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的风车》 序幕 芬兰佩荷距赫尔辛基两百英里的密林深处,有一间陈设舒适、能防风挡雨的木屋。 会议便在此处召开。来自八个国家的委员会西方分会的各位要员,依照精心设计的时间间隔准时抵达。他们的来访是芬兰国务院的一位高级部长安排的,因而护照上均无入境记录。他们刚一到达,就由武装警卫护送进入密林中的小屋。及至最后一位访客露面,木屋就上了销。 卫兵们冒着1月的刺骨寒风站岗放哨,警惕地提防着任何外人闯入。与会者沿宽大的长方桌正襟危坐。他们都是权贵人物,在各自的政府中身居高位。在此以前,他们曾在不甚机密的场合下有过会晤。他们都是莫逆之交。为了保密,他们都有化名。 会议持续五个小时,争论激烈。最后,主席决定投票表决。他站起来,挺直腰板,征询坐在右边的人的意见:西格德?”“同意。”“沃丁?”“同意。”“鲍尔德?”“我们未免太急躁,倘若暴露,势必危及我们的生命……” “赞成还是反对,请表态!”“不同意!”“弗里尔?”“同意!”“西格蒙德?”“反对。危险是……”“索尔?”“同意。”“泰尔?”“同意!”“我也投赞成票。决议通过。我将把结果通报总监。在下次例会上,向各位汇报他推荐的执行这一任务的最佳人选。先生们,离席仍请按通常的安全规定进行,即每人间隔二十分钟。谢谢。” 两小时四十五分钟后,木屋里空无一人。 一队工作人员给木屋内外浇上煤油,放了一把火。狂风烈火,红色的火焰腾起。 等到佩荷消防队赶到火场,木屋已荡然无存。朔风吼,大雪飘,余烟缭绕,依稀可辨此处曾有一间房子。 消防队副队长弯腰凑近灰烬一嗅。煤油!”他失声叫道,纵火!” 消防队长凝视废墟,神情迷惑不解。 “真怪!”他喃喃自语。 “您说什么?”“我上周就在这片林子里打猎,哪有什么屋子!” 第1章 华盛顿特区 斯坦顿·罗杰斯是位魅力超凡的政治家,他常常与其拥戴者打成一片,无数有权势的朋友在他背后撑腰,他距美国总统宝座一步之遥。 不幸得很,他的过强性欲搞得他几乎身败名裂。正如华盛顿的名流评论的那样:他耽于淫欲,把自个儿搞下了总统位子。” 斯坦顿·罗杰斯并不觉得自己是个花花公子,相反,在未贪图那一夜的床笫之欢前,他一直堪称模范丈夫。此公仪表堂堂,家财万贯,正稳稳地迈向世界最高宝座。他虽有无数次机会可对妻子不忠,但实在未打过任何一个女子的主意。 第二桩事情或许更荒诞。斯坦顿·罗杰斯的妻子伊丽莎白貌美聪慧,擅长社交,两人的志趣爱好几近一致。而与罗杰斯有一夜之情的芭芭拉,却比罗杰斯大五岁,两人又谈不上什么情投意和。这个女人面容虽然不丑,但绝非艳丽,因此,罗杰斯与伊丽莎白闹离婚,一时成了报纸的头条绯闻。最后,罗杰斯如愿以偿,与芭芭拉终成眷属。 斯坦顿是个体育迷,而芭芭拉却讨厌一切运动,斯坦顿交友甚广,芭芭拉则宁愿与丈夫离开寡居,躲不过了才出面招待几个朋友。认识罗杰斯的人更加惊讶地发现,这对夫妇居然政见不合!斯坦顿满脑子自由派观念,而芭芭拉却是在一个顽固的保守派家庭中长大的! 斯坦顿的挚友保罗·埃利森在此以前曾劝过罗杰斯:“伙计,你大概昏了头。您和莉齐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实际上已载入了《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您干吗为一个应召女郎把她抛弃?” 斯坦顿·罗杰斯斩钉截铁地说:“保罗,别说了!我爱芭芭拉。只要离了婚,我就与她结婚!” “您想过这件事对您前途的影响吗?” 斯坦顿·罗杰斯回答道:“这个国家一半人的婚姻到头来都以离婚告终,有什么关系?” 事实证明他的预言错了。 他为离婚费尽周折的消息,成了新闻界的热门话题。无聊小报大肆渲染,搅乱视听。一时间,罗杰斯在温柔乡的照片也上了报端,风流男女半夜偷情的传闻家喻户晓,报纸把这俗艳的桃色新闻吹得活灵活现。待到公众关注此事的热情下降时,那些曾是斯坦顿·罗杰斯后盾的朋友们都销声匿迹。 原来他们已选中了一位新的白衣骑士去争夺总统宝座,此人就是保罗·埃利森。 埃利森无愧是个理想的选择。他容貌平平,全无斯坦顿·罗杰斯的魅力,但他才智超群,招人喜欢,家庭背景也不错。他身材不高,脸上有一对规矩的、流露出坦诚的蓝眼。他的妻子是一位钢铁巨子的千金,芳名阿丽丝。十年伉俪,柔情缱绻,传为世人美谈。 保罗·埃利森与斯坦顿·罗杰斯一样,都在耶鲁大学念过书,毕业于哈佛法学院。他俩从小在一起长大,两家在南安普敦的避暑别墅仅一墙之隔。小时候,他俩一块儿游泳戏水,一道发起组织棒球队。稍后,双双去会女朋友。他们在哈佛听课于一个教室。保罗·埃利森学业优秀,但班上的明星则是斯坦顿·罗杰斯。 罗杰斯当上《哈佛法律周报》的主编,就安排埃利森当副主编。斯坦顿·罗杰斯的父亲是华尔街一家名望甚高的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当斯坦顿利用暑假在事务所兼职时,他也把保罗介绍到那儿挣钱。 从法学院一毕业,斯坦顿·罗杰斯犹如一颗政治新星冉冉上升。如果将他比喻成彗星,保罗就是彗尾。 离婚使事情彻底改观。现在,轮到斯坦顿·罗杰斯当保罗·埃利森的附属了,真正的反客为主。 埃利森花了足足十五年的工夫才登上山巅发迹,他先竞选参议员,名落孙山,好歹在第二轮中取胜。以后几年,他成了一位无处不在,仗义执言的立法者。他抨击政府的铺张浪费,讨伐华盛顿的官僚主义,他宣传民粹观点,主张缓和国际关系。他被邀去为在职总统的连任竞选提名发表演说时,才情四溢,妙语连珠,令举座皆惊,从而大得人心。四年后,保罗·埃利森当选为美国总统。他任命的第一个人就是斯坦顿·罗杰斯,官衔为总统外交顾问。 马歇尔·麦克卢汉曾预言,电视将使全球变成一个小村庄,这已成为事实。第四十二届美国总统的就职大典被卫星现场转播到一百多个国家。黑公鸡咖啡厅,是华盛顿特区的记者们的聚会之处。《华盛顿邮报》老资格的政治时事记者本·科恩,与他的四位同事坐在桌旁,一道观看架在吧台上的电视播放总统就职大典。“杂种,害得我赔了五十块钱!”一个记者怒气冲天地骂道。“早就叫您别打赌,埃利森肯定胜。伙计,他身上法力无边,这下相信了吧?” 1月北风透骨寒。镜头摇出宾夕法尼亚大街上聚集的众多人群,他们往大衣里缩进颈脖,聆听架设在主席台四周的喇叭传出的声音。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贾森·默林领头宣誓完毕,新总统与他热烈握手,然后走近麦克风。 “看看站在冰天雪地中的白痴,一个个把屁股都冻掉了!”本·科恩调侃道,他们为啥不待在家里像其他人一样收看电视?”“为什么?”“因为有人正在创造历史!伙计们,于是某一天,这些人就会向他们的儿子孙子吹牛:保罗·埃利森当总统那天,老爷子我站在他的身边,伸手可以把他捞着。”“您太会挖苦人了,科恩!”“过奖。世界上的政治家都是一丘之貉,他们卷入政治是想从中大捞一把。伙计,正视这点吧。我们的新总统是自由派,又是理想主义者,这足已使任何一个有点理智的人噩梦缠身了。我对自由派下的定义是:他把屁股牢牢地固定在棉花堆里!” 实际上,本·科恩并非如听上去的那样尖酸刻薄。他从保罗·埃利森发迹之初就采访他,当初对他印象不佳。随着埃利森在政治阶梯上越爬越高,本·科恩开始改变看法。这个政治家并非奉命唯谨、做小伏低之辈,他是柳树丛中的一棵参天橡树。 户外,天空突然被冰凉的雨织成一张暗灰色的大幕。 本·科恩实在希望这天气不是今后四年政治气候的不祥兆头,他的目光再度回到荧光屏。 “美国总统之职,是美国人民点燃的熊熊火炬,四年一届,届届相传,交到我手上的这支火炬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它足以烧毁我们熟知的文明,也可以成为照亮我们及人类其他部分前程的灯塔,我们将在两者中作出抉择,我今天的讲话,不单针对我们的盟友,也是针对世界上的各种政治力量。我现在对他们呼吁:在我们准备跨入21世纪之际,世界上再没有对抗的任何市场,我们必须学会把‘一个世界’变为现实。任何其他道路只会导致彻底毁灭,没有一个民族能从这场毁灭中活过来。我十分清楚,在我们和铁幕国家之间,存在巨大的断层。因而本届政府的当务之急,是在这些鸿沟之上建造一座坚固的桥梁。” 他的话语洋溢着深沉的、发自内心的诚意。本·科恩暗想:他倒心怀善意,但愿无人暗杀这个狗杂种! 第2章 堪萨斯州江克欣城。 天低云暗,阴风凄凄,大雪纷飞。六号公路上的能见度几乎为零。玛丽·阿什利小心翼翼地驾驶着破旧的客货两用车,驶在公路中线,扫雪车在前面开路。她正赶去上课,而暴风雪却使她迟到,车速本已慢如爬行,她仍担心车轮打滑。 总统的声音从车内收音机里传出来:……朝野之中,不少人坚持认为美国应深掘壕,少架桥。我的回答是:我们再也不能让我们这代人和我们的后代的前途,处于全球对抗和核大战的威胁之中。”玛丽·阿什利想:投他一票不冤枉。保罗·埃利森势必成为一位伟大的总统。她把方向盘把得更紧。此时,茫茫大雪,遮眼障目。 圣·克罗瓦岛,晴空万里,湛蓝澄澈,阳光普照,然而哈里·兰茨全无心情出门溜达,屋子里的生活太令他舒心惬意了。他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多莉两姊妹把他似三明治一般夹在中间。凭经验,兰茨发觉她们不是姊妹。 安内特身段修长,皮肤天然浅黑;萨莉虽然也个头高挑,肌肤却如同雪凝。她俩是否是亲戚,兰茨才不在乎呢。要命的是这两个女人都是调情高手,她们现在的动作,使兰茨快活得直想大叫! 在这间汽车旅馆客房的那头,电视机荧光屏上总统的影像摇曳不定。“因为我相信,只要双方拿出诚意,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东柏林的水泥墙也会轰然垮塌。” “亲爱的,你要我去关掉那该死的东西吗?”萨莉停止动作,问道。“别关,我想听听他卖的什么狗皮膏药。”安内特抬起头:你投了他一票吗?”哈里·兰茨大声雷吼:嗨!你们两个!” “一如你们了解的那样,三年前,a国总统易人,a国就与美国断了交。我现在告诉你们,我们与a国政府及其总统已有了联系,他同意与我国恢复外交关系。”宾夕法尼亚大街的人群发出了一阵欢呼。 兰茨猛然挺身坐起,安内特的牙齿碰疼了他。 “上帝呀!”兰茨痛得尖叫,你要干吗?”“你为啥要动?”兰茨没有听见她说什么,她的眼睛仿佛粘在电视机上了。 “我们的正式行动之一是,”总统说,“派一个大使到a国去。这还仅仅是开端……” 布加勒斯特a国首都正是薄暮时分,冬天的天气出人意料地充满暖意。夜市的街道,人群熙攘,人们排着队,在不符时节的暖融融的气候中购买食品。 在古老的办公室内,a国总统正在收听无线电短波广播。他的周围簇拥着六个助手。“……我无意就此停止。”美国总统慷慨激昂。“一切与美国断绝的外交关系,我都打算重新建立起来。此外,我还想巩固我们和c国、d国和g国的关系。”收音机里传出阵阵欢呼声和雷动的掌声。“向a国派驻大使,无非是世界范围内,人民与人民之间交往活动的开始。我们不要忘记:人类起源相同,也被相同的问题困扰,并将走向相同的终极命运。让我们牢记:我们同多异少,我们之间的分歧,是我们自己酿成的!” 在巴黎市郊,纳伊镇有一处戒备森严的别墅。a国叛逃领袖马林·格罗沙,正在收看在第二频道转播的美国总统就职盛况。“……我向各位担保,我将尽全力发现别人的长处……”掌声持续整整五分钟。 马林·格罗沙若有所思地说:“时机成熟了。列夫,他正说出肺腑之言。” 他的保安首领列夫·帕斯捷尔纳克答非所问:这对总统有利吗?”马林·格罗沙摇头否认:“不过,我必须小心从事,过去的失败不能重演。” 彼特·康纳斯没有喝醉,至少没有达到他希望的酩酊大醉的程度。当他干完第五杯苏格兰威士忌时,与他同居的女秘书南希走出来说:“彼特,还未灌够?”他笑了,拍了她一下。“我们的总统正在夸夸其谈,你得有点礼貌。”他转头注视总统形象,对着屏幕大吼:“你是个左翼分子,这是我的国家,cia决不允许你卖国求荣。臭狗屎,等着收拾你吧,奉劝你别拿你的屁股来下赌!” 保罗·埃利森说:我需要你鼎力相助,老朋友。”“一定全力以赴。”斯坦顿·罗杰斯轻声回答。 这是椭圆形办公室,总统的公案后,挂着美国国旗。这是他俩的第一次会谈,埃利森总统感觉挺别扭。假如斯坦顿不失足,保罗·埃利森想,坐这把交椅的就是他而非我。 斯坦顿·罗杰斯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讲真的,在你被提名竞选总统那天,保罗,我真羡慕死了。这是我的梦,而你却实现了。你还了解吗?我最终认识到,如果我坐不到这把椅子,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希望你能坐下来。这把椅子非你莫属!”保罗·埃利森朝朋友微微一笑,说:告诉你,斯坦顿,这房间也怪吓人的,我觉得华盛顿、林肯和杰弗逊的鬼魂在游荡。”“我们还有一些总统……”“我懂。不过,伟大的总统们已树立万世楷模了呀。”他揿桌上的电钮,几秒钟后,身穿白制服的侍者进来。“总统先生需要什么?”保罗·埃利森问罗杰斯:喝咖啡?”“行呀。”“还要一点什么?”“谢谢,芭芭拉要我减肥。” 芭芭拉。她使每个人都大为惊奇。华盛顿的流言飞语甚嚣尘上,说他们的婚姻连头一年都迈不过,谁知弹指十五年,两情依然长久。斯坦顿·罗杰斯在华盛顿一开风气之先,芭芭拉也挣得了礼貌殷勤的女主人名誉。 保罗·埃利森起身踱步,人们对我有关民间交流的讲演褒贬不一,我以为你对报上的文章深知其详。”斯坦顿·罗杰斯耸耸肩:“你知道他们的做法,他们热衷于造神,然后再把神像捣碎。”“坦率地讲,我才不管报纸是怎样胡言乱语的,我只对民众的反应感兴趣。”“毋庸讳言,保罗。你把敬天命、畏圣人的观念灌进了太多人的意识。军队对你的宏伟计划颇不以为然,还有不少实力雄厚的煽动者,无一不想你的计划泡汤。”“我的设想必获成功。”他往椅背上一靠。你可知当今天下最大的症结所在?没有政治家,国家大权都操在政客手上。不久以前,这世界巨人林立,尽管好坏掺杂,但毕竟都是伟人。罗斯福、邱吉尔、希特勒、墨索里尼、戴高乐,还有斯大林,真是不胜枚举。为什么他们都同出一个时代?为什么今天就没有政治家了呢?”“想在二十一英寸的荧光屏上当世界伟人难上加难。”侍者进门,手上托着银盘,上面放着咖啡壶和一对杯子,器具上都有总统专用印记。总统先生,还需要什么?”“够了,亨利,谢谢你。”总统等侍者出去后,又说:我想与您商量,物色一位合适的大使派到a国去。”“行。”“再讲此事的重要意义,纯属多此一举。我只请您尽快为之。” 斯坦顿·罗杰斯呷口咖啡,站起来说:拟请国务院克日办理。” 第3章 时值凌晨两点,纳伊镇郊外马林·格罗沙的别墅为黑暗笼罩,厚厚的暴雨云团遮住月光。 岑寂冷落的街道,间或传来个别夜行者的脚步声,一个黑影轻轻地穿过树丛,摸向别墅围墙。黑影的一个肩头盘着绳索和毯子,双手抱着一支“乌兹”冲锋枪,枪管上安有消声筒和毒箭发射器。他走近墙边,凝神静听,无声地等了五分钟,确信人鬼不知,便抖开肩上的尼龙绳,将系有攀登钩的那端抛上墙头内侧挂牢,神速地向上爬。爬到墙头,他铺开毯子,以免那些直立墙头的带毒的铁刺戳伤身子。他再次细听,才把铁钩取下来挂在墙的外侧边缘,将绳子抛进墙内,顺绳滑下,溜进院内。他检查了一遍悬挂腰间的巴厘宋刀:这是一种可由一只手开关的菲律宾凶器。他将与一群恶狗相遭遇。 闯入者蹲在地上,静候恶狗循味扑来。院内有三条短毛猎犬,都经过杀人训练,然而三条恶狗只是第一道障碍。别墅的院子和屋子,四处安有电子侦察仪器,电视摄像机时刻都在监视任何不祥之兆。一切外来邮件包裹,均在大门外由警卫拆开检查。别墅的各道出入口都有防爆装置。别墅的供水是单独的,马林·格罗沙还有试食侍从,整座别野防范得可谓万无一失。 然而,身穿黑色衣装的来者,今夜就要证明它并非全无漏洞。 两条恶狗以快得使人无法看清的速度,从黑暗中闪电般袭来,直取他的咽喉。他举枪首先射倒冲在左侧前边的那只,接着又弄翻右边那条。他闪过这两具狗身,回身一旋,提防着第三只狗。果然来了,他再次扣动扳机,于是四下复归寂静。闯入者十分清楚埋藏测声器的地方,他绕过这些陷阱,悄悄穿越电视摄像机无法监视的区域。翻墙进来不足两分钟,他已摸到别墅建筑的后门。 正当他打算扭动门把手时,六盏泛光灯霎时将他罩住。一个声音高叫:不许动,把枪放下,举起手来!” 黑衣人小心地丢下枪,抬头四望,房顶上站着六个人,枪口口对准了他。 黑衣人厉声大骂:狗日的太慢了!怎么能让我走这么远?”“不对,”侍卫长反驳道,在你翻墙之前,我们已经跟上你了!”黑衣人口气还是挺硬:既然如此,那就早该动手。偷袭者极可能是冒死相拼的亡命徒,身上捆一包手雷或者炸药。明早八点整,全体警卫开会。猎犬还昏迷未醒,派人去照料!” 此人即列夫·帕斯捷尔纳克,他自命为世界上最杰出的保安人员。他在以色列六日战争中当过飞行员,战后担任摩萨迪高级特工,摩萨迪是以色列的五个情报组织中的佼佼者。他永远不会忘怀,两年前一天清早,他的上校在办公室召见他。 “列夫,有人想借你去工作几周。”“但愿是个金发女郎。”列夫轻佻地说。“是马林·格罗沙。” 摩萨迪建立了a国全部叛逃流亡者的档案。格罗沙身为颠覆a国政权运动的领导者,他发动政变前夕,有人背叛了他。于是,二十几个地下运动者被处决,格罗沙侥幸逃脱,跑到法国避难。a国总统宣布格罗沙为国家叛徒,悬赏捉拿。迄今为止,暗杀格罗沙的若干行动均告失利,但在最近一次偷袭中,格罗沙受了伤。 帕斯捷尔纳克不解地问:他找我干啥?不是有个政府保护他吗?”“远不如人意,他需要有人替他设计一个全面的保安系统,他找到我们,我推荐了你。”“这么说,我非去法国不可?”“只需几周。”“我不去……” “列夫,我们所谈的这人前途无量、实非等闲之辈呀。我们掌握的情报表明,一旦时机成熟,此人就要闻风而动。因此,他的命贵重得很。”列夫沉思少顷后说:你是说只干几个星期?”“足够了。” 上校把时间弄错了,但他对马林·格罗沙的看法却完全正确。 格罗沙身体赢弱,面容憔悴忧郁,一副苦行僧的神态。他有一只鹰钩鼻,下颌肌肉坚硬。宽阔饱满的前额,搭着一绺白发。他的黑眼深邃低陷,一开口讲话,双眼便迸出激情的火花。 “我将生命置之度外,”他和列夫一见面,便开门见山地说,“人都有一死,我关心的是死在何时,我只想再有一两年时间,”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抚摸着脸颊上青灰色的伤痕,谁也无权主宰一个国家,我们必须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于是,列夫就着手设计纳伊别墅的保安系统。他安插了几个随身带来的心腹,对于雇用的外人,都经过严格甄别。他购置的任何一件保安设备,都是高质量的。 帕斯捷尔纳克每天都与这位a国的反叛领袖见面,相处的日子长了,他对此人的崇敬之情与日俱增。当马林·格罗沙请他继续担任保安首领时,帕斯捷尔纳克欣然从命。 “我要干到您采取行动之时,以后再回以色列。”他说。协议达成。 帕斯捷尔纳克不定期地突然袭击别墅,检测防卫情况。 此次他发现有的警卫玩忽职守,必须撤掉。