的高雅气质,将钥匙扣收回口袋中。 逢暄却从他这份“贵气”里,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一段聒噪的流行乐突然响起,毁坏了宁静的气氛。 “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乔汐从包里拿出手机,站起身往门外走。 乔太太皱着眉:“她竟然用流行音乐做铃声。” 乔漠说:“最近很火的那个组合的歌,还不错,评价挺高的。” 乔太太面露反感:“流行乐自然也有它的艺术价值,但我实在是有点难接受。对我来说,古典乐更有鉴赏的意义。李先生应该也是更喜欢流行乐的吧?”乔汐不在,乔太太又要开始“刁难”李扬了,“刚才那段流行乐,你觉得怎么样?” “crystal7唱的那首?”近来火爆半边天的歌,是个人都听过。李扬自然不例外。 “那首歌,我最喜欢中间这段。”李扬清了清嗓子,直接开唱了,“我只为你一个人臣服~” 就在这时,不知从谁口中传来,像是在爱豆打歌舞台下的粉丝,给出应援呼唤:“臣服!” 大家都吃了一惊,要去找发出这个声音的人。 李扬仿若未闻地唱出下一句:“做你一个人的crystal~” “crystal!”那不自觉的应援喊声更激动起来。 这次大家注意到给出应援的那个人了。 海佑。 第17节 他脸上犹存抑制不住的欣喜,举着的一手握着拳头,一手握着他刚刚掉出来的那个胖胖的钥匙扣,钥匙扣竟是个迷你应援棒,发着橙色亮光。 乔太太脸上的诧异无法言喻。 海佑刹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悄悄把手放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肩膀:“我,我是在配合李先生。”声音愈发小,“这首歌就是这么应援的呀~” “……” 迷你应援棒还亮着。 “人果然不能太贪心。”过了很久,乔太太凝望着空气,“其实现在想想,她如果能跟一个出色的商人结婚,也不是不行。” 这顿晚饭,大家都不是很容易。 第28章 哼,上司不让我坐他大腿 -没有什么,可以使我抛下与生俱来的王子气质。 -除非我爱豆。 海佑中规中矩的贵族人生,起始于天生,终结于,一个当红男团。 乔太太发现了人类的两面性,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复杂。对她这位思想单一的艺术家来说,过于残忍。相亲事件无疾而终,她也头痛地表示不想再管子女的事情,安心研究古典芭蕾去了。 香水广告项目已经开启,创意部几日来陆续上交好几个拍摄创意。 乔漠从这些创意中挑不出满意的,越看越不耐烦。 他把逢暄叫进来,那几份创意书丢给他:“你看看。” 逢暄心里一揪,就怕他拿创意部那几个思维天才没办法,揣着火气要对自己开涮。 创意书翻看得很小心,有什么意见也不敢乱出声。 直到他翻完了一遍又一遍,把这些创意点子都看透了,乔漠才问他:“有什么想法吗?” 逢暄:“想法挺多,不知从哪说起。” 乔漠正是需要新想法新灵感的时候,以逢暄的思维方式,乔漠大胆猜测这些想法都不一般。他拿出一张纸,要逢暄把这些想法都说一说。 “虽然大家的构思很好,但感觉还是走不出一般广告套路的模子。”逢暄在纸上边画边说,“我觉得剧情如果不改变,可以在表达手法上改变。一、三、四这几个场景的拍摄可以剪在一起,然后镜头像这样快速切换衔接。这种节奏比较快的画面,应该会让人印象更深。” 乔漠说:“但是我们的广告只有几十秒,镜头切换太频,观众的眼球抓不住重点。” 逢暄思考片刻:“那尝试采用一镜到底拍摄?比如像这个镜头,女主角走到这里,把门打开,用电脑合成换到下一个街道的镜头……” 二人认真地讨论了有一会儿,逢暄大脑里的新鲜东西让乔漠感觉还不错。 大约过去六分多钟,乔漠有与逢暄继续讨论下去的意思,注意到逢暄一直站着,便说:“别站着,找个地方坐吧。” 逢暄左看右看,身旁没多余的椅子,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可以坐。 脑子一抽,他问:“难道要我坐你腿上?” “……”乔漠:“自己再去搬张椅子过来。” 逢暄自己去搬椅子了。心说:哼。没人情味的上司。晚上去知乎豆瓣天涯微博控诉你!! 晚上。 逢暄无聊透顶,真在平台上写了个帖子——“哼,上司不让我坐他大腿”。 瞬间吸揽阅读量无数,满屏鸡笼警告,评论皆流露着油腻的气息。 他印象最深的一条:下次你说你要坐他的那个,可能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逢暄浑身一抖,怕哪天乔漠顺藤摸瓜找到这帖子看,赶紧删帖。身子莫名其妙热了起来。 经过两个礼拜商讨改进,广告剧本终于敲定。 主角有两位。女主角是品牌方选中的代言人,国内一线女模袁沅,男主角还在各大经纪公司中筛选。 一个礼拜后,跟乔漠联系最密切的无冕经济娱乐公司,推出他们最近刚签约的新人。这个新人他们公司很看重,预备过几个月就送出道,要先给他拍个广告预热预热。这新人的相貌,气质,都完全符合这个香水广告的档次。 无冕公司把新人的资料发给乔漠,乔漠打开邮箱,点击最新一封邮件。 网速卡了一下,邮件内容一时未展示。 大概停顿缓冲了三秒时间,新人简历出现了。 乔漠第一眼看见的是本人照片,他竟不陌生。 名字那栏赫然写着两个字:海佑。 乔漠:“……” 这位他即将请来的男主角,是三四个礼拜前,差点成为他姐夫的那位古典音乐小王子。 乔漠想起来了,crystal7组合,签约的就是无冕公司。 世间的巧合比人性还复杂些。 第29章 沙雕同事们不配! 逢暄时隔多年后再度对英语下手,为了在去欧洲前储备几句救命英语,接连几日吃完饭就回房,坐在桌子前背单词背句子。 李扬在阳台收完衣服进来,抖着条灰色裤子,嫌弃李太太给他买的裤子丑。嫌弃完,还要当心别被在客厅里泡花茶的李太太听到。 自从李太太住进来后,李扬这位曾经霸气四泄的大佬活得既卑微又委屈。连半夜出门上个厕所都得蹑手蹑脚,稍微碰出点声音,要被睡眠质量不好的李太太冲出来用拳头捶掉半条命。 “你跟乔小姐,到底算怎么回事?”逢暄见自那天乔太太洗尘宴结束后,李扬在家没跟生意往来以外的人通过电话,也没怎么出家门,不像是有跟乔汐展开恋情的样子,不禁好奇了。 李扬叠收进来的衣服裤子,讲了个开端:“你跟我一起去相亲那天。”酝酿好事情该怎么表述后,他说,“那天你跟你上司走后,她跟我聊了会儿。大概意思是,她其实不是真的想找对象,是她母亲从国外带了个男的回来,要逼她相亲,所以她想……怎么说呢,就是类似于,租个男朋友去应付一下母亲。她希望我能帮她这个忙,还说可以给我报酬。” “啊?”逢暄惊得张大嘴。 “是吧,你说这不是拿钱侮辱人吗?虽然她当时态度很诚恳,表达得也很委婉有礼貌。可我又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男人。”李扬说。 逢暄讲出了他震惊之余所想的话:“这样稳赚不亏的好事都让你碰上了?” “滚!” “你当时拒绝了?” “嗯。” “难怪你那天在家一副被人用金钱羞辱后的死气沉沉的样子。”逢暄想,举手比个“five”,可能是他们有钱人家的特色,“那后来那场饭局,你怎么又出现了?” “不巧。饭局那天白天,刚好在街上碰见她。好歹也是有过一顿饭的交情,躲着假装没看见很不男人,所以就跟她礼貌打了声招呼。” “打声招呼她就把你拐去吃饭了?” “你他妈听我讲完。” “好,你说。”逢暄竖起耳朵详听。 “我看她状态不是很好,过马路车走过来都不会躲,赶紧上去把她拉回路边。” “嗯,是偶像剧男女主角相爱的开端。” 李扬给他掀去个白眼。继续说:“我问她怎么了,她才跟我说她母亲今天回来,她很期待看见母亲,但是又不想被母亲强迫跟一个陌生男人相亲,心很烦。我那会儿,脑抽还是什么的,就说,‘不然我跟你去吧,先把你妈妈糊弄过去’。” 逢暄等了很久,都没等李扬再说什么。问:“然后呢?” “然后临时买了套西装去跟你们一起吃饭,吃完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谁也没再联系谁。就这样了。”李扬把叠好的衣服塞进衣柜。 塞得乱七八糟,等于白叠。 虽然谈钱很俗,逢暄也不是那么看重钱,但依然忍不住好奇了下:“那她后来给你打钱没?” “打过一次,我转回去了。” “为什么?” “我就去白吃了顿饭,还收人家女孩子钱多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在‘天上人间’混饭吃的。”正气凛然,义正辞严,他表哥坚持要守住自己的原则。 “是个be。”逢暄摇了摇头,后悔听这个故事。 李扬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李扬拿起手机看。 李扬吃惊:“嗯?!?!乔小姐又联系我了?” 这故事他妈还有后续! 逢暄再度竖起耳朵,听他动静。 “她给我打钱了?” “她打完钱还给我拉黑了?” 这什么硬塞钱的操作? 看来乔汐在原则坚守方面,不输李扬。 “靠,不行,我得去把钱还她。” 李扬随意套上一件外套,迅速出门。 逢暄忙问:“你知道她家在哪吗,哥?” 回应他的只有关门声。 他们是要就双方原则坚守一事进行battle吗? 孙四眼当年高考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大学毕业后便在外地工作定居,一年只回来一次。 回来的这天,离逢暄去欧洲还有五天,正好都有时间碰面一聚。 几个人相约在颜书呆家的面馆,当晚店面提早打烊,颜书呆的老婆黎小佳亲手炒了几个她家乡的特色菜,四人围着一张方桌,开了一箱啤酒,一瓶杏花村。 “这天忒他妈冷,喝啤酒冻胃,得先干口白的暖暖身子。”孙四眼在外地混久了,混出了口外地口音。一口杏花村下去,极大声地“哈”了一声,满脸滚得通红。像个提前步入中老年的大爷。 黎小佳管他叫“孙哥”,给他承上一碗汤,要他解解酒气。 “前两年你说在一家公司里当程序员,现在还在那儿?”逢暄酒量不好,给自己倒了杯啤酒。慢慢一口一口喝。 孙四眼说:“早没了。干那行伤脑耗命,天天义务加班,头发都快掉光了。” 第18节 “那你现在做什么?”逢暄接着问。 “去年跟我女朋友一起开了家服装店,今年网店也上线了。卖衣服呢。”孙四眼嚼了几颗花生米,看他如今意气风发的神态,这店应该开得还不错。 黎小佳说:“孙哥家的店叫什么呀?我最近正缺衣服,想买呢,也去光顾光顾。” “哎哟。嫂子买,嫂子买我得给你打折呀。”孙四眼放下酒杯,拿起手机,在屏幕上按了一通,“我把链接甩给呆给你买。” 颜书呆苦兮兮地说:“又来掏我钱包了。” “大哥,你要不要也买几身穿?我还能给你内部优惠券打折,等于不要钱一样。”孙四眼问逢暄。 逢暄说:“上班还是得穿职业装,买了衣服也没什么机会穿。” 孙四眼犯职业病,来劲了,得跟逢暄把“道理”讲清楚:“职业装也分好看的不好看的,我跟你说,我们家最近刚做的这款,独家设计,保证吸引眼球,做全公司最帅的精英。” 逢暄笑了:“我做全公司最帅的精英干嘛?”再说,有一个乔漠在那,他就算穿得跟天神一样,也好看不到天上去。 孙四眼开启了他的销售话术,欺身靠近:“给你们同事看啊,上班穿得体面好看,也是对他们的尊重。而且,还有不少女同事呢是不是?”讲得十分有情理,十分引诱人。 逢暄喝了口酒。先不说,他目前的岗位根本就见不到几个同事,就算下个月艾登回来了,他回到原先的部门。原先部门里的同事,那个上班一无聊就顶头套假装自闭的大石,那个化妆嫌麻烦索性涂两笔歪眉的阿美,那个穿衣逐渐胡乱职业西装搭破洞牛仔裤的小陈。 沉默会儿,逢暄说:“那群沙雕同事他们不配!” 第30章 借酒行“凶” 逢暄还是用自己刚发来没多久的工资,给孙四眼的网店下了几个订单捧场。 “谢谢,大哥,呆哥,你们都是我的上帝。”孙四眼敬了他俩上帝一杯。 大家喝酒吃菜,聊起曾经校园往事。 逢暄说还有一事没感谢过孙四眼,前不久跟乔漠提到了才想起来:“还记得高三年我生日的那天,你给我送了个蛋糕。”举起啤酒,逢暄要回敬他,“来,四眼,敬你一杯,谢谢你当年那个大蛋糕。虽然最后我也没吃上。” 孙四眼跟他先把杯子碰了,表情表现得有些尴尬。他不知是不是现在事多人忙,贵人多忘事,这段记忆对他来说显然没那么清晰:“我送过你蛋糕?” 逢暄啤酒喝下半杯:“你忘了吗?当初你亲自送来我家交到我妈手上的。” “哦!!”孙四眼记起来了,“你说那个啊,那蛋糕不是我买的,我只是那天刚好看见,顺道送你家去。” “什么?” 孙四眼咽了口酒润嗓,说:“我还记得那是模拟考前一晚上是吧,那晚晚自习的时候,有个蛋糕放在你桌上,上面的贺卡写着‘祝逢暄生日快乐’。但那天晚上大哥你不是没来么?我就把那蛋糕拿去你家给你了。虽然是我送去你家的,可真不是我买的。” “那是谁?!”逢暄认定了快十年的事,忽然被告知事情并非如此。人傻了。 “我也不知道啊。”孙四眼笑了笑,把那杯酒干了。 黎小佳瞪大眼说:“这事这么稀奇呀?该不会是当年喜欢大哥的女生吧。” “这么一说有可能。毕竟我大哥当年也是绝世风华。”颜书呆在给逢暄吹彩虹屁的路上绝不输给任何人,“还记得那年一个下雨的季节,一位坐在窗边,总爱捧着一本书的长发女生……” “你别再把我塞进琼瑶小说里。”逢暄说,“当年坐在窗边,总爱捧着一本书的那是乔漠。” 孙四眼大笑出声。 颜书呆想了会儿:“这故事改成俩男的,也不是不行。没准,那蛋糕就是乔班长给你买的?” 逢暄沉默许久,低声喃喃:“会吗?也不对啊,如果是他给我买的,为什么那天在海滩我提到的时候,他没有说……” “哎,算了,过去的事儿,都不知道还提它干嘛。过去这么多年了,送你蛋糕那人没准把你忘干净了。来,哥,咱们干杯白的。”孙四眼给逢暄倒了一杯白酒。 逢暄摆手推拒:“我不喝白的。” “试试试试,喝一口下去可舒服了。”孙四眼在应酬场上摸爬滚打久了,染上了这身爱劝酒的毛病。 逢暄从没试过白酒,本也有点好奇,加上孙四眼热情的劝酒,便接过酒杯,说好吧。 孙四眼怕他酒量不行喝急了会晕,教道:“慢慢先喝一小口,再……”跟在“再”后面的那些话还没出来。 逢暄已喝了个底儿净。 这一口闷下去,差点没直接把他送走。 脑袋登时撞上大墙似,一片空白恍惚,逢暄上半身直挺挺趴倒在桌上。 “我靠。”孙四眼吓得张大眼,“这没点酒量的,可都不敢这么喝。咱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莽。” “现在怎么办?大哥,你还好吗?”黎小佳问。 “让大哥趴着歇一会儿吧,过会儿应该就好了。毕竟咱们大哥他,不是一个寻常人。这点量喝不倒他。”颜书呆向趴着的逢暄投去坚信的目光。 十秒后,逢暄把头抬了起来。红着一张被沸水煮过似的脸,身子一摇一晃,酒杯高举:“继续,喝他妈的!” 颜书呆说得不错,这量喝不倒他。 把他喝疯了。 逢暄这酒疯撒了足半个小时,拉着孙四眼使劲灌酒。这位自认这几年应酬场上游刃有余的酒客,吓得拿上公文包直想跑。 这时,一个电话打来逢暄的手机,救了孙四眼的小命。 逢暄接起电话,大着舌头,粗鲁地问:“喂?谁啊?哪个、哪个臭小子敢打扰老子喝酒?” “……”电话那边的人:“你跟人喝酒喝醉了?” “醉你妈!我字典里没这个字!” 乔漠无语了片刻,问:“你在哪里啊?” “我在哪里,”逢暄晕晕乎乎地看了看四周,“我在哪里,关你什么事?” “把电话给你身边的人。”乔漠说。 “什么?”逢暄像是没听见,对着手机那头大声地“喂”了好几声。 孙四眼上去夺过他的手机,跟手机那头的乔漠对话:“哎,是是是,在冬木街阿庆面馆这里。是啊,喝疯了啊,路上看见只猫都要追过去。您过来是吗?行,您赶紧来吧,他这会儿要上树了!” 孙四眼急忙挂断电话,跟颜书呆一起跑上去,将喃着说要上树“摘龙眼”的逢暄火速拦下来。 逢暄给这俩人一人捶了一拳:“靠,老子龙眼还没摘到呢,你们两个敢拦着老子,不想活了?!” 疯劲挺大,果真不是一个寻常人。 孙四眼哎哟直叫:“大哥您别再为难小弟了。” 时间过去十来分钟,乔漠终于出现。 车停在面馆前,乔漠从车上下来。 孙四眼跟颜书呆明显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他们以前的班长。都愣了一下。 愣完后,孙四眼忙上去打招呼递名片:“哟,班长,没想到来的是您啊。我是那个孙四眼,你还记得吗?我听我大哥说,你现在是他上司,混得,混得很不错啊!这是我名片,嘿嘿。” “孙同学,我记得你,当初坐在我旁后座的。”乔漠收下他的名片,微微笑了一下。来到快醉成滩烂泥的逢暄面前:“逢暄。” 逢暄眯起眼睛,近距离看叫唤他的这个人:“这是谁啊?” 孙四眼小声嘀咕:“疯到连大老板都不认识了,不是吧。要换我看见我们大老板,多大的酒劲都吓清醒了。” 让孙四眼更加震惊,震惊得两颗爆出眼镜框的事情来了。 逢暄盯着乔漠瞧了半晌,双手捧住乔漠的脸颊,捏住,揉搓:“脸怎么这么小?鼻子怎么这么挺?”说一句话,喷一口酒气在他脸上。 跟大老板这么动手动脚,多半不想干了。 乔漠一张脸被他捏来揉去。终于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往车上拖。跟孙四眼等人说:“我送他回去。” 孙四眼从刚才的震惊中回了下神。问乔漠:“那个,乔班长,你知道大哥家在哪吗?” “嗯,我去过,知道。” 颜书呆:“行,那你们路上慢点。” 乔漠把车后座打开,将逢暄塞进了车里。 车子开走后,孙四眼揉了揉眉头,跟颜书呆说:“呆哥,我觉着吧,你刚刚说的那个故事,未必不是真的。” 第31章 你亲我一下 逢暄被扔到车后座,瞬间消停下来,上半身子趴车座上,下半身子跪在地。像是电源断线,一动不动。只剩嘴巴嘟嘟嚷嚷,说着些正常人听不懂的话。 乔漠怕他冷,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开车径往李扬家去。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现在可能没办法过去。遇到了点麻烦。我助理他……嘶啊!”痛叫一声。电话那头的生意伙伴问他怎么了,他顾不上说话。 逢暄“诈尸”,突然爬起来,扒着驾驶座,咬乔漠的肩膀。 乔漠把手机拿远,另一只手推逢暄的脑袋:“你这酒疯还是间歇性的?”推不动。逢暄咬得死。 “你快松口!”乔漠掰他的下巴。怕弄疼他,也不敢下手太厉害。 逢暄如同小狗撒野,就是咬着乔漠的肩膀不肯放。 这条路虽然现在没有车辆,但是双手脱离方向盘驾驶依然不安全。乔漠索性把车开到路旁停下,两只手去掰逢暄的脑袋。 也就他这素质不骂粗动手,换李扬,早大骂两声“操”,一拳把逢暄捶晕。 闹腾出一身汗,乔漠才把这颗毛茸茸的脑袋推开。 逢暄瘫回座位上,吵吵闹闹:“这肉,这肉怎么他妈咬不动?老板,老板你肉没烤熟!老子,老子花钱,来吃你这块又生又硬又涩的肉……你还,你还想不想干了?” 问自己大老板“还想不想干”了,他逢暄估计这世上第一人。 乔漠整理自己的头发与衣服,嘴里念着:“真是一只疯野兔。” 一路注意着路况,又要盯防随时可能再“诈尸”的逢暄。这段路虽平稳,也是让乔漠开车开出一身冷汗。 千辛万苦把车开到李扬家楼下,乔漠下车,打开后车座,将那只烂泥醉兔捞出来。扶着他,要上楼。 平时看逢暄好像没几两肉,搭扶在身上还挺沉。 前脚刚踩上梯子,逢暄突然抓住楼梯扶手:“我不想上去。” “你又怎么了?”乔漠跟他折腾得满头是汗,说话稍显吃力。尝试拿下他那只扣在栏杆上的手。他死拽着,拿不下来。 逢暄不让乔漠扶着,把他推开。一屁股坐在阶梯上,眼皮抬不起来,迷迷瞪瞪,摇了摇脑袋:“我不上去。” 天空突然雷声作响,一阵大风刮过。 第19节 乔漠望了眼顷刻乌云滚滚的天,询问眼前的小麻烦野兔:“要怎么样你才肯上去?再不上去下雨了。” 逢暄半藏在眼皮底下那双朦胧双眼,盯着乔漠说:“你亲我一下。” 乔漠:“……?” 讲认真? 乔漠眼睛眨了下。咳了一声:“别闹了,快上去。”要去拉逢暄的手。 逢暄把他伸来的手拍开,恃醉耍横:“你不亲我我就不上去。我今晚就他妈躺这里睡,你滚。快滚。别管我。”身子一侧,两腿一收,真倒阶梯上。 乔漠一懵。逢暄这话前一秒才热乎乎出口,第二秒人已在这脏兮兮冰凉凉的水泥阶梯上躺好。 “你别躺这里,待会着凉,快点起来。” “我不要!” “你今晚到底喝多少了?几杯酒撒泼成这样?”乔漠想,他但凡多吃俩菜,也不至于这么上房揭瓦。 “你管不着!”逢暄就是要蛮横到底,打死不起来。 他乔漠在工作上就没遇到过处理不好的麻烦,眼下这只醉酒后撒泼的野兔,居然能让他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乔漠一手搭着扶手,一手插着腰,口气哄教小孩一般:“逢哥哥,你今年满5岁了吗?快起来好不好?” 逢暄抱住自己的膝盖,口齿不清地嘟囔:“满五岁了也要你亲,你不亲我我不起来。” “一定要亲?” “一定。” 乔漠迟疑少顷:“你想我亲哪儿啊?” 逢暄想了一会儿。 逢暄坐起身子,两只胳膊撑在膝盖上,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如同捧着朵花。眼皮此刻抬起来了。醉蒙蒙的眼睛,睁得极大,望着乔漠,抿了一下红润的嘴唇。 大大的眼睛里,超大超大的期待。 第32章 不平的夜 四周空空荡荡没有人,楼道只有一盏歪掉的老灯泡倔强地发亮。 乔漠俯下了身子,靠近逢暄的脸,嘴唇在他唇前停留。他们的呼吸打在彼此脸上,都是滚烫的。 这个状态就这样维持了几秒时间,什么事情让乔漠犹豫住。乔漠的嘴唇跟逢暄的轻轻擦过,浅得就如没接触到一样。转到逢暄嘴角,乔漠轻吻了一下。望见逢暄那双眼睛,眼睛上的睫毛,乔漠胸口在被心脏狠狠敲打。 乔漠直起身,默着。像是在克制某种情绪,人绷得紧。 “只是亲嘴角啊。”逢暄撅起的嘴巴,跟他一样失落。 “已经亲一下了。”乔漠说,“好了,跟我上楼吧。” “嗯……”逢暄犹豫着,手指敲打着自己的脸颊:“再来一下?” “不可以贪心。” “好吧。”逢暄手撑着阶梯,笨拙地站起来,拍拍裤子和手上的灰尘。他站在乔漠面前,脚下不稳一跌。一头栽倒在乔漠怀里。 “逢暄?”乔漠喊。 他不动了。 乔漠怕他摔倒,手揽着他,把他抱住。就这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大概三分钟。 风越刮越大,又打了两个雷。 这座城市的冬天很少会出现这种天气,今年的这个夜晚,特别不一样。 乔漠将逢暄转移到自己背上,背起他上楼。 逢暄这个大男人虽沉,背着他爬几层楼对乔漠来说还不算累。比跟他在车里掰脑袋咬肩膀来得轻松。 来到李扬家门口,乔漠腾出一只手敲门。 李太太在门内扯嗓子喊“来了”,穿着拖鞋跑得嗒嗒响。 门打开,李太太看见眼前俩人,“哎哟”了声:“小逢这是?” “你好。”乔漠把快掉下去的逢暄又往背上抬了下,回答李太太,“他喝醉了。” 李太太把门开大,侧过身子招着手:“进来进来,快进来。李扬,李扬赶紧过来搭把手!” “来了。”李扬踩着拖鞋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乔漠,微讶地叫了声“乔总”。视线落逢暄身上,马上来气了,皱起眉毛骂道,“这臭小子又跑去喝酒了,还喝成这鬼样子回来?” 乔漠说:“房间在哪?我背他进去。” “在那边。我背他进去吧。”李扬把逢暄从乔漠背上拽下来,积极将这小麻烦接过手,“我靠,这么沉!”他吃力地拖着逢暄进房里,将逢暄扔床上。大喘了口气,骂骂咧咧,“不能喝就别喝,喝得跟滩烂泥似的还得你老板背你回来,丢不丢人你。” 乔漠站在客厅里,偏头往房间门后望了眼,隐约瞧见逢暄倒在床上,听见李扬叫骂后皱眉翻了个身,嗯嗯呜呜的发出睡音,砸巴着嘴。 李扬:“睡吧,睡死你得了!” 乔漠露出微笑,眼里倒是装着温柔。 “来,喝杯水。”李太太这时捧着杯温开水过来,递给乔漠。 乔漠接过温开水:“谢谢。” 李太太睁大好奇的眼问:“你是小逢的……老板?” 乔漠点了下头:“嗯。” “这么年轻啊……长得还俊呢。”李太太上下打量他,神情满是赞赏,“你是姓?” “我姓乔。” “姓乔,姓乔……”李太太摸着下巴回忆,“好像我儿子找的那姑娘,也是姓乔。” 乔漠笑笑说:“是,她是我姐。” 李太太吃惊得张大嘴,那仅剩的生分立马便没了,喜笑颜开的:“那咱们这是一家人啊。哎哟,这可太有缘了。这就老话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去拉乔漠的胳膊,“那咱都别互相客气了,来来来,去沙发坐着吧,别站在这里了。” “不用了阿姨,我得回去了。”乔漠依然保持客气地想把手抽回来。 窗外大雨已经开始下,窗户被敲打得噼里啪啦响。 “回去什么呀回去?”李太太不让他走,拽着他往沙发去,“你瞧外面风吹雨打的,我听预报说了,今晚刮大风,要吹到凌晨五点呢。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 乔漠一愣:“啊?” “在这里住下?”从房间出来的李扬先有疑问,走到自家老妈身边,悄声问她,“这里哪还有床位给他睡?” 李太太说:“睡你那间啊。” 李扬告诉李太太:“我那房间就一张床。” “挤一起呗。”李太太理所当然地说。 “这,这乔总能愿意吗……”李扬眼神注意着乔漠的反应。如果乔漠愿意,他倒是不介意。那滩睡死的烂泥更没意识去介意。 乔漠还没说话,李太太先说了:“都是男人,有什么要紧?你爸当年出去打工的时候,十几个男人睡一条大通铺,说过什么了吗?就是你们年轻人,养尊处优惯了,挑了啊,跟人挤一挤怎么了?晚上倒下去一睡,第二天就这么起来。” 乔漠摆手说:“阿姨,不用了,我车就在楼下,回去路上不会淋到雨。” “什么不用了,你车在哪,在楼道外吧?你说外头风雨这么大,你怎么出那个楼道?要是路上万一不小心摔了还是怎么的,让我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再说了风雨天开车也不安全。”李太太半推着乔漠往沙发那去,“总之,今晚你别想走了,就留这儿吧。阿姨就这么跟你说了。那房间不差的,待会你去看看。可能没你家房间大,但也很舒服很干净。床单被套那些我昨天刚洗,今天刚晾完收下来铺的,干净得很。” 李扬心想乔漠兴许是想回家,该劝自家母亲别那么为难人。可他怕李太太被劝两句一烦,直接当场揍他,唯有转移目标,劝一劝乔漠:“乔总,我妈都这么热情了,要不你今天就住下吧。” 盛情难却,乔漠唯有答应下来:“那好吧,那晚上,只能给你们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一家人了,这么客气真是。”李太太搓着手,笑得眯起的双眼眼角都是鱼尾纹。 “行,阿姨,那我去个厕所。” “哎,去吧去吧。知道厕所在哪里吗?” “知道。”乔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大衣脱下挂在衣帽架上,便往卫生间去了。 乔漠进厕所后,李扬跟李太太说:“既然这么说定了,我和乔总还有那臭小子,我们三个晚上就挤一张床” “什么你们三个挤一张床?”李太太笑没了,看着李扬问。 李扬一怔:“不是,虽然我房间地方大,但你总不能让人家乔总打地铺吧?” “什么打地铺?”李太太指着客厅的沙发说,“外面不是有沙发吗?晚上你来睡沙发。” 李扬两眼一瞪:“我睡沙发?!” “有问题吗?” 李扬疑惑了:“不是,妈,为什么我们就不能三个挤一张床?我那床也不小啊。” “三个人一张床怎么睡啊,真是。睡中间的得多难受?” “你不是说爸以前去打工还十几个人睡大通铺的嘛!” “什么年代了还跟你十几个人大通铺,你活在上个世纪呢?那张床就只能睡两个。就两个人睡。”李太太比着两根手指,刚才跟乔漠说的那些劝留的话仿佛是假的。 “那怎么不让逢暄睡沙发?”李扬不甘心,不服气。 李太太问:“你跟小乔睡一张?你和小暄,你们谁跟他比较熟啊?不会是你吧?我看你跟他大姐都还没熟到这地步。” “我……”李扬两只手指指自己,指指隔着一扇厕所门的乔漠,“我”了半天,“我们好歹,吃过两次饭,见过几次面了!” 李太太冷漠地:“哦。”去他的房间,搬出新的被褥枕头来,扔在沙发上。看着李扬,也不需要太多表情,也不需要太多话。 李扬长叹一口气,垂下脑袋,放弃挣扎:“行吧,我晚上睡沙发。” 第33章 那是一个什么年纪 乔漠从卫生间出来,李扬已抱着枕头被子在沙发躺下。 即将占据李扬房间的乔漠过意不去:“李哥,晚上我睡沙发吧,你进房里睡。” 李扬被子一闷:“不用,我睡沙发舒服。” 李太太说:“这孩子就这样,性格怪,一到刮风下雨天就喜欢睡客厅听雷,拦都拦不住。别管他,晚上你好好在房里睡,让他一个人在客厅听雷听个够。” 第20节 “是啊,我爱在这里看雨听雷,诗意。”李扬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乔漠竟分不出真假,心里倒是踏实了点。 “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李太太说。 乔漠点点头道“晚安”,就要进房。不经意看见客厅柜子上立着一张照片,目光与脚步都同时停驻。 照片中,一个蓝衬衫中年男人一手搭在少年逢暄肩上。那年的逢暄还留着一头快长到肩膀的头发,一双大眼睛藏在碎刘海下,表情冷冷冰冰,对着镜头冷酷地比“耶”。 乔漠笑了。 少年逢暄,好久不见。 “拍这张照时小暄才15岁,留着这头发跟个丫头似的。”李太太把照片从柜子上拿下来,指着少年逢暄的脸,“细皮嫩肉,还留这么长的头发,每个看这张照片的,都不知道以为我弟弟家的是个姑娘。” “当年可帅了。”乔漠说。 李太太呵呵笑了几声:“当年你们这些孩子都喜欢把头发整成这样,我是年纪大了,不懂得看。”她双手摩挲着这张照片,和蔼的笑渐渐消沉下来,“哎”了一声。望着照片里的中年男人:“我弟弟啊,在小暄高三那年走了。” 乔漠怔愣住,许久,说:“抱歉。” “我弟弟是电工,那年在乡下给一个女人修屋外的电路。高的地方得踩梯子去修,谁知就这样从梯子上摔下来,摔死了。” 乔漠双眼暗淡下去,回想起什么,安静了有一会儿:“他当初也没跟学校里的人说。那时候我还以为他……”这句话声音太小,小得像在自言自语。 李太太没听到,只是接着自己的话讲:“他公司给赔了十几万,女人也给了点,加上保险那儿的。小暄和他母亲之后的生活是不至于太难。但是这件事,刚好撞上小暄生日,而且没多久就要高考。哎……” 李太太揩掉眼角的泪花。 乔漠默不作声,只是呆呆地站着。 “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别跟小暄提起。”李太太把相片放回柜子上,“一提起他老爸,他就不说话了。这是他这辈子最难过的事。” “好。” 乔漠简单洗漱完,回到房间。 逢暄斜躺着,四肢大张,占了整张床。被子一小角盖在身上,一大半垂在床下。 乔漠在跟乔汐发消息,告诉她今晚不回家,让她也跟妈妈说一下。另一只手拉起被子,给逢暄掖好。 发完消息后,他放下手机。一手轻轻捧起逢暄的脑袋,一手挪动他的身体,将他移到左侧放直。他拿过枕头,垫在逢暄的脑袋下,小心缓慢地让逢暄的脑袋落在枕头上。 犹如放好一件贵重的瓷器,乔漠微松口气。 逢暄翻了个身,动起嘴唇,吧唧着嘴。 乔漠望着他,嘴角没忍住又卷起笑意。 乔汐又发来条消息:突然想起一件事。 乔漠:什么? 乔汐:当初我在日本留学,你要我每周给你寄那个漫画周刊。那些漫画你放了好久才送出去。 乔漠:是啊,你还记得? 乔汐:当然记得,你不知道我每周给你寄那些要花多少钱。 乔漠:改天请你吃饭。 乔汐:这可是你说的,改天记得请我吃饭。 乔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为了让我请顿饭? 乔汐:当然不是。我是想问……我猜的,你那些漫画,就是要给逢暄的吧? 乔漠顿住。没有回复。 乔汐:那天和妈一起吃饭,我看出来了。你对他太贴心了,看见服务员端着汤进来,立刻手护在他的头后面。还有其他很多细节,让我觉得不寻常。 乔漠依然没回复。 大概过去三分钟,乔汐的消息再度弹跳:我跟李扬相亲那天的情况,你估计也懂。逢暄一开始应该是要替他表哥来的。那天要是你不在,我可能会和逢暄聊天吃饭。可能聊得很来,可能会有好感。 乔漠终于回复:还好那天我去了。 乔汐:怎么,姐姐不能对他有好感? 她发了个好奇的表情包。 乔漠:你可以。 乔汐发了个惊讶的表情包。 乔汐:我怎么这么不信? 乔漠:他不行。 没继续跟乔汐聊了。乔漠把手机关机,放在床头。 坐在床边,乔漠再次凝望住逢暄的睡颜。