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妓当道逆风行》 第1章 重逢 元宵灯节的时候,程莞终于等到了宴凌云。 程莞琵琶遮面,欲语还休,双目含泪。看在宴凌云眼里,几乎要心痛致死。他一把抱起了她,众目睽睽之下,把她带离了影月楼。 身后,老鸨尖着嗓子,喊道:“侯爷,这这……” 程莞没有听到后面的声音,大概是被人拦下了。 一回府,他便疯狂的吻上了她,口中呢喃着:“我从未想到,你居然离我这么近。” 程莞被他吻的上不来气,眼泪流过脸颊,流到唇角,终于被他发现,他轻轻的松开了她,为她擦拭。程莞依偎在他的怀里,她想,以后他就是她的依靠了。事实上,出事后,她一直盼着他,想着他,念着他。 他说:“一会我让丫鬟帮你洗漱一下,明日带你去见母亲,然后娶你。”他的话令程莞温暖。她抬起小脸,满眼都是他。手里绞着手帕,犹豫道:“云哥哥,我在影月楼待过,怕老夫人不能……” 宴凌云轻轻压着她的唇,说道:“不怕。” “说来,我有些对不住你,我原本是想娶你做正室的,只是迫于……”他停顿了一下,“迫于无奈,现在已经娶了姚家女儿姚芷。” 程莞的心里痛了一下。实际上,她已从父亲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母亲安慰她说:“有什么办法呢?男人总是三妻四妾的。”是啊,即使父亲只是一个七品小官,她也有两个姨娘呢。 那天她趴在母亲腿上哭了一夜,可什么也不能做。何况,眼下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想到这里,她紧紧抱住宴凌云的腰肢,“只要云哥哥心里有我就行。” 宴凌云有些感动,他说道,“我心里是有你的。” “嗯。”程莞满满的信任,重重的点头。 宴凌云将她放在床榻,在门口唤人。进来一个小丫鬟,扎着双髻,跪倒在地:“奴婢小婉,今天新进府的。” 宴凌云皱了皱眉,“不好,改个名字。”程莞小步来到宴凌云身旁,羞道:“云哥哥先去忙吧,以后想好名字再改也不迟。我的确需要去去浊气。”说着拉了拉身上的薄纱,嫩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宴凌云嗓子发干,说了一声“我晚点再来”便离开了。 程莞看着宴凌云的反应,想,只要他对我有兴趣就好。 程莞有些看不起自己,以前她何曾这样寄全部希望于一个人?如今,却不得不如此。毕竟父亲惨死,母亲自尽,两个年幼的弟弟不知所踪,全家二十几口人,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 自己也是费了老大一番功夫,才来到宴侯府。 她轻叹了一口气,淡淡说道:“小婉姑娘,帮我打些水来,我要沐浴。” 小婉手脚麻利,点头答应,便飞快的跑出去了。院门口正好进来一个妈妈,厉声骂道:“小蹄子,慢着点。” 程莞有些羡慕,她以前也是这么欢快的。她有很久没有这么欢快了,以后怕是更不能了。 以后她得步步为营,在这个侯府里活下去。 来人自我介绍道:“老奴姓王,是这府里十几年的老人儿了,姑娘叫我王妈妈就行。刚侯爷吩咐,让老奴近身伺候姑娘。” 一看就是老资历,三言两语把自己的资历说的清楚,还搬出了侯爷。 程莞不太喜欢她,却也没表现出来。她弯了弯腿,笑道,“王妈妈好,我今日刚进府,还请王妈妈多提点着。” 说着,退下手腕上的一个玉镯,塞给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望王妈妈笑纳。以后仰仗王妈妈了。” 王妈妈立刻满脸堆笑,“主子放心,老奴多为主子想着,是应当的,定不会刚才那小蹄子似的,让您操心。” “姑娘,这里是侯爷的正寝,和书房在同一个院子,日后姑娘怕是要挪到其他院子的。” 程莞有些不懂她的意思,只遗憾道:“是啊。” “老奴去外面探探口风,再来回姑娘,可好?”王妈妈有些得意。 程莞这才理解她前面的话,惊讶道:“谢谢王妈妈。您有心了。”王妈妈点头退下了。 侯府果然深如水,连一个老婆子都要用心应付。 第2章 回忆 很快,小婉便脚步轻快的进来,嫩声道:“姑娘,水已经备好了。” 程莞对她有莫名的好感。她笑了笑,走上前用手托起小婉的手臂,甜甜的说道:“我们俩真有缘分,我的名字也有一个莞字,莞尔一笑的莞;你的名字是哪个?” 小婉摇了摇头,弱弱的说:“回姑娘,奴婢不识字。” 程莞抚摸着她的手,“不打紧,以后我们安定下来,我来教你识字,可好?”小婉重重的点头,眼睛满是认同。 ...... 程莞坐在烟雾缭绕的浴桶中,窗外已经夜深。温水使人疲乏,程莞靠着桶壁睡的朦朦胧胧。 影月楼的经历又浮现在眼前。 吴老太傅满脸褶子的脸,老气沉沉的声音。 “如意啊如意,你真让老夫如意啊。这曲子婉转动听,很合老夫的意啊!” 程莞很不喜欢如意这个名字,这个是影月楼鸨母起的,一股子风尘味道;也不喜欢吴老太傅这个人,他明明为人师表,却常常出入影月楼。 但她不得不应付,因为他不仅是太傅,他还曾是宴府小侯爷的老师,宴凌云幼年时曾做过几年太子陪读。 从月怜姐姐那里得知此事后,她心中大喜。月怜姐姐早年是影月楼出了名的解语花,只是,男人们,向来是喜新厌旧的。如今,月怜姐姐只靠着几个老主顾,在影月楼谋生。 月怜姐姐说,宴小侯爷太过顽劣,被他以不能胜任陪读之名,告到皇帝那里,宴老侯爷没办法,只好另谋他路。 但,即便如此,她也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她很难找到其他和宴凌云有交集的人了,吴老太傅是她唯一的希望。 所以,她经常强忍不适,任他搂在怀中,让他教其如何弹奏琵琶,不安分的手在她的后背摸来蹭去。她依然故作懵懂,弹奏一下,问他,“这样对吗?” 吴老太傅哈哈大笑,“孺子可教也。如意姑娘真是个妙人!” 她起身行礼,“谢大人夸奖。” 吴老太傅伸手托起她的手臂,用力掐了一下她的腰肢。 程莞笑意不减,指着琵琶,嗲声道:“大人,您再教奴家这个怎么弹?” “好好好!”他揽着她的肩,手把手的教。 程莞心里大骂,老色胚!面上不显露丝毫。 多亏母亲让她从小苦练琵琶,这才让她进了影月楼有从艺这条路;不然,她也只能像月怜姐姐那样,每日承欢。 程莞对吴老太傅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多次旁敲侧击表示,好曲只愿弹给知音听。因此,几次下来,他偷摸和老鸨约定,愿付高额酬金,让如意只弹给她听。 所以,无论吴老太傅做什么小动作,她都委屈求全,因为,她在等宴凌云,等着吴老太傅无意中和宴凌云提起自己。 她,多次在吴老太傅面前,弹奏那首名叫“长情”的曲子。她曾为宴凌云临时起意弹奏过,宴凌云当时满眼都是她,说道:“这是全天下最好听的曲子。以后,我想,你能天天弹给我听。”她当时还不懂,笑道:“没问题呀,只要你想听,我就弹。” 宴凌云刮了下她的鼻梁,“傻丫头。” 她吐吐舌头,“我才不傻。” 后来和母亲说起,母亲才笑道,“傻孩子,这小侯爷八成是心悦于你了。” 程莞这才后知后觉,再相处时,她就有些不自如了。 思至此,程莞用水洗了把脸。在影月楼里,她一直奢望着,有一天,这支曲子也许会被他再次听到。 果然,吴老太傅过完年来的时候,靠在雅间的太师椅上。 “如意,再弹一次长情吧。” 程莞曲膝应下。 一曲终了,吴老太傅遗憾的说道,“如意,这曲子,只有你弹的直入人心。我也曾在府中调教乐女弹奏此曲,只是一直不得章法。前日表演时,还被宴凌尘那小子耻笑了。” 程莞心中一惊,表面淡淡的,等吴老太傅继续说。 “他曾是我的学生,许是去年老侯爷病逝,忽然懂事了些,前日时去探望我。我便留他赏曲吃饭,不料这臭小子直接摇头,还一直说他曾听过更好听的。” “我当即拍了下桌子,让他得空来影月楼找如意姑娘,她的曲子是最上乘的。” 说到这里,吴老太傅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接着说,“估计快来找你了,这几日他又被叫进宫里陪太子练剑了。” “大人谬赞了,如意不敢当。”程莞盈盈笑道,心里波涛汹涌。 她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让他知道了她。 没等太久,元宵灯节,舞台中心,红纱围绕,程莞置身其中,若隐若现,感受得到周围多重热烈的目光。 只是,身高颀长的宴凌云登上台时,一下子映出的影子,彻底将程莞覆盖。 程莞抬头,迎着他的目光,那深邃的眼睛里,泛着水光。程莞心中一软,有一瞬间,不愿去直视他,琵琶轻轻遮面。 旧识出现,程莞虽然盼了很久,却没想到心中有重重的羞耻感,她并不愿意在这里与他重逢,胸脯剧烈的起伏着,一时无措。 第3章 身世曝光 程莞闭着眼睛,眉头微蹙,想着这些,眼睛不自觉的流出眼泪来。 父亲原也是边塞南城县的县令,自己也算是官宦之家的嫡长女,父亲虽然不喜母亲这个糟糠之妻,对自己这个嫡长女还算宠爱,衣食无忧。 父亲本也有些政绩,学堂办得略有起色,曾两次受到朝廷的嘉奖。 不知怎么,通敌之名就忽然落了下来。一排兵士冲入府中,父亲直接人首异处,母亲撞柱而亡,自己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两个姨娘尖利的声音不断,幼弟们哭哭啼啼缩成一团,程莞揽着他们。临出门前,其中一个官宦模样的白面男子,掐着嗓子问道:“你是嫡长女程莞?” 程莞只瑟瑟地看着他,不作回应。 宴凌云找到自己时,她已在影月楼一年了。程莞侧身趴在桶沿轻轻啜泣。 “怎么哭了?”一声低哑的声音。 “啊?”程莞护住胸口,埋进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云哥哥什么时候来的?小婉呢?” 宴凌云拉下旁边的衣衫,轻而易举将她从水中捞出,并裹住了她,趴在她的肩膀去嗅,“好香!” 他用鼻子在她的耳根蹭,沉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程莞有些受不住,连连后退。 谁料,竟又直接摔倒在浴桶里,扯着宴凌云一起。 湿了的衣衫,越发显得程莞的身材玲珑有致。头发微低着水,她看到宴凌云的喉结吞咽了两下,便忽然被重重吻了上来。 “云哥哥,这是在水里。”程莞发声不清。 “我知道。” 只见宴凌云翻身一跃,已抱着程莞站在桶外。 两人身上滴滴答答,如落汤鸡一般。 程莞有些想笑。 “不许笑。”宴凌云低喝道。 只见他手掌一推,帐帘落下。芙蓉帐暖,共度一夜。 晨起,看到床褥上那一抹红,程莞虽还在深睡,宴凌云直接堵上她的嘴巴,直至憋醒。 程莞惊呼,“云哥哥!” “嗯”了一声,却并不抬头,直接吻上她的肩颈。 “啊……”被宴凌云用手捂着。 “毕竟早上,声音小一点。”他边说边忙活。 “酒足饭饱”,程莞觉得腰酸腿疼。 宴凌云起身,唤小婉进来服侍,交代了几句,便先行离开。 收拾妥当,程莞深呼吸了几下。接下来,她要去见宴凌云的正室姚芷。虽然之前没有人教过她这些,但,以前的家里,每来一个姨娘,都是要先见过母亲的。 想到这些,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她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母亲那样,善待侧室的。 昨日的王妈妈又来了,她一边轻扶着程莞的手臂,一边悄声说道,“姑娘现下去拜见夫人,而后还要去见老夫人。昨日听芳芷居的张婆子说,夫人似乎不太开心,姑娘待会小心着点。” 程莞侧脸冲王妈妈感激的笑。 一入正厅,姚芷满脸笑意,迎上来。“哎呀,真是妥妥的美人!怪不得侯爷心心念念呢。”她一边抚着程莞的手背,一边娇俏地调侃宴凌云。 宴凌云正坐在主位,被她一说,有些尴尬。“你们说说话儿,我先去母亲那里。” 许是怕再被调侃,他竟看也没看程莞,直接走了。 程莞微微屈腿,低头问安。 “妹妹不必见外,来这边坐。”姚芷热情地拉着她的手,让程莞有些吃惊。 往常母亲对待侧室都是淡淡的,从不热情。程莞一时有些迷惑这位正室夫人的态度,但她不敢表露出来。 只任她拖曳着来到里间,姚芷拿出一副镶金浅绿色的玉镯,给程莞戴上。 “妹妹以后也是侯爷的人,望妹妹能与我同气连枝,一同伺候好侯爷。” 程莞轻轻回了句:“谢夫人。” 她边牵着程莞的手,边示意婢女随侍们退出屋外,来到正厅,笑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刚才侯爷已同我说了。” 程莞缓缓抬起头望着她。程莞觉得,姚芷虽笑容满满,却不达眼底。 姚芷接着说,“早年,你父亲于老侯爷有救命之恩,又于侯爷有教学之益。”她喝了一口茶水,眸色有些发暗,看着程莞。程莞连忙低下头。 “你可愿意和我同为正妻,伺候侯爷?” 程莞立即跪下,“奴婢不敢。” 姚芷哈哈大笑,却未扶起程莞。“妹妹不必自谦,若不乐意,就按侯爷说的办,做侯爷的侧室夫人吧。” “谢谢夫人。程莞听夫人安排,一定尽心尽力。”程莞此刻有些感谢影月楼的经历,在那里,她学会了察言观色。 姚芷这才托着她的手臂,引向门口。 “这侯府里,共有六座院落,南边是老夫人的宁安居,东边也就是咱们这里的芳芷居,西边是侯爷的书房和一座空着的雅心阁,还有北边的听雨轩和尚栖苑。我打算着,妹妹住在雅心阁怎么样?” 她的目光,没有商议,只有试探。 程莞立刻跪下,带着惧怕,道:“奴婢不敢。” 雅心阁和书房紧临,怕是空着也不能住个侧室。侯爷参与的军机要事,往来官员那么多,自己一个侧室,住在那里,怕活不过十日。 “妹妹不用紧张,咱们去老夫人那里,看她怎么定夺。”姚芷笑意盈盈的扶起程莞,后面跟着几名侍从仆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宁安居。 宁安居里,传出破碎的茶盏声。众人止步。正要通报,被姚芷拦住。 “哪来的送哪去!你是宴府的小侯爷,是当家人,纳一个影月楼来的,像什么话!”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说。 “娘,我刚才不是跟您说了吗?她在那边是角妓,依然是完璧之身。”这是宴凌云的声音。程莞满脸通红,自己不堪的过往,就这样,被这些下人听个精光。 宴凌云继续道,“况且,我早已心仪于她。” “那也不行,侯府不容。”又一个破碎声音。 姚芷笑着低语道,“妹妹等着,我去劝一劝。老夫人年纪大了,想法有些古板。妹妹不必介怀。”说完,边朗声向着屋里走去。 “侯爷,又惹娘生气了吗?” 第4章 尚栖苑 片刻,便有丫鬟出来迎程莞。 老夫人疑似头痛,姚芷正在其身后为她揉捏太阳穴。老夫人抬眼看了程莞一眼,拉过姚芷的手,对她柔和的说道:“歇一歇吧。”姚芷矮了矮身子,坐在了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和姚芷一直说话,仿若程莞不在。程莞低着头,不敢作声。 好半晌,宴凌云开口道:“母亲,莞儿等您吩咐呢。” 老夫人白了一眼宴凌云,意欲发火。姚芷凑在耳边,不知耳语了什么。老夫人对着程莞,厉色道:“你这身份,原是不能进侯府的。你可知道?” 程莞脸色涨红,颤声回道:“奴婢知道。” 老夫人挥挥手,一脸不耐烦。 “既然云儿喜欢,你就住在北边的尚栖苑吧。” 程莞心里毫不意外,果然是最偏的院落。 老夫人又吩咐了几句,大意是:尽心服侍,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言罢,给了程莞一支发簪,程莞接过,这就算入门了。 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程莞本也没有奢望。 出了宁安居,程莞跟着王妈妈一路向北。 王妈妈像个没上锁的话匣子: “老婆子跟您说哦,这府里我打听不来的事,原来我是负责厨房采买的,只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前,老夫人体恤,这才跟了小侯爷,在院里做些洒扫。” “主子不要瞧不起老奴哦,老奴毕竟年限长,很多事情都做的来的。以后按侯爷的吩咐,近身伺候您,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快到尚栖苑时,只有一条长廊,王妈妈眼珠骨碌碌的转了一下,看四下无人。“有个事情,主子一定有兴趣的。” 程莞有些惊讶,停下来看着她。 只见王妈妈扶着她的手继续向前,低声说道,“这长廊,前段时间死了个人。” 程莞“呀”了一声,轻声道:“王妈妈!” 以前,宴凌云从她家里离开时,曾说:“等着我。” 当时母亲叹息说:“莞儿,他家那偌大的侯府,不是你能适应的。” 程莞当时不以为意,现在忽然听到死人的事,着实有些惊讶。 王妈妈自顾自说道:“是侯爷以前的一个通房,叫绿莲,自作主张不喝避子药,怀了孩子却不自知,整日忙忙碌碌的,有一日走到这里,便昏倒了。” 王妈妈“啧啧”两声,“请来大夫时,说胎象很差,没几天胎死腹中,人也没了。” 程莞听得心下一惊,“王妈妈,有点吓人。” 王妈妈却挥挥手,笑道,“瞧我这快嘴的,不必在意,侯爷这么爱护您,必然是有福的。” 程莞的手心被吓的微微出汗,跟着她一起进了尚栖苑。 一进院门,程莞很满意。院子不大,一角却有个凉亭,凉亭旁有一棵不知多久的垂柳,天气寒冷,它枝枝蔓蔓却有发绿之意了。 毕竟是侯府,屋内窗明几净。程莞状似无意地问道:“王妈妈,这屋子是有人定期打扫的吗?” 王妈妈立刻笑着说:“那可不?这侯府角角落落都是定期打扫的呐!”她那布满老茧的手,随意摸了一下红木桌面,狐疑道:“这里看这样子,大概是昨天打扫的吧?” 程莞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大概猜了几分。她虽出身小户,身为嫡长女的头几年,着实享福了,后来姨娘们进门,吃了数次跟头,总算学聪明了一些。 比如,眼前这种洁净,程莞怀疑,这大概是有人觉得这尚书苑这两日一定会有人入住,才会刚好打扫。这府里现在有三个主人,宴凌云、老夫人和正室夫人——姚芷。 究竟是谁呢? 程莞有些出神,盯着窗外柳枝的影影绰绰发呆。 “您想什么呢?”王妈妈出声。 程莞回过神来,甜甜的笑了笑,问道:“王妈妈,我刚在想,这尚栖苑,以后是只有你我二人吗?那可真是太辛苦您了。” “不会的。姚大夫人那里有四名大丫鬟,有一个从姚府带来的齐妈妈,还有入府后老夫人给的朱妈妈,另外有小厨房,配的也有几名丫鬟。加上干活跑腿的小厮,怎么也得有十几口人。” 王妈妈伸着伸着手指盘算,“路对面的潘府侯爷,是当朝潘皇后的亲弟弟,之前上街采买时听他们的丫鬟说,潘府的三名侧室的院里,都是一个妈妈,两个大丫鬟,还有其他一些负责杂务的小厮和小丫鬟。” “这么多呀!”程莞有些惊叹。她父亲只是七品,母亲身边只有一名大丫鬟,两名打杂的小丫鬟,自己分院别住有一个小丫鬟,姨娘们那边只有一个小丫鬟,两个弟弟那里各有一个小厮。 程莞感叹完,看着王妈妈有些鄙视的眼神。她毫不在意,在影月楼,什么眼神没看过。 第5章 宴家人 当晚,程莞正在聚精会神听王妈妈介绍府中人物时,宴凌云过来了。 他似乎心情不错,直接坐在主位上,轻抚着程莞的手,柔声道,“你们在聊什么?夫人来过了吗?” 程莞点点头,示意王妈妈先出去,说道,“王妈妈刚刚教我认人呢。夫人来过了。” 傍晚时,姚芷带着丫鬟婆子直接来的,还送了许多珍贵首饰。 程莞心里觉得,夫人并不欢迎自己这个侧室,却也觉得无从挑剔,只如实向宴凌云描述。 宴凌云点点头,“夫人是懂礼数的,姚府毕竟是宰辅世家,她大概是从小耳濡目染。” 程莞轻轻的点点头,“我一定不给云哥哥惹麻烦。” 宴凌云“咳”一声,扫了一眼旁边的丫鬟,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一把将程莞抱起来,走向里间。 “我的莞儿,以后有人在的时候,要唤我侯爷啊!” 程莞埋在他的肩头,脸色绯红,“好。” 事毕,程莞趴在他的胸口,手指轻轻描着他的肌肉的纹路,“云哥哥,昨日那个小婉呢?我觉得和她很投缘呢。我们俩名字也相同一个字音呢。” 宴凌云用大手压着她的小手,嗓子有些沙哑,“明日,我去书房那边看看,把她分过来给你用。” 程莞抬起头,欢快地在他的嘴巴啄了下,“谢谢云哥哥。” 宴凌云正值盛年,哪里经得住她这撩拨,立刻翻身压了上来。程莞连连求饶,“云哥哥,云哥哥”这样一声声唤着。 宴凌云更受鼓舞,身下的动作更加有力了一些。 红烛热烈,趁着烛光,程莞抚着宴凌云细细的胡茬,心里想着,“云哥哥,这府里,我能靠着你吧。” 王妈妈虽然精明,却也告诉程莞不少府中之事。那听雨轩,姚芷介绍时并未提到,那里面住着宴凌云的姐姐,宴凌玥。王妈妈说,不知是何原因,这位侯府小姐,如今已经十八,却尚未议亲出嫁,身边只跟着丫鬟菊霜。 另外,宴侯府只住了宴凌云这支;出了侯府大门,右侧的那座名叫宴府的院落,是老侯爷的次子宴凌启和他姨娘在住。 宴家虽然人丁不是很多,从王妈妈的口里了解到,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宴凌启,虽然年纪尚小,读书方面却优于宴凌云,如今在都城姜家的私学学习,听隔壁院落的赵妈妈说,宴二公子明年要备考会试;宴凌玥,性格比较冷峻,一向不多说什么,老夫人对她,很是言听计从,个中情由不甚清楚。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以后在这府里,怕是不能单靠宴凌云,民间那句俗话说得好:“打铁还须自身硬。”或许,她该尽快怀个孩子吧。忽然,她又想到白天在长廊里听到的那个故事,一个手脚麻利的通房丫头,会那么容易落胎吗?她在影月楼是看过月怜姐姐落胎的,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啊。 想到这里,程莞觉得自己幼稚了,以后得多个心思才是,如果能有信得过的人就更好了。如今,不知幼弟们身在何处,是否还活着。本朝律法,他们大概率是要流放严寒之地,他们还未满十周岁,是否能坚持下来。 程莞越想,思绪越乱,索性又翻了个身,不小心胳膊肘却碰到了宴凌云的胸口。她连忙道歉,并上手去揉,“对不起啊,云哥哥。”声音温温柔柔,惹得宴凌云闭着眼,大手一捞,便直接拥她入怀。 程莞的身材玲珑有致,发育的极好,软软的,抵着宴凌云的胸口。许是揽的过紧,程莞试图调整下姿势,用左胯支撑,右脚踩床,屈膝后移一下,呃,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 程莞瞬间意识到是什么,立刻绷直身体,不敢动弹。 却已经晚了。 烛光闪烁,映着宴凌云额上的汗珠,亮晶晶的。 事毕,程莞依偎在宴凌云的胸前,柔柔的说:“云哥哥,帮莞儿准备避子汤吧。” 宴凌云身体一紧,皱眉问道:“为何?” 程莞往他怀里蹭了蹭,“云哥哥是宴府的当家人,长子该是嫡出。” 宴凌云吻了下她的头顶,“莞儿思虑周到,只是以后要苦了你了。” 程莞满眼都是他,“不苦。” 第6章 宴凌玥 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 程莞挣扎着起身,却被宴凌云直接扣住,瓮声瓮气的说,“你起这么早作甚?”程莞缩成一团,“云哥哥,等会儿该有丫头进来服侍您更衣早朝了,我不能再睡了。” 宴凌云不依,扣着程莞不放,“我不发话,没人敢进来。” “好哥哥,我这刚入府,还要去给夫人请安呢。”说着,胳膊用力去掰他的大手,却毫无作用。只好张嘴去咬,“嘶”,宴凌云直接松开,轻哧道:“你属狗的?” 程莞舔着脸笑着,“我没敢用力。”同时,故意在他的喉结处,用手指点来点去,意图缓解他的怒气。 谁想,又撩起了某人的兴致。 程莞只觉身体某部分火辣辣的,懒得起身。某人直接自行起身,眼神斜睨着她,意思是:你不是起床吗? 宴凌云刚出门,程莞还是强迫自己起来,王妈妈已经从门口进来。 看着程莞的肩颈,她轻叹道,“哎呀,侯爷也太莽撞了些。”程莞有些赧然,羞涩的说:“麻烦妈妈找一件高领的衣服来吧,这让夫人看见了不好。” 王妈妈频频点头,“主子想得周到,我这就去找。” 天大亮的时候,程莞已经在芳芷居等了半个时辰了。王妈妈有些不满道,“这大冷天的,主子何必如此呢?” 程莞“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不管王妈妈是真的为自己抱不平,还是故意说的,她都不想让姚芷听到。虽然,她从没学过如何为妾,之前爹娘还在时,母亲也只教她如何为妻,但看了那许多话本子,她觉得,礼多,总是没错的。 芳芷居的齐妈妈出来倒水时,看到程莞,似乎吓了一跳。 不多时,朱妈妈出来迎,程莞跟在身后入了芳芷居。 姚芷坐在正堂,程莞屈膝跪地,“给夫人请安。” 姚芷一如往常,笑脸相迎。“妹妹,你这是何苦呢?这大冷天的。咱们侯府人少,不拘这些礼数。” 程莞低头不语,只听姚芷吩咐道,“齐妈妈,快扶程姨娘起来落座。” 齐妈妈答应了一声,过来搀扶程莞。程莞对她感激的笑了笑。 姚芷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妹妹,咱们侯府人口较少,老夫人喜清净,从不让我去给她请安;侯爷现在只有你我二人,这些礼数以后就也免了吧。若以后有了新人进来,若是没规矩的,咱们再做也不迟。妹妹出身官宦人家,与她们不一样的。” 程莞心中一怔,这是在提醒自己,侯爷的宠爱只是暂时的,不可骄纵? 程莞觉得凳子都没暖热,她立刻起身行礼,“是。尽听夫人安排。” 又聊了几句,姚芷似是乏了,便让程莞回了。 刚入长廊,正遇宴凌玥带着丫鬟回苑。王妈妈小声在耳边提醒道,“这是大小姐。” 程莞连忙倚了倚身子,“大小姐安好。” 宴凌玥冷哼了一声,“你就是凌云新纳的?” 程莞有些尴尬,如实回答,“是。” “抬起头来。”宴凌玥一袭青绿色裙衫,干净利落,目光锐利。 程莞目光直视宴凌玥,听她评道,“有几分姿色。” 说完,便先行离开。忽又回身,“你来自南城?那里离草原很近?” 程莞不明所以,老实回答,“是。和草原有数十里远。” 宴凌玥目光似乎柔和了一些,“那是比这里近多了。”说完,便拂袖离去。 第7章 春儿 中午,王妈妈从外面回尚栖苑时,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小婉。王妈妈边走边呵斥,“好好走路。”小婉立刻老实下来。 程莞正半躺在廊下的躺椅上晒太阳,初春的太阳格外耀眼,加上刚下的桃花雪,晃得她睁不开眼。 王妈妈低头笑着喊道:“主子,您喜欢的这个小丫头,给您带过来了。” 程莞立刻起身,用手遮着太阳。小婉规规矩矩的跪着,头深深埋着。 “进屋说话。” 王妈妈眼疾手快的扶着程莞的胳膊,掀帘进屋。 程莞看到小婉一直强忍馋意,眼珠一直斜着桌上的点心。她便将桌上的吃食递给小婉,小婉立刻接过,塞进嘴里。王妈妈不满道,“怎地这么没有规矩?” 程莞笑了笑,“妈妈不必训她,我像她这么大时,还不如她呢。” 王妈妈立刻揣着手说道,“我的主子欸,她怎么能和您比?” “没事的,妈妈,您帮我看看小炉子上煮的果茶好了没?那些丫头我不放心的。” 王妈妈立刻应声。她心中是得意的,以前做洒扫,每日脏兮兮的,如今这尚栖苑,方方面面的活,这个新主子都离不开自己。至于主子要跟一个小丫头说什么话,她不在乎。 程莞让小婉立于身旁,问道:“你怎么来的侯府?” “回主子,家里养不活了,这才托了人牙子王大娘,前几日府里的周妈妈替侯府采买丫头,王大娘看我长得机灵,便把我卖给周妈妈了。”小婉如实道。 “你还有弟弟妹妹吗?” “有,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我也是这侯府新来的,别的都不熟悉。你可愿与我做个伴?”程莞试探道。 小婉一惊,她来这府里几日了,从没有人和她好生说过话,都是嫌自己没规矩,少分寸。她立刻跪下,“小婉以后只听主子吩咐。” 程莞立刻扶她起来,“你的名字和我同音,是缘分,在这府中也有不妥。以后叫春儿怎么样?我们春天一起进这侯府,以后春夏秋冬,咱们一起过,可好?” 小婉欣喜,脆声道,“好。” 程莞思索了一下,“你好好的当差,及笄以后,我定为你寻个好婆家。” 春儿脸色一红,不情愿道:“主……子。” 程莞掩面而笑。 正说着,王妈妈进来了,端着一盘果茶。“主子,这果茶刚好,您快尝尝。” “给丫头们都分了吗?”程莞小酌了一口。 “分了,多亏主子想着她们。不然这天,够他们冷的。”王妈妈脸上的皱纹笑作一团。 “什么好东西?”姚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程莞和春儿连忙跪倒行礼。 “说了几次了,妹妹。你我之间,不必行此大礼。”说着,她看着桌上的茶水,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回夫人,妾幼年长于南城县,那里气候干燥寒冷,人们常用一些水果煮茶,暖暖身子。今日无事,便让丫头用小炉子煮了一些。夫人不嫌弃的话,也可试试。”程莞耐心解释。 “哟?还有这好东西。快拿来,让我试试。”姚芷接过一杯,轻轻呷了一口,细细品味。 “嗯嗯,这果茶好,妹妹回头教教厨房的蔡妈妈,让她多做些,分给全府的人试试。”姚芷抚摸着程莞的手,“到时候,就辛苦妹妹啦。” 程莞倚了倚身子,“能为府里做事,是应该的。” 她斜了下程莞身后的春儿,“这个丫头是?” 程莞侧身,示意春儿跪下。“回夫人,她叫春儿,新进府的,侯爷前日赏过来的。” 姚芷做“恍然大悟”状,“哦哦,看我这记性,府里事杂,前些日子是吩咐周妈妈再采买一些丫头进来,给忘了。” “拜见夫人。”春儿朗声说道。 “小蹄子,作何那么大声?”姚芷身后的齐妈妈斥道。春儿立刻求饶,“奴婢知错。” 姚芷皱了皱眉,“确实吓了一跳,妹妹,让这小丫头到院外跪半个时辰如何?” 程莞立刻跪下,“是妾没有管教好,愿替春儿受罚。” “妹妹越发没有规矩了,丫头犯错自然是罚丫头,和妹妹有什么相关?快起来吧。”姚芷抬了抬眉毛,示意齐妈妈拖着春儿出了屋门。 程莞无奈起身,阳光透过窗格,格外耀眼。桃花雪刚过,地上还有薄薄的一层积雪,春儿怕是要冻伤了。 姚芷坐着又喝了会儿茶,吩咐齐妈妈将侯在院外的裁缝进屋,为程莞量了尺寸,说是以后是侯府的姨娘了,以后要多备一些衣服才是。 程莞感激涕零不在话下。 第8章 打雪仗 傍晚,程莞来到丫头房,带了冻伤药膏,贴心地为春儿的膝盖抹药。 春儿毕竟年龄还小,立刻哭了出来。 “主子,我不是故意的。”她委屈巴巴地。程莞低着头,却不吭声,安静的抹完药。 抹完后,望着窗外柳条的皑皑白雪,叹道,“春儿,这样的事,以后怕不会少,你害怕吗?” 春儿不明白,摇了摇头。 “你和我,都是这府里的新人,没有根基,随时可能会说错话,做错事,紧接着就是不可预知的惩罚。你若害怕,我可以尽量和侯爷请求,放你出府。”程莞的眼神真挚。 春儿擦擦眼泪,“主子,我不走,您是这府里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一辈子跟着您。” 程莞双手紧握着春儿,片刻,又为她擦拭眼泪。 “春儿,以后我定尽全力护你,只求在这府里有个伴。” 春儿起身意欲跪下,被程莞拦下,嘱咐她好好休息,今日不必到主屋伺候。 程莞站在廊下,搓着通红的小手,看着愈来愈大的雪花纷纷落下。王妈妈的声音传来,“主子快进屋吧,这雪越来越大了呢。” 程莞被冻的脸颊泛红,向两只手吹着哈气,俏皮一笑。 “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桃花雪了,我想看会儿。” “行,老奴给您再拿件斗篷。”王妈妈匆匆进屋。 程莞披好斗篷,忽然生了玩雪的想法。她便一个人走入雪中,仰起脸来,伸出粉嫩的舌尖,雪花落在上面,凉凉的。她连忙缩回舌头,伸出手,掌心一会儿便尽是水珠。 她蹲下身来,使劲圆了一个雪球,弯着腰,不停地滚动那个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小手冻的通红,她却觉得心中热烈,只要自己努力,相信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她细心整理雪球,斗篷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远远地看,小小的背影,身处在一片白茫茫中。 宴凌云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他轻喝一声,“怎么不给你们主子遮个伞?” 王妈妈立刻跪下。 程莞转过头来,粉唇轻启:“侯爷,不必责怪她们,是我想玩雪呢。”说罢,她将手中的雪攥成一团,直接扔到宴凌云的面前。 谁知,宴凌云从小习武,直接伸手接住,笑意满满。 程莞故意嘟起嘴吧,“不好玩,侯爷会武艺。” 宴凌云哈哈大笑,大步过来,抱她入怀,“难道你还想同我打雪仗吗?” “对呀!”说着,紧咬双唇,显得格外惹人恋爱。 宴凌云心下一紧,托着她的后颈,吻上了她的唇。“唔……”程莞用力推他,他却不肯松开。她灵机一动,将手里的小雪球,塞进他的衣领。 宴凌云立刻松开,“咯咯咯……”程莞看着宴凌云低头清雪的样子,笑弯了腰。 还没站直,忽然双脚腾空,宴凌云打横抱着她,往屋内走去。 “小坏蛋!” 宴凌云双手一挥,屋门紧闭,粉帐落下。 “云哥哥,天还没黑。” 宴凌云直接吻上,堵上了她。 “唔……” 第9章 心腹 雪花断断续续下了数日,这日终于放晴。 闲来无事,程莞和丫头们,一起清理院子里的积雪。用木锨一点点堆砌,程莞觉得心里十分治愈。 这府里一切都是未知,能看得到结果的事情,让她觉得心安。看着春儿卖力的铲雪,程莞提醒道:“春儿,你的冻伤未好,可以回屋里歇着。” 春儿摸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奴婢不累。”旁边的锁儿咯咯地笑,“主子,春儿姐姐感激您赠她药呢。” 程莞笑笑,“你们既在尚栖苑,出了事,我断不会不管的。” 这个锁儿年纪最小,心思单纯。 程莞看着她俩,觉得一切都很有希望,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这么想着,程莞也越发有力量。 院外,一抹翠绿色的身影奔跑着离开。 …… 芳芷居内,刺耳的碗盏碎裂的声音。 齐妈妈边替姚芷在胸前顺气,边吩咐跪在地上的丫头,“翠芝,你先下去吧。”言罢,她重新为姚芷倒了杯茶,耐心道:“夫人,要沉住气啊。” 姚芷柳眉一挑,怒道:“本是想给她个下马威,没想到让她收了个心腹。” 齐妈妈笑着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那小丫头是侯爷随意赏她的,一个没根基的小蹄子,夫人不必在意。” 姚芷喝了口茶水,抬头望着齐妈妈,叹了口气,说道:“齐妈妈,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在这侯府里熬。” 齐妈妈蹲下身来,“老奴已在姚府二十年了,生是姚府的人,死是姚府的鬼,姑娘莫要说外气的话。老奴会是姑娘的眼睛、耳朵、手臂,尽供姑娘驱使。” 姚芷有些感动,竟趴在她的肩头哭了起来。齐妈妈安慰道,“姑娘心里苦,老奴知道。” 姚芷擦擦眼泪,叹道,“是啊,以前那个绿莲,仗着在我之前,多次无理,好不容易她死了,如今这个程莞又来了!” 齐妈妈连忙捂上她的嘴巴,到门口探望了一下,仆从们都在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屋内的谈话。 “夫人,绿莲的事,切莫再提。” “至于这个程莞么?她眼下是侯爷心尖尖的人,我们需要从长计议。”齐妈妈思索了一下,安抚姚芷道。 姚芷起身,有些气急败坏,“一个又一个,怎地这么多事?” 齐妈妈连忙搀着她往里间走去,“夫人,休息休息吧,好好养身子,怀上孩子是正事。容老奴好好想想。” 姚芷坐在床沿,双手绞紧手帕,柳眉蹙紧,“已成亲这许久了,为何一直未怀上孩子?” “连之前那个绿莲都能怀孕,为何我不能?” 齐妈妈安慰道,“夫人莫急,您还年轻呢。挑个日子,我们回丞相府,请老夫人帮帮忙。” “嗯,那贱人还算识趣,竟主动和侯爷要避子汤。”姚芷轻轻躺下。 “她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因此,夫人莫要忧虑了。”齐妈妈为姚芷掖好被子。 姚芷这觉睡的很不安生。她梦到,老侯爷去世时,她随父母第一次来宴府,第一次见他——身高颀长、一袭白衣、面色苍白的宴凌云,让她立刻心中一动。 拜祭回去,她时常望着窗外出身,被齐妈妈发现,几番询问,她才面露羞意,说出自己的女儿心思。齐妈妈立刻禀报了母亲,母亲点着自己的脑袋,“我的芷儿,这次是动了真心思了,是吗?” 她羞答答不敢抬头。 母亲笑道,“没想到啊,我芷儿平时嫡长女的气势十足,如今竟这般?” 她扯扯母亲的衣袖,“娘……” “好啦好啦,娘知道啦。” 过了月余,父亲来到房中,叹道,“这小子,非说要为老宴侯守孝三年。我大俞朝并无此等规矩。”她心中更是笃定,此生非宴凌云不嫁。抱着父亲的胳膊,“这才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呢。” 父亲摇摇头,“非也,为父找人打听了下,这小子前些年放荡不羁,被老宴侯扔在南城县,跟着那个程启志历练。” “这怎么了?谁是程启志?”她不解。 “程启志是南城县的县令,南城荒蛮,他是文人出身,便在当地办了学堂。老宴侯带着宴凌云去边塞游历时,对他比较欣赏,所以把儿子扔在南城,权当历练。我已派去探子,看宴凌云在那里有无拈花惹草。”父亲捋着胡须。 再后来,父亲的探子来报,程启志,有一女,国色天香,芳龄十二。 她在房内摔碎了所有的瓷器,趴在床头痛哭流涕。 …… “夫人,夫人?”姚芷被齐妈妈摇醒,眼角挂着泪。 “夫人,做梦了吧?侯爷过来了。”姚芷连忙起身,吩咐齐妈妈为她整理妆容。 第10章 分清主子 姚芷这边刚刚整好妆容,宴凌云直接入内,打量了下她,赞道:“不愧是我的正室夫人,端庄大方!” 姚芷低头屈膝,“谢侯爷夸奖。” 宴凌云坐在桌边,示意她一起坐下。齐妈妈为宴凌云斟了茶水,便自觉退了出去。宴凌云抚着她的手,轻声道:“最近,程氏入府的事,你做的很得我心。马上就要三月三了,我同娘提过,打算祭祖之后,办一次家宴,到时候请隔壁姨娘和凌启一起过来,热闹一下。你来筹办,如何?” 姚芷打算起身应下,不小心踩到裙摆,将要摔倒时,被宴凌云大手一捞,靠在他的胸口。姚芷有些尴尬,定是刚才起床时,衣带松了,没有及时发现。此时酥胸微露,姚芷感到脸颊烧的发烫,绯色直接弥漫了整个颈部。 姚芷陡然想起婚前母亲教的闺中秘技,婚后这些日子,她只记得端庄,忘记了,侯爷不仅是侯爷,还是她的相公。思及此,她双目含泪,仿着母亲的言语,抬头望着宴凌云,粉唇轻启,“侯爷,芷儿失礼了。” 宴凌云心中一动,他和姚芷虽然成亲不过一年,但是仿佛老夫老妻一般,无甚情趣。此时,看着她如此这般,身体竟直接起了反应,他直接为她解开衣带,吻上她的嫩肩,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柔软。 姚芷仿若被施了法术一般,浑身发麻,不自觉呻吟出来。宴凌云为她褪尽衣物,抱着她进了床帐。 事毕,姚芷揽着宴凌云的脖颈,甜甜说道,“芷儿耽误侯爷正事了吗?” 宴凌云用手抚摸着她的小脸,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也是正事。” 姚芷躲在他的臂弯里,嗲声道:“侯爷,莫要开芷儿玩笑。” 宴凌云哈哈大笑。 入夜,宴凌云本打算在芳芷居留宿,忽听周管家来报,“宫内来人了。” 姚芷为宴凌云整理衣装,“侯爷快去吧。” 宴凌云刚一离开,朱妈妈来报,“夫人,老夫人请您去一趟。”姚芷顿生不悦,这个朱妈妈,简直是老夫人的耳报神,芳芷居一点动静,她都分分钟报给老夫人。 “朱妈妈,分清你的主子是谁!”姚芷厉声道,她冲齐妈妈使了个眼色,齐妈妈从里间取出一摞卖身契。 “这里,是你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卖身契,你多久未见他们了?放心,他们如今都还好好的在家务农,只是,你恐怕还不知道,他们如今的身契都在我这里。” 朱妈妈一脸惊恐,跪倒在地。 “我与老夫人没有仇怨,但是我不喜欢,芳芷居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被你拿出去说。你若能管得了你这张嘴,你儿子女儿平安无事。”姚芷喝道。 “是……是……夫人……”朱妈妈颤抖着说。 “老夫人老了,这府里大事小情,她无需全部知道,原本,老侯爷在的时候,她也不怎么打理府中事务。” 朱妈妈听着这位正室夫人的话,心下大惊。她小小年纪,竟知道这么详尽。原本,老侯爷在的时候,也是二公子的姨娘宋茹霜在打理家事,老夫人性格火爆,不得老侯爷欢心,使得小侯爷幼时乖张跋扈,难以管教,这才有了南城两年历练的事。 朱妈妈擦擦额上的汗珠,颤声道:“老奴,日后,定唯夫人马首是瞻。” 姚芷使了个眼色,齐妈妈这才上前扶起她,“朱妈妈,我们年纪相仿,以后在这府里日子长着呢,咱们一起服侍好夫人便是。” 朱妈妈连连应下。 第11章 挨罚 宁安居内, 姚芷仪态端正,规矩行礼。老夫人笑着抚着她的手,“芷儿这几日未见,瘦了些许。” “张妈妈,快拿些可口的点心过来。”张妈妈应下,退出屋子,去准备了。 姚芷甜甜道:“娘,芷儿瘦了正好,更显窈窕不是?”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老夫人皱紧眉头,沉声道:“不妥。”姚芷立刻跪下,弱声道:“芷儿年轻,做的不好的地方,请娘指正。” 老夫人放缓脸色,托着姚芷的手臂,一起坐在桌边。 “芷儿,你是宴侯正室,时刻不可忘记端庄仪态,你别怪朱妈妈耳报神,今日傍晚,云儿去你房内,入夜才出,这已十分不合礼数。” “府内人多眼杂,若是传了出去,岂不于你的名声不利?” 姚芷被说的面红耳赤,结巴道:“是……是……” “可是,是侯爷……”姚芷打算为自己辩解,却被老夫人抬手制止。 “云儿近日十分没有规矩,总是逗留尚栖苑,晚点,我会让尚栖苑那位过来吃些苦头。”老夫人眼色凌厉。 …… 程莞这边刚刚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忽然,王妈妈和春儿推门进来,面露难色,“主子,老夫人请您。” 程莞不解,“夜已深了,为何此时唤我?” 王妈妈摇摇头,提醒道,“怕,怕……” “您说?”程莞催道。 “老夫人本就性格直爽,这个时间,您怕是要吃苦头了。”王妈妈提醒道。 程莞思索片刻,“帮我穿衣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穿好衣物,她吩咐春儿,“春儿,若我今夜未归,记得到书房寻侯爷。”春儿重重的点头。 程莞和王妈妈便一起去了宁安居。 “跪下!”老夫人喝道。 “王妈妈!” 王妈妈听到唤自己,连忙膝行了几步,“老奴在。” 老夫人抬了下下巴,身边的张妈妈立刻对着王妈妈就抽了几个大嘴巴子,疼的王妈妈哇哇大叫。 程莞连忙去护,虽然她觉得王妈妈过于世故,但是,她不想以后的尚栖苑里的人上下不一心。她抱着王妈妈的头,哀求道:“老夫人,王妈妈若有过错,也是妾管教不力,罚妾吧。” “哼,你倒知道!” “那便罚你吧,你这张脸,打坏了,云儿定然不依,便去院中跪着吧。”老夫人喝道。 “谢老夫人!”程莞应下,搀着王妈妈出了屋门,叮嘱她,能跑一个是一个,先回尚栖苑吧。 王妈妈不忍心,“主子,老奴不值得您这么护着。” 程莞跪好,沉声道:“快走!” 老夫人不常出门,前几日,边听宴凌云说:“这府中,就只有宁安居还有积雪了,因着老夫人想多看几日雪景。” 程莞跪在雪地上,不消片刻,便觉得膝盖冻的生疼。别无他法,只有硬抗。 她扭头向身后看去,盼着春儿能带宴凌云进来。老夫人却站在门口,厉声道:“别指望云儿来救你,今日宫内有事,他连夜进宫去了。” 程莞弱弱应声,“是。” 第12章 少时情谊 老夫人来到跟前,“我老婆子承认,你父亲于云儿有再造之恩,当年,若不是在南城历练两年,云儿如今怕还是上都内的游手好闲之辈。” “他父亲病重,他如焕然一新般,出现在我面前,我对你父亲是万分感激的。” “可是,你父亲也是七品官员,你身为她的嫡长女儿,怎可勾引云儿?你该知道,你们门不当户不对!” 程莞抬头望着老夫人,目光炯炯。“回老夫人,妾当时和云哥哥,只是情投意合,并无逾矩之事。” “住口!”老夫人压着嗓子喝道。 “妾要说!”程莞挺直背脊。“云哥哥初来南城,人生地不熟,老侯爷一走了之。您知道云哥哥当时心里有多苦吗?他故意不去学堂,躲在府内的假山后面哭!” 程莞忆起,那年,老侯爷本是带着云哥哥游历,期望磨掉一些他的顽劣之气。走到南城时,却被父亲办的学堂吸引,在城内小店用餐时,听城中百姓议论学堂的各种益好。他便主动自报家门,望父亲收他入学。 父亲官微人轻,只有应下。只是,初时,宴凌云十分抵触,故意殴打先生,破坏学堂,惹得她也十分厌恶。那日,下课后,她回到府中,到处寻找宴凌云,打算将他痛骂一顿。未曾想,他竟躲在假山后,哭的惨痛。她默默递给他一方手帕,“别哭了。” “滚!”宴凌云吼道。她耸耸肩,“滚就滚。”准备离开时,她说:“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哭,能解决问题吗?我有办法,你信不信?” 正欲迈步,宴凌云喊了一声,“你站住。” 她坐在假山石上,和他肩并肩,“我是父亲的嫡长女,功课都是上等,他也十分宠爱我;你若想早日回到上都,明日就老老实实向父亲请罪,给先生们赔不是。如若,半年内取得中等,我便向父亲建议,可写信至上都,让侯府来接你。父亲一定会听的。你觉得如何?” 宴凌云望着她,半晌未说话。她等不及,“不听算了,那你就一直这样吧。只能说,你比塞外荒蛮之地来的人,还要粗笨。” “好!”宴凌云应下。 宴凌云开始每日跟在她的身后,和她请教课业。她问,“你为何只问我?” “你是女孩,问你不丢人。他们是男人,问他们没面子。”宴凌云摸着鼻梁说道。 “你!”她气急,好几日不理他。 某日,他当了自己的玉佩,买了各种点心,“我的好莞儿,我说错话了,我把从小佩戴的玉佩都当了,你就原谅我吧。” 她大快朵颐,心中欢喜,“这还差不多!”揉了揉他的脸颊。 吃完,又想着,一点小事,何苦牺牲了玉佩?她开始努力的攒钱。 他取得全科中等成绩的时候,她把赎回来的玉佩还给他,“喏,还你。我现在就去跟父亲说。” 他拉着她的手臂,“别说。” 她不解。他低着头,结结巴巴,“我也想得个上等试试。” 她开心极了,“孺子可教也!”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却忽然抬头,目光盯紧了她,仿若要把她吃了。“别老摸我。” 她缩缩脖子,飞快的抛开。 后来,他依然每日和她一起探讨课业,只是,她再也不敢碰他,怕他又来个:不能手臂,不能脑袋。他却故意离她很近。 “你干嘛?”她怒。 “没干嘛。”他挠挠头。 “不理你了。”她故意不理他。她向母亲啰嗦宴凌云的事,母亲笑笑,未有言语。 他写好一篇文,在池边寻到她,她正拨弄她的琵琶。 “你怎么不去学堂?”他问。 她故意不去看他。他转到她的面前,“这是我新写的,望莞儿先生指正。” 她吐吐舌头,接过来。文章颇具恢弘之势,写的极佳。她却故意挑刺:“辞藻过于华丽!不如铁勒青大哥写的好!” 他皱皱眉,坦然道,“那是自然,铁勒青在学堂多少年了,我才多久?哪里不好,洗耳恭听。” 她说不出所以然,接着拨弄她的琴弦。 “莞儿,弹一首曲子给云哥哥听。”她本不喜欢琵琶,是母亲每日强迫她练习。 “你喜欢?” 宴凌云点点头。她想了想,将前几日自己编的一首曲子,弹给他听。 曲毕,他鼓鼓掌,“婉转悠长,这是全天下最好听的曲子。以后,我想,你能天天弹给我听。”她笑道:“没问题呀,只要你想听,我就弹。” 宴凌云刮了下她的鼻梁,“傻丫头。” 她吐吐舌头,“我才不傻。” 她望着他,说,“这曲子,我给它起名长情,我娘一辈子盼着我爹的那种情。” 他为她整理额发,“小丫头,你懂这么多了吗?” 她瞪他。她把这些说给母亲听,母亲说,他大概心悦了她。 从那以后,在他面前,她规矩了不少。 青梅竹马的两个少年,在日积月累中,爱上了彼此。 …… 她喃喃道,“云哥哥回上都时,他说,待我及笄,便去娶我的。” “啪”,脸颊火辣辣的疼。 “不知羞耻,痴心妄想。我云儿只是年少不知事罢了。” 第13章 变故 程莞低头擦拭止不住的泪水,不去回应。 那时, 他明明说:“莞儿,你真是天下最漂亮的女孩子!” 他明明说:“莞儿,你快快长大吧!” 他明明说:“莞儿,此生,我只娶你!” 他明明说:“莞儿,我要你的眼睛里只有我!” …… 老宴侯病重的消息传到南城,他跟着侯府的仆从上了马车,她立在马车窗外,他说:“莞儿,你等着我,三年后,待你及笄,我便来求亲。” 她那时那么相信,频频点头。 可是,她刚及笄,正满心期待时,父亲说:“宴小侯爷娶了丞相之女-姚芷。”父亲叹了口气,“凌云,他是侯爷,定然有很多不得已。” 她哭着跑回房间,母亲说:“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 骄傲如她,她跟母亲说:“娘,帮我在南城寻人家吧。” 谁知,谁知,还没有寻到合适人家,变故突生,被兵士闯门,父亲和母亲相继死去…… 她很久没有这么哭过,双肩颤抖,泪水滴到雪地上,很快融化了一片雪。 老夫人苍老的声音传来,“你父亲若不通敌,倘若云儿要纳你,看在他对云儿的再造之恩,便纳了;可是,你父亲通敌,既已陷身于影月楼,就该老实本分,不该招惹云儿!” “如今,你凭着七巧玲珑心,进了我侯府,老婆子拼了性命,决不能让你误了云儿的前途。” 程莞满脸泪水,委屈道:“妾没有。” 老夫人压低声音,“姚家,多好的亲事,我与他提及时,云儿一口回绝。嘴上说着为父亲守孝,我却不信,再三逼问,原来是心中早已有你。” 老夫人走来走去,“那可是丞相!天子之下,万人之上!岂是回绝得了的?” “他今日回绝,这侯爵之位,明日便是宴凌启的!” “好在,他还有些脑子,我与他分析一番,便应下了。只说,守孝之事,既已说出,不可再改。” “谁知,他仗着芷儿贤惠,婚后还惦记着你。你也如愿进了侯府!” “可是,呸!满天下看看,谁家侧室,日日霸占当家男人?”老夫人啐道。 “你数数,云儿是不是每日宿在你那院子?” 程莞低着头,不语。 “张妈妈,罚她!” 忽的,近身两个婆子,大力压着程莞,脱掉她的鞋袜,一根根细长的银针,狠狠刺入她的脚指。程莞闷闷的,偶尔受不住便“嗯”一下。 老夫人看的来气,示意婆子们加大力度。 程莞痛的没有知觉,脚指之后,是手指,她完全麻木。 这种痛,她在影月楼经历过。在鸨母面前,她硬扛,她坚持,毫无作用,每天变换着不同的惩罚,今日积累的伤口,明日重新剥开,撒盐,循环往复;持续了个把月,月怜姐姐看不下去,她轻抚着她的脸,“妹妹,这种吃人的地方,死个人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她面色土灰,毫无血色,硬撑着,“我不怕死。” 月怜姐姐为她擦拭脸颊,叹道:“妹妹,你没有家人了吗?想想他们。” “为了他们,先活着。我,便是为我的妹妹活着。如今,我用我赚的钱,将她从影月楼赎了出去,养在表嫂家。” 程莞的视线有些模糊,她记得当时自己呢喃着,“我有两个弟弟,如今,不知是否还活着。” “对,活着,才能知道他们是否活着。”月怜姐姐鼓励她。 她点点头,开始狼吞虎咽。月怜姐姐帮她向鸨母说尽好话,第一年,做艺妓,第二年,服从鸨母安排。 她天生丽质,红纱遮面,凭借一把琵琶,引得宾客满座,很快成为影月楼的角妓! 雪地里,她哆嗦着身体,意识到,这府里,光指着宴凌云,恐怕不行。 她缓缓爬到老夫人脚下,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妾知错了,日后定守好本分。望老夫人饶了我吧。” 她一次又一次,将头磕在地上,不一会儿,血迹在雪中蔓延。 “真知错了吗?”老夫人喝道。 “是,妾知错了,知错了,知错了。”她拉着老夫人的裙摆,不停的磕头。 老夫人抬了抬手,转身回屋,关门前,“跪到五更,自己回吧。” 程莞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弱声回应,“妾遵命。” 初春的夜,寒冷异常,程莞勉强支撑,将身上的斗篷拉了又拉。她在雪地上描着弟弟的轮廓,斜斜背着个书包,那是母亲亲手为他们缝的。二弟是三姨娘所出,她特意感谢母亲。母亲只冷冷回应:“既姓程,便都是我的孩子,不必言谢。” 言罢,母亲又教导大弟,“文儿,你是大哥,要时常照顾二弟,知道吗?” 文弟模仿大人,抱拳道:“那是自然。” 程莞记得,她故意弹他一个脑瓜崩,“程文,你就装!” 二弟立刻上前,不满道,“大姐姐!”程莞举手投降,“好好好,姐姐错了。” 程莞把脖子缩了缩,回忆着旧时趣事,身上仿佛也不那么疼了。 第14章 生病 芳芷居内, 姚芷双拳紧握,骂道:“这个老虔婆,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齐妈妈连忙“嘘”了一声,“夫人慎言!” 齐妈妈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屋外无人,才低声道:“今日,朱妈妈虽嘴快了些,于您还是有好处的。” 姚芷一脸疑惑,“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特意留了个心眼,让翠芝在宁安居附近等一会儿再回来。她刚才回来说,老夫人对尚栖阁那位,可是毫不客气,到现在还在雪地里跪着呢。” 姚芷大惊,立起身来,“这老虔婆竟然这么胆大?那可是侯爷放在心坎里的人。她敢直接?” 齐妈妈点头,“张妈妈使的是宫里的手段,侯爷回来,断然不会发现的。尚栖阁那位,恐怕经历一劫,也不敢同侯爷说什么。” 姚芷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以前只听母亲说,宴老夫人性格火爆,如今是第一次见识了。” 说完,在齐妈妈的搀扶下,上床休息。 另一边,春儿焦急的等在宁安居门口。她在书房没能寻到侯爷,回到院里,却看到王妈妈肿起来的脸颊,立刻赶到宁安居门口,躲在那里,却无能为力,看着张妈妈对主子那般折磨,急的满眼泪水。 此刻,打更人已敲响了四更,还需再等等。主子早已瘫倒在雪地里,生死不明。就算伤不严重,这么冷,冻也能冻出病来。春儿双手合十,祈祷程莞一定要扛下去。 程莞虽躺在雪里,手却一直在雪地里描着弟弟们的画像,那是她活下去的支撑。 她画四十八遍的时候,五更的锣声传来,程莞用手将地上的图像划拉掉,挣扎着想站起来。 试了两次,均未成功。春儿等得着急,看宁安居的人都已入睡,她飞奔入内,用力搀起程莞,哭着说道,“主子,你可还好?” 程莞惨笑着,“别哭,我们回去吧。” 屋内的张妈妈一夜未睡,看她们主仆离开,临着老夫人的床幔,轻声道:“程氏回去了。” 床幔动了动,老夫人换了个姿势,“你快去歇息吧。” 程莞主仆二人一瘸一拐,走在回院的长廊里。刚过听雨轩的门口,便慢慢走出两个人影,站了良久,目送程莞进了尚栖阁。 “菊霜,送些伤药给她吧。”夜色中,宴凌玥一袭黑衣,浑身散发着冷清,吩咐道。 “是。”菊霜应下,便回屋准备去了。 程莞刚刚褪去外衣,围着路子取暖,好让自己冻的僵硬的身体有一些知觉。忽然响起叩门声,春儿忙去开门,菊霜托着些瓶瓶罐罐,放在桌上。 “姨娘好,这里是大小姐常用的一些伤药,希望于您有用。”程莞挣扎着起身,菊霜的声音传来,“您早日康复,奴婢先告退了。” 春儿看着那些瓶罐,用眼神问道:“用吗?” 程莞点点头,虽然这个宴凌玥面似冷酷,但程莞觉得,她大约有难言之隐吧。 用了伤药,程莞感觉好了许多。天亮时,浑身发烫,春儿急道:“主子,您发烧了。” 程莞苍白着脸庞,叮嘱道:“切莫让侯爷进来。” 昏昏沉沉地喝了药,睡到下午方起。刚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打算透透气,看到宴凌云远远走来。 她立刻关上房门,宴凌云推门时,她背靠房门,柔声求道:“侯爷过几日来吧,兴是下雪天寒,妾发着烧呢,不愿传给您。” 宴凌云皱眉,“本侯不怕。” “妾怕,妾不愿侯爷染病。”说着,咳嗽了几声。 宴凌云扭头看着春儿端着的汤药,“莞儿好生养病,我过几日再来。” 春儿不明白,问道,“主子为何不让侯爷看看您受的苦?”程莞一口喝尽汤药,含了颗糖。 “春儿,昨夜什么也没发生,全尚栖阁,不得再提。” 程莞的这场病,缠绵半月。 宴凌云来过几次,都被程莞拒了。 这场受罚,就这样淹没在时光中,仿佛从未发生过。 第14章 三月三 三月三,生轩辕。 依照旧例,先行祭祖。 祠堂祭祖以后,老夫人以身体欠佳为由,没有出席家宴。 姚芷在齐妈妈的搀扶下,坐在宴凌云的身边。宴凌启和宋姨娘坐在侧首的位置,宴凌玥坐在他们的对面。程莞病了一场,变得更为纤细,看的宴凌云满眼不忍。 姚芷故意忽略,低声提醒他:“时辰到了。” 宴凌云正色,举杯朗声道:“今日是三月三,自春节以来,已有月余。故举办家宴,咱们叙叙家常,亲近一些。” 底下众人举杯,以示回礼。 宴凌云一饮而尽,望向宴凌启,“二弟,最近还在姜家的私学读书吗?明年的会试可有把握?” 宴凌启身着灰色长袍,一派儒雅。他微笑着,起身回道:“回大哥,还在姜家读书;会试,还没信心。” 宴凌云哈哈一笑,“我们姐弟三人中,你向来是读书好的,我和大姐都是粗鲁之辈,是不是,大姐?” 宴凌玥举了举杯,直接饮下,没有作声。 众人仿佛习惯了她这种作风。 姚芷脆声笑道:“侯爷,莫要一直饮酒说话,何不请妹妹与姨娘和二弟认识一下?” 程莞有些意外,这种场合,她以为只做旁人的背景就好。宴凌启看了一下程莞,对着宴凌云贺道:“我与姨娘,祝贺大哥。” 宋姨娘浅浅笑着,举杯示意了下。 宴凌云尴尬地应声,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姚芷竟在此时提及程莞。 姚芷仿若无事,走下台阶,扶着程莞立于中央,“听说妹妹弹的一手好琵琶,何不趁此吉日,弹奏一曲?” 宴凌云皱眉,程莞面色通红,厅内此时二十余人,她是侯府的侧室,不是角妓,怎可在众人面前弹奏?可此时已被姚芷拖入中央,她艰难开口:“妾今日未带琵琶。” “不打紧!齐妈妈!”姚芷喊道,齐妈妈抱着一把紫檀琵琶进来。 “前些日子,我娘家父亲做寿,府内请了江南的名妓弹曲,那曲子,实在是惊为天人。事后,我想着,妹妹也擅长这个,便厚着脸皮,买下了它,妹妹试试看,可还趁手?” “夫人!”宴凌云低喝道。 姚芷笑着,走到宴凌云身边耳语一番,他便开口,“莞儿,便弹奏一曲吧。” 程莞大惊,弹了此曲,她与角妓无异!可宴凌云眼神坚定,程莞强忍心中苦闷,开始调整琴弦。齐妈妈吩咐丫头,摆好座椅。 程莞低头,回忆着自己的遭遇,一曲《长情》流淌而出。她想提醒宴凌云,她是程莞,是他最初心心念念的莞儿。 曲毕,宴凌云有些愣怔。 姚芷鼓掌,“妹妹果然好技艺!”宴凌启和宋姨娘也鼓起掌来。 程莞强撑笑意,坐回位置。 宴凌云回过神来,向宴凌启说道:“二弟,前些日子,陛下召我,不日,草原的铁俪部落来上都献礼,到时你与我一同迎接他们吧。” 宴凌启抱拳,爽快应下。 没有人留意到,宴凌玥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剩余的家宴,程莞无心参与,只呆呆坐在原地等着结束。趁着宴凌云、宴凌启说话的空,宴凌玥侧身低声,“不过一首曲子,你便被打败了吗?” 程莞抬头一惊,这位大小姐数日前曾有赠药之恩,如今,又来提醒自己失态。 她连忙举杯,微笑,“谢谢大小姐,程氏感激不尽。” 宴凌玥却并不理她,程莞独自饮下一杯酒。 第16章 想通了 宴会结束。 众人散去,程莞才摇摇晃晃地起身。虽在影月楼练就了一些酒量,却还是不行,略喝几杯,就觉得头重脚轻。 王妈妈和春儿跟在她身后,几人晃晃悠悠走到府中的小池塘旁。程莞盯着池塘中的倒影,里面的自己唇红齿白,风情十足,随着年龄的增长,曲线也更加明显。 “这样的自己,竟还不能完全吸引住云哥哥呢?”她轻轻的呢喃着。 忽又捂着嘴,抬头朝周边看看。 幸好,春儿和王妈妈只远远的跟着,没有听见。 她捡起地上的一个小石子,嘟着嘴,扔进水中,“长得好看,也不顶用呢。”水中荡起一圈圈波纹,逐渐消散。 她仿佛看到自己,将来也会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侯府之中。 程莞坐在一块石头上,低低的哭了起来。 到底为什么?明明自己有那么好的前半生,为何让她忽然失去家人,沦落为妓?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云哥哥,为何今日不护着自己呢? 程莞忍着声音,眼泪很快湿了手帕。 好久,她停了下来。春风拂面,脸上的泪水很快干了,像那场病一样,仿佛不曾发生。 脸颊干的发疼,程莞忽然笑了。 病是自己,哭是自己,何必呢?能活着就好! 原来,想通,就在一念之间。 程莞站起身来,唤了一声“王妈妈”,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王妈妈笑着应声,便先行离开。 程莞和春儿在园中,又逛了一会儿,这才朝着尚栖阁的方向走去。 假山后,走出一个人影。 此处本是宁安居出来的必经之地。宴凌启刚才在宁安居和老夫人请过安后,便来到这里等宋姨娘,不曾想,却看到宴凌云这个新夫人又哭又笑,仿若孩童,和姜玉颍有些相似。一想到姜玉颍,宴凌启的嘴角便不自觉的上扬。 于他而言,她是姜家学堂最大的吸引。 所有人都觉得他很会读书,其实,姨娘和自己都清楚,读书不过是不得已罢了,在侯府,武有宴凌云,且是嫡长子;多年前,姨娘便反复告诫自己,这侯府,于你来说,只有读书这一条路。 姜玉颍,哭是哭,笑是笑,让他觉得人生如此欢快,足矣! 宴凌启笑着摇了摇头,怀中掏出一包点心,洒在池塘水面,立刻引来一群金鱼来吃。 这时,脚步声传来,是宋姨娘。 “姨娘,她可有为难你?”宴凌启挽着宋姨娘的手臂,关心道。 宋姨娘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苦笑道:“为娘早已习惯。” 老侯爷在时,她执掌家务,管理侯府大小事情,宁安居那位早就对自己厌恶之至。老侯爷如今过世三四年了,那位自是要好好发挥一下自己的主母身份。不过,时间久了,她自己也觉得无趣,现在只剩下言语上的一些挖苦和讥讽罢了,耳朵受累一下即可。 宴凌启叹了一口气道,“都怪儿子不争气,让母亲如此受累!” 宋姨娘立刻止步,东张西望了下,“启儿,莫要叫错了,这里是侯府。咱们回了隔壁,再好好说话吧。” 宴凌启点点头,母子二人离开侯府。 第17章 琵琶 程莞和春儿回到尚栖苑的时候,王妈妈已经把果茶备好了。程莞进屋换了一件米黄色打底的棉袍,上面用棕色丝线绣着蜿蜒曲折的梅花枝干,旁侧点缀着红色梅花,选了一件前些日子刚送来的白色毛领斗篷,那是宴凌云特意从宫中内务府拿回来,吩咐周管家送过来的,说是有极强的保暖作用,可助力程莞早日康复。 只是,周管家当时看了看走路一瘸一拐的程莞,面露惊讶。 程莞点头问候了一下,歉意道:“望周管家告诉侯爷,程氏一切都好。” 周管家在宴侯府浮沉多年,立刻就明白了程莞的意思,低头俯首道:“姨娘保重身体。” …… 春儿托着盘子,程莞走在前面,朝着芳芷居的方向。程莞想,既然姚芷如此想将自己出身角妓的身份广而告之,光躲避,是没用的。 门口守着两个小丫头,看到程莞过来,立刻有一个跑进院里去报信。程莞表明来意,等在门口。 很快,先前的小丫头跑出来,后面跟着齐妈妈,只听她说道:“姨娘若下次过来,不必通报。” 程莞任由齐妈妈托着手臂,笑着说道,“谢齐妈妈,只是程氏新进侯府,还是守着规矩吧。不然,传出去,于侯爷名声不利。” 齐妈妈笑了笑,没再言语。 正厅内,宴凌云坐在主座上,正抚着姚芷的手,嘘寒问暖。看到程莞进来,他似乎有一丝尴尬,清清嗓子:“莞儿怎么来了?” 姚芷仿佛人逢喜事,分外开心。“侯爷,看你说的,难得闻听妹妹一展琴艺,妹妹不来,我还要去专门谢谢她呢。”说着,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程莞没有漏掉她这个小动作,心中了然。她屈膝行礼,“拜见侯爷,夫人。这是刚刚煮好的果茶,送过来给侯爷夫人驱驱寒气。” 姚芷喜上眉梢,“妹妹有心了,这几日正是嘴馋呢,只想体味不同的餐食茶点呢。” 程莞奉上果茶,“夫人若喜欢,以后可以每日给夫人送。” 姚芷小口饮着,“妹妹不必麻烦,可将烹制之法教给齐妈妈,她年轻时对烹茶之道,也有研究。” 程莞点头应下,后又抬头望着宴凌云,欲言又止。 宴凌云留意到她的神情,本就今日之事有所亏欠,遂起身走到她的跟前,低声问道:“莞儿,还有什么事,尽管说。” 程莞轻咬嘴唇,仿佛鼓了很大勇气,看着姚芷。 “程氏幼年曾每日练习琵琶,承蒙侯爷厚爱,入府以来,没有练过,故而有些生疏。今日多亏夫人给与的机会,这才又有机会接触琵琶。因此,想候着脸皮,问下夫人:是否可以将琵琶借妾几日,妾很喜欢今日这把琵琶,想让王妈妈出府找匠人仿制一把。” 宴凌云哈哈大笑,伸手点了下程莞的额头,“你呀,这有什么难的,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 “芷儿,直接将琵琶送于莞儿吧,反正你平日也不喜这些。” 姚芷顿了一下,招呼齐妈妈去里间取出。 “妹妹拿着,这本就是为妹妹寻来的,何必去找人仿制?”姚芷故作大方道。 程莞满脸喜出望外,“谢谢夫人,谢谢侯爷。” 宴凌云伸手将她扶起,“都是自家人,不必言谢。没听夫人说,还要谢你呢!” 说着,抬步过去,扶着姚芷坐下,“原本,打算过了三个月再在府里公开,今日夫人说,她已怀孕月余。” 程莞刚才看她手抚腹部的动作,便已猜出,依然作惊喜状,“恭喜侯爷,恭喜夫人。” “若小世子想听,妾愿意每日弹给他听。” 姚芷被程莞恭维得掩着嘴笑,“妹妹这嘴巴,可真是抹了蜜似的。” 程莞又笑着说了几句福气话,惹得姚芷喜笑颜开。最后被下了逐客令,“侯爷,还是快把妹妹送走吧,她在这,我这脸都要笑僵了。” 程莞抱着琵琶,向姚芷欠了欠身体,跟着宴凌云走了。 达到目的,程莞心中十分畅快,心想,“你辱我一番,我没有其他办法,那就多出点血吧。”她边走边触着一根根琴弦,这琴,没有百金,她买不到。 忽然,直直撞在一个胸膛。 宴凌云故作疼痛,揉着胸口,“我以为,你今日生气了呢,没想到,这么喜欢这把琵琶。” 程莞嘟着嘴巴,“是有点不开心,不过,妾得了这么好一把琵琶,又开心了。” 说完,冲他俏皮一笑,小跑着离开,风中传来她的声音。 “妾知侯爷还有公务要忙,便先回去啦。” 宴凌云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十分满足,正室端庄,侧室娇俏,皆是所爱。 第18章 心心相印 程莞走后,姚芷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儿子,你可真金贵,还未出生,便已损了百金的琵琶。” 齐妈妈刚点了里间的熏香,笑着过来扶姚芷的手臂。 “夫人不必在意,她那小家子气,一把琵琶,便愿意自轻自贱,省得咱们费劲了。” 姚芷抬起手臂,脱了外衣,“嗯。以后我就好好养胎。原本,我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怎么一直未有身孕。谁知,来的竟这样突然。” “呸呸,您是丞相府独女,能有什么隐疾?”齐妈妈作势“呸”了两下。 “您就是太瘦了些,以后要多吃些。”齐妈妈给她递上桌上的糕点。 姚芷对镜掐了下腰肢,“那不是上都内都说美人须瘦嘛?” 齐妈妈看了看自己的胖肚皮,故意拍了一下,“夫人莫听那些谣传,老婆子这身体,生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呢。” 姚芷咯咯笑起来,“是,妈妈,以后都听您的。” “只是,这一下子也吃的多不起来啊。”她又犯愁道。 “不怕,咱们慢慢来。”齐妈妈安慰道。 傍晚,程莞独自一人坐在灯下拨弄琴弦,这应该是上等蚕丝所制,细腻、柔软,她拨了一下,心想,匠人定然是费了极大功夫,才能使声音如此稳定。 春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主子,喝完姜汤,早点休息吧。” 程莞轻轻把琵琶放在一侧柜子的上层,无奈何却关不上门。这时,宴凌云突然出声,“一把琵琶,让你魔怔了吗?” 程莞伸伸舌头,春儿早已悄悄退出门外。 “这柜子,装不下这宝贝。” 宴凌云在她的额头轻轻点了下,“瞧你,这不是好办么?明日,让周管家把这柜子换了便是。” 程莞有点犹豫,扯着他的衣袖,“会不会太铺张了?” 宴凌云直接抽出手来,将她抱起,放于床上,“不要小家子气,本侯可是当朝最年轻有为的军侯。”说着,双唇已印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瞬间染上了一层绯红。 宴凌云大受鼓舞,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她总是很容易就被撩起情绪,这么想着,他觉得下腹发热,手上的动作加重了一些力道,覆盖在她的柔软上,略有痛感,她不由自主:“啊……” 立刻用手捂上自己的嘴巴,眼睛看向窗外。 宴凌云挪开她的柔夷,轻笑道:“给春儿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立在门口。” 程莞双手在他的胸口轻锤,嗲声道:“云哥哥,又打趣莞儿!” 忽然,她灵机一动,小手一顿乱动。 宴凌云身体一顿,直接将其双手压在头顶,声音低沉,“胆子大了,呵?” 程莞笑着侧开脸去。 …… 王妈妈和春儿远远的望着主屋的灯光影影绰绰。 春儿说:“妈妈,我就说嘛,侯爷心里还是有咱们主子的。” 王妈妈脸上的褶子皱作一团,“是是是。老婆子只是觉得今日侯爷让主子临场献艺,一时有些把握不住了。” 春儿撅起嘴巴,双手抱臂,“那有什么,咱们主子琴艺好!” 王妈妈点着头,扯着春儿进屋,“天晚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咱们也休息吧。” 王妈妈的心里,有些看不上自己。前些日子,主子在宁安居那么护着自己,今日,她竟然又起了异心,实属不该。 她年纪大了,只想在这侯府,赚些银两,养活自己,不曾想,竟在这垂暮之际,碰上程莞这样讲情义的主子。 …… 夜深人静,程莞枕着宴凌云的胳膊,柔声道:“云哥哥,你爱护我,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愿倾尽所有来报答你,只是,只是……” 宴凌云侧身环抱着她,摩挲着她的后背,“怎么了?” 程莞抬起头,探寻的说:“云哥哥,以后若需要我做什么,可以提前跟我说下,或者派个人通知我下吗?” 宴凌云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前,有些歉意,“我知道你的意思。今日,夫人安排确实不妥,事先我并不知道她要你在席间演奏,只是提出后,才在我耳边低语,十分好奇你的琴艺,连她腹中的胎儿也在期待。” “我与她成婚许久,这是第一次有孕,所以,我……” 程莞钻出脑袋,双唇轻轻印在他的上面,制止了宴凌云接下来的话,“云哥哥,我只是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事后想想,云哥哥定然不是有意的。” 宴凌云一脸欣喜,“我的莞儿,真是与我心心相印。” 他翻身将程莞压在身下,“以后恐怕,要夜夜宿在这里了……” 程莞惊呼。 第19章 主动出击 果然,连续几日,宴凌云都宿在尚栖苑里。 这下,程莞自己都坐不住了,她已经旁敲侧击过他,不能日日宿在这里,怕夫人不高兴。他却说:“没事,夫人孕初,她还嘱咐我多来你这里走动呢。” 程莞有些焦躁,再这么下去,恐怕,宁安居那位,又要找上自己了。趁着宴凌云白日不在,她决定,主动出击:吩咐王妈妈为自己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裙,往宁安居方向去了。 老夫人正坐在院中闭着眼睛晒太阳,听到张妈妈耳边低语:“尚栖苑那位过来了。” “给老夫人请安。”程莞恭敬地跪在地上。 老夫人的躺椅依旧摇摇晃晃,冷淡的声音传来:“你来作甚?” “妾近日觉得身体乏力,跟侯爷提过,他不依,怕把病气过给他。这才来向老夫人求解决之法。”程莞把头埋在地上,静静等待老夫人的答复。 只听摇椅吱呀吱呀作响,老夫人站起身来,“起来吧,进屋说话。” 春儿连忙搀扶着程莞起身,迈步进屋。 老夫人喝了口茶,“你有何想法?” 程莞瑶瑶头,“妾愚钝,只是想着,只要侯爷不来尚栖苑,应该就不会过给侯爷了。” 老夫人思索了下,试探地问道:“前些日子,我也听他提到,芷儿有孕,想必也是因着这个缘故,他才去你那里勤了些。” 程莞低头不语。 “你们两个,一个有孕,一个生病。唉。罢了,这些日子,我想一下,再做决定。”老夫人叹了口气,眼神看了下张妈妈。 张妈妈去里间取了一个牛皮纸包,放在程莞手中,“姨娘莫嫌弃,前些日子,老夫人经常感觉身体无力,请了宫里的太医开的药,吃了几副,效果便立竿见影。” “姨娘拿回去试试?如若合适,可再请太医来开。” 程莞一脸惊喜,“谢老夫人厚爱,谢张妈妈。” 目送着程莞主仆二人离开,老夫人微眯着眼,“她学聪明了。” 张妈妈连忙过来给老夫人续上茶水,“老夫人该高兴才是,若是草包一个,凭着侯爷对她的喜爱,还得再惹您生气。” 老夫人“哼”了一声,“那倒是。除却前些日子她称病期间,云儿这又连续在他那里多少日子了。” 张妈妈揣着手,安抚老夫人道:“不管多少日子,咱们侯爷是个男人,晚上总是要有去处,老夫人何不在上都寻寻,看还有无合适的人家,给咱们侯爷再纳一门侧室?” 老夫人笑道,“你这老货,偷听我肚子里的话了吧?我正这么想呢。不过,这事,我得和云儿和芷儿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不能直接做,否则他们会对我心生怨恨。” 另一边,芳芷居里。 “程氏去宁安居做什么?”姚芷边啃手中的酸黄瓜,边好奇道。 “具体不清楚,只带了春儿去,那丫头有些装傻充愣,只说老夫人赏了些药给姨娘养身体。”齐妈妈立在她的身侧。 “那个王妈妈呢?她怎么说?” 齐妈妈啐了一下,“这个老货,到现在还不得程氏信任,她并没有跟着去宁安居。” “算了,一包药而已。”姚芷放下酸黄瓜,齐妈妈立刻端来清水,让其洗手。姚芷洗干净手,喝了口水,摸着腹部,“不管她了,我的任务是养好腹中孩子。” “明日,我们回娘家一趟吧,老虔婆的安胎药我信不过,先前捎信让我母亲替我寻一些来,应该寻到了吧。”姚芷踱着步说。 第20章 丞相府 进入四月,天气变暖。 姚芷领着侯府随从侍女数十人,乘着马车回了丞相府。一入府门,姚母满目含泪:“我的女儿,这又有数月不见了。身子可还好?快让娘看看。” 姚芷转了个身,甜甜笑道:“娘,芷儿好得很。”接着,上前问候她的丞相老爹,“爹爹,近日可有什么新的爱好?” 这一问不打紧,姚母立刻脸色难看,用手指着姚丞相的老脸,“老不羞!” 姚丞相喝道:“成何体统,孩子们都在呢。” 旁边立着姚芷的兄长姚华和嫂嫂赵若芳,妹妹姚茹,两个庶弟姚安姚平。姚华不善言语,只抱拳问了声:“妹妹安好?” 姚芷低了低身子,“大哥大嫂好。”姚华便领着妻子回去了。 姚母指着他们的背影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这么多年了,芷儿回来,他们做大哥大嫂的,除了问候一声,还做过什么?” 姚丞相对这个发妻很是无奈,“你这是作甚,华儿一向如此,不善交际的。” 姚芷同这个庶出的大哥想来没什么感情,之前听母亲提过,他母亲原是一名外室,背着父亲怀孕生子,谁知命不太好,孩子留下来了,她自己却一命呜呼。 姚芷搂搂母亲的胳膊,让她控制一些脾气。然后,让齐妈妈给在场的弟弟妹妹们发了下见面礼,就让他们回自己的屋了。 姚芷安抚好母亲,假装不知情道:“爹爹,你最近又做了什么事?” 其实她心中已猜个大概,母亲骂“老不羞”,大抵和男女之事有关。 姚丞相咳嗽了两声,捋着胡子,去喝茶水去了。姚母哀嚎,“芷儿,你是不知,他竟然看上朱姨娘身边的丫头桃红,趁着酒醉,破了人家身子。” “呸!”姚芷也有些气,“爹爹!那桃红珠圆玉润,心宽体胖,你实在是……” “爹爹也是一时糊涂,那日回府,正巧碰上下雨,她正被朱姨娘罚跪在院子门口,衣服浸湿,我远远望着,就糊涂了……”姚丞相不无尴尬地说道。 “算了算了,爹爹快出去吧。娘,我们回屋说话。”姚芷把她父亲推出去,自己领着母亲回到女儿时期的闺房。 一切如旧,姚芷心中欢喜。 “谢谢娘时刻记挂着女儿。”姚芷边走,边抚摸那些少时器具。 姚母坐在桌边,招呼她,“快过来,让娘瞧瞧,孕相如何?” 姚芷有些害羞,“娘,还没出三个月呢,在侯府也没有公开呢,您可别太张扬了,怕有心黑的……”说着,她瞟了一眼窗外,没什么动静。 “娘知道。你放心,这是在丞相府,谅他们也不敢。”姚母十分自信道。 姚芷忽然想到,“刚才怎么没看到姚霆?” 姚母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别提他了,昨夜后晌才回来,这会儿八成在房里睡觉呢。” 这时,姚母身边的刘妈妈进来,端着一碗参汤,“大小姐,快喝了它,老奴亲自守着熬的,给您补补身体。” 姚芷笑着道了声:“还是刘妈妈疼我,等会儿放凉了我再喝。” 姚母看了看刘妈妈,笑道:“那可不。刘妈妈是你的奶妈呢。她不疼你疼谁?” 刘妈妈长得膀大腰圆,一派福气,笑嘻嘻道:“主子说的在理,老婆子这辈子只有两个不争气的儿子,看见就闹心,咱们大小姐打小就可人,老婆子愿意伺候大小姐。” 姚芷上前握着刘妈妈的手:“谢谢妈妈挂怀。只是,我出门子后,娘这里要老妈妈多多费心了。” 刘妈妈听了这话,很是受用,当下赌咒发誓,一辈子忠心不二。 待她走后,姚氏母女说了会儿体己话,姚母从一个暗格里取出几包药,低声道:“这药,是前些日子,我让你父亲托太医院的张太医配的,他是主管宫中妃嫔坐胎、安胎之事的,不会有错。” “不过,既然是药,皆有毒性,切记每日一副,不可贪多。” 姚芷接过,揣在阔袖里。 姚母看姚芷没有主动说起其他事情,试探着问道:“芷儿,侯爷今日晚上还去你房里吗?” 姚芷的脸上飞上一抹红晕,“娘,我这刚怀孕,那怎么行?” 姚母不理会她,“那侯爷宿在何处?尚栖苑?” 姚芷点了点头。 姚母立刻拍了下桌子,桌边的杯子便震落在地,守在门口的齐妈妈立刻进屋。姚母立刻指着齐妈妈的鼻子骂:“你个老糊涂,让你去给大小姐出主意,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齐妈妈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姚芷。姚芷也不明所以,疑惑地问:“娘,怎么了?” “如今你身怀有孕,应着手为侯爷再纳一位侧室,最好是我们的人,不然,由着侯爷日日宿在尚栖苑,以后还有你的日子吗?” “你忘记了,婚前,咱们侯爷就对这个程氏念念不忘?” 姚母越说越气,直接上手点了下姚芷的头。齐妈妈立刻跪下,“老奴糊涂,只是,老奴看小姐,好不容易这些日子高兴了些,不忍……” 姚母重重地叹了口气,背对着姚芷。姚芷几欲开口,没说出来,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姚母不忍心,回过身来,劝慰道:“娘知道,你苦。可咱们做夫人的,都是这样苦的。若不主动为男人纳妾,待他们自己带回家,那咱们就失了男人的心了。” 姚母擦了擦眼角,“芷儿,娘至今能把握全府,也是靠着这样的权谋之术,你可不要犯傻啊。” 第21章 意欲何为 良久,姚芷平复了心情,说道:“母亲有合适的人选吗?” 姚母顿了下,低声道:“姜玉颍。” 姚芷苦思冥想了下,“姜家的女儿?他们是书香之家,愿意进侯府为妾?” 姚母一脸鄙夷,“不过是书香的壳子罢了。姜玉颍的父亲姜韬年近五旬,一直在上都做个不痛不痒的文官,她兄长姜玉海上次会考失利,姜韬最近寻你父亲几次,希望你父亲能在圣上面前,为他寻个外放的差事,这样好三年后回来,再升一品。” 姚芷点点头,问:“姜玉颍是什么样的人?” “这女孩,你之前见过,从小被宠大的,有脑无谋,很好拿捏,到时候,你只需多哄着她就行。” 姚芷思索了下,望着母亲:“那就拜托娘了。若姜府愿意,我回去向侯爷提。” 姚母又好言安慰了会女儿,两人一起前往饭厅用餐。 席上,姚安姚平打打闹闹,姚芷嗲嗲地喊了声:“爹,让他们回姨娘那里去吧,吵得我头痛!” 姚丞相大喝一声,两个半大小子快速扒拉了一碗饭,便由婆子们带着,出去了。 姚芷看着姚茹只低头安静吃饭,问道,“茹儿妹妹,快十五了吧?” 姚茹嗫喏着说,“是。”姚母一脸嫌弃,“在我这里养了这许久了,怎么还是一股小家子气?” 姚芷用胳膊肘顶顶母亲,让她少说话。她脑筋一转,计上心头。 “茹儿妹妹,可愿随我到侯府住些日子?” 姚茹不解,抬头望着姚芷。 姚母立刻明白了姚芷的意思,愣怔了一下,芷儿打算双管齐下吗?但,姚丞相肯定不同意,所以,她选择默不作声。 只见姚芷抱着姚丞相的胳膊,“爹爹,茹儿妹妹可到侯府住些日子吗?我一个人很无聊的。”姚丞相皱着眉,看着他的夫人。姚母无奈开口,“倒也没什么不可,只是,你别委屈了茹儿。” 姚芷甜甜的说道:“爹娘放心,我让妹妹与我,同榻而眠。” 沉默的姚茹,就这样被至亲决定了命运。 日落西山时,姚芷一行正欲离开丞相府,姚霆摇晃着身体出来了。看见姚芷,故意俯低了身子,“侯府夫人来了,给侯府夫人请安。” 姚芷闻到浓浓的一股酒气,手帕掩鼻,“二弟,你不是在房中睡觉吗?怎么还一身酒气?” 姚霆抬起手臂,嗅了嗅,“许是刚才在房中饮酒时,洒一些出来。” 说完,他忽然问一句:“大姐,你每日睡得着吗?” 姚芷皱眉,“二弟说什么浑话?” “罢了罢了,我还是找朋友喝酒去了。” 姚丞相意欲发火,被姚母拉住,大庭广众,影响不好。 姚茹怯怯的跟在身后,她什么也不敢问,也不敢说,姨娘说:“到了侯府,听长姐安排吧。” 姚茹不懂,柔声问道:“安排什么?” 姨娘干咳了两声,“端茶倒水,扫地洗衣等等。”然后立刻转移话题,“收拾几件衣服吧。” 姚茹心想,这些,她本来就打算抢着做的,在这府里,只要勤快点,父亲才会看得到自己,夸赞自己几句。 第22章 商议 程莞听到姚芷带着亲妹回到侯府时,有些惊讶,寻来王妈妈相问。王妈妈说:“亲妹小住姐姐姐夫家,也不是没有。只是,像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确实少些。” 王妈妈抬眼看了一眼窗外,“这事,小门小户,可能会有两女侍候一夫,但姚府那可是丞相府啊!” 傍晚的阳光照在窗上,颇有些温暖。程莞思索了下,端起一盏茶,轻吹了一下,喝了一口,“天气要热起来了,王妈妈,你这些日子去厨房多走动走动,若有新下的果子,记得寻来些。” 王妈妈有些不解,看主子没有接话,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想必今晚,宴凌云没空过来了。 程莞又开始摆弄她的新琵琶,叮铃脆响,让一院子的人都觉得开心。 夜里,淅淅沥沥开始下起雨来。 宴凌云、姚芷、老夫人三人坐在宁安居里,都黑着脸,一片寂静。 张妈妈走上前给老夫人顺着心气,安抚道:“老夫人,咱们侯爷已经成年,让他好好考虑一下。” 姚芷抬起眼皮,感激的看了看张妈妈。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缓缓跪在宴凌云身前,“侯爷,芷儿已有身孕,无法近身伺候侯爷,绝不是坑害莞儿妹妹的。” “而且,这姜家妹妹,我同娘家母亲问过,十分活泼可人,侯爷您会喜欢的。” 宴凌云皱着墨染似的剑眉,不为所动。 老夫人抬手推开张妈妈,将茶杯重重放下,“云儿,你不要不知好歹!芷儿也是一片心为你,况且,你如此独宠一个侧室,成何体统?” “你要像你父亲一样,逼得我每日凶悍示人吗?” “你父亲独宠宋茹霜,引得全上都耻笑,你要效仿吗?” 宴凌云一惊,虽然宋茹霜待他并无不妥,但是幼年的顽劣,多少也是想让父亲多关注下母亲,关注到自己! 宴凌云攥紧的双手,有些放松,他沉沉的说道:“今日,将雅心阁修整一下,换一下大门的方向,让她住在那里吧。” 说完,他伸手把姚芷扶起来,姚芷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夫人有心了。” 姚芷的眼泪,瞬间绷不住,流了下来。好半晌,说道,“侯爷思虑周全,雅心阁大门调为北向吧,不影响外男进府议事。” 宴凌云点点头。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既已同意,明日我就派人去姜府说亲。马上,铁俪部落要来,你务必张罗好,不要出岔子,省得被闲人钻了空子。” 宴凌云应下,便和姚芷一起出了宁安居。 老夫人在张妈妈的搀扶下,躺在床上,良久,她说,“竟没想到,芷儿娘家为芸儿选的竟是姜玉颍。” 张妈妈立在一侧,笑着说道:“老夫人,您大概是苦尽甘来了。” “是啊,年轻时,宋茹霜处处压我一头,侯爷喜爱,儿子又争气。老了,她不过在隔壁了此残年罢了。” “也许就是常人说的,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对。当年她不过仗着几分姿色,独占侯爷数年,哪怕我怀云儿,也是趁着侯爷酒醉之时,才能怀上。”说着,老夫人侧身哭了起来。 张妈妈轻轻拍着她的背,“老夫人,事情都过去了。”说着递上帕子。 老夫人撑着枕头坐起来,恨恨的说:“我出身宁毅侯府,自知性格不够细腻,但她不过是仗着和老东西少时相识,以色蛊惑,偏偏老东西就吃她那一套。” “我入府不过半年,便以无所出为由,强迫我同意他纳侧室。” “这样的耻辱,我如何忘得了?”老夫人握紧拳头,捶打床面,引得红木床棱轻轻晃动。 张妈妈蹲下来,为她整理被子,不作声响。“都过去了……” 老夫人呆呆地重复了一句,“对,都过去了。”她低头看看张妈妈,“你的头发也白了,我的也白了,我们都老了。” 忽又哭了起来,“她仗着宠爱,怀了孩子而不自知,贪凉且不忌嘴,不小心伤了身体,仅得一个儿子,大概是她最大的遗憾吧。” 老夫人把头埋在被子里,呜呜的哭起来,“其实是我,我明知她有孕,偏偏不让看诊的太医告诉她,哪些食物可食,哪些不可食,让她一胎就大出血,伤了元气。” 等了半晌,平静下来。她又吩咐道:“你去仔细查查,姜玉颍和宴凌启是否有逾矩之处吧。” 张妈妈应下,正欲退下。 老夫人躺下,喃喃道:“前日,你呈给我名单时,我并未确定一定是姜玉颍。你知道吧?” 张妈妈看着自己从小陪到大的姑娘如此这般,轻轻应声:“是。我知道。若确定,也不会一直至今日才和小侯爷谈。” 老夫人挥了挥手,张妈妈这才退下。 第23章 池中之鱼 张妈妈走后,老夫人依然辗转难眠。 她是动了纳姜玉颍的心思,也是因着宴凌启在姜府私学读书的缘故。她很早就知道,姜家重文,无论儿子女儿都在私学读书,她第一时间就想到宴凌启会不会和姜家女儿有什么交集,若能夺其所好更好,让宋茹霜晚年的日子也不能太舒坦! 可是,芷儿提出的时候,看着她精明的眼睛,她忽然后悔了。自己年纪大了,又能帮得了云儿多久?只有宴凌启这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若他们能和睦相处,岂不更好? 只是,看芷儿那么坚定,丞相府八成早已定下。罢了,只说服云儿纳妾即可,纳谁,她都不管了。毕竟,云儿的后半生离不开丞相府的辅助! 这么想着,老夫人总算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姚芷心情愉悦,她立刻吩咐齐妈妈给丞相府捎信。 齐妈妈刚刚出门,宴凌云从里间走出,看着步子轻快的姚芷,他抓起她的手腕,凝眉问道:“夫人,别家都是争风吃醋,你似乎很开心?” 姚芷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嗲声道:“侯爷,你弄疼我了。” 泪水立刻盈满眼眶,“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宴凌云追问道。 “只是,不想侯爷从此再看不到我了。”她眼泪巴巴的望着宴凌云。“自芷儿有孕,侯爷想想,来过芳芷居几次?侯爷喜欢莞儿妹妹,芷儿无话可说。” “可是,芷儿也想,侯爷能时时想到芷儿一直在芳芷居等你。若以后,玉颍妹妹进了府,得侯爷喜欢,侯爷一定会想到这也是芷儿用心的结果。” 说着,趴在宴凌云的怀里哭了起来,真真假假,姚芷越哭越伤心。她本身是照着母亲教的方法,男人就喜欢自己为他吃醋,只是,她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是真是假了。 “芷儿多想侯爷日日都宿在芳芷居里……” 宴凌云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哭了,是我误会你了。有了身子,再哭,孩子就变丑了。”宴凌云打趣她道。 “侯爷!哪有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姚芷嘟着嘴道,许是哭的用力,脸色微红,胸脯起伏不止。 宴凌云看的情动,直接吻了上去。吻到动情,姚芷气喘吁吁的推开宴凌云,羞红着脸,“侯爷,芷儿有着身孕呢。” 宴凌云轻轻咳了一下,为她整理了下额发,“你先吃早饭,我明日再来看你。” 姚芷点了点头,目送着宴凌云离开。 饭后,姚芷带着姚茹逛园子,正好遇上程莞在池塘边投喂鱼儿。远远地,程莞便开始行礼。几日不见,程莞的身体又长开了些,穿着一件鹅黄色襦裙,更显线条曼妙。姚芷一时觉得有些羡慕,很快又平复下来,扫了眼旁边的姚茹,心下默念:妾合买者,以其贱同公物也。 姚芷走上前,笑着说道:“妹妹今日好雅兴,竟在这里玩耍?” 程莞笑着说:“不过是昨日用小炉子研究着做些吃食,发现实在是难以下咽,所以……” 姚芷拉着程莞坐在一旁的长凳上,“妹妹这是做什么?府上什么没有?何必自己做呢?” 程莞笑了笑,看到姚茹:“这位是?” 姚芷连忙热情介绍道:“这是我娘家妹妹,茹儿,快叫姐姐。” 姚茹正要行礼,程莞连忙止住:“妾不敢当。茹儿小姐好。茹儿小姐生的真是好看。” 姚茹甜甜的笑着,说道:“谢姐姐夸奖。” 姚芷跟着应道:“那是,二姨娘也是天生的美人坯子。”姚茹听到姚芷直接点破自己是姨娘所生,有些尴尬。 姚芷自顾自说道:“莞儿妹妹,你喜欢茹儿的话,可否让她跟你学几日琵琶?” 程莞立刻应下,“荣幸之至。” 姚茹欣喜,“谢谢长姐,谢谢程姐姐。” 这时,齐妈妈追过来,提醒姚芷该进药了,几人这才分开。 路上,春儿问:“主子,您为何同意教姚小姐琵琶呢?” 程莞想了一下,望着水中的鱼儿,姚茹和自己,不过都是这池中之鱼罢了,游来游去,终归也没有出这四方之地。所以,她应道:“夫人的期望,自然是要做的。” 第24章 弟弟 果然,这日下午,姚茹便由朱妈妈领着来到尚栖阁。因着她之前在府里学的是古筝,对琵琶倒也上手蛮快,程莞跟她简单说了一些,她便能弹奏一些小调。 傍晚,宴凌云过来的时候,远远地看着廊下的二人,两人都穿着鹅黄色衣裙,仿若姐妹。他唤了“莞儿”,程莞回头,冲他微微笑着,脚步轻盈走到跟前。 “侯爷来了。” 宴凌云点了点头,“竟差点将你们错认了。” 程莞掩面笑了笑,说道,“这位是茹儿妹妹,前些日子,夫人让她过来跟妾学学琵琶,没想到学的竟这样快!” 姚茹向宴凌云曲了曲膝,征询道:“姐姐,我能把琵琶带回去练练吗?怕明日又忘了。” 程莞笑着说:“当然可以。” 姚茹拎着衣裙,抱着琵琶,“那我就先回芳芷居了。”不知为何,她有些怕这个姐夫,虽然他剑眉星目,俊朗异常,但是,可能因着大姐从幼时对自己便无有笑脸的缘故,她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平易近人。 姚茹刚走,宴凌云有些纳闷,掀帘进屋,对着铜镜看道:“我很凶吗?上次在芳芷居看她,她就跑的飞快。” 程莞捧着他的脸,故意仔细观摩,手指滑过他的墨眉,滑下高挺的鼻梁,来到薄唇,点了一下,故作思索,“不凶,一看就是好郎君。” 说完,咯咯地笑着。 宴凌云过来骚她的痒,“你还调戏本侯!” 程莞捧着肚子,连连求饶,“再也不敢了。”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用了晚饭。宴凌云微眯着眼,故意说道,“莞儿妹妹,可否安寝了?” 程莞脸色一红,“我们到院子里消消食去。” 说着,拖着他的胳膊,来到院子里。 春风和煦,吹在身上暖暖的。 走到门口时,程莞远远看到听雨轩的门口,一如往常,晾着一盏灯。她努了努嘴,“云哥哥,大小姐从小就不爱说话吗?” 宴凌云止步,望着听雨轩,“不是,我小时候异常顽劣,多少也有大姐的功劳。那时,她经常带我骑马掏鸟,上都周边的山脉野岭,她都带我去了个遍的。” 程莞轻轻捶了一下宴凌云的胸口,“怪不得你初到南城时,那么不乖!” 夜色中,宴凌云的眼眸格外明亮,“若我很乖,怎么在南城识得你?” 程莞抬头望着他,双目清澈,轻轻点了点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是啊,云哥哥,能认识你,是我的福气。” 宴凌云抚摸着她的背,柔若无骨,“你要多吃点肉和饭,以后我带你骑马去!到时候叫上大姐。” 说完,停顿了下,“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去。她很久没有外出了。” 程莞扭头望着门外,“有多久了?” “三年了吧。” 程莞犹疑着问,“老夫人不催着大小姐出门游园,以便相看吗?” 宴凌云摇摇头,“一开始是催的,大姐生气的拒了几次,母亲便不再说了。” “也罢,她想一直住在侯府,便住吧,养得起。自家大姐,无甚说的。” 程莞点点头,双手绞着手帕,“云哥哥,可否请你帮我一件事?” 宴凌云刮了刮她的鼻子,牵着她的手,继续溜达起来,“但说无妨。” 程莞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家里出事前,还有两个弟弟,你还记得吗?” 宴凌云想了下,“记得,只是他们那时候很小,恐怕不记得样子。” 程莞低着头,艰难开口道:“想请侯爷,帮忙问问,他们如今在何处?” 说着,意欲跪下,“若是麻烦,就不必了。” 宴凌云托着她的手臂,“你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只是,你父亲是通敌之名,他们估计是流放了。” “回头我命人仔细查查,看能否寻回。” 程莞摇摇头,双眼泪盈盈的,“莞儿知道,流放之人,要是想回本籍,得逢大赦。云哥哥不必为难,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平安与否。” 宴凌云大手一揽,“我的好莞儿,本侯可是大俞世袭的永安侯,这点小事,你不必担心。” “说起来,这几日还要接待铁俪部落,若能和谈成功,以后边境自是安宁;若是不能,极有可能还要率部往南。” “啊?”程莞惊呼。她双手紧紧环着宴凌云的腰,带着期待,说道,“一定能成功的。” 宴凌云立刻感到怀中有柔软贴着,下腹一热,吞咽了下,沉声道:“嗯。一定会的。” “莞儿,抱得太紧了。”宴凌云声音变得沙哑。 程莞闻声,立刻松开,小手却被他紧紧牵着,走向屋内。 一入房门,宴凌云便把程莞抱离地面,放于榻上,蜻蜓点水般,从颈部开始,褪去衣衫,来到锁骨,胸前…… 程莞被撩拨的不由自主呻吟起来,宴凌云立刻双唇迎上。 “唔……” 微风吹进屋内,两人丝毫不觉得凉,满室旖旎! …… 第25章 邀请 黎明,程莞小心翼翼起床,收拾妆容。一切整理完毕,她弯着腰,对着他的耳边,轻唤,“侯爷,要上朝了。” 宴凌云大手一揽,她直接趴下,脸贴在他发烫的胸前。 她挣扎着意欲起来,“侯爷,您再不起来,要迟到了。”说着,双手按着他的胸膛,支撑着起身。 宴凌云闷哼一声,翻身压着她,“谁让你贴我那么近?” 程莞矢口否认,“我没有。”宴凌云“哼”了一声,捉着她的手向下,“你看!” 程莞面色通红,“侯爷!这,这,这和我……” “有何关系?” 宴凌云气息不稳,粗鲁的扯开她的衣服,“不管,反正你得负责灭火!” “唔……嗯……” 程莞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三下五除二,衣服便被剥了个精光,白起那么早了。 某人酒足饭饱,嘴角微翘,“你再睡会儿。” 说着便要起身。 程莞不依,嗲道:“侯爷弄坏我一身衣服,赔我!” 宴凌云哈哈大笑,“赔你两身!” 程莞这才开心笑了,抱着宴凌云的脖颈,在他的侧脸亲了一下。宴凌云很是受用。程莞仅着亵衣亵裤,起身先为宴凌云整理仪容。宴凌云低头看着她顺从的样子,有些心疼,抚摸着她的头,说道:“过些时日,这府里怕是要进新人了。” 程莞手下一顿,抬头望着他,笑着说道:“恭喜云哥哥。” 宴凌云有些愣住,只见程莞趴在他的胸前,静静地不说话。 良久,宴凌云开口道,“我该上朝了。” 程莞抓着他的手,表白道:“云哥哥,你是我的唯一,这辈子,我这里,只有你一个。”她指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些泛酸。 她努力睁大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你不仅仅是我的云哥哥,还是侯爷,你不能只有我一个。莞儿都明白。” 她深吸一口气,强挤出一丝笑意,“你快去忙吧。” 宴凌云回身,用力抱了抱她,“我定不负你。” 目送着宴凌云离开,程莞的眼泪落下来,心里有些难受。她已经很多次给自己铺垫过,小心护着自己的小命即可,其他的不要奢望太多。 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总存着一些不该有的希望。 程莞摇摇头,试图将那些烦人的思绪抛出去。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鹅蛋般的脸,轻咬红唇,整理了下脸颊边的碎发,伸手触摸着自己的眉眼,心里思索着,以后更要靠着这张脸了。 她抬头望望窗外,天色渐明。 “春儿!”她抬高声音喊了一声。 春儿已经立在门外,“哎”了一声,便走了进来。 “等会穿了衣服,你随我一起出去活动活动吧。”程莞吩咐道,她掐了掐自己的腰,笑道,“好像胖了些。这段时间吃多了。” 春儿抬头,惊讶道:“主子不会有孕了吧?” 程莞愣了一下,“怎么可能?前几日月事刚过,避子汤也没有停。” 春儿吐吐舌头,没再说话。 主仆二人穿戴整齐,脚下节奏紧凑,一路走到池塘,休息了会儿,折返打算回到院中。 行至听雨轩门口,看到宴凌玥的丫鬟-菊霜,程莞向她微笑了下,她矮了矮身子,“姨娘,是否愿到听雨轩小坐?” 程莞侧目看着听雨轩空空的院落,心中没底。她很感激宴凌玥上次的赠药之恩,只是,那是夜里,想必她也不愿被其他人知道。 也罢,既然邀请了,进去看看吧。 第26章 听雨轩 春儿跟在身后,两人一起进了听雨轩。 屋内陈设和院子一模一样,十分简单,丝毫不像女儿家住的屋子,床边立着一把红缨长矛,格外突兀。 宴凌玥身穿一袭灰色短褂,好像刚刚锻炼身体,正独自摆弄着那把长矛,看到程莞进来,“菊霜,你带春儿一起出去用饭,我和程姨娘一起吃。” 春儿一步三回头看着程莞,宴凌玥有些不耐烦,“我吃不了你家主子!” 程莞笑着说道:“春儿,你安心吃饭。一会儿叫你。” 看着春儿和菊霜出了屋子,程莞跪下行了大礼。“妾感激大小姐上次赠药之恩,一直未来当面感谢,望大小姐恕罪。” “呵,你倒记得。我以为你忘了呢。”宴凌玥冷淡的声音,在头顶响着。 程莞低头回道:“妾不敢。只是……” “只是,你看我不爱出门,从不搭理旁人,所以认为,我不想让你当面感谢?”宴凌玥语带讥讽。 “呃……”程莞抬起头,依然跪着。她竟然都知道。 “你起来吧,一起吃点早饭。”宴凌玥垂下眼睫,侧面看到,她的睫毛细长而卷曲,五官和宴凌云有些相似,有些英气,却也是个美人。 程莞缓缓起身,“谢大小姐。” 两人喝了点粥,吃了点小菜。菊霜大概一直算着时间,很快就进来收走了剩余的杯盘碗盏。程莞见宴凌玥不说话,便主动问道:“大小姐,当日,当日……” 她想问,为何救自己?毕竟,是她母亲伤的,救,就等于同她母亲作对。 宴凌玥喝了口水,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屋外那棵老树,上面恰好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我就是想和我母亲作对罢了。” “呃……”程莞一时语塞。 这怎么接话?女儿和娘对着干?自己一个妾室,怎么说? 宴凌玥回身,对着她,难得的笑了笑,“你是不是好奇?” 她耸耸肩,“就当我是富家嫡女,任性胡来吧。” 程莞尴尬的扯起一丝笑容。 她却忽然说道,“我向往自由。”她指了指窗外书上的那几只鸟,“像它们一样。” “你能跟我讲讲南城的事吗?那里离草原很近吧?” 程莞不解,“大小姐,想听哪些?” “所有。”宴凌玥目光炯炯。 程莞清了清嗓子,“是,南城离草原很近。我父亲刚到南城时,大俞超初立,南城县一片荒蛮,百姓粗鲁,打架斗殴时有发生。我父亲文人出身,只用了半年时间,便决定开班一所县管学堂,为百姓开蒙启智。” 宴凌玥听的很认真,“这里说的百姓,会有草原的吗?” 程莞点点头,“南城本就是边塞小城,咱们俞朝并未严禁贸易往来,所以,学堂办起来后,也会有塞外学生。当时,很得父亲认可的有:塞外铁俪部的铁勒青大哥,契丹的耶律瞿,还有很多很多。” 程莞陷入回忆,没有注意到,宴凌玥的眼神一动,很快平静。 “铁勒青大哥,是部落首领的长子,据他说,也有来过上都献礼,写的一手好文章,还有很厉害的骑射,对了,长矛他也使得很好。” 说着,她去看了眼宴凌玥那把长矛,“说来,这把长矛,便和铁勒青大哥用的就很像。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再也不用了。” 宴凌玥也回身去看了一眼,“我这把是朋友所赠,我很喜欢。” “只是,我不小心伤了他,他和我断绝了往来。”宴凌玥的语气充满伤感。 “啊?”程莞轻呼一声,“大小姐,可向他解释解释?” “如何解释?”宴凌玥追问道,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程莞一时无措,她只是顺口建议,并未想这许多。思索了下,“说清楚来龙去脉,可好?” 宴凌玥垂下头去,仿佛有水滴落在地上,“说不清楚。” 程莞鼓起勇气,拥抱她。“大小姐,莫要伤心,您这么年轻,一定还有机会的。” 宴凌玥推开程莞,冷冷地说了句:“谢谢你,你回去吧。” 第27章 遇刺 程莞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但深知自己的身份只是个妾,所以行了个礼,领着春儿就回去了。 天干物燥,回去时,王妈妈正在洒水。熹微的晨光照下来,竟形成了小小的彩虹。程莞立刻双手合十,心中祈祷道:愿余生平平安安,健康顺遂。 王妈妈凑到跟前问道:“主子,厨房还在往这里送避子汤呢,要跟侯爷说说吗?” 程莞摇摇头,“送来,便喝吧。” 既然送,没有不喝的道理。 程莞闻了闻味道,屏住呼吸,一口喝完。王妈妈有些担忧,“主子,这是药三分毒啊。” 程莞苦笑了下,“我只是个侧室,吃穿用度,都是侯爷和夫人做主的。又有什么办法?” “王妈妈,你去厨房看看,取些糕点过来吧,嘴里苦的很。” 王妈妈听到,只好应声退下。 “春儿,帮我换件衣服吧。刚才出了些汗。”程莞嗅嗅衣袖,有轻微的汗味。 正说着,看到姚茹正往这边走来。 姚茹今日身着一袭藕荷色裙衫,肤白如脂,显得明艳极了。程莞侧目看了眼春儿打开的衣柜,那里也有一件同色系的锦裙,心中越发肯定一件事情。 春儿选好衣服,程莞走入里间,“你让茹小姐在厅里等会,我换件衣服。” …… 侯府门口,周管家慌慌张张的进来。 “侯爷,大事不好!” 宴凌云正在书房和宴凌启商量接待铁俪部落的事,看着踉跄着差点摔倒的周管家,喝道:“周福,你也是这侯府的老人了,怎地如此慌张?” 周管家跪在黑色的石板地面上,“铁俪部新首领铁勒青,行至上都外围的偃龙镇,遇刺了!” 宴凌云握拳重重地砸在桌面。 “谁干的?” 宴凌启看到宴凌云的关节发红,几欲流血,出声提醒道:“大哥。” 宴凌云身体紧绷,追问道:“谁干的?” 周管家瑟瑟发抖,“还不清楚,刚刚在府门口,一个受伤的铁俪卫兵来报的。” “走,我们去看看。”宴凌云带头走在前面。 这个卫兵,已被安置在西侧厢房,满脸是血,不能说话。宴凌云皱皱眉,吩咐周管家道,“赶紧请人为他医治。” 夜晚,一抹纤瘦的黑影,闪进厢房,仔细分辨了昏睡的人,舒了一口气,又离开了。 宴凌云从暗处走出,吩咐暗卫道:“跟着她。” 片刻,暗卫黑影汇报道:“是大小姐。” 宴凌云皱皱眉,大姐?她和铁俪部落竟然有交集? “守着,再有人来,速报。” 果然,后半夜,暗卫黑影又来汇报:“抓到一人,意欲杀了厢房那人。” 宴凌云本就和衣宿在书房,听到汇报:“走,审审去。” 只是,再次失败,被抓那人,原本就是一名死士,趁着黑影汇报之际,咬开了口中毒药,死了。 宴凌云一掌拍碎厢房之中的圆桌,气急,“查,给我查到底!” 黑影犹豫道:“还有一事。” “说。” “大小姐身着夜行服,出门了。” 宴凌云惊讶,“什么?她向老夫人打过招呼吗?” “不曾。” “此事,先不要报给我娘知晓。大姐若回来,下次出门,你跟着她。” “周管家!”宴凌云喊了一声,周管家立刻恭敬地立在屋外。 “这几日若是宁安居的人寻我大姐,你帮她圆一下。”宴凌云安排道。 周管家点头回答:“是。” 第28章 纳妾 宴凌云倒是多虑了。这几日,老夫人和姚芷的精力,都在给他纳新人这件事上。 姜玉颍那边倒是无甚纠葛,姚相为姜玉颍父亲拿到了外放一职,三年后回来时,便能再升一品。姜玉颍虽在私学念书,但她心高气傲,有些任性,一门心思想嫁入侯爵之家。 成为宴凌云侧室,她是心甘情愿的。 老夫人听说,宴凌启倒是在家消沉了几日。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那几日,宴凌启每日在府中饮酒买醉,宋茹霜急在心里,也无甚办法。 若是姜玉颍对启儿,还有几分情谊,那她可以拼着老脸,到宴凌云那里求一求。可是,姜玉颍明明白白的拒了启儿,“你一无爵位在身,二无功名在外,如何让我欢喜你?” 宴凌启双目赤红,几乎要将姜玉颍暴打一顿。但他从小是个读书人,最终,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哭着和宋姨娘请求,再也不去姜家私学了。 宋姨娘这才知道原委,“启儿,少时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失望的。若你今日因此误了学业,以后真的会如她所说啊。” 宴凌启趴在桌上,痛哭一顿,临走时,“娘,让我再想想。” 几日酒醉,宴凌启终于说服自己,姜玉颍的“想哭就哭”无非是任性罢了,是自己以前有眼无珠! 他重新进入姜家私学,每日认真研究学究给到的题目,无论姜玉颍再如何与他玩笑,他都龚敬着行李,离开。 …… 姚芷的身子有些显怀了。她曾期期艾艾地和宴凌云提:“侯爷,若有空闲,每月过来宿个一两日便好。” 宴凌云果然应下,并说到做到。老夫人看着她一脸红润,笑道:“芷儿定然是有福气的,必能生个儿子。” 姚芷羞笑着谢了老夫人几句。 …… 日子定在六月初八,宴凌云风光无限地纳了姜玉颍。虽为侧室,毕竟是侯府之尊,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礼节,一应俱全。 听着外面锣鼓喧天,程莞坐在屋里,翻书也翻不下去。虽无数次和自己做心理铺垫,但是听到这些声音,多少还是有些难受的。春儿体贴的站在一侧,小声地问道:“主子,要不要吃点糕点?”程莞抬头看看她,伸手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春儿,若是你,将来愿意为妾吗?” 春儿立刻摇摇头,忽又觉得主子就是妾,赶紧点点头。 “傻春儿,能做正头太太,必不做妾啊。”程莞起身走向门口,“今天有多热闹,明日,这位新妇就会有多难受!” “咱们侯府,只有一位正头太太,那就是咱们的姚芷夫人。”程莞回头微笑着看着春儿。 春儿不解,“明日,为何新妇会难受呢?咱们夫人看起来很是开明,不是善妒的人呢。” 程莞喃喃说道,“夫人是很开明啊。”可是,自己第一天,就被曝光了“角妓”的身份呢! 三月家宴上,也是她,让自己不得不当众弹奏呢! 程莞想说,咱们的夫人,不简单呢! 可是,春儿毕竟只有十二三岁,算了。以后再说吧。 …… 第29章 请安 次日,齐妈妈一早过来和王妈妈打招呼,今日需到芳芷居请安。 这点,程莞还是感激的。之前的日子,姚芷免了她的请安,让她不用每日一大早奔波。 如今姜玉颍进来了,这规矩,自是不能再免了。 程莞早早立在芳芷居门口等着,姜玉颍人未到,声先到,“姐姐来的好早!” 程莞矮了矮身体,微笑了下。 也许是为了显示她的特别,叮铃脆响的步摇,让程莞有些耳鸣。姜玉颍却扶了扶步摇,傲娇的说道:“姐姐也太素了些,这步摇是今早侯爷亲自为我插的,可见他是喜欢的。” 程莞扯了下嘴角,“妹妹年轻貌美,侯爷一定喜欢的。” 姜玉颍很是受用,站在靠前的位置。程莞轻轻往后挪了挪。 春儿小声嘟囔了一句,被程莞轻轻捏了一下手背,她不再作声。 阳光和煦,却有些耀眼。不一会儿,姜玉颍甩了甩手上的团扇,“这要站到什么时候?” 她回头看着程莞,程莞正用衣袖遮挡阳光,没有看到她。 “姐姐,咱们这位夫人,一向需要等这么久吗?” 程莞见避不过去,柔声回答:“不是的。” 姜玉颍还指望她再说些什么,却见她并不作声。 她气急败坏的吼了一下旁边的婆子,“孙妈妈,你干什么吃的?可以进去催一下吗?” 孙妈妈连忙跪下,“老奴不敢。” 姜玉颍正欲发火,齐妈妈从里面出来,“哎呀,怎么还跪上了?” “你这老货,惹咱们姜姨娘生气了吧?且跪一会儿吧。” 说完,冲着姜玉颍和程莞,“两位姨娘安好,夫人已经收拾妥当了。请随我来。” 姜玉颍站的腿酸,刚迈步时,趔趄了一下,立刻吼道:“还不起来?” 王妈妈立刻识趣的起身,托着姜玉颍的手臂走在前面。 进门之后,姜玉颍矮了矮身子,意欲坐下。 姚芷开口道,“妹妹昨夜歇息的如何?” 姜玉颍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姚芷竟会直接开口问闺中之事,羞涩道:“回夫人的话,妾昨夜休息的很好。” 姚芷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朝着程莞说道:“自我有孕以来,也许久没看到莞儿妹妹了。” 程莞立刻意识到些什么,她双膝跪地,深匍在地,磕了个头,抬起上半身,回道:“拜见夫人,妾愚钝,近日未曾来拜见夫人。” 姚芷立刻示意齐妈妈上前搀扶,笑着说道:“莞儿妹妹总是如此礼数周全,怪不得侯爷如此心悦你。” 程莞的一颗小心脏突突的。 姚芷三言两语,夸自己礼数全,暗指姜玉颍不懂礼数;说侯爷喜欢自己,故意激起姜玉颍的嫉妒之心。 果然,姜玉颍听懂了其中的玄机,重新行了大礼,起身后,立刻讽道:“原来侯爷心悦姐姐,望姐姐教教妹妹。” 程莞深吸了口气,“妹妹说笑了。妹妹出身书香之家,比我这边塞之女,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相信以后侯爷更会心悦于你的。” 姜玉颍抬手扶了扶步摇,轻轻坐下,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 几人说了一刻钟的话,姚芷借口有些疲累,便让两人先回去了。 刚出正厅,姚茹从侧院跑了过来,“莞儿姐姐,今日还有空教我琵琶吗?” 姜玉颍皱了下鼻子,发出“切”的一声,径自走了。 程莞轻声说道:“只要夫人准许,我都可以的。” 姚茹激动地点点头。 第30章 禁足 姚茹已经学了月余,基本的技法都差不多了。 这日,程莞正柔声对她说:“茹儿妹妹,已经学的差不多了,以后自己练一练就好了。” 姚茹一脸兴奋,点点头,“姐姐,可以把琵琶再借几日吗?我大姐说,她命人从江南买了上好的琵琶过来,还没有送过来。” 程莞轻轻点点,表示没问题。 忽然,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是姜玉颍。 “程莞,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程莞一脸茫然,微皱着眉。春儿上前行了个礼,“姜姨娘与我们姨娘,同为侯府姨娘,怎么骂人?” 姜玉颍瞪了一眼身旁的孙妈妈,“是死的吗?还不掌嘴?” 程莞立刻从姚茹手里抽出琵琶,砸了一下孙妈妈抬起的手臂。孙妈妈立刻“哎哟哎哟”得叫起来。 “玉颍妹妹,这里是尚栖苑。” “无论,你在何处,听说了什么,这里,都不是你能随便打人的地方。” 程莞低头拨弄了几下琴弦,问题不大。 刚才用力较大,她以为,琴弦要震断了! 姜玉颍怒目圆睁,“程莞,你敢打我的人!” 程莞抬头望着她身后跟来的众人,一顶软轿,载着姚芷,晃晃悠悠的往这边走来。 心下冷笑:看笑话的来了。 转头把琵琶递给姚茹,对她说道:“茹儿妹妹,不如先回去吧,今日这里不太平。” 姚茹双目含泪,急急地点头,快步离开了。 碰上来人,低了低头,急匆匆地离开了。 “姜妹妹,你怎地这么性急?” 姚芷抚着肚子,慢吞吞的开口说着。程莞立刻让王妈妈搬过来一把太师椅,让其靠着。 “我只是说,侯爷近日并未来过芳芷居,你这就火急火燎地跑到尚栖苑来。” 姚芷抬眼扫了一下,“哟,孙妈妈怎么还挨打了?” 程莞立刻跪下,“回夫人,是妾打的;因着她欲无故殴打我的婢女春儿,所以出手拦了下。” 姚芷向齐妈妈示意,赶紧扶起程莞。 “打就打了,莞儿妹妹不必介怀。” 姜玉颍梗着脖子,恨声道:“难道,她打我的人,就这么揭过去了?” 姚芷伸出手指,按了按突突跳的鬓角,“妹妹想如何?” 姜玉颍冷哼了一声,“冤有头债有主,谁打的,我打回去!” “放肆!你的一个婆子,要尚栖苑的主子来还吗?” “原就是你无故到尚栖苑惹事,此事罢了。” 说着,姚芷起身拉过姜玉颍的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看在我的面子上,消消气吧。” 谁知,姜玉颍阔袖一甩,“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哪知,许是她用力了些,姚芷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太师椅上。 顿时,她捂着肚子,“哎呀哎呀”地叫起来。 姜玉颍脸色煞白,后退了几步,“我并未用力,我并未用力啊!” 程莞也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齐妈妈立刻命人去寻郎中,这边吩咐众人抬着姚芷离开。 当晚,宁安居的张妈妈来了尚栖苑。 “禁足五日。” 说完,程莞歉意的对张妈妈行了个礼,“麻烦张妈妈跑这一趟。” 张妈妈点点头,“姨娘不用担心,这事,老夫人已经问清,原也不是你的错。只是发生在你的院里,难免有管理失察之嫌,经历此事,望姨娘对下人加强约束一些。” 程莞连连称是。 又问了一句,“夫人,胎像安好吗?” 张妈妈一脸慈祥,笑着回答道:“夫人一切安好,只是受了些惊吓。” “但,此事因新姨娘姜氏而起,老夫人和侯爷商议,罚她一个月例银,禁足二十日。这会儿正在院里哭闹呢。” 说着,张妈妈摇摇头,“姜家本书香之家,怎地嫡女养成了这个样子?” 忽又打了下自己的嘴,“老奴多嘴了,姨娘安歇吧。” 程莞笑着应下。 张妈妈刚走,春儿从墙角跑出,气喘吁吁地喝了口水,王妈妈斥道:“怎么总是没个正形?主子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春儿抚了抚胸口,说道:“雅心阁那边乱成一锅粥了,姜玉颍大喊,要报给她父亲、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知道,侯爷听的心烦,训斥她‘怎么,报了你家父亲哥哥们,还能过来在侯府闹一通吗?’” 春儿模仿侯爷竟有三分像,程莞捧腹笑着。 “还有呢?” “侯爷说,别忘了,你父亲如今已在靖州,你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都还只会读书!” “姜姨娘颓然坐在地上半天,忽然又拉着侯爷的外袍,声泪俱下,反复说自己没有用力。” “侯爷也许看她可怜,将她扶了起来,让她禁足期间好好想想,敛敛性子。” “后来,侯爷就离开了,大概是去芳芷居了。”春儿又灌了口水。 第31章 铁勒青 程莞踱来踱去,想了一下,说道:“怪不得姜姨娘这么个性子,原来竟有那么多哥哥啊。” 春儿连连点头,“我真羡慕她,我就没有哥哥。” 王妈妈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主子的事,别乱说。” “主子,您也不要怕。在这侯府里,咱们侯爷才是靠得住的,她再多的哥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程莞微笑的点点头,“妈妈说得对。”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程莞这才宽衣躺下。 芳芷居那边, 宴凌云对这个嫡长的孩子十分重视,一直陪在姚芷的床边。 姚芷夜半醒来,有些不忍。“侯爷,您躺到床上来吧。” 宴凌云揉了揉眼睛,“本侯不困,只是今日朝内事务繁杂,竟忽略了对你的保护。” “我刚才已经吩咐周管家,从明日起,让他再派几个小厮随时跟着,定护你周全。” 姚芷有些感动,娇声说道:“谢侯爷挂怀。” 宴凌云为她整理鬓角的碎发,“接下来几个月,芷儿还得辛苦呢。以后,就不必让她们来请安了,省得你费心。” “若她们有何不妥之处,直接报给我,我来处理。” 姚芷轻轻点头。 这时,周管家过来敲门。 宴凌云安抚了姚芷先睡,听周管家说:“书房那边,黑影有要事要报。” 夜色中,宴凌云快步走在前面,“厢房那人怎么样了?” 周管家躬着背回道:“已经好了一些,只是,他是铁俪人,语言不通。” 宴凌云点点头。 刚进书房,黑影近身耳语,宴凌云叹了一声,“唉,大姐!” “走!” 原来,黑影跟了数日,每次都在一处树林处断了线索。 今夜,或许是觉得侯府有事,大姐自认宴凌云会放松对她的警惕,不小心露了马脚,这才被黑影发现。 宴凌云有暗卫一事,是接手侯府后,危机四伏,不得已才培养的,除了周管家,府中并无其他人知道。 宴凌云一到树林便知道,为何此处总是容易断了线索。 因为她压根没进树林,只不过利用地上的落叶掩盖足迹,转了一圈,很快绕至后山之侧。 今日,她不过是没有进入树林,直接前往山后。宴凌云瞪着黑影,黑影立刻下跪抱拳,“属下办事不力。” “起来吧。” 一进山洞,几支羽箭飞了过来,差点刺中宴凌云。 宴凌云识出大姐的身影,喊了一声,“大姐,是我!” 铁勒青已经大好,右腿有伤。看到宴凌云,右手放在胸前,低头行礼,“参见侯爷!” 宴凌云大步走了上去,“真的是你,铁勒青大哥。” 铁勒青憨憨的笑着。 宴凌玥冷冷的说,“那以后交给你了。我回去了。” 看着大姐的背影,宴凌云不解,“大哥,自南城一别,已有数年了。” “你与我姐是旧识?” 铁勒青挠挠头,笑着回答:“是。以前随父亲来上都时,有缘见过。” 宴凌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好奇问道:“哦?怎么认识的?” “当时我武功还在,性格骄躁,在上都大街策马飞奔时,不小心撞了行人。我当时想着,撒下银钱边走,你大姐一脚飞踹,便把我打倒在地。你知道,我在草原学的都是拳脚功夫,比不上你大姐从小的童子功。但那时候,心有不服,见她武艺高强,不敢到府上寻她,就在街上堵她,总想切磋一下。” “后来呢?”宴凌云追问。 “后来……”铁勒青呲着牙笑,闷了一口,“后来,我就回草原了。再后来,就去了南城学堂认字学习,认识了你。” “你现在是铁俪部落的首领吗?” 铁勒青苦笑着点点头,“是首领不假。但草原崇尚武力,我一个只会吟诗诵词的首领,只能管得住我自己的部落,其他的……” 宴凌云思索了下,“我知道。” “我朝皇帝,年纪已高,并不崇尚武力。可潘皇后的弟弟,镇国侯潘勇瀚,他自受封以来,无甚战功,朝中多有不服。一直在鼓动皇后,说服皇帝,开疆拓土,侵占草原。” 铁勒青听的眉头紧锁。 “你不必担心。我与姚相,一直主张守好本境,休养生息,与周边和平相处,大俞才能长久。” 宴凌云抬头看了看周围环境,“此处环境恶劣,但尚且安全,先委屈大哥在此处再居住几日。” “我与陛下汇报之后,再将您直接接入宫中。” 宴凌云走到洞口,望了望天空,“估计已经四更天了,我必须得先走了。白天太过引人注目。” 铁勒青瘸着右腿,站在洞口的阴影处,“侯爷尽管走吧。铁俪部落断不会是好战之族!” 宴凌云点点头,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大哥刚才提到,以前也是练过拳脚功夫的,后来为何不练了?” 阴影中,看不清铁勒青的表情,他结结巴巴地回道:“都是旧事,侯爷不必在意。快回吧。” 宴凌云踯躅了一会,抬脚离开。 第32章 有缘无分 宴凌云刚进书房,本在昏昏欲睡的宴凌玥,立刻警醒,看到是他,松懈下来。 “你回来了?” 宴凌云点点头,默不作声,径自走向一侧的卧房。 宴凌玥瞪了他一眼,跟了上来。 “你不说点什么?”宴凌玥语气恨恨的。 宴凌云边说边脱掉黑色外袍,“大姐,想让我说什么?” 宴凌玥一听,双拳紧握,直接朝着他的面门袭来。宴凌玥侧身一躲,宴凌玥扑了个空。她抬脚一个飞腿,宴凌云又轻轻跃起,她又没有打中。 宴凌玥转身抓起桌上的茶盏,挨个向他丢来,却都被宴凌云接住。 “大姐,你再这么打,会把母亲惊来的。” 宴凌玥这才气呼呼地停手。 宴凌云一一摆好,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大姐,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了。” 宴凌玥没好气的背对着他,“铁勒青都同你说了什么?” “他说……”宴凌云故意欲言又止,起身去外间倒了杯水。 看自己那暴脾气的大姐,又要发火,他快速地说:“他说,他以前经常在街上堵你,然后你不理他,后来他回草原了。” 宴凌云语速极快,以至于宴凌玥没有听清,直接否认道:“我没有不喜欢他!” 宴凌云拿杯子的手,一紧,果然被他猜中:大姐,这些年,原来是在等这样一个人。 可为什么,当初没有走到一起呢? 宴凌云改变初时调侃的心理,慢慢说道:“大姐,你是喜欢他吗?” 宴凌玥脸颊发红,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大姐若是喜欢他,我相信,以我和他的交情,他断不会拒绝的。” “而且,他今晚并没有说什么,一心护着你的名声的。” 宴凌玥这才意识道,刚才是自己听错了,误解了。 “你……” “大姐,你别生气,你告诉我,我才能帮你!” 宴凌玥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不一会儿,便“啪啪”滴在腿上。 宴凌云有些慌乱,连忙拿衣袖为她沾干。 从小到大,自己这位大姐,都是能文能武,从未见她哭过。 “我与他少时相识,他与我认识的那些世家子弟,皆有不同。我心悦于他,他也愿意娶我。可是……” “可是,父亲母亲都不同意!” “母亲,她还寻了药,趁他同父亲饮酒时,下在其中。自那以后,他伤了筋骨,再也不能习武了。” 说完,宴凌玥趴在桌上痛哭。 原来,这些年,大姐竟有这样的经历。 宴凌玥抬起头,无望的说,“若我还执迷不悟,她便豁出去,同铁勒青坦白,看其能否接受和伤几之人的女儿在一起。” “我自是不愿意的。如果她说,我宁愿是我自己说。他在榻上痛的死去活来时,我告诉他,伤你之人便是我的父母。” “自那以后,我便无颜再见他了!也许我们是有缘无分吧。” 宴凌云揽过大姐的肩膀,安抚着他。 他静静地说,“若大姐愿意,我向铁勒青大哥赔不是。母亲,也许是怕你远嫁草原,会后悔吧。” 宴凌玥摇摇头,泪眼朦胧,“不是的。母亲她就是心狠,她与父亲没有举案齐眉,以至于满腔怨恨,总不愿看到我们有心悦之人。” “你知道吗?她之前曾恨你太过喜欢程莞,大雪夜里,罚她跪了一宿,伤了她的十指。” 宴凌玥说着,语气中充满着对自己母亲的恨意。 宴凌云一震,这是何时的事?自己竟然不知。 宴凌云独自说着,“我恨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大姐!”宴凌云回过神来。 “我看,铁勒青大哥对你还是有情的。等忙过和谈这事,定了边境之策,我再帮你向母亲说项。” 又安慰了几句,宴凌云着人送大姐回去。 自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承认,自己对莞儿是有情的,但,似乎从来未去真正的关心过她! 芷儿有孕这段时间,他更是将她忘了。 今日,刚刚因着一点琐事,对她阖院上下下了禁足令,自己是不是太过无情了? 但眼下,他还是需要再等几天再去看她。 一方面,母亲对自己盯得太紧;另一方面,铁勒青一事,需要尽快汇报给陛下。 这么想着,终于在黎明时分,沉沉入睡。 第33章 面见陛下 宴凌云少时在宫内有过不光彩的经历,因此,每次进宫,他多少都有些不太适应,总有些担心会被陛下当面戳破自己少时那些糗事。 在御书房等候的宴凌云正无聊的东看西看,这时,太子凌宇进来了。 宴凌云连忙行礼,被凌宇托着手臂未能成功。 “何必多礼?你来找父皇何事?怎么不在前殿禀奏?”凌宇状似无意的说道。 宴凌云抱拳回道:“回太子,前些日子遇刺的铁俪部首领,有消息了。” 凌宇立刻近身,十分好奇,“哦?什么消息?” 宴凌云对他的反应有些惊讶。 回想到,前些日子听二弟提到,太子最近和潘侯走的格外近,几次在府门口看到太子内侍小李子。 尽管潘侯是他的舅舅,但是我朝向来不喜外戚干政,太子和潘侯走的很近,这本身就是很大的问题。 思及此,宴凌云迅速决定,不能对太子说出实情。 “下属来报,在偃龙镇发现一具尸体,已经不能分辨,特来奏请,该如何处理?” 凌宇狐疑的看了看他,转身执起毛笔,立在皇帝的书桌之前,仿若他已是这屋的主人。 “既是死尸,想必父皇也没有办法,扔到乱葬岗去吧。” 宴凌云应下。 凌宇又交代道:“刚才在朝上,你也看到了,父皇年老,耳朵也不甚清楚,以后有事可以先奏与我。” “是。” 这时,陛下在随侍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进来。 “宴侯有何事要奏?” 宴凌云如实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陛下老态龙钟,过了半天,才回复道:“若不是铁勒青,燕侯自行处置吧。” “继续寻铁勒青,务必找到他!不能让他死在我大俞境内。” 宴凌云应下。 又问道:“若是寻到,后续应如何?望陛下授意。” 太子插话道:“若是寻到,必然迫其签订条约,除了永不来犯,还要增加进供!” 皇帝摇了摇头,“宇儿!你若压得太紧,会适得其反!” “不若这样,若是寻到,好生接待,可动用宴家军,务必确保其安全,择日安排宫宴。诸侯贵女,他可随意挑选!” 太子凌宇立刻跪在前面,“父皇,我大俞强盛,何必牺牲女子,讨好一个草原部落?” “望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看太子如此自负,气的剧烈的咳嗽起来。 良久,颤声道,“父皇垂暮,你尚无勋功,如此骄躁,日后该如何放心将大俞交托与你?” 宴凌云连忙低头出声道:“陛下息怒,太子年轻,日后必能齐家理国!” 太子回头瞪着宴凌云,没有作声。 皇帝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以后若我不在,你自可做主,今日之事,便这么定了。” 宴凌云躬身退出御书房。 心下感叹,太子若成为新帝,怕是要陷入连绵不休的征战了。 多思无益,他需要立刻回府,安排人手,接铁勒青! 想到宴家军,他心中有些自豪,初接手时,老将们多有不服,愣是靠打,一步步地打到他们服为止! 论耍狠,在上都,他从小就没有对手! 第34章 出错 程莞虽在禁足,可挡不住姚茹学习的劲头。 她害羞着说:“长姐说,务必习好琴艺,以后大家夫人们择媳时才会高看一眼。” 程莞笑笑,一如平常教习她。 只是,坐了一会儿,她有些头痛,可能是今日天气变换频繁,有些着凉了。 她嘱咐姚茹自己练习,就先回屋躺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暗,唤了声:“春儿。” 春儿正好候在门口,“主子有何事?” “现在几时了?”程莞问道。 “刚过子时。主子要吃些什么吗?”春儿继续问着。 “不必了。”程莞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 大约睡的太早,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窸窸窣窣的起身声,惊动了春儿。 春儿立刻进屋,“主子找琵琶吗?” 程莞点了点头。“琵琶被茹儿小姐拿去了。她说回去也要再练一练。” 程莞翻了个白眼,这琵琶快成这位姚家小姐的了。 吩咐了春儿去睡,她随手拿了本书,借着烛光,一页一页的翻看。 …… “嘭”! 程莞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看着宴凌云火气冲冲。抬头看向外面,已经大亮。 她晃了晃脑袋,含混不清的说:“侯爷怎么了?” “我昨夜睡不着,竟趴在桌上睡了一夜。” 说着,她上前来,环住宴凌云的腰,抬头望着:“侯爷吓我一跳,遇到什么事了吗?” 宴凌云捧着她的脸,仿佛仔细分辨,他的莞儿鹅蛋圆脸,睫毛微曲,眼眸明亮,从不像她那样躲躲藏藏似的,自己怎么就弄错了呢? 宴凌云沙哑着嗓音,“莞儿,对不起!” 说着,便吻了上去。 这一吻,仿佛要将程莞吞进腹中一般,久久没有松开。门口紧跟而来的春儿,看到这一幕,立刻关上门跑开。 正好遇上王妈妈走过来,她连忙拽着王妈妈往外走。 王妈妈边走边牢骚着,“春儿,你拉我做什么?” 春儿小声嘟囔着:“反正你不能过去就是了。” 王妈妈焦急:“侯爷似乎很生气啊,我们去求求情。” 春儿结结巴巴,“不……不……用!”还未及笄的春儿,有些难为情。王妈妈看看屋子,又看看春儿,瞬间明白了。她用手指了下春儿的脑门,“你呀!别傻站着了,赶紧忙吧。” 春儿吐吐舌头,她刚才以为侯爷过来要动手打主子呢。没想到,竟看到那样的一幕…… 这么想着,她的小脸又有些红了。 屋内, 程莞觉得有些窒息,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他推开。她的脸颊通红,轻喘着说:“侯爷,怎么了?” 宴凌云的表情复杂,有些犹豫,说道:“我昨晚喝醉了。” 程莞睁着明亮的眼睛,探寻的看着他。 他背过身去,“然后,把姚茹看做了你。” 程莞大吃一惊,“什么?” “侯……侯爷……” “那……”程莞不知道说些什么? 宴凌云转过身来,抱着她,“我今天一早才发现弄错了……” 程莞心中泛苦,虽然她早就知道,他会妻妾满院,但是,真的发生时,依然没有办法做到心中毫无感觉。 她伸手环抱着他的腰,脑袋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砰、砰、砰”,一声又一声。 她低低的说:“云哥哥,我不开心。心里害怕,害怕云哥哥以后再不来尚栖苑了。” 她抬头望着他,他的下颌棱角分明,胡茬微青,显得格外刚毅。 她复又埋在他的胸前,略带哭腔,“云哥哥,你很久没来尚栖苑了。” 第35章 我懂 宴凌云捧起她的脸,仔细为她擦拭眼泪。 半晌,他沉沉的说: “原本,我是打算忙完这一阵就来看你的。” “铁勒青大哥,你还记得吗?”说着,他拉着程莞的手,坐在椅子上。程莞听到铁勒青,有些动容。 “铁勒青大哥,很久没见他了。” 宴凌云微笑了下,说道:“是啊,很久没见了。” “前些日子 ,他来上都,还未进城,就被刺杀了。” “啊?”程莞吓一跳,惊叫出声,关心地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宴凌云喝了口水,继续说道:“现在没事。他被人救了,我寻到他,安置妥帖,见了陛下。如今他安全的呆在驿馆。” “接下来,陛下要为他择一位贵女,以示我俞朝诚意。” “他对此也很开心,昨晚,在书房,我俩一起多喝了几杯,聊起南城往事,有些忘形。” “他走后,我梦到你手持琵琶来寻我,就穿着你那套常穿的鹅黄色襦裙。”他有些尴尬,干咳了几声。 “谁知……” “谁知,不是我。”程莞接过话,低着头,拿起水壶为他倒水,仿若这样有事做,她就可以尽量不在乎。“我昨晚就趴在这里睡着了。” 宴凌云一时语结。 程莞凑到他身前,趴在他的膝盖上,柔顺的像只小猫,就那么依偎着他。 两个人很久没有说话。 良久,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是春儿。 “侯爷,夫人身边的齐妈妈说,还请您回去主持公道。” 宴凌云拿起茶杯,用力丢在了门上。 “让她滚!” 程莞趴在那,轻轻地说:“侯爷,还是去吧。既已发生,总是要解决的。” 宴凌云托着她的下巴,几乎要望穿她,“你想让本侯怎么解决?” 程莞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忽然想任性一把。 “我想让侯爷一辈子只宠我一个,行吗?” 宴凌云身体一顿, 没有说话,起身准备离开。 程莞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是莞儿妄想了。侯爷如何处置,自己做主便好。” 宴凌云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大概只有你,让我自己处置了。” 他抬头看着门外的天空,“娘此刻怕是已经在芳芷居了,她绝不会坐视不理;姚茹是夫人的妹妹,夫人绝不会不管;至于姜玉颍,若非在禁足,指定要哭闹一通。” “莞儿,你说,我如何能自己处置呢?” “不过是听她们的安排罢了。” 程莞走到跟前,“云哥哥,我懂,你有你的身不由己。” 春日的微风吹进来,吹乱了程莞的头发。他伸手为她整理至耳后,“只有你,愿意同我这样说话。” 程莞矮了矮身子,轻声道:“侯爷快去吧。” 宴凌云点了点头,大步离开。 春儿连忙进来,看着程莞还是昨日那身藕色衣裙,“主子,昨夜一夜未睡吗?” 程莞摇摇头,忽然打了个喷嚏,“昨夜看书太晚,趴在桌上睡了。” 春儿有些焦急,“这还是冬季,会冷的。” 连忙去里间取出一件斗篷,为她披上。 程莞伸手拉了拉。 身体冷,有衣服可以遮挡;心里冷,怎么办呢? 姚茹终究是没有白住侯府! 她真的要对这位夫人另眼相看了。 程莞十分好奇,这位夫人的底线,在哪里?姚茹为何会夜里到书房寻宴凌云呢? 不过,过了这事,是不是有机会见得到铁勒青大哥呢?少时,他曾在父亲办的学堂里学习多年,自己还是小丫头一个,整日里跟着父亲在学堂晃悠,那时,他是最刻苦的一个; 语言不通,逢人便请教,连她这个小丫头也不放过,这个怎么读?那个怎么认?闹了不少笑话。 后面,他却是文章写得最好的一个! 想到这里,程莞会心一笑。这正应了,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么! 第36章 香气 宴凌云正走着,看到宴凌玥等在门口。 宴凌云故作没事似的,“大姐怎么在这里?” 宴凌玥冷哼一声,“我若不在这里,你怕是掉进虎狼窝里也不自知吧。”宴凌玥蹙紧眉头,沉声道:“什么意思?” “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但是,今天一早,菊霜为我去府外送东西时,看到姚茹哭哭啼啼的从书房跑出来,说与我听时,我想到了昨夜的一件事。” 宴凌云追问道:“昨夜什么事?” 昨夜,他寻到铁勒青一起喝酒时,明明看到铁勒青房内有大姐的身影。他故意发出声响,她立刻就越窗而出。 宴凌玥开口道:“昨夜我回到府里时,看到有身影从你的书房内闪出,轻功在我之上,不知是何人。本想立刻去告知你,看到你急匆匆进了尚栖苑,所以就在这里等你。” 宴凌云握紧双拳,“竟然有人私进书房!” 宴凌玥撇撇嘴,“你好好查查吧。我走了。” 宴凌云仔细回想着昨夜的事。他是有些酒醉,但放在平时,绝不会分不清对面之人。 尽管姚茹当时身着的那件鹅黄色襦裙,与莞儿十分相似,但两人从脸庞、身量相差很大,面对面之时,不可能分不出来。当时只觉自己身体发热,神智甚至有些模糊,稀里糊涂地就将其当做程莞压在身下。 不对,隐隐中,当时的屋内似有一种奇怪的香气。想到此,他加快脚步,绕过芳芷居,先回了书房。 周管家正候在门口,看到他远远过来,“侯爷,夫人已派人过来寻了您两次。” 宴凌云“嗯”了一声,迈步进入院内,目光扫到书房已经窗户尽开,立刻喝道:“谁收拾的书房?” 周管家一听声音不对,立刻跪下:“回侯爷,书房一直是我亲自监督收拾的,今日安排的丫鬟百合和桂枝洒扫的。” 宴凌云命令道:“把她们叫过来。” 周管家立刻指使小厮去把百合和桂枝叫过来,不一会儿,百合和桂枝便汗涔涔地过来,双双跪倒在地。 “说,早上收拾书房,可有什么异常?”宴凌云黑着脸问道。 百合被吓得说不出话,桂枝年纪大些,似鼓着勇气,说道:“回侯爷,同往日一样,没有什么不妥。只是……” “说!”宴凌云喝道。 “里间有些香气,是往日没有的。奴婢没有多想,以为是侯爷夜里燃了熏香。故,将窗子打开,通风散气、”桂枝埋着头说。 周管家扶了下额,忙说道:“是这样的,侯爷,他们清扫时,我也觉得香味浓重,有些不适,这才让他们把所有窗子统统打开,通通风。” 宴凌云挥挥手,百合和桂枝两人搀扶下离开。 忽又指着桂枝叫道:“你是个细心的,以后别的事不用做了,专门负责书房洒扫吧,只是,有任何异常,必须马上报于我。” 桂枝一愣,周管家在一旁提醒:“还不跪下谢恩?” 她连忙跪下。 她本是侯府普通的洒扫丫头,做了五六年了,旁人经常笑话她,干活儿太过实诚,也不得多少工钱。她不想那么多,只想着有个活儿干,好养活家里的弟弟妹妹们。 独剩百合一人,哭哭啼啼的离开。 宴凌云深呼吸了下,说道:“你起来。仔细说说今日与往日有何不同?” 桂枝看宴凌云有些平复,胆子大起来,“奴婢当时留意到了香味,便想看下是什么香?看了下香炉,和往日并无异常,在床头的桌柜缝隙处,发现一夹着一节未燃尽的香。” “奴婢收拾的时候,把它放在香炉里了。想着侯爷喜欢,晚上可以继续燃。” 宴凌云一个眼神,周管家立刻去把青铜色香炉捧过来,果然,在中间,落着一小节香。宴凌云捏起来,闻了闻,若有似无,和昨晚室内的气味很像。 他斥退周管家和桂枝,打开暗门,黑影从里面步出。 “以后,你来安排,除了近身,书房也必须要留守一人。” 黑影得令,又闪回暗门。宴凌云捏着那节香,走出屋外,交到周管家手中,“去查,这是什么东西?” 周管家小心接过,揣在袖中,跟在宴凌云身后,前往芳芷居。 第37章 处置 宴凌云刚进芳芷居,就听到里面“热闹”非常。 姚芷正趴坐在桌前,呜呜咽咽的哭。 姚茹把衣裙揽在怀里,脸上赫然一个巴掌印子,呆呆的坐在地上。 老夫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正说着:“芷儿,你不要哭了,出了这档子事,定要云儿来定夺。” 姚芷擦擦眼泪,抽噎着说:“娘,侯爷最听您的话。如今我已打了我那不知羞的妹妹,可无论如何,我是送不回丞相府了,没法向我父亲交代。” 说着就要扶着腰下跪,张妈妈连连扶起,“夫人,您这就显怀了,身子为重。” 姚芷一副泪人模样,“娘,请您做主啊。” 老夫人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你放心。即便云儿不依,我也有办法。” 这时,看到宴凌云跨步进来。 老夫人厉声喝道,“你惹下的是非,一大早却找不到你的人。” 她指着姚芷:“你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芷儿身怀六甲,却如此为你的事伤情。” 宴凌云面色不改,向老夫人拱了拱手。 “你倒是说句话!” “儿子无话可说,祸已闯下,听凭母亲发落。”宴凌云的语气平平。 老夫人丢了一个茶杯,直冲着宴凌云的额头。 宴凌云也不闪躲,顿时,额头裂开一个口子,血流如注,甚是骇人! 姚芷连忙挡在前面,哭着喊道:“娘,您这是干什么?” 宴凌云梗在原地,“儿子昨夜酒醉,闯下如此大祸,是儿子不对。儿子承认错误,有何不对?” 老夫人气的几欲晕厥,“你这是承认错误?此刻用的上你承认错误?受伤的是人家姚家二姑娘,你这是什么态度?” 宴凌云强忍怒气,没有说出香气一事。 老夫人继续:“今日,我与你便送姚二姑娘回丞相府,亲自上门道歉,请姚老丞相原谅,期望他能顺利同意让姚二姑娘给你当媵妾吧。” 地上的姚茹,仿佛想到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姚芷似乎也没想到老夫人会这样安排,顿了下,立刻哭着跪下:“谢老夫人抬爱。只是,媵妾在我朝,很多人家已没有了。” 老夫人摆摆手道:“那无甚关紧,毕竟是你的亲妹妹,怎么着,也得高过程氏和姜氏一头的。” 姚芷想继续说点什么,老夫人却起身准备离开。 立在姚茹面前,“二姑娘,我已尽最大努力了,你若不愿意,尽管回去与姚丞相说吧。” 姚茹抬头看看一脸威严的老夫人,立刻换了姿势,向老夫人深深叩了个头。 “你这边收拾衣物,我与侯爷在门口马车等你。”老夫人说着,命宴凌云一起离开。 他们前脚离开,姚芷收拾起面上的和善面容,刻薄道:“本想着,侯爷赏你个通房之类的便罢了,如今让你得了便宜!” 姚茹期期艾艾地拉着长姐的裙摆,“长姐,我并不想。长姐,昨夜是你腹痛难忍,齐妈妈走不开,我这才听你的吩咐,去叫侯爷的呀!” 姚芷用力扯了下裙摆,甩掉了姚茹的手,“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自古便有妹随姐嫁的先例,你若有此打算,早与我说便好,何必装样?” 姚茹疯狂的摇头,不敢大声哭出来,只低声说着:“我没有,长姐,我绝没有。” “罢了,如今事已至此,你随侯爷和老夫人回相府吧,等候父亲安排吧。” 姚茹瘫坐在地上,口中一直叨叨着“没有”。 姚芷已经扶着腰身,走向里间。齐妈妈给朱妈妈一个眼色,朱妈妈立刻蹲下身来,安慰道:“二小姐,这是泼天的富贵,二小姐不要吗?” 姚茹泪眼朦胧地看着朱妈妈,“妈妈,昨晚有听到对吧?姐姐抓着我的手说,快去叫侯爷。” 她似有期盼的看着朱妈妈,朱妈妈无奈答道:“是,可是夫人她当时许是疼的迷糊了,也许是吩咐我,也许是吩咐旁人;而且,也没有让你……” 朱妈妈说不下去了。 姚茹已变为嚎啕大哭,这样的话,她一早已经听了许多,昨夜,不知发生了什么,侯爷便将她的衣衫褪尽,自己一开始明明抗拒,却不知什么时候迷糊起来;再次醒来,侯爷潦草的将衣物丢在她的身上,一脸厌弃:“怎么是你?” 她很害怕,尖叫了一声,衣衫不整,便直接从书房跑了出来,被众人看到,他们便直接在自己耳边议论: “她竟然从书房出来,还衣衫不整?” “她竟然趁着夫人不适,做出这样的事?” “二小姐,您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 她踉跄着来到长姐的房间,呜咽着说了过程,原指望着长姐去为她伸冤鸣屈,没想到她也误以为是自己主动勾引侯爷,上来就是一巴掌,将自己打懵在地。 她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呆呆的坐在地上。 长姐貌似很生气,走来走去,后又去请了老夫人,请侯爷。 他们三言两语,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在相府,姨娘势弱,经常教她多听长姐的话,以后说不定能为你谋个好婆家,但断不要再做人妾室了。 如今,她却不得不做妾了。思及此,她哭的越发厉害。 朱妈妈无奈,在她耳边说道:“二小姐,难道让侯爷在府门口一直等吗?” 第38章 议亲 姚茹换了身衣服,跟着朱妈妈一起出了府门,乘上马车,往相府而去。 一行人到达相府时,老夫人尴尬的表明来意后,姚丞相立刻起身,冲着姚茹的脸,一巴掌下去,她的发髻尽散,摔倒在地。 “不知廉耻的东西!” “从小便羡慕你姐姐的东西,如今,连人都要抢吗?” 姚茹趴在地上,呜呜的哭。 宴凌云正欲起身阻拦,姚霆从侧面走出,似是清楚来龙去脉,“父亲,你这是作何?” “当初,茹妹妹去侯府,您是同意了的。若是怕她有这念头,当初,您就该直接打断腿,让她哪儿也去不了,怎么会有今日之事?” 姚相一听,怒从心中起,到处转身,寻找可用之物,最后,拿起一把茶壶,直接冲着姚霆丢了过去。 大吼一声:“逆子!” 姚霆闪身一躲,没被砸中,他理了理额前发,伸手扶起姚茹。 “如今已成定局,您与侯爷、老夫人商量后续吧,我带妹妹到后院歇息去了。” 看着姚霆带着姚茹离开,姚相尴尬的看着宴家母子。 老夫人喝了口水,缓缓开口道:“姚三公子说得对,如今已成定局,也怪昨日云儿酒醉不醒,但宴侯府绝不会亏待了二小姐,愿聘为媵妾,位分紧次于芷儿。丞相满意不?” 姚相思索了下,捋了下胡须,“我自是满意,只是儿女之事,需带我夫人回府之后,再行定夺,今日她往青山寺烧香去了。下午方回,不若亲家母和侯爷先安住在厢房内?” 老夫人看了宴凌云一眼,宴凌云起身回道:“岳父大人,朝中还有事务,我与母亲先行离开,后续礼节一应不少,再请媒人专门来相府说项。” 姚相看着自己这个女婿如此看重二女儿的纳妾之礼,心下满意,又和他们寒暄了几句,送出了府门。 姚茹进了姨娘的屋内,便扑在她的怀中哭了。姚霆在门口犹豫了会,说道:“姨娘,你好生安慰妹妹吧。” 林姨娘屈身行礼,表示感谢。姚霆摇了摇手,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林姨娘陪着自己的女儿哭了好久,两人才平静下来。 姚茹哭着说道:“姨娘,我真的没有勾引侯爷。你知道的,我很听你的话,一直便没想过做大户人家的妾室。” 林姨娘满脸泪水,频频点头。嘴上念叨着:“我知道,我知道。”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柔声安慰着。 姚茹听了姨娘的安慰,想着昨夜一进门便稀里糊涂被侯爷要了身子,越发委屈。 想到这些,姚茹哭的更凶了些。 …… 姚母傍晚一回来,听到姚相说了姚茹的事,她立时发怒:“我芷儿才过了几天好日子,自己的亲妹妹就要去媵妾分宠吗?” 姚相连连示意她压低声音,“如今这事是宴家自己决定的,他们愿意高看我们,自是两家和美,我总不能说,不行,茹儿只能做个通房之类?” 姚母气的咬牙切齿,“姓姚的,你别以为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是想双保险吗?担心芷儿不给力,无法说服宴凌云在官场助你,现在他们愿意再高看茹儿,你自是乐见其成!” 姚相看姚母蛮不讲理,大声喝道:“那是我的女儿,我何时将她们视作工具!何况当初,南城之事,还是我派人去处理的!” 姚霆酒气熏天的忽然出现在门口,“父亲,南城什么事?竟没告诉儿子吗?我可是你的嫡子!” 老两口一惊,竟不知姚霆何时到的。 看着姚霆东倒西歪的样子,姚相斥道:“你老子没死,自是不必说于你听!你与你的大哥比比,看你整天不务正业的样子!” 姚霆拎着手中的酒瓶,“父亲,和大哥比什么?比着听你的话?那自是不用。我有母亲为我撑腰,他又没有!” 说着,又大口灌下一口酒,眼神发暗,似是没有醉意,“父亲,母亲,夜半时分,你们会不会害怕?” 说完,他哈哈大笑着离开。 留下姚母一脸担忧,“霆儿被惯坏了,会不会出去乱说?” 姚相一甩衣袖,鼻翼微张,“哼”了一声,“以后说话注意点!” “你是嫡母,好好准备茹儿的出嫁之事吧。” 说完,姚相头也不回的离开,姚母看着男人和儿子都不向着自己,顿时心中郁结,向后直直晕了过去。 幸好院里的刘妈妈看丞相离开,立刻跑进屋内,恰好险险扶着姚母。 第39章 手脚 程莞看着眼前的姜玉颍,感觉禁足是白关了。 她不改往日戾气,一进尚栖苑,就指指点点,嘴上说着:“姐姐这院里的丫鬟,也忒不像样子,怎么能和主子一起坐着?” 她指的是春儿,正坐在廊下和程莞一起学着认字。春儿一听,脸色一红,连忙站了起来。 程莞拍了拍春儿的手背,无声的告诉她:自己并不觉得,坐着有何不妥。 今日是姚茹进府的日子,前面人声鼎沸,后院仿若无人。程莞无事,才拉着春儿坐下,多认几个字。 只听姜玉颍又开口道:“姐姐,不若进屋来,我们说说体己话。” 眼神斜睨着春儿,程莞心下了然,提起裙摆,应声进屋。 “妹妹,今日怎么得空到我这院里?” 姜玉颍并未接话,随手摸了一下桌上的器皿,又看了一下红色木架上的古玩,“姐姐,你不担心吗?” 程莞皱眉,摇摇头。 “今日姚家那个庶女进府,位分皆在你我之上,咱们当家的主母也是姚氏女,虽说,前些日子我因着夫人关了禁足,但……” 姜玉颍摸了摸头上那亮闪闪的金簪,透着一丝骄傲,继续说道:“但她倒没有记恨我,反倒把一些贵重首饰赠与我。” 程莞立刻曲腿说道:“恭喜妹妹了,能得夫人爱护,以后在这侯府,日子必是好的。” 姜玉颍看着程莞手上的玉镯,“姐姐,你手上这玉镯,也是夫人给的吗?” 程莞点头。 “可是,那天,我记得,我并未用力,是她自己摔倒的。她不做解释,让侯爷直接禁我的足……” 姜玉颍思索着说。 程莞心道:姜大小姐,你还是带着点脑子的。 正如,自己初进府时,什么也不懂,莫名就挨了老夫人的罚! 人,总是要吃一堑长一智的。 姜玉颍整了下衣领,难得行了个礼,“妹妹想着,以后这府里,还是多和姐姐走动,毕竟,她们是亲姐妹,无论如何,和我们是隔着一层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有我们两个互相帮助,日子才能好过。” 程莞笑了笑,“妹妹说什么呢?这侯府又不是虎狼窝。不过,侯爷事忙,以后咱们相处的时光确实多着呢。” 姜玉颍以为程莞这是应下了,吩咐身边的嬷嬷和丫鬟出去,拉着程莞坐在椅子上。 悄声说道:“姐姐听说了吗?” “前些日子,姚茹睡在书房一事,大概是有人在书房动了手脚。” 程莞故意一惊,“什么?” 其实,程莞之前已经让春儿打听了一番。 主要是因为,在南城时,宴凌云就不是那么容易酒醉的人。他们经常在放学后,和铁勒青大哥他们,在酒肆饮酒,鲜少见到宴凌云醉的不省人事。像书房之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是,既然发生了,那这个意外,必然有其他的意外因素存在。 就算,姚茹和自己衣裙相似,但是,如果真的醉的厉害,那应该是什么也做不了了,而不是还能行云雨之事! 春儿毕竟年幼,转了几天,零零散散听了些消息,大约就是:书房以后除了周管家专门监督,另单独指派了细心的桂枝打扫。 春儿绘声绘色的模仿着百合,“她不就是把桌子缝也打扫了吗?有什么了不起?” 程莞看着春儿表演,笑得肚疼。 想到此,程莞觉得,那个桌子缝必然是有什么东西,她不露声色,“妹妹切莫乱说,这侯府人多眼杂的。” 姜玉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真的,我花了银子的,让我娘家带来的丫鬟如夏,专门买通了厨房的一个婆子,这个婆子和那个百合一起吃酒时,听她醉酒嘟囔道:桂枝只是在桌缝里发现了一节香,是运气好罢了,还说什么有特别的香气,引侯爷多思,觉得她细心。” “后来,如夏跟门房聊天,当天,周管家就急匆匆请了郎中进府。” 说完,姜玉颍调整坐姿,“只是,这事,到现在为止,侯爷还没有明着说出来。” 程莞连忙“嘘”了一声,“今日府内人多,咱们是上不了台面的,妹妹切莫出去乱说。听侯爷安排便是。” 姜玉颍撅了撅嘴,有些鄙夷,“姐姐,你不要太怕事了。” 程莞苦笑,“我自是不能和妹妹比的,如今,我才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不像妹妹,内有侯爷,外有兄长可以倚靠。” 姜玉颍一听,面露得意,忽又叹气,道:“姐姐不要妄自菲薄,我父母兄长,皆示弱,这侯府,我们两个一定要互相为助。” 程莞点点头,心里想着,我本也有父母弟弟,如今…… 她为难的说道:“我势弱,如何助你呢?如今,侯爷每来一次,厨房还送着避子汤呢。” 姜玉颍大惊失色,“什么?夫人已经有孕,你为何还要喝避子汤?” 程莞苦笑着摇摇头。 姜玉颍握拳说道:“就知道夫人不像表面那么好,你就该向我学着些,过于温柔,就会被她任意拿捏。” 程莞点头称是,目光却扫到她那根亮闪闪的金簪,那不是实心的吧? 第40章 小花园 送走姜玉颍,程莞的心里有些难受。 侯爷之前答应的寻找弟弟,迟迟还没有消息。她困在这四方天空,不得出去,该如何是好呢? 想了很久,她拉着春儿回屋,装了些首饰银钱,塞在春儿手中。 行了个大礼,盈盈跪下,春儿连忙也跪。 “主子,这是做什么?” “春儿,我有大事托你,你可愿意帮我?” 春儿频频点头,“那是自然。这府里就主子对我最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咱们快起来说话。” 程莞在春儿的搀扶下,坐定,开口道:“我有两个弟弟,抄家后,失了联系,我已托了侯爷,可迟迟未有消息。” “这些银钱你且拿着,是你的跑腿钱,也可拿回家给你的弟弟妹妹用;首饰的话,你到当铺里,换成银钱。麻烦你到影月楼一趟。” “啊?”春儿有些为难,“主子,影月楼是不给小姑娘进的。” 程莞点点头,“我知道。” “你到后门,等一个每日送菜的人,给他个散碎银子,让他帮你传个话,给月怜姑娘。” “就说:如意想你了。” “若是你见到了月怜姐姐,把这些银钱塞给她,烦她帮我留意我弟弟们的消息。” 春儿听了,果断应下。 说着,程莞拿起纸笔,不一会儿,月怜的一幅肖像便出来了。 春儿拿着看了半晌,“我记下了。” 看着春儿一路小跑着出门,王妈妈啰嗦的声音响起。 “哎,主子,春儿这丫头,什么时候才会稳重点?” 程莞笑了笑,“没事,她这样挺好的。” 王妈妈继续说道:“不若,让侯爷再给您配个大丫头吧,也贴心些。” 程莞摇摇头,“我都习惯了,再来个人,怕不习惯呢。” “你随我到西角的小花园走走吧,今日前院人多,想必不会有人到那去。” 王妈妈“欸”了一声,跟在程莞后面出门。 夏天马上来到,走了一会儿,程莞便觉得有些燥热。 躲在花园一角的柳树下乘凉, “看起来不该出来,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热。” 说着,她拿手擦了擦汗。 王妈妈抹了一把额头,“主子在这等着,我到前院看看有无西瓜,给您取两块儿过来!” 程莞惊喜,“真的吗?我在这等着。” 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打算站起来走走,忽的脚下一滑,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被一个男子稳稳扶住。 程莞连忙后退,倚了倚身子,“程氏谢公子帮忙。” 说完,低着头打算离开。 怎么会有人到这么偏的地方来? 程莞心里腹诽着。 忽然,视线范围内出现一双黑色男鞋,她连忙止步。 却听头顶传来声音,“你就是程莞?” 居然认得自己? 程莞抬头,对方身着墨蓝色丝绸质地的袍子,头戴白玉发簪,一看就是贵家公子。她暗自思忖了下,在上都,并不认识这样的人。 但她还是后退一步,点了点头。 他也自觉后退半步,轻咳一声,“我姐姐是姚芷,我是他的嫡亲弟弟姚霆。” 程莞了然,立刻行礼,“谢姚公子帮忙。” 姚霆摇了摇头,“不必。这不算什么。” 程莞犹豫着开口道:“今日之事,还请姚公子,切莫外传。” 姚霆用力压了下鬓角,点点头,“那是自然。本就是我喝多了随处乱撞,并不曾见到什么人。” 程莞感激的笑了笑,明眸皓齿,看的姚霆一愣。 她点头离开,却听到身后的声音传来,“保重。” 她回眸莞尔一笑,犹若仙子,“多谢,姚公子保重。” 姚霆有些气恼,这样的人,原本该有更好的归宿! 第41章 要出嫁了 姚茹进府多日,除了早上到夫人那请安,程莞不曾和她单独说过话。 这日,她看着姚茹依然身着和自己异常相似的衣裙,轻轻叹了口气。追上她,轻声道:“妹妹,近日心情好些了么?” 姚茹强撑着微笑了下,“谢谢姐姐关心。还算好吧。” “姜姐姐不过是每天会有一些冷言冷语罢了。” 她一进府,就和姜玉颍合住在雅心阁里。程莞安慰道,“妹妹放心,前些日子,夫人不是说,接下来还是会把隔壁和咱们打通,到时候妹妹就可以分门别住了。” 姚茹扯了一丝笑意,没有言语。 程莞看了下四下无人,拉着她的手,说道:“妹妹,你还这么小,应该活泼艳丽些,莫要像我似的,毫无生气。你看,咱俩都是这样的鹅黄色衣裙。” 姚茹有些不懂,怎么忽然说到衣服? “不若,明日,我们请周管家为我们把裁缝寻来,做两身好看的衣服吧?”程莞笑着说道。 姚茹点点头。 “好,那明日,若裁缝来了,我让春儿过来唤你。”程莞说着,便离开了。 姚茹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她忽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回雅心阁。 不理会姜玉颍的冷嘲热讽,她径自进屋,打开衣柜,果然,她的衣服,全部是浅色。 莞儿姐姐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 她思索了半晌,不甚明了,便索性不想了。 姨娘说:“既然已入了门,怀上孩子,才能保一世平安。” 可侯爷,除了进门那日宿在这里,便从未来过了。 …… 程莞和姚茹分开后,径自回尚栖苑,恰好碰到宴凌云从听雨轩出来。 宴凌玥面带红晕,似有娇羞。 程莞视若无物,给宴凌云行了个礼,说道:“妾正要找侯爷呢。” 宴凌云“哦”了一声,程莞对着他身后的周管家矮了矮身子,“茹妹妹进府多日,刚才我俩碰上,想麻烦周管家明日可否寻个裁缝来,为我俩做两件夏季的衣裙?” 说完,对着宴凌云甜甜一笑,在宴凌云看来,仿若春日百花,俏皮又美丽。 宴凌云几乎要立刻拦腰抱起她,克制了几番,“周管家,正好,明日你请上都最好的裁缝来,为大姐、莞儿他们通通多做几套,尤其大姐,出嫁在即,不能少了衣物。” “啊?”程莞一惊,连连行礼。 “恭喜大小姐。贺喜大小姐。” 宴凌玥羞红了脸,喝道:“宴凌云!” 说完,转身回了听雨轩。 宴凌云哈哈大笑,吩咐着:“今日晚饭,我在尚栖苑吃了。周管家,你先回去吧。” 说着,拉着程莞的手,快步回去。 边走边说:“你知道吗?这么多年,大姐喜欢的原来是铁勒青大哥!” “真的吗?”程莞紧紧跟着他的步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好奇道。 宴凌云放缓了脚步,和她同一步调。 “好多年前吧,发生了一些事,错过了。如今,有我助力,自是能成。我已征得陛下赐婚,择日,大姐就会凤冠霞帔,出嫁咯!” 程莞微微一笑,“真好!” “不枉大小姐等着许久!” 宴凌云抬头看看天空,“是啊!只是,母亲还不知道此事,晚一些,我还要单独同她去说。” “她之前是不同意大姐去那么远的地方的。” 程莞一惊,“那怎么办?” 宴凌云摇摇头,“不知道,我打算就拿赐婚来压。” 程莞低头思索了下,“这样不好。” 她想了下,“老夫人也是一片父母心,不论以前她如何反对,可如今大小姐已经眼瞅着年纪大了,她定不想自己的女儿一辈子孤独的。” 她扯扯宴凌云的衣袖,“侯爷好好与老夫人说,此一时彼一时,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宴凌云低头看着她朱唇微张,眸中带着殷殷的期盼,自是不能回绝。 “好,听莞儿的。” 第42章 避子汤 饭后,宴凌云靠在太师椅上,微眯着眼,看程莞慢悠悠的洗漱、整理。程莞从铜镜里似是看出他唇角隐含的怒气,回眸莞尔一笑,轻启粉唇,“侯爷,我快好……”,“了”字还没说出口,却看到他眉峰皱起,便忍不住“咯咯咯”笑起来,犹如银铃般,瞬间激起了宴凌云心中的隐忍已久的欲望。 这几日,他忙着大姐和铁勒青的事,多日不曾来尚栖苑。 他大手捞过她的腰肢,恨声道,“你真是磨人的小妖精!” 程莞眉眼弯弯,嫣然一笑,轻轻拍了一下宴凌云的胸膛,“是云哥哥自己多日不来的,又不是我跑走了。” 说完,又低低笑了起来。 宴凌云捏着她的下巴,粗暴地吻了上去。 程莞顿时觉得身体发软,几欲站不住脚,嘤咛着喊:“云哥哥,云哥哥……” 她紧紧抓着他腰间的锦带,支撑着自己,努力学着回应,小舌主动伸出,在他的唇上轻轻扫了一下。 宴凌云下腹发热,双手捞起她的大腿,跨坐在自己的身上,加深了这个吻。 程莞觉得有些羞涩,不自觉的扭动着身体,想要合起双腿,却惹得宴凌云越发情动,直接抱着她走向榻边。 初夏的夜,热情又缱绻。 清晨,看着程莞紧紧依偎着自己。宴凌云仿若回到南城,那时候,她也经常会跟着自己,形影不离。 屋外响起敲门声,是王妈妈。 宴凌云不耐,“何事?” 怀里的程莞杏眼惺忪的抬起头,听到屋外响起下跪的声音,王妈妈颤声说道:“回侯爷,厨房送来了避子汤,是让他们先回去,还是?” 宴凌云大喝一声:“滚!” 程莞往宴凌云怀里蹭了蹭,嘟囔道:“怎么生气了?” 宴凌云翻身压着程莞,“你不想生孩子?” 程莞一脸无辜,“没有啊。你也听到了,是厨房送来的。” 宴凌云皱着眉,探寻着问:“从入府时,到现在?” 程莞嘟着嘴,点点头。 “大概,云哥哥你不吩咐,他们会一直送吧。加上夫人有孕,我也不好主动去说,怕惹了她的清静,所以就……” “就是有点苦……”程莞故意笑得很开。 说完,她主动抬起头,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不生气啦。我都没有生气呢,每天吃苦药的是我呢。” 宴凌云伸手为她整理头发,“说你什么好呢?姜玉颍入门第一天就嚷嚷着想生个孩子,恨不得我每日都去她的房里。” “你不害怕吗?有了孩子,若是个儿子,这辈子,这侯府也没人敢动你了。” 程莞双手环着宴凌云的脖子,笑着说道:“怕,怕云哥哥把这事忘了,我得一直喝,喝到老,到时候人老珠黄,云哥哥便不要我了。” “可是,怕,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我觉得云哥哥不会忘的。这府里,云哥哥最大,我只要云哥哥心里有我。” 说完,双手用力,抬起头,在他的耳边轻语,“也没有喝多久啦。” 舌尖轻轻碰触,似一股电流,贯穿全身。 宴凌云伸手扯掉她仅着的一层亵衣,瞬时露出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他直接埋头吻了上去,不一会,胡渣便扎出一片粉红…… 她微微蹙着眉头,双目闭着,朱唇微启,他趁着缝隙,将舌探入,意欲将她全部含在口中。 她被撩的难忍,不自觉发出娇喘,身体微微躬起,宴凌云抬起她的细腰,顺势占领…… 身体高度的契合,让两人很快大汗淋漓。 事毕,他趴在她的身上,闷闷的说:“以后不要再喝避子汤了。” 她微微点了点头。 身心快活。 若不是她有意无意的把避子汤的事,说与姜玉颍听,恐怕还不知喝到什么时候。 第43章 裁衣 伺候完宴凌云上朝之后,程莞打开衣柜,换上了那件之前常穿的鹅黄色襦裙,在院中摆了把椅子,往门口看了一眼,开始拨弄起琵琶来。 很久没弹了,有些手生。 目光扫到裙摆,心中默默想着:姚二姑娘,我刻意如此打扮,你可能看出些什么? 入府快一年了,程莞越来越觉得夫人并不像表面那么亲和。 避子汤的事,姜玉颍禁足,姚茹进府,桩桩件件,似乎和她都没有关系,却都拖不了干系。 她已有孕,完全可以一句话就停掉避子汤,非要装作不知; 姜玉颍心直口快,不像是会撒谎的,她却因姜玉颍摔倒; 姚茹懵懂无知,却被她吩咐着每日穿着打扮与自己异常相似; 更令人不解的是:姚家公子姚霆那句保重,从何而来? …… 程莞想着,手中的力度加大,更加投入在琴弦之上,曲子婉转悠扬,引得春儿也立在旁边入了迷。 一曲完毕,春儿这才发现立在门口恍了神的姚茹,连忙跑过去接待。 姚茹却若有所思,摇了摇头,在丫鬟的搀扶下,快步离开。 春儿不解,挠了挠头,嘟囔道:“主子,她不知怎么了,说是不舒服,今日就不做衣服了。” 程莞微笑着摇摇头,“无事,我们到听雨轩吧。” 她由衷地为大小姐和铁勒青大哥开心,愿他们从此后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开心幸福。 而自己,生活在这侯府,注定与此无缘了。 她轻轻问春儿:“春儿,你愿意到关外草原生活吗?” 春儿摇摇头,“太远了,奴婢还有弟弟妹妹呢。” 不过,她又满眼羡慕,“不过草原上一定很美,蓝天白云,风吹草低,想想就很美。” 程莞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哪有两全其美之事?” 进了听雨轩,裁缝已经到了。 程莞行了个礼,进了屏风后面。 “大小姐,可有喜欢的料子吗?” 宴凌玥满面红润,“有几匹是不错的。” “真的吗?让妾开开眼界。”程莞说着好奇地往布匹那边走去。 边看边赞叹,“大小姐的眼光果然是好的。” 宴凌玥笑了笑。 程莞也挑了一个花样,婆子们量了量,便让他们离开了。 看着宴凌玥又在擦拭那杆长矛,程莞语调欢快,“大小姐,想必这是铁勒青大哥赠你的吧?我说之前见的时候有些眼熟。” 宴凌玥点点头。 “提前祝大小姐和铁勒青大哥有情人终成眷属,长长久久。”程莞笑着行了个礼。 “你!”宴凌玥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母亲那里,不知道怎么样了?” 程莞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放心,老夫人她是极智慧的,你担心的不会发生的。” 宴凌玥“哼”了一声,“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记她之前如何磋磨你了吗?” 宴凌玥一想到铁勒青是因为自己母亲而终生不能习武,便有些郁结。 程莞摇摇头,“我本就是妾室,老夫人说的是对的。之前的确是我没有分寸。” 宴凌玥嗤之以鼻,“不枉云弟疼你,也就是你通情达理,换成其他人,例如姜玉颍,不闹得鸡飞狗跳才怪!” “母亲她,不过就是对宋姨娘得了父亲一辈子的宠爱耿耿于怀,所以她对任何一个妾室,都不会好的!” 程莞轻呼,“啊?” 宴凌玥执起长矛,纵耍出去,脚步跨出,顿时显得英姿飒爽。 “罢了,反正日后我不在这府中磋磨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程莞点点头, “羡慕大小姐,草原辽阔,日后必然是顺心遂意的。” 宴凌玥舞了一会儿,将长矛回收,微低着头,睫毛卷翘,“他说,会对我好。” “定会的。铁勒青大哥,在学堂时,就是顶好顶好的人。” “可是,我还是有些害怕……”宴凌玥抬头望着她,似是想寻求一些答案。 程莞走过去,执着她的手,“大小姐莫怕,部落里可能会比侯府要苦一些,但依着铁勒青大哥的性子,断不会让你太难过的。” “不若,大小姐带我去吧,我还会说一点他们那里的话呢。”程莞故意扯扯她的袖子。 宴凌玥被她逗笑,“你倒是想。云弟也不会放你。” “不过你可以教我一下吗?我不想到了那边被耻笑。”宴凌玥真诚道。 程莞连连点头,“我说的不好,大小姐不嫌弃就行。” 宴凌玥浅笑,忽又正色道:“铁勒青他,他说,当初他并不知你家蒙难。待他赶到时,你家已经被查封,无处寻你。” 程莞身形一震,“谢铁勒青大哥关心。本就事发突然,没事的。” 宴凌玥本就不善安抚人,只生硬的说道:“你放心,你父亲于云弟有教养之恩,于铁勒青亦有师恩,日后,我会让铁勒青派人多打听打听你家当年之事。” “我不相信,一个有教书先生,能有什么通敌大罪?” 程莞深受震动,这是家里出事后,第一个同自己这么说的人! 她双膝跪地,双手执礼,深深拜了一下,“多谢大小姐抬爱,我当时年幼,属实不清楚事情原委。” “但心中也有疑惑,父亲只是一个小县令,若是通敌,可也未见南城有烽烟,这罪从何来?” 说及此,泪流满面。 宴凌玥将她扶起来,“日后凑到机会,你也与云弟说说,看能否凑到机会,请陛下重查。” 程莞擦擦眼泪,“妾不敢,断不会为了家中旧事,烦劳皇帝陛下。” 她的确不敢,眼下势弱,贸然提出,怕是会打草惊蛇。 宴凌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哎。罢了,若有些眉目,我再写书信与你。” 第44章 撕破脸 两人又说了会话,这才出了听雨轩。 路上,程莞交代着春儿:“这几日,你再去影月楼一趟,看看月怜姐姐有什么消息没?” 春儿立刻应下。 一回尚栖苑,便看到姜玉颍在指着王妈妈的脑袋骂:“这是什么东西?倒了重来。” 王妈妈点头称是。 程莞连忙上前,“妹妹怎么来了?” 姜玉颍直接坐在主位,“让你这个丫头退下。” 春儿看了看程莞,心中抱怨:每次真拿自己当主子,一来就胡乱挑刺。 程莞笑着示意她先去屋外候着。 姜玉颍依然戴着那个亮闪闪的金簪,晃得程莞眼睛发懵。 “你怎么感谢我?”姜玉颍主动邀功。 “额?”程莞装作无知。“妹妹指的是?” 姜玉颍一脸鄙夷,“你呀!今早是我特意让厨房那么早给你送避子汤的呀!” “啊?”程莞立刻起身行礼。 “多谢妹妹相助,我还纳闷,往日都是侯爷走了以后才送,今日怎么来的那样早?” 姜玉颍很是得意,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 原来那日得知此事,心中越想越觉得是夫人故意为之,一想到自己迫切想为宴凌云怀孕生子的心情,又打算着要和程莞同心同力,因此,她特意让如夏去厨房打听,留意宴凌云的动向,这才正好赶在今早,挑破了避子汤的事。 程莞连忙去里间将自己的首饰盒托出,表示任君挑选。 姜玉颍一眼看中那个镶金的浅绿色玉镯。 呃,你可真是喜欢金饰!程莞心中感叹。 “这个是夫人送的进门礼,你戴着怕是不妥,换个其他的吧。”程莞好心建议。 姜玉颍嘟嘟嘴,“算了,你也没什么好玩意。但,你记得,今日我可是帮了你一次哦。” 程莞深深伏了下身子,“是。” 看着姜玉颍离开的身影,程莞笑了笑,走回里屋。 你若助我,我自然也是会助你的。 只是,我无力亲自上场,换成姚茹来上,你会更满意吧? …… 姜玉颍一进雅心阁,便看到满院子衣服,撕的破破烂烂。 她皱起眉头,走进姚茹的屋子。 “你发什么疯?有钱无处花是吗?” 姚茹正瘫在地上,满脸泪痕,面无表情。 看到是她,指了指窗外,“你若喜欢,都拿去吧。” 姜玉颍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叫花子吗?会喜欢你不要的东西?” “哼!”说着,抬脚离开。 姚茹抬眼看了看她,心中很是不甘。都怪姚芷,若不是她,自己怎会沦落至此? 一早看到程莞低头弹奏的样子,恍若自己,她这才明了,那夜,侯爷不过是将自己当成了程莞;而自己之所以被侯爷弄错,不过就是相仿的衣袍,相同的琵琶而已。 这一切,似乎和自己的那位长姐都脱不了关系。 是她笑意盈盈的为自己量体裁衣,是她鼓励着每日去尚栖苑学琴,是她说腹痛,半夜让自己去书房…… 想到这里,她起身冲出屋门,直接把姜玉颍撞倒。 姜玉颍在她身后大骂:“你是不是疯了?” 姚茹不理会她,一路跑进芳芷居。 姚芷正在用午饭,看到是她:“茹儿来了,快一起用饭吧。” 姚茹双目赤红,“你是不是故意的?” 姚芷不搭理她,径自吃饭,没有什么比好好吃饭更重要。腹中的胎儿已经会踢她了。 含混不清的说道:“什么?” “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让我半夜去书房?” “故意给我做那些跟程莞差不多的衣服?” “故意让我学琵琶?” “故意让我每日到尚栖苑逛?” 姚茹连珠炮似的,咄咄逼人。 齐妈妈脸色一变,看着姚芷神定自若的继续吃饭。 忙笑道:“二小姐说什么呢?如今你的位分仅次于你的姐姐,这样多好!” 姚茹厉声尖叫:“都是你这个老婆子出的馊主意,是不是?” “我不想呆在这侯府,我姨娘一辈子困在相府,我就想成年后找个普通人家嫁了,自由自在!你们非要这么害我!” 姚茹越说越激动,看着姚芷不动声色,依然在吃。她怒从胸中起,伸手直接把栗色桌布扯掉,顿时杯盘满地。 姚芷看着姚茹越发无形,喝道:“放肆!” “以前是太给你脸了是吗?” “齐妈妈,朱妈妈,压住她,掌嘴!” 齐妈妈朱妈妈立刻近身,压着姚茹的肩膀,“啪”、“啪”、“啪”地打起来,不一会儿,姚茹的脸颊便肿了起来。 看着姚茹嘴角溢血,姚芷抬了抬手,沉声说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二小姐年纪尚小,任性胡为,本夫人只是略略惩戒一下。” “除了齐妈妈,其他人,都下去吧。” 第45章 流产 姚茹斜瘫在地上,脸颊火辣辣的疼。她看着姚芷淡定自若地吩咐众人,而后进入里间换了一件水蓝色织锦质地的上好对门长裙,边缘处绣着精致的竹叶纹路,搭配着她手上的那把团扇,显得整个人越发端正! 姚芷居高临下的看着姚茹,冷声说道:“能进侯府伺候,是你最大的福分,总比去那些小门小户,日子要来的好吧!如今不愁吃喝,你只要与我一心,相信侯爷断不会亏待了你的。” 不错,她母亲就提过,可让姚茹随嫁入府,但一是当时她年纪小,二是自己年轻,心高气傲,不愿与亲妹共侍一夫;可如今府里,侯爷心尖尖的人是姚莞,她这才感到危机四伏。 因而,略施小计,让姚茹就这么长期住进来。 她本以为,于姚茹来说,能进侯府,那是泼天富贵,何况今日位分之高,她该满足才是。 没想到竟然满口胡言乱语! 看着姚茹趴在地上默不作声,她蹲下身体,语重心长的说道:“如今侯爷是当朝最年轻的武将,我们姐妹俩齐心,以后还有说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我们呢。” “妹妹切莫意气用事,让有心人撺掇了去。” 姚茹支起身体,断断续续的说:“长姐是承认了吗?当初是故意让我半夜去书房吗?” 姚芷脸色一白,看她滴水不进,反问她:“是又如何?若不是我,你能有今日?” 姚茹的袖下紧紧握拳,“长姐为何不直接说于我?怎知我不愿意呢?” 姚芷一听,换了笑颜,“傻妹妹,若是提前说于你,岂不落了刻意?怎能有今日你的媵妾身份?” “齐妈妈,将妹妹扶起来吧。以后还得好好筹谋筹谋。” 蹲的久了,腿有些酸,她起身寻找椅子准备落座。 不想,姚茹趁着齐妈妈弯腰扶她,一把推开,直直地将脑袋顶向姚芷的腰部。 没错,她故意的。从小到大,姨娘都是教自己忍让,指望嫡母、长姐能为自己寻个好出路。却没想到,她们竟如此黑心。 “啊!”一声惨叫,从芳芷居发出,姚芷顿时感到热流顺腿而流。外面的随从、仆人鱼贯而入,齐妈妈慌乱的喊,“快去请郎中。” “快去禀报侯爷。” 姚茹看着慌乱的众人,她独自癫笑着离开。到底还是自己太过呆傻了,被人卖了还不自知。 她一路痴笑着,踉踉跄跄,摔倒在地,直接昏了过去。 宁安居里,宴凌云刚刚和母亲说通大姐嫁入草原之事,便看到朱妈妈慌乱来报:芳芷居出事了。 母子两个连忙赶过去,看到姚芷苍白着脸,躺在床上。丫头们一盆又一盆的热水,掺杂着血液,进进出出,甚是触目惊心! 浓重的血腥气,让宴凌云皱紧眉头。 大喝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齐妈妈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是二小姐,她与夫人起了争执,她却不听,先是打了杯盘,而后趁我不注意,撞了夫人。”说着,便自己重重的掌起自己的脸。 “郎中呢?”宴凌云吼道。 一个白须老人,立刻近前。 “回侯爷,夫人月份已大,受了重创,孩子已经没有了。但好在夫人身体康健,调养一年,定是还能再孕的。” 宴凌云正欲开口,床上传来凄厉的惨叫。姚芷挣扎着爬下床,身后拖着红红的血迹,她哀伤的祈求:“不,求先生救救我的孩子。” 郎中立刻跪倒在地,求道:“侯爷饶命,已经没有的孩子,老夫实在无力回天。” 姚芷猩红着眼,大声地喊:“不,不要啊!” 齐妈妈红了眼眶,连忙过来扶着她。“夫人切莫想不开,孩子一定会再有的。” 老夫人重重的拍在桌上,“去,去把姚茹捉来,到底是何争执?请姚丞相姚老夫人过府,定要说说清楚。” 周管家应下,匆忙出门。 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 宴凌云正坐在椅子发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周管家说道:“刚才碰到姜姨娘身边的如夏来报,姚氏有些不好。” 宴凌云不解,周管家补充道:“如夏说,似是疯了。” 老夫人一听,“装疯卖傻也不行,捉来!” 第46章 带回相府 姚相和姚母赶到芳芷居时,现场已收拾利落,看着没有那么惨烈。 姚母哭哭啼啼的坐在女儿床沿,扰得姚丞相心烦意乱。一起同来的,还有姚华、姚霆。 姚相看了一眼盘坐在地疯疯癫癫的二女儿,又看一眼床上苍白着脸色的大女儿,重重的叹了口气。 老夫人开口道:“亲家,惹事的是你的女儿,出事的也是你的女儿,苦命的是我的孙子。” 说着,她擦了擦眼泪,“丞相看看,该如何是好?” 姚相语结,姚芷默默流泪,姚母沉声道:“她伤天害理,就将这贱丫头交由衙门处置,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 姚霆立刻开口,“这样不妥,长姐二妹都是我们家人,若是交由衙门,岂不是全上都都知道了这件事?到时候还是我们宴姚两家沦为笑柄。” 姚相点了点头,扭头看着姚华,“华儿有何打算?” 姚华上前应声:“两个妹妹都有所伤,还是问问妹妹们吧。” 姚相点点头,看向床上的大女儿。 “芷儿,你有何打算?” 姚芷双眼含泪,看了看父亲,却哭的更厉害了些。 姚霆蹲下身体,“茹儿,你说 ,到底怎么回事?” 姚茹坐在地上,抬头看看姚霆,却猛地向后缩了一下,“别害我,别害我。” 姚霆摇着她的双肩:“茹儿!谁要害你?你说。” 姚茹挣扎着摆脱,缩到墙角,嘴里念叨着:“别害我,别害我。” 宴凌云起身,冲着姚相行了个礼,“岳父,虽都是姚家女,但此事发生在侯府,眼下不清楚茹儿发生了什么,但芷儿如今躺在床上,必是不想看到茹儿的吧?不若,岳父将茹儿带回相府一段时间,带芷儿过了小月子,再行定夺。” 说完,他叹了口气,“大约是我与这个孩子缘分未到吧。” 姚相听了也觉甚妥,“那就对外说,茹儿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长姐。” 老夫人在一旁补充道,“若有人问起,就说下人们不小心洒了水,滑了一跤,落了胎。” 窗外夜色渐深,宴凌云看了一眼,便主动提出送客。 待姚家众人皆上了马车,姚霆忽然抱拳拜托道:“姐夫,弟不喜上都纷杂,想加入宴家军,做一个小卒即可。” 宴凌云看他目光坚毅,炯炯有神。 “你父兄同意吗?另外,你考虑清楚,若你从军,姚家众事,怕是要由你大哥来担了。” 姚霆看了眼马车,“此事,我考虑许久。望姐夫成全。大哥,他和父亲甚是投机,由他主事,甚是合理。” “好。” 在侯府,姚母尚能哭哭啼啼掩盖自己的愤恨之心,一上马车,她立刻在姚茹身上拧了一把。 “你这个死丫头,竟然害你长姐!” 姚相叹了口气,没有出声。姚华正襟危坐,不出一言。 姚霆看不下去,低吼道:“娘,此事并未查清,你这是在做什么?” 姚母伸出手指,点了下儿子的头。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怎么养了个你这么个玩意!” 姚霆耸耸肩,“那您得多感谢我的老师,吴老太傅。是他,对我传道受业解惑的。” 姚母叹气,“让你跟着太子陪读,你净跟他学会如何顶撞父母!” 姚相出声制止:“乱说什么?太子已经成年,有些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姚母不依不饶,“上都早就传遍了,太子嫌陛下年迈,早就想取而代之了。” 姚华嗓音浑厚,开口道:“母亲慎言!你是宰辅之妻,说话做事都有人看着的。” 姚母瞪了瞪这个庶长子,没再开口。 这些年,这个庶长子野心勃勃,说话做事,皆得朝臣称赞,而且,他也确实为府里解决了不少麻烦事。 反观自己亲儿子,每日喝酒逗乐,样样有他,想到此,听着姚茹的叨叨念,她的心里愈加烦躁。 第47章 宴凌玥大婚 时光如梭。 失去了一个孩子,宴凌云格外想再有一个孩子。 除了姚芷,其他人都很开心。 老夫人想的是:我儿正是心痛之时,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开心就好。 姜玉颍想的是:没想到,侯爷对我还是有情的,不然也不至于两三天来一次。 程莞想的是:真的要这么快再造一个孩子出来吗? 看着程莞的肚子,久久没有动静,宴凌云疑惑的问:“难道是我不够努力吗?” 程莞说出心中想法,“侯爷,庶子若是先出生,以后你会不会很难做?” 宴凌云摇摇头,“你不用想太多,芷儿身体亏损,至少还需调养一年。” 他揽过程莞的腰肢,“你相公我是武将,等不了那么久了。” 他想到最近太子在朝上,频频顶撞皇帝,心中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铁勒青和大姐的婚期临近,太子似乎对此事深有不满。 前日,他曾单独约在东宫。 言道:“你可想好,若烽烟再起,你姐姐在草原,可于我们大俞不利!” 宴凌云当时思索了下,回道:“回太子,陛下旨意,臣唯有奉命。” 太子冷哼了一声,便把他遣了出去。 思及此,他压在程莞的身上,埋在她的柔软的颈部,感受着她的呼吸越来越紧,他立时觉得身体发热,单手托起程莞的上身,程莞惊呼一声。 “云哥……” 还未说完,“唔”,粉唇便被封了起来,她急于寻找出口,侧头躲开,却被他有力的手臂扶正。 连忙用小手去推,却触摸到他发烫的胸膛,好似感觉被烫伤般,立刻躲开,又被他紧紧捉住,环着他的腰腹。 感受到他的急切,她低笑一声,手指在他的背上轻轻滑下,一路斜着向下向前,宴凌云感觉到,立刻腾出手来去拦,却已晚了。 她的小手已经捉住了他,嬉笑的看着他。 他满目凶光,她却伸了下小舌,埋在他的胸前,小手不停。 宴凌云低吼一声,欺身压下,“你这个小坏蛋。” …… 宴凌玥终于得嫁如意郎君,大婚那天,凤冠霞帔,尤为动人。 婚礼在侯府举办完成,铁勒青在府内小住三日,便要携妻返回部落。 临行前,因着程莞的请求,宴凌云特举办了一场家宴。 程莞太久没见铁勒青了,如今已为人妇,只有家宴方有见面之机。 她冲着铁勒青盈盈一拜,“祝大哥新婚美满。” 铁勒青看了眼她身旁的宴凌云,叹道:“少年时,就知你们会在一起,果然如此。” “也祝你们佳偶天成,幸福久远。” 程莞微笑着应下。 言笑间,程莞饮了些酒,仿佛回到南城之时,那时,他们经常一起饮酒唱诗,好不快活! 春儿在耳旁嘀咕,“主子,您少喝点。” 程莞面色绯红,笑着说:“今日,开心!” 说着又把酒杯举起。 宴凌云笑着看了看她,幸好此时人已走的差不多了,不然,如此忘形,明日定要被告到母亲那里! 铁勒青和宴凌玥也高高举起,“对,开心!” 四人一直喝到月上枝头,这才分开。 分开前,程莞哭着说:“大哥,我真的好想回到以前的南城啊!” 宴凌云扶着她,“会有机会的。” 铁勒青看看宴凌玥,宴凌玥心领神会,“若你喜欢,可让云弟带你来看草原风光。” 铁勒青重重点头。 程莞抹了把眼泪,看着月色,“怎么会呢?如今我只能生活在这四方天空了。” 宴凌云有些心疼,“不若,明日送亲,你和我一起前往,如何?” “真的吗?”程莞有些惊讶。 “这有何难?跟娘说,需要有人照顾我生活起居即可。” 程莞立刻开心的跳了起来。 第48章 有了 宴凌玥铁勒青他们如期启程。 程莞异常兴奋,她从未想到,竟然还有再回南城的机会。 临行前,姜玉颍来尚栖苑闹了一番。 程莞不想眼下得罪她,一个姚芷,已经让她吃了许多暗亏,因此,她耐着性子和姜玉颍万般解释,做小伏低,说是因为自己太过思念家乡,这才求了侯爷,求了大小姐,带着自己出这一趟门。 姜玉颍杏眼圆睁,一副“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的表情。 程莞扶额,又开启新一轮的解释。 姜玉颍依然不依,程莞思索了下,提醒她道:“妹妹,我与你掏心窝子说话,若是姚茹日后回府,你切莫惹她。” 姜玉颍面容稍缓,却又嘴硬道,“我还怕她?” 程莞摇摇头,目光向窗外望了一眼。 窗外柳条依依,随风摆动。 “你忘记了夫人流产之事吗?” 姜玉颍惊诧,“真的是姚茹刻意让其亲姐流产?这可还是杀人啊。” 程莞连忙去遮她的嘴巴,“妹妹切莫乱说,眼下真相不明,妹妹是个直性子,我只提醒你,兔子急了会咬人的。” 姜玉颍伸手打掉程莞的手,翻了个白眼,“念在你一片好意,你随意吧。” 说着,她眉梢轻挑,“我也不怕你!”右手抚上自己的腹部。 程莞惊奇,“啊?妹妹这是有了?” 姜玉颍“嘘”了一声,“你不提醒我,我也不惹她的,连夫人我也不去惹她。” “我还没跟侯爷说呢,月事只是晚了几日。不知道是不是呢?” 程莞轻轻笑道,“妹妹还是和侯爷说了吧,不然这一去关外需要数月,到时候,你让侯爷怎么想?” 姜玉颍立时恢复她的牙尖嘴利,“是你有歪心思吧?” 程莞连忙给她端茶递水,“好妹妹,我错了。” 说着,宴凌云进来了。 两人立刻起身行礼,程莞上前恭喜,“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姜妹妹怕是有喜了。” 宴凌云惊喜,上前问道:“当真?” 姜玉颍害羞的点点头,忽又摇头,“侯爷,是姐姐心急了,只是月事晚了几日。” 