他穿过走廊,认真检查热传感器、电子警报系统和每道门框上的红外线设备。 在他经过马林·格罗沙的卧室时,听到里面有呼呼地抽击声,紧接着是格罗沙极度痛苦的尖叫。帕斯捷尔纳克继续前行。 第4章 中央情报局总部矗立在弗吉尼亚州兰利,兰利位于华盛顿特区西南方七英里。 一条大道直通总部大门,门顶上有一盏闪亮的红灯,大门昼夜警戒。批准入内的访客,虽发有一枚有色徽章,顶多只能进入与之业务相关的部门。 总部是一幢七层楼的灰色大厦,戏称“玩具厂”。大厦外面塑着内森-黑尔的大型雕像。大楼底层,玻璃廊墙隔开一座景色宜人的大花园,花园内树木成阴。在接待桌的上方,有一块大理石,镌刻着一句诗文:您懂得真理,真理就赐您自由。 公众不许入内,里面也无可供观赏之处。若想不被人看见溜进总部,唯一的入口是隧道,隧道连接一间休息室,休息室面朝桃花心木的电梯门。 这里,仍由一队身着灰法兰绒制服的卫兵二十四小时把守。七楼会议室的警卫们身穿西服,各掖着一把38狮子鼻左轮枪,行动人员的周一例会正在进行,围着一张橡木大桌的与会者是:局长内德-蒂林哈斯特,陆军参谋长奥里佛-布鲁克斯将军,国务卿弗洛伊德-贝克,反间谍处长彼特-康纳斯,另外就是斯坦顿-罗杰斯。 cia局长内德-蒂林哈斯特六十余岁,外表阴沉,不苟言笑,好像满身的邪恶秘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中央情报局有公开和隐蔽的两个部分,秘密行动由不公开的部门负责。在过去的七年间,蒂林哈斯特就在这个部门工作,统率着四千五百名打家劫舍的好手。 奥里佛-布鲁克斯是西点军校毕业生,无论是个人生活还是职务公事,均照操典行事。他忠心耿耿地为美国陆军卖命。 弗洛伊德-贝克则是个不合时宜的人。他属前朝元老,可比喻成一曲南方的古老牧歌。他身材高大,鬓发如霜,道貌岸然,透出豪侠之气。这个业内老手,在全国各地掌握着一大批能呼风唤雨的报纸,素享富甲天下之盛名。在华盛顿,他的敏锐政治嗅觉无人可匹敌。他的“天线”随时伸进国会,收听政治风云变幻的信号。 彼特-康纳斯是爱尔兰黑人,一个蛮横执拗的家伙。他爱喝烈酒,是个天地不怕、鬼神不畏的角色。这是他在中央情报局的最后一年,他即将在6月份到达法定退休时间。他所领导的反谍处,为中央情报局最机密、最具独立性的部门。他在情报局各个部门都干过,一直混到今天功成名就的地步。在中央情报局,特工是天之骄子,他也堪称英雄豪杰。他参与过伊朗国王复辟、重登孔雀宝座的政变,他卷入了1961年的“猫鼬”行动,企图颠覆卡斯特罗政府。 “猪湾事件之后,形势大变。”彼特痛心疾首。他牢骚的多寡,取决于酒醉程度:“世界各家报纸的头版头条,同情者连篇累牍地骂我们。他们称我们是撒谎者,偷偷摸摸的乡巴佬,招数不多的笨蛋。更可恶的是那些反中央情报局的杂种,公然公布了我们特工的名字,使我们雅典站站长迪克-威尔奇遭人暗算。”由于压力和保密之需,彼特-康纳斯经历了三次苦难的婚事。不过在他看来,为国效劳高于一切。会议开到一半,他的脸已气成猪肝色。“如果让总统那个狗日的民间交往计划得以实施,我们的国家都要被他拍卖了。非阻止他不可,决不允许……” 弗洛伊德插进话:“总统执政不到一周,在座诸位都应该执行他的政策……” “我才不想把我的国家拱手奉送给人家。先生们,总统在演讲前,从未提到这个计划,他突然把计划强加在我们头上,使我们连个辩论时间都没有。” “说不定这正是他的良苦用心。”贝克暗示道。彼特-康纳斯瞪着贝克,“老天,原来您也会说这种话。” “他是我的总统,”弗洛伊德-贝克坚定地说,也是你的总统。” 内德-蒂林哈斯特侧头对斯坦顿-罗杰斯说:“康纳斯言之有理。总统无异于开门揖盗,让a国、b国、d国和其他国家大张旗鼓地派间谍来美国,什么文化专员、专车司机、秘书、用人等等。我们花费数十亿美元坚守后门,总统却大开前门。” 布鲁克斯将军点头同意:“他也来向我吹风,我认为,总统的计划会毁掉我们国家。” 斯坦顿-罗杰斯说:“先生们,大家在此可以表示不同意见,但别忘记了,是人民选举保罗-埃利森来治理国家的。”他的目光扫视一遍坐在周围的人。“在座的都是总统队伍的一员,我们必须接受他的领导,在各个方面尽力支持他。”他的话使众人稍有收敛。 “好了,总统急于想了解a国的目前形势。请大家畅所欲言。” “秘密材料也要谈吗?”彼特-康纳斯问。“所有材料都可直接向我讲,a国总统情况如何?”“稳坐马鞍。”内德-蒂林哈斯特回答道。“进行颠覆的前景如何?”蒂林哈斯特说:“哈,有趣之至,还记得两年前吗?马林-格罗沙差点让a国总统王冠落地。” “当然记得,格罗沙弃甲丢兵,险些死于非命。” “全靠我们伸手援助。现在,我们搜集的情报表明,他重返a国的时机业已出现。只有格罗沙上台、掌权对我们才有好处。我们正密切注视事态进展。”斯坦顿-罗杰斯问国务卿:“你有去a国任职的人员名单吗?” 弗洛伊德-贝克打开牛皮公文包,取出一些文件,交给罗杰斯。“这些都是最佳人选,都是够格的职业外交官,都经过严格审查,没有疑点,没有经济问题,也无偷香窃玉的毛病。”斯坦顿-罗杰斯接过名单。国务卿补充道:“当然,国务院赞成派职业外交官去任职,而不希望出于党派需要指定人选。这里面的人,都经过专门工作训练。在目前情况下,a国尤其敏感,这事必须认真处理。” “我完全赞成,”斯坦顿-罗杰斯起身说道,“我与总统研究一下再答复你,他希望尽早落实人头。” 在其他人准备离席时,内德-蒂林哈斯特叫住彼特-康纳斯说:“请留步,我想跟你谈谈。” 屋里只剩下他俩,蒂林哈斯特说:彼特,你态度够强硬的。”“因为我有理。”彼特-康纳斯执拗地说。“总统想卖国,我们有什么办法?”“闭上你的臭嘴!”“内德,我们的使命是发现敌人并消灭他们。如果敌人深入我们的后方——比如坐在椭圆形办公室内,如何处置?”“小心点,小心点。” 蒂林哈斯特在情报局中资历更深。在怀尔德-比尔-多诺万主持中央情报局前身——战略情报局(oss)时,他就是其中的一员。他对国会中的伪君子迫害情报组织的所作所为也恨之入骨,事实上,中央情报局内的鹰派与鸽派斗争激烈。鸽派认为俄国熊可被驯服成无害的小动物,蒂林哈斯特能不生气?我们要为每一块美元的拨款全力以争,而莫斯科的克格勃,一次就可培训一千名特务。 彼特-康纳斯是在读大学时由内德-蒂林哈斯特招募的。康纳斯不负厚望,终成大器。但在最近几年,他变成了一个牛仔——不受管束,动辄发作。太危险了。 “彼特,你听说有个自称为‘爱国者自由同盟’的地下组织吗?”蒂林哈斯特问道。康纳斯皱皱眉:没有,他们是干什么的?” “目前为止,仅是风闻,我也搞得云里雾里的,能否发现一点线索?”“试试看。” 一小时后,彼特-康纳斯从海恩角的一处公用电话亭打来电话:“奥丁听电话。”“我是奥丁。”奥里佛-布鲁克斯拿起听筒道。 第5章 在驱车回办公室的路上,斯坦顿-罗杰斯打开公文袋,研究大使人选,名单上的人个个出色,国务卿加班完成了任务。这些人都曾在东西欧国家任过职,还有几个甚至在远东和非洲待过。总统一定非常满意。斯坦顿愉快地想。 “个个都是老恐龙!”保罗-埃利森尖锐地评论道,他把名单扔在桌上,“无一例外!” “保罗,”斯坦顿反驳道,“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职业外交家!” “国务院的陈规陋习。你记得三年前是怎样丢掉a国的吗?我们的那些职业外交官在a国首都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丢尽了我们的脸。我实在担心这些穿着条纹西装的伙计,个个原来都是捂住自己的屁股不让人家踢的家伙。我讲民间外交,就是不折不扣地在民间搞,我们的确需要在那个对我们心怀介蒂的国家心目中,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 “如果你派一个非职业外交官去,由于缺乏经验,会使你冒极大风险。” “我们需要的是具有另一种经验的人。斯坦,a国是个试点。你可以这样说,这个人要为我的全盘计划领航。”他顿一顿,“不是自欺,我寄希望于航线,我知道不少有权有势的人巴不得这条路线出错。如果失败,我的膝盖就会被打碎,那时我就不得不与b国、c国、d国和其他国家老死不相往来,但我不愿意这种情形发生。” “我可以查查,找找党派指定人员中有无胜任……” 埃利森总统直摇头:“大同小异。我要的人,必须观念全新。他能融化冰雪,完全不同于美国人的丑陋形象。” 斯坦顿-罗杰斯打量着总统,迷惑不解:“保罗——我有这种预感:你对人选已胸有成竹?” 保罗-埃利森从桌上的烟盒中取出一支雪茄,点燃,说:大概是吧。”“他是谁?”“是个女性。你读了这一期的《外交事务》吗?上面有一篇文章叫《现在缓和》。”“读了。”“文章怎样?”“蛮有意思。作者认为,我们利用经援,可以缓和与一些国家的关系,”他突然收住话头,“与你演讲主旨大抵相同。”“不同的是,她的观点先于我六个月形成。她在《评论》和《公众事务》上发表了一系列精妙绝伦的文章。去年,我还读过她写的一本有关东欧政治的书。必须承认,这本书的许多观点使我茅塞顿开。”“行了,就算她赞同你的理论,但把她安插到如此举足轻重的位置上,理由也不充分。” “斯坦,她的理论比我更透彻。她详细描述了一个具有迷人前景的计划,打算将四大经济集团联合起来。”“我们如何?……”“当然,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但它完全办得到。你看,1949年,东欧集团建立了经济互助组织,叫做经济互助委员会。到了1958年,西欧国家又成立了欧洲经济共同体——共同市场。”“的确。”“我们又建立了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成员包括美国、西欧集团和南斯拉夫。你大概不会忘记,第三世界国家有个不结盟运动,对我们采取排斥立场。”总统的声音充满激动。“想想这些可能性吧,倘若我们把所有的组织都加以合并,组成一个巨大的市场——啊,上帝,这是多么辉煌的业绩!这才叫真正的全球贸易,这才叫和平!” 斯坦顿-罗杰斯很有保留地说:“这个观点很有意义,不过,太遥远了。”“中国有句古老的谚语,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她毕竟是外行呀,保罗。”“我们一些著名大使也非职业外交官。驻英大使安妮-阿姆斯特朗只是个教师,毫无政治经验;柏里-麦西塔在丹麦走马上任;克拉尔-布什-卢斯驻意大利;驻墨西哥大使约翰-加维恩是什么人?演员。套用你的说法,眼下三分之一的大使,都是‘外行’。”“可你对这位女人并不了解呀。”“我只知道她聪明绝顶,我和她处在一个波段上。我想请您全力搜集有关她的材料。”他取出《外交事务》,浏览目录,说:“她的名字是玛丽-阿什利。” 两天后,埃利森总统和斯坦顿-罗杰斯共进早餐。 “我弄到了你要的资料。”斯坦顿-罗杰斯从衣袋中掏出一份材料,读道:“玛丽-阿什利住堪萨斯州江克欣城老迈尔福特路27号,年龄三十五岁,丈夫爱德华-阿什利是医生。有两个孩子,贝思十二岁,蒂姆十岁。女选民同盟江克欣城支部主席;堪萨斯州立大学东欧政治学副教授,其祖父生于a国。”他抬头说:“我越想,越觉得此人理想。她对a国的了解,肯定比大多数职业外交家更透彻。”“你也认识到这一点,实在令人高兴。现在,请立即对她进行全国甄别。”“我督促办理。” 第6章 “阿什利教授,我有不同意见。”巴里-迪伦说。他是玛丽-阿什利政治学研究班中最年轻、最聪明的学生。他挑战似的四下环顾,说道:“a国现任总统还不如前任。” “你能举例说明吗?”玛丽-阿什利问道。这个班共有十二名研究生,上课地点在学校的戴克斯特拉厅。学生们围成半圆形而坐,面朝玛丽。 申请选修玛丽的课的学生,远远超过了选其他任何一个教授课的学生。她称得上绝好的教师,洒脱中透出幽默与情趣,听她上课确为一件乐事。随着情绪变化,她那张鹅蛋脸,忽而兴趣盎然,忽而妩媚迷人。她长着模特儿才有的高颧骨,杏仁般的大眼呈浅褐色,浓密的秀发飘逸如瀑。她那纤细的身材令女同学羡慕不已,使男学生想入非非,然而她本人,却从不知自己有多俊俏。 巴里正在呆想她是否后悔嫁错人,听到老师的发问,很不情愿地把注意力转过来。“现任总统接管a国之后,镇压一切亲格罗沙分子,重新确定了强硬政治和亲苏政策,连前任总统也未走那么远。” 另一位学生发言:“既然如此,为何埃利森总统还急于想和他建立外交关系?”“因为我们想缓和紧张局势。” “记得吗,”玛丽道,“a国前任总统采取的这个立场始于何年?” 巴里回答道:“1960年。当时**阵营里争论刚起,a国采取团结修好政策,以表示自己在国际事务中的独立自主。” “a国与其他结盟国家,尤其是苏联的关系现状如何?”玛丽又问道。 “我认为关系更加密切。” 另一个声音响起:“我有不同看法。a国批评俄国入侵阿富汗,还批评它与欧洲经济共同体拉拉扯扯。另外,阿什利教授……” 铃声骤响,该下课了。 玛丽说:“下星期一,我们讨论影响苏联对东欧态度的诸种基本因素,还要讨论埃利森总统渗透东方集团计划及其可能产生的后果。祝同学们周末愉快。” “祝您周末愉快,教授。”同学们纷纷回礼,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玛丽-阿什利喜欢研究生班你来我往的讨论。在热烈的争论中,历史、地理知识在这些年轻聪明的脑袋里一下变得有了生命,外国人、外国地名也有了真实感,历史事件有血有肉了。此时,她已在堪萨斯州立大学当了五年教授,上课的激情仍不减当年。除了研究生,她还有另外五个班的政治学教学,每班都要涉及苏联及其卫星国的政治事务。有时,她本人都产生了一种自己在骗人的感觉。我所讲的每个国家,自己都未去过,她忧伤地想,连美国的门槛都未跨出去过。 玛丽与其父母,均在江克欣城土生土长。在这一家族中,只有祖父知道欧洲是什么样子。祖父出生于a国一个叫沃罗奥特的小村庄。玛丽在获得硕士学位后,曾计划去欧洲观光。就在那个暑假,她认识了爱德华-阿什利,结果欧洲之行变为了沃特维尔的三天蜜月。 沃特维尔距江克欣城仅五十五英里,当时,爱德华正在那儿医治一位严重心脏病患者。 “明年一定出国旅行,”婚后不久,玛丽向爱德华提议道,“我梦寐以求去看看罗马、巴黎和东欧。”“我也一样,日期就定在明年夏天。”可是,第二年夏天,贝思呱呱落地,而爱德华也被格里社区医院的工作缠住。再隔一年,蒂姆又诞生。玛丽忙于读博士,然后去堪萨斯州立大学执教。流年似水,除了去芝加哥、亚特兰大和丹佛作过短暂旅行,玛丽的脚没迈出堪萨斯州一步。总有一天,她自我安慰,总有一天…… 玛丽整理好笔记,眼光飞出窗外,严霜将窗棂漆成灰色,又开始下雪了。她披上有衬里的皮大衣,扎紧红色羊毛围脖,走向瓦蒂尔大街校门,她的车停在那里。 校园宽阔,占地三百一十五英亩,全校共有八十七幢建筑,包括实验室、礼堂和教堂。绿树成阴,花草如锦,形成乡情野趣。远处遥见褐色石灰岩的教学大楼,大楼取的是古老城堡的样式,塔尖刺向穹窿,仿佛严防敌人入侵。 玛丽走到丹尼逊大厅时,一个陌生人手持尼康照相机朝她走来,他对准大楼按下快门,玛丽便突出地占据了建筑物的前景。我该走远点,她暗自责备自己,把别人的照片搞糟了。 一小时后,这张底片就送到了华盛顿特区。 第7章 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节奏,那是土地和人民的生命脉搏。位于格里县的江克欣,距堪萨斯城西一百三十英里,居民二万余人,是一片广漠的乡村。它以自己是美国大陆的地理中心而自豪。城里有报纸——《每日联盟报》,有电台和电视台。市中心的商业场所,集中在第6大街和华盛顿大道。那里店铺成群连片,加油站星罗棋布。什么彭尼商号,第一花旗银行,多米诺馅饼店;什么鲜花珠宝店,乌罗沃思成衣店一应俱全。还有联号快餐,远郊车站,日常用品商店和烈酒专卖行,大凡美国数以千计的大小城镇的一切铺排摆设,破铜烂铁,都在这儿应有尽有,比比皆是。不过,江克欣人最喜欢的还是田园诗般的宁静淡泊的生活。在工作日内,他们至少可享点清福。一到周末,这一切将不复存在,因为附近的赖利堡要塞的大兵们蜂拥而至,来这儿度假娱乐,闹得地覆天翻。 回家路上,玛丽-;阿什利在狄龙市场停车,买晚餐食品,然后径直朝北边的老迈尔福特路开去,从那儿进入漂亮的住宅区,可欣赏到湖光水色。大路左侧,橡树、榆树连线成行,对面则是建筑群落,式样不一,精致典雅。阿什利夫妇拥有一幢两层的石头房屋,修在微微起伏的山丘之中。他们十三年前购置的这套住房,底楼有一间大客厅,另有图书室、早餐室和厨房,楼上则是主人套间和两间小卧室。 “两人住这么一套房子,太空了。”玛丽-;阿什利当时说。爱德华搂住她,把她紧紧揽在怀里:“谁说我们一辈子只有两个人?” 玛丽从学校回到家时,贝思和蒂姆迎上来。“猜猜发生了什么?”蒂姆说,“报上要登我们的照片了。” “帮我取出买回来的食品,”玛丽吩咐着,马上又问道,“哪家报纸?”“那人没有说,他只给我们拍了照,要我们听他的回音。”玛丽停止干活,望着孩子:“那人讲拍照的原因没有?”“没有。”蒂姆抢着回答。“他的那架尼康照相机真漂亮!” 星期天,玛丽一家欢庆了她三十五周岁生日。欢庆并非她的初衷,是爱德华一手操办的。他悄悄在乡村俱乐部安排了生日宴会,还把邻居佛罗伦斯、道格拉斯这对史奇福夫妇以及其他四家人请到宴会厅等候玛丽光临。玛丽走进俱乐部就看见布置妥当的酒宴桌和一幅写有“生日快乐”的横幅,脸上不由乐开了花。此时的爱德华,更是高兴得像小孩子似的。 其实,玛丽早在两周前就知道爱德华的计划,只是不愿说穿而已,她敬慕崇拜爱德华。为什么不爱呢?谁又不爱他呢?他外表俊秀,才华横溢,待人体贴入微,兼具模范丈夫和慈父之美德。他家是世医,爱德华对此轻车熟路,成了江克欣首屈一指的大夫。 玛丽一口气吹灭了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眼光飞到爱德华身上,她心里想:还有比我更幸运的女人吗? 星期一清早,玛丽睁开眼,仍感宿醉未消。昨夜,大家频频向她祝酒,她不胜酒力,因而醉得厉害。她挣扎着下床:这些香槟把我害苦了,再也不喝了。她在心中说。她一步步摸下楼,去给孩子们做早点。头晕脑涨,她尽量不理睬它。“香槟,”她感叹道,“真是法国人的报复手段。” 贝思抱着一沓书走进早餐室,问道:妈妈,你跟谁说话?”“自言自语。”“不可思议。”“你讲得对。”玛丽把一盒麦片放在餐桌上。“这是给你买的新鲜麦片,你一定爱吃。”贝思坐在桌前,细细研究其说明:“我不能吃这东西,否则你会杀死我。”“别往我脑子里灌任何这种想法。”玛丽训斥道。“请吃你的早餐吧。” 十岁的儿子蒂姆跑进来,爬上椅子就嚷道:“我要吃腌肉煎蛋!”“怎么忘了说早安?”玛丽提醒他。“早安。我要吃腌肉煎蛋!”“请吧。”“啊,妈呀,快点,我要迟到了!”“想到上学,真令我高兴。雷诺兹太太打电话告诉我,你的算术不及格,你该怎样解释?” “早就料到了。”“蒂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呀。”“本人也觉得这不是好笑的事。”贝思趁机火上浇油。蒂姆向他姐姐做个鬼脸:“你想笑,照镜子去!”