依稀见到他十六七岁的那些年。 那天运动会,逢暄想逃跑的小把戏被乔漠拆穿,被迫留下参赛,没买到喜欢的漫画杂志。 第二天课间,教室没其他人。 逢暄抓着孙四眼和颜书呆哭哭唧唧,抓头挠桌,喊天喊地。 他冲到坐在窗边的乔漠面前,揪起乔漠的衣领,哭腔嚷嚷着:“都是你害的,那漫画杂志多难搞到手你知道吗?千里迢迢从日本游到这里来,只此十份,先到先得,你他妈竟然!” 乔漠淡定从容:“没买过,不知道。” 逢暄更来火了,整个人就要扑上去:“老子跟你拼了!” 孙四眼和颜书呆一前一后,及时把逢暄拦下来。 劝着他,安抚他,洗脑他。 “不是他害的。” “别生气。” “别拼命。” “那群女生会撕碎你。” 逢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抓狂,哀嚎,好像丢掉了整个世界,“这周看不到海贼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们撕我,我撕谁!”坐回位子,乱揉着自己的脸,一会儿呜呜啊啊,一会儿嘤嘤哼哼。说年龄只有三岁,估计没人不信。 这个时候,两个女生有说有笑回到教室里。 几乎是一瞬间,逢暄没了所有声音。 目光再移向他,乔漠只见他霸气地将双腿叠在桌上,背靠后桌桌沿,双手张开搁在后桌上。神情冷峻,冰冷,帅气。 孙四眼和颜书呆给他捏肩,问:“大哥,舒服吗?” “还行吧。”逢暄嗓音低沉,寒凉。 真他妈一个冷酷的学校大佬啊。 乔漠把书本立起来,挡住自己的脸。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 逢暄的那三年,每一年,每一天,每一个让他忍不住想去注意的瞬间,乔漠记在脑海里。一直记着。 自己十六七岁时是什么样子的,乔漠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那是一个,连几本漫画杂志,都要存好久才敢送出去的年纪。 第34章 是那个东西啊! 逢暄睡觉不老实,半夜翻两个身,就滚到乔漠身上去了。 乔漠一开始轻轻将他放回去。没过几分钟,他又打了个滚滚到乔漠身上,这回手脚并用,把乔漠搂抱住,紧缠着,叫乔漠腾个手的空间都没有。 乔漠放弃挣扎了,让这个身子热乎得像个暖水袋的人,就这么贴在自己身上,贴了一整晚。 翌日早上,逢暄伸着懒腰,打着呵欠,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跟乔漠贴着睡。 猛然炸起的惊吓就像昨天天空突然敲响的冬雷,逢暄咕噜滚到床底下,摔坐在地板上。 他双手在脸上拍了四五下,闭上眼摇摇头,再睁开,确定不是梦,逢暄呆傻着。 醒来上司睡旁边,而且上司还是他……他好像产生奇怪情愫的对象,这是什么级别的恐怖爱情故事? 乔漠被他的动静吵醒,揉着头发起身,说:“早。”睡意犹存,嗓音微哑。 昨晚让逢暄粘了一整晚,乔漠是睡得不怎么好。 逢暄连忙看了看四周,确认这里是李扬的家,他的吃惊瞬间上升两个度。 乔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他睡在一起! 逢暄不知是不是酒后劲太严重,脑子还疼着,记忆混乱,什么都记不清了。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里头诞生:该不会,是昨晚自己喝醉了,把乔漠绑回来的吧? 乔漠打了个呵欠,下床,上衣衣摆从腹部上方掉下来,盖住了若隐若现的腹肌。 “怎么在地上坐着?”他问逢暄。 逢暄僵硬地爬起身,支支吾吾的:“你……你……” 乔漠看见他乱糟糟的头发上翘了根呆毛,突然笑出一声。 逢暄忘记自己要问什么了,奇怪道:“你笑什么?” 乔漠走过去,帮他把呆毛捋直,顺带揉了下他的头:“你头发翘起来了。” 李太太在外面敲门:“你们起了吗?早饭做好了,快起床吃早饭了。” 乔漠应了李太太一声,跟逢暄说:“出来吃早饭吧。”便先打开门出去。 逢暄站在原地,傻愣着,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逢暄走出房门后,径直走进浴室,头靠在墙上。手打开水龙头。 冷水从花洒喷下,浇淋在他还穿着衣服的身上。 逢暄凝望地上排水口凉水流动的小漩涡,自言自语:“我一定是还没睡醒。” 他冲了个降温的凉水澡,衣服都没脱。 第21节 乔漠吃过早餐后就走了,一直到他离去,逢暄都没问他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不敢问,也不敢回想。 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把那天游乐场赢回来的大白熊从衣柜里抱出来,抱着它在床上打了两个滚。记忆停留在今早乔漠起床时阳光下的身影,和替他捋头发时的模样。 李扬吃完早饭进来,问他:“你早饭不吃了?都快放凉了。抱着那什么玩意儿啊,你晚上别让它呆我床上,里头不知道多少螨虫。” “放屁,它可干净了,我拿回来后洗了两遍晒了两天太阳。” “金子做的吗?这么宝贝?”李扬瞧房间东西有点多,想稍微整理一下。从桌底拖出一箱东西。是之前他父亲从乡下寄回来的。 “哦对了,上次我说要找的那东西,现在正好给你找出来。”李扬拆开纸箱,一边翻捣里面的杂物,一边说。 逢暄觉得他说法有点奇怪,他整理自己的东西,什么叫给他找出来。没理会表哥,逢暄让他自己在那瞎倒腾。 “对,就他妈是这东西!”大概半个小时后,李扬从箱子底翻出了一大沓漫画杂志,“周刊,少年,这词什么?j...u...m...p...酱普是吧。周刊少年酱普。” 逢暄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少年jump!” 这可是他年少时信仰般的存在! 尽管过去这么多年,再次听到这个杂志的下落,他仍免不了激动。 他跑到李扬身边,李扬把这沓少说二十来本杂志放桌上,指着封面的漫画人物:“这个戴草帽的我认识,手能伸两米长那个。” 逢暄激动地拿起一本翻看,尽管这里头的漫画剧情已不新鲜,但这些杂志的价值却远远比内容来得宝贵。 李扬瞄了眼说:“全是日文,你看得懂?” “看不懂又怎么了?我当年爱的是他们人,不是他们说的话。” 李扬咳了两嗓子,捏着个腔:“呐,阿喏,搜嘎。有一个地方叫二次元,只有在二次元才有美好的世界,呐?” 逢暄一身鸡皮疙瘩:“靠,我当年有这么说话吗!” “你当年那中二病也就差没这么说话而已了。” “你没中二过,你怎么会有这些漫画?”逢暄问。 “这些不是我的。”李扬说,“这些是你的。” “我什么时候买过这么多?你记错了吧,这些东西我今天第一次看。” 李扬说:“你是今天第一次看,但这些东西也的确是你的。” 逢暄被他这无厘头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李扬笑了几声,不想跟他绕圈子了:“是乔漠送你的。” 逢暄:“……?”他头上的雾水好像更多了。 李扬表情认真了些说:“你爸走的那年,当时我不是在你们家看家吗。你和你妈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敲门了。带了这么些东西来,说给你的生日礼物。我说你不在,他说那这些东西就放我这儿,等你回来了我再转交给你。那会儿谁有心情管这些,他走后我就随手把它们扔桌上,也没去理会。后来我妈去帮你们收拾家,以为这些是我留下的,给拿回去了。在我们老家那里放了好几年,一直忘记给你。” 李扬带着些歉意,说完去看逢暄的脸。 逢暄低头继续翻着这些漫画杂志,也没说话,只是动作变得慢了许多许多。神情似乎有点呆。 李扬接着讲道:“那天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乔漠,我就说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他。现在想起来了,就是那时候在你家门口见过他一面。其实过去好多年了,我看他没变太多。当年见他,他就是这样客客气气的,礼貌的样子。他当时很客气的跟我说,‘大哥,麻烦你,这些一定要拿给逢暄’。” 李太太在外面叫了李扬一声,喊他出去拖地。 李扬烦躁地说:“来了。”中断了往事,不情不愿地出去拖地。 逢暄正好翻到手中杂志的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 那年他不情愿地接过乔漠递给他的红色发带,绑在额头上,去参加接力赛。 他心里不爽偷溜出去买漫画的计划被乔漠搅黄,但是站在赛场上,他没敷衍。接过接力棒后,拼尽全力地往下一个目标冲刺着。 那一幕凝固在了这张照片里,现在出现在他眼前。 逢暄拿起照片的手微抖了一下。 胸腔里那颗东西在躁动。热得像床头的小暖炉,又朦胧得像玻璃窗户上结起的霜花。 第35章 到底该怎么说 去欧洲的这天,演员跟工作人员坐同一班飞机。工作人员坐经济舱,演员坐头等舱。 国内一线女模袁沅小姐腕挺大,架子也跟着小不了。 众人聚在机场的时候她姗姗来迟,助理给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大件的行李已托运,飞机上要用的用品依然能拎出四五袋。墨镜戴在脸上不肯摘下来,登机前还在擦护手霜。不像是去工作,像是要去度假的。 登机后找到自己的位置,袁沅将座椅调成舒适的角度。拿出镜子,补了个口红,耐心等邻座的人来。 海佑坐在她前座。袁沅看海佑是个还没出道的新人,打过招呼后便不与他继续交流。尽管海佑身上那与他纯正英腔一样的典雅气息很吸引人,但她依然不想浪费太多精力在没有名气的人身上。 空姐提醒乘客飞机即将起飞,请先关掉手机。 袁沅感到奇怪,手机关机前给坐经济舱的助理发消息问:乔先生怎么没来? 助理回复:来了呀。 袁沅:我没看见他。 助理:那个……乔先生坐经济舱。 袁沅惊呆了:不会吧? 旅程无聊,她终于想试图和坐在前座的海佑交流。 然而海佑只顾看他的ipad,完全没想和任何人聊天的意思。 袁沅稍微探头瞄了一眼,发现他拿着个迷你应援灯,正在看crystal7的演唱会视频。 “……” 袁沅这位大腕心底发出感慨:人间迷惑。 乔漠跟逢暄的座位并没有挨在一起。 逢暄身边坐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外国人,乔漠在他左上方里侧位置。 他注意了乔漠几眼,乔漠上飞机后一直低头看飞机上的杂志,没看向其他地方。 没一会儿,乔漠身旁体型高大的乘客入座,挡去乔漠的身影。 逢暄默默将视线收回,拿起飞机上的杂志,翻开一页,全是看不懂的英文。无聊漫长的时光变得又更无聊许多。 邻座外国人试图和他搭话,他一句没听懂,只是干笑。久之,外国人也闭上了嘴。 飞机起飞半个小时后,逢暄逐渐适应耳朵里的不适感,人犯困了,头靠在椅背上,意识渐渐迷糊。 乔漠起身对旁边人说“借过”,离开自己的座位,向逢暄的方向走去,与坐逢暄身边的外国乘客说了几句话。 逢暄这场睡眠不浅不深,飞机遇到气流一阵颠簸,他头一沉,从身侧人肩膀上掉了下去。他立刻惊醒,抬起头说“sorry”。 忽地吃了一惊。坐在他身边的早已不是外国乘客,而是乔漠。 逢暄以为自己还没睡醒,揉了两下眼:“你怎么会坐到我旁边?” “刚刚和那位朋友换座位了。” 逢暄揉了下鼻子,笑问:“怎么就突然要换座位了?” 乔漠说:“可能怕你睡得东倒西歪的样子会吓到人家吧。” 逢暄闭嘴了。妈的,聊不下去。 乔漠跟逢暄坐在一起,逢暄就睡不着了。不时欣赏窗外的云海,不时欣赏乔漠手中全英文杂志里的插图,不时顺便欣赏欣赏乔漠的侧脸。 虽然更加的无事可做,却没刚才那么无聊。 空姐推着饮料车过来,询问他们要喝什么。 乔漠说咖啡,逢暄要了杯果汁。 果汁不算甜,逢暄喝了一口,捧着它,递到乔漠面前问:“喝果汁吗?” 乔漠看逢暄双手捧果汁的样子,像兔子抱着胡萝卜。他没腾出手,低下头,嘴唇碰到杯沿。逢暄自觉倾了杯子,算是喂他喝了一口。 同机工作人员看到,替逢暄感叹:“助理的本职工作,已经细化到端茶喂水了。” “太惨了。” 工作人员纷纷可怜他。 飞机飞了一天一夜,因为时差关系,抵达目的地时,当地时间是清晨五点。 袁沅下飞机后,抱怨着飞机上的毯子有多不干净,挤开所有人,来到乔漠面前,撩起袖子给他看。雪白的胳膊上,果真起了一点一点的疹子。 乔漠淡淡瞥了眼,简单表示了自己的关心:“去找工作人员拿点药擦吧。”视线在人群中找着,“逢暄?” “在这儿。”被袁沅挤开的逢暄又自己挤了回来,跟在乔漠身边。 出机场,有车接他们去住宿地。 为了节省费用,公司没有订酒店,而是租了两套别墅。 袁沅跟女工作人员住一套,男性们一起住一套。 两套别墅离得近,组织拍摄也方便。 来到别墅后大家选房间,一楼的房间很快被选完了。剩2楼三间房。乔漠、海佑、逢暄三个人一人一间。 导演在群里发消息,让大家睡一觉,下午两点去古桥拍摄第一场。 逢暄昨晚在飞机上没睡好,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想痛痛快快睡一觉。 可能因为身处异国还未适应的原因,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这个地方相关的资料。 网上都说,这里是告白圣地。 “告白。”逢暄念了念这两个字。 读书期间被一些女生告白过,情书也收到不少。他对这个词不该陌生。 但是今天作为一个成年了七年的奔三男人面对它,逢暄竟生涩地害羞起来。 第22节 他从床上坐起,抓起枕头,清了清嗓子。 对着个枕头期期艾艾,抓心挠肺,逢暄挠出了一句:“我……我爱你。不对,一下子说什么爱,不得把人吓跑。”又支吾了好半晌,支吾出一句,“我其实……喜欢……啊啊啊啊啊!”他一头撞在枕头上,疯狂抓自己头发,“靠,太他妈难了!” 有人来敲他的门。 逢暄心脏一大个咕咚跳,问:“谁啊?” “是我。能开门吗?” “……”逢暄说,“开吧。” 海佑把门打开,探出个脑袋,笑了笑问:“你好,我想请问你一下,你这里有吹风机吗?” “应该有吧。”逢暄下床,在柜子里翻出了个吹风机给他。 海佑说谢谢,没马上走。看了眼床上的枕头,看了眼逢暄凌乱的头发。 他以自己并不丰富的经验,莽莽撞撞地下了个结论:“我冒昧的问一下,你刚才在练习告白吗?” 逢暄眼珠子一鼓:“你……”声音压小了点,“你怎么知道?” 还真他娘能猜对。 海佑开心极了。这好像很有经验的形象又更高大起来:“抱着枕头,把枕头当对象,模拟告白的场景。初次表白的人都喜欢这么做。” 逢暄嘴唇紧抿,脸色各种各样。 “我教你个实际方法吧,简单快速,包你成功。”海佑好心地要给予帮助。 逢暄真信他的鬼话:“你,咳。真的吗?” 海佑以他并不丰富且并没有实战过的经验,莽莽撞撞地说出方法:“直接强吻。” 逢暄把海佑请出去了。 像海佑这样的人,在他人生中要出现得少一点。 他想,海佑用这种方法告白不吃巴掌,那一定是因为他脸长得好。 第36章 把手给你 下午两点,众人在古桥集合,准备拍摄第一场。 海佑表现得不错,袁沅架子大一些,同样的场景多来两条就不耐烦了。导演几次没忍住差点要跟她吵架,都被身旁工作人员拦下来。 乔漠不得不去给俩人做思想工作,明里暗里地提醒袁沅,如果实在不肯配合,他不介意支付这笔违约金。袁沅这才收敛了点,肯拿出专业的态度来了。 中场休息时,被乔漠明显拒绝多次的袁沅,依旧不死心地跑到乔漠身边,借口要跟他谈谈工作,东拉西扯地闲侃她周游列国的事,能看出期盼着乔漠可以跟她谈笑风生。 乔漠不好总是给代言人冷脸,索性把导演、编剧、场务那些都叫过来。大家一起交流讨论接下去的拍摄。 跟其他人都不是很熟的海佑,去找逢暄聊天。 草地不脏,他俩也都不介意,直接坐在草地上。 “暄哥,我能不能猜一猜,你告白的对象是哪一位?”他只是礼貌的一问,猜测的目光已在在场的女性中游走。 人类本质八卦,逢暄阻止不了。只是心想:你尽管猜,猜得到你就很棒棒。 海佑的视线锁定其中一个目标:“那位穿红裙子的小姐?你们经常聊天。” 逢暄说:“那位姐姐已经结婚了,孩子都上小学了。” 海佑一呆:“她可太年轻了,你不说,我真看不出来。”又猜了一个,“那是angel小姐?” “angel小妹妹下个月才要刚满十八,来实习的。我还不至于。” “嗯……”海佑斟酌半会儿,“袁小姐?” 逢暄汗毛一竖,一秒脱口:“我不敢,我不配。” 海佑虽然端着一身修养,内心还像个孩子。逮到别人有喜欢的人,就很想听听八卦。不太熟的人他可能会压抑住这种爱听八卦的心情,有点熟的,他便不是很忍得住:“给点提示嘛,暄哥。” 逢暄善意提示道:“是个人。” “您的提示对我太有帮助了。”海佑海豹式拍手,给他鼓了鼓掌。 乔漠放任袁沅去和导演他们聊工作,随即朝逢暄和海佑走过来。逢暄下意识坐直身板,手拨了下头发。 “你们在聊什么?”乔漠走近他们后问。 海佑内心单纯,放下海豹式拍手的手掌,便要直接告诉他:“我们在猜……”才说到这里,嘴巴被逢暄用力捂住,发出了两声“唔唔”。 逢暄生怕海佑嘴会漏了一样,捂得密不透风。笑笑对乔漠说:“没什么。” “是吗。”他们二人之间不知何时共有的秘密,乔漠没有深问下去,只是看了眼逢暄捂在海佑嘴上的手。 导演那边跟袁沅交流完了,喊继续拍摄。 海佑从草地上站起,朝逢暄伸出手,要拉他起来。与此同时,乔漠的手也已伸到逢暄面前。他们互视一眼像是都以为对方会把手收回去,于是都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停顿的时间一久,海佑也不好意思再将手收回去。只得尴尬地这么摆着,静待逢暄在他们之间二选一。 逢暄有些迷惑地望着这乙女游戏般的剧情,眼前仿佛弹跳出个框框,装着两个选项。选项一,把手交给海佑,选项二,把手交给乔漠。 他其实完全可以退出游戏,自己起立。 但,只是一个犹豫,他的手已不太好意思地伸出去,不太好意思地,放在了乔漠手上。 乔漠握住他的手,把他拉起来,转过身,走在前面。 逢暄跟在乔漠身后,低下头,手掌蜷了蜷,咬着唇悄悄笑了一下。 海佑眉头微微一蹙,嗅到一丝不对劲。 他好像,在刚刚那很不经意的一个瞬间,得到了逢暄给他的提示。 拍摄六点多才结束,一收工,哀嚎遍地。工作人员喊着要饿死了,互相拉着凑着,要跟大部队一起去吃饭。 海佑礼貌地问逢暄:“暄哥,一起吃饭吧。” 乔漠替逢暄做出回答:“他今晚可能没时间跟你吃饭。” 海佑疑问道:“今晚乔总不跟大家一起吃饭吗?” 乔漠说:“我跟逢暄单独去吃。” 海佑微笑说明白,识相地走开。 乔漠跟导演打过招呼,正在用手机叫车。 逢暄问他:“乔总,你是还要见其他人吗?”乔漠经常会突然要去见哪位合作人,逢暄得问清楚,好提前做好准备。 乔漠说:“不是。” “那为什么我们单独去吃饭?”逢暄不太理解,一向注重员工,会跟群体融合的乔漠今晚所做出的这个选择。 “我有事要跟你谈。”一辆网约车停在二人面前,乔漠去开车门。 “哦。”逢暄自顾应了一声。悄声自语一句,“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第37章 这个愿望会实现吗 俩人来到附近比较出名的一家餐厅。乔漠早有预约,侍者带他们去露台就餐。 露台没有灯,餐桌上点上香薰蜡烛。 淡淡的香味有点惑人,不明亮的光线,使他们看彼此的脸都是朦胧的。 逢暄看不懂菜谱,菜品让乔漠帮他点了。 没多久,侍者上了两份牛排和一些生冷小菜。 “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谈?”逢暄抱着一点好奇和一点悸动问他。 乔漠用餐巾擦着餐具说:“艾登两个礼拜后就回来了。再过两个礼拜,你就能回到原来的部门去。” 逢暄“哦”了一声。切了一块牛排吃。牛排不是全熟的,他吃得不是很习惯。 二人专心地吃起饭,双方都有两三分钟没说话。 “你有没有想过到创意部去?”乔漠突然问他。 “创意部?”逢暄感觉这个部门跟他隔了一条银河一样陌生,乍一听略惊讶。 “嗯。我觉得你很适合。如果你想去的话,我会跟李总监说。” 逢暄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半晌。 -小心创意部。里面的人,没有一个正常的。一、个、都、没、有! 这话是小陈某天从创意部回来,顶着一头一脸涂鸦喷绘,发自肺腑告诉逢暄的。逢暄牢牢谨记。他必须得预防自己成为疯子一员,让创意部的人永远当他心目中不可企及的思维天才活在人间的神仙就好。 但他不能这么跟乔漠说,否则乔漠会以为他搞部门踩一捧一。于是,一笑:“不了吧,我跟原先部门的那些同事都熟了,没有换环境的打算。就在原先那个部门挺好的。”尽管原先那个部门正常的人也不见得有多少。 “不再考虑考虑吗?” 逢暄确定不再考虑,乔漠便没勉强他。 片刻过去,逢暄吃了两小块牛排,喝了一口红茶:“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事?” 乔漠“嗯”了一声。 逢暄低下头,刀叉在牛排上切来切去,又叉了几块水果、蔬菜摆在盘上。 边缘的牛排碎块他吃了,剩下的那块大牛排是个爱心型。爱心前面是蔬菜摆成的“i”,爱心后面跟着的是水果拼成的“u”。 逢暄将这盘牛排转了个方向,问乔漠:“你看这个,像什么?” 乔漠看着他餐盘上五彩缤纷的作品,刀叉将那几棵花椰菜挪到爱心上方,说:“像棵萝卜。” 逢暄说:“……” 话题告终。 然后空气再度安静,只剩天台一个男人拉奏的小提琴乐。 逢暄没感受到浪漫的氛围,甚至觉得那个男人有点吵。 第23节 想去把他的小提琴折断。 吃过晚餐,乔漠说要在街上走走再回去。 在路上看见一家巴菲店,逢暄控制不住自己的脚,一头往店里栽去。可惜了语言不通,他说的话老板一句没听懂。他又出店门,把乔漠拉进去。乔漠帮他点了一大杯奶油巴菲,顺道替他付了钱。 逢暄拿巧克力棒舀了一大块奶油,伸到乔漠面前:“吃吗?” 乔漠别开脑袋,严正告诉他:“no!”满脸的拒绝,就差写上“禁止甜食”四个明白大字。 巴菲奶油上插了一根爱心棒。 “这有颗心。”逢暄抽出它,递给乔漠,“给你。” 乔漠看了眼,接过他的“爱心”,拿在手中。 逢暄说:“我把我的心给你了。” “谢谢。” “我说,我把我的心,给你了。”逢暄语气更加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乔漠说:“知道了。” 靠! 逢暄想抡拳敲他脑壳! 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绝对没有比乔漠更不通情达理更不开窍的生物存在。 他闷闷地吃巴菲,在内心审视自己:我已经是25岁的大男人了,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女生。我他妈到底在委婉含蓄个什么劲儿!! 咬了一大口巴菲咽下去,带着满嘴的奶油,逢暄下定决心——直接强吻吧。 海佑说得对,什么告白什么喜不喜欢我爱不爱你的酸不拉几的玩意儿都没用。按住强吻公然流氓才是人间正道。 失败了大不了吃顿拳头再被炒鱿鱼的事,人生总要放手博一回。 逢暄一辈子的勇气就花在今天这一刻了。 正好路过教堂,里面传来一阵阵圣歌。 逢暄在心里祈求耶稣保佑,抹了抹嘴上的奶油,盯着乔漠的嘴唇,听着心脏乱七八糟的跳响。一闭眼,心一横,亲了上去。 突然撞上根冰凉杆子,逢暄吃痛地“啊”了一声。 他缩回脑袋捂住鼻子,蹲身系完鞋带的乔漠站起来,问他:“怎么了?”看了眼在自己身边的杆子,好奇又有些想笑,“离得这么远,怎么撞到的?” 逢暄捂着鼻子不说话,疼出泪花的眼中满是哀怨。 这,就是胆敢在耶稣面前试图耍流氓的下场。 逢暄发自内心的,恨这个鬼地方! 童话世界,童话个屁! 逢暄放弃在今晚进行这场诸多艰难的告白,专心陪乔漠在这什么鬼的告白圣地散步聊天。心情看起来像被车轱辘碾过三百回一样不明朗。 今晚天冷,云朵凝结成一块一块,忽然慢悠悠飘下几朵雪花。 逢暄敞开手掌,盛住一片雪花:“下雪了。” 站在桥上,乔漠停住步伐,望着远方的一座钟楼。 “你在看什么呢?”逢暄尝试在那座钟楼上,找出能让乔漠注意的地方。 “传说,在那座钟楼上有一口拥有魔力的钟,每过百年,人们就会敲响它。”乔漠刚说完这句话,钟楼便传来一声钟响。 逢暄看见桥下岸边,几个路人听到钟响,激动地指着钟楼方向,跟着双手合十,满面喜悦地听着这一下一下的钟声。 乔漠接着说:“如果有人在第二十五下钟声响起时许下愿望,那么那个愿望就会实现。但只有当一个人在许愿,而另一个人同样迫切期望那个愿望实现时,第二十五下钟声才会响起。” 这故事真他妈老到掉牙。逢暄心说。今晚的经历对他太不友好,他很暴躁,他不相信一切传说。 假的。都他妈假的! 严正抵制骗人廉价童话! “是吗。”逢暄敷衍应了他一句。感觉有点冷了,抱着自己的胳膊发抖。 雪逐渐下大,放眼望去的那些红色房顶,慢慢盖上雪白。 钟声一下接着一下。 逢暄冷到无聊,竟真数了起来。 第二十四下。 乔漠身体转向了逢暄,看着抱着胳膊冷到打颤的他。说:“我喜欢你。” 逢暄的颤抖,停止住了。 那股冷意,顷刻之间,被听完这句话大脑空白后紧跟而来的热浪驱逐。 他。 他刚才。 刚才说。 说喜喜喜欢他?! 逢暄缓缓抬起头,总是水润的双眼,张得很大,眼波如同桥下河水粼粼闪烁。 “你呢?”乔漠问,“你,能不能也喜欢我?” 第二十五下钟声,敲响了。 桥上的路灯一盏盏亮起,逢暄看见眼前的世界,全部亮了起来。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乔漠的脸。 跟他告白着的,神色认真,静静等待着的脸。 第38章 我最喜欢的那个大帅哥快等等我! 逢暄抿紧嘴唇,企图忍住笑。眼睛盛装的笑意,也尝试着去伪装。 他皮了一下:“我如果说不能?”在为之前失败的那几次告白做小小的计较。 “那我走了。”乔漠手插大衣口袋,真的走了。 腿长,走得还真快。 逢暄懵住。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他回过神,大步跟上去:“你这就走了?就不能多说几句吗?不能多争取一下嘛?!” 乔漠说:“不能。” 逢暄:“年轻人做事这么半途而废?!” 乔漠说:“是。” “啊,我错啦!”逢暄大叫,在他身后紧赶慢赶,“我超超超级喜欢你的!这地方冷死了我语言不通别把我丢下等等我等等我,我最喜欢的那个大帅哥快等等我!” 乔漠掖住了笑声,无声的笑呵出白色的雾气。 要过马路了,那位逢暄最喜欢的大帅哥终于放慢步伐。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朝后面的人伸去。 逢暄顿了下,手在空中羞涩地犹豫了好久,慢慢地将乔漠的手抓住。 掌心间的温度,暖和得让逢暄感觉像在梦里。 他们跟随稀少的人群走过马路,踩在柔软的雪花上。 乔漠把他的手捏紧了:“你已经把你的心给我了,不可以反悔。” 逢暄这次学乖了:“是~老板~” 四处亮起的灯光把雪映成橘红色,世界仿佛还暖和着。 剧组的人已吃饭完回到别墅,一起聚在大厅里玩狼人杀。 乔漠跟逢暄回来,工作人员们玩得红了脸,满面兴奋,一人问他们:“乔总,小逢,你们回来了?一起玩两局吗?” 乔漠说:“不了。” 那工作人员看向逢暄,逢暄也摆了摆手。 工作人员说:“真不来玩?不像你啊小逢。话说你脸怎么这么红?” 逢暄摸了下自己的脸:“外面下雪了,冻的。” 乔漠看完逢暄的脸,头转回来,问人群中的导演:“蓝导,今晚下雪了,会影响明天的拍摄吗?” 蓝导想了想说:“等雪化了太浪费时间,可以先拍第六七场,然后后期电脑处理一下。” “行。那你待会群里通知一下。” 蓝导点头应了声。 乔漠跟逢暄上楼去。 到逢暄房间门口,乔漠停下脚步:“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还得早起。” 逢暄点了点头,没开门进去,就这么站在门口,好像是在等乔漠先走。 乔漠也没走,望着他的脸。发现,他的脸真的有点红。 乔漠摸了摸逢暄的脸。他的脸颊还冰着,可能是真被冻成这样。 逢暄抬起手,手掌盖在乔漠的手背上。他冰凉的脸逐渐被乔漠捂得温烫。 事先都没招呼一声。乔漠低下头,在逢暄的嘴唇上亲了一口。他的嘴唇还留有刚才吃的巴菲奶油的甜味。 乔漠人生头一回不厌恶甜的味道。 逢暄抓着乔漠的手稍紧了紧,红润的嘴唇微微地动。安静着。 乔漠再度吻上去,把他压在了门板上。 第24节 逢暄搂住他的脖子,一窍不通地跟他亲了好一会儿。 吻完了,逢暄抱着他脖子的手还不肯拿下来。 “你得进去了。”乔漠握着他的胳膊说。 逢暄不太愿意,笑了笑说:“不然你晚上和我一起吧。我房间床大。” 乔漠沉默了两秒问:“你做好准备了?” 逢暄:“啊?” 楼下玩狼人杀的那些人,突然一人一声大叫,跟着一群人都闹哄哄地叫起来。 乔漠往楼梯口看了眼,眉头微蹙。 轻轻敲了一下逢暄的头,乔漠说:“晚上好好睡觉。我回房了。” “……好吧。”逢暄打开房门,进房后,身子探出一半,跟乔漠说,“晚安。” 乔漠跟他道“晚安”,回了自己的房间。 洗过澡,逢暄躺在床上。拿起手机跟乔漠发了几条消息。 望着天花板,摸了一下自己的唇。逢暄莫名其妙地笑出声。 他躲进被子里,在床上滚来滚去欢呼雀跃,心情比吃十个奶油巴菲还开心。 今天,下雪的夜晚,在地球另一端这套廉价的童话故事中,他逢暄,和他超超超级喜欢的人谈恋爱了。 第39章 天天给你划火柴 太阳升起,积了一夜的雪亮得晃人眼。雪融化时气候总是更冷许多。 工作人员起早联系了外景拍摄场地的人,都说道路积雪,一时半会儿清不干净。别说拍摄,怕是连走个路都难。 导演跟演员沟通过后,决定先去之前预定的文化馆拍室内场景。 下雪的大冷天,袁沅穿着拖地抹胸礼裙到达场地,一声冷没喊,抖都不抖一下。 虽然她挺难伺候,但大家还是很佩服她在工作中的表现力。 准备开拍前,导演确定演员的站位。海佑站在楼梯上方拉小提琴,袁沅从外面走进来。前面还要有一个外面街景捕捉到袁沅身影的镜头。 一切准备就绪,摄影组这就要开拍了。 导演突然喊停,问助手:“花店那个买花的女孩呢?” 助手说:“刚才突然说她表弟住院,跑医院去了。一个‘背景板’不要紧吧?” 导演:“什么不要紧?那个捧花特写的镜头怎么办?” 袁沅准备了半天没听见开拍,脾气又上来了,远远喊着:“导演,可以了没啊!” 导演拍助手的胳膊催他:“找个工作人员替一下,快点。” 助手“哎”了声,连忙在那群女工作人员中找代替:“你们都给我看看手。” 一个两个手打扮得精致得很,又是涂指甲油又是指甲镶水晶,哪像个街头卖花的,指甲都要抢走花的镜头了。 突然抓到一只手,又白又长,也不花哨,还挺适合替代那白人卖花女孩。 助手双眼放亮,抬起头看这位被他选中的幸运宠儿。 傻了。 竟然是逢暄,一个大男人。 导演问助手:“找到没?” 助手看着导演,一脸尴尬:“男的。” 导演:“那么多女生你找不到一个能替的?” “手都不合适啊。” 导演想了想:“男的也成,白人女个高体格也大,头上戴个头巾,围上围裙。反正做背景的时候要虚化,看不出来。行吧,就他。” 助手握住逢暄这根救命稻草了,请示乔漠:“可以吗乔总?” 昔日大哥如今去扮小姑娘,逢暄内心是拒绝的。但他不好说出口,他希望乔漠能读懂他的心。给乔漠的眼神提示也很明显。 他相信乔漠明白他的意思,等待乔漠替他拒绝。 只见乔漠微微一笑:“去吧。” “你??”逢暄难以置信地看着乔漠,发出质疑:乔漠,你到底是不懂我的心,还是故意要看我变成卖花的小姑娘? 助手兴奋地把逢暄拽走,给他头上戴上方巾,套上围裙。拿那束道具花,让他捧着。 隔远一看。 还真没违和感。 助手简单跟逢暄讲了一下他要做的事,归根结底一句话,他待会什么都不用做,捧着束花就行。 准备就绪,导演喊开拍。 这一场演员和摄影师都表现得不错,一个上午拍摄便结束。没什么大问题。 尽管后面没有逢暄的镜头,逢暄仍也敬业地跟着站了一上午,当了一上午的“卖花女”。 最后一条检查无误,导演喊收工,逢暄还在整理手中的花。 看见乔漠走过来,他拿起一枝花,送到乔漠眼前:“先生,买火柴吗?” 刚才还百般不情不愿,现在玩性上来,谁也不能让逢暄出戏。 乔漠接过他的花。 逢暄戏还没完:“先生,你还没给钱。” 乔漠配合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欧元,放在他掌心上。 逢暄将那欧元收进口袋里,又拿了枝花:“再买一根火柴吧,先生。” 乔漠从口袋里拿出十几张钞票,数了数,放在逢暄手上,问:“这些可以连人一起买走吗?” 见钱眼开的逢暄:“谢谢主人,主人我从今往后就是只属于你一人的小姑娘,我天天给您划火柴!!” 乔漠被他逗得笑出声。 金钱使昔日大哥甘心变为小姑娘,还愿意为曾经的“小弟”天天划火柴。 “收工了收工了!”导演又朝另一边的工作人员喊了几声,望见乔漠和逢暄,“这俩还玩起来了?” 一工作人员握着杯热乎乎的咖啡,喝了口:“助理的工作已经细化到要陪老板玩过家家了?” “太惨了。” 他们再次纷纷可怜逢暄,但愿艾登回来后逢暄日子能好过点。 第40章 暖炉都得当 天气放晴几日,下了场雨。这地方一下雨就冷到极点。 雪是化干净了,翌日剧组开工时冻得人说不来话。 乔漠坚持天天到场监制,逢暄自然也得跟着早起。 早晨是气温最低的时候,连抗寒能力超强的袁沅嘴唇都在打颤。 逢暄穿了三四件衣服,外加一件大衣,下车后依然冷得受不了。他看乔漠穿得也不厚,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在这天寒地冻的环境中适应自如。 逢暄没停过颤抖,抖得口中嘶嘶出声。乔漠问他:“冷吗?” 逢暄将头点了两下。 乔漠去保姆车上,拿了两件羽绒服过来。 一件给逢暄,一件自己穿上。 羽绒服长,逢暄要拉拉链,拉链头怎么都弄不好。乔漠替他将链头扣好,拉上。接着看剧组进度。 海佑拉了一个礼拜的小提琴,从古桥拉到文化馆,从文化馆拉到教堂,从教堂拉到街头。 可能是拉多了疲倦,曲风逐渐闷骚。 现场估计没多少人知道,英国公爵为了听海佑拉奏的小提琴曲,曾亲临大学邀请他去参加宴会。在这里,这演奏曲倒廉价起来。导演喊几次cut,再宝贵的现场演奏都得从头来过。 英国离这里并不远,那位公爵倘若凑巧过来散心看见这一幕,可能要呕血三升喊声“shift”。 不对,这次逢暄学会了,是“shit”。 今天导演兴许大姨夫来了,脾气暴躁,演员怎么演他都觉得不够好。训完还得来一句:“我都觉得不行,人家那么大的公司会满意?” 袁沅被导演喊喝几次,又想冲上去跟他吵架。 海佑是个要出道的听话新人,只得继续默默地,一遍一遍地拉他的小提琴。 乔漠去把两边都安抚了,也全说了一下。 导演要求得没错,人家品牌方不会要随随便便拍出来的成品。追求完美是一定的,只是跟演员沟通的方式不够好。演员也还要再加把劲,烦倦的状态一出来,即使再重来一百条也没用。 导演揉揉眉心冷静了一点,海佑依然没说话。 乔漠建议他们休息几分钟再来。 袁沅火气没消下去,碎念了一句:“休息几分钟有什么用,站着说话不腰疼,穿成我这样在这种天待几分钟你试试!”说完踩着高跟鞋上了保姆车,大力地把车门关上。她的助理被扔在车门外,尴尬地站着。 这脾气。已经撒到乔漠头上了。 乔漠顾着大局,没跟她计较,暂时由着她。 导演骂了声:“草。”休息都懒得休息,叫人安排一下,先重拍海佑的镜。 工作人员议论声算不上窃窃,起码离得远的逢暄也能听到。 “又来。她到底什么人啊,对乔总也这样。” 第25节 “人家金主多,怕啥。对金主都没好脾气过呢。” “太任性了吧。” 组长喊了她们一嗓子,让她们专心做事。 乔漠回到逢暄身边,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可以看出他被袁沅那一通火气弄的不愉快。 逢暄打以前就觉得乔漠是个挺会藏着掖着的人,情绪不爱流露出来。像海佑现在正在拉奏的这首小提琴曲一样,一肚子的复杂内容皆隐忍克制,死死压着。漏出一点都不行。 要不然逢暄也不至于多年后,才知道当年送他蛋糕的人可能是谁,那年运动会乔漠实际上在拍谁的照片。 看乔漠的黑眼圈,他这两天应该是没睡好。早上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出来,现在还得受那位一线女模的气。 逢暄想安慰一下他,但不知能不能安慰。 乔漠是个注重场合的人,公私也分得很开。 确认关系的这几天,除了夜晚他们的私人时间,乔漠会牵一牵他的手,亲一亲他。工作时间仍是上司与下属的相处方式,没参杂任何私人感情在里头。 逢暄那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要说的话又咽回去。 纠结了大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也替乔漠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上。 乔漠任他拉上羽绒服的拉链,看着他。 逢暄说:“太冷了,拉上来真的能暖和一些。” 盯着他看了大概两三秒,乔漠靠上前,伸手搂住逢暄的腰。仿佛一个年幼的弟弟,把下巴搁在逢暄肩膀上。旁若无人地抱着他。 “这样是更暖一些。”乔漠甚至语气都破天荒地像在跟他撒娇。 逢暄抬着手一傻。 这他妈,工作场合? 乔总,你公私分明的原则呢? 乔漠把他抱紧,暖和舒服极了。 一旁工作人员跟逢暄同样犯傻。 “暖炉都要当?” “太惨了,太惨了。这三个字我已经说累了。” 半个小时后,海佑的镜头全部完美通过。 导演心情终于好些,叫人去把那位大小姐请出来。 助手去敲了半天车门,喊了半天袁小姐。 保姆车的车门打开,袁沅终于出来了。 大伙一愣,只见她已换好一身便装,头发也全散下来,完全就是工作完了的收工状态。 导演的好心情立即被破坏,皱着眉头走上去:“你怎么回事啊?拍完了没啊你这就要收工了?” 袁沅自顾低头戴手套:“我不拍了,违约金么,我赔得起。” 导演眉头紧锁,嘴快歪到天边上:“什么?你什么?不拍了?” 大伙傻住,吃惊地互相问着:“怎么回事?突然就这样?” “就刚才那么点小事,不至于吧?这几天也常看见他们在吵。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天啊,这什么脾气,有没有点责任心啊。” 导演这回火真的大了,他指指那些工作人员,指了指海佑:“我们辛辛苦苦了这么些天,你现在一句不拍了,我们他妈这些天干嘛来了?” 袁沅笑了:“你们想干嘛来就干嘛来,关我什么事?哦,他们辛苦,我不辛苦啊?我体谅他们,谁体谅过我啊?你蓝大导演体谅过我吗?啊?” 海佑就站在一旁,离得近,作为合作人之一他陷入尴尬。强笑了一下,柔声劝道:“袁小姐,你千万不要冲动,有什么事情可以……” 袁沅没等他把话说完,吼骂过去:“你他妈闭嘴!别用你那英国翻译腔一样的语气跟我说话!有你什么事儿啊?你不就一个想蹭我热度的吗,我跟你拍着广告那是我扶贫。老娘现在不做这个慈善了,你自己用你那破小提琴博关注去!” 海佑窘迫地僵在原地,闭上嘴,不吭声了。 导演:“你现在什么意思啊,啊?我没体谅过你吗?你自己看看你一天休息的时间比别人多多少?” “我休息多怎么了?大冬天我就穿这么一件礼裙我不冷是不是?你看看你那些破要求那么多,我还得杵那儿陪你冻着。我拿的又不是你的钱我他妈还得听你训还得陪你在那儿耗呢!” 俩人吵得面红耳赤。 导演最后吼了一声:“我现在就问你到底拍还是不拍!” 袁沅双手交叉,怒目圆睁对着他:“不拍!我告诉你我不拍!” 乔漠走过来了。他拍了拍导演的肩,示意让导演先到一边去,他跟袁沅说。 导演双手叉腰,烦躁地呼出口气,脱掉外套走到旁边冷静。 乔漠站在袁沅面前,袁沅把头歪到一边。 乔漠也不再说那些劝烂了的话,问道:“袁小姐,你真的不愿意继续跟我们合作了吗?” 袁沅头扭过来直视乔漠,下巴抬着,态度蛮横决绝:“是。我不想再跟你们合作了。违约金我回去就打给你,就那点钱我又不是没有。” “那行。”乔漠把逢暄叫过来,“去联系律师,要他准备解约合同,今天就要。” 逢暄虽也一怔,但很快便说:“哦,我现在就联系他。” 袁沅利索地收拾着手套上的杂毛,眼皮子跳了一下。 “袁小姐,违约金你一分钱都不用打。”乔漠说,“我们双方合作不愉快,和平解约。品牌方的违约金也会由我司来支付。等律师准备好合同,你签了之后,我们的合作就终止。” 这几句话乔漠说得平静淡然,却字字有力。 话音一落,在场再无人发出声音,一片死寂。唯有袁沅在少顷沉默后,冷哼道:“好,我就等着你们的合同。” 第41章 是人间不直的 晚上,女生居住的别墅里。 几个女工作人员聚在偏厅,小声讨论今天片场发生的事。 她们的组长走进来,拍拍手让她们把视线转移过去:“大家晚上赶紧收拾一下行李,机票改签了。明天咱们就回去。” “真走啊?” “当然了,今天没听乔总说吗?”组长催她们赶快点,又去通知其他人了。 几个女生没马上行动,忧愁着脸,有的叹气。 angel愤愤说:“搞不懂乔总为什么要跟她和平解约。就该让她支付那笔违约金。给品牌方的违约金还得我们公司来付,亏死了。” 一个资历比较深的前辈说:“她怎么火的你不知道?不和平解约,回去等她买通稿买水军来说我们剥削压榨?那以后谁还敢跟我们合作?咱们公司还没站稳,名声不能搞坏了,乔总这样做好歹保住名声。再说双方和平解约,证明这也是她的意愿,不是咱们没信誉。” “话是这么说,但你们有没有觉得乔总太年轻了,这件事还是处理得太冲动了?”这是里面少有的不一样的声音。 “这里头这些人谁不年轻。那袁小姐不也年轻?而且她太不世故了,就是任自己性子走,压根摆平不来。前天导演那边的人还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呢,结果她那神态,趾高气扬。”女人仰头直视前方,手向左边人慢条斯理地摆了下,学袁沅那天的神态,“就这样,这样说‘不了啊’。脾气还那么大,谁摆平得来。” “架子大,不会来事儿呗。” 年长几岁的都不说话了,只剩年轻的小女孩们还在抱怨着。 “那我们这些天干嘛来了?” “玩儿来了呗。心疼死乔总了。这么重要的项目,折在这种人手里。” “不知道品牌方怎么想的,非得找这么个代言人。” “看中她的名气吧。毕竟走在时尚前沿的人,现在姑娘们都争相模仿她,能带动很多销量。” 组长又过来催了一次,几个人不聊了,起身准备各回各房收拾行李。 出偏厅,几人听见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袁沅的助理丽莎火急火燎跑回来,急促地呼吸喘气,一头汗,鞋也没来得及脱。撞上出偏厅的这群人,焦急问:“袁、袁小姐回来没?” “没见她啊,她不是走了吗?” “她行李还在,人不见了,也没回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丽莎慌乱得直跺脚。 一人说:“你冷静点,慢慢来,到底怎么回事?” 丽莎咽下一口唾沫,尽量缓和情绪:“今天中午吃完午饭,她说要去散散步,不让我跟,到现在都没见到她,电话又关机,怎么找都找不着她,急死我了!” “中午就不见了,现在都八点多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不知道呀!”丽莎一遍遍按着电话,着急到眼泪直掉。 “之前一些新闻挺可怕的,报警吧要不然?” 组长听到动静走出来,问怎么了。工作人员说袁沅不见了,将丽莎说的事情复述一遍。 组长了解到情况,让人先去通知乔漠,随后道:“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大家赶紧一起去找找。都两三个人一起,注意点别走散了。” 乔漠一收到消息,马上叫几个靠谱的人出去找袁沅。 逢暄也跟他一起出去寻人。 白天经过的地方大家找了一遍,之前去过的片场也没落下。 逢暄跟乔漠找了有两三个小时,几乎经过的每辆公交车他们都上去看过,行驶过的出租车会留意。也一家家酒吧进去找人。 都没袁沅的下落。 在一条巷子口停下,逢暄发消息问丽莎,联系到人没。丽莎回复没有。 乔漠说:“再找不到,只能报警了。” 逢暄发起愁。他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们身后的这条巷子不长,一颗灯泡便能照亮整条通道。巷子后是另一条街,人不多,一座大教堂正对着这条巷道。 有个女人坐在教堂前的阶梯上,低头看一本放在膝盖上的杂志。 逢暄定睛看了她有一会儿,揪揪乔漠的袖子:“你看那女的是不是袁沅?” 乔漠看向逢暄目光所示的方向,半晌,确定道:“是她。” 逢暄瞬间舒出口大气,先给几个人知道这事的人发消息:“人找到了。”穿过巷子,大步朝袁沅走过去。 第26节 乔漠走到街边的路灯下便停步,暂时不跟过去。他今天刚和袁沅闹不愉快,知道袁沅看见他会心堵,便把一切交给逢暄处理。 “袁小姐,你在这里呢?”逢暄走上阶梯,站在袁沅旁边,“大家都在找你,你助理给你打好多电话了,说你没接。” 袁沅看也没看逢暄一眼,自顾翻了页杂志。许久,才扔出一句:“手机没电了。” 逢暄顿了顿,说:“那也不能在外面待这么晚啊,大家都挺担心你的。” “没钱坐车。不认识路。”她说完冷笑一声,杂志又翻过一页,这次大力地翻得页边被扯破一道,“关心我,呵。” 她脾气硬。逢暄不爱跟她好声好气地废话了:“天很晚了,还是快回去吧,外面多危险。” “死就死了,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用管,死了更合你们心意。”袁沅声音拔高了几分,说到结尾处略微地抖。 逢暄被她呛得无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巨婴”。没忍住说:“不是,您好歹也二十四五岁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性?” “什么二十四五啊,我今年就二十!”袁沅哑着嗓子吼出来,眼泪突然啪嗒啪嗒往下掉。 逢暄懵在原地,不知是懵她的年仅二十,还是懵她突然滚滚涌出的眼泪。 “您……”他多少带点迷惑,多少带点不可思议,“今年才二十?官方资料上不是写199x年出生的吗。” “我,我十四岁就出来做这行了,那一开始年龄不多说几年,人家能要我吗?” “雇你的人不看你身份证吗?” “找人借的呗!爸妈老早不管我,当年自己一个人出来,活都快活不下去,别说借个身份证,让我去办个假证我都得愿意。”她抹着泪,抽抽噎噎,食指在阶梯上戳点,“我辛辛苦苦,自己打拼到今天。是,不就跟几个公子哥吃吃饭,陪他们唱唱歌,奉承奉承他们吗?这个圈谁不这样啊。我又没跟人怎么着,那些工作人员一天天怎么说我的?什么我金主多,金主养着我。连我团队里的那些人,也跟她们一起说三道四。”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眼下形象没准备顾着,擤了把鼻涕,“他们自己要贴上来的,我又没去勾引他们,你听听那些人背后把我形容成什么样了。换哪个二十岁小姑娘能受得了?” 逢暄说:“那还不是你老端着摆着个架子,你跟她们多点沟通,谁会这么想你。” “都这么想我了,我还跟她们沟通个屁啊!”袁沅越讲越激动,花着一张脸,侧仰起头问逢暄,“还有那个乔漠。他凭什么一天到晚给我冷着张脸?我很差吗?” 逢暄吸了口气:“这不是你差不差的问题……” “那什么问题?你看我一开始对他态度那么好,结果就一天天我热脸贴冷屁股,我今天说不拍了,他要是肯多劝我两句,会闹成后面这样?” “我懂了,你就是好面子。难道你要面子,别人就不要了?他一个公司大老板,天天陪大家出来拍摄,跟着进度。累死累活的,得照顾好导演组的人,得照顾好演员。你当那么多人面冲他撒火,他还得来给你个面子?”逢暄说,“他又不是你说的那些总想来贴着你的公子哥,你怎么还能要求他要时时对你低声下气。” 袁沅吸吸鼻子,擦了把泪,没说话。似乎是听进了这点道理。 逢暄双手插进口袋里:“行了,不说这些。回头大家再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沟通沟通。外面冷,你要是冷静下来了,就快回去吧。” 袁沅说:“腿麻了,起不来。”她意思很明显,想让逢暄扶她一把。 逢暄拿出手机:“哦,那我打电话让你助理过来,很快。” 袁沅说:“你……” “咳。”这时,一直在不远处看着的乔漠走过来,站到逢暄身边。 袁沅微讶地看着他俩:“你们俩原来一起的?” 乔漠:“我们一直一起。” 袁沅发懵。大抵察觉出这话中的怪异:“什么意思啊?” 乔漠说:“就是你想的那意思。” 袁沅眼睛大张,嘴唇紧抿。呆愣。她可总算明白,为什么不是自己差不差的原因。 第42章 有野性的好少年 丽莎接到逢暄的消息,很快便赶过来。 袁沅的心情算是平复了,肯跟着丽莎回去。 两位女性乘坐出租车先走,乔漠和逢暄等下一辆车。 俩人站在街口,逢暄见乔漠打了个呵欠,模样看起来更疲惫几分。有点心疼,说:“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看你这两天好像没睡好。” “上回在国内没联系到的那个人,前天突然给我发邮件。我这两天在跟他沟通合作的事情。时差原因,我不能在人家睡觉的时候发消息过去。”乔漠拉住逢暄的手,捂在掌心里。俩人的手都变得暖和。 不能牺牲对方休息的时间,所以只能牺牲自己休息的时间。 逢暄朝严寒的空气呵了口白雾,说:“我们的乔先生太优秀了,所以国内一线女模都要拜倒在您的西装裤下。” 乔漠说:“你能三言两语把国内一线女模说回去,也很不赖。” 逢暄心想,乔漠实在热门,身边盯准他的都是优质选手。 今天是袁小姐,明天指不定什么方小姐常小姐,张先生李先生。 要是自己没在他年少时出现,他没准今天选中一个就心动了。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逢暄突然想破开这个未解之谜。 乔漠说:“你猜猜看。” “你从不把心思写脸上,喜欢个人不动声色的,我能猜出来才有鬼。”嘴上虽这么讲,逢暄还是猜了起来,“第一次见我的时候?” 乔漠拇指在逢暄的手背上摩挲:“我们的逢先生的确从小到大长得又高又帅又迷人,但我一般不会单凭外貌喜欢一个人。” 逢暄努力回想自己高中如何对待乔漠的:“哦,懂了,你喜欢我对你又踩又骂又掐,你是个受虐狂。” 乔漠:“你是个坏孩子。” 逢暄小学生一样:“反弹!” 乔漠竟也跟他幼稚起来:“反弹无效。” “终极反弹!” “终极反弹无效。” 冬天欧洲街头,俩人用外国人听不懂的话看不懂的方式吵嘴。 乔漠认知里的逢暄,一个有野性的好少年。 那个大雨倾盆的日子,离现在的他们已很遥远,具体处于高中哪个阶段,记得不是很清。 那场天气预报中没有出现的雨,是乔漠在回校的路上下起来的,突兀得像夜晚爆炸的烟花,一点预警也没有。 毫无准备的行人纷纷躲进就近的店子里,抱怨着这说变就变的夏季。 离乔漠最近的躲雨处,是一家搭露天篷的麻辣烫摊。一对同校情侣抢占先机,将唯一的座位占领。天冷,情侣点了两份麻辣烫,就座吃起来。 进篷借地躲雨的人,看着谗,相继点了份麻辣烫暖身。 雨下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停,篷底下躲雨的人,吃完麻辣烫陆续散去。 乔漠拿纸擦干脸上和书包上的水,就要赶回学校复习老师明天要讲的卷子。 逢暄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让看见熟人的乔漠好奇地停了停脚步。望了眼他。 逢暄没注意到乔漠,他正扶着那位经常出现在学校附近的拾荒的老奶奶。 雨天路滑,老奶奶出来捡水瓶的时候摔了一跤,在大马路上。没人敢过去扶她,让她一个人在湿漉漉的地上躺了两三分钟。 逢暄路过瞧见这情况,想也没想过去扶起那老奶奶。 老奶奶只是腿有点崴了,所幸不是很严重。她说她侄子在学校附近开诊所,拜托逢暄送她过去。 逢暄爽快答应下来。 到学校那家诊所的路程说不上远,但对一个上了年纪,腿还摔伤了的老人来说,不是段简单的路程。老奶奶走一小段路就颇显吃力,走到麻辣烫摊子前,便气喘吁吁,满额大汗。 “奶奶,咱们进去休息一下吧。那两个人吃完了,应该马上就走了。” 老奶奶笑着点点头,逢暄搀她进篷里,等着那对同校情侣起身。 情侣们吃完最后一口麻辣烫,自顾聊天说笑,时不时玩一下手机。完全没起来让座的意思。 老奶奶站不太住了,气喘得更吃力。逢暄上前两步,一声咳:“这里有位腿脚不好的老奶奶,两位同学,考不考虑让个座?” 女的没抬头,男的看了眼逢暄,没搭理。 “小华来了吧?” “还没,我们在这里等会儿吧。” 俩人若无其事地对话。 逢暄让老奶奶先站一会儿。走过去,一脚踹桌上,砰地一声大响:“你们两个是残疾了吗?吃完了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俩人吓了一跳,瞪着大眼看他。像是傻了。 “怎么?腿断了站不起来?不是还不快滚!”逢暄凶狠地吼他们。 俩人连忙拿起包走。走之前频频回头,看着这号大人物。 逢暄怒目瞪他们:“看什么找打啊?都他妈几年几班的?” 都不敢再回头了。男的赶紧牵着女的的手跑。 逢暄恢复笑脸,把椅子给老奶奶挪前:“奶奶,来这里坐。” 老奶奶笑呵呵地说:“你真是个好人啊小伙子……” 乔漠背上书包离去,走在路上,笑了声。 那天晚上晚自习,逢暄迟到了。 老师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扶摔倒的老奶奶去诊所了。” 老师不信他,冷笑着:“心肠这么好,学雷锋做好事是吧,你怎么不说你帮国家造人造卫星啊?” “真的,不信你看看。”逢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包连着的999感冒灵,一长串,晃给老师看,“我还顺便买了感冒冲剂,他感谢我是个活雷锋不收钱的。老师你要不要?我给你点?” 全班哄堂大笑。 老师被他不正经的态度气到,骂道:“别贫!你下次再晚自习迟到我打电话给你家长了!” 逢暄吐了吐舌头,回座位上,趴下睡觉。 乔漠咳嗽咳得厉害。可能是前两天穿得少,加上傍晚淋雨,似乎染上感冒。 他怕影响到同学,最后两节课到走廊上,借着走廊微弱的灯光写题。 课间他回来换科目卷,看见抽屉里放着包999感冒冲剂。 他一怔,向逢暄望去。 逢暄依然趴着睡觉,抽屉里的感冒冲剂露着半截在书包口。 第27节 第43章 眼睛是甜的 袁沅最终还是留下来继续合作了。傍晚收工,乔漠让人组织所有人员聚餐,一块儿在别墅的露天场地烧烤。有人负责活跃气氛,在袁沅和导演他们之间牵线搭桥。一起喝喝酒,你敬敬我,我敬敬你。酒后各敞心胸,一些事情说开,矛盾也就化解了。 之后几天拍摄,大家比以往用心得多。效率一上来,大伙儿都有干劲,一气呵成拍完后面所有场景。 诸多风雨的欧洲广告拍摄,终于结束。虽然忙活大半个月拍了不下数十小时的正片,回国后删删减减,后期加工,留下的精华部分也不过几十秒。 好在品牌方对成品十分满意,参与的工作人员们都觉得辛苦付出没白费。 艾登这天从欧洲回来,高高瘦瘦的出现在公司。不知是不是她去的国家不见天日,皮肤白了好几个色号。 她在路上碰见sisi时说,那地方一个月才迎来两次白天,在那里待两个月得去看十次心理医生。 跟sisi挥手告别,艾登来到逢暄面前,提了一个黑色纸袋给他:“这些天辛苦你了,送你的礼物。” 逢暄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礼盒,打开来看,礼盒里是一条驼色围巾。 围巾上的吊牌没摘,逢暄瞄了眼价钱,心脏高速公路漂移过后一般来回抖动。 “这围巾也太贵重了。”折合成人民币几千块的围巾,逢暄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显然是不太好意思接受。 “这哪叫贵重啊,就一条普通围巾。”艾登家境不错,这对她来说只是小钱。礼物送便宜了,她反而觉得没面子,可能怕逢暄有负担,艾登补充一句,“刚才给办公室的同事们都送了礼物,可别就你不肯收我的啊。” 艾登既然说到这份上,逢暄要还拒绝就显得矫情。 “那谢谢你了。”他把围巾收下,心里却不踏实。 以后给艾登回礼,不知得回个多少钱的合适。他已提前心疼自己即将枯瘦的钱包。 逢暄回到行政部,变得像个国宝。 周围一圈的同事围上来,企图在他身上挖出点关于乔漠的八卦。 “暄暄,我好想你哦。”阿美操着她一如既往嗲嗲的口音,“近距离跟乔总过日子的感觉怎么样啦?” “他有没有女朋友?” “他有多少个女朋友?” “他一天见几次女朋友?” “有没有给你介绍女朋友?” 戴着个米老鼠耳朵的大石,干脆地问:“跟乔总混爽不爽?” “实话,”逢暄说,“第一,没有女朋友。什么女朋友都没有。第二,头一个月,周围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就背后一个老板办公室,乔总iswatgyou,偷一下闲感觉像走在刀片上,指不定下一秒他站你身后,你就当场去世了。” 同事们听得后脊发凉。上一次让他们有如此寒意的事情,还是中学上课偷玩手机时,突然发现趴在窗户的班主任。 “总之在那上班,简直是精神折磨。尤其对好热闹的人来说。好在后面……”逢暄咳了声,好在后面怎么了,没说。看他样子似乎突然间变得不太好意思起来。 小陈听得直啧啧咂嘴:“小逢,你不行,你真不行。” 逢暄感到莫名:“我怎么不行了?” 大石:“他怎么不行了?你试过?” 小陈“呸”了大石一口,跟逢暄说:“换个女的,没准这两个月时间都奋斗成老板娘了,你怎么还混回来?你表现不够好?乔总就没要升你职?调你去哪个好点的有点前途的部门?” 阿美:“你怎么这样讲啦,我们部门是很没前途嘛?” 小陈干笑不语。 “不瞒你们说,我真成了老板娘,我不装了,摊牌了。”逢暄叠起腿,靠在椅背上。把这牌一摊,坐姿都嚣张起来。 同事们呆住。 小陈问:“你是认真的在讲?” 逢暄点头:“嗯。” 同事们爆发性:“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笑话”成功逗笑大家。 晚上下班,逢暄在地下车库等乔漠。 车库入口灌进一阵风,逢暄冷得打颤。拿出艾登送他的围巾戴上。 停靠在他身旁的车响了一声,他看见乔漠走来。 乔漠盯着他脖子上的围巾看了两眼,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围巾挺衬你的,什么时候买的?” 逢暄扒拉一下脖子上的围巾:“艾登今天送我的。” 乔漠静了会儿:“她挺有心。” 俩人打开车门,上车。 车开出去许远,逢暄转身要拿后座的纸巾,这时才发现放在后座的一个暗金色纸袋。 “这是什么?”他好奇拿过那袋东西。 乔漠开着车,目视前方说:“送你的。不过你现在应该不觉得惊喜了。” 逢暄打开袋子看:“也是条围巾?” “迟了一步,没比艾登早送出去。她买的这条更好看一些。” 逢暄摘下脖子上的,戴上乔漠的这条:“我更喜欢你的这条。”脸埋进暖和的围巾里,嘴角的笑瞧不见,眼睛是甜的。 乔漠看了看他,把车停在路旁。 “怎么了?”逢暄拉下围巾问。 乔漠倾过身,吻了一下逢暄的唇。逢暄呆着没动,任他亲上来。 “今天又吃糖了?”他望着逢暄的眼睛问。 “同事给的。”逢暄舔了下水润的唇角。奶糖味。 乔漠吻住他,汲取他口中更多的甜味。狭小空间里的温度,一下滚烫热乎。 亲吻许久,乔漠缓缓离开逢暄的嘴唇,见他眼中起了层雾色,在他红烫的脸颊上又亲了下。 替逢暄扣上刚才解开的安全带,乔漠坐回原位,开动汽车:“去吃饭吧,想吃什么?” 逢暄的脸再度被围巾淹没,声音透过围巾闷闷地传出:“都可以。” 第二日,乔漠给艾登送了件大牌外套。 艾登一收到礼物,受宠若惊得好似昨天的逢暄。她惊疑问:“乔总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你前些天不是送了逢暄一条围巾吗?”乔漠说,“给你的回礼。正好你生日也要到了,我跟他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艾登的惊讶疑惑不仅没减少,反而更加浑重。 乔总替逢暄给回礼,还说了“我跟他”。 这有点耐人寻味。 第44章 关系深入发展 过年前半个月,李扬跟李太太回老家准备年货。逢暄他们公司还有几天才放假,逢妈妈先回了娘家,这些天逢暄独自一人住在李扬家中。 一个人独占空荡的大房子拥有的只有寂寞,每天晚上他都不是很愿意跟乔漠分开,总要黏糊好一阵子。 晚上在那家逢暄喜欢的餐厅里吃完饭,俩人要去江边散步。路过便利店,乔漠进去买热饮和烟,才吃饱饭没多久的逢暄扫了好几包零食。甜度低的他不屑碰。 俩人坐在江边的长椅上,逢暄叼过乔漠递过来的烟,笑着说:“我们乔班长会抽烟啦。高中那会儿军训,是谁抢过我手里的烟冲厕所里的?” “你那时还没成年。”乔漠替他点上火,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逢暄“哼”了一声:“你从小就是这老干部思想,隔壁班没成年的还一堆抽的呢。” “隔壁班的我管他们干什么。” “你就喜欢管我吗?” “班长管理班上同学纪律,职责所在。” “那当初孙四眼也抽,你怎么不管他?” “他没救了。” 逢暄被他逗笑。 两个人一起挨着坐,抽着烟,又聊起过去的事。 “你毕业后那几年,怎么过的?”逢暄吸完烟,喝了一口手里捧着的热可可。 “高考完去了美国,读书,回国后在我爸的支持下创业。过得很平淡。”乔漠说,他平淡地讲着他过得很平淡的这件事,平淡补充上,“直到又碰见你。你呢?” “我?”逢暄朝黑蒙蒙的天边叹了口气,望着同样黑暗,被对岸高楼灯光染上色彩的江水。复读一年,考了个专科,延毕一年,失业一年。比起乔漠口中“平淡”的六年,逢暄这连平淡都不如的泥淖时光,好像连说出口都艰难。 深思许久,逢暄说:“就这样浑浑噩噩过来的呗。你也知道啦,我就是……放荡不羁爱自由。”他故意引用乔漠的话,“直到又碰见了你。” 乔漠看向他,俩人对视,都是笑了下。 逢暄拆开手中一块圆圆软糯团的包装袋。 乔漠问:“这什么?” “抹茶大福。”逢暄每次手中拿有食物,不管是什么,都会下意识先递到乔漠面前喂他吃。这次也不例外。 乔漠咬了口,一口奶油,满嘴甜味。能从他表情上看得出,他不是很喜欢,但依旧咽了下去。 逢暄好奇道:“你现在吃得进甜食了?” “被你治好的。” “因为我天天给你喂甜食?” “是啊。” 逢暄“哦”了声:“我还以为你会说,是因为我很甜呢。” 乔漠:“我对土味情话没什么研究,下次尽力。” 第28节 “学不来。我们乔先生天生走的是禁欲范儿。” 乔漠凝望他的双眼,仿佛提醒:“你不要忘了,我是个男人。” 逢暄哼声:“你说的跟谁不是一样。” 乔漠淡笑不语。 江风一股接一股,越刮越大,越来越冻。喝完最后一口发凉了的可可,逢暄打个颤:“走吧,我觉得冷了。” “好。”乔漠拿起椅子上的围巾,给逢暄戴上。 开车来到李扬家,乔漠送逢暄上楼。 逢暄站在门口,转过身,背靠着门,不舍得进去。 他搂住乔漠的脖子,主动向他索吻:“亲一个。” 乔漠低下头吻他。仗着要过年邻居全回老家,俩人在这里吻得有点放肆。声音贯穿楼道,唇角淌着液渍。 逢暄真是宁愿在这里一直亲下去,也不想进去一个人待着。于是抱着乔漠不肯撒手。 乔漠越深入去亲吻逢暄,去舔逗他的舌根,心中的热火越是快速过遍全身。 舔了一口逢暄总是带着甜味的唇,乔漠抵着他的额头问:“我晚上陪你?” 搂着他的逢暄,手摸到他的衣服口袋。心里突然痒了一下:“你口袋里是什么?” “你猜猜看。” 他竟然都准备好了。 会问出这句话,逢暄就该想到他早有预谋。他的乔先生终于不走禁欲范儿了。 只是事先没有商量,现在突然提起,让心理没完全做好准备的逢暄稍有些懵。 可他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可以吗?”乔漠亲着他的耳朵,在他耳边诱惑着他。 逢暄内心:他妈的。想草就草吧。 逢暄打开门,让乔漠进来了。 乔漠问谁先去洗澡。 这栋楼因水管问题,今晚十点后停水,现在距离十点还剩半个小时。 早晚赤诚相见的事,不差这一时半会儿。逢暄索性:“一起洗吧。” 浴室狭小。一盏暖灯又黄又暗。 逢暄总认为自己男子气概十足,脱了衣服竟感到难堪。头没抬起来,背对着乔漠。握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他想起当年军训,他洗完澡也光着身子从乔漠面前走过。可现在的感觉和那时候很不相同。 他当年像个大傻x。 乔漠打开花洒,温水淋在他们身上。挤了沐浴露在手,乔漠同时帮逢暄涂抹着。他的手抹到逢暄的腰。逢暄被弄痒了,笑出了声。想轻推开他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逢暄怔了怔。没把手收回,他忽然阴柔下来,刻意地说:“哥哥忍得那么难受,那就进来吧……”只是开个小玩笑。没想不过一瞬,乔漠便强硬地将他按在墙上。 “草。”逢暄在双手抵住冰冷的墙壁后,骂了这么一句,“乔漠,我真没……真没看出你是这样的……” “后悔了?” 逢暄不后悔。逢暄胆子很大。逢暄说:“有本事,你就在这里,把我草服。” 乔漠本着他最后一丝理性:“我们去床上。” 