宴凌云“嗯”了一声,“我这就去宁安居,这段时间我不在上都,你不要乱走,就待在雅心阁。我让母亲再派几名得力的嬷嬷,随时照顾你。” 他刚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此事,你莫要张扬,我怕夫人那里,会不开心。” 姜玉颍笑着应下,看他出门,冲程莞努了努嘴,“看咱们侯爷,时刻不忘夫人。” 程莞掩面而笑,“你这醋坛子也太大了!” 姜玉颍有些气急,打算回去。 程莞连忙拉着她的衣袖,附耳说道:“夫人流产不久,你又怀上,你不怕她心中不爽,天天让你去站规矩吗?” 姜玉颍一惊,连连点头,直叹自己的脑袋瓜不太够用。 两人又说了会话,刘妈妈便跑过来唤姜玉颍,说是宁安居的嬷嬷已经到了。 姜玉颍这才离开。 程莞看着她的背影,是真的为她开心。 想到夫人流产的那个孩子,她有些不忍。她只是想让姚茹觉醒一点,不要再被夫人利用,谁知,她竟用那么激烈的方式,害了孩子,也害了自己。 日后,她若回府,该如何自处?是一辈子做个疯妇人,还是怎么办呢? 想到姚茹之前的天真烂漫,她有些后悔,是不是不应该提醒她?一辈子蒙在鼓里是不是也蛮好? 第49章 遇袭 车队刚刚行至偃龙镇,便突遇乌云密布。果然,不一会儿,瓢泼大雪如期而至。 程莞心下叹道,夏季的雨,还真是说来就来! 宴凌云立刻命人就近安顿,等雨停再走。 百十余人都挤在路边的一家小客栈里,程莞觉得站都站不住了。不一会儿,宴凌云身边的侍卫张旭来报,客栈已经安排好,请宴凌玥和程莞两人上楼入住。程莞感激的看了看他,跟着宴凌玥上了二楼。 简单擦洗了一下,宴凌玥打开窗子,立刻又紧紧关闭,尴尬的笑了一下。 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就知此刻仍然是大雨如注。 从缝隙往外看去,豆大的雨点击打在地面,荡起一层层土雾,瞬间又被新的雨点压下,不一会儿,路上便汇聚成一条条小小的水流,往东流去。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之气,程莞有些心旷神怡的感觉,不自觉的闭上眼睛。 宴凌玥笑道,“你倒懂的享受!” 程莞立刻睁眼,转身说道:“大小姐莫要笑我,你也来试试。” 宴凌玥摇摇头,此刻,她更担心铁勒青和云弟,是否已将众人安置妥当。 正想着,宴凌云和铁勒青上来了。 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雨水顺着衣袍往下,不一会儿,脚下便是一滩水渍。 宴凌云顾不得擦拭,“此地太偏,不甚安全。待雨势稍小,我们就即刻启程。” 几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坐等雨势渐小。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吵嚷,有一队人,强行入住客栈,看衣着,一派江湖作风。 掌柜的千解释,万解释,此时已经客满,怕是不能入住了,只得委屈在大堂和柴房,供其休整一下。 谁想到,那带头的大胡子,竟然拔刀,直接砍伤掌柜,带着人就向上冲。 宴凌云隔着门缝,心道不好! 虽然自己这有百余人,但是,有一小半都是大姐的陪嫁侍女、嬷嬷,并没有什么战斗力。 他示意程莞、宴凌玥和铁勒青守在屋里,自己先行下楼。 那大胡子粗声粗气,站在二楼楼梯口,“谁是铁勒青?” 宴凌云主动开口道,“你是何人?” 大胡子二话不说,上前就砍。程莞掩嘴惊呼,“怎么办?大小姐。” 宴凌玥自幼修习武艺,倒是不怕,但是此刻,也有些紧张。 宴凌云抬脚一个飞旋,大胡子顿时后退数步。 他向旁边的人吼了起来:“不是说,不会武吗?” 屋内的铁勒青,有些着急,“他们是冲我来的,不能让侯爷一人力敌!” 宴凌玥按下他,让其不准动。 大胡子一抬手,“杀!” 丫头婆子们哭成一片,小厮们躲在一边,宴凌云带领侍卫们,与凶徒展开搏斗,形势越发紧张。 看样子,来人个个都是练家子。 形势紧张,程莞感到,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强行握住发抖的手,颤声说:“大小姐,此时侯爷怕是顾不上我们了,我和铁勒青大哥帮不上忙,烦请您出去,先把那些丫头婆子小厮和客栈的百姓疏散出去,他们留在这里,保不齐会落为人质!” 宴凌玥一听,有道理。 铁勒青补充道:“注意安全!刚才我与侯爷在外面看了下,客栈之北,有一处破庙,先去那里躲一下吧。” 宴凌玥点头出门。 铁勒青显得异常沉稳,“妹子,咱俩找一些瓷器物件什么的。” 程莞立时明白,“对了,再找一下火器、煤油。” 铁勒青点头。 外面一片混乱,两人猫着腰,翻了窗子,在厨房寻到不少东西。又回到二楼,程莞擦擦汗,笑道:“多亏我幼时调皮,这才能跟着大哥这么往返。” 铁勒青点点头。 两人先是沿着墙壁把煤油倒尽,而后从二楼往下开始抛那些物件,砸中了不少凶徒。 程莞大喊:“侯爷,快往外撤。”铁勒青也点点头。 宴凌云点头,往窗外一跃。 程莞和铁勒青相视一笑,将火器全部丢下,顿时火舌沿着墙壁四起,两人连忙翻窗逃跑。 第50章 追杀 宴凌云在窗下接着程莞,一同逃往破庙。身后的客栈,已是火海。 待众人聚齐,程莞有些担忧,“侯爷,此处怕是不能久留。” 宴凌云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张旭,给上都发信号,让启弟派宴家军来。” 铁勒青上前制止道:“怕是不妥,宴家军一动,势必要惊动陛下,容易引起无端猜忌。” 此时,虽已雨停,但天色渐晚。 “不若,我们留一些能打的侍卫在此,老弱妇孺先藏于之前的山洞之中。”宴凌玥主动建议道。 看着北方依然乌云密布,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迂回着先进了山洞。 程莞和春儿相互搀扶,靠在墙壁上听宴凌云他们几人部署,模模糊糊地竟然睡着了。 再醒来时,夜色已深。 宴凌云的青色衣袍,沾染着斑斑血迹,程莞吓了一跳,“侯爷,您受伤了吗?” 宴凌云摇摇头,“都是那些贼人的。” 说着,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真是个有福气的。睡一觉,正好起来赶路。” 程莞大惊,听了宴凌玥补充,才了解到,刚才在树林里布下了迷魂阵,引得凶徒晕头转向,已被全部歼灭。 铁勒青苦笑了一下,“侯爷,只怕我就算有能力回去安抚草原部落,大俞恐怕也不太平了。” 程莞有些不解,宴凌云捏了捏她的手心,吩咐众人,连夜继续赶路。 路上,这才了解到,原来,太子和潘侯他们一直不想让铁勒青活着离开大俞,以此引发草原叛乱,从而有理由继续南侵。 宴凌云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程莞依偎在他的身旁,轻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太子殿下如此行事,不怕失了民心吗?” 宴凌云一震,抬手揽美人入怀,“没想到我莞儿还有这样的高论,颇有些木兰之风!” 程莞轻轻捶了他的胸膛一下,娇声道:“哪有?” 宴凌云眼疾手快,捉住他的小手,贴在她的耳边说道:“你这是调戏本侯。” 程莞顿时有些结巴,“没……没……有。”粉唇一启一合,看在宴凌云眼里,仿若蜜糖,他立刻欺身含上。 “唔……”不由自主的发出声响,宴凌云的大手不断在她的后背游弋,不一会儿,白皙的肩膀便微微露出,程莞压抑着不敢出声,秀眉微蹙,不自觉的将身体后仰,胸前的高耸更加挺拔,惹得宴凌云恨不能此时便要了她。 许是马车碾压到了石头,马车颠簸了一下,程莞的脑袋直接磕在马车的棱柱上,“啊!”不由得尖叫出声。 宴凌云这才清醒,发现她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退至半腰,他连忙为其穿戴整理,小人儿似乎完全没有了气力,只靠在他的胸前。 “张旭,看好路!” “是。”马车外传来张旭的声音。 宴凌云深呼吸了几下,揽着怀中的玉人儿,沉沉入睡。 黎明时分,马车外人声嘈杂。 他安置了程莞,下车查看,原来已经进入安县地界。此处是西去南城的必经之地,也是最繁华的一个地方。 他将随身玉牌拿给张旭,张旭领命,直接前往当地的府衙。 县令姓李,看起来年旬四十左右,为人甚是通透。看了张旭的玉牌之后,不消片刻,便带着侍从仆人过来迎接车队,将众人安排在安县最大的客栈之内。 李县令做起事情来,似乎颇有章法。先是拜见了宴凌云、铁勒青等人,然后让客栈老板安排入住,紧接着看他一直再跟师爷沟通些什么。 程莞有些好奇,悄悄地问:“侯爷,他们说什么呢?” 宴凌云低声回道:“此人甚懂经营,好像是在让客栈老板务必分批记账,再逐一写下字据,回头拿到府衙,从公中出钱给客栈。” 程莞“哦”了一声,“要分的这么清吗?” 宴凌云点了点她的鼻子,“那是自然,若不分清,每日不一定多少达官显贵从此处过,岂不是都让客栈吃亏?长此以往,还有什么商人愿意来此经营?” 宴凌云打开窗子,看了看街道的车水马龙,“你瞧,是不是比上都还繁华些?” 程莞趴在窗棱往下看,果然,安县城门四通八达,守门的卫兵也并不刁难百姓,人人似乎都有忙碌的小生意。 “那咱们是不是也要给李县令一些金银?不然他多亏啊!” 宴凌云笑着回道:“那是自然。” 第51章 追杀 车队宿了两日,打算次日出发。 程莞刚刚收拾完毕,望窗外后院看了一眼,李县令似乎还在跟宴凌云、铁勒青商量着什么事情。 她思索了下,决定先睡觉了,以免到时车马劳顿,苦不堪言。 吩咐了春儿先去休息,自己一躺在榻上,阖上双眼,便觉周身乏力,她深深地呼了口气,将身体完全藏在被褥之中,这才有些安然的感觉,最近,她感到十分缺觉。 不久,宴凌云同李县令商量完后,轻轻躺在程莞身边。尽管他的动作很轻,程莞还是闭着眼,翻了个身,紧紧地贴着他。 他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 情势紧急,原计划,他是打算将大姐和铁勒青一路送至部落,如今,却不得去缩短行程,恐怕到了南城,就要折返了。 刚才,李县令紧急来报,上都传来消息,若有宴侯一行人的消息,可以就地格杀。 李县令略一思索,深觉不妥。宴侯此前明明是陛下得力的左膀右臂,怎可稀里糊涂死在安县?如若自己这么办了,宴家军能罢休吗? 他索性直接将此消息报至宴凌云,大神相斗,他一个虾米,实在是有心无力。 他们三人在后院僻静之地,商议半晌。 铁勒青建议,“不若现在就折返上都,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 李县令连忙制止,“怕是不妥。追杀令刚发,此去上都,危险重重。” “不若这样,车队人多,容易引人注目。接下来,可兵分几路,分散开来。” 宴凌云点点头,对着铁勒青说道,“李县令所言可行。明日,你与大姐换了装扮,打扮成商人模样,拉上数箱货物,出城先向西,再折向部落方向。” “其实,过了安县,想必太子和潘侯的势力便达不到了。” 铁勒青点点头,问道:“那侯爷呢?” “大哥你身负重任,此番回去,务必联络众部落,和平为上,所以此一行,你与大姐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本侯明日会继续往南城方向,吸引他们的注意。” 铁勒青有些焦急,“那怎么行?” 宴凌云抬手制止了他,“你放心,当年我在南城学习之时,父亲并未不管我,曾在那里安下不少暗桩,只要我们连夜出发,相信,我们到达南城之时,他们可能还在催促李县令尽快动手呢。” 李县令作了个揖,“侯爷思虑周到,下官这就去安排。” “嗯,此刻还早,凌晨过后再出发。”宴凌云吩咐道。 …… 怀里的人儿许是有些燥热,索性将锦被扯开。 嘴中嘟囔着:“云哥哥回来了。”却不自知,自己早已春光大泄。胸前的亵衣,因着翻身的缘故,已经被压到身下,被压迫的圆滚似乎随时都要弹将出来。 宴凌云顿时觉得有些难忍,他本来心烦意乱,苦恼太子竟激进到要置自己于死地。 此刻,他仿佛紧绷的丝线忽然断裂,不由得想放纵自己。他翻身压下,将她的双手缚于头顶,直接吻在她的颈部、胸前,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她温热的肌肤上,身下之人还没有完全醒来,绵长的呼吸,带动着她的身体微微起伏,勾的他几欲崩溃,他慌乱的为她褪尽衣物,她却还是皱着眉,轻轻嘤咛了一声,侧身又去睡了。 他等不及了,直接左手支撑,右手托起她的颈部,吻在她那粉嫩的唇上,惹得她无法正常呼吸,程莞这才悠悠醒转,立刻发出“唔”的一声,鼻尖相对的热,衣衫褪尽的凉,她的大脑立刻清醒。 方才她只是觉得天气有些燥热,十分不适,忽又变得十分凉爽,正是心满意足再入睡之际,却又变得仿若溺水,无法呼吸。 却不知…… 他低低的说了一声:“莞儿,你睡的太沉了……” 程莞娇羞着躲在他的怀中。 第52章 中箭 昼休夜行,连着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终于在中秋前夕,终于在中秋前夕,赶到了南城。 宴凌云看着程莞消瘦了一圈的小脸,大力揽在怀里,“瘦了。连这里也瘦了。” 程莞一时不解,“哪里?” 宴凌云高挺的鼻梁,贴着她的鼻尖,“你猜?” 程莞顿时大囧,连忙后退,却不小心碰到了马车,疼的她“嘶呵”起来。 宴凌云伸手为她按摩,按着按着,就换了地方。 程莞轻呼,“侯爷,此时在外面。” 宴凌云不依,“那又如何?” 一行人正停在城外整顿,等着南城的县令来接。春儿早已迫不及待的拉着周管家去附近寻找水源,她已经数日没有洗脸了。 程莞蜻蜓点水般亲了下宴凌云的脸颊,撒娇道:“好了嘛,等下要来人啦。” 宴凌云不满,她又贴在他的耳边说道:“侯爷放心,我一定好好吃饭,补回来。” 宴凌云眉梢一挑,嘴唇微翘,很是满意,点了下她的脑袋,下车去了。 程莞整理衣衫,心下叹道:“如今真是以色侍人啊!”然后跟着宴凌云下了马车。 看着眼前的城门,程莞觉得有些心酸,此前,她从未想过,她还能有机会回到南城。 宴凌云在阔袖下,握了握她的小手,她感激的笑了笑。 新的县令张之振刚过来,嗖的一下,一只飞箭,朝着程莞直直的飞来。 宴凌云眼疾手快,立刻拉着她向侧边一跃,侥幸躲开,却还是擦着程莞的肩膀飞过。 众人连忙将二人保护起来,张之振更是吓得满头大汗,此时遇刺,分明就是要栽赃自己啊。 让众人觉得,是自己带来的刺客? 果然,宴凌云大吼:“将张之振抓起来!” 张之振大呼饶命,程莞在旁边脸色苍白,紧紧抓着宴凌云的衣袖,“侯爷息怒,此事必不是张大人的错。” 张之振立刻赶紧的看着程莞,千恩万谢。他连忙起身,招呼周边官差,大喊:“保护侯爷!” 不一会儿,捉来一个短褂男子,一幅农民打扮,手中提着一把弩。 宴凌云一脚踢踹,“是你射的?” 来人一脸惊慌,“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原来,他只是在旁边田地务农,忽然一人丢下一把弩,向城内去了。他看了质地,觉得还不错,正研究着去当铺换些银钱。这时,来了几个官差,直接就把他捉过来了。 程莞看了一眼肩膀,似乎并不严重,但却感到头晕目眩。她扯了扯宴凌云的衣服,便晕过去了。 …… 再醒来时,仿若少年时期。这个房间,她曾耍赖留宿过,引得父亲对母亲不满。此处,原是南城县衙的客房。 她拍了拍床边的春儿,春儿立刻抬头,惊喜道:“主子,你醒啦?” 程莞点点头。 春儿却哭了起来,听了半晌,换成程莞哭了,引得伤口阵阵发疼。 这时,外间的宴凌云听到声响,走了进来,春儿连忙退了出去。 他抱着她,静静地等她平静下来。 程莞伤心地问:“侯爷,到底是谁?我从未与人有过争执,为什么要杀我?” 宴凌云摇了摇头,他也很是不解。 少年在南城,乃知县之女的莞儿,若要报仇,有的是机会,何必等到前日?若不是寻仇,为何箭弩直直射向她,并且,还淬有剧毒?若不是他护那一下,箭头只是擦破皮肤,恐怕如今早已毒发身亡! 只是,郎中说:这位夫人似有喜脉,怕是保不了了。 感受着身下恶露的涌出,程莞越发悲痛,到底为何?她趴在宴凌云的肩膀,用力咬了下去,宴凌云愣是一声未吭! 他低吼着:“你放心,我定查出凶手,为你,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第53章 希望重查当年之事 程莞养了半月,身体有些恢复。 这日,在春儿的搀扶下,在府衙的后院闲逛。正好遇上宴凌云和张之振迎面走来,程莞行了个礼。 宴凌云关切地问了几句,瞪着张之振喝道:“你来说!” 张之振看看宴凌云,看看程莞,赶紧下跪汇报。 原来,前几日抓到了那个凶徒,奈何很是死硬。宴凌云审问了两日,没有什么进展,让张之振先关押几日,谁知,张之振竟疏忽大意,让其夺了牢头的佩刀,逃出牢门。 幸得张旭赶到,将其制服,却也为时晚矣,那人直接撞死在张旭的剑下。 张之振冷汗涔涔的说完,一脸希冀的望着程莞,小心说道:“夫人,如今南城学堂还在,您要去散散心吗?” 程莞冲他微笑了一下,点头说道:“张大人有心了,若侯爷有空我们会去的。”转头对宴凌云轻声道:“侯爷,张大人也不是有心的,不必责罚张大人了吧?” 宴凌云点点头,吩咐张之振起身回话。 程莞想了多日,她在南城从未有冤家对头,但此事又发生在南城,那一定是有人怕自己回到南城发现些什么。 思及此,她向侯爷提出,想回程家旧宅看看。张之振有些为难道:“夫人有所不知,当年程府出事后,烧了场大火,一切都没有了。” 程莞惊讶,“什么?此类案件,还要放火吗?我朝政令已经严苛到如此地步了吗?” 她看着宴凌云也皱起眉头,甚是不解。却听张之振说道:“倒也不是,听百姓说,封府两日后,忽然起的大火。下官来到此地时,已经是燃烧殆尽了。” 程莞紧紧握拳,这分明是想掩盖些什么?如此看来,之前心中的疑惑都可以确定,父亲的通敌之罪,有待商榷。 …… 一回到屋里,程莞双膝跪地,满脸泪水,沉痛道:“求云哥哥帮帮莞儿。” 宴凌云连忙扶起,她依在他的怀里,哭的泣不成声。“前些日子,大小姐也曾说,我父亲不过是一介文人,怎么会有通敌?我本就心中有疑惑,却从不敢言。” “如今,我刚到南城门口,又遇剧毒,还失了我们的孩子。”说着,她趴在宴凌云的肩膀,哭的越发痛声。 “刚才,张大人也说,连旧宅都烧了。求云哥哥帮我彻查我父亲当年之事!” 说完,又要跪下,被宴凌云揽着腰肢坐在腿上。他轻轻的为她擦拭眼角,温柔的安慰着,却并未立刻应下重查当年之事。 良久,他才说道:“通敌案,上达天听,要想重查,绝非易事。” “但是,你放心,待返回上都后,我一定让启弟暗中调查,不能打草惊蛇。” 程莞听了,心中这才有些安慰。 她静静地贴在他的胸膛,心中盘算着,宴凌云不只是她一个人侯爷,他还有许多事要忙,她还是需要自己好好盘算下怎么重查。 想到此,她忽的有了力量,抬头说道:“云哥哥,明日,我想在南城逛逛,好久没回来了,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宴凌云略一思索,他有些担心后续还有没有杀手,安排道:“这样,明日让春儿、张旭都陪着你,再跟上几个侍卫,你们一起,这样安全些。” 程莞感激的吻上他的脸颊,俏皮一笑。 宴凌云心情畅快,直言道:“我明日需要和张之振一起,到城郊茶馆,见一见耶律瞿。” 程莞回想了下,“呃,我想起来了,他当年在学堂之时,也很得父亲赏识。” 宴凌云点点头。 昨日收到他的飞鸽传书,颇感到意外。看起来,他一直在关注自己的动向,只是,多年不见,是友是敌呢? 第54章 重游故乡 次日,程莞一行乔装打扮,先是去了南城学堂外,亮了腰牌,直接就进去了。 学堂已大不如前,并且多为汉人。 张之振远远地迎来,“想着夫人今日可能会来,下官可以等在此处。” 程莞连忙作揖,“不必不必,我只是到处游玩,大人且去忙吧。” 几人闲逛一会儿,程莞直奔学院藏书房,她想在其中找到一些当年之事的线索。撇张旭在门外守着,程莞和春儿进去翻找,春儿识字有限,翻找起来十分吃力,程莞干脆让她打扫灰尘。 她一个人自下而上,翻了一本又一本书籍,一无所获。她无奈的靠在书架旁边休息,春儿正认认真真的擦拭正厅那张书桌。 远远地看着,仿佛看到当年父亲的模样,他经常独自在藏书房中,读书写信,引得鼻头一酸,她赶紧趴在膝盖假寐,以此堵回马上溢出的眼泪。 春儿忽然轻轻的叫道:“主子,快看!” 程莞听到,赶紧起身跑过去,原来砚台之下,压着一张字条: “速将汝女婚配 姚” 程莞左看右看,没有看到其他什么信息。姚写的字条,被压在砚台下。看着书房已经积灰已久,大概很久没有人清扫过。 她轻轻的将纸条折起,藏在袖中,嘱咐春儿切莫说出去。两人又打扫了一会儿,将地面和桌椅整理干净,这才出门。 张之振早已在门口候着,程莞笑着说道:“张大人,刚才我已把藏书房简单打扫了下,烦请你安排人改日晒晒那些书吧,有一些,似乎发霉了。” 张之振连连点头,并不是他不愿意去管理,而是自他接手以来,学生越来越少,氛围大不如前了。他赧然道:“这些日子,学生都比较忙,书房就一直锁着了。” …… 与张之振告别之后,一行人又走上了南城街头。 不得不说,张之振还是很懂治理之法的,虽没有父亲在时那么繁华,但也没有退步多少,闹市区依然一片人声鼎沸,只是,似乎草原部落的人少了许多。 程莞女扮男装,她随便揪个人问:“若我想买些奶酒,该如何?” 那人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这些年,大俞查通敌之人查的很严,很多奶酒都进不来了。” “你若想要,大约需要出了城门,有个草市,那里兴许能买到些。” 程莞点点头,示意春儿上车。 春儿好奇道:“主子,什么是奶酒?”程莞拿着手中的折扇,敲了下她的脑袋,“待会你就知道啦。” 果然,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城外草市,果然买到了奶酒,香香甜甜的,春儿大呼好喝。 两人说笑着离开,却不小心撞上了一个胡人装扮的男子,程莞低着头连连致歉,张旭立时站在前面。 那人却盯着程莞不放,看了一会儿,拱手行礼道:“冒昧了!” 看着他抬脚离开,程莞抬头,正好看到他的侧颜,鹰钩鼻梁,那么像耶律瞿! “耶律大哥!”程莞唤道。 耶律瞿止步,奇怪的望向她,“公子认识在下?” 第55章 遇故人 程莞意识到自己此时是男扮女装,遂用手遮挡住发髻,说道:“是我,程莞!” 耶律瞿仔细分辨了下,有些惊喜。 “莞妹妹。” 说着便要上前拥抱,被张旭隔开。程莞尴尬的笑了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耶律瞿对自己是有着别样的感情的。 她一直都知道,只是,那时,她已对宴凌云种下情根,甚至,在得知宴凌云成婚的消息后,她曾想过,要不,直接嫁给耶律瞿好了。 但,她终究没有下定决心,她不想伤害一个全心对自己的人。 “莞妹妹,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耶律瞿发问道。 程莞正要回答,却被人抢了先。 “我的女人,自然是我在哪,她在哪!”宴凌云大手一捞,紧紧地拥着程莞。程莞歉意的笑了下,没有作声。 耶律瞿眼神微震,抱拳行礼,“没想到在此处又碰到侯爷!” 宴凌云冷哼一声,“若耶律兄仍要坚持己见的话,就此别过。”说完,揽着程莞的肩膀离开。 耶律瞿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开口。 路上,程莞好奇耶律瞿究竟坚持了什么,惹得宴凌云那么不快。宴凌云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程莞感到他身上隐含着隐隐的怒气,也不敢言,默默地跟着上了马车。 一上车,便被宴凌云强吻了上来,感觉到贝齿被强行撬开,舌尖被用力蹂躏,他的双手把自己揉捏的生疼。 此刻,外面全是人,她强忍不适,却还是没控制住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宴凌云忽然觉得唇舌微苦,这才发现,怀中的人儿已经面目涨红,泪盈眼睫。他立刻后撤一下,松开了她。待她呼吸稍顺,宴凌云干巴巴地说了一声:“是本侯的错。” 程莞不解,抱着他的胳膊,期盼他的解释。 他这才咬牙切齿,“我早知道他对你别有居心,刚才他想抱你,我就火大!” 程莞撒娇道:“没有抱到啊。” 宴凌云点了点她的鼻尖,接着说道,“耶律瞿好战,他想参与大俞内政,怂恿太子早日登基。” “啊,天高皇帝远,他怎么参与?” 宴凌云打开车帘,已经进了城,叹道:“他已联合数十部落,不知是真是假!” 程莞顿时觉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他那么被父亲看重,如今却也成了好战分子! …… 过了几日,宴凌云召齐了往日暗桩,安排好行程,打算次日出发。 夜里,宴凌云与张之振在前厅饮酒告别,程莞一个人无聊,独自盯着那张纸条发呆。 到底是谁写的?是不是写给父亲的?还是写给张之振的? 落款为姚,想了想父母在世时,并无什么姚姓朋友。 而自己,也就进了侯府后,才认识当家主母-姚芷。 会是姚丞相府写给父亲的吗?看那日张大人的反应,他已经很久没进过藏书房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一时间没有任何头绪,她抓了两下头发,看到铜镜里,仿佛顶着个鸡窝。她笑了笑,准备先行入睡。 刚一转身,耶律瞿却站在身后,她连忙后退,跌坐在椅子上。 耶律瞿眼眸暗黑,贴了过来。程莞连忙起身逃跑,却被他按了下来。随着他的开口,浓重的酒气传出,“你忘记了你的弟弟们吗?莞妹妹。” 程莞有些害怕,摇摇头。 “若是没忘,就跟我走!”耶律瞿越逼越近。 程莞不肯,坚决地摇摇头。 “为什么呢?你的父亲因大俞而死,你还这么眷恋大俞的人吗?”耶律瞿的鼻尖几乎要触到程莞的鼻子。 听到此话,程莞身体一震,粉唇微启,正欲说话,却忽然被耶律瞿吻住。 程莞有些羞恼,双拳捶打,却也不敢惊动屋外之人。一旦惊动,她不知道宴凌云能不能原谅她,那么,她的父母家仇,将再也无从说起! 任其如何捶打,禁锢着她脖颈的耶律瞿,一直未曾放松,甚至还将他的唇舌探入她的口腔。程莞无奈,发挥出泼妇体质,双手在他的脸上抓了一下,他立刻吃痛,松了开来。 耶律瞿看着急促呼吸的程莞,捂着脸颊,眼神由怒到缓,他叹了口气,脚尖一跃,人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程莞听听门外没有其他声响,她方敢滑坐在地,好半晌,才平静下来。 她轻轻的洗手净脸,换了里衣,躺在了床上。 此事,只能她自己知道。 第56章 返程 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队伍,看样子,一大半都是身怀功夫的练家子,程莞觉得心中安稳。肩膀被宴凌云揽紧,随着他的一声“出发”,队伍开始返程。 马车上,程莞好奇的问宴凌云回去如此高调的原因,宴凌云故作神秘,“你猜!” 程莞摇了摇头,按道理,返程应该更为低调,入了上都,太子一党方会收敛。 宴凌云点点头,回道:“你说的对,进入上都,什么就不怕了。” 毕竟太子尚未登基,自己是陛下最看重的军侯,他只敢下个黑手,毕竟宴家军不是吃素的。 返程如此高调,原因有三: 第一, 他已飞鸽传书,令启弟借自己之名,上书陛下,在上都外城演练兵法,震慑太子和潘侯; 第二, 南城的确有不少的暗桩,个个武艺高强,前几日全部启用,重新分配,留下一半,紧盯塞外局势,剩下一半,随行返回上都; 第三, 铁勒青在草原已经完成婚礼,各部落都有和平参与,据信件描述,因着大姐随嫁的有各类工匠艺人和财帛,表面上各部落暂时不会冲突。陛下已经责令沿途官员务必确保返程一行安全。 看着宴凌云微扬着下颌,棱角分明的脸更显俊朗,程莞主动拥抱了他一下,赞叹道:“侯爷真是英明神武!” 宴凌云微微一笑,与她碰了下额头,以示宠溺。 程莞笑着靠在他的肩膀上,思索着,自己也该向他多学习下,懂得借力才好。 …… 车马颠簸,不一会儿,程莞便有了睡意。 梦里,她看到宴凌云时常跟在她的身后,那时候他眼里只有自己;又看到程文带着程琦团结一心,和自己“搏斗”;忽而,又转到父亲说小侯爷已经大婚;突然,母亲就那么死在自己面前! “啊!娘!”程莞大叫出声,立刻惊醒。 春儿坐在旁边,满脸焦急:“主子,你怎么了?” 程莞揉揉眼睛,迷糊地问:“侯爷呢?” 春儿冲着窗子努了下嘴,程莞坐正,看向窗外。耀眼的日光,晃得程莞睁不开眼。远处雾青色的山脉曲折连绵,远近一看,除了车队,竟一人也没有;路边的野草已有萎靡之势,个个耷拉着脑袋。程莞心中算着日子,前些日子,赶上受伤,连中秋也没有好好过,眼下,马上就要入冬了。抬眼望去,一袭白袍的宴凌云,一人一马走在马车的前面,与张旭在说些什么。 程莞向后望了一下,大路上扬起微微的尘土,众人皆有颓势,许是走得久了。 回过头问:“我睡了多久了?” 春儿嘟着嘴,眼睛一转,伸出手指点了几下,“您睡了两个时辰了。” 说完,又说:“没事的,主子,您的身子还是得再养养,前段时间那个郎中还开了养身子的药方呢,我还在兜里揣着呢。” 程莞一听,不自觉地抚摸着腹部。那里原本应该孕育着一个孩子的。想到这里,有些伤感。至今,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 看着春儿四处翻找,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她用手指了下春儿的脑袋,“春儿,你今年几岁了?还是如此粗糙呢。” 春儿连忙换成跪姿,连连道歉,不想,却从她的腰间掉下一张纸。程莞捡起来,看了又看,上面全是圈圈画画的,都看不懂。 程莞皱着眉,对着春儿说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咱们身在侯府,自己若不多加细心,容易着了别人的道啊。” 春儿一脸懵懂,她实在不知,主子为何每日如此忧心。 却听程莞问道:“这些,你能看得懂?” 春儿点点头,“能啊,那个郎中教我了嘛。” 程莞对着那张纸发了会儿呆,心里有了主意。 她对着春儿耳语了几句,春儿立刻点点头。 趁着这个功夫,程莞让春儿起来,问:“我知你心中疑惑,可是,你想想看,为何我先前为何中箭,却如何也查不到凶手?” 春儿懵懂的摇摇头。 程莞深吸了口气,“我猜,这背后之人,势力应该不低于侯爷吧,不然,以侯爷的力量,不该查不到。懂了吗?” 春儿一听,大吃一惊,紧紧的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 程莞与她又说了许多话儿,一再和她强调务必小心谨慎。春儿这才有些懂了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这时,马车停了。程莞立刻从窗子探出脑袋,微风轻拂着她的发丝,看在宴凌云眼里,宛若天人。 他立刻长腿一跨,跃马而下,来到马车前,“前面有一所茶舍,我们在那里歇歇脚,天黑之前,能赶到许县。” 程莞点点头,从马车的食盒里拿出一块点心,递到他的嘴边。 宴凌云很是开心,招呼着她下来,一起过去用些茶水。 第57章 茶舍 茶舍的老板居然是个女人。这大大出乎程莞的意料。 她身形微胖,手脚麻利,声音爽脆,一口一个官爷,请这边坐。 程莞对她微微一笑,她立刻大声赞叹:“这位娘子,真是绝代佳人!” 程莞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知道自己身段不差,容颜尚可,但被这么直白的夸赞,还是第一次。 “谢谢大嫂的夸赞,您的点心也十分可口。” “我姓罗,罗月娥。早年这点心,还是跟我那相公学的。”她爽朗的答道。 “嗯,很是好吃。”程莞转身对宴凌云问道,“相公,我能带走一些吗?” 之前两人沟通过,虽然可以明目张胆的返程,但是称呼上还是不能暴露“侯爷”身份。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唤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宴凌云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轻轻点点头。 程莞挽起袖子,跟着罗大嫂往厨房走去。这才发现,罗大嫂虽为人豪爽,但人却是细致的。厨房收拾的一尘不染,程莞立刻喜欢上了这里。 罗大嫂笑她:“您是大家小姐,这腌臜地方,想必是待不了的。这样吧,若你喜欢,我教你两个做点心的法子。” 程莞满脸惊喜,“真的吗?好啊好啊。” 罗大嫂哈哈一笑,“自然是真的,我罗月娥吐出去的唾沫能沾二两土!哈哈哈。” 罗大嫂一边说,程莞在旁边认真的听,发现,记了这个忘了那个,她急急的说:“您等一下。” 说完,便拎着纱织裙摆跑了出去,不一会儿跑了过来,手里拿着纸笔。 “您说,我记。待日后我若学会了,希望也像您一样开个铺子!” 程莞憧憬着。 罗大嫂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妹子,怕是不行吧?外面那位,看着不像是让你出去抛头露面的。” 程莞撇撇嘴,皱着眉头,往门外看了一眼,很是遗憾。 罗大嫂安慰道:“无妨。自己做来吃,也是开心的,以后有了孩子,也可以做给孩子吃。不像我那相公,教会了我,自己却又归了西。” 程莞惊讶,细问之下,才知道,罗大嫂的相公,早些年没有铺子时,每日挑着担子进村里卖,一次,却遇上村霸,他为了一筐点心,与人起了争执,回来时,便是一具尸体了。 程莞关切的问:“后来呢?” 罗大嫂红了眼眶,“后来,县令把那个洪五收了监,赔了银钱给我们娘四个,我们这才能在这开着铺子。” 说着这,她擦擦眼泪,“没事,都过去了。我们过得好,那个死鬼才能在地下开心。这些年,我已经把三个孩子拉扯大,老大明年就要参加会试了,老二老三,且小一些,但也能帮我干活呢。” 程莞握着她的手,轻轻用力,“一定会好的。” 她认真的记完点心法子,思索了下,“不若这样,我们正是要往上都去,大嫂可愿让孩子跟着我们的车队,直接去,以待明年会试?路上有个照应。” 罗大嫂一听,立刻双膝跪地,大呼:“贵人啊。多谢妹子,我这就跟他说一说。” 看着罗大嫂转身进了里院,程莞才不好意思,颇有些扭捏的说了下要带罗家大儿子一同赶路的事情。 宴凌云皱皱眉,说她太过轻信他人了。 程莞摇摇他的手臂,再三保证,罗大嫂看起来是十分友善的人。宴凌云点点她的额头,这才应下。 其实,刚才他已经派人去周遭打听了下,此处却系一户单纯的茶舍,女人早年守寡至今,膝下三个儿子,很是艰辛。 说着,他扯下腰牌,递给程莞。 “你把这个给她看上一眼,也好让她放心。” 程莞伸手接过,一看上面写个刻着个大大的“宴”,顿觉宴凌云真是有心,她扫了一眼此刻堂屋无人,立刻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轻轻亲了下,咬着嘴唇说道:“这是奖励。” 宴凌云被撩拨了下,立刻揽着她的腰,“就这样?” 程莞笑着挣开他的手,向厨房跑去。 第58章 罗永 罗大嫂的长子名叫罗永,今年十五岁。 程莞跟罗大嫂了解到,他一直还未成婚,心中特别有主意,一心想过了会试再说终身大事 罗大嫂说的时候,一直摇头,直叹:活生生要把自己气死! 程莞笑着安慰她,“罗公子这是好主意呢,以后若是中了,岂不是能有更好的贵家小姐来配?” 罗大嫂一惊,拍了下大腿,原来这小子想的是这出! 罗永不愧是读书人,收拾妥当从里院出来时,他一身灰袍,典型的读书人装扮。罗大嫂向他介绍程莞时,嘱咐他务必要听这位娘子的话。 程莞笑着看他,他却头都不敢抬,只深深作了个揖,气的罗大嫂重重的在他背上捶了两拳。他也没有反驳,只抬起头,嘱咐罗大嫂,注意休息,不要劳累。 程莞看着他,眼角晶莹,似有眼泪,本就清瘦的脸庞,显得有些惹人怜悯。程莞连忙转身安慰擦着眼泪的罗大嫂,“孩子如此懂事,大嫂切莫哭了。到了上京,我会和相公请求,到时候好好给罗公子安排住所,感激大嫂今日的教学之恩。” 罗大嫂轻轻拍了下程莞的手臂,“妹子,我这小小法子,竟得你如此大的恩,这可怎么报答啊?”说着就要拉着罗永一起跪下。 程莞连忙托起,连说不必。 罗大嫂交代完毕,程莞一行这才重新出发,接着前往许县。 许县县令早已得到陛下旨意,车队赶至城门口时,天色大黑。许是前段时间小产的缘故,颠簸一路,程莞感觉腰酸背痛,难以忍受,看着宴凌云也是一脸疲态,她不敢多说什么,硬撑着跟在后面。 晚宴时分,这位卓姓县令颇为用心,准备了当地有名的歌妓,吹拉弹唱,好不热闹!程莞自知自己的出身在侯府早已不是秘密,这还得感谢初入府时姚芷的“直爽”! 所以,她对此倒是不甚在意,甚至有些同情这些姐妹,每日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去取悦各位恩客! 反观宴凌云,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似隐隐藏着怒火。程莞心中暗笑,云哥哥,即便你心中不喜,可是怎么办呢?我确实有过一段青楼经历呢。她抬眼看了眼旁边的卓县令,肥头大耳,大概是功课做得不足,这马屁拍到马蹄子了。 吃到一半,程莞实在觉得不适,便向宴凌云告假,先回了住所。路上,虽然春儿一路搀扶,但依然腰痛的寸步难行,只好靠在假山石上休息片刻。 这时,黑影中走来一人,春儿大叫:“谁?” “我。”走近一看,却是罗永。他手拿一个靠垫,双手奉上,慌乱的解释:“此乃母亲为我新缝制的,春闱时用的,靠在后背,可缓解背部不适。” 程莞连忙摇手拒绝,谁知,罗永这个闷葫芦,塞在春儿手里,直接离开。 春儿摸了摸垫子,点点头说:“主子,甚是柔软,用吧。回去,我做几个,还给他。” 程莞笑笑,收下了。 次日,宴凌云一早便被那个卓县令请去,说是体察民情。宴凌云临走时冷哼了一声,“无非是卖弄罢了。大俞怎么会有这样的官员?” 程莞为他整理好深蓝缎面衣袍,转身回去为他配了一把折扇,颇有些芝兰玉树的模样,笑道:“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我们不过几日便走了。等回了上都,忙完正事,侯爷再回过手来,好好调教他。” 宴凌云点点头,“莞儿深知我心。”说着,迈着大步离开。 昨夜听宴凌云说,他已经在晚宴上发飙了,斥责其荒淫无度,奢靡浪费。卓县令想必吓得够呛,这今日才又想出“体察民情”的招数,妄图收一些名声回来吧。 趁着这个空档,程莞让春儿去街上寻找药铺,开个方子,拿些调养的药物。不一会儿,春儿便回来了。 看着那个圈圈画画的方子,跟之前在南城那张颇有些相似。 程莞指着卓上卓夫人新送来的点心,春儿一喜,不说别的,春儿的爱好真的是单一,就爱一口吃的。 春儿塞满了嘴巴,说道:“刚才在街上,好像看到罗永了。” 程莞歪着头想了下,也正常,这里离他家不远,想必他也是熟悉的。 “只是,他好像不高兴,他一直盯着一个长得很凶的一个人看呢。”春儿边咀嚼边说,回想着罗永当时的表情,她大口吞咽下去,“那样子,吓我一跳,往常我以为他不会生气的。” 程莞听着春儿的描述,这才重视起来。 那人,是谁呢? 第59章 杀父之仇 天气转凉,程莞身着淡紫色对襟小袄,配着同色系绣花棉裙,在屋里走来走去。春儿正焦急的等在她的身边。 她只不过是依着主子的意思,再回街上看看罗永什么情况,没想到正撞上他手提一把菜刀,夺门而出,把她吓了一跳,赶紧回来跟主子汇报。 如果罗大嫂知道罗永刚到许县就走不了了,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程莞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粉色帕子,秀眉轻轻蹙着,心想,必定要拦下罗永。 “这样,今日侯爷不在,张旭在何处,你知道吗?” 春儿歪着头想了一会,“知道,刚才他在前院和几个侍卫吩咐事情。” 程莞立刻让春儿随自己一起,到前院去寻张旭。张旭得知程莞的意图,立刻带上三四个人,飞奔出门。 不一会儿,张旭便将罗永带了回来。张旭解释,赶到时,他正和一人厮打在一起,手中的菜刀早已被打掉。 程莞看着罗永那被张旭举起来的胳膊,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袍。她沉声道:“罗永,你该谢谢你的张旭大哥,若不是他,你怕是明年会试也无缘了。” 张旭挠挠后脑勺,憨憨的笑,对着作揖的罗永连说:“不必,不必。” 春儿端起旁边的点心,递到张旭面前,傲娇的说:“赏你的。” 张旭肤色黝黑,看到点心,呲着牙笑:“谢谢春儿姑娘。” 程莞瞄了一眼罗永,喝道:“你若不说,那便使人送你回茶舍吧。” 罗永一惊,立刻跪倒在地。良久,他才抬头,恨恨的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洪五本该老死在监牢之中。” 程莞心下了然,刚才听春儿描述,心中便已猜了七八分。“你既已跟我们一起前去上都,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该主动报我们知道才是。” 罗永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程莞无奈,又劝说他几句,让张旭带着先回住处去了,交代张旭务必盯好他,切莫出事。 …… 傍晚,宴凌云回来时,浑身脏污。程莞皱着眉头,为他擦洗,“侯爷这是怎么搞的?” 宴凌云瞪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卓县令,程莞抓住机会,火上浇油。 “白天,罗永在街上碰见了他的杀父仇人,洪五。” 宴凌云拂开程莞的手,抬脚一踹,“你每天干些什么?” 卓县令忙不迭下跪,大呼饶命,口中说着,“那洪五在本地颇有些势力,若不放了,怕是连这个县令也坐不牢稳。”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把宴凌云气的火冒三丈! “你一个父母官,怕一个地痞?明天把他的人头提来!” 卓县令连连点头,屁滚尿流的离开。 程莞这才听宴凌云描述白日之事,原来,这个卓县令,专门引他去看乡野富饶,结果,连自己的师爷都没沟通好,所以两个马车,一前一后,竟去的不同的地方。 宴凌云去的地方,几乎要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他只好将身上所有财帛散去,又把卓县令的贵重之物掳走,全部散于穷苦百姓。 宴凌云盘算着,一入上都,就要和皇帝奏请,将其撤职。 程莞连连点头,劝他切莫为了此等小人劳神费心,对他警告再三,让他短期内不敢作恶就好。 宴凌云点头表示认同。 第60章 大雪 离了许县,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几乎已经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 程莞每日捂着一条绣花锦被团在马车里,宴凌云笑她像一只慵懒的熊。程莞吐吐舌头,往靠垫上靠了靠,轻声感叹,“罗大嫂这垫子做的真不错。” 宴凌云撇撇嘴,“侯府亏了你的物什吗?” 程莞把宴凌云往前拉近一些,撒娇道:“自然是没有。只不过眼下咱们在赶路么,所以显得这垫子颇好!” 宴凌云点点头,“罗永这小子,算是有点良心。不枉你帮他报仇。” 程莞又把自己往前靠了靠,想从宴凌云身上攫取一些温暖,呢喃着,“我这是狐假虎威呢。全是侯爷威武!” 宴凌云被逗得哈哈大笑,良久,又觉得不对,轻斥道:“你骂本侯是老虎呢。” 说着就去挠她的痒痒,程莞都逗得咯咯直笑,连连求饶。 喘过气来,她轻轻抚着胸口,“莞儿怎么敢呢?” 说着揽着他的脖颈,轻轻的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侯爷,我视你作天!”宴凌云很是满意,托着她的后脖颈,深深地吻了上去。 这些日子,他快憋坏了,因着前些日子她的小产,每日守着如此这般的妙人,却要强压欲火,着实不太好过。 不过,他还是松开了,在她的耳边轻语道:“再等几个时辰。” 程莞娇羞的用被子盖着脑袋,惹得宴凌云又哈哈大笑起来。 …… 这日,走到晌午,竟飘起雪花来。 程莞听到外面众人的惊叹,立刻探出脑袋,漫天遍野已是白茫茫的景象,往后看去已经看不清车队的后面,程莞伸出纤手,晶莹的小雪花落在掌心,瞬间变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程莞回过头来,睫毛已经挂着细微的水珠,小脸红扑扑的,笑着说:“侯爷,外面雪花下的很密呢。” 宴凌云点点头,往外看去,他有些不放心,立刻招呼了张旭过来,叮嘱车队走快些。 如若雪花越下越大,这冰天雪地的,不仅容易冻伤,更重要的是,容易迷路。 宴凌云越想越觉得不妥,打算下去亲自盯着。程莞看出他的担忧,一时也帮不上忙,只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 春儿从门外进来,搓搓小手。“主子,外面可真冷呢。” 程莞连忙将被子分享给她半张,扯过她的手为她呵气。春儿的眼睛笑成一条线,连声感谢。 忽然马车一个趔趄,程莞扯着被子,差点摔倒,幸好春儿在另一端紧紧拉着被子。 看着眼前的被子,心想,若是将车队前后连接,这样岂不是不会迷路? 想到此,她打开车窗,唤宴凌云。 “侯爷,妾有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宴凌云附耳过来,只听她软软的声音,“侯爷,下雪看不清楚,可以用绳索或者布条,将前后车子连在一起,这样相互牵扯,省得有人掉队。” 宴凌云一听,可行。他立刻命车队暂停,先采用这样的方法,确保全须全尾,也是好的。只要到了下一座城池就好了。 …… 不一会儿,绳索都已固定好。 此刻,雪花依旧漫天飞舞,地面已经积下了白白的一层,车子碾过,发出“吱吱”的声响。程莞听着声音,心中默默祈祷,千万在天黑前到吧。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这个速度,恐怕天黑前很难到达目的地。 想到刚才宴凌云提到的到达下座城池,还需两个时辰。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透过缝隙望向窗外,雪花早已弥漫了整个世界,车队走的十分缓慢,她有些焦急,问:“春儿,此刻大概是几时了?” 春儿思索了下,回答道:“估计快酉时了吧?” 程莞暗叹,不妥!若是到了酉时,这个季节,天就黑了。 她随手拿起披风,系好。春儿不解的看着她,她只笑了笑,示意春儿一起下车。 雪地里,身着红色披风的她,格外引人注目,只听她脆声道:“不若侯爷教我骑马吧,让年长者们用马车吧,这样我们的脚程也快些。” 话音一落,雪地里步行的那些年长的妈妈、随侍,纷纷投来赞叹的目光。 宴凌云也是一喜,没想到莞儿还有这样的胸襟。 他大手一捞,程莞已经跨坐在马上。其实,他知道,少年的程莞便已会骑马了,此刻,不过是寻个理由罢了。 他们一马双人,策马走在前面。张旭大喊一声,敦促车队加速。 程莞在马上回头望去,这下确实快了不少。 抬眸望着宴凌云,他正聚精会神的策马向前,刚毅有力的下颌泛着微青的胡须,显得更加英武。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垂下眼睫,微微一笑,轻声道:“坐正了,要加速了。” 她立刻乖乖坐好,缩在他的臂膀里。这一趟门,出的还是有些值的。 …… 这样一来,果然在傍晚时分,看到了卢州的城门。 宴凌云和程莞相视一笑,两人率先策马入城。 第61章 行程搁置 这场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四天。檐下早已积下了厚厚的一层白雪,街边的柳树仿若玉树琼枝,每一个枝条上都挂满了雪,北风吹过,又是雪落纷纷,引得孩童们一阵欢呼。 程莞站在阁楼上看得心中欢喜,这么大的孩子最是开心的时候,想到这里,又想到自己的两个弟弟,此时不知身在何处。轻轻叹了口气,惹得宴凌云近身过来,他轻轻问道:“为何叹气?” 程莞低着头,思索了下,指了指窗外,“程文程琦比他们大不了多少,我,就是想到他们了。”宴凌云皱着眉,把她揽在胸前。 “对不起,迟迟还没有他们的消息。”实际上,他早已通过南城暗桩了解到,程文程琦大概凶多吉少了。暗桩们并没有得到保护程家的命令,只知当时程家通敌,全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而像他们那么大的年龄,很容易就会在半路饿死、走失等等。衙役们并不会再另行上报。 但是,至今并未找到他们的尸体,所以,此事就一直搁置了。 看着程莞眼眶含泪,他轻轻为她擦拭,摩挲着她的后背。良久,她抬眸望他,知道他正为回程发愁,眼下的积雪,恐怕没个十天半月,很难融化,强行上路,因着道路泥泞,很容易卡在半程。 她娇声说道:“侯爷,上都之事,一时半刻也解决不了,我们就安心住下吧。咱们人数众多,不好卡在半路,徒增风险。” 宴凌云点点头,“是啊。住下吧。” 依着前些日子启弟的来信,太子谋逆,势在必行了。只是,眼下自己尚未回去,他迫于宴家军的力量,不敢轻举妄动。 大概是想着,若有办法,会先将自己软禁起来吧。 宴凌云心中冷笑,痴心妄想!父亲与陛下年少时起义,打下如今大俞的江山,虽然目前是陛下在坐不假,但是,父亲早就有话,若有人视百姓为儿戏,宴家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 思及此,又想到,当今陛下,如此豁达良善,怎么会有如此激进的儿子! 宴凌云的手掌不自觉的用了些力气,怀中的程莞轻轻“啊”了一声,“侯爷,痛!” 不知何时,宴凌云已经紧紧箍着程莞,两人四目相对,程莞眉眼弯弯,冲他一笑,声音柔和,“侯爷想什么呢?” 宴凌云膝盖微曲,双手托着她的臀部,高高抱起,程莞就这样跨坐在他的掌心,顿时觉得身体某处起了反应,结巴道:“侯、侯爷,此、此刻怕是……” 话还没说完,宴凌云本就因着国事有些急躁,立刻大步一迈,走向里屋。 程莞挣扎着想要下来,他却单手托着,空出右手,“啪”,在她的臀部轻轻拍打了一下! “啊!”程莞惊呼,侯爷怎么能在拍自己的屁股? 看着她的反应,宴凌云紧绷的神经,这才有些松懈,轻轻笑了起来。程莞尴尬的满面通红,轻唤道:“侯……爷……” 刚一出口,蓦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被撩的变了腔调。宴凌云一听,立时更有热情,右手直接将她的外衣脱去,扯起锦被,覆盖在两人身上,盖了个密不透风。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是春儿。 “主子,楼下积雪很厚,打雪仗很好玩呢。” 宴凌云忽的掀开被子,喝道:“不去!” 春儿立刻噤声。宴凌云双手发力,程莞像烙饼一样被翻了个个,脑袋微微探出被子,春儿的身影慌张的逃离。 程莞把头埋在手臂里,心中尴尬的要死。幸好此处不是侯府,不然春儿一定口无遮拦的到处去说。 身后的人也许是感受到她的心不在焉,竟又拍了她一下,还在同一个地方。 程莞立刻回神,侧脸回眸,满目哀求。 这样的神态,看在宴凌云眼里,却又是一番风情。 不自觉的,他又加大了一些力度。程莞紧紧咬着被角,不敢出声。 第62章 总算回来了 看到王妈妈时,程莞倍感亲切。 在府门外一顿寒暄后,程莞跟着王妈妈一路回了尚栖苑。大概是距离产生美吧,程莞以前并不十分喜欢王妈妈,如今却也觉得她格外和蔼可亲。 先是为程莞准备了温热的洗澡水,脱去衣物时,看着程莞身上的各处红紫印子,王妈妈一再嗔道:“侯爷怎地怎么不小心?” 程莞笑着跳入水中。 王妈妈继续叨叨着:“别怪老奴多嘴,刚才春儿姑娘竹筒倒豆子似的,已经说了许多。主子这小产不久,实在不该如此放浪形骸啊!” 水汽弥漫,蒸的程莞脸颊发烫,她轻声回道:“谢谢妈妈的关心,你说的这些我知道。” 她将头深深地埋入水中,暖意立刻从全身席卷而来。这些日子,实在是冻惨了。 窒息,仿佛能让她清醒一些。水里,她看到了王妈妈越走越远,看着水波一浪一浪,看着发丝随水浮动,仿若自己,虽然到外面“畅游”了一圈,但终究也是要回到这里的。 良久,她从水中钻出,轻唤道:“春儿!” 春儿应声进来,开始为她揉洗头发,一边洗,她一边抬头望望窗外。王妈妈和众人都因着主子的回来忙活去了。 她蹲在地上,轻轻说道:“主子,刚刚我把那个方子,不小心丢在齐妈妈经过的路上了。” 程莞点点头,叮嘱道:“此事,你知我知,不可说与第三个人,知道吗?” 春儿忙不迭的点头。 程莞闭着眼回想刚才进府的场景,姚芷一如既往的一派当家主母的形象,姜玉颍即将临盆,甚是富态,姚茹的疯病似乎还是没好,只是不像初时吵得厉害。 两府已经打通,宴凌启和宋姨娘也候在门口迎接。 老夫人染了风寒,卧床不起。她跟着宴凌云去请了安,看着老夫人日渐消瘦。她自请明日起,去宁安居侍疾。 老夫人倒也没推脱什么,同意了。 程莞沐浴完毕,妆发齐整,望了眼外面,天色已黑,但是,那位当家主母,或许正在等着呢。 王妈妈又开启叨叨模式:“主子,夫人已经说了不必请安了。如今这么晚了。” 程莞轻轻咳了几声,示意她不要再说。 一到芳芷居,远远看着,果然正厅已经暗了,还有里屋亮着。她让春儿从怀中拿出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发簪,塞在门口的丫头手里。那丫头才抿着嘴笑了,欢快地跑向里屋通报。 齐妈妈笑嘻嘻的从里面出来,迎着程莞进屋。 看着姚芷妆容精致的样子,程莞心中暗笑:正厅熄灯,是故意的么? 她微微一笑,屈膝行了个大礼,却不见姚芷让她起身。 这是要挑明了?应该还不到时间吧?毕竟很多事情没有说明。程莞心中想着。 半晌,姚芷打了个哈欠,笑着让齐妈妈把程莞扶起来,“许是太困了,刚才恍惚了。” “是妾的错,来的晚了。只是风尘仆仆,若不洗去污垢,怕脏了夫人的屋子。”程莞轻轻解释着。 “无妨。妹妹有心了。”姚芷一脸痛心的起身,过来拉着程莞的手。 “这一路辛苦妹妹了,侯爷来信说,妹妹在南城还小产了。妹妹受苦了。”说及此,她擦擦眼角,“姐姐也伤过一个孩子,实在不想府里再有这样的事。” 程莞看着她伤心的样子,自己也两眼泪水,“谢谢夫人挂怀,如今好了许多。” 姚芷叹了口气,说道:“你我都是没福分的,不像姜妹妹,是个有福的。妹妹改日可多去她那里沾沾福气。” 程莞点点头,老实回道:“是。” 姚芷又道:“不过,可小心点。她怀胎这几个月,事情可不少。光我那个傻妹妹,让她骂了好几次了。” 说完,叹了口气。 程莞想到入府时姚茹呆呆傻傻的,实在想不出姜玉颍为何要骂她,只点点头应下。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姚芷看看天色,吩咐道:“妹妹回去吧,好生歇息,如今总算回来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往后不必日日来请安了。” 程莞行了个礼,悄悄退下。 正迎上宴凌云进来,程莞微微笑了笑,离开了。 心中却有些发苦,想着,若是不回来,该多好,那时,他的世界里,只有她。 第63章 侍疾 程莞一早穿了件浅青色对襟长厚褂子,便出门了。春儿打着哈欠说道:“主子,怎么起这样早?” 程莞解释着:“老夫人本就生病,平日里就起得早,如今恐怕起的更早了。咱们去早点,没错的。” 老夫人这场病,来势汹汹,又赶在冬季,已经卧床数日了。若再不好,这个冬季难熬啊。思及此,程莞加快了脚步,如今侯府还有老夫人坐镇,任凭魑魅魍魉,都不敢搬到明面上来,若是老夫人不在了,她怕是小命怎么没的,都不好查。 宁安居果然已经大门敞开,她立在门口片刻,便有小丫头过来问了个好,进去通报了。 老夫人依然在床上躺着,张妈妈立在床侧发愁,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程莞半跪在床边,轻声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抬抬眼皮,没有言语。 她接过碗,笑道,“老夫人还不如妾吗?” 老夫人立刻睁大眼睛,怒目直视。 程莞轻轻尝了口汤药,已经凉了,递给张妈妈,让她再去热热。程莞边说边边把老夫人扶起来,半靠在床头,“妾之前小产时,这样的汤药,怕是喝了一水车不止呢。” “不然,今日怎么来给您侍疾?” 老夫人撇撇嘴,轻喝道:“你是你,我是我。” “那老夫人就是不如妾了嘛。”程莞嬉笑道。张妈妈已经端了汤药进来。 老夫人气急,“你!” 程莞舀起一勺药,递到她的嘴边。老夫人不情不愿的喝了下去。 程莞厚着脸皮,拍马屁道:“这侯府离了您不行的。姜妹妹快要临盆了,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侯爷每日都在忙着朝中事,这府里,是不是得靠您?” 老夫人咽下一口药,抬眼看了程莞一下,冷声道:“你不恨我?我那么对你。” 程莞把用帕子轻轻给老夫人擦下嘴角,“恨什么?老夫人也是为着侯爷想的。” “侯爷就是妾的天,侯爷好,妾自然也会好。” “这道理,我想的明白的。”程莞又舀起一勺药,老夫人顺利喝下。 老夫人没再言语,默默地将药喝完。 喝完,程莞算着时间,休息了一个时辰,她亲自为老夫人更衣,硬要搀着老夫人到院子里走走。 张妈妈看老夫人愿意喝她的喂的药,不好硬拦,只疑惑的问:“姨娘,这天冷,直接出门,会不会病的更重啊?” 程莞摇摇头,指着外面的大太阳,说道:“老夫人,您瞧,太阳那么高了,多晒晒太阳,于您的身体有好处的,我扶着您。” 老夫人点点头。 一老一少,在院子里走了数个来回,许是药效起了作用,老夫人发了一身的汗。程莞笑道,“我就说嘛,走走有好处。待会我用热水为您擦洗一下,换上干净的衣服,保您三天就好了。” 老夫人翻了个白眼,不理她。 张妈妈笑着回道:“姨娘果然是有方法的。” 程莞笑言,“我这也是久病成医了呢。在南城那会儿,我又中毒,又小产,好不折腾!” 她故意说的轻飘飘,老夫人听在耳里,回头问道:“是谁做的,查出来了吗?” 程莞摇摇头,又坚信道:“总有一天,会查到的。” 说着,上前托着老夫人的胳膊,进了屋子,准备开始为她擦洗换衣。 一直忙活到下午,老夫人用了午饭,看她额上满满的汗珠,才吩咐她,先回去歇着吧。 程莞擦擦额头,应声道:“那妾明日再来。” 看着程莞的背影,老夫人睁开眼睛,问张妈妈,“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对她太过严苛了?” 张妈妈看了一眼,笑着回答:“老夫人,您对小辈们严苛也是好的,若不是有当日的严苛,也不会有如今的懂事不是?” “依老奴看,侯爷娶这几个都不错,前些日子,姚氏来侍疾,如今程氏也来,争着孝顺您呢。” 老夫人听了心里一暖,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第64章 乌鸡汤 老夫人大好有些日子了,程莞又开始在院子里拨弄琵琶,甚是闲暇,远远的看着姜玉颍挺着个大肚皮,朝着尚栖苑走来,她连忙起身,招呼春儿和王妈妈一起过去迎接。 姜玉颍身体发福的厉害,本就身形高挑的她,显得越发的心宽体胖。看着程莞出门迎接,她的脸上立刻绽出一朵花,笑道:“还是姐姐疼我,还没进院,就来迎我。” 程莞扶着她的胳膊,笑着回道:“那是自然,不为着你,为着侯爷这长子,也该小心护着不是?” 姜玉颍嘟着嘴不满道:“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 一如既往地牙尖嘴利,程莞立刻妥协,“是是是,姜妹妹最是好心,最是好命!” 姜玉颍这才又喜笑颜开,随着程莞一起进了尚栖苑。 扶着姜玉颍坐好,看着她累的满头大汗,再看看如今这季节,临近年节,正是冷的时候。 程莞有些担忧,“妹妹,你这是双生子吗?怎么看着如此之大?”说着,在腹前画了个圆圈的手势。 姜玉颍低头抚摸了下肚皮,“不知。郎中也说要我少吃一些,只是,每日都很饿,少不了。” 程莞点点头,“妹妹还是多活动一点,不然看着这么大,怕到时候会有点难吧。” 姜玉颍点点头,叹了口气,“已经很难了啊。” 程莞不解。 姜玉颍一一细数,“怀孕三个月时,走到池塘边,厨房一个不长眼的婆子,拎着油桶从那过,洒了一地,我不留神,直接滑进水里;五个月时,那个姚茹,疯疯癫癫的,刚从姚府回来,每日拿个小玩意丢在我面前,有时是个老鼠,有时是条蛇;后来好不容易,两府打通,我搬到了如玉苑,这才消停;就前几天,两府打通的位置,忽然有个院墙莫名塌了,把我也吓一跳!” 程莞听的心惊胆战,连声叹道:“幸好,这孩子坚强!”忽又俏皮一笑,“以后取名叫宴坚强吧!” 姜玉颍啐了一口,“你儿子才叫坚强!” 程莞只咯咯的笑,良久,她起身走到屋门口,正巧看到一抹身影从门前跑走。她冷笑一下,喊了王妈妈进屋。 “王妈妈,中午让厨房把餐食送到这里吧,多送一份,我与姜妹妹说说话。” 看着王妈妈应下,程莞这才回屋,说道:“中午在这里吃吧,咱们说说话。我也沾沾妹妹的福气。” 姜玉颍一听,厉声斥道:“到底哪个杀千刀的伤姐姐?” 程莞无奈的摇摇头,姜玉颍握紧拳头,说道:“你放心,待我产了以后,我父亲兄长都会来府里,到时我让他们也帮忙查查。” 程莞起身行了个礼,“谢妹妹好意。” 不一会儿,厨房就把餐食送来了,两人相携着一起落座。 看了看式样,竟还有些区别。送饭的婆子指着一碗汤专门说,“这个是姜姨娘爱喝的乌鸡汤,也特地送了过来。” 姜玉颍看了很是欢喜,上前喝了一口,回了声:“谢谢夫人。” 程莞心中一震,撒娇道:“这是夫人赏的?我也想尝尝。” 那婆子作了个揖,回道:“这几个月,都是按照夫人给的法子煮的。” 姜玉颍边点头,“看在你留我吃饭的份上,分你半碗吧。” 程莞连忙端碗过去,尝了一口,确实美味,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那婆子一直在旁边候着,待两人吃完,收拾了碗碟,她才离开。 看着那婆子的身影,程莞问道:“妹妹的餐食,一直是这个妈妈送的吗?” 姜玉颍摇摇头,“倒也不是,她每日不过是给我送这个乌鸡汤,许是今天来尚栖苑远了点吧,她才一起把所有餐食送过来。” 程莞看着那个婆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愈发明显。 一碗乌鸡汤,姜玉颍怎么如此惦记?按说,侯府从不缺姨娘们的吃食,姜玉颍不该只喜欢这一道菜的。 姜玉颍用手遮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欠,“姐姐,我得回去了,每次饭后,都乏的很。” 程莞连忙伸手扶着她,意欲相送。姜玉颍却挥挥手,在如夏的搀扶下,回去了。 第65章 喂狼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在暖榻上,惹得程莞直犯困。她扭头看看打盹的春儿,忽的想起一件事,立刻轻轻拍了拍,附耳说了几句,春儿便脚步轻快的跑了出去。 这些日子没有在上都,不知道月怜姐姐那里是否有消息了,程莞双手合十,垂下眼睫,默默祈祷着。 近日特别犯困,一闭上眼,她就不自觉的想睡一会儿。无奈,只好和王妈妈招呼了一声,便直接躺在床上去了。 朦朦胧胧的睡了一会儿,又觉得还有事未做。 便把王妈妈喊进来,问道:“王妈妈,你可会吃酒?” 王妈妈点点头,那是自然。 “劳烦王妈妈去同厨房的赵妈妈吃酒,帮我问问,姜妹妹的鸡汤怎么煮的?” 说着,故意在眼神中露出憧憬,她的确很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不过,王妈妈不要直接问,如此好的法子,怕是她不肯说。” 王妈妈很是开心自家主子,能有如此想法,连忙点点头,“交给老奴了。” 说完,王妈妈就退了出去。 但愿这碗汤里,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程莞如此想着。 傍晚,春儿先回来了,春儿有些艰难的复述月怜姐姐的口信:一位参与丝绸运送的恩客,在两年前,曾在雁城的人市上买过两个奴隶,年龄在十岁左右,只是这两个奴隶十分叛逆难管,几次逃跑,所以他把他们丢在了关外草原里,喂狼了。 程莞一听,顿时摔坐在地。 春儿连忙扶着她,轻声安慰。 程莞埋着头,只趴在膝盖处,嘤嘤的哭泣。春儿着急的来回转圈,想着主子也真是命苦,先是失了孩子,又失了弟弟,忽然灵机一动,说道:“主子,你知道吗?我弟弟,才六岁,他已经敢自己上山抓蛇,给我爹爹做药用了。” “我的两个妹妹,五岁了,也都能帮我母亲做点家务。” 程莞抬起头,泪眼朦胧地听着,春儿眼神明亮,真诚的说:“草原那么大,主子您这么善良又聪明,小少爷们必然也是极伶俐的,不会一定被狼吃掉的。” 春儿握着拳头,挥了一下,“搞不好,他俩还能杀头狼,吃狼肉呢。” 程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春儿轻轻的扶她起来,接着说道:“主子,月怜姑娘真是可怜。我这次去,正碰上她那表嫂问她要钱,口口声声都是钱少,不够花。月怜姑娘把脖子里挂的金牌子都给她拿去当了。” 程莞轻轻皱眉,竟有这样的事? 她思索了下,叮嘱春儿,“过几天,你再出府一趟,问问月怜姐姐,愿不愿意她妹妹来侯府当差?” “辛苦是辛苦些,比寄人篱下要好一些。” 春儿点点头,“没问题,明日我便去问。反正临近年关,我出去给主子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门房也不会问太多。” 主仆二人又说了会话,外面小炉子煮的汤药,被小丫头香园端了进来。 春儿闻了闻味道,捏着鼻子,尖声说道:“主子,为何每日都要喝这个药呢?” 程莞笑了笑,没有吭声。 这个药,已经喝了些时日了,她确实不是很想喝了。但是做戏做圈套,不能半途而废。 第66章 家事国事 当夜,听了王妈妈的描述,程莞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终是没有忍住,直接丢了出去! 春儿和王妈妈吓得连忙跪地。 冬日的夜,北风呼啸,很是寒冷。程莞却觉得心中的怒火无法平息,她直接身着单衣,走到屋外,仰头看着天空,一片漆黑,没有一颗星星。身后屋内的灯光影影绰绰,程莞看着自己的影子,那么的孤单。她多想回到少时,那时候,有父母兄弟,有学堂师生,多好啊! 不像这里,虽然富贵,心却总是不敢落在任何一处。 姜玉颍虽然看似厉害,现在看来,她却可能是这府里最单纯的一个。她不过是父母兄弟攀高枝的垫脚石,不过是一心想嫁得高门罢了。 可是,她这近一年喝的汤里,却用罂粟煮水,纵使增加食欲,可是,想想她如今肥胖臃肿的模样,是不是过了?为什么不停止? 王妈妈在身后劝道:“夫人,这汤是姜姨娘极爱喝的,想必夫人也是为了侯府子嗣,想尽办法,才用了这个法子。” 程莞回眸瞪她,“你信吗?” 王妈妈嗫喏着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程莞深吸了口气,寒冷使她平静。她握着王妈妈的手,轻言道:“我并不是对你,只是想着姜妹妹,日后可能会有危险,心里着急。” 王妈妈点点头,“老奴知道。” “那依主子意思呢?”王妈妈抬眼疑惑的问。 程莞惨笑一下,“我能有什么办法,明日,你们一起随我到如玉苑一趟吧。” 她总要留个空隙,给某些人才行! 只是,她还需要有宴凌云这股东风才行! …… 次日一早,程莞让春儿简单挽了流云髻,斜斜的插着一支玉簪,又搭配上一身浅紫色月华裙,裙尾绣着一些灰白兰草,上身又穿了一件乳白色对襟棉衣,外面又披了一件毛茸茸的白色长款披风,淡雅之色愈发显出程莞的天人之姿。 她对着铜镜左右看了一下,让春儿又加了一条烟色锦带,系于腰间,更加凸显她的纤细蛮腰。这一刻,她隐隐觉得,自己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 而后,她以临近年节为由,吩咐几个小丫头,上街采买一些水粉,又给打扫的妈妈放了假。 这才带着春儿、王妈妈,另有两个小丫头,一起往书房走去。 …… 宴凌云正在书房大动肝火。 程莞远远地看着几位官员离开,这才敢让春儿去叫了周管家过来。周管家庆幸程莞能够此刻过来,不然怕是连着自己也遭殃,近来国事太过繁琐了。 宴凌云此刻也正歪在椅子上苦思,昨日他从御书房出来,心中很是疑惑。一直身体尚可的陛下,骤然垮了,近日连早朝也是太子全权主理。 回侯府的路上,又在影月楼附近碰上了吴老太傅家的李管家。本想直接开口鄙夷一下这位老太傅,没成想他却主动自我调侃。 “侯爷,是否觉得老夫竟然敢在白天沉迷如此场所?” 宴凌云当时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吴老太傅端起酒杯,叹了口气,一饮而尽。 “如今老夫老了,也只有这声色犬马之地,才不敢当面说老夫老咯。” “侯爷,你瞧!这里什么声音都有,丝弦之乐,点茶之声,掺杂着鸨母妓子的调笑,呵呵,是不是很适合说事情?” 宴凌云剑眉微蹙,有些不耐烦,“太傅,有何话,直接说!” 吴老太傅挥了挥手,让屏风后的妓子先行退出,这才开口说道:“侯爷,今日可有发现朝中异常之事?” 看着他故弄玄虚的模样,心下不耐,打算直接起身离开。 吴老太傅压着他的手臂,拦道,“侯爷,你当我为何白日也浸淫于此?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 “老夫当了半辈子的太傅,想告老还乡,被太子拒了;可他,唉,近些年丝毫不听劝阻,与他那年轻的舅舅,唉……” 他小酌了一口,继续说道:“怕是要出大事了!当今陛下一向施以仁政,多年来休养生息,这才有我大俞这些年的风调雨顺,百姓安康。”说着,吴老太傅双手冲向南方抱拳,“只是,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近些年来,和潘侯走的十分近,一开始,老夫想着,毕竟陛下年事已高,和他年轻的舅舅多多相处,也不是什么坏事。” “如今看来,错了。” “当今陛下,膝下唯有此子,其余皆为公主,远嫁的远嫁,和亲的和亲,眼下宫里也无兄弟姐妹与太子殿下说得上话。” “因此,老夫想着,若侯爷能得空与太子交谈一下,望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啊!” 吴老太傅说到激动处,竟有些哽咽。 “太子殿下若闯下大祸,老夫到时也无颜活在这世上了。” 宴凌云摇了摇头,正色回道:“恐怕我也无能为力了。” “今日我原本是有要事禀报陛下,被太子殿下拦在御书房,没有见到陛下。” 吴老太傅深深的呼了口气,低声说道,“大约,陛下已经被皇后娘娘和太子,软禁在内宫了!” “什么?” 第67章 把握不准 思及此,宴凌云依然怒火中烧,当即就拜别了吴老太傅,回到侯府。本想着召集些人,共同商议出解决之法。可是,啰嗦了一宿,也没有什么可行之法。 想到姚丞相对此事的态度,胸中更是憋闷。作为自己的岳丈,一向都能和自己站在一条战线,这次返回后,不知是否受了太子和潘侯的利好,态度竟变得模糊起来。好在他的儿子姚霆,在宴家军中,还算立场清明,并无不妥之处。 听了周管家的汇报,宴凌云点了点头。 通宵后的眼睛,有些不适应光线。门打开时,随着明亮的阳光洒入,程莞脚步轻盈,身姿曼妙,宛若画中仙子,慢慢靠近。声音轻柔婉转,只听她行了个礼,便立在原地。宴凌云招了招手,她抬起面庞,笑吟吟的点了点头,走近了些。 宴凌云双手揽过,仔细端详着她,他的莞儿越发的秀美端丽了。看着她眼波盈盈,肤如凝脂,他不由自主的起身,手指轻轻托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国事的繁杂,让他的神经几欲崩裂。怀中的娇人,来的正是时机。她的唇似有香甜,惹得他想要更多,他轻轻用力,便撬开了她的贝齿,舌尖纠缠,感受到她的胸脯加速起伏,圈着她的双臂立刻加大了力度,紧紧地拥着她。 良久,程莞含糊不清的发声,“唔……侯爷……唔……” 宴凌云感受到她的不适,这才慢慢松开,埋在她的颈窝,继续攫她的芳香。 程莞微仰着头,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半晌,她才喘息着说:“侯爷,莞儿想请个郎中。” 宴凌云的声音从颈窝传来,“怎么了么?” 程莞活动了下刚刚用力了的手指,握着他的手腕,慢慢贴在自己的腹部。 宴凌云一惊,“真的?” 程莞摇摇头,“不知道,只是近日一直也在吃保养的药,再加上,自上次小产后,月事一直也没有来。因此,想请个郎中把把脉。” 又犹豫着说道,“因为还不确定,莞儿不想惊动夫人,所以想请周管家从府外随意请个郎中就好。” 程莞确实也把握不准,这也是为何她连春儿和王妈妈都没有透露。但是,此刻,她只有借这个由头,才能请到陌生的郎中。此事,她不相信太医或者侯府常用的大夫。并且,她知道,近日喝的汤药中,必然有多余的东西。只是,眼下没有证据,什么也不能说。 拿了证据,一举击溃,这才是她的目标。 宴凌云点头,意欲唤周管家。 程莞撒娇道,“侯爷,我想去看看姜妹妹,不如,一会儿让郎中去如玉苑吧。” 宴凌云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的笑了笑,表示没问题。 她垂下眸子,鬓边的碎发落在脸旁,轻声说道:“还有个事情,想求侯爷。” 宴凌云看着她衣服惹人怜爱的样子,在她的头顶轻轻吻了一下,牵着她的手坐在旁边,“说给本侯听听。” 程莞轻咬着嘴唇,抬头望着他,眼眶含着泪,“莞儿在影月楼时,曾得月怜姑娘的帮助,所以有时便会和春儿念叨几句;前些日子,春儿出门时,在路边看到她被人索要钱财,还说要不是你月怜能赚,我才不给你养她呢。” “后来,春儿回来说给我听,才想到,这个月怜姐姐确实有个妹妹,养在亲戚那边。” 说着,她又低下头,“莞儿想着,能不能把那个丫头接到府里,当个使唤丫头什么的,这样月怜姐姐应该不会太辛苦。” 然后,她又慌张的摇手,“侯爷若是觉得不好,就当莞儿没提过。” 宴凌云哈哈大笑,捧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亲了下,“母亲总说,我太宠你,可你怎么没有一点宠妾的傲娇劲儿呢?” 程莞秀眉微蹙,轻轻的在他胸口捶打了一下,娇声道:“侯……爷……” 说完,埋在他的胸口,不敢露脸,心中很是欢喜,两个目的都实现了。 程莞又赖着宴凌云厮磨了一会儿,才离开了书房。 冬日的甬道,天高云淡,阳光有些耀眼,但并不温暖,偶有北风吹过,程莞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春儿跟在身后,嘟囔道:“主子,咱们要不今日别去了吧。天儿怪冷的。” 王妈妈也点头附和,凑到跟前说道:“是啊,主子,这事,说到底,跟咱们关系不大。” 程莞斜眸看了她一眼,她便不再言语。 这事,是跟自己关系不大,但她既然知道,就想做些什么。 不一会儿,几人便走到了如玉苑的门口。姜玉颍尖利的声音,隔得老远,便听的十分清楚。 “贱蹄子,你们竟敢短了我的吃食!” 她的面前,正跪着负责给她送汤的赵妈妈,一直连连哀求。 程莞连忙走上前安慰,“妹妹这是作何?” 姜玉颍抚着肚皮,气鼓鼓的。原来,今日一早便没有送乌鸡汤过来,当时说是半晌时分送,没想到,等到此时,却说没有了。 程莞心中一个激灵,难道王妈妈昨日和赵妈妈吃酒,被人看到了?回眸看了眼王妈妈,只见她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赵妈妈的额头,已经见血,“程姨娘,真的不是老奴的错,老奴只负责送,煮汤的婆子,一大早说是病了,本来说休息休息就好了,谁知道,竟一病不起了,眼下已经送出府了。” 程莞点点头,看起来她也不清楚原委,示意她先噤声,转身安慰道:“妹妹,莫急,咱回头再找其他的婆子来煮就好了。” 姜玉颍点点头,喝道:“还不快去!” 赵妈妈连忙起身,小跑着离开。 第68章 郎中 姜玉颍气恼的脸色发白,如夏连忙端着一碗鸡汤过来。 程莞疑惑,乌鸡汤不是没有了吗? 如夏作揖行礼,“昨日,主子困得厉害,喝了一半,没有喝完,我就没让他们收走。刚才热了热。” 姜玉颍接过,直接就要大口喝掉。程莞连忙阻止,“喝一口得了,刚刚气过,喝的太急,对腹中胎儿怕是不好。” 姜玉颍杏眸一瞪,撅了下嘴,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两人正说着话,周管家便带着郎中过来了。 姜玉颍一脸好奇,程莞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近来,月事不准,不是什么大事,刚才就跟侯爷请求,从府外请个郎中来看看。” 姜玉颍斜了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你呀,不用防着我,我这马上就生了,还嫉妒你不成?” 程莞轻轻拍了她一下,嗔道:“哪有?我羡慕姐姐这好体魄呢。” 那郎中看起来四十有余,捋了捋胡须,便开始为程莞诊脉。 良久,他才慢悠悠的问程莞一些问题,如月事如何?胃口如何?可有嗜睡?回答完这一切,他才悠悠行礼,“夫人,您似有滑脉,约为有喜了。” 程莞一惊,这属实出乎她的意料。 姜玉颍立刻起身恭喜,春儿也笑滋滋的说着喜庆话儿。 程莞连忙让王妈妈拿些碎银给郎中,开口道:“谢谢先生了。” 她看了一眼桌上那半碗乌鸡汤,伸出白皙的右手,端到他的跟前,“请先生辨一辨这里面有何好物?” 郎中抬头看了一眼,接过去,仔细闻了一下,说道:“无甚好物,普通的乌鸡汤而已。” “若孕妇吃了会如何?”程莞追问道。 郎中皱眉摇头,“不妥。” 姜玉颍立刻站了起来,“为何不妥?” 只见郎中闭着眼,摇头晃脑的解释,“这汤中,似有罂粟之味。若是普通人倒也罢了,作为提鲜调味,无可厚非;可是若是孕妇的话,偶尔吃,倒也可以,只是若是长期食用,可能会对胎儿不利。再加上,这种肉汤,吃的多了,妇人容易肥胖,难产。” “当真?”姜玉颍挣扎道。 郎中倏地睁眼,“那是自然!”看到姜玉颍的体型,又有些犹豫道:“老夫医术欠佳,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便要仓皇离开。 程莞示意王妈妈拦着他,走上前去,“先生医术高明,只是今日之事有些风险,出了这府门,怕会有危险。” “您若有不放心之事,可交办于我,我让管家去帮先生传达。” 那郎中结巴道:“你……你……你们。” 程莞屈膝行礼,“此举却系为先生好,过些日子,自然会让先生回去的。” 那郎中一甩阔袖,叹了口气,坐在旁边,不再言语。 程莞示意周管家近前,嘱咐道:“周管家,今日之事,实在出乎意料,还请管家如实告知侯爷。” 周管家低头应下,退了出去。 姜玉颍呆坐在位子上,神色木然,口中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程莞蹲在她的膝前,“妹妹莫慌,郎中只是说可能,并不是一定的。” 姜玉颍顿时泪流满面,摇头道。 “姐姐,我已经吃了六七个月了。”说着,趴在桌上痛哭起来。 程莞安慰道:“妹妹,为了孩子,可不能这样哭啊。” 姜玉颍忽然想起什么,质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程莞摇摇头,否认道:“怎么会呢?我不过只回来这些日子而已,只是上次看你十分喜爱这个汤,有些好奇。这才今日借看诊,托了郎中,顺便看一眼而已。” 姜玉颍重重的拍打自己的脑袋,大喊:“我就是个蠢猪,只一次,你便起了好奇之心;我却从来没有想过!” 说着,猛地起身,“我要去和姚芷对质!” 程莞示意如夏过来相拦,好言道:“事情既已明了,咱们该等侯爷的决断。” 姜玉颍厉声拒绝,“我绝不!”说着,大手一挥,将桌上的物件通通摔落在地。 许是身体幅度大了些,她忽然“哎呀”一声! 程莞眼看着鲜红慢慢地濡湿了她的白色裙摆,赶紧大呼道:“快来人!” 第69章 难产 周管家赶到书房时,宴凌启、姚霆正好进入书房,他只好候在门外。 里面传出杯盏破碎的声音,此刻,姚霆的额角微微出血,双膝跪地,“请侯爷责罚,末将并不知父亲已经选择了太子!” 宴凌启抱拳请求道:“大哥,此事我们也是刚刚得知,姚霆他每日都在军中,鲜少回府。” 宴凌云怒目直视,仿佛要看穿姚霆。只见姚霆上身紧绷,直直的和宴凌云对视。良久,宴凌云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姚霆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他与家中存有隔阂已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家里有什么事,他从不关心。若不是,今日军中那名小将偷偷寻来,要自己率小队配合太子、潘侯,软禁宴凌云,他竟不知父亲不知在何时已经有了立场。 虽入宴家军不久,但是姚霆深知,如今大俞能够平稳发展这几十年,全靠当今陛下、老宴侯他们的通力合作,大权若落在激进的太子手中,怕是又要战乱绵延了! 因此,他立刻先行禀告了宴凌启,毕竟,宴凌云不在期间,一直是他在管理所有事务。 看着宴凌云紧锁的眉头,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是国家大事,一边是父亲,令其着实纠结。 过了一会儿,宴凌云挥挥手,让他们先行退下。 看着宴凌启和姚霆出了屋门,周管家这才敢轻抬脚步,上前禀告。只是,宴凌云挥了挥手,敲了三下书架,暗卫黑影立刻从里面闪出,宴凌云语气沉重,吩咐道:“今夜,你探入陛下寝殿,去看看。若真如吴老太傅所说,速来汇报。” 黑影得令退下,周管家终于敢近身汇报。 他斟酌了下,先是说道,“恭喜侯爷,老奴从府外请了郎中为程姨娘诊治,确系喜脉!” 宴凌云一喜,大呼了一口气,问道:“程姨娘现在何处,本侯去看看她。” 周管家抬头看了下自己的主子,又补充道:“还在如玉苑,出了点问题。” 宴凌云有些不满,静静地等他说完。 “郎中看了姜姨娘的汤,说是不妥。”他这才原原本本将汤中含有罂粟之事说了出来。 宴凌云迟疑道:“你是怀疑汤是夫人所为?” 周管家摇摇头,“老奴不敢。只是府中采买用度,尤其是姜姨娘的餐食,夫人一直是很关心的。” 宴凌云深感前有豺狼后有虎,叹了口气说道:“对外什么也不要说,我们去如玉苑看看。” …… 刚走出书房,便迎上慌张的春儿。春儿立刻跪地,语无伦次的说着如玉苑的事情,宴凌云听了个大概,也知姜玉颍怕是要早产了。 给了周管家一个眼色,周管家立刻派人去请稳婆去了。 宴凌云脚下发力,很快来到如玉苑,看到程莞正焦急的踱来踱去。她正好看到宴凌云进来,慌忙提起裙摆跑了过来,惊慌失措,“侯爷,怎么办?姜妹妹流了好多血。” 宴凌云握了握她的手,侧身走到屋内,远远看到如夏正挨着床头哭泣,几个妈妈全部围在周边,劝姜玉颍存些力气,莫要一直尖叫。 程莞跟在身后,补充道:“我已听郎中的吩咐,让她们准备了许多热水,眼下就等稳婆了。” 程莞劝着宴凌云坐下,不一会儿周管家带着稳婆便赶到了。 里屋一直传出姜玉颍痛哭的哀嚎,程莞将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心中害怕。这时,姚芷也在齐妈妈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行礼过后,她轻声安慰道,“侯爷放心,妇人生子,那必是鬼门关走上一遭的。” 宴凌云点点头,示意她坐在身旁。程莞往一侧退了退,看着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她想进里屋去看看。 姚芷拉着她的手,笑道:“妹妹莫急,此刻万万不能进,分了神,姜妹妹更没有力气了。” 程莞看着她,一张笑意盈盈的脸,那么无害!她点点头。 稳婆的双手沾着鲜血,姚芷吓得一惊。那婆子立刻跪下,“老妇吓着贵人了!” 她望了下里间,又回过头来,说道,“回侯爷的话,里面那位姨娘,腹中胎儿较大,且位置不是很正,且需一些时间。” 宴凌云眼神凌厉,“可有危险?” 那婆子犹豫了下,“暂未可知。”宴凌云挥了挥手,示意她进去,“本侯要母子平安,事后重重有赏!” 第70章 人参 程莞与宴凌云几人候到凌晨,姜玉颍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姚芷支着困乏的身体,请求道:“侯爷不若先回芳芷居休息,若是生了,自然会有下人来报。” 宴凌云点点头,示意她先行离开,自己随后就来芳芷居。 姚芷看着宴凌云一直看着程莞,面上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掌心被指甲扎的生疼,行了个礼,先离开了。 看着姚芷离开,宴凌云吩咐周管家将郎中带上来,仔细询问了一番,同程莞低声道:“此事不可打草惊蛇。” 说完,吩咐周管家,让其写下供词,按下指印;另外,再去寻两到三个郎中,再来辨别。这些日子,对他们多盯着些,免受无妄之灾。 周管家得令便立刻出去了。 程莞柔声说道:“侯爷,妾守在这里,省得那些婆子偷懒!一有好消息,妾立刻派人去报。” 宴凌云看着她的腹部,“可是你……” 程莞行了个礼,“妾身体好得很。” 看着宴凌云离开,程莞这才松懈了一些,吩咐春儿回尚栖苑取些银两。 宴凌云刚刚走出如玉苑,黑暗中,黑影早已等在那里。正如吴老太傅所言,陛下已经被软禁在内宫有些日子,且染有风寒,怕是不一定能挨过这个冬天。 宴凌云握紧拳头,心中大怒,太子此举太过分了!当即便做了个决定。 …… 程莞走进里间,姜玉颍脸色惨白,只剩下半条命。几个婆子也已筋疲力尽,靠在床边歇息。 程莞轻轻喊道:“姜妹妹,姜妹妹?” 姜玉颍抬了抬眼皮,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启,柔弱的声音传出,“我怕是不行了。” 程莞端起床边的一碗清水,轻轻的为她沾湿嘴唇,“不会的。我不走,你就不会有事。休息一会儿,一定会顺利的。” 姜玉颍微微摇了摇头,一丝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程莞从头上将玉簪取下,塞在为首的那个稳婆手里,“妈妈收下,劳烦您想想,产妇已无力气,可有什么挽救之法?” 那婆子推脱了几下,“以前在其他大户人家接生时,有用人参提气力的,但不是次次有用。” 程莞一听,心中大喜。 春儿此时已经赶回来了,她接过荷包,沉声道:“人参的事,我去想办法。这个荷包内有100两纹银,今夜若几位护得姜姨娘母子平安,它便是你们的。除此之外,侯爷还会另有重赏。” 几人一听,个个精神十足。 程莞叮嘱王妈妈、刘妈妈务必盯好,她让春儿陪着自己,往宁安居去了。 人参,这种名贵之物,怕只能寻老夫人了。 …… 宁安居里,老夫人已经睡下。 春儿叩门的声音,引得门口的小丫头,睡眼惺忪的问了句:“谁呀?” 程莞急急的解释了几句,便看到老夫人的卧房,亮起了光。 一进门,程莞便跪倒在地,祈求道:“今日姜姨娘难产,那稳婆说需人参吊命。妾自知无此珍贵之物,特来请老夫人想想办法。” 老夫人一听,急了。“此事,怎么不白日来报?” 程莞低头告罪,“是妾的疏忽,只被那一盆盆血水吓坏了。” 老夫人摇摇头,“罢了罢了,与你有什么相关,你又不是这院里的正头夫人。” 张妈妈此刻已经从里屋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正躺着一棵完整的人参。程莞接过,正欲离开,却被老夫人叫住。 “张妈妈,你随她一起去。” 张妈妈先是一愣,后又了然,便跟着去了。 到了厨房,里面竟空无一人。程莞也是首次来这厨房,心中想着,大抵都休息了吧。思及此,她便要亲自动手,张妈妈拦下了她。 只见她掐着腰,站在院子中央大骂:“你们是有几个胆子?这厨房竟没有一个活的吗?” 很快,从耳房便钻出两个婆子,笑嘻嘻道:“是张妈妈啊,今日是老奴当值,不小心睡过去了。” 张妈妈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这老货,还不赶紧帮姨娘去!” 程莞这才意识到,张妈妈一同来此,是有大用的! 老夫人的道行,真不是自己能比的! 第71章 终于生了 姜玉颍喝了人参汤,蓄了会儿力,总算在次日晌午时产下一女。老夫人得知消息后,立刻前来探望。 程莞熬了一夜,颇有些困顿,看到老夫人过来,便行了个礼,回去补觉去了。 身后,却听到姜玉颍哭的越发大声,她叹了口气,却也无能为力。 老夫人接过呼呼大睡的小婴儿,抱在怀里,一口一个“小宝贝、小宝贝”,这是她的第一个孙女,甚是开心。 老夫人越看越喜爱,当即取了个名,“静女其姝,我们就叫静姝好不好?” 正巧宴凌云下了早朝过来,应声道,“娘起的,定然是好的。” 老夫人看他面色疲惫,便问道:“今日早朝可有什么忧心之事?” 宴凌云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已有许多日不曾看到陛下,今日便联合了众人一起请见陛下,没想到还是被太子给拒绝了。” 老夫人大惊失色,“太子怎敢?” 宴凌云冷笑一声,“他怎么不敢?” 喝了口水,他屏退众人,抱拳问道:“母亲,若我以清君侧之名,进入内宫,可好?” “啊?” “那是造反!”老夫人惊讶道。 宴凌云紧紧抓着手中的杯子,“不,太子这才是造反!”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里间姜玉颍的哭声断断续续。老夫人有些不耐烦,走进里屋,道:“你一直哭个什么劲?孩子不是生下来了吗?” 听到此话,姜玉颍越发崩溃,她自己奋力爬下床铺,跪倒在地。 “求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皱着眉头,将孩子递给张妈妈,“何事?” 姜玉颍抽噎着叫来如夏,将耳房里的郎中请过来,仔细描述了一遍乌鸡汤的事,最后,又沉痛道:“老夫人,侯爷,请打开包裹看一眼静姝的脚吧。” 两人一惊,打开一看,果然,静姝的小脚丫胖乎乎的,却只有四个脚趾。 这…… 那郎中在一旁瑟缩的解释,“含有罂粟的汤,喝久了,是会对孩子不利的。” 宴凌云皱眉,让他先下去。想到昨夜姚芷彷如无事人一样,心下大骇。她能不动声色的害人吗?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有姚丞相的主意?谋害宴家后嗣,于他们有何益处? 老夫人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喝道:“云儿,你如何看?” 宴凌云沉吟了下,扶着姜玉颍回到床上。“我已命周管家去查乌鸡汤了,想必晚会儿便会有结论。” “若是确有问题,定严查到底。” 这时,程莞面色苍白的在春儿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春儿手中捧着一把药渣,呈给宴凌云。 程莞行了个礼,双手护着腹部,“老夫人,侯爷,因着姜妹妹这边才出了事,且昨日才查出妾有喜了。” 老夫人一听,连忙吩咐张妈妈扶着程莞坐下。 “刚才我回到尚栖苑,便看到厨房的婆子,已经煮好了汤药送过去,便留了个心眼,推脱说困乏难忍,待会再喝。” “没想到那婆子就一直待在那不走,春儿发急了,独自端起来咕嘟咕嘟喝了,让她回去再煮,等我醒了再端来。” “等那婆子离开,我有些放心不下,便使春儿去看看,抓些药渣回来。” 说完,示意春儿将药渣摊开分辨,里面赤裸裸的躺着几颗罂粟壳。 第72章 差点中招 “放肆!”老夫人“啪”的一下,将杯子摔在地上。旁边的静姝立刻哇哇大哭起来。老夫人连忙接过孩子,口里念叨着:“是祖母的错,是祖母的错!” 待静姝平静下来,老夫人压低声音吩咐道:“云儿,此事你可有办法?” 宴凌云眉头紧锁,吩咐道,“春儿,以后你主子的汤药,便停了吧,谁送都不再喝了。若有必要,可另请郎中再开方子。” “从今日起,我会派侍卫守在尚栖苑门口,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得打扰。” 说完,对着母亲双手抱拳道:“按说,厨房所用皆需姚氏点头,只是,这中间也有许多环节,如无确切的证据,很难确定就是她的作为。” 然后又对着春儿张妈妈等贴身近侍吩咐了一遍,此事暂时不可外传。 …… 年节来到,太子对外宣称,因着陛下身体欠佳,宫宴取消。宴凌云和宴凌启思虑再三,和众臣商议后,决定择日起事。 大年初一这日,侯府低调的举办了家宴。程莞只在前院喝了些茶水,便在春儿的搀扶下,回了尚栖苑。天气寒冷,一回去她便和衣躺下,叮嘱春儿回家看看。 春儿高兴的应下,此时,尚栖苑众人皆被程莞遣走,回家探亲了。屋里安安静静地,程莞很快便睡着了。 朦朦胧胧间,程莞竟觉得燥热异常,她心下疑惑,不应该啊,眼下正是寒冷季节。她翻了个身,扯掉外衣,打算接着睡,忽然看到门口进来一个人影,高大伟岸,她立刻笑着起身,“侯爷,怎么这会儿来了?” 程莞觉得视物十分模糊,她摇了摇头,还是看不清楚。那人并不说话,走上前来,便将她抱在怀里,直接吻在她的颈部。程莞有些难以自持,呻吟道:“侯爷不可,妾还有着身孕呢。” 那人依然不说话,手上动作不停,很快便将她的衣物剥落个干净,冷冽的风透过窗子,冻的程莞一个激灵,她再次恳求道:“侯爷,这样对孩子不好啊。” 依然毫无效果,他的手游弋在她的胸前,正欲逐步向下。程莞此刻全心想着孩子,模糊记得桌上有一壶茶水,想必此刻已经凉透了。她努力挣脱那人的怀抱,循着记忆,摸到水壶,直接浇灌在自己的头上。 眼神瞬间清明,眼前的人,分明不是宴凌云,他是近日宴凌云派来护卫尚栖苑的秦枫。程莞恼羞成怒,她将水壶朝着他的脑袋直直的丢了过去,却没有命中。 她大喝:“秦枫,你不要命了吗?” 秦枫仿若听不到似的,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春儿此刻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抡起一把椅子,重重的砸在了秦枫的后背,秦枫应声倒地,晕了过去。 春儿连忙扶着程莞,穿好衣服,坐到门口,焦急的问:“主子,您没事吧?” 程莞摇摇头,看了眼屋里,疑惑的问:“你怎么回来了?” 春儿有些不好意思,“奴婢跑到半路,觉得来了月事,想着回来换个衣服。” 程莞伸手理了下湿透了的头发,感激的握着她的手,“我的好春儿,你救了我。” 春儿看看自家主子的可怜模样,又看看屋里的秦枫,咬牙切齿道:“我去打他!” 程莞连忙制止了她,“不必,我们在这等着吧。”她努力握紧双手,压抑着心中的害怕,今日差点中招,后面必然会有看好戏的,一定会来。 不出所料,没有半刻钟,宴凌云和姚芷便相携来到尚栖苑,程莞立刻强撑笑意,引着他们进屋。 一进到屋里,看到地上躺着个秦枫,宴凌云立刻一脚飞踹,秦枫便醒了过来。看到自己竟然身在程姨娘的屋内,他吓得大惊失色,连忙求饶。 姚芷的脸上,青了白,白了灰,十分复杂,向齐妈妈使了个颜色。旁边的齐妈妈立刻往里屋边走边骂道,“你这泼皮,还不快滚!” 程莞正欲开口,宴凌云却先她一步。 “齐妈妈,跪下!” 齐妈妈闻声,吓了一跳,立刻跪下。宴凌云屏住呼吸,径直走向里屋,巡视了一圈,在床头的夹缝里,寻出一节燃尽的香来。 他扔到齐妈妈的眼前,“你在找这个吗?” 齐妈妈立刻趴在地上,“侯爷冤枉老奴了,老奴并无此意。” 宴凌云看了眼周管家,周管家立刻进来,将秦枫架起,剥掉上衣,丢在门外。宴凌云身着一身黑色华服,上面绣着白色竹叶图案,显得甚是清冷。他立在门口,喝道:“清醒了吗?” 秦枫冻的瑟瑟发抖,磕了几个头,说道,“今日,芳芷居的外事主管齐安,说过年高兴,邀下属喝酒;下属看程姨娘今日不在院里,便去同他喝了几杯,回来时,还是他送我的。” “不知怎的,醒来就在屋里了。” 程莞听的心惊胆战,身体发抖,当下又拢紧了身上的衣袍。 第73章 最大的羽翼 宴凌云周身散发着不可接近的寒气,冷喝道:“周管家,将齐安带来!” 周管家应声离开,宴凌云回眸看了眼程莞,她头发微湿,有几缕碎发,贴在脸颊,面色白的吓人,双唇微抖,迎上他的目光,立刻双眼含泪,瘫软在地上。 程莞再也无法忍住,颤抖着出声:“侯爷,帮我!若不是我正好起来喝水,恐怕……” 话未说完,便抽泣着说不下去,只双肩颤抖着,隐忍着哭个不停。 春儿在旁边添油加醋道:“侯爷,若不是奴婢回来得及时,力气又大,不然,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那秦枫的。” “定是那齐安给秦枫吃了什么!”春儿恨恨的说。 “啪!” 姚芷上前抽了春儿一个嘴巴,“放肆!侯爷都没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吗?” 说完,她挤出一个端庄的笑,“侯爷,许是这秦枫酒量不济,这才惹事了!” 门外的秦枫,闻声立刻又磕起头来,“下属自知有公务在身,只喝了两杯,定不会断片的。” 宴凌云仿若没有听见他们的辩解,走到程莞面前,将她轻轻扶起来,吩咐春儿去准备点热茶,给她暖暖身子。 …… 周管家提溜着齐安来到尚栖苑时,宴凌云已经让秦枫躲在耳房之中,让姚芷和齐妈妈避在里屋,只问他今日都做了何事。 那齐安一向老实,只说今日过年,并无做什么,除了同秦枫吃了顿酒,酒还是自己老子娘给的。 闻及此,齐妈妈尖叫着跑出来,“你这蠢货,要害死老娘啊!” 齐安一脸茫然,连改口说是自己偷的酒。齐妈妈叹了口气,回身对着宴凌云求道:“程姨娘曾苛待老奴,因此,老奴想着报仇,所以就……” 宴凌云冷哼一声,“是吗?” “屋里的那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香?”齐妈妈抬起眼皮,扫了姚浅一眼,程莞留意到,姚浅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齐妈妈立刻嘴硬道:“老奴不知。” 宴凌云看了眼周管家,周管家立刻招来两个婆子,开始张嘴。齐妈妈痛的直叫唤,齐安和姚芷立刻跪下求情,却被几个丫头拦着。 宴凌云心里清楚,这个香有催情之用,和当日书房的是同一款。余光瞥到程莞湿漉漉的头发,便已猜到大概,大约是她的莞儿自己发现了屋内有此香,这才朝自己浇水,以保持清醒。想到此处,心中不免又增加了几分对程莞的爱怜。 当日之事,他早已查出,那香原是影月楼常用之物。书房之事前夕,丞相府最得力的护卫——姚淮曾频繁出入影月楼;此人早年曾被姚府所救,因此对姚府舍命相报;平日里性子冷酷,从不拈花惹草。因此,事出反常必有妖,周管家留意到此事后,与黑影沟通一番后,不过跟踪了几次,便发现这个齐妈妈同姚淮私下往来密切。 此刻,齐妈妈面颊早已肿如馒头,她含糊不清的求饶,承认了香是催情香,也是报仇之用。 宴凌云追问道:“什么时候?” 齐妈妈“哎哟哎哟”呻吟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说,“今日前院家宴时,我偷溜过来,插上点燃的。” 春儿急切的出口,“她撒谎,我看她一直都在厅上。” 宴凌云抬了抬手,制止了春儿,下了个结论,“既然如此,有害人之心的奴才,侯府留不得。你自去庄子上吧!” 姚芷一听,往前膝行了几步,“侯爷,齐妈妈年纪大了,此事也并未伤害到妹妹,望侯爷饶恕她吧!她只是……” 宴凌云一听,并不作声,只静静地看着她。 姚芷感觉宴凌云仿佛什么都知道了一般,被他的眼神盯得害怕,她立刻噤声。 齐安人虽老实,却也知道,庄子都是有去无回的,大声求饶,宴凌云只一句:“齐安孝心可嘉,一起去吧。” 他便面如死灰,再也不吭了。 …… 众人离去半晌,程莞才有所平静,这才发觉宴凌云一直坐在身旁,顿时心中有些暖,却又有些不满。 “侯爷,您明知道……” “我知道,可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且,眼下朝局不明,所以……” 他看着程莞的眼睛,抚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再等等。” 程莞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其实,她早就知道,无论何时,国事为重!就算真的有证据,她父亲是丞相,会拿她怎么样?眼下,她最大的羽翼,齐妈妈被掐断,也算是好的吧? 第74章 发烧了 经历此事,宴凌云只好将尚栖苑门口的侍卫扯掉,以防再被有心人利用。前朝国事繁忙,他只好拜托老夫人,内院之事切不可再生乱子。 老夫人得知程莞差点被污之事,气的火冒三丈,当下责令姚芷约束奴仆不力,禁足半月。姚芷这边得知后,气的在屋内摔打了无数的珍贵瓷器,门口的婆子们却依然不为所动。 …… 那日之后,程莞却生了病,许是冬季里淋了冷水,一连几日,她烫的如同个火人!吃了好几天的汤药,也不见好转。春儿和王妈妈干着急,看着自己主子双身子,却要受这样的罪,不由得落下泪来! 春儿性子急躁,她扒拉掉王妈妈拉着她的手,“我要去求侯爷!” 王妈妈拦在她的身前,“不可,主子也许再吃几天药就好了。老夫人有交代,不可打搅侯爷!” 春儿一跺脚,皱着眉头,“这都四天了,根本没有好转!” 春儿急急的跑出尚栖苑,在宴府门口,正巧遇上宴凌云携几名官员外出。她一咬牙,往他们前面一跪,大喊道:“侯爷救命!” 周管家上前,喝道:“放肆!还不退下?” 春儿抬着头,眼眶浸满了泪水,却看到宴凌云一脸严肃,她不敢作声,只好默默退下,生瞅着他们一群人出了府门。 春儿此刻却犯了犟,就坐在府门口,等宴凌云。 虽已入春,夜里的风还是异常冷冽。春儿抱着双臂,蹲在进出府门的必经之路的角落,冻的抖如筛糠。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外面子时的更声刚过,她看到宴凌云和周管家一起回了府。 她又赶紧跪在宴凌云面前,“求侯爷救命,主子已经发烧四天了。她还怀着孩子呢。” 宴凌云一听,回眸瞪了眼周管家。周管家连忙作揖,“此事,老奴并不知晓。” 春儿解释道:“看过郎中了,一直未见好转;请侯爷做主,再请更高明的大夫来吧。” 宴凌云看了一眼书房方向,那里,黑影应该在等着自己,汇报今日宫内情况。思虑了下,他转身朝着尚栖苑方向走去,边走边交待,“周管家,你去请赵太医过来。” 春儿开心的几乎跳起来,自家的主子有救了! …… 看到床上的娇人,宴凌云着实吓了一跳。程莞已经烧的迷迷糊糊,嘴里一直不停的呓语,“娘,我……想……你……” 一会儿又说:“云哥……哥……我害怕……” 宴凌云凑到她的床前,轻轻唤了几声,“莞儿,莞儿……”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几下,却并没有睁开,小脸红彤彤的,唇色发白。宴凌云立刻吼道:“烧成这样,怎么不早点来报?” 王妈妈几人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吭声。春儿在心中腹诽,我这还是在门口等了一天,才把您等来的。 …… 赵太医过来的时候,宴凌云靠在太师椅上几欲睡着,这些日子,他也一个囫囵觉没有睡过。 号了脉后,说道:“妇人孕初,本就体虚,容易生病;加上这位主子,前些日子受了凉,所以病的凶险些。” 宴凌云强忍困意,“可有办法?” 赵太医点点头,“老夫开上几副药,煎水服下即可。另外,还需要下人勤快些,每次汗湿衣物,及时更换。”他又指着周围窗子,“这些,最好白日经常开着,把病气散出去,会好的快些。” 宴凌云点点头,谢了赵太医,叮嘱了王妈妈和春儿几句,开完了药方,便和太医一起离开了。 春儿扯扯王妈妈的衣袖,“不会错吗?前些日的郎中,都不给开窗呢。” 王妈妈犹豫了下,“这位听说是给宫里贵人们看病的,应该没错的。” 说完,几人便各自忙碌了。 第75章 决心已定 程莞这场病,拖拉了半个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中间,姜玉颍曾来看她两次,远远的,她都冲她喊道:“妹妹莫要进来了,回去再传给静姝就不好了。” 姜玉颍远远的笑了笑,将随行带的一些补品托给春儿,便离开了。自生产之后,她从心里感激程莞,若不是她,自己恐怕早已到鬼门关了。 也多亏了她,如今她能自己养着静姝。 想到姚芷刚刚解了禁足,便奔回娘家长住。她满心不屑,长住又如何,侯爷不还是不去请你么? 只是,好景不长。 这天傍晚,她正在屋内逗静姝玩儿,如夏却悄悄附在耳边,说道:“夫人回府了,和侯爷一起。” 姜玉颍杏眸一瞪,质问道:“你从哪知道的?” 如夏焦急的解释,“府里都传遍了,这会儿他们已经在宁安居请安了。” 姜玉颍气的立刻想将手里的团扇摔打出去,看到静姝萌萌的大眼睛,她忍了又忍,压了下来。 有个好爹,就是好! …… 程莞在尚栖苑得知消息时,心下冷笑了一番。没有证据,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如此!难道还能指望侯爷舍了她不成? 只是,她想到在南城学堂藏书房看到的那张字条,总觉得家中祸事与姚府脱不了干系。 证据,如何找证据呢? 自己筹谋许久,让春儿仿写药方,使得姚芷她们注意到自己可能已孕,引导她们在汤药中加入罂粟,最后不过是发落了两个煮药的婆子罢了。 下一次,必须要一击即中了。 不然,无法保证,下一个“秦枫”什么时候出现? …… 宴凌云和姚芷请过安后,他便独自一人回了书房。扫了一眼姚芷的背影,心中着实郁结,浓眉紧皱,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可靠近的寒气! 周管家只远远的站着,深知今日自家主子受了些气。 天气渐暖,春色景明。宴凌云却无心感受,他直接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宴凌启身穿一袭白衣,更显玉树临风,看样子,早已等在那里。 宴凌云冷声道:“事已办妥。” 宴凌启点点头,试探着问:“姚丞相,可有为难?” 宴凌云“哼”了一声,“他敢!” “不过就是若是日后成事,姚芷永远为后宫之首。” 咬牙切齿的声音,显露出宴凌云有多么的愤怒。宴凌启想安慰些什么,却也无从说起。大哥若要“清君侧”,若有姚丞相相辅,阻力必然减半! 毕竟,眼下朝堂之上,三分天下。一分是宴家为首的保稳派,一分是太子为首的激进派,还有一分就是姚相为首的中立派。而看似中立,经过暗中调查,他们早已接受了潘侯的劝拢,毕竟,无论太子激进与否,他都是当下最有可能登上大位的人! 宴凌云重重的拍在桌上,厉声道:“我们就选在会试之前,二月二,龙抬头,卯时行动。记住,此举旨在清君侧,至于后面之事,全听陛下安排。” 兄弟两个简要画了个规划图,到时宴家军兵分三路。一路护在上都外围,潘侯近来联系密切的西南驻军,一个也不能放进来;一路包围潘府,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最后一路,直入皇城,先拿下太子府邸,再攻入内宫,解救陛下。 另外,要求丞相府所有护卫必须出动,紧盯各位官员的动向,不得私自报信;宴府护卫则负责保护保稳一派各个官员的安全,不得有误。 想到前些日子,黑影带回的消息,陛下龙体一日不如一日。宴凌云和宴凌启交代了一遍,便吩咐黑影,去各部传递消息。 第76章 支持 距离二月二还有两日,程莞已经大好。春儿去府外将月怜姐姐的妹妹领进了府,可怜的小丫头,在他们表嫂家,每日被呼来喝去,连个像样的名字也没有。 程莞略一思索,说道:“给你起名叫小蝶,如何?以后希望你能够像蝴蝶一样,开开心心的。” 小丫头瑟瑟缩缩的抬起头,面露惶恐。春儿连忙提醒她,“快磕头感谢主子赐名啊。” 小蝶这才连连磕头,程莞笑着说道:“春儿,以后你教小蝶做事哦。” 春儿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问题。 为小蝶收拾了床铺,春儿带着她在侯府识路。刚走出不远,看到各个路口的皆有护卫,她心中有些害怕,便又折了回来。 安置了小蝶,先在房间休息。她飞快的进了里屋,看了下四下无人,这才开口,“主子,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刚才出去看到每个路口多了不少护卫。” 程莞一惊,思索了下,摇了摇头。 果然,当日下午,尚栖苑的门口,也多了两名护卫。程莞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多,她暗下决定,既然宴凌云不来,她便主动去寻。 刚走到听雨轩门口,却看到宴凌云正朝这边过来。 明明天高云淡,春色怡人,她却觉得宴凌云全身都在散发着压力!她快走了几步,来到跟前,对着他微微一笑。 宴凌云挥手让周管家先回去,看到她瞬间觉得心安了不少。他捉着她的手掌,两人一起回了尚栖苑。 宴凌云并不说话,只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许是近日太过劳累,宴凌云满脸透出疲惫。她有些不忍心,遂走到他身后,为他轻轻按压太阳穴。宴凌云抬了下眼皮,看到是她,又重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竟然传出绵长的呼吸声音。程莞心中一叹:这是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手上却不敢停,怕惊了他难得的小憩。 手指发酸,她就稍微松些力度;调整之后,重新原样按压。这一觉,宴凌云竟睡了有半个时辰,也未见醒。 程莞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便轻轻把手拿开。没想到,正是这个动作,宴凌云立刻就醒了过来。 看到窗外已经天色发黑,宴凌云知道自己这是睡着了。 程莞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对不起,侯爷,把您弄醒了。” 宴凌云大手一捞,让其侧坐在腿上,在她的脸颊亲了一下,“多亏了你,本侯才能睡这一会儿。” 程莞垂下眸子,唇角微扬。看在宴凌云眼里,别是一番风情。他右手往怀里一送,左手托起她的臀部,往前靠了靠,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只是,这个吻,却有些压抑,唇与唇的贴近,温暖,让程莞有些期待更多。半晌,宴凌云却并无动作,她只好双手揽着他的颈部,小舌试探的顶了一下他的牙齿,他却依然不为所动。程莞不肯放弃,再次尝试,“啊”,程莞尖叫出声,舌尖被他轻轻咬住。 片刻,嘴里便传来一些血腥之气。 宴凌云用双手揽了揽她,故作严厉道:“不要招惹本侯!” 程莞耸了耸肩,没有言语。他却忽然调整腔调,威严的声音传来。 “这几日,会有大事发生。且安生待在院里,不要外出。知道吗?” 程莞点点头,又摇摇头。 宴凌云用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迷糊虫!” 眸色忽的发暗,“本侯要去清君侧!” 程莞一惊,连忙道:“侯爷,此事万分凶险!” 宴凌云点点头,“我知道,只是,陛下已被软禁多日,若再不行动,会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 程莞重重的点头,“侯爷想做,便做吧。莞儿一定尽力不添麻烦。” 宴凌云心下有些感动,程莞什么都没问,只有支持。 两人相拥了很久。 夜半,周管家说有事要报,宴凌云这才离开。 第77章 分别 二月二,龙抬头。 经过多番筹谋,宴凌云等人,终于于这日,将太子挟制在东宫,潘府所有人收押,潘皇后见大势已去,直接割发代首,以示请罪。 陛下虽已获救,却身体孱弱,几乎不能行。宴凌云立刻换掉了伺候的御医,重新安排宫人悉心照料。 持续月余,陛下依然不能临朝,群臣如热锅的蚂蚁,焦急万分。已有数人,私下请求宴凌云执掌大权,宴凌云心下明白,却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同时,大俞的边境也岌岌可危,铁勒青虽采用制衡之术,保了周边部落暂时不动,但新的来信上说,他们已经获知大俞皇帝身体垂危,各方都已蠢蠢欲动,尤其耶律瞿,更是积极,早已号召数十个部落,整日操练兵马。 宴凌云还未把书信呈与陛下,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便已抵达宫城。宴凌云跪在陛下的寝殿之内,等候他的命令。 老皇帝声音苍老,颤抖着说:“凌云,大俞本就是孤与你父亲共同起事而来,孤的儿子……”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孤的儿子,是孤教子无方,竟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可是,大俞的江山要托给你,那必得是安安稳稳的给你,决不能再出岔子。” 宴凌云大约已知他的意思,“臣,全凭陛下吩咐。” 老皇帝握了握拳头,提了口气,“边境之事,常年不稳。你此去,务必收拾妥当,兵权全交于你,待你凯旋之日,便是受封之时。” 宴凌云低头领命。 …… 得知此消息时,程莞正安逸在廊下拨弄琵琶,心下十分舒畅。虽已孕有三月有余,可腹中孩子老实的很,几乎从未让她难受。突然听到春儿焦急的声音,她的心,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出征绝非儿戏,那是随时会掉脑袋的。 日落将至,院子里被照的一片金黄,天空中反倒衬托出一种宁静之美。程莞在院子里几乎要数完所有的地砖时,终于看到了宴凌云的身影。 她立刻快速地跑过去,紧紧地抱着他,为他,也为自己。担心他的安全,也担心自己,若他走后,不知姚芷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幸亏听雨轩一直闲置,无人居住;尚栖苑的人早已习以为常,侯爷对自家主子,一向还算是宠溺的。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仿佛披了一层薄薄的金纱,如梦似幻。 程莞鼻头发酸,她闷闷的说:“侯爷,我舍不得你。” 宴凌云托起她的面庞,低低的说:“你已经知道了?” 程莞点点头,牵着他的手,走在前面,“春儿在前院听张旭说的,然后告知了我。” 宴凌云“呵”了一下,“这张旭该挨板子了。” 程莞身着一层白色打底的锦衣,上面附有鹅黄色丝线绣着的朵朵寒梅,星星点点,显得整个人更加的清冷秀丽,她回眸笑了笑,“春儿可能会心疼了。” 宴凌云一惊,程莞也不解释,只拉着他坐下。边开抽屉,边说道:“春儿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只是我看张旭愿意同她说话,许是动了心思吧?” 她从里面取出一条帕子,塞在宴凌云的手里,挤在他的身侧,“云哥哥,喏,这个帕子,我早就绣好了,只是绣工实在不怎么地,你带着,别忘了我,好吗?” 宴凌云打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只绣了一朵云。他有些疑惑,“怎么不绣你的名字?” 程莞嘿嘿笑了一下,把帕子翻过来,的确有一个圆圆的橙子,“字太难了,还是圆形好绣一点。” 宴凌云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幼稚,却有些难得。 听了母亲无尽的交代和嘱托,他本就有些疲累。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姚芷明明做了那许多事,如今还能在自己跟前哭哭啼啼,说不舍得自己,他几乎立刻就觉得很是反感。还能厚颜无耻的提出,待他走后,想让岳母来侯府常住,陪陪自己。 他当即拒绝,侯府人员众多,加上静姝也小,莞儿有孕,更宜清静才是。 可姚芷竟有些害羞的说道:“自己的小日子也过了一段时间了,可能也是有了。所以才想着让母亲过来……” 他听了之后,有些欢喜。思虑再三,还是为了侯府的安宁,拒绝了她,告诉她,若想回去,只需和老夫人打个招呼便可。 此刻,在莞儿这里, 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过也刚过弱冠,可以不必有太多的忧虑和责任。想到此处,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遂捧起她的小脸,在那粉嫩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程莞低眉浅笑,落在他的眼里,愈加风情。她主动贴在他的肩颈,声线发颤,微不可闻的声音,“想你,云哥哥。” 宴凌云一听,双手托起她的身体,轻轻放在床榻之上。眸色渐深,哑着声音问:“可以吗?” 程莞有些羞涩,脸颊一偏,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下巴。 宴凌云掌风微动,纱帐落下,缱绻不已。 第78章 试探 宴凌云如期出征,在城门送别完后,老夫人让众人聚在宁安居,说了些话。等待姚茹的空隙,姚芷一如既往的八面玲珑,仿若齐妈妈之事从未发生;程莞和姜玉颍坐在一起,时不时逗弄一下小静姝。 半晌,宁安居的大丫头灵玉快步跑进来汇报,姚姨娘还未起身,所以来不了了。老夫人喝了口茶水,叹了口气,“罢了,以后管好她的吃穿用度即可,别的也没有办法。” 姚芷立刻起身行了个礼,有些歉意的说道:“让娘费心了,这死丫头太不知好歹了。”广袖下帕子绞成一团,姚芷心道:留你在侯府,是助我一臂之力的,没想到如今整日是疯疯癫癫的,不若除了干净,留在侯府丢人! 姜玉颍和程莞自然是不知道她的这番心思的。 只听姚芷轻轻咳嗽了一下,对着老夫人说道:“娘,茹妹妹如今总是有些傻呆,不若,咱们选一处城外的庄子,送到那里去,环境清幽些,更有利于她养病。” 老夫人一顿,显然没有料到姚芷会忽然这么说。程莞和姜玉颍也忽然抬头望着她。只听老夫人犹豫道:“茹儿毕竟是相府之女,咱们侯府万不能苛待于她。” 姚芷拎起枣红裙摆,临着老夫人的身边坐下,“你让两位妹妹说说,咱们苛待了吗?我父亲那边,我自会去说。” 说完,望着程莞和姜玉颍,妄图寻找一些支持。程莞立刻整理下思绪,“老夫人,若是相府没有异议,茹妹妹自是可以到那边请休的,毕竟侯府事务繁杂些。”回眸去看姜玉颍,她立刻点了点头。 程莞听到姚芷的话,立刻想到,大概眼下姚茹这个棋子,失了效用,姚芷要弃了。也罢,在庄子更幽静一些,说不定于她的病情有利。 张妈妈这时掀帘进屋,笑嘻嘻的说道:“老夫人,东西取来了。”说完,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老夫人面前,原来是四个平安符。 老夫人微微笑了下,“我老了,越来越信这些,这些是前些日子病愈后,专门去青山寺求来的,给你们一人一个。云儿如今不在家,你们几个务必和睦友爱,好好为咱们侯府孕育子嗣。” 几人起身行了个礼,接过礼物。 老夫人挥了挥手,让几人坐下,又仔细问了她们各自的身体、生活情况,这才抚着额头,叹道:“真是老了,说几句话就乏的很。” 程莞几人准备起身离开,老夫人忽又开口道:“以后每日,你们都来宁安居坐坐吧。看见你们,我才放心。” 姚芷带头笑道:“是,老夫人,就按您说的办。”说完,几人先后出了宁安居。 姜玉颍这个直性子,带着奶妈和丫头,率先走在前头。程莞看姚芷走在中间,自然不好超越,只慢慢的走在最后。 姚芷却压下步子,等程莞跟上来,语气颇有鄙夷,“不过生了个丫头,咱们这个姜妹妹也太傲了些。” 程莞暗自腹诽,您老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静姝的小脚丫,以后长大保不齐是要跛脚的。 面上却不露声色,只点点头,“姜妹妹就是个直肠子。” 姚芷抚摸了下腹部,又看了眼程莞已经显怀的腹部,悠悠的说道:“但愿我与妹妹都有儿子的命。” 程莞一听,立刻屈膝,“妾还是喜欢女儿些,看静姝多可爱啊,每次看见都忍不住抢过来亲两口。”心里叹道,姚芷如今怎么变得如此沉不住气,她有孕的消息,也是宴凌云提起过,她才知道,连老夫人刚才都没有明说,她竟然如此迫不及待的让自己知道。 姚芷一听,似有些信,“妹妹当真?咱们侯爷肯定是喜欢儿子的。” 程莞笑了笑,忽又觉得,何不趁此机会,试探一番?便说道:“自然当真,不知夫人可曾听说?妾有两个弟弟,年少时,每日被他们吵得不成样子,所以格外喜欢女娃娃。” 姚芷几乎条件反射般的回答:“不曾,侯爷未曾说过。”说完,带头往前走去。程莞调整脚步,快速的跟上,“夫人不知道是正常的。连我自己都快忘了他们的模样了。家里出事时,他们两个还不满十岁。” 她用余光扫到姚芷的脸色一变,隐隐有些发白。她顿时胆子大了些,装作出神道:“夫人,您有没有觉得咱们大俞的律法太过严苛了些?怎么连十岁的孩子也不放过?他们什么也不懂。” 姚芷停顿了下,嘴唇微微轻启了下,没有开口。她身旁的刘妈妈笑道:“姨娘说笑了,这等国家大事,咱们妇人还是不谈的好。” 姚芷立刻点点头,连连称是。 程莞仿佛刚刚意识到说错了话,神色慌张,故意断断续续的哀求,“求夫人饶恕,妾失言了。” 此时已到分叉路口,姜玉颍一行早已不见踪影,姚芷听到程莞如此态度,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妹妹不必在意,回去好好休息吧。” 第79章 送姚茹 天气渐暖,柳树新芽。 姚茹终于在姚芷的安排下,出了侯府。出门前,几人在宁安居请安,姚芷刻意提到:“娘,您放心,我前些日子过去看了,特地选了个离青山寺不远的一个庄子,以后妹妹若是好了,想回来,托青山寺的人往回写个家书就好。” 程莞暗道,离青山寺近些,怕是你更好的看着吧?毕竟,青山寺是上都官眷常去之地。 想到此处,程莞向老夫人行了个礼,请求道:“夫人初孕,姜妹妹有小静姝绊着,妾与茹妹妹有一场因着琵琶的师徒情谊,所以,想亲自送送她。” 老夫人满脸慈祥,点了点头。“也罢,你且去吧。” 程莞屈了个膝,面露羞涩,犹豫道:“妾可能会晚点回来,还想到青山寺为侯爷祈个福,”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更大,“好好好!你有心了!”转头对张妈妈吩咐道:“等会儿你与赶车的老张交代好,务必注意安全。” 张妈妈立刻回道:“好咧,老夫人放心,老张是府里多年的人了。” …… 一路上,姚茹痴痴傻傻,也不作声。出门前,程莞便想好了,同姚茹说点什么。但看着她默不作声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两人乘坐的是两架的马车,速度较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庄子。这还是程莞第一次来,掀帘而出,抬眼便是一片广袤的田地,有几个佃户正在忙碌。旁边的树林前,坐落几间农房。 一个短褂妇人跑了过来,久经风霜的脸沾满了泥巴,绽开满脸的笑意,“程姨娘好!” 程莞有些疑惑,“你认识我?” 那人抹了一下脸上的泥巴,双膝跪倒在地,磕了个头:“程姨娘,我原是芳芷居的齐妈妈。” “求程姨娘救命,老奴不想在这庄子里待了。” 程莞皱着眉,看了她许久,这才分辨出,她的确是齐妈妈。 只听她满嘴污秽,“姚芷这个贱女子,出尔反尔,我原是为了她才来的庄子,哼,她说的好听,说过一段时间就想办法把我们母子救出去。” “可自打我们来了这里,她从未来过。前几日捎信说,要我们好好对待姚茹。天杀的,这是她妹妹,已经痴傻了,她还想报丧子之仇!” 程莞看了眼身边的姚茹,依然痴痴傻傻,没有反应。她对着齐妈妈说道:“我为何救你?你当日是要置我于死地的。” “只要姨娘出手,我们母子定当效犬马之劳。”齐妈妈重重的把脑袋磕在地上。 程莞思索了下,若她能提供证据,扳倒姚芷,倒也可以。她正欲开口,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你这剑贱奴,我看你是皮痒了吧?” 说着,一脚飞踹,齐妈妈打了个滚,摔在刚浇灌过的田地里,压倒了一片麦苗。 她连忙起身,踉跄着逃跑了。 来人拱了下手,说道:“老奴是这田庄的庄头马山,见过两位姨娘。” 程莞回了个礼,“马庄头好,不知夫人与您说了没?这位是夫人亲妹姚姨娘,忧思成疾,以后要在这里养病。” 马山胡须微白,点了点头。“前几日见过夫人了,老夫人今日也已经派快马告知了。姨娘尽可放心,定遵老夫人之意,希望姚姨娘早日养好身体。” 程莞心下一喜,她本以为这个庄头也是姚芷的人,听他这么说来,他是直接听命于老夫人的。 便问道:“可带我们看下房间吗?” 马山走在前面,程莞问出心中好奇,这才得知,原来这田庄在老侯爷在世时,就是马山在管。 程莞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敬重。齐妈妈他们母子当初也是老夫人主张送到此处的,只是他们好吃懒做,马山对他们十分不满。 程莞这下心里明白了,姚芷大概原打算让齐妈妈“善待”下姚茹,所以,才把姚茹安排在此处,只是,她的承诺拖得太久,齐妈妈有些等不及了。 第80章 遇上熟人 苔痕上阶绿,程莞上去的时候,万分小心,还是滑了个趔趄。马山连忙歉意道:“马上让人来清理苔藓,近来天气潮湿,没想到会影响了姨娘。” 程莞有些后怕,扶着春儿的手,笑着说无妨。 一阵清风吹来,程莞闻到一股淡淡的竹香,便好奇的问到:“这里有竹林吗?”马山上前,将后墙的窗户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排密密的竹林,随风摇曳。她眼中一喜,过去拉着姚茹的手,“妹妹,你看,这里的景色多好!今日我把琵琶也带来了,赠与你吧。你若无事时,可以拨弄一下。” 姚茹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程莞回头对马山微笑了下,示意他先离开。马山点头退下。 程莞吩咐春儿和王妈妈到外面弄些吃的,只坐下来同姚茹说话,从景色谈到屋内摆设,从衣物说到琵琶弹奏,几乎都是程莞自说自话。 最后,程莞有些累了,她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 “妹妹,你比我好多了!至少你父母健在,兄弟都在身旁呢。不像我,这世上,只有我自己了大概。” 说着,双手贴在肚子上,睫毛轻颤,依然没有睁眼。 “好在,如今有它陪我。” 程莞没有看到,姚茹的神情,似有波动,她很快敛下睫毛,掩盖起来。 春儿和王妈妈很快弄好了餐食,几人用了饭。 姚茹身边的小丫头,大概也是新进府的,似乎笨手笨脚的,洗个盘子,打烂了两个。 看着春儿火急火燎的样子,程莞心下暗笑,制止了她,问了名字,叫小蔷。她嘱咐道:“你家主子,原是很友善的,你定要好好伺候。侯府不会亏待你的。” 说着,问春儿取了荷包里的银两,塞在她的手里。小丫头诚惶诚恐,连忙磕头。 程莞又语气严厉道:“无论侯府谁与你说过什么,但在这里,若你有不轨之事,马庄头你也看到了!刚才那个老婆子的今日,有可能便是你的明日。” 小蔷连连摇头,大呼不敢。这位姨娘真是神机妙算,她怎么知道出门前芳芷居的刘妈妈和自己说过话的?刘妈妈天高皇帝远,以后还是好好做事吧。 姚茹依然坐在窗前,谁都没有留意到,她一直静静地看着房中其他几人,好像在思索什么。 程莞和小蔷交代完日常细节,这才回过身来和姚茹道别。临走时 ,她拥抱了下姚茹:“妹妹,若你喜欢这里,相信他们也会善待你的。若你想回侯府,务必来信。” 她贴在姚茹的耳边,轻轻说道:“那个庄头,似是直接听老夫人的。妹妹若是不放心,可多观察些时日。一人在外,保重吧!” 程莞在春儿和王妈妈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看着马车渐行渐远,门口似乎传来一句“谢谢”,小蔷正在清理院子里的绿苔,抬头看了下自家主子,依然是痴痴傻傻的,双目无神,她想:大概是听岔了。 …… 青山寺坐落在青山之下,门口两排苍绿色的千年古松。远远看去,寺庙黄墙青瓦,分外的清幽肃静。 许是天气还没有十分暖和的缘故,今日往来之人并不是很多。沿着碎瓦铺成的小路一路向上,程莞几人来到了寺庙正殿。 跪在蒲垫之上,程莞双手合十,祈盼着弟弟们还在,祈盼着宴凌云平安,祈盼着腹中胎儿顺利生产。 这时,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春儿等着程莞祭拜完成,这才问道:“主子,咱们怎么办?这下大了。” 程莞起身,看了眼远处乌云密布,估计且得下一会儿了,便吩咐王妈妈去询问是否有暂居之所,打算等雨停了再走。 不一会儿,来了位僧人,引着他们往后院走去。远远的,她似乎看到了罗永。看了下四下无人,她回头吩咐道:“王妈妈,你去张罗下,看看能不能给咱们的人吃些热茶。春儿陪我在前面亭子里先坐坐。” 王妈妈点头离开,程莞便吩咐春儿过去唤罗永。罗永依然是一身灰袍,手里拿着本书,先行了个拱手礼。 程莞笑盈盈的问他:“近况如何?怎么在青山寺?” 罗永点了点头,“回夫人的话,前些日子考了会试,如今在等结果。” 程莞微微笑了一下,也没有解释,复又思索了下,“记得听侯爷提过,你与宴府二少爷在一处学习?” 罗永赶紧点了点头,迎上程莞的目光。“是,承蒙侯爷关照,会试前,在侯府西院暂居过一段日子,只是,与主院上有一些距离,所以不曾见过夫人。” 不知怎么,程莞此番见罗永,觉得他的眼神未免热烈了些。程莞不去看他,“以后莫叫我夫人了,宴侯府只有一位夫人,她姓姚。” 罗永却顾左右而言他,“罗永不才,不想一直依附侯爷,因此,会试后便来青山寺暂居了,还可以帮主持做些事情。” 程莞点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程莞便准备起身离开。罗永却忽然想起什么,便拦在前面。 春儿立刻警惕:“登徒子!” 罗永连忙低头行礼,“罗永不敢,夫人于我有大恩。只是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母亲曾寄来一些耐放的点心,托我送给夫人。夫人稍等片刻。” 春儿嘟着嘴,烦道:“谁稀罕你的点心?没看我们主子累了吗?” 罗永愣了一下,目光向下看了下程莞的腹部,还是抬步离开了。 第81章 陷车 临近傍晚,程莞才悠悠醒来。春儿立刻推门进来,叽叽喳喳的说着,“主子,已经晴了,咱们回吧。方才我看那罗永还想过来说话,被我赶走了。” 程莞笑了笑,在春儿的帮助下穿好衣衫,“你做得对。若今日见他之事,被老夫人知道了,怕是又得一顿罚!” 春儿嘟着嘴,重重的点了点头。 …… 雨后的青山寺,空气格外清新,程莞都有些不舍得离开了。抬眸望去,一身灰袍的罗永似立在正殿门口,程莞叹了口气,上了马车。 罗永啊罗永,我帮你,不过因着我的良心,你可千万别害我!她撩起车帘,感受着凉风从脸颊吹过,她的头脑越发清醒。 该怎么再见到齐妈妈呢?田庄和侯府距离如此之远,要怎么做呢? 耳边响起王妈妈的声音:“主子,风凉,关上窗子吧。” 程莞回眸笑了笑,应下了。 …… 又走了一段,马车摇晃了一下,忽然不走了。王妈妈啰嗦着下了车,天马上黑了,再不回去,就难办了。 不一会儿,王妈妈立在窗前回道:“主子,雨大,此处有个深坑,马车陷进去了,怕得连累您下来一趟了。” 程莞连忙起身下车,一伙人开始合力推车,半晌仍不得动弹。程莞心里多少有些着急了,此时路上几无行人,天若一黑,不知会惹出多少麻烦来。 这时,远远的,一个灰影正策马过来,正是罗永。他不看程莞,径自朝着车夫老张走去,两人低语了几句,他便将自己的马绑在车辕之上,两架马车变成三架,瞬间力量大了许多,马儿们一震嘶鸣,车子便从深坑里拔了出来。 程莞近身表示感谢,罗永却只行了个礼,解开绳索,骑马回去了。春儿嘟囔道:“这人真怪!” 老张笑呵呵的说道:“姨娘,这青山寺里的香客都如此有助人之心啊!您今日的祈福一定会灵验的。” 程莞笑着点了点头,上了马车,离开了。 身后,古松之后走出一人一马。 罗永心道:但愿这次我能考中,以报昔日的救命之恩吧。 他从小就被周边邻居夸赞懂事有礼,父亲不在后,也是他帮着母亲开店做事,一直以来,他都适应了凡事都靠自己。是程莞,她心思敏锐,第一时间看到自己所需,解了自己的心头大患。 想到这里,罗永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若是,她,只是她,该有多好! …… 马车上,王妈妈自顾自唠叨:“姨娘,刚才那人,真是奇怪!仿佛料定我们会陷在那里似的。” 程莞有些尴尬,一时还没有想好措辞。 春儿翻了下眼皮,快言快语道:“你没听张师傅说嘛?他是青山寺的香客,怕是常来的,自然知道。” 王妈妈丝毫没有怀疑,点了点头。 忽然,似在马车缝里发现了什么? 她将手探进去,取了出来,一块浅棕色帕子,边角处有个“淮”字。王妈妈翻来翻去的看,“这谁的手帕?侯府有叫淮的吗?” 说着,便直接掀帘问老张。 老张摇摇头,“老夫也不知道啊。” 程莞接过帕子,仔细看了看,嗅了一下,立刻皱紧眉头,味道有些刺鼻。春儿也拿起来闻了闻,“哇,好臭!定是个糙男人用的。” 春儿尖声喊道:“张叔,咱这马车,除了侯爷,还有其他男人用过吗?” 老张“嗯”了半晌,“那就是二少爷了!一般都是咱们女眷用的多些。” 程莞微微闭着眼睛,听她们问来问去,良久说道:“春儿,把这帕子收起来吧,看质地是不错的,回去洗洗,兴许有人来找呢。” 春儿耸耸肩,小心翼翼的拎起来,团在一起,塞在一个包裹里。 第82章 听了个墙角 六月的天气,太阳毒辣,程莞怀着孩子,尤其怕热。每日雷打不动的午睡,也因为太过炎热,而不得入睡。她只好拖着春儿和小蝶,每日午后,躺坐在小花园的水塘边的亭子里,避暑乘凉。 这日,小蝶进府多日,总算有些开朗起来。她睁着萌萌的大眼睛问道:“春儿姐姐,为啥只有咱家主子在这乘凉?” 春儿把手中剥好的瓜子,放在程莞手中,又拿团扇给程莞扇了几下。王妈妈看不下去,不乐意道:“你还是给主子剥瓜子吧,我来扇。” 春儿故意吐了吐舌头,又坐在位子上。“咱们尚栖苑在侯府的最北边,院外便是临街大道,无甚遮凉啊,傻小蝶。” 小蝶听了以后,又问道:“那听雨轩、雅心阁不都空着吗?”说着,又转头问程莞,“主子,咱们可以跟老夫人说,搬到那里去吗?这样不用每日中午还得跑出来乘凉了。” 程莞还未发话,春儿就拿手指点了下她的脑门。 “说你傻,你是真傻?那即便没人住,以后也会没人吗?咱们主子半道自请住进去,岂不是落人口舌?” 程莞吃了一些瓜子,喝了口水,嗔道:“春儿,你好好同小蝶说。” 春儿龇着牙笑了笑,王妈妈忽然拍了下大腿,“哎哟,饭前小炉子上煮的果茶,我给忘了。不知道院里的小丫头们记不记得看看火。” 小蝶立刻勤快的说道:“我与妈妈一起去看看,好了的话,一起端过来。” 说着,两人便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程莞闭着眼睛,春儿摇动的团扇,带来阵阵凉风。良久,还没见王妈妈和小蝶回来,春儿看程莞已经入睡,便也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程莞这边刚刚朦朦胧胧,感觉腹中胎儿动了一下,她骤然惊醒,摸着肚皮笑道:“你是嫌娘躺久了吗?咱们站起来走走吧。” 程莞沿着水边缓步慢行,不知不觉脚心便有些微微发酸。她向四周望了望,原来此处离芳芷居已经不远了。 看着周围无人,只有树上的知了声响个不停。程莞打算原路返回,她如今并不想离这位当家主母太近。刚拐了个弯,便听到里面传出刘妈妈训斥丫头的声音:“你这死丫头,不过是夫人这里离不开我,才让你跑一趟。你可倒好,出一趟门,连想容胭脂铺的门都没找到?” 说着,说着“啪”的巴掌声,小丫头嘤嘤的哭泣声传出来,“你是不是到处跑着玩去了?” 这时,朱妈妈的声音响起来,“刘妈妈,这小丫头年纪小,贪玩是有的,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 刘妈妈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听到其他声响。半晌,朱妈妈安慰小丫头:“小环,刘妈妈让你去胭脂铺买东西吗?我跟你说说怎么走。” 小环抽噎着说:“不是,是夫人的胭脂,她说不舒服,让奴婢去换换。可是,我真的没找到。” 朱妈妈“哦哦”两声,“也是,往常夫人的胭脂都在上都主街最大的那个花记买的,怎么最近又换到这里了?” 程莞听了一会儿,小腿已经是酸的站不稳了。她口中默默叨叨着:想容胭脂铺,慢吞吞的回去了。 春儿远远的就喊起来,“主子,您去哪儿了?” 程莞笑了笑,“无事,我只是到处溜达一下。” 春儿赶紧过来搀着她的手臂,扶她坐下,为她斟了杯茶水,“主子,您先喝着。” 程莞喝了一口,柳眉微蹙,“是有点苦。” 春儿“哼”了一声,“咱们不在,那些小蹄子们偷懒,就快干烧了。王妈妈这会儿正教训她们呢。” 程莞点点头,心下觉得王妈妈做的很对,一味的仁慈,只会让下人们有恃无恐。 她闭着眼睛,回想着刚才听的那个墙角,忽又坐正,吩咐道:“春儿,这几日,你在城里找个叫想容胭脂铺的店,找到在哪就行,不必进去。如果连续几天看到有熟悉的人话,回来跟我说下。” 春儿看着程莞的表情,知道关系重大,所以,她立刻点头同意了。 第83章 弟弟们总算有消息了 春儿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刚在街上转了一天,便找到这个胭脂铺。立刻跑回来,向程莞汇报进度,还带来个额外的消息:罗永在街上摆摊替人写信。 程莞点点头,心道:他倒是个知上进的。春儿捋了捋胸口,快速说着:“他说会试过了,在等出缺。所以,先以写信谋生。” “他还一直问我在街上干什么,还问了主子您的身体如何。” 程莞眼眸一睁,春儿连连摇手,“主子放心,我嘴巴紧着呢,什么都没和他说。” 程莞摇了摇手里的团扇,靠在椅背上,让春儿先休息休息吧。 这时,小蝶也进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包点心,笑嘻嘻道:“主子,这是姐姐让我给您的。” 程莞接过,里面是上都眼下最热的红糖酥,笑道:“月怜姐姐怎么还有这么紧俏的点心?” 小蝶有些不好意思,又轻轻地说:“想必是恩客们送的。” 程莞看着她的模样,用团扇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无论别人怎么看你姐姐,你自己要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样的人,知道吗?” 小蝶脸色一红,屈膝说道:“小蝶知道错了。” 说完,又蹙紧眉头,“等我攒够了钱,就替姐姐赎身。” 程莞满意的点点头。 小蝶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了!” 春儿立刻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一次把话说完。” 小蝶冲春儿噘噘嘴,脆声道:“姐姐说,前几日,做丝绸生意那个恩客,说遇上之前他丢掉的那两个男孩了!” 程莞一惊,立刻起身,“什么?” 小蝶不明所以,声音低低的复述了一遍。 程莞看着小蝶受到惊吓的样子,“不是冲你,你好好说。” 小蝶这才把原委说明,那个人这次又往塞外运送丝绸,刚出关,便被人给扣了,还挨了顿揍,不过,揍过之后,他们只扣了一部分的丝绸制品,便把他放了。临走,才看到那两人的真面目,原来竟是多年前自己买的那两个奴隶,如今成了草原匪寇。这人经历此一遭,和月怜姐姐许诺,以后再也不出去了,打算将月怜赎出去,在上都做个小生意。 小蝶说完,哼了一声,“这人十分不可靠,如今又有月余没有去过影月楼了。” 程莞无暇顾及小蝶说了什么,她一直在心中盘算,该如何去查实这个事情呢?她困在这四方天地中,不得外出,想到此,她重重的拍了下自己的腹部。 春儿连忙制止,“主子莫急,咱们好好想想办法。侯爷不是还在边境吗?” 程莞摇摇头,宴凌云此刻正忙国事,哪有心思管这家事呢? …… 想了几天,她没有别的出路,只有罗永这个外男,可能能帮到自己吧。 她和春儿交代清楚,烦请罗永往家里写封信,麻烦罗大嫂留意往来商人,打听下是否有再见过这两个男孩。 春儿回来说,罗永得知程莞的请求,无有二话,当场应下。 程莞听了以后,这才放心了些。这么久了,弟弟们是怎么做到草原匪寇的呢?他们依附着谁?思来想去,也毫无头绪,便让春儿扶着自己在院子里走走。 宴凌云,除了刚到边境时,来过一封平安信,这几个月一直没有新的信件,早上请安时,连老夫人都有些焦虑了。 是啊,若是自己的孩子,程莞必定吹睡都不安稳吧,她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边想。 …… 抬头望着天空的云淡风轻,她的心里越发空落落的。 姚芷这几个月,听说是害喜比较严重,一直也没有过来找自己的麻烦,整的她的心里也突突的。 她心里算着,如今她已经过了三个月了,想来害喜应该轻了很多。 程莞立刻让春儿备两把剪刀,放在床头,以备不时之需。 她把尚栖苑所有人号召起来,三令五申,即日起,全院人,轮岗值班,必须保证院内日夜都有三人及以上守着,直至侯爷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程莞严厉道:“直白点说,若是侯爷回来前,这院里出任何意外,可能都是伤天害理会死人的,所以,你们护得紧些,也是护你们自己。” 众人这才恍然,纷纷点头。 第84章 怕什么来什么 这夜,天气闷热,仿佛正酝酿着一场大雨。程莞开着窗子,只穿了个里衣,躺在床上,因着月份大了,无论如何躺,都觉得不很舒服。 月色中,程莞的面容皎白,因着孕期,身体愈发圆润,里衣的领口微开,露出迷人的曲线。窗外的人影,微微动了一下,他灵巧的翻窗进入,却一下子踩在了一条腿上。 王妈妈“啊哟”的一声,顺手拿起剪子,直接插在那人的腿上,传出“闷哼”的一声,他依然坚持着往外逃窜,春儿已经惊醒,拿起手边的锣“铛铛铛”敲了起来。全院的人,不一会全部聚在门口,将那人死死围住,拳打脚踢。 程莞此时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太师椅上,挥了挥手,众人便站成两排,立在旁边。多亏前些日子,自己思虑在先,想到委屈王妈妈和春儿夜里睡在地上的法子,不然今晚的后果,不堪设想! 程莞想了一下,让众人把地上昏厥的那人勉强拉起,让其靠坐在椅子上,然后吩咐他们先行回屋。她要看看,接下来,是谁来看自己的笑话! …… 这些日子,春儿多次在想容胭脂铺看到刘妈妈的身影,几乎,每次,刘妈妈都会与一个男人交谈一会儿方才离开。 联想到姜玉颍怀孕时,汤中一直放有罂粟,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程莞十分害怕,她怕刘妈妈会对自己不利,会对孩子不利。 果然,过了不到一刻钟,老夫人和姚芷便相携着来了尚栖苑,程莞故意梨花带雨,双膝跪地,悲痛的喊,“老夫人!” 老夫人皱皱眉,看看旁边那个男人,衣冠不整,气的顿时有些立不住脚。 姚芷连忙安慰道:“娘,我只是听下人说尚栖苑这边有点动静,所以想着咱们一起来看看,能不能帮些什么?谁知道莞妹妹竟然私通外男!” 姚芷故意上前分辨了下,“这人好像不是侯府的人啊!他怎么进来的?” 老夫人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指着程莞的鼻子骂:“说!他是谁?怎么进来的?” 程莞擦擦眼泪,压着春儿的手臂跪在地上,“妾不知。府中护卫、管事、小厮,妾大多都不认得,府外的更是无从得知。”说着,她扭头看着姚芷,“既然夫人认出她不是侯府的,可知他是哪儿的?” 姚芷不假思索,“这人一看就是个二流子。” 老夫人一惊,“你怎么知道?” 姚芷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我是听刘妈妈提过府门前流荡的二流子,看样貌有些相近。” 程莞冷笑一声,站直身子,说了句:“春儿,去把人都叫来。” 片刻,屋内屋外,便聚满了人。程莞行了个礼,“老夫人,若如夫人所说,不妨把他泼醒问上一问。” 说着,小蝶端进来一盆水,那人昏昏沉沉的醒来,看见一大群人,吓了一跳,又看到姚芷,连忙跪倒在地,衣服被膝盖压住,肩颈的瘀伤十分醒目。 “夫人,您说没有凶险,只有便宜,老子才进来的。如今,您看,老子这身上被打的全是伤!夫人,你得说话算话,救老子出去。” 那人边说,边用力扯着姚芷的裙摆。 姚芷身边的刘妈妈,使劲拉扯,都未能挣脱那人死死抓着姚芷裙摆的手,大声喝道:“哪来的贱民,竟如此构陷我家夫人?来人,把他打出去!” 程莞立在那人之前,挡住了那些上来拿人的婆子们。春儿连忙脆声描述了一遍经过,王妈妈展示了自己被踩伤的腿,众人纷纷补充。不一会儿,老夫人便明白了事情经过,喝道:“芷儿!” “这岂是你一家主母该做的事吗?” 程莞定睛看着地上的那个男人,沉声道:“你可收有定金?字据?今日情形,想必你也明白,你若不拿出来,那么……” 程莞话还没说完,那人从胸前摸出一块牌子,嚎啕道:“我只是一个臭要饭的,只是见财眼开,这块牌子,还是她俩给我的。说是身上没那么多银钱,可以到丞相府换五十两银子。今夜,我能进府,也是那个老太婆开的门。” 他边说,便指着刘妈妈。 刘妈妈眼瞅着要去抢,春儿速度更快,直接半路截胡,高高举起。张妈妈伸手接了过来,上面一个醒目的“姚”,她皱了皱眉,递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看了以后,深深叹了口气,“芷儿,你还有何话要说?”说着,让众人散去,只留程莞、姚芷、张妈妈、老夫人几人在场。 姚芷神色似有松懈,“哼,娘,您不是最清楚吗?今日的我,和您是不是很像?” 老夫人神色一震,回想起当年老侯爷在世时独宠宋茹霜,自己却整日整夜独守空闺。张妈妈冷声开口:“夫人慎言!” 姚芷理了理额发,“娘要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吧。我无话可说,” 老夫人摇了摇头,吩咐张妈妈道:“将夫人禁足吧,等云儿回来再说。” “至于刘妈妈,如此刁奴,不适合再近身伺候,日后就负责府内恭桶吧。” 第85章 想生个女儿 事毕,老夫人对着程莞一通安慰,无非是她毕竟是姚相之女,如今你聪明机敏,并未受伤,等宴凌云回来再行处置。 程莞虽然对此结果不甚满意,但面上仍然挤出一丝笑意,“妾知道。姚相势力庞大,万不能因为妾得罪了他,如今只要将她禁足,妾能安然生产,便已十分满意。” 老夫人认可的点点头,吩咐张妈妈,再在尚栖苑派些人手,务必保证程姨娘的安全和健康。 …… 日子如水,悄然而过。 春儿又在想容胭脂铺附近逛了几次,因着没有刘妈妈到那,那个男人便没再出现。程莞听了,踱着步子,思索着说:“或许,他与刘妈妈筹谋之事还未完成,所以,他一定会再找刘妈妈的。” 说完,她回头对春儿说道:“春儿,今日你和小蝶没事就去看一眼刘妈妈,看她都和什么人接触。” 罗永也捎回了“好消息”,罗大嫂来信说:塞外确实有两个匪寇,十来岁,有个年纪较大的,他们唤他为:头领。这伙人专门避开南边战火,在北侧拦截骚扰往来客商,并不伤人,只索要些银钱,便放行了。 程莞喜忧参半,喜的是程文程琦总算有点消息;忧的是:宴凌云真的在边境打仗,不知生死如何。 姜玉颍带着小静姝来尚栖苑玩耍,心情十分愉悦。直言快语的说道:“这个姚芷,作恶多端,害我姝儿先天欠佳,如今有了直接证据,老夫人还是不舍得将她浸猪笼。” 程莞把小静姝抱在怀里,教她喊:“姨,姨,姨。”小静姝脸上肉嘟嘟的,嘴巴张得老大,“啊,啊,啊”,逗得程莞哈哈直笑。 “若是我能生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姜玉颍翻个白眼,“少说假话,你不想要个儿子吗?” 程莞摇摇头,和小静姝抵了抵额头,“女儿多好啊,贴心小棉袄,儿子的话,就不好说咯。” 王妈妈生怕小静姝踹到程莞的肚子,连忙笑着把小静姝抱在怀里。 程莞喝了口水,理了理对襟小衫,“妹妹惯会说笑,浸猪笼,那是不守妇道的惩罚。咱们夫人,只是想害咱们而不得罢了。” 姜玉颍噘着嘴,瞪了眼程莞,“你就是好说话,板上钉钉的事实,若是我,非要她下堂不可!” 程莞没再言语,只缠着她问,生产时如何度过难关等等。说及此,姜玉颍满眼感激,当日若不是程莞,她怕是早就在阴曹地府了。 姜玉颍收了锋芒,整个人也是十分容易亲近的,程莞与她说了半日的话,小静姝不停的打哈欠时,她才带着丫头婆子一起离开了。 …… 老夫人终是坐不住了。 这日一早请安时,老夫人张罗着要去青山寺祈福,程莞立刻上前说道:“妾也想一同前往,为腹中胎儿,也为侯爷。”说着,满目含泪,几欲滴落。 老夫人看着她那神态,心中一软,便同意了。 出来时,姜玉颍扯扯她的袖子,“你这月份这么大了,怎么还想出门?” 程莞擦擦眼角,“我害怕,我担心。” 说着,她仰着头,“你说,若是以后这府里只剩我们这些女子,该如何是好?” 姜玉颍被她说眼睛一红,说道:“替我添个香油钱吧。” 程莞点点头。其实她只说了一部分,害怕是真的,她想再见一次齐妈妈和姚茹,也是真的。 只是,该想什么办法呢? 第86章 韩墨 再来青山寺,程莞心事重重。 烧香拜佛之后,她们安排了两间厢房,打算休息个把时辰再行离开。程莞躺在床上,无论如何却也睡不着,她决定冒险一次,直接敲响了老夫人的的房门。 “老夫人,妾一来此,便想到茹妹妹在附近的庄子上,妾想去看看。”程莞轻声说道。 老夫人皱皱眉,“你上次送她,已然尽了情分了。” 程莞低着头,不说话。 老夫人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竟是如此重情的,那你让丫头陪着你去吧,务必未时回来。” 程莞面露欣喜,对着老夫人千恩万谢,方才离开。 身后,老夫人有些疑惑,“她怎么这么关心姚茹?姚芷都不曾如此关心。” 张妈妈看着程莞圆润的背影,“或许,程姨娘是善良吧。” 老夫人摇摇头,凝眉吩咐道:“你今日盯着些尚栖苑。” 张妈妈点点头,嘴上说道:“老奴看这程姨娘不像是惹事的,老夫人就不要操心了。” 老夫人已经躺下,没有言语。 …… 又来到这片广袤的田庄,刚刚秋收,田里无甚农人。只看到一个俏丽的身影,身边跟着个丫头,还有个短衫装扮的男子。他头戴斗笠,皮肤黝黑,立在田地一角。 “茹妹妹!”程莞下了马车,大声呼喊。 那抹身影,立刻回身,眼神清明。 一刹那,又回到呆滞的状态。程莞心头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小蔷先跑过来,行礼,“程姨娘好!您怎么来了?” 程莞微微一笑,走到姚茹身边,她的手里正捏着一串蚂蚱。 她轻轻牵着她的手,“茹妹妹,近来好些了吗?跟我回侯府好不好?” 姚茹一怔,将手抽出,并不作声。 程莞并不生气,“我只是来看看你,近来侯爷不在上都,我们都十分担心,所以才过来祈福求安。” “你若喜欢这里,那便留在这里吧。” 程莞又轻轻抓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向屋舍走去。小蔷仿佛在这里也待很是开心,春儿用胳膊肘碰碰她,“你不觉得苦吗?” 小蔷摇摇头,“不啊,每月有工钱,主子也省事,从不刁难我。回家也方便。” 春儿翻了个白眼,不再理她。 进了屋子,发现简直是换了个世界。上次来,这间房里,只有一些基本的桌椅板凳,刚刚够生存;这次来,屋里却多了很多小物件,例如:稻草编的蚂蚱、太阳花、小瓶子…… 窗口还摆着一束干了的野花,虽没有那么鲜艳,却多了一些宁静。 程莞很是惊讶,她拿起那个小蚂蚱,问道:“小蔷,这是你编的吗?” 小蔷摇摇头,“不是哦,这是韩大哥编的。”说着,她指了指田里那个开始忙碌的身影。 “是我家主子救了他,他为了报恩,便总编这些玩意,给主子玩。” 程莞从窗子往外看,太阳正烈,又看了眼姚茹,上前挽着她的手:“茹妹妹,你喜欢这些小玩意吗?” 程莞仔细瞅着,也难怪姚茹喜欢这些,毕竟她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而已。 姚茹只低头摆弄被程莞弄歪了的小蚂蚱,没有吭声。 程莞拎起裙摆,坐在椅子上,问道:“这个韩大哥,是一直在咱们庄子上吗?” 小蔷连忙近身回答:“回程姨娘的话,他叫韩墨,主子与我在附近的山谷采花时,看他昏倒在那里,便给了些水,醒过来后,便一直跟着我们回来了。马庄头看他有一把子力气,就留他在庄子上干活了。” 程莞点点头,好奇的追问,“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小蔷低头想了下,“不知道,他从山上滚到山谷里,摔坏头了,不记得了。不过看他又会干活,又会编这些玩意,估计是哪里的农户吧?” 程莞回眸看了下姚茹,她还是在若无其事的摆弄那些小玩意。接着,程莞抬起手臂,指了指外面的韩墨,“小蔷,你把他叫进来。” 小蔷应声便出去了。 第87章 纸片 程莞故意支开春儿,柔声跟姚茹说着话儿。 “茹妹妹,这个韩墨,你不怕他来路不明吗?” 姚茹蓦然抬起头,看了一下程莞,又迅速低下去。程莞用力握着姚茹的手臂,“妹妹,你若想回侯府,今日便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去。你知道吗?你那个嫡姐,如今禁足了。只要等侯爷出征回来,她便再也不能做什么了。” 姚茹的手上一顿,很快又开始摆弄那些小玩意。 程莞看着她的反应,知道她应该是大好了,抑或,她从来没病吧,只是在和姚芷力量悬殊时,只有装病,才能保着自己一时平安。 …… 韩墨进来时,脸颊上泥巴混着汗水,形成一道道的印子,他双膝跪地,磕了个头,灿烂一笑:“给东家请安。” 程莞摇摇手,居高临下的问道:“你叫韩墨?家住哪里?” 韩墨挠挠后脑勺,呲着牙笑。“许是摔坏了脑子,这些我竟不记得了。” “你为何在这里不走?” 韩墨还是一副憨态,“这里能吃饱饭,所以,嘿嘿嘿……” 程莞见问不出什么,就指着窗前那些小物件,“那些是你做的?” 韩墨重重的点点头,复又摇摇头,“一开始是我做的,后来姚姑娘手巧,学会了,就自己做了一些。” 程莞心下一沉,“姚姑娘”?这庄子谁不知道,姚茹是侯爷的姨娘! 但她并未戳破他,只警告道,“茹妹妹生了大病,不通人情,你若心怀不轨,侯府定不饶你!” 韩墨一愣,连忙磕了个头,“不敢不敢!” 又问了一些,并没有问出什么,便让他离开了。 春儿提醒,快到未时了。 程莞起身,披上一个米白色纱制斗篷,遮了遮硕大的腹部,准备离开。临出门前,却看到姚茹在那写写画画,一派恬然宁静,程莞叹了口气,没有打扰,便出了门。 马车刚刚挪动,忽然停了下来。 掀开车帘,正是姚茹挡在前面。 她递给程莞一个小盒子,语调生硬,“蚂……蚱,好……玩。” 程莞笑着接过来,“谢谢茹妹妹。姐姐带了一些胭脂水粉和点心,刚才让韩墨卸下车了,你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吧。” 小蔷在一旁惊呼道:“程姨娘,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家主子说话呢。” 程莞微微一笑,“小蔷,照顾好你家主子。” 程莞坐在马车里,看着姚茹一袭白衣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便回头坐正,眼睛发酸,她连忙抬手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湿润了的眼角。 春儿好奇道:“主子怎么哭了?” 程莞没有说话,只吩咐道:“春儿,你和老张一起看着路吧,别走错了,误了时辰。” 看着春儿弯腰出了马车,她低头打开那个盒子,赫然躺着两只可爱的小蚂蚱。下面压着一张纸。 程莞凝眉,取出那片纸,上面赫然两个字:“姚淮”! 这张纸,很好的证明了:姚茹的病,已经不在了。只是,她选择了留在庄子,都不愿意回侯府。 程莞思索着,会是因为那个韩墨吗? 她翻来覆去的看着那张纸,除了一个名字,什么也没有。他会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吗?该怎么查到他呢? 她将纸片撕得粉碎,打开车窗,前后无人,掌心的纸片立刻如雪花般四散开去,消失在空气当中。 心中不免发愁:茹妹妹,你选的这条路,若是后悔可怎么办?那是要失了性命的! 唉!她重重叹了口气,靠在马车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第88章 罪状 一行人收拾完毕,出了青山寺不久,马车便被拦住。可能晌午没有午睡的缘故,程莞头痛欲裂,便皱着眉让春儿下车看看。 不一会儿,春儿便立在窗下低声道:“主子,是齐妈妈,正和张妈妈诉苦呢。老夫人出门时吃了安神药,这会儿正昏昏沉沉的在马车睡呢。” 程莞一听,勉强打起精神,这个齐妈妈应该是听说了自己去了田庄,故意在这里拦的。也好,她来找的话,自己就不必费事再去找她了。 刚一出马车,张妈妈便带着齐妈妈来到车前。张妈妈歉意道:“姨娘,这个妈妈非说有事要跟主子说,咱们老夫人这会儿正睡着呢。” 程莞点点头,冷漠的看着齐妈妈。多日不见,齐妈妈显得越发苍老,身后跟着他的儿子齐安。 她急急的跪倒在地,齐安也接着跪下去。“求姨娘发发慈悲,我老婆子一辈子死在田庄也就罢了,我儿子老实本分,那些恶事他从未参与的。” “哦?”程莞从嗓子眼发出一声质疑。 齐妈妈从怀里掏出一张破布,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安儿少时曾识得几个字,这是近日我想起来的一些事,专门让安儿誊写下来的。请姨娘过目。” 程莞有些迟疑的接过,字体歪歪扭扭,很难分辨,但也看了个大概,一共列了三条罪状: 第一,存心让庶妹姚茹,仿程姨娘穿衣打扮,学习琵琶,惹侯爷注意。着人在书房插催情香, 引侯爷动情;同时,让庶妹姚茹夜半前往书房,酿成大错。 第二, 强迫庶妹姚茹,将蛇虫鼠蚁作为玩物,故意惊吓姜姨娘;另还多次惊扰姜姨娘, 在其常食得乌鸡汤里放罂粟。 第三, 着人在尚栖苑插催情香,并给秦枫下药,意欲毁程姨娘声誉。 尽管早已觉得,很多事情都是姚芷的主意,但是看到齐妈妈提供的罪状记录,程莞还是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看着跪着的齐妈妈,程莞深吸了口气,“你且起来吧。近日侯爷未在府内,待他回来,我会将此物呈给他。至于回府一事,还需侯爷和老夫人定夺,你先回去吧。” 程莞示意张妈妈先行,她扭身准备上车,忽然想起来什么。 她向春儿耳语了几句,春儿又把齐妈妈母子叫回来,程莞问道:“夫人曾到过南城吗?或者,在南城,姚家有相熟之人吗?” 齐妈妈皱着眉想了想,摇了摇头。 程莞有些失望,示意让她回去。 齐妈妈刚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来,“我儿齐安有话说。” 程莞的心中燃起希望,凝眸看着齐安。齐安行了个礼,“数年前,我在丞相府做采买仆役时,曾帮丞相往府外送过信,若记得没错的话,那封信是发往南城的。” “当真?”程莞追问道。 齐安思索了下,“确有此事,当时那个信使想反悔,我自己加了钱的。” 程莞点点头,“你们回去注意安全,切莫再私自外出。” 两人点头应下。 如果齐安所说属实,那么之前她在藏书房看到的那个字条,应该就是姚丞相写的了。 他为何这么关注自己的婚姻之事?若我成婚,于他有何好处? 程莞闭目养神,大脑却一直停不下来。 耳边忽然传来春儿的声音,“哪来的野狗?都说好狗不挡道,这真是只坏狗!” 程莞睁开眼睛,侧身向窗外看去,一只小奶狗凄凄惨惨的卧在路的中间。赶马车的小厮庆海笑道:“姨娘不必担心,我去赶走它!” 老夫人的马车已经绕过去了,春儿回头说了一句:“旁边的路不平,我怕影响了您的胎气。” 程莞微微一笑,抚摸了下腹部,哪有那么娇弱? 庆海掐着它的脖子,举在马车前面,“主子,这狗娃子受伤了!”说着便要丢出去。 程莞连忙出声制止,看模样十分可爱,又刚从青山寺出来,“春儿,弄个布包起来吧,咱把它养着。” 春儿仔细分辨了它的样貌,笑道:“是个挡道的好狗狗嘛,我家主子喜欢你。” 第89章 不太平了 回侯府第一件事,程莞就把路遇齐妈妈的事,向老夫人汇报了一遍。程莞担心,若是不主动汇报,老夫人会觉得自己心思太重,想到她毕竟是侯爷的母亲,她还是决定自己主动去说比较好。 老夫人听了以后,唉声叹气,连叹,“我竟眼拙了!眼拙了!” 当初,她本以为,侯府之子与丞相之女,门当户对,当是良配!谁知,这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恶心思? 张妈妈连忙给她顺顺气,这才缓了一些。 毕竟事关丞相之女,最终还是决定,先禁足吧! 程莞走出宁安居,仰望着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气。如今,物证有了,那么人证呢?那个姚淮会是人证吗? …… 一天比一天冷,隔着院墙,程莞听到街上很不太平。老夫人命仆人小厮务必守好府门,不得放进一个陌生之人。 初雪刚过,街上总是时时传来马匹奔腾的声音,引得百姓骚乱。程莞难免觉得害怕,每天数次自我安抚,只在尚栖苑里活动一下。 这日,春儿从街上带回消息,“街上死人了!”程莞大惊,连忙问:“所为何事?” 春儿摇摇头,“不知道,有人说,宫里乱了!” 程莞一听,心下一紧,连忙吩咐王妈妈去叫姜玉颍和静姝,一同前往宁安居。几个妇人坐在一起,无甚主意。 程莞主动提议,此事该和宴凌启沟通一下。老夫人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宴凌启和宋茹霜很快赶到,看到姜玉颍,他先是一愣,很快拱手说道:“宫里的人传来消息,太子和潘侯串通一气,又把陛下挟制起来了。接下来,咱们侯府,可能首当其冲。” 宋茹霜也是一脸焦虑,“老夫人,可否请您向宁毅侯府求些支援?怕晚会儿便来不及了。” 老夫人迟疑着问道:“他们敢直接封府杀人?” 宴凌启眼神坚定,点了点头。 老夫人将桌上的器皿一甩,立刻碎成一地,“真是乱臣贼子!”然后和张妈妈耳语了几句,张妈妈便立刻出门了。 宴凌启也行了个礼一起出去,说是要到宴家军中,重新分派人手,保护家宅安全! 宴凌云此番出征,带走了三分之二的人,仅留一小部分还在上都,不知是否能够抵住潘侯和太子的力量! 程莞如此想着,便轻声开口,“老夫人,府中或者府外可有别院或者暗门?以防不时之需?” 老夫人略一思索,点了下头。 程莞建议所有女眷都先转移过去,自己留下虚张声势,和叛军僵持! 老夫人有些不忍,宋茹霜起身应道:“妾留下吧,陪着她,反正启儿也不在身边。” 程莞冲她微微一笑,十分感激,若是只有她一人,她着实会害怕的! …… 刚把老夫人、姜玉颍她们送走,周管家从前院传来消息,潘候的夫人,想邀请老夫人过潘府一叙。 程莞和宋茹霜对视一眼,立刻回:“老夫人身体抱恙,不便出门。” 夜里,程莞和宋茹霜轮番休息,子时刚过,尚栖苑门口便响起叩门之声。 原来,府门又传来消息,潘侯进了贼人,有人看到进了宴侯府。 程莞双手提拳,冷声拒绝道:“绝无可能!” 周管家有些为难,程莞厉声喝道:“若再有人想闯侯府,就以私闯民宅拿下!” 周管家看着这位年轻貌美的姨娘,如此疾言令色,不敢大意,立刻往前院去了! 程莞转身,忽又想到什么。 “芳芷居那边现在什么动静?” 春儿摇摇头,今日慌乱,无人注意到芳芷居。 程莞有些不放心,她让春儿带上几名护卫、小厮,乘着夜色,一起前往芳芷居。 离得尚有些距离时,隐隐听到有说话声,程莞不敢冒险,吩咐了两名护卫,放轻脚步,故意靠过去听。 不一会儿,传来消息:“芳芷居内有男声,疑似商议丑时,从内开启府门之事。” 程莞皱紧眉头,心里有些怵。若是姚芷从内开门,那宴侯府内的所有人,都得死!想到此,她立刻意识到,姚相,怕是已和太子成为一派!宴凌云知道吗? 略微思索了下,吩咐数十位护卫围住芳芷居的前院,让丫头们去厨房提了油过来。她才整理衣衫,向着芳芷居走去。 里面的男人,立刻察觉,闪身就要逃走,幸好护卫提前守着,即刻打了起来。 程莞示意丫头们立刻将油泼在那人的身上,春儿立刻打开火折子,扔了上去,那人瞬间变成一个火人! 姚芷厉声尖叫:“程莞,你好大的胆子!” 趁那人慌乱的扑火之际,众人合力用绳子将其缠绕,然后为他灭了火。 现在他还不能死,有很多问题,需要他来解答! 第90章 姚淮 姚芷却发疯一般,“姚淮,你不是武艺了得吗?快挣脱啊!” 程莞一惊,竟是姚淮!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吩咐众人,将姚芷重新关入芳芷居,将姚淮抬至前院正厅,此刻,宋茹霜已等在这里。 她将宋茹霜拉至一边,和她叮嘱了几句,看着她离开,程莞才冷笑着坐在主位上。 回想着旧日父亲审讯犯人的情形,她沉声开口道:“姚淮,你若如实招出作恶之事,以后尚且能有一丝机会活着!若不能,你是知道当朝律法的,通奸者,宫刑!” 姚淮猛一抬头,浓眉黑须,双目圆睁,程莞猛地心头一惊!很快调整状态,同样凝视着他。只听他用力一挣,绳索分毫未动,满脸通红的喊道:“你这是栽赃,我与大小姐是清白的!” 程莞冷笑一声,孤男寡女,夜班相会,谁信?嘴上却并不言语,只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姚淮败下阵去,嘴上却恨恨的说:“当日,真该把你弄死!” 程莞故作疑惑,“哦?何时?你认识我?” 姚淮侧脸,不去看他。程莞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只轻轻的喝了杯水,仿佛在等着什么。 不一会儿,宋茹霜过来了,在程莞耳边说了几句。程莞便悠悠道:“你还不说吗?你那个大小姐,可没有如此护着你!” 姚淮翻了个白眼,没有理她。程莞接着说道:“刚才,我只不过是让人去向你家大小姐询问了几句,毕竟你是姚府之人,是打是杀,总要得了姚府同意才是。谁知道,你家大小姐说,没用的东西,杀了便杀了!” “她说,蠢笨如你,被人发现在芳芷居,已然坏了她的名声,最好赶紧杀了!” 程莞本慵懒的靠在椅子上,观察着姚淮神色微动,知道他已有些动摇。便故意突然正声道:“你说,是杀了你,还是你说点什么,留一条命?” 姚淮结巴道:“我……我……” 程莞忽然意识到什么,“对了,不能杀你,是宫刑。”说着,便吩咐人将他带往柴房,姚淮大惊,连忙求饶。 小厮们将他扔在地上,程莞示意他们先离开,屋里仅留下程莞、春儿、宋茹霜等几人。程莞想的很全面,如果姚淮招了什么,那单凭尚栖苑的人,说服力是不够的,所以,必得拖着宋茹霜。 柴房昏暗,春儿点燃了一盏油灯,斜着看了姚淮一眼,“你身上的油,可最怕这灯了,所以最好老实点!” 姚淮翻着眼皮看了一眼,吐了口气,一副认栽的模样。 程莞问道:“你可去过南城?” 姚淮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程莞会先问这个问题。南城之事,他们做的十分隐秘,自始至终,他从未露头。 他看着程莞,想从程莞的眸中找出一丝不确定性。但,他失望了!程莞的眼神坚定,仿佛这根本不是个疑问,而是肯定! 程莞打定了主意,他既然能私进芳芷居,那必然是姚府极亲信之人,因此自己家破人亡若是 姚家做的,那他必然脱不了干系! 半晌,姚淮点了点头,“去过。” “所为何事?” 姚淮回道:“与今日之事无关!” “无关吗?若无南城之事,你今日会需要进宴侯府吗?”程莞打算诈一诈他。 身旁的宋茹霜也是一惊,没想到一个姚淮,竟大有乾坤! 姚淮叹道:“你说的对!当日,是我带人去的南城,带着丞相私制的圣旨,灭了程家。” 身边的人皆是一惊! 程莞身形一震,虽然一直觉得父母之事没有那么简单,却没想到如此简单!不过就是高官的一纸假书罢了!她越想越有些激动,腹部开始微痛,她强忍着,咬牙切齿道,“为什么?” 姚淮抬眸看了他一眼,“因为,大小姐要进宴府。程家之人,得消失。” 程莞完全忍无可忍,她立即起身,抬起一脚,踹在姚淮身上。 “她想嫁,让她嫁好了!为什么要杀人?”程莞满目猩红。 姚淮立刻躺倒在地,手脚被捆着,想挣扎着起来,却无甚作用。 “我只是奉命行事!” 程莞拿起墙边的一把扫把,重重的打在他的身上,“你该死!” 一连打了好几下,春儿惊呼一声,“主子,您见红了!” 第91章 生产 天色大亮,窗外零零星星的又开始下起雪花,街上似是安静了! 程莞觉得自己快死了!心里痛,身上也痛!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原因惹得家破人亡、支离破碎!她哭的泣不成声,不能自已。家人都不在了,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床边的稳婆,急切的问宋茹霜,“这可如何是好?这位主子,好似受了什么刺激?心思并不在孩子身上。” 宋茹霜来回踱着步子,思索了下,暂且斥退了婆子们。她趴在程莞的耳边说道:“程莞,你要为了故去的人,伤了自己的孩子吗?” 程莞泪眼朦胧,看着她异常清明的眼睛。 宋茹霜接着说道:“害你的人还没死,你要死了吗?” “把孩子好好生出来,以后才有机会,去报仇!去雪恨!” 宋茹霜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用眼神鼓励着她。 “你要用点力,启儿已经带人在前院和潘府的人对峙起来,是你主动提出坐守侯府的,为了孩子,我们努努力。” 程莞盯着她看了很久,这些年,宋茹霜一个人守着宴凌启,也活得好好的。对,为了孩子! 程莞收敛精神,伴随着干嚎,腹部不停的发力,婆子们进来,不停的看着,说着: “主子再弄点力!” “快露头了!” …… 熬了一日,入夜时分,却又听到了外面的厮打声,程莞止住声问:“出了什么事?” 春儿急急的跑进来,“刚才庆海说,柴房的姚淮,不见了!” 程莞 一惊,宋茹霜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着急,眼下重要之事,是先把孩子生下来。 宋茹霜的声音异常沉静,“可有人进府吗?二少爷呢?芳芷居呢?可有什么动静?” 春儿立刻回道:“二少爷说正门还没打起来,许是从哪个狗洞钻进来的,将姚淮带走了。” “不知道芳芷居有什么动静。我这就去打听打听。” 程莞喝了口水,蓄了会力,不敢出声,她有些担心,掳走姚淮之人,也许,此刻还在府内。 …… “啊!” 宋茹霜发出一声惊呼。 春儿的脖颈处,被抵着一把匕首。身后立着一名黑衣人。 宋茹霜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冷哼一声,并不出声。一个手刀,便把春儿打晕,紧接着意欲接近床榻上的程莞。 忽然,端着刚烧开的热水的王妈妈,把手中的盆子一泼,满盆滚烫的热水,将那人从头至尾浇了个遍。 连着最近的宋茹霜,手臂也被烫伤一点。但她顾不得许多,随手拿起桌上的剪子,狠狠插在那人的肩膀上。 那黑衣人,不堪疼痛,立刻捂着肩膀,逃窜出去! 过了一会儿,宴凌启带着人在此刻赶到,急声道:“姨娘,可有受伤?” 宋茹霜笑了笑,“不碍事的。刚才那人可有捉到?” 宴凌启摇了摇头,“他直接翻墙出去了,我的人没有追上。” 宋茹霜点了点头,“无妨,你且去守着府门吧。” 宴凌启一袭战衣,立刻出了屋门。 暂时没有了后顾之忧,程莞恢复了些力气,终于在天微微亮时,诞下一个男孩。 看着孩子胖乎乎的小脸蛋,程莞觉得,人生值得! 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92章 被困 尚栖苑的众人刚刚用了饭,前院的周管家便匆匆赶来。他焦急地交代着,让众人赶紧准备些家伙什,有人要闯府。 程莞连忙让春儿和小蝶为她换了衣物,把孩子裹好,搬来了桌椅板凳,将院门堵好!和宋茹霜对望一眼,却觉得远远不够,如此防护,正经的护卫,来个数十人,直接就能破门而入。 屋内只有小蝶和春儿守着程莞和宋茹霜。 小蝶在一旁已经开始嘤嘤的哭泣,春儿不耐烦道:“哭什么?主子都没哭呢。” 程莞望着小蝶与月怜姐姐那张有些相似的脸,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面色苍白,却勉强起身,拉着小蝶的手,“小蝶,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可能做到?” 小蝶睁大着眼睛,有些疑惑。 春儿在一旁急急的说:“主子,我帮您做。” 程莞强撑笑意,紧紧的握着她们二人的手,“我把小公子托于你二人,可好?” 话一出口,三人俱是一惊。宋茹霜疑惑的问:“你打算?” 程莞点点头,“如今看来,咱们自保都是问题,更别提保护孩子了。” “小蝶、春儿,你二人一起,到影月楼,寻月怜姐姐吧。求她给个暂居之所。” 春儿拧着眉,愁道:“若是月怜姑娘不肯呢?” 小蝶抹了一把眼泪,“我姐姐定是肯的,主子待我如此之好,她懂知恩图报的。” 程莞替小蝶擦了擦眼泪,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月怜姐姐,只是,鸨母未必会肯。到时候,你二人想个办法,先与月怜姐姐碰上面,再决定怎么安置。” 两人一听,双双跪地,与程莞话别,然后,带了银两,将孩子裹严实,放在篮子里,循着尚栖苑一角的一个狗洞,钻了出去。 程莞故意着人将那里堆得乱七八糟,不那么引人注意,这才没忍住哭了起来。 宋茹霜在一旁,唉声叹气的安抚着她。 虽说,她年少时,也曾经历些磨难,但还从未有过母子分离之苦。 两人又吃了些东西,补充一下体力,正欲准备休息之际,尚栖苑的门被重物砸开了! 尚栖苑的仆役奴婢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很快便被控制起来。 程莞和宋茹霜默不作声,任由他们捆绑押送。 行至府门口时,宴凌启满身是伤,被他们强行压制在地。宋茹霜看到,立刻痛声喊道:“启儿!” 宴凌启抬头望去,却微微一笑。 “母亲莫慌,儿子没事。” 程莞心中一叹,宴凌启和宋茹霜之间,向来是以姨娘称呼的,如今直呼“母亲”,怕是凶多吉少了。 …… 许是惧怕出征在外的宴凌云,宴府众人被押至牢房后,男女分批关押,并未有什么刑罚。 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尖声尖气的说道:“你们且老实待着,宴凌云什么时候交出宴家军虎符,你们什么时候出去!” 说完,一甩拂尘,领着几个小太监,便走了。 女牢中哭声一片,程莞本就刚刚生产完,十分心烦意乱! 她立起身来,大声喝道:“明日,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饭,都省些力气吧。” 众人立刻噤声。 她揉了揉眉心,靠在牢房一角。 观察了下,正值深夜,牢内无人看守,看着对面的宴凌启也是一脸颓丧,她轻声唤道:“二少爷,可有你大哥的消息?” 宴凌启闻声,抬起头来,“一直没有。前几日飞鸽传书过来,却只有一张白纸。” 程莞皱眉思考,不应该啊,怎么会穿个空信回来呢? 程莞看了下众人都是昏昏欲睡的状态,压低声音问道,“那纸在何处呢?” 宴凌启摸了摸胸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本欲伸手递过来,却触及不到。后丢在地上,吹了几下,纸才轻飘飘的落在程莞这边。 程莞拿起来左看右看,心里有了主意。 第93章 逃出来了 看着面前的一盆子清水,一盆子白饭,零散的摆着几个烂碗。程莞摸着腹中空空的肚皮,只倒了一碗水出来,剩下的便让王妈妈主管着分了分。 胸前隐隐发胀,程莞知道,这是儿子的口粮下来了。只是,也不知道春儿和小蝶有没有找到安置之处。 她调整了下坐姿,背对着众人,轻轻的将昨夜那张纸放在碗中。她本打算只是试试,没想到真的有用。之前在南城学堂时,铁勒青他曾给大家演示过这种密信方法,这是草原人常用的一种东西,放在水中,水就会变得清澈无比。后来又被人发现,混在水里,用水写信晾干后,不显字体,重新放回水里,又能显现。 信上写着:大年初一,返! 程莞反复确认了下,将其塞进口中,喝了口水,咽了下去。 她重新斜斜的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强忍饿意。 宋茹霜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你不吃一口吗?” 程莞睁开眼睛,微笑了下,摇摇头。 王妈妈弓着背走过来,破碗里装着一点米饭,“主子,吃一点吧。万一下一顿不给了呢?” 程莞看着王妈妈也是一脸疲惫,连忙接了过来,示意她坐下休息。 三两口便把米饭扒拉干净,她擦擦嘴角,“王妈妈,今日初几了?” 王妈妈皱着眉想了下,“十月了吧?十月初十了。” 宋茹霜在一旁也点点头,问道:“记日子做什么?” 程莞在身后的墙上用砖块划了一笔,静静地回应:“这里终日不见太阳,怕忘了时间。以后每过一日,咱们便划上一笔。” 众人听了,更加垂头丧气。 看了看狱卒都不在,程莞大声道,“宴家,还没死绝!侯爷,手握三十万大军的虎符,你们丧个什么气?” “我信侯爷,绝不会不管我们!” “侯府的二少爷,也是陪着你们一起的,大家一定要打起精神来!” 众人听了,立刻有了盼头,不再一片哀怨。 .就这么住了月余,程莞发现,每日都会有人开门收拾恭桶,深夜,她悄悄和宴凌启传话,可以伺机跳入恭桶车内逃出去。 宴凌启一听,双眼一亮,立刻燃起希望。忽的摇了摇头,“不妥。” “太子和潘侯对我十分熟识,我不能离开。” 程莞听了,的确如此。恐怕入了多少男丁在这牢房之中,他们都盘点的十分清楚。那么,只能赌一把,赌他们对女牢人数不甚清晰。 程莞将王妈妈和宋茹霜叫起来,吩咐她们,次日若有收恭桶的人来的话,可以鼓动众人将他短暂围起来,她趁机跳入粪车之中。 王妈妈皱着眉,“主子,那样的脏污……” 程莞摇摇头,“为了活命!若是能出去,我得去给侯爷报信!他恐怕还不知我们已经被困在此了。” 王妈妈满脸不忍,点头应下了。 果然,次日,那人又来,程莞按计划,出了大牢。趁着拉粪之人,路边小解时,她费力的攀爬出来,跑到了墙角躲藏起来。 身上臭气熏天,太过引人注目了。 她先是循着记忆,找到了影月楼,从后门闪入,正巧看到春儿在劈柴禾。看到生人,她举起斧头,打算尖声叫喊。 程莞立刻抹了一把脸,露出本来姣好的面容,“是我,春儿。” 春儿立刻丢下斧头,“主子,您怎么出来了?我听说侯府的人都让关起来了。” 程莞指了指身上,春儿立刻拉着她往柴房走去。主仆两个烧水沐浴,不一会程莞便干干净净,穿了个灰色短褂,扮做男人。 第94章 救命之恩 程莞在影月楼后院的一间耳房中看到儿子时,立刻泪流满面,赶紧抱在怀里亲不够,谁能想到,作为宴凌云的长子,满月居然是在一所妓院度过的。 孩子仿佛也能感受到亲娘来了,使劲往程莞怀里蹭。程莞鼻头酸酸的,“春儿,他是不是饿了?” 春儿眼眶也红红的,点了点头,“主子别担心,小主子这一个多月可能吃了。月怜姑娘给他请了两个奶妈呢。估计快过来了。可不能让她们看到您呢。” 程莞强忍泪意,点了点头。 这时,小蝶引着月怜姐姐身着一身纱制红裙,走了进来。看到程莞,立刻亲昵的唤了一声:“妹妹!” 程莞把孩子递给春儿,上前来抓着月怜的手,便要跪下。 “谢谢姐姐的救命之恩。” 月怜擦了擦眼泪,“咱们自家姐妹,不说这些。”她扶着程莞的手,坐了下来。 “妹妹以后如何打算?” 程莞平复了下情绪,说道:“还得麻烦姐姐,将我送出城去。” 月怜点了点头,“最近很不太平,新皇已经登基了,到处抓壮丁,说是要踏平边境,开疆拓土。连影月楼的小厮,一个没躲好,就被抓走了几个。” 程莞摇了摇头,“若是那么容易,侯爷不会去了快一年,还没有回来。” 月怜点了点头。春儿插话道:“主子,先前那个罗永,也还在上都呢。因着不太平,我前日在后门塞给他几个饼后,他说还回青山寺呢。” 程莞点点头,叹了口气。月怜也叹道:“这才几年的安生日子,又开始了……” 几人说了会儿话,皆担心夜长梦多,便为程莞收拾了一些干粮,准备出发。 由于上都内草木皆兵,恩客稀少,月怜姐姐只和鸨母说了一声,便将程莞藏在马车内的箱子之中,出了上都。 城门口,几个卫兵调戏道:“姑娘如此貌美,这是要去往何处?” 月怜手拿帕子,故意矮了矮身子,娇嗔道:“还不是最近恩客太少,奴家到寺里求一求。” 那卫兵哈哈大笑,“你该求爷吧!哈哈哈哈……” 月怜将帕子一甩,往前凑了下,附在他的耳边,“爷,今晚,我就在厢房里,哪也不去。” 那人摸着自己的脸颊,色眯眯地点了点头,手一挥,马车便出了城门。 出了城七八里,程莞从马车上跳下来,和月怜挥手告别。她便一个人往前走去。 夜色渐暗,程莞不敢耽误。她记得上次送亲之时,就在这附近一个山洞躲过,她打算在那里过一夜。 功夫不负有心人,程莞总算找到了那个地方,里面却有一个燃烧殆尽的火堆。 她心中害怕,担心会是什么山野匪寇,随手在洞外捡了个树枝,一步步后退着出来。 “咚”撞在了一个人身上,程莞立刻尖声一声,大喝道:“谁?” 那人怀抱一堆干柴,趁着微光,眯着眼看了半晌,“夫人?” 程莞原本紧紧闭着的双眼,缓慢睁开,一看,是罗永。她开心地立刻想拥抱一下他,又觉得不妥,只在原地忍不住蹦了两下。 “你怎么在这里?”程莞问道。 罗永挠了挠头,“一直在等出缺,如今又生了变乱,本不想就这样回去,所以就先呆在这里。如今看形势不明,或许我命中没有为官的命吧,这几日正打算回去,帮娘做生意吧。” 程莞点点头,整理了下身上的短褂,“正好你我同行,我要去寻侯爷。” 罗永有些惊讶,山高路远,仅凭一双脚,得走到什么时候? 程莞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靠着墙壁,微微闭着眼睛。火光映照着她娇俏的面庞,睫毛微动,罗永的心,也跟着漏跳了一下。 他连忙侧头,心中暗骂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实非君子所为! 程莞忽又说道:“其实,眼下正值动乱,你是否考虑过,弃文从武?”罗永回眸看着她,一双眼睛清明透亮,暗夜中,更显坚定。 罗永还没来得及说话,程莞继续道:“若是太平年代,胸怀韬略,可以齐家治国;可如今,新皇登基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开疆拓土,这岂不是很好的崭露头角的机会吗?” 罗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夫人说的有理,但是,新皇如此,怕不会太久,即便太上皇没有其他儿子,但大俞人才济济,绝不会放任新皇如此激进的。” 程莞一听,遂笑道:“是我狭隘了。” 罗永为火堆添了下柴,笑着说道,“夫人自谦了。我只是觉得,如今这态势,持续不了几个月的。再加上,我从小只会读书,从未接触过武艺,怕是做不了。” 程莞微笑的点点头,若是日后罗永能够为官,也会是一方好官的! 次日,二人便一同上了路。 正值深冬,冰天雪地,刚刚走了半日,程莞和罗永,便都是一瘸一拐的样子。两人被彼此的样子逗笑,感叹:一个宅内妇人,一个柔弱书生,这样靠着两条腿,要走到什么时候? 正坐在路边的石块上歇息时,恰逢一个农户驾着驴车赶路。 程莞一身男人装扮,她清了清嗓子,主动上前,“大爷,可否载我们兄弟俩一程?” 那老人白须白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只到前面的镇子哦!我到那卖了这驴。” 程莞心中一喜,回头看了眼罗永,他也是一惊。 “可否卖于我们二人?”罗永立刻站起身来,问道。那老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二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破衫褴褛。 “确定?如今上都周围到处抓丁,你们是逃出去的?”他好奇的问。 罗永拱了下手,“我二人只是赶考的书生,不会打仗,所以想乘驴车返乡。” 老人叹了口气,“算了,穷书生本就不易。连驴带车,收你们十两吧。” 程莞一喜,忙从怀中拿出荷包,取了十两给了老人。 心中十分感念月怜姐姐的思虑周到,若不是她在分别前塞了个荷包给她,怕是此刻也买不了这驴车。 看着老人渐行渐远,二人乘上驴车一路往前。 罗永有些难为情道:“日后定会还你。” 程莞笑了笑,“无妨,我信你。” 第95章 萨雅 罗永和程莞相携着走了半月,终于在半路遇上了宴凌云的队伍。 宴凌云正坐在马车里头痛难忍,近一年的边境之行,让其心力交瘁。交涉之初,宴凌云一直还寄希望能够和平共处,多次派人和谈,以耶律瞿为首的几个部落,均是冷嘲热讽,不予理睬。 没有办法,他与铁勒青碰了面之后,多次商讨,还是要动用武力! 但是,要想全部拿下,也十分不易。弯弓射箭、策马迎战,宴家军本就不是十分擅长。无奈,只好采用人海战术,对各个部落分割划片,断其粮草,逐渐消磨他们的战斗力和耐力。一开始效果的确不错,后来,耶律瞿发现了宴凌云这个策略,他便也派出队伍,在周边开始搜刮民脂民膏,以保证自身的物资供应。 如此拉锯,这场战争,从初春,熬到盛夏,如今进入深冬,也没有谁胜谁负,消耗了将近一年之久。 眼下,还有两三个部落在顽固抵抗,时不时骚扰边境小城。但是,他已经顾不上了。上都兵变,举家被拘,收到老夫人的来信时,他大吃一惊,没想到太子和潘侯居然敢如此行事! 铁勒青他们二人商议之后,一方面留守一些兵士,驻守边城,提高防护能力;而铁勒青辖内所有部落,开始休养生息,争取让老百姓都能平安过冬,保障自身安全的同时,再增派使者,说服那些好战的首领,谋求共存。 思及此,宴凌云的头更痛了,他紧闭双眼,不自觉的按压着太阳穴。女子爽利的声音传入耳中,“侯爷,又犯头疾了吗?” 宴凌云睁开眼,眼前的人,一头如瀑的黑发垂于身后,丹唇粉面,黑白分明的眼睛,更显其明伶俐。看到宴凌云睁开眼睛,她往前凑了凑,“侯爷,头还疼吗?”