“够了,”玛丽叫道,都规矩点!”她头痛欲裂。 蒂姆请求道:“妈妈,放学后我可以去溜冰场玩玩吗?”“你现在就在薄冰上溜滑。放学后就回来温习功课,大学教授的儿子算术不及格,脸往哪儿放?”“这有什么?你又不教数学。” “他们现在才学两位数,就搞成这副模样,”玛丽忧郁地想,“到了九位数、十位数,以至更多的数,不知会糟到何种地步。” 贝思问:蒂姆告诉你他的拼写也得了d吗?”蒂姆瞪着姐姐:“听说过马克-;吐温这个人吗?”“马克-;吐温与你的拼写有何关系?”玛丽问。“马克-;吐温说,他瞧不起只能以一种方法拼写文字的人!” 拿他们没办法,玛丽想,孩子们比我们聪明得多。她包好两个孩子的午餐,不由担心贝思吃不吃,这女孩疯疯癫癫地在节食。 “贝思,一定要把午餐吃光。”“如果里面没有防腐剂的话。我才不想叫贪婪的食品老板毁了我的健康呢。” 早先那些优质食品跑到哪儿去了?玛丽感慨地想。 蒂姆冷不防从贝思的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条,“瞧瞧,”他快活地大叫,“亲爱的贝思:自习时我俩坐在一起好吗?昨天,我一直都在想您……”“还给我,”贝思咆哮道,“那是我的东西。”她伸手去抓,蒂姆一下子跳得老远。蒂姆扫一眼便条上的签名:“哈,这个人叫弗吉尔。你不是在和阿诺德相爱吗?”贝思一把抢过纸条,“你懂什么叫恋爱?”玛丽的这位十二岁的千金老气横秋,“你还是个娃娃。” 玛丽的头如同被什么东西敲击着。“孩子们——饶了我吧!”她听见门外校车在鸣喇叭,蒂姆和贝思一齐向门口奔去。“等等,你们早点还没有吃完!”玛丽叫道,追着他们来到过道。“妈,来不及了。”“再见,妈妈。”“外面冷,穿好大衣,系上围巾!”“我的围脖丢了!”蒂姆答道。 他们走了,玛丽精疲力竭。当母亲如同站在台风中心一样艰难! 爱德华走下楼,她抬眼望见他,精神为之一振。这么多年了,玛丽想,他还是那样英俊,魅力不减。当年,正是他的高雅举止,一下摄走了玛丽姑娘的芳心。平时,他的瞳仁灰得温和,射出热情与睿智;一旦他迷上某种东西,目光便炯炯如炬。 “早安,亲爱的。”他吻她,双双走入厨房。“我的心肝,帮我一个忙,行吗?”“我的美人儿,那还用说?”“把孩子卖掉!”“两个都卖?”“一个不剩。”“啥时候?”“今天!” “谁买他们?”“陌生人最好。他俩大了,到了我无法管教的年龄。贝思对保健节食上了瘾,你的儿子更是一个世界水平的小傻瓜!” 爱德华若有所思:“大概他俩不该是我们的孩子。”“最好不是。我给你做燕麦粥。”爱德华看表,“对不起,亲爱的,太晚了。半小时后我就得去做手术。汉克-;坎兹的手被机器夹伤了,要切除几根手指。”“他那么大的年纪,为啥还干农活?”“别让他听见你这么说。” 玛丽知道,汉克-;坎兹已有三年未向爱德华付医药费了。社区内的大多数农民,包括汉克在内,目前家境窘迫拮据。农产品卖不出好价钱,农民信贷局对农民的死活漠不关心,不少人已失去了世代耕耘的土地。爱德华从不向病人催债,许多人只好用谷物来还账。于是,阿什利家的地窖里就堆满了玉米、土豆和小麦。还有一个农民甚至对爱德华讲,他只能牵条牛来充数。 爱德华告诉玛丽这件事,玛丽说:“看在上苍的分上,告诉他,他看病吃药我们付钱。” 玛丽盯着丈夫,心中充满幸福:我多么幸运呀。 “好吧,”她说,“爱屋及乌,我爱孩子他爸,孩子就别卖了。”“告诉你吧,我可爱孩子的妈妈,”他搂紧她,“人长一岁,百事顺心。”“我已是个老太婆,你还那么爱我?”“在我眼中,你永远是个青春娇女。”“谢谢你。”玛丽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我得早点赶回家做饭,今晚轮到我们招待史奇福夫妇。” 星期一晚上与邻居打桥牌,已成不移惯例。道格拉斯-;史奇福也是医生,在爱德华的那所医院工作,这样,两家的关系自然越发亲密。 玛丽和爱德华一道出门,无情的凛冽寒风刮来,他们顶风而行。爱德华钻进他的福特-;格林拉达轿车,回头看玛丽,她已坐在客货车的方向盘后面。 “公路很滑,”爱德华叮咛道,开车要小心。”“亲爱的,你也别大意。”她送他一个飞吻,两车依次开出院子。爱德华驶向医院,玛丽则朝离家十六英里远的曼哈顿的学校所在地开去。 第8章 在距阿什利半个街区远的地方,两个男人刹住轿车,注视着这对夫妇的车子开出视线以外。“我们走吧!”他们把车开到阿什利隔壁邻居门口。司机雷克斯-奥尔兹守在车内,他的同伴走到前门那里按铃。 一个三十余岁的漂亮的太太应声开门。 “有事吗?我能替你们干点什么?”“史奇福太太?”“正是我……”那人从外衣口袋中掏出身份证:“我叫唐纳德-赞姆洛克。国务院保安局的。”“天啦,我丈夫可未抢银行呀!”那人礼貌地一笑:“太太,说到哪儿去了。据我所知他才不干打家劫舍的事呢!我们想从您这儿了解一下您的邻居阿什利太太。”她十分关切地看着来访者:“你是说玛丽?她怎么啦?”“能进去谈吗?”“可以,当然可以。” 佛罗伦斯-史奇福把客人引进起居室。“请坐,来点咖啡?”“不,多谢。我只耽搁你几分钟。”“怎么想到了解玛丽?” 他的微笑使女主人宽了心,“这是例行检查,她无任何犯罪嫌疑。”“但愿如此。”史奇福太太的话略带不平,“她可是你所见到的最好公民,”她继续说,“见到她了吗?”“没有。今天来访是机密的,希望你不要张扬。你认识阿什利太太多久了?”“大约十三年吧,自她迁入隔壁那天起,我就认识她了。”“这么说,你对她很了解啰。”“怎么不是,玛丽是我最好的朋友。干吗……”“他们夫妇合得来吗?”“比我和道格拉斯差点,他们是我知道的最幸福的一对,”她想了想,“这么说吧,我从不知道,人间还有这么和睦的夫妻。”“据说阿什利太太有两个孩子,女孩十二岁,男孩十岁。”“不错。他们叫贝思和蒂姆。”“她是个好妈妈吗?”“她是个尽心尽职的母亲,干吗……”“史奇福太太,按照你的观点,阿什利太太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当然是。”“你知道她是否经常闹情绪?”“她从未闹情绪。”“她酗酒吗?”“她滴酒不沾。”“吸毒吗?”“你找错门了,先生,江克欣城无人吸毒。”“阿什利太太的丈夫是医生,对吗?如果她想搞点毒品……”“你又离谱了,她不吸毒,不吞白面,更不打针。” 那男人对她琢磨了好一阵才说:“看来你对这些术语名词还挺熟悉呢。”“我跟大家一样,收看电视里播的《迈阿密案犯罪录》。” 佛罗伦斯-史奇福感到来人颇无礼,生气地说:“你还有问题没?”“玛丽-阿什利太太的祖父出生在a国,你听到过她议论a国吗?”“噢,她偶尔也说说,都是她祖父给她讲的有关那个古老国家的故事。她祖父的确生在a国,不过他十来岁时就移居美国了。”“阿什利太太对a国现政权发表过否定性意见没有?”“没有,至少我没有这个印象。”“最后一个问题,你听见过阿什利太太,或者阿什利医生说过任何对美国政府不满的话没有?”“绝对没有!”“按照你的看法,他俩绝对忠于美国罗?”“我敢打赌。你是否可以告诉我……” 那人站起来说:“耽搁你不少时间,深表感谢。我还想提醒你,今天的谈话绝对要保密,请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连你丈夫也不能说。再次表示谢意。”他很快跨出门。佛罗伦斯-史奇福站在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怎么也不敢相信,我们有过这样的对话。”她嘴一张,话便大声地冒出来。 这两个特工驱车沿华盛顿大街朝北驶去,经过一块招牌,只见上面写着:雅”(咱)们的土地给您无比的乐趣。“装腔作势。”雷克斯-奥尔兹评说道。他们的车子驶过商会大楼、皇家软鞣粗皮公司,又经过爱尔玛宠物饲养场以及“难得机会”酒吧。于是商区一下消失。唐纳德-赞姆洛克不胜惊诧:“上帝,主街仅有两街区长,这叫什么市镇?一个鸡毛店!” 雷克斯-奥尔兹说:“你嫌它是个鸡毛店,我也觉得它小得可怜,但本地人还觉得它天宽地阔呢。”赞姆洛克摇摇头:这儿居家可能舒适,但我肯定没有心思再来游玩观光。” 汽车在州立银行前刹住,雷克斯进入银行。二十多分钟后,他从银行走出来。“干干净净的,”他说着钻进汽车,“这两口子的存款共七千美元,如要借债还可用房子作抵押,他们的一切债务均按时还清。银行行长以为,医生不是生意人的料,心肠太软。如果他做生意,银行才不敢借钱给他呢。” 赞姆洛克打量着身边放的记事书写板,说:“再找另外几个人了解了解,然后赶紧回到文明都市去,否则我可要哞哞学牛叫了。” 道格拉斯-史奇福通常都是快快活活、怡然自得的,但今天,他的脸都绷紧了。此时,史奇福夫妇与阿什利夫妇的每周桥牌赛刚打到一半,史奇福夫妇已丢了一万分,佛罗伦斯反常地不跟牌已经第四次了。道格拉斯甩下牌,发作道:“佛罗伦斯,你到底替哪边打?你知道我们丢了多少分吗?”“对不起,”佛罗伦斯神情紧张,道歉道,“我、我的注意力无法集中。”“你心事重重。”她丈夫气冲冲地说。 “有什么不快吗?”爱德华-阿什利关切地问。“我不能告诉你。”大伙儿看着她,感到十分吃惊。 “这是什么意思?”她丈夫追问。史奇福太太深深地吸口气:“玛丽……是有关你的事。”“关我什么事?”“你遇到什么麻烦了,是吗?”玛丽不由望着她,百思不得其解:“麻烦?没有啊。你怎么想到那方面去了?”“我不能告诉你,我起过誓。”“你向谁发过誓?”爱德华也觉莫名其妙。“向华盛顿来的联邦调查员发的誓,他今早来到我家,问了我一大堆有关玛丽的问题。听他的口气,玛丽似乎成了一个国际间谍。”“问的什么问题?”爱德华好生奇怪。“噢,他问的是,玛丽是不是忠诚的美国人,是不是贤妻良母,吸不吸毒,等等。”“他们吃饱了,问你这些问题。” “别着急,”玛丽一下激动万分,我知道答案了,“他们在搞我的任职问题。”“你说什么?”佛罗伦斯听不明白。“我在学校长期任职,而学校又在替政府进行一些机密情报的研究工作,所以要对每个员工进行详细审查。”“是吗?谢天谢地。”佛罗伦斯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他们要把你关起来呢。”“我倒情愿他们这样干,”玛丽笑逐颜开,“就关在堪萨斯。”“好啦,没事啦,”道格拉斯-史奇福道,“大家继续玩牌吧,”他侧身警告妻子,“如果再有牌不跟,我就罚你跪在地上。” 第9章 英格兰阿贝伍德 “今天开会,仍按通常规矩进行,”主席宣布道,“不准记录,会后不得讨论会议内容。另外,相互之间称呼必须使用代号。” 会议在一座15世纪的克莱莫尔城堡内的图书室召开,与会者共八人。城堡外,两个身穿便服,裹着大衣的彪形大汉担任警戒,还有一个人守卫图书馆门。里面开会的八个人,都是分别到达的。 主席继续讲话:“总监收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情报,马林-格罗沙又在策划一场推翻a国现政权的政变。a国军队内的一批高级将领,已决定支持格罗沙。这一次,他成功在望。” 沃丁发言:“这对我们的计划有何影响?”“极可能使我们的计划彻底完蛋,它会铺设一系列架往西方的桥梁。”弗里尔说:“这么说来,我们一定要阻止它实现。”鲍尔德说:“如何行动?”“暗杀格罗沙!”主席回答道。“这无法办到。我们知道,a国现任总统已实施了好几次暗杀计划,无一成功。他的别墅防范严密,万无一失。还有,我们这间屋里的任何一人,都不敢冒险卷入刺杀行动。” “间接卷入,考虑考虑吧。”主席暗示道。 “具体做法呢?”“总监找到一份绝密档案,是关于一个待聘的国际恐怖分子的。”“一定是阿布尔-阿巴斯,此人领导劫持了阿奇尔洛沃号轮船。”“不是,先生们,城里冒出了一杆新枪,此人厉害得多,他叫安吉尔。”“从未听说过。” 西格蒙德说。“一点不错,他的材料令人极为满意。根据总监保存的卷宗记载,安吉尔参与了谋杀印度锡克教哈里发的阴谋,他还帮助过波多黎各恐怖分子,替柬埔寨的红色高棉助战。他出谋策划,谋害了六个以色列军官,为此,以色列人悬赏一百万美元,要他的人头,打死生擒都行。”“此人听起来还是块料,”泰尔说,“怎样才把他搞到手?” “安吉尔现在漫天要价,若与他签合同,我们就得掏出两百万美元给他。”弗里尔发出嘘声,同时耸耸肩,“这也不难,从基金里开支得啦。” “怎样与他接头?”西格蒙德问。“他的全部合同,都由他的情妇出面签。这女人名叫纽莎-蒙尼兹。”“在哪儿可以找到这个女人?”“她在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安吉尔在那里为她买了一套公寓。” 泰尔又问道:“下一步采取什么行动?谁替我们与她联系?”主席回答道:“总监建议,由一位叫哈里-兰茨的人去办。”“这名字听起来挺熟悉。” 主席冷冰冰地解释道:“此人被报纸揭露过,他胆大妄为,居然在越南搞毒品买卖勾当,被中央情报局一脚踢了出去。在受雇于中央情报局期间,曾在南美周游一圈,对那里的风土人情十分了解,他可成为理想的掮客,”他顿顿又说道,“我提议,我们投票表决。凡是赞成雇用安吉尔的,请举手。” 八双指甲修剪得齐整的手,举得老高。“通过,”主席说罢站起来,“散会,请大家遵守惯常的安全规定。” 又是星期一。警察莱斯利-汉森在城堡的庭院温室内进餐。他原本无权在此地活动,因而事发之后,他不得不向自己的主管坦白,还得说清楚当时另有一人在场。 温室真是温柔乡。女伴安妮是个标准的体态丰腴的村姑,她使那位听话的警察,乖乖地拎着食品篮走进温室。“你给我饭吃,”安妮咯咯直笑,饭后我请你吃甜点。”岂知“甜点”有五英尺六英寸长,rx房高耸浑圆,臀部富有弹性,男人一见垂涎三尺。不幸得很,“甜点”才吞到一半,警察莱斯利-汉森听见一辆轿车嘎地开出城堡大门。 “这个该死的地方,凡是星期一都是关闭的。”他念叨道。“别三心二意的。”安妮哄道。“小东西,我不会。”二十分钟后,警察又听见第二辆车开出。这一次,他犯了疑心,连忙爬起来,朝窗户外窥视,那是一辆政府公车,车窗遮掩,看不清里面的乘客。 “你还来不来,莱斯利?”“要来。我只是想不出,谁会在这时待在城堡里,除了旅游时间,大门是必须关上的。”“亲爱的,都怪你跳开了,我这时正上劲呢。” 又隔了二十分钟,汉森听见第三辆开走,此时,他的警察本能战胜了情欲。五辆卧车,全以二十分钟为间隔依次开出,有一辆车开出时,碰巧一头小鹿儿挡道,那辆车只好刹住。汉森看清并记下了牌照号码。 “你今天休息。”安妮十分不满地抱怨。“事关重大。”警察回答道,嘴上虽这么说,心里犹豫着是否立刻去报告。 “你当时在城堡搞什么鬼名堂?”警官特威尔询问道。“遛遛。”“城堡是关闭的。”“不错。但,温室是敞开的。”“所以你就决定在温室里遛遛?”“是的。”“而且还是一个人,对吗?”“好吧,我讲实话……”“略去你那些乌七糟八的细节,啥东西使你怀疑到这些车的?”“车子鬼鬼祟祟的。”“车子哪有反常之处?汉森,应说司机行动可疑。”“你说得对,司机都他妈偷偷摸摸的,每隔二十分钟就开走一辆轿车。”“行啦,汉森。这下你明白了,关于车子,人们可以举出一千条理由来说明它们无可非议。事实上,只有一个人说不清自己,那就是你!”“是的。我还是觉得应当汇报这件事。”“这点倒做对了,这是你记下的车子牌照号码吗?”“是的。”“很好,你可以走了,”他一下想起了一句妙语,就补充道,“记住,你在玻璃房里扔石头打外面的人,危险万分呀!” 整个上午,他都在为自己这句俏皮话得意地笑个不停。特威尔想起了汉森报告的车子牌照号码,觉得这小子大惊小怪到了极点。但他还是走上楼,向帕库拉探长汇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探长,我本不该用这区区小事打扰你的,不过,牌照号码的事……” “清楚了,我处理得了。”“谢谢长官。” 在秘密情报局总部,一位高级负责人接见了帕库拉探长,时间很短暂。 情报局首脑亚历克斯-海德-怀特体格健壮,面色红润。 “你让我注意这件事,做得很对。”亚历克斯爵士夸奖道。“不过,这件事,我认为,无非是不让报界知道的一次皇家假日游玩。”“看来,我实在应向你表示歉意,毫无意义地麻烦您,阁下。”帕库拉探长起身告辞。“别客气,探长,这说明你的部门警惕性很高嘛。哦,我忘了,那位年轻警察叫什么来着?”“汉森,阁下,他叫莱斯利-汉森。”帕库拉探长带上门。 亚历克斯-海德-怀特爵士立即拿起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机。“我有情况报告鲍尔德,我们遇到了一个小问题,详情由我在下次例会上作解释。目前,我要求你安排三个人的调动。他们是探长帕库拉,警官特威尔,警察莱斯利,几天之内一定将他们分散调离,离伦敦越远越好。我将通报部监,看他是否决定采取进一步行动。” 第10章 纽约一家旅馆客房内,哈里-兰茨睡得正香,电话骤响。谁他妈打听到我住在这里?兰茨心生疑虑,矇矇眬眬地一瞧床头钟,时间才四点,他抓起听筒:“你是谁,才他妈的四点钟……”对方开始讲话,声音轻柔。兰茨一下翻身坐起,心头怦怦乱跳。“是的,阁下……不,阁下,我可以使自己脱身。”他又听了一阵,最后说:“是的,我懂了,我一定乘头班机去布宜诺斯艾利斯。非常感谢,阁下。”他将听筒放回,伸手从床头柜上拿来一支雪茄点燃,他的手簌簌发抖,刚才与他通话的,是世界上最强有力的人物之一,他要哈里去做的事……狗日的搞什么名堂?哈里-兰茨惶恐不安。绝对是件大事。他只去送封信,就可得五万美元的赏金!去逛一趟阿根廷其乐无穷,哈里-兰茨最喜欢南美女人。我认识一打淫妇,裤子都像着了火,干起事饭都顾不上吃。红运来临,财星高照。 上午九点,兰茨拨通阿根廷航空公司的电话:“请问飞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头班飞机什么时间起飞?”翌日下午五点,一架波音747降落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热拉机场。这是一次长途飞行,然而哈里-兰茨并不觉得枯燥无味。当飞机轮子轻轻地亲吻着跑道时,他心头甚至还涌起一阵激动:五万美元送封信。 五年没来阿根廷,久违了,与老友重温旧情,想起来就感到惬意。他走出机场,热浪迎面扑来,兰茨不由一怔,有什么奇怪,此地正是夏天嘛。在坐出租车进城的路上,兰茨看见大路两侧的建筑物上的胡乱涂鸦至今犹存,心中不由高兴:“不要脸的公民投票!”“军队是杀人凶手!”“我们在挨饿!”免费抽大麻!”“吸毒——性交——摇滚乐!”“审判罪人,严惩元凶!”太妙了,回来一趟太妙了! 午休已过,街道上塞满行人,人人显得懒散,不管有事还是无事,个个都不慌不忙。出租车开进繁华的巴里欧-诺特区的中心,停在埃尔-康奎斯坦多饭店门前。 兰茨塞给司机一张百万比索的钞票。“别找了。”他慷慨地说。这个也叫钱吗?纯属开玩笑。 饭店大厅富丽堂皇。兰茨在服务台办完住宿手续,顺手取走《布宜诺斯艾利斯论坛报》和《新闻》各一份。饭店副经理把他引到套房,这套客房日租六十美元,有卧室、浴室、起居室和厨房各一间,还有空调和彩电。在华盛顿,类似住房的租金就不会饶人。哈里-兰茨心想。明天,就找纽莎这贱人办事,然后痛痛快快住下来玩几天。 可是,哈里-兰茨足足花了两周时间,才嗅到纽莎-蒙尼兹的踪迹。 