逢暄:“我就知道你没……”话没说完。 乔漠的手,按住他的后颈,大力得不像平时温柔的他:“那就试试。” 沉稳的人撕下隐忍的伪装,就是一头野蛮的野兽。 尽管起初温柔小心地前进,最终也会爆发出凶猛的一面。 这是逢暄作死过后的,所领悟出来的道理。 他的第一次没在温暖的床上,在连水蒸气都散发滚烫的热气的浴室里。 花洒喷泄的水早停了,空气氤氲的湿度黏腻得不太好受。头发早没滴水,仍也湿哒哒地吸覆着水雾。 乔漠怕他不舒服,在浴室里只来了一次就没继续。 等逢暄休息好后,他们穿上浴袍。 逢暄靠在乔漠胸膛上喘气,乔漠帮他吹头发。 头发吹干,乔漠吻逢暄的脖子。 “你……还要啊?”逢暄抓着他抚上来的手,以为一次就足够的他,微微吃惊。 乔漠说:“这次去床上,让你舒服点。” 第45章 一去不肥头 “嗯,是。昨晚在外面过夜。” 逢暄的睫毛在阳光下轻微颤动,乔漠怕吵醒他的低柔的嗓音,像根柔软的羽毛轻撩他的耳廓。 逢暄睁开眼。乔漠躺在他身侧,在跟家里人通话。 “今晚不知道。妈还是爱操心这些。”乔漠不太乐意地说道。逢暄隐约能听见他手机里,乔汐正说着昨晚乔太太如何抱怨乔漠夜不归宿却不发消息,引得她整夜胡思乱想。 没有惊动他,逢暄悄悄看着他的侧脸,目光从他的下颌线移到他的身体。 乔漠常做户外运动,皮肤晒黑了一些。没有年少时那么白嫩。压在他身上一整晚的胸膛裸露在被子外,看着宽大又有安全感。 逢暄翻动身躯,伸完一个懒腰,手搭在乔漠腰上,由下抚摸上去。 胸上的肌肉是结实的,平时他穿着一身斯文得体的西装,实在看不出来。 乔漠摸着那只伸来的手,手指在逢暄指缝间穿梭,两只手相握住,扣紧。 “我过会儿给她打电话,挂了。”乔漠按掉电话,侧过身,低头在逢暄额上吻了吻,“起来吃午饭?” 已经中午了? 逢暄要说话,突然喉咙干涩地咳了声,略哑说:“嗓子难受。” “你昨晚叫太久了。” “拜您旺盛到令人发指的精力所赐。” “起来吧,我们出去吃饭。”乔漠掐了掐他的脸,下床穿衣服。 逢暄动作缓慢地爬下床,混乱的一整个夜晚,好像脑子一瞬空白了四次,今天身体还有沉重的疲软的感觉。难以启齿的地方也残存着难以启齿的疼。 他回想起昨夜。乔漠发泄出去时,在他耳边发出低吼,总觉覆在他身上用手臂按压住他的是一头雄狮。 看向正在穿衣服的乔漠,逢暄盯了眼他下面。小声嘀咕句:“挂着的东西都比别人重,走路不累吗。” 乔漠没听清他的嘀咕:“什么?” 逢暄展出个大笑脸:“没什么,说你很帅。” 乔漠配合他的演出:“谢谢。” 之前在孙四眼店里买的衣服,很早就到货了。洗过一遍后,逢暄没拿那些衣服出来穿过。 今天逢暄翻出里面一件黄色毛衣,套在身上,在镜子前摆弄高领。 “好看吗?”逢暄两只手抓着衣领问乔漠。 乔漠说:“很精神。”给逢暄搭了件米白色的灯芯绒外套。 逢暄说,他感觉像回到了大学。 俩人收拾一阵出门,去了市中心的商圈。 周末,商场地下车库爆满,乔漠只得把车停在外面。 路口红绿灯,斑马线两边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绿灯亮起,两边人群一窝蜂向对方涌去。 乔漠牵住逢暄的手,拉着他过马路。 “过个马路还要手牵手,我们乔先生真腻歪。”逢暄晃了晃他的手臂说,“你还怕我跟丢了?” 乔漠:“你不会跟丢,你会到处乱跑。” “怕什么,我还会自己跑回来。” 乔漠笑了声,把他手握得更紧:“能不跑就不要跑了。” 吃完饭,他们到附近商场逛街。在服装店,逢暄试了一件红外套,问乔漠看起来怎么样。 他从前对形象没有特别在意,虽然偶尔也会想穿得好看一点。但自从需要天天穿正装上班后,衣服就懒得买太多。跟乔漠在一起,他变得对形象更加在意,有点像当年那个暗恋他的女生,每次下课要偷偷抹一下口红再来和他说话。 他那时还觉得女生故意让他看口红的模样很莫名其妙,现在明白自己当初年幼无知的想法多愚蠢了。 乔漠说好看,给他拿了件白色毛衣让他搭。 其实在乔漠眼里,逢暄无论穿什么,从校服,到正装,他都觉得好看。只是他不希望,逢暄用自己的方式为这样的爱“付出”时,他将这种“付出”视作没必要。所以他会把逢暄看重的事情也一样看重。 逢暄问他“好不好看”的时候,他会仔仔细细地看。逢暄问他“这张图画得怎么样”时,他会认认真真地给出意见。 他会把逢暄的世界当作自己的世界。 买了几件衣服,结完账,俩人出店门。 “嗨。这么巧在这里碰到?”披粉色外套的女人走过来,挥着漂亮白皙的手跟他们打招呼。 逢暄和乔漠互看一眼。 俩人的眼神都像在问彼此:你朋友? “你们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刘蕊啊,以前你们隔壁班的。”女人把手放在胸口,指甲上的水晶折射夺目的光芒。 逢暄把她这张脸仔细看上两眼,有点印象了。 那年体育课上,这位女生直勾勾盯着打篮球的乔漠,还给乔漠送饮料。当时他嘴角的伤还没好,心里头想“要不是我嘴角破了,这饮料能送到你头上,哼”。想杀杀乔漠的锐气,他过去抢过那女生给乔漠的水,跟乔漠来了场篮球赛。 第29节 这件事后来被学校里的人越传越疯魔,大家都说乔漠跟逢暄是为了争夺刘蕊而战。被学校两位风云人物“追求”,刘蕊还一度成为校园传说。 打过招呼,勾起回忆,客套了几句。 刘蕊给他们一人递了张名片:“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以后我们有空再联系。”她挥挥会发光的手,走进了升降梯。 夺过乔漠手里的名片,逢暄说:“你惹过的桃花。” “逢先生记性不太行,当初是你上来抢了她的水,为了她要跟我‘来一场’。”乔漠将他手中两张名片一起拿过来,放在旁边的公共桌子上。 逢暄仔细想想,似乎是乔漠说的这么回事。但当年的他,本意根本不是在那个女孩子身上。 到底是为什么,当初他想不明白,现在还是想不明白。 “可能那时候我吃醋吧。我暗恋你不自知,我多年后才发现自己的心意,对你的爱滔滔不绝如决堤洪水。” 乔漠笑着说:“闭嘴吧。” “为什么要闭嘴?我就是要说,”逢暄从他背后搂住他,拖重了乔漠走路的步伐,“我爱了你好多年了,我爱你爱到快死掉~偶吧~欧尼酱~你也要好好爱我啊~” 他嘴上叫得欢,真正心里掖着这种事的,却从不表露痕迹。 乔漠紧抓住他的手,说:“晚上好好爱你。” 逢暄:“?”打了个颤,逢暄忽然又怂了,“让我活一晚吧,老板。” 曾经动辄想暴打乔漠,如今张口闭口“哥哥,偶吧,饶了我”。昔日的恶霸少年,一去不回头。 第46章 大哥大嫂好 两个穿粗布衣的古代汉子,从画面外纵身跳进来。 穿蓝衣服的颜书呆,指着堂上的白衣公子,恨恨道:“乔漠!是你,就是你,拐走了我们的大哥!” 赭衣孙四眼,面目凶狠,咬牙切齿道:“你快快将我们大哥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二人不客气!” “哼。”乔漠展开一柄玉扇,挡在唇前,凤眸斜瞥,不屑冷声,“你们若有本事,自己找他出来。” 孙四眼“啊”地一叫,手指指着他晃了几下:“好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信不信,老子将你这破堂子砸了!” 颜书呆挥舞双手,鼓动催促:“砸!砸他娘的!” 孙四眼挥起一头大板斧,便要发作。 是时,但听一熟悉声音由后堂传入:“你们两个别吵了。”青衣男子缓步而出,自带一阵悠然轻风。 颜书呆与孙四眼双眼鼓鼓一瞪,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大哥——逢暄。 颜书呆抢步上去,抓住逢暄双手,激动得嘴唇微颤:“大哥!”眼泪夺眶而出。 孙四眼上下扫视逢暄,又看看端瞧着逢暄眼神暧昧的乔漠。隐觉不对,蹙眉道:“大哥你怎么……” “休再叫我大哥。”逢暄打断他的话,望向乔漠,神色忽也柔和得犹如暧昧的烛光,“从今往后,他才是你们大哥。” 孙四眼与颜书呆赫然大惊,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半晌傻傻说不出话。 “哎!”颜书呆垂下头来,抱拳朝向乔漠,不情愿喊了声“大哥”。身子转向逢暄,又是声悲天恨地犹如山崩地裂般的长叹,认命唤道:“大嫂!” “啥?!”孙四眼将手里吃面的筷子一放,拿着颜书呆激情创作的作品,跑到灶台来问正忙活着的颜书呆,“不是,怎么咱们大哥突然就成大嫂了?” 颜书呆暂放下锅铲,擦了把脸上的汗说:“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俩关系还用讲明白吗?前面你没看不是?” 孙四眼:“不是,我不是怀疑他们的关系。我是说,你就没想过,万一大嫂是乔漠呢?” 颜书呆震惊地看着他,张大嘴巴呆了好一会儿:“你这不是……你这不是……逆cp吗?” 孙四眼说:“你一开始也没写清楚,我一直就这么认为的啊!” 颜书呆更加不明白:“我这属性设定,是以现实做依据。现实摆在那儿,你还能站错?” 孙四眼想了会儿:“现实我也不觉得,咱们大哥必须是大嫂不可。你看乔漠高中那会儿多沉默寡言,咱们大哥当年多霸气。” 颜书呆强调道:“那也是个当年。” “现在还能反了不成?” 颜书呆不知怎么跟他沟通,索性丢下一句:“你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黎小佳拿着盆洗好的青菜走出来:“我老公说得对,我也觉着乔哥逢嫂。” 孙四眼咂嘴,扶着额头:“我告诉你们,你们两口子千万别试图说服我。不然我就,我就真被你们说服了信不信?” 这话刚说完。外面一辆车驶来,在店面口停下。书中两个主人公从车上下来,往面馆走近。 逢暄脚还没踏进店,明亮的声音已先飘入:“书呆,来两碗面。咦,四眼你也在这儿?” 乔漠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哎唷。”孙四眼人还没出戏,糊里糊涂抱起拳,“大哥,大嫂。” 逢暄一懵:“啊?” 颜书呆也喊了声:“哥嫂好。” 逢暄没听清似,皱眉问:“什么玩意儿?” “没什么,他俩闹着玩呢。”黎小佳笑着解释,擦了张桌子说,“哥嫂坐吧。” 正要入座的乔漠和逢暄一愣。 逢暄望着黎小佳,不解迷惑的眼神在问:你也闹着玩的? 第47章 总要见公婆 乔漠和逢暄在面馆里吃面。 孙四眼跟颜书呆还在暗戳戳争执着谁哥谁嫂。 店里墙上悬挂的电视,正在播放袁沅和海佑的香水广告。 黎小佳放下按着的遥控,对着广告里拉小提琴的男人说“真帅”。 逢暄看广告,那些走过的场景在后期处理下,变得几分陌生。逢暄差点以为不是一个地方。唯有那座钟楼。 那个夜晚,这座盖着白雪,响起二十五下钟响的钟楼,装下了乔漠向他告白的回忆。 回忆还没完,钟楼画面在电视上一闪而过。粉红色的香水出现在大屏幕,代言人袁沅展现她美丽性感的身材,和迷人自信的笑。 “听说这香水上架第一天就售空了。”逢暄说。 “袁小姐的带货能力闻名遐迩。”乔漠没感到意外。 “不止是袁小姐的功劳。”逢暄刷着手机,“现在海佑先生在网上也很有名,他的粉丝也买了不少。”他给乔漠看手机,“听说他是他们公司最受关注的练习生,都有后援会了。” 乔漠:“海佑先生的确很有才气,人长得也好看。而且古典艺术和爱豆文化碰撞,大家都会觉得挺特别吧。” 再加上他们公司以这些为卖点进行包装,在他正式出道前适当地炒点热度,很快便能积累一波粉丝。 乔漠手机响了两声。进来一条短信。 这个年代还会有人用短信,逢暄好奇地问是谁。 乔漠点开短信:“我爸回来了,约我晚上吃饭。” 逢暄一顿:“那晚上我……” “你跟我一起去吧。”乔漠说,“我想跟他介绍你。” “你要……要把我们的事跟他说?”逢暄眼睛睁大起来,神色之中透着丝局促不安。 “反正迟早是要说的。” “这么快……”逢暄小声嘟囔。 “你还没准备好?” “有点紧张。”逢暄脸上强笑,手藏到桌子底下,放在自己大腿上,抓了抓裤子。 乔漠也将手垂到桌底,伸过去,握住他的手背:“你要是不愿意,晚上只吃个饭就好了。” 逢暄翻过掌心,与乔漠的手握在一起。他没说什么,可发愁起来的表情出卖了他的内心。 乔漠知道逢暄藏掩着很深的心思,只是他不愿意说,乔漠便也不想去逼迫。 逢暄并不只是为“出柜”一事发愁。他们之间的关系,尽管其中一方是女性,到要向家长公开的地步,他的内心也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他没有足够的自信站在这些长辈面前,说自己跟乔漠相配。 态度决绝一点的长辈,兴许在知道他们的关系后便会当场变脸反对。柔和点的,或者什么都不说,只是脸上写着不情愿。回头和他们的朋友讲起自家孩子这件事,唉声叹息,“和他公司的一个小职员搞到一起了”,朋友跟着哎呦直叫,喊着“天啊,造孽啊”,然后说“如果是个身份差不多的还好一点,算了,算了,图个新鲜而已,他很快就会腻了”。 逢暄自小脑回路清奇思维山路十八弯,别说把乔漠父母跟朋友抱怨的画面给想象了,甚至连乔漠被父母劝说之下,对他急速厌倦并挑了个合适的日子提出分手这些事都想象了一遍。 逢暄捂住胸口:卧槽。我的心脏已经提前痛了。 “晚上一起去吃吧?”乔漠又问了逢暄一遍。 他似乎很迫切地想将逢暄介绍给自己的父亲,这样不避讳的心思即便不明讲,逢暄也感觉得到。 抓了下头发,逢暄扯嘴角一笑:“好啊。” 乔卓粤在香杉大街熟人新开的火锅店订了包厢。他和他前妻的差别,逢暄在他们订的餐厅上就能看出来。 乔漠说,回家后如果一身火锅味,乔太太一定嫌弃地碎碎念,念很久。 这话有点意思,逢暄听懂了。乔漠晚上可能又得住在他那里。 根据乔卓粤给的包厢号,俩人找到二楼一间最靠里,朝向湖景的房间。 乔漠打开门,逢暄跟在乔漠身后。 一股浓厚的烟味扑鼻而来。 对着门正中椅子上,坐着个梳着油头的男人,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模样。有点发福,但还不至于太胖。满是皱纹的脸虽已称不上帅气,但依稀能看出他年轻时堪称出众的长相的影子。 “爸。”乔漠喊了一声。 逢暄压着内心的紧张,笑喊:“叔叔。” 乔卓粤刚点上一支烟,翘起来的腿放下去,咬着烟招呼道:“来来来,坐坐坐。”他挪出两张椅子,请他们入座,“还想着你们再不来,我自己先开吃了。” 第30节 桌子中央,辣红的红油锅滚滚沸腾,周围摆满肥牛、虾滑、拼盘等生食。 逢暄望见那翻着波浪的辣油,脸色瞬间一白,咽了口唾沫。额上的汗已经快滴下来。 入座后,乔漠叫来服务员,跟服务员说:“来份炒饭。” 乔卓粤奇怪道:“这一桌子的东西还没吃,你就要先吃主食了?” 乔漠说:“他吃不了辣。” “哦,事先没问清楚,不好意思。”乔卓粤向逢暄道了个歉。 逢暄连忙:“没事,叔叔,是我的胃比较不争气。” 乔卓粤叫住服务员,让他换一锅鸳鸯过来。逢暄想让他不必麻烦,乔卓粤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换个锅底一会儿功夫。”催那服务员快点。 乔卓粤身上商人气息很重,没像乔太太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距离感。但这样的人,难以摸清脾气,反而让逢暄更担忧一点。 “公司最近怎么样?”乔卓粤跟他前妻一样问了乔漠相同的第一个问题。 “还可以。”乔漠回答,“对方只要知道我父亲是你,就会很快跟我签订合同。虽然你已经退休了,但影响力还是很大。” “嗐。”乔卓粤摆了下手,抽口烟说,“我退休几年了,影响力还大?是你有本事能让他们签合同。你要没那本事,你爸我就算是比尔盖茨,也不会有人捧你脸。”一口烟吐出来,他转了话题问,“你姐怎么样?找了没?” “有男朋友了。” “你妈给她找的?” “不是。”乔漠说,“妈也给她找过,她不满意。” “她自己找的?什么样的人?靠谱吗?” “挺靠谱的。具体怎么样,你得问姐姐。” 乔卓粤点点头:“是得跟她聊聊,很久没见她了。今晚本来也叫了她,但她有歌剧表演,来不成。” 服务员端鸳鸯锅底进来,把红油锅换出去。 乔卓粤拿起肥牛盘,扫了一半进红锅,一半进白锅。 “你呢?你怎么样?有对象了吗?”放下空盘子,乔卓粤一手撑椅背,一手撑桌,侧身看着乔漠的脸,等他回答。这架势明显是不让他糊弄了事。 乔漠侧头望向逢暄。 这时,服务员又端着炒饭进来。 乔漠将逢暄面前的碗盘挪开:“放这里吧。” 服务员把炒饭放到逢暄面前,逢暄说“谢谢”。他对乔漠尴尬的一笑,让乔漠明白他不想太早表露这件事的心情。 “怎么突然又关心起我的对象了?”乔漠问父亲,“你也要像妈一样,天天给我安排着和谁见面?”他放弃了这个可以说出口的机会。 “我当然思想没那么保守,还跟你妈似的对象也得给你们安排好。”话虽这么说,乔卓粤马上又带出自己的想法,“但你总得找个,跟你能力差不多的吧?” “哪方面能力?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长处。”乔漠喝了口麦茶。这回答让乔卓粤觉得,也跟敷衍了事差不多。 “当然是你们的知识水平,你们的办事能力。”乔卓粤屈指在桌上敲打,“这样跟你才能有共同话题,才能有共鸣。别像我和你妈似的,我讲个亚当斯密,她说亚当夏娃我知道。”他跟前妻也许感情不是双向,可嫌弃一定是双向的。 逢暄呆了下。亚当夏娃他是真的知道,但:“亚当斯密是谁?”他悄声问乔漠。 乔漠低声告诉他:“经济学家。” 逢暄有些印象了。他们大学老师好像提过,写富国论还是国富论还是什么论的那个。他们老师讲了不止一次,然而他每次扭头就忘得一干二净。 乔卓粤现在在形容的,就是他本人没错。 第48章 还可以往前走 乔卓粤以过来人的身份,苦水由自肺腑倾斜涌出:“你可能头两年迁就着她,热恋期她怎么样你都觉得可爱,你能忍受。但是日子久了,再热乎的热恋都会冷却,那时候,你还会觉得这个跟你没有共鸣,什么事都帮不上你,不能帮你分担烦恼的人可爱吗?” 乔漠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给乔卓粤捞了块肉进碗里:“熟了,先吃吧。” “一说这事儿你就这样。”乔卓粤唉了声,夹起肉吃,“行吧,你不喜欢就不说了。男人多在乎事业是好的。上次介绍你认识的那个人,你去联系了没有?” “哪个人?” “什么哪个人?您现在真是贵人多忘事了。”乔卓粤半带怨怪地,“那个杰西啊,上回在高尔夫球场跟你一起打球的外国佬。” “有沟通一下。” “我跟你说,这个人你别看他好像很不行。只要你结交上他这个朋友,他以后能帮到你很多事情。美国那边几条线……”乔卓粤跟乔漠讲起生意、交际上面的事。 逢暄听不懂。他盯着杯中褐色的麦茶发呆。 他原本可以听懂这些,可以跟乔漠聊经济时事,聊商业方案。而不是只会问“这样子好看吗”、“这个工作是不是这么做”。显得很蠢。 乔漠捞了白锅里的肉给逢暄。 逢暄朝他一笑。在乔漠转回头去和父亲讲话后,逢暄这个笑又没了。 读书的年纪,每个老师都会说“不要让将来的自己后悔”这类话。逢暄浑浑噩噩活这么大,从前没怎么后悔过。 这一刻,他迟到的后悔终于来了。铺天盖地的来。 高中他和乔漠有共同前进的机会,是他自己放弃,放弃得彻彻底底。 公园,雪糕,贺家人。缺一不可。 少了其中一样就没有灵魂。 要过年了,公园人少,跟逢暄抢雪糕的人少了一半。 贺姚给逢暄的雪糕多盛了两勺。发现他的苦恼,看出他苦恼的根源:“你谈恋爱了?” 逢暄:“你怎么又知道了?” “看你唉声叹气的。”贺姚颇有经验心得,“恋爱就是会有很多烦恼。” 逢暄靠在雪糕车上,垂着脑袋,脚尖在草地里一踢一踢,踢出了块小土:“对象太优秀了,我怕他家里人看不上我。”顿了下,逢暄补上,“怕久了之后他也看不上我。” 贺姚一言不发,往雪糕机里到牛奶。 “你怎么不说话啊?”逢暄问他。 贺姚说:“怕说真话让你伤心。但是要我说出什么,爱情是不顾世界反对,爱对方一切优点缺点这种话,我又不太说得出口。” 贺姚这话扎心扎肺,逢暄看起来更沮丧了。 “我高中时的女朋友。那时我们说要考上同一所大学,毕业后就结婚。但最后我大学没去上。”贺姚将空了的牛奶盒扔进垃圾桶,“她没和我分手,我们谈了一年的异地恋爱。”双手撑在桌上,贺姚看着远处说,“真的很困难。只是一年,感觉像过了十几年一样。她见到外面的世界,认识很多人,学到很多新的知识。我们每次打电话,她和我聊的那些东西,我都不懂。慢慢的,我们之间就没有话题可以讲。最后自然分手了。她没有喜欢上别人,没和其他人交往。只是纯粹觉得,我们不合适了。” 逢暄满怀心事地发着一个满怀心事的呆。 贺姚总结道:“有共鸣才会有爱情。虽然电视上会演仙女爱上牛郎那样的戏码,但是现实生活中,仙女碰到没有文化水平的男人,根本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逢暄被这真实故事刺到痛处。 他跟乔漠相差太大了,他们之间唯一的共鸣,可能就是过去那点事。 但过去的事,总有被讲烂的一天。将来的事,他们无法拥有相同的眼界去描绘规划。 就算乔漠不介意这些,他一个男人,也不能永远卑微地依附于另一个男人生活。 风吹过来,吹起地上一张广告单。 广告单飞上半空,飘不到几秒,斜斜飞落下,落在逢暄脚边。 一个教育机构的宣传广告,入目显眼的“成人教育”四个大字。 逢暄低着头把广告单上的内容看完了。 这是一家针对成年人想考研、出国留学等教育的机构。 逢暄眉梢动了下。心里诞生出一个,对于目前的他来说,很大胆的想法。 自从拥有这个想法,逢暄好像日常生活中总能看见或听见类似的事例。 网上看见哪家公司的职员不甘现状,重新拿起书本考了编导专业,现在成为一名编剧,日子比以前过得有意义。小陈说他哥突然跑到国外去读语言学校,打算在国外读研。家人起初觉得他想出国读书是不切实际,异想天开,没想到他真去做了。 逢暄心里埋下的那颗种子,在这些例子的灌溉下,慢慢冒出苗头。 下班时间,逢暄来到乔漠的办公室。 乔漠还在处理文件,再过两天公司就放年假,公司上下事情累积一大堆,有些还得提前处理好。员工们得天天加班,乔漠自然不例外。他还会加班得比其他人晚。 逢暄没打扰他。在书架边上无聊地走来走去。 他拿起书架上一本书。翻开其中一页。 书上有乔漠做的笔记,逢暄尽管看得懂笔记,也看不懂这些字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他一头撞书页上:“好难懂啊。” 乔漠正好合上最后一份文件:“哪里不懂?我教你。” 逢暄把书拿过去,指着不懂的地方。 乔漠低头给他讲解。 逢暄大学期间也不是一点经济知识没学进去,乔漠细心讲解过后。他大概理解了其中意思。 他抱着书本,有种学到新知识的满足。就像高中时倘若能解对一道物理题,他便觉得自己厉害极了。 现在,逢暄依然会为理解一个高深的难点而喜悦。只是太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他差点忘记自己也曾渴望进步。 乔漠把文件收拾好,看了下时间:“已经这个点了,我们走吧。” 逢暄点头,书本放回书架。 看着满柜子他不曾接触过的,乔漠感兴趣的书本。他沉默了少顷,问乔漠:“乔漠,我要是想再去读书,你……你觉得可以吗?” 第49章 他要变成月亮 奔三的男人,重提读书,需要付出勇气。 逢暄选在这个也不知能不能称得上“合适”的时候,在乔漠面前付出了这个勇气。 话一说出口,他便后悔了。因为乔漠没回答他这个问题,比较吃惊的疑惑地“嗯”了一声。 逢暄忽觉自己有点好笑。什么事情都没做好,意外情况倒是比别人多。一个连自己都没斟酌好、考虑好的问题,突然拿出来问乔漠,有什么意义。 第31节 “没什么,走吧。”逢暄迅速回避这个话题,像将一样秘密物品拿出来亮个相,模样没敢太让人瞧清,又急急忙忙塞回去。 乔漠沉默着。 到了开车到马路上,他才问:“你刚才那话的意思,是要再去进修?”仿佛适才这段沉默的时间,他是在认真思考这个被他听清楚的问题。 “你觉得这个想法很傻吗?”逢暄的心急促跳起来。这一刻,一个打击或一个鼓励,全能够影响他的抉择。 “怎么会。”乔漠说,“想提升自己,任何时候都不傻。” 逢暄提起的心稍微松了一松,那个原本想不了了之的想法,因乔漠这句话再度拥有温度。 乔漠问:“你是打算出国,还是读研?” “想读研。出国对语言要求太高了。” 前方路口,乔漠方向盘打了个转:“我挺害怕你说出国的。” “为什么?” “我不会请求你一定要待在我身边。但要是你去很远的地方。”乔漠稍顿一下说,“我舍不得。” 乔漠很少在言语上表达出对逢暄的感情。这句“舍不得”,在逢暄这里稀罕得像个从天而降的宝贝,让逢暄懵得猝不及防。 乔漠这人不轻易流露感情。他有一百分的爱,明面上只会流出十分,憋不太住了,二十分。 他说舍不得。 心里想的可能是“你别走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没你我活不下去啊”! 逢暄被想象中乔漠离谱的口气逗笑。他瘫在座位上,敞开心扉:“但是我如果不进步,待在你身边看起来不是很蠢吗。”打开话匣子,像个话痨嘀嘀咕咕,“你平时接触的事情我全都不会,你工作烦了我也不知道你烦的是什么事。知道了也替你分担不了。学历又不高,知识水平对不上,家境普通没什么过人之处。你家里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说不准上门甩我两千万支票要我滚。” “不会。”乔漠纠正他,“我爸妈很抠,一毛钱都不会给你。你要是非得要两千万才肯离开我,他们可能会说‘祝你们幸福’。” 逢暄拿出手机,在便签上打出一连串问号。 “我他妈连拿两千万都不配!”逢暄说。 红灯。乔漠停住车。路灯从乔漠那侧映来,打在乔漠身上。在逢暄这里,灯光便没有了,被窗外的树木遮挡住,一点光点都漏不进来。 “你看,我们就像现在这样。”逢暄半耷拉着眼皮,丧里丧气,“你光芒万丈,我是卑微渺小没有颜色的影子。” 乔漠说:“抽象概念里唯物主义不可取,你在我心里一直闪闪发光。” 逢暄笑出声:“一个人闪闪发光,那像什么?” “像天上的星星。” “你土味情话果然有去研究。”逢暄捂着脸安静了会儿,问,“你真的支持我吗?” “当然了。”转进一条没有标线的窄路,乔漠尽量往亮了的地方开,让那些闪烁的灯光映在逢暄身上,“我的星星要变成月亮,我会看着他变成月亮。” 第50章 拐你走 今晚逢暄去了乔漠家。 乔太太到法国去参加一场艺术舞蹈讲会,这些日子不在家中。乔卓粤自回国后一直住在酒店,这家从没他的身影。 乔汐的房间在乔漠楼上,下楼见到逢暄,打了个招呼。不是很惊奇,她看样子早知道乔漠和逢暄的关系。乔卓粤和乔太太以前在国外发展,受西方文化影响,在这方面的看法一向开明。乔太太虽然思想保守,也非保守到将主流以外的恋爱妖魔化的地步。乔汐和乔漠姐弟俩自小受他们的西式教育影响,从不觉得不同性向有什么离奇特别。 是否继续进修,时间该怎么安排,这些问题逢暄和乔漠聊了好半个小时。 逢暄得到乔漠的鼓励,有了重拾书本的信心。但他不想凭一股脑儿的热血冲动行事。过年这段期间,正好让他冷静冷静,仔细考虑这件事。等过完年这个想法没退却,他便下定决心好好去做。 乔漠摸逢暄的头,如同摸个孩子。逢暄这“兔毛”柔软,他每回总爱揉一把。 “你在哪过年?”乔漠揉完又理顺他的兔毛,问。 “外婆家,我妈回去两个月了。我买了后天的票。” 逢妈连着几天给逢暄打电话,说他外婆想他,催着他一放假便赶紧回去。逢暄起初敷衍着说好,后来逢妈催得紧,要逢暄在网上买了票截图给她看。他只好抢就近日子的票,正好抢到一张后天的。 “不多待几天吗。”乔漠的“不舍”又用平静轻淡的态度问出来。 逢暄说:“要不你跟我回去?” 乔漠安静了会儿:“那我真跟你回去了。” 逢暄一怔。乔漠不怎么说笑,所以这话应该是认真的。他没被吓到,也没抗拒的意思,但仍得问一下:“我把你拐走了,你家里人怎么办?” “他们无所谓吧。我爸妈不可能一起过年,我爸会去找我爷爷奶奶,我妈今年得在法国待到年后。我姐以前都跟着我妈一起,今年兴许会跟着我爸。” “以前你一般跟着谁?” “我一般两地跑。” 这过年方式着实罕见,逢暄不由好奇问了句:“你们一直都是这么过年的?” “嗯。”乔漠说,“他们以前忙着做生意,忙着跳舞,又是在国外。养成了对节庆日不太在意的习惯。” 逢暄心安了,去勾乔漠的手腕:“那今年你就跟我回去过吧。” “你要是说真的,我现在就抢票了。” “快点抢。我还不保证你能抢到。”逢暄催着他。 “你坐的哪班?” “早晨十点的那班,正好下午到。” 那班火车的车票早已售空,这两天有人退票的希望很渺茫。乔漠点了自动抢票,顺便买了张那天到逢暄外婆家的机票以防万一。 逢暄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了。他起身说:“我得回去收拾东西了。” “明天再收拾也不迟。”乔漠搂住逢暄的腰,趴在他肩上,支撑着全身的重力,几乎全部放在了逢暄身上。 逢暄痒得一笑,乔漠吻上他的颈。 “我问你一件事。”逢暄说。 “问吧。” “我什么时候在你心里成为星星的?” “你发光照亮我的时候。” “又来。”逢暄开玩笑似的说,“那当年你和你的星星分别,是不是世界都黑暗了啊。” 乔漠默了默。声音小下去,极轻的,像跟自己说一样的说了句:“是啊。”那时世界没了星光,月亮和太阳失去颜色。身边的人,都像形色不一的黑影。来去迅速,模糊不清。 第51章 从这刻开始等待 学校禁止学生用手机,教学楼下的小卖部有公用电话。平时学生需要电话联系谁,拿着钱到小卖部去打。 小卖部简陋的收银台上贴了许多商家小卡,卖教材的,送餐的,周末补习班的。店长收了人家钱,把这些小卡放在显眼位置。订制蛋糕的小卡夹在其中,红色金边的电话号码显得比别家的喜庆,一眼便能吸引到学生注意。 乔漠结束体育课后来买水,班上两三个学习优异的女同学跟在乔漠身后。她们总是在课间休息时看见乔漠在哪里就往哪儿凑过去,认为好学生就该跟好学生结成一个圈子。而乔漠,一定要在她们的圈子里,这样这个圈子才能显得有水准、高级。 她们在乔漠身后聊天,聊到一件事,便会不时问乔漠的看法。乔漠的寡言少语让她们觉得没什么人情味,但她们依然锲而不舍地与他交流。她们甚至认为沉默不语的乔漠更有气质,太爱说话的男生缺少青春少女喜欢的那种忧郁,她们反倒不是很愿意理会。 乔漠拿了一瓶矿泉水到收银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五毛。目光扫过收银台上贴着的那些小卡。 学习委员娇小的手指指着蛋糕店的小卡:“我们班最近有谁生日吗?可以订个蛋糕来庆祝。”班上的一些小活动都由他们班干部组织,偶尔他们也会趁着晚自习结束后十分钟的空档,热情地为某个学生举行小小的生日庆祝会。这是展现他们领导力的机会。 高考将近,这段时间学生们压力大,神经绷得紧。一个不太花时间的小生日会,可以让大家轻松轻松,老师也会同意。 “好像有,我看看。”生活委员记录全班同学资料,她从口袋里摸出粉色小本子,一页一页翻,“有。这个月十三号逢暄生日。” 学习委员热情一下减退了:“哦。可是我们和他不是很熟,而且他一定不缺给他过生日的人吧。”她将逢暄这种带来不良风气的学生划分在圈子外。一群班干部给一个成天逃课打架的坏学生组织生日会,岂不好笑。 女生们才这么聊着,刚打完篮球,穿着黑色背心,露着颇有肌肉线条的手臂的逢暄带着俩跟班走进小卖部。 他拿了瓶饮料,扫了几包零食放收银台上。 老板清点他的东西,说:“二十三块。” 逢暄在口袋里摸了摸,随即向乔漠挑眉丢去一个眼神:“乔班长,帮个忙呗。” 乔漠拿出二十三块给老板,替逢暄把钱付了。 逢暄抬起一只手,大力揉了下乔漠的头:“谢了。”抱着零食带着俩小弟走了。 “他怎么这样。”一个女生替乔漠不公,“你怎么真帮他付钱了啊,班长?” “看看他的样子!”学习委员瞪着逢暄的背影义愤填膺,“他完全不懂得尊重人,真不明白怎么还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他。” 生活委员发表她的看法:“喜欢他的只是肤浅的外貌控。再不然就是什么《花火》《爱格》看多了,就喜欢这种……这种什么来着。她们心目中有个性的反叛少年。” 这些班委希望能引起乔漠的共鸣,不约而同要去看乔漠的反应。不想乔漠早不在她们身边,人已离开小卖部,走出许远。 十二号晚上,乔漠回了一趟家。第二天来学校,背着重重鼓鼓的书包。他把抽屉里的课本都放在身后空置的桌子上。又鼓又重的书包放进抽屉里。目光扫过逢暄的座位,他看见逢暄趴在课桌上,盯着前桌竖起的文具盒上的反光镜,无聊地做鬼脸自娱自乐。 同学们不知道今天是他生日,他的那几个跟班也不清楚。前些天知道他生日的那几个班委没来跟他说生日快乐。 逢暄有意不去提自己的生日,因为他要保持冰冷霸气的“大哥”风范,一过生日这人设就要破功了。