说着,伸出手,主动替宴凌云按压起来。 宴凌云拉下她的手,“萨雅,本侯说过,眼下回上都生死未卜,你大可不必跟来。待在部落里,我会请首领为你安排一门好亲事。” 萨雅按摩的手停顿了一下,娇声道:“我不,侯爷救了我,我就一辈子跟着侯爷,当牛作马伺候您,谁也不嫁。” 宴凌云听了,面上漾起笑意。这草原女孩,确实与大俞女孩不一样! 萨雅的父母死于这场战争,发现她时,正蜷缩在父母的坟前,瘦的像只猫儿似的。给她了一些食物,让军医为她诊治、开了一些药物,自那以后,她每日便跟在队伍里,不肯离开。 一开始,张旭怕她耽误正事,总是将她驱出营外;后来,宴凌云不小心中箭负伤,军中无一女性,张旭这才让她以丫头身份伺候他。 只是,孤男寡女,待久了,宴凌云也很清楚她的心思。不过,眼下,他并无心思在此,国事家事,混作一团,扰的他无暇分心。再说,军营之中,个个都是光杆汉子,若他在营中纳妾,那兄弟们该当如何?因此,一直以来,他便让其只跟在帐前伺候茶水,再无其他。 许是边境常年风大,进入冬季,竟总是头痛。好在萨雅的按摩之技颇灵,每次按半个时辰,便会缓解不少。随着痛意的减弱,宴凌云逐渐昏昏沉沉,进入睡眠。 只见,萨雅挪动身体,轻轻的为他拉了下大氅,盖在他的身上,眼神中却透着精明和复杂。谁能想到,她如今竟能在宴凌云的马车上呢? 至少,放在几个月前,她觉得绝无可能! …… 忽然,马车外,张旭来报:“侯爷,您看谁来了!” 宴凌云一听,倏然惊醒,有些意外。萨雅连忙为其掀帘,望向车外。一个小个男子,灰头土脸,瘦弱不堪,右臂还流着血。萨雅皱了下眉,回头报道:“侯爷,一个男人,是您的熟识吗?” 车下的人,看到萨雅,也是蓦然一惊,仿佛石化了一般。 张旭看着程莞的反应,立刻又高声喊道:“侯爷,您看!” 萨雅眼中充满疑惑,隐在马车里面。宴凌云那张剑眉星目的面庞显露出来,程莞看着他眼神似有疑惑,忍不住泪流满面,轻声道:“侯……爷……” 如雷击一般,宴凌云的眼睛豁然睁大,那声音,是他的莞儿! 他立刻跳下马车,手中拿着黑色大氅,向上一扬,裹在程莞的身上,双臂一环,将其紧紧的箍在胸前。 良久,程莞抽了抽鼻子,轻声唤着,“侯爷,妾身上太多脏污了。” 宴凌云的手臂松开了些,吩咐张旭道:“快去叫军医。”张旭得令,正准备跑开。 看了看天色的宴凌云,又吩咐道:“天色已晚,原地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出发。” 看到刚刚下车的萨雅,宴凌云面露尴尬,“张旭,先给萨雅姑娘安排个住处。” 程莞看着眼前的人,俏丽可人,心中已知大概,轻轻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萨雅一派豪放作风,“侯爷,这位可是您最爱的女子?” 宴凌云被问题惊了一下,“咳咳”了两声,皱眉道:“本侯之事,无须向你告知。你快随张旭去吧。” 感受到臂弯的程莞身体一僵,他轻轻捏了下她的手臂,程莞抬眸,微微笑了一下。 “侯爷,妾想洗个澡,已经十几天没有洗过了。”说着,程莞似有些羞涩,垂下眼睫,右手捂着受伤的左臂,宴凌云看在眼里很是心疼。 萨雅看着他们二人“浓情蜜意”,故意“哼”了一声,大喊:“张旭,你等等我。” 程莞抬头看着萨雅远去的背影,赞道:“侯爷喜欢这位姑娘吗?妾很喜欢,她看起来是十分爽朗的性子。” 宴凌云有些不好意思,“本侯一开始救了她,便非要跟着队伍,不肯走了。” 程莞松开捂着左臂的右手,轻轻扯了扯宴凌云的小手指,“侯爷如此英明威武,自然是惹人喜欢的。” 说着,低下了头,几不可闻的声音,“妾也喜欢。” 宴凌云听的心中一动,直接打横抱起,先进了马车。 第96章 相遇 夜幕降临,冬日严寒,周围显得格外寂静。 帐内,热水已经备好,只是程莞多日劳累,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伤、磕伤,外加初遇队伍时,被伤的手臂上的那个刀伤。宴凌云独自等在屏风之外,听着她不受控制的“嘶”声,心下难忍。他脱掉外袍,大步跨进里面,不容拒绝的口吻:“我来帮你吧。” 他的手指温凉,刚一触碰到她的肌肤,便立刻染上了一层粉红。她轻声说道:“侯爷,我自己来吧。” 宴凌云却不作声,只轻轻的为她解开衣衫,手臂小腿虽布满伤痕,其他部分依然洁白如玉,肤如凝脂。程莞双臂抱于胸前,轻声道:“还是妾自己来吧。” 宴凌云看着她楚楚可人的模样,深吸了口气,没有坚持,故作松弛地说道:“我去跟罗永谈谈。” 程莞看着宴凌云出去,这才轻轻迈入水中。热水,刺激着每一处伤口,瞬间疼的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可是,她知道,这里是军营,她得忍耐。伤口混合着泥浆,若再不清洗,怕会扩大成更大更麻烦的伤,思及此,她轻轻的擦洗着每一个伤处。 …… 帐外,罗永将来时的遭遇一一向宴凌云描述清楚,怕他误会,他再三强调:“夫人此行一直是女扮男装,从未被人识破,我们二人一路上也是风餐露宿,几经生死。罗永无能,几次都是靠着夫人的智慧,才勉强生还。” 宴凌云点了点头,其实,他从未怀疑过罗永和程莞有一丝丝的可能性,毕竟,一个是侯府,一个是平民,相差巨大。不过,听他如此描述完,这一路来,应该无人识破程莞的侯府妇人的身份。 罗永行了个礼,“罗永明日便启程回许县,感谢侯爷此番搭救。” 宴凌云抬手制止了他,“你既已通过会试,便不该回许县了,就待在宴家军吧。” 罗永似是没有听懂,“可是……”,他想说他不会打仗,话还没出口,被宴凌云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只见他开口道:“好好读你的书。” 罗永似是明白了什么,却也无从求证,看着宴凌云入了帐内,他才默默离开。 …… 程莞已经洗漱完毕,身着一身宽大的男士里衣,坐在床上,正在小心为自己的伤口擦拭草药汁水。宴凌云看到这幕,心下一软,上前打横抱起,柔弱无骨似的,他有些心疼,嗓音粗哑,“跟本侯说说,怎么来这里了?” 程莞斜斜靠在他的臂弯里,揽着他的脖颈,轻声说道,“侯爷不是知道了吗?” 宴凌云却也不回答她,只看着程莞的胳膊,包裹的严严实实,关心地问道:“还疼吗?” 程莞摇摇头,“不疼了,这一路赶着驴车,磕磕碰碰不计其数的,这只是被刀划伤了。” 宴凌云敛起笑意,“待会儿,就让张旭打他们五十军棍。” 程莞立刻往他怀里蹭了蹭,娇声道:“云哥哥,不用了。他们也是,在其位,谋其事。” 宴凌云托起她的小脸,还没有他的巴掌大。他轻轻吻了一下,“你瘦了许多。” 程莞低眸含泪,吸了下鼻子,一脸凝重,“侯爷一定要赶紧去救人,老夫人和姜妹妹她们躲在城外某处,可是二少爷、宋姨娘他们都还在牢里。” 宴凌云点点头,他知道,城外那个居所,是母亲购置的闲产,平日里是曾伺候母亲至年老的秦妈妈住着,如今,却能保全母亲性命,也算是善有善报了! 听着宴凌云的话,程莞叹了口气。 “若是儿子早出生几日,也能跟着祖母得一个平安之所。” 宴凌云一惊,程莞看着他,眼神清明的点点头,“侯爷,是个男孩,您的长子。” 然后又苦笑道:“我别无它法,让春儿和小蝶带着他投奔了月怜姐姐,我想,这样总比在牢里要强些。前些日子,我刚逃出来时,见了他,已经这么大了。” 说着,双手打算伸开,比划一下,却牵动了伤口,引得她“嘶”的一声。 宴凌云揽着她的腰肢的手,更紧了些。 轻声说道,“辛苦你了。” 说着,托起她的腿窝,起身走向床榻,“我会小心些。” 程莞垂下眼睫,轻轻的“嗯”了一声。 …… 多日奔波,程莞这觉仿佛睡了多年,梦里一直在紧张的赶路,初时,他们沿着官道一直走,走了许久,发现太慢了;后来,他们便开始走林中小径,却遇到了狼,她怕的不行,躲在罗永的身后,罗永本是一介书生,却表现得十分英勇,他奋力赶着驴车,直接冲着狼的身体就上,或许是迫于驴车的速度,那狼嗷呜一声,竟连忙逃窜了!驴车速度太快,却翻了个个! “啊!” 程莞尖叫一声,一身冷汗。 身旁的宴凌云骤然惊醒,安慰道:“做噩梦了吗?” 程莞往他身边靠了靠,咕哝着:“不是,就是梦到来的路上,遇到了狼,还翻车了……” 宴凌云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呢喃着,“不怕,不怕……” 程莞闭着眼睛,感受着宴凌云的温度,心中生了贪欲,她轻轻抬起手臂,盖在他的腹部上,用了点力,让自己的身体靠的更近一些。 她多希望他是自己一个人的,是她和孩子的…… 可是,她也看到了,和他共乘一辆马车的那个萨雅,多么明媚靓丽! 想到此,她轻轻叹了口气,他注定不是她一个人的。 宴凌云感受到她的起伏,侧了个身,问道:“怎么了吗?” 程莞睁开眼睛望着他,想到母亲说的话: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因此,她快速整理情绪,翻身趴在他的身上,撒娇道:“这一年,好想云哥哥啊!没想到却在这样的地方终于找到了你,我可真辛苦,是不是?” 宴凌云刮了下她那小巧秀丽的鼻梁,宠溺的笑:“是,我的莞儿聪明又智慧。” “我们的儿子,一定会像云哥哥一般威武,像我这般聪慧的。” “对了。”她支起脑袋,“云哥哥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宴凌云想了想,“单字一个清吧。希望我们大俞能有河清海晏的那天!” 第97章 智取 马车前行的路上,程莞一直倚靠着宴凌云,嘴里念叨着:“宴清,宴清……”说着,仰起脸娇声道:“我好想我的清儿啊。” 宴凌云揽过她,在她的头顶轻轻吻了下,“莫急,最迟半个月,便可见到清儿。” 程莞掰着手指算了下,“不对啊,侯爷,我来的时候,驴车也才半个月啊。” 宴凌云却唇角微勾,不作回应。 程莞看了他半天,也没有得出什么答案。 其实,宴凌云自接到老夫人的家信开始,他便做出了决定:真正的清君侧!上次只是软禁太子,如今,太子一派一而再再而三对宴府众人痛下狠手,他不能再盲目善良了。 这一路上,之所以耽误了这许久时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联合各路诸侯、官员,与自己同一立场,来一场真正的清君侧! 既然要接清儿,接回之后,只有一个地方是他的家,那就是皇宫! 程莞看着他剑眉微蹙,轻轻用手指触碰他的眉心,想帮他舒展开来。 宴凌云却轻轻一笑,握着她的手,“莞儿,以后,咱们全家住在宫里怎么样?” “啊?”程莞一下子坐直身体,满脸惊讶,仔细分辨了宴凌云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 宴凌云却把扶着她的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以前,是我优柔寡断了,才有了宴府如今的牢狱之灾、四散逃亡。以后,不会了。那位子,本就有父亲一半的功劳!” 程莞听的心惊肉跳,声音微颤,“可是,新皇已经登基了。” 宴凌云冷冷一笑,“是么?弑父换来的皇位么?他能坐得稳吗?” 程莞紧紧的抓着他腰间的玉带,指尖发白。 宴凌云感受到她的紧张,安慰道:“莫怕。” …… 沉默了一会儿,程莞忽然想起来姚芷之事,便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所有事情跟宴凌云述说了一遍,说完又叹道:“只是,不知她如今在何处,那姚淮也不见了。” 宴凌云眼眸发暗,他早就知道,姚丞相立场不稳,是自己不停的周旋,那老家伙才能在上次救陛下之时没有添乱!如今,趁太子短暂得势,他又像墙头草那般,偏向太子一方,丝毫不顾多年的翁婿情分。 宴家失势,他只命其女儿从内开门算是小事,没有直接让姚淮在府内乱杀乱砍,想必他已觉得是仁至义尽了。想到莞儿独领仆役智斗姚淮,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叹道:“多亏了你。” “只是,此番回上都,本侯还得继续同他周旋。” 程莞一听,心下一沉,这意思是:姚芷还不能杀!她闭上眼睛,强忍着眼泪,不让其溢出眼眶。 宴凌云仿若誓言般,“你放心,你父母之仇,我不会忘的。” 程莞心中泛苦,却也没有办法。她知道,在他心里,国事永远排在前面。 但何时是个头呢?身为子女,明知仇人就在眼前,却无可奈何! 程莞闭着眼睛,假意睡觉,不愿宴凌云发现自己的情绪。 …… 队伍不眠不休,连行了三日,离上都不足五十里了。 宴凌云带着程莞登高望远,他指着远处那团模糊的影子,“那里,会是以后永远的家!” 程莞身着一袭纱制红裙,同宴凌云一起站在小山之顶,俨然一对璧人。 打水回来的萨雅,远远望着,胸中有些气闷,却很快调整情绪,冲张旭喊道,“喂,侯爷不是说半个时辰便走吗?” 张旭冷眼瞪她,“我姓张名旭,也可以叫我张副将。” 萨雅嘟嘟嘴,不搭理他。 张旭握了握手中的剑,情绪放松了些,心道:当初就不该救她,整日里连个丫头样子都没有! 宴凌云携着程莞下来后,吩咐张旭道:“先派五千人,在上都三十里外扎营!” 张旭得令退下。 宴凌云望着远方,心中思索了下,便又登上了马车。 两人略微沉默了下,宴凌云先开口道:“你怕不怕?” 程莞一惊,“和侯爷在一起,不怕。” 宴凌云哈哈一笑,“好!” …… 到了下一个繁华之地,宴凌云派人买了琵琶、服装、首饰等东西以后,看着程莞疑惑的表情,他才说出自己的打算:“上都不可硬攻,会有太多的无辜百姓遭殃,只能智取。宫内没有认识你们的人,到时候,你与萨雅,一弹一跳,吸引新皇的注意,本侯假意献上虎符,趁机刺杀!” 萨雅立刻鼓起掌来,“我喜欢。侯爷放心,萨雅不怕。” 看着萨雅故作轻松的样子,程莞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掉脑袋的事,你是不是傻? 不过,嘴上说道:“妾一定尽力做好。”转身屈了膝,开口道:“这些日子,辛苦妹妹与我一同练习了。” 萨雅嘟了嘟嘴,宴凌云皱了皱眉,斥道:“不可无理。” 萨雅立刻乖巧的笑了下,“是,姐姐。” 看着她黑丝如瀑,程莞笑道:“上都不如草原,需要挽髻,姐姐帮你?”萨雅撅了嘴,摇摇头,“我不喜欢。” 程莞无奈的看了下宴凌云,宴凌云轻轻扶额,“罢了,莞儿,你琴艺过人,是否会一些边塞之曲,正好配上她的异域舞蹈?” 程莞思索了下,轻扯唇角,“是,妾定当尽力。”看着萨雅立刻骄傲如只小母鸡,程莞的粉拳在袖中握了又握,忍下了。 心中默念:一切为了清儿,一切为了清儿! …… 行至营寨之时,宴凌云便开始真正的忙碌起来,每日商议如何派兵,内外呼应。程莞便开始每日带着萨雅练习舞曲,无奈萨雅的配合度低之又低! 看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程莞漫不经心道:“你不是想嫁给侯爷吗?” 萨雅一惊,她其实一直在试图激怒程莞,故意嘟嘴卖萌,想让她失了风度。没想到,她却早已看穿。 看着萨雅的模样,程莞淡淡的说道:“想嫁给侯爷,就得按侯爷的吩咐办事,和我作对,你 有什么好?” 萨雅开始咬牙切齿! “侯爷的目的达不到,他就不开心,他不开心,你和我都不能开心!听懂了吗?” 萨雅几乎要挥拳了。 “可以练了吗?”程莞开始拨弄她那把还不太适应的新琵琶。 萨雅坚持了会儿,泄气了。 第98章 入宫 年节即将到来,方才,宴凌云已经派人送来消息,明日一起策马进城。 外面的雪,如鹅毛般,纷纷扬扬,从昏暗的天空里飘落下来。程莞伸手去接,雪花落在掌心,却很快不见。 明日,自己会像这雪花一样,消失于无形吗? 她苦笑了一下,摇摇头。现在想这些,未免有些晚了。 除了来看下她和萨雅的配合如何,宴凌云近日没有来过她的帐篷,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不过,一想到刚刚传过来的消息,清儿在影月楼暂时安全,她的心里又好受了许多。 她一个人躺在榻上,辗转难侧。许是寅时的时候,门口传来传唤的声音。她连忙起身,收拾利落,披上一件毛绒绒的斗篷,就出了门。 雪花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宴凌云身穿朱红战袍,身姿挺拔,一人一骑,立在雪地当中。看到她过来,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与萨雅共乘一辆马车。 程莞回了个礼,轻轻上了马车,刚找了位置坐好,萨雅推门进入。 两人点头示意了下,便不再言语。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生与死离得最近的一天。从此地到上都,大约还得再走半日,她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良久,萨雅的声音传来,不似往常的跋扈,“你说,会死吗?” 程莞轻轻睁开眼睛,看了她一下,伸手打开窗子,外面漫天遍野,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出走到了什么位置,冷气直逼她的脸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她连忙关上窗子。 “也许吧。”她微微一笑。 萨雅没再说话。 荆轲刺秦王,尚且事败被杀,今日之事,如何断言? 既来之,则安之。程莞索性不去想它。 …… 城楼前,双方高声喊话后,城门大开。上都的街道,空无一人,往日的繁华不再。潘侯言笑着走在前面,宴凌云薄唇轻抿,默不作声。 进了宫城,按照规定,卸盔甲,下刀戟。宴凌云的剑眉微皱,双眼直视着潘侯那张已经苍老的脸,忍了又忍,如他所愿。 潘侯丝毫不以为意,眉眼间透着精明,“凌云啊,你父亲在时,也是要如此的啊。” 宴凌云冷哼了一声,示意马车跟上。 潘侯却招了招手,“不妥。异族女子不可直接入宫,恐生不敬之心。”说着,一抬手,来了一队侍卫,引着马车往华阳宫方向,那里,是皇后的居所。 宴凌云立刻上前,压低声音,“潘侯爷,莫要欺人太甚!” 潘侯被宴凌云的气势所逼,后退了两步,尬笑道:“凌云,你放心。只是皇后娘娘亲自检查下姑娘们的身体如何罢了。” 宴凌云知道,这是怕她们身怀武艺,行不轨之事。 看着潘侯那一脸狗腿的模样,宴凌云心中不耻,大步走在前面。 …… 华阳宫中,皇后娘娘,居坐在殿中央。刚刚迈进门槛,程莞微微颔首,双膝跪地行礼。只听那声音说道:“抬起头来。” 程莞缓缓抬眸,一瞬间,仿佛看到些姚芷的身影,一样的端庄,一样的华丽。只是,皇后头戴凤冠,嵌着无数耀眼的珠宝,更显贵气。她轻启朱唇,语带鄙夷,“怪不得宴凌云要把你们献过来,确实有几分姿色。” 无须二人回话,“马嬷嬷,搜身。”立刻有三位嬷嬷近身,直接开始强行宽衣。 程莞顿觉难堪,此刻殿中虽无男人,但是,宫女嬷嬷尚有十几人! 萨雅的尖叫声响起,“放肆!”说着,甩手一个巴掌,打在那个嬷嬷的脸上。那个嬷嬷并不动怒,回头看了皇后一下,只见皇后轻轻皱眉,招了招手,她便立刻会意。 三五个婆子先是拿抹布塞了萨雅的嘴,继而压制捆绑了她的手脚,衣服剥光,萨雅小麦色的身体顿时暴露在宫殿之中,加上严寒,全身颤抖着,惹得周围的宫女掩嘴低笑。程莞看的心惊胆战,这若是死在这里,又有谁会记得她? 上座的皇后点了点头,开口道:“你若闭不了嘴,这舞,陛下也不是一定要看的。” 程莞明白,这就是在用“杀她”来警告了! 萨雅的双眼,由愤怒,慢慢变为恐慌,进而露出求饶,她轻轻闭了闭眼。几个婆子立刻为她解开绳子,恢复如初。 早死晚死都是死!程莞心一横,主动开口道:“民女自己来。” 皇后冷笑一声,制止了那些嬷嬷们。看着程莞主动褪尽衣衫,露出如描似削的身体,皇后身形一震,挥了挥手,程莞立刻弯腰捡起衣衫,一件一件穿好。 “当今陛下英明不凡,自有天下女子趋之若鹜。你二人切莫仗着有些姿色,就敢肖想!”皇后威严的说道。 程莞听了连忙跪下,萨雅吃了一次亏,也赶紧跪了下去,齐声说道:“民女不敢。” …… 程莞和萨雅被嬷嬷引着来到永和殿时,宫宴已经开始。皇帝和皇后居于上座,身旁还坐着一位衣桌华丽的老夫人,想必是潘太后。宴凌云坐在左侧,潘侯居于右侧。程莞和萨雅落座在最下方。 宫宴开始,众人跪拜山呼,礼乐奏响。数不清的美酒佳肴,一茬接着一茬,程莞安安静静的吃着,心想,就当是最后一餐! 却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她抬眸望去,那人胡须花白,她并不认识。她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入殿前,特意换了表演用的装扮,热烈的红色舞裙,裙摆绣着金线织成的波纹,腰间系着一条金色粼纹腰带,尽显异域风情!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那人时不时便往这边看来,程莞扫了一眼宴凌云,他正襟危坐,正开口道:“怎么,岳父大人对凌云带过来的舞姬很感兴趣?” 姚丞相!!! 程莞心中大惊,连忙敛下眼眸,不去看他。震惊、愤怒,让她几近失控,灭族之仇,她如何能忍? 却听到他哈哈笑道:“老臣不敢,只是看这女子,有些面熟?” 宴凌云冷哼一声,“岳父大人,近日,府上又添人了吗?”这话一出,四下皆惊。姚丞相为人不端的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如今被 宴凌云直接说出来,倒是头一遭! 姚丞相尴尬的笑了两声,连说道:“不曾,不曾。” 酒已三巡,宴凌云举杯敬道:“陛下,臣此番出征,带来两位异族女子,实在是琴艺舞技奇佳,特来献上。” 皇帝立刻点头,“爱卿有心,不妨请上来吧。” 第99章 刺杀 角落中,程莞和萨雅刚饮了些酒,此刻均是面颊发红,唇色微润,得到宴凌云的示意,二人起身缓步走向殿中,盈盈跪拜。 众人皆是一惊,大声赞叹,异域竟有如此绝代佳人! 琵琶声起,清越悠扬,席间瞬间一片寂静。弹指间,仿若流水,轻轻从程莞的指尖淌出,声声入耳,让人沉醉不已;一时间虚无缥缈,令人意犹未尽;一时间起伏跌宕,殿中之人蓦然惊醒,恍若再世。 萨雅随着乐声,先是将水袖长长甩出,美丽的容颜藏于之下,脚步轻盈,一下一下,缓缓后退,忽然飞快的旋转,越转越快,纤细的腰肢如若春柳,与琵琶之声相得益彰,引得众人瞠目结舌,忘乎所以! 如此这般百转千回,仿佛所有人都静止了一般。 突然,“啊”,上座传来一阵惊呼! 众人这才望去,宴凌云身高颀长,面色冷峻,早已立在皇帝之后,皇帝双目圆睁,满脸不可置信,细细看去,颈间一道血迹,片刻后,直接摔倒在地! 皇后瘫软的坐在地上,大叫:“逆贼,你敢,你敢……” 宴凌云扫视了下殿中的众人,喝道,“新皇不智,百姓多灾,看看我们的上都,连个人影都没!这还是上都吗?” 众人议论纷纷,无一人敢动。 潘侯忽然立起,“来人,快来人!” 门外传来声响,一片厮杀声骤然响起,血迹飞溅到门窗之上。众人吓得四下逃窜,一瞬间,殿内仅剩几人。 潘侯四下张望,无奈,冲着皇帝之侧的那位锦衣华服的老妇人大喊:“太后娘娘,您要惩治凶手啊!宴凌云他杀了您的儿子!” 潘太后缓缓起身,双手合十,“我早已不问红尘,阿弥陀佛。” 说着便要在一位老嬷嬷的搀扶下离开。 潘侯不死心,跑过去,扯着她的衣服,“姐姐,你不能这样!” 潘太后闭了闭眼,声音颤抖,“上一次,便是我错了。”她一直觉得,太子年轻,多和年轻舅父来往,不是什么坏事!即便是他们一直主战,也只是和先皇立场不同罢了。谁知道,他们竟越来越没有分寸,甚至软禁先帝!终是她错了,她不该纵容亲弟,无功而有俸,且太高了,让他忘了,自己姓谁名谁! “我不能一错再错!勇瀚,你撺掇我儿弑父,天理不容!事到如今,罢了,你自去赎罪吧。” 说完,潘太后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潘勇瀚哀嚎着祈求,大呼:“不要!不要啊!” 程莞看着眼前的一幕,早已吓得僵在原地,萨雅早已机灵的不知躲在何处。却见潘勇瀚,一个飞跃,跳了过来,掐着程莞的脖子。 “宴凌云,我看出来了,这人,是你自己看中的对不对?如此貌美,你根本没打算献出去!” 程莞被掐的几乎不能呼吸,面色涨红。 看宴凌云毫无反应,潘勇瀚的手上下了几分力气,“你舍得她死吗?宴凌云!” 宴凌云眼眸发暗,张旭带领的队伍还没有杀进来,可见潘勇瀚训练的护卫军颇有一些水平!他冷声道:“不过一个舞姬,你想威胁本侯?” 潘勇瀚见无法威胁宴凌云,脚下一挑,从靴筒飞出一把匕首,直抵程莞的咽喉。 宴凌云出声道:“你的忠心,是在身上私藏兵器吗?” 潘勇瀚并不理会,“你当真不顾她的死活?”程莞的脖颈隐隐出了一些血迹,面色苍白如纸。 宴凌云目露鄙夷,“你大可试试!” 潘勇瀚气急败坏,抬手就要刺入程莞的咽喉。程莞紧紧闭着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她知道,她从来不是他最重要的,但是,没想到,他连犹豫都不曾有! 疼痛没有如期到来,却听到身后“咚”的一声,潘勇瀚摔倒在地,喉间插着一把利刃,胸口不断起伏着。 宴凌云飞身过来,揽着她的肩膀,脚下轻轻踩了一下那把匕首。 潘勇瀚的眼睛睁的大了一些,终于沉沉落地,死了。 程莞看着此幕,腥气逼人,几欲呕吐,她扭头看着宴凌云的下颌,隐隐沾着一些血渍,这样的他,让她有些害怕! 宴凌云沉声说了句,“你先待在这里。”言罢,一个飞身,便闪了出去。 没了他的支撑,程莞瞬间瘫软在地。 原来,朝代更迭,竟是如此残酷! 半晌,她觉得身上有些力气,才勉强站直身体,走向大殿的一侧;回眸看着殿中的尸体,她强忍胸中的不适,从潘勇瀚身上拔下那把匕首,双手握紧,靠在柱子后自保。 这才注意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风急雨骤,殿门被刮得“嗒嗒”直响。程莞听着声音,心中不安,滂沱大雨下,有多少人死于这场纷乱?有多少人能看到明早的太阳?不知清儿如今怎么样了? …… 突然,颈间一凉。程莞绷紧身体,动也不敢动! 一道压抑而愤怒的声音,“你,是宴凌云看中的人?”是皇后的声音。 程莞微不可见的摇头,“民女只是一名舞姬。”手中的匕首缓缓下移。 “哼!休要欺骗本宫!”皇后声音变得尖利。 “你去死吧!”皇后抬手打算刺穿程莞的脖颈,程莞眼疾手快,偏了一下脖颈,将匕首狠狠插在她的脚面! 皇后的剑落了个空,却重新插入程莞的左肩。程莞吃痛,手忙脚乱的爬向一边。皇后被定在原地,尖叫着四下寻找可用之物。程莞顾不得疼痛,伸手拔出肩上的剑,剑指皇后的胸膛,直接穿透。只见她身体一僵,口吐鲜血,骤然躺在地上。 这时,殿门轰然坍塌,宴凌云立在殿中,他侧眸看了眼面色苍白的程莞,回过身去,剑指殿上那些尸体,声音高亢有力:“看看你们的主子,已然绝命!若有降者,从轻发落!” 争战的众人蓦然停顿,片刻,便听到兵器落地的声音。 程莞的伤口血流不止,终是没有抗住,昏了过去。 …… 一场帝位之争,落幕! 第100章 不容易 当程莞听说华阳宫改为凤鸾宫的时候,心里还是不舒服了一下。 虽然,她早已预料到,华阳宫不可能一直空着,并且,极有可能是姚芷入住!但是,真正发生时,她还是需要重新让自己适应一下。 呵,一个杀人凶手,不仅活着,还稳坐皇后之位上! 程莞的心中冷冷一笑,面上装作无事。 春儿小脸涨红,一跺脚,“陛下也太宽容了,明明她做了那么多坏事!” 程莞仔细的观赏着昨夜新染的指甲,不理春儿的唠叨,“小蝶,你看,这蔻丹是不是没做好?颜色淡了些。” 小蝶挽着两个可爱的发髻,近身去看,“欸,好像是哎,奴婢下次让姐姐把染指之法写下来,一定能染个好看的。” 春儿见二人都不理自己,转身向正在逗清儿的王嬷嬷嘟囔道:“王妈妈,您不说说主子吗?” 王嬷嬷笑着回头,“以后要叫嬷嬷哦,进了宫,就不一样了。” “春儿,你都多大了?还如此沉不住气!”王嬷嬷接着说道。 程莞起身用清水洗了把手,拿起桌上的一块儿杏仁酥,带进春儿的嘴里,“还是吃点东西吧,一大早跑这么远路了。” 春儿还想说点什么,奈何嘴巴被杏仁酥填满,呜呜啦啦说不清楚。 程莞蹲下身体,把清儿从摇篮里抱出来,“我的乖宝贝,阿娘抱抱。” 清儿马上三个月了,已经十多斤了,真得好好感谢月怜姐姐才是。脸颊贴了贴小清儿的胖脸蛋,侧眸看着春儿:“看你春姨姨傻不傻?” 春儿还在大口嚼着杏仁酥,小蝶掩嘴笑着,王嬷嬷边拿起了小皇子的被褥,边说:“主子,小心您肩上的伤口。” 程莞笑着回道:“无妨,已经大好了。” “春儿啊,我们都知道,入宫以来,迟迟没有看到姚芷,就知道早晚会有今日了。” 春儿喝了一大口水,终于将杏仁酥顺了下去,“奴婢知道,只是……” “只是,她是杀人凶手,对吗?”程莞抱着清儿往殿外走去,右手轻轻盖在清儿的眼睛上,担心太阳晒伤了他。 “陛下有陛下的考虑,就这样吧。我们守着小清儿,好好过日子。”程莞回眸望了眼春儿,点点头。 这话是说给春儿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伤口隐隐的有些痛,提醒着她,有些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就过得去呢? 春儿跟在身后,嘟囔着:“主子,就怕咱们这样想,人家不这样想呐。” 春儿的话,程莞早就想过,这中间,终究隔着人命呢! 她回眸一笑,“拿上前日里陛下给的那副头面,咱们去安和宫看看吧” 王嬷嬷正在晾晒被褥,听见声音,连忙过来:“主子去吧,老奴看着小皇子吧。”说着,冲着小蝶喊道:“给主子把那件白色毛绒斗篷拿出来,外面风大。” 小蝶脆声应下,脚步轻快的进了屋里。 程莞仔细弄好衣服,轻轻抚摸了下清儿的脸颊,“阿娘晚点回来。” …… 走到宫门口,回眸望了下,朝华殿。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侧脸望了眼斜对面的玉心殿,那是姜玉颍的寝殿,相似的大门,一样的青瓦黄墙。 程莞轻轻笑了一下,拎起裙摆,抬脚向前。 想来,宴凌云也挺累的,刻意安排相近的宫殿,将来恐怕会有一样的位分吧。 春儿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好奇道:“主子,有什么开心的事?” 程莞摇摇头,问道:“这几日看到静姝了吗?” 春儿摇摇头,“不曾,玉心殿这几日看起来忙忙碌碌的。今日一早,陛下身边的柴公公,带着姜家的人去了玉心殿。看样子,是公主的外祖。” 说完,春儿觉得有些不对,担心程莞想到自己的父母,连忙道歉,“奴婢错了,是瞎猜的。” 程莞一怔,笑道:“春儿,你不必如此。我们还像从前那般便好。” 说完,叹道:“姜妹妹她有父母,我没有,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 一进安和宫,正看到宴凌启在帮着整理物品。宋茹霜躺靠在躺椅上,悠然自得地闭着眼晒太阳。 宴凌启侧目,正好看到进门的程莞,身着一件白色斗篷,露出鹅黄色锦裙,上面绣着星星点点的梅花,身姿窈窕,悠然走来。他拱手行了个礼,却不言语,回头喊了一声:“姨娘。” 宋茹霜睁开眼睛,看到是程莞,连忙起身。她与程莞毕竟是共患难过的人,直接伸手执着程莞的手臂,嘴上说着:“来,进屋。” 程莞笑着应道:“这些日子,受了点伤,一直没来看您。您还好吧?” 宋茹霜点点头,有些歉意,“本该去看你的。只是……” 程莞点点头,示意春儿将礼物赠予宋茹霜。 她知道,宋茹霜此刻在宫里,身份尴尬,老侯爷早已不在,也不是陛下生母,这安和宫只是她的暂居之所罢了。 两人相携着进了正屋,宴凌启默默倒了茶水。程莞起身行了个礼,“谢王爷。” 宋茹霜伸手拉她坐下,宴凌启点头示意了下,便出了门。 宋茹霜叹了口气,“启儿,他如今,还没有进宫前善谈了。唉。” 程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您放心,一切落定,自然就好了。” 宋茹霜点点头。她何尝不知呢?万望陛下能看在凌启是他唯一的弟弟的份上,善待一二吧。 两人言谈中,程莞得知,已定了下午便离宫的打算。 她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 宋茹霜微笑抿唇,“还是快点好,瑶云寺居在山野之间,景色秀美,我心向往啊。”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妾也想去。” 宋茹霜轻轻“嘘”了一声,“以后还是要慎言了。这样的话,切莫说了。马上就要有登基大典了,以后这宫里要比府里人多眼杂啊。” 说着,她侧眸看了下外面,宴凌启他们还在忙碌着打包捆绑。 “今日,启儿来说,殿前议事时,姚相的话,依然是举足轻重;并且,华阳宫改为凤鸾宫,你可听说了?” 程莞垂下眼睫,没有言语。 宋茹霜轻轻抚着她的手,有些怜惜,“你与姚芷,有那样的家仇之恨,以后要苦了你了。” 程莞强挤出一丝微笑,“谢姨娘提点。身正不怕影斜,她要做什么,让她做吧。” 宋茹霜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我会让启儿助你。” 程莞知道,她是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那日,她昏倒后,经过御医诊治,当夜便在承乾殿醒来。宴凌云刚与人商议完后续之事进入内殿,她唇色苍白,便轻声说道:“侯爷,二少爷他们还在牢中呢。若是救出来,定能帮助您呐的。” 宴凌云这才想起,迅速派人破了牢门。 只是,即便她不提,他们终究是会被救出的。再加上,她是后宫妇人,若与宴凌启联系紧密,怕会惹得陛下不满,口中还是应下。“是,多谢姨娘。” 两人又说了会话,程莞便离开了。 第101章 最大的收获 程莞和春儿走在回朝华殿的廊上,清风袭来,竟飘落着几朵桃花。抬眸望去,高墙内芬菲烂漫,朵朵相簇,甚是美艳。 不由地问道:“此处是哪座宫殿?” 春儿噘着嘴,声音却低,道:“这是锦绣轩,哼,没咱们朝华殿大。” 哦,原来是萨雅住的地方。 程莞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继续往前走了。 春儿小声地问:“主子,您怎么让宋姨娘帮您给齐妈妈带话呢?” 程莞面带微笑,轻声回道:“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当初齐妈妈给我了便利,我自然要回报她的。她要的不过是活得轻松一些罢了。过些日子,这些皇家田庄定然要重新划定,没人顾得上他们,若是想走,就趁这个空走脱。” 两人拐了个弯,进了朝华殿,程莞继续说着:“真是要查,不过三两句话,陛下定然也不会深究。连姚家这样临在身边的人,陛下都可以囫囵过去,何况田庄呢?” 春儿撇撇嘴,点点头。 王妈妈远远地看到,打趣道:“谁又惹春儿姑娘了?” 程莞戏谑道:“大约是我吧。” 春儿一脸的不乐意,“你们莫我打趣我。” 众人笑成一团,拥着一起进了屋里。 这时,外面有人报:陛下到! 程莞连忙携人跪在门口迎接,宴凌云大步过来,伸手托着程莞的手臂,说着:“快起来吧。” “清儿呢?让我看看。”边说,边往摇篮那里去看。 王妈妈行礼回道:“回陛下,小皇子刚睡下。” 宴凌云点点头,招了招手,“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正欲离开,程莞看宴凌云面色疲惫,关心道:“陛下要在朝华殿用饭吗?让她们准备得清淡些。” 宴凌云点点头,程莞跟她们仔细吩咐了饭菜的口味、种类,这才让她们离开寝殿。 众人刚一离开,宴凌云牵着程莞的手,往榻上走去,“你来帮孤按按,最近头痛的厉害。” 程莞顺从的跟在身后。看着他闭着眼紧皱双眉的模样,程莞的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入宫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朝华殿,听春儿说,他也不曾去玉心殿和锦绣轩,一直在承乾殿忙碌。 不消半刻,宴凌云的呼吸便开始绵长而均匀,这是睡着了。 程莞小心的松开手指,只静静地坐在一旁。回眸看看远处的摇篮,看看近处的男人,心中难免升起奢望。 只是,他今日忽然过来,大约是要说凤鸾宫的事吧?毕竟,自己与姚芷的关系如此“特殊”! 双手托腮,微微闭着眼睛,心里不断地说服自己。 父亲、母亲,原谅女儿不够强大,有朝一日,定然替你们报仇!想到此处,想安安生生和清儿一起过日子,真的是不容易啊。 她又不自觉的唇角微扬,嘲笑自己。 思绪纷乱,她索性睁开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打去那些纷乱的想法。 这时,宴凌云却醒了。程莞立刻尬笑,轻声道:“把您吵醒了吧?” 宴凌云坐起身,双手把她捞过来,坐在他的腿上。 “诸事繁杂,近来一直睡得不好。能小睡片刻就很好了。” 说着,便将头部埋在她的颈窝,深深的吸着她身上的香气,伴着一丝丝药草香气。陡然想起,她身上还带着伤。 他伸手便去解开她腰间的系带,顺势一拉,半个白皙娇嫩的肩膀便露了出来,伤口处依然红红的一片,他轻轻抚摸了下,“还疼吗?” 程莞用手轻轻为自己拉上衣衫,笑着回道:“还有点。” 宴凌云捧起她的小脸,轻轻啄了一下,又揽着她,“孤一定不会负你。” 程莞心中一震,要开始了吗? 果然,宴凌云犹豫了下,“想必,你知道了。华阳宫已经改为凤鸾宫,也已经整修好了。” 程莞不去看他,轻轻点了点头。脸颊重新被捧起,宴凌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你信我,定不负你。” “只是,姚嵩他在先皇之下,掌管中枢多年,关系盘根错节,眼下弘国初立,孤不能冒险,直接将其拿下。” 程莞听着,依然不死心道:“侯府出事前,他曾让姚淮……” 宴凌云轻轻 用手指压着她的粉唇,“孤知道。可是,眼下,他愿意敬孤为上,所以,孤得用他。” 程莞紧咬双唇,不再言语。 “你的父亲,亦是孤的良师,孤绝不会忘记的。但是,需要时间。” “所以,明日登基大典后,姚芷入主凤鸾宫。”宴凌云一口气说完,静静地看着程莞的反应。他需要程莞配合他,若程莞当众发难,那他的后宫不稳,还如何安天下? 程莞垂眸低眼,深吸了口气,“莞儿听云哥哥的。” 这么称呼,程莞是故意的。 她想给他加深印象,加深南城在他心中的印象,加深父亲在他心中的印象,加深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宴凌云一顿,他听懂了。叹了口气,他把程莞紧紧地拥在怀中。 这时,摇篮中“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程莞光着脚立刻跑了过去。 小清儿已经醒了,自己咿咿呀呀的玩起手指来。程莞看着他,仿若看着世间一切美好。 宴凌云紧紧地跟过来,给程莞递了鞋子,双手把儿子抱起来,举得老高。 清儿一下子哇哇大哭起来。程莞慌乱的穿好鞋子,立刻接了过来。宴凌云有些受挫,摸了摸鼻梁。 王嬷嬷赶紧赶了过来,行礼之后,叨叨着,“小皇子饿了吧,老奴抱他找奶妈去咯。” 看着王嬷嬷的背影,程莞嗔怒道:“这分明是清儿不满您这个父皇了。清儿回来这么久了,您这是第一次来吧?”柳眉轻挑,“挑衅”地看着宴凌云。 宴凌云囧,立刻表示:“以后争取每日都来朝华殿看他。” 程莞笑着轻轻捶了他一下,“得寸进尺”道:“清儿生的不是时候,一出生便受了不少的苦,妾想着让他一直在朝华殿住着,可以吗?” 宴凌云听了,心中也甚是可怜这个长子,点头道:“那是自然。一直随着你住吧,直至成年。” 程莞听了,立刻撒娇的搂着他的腰身嬉笑。 这算是今日最大的收获了。 她不想清儿小小年纪以后被安排到什么皇子所住,也不想被姚芷一入宫便以嫡母之名要走抚养。 宴凌云看着她开心的模样,不知道她心中这些小九九,只觉得心情愉快。 第102章 姚茹死了 登基大典如约而至。 前后筹备了大概半月,大多数的官职、人员依然维持原有的体制,当日,宴凌云先是祭祀天地宗祠,而后身着绣着明黄龙纹的黑色锦服,端坐在承乾殿,接受百官的朝拜,最后,发出第一道诏书,广告天下,新国号:弘,大赦天下。 毫无意外,姚芷入主中宫,封为皇后;程莞为贤妃,姜玉颍为真妃。 这日,姜玉颍和程莞约了一起逛园子。临近晌午,天气有些闷热,便一起回寝殿。路上,姜玉颍一如往常的牙尖嘴利,,低声咕哝:“谁帮陛下定的名号?居然赐了个真字给我?” 程莞浅笑嫣然,思索了下,“那必是妹妹性子率真,所以陛下才这么赐的。” 姜玉颍撇撇嘴,“怕不是咱们那位尊贵的皇后撺掇的吧?她自己假里假气的,还指望别人又贤又真?” 程莞回头望了下前后,没有外人,才叮嘱道:“妹妹小心点,如今不比在侯府了。” 姜玉颍眼珠一转,悄声道:“你知道吗?姚茹死了。” “啊?”程莞一惊。 姜玉颍扯着程莞的袖子,加快了步伐。 一到玉心殿,程莞立刻端起桌上的水,狂灌一通,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这着急忙慌的。” 姜玉颍也是一通牛饮,“我有话藏不住的。” 说着,又去招呼嬷嬷们把公主抱来,这才屏退左右,低声说:“姚茹可能是死了。” 程莞柳眉轻皱,想到之前她给的那张字条,当时,她已然是神智清醒的了。她轻声问姜玉颍:“妹妹怎么知道的?” 姜玉颍挑了挑眉,眼神中透着恨意,“姚芷与我,不共戴天!我姝儿的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所以,我让如夏,让我父兄,时刻盯着她姓姚的动静。” 说完,“哼”了一声,轻启红唇,吹了吹茶碗中的叶子,“姐姐对她,就不恨吗?” 程莞还未来得及回答,姜玉颍接着说道:“前些日子,凤鸾宫整修,姚家不少的人在凤鸾宫出出进进,如夏听到几个婆子感叹,若是二小姐没死就好了,不然这宫里有咱们姚府两位小姐呢,一位皇后,一位贵妃呢。” “我呸!痴心妄想!姚嵩的算盘不要打的太响了!”言罢,姜玉颍擦擦嘴角。 “我兄长也传信进来,田庄那边确实没有了姚茹,打听了下,好像是年前上都动乱之时,姚茹傻不拉几地出去采花,失足掉下了悬崖。当时庄头也报给了陛下,陛下无暇顾及,姚府去寻了,也没有寻到尸体,只做了个衣冠冢了事。” 程莞有些不解,“那庄子上的人呢?会被株连吗?” 姜玉颍嗤之以鼻,“怎么会?她自己失足的,庄子上该干嘛干嘛。” “虽说姚茹多次吓我,不过念在她脑筋不正常的份上,我也不与她计较,但是,姚芷这个人,坏透了的,早晚要遭报应!” 正说着,嬷嬷们正好这时把静姝抱了过来,程莞先伸手接过。 “哎哟,让姨娘抱抱。小静姝越发可人了。”说着,程莞便把手腕的玉镯脱下来,套在静姝的小手上。 姜玉颍一副笑脸,“哎呀,你怎么又给东西?” 程莞俏皮的白了她一眼,“我就喜欢静姝,怎么啦?不若你送到我朝华殿吧,我所有的东西都给她。” 姜玉颍“切”了一声,“清儿呢?” 程莞思索了下,“清儿是男孩子,这些玩意,他全部用不上。”说着,扭头抬着下巴,满脸宠溺,对着静姝说道,“都给静姝好不好?” 静姝正用嘴巴咬那个玉镯,糊的满是口水,见咬不断,挣扎着要从程莞的腿上下来,一扭一扭地走向姜玉颍,伸手把玉镯给了姜玉颍。 程莞立刻装作伤心的哭起来,“姨娘好伤心啊啊啊啊……” 姜玉颍哈哈大笑。 静姝仿似一惊,“啊啊啊”地伸手要姜玉颍抱抱,姜玉颍伸手抱起她后,她肉嘟嘟的小手伸向果盘,抓了一个核桃,又扭扭扭地趴下生母的腿。 程莞从指缝看到,她巴巴地把核桃举得老高,递给了自己,立刻喜笑颜开,和静姝的脸颊贴了下,“我们静姝真是贴心小棉袄呀。” 小静姝的脸颊痒痒的,被程莞逗得哈哈笑,哈喇子直接流到了脖子里。 姜玉颍连忙过去抱过来,“放心吧,你对静姝这么好,长大了,就算不孝敬我,说什么也得孝敬你。” 身旁的嬷嬷连忙递了手帕过来,姜玉颍仔细的为静姝擦着口水。擦完后,交代嬷嬷们,带公主到太阳下玩会,多晒太阳,于身体好。 和静姝闹腾了一阵,程莞觉得有些乏了,便起身告辞。 姜玉颍却拉着她的手,硬让她坐下。 “姐姐怎么想的?” 程莞扶额,见躲不过,叹道:“我能怎么想?妹妹你有父兄帮忙,姚父身为丞相,我有什么?” 姜玉颍没想到程莞竟如此自甘弱势,一拍桌子,“你有清儿,有陛下。你不说我也知道,陛下待你与我们终是有些不同。” 说完,侧目瞅着程莞。 程莞主动坐到她的跟前,“妹妹,这丁点不同,有什么用?你见不到皇后,我不也是见不到?” 姜玉颍身体一震。 是啊!除了分封那日,后宫众人都还没有见过皇后娘娘呢。那肚子,大概快生了吧? 程莞起身行了下礼,“妹妹,用了午饭便歇息吧。很多事情,的确是咱们无能为力的。” 说完,她便抬脚往外,只听姜玉颍的声音在后面传来,“我姜玉颍,有仇必报!” 程莞回眸望了一眼,叹了口气,出了屋门! 回去的路上,程莞心里疑惑:茹妹妹,究竟怎么回事?那时候,她明明已经好了,怎么会突然死了呢?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呢?要是能出趟宫去看看就好了。那个韩墨,分明……他会任由姚茹死去吗? 回想着刚才姜玉颍的话,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她也无能为力,罢了。 春儿看自家主子,又是 摇头,又是叹气,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程莞摇摇头,“没事。就是觉得,人活一世,可真不容易啊。” 春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小时候还是容易的,看小皇子和小公主,每日吃喝玩,多开心啊。” 程莞笑了,是啊,清儿和静姝此刻是最舒适的年龄! 第103章 月怜病了 一大早,小蝶满脸泪痕,跪在门口。春儿服侍完程莞,正欲出门,差点被她绊倒,立刻尖叫道:“死小蝶,你做什么?” 小蝶膝行到屋里,哭着求道:“求主子跟陛下求求情,让小蝶出宫一趟吧。” 程莞顿时睡意全无,忙问:“怎么回事?” 这才得知,昨日本来是允许宫人家人来探亲的日子,小蝶却没见到月怜,只见到月怜身边的丫头海棠,海棠说最近月怜姑娘病的很重。 程莞有些疑惑,“姐姐不是从影月楼离开了吗?”宴凌云派人去接清儿时,已经和鸨母暗中吩咐,要放了月怜从良。 小蝶摇摇头,“海棠姐姐说,鸨母不从,说去的人是诈她们,还怨恨姐姐偷攀高枝,打了姐姐。姐姐被打的皮开肉绽,这才高烧不止的。” 程莞一听,怒从心中起,急匆匆的去了凤鸾宫。今日初一,陛下一定是宿在凤鸾宫的。 正巧,姚芷衣装华贵,头戴金冠,面若桃花,正送陛下出宫门。远远的看见程莞,她的下巴微微一抬,宴凌云也看到了程莞,便停下脚步。 程莞神色僵了僵,而后挤出笑意,行礼请安。宴凌云示意起身,姚芷笑道:“好多日子没见妹妹了,近来可好?” 程莞在袖中掐了下左手的虎口,强自镇定,“谢谢皇后娘娘关怀,一切都好。” 姚芷抚着腹部,“清儿好吗?我的孩儿也快要出生了,将来可以和清儿作伴。”说着抬眸看着宴凌云,宴凌云点了点头,直入主题:“可是有事?” 程莞抬眸望着宴凌云,轻轻点了点头。 宴凌云和姚芷眼神示意了下,便牵着程莞的手前往永定宫的方向,那是陛下日常休息议事的地方。程莞的手心微微汗湿,宴凌云轻轻用了点力,“辛苦你了。” 程莞的心头一暖,抬眸望了他一眼,他侧眸望着她。从身后看去,二人如从画里走出的一对儿壁人,姚芷看的胸中气闷。林嬷嬷连忙安慰道:“娘娘要以身子为主。” 姚芷深深吸了口气,对,如今再没有比身子更重要的事了。这么想着,她睨了一眼林嬷嬷,“扶我回去吧。” 林嬷嬷卑微的搀扶着姚芷的手臂,“老奴定保娘娘顺利产子。” 姚芷点点头,“这也是父亲送你入宫的因由,此胎决不能再出意外了。” 林嬷嬷打包票道,“娘娘放心,老奴夫家善妇人生产,多有经验,绝不会错的。只是,望娘娘念着老奴的好,让我儿早日出了姚府,行医救人。” 姚芷瞪了她一眼,她讪笑着:“我儿执拗,就爱研究医术,穿街走巷,翻山越岭,老奴怕他呆久了相府,会出事的。” 姚芷仰着她那高傲的脖颈,漫不经心的说了句:“知道了。” 林嬷嬷低眉顺眼,不敢置喙。 她本是普普通通的医家民妇,靠着已故夫家攒下的声望,在上都多年行医,看着儿子也喜爱医术,心中甚是开心,每日悠然自得。 上都那几日正值抓丁,她便让儿子关了药铺,回了城外老家守着。谁知,那日,还是被几个兵士捉走。 直到夜里,才有一个锦衣华服的老爷和夫人出现,这才知道,原来不是被抓了丁,而是进了相府。性子执拗的儿子,被拖回来,嘴角溢着血。她百般哀求,那夫人才冷冷开口:“进了相府,就该守相府的规矩,如今只是让他诊治,他便如此不知好歹。” 儿子林芝宇梗着脖子反驳:“即便是相府,就可抓人看诊吗?”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小厮上来一个嘴巴,她连忙爬了过去,将儿子挡在身后,连声说:“老妇也会诊治,妇人之症,绝无难的。” 儿子在身后哀呼:“娘,医者仁心,这帮人不配医者医病。” 姚丞相点了点头,“还是年长者有分寸,若老夫的爱女能平安产下一子,你儿子必安然无恙。” 当夜,便替姚相爱女-如今的皇后娘娘诊治,前有小产之史,后有过量进补,腹中胎儿有些不够活跃,但只要多加调理,平安产子应该问题不大。 姚相十分满意,当夜便点了头,随后让其随侍入宫。 思及此,林嬷嬷擦了擦眼角,连忙跟上皇后娘娘的脚步,看到她又想拿起桌上的桃酥进食,连忙出声道:“娘娘不可,这桃酥偏甜,您腹大如此,万不能再吃了,以免血崩。” 皇后娘娘“啪”的一下,摔在桌上。林嬷嬷的手臂被大宫女红缨顶了一下,她连忙退下。 听到红缨好言相劝着,林嬷嬷摇了摇头,去准备调理用的草药了。 …… 永定宫内,程莞泪眼蒙蒙,述说了一遍月怜的遭遇。宴凌云指尖发白,沉声道:“此事绝非如此简单!” 程莞不解。宴凌云接着道:“一个鸨母,谁给她的胆子,和御前侍卫对着干?” 他微眯着眼,面色冷峻,说道:“这样吧,月怜毕竟是清儿的救命恩人,此事你去了不妥,孤让张旭带上你身边的两个人,一起过去,好生安置。等安置妥了,你再过去探她,可好?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听着外面有官员来访,便悄悄从侧门出去了。 侯在外面的春儿,看到程莞出来,连忙迎了过去,得知主子不能出宫,叹了口气,“原以为主子也能出去呢。” 程莞微笑了下,“既入深宫,哪有那么容易出去的?咱们在永定宫外等一会儿,一会儿跟张旭交代一下。” 说罢,主仆二人便相携着出了宫门,立在一角,静静等待。 果然,不消片刻,张旭从永定宫出来,春儿远远地看到,便过去唤他。 张旭看到是春儿,似是惊吓,又有些惊喜,看到身后的程莞,忙敛了神色,快步走了过来。 “见过娘娘。” 程莞回了个礼,嘱托道:“月怜姐姐对我和清儿有救命之恩,望张统领务必为月怜姐姐寻得良医,觅得居所。” 张旭拱手回礼,利落地回道:“那是自然。陛下和娘娘交办之事,必当尽心竭力。” 程莞看着他余光一直在春儿身上盘旋,心下了然。春儿这个马大哈,大概还不自知。遂开口道:“春儿,待会儿你与小蝶一起,随张统领一起去吧。” 春儿正暗自疑惑,这张旭什么时候又开始做统领了?之前好像只是个侍卫?后来好像做了副将? 听到主子叫自己,连忙点了点头,忽然又疑惑:“出宫?” 程莞微笑的哦点点头,“那奴婢可不可以回家一趟?” 程莞但笑不语,这事,你出了宫门,去哪儿只有张旭知道了。果然,张旭果断道:“只要娘娘不急,春儿姑娘忙完再回宫也不迟。” 程莞就差笑出声,“我自是不急,朝华殿有那么多宫人呢。” 第104章 诚王 程莞一个人慢悠悠的刚回到朝华殿,就听到清儿哇哇的哭声。赶紧快步走了进去,萨雅面露不耐,立在那里。 王嬷嬷正小心的为清儿更换衣物,程莞焦急的问道:“清儿怎么了?” 王嬷嬷有些结巴,萨雅倒是“主动”,“我本想着逗他玩耍,谁知,他非要夺我手中的茶盏,结果就洒在他身上了。” 程莞听了,心中气闷,“王嬷嬷,以后若我不在宫中,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小皇子。” 萨雅在一旁立刻气急,“你什么意思?” 程莞面色严肃,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听得懂!” 萨雅语结,她本来只得一个美人位分,在这宫里势单力薄,想到程莞也没有母家帮扶,这才主动来朝华殿示好,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乱子。 她撂下狠话,“你不要后悔!”说完,便如一只骄傲的孔雀般,离了朝华殿。 王嬷嬷额头微汗,有些歉意,“主子,实在是这个洁主子硬要来抱,奶妈们也不好拒绝,老奴只好让她们退下,亲自来看着,谁知……” 程莞叹了口气,一起伸手给清儿换衣服,白嫩的手腕已经被烫的发红,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更严重? 她想了下,“王嬷嬷,你去端盆凉水过来,给清儿冲一下吧,至少不那么疼。” 王嬷嬷得了指示,立刻出去了。 好不容易给清儿换了衣服,轻轻挽起袖筒,泡在凉水里,小家伙果然哭的没有那么厉害了。 程莞心疼的将脸贴在他的脸上半晌,眼泪止不住的流。 谁家的孩子谁疼,她从来不会边饮热茶边逗孩子。 如今有了清儿,很多事情,更得防着了。 “嬷嬷,你有空多盯着点洁美人吧,别让她生了是非出来,咱们却什么也不知道。” 王嬷嬷点点头,应下了。 …… 因着清儿前几个月太过曲折,宴凌云决定百日宴要隆重一些。 当天,永安殿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参加宴席的人除了有后宫众人,还有殿前近臣,皇亲国戚。程莞仪态端方,笑着收下众人的贺礼,只是,看着姚嵩夫妇簇拥着姚芷谈笑风生,她觉得自己的笑意快要挂不住了。 只好借口清儿困了,便抱着孩子离了席。 春儿等人随着她,在花园闲逛,不一会儿,清儿便闹起觉来。王嬷嬷连道,“主子,小皇子该睡了,老奴先抱他回去吧。” 程莞有些不放心,“春儿,你与嬷嬷一起前面走吧,我自己随后就来。” 看着几人前行的身影,程莞一个人静静伫立良久,耳边还能听到永安殿那边的和乐之声,心中莫名有些烦躁,今天是清儿开心的日子,自己不该如此;可是一想到家仇未报,她就恨自己如此无能! 想得太多,自己貌似除了好好培养清儿,没有别的什么路径。她叹了口气,便准备拾阶而下。刚走了几步,黑影处仿佛有人影在动。刚才春儿和王嬷嬷只顾哄清儿,竟然没看到吗?她走近一看,竟是宴凌启! 他怎么酒醉到如此程度? 看了下四下无人,她快步去池边取了一捧水,洒在他的脸上。“王爷,您怎么在这?此处不能睡,会冻死的。” 宴凌启有些清醒,看到是她,微微笑道:“原来是贤妃娘娘!”说着,起身行礼,“祝娘娘长命百岁,祝清儿茁壮成长。”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程莞皱眉道:“王爷醉了,快回去吧。” 宴凌启却忽然瘫坐在地,“回哪儿去?姨娘在瑶云寺,我该去哪儿?对了,皇兄赐了一座府邸给我,原来的宴侯府,现在全是我的了,它现在叫诚王府。” 说着,他哈哈笑了起来,嘘了一下手势,“皇兄肯定是想我一辈子忠诚吧。” 忽然又哭了起来,“我会忠诚啊,可是,我本来就只会读书,因着前朝动乱,才荒废了读书,现在皇兄却只让我做个闲人!” 他擦了把鼻涕,指了指北边,又指了指南边,“连罗永,现在都有官职在身了,他是那个礼部的什么什么官来着。”边说边拍了下脑门,“可我呢,眼下只有五件事,那就是吃喝拉撒睡。” 说完,哈哈大笑着躺在地上。 程莞听的心头一酸,他是陛下唯一的弟弟,夺取权力时,他是最有力的帮手;眼下,他只能是个闲人了。 程莞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轻轻地说:“王爷,无论如何,这里都不是您的安歇之地。” 宴凌启歪了歪头,挣扎着起身,“娘娘说的对,我这就走。” 看着宴凌启踉跄的身影,程莞忍不住道:“王爷,我父亲,他曾在空余时间,在南境办学堂,不知您可曾听过?” 宴凌启身体顿了一下,转身,疑惑的望着她。 “只是,他运气不佳,办了多年,最后却落了个满门……”程莞低着头,几乎听不到声音。 宴凌启轻轻开口,“我知道,姨娘同我说了。” 程莞抬眸,嘴角挤出个弧度,“王爷,若觉得无事可做,在家里办个私塾啊、学堂啊,我记得那时,父亲每日都很忙碌。” 宴凌启眼神亮了一下,拱手行礼,“谢娘娘。” 程莞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身后的人说道:“娘娘,有些人,多行不义必自毙,娘娘也莫要灰心。” 程莞停顿了一下,径自往前走了。 宴凌启心情舒畅了些,皇兄既然想让自己做个闲散之人,那就真的闲散起来吧。教小孩子读个诗,写个字,想必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这么想着,脚步轻快了起来。 回到席间,人已离开大半,他坐下饮酒至最晚,才醉眼朦胧的举着酒杯,向宴凌云敬酒,嘴上说着:“皇兄,凌启不才,这些日子整日吃喝玩乐,实在是有负皇兄的一片厚爱。” 说着,打了个酒嗝,引得席上众人皱眉。 “今日看到清儿如此可爱,凌启 有个不情之请。” 宴凌云见他愿意向自己提要求,心中也有些欢喜。除了权力,他什么都可以给这个唯一的弟弟。 宴凌启抱拳请示:“臣弟甚是喜爱这么小的娃娃,以后皇兄多给些银两吧,让我到坊间开个私塾去,就教这么大的娃娃。” 宴凌云一听,大笑,“你呀,这不是什么难事,不必如此正式的来说。” 宴凌启摇摇晃晃,否认道:“这是正事,就从三岁开始吧,三岁看到老啊,就当臣弟提前为皇兄选拔人才了。” 宴凌云笑着应下,“没问题。” 边上的姜玉颍皱了皱鼻,宴凌启看在眼里,自己当初怎么会觉得她是“可爱”之人呢? 想着,摇了摇头,冲宴凌云行了个礼,离席了。 第105章 嫡子出生 宴清的百日刚过,春儿这个顺风耳便传来消息:凤鸾宫今早一直紧锁宫门。程莞正逗弄着儿子玩耍,撇撇嘴,这是要生了吧。 无论姚芷做了什么,孩子总没有错。 正想着,听到有人通过姜玉颍过来了。程莞连忙起身去迎,只见她嘟着个嘴,一进屋就让左右之人都出去。 “姐姐,你不恨吗?” 程莞给她递了杯果茶,淡淡地说:“恨,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姜玉颍抬手拂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哼,她有命生,就看有没有命活了。” 程莞一顿,不太明白。 姜玉颍银牙轻咬,“我已让家兄打听过了,姚芷这胎,势在必得,从怀上就开始进补,前些日子,咱们都在受苦受累之时,她却整日猫在相府吃香喝辣。” “哼,她身边那个林嬷嬷,听说是专门找的圣手,守着她调理的。还因此扣了那老太的儿子,听说如今还在相府呢。” “啊?”程莞一惊。 姜玉颍说了半晌,有些口干,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咱们就看她能生出个什么宝贝吧,胎大如此,我就不信,她能顺利?” 程莞轻轻点点头,“那咱们就陪着静姝和清儿玩吧,离得远远的。” 姜玉颍一愣,又点点头,“对,省得出了幺蛾子,又怪我们。” 程莞微笑了下,扯着她的手,让她快回去把静姝抱出来。姜玉颍白了她一眼,便回去了。 …… 永定宫里,宴凌云得知消息,立刻赶往凤鸾宫,看着大门紧锁的样子,皱了皱眉,喝道:“大白天锁着门干什么?赶紧打开。” 柴公公福了福身子,“这个,兴许是怕进风吧。”说着,冲着门内通传了一声,大门这才打开。 宴凌云冷哼了一声,抬脚迈进。 柴公公松了口气,动乱之前,他在宫中侍候多年,这位新主子,心怀天下,广施恩济,启用自己贴身侍候,他心中是万分感激的。只是,这雷厉风行的性子,总是让他心有余悸。 进了院子,便听到姚芷在内间的哀嚎声。 身边伺候的林嬷嬷,满头大汗,从里面出来,叩头行礼,“回禀陛下,娘娘胎大,已经疼了一夜,怕是会有危险。” 宴凌云点了点头,说道:“嗯。若能保得母子平安,孤有重赏。” 林嬷嬷心中一紧,咬紧牙关,躬身回了内间。 宴凌云刚刚坐定,太后便也过来了。 宴凌云忙起身,搀扶着太后,“母后,待生产了,您再来也不迟。” 太后摇了摇手,“这是你的嫡子,自然是不一般的。” 宴凌云愣了一下,想到了清儿那张活泼可爱的面庞,却也没说什么,他之前从未意识到清儿居然只是他的庶长子,潜意识里,因着长子的缘故,他更喜欢清儿一些。 太后满脸愁容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叹道:“不是说昨夜便已经开始了吗?怎么这么慢?” 宴凌云摇摇头,“刚才林嬷嬷说,孩子大,会慢一些。” 太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怕,你出生时,也是大孩子。”宴凌云有些囧,笑了笑,算是回应。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林嬷嬷抱着孩子出来,直言:“恭贺陛下娘娘喜得麟儿。”众人跪地恭贺。 宴凌云心下大喜,在场所有人,有赏。 看着眼未睁开的孩子,扫了眼林嬷嬷,说道:“你辛苦了。听娘娘说,你家也是世代行医,先前连孤指的太医,娘娘都婉拒了,可见你的医术不一般;如今又帮了娘娘,可有什么愿望?” 林嬷嬷一怔,没想到陛下会忽然发问。 她回眸望了眼里间,给自己打了打气,“回陛下,老奴年迈,膝下有一子,喜爱医术,若能时常出入太医院,那是再好不过了。” 宴凌云点点头,林嬷嬷接着说道:“为免陛下忧虑,老奴愿请辞出宫。” 这样一来,儿子有了官家身份,自己也能从凤鸾宫离开,再也不掺和这宫内之事了。 宴凌云盯着这个婆子,姚芷先前极看重她的医术,连太医都不相信,他一度以为她是姚家之人,如今看来,不是吗? “你的愿望,孤知道了。待孤和太医令知会之后,再着人通知你。” 林嬷嬷连连叩头。 …… 姚芷在里间听着,心中气闷。不是家养的仆从,果然分分钟反水。没想到,她能趁着自己还在床褥之上,向陛下求恩典。 旁边的红缨看出她的情绪起伏,“娘娘保重身体,如今您生下嫡子,要什么就会有什么的。” 姚芷听到这话,心里舒畅了不少。 这时,众人已把里间收拾妥当,宴凌云和太后推门进入。姚芷泪眼朦胧,宴凌云走到跟前,好言安慰了一番,太后简单交代了几句,嘱托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众人走后,林嬷嬷看内间无人,只有贴身婢女红缨,这才开口道:“老奴年迈,日子久了会拖累娘娘,祝娘娘万福金安。” 姚芷瞪了她一眼,恨声道:“贱奴,胆子真大!” 林嬷嬷早已习惯她的辱骂,只开口道:“皇子身大,伤了娘娘的元气,老奴会给娘娘开个方子,半年内切勿有亲近之事,自会好的。” 姚芷面色一红,“本宫私事,岂容你来置喙?” 红缨屈身安慰道:“林嬷嬷毕竟于妇人之症精通,娘娘但听无妨,不必在意。” 姚芷听了,闭上眼睛,喝道:“你既然求了恩典,即刻便滚出去吧。” 林嬷嬷听了大喜,连忙起身离开。 回眸望了望这凤鸾宫,多少人想进这宫里,可在她这个老婆子眼里,污糟不堪,哪有宫墙之外来的自在? …… 日落西山,程莞送走了姜玉颍和静姝,便让春儿跟着在宫里散步。去往园子的路上,正巧碰上了出宫的林嬷嬷,程莞本不欲同她说话,她却远远地便跪下了。 程莞只好迎着走到跟前,“起来吧。皇后娘娘刚刚产子,您这是?” 林嬷嬷讪笑着:“老奴年迈,已经和陛下请辞出宫了。” “哦?”程莞倒是没有料到,姚芷身边还有这样的人?想到姜玉颍之前的话,瞬间有些理解。一个医家圣手,怎会愿意一直被迫困在宫里?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程莞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她示意春儿取出荷包,塞给她一些银两,说道:“宫外不比宫内,处处需要花销,你且拿上吧。” 林嬷嬷一惊,她与这个贤妃娘娘只有几面之缘,没想到竟如此和善?她尴尬的婉拒:“谢娘娘,不必了。老奴尚且懂点医术,出去也能养活自己。” 春儿声音爽利,“我家主子让你拿着,你便拿着,不要你还。” 林嬷嬷这才收下。 第106章 摆个派头 主仆二人看着林嬷嬷的背影,春儿嘟囔道:“尽管她医术再好,咱们在宫里,也用不上啊!” 程莞只是微笑,嗔道:“咱们也不差这些银子啊。” 春儿嘟了嘟嘴,不再说话。两人一前一后逛了一会儿,便回了朝华殿。 …… 天气渐热,春儿跑的满头大汗。 程莞笑道:“你跑什么?谁追你了?”春儿“哼”了一声:“还不是张旭?非要堵着我!” 王嬷嬷立在一旁,笑出声音。程莞也低低的笑,冲着清儿,“你说春姨傻不傻?” 春儿一跺脚,要生气了。 小蝶连连牵着春儿的手,好言安慰。 她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主子,这个是张旭捎进来的信。”程莞接过来看了一眼,连个名字也没有署。 “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主子。要给我信,就直接说啊,非要堵着我,说什么上都新上了什么胭脂水粉啥的,我向来都不喜欢关注这些。” 春儿抱怨道。 程莞笑着点了点春儿的脑袋,小蝶曾经问过,为什么不直接和春儿姐姐说张统领看上她了?程莞是这么回答的:男女之事,若是两人没有契合度,旁人再点拨也是没用的。 看了信,程莞心里一惊,果然和自己猜测的无异。是宋茹霜递进来的信,上面仔细说了姚茹的事。 先是大概说了齐妈妈之事,已经让宴凌启办理妥帖,母子二人已经回了靖州老家。关于姚茹,她让宴凌启仔细派人到崖下寻找了一番,没有任何野兽出没的痕迹,也没有尸体腐败的气味。更为异常的是,姚茹出事的前几日,庄子上少了几个人,说是被抓了丁。但是,宴凌启几番打听,逃走了一个叫韩墨的,现在杳无踪迹。 同期,青山寺以东的莫家,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木匠世家,莫政兴失踪多年的儿子回府了。但是,特意派人去看了看,莫家少爷身量较小,不似韩墨。 所以,姚茹和韩墨依然是不知所踪了吗? 程莞笑了笑,无妨,各自欢喜便好。她静静地将信燃烧,嘱咐春儿,“以后不要让张旭送信了,以防出事。” 春儿屈膝应下。 …… 夜里,程莞已经睡下了,又听到门口的脚步声。虽然没有通传声,她也听得出来,是宴凌云过来了。她立刻光着脚去开了寝门,娇声道:“陛下,这么晚了,还过来啊。” 宴凌云看她赤脚在地,立刻将她打横抱起,“那是自然,孤答应你的,无论多晚,每日都会来看看清儿。” 程莞笑意盈盈,在他的脸颊亲了一下。 虽然宴凌云没有全心待自己,但他对清儿,却是个好父亲。自从之前抱怨了他多日不来看儿子,最近每日都会来看一眼,多数时候是午饭期间,像今日这样入夜才来,少之又少。 想来,弘国初立,会有很多事吧? 宴凌云轻轻地将她放在榻上,径自去看睡在一侧的清儿。叹道,“小家伙睡的真是香啊。” “你这样每日陪着他睡,会不会很累?可以让嬷嬷们照看。” 程莞 摇摇头,“清儿从出生便没在妾的身边,妾想多陪陪他。” 宴凌云点点头,赞道:“你是个好母亲。”忽又想到什么,皱眉道:“宸儿爱哭,皇后时常头痛,如今已经让跟着乳母睡了。” 程莞“呃”了一下,不知道说些什么。 宴凌云却笑她,“傻瓜。” 程莞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她很难去为姚芷辩解些什么,能这么互不干扰的生活在一起,是她最大的容忍了。 “今日,她身边那个嬷嬷,求了个恩典,想让她儿子在太医院做事。你觉得呢?”宴凌云真诚发问。 程莞又“呃”了一下,宴凌云故意蹙眉,“换个词。” 程莞换了个姿势,为清儿拉了拉被子,“这样的事,陛下自有主意,妾不懂。” 宴凌云盘坐在榻上,“你只管说。” 程莞思索了下,想到白日里林嬷嬷竟然能自请出宫,又想到姜玉颍说到的姚相扣留了她的儿子,大胆说道:“咱们太医署,定有层层选拔机制,若是真的是能做事的,他自然留的下来;若是只是个空壳,想必,这个恩典给了他,也不见得他能做得下去。” 宴凌云眉眼含笑,“你的意思就是让他进太医署了?” 程莞杏眸圆睁,“妾可没说。全凭陛下的英明和他的本事。” 宴凌云哈哈大笑,甚是受用。榻上的清儿发出咕哝的声音,程莞立刻伸出食指,轻压在宴凌云的唇上,“嘘”了一声。 宴凌云立刻止笑,看着程莞紧张兮兮的看着儿子,他双唇微张,含住了她的手指。 “呀!”程莞娇呼一声。 宴凌云顺势将她压了下去…… …… 转眼间,宴宸满月。凤鸾宫管乐齐奏,宾客满园,一直持续到傍晚。 姜玉颍一边走,一边和自己抱怨,“哼,毕竟是嫡子啊,这满月酒比清儿、姝儿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程莞安抚她,“莫气,莫气,以后福气在后头呢。” 姜玉颍正欲开口 ,却听到说身后传来喊自己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竟是萨雅。 一身红衣,甚是艳丽! 姜玉颍“切”了一下,脸上又堆满笑意。萨雅矮了矮身子,“见过两位姐姐。” 姜玉颍皮笑肉不笑的回了礼,“妹妹近来安好?” 萨雅点了点头,话里带刺,“妹妹没见过世面,今日真是被二皇子的满月宴震惊了,场面竟然如此之大!两位姐姐,快同我说说,大公主和大皇子当日是不是也是如此?” 刚说完,她身后的小婢女雀翎就掩面嬉笑起来。 姜玉颍本就生气,听到这话,看到这婢女嬉笑,立刻伸手一个巴掌,那雀翎的脸上立刻五个红红的指印。 雀翎立刻满脸通红,双目含泪,委屈巴巴地看着萨雅。 萨雅急道:“姐姐,这是作甚?” 姜玉颍甩了甩手,“替你管教下人。咱们弘国,不比草原,凡事最讲规矩。妹妹若不会教,姐姐替你把这事做了。” 萨雅一跺脚,正欲发作。 程莞开口道:“洁美人,刚才似乎忘了行礼?” 近来萨雅几次三番在锦绣轩故弄玄虚,今日头痛,明日腹痛的,春儿每次过来抱怨时,她都让春儿眼不见为净。今日是她自己撞上来的,那自然要摆摆贤妃的派头。 萨雅还在发愣,春儿一抬脚,踹在雀翎的腿窝,直接双膝跪地。“小丫头也差着礼呢。” 萨雅听到雀翎“咚”的一声,跪倒在地,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暗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行了大礼。 程莞携着姜玉颍的手臂,临走前,淡淡的说了一句:“起来吧。” 萨雅起身,看着她们走远,这才恨恨的说:“早晚有你们好看的。” 第107章 选秀 宫里越发热闹起来了。 盛夏时节,在太后的授意下,由皇后娘娘主持,弘国建立以来,第一场盛大的选秀开始了。 旨意下发了半月,各地便送来了上百名女子。 程莞乐得清闲,每日宅在朝华殿陪儿子玩耍。清儿已经完全离不开人,稍不留意,他就噌蹭的爬行,已经两次从窗上翻落下来了。 宫内本就人少,朝华殿的几个嬷嬷都被叫去帮助海选秀女了。春儿和小蝶的活计一下子多了起来。程莞看她们一整天忙忙碌碌的,便叫她们停一停,一人塞给她们一把瓜子,开启八卦模式。 “近来选秀有什么新闻吗?” 春儿咬开了一粒瓜子,“奴婢听张旭说,这次送来这一百多人,最后可能只留四五人而已。” “哦?”这定是宴凌云的意思?他舍得? 春儿点点头,“是的,陛下说弘国初立,不可沉迷后宫呢。咱们陛下真是英明神武!” 小蝶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 “前天听如夏姐姐说,里面还有真妃娘娘的表妹呢。”小蝶喝了口水说道。 “真的?”程莞故作惊讶,其实她一点也不稀奇,这是前朝众臣为自己铺路的绝佳机会,傻子才会放弃! 只是自己,前朝实在无人啊! 春儿扭头好奇道:“漂亮吗?” 小蝶摇摇头,“如夏姐姐说漂亮,所以真妃娘娘很不开心。” 懂了,大概姜家和姜玉颍没有达成统一意见。或许,姜家是为了增加在后宫的力量,而姜玉颍那个直肠子,未必愿意。 春儿挑了挑眉,“昨个,王嬷嬷回来说,最漂亮的是南城来的那位姑娘!” 程莞一惊,“南城?母家是谁?” 春儿凑近脑袋,“就是那个张县令的女儿。” 啊?程莞回想了下,南城县令张之振让女儿来后宫?!她有些不明白,毕竟,当时,他挺满足于南城的啊!不过也难说,此一时彼一时嘛! 程莞喝了口水,追问道:“还有吗?” 小蝶歪着头想了下,“还有个姑娘,个子最高了,刚才往浣衣处取东西,远远地就看到了。” 程莞意犹未尽,“没有了吗?” 两人仔细想了下,摇摇头。 “你俩别干活了,整日怪累的。出去听点新鲜事,回来说与我听,解闷儿。”程莞吩咐道。 忽又想起来,叫住了春儿,“这些日子,你留意下,出入秀女所的太医,有没有叫林芝宇的?” 春儿有些迷茫,忽然想起来,是那个林嬷嬷的儿子。 程莞吩咐道:“看看他医术怎么样。” 春儿点点头,应下了。 …… 不过几日,选秀之事,便已落定。新进五人,分别是: 兵部尚书之女,郭君仪,封昭仪,居仪元殿; 江南巡抚之女,夏宁,封昭仪,居绛云殿; 淮城知州之女,陈清也,封美人,居兰若轩 南城县令之女,张蕊荷,封贵人,居兰若轩; 茶商胡家之女,胡安安,封贵人,居锦绣轩; 程莞一听锦绣轩,那不是萨雅住的地方吗?宴凌云让新人和旧人住在一起?一个富商之女,一个异域美人,这组合,妙! 忽又想到之前小蝶说什么,道:“小蝶,你不是说真妃的表妹也在吗?落选了?” 小蝶摇摇头,“不知道呀。” 落选也好,姜玉颍那个直性子不喜欢的人,想必这人必不是个性子简单的。 次日,众人一起在凤鸾宫给姚芷请安。 姚芷仪态端方的居于上位,程莞和姜玉颍面对面坐着,点了下头,便不再说话。众人很快聚齐,姚芷皱眉望着空位。她一共让红缨安排了八个位置,居然还有个空的,顿时心生不满。 但是,新人初到,她一下子也没有办法记住谁是谁,就示意红缨开始吧。 众人看到红缨的手势,便起身行礼。夏宁和陈清也都是官宦之女,举止间颇为有礼,落落大方;张蕊荷倒是有点特别,她一开口,众人皆是吓了一跳。 “妾……妾……是贵人……张氏,给……娘娘请……安……” 姚芷眉心紧蹙,这张氏肤白如玉,眉弯若月,明眸皓齿,怎么是个结巴?她沉声道:“张贵人,落坐吧 ,不要害怕。” 张蕊荷行了个礼,回道:“谢……娘……娘……” 席间有人轻笑一声,姚芷斜眸望去,是浓眉大眼,憨态可掬的胡安安,此人她印象深刻,论颜色,她并不出众,只是,宴凌云看了一眼,说了句:“宫里都是端庄淑雅之人,活泼的少见,留下吧。” 胡安安感受到姚芷的目光,连忙起身请罪,“娘娘赎罪,张姐姐说话着实有趣!” 张蕊荷满面通红,手中的丝帕绞成一团。 姚芷扫了一眼,开口道:“胡贵人慎言。” 胡安安身边的婢女戳了下她的胳膊,她立刻意识到说错话,双唇紧闭,再不开口。 大家相互认识之后,这才明了,是郭昭仪没有到。 程莞心下感叹:这有个靠谱爹,就是不一般,第一天请安,就敢迟到! 正想着,进来一个秀眉凤目,身量高挑之人,嗓音粗放,只见她微微行礼,“郭君仪给娘娘请安。” 姚芷心中不满,迟到不说,也不自称“妾”,分明是犯上! 红缨观出姚芷不满,正欲开口,被姚芷轻声打断:“郭昭仪,真是让大家好等啊!” 郭君仪直接落座,“我有晨起练剑的习惯,所以来晚了。下次你们不必等我了,直接走吧。” 姚芷看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扫了一眼红缨。 红缨开口道:“众位娘娘,咱们皇后娘娘为人谦和,但不可恃宠而骄,晨昏定省,这是规矩,望众位莫要忘了时辰。” 众人轻轻起身,回了个“是。” 程莞抬眸扫了下郭君仪,似是叹了口气,心中暗笑。这个主子,若不想受人拘束,不该进宫呀。 这时,红缨示意婢女取出五个一模一样的锦盒,赏给众人。 姚芷开口道:“众位妹妹,此乃能工巧匠雕琢的金簪一支,给各位妹妹当做见面礼。” “咱们太后娘娘体贴,不必时时向她老人家请安,但务必每日都要来凤鸾宫一趟,若有喜事,本宫也好向太后娘娘时时知晓。” 众人点头。 “以后,咱们务必上下一心,和睦宫闱,绵延后嗣。” 众人又是一应。 姚芷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让众人散去。 郭君仪来得晚,走得早。第一个抬脚边走,身后的婢女小跑着跟上。姜玉颍和程莞示意了下,几乎就要发作,被程莞按下了。 几人在凤鸾宫门口相互道了别,各自回宫了。 第108章 夏宁 程莞和姜玉颍刚走到朝华殿门口,远远地看到玉心殿门口立个陌生的人影。 姜玉颍冷哼一声,拉着程莞进了朝华殿。 程莞回眸看一眼,那女子身形窈窕,容貌绝美,却身穿一身翠绿色侍女宫装,不解的问道:“居然分给你一个那么漂亮的侍女?” 姜玉颍咬牙切齿,脚步不停,走到屋里后,斥退旁人,恨声道,“那是我姑母家的表妹!” “啊?她没有出宫,要在宫里做侍女吗?”程莞惊讶道。 姜玉颍恨声道:“谁知道我父亲被姑母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把她送进宫来,落选了也不回去,我父亲拿我母亲要挟我,若不让她进玉心殿,就让我母亲到青山寺修行去。” “这是为何?”程莞边问边给她顺气。 “先前,我父亲的小妾怀孕了,我母亲大为恼火,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说丢不起那人,所以硬是给那女人灌了药,还毁了容。此事是我母亲过分,我父亲便嚷嚷着要把我母亲休了,被几个哥哥拦下。谁知,被我姑母知道了。” 姜玉颍说着,便红了眼眶。 “她看我如今已经是妃位,便动了心思,给我父亲又送了两个美妾,每日枕边风吹着,所以那罗锦书便来了。” 程莞也替她发愁,那罗锦书容貌非常,落选出宫也就罢了,如今还日日在玉心殿做事。宴凌云是个看重孩子的,时不时都要去看看静姝,唉,以后的事,很是难说。 姜玉颍擦擦眼角,咬牙道:“她若非要动歪心思,就让她消失在这深宫里。” 程莞连忙安慰道:“不会不会的,咱们切勿莽撞,为了孩子,知道吗?” 姜玉颍握着程莞的手,流着泪说道,“姐姐待我是我最好的。从小,我虽然有哥哥爱护,母亲疼爱,可是,我一直都知道,我就是为了我父亲的仕途而生的。以前是,以后也是。” 说着,就趴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程莞心中怅然,只无声的抚着她的背。 良久, 姜玉颍擦擦眼泪,咬了咬唇,显出一些血色来,强自笑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程莞点点头,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道:“你可愿意冒险?” 姜玉颍回头,有些不解。 “妹妹,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你可去问她,是愿意本分为婢,以后放出宫去,再配良人;还是侍候陛下,前途未知?” 姜玉颍凝眉思索,片刻便懂了。 她走后,程莞一时不清楚,自己如此做,是对还是错? 王嬷嬷的声音传来,“小主子,慢着点。”程莞抬眼看去,清儿正使劲扒拉着椅子站起来,甚是有趣,心中这才欢喜了些。 …… 这日,长秋宫的张嬷嬷笑盈盈的过来,给程莞带了一块密实柔软的布料,说若是喜欢,可以给皇长子做件冬季的里衣,甚是保暖。 程莞接过,自是千恩万谢。 张嬷嬷却只笑着逗宴清玩儿,程莞思索了下,“张嬷嬷,太后娘娘这会儿可是闲暇,妾带清儿去看看他的皇祖母?” 张嬷嬷这才抬头,“那是自然。” 程莞暗自嘀咕,太后娘娘如今风格大变,想看孙子,竟也不直说? 面上不露声色,吩咐嬷嬷抱着清儿,便前往长秋宫了。 一进长秋宫,发现新进的夏宁夏昭仪也在,礼数却是十分周到。看到程莞,即刻行礼,程莞笑着回了礼,抱着清儿,向太后招手,道:“清儿谢祖母垂爱。” 清儿只“啊啊”了几声,惹得太后哈哈大笑。 “不愧是我们宴家的长子,着实聪明伶俐。” 程莞笑着哄清儿,“说,谢……谢……祖……母。”清儿果然发出个“西西”的声音,太后一听,更是喜悦,伸开双手,意欲抱自己的孙子。 清儿也不怯生,“啊啊啊”的张开双臂,扑进太后的怀里。 太后脱下玉镯,给宴清把玩,程莞连呼:“会摔碎的。” 太后摇摇手,意思是不要紧。却笑着看着她:“夏昭仪,想必你是见过的。” 程莞点了点头,思忖,夏昭仪来路可真不小,还用太后格外关照。 “她是个腼腆的,以后难免行差踏错,你性格敦厚,以后教着点她。” 看着夏宁起身行礼,程莞连忙回应,嘴上说道:“妾出身低微,不敢担此责任。” 太后笑着说道:“无妨,她是个老实的,我说让你教教她,她立刻取了陪嫁的白绸赠与你。” 程莞这才意识道,刚才之物竟是夏宁所赠。她再次屈膝,表示感谢。 眼下看来,太后句句都在为夏宁铺路,可见关系是不一般的。便开口应下:“妾定言无不尽。”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夏宁先回去。 “本宫也不瞒你,这夏宁,是本宫的庶妹之女,她父亲如今是江南巡抚,我原也不想干预云儿的后宫之事。只是,看她是个性子软的,期期艾艾地求到这了,所以便唤了你来。” 程莞惊讶太后竟然如此坦诚。 却只见她并不抬眸,只逗着宴清玩耍,“凤鸾宫,本宫从未想过姚芷会入主其中。” 程莞一震,太后这是摆明了和姚芷不是一个立场? “你是个担得了事的人,上都动乱,你护本宫周全,本宫不会忘的;本宫万不会插手后宫事务,这个夏宁,若是个心思纯良之人,你便关照一二,若是不行,也不必在意。” 程莞轻声应下,心中有些暖。太后若是和姚芷沆瀣一气,恐怕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如今太后坦言相对,她着实有些感激。 又在长秋宫逗留了会,宴凌云居然也过来了。 看到程莞也在,他先是惊讶了一番,看到清儿扶着椅子蹒跚迈步,他大步跨过去,把清儿抱起,促狭的笑:“母后是不是想念咱们清儿了?” 太后抬手远远指着他,笑道:“轮得到你来打趣我?” 张嬷嬷低低的笑。 清儿不愿意被抱着,挣扎要下来。程莞上前接过,“陛下,清儿最近学步的念想很强,总是要扶着椅子边,走来走去。” 身后的王嬷嬷也点头附和,“是,在朝华殿,无时无刻都要看着,他能扶着任何东西站起来了。” 宴凌云一听,甚是开心,抬头望向太后:“母后,孤小时候也学步如此之早吗?这还没有一岁呢。” 太后哈哈一笑,“你呀你,还要和自己儿子一较高下吗?” 宴凌云呲着牙笑了起来。太后望着程莞问道:“清儿这样多久了?有一个月了没?” 程莞回想了下,点点头,有了。 太后“嗯”了一声,“那差不多,估计周岁时,肯定能走路的。” 第109章 暗藏危机 宴凌云和太后问候了几句,到了用膳时间。太后却逐客道:“本宫这里都是清淡无味,你们定是吃不惯,赶紧走吧。” 宴凌云故意皱眉,“母后如今竟如此抠门?” 太后拿起手上的团扇拍在他的肩膀,“你真是大了,整日打趣本宫!” 张嬷嬷笑着说道:“娘娘,陛下逗您开心呢。” 太后心中愉快,宴凌云这才带着程莞众人行礼,离开了长秋宫。 刚出宫门,程莞屈了屈膝,故意眨着眼问:“陛下,要随妾去朝华殿吗?” 宴凌云斜眸瞪了她一眼,“怎么?你想让孤独宿永宁宫?” 程莞故意撇撇嘴,“陛下何时独宿了?”宴凌云一愣怔,有些尴尬。 程莞却哈哈大笑起来,“妾是不是学到了陛下七分本领?” 宴凌云听到她如此说,原来是故意打趣自己,便来挠她的痒痒。片刻,程莞就面颊绯红,看在宴凌云眼里,别有风情。 旁边的清儿“啊啊啊”求抱抱,宴凌云抱过清儿,大步走在前面。 身后的王嬷嬷、春儿众人,看在眼里,甚是开心。陛下欢喜,主子欢喜,朝华殿所有人都欢喜! …… 朝华殿里,刚刚用完晚饭,程莞正哄着清儿入睡。宴凌云百无聊赖的翻看着一本杂记,锦绣轩的雀翎,哭哭啼啼的来了,说是洁美人不知怎的,忽然高烧起来。 宴凌云一听,连忙站起来,准备去看看。忽又想到,此时在朝华殿,便走到程莞旁边,生怕惊醒了清儿,低声说:“孤去看看。” 程莞深呼吸了下,扯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看着宴凌云的背影,春儿愤愤不平,“洁美人也太不知廉耻了,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 程莞摇了摇头,示意春儿去休息。 她陪着儿子躺下,回想着:这一段时间,萨雅腹痛两次、头痛三次,今日又换成发烧!偏偏宴凌云每次都信!心里隐隐的痛,青梅竹马怎敌过异域风情? 只是,这次,萨雅是真的发烧了。 天气一日比一日凉了,萨雅身着红色薄纱,脸颊烧的绯红,看到宴凌云过来,她立刻撑起笑意:“萨雅谢陛下探望。” 宴凌云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确实是滚烫非常。 萨雅却就势歪在他的身上,薄纱之下的躯体,凹凸有致,宴凌云当即觉得一阵悸动,却依然喝道:“你们怎么照顾的?” 雀翎哆哆嗦嗦的回道:“贵人想多练练胡旋舞。” 宴凌云皱眉思索,胡旋舞确实是明艳动人,这宫里,也只有萨雅会跳。“快去请太医吧。” 雀翎连忙跑了出去,宴凌云一把萨雅放在她上,她便 悠悠醒转。 宴凌云嗔道:“怎地穿的这样少?” 萨雅垂下眼眸,“陛下夸萨雅身姿轻盈,所以萨雅想跳的更轻盈一些,让陛下喜欢。” 宴凌云一听,主动吻上她的粉唇。 半晌,萨雅嘤咛着推他,羞道:“太医快来了。” 宴凌云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 太医院的张太医过来诊治,果然是寒气入体。宴凌云皱眉看了萨雅一眼,对着雀翎斥道:“贵人不熟悉咱们上都气候,你们也不懂吗?” 雀翎心中大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额头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萨雅连忙起身,替雀翎求情,“此事确实不干下头人的事,以后萨雅再也不乱来了。” 宴凌云眼含微愠,侧眸瞪她,却看到薄纱已经轻落在肩上。他连忙替她扯了下锦被,对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喝道:“快去煎药吧。” 萨雅轻轻扯动宴凌云的手臂,他才露出笑脸,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萨雅犹如 一条水蛇似的,缠着他的腰身,轻轻地说:“陛下别走。” 宴凌云顺势倒下,“小伶俐鬼,孤要看着你吃药。” …… 宴凌云起身上朝,萨雅的烧总算退了。他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胡安安便和她的婢女过来了,看着萨雅明艳如常,胡安安口无遮拦道:“姐姐这看着好好的啊?” 萨雅侧眸瞪她,斥道:“妹妹若是无事,不如每日在宫里多跑几圈,瘦下来,说不定陛下多去你屋里几次。” 胡安安饶是再傻,也听出她的讽刺之意了,正欲发作,身后的侍女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只好“哼”了一声,离开了。 萨雅占了个上风,很是开心,招呼了雀翎过来,说是去院子里透透气,去去病气。 胡安安在屋里气的踱来踱去,“连陛下都夸我圆润可爱,她凭什么说我胖?” 她身边的侍女兰英安慰道:“主子,咱们是贵人,她是美人,不能和她硬来的。” 胡安安气鼓鼓的,抓起桌上的桂花糕,大口吃了几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的不开心。 兰英眼珠一转,“咱们去求见皇后娘娘,这宫里最大的就是皇后娘娘了。” 胡安安满嘴的吃食,听到这个,连忙吐了出来,“你帮我收拾下,带上陪嫁的好茶,咱们去!” 兰英看着自家主子这毛躁样,老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花钱买通,送小姐进宫。她如此心思单一,唉! …… 御花园里,萨雅正坐在湖边喂鱼,可能是天气缘故,投喂了一些食物,鱼儿们并不积极来吃。雀翎冻的瑟瑟发抖,“主子,您刚好,咱们回去吧。” 萨雅不死心道:“你回去再取些吃得来,我再喂喂。” 雀翎看她这么坚持,便一个人一路小跑回去了。 萨雅看了看四下无人,只捡了根树枝,蹲下身子,故意逗那些鱼儿。水面映着自己那张明艳的面庞,她心中有些感慨,若是,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该有多好? 身后传来声音,“见过姐姐。” 一回头,来人红唇秀靥,穿着一件白色对襟棉衣,外披一件淡粉色小衫,配着一件云朵花样的百褶裙,模样甚是可人。 竟然是她? 早在数月前,便收到消息:宫里,会有自己的人。 萨雅当时还不是很相信,没想到,首领居然做到了。 第110章 蠢猪 萨雅面色冷冷的,没有回应。看着她身后远远站着的随侍,“你深夜传信,有什么事?” 昨夜她起身如厕,发现窗子有人影闪过,从窗缝落下一个纸条,写着:明日辰时,御花园。 只见张蕊荷慢慢开口:“首领让我提醒你,别忘了身份。” 看她流畅的开口,萨雅疑道:“你不结巴了?” 张蕊荷理了理额发,指间甩出一枚银针,直接刺入萨雅的胸前。她一吃痛,轻轻后退了下,张蕊荷连忙假意扶着她,顺势将银针拔出,漫不经心的替她整理了衣裙,低头行了个礼,“这针上淬了毒,名叫七星,七日发作一次,会腹部绞痛。” “首领授意,萨雅需七日向琪格汇报一次。”张蕊荷抬头直视着萨雅,“我是琪格。” 萨雅强压着心中情绪,“当初,首领只说让我取得他的欢心,并未有什么任务。” 琪格笑道:“姐姐,这是送你的熏香,于女子无害,只是,若是男子长期嗅之,会引发头痛,无法临朝。” 萨雅皱眉,“若是他在我这里总是不适,以后不来了呢?” 琪格行了个礼,“这是首领的意思,照办就是。”正欲转身,“对了,他本就常有头痛之症,不会疑你的。” 萨雅看着她的背影,双拳紧握。当初,战事四起,双亲皆死于大俞的战马之下,她恨,却没有办法。她守在父母的墓前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首领发现了她,安慰她,给她温暖。 他说:他会为她报仇! 他说:我族势弱,需要多多筹谋。 她情窦初开,爱上了他。她回应:愿为他做任何事。 他捏着她的下巴,双眸发暗,语带不舍:“我不舍得,怎么办?”说着,疯狂吻上了她,双手紧握她的腰肢,恨不得将她揉碎。 她倾尽所有去回应,“我永远是你的。” 他说:“待你回来,你会是这片土地最尊贵的女主人。” 她沉沦在他的誓言里,主动卸下发钗,衣衫褴褛,蜷缩在父母的墓前,第四日时,宴凌云来了。 她按着首领的意思,到了上都,进了后宫。 她摸着胸口的伤处,那里,银针刚刚拔出,首领,对自己已经不信任至此了吗?要用毒药来控制自己? 她苦笑着,流下泪来。 她想搏一把。 雀翎过来,看到她哭过的模样,焦急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萨雅擦了擦眼角,“没事,这里风大,进了沙子。” …… 姚芷抬眼扫了下胡安安,心中暗骂:蠢猪。面上却笑着,“胡贵人,坐吧。”说着,把宴宸递给了乳母,额上冒着细细的汗。 胡安安示意兰英把锦盒奉上,解释着说:“娘娘,这是妾从娘家带过来的,请娘娘品尝。咱们二皇子长势喜人,娘娘少不了受累,多饮些茶,于身体好。” 姚芷身边的红缨立刻上前接到,口中说道,“贵人有心了。” 姚芷听了这话,很是受用,“是啊,如今还不到百日,已经十五六斤了,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胡安安笑意堆满,“那是自然,咱们二皇子将来是要承大统的人,必是有福气的。” 姚芷对这马屁十分欢喜,脸上却神色一变,“胡贵人慎言,如今还是婴儿,切莫妄论。” 胡安安一看姚芷脸色不对,立刻站起来致歉。 姚芷摇摇手,说着无妨,问道:“胡贵人,初入宫中,可还适应?” 胡安安正等着这句话,急忙开口道:“妾一切都好,只是……” 她故作为难,抬眼看了姚芷一眼。 姚芷微笑着回望她,她得到鼓励,开口说道:“妾想换个居所。” “哦?”姚芷面露疑惑。 胡安安便开始抱怨,述说着萨雅如何摆弄风情,如何费尽心机,实在不合体统之类。姚芷对此早有耳闻,只是,她生宸儿伤了元气,一直没有精力去料理此事。加上,宴凌云对自己并不热情,所以她不想做有违宴凌云心思的事。 正如父亲所言,她的目标是:抚育宸儿,继承大统。 只是,眼下胡贵人主动提起,她皱了皱眉,只觉胡安安实在太过蠢笨。 “陛下常去锦绣轩,于你而言,是好事啊。” 胡安安不解, “洁美人能使得陛下去锦绣轩,这于你而言,岂不是省了一步的力气?” 胡安安还在迷糊,身旁的兰英已经明白,戳了下自家主子。 姚芷看着兰英已经明白,便摇了摇手,“本宫并不愿干涉陛下的喜好,言尽于此,你回吧。” 看着胡安安一脸问号的离开了凤鸾宫,姚芷柳眉一皱,“怎么这么蠢?谁把她送来的?” 身边的红缨回道:“她父亲是咱们阳州有名的茶商,在咱们弘国各地都开有茶社,前几个月,把上都的十间茶社,都签字画押,写在了咱们老夫人名下了。” “哦?还有这事?本宫从未听母亲说过。”姚芷有些惊讶。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胡贵人又不太伶俐,于娘娘在宫中助力不大,所以老夫人说,您先静心养身体,其他的不必去管。奴婢就没告诉您了。” 姚芷点点头,红缨接着说道:“相爷说,淮城知州陈子安,最近一直在寻门路往上都调,他的女儿便是美人陈清也,现在住在兰若轩;和南城来的那个张蕊荷同住一个院子。” 姚芷问道:“那陈清也……” 红缨摇了摇头,“相爷让不必着急,静观其变。”说完,她又笑道:“您呐,调理身体,再生个皇子,这是正事。” 姚芷面上一红,点了点头,却说道,“因着先前的事,陛下对我,并不热络。” 红缨给姚芷斟了杯茶,“娘娘,切莫再犯糊涂,走进死胡同了。您有后位,将来您的儿子继承大统,这是正途。陛下佳丽众多,争宠吃醋,那是下面人干的事。咱们陛下,还是喜爱二皇子的,经常来看,娘娘只要略微示弱,定能奏效。” 这一点拨,姚芷立刻清醒了些。 在侯府时,就是因着她看不惯程莞独宠,折了齐妈妈和刘妈妈,若不是父亲的丞相之位,如今她可能早已消失在这个世间了。 唉,当初,父亲便不同意她一个劲和程莞较劲,父亲说:大家主母,容人之度若是没有,何谈将来?她当时不信。 眼下是信了。现在姚家风头正盛,在父亲的运作下,姚华也在朝中身居要职,姚霆在宴家军里也已做到副将,只是他总是不进家门! 红缨的声音响起:“娘娘,奴婢扶您出去走走吧。” 姚芷应声,扶着她的手臂,出了宫门。 第111章 罗锦书出宫了 “哇!” 程莞高兴地拍起手来,春儿她们立刻回头,看到宴清正独自一步一迈,跌跌撞撞的走着。 小蝶也是欢喜非常,拍起手来。 “大皇子真厉害!刚刚过了周岁,就会走了!” 程莞也很是开心,抱着清儿转了几圈,觉得头晕,连忙又放下。 春儿看出异样,“主子,莫要转了,您太瘦了,这段时间,大皇子又重了不少。” 程莞揉了揉眉心,最近不知怎么回事,经常头晕,估计就是太瘦了。 忽然听到通传,宴凌云过来了。 程莞连忙行礼,宴凌云托着程莞起身,目光却扫了一眼春儿和小蝶,两人很是茫然。 宴凌云却点了点头,“我看你宫里的这春儿和小蝶就很好!” “啊?”程莞也一头雾水。 宴凌云靠在椅子上,示意程莞给他按摩,最近头痛的次数多了起来,开口道:“近日,边境又不安稳了,居然有人提出要孤的公主去和亲!” 程莞一顿,“静姝吗?她才两岁多啊。” 宴凌云眉头紧皱,闭着眼道:“是啊!孤直接驳回,想到很久没有去看静姝了,一下朝就去了玉心殿,结果……” 宴凌云快速地描述了一遍在玉心殿的遭遇。大致是这样的: 刚到玉心殿时,姜玉颍正好随着宫人出去了,只有一个宫女看着静姝。他便把静姝抱过来,尽情抒发父爱,热泪盈眶之时,那个宫女居然抽空去换了个装,只着一层素色纱裙,小脸微红,惹得牙牙学语的静姝说:“姨姨冷,姨姨冷。” 宴凌云随着静姝望去,看到那宫女如此打扮,顿时有种“难道自己是个昏君?”的感觉! 他当即横眉冷对,冷声道:“你是公主的贴身婢女,如此,甚是不妥!滚出去!” 那宫女哭哭啼啼的跑了出去。 静姝还在重复“姨姨冷,姨姨冷!”的时候,姜玉颍回了玉心殿,了解始末后,疯狂道歉,表示,从此绝不会让陛下在玉心殿看到这个宫女! 宴凌云看着她也是无辜受害,勉强在那喝了杯茶水,便出来了。 程莞听完之后,愣了一下,忽又笑了起来,身边的春儿和小蝶也隐隐发笑。程莞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示意她们赶紧出去。 宴凌云听见笑声,睁开眼睛,饱含怒气,大手一捞,程莞便坐在他的腿上,食指点着下巴,故意说道,“许是因为,陛下思虑周全,每月都让众人雨露均沾,那女子才生了心思吧?” 宴凌云眼中的怒气更盛,“你,你敢讥笑孤!” 程莞察觉到危险,软软的勾着他的脖颈,“妾不敢,妾就是以己度人,也有心思嘛!”说着,垂下眼睫,轻轻的吻在他的唇上。 然后,又想起清儿会走的事,连忙说道:“陛下,您知道吗?清儿会……” 宴凌云直接回吻上她的蜜唇,含糊的说:“一会儿再说清儿!” 说着,便抱着程莞去了榻上。 程莞推搡着不肯配合,有点担忧,“万一,清儿进来怎么办?现在可是白日。” 宴凌云抬手,掌风扫动屋门,自动关了起来,“她们不敢!” 程莞仰起纤颈,任其索取。 她想,再生个孩子吧,没有母家,生个孩子,给清儿作伴,也是好的。 …… 次日,姜玉颍果然出现在朝华殿,神情愉悦。 程莞笑眯眯的给她端茶递水,姜玉颍挑眉一看程莞的表情,便知道她已知道个大概。程莞却笑着说:“详细跟我说说嘛。” 姜玉颍这才点点头,仔细说了一遍。 原来,那日,从朝华殿回去,姜玉颍便把罗锦书,就是她那个表妹,叫到跟前,与她推心置腹的谈了一番。 姜玉颍的意思很明白,你若是想出宫,以她的能力,在宫里待一段时间,自会想办法帮她出去,另配良人;若是不想,也会…… 姜玉颍话都没有说完,那罗锦书立刻开口道:“妹妹愿意在宫里侍奉姐姐终老。” 姜玉颍一听,心中火气十足,当下紧握拳头,克制住想把她打出去的心思,说道:“既已如此,以后就按宫里的规矩来,侍奉在玉心殿吧。” 想到陛下来玉心殿,经常会去看小静姝,便刻意提醒她:“静姝的脚不利于行,你平时多看着点,其他的事,你无须参与太多。” 说到此处,姜玉颍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贤妃姐姐,你不知道,后来让她主要负责静姝的事务之后,我宫里的嬷嬷好几个有意见,毕竟她是个新来的嘛。” 程莞点点头,“那是,大家都以为,她这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被你重用了。” 姜玉颍“哼”了一声,“不错,我就是让其他人嫉妒她。所以她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有几次都红着眼眶。” 姜玉颍也认为,与其天天防着她,不如给她机会,若陛下真的看中她,那是她的福气;若是看不中,那就赶出去! 她心里自然是不希望陛下看中她,就冲着母亲在其中受的苦,她也得让父亲的如意算盘落空。所以,昨日,听如夏说,陛下从前朝过来了,模样怒气冲冲。她便把众人都遣了出去,只留罗锦书和静姝在宫里。 先前,她已经多番观察,罗锦书每次在陛下来玉心殿时,都会刻意涂脂抹粉,更加明艳动人;但是,好在宴凌云是个疼孩子的,一有孩子在场,他便不理会其他。有几次,他还皱眉提醒过罗锦书,“照顾孩子,要少些脂粉。” 由此,姜玉颍断定,即便让她带着静姝和陛下独处,她也必爬不上高位,这才有了昨日的事。 姜玉颍挑眉小酌着茶水,“谅她妩媚动人,展现的场合不对!哈哈哈。” 程莞看她笑的开心,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角,“你呀,这下放心啦!” 姜玉颍杏眸一瞪,“哼,你是不知,也不知道姑母请了什么教养嬷嬷教她?昨日她那衣服,我都觉得臊得慌!得亏陛下在前朝受了大气啊!” 程莞低眉笑着,“那如今呢?” “已经出宫了,如今,大概快到老家了吧。”姜玉颍撇撇嘴。 第112章 听错了? 临近年节,宫里传出好消息:锦绣轩的洁贵人有孕了!众人纷纷庆贺,程莞因着清儿,虽不喜欢她,却也送了一对成色上佳的翠玉手镯过去。 萨雅倒也识趣,连忙起身给程莞回了礼。程莞云淡风轻的和她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临出门时,程莞停下脚步,回眸看了一眼,“春儿,你觉没觉得洁美人宫里的熏香有些不一样?” 春儿仔细回想了下,“没感觉啊。” 程莞笑了笑,许是自己多心了。走了一段,春儿忽然开口道:“主子,您让留意着洁美人,前几日嬷嬷跟奴婢说,这洁美人和胡贵人关系极差,但是和张贵人关系还不错。” “哦?怎么说?”程莞追问道。 “洁美人和胡贵人同住在锦绣轩,三不五时两人就要起争执,胡贵人位分低,总是要吃些亏;不过,胡贵人学聪明了些,尤其近来洁美人怀孕后,胡贵人总有办法请陛下到她屋里坐坐。” 程莞“呵”了一声,没有言语。 春儿看自家主子看得开,便接着说道:“洁美人喜欢到园子里喂鱼,有几次都碰到张贵人,两人总能平心静气的说会儿话呢。咱们朝华殿的人,只是留意,并不停留,不知道她们说些什么。” 程莞心中思忖着,萨雅和张蕊荷,按道理来说,是不认识的,难道祖籍都在边境,所以更有话题?但一个是异域,一个是南城,似乎还是有些距离啊! 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张蕊荷那张眉眼如画的脸庞,鼻梁高挺,显出一些英气。呃,似乎萨雅她二人的鼻梁有些相似呢! 程莞微眯着眼,脚下的步子不停,嘴上说着:“咱们也去看看园子里的鱼儿们吧。” 春儿应声跟上。 …… 刚一到园子里,便看到张蕊荷带着身边的侍女采菊,在那里赏鱼。看到程莞和春儿过来,远远地便开始行礼,程莞点点头,算是回礼。 “张贵人怎会在此?”程莞开口。 “回……娘娘,妾……喜……爱这……鱼儿……们。”张蕊荷开口道。 程莞点点头,听她说话费力,不欲与她交谈太多,便示意春儿回了。 看着程莞的背影,张蕊荷眸色发暗,凝望了会儿。 身后的采菊开口道:“主子,这贤妃娘娘,会阻碍咱们吗?”张蕊荷眼眸一瞪,“注意隔墙有耳!” 采菊连忙低下了头。 张蕊荷定了定神,拾阶而上,准备回兰若轩。刚到门口,正碰上陈清也从里面出来。张蕊荷连忙行了个礼,陈清也刚刚收到家书,心情十分不佳,直接开口道:“滚开!” 张蕊荷并未开口,这是她与采菊约定好的。“张蕊荷”是结巴,非必要不开口。 “陈美人,别……别……欺人太甚!” 陈清也小脸微红,恨道:“就欺负你们这对结巴主仆!”她本是知州之女,从小琴棋书画,礼仪规范,样样俱佳。只是,近来父亲频频来信,要自己和皇后娘娘搞好关系。在她看来,这实在是太有失闺中女子的风范! 瞪着眼前的张蕊荷,她胳膊肘一顶,便跨了出去,不管身后的张蕊荷摔倒在地,朝着凤鸾宫的方向去了。 陈清也身后的侍女牡丹连连点头,“我家主子不是故意的,她平时不这样!” 张蕊荷敛下眸中的狠意,抬头微笑着摇了摇头。 一进寝殿,便斥退众人,只留采菊在旁。采菊连忙端上茶水,让其消消气。 张蕊荷接过茶水,稍稍用力,杯子便四分五裂,茶水瞬间湿了衣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清了清嗓子,让采菊为自己更换衣物。 她闭着眼睛,开口道:“从前,我也是一族公主,如今,连一个小小的知州之女都敢造次了!” 身后的采菊,手上一停,连忙扫了眼门口,幸好没有什么人。 “公主,事成了,这些就都结束了。”采菊说着。 琪格“嗯”了一声,低头系上腰间的细带,“张蕊荷怎么样了?” 采菊整理着手中的群衫,回道:“公主不必担心,她是个蠢笨的,并不知晓您替了她在上都呢,也不知道她父亲为了她,叛了弘国。如今,她只知如何伺候首领大人,谋求首领欢心。” 琪格嘴角微动,扯出一丝冷笑。 “若不是她如此蠢笨,我也没有这个机会。” 采菊点点头,正欲退下,却听琪格开口道:“今晚,你去一次锦绣轩,让她来见我。” 这个“她”,除了萨雅,别无他人。 采菊应声,便出了门。 …… 丑时一刻,陈清也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一想到,白日里在凤鸾宫碰的钉子,她便心烦意乱。从小到大,人人都夸她知书达理,性情温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有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情况下,才会如此。如今,宫里不比家里,她只不过开口说了一句:“父亲他身体康健,愿亲效丞相之下。” 姚芷头也没抬,笑着回应,“咱们后宫妇人,管不了他们男人的事。” 陈清也被堵得面目赤红,半晌不知说些什么。 想到此,她披上一个深蓝色大氅,开了房门,冷气灌入,瞬间更清醒了些;可是,却看到东殿一片暗黑,角落里,却有幽幽的说话声。 她蹑手蹑脚的靠近了些,声音更清楚了。 “好大的胆子!” 一声弱弱的“我……” “你是首领的人,忘记了吗?”声音低沉而凌厉。 “啊?”陈清也捂着嘴巴,还是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片的声音,瞬间消失。 陈清也顾不得形象,大喊,“牡丹!牡丹!”尖利的声音,瞬间点亮了兰若轩所有的灯。 牡丹揉着眼睛过来,“主子,您怎么在这?” 张蕊荷也打着哈欠,在采菊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姐姐怎么了?” 陈清也看着众人都是一片困意,低头嘀咕道:“难道,我听错了?”刚才明明听到“首领”什么的,却没注意到张蕊荷眼底的那抹狠厉。 第二日,众人在凤鸾宫请安时,陈清也还是把此事说了出去。 第113章 切莫张扬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 姚芷扫了一眼众人,“切莫大惊小怪!上都离边境尚远,怎么可能有草原探子首领之类的?” 见皇后娘娘如此之说,陈清也小脸涨红,便不再言语了。 程莞只低着头,并不作声。 姜玉颍曾经问过:“在凤鸾宫,你好像不怎么说话?” 程莞反问,“你说吗?” 姜玉颍撇撇嘴,“我一看到静姝的小脚丫,我就恨她,怎奈她身居高位!” 程莞低眸,藏起眼中的神色。她不知道姚芷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已经知晓姚氏一族是程家的灭门凶手,但是,冲着之前她三番两次的妄图加害自己,她也不想和姚芷粉饰太平! 如今,能坐在一起,维持面上的平静,已经不错了。 众人说了会话,便散去了。 快到朝华殿时,姜玉颍狐疑的问:“你觉得陈美人说的,可信度怎么样?我看刚出凤鸾宫时,她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程莞思索了下,摇摇头。 姜玉颍撇撇嘴,“我就是懒得搭理姚芷,上都离边境是远,那宫里又不是没有边境来的人,那个洁贵人不就是一个吗?” 程莞连忙轻捂她的嘴巴,“妹妹慎言!” 姜玉颍翻了个白眼,径自朝着玉心殿走了。 程莞独自思索着,难道姚芷没想到洁贵人是异域女子吗? …… 此刻,凤鸾宫里,姚芷后知后觉,也意识到宫里是有萨雅这个人的。如果陈清也说的属实,那萨雅就有很大的嫌疑了。 红缨在一旁思忖着,“娘娘,如今,二皇子尚小,不若此事,您就派出去,让下面人去查吧。” 姚芷有些不太理解,“若是,真能查实萨雅是异域探子,那岂不是大功一件?” 红缨摇摇头,“眼下,洁贵人已然有孕,若不是呢?到时候谋害皇子的罪名,即便您的皇后之位,也很难担得起啊。” 闻及此言,姚芷大惊。她立刻让红缨去传话,此事便交由贤妃和真妃两位娘娘私下查实,切勿大动干戈。 得知消息时,程莞冷哼一声,这是把烫手的山芋往外扔啊! 程莞打算着,还是要知会下宴凌云,然后和姜玉颍细细盘点下宫里目前人员分配情况,各自户籍都在哪里,再做打算。 …… 锦绣轩里,萨雅在殿里踱来踱去,雀翎不解:“主子,您怎么了?坐下歇歇吧,小心腹中的胎儿。” 萨雅一听,对对,眼下有孩子作保,不会出什么事的。一大早在凤鸾宫吓坏了,她没想到陈清也会直接说出来。 她抚摸着肚子,心里感叹:眼下,肚子成了保命符了。她知道,一出凤鸾宫,谁都会想到她身上,只有她自己是异域女子。只是,皇后并没有明着怀疑什么,想来暂时是安全的。 想到此处,她总算放松了些,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再过一个月,腹中胎儿满三个月,就好了!无论如何,孩子是没有错的。 半晌,雀翎看自家主子平静下来,便出门做事去了。 一出去,便看到胡安安的背影出了锦绣轩。 此刻,胡安安心情正好,以前,父母让她学习烹茶、点茶,她总是郁郁寡欢,十分不愿!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靠着这个技能,谋得陛下欢心。 身后的兰草,也脆声道:“主子,这个月,您已经是第三次去永定宫了!” 胡安安笑着点头,的确如此。陛下国事繁忙,却仍愿意看自己的茶艺,可见他的确欢喜。上次,陛下还夸了她:“看着她摆弄茶水,头都不那么痛了。” 胡安安这么想着,笑意溢满唇角,脚下步子更轻快了些。眼下,洁美人都有孕了,她手中捏着帕子,脸色微红,希望自己也能早日怀上吧。 一想到洁贵人,她的心情便倏然变差。每日同居一个锦绣轩,自己又没有她那样的风情,唉! 有几次,她借着新茶刚到,厚着脸皮去东殿请陛下,洁贵人都是轻质薄纱,粉面桃腮,甚是动人! 好在陛下头疾发作,这才愿意随她去了西殿。 想到洁美人那脸不愿,她的心情又好了一点。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永定宫。门口的柴公公说,贤妃娘娘刚进去,让稍候片刻。 胡安安轻轻点点头,示意兰草从袖中取出一包新茶,“请公公品尝。” 柴公公笑着收下,“贵人有心了。贤妃娘娘片刻就出来了。” 胡安安点点头。 …… 永定宫里,程莞本来是和宴凌云说陈清也遭遇之事,宴凌云皱眉听了以后,示意程莞给他按摩头部,闭着眼说道:“这宫里,若说有异族探子,那首当其冲便是萨雅;只是,萨雅当日孤苦无依,这才带回上都,如今,她又有孕在身,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 程莞一听,便知,这事断不能无证缆查,当下轻声回了个“是”。 宴凌云接着说:“不过,陈美人素来有些傲气在身,应该不会撒谎,你和玉颍私下里查查,切莫张扬。” 程莞立在宴凌云身后,唇角微动,陛下这是,谁都不想惹到啊! 这时,礼部来奏,程莞本欲隐到里间,却被宴凌云压了下手背,示意她没有必要。 待礼部的人进来时,程莞这才发现,也是她认识之人,正是罗永!罗永看到程莞,眼眸难掩惊喜,却立刻低下眼睫,躬身请安。 宴凌云点点头,程莞看宴凌云的眸色温和,便开口道:“罗大人,近来可好?” 罗永低头回道:“陛下英明,罗永近来任礼部主事,上通下达,甚是应手。” 程莞笑着看看宴凌云,宴凌云报之一笑,“当日,你于孤和贤妃有恩,如今只要你尽心做事,孤自会看在眼里!” 罗永连忙跪下,“臣下不敢居功。” 宴凌云笑着让他起身回话,这才得知,三月初,铁勒青和宴凌玥要来上都了。程莞听的心头一喜,她心中一直十分感念当初宴凌玥对自己的帮助。 罗永表示,一应礼仪规范流程,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铁勒青到时候是作为部落首领而来,礼部尚未定出何人接访,特来求教陛下。 宴凌云皱眉思索了下,“让诚王去吧。传孤口谕,着诚王负责接访事宜。” 罗永领命便退了出去。 柴公公掀帘在门口回禀,胡贵人在门口候了多时了。宴凌云立时起身,笑着对程莞说道:“是,孤觉得胡贵人的茶艺不错,莞儿也留下品品?” 程莞矮了矮身子,“谢陛下,只是,妾已出来多时,清儿该找了。” 宴凌云点了点头,程莞便出来了。 第114章 归顺了 胡安安打扮的娇俏可人,立在殿门多时,脸颊红扑扑的,程莞看了,都觉得多了几分可爱! 看到程莞,连忙屈膝,程莞扶着她的手臂,示意陛下已经在等了。 胡安安眉目含笑,点了点头。 春儿扶着程莞的胳膊,走出永定宫,嘟囔道:“不过是魅惑人心的把戏!” 程莞低斥道:“放肆!品茶原就是文人雅士爱做的事,她有如此技艺,是她的本事。” 春儿皱了皱眉,不服气道:“可是,她们个个不是会这个,就是会那个,陛下到咱们朝华殿都少了许多。” 程莞听了,苦笑了下,这本来就是在意料之中的事,难不成,还指望他真的能天天来不成? 不来正好,正好筹谋筹谋,如何为父母报仇! 一个皇后,一个丞相,自己不过是一个妃子,真是堪比蚍蜉撼大树啊!但是,她还是想试试。 她深呼吸了下,和春儿一前一后,往朝华殿的方向走去。 突然,假山后,走出一抹人影,只听他躬身说道:“参见娘娘!” 程莞一震,罗永竟在宫内逗留!便开口道:“罗大人,怎么还在此处?” 罗永抬眸,有些结巴,“臣,有事和娘娘禀告。” 程莞皱眉,往后退了一步,示意春儿往旁边盯着点。这宫里处处是眼睛,她害怕。只见罗永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这是当日借娘娘的银两,连同荷包,奉还娘娘!” 程莞凝眉看着那个颜色泛旧且有些磨损的荷包,依稀记得这还是月怜姐姐塞给自己的,但是,她怎么可能接过? 春儿听见罗永的话,快步过来,“奴婢替我家主子接过了,罗大人真是君子!”说完,又站得远了一些。 程莞扫了一眼春儿,对着罗永说道:“当初本就是一起逃命,没有什么借不借的,辛苦罗大人记这么久!” 罗永低头,“罗永有借必还!陛下初登大宝,罗永便去寻了那户人家,拿回了荷包;只是,娘娘深居简出,这才拖了这许久!” 罗永一字一顿,听得程莞心惊肉跳!她的手心,微微出汗,行了个礼,“罗大人有心了。只是,程莞身居宫中,当不起大人这番苦心,不过十两银子罢了。” 言罢,便侧身准备离开。 罗永却一侧身,开口道:“娘娘,当日,您让打听的那两个孩子,听说,如今归顺了耶律部!” “什么?”程莞一惊,停下脚步,靠近了罗永一步。 她在宫里消息实在闭塞,有几次,都想托春儿去打听打听,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罗永看到她终于不再离自己那么远,开口道:“是,我母亲前些日子才把店铺盘了出去,来到上都。她亲眼看到他们一身异族装扮,自称耶律大军,掳了些钱财,便离去了。离开前,我母亲曾壮着胆子问大的那个,是否姓程,程家姐姐到处在寻亲弟。” 程莞有些着急,扯了下罗永的衣袖,“他怎么说?” 罗永抱拳低头,“他只看了眼我母亲,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程莞焦急的原地踱步,春儿急急来报,“皇后过来了。”罗永闻言,迅速闪到假山之后,不见了。 远远地,姚芷过来,程莞行了个礼,正欲离去。 却听她喝道:“放肆!本宫说让你走了吗?” 程莞待在原地不动,开口道:“您不是让妾去查探子一事吗?” 姚芷示意了红缨一下,“去搜,刚才,本宫分明看见,有男人在这里。”程莞心中一紧,嘴上却厉害道:“娘娘,您许是太久没有出凤鸾宫了吧?这宫里多的是男人!”说着,示意这远处永定宫门的侍卫,又指了指拐角处巡逻的侍卫。 姚芷被堵了一下,红缨已经转了一圈回来,并没有什么发现,低声说道:“不必与她起口舌之争,若要击之,必一击致命!” 姚芷听了,平复了下情绪,“退下吧。” 程莞矮了矮身子,在春儿的搀扶下离开了。 姚芷气道:“刚刚姚淮分明来报,看到有男人与她在此说话。” 红缨安抚道:“姚淮久不来宫里,看错了也是有的。娘娘切莫心急,眼下咱们去永定宫才是正事。” 姚芷点了点头,红缨说的对。刚才姚淮捎来消息,陈清也的父亲把淮城修缮河道的钱款,全部私下给了父亲,让她务必为陈清也谋些利好。 姚芷初听,大吃一惊,这被陛下发现,岂不是死路一条? 姚淮却安慰道:“丞相自然有法子应对,眼下,宫里若有人同娘娘一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姚芷点了点头,笑着嘱咐姚淮回去小心。现下,她对姚淮的态度好了许多,一切缘于上都动乱之际,他誓死不屈,依然忠于姚府。 红缨看出姚芷的态度转变,引得姚淮的声音都柔和了不少,曾提醒过,“娘娘,您是主子,该严厉得严厉,切莫让下人生了腌臜心思。” 姚芷点点头,却否定道:“不会的,姚淮对姚府,是经历过生死的。” 红缨叹了口气,不再说其他。 …… 永定宫里,胡安安刚刚整理好裙衫,她不过是专心致志的在茶中作画,茶水烫到指尖,她连忙含住,歉意的笑着看向陛下,便引得他主动来吻。 听到外面通传,她急急的跪下行礼,便退出了永定宫。 姚芷看着她脸颊绯红,裙带微松,便知发生了什么,轻轻瞪了她一眼,径自进了永定宫。 “陛下,昨夜陈贵人……”话未说完,宴凌云招了招手,“此事,贤妃已经来报了,你安排的很好,交给她们二人,孤很放心。” 姚芷本来想多说几句,这下子却不知从何开口了,只好寒暄了几句,问 宴凌云道:“宸儿最近又胖了不少,陛下今晚可有空来看看?” 宴凌云皱眉想象着宸儿的模样,不满道:“他从出生一直偏胖,怎么又胖了?” 姚芷有些尴尬,“是,这孩子胃口好,大些,自然会瘦点。” 宴凌云只看着桌上的公文,并不抬头,“得空,会过去看的。”抬手,示意她们出去。 姚芷便扶了下头上的步摇,在红缨的搀扶下离开了。 刚出宫门,姚芷立刻双目含泪,“他连头都不肯抬!” 红缨连忙安慰道,“娘娘,从新人入宫,咱们侯府里的几位老人,陛下近来都没有怎么去看过呢。” 姚芷擦擦眼角,却没再说话。她心里知道,宴凌云对她,大概是绝了心思了。每次来凤鸾宫,要么草草了事,要么来而不宿。但是,无论如何,有父亲在,后位只能是她的! 思及此,仿若一切都不是事,若再能生个皇子,便是锦上添花了! 第115章 梦游 姚芷好不容易哄睡了宸儿,只低头慈祥的看着他,开口征询红缨:“你说,宴清,他比宸儿,更讨喜吗?” 红缨正在收拾二皇子的衣物,猛地被这么一问,“这个,奴婢还不知道呢,并不曾去刻意留意过一个娃娃!” 姚芷凝眉,轻声斥道:“怎么可以?陛下就这两个皇子,必须留意!” 红缨连忙点头称是。 …… 朝华殿里,程莞纷乱的思绪总算有些平顺了,因着小蝶借着家人探望之际,从月怜姐姐那里得话,罗大人已经平安到家,并提及,会继续留意两个弟弟的事。 另一边,程莞和姜玉颍捋了捋宫里人的户籍信息,发现,确实只有萨雅是来自是异域,连一个异域来的侍女都找不到! 她俩对视一眼,便约着次日,到兰若轩一趟,仔细确认下,听到的原话是什么?后来有没有再听到过。 次日,两人约着刚到兰若轩,便看到陈清也哭哭啼啼伏在桌上。两人俱是一惊,皆问:“怎么回事?” 侍女牡丹苦笑了下,回禀道:“近日,总有人私下议论我们主子,说她有梦游之症!可是,我从小陪我们主子长大,从没发现此病症啊!” 程莞和姜玉颍面面相觑,这是谁传来的? 陈清也听到程莞和姜玉颍的声音,便起身行礼,哭诉道:“今日,妾带着牡丹在园子里逛,几个碎嘴的,就在那说。本欲上前呵斥,却让她们跑了!” 说着,拂掉桌上的物件,瞬间碎了一地! 姜玉颍冷声道:“陈美人,这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陈清也这才意识到,此时不比在家,连忙下跪致歉。程莞连忙扶起来,心里思忖,若无这些碎嘴,尚且可能是她信口胡诌,如今有了,怕是,这“探子”是确有其事了! 两人仔细询问了那晚的经过,这才得知,原来是有两人哪! 程莞嘱咐了牡丹,夜间小心着自家主子的身体,心思郁结,最易生病了。其实,她有些害怕,若是像姚芷当年对付自己,随便点个熏香什么的,陈清也也就完了!但又不便明说。 牡丹对这个贤妃娘娘好感倍增,频频点头。 出了兰若轩,程莞提议道:“咱们到永定宫 一趟吧,怕是得让陛下派点护卫来!” 姜玉颍不解,程莞摇摇头,只说:“现在说不清楚,只觉得,这事挺严重的!本来,若无这些碎嘴,那大可当做是陈美人梦游也就罢了!可是,眼下,偏偏有人戳破了这事,多少有点,画蛇添足了!” 姜玉颍一想,也是,两人便相携着前往永定宫了。 只是,很不凑巧,永定宫里,陛下一直在和朝臣议事,两人等了很久,便只好先回去了。 …… 夜晚,刚刚哄睡清儿,王嬷嬷收拾了清儿白日玩耍所用的小物件进来,嘴上叨叨着:“主子,这几日,怎么总在咱们这附近看到凤鸾宫的人呢?” 说完,程莞一顿,她自己也停顿了一下,拍了下大腿,“她们不是要……” 程莞紧握拳头,在床沿捶了一下,床上的清儿骤然翻了个身,吓得程莞连连安抚。半晌,程莞才站起来,来到门口,冷声问:“有多久了?” 王嬷嬷低头想了下,“得有几日了吧。” 春儿连忙安抚,“许是嬷嬷年纪大,看错了呢。” 程莞斜眸看着春儿,春儿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毕竟,凤鸾宫那位娘娘,她一向对程莞不算太友好! 小蝶轻声道:“主子,奴婢年纪小,跑得快,回头我也去盯着点,看她们想做什么。” 程莞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恨,自己还没有找她算账,凤鸾宫不知又在憋什么坏水?看起来只能以坏制坏了! 程莞心里冷笑着,褪去外衣,准备入睡。 此刻,兰若轩的西殿,一抹身影,立在陈清也的床前,“嗖”的一下,一抹亮光,直入床榻,而后,身影消失不见。 床上的陈清也翻了个身,形同木偶,起身,赤脚走到院内,又回到屋内。正巧被侍女牡丹看到,她有些惊讶,自己主子,怎么会半夜赤脚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连忙上前,摇晃着她的手臂,“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陈清也却并不回应,自顾自回到床上,睡去了。 东殿一片黑暗的窗子里,琪格收起凌厉的目光,褪去黑衣,藏于床下,睡去了! …… 次日一早,陈清也携着牡丹,略有尴尬的解释,“昨夜自己梦游了,兴许之前确实就是梦游!” 程莞一听,皱起眉头,一个人数十年不梦游,会在突然之间患上梦游之症吗? 当下示意春儿去请太医,陈清也连忙摇手,“妾并无不适。” 程莞笑着解释,“若是无病,咱们让太医看看,也是好的啊。” 陈清也这才没说什么。 不一会儿,太医院的吴太医便提着药箱过来了,诊治了半晌,摇着头说,“或许,是这位娘娘今日压力太大,突然发作的。从脉象上看,并无不妥。” 陈清也得知自己并无大碍,心里也很欢喜,只是,为啥今天起来胸口一直隐隐发痛呢?但是,看着吴太医这个大老爷们,她也不好说什么。 程莞看着她有些纠结的模样,太医又说没什么事,只好让太医先回去了。然后,疑惑的问,“陈美人,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陈清也抚着胸口,摇摇头,“没有,可能是妾近来确实是压力太大了。” 程莞见她不愿多说,便让她离开了。 此事便不再提。 宴凌云专门来问,程莞只好如实回禀,陈美人却有梦游之症。宴凌云点点头,便没再过问。 程莞心里却不是很放心,靠着躺椅思索究竟怎么一回事,一直得不出头绪。 过了几日,小蝶状似无意的侍候在身边,悄声说:“主子,这些日子,奴婢发现,凤鸾宫有外男出入。” 程莞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姚芷有已经身居高位,怎么会有外男出入? 小蝶坚定的点点头,程莞嘱咐她,不要再盯了,若是外男,怕会危险。 小蝶笑着说道,“无事,奴婢就是干活时绕点远路,并不是蹲守。” 程莞点点头,思忖着,难道是因为陛下不常去凤鸾宫?她觉得姚芷应该不至于吧? 但是,她谋害自己全家,既有了这样的机会,必得抓住!一味地等,不是上策! 第116章 激怒皇后 萨雅平安度过了前三个月的孕初期,害喜也不那么严重,便又跋扈起来!这日,她竟私自到兰若轩,看到陈清也,上前就是一巴掌,斥道:“前些日子,是本宫无力同你计较!你一个梦游之症,引得阖宫上下议论纷纷,都说本宫是异域探子!你是何居心?” 陈清也泪眼朦胧,意欲还手,萨雅身边的雀翎反应机敏,连忙捉住了她的手,讥讽道:“我们娘娘怀着孕呢,你这是谋害皇嗣!” 陈清也气的郁结,无奈的放下手臂,嘴上倔强道:“本宫要到皇后娘娘那里去评理!” 萨雅冷哼一声,“你倒是去!” 陈清也恨恨的剜了她一眼,快步出了兰若轩。 萨雅看着她们主仆离开,挑了下眉,往东殿方向望了一眼,“走,咱们去张贵人那里坐坐。” 雀翎脆声应下。 张蕊荷远远的便行礼,萨雅点了点头,进了殿中。 张蕊荷笑着吩咐下人,去备些茶点。采菊笑着揽着雀翎的手臂,嘴巴甜甜的叫着,“姐姐来教教我怎么煮可好?” 雀翎有些局促的看了一眼萨雅,见她点了点头,便跟着出去了。 两人刚一离开,萨雅便起身,示意张蕊荷先行落座。 张蕊荷倒也不推辞,扫了一眼她的腹部,“如今,胎相稳了?” 萨雅轻声回道:“是。” “你如何向首领交代?”张蕊荷冷冷地问。 萨雅有些焦急,“还请明示。” 张蕊荷看了萨雅一会儿,发现她是真的焦急,便开口道:“宴凌云毕竟正值壮年,你若要拢着他,怀孕生子也在情理之中。” 萨雅听她如此说,大呼了口气。却听她继续说道:“只是,首领认为,怀孕可以,生子不可。 ” 萨雅一惊,紧张的护着腹部。 张蕊荷目光冷峻,“女人若有了孩子,便有了牵绊,如何再谋国事?”萨雅后退着摔倒在地,张蕊荷并不妥协,“首领授意,自行落胎,可嫁祸于他的皇后。到时候,帝后离心,国将不稳。” 萨雅的目光中透着哀求,张蕊荷却伸手略一施力,便将她稳稳的落座在椅子上。 “你的婢女快过来了。” 萨雅赶紧擦拭了眼泪,没有言语。 张蕊荷贴近坐着,安抚道:“首领说,以后,你会有更多更好的孩子!他至今未婚,不就是在等着你吗?” 萨雅的眼神忽然发亮,犹豫着说:“那你?” 张蕊荷起身,背对着她,“我与你不同,我要对我的部族负责,没有儿女情长。” 萨雅这才了然,原来,她竟是某族的头领。 …… 次日,在凤鸾宫请安时,郭君仪一如既往的缺席。 程莞心中感叹:这位大姐,可真是独来独往,姚芷怎么如此宽宏大量? 这时,却听到姚芷主动斥责:“洁美人,你们位分相同,怎可私到兰若轩掌掴于她?” 程莞一听,抬眸扫着陈清也的脸颊,确实还有一些指印,这萨雅也太跋扈了! 萨雅却并不买账,“妾憋了许久了,她信口胡诌,惹得妾谣言缠身,打她都是轻的!” 姚芷大喝道:“放肆!这是宫里,怎容你如此嚣张?”她本想着,姚淮近日又来催了几次了,父亲一直让多多提携陈清也一下。可是这深宫之内,提携无非就是晋升位份,她又没有孩子傍身,如何提携?如今,好不容易转到她无辜挨打的事,正好是个机会! 谁知,这萨雅竟然如此厉害! 因此,扫了一眼红缨,红缨立刻往前站了一步,“洁美人无故顶撞,有失体统!罚抄《心经》十遍,五日后呈交过来。” 萨雅仿佛故意一般,“妾无错,凭什么抄?” 程莞和姜玉颍相互对视了一眼,皆觉得今日的萨雅未免太过了一点! 谁知,此时的萨雅,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又对着陈清也得面颊,“啪”得一下,“本宫看你是挨打挨的少了!” 陈清也也没料到萨雅竟然如此大胆,一下子从椅子上跌落下去,恼羞成怒,起身便与萨雅厮打起来。 姚芷看着她们二人,如同泼妇一般,立时将桌上的茶盏扫了一地,“成何体统?来人,按下。” 立刻有几个嬷嬷挤进屋里,将两人分了开来。 姚芷指着萨雅喝道,“洁美人,明知故犯,罚跪三个时辰,现在就去!” 转头对着陈清也柔声说道:“你无辜受害,快回去吧。” 然后招了招手,示意众人离开。 院中,萨雅梗着脖子,不肯跪下。红缨示意她们直接在其腿窝,击打了一下,萨雅立刻跪倒在地。 她大喊着:“娘娘,您这是谋害皇嗣!” 姚芷冷哼着,“来人,垫上蒲团。” 萨雅气结,只梗着身子,被众人压制着强跪在地上。程莞和姜玉颍临离开前,扫了一眼,萨雅还在破口大骂,“你这个毒妇,是嫉妒陛下每日到锦绣轩而不来你这凤鸾宫吧?哈哈哈” 姚芷气的踱来踱去,恨声道:“堵上她的嘴!” 萨雅却更加张狂,“戳到你的心窝肺管子了吧?哈哈哈,你就是嫉妒!” “陛下每个月有七八日宿在锦绣轩,还有几日宿在朝华殿和玉心殿,连陈清也那个贱人,每个月也有几次承恩,你呢?你还替她抱不平?哈哈哈!” “别是陈清也她爹行贿了吧?你一个皇后,这么上赶着给她出气?”萨雅变本加厉。 姚芷大喊,“人呢?死哪儿了?还不赶紧堵上她的臭嘴?” 终于,小厨房一个嬷嬷拿了块破抹布出来,直接塞进萨雅的嘴里。 程莞目光发冷,萨雅虽然都是些猜测之语,在她看来,却也有几分道理。入宫以后,姚芷一度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状态,每日都是紧闭宫门,只养胎、生娃、带孩子,这一段时间,她确实活跃了不少! 再加上,前几日小蝶发现的有外男出入,看起来,真的是不简单! 她扯扯姜玉颍的衣袖,“走吧,看多了,她难免会迁怒我们。” 姜玉颍皱皱眉,不甘心道:“我怎么觉得这萨雅有点故意激怒她呢?” 程莞唇角微动,连姜玉颍都看出来了,看起来,萨雅的确是有些来路吧? 第117章 萨雅小产1 傍晚,小蝶慌忙地来报,萨雅出事了! 程莞一惊,让她仔细说说。原来,萨雅一直不服气的挣扎、反抗,婆子们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这样,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萨雅也累了,婆子们看她不怎么动弹,便松开了。 谁知,萨雅瞅准机会,便往外逃。婆子们眼疾手快,扯住她的脚,她重重的摔在地上,身体就流血了! 王嬷嬷在一旁听着,惊呼:“啊?莫不成是小产了?” 程莞皱眉思索着,春儿在一旁问道:“那雀翎呢?平时看着挺机灵的。” 小蝶摇摇头,“不知道,出事的时候,她偷偷出了凤鸾宫,后来没见她回来。” 程莞想了下,“春儿,小蝶,你俩在宫里四下找找,看这个雀翎去哪儿了?” 春儿点点头,拉起小蝶的手,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两人便回来了。 “雀翎那丫头,本来出去找陛下了,谁知道在半路被人打了,晕倒了。”春儿急急地说道。 程莞听了,猜测道:“难道是皇后派的人打的?” 小蝶立刻轻声否认道:“不会吧,我没留意到皇后身边有人出去啊。” 春儿也应声道:“应该不是皇后吧,毕竟太明显了。” 王嬷嬷也在一旁点头,程莞认可的说道:“对,断不会是皇后,那会是谁呢?目的是什么呢?” 雀翎晕倒,宴凌云不能赶到,最后的结果,最差就是萨雅小产! 对了,萨雅今天看着也像是故意激怒姚芷的,激怒她有什么好处,似乎没有好处啊! 最明显的坏处,那就是流产! 为什么萨雅会主动去激怒姚芷?她做好了小产的打算吗? 如果做好了,那么,打晕雀翎的人和萨雅本人,他们两个的目的都是一个:小产。 后宫妃嫔没有不愿意为陛下生育子嗣的,除非,她不是宫里的人,或者她不想做宫里的人! 想到此处,也许,萨雅这个异域女子,来宫里,本身就有事可图!眼下,她还有个同伴! “雀翎现在在哪儿呢?”程莞问道。 “被太后的人发现,现在已经醒了,到凤鸾宫了。”春儿回答道。 “怎么太后也过来了?”程莞疑惑。 小蝶连忙补充,“绛云殿的夏主子,她去请的。” 程莞这才恍然大悟,怎么忘了这茬?夏宁她毕竟和太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到太后之前的话,还说让自己对夏宁关照一二,自己早已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思及此,程莞觉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妥,若是夏宁也如自己和他人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许还没什么事。 如今,她主动去请了太后,那似乎显得这些人太过无情了! 她连忙示意王嬷嬷将清儿从乳母那里抱过来,此刻,清儿便是护身符了。她吩咐道:“若是稍后陛下前来责问,你们该怎么说?” 几人均是一愣,王嬷嬷开口道:“咱们就说,大皇子哭闹得厉害,主子这才没有顾得上往永定宫送信。” 程莞笑了笑,点点头,“对,咱们不惹事,但是,也不做那冤大头。” 春儿和小蝶连连点头。 果然,当晚,宴凌云便怒气冲冲的过来,一脸不满。 程莞故作无知,清儿正好在闹觉,好不容易把他哄睡,自己已是满头大汗。 面对宴凌云的诘问,程莞委屈的说:“陛下,您也看到了,清儿尚小,确实是还没有顾上,您要不来,只知道早上皇后娘娘罚她,并不知道洁美人那里出事了。她怎么样了?” 说着,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天气刚刚热起来,看天色已晚,她主动将外衣褪下,只着单件小衣,依偎着宴凌云旁边坐下,等着他回答。 宴凌云头也不抬,却能感觉到她的温度,顿时怒气消了一些。 “萨雅已经小产了。” 程莞惊呼一声,宴凌云接着说道:“此番,皇后做的太过分了,孤已下令,禁足凤鸾宫,三个月。” “至于宸儿,你先养着如何?其他人孤不放心,她们都没有孩子,没有经验。”宴凌云面似询问,实则已经决定。 程莞犹豫着回道:“清儿还小,妾怕顾不过来。” 宴凌云揽着她的肩膀,“无妨,明日起,孤让柴录再给朝云殿派些人手过来。” 程莞柔顺的点点头。 心里却有些不愿,养宴宸容易,但是能平平安安的养着,确实十分难啊!就怕,会出些什么幺蛾子! 次日一早,姚芷在凤鸾宫大摔特摔!双目赤红,“她好大的狗胆,敢抢本宫的孩子!” 红缨在一旁安慰,“娘娘,这是昨日萨雅出了事,才临时把二皇子接出去的。” 姚芷听不进任何话语,“本宫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她凭什么?” 红缨叹了口气,耐着心喊道:“娘娘,身体要紧啊。您先别急,咱们再想想法子。” 程莞接了孩子,立在凤鸾宫外许久,叹了口气。春儿安慰道:“主子,您别往心里去。” 程莞点点头,扫了一眼熟睡的宴宸,开口道:“好好照顾二皇子。” 几个嬷嬷轻声应下。 听着红缨那话头儿,怕不是要作妖?程莞心下发狠,她得去问月怜姐姐借点东西。 后宅或者宫里的女人,若想再也翻不起浪,只有一个出路:名节! 何况,从前姚芷三番两次的不也是拿自己的名节说事吗? 这么想着,一行人不知不觉回到了朝华殿,程莞吩咐众人仔细照顾二皇子,切莫磕着碰着,众人皆应下。 看着清儿已经步伐矫健,爬高上低,程莞吩咐小蝶,“待到清儿两岁生辰,让月怜姐姐进宫里来一趟吧。” 小蝶听到,面露惊喜。 “以后清儿大了,该知道些人情世故,月怜姐姐于他有恩,不该忘的。”程莞念叨着。 小蝶“嗯嗯”了两声。 “这几日,还需继续留意着凤鸾宫,知道吗?” 听到程莞的叮嘱,小蝶连连应下。 想到昨日的风波,太后也已经卷进来,她叹了口气,“咱们去长秋宫看看太后她老人家吧。” 第118章 萨雅小产2 果然,一到长秋宫,便看到张嬷嬷满面愁云的在和下面人吩咐着什么。程莞牵着清儿的小手,行了个礼,张嬷嬷笑盈盈的回礼,说道:“娘娘来的及时,昨儿个太后气着了,今儿个起不来了。” 程莞讶异,疑惑的问:“因为萨雅小产的事吗?” 张嬷嬷摇摇头,“是,也不是。” “是皇后娘娘,太后斥责她用力过猛,不懂权衡之术,这才酿下大错,没想到,她居然指责太后偏心大皇子……” 张嬷嬷说着叹了口气,程莞也跟着“唉”了一声。 进到里间,太后头上覆盖着一条白色帕子,看起来精神十分不佳。程莞示意清儿去叫祖母,清儿果然摇摇晃晃走过去,“母母,母母……” 太后听到宴清的声音,缓缓抬起眼皮,扯出一丝笑意,“乖孙儿来咯!” 说着,示意张嬷嬷把她扶起来,程莞连忙近前一步,托着她的手臂,让其靠好。 “昨儿个,妾也有错……”程莞低声道。 太后摇了摇头,只笑着对宴清说:“来,让祖母看看,乖清儿长高了没?” 宴清含混不清的回道:“高,高啦……” 太后很是开心,喊着张嬷嬷,“给清儿拿些果子。” 张嬷嬷看着太后看见宴清,立刻就好转起来,连连点头,出去拿去了。 宴清虽然人小,却也听懂了,连喊:“嬷嬷,嬷嬷……”,边喊,边跟了出去。 太后笑着看着宴清的背影,回头看了眼程莞,叹了口气,“她连我的话都不听,你们说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程莞低着头,没有言语。看着旁边小凳上,有温热的汤药,开口道:“妾伺候您汤药吧。” 太后点点头,“你是个有心的。” 程莞只微微笑着,太后继续说道:“本宫对姚氏失望至极!唉!” 失望,又能怎么样?程莞心中腹诽。 正吃着药,宴凌云掀帘进来,“母后怎么了?” 看到程莞在此,有些惊喜,“你怎么在这?”程莞立刻起身行礼,被他示意不必了。 “妾想着昨日太后跟着忧心了,妾也没帮上忙,所以前来认错,正碰上太后染了病气。”程莞柔声回答。 宴凌云四下张望,春儿眼疾,立刻回道:“大皇子被张嬷嬷带着去小厨房找吃食了。” 宴凌云点点头,接过程莞手里的药碗,“孤来吧。” 太后皱眉,侧脸过去。 宴凌云无奈的看看程莞,程莞微微笑了下,示意春儿她们出去。 宴凌云语带哀求,“母后……” 太后面色不改,侧了个身,气道,“你那好皇后,当面顶撞,目无尊长,你还损了个孩子,她可倒好,只落个禁足?” 程莞开口,无声的问道:“妾先出去?”宴凌云摇摇头。 太后仿佛感觉到了安静的时间过长,回过身来,“你俩不必打哑语。” 说完,瞪着宴凌云。 宴凌云无奈开口道:“母后,儿臣知道,当日上都动乱,姚氏不仅对侯府毫无助力,还意欲协助潘贼,都是莞儿和宋太妃在侯府强撑,这才有了您如今的康健。” 太后翻了个白眼,“如今快被你气死了。” 宴凌云苦笑道,“儿臣是有苦衷的,如今姚丞相在前朝把着半壁江山,确实无法动她。” 程莞听了,心中叹了口气,感受到宴凌云目光的求助,便开口道:“太后,陛下也是情非得已,想必,到了一定时机,必然会惩治他们的。” 太后听着程莞的话,情绪舒缓了些,这才愿意喝了宴凌云递过来的汤药。 刚吃完药,宴清迈着小步子,嘴巴里填满了点心,“晃晃,晃晃……” 宴凌云一听大儿子过来了,甚是开心,“来,把你的好吃的,分给父皇一点,好不好?” 宴清伸着小手,从嘴巴里拿出一点点,意欲塞到宴凌云嘴上。宴凌云连忙躲开,皱眉道:“父皇想要你手上的呢。” 宴清看了眼手上的点心,往身后一藏。 太后和程莞在一旁低低的笑。 …… 锦绣轩里,胡安安额头带血,眼泪吧嗒吧嗒的滴,“洁美人,你这是不识好人心!我本想着过来看看你,你还伤人!” 萨雅躺在床上,恨恨的说:“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吧?” 胡安安气结,捂着伤口,急急的回了西殿,让兰草草草包扎了下,便气哼哼的说:“走,咱们去找陛下去。这锦绣轩,我一日也不住了。” 兰草连忙拦下,“主子,眼下陛下心情也不好,萨雅伤的孩子,也是陛下的子嗣,现在去,不是给陛下添堵吗?” 胡安安本来还正在用力挣脱兰草的手臂,听到她这么说,泄下气来,吩咐兰草,仔细再弄弄伤口,兰草看着不断渗血的口子,“主子,咱们请太医吧。” 胡安安点点头,看着兰草的背影,忽然开口:“东殿不是有太医吗?让他来治。” 兰草恍然大悟,“对哦。”便立在门口等待。 不一会儿,太医林芝宇便从东殿出来,兰草说了意思以后,他却躬身回道:“林某长于妇人之症,其他的不是很通。” 胡安安听到此话,从屋里出来,皱着眉问,“这种划伤,也弄不了吗?” 林芝宇看了一眼,“林某试试。” 说着,便跟着他们进了屋里,胡安安随口问道:“那屋里的娘娘,身体怎么样?” 谁知,林芝宇答道:“恐难再孕!” 胡安安大惊,“什么?不是一次普通的小产吗?” 林芝宇的手指一下子戳在她的额头上,疼的她大呼小叫,林芝宇面不改色,“是小产,不普通。她是硬摔而落,伤及根本,怎么也得调理个三四年。并且,她常有腹痛之症,不知病因,想来,对身体也是不好的。” 胡安安示意兰草取些银两,“林太医,她自己知道自己这病吗?陛下知道吗?” 林芝宇立即回答:“都已知道。” 包扎完毕,林芝宇起身离开,兰草却往他的怀里塞了东西,他立刻拒绝。 “林某受朝廷俸禄,谢娘娘美意。” 胡安安撇了撇嘴,兰草赶紧过来扶着她坐下,“怪不得她发疯呢,原来这么严重呢。” 胡安安点点头,是啊,赶巧了! 第119章 同样的招数 不是自己的孩子,养起来真的是太费劲了。 哭一声,立刻就有新来的嬷嬷抬着眼皮扫一眼;闹一下,马上就有小丫头赶紧来报!程莞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睡个囫囵觉了,连带着清儿,经常半夜被闹醒几次。 这日,天还不亮,这位“可爱”的二皇子,就开始“蹦跶”了,先是“啪叽”翻出了摇篮,额头磕得红肿,吓得一旁的嬷嬷连连磕头谢罪;然后是趁乳母喂奶时,大口咬了一下他的乳母,惹得乳母哎呀哎呀的乱叫;刚刚抱在程莞的怀里,他也不知怎么地,非要挣扎着下去,程莞刚刚把他放在床上,他就把清儿的一把小弓,重重的敲在床头,断了! 清儿立刻发现,抡起小手便打,直接把他从床上推到床下,脑后立刻鼓起一个血包! 有个眼尖的丫头,立刻窜到了凤鸾宫报告,姚芷得知后,没有第一时间跑到朝华殿质问,反倒是哭着跪在永定宫门口,求宴凌云开恩,愿意再禁足半年也行,只要把孩子还给她! 永定宫里,宴凌云正在和姚丞相、张旭他们商议赈灾事宜,听到她如此哭泣,自然不好驳了她的要求,立刻同意了。 姚丞相立刻抓准时机,跪着求道:“陛下,宸儿乃您的嫡子,万不能被有心人害了去啊!” 宴凌云心中窝火,却不得发作。赈灾事宜,除了张旭带病前往,还需要眼前这个老家伙在当地的官场人脉和银两支持。 他只好沉声下令:“撤去朝华殿新增人手,二皇子回凤鸾宫,贤妃月例减半,禁足两个月,任何人不得探视。” 程莞看到众人匆匆忙忙的撤走,一时不知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姚芷趾高气扬的进了朝华殿,抱着宴宸,斜眸瞪着她,“与本宫斗,你还嫩些!” 程莞轻轻行了个礼,冷冷回道:“妾行得正,坐得直!” 姚芷冷哼了一声,领着众人离去。 夜里,小蝶钻了狗洞回来,这才了解到:原来,新进的人手,有不少都是和凤鸾宫有联系的,或者和姚丞相有联系的,所以,二皇子这边一有意外,便被报到了凤鸾宫! 程莞冷笑了下,这早已在意料之中!接走了也好,省得出力不讨好! …… 程莞看着桌上几乎可以喂兔子的饭菜,再看看清儿有些蜡黄的小脸,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烧了。 她抬头看看王嬷嬷,问道:“先前,你去门口让他们请太医一事,他们怎么说?” 王嬷嬷叹了口气,“那些人都是唯利是图之辈,苦了咱们大皇子了!” 春儿恨声道:“太过分了,我去找张旭!” 程莞喝道:“回来!张旭也不是万能的,再说了,眼下你也出不去!” 春儿噘着嘴,气鼓鼓的,焦躁的问道:“那咱们怎么办?天马上也要冷了。” 小蝶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两下,“奴婢去爬狗洞吧。” 程莞摇了摇头,“你出得去,也没有办法。去把我的琵琶拿出来吧!” 擦拭着琵琶上的灰尘,程莞苦笑看着王嬷嬷,叹道:“本就是妾室,以色侍君,本是常事,您说是不是?嬷嬷。” 王嬷嬷和春儿对望了一眼,安慰道:“主子,您这是谋生路,不丢人!” 春儿和小蝶皆重重的点头。 是啊,若是不让这禁足提前解了,怕是清儿要受不住了! 这琵琶,从上都动乱之时,尘封至今,她以为,她已贵为妃位,再也用不上了!她从来都不喜弹它,少年时弹它,是因为母亲;在影月楼里弹它,是为了活着;在侯府时弹她,是迫于权势;如今呢,为了清儿,也无甚不可的! 好在朝华殿的位置,居在后宫中间的位置,无论是去任何一座宫殿,宴凌云都会从此处过! 程莞卡着时间,每日在早朝后、晚膳前,弹奏几曲,有柔软悠扬之曲,也有铿锵有力之调,她心里暗赌:他总会听到的。 早朝后,他有往后宫看望孩子们的习惯,晚膳前,他总要宿在某个嫔妃之所。 好在,清儿烧了两晚,自己竟然有些好了,听着程莞的琴音,他不由得手舞足蹈! 程莞心中大喜,不由得奏出欢快之音来! 持续了数日,程莞甚至觉得,禁足也蛮好的,吃食虽然差些,但是,没有人来打扰,每日与儿子欢歌乐舞,也挺好的! 只是,这日清晨,程莞忽然有些干呕,吐出许多苦水,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王嬷嬷在一旁看着,犹豫着问:“主子,您这是……” 程莞抚摸着腹部,心里算着日子,月事确实过了一个月没来了,近日只顾同清儿玩乐,竟忘了这茬事! 春儿在一旁听到,立刻跑到门口大喊:“我们主子有孕,亟需太医看诊!” 门口的侍卫,似是听到了,很快响起跑开的脚步声。 只是,程莞同清儿弹曲玩乐一天,也没有等来太医。 程莞失望的躺在床上,心里想着:宴凌云究竟是没有听到琵琶之声?还是没有来过后宫? 忽然,身旁的清儿仿佛十分不适,一直在床上滚来滚去! 程莞起身打算抱起他安抚,余光却扫到窗外似有人影。她吓了一跳,轻轻的抱起清儿,躲在床后,那人脚步轻轻的翻窗而进,靠近床榻,程莞麻利的把清儿放在地上,用力扯下床帐,瞬时纱幔便全部落了下来,缠在他的身上! 程莞大呼:“来人!春儿!小蝶!王嬷嬷!有贼人!” 清儿听到叫喊,立刻大哭起来。 程莞连忙抱起,看着那人在床幔中挣扎,春儿和小蝶手脚麻利,拎起窗边的椅子、铜镜全部丢在他的身上! 那人吃痛,面上蒙着黑布,怒目直视,手中甩出一把匕首,直直插入小蝶的肩膀!小蝶顿时血流如注! 程莞示意春儿抡起旁边的门栓,“砸他!” 春儿近些年长高了不少,直接抡起来,重重的砸在他的脖颈,那人直接晕倒在床上! “春儿,快去,嗓门大些,把姜玉颍吵醒,让她带人闯进来,就说我要死了!” 程莞慌张的吩咐。 春儿点头,喊上几个嗓门大的丫头,在门口又敲又喊,果然,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姜玉颍的声音,“给我滚开!” 门口的侍卫不敢反抗,这才开了门。 看到小蝶满身是血,她连忙让如夏去找太医,春儿直接冲出去,跑向永定宫! 程莞双腿发软,蹲坐在地上,指了指床上那人。 姜玉颍连忙招呼了几个婆子,将那人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第120章 本宫亦能 几人正安顿着程莞母子,忽然一只飞镖打进来,直接刺入那人的胸膛,瞬间口吐鲜血,当场毙命。 丫头婆子们一片尖叫,程莞和姜玉颍连忙往门口躲了几分,却未见有继续的动作。 片刻,听到院子中宴凌云的声音,“什么人?” 众人连忙涌向门口,只见宴凌云一身明黄,在黑暗中甚是显眼,一个纵身,飞跃至屋顶之上。那人全身黑衣,与其对打起来。 幸好守卫的侍卫也有几个功夫好的,纷纷上前帮忙,不一会,那黑衣人便被制服。 宴凌云目光凌厉,坐在朝华殿的正座之上,目光示意柴公公将其面罩撕开,竟然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 “你是谁?” 那人并不作声,只扫了一眼程莞,便瞬间低下头。 姜玉颍上前建议道:“直接用刑吧。” 宴凌云点点头,柴录立刻示意守卫们施以杖刑。 “啪啪啪”,外面的声音不断,那人却十分倔强,不发一声。程莞皱眉思索,总觉得那人的眼睛有些熟悉,面容却十分陌生。 这时,外面通报:皇后娘娘到了。 姚芷妆容整齐,似是早已知道会有此番意外,众人行礼过后,她开口道:“陛下,夜已深了,不若先回凤鸾宫休息,此处交由妾来处理。” 宴凌云挑眉看她,她的消息倒是灵通。还未开口,程莞忽然想起什么,扫了一眼刚刚赶到的太医,示意他赶紧为小蝶救治。 她矮了矮身子,“陛下,还请您稍候片刻。” 她附耳对春儿说着什么,春儿立刻跑出去,端了一盆水进来,直直的泼在那凶手的头上。 程莞盯了片刻,那人的面容并未有太大变化。 程莞不死心,让春儿换一盆温热的水。果然,不一会儿,那人的脸颊开始起皮,宴凌云一看,心中了然,给柴录使了个眼色,柴录立刻冲着守卫们喊道:“还不揭下他的面皮!” 姚芷的面上一慌,不由地往红缨方向看去。 红缨轻轻点头,示意她莫要慌张。 程莞仔细一看,双膝骤然跪地,“陛下,此人名叫姚淮,于侯府时,曾被妾与宋太妃捉住过。皇后娘娘想必认识!这朝华殿不少老人,也都见过他。” 说着,目光扫了一圈,便有不少人纷纷跪了下来。 姚芷见此情形,“贤妃莫要栽赃本宫,本宫怎会认得?” 程莞梗着脖子,加重语气,“程莞愿以清儿和腹中胎儿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定然万劫不复!”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宴凌云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扶她起来,仔细问道:“何时有孕的?” 程莞努力的睁大的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轻咬了下嘴唇,低头不语。 她知道,如此这般模样,宴凌云定不会置她于不顾! 果然,宴凌云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对着姚芷喝道:“此事,孤必会查清,即日起,皇后娘娘就莫要再出凤鸾宫了。” 姚芷立刻反驳道:“陛下,缘何什么都不问,就定本宫的罪?” 宴凌云本就对她积怨已深,若非看在她爹的份上,早已将她打入冷宫了。因此,他抬眼扫了一下死在床帐之中那个贼子,冷声开口:“皇后不若再看看,那帐中之人,是否熟识?” 柴录一听,连忙命人将那具尸体抬出,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白色瓷瓶。看到旁边的赵太医已经被小蝶包扎完毕,立刻递给他检查。 那赵太医打开瓶子,放在鼻前嗅了一下,立刻双目空洞,面色潮红,双手不停的扯着衣领。宴凌云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丢在他的头上。 赵太医立刻回过神来,慌忙跪在地上:“陛下饶命,此物极具催情之效,方才微臣不小心中了一些。” 柴录连忙盖上,等着宴凌云发话。 宴凌云斜眸瞪了一眼姚芷,她却依然挺直脊背,不肯认错。他不耐道:“送皇后回宫。” 姚芷眼神愤恨,却不得不在红缨的拉扯下,离开了朝华殿。 姜玉颍好言安慰了程莞几句,程莞万分感激,“多谢妹妹今日救命之恩。” 姜玉颍摇摇头,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程莞只静静的抱着清儿,哄他重新入睡,刚刚经历一场变故,清儿仿佛受了惊吓一般,一直不肯让乳母们抱。 宴凌云吩咐柴录将床一并扔了,把姚淮押进天牢。柴公公得令,便忙去了。 宴凌云屈膝蹲在地上,“是孤的错,这些日子,并不知道你有孕了。” 程莞只低头看着清儿,轻轻为他擦拭脸上的泪痕。 宴凌云知她有些生气,解释道,“锡城连年干旱,今年以来,更是滴雨未下。张旭同姚华前往赈灾,阻碍重重,锡城紧邻大漠,此次赈灾需要钱款巨大,孤每日在朝上被吵的头痛,便甚少来后宫。” 程莞闻听,眼眸溢满笑意,“妾都懂。” 宴凌云看她愿意开口,心里顺畅了不少,接过熟睡的清儿,开口道:“随孤暂居永定宫。” 程莞却止步不前,“朝华殿还有其他偏殿,妾不能坏了规矩。” 宴凌云点点头,同意了她的意思。 …… 凤鸾宫里,姚芷听着宴宸的哭声,烦躁不堪。 “红缨,怎么办?若是那姚淮招了,本宫如何是好?” 红缨心中亦是着急,嘴上安慰道:“姚淮不敢,相府于他有大恩,况且,刚刚有消息传来,他被押往大牢,相府不会让他受什么罪的。” 姚芷听了红缨如此之说,才放下心来,“对,父亲不会不管的。” 红缨思忖着,试探着说,“娘娘,此招本就危险,以后切莫如此了。” 姚芷跺了下脚,“她又有孕了!我能不慌吗?每日鼓动着陈清也、胡安安之流,主动前往永定宫,绊着陛下。不然,她那心思机敏之人,琵琶声都响了数日了,早晚让她自救成功!” 红缨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本宫也知道,让姚淮从宫外寻人,强行与之苟合,亦或者被本宫抓个正着,告她个混淆皇室血脉,此举风险甚大;可是,本宫实在没有办法!” 红缨想到,白日里得知贤妃有孕,皇后娘娘便慌得不成样子,实在不像是后宫之主的做派!仓促之下,让姚淮寻了人来,自然是容易出纰漏的。 嘴上却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娘娘不必忧虑。” 姚芷却盯着身子思索了半天,“她能怀孕,本宫亦能!” 第121章 陈清也怀孕 红缨重重的跪在地上,劝道:“娘娘!” 姚芷却仿佛疯魔了一般,喃喃道:“本宫如今幽禁在宫里,若不是有孕,如何自救?” 红缨擦拭了一下眼角,“相爷还在,您不必如此。” 姚芷挥了挥手,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下,示意红缨不必再劝。 …… 看着小蝶的小脸一连数日皆是煞白,程莞心中发狠,姚芷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侮自己,她必报之。 扭头和春儿说道:“让月怜姐姐进宫来吧,小蝶伤重,她该来的。” 春儿正欲离开,程莞犹疑着开口:“想请月怜姐姐寻些房中秘药过来,这话儿记得带给她。” 春儿心有疑惑,但已跟着自家主子多年,深知不该问的不问,便立刻起身去办了。 程莞微眯着眼思索,天牢之中,谁能进得去呢?脑中骤然浮现出罗永那张总是有些局促的脸,她深吸口气,吩咐着王嬷嬷,到永定宫去看看陛下。 她想,在那里碰到罗永的概率应该会大一些。 永定宫里,陈清也轻柔的声音传出,“陛下,妾想悔棋。” 宴凌云哈哈一笑,“落子无悔。” 陈清也抚着胸口,轻咳了下,撒娇道:“陛下,求求您啦。” 宴凌云摇着头,笑说:“罢了,罢了。你先回去吧。改日孤再寻你去下棋。” 陈清也面上一红,行了个礼,后退了几步,出了永定宫。 屋外太阳明亮,晃得她脑袋发蒙,似乎看到贤妃娘娘和大皇子的身影,模模糊糊中,她倏然歪倒在地。 程莞连忙近前,“陈美人?陈美人?”见她毫无反应,程莞连忙呼唤宴凌云,柴公公听到声音急切,立刻从殿里出来,吩咐众人,搀扶着陈美人进了殿里。 宴凌云皱眉,宣了太医。 太医看诊,立刻恭喜:陈美人有孕了! 程莞不自觉的覆盖上腹部,嘴上说着:“恭喜陛下。” 宴凌云笑着点头,看着陈清也一直没有清醒,问道:“她怎么晕倒了?” 那太医摇摇头,“妇人怀孕,各不相同,许是陈美人体质弱了些,待臣开一些滋补的汤药即可。” 宴凌云点头,吩咐道:“即日起,给兰若轩增派人手,务必照顾好陈美人。”柴录领命。 伸手拉过程莞的手,“你也有孕,怎地也过来了?” 程莞笑着拉过清儿,“清儿如今大了些,后宫妇人较多,妾想着若是陛下不忙,便多带他来跟前转转,跟您沾些阳刚之气。” 清儿如今快两岁了,说话也清晰了一些,嫩声嫩气的说:“父皇!” 宴凌云点点头,“你思虑周到,再大一些,便请个老师吧。” 程莞轻轻应下,忽又想到静姝,“宫里的孩子慢慢都大一些,可以放到一处学习。” 宴凌云笑着应下,“那是自然,只是眼下还小,待开春把前朝的礼书阁收拾整修一番,再说。” 程莞听了大喜,若能正式的在礼书阁读书学习,是极好的。 此时,床榻的陈清也悠悠醒转,牡丹连连小声恭贺:“主子有喜啦。” 宴凌云和程莞听到动静,立刻进来,嘱咐她好生养着,以后切莫多走多跑了。 陈清也微微点头,她向来自视清高,最近若不是父亲催得紧,让她务必每日到永定宫对陛下嘘寒问暖,她断不会来这里如此频繁的! 一想到父亲,她便心下不满,皇后禁足是皇后的事,非得逼自己上赶着。 这么想着,又想到,这有了身孕,似乎也该感谢父亲催的紧,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宴凌云和程莞自是不知她心中的盘算,只见她缓慢起身,寒暄了几句,想到父亲的嘱托,她幽幽开口:“眼下妾与贤妃姐姐皆有身孕,宫内事务繁杂,妾若是遇上难处,去请教皇后娘娘可好?” 宴凌云立刻皱眉,天牢的姚淮,咬死了是自己的主意,与姚府无关;如今这陈清也也挟宠求情,不由得使他想到,陈知州是否和姚府有何牵连? 程莞也是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只开口道:“若是那贼人不肯承认,妾也不愿他屈打成招,便放了吧。” 宴凌云摇摇头,沉声道:“此事可大可小,他一个外男,私入后宫已是死罪,岂有放了一说?” 他仔细看着程莞的表情,似乎没有变化,“入冬便斩了吧。若无新的证据,凤鸾宫也于月底解除禁足吧。” 陈清也面上一喜,屈膝谢了圣恩,程莞跟着行礼,一起出了永定宫。 刚出宫门,陈清也连忙解释:“娘娘,妾并非有意与您作对,实在是腹中有孕,不忍宫内太多纷争。” 程莞见她一派虚伪,有些后悔,前段时间耗费在她身上的精力,只点了点头,便先行走了。 身后却传来陈清也“哎哟”一声,牡丹连忙:“您怎么了?” 程莞回眸看了一眼,只见她捂着胸口,弱质纤纤,心中冷哼:这点体质,能不能生下来还两说呢。 陈清也摇摇头,只难受的说道:“近日,总是胸口发痛。” 牡丹有些担忧,“不若请了太医来看?” 陈清也立刻拒绝,“那怎可使得?男女有别,许是过一段就好了。” 月底,凤鸾宫刚一开门,众人便如往常一般过来请安,看着程莞的位子空缺,郭君仪却一脸淡然的坐在那里。 姚芷目无表情,盯着陈清也微隆的腹部看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恭喜:“陈美人好福气呀!有赏!” 红缨立刻取出一个锦盒,塞在她的手里。 对面的萨雅冷哼一声,“瞧那弱柳扶风的样儿,有那福气吗?” 姚芷目光凌厉,扫了萨雅一眼。 “怎么?皇后娘娘害了我孩儿一条性命,如今想害我不成?”萨雅丝毫不惧! 姚芷扶额,她实在是对萨雅这个蛮邦女子无可奈何! 郭君仪开口道:“皇后娘娘,如今这请安剑拔弩张,不若便取消了吧。” 她一开口,众人皆是掩面低笑。 姚芷黑着脸,说了一声:“都回吧。” 萨雅冷哼一声,率先走在前面。 第122章 姚淮死了 月怜姐姐果然不负所望,程莞十分感激的握了握她的手,叮嘱她此事切莫外传。月怜轻轻点头,“我知娘娘在宫中不易,能做的十分微薄,万不会拖娘娘后腿。” 程莞点点头,手中捏紧了药包,快要有结果了。 想到前日里在永定宫外碰到罗永,她心中觉得有些愧疚。她利用了他的感情,烦劳他到天牢走一趟,只需要告诉姚淮:陛下判了斩刑。 罗永什么也没问,直接应下。 程莞心中冷笑,无论何时,姚府对姚淮,只有利用,一旦无用,他们万不会再花费一丝一毫!可是,越是这样的人,一旦反扑,那必将是致命的! 这日,她和春儿带着清儿故意从凤鸾宫门口经过,看到宴宸初初学会走路,一步一摇,甚是可爱。 看到清儿,也许是天然的血缘关系,也许是被他手中的糖瓜吸引,他立刻欢快地跑过来抱紧清儿。两个孩子几乎没见过面,清儿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一步。宴宸立刻趴倒在地上,程莞仿若无事,蹲在地上轻轻起身,抱起宴宸,送进凤鸾宫殿里。 姚芷很是惊讶她的出现,立刻上前接过孩子,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程莞什么也没说,指间轻轻打开,药粉落在姚芷的外衣之上,她行了个礼,便退出来了。 无色无味,却有催情之效!过了今夜,什么也查不到! 看着日渐阴沉的天空,乌云密布,想来快下雨了!雨夜,最适合奸恶之人行凶! 昨日刚刚初一,宴凌云宿在永定宫,一切恰到好处! …… 深夜,果然大雨倾盆。 牢头儿唠叨着家里不知道会不会进水,扔下钥匙给了那几个卒子,那几个人嘟囔着:官大一级压死人,然后便招呼着一起喝酒,不一会儿,几人便醉的不省人事。 忽然一个戴着黑色帷帽的人进来:陛下判了斩刑! 姚淮一惊,这不可能,姚相不会不管他的! 他“嗖”一下,抓着那人的衣袖,“你是什么人?” 那人停顿了下,哑着嗓子,“你若不信,有机会,可到凤鸾宫一问便知。”说着甩袖就要离开,不小心把熟醉之人的钥匙从桌上扫了下来,他停顿了下,径自离开了。 姚淮在牢房转悠无数圈,最终用稻草编制成条,把钥匙勾了过来。 凤鸾宫,他不是第一次来,此刻,整座宫殿,只有“哗哗”的雨声。 他落于屋顶之上,静静等待。 屋内的红缨小心伺候着姚芷,试探的开口:“相爷不再想想办法,救下姚淮吗?” 姚芷似有些不耐烦,“父亲如今自身都有危险,如何保他?” 一想到父亲新来的信,她便生气。明明已居高位,怎么还那么贪?锡城赈灾款,也全数贪墨,还被张旭发现了首尾! 红缨叹了口气,“若折了姚淮,有些事情,怕不那么方便了。” 姚芷忽的抬手,“本宫已经够烦了,好了,你去休息吧。” 若是能救下姚淮自然更好,只是他是陛下命令押入天牢、判了斩刑的人,岂有那么容易? 她揉着眉心,熄灭了床头最后那盏灯,躺在床上。 良久,没有声响。 姚淮屏住呼吸,缓缓落在寝殿门口,推门,入内,闪过屏风,立刻听到榻上的人,呼吸似有些急促,有些不耐,翻来覆去,不曾熟睡。 姚芷此刻确实没有睡着,或许是雨声太大,扰的她心烦意乱!昨天明明是初一,可陛下没有来!她有皇后之尊,总不能前去永定宫诘责于他!眼下父亲之危,若是自己能有孕,自然可破! 想到程莞又孕有二子,她便心中气闷,她先于自己认识宴凌云,宴清也比宸儿年龄大些,如今,她又…… 她不想落于程莞之后,却事事落在她的后面! 越想越睡不着,姚芷只觉身子发热,身体不适,她掀开被褥,将小衣也脱了下来,上身只着一件肚兜,重新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仿似睡着了。 姚淮心中怀恨,他为姚府倾尽心力,至今未娶,虽在动乱之时,险险失手,但并未酿下太多过错,如今,她与她父亲竟看着他判斩刑! 恨意渐浓,听着她的声音又不稳起来,他知道:这是有人要成全他,或许就是那个戴厂帷帽的人。 机会既然来了,他没有理由拒绝! 他伸手点了她的麻穴,姚芷瞬间清醒,正欲开口,却被满口浊气的人吻上,她动弹不得,泪水瞬间溢满眼眶。 姚淮冷笑一声,将她仅着的那件肚兜扯掉! …… 半晌欢愉,姚淮随意的躺在姚芷的身侧,沉沉喘息。 雨声渐停,耳房的红缨,本就有些武艺在身,这才被相爷安排成随侍宫女,听到如此粗重的声音,瞬间意识到“不好”! 她立刻踮起脚尖,果然看到屋门微开,屋内似有男人之声。她思忖了下,绝不会是陛下!她顺手拿起白日做活儿的剪刀,快步闪进里间,循着声息,便插了上去! 床上的男人反应不及,肩膀直接被扎伤,“闷哼”一声。他翻身跳下床,意欲逃离,却被红缨一个跨步,伸腿将他拦下。借着月色,她瞄准剪刀,拔下,重新刺入他的胸口,一击未中! 红缨有些着急,却落了下风。姚淮重重的一掌,拍在她的背上,红缨直接趴在铜镜上,那人欲踩着她的背部越窗而出,却被她举起剪刀,正中腹部。 姚淮吃痛,躬身弯腰,落在地上。红缨一脚踏上,剪刀插的又深了几分。 姚淮挣扎了几下,血越流越多,便没了力气。 红缨听着,外面的雨又大了些。她趁着雨声,拎着板凳,在他的头部重重击打了几下,姚淮便死了! 红缨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床上的姚芷。她抬手便为她解了穴,轻轻的为她擦拭身体,姚芷颤抖的声音:“他死了吗?” 红缨点点头。 姚芷虽然恨宴凌云不肯对她热络,但从未想过,会屈身再寻他人!想到此处,她嘤嘤的哭了起来。 红缨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安慰道:“娘娘,咱们得想法子把他弄出去,趁着下雨。” 姚芷听了,慌乱的点头。 第123章 入口即化 雨夜里,春儿猫在假山洞里,看到红缨以一人之力,躲过守卫,扛着一个沉重的麻袋,出了宫门,她连忙跑回朝华殿。 红缨往西奔了数十里,把姚淮扔在了乱葬岗! 姚芷不敢惊动他人,她独自一人,将屋内的地板擦洗了一遍又一遍,尽数倒在院子里,任雨水冲刷。 红缨回来时,看到她竟肯屈尊做这些,也知她心中不易!连忙安慰着她先去休息。 姚芷却更睡不着了,看着红缨忙完,便扯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坐在床边,“若是有喜了,怎么办?” 红缨思索了下,“娘娘放宽心,不会那么巧的。” 姚芷擦了擦眼泪,重重的点头,对,不会 那么巧的。 …… 朝华殿里,程莞听了春儿的话,大惊失色,竟从未发现,红缨竟有一身好功夫!她忙拉着春儿的手,春儿却笑着说道:“主子,不怕,我与小蝶机灵着呢。” 程莞点点头,“明儿个起,你与我一起,咱们日日亲送些点心过去。对了,先前和罗大嫂学的,好久没做了。这两个月,陛下万不能去凤鸾宫。” 春儿点点头,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陛下不去,她却有孕,那才是真正的混淆皇室血脉。 程莞定睛看着窗外的雨,“恐咱们自己之力,怕是不够,也要多到玉心殿坐坐才行。” 春儿应声,轻声道:“主子快歇息吧。” 程莞轻轻点点头,走向里屋。 …… 雨后空气清新,程莞想着,花园里的景色,必然不错,便主动邀着姜玉颍,带着静姝到院子里逛逛,让两个孩子,也在一处玩玩。 姜玉颍欣然应允。 看着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嗅着新鲜的空气,姜玉颍挑眉,“姐姐如今的日子愈发好了。”说着,斜眸看着程莞的腹部。 程莞低笑着,开口道:“妹妹也可以啊,偌大的玉心殿,只有一个静姝,怎么行?” 姜玉颍撇撇嘴,“妹妹没有姐姐那般好命,陛下时不时便会去一次朝华殿。” 程莞故作严肃,“若非小蝶命悬一线,眼下朝华殿都没打开呢。”说到此处,她矮了矮身子,以示谢意。 姜玉颍立刻道:“我并不是嫉妒你,我是羡慕。” 程莞轻轻点头,思忖着说:“咱们也没有别的法子,陛下只有一个,妹妹,莫要与陛下太生分了。” 姜玉颍一听,眼泪便溢上眼眶。 原来程莞懂她!每每看到静姝的小脚,她便心有恨意,她恨姚芷的心狠,亦恨陛下的纵容。所以,她从不主动逢迎陛下,他若要,她便给,他不来,她不寻。 时间久了,宴凌云也能感觉到她的冷淡,多数只是看看静姝,便离开了。 她扭身擦擦眼角,程莞柔柔的声音继续:“我能保证,清儿以后必会善待静姝,可是,人毕竟会长大,孩子们若有个自己嫡嫡亲的姐妹兄弟,想必会更好吧。” 姜玉颍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我懂你的意思。” 程莞看她已经懂了,便点点头,提议道:“明日,咱们带着孩子们去长秋宫吧,太后年纪大了,喜爱孩子们的热闹。” 姜玉颍知道,她是想帮自己,先在太后那博些许好感,便感激的点了点头。 …… 傍晚,给宴凌云送点心时,他正在大发雷霆。 “一个小小的姚淮都看不住,这天牢还是天牢吗?” 下面的人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宴凌云将桌上的折子,尽数摔在地上,“给孤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滚!” 程莞屈了屈膝,心里有些对不起他们,抬脚进了殿里。 看到程莞的腹部微微隆起,宴凌云的火气消了一些。 程莞笑道:“妾许久没有做这些点心,送来给陛下尝尝。” 宴凌云平息了下怒火,温柔道:“你现在身体不便,不必做这些。” 程莞却自顾自打开盖子,呈在桌上。“近来,总是容易容易做梦,梦到那年咱们去送亲,不知是不是铁勒青大哥和长公主快要回来的缘故。” 宴凌云思索了下,“是啊,原来就说快到了,不知什么事耽误了。估计,盛夏时分总会到的。” 程莞点点头,“所以,妾便做些点心,消磨下时光。” 说着,递到宴凌云嘴边一块。 甜丝丝的,甚是好吃。 程莞撒娇道:“趁现在身体还方便,妾每日做来给陛下,或者陛下到朝华殿好不好?” 宴凌云笑着点点头。得了他会常来朝华殿的承诺,程莞心中欢喜。 犹豫着问,“陛下,妾不是故意听的,刚刚到门口不小心听到的。那罗淮跑了吗?” 说着这话的程莞,小脸发白,略带恐惧,粉嫩的唇更是失了些许血色。 宴凌云看到此景,招了招手,让随侍们先离了殿,伸手把程莞揽在怀里,这才感觉到程莞的身体微微地发抖,他轻声安慰,“没事,一定能找回来的。” 程莞靠在他的怀里,柔声说:“那会是姚家人做的吗?” 宴凌云摇摇头,“暂不能定,若是他们,这次,定不轻饶!” “昨个张旭来信,锡城的赈灾款莫名其妙的对不上账,这等重要信息,竟让孤通过张旭一个武将得知,他姚相看能否摘的干净!” 说着,宴凌云便有些气,程莞连忙调整身姿,为他捋捋胸口,安慰他切莫动气。 本就软玉在怀,程莞多少带着点心思,看着宴凌云的喉结动了又动。 程莞仰起小脸,轻轻用唇触了一下,麻溜的坐正,低声说:“陛下,还是吃点点心吧,吃甜的,心情好。” 宴凌云顿时觉得被撩拨了,欺身靠近,眼眸发暗:“若不是你怀着身孕,孤绝不罢休。” 程莞面露囧色,缩了下脖子,从他的胳膊下钻出,清了清嗓子,“已经好几个月了。”话音刚落,她立刻拎着裙摆,快步出了永定宫。 刚到宫门,碰上罗永。程莞点了点头,脆声道:“多谢当日罗大嫂的教导之恩,不知近来她身体可好?” 宴凌云在殿里听到,只笑了笑,捏起一块点心,入口即化,晚上定要到朝华殿多吃些。 罗永低声回道:“一切皆好。” 第124章 陈清也吐血 罗永看着脚步轻快的程莞,唇角微微一扬,忽又往周边看了一下,幸好无人看见。她之于他,犹如水中之莲,仅可远观矣! 他回了回神,进了永定宫。 “陛下,昨日收到铁勒来信,请过目。”罗永恭敬的呈上。 宴凌云打开一看,刚才程莞在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他沉声道:“罗永,你是孤为侯时便看重的人,可愿前去接应铁勒青和长公主?” 罗永双膝触地,抱拳应下。“为君分忧,是罗永职责所在。” 宴凌云踱着步子,“锡城事大,不少灾民,已成流民,连长公主她们在来的途中,也遇到了。孤命你,即日起,前往锡城,协助姚相和张旭做好赈灾事宜,另外,沿途流民,务必劝返,不得四处流窜,引起骚乱。” 说着,宴凌云唤了柴录进来,吩咐他务必同罗永一起前往各部传谕,确保能够顺利成行。 罗永躬身退下。 …… 这日一早,姜玉颍便急急的过来,“陈美人吐血了?” 程莞一听,“噌”的一下,站起身来,问道:“何时的事?” 姜玉颍慌忙灌了口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兰若轩离我这玉心殿近一些,一大早她那丫头牡丹哭着来说的,昨天夜里,便开始呕血了。” 程莞皱眉,“是忽然这样吗?” 姜玉颍摇摇头,程莞又问:“请了太医吗?” 姜玉颍点点头,“只是,好像没什么用,咱们是不是要报给陛下?” 程莞思索着,“那是自然。”说罢,示意小蝶去永定宫。 她和姜玉颍相携往兰若轩走去,刚到,便听到萨雅阴阳怪气的声音:“陈妹妹,你说,这是不是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啊?” 程莞一听,望了一眼床上脸型瘦削的陈清也,甚是吓人。“洁美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萨雅勉强行了个礼,“没什么意思。” 言罢,她便如一只骄傲的孔雀,转身离开了。张蕊荷站在一旁,甚是局促。 她的侍女采菊主动开口道:“夜里被牡丹惊醒的,我们主子便一直守在这里了。” 张蕊荷面露疲态,程莞和姜玉颍对视一眼,温声道:“快回去歇着吧。” 转身问牡丹:“洁美人怎么来了?” 牡丹正在给陈清也喂药,眼睛红肿,“奴婢一大早去玉心殿时,撞见了雀翎,她们就来了。”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问道:“太医走了吗?请的哪位太医?” 牡丹详细说了以后,程莞犹豫着:“太医院的林太医来过了吗?” 牡丹一脸哭相,摇了摇头。 正巧,宴凌云进来,看着昏迷的陈清也,也是皱眉。 程莞行了个礼,“陛下,前些日子,给洁美人诊治的林太医,似乎医术不错。不若换他来看看?” 说着,她朝外努了努嘴,示意刚才离开的萨雅中气十足,甚至康健! 宴凌云摸了下鼻梁,有些尴尬,程莞有些不明所以,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萨雅健康而已。 忽又一想,八成是宴凌云和萨雅刚才在兰若轩门外打过照面了。 事实的确如此,萨雅刚出了兰若轩,便看到宴凌云,她立刻欢快地跑上前行礼,偏偏“不小心”正好摔在宴凌云的臂弯里,双手触碰到她的胸前,她连忙慌里慌张的退后,嗲声道:“陛……下……”,便留下一个娇俏的背影离开了! 宴凌云不假思索,顺着程莞的话头:“就让那个林太医来看看。” 柴录得令,立刻吩咐了下面的去唤。 林芝宇到了以后,仔细分辨了半晌,犹豫着回道:“这位娘娘,似是受了重创,这才导致吐血的。” 牡丹连忙辩解,“不曾,我家娘娘自从孕后,一直就在兰若轩,不怎么出门的。” 林芝宇连忙跪下,“许是臣下判断有误。” 宴凌云沉思片刻,“可有法子治?孩子可还有救?” 林芝宇摇了摇头,“娘娘已然吐血,身体大损,恐有性命之忧。” 众人皆是一惊,陈清也还这么年轻! 程莞缓缓起身,“本宫听闻林太医医术了得,陈美人如此年轻,林太医再想想办法?” 林芝宇看着眼前的程莞,有些似曾相识。他母亲曾说,宫中一位娘娘,甚是亲和,虽素不相识,却愿助她。 程莞追问了一句:“可否?” 林芝宇慌忙低下头,“臣下愿意一试,只是,恐难长寿。” 宴凌云叹了口气,示意他尽管去做。 林芝宇思忖着说道:“臣下判断,这位娘娘许是胸内有疾病,需要一位娘娘协助,帮忙检查,是否胸前有异样?” 程莞看了众人一眼,示意牡丹,一起前往屏风后。 林芝宇吩咐着,“娘娘小心查验,看胸前正中,是否有红色压痕或者伤口?” 程莞和牡丹仔细打开衣襟,一片光滑,摇了摇头。 林芝宇思考了半晌,“娘娘再仔细些,是否有针孔大小的红点之类?” 程莞弯腰贴近,陈清也忽然猛咳一阵,胸口处果然显出一个红点,她立刻回道:“确有红点。” 林芝宇抱拳朝着宴凌云,“回陛下,此处为伤处无疑,旧时在宫外从医时,曾有类似病症,大约是绣花针不慎插入,酿成大患。” 宴凌云大惊,“如何去除?” 林芝宇点点头,“需有一定武艺的人,掌风催之。” 宴凌云抬脚便往里去,林芝宇制止道:“陛下武艺刚劲,恐怕伤及腹中胎儿,若有女性从武之人更好。” 宴凌云只好回身坐下,“宫中皆为不会武的娘娘侍女,怎么找?” 林芝宇连忙跪下,“是臣愚钝。” 程莞叹了口气,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姜玉颍鼓了鼓勇气,开口道:“郭昭仪似是会武。”说完,冲着宴凌云微微一笑,宴凌云身体一顿,似是没有料到。 程莞连忙补充:“不错,郭昭仪是会武的。” 宴凌云回过神来,连忙示意柴录去找人。 郭君仪被众人簇拥着进来时,明显看出似是刚刚练过。她雷厉风行,冲宴凌云抱了个拳,便走向屏风后。 宴凌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还没来得及说。 这个郭君仪,乃是兵部郭尧之女,因着她父亲手握重权,他从心里对她无甚好感,除了初入宫时,到过仪元殿两次,已经很久没有见她。 第125章 宿在玉心殿 不消片刻,她便拿着一根长长的绣花针出来,呈于宴凌云。牡丹跪在一边说道:“我家主子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针啊。” 宴凌云皱着眉看着,吩咐柴录,“去制衣局查,看这样的东西,都哪个宫会有。”转头对着林芝宇道:“以后,陈美人的胎,便由你来照顾吧。” 往里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陈清也,“何时会醒?” 林芝宇摇摇头,“臣下无能,暂不能定。” 宴凌云叹了口气,对着牡丹道:“好生看护。”临走时,又吩咐林芝宇,“贤妃娘娘那里,也由你专门看护吧。” 林芝宇领命应下。 宴凌云对郭君仪一通封赏,便领着众人离开。 程莞看出姜玉颍多少转变了些对宴凌云的态度,便让她主动陪着宴凌云离开,自己请缨留下再照顾陈美人一些时间。郭君仪有些好奇陈清也的伤情是如何发现的,便也留下了。 她一直逮着林芝宇问个不停,惹得林芝宇有些不耐。 程莞笑着拉过她的手,“昭仪妹妹,这从医也是要日积月累的,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啊。” 郭君仪有些不好意思,“我从小酷爱武艺,只知道武艺能打能杀,还不知道也能救人呢,所以甚是好奇。” 程莞为林芝宇开脱道:“林太医快去开药吧,此处暂时留我与昭仪娘娘即可。” 林芝宇目露感激,连忙拎着药箱离开了。 郭君仪看着她的狼狈之态,自顾自哈哈大笑。程莞微微皱眉,提醒道:“妹妹,宫内人多眼杂,还是留意些好。” 郭君仪知道自己又失了态,连忙噤声。 程莞拉着她的手,好言问道:“妹妹,今日还多谢你解了陈美人的危,不若也教我一些?” 郭君仪瞪大双眼,不可置信。这宫里没有一个看她顺眼的,眼前这位,算是第一个主动求教的! “真的?”她不可置信的问。 程莞坚定的点点头。 郭君仪果然一派真诚,围着程莞绕了几圈,“可是你目前尚有身孕啊。” 程莞皱着眉反问:“不能学?” 郭君仪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需要格外小心。” “咱们可以从劈叉、下马开始。”郭君仪很是坚决。 程莞这个学生,立刻点头表示可以。 两个人捧着头商议了一会儿,便定了每日晨起相约在朝华殿学习练武。 这时,床上传来一阵咳嗽,二人连忙过去查看。 陈清也微微睁着眼,看到程莞,打算起身行礼,程莞连忙按下,让她好好休息。 两人刚一出门,碰上红缨扶着姚芷过来,程莞连忙行礼,郭君仪潦草应付。姚芷面上温和,“辛苦两位了,今日宸儿偶感风寒,是以一直未抽出空来。” 程莞轻轻点头,郭君仪东张西望,姚芷看二人并不言语,便招呼了下身后众人,径自往兰若轩殿内去了。 陈清也尚未熟睡,只看到红缨一进殿里,便吩咐嬷嬷掌牡丹的嘴,她连忙慌乱的爬下床,哀求道:“不知牡丹犯下何错,惹娘娘生气?” 姚芷笑着扶起陈清也,“妹妹说的什么话?不过是替你管教下下人罢了。” 红缨抬了抬手,两个嬷嬷才住手,牡丹的脸颊已经又红又肿。 “美人,宫内主事是咱们皇后娘娘,为何此事未第一时间通报凤鸾宫,而是玉心殿呢?”红缨冷冷的说。 牡丹连连磕头,“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 陈清也虚弱的解释:“牡丹年幼,大概是觉得玉心殿近一些吧。”转头对着姚芷求道:“娘娘,您是知道的,我父亲……” 姚芷厉声喝道:“住口!”眼神示意红缨,屏退众人。 陈清也连忙扶着肚子跪下,“妾失言,望娘娘责罚。” 姚芷笑容满面,并未示意陈清也起身,“妹妹身怀六甲,一时没管好下人也是有的。” 红缨轻轻的点头,“牡丹无视宫规,月银减半吧。” 牡丹连连叩头,“谢娘娘,谢娘娘。” 姚芷这才起身搀着陈清也,关心道:“都是为了陛下,切切要注意身体啊。” 陈清也不敢吭声,连连点头。 姚芷吩咐了几句,这才准备离开。陈清也忽的记起父亲的信,“娘娘,我父亲……” 姚芷凝眉斥道:“相爷眼下未在京城,急不来!” 陈清也跪在地上,送姚芷离开。半晌,牡丹轻轻扶着她起身,“主子,您这才刚好点,怎么还惦着家里啊?” 陈清也深深吸了口气,更显身体瘦弱,肚子硕大,她低头抚摸了下,轻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万不能乱了顺序,知道吗?” 牡丹连连点头。 …… 姜玉颍跟在宴凌云的后面,思忖了半晌,“静姝近日会背诗了,陛下,可要去考考她?” 宴凌云脚步一顿,面露喜色,“那是自然,现在就去。” 姜玉颍快步跟上。 静姝这几日都没看到宴凌云,远远地看到,便嫩声嫩气的喊道:“父皇,父皇……” 宴凌云张开双臂,看着静姝跛着脚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心头一阵发酸。他心里知道,姜玉颍一直怨恨着她,抬眸看了下姜玉颍正面带微笑,他连忙回过身,抱起静姝,温声道:“你母妃说,今日会背诗了呢,给父皇背背。” 静姝重重的点了点头,开始背起来。 宴凌云抱着她,边听,边向屋里走去。 父女两个玩了一会儿,姜玉颍张罗着让宴凌云留下用晚膳。宴凌云伸手拉过她坐下,有些歉意,“你放心,母后和孤,知道你受委屈了!” 姜玉颍一听,泪如泉涌。 宴凌云连忙为她擦拭眼泪,轻声道:“你且莫哭,姚氏根系庞大,非一朝一夕,孤自有主意。” 姜玉颍梨花带雨,轻轻的点了点头。 “是妾先前失礼,谢陛下宽宏!” 宴凌云摇了摇手,他虽不是很喜欢姜玉颍的性子,但毕竟为自己生育子女,前朝姜家一向老实本分,他不愿过多的去计较前尘往事,便伸手把她托了起来,开口道:“快用膳吧。” 当夜,宿在玉心殿,不必再提。 …… 第126章 落水 程莞虽然不是很喜欢陈清也,还是一连数日,都去看望了她。只是,她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林芝宇摇着头道:“前有银针伤及肺腑,很难痊愈了。” 程莞示意他低些声音,没想到陈清也却倚靠着门框,滑了下去。 牡丹和春儿连忙将她扶起来,程莞示意林芝宇先行退下,上前安慰着陈清也放宽心,有林太医妙手回春,必然是有救的。 陈清也靠着床头,轻轻的摇了摇头。 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满脸歉意,“以前是妾不懂礼数,冲撞过娘娘,也是因为我父亲他……”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妾这身体,怕是不行了。” 程莞轻轻为她掩了下被角,安慰她:“你想开些,总会好的。” 陈清也摇了摇头,示意随侍们离开。春儿看看程莞,看她也轻轻点头,便躬身退出去了。 陈清也这才幽幽开口:“父亲一直不满足于淮城知州之位,将修缮河道之款项,全部给了姚相。” 程莞大吃一惊,只是姚相权势滔天,不知他竟然如此大胆! 陈清也从枕下摸出几封家书,语气坚定,“妾虽愚钝,却也看出,皇后娘娘与您并不亲和。这些时日以来,妾感念您日日来探,将这几封家书给您,希望您日后能用得上。” 程莞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她,缓缓的接下。其实,一方面她确实是看她可怜,有些同病相怜之感,毕竟自己也是有孕在身;还有一方面,就是林芝宇,程莞知道,她无娘家可靠,若要为报家仇己恨,在这深宫之中,离不了一个得力的太医。 几日相处下来,林芝宇已经和自己求证过,是否在林嬷嬷出宫之日,帮助过她。她只笑了笑,说了声“举手之劳”。 眼下,陈清也如此坦白,她自觉有些惭愧,犹豫道:“本宫并没有……” 陈清也轻轻咳嗽起来,程莞连忙将床边的锦帕递给她。待她稍停,锦帕打开,已是一摊血迹。 程莞吓了一跳,立刻按着她的手背,“你且休息,本宫去把林芝宇叫过来。” 陈清也却拉着她的手,换为跪姿。 “求娘娘怜悯,若妾日后不在了,您能为腹中孩儿寻一方天地,遮风避雨。” 程莞有些犹豫,林芝宇是说过的,若是母体不在,孩子也很难保,一时不知怎么回复。 陈清也语气坚定,“若妾不能下床,便求了太医和稳婆,直接取吧!” “什么?你不要命了?”程莞斥道。 陈清也惨笑道,“本就保不住了,不是吗?” 程莞心中泛苦,只轻轻说了句:“我答应你。”她扶着陈清也在床上缓缓躺好,却听她说道:“娘娘,妾问过牡丹,自她发现那次梦游后,后面她故意熬夜守着,却再也没有过。可从那以后,妾就开始胸口痛了。” 程莞手上一顿,“你的意思是?” 陈清也微微一笑,“只是觉得太巧了,妾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无事,如今我快要不行了,只要娘娘日后能帮我照顾腹中孩子 ,我便心满意足了。” 程莞轻轻点头,“你放心。当日梦游之事,本就有些奇怪。这几日,我会和真妃娘娘私下里再查一下。” 陈清也笑了笑,一番言谢。 …… 转眼进入夏天,程莞的身子越发明显,许是二胎的缘故,程莞的食欲反倒比怀清儿时,还要好上几分,脸颊越发圆润了。 宴凌云已接连多日,未进过凤鸾宫的大门。 程莞每日让春儿悄悄记录宴凌云的行迹,这些日子,不是宿在萨雅那里,就是在玉心殿,亦或者在自己这里。 听说,凤鸾宫里,宴宸也常常遭遇无妄之灾。有一次,去玉心殿的路上,宴宸在凤鸾宫哇哇大哭,惹得宴凌云皱着眉头进去看了一眼,姚芷立刻敛了凶容,捧着笑意,是否要一起晚膳? 宴宸却只顾哇哇大哭,宴凌云皱着眉道:“若是你带不好这孩子,这宫里有的是人!” 说着哄了一会儿孩子,也毫无办法,还是叫了乳母,吃上奶后,那孩子才罢休。 宴凌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离开了凤鸾宫! 程莞摇着团扇,在花园里闲逛,思索着,也是,毕竟尚且年轻,却如同守寡一般清汤寡水,她是要发些脾气的! 想到这里,她唇角上扬,是要多多感谢姜玉颍和萨雅,若不是姜玉颍起了心思和萨雅一较高下,怕宴凌云也不会日日不去凤鸾宫! 春儿看自家主子心情甚好,忙问:“主子,想什么了?这么开心?” 程莞笑着答道:“就是忽然想起,这几日,真妃娘娘都不曾到朝华殿了。” 春儿也掩嘴笑了一下,“真妃娘娘怕是顾不上呢,她本就是性子直爽,最是看不惯那些狐媚子招数!” 程莞知道她指的萨雅,连忙喝道:“不得乱说。” 春儿连忙噤声,小蝶看到春儿吃瘪,只痴痴地笑。 清儿在前面跑的飞快,程莞身子笨重,连忙吩咐小蝶跟上。小蝶得令,赶紧跑快跟着,王嬷嬷也在后面唤着:“慢点慢点。” 程莞看已有数人跟上,便不再紧张,只慢悠悠在后面走着。忽然听到小蝶一声尖叫:“哎呀!” 王嬷嬷带着哭腔,“快来人呀!” 程莞听出异常,连忙快走着绕过假山,看到清儿自己在水中扑腾,立刻准备往水里跳。春儿紧紧拉住,“快去找人,救大皇子!” 程莞挣脱不开,眼看着清儿越来越下沉,她使劲甩开春儿的手臂,跑向湖边。 手臂突然又被拉住,她回头斥道:“放开!” 