他先查找的是市内电话号码簿,将市中心的各家大饭店梳理一番,没有纽莎-蒙尼兹的记载,邻近两个区域也一无所获。他妈的躲到哪儿了?兰茨好生奇怪。 他走上街,找老关系帮忙。他走进拉贝拉酒吧,酒保一见他便惊叫:“哈!兰茨先生——你不是死了吗?”兰茨挤眼一笑,“是的,安东尼奥,我太想念你,就从阴间跑回来了。”“你来这儿有何公干?”兰茨假惺惺地让声音充满忧伤:“我来找旧情人,我们本来已决定结婚,谁知她举家迁徙,我们就失去了联系。她叫纽莎-蒙尼兹。”酒保搔搔头发:“很抱歉,没听说过这人。”“能在周围帮忙打听打听吗?”“当然可以。” 兰茨又去警察局求一位老朋友。 “呀,兰茨!哈里-兰茨!你好吗?”“您好,乔治!见到您真愉快。”“我听到你的最后音讯是,cia把你一脚踢开了!”兰茨哈哈大笑:“笑话,我的朋友,他们求我再干下去,我辞职了,开了自己的铺子。”“真的?做的什么生意?”“我自己开了一家侦探公司,今儿就是为了一桩业务来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我的一位主顾几天前死了,留下一大笔钱给他的女儿,我正到处打听她的下落。我对她的情况掌握不多,只晓得她住在本市的一家公寓内。”“她叫什么名字?”“纽莎-蒙尼兹。”“稍等一下。” “稍等”变成了半小时的长久等待。 “对不起,朋友,我爱莫能助。我们的电脑没有她的名字,其他档案也查不到她。”“这是没法的。我住在埃尔-康奎斯坦多饭店,假如打听到她的消息……”“甘愿效劳。” 又去其他餐馆碰运气。什么比普-冈查列兹,什么阿尔梅达,还有塔巴克咖啡厅,跑遍了这些过去常去光顾的地方,回答都一样:没有听说过这狗日的贱货。哈里-兰茨只好在拉波卡漫无目的地闲逛。 这是一个色彩纷呈的滨水区。河道上,泊着条条旧船,锈迹斑斑。然而,这里的人还是不知道谁是纽莎-蒙尼兹。 事到如今,哈里-兰茨才意识到,他在徒劳无益地白费工夫。吉人自有天相。他万没料到,他的命运会在一个叫皮洛的劣等酒吧里得到彻底改变。 皮洛酒吧位于福罗里士行政区,星期五夜晚,酒吧里塞满了下班的工人。他费了十分钟,才让酒保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兰茨要问的话才讲了一半,酒保就开腔了:“纽莎-蒙尼兹?认识,认识。如果要见她的面,明天半夜十二点来。” 第二天晚上,哈里-兰茨十一点半就赶到酒店恭候。酒吧的顾客渐渐多起来,随着时间推移到十二点,兰茨的心情紧张万分,如果她不来,该怎么办才好?还有,如果来人不是那个要找的纽莎-蒙尼兹呢? 一群嘻哈打闹的年轻女人进了店堂,紧挨男人挤在桌边。 她肯定会来,兰茨望眼欲穿,否则,我只好向五万美元说拜拜。这个贱货长得如何?一定惊人地美丽。 兰茨此行的任务,是向纽莎的情人安吉尔出价两百万美元,让他去刺杀一个人。这样一来,安吉尔这个狗毬,就是百万富翁了。他就更有钱来狎妓嫖娼养情妇,寻花问柳,弄他娘的一打娘儿们来睡。这个纽莎娘们,闹不好是个演员、模特儿。哈里-兰茨胡思乱想,说不定在办完事离开之前,我也有机会和这个娘们乐一乐。一边办正经事,一边吊膀子,天下还有比这更舒服的事吗? 门又开了,兰茨企盼地望去,只见一个单身女人走进店。那女人三十来岁,不但没有一点动人之处,还雍肿肥胖,腰粗体宽,软塌下垂的xx子,随着走路一摇一晃,她的脸上麻点横陈,她的头发染成金黄,但黑皮肤依然表明她的祖父是印第安人,在与西班牙人睡觉以后才有了她目前的血统。她上身穿紧身衫,下面系了一条裙子。若是其他的女人这般打扮倒也不妨,可套在她身上就铸成大错。找到她算是倒了八辈子邪霉。兰茨感叹地想,谁有心思和这副丑样的女人睡觉? 那女人环视酒吧,眼光淡漠散神,无精打采。她冲着几个熟人随便点个头,便挤过人堆,走向酒吧柜台。 “要请我喝一杯?”她的腔调有浓重的西班牙口音,人一站近,模样丑得更惨不忍睹。一头肥硕的未挤奶的奶牛!兰茨在心中形容道,还加三分醉意。“大妞儿,你弄错人了吧?”“依斯特班说你找我,没这事?”他仍不相信地望着她:“谁?”“依斯特班,酒保。”兰茨仍不敢接受事实:“他肯定张冠李戴了,我找的人叫纽莎-蒙尼兹。” “就是我,你说你找纽莎-蒙尼兹嘛。”又误会了。兰茨暗自好笑,她也配是纽莎-蒙尼兹。“胡扯,你是安吉尔的女友?”她醉意沉沉地一笑:“正是本人。” 此时,哈里-兰茨方才如梦初睡:“呀,呀,”他脸上强作欢颜,“请到角落边的桌前谈谈,好吗?”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他们好不容易地才挤过烟雾腾腾中的人群,在桌边拣个位子坐下,哈里-兰茨道:我想和你谈……”“请我喝杯朗姆酒,可以吗?”哈里-兰茨点头:“没问题。” 侍者过来,腰系肮脏的围裙。兰茨吩咐道:“一杯朗姆,一杯威士忌加苏打。”蒙尼兹说:“我的朗姆要大杯。” 侍者离开后,兰茨开门见山地对身边的女人说:“我要会见安吉尔。”她眼眶充满分泌物,眼光散乱无神,她打量兰茨一通:“什么目的?”兰茨压低嗓音:“送他一份薄礼。”“是什么样的礼物?”“两百万美元。” 他们的酒送来了,哈里-兰茨举起酒杯:“干!”“行呀,”她猛饮一口,整杯下肚,“怎么想起要给他两百万美元?”“这正是我和他讨论的问题。”“这不行,安吉尔从不见人。”“小姐,这可是两百万美元的交易呀!”“再请我喝杯朗姆,行吗?大杯的。” 老天,她那尊容,还得喝吗?“没问题。”他叫来侍者,又要了酒。 “你认识安吉尔很久了吧?”兰茨的口气显得无心。她耸耸肩:“是的。”“他一定是个有趣的人物。” 她无神的眼睛,盯着面前桌上的酒迹。老天爷,跟她谈话,简直是对牛弹琴。哈里-兰茨心中骂道。她点的酒又来了,这一次,仍然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牛身子,吃东西的模样象猪,这也是女人呀。兰茨心中作痛。 “什么时候可以与安吉尔面谈?”女人的双脚一阵乱跺:“我不是对你说过吗,安吉尔从不见人。再见!”说罢起身。兰茨一下沉不住气:喂,等一下,别慌走。”女人止步,醉眼迷离地盯着兰茨:还要干啥?”“坐下。”兰茨缓慢地说,“我把一切告诉你。” 她一屁股坐下:“再来一杯朗姆,怎么样?” 哈里-兰茨算是开了眼界。这狗日的安吉尔是个什么怪物?他找的情妇不但是南美最令人恶心的臭猪,而且还他妈的如牛一般豪饮!兰茨最讨厌与醉鬼打交道,这些人多半言而无信,靠不住。但这次他忍了,他不能白丢五万美元的回扣。他看着蒙尼兹又是一口干掉朗姆,心中盘算着,没来见我以前,鬼才知道她已灌了多少。 兰茨微微一笑,很有分寸地说:“纽莎,如果我不能与安吉尔见面,这笔交易怎么做呢?”“简单,你告诉我你们的计划,由我转告安吉尔。假如他说行,我就向你说行;如果他不同意,我还得实话相告。” 哈里-兰茨很烦她当中间人,但舍此又无它法,于是问道:“你听说过马林-格罗沙这个人吗?”“没有。” 她当然没有,这又不是酒,她怎么知道。这条蠢笨的母狗弄不好还会把话传错,把事情搞得无法收拾。“我还想喝一杯。”他拍拍她胖胖的手背:“没问题。”又叫了一大杯朗姆。 “安吉尔会知道格罗沙是谁的,你就说马林-格罗沙,他就明白了。”“还有呢?”想不到她的脑子比长相还蠢!他妈的想过没有,两百万美元给安吉尔,难道为了叫他抱着那个家伙亲上一口? 哈里-兰茨认真地说:“派我来的人要求把他干掉!”她眨巴眼睛:“啥是干掉?啥,啥意思?”上帝呀!“就是杀死,杀!”“噢,”她漠然地点头,“我问,问问安吉尔吧。”她的吐词越发不清,“你刚才,说的那人姓姓什么?” 兰茨真想抓住她一阵狂摇:“马林-格罗沙,格罗沙。”“清楚啦,我的宝贝蛋儿出去了。我,我今晚打电话、打电话,明天在这时,和你见面。我,我还想喝,喝一杯……朗姆,行不?” 与纽莎-蒙尼兹打交道,竟是这么一场骇人噩梦。 次日傍晚,哈里-兰茨来到酒吧。他坐在相同的桌前。从夜晚十二点一直捱到凌晨四点,一直到酒吧撵客关门,蒙尼兹仍未露面。 “你知道她的住址吗?”兰茨问酒保。酒保瞧着他,眼睛中毫无欺诈:“我确实不清楚。” 坏了,这个祸胎把啥都搞糟了。兰茨百思不得其解,像安吉尔这种绝顶聪明的人,怎么会被这位酒泡出来的笨贼拉下水?哈里-兰茨以行家里手自居,为此颇为骄傲。在未弄清情况之前,他才不贸然干这种买卖。他已经小心地问过这一带的人了,以色列的确悬赏百万美元要拧下安吉尔的脑袋。百万美元足够一辈子花天酒地,拈花惹草。现在,与安吉尔联络的唯一线索断了,什么百万美元,什么五万佣金,统统他妈的完了。他只能打电话告诉那家伙,他运气不佳,没能完成任务。不行,现在还不能回话。哈里-兰茨心一横,万一她又来了呢?万一她喝的朗姆酒在其他酒吧都已光了呢?总之,答应这桩差事似乎唐突了点,无异于把自己的屁股拿出来让人踢! 又一天晚上,哈里-兰茨又在十一点来到皮洛酒吧,还是坐在那张桌边,一会儿嚼花生,一会儿修指甲。到了两点,终于看见蒙尼兹一个跌绊闪进门。哈里的心一缩,母猪冲着他的桌子拱过来。 “嗨!”她含混不清地招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干什么去了?”哈里把怒火压了又压。她眨眨眼,“咋啦?”“你昨天就该来会面的!”“啥?”“我们约好的,纽莎!”“呀,我和一个女朋友逛电影院去了。知道吗?上映新片,演的是一个男人爱上了修女,还有……” 兰茨气得真想大哭。安吉尔怎么会看上这样一条蠢猪!这只从未清醒过的母狗!她的屁股一定与众不同,否则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兰茨似乎看到了一点儿门道:“纽莎——你告诉安吉尔了吗?”她惘然无知地望着兰茨,拼命想搞懂他的提问:“安吉尔?是吗?可以让我喝一杯吗?” 兰茨为她要了一大杯朗姆,自己也点了一杯威士忌。他非喝不可了。 “纽莎,安吉尔的意见怎样?”“安吉尔?嗬,他同意了,他说行。”哈里-兰茨如释重负:“太妙了。”他计上心来。他再不让这个信使传书送信。只要这条醉狗把他引到安吉尔那里,赏钱就会唾手可得。 她仍在猛灌,瞧着她那副馋样实在另有一番味道,酒沫四溅,洒在本已揉皱的罩衫上。 “安吉尔还说了别的什么话没有?”她皱紧眉头,努力回忆:“安吉尔说,他想弄清你们一伙是干什么的?”兰茨得胜似的一笑:“你告诉他,这是秘密。”她若无其事地点头:“安吉尔说,你们就趁早滚他妈的蛋。我走之前还可以喝一杯吗?” 哈里-兰茨的脑袋飞速考虑着对付办法。倘若她甩手而去,那么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这样办,纽莎,我先打个电话给我的头儿,要是他同意,我就告诉你大名,怎么样?”她耸耸肩:“我无所谓。”“安吉尔却认为事关重大。”兰茨耐心解释。“你告诉安吉尔,明天我给答复。有地方和你会面吗?”“有的。”他得寸进尺:“具体地点。”“就在这里!” 她的酒又送来了。他看着她一口干掉,又是牛饮。兰茨真想结果她的狗命。 为了不致被追查,兰茨在卡尔沃街公用电话亭打了一个接听者付费的电话,花了一小时才接通。 “不行,”总监说,“我早告诉你了,任何人的姓名都不能泄露。”“是的,可有个问题,安吉尔的情妇纽莎-蒙尼兹讲,安吉尔同意这笔交易,但在不搞清他替谁卖命之前,将不会行动。所以,我告诉她,我必须首先和您联系。” “这个女人长得好看吗?”总监不是可以随便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因此,兰茨据实秉报:“其人蠢胖如猪,丑得令人作呕。” “用我的名字太危险。”兰茨觉察出,交易正从手指缝中滑走。是的,阁下。”他严肃地说。“我完全明白,但有一点,安吉尔的信誉在于他能闭紧嘴巴。一旦他泄露机密,他就连五分钟都活不成。”长久的沉默。“你这话有道理。”又是沉默,比上次似乎更长。“好的,可以把我的名字告诉安吉尔,但他不得张扬,不得与我直接联系,他只能通过你往来传话。” 哈里-兰茨差不多快跳起来:“阁下,我一定照办,谢谢。”他挂上电话,咧嘴呵呵笑,五万美元即将到手。接着是百万美元的奖金。 那天晚上,哈里-兰茨与纽莎-蒙尼兹很晚才见面。他马上为她叫来一大杯朗姆,接着说:“一切都解决了,我得到了批准。”她还是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是吗?”他告诉了她老板的名字。这个名字家喻户晓,想来记住不成问题。她还是耸耸肩:“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纽莎,我的雇主要求这件事尽早办成。马林-格罗沙躲在纳伊的一座别墅里……”“哪里?” 全能的上帝啊!他原来是在与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白痴打交道。但他只能保持耐心:“纳伊是巴黎附近的一个小镇,安吉尔会知道的。”“我还想喝一杯……” 一小时后,纽莎还在狂喝暴饮,不过这次是兰茨怂恿她喝的。得促促她,待到她醉成一团烂泥,就会乖乖地引我到她的情人那儿去,剩下的事就容易了。 纽莎的双眼已蒙上一层薄雾,却还是死鱼般地盯着酒杯。抓住安吉尔并不难,他可能凶猛异常,但他肯定头脑简单。 “安吉尔什么时候回来?”她的眼睛好不容易才聚焦在他身上:“下,下个星期。”他抓住她的手,拍拍:“咱俩干吗不到你住的地方去?”“行呀。”他将如愿以偿。 纽莎-蒙尼兹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贝尔格诺区。她的公寓共两间房,里面凌乱不堪。室内极不整洁,像它的主人一样肮脏难看。 纽莎进门后就对直走向角落酒柜,脚步已经晃悠不稳了。 “再喝,喝一盅。”“你自个儿喝吧,”兰茨说,“加油干吧。”她斟满酒,一饮而尽。 我从未见过这样丑,这样令人厌恶的母狗。兰茨气哼哼地想,若不是为了那漂亮的上万美元,我才不来呢。他四处观察了一遍房间,只见咖啡桌上有一沓书。他一本本地拿起来,打算从中看出安吉尔的端倪。一瞄书名,他不禁大吃一惊,它们是:佐治-阿默多的《上帝的使者》,奥马-卡贝萨斯的《大山起火》,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还有安东尼奥-西斯伦洛斯的《深夜之猫》。安吉尔原来是个读书人。这些书放在这个女人的房间纯属糟蹋圣贤。 兰茨走到她跟前,双手抱住她满是横肉的水桶腰,“你他妈的真逗人喜爱,你知道吗?”他伸手摸她的rx房,一对西瓜。兰茨最讨厌大rx房女人。“你的身体真不赖呀!” “真的?”她的双眼大放异彩。兰茨的双手下移,隔着她穿的薄衣裤,摸她粗壮似柱的大腿,“感觉舒服?”他轻声问道。“啥?”又是白费工夫。兰茨得想个妙法,把这个浑身无灵气的悍妇哄上床。但他也知道,他的行动不可太唐突,如果惹恼了她,她就会在安吉尔面前奏一本,这次交易可就鸡飞蛋打了,得用甜言蜜语骗她。麻烦的是,此时她醉得要死,啥话也打不动她。 兰茨正在绞尽脑汁想方设法之际,纽莎却在他耳边哼道:想上床?”他宽慰地一笑:“这太妙了,宝贝。”“到卧室,去吧。” 她步履踉跄地走在前头,领着兰茨来到她的小卧室。 卧室壁柜门半开,一张大床从未拾掇过,还有两把椅子和一个梳妆台,上面镶的镜子早已裂纹四伸,只是壁柜引起了兰茨的注意,他瞥见里面挂着一排男人的上衣。纽莎坐在床边,解衣服纽扣。 一般遇到这种场合,哈里-兰茨总会站在女人的身边,揉摸她的身子,在耳边说些挑逗话,但是,眼下这个纽莎实在倒人胃口,他只是观看。纽莎的裙子落到地板上,里面什么都未穿!她的裸体更使人不敢恭维。她的巨型rx房垂挂着,凸出的肚腹随着走路颠动,活似肉冻。那双肉柱子大腿,无非是一堆散肉。天下居然有这么怪的东西选兰茨惊不已,想开些,他安慰自己,几分钟就好了,而上万美元却是一辈子的事。 他缓慢强迫自己脱光衣服。她撑在床上,像头巨型水怪在等兰茨。他终于溜到她的身边躺下。“你喜欢什么?”他问道。“喜欢?我喜欢巧克力。”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醉。这也好,更好了事。他伸手摸她肌肉松弛的鱼肚色身体。“你漂亮得很,知道吗?”“真的?”“我太爱你了,纽莎。”他的手朝下移去。“我敢说,你的日子过得真带劲。”“是吗?”“我是说——当安吉尔的情妇,一定趣味无穷。讲讲,宝贝,那个安吉尔长得如何?”没有回音,他想纽莎一定睡着了:“别睡,心肝,安吉尔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帅吗?”“有钱,安吉尔有钱。”兰茨的手继续动作:他对你好吗?”“对的,安吉尔,体贴,我。”“我要更加体贴你,宝贝。”他的声音充满柔情,语调极软,麻烦的是目前全身都打不起劲,只有那上万美元才是硬的。 他脑子开始回忆多莉姊妹,想她们给他带来的无法言传的快意,可眼下,老天爷,这是块不冷不热的布丁! “感觉好吗?”“差不多,我猜。”兰茨真想掐死她。他曾和一打以上如花似玉的姑娘做爱,哪次不是激动万分?这条胖母狗却只说:“差不多,我猜。” “告诉我,谁是安吉尔的朋友?”她的声音令人昏昏欲睡:“安吉尔只有我,我一个朋友!”“当然。安吉尔和你住在一起呢,还是有单独住处?” 纽莎闭上眼睛:“我要睡了。你,你啥时候再来?”再不来了,再不来找这条笨牛。“我不是在你身边吗?”兰茨言不由衷地说。“那么,咱们睡觉吧。” 他躺在她身边,忿恨不已。安吉尔干吗不找一个正常一点的情妇呢?年轻貌美,热情奔放的女人比比皆是呀。这样,他就可以毫无差错地找到安吉尔。你看这条笨母狗!哎,耐着性子再想办法吧。 兰茨默不作声地躺了许久,直到确信纽莎完全进入梦乡,才悄悄爬起来,摸到壁柜。他拧开壁柜灯,掩上壁柜门,不让灯光泄出,弄醒那头鼾声如雷的巨兽。 衣架上挂着十几套西装和运动衣裤,壁柜下面放着六双男人穿的鞋子。兰茨翻开上衣,检查商标。衣服全是拉帕塔大街的赫勒拉服装店定做的,鞋子则是威尔公司的制品。 哈,鸿福齐天!兰茨大喜过望,这些店铺肯定记下了安吉尔的地址。明早第一件事,就是去那些店铺调查。他一下又冷静了,不能向他们提问,不能那样莽撞。毕竟在对付一个世界第一流的刺客呀。最平安无事的办法仍是让纽莎引出安吉尔,这样我只消给摩萨迪的朋友一点小费,就可捞到大笔奖赏。 我要让内德-蒂林哈斯特这些狗日的cia杂种明白,哈里-兰茨宝刀未老。这些自命不凡的孩子们为搜查安吉尔跑翻了屁股,结果呢?聪明人在这里,得来全不费功夫。 外面似乎有响动,他从壁柜门缝中窥视,纽莎还酣睡不醒。兰茨关上壁柜门,走到床上,蒙尼兹依然双眼紧闭。他又踮起脚尖走到梳妆台,拉开抽屉检查,想找安吉尔的照片。这样干事就更顺手,谁知一场空欢喜。 他翻身上床,纽莎鼾声震耳欲聋。哈里-兰茨昏昏沉沉睡着了。他做了梦,梦见自己在一艘白色游艇上飘荡,身边簇拥着一群天仙般的少女,个个rx房小巧,挺实。 哈里-兰茨醒来已是上午。纽莎不在床上,他一时颇为困惑,她到安吉尔那儿去了吗?他听见厨房有人声,一下跃下床,走过去一看,纽莎正在摆弄烘炉。 “早上好。”兰茨招呼她。“喝咖啡吗?”纽莎的声音不高,“我没时间做早点,有约会。” 和安吉尔约会?哈里-兰茨竭力掩饰激动情绪,没关系,我不饿,你去约会吧。