所以他不和自己的几个跟班说生日的事,并告诉他们只有小孩子才需要过生日,男人不该把这矫情玩意儿当回事。 上午下起淅淅沥沥的雨,课间操时间学生们在教室自习。没人愿意冒雨去小卖部买零食吃。 乔漠走得太急,下楼的时候忘记带伞。雨没特别大,也说不上小。他们的教室在三楼,跑回去再跑下来,动静很大会引人注意不说,宝贵的课间操时间也要浪费去大半。 乔漠似乎压根没想过再回去,他靠着附近能勉强遮雨的建筑,半淋着雨跑到小卖部。 他站在矮小简陋的收银台前,雨水滴在溅到泥土的鞋尖。 老板看他一身狼狈,视线从悬墙的电视机,移到乔漠身上。 “买什么?”老板奇怪地看着他。 “打个电话。”乔漠扔了个硬币,拿起公用电话,拨打蛋糕店小卡上那串颜色喜庆的数字。 电话响了许久才通:“你好,馨妍蛋糕店,请问需要什么?” “喂,你好。我想订个蛋糕。”乔漠手挡在嘴边,尽量压小声音,犹如跟人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是这个学校。今晚六点可以吗?送到学校后门。” 乔漠回到教室,逢暄的座位空了。那个喜欢对着反光镜做鬼脸的人,不知又逃课跑去哪里玩。 逢暄上午第一节课一定会迟到,一分钟或五分钟随缘。总有一节老师管理比较宽松的课要逃,下午放学他会和同学打篮球,打完篮球在食堂吃晚饭,吃完晚饭来教室睡觉,睡到晚自习结束回家。 三年来乔漠已清楚逢暄在学校的活动规律。 第32节 下午三节课,逢暄都没来。竟连孙四眼和颜书呆都对着那个空座疑惑。 乔漠隐有不好的预感,但他想着,只要晚自习逢暄如往常一样出现便好。 他摸了一下抽屉里的书包,书包里放着他存放许久的那些漫画杂志。乔汐去维纳斯后便没了给他买这些杂志的途径,他如果再不把它们送出去,这些过期已久的旧刊对逢暄来说就再没值得稀罕的。 上回运动会害他没买成杂志,乔漠觉得是该向他赔礼道歉。乔漠已在心中酝酿好,晚上见到逢暄,应该如何将这沓厚重的东西拿给他,如何跟他为上次事情说抱歉的同时,跟他讲句生日快乐。 他这么酝酿着,想象晚上进行这些事的场景,逢暄的反应会怎么飘飘然又装作一点也不意外惊喜。 卷子上一道题,乔漠解得乱七八糟。忽觉一天的时光,过得像拆成八份一样缓慢。 傍晚六点,乔漠到学校后门拿蛋糕。趁同学都去食堂吃饭,教室没人,乔漠悄无声息将蛋糕放在逢暄的座位上。他写了一张没有署名的祝福贺卡,夹进绑着蛋糕盒的缎带中。 去食堂吃饭的途中,乔漠路过球场。他停步远远看了一会儿,球场上居然没有逢暄的身影。 乔漠不好的预感更重了,他心中美好的预想在凌乱颤动。 晚间自习,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同学陆陆续续来到教室。 逢暄的座位空着。 第一节课过去,逢暄的座位空着。 第二节课,孙四眼和颜书呆迟迟来到,逢暄没出现。 孙四眼看见逢暄桌上的蛋糕,“哇”了一声。他首先将蛋糕上的贺卡拿出来看:“什么?原来今天是大哥生日啊。” 颜书呆:“那他今晚应该来才对,怎么到现在还没出现?” 孙四眼:“嗐,一定是不想过生日呗。他不是说长这么大了还过生日丢人吗。” “那这蛋糕谁买的?”颜书呆问班上一个暗恋逢暄暗恋得很明显的女同学,“马潇潇,你送的?” 马潇潇白了他一眼,埋头写题,不理他。 孙四眼笑嘻嘻说:“没事啊,他晚上要是不来我帮你给他送去。” 马潇潇大声背书,假装听不见他们说话。 “靠,还没来?不想过生日也不用这么躲着吧。”孙四眼一觉睡到最后一节课,睡醒后打着呵欠说,“我还打算等他进门后就给他一个惊喜呢。” 颜书呆在那个蛋糕前后左右打量许久:“这蛋糕做得好好看,这么大一个,大哥吃得完吗?嘿嘿,要不咱们先帮他解决一半。” “他剁你脑袋信不信!”孙四眼说,“咱们大哥一人能吃半斤奶油下去,这个蛋糕肯定不在话下。再说了,人家马潇潇给大哥的爱心,你吃个屁的吃。” 颜书呆抹掉嘴角口水:“行,我错了,不该吃人爱心,我该死。我就看看,看看总行了吧?” 十点整,下课铃打响,逢暄始终没出现。 孙四眼提上蛋糕,跟要回宿舍的马潇潇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马潇潇你放心啊,我一定把你的爱心完好无损送到大哥手上!” 马潇潇吼了他句:“你神经病!”扭头跑了,马尾辫在黑暗中一甩一甩。 乔漠抓着书包背带,坐在原位许久都没有动。他不知在看什么,目光像是停留在桌上,又仿佛是游离在空中。 直到生活委员准备关灯,问他一句:“班长,你还不走吗?” 乔漠睫毛颤了下,背上沉重的书包说:“走了。” 第52章 遥远过的距离 乔漠问生活委员逢暄的住址,按她给的地址,找到逢暄住的那片社区。 孙四眼骑自行车从街道拐出来,车轱辘碾在掉落下的树枝上,断裂的树枝响得像一只喉咙沙哑的鸟。孙四眼右手抓车把,左手拿一个老款按键手机,大着嗓门:“喂,我拿给他了。没说上话,他跟他妈妈着急出去。不知道什么事,我不是说没说上话吗。哎,感觉他怪怪的,见面再跟你说吧。”孙四眼挂断电话打了个转,从一条小道骑出去。彼时乔漠正从街口进来。 一辆灰色面包车从正前方驶来,道路不宽,乔漠自觉走到边上,让那辆面包车有足够的空间开出去。他看了眼车窗,黑色车窗折射月亮的光,里面两三个模糊的人影,紧低着头,在夜色中远去。 逢暄的家就在面包车开来的方向,离得不远。乔漠确认过门牌号,敲了敲锈痕斑驳的铁门。 一个混子一样的金发男人来开门。乔漠认得这个男人,是逢暄的表哥,曾经到他们学校找到逃课的逢暄,揪着逢暄的耳朵把他从天台拽到楼下。那时四周无人,乔漠帮老师下楼拿试卷瞧见了这一幕。逢暄只在他表哥面前露出胆怯的一面,这是学校中只有乔漠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逢暄的表哥是个混混,所以他总刻意挤出一副凶相,对外人讲话也十分不客气:“找谁啊?” 乔漠说:“你好,我找逢暄。我是他同学。” “逢暄不在。” “他什么时候回来?” “短时内不会回来了,他不是跟你们老师讲了?” “我不知道。他发生什么事了吗?”乔漠关心道。 李扬很快的不耐烦起来:“发生什么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有事吗?”家中刚发生白事,李扬的心情一点不好受。他不想跟一个陌生人解释太多,暴躁的口气希望眼前人能识相的自己走。 乔漠没立刻离开,他像是还有话讲。李扬想直接将门关上。 乔漠挡了下门说:“等一下。” “你还想干嘛?”李扬犹红的眼睛在盖住大半张脸的刘海下,厌烦地瞪着乔漠。 乔漠从书包里抱出那些漫画杂志:“今天是他生日,麻烦你把这些拿给他。” 李扬瞥了他手中那些杂志一眼,双手去接过来。厚重的杂志沉得李扬的手往下一掉,好在及时抱紧,没让它们掉在湿泞的地上。 乔漠临别前再次恳求道:“大哥,请你一定要把这些拿给他。” “行了行了,知道了。”李扬用脚把门踢上,砰地一声大响。 逢暄在十四号早上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班主任在学校办公室里接的。 电话里逢暄用已然哭哑的嗓音说:“老师,你别跟班上的人说这事。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家里的事。” 班主任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逢暄:“你那俩朋友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都别说。要高考了,不想他们花时间来安慰我。” “老师知道了。你注意休息,不要太难过。” 班主任刚把电话接听筒放回原处,便有学生来敲门。 班主任让人进来。 来的人是乔漠。 乔漠问班主任关于逢暄的事。 班主任跟他说:“快高考了你还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你好好准备考试,这些你别管。” 乔漠说:“逢暄他也要高考。他呢?他怎么办。” 班主任嘴巴严实,只跟他讲:“别人的事是别人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但是……” 乔漠的“但是”没说完,班主任赶他回去:“马上上课了,别在这里问这些,快回去复习。乔漠,你是要出国的,虽然国外有些大学不看高考成绩,但你也得好好去考试。考个好点的成绩,对得起你自己这些年的付出,对得起你的青春。” “我明白。” “明白就别想太多了,快回去吧。” 自那以后,乔漠再没见到逢暄来上课。 教室黑板上写着高考天数倒计时,班上的同学,即便是孙四眼这样不爱学习的人,也拿起了书本背题。 乔漠望着逢暄空荡荡的座位,上个礼拜那个人还坐在这里坐鬼脸。 他想起了他们最后一次接触,逢暄大力揉了一把他的头说“谢了”。之后这个人,无声无息,消失得没有半点踪影。 高考考场分布结果出来,学校一部分人在本校考试,一部分人到城郊校区考试。乔漠的考场在本校,而逢暄的名字被写在城郊校区。 高考前一个礼拜,乔漠又去了逢暄家一次。这次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来开门。 隔壁住户出来晾被子,问他找谁啊。 乔漠说:“找我同学,逢暄。” “姓逢的那家啊?”这住户抬眼看天想了半晌,好心告诉他,“他们可能搬家了吧。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们,最近一直是一个阿姨住这儿。应该换人住了。” 乔漠默了一会儿:“谢谢阿姨。”他走出去两步,又走回来,跟那阿姨说,“阿姨,如果你这几天见到他,请让他一定要记得去城郊校区考试。千万不能忘记。” “欸,我知道了。” 高考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乔漠走出考场,几个班委过来问他晚上要不要聚会。乔漠没看见他们似的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骑上自行车往城郊校区方向赶去。 他在城郊大路上见到考完试走出考场的学生,骑行速度变缓。目光在这些人中穿梭,着急迅速地一个个看他们的面孔。 乔漠看见了孙四眼和颜书呆,他把自行车停在一旁,上去问他们:“逢暄来考试了吗?” 孙四眼跟颜书呆都是一傻。孙四眼说:“班长,你怎么会跑这里来?你不是在本校考试吗?你说大哥啊,今天他来考了。但是整个人怪怪的,问他之前消失那么久没去学校是怎么了,他也不说话。” “他,”乔漠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噎了一下,说出一个“他”字,顿了许久,抓住孙四眼的胳膊问,“他现在在哪里?” 孙四眼被他突然抓上来的手吓了一跳,感觉这个乔漠跟平常很不一样。 “他卷子没做完就走了,不知道去哪里。”孙四眼半抬胳膊说。 “没做完卷子就走了……?”乔漠眼中的亮泽逐渐暗下,他缓缓放开孙四眼的手,“那你们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吗?” 俩人摇了摇头。 “你有事跟他说?改天呗。”孙四眼说。 颜书呆:“改天也没机会了吧,班长不是要出国读书了吗?” “哇,班长你要出国读书了啊!”孙四眼佩服的眼神像要放射出光芒。 乔漠没回答他们的话,转过身慢慢往前走。停在一旁的自行车被他遗忘。 穿校服的同校女生跑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女生紧低头,咬着唇:“乔漠,听说你高考完就要出国了。我有话跟你说,现在不说,以后可能没机会了,你能不能……” 乔漠脑子恍恍惚惚,没仔细听女生在讲什么,甚至没心情去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他知道女生想说的话,没有让女生说出口:“对不起。” 这三个字说得很沉重,沉重得像坠进冰冷地里的心脏。 女生呆了呆,立刻哭出来。 乔漠未表示关心。他踩着这片冰冷的地往前走,空洞的脚步声被涌动的人流踩得稀碎。 第33节 这一天对他来说,不像一个夏日。 家里的保姆帮忙将行李提下楼,乔漠接过来:“王姐,我自己来就行。” 王姐揽走这俩大件的行李说不用:“这两箱我还拿得动,里头还有一箱,小漠拿那箱去吧。” 乔漠说好,走进房间,拉起行李箱的拉杆。出门前,他凝望住床头的红色电话机。 拿起听筒,他拨打出那个在心中熟记过的号码。 这是他第一次成功按完这串号码,没有以往半途而废那么艰难。 电话响了足足六十秒,没人接。 乔太太来到房间门口:“你还在干嘛?再不快点赶不上飞机了,你还得提前去过安检。” 乔漠扣下听筒,拉着行李箱往外走:“来了。” 他走出门,关上门前,最后看了床头的电话机两眼。 “等谁电话吗?”乔太太问他。 乔漠将门关上:“没谁。” 车在往机场的路上去。 “到纽约后,有人在那里接你。”乔卓粤一路对儿子千叮万嘱,“钱我一个月不会给你太多,你自己想办法打工赚钱去。但是学业一定要搞好,听见没有?我每个月都会让那边的教授给我看你成绩,要是敢挂科或者考个a以下的分,你就别在那里读了。” 乔漠望着车窗外一路往后退的风景,乔卓粤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个不停。他似乎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 经过了他高中就读的母校。他直起身子,多看了那所学校几眼。学校越退越远,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他在这里的记忆,像现在这所学校一样,加速离他远去,加速地模糊。 包括当初接过他那条红色发带,绑在额头上,在操场奔跑的那个少年。 第53章 正正常常干一次 逢暄晚上在乔漠家里住下了。 乔汐睡前来敲他们的门,给他们送来亲手做的草莓布丁。 她特意做了两种口味,有糖的和无糖的。有糖的给逢暄吃,无糖的给乔漠。奶白色的布丁里嵌着半枚草莓,属于逢暄的那个,上面还淋了一层草莓酱。 乔漠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逢暄在拿汤匙轻碰布丁。看见布丁在汤匙的接触下一弹一弹,他觉得很好玩。 逢暄见乔漠出来,将属于他的那份送上:“乔姐姐送来的,这个无糖的是你吃的。” 乔漠舀了一勺,没送进自己嘴里,喂给逢暄:“你先试毒。” 逢暄舍生取老板,试了这口“毒”。他咂巴着口中无糖布丁,红嫩的嘴唇嚅动,灯光下嘴唇闪着水润晶莹的光。 乔漠凝视他的脸,他瞳孔里有自己的倒影。恍惚间,乔漠看见当年做鬼脸的少年,与这张脸重合一起,似乎从没什么变化。 能像这样,留在身边,触摸得到,就很好了。 乔漠心里这么想,轻捏了一下逢暄的手腕。 逢暄抬头看他。 乔漠问:“好吃吗?” 逢暄说:“没毒,放心吧。” 吃完布丁,刷完牙,准备睡觉。 乔漠靠着枕头,要用平板打一封邮件,让躺身边的逢暄先睡。 逢暄睡不着,他很无聊,一种被冷落了的无聊。他时不时偷瞄一眼乔漠,观察他什么时候结束工作。 乔漠一侧头,见逢暄张着大眼睛看自己,奇怪道:“太亮了你睡不着吗?”他把平板的亮度调低。 逢暄说“不是”,但他不知该怎么说实话。总不能哭哭唧唧说“乔哥哥对我没兴趣了吗为什么我睡在旁边哥哥却可以安心工作”,也不能说“没有乔哥哥的疼爱我失魂落魄寂寞如雪”。 逢暄是不太敢说得这么直白的。他曾认为乔漠在情爱方面克制,于是偶尔会刻意选在不适当的地点对他发光发热。想看他一本正经地“拒绝”,或“恼羞成怒”的反应。 上次在车库里,逢暄故意摸乔漠的腿,往里摸。 乔漠起初拍开他的手,让他安分点。逢暄不仅不安分,反而得寸进尺,越摸越大胆。嘴也欠,专挑挑衅欠揍的话说。 他以为乔漠能让他恣意妄为,不想乔漠直接把车开到暗处,按着他,皮带绑住他的手,一顿狠狠的“教育”。 车里做的滋味是真他妈不好受。逢暄发誓他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眼下,逢暄决定用行动博得关注。 一条腿搭上乔漠,逢暄搂住他的手臂,粘上去蹭了蹭。撒娇功力之于他早已炉火纯青。 乔漠看着黏上来的这团热乎乎的人。一时分不清是个人还是只猫。手摸上他脑袋,乔漠问:“你又在想什么?” 小皮带教育历历在目,逢暄可不敢再乱想什么大胆的py。 “我在看你什么时候忙完,想和你聊天。” “聊什么?现在这样也可以聊。” 逢暄想和他聊的很多,一时不知说哪个。随便找了个没意义的开头问题:“对你来说,我是什么?别说星星,来点有生命气息的。” 乔漠不假思索:“兔子。” 逢暄讶异:“兔子?” 乔漠补充道:“野兔。” 逢暄更加讶异:“野兔?!”连人都不是了,还不如当颗仙子星星。 乔漠还有一句没出口,又野又软萌。 不等逢暄问原因,乔漠便先反问:“那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逢暄不忘初心:“小弟。” 乔漠拿出他压人的老板架势:“不想干了?” “想。” “想什么?” 逢暄在他手臂上暧昧地轻咬一口,低声说:“想干。” 乔漠收起平板,放在床头。逢暄听见他稍微有一点不稳了的呼吸。可看他的脸色,还相当镇定。 乔漠抵住他的额头,二次问:“我到底是你的什么?” 逢暄规矩回答:“老板。” “还有呢?”乔漠对这答案不甚满意。 逢暄说:“老公。” 乔漠满意了。翻身压住他,吻上去。 接吻换气的间隙,逢暄赶紧来了句:“……那个,我们这次能不能来点正正常常的干?” 乔漠:“之前的让你觉得不正常了?” 逢暄撒娇:“也没有,就是,什么蒙眼捆绑小阳台的今天就免了吧~~” 乔漠家里的床,大又软,质量好。做的时候不用担心突然滚下床,也不用听着床脚吱呀吱呀的响声害怕床塌。 逢暄一晚上去了几次,渐觉疲累时,乔漠好像才上兴头。 逢暄气喘得挺厉害,汗水沾湿了眼眶。他看不清乔漠的脸了,只能感受到他在他身上留下记号时的疼痛。 他心说,妈的,即使正正常常的干又怎样,按乔漠想要的次数,做完也跟那“不正常”的来两回差不多了。 “明天要早起吗?”乔漠扣紧他的手指,俯在他耳边问。 逢暄感觉说话也逐渐气力不济:“明天回家收拾东西……也不用起太早。” 这话让乔漠放下心,把逢暄侧了个身。 逢暄叫出一声,被乔漠扣住身体,又做了几次。 乔漠愿意“疼爱”他的时候,对他的“疼爱”是一点不吝啬。 第54章 你不亲我我就废了o 乔漠扣上最后一颗袖口,按下桌上遥控的按钮,窗帘自动向两边拉开。正午的光顷刻蔓进整间屋子,利索地铺到裸身趴睡在床的人身上。 “起床了。”乔漠喊逢暄起来。 逢暄应了他一声。头趴枕头里,身体弓起,臀部翘得老高。像只在阳光下伸懒腰会打呼噜的野猫。他懒洋洋抬起沉重的头,后半身活动足了后软下去,双手撑起上半身,被子从他肩膀掉到他腰间。 叫他起床,难得像让他盖一栋楼。 这栋楼好不容易歪歪斜斜地要盖好,忽然又嗙地垮下。 逢暄趴回床上,抓起枕头盖在自己头上,半途而废的精神愈发明亮:“不起,我死了。” 乔漠走过去,怕他受凉,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不是要回去收拾东西吗?” “收拾什么?不回家了,丢人。”逢暄说。 “又什么事丢人了?”乔漠问。忽想起以前李扬说过的一句话,逢暄的心事你别猜,猜到宇宙毁灭人类死绝也猜不准。 他眼下没要猜逢暄这火车轨道似思维的意思,诚心问答案。 逢暄哼唧很久,别别扭扭说了:“要是让我妈知道她辛辛苦苦养这么大的儿子昨晚被个混蛋糟蹋到腰差点闪了,她一定会哭天抢地骂我没用没出息连个腰都能闪。不敢回家,丢人。” 乔漠庆幸他刚刚没去猜逢暄的心思,猜到大脑枯竭也不可能会猜中是这么个事。 他将刚给逢暄盖上的被子,又拉下来。 “你做什么?”逢暄扭过头。 “你不是腰闪了?帮你揉腰。”乔漠的手在他腰上一捏。 逢暄边躲闪边笑,推开他的手:“痒死了,住手!没闪呢,只是差点。有点酸倒是真的。”他抓住乔漠的手,翻正身子,望着穿上衬衫一派正经的乔漠,“干嘛这么快穿好衣服?解开,咱们再干一场。”在乔漠胸口乱摸,解掉他领口两颗纽扣。 第34节 乔漠膝盖隔着被子抵住他要害,稍一用力:“你再耍流氓,今天别想起了。” 逢暄本能地颤了一下:“到底谁耍流氓!哎呀,好了好了好了。”连忙滚下床,抓起衣服穿上,“1产阶级人物厉害,1产阶级万岁!本bottom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决定穿上衣服好好做人。” “嗯,真好,逢暄自创乱七八糟词汇又更新了,还用对了一个英语单词。”乔漠将被逢暄解开的扣子再度扣上,理了下衣领。 逢暄穿好衣服,去浴室里洗漱。 从浴室出来,逢暄拿着一张纸擦脸上的水渍。他洗脸素来习惯捧起一捧水,泼到脸上,再挤洗面奶洗。毛巾他不大爱用,觉得用多了上面会有螨虫。然后湿着张脸出来,头发也跟着湿了些许。 乔漠打开房门要下楼,那只没骨头的野兔从背后粘上来,搂着他的腰,一身重量全放他身上。 乔漠迈出了沉重的两步:“要下楼了,还这么贴着我走?” “我腰闪了,我残废了,我腿没了,走不动了。”逢暄在乔漠耳边吹气,“要乔哥哥用亲亲魔法我的腿才能回来,腰板才能挺直。” 乔漠没仔细数过,他大概的想,逢暄估计一天能索吻三百次。 他侧过头,扣住逢暄的脑袋,吻了他片刻。逢暄要深入吻下去,被他打住了。 这小子食髓知味地舔了下嘴角,勉强心满意足,愿意用自己的双腿走下楼。 乔汐刚做好午饭,让保姆帮忙将饭菜从厨房里端出来。 适才还春风得意的逢暄,见到乔汐和保姆,急忙收敛起来,慢慢跟在乔漠后面,保持着与乔漠两步的距离。 平时他跟乔漠单独相处,这两步距离,简直让人奢求不来。 “睡到现在才起?”乔汐问他们。 乔漠说:“嗯。” “看来昨晚睡得很好。”乔汐将筷子一双双摆好,跟保姆说,“王姐,你去他们房间帮我把那两个装布丁的盘子拿下来。” 王姐点点头,要上楼,逢暄眼皮子一跳,立即踅到楼梯口:“我去吧,我去拿。” “哎!不用,王姐去就好。”乔汐叫住逢暄。 王姐腿快,已快步上楼去了。 “来吃饭吧。”乔汐入座说。 逢暄僵僵入座,紧张地抓了一下乔漠,给他使眼色,嘴型小声说:“那床单……” 乔漠:“嗯?” 逢暄:“那个……床、单!” 乔漠:“啊?” 逢暄:“……”算了,他们频道对不上的。他还是吃饭吧。 乔汐突然笑了声。 乔漠拿起筷子,瞥了乔汐一眼:“笑什么?” 乔汐的笑容让人觉得她口是心非:“感觉你们相处很好,我看了开心。” 几分钟后,王姐端着两个空盘子下来,去厨房忙碌。 逢暄看王姐一切如常,微松口气。 在厨房洗完盘子后,王姐出来。回自己房间吃饭前说:“小漠啊,你房间那床被子,我给你拿去洗了。” 逢暄刚喝进嘴里的汤差点喷出来。 乔漠很平静说:“谢谢。” 乔汐没忍住,又笑了。 乔漠:“你又笑什么?” 乔汐笑着说:“你头一次带人回家,我开心。” 逢暄低下头,一手夹米饭进嘴里,一手挡住自己的脸。 乔漠望逢暄一眼,觉得奇怪,脱衣求吻说再干一场的时候没见他半点不好意思,现在倒害臊起来了。 给逢暄夹了个菜,乔漠对乔汐说:“那你以后开心的日子还多着。” 乔汐说,那可真是太好了。 第55章 十卦九准陈半仙 逢暄安静吃饭,话匣子难得关上一次。 乔漠跟乔汐说,他今年过节要跟逢暄回去。乔汐夹起来的一颗西兰花,落回碗里:“你们就打算这样,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你不打算去找爸爸吗?” “他没来找我,我找他干什么。” 逢暄说话了:“那要不,乔姐也跟我们回去?” 乔汐笑问:“你家人不介意?” 逢暄说:“介意什么,外婆家就我妈和我外婆两个人,我妈很好客,觉得人多才热闹。”他没说客气话,逢妈总是嫌娘家冷清,逢暄要是能带点朋友回去,她是绝不会拒绝的。 乔漠本以为逢暄是礼貌的一提,乔汐会婉拒,没想乔汐很快微笑说:“好啊。” 乔漠怔住:“你还买得到车票吗?” “不知道。小暄,你姥姥家在哪?” 逢暄跟乔汐说了他外婆家地名。乔汐拿手机搜了搜:“机票还有,我买机票。当天下午到的。”她做决定做得比乔漠还快,买票也利索。在手机上按了几下,“出票成功了,到时你们可得去机场接我。” 逢暄外婆家的机场是新建的,占地不大,也就三层楼高,离火车站一个小时车程。乔漠和逢暄下火车,出火车站,搭出租车过去,进航站楼后正好看见屏幕上出现乔汐那班航班的名字。 这班飞机没误点,俩人等了一会儿,便见穿着一条黑色毛衣裙,裹着白色大衣的乔汐从电梯上下来。她拎着一个大手袋,两只手都提了东西。 “不能空手上门,我买了些见面礼,你们帮我拿一点吧。”除了简单的行李,乔汐还带来不少礼品,买得跟乔漠手里提着的差不去多少。大件的乔漠主动拿了,小件的逢暄帮她提着。 乔汐活动了下腰说:“有你们两个在,出门真舒服。小暄,你外婆家真漂亮。” 逢暄说:“是啊,冬天的时候这里景色最好。” 三人在机场附近搭车,半个小时后到逢暄外婆的家。 外婆的家是一套独立的平房,面积不算小。逢妈当年拿了丈夫因工死亡的赔偿金,回来给风湿腿还住石头屋的外婆买的。 三人来到家门口,逢妈出来迎接。她让客人赶紧进来坐,一边给他们拿拖鞋,一边说:“逢暄他外婆,性子有点奇怪,你们待会别被吓到。” 乔漠进门,将礼品都放桌上,笑着说“不会”。 “人家什么风浪没见过。”逢暄跟上一句。他很久不见外婆,不知外婆如今什么样。印象里已不太记事,偶尔神神叨叨,但不会太难相处。还没到能吓人的地步。 逢暄正这么想完,外婆房间的门开了。 一个头戴八卦帽,涂着白面红唇,穿着粗制道教服的老妇女,一小步一小步挪动出来。 三人都吓一跳。 逢妈“哎哟”一声:“妈,你怎么又把脸涂成这样?” 逢暄揉了下眼,仔细一看,才瞧清这妆容诡异的人是他外婆。那口要倒吸进去的凉气,吸到一半,呼出来,化成一团团疑惑。 大过节,打扮成这样。 不知道的,还他妈以为纸扎人活过来了。 逢暄尴尬笑了下,喊“外婆”。 他外婆拿着根杆子,杆子上卷着块布。她撑着杆子往门外走,口中含含糊糊地说要出门做生意去。 逢妈把她拦住:“过年过节的,街上都没人了,做什么生意啊?” 逢暄好奇问:“外婆现在做什么生意?” 逢妈白他一眼,要他闭嘴。 逢暄闭上嘴,站乔漠身边去了。 逢妈要拉外婆回去,外婆执意要出门,一拉一扯,杆子上卷着的布垂了下来。 黄锯边白布上写着,十卦九准陈半仙。 几人:“……” 逢暄心间迷惑更重,外婆这老年忽然开展的业务,水准有些高。 乔汐过去帮逢妈忙,拉着外婆的手说:“外婆,现在外面的人都回家吃饭了,我们等吃完饭再出去做生意好不好?” 外婆不认识乔汐,但看她长得漂亮,说话温柔,心里怜爱得很。让她劝了劝,果真听进去话,把杆子收起来放一边,消停下来。 逢妈直夸乔汐漂亮,直夸乔漠帅。她和外婆如普遍乡下出身的妇女一样,看见长得好看长得俊俏的孩子就喜欢。 逢暄认为她们就是坦诚的颜控。 他一杯茶水喝到底,再续了杯,母亲终于关心起他:“你工作怎么样?表现好不好?” 逢暄脸朝向了乔漠一下说:“他是我老板,你问他吧。”又提醒乔漠,“你悠着点说,别尽说我坏话啊。” 乔漠告诉逢妈:“小暄刻苦耐劳,踏实肯干,心地纯朴。”说了三句没有特色的官话,补上重点,“给他升职他都不要。” “啊?!”逢妈一下激动起来,问逢暄,“怎么给你升职你不要?” 逢暄无语地看了眼乔漠:“你要把我丢创意部里,这升职我不敢当。” 外婆八卦帽歪戴着,捏了捏手指,清清嗓子说:“我算过了。我这外孙,上班像受死,迟到如砍头。惨,惨,惨。”她一连说了三个惨。 逢妈无奈地说:“妈,您可别瞎讲了,小暄的老板在呢。” 逢暄猛一呆。他承认,这是他前期状态,外婆竟给说中了。但亲爱的马克思恩格斯告诉他,外婆一定是歪打正着。 他强笑了下说:“外婆,你说的真是。谁上班快快乐乐的,哪家公司迟个到不像要砍头?”额上起了层薄薄的汗,逢暄伸手擦了。 乔漠就坐他身边看着他,今天被这位老板知道,先前逢暄一直视他公司如刑场。回头他踏进乔漠办公室,可能真是赴刑场。 “呸!我陈半仙只说天机,从不瞎讲。”外婆想让她女儿和外孙见识一下她的本领,手指换成方向捏,眼睛眯成一条缝:“我这外孙不进创意部,是因为怕进去后,跟那些人一样变成疯子。” 逢暄要放到桌上的茶杯,离桌子一厘米远时,突然啪噔一下掉桌上。 他呆呆看着外婆,嘴巴合不上。瞬间,涌了一肚子话:外婆,您是真的十卦九准?您是真成半仙了? 第35节 您,不如算算我什么时候发大财? 外婆见逢暄呆呆的:“你还不信?那,我再算算你的桃花,你的姻缘,你的一生所爱。” “哎别!”逢暄余光瞄着母亲,瞄着乔漠。按住外婆的手,“您给我留条底裤吧,别算了,我信您。” 逢暄心虚。他怀疑外婆是不是能算到他被乔漠干到差点腰闪了的丢人事。 第56章 求婚哪个日子好 除夕,逢妈里里外外地忙。乔汐跟乔漠帮着她,逢暄出门跑腿回来,见外婆又拿着那根半仙旗要出去摆摊算卦。把跑腿买来的东西放桌上,逢暄及时拉住外婆,又是哄又是劝的送她回房里。 外婆犟脾气,执意要往外走,神神叨叨个没完:“本半仙一身本领怎么能埋没了,快让我出去算命!快让我出去算命!” 逢暄无奈,为了守住外婆的脚,唯有大义灭自己,违背心中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跟外婆说:“外婆,你真的那么兜不住什么……天机,就给我算算吧。” 他外婆步履蹒跚地在房里走了两个来回,半仙旗靠放在墙,问逢暄:“你要算什么啊?” 逢暄摸着下巴,低头沉思半晌:“我怎么样才能发财?” 他外婆许久没说话,拖出一张长方小桌,一张矮到快成垫子的凳子。她铺了张纸在小桌上,拿出砚台,倒上墨水。她坐在矮凳上,毛笔浸水后,在砚台中蘸了蘸墨。 整得有模有样。 外婆提起毛笔,在宣纸上左画一圈,右画一圈。画了颗爱心,又在爱心里画了一枚铜板。 “答案就在这里。”外婆指着宣纸上的爱心铜板,告诉逢暄。 逢暄盯着那幅画看了半分钟,恍然大悟:“我懂了,外婆。你是想告诉我,只要用心学习,用心工作,总有一天能成为有钱人!” “蠢货!”外婆颤笔在纸上狂点,骂道,“我是想告诉你,找个有钱人结婚,他的钱就是你的钱!” 逢暄一时:“……” 外婆活到这个人精年纪,果然看得比任何人通透。 “结婚……”逢暄小声念了念这两个字,想起那个他想结婚的人,咬着下唇,低下头,一只脚在地上划来划去,身子荡漾似地晃了晃。 外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干嘛?抽、抽风啊?” 逢暄回神,不荡漾了。跑到外婆面前坐下,竟诚心地问起:“外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让我爱的那个人,就是,就是……哎!”他手指屈起挡在唇前,别过头去不太好意思地“哎”了一声,脸微微红起。 “就,就什么啊?”他外婆看他磨磨唧唧,不耐烦起来。 逢暄酝酿许久用语,终于说出口:“就是,没我不行?” 外婆颤颤伸出干瘦成耙子一样的手,到逢暄脑门前,重重敲了一下。 逢暄疼得叫了声,思考很久,再度领悟:“你的意思是,我除了用心去爱他以外,还得多用用脑子,情商智商都得跟上?”他领悟一个问题,总比别人多深入几个层次。只可惜深入的地方永远是独自开辟的一条奇径。 外婆身子颤着,嘴唇抖着,藏在下垂眼皮里的那双小眼睛,乌亮亮望着逢暄。她抖去片刻,张开唇:“我要你给我卦钱!” 逢暄。 逢暄掏出几张一百,拿给外婆,“我的血汗钱,外婆你千万别乱花。” 外婆拿过他红艳艳的钞票,对着灯照着看了几分钟,手在钞票上摸来摸去,摸舒服了,钞票揣进兜里。负责任地说:“你爱的那个人呐,本来就没你不行。” 逢暄静默片刻。 走出外婆房门,对着马克思和恩格斯忏悔,逢暄心说:科学致富,迷信骗钱。 乔汐和乔漠在厨房里帮逢妈忙活了很久,逢妈让他们去歇一会儿,大嗓子叫逢暄滚去厨房帮她的忙。 乔漠看逢暄进来,说不累,还能再忙好一会儿。 逢暄进去接替乔汐的工作,乔汐出来客厅喝了杯水。 她看外婆房间的门半开着,外婆一个人在房间里画着奇奇怪怪的画。犹豫一会儿,走了进去。 外婆见有人来了,拿出算命先生见人三分夸的看家本领,给乔汐竖起一个拇指:“小妹妹,你好福气啊。” 乔汐颇好奇问:“什么好福气?” 外婆说:“你已经遇见你的有缘人啦。” 乔汐愣了下,拨了拨垂下来的发梢:“什么有缘人?我不知道。” “你很想知道他是谁吗?” “也不是非常想。”顿了顿,乔汐又说,“只是有一点想。” “没关系,没关系。”外婆摆摆手,自称看了她的面相,绝对不会看错,“那个人,明天就会来找你。” 乔汐问:“真的吗?” 外婆点头道:“真的。” 乔汐走出外婆的房间,正巧碰上路过的乔漠。 