一看,竟是宴凌云,只见他凝眉示意她冷静,目光看着水面,郭君仪已经把清儿从水里捞出,脚步点着水面,飞跃至岸边。 程莞连忙扑过去,抱着浑身湿漉漉的清儿,关切的问:“怎么样?清儿?” 郭君仪的衣裙湿了几分,贴身勾勒出她原本的身段,宴凌云看的一愣,却听她脆声道:“陛下,快唤太医来吧。” 宴凌云这才醒悟,连忙吩咐柴录,快传太医。 第127章 机会来了 众人一番忙碌,终于唤醒宴清,却立刻哇哇大哭起来,程莞有些气急,重重的朝他的屁股拍了一下。 “怎么那么不小心?” 王嬷嬷和小蝶等人,连忙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宴清毕竟长大了些,含糊不清的说:“是有个姨姨撞了我!我还扯了她的玉牌呐。” 众人这才留意到,清儿的手中一直紧紧抓着一块玉牌。 程莞接过看了下,不明所以,递给宴凌云,也没看出所以然。 王嬷嬷颤声回道:“老奴并未看清什么人,只看到一个人跑的飞快过去,愣了下神,咱们大皇子便落进水里了。” 小蝶连忙点头。 萨雅近身回道:“陛下,似是穿的紫色衣服。” 程莞这才留意到,萨雅也在,身后还站着张蕊荷。真是巧了,今日这花园,人集齐了。 宴凌云递给柴录,“去查,这个玉牌是何人的,今日身穿紫色衣物的又是何人?” 郭君仪叹道:“我每日苦练,竟不知这内宫还有功夫在我之上的人?” 宴凌云一惊,是啊,内宫之中,竟然有功夫如此之高的人! 程莞和小蝶对望了一眼,心下了然。 这宫里,还有一人,武艺高强,那便是——红缨! 只是,那玉牌只是一块普通玉牌,毫无标记,众人也不曾看清那人,怕又是无头案了! 程莞紧紧的捏紧拳头,姚芷,你害我父母不够,还要来害我的孩子吗? 思及此,她紧紧的抱着清儿,不肯松开。 还是春儿在一旁提醒,“娘娘,要赶紧给大皇子换了衣物才好!” 程莞这才松开,看着王嬷嬷抱起清儿,她紧紧跟在后面,回了朝华殿。 好不容易哄睡了清儿,程莞也是一脸疲态,宴凌云看的不忍,便轻轻揽着她,“孤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程莞忽然想到什么,回眸道:“陛下,前日里,逃跑的姚淮,抓到了吗?” 宴凌云叹了口气,“找到了,已是一具死尸。” 程莞故作一惊,“可查到凶手?” 宴凌云摇了摇头,“暂未,许是他私自逃出,躲进赌坊,欠了太多债务吧。” 程莞不解,宴凌云继续道:“他的袖中有多张欠债单子,孤让人私下查了,他们这种赌坊,若是欠债不还够一定的额度,是可以直接打死的。” 程莞轻轻“啊”了一声,红缨做事,真是滴水不漏,竟然还能想到事后圆个谎! 程莞心中算着日子,快三个月了吧,只能赌一把了。 …… 凤鸾宫里,姚芷一看到红缨收拾妥当,换了常衫,便斥退左右,拉着她的手问:“如何了?” 红缨轻轻按了按姚芷的手,“娘娘放心,奴婢速度极快,她们大约只能看到个身形,看不清是奴婢。” 姚芷深深呼了口气,说道:“辛苦你了。” 她轻轻抚着腹部,双目含泪,颇有些可怜,对着红缨说道:“红缨,我真的慌了。月事已经晚了许久了,陛下他迟迟不肯来这里。再这样下去,要瞒不住了。” 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红缨轻轻叹息了一下,搀着她轻轻坐下,“奴婢都懂。” 姚芷扶着桌沿轻轻坐下,“若是宴清出事了,程莞才没有时间去圈着陛下!” 一想到,近来程莞多次前往永定宫,又是送点心,又是哄宴清去陛下面前撒娇的,惹得宴凌云多日不往凤鸾宫里来,她就恨! 这么想着,右手握拳,重重的捶在桌上。 红缨连忙制止了她,“娘娘不必忧心,说不得这两日陛下便过来了。” 姚芷点了点头,吩咐道:“给本宫更衣,咱们去看看宴清。” 红缨立刻吩咐下面的人,把新制的淡绿云纱材质的衣裙拿过来,松松挽了个发髻,轻点朱唇,整个人越发显得温婉可人。 红缨笑着点头,“娘娘如此这般,少了些贵气,却多了些柔美,陛下会喜欢的。” 姚芷平复了下情绪,轻轻点头,便在红缨的搀扶下出了凤鸾宫。 一到朝华殿,宴凌云和程莞正在用着晚膳,程莞心中有气,想着尚未揭破,依然起身,轻轻行礼。 姚芷温柔的笑着:“陛下,听闻清儿出了意外,特意备了些补品,给清儿补补。” 宴凌云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平日里,姚芷都是雍容华贵之气多一些,如今日这模样,甚是少见,不由得多停留了片刻,才开口道:“你有心了。用膳了吗?让他们加副碗筷。” 姚芷摇了摇头,往内殿看了一眼,回道:“已用过了,清儿若是睡着的话,便不打扰了。” 宴凌云轻轻点头。 姚芷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陛下,宸儿近日来正牙牙学语,陛下若是有空,可……” 一副欲言又止,宴凌云思索了下,“孤晚点过去看看宸儿。” 程莞立在一旁,又行了个礼,恭送姚芷。 剩下的晚膳,程莞完全没有了心思。腹中胎儿的月份也大了些,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不停的扭动。 她轻轻抚摸了下,躬身为宴凌云布菜。 宴凌云含笑示意她坐下一起吃。 不多会,两人均已用完,说了会儿话,宴凌云道:“的确很久未到凤鸾宫了,孤过去看看。” 程莞轻轻点头,目送宴凌云出了殿门。 向春儿使了个眼色,春儿立刻到了榻前,轻呼:“大皇子,父皇要走了?你要和陛下玩骑大马吗?” 说着,晃着他的手臂,果然,宴清就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睛,“父皇,父皇走了吗?” 宴凌云刚到院子里,便听到儿子的呼喊,立刻折身回来。 宴清伸开手臂,“父皇,抱抱!” 宴凌云看的心头一软,立刻伸手接了过来,柔声问道:“父皇在呢,父皇不走。” 程莞轻轻呼了口气,微笑着看了春儿一眼,没办法,若是姚芷不来,她还有些怀疑,也许真的没有那么巧,她可能没有怀孕! 可是,姚芷故意换了装束,话里话外引着宴凌云往凤鸾宫去,那一定是出事了! 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她嗔道:“清儿,不得胡闹。父皇还有事呢。” 宴清立刻委屈巴巴的瘪着小嘴,宴凌云剑眉轻蹙,嗔道:“清儿刚刚遭了灾劫,你莫要如此严肃。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改日再去也可。” 程莞立刻笑着屈膝,“是。” 这夜,宴凌云便留下了。 …… 第128章 超度 凤鸾宫里,姚芷左等右等,却迟迟没有听到通传,直到夜半,她知道,宴凌云不会来了。 她怒火中烧,立刻把内殿的东西砸了个稀烂,宴宸吓得哇哇大哭,众人慌忙跪下。 红缨叹了口气,吩咐她们抱着二皇子先行退下,叹道:“娘娘,二皇子吓坏了。” 姚芷颓然坐在地上,哀声道:“本宫该怎么办?怎么办?”说着重重捶打在自己的腹部。 红缨蹲下身子,搀扶着她慢慢起来,思索了下,“娘娘,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眼下相爷也不在上都,咱们用药吧。” 姚芷一惊,“可是,可是……” 红缨接过话头,“奴婢知道,落胎药,用一次,就极伤元气,咱们已经有了二皇子,只要日后,其他宫里没有那么多皇子公主,您就是有指望的。” 姚芷轻轻点头,“好,你去寻吧,不能再晚了,半月内必要寻到。” 红缨应下。 …… 陈清也还是不行了。 程莞已经提前和宴凌云通过气,若是陈清也身体垂危,便安排太医和稳婆,直接将胎儿取出。宴凌云只叹了口气,便同意了。 经历了一宿的劳累,陈清也看到胎儿的那一瞬间,面上似是挤出一个微笑,便过世了。 不到日子便出生的孩子,尤其的小,鼻梁似乎格外的高,乍一看,像只猫儿似的。 程莞按着陈清也的意思,小名就叫他:阿寿,程莞轻轻把他裹了裹,叹息着,陈清也大约是希望他能健康长寿吧。 孩子抱到太后跟前的时候,她老人家吓了一跳,还从未见过这么瘦弱的孩子,便和宴凌云商议着,大名就叫宴寿吧,希望他能健康长寿。 宴凌云点了点头,有些担忧。他抱了抱,这孩子,也就三四斤。 程莞微笑着安慰他,“不怕,咱们宫内有最好的乳母和太医,定能养活的,就放在朝华殿吧。” 宴凌云有些担忧,程莞却摇摇头,抚摸着肚皮,“陈美人命在旦夕,尚且同妾多番恳求,务必帮她照料寿儿,正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妾,就当为清儿和它积福了。” 宴凌云点了点头,便同意了,嘱咐柴录,念在诞下皇子有功,抬为妃位,厚葬之。 程莞满目感激,擦了擦眼角,“陛下重情重义,以后必能国泰民安!” 宴凌云笑了笑,“数你最会说这些话儿!” 程莞低头浅笑。 过了几日,程莞算着日子,不能再拖了。她犹豫着向宴凌云开口:“陛下,妾近来经常梦到陈妃,寿儿也常常夜半啼哭,妾虽不是好道之人,但还是想着,能否从宫外请些得道之人,为陈妃超度一番?” 宴凌云皱了皱眉,看着程莞有些消瘦的脸,拉过她的手,“这几天,寿儿让你费心了吧?” 程莞点点头,“确实夜里起的频繁了些。” 宴凌云“嗯”了一声,“确实,前些日子,看你圆润了些,这几日功夫,便有些瘦了。” “也罢,若是能解你心病,便请来吧。可有合适的人?” 程莞一听,面上大喜,摇头道,“谢陛下体恤。妾并不认识。” 宴凌云招呼了柴录进来,吩咐他多多协助贤妃娘娘。 未出一日,便找好了人,在兰若轩搭起了祭台。程莞看了看春儿,心下一笑。这人也忒老了些。 好在柴录也不认识什么宫外方士,春儿和小蝶入宫前,对这些有所耳闻,便随意跟他说了些提示,找了个年纪大的,更显“专业”! 小蝶提前和月怜姐姐通了气,塞了银子,提醒她:“宫中贵人有孕在身,想借此机会给陛下一个惊喜,到时候务必好好发挥。” 这老道,站在祭台扫了一眼,平日里,他也在乡间兼着看诊治病,随意扫了一眼,便看出居于中位的贵人身形有异,一番手舞足蹈后,便磕头行礼:“恭喜陛下,陈妃娘娘已然安心离开!” 宴凌云居在首位,看出他水分太大,但也不好直接点破,直接点点头。 那老道却再开口道:“再贺陛下,贫道观西方天象,微露一片红气,想必宫中贵人,已有孕在身!” 宴凌云“哧”了一声,“贤妃娘娘如此显怀,还用你观天象?” 那老道立刻跪地,“草民知罪,天象之红气,意指中位,想必是陛下您身边的娘娘,已有身孕!” 姚芷一听,立刻起身,“放肆!大放厥词!”那老道立刻瑟瑟发抖。 宴凌云正欲反驳,程莞赶紧起身,“陛下,许是您子嗣繁茂呢,不若让林太医来为在场的各种妃嫔们,都把把脉,不就好了?” 姜玉颍看着程莞的脸色,立刻判断出有猫腻,附和道:“陛下,妾的月事也一向不准,不若趁此机会,烦劳林太医……” 宴凌云侧眸看着姜玉颍面露绯红,有些意外,便挥挥手,同意了。 张蕊荷连忙吩咐众人,收拾正殿,以供各宫娘娘们使用。 姚芷面色苍白,看在程莞眼里,更加确认心中猜想,因此,她轻声吩咐着春儿,联系柴公公,务必看紧兰若轩的大门,理由用的是:防止老道胡乱说话,伺机逃跑。 柴录一听,觉得颇有些道理,立刻联系了护卫军,守好兰若轩的大门。 红缨私下悄悄和姚芷对了下话,本欲出去太医院,寻些打乱脉象的药物,不想,看兰若轩大门紧闭,一时无奈,只好回到姚芷身边。 姚芷一看红缨这么快回来,心中更慌,面上却强自镇定,她为中宫之首,本是从她开始,刚找了借口,头有些痛,需要稍稍歇息。 姜玉颍白了一眼,屈膝道:“便从妾开始吧。” 林芝宇躬身上前,在其腕上搭上帕子,半晌,朝着宴凌云贺道:“真妃娘娘似有滑脉,想来是有喜了。” 宴凌云面上一喜,看了一眼那个道士,顿时觉得他说的颇有些道理。 姜玉颍也是欣喜,程莞轻快的走上前,握着她的手道:“恭喜妹妹了。” 众人皆是一片恭贺。 宴凌云甚是开心,“全部有赏。” 萨雅立在一旁,撇了撇嘴,被宴凌云看在眼里,摇了摇头。 接下来,依次为余人挨着把脉,倒全部平平,无甚意外之喜。末了,姚芷苍白着脸,有些颤声,“陛下,本宫还是有些不适,是否可以先行回宫?改日再让林太医诊治?” 宴凌云皱着眉,望着她,让她心中更是难安。 第129章 十日之内给个答复 宴凌云还是摇了摇手,“不妥,孤看你面色不好,就在此处诊吧,也好及时开药。” 胡安安时刻不忘拍姚芷的马屁,“娘娘乃中宫之首,身体万不可大意啊,还是检查吧。” 一袭红衣的萨雅立刻跳出,“哎呀呀,胡贵人真是皇后娘娘的贴心人啊!” 胡安安没想到萨雅会当面戳破她的心思,气结道:“你!” 郭君仪低着头,强自忍笑。胡安安更是尴尬,扫了一眼众人,无一人开口,只好退了两步,面色涨红。 宴凌云斜眸瞪了一眼萨雅,她却故意撇撇嘴,挑了下眉,看在宴凌云的眼里,更显娇俏。 他清了清嗓子,“林芝宇,开始吧。” 姚芷只好颤抖着手臂,伸在桌上。林芝宇皱眉凝思,半晌后,朝着宴凌云行了一礼,“回陛下,娘娘似有滑脉,只是,脉象略显虚弱,需要多以药物辅助。” 宴凌云“嗖”的一下,站了起来。这些日子,他去过那些宫里,虽然记得不甚清楚,但是没去过凤鸾宫,他还是记得的。 不知情的众人,皆是一喜,纷纷跪下行礼,“恭贺陛下,恭贺皇后娘娘!” 宴凌云面色紧绷,半晌,开口道:“都起来吧,皆有赏。” 语毕,他便一甩衣袖,出了兰若轩,众人也纷纷散去。 …… 永定宫内,宴凌云踱来踱去,无法平息心中怒气,却也无处发泄。皇后怀了别人的孩子,他不能和自己的谋士去商议,也不能和后宫其他妃嫔商议,他走来走去,把殿中的物件砸了个精光。 柴录作为他贴身的随侍,自然知道其中缘由,慌忙跪在殿中:“陛下,小心您的身体啊!” 宴凌云目露寒光,掐着柴录的脖颈,“连你也觉得孤的身体有疾?” 柴录连忙求饶,“老奴不敢,只是,气大上身啊!” 宴凌云紧紧盯着柴录,发现是自己多虑了,方才松开了手,“你起来吧。” 叹了口气,“孤自己去凤鸾宫!” 柴录躬身,目送宴凌云离开,叹了口气,扭头吩咐他人赶紧收拾干净。 一到凤鸾宫,红缨立刻示意众人离殿,关好宫门。 宴凌云居于首位,浑身散发着寒气,冷声道:“说!” 姚芷“扑通”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宴凌云“哼”了一声,一个跃步,掐着姚芷的脖子,抵着房门,恨声说,“说!” 红缨在一旁连忙哭求,“陛下,饶了娘娘吧,她也是无奈的。” 宴凌云一听,松开姚芷,一脚飞踹,踢在红缨的腹部,红缨为免伤重,不自觉的用上了两成内力,却被宴凌云瞬间发现,他立刻转身又是一脚,红缨重重的摔在柱子上,口吐鲜血。 “怪不得这么久没有查到,是你,对吗?清儿落水,是不是你的手笔?” 红缨捂着腹部,默不作声。 姚芷颓然坐在地上,泪流满面,“陛下饶了红缨吧,宴清不是没事吗?她也不过是奉了我的命而已!” “本宫是内宫之首,却常年不得陛下的心,所以,便想着,若是宴清身体有恙,是不是陛下会想到,自己还有个二皇子?”说着,她竟惨笑起来。 红缨哀声求道:“娘娘……” 宴凌云抬脚踩着她的手臂,“所以,你便混淆皇室血脉吗?” 姚芷感觉,手腕几乎要断了,她强忍疼痛,说道:“妾是万万不敢的。这是意外……” 宴凌云轻轻抬开了脚,“什么意外?” 姚芷泪眼朦胧,不堪回首那晚的事。红缨强忍疼痛,跪在地上,“回陛下,是姚淮。不知为何,他竟逃出大牢,潜入凤鸾宫来。” 宴凌云冷哼一声,等着她继续说。 “奴婢趁他不备,捅死了他,算是为娘娘报了失节之仇!后来,担心陛下查到,这才又伪装了他被仇杀的假象!” 宴凌云目光深沉,盯着红缨半晌。他竟不知,内宫之中,竟有如此心狠手辣的侍女! 他深思良久,示意红缨近前,抬脚踩在她的小腿骨上,只听“咔嚓”一声,红缨闷闷的发出一声“嗯”,额上瞬间大汗淋漓! “皇后有孕,人尽皆知,此事,孤不想更多的人知道!以后你来近身服侍,这个孩子流掉也好,以后生出来丢掉也好,孤一辈子都不想看到!” 红缨汗涔涔的回道:“是!娘娘已经命奴婢四处寻落胎之药了,只是,咱们弘国初立,律法不许私自落胎,所以甚是难寻。” 宴凌云低眸扫了一眼地上的姚芷和红缨,“虽断了你一条腿,但武艺还在,若想落胎,没有办法吗?” 姚芷和红缨俱是一惊,这是要红缨用武力生生打掉啊! 姚芷立刻扯着他的裙摆,“陛下,芷儿知错了,芷儿一心都是为了陛下,求陛下饶恕!” 宴凌云抬手摆脱掉姚芷的手,“哼”了一声,“十日之内,来永定宫,和孤汇报你的打算!” 说完,抬脚离开了! 仰头看着夜空,月朗星稀,毫无生气,宴凌云想:这后宫,看起来要易主了! 只是,他在等罗永和张旭新的来报…… …… 程莞小心看护着寿儿,静静听着小蝶的话:陛下很平静的离开了凤鸾宫,没有封宫,没有禁足! 她微眯着眼,思索着,不应该啊,很明显姚芷已经和他人苟合过,宴凌云居然还能忍?看着寿儿依旧瘦弱的脸颊,她叹了口气,“罢了,有些事,咱们也无能为力,明日你去寻了林太医来,本宫想问问,这早产孩子,怎么养,才能旁的快些!” 小蝶听罢,轻声应下,便退出去了。 吩咐了乳母,把孩子们带走,她躺在榻上轻轻抚摸着肚皮,忽然有些如厕之意,她叹了口气,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如厕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记得怀清儿时,并无此等情况啊。 她也不好意思去和太医求证,只静静地走向恭桶。突然,她意识到:确实,皇后与他人苟合,此乃奇耻大辱,宴凌云绝不会搞的人尽皆知的! 她拍了下额头,差点犯了大错! 第130章 秘药 极有可能,宴凌云会命她们悄悄落胎,那姚芷会愿意吗?她有中宫之尊,随意药物落胎甚伤身体,以后恐怕再难怀孕了。 对,她绝对不会。还有一种可能,也许会等到自然生产,然后丢弃,这样的话,宴凌云会度日如年吧? 应该还有其他可能,会是什么呢? 程莞这么想着,忽略地上有个清儿白日掉落的木偶,赤脚踩上去,钻心的疼!程莞惊呼一声,立刻坐在榻上,抱着脚丫,春儿听到声音,连忙进来问怎么回事。程莞笑了笑,“小意外而已。” 是了,她们定会制造一起意外,一起与她们自身看似无甚关系的意外,这样,也许,只要姚相在位,她可能还会一直稳坐皇后之位上! 想到此处,程莞攥紧了手上的帕子,必须得想个法子! …… 程莞一宿未能安眠,次日一大早,便被姜玉颍笑话:想不到你这绝色佳人,也有如此貌丑的一天! 说着,更是笑弯了腰。 程莞翻了个白眼,迷茫的问:“可是 有事?” 姜玉颍“呱唧”在她的额头敲了一下,“之前不是约好了,今日一起去长秋宫?” 程莞连连点头,的确如此。她连忙吩咐春儿为其梳妆,几人一起,带着清儿和静姝,一起前往长秋宫。 路上,程莞琢磨着说:“你可记得,前些日子,陛下在玉心殿宿了几日?” 姜玉颍白了她一眼,“废话,你不记得?” 程莞面上笑笑,不确定的说:“近十日吧?” 姜玉颍不服气道:“定是清儿顽皮了,这段时间,陛下在玉心殿,少说也得有十几日了。” 看到长秋宫里的张嬷嬷正在为太后摇着团扇,程莞加快了脚步,笑道:“谁像你,记得那么清楚!” 姜玉颍低头对着静姝说道:“姝儿,快捉住贤妃娘娘!” 静姝一听,便蹦蹦跳跳的跑在前面,宴清瞬间也跟了上去。 太后远远地看道,连忙起身,嘴上唤着:“哎哟,小宝贝们,慢着点!” 两个孩子,你追我赶,一时竟忘了初衷是为了追程莞。 张嬷嬷笑道:“两位娘娘在说什么呢,如此开心?” 程莞掩面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面色绯红的姜玉颍:“不过是真妃娘娘不服输,算了下,近来陛下到玉心殿十几次,说比到朝华殿的次数多呢!” 说着,她接过张嬷嬷手里的团扇,“咱们陛下,这是喜欢两个孩子呢!” 太后娘娘一边抱着一个,笑道:“哀家看着清儿和姝儿也甚是可爱,宸儿许久不来,忒胖了些,不知这几日瘦了些没有。” 张嬷嬷笑着说道:“下次陛下过来,问问陛下就知道了。” 姜玉颍笑着插话,“陛下定是知道的,皇后娘娘身怀有孕,陛下以后且得多去凤鸾宫呢。” 程莞摇着团扇,轻轻点头,开玩笑道:“妹妹不也怀着呢吗?”。 太后却忽然一愣,“陛下,竟没有报知本宫!” 姜玉颍一惊,程莞和她对视一下,说道:“许是陛下太忙,给忘了吧?太后这不是知道了吗?” 太后和张嬷嬷望了一下,笑盈盈的看着程莞和姜玉颍,“你们两个也是好孩子,晚点,让张嬷嬷多多给你们派几个得力的嬷嬷,照顾你们。” 姜玉颍和程莞一听,连忙行礼谢恩。 太后对着张嬷嬷笑道:“估计陛下确实太忙。张嬷嬷,晚点,你随本宫去看看吧。” 程莞 一愣,忙说道:“孩子们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太后正事了。” 太后却摇摇手,无妨。 两个孩子在长秋宫追逐打闹了一会儿,便汗津津的,程莞和姜玉颍这才行礼退出了长秋宫。 …… 太后思索了下,摇摇头,“文苑,本宫想了下,还是先不去凤鸾宫了,你去永定宫把陛下请来。” 张嬷嬷一怔,太后却叹了口气,“贤妃和真妃怎么那么巧,正好临到长秋宫,去比较起云儿在她们宫中的时间呢?” 张嬷嬷连忙搀着太后坐下,“太后,许是您想多了呢?” 太后摇了摇头,“且云儿既然没有直接报与我知,想必另有隐情。本宫也不愿惊动他人。你去吧。” 张嬷嬷点了点头,出了长秋宫。 不一会儿,宴凌云便黑着脸过来了,略带些酒气。 太后吩咐张嬷嬷带着侍从们先行出去,轻叹道:“出了什么事?” 宴凌云面上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太后叹了口气,给宴凌云递了杯水,“今日,清儿和姝儿来长秋宫了,这才听真妃说她和凤鸾宫那位都有了身孕了,你怎么没有说与哀家知道?” 宴凌云手上发力,瞬间捏碎了手上的杯子,沉声道:“那孩子,原也不是孤的。自然不必说与母后知道。” 太后惊讶,“什么?” 宴凌云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太后重重的拍在桌上,“你呀!” “上都动乱时,这个人就在侯府与她在芳芷居相会,被程莞捉到,后又逃走!你几次三番迫于姚相的压力,一而再再而三,酿成今日之祸!” 宴凌云面色发暗,“是,儿臣知错,儿臣一心想着弘国初立,稳定为上,方能求得发展,所以看在她父亲的份上,对姚氏睁只眼、闭只眼!” “谁知……”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太后抚着心口,唤了张嬷嬷进来,“赐药吧!”说着,便在张嬷嬷耳边,说了几句。 张嬷嬷立刻从内殿取出一个小纸包,太后接过来,说道,“哀家常年身体不佳,此前曾有热气侵袭肺腑,咳嗽不断;这才从民间找了此药,寒气极重,无病之人,吃了必然大寒,落胎更是不在话下。” 宴凌云伸手接过,却听太后吩咐着:“不可再拖,多拖一日,便多一分风险!弘国内宫,万不能出如此丑闻!” 宴凌云俯首称是,正准备退出。 太后却吩咐道:“姚氏自毁名节,你可有打算?” 宴凌云犹豫了片刻,“是,已有打算,只是眼下还在等消息。需将前朝内宫一并拿下。” 太后摇了摇手,“罢了,你有打算便好。” 宴凌云这才握紧药包,直奔凤鸾宫。 第131章 灌药 程莞得知宴凌云去了长秋宫后,便带着清儿一路玩耍,去了花园。正玩着,清儿看到他父皇正大步流星的走着,便欢快地呼唤:“父皇,父皇!” 宴凌云停下脚步,面上绽开笑意,“过来,父皇抱抱!” 清儿小手张开,紧紧揽着宴凌云的脖颈,“父皇,清儿想你了。” 宴凌云满眼宠溺,“父皇也想你了。” 清儿眼珠一转,“父皇,清儿晚上想和父皇睡,好不好?” 宴凌云皱着眉,应道:“明日好不好?今日父皇有事。” 清儿撇着嘴,嘟囔道:“不好,不好!” 程莞在春儿的搀扶下缓步走过来,嗔道:“清儿,懂事!” 宴凌云示意她无须在意,“明日,明日父皇必去看你,好不好?今日,你看,天色晚了,父皇的事情还没做呢。” 清儿看着程莞故作严肃的脸色,嗫喏着,没再开口,轻轻的从宴凌云的怀里滑下来,靠着程莞的衣裙,末了,说了句:“大丈夫,言而有信!” 宴凌云哈哈大笑,“对,大丈夫,言而有信!” 程莞抚摸了下清儿的头顶,屈膝行了个礼,“陛下快去忙吧。” 宴凌云点点头,看了看天色,西边一片乌云,马上就要压过来了。 “带着清儿回去吧,快下雨了。” 程莞柔声应下,目送着宴凌云朝着凤鸾宫走去。思索着,若是明日各宫免了请安,那必然是已经落胎了。 亦或者,今夜,便会传出一些消息出来! …… 宴凌云示意随侍们在殿外等候,屋内只有红缨、姚芷等人,他径自走向桌子,端起水杯,将手中药粉倒进,晃了几下,推到姚芷面前! 姚芷泪流满面,拼命摇头,“陛下,您说十日内给您答复,再给红缨些时间,必能找到些没有那么伤身体的药的!” 宴凌云目光坚定,不为所动。 姚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到宴凌云跟前,扯着他的锦服,“陛下,父亲快回来了,他定有办法,让宸儿顺利产出的林嬷嬷,就是他寻来的。那个林芝宇,如今不是很得陛下的心吗?” 姚芷擦了一把眼泪,“或者,让林芝宇来,他或许有办法!” 宴凌云捏着她的下巴,恨声道:“你想让众人都知道,被你戴了绿帽吗?” 姚芷连忙摇头,“臣妾不敢!” “只是,只是,芷儿还想为您生育子嗣,求陛下宽宥,芷儿也是无心之过啊!” 姚芷哭的断断续续,红缨连忙跪在一旁,求道:“陛下,您拿的药粉,奴婢识的,那是大寒啊!” 宴凌云剑眉微挑,沉声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语毕,右脚轻抬,直接把红缨踢至门后。 他眼眸发暗,用力捏着姚芷的下巴,端起杯子,直接将药灌了下去!看着姚芷拼命抠着自己的喉咙,他冷声道:“既已入腹,便不必做徒劳之功了!” 突然,外面雷声阵阵,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宴凌云凝眉看了一眼窗外,“大雨路滑,皇后不小心滑了一跤,失了孩子!且好生静养吧!” 说完,他便起身离了凤鸾宫。 柴录连忙撑起雨伞,问着:“陛下,去何处?” 宴凌云思索了下,“锦绣轩吧。” 胡安安正对镜看着额上的伤疤,忽然听闻陛下来的消息,赶紧扒拉了一下额发,遮挡住疤痕,起身迎接。宴凌云看着她殿内一应俱全的茶具,语带疲态,“孤头痛,想你这里的茶香了。” 胡安安面露喜色,回道:“是,陛下且休息,妾为您点茶。” 宴凌云点点头,半躺在榻上,微闭着眼睛。 胡安安示意随侍们离开,只安安静静的忙活起来。入宫这许多日子,她已不似初入宫时那般莽撞,看着宴凌云脸如雕刻般的侧颜,她垂下眼睫,心中知道:他高高在上,后宫又美女如云,能多番来到自己这里,无非就是冲着这里的淡淡茶香! 果然,宴凌云开口道:“茶香四溢,孤才觉得放松了许多。” 胡安安轻轻说着:“是!” 宴凌云依然闭着眼睛,抬手,示意她继续。 近来,张旭和罗永来的几封信里,无不表明,姚相在锡城同当地官员来往密切,赈灾事宜一拖再拖,款项莫名失踪,张旭在当地寻了又寻,打掉了几个山寨窝子,均没有找到;罗永到那以后,同张旭两人几番合计,这才安排张旭佯装离城,率兵驻守在锡城外三十里,然后偷摸潜回府衙,罗永在锡城内被当地官员灌的烂醉, 姚相与他们这才放松警惕,得知赈灾白银,均藏在府衙的地窖里! 张旭这才发现,之前一直在周围山寨匪寇那里转来转去,竟忘记了“灯下黑”! 果然,张旭率兵打了个回马枪,直接在地窖发现数十万两白银,悉数皆在! 姚相这才假模假样,怒喝那些官员,极力配合赈灾,解了锡城的灾情! 想来,他们快到上都了! 宴凌云打定主意,若是姚相回来,姚芷在后宫又出了这档子事,必要动之! 胡安安轻柔的声音传过来,“陛下,茶好了!” 宴凌云睁开眼睛,缓缓起身,接过胡安安递过来的茶水,呷了一口,看着手中的杯子,问道:“是不是你家中兄弟姐妹都会?” 胡安安低眸浅笑,“妾家中是商贾之家,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哥哥早早承了父亲的衣钵,走南闯北,从商去了;妾和弟弟妹妹们倒是会一些。” 宴凌云点点头,“怪不得你如此懂事,原来也是家中长姐啊。” 胡安安抿嘴笑着,门外的兰草一脸黑线,想当初大小姐那是纯纯的莽撞,如今不过是被磨了性子罢了。 大雨渐停,已是淅淅沥沥的雨丝。 忽然,东殿的院中亮起一片光,悠悠的歌声传来。 兰草心中大叫:“不好!” 殿内的宴凌云听到动静,意欲起身,胡安安已知,定是萨雅在那作精!心中大恨!她轻轻扶着宴凌云的手臂,笑着说道:“想必只有东殿的美人姐姐有如此嗓音了!” 宴凌云低头看了乖巧的胡安安,“是啊,她来自塞外,是有些特别的。孤去瞧瞧就回。” 胡安安屈膝行礼,看着宴凌云进了东边的院子。兰草满脸愁容的进来,“主子!” 胡安安紧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狐狸精,死狐狸精!” 兰草连连为她抚平胸口,安慰道:“无妨,无妨,之前太医不是说了吗?那位伤了身子,很难有孕了,等咱们大少爷从外面送来良药,到时候主子您怀上龙子,一切就有解了!” 胡安安这才平复下来,立在门口,听着萨雅魅惑的笑声,她强忍怒意,让兰草关上殿门。 眼不见为净! 第132章 拜师 萨雅扯着宴凌云的腰间玉带,一步步走向里间,巧笑回眸,疑似听到西殿关门的声音,心中更是欢喜。她回身快走两步,直接挂在宴凌云的颈上。宴凌云连忙拖着她纤细的身体,笑道:“你也太霸道了,孤不过是头痛,在西殿休息片刻。” 萨雅朝里间努了努嘴,宴凌云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萨雅却贴在他的肩上,“太医说,萨雅再难有孕了,没有孩子傍身,萨雅一个人在这宫里孤苦伶仃的,害怕,所以才……” 宴凌云侧脸吻了下她的脸颊,“孤不会忘记你的。” 萨雅重重的点了点头,轻轻在他的耳边呼气,宴凌云立刻觉得燥热起来,脚下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婉转承欢后,萨雅望着宴凌云的侧颜,心下叹气:若是提前知道再难怀孕该有多好?她定不会那般冒险! 她轻轻翻了个身,背对着宴凌云,眼泪从眼角滑落。 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首领还会再要吗? 她轻轻抚着腹部,昨日刚刚在花园“偶遇”了张蕊荷,服了解药,她说:将来首领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承诺不变! 她轻轻抽了下鼻子,缓缓起身,将熏香打开,吹了一下,香气瞬间四溢! 她想:过几天就知道了! 张蕊荷说首领这几日便到了! 床上的宴凌云皱着眉,抬手按了按额头,咕哝道:“头痛!” 萨雅连忙近前,“妾为您按按吧。” 宴凌云点了点头。 …… 第二日,凤鸾宫便大门紧闭,放出消息:雨势太大,皇后娘娘伤了身体,需要多日静养! 程莞一听,心情甚好,连寿儿的哭声,都变得悦耳起来。这大概就是,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吧! 春儿便拾掇东西,便故作随意的说道:“主子,张旭说他们快回来了。” “哦?”程莞故意发了一声,春儿皱眉跺脚。 小蝶在一旁嬉笑,“春儿姐姐,张首领回来,还提前给您报信啊!” 程莞低眉浅笑,对着清儿说道:“你春儿姨姨,快要不在咱们朝华殿咯!” 春儿一听,连忙跪下。 “主子,奴婢一辈子都在朝华殿!打死都不出去!” 程莞望了望王嬷嬷,望望小蝶,开玩笑道,“嬷嬷,不若,您身边有什么俊俏丫头,咱们给张首领做个媒吧!” 春儿立刻开口:“主子,您这是做什么?” 程莞故意笑着说道:“人家张首领这次回来,定然要立功封赏的,你若无意,定然有许多俊俏小姐等着呢。” 春儿急的面色微红,磕了个头,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程莞示意小蝶过来扶着自己,“走,咱们去寻春儿去。” 小蝶立刻乖巧的近前,程莞思索着:“这些日子,你跟春儿没少跑路,以后,可能会有越来越多的事情,只是,春儿终将会离开,你,肯定也会。” 小蝶立刻拒绝,“小蝶发了愿了,一辈子不嫁。” 说完又补充道:“姐姐她受了半辈子男人的苦,小蝶不愿重蹈覆辙。” 程莞叹了口气,“月怜姐姐她是形势所逼,以后你也大了,自然会有有缘之人。不过,这段时间,确实是想着,女子最后还是要靠自己。” 这几日,你联系月怜姐姐,由她出面,本宫出银钱,在上都开个点心铺子也好,杂货铺子也罢,最起码顾着生计。” 小蝶忙不迭的点头,主子能为自己考虑如此周到,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程莞心里其实还有个打算,那便是:商铺之所,人来人往,以后打听些事情,也方便一些。 春儿立在朝华殿西角的柳树下,正暗自拽着手中的帕子。 程莞远远的便笑道:“大姑娘出嫁,都要害羞的。”小蝶脆声道:“是呀!” 春儿立刻转身,嗔道:“主子!” 程莞连连摇手,“罢了罢了,此事本宫做主了,这几日便同陛下通个气,可好?” 春儿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又犹豫道:“他去了锡城许久了,不知会不会有了中意之人?” 程莞微笑着,说道:“若是有了,便不会给你写信了。” 春儿一向活泼伶俐,难得面露羞意。程莞朗声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本宫给你备上厚厚的嫁妆,对清儿又有救命之恩,本宫不信,他敢薄待于你。” 小蝶连忙过来揽着春儿的胳膊,“是呢是呢,春儿姐姐放一百个心吧。” …… 正说着,郭君仪一身短衣的装扮,出现在朝华殿,程莞显得格外欣喜。 郭君仪一脸茫然,程莞却思索了下,说:“昭仪妹妹,先教我些强身健体的拉伸技能就好。”她指着自己的肚子,别的学不了。 郭君仪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铺了两张垫子,程莞坐在后面,完全没有一点底子,坐的完全不像样子。 郭君仪一脸黑线,说道:“娘娘还是别学了,我觉得教大皇子,都比教娘娘更有成就感。” 清儿立刻在一旁欢快地拍手,“好啊,好啊!” 程莞面露尴尬,春儿连忙近前扶起来。 “也罢,等这小家伙出生了,我再拜你为师吧。” 说着,招呼清儿,“你跟昭仪娘娘学些武艺怎么样呀?” 清儿连连点头。 郭君仪面露自豪之色,“想不到入了宫,所学武艺还能有所施展。” 说着,躬身行礼,“谢贤妃娘娘。” 程莞看着她性子如此豪爽,立刻开口道:“该是本宫谢你,应该让清儿备上拜师礼,亲自上门才是。” 郭君仪连忙摇手,“不必不必,都是虚礼。”边说边靠近清儿,伸手就掐住了他的肩膀,清儿顿时哇哇乱叫。 郭君仪瞬间松手,“嗯,大皇子骨骼坚韧,绝对可以练武。” 清儿却有些退缩,委屈巴巴的说:“母妃,痛痛……” 程莞笑着揽在怀里,“学本领,哪有不痛的呢?你父皇也有一身武艺,以后清儿可和父皇一较高下!” 郭君仪看着程莞如此大度,并未斥责自己弄痛了大皇子,对她的好感瞬间倍增。 便开口道:“大皇子再大些,若是愿意,君仪十分愿意教习他武艺。” 程莞连连点头,哄着清儿,“快快平安长大吧。” 如今,姚芷刚刚落胎,想来不会再有什么幺蛾子。 …… 第133章 阿沁 中秋节这日,铁勒青和宴凌玥终于到了上都,宴凌云在前朝和众臣一起接待了他们。 次日,又特意安排了宫宴,仅有后宫众人参与。席上,宴凌玥身后跟着她的儿子-图,也许是血缘的关系,清儿和静姝主动上前和他玩耍起来。 那图儿看起来略显憨厚,立刻从怀里拿出两个狼牙挂饰,说道:“送给姐姐和弟弟。” 静姝和清儿皆是吓了一跳,接过来仔细把玩。 图儿解释道:“这是父亲送给我的。给你们当做纪念。” 静姝和清儿皆是一喜,拉着他往花园去了。 程莞看到,连忙吩咐嬷嬷们仔细跟着。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大意不得。 午后,宴凌玥见过了太后,主动来到朝华殿。程莞连忙扶着肚子起身行礼,宴凌玥笑着托着她的手臂,“以后该是我给你行礼才是。” 程莞不解。 宴凌玥边走边说,“母后已经说与我听了,姚氏失德,这后宫早晚要易主的。” 程莞立刻作惶恐状,“妾不敢妄想。” 宴凌玥只静静地看着她,看程莞神色确实不似假的,又笑道:“不必在意,只是咱们姊妹间说说。” 程莞这才呼了口气,放松下来。 事实上,她是想过,这后宫之中,若要清儿以后平顺,需得她的地位够稳,但是,她确实不想给宴凌云和太后一种野心勃勃的印象,眼下,没有母族依靠,即便凭着她和清儿从宴凌云那里得到的那些宠爱,还不足以支撑她能够坐稳后位。 宴凌玥唤了正在玩耍的几个孩子过来,余光却扫着程莞放松的表情,心道:这下可以给母后交代了。 原本,她如此说,也是母后授意的,姚氏一族,注定是不行了的。如今宴清还小,若程莞现在就抱着要当皇后的心,那日后极有可能难以把控,难以母仪天下。 这么想着,几个孩子全部跑进了她的怀里,她立刻吩咐侍女阿沁将随行带来的礼物,分给孩子们。 程莞连忙行礼致谢。 宴凌玥却摇摇手,“无妨,各宫都是有的,只是给孩子们专门带了一些。” 两人说了会儿话,清儿带头嚷嚷着还要去湖边钓鱼,程莞笑着允下。 几人刚刚到了湖边,正巧碰上张蕊荷也在花园,远远的,她便看到了程莞和宴凌玥,便屈膝道:“见……过贤妃……娘娘,见过长……公主。” 程莞轻轻点头,宴凌玥踯躅着说:“这位是?” 程莞解释道:“兰若轩的张贵人。” 阿沁本是低眉,听到宴凌玥问,便抬起眼眸,瞬时一惊,“公……” 宴凌玥斜眸一瞪,“怎么回事?” 阿沁瞬间低头,宴凌玥歉意的笑了笑,张蕊荷恭敬地笑着,便离开了。 宴凌玥回头对着程莞说道:“这丫头年纪小,说话素来莽撞。” 阿沁把头埋的更深了些。 程莞微微笑了下,好奇的问道:“长公主以前身边的菊霜,想来也还在上都呢。” 宴凌玥惊讶,“是吗?当日我离开上都,不想让她跟着远去他乡,便放了她出去嫁人了。” 程莞看看春儿,春儿立刻回道:“是,还在侯府时,在街上看到过她。” 宴凌玥思索着,“这两日,寻了她过来,许久未见了。顺便让阿沁这丫头,学学如何沉稳些。” 阿沁吐了吐舌头,宴凌玥看到,立刻敲了下她的脑袋。 程莞和春儿相视一笑,想来她们的主仆关系是不错的。 “此前动乱时,我在路上捡到的她,看她伶俐,这才留下的。谁承想,是个莽撞的。”宴凌玥笑道。 其实,那段时间,人生地不熟,阿沁帮了她许多,如何适应,如何融入,都有阿沁的功劳,她是视阿沁为妹妹的。 阿沁听着宴凌玥一直叨叨自己,大着胆,结巴道:“分明,分明……刚才那位贵人……” 宴凌玥皱着眉看着她,“分明什么?” 阿沁跪在地上,发誓道:“阿沁不敢乱说,刚才那位贵人,实在和尔石部落的公主太像了。” 宴凌玥和程莞对视了一眼,示意阿沁起来,沉声道:“这丫头不会说谎的。” 程莞轻声道:“这位张贵人,母家是在南城,她父亲张之振,当年我是见过的。” 宴凌玥沉思了下,“有没有可能是两个人正巧长得很像?” 程莞轻轻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 宴凌玥思忖了下,“我们还是去报知陛下吧。” 说罢,便吩咐阿沁和春儿留下,好好看着孩子,两人便一起去了永定宫。 刚到宫门,便听到里面传来朗朗笑声,想来宴凌云和铁勒青相谈甚欢。 看到她们一起进来,有些惊讶。 问询之后,铁勒青才开口道:“尔石部的首领温良,早已和我达成联盟,只是,首领年迈,刚刚联盟不久,首领便过世了。只是,听说他有一女,迟迟未能寻到。阿沁那丫头,原就是尔石部的,见过这位公主也不奇怪。想来,是有可能的。也有可能就是两人很是相像。” 程莞听完,补充道:“陛下,前段时间,陈妃过世前,曾有梦游之事,也说听到首领如何如何,难不成?” 宴凌云皱着眉思索了一下,“此事不能打草惊蛇。南城路远,若要核查真伪,还需派人过去。” 几人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春儿面色通红,跪在殿外:“阿沁姑娘落水了。” 宴凌玥立刻起身,“什么?” 程莞轻轻皱眉,怎么这么巧? 宴凌玥跑在前面,铁勒青紧紧跟着。 宴凌云走在后面,沉声问:“怎么回事?” 春儿上气不接下气,“皇子公主们想玩躲猫猫,阿沁负责和他们藏,我和余下几人一起看着他们的安全。只看到阿沁笑着,躲到假山之后,孩子打开眼睛后,我还领着他们往假山那边过去。” “结果,绕过去一看,阿沁就在水里了。” “已经让嬷嬷们带着孩子们回了朝华殿,阿沁也已经捞起来了。” 宴凌云皱着眉道:“柴录,叫太医。” 柴录连忙应下。 第134章 封宫 赶到时,宴凌玥正把阿沁揽在怀里悲痛的哭泣,看到宴凌云过来,她恨声道:“陛下,阿沁就像我的妹妹一样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宴凌云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假山的拐角处,那里空无一物,完全不像会让人失足滑落的样子。张太医急匆匆的赶过来,蹲下身体仔细检查着,怀疑道:“这位姑娘,像是先死了,又落水中。” 宴凌玥抓着他的衣服,“怎么说?” 张太医躬身行礼,“回长公主,若是溺水而亡,必然口鼻之中皆有污物,然,这位姑娘口腔干净,只有鼻子有些许脏污。” 宴凌云追问道:“如何确定?” 张太医回道:“仵作开腹,检查内里,方能确定。”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看着宴凌玥。 只见她泪眼朦胧,却异常坚定,“开。本公主定要为你报仇。” 太医得了他这句话,便和柴录低语了几句,柴录挥了下手,立刻来了几个内侍,把阿沁的尸体抬走了。 程莞轻声说道:“陛下,阿沁初入宫里,无仇无怨,怎么会?” 宴凌云点点头,怒道:“将兰若轩封了。” 程莞补充道:“若真是兰若轩的那位,妾担心陈妃所言不假,所以,这宫里定然还有和她是同伙的,所以单封宫,怕是不够。” 宴凌玥一听,“贤妃娘娘所言极是。” 宴凌云点点头,“走,回永定宫,再行商议。” 众人一到回到了殿里,让随侍们散去。 宴凌玥有些急切,“望陛下严查此事。” 宴凌云安慰道:“大姐莫急。孤考虑,除了封宫,再派些人,夜里看着点。” 几人一听,全部赞同。 张旭尚未回来,宴凌云便吩咐柴录,让副统领宁刚顶上,率领一些人,日夜看着。 柴录出门传令回来,为难的说道:“兰若轩的那位娘娘,哭着喊冤枉。” 宴凌云皱着眉头,按着眉心,“且让她喊吧,如此巧合,她很难撇的清楚。” 宴凌玥看他态度坚定,便主动请示退出了永定宫。 程莞看宴凌云如此状态,便知他的头疾又犯了,主动留下为他按摩。 这时,夏宁却来了。 程莞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虽然有过几面之缘,但是她实在是太安静了,经常让众人忽略她。程莞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模样,心道:真是病美人般的存在。 宴凌云示意她坐着回话,只听她柔声说道:“妾今日在园子里逛,看到个人,似是兰若轩的采菊,因着她身形微胖,所以印象深刻了些。” 宴凌云一听,“嗖”的一下坐直了身体,“什么时候?” 夏宁立刻眼里含泪,“是,是侍女们尖叫着出人命了的时候,看她匆匆忙忙的跑了过去。” 宴凌云凝眉想了一下,“后来呢?” “后来,妾害怕,便回绛云殿了。”夏宁说完立刻低下了头。 宴凌云叹了口气,心中有些不满,她每次如此形态,整的好像自己会活吃了她似的。这么思索着,他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吧。 程莞看夏宁出了殿门,安慰道:“夏肇亿原本就是这样的柔弱性子,陛下切莫生气啊。” 宴凌云抬眸看了眼程莞,“嗯,孤知道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说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程莞笑意盈盈的应下,便退了出来。 看到夏宁刚刚出了永定宫,脚下便快了几步,唤道:“夏昭仪。” 夏宁听到,立刻回头,看着程莞大着肚子,步履矫健,连忙行了个礼:“给娘娘请安。” 程莞扶着她的手臂,笑道:“咱们同路一段。” 然后说道:“陛下他是个粗狂的性子,你莫要害怕。” 夏宁听到程莞如此安慰,她心里一喜,轻轻“嗯”了一声。自小,母亲虽为正妻,但是因着庶女出身,经常被父亲贬低,以致于她从小便害怕与人说话,生怕被捉了把柄,告到了父亲那里,不仅自己一顿毒打,还会连累母亲。当今陛下一即位,父亲便打起了她的主意,说太后娘娘毕竟是至亲的姨母,入了宫定能帮他官运亨通。 只是,她从小不受宠爱,性子柔弱,如何帮他?就算求到了太后娘娘面前,她一句“本宫年事已高”,便推了过去。 程莞看她想着什么,便说道:“昭仪妹妹若是无聊,便到朝华殿来吧,有孩子在,热闹点。” 夏宁一听,点点头,“谢娘娘。” 程莞看她实在不爱说话,便也不再言语。 路过兰若轩时,满宫哭哭啼啼的声音,程莞皱了皱眉,看了看天色已暗,便示意身后随侍们快走几步。 只是,众人皆不知道,此刻,张蕊荷托病在床,却并不在屋里,而是在锦绣轩中。 胡安安看着东殿大门紧闭,“哧”了一声,“作妖!” 兰草搀着她的手臂往屋里走去,“主子何必呢?她早早地关上大门,岂不是更好?陛下来了,说不定直接奔咱们这呢。” 胡安安这么一想,倒也开心。 锦绣轩里,萨雅跪在地上,雀翎和其余诸人早已被支了出去。 张蕊荷开口道:“我被认出来了,那人已经死了。只是,宴凌云定是怀疑上了。” 萨雅一惊,有些恐惧:“那该如何是好?” 张蕊荷却淡定道:“无妨,既进了这深宫,早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他们定然会联系前段时间陈清也梦游之事,所以这宫里必要出两个人才行。思及此,“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好了,采菊和我会把所有事顶下,这几日,首领便会潜进宫来,到时候,你直接听首领安排即可。至于你所中之毒,我也没有别的办法,看首领如何安排。” 萨雅一听,自己尚且能够保全,便松了口气。 张蕊荷却不满了起来,抬手一个巴掌,掐着她的脖子,道:“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死?” 萨雅立刻回道:“萨雅不敢,只是,首领的大业未完成,萨雅担心若是全部暴露,岂不是功亏一篑?” 张蕊荷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松开了她,瞪了她一眼,便推门而出,趁着夜色,回了兰若轩。 第135章 张蕊荷暴毙 萨雅刚刚呼了口气,拾掇了身上的衣物,坐在铜镜前面。 镜中的自己,容颜依旧,只是,一想到如今的困顿,便不免心烦意乱。 她“哗”的一下,将首饰扫落在地。 忽然,旁边便传来一声男人的低笑。 “雅儿看起来好日子过的多了?” 萨雅身体一顿,只有他,会如此唤自己。 她颤抖着身体,不敢回头。身后的男人,手臂环过自己,紧紧的抱着自己,趴在自己的肩头。“本王这些时间一直在想你。” 萨雅的眼泪夺眶而出,立刻扭身,趴在他的胸前。半晌,她才抬头望着他,虽然面具之下,只露出双眼,她还是凭借声音一下子便认出了他。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她主动踮起脚尖,吻在他冰凉的唇上。男人双臂发力,直接把她托了起来,一起走向榻边。 …… 事毕,男人温柔的喂她吃了一颗药丸,状似小心的说,“我只是害怕,害怕你有了新人,忘旧人。” 萨雅心头一软,贴着他的胸膛,“我永远是你的。” 男人亲昵的在她的发上吻了一下,“放心,不会太久了。” 过了一会儿,男人揉揉眉心,“你果然很乖,这里我待的久了,也有些头痛。” 萨雅连忙要去熄灭熏香,却被他拉了回去,“不妨事,这几日,你加些量,最快再有两个月,便会见分晓。” 萨雅轻轻点了点头,男人看她如此乖巧,甚是开心,便又主动吻上了她的脸颊。 …… 夜半,张蕊荷毕竟有些功夫在身,仿佛觉得身边有人,立刻在榻上睁开眼睛。果然,床前便站着一位身材颀长,黑衣打扮的男子。 张蕊荷一惊:“琪格参见首领。” 那人挥手,只见其黑色面纱遮挡,只露出炯炯有神的两只眼睛,看到琪格,立刻目露寒光,单手捏着琪格的脖颈,琪格瞬间几乎不能呼吸。 “我费尽心思,才把你弄进来,你就这么把自己废了?”男人刻意压着声音低吼。 琪格断断续续的回道:“琪格……无能……愿一力……承担。” 男人往外甩了一下,她立刻摔落在床榻之畔,不住的咳嗽起来。 采菊跪在地上,小声哀求,“望首领饶命,望首领饶命。” 男人“哼”了一声,微眯着眼:“是饶你,还是饶她?” 采菊立刻停了下来,瞪大眼睛。“若你们二人,只有一个能活呢?我的功夫,只能带一个出去。” 采菊和琪格对望了一眼,琪格先开口道:“我已经暴露了,带采菊。” 采菊面露感激,冲着琪格跪拜了一下,“能得公主庇护,便是采菊最大的幸事。” 她转头朝着男人叩了几个头,“求首领带公主离开。” 男人似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琪格竟还有如此忠心护主的侍女,他扭头看着琪格,终于,他发现琪格似乎松了口气。 有意思! 看起来琪格不能死! 她这是“以退为进”啊! 再看眼前的采菊,便觉得她蠢的可笑! 男人俯下身体,盯着采菊,说道:“只有死尸不会泄露,你可愿意?” 采菊咬了咬唇,重重的点了点头。琪格却忍着痛哭,爬了过来,“不要,采菊,你还这么小啊!” 采菊笑着看了眼琪格,闭着眼道:“求首领给个痛快。” 男人冷笑了一声,一个手刀,便听到采菊颈部断裂的声音,然后直直的倒在地上。 他扫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琪格,伸手揽起琪格的腰肢,腾空一跃,消失在黑夜当中。 …… 次日鸡鸣时刻,门口护卫换班,才发现他们全都沉沉的睡了一夜,这才大呼不好!连忙派人禀报宴凌云。 宴凌云立刻着人查看,这才发现,昨晚满宫洒满了细小的碎屑状的东西,经太医院检查,竟是一种异域熏香,闻的多了,能使人昏迷。 兰若轩丢了妃嫔,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宴凌云大怒,下令立刻斩杀守卫数十名护卫,宁刚自觉失职,斩了自己的一条手臂,换兄弟们一条命。 最后,宴凌云看着他有爱将之心,便叹了口气,各打五十军棍了事;同时,严令,消息立刻封锁,对外宣称:张贵人因病暴毙! 永定宫里,宴凌玥颇有些不满:“大姐竟不知道,陛下的后宫,竟如此百孔千疮!” 铁勒青叹了口气,意欲制止她。 却听宴凌云叹道:“此事,是孤做的不好。此人武艺高强,能随意出入后宫,定然有些身份的。” 说着,他重重的捶在桌角上,茶盏歪歪斜斜掉了下去。 他有些疑惑,若是以前,这个力度,桌角不裂,也会直接把茶盏震裂,如今,似是提不起力。 宴凌玥看他似是发愣,抱拳道:“还望陛下严查。” 宴凌云觉得头痛难忍,挥了挥手,让他们先出去了。 宫外,铁勒青安抚道:“公主,此事原也不是陛下所愿,你何必?” 宴凌玥叹了口气,“哎,我这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优柔寡断!” 两人相互安抚着离开。 宴凌云靠在垫上闭目养神,却听到耳边一声娇呼,睁眼一看,是萨雅。只听她说道:“妾有些害怕,便不问而入了。” 宴凌云笑着问道:“怎么了?” 萨雅四下看了看,柔弱出声,“张贵人殁了,害怕。” 宴凌云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无事。” 萨雅撒了会娇,让宴凌云心里有些舒畅,便允诺她晚膳会到她的宫里。 萨雅甚是欢喜的离开。 …… 程莞得到消息的时候,吓了一跳。一夜之间,便死了个年轻貌美的贵人?!她是不能信的。但是既然宴凌云如此宣布,想来必是有隐情的。 若是不能告知于众人的,她知道,这时,便只能明哲保身。 月份越来越大,眼看着临盆在即,她只盼着,能够顺利生产。看着自己圆润的面庞,她叹了口气,近来姜玉颍也不怎么来朝华殿了。 太医说,她的胎相不是很好,怕是要费些力了。 这宫里,从侯府来的,也只有她了。这么想着,她打算去看看她身体如何了。 第136章 姜玉颍小产 一到玉心殿,姜玉颍脸颊瘦削,躺在床上。程莞一惊,“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还好好的?” 如夏在旁边擦着眼泪,“不知道,太医也没有查出原因,只说主子这胎似是不太好。谁知道,会让主子日渐消瘦。” 程莞抬头问着如夏:“吃得下吗?” 如夏摇摇头,“吃不下,偶尔吃些米粥。” 程莞焦急道:“这可不行。再这么下去,会拖死人的。可报了陛下?” 如夏点头,“已经报了的。太医都无可奈何,陛下也很是无奈。” 程莞有些焦急,“这可怎么办?” “吃的用的都检查了吗?”如夏点点头。 “林太医来过吗?”她有孕期间,只信得过林芝宇。 如夏摇摇头,“说是林太医近来事务多,派了一位姓郝的太医。” 程莞一听,立刻对着春儿说道:“拿着我的玉牌,去寻林太医,不管他在做什么,都让他来。” 春儿看出事情紧急,立刻应下,快步跑了出去。 如夏有些害怕,看着姜玉颍微闭着眼睛,甚是可怜,轻轻问道:“会是太医的问题吗?” 程莞摇了摇头,“不好说。且等着吧。” 不久,林芝宇便跟着春儿过来了。看衣着,似是没做太医,做别的去了。 程莞皱了皱眉,压下疑问,让他先行看诊。 林芝宇检查了口鼻、舌苔、眼睛,又把了把脉,吩咐如夏把药渣子端过来。如夏却结巴道:“一向是底下的小丫头煮的,不知道药渣扔了没,我去问问。” 半晌,如夏回来,提溜个小丫头,手里拿着一把脏兮兮的药渣,“她正掩埋药渣呢。” 林芝宇接过药渣,闻了闻,皱眉道:“这里面,似是加了些皂角。” 程莞皱眉道:“可有毒?” 林芝宇摇摇头,“无毒,只是会让人反胃、恶心,与初孕症状甚是相似,很难觉察。” 程莞看着姜玉颍闻此消息,有些激动,立刻上前扶着。 只听姜玉颍颤声道:“去报陛下,把那郝太医捉来。” 如夏慌忙应下,出了殿门。 程莞安抚了姜玉颍先行休息,这才问林芝宇怎么回事,之前他为自己检查时,还是一副干净模样。 林芝宇这才尴尬的回道:“回娘娘,芝宇医术不佳,这些日子一直负责太医院药草耕种,只有在为娘娘看诊时,才会换个干净衣衫。” 程莞皱着眉看了看春儿,“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林芝宇思索了下,“不曾,药草耕种乃是基本,倒也无甚不妥。” 程莞心里叹道,这还真是个直肠子,明显是有人给他穿小鞋了。 程莞又嘱咐道:“真妃娘娘这身体,可还能治?” 林芝宇老实答道:“娘娘身体亏损,怕是皇子难保,估计这几日里,便会自然排出了。” 里间的姜玉颍听到此话,便“嘤嘤”的哭了起来。 程莞叹了口气,看到宴凌云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想想也是,近来的事情,一茬接着一茬。 他也听到了林芝宇的话,便开口道:“好好为娘娘调理身体。” 林芝宇躬身应下。 这时,柴录过来传话,那郝太医早已不见踪影。 宴凌云怒火中烧,近来一件事比一件事不顺,立刻吼道:“去查!死的也得给我拎过来。把院首抓过来。” 柴录连忙应声。 程莞示意林芝宇先行去为真妃娘娘配药,而后,轻声安慰着宴凌云。 不一会儿,老院首便身体瘫软的跪在地上,大呼饶命。原来,那郝太医,是凭着姚相府的令牌进的太医院,只说是皇后娘娘有孕,他是多年的府医,这才送他进太医院。即便皇后后来出了意外,也没有怀疑,他主动申请为真妃娘娘看诊,便同意了。 宴凌云看着老院首胡须发白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念在他有多年功劳,便勒令到告老还乡去! 此刻,程莞心中叹息,姚氏一族,盘根错节,要想一举打下,实在不易。 她看着宴凌云双眉紧皱,柔声道:“陛下回去歇息吧,此处有我。” 宴凌云看她如此温婉可人,往里间安抚了几句,便离开了。 程莞坐在床前,轻声安慰姜玉颍,养好身体,还会再有的。 姜玉颍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程莞看她精气神十分不好,又吩咐了如夏去把静姝带来,姜玉颍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程莞这才有些放心。这样就好,有孩子眷恋,总会好的。 她和如夏小心吩咐了下,千万注意入口的东西,这几日仔细伺候才好。 如夏一一记在心里。 回去的路上,程莞心中也是有些恼怒。在这宫里,她本想着,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相安无事便好。 如今看来,似乎并不可行! 她状似无意的问了下身旁的小蝶:“近日,凤鸾宫里,可有什么动静吗?” 小蝶摇了摇头,“皇后娘娘似是伤了身体,还在休养呢。二皇子,也不怎么出宫。” 程莞轻轻的点头,但愿如此吧。 事实上,确实如此。 此番经历,姚芷的身体大伤,连续多日,身体血流不止,太医也只能开一些温补之药,没有其他办法。 红缨看着她着实可怜,只安慰道:“等相爷回来,定能寻到好的大夫的。” 姚芷虚弱的点点头。 看着二皇子日渐长大,她也心有牵挂,只叹道:“无妨,我宸儿健康长大便好。” …… 过了几日,姜玉颍小产的消息传来,姚芷只冷冷的笑,“天道报应!” 红缨无言,实际上,那位郝太医,是姚老夫人私下寻来的,在姚老夫人看来,这宫里,有一个宴清就够了,陛下多子,那二皇子的危险便多了几分。 只是,这些红缨并未说给姚芷听,本来,这事也不是她们做的。反正那个姓郝的已经尸沉大河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笑着,“是啊,娘娘好好养身体便可。” 姚芷微微颔首,思索着父亲应该快到上都了吧,上次他的信上提道:会有大事发生,务必自保。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第137章 张旭受伤 宫内一堆琐事未能解决,宴凌云的头疾一日比一日严重。 程莞看在眼里,让林芝宇去永定宫看诊,也查不出原因,只好轻言安慰,也许是压力太大了。 这日,程莞正睡着,耳房之中忽然传来声响。 她连忙唤道:“春儿!” 春儿却尖叫出声,院内立刻乱哄哄的。程莞大喝一声,吩咐王嬷嬷先派人去前面报知陛下。 来到耳房一看,张旭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一条腿血赤糊拉的,甚是骇人。 程莞后退了几步,连忙吩咐两个丫头一起去太医院寻林芝宇。 众人使劲拖着张旭躺在床上,春儿哭着喊他的名字,他只微微睁了下眼,便晕了过去。 宴凌云这时赶了过来,看到张旭的模样,也吓了一跳。 前几日,明明收到信件,再有十日便到上都了,还说姚相有谋反之意,切勿做好准备。这几日,他一直在吩咐宁刚务必做好宫城护卫,并且,已经和姚霆亲自谈过,他对其父的行为嗤之以鼻,愿配合宫城守卫,将其父及其余党一举拿下。 可,如今张旭竟然受了如此重的伤,而且,他为什么直接来朝华殿,而不是永定宫? 那说明…… 说明永定宫的护卫是有问题的! 思及此,宴凌云眉头紧皱,对于启弟,他一直心中有愧。若是派去边境,他担心会有风险;居在上都,他又觉得委屈了他。 他要办学,他便全力支持,出钱出人出物。他那学堂,已经有声有色。 眼下,若是宁刚也有叛变可能,他不能把整个铁甲军全部交给姚霆来指挥,只能让启弟协助了。一想到父亲留下的宴家军如今全部改编,融入多方人员,他又叹了口气。 想到这些,便吩咐柴录,去请宴凌启过来。 程莞和柴录皆是一惊,很快又敛了神色,看来,情况确实很严重。 …… 宴凌启很快便赶了过来,宴凌云将铁甲军令牌交付于他,和他沟通商议了近来张旭的来信内容。 想必,此时的罗永,要么已经死了,要么被姚相他们控制了。让其务必先把宁刚拿下,封死凤鸾宫。 宴凌启朗声应下,冲宴凌云和程莞行了个礼,程莞微微一笑,算是回礼。 宴凌启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便退出了殿门。 这时,林芝宇过来回话,已经把张旭的伤口处理完毕,人也醒了过来。 宴凌云和程莞对望一眼,前往耳房。 张旭看到宴凌云,意欲起身,却被宴凌云示意不必。 他这才断断续续的描述此番遭遇:原来,那日,他把书信寄出之后,便被姚相身边的人发现,有一个黑衣高手,不过十余个回合,便把自己打伤了。幸得罗永跑出来,替自己挨了一脚,他才得空脱身,一路逃了回来。 姚相对士兵们说张旭有反叛之心,只有几个誓死追随的,也被那个黑衣人带人乱箭射死了。 春儿听他说完,哭的更大声了些。 宴凌云皱着眉头,“怎么会如此?” 张旭摇头道:“不知,那个黑衣人,此前并没有见过。” 他也是在逃的过程中,听到那个黑衣人冷笑,说进了宫也是个死。这才冒险,拐了个弯,进了朝华殿。 听到此处,宴凌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看起来永定宫确实不安全了。 正想着,宴凌启派人来回话,宁刚已经按下,关在天牢,等候发落。天牢守卫,全部换成铁甲军。 宴凌云听了,甚是满意。兄弟二人又商议了一番,把整个上都的护卫整体打乱,以防有不臣之心的贼人混入。 姚霆听说他的父亲有谋逆之心,直接脱掉盔甲,披荆前来,跪求严惩。 宴凌云凝神看了他半晌,叹口气道:“你与你父亲不是一路人,孤早已知道。只是,若是此番姚相真有不臣之心,即便是孤,也难保你性命无碍。” 宴凌云知道,朝野上下,有姚相一派,自然也有护皇一派,倘若姚相落败,那姚霆作为姚相的嫡子,很难分辨清楚,到时候,即便是自己,也无能为力。 姚霆抱拳谢恩,朗声道:“姚霆愿孤身前往锡城寻父亲,劝他回头是岸。” 宴凌云思索了下,最终点头同意了。 …… 姚相一派已经到了上都外50里地的义县。 姚相叹了口气,出了议事的房间。他一世荣光,走到此刻,绝非是他本意,只是,如今却是骑虎难下了。 他已经位极人臣,女儿为后,儿子为将,文亦有姚华,没有什么值得他冒如此大险! 思及此处,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回眸看了眼身后的屋子,他一甩袖子,离开了。 屋子里的黑衣人冷笑了一下,和身后的蒙面女子对望了一眼,轻哼了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身后的女子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出来吧。” 姚华从侧间出来,恭敬的行了个礼。他正在与黑衣人说话,不想父亲却过来了。暂时,他还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与黑衣人过往甚密。 黑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父亲,若与你这般,怕是早已登上高位了。” 姚华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开口道:“首领放心,父亲他不会有生变的机会了。” 黑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说完,脚步一跃,从窗子离开。 姚华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握紧了拳头,此举,势在必行,为了多年来在相府容忍的白眼,也为了成为人上人,再无旁人欺凌自己。 过去的种种浮上心头,童年时,因着母亲外室的身份,自己在相府不仅忍受姚母的屈辱大骂,还有下人们的指桑骂槐。若不是成年后,经常帮助父亲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恐怕,依然是童年时的待遇。 即便如此,姚母也从未正眼看过自己。 一想到这里,他便恨意丛生,他希望立刻登上高位,将那些从前看不起自己的人一一斩杀。 但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太难了,他只有借助父亲的力量,才有一线希望。 因此,此事,只能成,不能败! 第138章 姚霆被俘 姚华轻轻咳嗽了一声,开门去寻自己的父亲。 姚丞相看到自己倚仗的大儿子过来,立刻近前:“华儿,为父越来越觉得此举不妥。眼下我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必与他沆瀣一气?” 姚华躬身请父亲坐下,为他倒了杯水,劝道:“父亲,那人手眼通天,如今已经知晓了相府太多的秘密,例如南城、例如河道……” 姚相一听,有些气急败坏,“够了。相府定然是有内奸,这些事都是我们自己人在做,他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姚华摇了摇头,“未必。看到他身边的那名女子了吗?那是他刚从宫里带出来的。” 姚相一惊,“真的?” 他竟然在内宫也安插的有人? 姚华点了下头,“不止,此人心机深沉,他手下有个天心盟,个个都是死士,若是此刻我们反水了,怕是也不能善终了。” 姚相一听,顿时唉声叹气起来,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被一个蛮族之人拿捏了。真是贪小便宜吃大亏啊! 一想到,当初不过是为了让芷儿嫁给宴凌云,这才生出下策,前往南城灭了程氏一门,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刚刚半年,这人便派人找上门来。只说,目的在于合作,当场放下万两银票。 自那以后,家里的各项产业,他每次都会派些人进去。一直以来,也并未发现有何异常,直至此次锡城之行,他刻意露出踪迹,让张旭发现,这才暗暗觉得有些不对。 这么想着,更绝焦躁不安,问道:“接下来如何是好?” 姚华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说道:“父亲莫慌,张旭已成重伤,说不定已经死在别处。罗永现在在我们手上,他的母亲及兄弟,都已经被姚府护卫看起来了。至于,看着永定宫的宁刚,身份更是隐秘,昨日还飞鸽传书,写着一切如常。” 姚华望着漆黑天空的那弯月牙,“父亲只要正常入城,进宫朝拜即可。” 姚相皱着眉头,有些不能相信,“会如此顺利吗?” 姚华回眸,肯定的点了点头。 忽然,他听到外面似有声响,便嘱咐姚相早些安歇,他去看看。 远远地看着似是姚霆,便招呼着随从把他押到偏房说话。 姚霆一贯是看不惯自己这个大哥的,不自觉的“哧”了一声。姚华早已习惯,似是不以为意,挥手让下人退下,温和道:“二弟怎么来了?” 姚霆并不看他,“父亲呢?门口那些护卫怎么连我都不认识?” 姚华低低笑了一下,“二弟常年从军,家里换了护卫,你自然是不知道的。” 说着,他指了指天色,“如今天色已晚,二弟先休息吧。”说着便要离开。 姚霆看了眼门口的数十名护卫,“你这是,软禁我?” 姚华冷笑了下,一如往常的温和,“是。” 姚霆的脾气“噌”的一下就起来了,“为什么?” 姚华示意护卫关上房门,他的声音从窗外传进屋里,“自然有大哥的道理。” 姚霆直接飞身踹了屋门一脚,不想却十分结实。姚华的眼眸一暗,立刻有护卫从门缝往里塞了个熏香,姚霆此刻正在想办法打开窗子,压根没注意熏香。 因此,片刻间,他便感到四肢无力,瘫软在地。 姚华却从屋外掩着口鼻进来,“二弟,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说的。他日,大事若成,你我二人同享天下,不好吗?” 姚霆用尽力气,支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翻了一眼,讥讽道:“就你?” 姚华点点头,平静地说:“就我。” 姚霆握着拳头挣扎起身,却被姚华告知,越是用力,吸入的越多,越是无力。姚霆低吼一声,无奈放弃。 “可能你们都看不起我,但是无妨。至少眼下,相府内,除了母亲身边那些个嬷嬷侍女,剩余的小厮侍从皆是我的人,你可知道?” 姚霆蓦然睁大双眼,不敢相信。 姚华却接着说道:“你自然是不知道的,这些年,你只顾和父亲置气,知道些什么?只知道每日拳打脚踢吧?可有立下战功?” 姚霆被说的面色发红,姚华依然不依不饶,“我猜一下,大概是宴凌云察觉到我们久未返回,派你来做说客吧?晚咯!他以为他查到父亲贪墨些银钱便不得了了,哈哈哈哈……” 姚华的声音,得意忘形,听在姚霆的耳中,顿生当场斩杀的心思,只是,四肢却越来越无力。 姚华瞪了他 一眼,“老实待着吧,待事成后,自会放你。” 说完,便离开了。 …… 两日后,宴凌启在城楼看到,姚相、罗永数十人一起进了上都。他微微颔首,思忖了下,在宴凌启旁边耳语了一阵,宴凌启便先行离开。 罗永面容清瘦,神色冷漠,目光呆滞。看在城门护卫的眼里,似是有些异常。但这些人,人人都比自己官大,他也只能低头恭迎。 姚氏父子,低头私语,商议是否先回姚府一趟。姚华抬头看了眼迎面而来的宴凌启,摇了摇头道:“诚王来了,想回也回不了了。” 身后,银色面具之下的男人,低声道:“相爷,若不向前,便只有死。” 言罢,他身旁的两个白衣少年,立刻往前了一步。 姚相无可奈何,只好厚着脸皮,同宴凌启若无其事的寒暄。 宴凌启状似无意,表示,陛下已在宫内大设宫宴,恭请相爷。姚相尴尬的笑了一下,暗自腹诽,怕是想要我的命吧? 街上状似一切如常,百姓们人来人往,很是忙碌。 月怜姐姐立在她的点心铺旁,淡淡的看着那两个白衣少年。 明明素不相识,但是似是有些熟悉。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铺子里。环顾了下铺子,心中欢喜。花白胡须的吴掌柜迎面走来,恭敬的问道:“姑娘,白糖不够了,是不是再去买些?” 月怜笑着摇了摇头,“这几日客会很少,过几天吧。” 昨夜收到小蝶的来信,这几天又要有大事发生了。她回头看了眼路边新增的那些摊位,清一色的青壮年男子,一看就不是做生意的。 自己只是个小老百姓,好好守着铺子就行。若不是吴掌柜帮忙,怕是这铺子也很难开起来。说起来,这还是刚才过去的那个罗大人帮忙推荐的呢。许久未见,怎么瘦成那个样子了。 …… 第139章 围剿 宴凌启一行,刚刚进了宫门,立刻就有上百护卫围上。宴凌启大喝一声:“姚氏谋逆,拿下!” 姚华立刻挡在父亲面前,喊道:“诚王,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若是孤的命令呢?” 宴凌云身着有一身黄底龙纹长袍走了过来,沉声说道。 众人立刻让开一条路,刹那间,姚华身后的银面男子,立刻一跃而起,直逼宴凌云的面部而来。宴凌云立刻快步后移,被众人围在其中,只是,银面男子轻轻一踏,身体立刻飞起,身后两名少年紧跟而至,三人一起朝着中间的宴凌云冲来! 不过刹那间,两名少年已经将宴凌云身前的护卫打的七零八落,宴凌云屏气提息,意欲催动掌心之力,却感到力不从心,胸口发堵,口中立刻有血腥之气。看着银面之人飞扑而来,他强压下去,再次提气,右掌推出,掌风立刻催动银面之人在空中翻滚着后退数丈。那人目露凶光,袖中滑落一枚小巧的袖箭,抬手便冲着宴凌云的面门而来。宴凌云向左一侧,险险躲过,却给了银面之人可乘之机。只见他再次近身,双掌齐上,对着宴凌云左胸重重击下,宴凌云顿觉胸口一痛,“哇”的一口,喷出深红的鲜血! 宫墙一角的小蝶捂着嘴巴惊呼一声,连陛下都受伤了,这可怎么办? 她连忙拎着裙摆,朝着朝华殿的方向跑去。 程莞正焦急的等在殿门,数十护卫列在两侧。听小蝶断断续续的说完,她心急如焚,宴凌云若是伤了,弘国怕是也要灭了。 无奈之下,她吩咐守卫的头领章为,立刻集结所有的后宫侍卫,各宫殿前留下一二人看着就行,剩余的全部前去宫门协助宴凌云。章为立刻领命,却又折返:“凤鸾宫的也撤走吗?” 程莞柳眉微皱,“撤。” 看着旁边的小蝶,“你速去仪元殿,请昭仪娘娘。”小蝶一听,立刻跑得飞快。 红缨不可不防,眼下后宫里,也没有她人有武艺在身了。 这时,程莞忽然觉得腹部有些胀痛,她心中大惊:不是此刻要生产吧?她强忍不适,立在门口等着郭君仪。 不一会儿,郭君仪快步赶了过来。 程莞叮嘱她,“凤鸾宫是陛下吩咐的封宫,如今守卫马上都要撤掉,去前头支援陛下。妹妹去凤鸾宫,牵制红缨,可好?” 郭君仪有些茫然,“红缨?” 程莞点点头,语速较快的说了一下红缨有些功夫,若是抵不过,便挟持皇后或者二皇子即可,只要牵制住她不去前面添乱就行。 郭君仪明白以后,脚下发力,朝着凤鸾宫去了。 程莞这才有些放松,头上豆大的汗珠滴落,虚弱的对小蝶说道:“你不必去前面了,我怕是快要生了。” 小蝶一惊,连忙扶着她往殿里走去。 王嬷嬷远远的迎过来,看出态势不对,立刻把清儿交给乳母,她往偏殿去叫已经供养在宫里许久的稳婆们。 春儿在耳房听到动静,红着眼睛出来看。这几日,她为张旭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尤其,他那条腿,以后怕是都不能好了。一想到此处,她便伤心不已。他可是武将啊,若是没有好的腿,以后该多难过啊! 看到程莞颤抖着进了殿里,她回去和张旭交代了几句,张旭苍白着脸,让她快忙去吧。 看着春儿离开,他撑起床边的拐杖,一个人一瘸一拐的出了耳房。他已经将养了几日,凭借着过强的耳力,他刚才便听到前面有逆贼闯入,身为宫城统领,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他强忍痛意,走了约半个时辰,才赶到宫门。映入眼帘的正是罗永拖着银面男子的一条腿,宴凌云口吐鲜血,蹲坐在地。宴凌启和两名白衣少年还在厮杀,众护卫手持刀戟,和姚华及其身后的多名高手厮打在一起。银面男子抬手便要击在罗永的头顶,张旭大喝一声:“耶律瞿!!!” 说着,将手中的拐杖发力丢了出去,耶律瞿为了躲过拐杖,不得已侧了个身。罗永眼疾手快,抓着地上的一把匕首,狠狠地戳在他的小腿上。张旭单脚跳了过来,紧紧勒住耶律瞿的脖子。 耶律瞿气急败坏,抬手就在罗永的手臂上重重一拍,瞬间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罗永顿时蜷缩成一团,这些日子,他一直被耶律瞿用银针控制,未曾进食,骨头断裂的声音,让他瞬间痛彻心扉。他咬牙强忍着,若不是刚才被耶律瞿拎起来砸向陛下,却被陛下反拍一掌,银针被迫逼出,恐怕此时他还是如提线木偶一般。看着耶律瞿不顾伤痛,又要袭击宴凌云,他颤抖着再次爬起来,冲着两个白衣少年道:“程文、程琦!你们要与程莞为敌吗?” 众人皆是一愣,两名少年却停了手,瞬时被宴凌启反手制服。耶律瞿看最得力的两个助手,皆已被俘,只好抽身回跳,出了众人的包围。 姚华却大喊道:“首领,不可……!” 话未出口,就被护卫剑穿胸膛,当场而亡。姚相颤抖着往后退,却绊倒了一具身体,直接仰面摔倒,正好被剑当胸穿过,顿时口吐鲜血,身体抖了几抖,没气了。 耶律瞿扫了一眼,知道已经无望,回身跃上城楼,向西逃去。 宴凌启过来搀扶宴凌云,宴凌云却啐了一口血出去,“竟是耶律瞿!” “就凭他,想夺走弘国江山?做梦!” 宴凌启躬身安慰道:“是,他虽在上都布有多方眼线,但是兵力却未有多少,仅可指望的宁刚,也早已被我们发现。” 说着,看了一眼地上的姚氏父子,“一切皆是他们罪有应得。” 此时,宴凌玥和铁勒青赶到,双双跪下:“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宴凌云摇了摇手,“原本是有把握将他们一举拿下,是我自己身体有恙,这才给了他们机会伤了孤。” 说着,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吩咐道:“叫太医来,为伤者诊治,先回永定宫。”手指着那两个少年,意思是带上他们。 宴凌启抱拳应下,吩咐众人清理尸体。 宴凌玥夫妇跟在宴凌云身后,低声说道:“刚才从朝华殿过来,贤妃娘娘要生了。” 第140章 似是双生子 宴凌云身体一顿,强撑着说:“好,孤先去朝华殿。”回头为宴凌启指了方向,意思是他们先去永定宫。 宴凌启微微颔首,望着宴凌云的背影,他深深吸了口气,命令道:“弘国死伤者,务必好好待之;其余人等,依旧例,暴尸三日。” 罗永伤重,仍自强撑,断断续续的喊宴凌启。宴凌启听到,立刻近身,却听他道:“这两名少年,应是贤妃娘娘亲弟,受人蛊惑,望王爷……” 宴凌启一惊,贤妃娘娘那样温良,竟然有如此如此亲弟?陛下能饶过他们吗?不禁开口道:“当真?” 罗永点了点头,“早些年,她曾让罗某帮忙寻找,虽时隔较久,还是像的。” 宴凌启点了点头,看到张旭还躺在地上,旁边蹲了个护卫,正打算搀扶他,连忙吩咐铁甲军将罗永张旭他二人抬回府上。 宴凌启看了眼两个少年,叹了口气,和副将耳语了几句,便将两人先押至诚王府了。 他想:若二人常年长在耶律瞿手下,怕是早已对弘国恨意丛生了。正好自己的学堂多有同龄之人,若有机会,他们交谈多起来,或许回缓解一二。 宴凌云一行途径凤鸾宫时,郭君仪被红缨连踢数下腹部,宴凌玥看到,不由分说,上前对着红缨就是一顿招呼,铁勒青生怕自己的爱妻吃亏,也上前帮忙。 不一会儿,便把红缨拿下。 宴凌云看着郭君仪红肿的脸颊,想到姚氏父子的所作所为,对着红缨发狠道:“勒死她!” 立刻有人上前,直接一根白绫,就把红缨勒死当场。 郭君仪尴尬的笑了笑,“不过是她趁我分神,才打了我几下。一开始,我假意诓骗她要对二皇子不利,她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宴凌云抬眸看了看其他地方,郭君仪补充道:“陛下是寻找皇后娘娘吧?她被我点了穴,躺在榻上。” 宴凌云“嗯”了一声,回眸喝道,“还不快给郭昭仪诊治。” 柴录已经跟了过来,小心冲跟着的太医使眼色。郭君仪笑着回道:“谢陛下挂怀,不碍事的。” 宴凌云同柴录交代了几句,立刻有随侍开始忙碌起来。 …… 众人来到朝华殿时,正听到殿内程莞痛苦的声音。许是这几日压力过大,使得这孩子也感受到不适了。程莞觉得下腹酸痛非常。她皱着眉,强忍着,还是无法抑制住自己发出声音。 旁边的王嬷嬷有些心疼,“主子,若是痛,大声一些也无妨。” 程莞忍了又忍,断断续续道:“这次比上次还要痛,怕是不能顺利了。本宫要攒着力气。” 说完,惨白着脸,直接抓起被角咬在嘴里。 春儿在一旁看着,直掉眼泪。 这时听到外面众人参拜的声音,程莞听到,顿时有些心安。宴凌云此刻能来这里,想必前面的事已经平息了。 屏风外,宴凌云靠着凭几,林芝宇跪着回话,“贤妃娘娘,此番不是很顺利。想必需要些时间。” 宴凌云揉着额头,在胸口敲了几下,“嗯,孤就在这等着。” 林芝宇回眸看看屏风之后,再看看宴凌云苍白的脸色,大着胆道:“陛下似是身体有恙,不若先行休息。” 宴凌云摇摇头,听到里面程莞的喘息声,连忙起身,正迎上小脸煞白的程莞,惨兮兮笑着。宴凌云正欲发问,程莞强忍腰腹的收缩之痛,“陛下,您先歇息吧。妾已躺了一会儿,太医说可适当走走。” 宴凌云点了点头,过来扶着她的手臂。 “你同孤一样,都是在经历恶战。只是孤的恶战刚刚结束了,你还需努力。”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扯出一丝笑意,“妾定不负期望。”说着,往外推宴凌云,“陛下,您的脸色不好,去休息吧。” 宴凌云望了她一眼,走向门外。程莞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盼着他能身体康健,毕竟弘国尚未稳定,孩子们也都尚且年幼。 她叹了口气,低下眼眸,扶着春儿的胳膊踱起步子。 却听身后一声“唔”,接着一声沉闷的倒地声音,她回眸一看,宴凌云直直的躺在地上,众人皆已跪倒,大呼:“陛下!” 程莞顾不得身体疼痛,立刻近前揽着他的头部,大声唤道:“陛下,陛下……” 宴凌云却一直是昏死状态,她扭头大喊林芝宇的名字,林芝宇已经立在身后,面容焦急的嘱咐:“娘娘注意身子。” 程莞这才觉得下腹一股热流,似是孩子要出来了。她连忙抬手扶着春儿,压抑着声音道:“扶我进去。” 春儿连忙扶着,程莞捂着肚子,不忘嘱咐林芝宇,“务必治好陛下。” 边走便觉得身体下面的异物感越来越强烈,撕裂的疼痛直入心扉,刚过了屏风,便双腿发软,瘫在地上。 几个婆子,连忙过来把她抬到榻上,仔细检查后,大声说道:“娘娘,孩子的位置似是不太对啊。” 程莞几近昏迷,听到这话,又立刻清醒过来,虚弱的问:“可有办法?”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程莞低喝道:“说!” “可让医术高明的郎中扶正一下,只是,会痛苦难忍。” 程莞皱着眉躺在枕上,唤春儿,“去看看林太医忙完了没?陛下醒了吗?” 春儿应声立刻出去,众人已经把陛下安置在西殿,只是尚且昏迷。林芝宇正在分辨病因,看到是春儿过来,连忙仔细询问,得知原委后,交代柴录,“陛下口吐之血,似有中毒症状,且深入肌理,暂时不知是何毒药;今日陛下定是几番发力,强行催动了内力,致使毒药发作厉害,致其昏迷。为今之计,只能开些温补的药,让陛下好好静养,切莫让任何人打扰。” 柴录忙不迭的点头。 林芝宇立刻拎着药箱奔向东殿,看到程莞面色可怖,顿时一惊,拱手道:“望娘娘见谅。” 只见他轻轻摸了几下,按压了几下,忽然跪地,“娘娘,您似是双生子。” 程莞也是一惊,却毫无力气,只喘息着问:“可有法子?” 林芝宇低头道:“须得我母亲她过来,尚有一线生机。” 小蝶立刻脆声道:“奴婢去。” 林芝宇解下身上的一块玉佩,让小蝶当作信物,随行着几个护卫,便直接跑了出去。 稳婆颤声问道:“太医,眼下?” 林芝宇思索了下,“给娘娘灌些提气的东西吧,好有力量。” 王嬷嬷一听,立刻出了内殿。清儿此刻午睡方醒,正揉着眼睛往内殿来。春儿看到后,立刻抱了起来,柔声安抚道:“大皇子,咱们去外面玩着,晚点娘娘再来陪你。” 清儿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倒也乖巧。 第141章 艰难生产 林母赶到的时候,程莞已经痛晕了过去。她看到林芝宇,立刻催着他赶紧出去,她独自挽起袖子,布满老茧的手,隔着衣物用力按压着程莞的腹部,痛得程莞立刻尖叫起来。 院子里的清儿听到声音,立刻吓得哭泣起来,大喊:“我要找母妃,我要找母妃。” 西殿的宴凌云缓缓醒转,听到儿子的哭声,他挣扎着起身,却被柴录拦下。他冷哼了一下,柴录立刻噤声,不再言语。 一到院子,程莞的声音惨烈,痛苦非常。他立刻接过清儿,捂着他的耳朵,小声安慰着。 清儿看到父皇也在这里,许是感到安心了些,便拱着头趴在他的肩上。 宴凌云心里一暖,不愧是自己的大儿子,格外贴心! 他望了眼程莞寝卧的方向,抱着清儿回了西殿。林芝宇这时已候在殿中,看到宴凌云过来,立刻躬身问道:“陛下这些日子,是否运气无力?” 宴凌云拿了桌上的点心,递给清儿,答道:“是,近半个月格外明显。不过强行用力,倒也可以。” 林芝宇思忖了下,接着问:“头疾之症可有加重?” 宴凌云按了下额头,微微颔首。 林芝宇不慌不忙的说道:“陛下口吐乌血,提气无力,头疾加重,由此看来,可能是中毒之症。” 宴凌云面露惊讶,攥紧拳头,捶在桌面上,“孤从未出过皇宫,怎么会?” 林芝宇立刻跪下回复:“症状确系如此,微臣不敢妄言。” 停顿了下,他又补充道:“陛下,可以回忆下,什么时候头疾开始更痛的?可让内官帮忙回忆陛下近些时日的行程,想来也能查到一些。” 柴录一听,立刻上前,思索了下,恭敬地说道:“陛下,您近来头痛加重,每次似乎都是从洁贵人那里出来后才有,原本,老奴以为……” 说到此处,他抬眼看了一下宴凌云,只见其眼眸发暗,他立刻停下不说。事实上,他一直以为,是洁美人在床笫之间索求过多而致。 宴凌云思索了下,他知道柴录的意思,的确,每次萨雅都会有一些新鲜有趣的方法,他便不以为意。只是,若是如林芝宇所说,那…… 他招了招手,柴录立刻贴耳过来,得了命令,便立刻出去了。似又想到什么,他嘱咐道:“还有凤鸾宫,尤其是边角缝隙。” 柴录应下。 宴凌云是想到那年同姚茹之事,也是中了催情香的缘故,当时,可是姚芷的手笔!之前只不过是念着她父亲的缘故,所以一直未曾追究于她! 宴凌云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清儿立刻往他的怀里蹭了蹭,嫩声嫩气,“父皇,清儿给你呼呼。” 宴凌云微笑的点点头,抚摸了下他的脑袋,示意林芝宇接着说。 “次毒深入肌理,微臣可以开些清热祛毒的方子,只是恐怕无法清除,还需长期静养,且再勿提气用力,还是有望康复的。” 林芝宇低着头回道。 宴凌云叹了口气,眼下也没有什么法子,便挥了下手,让他去开方了。 …… 程莞已然又昏了过去,林老太太有些停下手里的动作,跟旁边的春儿交代道:“快给娘娘灌些汤水,提提气。” 春儿立刻慌张端起了早已背下的参汤,将程莞扶了起来,只是才舀了一勺,程莞便呛到了,剧烈的咳嗽起来。 林老太太笑道,“娘娘醒了就好,老身刚刚用外力帮孩子转了点方向,娘娘再努努力。” 程莞惨白着脸,感受着身下的热流,却提不起丝毫的力气,“嬷嬷,我是不是快死了?” 林老太太摇摇头,“有老身在,娘娘自会顺利产子。”余光扫到床褥又是一片殷红,转头冲着几个婆子说:“快给娘娘垫上新的。” 那几个婆子已然慌了神,立刻手忙脚乱起来。 春儿看不过去,擦了一把眼泪,立刻过去帮忙,拿起一条换下来的小褥,放在盆子里,端了出去。 刚把东西交给浣衣处的小丫头,却听她说:“姐姐,我叫环儿,门口有个护卫大哥寻您,似是有事。” 春儿一怔,连忙快步走到宫门,却见那人躬身说道:“统领已经回府,适才让末将转达:今日似是见到了两个程门之人。” 春儿回眸看了眼耳房,心中有些生气,张旭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连招呼也未打便离开了。 她看着眼前的人,那人补充了一句:“我叫李武,统领对我有救命之恩,断不会把话传错的,姑娘放心。” 看着李武信誓旦旦的模样,春儿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买酒吃。” 那李武看了一眼,摇了摇手,便离开了。 春儿撇了撇嘴,回头看着环儿正在收拾东西,从头上取下一个发簪,插在她的头上,环儿感激的笑了笑。 程门?两个? 春儿边走边思索着,该不会是娘娘的两个弟弟吧? 她立刻快步跑进里屋,程莞嘴里咬着几块帕子,发出痛哭的“唔唔”的声音,春儿看的心里一疼,问林老太太道:“还需要多久?” 边问,边给林老太太擦了擦额上的汗,“快了!” 床尾的稳婆突然抬起头喊道:“看到脑袋了!” 程莞却忽然泄了气般,春儿近前拿出帕子,柔声问:“娘娘喝些水吗?” 程莞摇了摇头,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她是觉得真的没有力气了。 稳婆大喊着:“娘娘不可泄力啊。” 程莞却虚脱了一般,眼皮越来越沉,挣扎着抓着春儿,“春儿,我怕是不行了。” 春儿正欲开口,林老太太却道:“娘娘,想想您的大皇子啊!” 程莞拧着眉,想到清儿还如此年幼,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春儿立刻哭着为她擦拭,轻轻道:“娘娘,张旭刚才传信,似是在宫里看到了您的弟弟们。” 程莞忽然睁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春儿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时,腹部又传来一阵疼痛,她颤抖着开口道:“多给我灌些汤水来。” 春儿抬眸看了眼小蝶,立刻近前为程莞喝了起来。 而后,她强自憋了一口气,双手抓紧锦被,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迎来稳婆惊喜的声音:“头出来了,娘娘用力!” 程莞咬着牙,额上的青筋凸起,又是一用力,众人惊喜:“孩子出来了!” 林老太太却持续的在她的肚子用力,疼痛感如山似海的袭来,她伸出手去,想打掉她的手,却被制止:“拦着娘娘的手!” 稳婆惊呼道:“这个孩子似是大些。” 林老太太停顿了下,沉声道:“用剪刀。” 稳婆们面面相觑,可是……娘娘是后宫妃嫔,若是影响了以后的欢好之事,那…… 第142章 一颗棋子 春儿尖叫着:“快点!” 什么时候了,她们还操心别的? 伴随着皮肤被切开,程莞直接痛得晕了过去! 林老太太大声喊着众人,“快把娘娘喊醒,灌些红糖水。” 不一会儿,程莞缓缓睁开了眼睛,脸上已经毫无血色,此时已是深夜,折腾了这许久,已是气若游丝。 春儿擦了一把快要流出来的鼻涕,“娘娘,您再坚持坚持,为着孩子们,为着他们。” 程莞闻言,又是一番用力,凄厉的叫出声来,第二个孩子终于落地了! 众人一片贺喜。 林老太太却急道:“快为娘娘善后。” 婆子们这才连忙起来,赶紧为程莞缝合、清洗,程莞昏昏沉沉的终于睡了过去。 …… 次日晌午,程莞才悠悠醒转,宴凌云已经回了永定宫。 春儿喜极而泣,断断续续的说道:“娘娘终于醒了。”说着,便去准备吃食。 程莞扫了一圈,屋里只有她自己在,问道:“孩子们呢?” 春儿这才一一介绍,程莞生了一男一女,已得陛下和太后赐名,男孩为平,女孩为歆瑜。 程莞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春儿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的确有两个少年,如今好像在诚王府。” 程莞一听,就想挣扎着起来,春儿连忙轻轻扶着她靠在床头,安慰道:“主子,张旭传信,当日这两人是要行刺陛下的,所以,您现在已经得想好了再动才行。” 说着,舀了一勺米粥放在程莞的嘴里。 程莞轻轻嚼着,思索着春儿的话,的确,若是宴凌云想杀他们,现在应该不会是在永定宫了。那么,她该做些什么呢?当日罗永曾提过,他们可能和耶律瞿走的很近,如今又来行刺,难道,是耶律瞿有行刺之意? 她咽了咽口中的食物,“行刺的主谋是?” “小蝶刚才来说,好像是没有抓到,逃走了。姚家父子也在其列,已经死了。” 程莞有些许惊讶,“姚相行刺?” 春儿点点头。 程莞对这个倒是没想到,因为父母双亲皆死于姚氏之手,她想过他会有很多不堪的事,但是没想过他居然老年谋逆。只是,想到此处,心中多年积压的大石终于落下! 这大概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春儿小心了喂程莞吃完了一碗粥,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思虑再三,都没有很好的办法。没有直接打入天牢,想来还是安全的。 想到先前诚王的温和模样,不知为何,她觉得,宴凌启不似滥杀的人。 …… 锦绣轩里,桌子上摊着一片香灰,宴凌云冷冷地看着萨雅,萨雅一如往常地衣衫清凉,唇角微微勾起,故意说道:“陛下,又想妾了吗?” 昨日,雀翎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前面打起来了,听描述极有可能是首领率人进来了。她正在为此激动,想象着不日首领将会坐拥天下,她几乎想立刻冲到前面去。 只是,刚刚高兴了不到一日,便有护卫过来封宫,她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孤对你不好吗?”宴凌云沉声问道。 萨雅拉了拉肩上的白纱,“好。” “那为什么?” 萨雅直接站了起来,立刻有内侍上前,意欲按下,却被宴凌云抬手制止。 “那年,陛下若没有边境之行,我又怎会失了父母呢?” 萨雅讥讽道。 “孤从不杀无辜百姓。” “那又怎样?”萨雅反问。 “总之,他们死了,你就是罪魁祸首。这就是原因。而首领他救了我,所以,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萨雅尖叫着。 “所以你给孤下毒?”宴凌云思忖了下,“若是你父母因我而死,那主动挑起战火的那些人呢?耶律瞿呢?” 萨雅突然一愣,是啊,一个巴掌拍不响,想到这里,她忽然疯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捂着肚子,在地上蜷缩起来,声音也变为痛苦的哀嚎。 柴录一看,立刻着人去喊太医。 良久,太医出来对着宴凌云细细汇报之后,宴凌云屏退众人,“让你谋害孤的人,也给你下毒,你知道吗?” 萨雅的面色苍白,将头扭向里面。 宴凌云冷笑了一声,“孤本可以杀了你,只是,此人心狠手辣,已经在你身上下了不治之毒,所以……” 说完,大步朝着门口走去,末了,加了一句:“你该知道,你不过是他的棋子而已,事一失败,他便独自逃走了,可曾想到你?” 片刻,身后传来萨雅痛哭的哀嚎声! 她早该想到的,自己只是一颗棋子而已!宴凌云此话,真是杀人诛心!冷冷地捅破了萨雅自欺欺人的最后一层窗纸…… 一出殿门,胡安安局促不安的立在那里,隔了老远,便行了个礼。 她有些结巴道:“陛……下……” 宴凌云深深吸了口气,“无事,与你无关。” 胡安安轻轻点了点头,眼睛却望向东殿。身后的兰草扯了扯她的衣角,她连忙道:“陛下要来休息一下吗?” 宴凌云也回眸看了一眼锦绣轩,摇了摇头,“改日再来看你。” 胡安安柔声应下。目送着宴凌云离开,她轻声道:“兰草,昨日,雀翎做了什么?” 兰草怯怯的回答:“好像是她不明白为何封她们的宫门,非要闯出来,所以就……” 胡安安依稀记得,那时一声尖叫,从屋里冲出来时,却看到两个人抬着雀翎的尸体,缓缓离开了。 她当场吓得蹲坐在地,她出身商人之家,除了在话本子、戏院看过死人,那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死人。 萨雅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在院子里走了很久,东殿毫无动静,门口的守卫也已撤走。 “兰草,我们去看看她吧,说到底,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的?” 兰草犹豫着制止道:“主子,咱们还是……” 胡安安抬眸望着东殿,“我也害怕,只是,我更怕会出事!”萨雅太反常了,出了这样的事,她居然安安静静持续了半日了。 兰草轻轻点了点头,喊上三五个侍女,几人一起去了东殿,刚一入门,便看到:一袭白纱的萨雅,吊在房梁之上! 众人开始尖叫,胡安安身体发颤,稳了稳神:“兰草,快找人去报陛下。” 永定宫的宴凌云知道消息后,只抬了下眼皮,“葬了吧。” 仿似早在预料之中。 事实上,从他说出最后一句话,他就知道。 第143章 姚贵人 萨雅的事一了,剩下的就是姚氏残余了。 宴凌启趁着夜色赶到宫里时,宴凌云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姚氏家产尽数充归国库,姚氏家眷,男流放宁州,女充为官妓。 宴凌启犹豫的问:“姚霆也是吗?他并未参与其中。” 宴凌云点了点头,“孤过去就是太过仁慈了,才让他们觉得,是人便可反!姚霆若是真的忠君爱国,就给孤好好做事,孤会给他机会的。” 宴凌启张了下口,没有说话。 姚霆得知消息时,苦笑了下,便应下了。好在宁州并不算太远,他想,若是苦熬几年,也许还能回上都吧。 …… 翌日清晨,宴凌云便下了一道命令,宴宸交由夏宁抚养。这也是他思虑再三的结果,一来,夏宁谦恭有礼,二来,她性子稳重,在后宫之中,算是信得过的。 凤鸾宫里,姚芷本就沉浸在姚相造反失败的震惊之中,一直念叨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新上来的侍女青霞在一旁不知所措。她本是浣衣处的侍女,忽然被派到凤鸾宫,着实高兴了几日。结果,却发现凤鸾宫远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好!她急道: “娘娘,如今该想想办法,如何自保啊!” 姚芷一听青霞的苦口婆心,立刻怒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他本就对我心生嫌隙,如今,更是没了牵制!” 说着,她从乳母怀里夺走宴宸,“只要本宫还有孩子就不怕!” 说着,又冷笑道:“虎毒不食子,他能奈我何?” 却不知,宴凌云已经立在宫门,冷冷地听她胡言乱语。 “他不过只有两个儿子,宴清上次没淹死,以后有的是机会!我的宸儿才是嫡出!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是不是,青霞?” 青霞只摇摇头,低头捡起被姚芷摔落在地的杯盏。 “当年,绿莲那死丫头,想通过孩子一步登天,不过在她的饭里加了点寒凉之物,直接就死了!哈哈哈!” “还有姜玉颍那个贱人,本宫都还没有有孕,竟然有孕在先,所以,一些罂粟,便让她生了个瘸子!哈哈哈哈!” 宴凌云突然大喝一声:“够了!” 姚芷一怔,却突然什么都不怕了似的,抹了一把眼泪,“陛下,这些都是你的错。我为正室,你却让贱妾们一个挨一个的有孕,她们活该!” 宴凌云怒道:“你是一国之母,如此没有容人之度!” 姚芷却止了声,冷冷地看着他,忽然开口道:“有我这样的一国之母吗?陛下整月整月的不曾来过,有吗?” 宴凌云不想与她废话,“孤就是来告诉你,你父亲谋逆,你也罪孽深重,即日起,削去后位,降为贵人,打入冷宫!宸儿交给夏昭仪抚养。” 姚芷厉声尖叫,“不!绝不!” 宴凌云扭头看了眼柴录,立刻有人上前来夺走宴宸。 姚芷疯狂的阻拦,却于事无补,直接被众人推倒在地。 宴凌云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一甩袖子,便离开了。 姚芷瘫在地上,哭道:“青霞,我做错什么了?我只不过想嫁给他,想给他作娘子,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青霞安慰着,“娘娘,无论何时,您都是二皇子的亲生母亲,只要命还在,就还有机会!” 姚芷抬头看着青霞,想要寻找答案。 青霞面上坚定的点点头,眼下看样子自己也得随着一起去兴德宫了,唉! 兵败如山倒,好在,听说姚家二公子虽被流放,却也只是在宁州而已。 她缓缓搀扶起姚芷,看着那些内侍粗暴地喝着,推搡着她们,走向兴德宫。 夏宁收到旨意时,先是一惊,又被宴宸胖乎乎的模样所吸引,很是愉悦的接受了这个事情。 她本就不擅长像萨雅那样获取陛下欢心,一个人的待在宫里也着实无聊,以后有宴宸陪着,倒也是一件开心的事。 …… 又过了几日,此番风波才基本平息,宫内外与姚氏有关联的,皆已收监下狱。宴凌云这才静下来思索被诚王带回府的两个少年。他一直以为程文程琦早已故去,如今却又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上都,且竟敢谋逆于自己! 一想到这里,他就认为:定需格杀勿论! 可是,又想到他们的姐姐刚刚又为自己产下一对子女,若是此刻发作,恐怕无法向程莞交代。正因如此,程莞产子之后这数日,他一直未去过朝华殿。 柴录立在门口,谨慎地说:“陛下,贤妃娘娘让春儿姑娘又来送点心了。” 宴凌云叹了口气,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下:若不是还在坐月子,她怕是早已自己奔永定宫来了。 他点点头,示意呈上来吧。 春儿开心的端到宴凌云的跟前,恭谦有礼,“陛下,公主和皇子们这几日又胖了些。” 宴凌云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她下去。 春儿立刻不多言语,退了出去。 程莞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尚不足月,且林老太太也有交代,务必休满双满月才好。听到春儿的复述,她只轻轻呼了口气,也罢,这几日他本也太过忙碌,许是没有想好如何处理吧。 她乖乖的吃完嬷嬷们做好的各种汤水,每日轻轻的活动几步,心中想着,先养好身体吧。为了孩子们,也为了家人。 姜玉颍已经出了小月子,这两日经常带着静姝过来,真真的满眼羡慕。程莞笑着安慰道:“妹妹莫急,自然还会有机会的。” 姜玉颍叹息着,“嗯。姚芷如今也去了兴德宫了。她可是咱们弘国第一位去兴德宫的。想来,也是她自己居住一所宫殿,应该和凤鸾宫相差无几吧。” 说着,嗤笑一声。 “你快好起来,咱们一起去看看她。” 程莞看着姜玉颍毫不掩饰心中的得意之色,只微微笑了一下,应下了。她也想看看,姚芷如今,是什么样的下场。 姜玉颍便摸着双生子的小脸颊,便叹道:“姐姐新添了这一对,以后日子就会越发的好了。” 她想到自己小产的那个孩子,心里对姚芷的恨意更浓了些! 程莞只温柔的嗯了一声,这段时间,宴凌云倒是也会偶尔来看双生子,却从未提及如何处置她的弟弟们……… 程莞心里觉得,这仿佛是一场拉锯战,也许他在等着自己开口,也许他心中早已有了盘算! 第144章 兴德宫 很明显,姜玉颍说错了。 兴德宫和凤鸾宫,天壤之别。以前,也是住了一些前朝皇帝的妃嫔的,只是,弘国初立,宴凌云为了展示博爱之心,皆放回家中。 如今,满园荒草,冷冷清清,只住了姚芷和她身边的一名侍女。 刚刚下过一阵细雨,她们几人踏着灰石小路慢慢往殿里走,只是,许是往来人员稀少,不少石板上已经长了青苔,甚是滑脚! 未进宫门,众人便听到侍女的尖叫声, “您不是娘娘了,怎么还打人呢?” 姜玉颍抬眸看了眼程莞,两人搀扶着走进殿里。那侍女看到有贵人到访,立刻跪了下来。 姜玉颍呵呵了一声,“你是新来的吧?那个红缨呢?哦,对了,死了!” 她也是从如夏的口中听说的,红缨前几日被勒死了。 想想就后怕,那红缨居然还是个有功夫的。想到前些日子听说的清儿落水,她抬眸看了一眼程莞,面色如常。 她就是这样,似乎永远都是平平淡淡的。 那个侍女立刻跪在地上行礼,“女婢青霞,原是浣衣处的。” 坐在木板床上的姚芷,看到是程莞和姜玉颍前来,立刻整理下衣衫,眸色阴沉,“滚!” 姜玉颍立刻气急,“如此地步,竟然……” 程莞冷冷地出声,“掌嘴!” 姜玉颍一惊,似是没有料到程莞也会如此强硬,立刻面露笑意,“对,掌嘴!” 立刻出来几个嬷嬷,按着姚芷,“啪啪啪”打了起来。 程莞轻声对姜玉颍解释着,“如今你我位分皆在她之上,不必多费口舌!” 姜玉颍笑着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姚芷的双颊便通红起来。程莞抬了抬手,“别打死了。” 姚芷厉声道:“程莞,你这个贱人!” 程莞看了眼春儿,春儿立刻便从袖中拿出一个布条,甩了一下,“再骂,就把你的嘴勒起来!” 姜玉颍几乎要惊掉下巴,“我怎么没想到?” 程莞微笑了下,“只是,想到她曾经那样伤害我们,不得不防!” 说完,示意春儿带人先出去,只留姜玉颍和自己在屋里。 姚芷阴狠着眼睛,“当日,你该死在南城!” 程莞“哦”了一声,“姚贵人,什么意思?本宫不懂。” 姚芷抬眸瞪着她,程莞只微笑的回望着她。片刻,姚芷布满灰尘的嘴巴轻启:“难道不是吗?你爹娘都死了,你若死了,又怎会有后面的事?” 程莞深吸了口气,“是,若是我也死了,你就安心了,自然不会有现在的事了。” 姚芷大惊,往前凑了几步,立刻荡起一片灰尘,“你都知道?” 程莞后退了几步,避免裙子染上尘土,“你以为呢?当年,你私会姚淮,妄图助纣为虐,本宫当时便知道了家门被灭一事!” 姚芷摇着头,喃喃道:“这不可能!姚淮他说没有!” 程莞挑了挑眉,反问道:“你信?” 姚芷双唇紧闭,恨声道:“活该!你年少不知羞耻,与陛下牵扯不清,本宫是为陛下免除后患!” “呵呵!”程莞低眉掸了掸袖口。姜玉颍看在眼里,竟不知程莞与姚芷还有如此交集! “你可真是有国母风范啊!只是,如今是为何?”程莞眉目含笑。 “你们姚家仿造旨意,滥杀朝臣,姚相贪婪无度,祸国殃民在先,谋逆在后,你自己呢,私自与人媾和,混乱皇室血脉,这些,都是对的吗?” 程莞说的急了,胸脯微微起伏。 姚芷一惊,“是你,是你纵了姚淮?是你,都是你!” 说着便要过来厮打程莞。 程莞和姜玉颍轻轻后退,看到身后有一根竹杖,直接拎起,敲在姚芷的肩上。 姚芷吃痛,蹲在地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雨天路滑,姚淮那硕大一具死尸,赫然从凤鸾宫出来,还指望无人看到吗?”程莞斥道。 姚芷抬头恨恨的看着她。 “你是喜欢陛下,可是,你这份喜欢,陛下喜欢吗?你以为你利用你的亲妹姚茹,他不知道?还是说,你私下伤及皇嗣,他不知道?咱们陛下,英明无敌,他只是在等待时机,像如今的时机,一举将姚氏一族,息数尽灭!若论对你是否有情,你且想想,为何,你父亲一死,你便来了这兴德宫呢?” 程莞一口气说完,看着姚芷的表情逐渐崩溃,她勾了勾唇角。 姜玉颍应声道:“对,你害我姝儿跛足,此仇不共戴天!” 说着,接过程莞手中的竹杖,又狠狠地在姚芷的背上敲了几下! 姚芷仿若不知道疼,她只知道陛下与她并不亲厚,想到或许是因为自己处处与程莞作对,没想到,竟然无情至此! 程莞冷冷的补充:“你该感谢自己生下了二皇子,不然,如今,恐怕你早已是一抔黄土了。” 姜玉颍啐了一口,“活该!” 看着姚芷呆呆的瘫在原地一动不动,程莞平复了下胸中的情绪,示意了下姜玉颍,转身走了! 青霞已经恭敬的立在门口,姜玉颍示意如夏塞给她一个荷包,且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程莞的余光扫到,与姜玉颍并排走着,叹道:“妹妹何必呢?” 她想,如夏无非是交代青霞苛待姚芷罢了。事实上,不用交代,如今姚氏没落,她还能尽心照顾吗? 姜玉颍一甩手中的帕子,“我不似你,她伤我孩儿,我不过是让她吃些苦头罢了。”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倘若二皇子死了,她会不会直接自我了断?如今这样活着,不就是心里还有盼望吗?” 程莞一听,眼睛扫向四周,幸好身边只有贴身的几人,“妹妹!” 姜玉颍挑了挑眉,“我自是不会伤害二皇子,只是,人活一世,什么时候死,谁也定不了!” 程莞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尽管姚氏对自己有灭门之仇,她从未想过,要去伤害一个孩子! 身后传来青霞的叱骂声,“还不快去把院子扫了!” 姚芷尖利的对骂声,“你这下贱坯子,敢骂本宫!” 瞬时,两人厮打的声音响了起来,姜玉颍斜眸瞪了一眼,“让她们耗吧。” “咱们走!” 第145章 姐弟相见 双生子的满月宴后,宴凌云正式提出了出兵耶律部,势必要一举拿下!只是,瞬时遭到了群臣的反对,原因不外乎是:姚相势力尚有残存,长途跋涉,后方不稳,前方难测! 宴凌云当场大怒,他都杀到上都的皇宫里来了,还要继续忍吗? 看着沉默的宴凌启,他直接发问:“诚王呢?你怎么看?” 宴凌启恭敬地回道:“臣弟唯陛下是从。” 宴凌云很是满意,“好!下月初,就由诚王率兵,直取耶律!” 群臣一片议论,却也无可奈何。 …… 几日后,宴凌云面色严肃的来了朝华殿,身后跟着程文程琦,程莞立在殿门看到,立刻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已经数年没有见过他们二人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是程文程琦先打破沉默,“扑通”一下,双双跪倒在地,“拜见娘娘!” 春儿在一旁扯了下程莞的衣袖,她这才回过神来,语带哽咽的说道:“快起来,快起来,让姐姐看看。” 程文毕竟年长,又常年活动在塞外之地,肤色黑了不少;程琦年幼一些,眉目之间,还有一些稚气。 在来之前,诚王已经与他们交谈过了,此番入宫,也许是最后一次!思及此,程文故意堆满笑意,从颈上取下一个金坠子,朗声道:“娘娘,程文身无长物,这是我满月时父亲赠给我的,送给孩子们当见面礼。待日后若得了其他宝贝,定人让他们人人都有。” 程莞双眼含泪的笑着接下。 程琦挠了挠脑袋,“娘娘,我并无什么东西可赠,我的坠子丢了。” 实际上,那些流浪的时间里,除了程文身上这个金坠子,勉强留了下来,所有的东西全部不是被抢了去,就是当了换钱用了。就这个坠子,也是程文拼了命才护下来的。 宴凌云轻轻咳了几声,“你们几人说说话,孤晚点再来。” 程莞矮了矮身子,目送宴凌云离开,立刻握着他们兄弟二人的手哭了起来。良久,王嬷嬷在一旁善意提醒道:“娘娘,小心身体。” 程文看了看摇篮里的孩子,立刻擦了擦眼泪,轻声安慰道:“姐姐,别哭了。” 程琦也故意笑着说道:“是,能有今日相见,已是难得。姐姐别哭了。” 程莞连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恩,不哭了,这样才对,没有旁人,直接唤我姐姐便可。先前姐姐曾寻你们多日,你们可知道?” 二人点了点头。 一开始 ,他们以为要被流放,谁知却被掳到人市上沦为奴隶,程文自小聪明,猜到家门被灭,绝非父亲通敌,而是有人故意加害;因此,几次三番带着程琦逃跑,最后直接被主家抛弃,险险被狼吃掉,谁知,竟被父亲学堂里的一个学生-耶律瞿所救,从那以后,兄弟二人便一直跟着他。 后来,曾在一家茶舍被问到是否是程姓之人?当时他们以为是又被仇人识出,后面又回到原处,茶舍已经易主! 程莞慌乱的让春儿她们多多备些茶水点心,便让她们出去了。又问道:“姐姐知道,你们二人不易,以后就好了,仇人已死,以后我们都好好的留在上都。” 程文一惊,事实上,他至今还不知道仇人具体是谁,只是觉得,或许父亲可能是得罪了某个官员。 程莞看着程琦也是一头雾水,这才细细和他们说了一遍。 程文立刻捶了一下桌面,“耶律瞿竟然骗了我们二人!” 先前,耶律瞿一直诓骗他们,程家灭门,至今尚未查出真相!弘国内部混乱,几次易主,早该明主即位!因此,拢着他们尽心做事,登上高位,自然真相大白!他们二人,这才勤学苦练,一直为他卖命! 程琦也是叹了口气,再次抬眸,尽是对程莞的敬重,没想到姐姐身在内宅深宫,还能调查家门被灭一事。 程莞给二人递了点心,笑道:“无妨,当今陛下确系登基不久,但他尚算清明,不曾滥杀!如今姚芷已经进了冷宫,姚家众人多已伏法,咱们姐弟再无困扰了。” 程莞边说边为二人续了茶水,“再说,父亲当年也是很看好耶律瞿的,或许只是身边的人怂恿,致使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吧?看看你们二人,如今习得一身武艺,想来他对你们还是不错的。” “只是,如今你二人明了是非,万不可再被利用,以后平安度日即可。” “过了时日,姐姐请人为你二人谋一桩好婚事,便完满了。” 程莞说着,想着,自己不自觉笑了起来。 程文程琦点了点头,又相互对望了一眼,“可是,耶律瞿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姐姐觉得,我们二人该怎么做?” 程莞不解的望着二人,不明白他们的话。 程文叹了口气,看来陛下并未和姐姐打招呼。 “姐姐或许不知,此番征战,诚王带兵,陛下命我二人随往,要亲自斩杀耶律瞿。” 程莞一听,“什么?”望向程琦,只见程琦轻轻点了点头。 她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宴凌云这是不信任他二人,故而有测试之心。 若二人能够忠心为国,以后自然会有机会;若二人不能,那死在战场,也是情理之中。 是啊,若是有人行刺过自己,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全然放心?定然是要生疑的。 可是,程文程琦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难道他们还能再度行刺他不成?就冲着他们是清儿的亲舅舅,也是万万不会的啊!只是,宴凌云恐怕不这样想吧? 程莞的双手在袖中揉着帕子,思索着,“我们姐弟,才刚刚相见,陛下怎么能?” 程文看出她的纠结,笑着上前安慰道:“姐姐勿要担心,若是到时候耶律瞿肯降,相信会有办法的。” 说出此话,实际他的心里毫无把握。耶律瞿那人,独断专行,他认定的事,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程莞思索了一会儿,“姐姐有办法,定然不让你们做这样两难的事。” 她,打算,携宠邀赏! 对,就这么做! 第146章 多说无益 程莞刚刚服侍宴凌云用了药,示意王嬷嬷把清儿领走。清儿嘟着嘴巴有些不乐意,程莞微微蹙眉,清儿便老老实实跟着王嬷嬷离开了。 程莞小心的为宴凌云按着额角,却听他开口道:“孤一直担心,你会出言阻止……” “呃……” 程莞酝酿了好久的话,还未说出口,却听到 宴凌云这么说。 “你有时间带着清儿到绛云殿玩玩,孤看宸儿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宴凌云闭着眼说道。 程莞轻轻回道:“过段时间,宸儿就三岁了,妾想让郭昭仪教清儿一些拳脚功夫,可好?” 宴凌云睁开眼皮,很是惊讶:“郭昭仪?” 程莞轻轻的点点头,宴凌云却摇了摇头:“不妥。怎么能让昭仪来教?若要学,自是要请老师来教。” 说着,又说道:“若是张旭没有伤及腿骨,他的功夫倒是很不错的。唉。” 宴凌云有些为张旭可惜,眼下还没有想好为张旭再安置何种职务。 程莞听到他提及张旭,立刻开口道:“陛下知道,春儿和张旭,已经相知许久了。” 宴凌云挑起眉梢,“眼下张旭伤了,春儿可还愿意?” 立在门口尚未走远的春儿,立刻进屋跪在地上,“奴婢愿意。” 程莞立时笑了起来,“您瞧,这丫头,肯定是留不住了。” 宴凌云也笑了起来,朗声道:“那好,孤明日便为你和张旭赐婚。” 春儿红着一张脸,磕了个头,又退出去了。 宴凌云又惬意的半躺在榻上,程莞斟酌着开口,“那不若让两个舅舅来教清儿一些,毕竟年幼,交给其他人,妾不放心。” “妾看程文程琦现在也都有一身武艺,护身定然没有问题。” “不知陛下……” 程莞自顾自说着,没有留意到宴凌云的眉头越来越紧锁起来。 宴凌云坐正身子,“莞儿,孤已经下令,让程家两兄弟,随诚王出发,踏平耶律!” 程莞目露惊讶,双膝跪下:“陛下,程文程琦才刚受人蛊惑,差点伤了陛下,多亏陛下宽厚,这才没有问责于他们。妾想,若他们留在上都,妾定然多多对他们耳提面命,警醒他们!” 宴凌云直直的望着程莞,“是吗?这是你的真心话?” 程莞使劲点了点头,“句句属实!” 宴凌云停了半晌,“那倒不必,若能直取耶律瞿的人头,就足以证明他们的忠心!” 程莞眉眼含泪,“陛下,妾与他们二人失散多年,好不容易相聚,是妾自私,还望您看在清儿平儿的份上,留他们在上都吧。” 程莞嫌少拂逆于他,看着她如此坚持,宴凌云有些怒气,“孤是太宠你了吗?” 他抬脚往殿中央走了几步,回眸看着瘦弱的程莞,“这宫里,该添些人了。” 说完,便抬脚打算离开朝华殿。 程莞一咬牙,连忙起身,追在身后:“陛下……” 宴凌云停顿了一下,“孤的话,你没有听懂吗?” 程莞坚持道:“陛下,若是程文程琦日后有谋逆之心,妾愿亲自手刃他们。只是,他们曾得耶律瞿相救,若按陛下之意出征,到时候只会让他们二人两难啊!” 宴凌云转身,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这才是你要说的,是吗?孤记得,当初老师,对耶律瞿也很是看重!” 程莞深深吸了口气,擦了一下眼角,回道:“是,妾身为他们的姐姐,不愿他们陷入两难,望陛下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成全!”说着,直直的跪在地上,膝盖碰撞地板的声音,立刻引来院中众人的目光。 宴凌云一抬手,门窗紧闭。大手一捞,将程莞从地上拉起,双手辖制着她的双肩,“孤不喜欢受人胁迫!” 说完,双手一甩,程莞直接蹲坐在地,却立刻直起身子,“陛下,妾绝无其他意思,只是想为弟弟们缓解些许困扰!陛下有那么多可用之人,他二人尚且年幼,且在军中毫无威望,于陛下并无多大益处!” 宴凌云有些气恼,他也是思虑再三才想出这样的办法,一字一顿地说道:“孤,也是为了你好!” 眼下,后位空缺,妃位只有真妃与贤妃二人,而她为自己生育三个孩子,是最有可能登上后位的。只是,她的弟弟们多年未见,人心难测,只有出征,是知晓忠心最快的办法! 程莞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程莞自知出身低微,从未敢肖想更多。只是想和弟弟们平安度过余生。” 她就差直接说出,若是程文程琦此去有去无回,她即便得到后位,又有何用? 宴凌云冷冷地“哼”了一声,大步迈了出去。 “贤妃娘娘产后身体欠佳,即日起不必出宫了。” 朝华殿众人,皆是一惊。 程莞顿时瘫坐在地。 她知道,再多无益。 春儿连忙从外面赶了过来,“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程莞强撑了半天,听到春儿如此的关切,立刻忍不住,趴在她的肩上哭泣起来。 张旭不过是去赈灾,尚且残了一条腿,程文程琦这是真真正正的去打仗,活着回来的几率会有多少呢? 春儿在旁安慰道:“娘娘,切莫担心了,有朝一日,若娘娘能……” 说着,春儿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程莞明白春儿的意思,她和宴凌云一样,都更看重那个后位罢了。 哭了一会儿,她起身收拾了下衣衫,吩咐道:“春儿,让程文程琦晚点来朝华殿陪我说说话吧。” 她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粉饰着眼睛,她不想让程文程琦看出她哭过了。 …… 程文走到宫门,只一眼便看出比平时多了一些护卫,和护卫三言两语的寒暄过后,便知道了:姐姐这是被禁足了。 他叹了口气,装作没事,远远的看到清儿,便唤了起来:“快让舅舅看看。” 程莞一听,立刻从殿里出来,柔声迎着他们,坐在亭子里用茶。 “姐姐无能,本想劝说陛下,却无功而返。”程莞苦笑着。 程文立刻回道:“姐姐说的什么话?是弟弟无能,不能为姐姐解忧,还给姐姐添了许多麻烦。” 程琦在一旁连连点头。 程莞为二人准备了许多银钱,又交代了许多言语,这才目送他们离开。 第147章 效仿妇好 永定宫里,宴凌启刚刚离开,郭君仪便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颇有些男子风范,“陛下,您为何不让妾教大皇子武艺?” “大皇子慧根极佳,妾定能教好!” 郭君仪斩钉截铁地说着,面色因为情绪激动有些绯红。 宴凌云抬头看了眼柴录,笑了笑。柴录慢悠悠走了过来,劝道:“娘娘,您有昭仪位分,怎可......” 话还未说完,郭君仪x杏眸一瞪,厉声制止:“怎么?哪条律法规定昭仪不能带徒弟?更何况,我又没有去宫外开武馆!” 呃,宴凌云有些诧异,难道,她还想出去不成?想到这里,他抬了抬手,示意柴录退下。 郭君仪看宴凌云没有反驳自己,反而让柴录止了声,便“乘胜追击”道:“当日,妾于水中救大皇子出来,对大皇子来说,算是有救命之恩吧?,也因着此事,他与妾极其亲善,多数时间,肯听妾言语,因此,妾定能教好他!” “求陛下收回成命,就当是妾救了大皇子的赏赐吧。” 郭君仪越说越激动,直接在地上“咚咚”叩了两个头。 宴凌云看着郭君仪的模样,有些头痛。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顺着她的话头,问道:“除了这个,有没有其他想要的赏赐?” 意思是,金银珠宝之类?锦缎古玩相关? “其他的?”郭君仪有些疑惑。 宴凌云郑重地点了点头。 “什么都可以吗?”郭君仪重复确认。 “都可,一言九鼎!” 说完,宴凌云预感到,似乎不大对,但话一说出,他正了正坐姿,凝神看着郭君仪。 只见她,立刻抱拳,再次磕了个头,“父亲只有君仪一女,母亲纵容,从小当男孩子养大,只是父亲他年老无为,这才送君仪入了宫,指望君仪有朝一日,飞黄腾达!” 宴凌云听着,有些想发笑。原来,兵部郭尧年老无为,不是他自己的判断,连他的亲生女儿也是如此看的。郭尧这人,只长年龄,不长能力,圆滑有余,政务不通。此刻,人还在殿外呢。 不知道听到自己的女儿,这么评价自己,会作何感想? 柴录立在一旁,微微笑了一下,几不可见,连忙低下了头。 宴凌云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喝了口水,听郭君仪继续道:“君仪志不在此,从小便恨不能为男儿身,如今看来,是绝无可能了。” 郭君仪叩了个头,“今日既得陛下赏赐,所以,君仪大胆,想效妇好,为国效力!” 宴凌云一听,当场将水喷了出来,柴录连忙近前擦拭。 “什么?”宴凌云大惊。 郭君仪细眉微蹙,“君仪愿效仿妇好,为国效力!望陛下成全。” 宴凌云扭头看了看柴录,柴录尴尬的笑,也是没有想到这位娘娘竟然有如此想法! 宴凌云皱着眉:“我弘国没有男儿了吗?需要你一介女流?” 郭君仪立刻驳道:“陛下,您刚才说一言九鼎!” 宴凌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坚持,“你确定?” 郭君仪脆声道:“君仪确定。” 宴凌云看她当真,立刻怒道:“放肆!” 郭君仪立刻梗着脖子,“陛下难道要食言吗?”目光炯炯,似是染有温度,灼得宴凌云不与她对视,只能冷声道:“我朝向来没有女子从军的先例!” 郭君仪高声道:“陛下若要做开国明君,何不广纳言路,广征人才?这世间有男子,亦有女子,君仪空有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望陛下成全!” 宴凌云想到殿外的郭尧,便示意柴录将他传进来,对着郭君仪问道:“你刚才可有与你父亲商议?” 郭君仪想到刚刚父亲的一脸讨好,心中反感,“不曾!” 事实上,从她不得不入宫时,她便决定与父亲断了联络。 宴凌云抬了抬手,示意柴录让郭尧进来。 郭尧一进来,便立刻跪倒在地,“陛下宽厚,切莫与君仪当真,她年少轻狂,胡言乱语。” 郭君仪立刻皱起眉头,扭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哼”了一声,朝着宴凌云道:“陛下,弘国像我父亲这样的官多吗?” 宴凌云一怔,却听郭君仪继续说道:“文官多是只会些嘴上功夫,那耶律都打到我们宫里来了,难道我们不反击吗?君仪认为,陛下的决定英明正确,对于耶律,只有打服才可!” 虽然当时并不知道耶律瞿他们攻入宫内,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几日,这事,便不是秘密了。当时,让她 好一阵悔,若是知道就好了,定能大展身手! 宴凌云这些日子对于文官们各种“不可远攻,伤兵祸国”类的言论头痛不止,包括郭尧本人,他虽是兵部之人,却也是极其保守,想来也有自己的责任,但是,此刻,面对耶律的入宫谋刺之仇,他只想攻! 听到郭君仪如此认同自己的决定,他血气上涌,当场拍板:“好,孤允了,即日起,你便随诚王一起,出征!” 郭君仪大喜,连忙叩了个头,“多谢陛下。待凯旋归来,君仪还会是昭仪身份,不会妄求陛下任何恩裳。” 宴凌云看着她点了下头,郭君仪便起身退了出去。 郭尧大惊失色,这怎么和自己的预判不一样?马上啰嗦道,“陛下,不可啊!” 宴凌云皱了皱眉,摇摇手,不耐烦地让他退下。 …… 郭君仪步履轻快,直接去了朝华殿。程莞知晓此事,亦是一惊,立刻劝道:“昭仪妹妹,出征在外,不比宫里,你确定你想好了吗?” 郭君仪立刻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从小我便有此梦想。若不能成,死在战场,也无甚遗憾的。总比熬死在这宫里强。” 说完,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娘娘莫要在意。” 程莞微笑的摇了摇头,她自是知道郭君仪这是无心之失,郭君仪豪爽道:“娘娘放心,我听说陛下让您的两个弟弟也去,到时候我会保护他们的。” 程莞目露微笑,虽直觉战场无情,张君仪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自保恐怕都难,但依然面露感激的握了握她的手,“好,我信你。” 第148章 送行 很快,宫里便办了个盛大的送行宴,为众将送行。 朝华殿也得了恩赦,众人一起参与宫宴。 姜玉颍已经得知此事,只叹了下气,让程莞想开一些。席上,程莞看着众人皆是一片欢乐,只有她自己知道,此番相聚,再聚难测了。 饮下两杯酒后,她便让春儿扶着自己先行离开了。 刚刚走到拐角,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诚王。只见他拱了拱手,“多谢娘娘。” 程莞有些疑惑,自己好像与他并无甚交集。 宴凌启淡淡一笑,说道:“过去这几年,凌启在上都开办学堂,得了几年太平日子,这些,多亏娘娘提点。” 程莞恍然大悟,笑着回道:“一切皆是王爷自己的努力。” 宴凌启摇了摇头,他心中是十分感念这个贤妃娘娘的。若非他,恐怕自己早已颓废的不成样子。 之所以谋得时机,在此与她交谈,还有一件事。 “娘娘,程氏兄弟,我定尽全力护之。”程莞一听,露出喜色,矮了矮身体,“谢王爷。” “只是,他们二人在我府上多日,程文似乎想的有点多。” 程莞点了点头,她知道,程文年长,心思重了些。 “本宫知道,王爷尽心便好,时运,皆由天定。” 宴凌启点了点头,说了声“保重”,便躬身离开了。 程莞叹息了下,扶着春儿继续往前了。 树荫下,宴凌启渐渐显出身形,这一去,不知需要多久,闲散王爷做久了,他也想做点自己的事了! 为今,只有母亲,是他放心不下的了。 想到昨日他去瑶云寺,母亲只是叹息,“苦了你了。” 是啊,自己明明也有一身本领,却只能小心翼翼地开个学堂,这也罢了,学生老师们议论国事,他都得远远避之,就怕被有心之人往上报了去。 这样的日子,虽然平安,却不是自己所思。 如果可以,这一去,他就不想回来了。 只是,他并不想反,他只是想要自由一些。并不是在上都这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母亲说:“若是出征,你便做你想做的吧。瑶云寺太平无忧,很是悠闲,不必担忧。” 这么想着,他重新在脸上挤出笑意,回到了席上。 正巧遇到罗永出来,两人拱了拱手,擦肩而过。 罗永佯装小解,急急地往后面跑去,似是寻找恭桶。却忽的转身,朝着御花园方向。 正遇到程莞与春儿二人相携着走了过来,罗永立刻躬身行礼:“娘娘安好。” 程莞点了点头,纳闷今晚怎么总是碰到人?又想到,宫宴之上,人员较多,也属正常。 “罗侍郎?”程莞犹豫着。 罗永笑了下,“是。” “恭喜了。” 罗永连忙摇手,“只是锡城之行,吃了些苦头,陛下怜悯,这才升了官职。” 当日,他初到锡城,一开始姚相他们想到亲和,并无异常。直到有一日,他竟在一个客房之内,似是看到了程文程琦二兄弟的身影,毕竟之前只是看到画像,不能确定,心里有些疑惑,便悄悄跟在身后,谁想,却被人下了银针,从此,成了那耶律瞿的提线木偶。 “是你应得的,想来罗大嫂也会开心。” 程莞衷心的说道。 罗永附和了一声,问道:“娘娘体弱,我母亲托我捎了一些温补之物,娘娘看看可能用得着?” 程莞倒是一惊,示意春儿连忙接下,“谢谢罗大嫂惦记。他日,若有机会,定当面感谢。” 罗永拱了拱手,往一侧挪了一下,程莞轻轻点了点头,微笑着离开了。 春儿径自打开锦帕,自顾自说道:“咱们宫里什么没有啊。” 程莞立刻制止道:“怎么说话?” 春儿吐了吐舌头,却立刻惊道:“灵芝哎!” 春儿立刻回头冲着罗永屈了屈膝,以示歉意。 罗永微微一笑,他听到春儿的声音,却并不在意,这灵芝他是前几日趁着伤情刚刚初愈,跟着城外的药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峭壁上摘下来的。 她是那样美好,自然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罗永望着程莞的背影,一时间愣了神,突然,一个内侍喊了一声:“罗大人,您是迷路了吗?” 罗永连忙拍了下额头,“是,烦劳公公引路。” …… 破天荒的,宴凌云让后宫众人皆身着大氅,立在他的身后,为众将士送行。望着程文程琦一袭白袍,她几乎忍不住要冲上前去,抱着他们,再次嘱托一番。 只是,她不能。 郭君仪身穿红色战袍,威风凛凛,立在一袭黑色将袍的宴凌启一侧。 程莞有些恍惚,若是自己也如郭君仪这般,是不是弟弟们也无需去征战沙场了? 看着他们饮完壮行酒,众人高唱着: 四海皆王土,臣忠奉大猷; 待我归来时,便是太平秋! …… 一遍又一遍,程莞听的热泪盈眶。侧眸一看,众人皆是眼眶发红。 却听到立在一旁的张旭,再次恳求道:“陛下!” 宴凌云瞪了他一眼,他又不再说话。 立在身后的春儿,一跺脚。程莞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远远的,她看到程文程琦冲她挥手致意,策马回身,尘土飞扬,众将士慷慨激昂地离了上都! 程莞这才缓缓抬起手臂,挥了挥,心里默默祈祷着:愿你们都能平安归来! 姜玉颍语带哽咽,牵着静姝的手:“看着,他们都是我们的功臣!” 程莞回眸看了她一眼,清儿扯扯她的衣袖,“母妃,什么是功臣?” 程莞平复了下情绪,抱起清儿。 功臣,就是保护我们的人! 清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目送了他们很久,宴凌云这才下令,全员返回。 清儿忽然拉着静姝的手,“姐姐,以后,我们也做咱们弘国的功臣,好不好!” 静姝脆脆的回答:“好!” 姜玉颍连忙抱着静姝,亲了又亲。 她想说:不要。 公主做功臣,无非就是远嫁和亲,她才不要! 程莞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姜玉颍挤出一丝微笑,小声地说:“你别难过。” 直到此刻,她多少有些理解前些日子如夏说的贤妃娘娘顶撞陛下的传言,当时,她尚且不能理解。 宴凌云却朗声笑着,伸出手,一手抱着一个,“孤的静姝和清儿,不愧是王室子弟!” ……… 第149章 柳珺瑶 国事繁重,战事初起,新一轮的选秀,不过持续了数日,便进入尾声。因着中宫空缺,新人旧人皆在长秋宫请安问好。 太后扶着额潦草的说了几句,便让她们散去了。而后,特意让张嬷嬷去唤了宴凌云过来。 “本宫看着贤妃尚可,你怎么想?”太后倚着凭几发问。 宴凌云凝眉思索了下,“是,眼下她跟前养着四个孩子,贤良淑德,无有不是。只是,她的两个弟弟身份特别。母后,您是知道的,前朝后宫,向来是一体的。” 太后叹了口气,“如今又进新人,若是无人主理后宫,怕是不妥啊。” 宴凌云自然明白太后的意思,笑着说:“无妨,只是今日烦劳母后,以后,就让贤妃主理,真妃协助即可。” 母子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用了晚膳,宴凌云这才离开。 柴录谨小慎微的跟在后面,看着宴凌云立在分叉口,犹豫不决,他琢磨着说:“陛下,要去朝华殿吗?” 宴凌云静静地,半晌未出声响。 自上次与程莞有争执后,他已许久没有到朝华殿了。如今,新人刚进。他思索了下,“罢了,走!” …… 刚过了凤鸾宫几步,初入花园,便听见一阵娇笑。宴凌云唇角上翘,心里自然很是清楚怎么回事,转过墙角,示意柴录莫要通报。果然看到一个身着浅紫云锦群衫的妙龄女子,正在和几个侍女一起玩捉迷藏。 侍女们看着宴凌云一脸威严的过来,立刻跪在地上。 却听那女子笑道:“胭脂,怎么听不到你的声音了?” 胭脂正要开口,立刻被柴录制止,宴凌云往前迈了两步,故意踩在一片金黄的落叶之上。瞬间被女子听到,脆嫩的声音传出,“抓到你了!” 她直接双手环抱,紧紧地 拥着宴凌云的腰肢。 嫩白的小手,拉下遮眼的锦缎,露出来含笑的眉眼,先是一惊,立刻挑着眼角,“给陛下请安。” 宴凌云哈哈大笑,“你叫什么?” 她故意撇了撇嘴,踮起脚尖,“陛下来了流云轩便知道了。” 说着,便一路轻笑着跑在前面。 最近事务繁杂,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令人轻松愉快的感受了。他抬手制止了正欲开口的柴录,打算亲自去流云轩一探究竟。 看着她转身进了兰若轩,宴凌云这才忆起,前段时间宫殿重整改名一事,因着兰若轩先后没了两位主子,内务府便主动奏请修缮更名,依稀记得,这个流云,还是他亲自选的。 一进店门,隐隐的酒气传来,女子面色粉红,闲散懒怠地矮了矮身子,转身端起酒杯,声音带着些许灵动:“陛下,敬您!” 宴凌云靠上前去,“你跑的可真快!”说着,接过她的酒杯,一饮而下。 双手捞了一下,“告诉孤,你叫什么?” 女子贴着他的肩膀,轻轻呼气:“珺瑶,柳珺瑶。” 突然,宴凌云感到耳垂一阵温热,似是……舌尖! 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立刻加快了步伐,朝着屏风后走去。 柴录远远地立在宫门,看着殿门倏地紧闭,他笑着背过身去。这位新主子,真是胆大啊! 柳珺瑶,贵人,河运总督的小女儿,原来不仅仅长相娇艳可人啊! …… 小蝶来报的时候,程莞只笑了笑,这宫里是该多一些不一样的人! 思索了下,又提醒道:“还是找人查一查吧,以防万一。” 小蝶轻声应下。 程莞回头看看正在伺候双生子的春儿,嗔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赶紧回屋绣你的嫁妆去!” 春儿立刻面色涨红,拧着眉道:“主子!” 程莞低低笑了以后,却正色道:“春儿,以后张旭的腿可就……” 春儿立刻噘着嘴说道:“奴婢知道。” “以后,他或许再也不能上战场,再也不会有更高的官职了。”程莞继续道。 春儿却梗着脖子说道:“奴婢也不过是普通人家,我们只是相识于微末,所以才有今日的缘分;若奴婢是那忘恩负义之辈,定死无葬身之地。” 程莞看着春儿如此坚定,“也罢,下月初六,你们举办婚礼,就从这朝华殿走,再为你置上厚厚的嫁妆,谅他不敢看轻你!” 春儿跪在地上磕头谢恩,眼睛含泪:“主子放心,他不会的。他若敢,奴婢就回来告状!” 听到春儿这么一说,众人立刻笑了起来。 …… 一连数日,宴凌云都宿在流云轩。 宴凌云实在觉得这个柳珺瑶只得一个贵人位分,着实给低了。 她不仅胆大,而且心细,实在是有趣! 想到林芝宇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暗暗的笑,好在前面中的毒,只需不动用内力即可,暂无大碍。 看着睫毛弯弯的美人躺在榻上,他伸手拨了一下,柳珺瑶立刻张开眼眸,嘟了下嘴,往他的怀里靠了靠。 “入宫许久,你也是费尽心思,可有什么想要的?” 柳珺瑶却极度赤诚,眼眸闭着,“妾愿意的。” 却又睁开眼睫,纤指戳着宴凌云的胸膛,“想要这个。” 这个倒是在宴凌云的意料之外,她活泼俏丽,聪明伶俐,以为她会索要更高的位分或者其他,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回答。 他思索了一下,温柔道:“孤不是在这吗?” 柳珺瑶笑嘻嘻的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轻轻点头,无人注意到她长长的睫毛之下,闪过一丝精光。 如果可以,她想要他的命! 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不露分毫。 明日,趁着早朝,她打算到兴德宫去看看。她还没有见过那可亲可爱的大姐呢! …… 柳珺瑶穿着侍女莲香的衣服,一路小跑着来到兴德宫附近,远远地便看见有内侍在附近逛来逛去,想来是监督兴德宫动静的。 她思索了一下,白纱蒙面,假装迷路,上前询问。 那人苦守此处多日,正值无聊,看到柳珺瑶的模样,有些奇怪。柳珺瑶却支支吾吾,不小心烫了脸颊,不敢见人,找不到去太医院的路。他十分热心,立刻侧身为她指引。 她轻轻抬手,一支细长银针直接插入他的脑后,他便立刻瘫软在地。 柳珺瑶轻轻笑了笑,脚步一顿,跃进了兴德宫的院墙。 兴德宫里,一如往常,荒芜不堪!姚芷瘦弱的不成样子,堪堪残留着一丝性命,正倚靠着门框。青霞骂骂咧咧,污秽之言不绝于耳! 柳珺瑶捡起地上的一个石子,直接打中青霞的后颈,她便立刻倒地,昏了过去。 第150章 姐妹相见 姚芷半闭着眼,听到青霞的动静,慢悠悠地睁开,看到身前站着一个身姿纤细的女子,翻了翻眼皮,没有出声。 眼下,对姚芷而言,人生已经处在低谷,除了儿子宴宸出现在这里,别的,她都不感兴趣。 柳珺瑶笑意满满,“大姐好!” 姚芷侧了个身,背朝着她,没有回应。 柳珺瑶毫不在意,直接进了殿里,环视一圈,偌大的宫殿,毫无装饰,漆黑的门窗和柱子,更显得殿里格外幽森,嘴里轻叹道:“姐姐,这里,适应得了吗?” 姚芷咳了两声,随口“啐”了一口唾沫,冷声道:“你是谁?” 连续多日,不曾吃饱肚子,该死的青霞总是懒懒散散,只拿黑窝窝头应付了事。说着话,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她随手拿起身边的灰白瓷碗里的窝窝头,啃了一口。 其实也不怪青霞,这宫里惯会攀高踩低的,兴德宫本就没有什么好伙食。 柳珺瑶转了一圈,回头看见姚芷啃着窝窝头,细眉一挑,“啧啧啧,如今,连这个你也咽得下去?听大哥说,你可一直是高高在上啊!” 姚芷翻了个白眼,没有理她。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下贱坯子们的冷嘲热讽,此刻,也只当柳珺瑶是哪个宫不长眼的贱人宫女! 柳珺瑶看姚芷没有什么反应,倒也不生气,找了个圆凳坐下,摆弄着手指的蔻丹,边说道:“若我助二皇子登上高位,怎么样?” 姚芷嚼了嚼口里的窝头,干巴巴的,直接啐了一口,吐了出去。她喝了一口地上不知何时放置的一碗凉水,脏污不堪的眉角挑起,凝眸看了一眼柳珺瑶,这才留意到,她非普通侍女,手上的蔻丹表明了她的身份,要么是宴凌云的新人,要么是某位朝廷重臣的家眷。 只是,能进这兴德宫的,大概只有前者了。 转念一想,一个新人,即便再得宠,又能怎么样?因此,她冷冷地哼了一下,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究竟是何人?不过,陛下只见新人笑,不听旧人哭,不劳您费心了。” 初入兴德宫时,青霞和自己还算一心,二人都希冀着抚养宸儿的夏宁,偶尔会带他过来看看。只是,时间久了,发现,这事毫无可能。 想想也是,宸儿一个尚在稚龄的孩子,夏宁恐怕更想让他忘记生母吧? 加上姜玉颍和程莞的“叮嘱”,青霞更是与自己离了心,每日吃饱都是个问题。之所以没有一根绳子吊死,也不过是心里还抱着点希望而已,总想着宴宸会有长大的一天! 柳珺瑶却伸出手指,对着阳光看了一眼新染的蔻丹,亮晶晶的,她心情甚好。 “罢了,不和你兜圈子了。姚华是我的亲大哥,你说,我是谁?” 柳珺瑶说完,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姚芷一惊,迟疑道:“明明……” 柳珺瑶面上依旧含笑,眼神却透出冷冽,“明明只有我大哥姚华,是吗?” 姚芷想说是,却感受到了她散发出的骇人之气,因此立刻噤了声。 当年,姚华进府时,已经六七岁了,当时自己五六岁的年纪。只依稀记得母亲骂骂咧咧的说:“一个外室,居然也敢偷着生孩子!活该她难产而亡!” 当时父亲只连连叹气,便把姚华带下去了。 她一直以为,姚华的母亲就是生了他以后,便死了,从未多想。没想到,还有个妹妹! 这时,柳珺瑶叹了口气,“你们这些高门大户啊,若不是我哥他是男子,怕是也不会接回去。也正是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便把我扔在了商船之上。” 柳珺瑶望着日光,微眯着眼,侧面看去,朱唇饱满,鼻梁挺直,与姚华确有一些相似之处。 她回忆着,淡淡地说着。 母亲原本只是普通的渔女,爹娘早早因着水患失了性命,靠着自己在水边打鱼养活自己。因着姚相爷年轻时东下便服巡察,在河道上偶遇了她。两人山盟海誓,生死相依,甚至还跪拜了三皇五帝,办了婚礼,这才生下姚华。母亲原以为小日子平平淡淡,能一直这么生活下去。 姚华满月时,水患治理颇有成效,姚相爷回了上都复命。母亲心有疑虑,本想着两人已然孕有子女,该随着一起回上都才是。 但是,当时男人说:水患并未完全解除,几个月后还需回来。 果然,母亲日盼夜盼,几个月后,确实把他盼回来了。也就在那时,母亲怀上了自己。可是,水患解除时,自己尚未出生,男人却一夜之间彻底消失,母亲沦为千人指万人骂的浪荡之妇。 母亲那时已经是临盆在即,心情郁结,提前变卖了所有的田产家当,生了自己后,便撒手人寰了。 临终时,抱着枕下所有的银两,将一双儿女,托付给为她接生的邻家阿婆,连名字都没有起。 因着母亲姓柳,阿婆从小便“小柳小柳”的唤自己。 靠着母亲留下的银两,兄妹两个也过了几年平安顺遂的童年。 说到这里,柳珺瑶擦了擦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回眸瞪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姚芷。 “所以,我喊你大姐对不对?我们原本就有一个共同的父亲。” 她目露鄙夷,“那已经死了的爹,会上都复命时,得了皇帝赐婚,娶了你的娘,怀了你。” 姚芷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天色大亮。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天气。姚家来人,衣着华贵,那是柳珺瑶第一次见自己的亲爹。姚华向来沉稳,面不改色,而自己却欢天喜地,兄妹二人一起跟上他们便离开了阿婆。 只是,上船没多久,自己便哭嚷着找阿婆,连着哭了几日,每天都是在哭声中睡着。 却未曾注意,他们早已筹谋着将自己扔掉! 又是一天清晨,棕色潮湿的甲板上,她忽然醒来,周边没有一个熟识之人,自己被抛弃了! 哥哥和姚家的人全部都不见了! 她一时慌乱,又开始哭,惹得一个肥头大耳的人亲切来询问,还“好心”地给了自己几日吃食。这一次,她学乖了,不断地哭,也许又会被抛弃;乖一点,眼前这个“慈祥”的伯伯才会一直给自己吃的。 第151章 兄妹情谊 只是,天上哪有掉馅饼这样的好事? 船一靠岸,“伯伯”便急切的到处寻找买家,但是不管哪个府邸,都嫌年纪太小,做不了事。这下子,“伯伯”觉得砸手里了,便开始每日非打即骂。 她蜷在一起,可怜兮兮,一遍一遍地哀求,保证一定会好好学,给他做饭,扫地,干活,少吃点。 “伯伯”这才罢休,安安稳稳干了几年的他的船上杂役。渐渐大了,依稀记得和阿婆一起住的村子叫什么河村。她便假借上岸采买物品为由,多次上岸问人。 不想,却被“伯伯”听说了,大骂:“养不熟的白眼狼。” 紧接着,又是一顿狂风骤雨般的打骂!一直打到衣衫破烂,白皙的肌肤裸露在外,却惹得“伯伯”兽性大发,弃了棍杖,直接强要了自己! 她抱着双膝,坐在船舱直到深夜,趁着他熟睡,将鱼叉插入了他的脖颈,当场毙命! 他虽然是个老鳏夫,无人会问,但是尸体不能烂在船上。她用尽力气,将他拖到甲板上,准备抛至河中。 昏暗的夜色里,河对面的岸上,一个夜半撒尿的男子却看到了!第二天,他便特意乘船靠近,色眯眯地提醒,若不从,便报官! 她别无选择。 从那以后,有一便有二,她的小船变成了风月之所。她无力自保,只有靠着身体,才能保着一时的平安。 直到有一天,姚华出现了。 他把船上的两个恩客全部扔到了河里喂鱼,紧紧地抱着自己,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她茫然不知所从,不知道如何对他该怨还是恨?默默地跟着他回了沧河村,阿婆已经去世,他们一起去拜祭了母亲和阿婆,一起在沧河村生活了几日。 他说:“上都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就在沧河吧。” 他说:“哥哥为你请名师,练一身武艺,保护自己。” 她默默地点头。她有些熟悉这种感觉了,是的,从小,便是哥哥保护她。只是那年,她不小心把他弄丢了。所以,她认真的听哥哥的话,好好地学。 他说:“待哥哥事成,一定回来接你。” 她坚定的点点头。 哥哥每个月都会来沧河看她,看她有没有吃胖一点,身体有没有变好,个子有没有变高? 她愿意同他袒露心扉,“哥,我都是大人了。” 哥哥却摸摸她的头,“还小,你一直是哥哥的妹妹。” 她甜甜的笑。 他说:“嗯,这样很好,以后的日子,都只有笑。” 说着,他伸手为刀,朝着她的脖颈切去;她笑着飞速闪过,娇嗔道:“哥!” 哥哥却赞道:“好,就要这样,反应敏捷,才能躲过坏人的伤害!” 她重重地点头。 看着哥哥的笑脸,她觉得这辈子所有的苦都值得,她这一生,都愿意为哥哥活着! 后来,哥哥传信来说他需要听父亲的话,娶太守之女为妻;她有些生气,他怎么可以?可是想想,他怎么不可以?他只是自己的哥哥,他会成为别人的夫,别人的父! 她的武艺已经初入门路,所以,她果断辞了师傅,卖了宅子,打算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只是,她寻来寻去,都没有合适的地方。从小到大,除了沧河,她就只在船上待过。所以,她转了数月之久,还是回到了沧河。却发现,哥哥一直派人守在沧河,一直在等她。 得知消息后,他火速赶来,紧紧地抱着她,“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呢。真后悔,让你学习武艺,这让我找起来,太难!” 被他抱着的感觉,让她害怕!她使劲挣脱,嗫喏着说:“对不起!” 他吻在她的额头,轻声说:“这世间,只有我们两个是最亲的!”他在相府饱受欺凌,连新娶的妻子对自己也是时时目露鄙夷之色,嫌弃自己的外室出身。 只有在妹妹这里,他才能感到被尊重,被喜爱。 她轻轻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略了一下,慌忙跑进了屋里,留下一句话:“哥,我哪儿也不去了。” 姚华愣在原地,随即发誓,他必为了她,成为相府的主宰! 时间流逝,上都动乱。 宴凌云登上了高位,哥哥和她相依着坐在夕阳下,沉静的说:“若宴姓可以,我为何不可?” 她惊讶,“哥!” 他摸摸她的头发,“放心,哥有把握。姚府已经尽数服从,边境亦有力量支援,还需妹妹同我一起等待时机成熟。” 她望着他深黑的眸子,轻轻点头,靠在他的肩上。 她悠悠的开口:“嫂子,还没有有孕吗?”哥哥已经结婚多年了。 他伸过来手臂,揽着她的肩膀,冷冷地说:“她不会有孕的。” 她有些不忍,“哥,我们是……” 话未说完,肩上的手臂力量重了些,她有些吃痛,“哥,我不说了。” …… 可是,最终还是失败了。 一连数月,哥哥未曾再去过沧河,她听他的话,等在原地,哪里都没有去。可是,他再也没有出现。 她等啊等啊,她害怕起来,害怕他再也不来了! 她等不及了,简装上路,却发现早已变了天下。姚府的封条,醒目而刺眼,她知道,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她在上都转了几天,打听清楚事情的始末,她顾不得悲伤,便连夜奔往宁州,她的目标只有一个:为哥哥报仇! 可是,事情未如她的预料。 姚霆斜睨了一眼,一口回绝了她,好在她全程蒙面,不曾在他面前露出。 对此结果,她也早有预料,毕竟,早就听说,这个姚霆,与姚府众人皆不对付。 她只好另谋路子,思虑再三,回了沧河,把所有的物什变卖干净,买通了一个内侍,进了秀女所。潜藏多日,发现柳珺瑶不仅姓氏和自己一样,连眉眼也有几分神似。 她便每日跟在她的后面学习模仿,感觉有七八分像的时候,便让她永远睡在了秀女所的梨花树下。 莲香是老家来的家生子,也不曾发现半分异常。 只是,她也几次听到莲香嘀咕:感觉小姐更瘦了些呢。 是的,她近些年习武,身姿更瘦,却也更为轻盈! 第152章 岂能无所事事 躺在地上的青霞手指轻轻动了动,被柳珺瑶立刻察觉。她整了整裙摆,回头道:“没有什么不可能。我也无需向你证明。” “此来,不过是因为姚霆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若我能为哥哥报仇,杀了宴凌云,剩下的事,你自己筹谋吧。” 说完,抬脚就要走。 姚芷回了回神,“我并不知道你说的这些……” 柳珺瑶的身形停顿了一下,继续走了。 “若你有需要,便来兴德宫吧。”姚芷补充道。柳珺瑶的身影已经出了兴德宫。 青霞揉着脖子,龇着牙气道:“谁砸我?” 姚芷依然靠在原处,“自作孽不可活!” 说着,努着嘴朝天空示意了下,杏树已经结果,大的如鸡蛋那般! 青霞嘀咕着:“真的是被砸晕的?” 回身看了下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果子,她气哼哼的走到树下,连续数脚踹在树干上,哗哗啦啦瞬间落了一地的果子! 姚芷顺手捡了一个,塞在嘴里,好酸!立刻“呸”了一口,吐了出去! 她调整了姿势,重新靠好。姚家经营多年,自然还是有一定的积累的。尽管父亲偏信姚华,但是母亲也不是没脑子的,早已培养了一批自己的亲信,隐匿在上都之中。只是,眼下宸儿还小,还不是时候启动她们。 她倒要看看,这个柳珺瑶,能翻起什么风云?若能让弘国无主,那宸儿自然是有希望的。但同时,她也不希望她那么快成功,毕竟,宸儿太小了,自己眼下也没有什么势力。 想到母亲,她眼睛发酸,自己被困深宫,抄家时,母亲直接自裁了! 她趴在膝上隐忍着哭泣,却惹来青霞“切”的一声…… 她在心中默默起誓:总有一天,一定要报仇雪恨! 兴德宫外,柳珺瑶轻轻地拔掉那名内侍脑后的银针,便悄悄走了。 …… 朝华殿里,身有主理六宫之责的程莞有些忙碌。这日,姜玉颍一大早便假借让孩子们在一起玩玩为由,实际上,则是坐在殿里一个劲的输出近日宴凌云的荒唐。 程莞皱着眉想了想:“你我皆为妃位,原也没有约束陛下的权限啊。” 尤其是,他强烈坚持让弟弟们出征之后,她更是懒于和他说太多。姜玉颍叹了口气,“陛下以前不这样啊?怎么能连续宿在流云轩呢?” 程莞撇了撇嘴,表示无可奈何。 姜玉颍连连摇头,“罢了,罢了,反正咱们有孩子们守着,日子也不甚无聊。只是苦了那新进的几位。” 正说着,便看到了面目娇羞的李若冬和宋卿卿,听说两人少时便是玩伴,选秀时便时时待在一起。 看到程莞和姜玉颍,两人先是行了全礼,而后按着示意缓缓落座。 姜玉颍看了一眼程莞,先开口道:“可是有事?” 李若冬看似大喇喇一些,抬起头,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也没说。手上的帕子绞成一团,无论她在家里如何骄纵,如今是在宫里,她也不敢妄言。 再说,今日来朝华殿一事,本就是卿卿提出的。 她扭头看了一眼卿卿,却看她面带笑意,粉唇轻启:“无事。娘娘宽厚,妾与若冬特来拜会娘娘。” 说着,让侍女织画拿出两个锦盒,里面皆是一串上等的翠绿玛瑙手串。 程莞和姜玉颍对视一眼,皆是一惊,立刻看出这个宋卿卿是个有心眼的,李若冬不过是个实诚孩子。 “真真的谢谢妹妹们了。心里还想着咱们。” 姜玉颍也是笑着点头。 李若冬坐在一旁,面色却有些尴尬。她压根没想到还要备下礼物,如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程莞看出她的局促,示意春儿将礼物收了起来,又把今年新得的蜀锦拿出来,“两位妹妹进宫晚,这是今年新得的,莫要嫌弃。” 宋卿卿仿似早有预料,落落大方的起身回礼,显得李若冬在一旁更加不安。 几人坐在一起,又说了会儿话,两人便离开了。 姜玉颍又坐了一会儿,便也带着孩子离开了。 …… 入夜,程莞坐在铜镜前拆卸妆发时,春儿嘀咕着:“刚才张旭使人来报,前几日,好像有人进了兴德宫。” 程莞抬眸看着铜镜里的春儿,问道:“真妃不是有派人守着吗?” 春儿叹了口气,“是啊,就是巡视的人看见那个小金子靠在那昏睡,上前叫他也叫不醒,远远地听着里面有说话声,不似平时青霞的声音。他怕惊了里面的人,便赶紧去报了李武,李武前几天一直在宫里当值,没有出去。这两日见了张旭,才传了书信进来。” 程莞凝眉思索了下,会是谁呢? 姚芷明明已经落入兴德宫,谁会上赶着去呢?难道是夏宁?她抚养着宴宸,出了问题,搞不定? 还是胡安安?此前抄家姚氏满府时,有数十家茶社都是出自胡家! 想了半晌,程莞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吩咐道:“随时盯着吧,姚家毕竟势大,不为别的,就为了几个孩子,也不能放松警惕。” 春儿轻轻应了声。 程莞把取下的发簪放回到首饰盒里,随口问道:“这几日,胡贵人,还去永定宫跪吗?” 春儿撇了撇嘴,“跪,每日傍晚都要去跪一会儿。她也不敢整天跪,毕竟会有朝臣往来,专门挑了傍晚去的。只是陛下经常忽略她,直接离了永定宫,便朝着流云轩去了。” 春儿咬牙道:“她胡家赠那么多茶社给姚家,她会不知情?骗鬼呢!哼!” 程莞微微一笑,“就看陛下信不信了。” 不过,她猜,快跪到时候了。毕竟,胡安安一口咬定,茶社之事,只是倾慕陛下,想入宫侍奉陛下,并未做其他! 眼下,胡家父子被困天牢,陛下一直没有发落,想必也在等,等一个时机! 程莞轻轻擦拭了下指上的蔻丹,她愿意被他再利用一次!并且,在这宫里,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更重要的是,既然两个弟弟还是冒着险奔了战场,自己又岂能在这深宫无所事事? …… 次日,程莞看着时辰,专门挑了午后半晌的时间,使人送了点心到永定宫。 果然,不一会儿,春儿开心的来报:陛下收下了,还说晚上要过来呢。 程莞微微笑了一下。 她和宴凌云都知道,如今,弘国不稳,边境战事未息,中宫空缺已久,自己身边养着三个皇子,向来与人亲和,也无强势外戚,虽有短暂影月楼的经历,但是如今影月楼早已不在,侯府时尚有一些人知晓此事,如今居在深宫,宫里的侍从们早已换了一批又一批,眼下晓得此事的人寥寥无几,因此,自己注定是后位人选的第一人。 或许姜玉颍也有觊觎后位的打算,但是,恐怕陛下等不了那么久,毕竟,目前她身边只有一个小静姝。 所以,只要自己示好,宴凌云就不会不理。 …… 傍晚,宴凌云便在数十随侍的簇拥下进了朝华殿。程莞正穿着一身湖蓝色织锦长裙,在桌前吩咐着:“这道鸡丝羹汤,是陛下最爱的 ,往这边摆摆。” 春儿笑着:“主子,咱们都知道了,这是您亲自做的呢。” 程莞佯装愠怒,抬手要打:“让你打趣本宫!” 一回眸,看到宴凌云身着一身黑色华服正朝这边走来,连忙屈膝行礼。一旁的清儿好久没见自己的父皇,欢快地跑过去。 “父皇,父皇!” 宴凌云蹲下身子,双手抱着自己的大儿子,“让父皇看看。” 宴凌云仔细看着清儿的眉眼,和自己越发相像了,他边走,边扶起程莞笑道:“都说儿子肖母,怎的清儿有些似孤?” 程莞接过清儿,让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桌边,温和道:“可以开饭啦。” 清儿立刻欢快地拍手,稚气十足地说:“父皇,快饿死了,今天母妃非要自己下手做,好慢呀!” 宴凌云眉梢微挑,有些惊讶,心里又有些暖。 他看了看桌上的八道菜,有五六道都是自己爱吃的,心中的暖意更甚。便牵着程莞的手,一起坐下:“你有心了,这些可以让底下人去做。” 程莞柔顺地点了点头,与他只有寸步之遥,声音微不可闻,“是,只是,莞儿许久没做了。所以就……” 宴凌云的眼眸微震,她已许久没有自称莞儿了,瞬间让他心尖一颤。 他故作沉稳,和程莞双双落座,三个人难得围在一起吃了顿晚膳。 清儿似是饿的久了,大快朵颐,不一会儿便抚着肚皮说吃饱了。 程莞便让嬷嬷们带着他出去遛遛。 过了一会儿,春儿和小蝶看主子们都用的差不多了,便主动撤了下去,只留两人在殿中。 安静片刻,程莞主动起身,关心道:“陛下头还疼吗?” 宴凌云抬手按在眉心,低声道:“好了许多。” 程莞转至他的身后,温凉的手指轻轻压在他的鬓角,一下一下,带着些许力度,宴凌云觉得十分受用。 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却听到她的声音轻轻传来,“云哥哥宽厚,之前是莞儿不懂事了。为国效命,原就是每个人的无上荣耀。” 说着,鬓间的手停了下来,宴凌云睁开眼眸一看,程莞已跪在地上,豆大的泪珠滴在地上,已经打湿了一片,却没有任何声响,肩膀微微颤动。 宴凌云抬眼看着外面嬉闹的清儿,忙碌的随侍,他知道,程莞这是在刻意在忍,若是她哭声惹得清儿来观,宫里不知又会传成什么样子。 他看的心疼,伸手让她起来:“孤就知道,莞儿定会想通,快起来吧。” 程莞用衣袖轻轻沾了沾眼角,扶着宴凌云的手臂站了起来,低着眉眼,只听宴凌云说道:“孤对你是不一样的。” 程莞用力的点点头,却忽然“呀”了一声,立刻转身跑向小厨房。 过了一会儿,面色绯红,手里端着一个茶壶,气喘吁吁地说道:“幸好王嬷嬷着绿竹看着,不然就坏了。” “什么东西?” 宴凌云伸长脖子,闻了一下,有一丝丝果甜。 程莞微微笑了下,为宴凌云斟了一杯,“妾让林芝宇多方打听,用黄连、栀子等,外加一些妾亲自去御花园采摘的荷叶,熬制成水,对陛下的身体定会大有裨益的。陛下尝尝?这里面加了些许陈皮,想来不会苦的。” 宴凌云接过来喝了一口,先是皱眉,又神情放松,“好。还是莞儿好。” 程莞浅浅笑着,“以后每日煮了,给陛下送过去。陛下年轻,相信定能将体内之毒全清除掉。” 宴凌云点点头,清儿却忽然跑了进来,“我也要喝,我也要喝。” 程莞蹲下来小声安慰道:“清儿,这有些苦哦,你要喝吗?” 说着,自己喝了一口,故意皱着眉,喊道:“好苦!” 小蝶在一旁劝道:“大皇子,咱们去洗漱吧,一会儿该入睡了。” 清儿撇撇嘴,乖乖跟着小蝶出去了。 程莞抬眸看着宴凌云,“陛下放心,您体内尚有余毒一事,连清儿都不知晓的。” 宴凌云点点头,这事,从一开始程莞便知道,但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从来不曾与其他人说。 他看着清儿已经乖乖离开,起身朝着放置琵琶的那个位置走去,叹道:“每次看到它,就想起当年师娘强迫你练琴的情形。” 回眸看着程莞,只见她面色一红,嗔道:“陛下惯会打趣妾。” 宴凌云顿了下,开口道:“你放心,姚氏已陨,孤早已快马传信给张之振,让他为你父亲在南城正名。若程文程琦此番回来,立了战功,孤必会为他们升官加爵。” 闻及此,程莞一惊,她只听说陛下最近有往南城派人,以为只是普通的军令传信,没想到竟是此事,顿时双满含泪,双膝跪地,“谢陛下。” 宴凌云看她行此大礼,却有些尴尬。为程父正名是真,但是责罚张之振也是真。张蕊荷宫中“暴毙”是假,失踪却是真,别人可以不知道,他作为亲生父亲,却必须知道。 所以,他思索多日,总觉得失踪的张蕊荷怕是另有蹊跷,这才命人赶往南城。 第153章 要崇尚俭素了 宴凌云微微挑眉,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却见程莞一副小女儿姿态,开口道:“程文程琦他们在边境想必十分辛苦,陛下能否多多派些后援之人过去?让他们吃好些,喝好些?” 宴凌云凝眉思索,叹道:“孤最近确实也在发愁此事,战事还未开始,边境已经下起大雪,天寒地冻,兵士们异常辛苦。” 程莞踱着步子,低眉流转,想着措辞,她不能太过功利,也不能是个笨蛋美人,犹豫着说:“咱们阖宫上下可以主动节俭捐献,将贵重首饰换成银钱,当个榜样!上都全城,也可让富户们多多捐出,尤其那些罪民,若能改过自新,捐银补过,想必他们也愿意的。” 宴凌云眼眸露出喜色,揽着她的纤腰,“这是个好办法。之前孤也想过让富户们捐,只是,怕他们不配合,也无甚办法;若我们宫内诸人,都能节衣缩食,正好也堵了他们的悠悠之口。” 程莞眉目含笑,主动踮起脚尖,贴着他的耳垂,“胡贵人家里就很富有呢。听说她对陛下,一出手就是十间茶社呢。” 近来胡安安整日跪在永定宫,她家里捐银进宫的事早已不是秘密。被程莞这么一说,宴凌云伸手在程莞的腰里拧了一把,低喝道:“大胆!” 程莞吃痛,“哎哟”一声,被宴凌云倏地吻住,半晌,程莞才用力逃开。 “莞儿改日偷偷和她说说吧,这么跪着不是个事,还不如帮咱们弘国儿郎早日凯旋呢。” 宴凌云闷闷的“嗯”了一声,单手托起她,走向了屏风后面。 …… 第二日,小蝶提前候在锦绣轩的宫墙之外,大约傍晚时,听着动静,胡安安又要出门了,便连忙赶回朝华殿报了程莞。 程莞安顿好孩子们,便带着清儿佯装游玩,走在通往永定宫的长廊里。果然,不消片刻,胡安安红肿着眼睛,略带哭声,矮了矮身子:“给贤妃娘娘请安。” 程莞故作惊讶,一回眸,叹道:“胡贵人这是怎么了?” 胡安安这日午后刚刚收到母亲的来信,满是催促之语,说她只顾自己在宫里享福,不顾老父和兄弟的安危,毫无良心,枉费当初家人合力将她送入宫中的苦心。胡安安一看,立刻将信撕得粉碎,看着兰草正在上药的膝盖,气道:“我已每日都去永定宫跪着了,母亲还要我怎么做?” 说着,便是一跺脚,立刻引得膝盖阵阵发疼。她立刻迁怒于兰草手笨,抬手就抽了她一个嘴巴,“没长眼吗?” 兰草有苦难言,只慌忙跪在地上叩头。 看着兰草的可怜模样,她也蹲在地上,抱着兰草,一个劲儿的说对不起,毕竟,眼下这个宫里,只有兰草还对自己不离不弃了。 自从父兄出了事,陛下许久未来锦绣轩,不少侍女随侍都另谋高就了,听说,有不少都去了流云轩。 兰草擦擦眼泪,不停地安慰她。 主仆二人哭了一会儿,这才收拾妆容,准备再去永定宫。 此刻,听到程莞这么问,她也顾不得其他,只行了个全礼,双膝跪倒,“求娘娘助妾。”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近来的遭遇说了一遍。 程莞秀眉微皱,“没想到这些人也忒大胆,兰草,你且去统计一份名单来,将那些捧高踩低的人都登记造册,全部派到浣衣处洗恭桶去。” 说完,朝着春儿示意了下,春儿立刻点头应下。 “另外,浣衣处那些本分做事的,也挑一些出来,到锦绣轩去。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欺负主子!” 胡安安听到程莞这般,立刻感激地连连道谢。 程莞却扶着她的手示意她起身,嘱托道:“眼下,你是锦绣轩一宫之首,怎可让下人们欺负了去?况且,咱们陛下宽厚,也不曾降你的位分呢。” 胡安安这才意识到,的确如此。虽然陛下恩宠不再,但也并没有什么具体惩罚。她扭脸瞪了一眼兰草,意思是怎么不早提醒自己? 兰草在心里连连喊冤,奴婢早就说过,是您只顾着急,一句也不肯听。 想来也是,胡安安本就性子单一,除了初入宫时和萨雅有几次摩擦,并未有什么大的挫折,陛下又喜欢她的茶艺,更是频频到她的殿里去,这乍一失宠,仿佛天塌了一般,她瞬间乱了! 想到这里,她委屈巴巴地说了句:“是妾愚钝了。” 程莞让春儿领着清儿去玩,侍从们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四下扫了一眼,没有旁人,才开口道:“昨天,本宫看陛下神思忧虑,这才知道,边境战事粮草吃紧,所以,不日,阖宫上下要崇尚俭素,例行节俭呢。” 说着,叹了口气。望了一眼清儿,“方才,本宫还做了些滋补之用的糕点送过去,希望能够缓解一二吧。” 胡安安一惊,她自小家境优渥,竟不知进了宫还要节俭?直接开口道:“那需要如何做?” 程莞笑了笑,“陛下说正在让内务府制定相关策略,想必咱们宫里大概是从吃穿用度开始吧。” 胡安安直接“啊”了一声,有些不能相信。 兰草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衣袖,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是,陛下所虑极是。” 程莞看着清儿跑的飞快,立刻高声喊着:“慢着点。”且要和胡安安说的话已经说完,她回眸点了下头,便去追儿子去了。 胡安安行了个礼,转身朝着永定宫继续走去。 走到半道,兰草却用力扯了扯她的衣袖,犹豫道:“主子,奴婢总觉得贤妃娘娘跟您说的话,是有别的意思的。” 胡安安一顿,“是吗?本宫也觉得怪怪的。今日不去了。” 说完,主仆二人转身朝着锦绣轩的方向回去了。 程莞领着清儿从假山后闪出,但愿她能想出这言外之意,或者她身边能够有人帮她想出也可。 陛下想要富户们的钱,想要胡家的钱,他不能开口,她自己也不能直接要,未免失了天家威仪。这事,只能让她自己体会才好。 第154章 点拨了吗 果然,胡安安回了锦绣轩,便和兰草捧着头回想起程莞的话来。 主仆二人想到深夜,也没有什么收获。只好写信回去,大意是:恕女儿无能,不能得陛下独宠,眼下陛下忧思难眠,正在为边境战事粮草吃紧而忧虑,实在无法将父兄的事提及,再去扰他。望母亲再给些时日吧。 兰草一路小跑的将信送了出去。 胡母夜半收到信,仔细看了信件,立刻抓到了信的要义,大骂傻闺女!她虽然不是什么特别通透豁达之人,却也毕竟年过半百,这陛下分明是在为钱发愁嘛! 她立刻把府中管家、主事召集在一起,说了自己的意思,愿意将半数家产尽数捐出,以助国力! 众人皆是一惊,有一个曹老主事立刻开口道:“若是家产也没了,人也没了,该如何是好?” 胡母正要驳他,府里的同姓管家胡丘山开口道:“糊涂!若是陛下想要东家的性命,何须等到现在?” 说完,主动表态,夫人明智,定能将东家和少东家悉数救出。 胡母一听,连胡管家都赞同,她就不用费劲了。 果然,过半数的主事都表示没有异议。 胡母却朗声道:“丑话说在前面,过半的生意变现,势必有不少的掌柜、小厮都要闹事,大家还需尽心尽力,胡家近百年的基业,必不会亏了大家,只是一时之痛而已!” 众人拱手称是。 …… 过去了两日,胡安安没有收到母亲的回信,门口却迎来了身姿曼妙的柳珺瑶。只见她衣衫华丽,头上所戴无不是没有见过的新款式。胡安安心头一酸,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陛下的赏赐之物了。 柳珺瑶虚虚地行了个礼,“姐姐好大的本事,娘家的事都扯不清楚,还能去告状?” 说着,衣袖轻摆,桌上的一尊象牙物件便被扫到了地上,“啪叽”,断成了两节。那是入宫后,陛下的第一个赏赐。近来无所事事,才拿出来摆在桌上,没想到就这么被她打烂了。 她立刻尖叫道:“柳贵人,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本宫这里撒野?”说着,袖里已经提起拳头,兰草立在一旁,紧紧地拉着她,这紧要关头,万不能和眼下这个正得宠的柳贵人起冲突。 柳珺瑶只微笑着望着她,只是,任谁看了,她那笑,都未达眼底。 胡安安正在纳闷,却看到她梨花带雨地哭道:“姐姐,怎么这样骂人?妹妹不是故意的。你怎么,怎么……”说着,竟直直地晕了过去。 胡安安立刻抬脚一下,“起来,别在我锦绣轩装死!” “放肆!” 宴凌云不知何时立在锦绣轩的门口,远远地正看到胡安安用脚踢瘫在地上的柳珺瑶。原本,他今日是特意赶过来看看胡安安的,不想竟然看到这样的一幕。 他快步走了过来,蹲下身子,双手用力,把柳珺瑶抱在怀里,浑身散发着寒气,“孤本打算是告诉你,念在你父母兄弟愿意将功补过,以后也不与你计较了,谁知,你竟然,竟然,如此让孤失望!” 胡安安呆呆地立在原地,还在消化宴凌云的话,宴凌云便已抱着柳珺瑶离开了。 良久,兰草才把她唤醒,“主子,好像老爷和少爷无事了。” 胡安安木木地开口:“是不是陛下嫌弃了我?” 说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你也看到了,兰草,是她先打坏我的东西,我才踢了她两下的!” “也是她先抢了我的人的!” 胡安安越说越气,直接大手一挥,将整面架子的摆件尽数推翻在地。兰草大惊:“主子,过几日宫里是要捐物的呀!到时候咱们捐什么呢?” 胡安安听到此话,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兰草叹着气,将她好一顿安抚,这才静静地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自家小姐,原本就不是什么有心机之人,之前和萨雅的几番冲突,无非是正面的,敞亮的;眼下这个柳贵人,看似娇弱,三言两语,竟然正好卡在陛下来的当口晕了过去! 她抬眸看了看靠在床头发呆的胡安安,自家小姐实在不是对手啊! 收拾完毕,忽然扫到门口一个随侍冲自己招手。 她连忙摸了下荷包,抬脚走了出去,那人是胡家老爷买通的,经常送信的人。 她将荷包的银两尽数倒给他,万分感谢后,回了殿里。 看胡安安吃下了些许甜点,她才开口道:“家里来信了。” 胡安安喝了口水,缓缓地接过信件,母亲是让自己感谢提点自己之人,若非她的提点,父亲可能还在牢里呢。还说,安儿你性子直,此人和善,可多与之交往。 她这才想明白,贤妃娘娘当日的话,原来是提点自己。 她揉了揉眼睛,拍拍脸颊,母亲说得对,蠢笨如自己,若不靠个大树,恐怕早晚也要死在这宫里。 她抬眸看了兰草一眼,“兰草,给我梳妆,备上礼物,咱们去谢谢贤妃娘娘。” 兰草看自己家主子没有如往常一样,只吃吃喝喝缓解不快,甚是开心,赶紧忙活起来。 …… 主仆二人一到朝华殿,便被孩子们的嬉闹声吸引。胡安安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叹了口气,如今陛下厌了自己,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为人母了。 看到程莞和姜玉颍双双坐在廊下,她撑起笑意,拎着裙摆走了过去。 姜玉颍和程莞原本就是在闲聊,无甚要事。看到胡安安过来,便直接起身,“快晌午了,姝儿,咱们回吧。” 静姝嘟着嘴,不甚乐意。 如夏笑着哄道:“李嬷嬷做的荷花饼想必快好了,公主回去尝尝?” 静姝立刻欢天喜地,清儿却在一旁撅起了嘴。 程莞笑道:“也好,你跟着真妃娘娘去她宫里尝尝吧。” 这下正好,两个孩子手牵手一起跑在了前面。 胡安安屈膝行了礼,目送姜玉颍离开,便直接跪在地上,叩谢程莞点拨之恩。 程莞却笑着不肯应下,“原也没有什么点拨的意思,宫内节俭之策马上开始,这两日便会让各宫开始捐银捐物了。你莫要多思。” 胡安安见她不应,虽不甚明白,却也知不可强迫,便示意兰草将锦盒奉上,“这是兄长此前送来的新茶,娘娘尝尝,看是否喜欢?” 程莞一听,面露喜色。 “正好,本宫喜好煮些果茶,做些点心。你有心了。” 便示意春儿收下了。 第155章 春儿大婚 “主子,今天那个柳贵人,定然是提前打听好的。不然,她怎么赶在陛下来的前面来咱们殿里的?” 胡安安和兰草一前一后从朝华殿出来,兰草便如是说。 “是,你说得对。”胡安安回眸看了下朝华殿,想到程莞当面不肯承认点拨之恩,实际却也收了礼物,便觉母亲的判断没错,只是,毕竟这宫里知人知面不知心,贤妃娘娘还对自己略有保留罢了。 “我做不到像贤妃娘娘那般聪慧,以后便听母亲的,多与她来往吧。” 兰草看自己家主子这次没有啰嗦抱怨,反倒明晰了想法,心里开心,连连点头,“是。” …… 终于到了春儿出嫁的日子。 一大早,程莞比春儿还开心,早早地起床更衣,一直啰嗦着小蝶和一众侍从,这个备了没,那个备了没。 春儿看不下去,拉着她的衣袖道:“主子,早已备齐了。您这样,奴婢更不想走了。” 说着,便又要哭起来。 程莞也红了眼睛,“你与她们都是不同的,你是我患难之时的助手,更是朋友。我总怕委屈了你。” 春儿一听,眼泪直接吧嗒吧嗒的掉。 程莞立刻慌乱起来,“不哭不哭,以后若是张旭欺负了你,你尽管捎信进来。本宫贵为贤妃娘娘,不信拿他一个小小刑部主事没办法。” 春儿听她如此胡言乱语,立即转为破涕而笑。主仆二人又说了许多体己话,太阳刚刚露头,霞光满地的时候,小蝶开心的来报告:“软轿到了宫门了。” 程莞亲自为她盖上盖头,嘱咐道:“春儿,记住,你是弘国皇宫内贤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是有身份的人,出去以后,切莫妄自菲薄,让那些达官妇人看轻了去,知道吗?” 春儿郑重的行礼,“是!” 程莞轻轻的扶着春儿走向轿辇,众人纷纷议论。 “原来春儿姑娘如此得春儿姑娘看重!” “以后咱们用心侍候,娘娘也不会亏待咱们的。” …… 目送着轿辇离开,程莞轻轻擦拭了下眼角,“春儿,回吧。” 话一出口,惊觉说错了。 身边的婢女低眉道:“主子,奴婢叫绿竹。” 程莞点点头,她知道她。近一年多来,春儿都在有意无意的提起绿竹,说她老实肯干,不像是有坏心思的。只是,如今不比侯府,侯府时原本就无根无基,她和春儿本就是两个无所依靠的人,这才能在侯府紧紧相依,赤诚相待;如今身在皇宫,虽然绿竹本性老实,她心里 也还是有些怕的。只淡淡道:“小蝶呢?” 绿竹恭敬地回答,“小蝶姐姐方才先回去整理春儿姐姐的东西了,说是有用的上的,要给她送过去。” 程莞轻轻嗯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殿内。 “绿竹,你去忙吧,我再睡会。” …… 入夜,张府内,总算把所有的宾客送走。 明月高悬,张旭跛着腿,一瘸一拐的进了东院。 他如今虽在刑部做事,却也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就这样了。本就出身寒微,父母早已不在,全靠着一腔忠心,在侯府时便得了当时的小侯爷也就是当今陛下的青眼。本以为,能够在战场再拼杀几年,到时候封官加爵,这样也能给春儿一个交代。 谁知,腿就这么断了! 一想到此,他对耶律瞿就恨得牙痒痒。 春儿的母家虽然不高,但是,如今毕竟是贤妃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嫁了自己,还是低就了。他有些自卑,站在卧室门口不敢入内。 他犹豫了半晌,叹了口气,还是转身走了。 刚走到院门,却听身后屋门开启的声音,春儿一如往常,生气时有些焦躁的声音:“张旭!” 张旭顿在原地,不敢回头。 春儿让侍奉在屋内的丫头尽数离开,刚才她在屋内便隐隐约约听到张旭的叹气声,便知道,张旭又心里不快了! 从他伤愈后,他经常如此躲着自己,若不是陛下赐婚,只怕他俩也走不到一起。 所以,她鼓起勇气,自己摘了盖头,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势,斥退了所有人,直接开门,高喊张旭的名字。 良久,张旭回眸,看见春儿身着一袭红衣,格外明艳动人。只见她瞪了一眼自己,主动去关了院门,插上门栓,怒道:“今日你若想出这院门,便从我身上踏过。” 张旭饮了些酒,本就面色发红,一听她这么说,更是涨成了猪肝色,急道:“你!” 春儿下巴一扬,快步走到跟前,挺起胸脯,“你试试!” 她故意扫了一眼他的跛腿,“你能飞得出这个院墙,你便走!” 激得张旭双拳紧握,咬牙切齿。 借着月色,春儿看他紧咬的下颌,几乎露出青筋,知道激得有些过分了。她直接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紧他的胸膛,脸颊靠在他的肩上,“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不是看不起你。我就是……想留下你。” 说完,主动踮起脚,双手揽着他的脖子。 月光下,张旭看到她的眼睫微颤,粉嫩的红唇蓦然贴上了自己。怀里的柔软,带着温度,暖得他心神微漾。他瞪大双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春儿等了半晌,不见张旭回应,便直接睁开眼,伸手推开了他。 张旭立刻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春儿面带愠色,有些哭腔,紧紧咬着嘴唇,“你若实在不喜欢,便走吧!” 说着,身体往一侧站了站,为张旭让开了一条路。 张旭依然呆立在原地,默不作声。 春儿抹了一把眼泪,“你放心,明日我便给娘娘递信,后天我便回宫里当差,不在这里碍眼。你走吧!” 说完,裙摆微扬,直接抬脚就往屋里去。 路过张旭时,肩膀微微擦着张旭的手臂,他这才如梦初醒般,转了个身,拉着春儿的手,哑声道:“我不走。” 春儿回眸瞪他,故意噘着嘴,“哼”了 一声。 张旭摇摇她的手臂,“对不起。” 春儿用力甩了一下,想要挣脱。不料,张旭却直接松开,伸手过来揽上她的细腰,春儿始料未及,双手一挣,两人双双倒地。张旭为怕摔倒她,直接用了下力,直直的摔在地上,疼的他“嘶”了一声。 春儿“啊”了一声,趴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旖旎。 片刻,春儿便想要起身,却被张旭揽着,直接在月色下吻上了她。 第156章 明旨节俭 三日后,春儿携张旭一早回了娘家,便直接赶往宫里。 众人对他二人皆很熟稔,畅通无阻。 宴凌云和程莞在永定宫见了他们,便由着程莞带着春儿回了朝华殿。宴凌云对张旭如今的境况也很是可惜,只劝他,“好好努力,若是做出功绩,孤定会厚赏。” 张旭一一应下。 春儿给朝华殿每个人都带了礼物,众人皆很欢喜,连清儿都喊着要去姨姨家住几日。 春儿连连阻止,“那可不行,大皇子金身玉体,怎么可以出宫去呢?” 程莞却笑着说道:“无妨,整日困在这宫里,他确实无趣,若有机会,真就可以让他出去看看。只是还需大些才好。” 春儿也笑着点头。 程莞看着春儿面色欢愉,便知婚后应当不错,故意问道:“张旭待你可好?若是不好,本宫今日就能将他扣在宫里。” 春儿一听,连连摇手。脑袋中浮现出新婚之夜,二人躺在院子里拥吻缠绵,直至夜半才被他抱着入了卧房,顿时耳朵发烧。幸好,张旭的府邸是陛下新赐的,周围无甚邻居。 抬眸看着程莞和小蝶众人皆是笑意满满,知道自己是被打趣了,立刻跺脚道:“娘娘……” 殿内顿时笑作一团。 …… 夜里,送走了春儿,程莞便又伏在案上开始琢磨阖宫节俭的事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夜了。自从宴凌云说把这事交予她,她便一刻不敢歇。 胡家虽然带头捐金万两,但是若是宫内不再起个带头作用,城内的富户怕没有那么容易。此事万万不能再拖了。 案几上摆满古籍,借着油灯,她一卷一卷翻看,需得先从古人那里找找可行的方法才行。这两日已经初见眉目,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纸上密密麻麻记下的小字。 明日,应该就能报给陛下了。 …… 清晨,姜玉颍携着静姝来到的时候,程莞正趴在案几睡的迷迷糊糊。 姜玉颍放了静姝去偏殿寻清儿,叹道:“我的贤妃娘娘哟,您可真是!” 程莞这才睡眼惺忪的醒来,看到是她,微微一笑。 王嬷嬷立在一旁唠叨:“真妃娘娘,您快劝劝我家主子吧,这些东西,连着看了几宿了。” 姜玉颍点点头,吩咐道:“快给你家主子煮碗醒神汤,不然可熬不住。” 程莞把写好的一打,递给姜玉颍看。 姜玉颍越看越是觉得钦佩,双眉却皱得越紧。 “这样的办法,定然是立竿见影。只是,怕是会得罪不少人。” 程莞打了个哈欠,在小蝶的搀扶下,走到屏风后面,去换衣服。“不怕,战事一停,这些举措便会停下来。陛下也不是好战之人,相信不会持续很久的。” 姜玉颍轻轻点了点头,她倒无甚异议。 程莞几次救她,因此,无论何时,她都愿与程莞坦诚相待。 只是,今年新进宫的几位,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尤其那个柳珺瑶,听说陛下的赏赐一茬又一茬都流水般地涌进了流云轩。若让她按这些办法来做,怕是不好落实吧? …… 临近晌午,程莞便把写好的办法亲自送到了永定宫,正巧碰到了柳珺瑶侍奉在侧。程莞皱了皱眉,她一向与人亲和,却总觉得柳珺瑶这人,风尘之气太重了。 这宫里从来不乏美人,有温婉之美,有娇俏之美,亦有胡安安那样的活泼伶俐之美。但是,因着自己从前在影月楼的经历,这个柳珺瑶总给人的感觉却有一些风尘之色,说白了,她仿佛总待陛下似恩客! 只见她看见了程莞,立刻从宴凌云的大腿滑了下来,盈盈一拜,娇声道:“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妆安。” 程莞轻轻矮了矮身子,回了个礼,双手奉上手里的册子。 柴录立刻近前接了过去,呈给宴凌云。 宴凌云只扫了一眼,便立刻坐正身姿,低声嘱咐柳珺瑶:“瑶儿,你先回去。” 柳珺瑶抬眸便含上了泪水,“陛下,方才您说……” 宴凌云这才想起,方才二人正说午间会一起去流云轩,再行闺中秘事。他轻轻“咳”了两声,故作正态,“孤有正事,你且回去。” 柳珺瑶豆大的眼泪,直接落了下来。一侧身,小跑着离了永定宫。 程莞只扫了她一眼,若不是她在影月楼见得多了,怕真的要以为这位是个娇弱小女子了。 越是这样,越说明这人心机颇重! 宴凌云尴尬的笑了笑,“莞儿做得好。涵盖的方向也很全,从进宫、衣食住行、祭祀、宴席等各方面都提到了。孤看着很好,你便去落实吧。” 程莞一听,这是全推给自己? 她立刻矮了矮身子,温和的说道:“陛下,还需您下道明旨,不然妾这身份……” 说着,尴尬的笑了笑。 她莲步轻移,立在宴凌云的身侧。宴凌云立刻闻到一丝清香,让他原本还有些混沌的头脑,有些清醒起来。 “莞儿用了什么?这般好闻?” 程莞低眸笑了一下,“不过是近来一直想着节俭的事,便省了头油,用了茉莉花泡水洗的头发。” 宴凌云一听,便揽着程莞坐在身边,鼻尖轻轻靠近她的发丝。 柴录见此情形,主动退了下去。 心里想着,我的陛下哟! 程莞被他呼出的热气扰的痒痒,只微微侧头,轻声道:“陛下,您先看看册子。” 宴凌云这才回神,凝眸看起册子来。 “孤觉得很好。只是祭祀之礼可省,中秋、中元宫宴也省,但还要她们捐金,还要放出一部分侍女内侍,会不会太严了?” 程莞轻轻点头,“确实。所以需要陛下下道明旨,定出时间,战事一结束,便恢复旧制,或者再行新制也可。” “到时候,四海太平,想必国力会逐渐昌盛,自然不需如此了。” 宴凌云听后,沉默须臾,便抬笔下旨。 …… 宫外,柳珺瑶看到柴录立在殿门,误以为程莞不过和自己相似,也在白天和陛下白日宣淫罢了,便身姿婀娜的离了永定宫! 第157章 俭策略 柳珺瑶边走,边皱眉思索。 身边的莲香小声的说:“主子,贤妃娘娘是从侯府一路跟上来的,您切莫与她争执。” 莲香以为自家主子在生程莞的气,便主动安慰起来。 柳珺瑶却柳眉一挑,“跟她?我犯不着。” 她只是在发愁如何把宴凌云杀了,一开始她想直接尝试,但是却发现几乎不可能杀了他的同时,还能保全自己。 一来,这宫里如今戒备森严;二来,宴凌云身边总是跟着高手护卫。 前几日,她故意硬拉着他逛园子,走到水边,不过瞬间,她扯着他的衣袖就要滑进水中,立刻便有黑衣人闪出,双手支撑了下,她和宴凌云便立刻安全了。 她当时吓了一跳,扑在宴凌云的怀里,娇喘连连。 宴凌云却笑着弹了下她的额头,“怎么如此不小心?若不是孤的暗卫,怕是都被你带进水里去了。” 想到这里,柳珺瑶叹了口气,只能从长计议了。 她向莲香示意了下,两人便沿着红墙长廊一直向前,临到拐弯处,莲香跟在后面提醒道:“主子,该拐了。” 柳珺瑶却回眸看了一眼,“今日无事,咱们走走逛逛。” 莲香快步跟上,低声的说:“再往前,就是冷宫了。” 柳珺瑶故意睁大眼睛:“哦?” 莲香认真的点点头。 “咱们去看看。” 两人走了一段,果然又看到上次那个守在这里的内侍,柳珺瑶有把握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她的银针术是大哥特意请了人教的,那人来往不见踪迹,连她也不知道真名,听说常年呆在塞外。 还未走近,小金子笑着上前行礼:“给娘娘请安。” 柳珺瑶挑了挑眉,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小金子却跟在身边,“娘娘,这里是兴德宫,里面只住了一位犯了大错的贵人,您金贵之躯,实在不适应。” 柳珺瑶白了他一眼,小金子立刻悻悻的不再开口。 莲香跟在后面,有些难为情。 柳珺瑶冷嗤一声,颇有些阴阳怪气:“本宫想去哪,还需要你一个阉人同意?” 小金子立刻面目涨红,这宫里的娘娘们,还从来没有如此说话的 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只瞪着眼睛立在原地。 莲香连忙声音发颤,“主子,前面确实怪可怕的,咱们回吧。” 柳珺瑶本打算继续往前看看,余光扫见兴德宫大门紧闭,便甩了下锦帕,扭身走了。 莲香塞给小金子一个荷包,“我家主子初入宫里,不懂规矩,对不住了。” 小金子强自挤出一个笑意,接了荷包。 连她身边的侍女都知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她到底是什么腌臜东西,敢如此这般? 柳珺瑶径自走着,却不知小金子的目光已经逐渐变得有些阴冷。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等着吧。 …… 不过一日时间,程莞便将宴凌云所下旨意周知各宫,明令务必各宫务必于三日内捐出百金,若无真金,首饰、锦缎亦可;五日内,赐金遣散宫人,每位主子身边只留二到四人。 旨意一出,刚刚半日,朝华殿便人流如织了。 有各宫嫔妃,亦有宫女内侍,哭哭啼啼,一再表示实在拿不出来。 程莞早已有此心理准备,特意画了个较为郑重的妆容,换上深蓝色对襟长裙,一脸严肃地端坐在主座上。 无论底下的人说什么,她都面不改色,拿出旨意示人。 在她看来,什么事都好商量;这件事是关系到家国安危,关系到边境将士,断无商议的可能! 并且,朝华殿以身作则,先行遣散,因养着四个孩子,所以留了小蝶、王嬷嬷、绿竹和内侍福乐等四人。 其余诸人,若不愿意离开,只能月例减半,直至战事结束。 朝华殿的下人们当着全宫妃嫔的面,面面相觑,不过持续了一会儿,便有人主动领金出宫去了。 各宫嫔妃看着程莞的雷霆手段,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乖乖回去准备了。 偏柳珺瑶红着眼睛,哭了一通,但程莞依旧面不改色,她发作不出,只好拿帕子捂着脸,哭哭啼啼的离开了。 从李若冬和宋卿卿的身边经过时,李若冬撇了撇嘴,悄声说:“她以为娘娘是陛下呢。” 宋卿卿连忙前后张望,“你说什么呢?” 