我们今晚见面,一道吃晚餐,行吗?”他抱着她,摇弄她悬垂浪荡的rx房。 “你想在哪里吃?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我的小乖乖。”我应当是演员,逢场作戏。兰茨暗自好笑。 “我无所谓。”“知道坎卡洛大街的奇昆餐厅吗?”“不知道。”“那可是个好餐厅。我今天事多,晚上八点来接你,怎样?”其实他根本无事可做。“行呀。”他拼命强迫自己弯下腰去吻她,和她道别。她的嘴唇松弛,滑腻、恶心。“八点钟,在家等我。”兰茨走出公寓,叫了一辆出租车。他估计纽莎正从窗户里观察他的举动。 “到前面街口就打右拐!”兰茨命令道。到了拐角,兰茨说:我在这儿下车。”司机吃惊地瞧着他:“先生,闹了半天你只坐一个街区远?”“是的,我的腿不方便,战伤。”哈里-兰茨塞给司机一把车费,疾步回身,走到纽莎所住公寓对面的一家香烟铺。他买了一包烟,点燃一支,准备耐心等待。 二十分钟后,纽莎出了公寓大楼,一摇一晃沿街朝前走。兰茨尾随而行,拉开一段距离,他很有把握不会让纽莎甩掉盯梢。纽莎看上去一点不忙,她走完贝尔格兰诺大街,经过西班牙图书馆,拖着慢吞吞地脚步又来到科多巴。接着,兰茨看见她进入圣-马丁皮革商店。兰茨站在街对面,瞧着纽莎与一个男售货员打情骂俏。这家商店是否是安吉尔的联络处?兰茨有些吃不准,但脑子里记下了这个地方。几分钟后,纽莎从商店钻出来,身上多了一个包裹。她随后又去科里斯特恩的一家商店买了冰淇淋,沿着圣-马丁路慢慢踱步。那模样,仿佛自己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她的约会出了什么问题?兰茨想着,安吉尔在什么地方?纽莎声称安吉尔不在城里,他才不信这套鬼话。他本能地意识到,安吉尔就在附近某个地方。 纽莎转过弯,一下子就不见了。 兰茨加快脚步,走近墙角,纽莎依然无影无踪。街道两旁全是小店铺,兰茨小心朝前走,睃眼四巡,生怕没侦察到纽莎,反被她候个正着。 他终于发现纽莎在一家熟食店买东西。她在给自己买?还是打算用来在公寓里招待某个人?某个叫安吉尔的人? 兰茨远远看,纽莎又走进一家水果店。兰茨就这样一直盯梢,直到纽莎回到公寓。纽莎没有同任何人有过可疑的接触。 哈里-兰茨又躲到对面,监视了纽莎的公寓四个小时。为了不让人对自己生疑,他也不时走动走动。到了最后,他认定安吉尔不会回来,或许今晚,还可以从她口中掏出一点东西。兰茨想,总之不能和她再做爱。一想到昨晚的滋味,兰茨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第11章 白宫椭圆形办公室,时下正是黄昏。 保罗-埃利森已工作了一整天,好像整个世界都泡在了无休无止的会议和急电中,没有一刻属于自己。好了,现在有点自己支配的时间了。斯坦顿-罗杰斯坐在对面,总统此时方才觉得可以喘口气。“斯坦,耽搁你与家人团聚了。”“没关系,保罗。” “我想和你谈谈调查玛丽-阿什利的事。有何结果?”“快完了,明后天就可作最后结论。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意外之处。我对你的看法很欣赏,会成功的。”“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还想喝一点吗?”“不用,谢谢。如果没事的话,我打算带芭芭拉去参加肯尼迪中心的一个开幕式。”“去吧,”保罗-埃利森道,“我和阿丽丝今晚要招待她的亲戚。”“请代问阿丽丝好。”斯坦顿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也请你代问芭芭拉好。”他看着斯坦顿-罗杰斯离开办公室,脑子里不由浮现了玛丽-阿什利的影子。 当天傍晚,哈里-兰茨来到纽莎的公寓,带她去吃饭。 敲门无人来开。他感到愕然,她忘记他了吗?他推门,门没上锁。安吉尔在里面等他吗?或许他决定与他当面商谈合同?兰茨心头一阵轻松,他正正仪容,推门而入。 房间内空无一人。兰茨喊了声:喂——”仅有四壁回音。他进入卧室,才看见纽莎躺在床上,四仰八叉地醉躺着。 “你这个狗日的……”他忍住没喊,不能忘记,这个粗笨愚拙、寒碜猥琐、烂醉不醒的母狗是他的一座金矿。 他抓住女人的肩头拼命摇撼。 “咋啦?”她好不容易睁开眼。“我真替你担心,”兰茨责备道,声音中掺着关切,“你在借酒浇愁,一定有人使你不愉快,看见你不高兴,我心中也难过。我是你的朋友,告诉我心里话,是不是安吉尔惹你生气了?” “安吉尔?”她含糊不清地念叨。 “我敢说他是个好人,”哈里-兰茨安慰他说,“你们之间有了一点小小的误会,是吗?” 他拼命地拉她起床。跟拉一条鲸鱼上岸一样难,兰茨想。兰茨坐在她身边,“告诉我安吉尔的事,”兰茨引诱道,“他把你怎么啦?” 纽莎双眼矇眬,好半天才把眼光盯在他身上:“上床吧!” 啊,上帝!这一夜将怎样熬? “当然,又是好主意。”兰茨一万个不情愿地开始脱衣服。 次日清早,当哈里-兰茨醒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人。脑海中一下塞满了可怕的回忆,他翻肠倒肚,难受得要死。 半夜,纽莎捣醒他,你知道我想你干什么?”她悄声说出了内容。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最终还是照她的话办了。他不敢怠慢她,这是一头病态的、野蛮的野兽,兰茨不敢想象安吉尔也做这类的事去满足她。一想到昨晚的那些名堂,兰茨就要呕吐。 纽莎在浴室怪声怪调地哼唱,他无法确信自己还敢正视她。我受够了,兰茨心中说道,如果今早这狗杂种婆娘仍不告诉我安吉尔在什么地方,我就去找裁缝和鞋匠。 他掀掉被子,走到纽莎身边。她站在浴室镜子边,满头发夹,模样更是丑陋无比。 “我俩应该好好谈谈。”兰茨坚决地说。“当然可以,”纽莎指着放满了水的浴缸,“这是洗澡水,洗完澡后,我给你弄早点。”兰茨的耐心尚存一丝,他不能逼迫她。“喜欢吃煎蛋卷吗?”他毫无胃口:“当然,好吃极了。”“煎蛋卷是我的拿手好菜,安吉尔教我的。” 纽莎取下头发上那些粗大、笨重的发夹。兰茨跨入浴缸。纽莎操起一把大型的电吹风,插上电源,开始吹头发。 兰茨躲在温暖的浴缸中沉思:我真该找支枪,自个儿将安吉尔收拾掉。如果我向以色列通风报信,说不准要调查半天才能确定赏钱给谁。自己干可以省掉一切麻烦,通知他们收尸地点就行啦。 纽莎开口说话了,然而电吹风噪声极大,兰茨一句也未听清。“你说啥?”他大声问道。纽莎走到浴缸边:“安吉尔让我回敬你一份礼。”说罢,她把电吹风扔进浴缸,然后站在一边,看着兰茨全身抽搐地跳死亡舞蹈。 第12章 保罗-埃利森总统放下最近一份有关玛丽-阿什利的安全调查结论报告,说:斯坦,她没有一点问题。”“我知道。她真是个完美的理想人选。当然,国务院就要恼火了。”“我们就送点揩眼泪的毛巾去吧。我只希望参议院不要唱反调。” 玛丽-阿什利在喀德热大厅的办公室虽然房间小,却也雅致。沿墙四周都是书架,摆满了关于中欧诸国的参考书,家具不多,大办公桌加一把转椅。窗前安放一张小方桌,码满学生的考试卷子。椅子靠背有梯格横档,桌上置一盏台灯。办公桌后面墙上,挂着玛丽祖父的照片,这张照片是本世纪初摄的,照片中的人站姿僵硬,表情极不自然,穿戴也老套。这张照片是玛丽的一件宝贝。玛丽对a国事态产生的全部好奇心,都是她祖父灌输的。她的祖父给她讲了不少佚闻佳话、风流韵事。什么玛丽皇后、男爵夫人和公主们的罗曼史;英格兰女王的丈夫阿伯特和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二世以及其他英雄人物的动人事迹。我们是带有皇室血缘的,假若不发生革命,你还可能当公主呢。她过去常做这个梦。 玛丽正在批阅学生试卷的当口,门突然开了,亨特院长走进来。 “上午好,阿什利太太。有空吗?”这是院长第一次光临她的办公室。 玛丽不由一阵激动。院长亲自莅临她的办公室,原因只能有一个:他来告诉她,学校决定聘她为终身教授。 “当然有。”她说,“请坐下谈。”他坐到椅子上:“你的课上得怎样?”“我想不坏。” 她真想立即把喜讯转告爱德华,他会欣喜若狂的。像她这样年纪轻轻就获得大学终身教授职务的人是不多见的。 亨特院长的表情似乎不太自然。 “你遇到什么麻烦没有?”这个问题让人猝不及防,玛丽顿感手脚无措。“麻烦?我?——没有呀,这是怎么啦?”“华盛顿来人找我了解你的问题。” 佛罗伦斯-史奇福的话一下响彻在她的耳际:有个华盛顿来的联邦特工人员……他问了一大堆关于玛丽的问题。从他提的问题看,似乎怀疑玛丽是个国际间谍……她是个忠贞不贰的美国公民吗?她是贤妻良母吗?清楚了,院长的来访与终身聘任风马牛不相及。 她一下感到难以开口。“院长,他们,他们到底想知道什么?”“他们想了解你作为一个教授的声誉,还调查你的私生活。”“我无法对此说明,我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到目前为止,我没遇到任何种类的麻烦。”她笨嘴笨舌地解释道。 他看着她,脸上显现出明显的怀疑。“他们没有告诉你调查目的吗?”“没有,相反,他们还叫我严守机密,不得外传。但是,我对我的下属向来襟怀坦白,我认为应该将此事通知你才是公正的。如果有些事我有权知道,莫若你直接告诉我。因为凡是牵涉到我校任何教授的丑闻,都会给学校名誉造成恶劣影响。” 她绝望地摇头否认:我、我,我真的没做什么事呀!”他打量玛丽一阵,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愿如此,阿什利太太。” 她目送院长走出办公室,怎么也想不明白: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到底做了什么歹事?吃晚餐时,玛丽沉默寡言。她想等一等,等爱德华吃过饭,再把最新事态讲给他听,然后大家一道猜测这是怎么回事。 孩子们又造反了,贝思的晚饭动都未动。 “人不能再吃肉了,杀生吃肉是穴居野人流传下来的恶习,文明人是不吃活动物的。”“这是死肉,”蒂姆辩论道,所以你可以享受。”“孩子们,”玛丽的神经已快断了,住嘴吧,贝思,你去做你的色拉。”“她可以光吃草了。”蒂姆挖苦道。“蒂姆!你自个儿吃饭!”玛丽的头又开始跳,痛得厉害,“爱德华……” 电话铃响。 “我的电话。”贝思从椅子上跳起来说,向电话机冲去。她抓起电话,娇声嗲气地问:“维吉尔吗?”她听了一阵,脸色陡变,“噢,当然。”她极不舒服地说,呼地放下耳机回到餐桌旁。 “怎么回事?”爱德华问。“无聊的玩笑,打电话的人讲,白宫找妈妈讲话。”“白宫?”爱德华惊讶无比。 电话铃再次响起。“我去接。”玛丽说。她站起来走到电话前,“你好,”听着听着,她的神情变得严肃,“我们正在吃晚餐,我没有想到这是玩笑。你可以……什么?……谁?总统?” 屋子里顿时陷入沉默。 “请稍候……我……啊,晚上好!总统先生!”她一时不知所措,全家人都瞧着她,眼睛睁得圆鼓鼓的。 “是的,阁下,是我。我听出了您的声音。真抱歉,刚才把电话挂上的是我的女儿,贝思不懂事,以为是维吉尔打来的。是的,阁下,万分感谢。”她笔直地站在电话机前,全神贯注。“要我当什么?”她的脸一下涨得通红。爱德华悄悄走到她身后,孩子们也围上来。“一定搞错了人,总统先生。我叫玛丽-阿什利,堪萨斯州立大学的教授。还有,您读过了?感谢阁下……我深感荣幸……是的,我相信是的,”她长久地聆听着,“是的,阁下,我同意,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的,阁下,我明白。呀,太过奖了。当然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过我……当然愿意。我同丈夫商量之后再向您汇报。”她取过纸笔,记下电话号码。“是的,我记下了,非常感谢总统。再见!”她慢慢地放下电话,站在原地,惊诧万分。 “上帝,这是怎么回事?”爱德华问。 “真的是总统打来的电话?”蒂姆不敢相信。 玛丽坐到椅子上:“是的,一点不假。” 爱德华抓起她的手:“玛丽,总统说的什么?他要干什么?” 玛丽还是坐着,呆若木鸡。她终于明白那一系列调查了解的目的何在了。她仰起头,看着爱德华和孩子们:“总统说他读过我发表在《外交事务》杂志上的文章,又读了我写的书。他认为我的观点非常新颖,完全适合于他的民间外交纲领。他提名由我担任驻a国大使。” 爱德华脸上是完全不相信的神情。“你?怎么会是你?”这正是玛丽问自己的问题。但她觉得,爱德华不应讲出那么不得体的话。他应当说:太好了!你会成为一个举世无双的大使。然而爱德华不是一个虚情假意的人,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你根本没有政治经验!”“我完全清楚这一点。”玛丽的回答有些尖刻。这桩事荒唐之至。”“你要当大使?”蒂姆兴冲冲地问,这么说我们要去罗马?”“不是罗马,是a国。”爱德华对孩子们说:“你们俩快吃饭,让你妈妈和我好好谈一谈。”“为啥不让我们投票表决!”“你们可以搞缺席选举人投票。” 爱德华挽着玛丽的胳膊,把她引进图书室,他说:“玛丽,真对不起,我刚才说话盛气凌人,只是……”“不,你讲得对,爱德华。他们凭什么选中我?”根据习惯,当玛丽叫他爱德华时,事情多半不妙。 “亲爱的,你说不定会当个举世瞩目的大使,一个女大使。不管旁人怎样评价,你得承认这事未免太突然。” 玛丽柔声说道:“晴天霹雳。”她的声音像个多情的小女孩。“我仍不相信。”她一下笑了。假如讲给佛罗伦斯听,她会骇死的。” 爱德华凑近玛丽,你对这事激动万分,对吗?”玛丽吃惊地打量爱德华:“这还用问吗?难道你不兴奋?” 爱德华字斟句酌地说:“亲爱的,这的确是了不起的荣誉。我深信他们不是轻易决定的,选择你一定有很好的理由,”他迟疑再三,“但是,我们必须认真对待此事,考虑它将给我们生活带来的深刻变化。” 她摸透了他的心思。她想,爱德华是正确的,要考虑周到细致。“我不能停医,扔下我的病人不管。我只能留在这儿。我不知道你出去多久,如果长年累月的话,我想,我们不妨这样安排:“你带孩子出国去,我有空来探亲……”玛丽柔情万种地说:“你发疯了。你以为我离开你还能生活吗?”“可是,这是挺大挺大的荣幸呀,另外……”“作为你的妻子,天下没有比你和孩子更重要的事了。我决不离开你。这个城市也找不到另一个像你这样的丈夫,但政府却能随便找到一个比我更在行的大使,他们查查电话簿就行了。” 他拥抱她:“你此话当真?”“绝无戏言。有幸被人看重,固然十分兴奋,仅此而已……” 门一下被推开,贝思和蒂姆冲进来。贝思嘴快:“我已经告诉维吉尔,你要当大使了。”“你最好再给他打一个电话,说我又不干了!”“为什么不干?”贝思问道。“你的母亲决定留在家里。”“为什么?”贝思伤心地呜咽起来,“我从来未去过a国,连远门都没出过。”“我也是。”蒂姆附和道。他转身对贝思说:“我早就预言过,我们要被锁死在这个地方。”“这事别再说了。”玛丽断然对两个孩子宣布道。 第二天清早,玛丽根据总统给的号码,拨通电话。她对话务员说:“我是玛丽-阿什利。总统助理,一个叫格林的先生,正在等我的电话。”“请稍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很快响起:“阿什利太太?你好!”“你好,”玛丽说,“请你代我向总统转告,我对总统的栽培提携深感荣幸。由于我丈夫的工作使他无法抽身离开,因而对这一任命难以遵从,希望总统理解我的苦衷。”“本人一定原话汇报,”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阿什利太太,谢谢。”电话搁上了。玛丽也放下耳机,这事算完了。她刚刚还置身于一个多彩的梦,但终究是个梦。我得回到现实世界,做好在第四节课讲历史的准备。 第13章 巴林麦纳麦在数十幢式样一致的建筑群中,有一间石屋刷得粉白,它没有名称。离它不远处,有一个很大的露天市场,陈列着各种商品。房主是个商人,他同情自由爱国者组织进行的事业。 “我们只占用一天房子。”一个陌生的声音从电话里告诉他。于是一切安排就绪。 眼下主席正向济济一堂坐在起居室的与会者讲话。 “情况不太乐观,最近通过的那项决议,执行中遇到了困难。”“什么困难?”鲍尔德问。“我们选择的那个掮客——哈里-兰茨,不幸身亡。”“死了?怎么死的?”“被人暗杀。人们发现他的尸体漂浮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码头的水面。”“警察找到线索了吗?我是说——这事会不会搞到我们头上?”“不会,我们很安全。”索尔问:“我们的计划受到影响没有?还能继续执行吗?”“目前还行,我们不知道怎样找到安吉尔。不过,总监同意哈里-兰茨向安吉尔披露他的姓名。如果安吉尔对我们的提议感兴趣,他会设法与总监接头的。现在,我们只能耐心等待。” 第14章 江克欣城的《聪明日报》的通栏大标题是:玛丽-阿什利拒任大使。消息共两栏,还配了一幅她的照片。在下午和晚上的新闻时间,kjck电台为这小城的新名流发了专稿。玛丽倘若接受总统给她的职务,事情可能几天内就风平浪静。她谢绝了这个提升机会,全城为之沸沸扬扬。居民们深感自豪,因为堪萨斯的江克欣城,在这位名人眼中,原来比a国首都地位更高。 玛丽-阿什利驱车去商店购买晚餐食品,她的大名不断从收音机中传出。 “……早些时间,总统宣称,派大使驻a国将是他实施民间外交纲领的开端,是他外交政策的奠基礼。而玛丽-阿什利拒绝从命,势必……”她扭到另一个电台。“……她嫁给了爱德华-阿什利大夫。据说……”玛丽关掉收音机。 那天上午,她接到朋友们、邻居们和学生们的无数次电话,且不论一些陌生人也趁机凑热闹,连远在伦敦、东京的记者也打来长途电话采访。 这事闹大了,玛丽忧虑地想,我自找苦吃,为总统把他的外交政策成功地放在a国奠定了理论基础。这事还要折腾多久?最好一两天就结束吧。 她把车开进迪比加油站,停在自助服务的油泵前。玛丽刚下车,谁知油站经理布朗特几步抢上来:“上午好,阿什利太太!我怎么能让一位女大使自己动手?让我替你干吧。”玛丽微笑拒绝:“谢谢你的好意,我习惯自己动手。”“不行,不行。” 油箱装满汽油后,玛丽把车子开到华盛顿大街的波克斯鞋店门口。“上午好,阿什利太太!”店员毕恭毕敬地向她请安,“大使有何吩咐?”真叫人受不了,玛丽哭笑不得。她大声反驳说:“我不是大使,谢谢你。”她递上一双鞋:“请把蒂姆的这双鞋再钉个底子。”店员翻看着鞋子,这不是我们上周钉的吗?”玛丽叹口气:“上上周钉的。” 玛丽接着去朗斯百货公司,服装部经理哈克尔太太对她说:“我刚从收音机里听到你的大名,你使江克欣在地图上有了一席之地。大使女士,我想,只有你,艾森豪威尔,还有奥尔夫-兰登,才是堪萨斯的政治大人物。”“我不是大使,”她耐心地说,我拒绝当。”“我指的就是这一点。”再解释也毫无用处,玛丽只好说:“我是来给贝思买牛仔裤的,最好上面有铁制饰件。”“贝思多少岁?十岁?”“她已十二岁。”“老天爷!一晃这么大啦,不是吗?不知不觉就十几岁啦。”“哈克尔太太,贝思生下来就是个大人。”“那么蒂姆呢?”