乔漠往外婆房里瞄了眼,就知道乔汐干嘛了。 “你不是不信这些?”乔漠惊讶地问。 “现在也没说我信了。”乔汐辩解道,“我看外婆无聊,跟她说说话。” 乔漠权当她说的是真的,也没追问。 逢妈把饭菜一盘一盘往外端,鸡鸭鹅鱼虾,应有尽有。她好像永远也忙不完似,明明桌上已有许多吃不完的菜,还要继续在厨房里炖汤。只是不让逢暄帮忙了,将逢暄赶出厨房,自己一人忙上忙下。 逢暄的小表妹今年十四岁,父母外出打工,过年不回来。寄住奶奶家中的她,今年跑来找姨妈一家过年。她穿着件褐色毛衣,头发才刚洗完,还没全干,披在肩头。她进门后一屁股坐沙发上,一手拿手机,另一只手抄起遥控,打开电视机。 春晚节目已经开始了。熟悉的主持人在台上致辞,紧接而来是一个又一个精彩的节目表演。 “小叶,你来了怎么不懂跟人打招呼?”逢暄看她没什么礼貌,教导她要跟客人问好。 小叶朝乔漠和乔汐摆了两个笑嘻嘻的笑脸,很快又低下头,专心玩起手机。 “你一直拿着手机干什么,电视你打开的你不看?”逢暄去拉小叶的手臂。 小叶手臂躲闪着说:“哎呀,你管我干什么。” 逢暄懒得管这个表妹了。跟乔漠还有乔汐,三个人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 他们在网上看见,海佑今晚也会上台表演。不过负责的不是太抢眼的演出,在一个交响乐队表演中担任小提琴手。他虽还没作为爱豆出道,可古典乐器早有一定成就,担得起这台演出。 因为跟海佑认识,他们似乎都挺期待看见海佑出场。 小叶玩手机玩了十分钟,突然把手机丢给逢暄:“你帮我看一下,我要找外婆去。” 逢暄拿到手机一懵:“看什么啊?你在玩什么游戏?”一看手机屏幕,逢暄更懵了。 屏幕上是一个qq群的界面,群名写着:crystal7打投群。 群里的人不停发链接,说暗号。群昵称全是数字编号。 “这什么鬼东西???”逢暄满头雾水。 “你听我给你讲。”小叶又一屁股坐回来,“我们在海外网站帮七个哥哥们投一个最佳人气男团的奖,狗屎国外主办方不知道我们这里要过年过节的把活动期圈在这个月内。气死我了!七个哥哥的数据跟第一名不相上下,我们为了多集中粉丝打榜,所以组建了几个群。我在这个群里是管理,现在我去找下外婆,你就帮我盯一下。” “盯……盯一下?怎么盯?”逢暄不是很了解她现在所讲述的这种文化,更不了解这个群的制度。 小叶说:“帮我盯着她们,看她们有没有认真打榜,要她们打完一轮就出来发消息。那个113号,叫她今天再不打榜就退群。” 小叶交代完,屁颠颠跑了,跑进外婆房里,关上门前声音甜甜地问:“外婆,我哥哥们现在有没有在恋爱?他们会不会和我结婚?他们什么时候来娶我?你帮我算算啦~~” 逢暄眼睛一动不动盯住手机,看群里人刷屏刷那么快,好似打仗一般,他神经也跟着不太轻松。 “你们说那位海先生,他的节目什么时候会上?”乔汐找话问。 乔漠回答她:“不太清楚,之前看过节目表,应该快了。” 逢暄没加入他们的谈天,专心帮小叶看紧这个群。 突然,群里一个名叫“小海永爱七”的人来私聊小叶:请假两小时。 逢暄替小叶问:干什么去? 小海永爱七:是这样,春晚,我上去表演个节目。 逢暄:………………? 逢暄抬头看电视,只见主持人退场,炫目耀眼的特效和灯光闪亮,海佑跟着他的交响乐团,登场了。 逢妈端了一锅汤出来,使唤逢暄:“小暄,叫你外婆出来吃饭。” 逢暄:“哦。” 乔漠比逢暄还快地从沙发上站起,摸摸逢暄的脸说:“我去吧,你忙你的。” 逢暄不客气地说谢谢老板,又坐回去了。 乔漠来到外婆房里,跟小叶和外婆说:“外婆,小叶,可以吃饭了。” 小叶一听能吃饭,欢呼雀跃,蹦蹦跳跳跑出房。 外婆收拾着掉了满地画得乱七八糟的宣纸,自言自语地:“那个小丫头片子,问我什么,她哥哥会不会娶她?这个成天做白日梦的丫头,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她那些,那些什么哥哥们,就算内部消化,就算互相,互相在一起,也不可能会娶她。” 乔漠一笑,柔声说:“外婆,出去吃饭了。” “吃什么饭?我生意还没做完,我今天还有一卦要算。我问过天了,今天起码还得再算一卦,才完整。”外婆坐着不肯动,非要再算这一卦不可。 乔漠叹了口气,走进去:“那好吧,外婆,你给我算一算吧。” 外婆问:“你要算什么?” “嗯……”乔漠唇瓣张了下,又合上。沉吟几秒,“我想向我爱的人求婚,您觉得哪个日子,他更容易答应我?” 第57章 结婚吗,我又帅又有钱 大年初一,外婆家家门没冷下过,上门拜年的人接连不断,邻里相互串门。 逢妈说昨天三夏路的秦阿姨拿了一盒巧克力过来,今天要不送盒牛奶糖过去给她。正这么说完,又有人敲门来拜年。 逢暄去开门,李扬提着四五袋礼物进来,高声道:“婶婶,我们来给你们拜年了。”逢暄的姑妈和姑父笑呵呵跟在后面。 李扬一串进门,见到坐在沙发上的乔漠和乔汐。呆了两呆,傻了两傻。 他快步倒退出门,看清门牌号后,才敢再进来:“乔先生,乔小姐,你们怎么?” 第36节 逢暄是该解释乔氏姐弟怎么会出现在他们家中的,只是他的解释不及时。 乔汐先出声。 “来,”乔汐结巴了一下说,“来旅游。” 乔漠看着他姐:“?” 逢暄这一个卡喉的解释,突然舌头打结似,不知该怎么说了。 逢妈要照顾远来拜年的亲戚,叫逢暄拿牛奶糖去给秦阿姨。 乔漠起身说:“我跟你一起去。” 俩人一起拿牛奶糖出了门。 两个人一独处,逢暄便一大步往乔漠身边蹦过去,把俩人中间那点距离完全消除。站着的姿势,由“人”“人”变“从”。 逢暄看这奶糖的包装是没见过的,打开罐子取出一颗:“这牌子没吃过,试试。” 乔漠想拦着他,没拦住。逢暄已拆开包装,将圆圆的奶糖扔进嘴里。 乔漠说:“送人家的奶糖,你怎么还试了?” 逢暄拧上罐子,嬉皮笑脸的:“偷吃一块不会被发现的。” 乔漠无奈一笑,屈指轻碰了一下他脑袋。没碰疼他,把他头发碰乱了,又得摸几下他的头,帮他把头发顺整齐。 “你试吗?”圆圆的奶糖咬在前齿上下两排牙齿之间,逢暄扬起脸问乔漠。 乔漠看这条街没人,低头咬过逢暄口中的糖:“这颗糖还行,不会太甜。” “你看,你也试了。”逢暄得意地说。 到三夏路,找到秦阿姨家,二人将牛奶糖送到秦阿姨手中。秦阿姨要俩人进去坐坐,逢暄说家里还有客,跟乔漠没进人家的门便走了。 街道虽没人,家家户户门口贴着红色春联,一地红色鞭炮碎屑,倒不显得有多冷清。 风把那些鞭炮残留的火硝味吹来,逢暄打了个喷嚏。 乔漠递给他一包纸:“我们去附近走走吧。” 逢暄抽出一张纸巾,擦擦鼻子说好。 湖区公园平常天天满满的人,今天罕见清净一回,只有两三个小孩在湖边玩炮仗。炮仗时不时响一下,搅和着空气中的这团宁静。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和乔漠认识这么久,逢暄发现,只要乔漠一有重要的事想跟他说,就会变得异常沉默。 现在也是。 乔漠安静了半分钟,才回答他:“嗯。” “什么事情?”逢暄心里琢磨起来,上回让乔漠憋这么久的事情,还是跟他表白。这回,逢暄疑惑又好奇着,能有什么事比表白更隆重? 乔漠唇瓣一动,终是没张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绒面的小盒子给逢暄。 逢暄接过盒子,打开。一枚做工简朴精致的银色男士戒指,光芒因他前进的步伐,顺着戒指边缘由左爬向右。 “你……”逢暄有一瞬惊喜,可这份惊喜让他觉得不真实地犹豫了下,咽口唾沫,“你给谁买的?” 乔漠:“你看看戒指内圈刻的名字。” 逢暄拿出戒指,去看它的内圈。只见上面刻着“fengxuan”几个英文字母。 逢暄像忽然脑袋里炸出朵烟花,怔怔问乔漠:“给我的?” 从乔漠温柔的笑容中得到确认,逢暄激动地“哇”了声,拿着戒指往自己无名指上套。 乔漠惊呆了:“哪有着急成这样,自己给自己戴戒指?” 经乔漠一说,逢暄戴到一半的戒指,又不太好意思地拿下来。笑笑说:“第一次收到这个、这种礼物,有、有点激动。” 乔漠从他语无伦次的话中,听出他的激动。没想,他稍微的语无伦次,只是激动的开始。紧跟着,他抓住乔漠的手:“你突然送我这个干什么?要跟我结婚?荷兰还是加拿大?我是不是可以去旅游了!算带薪休假吗?” 乔漠:“你是不是连退休后环游世界的计划都想好了?” “也不是不能现在想。”逢暄两只手手指宝贝地抓住这枚戒指,眼中满是藏不住的蜜意。 乔漠看他一枚戒指揣那么久,怕他弄掉了,牵过他的手,要去拿他的戒指。 逢暄迅速将戒指握进掌心,手往后一闪:“干嘛?我的,不给。” “你的你的,我给你戴上好吗?” 逢暄慢吞吞把戒指给他了。 乔漠一手拿戒指,一手牵着逢暄的手,把戒指戴在他无名指上,慢慢推进。盯着这枚圈到他无名指上的银色小环,乔漠摸了一下,先前准备过的一些话,不知不觉说了起来:“我知道你接下来还想读书,我也不知道未来的事情会怎么样。但,如果你愿意的话,等你考完研,完成了自己的梦想。你想去哪个国家都可以,荷兰,加拿大,还是挪威,瑞典。哪里都可以。”他话说得不快,尽量让逢暄每个字都听清楚。说到这里,忽然默了。片刻后,乔漠说,“跟我结婚吧。” 阳光照着粼粼湖光,乔漠的话如吹来的风一样轻。 逢暄许久后一个字的回答,跟着这阵风抚过湖面。 昨天乔漠问外婆,选在什么日子求婚,爱的那个人更容易答应。外婆问他,有戒指吗。他说,戒指两个月前就准备着了。外婆说,那就好啦。选在一个,你爱着他,他也爱着你的日子就可以了。 “哥,你看这个好看吗?” 回到家中,逢暄拉李扬到房里,将乔漠送给他的戒指取下来,欣喜地显摆给他看。 李扬瞄了一眼,说:“这钢圈看着挺值钱。” 逢暄眼神呆滞了下。 李扬见他呆着,半怪半疑:“怎么?这玩意儿你给我捡回来的?我刚刚随口说说,你这钢圈其实卖不了钱的。不过还是谢谢了啊,你有心了。” 逢暄看着李扬,扬起一个虚假的笑容:我踏马想拿这个“钢圈”敲爆你脑壳! 第58章 你生活的地方是古墓吗 年后雪糕车挪了地方,挪到公园外广场花圃前。雪糕车外观也稍加改进,贴满了会发光的星星灯。车子后尾的门打开,加阔了一个伸缩台,台上摆着自制的杯子和玻璃罐装的咖啡、果汁。果汁台旁边,一排报刊架,售卖着热门杂志与书籍。雪糕车前设了些桌椅,供客人坐着休息。 这里人流大,一到下班放学时间,贺姚便得一会儿给人挖雪糕,一会儿榨果汁,一会儿卖那些漂亮的杯子和书本。 逢暄见客人少了,贺姚稍微清闲了,这才去找他买了杯“老样子”的草莓雪糕。 “扩了这些,忙得过来吗?”逢暄不习惯坐座位上吃这里的雪糕,仍喜欢站在售台前。他有一种微妙的“忆苦思甜”的精神。 “手脚勤快点就行了。客人们喜欢买了雪糕或者饮料坐着休息一会儿,一休息有的玩手机,学生的话会想看看书和杂志,这样赚得比较多。我之前就跟我爸说,光靠卖雪糕也不能卖一辈子。”贺姚的头发剪短了,人看起来更有活力,连说这些话都是精神满满的。 “也是啊,你还这么年轻。你未来想做什么?” “存够钱了开一家店,暂时这个目标。”他眼尖,注意到逢暄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戴上戒指了?” 逢暄看着自己的戒指,脸上笑意一下甜了:“是啊。” “恭喜你。”贺姚说,“对方很幸运。” “是我幸运。” “你已经决定去读书了吗?”他瞥见逢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考研单词。 “嗯。” “去机构还是?” “自己准备。我对象他学历高,懂得多。我要考的专业也是他的专业,不会的都问他。” 贺姚笑了,他又说了一次“恭喜恭喜”,随即略有点失落地说:“看来你以后不会再常常来找我说话了。” “谁说的。”逢暄反对他的说法,“你家的雪糕我至少一礼拜得吃一次,四季不限。” 这地方跟逢暄半个“娘家”似的,一有不顺心事他便往这里跑。 贺姚说:“好啊,到时候等我攒够钱开店了,请你吃店里一礼拜的雪糕。” 逢暄:“我记下了。” “来一份牛奶味的雪糕,谢谢。” 逢暄身旁忽然走来一个很高的男人。男人穿得不多,里面是极薄的一件衬衫,外披一件黑色大衣。在这个地方的冬天,衣着少得不像话,他竟也能扛得住。 贺姚抬头看这个男人。他很高,一张小脸,眼睛不知是被灯光映的,还是天生的,泛着棕色,头发也是咖啡一样的颜色。长得有些混血的味道,神情冰冷,模样看起来像个不近人情孤傲的人。但看他长相,年纪似乎也不是很大,兴许与贺姚差不了多少。 逢暄看贺姚有客人,挥下手说“走了”。贺姚点点头,给眼前这位“贵客”挖了一碗原味雪糕:“八块钱,谢谢。” 男人接过雪糕,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币,放在售台上。 贺姚一下傻了眼。这张纸币是紫红色的,面额五百,上面的图案是建筑,一圈星星。不认识这纸币的,没瞧清楚的话,还以为对方掏出冥钱来。 贺姚拿起这张稀奇的纸币,仔细地看了又看:“这……这紫紫的是什么?” 男人说:“钱。” “我知道是钱,哪国的钱?” 男人没什么情感的双眼闪过一丝茫然:“我不知道。钱就是钱,为什么还分哪国?” 贺姚狠狠地呆了一呆。他默然许久,“你”了一声。略小心又认真地问:“你生活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叫,古墓?” 第59章 你要睡觉那我读书了 男人说:“不清楚,可能吧。” 贺姚傻得彻底。小龙女起码还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叫什么,这个男人,比小龙女还单纯。 手机拍下这张钱的样子,贺姚用万能的摆渡搜索引擎查了下图。 结果一下出来,欧元。500欧元价值大约是—— 贺姚眼皮子猛跳两下,他现在收到的这张钱,相当于人民币三千八百多块。 贺姚没一下激动起来。他也算见过世面,有些骗子利用部分商人的贪心,装作憨傻的有钱人,用假洋钱找商家换真钱。有的没脑子的小商家可能认为对方傻,拿492块人民币换他,还以为赚大了。结果是被对方骗走了492块钱。 “客人,你这张钱我找不开。能用人民币吗?”贺姚把这五百欧还给他。人民币的真伪他懂得分辨,这张他真不懂。 “人民币什么样子?”男人一边问着,一边从口袋里摸出许许多多纸币,全放售台上,“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说的。” 欧元,欧元,全是欧元,还有英镑。他的钱还真是不分国籍。 贺姚看得眼花头痛,跟他说:“不然,你用手机支付吧。” 第37节 男人低声:“手机支付……?” “手机支付,你不知道吗?” 男人点了点头。 贺姚现在有个冲动,拿扩音器跑出去,问一声:哪个国家的王子跑来微服私访了? 深吸口气,贺姚把钱都还给他,让他收起来。好心告诉他:“你这个钱呢,要去银行换成人民币在这里才能用,我们这边不收外币。” 男人拿着满手的欧元英镑,不知所措地发了会儿呆:“要不然,你和我去银行换吧。” 贺姚说:“不用了。这雪糕我请你吃了,你走吧。” 男人颇愧疚地低下头:“谢谢。”拿着钱和雪糕走了。 不能以貌取人是对的。这个男人,他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孤傲的人,他呆得像块木桩。 “期货盈亏……浮动盈亏等于,当天结算价减开仓价格,括号,再乘以……”逢暄埋头思考题目,将公式默写在草稿纸上,写得越快,头便不觉低得越下去。 乔漠坐在桌旁翻着一本外文期刊,右手伸去将他的头往上抬。 逢暄学习时候的坏习惯,乔漠总在一旁注意着纠正着。得亏逢暄以前不爱读书,不然眼睛非要近视不可。 逢暄朝他笑了一下,翻到解析的那一页,红笔划出难以理解的话:“这里有点不懂。为什么他这里亏损十万后就被强制平仓了?” 乔漠远远看了一眼他划出来的句子,就知他记漏什么。解释道:“因为那十万块是保证金,保证金数额不足维持平仓合约,第二天开市前会员没将差额补足,证券交易所就会给他强制平仓。” 逢暄长长地“哦”了一声,瞄了乔漠看期刊的侧影一眼,低头继续钻研题目。 两个小时后,他略支撑不住,开始犯困。眼睛睁了又合上,眼皮子和头越来越重。 眼看逢暄那脑袋就要磕到桌上,乔漠起身走过去,望着他宽大衣领下的后背,俯身在他背上吻下一口。 突然惊了一下,逢暄一颤,立刻直起身,后背泛起的红直蔓上脖子和脸。 乔漠让他提神的方法,有千种万种。 到晚上,乔漠问逢暄,晚上要不要住他家里。 逢暄要回自己家睡。他第二天要早起去xx大学听一堂课,据以往经验,他晚上去乔漠家,明早肯定起不来。 回了家里,逢暄准备明天要去学校听课的用品,跟乔漠发了几条信息后,挑灯自习到十二点半。 预备去睡了,他躺在床上,想看看微博关注的那位考研名师又发了什么干货。 名师今晚分享了一段小视频,大抵是速记几条知识点的方法。 看完视频,逢暄习惯性点开评论。 只见名师微博评论中,一个学生的评论:你们都睡了吗?那我要开始背肖四了。 逢暄一个激灵,从头清醒到脚。 想了想,他又起床继续背书了。 第60章 今天的太阳长得很好看 乔漠跟两家公司老总开着会。两家公司在股市中亏损,即将出现破产风险。公司老总希望向乔漠出售部分股权请求融资。今早开会,俩老总临场见到对方又不乐意。双方忽然互相指责对方耍阴招损人不利己,大吵了起来,一吵吵去好几个钟头。 乔漠静静听他们吵,看着手表上时间的走动。 到十一点,乔漠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径自要走。 俩老总见状不妙,立即平息战火,稍露慌张神色,问乔漠怎么了。 乔漠指着手表说:“到时间去接我爱人了,这件事你们商量好了再找我谈。” 俩人在后面挽留似地追去两步,喊着:“乔总,乔总。” 乔漠赶时间,大步走进电梯里,关上电梯门,那俩人扰人的声声呼唤消失在他耳旁。 逢暄在大学听完讲座出来,乔漠的车已在学校门口等着。 乔漠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大衣,和平日喜欢穿的深色衣服风格迥异。迥异得让逢暄打开车门时,倏然怔愣,如同看见深邃的蓝色睡莲一朝化作上帝种下的纯情白色玫瑰。 他的白色玫瑰问他今天听课的情况,逢暄跟他大致聊了聊感受。那位老师干货还行,只是课程尾声宣传他们机构时,态度、语气热烈得好像传销组织,把在座诸位学生听得瞳孔中烈火熊熊,齐声应和老师喊的口号,恨不得立刻报名清华北大。 一名女学生当时激动得手在抖,拼凑出来的语言颤动得好似要字音分离:“老师,我,我完全不敢想,我真的,真的能……能上北大吗?” 那老师静了几秒,说:“能。你上湖北大学河北大学西北大学湖北河北西北工业大学湖北河北西北xx大学xx大学xx学院xx学院,”一连串念了好几个带“北”的大学,“也都可以叫北大。” 女生结束呆愣后,不抖了。当即带上自己东西,离开现场。 逢暄跟乔漠聊到这里,俩人一起发笑。 笑着笑着,逢暄不觉低叹出一气。放在大腿上的书籍,页面夹着一支笔,他拿起那支笔,描着书籍封面“名校”两个艺术字边缘。 有希望,有方向的时候,总是觉得未来一切很好。可是他不能忘记,结局也有可能不尽人意。 每次与乔漠的父亲坐在一起吃饭、聊天,逢暄一颗心总是虚浮着。这种虚浮感,是乔漠不管给他多少爱都填平不了的。 “名校”两个字,被逢暄涂上两层“黑色厚皮大衣”。他收起笔,看向前方挡风玻璃:“我们现在去哪?” “现在几点?” 逢暄按了下手机看时间:“十一点四十几,快十二点了。” “你饿不饿?” 逢暄摸摸肚子:“不是很饿。今天早餐吃得有点多。” “那我们先去一个地方。”乔漠将车转进右边街道,走了一条逢暄看着陌生的路。 街道两边排列着老旧的建筑,那座具有地区标志性的教堂,在这些移动快速的老旧建筑中逐渐浮出来。 车停在教堂前,乔漠帮逢暄解开安全带:“下车吧。” “来教堂干什么?”逢暄手遮在额前挡着阳光,遥望教堂大门上方的雕刻。这座教堂是本地最大的教堂,年代悠久,精雕细琢的装饰物细瞧之下斑痕点点。 逢暄目光从上往下移,回到他的纯情白玫瑰身上。乔漠是不是也认为今天的形象和教堂很搭配,要来这里散发气质。 乔漠手伸向他,邀请道:“跟我进去吧。” “我妈信佛诶。”逢暄犹豫时的借口总是别出心裁。 “你也信佛?” 逢暄思考良久,将手放在胸口,双眼放光地说:“我信马克思。” 乔漠一顿。 “信什么都没事,进来吧。”乔漠拉起逢暄的手进去。 教堂内空荡静谧,彩色大花窗放进来的阳光印在红色地毯上。跟着乔漠往前走,逢暄感觉花窗映下的光斑在自己脸上攀爬。 圣台前站着一位上了年纪,两鬓斑白的牧师。他仿佛是站在这里许久,一直等待着像他们这样的两个人的到来。 乔漠握紧逢暄的手,望着那位牧师:“牧师先生,我们要结婚,你能做我们的证婚人吗?” 逢暄呆了呆。 这个“惊喜”如一颗天上掉下来的星星忽然砸他脑门上。 逢暄睁大眼,盯着乔漠,想将刚刚乔漠说的那句话抓回来听清,再听清。 牧师颤巍着从口袋中拿出一副眼镜戴上,仔细瞧了瞧他们。他的脑袋轻飘飘地虚点着,苍老的嗓音说:“我们这个教堂,是可以举行同性婚礼的。但无论是什么性向的婚礼,你们选择结婚,就要记住,婚姻是庄严、圣洁、神圣的,在选择婚姻前,要明白,婚姻是对另一个人永远的承诺,是对对方永远忠诚。” 需要承担重量的誓言,在爱情面前都不值忧惧。 乔漠说:“我知道。” 牧师慢慢转着头,转向逢暄:“这位先生,你呢?” 逢暄没完全反应过来。他第一次结婚,还结得特别的突然,也许还不清楚正在发生什么事,大脑已先替他做出决定,让他跟着这位牧师的问题,跟着乔漠走。 他紧张得支吾了一下:“知道。” 牧师接着说:“上帝曾按照他美善的旨意造男造女,设立婚姻与家庭。一旦结合,两位新人从此便为一体。选择了彼此,便要一生相伴。不管未来的人生有多艰险,你们都得一起携手度过,不离不弃。你们都做得到吗?” 乔漠说:“嗯。” 逢暄有点说不出话了,缓了半晌,点下了头。 牧师露出和蔼的笑意,翻开手中的圣经:“好,我现在为你们证婚。” 教堂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草地上的白鸽,在顶头的花窗外扑翅飞过。上帝所配的人不可分开。这一生一世的爱情,因为今天而完美。 逢暄跟乔漠走出教堂,还觉整个人沉溺在一场没醒的梦里。他恍恍惚惚,迈着虚飘的步子踩在洁净的水泥路上,仰起头,眯眼瞧天上让他感到不真实的太阳。 乔漠的声音从他前方传来:“你还在看什么,乔逢氏?” 乔逢氏像是被他的呼唤牵动了一下,往前又迈进两步,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烁亮光:“我觉得,今天的太阳长得特别好看。” 就像现在走在他前面,照耀着他,呼唤着他,填平了他心中不安全感的那颗太阳一样。 第61章 腻腻歪歪小夫妻 李扬回来后,逢暄难有安静的环境读书。乔漠在僻安街买了一套套房,金屋藏他的乔逢氏。 逢暄不喜欢太大的房子,一个人时怕冷清,两个人时认为多出的地方浪费空间。乔漠买的套房,按着逢暄口味挑的。三个人住可能挤些,两个人住刚刚好。 房子客厅宽敞,卧室却小了。逢暄喜欢的那间小卧室,为了节省空间,一个与储物柜、书桌合为一体的大阶梯把床架到上空。逢暄窝在床底下的书桌上读书,感觉更有在大学中学习的氛围。大卧室虽然床大又软,却像一座冷宫。乔漠有时候回家晚了,怕吵醒已入睡的逢暄,便得独自住在那间“冷宫”里。 乔漠打开家门,逢暄一下从房间里冲出来,拉起乔漠的胳膊往他的书房里拽去:“快点快点!” 乔漠半跌了两步跟他向前走,空出来的那只手扯着领带,笑问他:“什么事,这么着急?” “这张卷子不懂得好多,你快来给我讲讲。” “行,给你讲,你慢点。” 逢暄绕到乔漠身后,双手搭着他的肩,推着他入座。那张左一个红圈圈,右一个红圈圈的英语卷子躺在桌上,等待着乔漠的解答。 乔漠拿起卷子,瞧逢暄做错的地方:“哪里不明白?” “大部分答案有解析,但是几个句子我还是理解不来。像这几句。”逢暄拿红笔划出几个不明白的句子。 “这是倒装句,你要理解句子的结构,把这些成分恢复原位后就能知道大概句意。比如这个单词的意思是……”乔漠的侧脸像在玉石上雕刻出来的流畅线条,下颔线随着他的张唇说话而动着。逢暄看得入了神,在乔漠英语读到一半时,忽堵上他的唇吻住他。舌头进到他口腔内,舔了一圈,主动得似在标记自己所有物。 第38节 他离开乔漠的唇,乔漠呆望着他。猎物所有者逢暄的得意,出现在上扬的嘴角。 乔漠一眼看出他别有所图,明知故问:“你是叫我来给你讲卷子,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你猜。”逢暄跨坐在乔漠身上,背靠着书桌。他有意往乔漠那里蹭,“今天该读的都读完了,剩出时间可以做其他事情了。”蹭了几下,他便明显感觉到乔漠的反应。 逢暄脸颊上的颜色越发绯红。空中游离着暧昧的气息,与他们渗着欲望的呼吸。 自逢暄日夜忙着苦读后,他们这事儿便进行得很少,偶尔做了,也只做一两次,不太尽乔漠的兴。 乔漠的火,没两下被逢暄撩起来。以往能忍着不变的神色,现下也颇难绷住,眼神如同要将逢暄立即夹生吃了一般。 “我去洗澡。”乔漠说。 逢暄搂着他的脖子不让他走:“别洗了,现在直接进来吧。”他吻着乔漠下巴,脸,耳垂,软着音,引诱地喊,“老公。”不规矩的手,该往哪里伸,已往哪里伸。 今晚,逢暄异常的,生猛。 乔漠将逢暄按倒在书桌上,逢暄双手抓着书桌边沿,两只腿勾乔漠的腰说:“快点,哥哥快点弄坏我、弄死我……” 乔漠本还想脱掉衣服,被他诱惑的嗓音催得无法忍耐,于是只解开裤子,简单做了准备后便开始。 在这狭小的地方里,二人活动困难,却因逢暄高度热情的反应,相当激烈。 逢暄后来反趴在了书桌上。 乔漠拿起刚刚那张,沾了点脏污的卷子,问逢暄:“这个倒装句,你明白了吗?”教师要当得尽心尽责,有始有终。即便刚才讲解到一半被逢暄耍流氓打断,现在乔漠也要继续讲完这堂课。 逢暄的唾液流到试卷上,口齿不清地说:“门、门铃……”翻译没完整讲出来,倒是蹦出一个“好爽”。 “门铃很爽?这位学生,你上课不是很认真。”乔老师加大“教学”力度,“知识点讲解”贯彻始终。 受到老师惩罚的逢暄认识到了错误,虽然可怜的口水还在淌着,连去擦拭的机会都没有,依然坚强地作答:“不是……是那个门铃,响了、响了。”苍天怜爱,他在这种艰苦卓绝的学习环境下,终于克服困难,完整地,正确地答对了问题。 “像现在这个声音一样响吗,这位学生?”乔老师的刁难仍在继续。怕他听不清楚这个声音,还好心地将声音加大了。 残酷的教学制度和老师压迫学生残忍的教育方式,让逢暄承受不住,满眼泪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对这绝望的教育体制哭哭唧唧地哀呻。 结束了一次,乔漠抱逢暄去洗澡。 温水冲着逢暄皮肤身上的粘腻,二人洗干净出来,逢暄搂住乔漠继续着接吻。他现在越来越懂得如何去撩拨、掌控乔漠的情欲,知道怎么若即若离、欲擒故纵,会让乔漠难以自抑地为他失控,“凌虐”、“摧残”他。 “要去卧室吗?” “去我读书的那间,到上面去。”逢暄双腿夹住乔漠的腰,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乔漠托着他,进小卧室后,一步步走向通往那张窄小“天床”的大阶梯。 他们倒进床里,动情地交融唾液。 第一次在这张床上做这事儿,听见微动的响声,逢暄仍是挂着颗心:“这床……靠谱吧?” “试试就知道了。”乔漠分了几个等级来刺激逢暄,把逢暄刺激得一会儿软叫,一会儿直骂他。 床好像挺坚固,可以来猛烈一点的,直接让逢暄哭。 逢暄今晚,仿佛在天上被弄哭了一次。 第62章 帅哥来把钱还你 贺姚请那个奇怪男人吃雪糕的第三天,男人回来找他。 男人走动在金灿灿的阳光底下,皮肤白得犹如在发光,棕色似玛瑙的两颗眼睛清透得如玉髓。白昼下的他,将夜间他身上的光芒放大到数十倍,更加耀眼夺目。 他像个珍贵的人偶行走在人群中,他身旁的人会自动地离稍远一些,再抬目小心打量他,好似一碰到他,他就会脆弱地破碎掉。 男人走到雪糕车前,拿出一张五十块钱的人民币,摆放在售台上:“上次那碗雪糕的钱,给你。” 贺姚一时半会的,没想起来这是件什么事。忽被塞钱,脑子空了良久,才记起三天前那个晚上。男人要是不特地找回来,他早忘记自己请过这个人吃雪糕。 “你去银行换钱了?”他收下那张五十,在钱柜里找零给他。 “嗯。” “你去银行换钱,去了三天这么久啊。”贺姚有点像在没话找话,这跟平时的他很不像。一般客人不主动找他搭话,他是不会跟客人讲些不相关的事情的。跟被逢暄传染了似。 他其实对这位客人,从起初感到怪异的心情,到现在看见这张五十块、收下这张五十块,变成了好奇。 男人说:“那天晚上我去的时候,银行的人下班了。昨天我又去了一次,她说我没有预约,不能换钱。所以我昨天中午在银行预约了,等到今天才换到钱。” 贺姚把找好的四十二块钱给他,本来想讲一句,“我那晚都说请你吃了,你不用特意来给我钱”。想了下,没说出口,笑着说声“是吗”,和往常跟每位萍水相逢的客人聊两句天一样,轻描淡写地结束他们之间的话题。 男人接过四十二块,没去数,收进了口袋里。他看了一眼贺姚,说:“我走了。” “再见。” 男人往左方向离去,一下消失在贺姚的视线中。没一会儿,他又走回来,问贺姚:“你知不知道,太河街754号怎么去?” 贺姚脑袋探出雪糕车,指着远处的公交车站:“你到那边的公车站,等k2路,大概坐个十站的样子,在红沙舟大道站下车,走几步路就到太河街了。注意别坐反了。” “谢谢。” 男人离去,贺姚点开放在饮料台上,一台被漆成粉色的迷你小电视机。路过的女生们,喜欢看这种复古又可爱的东西在运作。她们觉得新奇和有意思,就会停下来多看几眼。一停下来,也许就会给贺姚带来生意。 电视正在播放一场晚会,继爆火的crystal7之后,同公司最近又推出一个新男团。跟走蜜甜蜜甜风格的crystal7不一样,新火起来的这个男团组合,路子有点野。 贺姚自然不了解这些娱乐文化,只是偶尔听过路的女生聊天会学到一点相关知识。 她们会说那个谁谁怎么样,那个谁谁是不是按crystal里面的谁找的。 贺姚认识新团里那个叫海佑的明星。他弹奏古典乐器很厉害,在一场表演中,拉完一段小提琴立马拉大提琴,弹完一段钢琴曲立马演奏管风琴,基本一个人能完成团里一首歌的伴奏。每当他拿起乐器,台下尖叫的浪潮便会一浪盖过一浪。 “老板,来两份雪糕。” 来的客人是两个二十几岁模样的男人,穿着相差极大。 略有些秃顶的,一身体面但料子不是很昂贵的西装,戴眼镜的,米色衬衫和背带裤,像个文艺男青年。 这俩客人讲话声音大,一个叫对方“呆哥”,一个叫对方“四眼”。他们在聊他们的大哥自从跟了乔班长后,甘心做个贤妻良母。不知是可贺还是可叹。 戴眼镜的说:“当然是可贺了,我瞅乔班长就没差把大哥捧在手心上面。我们大哥能够从良变成个积极向上肯学肯上进的好青年,乔班长功不可没。乔班长太厉害了,从高中苦劝他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苦劝到现在,终于把这狂野男孩给感化了。” 略秃头的,啧啧嘴,摇头:“是可叹,我他妈站错哥嫂!” 贺姚做好两份雪糕给他们。 孙四眼扫码给钱,颜书呆拿出小本子和的笔,问贺姚:“对了,老板,今天这里有什么新鲜事奇怪的人,能讲讲吗?” 孙四眼结完账,挖了一大口雪糕吃进嘴里:“呆哥,你虽然兼职当了个编剧,也不必这么认真,到处问人取材吧?” “今天没什么奇怪事。”贺姚想起刚给他钱又去太河街的那个男人,笑了声,“三天前倒是来了个长得很高很帅,有点像混血儿的男孩。他用欧元付款,不知道钱是分国籍的。挺有意思的客人,今天特意去银行换了人民币来给我。长的吧……有点冰冰凉凉的,人却很单纯,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小龙女住的那地方出来的。” 孙四眼哈哈笑了几声:“你明天送他去终南山看看,可能他家真在那里。” 颜书呆在小本子上奋笔疾书完,拍了孙四眼一下:“你这人怎么净瞎讲话,古墓里怎么会生出混血儿?” 孙四眼“切”了声:“你怎么不先问问,终南山下为什么真的会有古墓?” 颜书呆:“对哦?” 俩人拿着雪糕到座位上坐着。 孙四眼戳着桌面,催更一般在问:“呆哥,咱哥嫂那书还写吗?” 颜书呆拿下黑框眼镜,闭上眼,揉着眉心,疲累地说:“写不了啦,写不了啦。” “哈?什么?”孙四眼眉毛皱得快拧出一个疙瘩,“想弃坑直说,什么的就写不了了?不是,你总得给个结局吧?” “好,我想,我现在就想。”颜书呆凝望半空,沉思片刻,“咱哥为了救咱嫂,跑得太快,得了阑尾炎,死了。结局。” “你这不是糊弄人吗!”孙四眼被这破烂结尾刺激了,“得阑尾炎为什么会死?” “什么?你小学没学过《爱迪生救妈妈》?” “那文章杜撰的!” “你古墓里都能出混血儿,这篇杜撰的怎么就不能是真的!” 