李若冬连忙吐了吐舌头,宋卿卿皱眉叹了口气,心中直叹若是自己能如柳珺瑶那般豁得开,怕是现在也承恩了。 程莞坐在上头,不曾听到她二人的议论。见众人不再吵吵嚷嚷,便冷声道:“若各自无事,便回去吧。” 停顿须臾,“陛下这几日得下空来,便会亲自到各宫查验,若无出错,到时候再派人统一送往边境。” 众人一听,皆是一喜。 尤其新进宫的妃嫔,除了柳珺瑶,大多还未见过宴凌云的阵容。 这下,众人连忙起身回道:“是。” 程莞望着众人的背影,这才缓下一口气,这样不算把宴凌云卖了吧? 她扭头看了眼小蝶,她也还在惊讶。半晌才回过神:“若是,陛下不去呢?” 程莞扯了扯嘴角,得让他去才行啊。 她略微思索了下,看了看铜镜里自己这张脸,尚还属于精致无瑕之列,又因着和宴凌云已经共同生育了三个孩子,她眯了眯眼,轻轻唤了小蝶进来。 “帮我把今日这妆发卸了去吧。” 小蝶犹疑了一下,看了眼外面尚在高悬的太阳,“还未到……” 程莞抬起眼眸,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小蝶立刻噤声,轻轻回了个:“是。” 主仆二人忙活了好一阵儿,程莞这才缓缓从屏风后走出,绿竹一看,立刻叹道:“娘娘真美!” 程莞笑着点了下绿竹的额头,吩咐道:“今日开心,去煮些酒来。咱们喝上一些。” 绿竹立刻应下。 今次,妆容、酒态,缺一不可! 不能毫无痕迹,也不能痕迹过重! 如今,事事都需要思量再三,再做才行! 毕竟,此次是她未经宴凌云同意,便把话放了出去。 …… 第158章 先斩后奏 傍晚,饮酒后的程莞,面色略带些红晕,在小蝶的搀扶下便进了永定宫。一进宫门,便把手里的册子先呈给宴凌云,眼神略略发直,“喏,陛下,本宫今日已经将朝华殿安排妥当了!” 宴凌云看着她憨态十足的样子,有些玩味地望着她。 却见她屈了下膝,往前凑了几步,“嗝!” 一股酒气窜出程莞的嘴巴,熏得宴凌云连忙歪头,皱着眉问:“你喝酒了?” 程莞连忙伸出一双白皙的手捂着嘴巴,咯咯地笑起来。 “是!” 而后,靠在宴凌云的肩膀上,“莞儿今日高兴!” “我今日故意往堂中一坐,面色严肃,吓得她们都不敢说什么,直接便老老实实回了各宫,估计,明日便能缓了陛下之忧。” 说着,笑声更大了些。 宴凌云心里直叹,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莞儿,竟然还能有如此的孩子心性? 他笑着摇了摇头,嘴上说着:“好好好!” 程莞却冲着殿里的小蝶和柴录都摇了摇手,让他们出去。 自觉有些脑袋发蒙,她用力甩了几下头,发簪原就被她故意挽得松了些,瞬间如瀑一般垂落下来,几根青丝直接贴在唇角。她伸出舌尖,想将它们尽数驱走,试了几下都没有成功。 她索性抬手扒拉了一下,趴在宴凌云的耳边,“陛下恕罪,今日,莞儿可能把你卖了!” 说着,身体稳定不住,直接趴在了宴凌云的肩上,宴凌云一时没有坐稳,瞬时躺倒在凭几之侧。 他眨了眨眼,“哦?” 此刻,青丝如瀑的程莞,红着脸颊,带着些许娇羞,手掌撑在他的胸口上,“就是,就是,和她们说,准备齐了,陛下会亲自去查验一番。你知道了,像宋美人、李美人她们,入宫多日,每日都盼着您嘞。还有,夏昭仪,每日抚养着二皇子,也很是辛苦。还有江贵人,卢贵人她们,都也生得很是娇俏呢。” “哦?” “你倒是替孤盘算的清楚。”宴凌云佯怒道。身体却未动分毫。 程莞嘟着嘴,在宴凌云的身体拍了 一下,又直接趴在他的胸膛,“不然她们不愿意捐啊。” 说着,竟“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浸湿了他的蟒袍。 宴凌云倒是没有料到,连忙问:“孤并没有怪你。” 程莞却似动了真情,“云哥哥,我的云哥哥,你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说着,她忽又恨声道:“现在,你是我自己的!” 她直接用力撕开他的前襟,对着他的胸口,便咬下了一口,好一会儿,才松开口,一排红岑岑的牙印立刻显现出来。 宴凌云“嘶”的一声,程莞却头也不抬,只用手指,在那排牙印上慢慢的画圈,一圈又一圈! 接着,沿着门襟,将手指缓缓探入,一直向下…… 宴凌云没有思考,直接坐起了身,程莞便直接被立了起来,与他四目相对。程莞的眼睛里水汽弥漫,只觉得宴凌云的身体发紧,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被他置于案几之上,她几乎要惊呼出声,却被他捂上了嘴巴。 就这样,两人在床榻之外的案几之上,体验了新的原始之乐! …… 事毕,两人就在案几上趴了一会儿。程莞觉得后背硌得生疼,便索性攀着他的脖颈不肯松开,醉态十足,“妾要陛下抱着。” 说着,朝着屏风后的里殿努了努嘴。 宴凌云笑了笑,没有拒绝。 一到榻上,程莞便直接翻趴在上面,灯光摇曳摆动,映着程莞未被里衣遮掩的背上新硌出的几片红印,看在宴凌云眼里,立刻心疼起来。 他伸出手,触摸了一下,程莞立刻屏气凝息,不敢动弹,却越发显得背上的线条曼妙,引得宴凌云心下一滞。 只见程莞侧脸趴着,哀声道:“背上好痛!” 宴凌云看着她微微闭着眼睛,睫毛轻颤,只和她肌肤相贴躺在一起,“是孤鲁莽了。” 程莞却把头埋在褥中,瓮声瓮气地说:“不是。” “是妾……” 宴凌云没有听清,程莞又重复了一遍,宴凌云趴在她的脸颊旁,轻声问:“什么?” 程莞蓦地抬起头,“是妾……” 话未说出,双唇却直接贴上了他的。宴凌云本就觉得意犹未尽,如今却又被娇人主动吻上,他直接双手托起程莞,将自己置于她的身下。 程莞毫无准备,面上更是花容失色,两人便又开启了新的一轮欢愉之旅! …… 程莞几乎是一夜未睡,她看着那个案几,几乎觉得,以后都不能再直视它了。 她伸出手轻轻捂了下脸庞,让自己清醒了些,侧眸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宴凌云。今日是初十,他可以休息一日。 她轻轻下了床榻,透着窗隙,估摸着大约是子时上下,她这才开始整理仪容,在铜镜之中,反复确认数遍,无甚不妥,才缓缓开了殿门,在小蝶的搀扶下离了永定宫。 折腾一夜,小蝶特意传了轿辇过来,程莞回眸冲她笑了笑,直接坐了上去。 确实,此刻,程莞双腿发酸,要是一路走回去,确实不大容易。 …… 无人注意到,宫墙之外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柳珺瑶独宠多日,这夜,宴凌云不曾过去,她便独自趁着夜色,立在永定宫外,凭借过人的耳力,判断里面定是有人! 只是,她没想到,竟会是贤良淑德的贤妃娘娘! 她轻轻的“哼”了一声,沿着阴影离去。 ……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巡逻的李武,早已发现宫墙之外的柳珺瑶,却也未做声张。他假意并未看到,率着一队人,从永定宫外过了三四遭,她一直立在那里未曾动弹。 他这才判断出,这个柳贵人,原来也是身怀功夫之人。 只是,眼下她圣眷正浓,直接禀报陛下,怕是不妥。 发现她随着贤妃娘娘的离开而离开后,他决定,还是先将此事报与张统领。 第二日,程莞得到春儿的传信,倒是一惊。 她只从柳珺瑶身上看出浓浓的风尘之气,倒没发现她居然是有功夫的! 想到,若是郭君仪在这里,定然是能看出来的吧? 转念一想,连陛下都不曾发现,恐怕她功夫不低! 想了这许多后,程莞还是决定先见一下李武。 第159章 李武 李武已经多番通过张旭传信,于自己助益颇大。程莞便趁着这次宫内节俭之策的推行,特意召了李武进了朝华殿。 只见他生得魁梧,人高马大,立在殿中直接映出一大片影子。 程莞居在上座,直言道:“此前多亏了你传的消息,本宫才能与家中弟弟相认。” 李武倒是一怔,没有想到贤妃娘娘竟然如此直接。毕竟程家兄弟的事,并没有在朝堂之上公开,只是宫内已是人人皆知。 李武看她如此爽朗,直接抱拳,“臣下应尽之责,娘娘无须在意。” 程莞点了点头,对待军武之人,最适合的办法便是直爽,若是多了弯弯绕绕,反倒不能让其充分信任。 “眼下宫内正在推行节俭之策,可能会有许多是非,以后李副统领多用点心才好。” 李武直接应下。 程莞思索了下,“若是发现有什么可疑之人,务必直接报与本宫。” 李武一听,心中猜出七八分。 “回娘娘,昨夜巡逻,发现柳贵人能立在一处数个时辰,非等闲之人能为。” 程莞一听,这还是个聪明的。 “可有告知陛下?” 李武摇了摇头,“无凭无据,暂时还未上报。” 程莞思忖了下,“好,你且留意,若有其他的动静,再来报我。” 然后把手上准备的名录,交给了他。“这些是本宫此前收到的名录,你带着人,可到各宫核验收整,若有对不上的,再来回本宫。” 李武接过扫了一眼,便退下了。 能得贤妃娘娘青眼,他心中有些畅快。早些年,便听军中同僚说,贤妃娘娘颇有些豁达仁义之风,尤其那年送亲遇上大雪,更是将马车让于老弱,此举实在和普通达官显贵甚是不同。 他招呼了一小队人,看了眼名录,便先朝着玉心殿去了。 姜玉颍早已备好,顺顺利利地将满箱物什交给了李武。 出师告捷,李武亮出荷包,喊道:“今日若把这些名录之上的收整完毕,晚上请兄弟们喝酒。” 众人很是高兴,吆喝了几声,又接连去了几所宫殿,都十分顺利。 唯独到了流云轩,反倒出了意外。 按理说东西已经装箱整齐,侍卫们搬着就可离开了。只是,临出门时,李武的一个手下,魏群,却不小心碰倒了门旁的一株冬梅,眼下天气寒冷,开得正艳,此刻却凋零满地。 李武连忙跪下赔礼,并直接将身上的荷包双手奉上,“臣下愿替魏群赔偿,望娘娘恕罪。” 柳珺瑶扫了一眼李武,却也不恼,屈身看了看散落一地的红梅,叹息道:“这可如何是好?陛下前几日刚赏下的。” 李武一听,坏了,陛下赏赐之物,岂是简单赔偿的事? 边上的魏群听了,立刻瘫软在地,他本就刚刚入宫执事,这还没领到月钱,就出了这样大的事,心里已经吓得不行。 李武叩了个头,“李武难辞其咎,愿凭娘娘发落。” 柳珺瑶却只拿帕子捂着眼睛,状似哭泣,莲香在一旁怪道:“你们忒不长眼了,你们几条狗命够赔的?” 话音刚落,柳珺瑶带着哭腔,开口道:“此事,本宫揽下了。你们走吧。” 闻及此言,李武倒是一惊,他以为,定要挨顿打、出些银子,甚至断胳膊断腿呢!旁边的魏群一听,立刻连连叩头,“多谢娘娘开恩,多谢娘娘开恩。” 李武郑重地行礼,便着人抬着箱子离开了。 次日,宴凌云和程莞一同清点数目,甚是满意,立刻命令两队人马护送西去了。 听说,诚王收到这些真金白银后,甚是惊喜。全军兵士更是士气高涨,接连打了几个胜仗。 消息传回上都后,程莞也一连几日高兴地睡不着觉。 只是,柳珺瑶面喜心忧。 在她看来,弘国越来越弱,才更有利于她为兄长复仇。如今国力渐强,她的复仇大计岂不是更加艰难? 入夜,她再一次潜入兴德宫。 姚芷看到她,先是吓了一跳,很快恢复平静。 柳珺瑶不耐烦道:“你可有人手借我一用?” 姚芷裹紧身上的灰白盖被,搓搓手掌,“我能有何好处?” 柳珺瑶凝眸望了她一会儿,试图判断她的话音真假。 “陛下身边总有暗卫,我下不了手。” 姚芷一听,直接打算裹着被子躺下,反讽道:“幼稚!你想直接下手?怎么可能?” 柳珺瑶被激得一顿,抬脚近前,掐着姚芷的脖子,她立刻面目涨红起来。 半晌,才松开手。 “自古以来,谋刺皇帝都是极难之事,你一个女子,纵使武艺再高,能有何办法?” 姚芷断断续续的说道,忽然想起那个雨夜,姚淮点了自己的麻穴,自己在床上丝毫不能动弹。 转念一想,不妥。 陛下身怀武艺,这种办法于他并行不通! “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柳珺瑶一甩袖子,直接抽在姚芷苍白的脸上。 姚芷瞬间气恼,“本宫可是你的大姐!” 柳珺瑶却直接“哟呵?”一声,“现在知道你是我的大姐了吗?” 她“哼”了一声,直接拾阶而下! 今夜她就不该来! 忽又觉得不对,姚芷明明有人,为何隐忍?无非是等着她那儿子长大罢了。 但是,她等不了,片刻思虑,她有了个新的办法,转头回了屋里。 “本宫是宴宸的亲姨母,你觉得,我来抚养宴宸如何?” 姚芷本已躺回被褥,听到她这个话,却摇了摇头,“那夏宁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与老太后又有渊源,想来自能护宸儿长大的。” 柳珺瑶“切”了一声,“长大又如何?她恐怕连生母是谁都不会告诉他吧?” 一语中的! 这正是姚芷最担心的,她可以积蓄着手中的力量待他长大,可是她也怕,这孩子长大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更何况报仇呢? 她抓紧了手中的被单,“你有什么办法?” 柳珺瑶一挑眉,“自然是有办法的。” 指间滑出一枚银针,她在手中捻了捻,很快又收回袖中。 这银针术,她可不是白学的。 况且,当日在船上为妓时,也知道别的办法! 第160章 夏宁有孕 程莞在朝华殿听说夏昭仪有孕时,忍不住笑了一会儿。 姜玉颍翻着白眼,“你还能笑的出来?” 程莞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为什么笑不出来?陛下这段时间,可真是没白辛苦啊!” 说完,又是“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外面通传宴凌云到了的时候,她还在笑个不停! 宴凌云很是好奇,接连问了两次,“何事,如此高兴?” 姜玉颍一时不知如何解释,难道直接说:陛下,您这段时间没白忙活? 她顿了顿,直接矮了矮身子,领着静姝回去了。 宴凌云点了点头,对姜玉颍这样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 宴凌云依旧不罢休,挥手让随侍们都出去,故意低喝:“快跟孤说说!” 程莞这才忍了又忍,“无事,就是替陛下开心,夏昭仪有孕了,晚点妾一定得去看看才是。” 说着,眼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又拿帕子轻捂嘴巴笑起来。 宴凌云已经知道夏昭仪有孕之事,此番过来,也是和她交代,务必对夏昭仪上上心。但是看到程莞如此开心,他是有些费解。 程莞此刻已经起身,慢悠悠地为他斟满了茶水,“陛下,这些时间,辛苦了。” 听及此,宴凌云方才恍然大悟! 程莞这是觉得最近自己到处“播种”!?终于有所收获!? 他皱紧眉头,轻轻拍了下桌子,“放肆!你敢取笑于孤?” 程莞连忙双膝跪倒,“妾不敢。”说着,身子却并未伏下去,反而趴在他的膝盖上。边说,边在他的大腿处画圈圈,“夏昭仪真是好福气!” 说着,抬眸望着宴凌云,眼神里透着灵动,“妾这个办法还是好的吧?陛下不白忙活,妾也不白忙活,边关将士也开心,阖宫上下页开心!” 说着,小手十分不老实地往他的腿根处蹭了蹭。 宴凌云抬眼看了眼外面的天气,虽不是烈日炎炎,却还是正午。 他低下头,“你越来越胆大了,嗯?” 程莞撑起上半身,直接在他的唇上啄了下,撒娇道:“那是自然。妾心里有陛下,自然也知道陛下心里有妾,有什么怕的?” 宴凌云听着她的表白,心里欢喜,便把刚才被她取笑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程莞看着宴凌云面上愉悦,虚扶着他的腿直接起来,拿着桌上精致可口的糕点,递到他的嘴边,“陛下尝尝,早晨亲手做的。” 宴凌云含在嘴里,直夸她手艺好。 程莞连忙笑着取了第二块,递到他的唇边,却被他忽然用唇轻轻蹭了一下手指。程莞看出他的心思,捏着帕子,一点一点为他擦着唇角,嘴上说着:“陛下,这段时间可真是太忙了。许久没有来朝华殿了。”声音带着嗔怪, “不若明日就在这里用晚膳吧?” 宴凌云看着程莞期盼的眼神,揽着她的纤腰,“行,晚点孤还有军情要处理,晚上再过来你这。” 程莞顺势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哼”了一声,“不妥。夏昭仪今日定是盼着陛下的。明日吧,明日若是陛下不来,清儿也大了些,便让他专门去寻咯!” 宴凌云一听,立刻哈哈笑了起来。“那孤以后可得小心同你说话,不然,清儿、平儿就够孤受的咯!” 程莞攥起粉拳,在他的胸前捶了一下,傲娇道:“那是自然。” 宴凌云轻轻揽她在怀,脸颊在她的头顶缓缓蹭着。 莞儿总是这样,虽然她已经贵为贤妃,却从不拿腔作势,总是这样娇俏可人,待人又甚是宽和,连柴录那老家伙都几次提及贤妃娘娘宽厚。 想到这里,他开口道:“眼下战事紧张,不好大操大办;此次阖宫节俭做的又尽心尽力;况且,抚养四个孩子,着实辛苦。待平儿、歆瑜满周岁时,直接晋为贵妃,可好?” 程莞一听,目露惊喜,旋即暗淡下来。 “会不会有老臣不喜妾的……” 宴凌云皱眉低喝:“说什么浑话?孤的家事,与他们有何干?” 程莞依旧规劝道:“陛下,您的家事亦是国事,莞儿如今身在妃位,已是万分感恩,切不可因为莞儿再起纷争。” 宴凌云看着她如此柔顺贤惠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将怀中的她拥得更紧了些。 越是如此,他越要去为她争一争。 程莞与他,总是有不同的。她是他的总角之交,也是他的枕边佳人,如今更是他的得力助手。 过了一会儿,柴录来报,军机处的人已经候在永定宫了,宴凌云这才起身离开。 程莞目送着他的背影,就是要这样,不争不抢是她的掩护色。 但是,为了家人,为了孩子们,她得去努力! 看陛下离开,王嬷嬷犹豫着开口,“主子,陛下子嗣越多,到时候咱们大皇子恐怕……” 程莞斜眸瞪了她一眼,“这话莫要说了!” 王嬷嬷面上一顿,尴尬的收了话尾。 她手里拿着拨浪鼓,逗弄着摇篮里的孩子们。虽然,她私心里很想让清儿登上高位,但是,她从来未曾想过害其他的孩子,弘国要想强大,只能能者居上! 不然,东南西北各有藩国,岂是只登上帝位那么简单的吗? 若是清儿没有那个能力,就安安稳稳做个清闲王爷爷没有什么不好的! 况且,陛下如今壮年,这都是很长时间以后的事了。 眼下,自己能晋个位分,弟弟们能从边境顺利返回才是最需要操心的! 她抬眸对王嬷嬷说:“午膳后,咱们去看看夏昭仪吧。” 王嬷嬷轻声应下。 隐隐的,她有些担心,夏宁有孕,若是身体不适,无法抚养宴宸,该怎么办? 要她亲自抚养,自是不可能的。 但那毕竟是陛下的二儿子。她在脑中闪现了几个人影,皆摇了摇头。姚芷身份特殊,谁会愿意去抚养一个不得宠的皇子呢? 除了夏宁这样的温婉之人,还真不太好找其他的人了。 无论如何,下午先去探探她的口风吧。 正想着,清儿一身尘土从外面冲了进来,“母妃,母妃,看我抓的什么?” “咕呱,咕呱!” 程莞尖叫了一声,“清儿!在哪抓的?” 清儿用满是泥浆的手挠挠头,“水边啊。” 第161章 探望夏宁 程莞连忙让小蝶为她寻了个木桶来,将小青蛙养在里面。 清儿高兴地在一旁欢快地拍起手来,用沾满泥巴的手直接抱上了程莞的腿。 程莞低头一看,只苦笑了下,便吩咐王嬷嬷为清儿清洗,自己独自进屋换衣服去了。 …… 此刻,绛云殿里,夏宁抚着自己的肚子,还有些不能相信。 她轻轻回眸看着身边的侍女丝雨,只见她正抱着宴宸轻轻的晃悠着,嘴里不停的发出“哦哦”的声音。 看丝雨哄的吃力,夏宁柔声说道:“二皇子不睡便算了,让他在院子里玩吧。他这么胖,抱着挺累的。” 丝雨一听,如获大赦般,立刻放在地上,宴宸立刻一摇一摆的出了屋门。 “主子,以后,咱们还养这二皇子吗?” 夏宁不解,“为何不养?” 丝雨抚着夏宁的手臂,“主子,您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呀。如何还能替她人养育?” 夏宁皱了皱眉,摇着头道:“这样不妥,陛下看重我,才会把二皇子托付于我,我怎可半道不管了呢?” 丝雨轻轻应下。 夏宁也有自己的打算,若是自己这胎生的是个女儿,对二皇子有养育之恩的话,以后总不至于老无所依吧? 只是,她又抚摸着肚子,只一次,就怀上了吗? 她有些不能相信,自言自语道:“我到现在还不能相信。” 丝雨却笑了起来,“主子,您有福气啊!有福气,自然就会怀上的。” 夏宁一听,倒也信了。 “况且,是太医院的钱太医诊治的,他可是最近太医院新提拔的最好的太医。” 说着,丝雨眼露鄙夷之色,“流云轩的柳贵人,也经常头疼脑热的,便直接召他。可见,他却有几分本领的,不然陛下怎么放心让他最心爱的柳贵人的身体交给他负责?” 忽然,感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了下去,“主子,饶命,奴婢说错了话。” 夏宁却只淡淡一笑,伸手拉她了一把,“原也没有什么错,陛下确实更看重柳贵人,一个月有半数都在流云轩呢。” 丝雨却撇撇嘴,“那又如何,还不是主子您更有福气。她倒是夜夜承欢,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夏宁一听丝雨越发没有规矩,喝道:“住嘴。” 丝雨立刻低头,不再言语。 忽然听到外面宴宸的哭声,两人赶紧起身去看,只见吴嬷嬷正为宴宸拍打身上的尘土。夏宁快步过去,“怎么回事?” 吴嬷嬷躬身回道:“二皇子想爬这个台阶,不让老奴扶,便直接摔了一下。” 夏宁叹了口气,瞪了吴嬷嬷一眼。 “务必小心看护,二皇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必拿你们是问。” 吴嬷嬷连连点头应下,心道:看你自己的生出来后,还对这个这么上心不?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通传的声音,程莞到了。 夏宁连忙走到门口,行了大礼。 程莞看到,连忙扶起来,“妹妹切莫如此,如今你有了身子,本宫来看看你,不必行此大礼。” 夏宁温柔应下。 程莞扶着她跨过门槛,关切的问道:“太医可有说什么?” 夏宁摇了摇头,“不曾,只说孕两月左右,身体底子不太好,多多养养便好。” 程莞一听,“嗯。那是自然。哪位太医?可是林芝宇太医?” 夏宁回眸示意丝雨回答,丝雨连忙脆声答道:“回娘娘的话,是钱太医。” 程莞皱眉思索了下,没有想到此人。 丝雨补充道:“最近,他来后宫较多。今日,我家主子有些头痛,恰好他为柳贵人请完平安脉回去,被奴婢碰上了。” 程莞“哦”了一声,“如今好些了吗?” 夏宁淡淡一笑,“是,好多了。太医说,可能是天气较冷,门窗关的久了。” 程莞轻轻“嗯”了一声,嘱咐了几句,让小蝶把带来的锦盒送给她,说道:“这是本宫入主朝华殿时,陛下赏下的。听说用的是东海最好的粉珠打磨,再用银线嵌在这个玉镯之上,赠与你吧。都说玉器养人,希望你能平安产子,为陛下开枝散叶。” 夏宁闻言,赶紧起身行礼。 程莞看她如此知礼,对她的好感不免又加了几分,伸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看着院外宴宸一个人玩,“如今二皇子也会走路了,若你觉得带在身边比较吃力,本宫可向陛下提一下,再寻它处,以便于你养胎?” 夏宁连连摇头,“娘娘费心了,妾并没有那么娇气。昔日,妾六七岁时,也见过母亲怀着二弟,也要抚养两个三四岁的庶妹的,妾定能做得到的。” 程莞一听,这夏宁母亲当真是不得她父亲的心啊!六七岁时,便有了三四岁的庶妹,可见他对更多时间都流连在姨娘们的院里。 对别人的家事无能为力,程莞只轻轻点头,“也好,若你觉得辛苦,随时来朝华殿同本宫讲。” 夏宁轻声应下。 正说着话,宴宸哭泣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夏宁赶紧提着裙摆跑出去,“吴嬷嬷,怎么回事?” 吴嬷嬷连忙跪在地上,“二皇子非要爬这个石桌,老奴拦不住,所以……” 夏宁拧着眉,轻喝一声:“吴嬷嬷,你且去厨房吧,让丝雨来看着。” 吴嬷嬷一脸委屈,看了一眼夏宁和程莞,这才躬着身体退下。 夏宁满脸歉意,“以前并不会这样,今日二皇子摔了两次了,许是吴嬷嬷昨夜没有休息好。妾定会严加管教。” 程莞也皱起了眉,扫了眼吴嬷嬷的背影,“无事,小孩子磕磕绊绊,原也是常事。” 两人在院子里陪着宴宸玩了一会儿,程莞这才起身离开了。 送了程莞离开后,夏宁这才将吴嬷嬷叫到屋内,又严厉训斥了一番。面上,吴嬷嬷点头哈腰,毫不反抗;心里,却毫不服气,不过一个不受宠的昭仪罢了。 夏宁自然不知道她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看她态度诚恳,便让她还接着每天看护二皇子。 虽然他的生母已然入了冷宫,但是,她万不敢怠慢! 毕竟,在这宫里,一个人位分升降,不过宴凌云一句话的事而已。 第162章 偷 这夜,一抹黑色的身影,悄悄探进流云轩。 柳珺瑶只着一层白纱里衣,倚在内殿的门口,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想笑。 “你何至于呢?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钱存安擦了擦额头的汗,往周围探了下脑袋看了看,“我的主子呀,我这一不小心,要掉脑袋的呀。” 说着,解开外衣,扔在地上,便直接抱住了柳珺瑶,在她的颈间啃了起来。 柳珺瑶却故意惊呼一声,“莲香,你怎么起来了?” 钱存安直接跪在地上,谎话信口拈来:“娘娘颈间似是虫蚁叮咬,微臣为您开些外敷的膏药即可。” 头上却传来柳珺瑶咯咯的笑声,钱存安回头一看,屋门已然紧闭,并无外人。 “本宫就是逗逗你。哈哈哈。” 说着,伸手捞着钱存安的衣襟,往里面走。 “你还是最好的太医呢,就这点胆量?” 钱存安一听,先是松了口气,忽然大胆起来,直接从背后,将柳珺瑶的里衣撕了下来,一副玲珑有致的躯体直接露在他的眼前。 柳珺瑶似是没有想到,直接双手抱肩,回眸嗔道:“你真是长了狗胆!” 他心潮澎湃,嘿嘿笑了一下,便将柳珺瑶扑倒在地。 事毕,柳珺瑶趴在他的身上,手指在他的喉结处画着圈圈,“以后,你若去绛云殿看诊,都要说夏昭仪孕相尚可,只不能通房,知道吗?” 钱存安本就在来之前喝了碗大补的汤药,眼下被她撩的难受,只囫囵应下,“好好好,我的美人。”便又将柳珺瑶翻了个身,压了过去。 两人欢愉嬉闹到后半夜,钱存安的药效也全部消耗殆尽,他赶紧捡了衣服穿好,溜着墙根走了。 路上,几乎和巡逻的侍卫打个正着,他连忙躲进浣衣处的恭房里面,臭气熏天,引得他心中暗恼:当日,真不该受这女子的蛊惑,今日也不必受这屈辱。全然忘记了方才在柳珺瑶身边时身心畅快的的感觉。 他本是父亲花重金才为他在太医院谋了份差事,恰逢宫内节俭政策,父亲的消息灵通,直接又捐金上千,他便扶摇直上,成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连那个亲自为陛下诊治过的林芝宇,都被他挤了下去。 除非陛下直接钦点他林芝宇,否则大部分看诊机会,都会直接分到他这里。 他本就刚过弱冠没几年,平素里,父亲管得严,未曾出入过风月场所,院里只有一个小通房丫头而已。 初次为柳珺瑶诊治头痛之疾时,隔着帕子为她搭脉,虽然未曾抬头,却也感受到她些许炽热的目光。果然,趁着她的侍女莲香出去取水,她直接盈盈落下一滴泪来,纤手覆盖在他的手上,“钱太医,本宫这头疾,能治吗?” 他霎时一惊,连忙膝行着后退了两步,怎料她似身体极度虚弱一般,直接从凭几滑到在地。苍白着嘴唇,当场勾起了他的保护之欲。他竖着耳朵,听了下没有人进屋的声音,便主动扶着她的肩膀,低声问道:“娘娘,您还好吗?” 那柳珺瑶颤动着睫毛,微微睁开了眼,揉着眉心,“好痛!” 说着,又抓着他的手,“钱太医,求你务必给本宫治好。本宫在这深宫里,本就抑郁寡欢,若是再得了难治之症,恐怕,过不了几日,就要撒手归西了。” 说着,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豆大的眼泪,如线一般,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下去。他看的心疼,不自觉的为她擦拭了一下,连忙跪在地上,“微臣知错,求娘娘饶命。” 这时,门口传来莲香的脚步声,柳珺瑶却只娇声道:“莲香,扶本宫起来,头太痛了,竟不小心昏倒了一会儿,多亏了钱太医在这,为本宫掐了人中方醒。” 莲香一听,连忙为他搬来椅子,“钱太医快坐。” 他当时心中感激,承诺道,“微臣定将娘娘的头疾治好。” 柳珺瑶只闭着眼,微微蹙着眉,模样甚是可怜。 当时,他便在心里决定,一定要多翻翻医书,将这位娘娘的头疾治好,虽然,他方才诊治之时,并未发现脉象有何异常。不过,他的医术一向不佳,许是诊错了也有可能。 隔日再去诊治时,流云轩的侍从们皆被支了出去,说是在偏方上看取晨起的露珠煮药,更有利于头疾。 他当时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位娘娘傻得可爱。隔着纱帐,她虚着声音,“钱太医,你过来吧,本宫实在是起不来。前儿个你开的药,也吃了,怎么不见好呢?” 说话声,满是带着柔弱的叹息。他看了下四周,鼓起胆子,绕过屏风,蹲在纱帐之前,静静地号脉。 也不知怎地,纱帐被风吹起,将他直接罩在里面,看着她露在锦被外粉嫩的胸口,他只觉身体一热,直接吻了上去。 柳珺瑶当时似是一惊,双目含泪,几次想要张口说话,都被他用唇堵上。 事毕,她委屈巴巴,“我如何与陛下交代?” 他那时方醒,“微臣罪该万死,求娘娘切莫告知陛下。” 柳珺瑶只拉着他的手,嘱咐他:“你快走吧。” 他慌忙地穿好衣服,忘记看诊一事,匆匆离开。 …… 钱存安刚一进家,便看到小通房阿眉身着一身翠绿衣衫等在门口。他这才记起,近半个月,他经常夜半翻阅医书,许久不曾喊她侍候了。 他心怀歉疚,“阿眉,一会儿你来书房为我研墨吧。” 阿眉圆圆的小脸一喜,立刻跑开了。 钱存安的五官其实并不丑陋,相反,还有一些英俊。阿眉被指给他做通房时,也是暗暗打败了一众丫头的。 只是,于钱存安而言,今夜他已经和柳珺瑶那样妓子出身的人有了媾和,再和阿眉独处时,明显力不从心,并且,他觉得阿眉太过刻板,毫无趣味。草草了事后,便让阿眉回了房。 心中叹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 第163章 青蛇 钱存安躺在床上回忆,初次和柳珺瑶在一起时,也许是她的模样太过可人,也许是自己被下药了,可自己多少也通些医书,并未在自己身上或者闻到什么异味; 他翻了身,想着柳珺瑶那美丽的身体,意犹未尽,只叹自己人微,不能带回府里。这半个月来,不过借着看诊的机会,得了两次。也是上一次,她忽然哭哭啼啼,皱着小脸哀求道:“那夏昭仪平素里温婉可人,可能看自己是新来的,频频使人来流云轩找事,瑶儿想求安哥哥一件事?” 钱存安当时只顾着努力,不曾细听,“你说,只要哥哥做得到。” 柳珺瑶低眸思索了下,再抬眼时,眼眶里盈满泪水,粉唇微嘟,说道:“她那婢子张口闭口便是陛下如何如何喜爱她家主子,你若是去为她看诊,看是不是有孕了?若是有孕,你只唬她身体欠佳,不能侍寝。这样便堵了她那个婢女的嘴,再也不敢提陛下如何宠爱她家主子了。” 钱存安看着她的模样,心疼坏了,略一停顿,“这有何难?” 果然,他方从流云轩出来,便遇上了绛云殿的侍女,一诊,果然是有喜脉之相,只是若有似无,不甚康健。他便按着柳珺瑶的话,说了一遍。 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此事万不能被发现,到时候可是阖家掉脑袋的事。 想到今夜柳珺瑶主动说的还是不要夜里独去的话,另约了后日晨起后看诊,他便心下痒痒,怎么也睡不着了。 听到门口的阿眉弱弱的问:“少爷,方才,奴婢落了东西。” 他扫视了一眼床上,果然,一件粉色肚兜堆在一角。他压着声音回道:“你进来吧。”躺在床上却并不动弹,闭着眼假寐。只时,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后,久久不见动静,睁眼看到阿眉正小心翼翼的爬过他的脚边,刚刚把肚兜拿在手里。 他心中暗思了一下,反正此刻也睡不着。直接起身,便又把阿眉抱在了怀里。 …… 柳珺瑶躺在床上亦是没能睡着,这段时间,宴凌云因着节俭之策,每日会去不同的宫殿,自然无暇顾及流云轩的她。 她从褥下的床缝里取出一枚银针,放在手中把玩。心里想着,那夏宁的颈下,还有一支呢。 银针压在她的天突穴上,时不时会让她有呕吐之感。想到此处,她挑着唇角,阴森地笑着。 那日,不过是在御花园里碰上她正在带着宴宸游玩,瞬间想起此前想的,既然想用姚芷手上的人脉,必得先把宴宸弄过来。 她便主动上前和夏宁请安示好,夏宁也是个没脑子的。她只不过借着身边随侍都去照顾宴宸的机会,惊呼她的颈下似是趴了个蚂蚁,直接上手去捉,趁机便把银针刺入了她的肌肤。 当时夏宁痛的惊呼了一下,她连忙安慰,展开指间提前备好的蚂蚁,“可能还是被咬了,要不要给您请个太医?” 夏宁却只摸了摸脖子,笑着拒绝了。 柳珺瑶小心的将银针放回床缝,盘算着,只要宴宸在绛云殿再出几次意外,想必,她来抚养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她打开钱存安带来的驱虫之药,看了一会儿,笑的阴森可怖。 次日,她命莲香寻来个笼子,美其名曰看能否去花园里捉只鸟儿。莲香挠挠脑袋,“怕是不能吧?” 柳珺瑶却听也未听,“只管试试。你去东侧,我去西侧。各自找找。” 不一会儿,看莲香真的去了东侧,她才把笼子打开,置于角落。在竹林下洒满驱虫药,静静地等待着。 不一会儿,便看到一条小青蛇从林子里钻出,她连忙边撒药,边驱赶,不多时,便装进了笼子里。 扫了一眼还在张忙的莲香,她只拎着笼子,拿方巾盖着,回了流云轩。 莲香跑回流云轩时,看到她脱了外衣躺在床上小睡,只嘟囔了一声:“主子怎么不等奴婢便回来了?” 说完,便独自出去做事了。 柳珺瑶回身看了一眼莲香,便接着睡了。 今夜,她有重要的事。 …… 入夜,柳珺瑶一袭黑衣,从房顶跃出流云轩,直奔绛云殿的偏殿,那里,是宴宸的寝居。她小心翼翼的落在宴宸的床榻之侧,将小青蛇从笼子里倒出,趴在房顶看着小青蛇一点点爬向床边,她才佝着身躯跃至主殿,蹑手蹑脚的靠近床榻,先是挥了下衣袖,飘落一些迷香。床上的夏宁只皱了皱眉,没有其他的动静。她轻轻的托着夏宁的脖子,掌心蓄力,从后面一推,一枚小小的银针便从前面探出头来。柳珺瑶取回银针,这才踮起脚尖快速离开。 不一会儿,宴宸忽然哇哇大哭起来,守夜的嬷嬷一看,竟然有一条青蛇正快速的爬走。 丝雨去主殿唤夏宁时,却怎么也唤不醒。嬷嬷一看等不及,“要不先报陛下吧?得先请太医来。” 丝雨纠结了一下,如此一来,主子肯定要被责罚了。入睡前的安神汤,也太有效了! 宴凌云赶到时,看到夏宁方揉着眉心起身,顿时皱起了眉头。顾不上训斥她,先是命人寻了太医过来。 这夜恰逢林芝宇值守,看诊后,他躬身回禀:“二皇子这个伤看着严重,实则青蛇无毒,过几日便可痊愈了。” 宴凌云这才舒了口气,虽然他对宴宸并没有特别上心,但是并不意味着谁都可以伤害他! 他扭头看着跪在地上深低着头的夏宁,此刻的夏宁才清醒了许多,暗自懊恼今夜怎么睡的这样沉?心中猜测,陛下会重重责罚吗?白日里,二皇子刚刚在花园里把额头磕破,夜里又被青蛇咬伤! 只听宴凌云的声音传来: “夏昭仪有孕在身,想来不适合养着二皇子了。今夜,便给他收拾一下,先搬到最近的流云轩吧。” 夏宁这才慌了,“陛下,妾定会尽心的。今夜只是睡前喝了安神汤,所以才疏忽了。以后再不喝了。” 宴凌云皱了皱眉,“你本就有孕在身,先照顾好自己吧。” 说完,一甩袖,离开了。 只剩夏宁瘫坐在原地,哀伤的哭。 丝雨好言安慰道:“主子,你这样想,以后您更有时间好好养胎了呀!” 夏宁只泪眼朦胧的点点头。 第164章 离奇溺水 柳珺瑶怎么也没想到如此顺利? 她原以为还得费些功夫才好的,谁知竟仅仅因为近,二皇子便搬了过来! 她在床上听到动静,本来打算穿戴整齐,后来想了一下,此等匆忙时刻,越是衣衫不整,越显得自己看重二皇子,便只着里衣,赤脚跑到门口,迎了宴凌云进来。 目光扫到吴嬷嬷抱着二皇子跟在宴凌云的身后,她试探的问道:“陛下,今夜不是有要事宿在永定宫吗?” 宴凌云摇了摇头,看她衣衫单薄,连忙脱了身上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以后宸儿先住在你这里,待定好新的地方,再搬走。” 柳珺瑶一听,连忙上前抱着宴宸,此刻,宴宸已经包扎好伤口,沉沉的睡着。 她双手紧紧抱着,真诚的说:“陛下,妾定不负您的信任。二皇子胖乎乎的,甚是喜人呢。”宴凌云看她喜欢宸儿,心中安慰。示意吴嬷嬷接过宴宸,揽着柳珺瑶走向屏风之后,“孤本以为,你未曾生育过,会觉得为难呢。” 柳珺瑶轻轻 摇了摇头,表白道:“妾心仪陛下,自然也心仪陛下的儿子。” 宴凌云听得心中欣喜,一扫今夜军情带来的阴霾,单手便把她抱了起来,走向床榻。 …… 次日,钱存安来到流云轩时,所有的宫人嬷嬷都被支了出去,他面露欣喜,直接入内。关了房门,却听到里间有女子隐隐的啜泣声。掀帘一看,柳珺瑶正泪眼朦胧,他立刻心疼的要死,坐在旁边,“瑶儿怎么了?” 柳珺瑶倚靠着他的肩膀,“昨夜,二皇子临时搬到了流云轩,这倒也没什么。只是,一大早,不过是安排他的教养嬷嬷去帮我取些露水,那个嬷嬷就厉害的不行,说我不过一个贵人,没有资格指使她做事。最后,她便直接带着二皇子去了花园。” 说着,索性趴在钱存安的肩上哭的更凶了。 钱存安连忙伸手抚摸着她的背,“不怕不怕,咱们想个办法,偷偷惩戒她一下。”他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算了,我的药箱常年备着一些活跃肠胃的药,多给她吃些,让她拉的站不起来,如何?” 柳珺瑶一听他的办法真是粗暴又简单,直接破涕而笑,粉拳在他的肩上轻轻捶了一下,红着脸颊,嫩声道:“果然只有安哥哥对我好。” 钱存安哪里受过这样的撩拨,手上使了些力气,便将她扑倒在床。 未曾看到,柳珺瑶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 程莞和宴凌云在用午膳时,柴录近前耳语了一番。宴凌云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柴录摇了摇头,回道:“尚未查清,御花园的烟雨湖周围确实有些滑,可能就是失足滑落吧。” “这个钱太医刚刚为柳贵人看了诊,回去路过烟雨湖,恰逢午间,所以人也比较少,无人看见怎么回事。” 程莞听了个大概,凝眉问道:“可有去流云轩问问,走的时候,钱太医是否康健?” 柴录躬了躬身,回道:“问了,柳贵人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听到这个,程莞直接挑眉看了眼宴凌云,依稀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担忧,便开口道:“陛下去看看吧。柳贵人年幼,还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钱太医那边,咱们只能好生料理后事了。” 宴凌云闻言,轻轻拍了拍程莞的手背,便起身离开了。 程莞夹了一筷的藕丝,琢磨着,烟雨湖明明是宴凌玥未回去时,特别喜欢它的雨中之景,专门取的名字,记得当时是修缮了一番的,怎么会无故滑倒呢? 她咀嚼着抬头看看外面布满乌云的天空,这只是快下雨,还没下雨呢! 她有些想不通,便唤了小蝶:“你去把林芝宇叫来。” 小蝶应声便出去了。 只是,此番林芝宇来,也并没有解除程莞心里的困惑。“微臣刚刚去看过,确实没有什么损伤,只是意外溺水。” 见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想到近来钱太医出入后宫较多,猜测林芝宇是不是受了打压,便换了个话题,“近来在太医院,可需要什么帮助?” 林芝宇闻言,抬头望了程莞一眼。 他眼中的贤妃娘娘一如往常,温婉,宽厚,眼里含着笑意,令人如沐春风。一瞬间,他觉得若是天底下所有女子都这般该有多好! 忽然,门外宴清的声音传来,他连忙低下头去,“微臣和平时一样,并无难事。” 程莞笑着喊着“清儿”,听在林芝宇的耳中,如丝弦一般动听,双手行礼道:“若是无事,微臣先退下了。” 程莞让宴清坐在腿上,轻轻应了一声。忽然又想到什么,叫住他:“今日天晚了,这钱太医一出意外,想必夏昭仪那边一时没有合适的太医了,明日你晨起入宫,咱们一道去绛云殿看看她。” 林芝宇低头应下,便出去了。 宴清睁着萌萌的大眼睛,“母妃,看,这是我方才在烟雨湖捡的。” 程莞笑着一看,正是烟雨湖边新砌的鹅卵石,好奇道:“这不是嵌在路上的吗?你怎么得到的?” 宴清摇了摇头,“不是啊,方才我随嬷嬷在花园里玩时,看到湖边好多人,待他们走后,在路上捡的。” 程莞低着头亲昵的和宴清抵了抵,“原来这样啊,母妃看着好看,可不可以带母妃去看看?” 宴清一听,立刻从她的腿上滑下来,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几人一起来到烟雨湖,远远地看到李武在检查什么,看到程莞一行过来,他立刻跪地行礼。程莞示意他起身后,仔细瞧了下地面,确实还散落着几块光滑的鹅卵石,她皱着眉问道:“李副统领,这里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李武抱拳回道:“请娘娘恕罪,一直未曾留意。今日才发现的。” 程莞蹙着眉想了一下,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本宫记得,这里的小径,是长公主离开前才命人修缮的,这还没有多久,会这么快坏了吗?” 李武摇了摇头,“微臣不懂。” 程莞小心捡了几块,擦拭干净,递到儿子的手中,“此事有些蹊跷,近来陛下国事颇多,你查一查。若有什么线索,来朝华殿报知于我。” “是。” 第165章 一石二鸟 程莞带着林芝宇等众人一起前往绛云殿时,恰好看到柳珺瑶领着宴宸立在宫殿口。程莞示意停下了软轿,却听柳珺瑶矮了矮身子,软声道:“给娘娘请安。” 程莞理了下额发,“今日风大,二皇子年幼,怎么立在这里?” 柳珺瑶犹豫了下,开口道:“二皇子想去绛云殿看看昭仪娘娘。妾不知道去还是不去。” “陛下将二皇子安置在流云轩,是信任妾;若是二皇子去了,再有什么磕碰,妾害怕。” 程莞一听,她这话里话外,仿佛绛云殿如虎狼窝一般,便拧起了眉毛。 将宴宸安置在流云轩,事后宴凌云也曾告知于她。她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反正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虽然她不信柳珺瑶会真的耐心管孩子,但是他自己信就行。 “若是想去,便去吧。本宫随着,能出什么事?”程莞话里带些威严。 接着又略带不耐地问道:“吴嬷嬷呢?你能照看得了吗?” 柳珺瑶听出程莞的不喜,只低着眉回话:“吴嬷嬷今日吃坏了肚子,躺着呢。” 程莞挑了挑眉,示意王嬷嬷用点心。 柳珺瑶便领着宴宸跟在旁边,一起进了绛云殿。 眼睛却悄悄斜了一眼旁边的林芝宇,心道:这位大概是新找的太医吧? 想到昨日钱存安已经溺死,她在袖中攥了下拳。得亏她习了几年武艺,昨日,在钱存安走后,她提起气息,提前赶至烟雨湖,将鹅卵石击打松动,又在旁边倒了点松油,这才藏在一边。 果然,钱存安走到那里,直接一个趔趄,歪到水里。她这才慢悠悠从一侧走出,用帕子将松油擦拭干净,扫了眼水中挣扎的钱存安,丝毫不理他的求救,直接走了。 今日她有别的目标。 夏宁正坐在床前翻着一本书,听到门口的动静,赶紧理了理衣衫,迎了过去。 程莞和她寒暄了几句,便关切的问道:“妹妹近日身体如何?” 夏宁只羞着脸,“并无不妥。” 她心里也很是纳闷,前几日日日都想呕吐;自宴宸走后,她反倒舒适了许多。 她偷眼看了眼小宴宸,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他,难道真的是他之前太过费力,导致她的害喜特别严重? 程莞留意到她的小表情,未说什么,只介绍道:“这位是林太医,医术很是了得,钱太医既出了意外,以后,便让他为你诊治吧。” 夏宁抬眸看了眼林芝宇,只见他生的皮肤白皙,眉清目秀,若不是身着一身官服,她恐怕会将他视作女子了。 唇角微微扬起,冲林芝宇颔首,“烦劳林太医了。” 林芝宇抬头迎上她的目光,有点不明所以,只躬身近前,为她搭脉。搭了半天,他心中疑惑更甚。 程莞发现他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林芝宇摇了摇头,跪在地上,“微臣无能,昭仪娘娘并未号出喜脉。” 夏宁倒是一惊,“怎么可能?前些日子……” 程莞安慰的在她的手上拍了拍,沉在声音:“林芝宇,不可胡说。前段时间,钱太医明明……” “呀!” 边上传来柳珺瑶的声音。 程莞立刻瞪她一眼,柳珺瑶连忙跪下,“钱太医昨日已经死了,今日这昭仪姐姐又查出没有怀孕,该不是昭仪姐姐假孕,不想养咱们二皇子吧?” 说着搂紧了宴宸,状似亲昵。 程莞一拍桌面,喝道:“柳贵人休要胡言,事情尚未有定论,莫要胡乱猜测。” 夏宁一听柳珺瑶的话,吓得立刻跪在地上,“贤妃娘娘,给妾十个胆子,妾也不敢啊!” 程莞伸手扶起夏宁,示意林芝宇也起身,对着小蝶吩咐道:“再去把赵太医请来。” 小蝶连忙出去,程莞抚了抚额,“兹事体大,得把陛下请来。” 不一会儿,宴凌云和赵太医一前一后地过来。 赵太医诊了半刻钟,只叹着气,“昭仪娘娘确实没有怀孕。” 夏宁吓得花容失色,待在原地。 程莞看她的样子,也不似装的,便对着皱眉的宴凌云出声道:“许是夏昭仪前段时间肠胃不适,也许是那个钱太医医术不精,这才有了这遭事,陛下莫要生气。” 柳珺瑶在一旁咕哝道:“可怜的是咱们二皇子,昭仪姐姐有孕期间,二皇子可不少磕的碰的。” 话间,故意将“有孕”加重了声调! 宴凌云一听,面色更黑,冷声问道:“夏宁,你可有话说?” 夏宁摇了摇头,慌乱的解释,“妾不知道,妾真的不知道。” 这时,流云轩的莲香跑了进来,“陛下,吴嬷嬷坠入粪池了!”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莲香吓了一跳,“吴嬷嬷今日似是吃坏了肚子,一直往茅房跑个不停。方才看她进去许久,奴婢便跟着去看了看,却丝毫没有她的人影,只在粪池上看到她的发钗。” “这才找了其他人一起去捞,已经死了。” 柳珺瑶挑了下唇角,立刻捂着宴宸的耳朵,“别吓到了二皇子。” 宴凌云听完,招了招手,“埋了吧。” 程莞低头思索了下,“记得到内务处支些银子,好生安慰她的家人。” 柴录点了点头,便出去安排了。 近来军情不利,本就够他心烦意乱,今日又出了夏宁假孕一事,看她又似是真不知情,念着母亲的那层关系,他想了一下,冷声道:“夏昭仪降为贵人,禁足百日。” 撂下话后,便直接走了。 柳珺瑶连忙抱起宴宸,小步跟在后面。 走到流云轩的殿门口,她才弱弱出声:“送陛下。” 宴凌云这才留意到她一直跟在自己的后面,还抱着个孩子,额上累出细密的汗珠,心中有些不忍。回身为她整理了脸颊上被汗水粘上的头发,“待孤忙完,过几日来看你。” 抚摸了下宴宸的头发,回身走了。 柳珺瑶矮了矮身子,把宴宸放下,交给莲香,径自进了流云轩。 心中畅快的不行,一石二鸟! 提前松动的茅房石块,强效的药粉,溺死的吴嬷嬷一身脏污,谁会去查验她是否真的只是吃错食物呢? 眼下宴凌云国事繁忙,虽然是暂时把宴宸放在流云轩,谁能保证不是永久呢? 她掩面笑着,闪进了屏风后面。 若不是吴嬷嬷贪得无厌,她也不至于会有今日之死! 当初,她只是许以重金,让宴宸多摔几跤,没想到,来了流云轩,她还敢顶撞自己,还想要挟自己! 门都没有! 第166章 宴宸大哭 程莞安抚了一会儿夏宁,这才乘了轿辇离开。 夏宁故意假孕,她是不信的。毕竟,此前和她接触许多,夏宁分明是一派与世无争的样子! 她想了一下,心里有个大胆的决定。轻声吩咐:“让李武明日到朝华殿一趟。” 小蝶轻轻应下。 又想到这几日宴凌云皆是满面愁云,虽然未听他说,却也猜测个七八分,大概是战事不利了。 她也许久没有收到弟弟的来信了。 想到这些,她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 绿竹在一旁轻声安慰着:“主子,事情都会过去的。” 程莞抬眉冲她笑了笑。 是,都会过去的。 …… 次日,李武独身进了朝华殿的正堂,只听程莞思索着吩咐:“昨日,流云轩的吴嬷嬷溺死在粪池之中,可知道?” 李武点头称是。 “尸体脏污,陛下已经命了人好生安葬,本宫觉得有些不对劲,因此,想让你去查一查。” 李武没想到贤妃娘娘对自己竟如此信任,“但凭娘娘吩咐。” “你派人跟着,看看安葬何处。安葬后,找个仵作验一下,看她吃了些什么。” 李武有些惊讶,“掘坟?” 程莞点了点头,“若是提前开膛破腹,怕是她的家人不能同意,况且,眼下也没有什么证据。” 李武一听,确实是这样。只听程莞的声音传来,“若是真有意外,咱们需得把凶手找出来才对。” “是。” …… 一连多日 ,未曾听宴凌云提及如何安置宴宸,小蝶却带了个消息。柳贵人似是不知情似的,任由新派过去的朱嬷嬷带着二皇子在甬道玩,不知怎么就跑到了兴德宫的宫门外,被巡逻的兵士发现时,那姚芷隔着兴德宫的宫门大喊大叫,吓得宴宸在原地哇哇大哭。 程莞听完,冷哼了一声,“现在呢?” “现在二皇子被带回流云轩了。朱嬷嬷被掌了二十下嘴。” “陛下知道吗?”程莞轻轻把睡着的宴寿放在床上,低声问着。 小蝶停顿了下,“想来还不知道。” “想办法让陛下知道吧。这事,无论她出于何种理由,没理由瞒着陛下。”程莞仔细地为宴寿掖好被子,绕出屏风,靠在凭几上,右手轻轻握拳捶打着肩膀。 小蝶赶紧近前为她捏肩。 程莞微笑了下,“晚膳前,你带上午后刚做的翡翠饼,送到永定宫,就说,因着我去看望二皇子了,所以不能亲自送来。” “是。” 小蝶轻轻退下,唤了绿竹进来,继续为程莞捏肩。 程莞靠着闭了会眼,这才吩咐着唤了衣衫,前往流云轩。 柳珺瑶似是非常忙碌,衣裙上洒着汤渍,与她那精致动人的妆容格外不搭。看到程莞一行人过来,赶紧把宴宸交给朱嬷嬷,她自己连忙行礼。 趁着她未抬头的空儿,王嬷嬷扯了下程莞的衣袖,示意她看看那污渍,再看看她那妆容,程莞点了点头,没有点名柳珺瑶的伪装,伸手扶着她起身,口上说着:“近来想必很是疲累,快免礼吧。” 柳珺瑶粉面红唇,只摇了摇头,“谢娘娘体恤,陛下信任妾,妾不敢居功。” 程莞看了一眼宴宸,小脸满是泪痕,便示意朱嬷嬷先带下去洗洗,“二皇子似是哭了,是不舒服吗?” 柳珺瑶连忙解释,“不是,是午膳前玩的疯了,一直跑到了兴德宫那里,妾说了他几句。” 正说着,突然跪在地上,“妾初来宫中,万事不熟,也是午膳时莲香提到,妾才知道兴德宫原来是二皇子的……” “求娘娘责罚。”柳珺瑶说的诚恳,更是直接将头磕在地上。 程莞挑了挑眉,这柳珺瑶果然是会来事的,她示意王嬷嬷扶她起来。 “原也不是秘密,只是咱们日常见的不多,所以未曾提及。也没有什么罚的。本宫是听底下的人说看二皇子哭的惨烈,所以来看看,要不要请个太医?” 柳珺瑶连连摇头,“是,二皇子被吓了一跳,朱嬷嬷反应过来,连忙带回来了。毕竟年幼,想来不碍事的,午膳也用了许多。” 程莞点了点头,那就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程莞这才起身离开。 程莞走后,柳珺瑶不耐烦地连忙让莲香为她更衣,莲香有些不解地问道:“主子,咱们为何不把这个事压下来,怎么惊动了贤妃娘娘呢?” 柳珺瑶哼了一声,“快换衣服,脏死了。” 莲香吐了吐舌头,手上加快了动作。 实在搞不懂自己家这位主子,明明不喜欢孩子,在贤妃娘娘面前还非要表现出一副很喜欢孩子的样子! 却听柳珺瑶说道:“惊动了她,自然也惊动了陛下,你没算算日子,陛下多久没来咱们宫里了吗?” “可是……”莲香想说,二皇子这样哭的满宫城都知道,岂不是更不利于你? 柳珺瑶伸手穿入一只袖子,理了理胸前对襟,“只要陛下来,本宫就有办法。” 况且,她还有自己的打算! 果然,临近晚膳,宴凌云去了流云轩,满脸阴云。 柳珺瑶一副瑟瑟缩缩的样子,只着单衣,提前跪在了院中。 看到她这副模样,宴凌云心中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半,只哼了一声,对着莲香喝了一声:“还不扶你家主子起来?” 莲香连忙去扶,柳珺瑶却红着小脸,坚持道:“陛下若是觉得妾做错了,妾就一直跪着,就当惩罚。” 宴凌云一听,这还没觉得自己错? 他回眸瞪了她一眼,径自去了殿内。半晌,也不见柳珺瑶跟进来,他起身走到门前,“进来跪!” 柳珺瑶这才咬着嘴唇,在莲香的搀扶下,进了殿内,直接跪在宴凌云的面前。 宴凌云有些不满,“你这是,准备跪到何时?” 却只见柳珺瑶望了一眼殿内的随侍们,宴凌云抬了抬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柳珺瑶膝行到宴凌云的跟前,“陛下,虽然,今日二皇子跑到兴德宫门前,是朱嬷嬷一人之失,妾已经责罚了她。可是,事后想想,瑶儿觉得没有什么错!” “陛下年幼时,也曾被丢在南城多日;瑶儿也一样,因着是个小丫头,出生后便被丢给外祖母,直到及笄才回了父母身边。” 说着,颤抖着双肩,哭了起来。 这些,还是她同莲香多次设法打听出来的。 “如今,虽然二皇子的生母犯下大错,但是二皇子终是没有错的。他只不过是在她的殿门前停了一会儿,何错之有呢?” 说着,她擦了擦眼泪,在黑色的地板上磕了下头,“瑶儿斗胆,求陛下允瑶儿,每月带二皇子,远远地在兴德宫外看一眼。瑶儿什么也不会说,只是让他看看,待他成年再说。” 宴凌云皱着眉,有些不可思议。 “你不怕,他知了生母,憎恨于你?” 柳珺瑶摇了摇头,“不怕。将心比心,只要瑶儿待他好,他又怎么会?” 宴凌云被她“感动”得泪意盈眶,蹲下身子将她揽了起来,“心善如你,才会这么想。只是,那姚氏,唉!若不是看在宸儿的份上,她早就该……” “罢了,你既如此心善,孤也想宸儿健康长大,每年带他去看一眼便可。” 柳珺瑶一喜,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表情换为俏皮,“谢谢陛下。” 其实,她并不在意宴宸多久去看一次姚芷,她在意的是,让姚芷看到宴宸,这样,她才会信任自己。 第167章 缓解战事 榻上,宴凌云揽着怀里的柳珺瑶叹道:“若是人人如你这般令孤顺心顺意,该有多好!” 柳珺瑶依偎着他,轻轻问道:“陛下,若有心事,不妨说给瑶儿听听。虽然不懂,但陛下说出来,也能缓些愁思。” 宴凌云回忆着最近几封军情急报,封封都是战事不利的消息。 边关地带,虽然粮草充足,但是因为不熟地形,耶律瞿带着人总是时不时搞偷袭,弘国儿郎已经折损了四分之一进去。 而且,那张之振也回信,他的女儿张蕊荷,自送进宫后,再也没有见过面,痛闻暴毙,其妻伤痛不能起床。至于,与尔石部落的公主相识一事,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宴凌云多日来一直在思索,该有何种办法,去破解耶律瞿这样的作战方法,却无甚作用。 却不知, 张之振的这封回信,原就是在耶律瞿的授意下书写的。不仅张蕊荷,连她的母亲、幼弟,都早已被圈在耶律部落之中。 张之振便只有有听话的份。 张蕊荷是在前往宫中的途中,被耶律瞿掳走的。起初,收到她的来信 ,他以为是要他出兵耶律部落,没想到,居然口口声声都是耶律瞿对她如何如何之好,还邀请母亲和幼弟前去探望。并嘱咐他不用担心,宫里早已到了一个“张蕊荷”了。 他本来将信藏得很好,谁知却被他那爱女如命的妻子发现。当夜,就吵着去了耶律部。那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对外,人人皆知:县令夫人抱恙多日,不能起床,其子孝顺,终日侍奉左右。 对内,却饮食难安。他一方面要听从宴凌启的指挥,另一方面还要和耶律瞿周旋。他不想做真正的通敌者,但是他也不不想失去妻子和幼子。他痛恨自己的女儿如此的不争气,竟然在耶律部落自甘堕落。 所以,便提供一些战事情报给耶律瞿,使得宴凌启每次征讨都会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宴凌启的来信中,也反复提到:疑似军中有内奸,因此特向陛下申请,拖延战事,大军于边境长期驻扎,休养生息,以免更多的无辜牺牲。同时,会抓紧节奏,找寻内奸。 宴凌云想着,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去信表示同意。 他看着柳珺瑶那有些潮红的小脸,隐隐的,他有些怀疑会不会是程家兄弟,但是此事涉及程莞,他心中的皇后人选。所以,他强压下诉说的欲望,只托着柳珺瑶的下巴,用力吻了上去。 “不提那些烦心事了。” 柳珺瑶一听便明白他的意思,便没有追问,小手握着他的大手,贴着自己的身体。 本来,她也不关心他的战事困扰。 …… 几日后,宴凌云三十岁的生辰来到。依着他的要求,只有宫内妃嫔数人参与,他才沉沉宣布:“我弘国儿郎还在边境坚守,今日实不该大摆宴席。让我们举杯,期盼他们早日凯旋。” 程莞居于他的左侧,微笑着轻轻点头。 众人皆是将视线凝于宴凌云的身上,举了举杯,一片无言。 连最得宠的柳珺瑶,为了彰显自己的贤惠,只不停地喂宴宸一些吃食,不曾说什么话。 只听程莞开口道:“将士不易,咱们居于后方,只有多为他们祈福。” 说着,她朝着宴凌云起身行了个礼,“陛下,咱们可以阖宫去为将士们祈福,并可下旨让有意者一起前往,这样,举国上下都知陛下的仁爱之心,想来传到边关,将士们也会更有斗志!” 宴凌云一听,面上一喜,起身走到程莞跟前,携着她的手,认可道:“此法甚好。” 回眸看着众人,“你们觉得呢?” 众人纷纷点头。 宴凌云仿佛没有思索一般,便指着台阶之上,“坐这里,同孤细说一番。”声音不高,但足以让殿内的众人听到,皆停下了动作,齐齐望着他们。 程莞也是一顿,上面,是皇后独有的位子。 她略一思索,目光在那个位子停留了片刻,坐上那个位子,眼下还名不正言不顺! 只见她矮了矮身子,笑道:“陛下,妾也是临时起意,细节还未想呢。容妾这几日想想此事,也去向太后娘娘奏明。她老人家历事多些,想来会有好办法。” 宴凌云呼了一口气,方才,他确实没有想那么多。近来,苦恼边境战事许久,而自己的身体,也不允许御驾亲征。林芝宇多次提醒,他体内的余毒虽然清的差不多,但是伤及根本,是再也不能动武了。 战事拖得越久,越失民心。 忽得程莞的法子,他满心惊喜,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幸好,他的莞儿聪慧机智,不然,若随后真的查出内奸是程家兄弟,今日程莞坐上皇后之位,将会沦为弘国的笑话! 看到众人皆已恢复如常,宴凌云笑着饮了杯酒,“贤妃说得对,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程莞也微微点了点头,原地落了座。 宴后,姜玉颍不改过往,牙尖嘴利,“怕是要提前恭喜你咯!” 程莞被她呛习惯了,只挑挑眉梢,没有言语。 姜玉颍回眸看了眼内侍背着的睡着的静姝,对着程莞道,“这宫里,只有你最好!” 程莞一愣,却听姜玉颍又道:“难不成你觉得我跟你抢?我还是清楚自己的斤两的。” 程莞上前揽着她的手臂,“我也觉得,我们俩是不同的。” 姜玉颍听的有些感动,眼角微湿,嘴上“切”了一声。 “你可长点心吧。” “你别看现在嘚瑟的只有柳贵人一人,我看那个宋美人快坐不住了。那个江贵人、卢贵人也就是年纪略微小点,过几年也不好说。毕竟都是承过宠的人了。” 程莞心里思索着方才席上的江贵人卢贵人她们,似乎她们一直都在吃东西,并不曾有什么异常。原本,她们的母家,也不是什么高官。 那个宋美人,的确是。今晚,她几次看到她目带哀怨,频频看向宴凌云。 程莞轻轻回了声,“是,谢真妃娘娘指点。” 说着,她低眸看了眼姜玉颍的腹部,姜玉颍知道她的意思,叹了口气,“或许,我这辈子只得静姝一个孩子了。上次小产,坏了底子了。” 程莞握紧她的手,摇头道:“不会的,那林芝宇是个有法子的。等等他,自然能寻来好法子。” 姜玉颍苦笑了一下,“只要静姝好好的就行。” 两人皆点点头,回了各自宫里。 第168章 小安子 宴凌云因着想赶紧和太后先商议祈福之事,趁着夜色,便去了长秋宫。 太后近来风寒,已经躺下。闻听宴凌云半夜过来,又让张嬷嬷为她更衣起身。知悉了宴凌云的打算,她也连连点头,“这贤妃是个有脑子的。此时,笼住民心,和打胜仗是一个作用。” 宴凌云也点点头。 “便选在瑶云寺吧。那里是皇家寺院,不会有闲杂人等。到时,民间若有随行者,可着人安排他们在山脚祭拜,哀家与你一道爬上那百米之高的山顶,亲向最高处的大佛跪拜!” “是,方才贤妃一提,孩儿也想到了瑶云寺。只是,母后不用去了,山高路陡,太过危险了。”宴凌云语带担忧。 太后摇了摇手,“无妨。那宋太妃也在那里吧?本宫也要去看看她。” “母后……”宴凌云带着一丝不情愿。他深知太后和宋太妃一直不对付,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太后却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近来不过是身体越发不行了,很多事也想通了。再见一次,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宴凌云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太后看他没有再言语,主动问道:“那夏宁……” 宴凌云闻听,喝了口水,担心太后干预,“她假孕欺骗于孤,如今降为贵人,在禁足。” 太后听出他的意思,“只是看她性子柔顺,不像是有那样心机的。罢了……” 宴凌云看太后面露疲态,只颔首道:“母后放心,孤让柴录盯着,并不曾有人刻意为难她。只是,若是犯了错,不惩罚,以后这宫里,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呢。” 太后轻轻点点头。 宴凌云搀着太后走向里面,嘱咐着好生休息,便也离开了。 …… 凉风一吹,宴凌云清醒了几分。此时已经临近子时,阖宫静悄悄的。他也感到有些疲惫,只淡淡吩咐了一声:“回永定宫吧。” 柴录弓着背,甩了下手上的拂尘,“是。” 走到一半,又吩咐道:“柴录,你也回吧。孤自己走走。” 柴录犹豫道:“陛下,天黑……” 宴凌云摇了摇手,“无妨。你那新徒弟小安子,孤看他长进不小。你放心吧。” 柴录笑着点头。 这小安子哪儿都好,就是耳根子太软。这可是在陛下身边当差的大忌。 他心里这么想着,拐进旁边的甬道,出宫回了自己的府邸。 …… 宴凌云一进永定宫,便伸开手臂,“小安子,更衣。” 小安子连忙从门外跑进来,默不作声,双膝跪地,准备先为他解开腰带,只是,今夜的小安子,格外笨拙。 宴凌云有些不耐,“孤刚跟你师傅夸了你,你就这么做事?” 他一甩手,便将小安子摔在地上,轻轻传出一声娇呼。 “啊!” 宴凌云一惊,抬脚踩在他的胸口,“你是谁?” 只见“小安子”的圆帽瞬间落地,一头乌黑的头发散开,面容娇嫩。宴凌云心里思索了一会,“宋贵人?” 他缓缓把脚抬开,宋卿卿直接趴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求陛下恕罪。” 慌乱间,她的衣袍并未遮挡完全,一节嫩白的小腿裸露在外。宴凌云大喊一声,“小安子!” 小安子立刻连滚带爬地跪在门口,“求陛下恕罪。” 宋卿卿也连连哀求,扯着宴凌云的裙摆,丝毫未注意到自己身着的内侍制服有多么的不合身,胸前的大片旖旎早已被他居高临下的看尽! “关门!”宴凌云大喝。 门外的小安子立刻慌张地将门带上。 宴凌云蹲下身子,今夜他心情较好,不打算治她的罪。 “抬起头,告诉孤,谁给你的胆子?” 宋卿卿抬眸,小脸煞白。 “话本子。” 宴凌云“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宋卿卿连忙把头低下去,她羡慕柳珺瑶不是一日两日了,作为同期进宫的人,她只承宠过一次,且几乎相当于不欢而散。 那夜,她出于害怕,瑟瑟缩缩地,惹得宴凌云十分不快。 她也是无奈之下,才给家人写信。 母亲这才从民间搜罗了许多话本子给她,内容丰富,图案精美,初看时,她几乎不敢睁眼。后来,长期积累的不甘,促使她硬看,努力看。 这才有了今夜之事。席后,她先是让身边的侍女织画喊了小安子去御花园,先是赠了十金给他,然后她从假山后走出,泪眼欲滴地就要跪小安子。 这小安子原本就年纪小,哪里经过这样的事?他一咬牙,就同意了。 此刻,她模仿着话本子里的模样,声音里透着哀求:“陛下,妾求您,求您怜惜……” 说着,宋卿卿直接大着胆子起身,缩了下肩膀,那宽大的内侍外袍直接落在了地上,宴凌云倒是一惊,没想到,外袍之下,竟然未着寸缕! 宴凌云的喉结滚动了两下,捞过宋卿卿,便走向了里间。 宋卿卿的脸上终于露出喜色。 她父亲原是前朝皇帝封的镇国侯,和已经故去的太上皇,也就是老宴侯,有同僚之谊。只是,上都动乱时,父亲置身事外,失了宴凌云的信任;所以,宴凌云一坐稳江山,他们举家便被遣至东关城,美其名曰为弘国镇守东关,实际上,当地有直属上都管辖的官员管理,而父亲实际上是被边缘化了。刚去了不过一年,父亲心思郁疾,便过世了。 镇国侯风光不再,母亲只好多番思虑后,散了家中妾室和侍从,缩减开支。兄长宋卿达试了两次也未能考取功名,只得在东关的港口谋了个尉官的职务,两个庶弟年幼还未执事。 一家人几番思虑,还是决定按照大姐宋卿染的建议,到上都李家,参选秀女。 如此一来,才有可能为母家谋求到更大的便利。 上都李家,老家主是大俞初立时便已经战死的大将军李松,有一子一女,李文冬和李若冬。李松活着时,某次出征时,在战场,和自己的父亲约定,将大姐宋卿然和李文冬指腹为婚。后来,虽然李松战死了,但是李家还是得了将军府的荫封。李文冬一成年,更是直接被安排进了当时的宴家军。 大姐和他成婚时,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副尉,所以大姐是百般不愿的,只是,最终未扛过父亲之命。 好在,上都动乱时,李文冬冲锋在前,先是护卫宴府,后又支援宫内战事,还因此失了一条手臂。如今,已是从三品的忠勇将军。 宋卿卿在宴凌云膝下承欢时,极尽柔软,百般逢迎。她心里欢喜,能这样成功一次,想来以后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将来,她再也不用费尽心思哄着李若冬了。 李文冬将这个妹妹保护的很好,无论他在外面吃何种苦头;李若冬在宅子里,从未有过任何困扰。若不是大姐数次游说,各种美化宫内,他是不会同意将妹妹送进宫的。 她和大姐有自己的打算,哄着李若冬,靠着她父兄的功勋,这样才能更好地为宋家筹谋。 想到此,她笑的更开了些,看在宴凌云眼里,竟有些明媚的色彩,不自觉的加大了力度。 …… 第169章 你是侯府之女 程莞得知宋卿卿居然办成“小安子”时,惊讶了一下。后略一思索,撇了撇嘴角,那宋卿卿原本就不似是个简单的。 绿竹“啐”了一口,“她那身边的丫头织画,也是个爱显摆的。奴婢刚刚去浣衣处取衣服时,就拿着那内侍衣服,跟旁的小丫头在那叨叨。” 程莞微微笑着,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知道绿竹是个比春儿还直的性子,只是必不是春儿的伶俐,只叮嘱道:“这话儿到这儿就可以了,切莫出去说。” 绿竹微微颔首应下。 …… 只是,消息传开,各宫都有了各宫的心思。 李若冬是第一个知道的。天色未亮时,她身边的侍女桃枝,正巧起身,准备洒扫,隐隐听到西殿的动静,便藏在门后看了一眼,正巧看到一个内侍装扮的人,同织画一起进了殿门。回眸时,被桃枝看了个清楚,居然是自家主子的好友宋卿卿。 宋卿卿身着内侍衣服,天色未亮时从外面回来,她去做什么了?这深宫里,她能做什么?而且还面露喜色? 这么想着,桃枝恍然大悟!她定是去“勾搭”陛下了! 这可把她吓坏了! 她连忙跑进屋里,把正在熟睡的李若冬摇醒,断断续续、添油加醋地将自己看到的说了一遍。李若冬正是迷糊阶段,听完直接倒头就睡。又觉得不对劲,她直接起身,愣怔了一会儿,让桃枝伺候她穿好衣服,便奔了西殿。 正看到织画拿着衣服出门,李若冬这个急性子,直接扯着衣服进了屋里。 “上次你背着我偷偷给贤妃娘娘准备礼物,说是临时起意,没来得及和我商议。今日,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若冬把衣服摔在宋卿卿的面前,宋卿卿扫了一眼地上的衣服,没有出声,径自对着铜镜整理着压在衣襟下的头发。头发抬起,露出的白皙脖颈上有星星点点的红斑,往日或许李若冬不知,但是,这痕迹,和上次宋卿卿承宠后脖子的印记一模一样! 当时,她还很心疼,连忙命桃枝去寻太医,结果却被宋卿卿含羞止住。 原来,那是欢好的痕迹! 这次,看在李若冬的眼里,更加刺目! 她“哼”了一声,扫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依然微微发暗,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你好歹也是侯府之女,如今,竟要用这玩意了吗?” 说着,她伸脚踢了一下地上的衣服,满脸鄙夷。 宋卿卿缓缓蹲下身子,捡起衣服,吩咐着随后赶过来的织画,“去洗了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说着,她对着李若冬矮了矮身子,“陛下说,他喜欢。” 她轻轻捂了下嘴巴,打了个哈欠,“若冬姐姐若是无事,就不招待了。妹妹要去补会觉。” 李若冬秀拳紧握,怒道:“宋卿卿!” 宋卿卿连头都没回,“姐姐还是回吧,等会儿陛下的赏赐到了,若是让他身边的人看到姐姐这样凶,可不太好。” 听着李若冬摔门而出的声音,宋卿卿微微笑了笑。如今,进了宫里,你李若冬以为,这还是在李府吗? 在李府,你说一不二,连自己的大姐,当家的主母宋卿染,都要敬而远之。都因为你那个好大哥立了功勋,成了将军,更何况自己这个小姨子?住在李府那半年多的时间里,每天都在看李若冬的脸色。 李若冬喜欢什么,她也得装作喜欢。不然,一转身,李若冬可能就会把这个东西毁掉。尤其,有几次,她不喜那些李文冬带回去的机巧玩意,只是说了一句,李若冬便直接一把火全烧了,惹得两个外甥哇哇大哭,惹得大姐抱怨,李若冬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好了,不然,哭的是周围的人。 当初,李若冬不喜外人入住李府,她进府头一天。李若冬便趾高气扬地同她大姐三令五申,入府后只能在西侧小院,无事不要出来,否则,立刻赶出去!若不是为了参加选秀,她断不会忍如此屈辱! 宋卿卿扯了扯锦被,盖在身上,陷入回忆。那天,她同织画在开了院门,对着门口的垂柳作画,一瞬间,一个身形清瘦的人影走过,浅灰衣裙,很是落寞。她立刻抬笔画了下来,而后主仆二人将其压在太阳下等待晾干,回了屋里。过了一会儿,却听到门口有动静,看到李若冬正拿着画卷重新铺好,便离开了。 织画说:“小姐,那便是李家小姐。” 宋卿卿有些惊讶,一直以为,她都以为李若冬是性格跋扈张扬的性子,没想到本人竟然是这样的,面容毫无修饰,衣服也无甚生气。 只是,从那以后,李若冬便时不时到她住的小院里,逗留,看书。再后来,一起准备备选。 李若冬脾气不发作时,的确是很好的朋友。宋卿卿叹息了一下,只是,她们很难再成为朋友。 她可以不为自己的母家,而自己,宋家需要。 …… 另一边,李若冬一回东殿,桃枝便怂恿道:“主子,要不要跟将军说说?这宋家姑娘,竟敢如此勾搭陛下!” 李若冬“哧”了一声,“宫闱之事,岂能外传?” 桃枝立刻噤声,悄悄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虽然自家主子凶的厉害,对那宋卿卿也实在是好的不行。从她住在离家,无论吃的用的,只要宋卿卿喜欢,她都想办法把自己那份分给她。 如今,不过是对宋主子用如此低劣之法有些生气罢了,过几天,便又好了。 有时候,她会想,若不是自家小姐是她从小跟到大的,她都要怀疑,小姐是不是从小长在宋府的?怎么事事都愿意想着她? 李若冬开口道:“把大哥送进来的那两匹云锦,取出来一匹,待她睡醒,送过去吧。” 桃枝抱怨地喊了一声:“主子……” 李若冬瞪了一眼,自己裹着衣服躺进了被褥里。 她第一次觉得,这乐喜阁,再也不是自己的新天地了。 原本,她特意嘱咐了大哥,托了人,将宋卿卿和自己安置在同一所宫殿,这样两人为伴,即便不得宠,也能欢度余生。 本身,因着幼年时,大哥久在军营,家里只有母亲和自己,她亲眼目睹了母亲被府中管家欺于身下,她用尽全力,也不能奈何他几分。那之后,母亲便吊死在堂屋之中,大哥赶到时,她一人瑟瑟缩缩守在母亲的尸体旁边。 从那以后,除了大哥,她厌恶所有的男人,也不喜与人交谈。宋卿卿是住进家里的第一个同龄人,生的比自己娇俏,没来由的,第一次见她,她便喜欢与她交谈。 后来,得知宋卿卿居在家里,原本是为了进宫,她这才同大哥说了进宫的心思;不然,凭借宋卿染,哪有那么容易说动大哥? 她想和宋卿卿做一辈子的朋友! 如今,似乎要事与愿违了。她可以理解宋卿卿讨好高位的贤妃,可以理解她倾慕陛下,可是,现在,她竟愿意自降身份,曲意逢迎! 想到上次节俭募捐时,陛下仅有的两次来乐喜阁,她能以月信为借口,而宋卿卿却未曾! 李若冬躲在被窝里,忍了又忍,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 第170章 东施效颦 锦绣轩的胡安安得知此事时,只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便到院子里摆弄她那些新茶了。兰草跟在身后,看着自家主子如今全然一副老态,默默叹了口气。 昔日,胡安安是最喜吃喝的人了,最烦研习茶艺一事了。如今,每日都要去摆弄这个。兰草轻轻开口道:“主子,您以前不喜欢这些的。” 胡安安抬眸看了一眼兰草,“待我把这些茶弄好,给贤妃娘娘送一些过去。” 兰草矮矮身子,应下了。 抬眸看到江贵人手拿个桃酥,边吃边走了过来。胡安安笑了笑,“妹妹,可要试试这新茶?” 江贵人摇了摇头,“谢谢姐姐,我不喜欢。你可要试试这红糖酥,特别好吃。” 胡安安看着眼前的江容芬和自己初入宫时颇有些相似之处,只微笑了下。 “不用了。你吃吧。” 回眸对着兰草吩咐道,“将晌午煮的茶乳端出来,给江贵人尝尝。”兰草点了下头,回头去了屋里。 江荣芬却蹲下身子,不顾身边的婢女紫桐的阻拦,咽了咽口中的食物:“姐姐,那宋美人,可真大胆!” 胡安安只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仔细挑拣茶叶。 江荣芬压低了声音,“姐姐,旁人能学吗?” 紫桐在一旁张望了下四周,面色羞红,咕哝道:“主子!” 自家主子素来贪吃,以前在府里时,还有老爷夫人管着,进了宫里,陛下鲜少宠幸,这几个月明显胖了不少。若真是东施效颦,怕会被陛下直接赶出来! 江荣芬瞟了一眼紫桐,全然不理她的提示,低头看着胡安安。 胡安安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江荣芬。有些不理解她的想法,虽然自己初入宫时,也是什么都不懂,但东施效颦这事儿,她断然是不会做的。 江荣芬的父亲听说是雍城刺史,雍城地处偏远,但也不是蛮荒之地,怎地这江荣芬全然不懂这些? 兰草已经将茶乳端了过来,呈给江荣芬。 江荣芬接过喝了一口,赞道:“好喝!” 胡安安笑了笑,“妹妹这是第一次喝,自然觉得好喝。像我,年少时便在家里喝这个,如今只能偶尔煮一些,天天喝,就不行了。” 江荣芬点了点头,“可否让我带回去一些。” 胡安安看了眼兰草,“自是可以,只是这东西不能久放,今日便喝完吧。” 江荣芬立刻喜笑颜开,“姐姐真好。我还是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吃好喝好最好啦。” 说着,非要帮胡安安一起拣茶。 流云轩的柳珺瑶就没有这么平静了。自她入宫后,几乎呈专宠之势,而她凭借的不过就是大胆这个优势。如今,不知道哪儿冒出个宋卿卿,行事作风竟然比自己还要厉害几分。 她虽对宴凌云没有什么感情,但是,马上要出宫祭祀之事,她断不能被落在宫里,这样,她就又失了一次机会。 柳珺瑶思索了半晌,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还是旁边的莲香提道:“主子,再过几日,二皇子的生辰快要到了,这是在咱们宫里的第一个生辰。到时候要怎么办?奴婢去准备着。” 柳珺瑶一听,这倒是个机会。 她立刻让莲香寻了朱嬷嬷过来,一副贤惠的模样,“嬷嬷,可否教我做孩子的小衫?二皇子的生辰快到了,做好了,到时候送他做礼物。” 朱嬷嬷听了,有些惊讶。这位柳贵人,平日里鲜少看二皇子几眼,怎么会大发善心?不过,面上瞬间转为惊喜,满脸堆笑道:“是,老奴愿意。” 柳珺瑶刻意在夜里开着窗子缝制,一来不会做,耗时太长,二来天气渐凉,不过两晚,柳珺瑶便发起烧来。 莲香立刻去禀了宴凌云,宴凌云赶到时,看到柳珺瑶一张小脸毫无血色,一双柔夷满是针扎的印记,心疼坏了。 林芝宇为她诊治后,嘱咐:万不可夜里再吹冷风,容易加重病情,有伤身体。 而后,便退下了。 宴凌云当下便斥责了伺候的众人,柳珺瑶咳嗽了一阵,断断续续道:“无碍,眼下咱们正是艰难时候,妾就想着送个生辰礼给宸儿,这才打算自己学着做的。” 宴凌云一听,更是满目怜爱,将柳珺瑶紧紧的抱在怀里。 身旁的宫侍们看到此景,立刻默默退了出去。 柳珺瑶苍白着脸笑道:“陛下,瑶儿真的无事,不信你看?”说着,褪掉外衫,露出因高热导致的透着粉红的肩膀,眉目含羞,“除了手指有点伤,都好好的呢。” 柳珺瑶趴在他的耳边轻轻呢喃了一会儿,便主动趴在榻上,示意宴凌云覆在她的身上。 这样一来,既可享鱼水之欢,又可以免于传染! 宴凌云心中大动,伸手扯下床帐,遮住满榻风情。 …… 林芝宇背着药箱,刚出宫门,走了几步,引路的内侍突然内急,便满脸歉意的示意他继续往前即可。 林芝宇点了点头,独自前行。刚走到绛云殿的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哭声。门口的两个内侍却不为所动。 “李公公,求您了。贵人娘娘她发烧了,烦请您给请个太医来吧。” 那李公公尖着嗓子回道:“丝雨姑娘,莫要做这无用功了。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贵人娘娘再有十日,禁足就到了,到时候再看也不迟。” 丝雨在里面连连咳嗽了数声,“求您了。”紧接着便是“咚咚咚”的叩头声。 林芝宇听在耳里,便往绛云殿门口走过去,拱了拱手,“下官恰好途经这里,陛下尚在流云轩歇息,两位公公是否让下官进去诊治一番?” 说着,朝流云轩的方向行了个礼,回头道:“想必,陛下的愿意也是禁足,并不是让贵人娘娘自生自灭吧。” 林芝宇语气平和,却带着些许威胁。两个内侍自然听了出来,那姓李的立刻谄媚道:“是,林太医宽仁,请进吧。” 推门进去,丝雨满脸泪痕,看到林芝宇,立刻起身在前面引路。 第171章 雪中送炭 夏宁已经发热多日,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睛。听到门口的动静,虚弱的声音传出:“丝雨,别白费功夫了。上天若要我死,我断然是扛不过的。” 丝雨擦擦眼泪,抽噎道:“娘娘,奴婢把林太医给您请来了。” 夏宁睁开眼眸,看了眼林芝宇,满目感激。 看到此景,林芝宇有些内疚。天气一凉,屋里连个炭盆也没有。当日,若不是自己诊出她并未怀孕,恐怕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他拱了拱手,为夏宁搭脉。 良久,才开口道:“贵人近来进食较少,恰逢天气转凉,因此体质渐差,还需多多进补,才会慢慢好起来。” “微臣先为娘娘开个缓解病症的方子,以后要多多食疗才好。” 丝雨在一旁抽了抽鼻子,“咱们宫里现在能不饿死就不错了。” 夏宁看了一眼林芝宇,对着丝雨嗔道:“不可乱说。” 而后对着林芝宇感激的笑了下,“谢谢林太医。待本宫康复,到时候再携礼重谢吧。” 林芝宇连连摇头婉拒。 心里下了决心,这段时日,必要时时来访,确保夏贵人身体无恙才好。不然,若是因着自己,而失了一条性命,实在是愧对自己学医的初衷! 开了方子,仔细为夏宁解释了每一味药,念着丝雨不能出宫,又独自回了太医院取药,折返,送到丝雨手中,这才放心的离开。 丝雨感动的热泪盈眶,抽泣着说:“主子,林太医真是好人,这些日子,就数他对咱们最好了。” 夏宁虚弱的笑笑,胸中升腾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愿意为她雪中送炭过。 ……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火红。清儿蹦跳着拍着手喊道:“母妃,你看那边的天,太漂亮了。” 程莞微微笑着,待这次祭祀回来,要跟宴凌云提议安排个老师给清儿了。 她微微摇着团扇,心里惦记着远在边关的程文程琦,天气马上又要冷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扛的过去。 绿竹脚步匆匆的跑了过来,“主子,李武有事来报。” 程莞收了团扇,回到正殿。 李武紧跟而来,抱拳回道:“娘娘,有消息了。” 程莞示意绿竹为李武斟茶,问道:“怎么回事?” 李武抬眸扫了一圈屋内,随侍的人皆已立在外面,绿竹看他的神色,侧头看了下程莞,看到她点头,便立刻出了殿门。 李武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灰扑扑的,一看就是男人之物。他边展开,边说: “此物脏污,娘娘看看便好,不必触摸。这是前段时间钱存安太医的东西,那日他下葬时,下官去了他府上,瞧见一个小女子抱着他溺水那日穿的衣袍在哭,而后,从侧兜掉落出来,微臣便捡到了。” “隐隐发现有些异样,便打开看了看,上面居然沾有,沾有……” 李武有些难以启齿,“微臣寻了郎中查验,这是男人的……” 程莞初时有些好奇,看着他的纠结模样,又仔细分辨着那帕子上沾着的干巴巴的白色之物,忽然明白了! 她面上霎时微红,连忙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开口道:“这说明了什么?” 李武匆忙把东西收了起来,“那衣袍正是钱存安溺水时穿的,这帕子,也是当日的东西。如此贴身使用之物,且已沾染了脏污,断不会是进宫前就揣在兜里的,因此……” 李武不敢往下说下去。 程莞却明白他的意思,这钱存安,定是于宫里某个人有了苟合,此物用了之后,没有来得及带出宫丢掉,这才成了眼下的证据! 想到这里,“后续,可查到其他?例如,那段时间,钱存安经常出入哪里?” “流云轩!” 程莞心中一震,起身来回踱着步子。 “此事,可还有他人知晓?” 李武立刻跪在地上,“牵涉皇家清誉,微臣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去。查出这帕子上的东西后,后来所查之事都是微臣亲自经手的。”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认可道:“你做的很好。起来吧。本宫信你。” 李武这才缓缓起身,又接着说道:“那个吴嬷嬷,经过仵作验尸,体内确系含有令人腹泻的药物,估计正是这个药粉,使得那日她不停地往茅厕跑。” “微臣也趁柳贵人未在宫里,偷偷去查过,那茅房有新修的痕迹,之前是否人为破坏过,现在不好查了。” 程莞听完,果然如自己所料,只叹了口气,“这个柳贵人胆子也忒大了。” “此事,眼下证据不足,暂时不必禀于陛下。” “是。” 程莞思索着,宫里留着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东西,着实危险。一时半会,没有什么办法,便吩咐李武这段时间还得先小心盯着柳珺瑶,以防她做出其他什么事来。 尤其,马上要来的祭祀之事,出了皇宫,不可预测的事太多了。 “还有,你派个可信的人,去她母家查查,看她从前是个什么模样?不光长相,还有性子、品行等。” 李武闻言,立刻明白程莞的意思,抱了抱拳,应下了。 而后,退了两步,准备离开,又有些犹豫。 程莞不解的看着他,却看他重新跪在地上。 “李武谢娘娘赐医之恩。” 程莞听了,先是一顿,忽地想起来,前些时日春儿来宫里叨叨,张旭已经连着几日未归,因着那李武的老娘病情日重,而李武又在宫里当值,不能侍候左右。张旭如今是闲散官职,便日日宿在李武家里了。 她得知后,便吩咐绿竹唤了林芝宇,先是对林芝宇表示歉意,毕竟如今他身在太医院,一般无需到民间诊疗。而后,又赠予数金,说:“本宫年少便没有了双亲,如今,既得知李武的母亲身染重病,便不忍坐视不理,望你能去诊治一番,看是否还有得治?” 林芝宇素来是病患为大,闻言毫不犹豫,赠金也没有收,便跟着春儿出宫去了。 “能对你母亲身体有助益便好。” 李武恭敬地俯下身子,回道:“好了许多,林太医前日去访,还说,好好照料,长命百岁也有可能。” “哦?是吗?这样最好,这样最好。”程莞的语气透着喜悦。 “以后若是本宫能帮得上的,尽管来寻。” 李武感激的回了个“是”,这才离了朝华殿,心中对程莞更是敬重。 看着李武走后,程莞靠在凭几上陷入沉思,这柳珺瑶究竟是何来路?初入宫里,竟然这么大胆? 这么想着,她唤了小蝶进来,对着她耳语一番,这才放松下来。 第172章 祈福之前 第一场冬雪刚过,祈福事宜终于安排妥当。 宴凌云携程莞、姜玉颍、柳珺瑶、胡安安、宋卿卿等人一同前往瑶云寺祭祀祈福。太后也随着一同前往,只是,她的身体日渐不佳,因此,计划宿在清修园安歇,同时让一些前来祈福的百姓看到后,也更觉得皇室亲民! 胡安安得知此行居然还有自己随着,大为惊讶。略一思索,便赶紧前往朝华殿探风声。程莞边和孩子们玩,边毫不避讳,“你现在也算得上是宫里的老人了,这样的事,自然要去的。” 说完,冲着她和煦的笑笑。 程莞上前拉着她的手臂,“切莫妄自菲薄,这宫里,咱们还要一起待上许多年。能得机会出去看看,总是好的。” 胡安安几乎就要哭出来了,早有前人就说过: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出去的那一天。 因着失了宴凌云的喜爱,她终日摆弄茶叶打发时间,也已经习以为常。 如今,程莞还能想着自己,她真的是感动非常。 待她走后,姜玉颍才从屏风后走出来,嗔道:“你呀,也是多管闲事。” 程莞微微笑了下,“她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就一句话的事。” 那日,宴凌云唤她去敲定随行出宫的名单,恰恰没有胡安安的名字。她便多了一句:“陛下,此番祈福,原就是为了民心,妾想着,宫里的老人,能去的都去吧。” 看着宴凌云探究的眼神,她眉眼含笑,轻执笔杆,写下了“胡安安”的名字。 宴凌云皱了皱眉,胡安安留给她最后的印象便是整日里来永定宫门口跪着。程莞补充道:“胡贵人的父兄,曾带头为边境捐钱捐物,此举在民间想必已经流传出去了。此行,若是不带胡贵人,怕流言蜚语会止不住的。” 宴凌云点了点头,同意了。 姜玉颍昨日提前看到名单,就猜到必是程莞说了什么,不然,陛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过锦绣轩了,怎么会想得起她? “也罢,去的人多些,压压那两个小狐狸精。”姜玉颍往嘴里递了一块青玉糕。 程莞微微摇了摇头,“你呀!” 她懒于对柳珺瑶、宋卿卿二人的行为作出评价,毕竟,都是为了在这深宫里活着。只是,若是那柳珺瑶是个动辄伤人性命的祸害,那便断然不能留了。 同姜玉颍,她也不避着什么,思索了下,“那宋卿卿,看起来倒也还好。” “那柳珺瑶更是麻烦,对不?”姜玉颍翻着白眼,不屑道:“她想干什么?除了极尽下贱勾搭陛下,还圈着宴宸,就凭她?” “我呸!” 程莞叹了口气,“是啊,她真是不简单。” 姜玉颍忽的面色一冷,“那山顶大佛,极为陡峭,但愿摔死她。” 程莞神色如常,只轻轻推了下她的手臂。 姜玉颍立刻扫了下门口,此刻屋内并无什么人。 两人皆想着:此行,愿她有去无返! …… 乐喜阁。 宋卿卿得知消息,便开始心情愉悦的收拾首饰衣衫。突然,织画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主子,李贵人来了。” 宋卿卿身形一顿,却又满不在乎道:“随她吧。” 织画是见识过李若冬发火的样子的,她粗浅学过几日功夫,在李府时,身边的小厮不过调侃了几句宋卿卿,她便亲手把那人的腿打断,丢到了庄子上,没过几日,便传来了死讯。 还听李府的小丫头说,李小姐幼年便很是粗暴,尤其对待小厮,那叫一个狠辣。 如今,听到自家主子这么说,她微微抿着嘴,静静候着。果然,不过片刻,李若冬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开门见山的问:“你要去瑶云寺?” 宋卿卿头都没抬,“圣意不可违。” 李若冬瞪了一眼织画,喝道:“滚。” 织画立刻绷直身体,看着自家主子。宋卿卿这才回眸,示意织画离开。 李若冬伸手抓住宋卿卿的手臂,“我之前便同你说过的。” 宋卿卿的手臂被抓的生疼,使劲扣开她的手指,不耐的问道:“什么?” “我们同住乐喜阁,每天欢乐心喜,不好吗?为何一定要……” 李若冬说不出口。 宋卿卿冷笑地看着她,“为何一定要勾引陛下,是吗?” 她揉着自己的手腕,“因为我的母家需要,这个理由可以吗?” 李若冬拧紧眉头,“遇上任何事,我都会寻我的兄长帮忙,不好吗?” 宋卿卿叹了口气,真是富贵窝长大的大小姐!回想着父亲不过被遣至东关一年,便忧思去世的事。那时候,父亲忽然失了职务,平日里与侯府结交的人,大多见风使舵,忽的就都断了联系。加上家大人多,没多久便债台高筑。 若不是进宫这些日子,频频向母亲送些首饰银钱,如今,她老人家可能还会被追债的频频堵门呢! 可这些,她不能同李若冬说,这是侯府的脸面,也是她的脸面。 她忽略李若冬眸中的怒气,淡淡的说道:“靠人不如靠己,我喜欢靠我自己。” 说着,她轻轻转身,不再理会李若冬,自顾自收拾起衣物来。 李若冬原地转了两下,对着一张桌子,直接掀翻出去!连带着屏风一起推翻,朝着宋卿卿的身体直直的砸了过去。 而宋卿卿好似未听到似的,头都没有回。 李若冬连忙跃了一步,拉了宋卿卿一把,这才险险躲过,但肩上还是很快印出一片血迹。 宋卿卿的脸色瞬间煞白,单手捂着肩膀,却强忍着。只因她不想惊动太医,黄了这趟祈福之行。 李若冬正在气头上,单手推了一下,宋卿卿直接摔在屏风之上,立刻有血“吧嗒吧嗒”地滴在上面。李若冬这才看到,惊道:“你受伤了?” 宋卿卿眼角含泪,愤怒的看着她。 李若冬有些慌乱,连忙从自己的里衣撕下一片,轻轻缠在宋卿卿的肩上。 “对不起。” 好不容易包扎完毕,李若冬面有惭色,“你去吧,我会一直在乐喜阁。” 说完,便直接离开了。 织画看着李若冬离开,赶紧进来看自家主子,看到她的肩膀殷红一片,“呀,主子,您受伤了?快寻太医吧。” 宋卿卿强忍着痛,“不碍事,若是寻了太医,会被视为不祥,到时候就没办法去祈福了。” 织画红着眼睛,“可如今这样,到时候怎么……” 宋卿卿扶着织画的手臂站起来,心里想着,得想个办法,把这个伤圆过去。 第173章 瑶云寺 这日春和景明,阖宫上下,便一同前往瑶云寺。 寺内主持一早便领着众人候在山门,宴凌云等人先是在寺门郑重地举办了祈福仪式。 宴凌云先是双手呈香,朝着山顶大佛俯了又俯,而后向着三川五岳鞠了一躬,最后面朝百姓,慷慨陈词: 四海皆王土,必是太平秋! 宴清被程莞牵着小手,听到父皇如此呼喊,立刻童言无忌的跟着喊了一句:四海皆王土,必是太平秋! 一声童声在人群中乍然响起,现场格外寂静。 宴清也有些害怕,扯扯程莞的裙摆。 护卫们面面相觑,不知是否应该制止。 程莞略微思索了下,双手将宴清抱起,举起宴清的小手,朗声喊道:“四海皆王土,必是太平秋!” 宴清马上喜笑颜开,嫩声嫩气的又附和了一句:四海皆王土,必是太平秋! 静姝居在姜玉颍身侧,也喊了一句:四海皆王土,必是太平秋!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 四海皆王土,必是太平秋! 一时间,场面甚是壮观! 宴凌云回眸看了下程莞母子,微微笑着。 …… 仪式之后,众人一起进了清修园,暂休一夜,打算次日再攀山顶。 程莞刚刚安置好孩子午休,姜玉颍便摇着团扇进来了。 在屋子里环视一圈,“今日清儿可谓是出尽风头啊!” 程莞只淡淡的笑了笑,“不过是平日里偶尔教他念诗,听的多了而已。” 姜玉颍看程莞似有怒气,挨着她的位子坐了下来,“和你说着玩呢。” 程莞掀开眼皮,扫了她一下。姜玉颍却浑不在意,伸手把她手上的经书夺了过来。 “你还在这看这东西呢?” “那柳贵人,又一摇一摆的去了陛下的屋子了。” 程莞白了一眼她,又伸手将经书夺了回来。“我能管着她?” 姜玉颍“哼”了一声,“祸国殃民!” 说着站起来走了几步,“眼下咱们都在宫外,她这么明目张胆的午间也进陛下的屋子,让百姓看到了,像什么话?急不可耐的玩意!” 程莞伸手拉她坐下,“这样的事,便随她去吧。不用咱们说话,那些随性的老臣,到不了晚上,就该进言了。” 姜玉颍一听,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不着急呢。” 程莞推开窗子,遥望着远山的景色,“明日路程艰险,你可愿随我一同先去山脚那边看看?” 姜玉颍打了个哈欠,摇摇手道:“罢了,明日我就不去了,我守在山脚看孩子。” 说完又补充道:“你也可以不去,陛下并未强制咱们都得上去。” 程莞叹息了下,“我必是要上去的。” 语气透着丝丝担忧,姜玉颍立刻便听懂了。她起身走到程莞身边,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本宫看你那两个弟弟聪明机敏,断不会有事的。” 程莞挤出一丝笑容,算是感谢。 回身便唤了绿竹进来,披上白色大氅,对着姜玉颍不客气道:“孩子就交给你了。” 姜玉颍摆了摆手,“去吧。” …… 半道上,碰上春儿急急地赶过来。程莞一喜,连忙迎上,“你怎么来了?” 春儿擦了擦额上的汗,回眸瞪了一眼张旭,“你回去吧,这里这么多人呢。” 张旭憨憨的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好。” 程莞看着张旭走远,笑道:“张旭待你看来是不错的。” 春儿吐了吐舌头,嗔怪道:“奴婢想和您说说话,便让他也报请了陛下随行。刚才到您的屋子里寻,没找到。小蝶说您来了这边。我便想赶过来找您,张旭不放心,非要跟着。” 说着努了下嘴,“娘娘您身边跟着这么几号人呢,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程莞点了下春儿的额头,笑道:“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啦。” 绿竹也在一旁掩着帕子偷笑。 春儿翻了个白眼,瞪了一眼绿竹,搀着程莞的手臂,“让奴婢瞧瞧绿竹伺候的好不好?有没有瘦?若是瘦了,仔细你的皮!” 绿竹一听,一甩帕子,怒道:“主子,春儿姐姐欺负人!” 程莞假意打了一下春儿,笑着说:“本宫替你报仇!” 主仆几人在前面笑闹,随行的护卫不自觉的放慢脚步,为她们留出空间。 春儿扫了一眼周围,忽然低声道:“主子,方才来的路上,似是看到有人尾随着您。” 程莞一惊,“是吗?” 春儿点点头,回想着,“看那人身形,有点像莲香。” 绿竹在一旁琢磨道:“莲香会有什么事吗?” 春儿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和张旭的动静太大了,她听到了,忽然就跑开了,没仔细看清楚。” 程莞听了她俩的 一问一答,心中有了几分预判,吩咐道:“春儿,你久不在宫里,这几日趁着还没回宫,乔装一下,和那莲香侧面问问,莫让那柳贵人发现了。” 接着对着绿竹说道:“绿竹,你明日随我登顶。” 两人皆轻声应下。 不一会儿,几人便一道到了山脚下,从下往上望,山势陡峭,有些吓人。 程莞示意绿竹在山下候着,自己和春儿一道先爬上一小节。 刚刚曲曲折折的往上行了一小节,扶着一旁的突出的岩石喘息,那岩石顿时就“哗哗啦啦”落了下去,吓得程莞心里突突的。 春儿连忙扶着,“主子小心,怕是久未往上爬过,这些岩石早已松动了。”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有些犯愁,“明日人多,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春儿也是叹了口气,“是啊。” “不如咱们先下去吧,和陛下商讨一下。” 程莞只好点头,准备折返。 分道口处,山风微拂,一人身着灰袍,面含淡淡笑意,立在那里。春儿远远看到,一眼便识出了他,是罗永。 程莞也认出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微微屈了屈膝,“怎么在此处碰见罗侍郎?” 罗永躬身拱手,“参见娘娘。” “回娘娘的话,此番祈福,原是礼部的事,山势陡峭,所以提前和几位大人一起前来查看。” 程莞顿时有些懊恼,这问的什么问题?而后,强自镇定道:“可有什么异常?” 罗永看着程莞些微的表情变化,心中暗喜,他很开心,能够看到程莞如今还愿意在他面前流露情绪。 想到近来和母亲的对抗,感觉一切都值得。 第174章 探路 罗永早已到了婚嫁年龄,如今也身居高位,但是,对于自己的婚事,总是各种理由推脱,可把罗母急得不行。 无论是上都贵女,还是亲朋相荐,他连画像都不看一眼。 罗母甚至怀疑他是否有断袖之风,专门将他书房里的侍女全部换成小厮,以此试探。他立刻表示不满,说小厮大多性子粗糙,不若丫头们做活细致,毕竟他那些藏书是要定期晾晒擦拭的。 罗母这可犯了大难了,只好请出他爹的牌位,说再不成婚,就愧对祖宗。 罗永无奈,在家伺中跪了三宿,到底也没有顺了罗母的心意。 这时,二弟罗昌却主动站出来,说他想成婚。 罗母大为惊讶。 因着老二自小没怎么读书,以前是跟着罗母打理茶舍,学得颇有些油嘴滑舌,挨了不少打;后来举家迁至上都后,他更是无所事事,罗母无奈,只好给他了一些银钱,让他在上都开了家酒肆。 这倒合了他的性子,生意也做的有模有样。不知何时,竟和城南沈木匠的女儿沈忆相识。 闻言老二要成婚,罗母大喜,立刻将罗永的婚事抛之脑后,开始为罗昌的婚事张罗。 罗家本就起于微末,罗母丝毫不顾沈忆家世,只看着沈忆生的浓眉大眼,体格丰满,便很是喜欢。 罗永这才得以喘息,不然,此次随行,陛下并未强制,以罗母的性子,必然还得拖着罗永出不了门。 这么想着,罗永转身不去看程莞的眼睛,指着陡峭的山路,开口道:“李副统领已经带人先上去了,还没有回来。” 他侧过头看了下夕阳,已经渐落西山,看着程莞回道:“估计快了,娘娘稍后便知。” 程莞点了点头,扶着清儿的手臂,在一旁的一块儿石头上坐下歇息。 春儿扶好程莞,笑着看了眼罗永,随即状似无意地问道:“罗大人,前些日子里,张旭刚去吃过您家二少爷的喜酒,何时能吃上您的呀?” 罗永似是有些尴尬,轻轻“咳咳”了两下,“暂未有婚配打算。” 说着,眼神躲避,不去看程莞和春儿探究的眼神。 却听春儿的声音继续传来:“那怎么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罗大人可说说样貌期望,也好帮你留意着。” 罗永拱手拒道:“多谢张夫人好意。不劳烦了。” 春儿一听,有些恼怒。昔日他们毕竟有共患难的情谊,如今却如此客套,便“切”了一声,不再理他。 罗永满含歉意的朝程莞笑笑,没再作声。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看向夕阳的方向,此时,正是璀璨的时间,映得万事万物皆染上了一片火红。 程莞用单肘支着旁边的石头,微微闭着眼睛,感受着难得的清静和舒爽。春儿看程莞闭眸休息,便也蹲下身子,靠在她的腿边。 周围环绕着微白的云雾,看在罗永的眼里,仿若一幅至美画卷。他不自觉的凝眸盯着程莞略带些红色的脸颊,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格外引人注意。 丝毫未注意到,李武一行已经距离不足百尺。 程莞听到动静,连忙侧眸睁开眼睛,正对上罗永那透着热烈的目光。 呃,这样的目光,她一下子就看明白了,但又不好说什么。 瞬间想到,刚才春儿问他的婚姻大事,他 看着李武他们越来越近,她故意声音冷漠,“罗大人,李副统领他们回来了。” 说着,朝着他的身后,努了下嘴。 罗永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后撤了半步,立在一旁。 李武看到程莞在此等候,连忙上前抱拳行礼。 “娘娘,微臣方才带人查验,并无大的不妥,只是有些岩石松动,不易倚靠,明日需勤提醒着陛下和众位娘娘。” 程莞点了点头,“不怕,明日大约只有本宫同陛下登顶。到时候,本宫会提醒的。” “今日辛苦你们了,快回去吧。” 李武抱拳应下。 众人护着程莞等人一路行至山下,山风骤起,程莞紧了紧衣衫,春儿护着她的脊背,往前走了几步,觉得实在是有些慢。 便建议道:“主子,一会儿奴婢让李武他们先为您生火取暖,然后,奴婢跑得快些,赶个马车过来。可好?” 程莞听了,点了点头。 吩咐李武道:“你带人随春儿回去。罗大人与我皆不是擅长跋涉之人,便在此候着。” 李武闻言听命,同时命令几个手下,赶紧把火先升起来。 火苗摇曳,众侍卫围成一圈,远远地站着。 程莞望火堆前凑了凑,示意罗永添把柴,思忖了下,开口道:“罗大人,若有心仪女子,本宫可让陛下为你赐婚。” 罗永添柴的动作停顿了下,毫无礼数,冷冷拒绝道:“谢娘娘美意。微臣自有打算。” 程莞咬了咬牙,没再作声。 这些年,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出罗永的心意,但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这是自寻死路! 而自己却不能,自己有兄弟要顾,有清儿、歆瑜要护,不可能同他有半分可能!. 她也赌气似的继续:“罗大嫂已然是鬓生白发了吧?她一人养大你们兄弟三个,你难道不考虑她吗?” 罗永起身,拱手行礼,貌似恭敬,实则不服:“微臣的母亲通情达理,眼下二弟妹已然有孕,于微臣的婚事并不关注。且微臣忠心耿耿,仕途顺达,她自是欣慰的。谢娘娘挂怀。” 说完,独自走向远处。 程莞被堵得无言以对,罗永人又跑了,她原地踱着步子,最后只好停下,算了,还是管好自己吧。 心中默默发誓:坚决不再见这人一次! 她往火边靠了靠,感受着暖意,不一会儿竟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传来春儿的声音,“主子,马车来了。” 她手脚麻利地扶起程莞,为她紧了紧大氅,塞在她手里一个暖炉,拉着她快步上了马车。马车上早已铺好了锦被、靠垫,一上去便舒舒服服的靠着,程莞笑意满满,夸道:“还是春儿好。” 春儿吐了吐舌头,有些傲娇,“那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前年幼,都不晓得为主子在马车上备个靠垫,最后还是用的那罗大人的。以后,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程莞面上笑着,嘴上叹着,“是啊是啊!” 心里想着:罗永,你要怪,就怪这时间吧! 第175章 伤了小腿 刚回到清修园,小蝶就远远的迎上。春儿笑着和小蝶“交接”了程莞,便回去了。 伺候完程莞洗漱,小蝶看着四下无人,这才轻轻开口道: “主子,您刚才回来前,那柳贵人好像出去了,穿着夜行衣。” 程莞轻轻皱眉,“那陛下呢?” 小蝶撇撇嘴,“她快天黑才从陛下的房里出来后,老臣们才进了陛下的房间,争论的很厉害。刚才方看到那屋里的灯暗了,想必是休息了。” “柳珺瑶出去的事,你同李武说了没?” 小蝶摇了摇头,“奴婢想着,先跟您汇报。” 程莞点点头,拉着小蝶的手:“你去同李武说下,让他加强巡逻。” 小蝶应下,便跑出去了。 …… 春日的天,亮得晚。再加上昨夜忽然狂风骤起,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程莞这夜如同没睡一般,甚是疲倦。 刚刚感觉睡沉,便听到小蝶轻轻呼唤的声音。 “主子,该起了。” 程莞揉了揉眼睛,嘟囔了一句:“都起了吗?” 小蝶便为她取了衣物,边说:“还没有。” 不容小蝶说完,程莞翻过去身,模糊不清的说:“我再睡一小会儿。” 小蝶有些无奈,恰巧这时春儿和绿竹掀帘进来。 春儿接过小蝶手里的衣物,笑道:“还是我来吧。” “今儿个,你和绿竹守着咱们大皇子,我陪主子登顶。” 两人双双应下。 “方才,碰到恰好碰到莲香出去打水,奴婢便同她说了几句话。” 春儿自顾自说着,程莞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赶紧坐了起来。 春儿笑了一下,绿竹和小蝶也是强忍笑意。自家主子,正事从不耽误。 春儿接着说道。 “这一聊不打紧,那莲香,居然怀疑柳贵人,不是柳珺瑶。” 屋内的几人一听,俱是一惊。 程莞追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春儿这才娓娓道来:“这柳珺瑶昔日在母家时,性子很是活泼,但是,对待下人都是很好的。而现在这个柳珺瑶,自打住进了流云轩,经常苛责打骂她,她说,想找贤妃娘娘偷偷说说,能不能换个地方?” 绿竹直接说道:“那怎么可能?她可是家生丫头。” 春儿立刻回道:“谁说不是?咱们主子,能管得了她那事?” 程莞却一直静默着,想来这柳珺瑶变化应该是非常之大。但是,能把家生丫头逼到这个份上,那就不得不怀疑,她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说,她压根就不是她了? 正想着, 却听门外有声音,小蝶连忙出去。 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 “主子,李武说昨夜巡逻时,发现有人刻意破坏上山的路,所以当场便射了一箭,只是,那人武艺颇高,箭矢刺中了她的小腿,却被她逃了。您若有办法,可去查验一下。” 程莞听完小蝶的话,起身披上大氅,“走。” 还未到门口,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程莞连忙走在前面,此刻,天已蒙蒙亮。 只见柳珺瑶倒在地上,腿上似是被割破了一般,汩汩流血。 宴凌云已经从屋子里出去,赶紧抱起她,大喝道:“谁把兵刃丢在这里?” 柳珺瑶紧紧的揽着宴凌云的脖颈,颤抖着说:“陛下,妾害怕,是不是有坏人?好疼!” 程莞叹了口气,望了眼赶来的李武,他单膝跪地:“微臣失职,定然严查。” 宴凌云“哼”了一声,“若是查不出,提头来见。” 说完,便抱着柳珺瑶回了屋里。程莞连忙跟了上去。 一进门,看到柳珺瑶的小腿血肉模糊,布满血迹。赵太医摇摇头道:“娘娘伤情严重,怕是需要静养两三个月了。” 宴凌云满目怜惜,程莞近前安慰道:“陛下莫要担心,这山里空气清幽,妹妹心情舒畅,自然会好得快的。” 宴凌云抬眸看了眼程莞,又低头安慰柳珺瑶:“你放心,此番孤陪着你在这里多养几日,咱们再回宫去。” 柳珺瑶立刻感动的泪流满面,趴在他的肩上嘤嘤的哭起来。 程莞看的尴尬,侧眸看着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雨也已经停了。 “陛下,咱们该上山了。” 宴凌云闻言,扶正柳珺瑶的身体,嘱咐她好好休息,这才和程莞一道出了屋子。 二人刚一离开,柳珺瑶便梨花带雨的吩咐赵太医包扎好便可,想独自睡一会儿。 赵太医叹了口气,仔细为她包扎好,便离开了。 心中却有困惑,不过是摔倒在躺在原地的兵刃上,那伤口怎么如此吓人?像是刻意弄的? 他年纪大了,不愿惹事,所以便压下心中的困惑,直接走了。 柳珺瑶这边看到赵太医离开,立刻反锁了屋门,朝外面喊着:“莲香,本宫太累了,别进来打扰。” 莲香弱弱的答了声“是”,便未有言语。 屋里的柳珺瑶快速的换好衣物,打开包扎的地方,将提前备好的影离草小心碾碎,压在伤口处,重新包扎回去。不一会儿,便感到小腿的痛感轻了不少。 柳珺瑶暗叹:师傅果然没欺骗我。当日,师从师傅学习银针之术时,他曾说过,在野外,若是手边没有银针,而恰好有伤,可寻水边之处找针叶状的影离草,于伤口有奇效。 她轻轻推开窗子,一个翻跃,便出了屋子。 莲香在门口听到动静,却不敢进来。现在自家主子,动不动就打骂于她,她着实怕了。心里想着:这次回宫,定要和贤妃娘娘求情,看能否分到别处。 柳珺瑶刚到瑶云寺的后面,便有数十人侯在那里。 她蒙着面纱,低声问:“可办妥了?” 其中一个头领,往前迈了一步:“是,昨夜破坏的路虽已被李武带人修复,但是多亏了您将他们引开,我等才有机会去上游将河道改线,想必,待他们行至半山腰时,便会尽数死于水难。” 柳珺瑶微微一笑,“干得好!陈虎。” 陈虎听到自己被点名,很是欣喜。要知道,他们这些死士,临到终了,可能连身边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们的脑子里,只有任务。 柳珺瑶指着后面的几位,分成两队,“你们各自先从东西两侧上山,候在半山腰的亭子之东,我与陈虎再去查探下河道。” 余下众人得令以后,立刻便隐入山林,不见了踪影。 第176章 姚家死士 柳珺瑶一个飞身,直接往前跃了数米,但是,落地时,右腿猛地一震,她这才忆起受伤之事,不自觉地“嘶”了一声。 陈虎一听,便判断出她定是受伤了。 冲着刚才被她亲自点名,他鼓起勇气:“属下背您。” 柳珺瑶回眸冲他明媚一笑,轻点了下头,“那辛苦你了。” 她直接往上一跃,整个上身便趴在陈虎的肩上,脸颊微微靠着他的肩膀,顿时感到陈虎的身体发热,似有一丝颤动。 柳珺瑶轻轻笑了下,心道:这陈虎,看来还没有过女人。 眼眸流转间,她便有了主意。她将脸颊换了个方向,对着陈虎的脖颈,轻轻开口:“陈虎,若此番成事,你可愿一直随着我?” 她静静的看着陈虎的脖颈逐渐绯红,听着他结结巴巴的声音:“陈虎唯柳姑娘之命是从。” 柳珺瑶微微笑了笑,往上移了下身体,紧紧贴着陈虎紧绷的后背,伸手揽紧陈虎的脖颈,轻声道:“好。愿我们心想事成。” “嗯。” …… 路面湿滑,一路上,程莞担心会有风险,便和春儿相携着走在宴凌云的身后。 谁知,走着走着,竟然又飘起来零星小雨。 宴凌云和程莞相视一眼,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才在山腰的亭子,休整歇息,不过片刻,便又出发了。 结果,抬眸看了眼往上的山路,似是更加难走,程莞将裙摆系了起来,袖口也挽在一起,和春儿对视一眼,互相鼓励着:继续! 只是,走着走着,却发现脚下有黄色的泥浆渗出,程莞觉得奇怪,主动唤了一声:“陛下,这泥浆,有些奇怪!” 宴凌云停下脚步,仔细看了一下,确实不太一样。罗永李武等人也赶紧近前来看,众人皆是不解。 春儿拧着眉头,忽然想起来什么,扯了下程莞的衣袖,“主子,奴婢听张旭说过,他在锡城治理水患时,也是很多黄色的泥浆。” 程莞闻言,直接伸手抓了一把,思索了一下,这半山腰的,会有水患吗?眼下明明只是零星小雨。 她寻着轨迹望去,在宴凌云耳边低语了几句。宴凌云握了握她的手,朗声对李武说道:“李武,你派人寻着轨迹去看看,大队伍先停在这里。” 李武得令,立刻穿过崎岖的山路斜着向上去了。 等候的时间里,程莞犹豫了一下,还是建议道:“陛下,妾还是有些担心,不如咱们领着众人,走旁边那条小径吧?” “虽然路窄,但看起来比这个要安稳一些。” 罗永立在一旁,听到程莞如是说,立刻躬身对着宴凌云道:“娘娘所言甚是,安全要紧。” 宴凌云点了点头,未做太多思索,直接招了下手,众人便跟着拐向了旁边的小径。 刚安排妥当,李武领着人回来了,面色沉重,“陛下,有人动了上游的河道,水直冲着这条主干路,幸好大家都拐到这条小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宴凌云一听,立刻紧握双拳,知道,这是有人有行刺之心,霎时怒道:“给我查!” 李武抱拳应下。 一行人刚往前走了几步,便听到“轰隆”一声,旁边的主干路,被冲断了,河水立刻四溢,主路彻底被毁! 罗永上前进言道:“陛下放心,下山时还有一条路,只是绕的远了一些。” 宴凌云点点头。 两个时辰以后,所有人才爬到山顶,歇息片刻,才开始礼拜,祈福。仿若真的灵验似的,骤然刮起一阵大风,众人躲在佛像之侧。不过一会儿,风停云出,天空更是一片晴朗,更显天高云阔! 宴凌云心情大好,即刻朗声道:“今日,吾等能顺利登顶,必能安全归家!我们弘国的儿郎,亦然!” 众人皆山呼,“陛下万福!弘国必胜!” 而后,大家便朝着山的另一面,准备下山。 无人注意到,有数十人,隐匿在山林之中,目光凌厉。 为首那人,正是柳珺瑶,她回眸喝道,“我们定不能放弃。错过这个机会,再难寻了。” “现在,咱们跟着他们到山后去,方才他们没被水淹死,山后我们便用第二个办法——偷袭!” 身后诸人皆抱拳听令。 方才,她们检查了河道,明明没有问题。若不是被那程莞发现,恐怕现在事已经成了。 她握紧双拳,屏息半晌。注意到陈虎一直往自己这边留意,她这才逐渐放松下来,冲陈虎微微一笑。陈虎立刻躲开她的目光。 柳珺瑶伸手戴好面纱,单脚一跃,便出了山林。 成败与否,皆看今日了。 右腿隐隐的有些疼,她知道,敷上的影离草快失效了。不过,她不担心,若是失效,她便用银针之法,刺中麻穴,足以撑到宴凌云死的那一刻。 还有那个李武,他也得死!她恨恨的想着。若不是他,自己昨夜也不会受伤,何至于今日受这个罪! 这些日子以来,她虽不喜宴宸那个小家伙,但是还是尽力压着自己的厌恶,带她玩耍,总是无意似的在兴德宫外制造些声音,惹的姚芷在里面尖叫,想见她的儿子。 虽然宴凌云有过限制,她还是躲过监视的人,在深夜,将宴宸带到姚芷的眼前,缓解她的思子之痛! 如此不过两次,姚芷便松了口,将姚家留下的死士供自己驱使。 她提前探听了祈福之地,提前派人来了解山间路况,多番筹谋后,才决定采用挖开河道的办法,制造他们被大水意外冲走的假象! 只是,遇上下雨,河道水流有所增涨,这才被那程莞提前发现了端倪,让他们侥幸躲过一劫。 想到此,柳珺瑶咬牙切齿,就差一点,她就能为大哥报仇了。 机会来之不易!这次,绝对不能再出错。 幸好,身后这批死士,是姚家最后的力量。他们个个都无家可依,无人可靠,都能为姚家死而后已。 第177章 落崖 她还记得那晚姚芷的表情。 “我母亲在相府浮浮沉沉一辈子,尤其你那个大哥入府以后,她便知道,连父亲也是靠不住的。”姚芷的脸上带着讥讽。 “所以,她把这些人的家人全部都杀了,然后,再以姚府之名去帮他们,让他们死心塌地,唯她的命是从,连父亲也不曾知道。” “只是,谁料想,母亲低估了自己对父亲的情义,得知父亲亡故,她便传了书信于我,而后直接寻了短见。”姚芷的声音悲恸。 “可是,直到最后,她也没有提过一个报仇的字眼。”姚芷已经泣不成声。 柳珺瑶多少有些感同身受,如同大哥,他从未让她做过什么,可是,她怎么能不做? 这世上,再没有人对她那么好了! 柳珺瑶摸了摸脸颊,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此番若事成,待她完成与姚芷的约定,她便寻大哥而去。 这吃人的人世,她早就待烦了。 那日,姚芷提出,“务必将程莞一同除掉。” 柳珺瑶默默冷笑了一下,姚芷注定一事无成。 都这时间了,还惦记着和程莞那点私人恩怨! 不过,无妨,宴凌云和程莞总是一同的,双杀绝不是问题! 很快,他们几人便跟上了宴凌云一行的队伍。 程莞似是崴了脚,被侍女扶着,一瘸一拐的勉强前行。 柳珺瑶扫了一眼下山的路,她和身后众人打了个手语,应该是前面那方平台。 下山之路,只有那一个大的平台,能容几十人。他们定会在那里休整,趁着那个间隙,他们虽只有数十人,却也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陈虎率先领会了柳珺瑶的意思,他又和其余几人反复确认攻击策略,这才回身。柳珺瑶看他如此尽心,知道刚才自己的所为起了效用,更是开心,直接眉目含情的望了他一眼。 陈虎立刻满脸通红,呆立原地。 果然,看到宴凌云一行停在平台之处休息,柳珺瑶立刻打了个手势,数十人瞬间全部快速穿过林木,顿时引起林间的飞鸟乱鸣! 李武率先意识到不对,即刻吩咐数十人围着宴凌云。 程莞看这阵势,心中大呼不好!看着宴凌云就要提拳,她连忙单脚跳着过去握着他的手,低声道:“陛下,您不能发力。” 宴凌云此前的余毒,影响到他身体的根本,虽平时似若无事,但是林芝宇说过,一旦发力,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如今,清儿还那么小,他不可能有事! 听到程莞的提醒,宴凌云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当下大为感动,深情地望了一眼程莞。 看在柳珺瑶的眼里,她心中暗骂:狗男人! 然后率先飞起,跃入护卫包围的中心,对着宴凌云当胸就是一剑。李武看清她的意图,直接伸出剑柄,恰好格挡回去,大吼一声:“贼人去死!” 柳珺瑶被挡了一下,直接反弹出去,恰被陈虎接着。陈虎顾不上其他,小心翼翼地将她立在混战之外,叮嘱了一声:小心,便再次对着宴凌云而去! 宴凌云这时看出,这些人就是冲着自己而来,当下大为苦恼。却听程莞说道:“陛下,把您的大氅脱掉。” 宴凌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程莞拉着春儿一起寻了一件已经死去的护卫的外袍,快速给宴凌云罩上。 果然起了效用,这些人并不认识宴凌云,待他穿戴完好,他们顿时便分不清谁是宴凌云,只好冲着所有人一起砍杀! 程莞抚着胸口,缓解刚才的情绪。忽然,柳珺瑶故意尖着嗓子喊道:“杀了那个女的。” 程莞一顿,几乎躲闪不及,袖箭便冲着自己的胸口而来。 春儿直接推了一把她的肩膀,挡在她的前面。 “噗!”春儿喷了一口鲜血,直接应声倒地。 程莞撕心裂肺的喊道:“春儿!” 春儿躺在地上,冲着她惨烈的笑,嘴巴微张:“主子,你没事便好。” 说着,痛苦的捂着胸口。随行的太医,赶紧颤抖着为春儿包扎。 李武看到春儿受伤,想到平日里看到张旭和她十分恩爱,若是出了事,不知道张旭会多么伤心!他单手执剑,直接冲着柳珺瑶丢了过去。柳珺瑶毕竟有功夫在身,虽没有意识到李武会如此护着春儿,但还是显显躲过,只有胳膊擦破了一些。只听李武大吼一声,“布阵!” 余下有四五十人,瞬间布成八卦阵型,将数十名黑衣人团团围住。柳珺瑶立于中间,有些担心。 其实,李武心中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一眼看出,这波人,个个都是死士。而自己这个八卦阵,初练不过半年,并且缺乏实战经验。但是,事到如今,唯有一试! 陈虎却有多次行刺经验,看到这个阵型以后,他犹豫片刻,单手抓着柳珺瑶的肩膀,便将她丢出阵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柳珺瑶忽的有一些心酸,陈虎就这样,要为了自己舍了性命?她心中有一丝不忍!但也仅仅是一丝。 她强支着地,观察态势。 双方展开较量,不一会儿各自均死伤过半。宴凌云和程莞等人被逼近崖边,有几名大臣已经被乱剑误伤,哀嚎一片。旁边的罗永,一直用余光留意着程莞的安危,焦急非常。 半刻钟后,李武带领数十名兵士,拼尽全力,终于将刺客尽数格杀。方一松懈,摔倒在草丛中的柳珺瑶忽然站起,射出一箭,正中宴凌云的大腿,他瞬间向后倒去。 程莞连忙扯着他的手臂,不料自己身轻,直接被带了下去。 罗永发出一声悲痛的声音:“不要!” 柳珺瑶见未射中,暗自苦恼。若不是刚才肩膀受了些伤,此箭定成。 眼下不知宴凌云落崖之后,是死是活,她只好先行回去,再做打算。 李武见柳珺瑶已经逃窜,索性放弃。 眼下,陛下和娘娘的安危更为重要! 先是派人悬绳下去寻找,没有找到踪迹。 无奈只好上来。 罗永和众人商议之后,决定先行回瑶云寺,请熟悉此山的本地人做向导,再来寻找。 第178章 崖底 罗永及众人在回瑶云寺的路上,程莞在悬崖中间一块儿伸出的岩石上悠悠醒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这里距离地面还有数十米。宴凌云躺在不远处的石台上,似是还在昏迷中。 程莞低头检查了下身体,除了左腿有些难忍的疼痛,仔细看了下,有一大片划伤。抬头看往上方,恰好一棵树从崖缝里伸出,她回望了下自己的位置,心下有了判断:大概是被那棵树拦了一下,自己这才伤的不重;而宴凌云就不那么幸运了,下落的过程中,他的速度更快一些,方向也和自己不同,所以,他似乎伤的更重一些。 她她慢慢向宴凌云靠近,轻轻唤了他几声,皆是没有动静。 她有些紧张,不知道如何是好。无奈,她慢慢翻过他的脑袋,果然,有一大片血迹隐于下面,心道:不好!流血成这个样子,若是不治,怕是要出事的。 向四周张望了下,除了这块凸起的岩石,没有其他任何出口。 天色渐黑,如果二人一直困在这里,明天早上也不一定被他们找到。 程莞思索了半晌,往下探了下脑袋,崖底似是有一条河流。 她想,有水的地方,必然会有人。 最终,她大胆决定冒险到崖底看看情况,而且,有可能,那里会离瑶云寺近一点。 …… 说做就做! 她先把里衣撕下来一条,结结实实地将宴凌云的头缠绕了一圈,止血。 然后,将两人的外袍脱下,一手扯着,用嘴咬着,不一会儿便撕成了条状。紧接着打结成长绳状,看着长度差不多。 她便将一端绑在宴凌云的腰上,另一端固定在旁边的大石上。她这才把宴凌云缓缓推到崖边,一点一点往下往下放,果然,快到崖底时,绳子也到了极限。 她甩了甩手,刚才,绳子几乎要把她的手勒断了。仔细看去,已经有几处勒出了血印! 但是,此刻却顾不得许多。 崖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的刺客前来。所以,她能做的,就是赶紧破除困局,寻找生的可能。 她小心的顺着绳子缓缓滑下,临到底部,一咬牙,直接蹦到地面。幸好,多亏了临着河水,岸边没有那么坚硬,除了多了些脚痛,其他还好。 然后,她立即回身用尖利的石块将绳子割断,宴凌云的身体,直接歪倒在自己身上,脑袋直接撞在自己的额上,一瞬间,她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她正捂着头难受时,听到宴凌云的呻吟声。 她连忙跪姿在地,“云哥哥,你怎么样?” 事实上,看着他头上的布带已被血迹浸透,她有些害怕,她怕宴凌云就这么死在这里。虽然,现在,她只把自己看做是他的一个妃子而已,从来不去想会在他的心里占据多少地位;但是,毕竟,一开始,她曾倾心相待过。 她还是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的。 宴凌云脸色苍白,缓缓抬起眼皮,虚弱的说道:“这是哪里?” 程莞抬头环望了下四周,“崖底,不清楚离瑶云寺有多远。云哥哥你伤到了头,流了很多血。” 她往下看了下宴凌云扭成畸形的腿,焦急道:“或许还有腿。” 宴凌云一听,想努力用用腿,却毫无知觉。 他顿时双拳捶在地上,十分懊恼。 若是此番抓到刺客,他定不轻饶! 程莞安慰道:“云哥哥,莫急。你现在不能用力。保护好身体,是最重要的事!” “你放心,现在天色还没有黑下来,莞儿到周边去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她向四周望着,自言自语道:“此处临河,想必会有一些人的。” 临了,她怕宴凌云多虑,补充道:“我们一定会回去的,歆瑜和平儿还在宫里等着呢。” 她微微扯起笑脸,冲着宴凌云点了点头。 宴凌云本有些紧张的表情,瞬间松懈下来,伸手握着她的柔夷,温和道:“注意安全。” …… 程莞仔细观察了所在的位置,凭着感觉,沿着河流往下走了一段,果然看到对岸有一处茅屋。屋外野花开放,篱笆围着,似是有人居住。 程莞不会水,只好在这边大声呼唤:“有人吗?救命啊!” 接连呼唤数声,才从里面出来一个白衣女子,身后跟着个侍女,遮着面纱。 程莞立刻大喊着解释,自己遇到了麻烦,祈求帮助。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似是分辨了什么,转头向侍女交代了几句。 不多时,程莞便看到,那个侍女领着几个小厮、船夫,乘船来到了这边。程莞感激得无以复加,慌忙解释着上游还有个人,也需要救治。 那侍女也没说什么,只和他们吩咐了几句,几个人便随着程莞往上游走去。 程莞和宴凌云此时只着里衣,几人有些疑惑。程莞只解释:他们夫妻本是外出游玩,不甚落崖,外衣无奈全部撕掉做绳,这才有如此囧相。 几人皆点点头,也不说什么,将宴凌云抬起,便朝小船走去。 程莞轻轻松了口气,幸好外袍已毁,不然,龙纹外袍,她怎么解释? 刚刚一入院子,那白衣女子便微微屈了下膝,“两位稍后,此处偏远,并无郎中。你们且随我去镇上去。” 程莞看不清白色长帷帽下的脸庞,只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却也分辨不清在何处听过。只矮了矮身子,感谢道:“谢谢姑娘搭救。待家人找到我们,定会重谢。” 白衣女子微微点了下头,轻唤了一声:“墨香,领着他们去后院,乘上马车,先到华家医馆诊治,不要耽搁。” 先前那侍女应了一声,便领着他们往后院去了。 白衣女子看他们离开,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小院,好不容易收拾妥当的小院,就要这样舍弃了! 不为着心里的那个他,单凭今日救了这两人,这个院子,怕是也不能留着了。 她深吸了口气,这场戏,要提前收场了。 因着程莞,只能提前收场。 毕竟,只有她,在那样的特殊时间里,曾给过她些许温暖。 这么想着,她拎起裙摆,缓缓走进屋里,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坐在那里,:“婆母,我随您回去。” 第179章 莫家 那妇人立刻满目笑意,“这样好,这样好!寒儿一定会高兴的。” 白衣女子矮了矮身子,声音淡淡的。 “烦劳婆母让人把这屋子收拾下,烧了吧。” 那妇人一愣,有些尴尬:“这好好的,烧了,是不是有些可惜?” 白衣女子摘掉帷帽,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冲她扯了下嘴角,“若是留着,我还能回来吗?” 那妇人闻言,一时气结,差点没忍住,被身边的妈妈扯了扯衣袖,她这才压下怒气,“是。断不会再回来的。” 转头冲着身边的妈妈冷声道:“康妈妈,收拾东西,然后烧了吧。” 那康妈妈低头应声道:“是。谨遵夫人之命。夫人,您先上车吧,余下的事,交给老奴。” 那夫人点了点头,转头对着白衣女子微笑道:“母亲在车上等你。” 那白衣女子却并不回应,直接走进了屏风里面。 …… 莫寒早已得了消息,佝偻着身体,立在莫家府门等她们。 临近晌午时,才看到马车缓缓驶来。 一阵清风袭来,他连连咳嗽了数声,这才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下门前的台阶,看到白衣女子走了出来,他的眼角立刻溢满泪水,伸出满是针孔的手,紧紧地握住,念叨着:“瑾儿,你总算回来了。” 那白衣女子未显出分毫嫌弃,面色微动,同样握紧了莫寒。 身旁的下人往一边撤了撤,让两个主子相携着进了府苑。 后面的马车,紧随而下的妇人,立刻大喜道:“快去通知老爷,就说少夫人回来了。” 身边的康妈妈连忙点头,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身边的小厮,那小厮忙不迭地冲进府内。 康妈妈这才搀着敛了笑意的妇人缓缓地走向宅内。 “康妈妈,着人去查。查清楚今日那韩瑾救的两人是何来路,怎么好巧不巧,今日她就愿意随我回府了?” 康妈妈轻轻点了点头,犹豫道:“老夫人,她既然愿意回来,是不是就算了?咱们二公子的身体要紧。万一,若是被他发现,到时候遭殃的,可是咱们二公子啊……” 那妇人面色一凛,瞪了康妈妈半晌,只是康妈妈 眼神赤诚,她看了半天,终于落下势来,叹了口气,“罢了!” 康妈妈快步跟上她的节奏,安慰道:“小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会好的。” 那妇人却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呢喃道:“会吗?” 康妈妈轻声应下。 那妇人却攥紧了手上的锦帕,快步向主院走去。她心里发狠,待莫政兴亡故,那莫寒终将不得好死! 她曹曦竹十五岁时,满心欢喜地嫁入这莫家,她以为自己也能得姐姐曾有的那些宠爱,没成想…… 进门时,姐姐曹凝竹刚刚过世半年。新婚当晚,她因着年轻,有些恐惧,衣衫尽褪时,她瑟瑟发抖,不想却没有惹来莫政兴的怜惜,反而得到了一句嫌弃:“你姐姐从不会如此。若是不愿,便罢了。” 看着莫政兴的背影,她终是没有忍住,趴在床上,哭了一夜。 那天,只有康妈妈,守在她的身旁,一直念叨着安慰她。 想到此,她放慢了脚步,刻意等等康妈妈。 那时候,她尚未及笄,康妈妈看了曹凝竹回门时莫政兴亲自为她布菜,体贴入微后,便有一直在她耳边念叨:“二小姐,若是将来,你能得大小姐那样的夫婿,自然也会是有福的。” 她听了后,有些扭捏。“妈妈莫要乱说。我与姐姐是不同的。” 康妈妈撇撇嘴,“有何不同?老爷待您比那大小姐还要亲上几分呢。” 她笑着点点头。是啊,虽然自己是庶出,但是自己的姨娘和父亲是青梅竹马,而大姐的母亲只不过是经商需要罢了。 后来,她悄悄地躲在屏风后偷看了两次莫政兴,只见莫政兴生的眉清目秀,五官精致,待人谦和有礼,她看得心神荡漾,默默想着:给他做个姨娘也是好的。 她想尽办法,以伺候大姐孕期为名,常住在莫府,有意无意地同他制造巧遇,但每一次,他都有礼有节,不曾冒犯。 这让她的心里更加倾慕于他。 她时常想不明白,莫政兴究竟为何独独青睐曹凝竹,正如同今日的莫寒,虽是将死之人,却也非要把韩瑾接回来! 曹凝竹整日里大大咧咧,不通女红,时常出入府门,更是参与到莫家的木匠生意当中。听说,她与莫政兴也是在一个商会上相识的,那时,曹凝竹替她母亲管着珠玉首饰的生意,两人起了几次争执,进而互生情愫,走到了一起。 曹凝竹生下莫寒后,一直体弱,未调理过来。再加上,她不愿意放手莫家的生意,不到三年,便直接过世了。 那时候,她看着莫政兴颓丧,看着他日渐消瘦,她心中万般不忍,可是,她几次从父亲那里探听,均是莫政兴打算终身不再娶妻的消息。 她等了半年,还是等不了了。 终于,在年后的省亲宴上,她特意模仿曹凝竹的身姿,抱着小莫寒,候在花园里,就这样被饮酒的莫政兴看岔了,直接揽在怀中。 康妈妈故意“大惊失色”,大喊出声,引来众人围观。 莫政兴这才松口,愿三书六礼,聘她为妻。 曹曦竹一路走到正院门口,抬头看了一下匾额:凝竹苑。她深吸了口气,明明她已经过世了这么久,莫政兴还是一直用着这样的匾额。 一开始,她为这个和他闹过许多次,但是毫无作用,反倒几乎让莫政兴立誓再也不进她的院子。 那时候莫老爷子还在世,几番棍棒,莫政兴才妥协,只要不换匾额,便与曹曦竹还是夫妻。 曹曦竹最终咬牙应下。 这事,再未提起。 “夫人,到了。”康妈妈在一旁提醒。 曹曦竹闻声回过神来,嘴角挂满笑意,没错,无论匾额是什么,如今她才是这莫府的当家主母,莫夫人。 谁也动不了她的地位。毕竟,她膝下养有两女一子:莫冰、莫风、莫霜。 且莫冰,如今已经嫁入高门,成为宣城城主的儿媳。 思及此,她挺了挺胸膛,拎起裙摆,走了进去。 第180章 莫寒 秋棠居里。 屏退众人,莫寒脱掉厚重的外袍,缓缓站直身体。 韩瑾眉目含笑,凝眸看着他。 看着他从一个不足六尺的矮子,慢慢变成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她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莫寒故意白了她一眼,伸手把她捞在怀里,嘴里念叨着:“好想你!” 韩瑾伸手环着他的腰肢,噘着嘴道:“当真?那怎么没收到你的信呢?” 她故意扭脸看着别处,却被莫寒捧了回来,“我错了。原本是想着,到月底,一切终成定局,再去接你。” 他轻轻吻在她的额上,“别生气了。” 韩瑾低眉一笑,轻声道:“并没有生气。” 莫寒牵着她的手走向桌边,卸了钗环,“我来给你整整头发。都让帷猫弄坏了。” 韩瑾乖巧的跟在他的后面。 铜镜里,两人极是亲昵。 韩瑾怎么也想不到,如今会得如此男子倾心相待?她只满目含情地看着莫寒,待他整好发髻,她转身拉着抱着他的腰,闷闷的说道:“我今日救了两人,那个女人,你是见过的,她以前待我好的。” 莫寒摩挲着她的头顶,望着透过窗纸洒进来的点点霞光,“我知道。” 说着,他蹲下身子,“我只是,不愿意你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 韩瑾摇摇头,吸了下鼻子,“有你便好。” 莫寒把她拥在怀里,“好,深夜我们去华家医馆看她。” 韩瑾含着泪,重重地点点头。 余光扫到地上的那堆外袍,娇嗔道:“我再也不想你穿那样的衣服了。” 莫寒怜爱地抚摸着她的背部,叹道:“快了。” 那样的外袍,从幼年便开始穿,一直到现在。身边的万嬷嬷负责此事,每年都会给他做上两套,一开始,他哭闹过,反抗过。 甚至在六七岁时,有一次,他直接在寒冬腊月里,将外袍脱掉,全数扔进了花园的水池里。 故作坚强立在雪地之中,冲着凝竹苑的父亲,大喊:“爹,我好了,再也不穿那样厚重的衣服了。” 这声音,没有把父亲唤出来,却把曹曦竹喊了出来。 万嬷嬷得知时,他已经被曹曦竹抱进了篱落院。 曹曦竹一脸和煦,怕他冻着,为他烧了热水,派了小厮为他沐浴。 谁知,沐浴时,小厮却脚下打滑,竟直接覆盖在他的身上,将他压在水中很久。那一刻,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是万嬷嬷在屋外疯狂的拍门,最终,拎着把大锤愣是把门砸开,将他从水里捞起。 曹曦竹哭哭啼啼跪在父亲面前,说一定会重重责罚那个小厮。果然,不过半日,那个小厮便被棍棒打死。 此事便不了了之。 万嬷嬷痛心的说:“大公子,若是被人知道,你是个身体好的,以后这样的灾祸,怕是只多不少。” 他懵懂不能理解。 结果,次年的夏季,他嫌天气太热,便光着膀子在院内玩耍,便立刻有人送来大筐冰块,供他解暑。 不过半日,他便腹泻不止。曹曦竹又跪在父亲面前,“我只不过让小厮送一些冰块给大公子解暑,没想到,那小厮竟不清楚用法,让大公子尽数吃了。” 万嬷嬷当夜便跪在他的床前,万般恳求。 从那以后,他切切实实把万嬷嬷的话听到了心里,无论春夏秋冬,都穿着厚重的外袍,故意佝偻着身体,显得病态十足。 靠着这份病气,他重新笼络了府中母亲在世时的侍婢、小厮,但是于府外生意之事,却是无力。毕竟,多年来,为了生存,他缠绵病榻,身体羸弱,父亲每隔一段时间也会来秋棠居看他,但却从不提及生意之事。只偶尔教他做些技巧之物,让他打发时间。 他知道,父亲他心里还是有母亲的,因为他还是长期宿在凝竹苑,只是,生意上的事,自己这么一副身体,他不放心! 一过十五岁,万嬷嬷便时常念叨:“大公子,眼下莫府的生意,有一半都是当年夫人的心血,若是太耗心力,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 说的多了,他便有些烦了。那时,他确实还是年少,没有更好的办法,逐步去触及生意。因此,他便时常佝着身子,乘上马车,到郊外散心。 一来二去,认识了当地的农户的女儿阿碧,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愿意听他述说多年的苦闷,她说她在家里也很是苦恼,没有嫡亲的兄弟姊妹,因着母亲不能再生,父亲又穷,便经常打骂她们母女。 这些事情,听的他心潮澎湃,下定决心,必要救她于水火之中。 不过半月,他便把数金给到阿碧的父亲,回府直接告知父亲要娶阿碧。父亲愧于多年来未能治好他的身体,当场答应。 府里,人人皆传,大公子一个将死之人也要娶亲了。 万嬷嬷气急,数次跪在他的跟前,求他再想想。他都断然拒绝。最后,万嬷嬷妥协,只此一条:伪装病体一事,切莫告知阿碧。 他答应了。 万嬷嬷这才有些许笑意,为他准备婚礼事宜。 然而,大婚前夕,他满心欢喜地去给阿碧送定制的发钗,却在屋外听到曹曦竹的声音:“以后,你若做的好,待他死后,莫府也不会亏待于你。” 阿碧轻声应下。 他当场破门,惊得曹曦竹和阿碧脸色煞白。 他还沉浸在悲伤之中,阿碧便躲在曹曦竹的身后,他愈加悲愤。情绪不稳时,脑后被忽然一击。 再醒来时,便看到了眼前的韩瑾。 那时,她身边的婢女小蔷很是奇怪,自顾自叨叨着:“主子,他怎么穿这么厚的衣服?还不合身?” 韩瑾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将身体一侧挂着的水壶,递给他,便自顾自捧着花走了。 他抬眸看看狭长的山谷,两边俱是山崖。 心中叹着:既然没死,那便活着吧。 他脱掉血迹斑斑的外袍,扔在乱草中,盯了半天。这件外袍,还是阿碧为他缝制的呢。 如今想来,一切皆是骗局。恐怕,从他经常出府到郊外时,便已经被曹曦竹盯上了。 阿碧更是她的一枚棋子罢了! 他苦笑了下,自己确实还是太嫩了,根本不是曹曦竹的对手! 原本,他还在发愁,婚后,如何隐瞒病体一事?如今,想来是不必了。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一瘸一拐的跟着韩瑾主仆。 韩瑾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可是他从小装到大的,所以,他一眼就看出,韩瑾也在装。 只是,这与他无甚关系! 他只是觉得,从此,再也不要回那个莫府去了! 累! 第181章 韩瑾是谁? 黎明时分,莫寒和韩瑾悄悄起身,扫了一眼倚靠在院外睡着了的小厮,他俩相视一笑,握紧彼此的手,径直向后门走去。 进到莫府以来,韩瑾已经习惯这个点起身做事。 莫寒说:“只有这个点,监视他们的人是最松懈的时候,也正是最薄弱的时候。” 两人一到华家医馆,便看到穿着普通素衣的程莞,趴在宴凌云的床边,频频垂头。 韩瑾摘掉帷帽,轻轻地在她的肩膀拍了一下,程莞立刻惊醒,一回头,看到面前之人,立刻惊讶得无以复加。 “茹……茹……”先前在茅屋时,她便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却实在没想起来。 话未说完,韩瑾嘘了一声,示意她到屋外说话。 程莞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宴凌云。他摔到了头,引起全身麻痹,虽然已经被华大夫诊治,但是,还得在床上躺够七日才可能恢复腿部知觉! 入夜前,华大夫特意为其煮制了安神药,他说:“程娘子放心,久睡,更有利于康复。” 程莞点点头,又有些惊讶,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姓氏? 华大夫只笑了笑,“送你们来的莫家人说的。” 陪在宴凌云身边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莫家?哪个莫家?思来想去,也没有从脑子里想到认识哪个莫姓之人?只好默默下定决心,待宴凌云好转,便即刻回宫,对这个莫家大力封赏。 此刻,看到身前之人,竟是姚茹,她久久未能缓过神来。 几人在最东侧的房内站定,程莞这才斟酌着开口:“茹妹妹,你……” 刚一出口,韩瑾矮了矮身子,笑着拉着她坐定。 “姐姐,如今,我姓韩,单字一个瑾字。是莫寒为我起的。姚茹,你就当她已经死了。” 说着,她抬眸看着一旁身形高挑的男子,只见他缓缓拿下帷帽,稍一分辨,程莞便认出,他便是当年的韩墨。 莫寒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他复又戴上帷帽,走出门外,立在一旁。 程莞的眸中带泪,“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那时,我得知消息时,有让人去寻,只是,却一直没有寻到你。没想到……” 韩瑾捏着帕子,为程莞擦拭眼角。 “姐姐放心,此处医馆,名为华家医馆,实际上,华大夫和莫寒是忘年之交,定会为他好好诊治的。” 程莞点点头,可是又摇摇头,她侧眸看着西侧的房间,“若是,若是,他醒来,你该怎么办?” 韩瑾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所以,姐姐,我只能见你这一次,以后再不能来了。他不会知道的。” 韩瑾 犹豫了一下,说道:“莫寒,他在莫家也很是不易。还要烦劳姐姐,这几日,切勿让他接触其他人。”说着,她朝宴凌云的方向努了下嘴。 程莞轻轻点头,“我知道的。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我们的安全,他不会见到其他任何人。” 韩瑾低头思忖了下,有些歉意道:“当年,骗了姐姐,是妹妹的错。” 程莞摇摇头,姚茹当年也是受害之人,根本无需道歉。“你若觉得这里不好,可随时和我们一起回宫。” 停顿了一下,她补充道:“姚芷,已经被锁在冷宫了。” 姚茹目色平静,毫无波澜,她早已知晓姚家之事,并且,姨娘,也被莫寒偷偷接出来,藏在宣城某处。 姚茹起身静静地说道:“曾经我是恨她,恨到我只能靠装疯才能活着,这样才有机会谋求杀了她的机会。但是,如今,她不那么重要了。那个皇宫,我从不向往。” “而且,我有更重要的事。我有莫寒,我想帮他,帮他活着。为了他,我愿意当韩瑾。这样,我也能忘记曾经的不堪。” 姚茹越说越激动,门外的莫寒发出了一些声响,却依旧没有进来打扰她们。 程莞上前拥抱了她,“好,瑾妹妹。你开心便好。” 姚茹的脸上立刻绽开笑意,“对,我是韩瑾。” 程莞的眼底闪着泪光,“关于姚家,对你,我很抱歉。” 韩瑾亲昵的拉着程莞的手臂,“姐姐,见外了。与他们,还不若与你的感情深。他们能有今日之结果,也是他们罪有应得。只要姐姐,别嫌我就好。” 程莞忙说:“自然不会。是非对错,我看的清楚。我程家当年之事,是姚芷和她父母的手笔,与他人无干。” 说完,她又问道:“方才,你说莫寒在府中不易,可有我能帮得上的?” 韩瑾笑着摇头,“莫家之事,定不能让姐姐帮忙的。毕竟,若是和你牵连过多,我就恐怕做不成韩瑾了。” 程莞闻言,立刻语结。 看程莞的模样,韩瑾复又莞尔一笑,凑近了些,“姐姐,这也不怪你。这宣城,原本就处在三不管的地带,就算是陛下,想伸手做些什么,恐怕也不容易。” 程莞想了想,也是。 宣城的位置处在弘国、幽国、岐国之间,平日里,三方势力互相制衡,对此地都不过多干涉。因此,才有了宣城城主一职,并且,他还趁着这个局面,培养了一支自己的军队,听说足足有十万大军。 所以,苦于这支大军的威力,只要他保持中立,三国谁也不会动他。 只是,城主已然年迈,这样的局面,不知道能够维持到何时?听说他仅有的一个儿子,甚是骄纵,宣城的美女几乎都已被他收入府中。 不久的将来,不知道,他还能平衡着眼下的局面吗? 思及此,程莞觉得自己实在是多虑了。眼下自己深陷宣城,还不晓得,如何传递出消息给罗永李武他们;再加上,宴凌云的伤,至少需要七日,这七日内,能否平安过渡? 还有,边境那边,两个弟弟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得往门外望去。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一地的落叶,杂乱无序,正好比如今自己的担忧! 回眸看到莫寒,正好和他的目光相遇。她微微点头示意,低眸握紧韩瑾的手,轻声问道: “莫寒,对你可好?” …… 第182章 我们都是被抛弃的 韩瑾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当年,她于山谷中救了他。起初,她并不在意。只是,他仿若不知疲累似的,总是烈日炎炎下,一个人做活许久,仿若自己,似乎也在躲避着什么,或者,想忘却什么。 她常常立在窗子前,看着他的身影,由瘦削,变得健硕;由白皙,变得黝黑。仿似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惦念的东西。 一日,小蔷也已经午睡,她一个人趴在床前,远远地看着他,缓缓倒地,压倒一大片禾苗。她四下张望了许久,无一人赶过去。思索良久,她在怀里揣了罐水,快步走向田里。看着他眉头紧锁,脸色煞白,毫无醒转的痕迹。 她慌忙地将水泼在他的脸上,丢下罐子,便跑开了。 韩墨在烈日下悠悠醒转,起身坐起,看到姚茹慌乱跑开的背影。 他抹了一把脸,拿起水罐,径自跟在她的身后。接连多日,他知道,这个点,是最没有人的,除了姚茹。 只有这个时间,他才觉得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活着,似乎才有意义。 他不惧怕姚茹的目光,因为他知道,姚茹从不与人交谈。 他韩墨快步追了上去,在姚茹身后欠了欠身,“谢姑娘救命之恩。” 姚茹背对着她,停顿了一下,面露苦笑,又迅速跑开了。 自己早已不是姑娘之身,又有媵妾身份,就算,这些他都不知道,单从发髻,他也该看得出来! 这么想着,姚茹在心里默默腹诽:登徒子一个! 谁知,第二日,他便送来一个草编的小蚂蚱,只说:“报救命之恩。” 小蔷没多想什么,直接收下了。 第三日,他又送个小木雕…… 第四日,他又送个草编的太阳花…… 第五日…… 他将自己当个孩子哄! 姚茹想了又想,卡着一个午间,远远地拿石块砸他,把他引到屋后,有些气急败坏:“救命之恩不用报了!” 她此言一出,又觉有些重,“我救你,只是顺道!” 这话,更是让韩墨神色不明。 姚茹一跺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所有的小东西丢在他的面前,跑开了。 留下韩墨在风中凌乱。 当晚,小蔷好奇的问:“主子,那些小玩意呢……” 姚茹一如既往地不予回应。 小蔷自己骂骂咧咧道:“定是进了贼了,明儿个一定报给庄头去。” 后面,庄头自然是没找到贼,便不了了之了。毕竟,也没有丢什么贵重物品。 小蔷无奈,只当是被傻了吧唧的自家主子,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只是,不过隔了两日。 韩墨便又找上了姚茹,捧着新的一些机巧玩意,郑重地说:“我什么也不会,只会这些。你救我两次,我自当感谢。” 彼时,姚茹正独自在后山的山坡闲逛、摘花,看到这些东西,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却听到,韩墨的声音低低传来:“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不说话的事,说与他人。” 姚茹讶然! 她这才惊觉,前日里,同韩墨说的那些话,无疑告诉了他,自己不是个傻子!不是个疯子! 她“呃”了半晌,终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只听韩墨一个人自顾自念叨,“你不必担心,我不知你是何原因,但是,我以前,也是只能靠病着,才能活下来。” 说着,他还苦笑了一下,“你看我,虽然活到这么大,不还是被家人丢在山谷?” “所以,我们是同病相怜!” 说着,他竟哈哈大笑起来。 姚茹看着他的侧脸,不自觉地低低笑出了声。 韩墨闻听,瞬时侧过脸来,看着姚茹那张布满笑意的脸,当真是美艳绝伦! 姚茹被他看得有些尴尬,顿时止了笑意,慌忙起身回了居所。 从那以后,她总是时不时想起那日韩墨的话语和笑声,心中总是有一丝期盼,站在窗前的时间越发多了。只是,韩墨却再也不曾在午间拼命做活! 所以,她又开始盼着,还能在那里遇上他。 冬去春来,她间隔数月,再次旧地重游时,竟看到成片的紫色花蕊隐藏在一片疯长的野草中间,迎风飘摇。她一时怔忡,只听韩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第一次见你时,便看到你在采这种花,后来又见你自己又采,时常也在你的窗前看到。所以,就想着试试,果然,看起来是成功了。” 姚茹转身,静静地望着他。 他却有些慵懒,往前走了几步,躺在斜坡上。 “我们这样的人,难得有喜欢的东西,就该被留存着。如这花一般,今年开完,明年还要能开才好,并且,要开的更好!” 许久以来,姚茹第一次感到春风和煦,将她紧紧地包裹着,不自觉间,泪如珠线,簌簌落了下去。 韩墨没有听到回应,抬眸看她,却发现她哭的厉害,连忙起身,小心地佝着身子,为她擦拭,急急说道:“怎么哭了?原想着让你高兴,我也高兴。” 姚茹看着佝偻着身躯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个样子,很像是常年体弱,挺不起背的罗锅。” 韩墨一听,眉梢染上自嘲,“你说得对,我就是这副样子,才活到现在的。” 姚茹看他没有笑,惊觉说错了话,连连说:“对不起,我不是……” 韩墨看着她粉唇启合,面色焦急,直接挺直身体,将她揽在怀里,吻了上去。 他的唇,温暖而有力量,双手箍着她,一瞬间,她觉得,就这样就温柔相拥,真好! 毫无防备,豆大的雨滴,突然落在脸上。 姚茹骇然失色,双手用力将韩墨推开,结巴地说道:“我……我……” 韩墨却脱掉外袍,罩在她的头顶,重新将她揽在怀里。 “我知道。我们都是被抛弃之人,谁也不嫌弃谁,好不好?” 没有听到姚茹的回应,“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再赚些银两,我们一起逃到别处去。换个名字,重新活一遭,好不好?你随我姓,就叫瑾,好不好?” “瑾字,美玉也,你是我视若珍宝的美玉!” 姚茹听的心惊肉跳,不敢吱声。她慌乱的将外袍扯下,塞到他的怀里,随手扯了一把花蕊,急匆匆地往居所跑去。 韩墨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瞪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 天公实在不作美! 他好不容易彻底将莫家之事抛之脑后,全心全意地同姚茹表明心意,竟然突然就来了大雨! 他“啐”了一口,扛起锄头,往西北方向走去。 他不会放弃的。 第183章 初入莫府 自那以后,韩墨又开始午间做活了,连庄头都笑他:“韩墨,你这把子力气,不用完,是不是睡不着?” 韩墨只痴傻的笑。 无人知道,以前韩墨做活,是从东往西;如今,却调了个方向,变成从西往东。 只为着,一抬头,便能看到立在窗前的身影。 两人虽总不见面,但却似乎心意相通。 一垄到头时,韩墨总能在地头看到备好的清水; 看着韩墨的背影时,姚茹总能在地头处,捡到个小玩意。 只是,这些,她不敢再摆在窗口,她小心翼翼地藏在衣柜之下,连小蔷也不能找到。 快要攒满一小筐时,韩墨却在一个午后,直接走向了她的窗前求水。 末了,“我想在后山见你一面。” 姚茹身形一顿,左右张望了下,轻轻点了点头。 那天,他们在后山拥抱了很久。 韩墨才开口道:“昨日,我去青山寺替庄头送货,听说,莫家的家主,快要过世了。” 姚茹不解。 “我叫莫寒,父亲是莫政兴。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一个继母。” “我能来到这里,也是这个继母所赐。” 韩墨一五一十的将所历之事告诉了姚茹,姚茹反握着他的手,只静静地说了句:“好,以后,我叫韩瑾。” 韩墨大喜。 他有些语无伦次,“我并不是要反悔之前说的话,只是,父亲他对我,虽不看重,但那不是他主动的,是我装病苟活,让他以为,我不足以被委以重任。所以才……” 姚茹靠在她的肩上,“我知道。” 韩墨将脑袋贴在她的头顶,“我想让你随我一起,在青山寺里听说,上都要乱了。留你自己在这里,我担心,会出意外。” 自古以来,但凡家门被灭,无论男女,都会受到株连。他着实害怕。 姚茹闻言,慌忙抬起头,“那我姨娘……” 韩墨将姚茹拥得紧了些,安慰道:“无妨,就算真乱了,只要我回了莫府,定会有办法的。” “到时候,虽然力不敌我那继母,但是把你姨娘从上都换出来,想来不是难事,只要银钱给够即可。” “好。” 两人依偎了一会儿,便分开了。 姚茹开始悄悄地收整所需的东西,不能太多。她思索了几天,只有模仿韩墨当日的假死之象,他们二人才能离得开这个地方。 还有,她得易容。 多亏在庄子这些时间,她无事便摆弄泥人,她有自信,能够将自己改成姨娘也认不出自己的模样。 趁着小蔷睡觉,她多番试了几次。 其中一次,她趁着午间,故意换了模样,立在窗前,直接将韩墨吓得把水喷在了她的脸上。 她知道,这样就安全了。 她仔仔细细的写了假死两个字,递给韩墨看。 韩墨大喜,与他所想的不谋而合。 就这样,两人约定,韩墨先假装被抓丁,然后佯装身体有恙,无法前行,被队伍抛弃,而后,藏在谷底的山洞几日。 藏好以后,再偷偷潜回庄子,带着姚茹一起。 恰好那日下雨,乌云密布,天色灰暗,先是故意滑了几跤,而后将布满鸡血的衣服丢到崖底。 两人这才转后向大路走去,买下一辆牛车,便朝着宣城出发了。 道路崎岖,韩墨却从不让她受半分颠簸,总是将她抱在膝上,免于磕碰;无法以真面目示人,韩墨又不想让她反复涂画脸庞,便主动求了两顶帷帽遮挡。 就这样,两人断断续续行了半月,终于赶到了宣城。 韩墨主动恢复起旧日神态,换回真名:莫寒,口里喊着:“瑾儿,以后,怕是你要劳累了。” 韩瑾微微一笑,坐在牛车之前,扬鞭驱赶。 她的身份是:关外名医韩远山之徒,韩瑾。 姚茹曾问过韩墨: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韩墨狡黠一笑,幼年父亲曾为自己请多方名医,一直无甚疗效。只有这个韩远山,支了父亲离开,当面质问:“何以装病?” 那时候,他便和这个名医始终保持联系,也会经常寻些稀有的药材,给他送去。 一来二去,自然也知道他收了一个徒弟,名叫韩锦。 只是,那韩锦幼年溺水,早早便亡故了。 但是,外人却知之甚少。 韩瑾、韩锦,发音相似,却是两个不同的人。 姚茹听了,这才安心做起韩瑾来。一路上,更是和莫寒学了不少的药理知识,进莫府,唬唬那些门外汉,应该问题不大。 一进莫府,韩瑾就感受到如山的压力。和她在姚府的感觉一模一样。 每个人都在笑,但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永远不知道对面的人,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他们二人相扶着去凝竹苑看了莫政兴,莫寒便红了眼睛,他立刻低头,强忍泪意。 莫政兴咳嗽连连,连华大夫都说,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莫寒怯怯的,佝着身体,边喘边说道:“儿子当日醒来时,多亏了韩姑娘的救治,想必她定有办法,救治父亲。” 莫政兴尚未回话,曹曦竹有些慌张的问:“寒儿,可还记得当日发生了什么?” 莫寒抚着胸口,靠在凭几上,频频摇头。 韩瑾矮了矮身子,解释道:“当日,莫公子伤了头部,在头内想必形成了血块,使得忘记了很多事情。我当日路过,看到他时,他已昏迷多日。所以,这血块已经郁结成型,再难消散,故而忘记了很多事情。” “幼时的事情还记得些许,只是,这几年的,却不大记得了。” 莫政兴点了点头,客气的说道:“多谢韩姑娘了。” “以后,有任何需求,莫府定当全力以赴。” 闻及此,韩瑾面色娇羞,低下了头。 却见莫寒缓缓起身,“父亲,当日,瑾儿也是一不小心跌下悬崖,这才和我有了交集。故而,我们两人,已有共患难的情分,所以,想请父亲准许,聘瑾儿为吾妻。”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却听曹曦竹开口道:“老爷,您忘了吗?当日,寒儿是要娶阿碧的,只是,寒儿突然不见踪影,这事才耽搁下来?若是此时换做他人,那莫府在宣城,该……”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成功引起了莫政兴的思考。 沉默须臾,他开口道:“此事容后再议,寒儿先去休息吧。” 第184章 亲姐 “所以,眼下,你是独居在那天相遇的小院吗?” 程莞的神色凝重,听韩瑾说了这么多,知她一路走来不易,心中自是想她能得良人。 韩瑾轻轻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笑道:“见到姐姐的时候,便回莫府了。那院子,已经被烧了。想着姐姐落难,不知会不会有人追着,便索性烧了。反正,我也和莫寒商量好的,月末就回莫府的,现在不过是提前了几日。” 程莞双手执着韩瑾的手,“你思虑的周到。” 待程莞将自己和宴凌云一道祈福落崖之事细细说完,韩瑾听得紧张,不自觉的反握着程莞,“好险。只是此处是宣城,怕是不能直接让护卫来接。” 韩瑾起身踱了几步,“待你们能自如行动,我让莫寒派人悄悄送你们出城。眼下,姐姐写封手书,我着人送到瑶云寺那里。” 说着,领着程莞往书桌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一手小楷跃然纸上。 韩瑾不由得赞叹:“姐姐这首字,任谁看了,都忘不了。” 程莞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双手将信纸折好,递给她,“我正发愁如何传信出去呢。也知宣城虽人流纷杂,但正因如此,更是容易被人发现身份。如今妹妹愿意施以援手,不知该如何谢你?” 韩瑾接过信,揣进袖里,明媚一笑:“姐姐,无论何时,你都是我亲姐,无须见外。” 回想着自己前半生的遭遇,只有程莞愿意倾心相待;如今,看医送信,皆不足挂齿! 程莞很是感动,关切道:“如今,你回了莫府,那阿碧……” 韩瑾眸色瞬时闪过一丝狠厉,“她死了。” 那日见过莫政兴后,她搀扶着莫寒回了秋棠居,前脚刚一落定,后脚那个曹曦竹便领着华家医馆的华大夫过来了。 面上很是关怀,“寒儿在外许久,我瞧着瘦了些,也黑了些,走起路来,似仍是无力。快让华大夫看看。” 说着,不由分说,便上来两个侍女,将韩瑾挤到一边,搀扶着莫寒。 韩瑾些许无奈,感叹这曹曦竹的手段也太拙劣了。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替继子诊治,嘴上是怕他活的长,但是,任谁看了,也能看出她那点龌龊心思——怕莫寒活得久! 万妈妈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快步跑进屋子,一手一个,如拎小鸡一般,将那两个侍女扯到一边。 曹曦竹顿时皱起了眉,不满道:“万妈妈,你这老妇,越来越没样子了。” 万妈妈却丝毫不惧,“当年夫人将大公子托付于我,这是老爷也知道的事。您若觉得不合适,自去寻老爷去。” 说完,瞪了一眼曹曦竹,老泪纵横道:“公子,老奴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双手直接揽过莫寒的肩膀,痛哭起来。 几个月未见,她真的是以为莫寒已经死了。 刚出事时,她不放心,还亲自让自家儿子带着自己到崖底去寻过,结果什么也没寻到。 华大夫被她聒噪的诊不清楚脉搏,沉声喝了一声:“请妈妈安静些。” 万妈妈闻言,立刻噤声。 良久,华大夫望了一眼莫寒,叹了口气,回头对曹曦竹道:“回夫人,大公子身体颠簸数月,较之以前……” 他摇了摇头,“待老夫开个方子,用以平日疗养吧。” 曹曦竹面露忧伤, 嘱咐了几句好生休息,便领着华大夫出门了。 临了,加了一句:“晚点,你风弟回来,我让他来看你。” 莫寒接连咳嗽了几声,弱声道:“风弟事忙,不必来了。” 曹曦竹目露得意,旋即隐藏下去,“他说,东街有家清音坊,刚开业,用的都是咱们莫氏的器具。他不放心,特去看看。” 万妈妈喂莫寒进了口水,只见莫寒润了嗓子以后,赞道:“风弟越发能干了。不叨扰他了。” 曹曦竹却恨不能立刻将莫风拎来炫耀,“无事,你是他大哥,待他回来,定让他过来。” 莫寒淡淡笑了笑,便靠在凭几不再说话。 曹曦竹一出院门,便换了脸色,“华秋山,你早就说他的身体不行了,但他到底也活了这么些年!” 华大夫连忙拱手一揖,“夫人,这不治顽疾确系如此,虽不好判断寿数,但是经年咳嗽、发热,过不了而立之年,便会……” 曹曦竹一听,叹了口气,那还得七八年呢! 她瞪了一眼华秋山,这些年来,之所以没有再换其他大夫,也是因为这个姓华的,他治不好莫寒!轻易换人,她真怕会治好了莫寒! 快熬出头了,那莫政兴,不也快不行了吗? 这个男人,她曾对他付出真心,但是,他要么沉溺于木匠之活,要么待在凝竹苑不出门,或者是外出商谈生意,从来不曾主动关切于她。 如今,她也死心了。 她苦笑了一下,她磋磨了大把时光,一直和死人争宠,至今也未曾赢过。如今,他却要死了! 她抬头望了下树梢,太阳影影绰绰,晃得她眼睛一酸,流下泪来。 她暗暗吸了口气,“康妈妈,咱们回凝竹苑去。” 从前,初入凝竹苑,都得经莫政兴的同意才可;如今,他大多时间,只能靠在床上,也管不了她许多了。 华秋山说,莫政兴常年郁郁,疲于劳累,已病入膏肓了。 康妈妈轻轻应了一声,跟在曹曦竹的身后。 莫寒好不容易把万妈妈打发走,这才得了空和韩瑾执手坐下。 韩瑾轻轻为莫寒擦拭眼泪,柔声道:“看得出来,万妈妈是待你好的。” “嗯,若不是她,我恐怕早就化成一抔黄土了。” 莫寒苦笑着回答。 “我父亲,他可能真的不行了。” 韩瑾微微惊讶,却知他既然这么说,定然是真的。莫寒常年“病”着,莫府的生意没有接触过,但是对于药理确实接触了不少,先后偷偷跟着华秋山、韩远山他们学了不少,所以,一般来说,是不会看错的。 韩瑾握紧了莫寒的手,想安慰他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莫寒却笑了笑,“无妨,人这一生,生老病死,我知道的。” 韩瑾轻轻的点头,默不作声。 “父亲只善工艺,不善商谈。如今,表面上,尽数生意都被莫风管理着。实际上,恐怕是曹曦竹和莫冰母女二人。” “咱们得想个法子!” 第185章 计谋 二人沉默须臾,韩瑾先开了口。 “那莫风,为人如何?” 莫寒的全身骤然紧绷,韩瑾连忙握紧他的手,抬眸望着他。 “有其母必有其子。他大概如他母亲一般,时时盼着我死呢。” “幼时,经常偷偷嘲我是没娘养的孩子;大了,经常左拥右抱,讥我是否不能人事。以至于后来我说要娶阿碧,他还非得亲自去瞧哪家姑娘瞎了眼!”说着,莫寒的眼神发暗,看的韩瑾的心里一颤。 她抬手轻轻摘掉帷帽,露出厚重的丑妆,勉强挤了个笑意,“不要为不相干的人生气。” 莫寒微微点头,起身去拿过帕子,仔细的为她擦拭。 韩瑾连忙往外张望,莫寒示意她不必惊慌。 “有万妈妈在,谁也进不了这院子。” 韩瑾柔顺地让他为自己清洁,轻声问道:“那,莫老爷不管吗?” 莫寒摇了摇头,“父亲他除了出门,回府就是埋在凝竹苑。我亲眼见过,他整日对着母亲的画像伤神。” 说着,苦笑了下,“或许是我和母亲生的像,总让他更加伤愁。所以,他对我,一直淡淡的。” 韩瑾有些心疼他,那毕竟是他们父辈的事,何以让一个孩子受牵连?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韩瑾先开口道:“以前,我并不懂人心难测,所以才吃了大亏。” “如今,若我们想从莫风那里把莫府事务接过来,只有一条路。” “莫风离开,或者……” 余下的字眼,她没有说出口。 如同当日,她装疯卖傻,听到姚芷同底下人商议如何伤害姜玉颍的孩子一般,要么让这个孩子罹患残疾,要么就让她胎死腹中。 当初,姚芷因着老夫人看护的严,最终无奈只能选择前者。 莫寒用手指轻轻压着她的粉唇,“我懂。若不是他们母子,我何至于有谷底一难?” 此时,莫寒已经将她面上的粉饰之物尽数洗掉,轻轻摩挲着露出来的脸颊,“也得感谢她们,若不是他们,我怎么会遇上你?” 韩瑾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嗯。我们必得做个计,这样才能早日过安生日子。” 莫寒轻轻点点头。 这时,万妈妈在屋外敲门,莫寒应了一声,万妈妈便亲自端着餐食进来了。 看着莫寒神色甚好,她笑得满脸褶子。 “韩姑娘,你这医术真好。我看我家公子,神色确系比以前好了很多。” 韩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直想说:这是这段时间当庄户,晒的呢。 却被莫寒用眼神示意不必辩解。 两人用了些饭,便商定了一个法子,一起耳语给万妈妈听了下。 万妈妈拍着大腿,大呼:“好!极好!公子,你早该谋略此事了。不然,当初夫人的一番心血尽数都归了他人之手,太过可惜!” 韩瑾和莫寒对望一眼,目色坚定。 半个月后,莫寒的身体陡然变好,竟又能独立行走,无需搀扶了。 又过了几日,莫寒的神色也红润了许多。 趁着华大夫给莫政兴看诊,莫寒看父亲的精气神尚可,又大胆提了一次,想娶韩姑娘为妻。 莫政兴看着大儿子精神确有恢复,心中也很是开心,虽然,这韩瑾面容不佳,但胜在医术过人,且莫寒欢喜,当场便同意了。 曹曦竹得知后,在凝竹苑唠叨了两日,无甚效果,便作罢了。 韩瑾和莫寒成婚当日,那阿碧却忽然闹上门来。 哭哭啼啼,求莫寒给个名分。 莫寒本就在佯装失忆,看她哭的痛彻心扉,无奈只好同意了曹曦竹的“好心”建议,于同一日将阿碧纳为妾室。 阿碧倒是安抚住了,韩瑾却在当晚,便搬出了秋棠居的偏院,住在南街的福运客栈。 还没半月,曹曦竹听说:韩瑾又搬到了宣城外安山脚下的一处小院。 曹曦竹乐得自在,冷冷地说:“还是年轻,不过一个阿碧,他二人便离了心。” 康妈妈在一旁谄媚的应和着,接着又补充道:“那大公子,身子似是又不好了。这几日,听说下不了床了。天气有些凉,华大夫说,不知是不是痨症,还没有确定呢。” 曹曦竹一惊:“痨症?” 她满脸嫌弃,“那得把秋棠居从外面围起来,万一传染出来怎么办? 康妈妈闻言,立刻应道:“好,老奴这就去办。” 出门正迎上回来的莫风,耷拉着肩。曹曦竹看到,直接在他的肩上,用力捶打了一拳,“你这又没病,怎地和那个快死之人一样,背都挺不直了?” 莫风被打了一下,立刻不耐烦的跳到一边,端起杯子的水,喝了一口,“康妈妈又干什么去了?” 曹曦竹说了一下莫寒疑似痨病的事,莫风立刻惊道:“那得把阿碧救出来。别被传染了。” 曹曦竹一听,立刻怒目圆睁,“你趁早死了这条心。那阿碧如今是他的妾室,断没有借出来的道理。” 莫风闻言,哀求道:“娘,当日是你说,那莫寒不久就死了,我才同意让阿碧去的。” 曹曦竹翻了个白眼,气结道:“她本就是那莫寒先认识的,是你,是你,萝卜白菜都想要,主动去惹了那小蹄子!” 罗风却笑眯眯的:“阿碧生的样貌好,且知道疼人,所以我就……” 曹曦竹听到他的话越来越不堪,大喝道:“滚,快给我滚!” 罗风忙不迭地离了篱落院,心里盘算着,今晚无论如何要见阿碧一面。他常年浸润在清音坊之类的地方,见到的各色美女,大多是柔若无骨,盈盈一握类的;而阿碧,从小务农,生的膀大腰圆,却眉眼清秀,尤其那一对白嫩的胸脯,更是令他流连忘返! 这么想着,更是坚定了主意。 若是当初没有去替莫寒“掌眼”,他怎么会认识阿碧这样的女子? 阿碧本就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他不过说了些甜言蜜语,赠了些胭脂首饰,且将莫寒的“病体”如实相告,阿碧便对他死心塌地了。 当夜,有万妈妈在,她同康妈妈撕扯了一番,最终自是未能封死秋棠居。莫寒乔装打扮,正欲前往安山脚下,却忽然闻听女子哭泣的声音。 悄悄靠近,正看见阿碧靠在莫风的怀里,小声嗔怪着:“怎么还不接我?” 第186章 撤告 原来如此! 怪不得当日阿碧会和曹曦竹那么铁板一块!原来,她不知何时已经和莫风勾搭在一起了! 莫寒深深吸了口气,凝眸看了他们半晌,心中有了新的打算。 然后,他轻轻朝着后门走去。 这些日子,韩瑾未在莫府,目的就是乔装打扮,熟悉莫府在宣城的生意分布。 两人刚一碰面,韩瑾就把一张圈圈点点的宣城图纸呈在他的面前。 “这些,是这些日子以来,我实地去过的一些地方。他们都和莫府有生意往来,并且,画的厚重点的地方,多对莫风很是不满。” “因为莫风,以次充好!” 莫寒一听,重重的在桌子上捶了一拳。 他这样做,无疑是自掘坟墓! 韩瑾轻轻握着他的手,拍了拍,指着另一些标的浅一些的地方,“这几个地方,掌柜都比较年长,大多对夫人有很高的评价,若是想成事,可先从他们之中入手!” 莫寒感动于她如此用心,看着她有些消瘦的小脸。 独居在此处,再加上,他在周边派的有暗卫守着,韩瑾没戴帷帽,更没有丑妆遮面,此时,越发觉得她娇俏动人,不自觉便吻了上去。 两人缱绻之后,莫寒才枕着手臂,狡黠的笑:“我也有好消息。” 他将阿碧和莫风苟合一事说了以后,韩瑾立刻抬头:“那得抓住这样的机会,里应外合,让他绝无翻身的可能!” “嗯!” 不过两日,莫寒的“痨症”更严重了些。万妈妈亲眼看到阿碧一个人披着黑色大氅出了秋棠居,转身进了莫风的扶风院。 莫寒闻言,召了暗卫出来,吩咐他,务必二人情动之时,从屋顶撒些迷香进去。 待明日被发现之时,慌乱之初,定不会有人留意这点点迷香。 果然,第二日,莫风的一个丫头尖叫着跑出院子,众人一看:莫风未着寸缕,正压在那阿碧的脸上。 阿碧早已不知何时断了气了,额角还有个磕碰的疤痕。 莫寒听说后,直接气的晕厥了过去,醒来后,直接向宣城城主递了状纸! 莫风当即便被城主派来的兵士捉走了。 曹曦竹百般哀求莫政兴,却无甚作用。 莫政兴本就身体羸弱,得知大儿子竟被小儿子抢了妾室,且已亡故,更是气的当夜便吐了几口鲜血! 和莫家有生意往来的商户,更是觉得此事太过离奇,纷纷上门要求退货! 莫府宅院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莫政兴不能见客,莫风已经被抓走。无奈,莫寒佝着脊背,眼眶盛泪,先是述说母亲在世时,对各方商户是多么仁义之至;然后述说自己幼年丧母,多么可怜,赚足了眼泪。 最后表示:“莫府内部的事,断不会影响莫府所出的各类器具的品质,余下订单,皆可先用后付!”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议论纷纷。 莫寒最后表示:“即便我莫府无人,将来,定会从这些年来最是尽职尽责的掌柜中挑选合适之人,也会选年轻有为的匠人悉心培养,断不会就让莫府木匠世家的传承断了去!” 堂下众人这才止了声音,恭敬地行了礼,相继离去。 曹曦竹看莫寒就这么解了莫府危机,知自己多年来是低估了他,便赶紧去寻了自己的大女儿莫冰。 实际上,莫冰早已知晓弟弟莫风入了大牢,但是,城主之子宣川,姬妾无数,自己根本说不上话。看着自己母亲一脸焦急,她思忖了半晌,“娘,只能换人了。” 曹曦竹闻言,有些不解,看着莫冰那酷似自己的眸子,忽然明白过来。 她转身出了城主府,不过半日,便寻到一个与莫风有些许相似之人。 许以重金,当夜,便把莫风换了出来。 母子二人相拥而泣,曹曦竹觉得:这莫府是不能待了,只能待在人多眼杂之地,不易被发现。 待天亮之时,赶紧送出宣城。 只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莫寒身边的暗卫,发现曹曦竹深夜才从外面回来,禀告莫寒后,他顿觉事有蹊跷,让万妈妈寻了几个母亲掌家时忠心的几个仆人,一打听,便得知:康妈妈竟然深夜同夫人去了清音坊! 得知消息后,暗卫立刻前往清音坊,果不其然,那莫风正左拥右抱,在雅间内和妓子们嬉耍玩闹! 瞬间,莫寒的周身布满寒气,“很好!将他灌醉,引他回府。” 黎明时分,莫寒一如往常的早起,被万妈妈推着轮椅在府中散步,恰好遇上莫风,万妈妈顿时四下喊叫起来,不一会儿,便围了一圈的仆从。 曹曦竹赶到时,莫风正在呵斥那些议论纷纷的下人,她立刻命人关上府门,满脸歉意的从万妈妈手中接过轮椅,瞪着莫风去秋棠居道歉! 康妈妈一边喝退了众人,一边跟着曹曦竹去了秋棠居。 曹曦竹先是呵斥莫风下跪道歉,继而满面笑意,“只要寒儿你不追究,那阿碧生的肥胖臃肿,母亲可为你再寻佳人!” “风儿是你的亲弟,你父亲他身体垂危,若他殁了,这世上,你便再也没有亲人了!” …… 莫寒听了半晌,无非是让他主动撤告,这样莫风就还能活着! 这也是宣城通用的律法!只要原告撤告,那么犯人便可无忧! 只是,没那么容易! “我失忆已久,本也对阿碧无甚情感;只是,那韩姑娘……” 曹曦竹立马接话:“我亲自去迎她,定将她迎回来!” 莫寒停顿了一下,“我母亲生前的愿望,便是我能活的富足,平安。所以,瑾儿回来,莫府生意,需风弟分出五成,以后,咱们,互不打扰!” 莫风顿时挺直上身,刚要开口。 曹曦竹连忙打断:“没问题。” 她心里想的是,你这多年残躯,定能早早死在我们前面! 听到曹曦竹一一应下,莫寒扶了扶额,“你们回吧。我让万妈妈去撤告!” 曹曦竹谢了莫寒,赶紧联系莫冰,重新把莫风送进大牢。 紧接着,她便奔了安山脚下,费尽口舌,终于将韩瑾接回府中。 第187章 情种 韩瑾和程莞述说完所遇之事,程莞听的直叹息。 “那曹氏一开始怎么会宁愿把莫风送出去,也没有去求你们撤告呢?” 韩瑾望了望天色,微微露出光亮。 她冷冷笑了一下,“不过是想着,没有我,莫寒的身体,也无需等待多日。” 程莞立刻焦急起来:“若是这样,你反倒比莫大公子的处境还要危险。” 韩瑾回眸望着程莞,“姐姐不用担心,我和他形影不离,且有暗卫护身,没事的。” 程莞这才轻轻舒了口气,叮嘱道:“天色要大亮了,你们赶紧回吧。” 韩瑾这才和程莞依依不舍的告别,离了华家医馆。 程莞目送他们离开,这才回到宴凌云的身边。 他已经醒来,因不能动弹,加上陌生环境,他只好安安静静的等待程莞。 看到程莞进来,他立刻焦急道:“莞儿,你去了何处?我这腿……” 程莞连忙快走几步,为他盖好锦被,温声道:“云哥哥不必担心,你的腿,需要华大夫针灸治疗,七日便可痊愈。且,此番失血较多,华大夫说,之前的余毒也清除了不少。” “算是因祸得福了。” 宴凌云听到程莞如是说,这才放下心来。 他的眼眸往门口的方向瞅着,“方才,你……” 程莞这才回过神来,“对了,刚才咱们的救命恩人过来了,不打扰你休息,我们去了外面说话。” 看宴凌云的眼神还有疑惑,她补充道:“这里是宣城,救咱们的是莫府的大公子之妻,莫少夫人。” 程莞小心的靠在宴凌云的身边,“云哥哥且好生养着,我已经托莫少夫人帮咱们送信到瑶云寺了。过不了几日,想必就会有人来了。” “方才,我只和他们说,咱们是随弘国陛下祈福的普通百姓,家里在上都做些小生意,姓程。” 说着,她抬眸望着宴凌云,“云哥哥不介意吧?暂时随我的姓了。毕竟,宴姓实在少见。” 宴凌云微微笑着,表示不介意。“此行,多亏了你,不然,我如今怕是已经被野狼吃了。” 程莞笑着往他的身体靠了靠,只听头顶传来宴凌云的声音,“没想到,竟有如此劫难。” 程莞的眼睫动了动,没有说话。 若是此行他们能顺利返回宫内,那时候,想必李武所派之人,也该有些线索。 “此举,你酒驾有功,一回宫,孤便晋你的位分。” 宴凌云蓦然说道,原本,他是想等程文程琦立功回宫,这样才更有说服力。 虽然,他是喜欢新进的柳珺瑶,但是,后宫之事,需要贤良淑德之人承担,唯有莞儿才可。 只要,程文程琦没有什么问题。 程莞不知何时已经睡着,全然不知他说了什么,想了什么。 …… 因着占了五成生意,秋棠居忽得忙碌起来。 曹曦竹瞧着,果然韩瑾一回来,那莫寒便似好了几分,故而心中不满。她命康妈妈备好药膳,这便进了凝竹苑。 仔细伺候莫政兴用完,看他闭着眼躺在榻上喘息,她才犹豫的开口道:“老爷,寒儿想参与家里生意,原是好事,只是,这几日看着,似是那韩氏参与的多;且老的掌柜伙计,有的也颇有怨言,说咱们莫府生意 ,怎能让外姓插手?” 说完,莫政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曹曦竹咬了咬牙,“老爷,这样下去,凝竹姐姐的心血,就都要白费了。” 果然,莫政兴陡然睁开眼睛,沉沉的咳嗽了两声。 曹曦竹连忙用帕子为他擦拭,只听莫政兴道:“去把寒儿叫来。” 曹曦竹立刻面露喜色,而后强压下去,“是。” 果然,只要提曹凝竹,莫政兴才会在意。曹曦竹的心里堵得厉害,一出凝竹苑,便发落了一个碍眼的丫头。 晌午,韩瑾搀扶着莫寒进了凝竹苑。 莫政兴半躺在床上,扫了一眼带着帷帽的韩瑾,皱了皱眉。 “你既入了我莫府,就不该整日戴着帷帽。” 韩瑾似是有些惧怕,“这……这……” 莫政兴挥了挥手,“你先出去。” 莫寒拍了拍韩瑾的手背,她立刻矮了矮身子,立在门外。 莫政兴连连咳嗽了几声,问道:“你的痨症好了一些吗?” “回父亲的话,原就是那几日瑾儿不在府内,故而进药不稳,所以才咳得重了些,不是什么痨症。” 莫寒恭顺有礼的回答。 莫政兴点了点头,“你母亲说,如今,是瑾儿替你管着生意?” 莫寒沉默着没有否认。 “为父一向看你身体不佳,不愿你过度劳累,所以才让风儿帮忙管着家中事务。如今,是你亲自要过去的,为父也同意了。你怎么如此儿戏?” 莫寒有些不解的望着莫政兴。 “瑾儿她毕竟是女流之辈,如此抛头露面,莫府的脸面何在?且,她姓韩,而不姓莫。长得又……” “父亲!”莫寒低吼一声,立刻不停的连喘带咳,摇摇欲坠,几乎站不稳当。 莫政兴叹了口气,不再看自己这个儿子。 当年,凝竹在世时,是那样的意气风发,怎么生了个儿子,只得了些样貌,丝毫没有她当年的英姿! “母亲在世时,也不姓莫,父亲当时怎么想的;如今,儿子便是怎么想的。” 莫寒说得斩钉截铁。 莫政兴闻言,瞬间愣住,眼看着莫寒颤抖着朝房门走去。 他沉思了许久,心道:寒儿说得对,若是凝竹在世,她恐怕也会斥责自己太过古板了。 紧接着,苦笑了一下,这小子,看着孱弱,原来竟也是个情种! 他望着洗的些许发白的床帐,回想着当年和凝竹的甜蜜时光,心里微微钝痛。 凝竹,我快来找你了。 正这么想着,曹曦竹过来了。 他看着曹曦竹和凝竹那有些相似的脸庞,心中一颤:多年过去了,曦竹依然全无她姐姐的风采! 当年,若不是自己酒后看错,他是决计不会再娶的。凝竹,她不可替代! 未等曹曦竹开口,他缓缓躺下。 “我累了。” 曹曦竹将要说出口的话,被堵到半道,立刻一甩帕子,皱着眉走了。 心中恨道:我能让你落一次崖,定然还能第二次,你等着吧! …… 第188章 坠湖 不过两三日,程莞便在华家医馆的后院看到了乔装打扮的罗永。 程莞立刻满目欣喜,朝着他快走了几步。 刻意压低声音道:“罗大人,你自己来的吗?” 罗永深呼吸了一下,看着眼前民妇打扮的程莞,“嗯。” 程莞左右张望了下,罗永立刻说道:“夫人不必担心,我只是过来拿药的普通商客,无人留意。” 他抬眸往客房方向看了看,还未开口,程莞立刻领会他的意思。 “少爷已经大好,再过三四日便可下床了。” 罗永点了点头,“我与众大臣商议,初七那日,在宣城外五里处等候少爷。” “此地尴尬,护卫们不便进来,还要靠夫人多番周旋。” 程莞点了点头,“无事,恰好被莫府所救,他们仁义之至,定会送我们出城的。” 思忖了下,程莞开口道:“那莫少夫人,为人亲和,此番帮了不少大忙。我想,能否烦劳罗大人备些银钱,聊表感谢?” 罗永当即应下,“这是自然。”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呈于程莞。 程莞双手去接,忽得起了一阵风,差点将银票刮走。罗永立刻连手带票一起护在自己的大手之中,顿时感到程莞的双手丝丝冰凉,直达心扉。 程莞一顿,慌忙将手抽出来。 罗永却低着头,手执银票。程莞轻轻的捏过来,转身回了房内,权当方才无事发生。 罗永捏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有一些冰凉,令他不能忘怀。 看到程莞消失在拐角处,他才回过神来,大步迈出院子。 程莞于无人处,暗暗咬牙,“这罗永,真是不要命了!” 稍微平复了下心绪,她才装好银票,开门入内。 …… 初七很快就到了。 这是程莞此番第二次见到韩瑾和莫寒,宴凌云的腿略微能走,只是还是有些僵硬。华大夫说,至少需要将养数月,才有可能彻底痊愈。 几人乘着马车到城外,韩瑾知宴凌云心有顾虑,故意摘掉帷帽,露出自己那张“惊了众人”的脸,行了个礼。 宴凌云顿觉有些尴尬,只挤出笑意,示意程莞将银票呈给她。 当着众人的面,韩瑾也不扭捏,直接收下。 宴凌云和程莞这才在柴录、春儿的搀扶下,上了来接的马车。 目送着他们离开,莫寒小心的为韩瑾戴好帷帽,牵着她的手,“走,咱们到那边的月华湖看看去。” 韩瑾握紧莫寒的手,相携着上了马车,朝着月华湖的方向驶去。 程莞放下车帘,将头靠在 宴凌云的肩膀,“莫少夫人和莫公子的感情真好。” 宴凌云抬手拍了拍她的小手,程莞却反握着他的手,“陛下,我们也很好。” 宴凌云笑了笑,没有言语。 程莞佩服韩瑾的决心和魄力,也衷心的希望她能一切都好! 车队刚刚走了一段,李武却忽然来报:莫家的马车,坠湖了! 程莞立刻站立起来,脑袋直接撞在马车顶上。 李武摇了摇头,“微臣不知。只是,咱们队伍末端的兄弟来报,远远地看见,他们的马车直接翻滚了几下,便坠湖了。” 宴凌云拉着程莞坐好,她的眼眶已经盛满泪水。 “陛下,咱们得去救他们。” 宴凌云点点头,“李武,你带两三个人,去帮帮他们。尽量不要太过惹人注意。” 李武得令,直接策马折返。 程莞望了望李武的背影,回头对着宴凌云说道:“陛下,妾还是不放心。毕竟,那莫少夫人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所以……” “嗯。你去吧。让罗永派两个人和你一起。” 宴凌云嘱咐道。 程莞点了点头,即刻便下了马车。 程莞乘着一辆两驾的马车赶到时,李武他们已经帮助莫家的家丁把人捞了上来,莫寒颤抖着身体坐在马车旁,韩瑾面色苍白靠在他的旁边。 程莞连忙解开自己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温言道:“怎么样?” 韩瑾苍白着脸,扯起一个笑容,面上的妆容似是有些模糊。 程莞连忙朝四周张望了下,将大氅的帽子替她戴好,仔细为她擦拭脸颊。 转身对莫寒道:“莫公子,好好的马车,怎么会突然生了意外?” 莫寒摇摇头,“不知道。等会儿看他们打捞上来,看看怎么回事。” 几人看李武等人忙碌了一会,总算把马匹和车都打捞了上来。 程莞扶着韩瑾强自站起,绕着马屁看了一圈,李武、罗永也在一旁查看车辆。突然,春儿惊叫一声,“主子,这马屁股有伤!” 几人一起过去查看,血赤糊拉的,一根手指粗细的木刺,正插在上面。 程莞皱着眉对李武说道:“你去看看车辕。” 李武连忙去检查车辕,果然,车辕已经断裂,那断口处明显有提前损坏的痕迹,木刺颇多。 程莞望了眼城门到这边的路,尤其刚靠近湖水的小路,岩石较多,路面不平,想必是木刺突然扎了马屁,这才引起惊厥,车辆落水。 她这么想着,回头看了眼莫寒,他虽坐在原地,却面色沉重,应该也是想通了其中关键。 程莞让李武等人帮忙把自己乘的马车收拾出来,扶着韩瑾走到莫寒的身边,轻声说道:“我妹妹交给你了。如今这情况,你也看到了。今日,是我们刚离不远,若是他日……” 莫寒将身体躬得更低,“莫寒谢姐姐教导。” 程莞看他知趣,回身对着韩瑾说道:“此番灾祸,定是人为。回去只要查了,谁靠近过马匹车辆,自然就清楚了。” 她沉默了一下,“对方要取你性命,你切莫心善!” 韩瑾轻轻点了点头,脸色依旧苍白,隐隐觉得下腹有些疼痛。 “妹妹不是那没脑子的。” 程莞点了点头,“若是确定人选,可将他逼至瑶云寺附近,其他的事,姐姐来做!” 韩瑾目露感激。 程莞看她的脸色不好,便将她先扶上马车,待莫寒入内后,才挥手告别。 谁知,马车颠簸,刚刚一开始走,程莞便听到莫寒焦急的声音。 第189章 报复 程莞连忙跑了几步,追上一看,韩瑾的衣裙,已是一片血红,人已经昏了过去。 莫寒红着眼睛,愤怒的吼了一声! 程莞急急的吩咐道:“快回府吧,此处缺医少药!” 莫寒沉重的应了一声,便吩咐着侍从赶紧离开了。 …… 程莞望着马车渐渐远去,罗永在一旁轻轻开口:“夫人无需过于挂念,那莫府家境优渥,自是有名医的。” 程莞叹了口气,冲罗永微微点头。 几人便徒步朝着车队走去。 …… 莫寒他们一行直接去了华家医馆,华大夫难得送走了宴凌云和程莞这两座大瘟神,虽然,他不认识两人是谁,但是私下里,莫寒竟亲自交代务必好生照料,也知道必定是身份贵重之人! 此刻,他正悠然自得地在后院晒太阳,忽然听到莫寒中气十足的大吼! 他立刻纳闷,“这,不装了?” 同时,慌里慌张的往前面跑去,只见莫寒正抱着昏迷的韩瑾,立在正厅中间。 他连忙命人抬到里间,刚一搭脉,便心道:不好! 回眸看了眼寒气十足的莫寒,他拱了拱手:“少夫人此番受凉,胎儿已经不保了。” 莫寒一听,当即喷出一口血来! 华大夫立刻着人扶着他靠在凭几上,边号脉,边叹道:“大公子您这是气血郁结,所以才……您正年轻,以后……” 莫寒擦了一下唇角的血迹,瞪了他一眼,抬眸对着两个随侍说道:“你二人速回府告知老爷夫人,就说我们意外落水,伤了根本,今日,便宿在华家医馆了。” 两人一怔,心想:大公子这声音洪亮,不似平常啊!但是,主子发怒,他们也不敢耽误,即刻就离了华家医馆。 莫寒轻轻卸了外袍,吩咐华大夫仔细为韩瑾诊治,同时开口道:“这次,我住一个月,住到莫风死为止。” 华大夫闻言,犹豫了下,没再开口。 这些年来,大公子饱受二公子的磋磨,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此番受难,看来又是二公子所为。 果然,当夜,莫寒身边的暗卫便过来报:昨日,曹曦竹身边的康妈妈亲自去喂了马匹,莫风身边的小厮阿狗跟着一起去的。 莫寒听了以后,只沉默须臾,便对暗卫耳语了一番。 翌日,便传出莫风在清音坊狎妓,出人命了。万妈妈过来述说时,添油加醋:“二公子不知跟谁学的争风吃醋,胆子颇大!那红莲,年初便被宣公子指定了的。昨夜二公子喝高了,非要红莲伺候,红莲不从,他竟然一巴掌把人扇到了门柱上,当场就死了。” 