“跟贝思差不多。” 这次买东西,玛丽花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时间。她在小镇惹出了轩然大波,人人都想在她面前发表高见。她进入狄龙商店杂货,刚在货架上挑选,狄龙太太就凑上来。“上午好,阿什利太太。”“上午好,狄龙太太。你有没有不含什么杂物的早点食品?”“你说什么?”玛丽瞧着手上的购货单:“这些食物,不含人造糖精,不含碱,没有掺猪油,不加糖、咖啡因,没有色素、叶酸或者香料。”狄龙太太细细研究单子,问:“是不是要做某种医学实验?”“从某种意义讲,不假。这是贝思开的药方,她只吃天然食物。”“那,干吗不把她赶到大草原,让她啃青草?”玛丽哈哈大笑:“我儿子也建议这样干。”她拿起一包食品,读上面的说明,说:这是我的错。我不该教她识字读书。” 玛丽小心谨慎地驾车往家赶。顺着蜿蜓曲折的盘山公路,来到了迈尔福特湖。气温只有几度,但由于寒风凛冽,让人感觉气温仿佛是冰点以下。大平原一望无垠,刺骨狂风大逞淫威,没遮没拦地刮过来。草坪上堆着厚厚的白雪,冰天雪地使玛丽想起去年的那场席卷全区的雪暴,冰冻断了高压线,一个星期无法供电。于是,她和爱德华便天天夜里龟缩在床上缠绵做爱,也许今年冬天也有这般天赐良机。这想法使她忍俊不禁。 玛丽回到家,爱德华还未下班。蒂姆躲在书房内看电视上播放的科幻节目。 玛丽放下东西,径直走到儿子跟前。“你做家庭作业了?”“还没有。”“为啥不做?”“因为太困难了。”“光看《艰难的星际航程》就能做题吗?把课本拿来。”蒂姆挪过五年级算术课本。“这些应用题蠢极了。”他说。“没有愚蠢的算术题,只有蠢笨如牛的学生。来吧,我们一道解这道题。” 玛丽大声地念道:“一列从甲地开出的火车,载有旅客149人。到了乙地,又有旅客上车,乘客达223人。在乙地上车的旅客是多少?”她抬起头,说:“简单得很嘛,蒂姆。从223人里减去149人,不就求出来了吗?”“不行,不是这样做的,”蒂姆叫道,“要列一个等式:149人+n=233人;n=223人-149人;解:n=74人。”“这才愚蠢无比呢!” 玛丽经过贝思的房间门,听见里面有嘈杂声。进去一看,贝思盘腿坐在地毯上,边看电视边做作业,同时还在听摇滚乐唱片。 “在这种噪音干扰下,你还能集中精力?”玛丽大声地嚷道。她把电视机和唱机全关掉了。贝思惊讶地抬头看她:“你干嘛这样做?那是乔治-迈克尔的演出呀!” 贝思房间墙壁上贴满了歌星的宣传画。基斯呀,范-海伦呀,莫特列-克鲁呀,还有奥尔多-诺瓦,大卫-李-罗斯。床上摆满了杂志,诸如《青少年偶像》等等,而她的衣服却扔了满地。 玛丽无可奈何地打量着房间:“贝思,你怎么这样过日子?”贝思望着她妈妈,没听清:“过什么日子?”玛丽咬咬牙:“我啥也没说。” 她看见写字台上女儿写的信封。“你在给一个叫里克-斯普林菲尔德的人写信?”“我恋上了他。”“你不是爱乔治-迈克尔吗?”“我把他扔了。我现在爱里克-斯普林菲尔德。妈妈,在你年轻时,没有抛弃过情人吗?”“我们年轻时,成天驾车奔波,忙于生计。”贝思心酸地叹气:“你知道吗?里克-斯普林菲尔德的童年很苦。”“我绝对老实地承认,贝思,我一点不知道。”“太可怕了。他爸爸是个军人,一家人东奔西跑,颠沛流离。他吃素,跟我一样。他真让人敬佩。”贝思疯疯癫癫的节食背后,竟是这么回事。“妈妈,周末晚上,我想和维吉尔一道去看电影,行吗?”“维吉尔?那阿诺德又怎么办?”女儿停了一阵,才说:“阿诺德轻佻得很,老想动手动脚……”玛丽努力使自己镇定:动手动脚?你是说……” “我开始发育,男孩子们就认为我很放荡。你是否也感到过身体不舒服?”玛丽走到贝思身后,伸出手臂抱住她:“是的,我的宝贝女儿。当我在你那个年纪时,心里难受极了。”“月经,rx房发育,到处长毛,烦死人了。妈妈,这是为什么呀?”“每个女孩子都有这个阶段,你慢慢就习惯了。”“不,我无法习惯。”她挣脱拥抱,恶狠狠地说,“恋爱可以,但我今后决不与男人发生关系。谁也别想碰我,不论是阿诺德,维吉尔还是凯文-培根……怪物!”玛丽严肃地说:是吗?你就这样决定了……”“绝对如此。妈妈,在你对总统埃利森说不出任他的大使后,总统说些什么?”“他处之泰然。”玛丽使女儿放宽了心。好啦,我该动手做晚饭啦。” 下厨是玛丽心里最讨厌的活儿,因此,她的烹饪技术糟糕透顶。由于她生性好强,事事都想高人一筹,结果对烹饪就更加厌烦。露莘达一周来三次,帮忙做饭和打扫,才使这个坏毛病不至于暴露无遗。然而今天,恰是露莘达的休息日。爱德华从医院赶回家,适逢下厨的玛丽把豆子烧糊。 玛丽吻一下爱德华:“你好,亲爱的,今天累吗,怪物?”“你一定是从女儿口里学到的这句话。事情的确怪,今天下午,我医治了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她患疱疹。”“啊,老天爷!”她扔掉豆子,开启一罐番茄酱。“我真替贝思操心。”“纯属多余,”玛丽宽慰他,你女儿打算当一辈子处女。” 吃晚饭时,蒂姆央求道:“爸,过生日那天可以买冲浪板吗?”“蒂姆,我不想扫你的兴,但不巧得很,你住在堪萨斯。”“我知道,约翰尼邀我明年夏天跟他一道去夏威夷,他家的亲戚在毛伊岛有一间海滨别墅。”“那么,”爱德华顺水推舟,他能有海滨别墅,难道还缺冲浪板?” 蒂姆只好求助于母亲:“妈,我可以去吗?”“到时再说。吃慢一点,蒂姆。贝思,你又在绝食。”“桌上没有适合于人的食品。”她看看父母,“我将正式宣布,我决定改换姓名。”爱德华试探着问:“原因何在?”“因为我决定从影。”玛丽和爱德华交换眼色,良久,脸上仍是痛心和失望的表情。爱德华终于说:“行,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吧。” 第15章 曾有一桩丑闻,震动了世界各国的秘密情报组织。摩洛哥国王哈桑二世的政治对手梅迪-本-巴卡,在巴黎流亡时期,被诱骗外出,惨遭暗杀。这一行动获得了法国情报机构的协助。事发之后,法国总统戴高乐接管了总理办公室对谍报机构的领导,将其置于国防部控制之下。 由于法国政府同意马林-格罗沙在法国政治避难,因此现任国防部长罗兰德-帕西便理所当然地负责他的安全。 宪兵们一天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守候纳伊别墅的大门。别墅的内部警卫由列夫-帕斯捷尔纳克掌管,帕西为之感到宽心。他曾亲自视察过别墅的安全系统,从而放心大胆地确信,别墅的防范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近几周来,外交界流言四起,盛传马林-格罗沙在计划重返a国,一场政变迫在眉睫。更有谣传说,a国总统将被他的高级将领赶下台。 列夫-帕斯捷尔纳克敲门进入马林-格罗沙的办公室。 房间摆满了书籍,格罗沙正在伏案工作。看到列夫-帕斯捷尔纳克进来,便抬起头。 “大家都急于想知道事变何时发生。”帕斯捷尔纳克说。“这是世界上保密最差的机密。”“告诉大家,耐心等待。列夫,你愿意和我一道回我的国家吗?” 列夫-帕斯捷尔纳克最想的是重返家园以色列。他曾向马林-格罗沙表白:“我只想临时负责手上的工作,到你决定行动时便撒手。谁知,临时已变成了几周、几月,最后一晃三年。现在是作出另一个决定的日子啦。 这个世界小人物如云,列夫-帕斯捷尔纳克想,我却有幸为巨人效劳。马林-格罗沙在列夫-帕斯捷尔纳克熟悉的人当中,是最富有自我牺牲精神,最具理想主义色彩的巨人。 帕斯捷尔纳克刚来为格罗沙服务时,对他的家庭情况一肚子解不开的疑惑。 格罗沙绝口不提家事,不过,安排帕斯捷尔纳克会见格罗沙的那位官员,讲了这么一件事:“格罗沙叛国后,国家保安部逮捕了他,严刑拷打五天之久。他们说,只要供出仍在进行地下活动的同党就释放他。他死不交代,于是保安部就把他的妻子和十四岁的女儿抓来,送进审讯室。他们让格罗沙作出选择:交代同党,否则就眼睁睁看着家人被处死,这个选择是常人无法做到的。一方是他的爱妻弱女的性命,一边是成百上千位同党的性命。” 那人停了片刻,又更加缓慢地开口道:“我以为,到了最后,促使格罗沙做出决定的原因,是他考虑到自己和妻子终归要被杀死,就心一横,拒不交出名单。”“啊,我的上帝!”那位官员凝视着帕斯捷尔纳克的眼睛说:“你必须明白,马林-格罗沙并非要回a国为自己翻案雪恨,而是去实现他的宏愿。他发誓不让这类事再发生。” 从那天起,帕斯捷尔纳克就一直在格罗沙身边工作。他与这位叛逆者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对他的了解就越深。现在,他想,是否干脆不回以色列,随同格罗沙到a国。 那天夜晚,帕斯捷尔纳克从走廊经过,走到马林-格罗沙的卧室门口,又听到那熟悉的痛苦惨叫。 今天是星期五,帕斯捷尔纳克恍然大悟。星期五是妓女来的日子,这些女人都是从英国、北美、巴西、日本和泰国等地随意挑选的。她们不知被送往何处,又不知会见何人。她们在戴高乐机场会合,直接送来别墅。几小时后,再送到机场,乘机返回。每个星期五夜晚,各间房子都回荡着马林-格罗沙的凄厉叫声。 工作人员原先以为,那里面一定在进行一种稀奇古怪的性行为。其实,只有列夫-帕斯捷尔纳克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妓女们绝不是来卖淫的,她们是来帮助进行苦行赎罪的。每周的那天,格罗沙便脱光衣服,让妓女把他绑在椅子上,用鞭子狠命抽打,抽得鲜血迸溅。每当被抽打时,格罗沙的眼前便出现妻子女儿被打致命的幻象。她们在死前拼命呼救。格罗沙吼叫道:“天啦,我说,上帝啊,让我说吧……” 第16章 哈里-兰茨的尸体被发现后十天,电话打来了。 当时总监正在会议室与工作人员开会,内部通话机的蜂音器响了:“先生,我知道你不愿意被打扰,但这是一个国际电话,事情很紧急。一位叫纽莎-蒙尼兹的小姐从布宜诺斯艾利斯与你通话。我告诉她……”“行啦,”他压抑住内心的兴奋,“我在私人办公室接电话。”他向与会者略表歉意后,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锁上门。 他拿起电话机:“你好,你是蒙尼兹小姐?”“那还用问。”南美腔调,又粗又哑,一听就知道没受过教育。“安吉尔让我告诉你,他不喜欢你们派来的那个多嘴多舌的家伙。”他只好小心选择字眼:“抱歉之至。我们希望安吉尔仍能按计划行事,不知可能否?”“这不用操心,他说他干。”总监宽畅地松了口气:“好极了,我们怎样预支费用?”女人一阵浪笑,“安吉尔才不要什么预支呢,谁敢骗他?”她的声音变得冷酷,“完事后,他要你们把钱——等一下……我把它记下了……啊,找到了——存进苏黎士国家银行。银行在瑞士的某个地方。”这样语无伦次,活似一个低能儿在讲话。“我需要账号。”“呀,是的,账号是,啊老天!我咋忘了?等等,我是放在一个地方的,”他听见纸页窸窸窣窣的翻动声,接着她又拿起话筒,“听着,j-349-077。” 他复述一遍号码,“他什么时候办完事情?”“他要先做准备。安吉尔说办妥之后,你自然会从报上看到消息。”“很好,为便于安吉尔与我联系,我的私人电话号码是……”他一字一顿念给她听。 俄国第比利斯 会议在库拉河畔的一处偏僻的乡间宅邸举行。主席说:“有两件事急需通报。第一件是好事,总监已接到安吉尔的回话,合同正在履行之中。”“真是好消息。”弗里尔兴奋地叫道,“坏消息呢?”“怕是关于总统派驻a国的大使人选问题,不过,我们可以控制形势……” 第17章 玛丽-阿什利上课时思想老是不能集中,情形已不同往常,她在学生的眼中是一个名人,这种感觉使人陶醉,学生们都被她的滔滔言词所吸引。 “我们大家知道,1956年是众多东欧国家的转折点,哥穆尔卡重掌大权,波兰的国家共产主义再度兴盛。在捷克斯洛伐克,安东林-马沃洛尼领导着**,那一年,a国尚未出现大的权力变动……” a国……美丽的首都,玛丽从照片中看出,这是欧洲最美丽的城市之一。她无法忘怀祖父讲给她听的有关这个国家的一切故事。她记得,当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时,祖父讲述特兰西尼亚的弗拉德王子的故事,多么可怕的情景!他嗜血成性,住在布拉索夫高山顶的一个巨大城堡内,贪婪地吮吸那些无辜牺牲者的鲜血。 玛丽突然发现教室里一片沉寂,全班同学都睁大眼睛望着她。我站在这儿想入非非多久了?她搞不清楚,连忙讲下去:“a国的首脑拼命在劳动党内巩固自己的政权……”这节课仿佛无比漫长,啊,上苍有眼,终于要结束了。 “课后作业是:写一篇苏联经济计划与管理方法的论文。包括描述政府各机构的基本职能,**的领导诸问题。此外,我还要求你们分析苏联的内政外交,把重点放在它与东欧各盟国的关系上。” a国……欢迎你光临a国,大使女士。小车已备好,随时送你去使馆,她的使馆。她已被邀请去一个世界上最令人激动的首都工作,以总统民间外交政策的关键人物之身份,有幸向总统先生直接汇报情况。我完全可以成为历史的一个部分!铃声把她从幻觉中惊醒,下课了。该回家了,该回到现实了。爱德华会从医院早点回来,他答应带她去乡村俱乐部宵夜。这对差不多已是大使的人来讲,是合适之举。 “蓝色代码!蓝色代码!”医院走廊的喇叭响着紧急呼叫声,抢救组急忙聚集到救护车入口处,救护车的警笛遥遥可闻。 格里社医院外观简朴,呈褐色,共三层,它耸立于江克欣城西南圣-玛丽路的山丘顶上。医院共有九十二张床,两间现代化的手术室,还有一系列治疗检查室和行政办公室。 这是个繁忙的星期五。顶楼病房住满了第一步兵师的伤号,该师驻在附近的赖利堡要塞,士兵们逢周末都进江克欣城度假游玩。爱德华-阿什利医生正在给一位伤兵缝脑袋,他在酒吧混战中打破了头。 爱德华在这所医院已干了十三年,在私人开业行医之前,他曾是空军上尉外科医官。之后,好几家大城市的高级医院都邀请他去工作,但他宁愿扎根此地。 爱德华又处理了一名伤员,打量四周,还有十几个伤兵等待包扎。救护车由远而近,声声鸣叫。 “它们在弹奏我们的乐章。”正在给一个伤兵治枪伤的道格拉斯-史奇福医生接上口:“这儿简直成了军队野战医院,就像他妈的打仗一样。”阿什利说:“他们只会打这种战争,道格。这些士兵个个心怀不满,每到周末便进城发疯。”他把最后一针缝完,说:“大兵,你完好如初,又可以去干仗了!”他对道格拉斯-史奇福说:“我们最好去急诊室吧。” 伤员是个二等兵,看样子不到十八岁,处于休克状态,大汗淋漓,呼吸困难。阿什利医生摸摸伤员脉搏,跳动非常微弱。他转身问送伤兵来的护理人员:“怎么受的伤?”“让人在胸脯上捅了一刀。”“检查他的肺部是否萎陷,”他对护士说,“胸部x光片,三分钟内洗出来。” 道格拉斯-史奇福观察到病人颈静脉已隆起,对爱德华说:“静脉扩张,心包估计刺破。”这意味着保护心脏的包膜已充血,压迫心脏,使之无法正常跳动。 量血压的护士惊叫:“血压急速下降!”心电图跳动迟缓。病人生命垂危。 一个护士拿着胸片急忙走进来,爱德华一看,说道:“心包膜充血填塞。”心脏果然有洞孔,肺部已经萎陷。 “插管扩胸!”他的语调平静,然而充满紧迫感,“叫麻醉师来,立即开胸,把管子插进去!”一个护士把气管插管递给史奇福医生,爱德华-阿什利对他点头示意:“马上插。” 道格拉斯-克奇福小心翼翼地把气管插进昏迷伤员的气管,管子一端接着袋子。史奇福有节奏地挤压袋子,给伤员肺部输氧。 心电图仪跳动更加缓慢,曲线开始变成直线,死神的气息来到房间。 “他死了。” 已经没有时间把伤员推到手术室,阿什利医生当机立断:“立即开胸!手术刀!”爱德华接过手术刀,立即剖开伤兵的胸膛,没有血液溅出,因为血液已经淤满心包。“牵开器!”他接过仪器,塞进伤员胸口,拉开肋骨。“剪刀!让开点!”他凑近身子,以便手够着心包膜。 剪刀刚一伸进去,淤积在心包膜内的血液飞喷而出,将他和医护人员全身溅满。伸手直接按压心脏,心电图开始跳动,脉搏出现,左心室顶有一刀口。 “送手术室!”三分钟后,病人已躺在手术台上。“输血!一千毫升!”没有时间验血型——于是,任何人都可以输入的o型血,滴灌进伤员的血管。输血开始后,阿什利医生道:胸管!”护士递给他。 史奇福医生开口:“我来完成手术,你去换换衣服。”爱德华-阿什利医生的手术衣血迹斑斑。他看看监视仪,心脏跳得坚定有力。“谢谢。”爱德华-阿什利医生洗澡更衣,然后开始着手写医疗报告。 这间办公室布置得让人赏心悦目,书架上排列着大部头医学著作,还有体育比赛的奖品。房间内有一张办公桌,一把安乐椅,另有一张小桌,配有两把直背椅。墙上则挂着装帧精致的文凭,开业证书等。刚才经历的那番紧张,使他身体感到僵硬疲劳。与此同时,他的情欲出现,大凡大手术后,他都有这种要求。这是因为同死神进行了面对面搏杀,从而使生命力得到放大。一位精神病医生曾这样向他解释过,做爱,是自然界延续生命的保证。 管它什么原因,爱德华反正现在真希望玛丽就在身边。他把烟斗从烟斗架上取下,点燃,躺在安乐椅上,伸开双腿,思念玛丽,这使他有些内疚。明明是他让玛丽拒绝了总统的好意,还好意思说自己的理由正当。爱德华内心承认,这其中还有一点私货,那就是嫉妒。我的行动活似一个被宠坏了的小鬼。假如总统让我担任这个职务,情形又是怎样呢?我可能会欢喜得蹦得老高!天啊,我真正想的是,玛丽应永远待在家里照料我和孩子们。我真是条大男子主义沙文猪!他坐在那里静静地抽烟,心中咒骂自己。太迟了,他懊恼地想,我得想办法补偿她。我要悄悄地安排今夏去巴黎、伦敦旅行,让她感到着实意外。说不定还要带她去a国逛逛,度一次真正的蜜月。 青翠欲滴的连绵山丘,簇拥着江克欣乡村俱乐部,那是一片三个层次的石灰岩建筑群。它有一片十八洞的高尔夫球场,两处网球场,一个游泳池,一处酒吧和一间大餐厅。餐厅的一端是一处巨大的壁炉。楼上是扑克间,楼下则是衣帽间和更衣室。爱德华的父亲和玛丽的父亲从前都是俱乐部成员,他们从小就跟随父母到这里来玩耍。小城仿佛是个关系紧密的大家族,乡村俱乐部则是这种联系的象征。 爱德华夫妇到达俱乐部时,天色已暗,餐厅仅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客人。即使如此,当玛丽一坐下,那些客人还是开始了窃窃私语。好在玛丽对此习以为常。 爱德华望着妻子:“有些后悔吗?” “当然令人叹惋。任何一个人,看见海市蜃楼的迷幻景象无情消逝,美好的梦想变为泡影,都会扼腕长叹。如果我天生就是公主,一个百万富翁,如果我因治愈癌症而获诺贝尔奖,太多的梦想了……”玛丽一笑置之,“亲爱的,我才不买后悔药呢,他们请我出任大使仍是一种侥幸,我才不想扔下你和孩子。”她抚摸丈夫的手。“没有懊恼,我谢绝他们的好意,心里实在。” 爱德华弓身朝她耳语:那么,我将给你一种你无法谢绝的‘好意’。”“行呀。”她会意地笑了。 在他们结合之初,两人的爱情炽如烈火,他们奉献着生命的精力,让相互的身体需求获得最大的满足。随着光阴推移,他们做爱更加缠绵,但依然热情难抑,分外甜美。 他们回到家,缓缓脱衣上床。爱德华把玛丽搂紧,轻轻抚摸她的身子。玛丽兴奋地叫:“太妙了。”两人灵肉相融,爱德华紧紧拥抱玛丽。 “亲爱的,我爱你。”“我更爱你。晚安,我的爱人。” 凌晨三点,电话铃声大作,爱德华睡眼矇眬地抓起话筒,“喂!” 