孙四眼一怔:“靠!” 第63章 象牙塔里的王子 到下班时间,贺姚收拾好东西,关上车门,开着雪糕车回家。经过今早指给那个奇怪男人看的公交车站,他从后视镜内望见公共座椅上,坐着一个穿黑色大衣、高高瘦瘦的人。广告灯的光从他后背打过来,使他的面孔晦暗不清,像一个黑漆漆的人。 贺姚瞧了一眼,收回视线,蓦地稍惊,再瞧了一眼。 是今天那个男人。 他陡然间刹住车,头探出车窗望,确认似地又看一眼。 跟在他后面的车也顷刻刹住车,按了好几声喇叭,嘀嘀响得就如那个司机在骂人。 贺姚忙把头缩回来,朝后面的司机招了下手,立即把车开走。车开出一两公里,贺姚的心隐约不踏实着。也许依然是好奇,也许是出于对两面之缘的客人的关心,他将车开到路口,掉转方向,回到那个公交车站。 车停在男人面前,贺姚没下去,问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男人抬起头,看向贺姚,茫然失神的双眼回过一点色彩。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所以又回到了这里。”他孤身一人在寒风中说这句话,居然显得有些可怜。 “你家在哪?”贺姚心想,如果离得不是很远,他可以顺道送这个人回家。 “我不想回家,我好不容易才从那里出来。” 贺姚心想的事告吹了。玩离家出走的孩子,除了那些有谈天经验的心灵导师,以贺姚的本事,估计是劝不回去。 “那你可以住酒店,你有那么多钱。” “附近的酒店,都没房间了。” 贺姚忽然想到,现在是假期,酒店确实比平常难找。 “你没朋友还是亲戚什么的吗?你可以去找你朋友。” “我今天本来去太河街找一个朋友,可那里的人不让我进去。” 贺姚好奇问:“那是什么地方?” “一座大厦,外面贴着很多人的画报。” 第39节 贺姚眉毛一皱:“贴着很多人的画报?商场吗?” “他们说是经纪公司。” “经纪公司不是明星待的地方吗。”贺姚微奇道,“你的朋友在里面工作?” “应该吧。”他不太确定。 “那不然,我送你去我一个朋友那里吧。她是开青年旅社的,应该有房间让你住。” 贺姚让男人上车,男人犹豫了一下,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向贺姚道了声谢谢。 雪糕车内挂着的装饰,在后面叮叮当当,清脆地响。 来到文艺青年旅社,贺姚让员工叫他们的老板出来一下。 老板是个烫着大卷发,化着浓妆,手中夹着根烟的女人。他看见贺姚,暧昧地笑:“小姚,好久不见,来约我去吃饭吗。哇,你带了这么帅一个帅哥啊,是不是要介绍给我?” 贺姚尴尬地笑笑。这位老板,是他读高中时谈的女朋友,比他大一个年级。如今她离了婚,自己带着孩子,见到贺姚还会跟他开一下玩笑。 贺姚没接她的玩笑,拉过男人说:“学姐,这是我一个朋友。他晚上找不到地方住,你这里有没有空的房间?” 老板抽了口烟说:“现在假期,出来玩的学生那么多,哪还有空房啊。” “学姐,帮个忙嘛,他没地方去,不能让人睡大街上吧?你这里肯定有空房的。” 贺姚一软声细语,就让这位学姐没办法:“哎,行吧。刚刚有个人在网上退了床位,不过是一间六人房,空出来的是上铺,你问你朋友肯不肯住。” 贺姚问男人:“你没地方去了,要不暂时住一下?” 男人的表情似乎有点纠结,也可能是因为他皮肤本就白,因而使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老板笑呵呵地说:“那不然,你可只能跟我睡了。” 男人皱眉看了老板一眼,老板的玩笑似乎引起他的不适。他声音极小地说了一声:“不要。” 老板挥了挥夹烟的手:“那没办法了,我这可就剩那一张床位了,没有其他房间了。愿意的话,就勉强睡一晚呗。明天如果还住,兴许更好的房间已经空出来了。” “你可以将就一晚上,睡一觉明天再去找其他住的地方。”贺姚是这么劝男人的。在放假期间,能找到可以住的地方已经很好运,况且这间旅社的条件和环境不比其他住宿地差。 “我说真的啊。”那老板抖抖烟灰,“就这么一张床位,待会可能别人就订走了。要的话,就快一些。” 男人犹豫片刻,不情不愿地说:“那好吧。” 老板让他拿出身份证,要登记。上铺床位,一晚六十块钱。 男人从口袋里把身份证和钱拿出来。 贺姚见到身份证名字那行写着尚岩,看见出生日期,贺姚愣了下:“你今年才十九岁?” 男人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知道年龄后,贺姚再仔细看他的脸,捕捉到了属于十九岁的一丝稚嫩痕迹。只是他不说不笑的时候,过于冰冷的神态,叫人难以察觉。 老板让员工带尚岩去房间,贺姚没跟他去。 尚岩前脚刚走出去没两步,老板便掐灭烟,八卦起来:“你这朋友哪认识的啊,看起来挺帅。混血的吧?” 贺姚说:“刚认识不久,有空再和你说。今天谢谢你,改天一起吃饭。” 老板还是用漫不经心的语气:“你要真的约我吃饭啊。” 贺姚笑了下:“走了。” “行,再会。” 尚岩跟员工走到一半,停住脚步,转过身问贺姚:“你要走了吗?” 贺姚说:“是啊,我得回去了。拜拜。”他朝尚岩挥了挥手,转身出了旅社门。 尚岩抿着唇,盯着贺姚离去的身影,眼中若隐若现的不安与不舍。 贺姚重回雪糕车,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他加紧回家的速度。 道路上已没什么在走动的人,城市的灯光逐渐熄灭,只剩照明道路的灯。 贺姚回想起上一秒才分开的那个叫尚岩的人,他终于想到适合形容他对这个人感觉的词。 这个十九岁的少年就像一个,象牙塔里的王子。 第64章 小王子首发社会洗礼 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贺姚的梦境,贺姚摸到床边的手机,揉眼接起电话:“喂?” 电话另一端,旅社老板的声音,尽其量的冷静中,透着着急:“你赶紧来一趟,你朋友出了点事。” “朋友?”迷糊中的贺姚全然不记任何事。对朋友的记忆,旅社老板的话语,在脑海中翻江倒海滚了几遭。 “你刚才带来的那个男的啊!”旅社老板大声一吼,瞬间把贺姚吼醒了。 “他怎么啦?”贺姚从床上坐起来,顷刻一点困意也没。他跟尚岩不过几面之缘,一点说不上熟悉。但这层关系没跟旅社老板说清,出了事,老板理所当然先找他。他没推卸责任的意思,竟也兀自着急起来。 “不讲了,你先过来再说。”旅社老板催他快点,匆匆挂断电话。 贺姚下床换衣服,火速开车赶往文艺青年旅社。开车路上,他心惊得发慌,眼皮子一跳一跳,祈求不要发生什么大事。 “我不管,报警,一定要报警!”文艺旅社内,二楼房间传来男性公鸭嗓的吵闹。 贺姚奔上去,只见236号房门开着,杂七杂八的声音从里传来。隔壁房间的人,开着门听热闹,也有人凑到房门口来直观现场。 冲进房内,贺姚见房间里站着六个男人、女老板还有员工。尚岩孤傲地站在其间。 一个穿沙滩裤蓝背心,头发乱糟糟的矮个男人,脸上破了道口子,淌着血。他狰狞着面孔,手指由尚岩至女老板到员工,恶狠狠指了一圈:“你们一个也别想脱责!放这种人住进来,一个也别想跑!” “怎么回事?”贺姚走到尚岩身旁,一口大气喘着,还没歇停。 “你谁啊?”背心男人粗鲁无礼地上下扫视贺姚。 贺姚说:“我是他朋友。” “好啊,朋友是吧。”男人把脸摆给他看,指着脸上的伤,“你朋友把我这儿给刺破了!” 贺姚转头看尚岩,尚岩别过脸去,冷冷说了句:“他先动手的。” 旁边的住客做公道事,对那背心男说:“是啊,明明你先动手,人家正当防卫。” “我先动手?我打到他了吗?他把我脸刺破了看见没?”背心男转向那群室友,指头就差没戳到人家正鼻梁骨上,一个个指骂过去,凶得犹如要抓人批斗,“你们这群人,有没有点良心,见对方人多势众,一起欺负我这种弱势群体是不是?” 住客们嗤笑的,低头的,沉默的。小声碎语:“就你还弱势群体?” 老板竖眉厉声道:“你事情好好说,发生了什么?别一直在这骂骂咧咧!” “切!我好好说有人听有人信吗?我不管,这事情要么报警,要么……你们给我点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男人用脚勾出一张凳子坐下,拿起手机有一下没一下按着,仿佛是故意要让人认为他在按报警电话。 女老板一声冷哼:“你打算要多少?” “我脸疼得厉害,得先买点药止痛止血,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感染到,得再去医院做做检查。加上精神损失费那些,少说一两万得有吧。”背心男讲得理所当然。 一两万,对尚岩来说不算太多钱。贺姚知道,他带在身上的那些外币,抽几张出来就有上万的价值。可他明白,即使钱再多,也不能自己吃亏便宜这种贪心不足的无赖。 女老板凉凉地笑,神情写着“果然如此”。 沉默不语的尚岩忽开口:“他刚刚要偷我的钱。” 背心男从凳子上跳起来:“没证据别瞎说,谁偷你钱?你钱掉地上,我帮你捡起来,你一上来就抓着我打!” “你说他抓着你打,那他用什么把你脸刺破的?”贺姚问。 “这个。”背心男抓起地上一支被踩扁的干花。大伙儿都呆了呆。 “你就待在那儿让他刺,不躲不反抗?” 一个嗑瓜子的住客出声:“他先拿着晾衣杆要打人,那位帅哥才抽起那根干花刺他。” “嗨哟。”女老板叉起双手笑出来,“你拿着个晾衣杆,还让他用干花把你刺破脸?丢人吗?” 一群人憋不住,暗暗笑出声。 背心男脸面略挂不住地燥了,嘴硬道:“丢不丢人关你什么事?我要报警,要报警啊。”晃着手机威胁。 “好,我们就让警察来查清楚,看到底是人家无缘无故打你,还是你要偷人家的钱。”贺姚也找了张凳子坐下,他在尚岩的大衣口袋里摸了摸,凭借触感记忆,摸出一张面额500的欧元,“他这些钱,一张价值三千八,你要是偷了,够你判刑。” 背心男嗤声笑:“唬我呢?欺负我不懂法律?” 贺姚说:“那你就报警吧,让警察教教你法律。”他出社会后打过各种各样的工,这类人没见过一百个也见过数十个。表现得越凶狠无赖,心里越是胆小怕事。只要跟对方死磕到底,对方一定会认怂。 背心男拿起手机按着号码,嘴上咧着不屑的笑。没人阻拦他。 按了一会儿,背心男握着手机的手对他们摇摇晃晃:“我告诉你们,我要真报警了,你们,你们几个,一个也跑不掉。你故意伤人,你包庇罪犯,还有你老板,我看你就是个黑恶势力,是得让警察来好好扫扫你!” 女老板翻了他一个白眼:“我还黑恶势力?我黑恶势力,你别说在我眼皮子底下报警,我今天能让你走不出这个门!我告诉你,我做正正经经的生意,不怕人来查,你要真报警,我屁点事都不会有。但我不想多事,你要是肯就这么收了,在我这里住的这几天,我不算你钱,你明天马上给我走。你要是硬要闹下去,爱报警报警,爱上诉上诉,跟我没任何关系。” 背心男看着他们几个。尚岩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面色冰冷,丝毫不惧。贺姚安然坐椅子上,没有退步的意思。老板话撂下了,对着镜子拨弄头发,态度清楚明白。 那背心男在房间里插着裤兜走来走去,他好像真有点被贺姚说的话唬到。他想用手机查一查,盗窃未遂会不会判刑,但这样一来,就会暴露他刚才的确想盗窃的行径。 背心男默默无言地走了半晌:“想我就这么算了,那我的脸怎么办?一点医药费都不给?” 贺姚知道这是背心男最后的让步。他今晚必须得要到一点。伤在他脸上,他握着一条必须得有价值的“证据”。 贺姚吸了吸气,小声问尚岩:“你人民币还剩多少?” 尚岩拿出来给他看,贺姚背过身挡着,不让其他人看见钱有多少。 从中抽了张二十块,贺姚把钱扔给男人:“够你买碘酒和棉签了。” 背心男捏着那张二十,不太乐意:“再给我三十!我不用买消炎药那些?止痛药呢?” 贺姚又抽了张二十块丢过去:“就这么多,你爱要不要。” 背心男攥紧手中的四十,闷闷地犹豫良久:“行,当我做好人,四十块……四十块他妈连买盒药都不够!不过我人好,今天就不跟你们计较。社会上有钱的人渣真他妈多。”他口中发着一些不悦的声音,大步走进卫生间。 住客们知道,卫生间里有几张创可贴。 “好了,没事了,这么晚还打扰大家不好意思,大家都早点休息吧。”女老板重现明媚的笑容,跟住客们道歉。 解决这件事,贺姚的疲惫劲上来了,他揉了揉眉心,说:“我也该走了。” 尚岩揪住他的袖子,轻声恳求道:“我不想留在这里。” 第40节 第65章 先生收留我吧 贺姚把尚岩一块带走了。 深夜两点半在街上开车游晃,贺姚说一点感觉不到累是不可能的。他白天忙得死去活来,晚上睡不了一场踏实觉,回去勉强睡两三个小时,便又得起来忙活。 颇是烦躁,他带尚岩出来后,许久没有说话。漫长沉默,脱口是想了很久没想明白的疑问:“你刚刚是怎么用那根干花把他……?” “我学过剑术。”尚岩回答。 “像武侠片里那种剑术?” 尚岩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解释道:“不是东方的剑术,是西洋剑术。” 贺姚愣了下。他想,这个人真是太神奇了。要不是看过他的居民身份证,贺姚真觉自己有必要在国际网上张贴启事,现有一位欧洲皇室流落民间,惨遭无良人士偷钱骗财,哪家国王王后侍卫见到了,认识的,快来xx商圈广场的雪糕车前领人。 可惜他英文不好,这告示注定张贴不了。 车窗外灌进来的风,将尚岩的发丝频频吹过眼角。尚岩琢磨好几分钟,才把车窗升起来。 “要去哪里?” “你先去我家住一晚,明天我联系你家人吧。”贺姚说,“你跟你家人有什么矛盾,可以好好谈谈。” 尚岩不说话。 贺姚余光瞥见他半低着头,心情似乎非常低落。 “你跟你家里人吵架了?”贺姚小心问他。 尚岩摇摇头:“我家只有我母亲一个人,她从不会和人吵架。” 贺姚没追问“你家为什么只有你母亲一个人”、“你父亲呢”,他怕对方的父亲是不能提的人。这些好奇,掖在心里头。 贺姚的父亲回了乡下照顾贺奶奶,正好空出一间房。时间太晚,贺姚只把那间房简单打扫一下,铺了新的床单,让尚岩睡。 “你要洗澡的话,穿我这身衣服就行。”贺姚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一套宽松运动衣。这是他最大号码的衣服,给尚岩穿可能还会显短。 尚岩捧着那套运动衣说“谢谢你”,尊称贺姚为“贺先生”。 贺姚给他指了个方向:“浴室在那里,你应该会用吧?” 尚岩点了点头。 “那我先去睡了,你当自己家吧。”贺姚打了个大呵欠,含着两眼朦胧泪花,走回自己卧室。他倒在床上,听见尚岩将浴室门关上的声音。意识一晃,睡了去。 贺姚早上七点半起床,去楼下买馒头、豆浆、油条,各买了两份。带着早餐回家时,尚岩已经起了,穿着他的大码睡衣,在浴室里对着镜子刷牙。 他洗漱完出来,贺姚喊他吃早餐。 来到餐桌前,尚岩望见装在袋子里的馒头油条和豆浆,立即去了趟厨房。 拿出两个盘子和两个杯子,他将两杯豆浆倒进杯子里,馒头和油条整齐地摆放在两个盘子上。 贺姚傻眼地看他摆弄完,眉毛挑了下:“讲究。” 尚岩一只手握着装豆浆的杯子,盯着盘子里的馒头和油条发呆。 “你不吃吗?”贺姚喝了一口豆浆问。 尚岩说:“你这里好像没有用餐的工具。” “工具这个。”贺姚亮了亮自己的手,用手拿起馒头,咬了一口。 尚岩吃惊得瞳孔震大:“……手?”他的身体被惊得微晃了一下,脸像是被一道雷劈得白煞。 “用手很脏?” “不是。”尚岩连忙摇头否认,“你已经洗过手了,我没有觉得脏。只是……”他“只是”了一会儿,“只是我从没试过,用手吃东西。以前我家里人也没这样教过我。” “你不管吃什么都用筷子?” “也不用筷子,我不太会控制那两根长长的东西。” “不然你用什么?” “吃东西用刀叉,喝汤用汤匙。” “我懂了。”贺姚起身,进厨房拿了把小水果刀,拆了盒桶装泡面,把里面的塑料叉子拿出来,“家里没那些,用这两个将就一下吧。”他将“用餐工具”递给尚岩。 尚岩接过这两件“别致”的工具:“谢谢。” 他望着盘子里没见过的食物,好奇地歪了下头。用塑料叉子按住油条,水果刀力度适中地切下一小截。 贺姚看他将一小截油条叉起,放进嘴里。不觉笑了一声。 他性子随和,觉得这孩子有意思,尊重他不同的生活习惯。 换做是其他人收留了尚岩,估计早将这位“王子”请出去了。 尚岩吃完早餐,谨慎细微地将这些特别的餐具摆整齐,生怕动作大点会碰坏它们。他把刀和叉平行放在盘子中间,杯子摆放在盘子左上方。 贺姚站起身,扫起刀叉攥在一只手上,盘子叠盘子,杯子叠杯子,一下把他花半分钟摆好的餐具打乱收走。 那根被尚岩用心对待的塑料泡面叉,贺姚下意识扔进垃圾桶里。 在雪糕车上,贺姚点燃一根烟:“你把你母亲的手机号码给我吧。” 尚岩不太适应烟味,他将车窗开了小半缝,让外头的风随意拍打自己的脸和头发:“家里只有一台电话,坏了。你要联系她,得给她写信。” 贺姚瞪大眼。他从尚岩身上吃到了不少惊,这回终于惊到没忍住。尽量去配合对方说话的习惯,酝酿了下,贺姚用夹生的谦逊用语:“请容我,容我冒昧地问一下。你们家到底是……?” 尚岩凝望着挡风玻璃外的道路,低声道:“我说不清。” 贺姚懵着。 “是不是你实在不想回家?”贺姚拿这个只小自己一岁的男孩,完全当个孩子看。会离家出走的少年,在不想回家的时候,总有千万种不回家的理由。等“山穷水尽”或者什么时候突然想开了,就会自己乖乖回去。 贺姚能理解这样的孩子。他读初中时就是这么个德性。 “的确,我实在不愿意回家。”尚岩承认道。他态度诚恳地跟贺姚说,“我可以为你工作。如果你愿意让我在你家里留宿几夜,我不需要工钱。或者,我也可以给你钱。” “我看得出你不需要工钱,也不差那点钱。”贺姚说。就是让他工作,这事悬了点。要收他的钱,也不好意思。 “你那么有钱,又实在不想回去,其实也可以自己租个房子住。”贺姚提议到。 “除你以外的其他人都很可怕。”尚岩说。 贺姚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可怕?” “贺先生对我很温柔。” 贺姚因为他这句话,心中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下。 车已驶入商圈街道,红灯亮,贺姚停了车。他熄了烟,说:“那好吧,你今天试试帮我的忙。” 第66章 亲了喜欢的人 尚岩是单纯,但人不傻。让他做的事情,教一教就会了。贺姚估摸尚岩以前在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可能因为生疏手脚不是非常利索,总不至于太笨。尚岩帮贺姚的最大的忙,便是天生长着这张脸。因为他这张脸,这几日生意翻倍的好。 小女生们来光顾,爱窃窃讨论他们之间分别是哪两种不同的帅。偏多人喜欢尚岩这种耀眼得直接了当,不给人眼球一丝缓冲机会的帅气。也有不少女生更喜欢贺姚这束含蓄的阳光,婉约细润,而不张扬。 尚岩勤奋得不行,做事情上手后,时时盼着有客人能来光顾。打扫、榨果汁和卖咖啡,对他来说像游戏一样好玩。 今日提前收了工,贺姚要去商场里的超市买些必备用品,带着尚岩一块去。 热热闹闹的商场,让尚岩在踏进去前步子发怵。虽然平日就在商圈的广场工作,但尚岩从没进商场逛过。里面的构造对他来说既新鲜又陌生。 他走在贺姚身后,抓住贺姚的手腕。 “干嘛抓着我?”贺姚微挣了一下没挣脱。两个大男人在商场内手拉在一起,多少叫人感到奇怪。 尚岩不仅没松手,还将他手腕抓得更紧:“我怕跟丢你。” 贺姚心里叹口气,随他了。 来到地下一层的超市,尚岩望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叹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都有啊……” 贺姚欲言又止,再言:“平民的超市。” 雪糕车内需要用的物品,贺姚按着备忘录上所记一一找清。接下去贺姚直奔食物专区,挑选他们的晚餐,和之后几日的存粮。 贺姚在冰柜里挑选肉类,拿起一盒牛肉问尚岩:“你以前在家经常吃牛排吧?” “嗯。” “今天回去我试着做一做。”贺姚将这盒牛肉扔进购物车,又拿了盒黄油、一瓶胡椒粉。推着购物车,到餐具柜前,贺姚取下一副刀叉,“你的必备用餐工具。”扔进购物车后,顿了顿,他又取下一副。 尚岩似乎是要否定“必备”这个词:“我现在也可以用手吃东西了。” 贺姚夸他有进步,不知想起什么,蓦地笑出来:“但是吃面包油条那些可以用手,吃米饭不能用手啊。” 昨天差点试着用手吃米饭的人,脸红起来:“我不知道不可以,你也没告诉我。” 贺姚想说什么,没说出来,依然是一声笑取而代之。他总会被尚岩反差的呆萌逗乐,这次也不例外。 结完账出超市,贺姚清点小票上购买的物品。忽说声“糟了”,让尚岩提好东西:“清洁剂忘记买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别乱走啊。” 贺姚快步下电梯,跑回超市里。 尚岩提着一大袋东西,想喊住他,要跟他一起去。可没喊出来,贺姚人已经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果真一动也不动。 正值下班放学的时间,商场里的人越来越多,在他身边来来去去。几乎路过他身旁的人,都会被他吸去注意。过多停驻的目光,使尚岩的心愈渐慌乱起来。他看着四周筑得许高的“壁垒”,宽敞室内流动的电梯,涌动的人流。呼吸仿佛被稀薄的空气压住,连喘口气都困难,额头冒出细汗,耳旁嘈杂的人声犹如阴煞煞的风响。 贺姚拿着一瓶清洁剂,匆忙从地下一层的电梯跑上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他要将这瓶清洁剂装进尚岩手上的购物袋里,购物袋突然重力下坠,砰一声掉在地上。他诧异地看向尚岩,一句疑问尚未出口,便被尚岩大力搂进怀里。 贺姚僵成块木板,拿着清洁剂的手凝滞在半空中。 这孩子,突然怎么了? “贺先生。”尚岩在他耳边说,“你留我一个人好久。” 贺姚眨了下眼,忙将他轻推开。缓过口气:“你一个人很害怕?” “是。”尚岩漂亮得像玻璃球的双眼,竟有瞬间像小狗一般水润得可怜。 “我又不会丢下你,担心什么?”贺姚提起掉在地上的购物袋,把那瓶清洁剂扔进去,“走吧,回家吧。” 尚岩跟在他身边:“下次你去哪,带上我一起吧。” 第41节 贺姚静默了会儿,说:“好。” 晚上贺姚按网上的教程,试着煎了一次牛排。没煎好,煎了个全熟,甚至熟到差点要糊。尚岩说跟他以前吃的口味不一样,但是好吃。 贺姚的刀叉拿得不标准,让尚岩教他。尚岩细心地一个个步骤告诉他,贺姚有样学样,勉强能达到合格标准。头一回用这种精致的吃法,贺姚觉得还挺有趣。 今日因为收工早,晚上空闲出来的时间多。 俩人洗过澡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贺姚随便点了一部电影看。 电影尺度比较大,主角接吻的画面,连舌头互换都拍得清清楚楚。 尚岩神色看起来较是难堪和紧张,他不解地问道:“他们为什么这样?” “那是接吻。”贺姚说。看见尚岩皱起眉,以为他又觉得不干净,贺姚认为自己有必要说明,“接吻,是表达对一个人的喜欢,是纯洁的。” “喜欢一个人,就要像这样吗?”尚岩不是不懂接吻。他也在书本上见过文字描述的接吻,见过图画。可从没看见过两个真人,吻得这么激情涌动,刺激着人类的视觉和神经线。 “也不能这么说。喜欢也不一定要接吻……但是,会想跟喜欢的人接吻。”贺姚也不知这么解释正不正确,先应付着。 尚岩没回应,贺姚便认为自己的答案还算过关。 这时,尚岩坐着朝他挨近许多。贺姚正想问他一句,“怎么贴我这么近”?他的嘴才张开,尚岩便低下头,吻住他的嘴唇,学着电影里的方法,将舌头送进贺姚口中。 一时的惊吓使贺姚没立即有反应,等舌头相互接触后,贺姚方如触大火,猛一把将尚岩推开:“你干什么?!” 尚岩见贺姚反应激烈,微呆一下:“我表达我的喜欢。” 贺姚大着的嗓音,险些破音:“你、你喜欢……?”他没把那个“我”字说出口,随即了解,尚岩是将对朋友的喜欢,与感情上的喜欢搞混了。他使劲地冷静下来,“这种,你这种喜欢,是不可以用接吻表达的。” “为什么?你不是说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吻他?为什么我喜欢你,不能吻你?”尚岩喜欢这位贺先生,于是吻他。可不明白,贺姚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因为你跟我都是男的!”贺姚几乎是用吼出来的,他少有这么近乎于凶的时候,连自己都无所适从起来。 “男性和男性就不可以?” “也不全是……有的可以,有的不可以。”贺姚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是不可以的那种。你、你懂吗?” 尚岩看起来不太懂。 沉默在他们之间荡开,游离了有好一会儿。 贺姚听见自己不稳定的呼吸。他稍稍朝沙发一旁空着的地方挪了挪,抱住瘦小的膝盖不言语。再去瞥尚岩,只见尚岩低着脑袋。 贺姚心想自己可能吓到了尚岩。他平静下心情,语气软和下来:“以后不可以跟我这样,知道吗?” 久久,尚岩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 第67章 我可能是太喜欢你 接吻这件事,贺姚当没发生过。尚岩像张白纸纯洁,贺姚不忍拿这事记责他,对他冷淡。还像平时那样相处,安然无事地。 这周日下雨刮大风,注定没什么生意,贺姚这天便没开工。 厨房里的搅蛋机响了一整天,贺姚打算做款奶油冰淇淋。一个上午,鸡蛋浪费了小半篮,奶油怎么做,都觉得味道不合适。 鸡蛋又报废一颗。贺姚拿起灶台上的砂糖罐往碗里一倒,只倒出个勉强埋过碗底的量来。他打开储物柜,不太够高,踮脚用手在柜子里捞了下。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捞着。 他对厨房外的人喊:“尚岩,你帮我把外面柜子里的砂糖拿来一下。” 外面的人“哦”了声,拿着一包白砂糖进来放下:“要我帮忙吗?” “你房间打扫好了?” “都打扫好了。”尚岩打开水龙头洗手,已做好要帮他忙的准备。 贺姚敲了一颗新鸡蛋,将蛋黄和蛋清分离,蛋清留在搅拌器里:“那好吧,你帮我把这个搅拌出泡沫。” 尚岩接过他手头的活儿:“贺先生,这次准备做什么?” “奶油雪糕。可能会做成可丽饼的形式出售。”贺姚用剪刀给砂糖剪了个大口子,“现在人的口味换得太快,得尝试做些新鲜东西。” 尚岩把蛋清打成细细的泡沫,问贺姚:“像这样可不可以?” 贺姚看了眼说可以:“我往里加下调料。” 他加完调料,尚岩便接着搅拌起来。 “明天得去买个自动搅拌机,用手打太费神了。”贺姚说着,又跑去看雪糕冻好没。 再回厨房,尚岩做的奶油似乎已经可以立起来,贺姚小指沾了点:“我尝一尝。”他舔掉小指上的奶油,脸上绽出个笑,“这个味道不错,你也试一下。” 尚岩尝了口,不太甜腻的奶味在他口中化开。他见到贺姚脸颊上有一抹乳白,心头泛起一阵荡漾。眨了下眼,尚岩克制住那不规矩的心情,提醒贺姚道:“你脸上沾到了。” 贺姚抬手一碰,果真碰来一手指奶油。他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通,擦得脸颊红起半边:“擦掉了吗?” “没,还有一点。”尚岩往他左脸后侧指了指。 贺姚懒得自己动手了,索性把脸转给尚岩:“你帮我擦擦。” 尚岩顿了顿,去擦贺姚脸上的奶油。 他的手指划过贺姚滑嫩的脸蛋。贺姚的脸,便像他父亲家中果园的蜜桃红起。尚岩心脏突地一个锣鼓作响,视线急忙从他脸上移开,寻求一个承装他目光的“避难所”,不凑巧,这个“避难所”,落在贺姚嘴唇上。 贺姚的嘴唇,像被人舔过的红色蜜糖,灯光下水泽莹润,发着诱人的亮光。 尚岩的神思沉溺在这片柔软的水润中,等回过神,他已经在这“红色蜜糖”上舔了一口。 贺姚一下傻住眼,呆呆地与尚岩对视。 空气中充斥着奶油的甜腻气息,掉落在地上的鸡蛋壳,蛋清从里头溢出来。厨房仿似因此而显得潮湿粘稠。 对视了半晌,尚岩猛察觉到错误。他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歉:“对不起,我没有忍住。”他低下头,别过了视线,愧疚地说,“我想,我是真的太喜欢你了。” 贺姚不言不语,足呆站了两分多钟。 随即,他抽出一张纸,擦掉脸上手上的奶油,大步回了自己房间。 尚岩等到晚上,没看见贺姚出房门,才去敲他房间的门。敲了好半天,没人回应,到后面尚岩几乎要破门而入,贺姚才将房间门打开。 尚岩焦急的神情慢慢退了回去,歉意又取而代之浮现在脸上。 “贺先生。”尚岩说,“我跟你道歉。以后,我不会再不经你同意就吻你。可是喜欢你这件事,我没办法控制。” 贺姚走回床边,坐在床上,不说接受道歉,也没发脾气。他今天这哪里是吻,明明就是舔! “你只是弄混了。”许久,贺姚酝酿出这么一些话,“你这种喜欢,可能只是把我当朋友,当哥哥。不是对恋人的喜欢。也许以后你会碰见一个让你心动的女生。或者,即使,即使你不一定喜欢女生……总之那个人一定不会是我。” “怎么会不是你?”尚岩稍有点激动地打断贺姚。他的眼神与语气,都十分坚定,“我虽然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得少,可不是傻。我清清楚楚的知道,这种喜欢,我只给你。我只会想吻你一个人。” 贺姚呆呆地一怔。他倒回床上,被子盖住自己,翻过身背对向尚岩:“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尚岩沉默少顷,说:“好。”退出这片空间,慢慢替他将门关上。 贺姚闭上眼,他心情像现在外面的天气一样乱糟糟的,脑子里没了头绪。他说不清他对尚岩的这份感情,是排斥还是恐惧,是反感还是焦虑。其实他也才二十岁。虽经历比一般同龄人多,可人生也一样才刚开始。他交过女朋友,但也许,对男生同样会感兴趣。 尚岩和贺姚以前接触过的男性都不一样,他不会跟他称兄道弟,喝酒消遣。尚岩像是一个,需要他保护,又可以走进他内心的人。 只是,贺姚不太敢承认这一点。承认这一点,和旁人去接受不同性向的人一样需要勇气。 第68章 你教我接吻 男性客人穿着打扮不俗,气质仿佛初春笼锁的山雾似,大多是清冷的,却不缺乏温润。 客人说:“来一份雪糕。” 贺姚问:“什么口味的?” “草莓味。” 喜欢吃草莓味雪糕的男性,平日里不是非常多。以往最常来买草莓雪糕的客人是逢暄,最近贺姚很少看见逢暄,而今天这位看似不凡的客人,是第一次见。 贺姚给他挖了一碗草莓雪糕,浇上带有草莓果粒的果酱。 乔漠抬起手腕看一眼腕表,问道:“能不能帮我打包一下?” “您不现吃吗?” “给我爱人买的。” “那我给你加个冰袋,免得路上融化。”贺姚给草莓雪糕加上盖子,拿出打包袋,“尚岩,你……”贺姚喊出这个名字,自己怔了一下。他跟尚岩好几天没说话,这是他数日来第一次叫他。 尚岩走过来,看着他问什么事。 贺姚移开视线,声音不觉轻了:“你帮我拿一个冰袋。” 尚岩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冰袋给他。 贺姚接过冰袋,将冰袋放进打包袋里,雪糕装好,递给乔漠。 乔漠付了钱说:“谢谢。” “不客气。” 乔漠走后,贺姚跟尚岩依然各忙各的,谁都没跟谁主动说话。 贺姚侧过脸,偷瞥了一眼尚岩,只见他在用方形小纸折着爱心。他将折好的红爱心,黏上木签,插在罐装的饮料上,用一条细细的纸绳绑住。站成一排的饮料,头上顶着爱心,像是全部坠入爱河。 这世上哪有内心这么少女的男人。贺姚心里默默地想。 贺姚要去切一颗新鲜的火龙果,刀从架子上取下来,转过刀柄时没拿稳,水果刀哐当一声掉下。 尚岩那声“小心”脱喊而出,手已先伸过,用力将贺姚往后推的同时,手臂挡在他身前。 那刀落得巧,堪堪在尚岩手臂上划过道口子,红色的血液瞬间便从那细长的口子里冒出,速度奇快地往下滴。 “你划到了!”贺姚喊了声。他忙拿出急救箱,抓过尚岩的手臂,处理他的伤口。 尚岩平静地说:“我不要紧。” “血流那么多,还说不要紧?” “真的不要紧……” 晚上吃完晚饭,贺姚拿着急救箱到尚岩的房间:“今天在那里没处理好,我给你伤口重新处理一下。” 尚岩没说不好,乖乖伸去受伤的那条手臂,让贺姚摆弄。 贺姚低着头,将尚岩手臂上几张横着贴的创可贴撕下来。伤口果真未有好状,仍在流血。贺姚棉花沾上生理盐水给他伤口清洗了下,涂上碘伏止血,绑上纱布。 第42节 他抬起头,看见尚岩的脸凑过来,头忙往后缩:“你又想亲上来?” 尚岩说:“我只想近一点看你。” “……”贺姚不信。他将药品收回急救箱里,笑了下,“你说我有什么好?值得你替我挡一刀,还天天想逮着机会亲我?” “你就是很好。”