莫寒微微扬了下唇角,他平时定然是没那个功夫的。只是,昨夜,他让暗卫藏在暗处,偷偷向他的手腕使了几分力罢了。 那红莲仗着自己和宣川的几分露水情缘,先后虐待致死了两名侍女了。如今,死了,对整个清音坊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除了老鸨。 听说那老鸨忙不迭连夜便去了城主府,只是,这次,莫风随行的小厮阿狗机灵,他当时便拉着莫风连忙回了莫府,曹曦竹闻言后,二话不说,便送莫风出了宣城。 按照他的计划,路上,她们恰遇送汤的孙妈妈和李妈妈议论,“听说,上都极其繁华,遍地是金呢。” 那李妈妈“切”了一声,“咱们就是干活的,哪有那运气!” 状似说者无意,实则让听者有心。 曹曦竹当场便嘱咐了莫风,“出门往东,直奔上都去吧。永远别再回来。” 莫寒思索着,只要莫风朝着上都的方向去,必然经过瑶云寺。 按照他们和程莞的约定,他必到不了上都! …… 曹曦竹擦擦眼泪,挥了下帕子,便转身了。 这次,他得罪的是宣川,谁也不能帮他了。只有逃了。 她知道,这其中定然有莫寒的手笔,毕竟,她刚刚和风儿商议着,将他出门用的马车毁坏,如今便出了这档子事,且风儿得罪的还是宣川! 莫风被阿狗拉着,嘴里哀求着:“娘,你去求求大姐,求求大姐吧。” 曹曦竹听着,只觉得,怎么养了这么个东西! 她略一思忖,莫风走了,她还得活,冰儿和霜儿也得活,所以,她掀开车帘,对着康妈妈道:“去少主府。” 康妈妈应声,马车便拐了方向。 一进门,正碰上清音坊的老鸨从里面出来。 浓浓的脂粉味,扑面而来。 曹曦竹掩了下鼻子,却遭到那老鸨的白眼。她斜斜地瞪了一眼,便朝着正厅走去。 刚进屋,便看到莫冰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哭着。 宣川的怀里揽着一个美人儿,不耐烦道:“杀人偿命,你哭什么?” 那美人儿是新进府的八姨娘绿莺,娇俏的笑了下:“姐姐,这是心疼弟弟呢。” 说着,她往宣川的耳垂上吻了一下,“可是,少主,妾也想红莲妹妹呢。前儿个,咱们一起侍奉少主时,她还说盼着少主给她赎身呢。” 宣川闻言,顿时回味起那红莲的百般妖娆,想到如今已经死了,他“啐”了一口,“滚出去!” 对着门外的护卫喊道:“去把那莫风捉来。” 曹曦竹连忙跪在门口,“莫风年少不知事,求少主网开一面。” 宣川一看,曹曦竹竟然来了。 自己这个岳母,他早已垂涎已久。记得第一次在街上碰到她们母女时,正跟在莫政兴的身后,她的那个眼神啊,一眼就看出,莫政兴常年苦着她呢。 其实,关于莫政兴和曹凝竹的事,他早有耳闻。只是,甚为不齿。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岳母快起来。冰儿,你也起来吧。” 手臂一挥,绿莺险险摔倒,直接嘟着个嘴,一扭一扭的离开了。 宣川对着护卫们喊了一声:“先不用去。” “岳母的面子无论如何得给。” 曹曦竹和莫冰相视一眼,皆是满面惊喜。 “冰儿,你去洗把脸吧。我让厨房给岳母备些早点。这天没亮,岳母便赶到了,想必还没吃饭。” 曹曦竹理了下额发,矮了矮身子,“谢少主关切。” 莫冰闻言便去了后面。 第190章 执掌莫府 曹曦竹略显尴尬,宣川却十分大方,“岳母先坐着,我也去穿个外袍。” 只是,却不知,宣川刚出屏风,正迎上厨房送餐,他一个眼神,那小厮便从兜里掏出一包药粉来,洒在汤里,均匀地搅拌了几下。 宣川微微点头,快步穿了个外袍,便回来了。 不一会儿,莫冰也收拾妥当,三人一起不疾不徐的用了早餐。 只是,这还没到酷暑天气,曹曦竹母女却觉得燥热难忍。 莫冰很快意识到问题,先前,她的第一次,也被宣川投了药物。 她抓着母亲的胳膊,颤着声音喊道:“娘,快走。” 曹曦竹的脑袋发昏,一时没有听清,被她一拉,直接躺倒在地上。 莫冰的眼角挂着泪,看着曹曦竹的衣衫被宣川一点点褪尽,进而,仿佛自己失了神智,竟主动迎合起宣川来。 …… 事毕,曹曦竹清醒过来,她一脸凌乱,踉跄着出了少主府,康妈妈看到后,大吃一惊。 她慌乱的搀着曹曦竹的手臂,颤颤巍巍的上了马车。 一开始,曹曦竹安静的令人害怕。忽然,又如疯魔了一般,哈哈大笑。 待马车停下,冲进凝竹苑,“哈哈哈,莫政兴,半辈子了,你没想到吧?” 莫政兴早已醒来,听下人们说夫人天不亮就和二公子一道出门了,好像二公子在清音坊伤了人了,夫人要去求少主! 如今,看着曹曦竹的模样,立刻明白了些什么,当初冰儿也只不过是去城主府送个版样,回来时也是这个模样。 但是,冰儿尚可嫁给他,而曹曦竹…… 他喘了一大口气,断断续续地说, “你,你……” 曹曦竹“呸”了一口,“都是为了你们莫家,都是为了你们莫家!” 说着,她又坐地上嚎啕大哭!嘴里嘟囔着:“都是你 ,都是你害了我!” 莫政兴一听,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顿时气血上头,面色发紫,竟一命呜呼了! 曹曦竹痴笑着看着莫政兴死去,也一咬牙,朝着门柱便撞了过去,当场便殁了! 康妈妈立刻呼天抢地,惹得一众下人惊慌失措。 莫寒得知时,只深深地叹了口气,对这个父亲,他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他看中自己的母亲,以至于,从不肯多花一丝精力去稳定府内事务,这才让自己这许多年过的如此辛苦,几欲丧命! 他背对着韩瑾,悄悄按压了下眼角,转过身去,却是满脸和煦,轻轻握着韩瑾的柔夷,“你休息,我要回莫府。” 韩瑾红肿着眼睛,流下泪来。 莫寒只淡淡笑了下,“不哭,我已经为咱们的孩子报仇了。” 虽然,父亲在此事中骤然离世,但这一切皆是曹曦竹母子作的。有因皆有果,正是他的放纵,使得曹曦竹母子越发失了分寸,从而才有今日之祸! 韩瑾微微点了点头。 此前,她常年郁郁寡欢,使得月事经常不准。没想到,此番,竟直接得知的是小产的消息。她有些恨自己不小心,也恨莫风他们太过不择手段! 万妈妈送了莫寒出去,立在床侧小声安慰:“少夫人,您别伤心。少爷身体好,您好好调养,还会有的。” 韩瑾的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 原本,这莫府诸多下人,已经尽数归顺于莫寒。 他一进府,先探望了亡故的父亲,便先是命人,将曹曦竹的亲信余党尽数召集在一起。 他咳嗽了几声,厉声道:“我虽身体不好,但是,还能明得清是非,若是你们手上还干净的,以后愿意老实做事,那便留下。若是不干净,可自行离开,是否报官,我一概不管,否则,休怪我日后逐一清算!” 话音一落,立刻有几人颤抖着身体,磕头谢恩,一路小跑着离开。 莫寒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让众人各司其职。 他抬头望了天空一眼,默默念道: 母亲,以后,我总算可以堂堂正正的活着了! …… 莫风和阿狗刚一途径瑶云寺地界,立刻便被李武派守的侍卫认出。不消片刻,便带到程莞和宴凌云面前,宴凌云只挥了挥手,李武便被带出去,斩杀了。 程莞只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认真的为宴凌云的双腿按摩着:“陛下,咱们明日启程回宫吗?” 宴凌云点了点头,“宫里来信,已经收到捷报,或许程文程琦他们快回来了。” 程莞一喜,“真的?” 宴凌云抚摸了下程莞有些消瘦的脸颊,“最近辛苦你了,在这里耽搁这一日,也是想着圆了你报恩之心。” 程莞的唇角上扬,“谢谢陛下,毕竟,若不是莫府,咱们此番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呢。” “对了,可有查到那日刺客的消息?” 宴凌云摇了摇头,“未曾,当日几乎全部被诛杀,只捉了一个,也服毒自尽了。还有一个,至今没有捉到。” 忽然听到门口一声动静,宴凌云立刻喝道:“谁?” 柳珺瑶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了进来,程莞面色不变,心道:不好,怕不是刚才的对话已经尽数被她偷听了去。 “你腿没好,怎么过来了?柴录呢?”宴凌云笑着问。 柳珺瑶摇了摇头,“不知道呢。妾许多日子不见陛下,对陛下……” 说着,就要落下泪来。 程莞看她这个模样,立刻起身,冲着宴凌云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刚出屋门,便看到姜玉颍带着胡安安、宋卿卿等人等在廊下。 程莞微微笑了下,转身回屋。 “陛下,此番您身体受伤,姐妹们都很是关切,真妃、胡贵人、宋美人等,都等在廊下呢。要把他们唤过来吗?” 他们回到瑶云寺,只见了太后,其余众人,都还没见过。 主要也是太后吩咐,伤情未好,切莫让嫔妃们近身伺候。 宴凌云当下便有些尴尬,心想:就算我有心,也无力啊。伤的虽然是腿,可是,全身都是无力的。 柳珺瑶本来哭哭啼啼正欲靠在宴凌云怀里,闻言,立刻坐正。 宴凌云尴尬的咳了一声,“让她们进来吧。” 第191章 心疾 程莞这才示意姜玉颍她们赶紧过来,众人对宴凌云均是关怀备至。胡安安听说宴凌云尚在腿部,更是早已用陈茶制作了两个软软的枕包,夜里垫在腿下,舒服一些。 宴凌云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心想,回宫后,定要对胡安安好一些。 宋卿卿也哭的梨花带雨,仿佛宴凌云要死了一般,反倒惹得宴凌云有些不耐。 姜玉颍立刻牵着静姝和清儿,让两个孩子说了长长的一串福气话儿,惹得宴凌云心情大好。 正热闹着,柴录来报:太后不好了。 “怎么回事?”宴凌云焦急的问道。 柴录躬身回答,“随行的赵太医说,太后娘娘前几日因着陛下遇刺的事,几日都没有睡好。此番,陛下回来,又忽然大喜。一喜一忧间,触发了心疾。” 说话间,程莞已经为宴凌云披好大氅,姜玉颍立刻近身,将柳珺瑶挤到了一边。 她就腿伤未愈,直接摔倒在暖座之上。 胡安安看到,立刻立在她的前面,宋卿卿看清形势,也往胡安安身边靠了靠。 这下,柳珺瑶完全被几人遮挡了去! 宴凌云被搀扶着,缓缓走出了屋子。 刚一进太后的屋子,便看到宋太妃守在旁边。宴凌云皱了皱眉,太后和宋太妃,何时关系这么好了? 宋太妃起身行了个礼,温和地对着床上的太后开口道:“妾改日再来看您。您好生休息。” 太后微微动了下眼皮,宋太妃便颔首出去了。 宴凌云缓缓在床边坐定,“母后感觉可好些了?” 太后抬了抬手,强自笑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休息几日便好了。” 宴凌云佯装微愠道:“什么没什么大事,心疾不比其他,最忌忧思过重!贤妃已经托人捎信回来,您怎么还……” 程莞听到提及自己的名字,连忙问身旁的张嬷嬷:“太后这几日没有饮安神茶吗?” 张嬷嬷苦笑着摇头,“别提安神茶了,太后非要和太妃一起在佛前诵经,为陛下祈福呢。” 宴凌云一听,立刻道:“母后!这不是儿戏吗?若孤真有意外,后宫诸事还得您主持呢!” 太后只微闭着眼眸,挥挥手,“罢了,以后也没有什么机会了。哀家累了。” 宴凌云本欲还说些什么,看着太后不愿多说的样子,他只好叹息着,在柴录的搀扶下,出了屋门。 程莞静静的跟在身后,心中却有些不解。 太后一向是雷厉风行的性子,怎么此番如此虔诚的诵经祈福呢? 听说,即便是老侯爷当年病重之时,家伺中诵经之人,从来也只有宋茹霜罢了。 思及此,程莞看着宴凌云身后已经跟随多人,便微微屈膝,朝着北侧的佛堂走去。 宋茹霜已经换了一身素衣,双膝跪在蒲团上,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程莞朝着菩萨躬身拜了一下,敬了一柱香,对着宋茹霜道:“太妃,可否说说话儿?” 宋茹霜仿似没听见似的,嘴里还在念着。须臾,宋太妃停了下来,抬眸看了下程莞还立在一旁,她才缓缓起身,叹着气道:“望贤妃娘娘恕罪,这些年,也只有青灯古佛相伴了,所以,不敢半途中断。” 程莞笑了笑,伸手扶着她的胳膊, “这有什么罪不罪的?您要仔细着身体才是。” 宋太妃伸手拍了拍程莞的胳膊,“太后初来时,也这么说的。” 回想着此番首次和太后相见,话里话外,她都极尽坦诚,嘱咐自己务必小心身体。宋茹霜当时只微微颔首,全部应下。 心里却有诸多不满:当年在侯府时,你磋磨我便罢了,即便再也不能生育,也没有利用侯爷的宠爱,过多的苛责于她。 只是,如今,你们母子实在不该如此苛待我的启儿! 他一个人,至今,还未成家! 动乱之时,用他!平安之时,晾着他!远征之时,又用他! 那天寒地冻的地方,他娇生惯养的启儿,不知道受了多少罪了! 前些日子,宴凌启身边的副将宋骏,原是她的母家侄子,来的书信里更是提到:宴凌启身中蛇毒,昏迷五日方醒,如今已是大好,姑母不必担心。 她初收到信时,抱着信纸,整整哭了一夜!只恨自己不能亲自奔赴边关,为儿分忧! “太妃,您近来身体可好?” 程莞小心的扶着宋茹霜坐在暖榻之上,为她斟了一杯茶水。 宋茹霜握着程莞的手,含笑望着她,“好,已经适应了。只是,太后娘娘她……” “无妨,太医说,只要平时注意保养,便不会有什么事。” 程莞说着,接过宋茹霜手中的茶盏,故意转过身去,放在旁边的桌几之上。 虽然,宋茹霜极力压抑自己的声音,但是程莞还是听到了,她轻轻吁了一口气。 程莞心下了然,挨着宋茹霜的身边坐下,“诚王近日可有来信?陛下说,已有捷报传到上都,想来,诚王快回来了吧?” 宋茹霜面上一喜,显然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 “真的?启儿他从不私传书信于我。回来好,回来就好!” 宋茹霜感叹道。 程莞抚摸着宋茹霜的手,低声道:“想必他们在边关,都受了不少的苦。妾籍贯南城,那里常年气候干燥,再往外走,更是恶劣,到了冬天,牧民们更是难熬。” 说着,她抬眸望着窗外,叹息道:“不知道咱们远征的将士们,是如何熬过这两个冬天的。” 宋茹霜一听,眼泪顿时溢出了眼眶,她知道,程莞的两个弟弟也困在边关,她反手握着程莞的手,抚慰道:“没事,你刚才不是说有捷报了吗?快回来了。” 程莞回眸,眼神清明,对着宋茹霜道:“是啊,太妃。咱们皆是后宫女子,似郭昭仪那样的奇女子,也只有那一个。咱们一定要保重自己,他们在外面才能安心,您说是不是?” 宋茹霜微微点了点头,忽然一怔,“你知道了什么吗?” 程莞微笑着摇摇头,“妾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理是这么个理,您说呢?” “若是诚王凯旋,回来定是十分开心的。” 程莞的目光真诚而滚烫,一时间,宋茹霜不知如何回应,她只好端起杯子进了一口。 第192章 疫病 “太妃好好休息吧。这几日,我们就都要回宫了。太妃又能像以往那般清静自在了。” “来年,本宫做主,为诚王谋一门好亲事。到时候,太妃就清静不了了。” 程莞开玩笑道。 宋茹霜忽的一下,被逗笑了! 是啊,只有保重自己,才能谈以后! 幸好,此番,没有酿成大错! 不错,她是故意的。她故意在太后面前多番描述诵经祈福之好处,引得太后自甘自愿跪坐在菩萨面前。 她就是想着,你们让我们母子分离,那你们也得尝一下我受过的苦! 幸好此番太后身体无碍,不然,依着宴凌云多疑的性子,太后的身体真出了什么问题,定然会查个底朝天到时候,恐怕自己的性命便不保了! …… 翌日,不好的消息接连传出。 离瑶云寺不远的具县,传出爆发瘟疫的消息。 宴凌云立刻命令众人收拾行装,准备回宫。不巧的是:柳珺瑶因腿伤未愈,竟也发起烧来。 太医诊治之后,连忙招呼众人离了她那屋子,转头躬身对着宴凌云道:“柳贵人这个,和具县上报的症状,很是相似。” 姜玉颍立刻开口:“陛下,瘟疫肆虐,咱们宫内还有孩子,柳贵人留在此处养病更妥。” 立在一旁的程莞陷入深思,昨夜,她才听李武悄声汇报:已经将柳家父母接到上都来。她正思索着如何安排个契机,让他们父女相见一场,结果,今日柳珺瑶便生病了。 会是巧合吗? 还是她为了躲避此次相见,故意让自己染了病? 此处离具县不过二三十里地,若她会功夫,想来一夜之间跑个来回不是问题。 她看了眼昏迷的柳珺瑶,抓头也对宴凌云进言道:“陛下,清修园地方小,好管控,只要限制住人员概不外出,或许比回宫还要好的快些。” 那太医听贤妃如是说,立刻点头如捣蒜,“娘娘说的是。” 宴凌云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柳珺瑶听到屋门被锁的声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不错,她昨夜跟踪程莞到了园外,本意是了解他们在宣城都经历了什么,看能不能捉到一个程莞的把柄,不想,却听到柳家父母要来上都的消息! 她大惊失色,由此看来,她的身份已经被程莞怀疑上了。 她思虑再三,转身奔了具县的方向。 原本,具县的瘟疫,也是死士们前几日撒下的“种子”,目的也是为了将瘟疫引到瑶云寺来。只是没想到,宴凌云居然失踪了几日,这才让他们压着消息没有传出来。 正在思索,是否能尽快派染疫之人过来周游一圈,又担心时间上来不及。 眼下,却也顾不得许多。只有自己先染上疫病,才能暂时躲过和柳家父母相见的可能! 听着外面忙碌的声音,她冷笑道:你们回了宫,便安全了吗? 此时,唯有宋卿卿,苍白着脸,不敢吭声。 天色刚亮,她心中有事,便再也睡不着了。 此番随行,不仅没有和宴凌云共赴云雨过,更是连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没有。若是回到宫里,她的机会就更少了。 天不亮,她便让织画给她自己收拾好妆容,打算悄悄摸进宴凌云的房内。她笃定,近来陛下有伤,定然不曾人事,她就算贸然闯进去,也不会被他斥责的。 况且,她手里揣着话本子,上面有如何让男人省力的法子! 谁知,刚走到廊下,便与一瘸一拐的柳珺瑶撞了个正着,彼时,柳珺瑶的身体就如同火炭一般,甚是高热。 她一惊:“你,你……” 柳珺瑶白了她一眼,“本宫口渴,那莲香不知道死哪去了,所以去寻点水喝。” 说着,她上下打量了下宋卿卿,发现她妆容精致,立刻鄙夷道:“你可真是……” 话未说完,却发出“冷哼”的声音。 宋卿卿毕竟是大家小姐出身,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言语轻蔑,立刻用帕子捂着脸,转身回了房内。 宋卿卿得知柳珺瑶感染疫病,她便也开始浑身上下皆不舒服,但是也不敢说,只静静地跟在众人身后,默默上了马车。 …… 路上折腾了两日,一大早,宋卿卿更觉身体乏力,织画忍不住劝道:“主子,您这模样,还是请太医吧。” 宋卿卿瞪了她一眼,“闭嘴!” 李若冬听说宋卿卿回来了,连忙从屋里出来,看到她一脸病态,直接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大惊道:“你发烧了。” 宋卿卿一听,更是怕的不行,当即反驳道:“你胡说!” 说着,对着屋外的织画喊道:“快给我些凉水来,我口渴了。” 李若冬低声喝道:“你疯了?眼下这天气,再喝凉水,病症会加重的。” 宋卿卿眼眸含泪,“不用你管,织画,你快点!” 李若冬“哼”了一声,转身出了殿门。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太医跟在身后。 宋卿卿却当即拒绝道:“本宫没病,滚出去!” 李若冬皱了下眉,上前一个手刀,宋卿卿立刻晕了过去。 张太医搭了下脉,立刻捂上口鼻,“娘娘,这位娘娘怕是染了疫病了。” 李若冬一听,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只思索了片刻,“你去报陛下吧。我会严令乐喜阁众人,皆不得出。” 张太医应了一声,便弓着身子后退着出去了。 这时,宋卿卿在床上悠悠醒来,知道自己生病的事定是已经被知道了,立刻翻过身去,嘤嘤哭了起来。 李若冬叹息了下,蹲在她的床前,“你放心,这宫里,无论何时,我都会顾着你。” 宋卿卿却语带恨意道:“都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谁会知道?这病,原也是没得治的,扛过去就好了。” 李若冬看她不领情,也不计较:“可是,欺君之罪,你我担得起吗?这宫里还有皇子公主,若不及时诊出,他们扛不过去的话,你能受得了雷霆之怒吗?” 宋卿卿闻言,沉默了片刻,哭的更凶了。 李若冬只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抚慰着她。 第193章 点心 虽然宴凌云已经下令,各宫不得走动,但是,这疫病还是迅速传播开来。 先是和宋卿卿共乘一辆马车的胡安安,发起烧来;紧接着,和她的侍女兰草在一起说过话的小蝶,然后轮上宴清…… 不过三五日,阖宫上下,均是一片沉寂。 各宫都在熏艾,熏醋,指望着能够以此让疫病赶紧过去! 林芝宇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和各宫侍从千叮万嘱,务必所有器皿都要煮水,这样才能更加安全! 唯有一人,在这波疫病中,显然是落网之鱼! 那便是夏宁。 虽然已经解了禁足,但是她依然每日足不出户,只在绛云殿弄弄花草,绣绣女红。 眼下各处都在对抗疫病,只有她这里,还能安安稳稳喝上一杯清茶。 余光扫到丝雨猫着腰从门缝往外看,她轻笑一下,“丝雨,你看到什么了?” 丝雨回眸撇了撇嘴,“林太医瘦了不少呢。刚看见他急匆匆的过去了。” 夏宁心里一震,林芝宇是在自己低微时曾伸手给过援助的人。她思忖了片刻,“丝雨,咱们做些茶点吧,待他下次从这里路过时,赠予他。” 丝雨闻言,连忙点头。 “是,主子。这林太医确系是个好人,咱们报答他也是应该的。” 夏宁微微一笑,起身去了小厨房。 林芝宇火急火燎的跑到朝华殿,程莞正满目焦虑,看到他来,连忙焦急道:“快看看寿儿,他是不是也不好了?” 宴寿毕竟是陈清也的孩子,程莞平日里对他可谓是极致呵护,生怕落人口实。哪成想,午睡醒来,摸着竟也有些发烧了。 程莞长吁一口气,她已经让几个孩子分开了,尤其清儿,自生病后,已经多日不曾出他那个房间了。 绿竹在一旁安慰道:“主子,您放宽心,小孩子总是容易生病的。” 程莞按揉着眉心,微微点头。 林芝宇过来回话:“回娘娘,三皇子,应该也是染上疫病了。微臣也开一些调理退热的药,注意通风,很快就会好的。” 程莞轻轻点头,“只能这样了。” 末了,她又问一句:“永定宫那边怎么样?” 林芝宇恭顺的回道:“陛下旧伤未愈,身体差一些,也生病了。不过,症状较轻,今日,已经见好了。” 程莞苍白着脸色,进了口茶,轻声道:“那就好。这些日子,你辛苦了。不光咱们这几个宫里的主子,底下的人也得留意着,你们自己也得小心点,莫出了事。” 林芝宇抬眸看了眼程莞的脸色,心道:这个时间,还在他们这些人。便犹豫道:“娘娘似是身子不好,微臣也给您开些调理脾胃的药吧。” 程莞往凭几上靠了靠,抬了下手,林芝宇便躬身退出了。 林芝宇悄然叹了口气,这宫里,见惯了颐指气使,只有在这朝华殿和绛云殿,方觉得有被些许尊重! 只是,这番疫病,已然出了人命了。 前儿个,在永定宫,听到李武的汇报,具县那边哄抢药物,踩死数十人! 林芝宇摇了摇头,每每都是如此,或许,可怕的并不是疫病本身,而是人心! 宴凌云连连咳嗽了几声,伸手将桌上的笔墨挥了一地。 “罗永,你去协助李武,务必将闹事之人捉住。不能被有心之人利用。” 罗永立刻拱手应下:“微臣定不辱命!” 具县本就处在弘国的边缘,北有岐国,东有幽国,若是失了民心,恐怕很快就会失去这个地方了。 宴凌云虽然偏向保守,但是他和程莞的想法其实本质上是一致的。 得民心者得天下。 如同程莞在后宫之中,从不愿与人为敌一样,她相信用真心定能换到真心,但是若是有人刻意作恶,她也定不轻饶! …… 林芝宇边走边想着,幸好此番并没有大面积传播。出了具县,也就是宫内了。 只要宫内严格管控,定然是可控的。 刚一走到绛云殿附近,便听到丝雨脆声招呼道:“林太医!” 林芝宇立刻快走了几步,“丝雨姑娘,何事?可是夏主子身体有恙?” 说着,往殿里张望了一下。 只见夏宁提个藤篮,款款走来。 双手呈于林芝宇,“林太医,本宫如今能身体好好的,全凭你的照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切莫见笑。” 林芝宇立刻后退了两步,他知道,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睛。若是他今日接了夏贵人的藤篮,明日,他可能就人头不保了。 丝雨接过来,直接塞进他的怀里,“林太医不必担心,原也不是贵重东西。且,眼下各宫都宫门紧闭,没关系的。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就说是丝雨送您的,感念您的恩德。” 丝雨是家生子,对夏宁颇为忠心。因此,对林芝宇也是好感很多。 话音一落,夏宁和林芝宇皆是一愣。 夏宁很快又收拾好情绪,温声道:“林太医收下吧。丝雨这丫头,快言快语习惯了,莫要在意。” 丝雨却面色绯红,一跺脚,转身跑了。 夏宁有些尴尬,回眸看了眼丝雨,又冲林芝宇微微笑了一下。 林芝宇慌忙低头,不敢应声,只双手捧起篮中用帕子包好的点心,走了。 夏宁的心里有些不适,她没想到,丝雨竟和自己一样,对林芝宇有着些许好感,并且,和自己相比,丝雨和他,是有可能成为夫妻的! 一想到此,她将手里的帕子,攥的更紧了些。 林芝宇也有些慌乱,他确系适婚年龄,但是从未想过要从宫里选一位大宫女或者接受陛下的赐婚之类,他生性木讷,只想着,母亲那边看好人家,他直接娶了便是。 如今,丝雨她……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了丝雨的意思! 这该如何是好? 事实上,若不是机缘巧合进了太医院,他是最向往山野生活的。 可是,若是,若是,和丝雨…… 以后,怕是更不可能去往山野了吧? 林芝宇一头乱蓬蓬的思绪,不知从何理顺。他只摇了摇头,将点心揽在怀里,快步走了。 隐隐的,他看到帕子的一角,竟是个“宁”字! 他如被烫到了一般,瞬间将点心掉落在地上。 夏贵人,竟然用自己的帕子包裹点心送与自己,这这…… 他向四周看了看,幸好无一人来往,赶紧把东西囫囵装进袖袋里,快步回了太医署。 第194章 宴宸失踪 出了冬月,宫里的疫病总算有些控制。各宫逐渐将宫门打开,尤其孩子们,圈了小半个月,都憋坏了。 程莞吩咐好教养的嬷嬷,仔细看护着,无论他们去何处玩,均可。 整日,程莞换了身青绿色对襟长裙,显得朝气满满。她唤了小蝶跟在身边,一道去了永定宫。 宴凌云看到她过来,立刻吩咐柴录为她换一个新的手炉。 程莞一喜,连忙屈膝谢恩。 宴凌云示意她坐到跟前,“刚收到边关捷报,那耶律瞿已经被活捉,他们不日就会回来了。” 程莞闻言,开心道:“真的吗?” 宴凌云点点头,思索了下,“大概元宵节前后吧。” “真好。他们出去了一年多了。总算幸不辱命!” 宴凌云叹道:“是啊。没有了这个耶律瞿这个毒瘤,边境也能安稳一阵子。咱们弘国,也不必受岐国和幽国的牵制了。” 程莞有些不解。 忽然发问道:“难道具县……” 宴凌云点点头,“是的。具县之瘟疫,乃是人为。哄抢之势,也是岐国之人在作祟!” 说话的时候,宴凌云咬牙切齿着。 “罗永和李武来报,本是有一群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先是污染了水井,紧接着,岐国便有药商大肆到具县及周围大肆收购苍术,使得具县无药可用。再加上,具县那个县令,他居然早就收了岐国重金,使得岐国初生疫病时,我们竟全然不知。” 宴凌云叹了口气,“也是我的责任。那时只关注边关战事,对这些边缘郊县,关注甚少,这才让岐国钻了空子。” 程莞伸手抚摸了下宴凌云的手背,柔声道:“陛下切莫自责,这事,本就难以管控。” 宴凌云起身踱了几步,“莞儿,你可能会怪我。那黑衣人,极有可能是姚氏余孽!” 闻听此言,程莞倒是一顿。 当初,清除姚氏余孽时,程莞便提议过,不能留后患。 但是,宴凌云念着和姚氏一族的旧交,几乎没有怎么彻查,便下了定论。 如今,有此意外,倒也不奇怪! 但是,她不能说破,只站起身,将手炉塞到宴凌云的手里,“陛下自有自己的考虑。既然现在发现,清除也不晚。” 事实上,她想说,若不是你的一时仁慈,具县也不至于承受如此大的苦痛! 她早已听林芝宇提过,具县此番死伤百人,而宫内感染疫病引起的伤损,也在几十人,亡故的有七八人。 尤其是太后,本就心疾未愈,又接连发烧了几日,整个人更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 宴凌云看着程莞如此的体贴大方,双手执着她的下手,“唯有你,知孤的心思。” 程莞低着眸子,浅浅的笑了一下,忽而抬头道:“陛下,近来疫病繁衍,有几处的宫殿更是出了人命,妾想着,趁着年节将来,安排些人,将各宫彻底打扫一遍,来年,能够新年新气象!” 宴凌云眉眼含笑,点了下她的鼻尖。 “好,依你。” 程莞甜甜的笑了一下,“过完年,程文程琦也要回来了,妾自是团圆了。所以,便也想着,到时候打扫清明了,也让其他宫里主子们的家人来宫里探望一番,到时候和睦团圆,陛下也能高兴。” 宴凌云听了,连连点头,“你真是孤的贤内助!” …… 入夜,宴凌云和程莞刚刚睡下,便听到朱嬷嬷呼天抢地的拍门声。 不多会儿,小蝶慌张的进来,“主子,二皇子失踪了。” 程莞倏地坐起,紧张道:“怎么回事?” “朱嬷嬷说,她只去上个茅房的功夫,回来,二皇子便不见了。” 这段时间,因着柳珺瑶没在流云轩,程莞特意吩咐小蝶和朱嬷嬷打个招呼,看护好孩子,有什么事,直接来朝华殿报。 她回眸看着宴凌云,正拧着眉毛,喝道:“给孤查!” 柴录连忙招呼数人,往流云轩奔去。 程莞接过绿竹备好的外袍,仔细地为宴凌云穿好,“陛下莫急,这大半夜的,兴许孩子自己跑出去了。保不齐,一会儿就回来了。” 宴凌云闷声“嗯”了一下。 两人走出朝华殿,便看到朱嬷嬷垂头丧气,身后一个形如枯槁的侍女,被两个护卫押着。 火把摇曳,只一眼,程莞还是立刻认出了她。 而后,她矮了矮身子,对着宴凌云道:“陛下,咱们回殿内吧,此处风大,您刚刚病愈,仔细身体。” 宴凌云颔首默许。 众人回了殿内,柴录才上前将那人嘴上的绳子扯掉,立刻便迎来了她的破口大骂:“程氏,你这个贱女人,自己有孩子,还偏偏来圈着我的孩子!” 说着,就要往上扑,却被柴录立刻一脚,踹趴在地。他招手一下,立刻有两个内侍近前,将其捆缚起来。 宴凌云听到这声音,这才警觉,迟疑道:“姚氏?” 程莞立在他的身侧,冲宴凌云微微点头,“陛下,正是姚氏。且听柴公公说一下,怎么捉到她的?” 柴录立刻拱手上前,“回陛下,回娘娘。方才我们寻遍流云轩,皆没有看到二皇子。而后,开始在流云轩周边寻找,幸好兴德宫离流云轩不是很远。” “我们刚到兴德宫附近,就看到宫门大开。陛下您知道的,这段时间,别说兴德宫了,其他各宫,也鲜少宫门大开的。” “果然,我们近前一看,那青霞,不知何时,已经没气了。再往里看,也全然不见姚氏的踪迹。” “出来时,却被一人绊倒,一看,竟是玉心殿的小金子。” 宴凌云皱了皱眉,柴录立刻噤声。 “小金子怎么在那?” 程莞心中咯噔一下,宴凌云必然觉得其他妃嫔私下监督跟踪姚芷,是否居心不良。 柴录摇了摇头,“这个老奴不知,只是这小金子说,他看到姚氏同青霞叫嚣着,要打死她,带二皇子出宫去。” “老奴这就赶紧往宫门赶去,果然,快到宫门时,看到姚氏,横冲直撞,护卫们不敢下狠手,竟让她冲了出去,二皇子被塞进一个护卫装扮的人怀里,那人直接便消失在夜色中了。” 第195章 宴清受伤 宴凌云大喝一声:“废物!一个妇人都拦不住!” 柴录连忙跪下,解释道:“实在是这姚氏太有心机,且有帮手。那青霞明显死于匕首。这匕首,是谁给她的?宫门处,她一直叫嚣着,二皇子重症不治,你们若想传染,便来吧。” “所以,这才……” 趴在地上的姚芷,疯了似的,“呜呜”地吼着。 宴凌云抬了下手,柴录连忙膝行过去,给她松开。 只见姚芷用力地“啐”了一口,阴森的笑着,却未再开口。 宴凌云狠厉地看着她,须臾间,一个巴掌甩了上去。 “孩子去哪儿了?” 姚芷舔了一下唇角,朝着程莞的方向,“呸”了一口,讥讽道:“何必假仁假义呢?宸儿压根不得你的欢心,如今,我送出去养着,比活在她的眼皮底下,要好得多!” 小蝶立刻挡在程莞的身前,程莞微微示意,无须担心。 这姚芷,实在是小人之心了! 宴凌云气的火冒三丈,上前掐着她的脖子,“说!你要干什么?宸儿呢?” 姚芷却涨红着脸,哈哈大笑起来。 她好不容易瞅准时机送出去的,怎么可能说呢? 她斜眸瞪了一眼程莞,就算她此时不要宸儿的性命,但是以后这宫里,终归是她来统领,今日的安全,不代表以后的安全。 柳珺瑶说的对,只有宸儿平安长大,未来才能为姚氏复仇! 昨夜,柳珺瑶让死士偷潜入宫,留下一把匕首和一封书信,大意是:若要报仇,唯有静待宸儿平安长大,培养势力,否则万难两全。养在宫里,很难保证未来不会惨遭毒手。 姚芷只思虑了片刻,便同意了柳珺瑶的建议。 毕竟,她曾怂恿父亲屠戮程家满门,眼下,程莞又是最有望成为继后的人。一旦她登上后位,是不是会肃清所有与姚氏有瓜葛的人,这个很难保证。 只是,眼下已经是疫病已暂且得到控制,不能再拖了。待一切恢复常态,再想将宸儿送出宫就难了! 所以,她只口头和来人交代了几句,明日夜里,定将宸儿送至宫门。 她是不怕柳珺瑶会对宸儿不利的,毕竟,几次接触下来,已经发现,她对姚华那病态的爱恋,所以,手刃宴凌云定是她毕生的目标! 宸儿,对她而言,又是很好的工具! 姚芷撩了一下额前的乱发,道:“陛下,有这功夫,不如查查那伤了的阉货是什么人吧?他为何会出现在兴德宫门附近?” 说完,眼神略带挑衅,看着程莞。 程莞只扫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姚芷这明显以为小金子是自己的人,事实上,他确是姜玉颍派过去的。 但是,姜玉颍同自己可谓是同气连枝,她自是不愿意她受到牵连的。 所以,沉默片刻,她屈膝道:“回陛下,那人应该是叫小金子,因着姚氏心思机敏,所以,当初真妃才与妾提起,是否要安置个人看着点,以防万一。今夜,恰恰是他提供了有用的信息。” 宴凌云本来怀疑小金子的用心,经程莞这么一提,只轻轻点了下头。 他拉着程莞的手,坐在一侧。 事实上,自始至终,他都知道,他的莞儿绝不是那样心机深重之人! 程莞补充道:“陛下,这姚氏私弃皇子,罪不容诛。只是,二皇子尚不知下落,她一时半会也不会说些什么。不若,丢到惩戒司,慢慢审问。” 宴凌云听了,回眸扫了一眼姚芷,对着柴录说道:“就按贤妃娘娘说的办,快去!” 临了,又补充了一句:“务必留她性命!” 他有自己的打算,若是将来宸儿真的被培养的和弘国皇室对立,那么,姚芷或多或少能够起到一点作用! 柴录领命,押着姚芷往外走去。 人已出去,谩骂声却不绝于耳,“程氏,你这个贱人,当初就该把你同你那短命的爹娘一同弄死!” “程氏,我诅咒你,诅咒你儿女早夭,痛苦一生!” 程莞被气的浑身发抖,宴凌云连忙揽她在怀里,轻言安慰。 忽然,院里传来清儿的声音:“母妃,母妃,我害怕!” 程莞骤然闻声,立刻奋力跑出屋外。 正看见姚芷用力挣脱一个内侍的挟制,从裤管掏出一把匕首,对着另一个内侍就是一刀。 那内侍当即躺倒在地。 清儿睡眼惺忪,看到程莞,直接满面笑容的冲着程莞跑来。 程莞大叫道:“清儿,小心!” 话音刚落,姚芷便手持一把血淋淋的匕首,对着清儿的后背,直插过去。 只是,她的身体突然被柴录扑倒,匕首没有插进清儿的后背,却正对着他的大腿甩了过去,清儿直接吃痛倒地。 清儿苍白着脸,哭泣着喊:“母妃,好痛!” 程莞连忙过去抱着他,轻声安慰道:“母妃在,母妃在。” 那姚芷却哈哈大笑起来,“我姚芷就算今夜死了,也值了!” 原本,那把匕首,是她打算自戕用的。她知道,最终一定会把她送进惩戒司,她从小娇生惯养,定然受不住! 所以,提前,淬了毒在上面。 只是,已经伤了青霞在线,如今,恐怕没有多少毒了。 方才,若不是她一路上极力挣扎,恐怕这匕首早就被他们搜了去。 程莞双目赤红,不等宴凌云发话,狠厉道:“把她双手砍了,让她再也不能伤人!” 宴凌云快步过来,喝道:“还不快去!” 柴录遂带着姚芷下去。 不消片刻,林芝宇便被小蝶请来。 程莞抱着清儿,坐在榻上。 林芝宇连忙拱手说道:“娘娘,该让大皇子平躺,微臣好为他诊治。” 宴凌云闻言,轻轻扶着她的双肩,程莞却强自镇定,抬眸望着他:“清儿一定会没事的,是不是?” 宴凌云看着几近昏迷的大儿子,心中有些担忧。 若是普通刀伤,怎么会这么快昏迷呢? 果然,林芝宇处理了半天,恭敬的说道:“大皇子,除了刀伤,还有中毒!” “中毒?”程莞顿时呆住了! “是何毒?” 宴凌云厉声发问。 第196章 痛哭 林芝宇犹豫了一下,“似是秋番株,此物只在岐国生长,此前在民间行医时,曾见过此物。一旦中毒,快速发作,量多者当场毙命,量少者,昏迷不醒!” 程莞闻言,大惊失色,顾不得仪态,立刻抓着林芝宇的肩膀,拼力摇晃着:“快说,怎么解?” 宴凌云连忙揽着她扶起身来,林芝宇这才能跪的稳当。 “恕臣无能。微臣不知。” 程莞骤然瘫软在地,扯着宴凌云的龙袍下摆,痛哭道:“陛下,你救救清儿,救救清儿。” 林芝宇看的心酸,将头埋的越发低了。 宴凌云强压着心中的哀伤,一日之内,宴宸失踪,宴清中毒,他回头对着柴录说道:“海发文书,寻访名医,务必给孤把清儿救回来!” “还有,严查上都内和宸儿同龄的孩子,务必给孤寻回来。” 柴录忙不迭地点头。 程莞已经哭的断过气去,林芝宇连忙近前,多番针灸,这才悠悠醒转。 小蝶也从旁安慰,“主子,林太医方才说,大皇子只是昏迷,只要咱们在月内寻到解药,定然是无恙的。” 程莞瞬间抓到了关键,“若是超过一个月呢?” “这……” 小蝶和绿竹面面相觑,不敢开口。 林芝宇膝行了几步,“娘娘放心,林某就算不眠不休,定然翻遍古籍,为大皇子救治。” 宴凌云在外面布置了相关事宜,也掀帘进来。 “莞儿放心,孤已经命人严刑拷打那毒妇,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程莞摇了摇头,挣扎着起身,跪在榻上。 “陛下,那姚氏久居冷宫,定然是没有这些东西的。还请陛下阖宫盘问,最近到底有何人和她接触过?” 宴凌云点点头,冲着伺候在一边的小安子道:“快去!就按贤妃娘娘说的办。” 小安子连忙应下,一路小跑着出了朝华殿。 停顿了一下,程莞忽然道:“陛下,咱们微服,到民间,定然能寻到的。去岐国,那里产这个,说不定就有解毒之法,是我们不知道的。好不好?” 她甩着宴凌云的手臂,轻轻的哀求着。 宴凌云只沉默须臾,便回道:“莞儿 ,你累了,先休息。文书正在往下发,相信很快会有消息的。” 在他看来,程莞这是病急乱投医。何况,还有一整个弘国的事务等着他。 接着,又吩咐了几句,众人这才散去。 临到天亮,柴录这才来报:“回陛下,审了一夜,那姚氏生生扛下,趁着下面人疲累,她竟咬舌自尽了!” 宴凌云豁然起身,“什么?” 柴录赶紧补充:“好在发现的及时,并没有死。只是,已然无用了。” 宴凌云按了按眉心,“贤妃呢?” “娘娘宿在大皇子的榻边,无论怎么劝,都不肯来正殿休息。” 宴凌云思索了下,“罢了,将那姚氏圈在兴德宫,为她治伤,看得紧些,莫要再自尽了。宸儿一日不回,她便不能死。” “可有宸儿的消息吗?” 柴录摇摇头,夜色昏暗,那人武艺高强,说不定已经出了上都了。 只是,这些话,柴录只能烂在肚子里。 这时,宫人来报:贤妃娘娘不肯进食。 宴凌云轻轻叹了口气,稍微理了下寝衣,柴录立刻近前将外袍奉上,仔细为他穿戴整齐。 一入清儿的房间,便看到程莞斜靠在他的床边。 清儿仿似睡着似的,除了脸色白的吓人,其他均与常人无异。 程莞听到动静,立刻抬头望着宴凌云,“陛下,可是找到解药了?” 宴凌云看着她一双绝美的眸子已然肿成了核桃一般,满脸泪痕,顿时心疼至极。他走近了些,双手将她抱起,“咱们的清儿,定然会无事的。只是,你不可在他醒来前,熬坏了身体。” 说着,将她放在暖榻上,亲手端起一碗白粥,舀起一勺,喂到她的嘴边,“听话!” 宴凌云的声音温柔而不容拒绝。 程莞咬了咬唇,终于是含了一口,而后接过勺子,径自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陛下说得对。我得在清儿醒来前好好活着。” 任何时候,活着才有希望! 她怎么能忘了呢? 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以至于直接呛到,“咳咳咳”了半天,绿竹赶紧近前为她拍背。 宴凌云微愠道:“如此这般,吃下去反倒要吃出病来。” 程莞却压根不管,依然自顾自吃着。绿竹看了眼宴凌云,得到认可后,直接将粥碗撤掉。 程莞立刻尖叫出声:“还我。” 绿竹为难道:“主子!” 程莞同绿竹拉扯了一番,复又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宴凌云也很是无奈。 柴录在一旁提醒,该上早朝了。 他便开口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晚点,孤再来看她。” 众人均行礼送宴凌云出门。 王嬷嬷把平儿和歆瑜抱了进来,好言劝道:“娘娘,您还有四皇子和二公主呢。” 程莞双目含泪,抬眸看着平儿和歆瑜,哭道:“怎么办?他们的哥哥快要死了。” 说着,更是泣不成声。 小蝶立在一旁,很是焦急。 等会儿,保不齐就有其他宫殿的娘娘过来请安了。 虽然,一直没有明旨程莞会是下一任皇后,但是,众人皆明白,眼下,只有程莞最有可能。所以,尤其是疫病风波过后, 忽然,她想起什么,立刻跑向外面。 不多会,姜玉颍就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先是到榻边看了眼昏迷的宴清,轻轻叹了口气,示意屋内的随侍都到外面候着,又回过身来,和程莞一起靠坐在暖榻边。 “当初,我生静姝的时候,得知她可能残缺不全,或者是个死胎,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可是,怎么办呢?还是得生!这事来了,就得迎着!迎着才有希望!” 说着,姜玉颍的脸上已是满脸泪痕。 程莞本是把脸埋在双膝间哭泣,此时,听到姜玉颍的话,便缓缓抬起脸庞,听姜玉颍继续说道:“我那时候也哭,也恨。为什么老天爷要把这些事落在一个孩子身上?为什么不是我?那时候想,陛下若能把那人宰了也行,也算解我的心头之恨。” 她说着,泪中带笑地看着程莞。 第197章 送信 “可是,咱们的陛下,他不是那样纯粹的人。他做一步想三步,万事都是周全为先。所以,只能咱自己消化。” 程莞一听,眼泪更是止不住! 是啊,昨夜她情急之下,便说出宫,亲自去寻访名医,宴凌云几乎没有思考,直接就拒绝了。 姜玉颍为她擦擦眼泪,“我唤你一声姐姐,是真拿你当姐姐的。姐姐,此刻你千万要珍重身体。那姚氏已经被丢回行动宫,且没有了双手。陛下不想让她死,我们有的是办法。对不对?万不可磋磨自己的身体了。” 程莞微微颔首,又摇摇头。 “那姚氏不能死。”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她身后一定有人在帮她,所以,必须要把那人找出来。” 说着,她紧紧地握起拳头。 姜玉颍点点头,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如夏,让他进来。” 说着,搀扶着程莞缓缓站起,坐在座上。 不过须臾,如夏便带着小金子进了屋里。 “你说,那晚你看到了什么?” 小金子“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谢贤妃娘娘救命之恩。”当他把事情和姜玉颍汇报后,一直在等陛下身边的人过来捉自己。 当时姜玉颍便说:“若是过了寅时,没有什么动静,便平安了。” 姜玉颍笃定,程莞是重情重义之人,定会有周全之法,掩盖小金子监视姚芷的事情。 不过,即便程莞不作为,她也不在意。因着静姝,她是恨姚芷,每日不过是克扣些口粮而已,小金子在那也不过是和青霞通气,极尽可能地虐待她。 做这些,都不能补偿她对静姝的伤害。 姜玉颍握着程莞的手,“这小金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你昨夜救了他,他自不会对你说谎。” 程莞微微点头。 却听那小金子开口道:“昨夜,奴才是她们的吵闹声才赶过去。只是,去的时候,她已经跑远了。那青霞初时没死,一直拖着奴才的脚,求我救她。奴才怕的不行,当即就腿软了。” “后来的事,想必娘娘已经都知道了。奴才想说的是,前晚奴才守在宫外,听到姚氏的疯言疯语,好像说让死士宰了青霞,让她不得好死,当时就被青霞打断了。青霞骂她:妄想!” “因着,她二人时常拌嘴,奴才就没在意。但,回顾昨日之祸,奴才觉得,或许真的有她说的死士!” 程莞一听,和姜玉颍对望了一眼。 小金子补充了一句:“还有个奇怪事,那个柳贵人,此前经常闲逛到兴德宫附近。奴才看她没做什么,以前便没提过。” 姜玉颍斥道:“糊涂东西!说不定那个狐媚子和姚芷已经串联上了!” 小金子一惊。 程莞也是满脸惊讶。 姜玉颍径自说道:“姐姐你想,这柳贵人,哪儿不能去,怎么偏偏到兴德宫附近,那里人烟稀少的,她去那里必然有所图。” 程莞轻轻点头,想了一下,开口道,“妹妹说的在理。小金子,你可愿跑一趟瑶云寺?” 姜玉颍不解的看着她。 “那柳贵人在瑶云寺养伤,如今也已月余。是时候回来了。” 程莞缓缓起身,望了眼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大雨似是要来了。 “待在眼前,比待在那么远的地方,总让人安心些。” 姜玉颍点点头。 “并且,若是如你预料,像小金子所说,宫外若有死士,那么她在宫外,岂不是给了她方便?” 姜玉颍听程莞分析的头头是道,连忙回头对着小金子说:“本宫稍后去找陛下,到时候派几个人,把你带上,你们一起去。不为别的,主要是悄悄盯着那柳贵人。” 小金子立刻应下。 姜玉颍抚着她的手背,“你放心,我就去说姐姐身体有恙,想来柳贵人已经大好,让她早日回宫协理六宫。” 程莞轻轻点头。 送姜玉颍离开后,她重新坐在清儿的床前,细细抚摸着他的脸颊,不由得落下泪来。 良久,她唤了小蝶一声,小蝶立刻应声进屋。 “你速来是机灵的,大皇子的毒,光指望那些文书,太慢了。我想让你给春儿和月怜姐姐递信,她们在宫外活动方便,看能否派人到民间四处找找,尤其岐国。此毒产自那里,想来当地人定然是有办法的。” 小蝶当即脆声答应。 能够给姐姐送信,小蝶也心生欢喜。上次见面,还是祈福路上“偶遇”了一下。 姐姐特意等在路边,往她的怀里塞了不少的吃食,还塞了两锭金子。只是,当时,她便把金子塞回去了。 姐姐一个人开店不易,不仅要抛头露面,还要忍受那些流言蜚语。虽然不好以姑娘身份示人,毕竟,上都境内,鲜少有姑娘在外经营店铺。所以,对外只得以寡妇身份自居,却惹来不少是非。 聘请的那个吴掌柜已然是花白胡须了,还是有长舌妇经常造谣。 好在主子几番派人恐吓那些人,不过,人言可畏,不知最近怎么样了。 “偶遇”时,留意到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之人,面相很是粗野,但那眼眸,特别像张旭看春儿姐姐的眼神。 小蝶心中期盼着,姐姐也能觅得良人。 这么想着,途经流云轩时,看到林芝宇匆匆忙忙地背着药箱出宫。这个时间,疫病刚去,各宫走动还不是很频繁。所以,她远远地喊了一声,“林太医。”没有得到回应后,她又喊了一声。因为,偌宽的长廊,只有他一人而已,断然没有认错。 林芝宇终于慌乱的点了点头,径自离开了。 小蝶有些不解。此前每次遇到林太医,他都是和颜悦色的。或许是出于主子对他的信任,也或者是他感念主子昔日对他母亲的相帮之恩。总之,如今日这般,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小蝶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心里想着:无妨,下次见他,仔细问问他。 这么想着,小蝶便脚步轻快地回了朝华殿。 她没有看到,林芝宇的手,略显紧张的整了下衣襟处的凌乱。 第198章 只此一次 昨夜,林芝宇刚从朝华殿出来,便看到候在绛云殿门口的夏宁。 那时,已经是寅时了。 看到夏宁独自挑着灯笼站在门口,想到上次那条帕子,他略略思索了下,便走上前去请安。 夏宁矮了矮身子,看他一头官司的模样,闻声道:“林太医,可是遇到难题了?” 林芝宇点了点头,将朝华殿所历之事说了一遍。 夏宁轻轻抚着胸口,颇受惊吓。 “林太医,本不好叨扰你,只是,丝雨不知是不是染了疫病,还请您再来看看。” 林芝宇点头应下,便跟着她进了耳房。 丝雨显然正在高热,一张脸烧的红扑扑的。 林芝宇取了些退热之药,交给夏宁。 夏宁有些犹豫道:“这,平日里,都是丝雨伺候我,我还……” 说着,目露尴尬。 林芝宇停顿了下,“微臣帮您熬煮。”然后,就朝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丝雨姑娘此番不算严重,宫内的疫病几乎已除,估计丝雨姑娘吃个两天的药,就会见好。” 夏宁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她看着林芝宇在灶炉旁忙前忙后,额上已是一层薄薄的汗。她转头看了一圈,此刻的小厨房也没有什么茶水,只在角落里,有一瓶不知何时放置的梨花酿。 她径自取出,倒了小半碗,笑着说道:“就当水了,这梨花酿是甜的,喝了能心情好。本宫试过。” 林芝宇犹豫着,没有接下。 夏宁直接又倒了小半碗,一口喝下。 “你尝尝。” 林芝宇有些不好意思,遂伸手接过,一口闷了。 两人均不知道,这梨花酿,细细品之,犹如糖水,毫无酒气。但是,若是一口灌下,后劲十足。 不消片刻,那药炉便咕嘟咕嘟的响起来。 饮了酒的夏宁,寻了个小板凳,坐在窑炉旁边,指着那火苗道:“看,它们多开心。不像我,时常只有喝了这梨花酿,才觉得通体舒畅。” 回眸看着林芝宇,“你呢?我看你也不怎么说话。” 这话在平时,林芝宇是不答的。 但是,今夜,他在朝华殿对大皇子的毒无能为力,让他十分受挫。他又喝了一口梨花酿,“本也没什么说的。” 夏宁还盯着他不放。 他只好继续道:“幼年,父亲早亡,只跟着母亲长大,并不知道作为男人,该说什么,不说什么。再加上,从小习医,对着那些药材,安静的时候居多。所以,便这样了。” 说着,扭脸对着夏宁微微笑了一下。 只这一下,夏宁觉得宛如朝阳,温暖和煦,照亮了她的一切。 她当即往前稍稍侧身,吻上了林芝宇。 林芝宇吓了一跳,连忙站起,颇有些不知所措。 夏宁却紧追不舍,扯着他的官服下摆,直接站起来,踮起脚尖,又吻在他的唇上。 几不可闻的声音,在林芝宇耳边萦绕。 “只这一次,做一次自己。” 林芝宇被撩拨的情动,几欲控制不住。他托着她的后颈,深深地回吻了上去。夏宁的小手已经从他的衣襟处探了进去。 突然,药炉发出一连串的鸣声,惊醒了他。 他连忙松开了夏宁,“微臣失礼了。这药再煮半个时辰就好。” 说完,他逃也似的离开了绛云殿。 生怕被人看出异样,他愣是靠在宫墙一角呆立在原地,直到天亮,感觉情绪平复了,才离开。 他不知道,夏宁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丝雨在房中发出阵阵咳嗽声,她才连忙将炉火熄灭,小心的将汤药倒至碗中。 “嘶!” 汤药骤然洒在她的手上,痛的她当下便捂着手蹲在地上。 许是太痛了,没来由的,她坐在地上小声哭了起来。 从小到大,自己好像就是为着嫡女的责任活着,别人家的嫡女神采飞扬,甚至张扬跋扈,只有她,因着母亲的庶出身份,谨小慎微。 自己的“温婉”,终于被宴凌云看到,将宴宸养在自己名下。那段时间,也是难得的比较开心的时光。 谁知,不知怎么,竟出了假孕的事。 她几乎生过直接去死的心,可林芝宇每日晨昏定省为自己请脉,也许于他而言,只是差事,可是,自己的心,却在不知不觉中被暖化了。 可是,她和他的身份,注定走不到一起的。 越想越觉得绝望,哭声不自觉的大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丝雨虚弱的声音传来:“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夏宁骤然抬头,略略停顿了下,借口道:“这熬药太难了。” 说着,又破涕而笑。 丝雨扯了扯身上的小褂,“还是奴婢来吧。” 夏宁无奈的点点头。 …… 林芝宇刚一入府,管家老赵就体贴的近前,“公子,您总算回来了。老夫人天天念叨呢。” 林芝宇点点头,把外衣脱掉递给老赵,拍拍身上的尘土,问道:“娘起来了吗?” “起了,老夫人每日天不亮便起来了。” 林芝宇闻言,径自去了林母的房间。 林母刚刚漱了口,正准备吃东西。看到林芝宇进门,立刻笑道:“宇儿回来了。快来吃些东西。” 林芝宇拱了拱手,“儿子不孝,这些日子,都没有回来。” 林母摇摇手,示意身旁的丫头去备副碗筷。 “当差不自由。娘都懂的。快坐下吧。” 林芝宇听话的坐在桌旁。 母子二人寒暄了一会儿,林母斟酌着开口道:“这些日子,你不在家。城西的王媒婆,往家里来了两次,你看?” 此前,每次跟他提及婚姻之事,他都以差事多拒绝。 没想到,这次一提,林芝宇只沉默了稍许,“好,母亲张罗吧。” 说完,还对着林母笑笑。 林母大喜,连呼:“好好好!你在宫里当差,时常忙碌,母亲定为你寻一个温婉大方的女子。” 林芝宇微微点头,给林母盛了碗粥。 饭后,他回到书房,开始翻阅古籍,试图找到能为大皇子解毒之法。只是,心情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母亲说寻温婉大方的女子,明明,明明夏贵人她…… 他摇了摇头,他们注定是没有结局的。 第199章 柳珺瑶回宫 不过两日,小金子便回来报信了,柳珺瑶回来了。 程莞仔细叮嘱了王嬷嬷好生守着清儿,她便带着一行人,去了流云轩。 柳珺瑶不仅瘦了,并且看起来有些老态,腿上的伤还未大好。 程莞赶到时,宋卿卿、李若冬、胡安安等人都已坐在床前,纷纷表示关切。 看到程莞过来,都先后起身行礼。 程莞微微颔首,径直坐在她的床边,“柳贵人近来瘦了些,可是这伤影响的?” 柳珺瑶微微点头,“太医说,有些化脓,故而好的慢些,连着发烧了多日。” 看着程莞拧眉忧心的模样,她心中“呸”了一口。 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把柳家父母弄来,我何至于来回奔波? 在瑶云寺期间,她连续几夜,均是白天补觉,夜里外出。 因着给莲香下的迷药,只能坚持三四个时辰,她每次都需当夜返回。 虽然已经小心不碰及这伤口,但是,久不休息,伤口便总不见好。 好在,眼前的危机,均已解除。 虽然,暂时杀不了宴凌云,但是,能自保,就还有机会。 程莞透过屏风,看着跟在外面的林芝宇,“林太医,烦请您进来一下。” 柳珺瑶顿时一紧张,忙说道:“赵太医已经看诊过了,说是再有个月余,定能见好。” 闻得此言,程莞皱紧眉头,“柳贵人,不是本宫说你。那赵太医,眼瞅着医不好,就该让其他太医瞧瞧。” 柳珺瑶正欲反驳,一直安安静静地胡安安,突然应和道:“贤妃娘娘说的在理,这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兴许赵太医擅长内症,不擅长外伤呢。” 说着,对着旁边的宋卿卿面露询问:“你说,是不是宋美人?” 宋卿卿乍听到询问自己,第一时间抬眸看李若冬的反应。 只见李若冬轻轻点头,“胡贵人说的是。是该换个太医瞧瞧。”宋卿卿也轻轻点头。 近来,她变得十分依赖李若冬。 疫病期间,连织画都有些不敢近身伺候,更别提其他的宫人内侍了。 只有李若冬,不离不弃地伺候在侧。病情严重时,更是亲自扶着她去如厕、沐浴。 她想,父母能做的,也不过如此罢了;况且,父母也并不在身边。 回想着,曾经多时,经常视李若冬为敌,她有些悔不当初。 以后,断然不会了。 两人均一赞同程莞的意思,坐在最末尾的江贵人也开口道:“对对,幼时生病,也总会换几个郎中嘛!” 程莞侧眸朝她微微颔首,江贵人立刻面露喜色。 只是,边上的卢贵人,却不出声,只紧紧地抿着唇,似是紧张。 与程莞的目光相遇,她立刻低下头去。 程莞略微思索了下,卢贵人母家好像是宁州知府,也不算小门户,怎么这么不爱言语? 她回眸看着柳珺瑶不说什么,便招呼林芝宇上来诊脉。 良久,林芝宇诊完脉,又小心检查了伤口,开口道:“娘娘的脉象无异,只是这伤,却是不能下床了。” 程莞 一听,犹豫着问道:“林太医的意思是,柳贵人此前经常下床活动吗?” 林芝宇尚未开口,柳珺瑶先开口道:“倒也没有。只是,屋里闷得慌,每日会在外面走走。” 林芝宇斟酌须臾,“是了,山间湿润,本就不利于伤口愈合。待微臣开一些祛湿调理的药,相信定能很快痊愈。” 柳珺瑶看林芝宇并没有诊出什么异常,立刻面色柔和,带着点子娇媚,轻轻点头:“林太医有心了。” 程莞看在眼里,嘴上没有说什么,只好言安慰了几句,这才率先离了流云轩。 出了锦绣轩,程莞乘上轿辇,倚靠在一侧,悠然地前行着。 突然,她状似无意地问道:“她那伤究竟怎么回事?” 小蝶低声回道:“方才,奴婢专门跟林太医问了问,他说,表面看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普通外伤,断不至于拖这么久,一时间也不好判断。或许,的确是此前在山间湿冷,所以这才耽误的久了吧。” 程莞冷冷的“哼”了一声,“是吗?” 半晌,又开口道:“宫外有什么消息吗?” 小蝶摇摇头,“春儿姐姐那里,她已经让张旭派人去岐国了。估计过几日有消息。” “月姐姐那里,也在托人四处打听。还没有消息。” 程莞叹了口气,按了按眉心,没再说话。 这时,胡安安在后面跟了上来,“贤妃娘娘留步。” 程莞命人停下,立在远处等她,看着胡安安急急的跟了上来。 她轻轻抚了抚胸口,“娘娘,昨儿个母家送来些南方的香茶,等会儿可让小蝶姑娘到锦绣轩一下,到时候赠予您一些。” 程莞笑了笑,感谢道:“这些日子,经常喝妹妹给的茶,一直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 两人边走边聊着,胡安安抬眸看了下前后,皆是心腹之人,突然说道:“娘娘,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程莞倒是一愣,复又点头示意。 “家中兄长,常年奔波,那秋番株,他是听过的。” 程莞闻言,面色大喜,“怎么说?” “那秋番株产自岐国,但是毒性强,近几年被他们的国主下令严禁私采售卖制药。所以,他们本地,大概率也是没有解药的。但是,兄长说:兴许一些老字号的药店、名医,或许会有解毒之法。娘娘不妨命人往这个方向找找看。” 程莞刚要出言感谢,胡安安又开口道:“兄长也说,一般这些名医,都喜欢隐居世外,怕是不那么好寻。他也会努力试试,但是,时间就不好说了。” 胡安安面露歉意。 程莞满目感激,握着她的手,“谢妹妹出言提醒。若清儿哪日醒来,定让他视你作生母,报今日救命之恩。” 胡安安受宠若惊,连连后退了几步,“万不敢当。娘娘快去吧。” 程莞乘上软轿,便朝着永定宫方向去了。 刚入宫门,宴凌云便招呼道:“正要找你。” 程莞顾不得礼数,打断道:“陛下,妾忽然想起,昔日在宣城之时,当时那个华大夫,看起来资历颇深,能不能派人去把他请来,为清儿看诊?” 第200章 疑似有救 “还有,还有,再去其他地方寻一些年长的医者,说不定,就有能为清儿治病的呢?” “这样,总比咱们在宫里等着强。” 程莞说的急促,面色有些微红。 宴凌云拉着她的手坐下,“你和孤想到一起去了。罗永来报,具县的疫病,也已经控制的差不多了。正好,当地也有一些大夫,孤已经传信,命他务必将所有的好大夫请来,一块儿为清儿看诊。” 说着,他估摸了一下,“他们快马加鞭,明日傍晚便会赶到宫里了。” 程莞闻言,眼眸中立刻溢满泪水,“陛下费心了。前儿个,是妾不懂事了。” 宴凌云揽她入怀,“无妨,清儿除了是你的儿子,也是孤的儿子。孤不会不管的。”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当夜,宴凌云宿在朝云殿自是不提。 …… 翌日,李武等人果然携了一众老者进了宫,直接在内侍的引路下,进了朝华殿。 令程莞惊喜的是:居然有华家医馆的华大夫! 众人为清儿诊治了一番,皆是摇头叹气。 只有华大夫拧着眉不吭声。 程莞示意绿竹,皆赠数金,再送出宫去。只留华大夫等在正厅之中。 程莞这才缓缓从屏风后走出,微微屈膝,“谢华大夫昔日救命之恩。” 华秋山皱着眉看了程莞半晌,再看她衣着华贵,连忙跪下:“参见娘娘。” 程莞笑着扶着他的手臂,而后居于主位,吩咐绿竹道:“看茶赐座。” 华秋山此前知道,先前接诊的程家夫妇皆为贵人,只是,未曾想过,居然是陛下和娘娘。他悄悄叹了口气,幸好没有胡言乱语什么。 程莞看在眼里,笑道:“华大夫,我儿之毒,可有解?” 华秋山抬头看着程莞,摇了摇头。 “数年前,此秋番株便已在岐国被禁,因此,民间实难寻找此物的解药。草民无能,并没有什么法子。” 程莞一听,面色露出哀伤。 华秋山连忙补充道:“但也许岐国皇室或能找到。只是……” 程莞骤然一喜,忽又暗淡下来。 弘国和岐国,若不是如今的宣城自有的数十万兵力,在中间横亘着,恐怕早已打起来了。 华秋山看出程莞的思量,“亦或者,再寻些其他名医,可能会有其他之法。” 程莞叹了口气,“亦有人和本宫如是说,只是,天下之大,何人能医呢?清儿还能等得了几日呢?如今每日只进些粥水,已经肉眼可见的瘦下来了。” 忽然想到什么,“华大夫,您从医多年,可认识像您这般阅历丰富的医者?” 望着程莞急切的目光,华秋山“呃”了一下,立在一旁的绿竹也急道:“华大夫,您就说嘛,若是能医,我们娘娘定然重谢。” 看华秋山目露难色,程莞对着绿竹轻声斥道:“不得无理,你去看看小厨房的餐食做好了没?” 绿竹立刻会意,领着几个宫人便出去了。 华秋山停顿了一下,有些尴尬道,“草民幼年曾四处流浪,结果被一老者所救,并跟着他学医。那时候,是真真的四海为家,走到哪,便在哪里行医。” 说着,他冲程莞笑了一下,“只是师傅他老人家去世后,我与师兄韩远山四处游历之时,认识了内人,所以,便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了。” 他讪笑着,进了一口茶水。 “因此,便在宣城开了家医馆,直至今日。我那师兄,对我怒其不争,甩袖而去。后来,您知道的。他曾到宣城的莫府,为莫大公子医治过。” 程莞点点头,好奇道,“所以,这韩大夫如今在莫府吗?” 华秋山 摇了摇头,“没有。当日,他只提过,到莫府也不过是报莫老爷子救命之恩,只诊治了几次,便又离开了。近些年,草民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不过,您可以给莫大公子去封信,他或许和师兄还有联络,毕竟,他曾在莫府住过多日。且,莫少夫人,应该是师兄的徒弟。” 程莞一惊,姚茹是韩远山的徒弟?这是何时的事? 华秋山又讪笑道:“娘娘不必说是草民向您推荐,师兄他性子执拗,这么些年,一直也未原谅于我。所以,提我,他或许又不愿意出面了。” 程莞思忖片刻,“好,今日谢谢华大夫如实相告。本宫这就派人去传信。还请华大夫在上都稍住几日。” 华秋山有些疑惑,却也没说什么,行了礼,便退下了。 程莞连忙手书一封,将信仔细折好,交给小蝶。 过了一会儿,小蝶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主子,方才在宫门碰到罗大人 ,他知道后,说会安排快马立刻去送。” 程莞默默吁了口气,若是罗永能够亲自监督,想来应该会更快些。 忽而想到:“那可有见到李武?本宫有话问他。” 小蝶点点头,“他已候在宫门多时了。” 李武甫一进殿,便直接膝盖砸地,吓了程莞一跳。 “这是怎么了?” 李武悔道:“微臣保护不力,那柳家夫妻,竟然双双染病,过世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李武沉痛道:“微臣前往具县前,曾嘱托心腹,仔细留意柳氏的举动。在那期间,她倒没有到上都方向来过。所以,便也放松了警惕,谁知,初十那日,柳氏夫妇,忽然染了疫病,高烧不止,保护的人连忙去请郎中,回来时,两人已是晕厥抽搐,不消片刻,便亡故了。因着是疫病,所以,当时,便将二人以火葬之。现在,骨灰已经送往老家去了。” 程莞钻进帕子,眸色冷峻,“初十,正是那柳珺瑶回宫之日。” 李武骤然抬头,望着程莞。 “你说,她能脱离护卫的看守,单独去一趟柳氏夫妇的居住之所吗?” 李武摇了摇头,“微臣不知。虽判断出她会武,但是武艺高低,实难判断。” “罢了,既已如此,也不是你之所愿,快起来吧。” 程莞咬着团扇,叹息着。 第201章 骸骨 继而, 李武起身抱拳道:“回娘娘的话,张统领让微臣带口信,他已打听到一个叫韩远山的世外名医,说是前些年南城之行时,曾在酒铺吃酒时听说的。当时不以为信,今日重新派人去查,果然有此人。” “他已派人去请了。” 程莞大喜,“这是这几日最好的消息。辛苦你了。快回去休息吧。” 李武躬身退下。 …… 程莞一连几日,都宿在清儿的床侧。连续多日的休息不好,让整个人看起来都消瘦不少。 这日,刚一起身,身体一时竟没有站定,直接踉跄着倒在床侧。 绿竹赶紧近前来扶着,“主子,您可得小心身体。” 王嬷嬷也忙赶了过来,“主子,您放心,夜里咱们几个轮着守,您轻松一点。” 程莞扶着额头,微闭着眼,沉沉开口道:“本宫不忍心。清儿原就没有错,是因为本宫,他才有此灾祸。所以,就让本宫守着吧。” 这时,小蝶从屋外走进来。 “主子,主理宫廷收整的楚渺来了,说是有事要报。” 程莞思索了下,一时没想起这个人。 小蝶补充道:“回主子,前些日子,您说各宫都要清扫收整一番,便指了楚渺去监督着。这些日子,您一直有事,他便没有露头过。” 程莞微微颔首,“想必,是有重要的事,让他进来吧。” 当时,程莞翻遍名录,发现这个楚渺明明入宫多年,却从未在一个位置上干满两年,因此,便想着,这样的人,定然是机灵有余,忠心不足。 但是,各种清理,虽然活计不难,却极需要有这股子机灵劲的。所以,就大胆指派了他去做这个。 不一会儿,看到楚渺笑嘻嘻地进了殿门,“给娘娘请安。” 程莞微微点头。 “近来,本宫事忙,没有顾得上问你,也不见你来朝华殿。那清扫收整的事,可还顺手?” 说着,向小蝶示意了下,小蝶立刻会意,塞到他的袖兜里二两银子。 楚渺连连作揖,“为娘娘分忧,是奴才的本分。” 程莞只温声道:“你做的尽心,本宫自当赏你。若是有遇到难处,亦可同本宫说说。” 楚渺闻言,立即左右望了一眼,那双眼睛透着精光,嘴上却说:“也无甚要紧事。” 程莞看出他的意思,便抬手让守在身旁的随侍都先出去,只留了小蝶在身边。 楚渺看人已散去,拱手作了个揖,“回娘娘,有件小事,奴才想着,还是向您汇报一下。” 程莞轻轻“嗯”了一声。 “昨儿个,咱们的人,在收拾秀女所时,在那梨树下,发现在了一具骸骨。奴才想着,这已经是一具骸骨,想来不是本朝的人,便直接命人将它抬了出来,准备送到宫外去。” “只是,抬得时候,那些底下人一不小心,竟摔了一跤。这一摔,从那骸骨里掉出一块翡翠绿牌。所以,奴才想着,便来向娘娘询问下,这,该当怎么处理?” 程莞拧眉问道:“翡翠绿牌?” 楚渺躬身点头。 翡翠绿牌,那是上一次秀女选拔时用的牌子,因着是头次用,所以阖宫上下对这个都记忆深刻。而且,只有被选上的秀女才会有。 “那处居所原是谁在住的?” 楚渺毕恭毕敬的回答道:“那梨树离西殿较近,奴才问了下,是柳贵人在住的。” 程莞一拍桌子,喝道:“大胆!竟敢私自揣测!” 楚渺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奴才知错。” 程莞看着楚渺瑟瑟发抖的样子,抬眸望了眼门外,这几日,因着清儿生病一事,来了不少新人,若是传将出去,恐怕这楚渺活不过明日了。 “你起来吧。这事,到此为止。待会儿,本宫让绿竹随你一起去查查有无其他身份信息,若是不能确定,切莫张扬,好生埋了吧。” 而后,程莞唤了绿竹,低语交代了几句,她便领着楚渺一起出去了。 绿竹向来心细,她去扫了一眼,在土里扒拉了几下,凝眉问道:“这地方的洒扫工作,原是谁负责的?怎么这么久才发现呢?” 几个宫侍立刻跪下,埋着头回道,“回绿竹姐姐的话,自节俭策开始以来,此处便无人洒扫了。” 绿竹立刻停下扒拉着土的手,回过身,对着那几人透着几分厉害道:“放肆!你们的意思是这是娘娘的错?” 众人连忙磕头认错,“奴婢(才)不敢!女婢(才)不敢。” 绿竹冷哼了一声,“以后说话小心些,否则,仔细你们的皮!” 说完,便径直离开了。 余下楚渺几人略有些疑惑。这贤妃娘娘宫里,听说个个都是温婉亲和之人,怎的今日一连两次都被训斥? 罢了,反正做完这个活计,便能歇息一阵了。 ……. “主子,奴婢捡到了这个。” 说着,绿竹从袖管中滑出一根银针,呈到程莞面前。 程莞轻轻捏起,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分辨,总觉得有些熟悉之感。绿竹在一旁犹豫了一下,“主子,先前陈妃在世时,那体内取出的针,也得有这么长。” 那时,她曾听春儿姐姐绘声绘色的描述过,颇为吓人。 陈妃? 程莞乍然想起,是的,寿儿的生母,陈清也,她的体内也取出过这么长的针。只是,时隔这么久,会有什么关联吗? 程莞看了一会儿,吩咐绿竹小心收着。 洗漱完毕,程莞仔细的为几个孩子检查了锦被有没有盖好,这才放心的躺在清儿身边。 她摩挲着清儿的脸颊,轻轻说道:“清儿,不要怕,娘亲一定会救你的。” 突然,急促的叩门声响起。 绿竹念叨着:谁会这么晚还来敲门呢? 殿门一开,她惊讶道:“春儿姐姐,你怎么来了?” 只见春儿披着个黑色大氅,却也掩不住突出的孕肚。程莞满目惊讶,祈福之时,从未听春儿提起过有孕一事。 她连连招呼道:“快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春儿有些羞怯,却直接拍了下自己的肚子,“没事,皮实着呢。” 第202章 韩远山 程莞轻轻擦拭着春儿额上的细汗,“天色已深,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春儿抬手擦了一把,“知道大皇子的事,奴婢一连几日没有睡着。方才,张旭派出去的人回信了。” 程莞一喜,“怎么了?” 绿竹递过来一杯水,春儿急急地进了一口,道:“咱们派出去的人,在许县,找到了那个韩远山,只是,那人向来自由散漫惯了,自恃才高,一直不肯跟咱们的人回来。后来,主子,您猜,碰上了谁?” “谁?”程莞追问道。 “碰上了宣城莫府的人,为首的二人一直带着帷帽,但是听底下人的描述,想来就是那莫府的公子和少夫人了。所以,如今,韩神医已经在来上都的路上了。估计,快马加鞭,估计后日便会到上都了。” 春儿一口气说完,程莞的双眸已是溢满泪水,“该怎么谢你呢,我的好春儿。” 说着,她紧紧拥抱住了春儿。 良久,春儿只讪笑着,“主子待奴婢好,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主仆几人又说了会儿话,程莞坚持不肯让春儿出宫,春儿只好也顾不得规矩,便留宿在朝华殿了。 程莞心中感激,连夜书信,尽是对莫氏夫妇的感激之词。 …… 两日后,程莞顿感人生幸事都让她赶上了。 不仅韩远山进了宫,连边关战将们也都凯旋而归! 远远地,程莞看见了程琦的身影,只冲他挥了挥手,便陪着韩远山先回了朝华殿。程莞初见韩远山,便知他是性子古怪之人,且不说,行礼不全,面色更是冷峻非常。 程莞不知莫氏夫妇是如何劝动他的,她便不好多问,只对他礼待有加,让其挑不出毛病来。 程莞知道,这世道,越是有才之人,越是自恃才高,甚至于,他们会对宫室之人满是鄙夷。 所以,她对韩远山的无礼视若不见,反倒姜玉颍,陪在一侧,几次都要发作出来,对着他频频翻着白眼。 程莞只轻轻捏着她的手心,多番提醒她切莫惹他,毕竟,眼下清儿的性命,皆在他一念之间。 正这么想着,韩远山却冷言道:“都出去!” 程莞立刻示意众人,全部出去。 自己却矮了矮身子,“望韩大夫体谅为娘的一片苦心,我儿已经多日昏迷,实在不敢离开半步。” 韩远山瞟了她一眼,未再作声。 只见他先后从袖中取出多支银针,依次在清儿的头顶、脖颈、胸口、脚心等处插上,而后,轻轻对着其胸口发力,不一会,那些银针处,便缓缓溢出一些黑血。 清儿的脸庞也似有了动静,嫩白的小脸微微皱着眉。 程莞有些急切,急忙上前了一步。 被韩远山一道目光,拦住了脚步。 程莞微微颔首,后退了两步,表示歉意。那韩远山头上此时已经一头汗珠,那黑血越来越多,已经流过清儿的肌肤,染红了床褥。 过了一会儿,韩远山这才停了下来,他缓慢而认真的把银针尽除,只冷声道:“如此坚持七日,余毒可除。” 说着,便要往外走。 程莞急急地跟上,“韩大夫,宿在宫里吧。这样您也不必辛苦。” 说着,递上一块白色方帕,行了个全礼,“程莞谢韩大夫救子之恩。” 韩远山似是没有料到,程莞居然会如此做,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心中叹道,果然如莫寒所说,这位娘娘与常人不同。 他与莫寒,不过也是因着莫寒自小的机灵劲,所以才会令他另眼相待。前些年,他四海为家,便打起了收徒的主意,那时候,不论出身,只要人机灵,够聪明,他都愿意倾囊相授。 只是,这世上,有的人是真心愿意学,例如莫寒,所以他和莫寒是有真正的师徒情分在的;有些人,却多是半途而废,或者只学其一,便弃他而去。 他抱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心态,走就走呗,我自逍遥! 只是,人的年纪越发大了,有时候也会自我怀疑,自己这样 ,到底是对还是错? 想到此,他叹了口气,少见的恭敬回礼,“娘娘折煞草民了。草民如此做,也是朋友所托罢了。” 程莞微微颔首,面带笑意:“是。有劳了。” “韩大夫,宫里的闲士居,在朝华殿之西,您可先去那里休息。” 说着,她冲外面唤了一声:“绿竹。” 绿竹便礼数周到的做出了“请”的姿势,韩远山便走在前面出去了。 程莞回身,仔细的为清儿收拾衣物、床褥,王嬷嬷看在眼里自是心疼不已。 小蝶也静静地在一旁帮忙。 用时半晌,小蝶看程莞坐定,才缓缓开口道:“主子,方才,陛下有派人来问。” 程莞进了口水,“说什么?” “说,大皇子若是医治完毕,主子务必到永定宫一趟。” 程莞长吁了口气,扭脸看了看清儿,轻轻回道:“好。” …… 另一边,韩远山刚到闲士居,便看到华秋山正和一男子低头研究些什么。 韩远山扭头边走,绿竹正无奈,却听华秋山叫道:“师兄。” 绿竹这才看清,那人竟是林芝宇,他今日未着官服,与往日颇有不同。 只听华秋山道:“师兄,你不是爱收徒吗?这个孩子,特别有天分。” 说着,把林芝宇往前推了一下。 林芝宇目露尴尬,拱手行礼,“久仰韩大夫大名。” 韩远山“啐”了一口,“虚!” 华秋山冲着绿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先离开。 而后,他像幼时耍赖般,挽着韩远山的手臂,故意“嗲里嗲气”:”师兄!” “都半截子入土了,还同我置气吗?” 说着,竟落下泪来,把林芝宇吓了一跳。 这几日,他不着官服,就是华秋山说看着他穿官服害怕。可是今日,他也没穿官服啊。 因着他是唯一一个为娘娘留在宫里的大夫,所以他便大着胆子上门求教。 没想到,华大夫的很多医治之法,真是闻所未闻。 却听华秋山的声音传来,“师兄,你非要等哪天我死了,你才理我吗?你看那小寒儿的爹,不过同我们差不多大,已经过世了啊。” 第203章 噩耗 韩远山一甩手臂,心中已然松动。 是啊,人过半百了,每个人选择什么,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旁人又有什么资格干涉? 当初,他实在看不惯华秋山太重感情,所以便同他割袍断义,再不来往! 这些年,因着莫寒,不免同华秋山多了些见面机会,也看得出,他同弟妹实属佳偶一双,自己这别扭性子,便不自觉地收敛一些! 思及此,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有话好好说!” 华秋山闻言,面色大喜,“小宇儿,去备些酒菜来,今日我与你师傅,不醉不归。” 林芝宇面色一黑,这个华大夫可真是的,不过处了几日,竟乱取名字! 但是,为了求学,他还是俯了俯身子,去备酒菜去了。 只是,前几日,都是到点会有膳房的人送餐食过来,如今,半中间让他去备,可他从未与膳房有所关联,如今更是不知从何备起。 走着走着,竟走到绛云殿的附近。 蓦然发现时,打算赶紧返回,却被丝雨叫住:“林太医,可是有事?” 他抬眸大方地朝丝雨行了个礼,“丝雨姑娘,膳房怎么走?” 丝雨面露惊讶,本来打算给他指个清楚,却发现此处离膳房甚远,便开口道:“林太医,您且等着,奴婢去同主子说一声,再亲自为您引路。” 说着,停顿了一下,面上飞过一丝红晕,“就当是报您的救命之恩了。” 这宫里,原是登记森严的,似她这般的宫侍,是没有资格请林太医开药的。一般来说,太医也都比较嫌弃,不愿意为宫侍看诊。 只是,林太医却除外。 林芝宇点了点头,看着他回了绛云殿。 良久,他几乎等不及了。却见丝雨提着藤篮走了出来,双手赠予林芝宇,“林太医,我家主子说,膳房甚远,这些是她午时备下的酒菜,你且拿去用吧。” 林芝宇有些犹豫,不敢接过。 丝雨却安慰道:“无妨,我家主子近来总喜欢摆弄吃食,您就当个吃客吧。若是好吃,记得有空来说一声,若是不好吃,也来说一声、” 林芝宇这才小心翼翼地接下,而后,匆忙离开。 丝雨看着她的背影,俏皮一笑,心里想着,若是林太医有意,真想让主子将自己赐婚给林太医啊。 转念一想,又摇摇头,不可不可,主子一人,在这宫里已是不易,若是自己也离开了,又怎么对得起主子对自己多年的好呢? 回了殿内,夏宁正状似认真的翻着杂记,“林太医可接过了?” 丝雨矮了矮身子,笑道:“是,接过去了。” 转而又念了一句:“说来也巧,正好这段时间您喜欢摆弄吃食。就像锦绣轩的胡贵人似的,只要碰上,总是会备的有茶,以后,谁碰到您,也总有吃的啦!” 夏宁嗔了她一句,“胡言乱语,我这只是几日的喜好,怎和胡贵人比较?” 丝雨吐了吐舌头,躬身退出去了。 夏宁轻轻叹了口气。 事实上,她不过是上次事后,总是晨起借着散步的由头,在朝华殿的附近听到林芝宇太医近来经常出入闲士居,这才生了这个摆弄餐食的心思。 她想,既然他是同其他名医学习医理,保不齐哪日可能就有了酒兴大发的时候呢。 果然,今日便让她赶上了。 料定他会在离宫前来还,那时丝雨已经睡下,她也有机会与他多说几句话。 这么想着,夏宁的唇角浮出笑意。 …… 永定宫里, 宴凌云已接待过众有功之臣回去了,正安静的靠着凭几坐着。 程琦低眸居在下位。 两人均是面色凝重,良久,宴凌云开口道:“程琦,你大哥的事,你姐姐她还不知。所以……” 程琦闷闷的回了句:“微臣知道怎么说。陛下放心。” 宴凌云点了点头,抬眸望了眼窗外,“天气又热起来了。你们出去这一年多不容易,你姐姐也不容易,清儿他今日才得名医医治,刚刚有了点好消息,怕是再也经受不住其他了。” 程琦还是闷闷的,“是。” 两人均不再说话,各有心事。 过了一会儿,程莞掀帘进入,一进来就顾不得仪态,直接抱住了程琦,泪流满面道:“姐姐不好,让你们受苦了这么久。” 程琦摇摇头,微青的胡茬,显得整个人沧桑了不少。 “是弟弟不好,对不住姐姐。” 说着,便跪倒在地。 程莞愣在原地,忽又意识到什么,只四周看了眼,“程文呢?” 程琦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着,默不作声。 宴凌云走过来,握着程莞的手,“莞儿,清儿的身体可好些了吧?方才听柴录说,那韩大夫是个有能耐的。” 程莞没有去回宴凌云的问话,挣脱宴凌云的手,往屏风后瞧了眼,笑道:“程文?别跟姐姐开玩笑啦。” 宴凌云叹了口气,示意随侍们离开。 屏风后依然没有,程莞又往隔壁内殿转了一圈,轻声唤道:“程文,你出来!” 依然是毫无回应! 程莞却笑得越发灿烂,“程文,你再不出来,姐姐要生气了!”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程莞居于殿中,大喊一声:“程文!” 空荡荡的大殿,依稀传来回声,程文……文…… 程琦却开始重重的磕起头来,“姐姐,要罚便罚我吧!” “咚咚咚……” 连续不断地磕头声,直击程莞的心扉,耳边传来程琦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哥再也回不来了!” 程莞感觉整个身体,瞬间瘫软,身体直直的摔倒在地,头部直接撞在冷硬的地上! 听到程琦大喊:“姐姐!” 听到宴凌云的声音:“莞儿!” 又仿似看到那年她弹程文脑门的情形,她说:“程文,你就装!” 紧接着,看见程文走到她的面前,“姐姐,别哭了!” 她伸出手去抓程文的手,他却如云烟一般,瞬间消散! 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头,她说不出话来,眼泪弥漫了她的眼睛,她想说:“程琦,你别哭,你看程文就在跟前,能看到!” 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是,眼泪太多了,总是模糊她的视线,不知谁帮她把眼泪擦掉了,程文的身影瞬间不见了! 她心急如焚,用尽毕生的力气,“程文!” 这一声,撕心裂肺; 这一声,痛彻心底; …… 第204章 要下雨啦 程莞呕出一大口鲜血,喷射而出! 很多人围在她的身旁,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莞儿,莞儿,快来人啊!” “姐姐,姐姐,我求您了!” …… 梦里,都是程文跟在她的屁股后,东走西走,母亲说:“莞儿,你是姐姐,等等他。” 她撅着嘴,“不要!” 说完径直跑开,边跑边回头看,程文正迈着小短腿跟在身后呢。 她立在原地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程文不见了! 她开始四处找,不知何时,又起了大雾。 白雾弥漫中,她喊着:“娘,阿文不见了!娘!阿文!” 她喊得好累好累!累得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突然,听到谁在旁边喊:“姐姐,姐姐!” 是程文吗?是娘吗? 她用尽全力,终于抬起了眼皮,姜玉颍焦急的面庞映入眼帘。 看到程莞睁开眼睛,她长长的呼了口气,“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程莞勉强扯起笑意,“程琦呢?” 姜玉颍起身扶着程莞缓缓坐直,靠在软垫上,而后小蝶端来一碗药,“你喝了药,再告诉你。” 程莞配合的点点头。 用药之后,姜玉颍边为她整理锦被,边开口道:“陛下同凯旋而归的将士们把酒言欢了一日一夜,如今正歇在永定宫呢,听说昨夜宣了胡贵人去御前伺候呢。 诚王,主动上交虎符,直喊带兵太累,还是愿意看看书赏赏花;陛下不允,收了虎符,但封为镇国侯,是弘国第一个受封的侯爷。 程琦,被封为平叛大将军,赐了将军府,如今想来已经回了府上了; 郭昭仪,被封为红颜将军,抬为妃,仪元殿重修; 其他诸人,各有封赏,已经出宫了!” 程莞听闭,揉着锦被,艰难开口道:“程文呢?” 姜玉颍叹了口气,“程文,征战有功,追封忠勇将军,陛下特许,灵位设在瑶云寺以东的皇陵里,是程琦将军主动婉拒,要带着程文的衣冠回南城,和父母葬在一起。” 姜玉颍说完,程莞已是泪流满面。 姜玉颍叹口气道:“清儿,已经拔了两日的毒,还等着你呢;程将军带着忠勇将军回南城,不日也要出发,这些事,都等着你呢。” 看着程莞将锦被攥得死紧,姜玉颍用了力气,双手拥抱着她,“姐姐,咱们得为活着的人想,清儿,再有几日就要好起来了,对不对?你要他到时候看到躺在病榻上的娘亲吗? 还有,歆瑜和平儿,也都长大了些了,别让他们忘记了你,好不好?” 余光看到程莞的手指有所松动,姜玉颍用眼神示意其余众人先出去,伸手把程莞的手,握在手里。 “姐姐,你不想知道,忠勇将军是怎么没的吗?” 程莞倏然睁开眼眸,满眼错愕。 姜玉颍却满是笑意地看着程莞,“这样才对,姐姐,你那么聪明,去查清楚。” 程莞反握着姜玉颍的手,“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姜玉颍摇摇头,“妹妹什么也不知道。姐姐是被悲伤冲昏了头,所以没有想那么多。妹妹只是觉得,忠勇将军若是正常的为国献身,陛下为何要瞒着你呢?” 看着姜玉颍略带疑惑的眼神,程莞的心里反倒清明了许多。 她轻轻的点头,“妹妹说得对。” 说着,便要起身给姜玉颍行大礼,姜玉颍连忙制止了她,苦笑着道:“姐姐不必如此,昔日你帮我,今日我帮你,唯有如此,这日子才不那么苦!” 程莞默了默,徐徐颔首。 她只稍稍停顿了下,翻开锦被,“我先去看看清儿。” 姜玉颍看她已经有所振作,面带笑意,冲着外面招呼道:“绿竹,小蝶!” 两人早已候在外面,闻声赶紧进来。 收拾妥当,刚走到殿门,柴录躬身在门口,满脸堆笑道:“娘娘,您醒了?陛下一直命老奴守着,说等您醒了,给他报个喜呢。” 程莞扯起笑意,微微点头。 姜玉颍翻了个白眼,只粗略的矮了下身子,“你既醒了,本宫先回去了。” 柴录也堆着笑跟在姜玉颍的身后离开。 路上,柴录好奇道:“娘娘,您怎么劝的贤妃娘娘?陛下担心贤妃娘娘一直转不过来弯呢!” 姜玉颍瞟了他一眼,她顶不喜欢宴凌云这个狗腿子,却也一时没有办法。 “能怎么劝,就是说宴清不还躺着呢?那宴平和歆瑜不都还嗷嗷待哺吗?她又不傻!” 柴录连连点头,“娘娘说的在理。” 临了,柴录又拱手道:“老奴也恭贺娘娘一同受赏,以后,定会前途无量!” 姜玉颍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低喝道:“柴公公,本宫可没有炫耀过此事,也从没觉得有何炫耀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领着众人离开了! 柴录一直满含笑意地目送姜玉颍离开,看她们一行人转了弯,这才轻轻“啐”了一口,“不过抬至区区五品,身边连个皇子也没,何至于如此!” 他也是立在永定宫门外时,依稀听到陛下同朝臣提到,此番荣归,姜韬功不可没,即刻调往上都,任鸿胪寺卿,举家皆可随迁。 程莞为清儿检查完被褥,仔细分辨了面庞颜色,确实看起来有在好转,这才放下心来。 看看外面的天空已经擦黑,回头问小蝶道:“今日韩大夫可说了些什么?” 小蝶恭顺地回道:“只说,可喂一些水样的汤粥,若是能有参汤之类的,会更好一些。” “主子放心,奴婢已经喂过了,皆吃进去了。”绿竹在一旁补充道。 程莞轻轻颔首,“快下雨了,有些闷,咱们出去透透气吧。” 小蝶和绿竹双双应下。 一行人刚走到花园,便听到几名宫侍在议论, “你说,以后这宫里会不会变天啊?” “别瞎说,贤妃娘娘宽厚贤仁义,不会的!” “那可不一定,姜大人不日就会迁至上都了!” 第二个说话的不服气道:“那可不一定!” …… 第205章 找寻真相 小蝶出声喝道:“哪里来的贱蹄子,在这妄议主子?” 几人闻言,赶紧四散跑开。 其中一个灰衣内侍,许是太过慌乱,竟被当场绊倒在地,他连忙跪在那里,颤抖着回道:“娘娘恕罪,方才奴才是不服气他们的。” 程莞看着他有些面生,侧眸示意绿竹。 绿竹立刻开口道:“你叫什么?” 那人恭顺的答道:“奴才叫小尧子,刚入宫不久。” 程莞看着他瑟瑟发抖的模样,不自觉地想起,程文程琦这么大的时候,不知道在哪任人欺负呢。 如今,程文却已经不在了。 思及此,她对着绿竹道:“留在朝华殿吧,以后清儿也好有个玩伴。” 绿竹矮了矮身子应下了。 刚行了几步,程莞疑似想到什么,“方才,你们在议论什么?” 那小尧子连忙跪下回道:“都是下人们的无稽之谈,主子不必挂怀。” 程莞明显不愿意这样的回答,只静静的看着他。 小尧子只好硬着头皮道:“有人说,姜大人是因为忠勇将军才得以迁至上都的。” 程莞略一蹙眉,“姜韬姜大人?真妃娘娘的父亲?” 小尧子将脑袋深深的低着,并不回答。 小蝶在一旁接话道:“主子,都是他们乱传的。” 程莞侧眸瞅着小蝶,略带严厉,“说!” 小蝶矮了矮身子,“有流言传进宫里,说忠勇将军之死,有姜大人的缘故。” 小蝶看程莞踉跄了下身体,连忙近前扶着,“主子,这都不知道哪传来的,咱们还是跟陛下或者去查一查才好确定。” 程莞的心中却已是思绪万千,怪不得姜玉颍说程文的死有蹊跷! 她顾不上许多,径自转身朝着玉心殿走去。 在这宫里,她和姜玉颍是用心相交的,她要亲口听她说! 一行人步履匆匆地赶往玉心殿,刚到门口,正听到姜玉颍呵斥静姝的声音,“母妃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无故跑到朝华殿去。” 程莞只愣了一下,便抬脚迈入,面色微愠地将静姝揽入怀里,“妹妹这是什么话,我那里是什么虎狼窝吗?” 姜玉颍没料到程莞上来就这么堵人,立刻梗着脖子呛道:“本宫自己的女儿,想怎么管,就怎么管!” 事实上,以前静姝跑到朝华殿去,她是从来不说的;只是,今日程莞遇上的事情太多,所以,这才明令禁止静姝再去叨扰程莞。 但是,她一向是刀子嘴,所以说出来的话,更是丝毫不让。 同时,用力扯了一把静姝,静姝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旁边的如夏,一时不知两个主子怎么回事,明明平时都是极爱护静姝公主的。她连忙满脸笑意地牵过静姝的手,“公主,咱们到院子里玩去,好不好?” 静姝哭着点点头,跟着如夏出去了。 程莞想到方才小尧子的话,扫了一眼出去的静姝,直接问道:“本宫与妹妹向来是真心相待,今日,你可愿与我说句真话,姜大人是因何功绩调往上都的?” 姜玉颍的面色闪过一丝慌乱。她自知父亲的所为并不光彩,所以,她并未同他人提过此事。但是,这事,终究还是传到了程莞的耳朵了。 只是,看程莞的脸色,也没有什么辩解的必要了。 所以,她很快收敛起情绪,“前朝官员封赏调动皆有陛下英明决断,本宫并不需向你解释。” 说着,抬手按了眼眉心,“姐姐若是无事,妹妹要休息了。” 程莞看她一副懒怠解释的模样,心中更气,当下甩了下衣袖,直接离开了。 小蝶小心翼翼地跟在一侧,“主子,您昨日没有休息好,咱们回去休息吧。” 此刻,程莞心中却满是对程文之死的好奇,她只恨声道:“本宫不困,去永定宫。” 绿竹立刻往前一步,“主子,万不可去。陛下今日已经歇下,若此刻去,怕是会惹了圣怒啊。” 程莞只瞪着双眸,“让开!” 绿竹看程莞之坚决,立刻双膝砸地,“奴婢不让。” 小蝶也连忙跪在前面,身后跟随的其他随侍皆纷纷下跪。 程莞在袖中握紧双拳,冷喝一声:“看起来,这宫里真是要变天了,你们谁都敢拦本宫?” 小蝶却膝行着往前了两步,扯着程莞的裙摆,恳求道:“主子,今日陛下尽兴,若是现在就去质问忠勇将军之死,怕是什么也问不到,小主子们也得受牵连。” 程莞深深吸了口气,她知道,小蝶说的都有道理。 可是,她怎么能这样呢? 弟弟死了,她却连原因也不知道? 她不能原谅自己,她必须要弄清楚。 所以,她用力扯了一下裙摆,“让开!” 小尧子猫着腰往前来了几步,“姐姐,让主子去问吧,不然这流言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呢。” 绿竹抬眸瞪了一眼小尧子,啐道:“你是什么东西?” 小尧子立刻低下头去,再不作声。 小蝶灵机一动,“主子,主子,若是想弄清真相,咱们去问安妃,她从战场上归来,想必都知道的。” 程莞闻言,“安妃?” 小蝶补充道:“就是以前的郭昭仪,如今的封号是安。” “安妃与您一向交好,且是识大体的,想来她定是愿意说的。” 小蝶还要说些什么,被程莞抬手制止。 “咱们去仪元殿。” 说着,率先回身朝着仪元殿的方向走! 无论如何,今夜,她都要把程文的死因弄清楚! 天气渐热,她已分不清脸上流着的是泪,还是汗了…… 不消片刻,她便立在了仪元殿的门口,只是,大门却紧紧闭着。 叩了半天的门,出来一个侍女,直接双膝跪地,“回贤妃娘娘,我家主子征战方回,尚有余伤未愈,遵太医嘱咐饮了安神汤,已经睡下了。” 程莞往里扫了一眼,毫无灯光。 她示意了小蝶一眼,小蝶立刻搀起那侍女,温言道:“鸳鸯妹妹,我家主子只是问两句话而已。” 趁着那侍女愣神的功夫,程莞侧身直接进了仪元殿。 殿内一片漆黑,她命绿竹燃起火折子,将油灯点亮。 第206章 贸然出宫 果然,那郭君仪正安然地躺在榻上,呼吸均匀。 程莞强压着胸中的情绪,矮了矮身子,“安妃妹妹,打扰了。” 榻上的郭君仪依然一派安稳,程莞近前坐在榻前,扯了扯她的衣袖,郭君仪依然不动。 鸳鸯立刻进言道:“娘娘,我家主子睡前饮了安神汤了,确实醒不过来。” 程莞静静地望着郭君仪的面庞,比之从前沧桑了不少,也没有那么白皙了。 这么看了一会儿,联想到,只想着程文的事,还不曾这般仔细的看过程琦,他也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年纪而已,不自觉的,眼泪便滴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惊了郭君仪的睡眠。 “好生照顾你家主子。” 留下这句话,便轻声出门去了。 鸳鸯望着程莞她们的背影远去,轻轻呼了口气,转头看着已经起身的郭君仪,她有些心虚的说:“主子,您怎么知道,她一定会闯进来?幸好您会些功夫,懂得如何屏息凝神,不然真的容易被发现呢。” 郭君仪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微微颔首,望着窗外,“本宫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 鸳鸯叹了口气,劝道:“现在她不会再来了,您早些休息吧。” 郭君仪轻轻点了点头,复又躺下,看着鸳鸯轻轻关了关了殿门,她又撑着身体,从枕下摸出一个有些发旧的香囊,仔细闻起来,已经没有初时的那股药香了,反而有一股子血腥气。 她轻轻捂在胸前,双目紧闭,落下泪来。 于程文的事,她没有办法; 于香囊的事,她也没有办法。 良久,她小心将香囊藏在床褥之下,熄了灯火,这才又缓缓躺下。 …… 黑夜里,轿辇一直随行在程莞的身后。 程莞的手中攥着帕子,思索再三,“去平叛将军府。” 小蝶连忙追了上来,哭求道:“主子,已经入夜,后宫的规矩,入夜后,任何人不得出宫。” 程莞却冷着脸,怒道:“本宫去看看本宫的弟弟,有何不可?” 绿竹也近前了一步,“主子,明日,咱们明日一定可以去的。” 程莞沉默了下,敛着眸色,“上次,就是本宫妥协,所以,本宫没有了弟弟,这次,本宫绝不妥协!小尧子,你替本宫拦下他二人,回头重赏。” 话音刚落,小尧子就连忙扯着绿竹和小蝶的衣袖,双膝跪在地上,哀声道:“两位姐姐,求你们了。” 程莞却是转身上了轿辇,“出宫!” 没了亲近之人的阻拦,其他人看到程莞自是不敢出声阻止,宫门之处更是畅通无阻。 只是,无人敢拦,并不意味着无人通报。 这边程莞刚出了宫,另一边宫城的护卫便小跑着报知了柴录。 柴录沉默了一下,招手让护卫先行退下。 回眸看着永定宫寝殿的影影绰绰,他可不敢现在去报! 那不是找死吗? 他只敛了下袖摆,规矩地立在那里。 阴影处,一个纤瘦的人影,唇角挂着得意的笑意,转身跃出了百步之远。 无人注意到她! ……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程莞的轿辇便到了平叛将军府。 虽是新设的府邸,却满府弥漫着萧瑟之气,毫无喜气。 程莞亲上数十层台阶,重重地叩响门环。 里面传来一位老者不耐的声音,“谁呀?” 程莞默不作声,依旧拍着。 片刻,大门敞开。 程莞提起裙摆,低眸踏入,朗声喊道:“阿琦,阿琦!姐姐来了!” 绕过影壁,黑色与白色的交织,瞬间让程莞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她强压着胸口,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正厅上。 此刻,它是程文的灵堂! 程莞踉跄着跪倒在地,痛声道:“阿文,姐姐对不起你,姐姐对不起你……” 哭声惊醒了府内诸多的下人,程琦慌乱地穿好外衣,急匆匆地从内院赶来。 他强撑笑意,在宫内陪了宴凌云一天,离开时特地去朝华殿探望了姐姐,那时候她还在昏迷,作为外男,他不得久留,不得已这才出了宫! 依着旨意,他立刻搭建灵堂,接受百官祭奠,打算三日后,便带着大哥返回南城,和父母同葬在一起。 初时听到姐姐的声音, 他以为听错了。 犹豫片刻,还是匆忙穿上外衣,赶至正厅,便看到姐姐瘫倒在地,痛哭流涕。 他大步迈上前,低声唤道:“姐姐,姐姐……” 程莞抬起溢满眼泪的眸子,抓着程琦的手臂,“你告诉姐姐,你大哥究竟怎么去的?” 程琦却用力撑起她的身体,示意其他人暂且离开,认真为程莞斟了杯茶水,心中已经有了决议。 “姐姐,先莫哭了,饮些茶水。” 程莞看着他刻意小心的模样,心中不忍,伸手抹了一下眼泪,配合道:“好!” 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递还给程琦之时,忽地于左肩之上被点了穴位。 程琦转身将程莞背在肩上,脑子里闪过那漫天火海的模样,他轻轻抽了下鼻子,“姐姐,大哥已经去了,他是为了我们,为了弘国,所以,这个时间,您该在宫里,不是在这里。弟弟现在就送您回去。其他的事,您不要管了。” 程琦此话,听在程莞的耳中,愈发让她觉得程文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可是又动弹不得。 眼睁睁看着程琦将她放回软轿,听着他轻声道:“天黑路远,弟弟亲自送您回去。” 轿帘落下,程莞绝望的闭起了眼睛。 她知道,程琦这是铁了心的不让自己知道真相了! 没办法,她只好明日亲自向宴凌云问个明白了! 软轿刚到宫门,便看到绿竹和小蝶焦急地等在门口。 程琦只拱手向她们行了个礼,开口道:“娘娘情绪激动,被我点了穴位,两个时辰后,自会缓解,莫要担心。” 两人皆点了点头,屈膝恭送程琦离开。 柴录那边也很快得了消息,他只叹了口气,回想着平日里程莞温婉宽厚的模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待明日一早再简要向陛下禀明吧。 只是,总是事与愿违! 第207章 大雨 天色还未大亮之时,闷了一夜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柴录刚送走胡安安,伺候好宴凌云洗漱,和小安子交代了上朝前的诸多事宜,正准备离开时,忽地想起昨夜贤妃娘娘离宫一事,便毕恭毕敬道:“陛下,昨夜贤妃娘娘出宫了一个多时辰,被程将军送回来了。” 宴凌云正心情愉悦,将胡安安新绣的玉带置于鼻下轻轻的嗅着,一股淡淡的茶香,令人心旷神怡。 闻听此言,他凝了下眉,“一个时辰?” 柴录恭顺的点头。 宴凌云叹了口气,“随她吧。” 柴录心下暗喜,幸好这样的小事,昨夜没有禀报,不然不得领一顿板子。 忽然,宫人传报:贤妃娘娘来了。 宴凌云抬眸扫了眼窗外的大雨,有些不满,明明到了上朝的时辰了。 却见程莞依然身着昨日的衣衫,近殿便双膝跪地,深深行了个礼,“求陛下告知程文的死因。” 宴凌云闻言一震,程琦已经答应不会透露分毫,难道昨夜他透露了什么? 不对,如果是透露了什么,莞儿定不会再来当面询问。 思及此,他面上变得柔软,伸手去扶程莞的手臂,“莞儿,孤待你自是不同的,不必行此大礼。忠勇将军,他为国捐躯,已经昭告天下了。” 程莞却梗着身体跪在地上,不愿动弹,双眸发红道:“陛下,妾只想知道,文弟,他是怎么没的。” 宴凌云有些不耐,“孤已经说过了,你还要追问什么?” 程莞却不甘心,膝行到宴凌云身边,抬眸直视着宴凌云,“陛下,求您了,他们全部得了您的旨意,不肯和妾如实相告,妾只有这两个血亲的弟弟,如今还失了一个,求陛下让妾知晓吧。” 说着,重重的将头磕在地板上。 宴凌云抬手甩开程莞的手,径自走向殿门,声音透着寒凉,“柴录,送贤妃娘娘回去。即日起,无事不得出朝华殿。” 向前走了两步,“贤妃娘娘心绪不宁,暂将几个孩子交由真妃娘娘抚养。” 程莞闻言,连忙回过身来,“陛下,妾一人之错,与孩子何干?” 宴凌云只冷冷的扫了一眼痛哭的程莞,便直接离开了。 小安子连忙跟上,撑开灰色大伞,心里暗叹:真倒霉,怎么又下雨了! 雨声很快淹没了程莞的哭声,宴凌云的步子越走越快,一时间,让他觉得,程莞今早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场持续一年有余的战役,若是不提程文,是他继位以来最大的一场胜仗! 根据宴凌启和程琦的汇报,耶律瞿这个最大的毒瘤,已经被屠,草原十七部全部归顺。 这么想着,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接下来,便有精力对付岐国和幽国了。 …… 程莞被迫回到朝华殿之时,孩子们皆已被抱走。 小蝶擦着眼泪说:“大皇子,是连床榻一起,被搬走的。好在,真妃娘娘嘴硬心软,没有让皇子公主们淋到半点雨。” 程莞双目无神的靠在殿门,任由雨水拍打在她的衣衫之上。 小蝶近前用力抱起程莞,往里面挪了挪,仔细地为她擦着雨水,“主子,大将军的死因,咱们慢慢查,咱们为了孩子们,好好的,好不好?” 程莞依然一副呆呆的模样,不作回应。 小蝶叹了口气,径自朝着小厨房走去,主子已经两天未进过水米了,必得吃点东西了。 全然没有留意到,宫门早已被轻轻推开。 因着大雨,宫门早已无人值守,柳珺瑶这才能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她手执油伞,脚底轻跛地进了殿内。 平日里,应是天已大亮的时刻,眼下,因着大雨,光线却极为黯淡。 仿似眼前看不清的柳珺瑶,程莞感觉,再也找不到前行的路了。 活着,本来就是为了家人;如今,家人却一个个离她而去! 那么,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神思恍惚间,柳珺瑶轻轻执起她的手,缓缓开口道:“贤妃娘娘,我来看你了。” 程莞依旧一派迷茫的状态,任其执着双手。 柳珺瑶却缓缓开口道:“娘娘,前儿个,妾在花园里散步时,听到有人说,忠勇将军是被火生生烧死的。” 她一脸惊恐,“妾不敢同陛下说,今日看着您这里没人,这才敢同您来说。妾不知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程莞的眸子充满惊愕,颤声问:“你,你,你从何人那里听来的?” 柳珺瑶拧着细眉,状似回忆道:“妾也把握不准,那人好像是姓姜吧。您也知道,那日有不少外男入宫,妾没有见过那样的阵仗,实在怕得很。所以,赶紧藏在假山之后,这才听到了这些。” 而后,面色委屈道:“别的,妾也就不知道了。” “只是,方才,来您这里的时候,妾看到真妃娘娘那里,可是停着好几乘轿辇呢。要妾看来,这宫里,真是惯会捧高踩低!” 这些话,程莞一个字也没听到,她只听到,她说那人姓姜,这宫里,姜姓之人,只有姜玉颍,必是她家里的,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这么想着,她直接冲入雨中,正巧遇上从小厨房出来的小蝶,看到程莞快步冲出宫外,立刻尖声喊道:“主子,陛下说了,不能出宫。” 丝毫没有留意到殿内阴影处的柳珺瑶,此刻,才缓缓步出殿门,面上挂着深不可测的笑意。 程莞刚刚到玉心殿门,正巧遇到小尧子,他连忙躬身行礼,“主子,奴才正要回去伺候您嘞。” 程莞却全然顾不上搭理他,直接打算越过他进入玉心殿,却听他提到:“主子,真妃娘娘方才交代了,谁都不见!” 言罢,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是您!” 程莞乍然回头,“为何?” 小尧子摇摇头,无辜道:“许是方才 迎来送往了许多人,她太累了吧。” 程莞冷冷哼了一声,“方才不是还很有精力吗?” “这……” 程莞没有理小尧子的吞吞吐吐,直接迈入玉心殿的中央。 “姜玉颍,你定是知道程文的死因,对不对?” 第208章 师徒 “姜玉颍!” “姜玉颍!” …… 一连喊了数声,皆无人回应。 正欲开口接着喊,姜玉颍却面露疲惫的从屏风后闪出,抬手就给了程莞一巴掌,“你是不是疯了?你儿子今日是最后一次祛毒了,你这样大吵大嚷,不怕惊了他的安寝吗?” 这一巴掌,颇用了些力,程莞直接顺势倒在地上。 小蝶紧跟而来,不满道:“真妃娘娘,您怎么能打人呢?” 姜玉颍甩了下手臂,“本宫想打便打,不过死了个弟弟,这几日跟个疯子似的。” 说完,又觉话说得有些重了,正欲解释,却见程莞扑了上来,压着她的身体,双目赤红,“是吗?本宫不过死了个弟弟,是吗?你们姜家弄死的吗?说!” 说着,双手掐着姜玉颍的脖子,瞬间,姜玉颍的脸色便开始青紫起来。 如夏和小蝶在一旁拉着,却怎么也拉不开。 门外骤然传进一个声音, “住手!” 宴凌云本是下朝之后过来看一下几个孩子,不想,却正看到这一幕,立刻怒从胸中起,伸手捞了下程莞。 她立刻跌坐在地。 “来人,将程莞带回朝华殿,派人看守,无故不得出!” 随侍们立刻近前,架着程莞的手臂,离了玉心殿。 宴凌云小心翼翼地扶起姜玉颍,仔细查看着她颈上的伤势,关切的问道:“可有不适?要宣太医吗?” 姜玉颍连连咳嗽了几声,摇手道:“不必了,姐姐也是一时情急。” 宴凌云叹了口气,“孤知道她最重感情,本想将这后宫诸事皆交于她手中,没想到,她竟如此让孤失望。” 姜玉颍只低着眸没有作声。 宴凌云进入内殿看了眼宴清,回眸问道:“清儿睡在这里,你……” 姜玉颍矮了矮身子,“清儿今日是最关键的一日,妾不敢马虎,玉心殿这么大,总有休憩的地方的。” 看着姜玉颍温顺可人的模样,宴凌云心下微动,他已经很久没有到玉心殿了。 想到此番姜韬办的事,他也十分满意。 因此,他上前执起她的手,温声道:“孤,近来冷落你了,是孤的不是。” 姜玉颍只低着眸,未有抬头。 看在宴凌云眼里,却是一种含羞带怯,他轻轻托起她的脸颊,吻了上去。 良久,他拦腰抱着,走向了偏殿。 朝华殿里, 程莞已经哭的嗓音嘶哑。 看着宫门缓缓关上,躲在一侧的柳珺瑶这才缓缓现身。 唇角浮现一丝冷笑,转身正欲回流云轩,忽的,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柳珺瑶正欲破口大骂:“哪个狗东西?” 话未说完,抬眸一看,竟是韩远山。 她吞吞吐吐的开口:“师……师……师傅……” 早几日她便听说韩远山进了宫了,她一直想办法躲着,争取不与他相见。 她回眸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玉心殿,心下有了判断。 大概是他刚从玉心殿给宴清诊治之后,离开时,发现了自己。 韩远山面色凝重,沉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傅?” 柳珺瑶面上堆满笑意,“师傅,此处说话不便,咱们换个地方。” 说着,去扯韩远山的衣袖,韩远山直接一抬手,将她的手臂挥开。 韩远山扫了一眼柳珺瑶,他忽然觉得,多年不见,越发不认识她了。当年,因着四处游历之时,陷入了猎人的陷阱,恰好被外出办事的姚华遇上,故而对其施以援手。得了姚华的救命之恩,他当即表示,自己粗浅知道一些从医之道,他日若有需要,必定倾囊相授。 果然,两年后,姚华主动寻上他,说已经找到了至亲的妹妹,但手无缚鸡之力,希望他能收为徒弟,教会她自保的能力。 韩远山自然是义不容辞,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思及此,韩远山微微叹了口气,这辈子,收过两个徒弟,小柳便是其中之一。 还有一个是在草原游历收的,她聪明开朗,最喜欢跳胡旋舞,她说她是公主,她的父亲最宠爱她,是断不会让她跟着他四处游历的。 他无奈的笑笑,心中觉得有些可惜,开口道:“正好,我也定不会就定在一个地方的。我们各自为鹰,自由翱翔。” 那时候,他还不懂,那份可惜,实际上是一份好感。 得知她全族被灭,他穿过千山万水去找寻她,却迟迟没有消息。 所以,一开始张旭他们寻到他时,他想都没想,一口拒绝,因为,是宴家军灭了她的全族。若不是莫寒从中说和,他定然不会进这所宫殿。 只是,这几天,又被林芝宇的言谈影响。 从医者,仁心也,无论病人是什么身份。 所以,他对宴清也越来越上心了,相信,明日,便能苏醒过来。 看着宴清忽然换了地方,看着朝华殿紧闭宫门,他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有想到,竟能在拐角处看到小柳。 此刻,雨势已停,两人收起了伞,一前一后,走到假山之侧。 柳珺瑶扯扯韩远山的衣袖,撒娇道:“师傅,好久不见,师傅越发英俊倜傥了。” 韩远山皱了皱眉,低喝道:“废话少说。你进宫来做什么?” 柳珺瑶的眸子灵动一转,俏皮道:“师傅进宫做什么?” 韩远山双手背在身后,“自是为了救人。” 余光扫到柳珺瑶的嘴角微微撇了撇,语重心长道:“当初,你大哥让为师教你,也是希望你 有自保的本领,你切莫想歪了。” 柳珺瑶却敛了颜色,“师傅,当初你授我武艺,我自当感恩。他日,你让小柳做什么都行。今日,师傅就别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大哥曾教我养我,今日他死了,我若不为他报仇,我还是人吗?” 韩远山抬眸望了下四周,恨声道,“这定不是你大哥想看到的。” 柳珺瑶却微微抬头,空气中的水雾弥漫在脸庞四周,一时间仿佛身在沧河之时,那时候也是这样,经常下雨,但她为了不让大哥失望,雨里也会努力修习。 如今,却再也看不到大哥了。 她抽了抽鼻子,“师傅不必多说。以后我自有谋略。望师傅能三缄其口,莫要多说。”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却被韩远山叫住,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玉瓶,“这是生肌丸,对你的腿是有好处的。” 柳珺瑶眼眶一热, 生肌丸因着一味稀有的药材,两年才能炼成三五颗,自己的腿其实不过是小伤,倒也不必用这样的稀罕玩意。 只是,她看了又看,只吐了句:“谢谢师傅,师傅再见。” 便转身离开了。 第209章 韩大夫遇刺 柳珺瑶坐在榻上,仔细地将药丸融化,小心涂抹在伤处,不一会儿,便传来阵阵发热的感觉。 她强忍不适,努力让自己想些其他事情。 未来,她是一定要手刃宴凌云的,只是,眼下却没有最直接的办法,只能缓缓图之。 首先,要确保自己的身份不能泄露,这宫里,只有师傅一人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值得信吗?可以冒险吗? 腿上的伤痛,提醒着自己,师傅是断然不会背叛的! 可是,她又不敢冒险! 上次,祈福之行,已经差点被发现了。 她思虑再三,打算待夜半时刻,亲自去闲士居一趟。 这么想着,脑袋逐渐昏昏沉沉,慢慢睡了过去。 此时,却有人睡不着。 宴凌云的呼吸声均匀而绵长,姜玉颍翻了个身,脑袋里全是程莞的诘问。 是啊,程文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父亲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升了官职呢? 此前,她特意去信问过父亲,来信回答的非常模棱两可,让她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细眉紧紧地蹙在一起,她不愿意因为此事同程莞闹的生分,毕竟她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眸。 辗转反侧,临近天亮,仿佛才刚刚睡着。 却有宫人在外传报:闲士居有刺客。 宴凌云一听,立刻翻身坐起,姜玉颍连忙为其准备外袍,仔细为他穿好,他便立刻迈着大步离开了。 看着宴凌云离开,如夏跑进来小心禀报:“主子,闲士居那边的韩大夫受伤了,好在伤的不重,听说林太医、华大夫几人在一起饮酒,饮的多了些,所以宿在了一个房间的地上。所以刺客去的时候,三人一起抵抗,倒也没吃什么大亏。” 姜玉颍拧着眉问:“谁会去伤几个大夫?他们得罪了什么人?” 如夏沉默着摇摇头。 待梳妆完毕,姜玉颍扶着如夏的手臂,“走,咱们去瞧瞧,毕竟都是为宫里做事的。” 如夏小心应下。 一行人赶到时,几乎所有宫殿的主子都已经到了。 夏宁和丝雨站在最外侧,看到姜玉颍过来,只轻轻矮了矮身子,眼神似是有一丝慌乱。 姜玉颍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宴凌云正在大发雷霆,严令必须彻查。 韩远山只捂着手臂,任由林太医为其上药,默不作声。 华大夫弓着身子立在一旁,也不开口。 良久,几个护卫抬上来一具尸体,身上沾满浮萍。 只见李武单膝跪在前面,“陛下,方才在烟雨湖发现了一具尸体,想来是雨后路滑,不小心跌落所致。还请各宫娘娘前来辨认一下。” 姜玉颍先行上前,扫了一眼,迟疑道:“小尧子?” 宴凌云看她一眼认出,立刻问道:“你认识?玉心殿的?” 姜玉颍屈了屈膝,“不是,是朝华殿的,只是,也就是这两日刚在朝华殿做事,见过他一两次。” 柳珺瑶在一旁故作惊讶,“陛下,贤妃娘娘不是被您关了禁足,难道是心生不满,所以对太医们痛下死手?反正,今日大皇子也该醒了,这些大夫都没什么用了。” 说着,余光扫到韩远山,他正怒目看向这边。 柳珺瑶却故意不去看他,只紧紧望着宴凌云。 姜玉颍却忽然打断道:“胡说八道!韩大夫对大皇子有恩,贤妃娘娘有何理由这么做?这小尧子也不过去了朝华殿两天,怎么可能那般忠心,上来就要为其杀人?” 柳珺瑶撇了撇嘴,反驳道:“这可难说。” 宴凌云有些不耐烦,他原本是打算禁足程莞两天,若她通情达理,这事便这么过去了,如今她宫里的人又惹出这样的事来。 他当即喝道:“把这人丢到乱葬岗去!莫要污了宫内贵人们的眼睛。其他人散了吧。” 说完,起身就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韩远山扫了一眼柳珺瑶的背影,只默默地进了内殿。 华大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看起来,还是得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夏宁和丝雨立在原地犹豫不定,看众人已散,丝雨主动近前,“林太医,你没事吧?” 林芝宇摇了摇头,“无妨,昨夜刺客来的时候,我们是三个人,他只是一个人,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夏宁轻轻呼了一口气,对着丝雨嗔道:“丝雨,还不快走。” 眸底却尽是柔情,朝着林芝宇矮了矮身子,便回身离开了。 …… 姜玉颍甫一回到宫里,便听到王嬷嬷开心的报:大皇子醒了。 姜玉颍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宴清的榻旁,却见宴清已经睁开眼睛,一脸迷茫,看到姜玉颍后,眸中的疑惑更甚。 “真娘娘,我怎么在这?我母妃呢?” 姜玉颍擦掉眸中的眼泪,“昨儿个下雨,朝华殿出了点意外,需要修缮,所以,你先在真娘娘这里歇着。” 宴清轻轻点头,认认真真喝了一碗参汤,复又躺下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姜玉颍犹豫了一下,“走,咱们去跟姐姐说一声。” 如夏有些犹豫,“若是贤妃娘娘……” 姜玉颍回眸瞪了她一眼,“姐姐只是一时伤痛,慢慢会好起来的。” 一到朝华殿门口,姜玉颍一声高喝,守门的两个人便不敢说什么,直接退在了两侧。 程莞正满脸颓丧地坐在殿中,小蝶蹲坐在她的身旁。 姜玉颍看着她这副模样,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开口便骂道:“姐姐当真是为了弟弟,连儿子都不要了吗?” 说着,一甩袖,坐在主座上,“方才,来这里之前,你儿子已经醒了,你赶紧想想办法,接回来,每日在本宫宫里三四个孩子,聒噪得很。” 程莞闻听宴清已经醒了,面色一动,却依然穷追不舍道:“你告诉我,程文怎么死的?” 姜玉颍重重的在桌上拍了一下,“本宫说过了,本宫不知道。本宫身居后宫,如何知道前朝之事?” 说着,直接起身,“还有,你宫里那个小尧子,莫名其妙死在了烟雨湖里,听说有刺杀韩大夫的嫌疑。” “你这才不过禁足一日,就多了指使人杀人的罪名,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姜玉颍冷着脸瞪了程莞一眼,直接离开。 第210章 这么多巧合 程莞知道姜玉颍说的都是对的,只是,她真的是提不起气力来。 她最珍视的弟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所有人还都瞒着自己…… 望着姜玉颍的背影,她又把头埋进双膝之间,颤抖着双肩哭了起来。 小蝶蹲在一侧,甚是无奈。 主子已经哭了这几日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小主子们一个个也都不在身边了,这样下去,局面只会越来越惨。 她轻轻叹了口气,很是无能为力。 良久,程莞红肿着眼睛,抬起头,“小蝶,我不能坐以待毙。” 说着,她起身走向里间,抱着首饰盒子,“你去,把这些东西都给守门的,让他们去打听,谁若能听到些有用的,本宫会有重赏!本宫不信,会查不出程文的死因。” 小蝶压着她的手臂,急道:“主子,您还没看清吗?这事,是陛下的旨意。您无论如何是问不到的,只有慢慢来。” 程莞愣在原地,手中的木盒跌落在地。 是的,她早就猜到了,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 可是不承认又如何?这宫里,唯有陛下,能将消息瞒得死死的! 程莞复又颓丧的蹲坐在地,双目无神地望着院外。 这一坐,便又是一日。 夕阳西下,雨后的天空晚霞绝美,程莞被晃得几欲昏睡。 好似这样的话,她便能重新和家人在一起了。 唇角微微露着笑意,斜斜地靠在门框上。 突然,一抹突兀的声音传来,是柳珺瑶。 “贤妃娘娘,您可是要查忠勇将军的死因?” 程莞顿时回神,双眸紧紧地盯着她。 “妹妹不才,方才收到了老家来信。” 程莞冷哼一声,“老家?” 柳珺瑶故意挤下一滴眼泪,“虽然父母皆不在了,毕竟还有其他亲人,娘娘这样问,岂不是……” 语未尽,泪已落。 程莞别过头去,不去看她做戏。 柳珺瑶“努力”平复了下情绪,矮了矮身子, “方才收到老家来信,说是前些日子,鲁镇起了一场大火,全镇成了一片焦土。对了,鲁镇你不知道吧?那里离我的老家很近,不过数里之遥。” 柳珺瑶故意压低声音,“听说是天灾,不仅全镇的人无一存活,连躲在镇里的耶律瞿也被烧成了焦炭。听说,一起被烧死的,还有一位程姓小将。他好像是为了救全镇百姓,自告奋勇地入镇救人。” 程莞浑身顿住,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是知道的,队伍从边关过来,自然是要经过鲁镇的。鲁镇物丰人美,人流颇大,往来商户颇多,若是被拘押的耶律瞿骤然脱逃,随意躲藏一下,便很难找寻。 只是,天灾?失火?哪有那么巧?得有多大的火,才能火烧全镇? 柳珺瑶摆弄着指尖的蔻丹,“巧合的是,火势正旺之时,有人看到,姜大人却满脸得意地立在镇口,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你说巧不巧?当时大军的营地,就在五里之外,听说头一天,姜大人才赶到营地,同众将领饮酒同欢。” “更巧的是,那时候大军已经扎营数日,主要就是因为耶律瞿买通看守的人,逃往了鲁镇方向。当时,镇国侯第一时间命人包围了鲁镇,使得那耶律瞿插翅难逃。只是,鲁镇人杂,颇为难寻。姜大人,听说是带了旨意过去的。” 说着,柳珺瑶矮下身子,贴在程莞的耳边,“当时,忠勇将军面带怒色直接离了营帐。” “娘娘,您说,这旨意,和那场大火,有没有关系?” 柳珺瑶的面庞近在咫尺,眸中全然没有了嬉笑的意味,仿佛就是在说:这把火,就是陛下放的! 程莞的全身开始颤抖,痛意遍袭,她秀丽的脸庞布满了不可置信,胸口郁结了一股怒气而不得发散,她用尽全力,将柳珺瑶使劲推开,她想说:“你这个骗子!” 只是,话未出口,却先喷出一股鲜血,瞬间染红了面前的地板。 柳珺瑶踉跄着好不容易站稳,虽然腿上的伤日渐好转,但还是经不住这样的推搡。看着程莞此时的模样,她骤然想起初知大哥被杀时的自己,同此时的程莞一样,绝望、不可置信,宛如有千万把利刃同时戳中自己,那种痛,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程莞挣扎着起身,她想拉着柳珺瑶的衣袖,问清楚,是否属实?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人,死掉那么多人,包括她的弟弟?只是,她摇摇摆摆,挣扎了数次,终是没有成功,她直直的晕厥了过去。 昏死前,她看到小蝶慌乱的眼神,和伸出的双手。 …… 黎明之时,程莞才悠悠睁眼,只是,这一次,她没有了眼泪,也没有了执念。 她一直都告诉自己,只有自己活着,一切才都有希望。 可是,以后,远不止活着这么简单! 她同宴凌云,在外人看来,是那么的“如胶似漆”,可是,他什么时候决定牺牲掉程文的,她竟全然不知。 姜玉颍说得对,他总是考虑周全,才会作出决定。 这个周全里,向来还没有她们这些人的,大概只有他自己和他的国罢了! 她死死地抓着锦被,恨不得将宴凌云即刻凌迟,五马分尸! 可是,她不能,现在她没有这个能力。 寂静的宫苑,时刻提醒着她,如今她不过因着几句话,便被禁了足,她的力量在他面前,还是太弱小了。 她将自己深深地蜷缩进被褥里,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汪洋大海中,良久不能呼吸。 憋到极致之时,她陡然钻出被褥,新鲜的空气,让她大口大口地吸气。 她轻轻开口,“小蝶。” 倚靠着床榻的小蝶,立刻直起身来,“您醒了,主子?可有好一些?” 程莞轻轻点头,抬手轻轻理了下小蝶凌乱的碎发,“你去好好睡吧。” 小蝶却摇摇头,“主子,要喝点水吗?” 程莞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快去睡,天亮了,我们有重要的事做。” 小蝶看着程莞的眼神坚定,这才放下心来,去了耳房入睡。 第211章 胡安安有孕 第二天,程莞如平常一般,起身,整理仪容,妆发,换了青翠的裙衫,缓步走出屋门。 旭日东升,照的满院亮堂堂的。不远处的宫门虽然紧锁,却依然有细细的光线穿过门缝,挤了进来,行成一条狭窄却旖旎的光路。 心里微微定了下,她略带些欢快的语气,“小蝶,起了没?” 小蝶模模糊糊的声音从房间传出,“就来。” 待她收拾完出门,却看到程莞仿若脱胎换骨般,已经在小厨房忙活起来。 看到小蝶好奇的走进来,她指了指锅中冒泡的白粥,微微一笑,“等会儿就可以吃早餐了。” 小蝶一喜,矮了矮身子,“谢谢主子。” 程莞又指着被她收拾出来的面粉、白糖等等,叹了口气道:“清儿想来已经醒了,不知道会不会嘴馋。等会我做一些点心,你去托门口的看守之人,转送到玉心殿试试。” 小蝶乖巧的点头,“没问题。” 只是,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般顺利。 门口的人,几次看到陛下从朝华殿经过而目不斜视,故而判定程莞早已失了圣心,所以,这转送点心一事,他们看都不看,满口回绝。 小蝶气鼓鼓地回来同程莞说的时候,程莞只淡淡一笑。 “无妨,等几日也可。” 说着,翻着发黄的一卷书,仔细看了起来。 这书还是前几日韩远山特意留下的,他说,清儿即便余毒已清,日常护理也要小心为上,多分辨一些食物相克之道,总是好的。 或许,当今的陛下越发的冷硬无情,可是,清儿,是她的儿子,已经到了懂事的年龄,要不了多久,想必就会主动来朝华殿的。 还有,太后,她是最看不得清儿哭的。 毕竟,从小到大,只要一有空闲,她就带清儿去长秋宫让其享天伦之乐。 所以,程莞全然不担心,这禁足能持续多久,因为,压根不会持续太久。 况且,凭着和姜玉颍的交往,她知道,此番姜父所为,她大抵是不知情的。所以,她会一如往常地善待几个孩子。 这么想着,程莞便不再郁结。 事情既然发生了,那便一步步来。 首先,便是那个皇后之位! …… 除夕之夜很快来临,宴凌云先是在前殿和众臣庆贺之后,又辗转来了后殿。 只是,颇为乖顺的宴清,看到他后,却忽然掷了杯子,“父皇说话不算话,父皇说,除夕便能和母妃团聚,可是,这已经过半了,还没有看到母妃的影子。” 说着,更是将桌上的桩桩件件尽数扫落在地。 宴凌云面色一凝,低喝道:“放肆!” 宴清被嗤了一声,更是委屈,面色瞬间憋涨得红彤彤的。见众人皆面带指责之意,他直接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席间一时安静无比,柳珺瑶主动走出席位,盈盈一拜,娇声道:“陛下,莫要同孩子置气。妾近来苦练长袖舞,望陛下鉴赏。” 听到柳珺瑶这娇滴滴的声音,宴凌云觉得骨头都要酥了,方才被宴清带起的坏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映着柔情的曲调,柳珺瑶的身姿婀娜,纤足微移,玉袖轻挥,宛若仙子。 看在宴凌云的眼里,更是美妙不可方物! 当下便打定主意,宿在流云轩。 事实上,这段时间,他的心里十分焦躁。 清儿三番五次哭哭啼啼,要回朝华殿找母妃。连母后都扛不住清儿的眼泪,几次劝说他解了程莞的禁足。 只是,许是他惩戒重了,他两次在夜间亲进朝华殿,程莞都是借口不适,不肯相见。 第二次时,他强行进了内殿,却见程莞消瘦的厉害,双手抱膝,看见他进去,仿佛毫不意外,也无欣喜,开口便问:“程文的死因,查到了吗?” 宴凌云一时语结,愣了一下,坚持着之前的说辞,“忠勇将军是为国捐躯。” 话音刚落,却见程莞定定的望着他,那样明亮,却似带有几丝讥讽,“是吗?” 说着,故意咳嗽了几下,“妾身体有恙,不留陛下了。” 宴凌云听着她冷冷的声音,瞬间觉得她是不是知道了所有,猜测间,程莞又开口道:“陛下,妾能不能去南城看看他?也去他流过血的地方看一看,他就那么死了,连个尸体都没有回来。他会孤单吧?” 宴凌云立刻止步,“好,开年后,孤正有意出巡,到时候,你同孤一起。” 程莞缓缓起身,行了个大礼,“提前祝陛下,新年胜旧年!” 宴凌云略略颔首,抬脚出了殿门。 …… 柳珺瑶一曲舞毕,胡安安在兰草的搀扶下,款款行礼。 这几个月,胡安安几乎日日闭门谢客,说是染了风寒。今日方一出席,众人皆以为看错了。整个人的面色灰扑扑的,毫无血色,星星点点的斑点在眼尾弥漫,虽被施了厚重的脂粉,却依然可见。 姜玉颍率先挑眉问道:“胡贵人这是怎么了?哪个不中用的太医看的?竟然把人看成了这副鬼样子?” 说着,向四周扫了一眼,席后候着的几位太医,立刻低下头去。 胡安安却福了福身子,右手覆盖在小腹之上,“谢真妃娘娘关心。” 说完,转头朝着宴凌云道:“陛下,妾已有孕三月,以此献礼,愿陛下在新的一年如如意意!” 宴凌云闻言,瞬间大喜,连说了好几声:“好,好,好!” 刚刚坐定的柳珺瑶,面色微微一变,单手抚了下小腹,随着众人一起举杯,祝贺宴凌云将要再得麟儿。 江贵人的嘴里塞满果子,含混不清地说:“姐姐瞒得好紧,妹妹也住在锦绣轩,竟不知道分毫。” 胡安安面露歉意,轻声道:“一开始,以为是风寒之症,便一直这么吃药治疗的;也是前几日,忽地开始干呕,这才往有孕上想,妹妹见谅。” 江贵人却饮了口酒说,“无妨无妨,妹妹就是也特别喜欢小孩子,以后咱们同住一个宫院,我就有的玩了。” 胡安安浅浅的笑着。 姜玉颍瞟了她一眼,夹了一筷藕丝,“胡贵人得了皇子,自然是要分院别住的。” 江贵人闻言,愣了一下,对着宴凌云道:“真的吗?陛下。” 第212章 烟雨湖偶遇 宴凌云哈哈笑了起来,“你性子活泼,这段时间,你多陪着胡贵人说话儿解闷吧。” 江贵人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那是自然。” 姜玉颍扫了她一眼,没在看她。 反倒是坐在末端的宋卿卿和李若冬,让她觉得十分费解。 近来这二人总是形影不离,先前那宋卿卿曾用尽办法讨好宴凌云,如今于席面里,她竟一句话也没有,二人只顾饮酒吃菜,附和几句,不曾说些什么。 此刻,那宋卿卿饮着酒,眼睛却一直盯着胡安安的肚子,侧着身在李若冬耳边说道:“若是乐喜阁能有个孩子,那便再好不过了。” 李若冬正在斟酒的手一顿,洒了一些出来。 宋卿卿连忙放下杯子,用帕子擦拭着,轻声解释着:“我没有别的意思。” 李若冬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我也喜欢孩子。你若喜欢,就按你的心意来。” 宋卿卿心中顿感温暖。 李若冬就是这样,无论自己提出什么样的期望,她总是想尽办法顺着自己。 经历疫病一劫,二人已经约定,以后在宫里相守终生,谁也不能叛谁。 …… 席面结束,众人皆有醉意。 宴凌云先行离席,去长秋宫给太后请安。 姜玉颍本想着自己资历最深,正欲起身离开。不想,一直沉寂着默默饮酒的郭君仪却先行起身,姜玉颍柳眉一挑,却也没说什么,毕竟,郭君仪是有战功在身的。 不过,毕竟被扰的生了些许闷气,便示意如夏先带了孩子们回宫,自己则一个人在长廊下慢悠悠走着。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烟雨湖的附近。平日里,她鲜少来此处,偶尔,陪着孩子们的话,会经过此处。 此时,星光之下,波光粼粼,倒别有一番趣味。 愣神之际,阴影处却传来一阵男声,“娘娘,多年不见!” 姜玉颍吓了一跳,回眸一看,居然是镇国侯宴凌启。 今日会有外男进宫,这本没有什么意外,意外的是,他竟然一个人对影自酌。毕竟,方才她还听到几个宫侍说,前殿结束估计要到后半夜了。 如今他正是当红之际,怎么会独自在这里? 平日里甚少这样一对一的相处,倒也没有什么。此刻,姜玉颍有些尴尬,毕竟,当年,她对他的拒绝,是那么明明白白。 她只矮了矮身子,“镇国侯安好。不打扰侯爷雅兴。” 说着,便拎起裙摆径自离去。 宴凌云却忽然笑了起来,听在姜玉颍的耳中,有嘲笑、有轻佻、有说不清的感觉! 她回眸瞪了他一眼,心中发誓:再也别让本宫碰到你! 望着姜玉颍的背影,宴凌启止了声音,“出来吧。” 阴影处,一袭暗红身影缓缓往前走了两步,“侯爷作何发笑?” 宴凌启清了清嗓子,“本侯发笑,是因为,忽然发现什么都抵不过时间。” 言毕,他立刻往阴影处靠了一步,与暗红色身影离得那样近,吓得她连忙后退了半步,却被宴凌启揽了细腰,“如今不过回宫几个月,你便都忘了?是吗?” 只见她轻轻点头,“是。” 宴凌启抬手一探,便从她的腰间将那个发旧的香囊顺出来,“那你又为何带着它呢?” 郭君仪强压着声音,“还给侯爷。” 说着,用力挣脱宴凌启的手臂,宴凌启也不强迫,顺势便松开了她。 抬手便将那香囊丢进湖中,嘴上说着:“既然如此,那便扔了吧。” 郭君仪一惊,立刻脚下一跃,就要跳入湖水,却被宴凌启一个侧身,正巧把她满怀揽入,贴着她的耳边,“不是都忘了吗?何以一个香囊这么看重?” 郭君仪目露不甘,却不敢大声,眼泪就这么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宴凌启连忙从袖中将香囊滑落,慌忙地说:“你瞧,在这呢。” 郭君仪顿时气急,在他的胸膛狠狠捶了几下,这才泄气。 宴凌云看她脸色有所好转,与她交颈相拥,“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或许,以前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做,可是那天醒来,发现鲁镇大火,我心里便有了办法。你信我。” 郭君仪闻言大惊,“你要?” 宴凌启摇摇头,“我什么也不要,只是,那个位子,太容易改变一个人了,昔日会有鲁镇大火,未来就可能会有更多的惨剧,所以,他不合适。” 郭君仪双手抓着他的手臂,沉沉的开口:“好,我信你。为了鲁镇,为了程文。” 鲁镇,是他们这些人心中永远也过不去的痛! 血气漫天的日子,他们一起扛过来了; 冰天雪地的时光,他们共同活过来了; 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时间,他们也坚持了; 可是,程文却死在了回来的路上! 他们都不甘心,却也没有办法! 姜韬的理由很充足,反贼必须一举拿下,不留活口,永绝后患! 这,也是陛下的旨意! 想到这些,两人拥抱地更紧了些。 良久,郭君仪才开口道:“快回去吧。” 宴凌启这才缓缓松开,状似醉酒似的,拎着酒袋子,离开了。 郭君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暗红色衣裙,也缓步朝着仪元殿走去。 路上,她听到朝华殿的琵琶声宛若天籁,似是能将人带回到那遍地是血的战场。她立在宫墙外静静聆听了许久,回忆着他们刚达边境时的第一仗。 作为弘国的第一个女将,她满怀信心,第一仗便自请带兵,直入耶律瞿最为看重的挞部。只是,当手刃第一个敌人时,那鲜红的血液一下子吓住了她,她手足无措,愣在当地。她看着那人抽搐着、血液一直汩汩地往外涌,她当即便呕吐起来。 众将士看到她的模样,瞬间也都愣了神。这一愣不打紧,挞部的兵士个个不是吃素的,当场反击,将弘国儿郎打了个丢盔卸甲,仓皇而逃。 若不是宴凌启坐镇南城,指挥得当,另派了程文程琦率队接应,恐怕那时候,她就已经死在了战场之上。 打开城门的第一刻,她颤抖着对宴凌云说:“对不起……” 宴凌云却抬脚一个飞踹,“铁甲军没有对不起!” 她当场便咳出血来! 第213章 散尽功力 郭君仪摇了摇头,苦笑了下。 若非这一踹,她还径自沉浸在她的恐惧当中。 宴凌启当时捉着她的衣领,拖着往帐外看去,月光之下,一排排的,全是带血的弘国儿郎,因为她的一时恐惧,死伤百人! 不过一个挞部而已,竟然死伤百人之多! 她当下双膝砸地,抹了把眼泪,恨声道,“今日,是我郭君仪之过,我自愿断指为盟,他日必为兄弟们报仇!” 言罢,她便挥剑斩断了小指。 宴凌启似是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做,当下便大喊:“来人,给她诊治。” 思及此,郭君仪抚摸了下断了小手指,心中十分向往那简单纯粹的边境之地。 因着她的断指,宴凌启多番前往她的帐中探望,一来二去,两人便产生了一些特殊的情感。他不再对她说话时,粗里粗气;她也不再沉默寡言;因着伤势,休整期间,她主动帮他募兵、募粮。 他们越来越不敢两人共在一个帐中,只在商议军情时,不约而同地总有相同的想法。 捏了捏手里的香囊,她轻轻的塞进袖袋。 这个香囊,本是宋太妃送给儿子的,没想到关键之处,却救了他们的性命。 那次募兵,她随在他的身后一道出去,不想竟在田野间遇上耶律瞿派的死士暗杀,她眼睁睁地看着死士的匕首就要硬生生插进自己的胸膛,宴凌启却凌空一跃,格挡掉了那人的匕首,谁知,袖箭又从他的袖中使出。 宴凌启作势从怀中掏出某物,大喊,“看毒。” 那死士抬手一挡,趁着间隙,她看到宴凌启的眼色,捡起匕首,便插入那人的咽喉。 危机解除,他笑着从怀中掏出香囊,“今日,要多谢它救了我们的性命。” 她开玩笑地伸手去抢,放在眼前仔细观赏,“今日回去,我便把它公在帐内,佑我日日平安。” 任宴凌启在身后大呼小叫,她都没有再还给他。 不还容易,可是,他今夜说的事,又谈何容易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迈步向前。 琵琶声恍若落珠,一点点消失于黑暗的夜色之中。程莞轻轻擦拭完每一根丝弦,摩挲着手里那个金坠子,嘴里念着:“文弟,你且好好休息,姐姐必为你报仇。” 停了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将金坠子重新穿了线,挂在颈间。 以后,它会时时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了自己的责任! 小蝶看她又在伤情,故意找些欢快的事情说:“主子,方才,奴婢专门蹲在门口听他们说话儿,那个小六子说,今日大皇子,在席间就闹开了。” 说着,小蝶模仿着宴清的模样,把话重新述说了一遍,那模样甚是滑稽可笑,逗得程莞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不消片刻,程莞便叹了口气,“这段时间,苦了清儿了。” 小蝶连忙为她递上一盏茶,“主子,不能这么说。今日您的谋划,都是为了来日的日子更顺,不然,这样的事,三番五次的发生,岂不是受不完的罪?” 程莞听了,望着小蝶,略略颔首。 除了程文的死因,她没有证据,实在不好直接说与她听。其他无论做什么,都会知会她一下。 流云轩内,正在沐浴的柳珺瑶微微闭眼,思索着要不要同程莞联手?反正,她的亲弟被杀,那狗皇帝脱不了干系。 只是,一时间,她有些把握不清程莞的决心 有多大?毕竟,她已经为他生育了三个孩子。 不像自己,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生他的孩子。 毕竟,她从多年前,便伤了宫体,不能生育了。 白汽弥漫间,她微微摇头,还是不妥。 她不能冒任何风险! 她将身体往下滑了一下,全部埋入水中,没有听到身后传来隐隐的脚步声,只眨眼间,一枚银针便直接落入她的头顶,整个人瞬间动弹不得。 韩远山抬手扯了一片纱制里衣裹在她的身上,直接单掌发力,将她丢在榻上。 他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自动忽略她那玲珑有致的身体,眼色发狠道:“你想杀了你的师傅,是吗?” 柳珺瑶想要张口,粉红的嘴唇轻轻翕动着。 韩远山摇了摇手,低低地说:“你什么也不要说。为师来说。” “你害怕为师将你的身份说出,所以,就想着干脆杀人灭口得了,是不是?” “只是,你没想到,你去的那晚,我们是三人同宿,所以你一个人没有抵过,慌乱逃跑间,随意拉了个内侍当替罪羊,是不是?” “只是,你忘记了吗?你的功夫托你的大哥所赐,来路颇多,只是,为师毕竟教过几年,你的身姿步伐是那么轻易掩藏得了的吗?” 柳珺瑶睁着眸子,大惊失色。 她没料到,韩远山竟全部识破了她。 只听韩远山叹了口气说道:“为师性子古怪,江湖上早已有人传遍。所以,今日,为师以德报怨,不杀你。但要做一件事!” 柳珺瑶目露恐惧,转而又以哀求替代。 韩远山冷静地出奇,从掌心滑下几根银针,瞬间戳中柳珺瑶全身所有关节,一股说不清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是痛?不是;是痒?不是;是酸,不是。 柳珺瑶面色狰狞,仿佛痛苦非常。 不到半刻钟,韩远山唇角微扬,阴冷的笑,“我的好徒弟,以后,你就好好当陛下的宠妾吧,省得再去霍霍人。为师方才已经替你疏通所有脉络,散掉所有功力了。”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散尽功力更让人灰心丧气了。 他冷冷地笑着,将她重新放入木桶,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时,宫人传报,宴凌云到了。 柳珺瑶微微抬了抬手臂,沉重非常,心中大恨:怪不得华秋山早都走了,他却以为大皇子继续料理之名,迟迟未离宫。 原来,他一直在等着今夜! 可是,今晚,她刚在席间得了宴凌云的青眼,无论如何也得强撑。她缓缓迈出木桶,不着寸缕,将自己藏于锦被之下。 宴凌云绕过屏风,看到地上一排湿湿的足迹,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外袍一甩,直接将柔软非常的她揽入怀里,轻言道:“你也给孤怀个孩子吧,小美人。” 柳珺瑶娇娇的笑着,并不应声。 宴凌云仿似得了支持,更是威武非常。 第214章 和衣而睡 翌日,姜玉颍收到韩远山的一封留书,言道:大皇子身体康健,且林太医也已学到精要,定能护其周全,韩某拜别。 姜玉颍微微叹气,能留这么久已然不易,江湖之人,总是不会留在宫里的。 抬眸看着有些丧气的林芝宇,“林太医,开年后的出巡,你便随着一起吧。清儿的身体还需你多多费心。” 林芝宇恭敬地拱手应下,而后默默退下。 此番韩远山离开,林芝宇是最不开心的。毕竟,这些日子以来,虽然韩远山一直拒绝他称他为师傅,但是,教起他来,却从不吝啬。 如今,他走了,恐难再有机会相见了。 他在闲士居收拾了整整一天,入夜时分,才打开之前留下的一壶酒,开始对影自酌。 心里想着:喝完这壶酒,便回府吧。 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朝着绛云殿的方向望着,良久,他深深叹了口气,他以为,只要成婚,便能忘却不该有的情绪。 事实却并非如此。 新娘温婉可人,却依然抹不掉曾经升腾过的情绪。 他苦笑了一下,打算一口饮完壶中剩余。 这时,突然伸出一只皙白的手,夺过他的酒壶,“你若这么喝,今夜便出不了宫了。” 林芝宇一愣,抬眸望去,夜色之中,夏宁身穿一袭浅紫色对襟衣裙,宛若仙子,面带微愠,立在那里。 他慌忙换为跪姿,“给娘娘请安。” 夏宁却自顾自坐在一旁,举起酒壶,“我来尝尝,这酒有多好喝?” 林芝宇匆忙起身去索要,嘴上说着:“娘娘,这酒太烈,女子不宜。” 夏宁却左挡右挡,连说:“不给,偏要试试。” 说着,便把酒壶高高举起,直接往嘴里作势要倒。 偏巧,林芝宇恰好身体不稳,直接倾斜着倒下,这酒正正好淋了他一头,然后滴在她的脸颊之上。 两人以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姿势支撑着。 良久,夏宁先开口道:“本宫是想着,你今日没有了良师,会不会不开心,所以过来看看。” “你若没事,本宫便回去了。” 说着,便挣扎着起身。 林芝宇默默地撑起身体,放她离开。夏宁却忽然一个踉跄,绊倒了什么东西。 她这才忆起,地上摆着她今日用心做的一屉佳肴,便回眸一笑,“对了,这个,是今日做的酒菜,你看看,喜欢吗?”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明日起,他没有理由宿在宫里,那么,以后,她便不再做了。 林芝宇看着她纤瘦的身影缓缓离开,想到韩远山曾酒醉时问过:“芝宇,你这下酒菜从何处而来?似与膳房不同。” 他只尴尬的笑道,“是不是徒弟去的晚了,凉了的缘故?” 韩远山只含糊不清的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曾故意绕远跑到膳房去取,却被丝雨丝雨拦个正着,“你莫不是嫌弃我和主子做的菜肴?” 他只好怯怯地接下。 一次又一次! 此刻,她的影子是那么落寞、孤单,看得他心下一痛! 他轻轻捶打了一下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奈何这酒是昨日韩远山自己调的,说是就要离开了,必须不醉不归!不能再饮宫里那些小儿科了! 他感到视线越来越模糊,她似乎要摔倒了,连忙伸手去扶着她,却听到她焦急地声音:“芝宇,你怎么摔了?” 呵呵,原来是自己摔了。 林芝宇苦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伸手抚平她眉间的忧愁,嘴上念着:“我没事。你莫担心。” 可是,怎么也抚不平,他只好抬起颈部,吻在了她的眉心。 她的皮肤凉凉的,却又带着一丝温暖,让他眷恋不止。 他伸手撑起自己的身体,从上而下,一点点地吻上她的唇。 感受到她的紧绷,他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后背,单手穿过她的膝下,打横将她抱入殿内。 借着酒劲,他仿若体验了人间极乐! 只是,酒后初醒,夜色更深。 佳人不在,他这才有些慌乱,连忙收拾了所有瓶瓶罐罐、药理书籍,背在背上踉跄着出了宫门。 看守之人已经习惯了他这些日子以来,几乎夜夜晚归,只点了点头,便放他出门去了。 甫一入府,他便双腿瘫软坐在书房门后。 今夜之事,若是被有心人看到,死掉的又何止是他一人? 他有些苦恼,实不该纵情恣意! 可是,一想到连日来他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仿佛在今夜全部得到了验证,他又觉得也无甚后悔! 一直以来,他都是早年丧夫的母亲的指望,那些药草是他最好的伙伴,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一生有医书药草,足矣! 可是,她会问,你喜欢吗?会问,你开不开心? 这些,让他如何不心动? 林芝宇慢吞吞地将所有物什整理完毕,天色已经大亮。 咚咚咚…… 书房的门被叩响,他扯了扯唇角,暗暗发愿,以后,就将这份情愫埋于心底吧。 新娶的夫人温婉的笑着,手里端着一碗羹汤。 他微微点头,伸手接了过来。 …… 夏宁和衣醒来,想到昨夜回来的时候,丝雨睡眼惺忪地看到她从外面回去,她只轻轻回了句:“夜色静美,不过是在门口立了会儿。” 丝雨便揉着眼,又回她的房中去了。 从小到大,所有的事,她都是顺着别人的心意去做,唯有今夜,是自己的心意。 所以,她不悔! 唇角微微上扬,她翻了个身,轻轻闭上眼睛,全是美好! 身后传来丝雨的惊讶声,“主子,您怎么没有换衣?” 夏宁侧眸过来,“站的累了,偶尔这样,挺好的。” 丝雨歪着脑袋,叹了口气,罢了,反正陛下也不怎么来。 而后,她才叨叨着说:“主子,您知道吗?昨儿个,我听说,那个韩大夫走了呢。” 夏宁故作惊讶,“是吗?” 丝雨叹了口气,“是啊,林太医估计再不会宿在闲士居了。唉。奴婢还听说,年后的出巡,林太医也会跟着去呢。” 她扭脸看着夏宁,目光中带着期待:“主子,您说,陛下会让咱们随行吗?” 第215章 独独喜爱您 夏宁起身坐正,褪下外衣,“自是不会。” 丝雨顿时有些懊恼,过来摇着她的手臂,“主子,您想想办法嘛,奴婢好久没有出过宫了。” 夏宁低眸想了下,虽再难有交集,离得近些也是好的,再抬眸时,尽是一片笑意。 “好,咱们这些日子,去求求真妃娘娘。” 丝雨忙不迭的点点头。 …… 出巡的名单,很快确定下来了。 虽然姜玉颍万般不愿,宴凌云首要点名的就是柳珺瑶。 她“切”了一下,抬笔将柳珺瑶的名字写在了名录之上。胡安安需要养胎,自是不能随行。 夏宁求到了跟前,且她也是入宫多年的老人了,没有理由拒绝。 宋卿卿和李若冬自请留在宫里,节省开支,她自然是满口同意。 只是,想到昨夜宋卿卿在月色下衣着单薄地独舞许久,终于将前往流云轩的陛下拦下,姜玉颍的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柳珺瑶个狐媚子,这宫里,无论是谁,略一使绊子,你便不能独宠了。 听说,她昨夜将屋内好几件名贵器具砸了个稀巴烂。 虽然她早已不在意宴凌云去宠幸谁,但是,她就是看不惯独宠柳珺瑶,尤其她那一脸的风情模样,跟外面的娼妓有何分别? 相比之下,宋卿卿就很懂分寸,这半年多来,也不过就昨夜,忽然起了性子! 姜玉颍低低地笑着,引得如夏好奇。 “主子,什么事这么开心?” 姜玉颍瞟了她一眼,不愿自己的小心思被窥破,“闲的没事干,是不是?” 如夏吐了吐舌头,没有再说话。 “去把小金子叫来。”姜玉颍命令道。 如夏点了点头,不过片刻,小金子便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这些日子,你可有留意过兴德宫?” 姜玉颍轻轻吹着茶水上的浮沫,开口问着。 小金子摇了摇头,“不曾。” 姜玉颍抬眸一瞪,小金子吓得连忙跪在地上。 “以后仔细盯着点。” 小金子连连点头。 这大冷的天儿,他额上却已经浸出薄薄的一层汗。 这位主子,真是不如朝华殿的那位。 同样是打听消息,听小六子说,那个小蝶姐姐老温柔了。 小金子叹了口气,微微摇着头,出门去了。 此刻,小六子倚着门边,低声跟门里的小蝶说着:“姐姐放心,听说出巡的日子定下来了,就在三月初十。” 小蝶在门里连连点头,从袖中取出一颗珠子,一看就是上好的东海珍珠。小六子连忙笑意满满的收下。 “和娘娘想的一致,先前陛下只说出巡要带着娘娘,咱们娘娘不好拒绝,便应下了。只是怕太过匆忙,所以便让我来问问日子。” 小六子立刻舔着笑摇头,“小事一桩。姐姐不必言谢。” 小蝶又说了几句奉承话儿,这才一路小跑回了殿里,开口便抱怨道:“主子,就一句话,何必给他那么好的一颗珠子。” 程莞只微微笑着,将镇尺重新放了放,“无妨。咱们如今在这宫里,得到消息总是慢点,花些银钱不算什么。” 小蝶嘟嘟嘴,还想说什么,忍住了。 这个小六子,惯会见风使舵。不过是陛下来了两次,他才转了性子,此前那才是把门守得死死的。 不过,主子说得对,只要他能办事,就成! …… 二月二即将来到,按照旧时的传统,二月二,龙抬头! 此前,国家初立,多是在这一日出征送行。 如今,边关大捷,国情稳定。 宴凌云回想着,宫宴之时,文臣尚可,那些武将和战场上如出一辙,真可谓千姿百态。 有的酒醉之时,直接原地打起了呼噜;有的四仰八叉豪饮全场;有的更是当场与他便称兄道弟起来…… 似乎有了酒,便无君臣一般! 宴凌云心中苦恼,面上却隐藏的很好。 正如鲁镇之时,礼制之事,他思虑多日,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那就是亲耕。 打定主意,他便让人拟了道旨意,确定二月二便要同万千百姓一同耕种,以彰显我朝皇室体恤百姓之心。 这下,礼部众人犯了难,这事,以前的朝代也曾弄过。但是,弘国建立以来,确实没有什么经验。 罗永作为侍郎,翻遍古籍,还是决定先到民间多走几遭。 程琦正好也没有什么事做,二人便经常一起出入上都周边的各处田庄,了解每种庄稼的播种、生芽、成熟等等。 持续数日后,罗永亲自整理成册,呈给宴凌云。 宴凌云一看,面色大喜。因为自己从小并未接触过农耕一事,有了这样的册子,亲耕那日,便不至于出洋相了。 而后,罗永央求程琦,借调上百兵士,每日照着典籍之上的礼仪之策演练,不过持续了三五日,这些兵士个个都很能吃苦,便学得有七八分像了。 宴凌云在角楼扫了一眼后,便下旨让百官尽学。 程莞在殿中听到小蝶叨叨完之后,只清冷地笑了下,“历代天子皆是如此,打天下,定天下,坐天下!咱们陛下,也会是这样的。” 她端起桌前的一杯清茶,进了一口,心中叹道:你实在不该,将无辜之人的性命牵涉其中! 小蝶乖巧的添了些水,“主子,待到申时,咱们这殿门就彻底开了。” 程莞低下眸子,继续去绣手上的那件小褂,“开吧。太矫情了,就过了。” 小蝶轻轻点头,“那小六子说,昨儿个,那楚渺还问他什么时候开呢?” “哦?” 程莞有些疑惑。 小蝶整理好程莞这半年来亲手缝制的各件衣服,每一件都小小的,一看就是孩子们的,才回道:“估计是有什么不打紧的事吧?小六子没怎么搭理他,以为也是看主子您要复宠了,主动来谄媚的。” 程莞微微摇头,继续着手上的针线,“明儿个,让他来一趟吧。” 小蝶屈了屈膝,应下。 而后,捡出一件龙纹坠子,上面仔细镶嵌了一颗白珠,笑道:“奴婢瞧着,这件绣的最好!可见主子心里也是有陛下的。” 程莞只微微笑了笑,没有作声。 小蝶去捧过来一颗硕大的散着微光的玉珠,呈在程莞面前,“就如同陛下一般,虽然咱们宫门没开,但是,这样的好东西,也只有咱们宫里有这一份。陛下定是独独喜爱主子您的。” 第216章 解禁 程莞微微蹙眉,“此前便是我乱说话,才得了这许久的禁足。以后,莫要乱说。” 小蝶撇了撇嘴,乖乖的将玉珠放回原处。 程莞抬眸扫了眼那玉珠,通体透亮,漂亮极了,便又继续去绣手里的小褂了。 这几个月来,总是对孩子们还是有亏欠的,所以,她想亲自做一些实用之物,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 事实上,这宫门除了小六子,早已没有旁人看守,只是,她自己固执着不肯出门,不愿待客。 若不是前几日,长秋宫的太后娘娘偶然昏了过去,清儿吓得哇哇哭着,立在门口,她也断不会出去。 那日,她先是哄好清儿,又把清儿交代给小蝶,而后亲自去守在太后身边两天两夜,直到她悠悠醒转,这才打算悄声离开。 她料定,不出长秋宫,便会被张嬷嬷唤住。 事实果然如此,那几日,宴凌云忙着研究亲耕礼制,所以太后昏倒之际,他只派了多名太医仔细伺候,却并未亲往。 太后颤抖着手,摩挲着她的手背,“好孩子,此前,是云儿做的不对;只是,他是陛下,道歉的话,定是没有的。” “哀家知道,是你让清儿课业不重之时,便来长秋宫陪哀家打发时间,这都是你的孝心。今日,你又愿意不眠不休伺候在床榻这多日。所以,别气了。明儿个,哀家便宣了陛下过来,即刻便解了你的禁足。” 程莞只默默垂泪,不曾言语。她也无甚说的,太后所言句句属实,若不是清儿日日行孝,今日她如何有机会侍疾在侧? 太后叹了口气道:“宫里不比侯府,你若一直这么撑着,会有越来越多的新人的。你得为我的清儿想想啊。” 程莞一脸懵懂,惊讶得回望着她。 太后连连咳嗽了几声,张嬷嬷在一旁补充道:“娘娘,咱们太后是真真的为你想的,大皇子是不仅是您的孩子,也是太后的第一个孙子。太后娘娘,可看重了。” 太后摇了摇手,制止了张嬷嬷的话,“实话同你说吧,弘国走到今日不容易,是多少人牺牲换来的今日,这里面有你的家人,也有哀家的族亲。所以,哀家看着清儿是个可托大业的孩子,不想他被其他人挡了路。可是,哀家活不了多久了,你得替他撑着。” 程莞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重重的磕了个头。 “太后娘娘言重了,清儿他只是个孩子。” 说了这许多话,太后已经乏的不行。她只皱紧了眉,“你回去吧。哀家这两日便让他解了禁。” 后来,她在独自出长秋宫的路上,意外碰见乘着辇轿的宴凌云。苦熬两日,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只深深的低着头,行了个礼。 宴凌云回眸看了半晌,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 程莞微微苦笑,这份情义,堪比纸薄! 只是,太后果然不负所望,这解禁的事,是定下了。 傍晚时分,清儿第一个入了朝华殿。 远远地,他便张开双臂,“母妃,我好想您啊!” 程莞满眼含泪,把清儿抱在怀里许久。姜玉颍在身后姗姗来迟,跟着一众嬷嬷宫侍,抬手招呼他们各司其职,然后才坐在主位上开口道:“姐姐倒是乐得清闲!” “本宫这身子都累瘦了!” 程莞用右手掌心仔细拭了眼泪,双手执礼,深深俯下身去,“是姐姐的不是。此前,是姐姐冲动了。” 姜玉颍被程莞这一派庄重模样,瞬间惹出了眼泪。 她只拿帕子压了一下眼睛,嗔道:“本宫今天用心画的桃花妆,都让你弄花了。” 小蝶和如夏立在一侧低低的笑。 姜玉颍柳眉一挑,斜斜瞪了她们一眼。 如夏立刻会意,便哄着清儿,示意众人先行离殿了。 姜玉颍这才起身,执着程莞的手,“姐姐,你我之间,是有过命的交情的。你信我,我真的不知道忠勇将军的……” 话未说完,程莞抬手轻轻覆着她的唇,“妹妹不说了,是姐姐的错。” 姜玉颍看程莞满目赤诚,这才破涕为笑,双手拥抱着程莞,嘴上念着,“以后咱们都好好的。” 程莞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不敢说,若是哪天,我要取你父亲的性命,你还会这么说吗? 但是,冤有头,债有主,姜玉颍如何待她,她便如何回敬,与她人无关。 两人正说着话,胡安安、宋卿卿几人也都来了。 朝华殿许久没有这般热闹,程莞让小蝶将提前备好的锦盒,一一赠上。 胡安安抚着肚子,有些愧意,“娘娘,我们本是来探望您的,怎好收……” 程莞只浅浅笑着,“妹妹们能来,已是本宫的福气。本宫怎能不知呢?” 言毕,她示意小蝶将提前缝制的一件小肚兜拿了过来,“这些日子,也没什么事,偶然闻听妹妹身怀有孕,便提前缝了这么一件小肚兜,算是见面礼了。” 胡安安一听,更是喜不自胜,连连言谢。 一旁的江贵人,边吃桃酥,边稚气十足的嫉妒:“胡姐姐好有福气,我们都是一件,胡姐姐怎么有两件呢?” 姜玉颍翻了个白眼,怼道:“你也去怀个龙种去!” 江贵人闻言,立刻缩了下脖子,端着桌上的羊奶茶,进了一口,大赞:“这个好喝。娘娘这里这么多好吃的!” 程莞笑着回道:“这是今日膳房送过来的,你们都来我这了,估计没看到。” 江贵人摇摇头,“是吗?” 说着,又作势非要扯过那件小肚兜,“姐姐,让妹妹看看,若是学会了,也能做一件送给你。” 胡安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她拉的踉跄了一下。 兰草立刻眼疾手快的扶着自家主子,姜玉颍抬高声音,斥道:“江贵人,你这太莽撞了,快回去吧。” 江贵人挨了呲,只好委屈巴巴地先行离殿了。 卢贵人看江贵人已经离开,立刻弱弱的开口:“妾也先回吧。” 程莞正欲开口,姜玉颍却抢了先,“都走吧,你们在这,贤妃娘娘如何休息?” 众人被怼的有些惊诧,却也知道姜玉颍素来如此,只好个个讪笑着起身离开。 看着卢贵人那盈盈一握的腰身,程莞轻叹道:“卢贵人,怎么这般性子?” 第217章 费尽心思 姜玉颍撇了撇嘴,“还不是她那个爹闹的。” 程莞有些惊讶,不明所以的看着姜玉颍。 “她入宫前,便被破了身子了。” “什么?”程莞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事,原本只有陛下知道。也是宫宴之时,我那厚脸皮老爹,主动要给陛下送美人,还说是从江南选的。被陛下一句话给怼回去:你要效仿卢朝栋吗?” “我那老爹不知道怎么回事,特意找了探子,到宁州打探,原来,咱们那位卢贵人入宫承宠不过数日,陛下便派了人去,对卢大人赏了二十个掌嘴。从他们家家生的下人那里探的,他们家小姐,早在入宫前便与人有了苟合了。” 姜玉颍说完,回身进了口茶,“这事,便未再被提过。陛下丢不起人,卢大人也丢不起人。就不了了之了。” 程莞正欲开口,姜玉颍却又开口道:“我猜,那位卢贵人,兴许在入宫前便有了心仪之人,只是,卢大人么,跟我那个便宜老爹似的,为了仕途么,牺牲个女儿,便不算什么。” 言罢,苦笑了下。 程莞抚着心口,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之中,惊叹道:“姜大人真厉害,这般隐秘,也能查出来。” 姜玉颍面色一僵,“算了算了,不提他了。” 程莞这才似回过神来,好奇道:“妹妹方才说什么?卢大人和姜大人一般?莫不是当初妹妹入侯府时,也有……” 姜玉颍立刻佯怒道:‘怎会?姐姐莫要乱说。’ 程莞这才笑道:“妹妹不要当真,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说着玩罢了。” 姜玉颍却定定的望着程莞,“姐姐,有时候,是真的羡慕你,这宫里,只有姐姐能与年少爱慕之人在一起。只是……” 程莞也低头苦笑了下,“只是,咱们那位陛下,佳丽三千,不肯取我这一瓢独饮!” 姜玉颍伸手握着程莞的手,“姐姐,我早就看清了。从静姝出世之时,便看清了。你以后,莫要像上次那般了。这次,我能护着几个孩子,若以后再有新人,连孩子也护不到,岂不是……” 闻及此言,程莞心中十分感动。 “姐姐知道。以后万不会了。” 两人双双点头。 …… 入夜,宴凌云靠着凭几思忖,“柴录,你说,贤妃她是故意让孤看见的吗?” 柴录立在一侧,双手呈着今夜侍寝的几位娘娘的牌子,手腕都发酸了。闻听此言,想了一下,才回道:“应该不会吧?贤妃娘娘怎么知道陛下那会儿会过去呢?她也不好预判太后娘娘正好那会儿让她回寝宫啊!” 宴凌云一听,面露喜色。 “是了。莞儿不是那样的心思深沉之人。” 柴录一听,便知道今夜这手腕白酸了。 “咱们去朝华殿。” 柴录故意犹豫道:“陛下,此时已快子时了。” 宴凌云抬眉瞪了他一眼,他便立刻讪笑着后退了两步,高声喊着:起驾朝华殿。 彼时,程莞刚刚安顿好几个孩子,正坐在铜镜前对镜拆发。 宴凌云示意底下人未曾通传,甫一进殿,程莞正背朝着自己,如瀑黑发,纤纤腰肢,让他恍然有种回到年少时的感觉。 他主动近前,接过她手上的木梳,轻轻为她梳了起来,“莞儿还同那年南城时一样美。” 程莞仿似一惊,铜镜中,她的眼眸瞬间溢满清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轻咬的唇,显得愈加苍白。 宴凌云轻轻叹了口气,矮下身子,“我们还同那时一般,好不好?” 程莞像是做出了千般努力,才颤抖着开口道:“云哥哥还愿意吗?” 宴凌云心中一喜,直接将她拥入怀内,“那是自然。” 程莞趴在他的肩上闷闷的哭了许久,断断续续的问:“莞儿说了许多大不敬的话,云哥哥不介意吗?” 宴凌云摩挲着她的黑发,轻轻的吻在她的耳边。 程莞却猛然惊醒了一般,张嘴便咬在他的肩头。 宴凌云吃痛,却强自忍着。 对待这个年少相识的女子,他自是对她有些不同的。 良久,程莞才缓缓松了口,低着眉,“莞儿自知说错了话,但是,莞儿想着,云哥哥断不会同莞儿真的生气。所以,便矫情了。只是,太后娘娘说得对,云哥哥不仅仅是云哥哥,还是陛下。” 说着,她缓缓滑落妆椅,眼泪如断线了的珠子一般,“陛下,莞儿以后,再也不会了。” 宴凌云心疼的正欲扶她起身,却听她抬起小脸,颤声道:“可是,云哥哥,莞儿总觉得,我与你是不同的,与她们不同。对不对?” 布满眼泪的小脸,瞬间让宴凌云想到那年,他初从影月楼把她接回府的情景。 那时候,他是她的一切。 对,她是不同的。 宴凌云在心里这么说,嘴上亦开口道:“对,我们是不同的。” 她攀扯着他的华服用力向上,轻轻吻在他的唇上。 宴凌云很喜欢这种帝王之尊的感觉,尤其是近来看了几次罗永给他展示的朝礼。 每一次,他都能真真切切体验到这种身在高位的感觉。 宴凌云略一抬手,程莞便整个人落入他的臂弯之中。 朝华殿,自是一片旖旎。 …… 天色依然昏暗,程莞便已先行醒来。 她轻手轻脚地整理妆容,却不知练过武艺的宴凌云早已醒来,单手支着上半身正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看她整理完毕,他才幽幽开口,“莞儿做什么呢?” 程莞疑似吓了一跳,小手捂着心口,惊讶地问:“陛下什么时候醒的?” 缓了一会儿,她赤着脚轻轻走至榻前,柔声说:“陛下再睡会吧。天色还没亮呢。” 宴凌云伸手从她的脸颊滑过,嫩如凝脂,含笑问道:“你还没回答孤呢。” 程莞面露娇羞,“莞儿年纪大了,不想云哥哥瞧到莞儿的老态。” 宴凌云哈哈笑了两声,伸手将她撑于身体上方,“胡说,你这么说,岂不是说孤也老了?” 程莞立刻连连否认。 宴凌云却直接用唇堵上她的,捉着她的手逐渐向下,模糊的说,“你看孤像是老了吗?” 程莞嘤咛地回:“不是。” 唇角毫无掩饰的笑着! 她没有老,宴凌云也没有老。 她只是故意让他看到,她为了留住他,费尽心思! 谁会不喜欢一个为自己费尽心思的人呢? 第218章 亲耕 晨起,宴凌云走出殿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沿着宫墙的两侧,整整齐齐的两垄土地。 他回眸好奇的问道:“这些是什么?” 程莞这才提起裙摆行至他的身边,“妾听门口的小六子说,陛下发了旨意,要亲耕。正好,妾也无事,便让小蝶将捯饬花圃的小铲子寻了出来,每天弄一点,想着跟着小蝶学学如何耕种呢。不然,若传出去,这宫里人人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饱腹的稻米麦黍是如何来的都不知道,那岂不是坏了陛下体恤百姓的苦心?” “而且,清儿也一日一日大了,出宫的机会也少,以后,他日日守在妾的身边,也当长见识了。” 听着她这么细心的解释,宴凌云心里更觉这段时间有些愧对,轻轻执起她的手,温声道:“莞儿思虑周全。晚点,孤再来看你。” 程莞笑意盈盈地屈膝行礼,目送宴凌云大步出了殿门。 她若不垦这两块地,如何能亲随他出宫亲耕呢? 她回头对着绿竹喊道:“绿竹,清儿醒了吗?” 绿竹脆脆的应了一声,“准备好了,马上来!” 程莞面上的笑意更浓,是啊,准备好了,才能“马上”行动! …… 二月初二这日,天色未亮,程莞已经收拾妥当,妆容整齐,屈身蹲在榻前,轻轻唤了几声宴凌云,他便满脸笑意的揽她入怀。 这几日,宴凌云已经习惯了程莞日日很早便起来梳妆,说了几次她也不听,所以,随她了。近来,她再独自起来时,他已经适应了,依然可以接着酣睡。 程莞在他的脸颊轻轻啄了下,用力挣脱,轻声道:“陛下,今日是二月二,马虎不得呢。” 宴凌云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又拥着她腻歪许久,这才缓缓起身。 眼眸睁开,便能看到一脸明艳的程莞,实是令人愉悦。 这一段,他偶尔也会宿在流云轩,但是,柳珺瑶虽然有小女子风情种种,依然免不了晨起时睡眼惺忪,且每日都是下面的人恭敬服侍,她从来都是赖在锦被内不肯起身。 反观如今的程莞,做起事来,更加周到全面,思及此,心里更是坚定了打算。 正低眸凝视专心整理玉带的程莞,忽然抬起头来,冲他明媚一笑,“陛下,今儿个定会诸事顺利!” 宴凌云点点头,沉着了下,“今日午时,你便领着后宫诸人来给孤及百官群臣送膳吧。” 程莞有些惊讶,“这恐怕于礼不合吧?” 宴凌云微微摇头,“无妨。” 程莞回望着他坚定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这正是她想要的,即便没有皇后之名,能行皇后之实,于以后都是有益的事。 宴凌云离了朝华殿后,便直接前往了前殿。 大殿中已经站满百人,却异常肃静,与往常区别甚大。此前无论哪次上朝,底下都时刻想着窃窃私语之声,今日看到这样的景象,他不自觉朝着罗永和程琦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罗永和程琦受到鼓舞,立刻含笑相互对望了一眼。 仔细看去,朝上还分文武两波,宴凌云本身是武将出身,因此抬眸望去,镇国侯领着武将皆在东侧列成五列,文臣则都规矩地立在西侧。 时辰一到,众人山呼。 宴凌云更觉满意,庄严地开口:“众卿家平身!” 而后,柴录领着宫侍抬着帝辇,从一侧出;宴凌云撩起一侧裙摆,缓缓步下台阶,乘上辇轿。 柴录一声高喊,帝辇轻轻抬起,一步一步朝宫外走去。 程莞送宴凌云出了殿门外,便亲自让小蝶去各宫送信。 凡有意者,皆可到膳房亲自制作,一同于午时送至田间。 此事,早先宴凌云已经明旨说过,因此,她并不担心会人员不齐。 今日,她之所以让小蝶去送口信,也是打着宴凌云的口谕去的。 这样一来,阖宫上下,都知道,此番是她在主理该事宜。 这样,以后她再登上高位,便无甚可驳了。 …… 刚出宫门,道路两侧已经布满百姓,皆是满面笑意,冲着宴凌云高呼万岁。 宴凌云心里极是满意,举着手连连示意。 外人看来,真可谓是弘国首次举国欢庆一般! 行至东郊皇家田产,宴凌云将裙摆往腰间一塞,亲自接过正在劳作的庄户的锄头,用力锄地,不一会儿,额上便浸出薄薄的一层汗,但他却依然没有停歇,动作异常熟练。 边上不时传出议论之声: “咱们陛下真是了不得啊!” “是啊!竟然会耕种?” “可见,陛下素来有爱民之心呐!” …… 宴凌云听在耳中,异常开心,手上的锄头更用力了一些。 罗永看宴凌云一直没有停下的意思,立刻招呼在场所有的人一起参与,顿时,整个皇家农庄一片繁荣景象! 甚至有好客之人,直接递上温热的汤水,供宴凌云享用。 李武居在他的左侧,正在考虑是否相拦,却看宴凌云直接伸手接过,“谢谢老伯!” 那老者立刻笑哈哈地捋了把胡须,赞道:“陛下真乃弘国明君!” 宴凌云含笑应下。 李武扫到罗永的眼神,瞬间明白,今日此处所接触之人,应该都已查清家世,无甚危险。 这才放下心来! 实际上,自从上次祈福回来,陛下越发重视自身的安全,听说,祈福遇险后,瑶云寺周围的庄子几乎尽数驱赶,就是方便以后再次前往时,杜绝所有的安全隐患。 负责祈福事宜的那个礼监官,以及数十名手下,听说在大牢内全部饮鸩自尽了! 李武轻轻叹了口气,发生那样的行刺事件,陛下没有问责他,应当是看在他据力搏斗的份上,才没有追究! 帝王之尊,不容侵犯,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李武生怕于亲耕之时,出些纰漏,那就不是他所能承担的起的。 这么想着,手上“劳作”的耙子,更快了些。 陛下要“亲民”,他们这些小民,只能更“亲”! 众人持续到接近晌午,便有老者上来请求歇息。 宴凌云谦让两番后,这才一同和他们蹲坐在田间地头,众大臣只好纷纷盘坐在地上,个个亲密异常。 宴凌云关切地了解所种的每种种子的生根、雨量、成熟等各种信息,有的农户答不上来,他自己也能思索一下,推算出来,更是惹得一众百姓连连赞叹! 宴凌云更觉面上有光,心道:罗永这册子做的果然不错! 这时,看到一众女子皆是打着攀膊缓步过来! 耳后传来一片好奇之声! 第219章 风调雨顺 “那是些什么人啊?” 有人悄悄说着:“是不是仙女啊?” 另一个妇人驳道:“怎么可能?这青天白日的。” 旁边一个年长点的妈妈说:“老妇见过,上次祈福,老妇挤在前面看到过一点,她们是宫里的娘娘们。” “那她们拿的什么?” 一个孩子忽然拍手,“是肉,是肉!” 一个老者哈哈笑道:“陛下让宫里的娘娘们给咱们送吃食了。” 众人皆是一片掌声。 宴凌云听着这些赞美,看着程莞她们远远地行了礼,便在路边下了马车,有人提着竹篮,有的是双人抬着一箱,踉跄着往地头走来。 宴凌云连忙示意李武前去迎接。 良久,他们才将所有餐食摆在地头,长长的,竟有数丈之远,足够百人食用。 程莞用手臂擦了擦汗,行了全礼,而后朗声说道:“回陛下,宫内众人,除了胡贵人身怀六甲,不便出宫,尽数已来。” 说着,转身指着那些餐食,“此处所有,可供百人食用。妾已备好餐盘,稍后麻烦李副统领派人将这些发给大家,然后到东侧排队,不消一刻钟,便能吃上午饭了。” 话音刚落,现场 一片欢呼之声。 宴凌云满目认可,执着她的手,目露柔情。 趁着其他诸人都在排队领饭,程莞与宴凌云一旁的老者笑着示意,关切问道:“老爷子,今年这天气,雨水可够?” 老者一听,这娘娘也是个懂行的,顿时好感大增,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起来。 说及难题到四五月之时,总是有一段干旱时间,顿时愁容满面。 程莞含笑安慰道:“老爷子且放心,年初陛下便已着人观了天象,今年定会风调雨顺的!” 宴凌云闻言,面色一惊。 他何曾这么做过?不过程莞如是说,他立刻换了面色,笑着应道:“是,不必担心。” 老者一听,更是放下心来。 此时,他的孙子唤他用饭,他便行了礼,去用饭了。 看他走后,宴凌云好奇问道:“莞儿方才为何那般说?” 程莞娇俏一笑,“秘密!” 留些悬念,他才能时刻记着她。 言罢,她匆匆走向水桶之处,提前将水灌满各个水袋,这样,等他们领完饭后,水袋也正好能够用上。 宴凌云笑着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心里对她的好感倍增。 目光刻意扫到程琦那边,他正协助李武分发饭食,面上笑容不减。 心里更是放下心来。 他一度担心,关于程文的死,程琦会想不开。 现在想想,大概是自己多虑了。 据姜韬上报,当日,程琦是第一个赞同旨意的,甚至当场还和程文吵了一架! 想来,程琦还是年纪轻,与耶律瞿的感情不甚深厚,所以,才没有像程文那样阻拦旨意吧? 想到程文,他有些叹息。 事实上,程文更加稳重,若能良用,必能为弘国建功立业!只是,旨意到时,他口口声声说着为了鲁镇百姓,实则跑到鲁镇之内,疑似有通风报信之嫌! 宴凌云收到消息,这才果断快马送信,若他相拦,可不必犹豫,直接乱剑射杀,火烧全镇! “陛下!” 柴录的声音传来。 宴凌云回了回神,看着柴录呈上的膳食,顿感饥肠辘辘,立刻接了过来。 柴录连忙在旁边嘱咐,“陛下,慢着点,慢着点。” 宴凌云狼吞虎咽了几口,柳珺瑶婀娜多姿的走了过来,双手呈着水袋,眉目含情,“陛下,给您!” 宴凌云看着她这模样,若是在流云轩内,他必颇为受用。只是,眼下这众目睽睽,他只觉得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一下,柴录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近前了一步,“贵人娘娘,给奴才吧。” 柳珺瑶本以为宴凌云会直接过来执着她的手起身,没有料到是柴录过来接过,她顿时明白,宴凌云是有些嫌弃她了,当下便羞红了脸。 柴录看着她脸色通红,连忙说道:“仿似那真妃娘娘在唤您嘞。” 柳珺瑶连忙回眸,姜玉颍正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 她立刻点了点头,独自起身,寻姜玉颍去了。 柴录看着姜玉颍一直面带微笑的同柳珺瑶说话,那柳珺瑶的面皮似是更红了些,回眸看陛下,似乎全然没有看到,心下叹道:这人啊,真是得有眼色! 侧眸看着田间的程莞,她已经分完水袋,带着宴清和静姝,仔细地教他们分辨种子,认识农具了。 柴录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却被宴凌云低喝了一声,“你个老东西,叹什么气?” 柴录立刻尴尬的笑着,不作言语。 宴凌云将餐盘递给他,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孤有时候不清楚?” 柴录一听,立刻就要下跪。 宴凌云瞪了他一眼,他立刻绷在原地,不敢动弹。 “孤不是不清楚,只是,不经历事,怎么看得清呢?” 宴凌云说完,带着几分鄙夷,“你个老货,怎会懂这些?” 柴录立刻满脸褶子笑道:“那是,陛下英明,谁人能比?” 宴凌云大步走到宴清身边,“清儿在做什么?” 宴清规矩的行了个礼,“回父皇,跟母妃学习认识这些种子呢。” 宴凌云低头瞧了一眼,“可认得了?” 宴清拍着胸部回道,“那是自然。” 宴凌云随手抓了几粒,伸到他的面前,宴清扫了一眼,“这是稷。” 静姝在一旁拍手道,“父皇,考考我,考考我。” 宴凌云笑着摸了下她的脑袋,随手抓了几粒麦,她立刻嫩声答了出来。 宴凌云哈哈大笑,“好,回宫有赏。” 而后看着程莞,“你怎么知道这般多的?” 宴清扯了扯宴凌云的衣袖,趴在宴凌云的耳边,“母妃,她近来每日都会看这些书啊竹简啊,这才知道许多的。” 程莞笑着把宴清拉到一边,“浑说什么?” 宴凌云笑道,“那,方才你说的风调雨顺,也是从书上看来的吗?快跟孤仔细说说。” 第220章 返宫 程莞微微点头,“妾翻了数十年的典籍,发现,咱们这里整体地势很高,前几年旁的州县闹过水灾,所以,陛下您早就让底下的人在上都周围多种了许多树木,书上说,树木不仅防范水灾,更能在干旱之年为庄稼提供水分。且,今冬未曾下雨,所谓久旱逢甘霖,这雨定然不远了。” 宴凌云听了程莞的分析,频频点头。 程莞随手拿起旁边的锄头,笑道:“陛下,不若您教教妾,这该如何使用?” 宴凌云顿感自信爆棚,朗声道:“好!” 言罢,便仔细教授起来,旁边不知何时已经聚了不少庄户,看着此景,更是高兴地鼓掌相庆。 罗永默默地立在一旁看着,暗自赞叹:她一定会好好的。 前些日子,他每日夜不能寐,昼不能寝,以致身体都消瘦了许多,把母亲愁得,以为是自己逼迫他成婚太紧,以致于影响了吃饭呢。 事实上,他只是担心程莞,他怕她从此一蹶不振,怕她就这么香消玉殒! 他不明白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所以,他亲自去了将军府拜访,百般打探,程琦都闭口不谈。 无奈,他思虑再三,只好亲自告假,回乡扫坟。一路上,他不停地看,不停地问,这才了解到,鲁镇曾经起了那样大的一场火!程文居然是死在那样的一场火中! 他顿时瘫倒在地,不可思议。 曾经的陛下,明明眸中都是她,为什么会做出这般伤害她的事? 他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 直到这次礼制之事,他这才缓缓悟出,原来,那个位子,真的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如今在场的所有人,他都亲自登门看过,背地里查过,生怕有一丝一毫的风险!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陛下和他如今的位子! 如今,能看到她重新站于人前,他由衷的为她开心!希望她可以永远如此! 亲耕事宜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春风乍起,宴凌云及程莞等人,才被众人簇拥着离了田间,启程回宫。 一入宫门,宴凌云与部分臣下便去了永定宫,程莞与众妃嫔则各自回了寝殿。 路上,程莞借口还有些许事情未和宴凌云禀报,便又折返永定宫,候在殿外。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这才看到众臣商议着什么从殿里出来。 程莞一一矮了矮身子,同他们算是打过招呼。 临到程琦之时,只见他克制的唤了一声:“娘娘安好!” 程莞顿时鼻头发酸,今日,与其说她是有事找宴凌云,更多的实际上是想亲自看一看这个弟弟。 亲耕之时,人员纷杂,无法近处相谈,入了宫更是难上加难。 只有侯在这里,才有机会离得如此之近。 仔细看着程琦略显疲态的眉心,不用想,也知道,他前些日子也不好过。 只是,一直以来,程莞都只顾着自己伤心,忽略了这个弟弟才是最伤心之人! 程文作为嫡出,又是长子,从小有父母姐姐的疼爱,而程琦,除了跟在程文后面,才能得到些他人的关爱。 如今程文过世了,她从来没有问过他、关心过他,而是一个劲儿的追问!从程琦三缄其口的模样便能判断,他不仅知道真相,而且,他明面上还要为了她什么也不能说! 想到前段时间,他曾独自一人送程文回乡,程莞的眼泪顿时溢满了眼眸。 程琦看到此状,立刻拱手道:“姐姐!” 忽的一阵大风,程莞立刻就势擦了下眼角,笑道:“这风太大了,你回去时路上小心!” 程琦恭敬地点点头,正欲离开,听到程莞的声音,“琦弟可有心仪之人?姐姐想着,你也到了成家的年龄,有人相守,姐姐也安心些。” 程琦的眼眸豁然现出喜色,快言道:“谢姐姐关心。” 接着挠挠脑后,“弟弟并未有……” 程莞掩面而笑,“若是信得过姐姐,姐姐帮你寻,可好?” 程琦憨憨的笑着点点头。 …… 程莞目送程琦离开,这才抬脚进了永定宫。 宴凌云正闭着眼靠在凭几上,程莞看到他的模样,便知道,方才她同程琦的交谈,他定然已经知道了;否则,他不会故意知道自己要过来,还要闭眸休息,掩藏自己。 程莞也不同他计较,顺势问道:“陛下是不是头又痛了?妾想着方才春风大作,特来问问,陛下有无不适?要不要把那林芝宇宣来看看?” 宴凌云闻及此言,这才缓缓睁眼,笑道:“本想着闭眸休息能好一些,可见不行!孤这头疾,确实是不能吹风!” 程莞点点头,回头向柴录看了一眼,他立刻恭顺答道:“老奴这就去请林太医。” 程莞上前,立在宴凌云的一侧,开始仔细为他按压起来。 他这头疾,此前她专门问过林芝宇,是以前在边关带军之时,便已有了,疑似那时便被萨雅下毒了。 只是,这只是一种预测,时隔太久,不能确定。 而且,那时候的症状明显较轻,与后面在宫内发现之毒相近,却又不同。所以,众太医便都自觉地没有提过边关带军时的头疾之症。 “可好些了?陛下?”程莞关切的问。 宴凌云闭着眸轻轻点头。 这时,林芝宇匆忙赶来,只略一搭脉,便嘱咐道:“陛下的头疾并无不妥,许是今日风大,又颇为劳累导致的,今日只需好好歇息,明日便可症状不显了。” 宴凌云微微点头,便抬了抬手,让林芝宇下去了。 程莞在永定宫用了晚膳,这才扶着绿竹的手臂回了朝华殿。 只是,刚刚逐一检查了几个孩子的情况,小蝶便快步走了过来,附在耳边道:“流云轩的那位脱簪跪在了永定宫外。” 程莞凝眉思索了下,“是因为宫外发生的那事吗?” 小蝶点了点头,“想来是的。不然今日也没有什么事发生。不过,白天那事也不算什么,陛下并没有苛责于她。” 程莞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平日里四体不勤,如今忙活了一天,身体的确有些累了,笑道:“她身体可真好。让她跪吧。” 第221章 莲香自尽 绿竹也赶忙过来扶着程莞,冲着小蝶嗔道:“这样的事,就别烦咱家主子了。她白日里做错了事,让她自己忙活去。” 小蝶吐了吐舌头,没有言语。 静静地看着她们两个为自己拆卸妆环,程莞微微闭着眼睛想事,但愿宴凌云今夜能守得住! 今日林芝宇的话里话外,都在提示宴凌云,今夜需得好好休息,若是那柳珺瑶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勾的他春心大动,那明日,恐怕都不一定能早朝了! 转念一想,柳珺瑶来路成谜,保不齐,她更是不愿宴凌云长命百岁吧? 伸手打开妆盒的下层,一根细长的银针静静躺在那里。 绿竹的余光扫到,忙说道:“主子,韩大夫在时,奴婢专门将此物给他瞧过,他说,这与普通针灸之用的针不甚相同呢。” 程莞浅浅应声,是啊,这个针,会和现在的“柳珺瑶”有什么关系吗? 她若不是“柳珺瑶”,她到底是谁? “小蝶,你改日往外面送信,请月怜姐姐帮忙查查,这样长的针,都哪里有?想来普通的针线铺子定是没有的。” 小蝶闻言记下。 …… 隔日,程莞闻知胡安安害喜的厉害,便亲往去看看。 这一看不打紧,胡安安整个人瘦削的十分厉害,此番江贵人立在一侧,嘴上也没有吃什么东西,焦急道:“娘娘,胡姐姐这害喜害到什么时候啊?” 胡安安只惨然一笑,正欲开口,便朝着一旁的陶罐吐了起来,程莞丝毫未露嫌弃之意,连忙近身为她轻轻拍着后背,“可请了太医?” 兰草在一旁屈膝道:“请了,林太医、赵太医都有来过,皆是无可奈何呢。” 程莞长长叹了口气,“吃食可都有仔细检查?” 兰草连忙回道:“有的,每一样都是奴婢亲自经手的,没有别的经手。” 末了又补充道:“老家来信说,老夫人怀的时候,也是这般,甚是难熬。” 胡安安反握着程莞的手,“不碍事,娘娘,幸好我本就胖一些,如此还瘦点呢。” 程莞被她此番说法逗笑,嗔道:“不要乱说,这样你太难熬了。” 胡安安只掩着嘴轻笑。 江贵人在一旁咋呼了一下,“会不会是这里风水不好?” 程莞抬眉瞅着她,一脸天真无邪,“怎么说?” 江贵人一脸纯真,状似回忆,“幼年,妾的母亲曾说,她生妾的时候,曾梦到蛇生四脚,鸟能游泳,后来请了算命先生来,便说是风水不好,然后,她从换了院子,便好了。” 兰草一脸惊讶,“真的?” 主子都在,兰草肆意开口,所以胡安安闻言,立刻抬眉轻轻斥道:“兰草!” 兰草立刻乖顺的低下头去。 程莞淡淡 一笑,关怀地对着胡安安道:“你若觉得需要,便让司天监看看?” 胡安安面色为难,“这恐怕于理不合吧?” 程莞略一思索,“这倒也没什么。眼下礼制重建,为着皇嗣,勘测一番,也是应当的。” 转而朝着小蝶道:“你去给柴公公传个话,就把此处情况说说便是。” 看着小蝶快步出去,江贵人连连摆手,“娘娘,妾就是瞎说的。” 程莞含笑回道:“都是为着皇嗣好。” 胡安安也对着江贵人露出感激的笑。 江贵人一开心,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许是吃的太快,直接呛了起来。 身旁的侍女紫桐连连为她捶着背。 程莞坐到正午方离开,刚在殿中坐下,便听到通传,李武过来了。 程莞精神一震,李武确实许久没有来过了。 只是,眼下宫内也无甚事务需要对接,他这么明目张胆的初入后宫,想来是得了宴凌云的许可了。 李武一进殿,便立刻单膝跪地,“贤妃娘娘安好!” 程莞居于正位,微微点头,示意他起身回话。 “娘娘,此番来朝华殿,是因着后续出巡事宜,陛下特让微臣前来跟娘娘确认随行名录。” 程莞的面色微微讶异,“此前,名单,不是真妃娘娘在负责吗?” 李武拱手道:“确实,此番真妃娘娘自称染了风寒,今日已闭门不出了。” 程莞抬眸望着小蝶,小蝶更是耸耸肩膀,表示未曾听说。 程莞心里明白,姜玉颍这是又把事情都推给自己了。自从上次小产之后,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很难有孕,所以,明显看出,她对宫内事务愈发懒怠,不过是为着静姝和清儿玩耍才多来朝华殿几趟。 “也好,本宫确实确定好了,再让你过来。” 李武朗声回道:“是。” “还有一事。” 程莞身体往前倾了一下,“何事?” “莲香姑娘,昨儿个趁宫内无人时,寻了个树自尽未遂,被几个护卫发现,救了下来。如今性命垂危,高热不退,不知如何安置,特来请教娘娘。” 程莞瞬时站立起来,“竟有这样的事?” 小蝶连忙附耳,“昨日,柳珺瑶跪在永定宫前时,莲香确实不在身侧。” “柳贵人可有与陛下提及?” 据她所知,宴凌云当天确实把柳珺瑶留下了,近身侍女不在身边,他会不问? 李武微微摇头,“陛下并未提及,微臣不知。” “只是,柳贵人说,若是死了,便埋了吧。所以……”李武面露难色。 “送到宫外,寻上好的郎中,仔细为莲香诊治。” 李武闻言,面上一喜,贤妃娘娘果然当得起一个“贤”字! “还有,此事,不必让柳贵人知道了。就同她说,莲香病逝吧。” 李武瞬间明白了程莞的意思。 莲香宁愿死,都不愿意待在她的身边,可见她的苦楚非常人能忍受。 “那莲香姑娘,不肯让郎中诊治,昨儿个,微臣让自己的老娘去看了看,发现,身上有多处针眼。” 李武补充道。 “针眼?” 程莞疑惑的问道,转头让绿竹去取盒子里的长针,双手递给李武,“这般大小吗?” 李武观察了许久,“尚且不能确定。需让莲香姑娘当面认别。” 程莞点了点头,“好,你且拿去。仔细问问。” 第222章 本宫做主 次日,程莞刚刚起身,便闻听一件意外的事。 司天监夜观天象后,竟然得了结论,紫薇势弱,有凶光乍现,后宫之内,于八月内不适合产子;亦或者,此子出生后,若为皇子,只能于五岁后,方可相见! 宴凌云闻听此言后,便让小安子领了一行人,去了锦绣轩。 程莞闻听,大骂:“什么乱七八糟的观测?怕不是信口胡诌吧?” 小安子此去定然是带着落胎药的。 王嬷嬷正在给清儿整理衣帽,忙回头道:“主子,不可乱言,小心隔墙有耳。” 