一个女人焦急地说:阿什利大夫?”“是我。”“皮特-格里姆斯心脏病发作,他痛苦得要死,极其危险。我毫无办法。” 爱德华翻身坐起,使劲眨眼驱除睡意。“别动他,让他静躺,我在半小时内赶到。”他放下耳机,溜下床穿衣。 “爱德华……”他看见玛丽双目半睁:“什么事?”“没事,睡你的吧。”“回来就叫醒我,”玛丽喃喃说道,“我还想你呢。”爱德华咧嘴一笑:“我马上赶回。” 五分钟后,他已驱车行驶在通往格里姆斯农庄的路上。他顺老迈尔福特路下山,驶向杰-希尔路。这是极其阴冷的清晨,西北风把气温刮到零度以下。 爱德华打开汽车暖气,一边开车,一边寻思在离家前呼唤一辆救护车就好了。 皮特-格里姆斯前两次都说是心脏病发作,结果诊断为出血性溃疡。算了,还是先检查检查为妙。 他的车子开到第18号公路,这条公路有双车道,横穿江克欣城。 全城都在沉睡之中,所有房屋都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爱德华驶过第6大街,拐弯进入第57号公路,朝格兰德雅尔广场驶去。 在赤日炎炎的夏日,他曾无数次往返于这条路上。此时仿佛又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大草原的玉米和谷草的甜丝丝的清香。那时公路两侧堆积着收获后的干松松的谷草,三角叶杨、雪松和俄国橄榄,形成黑森森的林带,旌旗般伸向云天。田野里飘着雪松被焚的气息,这些倒霉树长得太快,快得抑制谷物生长,因而要定期烧掉一些。 在寒冷凄凉的冬日,他也无数次来回奔驶在这条路上,大地冰封,输电线垂着冰挂。遥望村落的烟囱,横曳一带寒烟,这是一种使人振奋的孤独之旅才有的感觉。他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眼见田畴林木在车窗外向后默默飞逝。车行似箭,轮子在路面不断地打滑。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图画:玛丽蜷缩在温暖的床上,静静地等他,回来时叫醒我,我还想你呢。多幸福啊,我要让她得到一切。爱德华向自己保证说。我要让她享受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企及的蜜月愉快。 前面是第57和第77号公路的交会点,那里竖着一个停车标志。爱德华在第77号公路拐弯,准备驶入交叉路口。一辆汽车不知从何处闪电般冲出,他只听见马达突然轰鸣,自己的小车被迎面而来的车灯强光罩住。他看清这是一辆军用五吨大卡车,迎头压顶撞来。最后传入他耳膜的,是他自己的惊叫。 第18章 在纳伊镇,正是星期天,教堂钟声悠扬,余音在寂静的空中缭绕。一辆满是尘土的雷诺牌小车驶过马林-格罗沙居住的别墅大门,宪兵们谁也没有注意它。 安吉尔慢慢开车,但没有慢到引起怀疑的程度,他把一切都侦察清楚了。 两个卫兵把守大门,一堵高墙,肯定架有电网。别墅里面,一定安装有探测器、传感器和警报器。要袭击这座别墅,需要整整一队人马,但我却能单枪匹马,如同出入无人之境。安吉尔想得开心。因为我是天才,马林-格罗沙无非是僵尸一具。我今天已是金玉满堂,如日中天。倘若母亲活到今日,该多么高兴? 在阿根廷,贫苦人家真可谓家徒四壁,囊空如洗。安吉尔便出生在这样一种窘迫之家。不知有父,也无所谓无父。饥寒交迫,瘟疫横行。年年岁岁,安吉尔亲眼看见亲人朋友纷纷殒命弃世。安吉尔便总结出一条真理:既然生死无异,人人都要摊上一份,为啥不从死亡中捞它一笔? 在他经营之初,还有人怀疑他有杀人越货的本领,结果,那些有意与他为难的人,一个接一个地销声匿迹,安吉尔作为职业杀手的名声大振。我从来就马到成功,安吉尔足以自慰! 安吉尔即天使之意,死亡天使即我。 第19章 堪萨斯的公路白雪皑皑,挤满汽车。红光闪烁,连阴森森的空气也映得一片血红。一辆救火车、一辆救护车、一辆拖车、四辆公路巡逻车,一辆县警察局的警车围成一团。在这些汽车中间,是那辆五吨的m871军用牵引车。车子前灯已坏。爱德华-阿什利被撞瘪扭曲的小车,有一大截在大车底下。 一群警察和消防队员围来转去,搓手跺脚,抵御天亮前的寒冷。一张油布,覆盖着横陈路中央的爱德华-阿什利的尸体。 又一辆警车开来,玛丽-阿什利跳出车门。她浑身颤抖,站立不稳。她看见油布,就想奔过去。 芒斯特警长一把拉住玛丽的胳膊:“假如我是你的话,就不去看了。” “放开我!”她哭叫道,挣脱了警长的手,冲到油布跟前。 “请别看,阿什利太太,他目前这个惨象,你千万别看。” 她晕倒在芒斯特臂弯里。她在警车的后座上醒过来。芒斯特警长坐在前排,回过头来观察她。车内暖气开着,气闷难熬。“怎么回事?”她茫然发问。 “你晕过去了。”她霎时想起那句话:他目前这个惨象,你千万别看。窗外,急救车警灯闪亮。玛丽呆呆地看着,心中掠过一句话:这是地狱的景象。警车内温度很高,玛丽仍无法控制牙齿打战。 “事故是怎么……”她觉得把话说出口挺难,“这是怎么发生的?”“你的丈夫忽略了停车指示灯。这辆军车沿第77公路驶来,拼命让路,然而你的丈夫仍然撞上去了。” 她合上眼,脑子里出现了撞车情形。她仿佛看见大车撞向爱德华,感觉到他生命最后瞬间的惊恐。 她只想出这句话:“爱德华开车,从,从来谨慎,他绝,绝不会闯红灯。”警长深表同情地说:“阿什利太太,我们找到了证人。有一位神父和两位修女亲眼目睹车祸发生。另外,还有一位来自赖利堡的詹金斯上校。他们都一口认定,你丈夫闯红灯。” 此后,一切动作都恍然如梦。她看见爱德华的尸体被抬上救护车;警察在询问神父和修女。玛丽蓦然跳出这个念头:他们这样站在外面,一定会感冒。 芒斯特说:“他们把尸体送到停尸房。”“尸体?谢谢。”玛丽似乎沉迷不醒。 他忍不住打量她,心里纳闷:“我送你回家吧。你的家庭医生是谁?”“爱德华-阿什利,”玛丽说,“爱德华-阿什利是我的家庭医生。” 后来,她恍惚记得走到家门,芒斯特警长把她领进屋。佛罗伦斯和道格拉斯在起居室迎候她。孩子仍不知事情,还在睡梦中。 佛罗伦斯拥抱她:“亲爱的,我万分难过,万分……”“没关系,”玛丽异常平静,“爱德华只是出了车祸。”她居然格格笑出声。 道格拉斯密切注视她,说:“让我送你上楼。”“我很好,谢谢,你想喝茶吗?” 道格拉斯说:来吧,我扶你上楼休息。”“我一点不困。你真的啥也不想吃?” 道格拉斯把她带入楼上卧室,玛丽反倒安慰他:“就是一场车祸,爱德华碰上车祸了。” 道格拉斯-史奇福检查她的双眼,她眼睛大睁,散乱无神,空虚呆滞。 一股寒意流过史奇福全身。他疾步下楼取药袋,又上楼,玛丽仍呆坐不动。 “吃点药,睡一觉。”他让她服下镇静剂,扶她上床,然后坐在旁边守候。一小时后,玛丽还是毫无倦意,他又让她服镇静剂。接着第三次,玛丽才终于入睡。 江克欣城对1048号人身伤亡车祸的调查一丝不苟。 县城救护队开出一辆车,警察局也派员赶到现场。倘若军人参与肇事,陆军刑事调查处也将会同警察局一道调查。赖利堡要塞的陆军刑事调查总部派出的人员是便衣侦探谢尔-普兰查德。此时,他在第9大街的县警察局办公室内,与警长、副警长一道研究车祸报告。 “我算服了!”芒斯特说。“怎么回事?警长?”普兰查德问道。 “你看,报告讲这次共五个证人,对不对?一个神父和两个修女,詹金斯上校、卡车驾驶员沃利斯中士。他们每个人都咬定,阿什利医生的车子转弯上公路,不顾停车讯号开过去,撞了军车。”“是呀,”普兰查德说,这有什么费脑筋的呢?” 芒斯特警长搔搔头皮:“先生,一份车祸报告上列举的证词,居然五人都说得一字不差!先生,你读过这样的报告吗?”他的大手一下打在报告上,“还有什么他妈的使我这么冒火呢?这五个证人说的东西,都是一个模子里浇出来的!” 刑事调查处的那位耸耸肩:“这不刚好说明,事故责任十分清楚吗?”警长说:“还有漏洞!” “是吗?”“神父、修女、上校、清晨四点钟,怎么都一齐到了第77号公路?”“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神父和修女正好去列昂纳维尔,上校则在回赖利堡的途中。” 警长又说:“我去车辆管理处核对过,阿什利医生在六年前收到过一张罚款单,原因是违章停车。从未有过交通肇事记录。” 普兰查德凝视警长:“你在暗示什么,对吧?”芒斯特耸耸肩:“我没暗示什么,我只觉得事有蹊跷而已。”“这场事故的确有五个目击者,如果你认为这是一桩大阴谋的话,我以为你的说法根本不值一驳。” 警长长叹一口气:“我清楚。何必搞什么交通事故?军车把人撞死,朝前开就是了,何必弄几个证人来说一些破绽百出的废话!”“一点不错。”普兰查德站起来,伸伸懒腰。“好了,我得回要塞去了。就我看来,司机沃利斯中士不用负责任。”他盯着警长,“你不反对这种结论吧。” 警长无可奈何:“我同意,只好承认这是一场交通事故了。” 孩子们在悲悲戚戚地哭泣。哭声吵醒了玛丽。她躺着,不想动。她的双眼紧闭,默默地任思绪飘荡:这仅是一场噩梦。我还在沉睡,待我醒来,爱德华便会死而复生。然而哭声不止。她再也无法忍受,只好睁开眼,盯着天花板。最后,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药力尚未全消。她走到蒂姆的卧室,佛罗伦斯正陪伴着两个孩子,三个人哭成一团。我多想哭啊,玛丽想,我怎么会哭不出声来? 贝思望着她:“爸爸真的,真的死了吗?”玛丽只能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坐到床沿。 “我不能不告诉孩子们,”佛罗斯万分抱歉地说,“他们刚才还想出去与朋友一道玩呢。”“没什么,”玛丽梳梳蒂姆的头发,“孩子,别哭啦,一切都会好的。”再也无法好起来了。永远也无法好起来了。 第20章 美国陆军刑事调查总部设在赖利堡要塞的169号大楼内。这是一栋古老陈旧的石灰石建筑,掩映在绿树浓阴之中。一道台阶伸出来,直通大楼的门廊。 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谢尔-普兰查德正与詹金斯上校交谈。 “对不起,得告诉你一条坏消息。沃利斯中士,就是那个碾死了医生的司机……”“怎么啦?”“今早心脏病突发,不幸猝死。”“太过分了。”陆军刑调处的那位人士语调平淡地说:“可能如此。先生,他的尸体已火化,事情来得太突然。”“真不幸,”上校起身道,“我已被调往海外,”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可是事关重大的升迁哟。”“祝贺你,这是你努力的结果。” 第21章 玛丽后来才弄清楚,她神志保持正常的根本原因在于她始终处于震惊状态。降临在她家的事,似乎与她全然无关。她好像生活在水底,缓缓游动。遥远地方的某种响动,像被棉花滤过一遍才传来。 葬礼在杰弗逊大街的马斯-希利特-亚历山大殡仪馆举行,这是一幢蓝色大厦,有一道洁白耀眼的门廊。入口上方悬挂一口白色大钟。追悼大厅挤满爱德华的生前好友,安放着数不清的花束花圈。有一只大花圈的挽带上简单写着一行字:深切哀悼。落款为:保罗-埃利森。 玛丽一直独坐在大厅一侧的家属休息室内,孩子们两眼红肿,不声不响。 装殓爱德华遗体的棺材紧闭,玛丽无法想象这样做的原因。 牧师开始祷告:“主啊,您一直守候在我们的周围。群山尚未出现,大地尚未造成,人类尚未诞生,千古永恒,世世代代延绵无尽,你是我们的上帝。天崩地裂,山峰垮坍,大海泛滥,我们无所畏惧……” 密尔福湖畔那难以忘怀的往事:“你喜欢划船?”这是幽会的第一夜,爱德华问她。“我从未划过船。”“周末,”他邀她,“我们约定划船。”一周后,他俩便洞房花烛了。“女士,你知道我为啥娶你?”爱德华戏谑地问,“你通过了考试。你笑得快活,却又未掉进水里。” 追悼仪式结束,玛丽与孩子们登上那辆黑色加长车,领着送葬人群,徐徐驶往墓地。 海兰墓地在阿西街,是个视野开阔的墓园,由一条碎石路环绕一周,这是江克欣城人的最古老的归宿。年年代代风剥雨蚀,残碑断碣一片疮痍。 天寒地冻,下葬仪式只得从简。 “复活即我,生命为本。信我者虽死犹生,生者信我则不死。我即死而还阳者,且将永远不入冥府。” 最后,葬仪结束。玛丽和孩子们顶着呼啸砭骨的朔风,目送棺木徐徐落入冰凉无情的泥土中。永别了,我的爱人! 一死万事休,然而对玛丽来说,却是无法忍受的苦难的开始。她和爱德华生前也讨论过死,玛丽认为仅是谈谈而已。现在,死亡转眼化为现实,如此快速,方式又如此可怕,它已不再是遥遥无期的将来的某种虚无缥缈的幻境,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呀!玛丽无法对付它。她内心的每一声呼唤,都在否认爱德华命归黄泉。他溘然长逝,意味着一切美好的东西也都凋谢。然而,无可辩驳的事实,像浪涛一样猛烈撞击她,使她震颤心悸。她想独自待一会,想蜷缩在自己的身躯里,却又感觉自己像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孩,又遭父母遗弃。她开始怨恨上帝不公:为啥不先夺我的魂魄?她开始恨爱德华,为何撇下我而长辞?她开始生孩子的气,生自己的气。我现在才三十五岁,已是拖着两个孩子的寡妇。我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当我是爱德华-阿什利太太时,我有我的自我。我属于他,他属于我。星移斗转,时间在嘲笑她的空虚,她的生命之车脱离了常轨,她对此无能为力。 佛罗伦斯、道格拉斯和其他亲朋好友陪伴她,好让她感到轻松一些。玛丽却希望他们走开,让她一人离群索居。有一天,佛罗伦斯进来,发现她一个人在收看电视转播的堪萨斯州足球赛。 “她完全不知道我在旁边,”那天夜晚,佛罗伦斯讲给丈夫听,“她好像把整个身心都投进比赛中。”佛罗伦斯不寒而栗。“为什么?” “玛丽本人讨厌乱哄哄的足球,可是,爱德华是个球迷呀!” 爱德华一死,撇下的事千头万绪。什么遗嘱、保险、存款、税务、账单。还有爱德华的医药诊疗生意、贷款、固定资产、盈亏诸问题,玛丽累得精疲力竭。银行经理、律师、会计自然蜂拥而至。玛丽向他们大叫大嚷,求求他们让她安静一会儿。我管不过来,她哭诉道。爱德华尸骨未寒,这些家伙就登门谈钱。但是,她还是得与他们谈钱。 爱德华的会计弗兰克-邓菲说:“阿什利太太,付清账单,缴纳遗产税,要花掉大部分人寿保险赔偿金。你的丈夫对于病人拖欠的医药费似乎很不在意,别人欠他一大笔款子,我准备雇个收账员向债户催款……” “不行!”玛丽冒火地劝止道,“爱德华不允许这样做!” 邓菲迷惑不解:“当然,这也行。你的现有财产是三万美元现金,外加这幢房子。这幢房子可作抵押,如果你想出卖……”“不,爱德华不希望我卖房子……”玛丽端坐不动,神态严峻,强忍悲伤。 邓菲不由内心赞叹:“老天,我老婆若这样对我,我死也瞑目了。”更难过的事情还在后头,那就是清理爱德华的遗物。 佛罗伦斯自告奋勇,玛丽拒绝道:“谢谢,爱德华要我亲自给他整理东西。” 尽是些小玩意,然而件件惹出无限情思。十几根烟斗、一罐未启封的烟丝、两副眼镜,他再也不会用的医学讲座笔记;她打开壁柜,抚摸爱德华再也不会穿的一件件西服。那条蓝领带,他俩共度的最后一夜,就系在爱德华的脖子上;他的手套,围巾。在寒冷的季节,这些东西给爱德华带来温暖。现在,他躺在冰冷的墓穴中,再也无法享受温存。她小心翼翼地收拾他的刮胡刀、牙具,动作麻木机械。她看见了两人互换的情书,睹物思人。 在爱德华开业之初,日子过得清贫拮据,记得感恩节都买不起火鸡。夏天外出野餐,冬天去乘雪橇。怀上贝思后,他俩就忙着给肚子里的小生命读诗文,放古典音乐。生下蒂姆时,爱德华又给她写来一封充满挚爱的长信。那只镀金苹果,是她初上讲台时爱德华送的礼物,桩桩件件,无不充满夫妇之间的真情,她禁不住热泪盈眶。 爱德华之死,犹如一个魔术师玩弄的邪恶诡计。刚才爱德华还是活生生的,谈笑风生,让人痛爱,倏忽之间就掉落为泥,不复在焉。 我是一个成熟的人了,必须接受现实;我不是一个成熟的人,无法接受现实。我实在不想苟延残喘。绵绵长夜苦,孤灯伴无眠:去找爱德华,结束那肝肠寸断的痛苦熬煎,在幽冥中安息,倘若真的如此简单,倒也罢了。玛丽恻然地想。但是,哪有美满的结局?等待我们的是死亡。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幸福,却又被莫名其妙地夺走。我们是一艘被遗弃的太空船,在茫茫星空中盘旋。世界是达豪集中营,我们都是苦难的犹太囚犯。她最后迷糊了。 半夜,她发出阵阵惊悸叫声,孩子们吓坏了,拥到她的房间,钻进她的被窝,紧紧抱住她。 “你不会去死吧?”蒂姆可怜兮兮地悄声问。玛丽仿佛大梦初醒:我不能自杀,孩子需要我。爱德华决不会饶恕我自杀的!活下去!为了孩子,为了给他们爱德华已无法赐予的爱! 失去了爱德华,我们变得两手空空,一贫如洗,只好相依为命终余年。由于我们过去的日子太幸福美满,所以爱德华之死使我们悲痛欲绝,这真是莫大的讥讽。我们有千万条理由去思念他。往事萦怀难排遣,往日的幸福再也不会回转。满怀激忿问苍天,苍天啊苍天,你在哪里?你可听见我的呼喊?救救我吧,救救我们吧! 林-拉德纳有句名言:既然每人必死,何不停止争吵,赶快处理事情。我一定要做事情。我太自私了,我的行为太不正常,好像这个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受苦受难。上帝并非只在惩罚我一人,人生,就是个巨大的百宝箱,就在眼下这个时光,在天涯海角,有人丢失孩子,有人坠崖,有人在偷香窃玉,有人在理发,有人在床上痛得辗转反侧,有人粉墨登场,有人陷入灭顶之灾,有人新婚燕尔,有人在挨饿。说到底我们不都是一样的人吗?万古就是一亿年,亿万年前,组成我们身体的每个原子,只是一颗星的一部分。上帝啊,看看我吧,我们无非是你宇宙的一部分,如果我们死了,我们代表的的那部分宇宙也随之灭亡。 爱德华无处不在。他在玛丽从收音机里听到的婉转歌声里,在他们驱车兜风经过的山丘里。 日出而醒,他就躺在玛丽的身边。亲爱的,早点起床。我要去给一名妇女病人做手术,还要给一个人臀部整形。他的声音十分真切,她开始与之对话:爱德华,我担心孩子们。他们不愿意上学。贝思说,她真害怕,待他们回家时,我已不在了。 玛丽每天都要去一趟墓地,默默站在寒风中,悼念永远逝去的一切,但这仍未给她些许安慰。你没有在这里。她怅然无比,告诉我,你到哪里去了?她想起了玛格丽特-尤尔辛纳写的故事,名字叫《王胡得救》。故事讲,有位中国画家,他画的画太美了,而现实却是十分丑陋,皇帝认为他妖言惑众,要枭首示众。于是,这位画家又欺骗皇帝,画了一艘船,坐船逃之夭夭。我也要逃,玛丽想。我不能没有你,我孤苦零丁站在这里,亲爱的。 佛罗伦斯和道格拉斯百般安慰她:“他已经得到了安息。”还说了无穷多类似的陈词滥言。体恤之言讲起来顺口,可是没有排解的东西。不顶用,永远不顶用。 她时常半夜惊醒,急匆匆地赶到孩子们的房间,看看他们是否安全。他们也会死的,玛丽恐惧地想。我们都会死的。人们走在大街上,神态平静。白痴们,还在笑,还在高兴,殊不知大祸临头,死亡将至。他们的日子屈指可数,他们却还在浪费时光,玩一些不中用的牌,看一些无聊的电影,观看毫无意义的球赛。清醒吧!