尚岩感觉这句话太过单薄,便又说,“你对我很好,教会我很多东西,教会我怎么生活。” “这些就算我不教你,你总有一天也会自己学会。” 尚岩不知在想什么。在贺姚起身要离开的时候,他抓住贺姚的手:“你再教教我……教我接吻吧。” 贺姚登时一愣。 “你说什么呢?”他当尚岩又犯傻孩子毛病了,要是有空出的手,一定敲尚岩的脑壳。 尚岩样子不像开玩笑,正正经经地:“你教教我吧,我想知道,该怎么去吻一个人。” 贺姚懵住许久,略踌躇:“……我要怎么教你?” 贺姚的电脑里,有些以前朋友借去看片留下的视频,一直没删,今天有了用处。贺姚不是没想过,给尚岩看看这类东西,也许尚岩性意识觉醒,会发现,自己其实对女性更有兴趣。只是他觉得尚岩还纯着,不好意思让他接受这么直白的“教育”。 今天尚岩主动想“学习”,他只好顺水推舟,给尚岩一点点醒。 贺姚抱着电脑过来,跟尚岩坐在床边。他在电脑里找到一个比较规规矩矩,三观正常,按着步骤来的片子,一点开,就是两位主角的前戏激吻:“你自己看吧。” 贺姚就不讲解了。 尚岩看着两位主角舌头缠绕,互换着唾液,神情始终如一。画面上情欲涌动的激吻,没见尚岩有什么反应,倒快把贺姚的感觉给看出来。 贺姚脸颊不禁涨得通红起来,他觉得再往后的画面,继续播放不太合适,赶忙按下暂停键说:“大概就是这样,你……你以后找到对象可以试一试。”他着急给尚岩安排一个未来会出现的“对象”,希望尚岩能将对他的这些情感,转移到那未知的“对象”身上。 “我们试试。”尚岩握住贺姚的手,拿起来,放在脸侧蹭了蹭。他一脸纯情地盯着贺姚,“我想试试,可以吗?” 贺姚身子好似僵了一下,眼睛睁得很大,手没从尚岩手中抽回,脸颊上的绯红涨到发烫。 尚岩看他没同意,也没拒绝,便自作主张地低下头吻住他。 这小子学东西快得很,他好像自动代入了刚刚片子里男主的角色,舌头撬开贺姚的牙齿,深入他口中,勾动着他,撩拨着他。充满着侵略性与攻击性,既像是在挖掘,又像是在品尝。 贺姚也鬼使神差地探出了舌,与他的交缠在一起。两片舌头难舍难分地缠斗,谁也不愿意离开谁,谁也不肯让谁占据上风。 吻得越来越激烈,尚岩为更好深入这个吻,将贺姚推倒在床上。 贺姚从嘴角流出了“唔唔”两声,察觉到情况愈渐不妙,忙别开脸,中断这场接吻。 他推开尚岩,从床上起来,抹掉嘴角的口水说:“好了,就……就只能这样。”不敢去看尚岩的脸,贺姚急急忙忙跑出房间,冲进浴室。 他在浴室里喘了几口气平复心情,下方微扬头颅的反应并未见消停。他打开凉水,浇淋在头,用强硬点的手段使自己冷静。 生理上的冷静,无法取代心理的。 贺姚内心躁乱成了一团,他今天发现,自己是个双性恋。 他也喜欢尚岩。 第69章 一个下雨的夜 走进家门,尚岩将手里提着的重物放在抽屉柜上方,接过贺姚手里脱下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随后他在贺姚的脸上亲了一口。 贺姚少有地赧然:“你现在是手到擒来,都不会害羞了。” 尚岩有一种接受教育,需要完成作业似的理所当然。他抱着贺姚亲吻,将贺姚搂在怀里。 尚岩身材体格较大,贺姚被他抱在怀里,显得纤弱一只,看起来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他们在门口玄关处亲了有好长时间,尚岩的下方拥有温度的反应,让沉溺在这场亲吻中的贺姚不由得清醒。 他原是想让这个吻在这里中止,双方都需要冷静。 可尚岩却没给他中止的机会。 “下面,好难受……”尚岩磨蹭着贺姚,软着语气请求道,“贺先生,帮一帮我。” 贺姚大脑一白,无措的手在尚岩背上一抓,不知不觉便放到了尚岩那上面。 现有的能帮他的方法,只有这样。 打开水龙头,贺姚将手伸进涓涓流出的水柱里,将水柱劈成了两条。 尚岩就像这落在他手上,便不会离开的水一样,很粘他,要把他弄成这样湿乎乎的。 贺姚买了自动的搅拌器,要多弄一些那天尚岩做出来的奶油。 尚岩跟他一起在厨房里忙活着,厨房窄小,不流通的空气很容易便能升温。 贺姚试了一口新做好的奶油,奶油残留在嘴角。 尚岩跟他说,他又沾到了。这次不需要贺姚说话,尚岩便主动地低下头,帮他将嘴角的奶油舔掉。然后两个人的嘴唇,又自然而然地贴在一起。 尚岩抱起贺姚,让他坐在厨台上,挤在他身间,这样的姿势似乎能够吻得更舒服一些。 奶油的味道在他们口中,借助舌头互相传递。彼此争夺着对方口中的甜味,又拼命地给予对方甜味。 贺姚受惊的声音冒了出来,轻轻颤了一下。 尚岩的手在他的衣内游走着,没陪碰过的地方忽遭接触,贺姚不太自在地动了动。 尚岩仿佛很喜欢贺姚这样的表情,故技重施地使劲。 贺姚把声音咽回去,有点生气地抓开他的手,红着脸说:“够了!”下了厨台,继续捣鼓起他的奶油,不跟尚岩说话。 尚岩安分了两秒,从背后抱住贺姚的腰。他亲着贺姚的脖子和耳朵,柔声说:“贺先生,我真的好喜欢你。” 贺姚听进他的表白,还是不吭声,只是身体越来越烫,脸上的红色过渡到了整个身子。 下雨下了整整一个月,都快把贺姚的脾气给下出来。雨小点,生意惨淡。一下大雨,他们连出去都不必出去,注定不会有生意。 这些天贺姚的心情总是不太好。 尚岩收了晾在阳台的衣服,拧一把,还能拧出水。 看着那些湿漉漉的衣服,贺姚忧愁着脸说:“晚上没衣服穿了。” 尚岩将衣服全部转移到房间里,挂在房间里的衣架子上:“我还有,可以穿我的。” “你的衣服那么大,我哪里穿得下。” 嘴上虽这么说,到晚上洗澡,贺姚还是得拿尚岩的衣服穿。 尚岩的上衣,贺姚可以拿来当裙子,一件t恤长到大腿,领口还一直要掉下去,露出半边肩膀。裤子也很大,垂到地上,走两步路,竟然滑了下去。 尚岩忍不住笑出来。 贺姚把裤子提起来,气道:“你就没有紧一点裤子?” 尚岩看着他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心里难耐得很不舒服。 他说:“贺先生,不然,你还是不要穿了。” “?”贺姚:“我从没教过你耍流氓,你现在怎么这么喜欢耍流氓?” 尚岩的表情竟很正经,直白地说:“我也不想。但是看见你,就忍不住会有这些想法。” 贺姚静了一会儿,带着丝作死的精神,问:“你对我,还有什么想法?” 尚岩没说话。抬起眼睛,望着他。真诚的眼睛中,写满了真诚的,渴求。 初有纾泄,尚岩就会经常对他产生燥热的情感。有时候只靠手,又觉得不够了。 刚好碰上这么一个沉闷的雨季,沉闷的心情。贺姚所有憋积的情绪,被他勾一勾,天神地鬼也拦不住地倾泻出来。 贺姚的床不是很宽,两个男人挤在一起,稍微显小了。一有点大动静,床脚还会响。 贺姚身上被尚岩咬得左一道红,右一道牙印。他被尚岩摸腰摸得直笑,又被他咬得嘶了声,推着他说:“你怎么乱啃?像只小狗一样。” “我轻一点。” 尚岩很清楚后面的步骤。清楚得让贺姚感动奇怪,他不禁想起那天给他看的视频,问:“你偷偷去看了视频后面的……?” “……”尚岩没否认,不好意思地沉默半晌,怕贺姚担心,便安慰道,“虽然不太一样,但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让你疼的。” 贺姚说他才不会相信,随即,脸着枕头,被翻过了身。 雪白的被子,一整晚翻着白色浪花。尚岩初次尝到滋味,一回不够,要多来几回,贺姚是真的被折腾惨了。一夜里,一波三折地叫,跟床脚的响声一样,没消停过。 屋外不大不小的雨,依旧烦躁地、粘人地在下,绵绵密密不断。 第70章 让他回家 雨下不停,这一整个月贺姚都没出去,最远的地方是去超市。白天跟尚岩出去买菜,晚上吃完饭窝在一起看电视。 第一夜做的次数太多,首次经历这种事情的贺姚身体吃不消。之后休息几天,俩人克制着接触。某天夜晚,又做了。 两个男性之间的这类亲密接触,没有贺姚以前想象的那么难受可怕。情绪到达高点后,他一样能得到享受。 虽然没有每天都得来一回那么频繁,但是经常腻歪一起,突发的时候总是有的。有时厨房,有时客厅,有时书桌上。 后来贺姚干脆跟尚岩约好固定时间,那么多地方搞了一回,哪都没有床来的舒服。 天地无光的日子持续到第二个月,天上的乌云开了缝,失踪已久的阳光细细密密地出来。 贺姚开车出去,路上打了三四个呵欠,太久没出门干活,生物钟都乱了套,时针随走随停。一个点精神,一个点又困了。 他准备了一整个月的掼奶油新品雪糕,要在今天搬出来试着销售。尚岩的手艺比他好,所以这件事交给尚岩去做。 “弄好看点,客人比较想买。你就给它弄一个……弄一个花的形状吧。”贺姚跟准备新品雪糕的尚岩说,便去收拾外面被客人摆得乱七八糟的报刊架。 整理好外面的报刊,贺姚跑进雪糕车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做好了吗?” 尚岩把碗里的奶油雪糕给他看:“弄成这样了。”花不像花,奶油形状竖不起来,乱糟糟像盆草。尚岩索性就用果酱在上面画了个滑稽的笑脸。 贺姚笑着拍他的背:“你故意的吧!” 尚岩边躲边无辜地说:“真不是……” 女人在他们打闹玩笑的时候,已经走到雪糕车前。 她默默站了片刻,探出脑袋,小心去看其中一个人的脸。反复地确认两遍,声音轻轻地喊:“尚岩。” 第43节 他们的笑闹声戛然而止,俩人同时去看说话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紫色的大衣,戴着一顶帽子,化了很精致的妆,眉毛描得很细。相貌看起来,一点不像上年纪的中年妇女。如果不是尚岩脱口喊出的那声“妈妈”,贺姚不会相信她是个十九岁男孩的母亲。 尚君梅朝前走近一步,红殷殷的嘴唇勾出一个微笑:“你原来在这个地方。”她说话很温柔,声音一直很轻,像是怕说重一个字,就会砸到谁,“尚岩,我找你找了很久。” 尚岩抿住唇,视线从女人身上移开,藏住了一丝愧意。可他似乎不想去面对这位母亲。 贺姚的沉默没有维持太久,他摆出了一个露齿的微笑。气氛的尴尬让他的笑看起来不是很自然:“阿姨好。” 尚君梅朝他点点头:“你好。” 尚岩背过身去,继续做他的奶油雪糕,将自己与母亲用背影分隔开。 尚君梅对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分钟,说:“你在忙,我不打扰你。等你不忙的时候,我再来找你。”即使说完这句话,尚岩也没给她回应的意思。 尚君梅微不可察地叹出一息,她问贺姚:“先生,你跟他现在住在一起吗?” 贺姚说:“是。” 尚君梅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一根钢笔,递给贺姚问道:“能给我一个你的电话号码吗?” “好。”贺姚接过钢笔,在本子上写了两个数字。没写出水,他不好意思地看向女人。 尚君梅知道他钢笔的笔头转错方向,但没告诉他。而是将小本子和钢笔拿回来,笑了笑:“你说吧,我来记。” 贺姚:“184……”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一向让人厌烦,绿灯六十秒,黄灯十秒,红灯一百二十秒。贺姚踩了六十秒的末尾,撞上了十秒的头。一百三十秒的等候时间,让他不痛快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他的手在方向盘上,手指无所事事地抓着上面凸起的标志,侧头看了眼尚岩。 尚岩自从看见尚君梅后,便一言不发到现在。 贺姚快把等候红灯一半的时间犹豫过去了,才提起勇气问:“你为什么不理你母亲?” 尚岩的脸闷得像个小孩。久久终于给出答案:“我们很少跟对方说话。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尚岩这么一说,贺姚也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下去,问些什么。 时间一秒一秒奔跑似地过去,贺姚还是问了:“你出来这么久,不想她吗?” “想。” “那为什么你都不愿意……不愿意回去看看她?” 尚君梅的出现,让贺姚很难得地抓住这个可以问问尚岩身世的机会。 “我想过回去。但是,我怕回去以后,”尚岩这个“以后”停顿了良久,声音低下来,“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绿灯正好亮起,后面的车鸣笛催贺姚赶紧走。贺姚没了继续八卦的心思,忙将车开过红绿灯,转入另一条街道。 鸣笛声把尚岩后面那句话盖过去,贺姚转瞬也忘了再去留意。 晚上,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进贺姚的手机。 贺姚以为是广告电话,本来没想接。突然想起今天的女人,在铃声即将结束时赶忙按下接听。 “贺先生,你好。”在电话中,尚君梅更加地柔声细语。 贺姚礼貌地回应:“你好。”他的目光去找寻尚岩,客厅里里外外没找寻到身影,才想起尚岩去了浴室要洗澡。 “我是尚岩的母亲。” “阿姨,我知道。” “很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不要紧。阿姨,你有什么事情要找他吗?我让他听电话。”他走到浴室门口,已经准备敲门让尚岩出来。 “不,不用让他听。”尚君梅赶忙道。 贺姚要敲门的手顿住,放回大腿侧。他又走回客厅的沙发前,他感觉与这位阿姨说话,总需要吊着一口气。神经不觉间绷得有点紧,吊着那口气,他像对方一样轻声地问:“那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是有件事情要和你说。”尚君梅深深地呼吸。 贺姚在等待她说的那件事。 等她深深呼吸完:“我想拜托你,你能带他回家一趟吗?” 第71章 要学会长大 山上的那栋别墅叫白园,民国晚期的西洋建筑,处在一个近乎与世隔绝的位置。数年来别墅的主人换过四任,第四任主人二十年前移居海外,白园便一直空置。直至五年前,住进第五任主人,一个从西洋回来,带了个男孩的女人。 那个女人便是尚君梅。 带着大花园的偌大的房子,五年来只住尚君梅和尚岩两个人。在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位置,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贺姚带尚岩回来,走进这座好像存在另一个世纪的园子,那口紧张的气又吊了起来。 尚君梅喜欢在有阳光的天气,坐在种满花草的玻璃房里喝茶。 贺姚成为她在这座阳光房里招待的第一位客人。 “我很久没出去过,家里的东西,都是打电话让人送来的。”尚君梅跟贺姚讲他们在这里的生活。 尚岩选择坐在贺姚身边,而不是母亲身边。贺姚像是此刻他最亲近的人。 尚君梅提起茶壶,往贺姚的茶杯里倒,褐红色的茶水只流出一点便没有了。 她在装茶叶的罐子看了一眼,随即使唤儿子:“尚岩,你再去拿点茶叶。” 尚岩望了望贺姚,没有立刻起身,尚君梅用眼色催促他。他不满地皱起眉,动作拖沓,不情不愿站起身,走出阳光房。 尚岩一走,尚君梅就忍不住,开始问贺姚关于他的事情:“他在外面生活,还适应吗?” 贺姚说:“还算适应,但是很少出家门。” 尚君梅说了一句“哦”,点了点头,似乎放下了一颗心。 她让贺姚吃饼干,又问他:“你和尚岩相处的这段时间,你觉得他奇怪吗?” 这个问题把贺姚问住了,不知怎么回答是最好的。他刚接触尚岩这个人的时候,觉得他奇怪,非常的奇怪,像是哪朵不小心被风吹到外面的温室里的花,无意流落民间的某国王子。那都不是什么很好的,也说不上坏的想法。 不过后来,他反而喜欢尚岩的这种纯真。 别人说喜欢他,未必是真的喜欢他。但是尚岩说喜欢他,就一定是喜欢他,很喜欢他。 “应该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他很奇怪。如果遇见的人不是你,他现在可能被骗光钱,连家都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尚君梅叹了一口气,右手抓了抓左手的手指。一些事情仿佛必须要讲,又难以启齿。 贺姚看她不断叹气,眨着眼睛,便问:“阿姨,你有什么要和我说吗?” “其实。”尚君梅说了一个开头,顿了两秒,说,“其实他父亲,在欧洲是家族显赫的少爷。但我觉得,这是他一辈子的耻辱。” 贺姚虽然心里一直知道尚岩身世不简单,但一听到这么不简单的措辞,依旧稍微吃了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家族的思想古板,保留不少封建的传统。他们教育孩子,要守一些没用的规矩礼节,一板一眼的,要是出了一点差错,就会被责骂。他在那里也只跟兄弟姐妹说过话,没出过那座园子。”尚君梅抓着一块叠成三角形的巾帕,好像在酝酿后面的话该怎么表达,“他的国籍一直在这里,五年前我与他父亲分开居住,带他回国来。可他不适应这里的生活,一直跟人格格不入。” 贺姚听得有些懵懵傻傻。他没见过尚君梅口中说的那种生活,只能依靠以前看过的外国影视想象。 尚君梅总是会把每句话想好,想全,才措辞委婉地表达出来。“耻辱”是她迄今为止用过的最严重的词。 贺姚也被她说话的习惯感染,问出一句话时,尽管不知该怎么委婉表达,语气也尽量地谨慎:“既然他在那里生活习惯了,那为什么……还要带他回来?” “在那里的生活太过压抑与沉闷,我无法忍受。认识他父亲时,我原来也不知他是这种家庭。如果一早知道,一定不会泥足深陷,造成现在的错误。”尚君梅将手中的巾帕捏皱成一团,又是颇长时间的思考,“他父亲常常寄钱来,我颇有资产,本来没打算强制让他适应这个社会。他回来后,我请专门的老师到家里给他上课。他只有中考和高考出过门,其他时间只待在这座园子里。大学本来也不打算让他去上的,仍然是请先生到家中教他。但是现在,不让他适应这个社会也不行了。” 贺姚眼里浮起一点疑惑,他望着尚君梅忧愁起来的脸。 尚君梅扶了一下额头说:“我生了病,相信过不了许多年便会离去。” “阿姨,你……”贺姚睁大眼,“这件事情,尚岩他知道吗?” “他知道,也哭过。”尚君梅也许是想起儿子哭的样子,眼角泛出一点泪花。她用那块巾帕擦了擦眼角,“我跟他说,我得回到他父亲身边去。因为我答应过他父亲,死之前要回到他身边。可我不想他跟着回去,他的人生还很长,我不希望他下半辈子在那座囚笼里度过。” “阿姨,但是你离开这里不带他走,他要怎么办?” 尚君梅红着眼眶,朝贺姚笑了一笑:“是啊,他怎么办?可我就算不离开这里,迟早有一天也会走。我不可能会照顾他一辈子,他应该学会走出这面城墙。”她吸了吸鼻子,将眼眶中的眼泪忍回去,说,“我想让他进部队。” 空气一时安静。 贺姚缓了片刻:“……您要让他参军吗?” 尚君梅点下了头:“是,只有军队最适合他。我跟他讲过这个事。他认为我随意安排他的人生,所以生了气,从家里跑出去。我知道我这样做很不尊重他。我也希望,他的人生能由他自己决定。但他不能永远待在这个地方,独自的生活,独自的老死。他不可以这样过一辈子。” 贺姚张了张嘴,他想说,也许他可以陪伴在尚岩身边,陪伴一辈子。但是这句话,他始终没有说出口。世事无常,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死得比尚岩早。这个一辈子的承诺,就算能对得起自己,也未必对得起尚岩,对得起眼前的尚君梅。 尚君梅大概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她用指尖抹掉滑下脸颊的眼泪,跟贺姚说:“你也不可以帮他。你也许可以保护他一辈子,但他得学着自己长大。”她说,“在他不成熟的时候……你得离开他,他也得离开你。” 贺姚捏紧手指,沉默成为他们之间唯一的默契。 拿着茶叶站在阳光房外的人,也迟迟没有推门进来。 第72章 我永远爱你 尚岩的房间,有贺姚两个家那么大。窗户开一个缝,风便肆意在房里到处走动,带着几乎发腥的青草与泥土的气味。 贺姚坐在他房里的沙发上,茶几上一个银色的盒子打开着,里面是尚岩儿时的旧照。与母亲的、与父亲家族中兄弟姐妹的合影。 贺姚一张张翻着这些照片,在合照中,他总能一眼就找出尚岩:“你从小就跟你父亲长得比较像,而且都不怎么喜欢笑。” “我父亲要求我们照相的时候不可以笑。” “哦,难怪你们的表情都一样。”贺姚翻到后面几张,“跟你母亲合照的时候你才笑。” “这些都是偷偷照的。”尚岩拿过其中一张照片说,“我父亲到今天都不知道有这些照片,我妈妈藏得很好。” 最后三张相片,一位金色卷发的女孩和尚岩站在一起,与尚岩靠得很近。她的身子是有意识往尚岩那边靠近的,而尚岩站得笔直的身体,微微侧到一边,有意识地要保持距离。 “这个女孩子是谁?”贺姚指着漂亮的女孩问。 “一位叔叔的女儿。” “她喜欢你吧,这几张照片都和你挨在一起。她总是往你身边靠。” “我没喜欢过她。”尚岩想说,他只喜欢过贺姚一个人。可这些以前随口就能讲出来的实话,现在却在喉咙里打了个转,便又咽回去。他好像意识到了“喜欢”这个词的珍贵之处,不能够再轻易挂在嘴边。 “你以前喜欢过别人吗?”他问贺姚。 贺姚的手指在发黄的相片上擦过:“我以前交过很多女朋友。” 第44节 尚岩心里不太是滋味,面上却没作出来:“有几个?” “四个。” “为什么后面没在一起了?” 贺姚说:“我们都是在人生的岔路口分开的,因为对未来有不同的选择。” 贺姚将照片放回银色的盒子里,尚岩一言不发地将盖子盖上,盒子拿到原先放置的书柜抽屉里放好。 贺姚望着尚岩的背影,方才所见的,相片中童年的尚岩,在他眼前又一掠而过般地浮现了一下。 “你妈妈希望你去军队,你会去吗?” 尚岩回答:“以前的我不会。” 贺姚的鼻子忽然酸了一酸:“那现在呢?” 尚岩转过身,安静地走回贺姚身边。 贺姚从他的沉默中得到答案,低头轻声笑了笑说:“如果你有想选择的路,就选择那条路走下去。没有理由为任何人驻足。” 只是分别,终究是一件痛苦的事。倘若可以不去面对,贺姚希望能够一辈子回避。 尚岩坐在贺姚身边,抓住了他的手。仿佛一瞬之间成长起来一样,口气竟变得成熟:“我听人说过,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贺姚垂下脑袋,很轻地“嗯”了一声。尚岩看不清他隐在头发底下的脸,只是看见隔了一秒之后,他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滴在尚岩握住他的手上。 “我以前想,就在这个房子里,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一辈子。”尚岩说,“遇见你之后,我又觉得,只要和你在一起,哪怕只待在一个小房间里,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起卖雪糕,就很幸福。”他们安静地听着风吹云走,良久,尚岩继续说道,“可我突然想,想变得更好。想更好的去跟你在一起,想以后的日子,不是你保护我,而是我保护你。” 贺姚垂下的脑袋始终不抬起来,他咽下一口唾沫,很艰难地,又是“嗯”了一声,压抑住的哭腔,用呼吸紧紧屏住,全部都噎在了发疼的喉咙里。 尚岩去擦他的眼泪,不觉笑了一下:“你以前和女朋友分手,也都会哭吗?” 贺姚的手抓住尚岩的衣服,转开被他捧住的脸,闭上眼咬了咬嘴唇,哽咽地回答:“没有,这是第一次。” 尚岩听着他忍住的哭泣的声音。许久后:“只是一次,我就已经觉得很痛苦了。”贺姚眼泪落下的那一个瞬间,他感觉心像被谁挖空了一样。 他将贺姚搂进了怀里,肩上的衣服,没片刻便被贺姚哭湿了一片。 “你等我回来。”尚岩抱紧他,嘴唇碰了碰他的脸侧,“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他低声,风吹拂过似的,“贺姚,我永远爱你。”第73章 终 章 逢暄和乔漠高中的那班同学,十多年来第一次举办了场同学会。他们说乔漠的眼里装不下青春,尽管身为班长,这些年也没有组织同学们一起聚一聚的意思,最后还是由以前几位爱活跃的班委,组织了这次同学聚会。 逢暄把同学们在聊天群里说的这些话,笑着转述给乔漠听。 乔漠说,他不是眼里装不下青春。 只是他的青春里只有一道风景,他跟这道风景重新相逢,其他景物,便顾不上关心。 来的同学只有十几个,但餐厅的气氛依旧被他们活跃得很好。 乔漠穿一身黑,逢暄一身白裤白衣坐在他身旁。两个人坐在一起,颜色形成鲜明对比。 逢暄与两年前相比,模样成熟不少,头发剪短后,眉眼完全清楚地显露出来,更像个成熟的男人。 孙四眼坐在逢暄跟乔漠对面,一口酒灌下去,盯着逢暄上上下下看:“我当初也没想到,咱大哥考研竟然还真考上了。瞧现在这状态好的。” 逢暄微笑着露出雪白的牙,支起的手,擦了一下拳头:“我这么让你没想到吗?” 孙四眼那一口酒才上头的醉劲,马上原路退回,整个人清醒起来,摆着手说:“啊,不是不是,想到了,想到了。我刚刚,夸张用语。”他向乔漠投去求助的目光,望乔漠能看好这位体内暴力因素还没彻底清除干净的大哥。 乔漠给孙四眼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将手搭到逢暄肩上,像给他撑腰似的,让孙四眼看得更怂了。 “我之前就说我们大哥一定能行。”颜书呆及时打起马后炮,“人家当初不仅考上的学校不错,现在还顺利毕业了,进了一家国内数一数二的企业。”他把手放在嘴边,悄悄和逢暄说,“我看不用过几年,你身价能比班长高。” “这吹得过了啊!”孙四眼压低声音。 逢暄有点小得意地侧过脑袋,看了看乔漠。 乔漠勾唇笑着说:“我期待着。”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孙四眼说,“大哥去的那家,跟班长的公司,不是竞争对手的关系吗?” 乔漠说:“他故意的。投简历前特意做的这个功课。” 孙四眼深深皱眉,替他们担忧起来:“那你们平时相处,就不会觉得身边像站了个别的公司的间谍吗?大哥你这怎么想的?”同是生意人,孙四眼考虑的方方面面,总是贴合现实却和他屁关系都没有。 颜书呆一语道破:“这样不是更有情趣吗?” 孙四眼头向后仰,受到了文化冲击目瞪口呆。心里佩服地想着,颜书呆不愧是成功把乔漠和逢暄的同人小说,卖给网剧导演的人。 那边活跃气氛的几位班委,将视线投放到全餐厅最显眼的两个男人身上。 十几年前在学校里,他们两个走出来最显眼。现在隔了十几年,还是他们最显眼。 那位曾对逢暄意见最大的学习委员,敬了他一杯酒。一杯酒喝干净,便开始吐真言:“逢暄,我实话实说,我当年上学时觉得你这个人,真的很不好相处。当初一看见你去靠近班长,我心里就烦。就想着你能不能别老带坏班上爱学习的人。” 逢暄一下笑出来:“当初看我那么讨厌吗?” 学委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那时年轻,对你确实有点偏见。这个我道歉。可没想到我今天再看见你——”那学委顿了一会儿,抹抹鼻子,“竟然有点想追你了。” 逢暄眼皮一跳,笑容逐渐变得羞涩和尴尬,身子往乔漠那边靠了靠:“看法倒不必转变得这么彻底。” 低头要将逢暄餐具摆整齐的乔漠,立刻抬眼瞥了这位学委一眼。他看着这位,名字已经记不大清的学委,说:“做人最重要的还是不忘初心。” 孙四眼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醒醒。十几年的时间,你这个梦从班长身上做到我们大哥身上了?” 学习委员“嗐”了一声:“我开个玩笑而已。”她捂着嘴笑,指了指乔漠和逢暄的手,“你俩那戒指戴得这么明显,我又不是瞎。” 乔漠这话听了,脸色才好看一点,转了一下逢暄无名指上,和自己所戴同款的戒指。 那边有个脸色看起来一直不太好的女同学,乔漠记得那女的叫马潇潇,当初暗恋逢暄,暗恋得全班皆知,几乎能称得上是明恋。 “班长,我敬你一杯。”马潇潇倒好一杯酒,敬了敬乔漠。 乔漠客气地和她喝了一杯。 马潇潇以前就是内敛的性格,不太爱说话。不会像那位学委一样,把过往的事情挑开来当玩笑讲。她从进门后,视线就一直没敢往逢暄身上放过。直到看见逢暄和乔漠戴着的同款戒指,以及坐一起后的互动,才有一种释然的放松。 乔漠对她心情,可以说是曾经感同身受。所以在她面前,便没再和逢暄太过接触。 一伙人吃完饭,逢暄举高手说:“有没有人想吃饭后甜点?隔壁是我朋友开的雪糕店,他家雪糕好吃得要死,我可以让他送过来。” 大部分人说好,只有一两个要减肥的女性,问逢暄那边有没有果汁。 逢暄说:“我现在就发消息问他一下。你们谁要雪糕?谁要饮料?” “我雪糕!” “我也雪糕!” “我西瓜汁。” “火龙果汁。” 同学们给逢暄报“菜名”。一位进门后便按手机按得飞起的女同学,拿起包说:“你们接着吃吧,我得先走了。” 一男同学八卦地问:“赶着去哪啊?你不是一直单身吗?还有约会?” 那女同学焦急地将包挎上往外走:“我赶着要去看我孩子们。” 较懂的同学亮起双眼:“什么孩子?crystal7吗?” 已匆匆走到门口的女同学,顿时停住脚步,转过来笑嘻嘻地说:“提我对家打死你哦。是s.kings,我们家海佑在的那个团!” 女同学走后,几位同学笑侃道:“追星族真可怕。” 隔壁雪糕店老板贺姚,收到逢暄发来的消息,立马准备好十份雪糕,两杯饮料,装在箱包里搬过来。 他跟这家餐厅的老板也熟,进门后先跟老板打了声招呼,然后将一箱雪糕饮料搬到逢暄朝他挥手的那一桌。 同学们开心地喊着“终于来了”,一人拿了一碗雪糕,迫不及待要尝尝逢暄赞不绝口的人间美味。 逢暄一边给贺姚转账,一边问:“这次有没有出什么新品?” 贺姚说:“还没,下个月会出个新品。你想吃?记得先预定。” “我们贺老板生意很好嘛。”逢暄转完账,拍拍贺姚的肩,“到时候帮我和乔漠留一份,谢谢啦。” 贺姚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拿上空荡荡的箱包回去。 同学会结束后,一群人出了餐厅,正好碰上李扬和乔汐。 李扬上来跟他们打了招呼,有喜欢歌剧的同学,认出乔汐,激动地喊着:“乔、乔汐老师?”两只手就差要握上去,伸在空中僵硬地摆动,语无伦次表白,“我、我超级喜欢你的歌剧,你上个月那首,哇,那首真的厉害死了!真的!我、我词穷,不知道怎么说,但真的太厉害了!那深度!” 乔汐微微笑着弯弯腰说:“谢谢。” 李扬问他:“你学音乐的?” 那同学说:“不不不,我学法的。” 李扬“哦”了声:“学法的,还喜欢歌剧。你平时不应该都在做法吗?” 那同学:“——啊?” 逢暄傻了眼:“哥?” 乔汐跟乔漠姐弟俩,呆了一呆后,憋不住笑出声。 同学们互相道别,各自回去,陆陆续续散了个干净。只剩两三个还站在这里等车,闲聊。 乔漠问乔汐:“你们要去哪?” 乔汐说:“没去哪,兜兜风。” 乔漠朝他们身后附近看了看:“也没见你们开车出来。” 乔汐说:“骑自行车也可以兜风,正打算去开一辆。” “那行吧,我和逢暄先走了。” 李扬跟他挥手:“拜拜。” 逢暄说:“哥,那我走了。” 李扬的好态度在逢暄这里一秒没了:“快滚吧。” 逢暄委屈地撇了撇嘴,被乔漠一手圈住脖子揽过去,俩人就这么粘在一起,磕磕绊绊地走向马路对面。 晚饭过后的时间,是贺姚这家雪糕店客人最多的时候。人们出来逛街、吃晚饭,路过这里,便喜欢进来坐着吃点甜品,休息聊天。 店里目前没招帮忙的人,他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 一位穿着迷彩军服的人,推开门走进来,靴声在店里的地板上清脆地响。 他站在售台前,店里客人的目光,随着他的移动,齐刷刷地也移到了售台前。 第45节 贺姚专注着调一杯咖啡,来的新客人顾不上看一眼,只抬抬手抱歉地说:“这位客人,你稍等一下。” 那客人说:“好。” 贺姚忙碌着的手,蓦地,时间凝固一样地停顿住。机器中的牛奶,不断填满咖啡杯。贺姚呆了片刻后,忙在机器上按下暂停键。 他没把头抬起来。他的目光先是在桌面上停留了下,看着光滑桌面反光中,那个人模糊的影子。 他捏着手指,呼吸变得有一点重,眼眶好像也湿润起来。随即慢慢地,把头抬起来,看向眼前的这位客人。 尚岩剃了一个短寸,以往白得发光的皮肤,如今晒得黑了些。穿着这身军装,身姿挺拔地站着,身上再也没有以前的稚气。更有男人味了。 贺姚只看了一会儿,便又将头低下,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嗓音发哑地说:“你长大了。” 尚岩笑了笑,问:“有牛奶味的雪糕吗?” 贺姚将手中调好的咖啡,和一份蛋糕放到餐盘上。弯起嘴角,回答他:“有。但是,不可以用欧元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