程莞深深吸了口气,“快去锦绣轩。” 小蝶连忙立在前面,“主子,您此番去,若是拦小安子,怕是陛下那里,就不好……” 程莞止了脚步,“放心,本宫心里有数。” 路上,恰遇了姜玉颍,她一脸警惕,“你能信?不知道什么粪堆里爬出来的玩意,竟然谋算到孩子身上来了。” 程莞执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 锦绣轩早已围了一堆的人,胡安安正居于殿中哭个不停,兰草立在一旁手足无措。 江贵人跪在一角,哭哭啼啼的说:“求姐姐原谅,我当日并不知道这司天监竟然会如此说!” 姜玉颍冷冷地扫了一眼,反问道:“是吗?” 程莞望了眼一脸“真诚”的江贵人,双手将她扶起,示意她先安坐。 屋内拥挤,姜玉颍一声高喝,便斥退了所有人,仅剩她们三人。 程莞先开口道:“妹妹,你是如何想?孩子和陛下的恩宠,你要哪个?” 胡安安顿了一下,又继续趴在枕上哭泣。 姜玉颍有些不耐烦,“快说!外面的小安子,那拿的是旨意,过了午时不接,那便是抗旨,到时候你母家也要受牵连的。” 胡安安抚着已经凸显的肚子,“妾想选这孩子!” “好,有你这句话,本宫替你拒了这旨意。” 程莞一口应下。 “后宫寂寥,妹妹做出此番选择,便不要后悔。” 程莞慎重的同她又重申一遍。 胡安安含泪应下。 姜玉颍冷哼了一下,心中很是佩服她的决断,脱口而出:“放心,本宫以后不会不管你。” 听着姜玉颍这般面冷心热的话,胡安安更是抚着肚子直接下跪。 姜玉颍却不再看她,直接出了殿门。 柳珺瑶这时却弱质纤纤的走了过来,轻轻咳了两声,叹道:“胡贵人真可怜,好不容易怀了皇子,却冲了紫薇……” 话未说完,姜玉颍“啪”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她立刻惊讶地话都说不出来,“你……你……” 姜玉颍哼了一声,牵着程莞的手,喝了一声“小安子!跟本宫走!” 小安子一时手足无措,幸得绿竹从旁提点,这才乖顺的跟着出了流云轩。 刚到门口,程莞挣开姜玉颍的手,对着小安子道:“你且在这里候着,本宫现在去寻陛下,等到午时。午时之前,你定不能私自给胡贵人用药!” 转身朝着姜玉颍正欲开口,却被她抢了先,“你去吧,本宫看着他。” 小安子被姜玉颍的“凶残”模样吓得半死,连连点头应下。 姜玉颍目送程莞离开,转身回了殿内,“若想看笑话的,便接着待在这。” 话音一落,众人皆低着头,纷纷散去。 柳珺瑶也捂着脸颊快步离开。 她本正暗自得意,她刚刚重获宴凌云的心思,正想着如何弄掉胡安安的孩子,不想却被司天监的人行了先,没想到一进殿正碰上姜玉颍这个炮仗! 她真是出门前需要先看个黄历才行! …… 程莞刚一到永定宫,正碰上那司天监胡异从殿里出来。 看到程莞,他的神色略一慌张,很快低眉行礼;这一瞬的表情变化,还是被程莞看在眼里,却并不戳破,只微微颔首,便进了殿门。 地上有碎裂的杯盏残片,程莞小心翼翼地行礼,宴凌云只深深地叹了口气,“若是为着胡贵人,便不必说了。” 程莞却并不作声,只屈身蹲在地上,一点点捡起那些碎片,身后随行的宫侍们连忙蹲下一起清理。 程莞边捡边思索措辞,却一不小心,被割破了手指,绿竹连忙近前帮忙捂着,宴凌云听到动静,连忙高喊:“请太医!” 柴录连忙转身,忙不迭地出了宫门。 程莞用帕子简单缠了一下,笑道:“陛下,无需声张,只是小伤。” 宴凌云拉着她坐在身侧,仔细看了下,“这些事让底下人去做就行,你又何需亲力亲为?” 程莞抬头,微微摇头。 “谢谢陛下挂怀。没事的,昨儿个清儿在院子里跑得快了些,膝盖破了些皮,比这个看起来还严重些,他当时就站起来拍拍衣服,说母妃,没事。” 宴凌云面露惊讶,“怎么摔的?可请太医了?要多久会好?” 程莞反握着宴凌云的掌心,温温的。 “陛下,清儿无事。只是,您对清儿尚且如此关怀,怎好让胡贵人落下这快六个月的胎呢?而且,万一是如静姝和歆瑜那样可爱的小公主呢?” 闻及此言,宴凌云缓缓将手抽出,程莞却不肯松开,“陛下,胡贵人身体羸弱,怀的不易,方才,妾去问过了,她那身体,即便生了孩子,也不便侍奉。她都愿意守孩子五年,陛下何不成全她一片慈母之心呢?” “到时候,妾定叮嘱她每日仔细关上宫门,不让其冲撞陛下。您看这样可好?况且,咱们刚刚亲耕,又马上出巡,若是因着司天监的话,伤了一条性命,传了出去,百姓又会作何想?” 程莞一口气说了许多,静静等着宴凌云的反应。 是啊,他刚刚亲耕得来的民心,断不能因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失了! 思及此,他背着手,面朝屏风,“罢了,就按你说的吧。” 程莞面上一喜,屈膝行礼,“妾替胡贵人母子谢过陛下。” 一行人出了永定宫不久,正巧遇上前来汇报出巡事宜的罗永,程莞示意绿竹先带口谕去阻止小安子,开口道:“本宫有一事,想拜托罗大人。” 第223章 闭宫养着 罗永微微讶异,心中十分欢喜,拱手道:“但凭娘娘吩咐。” “那司天监,是什么来路?为何会说出残害皇嗣之语?烦请罗大人得空帮本宫查查。” 时间紧急,她直入主题道。 她与罗永相识到如今,没来由的,她就是觉得他定会帮她查实。 果然,罗永爽利应下,“是,若有消息,微臣定会想方设法带话儿给娘娘。” “带话?” 程莞有些疑惑。 “是,微臣不日便要先行启程,任两州总督去了。” “这样,恭喜罗大人了。” 此番亲耕,罗永确实安排的堪称完美,听说,他还献了一幅万民画给宴凌云,甚得圣心! 如今,被宴凌云仔细收着,说是要到御书房修整一番后,再高悬起来。 罗永微微笑了下,“谢谢娘娘,以后山高水远,祝娘娘福寿延绵,平安喜乐。” 程莞微微点头,便轻捻裙衫离去了。 罗永立在原地,静静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这才缓步抬脚,朝着永定宫门走去。 他知道,此番出任,一方面是陛下对自己能力的考验,还有一方面,便是为出巡做准备。 陛下久未出巡,底下多州的官署,大多还是前朝所留,很难确定百分百的安全。尤其是燕州和殷州,更是大世家居多,风险更高。 所以,他这个两州总督便显得格外重要! 在永定宫仔细商议了出巡事宜后,罗永回了家,便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赶往燕州。 临出门前,思虑再三,还是将那支常用的毛笔收进行囊,罗母笑他:“你这是升官,怎么一支笔也要带?” 罗永淡淡一笑,仔细嘱咐了管家和下人照顾好母亲,便登上了马车。 笔尾打开,一幅白底黑线的人像面映入眼前。 女子貌若天仙,正仔细地教孩子播种、洒水。 罗永回想着亲耕那日的程莞,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就这样守护在她的一旁,也很好。 他将小画收好,跟车夫嘱咐道:“咱们先去西巷。” 车夫老马回眸笑着:“大人,老夫人交代,让您……” 罗永静静地看着他,老马被盯得不自在,只好扬起鞭子,驱车朝东去了。 西巷,聚集的大多是三教九流之徒,他知道母亲的意思,生怕自己出入声色犬马之地,被其他同僚看到,从而影响仕途。 可是,他在上都无根无基,又想保护她,就必须要培养一批可信的人。 马车在一个小院门口停下,老马长长“吁”了口气,幸好不是其他腌臜之地,不然老夫人那他真是不好交代。 推门进去,一排灰衣短褂之人候在那里,看到罗永进去,均抱拳行礼。 罗永淡淡的点头,这些人便是这几年培养的亲信之人,皆是苦难之人。罗永无意中救了他们,府中又不好明目张胆的养着他们,只好让他们屈在这小院之内。 前段时间,亲耕事宜,他们几个也各自出力不少,亲自下到田间了解各项事宜,暗中保护陛下等等,今日,他要将跟查司天监胡异的事交予他们。 只简单了说了几句,罗永便要离开,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主动站出来,“大人,老黄年迈,历的事多些,陪着您一起去燕州吧。” 其他几个皆齐声道:“我们也愿意。” 罗永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噤声,停顿了一下:“老黄随我去吧,其他几人,无事时记得到我府上替我关照下我的老娘。” 众人皆不再吭。 …… 程莞回到锦绣轩,看她的淡定模样,姜玉颍便知,事成了。 她掩面打了个哈欠,“本宫乏了,先回了。” 程莞微微点头,冲着小安子道:“陛下口谕,胡贵人可闭门产子,不用落胎了。” 小安子满脸堆笑,连道:“好好好。” 说着,便领着一行人退出殿外。 胡安安泪沾锦帕,双膝跪倒,“谢谢贤妃娘娘今日又救妾一命。” 程莞上前虚扶了一把,温声道:“这原是你的选择,以后,就要吃些苦头了。” 说着,她抬眸朝外望了一眼,“关上宫门也好,省得旁人来打扰。以后,你若是想见的,便让兰草去送个信,若是不想见,就说抱恙好了。” 胡安安顺着她的眼神,那是江贵人住的寝殿,疑惑道:“您是说江贵人……” 程莞淡淡笑了下,“本宫什么也没说,只是说你务必好好养着身体,为了孩子,知道吗?” 胡安安顺从的点点头。 程莞又安抚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 胡安安看着她离开,心中疑惑不减:“兰草,你说,贤妃娘娘是什么意思?” 兰草托着胡安安的手臂,“贤妃娘娘说得对,您什么也别想,好好养着是对的。” 胡安安默默地点了点头。 兰草忍了一下,还是主动说道:“主子,您还记得,谁先提出这风水、司天监这些话儿的吗?” 胡安安正在进水的手一颤,“你是说……” 是啊,本来她只是比较严重的呕吐,倒也不至于危及性命,平白的,那江贵人说出个什么风水来! 胡安安思索了片刻,气道:“她要害我!” 兰草“嘘”了一声,“主子,这是奴婢的猜测,您什么也别想,以后,咱们关起门,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行。总之,五六年内,您也不会同她分陛下的宠幸。” 胡安安深深呼了口气,“是,眼下,先把腹中胎儿好好养着才是。” 只是,那江贵人,一共也没有承过几次宠,她犯得着害自己的孩子吗?就算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她自己又没有孩子,她到底要做什么? 有同样疑惑的,还有程莞。 思来兴趣,没有想明白,便嘱咐小蝶,“机灵一些,得空便留意着那江贵人。” 小蝶忽得想到,“主子,前一段那个楚渺说来求见,也提到江贵人了。只是,那时事情太多,一直耽误了,便不曾让他来见。” 程莞“哦”了一声,“你现在便去宣那个楚渺过来。” 不一会儿,楚渺便赶了过来,笑眯眯地行礼磕头,“给娘娘请安。” 第224章 都是陛下 程莞淡淡的进了口茶,“起身回话吧。” 楚渺弓着背规矩的立着,开口道:“回娘娘,奴才前一段听兴德宫那个侍女阿花说,江贵人去过兴德宫,说是天黑,走错了方向。奴才觉得奇怪,便来和您说声。” “哦?” 楚渺呲着牙笑道:“阿花和奴才是……” 程莞还在疑惑,小蝶瞬间脸色发热,斥道:“小楚子!” 楚渺拍了下脸颊,“小蝶姐姐提醒的对,小楚子 以后再也不说了。” 素来知道楚渺是个滑头的,没想到一两句话间,便给自己取了个小楚子的名儿,小蝶瞬间被逗笑了。 程莞的唇角也微微勾起,静默片刻,“咱们明儿个也去兴德宫看看吧。” 小楚子立刻笑着应下,小蝶闻听程莞的话,从袖中掏出二两银子,塞在小楚子手里。 小楚子连连拒绝,“奴才绝无此意。” 程莞笑道,“本宫怎么能让你白白跑路,收着吧。你眼睛敞亮,这样的稀奇事,可多与本宫说说,消遣时间。” 小楚子一听,便笑着接下,“娘娘放心,奴才定会努力。” 方才留意了小蝶的脸色,这才明白了那小楚子的意思。 临到睡前,程莞收拾完毕,悠悠开口道:“小蝶,你也过了及笄之年了,前几日,你也说月怜姐姐已经大婚,看你甚是欢喜,你可有……” 小蝶一听,立刻面色恼怒道:“主子,奴婢没有。” 程莞淡淡笑着,拉着她的手,“这有什么羞恼的?你看春儿,听说她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你若有心仪之人,本宫定然也帮你风光出嫁。” 小蝶连连摇头,“奴婢死也不嫁。春儿姐姐那时难得的觅得良人,月姐姐她半生蹉跎,能遇上老实本分的万大哥,我也为她高兴。可是,奴婢也看到了月姐姐前半生有多不易,也看到主子您有多难,所以奴婢这辈子都不会嫁的。” 说着,眉间竟染上一丝忧愁,真诚地同程莞道:“主子在这宫里这般不易,用心待每一个人,可是尚且如此不易,若是奴婢也不在了,您该怎么办?” “小蝶的名字是您给的,小蝶一辈子是您的人,绝不离开!” 小蝶说得掷地有声,程莞感动得无以复加,抬手为小蝶擦拭眼泪,“好好好,都随你。” 小蝶却傲娇的别过头,“奴婢就算老死在这宫里,难道主子您不让吗?还是咱们的皇子公主们不让?” 程莞破涕为笑,“自是不会有这样的事。” …… 翌日,小楚子一早便在宫门候着,一行人朝着兴德宫方向过去。 兴德宫较之以前更加荒凉,杂草丛生。一个体格肥胖的宫女,正在仔细捶打着衣物。 小楚子快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打着手势道,“阿花,快行礼。” 阿花立刻转头,脸上全是笑容,双手慌乱的同小楚子打着招呼。 小楚子往程莞这边指了指,阿花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程莞有些好奇,“阿花她……” 小楚子挠挠后脑勺,“阿花她太老实了,入宫不久,便被伤了舌头。奴才看她日日受人欺负,便帮了她几次,所以,她便愿意同奴才……” 程莞的双眼满是认可,人人都说楚渺是个滑头,懒散,却也是有情有义之人。 小楚子补充着说:“这兴德宫虽然苦了些,可是没有其他什么人,只有一个主子,顶多挨几句骂,却不会有其他人嘲讽欺负她。所以,奴才便去求了内务的管事。嘿嘿。” 程莞微微点头,只是,这样的残缺之人,也恰是姚芷心仪之人,她自己失了双手,想来滋味也不好受。 踏进内殿,眼前的景象,却还是让程莞吓了一跳,那姚芷不仅失了双手,想来双腿也是不能动了。 想想也是,那惩戒司,进去不扒她一层皮都是轻的。 怪不得小楚子让阿花在这里,一个不会动不受宠的冷宫主子,每天投喂点食物即可,难得的好伺候。 姚芷看到程莞进来,只抬眸扫了她一眼,却并不言语。 程莞先开口道:“好久不见,皇后娘娘!” 姚芷依然静默。 “对了,不日将要出巡了,虽然陛下没说,想来,他也是有这个打算的,那便是去找找宴宸。” “本宫想着,这一行,想来是很难找到的。” “到时候,你觉得,本宫向陛下建议,二皇子久病不愈,病逝了。如何?” 姚芷蓦然睁大眼睛,若是对外说她的儿子病逝,那么将来就算他长大后返回宫里,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程莞好狠毒的心思! 看着姚芷那吃人的眼神,“对,本宫就是如你所想。二皇子病逝,以后,任何一个前来认亲的人,都是冒名者,连进宫门的资格都没有。” 说着,程莞低低笑了起来,“你会不会很生气?若是,你没有伤我的清儿,或许,这二皇子身体有恙的消息可以一直这么挂着,可是,你太恶毒了!你让本宫的清儿,白白受了那么多日子的罪!” “宴清不是没有死吗?” 姚芷厉声开口道。 程莞示意跟在身旁的小蝶,上前扇了个嘴巴子。 “贤妃娘娘没让你开口,你便只有听着。” 程莞摆弄着手中的蔻丹,“谁告诉你的呢?听说,江贵人来过?” 姚芷扭过头去,程莞呵呵笑了一下,“你会说,你不认识。” “无妨。认不认识的,本宫都不在意。” “不过,姚芷,你实在不该跟本宫过不去,你伤我父母,亡我家门,害我儿子,你都搞错了!造成你今日之下场的,难道是本宫吗?是陛下!陛下将你禁在这冷宫,是陛下将你举家流放斩杀,是陛下,不是吗?” 说到激动处,因为刻意压着声音,程莞的面色微微发红。 看在姚芷的眼里,竟有一点惧怕的感觉! 程莞微微勾着唇角,“但是,本宫不怕,无论你与这宫里的谁还有勾扯,你们也只是阴暗之处的鼠蚁,永远见不得光!” “你不就是在等你那个生死不知的儿子长大吗?你大可等等看!看他能否如你期盼的那般,弑父夺位!” 说完,程莞甩袖离去。 宫墙的一角,柳珺瑶默默走出。 第225章 夏宁又怀孕 她轻轻抚着胸口,原本她只是想寻着机会,前去和姚芷确认今日是否有收到宫外的来信,她于亲耕之时,不知何时被人塞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宁州见。 宁州,姚霆所在的地方,他毕竟是姚芷的亲弟,宴宸的秦舅父,若能有他的支持,成事将更加容易。 只是,此前,她同他短暂接触,此人顽固异常,甚难说通。 若是,姚芷有办法,那便是雪中送炭了。 看着院内阿花仔细地清点程莞赏给她的首饰,柳珺瑶判断,今日恐怕这丫头不会出宫门了,只能改日再来。 心中恨道:若是武艺还在,见个姚芷,何必这么难? …… 程莞一行刚刚行至宫门,便看到李武侯在那里。 她略略示意,李武便跟着进了朝华殿。 “可是莲香?” 李武抱拳道:“是,娘娘,莲香姑娘救治了数日,已经醒来。她说,那柳贵人便是拿这样的长针,日日在她身上尝试,她实在不堪忍受,这才有了寻死的想法。” 程莞蹙眉问道:“试这个针,作何打算?” 李武摇摇头,“莲香只说,用的话的话,可以延年益寿。” 绿竹在一旁“呸”了一口,“怎么可能,韩神医那治病的针灸,哪个也没有这般的长,怎么可能延年益寿?” 李武听到绿竹如此快的反应,当即赞许的点点头。 “绿竹姑娘说的是,柳贵人定是没有说实话。” 程莞点点头,“若不是救人,那便是杀人了。” 她思忖了片刻,“恐怕她并未学会如何精确使用,否则也不会拿莲香做实验了。” “亦或者,她曾经会,如今又不太会了。” “对了。”程莞忽然想起什么。 “近日,你可曾同她正面见过,有何变化吗?你之前不是说她可能会武艺吗?” 李武沉吟了片刻,“确实有些奇怪,亲耕时观察她的步履不似从前轻盈,仿似没有武艺傍身了。” “那就对了。若是她近日身体有些变故,失了武艺,不会这银针杀人之术,所以,才一直拿着最亲近的莲香下手实验。” 听完程莞的分析,李武觉得颇有道理。 又想起一事,他连忙补充道:“娘娘,此前那梨花树上的骸骨,有一脚骨歪曲变形。微臣抱着试试的心态,同莲香姑娘求证,她说柳贵人身上也有这样的伤,那是小时候学习骑马,不甚跌落导致的。” 程莞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若现在的柳贵人脚上没有,那她便是假的?” 李武抱拳应声。 小蝶在一旁开口道:“主子,这个容易,这几日都在准备出巡事宜,各宫需要重新定制鞋袜,到时候奴婢和绿竹一起去流云轩瞧瞧便知。” 程莞略略颔首,“好。李武,此事你先压下,待证据确凿,再禀告陛下。” “是。” …… 再有十日便到出巡之日了。 程莞忙得脚不沾地,总算把所有的事项理清楚,向宴凌云一一上报。 宴凌云自是十分欣喜,亲口承诺,待到中秋之日,便向所有人宣布,晋为贵妃,明年,升为皇后。 程莞面色满是惊讶,连连婉拒。 宴凌云只温柔的摩挲着她的手背,“这都是你应得的。” 程莞低眉含笑,便不再说什么。 思及小蝶已经确认柳珺瑶的脚骨亦是有伤,她沉吟片刻,正欲开口,却听宴凌云道:“晚点,你去问问赵太医,此前在瑶云寺他便亲自为柳贵人诊治,昨儿个,柳贵人说已经诊出两个月的身孕了,她点名要赵太医替她看诊。不过,也需要你多劳心些,她的性子素来不如你稳重。” 程莞瞬间满脸惊讶,很快转为欣喜,立身屈膝,“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仅凭一个莲香,本就有些证据不足,如今她又身怀有孕,此事只好暂且按下。 程莞坐回暖座,面带笑意道:“还有喜事呢,绛云殿的夏贵人也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哦,是吗?” 宴凌云回忆着。 确实,元宵前后,夏宁如往年一样,去长秋宫探望太后,正巧与他碰上。他已半年之久未见过她,乍以为是太后宫里新进的宫侍,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却被太后打趣道:“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这夏贵人经常在这长秋宫尽孝,比你还来得勤些。” 宴凌云有些尴尬,夏宁却只把眼眉敛得更低了些。 临了,他们一起出了宫门,夏宁犹豫再三,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轻声道:“陛下不日就要亲耕,想来用得上。” 宴凌云接过,仔细分辨了下,针针线线都不重色,看起来是费了功夫的。 “怎么不到永定宫送给孤?” 夏宁却矮了矮身子,“陛下国事忙碌,又至纯至孝,想来也会来长秋宫的。妾反正常来长秋宫侍奉汤药,等个几日,不算什么。” 夏宁温柔的声音,如潺潺溪水,撩的他心神微动,伸手执起她的柔夷,“你有心了。前些日子,孤听下面人说,你无事便喜欢鼓捣些吃食,孤可有口福?” 夏宁面上一喜,“那是自然。妾这就回去准备。” 看着夏宁小步快走的模样,宴凌云微微笑了下,“柴录,这荷包,可有什么异常?” 柴录微微摇头,“毫无异味,也无其他异常。想来是夏贵人用了心的。” “好,今晚,去绛云殿。” 虽然他不会经常到各宫走走,但是,每个宫的主子都做些什么,他也让柴录三不五时留意着,比如,今日,恰好便用上了。 程莞的声音传来,“不过,夏贵人的身体调理得当,康健得很,昨儿个,她跟妾说,出巡还是想按原计划,跟着陛下,出去看看风景。” 宴凌云颔首同意,“应该的。孕期是该多看看风景。” 程莞叹了口气,“可惜,宋美人和李美人就没有这个福气了。” 宴凌云好奇地看着她,程莞故意沉默须臾,“宋美人也有孕了,只是,她本就纤瘦,呕吐的又十分厉害,李美人和她住在一个宫里,已经自请留下照顾她了。” 第226章 心里落了空 宴凌云点点头,“也罢,便让她同胡贵人做个伴吧,其余诸人,都可以随孤出巡看看。” “对了,这两日,把太后娘娘送到瑶云寺吧。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想着礼佛的事。” 程莞轻声应下。 入夜,程莞才乘上回朝华殿的辇轿,她不自觉地捏着手腕的玉串,心里叹着:人老了,总是回想着在神灵那里寻求庇佑!自己还远远不能。 将要拐弯之时,余光扫到一个身影,疑似镇国侯,这么晚了,他不是领了旨意,早已离宫了吗? 她抬手示意落下,扶着小蝶的手,“你们先回吧,方才用了晚膳,走动一下。” 随侍们闻言,皆轻声应下,先回了朝华殿。 程莞状似无意地往烟雨湖走去,“那边有不少桃树,想来都开花了。咱们去看看。” 小蝶立刻虚扶着她的手臂应下。 此刻夜色已深,明月高悬。湖面的波光粼粼,让程莞有一瞬的晃神,主仆二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未发出一丝声响。 愣怔之间,另一侧的桃树之后,一抹暗红色的裙摆显出,低低的声音,“侯爷,你我之间,注定是没有将来的。” 程莞大惊,这声音,这衣服,明显是安妃! 小蝶明显也听到了,同样的一脸震惊。 程莞停顿了片刻,便牵着小蝶的手,轻轻地后退离开。 宴凌启从树后闪出,方才好似听到什么声音,如今再看,却毫无动静。 他伸手执起郭君仪的手,“阿仪,我的好阿仪,你信我,好不好?就算我娶了那个邱邯之女邱音儿,我也绝不会忘记和你的约定。五年,你等我五年,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说着,额头轻抵,静静感受,在漆黑的夜色中,唯有彼此。 郭君仪的眼泪滑过脸颊,却不发出一丝声音。 宴凌启轻轻吻上她的眼睫,压抑许久的情感顿时爆发,郭君仪热烈的回吻着他。 两人只在那冰天雪地的战场上,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 那次战役,耶律瞿佯装失败,将宴凌启为主帅的一支先锋,凹地,四周被训练有素的野狼包围,却并不攻击。 耶律瞿故意书信一封,要求弘国割五十里地给鹰部。 她心里焦急万分,却不敢在众人面前擅自行动。 大帐之中,讨论了半宿,最终决定,先派探子潜入,摸清数量,再行支援。 而战场之上,只有女子更有优势。 因此,郭君仪自告奋勇,乔装成牧民模样,驱赶着一群羊便朝那个方向去了。 狼毕竟有狩猎本性,看到羊群,瞬间失了控制,全部疯狂的向她袭来。 原来,狼群便是耶律瞿最大的屏障,战事连绵数月,他的部落里,早已伤兵满地,供给不足了。 郭君仪当时便力挑数十人,冲入凹地,同宴凌启一起奋力搏杀,分不清出到底是狼的血,还是人的血,只是,他们奋力半宿,终于逃出凹地,身后仅剩数名亲随。 看着宴凌云遍体鳞伤,几人更是自觉散开,四处寻找水源。 混着血腥,郭君仪再也未能压制住心里的热烈,直接吻上了他。 二人均知道,此举有违人伦。 所以,亲随们带着水袋回来时,只看到二人均是疲倦的瘫在星光之下,仿似垂死之人。 原本,随着战事的顺利,二人已默默疏离,让一切回归正常,谁知道,竟又生了鲁镇之事! 因着鲁镇,二人的交集又多了些,只是伤感的时候居多! 如同今日这般,二人在一起,仿似永远都有争执。 谁也没有料到,临到出巡,陛下却忽然赐婚,宴凌启此番出巡不必相随,专门在上都准备成婚事宜,待到出巡回来,陛下亲自观礼! 其实,谁都知道,这场赐婚,不过是陛下变相在他身边安插了个棋子罢了。 但是,于郭君仪,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二人本就相见甚少,身份又天差地别,她本就该早就与宴凌启断了,可是…… 她蓦然往后退了半步,“侯爷走好!” 转过身去,毅然决然地走了。 宴凌启的手里落了空,一个心,也仿佛被掏空了似的! 他紧握双拳,望着那抹暗红的身影:好,是你逼我的!宴清已经五岁多了,该立太子了! 而后,他深深呼吸了口气,转身消失于夜色之中…… …… 程莞回朝华殿的路上,脚步匆匆。 小蝶小步快走地跟在身后,“主子,方才……” 程莞头也未回,低喝了一声,“我们只是沿着这廊下散了会步,哪也没去,什么也没看到。” 小蝶连连点头,“是,咱们就在这廊下散了会步。” 程莞“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宴凌启刚得赐婚,便与后宫妃嫔不清不楚,若是从自己这传了出去,别说郭君仪了,连自己和小蝶,恐怕也会顽疾难愈,不治而亡! 所以,这事,只能当做没发生过。 反正,与她也无甚关系! 她的目标只有那一个! …… 许是白日里丝雨太过兴奋的缘故,一入夜,便哈欠连天。 是啊,上次传出了假孕之事,害得她跟着自己颇受冷落。如今,再度有孕,她是该高兴。 新进的几个宫侍,更是在丝雨面前,姐姐长,姐姐短的问着,也够她累的。 夏宁轻轻抚着腹部,想着前几日,初发现有孕时,那林芝宇的表情,她掩着帕子微微的笑。 想来,他是害怕的。 因着上次的事,她同贤妃娘娘说只信得过他,所以便没有让其他太医来把脉。 所以,也只有他和自己知道,她实际上已经有两月要多的身孕了。 只是,这事,谁也不能说。 她什么也不求,只求在这宫里,有人相伴便好。 最好能是个小皇子,这样,她便可以跟他一起,到封地去,到宫外去! 夏宁静静地想着,忽得听到窗外一声猫叫!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猫呢? 她起身缓缓走到院外,轻轻的唤了声:“丝雨?” 第227章 顺意 整个绛云殿毫无动静,一个雪白的身影,从门口窜过去。 她吓了一跳,脚步轻轻的往前走去。 刚出宫门,却看到林芝宇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抱着一只白猫,立在墙侧。 看到夏宁出来,他低了低头,“贵人安好!” 夏宁甜甜的笑着,“好可爱的猫儿!林太医从何处寻来?” 说着,便伸手要去摸它。 林芝宇往后退了两步,“娘娘莫碰,它身上染了药水。” 说着,瞅向绛云殿里,“所以,众人才那般安静。” “这猫儿,是院叛大人用来试药的,今日,我想同娘娘说些话儿,所以,便借用一下。” 夏宁微微惊讶,“你说。” “娘娘此番有孕,是?”林芝宇直入主题。 “是。”夏宁淡淡回答。 诊出脉象那天,他慌乱过,恐惧过,闷在房中几日未曾出门。 来之前,给小白猫染药水时,他的手还是抖的。 谁知,看到恬静的她,他忽然稳下来了。 “娘娘,可有想过以后?”林芝宇低眸仔细的为小白猫理毛。 夏宁微微抬眸,看着一片漆黑的夜空,“本宫定会好好保护这个孩子。” 一片寂静,偶尔传来一声“喵”声。 良久,林芝宇沉沉的回了一声,“好。林某倾尽全力,护娘娘生产。” 夏宁心下一喜,“好。我信你。” 二人轻轻点头,相望片刻,“马上既要出巡了,务必,珍重身子。” 林芝宇温声道。 “嗯。” “丝雨一人,怕是不够,还需要请贤妃娘娘再给您派个得力的嬷嬷来。” “嗯” “天儿凉,您回吧。” “嗯。” “啊?” 夏宁恍然回神,方才只顾淡淡笑着,静听他的关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回吧。” 林芝宇重复道。 “好。” 夏宁转身回了宫苑,寒意冽冽,心中却是暖意洋洋,原本,她以为,他会恐惧,会祈求自己不要生下这个孩子,没想到,他竟愿随着自己的意愿。 林芝宇轻轻叹了口气,小心地抱着白猫朝着闲士居走去,今夜,若不是为着胡贵人的孕,他也不会留在此处,恰好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说来,还要感谢贤妃娘娘奶,是贤妃娘娘叮嘱,务必随时看顾着胡贵人的身体。 说来,贤妃娘娘对胡贵人这胎,是真的关切。如今江贵人已经迁去和卢贵人同住,贤妃娘娘更是交代,出巡前,便一直留在宫里,仔细盯着。 待到出巡时,胡贵人的胎也会接近五个月,到时候基本稳当,只剩闭门不出即可。 今日,胡贵人还特意问道:“林太医,本宫近来的呕吐之症,稍稍缓和,可有药物助之?” 他当时只摇了摇头,“眼下此刻,只能进食正常的蔬菜面饭,其他药物,为安全起见,还是莫要用了。” 胡贵人叹口气,“好吧。本宫想着,若是止了这呕吐之症,说不定,能将孩子养的白白胖胖的。” 他只叮嘱道:“娘娘记得每日在宫苑之内来回走动数十趟,胜过一切药物。” 胡贵人甚是配合,他出门时,便开始在院里走来走去。 并且,锦绣轩除了自己和贤妃娘娘有所出入,其他外人,从未进出过。 想来,这胎平安产出,定然是问题不大的。 思及此,他坐在桌前,纪录着今日胡贵人的身体情况,他凝眉深思,柳贵人虽也是有孕,却明显不似她人,即便如夏宁那般,有孕之后,偶尔便会不自觉的抚摸腹部;而柳贵人,却生怕别人不知她有孕似的,无时无刻不用手覆盖着腹部。 这,着实有些奇怪。 …… 此刻,柳珺瑶正立在兴德宫里,手上依然刻意抚着腹部。 姚芷的眉头轻挑,“有孕了吗?” 柳珺瑶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复又觉得,她能这么问,证明自己的姿态足以骗过众人! 没有接姚芷的话尾,径自问道:“此番出巡,陛下极有可能先到宁州,你那个亲弟弟,可是在宁州呢。” 姚芷抬手想理理额前的碎发,模范看见自己断了手的小臂,连忙掩于袖中。 柳珺瑶却并未嗤笑,伸手为她理了下头发,“无论如何,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爹。” 姚芷梗着脖子,避开她的手。 “我和姚霆,自小生分。只是,如今不同往日,你只管再去试试。” “哦?你是有什么消息吗?”柳珺瑶实在好奇,姚芷居在兴德宫里,到底怎么知道消息的。 姚芷望着她的眸子,知道她的好奇,却并不答话。 若是她将所有都和盘托出,那么,她也彻底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便离死不远了。 那程莞虽然不会明面上直接杀了她,可是,她对柳珺瑶,却不能完全相信。没有价值的人,她是毫不犹豫的。 虽然深居兴德宫,可是钱太医的死,莲香的死,她都隐隐约约的已经知道。 如此看来,她只能对她保留三分,永远让她对自己保持好奇。 姚芷这么想着,便挣扎过来,跪在柳珺瑶的跟前,“我并无把握。此番,你若能出去,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 “去看看宸儿。”姚芷的双目泛着泪光。 柳珺瑶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应下,“我是他的亲姨母,看他是应该的。” “你同他说,他母亲被关在深牢之中,等着他长大。” “好。” “宁州之地,离上都较近。那里有不少母亲娘家的亲族,你若有需,可到城外十里的角亭留字:若芳。” 柳珺瑶好奇的重复了一遍,“若芳?” 姚芷点了点头,“是,这是我母亲的小字。只有娘家的老者知道,其他人并不知道。” 柳珺瑶点点头,“好,若有好消息,我第一时间传信与你。” “你走吧,天快亮了。”姚芷缓缓躺在床上。 柳珺瑶凝眸看了她一会儿,抬头听着耳房中长长的呼噜声,心里叹道:内务府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傻子,每日守在这兴德宫,呼噜震天响! “那本宫先回去了。” 柳珺瑶自知,这胎定是生不下来的,如何最大化的利用,是最该思考的问题。 第228章 做风筝 三月三,风筝齐飞。 借着送太后的机会,程莞又亲去看了宋太妃。 因着宴凌启回来的缘故,此番宋太妃的精神好了许多。 程莞与她相谈半日,得知她心意舒畅,更是由衷的为她开心。 只在提及宴凌启的婚事时,她略略皱眉。 程莞也不点破,自古以来,皇帝赐婚皆是如此,没有两厢情愿的。何况,宴凌启他与安妃…… 又如何能够容得下她人? 程莞只温柔劝道:“太妃,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呐,只管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其他的事,就莫要操心了。” 说着,让绿竹将随行的名贵汤药一一呈过来,“这些,都是请宫里的林太医,专门配的。上次,看您面色发黄,便多带了些过来,希望您莫要嫌弃。” 宋茹霜连忙致谢,“人老了,何必如此破费?” 程莞只淡淡笑着,“这山美水秀,您可一点也没有老态呢。” 忽觉得这话怕被有心人听了去,立刻往周边望了一下。 宋茹霜立刻会意,伸手抚着她的手背,“我这地方冷清,无妨。” 宋茹霜知道程莞感叹的意思,同为老侯爷的遗孀,太后娘娘老态龙钟,而自己…… 她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却听程莞道:“不跟您说了,妾去跟太后娘娘请辞,便回宫了。” 宋茹霜立即会意,起身相送。 事实上,程莞点出她毫无老态,也是提醒她,在太后面前需稍加掩饰才可。只是,言尽于此,多的她也不能再说。 不过,她知道,那屏风后,定然是有人的。 就算宋太妃没有听懂,那位肯定是听懂了的。 果然,看程莞离去,宴凌启从屏风后走出,“娘,贤妃娘娘说得对,太后娘娘和您天壤之别,你去的时候,可得小心收拾一下。” 宋茹霜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程莞原来还有这层意思,顿时叹道:“皇帝陛下倒是有福,竟然能娶到如此聪慧之人。” 宴凌启淡淡笑着,是,他从前便觉得,这个人当得起正室! 想来,她的儿子也不会差! 他向宋茹霜俯了俯身子,便大步朝外走去。 小蝶正带着宴清在后面的院子放风筝,宴凌云大步行到跟前,“可让王叔帮你?” 清儿扯了扯掉在地上的风筝,“好!谢谢王叔。” 不一会儿,风筝在宴凌启的手上便高高飞了起来,宴清高兴地拍着小手。小蝶抹着额头的汗珠,“侯爷真有办法。” 宴凌启微微笑了下,“不算什么。” 转头朝着宴清道,“王叔还会做风筝呢,清儿要学吗?” 宴清果然连声说好。 小蝶接过风筝,看着宴凌启抱着宴清去了旁边的耳房,不一会儿便拿出工具鼓捣起来。 此时,居在主殿的太后听着外面的动静,笑道:“你瞧,这地方待着便让人舒心。” 程莞为太后递上一颗蜜饯,“太后,您吃了吧,刚用过药,嘴里苦。” 太后微微点头,便含在口中。 “是,太后居在此处,定能心旷神怡,长命百岁。” 太后听到程莞如此说,抬起手指,宠溺的在她的头上一点,“你呀。惯会说好听的。” 程莞的唇角微勾,“太后开心便好。” 太后微微闭了会眼,“此番出巡,你且得替哀家盯着。人数之多,哀家怕出事了。” 程莞温柔应下。 “那宸儿,找不到便罢了。姚家根系庞大,谁知道她们把他藏在哪。姚芷如此做,就是为了将来谋取弘国江山的。” 说着,太后重重的咳嗽起来。 程莞连忙为她抚着胸口,张嬷嬷为她递过来一杯水。 太后饮了一口,才有所好转。 “姚家如今已灭,这孩子又被圈养在外面,将来长大说不定早已改姓姚呢,你且得替本宫劝着陛下。” 程莞有些犹豫,“这……” 太后微微颔首,“哀家知道你担心什么,哀家说的这些,早已与陛下说过,只是他不死心,总想着那是皇家血脉,再去寻寻。唉。” “太后,陛下仁义,他若不做,恐怕将来也会时常惦记,便顺其自然吧。”程莞斟酌着说道。 “是,哀家也知道。罢了,你知道哀家的心意便可。天快黑了,你们回吧。” 程莞笑道,“太后娘娘,您这就逐客啦?” 太后看她竟然大胆起来,连连笑道,“你呀,快走吧。记得出巡回来时,让清儿再来一次。” 张嬷嬷也在一旁笑着,程莞屈膝应下,“自是应该的。” …… 出发之际,宴清手执一个木质小风筝,开心的同程莞表功,“母妃,这是我自己做的,我自己做的。” 程莞淡淡笑着,“好,清儿真棒。” 宴凌启居在一旁,深深行了个礼,“路上安好。” 程莞点了点头,便示意启程。 宴凌启望着车队的背影,坚定了心中的盘算。 他得加快立太子的进程了。 他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但是不代表他乐意一个不善之人居在其上。 若清儿早日登基,那么,无论是谁摄政,有他和程莞在,都不会如今日这般,践踏人命! 他昨日已经听探子来报,因着出巡,宁州知府已经连日不分青红皂白将所经道路两侧的老百姓尽数驱赶。 有老者不愿搬离,那卢知府便直接命人将人带回大牢,暂且关押。有的人身体孱弱,直接死在了牢里。 宴凌云思索着,回身向宋太妃告了别,直接策马下了山。 他不知道宴凌云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耶律瞿的一次刺杀,就让他如此惜命? 竟然全然不顾老百姓了吗? 他真有些想念从前的大哥,那时候,他憎恶前太子激进奋战,憎恶潘侯爷助纣为虐,他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的陛下,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还是说,这些是卢朝栋个人所为? 他得尽快赶回上都,派人过去暗查一番! 若是他个人所为,他便立刻将其原地斩杀! 第229章 出巡 出巡之日终于来到。 程莞早已提前安排了随行众人,此番,除了郭君仪以尚需休养为名拒了以外,其他诸人多随行在侧。 和宴凌云细细沟通之后,便将中宫主理事宜暂托给安妃,安妃欲言又止,几番都想拒绝。耐不住程莞以孩子安危相邀,她只好郑重接下。 除了清儿和静姝,其他孩子尚小,便直接嘱咐王嬷嬷和绿竹亲身守着,有什么事务必第一时间去寻安妃。 绿竹忠实本分,程莞是信得过的。 王嬷嬷年纪大些,有些懒散,却胜在忠心,又是极度喜爱几个孩子,她也放心。 千叮咛万交代,程莞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殿门。 圣驾早已备好,一路西行,直奔宁州。 这个离上都最近的地方,这几年却以收成不好,很难上交税款至国库。宴凌云打算亲自去看看。 到宁州可走水路,亦可走山路。 因着两个孩子,从小见水的机会太少了。宴凌云便含笑答应,走水路。 一路上,风景秀美,山林丛立,不时传来阵阵鸟鸣。 柳珺瑶虽然有孕,却毫不停歇,每天变着法的为宴凌云载歌载舞。 反观程莞和姜玉颍,分别抱着两个孩子,一脸疲态。 在水上晃晃悠悠的十多天,两个小家伙不是睡就是吐,全然没有玩耍一点。 两个当娘的更是不敢合眼。 这一路,过了数十个乡镇,一个郡县,三月底的时候,终于到了宁州。 刚靠岸,卢朝栋便带着宁州官员在边上接应。程莞特意留意下了身后的卢贵人,面色淡淡的,并没有初见亲父的欣喜,顿时想到姜玉颍此前说的话,暗暗叹了口气。 试问,换做任何一个人,生生同心爱之人离别,恐怕都无法原谅自己的父亲吧? 两侧挤满了初见圣颜的百姓,初时不敢大声喧哗,待众臣行完朝拜之礼,他们这偷摸熙攘的议论。 所有人都身穿素服,百姓们大多以为是从上都来的贵人,因此看起来甚是恭顺。 宴凌云很是受用,骑在黑色马匹之上,不停地挥着手。 程莞却有些讶异,宁州竟然已经富裕到如此地步了吗?所有的人,全部身着崭新,全然没有破旧的痕迹。 她回头和姜玉颍对视一眼,只见她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复又去看一身黑衣的宴凌云,此刻,他更是回头张望身后的人群,又往前凝望了一会儿,沉默不语。 程莞勾起唇角,这卢朝栋实在不怎么聪明! 一方面说收成不好,一方面让老百姓全部衣着崭新,这不是矛盾吗? 行了一刻钟,方进入宁州城门。 宴凌云为了显示自己的亲民,一入城门便下了马匹,沿街步行。跟随的众人,也纷纷下了马车,缓缓跟在身后。 一路上,宴凌云关切的和卢朝栋询问近年收成、百姓生活、河堤水患等方方面面,卢朝栋皆对答如流。 许是太过流畅,宴凌云的心中疑窦丛生,但也没有多问什么,一路走一路进了一所湖心别苑。 卢朝栋谄媚道:“陛下,此处四面环水,甚是安全,这里是东盛苑。这几日,您与诸位娘娘便可歇息在此。微臣于夜间安排了宁州的大家过来朝拜,到时候在东边的庆阳居接见他们,可否?” 说着,他往东边指了指,而后,看宴凌云微微颔首,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宴凌云示意众人散去,独自靠在凭几上歇息。 昏昏欲睡之间,忽又觉得不甚放心。 “柴录,咱们四处看看。” 迷迷糊糊的柴录陡然听到声音,立刻出声应下。 这所别院修建的甚是精致,所用的砖瓦更是十分鲜艳,尚无雨水侵刷的痕迹。宴凌云冷冷笑了一声,“这宁州,到底是贫还是富?” 柴录只讪笑着在一旁不敢说话。 明白人都看得出来,一路走过来,那些百姓,恐怕都是找人乔装打扮的。 只是,陛下若不追究,倒也无伤大雅。 一行人方穿过拱桥,便听卢朝栋紧追而来,“陛下,那处尚未修建完好,还请陛下移至这边……” 话音未落,忽从红墙之外跃起一个身影,手持尖刀,冲着宴凌云直冲下来。 柴录厉声尖叫:“保护陛下!” 匆忙间,宴凌云连忙后退数步,进了众人的保护圈。 那人似是有备而来,早已备好袖箭,“嗖嗖嗖”连发数支,宴凌云“啊”了一声,发髻散开一片,他凝眉瞪着卢朝栋,大喝道:“卢朝栋!” 这次出巡,宴凌云已提前派人知晓各地,提前清场,所以,便让暗卫镇守皇宫,未曾跟着出来。 谁知,这卢朝栋竟然如此不济! 卢朝栋连忙慌乱地大喊,“救驾救驾,快救驾!” 忽然,一短褂褐衫的男子,猛然从墙角跃出,看到此景,更是随手捡起地上的多块红砖,接连不断的朝那人丢去,果然,不过数十块,刺客的面门便被生生砸出了个血窟窿。只见他瞬间倒地不起,护卫们立刻近前将其拿下。 那刺客看着求生无望,直接抬手朝着脖子一抹,咽了气。 那褐衫男子,身宽体胖,胡子拉碴,却很是恭顺地跪在地上,叩了个头,便静待宴凌云一行离去。 宴凌云方才受了惊吓,正打算扶着柴录回到休息之地,余光扫到,那男子的腰间竟挂着一个“宴”字小牌,立刻止了脚步,“抬头回话。” 那是曾经的宴家军人手一个的东西,它代表了绝对的忠诚,代表了此心不渝! 宴凌云已经很久没有到军中走走了,蓦然看到此牌,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如今的铁甲军,是否还有这样的小牌?当初,父亲将宴家军交予自己手上时,那是一支多么伟大的队伍啊! 不过,好在如今的铁甲军更加所向披靡,它能开疆拓土,能征战四方,这亦足矣! 那人缓缓抬起眼眸,历经沧桑的脸颊蓄满了黑色胡须,一双眸子,似曾相识。 宴凌云犹豫着,把握不准,只静静等着他开口。 第230章 卢氏母女 只听他声音微颤,道:“陛下若是安好,草民便先行告退。” 卢朝栋看到那人,也吓了一跳,“你怎么在此处?” “你认识他?”宴凌云侧眸看着卢朝栋。 卢朝栋立刻双膝砸在地上,“微臣不识。” 宴凌云屏着气息,静静地看着他。柴录在一旁低喝道,“卢大人,快说。” 卢朝栋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回陛下,此人名叫姚霆,性子十分怪癖。乃上都流放之人,微臣看他身体强健,便让他在府中做过杂役。后来,他因偷窃财物,便被微臣赶了出去。谁知,他竟又干起了这修葺之活,这才……” 自“姚霆”两个字从卢朝栋的口中吐出,宴凌云便没有再听其他消息。 宴凌云亲自往前走了几步,苦笑道:“你怎么变成了如今模样?” 姚霆抬眸回望着宴凌云,苦笑了下,低下眸去。 “快快平身。随孤来。” 姚霆恭敬地起身,跟在身后。 卢朝栋扯着他的衣袖,“你想做什么?” 姚霆任凭他扯着,默不作声。 宴凌云听到动静,皱眉问道:“卢大人,有何事吗?他偷了什么东西,孤赔给你。” 卢朝栋连忙谄媚着笑,“陛下说笑了。” 宴凌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今日之事,孤不希望再碰到。” 卢朝栋后背一凉,站的越发恭敬,“微臣一定彻查。” 程莞闻听消息,立刻领着众人来正殿探望。看到宴凌云完好无损,只是发髻乱了,皆是松了口气。 林芝宇恭顺地建议,陛下刚刚受惊,需要静养。 程莞闻言,立刻又领着众人,依次回了各自的居所。 出门时,蓦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程莞微微讶异,看其他人都已离开,程莞低声开口:“你是?” 姚霆咧嘴一笑,“草民姚霆拜见娘娘。” 程莞倏地一笑,屈了屈膝,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回了居所。 姚霆望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如此风采,想来,这些年过的还不错吧? 他与她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依然还对他有印象,自己那些年的痴心妄想倒也不算白费! 浓重的胡须下,姚霆勾了勾唇角。忽然,余光扫到墙角一抹白色的身影,他立刻回了回神。 忽听得里面的传唤,姚霆躬身进了屋内,双膝跪地。 宴凌云已经收拾好发髻,看到他进来,“赐座。” 姚霆跪的愈发恭敬,“草民不敢。” 宴凌云示意他人离开,“孤要你坐,你便坐。跟孤说说,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 姚霆只好顺从的坐在椅上,低声把这些年做杂役、做苦力等事简要提了几句。 宴凌云点了点头,“委屈你了。孤就知道,你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姚霆只低着眉,没有言语。 宴凌云又关切了询问了几句,开口道:“当初,孤也是想到,这宁州是你外祖……” 姚霆立刻起身抱拳道:“姚霆自小叛逆,与父家尚无联络,外祖家更是毫不相识。” 宴凌云一听,心中有了判断,故意叹了口气道:“孤以为,你到这宁州之地,会少吃些苦头。” “为陛下尽忠,是草民的本分。” “好!好!” 宴凌云连说了两个“好”字,又与姚霆问道:“那卢朝栋可算是清廉之人?” 姚霆微微摇头,“草民多做些苦难之事,官老爷的事,草民实在不知。” 宴凌云皱了皱眉,“即日起,你便不要自称草民草民的了。这几日,孤同百官商议下,你救驾有功,定然重赏!” 姚霆连忙跪倒谢恩。 …… 入夜,卢朝栋将男女分开,分别在庆阳居的东苑和西苑接待了宁州的官僚及大家。 全程歌舞升平,宴凌云这才对卢朝栋多少有些改观。 原以为,白日里那场刺杀是因着对方知道自己的天子身份,谁料想,卢朝栋将所有修葺的人圈起来各自审问后才知,那人不过是寻要去年的的工钱未果,这才下了决心,妄图伤了贵人,祸及卢朝栋。 许是听到柴录的“保护陛下”,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做了多大的蠢事,索性抹了脖子。 宴凌云闻言,更是直接将砚台砸在他的脑门上,顿时血流不止。 卢朝栋连连发誓,绝不会再出如此纰漏,并表示,今年一定会将宁州大家们的赋税提高三成,为弘国充盈国库。 宴凌云这才没有继续问责于他。 留着他的性命,若能充盈国库,倒也是将功赎罪的一件好事。 宁州近水,席间,总揽宁州水货生意的张家和魏家,皆携了家眷,恭顺朝拜。 那张家的当家之人张清河,更是将四个女儿皆带在身边。 宴凌云眼眸一亮,倒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那魏家的魏大江,脸色便显得不太好看。魏家的老爷子,前两年刚刚过世,魏大江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也皆已出嫁,自己的女儿尚在襁褓之中。 所以,张清河做的事,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只说了些吉祥话后,静静地坐在位子上喝闷酒。 宴凌云心中自有打算,和群臣推杯换盏后,特地召了张清河密聊了一个时辰之久。 魏大江在屋外等了许久,终是没有耐住性子,听了卢朝栋开席前的建议,“张家献佳人,魏家可献金银啊。” 看到张清河那老家伙从屋内出来后的满脸得意样,命小厮回去取的账本,也刚刚送到。他一咬牙,便求了柴录,请见陛下。 若说东苑这边是一场交易的拉锯,那么西苑的局面却是一番风景。 张夫人身后的四朵花,让程莞有些忍俊不禁,姜玉颍更是直接翻起了白眼,就连平日里爱吃的江贵人,看到她们后也是瞬间张大了嘴巴。 柳珺瑶看到她们后,直接开了口,“张夫人,这是卖女儿?” 张夫人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几个女孩跟在身后,也更显得局促不安起来。 幸得卢夫人强笑道:“快入席吧,各位娘娘尝尝宁州的这青斑鱼,别有一番滋味。” 程莞微微颔首。 卢夫人感激的一笑。 反观她的女儿,卢贵人呢? 第231章 一场大风 卢贵人虽居在她母亲身旁,却只在初见时神色略有浮动,便再无言语。 席间除了清儿和静姝偶然的玩乐声,便再无声响。 好不容易挨到宴席结束,程莞和姜玉颍作为高位的妃嫔,率先离开。 路上,姜玉颍终于忍不住道:“这张家是不是有毛病?他们当陛下是什么?难不成是种马?” “一下子带四个出来,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程莞只淡淡笑着,她也很是不解,张家会如此蠢笨吗?百年之家,张清河又是那样的年长之人,他到底在想什么? 正走着,却听到清儿“哎呀”一声,“母妃,我的小鱼灯忘在那里了。” 程莞扶额叹气,示意姜玉颍先回去,自己带着清儿回去寻。 正听上卢夫人的声音,“桦儿,你还不肯原谅娘吗?” 程莞略一停顿,小蝶在一旁低语:“卢贵人的闺名,便是桦。” 却听卢桦的声音传来,“娘说的哪里话?卢桦不敢。” 说着,便从从殿门走了出来,正迎上程莞母子。她只低声行了个礼,“贤妃娘娘安好。” 程莞略略颔首,她便直接离开。 清儿看到小灯正在座位上闪着微光,欢快地奔过去,“母妃,找到了。” 那是在船上时太过难熬,小蝶亲手为他扎的,喜欢的不得了。 只是,清儿跑的太快,临到座位,直接将小鱼灯压了个稀碎,他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程莞蹙了下眉,冲满脸惊讶的卢夫人点了点头,快走到跟前,把他抱了起来,小声安慰着:“待会儿咱们再做个,好吗?” 清儿抽泣着应下。 小蝶牵着清儿的手,先行离去。 程莞冲着卢夫人颔首道:“孩子么,总是要好好说才行。” 卢夫人一愣,讪笑着点点头。 只是,关于桦儿的事,终究是她做错了,来不及了。 她有三个儿子,却只有这一个女儿,如今却只冷颜相对! 卢夫人擦了擦眼角,吩咐着侍女仔细收拾。 卢桦一个人忍着泪立在拱桥之上,望着那还未完成的红墙,听说,白日里便是在这里出的事。一个小厮看到她,立刻小跑过来,“娘娘,此处危险!” 她轻轻点了点头,拎着裙摆,缓步下了拱桥,“本宫自己回去,你走吧。” 小厮俯了俯身子,忙不迭地离开了。 这宫里的贵人,他一个也不敢得罪。 绕过拐角,身后却蓦然传来一个声音,“阿桦……” 卢桦瞬间站定了脚步,眼泪汹涌而出,只有他会这么叫自己。她听到他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她的双膝开始发软,她几乎要原地瘫倒在地。 蓦然间,他的大手扶着自己的肩膀,他将脸颊贴在她的发上,“阿桦,你还好吗?” 卢桦立刻回转身体,趴在他的胸膛,闷闷的哭了起来。 良久,忽然后退一步,“不行,这样不行。” 姚霆却紧追一步,“无事,你不要害怕。” 卢桦抬眸望着剃掉胡子的姚霆,仿若换了个人,苦笑道:“我仿似不认识你了。” 姚霆握着她的手,“以后,我们见的机会会多很多。” 卢桦满目疑惑。 却见他按下了旁边的一块红砖,顿时在拱桥之下,现出一个小门。他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入门内,复又关上。 “陛下已经赦免了我的带罪之身,即日起,便跟着队伍,做他的贴身侍卫统领。” “啊?可是……” 姚霆用食指轻轻压着她的唇,“不怕,陛下并非一时冲动,席后单独召见了我。想必,你父亲他,什么也没有说。” 卢桦紧紧咬着唇,“可是,若是有朝一日,被他查到……” “他查不到的。我无罪之身,却戴罪多年,又主动救他,他再多疑,也不会查的。何况,有你父亲帮着圆谎,又怎么查呢?” “今日,张家的事,是?还有,救驾之事?” 姚霆点点头,“是我。张家只有如此做,才不会像魏家那样,直接失了五年的收益。若没有救驾,咱们的陛下恐怕一辈子也想不到我这个曾经随他四处征战的旧人了。” 他自小对父母所做之事不屑一顾,甚至还走到了他们的对立面。可是,谁能想到,即便如此,城门失火,照样殃及他这个小小池鱼!初到宁州,外祖家的老人便来寻他,他自信陛下与他的袍泽之情,果断拒绝!只是,熬了一天又一天,却始终没有任何上都的消息! 直到阿桦被逼入宫,他才扇了自己数个耳光,主动开始筹谋起诸多事宜。 得知陛下要到宁州,他提前便乔装成修葺匠人,混入其中,着一名死士行刺,成则成矣;不成,他也能获救驾之名! “陛下为着自己的圣名,也不会将四人纳入后宫,送美之事,哪有如此堂而皇之的呢?” 卢桦点点头,又疑惑道,“那张老爷子怎么全身而退呢?” 姚霆拥着她的肩坐在暖座之上,“张老爷子四女皆被婉拒,一急之下,突发心疾,好不容易太医救了回来,已经回府去了。只是,你父亲以后恐怕还是会去寻张老爷子吧。那时,陛下已经离了宁州,张老爷子自然有自己的办法了。” 卢桦满目敬佩,“姚大哥,你果真是足智多谋。” 从第一次见他,她就知道,他绝不是普通人。 卢桦从小被圈在家里不得外出,父母皆说,女孩子就应该克己复礼,轻言语,重举止。她一直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长大的。直到及笄那年,母亲受父亲之命,带她到东山道观卜卦姻缘,却发现,有不少同龄女子是独自进观祈福的。 从那以后,便经常想着,也独自出去看一看,只看看便好,剩下的还听父亲安排。 因此,她便让身边最近的采薇拿些琐碎银子给门房,她戴上帷帽便出了门。谁知,这般出去了两次,便遇了险。那天,她和采薇一同到江边游船,莫名地竟起了大风,游船东摇西摆,乘船之人大喊一声:不好,便独自跳下水去。吓得她和采薇不知所措,只能看着小船被越吹越远。 无奈之下,采薇只好颤颤巍巍地立在船头大喊救命,只是风大浪急,竟无一人听到。 第232章 二人初识 她顿时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采薇立在船头,东摇西晃地,直接落了水。她来不及害怕,只拉起竹竿,慌忙递给采薇,拼尽全力,才将她捞了上来。 主仆二人坐在船上瑟瑟发抖,天色渐晚,水面上更是起了大雾。这么下去,她们二人不是被淹死,就是被冻死。她慌慌张张地在船上翻找,终于找到了一块火石。 采薇的双唇冻的发乌,“小姐,你这是要?” “将我们二人的外衣脱下,烧了。”她想,浸湿了的衣服,必然会没办法完全烧起来,若是能起滚滚浓烟,说不定就有岸上的人看到。 果然,两件衣服不一会儿就冒出了浓烟,她也拼尽全力大呼救命,终于,约摸一刻钟后,一渔民模样的人,裸着上身游了过来。胡子拉碴的模样,让她二人吓了一跳,只见他颇为熟练的撑起竹篙,费力的和大风对抗,好不容易将船滑到岸边。 怪不得无人听到呼喊,因着大风,所有人早已收拾妥当回了家,也就她和采薇懵懂无知地在这种天气游船! 那人待她们上岸后,只冷声说了一句:“有风的天气,不能乘船!” 说着,大步朝着不远处的一处茅屋走去,出来时手里拿着两件黑色大氅。她二人立刻感激言谢,披在身上。因是男人之用,披上后,几乎拖地,只讪讪笑道:“大哥尊姓大名,改日定来归还。” “不必,这原就是我捡的。”说完,便冷着脸离开,末了,又补充一句,“洗过了。” 采薇搂紧大氅,“小姐,咱们快回吧,晚了,夫人就发现了。” 所幸,那段时间,母亲一直在操心她的婚事,她们回去时,听说母亲还在府外未回。 自那日后,卢桦便经常坐在床前发呆。 采薇有些不解,“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她回眸望着采薇,“咱们再出去一次,物归原主。”说着,她瞅向床下,那两件大氅早已洗好,为防母亲发现,仔细地藏在那里。 采薇紧张地往门外看了一眼,“不可,咱们都不会水,那游船再不能坐了。这大氅,也是他捡的,他说不要的,直接丢掉就是。” 她伸手将书翻盖在桌上,“那怎么行?知恩图报。你快去门房看看,能出去的话,咱们现在就去。” 采薇看着她坚定的模样,无奈同意。 只是,这次再见,却见他正被陌生人殴打,她身边只跟着采薇,急得团团转,却没有办法。 好在,没过一会儿,巡逻的士兵经过,她们连忙躲在一侧,看着那些人终于被轰走,才放下心来。 看着他满脸是伤的躺在那里,连忙叮嘱采薇去买些些跌打损伤的药膏。而后,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一直到了那茅屋附近,却不见了踪影。 她好奇地推开屋门,却忽然被掐着脖子,“你是何人?” 一脸凶神恶煞的他,把她吓了一跳。她喘息着摘掉帷帽,“大哥……是我……” 看到是她,他瞬间松了手,转身将外衣扯开,直接将一壶酒洒在肩头,看着他颈间突起的青筋,她连忙去打掉那壶酒,焦急地说:“大哥,我让采薇去买药了,你这样太痛了。” 他满目凶狠地等着她,良久,“我叫姚霆。” 她当时心中一喜,“姚大哥,这是上次借你的衣服,特来还你。” 姚霆将肩头的衣服拉好,“我说过,不用还。” 那两件衣服,是上次跟踪的两人被他发现后,一顿拳打脚踢后,落下的。 她却只自顾自问道:“姚大哥,那些人,为什么……” 姚霆沉默着不说话,“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说着,便将茅屋的屋门打开,正巧,采薇走到门口,看到她的身影,“小姐,我猜你就在这里。喏,这是伤药。” 采薇快步进到屋内,拖着她便出了门,“小姐,咱们买了药了,报了恩了,快回去吧。” 卢桦尴尬的笑,“姚大哥,我下次买酒还你。” 姚霆面色不变,“不必。” 抬手将屋门关上,也将卢桦关在了门外。 卢桦凝眸看着那扇破旧的木门,采薇扯着她的手臂,“小姐,恩已经报了,以后不能来了。被老爷知道,非得打死奴婢。” 卢桦笑着摇头,“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采薇嘟着嘴,没再啰嗦。 后来, 卢朝栋将她唤到书房,告诉她,打算让她去参加选秀。从上都请的盛嬷嬷看了她后,频频点头,“大人,卢小姐生的貌美,又有大家风范,老身调教数月,来年定能选中。” 闻听此言,卢桦红着脸,说道:“爹,我不想离开宁州。” 卢朝栋拧着眉,低喝道:“婚姻之事,媒妁之言,你母亲教你的知书达理,都学到哪里去了?” 卢桦轻咬银牙,跺了下脚,直接跑回自己的小院。 从那日起,卢桦被看的更严了。 采薇看着卢桦一日一日越来越郁郁寡欢,更是心疼自家小姐。 一日清晨,忽然看到在厨房送鱼获的人,竟然是姚霆,立刻拖着自家小姐到后门去看,“小姐,你看?是不是有点熟悉?” 卢桦蓦然看清,心中突突地跳个不停。沉思片刻,便让采薇将厨房的婆子们引开,大着胆走上前,“姚大哥?你可认得我?” 姚霆一愣,没想到竟在这里碰到她。 卢桦笑着问,“姚大哥,这些都是你自己捞的吗?” 姚霆沉着声,“嗯。” 卢桦转身去了一坛子酒,塞进他的筐子,“这个还你。” 姚霆正欲拿出来,卢桦立刻制止道:“你若拿来拿去,小心被我爹爹的人发现,连你的鱼获也不要了。” 姚霆只好作罢。 卢桦轻柔地问道,“以后,你还来吗?” 姚霆点头,原来给知府送鱼获的老何,这几日染了风寒,这是老何好不容易托了人找的门路,不能因为一场风寒断了。所以,这几日,便由他来送。 卢桦笑着说道:“我就知道,姚大哥是个热心之人。” 姚霆却不应声,只抱了抱拳,便要离开。 却听身后“啊”的一声,卢桦的脚边正盘着一条水蛇,面色已是苍白,脚踝处两点猩红。 第233章 清零草 姚霆瞬间从旁边的墙角捡起一片石瓦,单手一掷,直接命中那蛇的七寸。 卢桦捂着胸口,轻轻喘息,“谢谢姚大哥,你又救了我一次。” 姚霆胡子拉碴的面部,却微微一红,“这东西,只在江边常见,想来是我头次来送,不小心混在鱼筐之中的。” 说着,却轻扶着她的缓缓坐下,抬起她的脚,便开始为她吸毒。 她有些羞意,几欲躲开,却见他用了些力道:“被此蛇咬伤,只要吸出毒血便可,若不及时吸出,恐会伤及性命。” 而后,定眸看着她,“找郎中恐怕来不及。” 她立时噤了声。 只见他连续吸了多次,又用怀中的灰色帕子缠了一圈,打了个结,“卢小姐,现在可以找郎中了。” 看着他又要离开,她扶着一旁的灶台站起,“姚大哥,明日,你还来吗?” 他回身望了她一会儿,“来。” “好,我等你。” 翌日,姚霆再来的时候,卸下鱼获,从怀里掏出一抹青色之物,“这个清灵草,对伤处大有裨益。” 卢桦心里一暖,低眸看着自己的脚踝,已经好转了很多。昨日,让采薇冒领了这个功劳,得了爹娘不少的赏银,此刻,孝顺的她已经把银两全数送回了江尾的老家。 伸手捧着清灵草泥,知道他定是费了功夫的。清灵草不易找到,不知道在水里泡多久,才能找到这么点。 后来,连续半月,卢桦每日都能在厨房看到姚霆,每次,他都会带一点清灵草泥。为了瞒过父母,她都说是采薇的老家送来的。 直到大好,她在厨房欢喜的等了个把时辰,却迟迟没有见到,只等来了原来的老何。 采薇问及时,老何笑道:“姚老弟,他那是帮我的忙呢,现在,他又在江边搬货了。” 卢桦撇撇唇角,心中甚是遗憾。 连白日里上盛嬷嬷的课,都是心不在焉的。 机灵的采薇又出了个主意,“只跟盛嬷嬷说来了小日子,休息三五天,咱们再瞅机会去散散心。” 卢桦一听,立刻高兴地抱着采薇原地蹦跳了起来。 就这样,一连几个月,她都能定时跑出去,看江景,看姚霆帮老何打渔,看他默默地回望她片刻。 时间久了,采薇便识趣的不再随她一起出去。 那天傍晚,原本晴好的天,忽然风急雨骤,他撂下手上的活计,只快步来到她的跟前,为她撑起油伞,一路护着她回到了家门的拐角处,才转身折返。 谁知,脖颈瞬间蓦然被击,她瞬间晕了过去。 想到此处, 卢桦将脑袋往姚霆的肩上靠了靠,低声道:“我从未后悔。” 那天,她再次醒来时,是在一座陌生的房间。 目光迎上面目通红的姚霆,她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姚霆强压着声音,“你快走。” 她连忙慌张的揽着衣裙往门口奔去,屋外却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姑娘,你若走了,他得死。” 她愣在原地,一时无措。 姚霆却突然口吐鲜血,大喝道:“滚!” 她吓了一跳,屋外却没有了动静。 沉默许久,她缓缓走回到他的身边,仔细地为他擦拭唇角,缓缓地褪下外衣。 …… 姚霆的心头一酸,伸手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在她的发上吻了一下。 “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可是……” 卢桦不知道的是,就连她被送进宫,也有外祖父的手笔。 她那么善良,他只不过机缘巧合救了她一次,她却从不嫌弃他的流放之身,倾心相待。他不愿顺从外祖父的那段时间,他的人,时时过来找茬,殴打、抢夺更是司空见惯。 只有卢桦,一次次地为自己送伤药,一次次地与他低语开导。不知不觉中,他亦早已对她情根深种。明知不可能 ,他还是控制不住去想她。 街上都在传知府之女,天姿国色,定能宠冠六宫。 他的心中一阵阵苦楚,却从不敢主动相问。 他想,只要能日日看她一眼,也够了。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为了逼迫自己,外祖父竟然会给自己下药,还将她掳至他的密室。 后来, 知府府中的嬷嬷,只不过几日,便察觉了阿桦的异常。 卢朝栋将采薇打了个半死,终于问出了姚霆。他第一时间就派人捆了姚霆投入了江中,自以为天衣无缝。 姚霆回想着当时的事,唇角微勾。不过半个时辰,他就被外祖父的人捞了上来,并被关在密室之中数日。 他快被逼疯之时,外祖父却现身了。 “你那心爱之人,已经进了宫。是我做的。” 原来,当晚,外祖父的人,就潜入知府小妾的床榻之侧,承诺定将卢小姐顺利送进后宫。 喜从天降,卢朝栋千恩万谢,立刻将知晓此事的采薇、盛嬷嬷尽数灭口,以为从此后便高枕无忧了。 卢桦何其无辜,就为了让自己走上复仇之路,外祖父竟全然不顾! 他恨极了,他发誓,必将外祖父的所有势力夺过来,让他看着自己是如何如何一步步失了全盘的控制! 只是,在那之前,确实得如他所愿。 他得先学会暗中行事,统领宁州的暗处力量! …… 卢桦被他拥得太紧了些,轻声道:“疼。” 姚霆开口道:“采薇的父母家人,被我着人送去了别的地方。你不用担心。” 卢桦轻轻点头。 她最对不起的就是从小陪她长大的采薇,被盛嬷嬷发现自己已非处子之身后,采薇当时便被打成了半死,她怎么也护不住。 其实,若不是一路上看得严 ,她早就寻了短见。终于,在初次承宠之时,守着她的那个宁语这才躬身退出房外。 她这才主动跪在地上交代,自己已非处子之身,不敢污了天子贵体,只求一死。 谁知,陛下为了皇家脸面,竟将此事暂时压了下来,一直留着她的性命。想到那个人生地不熟的皇宫,她轻轻叹了口气, “陛下,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我呢?暴毙、恶疾,有很多理由。” 第234章 姓名相似 姚霆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陛下,思三行一。面子上,宁州总是缴纳赋税不全,可你父亲那二十个掌嘴,可是二十万两黄金!” 卢桦一惊,“他从哪里弄来的?” “自是宁州百姓的。”姚霆冷冷一笑。 “可是今日相迎之人,也个个……” “是,你父亲故意的,赋税不齐,百姓却个个新衣,自然有臣工疑惑,你父亲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便装不下去了。陛下,便也不会逼着他明年继续交那二十万两了!” 查到此事时,姚霆也吓了一跳。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的陛下,早已不是昔日的宴侯了。 还有,沿江两侧的佃户渔民,如今都被赶在深山之中,等着尊贵的陛下离开宁州,才可以重返家园! “我送你回去。”姚霆拉着她的手臂站起,慢慢走出小门。 夜空漆黑一片,打更的声音响起,已经三更了。 卢桦微微摇头,“你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姚霆目送着她那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转身走回门内。 这所别院,每一块砖,都是外祖父的人参与制成的,所以,任他来去自如,都不会有人发现。 他冷冷笑了一下,宴凌云当时实在是应该株连九族,这样,他才能一劳永逸! 呵呵,只是,那时候,他还是心怀善意的新皇,而非今日的陛下! 正因为他的一时善意,外祖父才有了诈死之计。当初姚府出事,外祖父内火攻心,一时没有上来,直接昏了过去。八旬老人,思绪转圜几日,便对外宣称亡故,张家众人散尽。 外祖父张源河,宁州起家,只用了十年,便将鱼获生意做遍中州大地。只是,士农工商,他终是觉得生意之人,在外不易,这才想将唯一的女儿嫁入官宦之家。 所以,他用尽心机,让其嫁给父亲,更是以万两黄金作为嫁妆,使母亲一入姚家便直接立威,掌控中馈。 曲曲折折走了一段,姚霆走上一段台阶,推门出去。 张清河已经立在那里,甚是恭敬。 “少主。” 姚霆点了点头。 外人只觉得张源河和张清河名字如此相似,却不知两人颇有渊源。当初张家的生意几欲做不下去,都是外祖父张源河出手相助。后来,张清河的父亲便和外祖父成了忘年之交,生意上也多有互助。只是,宁州三大家族,历来是争斗不断。张清河的父亲面上依然是横眉冷对,私下里却给幼子起名张清河,以感念张源河的多次相助之恩。 临终前,更是勒令他,“此生必倾尽全力报恩你的源河叔父。” “今日,多谢少主的筹谋,否则,恐怕张家的半数家财,恐怕都得归于那贼人之手。” “你我本是一体,倒也没有什么。只是,陛下已经明旨,明日,我便随君侍奉,若有急事,便在此处留信即可。他日离了宁州,便让死士快马传信。” 姚霆吩咐着。 “是。” 姚霆走向屏风后,看了眼似是睡着了的外祖父。他本以为,从他手中夺走他的所有力量,颇费些时日,没想到,不过数月,他的身体依然破败成这副样子。 “外祖父他,今日如何?” 旁边立着的一个老者立刻近前回话,“回少主,老家主年事已高,恐怕……” 姚霆抬手止了他的话尾,“好生照顾。” 说完,便离了房间,出去了。 榻上的张源河缓缓睁开眼睛,张清河立刻近前,“叔父。” 张源河扯起一丝笑意,“以后,你费心了。” 张清河往外看了一眼,“只是……” “他既已入局,便身不由己;何况,还有他牵挂的那个女子,等着他去救。他日,若我不在,还望你多多从旁提点着他。” 张清河的身体俯得更低了些,“叔父哪里的话,这么多年,您对清河的教养之恩,清河无以为报。今日少主,又救了家女,所以,清河无论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张源河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良久,似是又睡着了。 张清河这才缓缓退出屋子。抬头看着月朗星稀的天空,长长地吁了口气,抬脚走了。 张家因“张家”而存活,那么,张家亦可为“张家”而死!这是父亲的教诲,也是他对孩子们的耳提面命。何况,少主看起来,并不是冷酷无情之人,今日,便用计救了几个女儿! …… 一夜醒来,程莞觉得头昏脑涨。可能是新换了睡的地方,清儿也一大早便起来了。 小蝶在伺候洗漱时,轻声道:“昨夜,张家的四个姑娘,一个也没有留下。” 程莞用手指按着眉心,“意料之中。陛下此番出巡,就算会有心仪的妙龄女子,也绝不会是如此堂而皇之地收下。” 小蝶轻轻点头,“方才奴婢听柴公公在安排人,仿似要外出。” 正说着,陛下身边的小安子来了,果然是说外出的事。 程莞点头应下后,“可还有旁人?” 小安子恭顺道:“回娘娘,今儿个天气好,卢大人说,江上听音乃是宁州一绝,白日里陛下随卢大人在宁州到处走走,会有宁州的官员随行,晚上,就到江上去。” “那白日里,我们这些后宫女眷便不宜相随了。” 小安子谄笑着应下。 程莞挑眼示意小蝶了一下,小蝶立刻从袖间掏出些许银两,塞给小安子,“安公公辛苦了。夜里,还需您再过来通告一声。” 小安子立刻绽开笑意接下,连说:“应该的。” …… 程莞抚着额,脑袋还是有些昏昏的。 小蝶看着情形不对,担心道:“主子,让林太医过来瞧瞧吧。” 程莞点点头。 不多会儿,林芝宇便赶了过来。言语间,得知他刚从夏贵人那里过来,本欲去给柳贵人请平安脉,却被告知尚未起身,并无不适,直接让免了。 程莞凝着眉微微颔首,却听林芝宇道:“娘娘今日颇多劳累,是体虚力竭之症,微臣开几副汤药调理一下便可。” “好。有劳了。” 林芝宇刚写完方子,小蝶随其身后去取药,却见姜玉颍带了静姝进来。 第235章 特产 程莞连忙笑着从桌上拿了个点心,递给静姝。 “清儿起的早,一早便让底下人带着出去了。” 姜玉颍一听,便吩咐如夏带着静姝出去寻寻。 “昨儿个,那个姚霆,你可看见了吗?” 程莞停顿须臾,点了点头。 “他如今可是陛下的近前统领,还在那个李武之上呢。” “真的?”程莞有些不可置信。李武办事得力,却一直在副职上。不知道,他会否心有不平。 姜玉颍撇了撇嘴,“那李武看着跟个傻大个似的,还甚是开心呢。” “是了,此前,他们在侯府时便都是陛下的近随,想来是有感情的。” 程莞解释道。 姜玉颍坐的凑近了些,“那姚霆,会替姚氏一门复仇吗?” 程莞定定的看了会姜玉颍,这个问题,她也想过,只是人心难测。 她摇着手里的团扇,叹了口气,“我也不知。咱们后宫妇人,对前朝之事,也不了解啊。” “想来不会有什么事吧。毕竟都敢近身用他。听说,昨儿个,也是他救的驾。” 言罢,又瞟了一眼程莞,“现在陛下身边跟的最近的,一个他,一个柴录,还有一个就是程将军了。还是你有福气,儿女双全,兄弟给力,不像我那几个兄弟,一个比一个扶不起来,不怪我那老爹挖空心思往上都凑!” 程莞闻听她骤然提及姜韬,心中一动,立刻恢复如常,“程琦他那是不惜力,这才被陛下多看几眼。不像姜大人足智多谋,听说近来时时出入永定宫呢。眼下,他不是已经赶到靖州去了吗?这是得陛下信任,才有的差事。” 姜玉颍的唇角微勾,“他在靖州多年,陛下不过是看重姜家人对靖州熟悉,提前过去,剔除隐患罢了。” 接着,她喝了口水,顿了顿,“你觉没觉得,咱们陛下自从上次祈福回来,变得愈发谨慎了。” 程莞低低的笑,“也属正常。毕竟贵为天子,若时时遇上那样的险事,可如何是好?” “是。” 二人正说着话,宫人来传,卢贵人来了。 姜玉颍立刻止了话头,待卢贵人进来,只见她身后跟着几个侍婢,端着一些托盘。 “贤妃娘娘安好,真妃娘娘安好。宁州乃妾的母家,所以,特备了些宁州特色来,是些不同种类的鱼肉脯,白日无事时,可做消遣。” 程莞一听,立刻示意小蝶接下,“卢贵人有心了。” 卢桦却只轻轻点头,便准备退下。 却听姜玉颍道:“卢贵人,这宁州城内,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卢桦没想到会被唤住,原来来这一趟,也是母亲强行要求的。故而,先是一愣,奔着不想揽事上身的心思,尴尬开口道:“妾自幼圈在家中,对城内之事,并不了解。只知,入夜会有江上听音的事。” 姜玉颍一听,立时没有了兴致,挥挥手让卢桦走了。 卢桦方走到游廊拐角,便迎上卢母殷切的目光。 “可收了?” “那是自然。两位娘娘为人宽厚,没有不收的道理。” 卢母轻轻拍手,“那便好。如此一来,桦儿,你不是更有机会吗?今晚,你便……” 话未说完,卢桦直接打断,“母亲何时变得如此势利眼?此番随行的也有其他贵人,母亲可有相赠?” 卢母讪笑了一下,“等会便让人去送。你现在去好好准备。” “准备什么?母亲,你从小教我大家女子,绝不做魅惑人心之事,今日,您是怎么了?” 卢母被堵得一时无言,快步跟着卢桦的步子,“母亲只是想着,你能过得好点。” 卢桦停了一下脚步,“不劳母亲费心,我现在就很好。请母亲不要来了。” 卢母愣在原地,心酸不已。 若是,当初没有逼着入宫,是不是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卢桦转弯之后,眼泪立刻流了下来。 当初,她千般解释,万般求情,母亲不仅不依,还和父亲达成一致,必将姚霆沉江方可。若不是姚霆运气好,恐怕如今早已尸骨无存! 不仅如此,她还亲手活活打死了采薇! 她本欲一根绳子了断此生,却收到一封无名之信,上面写着:姚霆还活着。 得知姚霆活着的消息,她先是喜极而泣,而后自觉父母罪恶深重,几次都想寻了短见。谁知,母亲几乎夜夜守着,直至将她送入宫内。 不仅如此,还买通了检查的嬷嬷,顺利被封贵人! 卢桦越想越气,这样的症结在,父母居然还想让她媚上!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做,以前不会做,以后也不会做! 谁爱做,谁就去做! 正走着,却看到柳珺瑶倚着廊柱,额上沁着微微的汗,卢桦有些纳闷。眼下并不是大热的季节,但这并不关她事。 她只轻轻矮了矮身子,便准备直接离去。 柳珺瑶出声道:“卢贵人好有心机!一点子特产,还要分人来送?” 卢桦面色尴尬,却默不作声。 柳珺瑶掩面打了个哈欠,“你便在此处跪半个时辰吧,如今本宫怀有身孕,不好气着,你跪一会儿,让本宫消消气。” 卢桦不欲与她争执,只乖顺地跪在原处。 冷眼瞧着她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柳珺瑶翻了个白眼,直接回了自己的居所。 若不如此,她恐怕掩盖不了她刚从外面回来的迹象。 方才,她刚到窗前,听到卢桦身边的宁语正放下东西。 屋内的小丫头冬燕在一旁解释道:“我家主子,还在歇息,不敢打扰。” 她立刻绕到门前,瞪了一眼冬燕,“本宫早已起来了。” 挑眉问宁语,“你家主子呢?” 宁语平日里便有些死心眼,自然不会撒谎,直接说出主子去程莞房中送吃食的话来。 为了堵上满脸疑惑的冬燕的嘴,她佯装生气,便直接快步走到这廊下,候着那卢桦。 不然,那冬燕是个口无遮拦的,定然好奇地问到底。 她黑着脸进了居所,直接开口说了一句:“扔了!” 冬燕吓得不敢吭声,老实照办。 第236章 有猫腻? 靠在门柱上,柳珺瑶这才敢彻底放松下来! 想着想着,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太难了! 太难了! 哥哥,若是你还在,该有多好! 你若还在,该有多好! 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过,但又不甘心放弃! 昨天听到宴凌云遇刺的消息,她想,机会来了!刚刚经历了一次,她一定想不到会紧接而来第二次! 所以,她连夜奔向城外,留了小字,这又跑了回来!因为武功尽失,出入别苑她只好钻狗洞,全靠脚力完成! 柳珺瑶挪至榻上,小心地从袖袋中取出银针,虽然武功不在,可是银针术总算有些长进!这段时间,借着怀孕为借口,用自己的身体做练习,终于捡回了一大半! 她面带冷意将银针插入小腿,心道:韩远山,废了我的武艺又怎样,银针术照样可以杀人!从前力道不足,如今,练了这许久,早已掌握了其中的巧劲! 想到今天或许就有人联系自己,她的心中一片澎湃!但愿姚芷没有信口胡诌! 这么想着,双目阖上进入了梦乡! 卢桦在外面跪的膝盖发麻,估摸着时间到了,这才缓缓起身。她回眸忘了眼空空如也的游廊,苦笑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在母亲那里纯粹成了工具?方才被柳贵人欺负时,母亲肯定听到的,只是,她选择了视而不见,是吗? 卢桦边走边把眼泪强行忍下,早该看清的,从被强制送入宫中便该看清了! 正走着,迎面碰上取药回来的小蝶,小蝶矮了矮身子侧过身去,却看着卢贵人一瘸一拐的模样,心道,回去要和主子说说。 程莞闻听小蝶之言,叹道了一句无功不受禄,便示意一起去柳贵人屋里瞧瞧,毕竟身怀有孕! 姜玉颖翻了个白眼,“本宫才不管这破事!”说完,示意宫侍一会儿带静姝回去。 程莞笑了笑,眼下所有跟宴凌云走的远的人,她都得团结着! 一行人刚到了柳珺瑶的居所,便看到小丫头冬燕立在门口。只见她看到来人,赶紧进去禀告,那柳珺瑶却磨磨蹭蹭用了好半天才出内寝,程莞凉凉的开口道:“想来,,柳贵人不记得这宫闱规矩了,这两日,便在屋里抄一份吧!” 小蝶闻言,赶紧呈上早已备好的酒册。柳珺瑶原本昨夜就没怎么休息,听到程莞如是说,更是一脸愣怔! 程莞只略略感受,便起身离了屋门。 小蝶不解的问道:“主子,这事,咱们……” 程莞站在廊下看着远处的拱桥,“助人即为助己,随缘吧。” 小蝶沉静的点点头。 忽然,仿佛想起来什么,惊叫出口:“对了,主子,方才回来时还看到了夏贵人,那胎像格外大些,人也富态了一些。” 程莞挑了挑眉,“是吗?” 小蝶连连点头,“是,立在西侧的居所一侧,可能是在等丝雨。那里离随行的太医居所比较近,奴婢在太医居所碰到了丝雨。” 程莞有些疑惑。 并没有人来报夏贵人身体有恙,她怎么到那里去了? …… 夕阳西下。 宴凌云歇息完毕,命柴录唤了众人一起到江面赏景。 这天气,白日里艳阳高照;入了夜,便微风瑟瑟。程莞裹了件白色大氅,依然觉得凉气逼人。在游廊碰到拧着眉的姜玉颍,只听她道:“若不是姝儿执意要去,本宫定要和陛下请辞。这天儿,还是太凉了。” 只见小静姝围了围颈间的毛领,俏皮道:“多谢母妃。” 说完,拉着清儿的手,率先跑在前面,上了马车。 程莞笑着开口道:“走吧,柳贵人和夏贵人已经因孕不能随侍了,咱们定要点个卯的。” 姜玉颍回眸扫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江贵人和卢贵人,冷哼了一声,率先上了马车。 因着两个孩子总要在一起玩,程莞也只好和姜玉颍同乘一辆。 反观江贵人和卢贵人,本可以各乘一辆,但前有两个妃位娘娘同乘,她们二人只好上了一辆马车。 留在居所的夏宁靠在美人榻上,轻轻开口道:“丝雨,你去玩吧。不要因着我困在这里。” 丝雨两眼巴巴地往外看了一眼,“那怎么行?奴婢扫到林太医也没有出去呢。想来,是特意因为您和柳贵人留下来的。” 夏宁面色不变,微微侧了下身,余光扫到外面的那抹身影,“无事,你到院子里去玩玩也好。” 丝雨脆声应了下来。 只见她脚步欢快地跑了出去了,正好挡在林芝宇的前面。夏宁微微压下唇角的笑意,这丫头,忒胆大。幸好林太医是个有分寸的。 林芝宇往后退了一步,丝雨却大着胆子道:“林太医,您怎么没有随侍君侧?” “别院有两位娘娘,赵太医已经随去了。”林芝宇道。 丝雨挑眉思索了下,“那林太医此刻去往何处?” 林芝宇福了福身子,“柳贵人今儿个没有请脉,故而……”话未说完,就要抬步往前。 丝雨绞着帕子,有些不情愿侧了一下身体,道:“好吧。” 临了,大着胆子去扯了下林芝宇的衣袖。 林芝宇连忙慌乱的避开,快步离开。 夏宁在窗子里看着,微微摇了摇头。 这傻丫头,如此明目张胆,不光给自己惹麻烦,也要给林太医惹麻烦的。幸好今日这别院里,大部分人都已经出去了,应该无人看见。 却不知,一角的阴影处,冬燕嘴巴微张,似是被吓到了似的,赶紧快步离开。 柳珺瑶看她慌张的样子,有些不满道:“只是让你去看下林太医走到哪儿了?本宫懒得等他了。” 冬燕抚了抚胸口,断断续续道:“主子,奴婢看到,看到,丝雨和林太医……” 说着,面色有些发红,似是难以启齿般。 柳珺瑶细眉一挑,“哦?” 冬燕重重地点了点头。 此时,却听宫人传报:林太医来了。 柳珺瑶瞪了冬燕一眼,“你先下去吧。” 心中却是有了盘算。林芝宇若能有个把柄在手上,以后在宫里,想来作用会更大些,毕竟,他很得程莞和宴凌云的信任。 想到那个赵太医,她心中便有些微微的气。 第237章 楼船听音 例如今日之事,她早已和他交代过,务必守在别院,以防有事寻他。可他面上答应了,事后却派人送信来:陛下指定亲随。 她心里默默“呸”了一口,陛下是指定一名太医亲随,定不会特意指定他。他不过是想出去酒肉穿肠罢了。 她冷冷笑了一声,将壶中之水打翻在腕上,顿时一片绯红。她皱着小脸,求救道:“来人,快来人!” 林芝宇脚下加快了步子,映入眼帘便看到柳珺瑶的腕上起了一个硕大的水泡,立刻跪在地上替她检查。 柳珺瑶泪流满面,哀求道:“本宫不小心碰到了水壶,还望太医想想办法,切莫留疤。” 林芝宇认真点头,“娘娘放心,微臣定竭尽全力。” 柳珺瑶看他小心翼翼地清理敷药的模样,心中微微松气,诊脉一事,算是过去了。 若非赵太医不在别院,她也不必如此自伤身体躲避诊脉! 这么想着,另一只手在袖中攥成了拳头:再留你一段时间! 送了林芝宇出去,这才轻轻托着手臂进了里间休息。 刚刚吩咐冬燕关上房门,膝盖便被硬物弹了一下,正欲张嘴尖叫,嘴巴却被塞上。来人身着一身黑衣,柳珺瑶跪在地上,强忍痛意,看出来人不简单,轻轻拿下口中破布,沉声问:“你是谁?” 那人却背着他,“若颜。” 柳珺瑶一听,果然昨晚没有白跑。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面带银色面具,“少主已经收到你的消息。传少主令,老实待着,少主自有安排。” 柳珺瑶银牙一咬,“本宫与你们只是合作关系,何时要听令于你们?” “哦?是吗?若无宫里的那位,你能走到今日?既已惹上,以后便只有听令行事。” 说着,面具之人执起她的手臂,几乎没有看清他的动作,柳珺瑶的手臂便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惊恐地问:“你做了什么?” “不过方便你躲避太医诊脉罢了。”面具之人冷笑了下,越窗而出。 片刻间,消失在一片黑夜之中,仿佛从未来过。 柳珺瑶一跺脚,真是整日玩鹰,反被鹰啄瞎了眼! 你给我等着! 她在暖榻上靠了一会儿,“冬燕!” 冬燕闻声,立刻赶了过来。 “去给本宫寻点止痛的药来,这手臂疼的厉害。” 冬燕有点紧张,“方才林太医所开之药吗?” 柳珺瑶“啪”地一下,将茶盏扫落在地,“让你去,你就去!” 方才那人不知道洒了什么在手臂上,这会儿疼的实在厉害。 冬燕立刻出了屋门,心跳如雷,如今这位主子实在太厉害了。 刚行了两步,柳珺瑶从后面跟了出来,“回来!本宫自己去。” 冬燕停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 柳珺瑶看着她大气不敢出的模样,冷声道:“回去收拾屋子,本宫知道路。” 余光扫到冬燕慌里慌张地回去,她这才强忍痛意,往太医居所的方向走去。 刚到游廊尽头,却看到一个身影,腰身略粗,正立在林太医的面前。 她立刻躲在廊柱之侧,林太医微微躬身,转身回了太医居所院内。 柳珺瑶佯装无事,假意不小心碰到廊柱,“哎呀。” 夏宁吓了一跳,立刻扶着腹部快步走了过来,“柳贵人,您没事吧?” 柳珺瑶扶了扶手臂,歉意道:“吓你一跳吧。我这只顾低头看手,没注意到,愣是磕了一下脑袋。” 夏宁低头看了眼她的手臂,惊呼出声,“这怎么弄成这样?” 柳珺瑶露出无奈的笑意,只见夏宁颇为熟稔的托着她的手臂,“快来。” 一进太医居所,林芝宇刚放下药箱,先看到夏宁,立刻问道:“你怎么……” 而后看见她的身后跟着柳珺瑶,立刻行了全礼,“给娘娘请安。” 夏宁焦急道:“快给柳贵人瞧瞧,刚刚似是不小心碰到了。” 林芝宇连忙点点头,上前一步,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严重了?目录疑惑地看向柳珺瑶,柳珺瑶尴尬的笑了下,“方才,本宫更衣时,一时没有习惯,就又碰到了。” 林芝宇微微颔首,从药箱取出一瓶药粉,叮嘱道:“微臣先为您止痛,而后包扎起来,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柳珺瑶轻轻点头,想着方才林芝宇对夏宁直呼“你”,心里断定,恐怕和林芝宇有猫腻的,不是丝雨,而是这位吧? 处理完毕后,二人这才相携着回了居所。 “林太医真是无所不通,怪不得陛下和贤妃娘娘如此看重。”柳珺瑶回眸看了一眼,立在门口恭送她们的林芝宇,故意叹道。 夏宁微微颔首,回眸瞧了一眼,称了声“是”。 只这一声,柳珺瑶断定,夏宁对林芝宇,绝非普通感情! 要怎么利用呢? 这是个费脑子的事情! …… 江上,姚霆取了宴凌云此次出行所配的短剑,恭敬地呈上。白日里随卢朝栋巡视宁州,便把佩剑解下。 一到江边,看着漆黑一片的江面。他不自觉地摸了下腰间,惊觉佩剑未在。 姚霆眼疾,立刻拱手耳语,主动回别院去取。 宴凌云甚是满意,点头同意。 程莞朝着姚霆微微颔首,便哄着清儿稳稳坐定,看着江面深处飘过来的一艘楼船。星星点点的光,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煞是好看。 此情此景,程莞和姜玉颍对望一眼,齐齐朝卢朝栋望了一眼,他的双眸似有期盼。 程莞低头掩了下唇,估摸着,这楼船之上,必有美女佳人! 正想着,一道清丽悠扬的女声,伴着如珠似玉的琵琶声,悠悠传来。 这音如梦似幻、婉转动听,众人皆是沉醉其中。 身旁的清儿和静姝却有些不懂欣赏,纷纷摇着各自母妃的手臂,“母妃,要睡觉了。” 程莞瞄着姜玉颍强忍笑意,知道她和自己所想不错,此等场合,怕是不甚适合都在场了。 程莞盈盈起身,温声道:“陛下,孩子们乏了,妾带他们先回了。” 宴凌云只顾赏音,并不怎么在意,抬手示意李武护送,便又凝眸倾听了。 程莞和姜玉颍领着两个孩子一行人登上随行的另一艘船,向岸边驶去。 一曲唱罢,众人皆是拍手叫绝。 第238章 远房侄女 宴凌云更是对卢朝栋投去赞许的目光,卢朝栋如获奖励,立刻近前道:“陛下,那楼船上,皆是宁州本地家世清白的翘楚,从小都是受的大家闺秀的教养,故而都对这音律甚通。陛下,可要登船一观?” 宴凌云笑着应下,在柴录搀扶下,登了上去。 果然一入船舱,便看到一排青色女子,白纱遮面,各自手执乐器,齐齐行礼。站在一端手执琵琶的女子,格外肌肤胜雪,杏眸含情,大胆地回望着宴凌云。 宴凌云似是感到那一抹热烈,略略颔首。 “方才的琵琶,是出自你?” 那女子眉间微蹙,似是思索,声音带着丝丝羞涩,“是。” 卢朝栋在一旁急道:“你叫什么名字?” 宴凌云冷眸扫了他一眼,却听到那女子娇声道: “卢亦儿。” “卢?”宴凌云疑惑的看向卢朝栋。 卢朝栋谄媚道:“是,微臣本家的一个远房侄女。” 具体有多远,卢朝栋自己都想不起了。只记得前段时间,她寻来的时候,头上带着孝,说是父母皆亡故,实在无处可去。卢朝栋一听,和自己的老家是一个村子的,特意派人去查了查,的确有此人。 正巧,陛下的出巡迫在眉睫,献美势在必行,可是若是献了其他有家有底的女子,恐怕到时候不好掌控。 卢亦儿的到来,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他核实过身份之后,立刻安排人每日训练、模仿,等的就是今日。 那二十万两,他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白日里,陛下已经对宁州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知道大部分地方的老百姓不过是沿江而生,贡献赋税都尚且困难! 几个大户,他也已经见过了。 但愿这亦儿,能让他网开一面吧。 这么想着,卢朝栋堆满笑意,“不若让亦儿再为您单独奏一曲?” 宴凌云略略颔首,算是应下。 柴录是个眼明手快的,看此情形,立刻朝其余诸人略施颜色,顷刻间,这船舱之内,便只剩宴凌云和卢亦儿两人。 临到门口,江贵人眼巴巴地盯着门内的那一碟子糕饼,柴录向其余诸人示意先下船去,他在门口守着,然后朝着江贵人道,“娘娘,您可取了糕饼,坐在外间听音” 江贵人连连点头感谢,端了糕饼大快朵颐。身旁的侍女紫桐,目露尴尬,自家主子,总是这样,贪吃也不分场合。 若不是老爷不知使了什么通天手段送进宫来,哪个大户人家忍得了这样的儿媳? 陛下也真是奇怪,竟然无限纵容她的贪吃。 紫桐瞧着自家主子那胖嘟嘟的脸颊,她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里面的屋子安静了半晌,这时传出天籁般的声音,如潺潺流水,令人陶醉。 伴着江面的风浪声音,宛若进入一种空灵之境,让人只想沉醉其中。 “唔!” 里面忽然传出一声男人的沉闷声音,“贱人!”宴凌云骂道。 江贵人仿若一阵风似的,跑进里间,吓了紫桐一跳。 她端起手中的糕饼,直接冲着卢亦儿的面门砸去。 看到宴凌云的右手微微出血,卢亦儿正欲从窗子逃出。 江荣芬的眸中闪过狠厉,顺手抓起旁边的板凳,貌似笨拙,实则灵巧直接砸向了卢亦儿。 卢亦儿被拦了去路,索性回身与江荣芬缠斗起来。 江荣芬虽然体胖,但甚是灵巧,在桌下钻来钻去,卢亦儿几次扑空。无奈,她转向捂着手掌的宴凌云,江荣芬立刻从桌下钻出,挡在宴凌云的面前。 匕首不偏不倚正好插在江荣芬的腹部,卢亦儿冷哼一声,回身撤走。 柴录也已经赶了过来,连呼“救驾!” 姚霆带着人率先赶了过来,不过片刻,便将卢亦儿拿下。 宴凌云横眉冷眼,扫了一眼被捉的卢亦儿,吩咐了一句:“所有人,全部拿下,回岸上审问。” 卢朝栋瑟瑟缩缩,瘫在甲板之上。 怎么会这样,明明他已经查过身份了,怎会出这样的事? 他回眸瞪着卢桦,尽是不满,若是她愿意献艺,又何必有此一难? 卢桦也已呆愣在原地,任由护卫挟制着押到小船之上,回向岸边。 程莞刚刚安顿好清儿,听到外面一片匆忙的脚步声响。 小蝶也有疑惑,连忙出去打听。 这才知道,原来陛下又遇刺了! 此行真是祸不单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程莞攥着帕子来回踱步,她必得说服宴凌云继续!出宫不易,她必得到鲁镇、到南城去看一看! 这么想着,她快步往屋外走去。 这才发现,原来伤重的是江贵人,而非陛下。 仔细瞧了宴凌云的手掌,关切的问道:“陛下可还有不适?” 宴凌云摇摇头,“小伤。”没有说出口的是,方才提力格挡,才发现自己已经全然没有了以前的气力! 并且,提力的时候,头疾立刻便似有复发之症! 林芝宇说,这些都是以前中毒的后遗症,暂时无能为力。 想到此处,他冲着从屏风后走出的两个太医问道:“江贵人如何了?” 赵太医较林芝宇年长,恭顺地跪在地上,“回陛下,江贵人流血过多,还在昏迷,百日内,都需得静养了。” 一片沉默,柳珺瑶率先开口道:“陛下,江妹妹可真是忠心可嘉。”说着,抹了两下眼泪。 宴凌云抬眸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姜玉颍在一侧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以为她柳珺瑶救驾了呢。 程莞沉默了下,“陛下,今日天色已晚,先好好休息吧。明日再议。” 宴凌云点了点头,瞧了眼夏宁的腹部和柳珺瑶的腹部,叮嘱道:“你们怀着身孕,回吧。” “是。” 众人纷纷散去。 程莞瞧着宴凌云的脸色还带着丝丝仓皇,诚恳道:“陛下,今夜您不若便宿在莞儿那里吧,莞儿为您好好按摩一下,舒缓一下。” 宴凌云颔首应下。 程莞吩咐了诸人好生照顾江贵人,便随在宴凌云的身后回了居所。 榻上微闭着眼的江荣芬缓缓睁开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流出。 余光扫到室内无人,她轻轻抬手将眼泪抹掉,仿佛还在昏迷。 第239章 五马分尸 事实上,她曾在年少时,勤练武艺,这伤虽重,却远不止于让她昏迷不醒。 闭上眼睛,心里微微泛苦:既选择了这条路,她早有心理准备的。 …… 宴凌云躺在榻上,回忆着楼船之上的情景,他将双手紧紧握拳。 程莞小心翼翼地为他展开,轻声道:“陛下,切莫伤了身子。那姚统领不是已经去查了吗?今夜您好好歇息,想必明日便会有结果了。” 宴凌云轻轻点了点头,冷声道:“孤让他一审出来,立刻来报。” 程莞仔细地为他宽衣,叹道:“若不是此番出巡,竟不知道咱们弘国竟有如此多的祸害!接着往下走,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宴凌云冷哼一声,“孤会怕了他们不成?孤倒要看看,还有多少妖魔鬼怪!” 程莞拧着眉关切道:“不若咱们就此回宫吧,这一路,实在是不太平。” 宴凌云抬手便将桌上的物什扫了一地,“既然他们做好准备了,孤便给他们个机会。若是回宫,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屋内的随侍顿时跪倒一地。 这时,柴录来报:姚霆来了。 宴凌云黑着脸点点头,回到主座。 只见姚霆大步进来,抱拳跪倒:“陛下,那卢亦儿是假的。” 宴凌云“嗖”得起身,“什么?” “微臣命人将那楼船翻了个底朝天,在底舱发现了一具尸体。已经让卢大人认过了,确系真的卢亦儿。卢大人此刻便在廊下跪着,陛下可宣他进来。” 宴凌云抬眸看向柴录,柴录立刻躬身去请卢朝栋。 卢朝栋连滚带爬地进了门内,“微臣办事不力,求陛下责罚。微臣是查过卢亦儿的,没有问题,这才敢让其在楼船献艺。谁知,不知何时竟出了这样的事……” 卢朝栋说完,不停地在地上磕头。 姚霆在一旁补充道:“微臣方从知州大牢过来,被捉的那个假“卢亦儿”也已被识破,她采用了易容之术,所以看起来有七八分像,如今剥了面皮,全然是另一个人。也已押在门口。” 姚霆连续说完,低眸等着宴凌云的发落。 事出突然,他也吓了一跳。宁州地界居然还有其他的力量,而且,此事还祸及阿桦,他绝不能忍! 所以,他和李武只简单知晓了下,便使用雷霆手段,连夜将那楼船查了个底朝天! 宴凌云凝眉沉思了片刻,“带上来。” 那假“卢亦儿”被带上来后,衣衫已然不整。程莞轻轻蹙了下眉,仔细分辨着那张布满血迹的脸,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回眸和宴凌云对望了一眼,在他的眸中也看出些许疑惑。 程莞温声开口道:“卢大人,您先下去吧。” 卢朝栋等这句话等了许久,慌不迭的后退了几步,摔了个踉跄,又赶紧爬起来出了门。 姚霆冷眼扫着他,对卢朝栋如此怕事十分不耻,转头准备向宴凌云开口时,却听程莞的声音先来:“陛下,此事,看起来非卢家之过,卢家之人倒是可以宽宥了。” 宴凌云望着她,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姚霆心头一喜,抱拳道:“微臣这就去通知他们。” 程莞轻轻地拍了下宴凌云的手臂,转向那被捆的结实的女子,“想来,张蕊荷,也不是你的真名吧?” 宴凌云一愣,没想到连程莞也认出了她。 “琪格。” 那女子倔强的梗着脖子。 耶律瞿被俘后,她四处流浪,本想着伺机靠近上都,再谋机会,刺杀宴凌云。闻听宴凌云有出巡计划,她这才在最近的宁州寻找机会。 恰恰被她发现卢朝栋圈养着卢亦儿打算献美的事,她便打定主意,由此下手。 今夜,若不是那个胖女人,恐怕她已经得手。窗外有她早已备下的毒药,只要在因着宴凌云跟到窗台,皮肤破损之处必得沾染,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了。 程莞轻轻的后退了半步,为宴凌云让开空间。 只见他轻轻捏着琪格的下巴,“谁派你来的?” 琪格“啐”了一口,直冲宴凌云的面庞。 柴录看到,立刻近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尖声道:“大胆!” 打完还要再来的时候,被宴凌云抬手制止了。 “光抽嘴巴太容易了!” 柴录慌忙地为宴凌云仔细擦拭,宴凌云眼眸露着阴森道:“弘国的天牢,想必多的是办法让你开口!或者,这宁州,说不定就有适合你的。” 琪格紧紧抿着唇,忽然冷笑一声,“原本,本公主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有什么不可说的?” “吾乃青格族的公主,是你,带着宴家军驱赶我的族人,杀了我的父亲。本公主为人子女,为母族报仇,何错之有?” “那张贵人呢?”程莞在一侧问道。 “暴毙了啊!宫内既已发出她暴毙的讣告,自然只有死路一条!为首领而死,是她的荣耀!”琪格冷冷地说。 琪格脑子里闪过铁甲军逼近大本营前,张之振曾几次三番送信求和,张蕊荷那段时间常常跪在帐前哀求,耶律瞿坚持不为所动。 终于,铁甲军到来之时,耶律瞿拥着张蕊荷双人一骑,列在阵列前面。银色面具之下,无人知晓她是怎么死的。 只是,自那以后,表面上,张之振再未送过信来! 可是,后来,她琪格却是在他的掩护下,才得以逃脱! 谁也无法猜测他到底怎么想的!也许,他以为他的女儿是死于铁甲军之手,也许,他只是想救下她这个和女儿有七分相似的人罢了! 宴凌云居高临下的瞧着这个疯妇,想到此前身中剧毒也可能与她有关,便恨得牙痒痒! “青格族,所有人,杀!”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愣,青格族早已不复存在,散落在四处的人更是无从寻起,宴凌云这道旨意,分明等于滥杀无辜! 琪格顿时如疯了一般,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 宴凌云却不睬她,“李武,拖下去,明日午时,五马分尸!就在宁州城门之下!孤要让天下人看看,目无皇权,会有什么后果!” “是。” 第240章 恩威并施 夜色如墨。 姚霆在袖中捏着个白色瓶子,静静地看着宁语从牢中将卢桦搀扶出来。 宁语道:“主子,您稍等下,奴婢让人把马车赶过来。” 望着宁语远去的背影,姚霆近前半步,轻声道:“对不起,没护好你。” 卢桦的瞳孔一震,强撑着笑意,回望了他一眼,虚扶着赶过来的宁语的手臂,登上了马车。 姚霆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宁语轻声安慰道:“主子,陛下已经宽宥了老爷,想来不会有事的。” 卢桦冷冷地笑了下,“呵,这不是正中你们的心思吗?” 宁语一时无言,低下头去不再作声。 原本,她是侍奉卢夫人的,因着那采薇不懂事使小姐犯了祸事,这才让自己进宫伺候小姐。 她本以为,卢家免于一场祸事,她会高兴一点。没想到,唉…… 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她和卢家永远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斩不断的。 姚霆走进密室,将白色瓶子递给正在给外祖父喂药的张伯,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叮嘱道:“张伯,这个里面很可能是剧毒,你小心点,寻可靠的人查一查,看是什么东西。” 张伯躬身应下,后退数步,便出去了。 床上半躺着的张源河连连咳嗽了数声,“张伯说,角亭那里,有人留字了。” 姚霆微微颔首,“是。霆儿已经去过了。是宫里的一个贵人。” “想必,她定是和你姐姐有所联系。” “是。” “前些年,你父母待你姐姐更亲厚些,以至于纵得她无法无天,才有今日之下场。但,她毕竟也是你母亲辛苦诞下的,外祖父想着……” 姚霆仔细地为张源河擦着唇角的药渍,“外祖父,您放心。为了母亲,我也不会不管她的。” “宸儿呢?这段时间,你可去看过他?” “没有。他如今在养在西院,听人来报说,很好。” 张源河叹了口气,“若不是为了你母亲,我何至于养着仇人的孩子!可是,必须有他,以后才能名正言顺地为你母亲报仇,为她正名!” 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姚霆往床头坐了坐,仔细地为他拍着背。 “您放心,这些事,霆儿都记着呢。” 祖孙俩说了会儿话,姚霆这才抽身出来,前往西院。 当初,从宫里将宴宸冒险接出来,是外祖父的决定。事实上,他不以为然。报仇,何须那么麻烦? 宴凌云是罪魁祸首,只要他死了,所有事便了了。 再去养一个不知未来的稚童,需要磋磨太多的时光! 他静静地立在窗前,听着宴宸均匀的呼吸声,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孩子,但是,他也下不了手要了他的命! 一旁的暗卫看到他,轻轻点头,立刻隐了身去。 思索了会,忽然想到,今日那个江贵人颇有些来路。 她状似无知,却总能避过那刺客的袭击,若不是为了护着宴凌云,恐怕她也不会受伤! 看起来,也要查查她了。 …… 宁州实在不是个令人开心的地方! 宴凌云恩威并施,杀了刺客,震慑了百姓,而后,又承诺免除宁州三年赋税。一时间,卢朝栋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磕头。 只有那魏大江,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陛下这宁州之行,貌似是自己承担了所有!好在,宴凌云特发了一块令牌,以后在弘国地界,所有官员无辜不得赊扣魏家之物,所有水路畅通无阻! 魏大江捏紧了这块令牌,自信,五年之内有希望将献出去的那些金银尽数赚回来! 仅停留了五日,圣驾便决定重新启程。 江贵人已经醒来,可以稍微走几步。程莞本是建议她回宫休养,她却坚持不肯,惨白着脸笑道:“妾若是回宫,岂不是错过了咱们陛下治理的万里河山的美景?妾定是不愿的。” 宴凌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也好,你只躺在马车上休息,孤也打算绕到雍城去,让你和父母团聚几日。” 江荣芬一听,更是感激,连忙起身行礼。 宴凌云很满意她的反应,轻轻托着她的后颈,示意她躺好。 程莞只在一旁笑着,默不作声。 启程那日,看得出来,宴凌云甚是开心。 他骑着马走在前面,一行人乘着马车跟在后面,宁州的百姓皆是跪姿送别圣驾,时不时还山呼几声“万岁”。 程莞从帘隙往外看去,百姓们一片恭顺。她在心中微微祈祷,无论如何,此番出巡也得到了鲁镇再说。 接下来的十多天,可谓是国泰民安、丰衣足食,宴凌云心情大好,全然忘记了宁州之遭遇。 有几次,干脆宿在驿站,也不刻意去寻当地知州衙门了。 只是,程莞看得出来,他依然是外松内紧。虽然没有刻意去叨扰那些府衙,可是皇帝出巡的消息早已放出,一路以来,一个流民都未见到,这是不可能的。 况且,有几次,程莞伺候在侧,夜半梦醒时,宴凌云却不在身边,隐隐约约只听到外间咕哝的说话声,她装作不知,依然闭着眼睛睡去。 没有人比她了解,自从耶律瞿行刺至宫门后,宴凌云有多么看重自己的身家性命! 这平静的外表之下,不知道死去了多少“青格族人”! 她不止一次看到姚霆和宴凌云私下密语,她曾抬眸望向李武,从李武无奈的表情便可探出,自从姚霆回来之后,外围的事情,几乎都由他包揽,李武只负责内务安全了。 圣驾曲折前进,终于到了靖州。 程莞暗暗吁了口气,靖州离鲁镇便不远了。 待安置好,她便打算寻个机会,直接让李武护送,往鲁镇看看。 姜韬虽然已荣升至上都,但此番出巡,他主动自觉退至靖州,皆为宴凌云之安全。 姜玉颍下了马车,瞧见自家父亲那副狗腿模样,不由地翻了个白眼。 程莞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发作,毕竟百官当前,给姜韬面子,便是给宴凌云面子。 罗永身为两州总督,立在宴凌云之侧,仔细地为他介绍靖州的情况。靖州不大,但是却是南来北往的核心要塞,不少外域商人也经常从此经过,因此特意回头叮嘱了姚霆务必确保圣驾安全。 第241章 柳珺瑶小产 宴凌云很是满意,他就是希望所有人都能把圣驾安全作为首要任务。 他侧眸扫了一眼旁边的姜韬,此人虽然谄媚,却也是治理庶务的一把好手。看着靖州街道的繁华,这绝非一日之功,想必姜家父子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姜卿,靖州能有今日,离不了你的功劳。此行之后,靖州便交由你大儿子来协助罗卿治理。” 姜韬一听,面色大喜,连忙下跪行礼。 罗永点头应下,他虽对姜韬不喜,但是靖州,确实在他的治理下,颇有欣欣向荣之相。 只是,姜府圈养那许多女子,说到底,不合章程!可是,那些女子,又都皆为自愿! 罗永一时也无法向宴凌云禀报,回眸扫了一眼马车,心道:想必,她就坐在其中吧。 众人安置妥当,宴凌云随着一众大臣前往州府审查靖州事宜,程莞与其他诸人各自歇下。 忽听得外面一阵尖叫,程莞倏地起身,“出什么事了?” 小蝶在外间应了一声,便跑出去瞧瞧,正看见夏宁和柳珺瑶双双瘫倒在地,地上一摊血迹。 旁边立着不知所措的赵太医。 程莞在下人的引领下,也赶了过来,看到此种情景,立刻喝道:“赵太医,还不救人?” 赵太医连忙去先搭柳珺瑶的脉,不消片刻,赵太医躬身朝着程莞跪下,“回贤妃娘娘,柳贵人小产了。” 夏宁的面色一白,瞧着柳珺瑶那痛苦的模样,轻呼道:“怎么会?怎么会?” 明明自己的月份比她的要大,自己摔了这一下,只觉得腹中痛感,并未有其他严重的迹象,她怎么会? 程莞也是一愣,看着赶过来的李武,“快寻人将柳贵人移至榻上。” “丝雨,你也扶着你家娘娘一块过去,让赵太医瞧瞧。”程莞向刚跑过来的丝雨道。 …… 赵太医从屏风之内躬身出来,再次确认了柳贵人小产的事。柳珺瑶嘤嘤的哭泣声,从里面传来。 程莞叹了口气,示意他为夏贵人搭脉。 良久,他回道:“夏贵人怀相安稳,无碍。” 程莞进了口水,“赵太医,你来说说,方才出了什么事?” 赵太医斜眸瞧着屏风,又看了眼夏宁,“回贤妃娘娘,方才微臣是去为贵人们请平安脉,在游廊碰上了夏贵人和柳贵人,夏贵人想让微臣去为她诊脉,柳贵人也想让微臣去,推搡之间,柳贵人便先摔倒在地,然后……” 夏宁满面惊讶,“赵太医!明明是本宫初入官邸时便让人去请你了。并且,何来推搡?不过是两句话而已。柳贵人便扯着本宫的衣裙摔了下去。” 赵太医连忙磕头如捣蒜,“微臣不敢撒谎!” 夏宁打算再向程莞解释,却看到柳珺瑶苍白着脸从里面出来,“娘娘,夏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妾已失了孩子,说再多,孩子也回不来了。” 夏宁一听,更是语结。 若不是今日林芝宇随行君侧,她又觉得坐了一路马车,有些不适,何至于去请这个赵太医?又何至于等不来丝雨,主动出门去寻? 程莞微微颔首,看向丝雨,“丝雨,你方才去哪了?” 丝雨如惊弓之鸟,惶恐地跪在地上。 “回娘娘,奴婢去寻赵太医了,可是,一时找不到路,迷路了。” “可有人证?” “没有。”丝雨快哭的样子。 程莞示意小蝶将柳珺瑶搀扶回榻上,“夏贵人,今日之事,还需等陛下回来再定夺。眼下,你先回房中吧。” “李副统领,还请你派人护着点。” 李武得令应下。 “赵太医,柳贵人失了孩子,身体大损,还请你多费些心。” 说着,程莞按了按眉心,“本宫也觉得有些头痛,你可有安神的药丸?” 赵太医摸着药箱,结巴道:“微微微臣需需要回去好好调制,才才才敢给娘娘服用。” 程莞摇了摇手,让他离开了。 程莞虚扶着小蝶的手,往榻前坐了一会儿,这才离开回自己的居所。 柳珺瑶在榻上看着程莞离开,便虚弱的冲冬燕道:“本宫嘴里苦,冬燕,你去寻些蜜糖来。” 冬燕看着自家主子的一副可怜样,忙不迭地应声出去。 屋内仅剩赵太医和柳珺瑶,只见柳珺瑶麻利地从榻上起身,双手搂着赵太医的脖颈,“赵郎,今日谢谢你了。” 赵太医抹了一把汗,暗恨自己。 自从瑶云寺后,自己几次鬼迷心窍地为她做下诸多祸事,原本指着此次出行做点功劳谋个荣退,没想到此次出行,陛下对自己的安危看的尤其重要,对这些妃嫔却不怎么管束,以至于,一路上,她竟有两次摸至自己的榻上! 柳珺瑶蜻蜓点水般地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他立刻手忙脚乱地乱啃一番。 柳珺瑶用力推开,“瞧你!” 赵太医立刻面色讪讪,总是这样,她身上的特殊味道总是让他忘形! “把你药箱那血袋给我吧。不然,万一你出去的时候,被查到……”柳珺瑶貌似关切道。 赵太医连忙将药箱中的血袋拿出来,那是他来之前便在街边鸡铺收集来的。 只见柳珺瑶抬手一洒,尽数倒在褥上。 听到冬燕的脚步声,赵太医回到原位,仔细地开着药方。 冬燕手里托着托盘,“主子,您尝尝。” 柳珺瑶轻轻点头,含了一颗,“冬燕 ,你帮我把被褥拆洗一番吧。” 冬燕的眸子扫到床褥上那 一大片血迹,几乎流下泪来,恨道:“那夏贵人怎么这么狠的心?等陛下回来,奴婢定然要为您告状。” 柳珺瑶擦了擦眼角,侧过身去,“廊下的血,也清了吧,省得陛下来的时候,看到伤心。” 冬燕点点头,同赵太医一起出了屋门。 听着冬燕在外面指挥的声音,柳珺瑶长长吁了口气。 得不到的,便毁了他! 一路上,仗着手臂的伤,她几次向林芝宇示好,他都不为所动。好啊,既然你心悦那夏宁,那本宫便把夏宁毁了! 看你能奈我何? 第242章 鸡血? 只是,多少有点没有达到预期,原本,她想的是,最好能够一箭双雕!既解决了自己的假孕一事,又让那夏宁能够早产伤身,这样不仅夏宁伤了身体,宴凌云也失了个孩子!这样更有利于那宴宸回来谋取那个位置! 不过,眼下这个结果,也更有好处,只有自己“小产”,反倒更能得些宴凌云的怜爱! 她唇角微勾,阴森的笑着。 此时,李武从廊下经过,隐隐的闻着一股腥臊之气,他微微皱了皱眉,向程莞的居所走去。 “回娘娘,夏贵人已安置妥当。” 程莞闭眸点了点头,“你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李武转身打算离开,又停顿了一下。 程莞听到脚步声有些不同,看到正在迟疑的李武,“还有事?” 李武微抿了下嘴,“娘娘,方才微臣过来时,那冬燕姑娘正在清扫廊下血迹,微臣闻着,那味道不太对。” 正在斟茶的小蝶一听,转头惊呼,“李副统领也闻到了吗?” 说着,她看向程莞,“主子,奴婢自小在乡间长大,所以,对这个血味特别熟悉,怎么闻,都像是鸡血。” 李武抱了下拳,“是,微臣杀伐果决,闻过太多次的人血,明明是咸腥味更重一些。和今日廊下那味道,并不相同。” 程莞抬眸看了看两人,见他二人都是满脸凝重,当下有了判断,看来这关键出在柳珺瑶和赵太医身上。 只是,眼下血迹已被冲散,无从查证。 “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程莞凝眉思索着解决之法,不知不觉地竟睡着了。 宴清从外面跑过来时,程莞这才悠悠醒转。 听他不断地讲他今日所见所闻,程莞目露慈爱之色。 这也是她待他出来的原因,若想成为帝王,他必须有足够的见识,他才能成为一代明君。 谁知,宴凌云竟紧跟在后。 程莞连忙起身,俯了俯身子,“陛下过来怎么不通传一声?” 宴凌云笑了笑,靖州庶务皆优,他心情大好。 “孤也想听听清儿能说些什么。” 清儿掐着腰,“自是看到什么,边说什么。” 宴凌云摸了摸他的脑袋,宠溺道:‘是是是。’ “小蝶,快带大皇子去洗洗手,等会要用膳了。” …… 看着宴凌云倚靠着凭几进茶,程莞在一侧为他轻轻按着鬓角,“陛下,今日,发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 宴凌云“嗖”的坐起身来,“什么事?” 程莞双膝跪地,“妾管理不力,今日甫一入住,柳贵人和夏贵人同时请太医,竟出了岔子,眼下,柳贵人小产了。” 宴凌云心中一痛,凝眉问道:“夏贵人呢?” “夏贵人目前无恙,只是,也不好说是谁碰了谁,所以,妾就把她约束在房中不得出。” 程莞解释道。 宴凌云冷眸想了一下,想到这段时间,柳珺瑶时常陪着自己在马车里你侬我侬,而夏宁常常是一副冷脸的模样,“自然是夏贵人嫉妒瑶儿颇得君恩,这才生出这些是非。孤去看看瑶儿。” 程莞低眸不予回应。这柳珺瑶真是宴凌云心尖尖上的人啊! 宴凌云抬脚走到门口,“今日,便送夏贵人回宫去吧,无事不得出。” “夏贵人怀有身孕,恐……” “孤绝容不下此等心思歹毒之人,若能生下皇子,自然有她的福气;若不能,便去兴德宫住着吧。” 宴凌云一甩袖,出了屋门。 宴清进门时,正看到出神的程莞。 “母妃,母妃,你怎么了?” 程莞回过神来,“无事,咱们用膳吧。” “父皇呢?” 程莞勉强撑起笑意,幸好她认识他时,他不似如今这般无情,也幸好,他对她还留着丝丝情分。 “你父皇有事去忙了。” 宴清撇了撇嘴,“他明明答应我一起用膳的。” 眼睛扫到程莞有些不愉的神情,立刻开口道:“我最喜欢母妃和我一起啦。” 程莞含笑拉着他的手,坐在桌边,准备开始用膳,叹了口气道:“小蝶,你去着人安排,让夏贵人回宫吧。路上务必好生照顾。” “是。” …… 宴凌云正抱着柳珺瑶仔细安抚,却听到宫人来报:林太医来了。 柳珺瑶疑惑道:“是赵太医为妾诊治的啊?” 宴凌云也皱了皱眉,“宣他进来。” 林芝宇恭敬地跪着,“回陛下,方才微臣去为夏贵人诊脉,已经动了胎气,恐不适合长途跋涉了。” 宴凌云的唇角勾出一丝冷笑,“哦?林太医怎么突然去为夏贵人诊脉?” 林芝宇听出宴凌云的语气中的不善,拱手道:“回陛下,一直以来,都是微臣每日为夏贵人诊脉的。因此,今日一回来,一时忘记赵太医已经来过,所以才碰上正在催促夏贵人返宫的人。” 其实,他刚一回来,便看到丝雨巴巴地等在门口,三言两语便知道了情况。 宴凌云听着他的解释,轻轻颔首,“孤意已决,林太医就不必多言了。” 林芝宇还欲再说些什么,迎上宴凌云凌厉的眼神,只好点头称是。 余光扫到柳珺瑶眼角微露的挑衅,他知道,夏宁此番的劫祸大概都因自己而起。 她几次轻浮,都被自己礼貌回拒,又满口妄言问:“若是夏贵人,你当如何?” 他指天发誓,她才罢休。 林芝宇立在游廊,静待夏宁一行人匆忙离开。 他快走几步,回了居所取些保健安胎的药丸,仓促间,扫到赵太医的药箱上竟有丝丝血迹,他有些疑惑:“赵太医,您这……” 正在鼓捣药材的赵太医匆忙用衣袖擦了一下,尴尬笑道:“兴许是今日为柳贵人诊治时不小心沾染的。” 林芝宇微微点了下头,拱了个手,便朝着屋外走去。 赵太医微微吁了口气,幸好没被发现,不然以林芝宇的敏锐,定能嗅出那非人血。 林芝宇赶到时,程莞正在与夏宁低声说话。 “回宫也不是坏事,好好养胎,本宫会帮你查清楚的。”程莞执着夏宁的手温声道。 “不必了。” 第243章 娇人 夏宁矮了矮身子,将手轻轻抽出,补充道,“妾谢过贤妃娘娘美意,只是,已成定局,便不劳烦了。” 程莞一愣,这是怪上自己了? 随即淡淡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小蝶立在一旁正欲上前,被程莞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林芝宇也是没有料到夏宁会有此番反应,只拱手向程莞道:“禀贤妃娘娘,微臣制了一些安胎丸,特来奉上。” 夏宁的眼眸一柔,望着林芝宇。 程莞伸手接过看了一眼,递给丝雨,“林太医有心了。你且与夏贵人好生交代一番如何服用,本宫就先回去了。” 林芝宇躬身送了程莞,回眸瞧着诸人都已就位,只剩夏宁愣在原地还在望着程莞的方向,轻声道:“我原以为,贤妃娘娘会查明真相,没想到就这么查也不查……” 林芝宇拱着手低声道:“此番是陛下的决议,所以……” 夏宁摇了摇手,“罢了,原本,这后宫诸人,便没有什么可指望的。” 说完,她朝着林芝宇屈了屈膝,转身走向马车。 “珍重。” 林芝宇低低的叮嘱。 夏宁的身形顿了顿,登上了马车。 这些日子,许是太顺了,才让自己着了那柳珺瑶的道。 丝雨嘟着嘴虚扶着夏宁的手臂坐下,夏宁轻轻点了下她的眉心,“好了,此番是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待本宫平安产下皇子,再让你去报仇。” 丝雨破涕为笑,自家主子还从未说过如此狠话呢。 …… 小蝶立在程莞的身侧,不满道:“这夏贵人也太不知好歹了。昔日娘娘仁善,待她有多好,是忘了吗?今日之事,又不是娘娘的决定。” 程莞苦笑着摇着团扇,“算了,若是她明事理一些,本宫还去劳心劳力查查这事情原委,如今她自己斩断与本宫的情义,那便随她去吧。” 自己又不是大善人,没必要热脸贴她那冷屁股! 但愿她能平安回宫吧。 想到那血可能是鸡血,程莞往门口望了一眼,这路上大概是不太平的吧? …… 果然,次日傍晚,便传来消息,夏贵人乘坐的马车,不小心硌了石头,差点翻车。幸好,夏贵人那会儿坐的疲乏,正和丝雨徒步走着。 夏贵人吓了一跳,如今在驿站歇息。 宴凌云正应姜韬的邀请外出,只停顿了下,对着姚霆交代道:“你多些人,务必护其周全。毕竟,她还怀着孤的骨肉。” 姚霆抱拳应下。 想到昨夜收到柳珺瑶传递的消息,他最终决定还是亲自会一会她。 柳珺瑶当时满脸惊讶,“竟然是你?”转而又恍然大悟,“是了,你和宫里的那位本就是一母同胞,是你也不奇怪!” 想到自己初次找到他时,被他一口回绝,柳珺瑶挑衅道:“少主这是为了什么?父母之死尚且不顾,本宫来想想。”说着,状似思索,故意惊讶道:“是为了女人对不对?卢桦?” “哈哈哈哈哈哈……” 姚霆看着她得意忘形的模样,上前掐着她的脖子,她顿时满脸涨红,连连求饶,“二哥,我错了,我错了!” 姚霆冷冷地回道:“不要叫我二哥。” 柳珺瑶抚摸着自己的脖颈,唇边藏起一丝笑意。其实也不难猜,那么坚定的一个人,忽然转了性子,能为了什么?如自己是为了大哥一般,他定然也有他的心头好! 这宫里的女子,不过那么几个,唯一一个有可能有交集的,便是同从宁州出来的卢桦! “少主大人,瑶儿想让那夏宁死在回宫的路上,至少,失了孩子。这样以后咱们的宸儿岂不是少了个竞争对手?” 那宴清每日护得严实,她没有办法,那夏宁应该不在话下吧? 姚霆闻言,只简单回了个:“好!” 回身离开时,“离她远点!” 柳珺瑶掩面笑着,矮了矮身子,“是,二哥。” 姚霆一道凌厉的眼神投来,柳珺瑶缩了缩脖子,未出声音。 如此想着,刚行至游廊拐角,又遇上那柳珺瑶。 只见她冷冷笑着,“看起来少主的能力也不过如此,连人都认不清!” 姚霆拱手行礼,不欲与她争辩,夏宁又不是孤身回宫,失手也在意料之中。 擦身而过之际,柳珺瑶开口道:“没办法了吗?” 姚霆沉默了下,没有出声,直接离开。 …… 程莞忖着,宴凌云已经连续多日夜夜外出,私下召了林芝宇询问情况,林芝宇吞吞吐吐,不肯言明。 程莞摇了摇手,叹道:“罢了,陛下自有自己的决定。” 看着林芝宇躬身出去,程莞心中有了盘算。 次日一早,她早早地煮了醒酒汤,给宴凌云送过去。 “陛下,这几日您政务繁忙,清儿守在这院里,很是无聊。因此,今日,妾想带着他出去耍上一天。” 宴凌云轻轻揉着眉心,微闭着眼,“此等小事,你自己做主便可。” 程莞低眉应下,建议道:“您是头疾犯了吗?妾今日不去,帮您揉揉?” 宴凌云慵懒的靠在凭几上,“你去吧,让李武派几个人跟着你。” “谢陛下。” 眼眸扫着程莞的身影,宴凌云轻轻开口,“柴录,你跟李武交代下,仔细着贤妃和大皇子的安全。” 柴录含着笑意应下,躬身退下。 “小安子,去把姜韬叫来。” 小安子忙不迭地应下。 不一会儿,姜韬便带着一头戴帷帽之人进了宴凌云的居所。 宴凌云轻轻蹙眉,瞪了一眼姜韬。 姜韬讪笑着,后退了几步,直接出去。 宴凌云抬了抬手,“到孤身边来。” 帷帽之下,传出柔柔的一声,“是。” 刚一靠近,宴凌云稍一用力,便将佳人拥入怀中,“有没有想孤?” 帷帽轻轻摇动,宴凌云颇觉碍事,伸手一捞,便将帷帽丢了出去,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庞。 媚眼如丝,含羞带怯,颇有几分柳珺瑶的风采,仔细看,却又有程莞那样的温婉柔情! 宴凌云心中一动,托起她的小脸,轻轻吻了上去。 怀中的娇人,身姿傲人,不一会儿便被吻得失了形,软绵绵地贴在宴凌云的胸膛上喘息。 宴凌云抬手摩挲着她的后背,言笑晏晏,“娇儿既已来了,以后便跟着吧。” 第244章 圈养 姜娇娇颇蜻蜓点水般在宴凌云的胸前画着圈圈,轻声应下。 宴凌云吻了吻她的发,“如今尚是青天白日,你为孤磨墨吧,孤为你也做幅画。” 姜娇娇面色一喜,立刻从宴凌云的大腿滑下,乖巧的开始磨墨。 宴凌云哈哈大笑,头疾仿若也不见了。 端详着眼前的妙人,宴凌云的唇角藏不住的笑意,这姜韬也着实用心了。 初到靖州时,每日巡察政务,颇为劳累。 姜韬自觉献出自家位于湖心的一个小苑,供其休息。 湖心小苑不为别的,只是养女姜娇娇所居之地。因着家中男子多,所以便特意将娇娇养在了湖心小苑里。 并且,特意说了,这几日娇娇随着姜夫人到山上上香,不在小苑,陛下可放心休整。 初时,宴凌云心中还颇有些不满,这姜韬,难不成将自己当成那虎狼之人? 连着两日,午间皆没有返回居所,均歇息在湖心小苑。 第三日时,屋外的侍卫忽然传来了大喝之声,紧接着便有女子嘤嘤的哭泣声。 宴凌云推门去看,姜娇娇柔软的瘫在地上哭泣不止,一张小脸倾国倾城,看到陛下,却也不害怕,直接反问道:“难不成陛下在湖心小苑一日,民女便一日不得归家吗?” 宴凌云没有料到她竟如此大胆,他本以为,若是直接勾引自己,这样的女子又有什么稀奇? 谁料想,那姜娇娇用力站了起来,往前凑了一步,“陛下,民女不过是想到客房取些笔墨。望陛下恩准。” 宴凌云还未开口,姜韬的声音传来,“娇娇不得无礼。” 宴凌云抬手制止了姜韬,侧身让姜娇娇进了客房,静静地看她取了笔墨,转身离去。 姜韬连连俯身感恩。 宴凌云看了一会她的背影,却再也睡不着了。 自那日后,他每日依然到湖心小苑小憩。只是,一次、两次、三次,见的面多了,宴凌云难免有些焦躁。忽然,前日里,这娇娇主动递上一幅画作,转身跑开。 心意一通,再次相遇时,宴凌云便直接拥上了佳人。 好巧不巧,正好被赶来汇报公务的姜韬看到,立刻痛哭流涕,不该纵容小女。 姜娇娇满面羞涩,只愣了一会儿,便大胆跪下道:“娇娇已经及笄,亦心悦于陛下,愿随陛下终生。陛下若是不喜,娇娇可一辈子守在这湖心小苑。” 宴凌云一时有些尴尬,听到动静赶来的柴录立刻解围道:“姜大人这是作何?咱们做臣子的,听陛下吩咐便可。” 姜韬一愣,在柴录的示意下,躬身退了出去。 次日,姜娇娇身着一身红衣,宛若新婚娘子一般,主动等在客房。听到宴凌云来到,柔情似水的声音传出:“陛下,娇娇愿为奴为婢,一辈子侍奉陛下。” 后宫诸人,或温柔,或风情,或可人,似姜娇娇这般,从未见过。 宴凌云愣神之际,姜娇娇轻移莲步,将身上的一条红色玉带,轻轻绕在宴凌云的腰间,“陛下若不开口,娇娇便当陛下同意了。” 可爱,实在可爱! 宴凌云大手一捞,直接将姜娇娇打横抱起,走向榻前。 宴凌云唇边含笑,靖州果然人杰地灵,物丰人美! …… 屋外的姜韬轻轻抬手擦了擦额角,眉眼止不住的笑意。 这些年的功夫,总算没有白搭。 玉颍性子耿直,直来直去,虽在妃位,却无甚恩宠。姜家要更进一步,只能再送个女子进宫,可是旁支女子,父母皆在,他信不过。 脑子简单者,也不行,例如罗锦书,不过进宫数日,便给赶了出来。 几经筹谋,他选择了娇娇。无父无母,也是姜家血亲,从前几年她的父母亡故,他便接过来养着,言谈举止、一颦一笑,皆是经过精心雕刻的,光教养嬷嬷,他就请了不下三个! 他要的就是今日的效果! 他姜韬不止要做靖州的佼佼者,还要做弘国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捋了捋胡须,几乎要哼出声音来,却忽然被一道凌厉的声音打断: “您如今满意了?您就不怕她哪日发现?” 姜玉颍孤身一人站在姜韬的对面。 姜韬看到自己这个女儿,有几分怵。从小纵得太多,以至于如今十分不听管束。而且,如今她身在妃位,也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所以,他拱了拱手,礼貌招呼:“真妃娘娘这是?” 姜玉颍冷冷的哼了一声,“那姜娇娇,她爹妈怎么死的,她会一辈子不知道?” 姜韬面色尴尬,示意她轻声些,“你怎么知道?” 姜玉颍默不作声,姜韬只顿了一下,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这无知蠢妇,什么都说!” 姜玉颍咬牙切齿道:“你再骂我母亲一句,本宫就……” 姜韬拧眉怒道:“我是你父亲!” “是吗?谁的父亲会舍弃自己的女儿,圈养女子上赶着往女婿身边送?” 自罗锦书的事情后,她便听母亲说,父亲有意无意在族内寻找绝色女子,圈养在姜府。就算今日的姜娇娇没有被看中,听说城西的宅子也住着一位,城南的小院也有一位。思及此,姜玉颍的心中几欲呕吐。 “剩下的两个呢?” 姜韬背着手,捋了把胡须,“老夫自有打算。” 待他在上都站稳脚跟,看清形势,自然会有用武之地。 姜玉颍往前走了半步,“你就不怕陛下发现?不怕她们不服约束?” “发现又如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些女子,皆已悉心培养,且于苦难之时于她们有所助益,她们对我感恩还来不及呢。” 姜韬洋洋自得道。 姜玉颍甩了下衣袖,“父亲好自为之吧。多行不义必自毙!” 姜韬一听,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深呼吸了几次,却也没有办法,陪笑道:“好孩子,你听父亲的,她日诞下一个皇子,有父亲为你筹谋,还愁大事不成吗?” 说着,眼神微眯,仿似已经看见他身为国舅的那一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245章 焦黑的鲁镇 姜玉颍凌厉的瞪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甩袖离开。 且不说,如今的身体再难有孕,她自己也从未想过恩将仇报,再生个皇子去与宴清、宴平争些什么。她只想好好的守着她的静姝长大,看着她嫁得良人,再也不要似自己这般,连自己的孩子都很难护住! 姜韬看着姜玉颍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妇人之仁!” 以前的玉颍也是泼辣的性子,自从有了静姝,越发的庸碌无为! …… 出了靖州城,程莞便下了马车,翻身上马,那动作之利落,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愣。 而后,她浅笑着示意小蝶将宴清抱了过来,鼓励道:“清儿,来,母妃同你一起。” 宴清略微犹豫了下,稚气十足地说:“好!” 二人同乘一骑,打马离开。 李武连忙命几个人留在原地守着车马,另率领三四人跟在她们身后。 听着后面哒哒哒的马蹄声,程莞知道,所从之人不是很多。她抬眸望了眼前方的一望无垠的天空,想到看了多次的舆图,决心暗定,鲁镇不过三十里之遥,算得了什么! 扬起鞭子,夹紧马腹,上身微微收紧,“驾!” 李武紧跟在后,行了数里依然未见停下来的趋势,他轻拍马背,马儿立刻哒哒哒提了些速度,快要超过程莞母子时,他又拉住缰绳,大声道:“娘娘,再往前就远了!” 程莞侧眸淡淡一笑,“李统领,本宫难得出来,怎能轻易折返?来,咱们一较高下!” 说完,明媚一笑。 瞧在李武的眼里,恍觉心都漏跳了几下。 小蝶早已被远远地甩在身后,这时索性放弃,“李统领,您保护好娘娘!” 她知道,娘娘定是要去那叫做鲁镇的地方。 那份舆图,她看了一遍又一遍,鲁镇那两个字,早已被磨掉了颜色。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了。 大约半个时辰,程莞觉得双腿之间火辣辣的,暗自苦笑道:果然那是久不出门,估计已经磨破了。 但鲁镇近在眼前,她不能放弃。 一路策马疾驰,远远地看到一片焦黑之色,星星点点的却泛着绿色。 想必,这里就是鲁镇了。 程莞缓缓下马,李武先一步近前,将宴清接了下来。 他小声地咕哝着:“母妃,腿疼。” 程莞抚摸了下他的头顶,牵过他的手,缓缓走在焦土之上。风一吹,眼睛立刻酸涩起来,止不住的流泪,李武跟在身后,低声唤了句:“娘娘!” 宴清也摇摇她的手臂,“母妃,您怎么了?” 程莞深吸了口气,故作无事道:“无事,被风迷了眼睛。” 李武轻轻叹口气了,暗骂自己愚笨,他早已听说,程文将军是在靖州附近牺牲,想必就是此地吧? 程莞立在焦土之上好久,忽然开口道:“李统领,你们行伍之人,会不会时常想着与家人相见?” 李武抱拳,轻点了下头。 程莞微微颔首,“清儿,跪下!”她抬手指着朝南的方向,“你大舅父就亡故在此,今日你叩三个头,就当来看他了。” 宴清闻言,立刻双膝砸地,朗声道,“舅父一路走好!” 郑重地叩完三个头,程莞小心地将他扶起。 接着,她呢喃着蹲下身子,取了一抔黑土装进一个锦囊,“文弟,姐姐来带你回家。” 李武看着此景,也是一阵心酸。 抬眸往一旁瞧着,正看见身穿白袍的程琦,策马过来。 程莞也注意到动静,侧眸瞧着他。 程琦躬身行礼,“拜见娘娘。” “你怎么也来了?” 程琦顿了顿,回正身体, “微臣巡视城防,看到城外的马车,想到您可能到了这里。” 事实上,来靖州的第一天,他便连夜来过这里。 虽然鲁镇不在,可是这片焦黑,一直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惨烈的事情! 史官可以将故意纵火换成无意中失火,也改变不了这里的痕迹!改变不了有数百之众失了性命的事实! 程莞仔细地将锦囊收好,“李统领,今日,辛苦你了。” 李武望着程莞的眸色,当即抱拳道:“今日,微臣只是护着贤妃娘娘和大皇子城外游玩了一番,无甚辛苦。” 无论贤妃娘娘心中如何想,姐姐到弟弟身亡之地探望一番,实属人之常情。可若到了陛下那里,帝王多疑,他难免多想! 所以,这件事,便到自己这里为止。 程琦走上前来,诚意十足地行了个礼,“多谢!” 宴清轻轻唤了声:“二舅父。” 程琦微笑着抱起宴清,“二舅父带你回去。” “好!”稚嫩的声音,朝气蓬勃,让众人的精神皆是一震。 程琦将自己的马牵过来,“姐姐,你来骑这匹。” 程莞颔首,踩着马镫上去之际,才发现这个马鞍格外柔软,让她的腿一下子舒服多了。 “多谢你,阿琦。” 程琦微笑颔首,转身骑上程莞的那匹。 “驾!” 程莞率先走在前面,任风将眼泪吹落。 程琦也才不过十五,却已心细如此,可见他的心里,经历了多少! 李武和程琦相互对望了一眼,拍马赶上。 宴清虽然人小,依然感到母妃和舅父各有心事,只小心地缩在程琦的双臂之间,轻声道:“舅父,是不是清儿像你一样厉害,母妃就会开心了?” 程琦愣了一下,点了点他的鼻尖,笑道:“是。清儿以后一定比舅父还厉害。” 宴清郑重地点点头,“一回宫,清儿就去寻父皇,让舅父当清儿的老师,好不好?” 程琦没想到他会如此说,“那便回宫再说,或许还有比舅父更厉害的老师呢?” “嗯。” 无论清儿能不能走上那个位置,恐怕,自己也不可能成为他的老师的。 陛下多疑,最忌后宫与前朝走的太近,若是成了清儿的老师,岂不是日日进宫?这种情况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 一行人刚一离开,废墟之后走出一抹黑色身影,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莞妹妹,你可后悔过?” 第246章 请封 程莞带着众人回到居所,便着小蝶去报了平安,自己独自搂着清儿先睡了。 果然,小蝶回来时,轻声在床帐一侧回禀道:“陛下问去了何处,奴婢说,在城外山坡玩了整整一日。” 程莞微闭着眼,“嗯。” 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李武也不似那多言之人。 果然,李武也被召见,他只说,大皇子玩疯了,一起在山坡放了大半日的风筝。 那姜娇娇刚刚在屏风后完成一副风筝,听到李武如是说,脆声从屏风后走出:“可有这般好看?” 李武愣了一下,恭敬道:“自是没有。” 宴凌云挥了挥手,示意李武退下。 伸手揽过姜娇娇的腰肢,“以后不可如此大胆,外臣在,不能突然出来。” 姜娇娇闻言,眼泪立刻盈满了眼眶,双膝盈盈一跪,“娇娇知错了。” 宴凌云抬手虚扶了她一下,贴在她的耳侧,“你如此可人,孤不愿被别人看了去。” 姜娇娇闻言,立刻红了双颊,柔夷在他的胸前轻轻捶了一下,“陛……下……” 宴凌云哈哈哈大笑起来。 姜娇娇贴在宴凌云的胸膛,心满意足地闭着双眸。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真的能成为陛下的宠姬! 年幼丧亲,多亏了义父施以援手,但,从一开始他也明说,“好生养护着你,学些规矩,自是希望你为姜家出一份力。” 那时,她一日三餐,青黄不接。能每日佳肴、吃饱睡暖,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只吃些规矩的苦,算得了什么呢? …… 翌日,程莞才得知,陛下的居所竟圈养着一名美姬。 她皱了皱眉,主动去寻了姜玉颍,正欲开口,却看姜玉颍便拨弄杯中的茶沫,便冷声道:“你是问陛下居所的那位?” 程莞微微颔首,此地是靖州,所有的事,都会与姜家有关。 “是我父亲送的。” 程莞伸手接过如夏递过来的茶盏,“妹妹这是怎么了?不开心?” “有何开心的?” “姜大人甚得陛下之意,姜家恐怕不日就要……” “哼,登高跌重!” 程莞放下茶盏,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臂,“妹妹这是什么话?” 姜玉颍只“啐”了一口茶沫,“实话!” 程莞浅浅笑着,“你呀,既已发生,就……” 姜玉颍不置可否。 “算了,本宫去为她请个封去!” 姜玉颍倏地起身,“你真是……” 程莞回眸笑了一下,没有理她。 是啊,已经圈在居所了,难不成把她丢出去,为她请个封,顺陛下的意,何乐而不为呢? …… 宴凌云听到程莞主动来拜,一开始有些许尴尬,连忙让姜娇娇整理衣冠,藏于屏风之后。 程莞瞧出屏风后的身影,只掩面笑了一下,“陛下既得美人,何不让妾也瞧瞧?” 宴凌云讪笑了一下,拉过程莞的柔夷,“孤本打算……” 程莞浅笑了一下,食指轻轻触及宴凌云的唇,“陛下什么都不必顾虑。自古以来,后宫都是佳丽三千,如今陛下只为着国事着想,这才使宫里人丁稀少。现在,陛下能得佳人,自是弘国的福分,是天下人的福分。” 程莞停顿了一下,眼眸瞧了眼屏风,“莞儿想着,既能被陛下看中,自该有个名分。虽咱们出行在外,但也不能总不示人不是?” 宴凌云一听,喜出望外。他原以为程莞会对自己“谆谆教导”一番,没想到,她竟如此大方!欢喜之余,他压低声音对着程莞道:“莞儿不吃醋吗?” 程莞一怔,面露苦笑。宴凌云这是既要自己“大方”,又要自己“小气”!她微微叹了口气,碍于屏风后的人,伸手沾了些茶水,在宴凌云的掌心,写了“长情”二字。 宴凌云看在眼里,心头一酸,仿若想起少时听程莞弹奏“长情”的模样。是啊,他的莞儿,总是与她人不同的,她念着他,却又理解他,这是她最大的好! 他附耳在程莞的耳边,“孤晚点去寻你。” 程莞略略颔首,却听宴凌云冲着屏风道:“娇娇美艳,便封为美人吧。” “是,妾这就传信给宫里,到时候一回宫,就直接分宫赐位。如今,先让姜美人居在北侧小院吧。” “嗯。” …… 姜娇娇听着程莞的声音远去,这才从屏风后走出,矮了矮身子,欢喜道:“多谢陛下恩赏。” 宴凌云含笑点了下头,“贤妃娘娘已经为你安排了住处,晚点,你就直接过去吧。” 姜娇娇撅了撅嘴,“陛下,娇儿不能住在这吗?” “自然。以后后宫诸事,还要多向贤妃娘娘请教。” 姜娇娇摇了摇宴凌云的手臂,“云郎,娇儿只想和你宿在一处嘛,好嘛?” 方经历了程莞的温婉大方,再瞧着眼前的美人撒娇求赏,往日里他十分受用她的这番模样,如今忽然觉得有些许失了趣味,只缓慢且有力的将手臂抽出,声音依然温柔,“娇儿听话。” “柴录!” 柴录闻声过来。 “你去带姜美人熟悉下新的居所。” 姜娇娇瞧着柴录恭顺的模样,知道自己一直这般模样,怕是会惹帝王不耐,只眼眸含泪,轻轻矮了矮身子,便跟着柴录出去了。 路上,姜美人一脸懵懂的模样,好奇地问柴录道:“柴公公,方才那位是哪位娘娘,陛下怎么那么听她的话?” 柴录听完,立刻脸色大变,带着几分祈求,“哎哟,您可千万慎言!陛下乃九五之尊,万人之上,怎么能随意说陛下听他人的话?” 姜美人立刻虚掩嘴巴,虽学了不少规矩,没想到说话还要这么注意分寸! 连连道歉道:“是娇儿错了。” 柴录瞧着姜娇娇不太聪明的样子,只俯低了身子,“老奴不敢。” 说着,朝着游廊的尽头一指,快到了! 姜娇娇敛了颜色,赶紧小步跟上。 旁边的角亭闪出一个人影,“就她?” 程莞立在她的阴影里,往一侧挪了半步,浅浅笑了一下,“是。” “本宫还有些事,不和柳贵人唠了。” 第247章 拦街告状 柳珺瑶的眼眸透露着凌厉之色,她只是坐在角亭休息,看到程莞脚步匆匆,这才上前行了个礼,没成想居然是为了陛下新的宠姬! 两人正说着话,余光扫见姜娇娇一行人过来。两人皆有心避让,便往柱子后站了站。 没料到,居然听到那姜娇娇那么没脑子的一番话! 柳珺瑶满脸不屑,程莞浅浅笑了一下,径自回了居所。 这姜美人,要么是真的单蠢,要么就是装的高明! 程莞懒得去关注她,她侵犯的从来不是自己的利益,而是那柳珺瑶的! 无论柳珺瑶想做什么,圣宠一定是排在第一位的! 姜娇娇的出现,无疑会瓜分走一部分圣宠! 果不其然,圣驾从靖州出发去下一站的时候,便生了点意外! 柳珺瑶小产之后,身子发虚,竟然在和姜美人同乘一辆马车时,不小心被姜美人撞到,直接扭了脚! 宴凌云在前面闻及此事,直接命人给柳珺瑶单乘一辆,而姜娇娇被赶下马车,去和江贵人同乘去了。 江贵人只抚着腹部的伤口,强力绽开一个明媚的笑,表示欢迎。 宴凌云瞧着江贵人的天真大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再有数日,就到雍城了。你到时候好好歇息几日。” 江荣芬忙不迭地点头谢恩。 圣驾刚刚驶出靖州,却忽然跳出来一个拦路女子。 程莞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微微低眸。 前几日和程琦在城外的同行,果然没有白搭! 宴凌云满目不悦,他本以为靖州人杰地灵,算得上是弘国境内的模范之地!谁知,竟能生出如此拦路之事! 他从马上翻身下来,斜眸瞪了一眼姜韬,姜韬立刻汗颜地双膝砸地! 李武护在宴凌云的一侧,只听柴录冲着那女子低喝,“你有何冤屈?” 那女子却只忙乱的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状子! 原来,她是两年前从姜府小院逃出来的。她本是随祖母到靖州走亲,谁知道遇上了山匪,祖母当场丧命,姜韬假意哄着她到姜府别院暂住,再慢慢帮她寻亲。她几次递话,自己想亲自回家,不劳姜大人了,却均被拒绝。 只每日好生招待着她,让她如同被架在火烤,坐立难安。 后来,某次嬷嬷训话严重了些,她索性直接投了湖! 这才一点点游出别院,乔装改扮,历经数月才回到自己的老家。 可是,姜大人竟然一路追了过去,直接将自己全家一十八口尽数杀害,而自己不过是帮着母亲上山采药,这才躲过一劫! 宴凌云扫完状子,大喝一声:“姜韬!” 姜韬连忙膝行到宴凌云的跟前,“微臣冤枉,微臣冤枉!求陛下明察!” 宴凌云正欲说话,那女子却补充道:“陛下可去靖州周边查访,姜家在这附近光别院有十所,每一所里都圈养的有美丽女子,可见他居心叵测!他明明年事已高,却仍然圈养这许多妙龄女子!足见起心恶毒!” 姜韬连忙开口道:“微臣不敢,微臣全是…….” 说着,他竟指着姜娇娇所在的马车,打算直接解释,却被宴凌云直接抽了个嘴巴,“你太让孤失望了!” “姚霆,孤就在这里等着,你现在就去查,让这女子列个位置,看能不能列的出来!而后,你再一一详查!” 宴凌云不间断地吩咐完毕,却瞧见程莞让宴清从马车上下来,“父皇,切莫生气!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咱们先回居所,待姚统领查实完毕,咱们再出发。” 宴凌云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如此贴心,宠爱的目光在他的面庞流连了一会儿,再看看姜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直接瞪了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他知道姜韬 要说什么,无非是圈养这些女子,都是为了陛下! 可是,他是一国之君,即便已经得了姜娇娇,他也喜欢姜韬的此种方式!甚至,他曾暗示了姜韬几次,可带到上都一些! 可是,如今事发,便决不能向天下承认他和姜韬这样的龌龊想法! 不一会儿,马车便回了居所。 姜娇娇直接跪倒在宴凌云的面前,神色哀求,“云郎,义父他,他只是……” 宴凌云靠在凭几上,示意柴录先出去。 他俯下身,伸手捏着姜娇娇的下巴,“孤是宠爱你,但并不代表,孤是非不分!” 说完,用力甩向一边,冷冷地说:“回去吧。” 姜娇娇不死心地又喊了句:“云郎……” 宴凌云周身散发着不可抑制的寒气,扫了她一眼,她只好缩着脖子回自己的居所。 …… 姚霆亲自守着那女子,当街将所有位置罗列一遍,并着人即刻去查。而后,将人带回居所的偏室仔细审问。 可是,无论怎么问,那女子只咬死了这些位置,是她无意中在书籍中的夹层中无意发现,后来很快又被姜韬收了回去。 姚霆总觉得不太可信,毕竟,她一个普通女子,怎么知道把这些东西熟记?况且,没有人帮她,她能走到圣驾正前? 姚霆斥退了属下,打算亲自审一审,如果可以,他打算从宁州喊过来一些人,重新再审一遍! 谁知,他刚开口,程琦却从外面悠闲的走了过来。 “姚统领,还在审呢?” 姚霆颔了颔首。 “不过一普通女子,姚统领莫弄错了重点,想必陛下更想知道,这姜大人犯的罪究竟有多大?毕竟拦街告状这事,上百人围观,想必事情肯定是有的,只要寻些证据,陛下好向万民交代,不就好了?” 姚霆一愣,程琦说的全部在理。他拱手表示谢意,转身出了偏室。路上,他忽的停顿,程琦为何会参与进来?日常,他只是负责陛下的前路开拓,如今,他应该已经在下一站了才是! 他本想好好问问,思索再三,深感这事与自己关系不大,便直接抬步离开。 程琦和那女子对望了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离开。 他该去为陛下提前开路了。 不然谁能保证前路安全呢? 单凭李武个人,恐怕做不到如此的! 第248章 事态放大最好 程莞卸下外衣,叮嘱小蝶道:“小蝶,这几日恐怕要待在这里一些时间,把东西重新归整吧。” 小蝶轻声应是。 转身往屋外走去的时候,正巧遇上面露焦急的姜玉颍,“姐姐,你可有办法?” 程莞面露不解。 “方才,我与那姚统领那里打听过了,那女子确实写出了不少地方,恰好确实都是我父亲名下的。如今可如何是好?” 程莞伸手拉过来她的手,“妹妹当真要理吗?若是那些位置都是真的,十几口人命啊,妹妹若是盲目去为姜大人求情,到时候姝儿的将来,可就……” 姜玉颍一怔,哑口无言。 “古语是父慈子孝。可是,如今你看看姜大人,他全然不在乎姝儿,不在乎你,愣是把那姜美人送进了宫,妹妹多多思量吧。” 话未说完,只留下一声叹息。 “是啊,若不是我母亲求到跟前,我才懒得管他呢。”姜玉颍怔怔道。 “那我该怎么办?” 程莞接过来小蝶递过来的安神茶,“妹妹忧伤成疾,不能起身,实在是无能为力。” “况且,人命之事,咱们后宫妇人,不好参与。” 姜玉颍轻轻点了点头,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 程莞靠着凭几,望着姜玉颍的背影,缓缓地进着茶水。 那日,趁着策马同行,她亲自嘱咐了程琦,让他去寻陛下外宿的原因,顺便仔细查查和姜韬有无联系。 若有联系,不必和自己通气,能怎么把事态放大,就怎么放大! “最好,能让那姜韬死了!” 程莞冷冷的说着,程琦大吃一惊,原来姐姐早已经知道了鲁镇之事的原委!他来不及说些什么,却看姐姐双眸含泪,“你大哥不会白死的。” 说完,程莞夹紧马腹,策马疾驰在前。 程莞低眉拨动着茶水,程琦果然未叫自己失望! 靖州一行,若不让姜韬这条臂膀砍断,那当真是白来了。早在宁州时,她就打算抓这个空子,只是,没想到那卢朝栋竟然是个没用的,好不容易献个女子,竟然还是个刺客! 但是,既然出巡,宴凌云必不会只巡而已! 程莞浅浅的笑了一下,虽然人微势薄,但是缓缓图之,总还是有可能的。 如今,阿琦可能快到雍城了吧? …… 策马飞奔了一段的程琦,刚刚带着人歇在林中酒铺。随侍的副将朱大阳与他同坐一桌。 “你怕吗?”程琦苦笑了下。 朱大阳抬眸四下看了下,身边的兄弟都在大快朵颐,豪饮畅谈。他端起桌上的瓷碗,“怕。可是又不怕。” 程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直入肠肚。 朱大阳看出自己主子的心情不好,主动和店小二招呼,“再来一坛!” “好!咱们喝个痛快,再往前赶!”程琦起立,单脚踩在长凳上。 众人皆是起立,举碗相庆! 许是喝的太急,程琦剧烈地咳嗽起来。 朱大阳招呼着小二安排了间上房,让程琦先去躺着,自己回去接着和那帮虎小子们喝! 程琦躺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流向耳朵。 他抬起粗糙的手,重重地摸了一把。 想起那些年流浪的时候,大哥经常这样为他擦去眼泪,告诉他:得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他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每天跟着大哥流浪。 不仅要躲那些官差,还要躲那些人牙子。唯一的姐姐也不知踪影,他们二人就这样流浪了那许久。 耶律瞿虽利用了他们,但最初时,确实给了吃食,救他们一条性命。每每思及此,大哥总是说,若能劝其向善,不再带着草原那些好战部落与弘国争斗,等回到上都时,一定会替他求情,让陛下予以宽宥。 只是,他们费尽千辛万苦,生擒了耶律瞿不假,只是,却连上都都没有走到,大哥便殒命了。 程琦从怀中拿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上面字字句句皆是大哥的叮嘱。 他说:守护鲁镇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关; 他说:姐姐不易,无依无靠,却能为父报仇,她永远是我们的大姐; 他说:陛下是姐姐的依靠,切莫和姐姐生了嫌隙; 他说:为人臣子,总是有万般不得已; 他说:好好照顾自己。 …… 程琦把那纸揉做一团,重新塞回怀里,拉起旁边的被褥,捂在自己的头上,无声哭泣。 大哥,你放心,姐姐她是知道的。 我们一定好好的。 …… 良久,程琦起身洗了把脸,推开仅有的一扇窗,翻身跃出。 有朱大阳替他遮掩,他不怕陛下会知晓他重新返回靖州。 那女子的名字叫方柔,他是在查到陛下多日留宿姜府小院后,才反查到姜韬居然圈养了那么多女子。并且,唯有一个叫方柔的成功脱了掌控。 他这才昼行夜赶地跑到她的老家,找到方柔,颇费了些功夫。初时,打听到方家无一人生还,他顿觉丧气。可是守了几日,却总是零星听到里面有悠悠的哭泣声。 当地人说,自从人都死后,那方家便闹起了鬼。 所以附近的人,都搬走了。 程琦不信,他于黑夜中,潜入方府,静候至后半夜,才看到一女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地嘤嘤哭泣着,出了方府。 程琦轻轻闭气,远远地跟在身后。看她先是偷偷从狗洞钻出,继而贴着阴影处,爬入西街的药铺,不一会儿,怀抱着许多物件偷偷爬了出来。 待她从狗洞爬回,却忽然不见了她的踪影。 四下张望时,颈后忽然挨了一闷棍。 再醒来时,竟是在一个布满牌位的房间。 “你是谁?”方柔的头发整齐的束在脑后,冷淡的鼓捣着她手中的石臼,旁边趴着一只乖巧的小黄猫。 程琦挣扎了几下,打算起身,却发现浑身瘫软。恨声道, “你下了毒?” “是。” 程琦无奈地躺回原地,“我没有恶意。” 方柔挑了下眉,“是,你若有恶意,恐怕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了。” 方柔拍了拍手上的药粉,说:“你只是中了我自己做的软骨散,过一个时辰便会失效了。” “你没解药?” 第249章 救人 方柔淡淡的耸肩,“没有。” “那你随意下毒?” “不然呢?” 一开始,她也不过是爱好医理罢了。研究毒药,不过才最近两年的时间。 举家蒙难初时,她日日躲在这院中嘤嘤哭泣,几欲轻生不想苟活,惹得周围邻居都以为这府中是闹鬼了。 她不敢被人发现,只好躲进祖母在的时候开的暗室里。 那时,有几次,她都把绳子绑好,却总被身边这只畜生扯着衣裙,不肯松开。 颓靡了一段时间,她才打起精神,偷偷地为家人制作牌位。 那时不懂,偷来的东西弄错了,害的自己直接晕厥了半日之久。醒来时,看着这么多的牌位,忽然有了主意,研究毒药,为家人报仇。 程琦只静静地陪在那暗室之中一日,不发声响。却看着她私尝药粉,直接吐了几口鲜血。 余光扫着满屋子的牌位,程琦开诚布公:“我与你有共同的仇人。” 方柔擦了擦唇角的血,目露惊诧,“姜韬?” 程琦点点头。 “我有更好的办法,你可愿一试?” 方柔几乎毫无犹豫,双目缓缓变得赤红,“好。” 当夜,二人便从方府离开,奔了靖州。 精心准备了数日,方柔就这么无所畏惧地出现在圣驾面前。 只是, 程琦现在有些后悔了。 拦圣驾容易,弄死姜韬也容易,可是方柔,她该如何活下来?她见证了姜韬的圈女阴谋,她知道了当今圣上的丑陋之事,要怎么办,才能保的下她? 一路上,程琦焦急万分。 他得回靖州去,去寻姐姐,或者直接找罗永或者姚霆! …… 程莞带着清儿和宴凌云用了晚膳,看到罗永和姚霆过来汇报事宜,这才屈膝退了出来。 想必,那拦路女子的事已经有了大概。 程莞的唇角微勾,示意小蝶带着清儿先回去洗漱,自己在这庭院随意走走。 刚过了假山石,程琦一袭黑衣从山石后闪出,“姐姐。” 程莞用帕子掩面,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 问题刚一出口,瞬间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是为了那个女子?” 程琦低眉不语。 程莞牵过他的 衣袖,“你想做什么?她拦驾喊冤,已然吃了一顿板子,恐怕已经丢了半条命。” “我想救她。她原本有其他的法子,是我怂恿了她,她才用了这种不要命的法子。” 程琦的声音带着恳求。 “她是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无论何种办法,最终,她都会没命的。琦弟。”程莞正色道。 这件事,能到此为止,他们姐弟两个谁也不会暴露。可是,若是伸手去救那个女子,牵连之广,无可估计。 程琦倔强的看着程莞,双手抱拳,“娘娘,臣下只是来跟您说一声。若出了意外,您当做不知即可。” 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程莞焦急地四下看了一眼,“回来!” 程琦止了步子,回头看着程莞。 只见她秀眉微蹙,要从陛下手里救人,谈何容易? “今夜,你守在城外的乱葬岗吧。如果可以,再在乱葬岗找出一具女尸,以假乱真。” 程琦闻言,双手抱拳应下,这才略显轻松的离去。 望着程琦离开的影子,程莞攥紧了手上的帕子,朝着江荣芬的居所走去。 如今,林芝宇应该在为江荣芬检查诊治吧。 折腾了一遭,江荣芬的伤口想必会有所迸裂。 正走着,小蝶远远地跟了上来。 程莞虚扶着她的手,进了江荣芬的居所,林芝宇果然也在此处。 她温声和江荣芬关切了几句,叮嘱紫桐好生看护着,又让小蝶亲自去给厨房报知,这段时间,江贵人这里切忌一些虚发之物。 江荣芬自是满目感激,连连道谢。 过了一会儿,看着林芝宇躬身退下,程莞也打了个哈欠,借口不再打扰,离开了。 她快步走了几步,轻唤住林芝宇。 “本宫知道,你跟韩神医学了不少本领,本宫想让你救个人,你可愿意?” 林芝宇一愣,拱手应下。 程莞近了几分,“你不问是谁吗?” 林芝宇拱手温和道:“娘娘宽厚,相救之人,想必必是含冤之人,微臣不会多问。” 因着母亲的关系,林芝宇对程莞向来是无条件信任。 尽管夏宁似乎对她有所偏见,但是,那不影响他的判断。 程莞长长吁了口气,轻声道:“今日那拦路女子,可有办法让她假死?” 林芝宇一脸惊讶,却听程莞补充道:“她丧父丧母,同本宫一样,所以,本宫想救她一条性命!” “但是,她私揽圣驾,尽管含冤,却难以抵那些酷刑。所以,若能假死,便能救她一命!” 林芝宇听完她的解释,犹豫道:“可是,那人如今应该是由罗大人和姚统领看管,微臣实在……” 程莞回想着昔日小花园的偶遇,她相信,姚霆与其他的姚家人是不同的。所以,她略微沉吟了一下,“本宫来想办法。” “但凭娘娘吩咐。” …… 趁着夜色,程莞弯弯绕绕地走到了通往院门的小径,静候罗永。 一开始,她打算直接找姚霆,毕竟,他是宴凌云的亲随统领,看管的事,应该是由他直接来负责。 思索片刻,她还是决定先寻罗永吧。毕竟,论信任,陛下对罗永的信任,应该在姚霆之上。 不消片刻,罗永便快步朝这边走来。 程莞微微点头,向假山石后走去。罗永看到她的动作,愣了一下,遂屏退众人,独自向右一拐,进了林子。 他绕了一会儿,看诸人皆已散去,这才又朝着假山的方向走过去。 “本宫有些事,想麻烦罗大人。” 程莞开门见山道。 罗永眸色炽热,“娘娘吩咐。” “本宫不向你打听白日里那女子所说有几分真假,只是,她为着双亲,私拦圣驾,本宫欣赏她,想救她一命。” “娘娘想如何救?”罗永斟酌着问道。 “罗大人可有法子?” 罗永摇了摇头,在陛下眼皮底下救人,岂有那么容易? “本宫识得医术高超之人,今日夜里,罗大人只需放松警惕,放他进去。一旦她死了,丢到乱葬岗便好。” 到时候,希望程琦能够救的下她。 第250章 情意 闻及所言,罗永拱了拱手,“娘娘放心,定能如您所愿。” 看到罗永如此爽快,程莞有些愧疚,她这是赤裸裸地利用罗永的一片心意,沉默了一会儿,“靖州,还适应吗?” 罗永的眼眸露出喜色,“谢娘娘挂坏,一切都好。” 程莞微微点了点头,“保重身体。” 说完,便屈了屈膝,翩然离开。 罗永怔怔地立了许久,这才转身朝着偏室走去。 姚霆已经候在那里,罗永没有注意到,他的气息微喘。 “姚统领,你已审了半日,回去歇息吧,今夜之事,本官来做。” 姚霆点了点头,爽快离开。 方才,本是有些奇怪,一行人得了密令,边走,便低声商议斩杀姜韬和之事,罗永却忽然变了方向。 他当时应下,但思虑再三,还是找理由抽了身,快步尾随上罗永。 这才有机会躲在树后,静静地听完二人的对话。 姚霆一时怅然,这方柔原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听到罗永如是说,他当即便应下了。 只是,这贤妃娘娘到底是为何要救下这女子呢?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 原本,他以为,没有了姚芷,她和陛下应该是琴瑟和鸣才是! 如今看来,却不尽然。 正走着,碰上程莞身边的小蝶,“姚统领,娘娘有事请见。” 姚霆沉默了一下,跟上小蝶的步子。 程莞轻轻地展着茶水,抬眸看了眼恭顺的姚霆。 她知道,这绝非他如今的面目。私纵方柔一事,若说能瞒得过其他人,尚且可能;可是若瞒过姚霆,恐怕没那么容易。他能沉默多年,却忽然现身,近身侍候,必然也是有本领的。 看他躬身站立了许久,面上毫不变色。程莞更加肯定,此番召他过来,是对的。 她抬了抬手,示意小蝶赐座看茶。 姚霆微微颔首,对面的这个女子,也许姚氏灭门有她的手笔,他对她,就是恨不起来!毕竟,是自己的父母先去屠人满门! 如今,只要不影响他的大业,其他的事,他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即便她不来寻自己,他也已经做好打算,关于方柔一事,他绝不多言! “卢贵人,她在宫里,常常是安安静静的。” 程莞轻声言语道。 温温柔柔的一句话,仿若惊雷。 姚霆蓦然抬头,面色大变。 看到此景,程莞知道,自己猜对了。 虽然没有真凭实据,可是,想想曾经的姚霆,宁愿从军,都不愿意与姚家人为伍,可见他是个纯粹的人! 这样的人,恐怕凉了心以后,只想离皇家越远越好,怎么会主动出来救了圣驾呢? 程莞想了很多天,毫无头绪。 那日,她看到宴凌云提及姜娇娇的满目柔情,她先是暗自苦笑,宴凌云如今的情意,竟然多到如此地步? 离开时,余光扫到门外的姚霆,她忽然意识到,是情意。一定有一份他舍不得的情意,时时督促着他,这样他才能逼迫着自己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那么,和陛下,和他,最大的交集就是:卢桦。 思及卢桦在宫里的种种言行,所有的一切便都对上了! 程莞缓缓的摇着手里的团扇,眼眸瞧着随侍的人尽数到了屋外,“本宫没有别的意思。” 姚霆只静静地回望着她,默不作声。 程莞将身体支在凭几上,仿若漫不经心,“本宫只是看不惯一些事情。姚统领,你懂吗?” 姚霆咬紧下颌,判断面前的女人毫无攻击之意,才出声道:“但凭娘娘吩咐。” 程莞理了理衣袖,低眸道,“没有什么吩咐,只是有些事情,还请姚统领……” “姚霆遵命。” 看着姚霆反应之快,程莞心中微喜。她缓缓点了点头,“今日出了那样的事,还请姚统领派人加强各居所的保护。” “是。” 程莞掩面打了个哈欠,姚霆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应该是无事了。 姚霆来之前,她已特意见了林芝宇。 她叮嘱道:“虽然已经交代妥当,但为了安全,林太医还是易一下容吧” 林芝宇躬身应下,后退了数步,便出去了。 瞧着姚霆的背影,程莞叮嘱道: “小蝶,你去远远地跟在林太医的后面,若有人刻意尾随,提醒他一下。” 程莞刚一回来,便把今夜要做的事,仔细交代了一番。 小蝶闻言,立刻会意,便出门去了。 程莞一夜未眠,天将亮的时候,小蝶轻步来到榻前,“成了。” 程莞缓缓地吐了口气,“你快去休息会。” 程莞翻过身子,轻轻闭上眸子。 …… 程琦亲自将方柔从乱葬岗扛出来,安置在酒铺的客房内。 天色大亮时,方柔悠悠醒来,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程琦不善言辞,只塞给她一些银钱,“以后,你换个名字活吧。那姜韬,今日午时问斩。” 方柔的眸色一亮,便要起身跪谢。 程琦却用了些力按着她的肩膀,转身就要出了屋门。 却听方柔的声音道:“您叫什么?您是将军吗?听祖母说,上都是弘国最好的地方,以后,我换了妆容,去上都寻你,可好?” 程琦沉默片刻,没有否认,“程琦。若你来上都,便去东街的程氏点心铺吧。” 那点心铺正是月怜姐姐的点心铺,因着感念姐姐的相助之恩,便直接用了程家姓氏。她如今身上带伤,已经给了店家足够的银钱,想必能够在此常住久养,以后,无论去往何地,皆是她的自由。 程琦却不知,身后的方柔,嗫喏了几下,终是没有说出口。 她如今无依无靠,很想就这么跟着程琦走,可是,低眸瞧着自己的一身伤,加上她此番死里逃生,若是跟着他,反倒成了他的拖累。 方柔望着程琦缓缓地关上屋门,微不可闻地说了句:“保重。” 便缓缓闭上了眼眸。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耳边一声“喵”,她立刻睁开眼睛。 看着程琦怀抱着那只陪着她共过生死的畜生,眼泪立刻就止不住了。 程琦立刻慌乱了起来,他局促地将猫放在她的床边,结巴道:“你……你……别……别哭。” 方柔看着他慌忙的模样,破涕而笑,“我是开心。”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谢谢你。” 程琦挠了挠后脑勺,“我马上要到雍城去,你尽量少出门,掌柜是可信的,你放心;有它陪着你,时间好过一些。” “嗯。” 第251章 都是你的错 月黑风高,夜半更是忽然刮起了大风,呼呼呼的声音,预示着大雨将要倾盆而至。 姚霆忽然派人加强了各居所的守卫,所有的女眷随侍皆以安全为由守在自己的屋内。 这一夜,没有睡着的人很多。 宴凌云知道此事时,更是大呼一口气。 原本,他独自躺在榻上,辗转难侧,一直在担心被白日那女子戳破的那层窗户纸。 全然忘了,若要斩杀姜韬,还有姜玉颍这个关口!幸好莞儿思虑周全,提前召了姚霆,将圣驾居所防了严严实实,这样,姜家人进不来,姜玉颍也出不去,一切事成时,已经尘埃落定! 听着窗外“噼噼啪啪”雨打房檐的声音,他直接坐了起来。 “柴录!” 柴录闻言,立刻躬身进来,谄笑道,“主子,这雨来的急,吵到您了吧?” 宴凌云抬眼瞟了他一下,明明他刚刚才进来说过姚霆加强守卫的事,怎么可能这么快睡着? 柴录瞧着宴凌云的眼神,虚掩了下嘴巴,嘿嘿笑着。 “更衣,去贤妃那里。” 柴录瞧了眼满目疲倦的主子,“哎哟,陛下,这风骤雨急的,若是冒雨受了凉……” “你是主子?” 宴凌云不满道。 “是是是,老奴知错。” 柴录一抬手上的拂尘,小安子早已侯在门口,便颠颠地跑进来,一起伺候更衣。 …… 今晚这天气,先是风,又是雨,这会儿“轰隆轰隆”几声雷,宴清直接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程莞顾不得更衣,便光着脚从嬷嬷那里把宴清抱了过来。 湿了半边衣袍的宴凌云,甫一进屋,便看到程莞只着单衣正抱着宴清走来走去,哄他入睡。 “孤来。”宴凌云抬手脱掉外袍,小心地抱过自己这个最得意的儿子。 在宁州时,他特意吩咐李武和程琦暗中寻找宴宸,结果是杳无音信。 原本他想,宁州毕竟离上都不远,更有利于那些贼子探听消息,所以必将宸儿安置在那里。可是,他们暗查了多日,竟没有查到丝毫。 不一会儿,宴清终于又重新睡着。 嬷嬷缓缓接过来时,宴凌云的额上已经是一层细密的汗。 程莞扯起衣袖,抬手为他仔细擦拭,“陛下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全然没有注意到,因着衣袖扯筋,胸前早已是一片旖旎。 宴凌云的眸色发暗,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孤的莞儿这般贤惠,实在是想念的紧。” 程莞眨了眨眼,笑道:“这都是妾的本分。陛下国事烦扰,莞儿不过是借花献佛,用的是陛下的人,守卫的还是陛下的人。” 宴凌云用食指轻轻点了下她的眉心,“你呀。” 程莞禁不住他的力道,蓦地后退了半步,骤觉胸前微凉,低眸发现衣襟尽开,连忙双手护在胸前,结巴道:“莞儿失仪了。方才只顾着……” 宴凌云眉眼含笑,大手一捞,便将她打横抱起,走进了床幔之中。 程莞双手交叉在他的颈后,心思却百转千回。 只有这样,姜家人才进不来,姜玉颍才无法得知最新的消息,姜韬那个该死之人,才能死! 当然,还能顺水推舟,给姚霆一个见卢桦的机会。 …… 此刻,姚霆正拥着卢桦,二人静坐在窗前,听雨。 “阿桦,我们二人的事,恐怕贤妃娘娘已经……” 卢桦闻言,满目惊讶。 姚霆抬手摩挲了下她的颅顶,“不怕。” “今夜命我加强守卫一事,也是贤妃娘娘安置的。” 姚霆回忆着那个聪慧的女子,低眸拥过卢桦的肩膀,“你只要知道,她是友非敌即可,什么也不用做。” 卢桦满心感激,她一早便知道贤妃娘娘宽厚待人,却不想竟然连此种事情也能按下。 稍作考虑,“姚大哥,那其他人呢?” 姚霆摇了摇头,“今非昔比,其他诸人,我还不甚了解。只是,那柳贵人,我瞧着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你离她远着点。” “嗯。” …… 柳珺瑶瞧着门口的守卫,眸色发狠。 今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为何忽然加强守卫? 冬燕在旁边打着瞌睡,咕哝道:“主子,歇吧。” 柳珺瑶抬眸瞪了她一眼,摇摆着腰肢,进了里间。 住在她对面的江荣芬,倚靠在门柱之上,远远地瞧着柳珺瑶形单影只,莫名的有些想笑。 无论是谁,包括居于东临的姜娇娇,都不过是玩物罢了。 遇上大事时,他们谁也靠近不了圣驾。 不过,她从来都不在意这些。她只要能时时刻刻守在陛下的身边便好。 …… 翌日,瓢泼大雨一刻未歇。 姜玉颍陪着静姝,心不在焉地在屋内玩耍,瞧着门口的守卫,她暗暗叹气。 这雨来的是时候,也不是时候! 心里纠结着,不若待雨停时,只管试试去陛下那里求求情,不为别的,只为了母亲。 不成便罢了。 谁知,傍晚时,雨过天晴,守卫尽撤。 姜母一路哭泣着来到姜玉颍的居所时,她才得知,父亲,已经被斩首了。 “啪”,一个耳光!姜玉颍直接摔倒在地。 如夏在一旁惊呼:“主子!” “你这个不孝女,连你亲生父亲,你都不管!” 姜母怒不可遏,满脸泪痕。 “那血,和着雨水,流了满满一地啊!” 姜母瘫在地上,泣不成声。姜玉海跟在身后,顾不得行礼,连忙托起母亲。 “娘娘饶恕。” 姜玉海生性老实迂腐,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敢抬眸看一眼。 姜母却疯了般挣脱他的手,爬着去扯着姜玉颍的衣裙,“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姜玉颍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明明父亲一个小妾又一个小妾的纳进门,她为何还要如此维护她? 她用力甩了下衣裙,“与本宫何干?是他自己滥杀无辜,难不成让本宫陪命不成?” 姜母一听,更加疯癫。她麻利地起身,揪着姜玉颍的头发,大骂道:“就要你陪命,要你陪命!若没有爹娘,哪有如今的你?” 姜玉海立在一旁干着急,却不敢下手阻拦。他从小便怕自己这个妹妹,也怕母亲,只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 第252章 汪洋 如夏咬了咬唇,一跺脚,跑出了屋。 正遇上已经得知姜母进园消息的程莞,她只颔了颔首,便示意赶紧过去。 看到姜玉颍被自己亲生母亲揪着头发打,静姝在一旁哇哇大哭,程莞怒道:“你们都是死的吗?” 话音一落,立刻有数人上来,奋力将姜母拉开。小蝶抱起静姝,去寻了宴清。 姜玉颍的面庞已经红肿,程莞心疼的看了一会儿,“快去请太医。” “你莫说话,好不好?” 程莞温柔道。 姜玉颍麻木地点了点头。 程莞回眸瞧着已经被抹布塞了嘴巴的姜母,冷声道:“姜夫人,你恐怕忘了?真妃娘娘先是陛下的妃,后是你的女儿!” 程莞扫了一眼旁边的姜玉海,知道他是个无用的。 “姜大人枉杀无辜,全靖州的百姓都听到了,不久,全弘国的百姓也都会知道。姜夫人,你想让真妃娘娘做什么?去抵命吗?靖州的百姓愿意吗?弘国的百姓愿意吗?咱们陛下,是英明的开国皇帝,自然也是不能容忍的!” 程莞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传入屋外。 宴凌云本欲进去的脚步,又缩了回来。 后宫之事,便交由莞儿吧。 “小姜大人,你是姜家嫡长子,姜家的路以后怎么走,你难道是交给了你这老母亲吗?” 程莞的眸色透着凌厉,姜玉海多年来听从父母之命已成习惯,几时自己做过决定。 如今,听着贤妃娘娘的诘问,他顿感羞愧,双膝立刻砸在地上。 “陛下英明,只斩了姜大人,以儆效尤。并不曾牵连姜家,也不曾牵连真妃母女,还望姜夫人好自为之!” “若是小姜大人觉得陛下这事办的不妥,大可到御前告状,看前朝群臣,是如何决断?” 程莞甩了下衣袖,不再看他们。 “微臣不敢!” 良久,程莞不作言语。 姜玉海用尽全力,拖着自己的母亲,离开了。 路上,姜母又欲嚎啕,姜玉海一甩袖,“母亲!你想想我,想想弟弟们吧!” 说完,便甩袖离去! 姜母语结,停了半晌,只好灰溜溜地跟在自己的儿子身后离开。 原本,她一直听姜韬说,玉颍不肯帮扶娘家,心里存了不少的气!如今,骤逢丧夫,情急之下,她断定一定是女儿没有用尽全力,这才闹了一场! 姜玉颍的脸上药完毕,程莞温柔地坐在她的身侧。 “晚点,我和陛下说说,妹妹先回宫吧。那夏贵人前些日子在半路养胎,如今恐怕也可以再启程了。你们做个伴。” “嗯。” 姜玉颍抬起头,握着程莞的手,“今日,谢谢你。” 程莞淡淡笑了一下,别过头去。 毕竟,姜韬是死在她的筹谋之下,她不敢应这声谢谢。 她转过身,诚挚的望着姜玉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好好休息。” …… 程莞虚扶着小蝶的手臂,在花园中排解心中的烦闷。 幼年时,她只想着父母为伴,终老一生;可是,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她如今,也开始筹谋杀人的勾当了! 小蝶看出自家主子的伤感,温声道:“主子,奴婢瞧着那雨后兰花,甚是好看,去为您采一捧可好?” 程莞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瞧着小蝶小步跑开,程莞进了旁边的亭子,单手撑着面颊,静静地赏景。 “给娘娘请安。” 罗永的声音轻轻传来。 程莞瞬时回眸,起身朝他矮了矮身子。 远远地瞧着程莞感伤的模样,他知道,大约是又想起鲁镇之事了。所以,他故意压低声音请了句安。 “娘娘,臣下去核查过了,那乱葬岗已经没有了昨日那具尸体了。不过,娘娘放心,多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 “嗯。谢谢罗大人。”程莞弯了眉眼,朝罗永道。 罗永的眼眸之间更加柔和,“能帮到娘娘,是臣下的福分。” 呃…… 程莞一时无言,瞧着快要溢出湖沿的水面,不时有小鱼跃出湖面,转了个话题,道:“罗大人,这场大雨,来的急骤,可有灾害?” 罗永微微摇头,“未曾。” 雨一停,他便找了借口向宴凌云汇报昨日斩杀姜韬一事,更多的,他想再见一次他想见的人。 程莞也未再问,越过他的肩膀,瞧着小蝶躬身站起,“小蝶快回来了。” 罗永望了她一眼,无声离去。 山石一角,罗永瞧着程莞主仆二人静静离去,他紧紧地攥着拳头,他需得做些什么,好让这五年之期缩得短些。 瞧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他心中有了主意。 抬步离开,直接钻进一架早已等在门口的马车,“去城东。” 车夫闻言,立刻扬鞭出发。 一炷香的功夫,马车便慢了下来。罗永撩起车帘,顿时被面前的景象惊讶! 他索性挽起裤脚,步下马车,越往前走,神色越发冷硬。 “为何无人来报?” 语气带着诘问,却无人回应。 身后只跟着车夫老马而已。 如今靖州的百官,怕是都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吧?毕竟,刚死了个姜韬,谁敢轻易妄动呢? 罗永苦笑着往前行了 一会儿,车夫老马道:“大人,再往前,水就更深了。” 罗永低眸看着漫过小腿的水,不过一天一夜的大雨,成功竟然淹没到如此程度。大片的田野被淹,全然看不到庄稼。城中那繁华,究竟是怎么来的? 罗永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回走,“老马,这里常年如此吗?” “是。”老马沉默了一下,回道。 “庄稼被淹,他们吃什么?”罗永不由得问道。 老马满脸皱纹的脸,似是回忆着什么。罗永停下来,回身看着他。 “以前,确实是没什么吃的。后来,城西不远处发现了一处矿山,所以,很多人都去那里干活去了。所以,有了银钱,大家就都买着吃了。” 老马抬头看着大片汪洋,“就是可怜那些老家伙了。” 罗永闻言,立刻会意。矿山可以养活很多人,可是却以年轻人为主,年老者,却没有办法。要知道,矿上的活都是需要下大力气的。 怪不得,靖州城里,似是一片繁华,可总给人感觉一种虚假。 罗永无意去插手矿山的事,只是城东之事,是民之根本,他定要管管的。 第253章 被劫 次日一早,罗永便急急地候在宴凌云的寝外,将所遇之事说了个明白。 宴凌云听完,将茶盏摔在罗永的脚边,他立刻双膝跪地。 “姜韬好大的胆子,私藏矿山,竟不上报!” 罗永一惊,这个他倒是不知。他本以为,只是据实上报,而后请款修建河道。如今看来,恐怕还要多一件事。 “他那儿子,是做什么事的?” 罗永斟酌了下,“姜家长子姜玉海,为人忠厚,在知州府衙担任文史一职,二公子姜玉山,生得粗壮,如今也在知州府衙当护卫统领,三公子终日还在读书。” “全部没有直接参与到矿山的事上去?” 宴凌云有些不信。 罗永沉默了下,“似是没有。” 也许这正是姜韬的高明之处,包括此前的圈养女子一事,查下来,三个儿子,竟无一人参与! 宴凌云叹了口气,“你去查查,若是没有便也罢了,若是有,孤不在乎再斩一个姜家人。” “是。” “即日起,城西铁矿,务必派亲卫把守,不得由姜韬之流把控。” “是。” “让姚霆、李武多派些人给你。” “是。” 宴凌云吩咐完毕,瞧着罗永似还有话说,“还有何事?” 罗永拱手道:“良田乃民之根本。城东大片良田,年年被水淹没,苦了不少百姓,尤其年长者为甚。微臣思虑再三,奏请陛下,修建河道,为靖州百姓谋建福祉。” 宴凌云微微点头。 “好,此事交由你去办,务必办的漂亮。” “是。” …… 又待了四五日,程琦传信过来,雍城那里已经安排妥当。 宴凌云将信纸折起,缓缓在烛台点燃。 “柴录,去周知众人,明日出发。” “遵旨。” 出发时,宴清的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像是哭过的样子。 宴凌云瞧在眼里,摸了下他的脑袋。 程莞笑道:“静姝昨儿个随真妃妹妹回宫了,清儿正闹情绪呢。” 宴凌云用食指弹了下他的额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拘泥于一时情长?” 宴清撇了撇嘴,离程莞更近了些。 程莞屈了屈膝,“小孩子家的,大多如此。” 宴凌云皱着眉道:“看起来孤平日里太过宽厚了,此番出巡回宫,定要为你请个名师,严加管教。” 宴清挑眉,怒目看着宴凌云。 宴凌云瞧着他不服气的样子,“柴录,到雍城这段路,让大皇子独乘。” 柴录尴尬地看着程莞,结巴道:“这……这……” “不必再说了。” 程莞本欲开口,却被他甩袖制止,直接走在了前面。 程莞心中一窒,胸中顿时升起一阵不适来。 她轻轻抚了下胸口,蹲下身子,温声对儿子道:“母妃让小蝶姐姐陪着你,好不好?” 清儿强忍着眼泪,只摇着头。 “不用,母妃。儿子已经大了,能自己独乘马车了。” 说完,宴清故作长大了似的,转身走到柴录身边,“柴公公,走吧。” 柴录讪笑了一下,“大皇子,请随老奴来。” 小蝶虚扶着程莞的手臂,缓缓立起,“娘娘,您注意着身体。” 前儿个,林太医请平安脉时,已经几番叮嘱,贤妃娘娘此番出巡,许是水土不服,瘦得太快了。 程莞微微颔首,跟着宴凌云的方向,出了院落。 身旁候着的柳珺瑶等人,皆看到宴清独自跟着柴录离开,皆是不动声色。 众人先后上了马车,圣驾启程。 这一次,一路平安。 宴凌云特意令姚霆安排车队从西城门出发,绕至铁矿巡视了一圈,仔细叮咛了一番,这才又踏上通往雍城的路。 不过用了十日光景,圣驾便进了雍城地界。 最激动的莫过于江荣芬,一方面,开心于此生总算还有机会回一次母家;另一方面,自进入雍城地界始,陛下就特意让她晚间侍寝,白日同乘。 她低眉浅笑,回想着昔日胡安安鼓捣那些茶具的方式,认真地为宴凌云端茶递水。 宴凌云蹙眉看着她笨拙的模样,强忍着心中的不耐。 江荣芬那幼年长期练武的手,布满薄茧,压根不是摆弄这些文雅玩意的料。可她又偏偏想要模仿,宴凌云侧眸瞧着窗外,不去看她。 眼前的她,还不如平日里那个贪吃的她来的可爱几分! 若不是因着她的母家,他也不至于如今这般自讨苦吃! 想到昨夜宿在驿站时,姜娇娇那幽怨的小眼神,柳珺瑶那盈盈可握的腰肢,再对比眼前这腹前有着一抹扭曲的疤痕的江荣芬,宴凌云打定主意,要快点结束雍城之行。 江荣芬全然不知宴凌云的这些心思,只仔细斟好了茶,“请陛下品鉴。” “嗯。”宴凌云闷闷的应声。 江荣芬痴痴地望着他,宴凌云只好道了一句:“芬儿做的很好。” 强忍不耐,伸手抚摸了下她那逐渐飞上粉色的脸颊。 江荣芬蓦然一怔,将脸颊贴着他的掌心,微闭着眼眸。 忽然,外间一阵骚乱。 “站住!” 姚霆大喝的声音传来! 宴凌云趁机缩回了手,打开车帘,“柴录,发生了何事?” 柴录一时没有弄清楚,只结结巴巴却没有说清楚。 宴凌云将头探出车外,看着姚霆单人单骑追赶而去,他转向守在旁边的李武,“李武,何事?” 李武翻身下马,“回陛下,大皇子,被劫了。” “什么?”程莞刚从马车探出脑袋,便听到如此惊愕的消息。 她慌乱地步下马车,顾不得礼仪,抓着李武的衣袖,“到底怎么了?” 其余诸人也都是一片慌乱。 宴凌云已经下了马车,身后跟着浑身发颤的江荣芬。 丢失皇子,这么大的事情,发生在雍城地界,父亲恐怕罪责难逃。 她后退了一步,低声叮嘱紫桐:“快去找人,快马加鞭通知父亲。” 紫桐应声,小跑着离开。 李武双膝跪地,抱拳道:“因着离雍城不过十里之遥,所以,大家有所放松警惕。方才大皇子说要小解,紧邻马车的柳贵人听到,便主动将马车停在一侧,候着大皇子。” “可是,过了一会儿,还未回来。派护卫去查,两辆马车的随侍皆已昏倒在地,柳贵人和大皇子都不见了踪影。” “姚统领似是看到了什么,这才单人单骑追赶而去。吾等不敢妄自离开,所以……” 第254章 黑色身影 宴凌云抬脚便踹在李武的胸前,“快去追。留两队人守在这里,你带两队人,去协助姚霆。” 李武连忙起身,抱拳道:“是。” 程莞若不是扶着小蝶的手臂,早已瘫软在地。 她转身扯着宴凌云的衣袖,“陛下,清儿不会有事的,是吗?” 宴凌云按下心中的担忧,安慰道:“是。不会有事。” 程莞按着“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口,心中对宴凌云的怨言更甚。 他不仅让清儿独乘,还让他的马车走在队尾。 她低眉隐忍的哭,她恨,为什么他总是这样肆意伤害自己在乎的人? …… 姚霆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便追上了柳珺瑶和宴清。 彼时,宴清昏迷地趴在马背上,柳珺瑶勒紧缰绳,立在姚霆的对面。 “我说过,此法不行。” 姚霆的声音含着阴森。 柳珺瑶低头看了眼马背上的宴清,“怎么不行?掳走了他,宴凌云便没了儿子可用。弘国的天下,只能是宴宸的。” “况且,他的头疾益重,恐怕挨不到其他皇子长大!” 姚霆抬起右手,抽出利剑,在柳珺瑶的手臂划了一下,柳珺瑶立刻尖叫了一声,捂着流血的手臂,“你干什么?” “我姚霆与你不同,从不伤及无辜,今日有我在,你便休想带他走。伤你这一剑,也是护着你的性命。” “再过片刻,李武便会带着人追赶而来,你可想好了?能与我们所有人对抗吗?” 柳珺瑶气急,“你……” 昨夜在驿站时,她好不容易凑到一个机会和他提及自己的计划,掳走宴清,这将大大缩短所谋之事所用的时长。 姚霆当时便不同意,她没有说扶他,便打定主意,独自行事,打定主意,若事成了,他也只能顺其自然!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冥顽不灵!白瞎了自己费尽千辛万苦讨好赵太医弄来的蒙汗药! “马蹄声近,你要赌吗?” 姚霆冷冷地说道。 柳珺瑶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颈后忽地挨了一下,落了下马。 马儿受惊,直接奔跑而去。 姚霆跃起身形,将宴清抱在怀里,立在当地。 李武赶到时,只看到昏迷的柳珺瑶和宴清,以及形单独立的姚霆。拍马又追了一段,前面却只有一条河流,以及一匹落单的马匹! 无奈,诸人只好原路返回。 程莞看到姚霆抱着完好无损的宴清,喜出望外,连忙近前接了过来。 林芝宇号了号脉,“无妨,只是普通的蒙汗药。应该过个把时辰就能醒过来。” 程莞转身就朝着宴凌云低声恳求道:“求陛下让妾照顾清儿吧。” 宴凌云颔了颔首,瞧着柳珺瑶独自趴在一匹马上,“还不快把柳贵人弄下来。” 冬燕闻言,连忙招呼了几个侍女近前,将其搀扶进马车内。 江荣芬的父亲江大海带人也赶了过来,直接跪倒在地,“陛下饶命!” 宴凌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瞪了旁边的程琦一眼,程琦也立时跪了下去。 “微臣失职。” 程琦凝眉思索了半晌,这事情根本就不该发生!圣驾所经之地,他全部已经带人清查,但凡有一丝可疑之人,都被请到了五里之外。 今日之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姚霆简要地说明了情况,宴凌云冷冷地哼了一声,“程琦,自己去领三十大板!江大海,罚俸半年。姚统领,赏万金,可自由出入宫城。” “是!”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复又登上马车,往雍城而去。 江大海擦了擦额角的汗,瞧了眼自己的女儿,比着以前胖了些许,他心中颇感安慰,看起来在宫里不曾苦了吃食。 江荣芬回眸瞧了眼自己的父亲,任宴凌云牵着自己的手,上了马车。 …… 待进到雍城后,再和父亲母亲团聚也不迟。 她抬眸瞧着宴凌云的背影,回想着那年初遇他时的情景。 那一年,他还是侯爷时,率领宴家军从雍城经过,她便心悦于他。 只是,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对儿女情长似是毫无兴趣! 仗着自己爱吃,她多次耍赖跟在父亲身后,出入过他的营帐数次,他总算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江荣芬低眸微笑,怕被别人发现了她的心思。 …… 柳珺瑶在马车里悠悠醒来,便知道已经顺利过关。 “大皇子呢?” 冬燕连忙近前道:“在贤妃娘娘那里呢。主子,您可吓死奴婢了。到底发生了何事?您这手臂还受了伤。” 柳珺瑶故意按压着眉心,“昏昏沉沉的,也不记得了。大皇子无事便好。” “哦。”冬燕也不再问什么。 此刻,宴清总算醒了过来,看到程莞,眸中豁然一喜,“母妃!” 他的双手紧紧地抱着程莞,不肯松开。 一个人坐马车,真的害怕!而且还是队伍的最末端,他几次探头出去看,都看不到母妃的影子。 程莞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清儿,你可知发生了何事?” 宴清努力回想了下,摇摇头,“清儿去小解,醒来便在母妃这里了。” 程莞将他揽在怀中,“好,无事便好。以后母妃一定保护好你。” “嗯。” “父皇好凶,为什么不让儿子想着静姝姐姐?” 