她真想大声疾呼:地球是上帝的屠场,我们都是他的羊羔,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都会不得好死,他们所爱的人也会遭惨祸吗?她找到了答案。寻找的过程痛苦又缓慢,而且靠穿透哀伤的厚厚黑纱才遂愿,他们当然清楚自己的命运。他们游乐,表现了蔑视,他们欢笑,证明了勇敢——这种英勇的行为植根于对生命有限、命运相同的透彻理解。于是,她的怯懦与愤懑渐渐消融,她开始疑惑她的同类何以如此刚烈果敢。 我真为自己害羞,我必须从时代的迷津中寻条生路。从结局上讲,我们每人都是孤单的,但在同时,我们又必须抱成一团。圣经说,死亡关并非根本归宿,而是一种转化。如此,爱德华就没有离开她和孩子们,他就在这儿,就在某处。她与他交心而谈:“今天我找到了蒂姆的老师,蒂姆的学习略有上进。贝思患感冒,卧床不起。记得不,她每年都在这个季节染病,今晚,道格拉斯一家又请我们吃晚饭,他们待人好得没治啦!” 到了黑沉沉的夜晚,她又说:“院长顺路进了我们家。他问我是否准备回校上课?我告诉他眼下还不行,我不能单独把孩子留下来,哪怕只一会儿。他们太需要我了。你觉得我哪天回校教书才好?”几天后,她告诉他:“道格拉斯高升了。爱德华,他现在是医院职工的头儿啦。” 爱德华能听见她娓娓叙谈吗?她无把握。有上帝吗?有来世吗?还是仅仅一个神话?t-s-艾略特讲:倘若无某种上帝,人生就未免太寡淡无味了! 第22章 保罗-埃利森总统、斯坦顿,还有弗洛伊德-贝克相聚在椭圆形办公室。 国务卿说:“总统先生,我们都受到极大压力。确定由谁担任驻a国大使的事不能再拖了。我请求你研究我呈上的名单……”“弗洛伊德,我对你所作出的努力深表感谢。不过,我始终认为玛丽-阿什利是个理想人选。她的家庭环境完全改变了,她的不幸可能转化为我们的万幸,我还想劝劝她。”斯坦顿-罗杰斯自告奋勇:总统先生,我打算亲自飞去说服她。” “试试吧!” 玛丽正在做晚餐,电话铃响了。她拿起耳机,听见话务员说:“这是白宫。总统想请阿什利太太听电话。” 我不想听电话,玛丽想,不想和任何人通话。她马上回想起,上次总统打来电话时,她曾多么激动呀,现在则毫无意义了。她还是开口道:“我是阿什利太太。不过……”“请稍候……” 一会儿,熟悉的声音传过来:“阿什利太太吗?我是保罗-埃利森。首先,请允许我对你丈夫罹难表示深切的哀悼,我知道他是一位很好的人。”“感谢总统先生。谢谢您给他送来的花圈。”“阿什利太太,您丈夫过世不久,我无意打扰您。不过,鉴于您的家境新变,我请求您再次认真考虑一下出任大使的事。”“谢谢您,可是,我无法……”“请听我讲完。我已派人前往您处,与您洽商,他的姓名是斯坦顿-罗杰斯。如果您能见他一面,我将感激不尽。” 她不知怎样说才好。能向总统解释清楚她的世界已天翻地覆?她的生活常规已经打得粉碎?现在,她的心目中只有贝思和蒂姆最为重要。她无可奈何。出于礼貌,她必须会见总统代表,然后尽力婉言拒绝。“总统先生,我一定见他,不过我的主张难以改变。” 第23章 在布列瓦尔德-宾宜大街,有一家名气不小的酒吧。 镇守纳伊别墅的马林-格罗沙的卫士只要不值班,就常常去酒吧坐坐。列夫-帕斯捷尔纳克也偶尔光临其间。 安吉尔挑了一张桌子坐下,那里可以捕捉卫兵的谈话内容。别墅的例行执勤呆板严格,卫兵们一松下来就想喝几口,几杯下肚,酒话就上来。安吉尔便在偷听中找到别墅的漏洞,漏洞总是有的,问题在于留心,人一聪明,就会找到可乘之机。 三天工夫,安吉尔就从卫兵的谈话中,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一个卫兵说:“我真不知道格罗沙对带进来的妓女干了些什么?妓女们肯定把他抽得灵魂出窍。你能听见他没命惨叫。上周,我就在他的壁柜中,瞅见了抽他的鞭子……” 第二天夜晚,又一个说:“……我们领袖弄进来的婆娘尽是美人儿。她们都是在各国搞到手的,由列夫一手操办。这家伙聪明绝顶,从不让同一个妓女来两次,这种方法避免了外人利用妓女伤害马林-格罗沙。” 这正中安吉尔下怀。 次日清晨,时间尚早,安吉尔换一辆菲亚特轿车开进巴黎。在蒙马特大街,靠近皮加尔宫的地方,有一处性用品商店,那是妓女和皮条客密集的地方。 安吉尔走进去,仔细地研究起店里的商品,发现里面无奇不有。他挑了老半天,好歹看中了条六英尺长的编带皮鞭。安吉尔付了现款,买了皮鞭扬长而去。第二天上午,安吉尔带着皮鞭又来到商店。 老板看看他,厉声回道:“概不退货!”“我不是来退货,”安吉尔慌忙解释,我扛着这根鞭子四处乱串太丢人现眼。能不能由你寄给我?我付邮资!” 就在那天下午,安吉尔飞回了布宜诺斯艾利斯。 第二天,包扎妥当的皮鞭邮到了纳伊别墅。门卫接过皮鞭,验证商店名称和商标无误,就收下了。老家伙皮鞭已经挨够了。他将皮鞭交给马林-格罗沙的另一个卫士放入卧室衣柜。 第24章 赖利堡始建于1853年,为美国陆军最古老的军事要塞。当时,堪萨斯州的名称还是:印地安人领土。修这座要塞,目的在于保护与印地安人作战的部队的后勤运输。今天,它主要作为直升飞机基地,同时也作为其他小型军用机的起降场。斯坦顿-罗杰斯乘坐的dc-7一降落,便受到要塞司令和其他军官的欢迎。一辆卧车早已等候在机场,随时可以开往阿什利家。 斯坦顿在总统讲完话后,便打了电话给玛丽。 “阿什利太太,我的来访不会耽搁您许多时间的。我打算星期一乘飞机来,这合适吗?” 他是一个大人物,还如此礼貌。总统为啥要派他来与我谈话呢?“太好了。”她立即答应,然后邀请道:“可以请您与我们一道吃晚餐吗?”斯坦顿犹豫再三,方说:“盛情难却。”看来,这一夜又毫无趣味啦。他想。 佛罗伦斯听到消息,一下激动万分。“总统的外交顾问真的要来?这就是说,你要接受委任啦!”“佛罗伦斯,别这样想,我只是答应总统与他派来的人见面而已。”佛罗伦斯抱紧玛丽:“只要能使你愉快,怎么做都行。” 玛丽心目中的斯坦顿-罗杰斯是一位英豪。她曾在“会见记者”专题电视节目中见过他表演,《时代》周刊也登过他的照片。四目相对,玛丽心想此人果真有模有样。他彬彬有礼,但让人敬畏三分。 “阿什利太太,对您遭遇的不幸,请允许我再次转达总统的最诚挚的慰问。”“谢谢。”玛丽介绍他认识贝思和蒂姆,旋即进入厨房,关照露莘达准备晚餐。“已准备好了,”露莘达说,“不过他是瞧不起的。” 玛丽曾告诉露莘达说斯坦顿-罗杰斯要来吃晚饭,请她做炖肉。露莘达说:“罗杰斯这类人是不吃炖肉的。”“那么,他们吃些什么呢?”“烤牛排和薄煎饼。”“还是炖肉吧。”“行,”露莘达十分固执,“不过这顿饭搞错了对象。” 除了炖肉,她还做了奶油土豆泥、新鲜蔬菜和色拉,甜食则是南瓜馅饼。 斯坦斯-罗杰斯食欲大增,吃光了盘子内的全部食物。在吃饭时,他还与玛丽交谈了对农民问题的看法。 “中西部的农民受着低售价和生产过剩的双重压迫。”玛丽认真地说,“打个比方,买漆买不起,买白灰又觉得太贱。” 他们还谈论江克欣城引人入胜的历史。最后,斯坦斯-罗杰斯才把话题引入a国。 “你对a国政府有何看法?”他问玛丽。“就政府这个词的真正含义而言,a国无政府。”玛丽回答道。“总统独揽了一切,因此他才叫政府。”“你认为那里会发生政变吗?”“在目前情况下,不会发生政变。有能力发动政变的唯一角色是马林-格罗沙,但他在巴黎流亡。” 玛丽就这样对答如流。她不愧是东欧国家问题专家,斯坦顿-罗杰斯大为赞赏。玛丽心中则不那么舒服,她感觉自己被放在显微镜下任人细看。她不知道,她的得分远远超出了预想。 保罗真有眼力,斯坦顿-罗杰斯想。她不愧是a国事务权威。还有一点。我们需要与“丑陋的美国人”相反的形象。她长得漂亮。她和她的孩子们一道,刚好作为一个整体的美国加以推销。斯坦顿对前景越发激动不已。她竟不知自己居然大有用场。 晚上的会面即将结束之际,斯坦顿-罗杰斯说:“阿什利太太,坦率地讲,我最初是反对总统让你在a国这种敏感国家当大使的,我向总统直言相告。现在,我则向你宣布,我已改变初衷。我认为,你一定会成为出色的大使的。” 玛丽摇摇头:“对不起,罗杰斯先生。我不是玩政治的人,无意走上仕途。”“正如总统告诉我的那样,我们一些杰出的外交大使都是业余的,就是说,他们在外交界毫无经验。我国驻英大使沃尔特-安南伯格,原本是个出版商嘛。”“我不是……”“我国原驻联邦德国大使阿瑟-伯恩斯,是一个副教授。前驻印度大使约翰-肯尼斯-加尔布雷斯是教授出身。迈克-曼斯菲尔德先当记者,后当参议员,最后任驻日大使。我可以举出一批人来,这些人都是业余的,阿什利太太,他们所拥有的是聪明才智,他们热爱祖国,对派驻国的人民充满善意。”“照你看来,事情很简单啰。”“你或许知道了,我们已对你作了全面了解。你政治可靠,无偷税欠款问题,在经济利益方面无纠葛。据亨特院长讲,你是个优秀教师,对a国国情研究精道。你已站在了起跑线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你的形象,恰恰是总统想让东欧国家人民看到的,那里的人民,接受了许多关于我国的片面宣传。” 玛丽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罗杰斯先生,你讲的一切我深为感谢,但我仍无法接受任命。我得考虑我的贝思和蒂姆,我不能让他们迁离,就像……”“在a国首都,有一所专给外交官孩子开办的很好的学校。”罗杰斯告诉她。贝思和蒂姆身居外国,照样可以受到很好的教育,他们还可以学到国内无法学到的知识。”结果玛丽反倒无话可话。“我不行……让我考虑考虑。” “我今晚住在城里,”斯坦顿-罗杰斯说,“住四季汽车旅馆。阿什利太太,请相信,我深知这个决定对你来讲是举足轻重的,但总统的纲领,却是对整个民族举足轻重的呀!想想这点吧。” 斯坦顿-罗杰斯一告辞,玛丽立即上楼。孩子们都在等着她,大大地睁着眼睛,显得激动万分。 “你打算接受任命?”贝思急不可耐地问。“咱们得好好商量。一旦我决定接受任命,就意味着你们将离开这里的学校,丢下你们的朋友,住到一个语言不通的国家,进入一个陌生的学校。”“我们早已商量好了,”贝思说,“你知道我们的结论吗?”“结论是什么?”“哪国有你当大使,哪国就受益。妈妈。” 那天夜晚,她又与爱德华神会:亲爱的,您听见他的话了吗?他说,总统离不开我。比我内行的人不下一百万,可总统偏偏要找我。记得吗?咱俩当时谈这件事时,都激动异常。现在,机会又来找上门,我真不知咋办才好。告诉您,我都害怕啦。这儿是我们的家,您的音容笑貌无处不在,我怎忍心一下离开?她哭了。帮帮我吧,我该怎么决定才好? 她穿着睡衣靠窗而坐。凝望窗外,风摇树影动,泣泣如人诉。曙色熹微,她作出了决定。 早上九点,玛丽的电话打到四季汽车旅馆,要请斯坦顿-罗杰斯来接。他拿起听筒,听见她说了这番话:“罗杰斯先生,请转告总统,我接受他任命的大使职务,并深感荣幸。” 第25章 这个女人比往常的更标致。门卫暗暗思忖。她完全没有妓女的俗艳脂粉气,倒有女电影明星或时装模特儿的柔情风姿。看她模样才二十出头,金发如瀑,冰清玉洁,穿一件裁剪精细的时装,更平添几分娇艳。这姑娘芳名比色娜,是个南斯拉夫人。 列夫-帕斯捷尔纳克亲自到门口迎接,把她带到屋里。姑娘初次到法国,见这儿守卫森严,气氛肃杀,吓得心里直发毛: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啦? 比色娜确也被蒙在鼓里,皮条客塞给她一张来回双程机票,告诉她只消一小时,就可赚两千美元。 列夫-帕斯捷尔纳克敲敲卧室门,里面传出格罗沙的声音:“进来!”帕斯捷尔纳克推开门,把姑娘引进。 马林-格罗沙站在床边,身上穿的是睡袍。姑娘一眼看出,他没穿内衣裤。 列夫-帕斯捷尔纳克介绍道:“她叫比色娜。”他没向姑娘讲马林-格罗沙的名字。 “晚上好,亲爱的,进来吧。” 帕斯捷尔纳克小心地关上门,旋即离开。屋子里只剩马林-格罗沙和那个姑娘。 比色娜走近,淫荡地笑着说:“你好舒服呀,为啥不叫我脱光,让大家都舒服呢?”她说着就解开衣衫。 “不,你把衣服穿着。” 她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你不要我……” 格罗沙走到衣柜前,挑出一根皮鞭:“我要你用这个家伙。” 原来如此,受虐狂,真令人费解。他那模样哪是这类角色?可我又怎么知道呢?比色娜想。“没问题,亲爱的。任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马林-格罗沙脱掉睡袍转过身来。他的背部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全是鞭伤,比色娜吓得魂飞魄散。他的脸部神态也令人惊愕难解,当弄清那表情竟是痛苦时,她更加骇然。这人本已十分难过了,干嘛还让人用皮鞭抽打?她看见他真的走到凳子前坐下。 “抽!”他命令道,狠劲抽!”“行呀。”比色娜拿起长长的皮鞭,她对受虐狂见惯不惊。但眼前这个人却与众不同,她难以理解。管他呢,关我啥事!比色娜想。拿了钱我转身就走。她扬起皮鞭朝他的裸背抽去。 “再狠些,”他催促道,再狠些!”无情的皮鞭抽打皮肉,扬起飞下,一下、两下、三下……越来越狠。每当皮鞭击背,他都痛得退避。于是,脑子里妻女被害的可怕图景又出现了。她们哀叫着求饶,直至晕死过去。马林-格罗沙还在叫唤:“狠劲!狠劲!”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再……再……”他的声音嘶哑。他感到肺部麻痹。 比色娜停止抽击,皮鞭停在空中:“嘿,你舒服啦?我……”她看见他栽倒在地,双目圆睁,目光散乱。比色娜骇得惊叫:“救命呀!救命呀!” 列夫-帕斯捷尔纳克闻声持枪冲入,只见人躺在地上。 “怎么回事?” 比色娜歇斯底里地大叫:“他死啦,他死啦!不是我害的,是他叫我抽的,我就抽他。我敢发誓!” 别墅的医生很快赶到,俯下身子查看马林-格罗沙的尸体。 尸体皮肤变青,肌肉变僵。他捡起皮鞭嗅嗅。 “怎么回事?”“他妈的,箭毒!这是从南美的一种植物中提炼出来的,印加人用它来消灭敌人!中毒后只需三分钟,全身的神经系统便会麻痹。”两人呆呆站着,绝望地看着死去的领袖。 电视卫星把马林-格罗沙遭暗杀的消息立即传遍全球。 列夫-帕斯捷尔纳克费尽心机,才使新闻界未采访到那些卑劣污秽的详情。 在华盛顿特区,总统立即召见了斯坦顿-罗杰斯。 “斯坦,这桩案子的幕后操纵者是谁?”“不是俄国人,便是a国总统,总而言之是一回事。他们企图维持现状,不是吗?”“这样,我们只能与a国总统打交道了。很好,尽快把玛丽-阿什利的任职事宜办妥。”“她已经在路上了,保罗。”“太好了!” 听到格罗沙死亡的消息,安吉尔眉开眼笑。杂种!比我想象的还来得快! 晚上十点钟,总监的电话铃响了。他拿起听筒,听见纽莎-蒙尼兹的声音:“安吉尔看见了今天上午的报纸。他说该把钱存入他的银行账号上了!”“请转告安吉尔,这事会立即办理。再告诉他,本人为他的成功感到非常高兴,我们很快还需要他的帮助。有电话吗?拨什么号码可找到你?” 谈话中断了很久,终于有了声音:“我猜我有。”她告诉了他。“很好,如果安吉尔……”电话挂断。狗日的笨猪! 那日上午,钱存入了苏黎士银行的某一账户上。一小时后,又被转入设在日内瓦的某家沙特阿拉伯银行。当今人们免不了粗心大意。安吉尔想。一有机会,狗日的银行就想骗人。 第26章 这不仅仅是打点行装,而是整体搬家。这也是向十三年的美梦、记忆和情爱告别,向爱德华最后告别。这儿一直是他们的家,将要变成一座空空的房子,然后由纯粹的陌生人占领。他们压根儿不知道,在这所房子里,曾有过欢声笑语,痛苦悲伤。 只有佛罗伦斯和道格拉斯高兴,因为玛丽到底接受了国家的重托。 “你一定会干得出色!”佛罗伦斯鼓励玛丽,道格和我不会忘记你和孩子们的。”“记住,一定到a国来看望我们。”“一定来。” 临行百事,样样都是陌生的,样样都需她操心。她列了一张表:打电话给物品寄存公司,请收拾家什;停订牛奶;停订报纸;给邮局新地址;签房子租赁合同;办理保险;改换公用事业设备;偿还债务;莫慌张;去大学向亨特院长办理长期请假手续。 “我一定请人代管你的研究生班,这不用担心。不过,你的学生都舍不得你离开。”院长笑了。“你一定不会使我们失望的。阿什利太太,祝你走运!”“谢谢。” 玛丽给孩子们办了退学手续。她还得安排旅行日程,订购机票。在过去,玛丽根本不理家财,自有爱德华经办,现在则只有自己动手了。 玛丽对贝思和蒂姆有点担心。当初,他俩巴不得马上移居外国,当真面对现实时,又顾虑重重。两人私下找妈妈谈心。 “妈妈,”贝思说,“我实在不忍心离开朋友们,我再也见不到维吉尔了。能让我把这学期过完再走吗?”蒂姆说:“我刚刚参加了小棒球队,我一走,球队就缺第三守垒员。妈妈,可不可以让我过了夏天再走?求求您,妈妈。” 他们吓坏了,像他们的妈妈一样。斯坦顿-罗杰斯居然说服了我。他是个说客!他可知道,一到夜深人静时,她就独自潸然泪下?我不懂怎么样当大使,我只是个堪萨斯的普通妇女,却要当政治家,每个人都会把我当成骗子看。我同意接受委任,简直发了疯。 最后,事情奇迹般地准备就绪。房子租给了一户刚刚迁入江克欣城的人家。该动身离开了。 “我和道格拉斯送你们去机场。”佛罗伦斯坚持说。 机场在堪萨斯曼哈顿,在那儿可以乘区间六人小飞机去密苏里堪萨斯城,再换乘大客机飞往华盛顿特区。 “稍等一下。”玛丽说。她独自上楼,进入她和爱德华住了多年的卧室。她伫立良久,不忍离开。最亲爱的人儿,我走了,再见了。我想我所做的一切正是您盼望的。我好像有一种不祥预感,我似乎再不会回来了。这使我十分伤感,我觉得我抛下了您,孤零零的。但是,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您总是停留在我身边。我现在更需要您了。挨着我吧,帮助我吧,我深深地爱您。没有您,我将无法活下去。您听见了我的心声吗?亲爱的,您在那里…… 道格拉斯-史奇福帮他办理行李的检查手续。玛丽看见待飞的飞机而脚步滞重:“天啦!”“有事吗?”佛罗伦斯焦急地说。“我、我忙昏了头,忘了一件事。”“什么事?”“坐飞机!佛罗伦斯,我从未坐过飞机,我不敢爬上那架小东西。”“玛丽——飞机出事的可能性只有百万分之一。”“我讨厌这百万分之一,”玛丽坦白地说,“改乘火车吧。”“不行,别人在华盛顿等你,你今天下午必须赶到。”“我必须活着,我死了,对他们有何好处?” 史奇福夫妇花了十五分钟,好说歹说才把玛丽劝上飞机。半小时后,她和孩子们系好安全带,稳坐在中西部航空公司的826航班座位上。发动机突突轰响,小飞机在跑道上加速。玛丽赶紧闭眼,双手死扣住座椅扶手。几秒钟后,飞机上天。 “妈呀……”“别叫!”她正襟危坐,不看窗外。仿佛她才使飞机停留在空中。而孩子们早已忘记了恐惧,指点地面景物,欢呼雀跃。 孩子毕竟是孩子。玛丽想。他们凡事不操心。 在堪萨斯城机场,他们换乘dc—10飞机,直飞华盛顿特区。贝思和蒂姆坐在一边,玛丽的座位则在过道另一侧。一位老年妇女紧挨着玛丽。“告诉你老实话,我有点紧张。”她说,“我从未坐过飞机。”玛丽拍拍她的手臂,嫣然一笑:“没有什么可紧张的。飞机失事的可能只有百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