程莞强力挤出一丝笑意,“父皇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让清儿更勇敢些。” “嗯。清儿一定勇敢。可是清儿不想自己乘一辆马车。” 宴清拱在程莞的怀里,撒娇道。 “不会的。马上到雍城了,咱们就不坐马车了。” 程莞安慰着他。 “嗯。” 约摸一个时辰的功夫,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江大海早已命人夹道欢迎,雍城虽偏,百姓却十分热情,个个都在高呼万岁。看着清儿趴在窗子看热闹,程莞微笑着听着外面的声音,这大概和江大海是个武将有关吧? “母妃,你瞧,那是谁?” 宴清指着队伍后面的远处屋顶上的一个黑色身影。 程莞探出头去,身形,似是有些熟悉! 她侧眸瞧着走在前端的宴凌云,他仿似还未发现。 是了,那人正巧是在宴凌云背后的方向! 再去细看,却不见了踪影。 第255章 江家姐妹 进别苑时,程莞附耳对着小蝶叮嘱了几句,这才牵着清儿的手往里走。 刚入偏殿,江夫人早已候在那里,恭敬地行了全礼。 程莞连忙近前虚扶了一把,回眸笑着招呼江荣芬过来,寒暄了数句,程莞便借口回了自己的居所,给她们母女团聚的时光。 正好迎上回来的小蝶,“主子,已经知会过柴公公了。” 程莞微微颔首,时至今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宴凌云能够出点意外,最好可以长期瘫倒在床无法作妖,可为了清儿,她又必须时刻祈祷他能远离一切灾祸,最起码,在出巡的这段时间,绝对不能有意外! 若是在这期间有了意外,恐怕所有人都得陪葬! “陛下怎么说?” “柴公公说,晚膳后陛下来探望大皇子。” 程莞的唇角微微勾起,若不是自己主动将那骤然消失的黑色身影报给他,今晚,他想得起清儿吗? 想到今晚的晚宴,程莞蹙了蹙眉,“有跟柴公公说,今晚本宫就不去晚宴了吗?” “是。说过了。大皇子身体有恙,贤妃娘娘您亦有些晕眩,所以,今晚的晚宴便告假了。” “嗯。” 程莞提起裙摆进了屋内,蹲下看了看清儿还苍白个小脸,“母妃今晚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陪着你。” 清儿乖巧地点点头。 …… 此刻,江荣芬和她母亲正抱在一起嘤嘤哭泣。 紫桐在一旁提醒道:“主子,今晚恐怕您还在陪在陛下身旁呢。” 江母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快去给小姐取水来,好好拾掇一番。” 紫桐欢快地应下。 江荣芬抬手抹了一把眼角,跪在地上,“女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江母连忙扶着她的手臂起身,“说什么傻话,娘就是想你得紧,如今见上了,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说着,朝着旁边的李妈妈笑了笑。 李妈妈近前斟了杯茶水,“小姐一切都好呢。夫人不必担心。” 江母频频点头,瞧着江荣芬的腹部,“可有喜?” 江荣芬尴尬的笑了笑,“还没。” “不急不急,总会有的。” 江荣芬摸了下腹部的伤口,将受伤的事还是压了下来。 转道雍城,本就是陛下的恩赐,自己不好再将苦楚说给母亲听,让她操心了。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直奔南城,就打道回宫了。 只是,待她洗漱完毕,江母已是泪流满面,“我的芬儿,怎么那么傻?快让娘看看。” 江荣芬抬眸瞪着紫桐,斥道:“多嘴!” 紫桐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娘切莫如此,已经好了。陛下也特别恩赐绕道雍城,若是还揪着这点子伤不放,反倒让陛下不悦。” 江母强压悲伤,点了点头,亲自拿起木梳,为女儿簪起发来。 “原本,娘就只有你和你妹妹两个女儿,是不想让你进宫的。如今,又……” “娘……” 江荣芬撒娇地摇摇江母的手臂。 江母叹了口气,“你那妹妹整日里说你父亲偏心,天天野得不着家。幸好咱们雍城民风粗狂,无人置喙。” 江荣芬笑了笑,捏起旁边早已备好的青莲糕塞进嘴里,“娘的手艺还像以前那样好。” 江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呀,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 江荣芬咽下一口糕点,“爹对你好吗?” 江母点点头,自是好的。 李妈妈在一旁插话道:“老爷对夫人没话说,只是,夫人非要老爷纳了一房小妾,如今产下了一个男孩,老爷不免往她那屋去的多了些。” 江母鼻头一酸,这是她自己决定的,怪不了别人。自己生芳儿时伤了根本,江家不能无后,所以,她必得为大海纳一房妾室来。 只是芳儿…… “芳儿呢?”江荣芬不知道她母亲的曲折心思,只好奇问道。 “许是又去东城的戏楼看戏去了。这些日子,新来了个角儿,芳儿日日都去看。”江母微微皱着眉说道。 说曹操曹操到。 江荣芳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看到自己大姐,立刻欢快地抱住,“芳儿好想你啊。” 江荣芬宠溺地塞给她一块糕饼,江荣芳却别过了头,“不吃。” 江荣芬一脸惊讶,她们姐妹二人都是爱吃的性子,怎么芳儿突然转了性? 江荣芳“嘘”了一声,“芳儿今日去量了那叶哥儿的玉带,立志,以后要像他那般瘦!” “胡闹!”江母为大女儿簪好发,对着二女儿斥道。 “大小姐有所不知,那叶哥儿便是新来的那角儿,听说是个男子呢,可是那腰,比大多数的女子都细,扮起女相来,也是极好的。”李妈妈笑道。 江荣芳双手掐腰,“父亲请了他来别院唱戏,我这才有空来看看姐姐呢。” 江荣芬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呀!” 母女三人玩笑间,江荣芬的妆容已是完成。回眸一笑,江母大赞道:“我芬儿怕是宫里最娇俏的了。” 江荣芬带着羞意,嗔道:“娘,休要胡说。宫里的佳人三千,芬儿只算得上俏丽而已。” 江母撇了撇嘴,“那也不及我芬儿来的灵动。” 江荣芬低眉没再说话。 江荣芳摇摇姐姐的手臂,“姐姐不要妄自菲薄,就算有更美的妃嫔娘娘,可是你却是我最美的姐姐啊。” 江荣芬眼眸闪亮,轻轻点了点头。 江荣芳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快走快走,要开席了。” …… 甫一到场,江荣芬规矩的和母亲相邻而坐。谁知,众人皆入席后,宴凌云特意招了手,让她居在一侧伺候。 江荣芬面上一喜,恭顺地走了过去。 江氏夫妇皆是满目感激。 程莞没来,柳珺瑶、姜娇娇和卢桦毗邻而坐,卢桦一如往常神色淡淡的,只是,瞧着姜娇娇的神色,颇带着几分哀怨。 “怎么?姜美人也想过去?” 柳珺瑶挑眉刺激她。 姜娇娇脸色赤红,拧眉瞪了她一眼,忽然想到白日的事,“柳贵人白日里是装的吗?贤妃娘娘都特意留在居所照顾大皇子,你怎么……” 柳珺瑶端着酒杯的手一顿,抬眸冷冷地看了姜娇娇一眼,“你说什么?” 只这一眼,姜娇娇似是感受到了无尽的杀意,她故意梗着脖子,不肯示弱,“你听到了!” 第256章 叶哥儿 宴凌云听到这边的动静,蹙眉看了这个方向一眼。 姜娇娇立刻面色绯红,低下头去。 柳珺瑶面色不悦,抬手进了杯中酒。 瞧着立在宴凌云身侧的姚霆,她本来是可以歇在居所,陛下也不会怪罪。可是,她还得凑机会和姚霆碰上一面,仔细和他确认他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姚霆警惕地望着四周,忽然,对面的亭子骤然响起一片锣鼓之声,他立时拔剑而出。 江大海起身拱手道:“姚统领不必担心。微臣特意请了近来雍城有名的角儿,供陛下鉴赏一二。” 姚霆看着宴凌云微微颔首,这才收了剑。 亭中女子身姿婉约,声音悠长,不过片刻间,席间所有人皆已入迷。 一曲终罢,江荣芳立刻起身,肆意地拍手,“好!” 江大海立刻出声制止:“芳儿!” 江荣芳连忙缩了缩脖子,规矩地坐了下去。 宴凌云不由自主地往江荣芳的方向瞧了两眼,只见江荣芳一身短衣,看起来颇为精神! “这是?” 江荣芬愣了下神,“妹妹荣芳。” 宴凌云接过江荣芬手中的杯子,“看起来是个活泼的人儿。” 江荣芬拿起一块果子,塞进嘴里,尴尬地点点头。 下首的江大海自然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再瞧瞧那毫无女儿态的二女儿,他轻轻叹了口气,饮下了杯中酒。 芬儿入宫,他本就是不愿的;况且,还是那样的方式入的! “孤看着那女子唱的甚好!” 听到宴凌云的声音,江大海正欲开口,却听柳珺瑶道:“陛下若是喜欢,便让她随侍君侧,多唱几次!” 宴凌云面上带笑,正欲点头,却听江大海道:“他本是男儿身,最近才到雍城来。陛下若是欣赏,微臣这就去后面告知他。” 宴凌云眸色微讶,居然是个男子,但话一出口,他只好微微点了点头。不一会儿,江大海回来,满目欢喜,那叶哥儿应下了。 江荣芬毫无顾忌道:“陛下果然是文武全才,也发现了那叶哥儿的好!” 宴凌云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江大海尴尬道:“小女年幼,望陛下见谅。” “爹爹,芳儿也想随叶哥儿学戏,好不好?” 江大海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她继续道:“反正叶哥儿也要跟着圣驾,我跟着姐姐,正好!” 宴凌云闻言,朗声道:“二姑娘说得在理,孤没道理独占。” 江大海听到宴凌云已经认同,只好讪笑着应下。 宴后, 后台的叶哥儿,刚卸了妆容,戴上那个片刻不离身的黑色面具,就碰上跑进来的江荣芳,“叶哥儿,我已求了父亲,也跟着圣驾一起和你学戏呢。” 叶哥儿恭敬地后退了一步,“二小姐学戏之心可嘉,他日必能功成。” 江荣芳被夸赞了一句,心情更是大好。 “走,今日你便不用回去了。我带你在院子里转转。这园子啊,我父亲说老些年了,此番得知陛下前来,又重新翻修了一番,有个小花园,甚是有趣。” 叶哥儿的唇角微扬,算是应下。 二人刚走完游廊,江荣芳便打着打欠,含糊不清地说道:“叶哥儿,还是你自己逛吧。我可能是饮了些酒,困得厉害。先回去了。” 叶哥儿看着江荣芬离去的背影,将指尖的白色粉末往一旁的草地上弹了一下,这才背着双手,似是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 无疑有他,今夜侍寝之人又是江荣芬。 姜娇娇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斥退跟在身侧的侍女,一个人倚在窗前的桌面发呆流泪。 若不是义父出事,陛下恐怕也不会如此薄情! 她用双手捂着脸颊,任眼泪肆意流淌。 柳珺瑶摇着团扇,不知何时立在床前,“怎么,姜妹妹这是太过思念陛下?” 姜娇娇听到声音,立刻抹了一把眼泪,恨道,“要你管!” 柳珺瑶却嗤笑了下,并未离开。 姜娇娇恨声道,“明日我便寻机会去告诉陛下,你白日里一定是装的,不然怎么如此有精力,还能来调侃于我?” 柳珺瑶握着团扇的手,骤然一紧,在窗沿上摩挲了两下。 原本,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留她一条性命,如今看来,倒是没必要了。 她骤然抚着胸口,唇角溢出些许猩红,“你对我做了什么?” 姜娇娇一片茫然。 刚为陛下请过平安脉的赵太医恰好经过,听到声音,远远地跑了过来。 隔着锦帕轻轻搭了会脉,“娘娘似是中毒!” 说着,他朝旁边的冬燕喊了一句,“快去请陛下。” 姜娇娇似是还沉浸在恐惧之中,“你连我的屋子都没进,怎么可能?” 柳珺瑶痛苦地微闭双眼,瞧见刚刚赶过来的姚霆,“姚统领,烦请你仔细查查这窗子附近,方才,方才……本宫……只不过立在这里……同姜美人说了几句话而已。” 姚霆拱了拱手,上前数步,不过片刻,便在窗沿上查到些许褐色粉末。 赵太医近前反复看了几遍,又嗅了嗅,惊恐道:“这是魂离粉。乃是从矿山之中提炼,不过片刻,便能致人晕厥。” “什么?”宴凌云快步走了过来。 赵太医将身体埋得更低了些,“是,微臣不敢撒谎。” 宴凌云低眸瞧了眼地上的柳珺瑶,示意冬燕将人扶起来。 “那柳贵人这可能医?” “能。柳贵人恰逢小产不久,身体弱些,再加上只闻了片刻时间就发作了,是以发现得早,可医。” “那便好。” 说完,示意冬燕扶着柳珺瑶先行回去。 “姜美人,你来说,怎么回事?” 姜娇娇慌乱的摇头,“妾真的不知。妾也在那里坐着,并没有闻到什么!” 姚霆蹙了蹙眉,“回陛下,那魂离粉,恰好都在外沿,是以,姜贵人可能未曾注意到。也许是旁人……” 闻听动静刚刚赶到的江大海闻言,立刻双膝跪倒,“微臣发誓,这园子里一草一木,微臣都是亲自检查的,在今夜之前,绝无此物。” 宴凌云皱了皱眉,身侧的江荣芬矮了矮身子,递上茶水。 “陛下先歇息吧,明日再查也不迟。” 宴凌云进了口水,微微点头。 “也罢,今夜,姜美人便不要出门了。姚霆,你去查个清楚,明日来报。” “是。” 第257章 银针再现 程莞是次日一早才得知昨夜竟出了柳珺瑶中毒的事,她整理衣冠,“咱们去瞧瞧。” 刚一出门,迎面碰上李武。 “姜美人,自尽了。” “啊?”小蝶惊呼道。 程莞也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怎么回事?” 李武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程莞四下瞧了瞧,回身进了屋内,“进来说。” “回娘娘,姜美人虽是上吊,可颈间却有一个红点,看起来,颇有些似银针的痕迹,和……” 李武犹豫道。 “什么?” “和莲香姑娘的伤痕很像。” “银针?” “是。”李武回得果断。 “陛下怎么说?” “陛下大怒,大骂姜美人任性妄为,出巡路上竟巡短见,命姚统领直接抛尸荒野,准备过段时间对外报病亡。” 程莞起身踱来踱去,又是银针! “也就是说,这事,和柳贵人……” 李武沉默不语。 “你快回去吧。别被人瞧见你来了这里。” 李武躬身退出。 此刻,卢桦慌张地冲到了姜娇娇的殿外,看到姚霆正在指挥人善后。 看到她过来,姚霆示意所有人尽快收拾,恭敬道:“娘娘,此处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卢桦轻轻点头,后退了数步,差点摔倒。 “微臣护送您回去。” 路上,卢桦低语道:“姚大哥,是你……” 昨夜,她一听说这毒药是姚大哥第一个发现,便心想,是不是姚大哥刻意为之? 姚霆沉默了一下,“是我发现的,却不是我下的。” 卢桦轻轻呼了一口气,“那便好。” 她回眸笑了一下,“姚统领,请回吧。” 姚霆轻轻点头,没有片刻犹豫,转身离开。 毒药不是他下的,可他也是帮凶!他的阿桦自然是不希望他成为没有人性的杀人狂,所以才那么慌张跑过去看个究竟! 昨夜,柳珺瑶故意将他堵在偏殿西侧的无人问津之处,提出需要他做个见证人,这样才更有可信度。 这才知道,她已经让赵太医在宴席初散时赶紧回去配个毒药。赵太医因着和她的媾和不断,无奈应下,苦于手头没有其他材料,只好将经过矿山之时投捡几块黑石研碎、筛选,这才马马虎虎地做成了魂离散。 他本以为,只是设局困住姜娇娇,没想到,她却在夜深之时,私潜入内,用银针使其晕厥,直接一根绳子悬在房梁之上。 柳珺瑶真的是个疯子! 她虽和自己同父异母,可毫无任何相似之处,心思更是恶毒至极! 姚霆攥紧了拳头,他决不能再次受制于她! …… 出了这档子事,这园子无论如何也住不下去了。 当日刚过晌午,圣驾便重新启程,前往南城。 因程琦还未来得及提前探路,江大海主动恳求,亲自派数百护卫,保护圣驾到达南城。 宴凌云原本不想如此劳师动众,出于名声,他更想得一个体恤百姓的名号。雍城百官却万般恳求,务必以身体为要。 宴凌云经历了三推三让,终于同意了。 或许是因为队伍庞大,这一路倒是平静得很。 只用了七八日,就到了南城门口。 江大海远远地看到张之振已经率人候在那里,这才躬身请求,回雍城据守。 宴凌云点了点头,默默转身上了马车,只留江玉芬和江大海话别。 江玉芬用帕子沾了沾酸涩的眼角,“爹爹,你放心,我们从南城离开时,我一定把芳儿完好无损地送回雍城。” 江大海闻言,知道大女儿已经猜出自己的担忧,便直接点了点头,“保护好自己。” 江玉芳跟在一侧,仿若不知大姐和父亲在担忧什么,“我一定会完好无损地回雍城,姐姐浑说什么?” 江大海低喝道:“闭嘴!” 江玉芳撅了噘嘴,抬眸看了眼大女儿。 自己这个大女儿,从前也似芳儿单纯天真,如今…… 再看看自己的二女儿,从小被宠坏了,全然不知天高地厚。 一想到初次选秀时收到的帖子,他费尽多番办法,才将芬儿留在身边。谁知,这傻孩子,主意奇大,硬是拒绝各种上门说亲之事,口口声声要做老姑娘。 没想到,第二次选秀,得知自己直接收到了宫内的迷信,她开心得几乎跳了起来,不断地诉说自己多年来对陛下的倾慕和向往。 看着她如此模样,惧于陛下的权威,他不得不同意了她进宫的事情。 江大海是后悔的,从送女儿走,就开始后悔,在昨日得知女儿还要做陛下在后宫的暗线后,更是后悔! 江荣芬微笑着矮了矮身子,“爹爹,路上注意安全。” 江大海点了点头,回过身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江荣芬望着父亲的背影,回身瞧着第一辆马车。她淡淡笑了下,走向队伍的后面。 “主子,您怎么……” 紫桐疑惑道。 江荣芬斜眸瞧着她腰间的小袋子,“有什么吃的?” 紫桐贴耳嘀咕了几句,江荣芬笑着说:“好。” 这时,众人从车驾上依次下来,接受众人的朝拜。 江荣芬瞧着前面的宴凌云,心中颇感满足。就算是因着父亲,她和他单独相处了这许多日,她很满足。 她轻轻抚着小腹,但愿能传来好消息吧。 从第一次相遇,到如今,她已满足了。就算回宫之后,依然做暗线,她也没有怨言。 还记得选秀的当日,她被排在最后一个,一度以为,她要被淘汰了,战战兢兢。谁知,众人散去,他亲自将绿牌放在她的掌心,温声说:“孤待你是不同的,可是,正因着这份不同,孤不能太亲昵于你。” “孤的后宫不太平,孤在无意间竟中了毒,却毫不自知。” 她惊恐地回望着他,他将她拥在怀里,声音从头顶传来,。如今,头疾依然常在,不能完全治愈。” “孤不想这样的事重复发生,所以,孤想让你做孤的眼睛,你帮孤看着,这后宫里,究竟还会不会有妖魔鬼怪?” 她呆呆地点点头。 可是长时间的冷落,她几乎要抓狂。所以,得知胡安安有孕时,她更是难以抑制这种情绪。因此,她鬼使神差地将司天监扯了进来。那胡异年轻时曾得父亲相助,她只不过去了封书信,这事便成了。 当时,她怕的要死,幸好没有真的弄出人命。 掀开车帘瞧个究竟的柳珺瑶,恰好看到此景,只撇了撇嘴,甩下了车帘。 …… 第258章 耶律瞿还活着 下了马车,程莞才发现,张之振瘦的可怕,也苍老了许多。她不禁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 掩下心中的疑惑,瞧着他越过宴凌云一直往后面瞧去。程莞掩面遮风,轻声道:“张大人瞧谁呢?” 小蝶闻言,往后退了一步,藏在程莞的身后,回眸一看,最末位正是那位名角儿叶哥儿。 朝拜之后,诸人复回了马车,程莞重复着小蝶的汇报,“叶哥儿,叶哥儿……难道他已经出名到连张大人也喜欢听他的戏?” 小蝶摇摇头。 “罢了,先住下再说。” “嗯。” 刚安顿妥当,小蝶去取水的路上,便有一个老者主动拦了她,他只塞了个字条,便躬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程莞轻轻打开,而后撕碎扔在香炉之中。 “果然是她。” “奴婢需要做什么吗?” 程莞冷笑了下,“暂时不用。待回了宫再说。谋害皇嗣一事,得有真凭实据。并且,如今已经事发很久,恐怕很难再查。” “瞧着她那模样,这些日子圣宠不断,似是已经敛了心性。” 小蝶噘噘嘴,“会吗?一个如此心狠之人,怕只是一时的。” 程莞低头拨弄了下香灰,“是,若她是一时的,就还会有再犯的时候。” “小蝶,和琦弟传个信,这江氏还有别的猫腻吗?让他这几天抽空查一查。” “是。” …… 翌日,宴凌云去视察边境事务,程莞便换了素衫,带着宴清一起去了北阴山。念着程琦这一路护送有功,宴凌云特意让姐弟二人一起前往。 程莞跪在修建的异常规整的坟墓前,知道是先前程琦强忍悲痛修起来的,思及此,更是忍不住低低哭泣起来。 程琦忍不住劝道,“姐姐,爹娘都知道的。您别哭了。” 宴清也有些惧怕这样的母妃,一直哭闹着要程莞带他回去。 小蝶温声抱起宴清,远远地立在一处。 山风骤起,一时间坟墓上落满枯叶。 程莞含着泪认真地捡起每一片叶子,跪在那里,低语着:“爹,娘,莞儿回来了。” “莞儿一直都记着你们,你们要相信莞儿,一定会再回来看你们的。” “你们信莞儿,阿文的仇,已经报了一半,还有一半,快要完成了。” 程莞的眼睛透着狠厉,直直地盯着墓碑上父亲的名讳。 就那样,跪了很久。 她才悠悠起身,冲程琦苦笑了下,“你信姐姐的话吗?” 程琦坚定地点点头,“信。” 若不是姐姐的筹谋,姜韬不会那么快就死了。 只是,座上的那位,谈何容易呢? 程莞挤出笑意,“好,你信就好。我们一定能成。” 哒哒哒…… 一个传令兵跑了过来,“将军,快去驰援陛下。” 程琦大惊,程莞点点头,“快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程琦利落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山风越来越大,程莞回眸看了一会儿,心中默默地说了再见,这才弯腰上了马车。 忽然,马车侧翻了一下,程莞直接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眼前却是一个熟悉的背影,“叶哥儿?” 程莞揉了揉眼皮,“大皇子呢?” 四下望去,全然没有清儿的身影。 “他并没有甩出马车。” 叶哥儿缓缓回身,“莞妹妹,你也没有认出我吗?” 黑色面具缓缓摘下,瘦骨嶙峋的脸颊几欲让程莞认不出来,但她还是看出来了。 “耶律瞿!” 耶律瞿邪魅一笑,“莞妹妹总算认出我来了。” “你怎么……” 程莞慌张地往后挪了一下,只是却并没有很富裕的空间,直接抵到了石壁。 耶律瞿明明已经死了,没想到…… 难不成鲁镇的那场大火,没把真正要死的人烧掉,却死了程文和许多无辜百姓! 程莞顿时苦笑起来,片刻,她按下心中的情绪,“你要干什么?” “莞妹妹觉得呢?” 耶律瞿缓缓解开衣袍,裸露着上身,程莞凝眉望着他那布满曲折伤痕的肩膀,心中大骇! 他一定经历了常人所没有经历的事情! “鲁镇那场火,死的可不止有程文!” 他的唇角勾起,“那就不想报仇吗?” 他近前一步,捏紧程莞的下巴,“每日与虎谋皮,对得起你父亲吗?” 程莞用力甩开他,“滚开!” “你对得起谁?成百上千的百姓死在你和他争斗之下,这样就是对的吗?”程莞咬牙切齿。 “若不是你无休止地挑起战争,程文也不会死!” “都是你!” 程莞歇斯底里地吼道。 耶律瞿屈身压在她的面前,单手捏紧她的脸颊,“你当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都是因为你!” 程莞的双眸露出震惊。 “少年时,你的眼里便只有他,却从来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所以,本王想,只要本王也像他一样称霸一方,你会不会就回来了呢?” “程家刚出事时,本王日夜寻找你的踪迹,谁能想到,你竟然会在上都!找到时,你已经进了宴家,成了他的宠妾!本王恨,所以,找到程文程琦,就发誓,必把他们培养出一把利剑,直插他的喉咙,以报夺爱之恨!” “可是,两个没用的东西,本王昼夜训练他们,却只在见到你后,便换了心性。竟然还率兵来围困本王!本王就是要他们死!” “啐!” 程莞用力吐在了耶律瞿的脸上,“你这是为自己找借口!程文程琦率兵围困,可曾有要你性命?你从始至终不曾真心善待他们。我是你挑起战争的原因吗?是我让你用无辜百姓的血支撑你的野心吗?” “是你自己!你自己心术不正,野心勃勃,到头来却不自知,妄图将所有的事都扣在我一人身上!我看不起你!” 程莞冷冷地斥道。 耶律瞿紧咬下颌,捏的程莞感觉脸颊都快要断裂了。 良久,他直接吻上她的唇,另一只手探入她的门襟,程莞顿时恼羞成怒,握紧双拳,使劲捶打,忽然在一旁的石壁旁摸到一个石块,她立刻捡了起来,朝着他的命门砸去。 耶律瞿吃痛,立刻松开了她,双目泛着狠光,“我弄死你!” 第259章 忠心 他单手发力,掐住她的脖颈,程莞顿时感到无法呼吸,耶律瞿瘦削的脸庞,越发看不清楚。忽然听到山洞外有呼喊的声音,“贤妃娘娘,贤妃娘娘!” 耶律瞿瞬间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快速闪入黑暗之中。 程莞这才摸着脖子大口呼吸,小蝶快步跑了进来,“主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啊,您受伤了?” 程莞顾不得其他,“快,去追!” 程莞指着山洞深处的黑暗,紧随而来的李武立刻招手,约四五人一起往里面跑去。 程莞在小蝶的搀扶下,稍稍坐定。 这才知道,原来马车侧翻,清儿体轻,直接甩了出去,所幸无甚大伤;而自己则随着马车,翻滚至坡下,可诸人寻到马车,却一直未见到她本人,这才费了些功夫,耽误了些时间。 小蝶说完,瞧着程莞颈间的伤痕,又看看擦破了皮的小腿,“都是奴婢没用!” 程莞摇了摇头,“错不在你。” 恐怕,耶律瞿早就在马车上动了手脚了。 “禀娘娘,没有找到任何人。” 李武在外面报道。 程莞思索了下,“回去,禀告陛下,叶哥儿是耶律瞿。方才,本宫就是躲他,才躲到山洞去的。” 小蝶和李武闻言,皆是大惊失色。 “大皇子怎么样?陛下那边怎么样了?可有消息?” “方才只顾寻找娘娘,还未收到消息。大皇子已经妥当送回别院。” “嗯。快走。” 一行人快马加鞭,刚刚赶到居所,小安子立在门口报信道:“娘娘,您快到主殿去看看吧。” 程莞顾不得身上的伤,快步走了过去。 程琦跪在地上,右臂还在不停地渗血。 程莞顿时有点懵。 宴凌云正满面怒容地看着程琦。 “陛下?出了何事?” 程莞急急地问道。 宴凌云瞧着她的颈间带伤,裙摆上也染着星星血迹,心中的怒气稍缓,“你这是?” 程莞按下心中的疑惑,一五一十地将今日所遇之事说了个遍。 临了,又补充道:“陛下,那叶哥儿就是耶律瞿,需得赶紧关押起来。” 宴凌云大怒,“姚霆,去,把那叶哥儿抓起来。” 姚霆得令退出。 宴凌云皱紧的眉头渐松,对着程琦道,“你起来吧。” “发生了何事?” “想来是有人故意谋害你们姐弟二人!”宴凌云提了一句,示意了下柴录。 柴录连忙近前补充道:“回娘娘,今儿个陛下外出视察,冒出几个愣头青,直呼要取陛下性命。只是,他们人微力薄,不过片刻,便被尽数格杀。可有个小子临死前,却冲跑了的那个大喊,快去给程将军报信。” “当时所有人都吓一跳,陛下便按着群臣的建议,先把程将军绑缚了起来。” 程莞皱着眉轻轻抚着心脏,“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陛下可有受惊?” 宴凌云挥了挥手,“孤也是听你提到耶律瞿之事,才意识到,这恐怕是耶律瞿的离间之计。想来,他是故意那样说的。就是要孤与程将军君臣不和,以便他收渔翁之利。” 说完,他又朝着程琦道:“你要与底下的人多来往一些,不至于一出事,连个为你辩解的都没有。” 程琦身上的绳索刚被解开,“微臣乃武将,不能与文臣过往从密。” 程莞强忍着痛意,撑起一丝笑容,“阿琦还年轻,万不能学那些逶迤之道,况且,陛下明察秋毫,并不曾冤枉了他。今日,他若是提前安排妥当,陛下也不会受此惊吓。” 宴凌云微微颔首,示意程琦先下去,抬手抚着程莞的脖颈,“疼吗?” “不是很疼了,方才回来的路上,小蝶已经把随身带的药膏抹了一些。” “你也吓坏了吧?” “嗯。有些害怕。不过好在小蝶和李统领很快就寻到了我。” “赏!小蝶护主有功,一定要大大封赏。” 小蝶在一旁欢快道,“谢陛下。” “妾过去看看清儿,想必他近日也吓了一跳。”程莞说着,起身行了个礼,得到宴凌云点头示意,这才抬脚离开。 恰遇姚霆一人进来汇报,她知道,那耶律瞿想必已经不在别院。 身后传出杯盏碎裂的声音,“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是。” 姚霆正要出门,宴凌云道,“让江氏过来,还有她那个妹妹。” “是。” 不一会儿,江家姐妹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殿外。 江荣芬先行进去,瞧着宴凌云阴冷的面容,颤声道:“陛下。” 宴凌云抬手示意她近前,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江荣芬识趣地坐在一旁。 柴录得了宴凌云的示意,躬身悄悄退了出去。 “孤说过,你是不同的。” 江荣芬心下一喜,满目含情地望着宴凌云。 宴凌云却不看她,“所以,你便让你父亲把耶律瞿送到孤的面前来,还乔装改扮,叫叶哥儿?” 语音一落,冷冽的眸子斜斜瞪向她。 江荣芬吓了一跳,连忙双膝跪地。 “妾实在不知。妾对陛下是全心全意的,天地可鉴。” “哦?是吗?你那妹妹似是很看好那叶哥儿?是吗?” 江荣芬慌乱地摇头,“芳儿她年幼无知,只是新鲜他那扮相好,所以……” “求陛下饶命!” “如何饶命?你们亲自送了个刺客到孤的跟前,今日,贤妃娘娘和大皇子也险遭他的毒手,不如你来告诉孤?”宴凌云靠在凭几上,冷冷地瞧着瘫在地上的江荣芬。 江荣芬思虑半晌,“我们姐妹二人均是孩子心性,心里有喜欢都是言于表面,妾能为陛下不惜性命;妹妹昨儿个还同妾夸陛下真是英明神武。所以,断不会伙同他人做出暗害陛下的行为的。父亲他只是一届武将,更没有这些弯弯心思,望陛下明察。” 宴凌云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江荣芬咬牙道:“之前和父亲分别前,他曾暗示妾,能否揣测圣意,是否对芳儿……” 江荣芬说不出口,连连叩起头来。 “陛下,江家忠心赤胆,望陛下明察。” 第260章 江二姑娘 宴凌云的神情无甚变化,“罢了,起来吧。江大人既如此说,芳儿便不适合同你居在一处。” “是。” “柴录!” 柴录闻声进来,宴凌云扯下腰间的一块玉佩,“江家一片忠心,孤不该有疑。今日,你去重新安排下居所。” 抬手示意身后的江荣芳近前,将玉佩放在她的手中,“吓到你了吧。和你姐姐回去吧。” 江荣芳不知所以,满目惊慌地看向姐姐。 江荣芬只浅浅笑了下,牵着妹妹的手,便出了门。 江荣芬谢过柴录,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径直回了自己的居所。 “姐姐,到底怎么了?” 江荣芬焦急地问。 江荣芬扶着隐隐发痛的额头,踉跄着坐在座上,紫桐连忙近前扶着。江荣芳还在一个劲儿地问,“陛下是什么意思?” 紫桐瞧着自家主子还从未有过如此神情,连忙提醒道:“二小姐莫急,待主子缓缓。” 江荣芳“啐”了一口,“你懂什么?” 紫桐立刻噤声。 江荣芬瞧着自己的妹妹不长脑子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朝着她的脸颊挥了过去。 “啪”的一声,声音脆亮! 江荣芳满目惊讶,双手捂着脸颊,“姐姐打我?” “打得就是你!陛下面前,恣意妄为,如今倒好,你今晚便搬出去吧。一会儿那柴公公就会来传旨了。” 江荣芳满脸的不可置信,“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若不是你几番在父亲面前提那叶哥儿,父亲又怎么会让他在陛下面前唱戏?如今,他被查出,是逆贼耶律瞿!那可是曾经杀进皇宫想要陛下性命的反贼!” 江荣芳吓了一跳,瘫软在地,“怎么会?怎么会?他明明说,姓叶,父母双亡,家里只叫他叶哥儿。他还说,待他赚够了银子,便自赎个自由之身,到时候满世界带我去听各种好听的曲目!” “呸!这话你也信!” 江荣芬气的手抖,却也没有办法。 良久,她沉了沉气,将掌心的玉佩塞到江荣芳的手里,“好生收着,你既让陛下对你动了心思,如今也只有你,能护江家百十余人的性命!” 江荣芳慌乱地摇头,坐在地上,胆怯的后退,“我不要,我不要,我还要回雍城的。姐姐,你帮帮我。” 江荣芬仰天叹了口气,“若无叶哥儿这档子事,或许我还有办法护你回雍城,如今,已不是回不回雍城的事,是我们江家犯下了包庇逆贼的罪名,能给你这样的机会,已是陛下莫大的恩赐了。” 江荣芳痛哭流涕,膝行了几步,“姐姐,我不要,我不要……” 江荣芬却敛了情绪,淡淡的吩咐道:“紫桐,给二小姐梳妆,今夜,准备侍寝。” 说完,她用了些力,挣脱亲妹的双手,走入了屏风之后。 一会儿送走芳儿,她得赶紧派人给父亲送信。惹上了如此的滔天大祸,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 晚膳时间,陛下新得佳人的消息便传到了程莞这里。 她只淡淡笑了笑,仿佛在意料之中。 小安子讪笑着,打算躬身退下。 从屏风内走出的小蝶,却从袖袋中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今日多谢安公公报信。” 小安子满面笑意,推辞道,“娘娘平日宽厚,这都是举手之劳。” 程莞笑着让侍女带着清儿去洗漱,温声道:“小安子,你对本宫的恩情,本宫定然记得。他日若有需求,本宫定尽力而为。收着吧。” “是。” 待小安子走后,小蝶不解道:“主子,您早就知道她可能会……” 程莞低眸敲了下手指的蔻丹,今日磨掉了好些,暗道,回宫后要好好补补。 “不然呢?那叶哥儿,不过一个戏子,陛下又从来都没有听戏的爱好。可这段时间,陛下这段时间听戏的次数,明显多了不少。为了什么,还不清楚吗?” 程莞的眼角露出轻蔑。 人啊,一旦身在高位,什么新鲜的,都想试试。 “是。主子想得周到。可那江二姑娘,她愿意吗?” 程莞伸手抚了下小腹,月事晚了许久了,“恐怕她决定不了。叶哥儿是她们江家推荐的,就算没有谋逆之心,却也有失察之罪。恐怕,是她姐姐主动将她献给陛下的吧?” 小蝶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就怕那江二姑娘没有那么聪明!” “是啊。” 程莞理了理门襟,思索着如何将这胎的作用最大化。 “主子,您这胎,不报知陛下吗?”小蝶关心道。 “无事。过段时间再说,林芝宇那边一向守口如瓶,待本宫找准时机,再一并向陛下禀告。” 程莞含着笑说道。 “是。” …… 直到夜半,姚霆这才带人来报,整个南城都搜遍了,耶律瞿就是不见踪影。 宴凌云怒极,立刻将桌上的东西扫落一地。 “废物!” 姚霆等人立刻跪倒在地。 其实,他的暗卫已经来报,那耶律瞿疑似直接躲进了府衙内,可是,没有陛下旨意,是不能轻易搜查府衙的。 抬眸瞧了一眼跪在旁边的张之振,也是一脸惶恐。 他实在有些不解,这个人,难道有通敌之嫌? 可明明白日随君视察时,那些防守工事皆是做得极佳,一点也不像通敌的人会做的! “陛下,夜已深了,您该歇了。让诸位大臣回去再接再厉,说不定明日一早便有好消息呢。” 柴录堆满笑意。 宴凌云瞧着柴录,蓦然想起,还守在空闺的江荣芳,便挥了挥大手,“封锁南城,任何人不得外出,必须把他给我翻出来。” “是。” 这时,张之振慢悠悠地回禀道:“明日,府衙巡察,还去吗?” 宴凌云的眉头挑了挑,很想一脚把他踹出去,又强压了压,“去!” “遵旨。” 众人散去,宴凌云重新束了发,精神抖擞地朝着江荣芳的居所走去。 瞧着江荣芳已经自己将那玉佩用丝线编织,悬于胸前,宴凌云大喜,伸手便将其揽入怀中,手指轻轻托起那玉,指尖却不经意间触及她白皙的皮肤,“是你自己做的?” “嗯。”江荣芬毕竟初经人事,只一下,一片殷红便已蔓延整个脖颈。 宴凌云低头吻上,一夜旖旎,自不必提。 第261章 江氏小产 次日,因着身孕,程莞睡至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 小蝶立刻近前伺候,“陛下已经去了府衙,且得许久呢。主子可以多睡会,养养身体。” 程莞摇了摇手,“本宫又不是猪。” 小蝶急道:“主子,您昨个还是有些动了胎气的,林太医也嘱咐……” “好好好,过了晌午再睡,可以吗?” 程莞安慰道。 “那还差不多。”小蝶咕哝道。 想到一大早发生的事,小蝶边为程莞梳妆,边说道:“柳贵人去了江贵人的房里,阴阳怪气了一番,恰好被江小贵人遇到,她那个直肠子脾气,直接就跟柳贵人吵起来了。” “哦?后来呢?” “柳贵人自是不肯相让,推搡间,不知道谁绊倒了江贵人,然后,她竟直接小产了。” “她怀孕了?” 程莞惊讶道。 小蝶点点头,“应该她自己也不知道。奴婢刚才私下问了林太医,就算不小产,她这胎也生不下来的。” 程莞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她的腹部才受过伤,此时若贸然怀孕,恐怕会伤及母体吧?” 小蝶连连点头,“主子说的是。只是,那江贵人也着实可怜,才受过伤,如今又不小心失了孩子,一直躲在房里哭呢。” 程莞微微蹙眉,“此事陛下知道吗?” “嗯。那时陛下还未启程,闻听此事时,念在柳贵人无心之失,只关了她的禁足,江小贵人本来也要禁足,却被江贵人以需要亲人侍候为由,救了下来。处理完以后,这才出了门。” 程莞听着乌七八糟的事,想到如今自己也怀着身孕,还是不去蹚这个浑水了。 “你戴上我以前常戴的那个翡翠宝珠簪,走一趟吧。就说,我昨儿个受了惊吓,还没有缓过来,改日再亲去探望。” “是。”小蝶矮了矮身子。 “主子先用膳吧。” 正说着,清儿从外面跑了进来,“母妃,母妃,你猜我刚才在别院看到谁了?” “谁?”程莞弯下腰捧着他的小脸问道。 “是罗大人。” “哦?” 程莞抬眸看向小蝶,用眼神询问,他怎么来了? 小蝶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宴清摇了摇手上新得的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瞧,这个是罗大人送我的呢。” 程莞有些惊讶,“怎么会送你如此凶险的东西?” 宴清却立刻将匕首藏于身后,“罗大人说得对,清儿长大了,以后要好好保护母妃。况且,这匕首有盒子,不会伤着我的。” 小蝶笑道,“主子,大皇子说得对。您就同意吧。” 程莞无奈地妥协,“好吧。” 想到罗永也许是听说了昨日自己遇险一事,这才赶了过来吧。 程莞鼻头一酸,若是遇见他在先,或许自己也会是平顺的一生。 “用膳吧。” …… 柳珺瑶瞧着紧关的屋门,挑了挑眉。她根本不在乎禁不禁足,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圣宠,而是,宴凌云死,或者无后! 那日,她瞧见江荣芬久久地抚着小腹,便猜测,她估计是怀上身孕了。 想到姚霆先前的不配合,她打定主意,这次,就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自己动手! 等待几日,终于等上江小贵人被宠幸的消息。她开心得几乎一夜没睡。 本来只是刺激一下江荣芬,想到她受过伤,身体本身也不好,便自然而然就事成了。谁知道,那不长眼的江小贵人,主动伸过来当垫脚石,无疑增加了成功的概率。 柳珺瑶含笑躺在榻上,惹得一旁的冬燕甚是疑惑,哭丧个脸道: “主子,您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柳珺瑶瞟了她一眼,“为什么笑不出?又不是我的错?是她那亲妹妹要打我,直接打在了她那亲姐姐的肚子上,我不过是被连带着禁了足,平息下那江荣芬小产的伤情罢了。过几日便好了。” 说完,她美美地翻了个身,闭眸睡觉去了。 冬燕无奈,躬身退到了外间。 …… 程莞借口消食,只带了小蝶,便出了门。 果然,刚一到花园,便看到罗永形单影只地独坐在亭子之中。看到程莞过来,罗永轻轻呼了口气,完好无损便可。 “给娘娘请安。” 罗永恭敬道。 程莞点了点头,“罗大人怎么来了?” 罗永停顿了一下,自是不能明说,他跑垮了五匹马,昼夜狂奔赶过来的。 “靖州水患和铁矿之事,均有进展,特来向陛下汇报。” 程莞点了点头,瞧着他一脸疲态。 “罗大人还未用膳吗?” 不等他开口,“小蝶,去厨房为罗大人取些可吃的来。” 小蝶躬身应下。 天高云淡。 程莞正要开口,却听罗永道:“微臣听说了耶律瞿的事,也派了人去查,一有眉目,立刻来报知您。” 程莞淡淡笑了笑,“罗大人有心了。前次胡异之事,还未来得及言谢;此番之事,你就切莫管了。毕竟,南城不在你的管辖范围,若被陛下知道,恐怕会于你不利。” 罗永闻言,知道程莞是在关心自己,眸间露喜。 程莞却觉得心酸,刻意避开了去。 “你一个人在外,还是……” 罗永顿时变了脸色,“谢娘娘挂怀,想必陛下快回来了。恕臣告退。” “呃。” 程莞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大的反应,一时被堵的难受。 恰逢小蝶拎着食盒过来,好奇道,“罗大人呢?” “走了。” “这食盒呢?” “丢了。” 呃…… 主子忽然怎么这么火大? 小蝶满脑门疑问。 程莞提起裙摆,朝着与罗永相反的方向走去,脚步匆匆。不一会儿,背后便觉得黏黏糊糊,出了一层汗,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你去看他给陛下汇报完的话,递给他,省得让群臣骂陛下不懂体恤。” 呃…… “是。” 罗永从树林一侧瞧着程莞越走越远,这才斜着走出,正迎上了小蝶。 “多谢小蝶姑娘,方才本官去方便了。” 小蝶撇了撇嘴,“正好,给你。” 罗永含笑接下。 小蝶瞪了他一眼,转身小跑着跟上了程莞。 第262章 张之振怒极 罗永打开食盒,坐在石凳上,用筷子缓缓吃起来。 这份感情,不是时候。 他自始至终都知道。 可是,他就是不愿意放弃! 闻之她又遇险,他撇下所有事务连忙飞奔而来,换来的却是她让自己赶紧成亲的建议! 他真的生气! 可是,低眸看着这食盒,这也是她尽了全力对自己的回报,他甘之如饴! 罗永强压着眸中的眼泪,硬是将所有食物尽数吃完。 这才起身,一如往常地送还食盒,求见陛下。 宴凌云听完罗永的回报,自是十分高兴。加上白日里的巡察,也没有发现大的问题。高兴之余,宴凌云忽然骤起眉来,没有什么大事,自是一封书信便可了事,罗永怎么还亲跑一趟? 罗永瞧出宴凌云的疑惑,故作犹豫地拱了拱手,“回陛下,靖州如今虽在微臣的治理下,只是,毕竟离边境不远,且铁矿是一国之命脉,所以,微臣斗胆,能否请陛下重新从上都派人,严加看守。此事不可声张,故而……” 宴凌云顿时了然。 是,如果此事被旁人知晓,很容易将这些心腹之人揪出,到时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爱卿有什么建议吗?” 罗永摇了摇头,斟酌地建议道:“铁矿事大,自然是陛下钦定。人选,更是得忠心耿耿,微臣还是不知的好。且,务必得悄无声息地加入其中,否则便失了重新派人的意义。” 宴凌云满意地点了点头,罗永的忠心,他一向是没有怀疑过的。 “好。孤记下了。此番出巡回去,孤便安排此事。” 说着,他起身从主座上下来,“你放心,上都亦需要你这样的忠臣,待靖州这边无甚大碍,孤便调你回去。” 罗永闻言,立刻双膝跪地,“谢陛下恩典。微臣愿为弘国肝脑涂地。” 宴凌云虚扶了一把,示意他起身。 “你连夜赶来,可是还有什么要紧事?” 罗永点点头,“是。微臣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请求,也是因为微臣前日便发现了一些官员,竟然私自买卖铁矿出产的铁。事关重大,所以这才亲来向陛下请旨。” “放肆!”宴凌云一甩阔袖。 “此等事情,以后不必奏报,本人杀无赦,三代之内,不留男丁!回头发一封邸报便可。” “是。” …… 江荣芬已经一日未曾吃喝,江荣芳哀戚戚地跪在床侧,“芳儿不是故意的。” 江荣芬抬眸瞧着自己的妹妹,把脸别了过去。 自己这个妹妹,昨天紫桐苦口婆心与她说了许多,还安慰她,若是真心想学戏,入了宫,若得了圣宠,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如今那叶哥儿实为逆贼,再不该与他有任何交集。 她本就天真单纯,这么劝了许久,终于想通。 因着担心陛下多疑,江荣芬特意教她将那玉佩好生装饰一番,凸显她的心意。 可是,今天她就这般耐不住性子,闯下这弥天大祸! 紫桐在一旁对着江荣芳身边的婢女紫吾道:“紫吾,扶二小姐去外间歇息吧。这么跪着,两个人都不好歇息。” 紫吾的年龄尚不足十四,听到紫桐这么说,立刻脆声应下,扶起了江荣芳。 瞧着妹妹出去,江荣芬轻轻叹了口气,闭上双眸。 …… 得知江荣芳闯下了祸事,程莞思索着如今随侍的人,除了自己竟无一人可用。 她轻轻抚摸了下肚子,只好每日晨昏定省,时刻侍奉在侧。幸好这几日接连前往府衙,宴凌云颇费精力,夜里倒也安生的紧。 总算到了最后一日,宴凌云有意让程莞在府衙内见见南城的群臣百官,毕竟,若无意外,他是打算今年中秋之际封程莞为贵妃! 程莞特意穿了一身深色衣裙,更显温婉大方。宴凌云瞧见时,也甚是满意。 二人同乘一车,底下已有人低声议论,被那些护卫黑脸吓退。 宴凌云抚着她的手,“不必紧张。” 程莞低眸浅笑,微微摇头。 忙到接近晌午,总算接近尾声。宴凌云走在前面,正欲走出大殿,却忽然有两人立在庭院之中,正是耶律瞿和张之振,只听耶律瞿大喝:“宴凌云,拿命来!” 说着,箭弩瞬间射了过来,程琦率先反应过来,直接推了宴凌云一把,而自己的左肩却身中一箭。他咬牙吃痛,回身抽剑飞掷,那耶律瞿闪身躲避,不料,身后的张之振却不知何时手执一把匕首,直接插中耶律瞿的腰间,耶律瞿震惊回眸,“你……” 张之振冷笑了一下,朝着四周道:“放火!” 四周立刻闪出无数的黑衣蒙面之人,同时向主殿投掷火把! “张之振,你竟然……” 宴凌云踉跄着站好,冲着张之振大喊道。 张之振冷冷笑道:“你,还有你!”他指了指宴凌云,又指了指地上的耶律瞿, “都该死!” “若不是你们,我的荷儿也不会死!我的爱妻也不会死!我的儿子还那么小!都是你们!你们都去给他陪葬吧!” 张之振疯狂大笑。 被困在火海中的众人,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纷纷冒险往外逃去。可火势越来越大,屋顶的横梁,不一会儿便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有的人在逃出时直接便被砸中,不一会儿就成了 一具焦尸! 余下的人,一边要和进来混战的黑衣人搏斗,另一方面还要防着大火烧及自己。 程莞满目惊恐,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忽然想起,幼年时,这主殿的后面,曾被自己和阿文偷偷凿出过一个小洞。 看着程琦、姚霆等人,正奋力地抵御那些黑衣人,她拉着宴凌云的衣袖,“陛下,莞儿知道何处能够脱身。” 宴凌云闻言大喜,随着她的步子,果然看到了那个洞口。 她身形瘦小,直接就爬了出去,可宴凌云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左右张望,从一旁捡到一块废弃的石块,用力地砸向那个洞口,不一会儿,掌心便火辣辣的疼了起来,低眸一看,已经渗出了无数血迹。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洞口总算大了一些。 第263章 自救 宴凌云刚刚出来,张之振苍老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还想逃?耶律瞿已经被老夫连扎数刀,去给老夫的妻子家人陪葬去了!你也去吧!” 说着,就举起长剑,向宴凌云挥了过来。 程莞来不及多思,只觉宴凌云还不能死,她毅然决然地举起右手,为宴凌云挡下一剑。 “莞儿!” 宴凌云大呼,抬脚便狠狠踹在了张之振的身上。 宴凌云如今虽因头疾不曾练武,但底子还在。张之振本就瘦弱,只这一脚,便飞出去多远。可他立刻便挣扎着爬了起来,大喊着:“去死吧!” 宴凌云瞧着手臂汩汩流血的程莞,无奈屏息提气,凝聚全身力量,又是一脚飞踹。这一次,张之振直接口吐鲜血,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晕了过去! 宴凌云急火攻心,亦是喷出一口鲜血。 他强忍不适,往前走了几步,提起张之振的剑,往他的胸前一刺,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这一松懈,宴凌云直接倒地,脑袋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程莞瞧出宴凌云的异常,咬着牙忍痛将裙摆撕破,缠在小臂上,瞧着主殿的火势越来越大,她奋尽全力,拖着宴凌云的双臂,一点点地往开阔的地方拉去。 腹部传来隐隐的不适,程莞苦笑了一下,这一胎真不容易,先是遇上马车事故,今天又遇上火灾! 她默默祈祷:好孩子,你好好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拖到后院之中。看到火势,赶来救援的李武立刻带人包围了府衙。 因此,程莞拖着宴凌云从浓烟之中出来之时,便立刻被发现了。 程莞微笑着瞧了李武一眼,听他快言道:“娘娘不必担心,程将军已经脱困。” 程莞来不及点头,便也昏了过去。 …… 再醒来时,已是次日。 小蝶双目红肿地立在床前。 “主子,你终于醒了。” 说着,她向身后的侍女示意了一下,去通知陛下。 程莞强自撑起一丝笑意,“哭什么?清儿呢?” 小蝶抹了一把眼泪,“大皇子方才还在这里,方才才劝出去玩一会儿。” 程莞微微颔首,“陛下怎么样?阿琦怎么样?” 小蝶矮了矮身子,“陛下只是突然发力,再加上被浓烟熏的,所以头疾犯了。如今已经大好!程将军挡的那箭,箭头淬着毒,所以,手臂已经废了。” 程莞一惊,慌忙就要起身,“什么?” 小蝶撇着嘴,赶紧扶着程莞靠好,“主子,您还是操心自己吧。此番受了太大罪,林太医说这胎怕是不好了,这次怎么也得卧床两三个月。” 程莞强忍泪意,“阿琦是习武之人,怎么能这样?” 宴凌云快步走了进来,坐在她的榻前,“莞儿放心,孤已钦定,赏程琦万石粮,封赤勇侯!” “嗯,谢陛下。”程莞打算行礼,被宴凌云按下。 “有了身孕,你不知道吗?还那么卖力地救孤?”宴凌云满目疼惜。 “近来多为赶路,妾实在是疏忽了。”程莞闻言,知道林芝宇并没有说什么。 宴凌云拥抱了她一下,“不等中秋了,今日便封你为贵妃。” 程莞神色讶异,“陛下?” 宴凌云微笑了下,“你和程琦忠心为孤,这贵妃之位,早就是你应得的。” “是。” 程莞微微点了点头。 底下的随侍一片山呼,程莞淡淡说道:“起吧。” “您的头疾如何?”说着,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为他按压。 宴凌云捉了她的柔夷,笑道:“无事。无须担心。” 程莞低眸点头,可以忽略他眸间的那丝不稳。 “那府衙那边?” “没想到张之振居然把他痛失亲人的仇记在孤的身上,明明是那耶律瞿不仅掳了他们,还派那个琪格假冒张蕊荷蒙骗于孤!孤已命人将其暴尸三日,警示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人!” 宴凌云的眸色日益灰暗。 程莞小心地摩挲着他的手背,眸间却有一些陌生! 她的云哥哥,俨然已是一个完全的帝王! 宴凌云回眸的同时,程莞蓦然敛了神色,眉眼浅笑,“陛下英明。” …… 因着宴凌云还要重新决定从南城群臣中选一个人选出来担任知县,便打定主意,再在南城逗留月余,让此前受伤的护卫也好好养一养身体。 程莞这边,林芝宇本着医者仁心的态度,言辞恳切地务必让她卧床百日。程莞无奈,只好老实照做。 问及陛下的身体,林芝宇却蹙紧双眉,“表面上,陛下似是无甚问题。可是,近日来,陛下频频让一个道人出入,每次他离开后,次日再诊平安脉时,陛下的神色尤其的好!” 说着,林芝宇的眸间露着疑问,望着程莞。 “你是说,那道人,插手了陛下的身体?” 林芝宇连忙摇头,“微臣不确定。只是疑惑。” 程莞阖上手上捧的那本《灵枢》,这是个誊抄本,专门让林芝宇寻来的。 “本宫知道了。此事不可对外言说。你先下去吧。” “是。” 小蝶边替程莞斟茶,边咕哝道:“这几日,又是那柳贵人日日盘桓在陛下身侧了。” 程莞回想着前几日李武悄悄送过来的书信,赵太医曾多次出入柳贵人的居所一个时辰之久。 程莞捏紧帕子,如此丑闻,若是在宫外捅破,难免会被百姓们议论纷纷。 因此,她便放下心来,静待回宫之后,再做打算。 眼下,陛下频频和一个道人来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历史上,历来都有帝王喜食丹砂,最后暴毙而死的事情,这道人究竟是谁引进给陛下的? 程莞凝眉苦思。 “小蝶,这几日你以本宫的名义,去探望下赤勇侯,让他派人留意下,那道人姓甚名谁,和什么人来往的多?” “是。” 谁料,小蝶返回之时,直接便带回了程莞需要的信息。 程莞打开那信封,大吃一惊,连忙令小蝶扔在香炉之中,燃尽! “怎么了吗?主子?” 小蝶好奇地问。 程莞望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起。 “对了,主子,程将军屋里,多了个伺候的侍女。” 第264章 太后病重 “哦?”程莞挑眉疑惑地看着小蝶。 她这个弟弟,她几次和他提及上都贵女,他都满口应下,实则相见之时却不冷不热! 偷着相看了几次,她便放弃了。 怎么如今又让侍女进屋了? “旁人可能不知,所以不曾留意。奴婢以前就听您说程将军是从不让侍女近前伺候的,所以特意多看了几眼。那长相……” 小蝶揉着鬓角,凑近了低语道:“很像拦驾那女子。当时女婢是远远地瞧的,虽看不清楚,但那样的身姿、神态,很像!奴婢断定,就是她!” “什么?”程莞讶异道。 程琦竟然这么大胆! “切勿对外去说。” “那是自然。主子不用担心。就是不知道其他去探访的人,有没有发现。” 程莞调整了下姿势,却听窗外噼噼啪啪已经开始下起了雨。 “想必,程将军就是刻意让你发现,回来告诉我的。” “啊?” “应该是,没错了。他一向心思缜密,断不会贸然将其示于人前,若是被发现的话,恐怕他早已不能安稳养伤了。” “嗯。也是。主子说得有道理。可是,她总不能一辈子被藏着吧?” 程莞吁了一口气,“是啊。知道了,也没有办法。算了,不提他了。” “小蝶,方才信里提到,那道人名沈圆,来自应昌,这个地方离上都和宁州都不远!出巡前,他便得令去寻过这个人,只是,他的弟子们说他去云游了,归期未定,这才不了了之。前几日,听说是姚霆引路带过来的。” “若是这样,这道人的一举一动,怕是姚统领都会知晓,甚至陪同。” 小蝶点了点头。 “奴婢去悄悄跟着?” “不,他武艺高强,你很容易被发现。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在这殿里,外出时,若是碰上,只需嗅一下,他身上可有药物的味道。” “是。奴婢知晓。” 程莞思忖着,若是有药物的味道,基本就可以断定,陛下在瞒着宫里太医,偷偷服用着其他丹药。 …… 事与愿违,还没有查出什么,宫里八百里加急,太后娘娘于瑶云寺病重了!如今已经接回长秋宫了。 宴凌云知晓后,立刻勒令所有人,即刻启程,火速赶回上都。 来时,一路走,一路停,不知不觉,耗时半年之久;回程路,日夜兼程,风雨无阻,不过八九日便到了上都。 许是耶律瞿这颗毒瘤已经除掉,路上除了颠簸,倒是一路平安。 那方柔乔装打扮,一副老态,有朱大阳相帮,一路上也没有出什么意外。 甫一进将军府,程琦便命后院所有人到前院清点,只示意朱大阳带着方柔从后门进入将军府。 瞧着自家将军的眼神热烈,朱大阳识趣地退了出去。 程琦瞧着方柔又瘦了些的脸庞,满是疼惜。 “柔儿,辛苦你了。” 方柔抬手去掉灰帽,笑道,“甘之如饴。” 程琦双手揽紧了她,良久,“你先住在这小院里,无事不要外出,好不好?” “嗯。你去忙吧。” 瞧着程琦依依不舍的眼神,方柔眨了眨眼,示意他快走。 如今能有今日,她已十分满足。 当日,在客栈时,她本欲收拾行囊先回趟老家,再奔上都,却听朱大阳拱手道:“姑娘,我家将军伤重,卑职怕是没有办法护你了。在此别过!” 她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膝盖发软,脑袋嗡嗡作响。 那一刻,她真正知道,自己的心里早已全部是他! 她不顾朱大阳的拒绝,言辞恳切,求着他偷偷带自己去程琦的床前侍候。 一开始,程琦冷脸驱赶,害她在烈日下暴晒整整两日,几欲晕厥。可她咬紧牙关,愣是梗着脖子,死不离开。 最终,她没有看错。程琦终是舍不下她,亲自由朱大阳搀着,开了门,示意她进屋饮水。 方柔转身瞧着这个小院,想来已是很久无人居住。 她轻轻地打水收拾,尽量不发出声响。 想着程琦那日艰难的解释,“吾已剩一条手臂,以后恐不能护你周全!” 她笑道:“无事,我有两条!” “可是……” 剩下的话没有出口,她直接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不怕!” 对,不怕,方柔低低的笑着。 他们都是可怜人,他没有了父母兄弟,自己也没有双亲家人,可是他们拥有彼此,就算一辈子不出门,那又如何? …… 甫一入宫,程莞便强烈要求下榻行走。 如今太后病重,无论如何,她都不适合再卧床不起了。 随着宴凌云的步伐,一行人赶到长秋宫时,姜玉颍、郭君仪等人皆已立在榻前。 太后的脸庞瘦的可怕,双眼更是有些混沌不清。 看到宴凌云过来,她颤抖着如枯树枝般的手,唤道:“昌玄,你来了……”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昌玄是太上皇的小字,许多人都不知晓。程莞也是在长秋宫待的久了,才听过两次。 宴凌云握紧了他母亲的手,“母后,是我。” 太后浑浊的眼神一顿,“云儿,你回来了。” 说着,她颤巍巍地指着门口的方向,“你父亲他,方才来过了。他说,对不起。” 太后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一时间,有进气无出气,在场的人,看在眼里,也是泪眼朦胧! “宋姨娘呢?”太后断断续续地说。 宴凌云回眸扫了一眼 ,没有看见宋太妃的身影,“宋太妃呢?” 郭君仪矮了矮身子,“回陛下,宋太妃亲自伺候太后回宫养病,每日衣不解带地伺候,天亮时,刚去歇息。” 宴凌云点了点头,正欲和太后解释,却见太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母后,母后!” “宋……” 宴凌云顾不得其他,“去请宋姨娘过来。” 宋茹霜本就歇在偏殿,不消片刻,便赶了过来。 太后捉着她的手,“对不起……” 宋茹霜愣了一下,闻声道:“您好好的,都过去了。” 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你好好的。” 说完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宋茹霜识趣地退出殿外。 宴凌云不顾劳累,亲自守在太后榻前。其他宫嫔皆候在外面。 第265章 争宠 半夜, “玥儿,玥儿……” 宴凌云这才后知后觉,此番事宜还未向大姐通报! 宴凌云握紧她的手,“母后,姐姐在来的路上,您等一等。” 太后艰难地抬起眼皮,“云儿,云儿……你……玥儿……启儿……你们好好的,你父亲他……会开心的……” 正说着,“母后……”一声凄厉的尖叫传了进来。 不是宴凌玥又是谁? 宴凌云满面惊讶,连忙让开,让她们母女二人叙话。 程莞立在门口盈盈一拜,小脸甚是煞白。 “陛下恕罪,在南城时,妾便想着此事需得和长公主报信,但又不可太大张旗鼓,故而便悄悄让程琦派人去给长公主报了信,所以……” 宴凌云挥了挥手,虚扶着她起来,“这事你做得好。孤一时慌乱,全然没有想起。” 程莞顾不上外间许多人,反手握紧了宴凌云,“陛下无需愧疚,陛下国事繁忙,妾既为贵妃,自当为陛下分忧。” 宴凌云点了点头。 突然,里面又传出一声凄厉的哭声:“母后……” 里殿骤然想起嚎啕的哭声,张嬷嬷涕泪横流踉跄着出来,悲怆道:“太后薨了。” 众人闻言,纷纷双膝落地,嘤嘤哭泣。 一时间,阖宫哀恸。 翌日,陛下决定,尊为慈宁皇太后,罢朝一个月,素食三年,为皇太后守孝。 程莞因着身体,不能亲自跪守在灵堂之上,只好每天身穿素衣,不着钗环,默默为太后祈福念经。为免有人不忿,她昼夜不歇,靠在榻上,抄写佛经。 小蝶和绿竹皆是不忍,只要陛下不说什么,无人敢置喙什么。 程莞苍白着脸色摇摇手,这样的事情,做了总比不做强。 想到太后一生皆困在四四方方的后宅之内,所见所识,先是由夫告知,后是由子传递。程莞的心头发酸,提笔继续,仿佛这样子,才能忽略掉心中的悲怆。 毕竟,同为后宫女子,大抵都是这样的命运。 下葬那日,程莞让绿竹捧着厚厚的经文,呈给宴凌云。宴凌云心中微动,示意底下人接过,一起放入棺椁之中。 …… 过了三七,后宫才缓缓走动起来。 这日,宋茹霜主动来访。两人皆是一身素白,皆勾唇微笑,程莞示意宋茹霜落座。 “瞧着,这胎怀的辛苦?” 宋茹霜温言道。 “是。颠簸多了些,太医说怀相不够安稳,便要日日困在这床上。” 宋茹霜垂眸思索了一会,“我老了,说不好哪天,就步了太后的后尘了。” 想着,太后入住瑶云寺后,二人由一开始的生疏、别扭,到后面的静坐对弈,二人确实过了一段祥和的时光,比往常任何时光都要安稳,仿佛都忘记了年轻时的一切隔阂和苦难。 “太妃切莫这样说,您好着呢。” 程莞握紧她的手,叮咛道。 宋茹霜对着程莞的小腹凝视了一会儿,“切莫像我年轻时那样,吃了生产的亏了。” 程莞微微讶异。 “我年轻时,便吃过这个亏。故而一生只有启儿一个孩子,且身体也是不能长寿的。你是贵妃,以后还有数不尽的福气。所以,斗胆多说一句,若实在不好怀,便罢了吧。” “若您觉得我说得不对,便当一阵风好了。” 宋茹霜满目真诚。 程莞心中感激,怕是只有她敢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了。连林芝宇,也一直只强调多多卧床,于胎相有利,可也从来未说过,长此下去,会有何害? 她轻轻拍了下宋茹霜的手臂,“太妃的心意,程莞懂了。多谢了。” 宋茹霜淡淡笑了。 她顶喜欢程莞这样的性子,一点就透。 两人低声说了会话,宋茹霜便起身告辞,回瑶云寺去了。 程莞抚着腹部,轻唤道:“小蝶,让林芝宇过来一趟。” 小蝶应声出去。 平儿和歆瑜瞧着屋里没有了客人,哇哇哇地进屋,往程莞的怀里拱。 王嬷嬷在一旁惊呼着:“小主子们,小心着点。” 程莞浅笑着摇头,“无妨。” 林芝宇过来后,程莞吩咐了底下人尽数出去。 “你说实话,本宫这胎,是不是会难以保住?” 林芝宇一听,慌忙地跪在地上,“回娘娘,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只是,娘娘此番确实是不够安稳,故而请求您务必卧床。” 程莞回想着这几日的里衣上星星点点的红色,心里也有了判断。 “罢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实在是有心无力,你及时同本宫说实话。陛下近来悲恸,此事便不要同他提了。” “是。” 林芝宇躬身退出殿外,拉了下药箱上的绳子,贵妃娘娘看起来还不知,一过三七,陛下便日日宣沈圆进宫了;并且,今日的平安脉,也是在流云轩请的。 想到流云轩的两个主子,一个烂漫,一个妖娆,林芝宇微微摇了摇头。 陛下最近实在是有些放纵自己了。 …… 彼时,江荣芳刚送走陛下,朝着柳珺瑶努了努嘴,便如一只骄傲的孔雀,回了自己的寝殿。 “活得不耐烦了!”柳珺瑶恨声道。 这些日子,陛下虽然也偶尔宿在她的内殿,可是多数时候,这个江荣芳,比她那个姐姐,可能干多了。 有几次,夜半醉酒,不顾侍女阻拦,爬上高高的树枝,哀戚戚的吟诗唱词,惹得本已宽了外衣的陛下,愣是重新起身,去看个究竟。 昨日是中秋,因着在丧期,一切从简。 简单的宫宴上,柳珺瑶跳了一曲无声的素衣舞蹈,好不容易引得宴凌云的频频侧目。 她本以为,江荣芳是吃醋,所以提前回了自己的寝殿。 谁知,她与陛下前来流云轩时,正巧碰上放灯回来的江荣芳,一双手,被扎的出着血。陛下心疼的不行,“怎么搞的?” “回陛下,妾想着,咱们尚且能吃上一顿团圆饭;而皇太后娘娘,今年却独自一人,所以,便想着亲手扎了花灯,去水里放。结果,芳儿愚笨,花灯扎的不好,还落得一手伤。” 江荣芳说着,凄惨的笑,一双小手还拼命往后躲。 宴凌云紧紧捉住,“孤帮你上药。” 柳珺瑶望着他们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想着昨夜的事,柳珺瑶转身准备回自己的殿门,余光扫到姚霆正立在门口。 第266章 母蚊子 “你若再伤及无辜,别怪我心狠手辣。” 姚霆看也不看她一眼,状似目空一切。 柳珺瑶咬紧了下颌,终是没有说话。 “有什么事?” “无甚大事。这段时间,本官需要这后宫不要生出幺蛾子,特来知会你一声。” 姚霆撂下一句话,大步走了。 柳珺瑶用力攥紧手中的帕子,“哼”了一声,不就是给陛下喂食丹药吗?以为能瞒得了所有人? 她早已察觉陛下似乎格外康健,每天有用不完的精力,以至于夜夜往流云轩跑。 初时,她只是看不下去江荣芳那点子小心机,这才和她争宠了几次。后来,趁着陛下睡着,她偷偷取了陛下口中的唾液,让赵太医去研究。 这才发现,陛下食用丹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长期食用丹药的人,口中总会残留些许黑渣,气味怪异。赵太医只仔细看了看,嗅了嗅,便分辨出来了。 既然,他要太平,那就再忍一段时间吧。 …… 江荣芳身边的紫吾,瞧着柳珺瑶和姚霆躲在殿门低语了几句,觉得有些奇怪。转头,她便同江荣芳说了一遍。 “哦?她敢私通外男?”江荣芳柳眉一挑。 “走,咱们去姐姐那。” “是。” 江荣芬一回到宫里,身体看起来便越发圆润了些。 瞧着妹妹过来,她笑道:“芳儿快来,这个紫苏糕,听说是膳房新做的,味道极好。” 原本,孩子刚去的时候,她也心伤。 可是,既已如此,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她本就是凭着那点子特别,才得了陛下的青眼。所以,父亲的一封家书,她很快便回过神来。 只是,她再也无法如从前那般对待荣芳了。 尤其听紫桐说,连日来,陛下几乎日日宿在流云轩,她几乎要将满口银牙咬碎吞进腹中。 江荣芳没有料到姐姐如今对自己竟毫无怨言,心里更是亲近了几分。 她紧紧挨着姐姐坐下,“姐姐,紫吾说,那柳贵人和那姚统领……” 说着,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一番。 江荣芬进了口水,“不可乱言。”说着瞟了一眼紫吾。 紫吾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奴婢不敢撒谎。” 江荣芬轻轻咬了一口糕点,“妹妹,你如今深得陛下喜欢,这样的话,切莫乱说。若是没有证据,到时候恐怕……” 话没有说完,江荣芬的目光变得阴沉了些。 江荣芳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脖子,而后讪笑了下,“妹妹也尝尝姐姐的好东西。” 江荣芬笑着点头。 待江荣芳离开,江荣芬敛了笑意,“紫桐,有时间,你也留意着那柳贵人吧。妹妹她心思单纯,这事若要告知陛下,也该是本宫去说。” “是。”紫桐轻声应下。 …… 江荣芳离了锦绣轩,心中却是纳闷。 “姐姐如今如此怕事,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岂不可惜?”这么嘀咕着,她转头对紫吾说道:“紫吾,这几日,你小心瞧着那姚统领是否还往后宫这边来。别被他发现了。” 紫吾有点为难,“主子,那姚统领武艺高强,我那点三脚猫,恐怕不够看的。” 江荣芳敲了紫吾的脑袋一下,“都说了你小心点。又不是让你贴身跟着。” 紫吾缩了缩脖子,“哦。” 正说着,瞧着柴录领着一群人从永定宫那边过来,江荣芳立在一侧,轻轻矮了矮身子,“柴公公好。” 柴录笑着拱了拱手,“陛下旨意,请您这几日宿在永定宫。老奴特意带了一些人,为你搬些东西。” “啊?” 江荣芳满眼的不可置信,没有想到陛下对自己的宠爱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柴录轻轻咳了两声,江荣芳才回过神来。 “紫吾,你听到了吗?” “是。”紫吾亦是笑意满满。 …… 消息很快不胫而走。 程莞闻听此消息时,连连咳嗽了数声,顿感小腹隐痛。 “陛下什么时候开始宠爱江贵人的?” 小蝶连忙提裙跪下,“回主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担心您会……” 程莞摇了摇手,“本宫何时成为那般小心眼的人了?” “罢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这几天且盯着这江荣芳吧。” “是。” “大皇子呢?” “回主子,今儿个开始,大皇子便开始往东上居学习了。” “哦?可知陛下请的何人为师?” “镇国侯自请为师,统领此事。” 程莞思忖了下,点点头。 “镇国侯原本在宫外便有学堂经验,想来一定会教好的。” “还有呢,咱们程将军也参与其中,教习大皇子骑射剑戟。”小蝶脆声道。 “也好,如此一来,省得他一个武将,整日无所事事,太过招眼。” “静姝公主也去了呢。” “谁提我家那个野娃娃了?”姜玉颍爽利的声音响起。 小蝶立马噤了声。 程莞抬眸一看,宴凌玥和姜玉颍一前一后正进殿门,程莞连忙挣扎着起身。 宴凌玥快行了两步,“你且躺好吧。” 程莞笑着颔首,“谢长公主。” “本宫明日便要回去了,特来看看你。” 程莞又要感谢,姜玉颍率先开口道:“要说啊,咱们哪个女人,都没有咱们长公主幸福。” 程莞目露好奇,疑惑的看着姜玉颍。 “今日,我本来是来瞧瞧你,没成想,正巧看到咱们的驸马爷也进宫来了。”姜玉颍一说,宴凌玥的唇角就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千里之遥,他愿意亲自来迎,也是出乎她的意料的。 想到母后生前的交代,她定能好好的。想到,方才碰到了江小贵人一行,再瞧着卧榻的程莞,眸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同情。 程莞双眸流淌着不尽的羡慕,“早就听说,咱们驸马爷,这成婚多年,愣是一房妾室都没有。长公主真是好福气。” 姜玉颍在一旁疯狂点头,带了几分打趣,“怕是那帐中,连个母蚊子也不好找。” 宴凌玥被她俩一唱一和,说得特别不好意思,抬眸瞪着她们。 程莞连忙示意姜玉颍适可而止,却听宴凌玥开口道:“你们是从侯府便在的,如今陛下他,唉……方才瞧着,居然把江小贵人接进了永定宫久住。罢朝原本是守孝,如今竟然……” “我实在不放心。以后,你们二人还是要多多从旁警醒着点……” 姜玉颍和程莞相视一眼,“是。” 第267章 好东西 送走宴凌玥,姜玉颍又折返回来。 望着外面的窗子出了会神,“以后,若是静姝有缘,也能碰到驸马爷那样的,本宫定不拦着。” 程莞笑着回道:“现在想这些,太早了。” 姜玉颍却一脸严肃,“静姝也不小了。在那些穷苦的家里,怕是都开始做童养媳了。” 程莞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安慰她。 …… 几日后, 小蝶满脸通红地奔回朝华殿,“主子,那……那……那……” “什么?”程莞放下手上的木简。 “算了,奴婢给您找个人来说。”小蝶终是开不了口,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楚渺满目笑意地躬身进来。 数月不见,这楚渺看起来越发伶俐了些。 “给贵妃娘娘请安。” 程莞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 “谢贵妃娘娘。” 停顿了一下,“奴才那日从永定宫出来,遇上了小蝶姐姐。这才有机会再见贵妃娘娘。” “哦?你去那永定宫是?” 程莞好奇道。 “回娘娘,西角之侧,需要单独辟出一间。所以这几日,才去那边多了些。” “可知,何人所需?” 楚渺摇了摇头,“奴才不知。” “你与小蝶是如何遇上的?” “回娘娘,奴才们本来正在做活,偏殿之中,忽然传出女子的动情之声,所以,柴公公这才把我们都临时赶了出来。小蝶姐姐似是……” “小楚子!” 小蝶气恼道。 “求主子原谅。奴婢本是去询问柴公公今日是否来朝华殿看大皇子的课业,偶然听到那样的声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程莞面上一热,小楚子虽为宦官,却也听懂那声音。可见,今日的永定宫,动静是有多大! “事关陛下声誉,你该知道怎么做。”程莞沉声道。 “是。奴才知道。”楚渺听出程莞的声音冷硬。 小蝶扯了一把小楚子的衣袖,塞给他一锭银子,白了他一眼,“出去休得胡言。” 小楚子推辞道,“奴才甘愿为娘娘卖力。” 小蝶又塞了几下,他都没有接下。 “本宫向来恩裳分明,你若有功,本宫不会亏待你。收着吧。” 楚渺这才面露尴尬地收了下来。 “回贵妃娘娘,还有件事。” 小蝶不耐烦道,“快说。” 楚渺有些尴尬,挠挠后脑勺。“因着陛下出巡,奴才就胆大了些,有时候,白天就让阿花在奴才的居所休息。前几日,阿花还是如往常一般休息,只是临近中午时,想起来,陛下已经回宫,诸事已经恢复正常。她这才急匆匆地跑回兴德宫。当时,好像看到了姚统领从兴德宫一跃而出……” “其实,也不是她看出来的。那人身着黑衣,动作极快。她没有看清,只是被碎瓦,刮破了一片衣角,被阿花留意到了。” “她特意趁着兴德宫那位睡着,爬上去取了下来,交给了奴才。” 说着,楚渺从怀里掏出,程莞瞧了一眼,便知道他为何断定是姚霆了。这种颜色,只有统领才配穿着。 “那位本就是他的亲姐,去看看,也不足为奇。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 送走楚渺,小蝶疑惑道:“主子,这正常吗?” “自然是不正常。他们姐弟二人,从来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有什么非见不可的理由呢?” 正说着,绿竹抱着平儿走了进来,“主子,今日小主子不知怎么了?总是哭闹。” 程莞小心接过,瞧着平儿通红的小脸,伸手探了探,“呀,平儿发烧了,快传太医。” 这场病,来势汹汹。 平儿一连高烧多日,却不见好转。 宴凌云也急在心里,频频过来朝华殿探望。程莞不能伺候在侧,只在榻上干着急。 烧了三日后,平儿的身上却忽然起了许多红疹。 众人皆是一惊,生怕是会传染的疫病。 程莞喝道:“不可能!若是传染,这宫里不可能就平儿一人发烧!” 底下人瞧着程莞满脸肯定的模样,顿时觉得说得十分有道理。 随着宴凌云过来探望的江荣芳紧张兮兮地看了两眼平儿,躲在他的身后,不敢出声。 听着程莞那般大声,陛下竟然毫不在意。她心中腹诽,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受宠”! 下午,她便去寻了姐姐江荣芬,抱怨道:“一直以为,我都以为陛下是十分欢喜我的。可我从来不敢像在家里那般大声,今日,贵妃娘娘那般放肆,也不见陛下生气。” 江荣芬咬了口蜜瓜,“那不废话吗?要不怎么能是贵妃娘娘呢?何况她身怀六甲呢。” 说着,江荣芬仔细瞧着江荣芳的脸,“妹妹最近得了什么好东西?姐姐记得,你以前面上还是有一些星星点点的灰斑的,如今竟然全部没有了?” 江荣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想到宴凌云给她吃的那红色药丸,看来陛下果然没有骗自己。这药丸,真是包治百病。 只是,陛下说,神医研制的少,需要保密。 她故作无谓道:“没有啊?或许是这秋老虎太热,瓜果吃的多了的缘故。” 江荣芬“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江荣芳心里有了小九九,她只又坐了一会儿,便回了永定宫。 夜里,极尽缱绻。 一大早,瞧着面色红润的自己,她主动请宴凌云去朝华殿探望四皇子。袖中却捏着昨夜未吃的那颗药丸,心想:若是救好了四皇子,陛下会不会对自己更加宠爱? 她面上带着喜色,映着朝阳,看在宴凌云眼里,平添几分妩媚。 他伸手将人捞了过来,又是一番云雨。 心满意足之后,才携着她去了朝华殿。 姚霆巡视完毕后,瞧着宴凌云去了朝华殿,这才闪身进了永定宫的西角那间。 “沈神道,近来可好?” 沈圆刚刚吃了蜜瓜,躺在椅子上神思天外。 瞧着姚霆过来,立刻起身行礼。他能有今日,都多亏了姚统领的筹谋和周全。 姚霆瞧了眼那烧的通红的炉子,“这屋里燥热,辛苦沈神道了。” 沈圆连连摇头,“多谢统领挂怀。沈圆知足。” 姚霆坐在沈圆之前坐的椅子上,淡淡问道:“还需多久?” 第268章 有仇必报 沈圆掐指算了一下,“若不复朝,年关,想必就差不多了。” “哦?这么快?”姚霆惊讶,而后定了定神色。 “定是要复朝的。” “复朝以后呢?” “复朝以后,可能要到明年此时。”沈圆躬身说道。 “好。除了我,你谁也不要见。” “是。” 目送姚霆离开,沈圆满意地躺回椅子上。他本就是招摇撞骗的野郎中,某次吃醉酒后,无钱结账,被人追着打。 谁知,运气奇好,竟让他碰上了姚统领。 从那以后,他不仅有了自己的名号,还有了自己的山门。 如今,更是能躺在这皇宫之中,悠然自得。 …… 当夜。 平儿突然呕出血来,把绿竹吓了一跳,连忙去主殿唤醒程莞。 程莞顾不得许多,明明都快好了,烧也已经退了,怎么会突然如此? 她尖叫着让人快去请太医,亲自从床上下来,跪在平儿的床前,一直不停地唤着平儿。 可是,平儿根本停不下来,一直不停的咳嗽,每次都带着血迹。 林芝宇赶到的时候,平儿却停了下来,面色红润,若是不看唇角的血迹,仿似睡着了一般。 林芝宇膝行了几步,伸手探了探鼻息,连忙深深地将头埋在地上,“四皇子,殁了!” “不……”程莞大声尖叫,骤然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是一片漆黑。 程莞清了清干渴的嗓子,“平儿呢?” 守在身旁的绿竹立刻警醒,顾左右而言他,“主子,您要喝点水吗?” 程莞用了些力气,“平儿呢?” 小蝶从屏风外奔进来,双膝砸地,“绿竹,你莫要骗主子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在地上重重叩了个头,“回主子,四皇子,已经葬了!” 程莞愣了一下,一口气堵在胸间,她几欲张口说话,却终是发不出声音,尝试了多次,沙哑着问:“葬在哪?本宫去看看。” 小蝶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上气不接下气。 绿竹也骤然跪倒在地,“回主子,四皇子是奴婢看着长大的,所以,冒着杀头的风险,奴婢也要说。那江小贵人瞧见断气了的四皇子,吓得哆哆嗦嗦,说怕不是什么会传染的恶疾吧?以至于太医都未能诊断出来?所以,陛下只停顿了一会儿,便命人将四皇子以火葬之,骨灰已经送往皇陵了。” 程莞闻言,心中大恸,她几乎觉得不能呼吸,抬手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小蝶和绿竹连忙近前拦住,程莞挣扎了几下,突然呕出一大口鲜血,又一次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程莞感到身下一片濡湿,她知道这胎恐怕真的保不住了。 思绪转换了几下,顾不得伤心,“你去请程将军过来,就说本宫睹物思人,请他把平儿的所有物件,都先带走吧。” 小蝶愣了下,躬身出去了。 “绿竹,给本宫着些颜色,看着精神点。” 绿竹虽不明所以,但胜在本分,闻言直接便开始忙活起来。 不一会儿,小蝶便回来了,附耳说了几句,程莞点了点头。 “小蝶,你得帮我,平儿去之前,只有陛下和江小贵人近榻看过,其他都是咱们相熟的人。本宫不信平儿真的是病死的。如今人已经……” 程莞深深吸了口气,“人已经不在了,本宫要为他报仇!” 小蝶忙不迭地点头。 “本宫卧榻不能出去,想在这里间设个祭位,一会儿你直接燃上一炷香。江小贵人进来时,你悄悄带着其余诸人出去便可。” “好。” “现在,你去请江小贵人吧。” “是。” “王嬷嬷,事发之际,你去请陛下过来吧。” “要慌乱些,让所有人都知道。” “是。”王嬷嬷抱紧歆瑜,重重地点头。 人老了,她喜欢孩子,胜于一切,如今,竟然有人把主意动到孩子们身上,她恨! …… 江荣芳战战兢兢地过来时,心里直打鼓。她本来是为了给陛下一个惊喜,这才将那药丸塞进宴平的嘴里,谁知她就这么死了?害怕被查出来,她瑟瑟缩缩想了半天,才想出个可能传染的说辞,使得宴平的尸身,直接便被烧了去。 她轻轻理了下额发,心绪极乱。若那丹药能致幼儿死亡,那于大人而言,恐怕也不尽是好处。可是,她不敢同陛下说起,一旦说起,宴平之死就瞒不住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掀帘进入,瞧见里间那个祭位,神色瞬间一变。程莞看在眼里,更加断定,平儿的死,恐怕与她脱不了关系。 程莞掩面轻轻咳嗽了一下,“妹妹坐吧。” “昨儿个平儿托梦,怨我这个做娘的,没有来得及好好跟他说说话,便再也不能见了。所以,这才就在窗前设个祭位。” 江荣芳尴尬地笑了笑。 “说到此,本宫还要谢你顾全大局,若非是你,恐怕如今,阖宫上下都得染上疫病了。” 江荣芳的眼睛亮了亮,“妾不敢当。” 程莞强自撑着身体,坐直了些,“本宫如今身体也不大行,瞧着这牌位,心里反倒安稳些。只盼菩萨有知,能多替本宫顾着点平儿。” 说着,又落下泪来。 “妹妹,本宫瞧着那香快燃尽了,烦请你……” 江荣芳侧脸瞧了瞧焚烧殆尽的香,“好。妹妹去燃上一柱,愿四皇子早生极乐。” 程莞掩面擦擦眼角,眼眸冲着窗外眨了一下。 瞧着江荣芳闭眸祈祷,程莞开口道:“妹妹那裙摆是什么?” “什么?”江荣芳睁眼扭身低头去看,腰间却忽然一软,直直地冲着程莞倒去。 程莞顿时尖叫起来,面色惨白。 听到声音的绿竹,看到小蝶的眼色,立刻跑进里间,“主子,您怎么了?” 瞧见江荣芳正压在程莞的腹上,“江主子,您怎么敢……” “我没有……”江荣芳的眼眸惊慌失措。 程莞捂着腹部,“绿竹,快传林太医。” 林芝宇慌忙赶进来的时候,正听到程莞断断续续地说:“江妹妹,本宫与你并无瓜葛,你为何要戕害本宫的孩子?” 一时间,江荣芳有些迷茫。不知道程莞问的是宴平,还是她腹中这个。她迷迷瞪瞪地立在原地。 第269章 成了 林芝宇顾不上瞧他,跪在榻前,一搭脉,“回贵妃娘娘,您恐怕已经……” 程莞顿时大哭起来,她挣扎着爬下床,抓住江荣芳的手臂,“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江荣芳瞧着她身后一片血红的衣裙,地上拖出布满血迹的轨迹,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蝶轻轻喘息着立在门口,“主子,陛下来了。” 程莞似是没有听见,只一个劲儿地摇着江荣芳,眸色却和小蝶对视了一眼。 她知道,程琦已经安然离宫了。 趁所有人不注意,程莞捡起地上的一个小物件,握在手里,哭的几欲晕厥。 小蝶连忙近身去扶,状似无意间,伸手扶着程莞的手,接过那个裹着棉布的石块,装在袖袋里。 这是她和程将军提前商议好的,他趁着去四皇子物件的功夫,悄悄备好石块,打在那江荣芳的腰间,让她不受控制砸在主子的身上。 裹上棉布,是为了不留痕迹。 宴凌云进来时,身后已是跟了一大群宫嫔。 瞧见地上的血迹,桌上的牌位,宴凌云皱了皱眉,冷眼看了下江荣芳。 想到昨夜她的一番推诿,宴凌云带着些脾气,“你做了什么?” 江荣芳惶恐地摇摇头,膝行着扯着宴凌云的裙摆,“陛下,妾什么都没做。” 绿竹重重地叩了个头,悲痛道:“娘娘强忍悲痛,特意谢江贵人顾全大局,只是,江贵人似是不喜娘娘设祭,所以竟匆忙间倒在了娘娘的身上,这才……” “你胡说!”江荣芳反驳道。 “妾没有做。陛下,你问问紫吾。”江荣芳哀求道。 程莞的小腹疼痛,头上更是汗水淋淋,她强自咬着唇,开口道:“陛下,妹妹可能不是有意的。” 姜玉颍在一旁急道:“陛下,此事容后再问。先给贵妃娘娘诊治吧。” 宴凌云喝了一声,“林芝宇,你是死的吗?快给贵妃诊治!” 姜玉颍瞧着态势不对,吩咐着底下的嬷嬷,“快去帮忙。” 林芝宇连忙躬身应下,请示所有人先出去。 宴凌云坐在外间的主位,“紫吾,你来说。” 紫吾颤抖着跪下,看了看自己家主子,又望向江荣芬求救。 宴凌云故意忽略掉她的眼神,不耐道:“说!” 紫吾重重地叩了几个头,“回陛下,奴婢那时并未在屋里。当时,奴婢是和小蝶姐姐她们一起守在门口的。” 她不敢说,那会儿,小蝶邀她去了小厨房吃新做的糕点了,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宴凌云看向小蝶,小蝶无声地低下了头。 江荣芳闻言,膝行着到了江荣芬的面前,“姐姐,救我。我真的没做。” 江荣芬皱了皱眉,跪在宴凌云的面前,“陛下,妹妹年轻,说话有时会失了分寸,但……” “哦?什么分寸?” 因着宴凌云同江荣芬私下的共识,他对她的话里的用词会格外留意。 江荣芬状似意外,连忙磕头。 “没有,是妾说错话了。” 宴凌云抓起桌上的茶盏,重重地摔在地上,“说!” 江荣芬左右瞧了瞧,咬死牙关,“确实是妾说错话了。” 宴凌云咬牙道:“好得很,好得很!” “来人,小江氏心思歹毒,胡言乱语,禁于寝殿,无故不得出。” “是。” 瞧着江荣芳被强行拖了出去,众人一片沉默。 半晌,听着里面凄厉的声音,柳珺瑶主动开口道:“陛下,林太医一人是不是?可需要再唤几位太医过来?” 宴凌云正欲回应,林芝宇大汗淋漓地从里间出来,身后跟着婆子,托着一摊血肉模糊,“回陛下,贵妃娘娘已然小产,是个成了人形的男胎。” 腥味极重,众人皆是掩鼻。 宴凌云皱了皱眉,回头扫了一眼那些人。“都回去吧。” “是。” 夏宁扯了扯跪在地上的江荣芬,她强自撑起一丝笑意,摇了摇头。 宴凌云冷眼看了下,“宁儿有孕在身,先回去吧。让她跪一会儿!” “是。” 姜玉颍和夏宁一前一后地离了朝华殿。刚出宫门,姜玉颍叹了口气道:“夏贵人有好福气,以后这样的事,就别来看了。你瞧人家安妃、卢贵人,个个都是坐的住的。越是这样,越是没有那么多烦心事。” 夏贵人面上一红,“谢真妃娘娘教导。” 瞧着姜玉颍的背影,她微微叹了口气,虚扶着丝雨。 实际上她对此事并不热衷。只是,想到出巡之时,莫名背了罪名就回了宫。她心有不甘,这才不顾丝雨的劝阻,主动过来了。 瞧着贵妃娘娘那可怜模样,她的心中亦是十分不忍。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中暗盼:惟愿平安,足矣。 回想着方才和柳珺瑶的照面,疑似还在怨着自己。她轻轻叹了口气,生产前,再也不出门了。 反正,林芝宇几乎每日都会来请一次平安脉。 …… 瞧着程莞已经昏睡,宴凌云深深地吁了口气,原本,他私自做主焚了平儿的尸身,于她而言,已是巨大的打击。 谁料想,两日之内,竟然痛失两个孩子! 宴凌云胸中亦是郁结难忍。 他艰难地开口嘱咐道:“好生照顾贵妃娘娘!” “是。” 临到门口,瞧着还在跪着的江荣芬,不耐烦道:“跪到什么时候?” 江荣芬这才连忙起身,顾不上酸痛的膝盖,小步跟着宴凌云出了朝华殿。 宴凌云快步走在前面,冷言道:“你那妹妹,你可有何打算?” 江荣芬低眸摇了摇头,“妾不敢妄言。” “那就好。” “柴录,赐酒!” 柴录闻声,立刻应了下来,仿佛毫不意外。 江荣芬顿了下,又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现在可以说了。” “是。” 江荣芬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芳儿无知,前几日,说:柳贵人和姚统领,似是私下联络。妾让人耗了点时间,发现,不是姚统领。” “哦?”宴凌云的颈间青筋凸起,显示着他多么地愤怒。 “你那妹妹真是死有余辜!” “柳贵人和赵太医,来往频繁。”江荣芬小声说着。 宴凌云顿了脚步,“多久了?” 江荣芬摇了摇头,“妾无能,尚不知晓。” 第270章 亲子 宴凌云抬眸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恐怕又快要下雨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你来伺候用膳。” 江荣芬面上不变,低声应是。 转过长长的游廊,宴凌云一行人消失之际,柳珺瑶静悄悄地从一侧走了出来。 她果然猜对了。 那江荣芬欲言又止的模样,且在她的身上停留最久,她就料定,此事必和自己有关。 柳珺瑶暗暗咬牙,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赵太医,怕是不能留了;即便是留,也不能是个囫囵个了。 …… 晚膳之时,江荣芬静静地为宴凌云布菜,一语不发。 宴凌云冷眸瞧着她,“你妹妹马上要没了,你似乎,并不伤心?” 江荣芬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跪了下去。 “妾既已入宫,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除了陛下,妾的心里,再无旁人。” 说着满目柔情地望着宴凌云。 宴凌云被她这副态势吓了一跳,愣了一下,伸手虚扶了一下,“起身吧。” “孤知道你的心,你也知道孤。孤不希望这后宫是非太多,你妹妹她实在不该……” “是。” 其实,她心里清楚。江荣芳定然是偷偷给宴平偷偷喂了什么,不然,贵妃娘娘不可能牺牲自己腹中的胎儿也要拉她下水! 这么想着,江荣芬的背脊一寒。 这宫里,没有一个简单的。 “陛下,妾想再去看看妹妹。” 宴凌云咽下口中的食物,“也好。” 而后,朝着江荣芬道:“你也替孤问问,她究竟怎么想的?竟然生了如此歹毒的心思!” “是。” …… 朝华殿里, 程莞已经苏醒,她虚弱地招呼小蝶,小蝶立马近身。 “你去盯着那个小江氏,定会有人寻她说话,听听她都说些什么。” “是。” 小蝶脆声应下,转头就往外面走去。 忽然传来她的惊呼,“春儿姐姐!” 程莞也是惊讶,春儿怎么来了? 望着春儿略略发胖的身形,程莞扫了一眼旁边的绿竹,绿竹甚是歉意地低下了头。 “主子,您别怪绿竹,出了这样大的事,奴婢怎么能不来呢?” 程莞的眼眶瞬间红了。 春儿是她进入侯府认识的第一个可以贴心的人,她能来,她自是高兴的。 “主子,如今孩子也大了些,让奴婢回来侍候您吧?” 程莞连连摇头,握紧春儿的手,“你的心意,我都知道。这不合礼数,况且,有你在外面,有些事情,也方便。” 春儿还欲坚持,程莞握着她的手用了些力,她便不再说什么,只擦了擦眼角,“让奴婢为您擦洗一下吧。” 程莞本想拒绝,春儿却坚持的厉害,便由着她了。 …… 宴凌云用罢晚膳,招呼了柴录,示意让柳珺瑶过来侍寝。 不一会儿,柳珺瑶便风姿绰约地走了进来。 看着她盈盈一拜,若是往常,宴凌云定会心神荡漾,如今,心里却有几分别扭。 “来,让孤瞧瞧。” 柳珺瑶近前了两步,却看见她苍白着粉唇,面上更是无甚血色。 宴凌云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 柳珺瑶的眼眶骤然盛满泪水,双膝屈了下去。 柴录在一旁讪笑道:“回陛下,老奴赶到时,柳贵人刚刚行完针,听到旨意,仍是强自打扮,过来了。” “哦?” “是妾没本事。” 说着,抬眸瞧了瞧柴录和其余侍从,柴录立刻会意,示意着众人出去。 “从上次小产之后,妾,一直恶露未尽。所以,这段时间,日日行针……” 说着,豆大的泪滴落了下来。 “赵太医为你行针吗?” 宴凌云挑了挑眉。 “是。陛下怎么知道?赵太医有一套独特的行针之术,在他的帮助下,妾近日好了一些。” 柳珺瑶故作无知地说道。 宴凌云伸手虚扶了她一把,“平身吧。既身体不适,孤自没有勉强的道理。” “回吧。” 柳珺瑶绞着帕子,犹豫道:“陛下,还会眷顾妾吗?” 宴凌云心里一软,“自然。” 待她出门之后, “柴录,宣赵献。” 过了约半个时辰,赵献佝偻着身体,背着药箱进来了。 “你可知罪?”宴凌云唬道。 赵献立刻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臣不知。” “孤听说,这段时间,你时常往流云轩去?” 赵献立刻磕头在地,“那……那……微臣有出诊记录……” 说着,颤抖着手,从药箱里拿出一沓子东西,双手呈给宴凌云。 瞧着殿内只有柴录一人,赵献犹豫半天,将头深埋在地,“陛下,微臣已年近六旬,早已没了……” 说着,缓缓抬头,满脸通红,溢满尴尬。 “陛下若是不信,可使人来查。” 赵献说得义正言辞。 柴录作为半个男人,也有些尴尬,看宴凌云不吱声,“陛下?” 宴凌云盯了赵献半晌,“柴录,派个人,跟到他家去,守上几日。” “是。” “你下去吧。”宴凌云将手上的一摞东西甩在赵献的前面。 “是。” 待赵献离开,宴凌云开口道:“从声色之地寻个女子,有意接近下他。” 柴录躬身应了下来。 …… 程莞洗漱完毕,小蝶正好回来,脸色一片苍白。 春儿刚刚为程莞整理好妆发,靠在榻上。 “小蝶,慢点说。” 说着,示意其他侍从先出去。 “主子,那小江氏竟然偷偷给四皇子喂了丹药!”说着,绿竹在一旁端着茶盏进来,瞬间落了一地,跪在那里,双手打着自己的脸颊。 “是奴婢无能。若是看得紧些,四皇子便不会……” 程莞骤听此消息,双手紧紧抓着锦被,恨声道:“春儿,你听到了吗?她居然这样明目张胆地害我的孩子!” 春儿连忙为她顺气,“奴婢知道。主子,您小心着自己的身子。” 小蝶拉下绿竹的手,继续道:“因着那柳贵人去而复返,奴婢不敢待的时间太长。临走前,听到江贵人说,陛下赐了酒。” “呵呵,陛下……” “本宫怎么能忘了陛下,这丹药,怕是陛下给的吧?”程莞冷笑着流泪。 “主子,必不是那样的。四皇子也是陛下的……”春儿安慰道。 “是他的亲子不错,可是,他不要君死,君却因他而亡,难道他就没有错吗?” 程莞的双目赤红,腹中又开始绞痛。她强自忍着不适,“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 三人纷纷膝行到榻前,“主子,您节哀啊……” 第271章 金锁 良久, 程莞才缓缓平静下来,她擦了把眼泪,“夜深了,你们都下去吧。”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摇头,争相表示要就地而睡。 最后,小蝶和绿竹都没扛过春儿,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的房中。 程莞不舍得春儿睡在地上,坚持着让她把外间的躺椅搬过来,陪她一起躺着。 春儿便应下了。 只是,两人却均是一夜无眠。 这是后话。 …… 永定宫里, 江荣芬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刚一进殿,便朝着床榻的方向直直跪了下去。 “陛下!” 小安子刚刚替了柴录的班,为难地跟在身后。 宴凌云撩开床帐,不满道:“何事?人死了?”说着,示意小安子退出去。 江荣芬状似艰难地点了点头,“是。” 她膝行着移到榻前,“陛下,那丹药,不能吃了。” 宴凌云面色一惊,这江荣芳果然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临死还要把这事捅出来。 江荣芬满面真诚,扯着宴凌云的裙摆,“陛下,此事,妾一定会烂在肚子里,您若不信,可以立刻将妾的舌头拔掉。只是,您是至高无上的帝王,本该寿与天齐,那丹药却是要人命的。” “一派胡言!” 宴凌云甩开江荣芬的手,怒不可遏道。 江荣芬不肯放手,这是她从年少时便倾慕的男人,她不忍他年轻早夭,哭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芳儿说,四皇子便是被她喂了丹药。她原以为,丹药让她愈加艳丽,自然能够治疗百病,谁知,四皇子不过吃了半日,便一命呜呼了。” 宴凌云大受震动,低头掐着江荣芬的脖颈,“你说什么?” 江荣芬丝毫不惧,只要能劝着他,她做什么都可以! “是真的,芳儿临死时说的。” 宴凌云丝毫不听,“滚!” 小安子听到宴凌云的怒吼,连忙带人进来,托着 江荣芬的身体往外出去。 江荣芬瞧着失控的宴凌云,想到妹妹临死前的疯癫,心中愈加难受。这些日子,她恨过她,是她让自己痛失爱子,也怨过她,独占陛下的宠爱而不自知,时常到她跟前炫耀!明明,一开始她连爱都不爱陛下,她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自己? 她忍啊忍啊,终于忍到了她自己酿下大祸! 可是,看着她口吐鲜血,依然喊着自己“姐姐”,她后悔了。 她是姐姐,她该劝着的。 如今,她什么也没有了。 陛下,依然不喜自己;唯一的亲妹妹,也殁了! 她瘫在永定宫门外许久许久,一时间,不知道往何处去。 黎明之际,却看见小安子躬身出来,笑着道:“江贵人,您的福气来了。陛下请您。” 江荣芬掌心向上,轻轻擦拭了下脸上的泪痕,简单整理了下额发,仍然难掩眸间的疲态。 宴凌云亦是一夜未眠,看到江荣芬进来,他沙哑着嗓子道:“如实说来。” 江荣芬低声将昨夜和妹妹的对话重复了一遍,宴凌云听着与昨夜无异,知道江荣芬说的俱是事实。 他抬了抬手,“回去歇着吧。忙过这两日,孤去寻你。” 江荣芬面上微讶,矮了矮身子。 正欲离开,宴凌云却扯了她的手,塞进一块金锁,“你护孤一次,孤亦愿你长命百岁!这锁,是太后娘娘此前出巡时为孤求的,如今,赠与你。” 江荣芬满面感激,双手合十,将金锁紧紧地护着,“谢陛下。” “嗯。” …… 此后,江荣芬多次出入永定宫,发现,西侧那里再也无药味散发,陛下身上又恢复了从前的龙涎香。 江荣芬的心中暗喜,陛下这次算是听进一次自己的话了。 程莞得知那沈圆无声无息地从永定宫消失,丝毫没有流露惊讶之色。 是了,平儿的一条命,换回他的神智,这成本不可谓不大! 临近重阳,小蝶带回来一条消息,“主子,罗大人似是回来了!” “哦?这么快?” “是。” 程莞想了下这段时间程琦递进来的书信,因着沈圆,钦天监、兵部、礼部,先后死了数十名官员,上都多职务空缺,罗永是得回来了! 只是,姚霆究竟是怎么脱身的?明明这沈圆是他为陛下寻来的。 此时,姚霆隐在统领府的密室里,将桌上的一摞急报通通扫落在地! “一群饭桶!” 底下跪着一个身形消瘦的人,只见他颤抖着抬眸望着姚霆。 仔细一看,分明就是沈圆。 “可有进展?” 沈圆哑着嗓子开口道:“快了!” 姚霆一脚踹在他的胸前,“本少主救你,不是让你来糊弄的。” 他好不容易在暴尸之前,提前给沈圆吃了他自制的假死药,留下他,就是为了让他重新去制无色无味的东西,以便实现自己的目的。 为了让自己脱身,他牺牲了外祖在上都多年的经营,彻底将自己摘出事件之外,如今,却迟迟没有进展。 他已经许久不曾到阿桦那宫殿附近去看她一眼,瞧着她一日比一日平淡,姚霆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绝望? 都是这个江氏姐妹,若不是她们,自己的计划早已完成! 姚霆饮下桌上的烈酒,今夜,他打算亲探一番江荣芬的寝殿。 月黑风高。 姚霆一袭黑衣,落于江荣芬寝殿的屋顶。 沉睡的江荣芬立刻感知到动静,她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面朝里侧,手指扯了扯床头的一根丝线。 姚霆正欲单脚跃下,却见守在门口的紫桐揉了揉眼睛,“主子,您该起身了。” 这是姚霆没有料到的。哪有成年人起身还需要她人来提醒? 江荣芬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扶着紫桐的手臂,往后面走去。 紫桐伺候她多年,除了陛下宿在此处时,几乎夜夜都要喊她起身,原因只有一个:贪吃,饮水太多,怕出糗。 这是江荣芬说的原因。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丝线扯动床头的铜镜微动,便能把酣睡的紫桐唤醒,这也成为多年来紫桐养成的习惯。 姚霆却是不知道这一切的。 他微微叹了口气,轻抬脚步,离开了。 第272章 突发腹痛 江荣芬听着动静,思索了下,暗自决定,次日一定和陛下提议,减少可自由出入宫中的人数。 巧的是, 翌日一早,宫内传出胡贵人生产的消息,是个公主。 因着那句话,阖宫上下并无一丝喜气。 宴凌云得知消息后,还是去探望了一番,赐名:和姗。江荣芬特意留意着宴凌云的动静,和宴凌云正好遇上,两人一前一后从锦绣轩出来。 临分开时,江荣芬低语道:“陛下,妾备了茶水,不知……” 宴凌云点点头,抬脚往她的寝殿走去。 自从那沈圆死了之后,没有了丹药,宴凌云每日都有一种烦躁之感,偶尔还会心虚发慌。 他曾令林芝宇仔细检查那沈圆所用器皿和物件,均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但是,平儿确实也已经不在了。 这种明知有问题而迟迟寻不到答案的感觉,让他更加烦闷,头疾更甚。 林芝宇道:“或许是这段时间精力消耗过甚导致,陛下好生休息月余,自然就会好转一些。” 宴凌云轻轻咳嗽了几声,应下了。 他也知道,服用丹药那段时间,他确实有些忘形,每天都觉得体力旺盛、精力充沛、不知疲劳一般。 正因如此,那小江氏才那么简简单单地便入住了永定宫,酿下如此大错! 想到平儿,宴凌云的胸中更加郁结,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江荣芳早已命人备好一切,宴凌云闭着双眸在那躺了一会儿,却听她轻声道:“陛下,您也知道,妾少时曾跟父亲学过几天武艺,所以,夜里睡觉会警醒一些。” “你想说什么?”宴凌云眼皮未抬。 “妾昨夜听到,屋顶有轻轻的脚步声。”江荣芬屈膝跪地。 宴凌云倏地一下坐起来,“还有什么?” “妾唤醒了紫桐,那人便直接走了。” “听声音,那人的功夫应远在妾之上。”江荣芬补充道。 宴凌云沉默着不说话,江荣芳吸了口气,大胆道:“无论他目的为何,妾斗胆提议,这宫门应再严些,尤其那些有自由出入之权的,应该加以限制。” “放肆!你是在说孤做错了吗?”宴凌云怒道。 江荣芬立刻将头埋的更低,“妾不敢。” 宴凌云瞧着她微露的脖颈上戴着一圈红绳,伸出食指轻轻一挑,竟然是那个金锁。 宴凌云平了平情绪,托着她的下巴,“孤知道。平身吧。” 江荣芬缓缓地起身,低眸不敢迎上宴凌云的眼睛,她多少猜的出来,那样让人情动的丹药骤然一听,他定会喜怒无常的。 “孤知道你的心。孤会去安排的。”宴凌云用拇指轻轻抚摸着那块金锁,“这样每日悬在胸前,会不会不适?” 江荣芬轻轻摇了摇头,“不会。” “嗯。”宴凌云伸手揽过她,轻轻地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 “晚膳孤再过来。” 江荣芬这才面色一喜,抬眸深情地望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回过神来。 …… 程莞出了小月子,便乘着轿辇,去探望了胡安安一番。 胡安安倒是越发圆润了些,“瞧着你这模样,该是没有受什么大的苦楚。” 胡安安浅浅笑着,看着脸型瘦削的程莞,知道她很不易,“贵妃娘娘有心了,妾与孩子,本是不祥。” 程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切莫妄自菲薄。事情都过去了,况且,和姗是个可爱的小公主,旁人说不出什么。以后该怎么活,就怎么活。” 胡安安目露感激,意欲行礼:“是。妾听贵妃娘娘的。” 想到整个孕期并没有受什么餐食上的苦,一方面和贵妃娘娘提前交代安排有关,另一方面,王嬷嬷时不时来探望,也是一番震慑。 胡安安的心中更暖。 她命兰草从里间取出一个玉瓶,“娘娘,此药乃外族秘药,对女子产后尤为有益。是妾的大哥托人送进来的,您务必珍重身体。” 程莞双手接过,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清香,笑着应道:“好。” 正说着,宋卿卿和李若冬先后进来。 瞧着她的肚腹,程莞笑道:“宋美人这也快到时间了吧?” 宋卿卿低笑应是。 “本宫瞧着,你二人感情尤其的好。本宫也就放心了。” 李若冬矮了矮身子,算是回应。 众人正寒暄着,江荣芬、柳珺瑶、夏宁、卢桦等人也一一进来。 程莞和胡安安对视一眼,只见她微微摇头。 幸好自己早有准备。 看来,大家都不是来看和姗的,而是来瞧自己是死是活了。 程莞浅浅笑着,应了几声。 柳珺瑶历来刺头,皮笑肉不笑道:“贵妃娘娘以后定还会有好福气的。” 程莞面色不变,依然带笑。 胡安安却维护道:“柳贵人是何意思?” 柳珺瑶耸了耸肩,嘴巴朝着宋卿卿和夏宁的腹部努了一下,“这二位,立在眼前,你们还粉饰什么太平?” 小蝶立刻往前一步,抬手便是一巴掌,“柳贵人慎言!” 柳珺瑶应声倒地。 小蝶斜着眸子瞪了她一眼,一甩裙摆便回了程莞的身边。 冬燕连忙将自家主子扶起来。 柳珺瑶吃了亏,哪里肯忍?她本欲挑起程莞的思子之情,引起对宋夏二人的妒恨。 谁知,程莞竟毫不动颜色。 只见,程莞缓缓起身,“本宫主理六宫,望你们能互敬互爱,无事不得生非。” 说着,抬抬手,一行人便离开了。 余下诸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尴尬。 停顿了一会,宋卿卿率先发出一声嘤咛,“啊?我的肚子!” 李若冬在一旁紧张的不得了,“怎么了?” 胡安安率先反应过来,“快请太医。兰草,拦住大门,谁也不能出去。” 柳珺瑶率先急道:“胡安安,你作什么妖?她生她的,圈着我们做什么?” 胡安安示意兰草将和姗抱走,“柳贵人,请见谅。宋美人如今还不到日子,忽然发生了这种事,大家都留在这里,还是好一些。” 柳珺瑶坚持起身,理了下衣裙,“本宫就要出去。” 刚一从夏宁身旁经过,也听到夏宁“啊”地隐忍一声。 第273章 月下 这时,门口已有太医赶了过来。 略一号脉,便听他拱手道:“两位娘娘,今日应该嗅了不该嗅的东西,所以,才会突发腹痛。需尽快移到院内,多吸几口新鲜的空气,便会好些。” 正说着,柳珺瑶柳眉一竖,“还不开宫门?” 胡安安停顿了下,“林太医,可否能查看下,本宫这屋里可是有什么东西不利于安胎?” 说着,胡安安示意几个婆子,先将宋卿卿和夏宁移到院里,其他人还困在屋内。 柳珺瑶翻了个白眼,又是林芝宇! 想到赵献那个死老头子,幸好她会些银针之术,这样能压制着他连续月余不能动情,否则,以陛下多疑的性子,定然会查出来他和自己的不清不楚。 林芝宇压下心中的担心,想到刚才有人来报,夏贵人和宋美人腹痛不止,他立刻主动请缨便跟了过来。 他在屋内仔细检查了一番,立在柳珺瑶的跟前,“柳贵人,今日可有使用春宜香?” 柳珺瑶瞟了她一眼,“与你何干?” “恕微臣无理,大抵便是这春宜香惹的祸。春宜香,初嗅之,清香扑鼻,心情愉悦;可普通人无碍,只是腹中胎儿幼小,这类香很容易诱发不适,甚至早产。” 柳珺瑶秀眉一蹙,“胡言乱语,本宫用这个由来已久,怎么从来……” 说着,她突然噤了声。 没错,她此前假孕,断然不会有感觉的。况且,她确实小产过一次…… 思及此,她故作悲痛,瘫软在地,“原来……原来……” 胡安安瞧着她态度大变,一时间没迷瞪过来怎么回事。 兰草在一旁提醒道:“主子,这事,是不是得禀告陛下?” 胡安安颔首同意,不一会儿,程莞身后跟着小安子,一起过来。小安子带着口谕:后宫诸事,皆由贵妃娘娘自行决定。 程莞捏着帕子,轻轻擦了下额上的细汗,冲着身后的绿竹道:“派人护送宋美人和夏贵人回宫,叮嘱太医务必每日看诊守护。” “柳贵人,你可是有意为之?” 柳珺瑶面色一变,连忙摇头。“娘娘,妾也是今日方知,妾也曾怀过……” 说着,又是涕泪涟涟。 程莞抬了抬手,示意王嬷嬷扶柳珺瑶起身,“罢了。柳贵人既是无意……” “贵妃娘娘!”胡安安一声惊呼,余光扫到柳珺瑶的腰间挂着一个翠色荷包。 程莞示意王嬷嬷取下来,递给林芝宇。 林芝宇眉头蹙紧,“此物含有大量的春宜香,所以,那两位娘娘才……” “柳贵人,你好大的胆子!” 程莞喝道。 柳珺瑶一脸茫然,她自诩聪明,不知何时竟然着了道。回眸看着冬燕,一脸茫然,显然她也不知道这荷包什么时候戴在腰间的。 “贵妃娘娘,妾冤枉啊。这荷包,是妾的不假,可是已经丢失了很久了。妾也不明白怎么会……” 程莞神色淡淡地,余光瞟了一眼,“柳贵人既如是说,可有证人?” 柳珺瑶一时语结,一个小玩意,丢就丢了,哪里有什么证人? “既没有,烦请柳贵人先回流云轩吧。待本宫禀明陛下,再做打算。” 程莞一锤定音道。 柳珺瑶咬了咬牙,告诉自己,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眼神不忿地随着几个嬷嬷离了锦绣轩。 回了朝华殿,程莞抚了抚额,瞧着换了一身衣服的小蝶:“处理干净了?” “是。” 今日小蝶的衣服,是提前洒了许多春宜香的,再加上那个从浣衣处寻来的荷包,也提前被她浸泡过。 程莞知道,此番,她不会输,目的就是把柳珺瑶圈起来。 门外传来清儿朗朗的读书声,“国之大义,乃……” 程莞听着有些不对,这些似乎不是四书五经上的东西。 “清儿!” 宴清听到母妃叫他,立刻掀帘进来。 “天色晚了,怎么还在读书?” 程莞仔细为他整理下乱了的额发。 “叔父说,为君者,就是要昼夜不歇,这样,百姓才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听着这样的言论,程莞心中大惊,示意小蝶去门口看着。 “叔父如今经常会教你这些吗?” “嗯。” “可有同你父皇说起?” “不曾。” “为何?” “叔父说,父皇国事繁忙,本就不堪其扰。若是查问功课,只说些简单的伦理纲常即可。” “你叔父说的对。” “不读了,早点休息吧。” “是,母妃。” 程莞望着清儿的背影,是时候见一见这位镇国侯了。毕竟,清儿并未被册立为太子,他怎么就开始教习这些? 此时, 镇国侯宴凌启正月下独酌,兴致正高。 白日里,趁着宴清背书的功夫,他转了个弯,便去见了她一面。 虽不如在战场上意气风发,可她还是那样的干净利落。 他只远远地望了一眼,得到她的回眸,他便低眸回了东上居。 他知道,快有机会了。 复朝还没有多久,已经收了数十封来自边境的书信,岐国和幽国,状似安稳,无甚挑衅。可是,那些书信,他曾在永定宫看过,若是真的安稳,为何频频发生意外事件?更意外的是,发生这许多事,宣城的暗卫竟无一点消息传来! 宴凌启饮下一口烈酒,真怀念那段日子啊! 同样独饮的还有郭君仪,她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走出这宫殿,只是,偶尔瞧上一眼,她也能开心数日。 月色之下,郭君仪的唇角微勾,眸光闪耀,就这样,也挺好。 迎着暗夜,她微微闭上双眸,感受着这秋日凉爽的风,一丝丝,带着冷意,却让人舒适。 忽然,仿若门口传来一声异响。 “谁?” 郭君仪紧绷着身体站立起来,抬手便摸着头上的发簪,作攻击状。 那人低低地笑了下:“本侯就知道,我的阿仪,无论何时,都会有这份敏锐。” 听着声音,郭君仪放松下来,转而向四周看了一眼。 “侯爷,你不怕……” “怕什么?夜深人静,恐怕只有你我,对月相思吧?” 况且,他知道,临近重阳,她早已将诸人遣散出宫,让他们回家尽尽孝心。 郭君仪知道他定是留意到她这宫殿空无一人,也放下心来,靠在他的肩上,享受这难得的亲昵。 听到他温润的声音传来:再等等。 第274章 真心 翌日, 程莞还在思索如何让那柳珺瑶彻底地圈禁起来,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夏贵人要生了。 “怎么回事?” 程莞凝眉问着小蝶,“不是说,那点春宜香,不会伤及根本吗?” 小蝶皱眉想了会,“绝对不会影响的。奴婢专门问了月怜姐姐的。许是那夏贵人的身体本就护不到孩子足月呢?” 她也是上次出宫与月怜姐姐相聚时,发现姐姐所用的香竟和柳贵人的十分相似。细问之下,才知道是春宜香。 一阵沉默后,程莞理了下鬓边碎发,虚扶着小蝶的手,“走,咱们去看看。” 甫一入宫门,程莞便瞧着林芝宇有着与往常不同的慌乱和紧张。 程莞沉了沉声音,“林太医,里面怎么样了?” 林芝宇拱手道:“贵妃娘娘恕罪,太医院的一只试药白猫,时不时会藏在微臣的药箱里。今日,夏贵人昨天本就动了胎气,今日又……求娘娘责罚。” 程莞微微吁了口气,若真是春宜香所致,她真的要愧疚一辈子了。 “那猫呢?” “回娘娘,已被微臣药死了。” 程莞转头看了眼周围,除了自己的人,其他人都在里面忙活。 “罢了,本宫有意救你,若是夏贵人无恙,你也无恙。” “多谢贵妃娘娘。” “但夏贵人早产总要有个说辞,猫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是。” 程莞正在外间候着,宴凌云也过来了。 恰在这时,里间传出婴孩哇哇的啼哭声。 默默怀抱着一个白皙的婴孩,贺喜道:“恭喜陛下,凤雏天降,喜得千金。” 宴凌云哈哈大笑,“好好,赐名:舞阳。” 一片齐刷刷的恭贺之声。 程莞瞧着,舞阳丝毫不像早产的孩儿,白白胖胖的,甚是康健,不禁开口道:“陛下福泽圣天,咱们的小舞阳,虽然出来的早了点,却依然白胖可爱。” 宴凌云更是开怀,连说了好几个“好“,当即下令:“赏!” 诸人皆是欢喜。 而后,宴凌云牵着程莞的手缓步出了绛云殿,欲上轿辇之前,宴凌云开口道:“这段时间,你受苦了。” 程莞鼻头一酸,强忍了下来,扯出一丝笑意,“陛下亦然。” 宴凌云一顿,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啊,失去的两个孩子,也都是他的孩子。 宴凌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咱们还会有的。” 程莞的面上带着肯定,轻轻点了点头。 目送着宴凌云的轿辇远去,程莞的眸色变得凌冽。 是吗?会有吗?你吃那许久丹药,以为旁人不知吗? 一副已经被掏空的身子,还能养的回来吗?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夜里睡的着吗? 小蝶在一旁小心提醒道:“主子,快下雨了,咱们回吧。” 程莞定了定神,“不急。咱们去看看清儿的课业。” 谁知,一行人刚到了东上居,瓢泼大雨便倾盆而至。 程莞虚扶着小蝶的手臂,站在游廊之上。瞧着雨中还在坚持的清儿,心中有些许不忍。 和他一起被雨水冲刷着的,还有程琦。 “小蝶,平日里也是这样吗?” 小蝶一时愣住,她平日里也没有来过这东上居。 “见过贵妃娘娘。” 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程莞回眸一看,不是宴凌启又是谁?她矮了矮身子, “镇国侯安好!” 宴凌启点了点头。 “贵妃娘娘该多来看看,咱们大皇子有治国之才!” 程莞的面色一动,她知道,清儿能背出那些诗词,必然是有目的的。如今,宴凌启开口便是这样直接,她倒是没有料到。 但是,她不敢贸然应下,沉声道:“镇国侯慎言。” 宴凌启轻笑一声,“贵妃娘娘难道不想吗?” “本宫想什么?”程莞故作不懂。 “宴凌启也不急,盯着她的眼眸看了一会儿,后退了一步,拱手道:“本侯喜大皇子这性子,愿诚心辅佐。” 程莞侧身躲过了他这一礼,“侯爷言重了,清儿年幼,很多事都还不通。能得侯爷看重,是他的福气,该是本宫好好谢过侯爷才是。” 宴凌启淡淡一笑,“本侯敢直接同娘娘提及,自然是有这个决心的。眼下陛下身体不佳,朝中早有立嗣之声,娘娘不知道吗?” 程莞摇了摇头,她确实不知。这段时间,痛失平儿,又逢小产,朝中之事,她从未去关注过。 雨声哗哗,程莞也不担心有人会听到什么,好奇道:“侯爷可是妄言?陛下明明……” 宴凌启叹了口气,“陛下头疾已久,前段时间似是好转,这段时间,却频频于前朝发作。底下的奏报,也多会拖延多日。您说,这样的情况,群臣会不急吗?” “本宫不曾听太医提及。” “呵呵!”宴凌启冷笑了几声,“天子有恙,谁敢无故对外去说?” “如今,在世的皇子,除了大皇子,还有您身边的三皇子,而后便是那个流落在外的二皇子。只是,既已出宫门,本侯认为,那就不再是宴家子弟了。” 宴凌启的声音冷绝。 “至于三皇子,这些日子也在这里读书。本侯尚未看出他有何卓绝之处。” 说完,宴凌启面色不变,望着雨中的宴清,郑重道:“请贵妃娘娘三思。” 这样的大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的也快。 程莞瞧着渐停的雨丝,招呼了一声站在远处的众人,冲宴凌启微微一笑,“侯爷的决心,本宫看到了。可是,侯爷的真心,本宫不清楚。” 说着,扶上小蝶的手臂,沿着游廊往前走去,打算绕一圈,躲些泥水。 宴凌启愣在当场,果然聪慧。 他以为,他表了决心,她便会感恩戴德。可是,她从来都不是愚笨之人。 突然的忠心于她而言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从她身边常年随侍的小蝶便可看出,以前明明是个瑟瑟缩缩的傻丫头,如今已是执事的大宫女。 她要的,一直都是长久的真诚。 宴凌启苦笑了一下,是自己浅薄了。 天色将暗,他该如何解决这一难题呢? 第275章 又出意外 天色暗下来时,林芝宇还守在绛云殿的外围。 突然,丝雨从里间跑出,“林太医,主子醒了。” 林芝宇拱了拱手,“烦请姑娘去煮些驱寒的姜汤,生产之际恰逢大雨,很容易寒气入体。” 丝雨忙不迭地点头,小步快走着离开。 “瞒过去了吗?” 夏宁虚弱地开口道。 林芝宇便为她诊脉,便点点头。 “是。贵妃娘娘信了白猫的缘故,却也说不必提及。想必,她也知道昔日你在出巡时受的委屈的。” 夏宁眨了下眼,“真的吗?” “嗯。孩子很好,白白胖胖,贵妃娘娘生了疑,却也没说什么。柳贵人如今被圈禁着,省得她会说些不该说的。” “嗯。公主名为舞阳。” 林芝宇罕见地话多了起来。夏宁抬手反握着他,“你起个小名。” 林芝宇满脸惊讶,连忙摇头,“不妥。” 夏宁用了些力,捏了捏他的掌心。 林芝宇停顿了下,“唤作小午可好?与陛下所赐之名重音,不易被发现;那次,恰是午夜……” “好。” 听着丝雨的脚步声近,林芝宇轻轻为她擦拭了眼角,躬身退了两步,将早已备好的药方递给丝雨,转身走了。 夏宁侧眸瞧着酣睡的孩子,眼泪再次流向耳边。 丝雨慌乱起来,“主子,您怎么又哭了?” 夏宁淡淡笑了下,这次,是开心的眼泪。 她知道,他家里也有夫人;她也知道,他们二人,从无可能! 可是,能得孩子相守,她知足了。 “小午,你说是不是?” 丝雨在一旁脆声道:“主子,这小名真可爱。” …… 乐喜阁中。 宋卿卿颇为担忧,“若冬,你说,它会不会有事?” 李若冬坐在她的对面,轻轻抚着她的肚子,“不会。” “你的身体一向康健,也没有出去颠簸过。一定能平平安安的。” “可是……” 宋卿卿拧着眉正欲反驳,却被李若冬抬手用食指压了粉唇,“信我。” 宋卿卿看着她坚定的眸子,缓缓地点了点头。 看着宋卿卿消瘦的脸颊,李若冬故意笑得很开,逗她开心。宋卿卿与她不同,心思细腻。故而,自从得知夏宁早产的消息后,更是吃不下、睡不着。 “织画呢?等她回来,给你煮碗安神汤来。” 李若冬四下瞧了瞧,今日织画已经无故消失几次了。 宋卿卿浅浅笑了下,“许是玩去了。” 李若冬点了点头,安抚了宋卿卿睡下以后,这才回到自己的寝殿,换上一身自制的夜行衣,轻点脚步,朝着流云轩而去。 冬燕一脸青紫,正瑟缩地立在门口,听着柳珺瑶粗鲁的咆哮:“滚!” “都给我滚!” 李若冬轻轻一个手刀,冬燕瘫软在地。 柳珺瑶丝毫未知李若冬的到来,一直在破口大骂:“都是你这个不中用的奴才!东西丢了,不细心留意,这才让人钻了空子!春宜香有那样的作用,也不同本宫说,害本宫落得今日下场!都是你!” 说着,骤然转头,忽然瞧见一身黑衣的李若冬,“你是谁?” 李若冬捏了嗓音,“你不知道?” 柳珺瑶忽然似是认识她似的,欲上前扯上她的衣袖,李若冬往后退了一步,让她扑了个空,摔倒在地。 “是他派你来的对不对?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本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还怎么报仇?” “报仇?”李若冬好奇道。 柳珺瑶不过被圈禁了不到两日,便似是有些疯癫,“对,你去同他说,我和他有同样的目标!” “求他救我,求他救救我!”柳珺瑶扯着李若冬的裙摆哀求道。 “那春宜香……” “春宜香我是真的不知,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那姓夏的身体底子差罢了……” “对了……” 话未说完,李若冬听着外面似是有声音靠近,她一甩袖,抬脚便跃出了殿门,翻过院墙不见了。 “传贵妃娘娘之意,冬燕姑娘身体有恙,不适合再侍候在侧,今日起,调往别处。” 小蝶身后跟着几个随侍,脆声说道。 绿竹眼疾,“冬燕?” 只见冬燕昏倒在地,毫无知觉。 几人立刻上前将冬燕抬了出去。 楚渺面上绽笑侯在一侧,小蝶道:“这几人交给你,好好替贵妃娘娘看着。” 程莞思虑之下,还是决定,将冬燕调离,只留柳珺瑶困守流云轩,以她的性子,定然是坐不住的。 不出多久,相信之前与她私下联络的人,便会现出形来。 应付这个柳珺瑶已经太久了,她实在懒得再在她的身上消耗时间。 闻听冬燕昏迷,程莞连忙命人传太医为她诊治。 果然,冬燕醒来后,第一句便是:“有人夜闯流云轩。” “可看清是谁?” 冬燕摇了摇头。 示意冬燕下去后,程莞低眸对着铜镜卸着钗环道:“让小楚子盯得紧些,看有谁会去寻她,不要再生出事端来。” “是。” 究竟是谁呢?这么迫不及待,夜探流云轩? …… 李若冬慌张地进入寝殿,幸好没被发现。她只是想探个究竟,搞清楚柳珺瑶究竟都用了什么东西,没想到竟然让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她素来知道宫里的人个个不简单,没想到竟然这么复杂。 她轻轻抚着胸口,以后再也不能做如此凶险之事了。 她刚刚将夜行衣换下,听到另一边织画的呼救声。 李若冬顾不得穿上外衣,连忙招呼了桃枝一直奔过去。却瞧见宋卿卿的床榻上一片殷红,“这是怎么了?” 织画流着泪慌乱道:‘这两日主子睡不好,方才主子一直睡不着,奴婢看她困的厉害,便让她饮了安神茶,谁知……” “求主子恕罪,求主子恕罪!”织画哀求道。 李若冬咬咬牙,朝着桃枝道:“快,去请太医,派人去知会陛下和贵妃娘娘。” 宋卿卿小脸煞白,额上沁满了汗珠,“若冬,救我!” 李若冬握着她的手,“我一定会。” 不一会儿,当值的赵太医便赶了过来。 瞧了瞧模样,当下说道:“娘娘是误食了什么东西吗?” 李若冬思索了下,指着织画道:“你来细细同太医说。” 织画瑟瑟缩缩,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李若冬瞧着情势不对,这织画平日里不是个憨的,今日怎么有点奇怪? 第276章 宋卿卿产子 思虑间,程莞虚扶着绿竹的手走了进来。 “怎么会突然这样?” 李若冬起身行礼,却被程莞挡了回去。 “瞧这样子,怕是要生。”程莞说着,扭头朝小蝶道:“快去寻稳婆,准备热水。” “是。” 瞧着地上瘫着的织画,程莞使了个眼色,绿竹便立刻着人提水过来。 一桶水下去,织画打了个激灵,立刻苏醒过来。 这时,王嬷嬷从外面过来,耳语了一番,程莞点了点头。 正欲开审时,宴凌云一脸疲态,跨进门来。 他冲程莞招了招手,示意她继续。 “织画,你今日去了哪儿?” 织画犹如受惊的小鹿,往后缩了缩,颤抖着回道:“奴婢今日一直在乐喜阁。” “撒谎!”李若冬跳起来质问道。 “本宫在这里时,你分明就不在。” 程莞示意李若冬平静一些,沉下声音道:“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如实交代,还有活路。” 织画毕竟年纪小,或许是初次犯事的缘故,连忙竹筒倒豆子般,全部说了出来。 “奴婢今日去了烟雨湖,在山石下面拿了一包药粉回来,放在了宋主子的安神汤里。” 说着,连连磕头,“求贵妃娘娘饶命。奴婢也是今一早收到了家里的书信,说幼弟失踪了。只需要将那药粉放在安神汤里,幼弟就会自己回家了。” “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 程莞闭眸停顿了下,和宴凌云对望了一眼,立刻有婆子上来将织画拖了出去,“杖毙!罪不及家人。” 织画只嚎了两声,便没了声响。 程莞和王嬷嬷互望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王嬷嬷也是瞧见织画后,才想起来,今日带孩子在烟雨湖那里玩耍时,似是看到她慌慌张张的,方才折返回去,特意和同行的其他人确认了下,才知道,她悄悄藏在袖间什么东西。 这才低头朝着程莞耳语一番。 程莞听着里面一阵欣喜,却迟迟没有听到动静。 不一会儿,稳婆抱着脸色青紫的小小婴孩出来,“回陛下,回贵妃娘娘,小皇子似是不会哭泣。” 程莞大惊,这怎么行?若不是不哭,岂不是死路一条? “王嬷嬷,打他!” 王嬷嬷得令,接过孩子,不停地拍打着孩子的屁股,却一直没有动静。 众人皆是心急如焚。 王嬷嬷累的满头是汗,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那孩子依然是没有声响。 “陛下,您来!” 程莞满目期望道,“您曾是习武之人,力量大些。” 宴凌云一顿,没有料到程莞会提此要求,犹豫了一下,接过孩子,攒了力气,重重地拍打上去。 只一下,孩子便发出微弱的哭声。 众人皆是吁一口气,这,算是活下来了! “陛下英明!” 众人一片山呼! 宴凌云甚是欢喜,“好,赐名:明。这孩子心里明镜似的,就等孤来救他,当得起一个明字。” “是。” 赵太医在一旁仔细检查了下,恭敬道:“小皇子早产瘦弱,以后恐需仔细养着才可。” 程莞略略颔首,“本宫再派几个人过来,给宋美人做帮手。” 李若冬在一旁道,“谢贵妃娘娘,妾与宋美人自小相识,又同住乐喜阁,愿意帮助宋美人一起抚养小皇子。” 宴凌云几乎从未见过李若冬的素衣模样,乍听她开口,面上微讶,不露声色道:“也好。新来的人,总是还要调教几日,你们姐妹互帮也好。” 说着,眸间含笑地望着李若冬。 李若冬却只当没看到似的,接过宴明,走向了里间。 宴凌云伸手端起桌上的杯盏,轻轻饮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 “陛下,这宫里必有和谋害皇嗣之人,依您看,该如何查?” 程莞矮了矮身子,搀着宴凌云的胳膊缓步走向外面。 宴凌云侧眸往里间瞧了一眼,陷入沉思。 一行人无声地走着。 程莞的声音带着哀痛,“前有平儿,还有妾未出世的那个孩儿,紧接着又有舞阳,现在又是明儿,这一桩桩、一件件,妾真是害怕!” 一双眸子闪着不甘的神采,立在乐喜阁的门口,程莞直接矮了矮身子,“妾要彻查一番这后宫,看看到底都谁是妖魔鬼怪!为了平儿、也为了陛下的其他孩子们!” 宴凌云定定地望了会程莞,“好!放手去查。” “是。” …… 次日,宋卿卿产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程莞特意下令,因着皇子较小,百日之后,方可见礼。 “小蝶,让李武仔细看着,看看都有谁,迫不及待地想去乐喜阁。” 小蝶轻声应下。 果然,当日下午。 程莞正在陪着歆瑜和寿儿一起学画画时,小蝶便送来消息:是江贵人。 程莞冷冷一笑,低眸将两个孩子交给绿竹和牡丹带走。 “这个人真是令本宫看不透啊!前有出巡时,主动为陛下受伤;今又有皇嗣似因她而亡;本宫还记得,她曾独自去过兴德宫!是不是?” “是。” “盯紧她。” “这几日,那柳贵人怎么样?” “倒是安生。” “哦?那就先关着吧。” 此时的柳珺瑶,外衫褪尽,将浴桶置于庭院之中,楚渺领着几个人隔着门缝,颇觉新奇。 入宫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贵人娘娘在庭院之中沐浴净身的。 瞧着几个不长眼的,看个没完。 楚渺担心动静闹得太大,一脚一脚踢开他们,“不要命了是不是?” 楚渺远远地背对着门口,自知保命要紧,不再多看一眼。 这宫里,今日这个禁足,明日那个晋位,谁也保不准将来,还是保住自己的狗命要紧。 无人留意到,柳珺瑶轻轻点了一盏孔明灯,放飞出去。 初时,她真的有些慌乱。事后想想,在这深宫里,若要自救,只有靠自己。 想到程莞这次居然连续关押自己多日,她恨得咬牙切齿,全然忘记,自己不该在贵妃面前失了礼数。 瞧着孔明灯往北越飞越远,她心下安定。 她知道,有救了。 她微微闭着眸子,靠在桶沿上。 第277章 亲征? 赵献的家就在皇宫之北,她观察了许久风向,才敢在今日大胆一试。 赵献对那孔明灯太熟悉了。 他正欲关上房门,忽然瞧见,立刻派人打了下来,里面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不是不知道那柳氏如今被关押着,他心里甚至盼着,最好处死了事。他最怕她向自己求救。 新收的义女依依,捧着茶水,进了书房。 “义父,这灯有什么特别的吗?” 赵献尴尬的笑笑,“无甚,只是看这天干物燥,打下来,省得走水。” 依依浅浅笑着,“女儿感念父亲大恩,特意煮了安神茶,请父亲饮用。” 赵献点了点头,“好。你去休息吧。” 想到前些日子突遇卖女葬母的依依,和如今的婀娜多姿,仿若两人。 若不是记着柳珺瑶的招呼,最近一年,最好都不要近女色,否则,株连九族都是轻的。 赵献轻轻叹了口气,自从夫人亡故,他一房又一房的纳,过足了自由的日子。 如今,突然为着保命,如此拘束,实在是不习惯。 若不是保命,依依绝不会只是自己的义女! 赵献叹了口气,“罢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自己是跑不了了。” 好像守在那里是楚渺,一个滑头罢了。 翌日,柳珺瑶的殿内便被人投进来一个包裹。 柳珺瑶轻轻捡起来,笑眯眯地打开,甚是满意。 剩下的只需要静静听着殿外的脚步声即可了。 …… 江荣芬抚摸着胸前的金锁,几欲哽咽。 “紫桐,你说父亲母亲会不会恨我?” 紫桐立在一旁,斟酌了下,“二小姐她是自己闯祸,主子您也无能为力。” 江荣芬摇了摇头,饮下一杯酒。 不是, 是她故意同芳儿点明那丹药的好处,让她误以为那东西可以包治百病; 是她嫉妒芳儿受宠,却不知体恤姐姐; 是她恨芳儿害了自己的孩子! 可是,她都不能说出口! 自己的孩子没了,这宫里的女人,却一个接一个的生! 她恨! 他明明说,她是最特别的,为什么他还要让她们一个又一个怀孕、生子! 她早已想好了一切事发时可能会有的境遇:兴德宫?她去看过了,那姚氏能活,她也能活;死,又有何惧? 她害了一个又一个的孩子,死,也是罪有应得! 听说,那个宋氏又生了个皇子!想到此处,江荣芬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摔在地上! 明明,她已经偷偷查明那织画的家人情况,只仿了个书信,她便信以为真;只差一点点,那孩子便不能平安出生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 紫桐立在一旁,不敢作声。 如今的主子,和从前有很大不同,尤其是孩子小产之后,时常喜怒不定! 瞧着那金锁被磨得闪着亮光,紫桐轻声道:“主子,这金锁,奴婢为您……” “不必!” 江荣芬说着,轻轻咳嗽了起来。 紫桐担心道:“主子,您这咳嗽,也有几日了,要不要请陛下从宫外请个神医啊?” 江荣芬摇了摇头,“不必了。不过小病罢了。” 正说着,宴凌云抬步进来。 “怎么了吗?” 江荣芬听到宴凌云的声音,面上立刻溢满惊喜。 “陛下怎么来了?” 宴凌云蔓延宠溺地拉过她的手,“孤看太医院那边提到,你这边请了太医,特意来瞧瞧,可好些了?” 江荣芬嗔怪了紫桐一眼,“是她们小题大作了。” 宴凌云笑道:‘那便好。最好无事。’ 说着,拥着江荣芬向里间走去。 紫桐在身后悄悄关上了门,长长的吁了口气。 …… 程莞得知宴凌云接连几日宿在了江荣芬那里,不免有些奇怪。 想到这几日江荣芬已经几次试图去看看明儿那孩子,程莞当即捏紧拳头,“走,咱们去永定宫一趟。” 彼时, 宴凌启、罗永、程琦等数十人从永定宫先后出来。 程莞微微诧异。 程琦放缓了脚步,在宫墙处和程莞低语:“姐姐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怕是又要有战事了。” 程莞蹙紧眉,“什么地方?” “宣城。” “宣城?” “是。已经查实,宣城老城主已经病入膏肓,少城主掌事,颇为任性,私自将我们这些年楔在那里的暗卫尽数灭了。” 程莞掩了掩嘴,眸子盯着那个静静垂着的手臂,“你去吗?” 程琦微微摇了摇头,“陛下坚持御驾亲征!” “啊?” 望着前面还在等候的宴凌启和罗永,程琦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程莞一进宫门,宴凌云抬臂招呼她过去。 程莞的眼眸之间尽是担忧,“陛下,方才在门口遇上程琦,他说您要……” 宴凌云点了点头,“是。孤即位以来,还未有赫赫战功,孤不想百年以后,沦为弘国百姓的笑柄。” “陛下……” 程莞深深地唤了一声。 宴凌云抬手止了她的声音,“宣城不大,相信半年足矣。孤打算立清儿为太子,让罗永和程琦从旁协助,孤定能凯旋。” “那镇国侯随您出征吗?” “嗯。铁甲军尽数随同。” 程莞颔了颔首,“那就好。” “那您的头疾?” “这也是孤的打算之一,宣城那华大夫,孤想再去拜访一下,寻求下解决之法。” “妾与您同行,可好?” 宴凌云笑得宠溺,“不可。清儿初掌政事,想必很多难题,难免孩子心性,还是你多开导开导。虽然启弟说他天资聪颖,可以放手一搏,不过,毕竟是个孩子,孤的后宫还需要你。”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 “那安妃她……” “孤倒是无意她一同前往,只是,程琦和启弟皆说,宣城城防严谨,初次探城,若有女将,恐怕胜算会多几分。” “是。” 说着,宴凌云疑似想起什么,“你来,是有何事?” 程莞斟酌了下,矮了矮身子。 “妾本不欲烦扰陛下,只是,妾觉得江贵人最近的行为,有点……” 宴凌云饮了茶水,“怎么?” 程莞踱了几下步子,“说不好。她似乎很是关心明儿。明明妾已经宣告六宫,百日之后再见礼,她却有些迫不及待。” 宴凌云眸色发冷,顿了一下,“无妨。你不用理。她这场疾,好不了了。” “啊?” 第278章 独特的香 程莞捏着帕子,轻轻扶着小蝶的手臂,目送宴凌云的轿辇朝着锦绣轩的方向而去。 这样的荣宠,任谁看了不羡慕? 可是,他却那般笃定,她那疾好不了了! 程莞冷冷地勾起唇角,好不了的疾,那会是什么呢? 轿辇静静地在一旁跟着,程莞抬眸瞧见不远处的烟雨湖边海棠盛开,温声道:“你们先回吧。本宫去园子里逛逛。” 这海棠,还是前两年那柳珺瑶特意命人种下的。 不仅这里,连她的宫里也遍地都是。 她说:“种在这里,陛下一出永定宫便能瞧见,时时都能想到她。” 程莞淡淡笑了笑,那时可有想到,今日会被困在寝宫不得出? 她回眸望了眼永定宫,绣着海棠花的淡淡芬芳,面色一变。 小蝶在一旁好奇道:“怎么了?主子?” 程莞沉默须臾,摇了摇头。 罢了,陛下总要在这后宫里有点念想,任她真假! “小蝶,你带着人去把孩子们带过来,花期将过,冬天的时候再难看到了。” “是。” 小蝶小步快走地带人离开后,程莞这才立在那海棠之侧,轻轻掐了一枝。 “嘶!” 一根小刺直接插入程莞的手指。 “贵妃娘娘小心。” 罗永的声音轻轻传来。 程莞的面容微动,“罗大人?” “是。” “想不到这么快又见到罗大人!” 罗永福了福身子,“见过娘娘。” 程莞颔了颔首,却听他道:“恭喜娘娘。” 程莞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点了点头,“以后要劳烦罗大人了。” “臣能辅佐太子监国,是臣之幸事。” “有劳了。” 罗永抱拳有礼道:“贵妃娘娘,陛下亲征在即,固有太子监国,后宫却不可一日无主,臣等意欲主张娘娘登上后位,主持大局。” 程莞满脸惊讶,立刻拒绝道:“不可。陛下刚刚打算立位太子,若此时本宫意指后位,岂非受人把柄?” 罗永一怔,原本,他是想,她一定会满口答应。毕竟,只有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她才能再也不会平白受些无故之屈。 “娘娘?” 罗永加重了语气,恳求道。 “罗大人不必说了。听说您也初登相位,这都是过去数年你好不容易努力得来的,万不要落下前朝后宫勾结一气的恶名。” 程莞语气坚决道。 “是。” 两人静立了一会儿,听着孩童的声音越来越近,罗永主动拱手行礼,“娘娘保重。” “嗯。” 看着他形单影只的背影,程莞轻声道:“天气渐凉,你照顾好自己。” 话音刚落下,罗永的步子顿了下,倏然转身,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福了福手,这才离开! “母妃,母妃……”歆瑜稚嫩的声音响起。 程莞缓缓蹲下身子,张开双臂。 …… 宴凌云微闭着双眼,轿辇上下晃荡走了许久。 忽然闻到一股格外浓烈的花香,宴凌云抬开眼皮,四下看了下,“这是从哪来的?” 柴录抽了抽鼻子,伸出兰花指,“似是从那边来的。” 宴凌云侧眸望去,流云轩内,只住着一个人——柳珺瑶,先前传出她与赵太医不轨之事,如今亦毫无证据,暗卫报回的消息是:赵献连续月余不能人事。 宴凌云的唇角微微勾起,只是,她前几日似是犯了错,似是被禁足了。罢了,他已承诺将后宫诸事交由贵妃…… “陛下,咱们是……” 柴录谄媚着问。 宴凌云抬手,正欲示意继续往前。忽然刮起一阵轻风,那香味更加明显了。 烟雨湖的海棠,日日都能看到,却从来没有这种芬芳。 宴凌云心下好奇,“走,去看看。” 江荣芬那,一日不去应该也无碍。 只要那金锁时时贴身,总有一天,她会随她妹妹去的。 这么想着,宴凌云闭上那双透着冷厉的眼眸,往后靠了靠。 柴录当即会意,一招手,轿辇变了方向,朝着流云轩的方向去了。 “小安子,你去江贵人那说一声,让她不要等了。” 小安子福了福身子,应下了。 江荣芬听到小安子的来报,当即将桌上的点心尽数扫落在地。 紫桐轻轻抬手,示意小安子快走。 紫桐轻轻为她斟了杯茶,“主子,陛下近来几乎日日都来,偶有一次于您也是有好处的。” 江荣芬抬眸瞟了一眼紫桐,示意她继续。 “您瞧那个柳贵人,她之前日日得宠,如今不也是……” 紫桐停顿了一下,叹道:“树大招风啊!” 江荣芬接过紫桐手里的茶,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胸口的那个金锁,轻轻点了点头,饮了口水,不想,却剧烈咳嗽起来。 “主子,奴婢为您请太医吧?” 紫桐焦急道。 “不,若是太医来得多了,陛下就更不来了。”江荣芳又喝了口茶,拒绝道。 …… 宴凌云的轿辇刚转过弯,便被楚渺机灵地瞧见了。 他连忙拍了拍其余几个守门的,心道:看起来前面那选择是对的。前几日,他去寻阿花的路上,碰见个脸生的,非让他把一个包裹丢进柳贵人的院里。 他本欲拒绝,但那人却以他偷瞧柳贵人沐浴为由胁迫,迫使他不得不同意。他仔细翻了那包裹,除了一件上好的蜀锦衣服,别无其他。 如今瞧着这柳贵人手腕蹊跷,每日被关着,愣是凭着这沁人心脾的芳香将陛下引了来。楚渺的脸上漾满笑意,远远地匍匐在地,恭敬地跪着。 柴录甩了下拂尘,楚渺等人立刻躬身起立后退着离开。 宴凌云缓缓从轿辇上下来,走到那殿门口,轻轻推开一条小缝,正瞧着柳珺瑶正仔细地摆弄她院子里那些海棠。 粉衣轻裳,只留个背影冲着门外。 宴凌云使了些力,推开殿门。“瑶儿在做什么?” 柳珺瑶骤然回眸,一张小脸大惊失色,瞬间眼含委屈,眼泪盈盈欲滴,忍了数忍,恭敬地行了个全礼。 “拜见陛下。” 宴凌云快步走到她的跟前,虚扶了一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说着,前倾着身体,深深吸了口气。 “好香……” 柳珺瑶轻咬粉唇,后退了半步,“瑶儿不敢……” “瑶儿没有……” 宴凌云用食指轻轻压在她的唇上,“不说了。” 柳珺瑶抿着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陛下能来,瑶儿做什么都愿意。” 宴凌云上前将其拥在怀里,“跟孤说说,怎么这般香?” 第279章 秋棠香 柳珺瑶如一条滑溜的小鱼一般,稍微侧了下身子,便脱离了宴凌云的怀抱,捧起廊下那木桶里的水,“陛下闻闻?” 宴凌云低眸闻了下,更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顿觉神清气爽! “这是什么?” 柳珺瑶娇俏一笑,抬手将水洒向天空,两人瞬间都湿了额发,“滴答滴答”地从脸颊、脖颈向下滴落。 看在宴凌云眼里,瞬时起了别样的情绪。 他伸出手掌,托着柳珺瑶的脸颊,“告诉孤。” 柳珺瑶犹如一只得到安抚的小猫 一般,在他的掌心蹭了蹭,“陛下猜猜?” 瞧着宴凌云故作苦思的模样,柳珺瑶轻轻笑出了声,伸手扯着宴凌云的衣襟,往里间走去。 此刻的宴凌云,全然忘记之前闻听她与赵献似有脏污时的怒火和愤恨! 柳珺瑶伏在他的身上,喘息连连,原来,她为了打发每日无聊的时日,每天侍弄花草,又以新鲜海棠泡水,沐浴净身,再以该水浇灌,持续了数日,不想这海棠的香味竟然愈发浓烈起来。 宴凌云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解释,更是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她能如此静雅,实在是出乎意料! 柳珺瑶闭眸往前拱了拱,“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妾懂的。” 她轻轻扯了扯袖口,往下藏了一下。 若不是这点子东西,她如何能得到那样的奇香?多亏平日里她不辞辛苦地讨那姓赵的欢心,这才能有今日的成功。 投进来那包裹,不仅仅是一件衣服,袖口处皆都缝了一层内衬,里面装满了这秋棠香。先前种下海棠之时,无意中抱怨了一句:“这海棠已是满园,怎么还是不怎么香?” 赵献捋着胡须,故弄玄虚道:“美人想更香?” 柳珺瑶瞟了他一眼,在他的胸前轻轻捶打了一下,“快说。” 得知这秋棠香居然和海棠花有近乎一致的香味,她大为惊叹。当下便撒娇道,“若是哪天我想要这秋棠香,却寻不到你,便给你放个灯,好不好?这是我们的约定,可好?” 赵献喜欢她这样的俏皮,这是他那年逾半旬的老妻给不了的。他当下便哈哈大笑,“好。” …… 毫无意外! 次日一早,程莞便收到了小安子的来报,流云轩的那位,复位了。 程莞的面上毫无惊讶,神色淡淡的笑了下:“安公公,烦老你跑一趟。” 说着,示意正在伺候她梳妆的绿竹,取了新赏赐的秋茶,递给小安子。 小安子连忙作揖谢恩。 “贵妃娘娘宽厚。咱们陛下还让奴婢捎句话,年后亲征,太子殿下的册封礼就定在年关了。这些日子,贵妃娘娘要费费心了。” “哦?” 程莞立刻起身,“谢陛下。” 小安子笑着躬身退了出去。 小蝶端着晨茶进来,“啐”了一口,“咱们陛下真是……” 绿竹在一旁皱了眉,压低声音道:“小蝶……” 小蝶吐了吐舌头,“奴婢就是看不惯那个冒牌货!” 程莞抬眸看了小蝶一眼,“不可乱言。” “这些日子,仔细着孩子们。别出了什么事。” “是。” 主仆几人用过早饭,陪着孩子们玩耍的时候,小安子领着几个人又来了。 “贵妃娘娘,这是长公主新派人送来的白裘大氅,陛下没有犹豫,直接派奴才给您送过来了。” 小蝶双手接过赏赐,却听小安子交代道:“仔细保存,这样好的白裘,几年也不出一件呢。” 程莞起身点点头,伸手抚摸了一下,质地柔软,确实难得。 “谢过陛下。” “陛下那里还留一进黑裘,到时候,太子册封礼时,陛下和娘娘一起出席,百姓们一定夸咱们陛下和娘娘是佳偶天成!” 小安子继续拍马屁道。 程莞的面色沉了沉,“安公公慎言,太子册封,本宫虽为贵妃,却不能和陛下同列上位的。” “呃……奴才该死。” 说着,小安子就要掌自己的嘴。 程莞近前虚扶了一把,他便就势起来。 “本宫知道你的好意,怎么会罚你?起来吧。” …… 小安子刚出了朝华殿,迎面碰上过来的姜玉颍。 他一向是有些怕这位娘娘的,只行了全礼,便忙不迭地回永定宫了。 “你知道吗?那柳氏又出来了。” 姜玉颍连珠炮似的说着。 程莞虚执着她的手,朝着还未收起的大氅努了努嘴。 “这是什么?” 姜玉颍好奇道。 程莞低眉浅笑道:“算是赏赐?对,是赏赐。” “怎么说?” “本宫身为贵妃,惩罚了一个贵人,陛下一时兴起,却把人纵了。事后,可能觉得需要尊重一下我这个贵妃?” 程莞故意“自圆其说”。 姜玉颍撇了撇嘴,“切。那姐姐好生用着吧。” 程莞仿佛不在意似的,“那是自然。” “也就是你,换作从前那位,恐怕她早已化作泥土了。” 姜玉颍翻着白眼道。 “对了,你可知道?那柳贵人,复了宠,今日一早做了什么?” 程莞好奇道:“做了什么?” “今日一早,便把她那大半的海棠花都剪了,说要晾晒成干花,永远的保存着。陛下那个感动哟,当即就赏了流水一样的东西到流云轩。” “呵呵。本宫还当着大氅是了不得呢。” 程莞冷笑了下。 姜玉颍瞧她的脸色变了,又安慰道:“不必同她置气,一个玩物罢了。” “是啊,玩物!可是,咱们在这宫里,谁又不是呢?” 程莞叹了口气。 屋外的小蝶小步进来,“主子,柳贵人来了。” 姜玉颍起身甩了下帕子,“姐姐既然有客,妹妹就先回了。” 程莞起身浅浅点了点头,目送姜玉颍离开。 不一会儿,柳珺瑶一袭浅白素衣,走了进来,似是欲言又止。 程莞懒得 应付,抚了抚额,“有话就说。” 却见柳珺瑶鼓起勇气道:“贵妃娘娘,那春宜香,妾是真的不知。” “哦?是吗?那舞阳和明儿……怪她们自己?” 柳珺瑶红了眼眶,意欲辩解。 程莞却挥了挥手,“如今,你既然平安,别的就不必说了。你素来喜香,只是这些东西,可能于孩子们不宜,以后,有孩童在的地方,望你注意些。” 柳珺瑶红着眼睛,抽噎着应下。 第280章 发作 天气渐冷。 这几日,朝华殿往来了些许外臣。 程莞正觉不妥,亲向永定宫向宴凌云奏请让清儿单独另居。 谁知,刚走到门口,却听到柳珺瑶在里面莺声燕语般,程莞抬手制止了柴录通报,听到她说:“陛下,马上要立皇太子,那大皇子是不是就不能再居在朝华殿了?” 宴凌云疑似沉默,却听那柳珺瑶继续道:“后宫已有些流言蜚语,说大皇子整日与女侍厮混……” 柴录面露尴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程莞思绪翻涌,冷笑了一下,大步迈进殿门,径自走向柳珺瑶,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你!”柳珺瑶摸着脸颊,等着程莞。 程莞正怒目直视,沉声道:“柳贵人若是不会说话,本宫自可寻教养嬷嬷来,教教你!” 柳珺瑶回眸,哀求地望向宴凌云。 宴凌云却不看她,眉眼含笑,招呼程莞坐下,“什么时候来的?” 程莞矮了矮身子,恭敬地行了全礼。 “妾自知清儿年长了些,近来因着立储一事,朝华殿频频有外臣出入,甚是不妥。可是,像柳贵人那般大放厥词,妄自造谣,恕妾为人母亲,忍无可忍!” 不等宴凌云开口,又继续道: “今日来,也是想着,清儿既然马上就要监国,自该独立居住。请陛下下旨,赐清儿暂居东上居。直至册封大典完成。” 程莞的心抽痛着,面上却毫不变色。 清儿毕竟也是他的皇长子,怎么能任由别人造谣,而不加制止?此刻,程莞想杀了柳珺瑶的心都有! 宴凌云深吸一口气,起身将程莞扶了起来,示意柴录将柳珺瑶扶了出去。 “孤也正有此意,柳贵人她口无遮拦,孤定然重罚。” 程莞就势扶着宴凌云的大手站起,温婉地点了点头,“谢陛下。” 宴凌云牵着她的手,坐在凭几之侧,“莞儿如今是贵妃之位,马上又是太子生母,不久的将来,定然会母仪天下。” 程莞闻言,立刻起身行礼,却被宴凌云压了手臂。 “此等小事,莞儿该学着收敛情绪,免得落人口实。” 程莞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人造自己儿子的谣,他不仅不制止,还来责令自己收敛情绪?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宴凌云,他的眸色坚定,证明了他认为自己说的是正确的。 外面骤然起风,窗棱被刮得吱吱作响。 程莞假意转身去关窗子,而后郑重地行了 一礼,“莞儿知晓。” 宴凌云很满意程莞的回应,伸手抚着她的手背。 “今日晚膳,孤到朝华殿去。” “是。妾这就回去让人准备。”程莞行了个礼,柔顺地应下。 “嗯。” 瞧着程莞的背影,宴凌云叹道:“孤是不是对她们母子太严格了些?” 柴录立在门口,闻言近了两步,犹豫道:“陛下待贵妃娘娘自然是不同的。” 宴凌云长长的吁了口气,“是啊!孤马上要御驾亲征,尽管有罗永和程琦为辅,可是,朝堂险恶,孤也真怕会出事啊!” 他也知道柳珺瑶说那话是有些过分,可是,不过一个女流之辈的妄言,若真形成流言之势,到时候杀了便是。 想着柳珺瑶夜里的风情万种,他微微勾起唇角,真是杀了,他恐怕会有些后悔。 …… “小蝶,把李武请来。”程莞的声音冷硬。 “是。” 程莞刚到朝华殿坐定,李武便也紧随而至。 “这些日子,宫里可有什么异常?” 李武凝眉思索了下,“回贵妃娘娘,江贵人去乐喜阁附近逛了两次,并没有进去。” 停顿了一下,“前些日子,柳贵人似是在院中沐浴……” “哦?那些人就那么看着?” 程莞目露不解。 “没有。小楚子带着人,远远地背对着。” 程莞点了点头。 “好。这段时间,你能否去寻两朵流云轩的海棠花过来?” 李武抱拳,“没问题,微臣即刻去办。” 看着李武离去,小蝶好奇道:“主子,您要那海棠花,是有何用?” 程莞喝下一盏茶水,“说不好。你去请林太医过来。” 不多会儿,李武和林芝宇先后进了朝华殿。 只片刻,林芝宇皱眉道:“回娘娘,此花,似是洒过秋棠香。” “秋棠香?”众人皆是一惊。 “是。秋棠香,取自海棠,却加了些许秋夜丝进去,所以取名秋棠香。” “什么是秋夜丝?” 小蝶迫不及待地问道。 林芝宇抿了抿嘴,有些尴尬道:“这个说来复杂……” 程莞瞧着他的模样,心中猜个大概,“你只说有何效用?” “此香味道浓郁,能传极广,闻得久了,有催情之效。” “原来如此。” 程莞起身踱了几步,“此事还望两位暂时保密。” “李统领,你去的时候,是不是大多数海棠都已被剪?” “是。这几朵,是边角残留的。” “嗯。想必她不会再敢拿此做法,先静观其变。” “是。” 目送两个人离开,天色微微发暗。 宴凌云快过来了。 程莞在小蝶耳边低语了几句,招呼着众人赶紧准备晚膳,她打定主意,趁着亲征,她必要柳珺瑶永远不能翻身! …… 晚膳时, 宴凌云瞧着桌上插着的几朵海棠,甚是别致。 他一撩下摆,坐稳便问:“怎么想起也用海棠来装点了?” 程莞笑着为他夹了一个水晶鱼丸,“怎么?这海棠,妾不能用?” 宴凌云宠溺地笑了笑,“自然不是。” “妾瞧着流云轩的花香浓郁,今儿个孩子们在流云轩附近玩的时候,瞧见有剪下来的这花,便让下人去特意捡了几支。” 说着,程莞放下筷箸,伸手将中间的海棠拿了过来,“陛下,您闻闻,尤其的香呢。” 转头指着床边那一簇,“那边,是从烟雨湖那边采过来的,没有这个香。” “回头,妾也要研究研究,怎么在院子里养出如此芳香的海棠来。” 宴凌云随着她的视线,往床边瞧去,只见一簇娇艳欲滴的海棠,正茕茕独立! 再看看程莞手中的这几枝,他伸手接了过来,放在鼻下深深吸了口气。 第281章 书卷气 “父皇安好!” 宴清自从进了东上居后,稳重了不少。 看到宴凌云正在用膳,示意两个弟弟妹妹安稳坐好。瞧着桌上的海棠,随手拿起一枝插在歆瑜的发髻上,笑道:“瑜儿真好看!” 歆瑜随手一扒拉,将那花从头上撸了下来,放在鼻子下闻了下,立刻吐了吐舌头,“不要不要,臭!” 程莞笑着抱过她,“歆瑜不得无礼。” 说着,歉意地看着宴凌云。 宴凌云满目慈爱地抚摸了下歆瑜的脑袋,冲着一旁的寿儿道:“寿儿,你妹妹既不喜欢,就丢了吧。” 寿儿眨了眨大眼睛,小手一指,“那边的也一起扔了吗?” 宴清会意,去床边将那束花取了过来,递给他。 歆瑜却挑了一朵最大的,“好看,香!” 宴凌云抱过歆瑜,仔细嗅了嗅,含着笑点头,“确实香。” 歆瑜开心地拍起手来。 一家四口,欢快地坐下又进了些餐食,问了些清儿的功课,这才各自散开。 …… 几日后。 楚渺满面笑意地过来报信,“陛下在流云轩发火了。” 程莞抬眸瞟了他一眼,看的楚渺心里毛毛的。 “小楚子,这是何时的事?” “是,是几日前的。” “为何现在来报?” “因为……” 楚渺擦了擦额角,不敢如实回答。 之所以拖延几日,也是想着,晾着程莞几日,她方知自己的重要程度,以后更加重用自己。 正想着,却听程莞清冷的声音传来。 “小楚子,你可知道,大皇子不日就会被册立为太子!” 楚渺将头福得更低了些,“是。” “本宫这贵妃,是从 一开始便做上的吗?” “不是。” 程莞抬手示意绿竹捧过来一个旧包裹,楚渺立刻吓得双腿发软,瘫坐在地。 那不正是前几日他偷偷投进流云轩的那个吗? “小楚子知错了,小楚子知错了。求娘娘饶恕!” 程莞眼皮也未抬一下,“本宫用你,自然是信任你;这样的事,不要再有第二次。” 小楚子连连磕头,“奴才知道,奴才知道。” “想想你是如何进的这宫吧。你若是还想回去,倒也未尝不可。” 程莞冷冷地说。 小楚子的额上 已逐渐现出血迹,“奴才知错,奴才再也不敢了。” “去吧。” 小楚子躬身后退着出来,深呼了两口气,小步往前走了。 幼年失去双亲,进宫前,早已过够了非人的生活。在下榆街那段日子,是最黑暗的一段时光。好不容易,靠着技巧,入宫为宦,虽然不算个正常男人,可他再也不用伺候那些野兽一般的存在了。 他没有什么鸿鹄之志,只想着活着便好。 可是,他也知道,这宫里,最忌讳一心事二主,他已经向贵妃娘娘投诚,万不该背着她在私下为柳珺瑶做事! 最起码,应该手脚麻利些,不应该被发现。 这么想着,一边摇头走了。 …… 小蝶在一旁好奇道:“主子,您说,为什么陛下都发了火,怎么也不见将那柳氏禁足之类的?” 不等程莞开口,绿竹斜了一眼小蝶,“你是不是傻?” “陛下是自己去开的流云轩的门,现在再去关,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程莞浅浅笑了笑,“绿竹聪明。” 小蝶故意“哼”了一样,双手抱在胸前。 瞧见李武远远地过来,连忙低声提醒了程莞。 程莞立刻起身相应,“李统领!” 李武抱拳回礼,“参见贵妃娘娘。” 程莞连忙伸手虚扶,“本宫还未来得及谢你,多亏了你,才解了困扰本宫多日的疑惑。” 李武讪笑了下,“李武也是机缘巧合,正好看到那李武偷偷扔一个东西,这才捡了回来。” 程莞点了点头,“你心细如发 ,若不是你这发现,本宫又怎么知道那楚渺竟是个吃里扒外的?” 李武眸色发暗,“需要微臣……” 程莞 摇了摇头,“本宫不喜伤人性命。只是,他这样的人,平日里也就算了,如今竟然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谋算到陛下身上……” 话说于此,程莞停顿了一下。 “这两日,让莲香来一趟吧!” 李武犹豫了一下,“是。” 程莞留意到他眼底的一丝落寞,“且慢。” 程莞往前踱了几步,“她近来身体可好?” 李武低眸抱拳,“是。” 程莞略略颔首,“罢了。本宫另想法子。你且回去吧。” 李武忽的睁开眼眸,“娘娘!” 程莞淡淡一笑,“回吧。” 瞧着李武的脚步明显轻快,小蝶小心地问道:“主子怎么变了主意?” 程莞进了口水,“李武对莲香有救命之恩,且他对她的身体也很是了解。所以本宫判断,他和莲香,想必已有了男女之情。李武忠心,本宫断不能做伤人心思的事。” 小蝶矮了矮身子,“主子心细如发,竟观察得这样仔细。只是,那莲香本就是得了您的指示,她才能……” 程莞微微摇头,“不是非得她去。” 小蝶面露惊讶,顿了一下,忽又笑道:“奴婢明白了。” 翌日, 宫里盛传柳贵人昨夜受了惊吓,不能出门了。 程莞抬眸看了眼小蝶,只见小蝶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没错,就是她!昨夜扮做莲香的模样,黑发遮面,去流云轩报了下道,惹得柳珺瑶夜半惊醒! “陛下可有说什么?” 正在梳妆的绿竹道:“陛下闻言,什么也没说。” 程莞从梳妆盒里拿出新赐的那根镶玉簪,“用这个吧。还是请赵太医去瞧瞧吧。本宫记得,她历来是用赵太医的。” “是。” 小蝶正欲出门,却见程莞招手示意,耳语道:“这段时间,赵太医看诊时,让李统领多留意着。” “是。” 程莞低眸摆弄着手上的蔻丹,她还记得之前不明不白死的钱太医,好似也和柳珺瑶有说不清的关系,如今这个赵太医,会不会有呢? 正想着,却听宫人来报: 罗大人来了! 程莞闻言,立刻拎起裙摆,起身相应。 却见罗永手执多卷书册,缓步走来,在阳光的照耀下,下颌分明的罗永,除了惯有的书卷气,竟多了几分刚毅之色。 程莞不自觉地感到脸颊微热,她轻勾唇角,开口道:“罗大人怎么来了?” 第282章 再度有孕 罗永将那一摞书册转手递给小蝶,恭敬地行了个礼。 “参见贵妃娘娘。此乃太子册封所需各项流程仪制,供您参考。涉及多代王朝的密要,微臣不放心,特地得了陛下特许,给娘娘送过来,请娘娘过目。” 程莞伸手翻开一卷,发现有些文字竟然全然看不懂,遂苦笑了一下,“罗大人真是难为人了。这上面的字,多数都不认识。” 罗永淡淡微笑,“娘娘不必忧虑。” 指着身后的小书童道:“这孩子的记忆力过人,微臣已经悉数教过他一遍。娘娘若是看不懂,可随时问他。” 程莞瞧着跟清儿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你叫什么?” “云飞。”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却显出这孩子并非普通人。程莞有些疑惑地望向罗永。 “娘娘放心,这孩子是我在铁矿之时,无意中救下的。因着被落石砸伤了脑袋,吐词有些慢,但是记忆力却是奇好。娘娘不必担心。” 程莞轻轻点头,心里有了主意。 “与其让他留在朝华殿帮我识字,让他去东上居陪陪清儿吧?” 罗永面色一惊,“也好。这孩子出身简单,能为太子伴读,是他的荣幸。” “回头本宫紧着熟悉的先看,不熟悉的,再去派人寻你。” 程莞低眸翻着书卷,温声道。 “是。” …… 岁末,宴清的太子册封礼如约举办。 入夜的宫宴上,程莞瞧着小小的儿子,身披锦衣华服,压得背微微有些驼,骤然想起,从未问过,这可是他愿意的? 程莞举杯饮了一口酒,这段时间,清儿在东上居甚少回朝华殿,也不知道适应的怎么样了。 侧眸看着宴凌云脸颊绯红,她轻言道:“陛下,慢着些。” 宴凌云含笑点了点头。 待群臣散尽,程莞扶着宴凌云的手臂缓缓走出正殿,宴凌云微不可见的深吸了口气,在程莞的手臂上拍了拍,“再过几日,孤就要出发了。” 程莞浅笑如菊,开口道:“陛下定能凯旋而归。” 宴凌云略略颔首。 两人并行走在前面,任谁看了无不叹一句天作之合! 只有宴凌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是外强中干,徒有虚表!近来,头疾发作的越发频繁,除了那次初开流云轩之门时,尚且有生龙活虎之感,余下诸次,皆有力不从心之感! 所以,他才急着亲征一次,立下功名! 他不想弘国如大俞一般,只存在数十年便烟消云散! 刚一到永定宫门,程莞却瞧见柳珺瑶一袭月白衣裙,立在那里。 程莞微微屈了下膝,“陛下,妾就先回去了。” 宴凌云点了点头,抬眸望着柳珺瑶,面不改色的迎了过去。 自从上次在朝华殿发现她宫中海棠的异样,他忍到次日便去了流云轩,直接发问为啥要将所有的海棠剪掉,当场将所有的干海棠花尽数掀翻。 只见柳珺瑶愈发瘦削,看到宴凌云过来,轻移莲步走了过来。 “陛下,瑶儿……” 宴凌云不发一言。 只听柳珺瑶继续道:“瑶儿都是想着陛下,所以才动了那样的心思,瑶儿并没有伤害陛下的意思。” “这些你已经说过了。” 宴凌云冷冷地说。 “陛下,瑶儿有孕了。” 宴凌云的脚步一停,想着这两个月虽然没到她的宫里去,难道就那一次就能…… “宣林芝宇。” 柳珺瑶捏了掌心,暗示自己不要怕。 昨日姚霆特意寻到她,给她了一粒药丸,这次,任谁都查不出她是假孕。 他说:“只要能扛到出征之时,他们的时机便到了。” 柳珺瑶深深吸了口气,跟在宴凌云的身后,进了永定宫。 不一会儿,林芝宇赶了过来。 片刻后,便恭敬回道:“柳贵人左脉有力,有男胎之象。” 柳珺瑶面上一喜,却垂着眼睫,不发一声。 宴凌云倒是一惊,挥手示意林芝宇下去。 “可有请旁的太医瞧瞧?” 说着,揽过柳珺瑶的细腰,坐在他的腿上。 “寻过了。只是,他年纪大了,并没有说胎相为男。” 宴凌云捧起她的小脸,轻轻吻了一下。 “好生养着,以后,不准再动那些花心思,知道吗?” 柳珺瑶这才抬起眼眸,“嗯。瑶儿知道了。” 说着,顺势躺在他的怀里。 出征,快点来吧! 这样的日子,太过艰难了! 林芝宇刚一出永定宫,小蝶便已候在宫墙之角。 林芝宇主动上前,低语了几句,小蝶便转身回了朝华殿。 林芝宇摇了摇头,这宫里,什么时候能简单一些? 拎着药箱朝着拱门方向而去,正巧在游廊之下,遇到了抱着舞阳的夏宁。 林芝宇微微一笑,却听夏宁主动开口道:“这么晚了,怎么又来了?” 林芝宇低眸道:“流云轩的主子,有孕了。” 夏宁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意料之中。舞阳这几日有些爱动,烦劳林太医瞧瞧?” 说着,将舞阳塞在林芝宇的怀里。 林芝宇僵硬着手臂接过,坐在一侧的亭下,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小人。 眉眼很像自己,樱桃小口却像她的母亲。 看了一会儿,轻轻看了一下她的舌苔,“小公主许是出牙呢,娘娘不必担心。” 夏宁含笑点点头,却也不伸手接过舞阳,转头对着丝雨道:“丝雨,你带着她们去宫里把白日里太子送给小午的宫灯拿过来,这会儿正好放。” 丝雨矮了矮身子,带着随行的四个宫侍离开了。 林芝宇瞧着下人们尽数离去,这才放松一些,重新将小舞阳抱在怀里,用食指轻轻碰碰她粉嫩的小脸颊,眉眼间尽是不自觉的慈爱。 看在夏宁的眼里,心里格外温暖。 “此生,我不会有其他的孩子了。” 林芝宇似是自言自语。 夏宁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林芝宇抬眸望着她,眼神坚定,“此生,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为……为何……” 夏宁结巴道。 林芝宇只浅浅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不能娶她,亦不能护她。她却为自己生育子女,他能做的,那便是倾尽全力,去爱护这个孩子。 两人沉默着坐在亭中同,同舞阳玩耍了一会儿,远远地瞧见丝雨她们已经返回,林芝宇这才起身,将舞阳放回夏宁的怀中,躬了下身子,走了。 第283章 说破 程莞的眼底满是失望:“咱们这位陛下,是什么时间变成这样的呢?” 姜玉颍坐在一侧,静静地挑拣着新赐下的夜明珠,“姐姐这就难为我了。我只知道,这夜明珠一定要选大的、亮的。” 来报信的小金子讪笑着立在一旁,不敢出声。 程莞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她知道,那楚渺太过滑头,必然活的不会长久。谁能想到,这么快,就能这么无声无息的溺死在那烟雨湖中。 而陛下得知此消息后,只淡淡的甩下一句话:“一个奴才而已。” 程莞听在耳中,心下大伤,不过是帮助柳珺瑶忽悠了他那么一回,他就必须要他的命! 姜玉颍理解的却是另一层意思:“一个奴才,可能在咱们陛下眼里,根本算不得一条命!” 程莞低眸苦笑了下,没再出声。 送走姜玉颍,程莞瞧着天色尚早,她理了理胸前的衣襟,轻声道:“到东宫一趟吧。” 小蝶有些疑惑,“主子,如今太子恰在课间。” 程莞挑唇微笑,“无事。走吧。” 一行人刚到东宫,便听到里面热烈的辩论声。 程莞静静地立在宫门之外,示意下人莫要通报。 等得天色微暗,数名大臣才依次从东宫而出,程莞一一行礼,目送他们离开。 罗永也在其列,瞧见程莞,几欲主动开口说话,却因着身边有旁人,压了情绪,点了点头,离开了。 程莞这才拾阶而上,推门而入,“清儿,母妃来瞧瞧你。” 话音未落,瞧见宴凌启还在桌前同清儿说些什么,罗永之前带着的那个孩子,呆立在一旁。 程莞立刻止了步,屈膝行礼,“抱歉,本宫以为,已经都走了。” 宴清的语气欢快,快步走了过来,“母妃,无妨,王叔本就宿在这里。” 程莞一脸疑惑,“你父皇知道吗?” 宴清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父皇知道。因着清儿年幼,实在是有太多事情不懂,所以,才恳请父皇让王叔宿在东宫,帮助清儿学习的。” 宴凌启在一侧低头认可。 “那便好。” 宴清却如小大人一般,“母妃既然来了,今晚就在这里用晚膳吧。儿子去催催他们。” 而后朝着旁边的小男孩道:“苏岩,我们一起。” 苏岩轻轻点了点头 程莞还未出口拒绝,宴凌启在一旁拱了拱手,“谢过太子殿下。” 瞧着清儿坚毅的背影,程莞一时间不知这样是对是错,在普通人家,七八岁的孩子,都还在玩泥巴,而清儿却要早早地成熟起来,处理国事! 宴凌启在一旁瞧见程莞的神情,听着窗外骤然而起的风声,开口道:“贵妃娘娘不用担心。太子殿下有治国之才,这些事情,他只是没有接触过,一些东西不太理解。可是真的理解起来,却又是非常快的。” “本侯早就说过,太子殿下,非池中之物,只要稍加辅佐,来日定能成为一国明君。” 看着侃侃而谈的宴凌启,程莞的神色镇定。 “为什么?” 听到程莞冷冷的发问,宴凌启仿佛早已在意料之中。 小蝶等人听出程莞的语气不对,缓缓低眸退至殿外。 宴凌启顺着殿门往外看了一会儿,宴清正和苏岩边走边说,若要回来,需要不短时间。 他深深吸了口气,拱手一礼,“不敢欺瞒贵妃娘娘,本王想为自己的后半生多多尽些力。” “何出此言?” 程莞已经想到很久之前的那抹暗红身影,但是,她需要听到他说出来,坦诚相见,才是他们一起筹谋未来的根本。 宴凌启抿了抿嘴,郑重开口道:“陛下已经今非昔比,一趟出巡,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有多少人死在豺狼之口?又有多少人为了这份太平,巧舌如簧?” “本侯不想后半生就这么磋磨下去,更何况,本侯有不情之请!” 说着,宴凌启缓缓屈下双膝,朝着程莞的方向缓缓落地。 “将来的某日,本侯愿自降为民,只求娘娘允君仪出宫。” 看着宴凌启深深地将头埋在地上,程莞身形踉跄,后退了一步。 “大胆!” 她轻喝一声。虽然早已知道,他和安妃似是有牵扯不清的联系,但是,从未想过,他竟然就为了这个,如此极力拱清儿上位! 宴凌启缓缓抬起上身,不躲不避。 “你就不怕本宫即刻派人通知陛下?” 宴凌启叹了口气,“太子殿下上位,于娘娘百益而无一害,您没有理由!” 程莞将手中帕子紧紧攥着,眸中却无甚波澜,“你怎又如何断定?” 宴清启低眸苦笑了下,缓缓站起,“贵妃娘娘,您难道忘了吗?” “姚氏诛你全家,就算他一开始不知,可后来他知道了以后,怎么做的?有果断地为你报仇吗?没有;” “程文为何死在了回程的路上?他有直接分辨此事吗?” “此等和您息息相关的人命大事,您难道忍的下去?” 宴凌启的步步发问,程莞终是站不稳,歪在了一旁的梨木红凳上。 宴凌启瞧着她的模样,不忍再刺激她。 “本侯对那个位子没有兴趣,本侯只想和最爱的人,和母妃一起安享剩下的人生。贵妃娘娘若要去说,便去吧。” 说完,背过身去,留一个清冷的背影冲着程莞。 程莞强压胸中的愤懑,她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可她就是要逼他说出来,不把底牌亮出来,这条路如此艰险,她不能去全然信任他! 程莞靠在椅背上,眼底闪烁着怒火。 “好。本宫定与镇国侯,同进退!” 宴凌启闻言,缓缓转过身来,深深作了个揖。 “接下来,镇国侯有何打算?” 宴凌启转身呈给程莞一杯茶,“不久,本侯会随陛下亲征。你放心,本侯必保陛下安然归来,只是,陛下头疾已久,本侯想,归来不久,陛下就可以荣退了。” 说着,他低眸浅笑了下,“贵妃娘娘可想知道,陛下怎么忽然动了亲征的心思?” 程莞轻轻的摇了摇头。 第284章 咳血卧床 她只以为,宴凌云是为了名。 可宴凌启如此问,想必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本侯不过是把历年短命皇帝和短命王朝的所谓功绩无意中透给了他,恰逢那段时日,他那个劳什子神道刚刚被诛,头疾严重,所以,他便记在了心上。” “再加上,边境数国确实不安分,本侯便有意无意的将宣城之事扩大了些,引得了他的关注。如此,他便动了亲征的心思。” 程莞看着宴凌启自信的模样,接着他的话头说道:“那议立太子之事,也是你吗?” 宴凌启蹙眉摇了摇头,“这个不用本侯开口,陛下只要动了亲征的心思,底下多的是人嚷着议立太子。” 程莞点点头,是啊,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只要动了根本,后面的事都是顺理成章! “到时候,本侯随陛下出征,后宫诸事,还要劳烦娘娘主理大局,莫要让那些蛇虫鼠蚁钻了空子。” 宴凌启拱手道。 “那是自然。一些蛇虫,本宫注意很久了,只要她敢动,本宫立刻就要了她的命!” 程莞那双漂亮的眼眸,闪过一丝狠厉。 这倒是在宴凌启的意料之外,一直以来,在他的印象里,程莞从来都是温婉大方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变了模样呢? 程莞留意到他的疑惑,淡淡道:“本宫不是蠢的,难道死那么多人,本宫还能如当初一般吗?” 宴凌启没料到自己的心思被看破,立时有些尴尬,连忙轻声咳嗽了起来。 这时,宴清和苏岩一前一后的推门进入。 “母妃和王叔说什么呢?晚膳已经备好了。” 宴凌启打马虎眼的哈哈了两声,抬脚出了殿外。 程莞浅浅笑了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清儿,母妃从未问过你,这条路,艰险又辛苦,你可做好准备?” 宴清圆圆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弟弟妹妹年幼,母妃又无外祖帮忙,清儿早就盼着长大,能护母妃一辈子周全了。” 他永远记得,那一年,他大病初愈,因着大舅舅过世,他和弟弟妹妹迁往它处,却对被禁足的母妃无能为力! 从那时起,他小小的心里便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让母妃受那样的苦楚! 程莞瞧着他懵懂的眼神,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走,母妃为你布菜。” 宴清爽快的应下,“好!” 回头冲着苏岩喊了一句:“苏岩,跟上。” 苏岩闷闷的应了一声,跟上了她们母子的脚步。 …… 又过几日。 锦绣轩传出了不好的消息,江荣芬咳血卧床了。 胡安安抱着和姗坐在朝华殿的侧座上,额上微微出着汗,看样子吓得不轻。 程莞朝绿竹示意了下,绿竹立刻接过和姗,抱出去和歆瑜、寿儿玩耍去了。 小蝶为她斟满了一杯茶水,“您歇着,喝点水。” 胡安安感激的笑了下,饮下了一杯水,而后缓缓开口道:“贵妃娘娘,那位,恐怕不行了。” 程莞面色微讶,虽然她早就知道,江荣芬迟早会有这一日,只是没想到会这样的快。 “怎么回事?太医不是说只是咳嗽吗?” 胡安安摇摇头,“哪有那样咳嗽的啊?妾和她同居一宫,她这咳嗽已经很久了,先前我还好奇地问过,她只说没事,生怕我把陛下从她那拽走似的。” “谁知道,前段时间开始,夜里都是她的咳嗽声了。今早上,是连续的咳血,不得已,那紫桐去请了太医。” “流水一样的太医,去了一个又一个,皆是摇着头出来的。” “陛下呢?” 姜玉颍扶着头上的发簪,“咱们陛下倒是有情,一直在床前守着呢。今日还罢朝了呢。” 陛下 程莞抬眸看着大大的太阳,冷笑道:“群臣可愿?今日这天,不好向言官交代吧?” 姜玉颍示意如夏端了水过来净手,而后坐在暖座上,捏起一块翡翠糕,递到口中,“近来陛下做事,何须看言官的面子?” 是啊,若是看言官,他就不会坚持着亲征! 程莞低眸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可能是害怕,这江荣芬死之前再生出其他的意外吧?毕竟误杀亲子,若是一旦泄露,无论如何,言官那里也是过不去的。 胡安安毕竟位份低,听到姜玉颍这般说,也只低着头不言语。 过了一会儿,她身边的兰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请主子们安。那江贵人殁了。” “这么快?”三个人皆是异口同声。 兰草矮了矮身子,抚着胸口,“是。” 程莞瞧着胡安安身旁的嬷嬷紧紧地抱着和姗,知道她的担忧,便开口道:“这几日,你同本宫住在这朝华吧。” 说着,去到一边的桌前,执起狼毫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什么,而后交给小蝶,“晚一会儿去禀告陛下,而后按这个要求,让内务府准备东西过来。” “是。” 胡安安的语气尽是感激,“多谢贵妃娘娘。” 姜玉颍哼笑一声,“你倒是好心。” 说着,理了理衣裙,抬步走了。 程莞淡淡笑着,“真妃娘娘是刀子嘴豆腐心。” 胡安安的面上尽是笑意,“妾知道。” “前些日子,她送了不少亲做的小衣服送给和姗,有静姝公主穿旧的,也有不少是她亲做的新的呢。” “嗯。” 临近傍晚,小蝶一脸慌张地进来。 程莞挑眉扫了她一眼,“怎么了?” 小蝶小步走到她的跟前,“主子,陛下下旨,让江荣芬身边的近侍,近十人,尽数陪葬。说她年纪轻轻便染疾过世,必是十分孤单的。所以……” 程莞皱了皱眉,“谁给她出的主意?” 小蝶摇了摇头,“不知道。陪葬一事,自古有之。但是为着一个贵人,这般大动干戈,确实少见。” 正说着话,宫人来报:李武过来了。 “回娘娘,微臣方才从锦绣轩过来,那边如今乱成一团,陛下特意嘱咐微臣,娘娘不必惊慌。过了这两日便好了。” 李武一进来,便单膝跪地开口道。 “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285章 金锁之谜 李武犹豫了下,“是。江贵人过身,因染的是咳疾,一个太医说,尽量周身近身伺候的人都……” “哪个太医?林芝宇林太医吗?” 程莞追问道。 “不是。有点面生,似是姚统领去请的。” “姚霆?”程莞思索了下,姚霆也主张将这个秘密压下去?看起来他对之前丹药的事门儿清啊。 “本宫知道了。” 李武抱了抱拳,躬身退了出去。 小蝶强撑着发软的膝盖,“主子,陛下的意思是,将此事压下?” 程莞点了点头,“你速去各宫传递旨意,无事不要外出。包括孩子。” “是。” 程莞的嘴角噙着冷笑,“陛下现在是真怕自己的名声有损啊!这姚霆,也真是知圣意啊。” 两天时间,整座皇宫安静的可怕! 死了一个贵人,陪葬了数十人,仪式却因着要出征,一切从简。 第三日时,宴凌云才步态轻松地进了朝华殿,先是和胡安安交代了几句且先住着,这段时间会着人将锦绣轩重新整修,到时候再搬进去。而后,进了主殿,同程莞简要述说了两天来的事情,言语之间,尽是伤情。 程莞静静地走到他的身后,轻轻为他按压眉角。 “事情都过去了,陛下也莫要伤情了。” 宴凌云拍了拍她的手臂,不一会儿,便缓缓进入了梦乡。 程莞示意小蝶将香换掉,仔细地为他盖上一件大氅,安安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 那香,素有助眠之效。 她想看看,睡着了的陛下,会不会梦到那些不该死的人?他会不会害怕? 恍惚间,宴凌云仿佛看到了临死的江荣芬。 她一脸痴情,感念他始终守在她的榻前,唇角隐隐带着血,“陛下,芬儿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看重?” 说着,瘦弱枯槁的手,缓缓抓着他的大手。 宴凌云却不着痕迹地去为她掖被角,温声道:“你好好休息,孤盼着你好起来。” 江荣芬轻轻地点了点头,“是,妾有好好吃药。那位轩太医说,他可以帮妾治好。他说,到春暖之时,这咳疾自然就好了。” 宴凌云点了点头,端着床头小桌上放着的热汤药,轻轻吹了吹,挨了挨唇角,“来,孤为你吃药。” 江荣芬缓缓地张开嘴,眉眼之间尽是满足。 看她用药之后,很快便睡了。 姚霆这才带着轩太医走了进来,看到宴凌云缓缓从屏风后走出,姚霆抱了抱拳,立在一侧。 “轩太医,还要多久?” 那轩太医,生的贼眉鼠眼,毫无医家风范。 “回陛下,到不了午时了。” 宴凌云点了点头,想从桌上取杯水来喝,忽又想到刚刚端了汤药,复又放下,朝着姚霆道:“今日轩太医便宿在宫里吧,其他太医,庸碌无能,一律罚俸两月!” 林芝宇跪在殿外听到此消息时,无奈摇头。 江贵人这分明不是一般的咳疾,可陛下又不让近身查看。偏偏那新来的轩太医,只一眼便开出了方子,实在是匪夷所思! 一旁的同僚用胳膊肘轻轻戳了他一下,他连忙叩头谢恩。 紫桐熬了一夜,午饭后,端着水进去伺候时,正听到宴凌云责问:“你不是说到不了午时吗?如今怎么还好好的?” 那轩太医双膝一软,立刻跪在地上。 “草民真的不会,求陛下饶命!” 紫桐吓了一跳,当即便把铜盆落在了地上。 “咣当”一声,瞬间被宴凌云和姚霆发现,也惊醒了床上的江荣芬。 紫桐忙不迭地叩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姚霆得了宴凌云的眼色,不动声响地迫使紫桐出了殿门。 宴凌云回眸瞧见江荣芬惊恐地睁着双眼,知道她已听到了些什么。 “芬儿好好休息吧,不要想太多。” “紫桐她怎么了?”江荣芬喘息着问。 宴凌云眸色阴冷,“孤说了,你好生休息。” 江荣芬抓着床帐,不甘心道:“陛下,芬儿就快死了,身边就一个紫桐,从小陪到大的,她到底怎么了?” 宴凌云冷哼了一声,微眯着眼,“她错就错在做了你的下人!” “你知道的太多了。平儿的死,你咽在肚子里多好,偏偏要说出来,让孤昼夜难安!一看到歆瑜那张脸,就想到,是孤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江荣芬睁大双眸,错愕的看着他,“芬儿是想让陛下再也不受人蒙蔽,吃那会死人的丹药!” 宴凌云挥了下衣袖,“既如此,芬儿便好事做到底吧。这样的事,断不能大白于天下的。孤就要出征了。你好好的走,孤才能全力以赴!” 江荣芬费力地拉住宴凌云的裙摆,“陛下,芬儿一片真心,你怎么,你怎么……” 宴凌云微闭着眼,“孤知道对不起你,可是,孤不能冒这个险,这会让弘国毁于一旦的!”说着,他缓缓躬下身子,将金锁在她胸前摆好,“你放心,这金锁会陪着你,你只记着孤的好吧。” 江荣芬似是明白了什么,伸手用力扯了扯金锁,却扯不下来,哀嚎道:“陛下,你害苦芬儿了啊!” 她满心欢喜的入宫,充满信任的为他做任何事,奋不顾身的为他挡刀,如今却落得如此地步! 原来,前些日子的日夜纠缠都是假情假意! 原来,他从没有对自己用过真心!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都是最蠢的那个!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奋力一扯,痛声道:“芬儿受不起!” 瞬间,脖颈处勒出一条血红印记,金锁却没有被扯掉。 江荣芬苦笑了起来,是啊,这绳是自己一股一股线细细编的,足足用了十八股,何等坚韧! 忽然,喉中一股腥甜,她努力吞咽了一下,没有将那口血痰吐出,眸间尽是恨意。 “陛下,妾一定夜夜与你相伴!” 闻听此话,宴凌云一甩裙摆,江荣芬顺势摔在床上,就这样直接昏死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程莞瞧着熟睡的宴凌云眉头紧锁,起身轻声唤他: “陛下,陛下……” 第286章 和姗中毒 宴凌云倏然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和那金锁同等大小的金坠子。 他的眼神顿时有些慌乱,怎么可能?那金锁明明随着江荣芬一起入了坟墓,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金锁之中藏着伤身的秘药,只要贴身佩戴,定能伤人于无形。这秘药还是此前那沈圆在的时候,奉上来的。 宴凌云倏地坐直了身体,眸间带着些抵触。这才发现,佩戴此物的是程莞。 “莞儿何时开始戴这个金坠子了?” 程莞低眸瞧了眼,塞进衣襟,状似无意道:“这是清儿的,如今他搬去了东宫,便把这个坠子留给我当个念想。今日梳妆时,看见了,便顺手戴上了。” 顺势递给宴凌云一杯温热的茶,只见宴凌云接过去,缓慢饮了一口,“年关前,南洋的人送来了一些玉石,孤瞧着不错,晚点派人给你送过来。这金坠子太重,便不带了吧。” 程莞笑意盈盈,似是有些迫不及待,“南洋惯产玉石,一定是不错的。莞儿提前谢过陛下了。晚点就把这坠子摘了放在匣子里。” 宴凌云很满意程莞的知趣,伸手拥着她的肩膀,程莞顺势靠着他的肩膀,两人静坐无声。 翌日。 宴凌云果然送来了不少玉石,程莞轻轻地摩挲着那个金锁,“绿竹,收起来吧。” 绿竹恭敬地解下来,放回匣子,不免好奇道:“主子怎么知道关键在那个金锁?” 程莞回想着那日听宴凌云说的“她这场疾,好不了了”,越想越不对劲,后来刻意让小蝶和李武留意着她,初衷是预防她到乐喜阁去对孩子不利,可是几次碰面,发现,无论她换何种衣装,这金锁却是不摘的。 一打听,才知道:金锁是陛下新赐下的。 前后关联了一下,便知道症结便在这个上面了。 程莞的笑意未达眼底,“咱们陛下,毕竟也是个常人。她怎么不想想,怎么可能她的亲妹刚死,就日日宠幸于她呢?无非是确保那金锁,她得时时佩戴罢了。” 绿竹嗔了一句,“也是恶有恶报。怎么能忍心那么对待自己的亲妹妹?”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这就无从得知了。或许,她也是对陛下用情到极致了!” 瞧着外面太阳高悬, “主子,这几日天便暖了,是不是陛下就要出征了?” 程莞选了个玉石,递给绿竹,“你瞧瞧这个,能不能编进同心结里?本宫要送给陛下。” 绿竹接过来,这玉石晶莹通透,凉意十足,确实上乘。 只是,要绣进同心结里,却不太容易。 “奴婢去制衣处那里问问,看可有办法。” 程莞点了点头。 绿竹前脚刚走,小蝶便奔了进来。 “主子,前几日为江贵人诊治的轩太医,突发恶疾,死了。” 程莞的声音清冷,“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执起桌上的茶盏,轻轻的吹着热气,姚霆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无妨,只要他不妨碍清儿,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 入夜,宫道昏暗。 回来的小蝶,却不小心摔了一跤,幸得路过的小金子相救,只伤了脚踝。 太医诊治之后,说至少得三个月不能动弹。 程莞凝眸盯着那湿滑的绣鞋,沉思了一瞬,便问道:“绿竹,今日你可去了什么地方?怎么鞋子那么湿?” 绿竹忍着痛,连忙回道:“主子,奴婢就是去了趟制衣处,回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滑进了正在翻修的宫道的坑里。” “去请李武。” 程莞阴郁着眸子,对小蝶吩咐道。 不一会儿,李武便赶了过来。 交谈了几句,李武便快步离开。 夜半,李武复又折返。 “回贵妃娘娘,那坑,应该是新挖的。微臣打听了一下,附近的锦绣轩要重新翻修,所以宫墙要往外扩,故而宫道挖断了一些。” “是吗?会这么巧吗?” 程莞的眼里闪着凌厉的光,直接问道:“今日,柳贵人在做什么?” 小蝶立刻近前回道:“回主子,奴婢派人瞧着呢,她因有了身孕,不怎么出门,一直在流云轩。” “是吗?可有人去过?” 小蝶看了眼李武,停顿了下,“今日,姚统领去过。” “能查吗?”程莞已然动怒,对着李武道。 “恐怕有些难度。姚统领的官职在微臣之上。” 李武为难道。 程莞挥了挥手,示意他先下去。 而后,坐在绿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这是,有人,要动手了!”回眸望着小蝶,“这几日,和朝华殿上下交代清楚,凡事,务必小心一些。” 小蝶矮了矮身子应下,便出去了。 程莞一夜未睡,宴凌云出征,很可能对方会有所动作。 只是,这动作,是朝着宫里,还是出征在外的宴凌云?她一时不能判断。 顶着个乌青的熊猫眼,程莞不住地打哈欠。 却听外面声音嘈杂,她强撑着身体,走到殿门,问道:“出了什么事?” 却见胡安安身边的兰草哭着跑了过来, “求贵妃娘娘,咱们小公主,自半夜起,嘴唇开始有些乌青,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没敢惊动您,今日一早请了太医,都说和姗小公主似是中毒。” “什么?” 程莞大吃一惊。她的心口狂跳,快步走向胡安安母女住的偏殿,进屋便看见可怜的和姗和哭哭啼啼的胡安安。 “去请林太医。” 兰草跪在一旁连连叩头,“贵妃娘娘,林太医他从昨夜起,便不知去了何处。一直没有寻到。” “那本宫的帖子,去家里找!” “家里没有的话,马上都去找!” 说着,朝着小蝶道:“小蝶,你去请李武帮忙,务必将林太医快点找到。陛下这些日子忙着出征的事,这些事,就不必同他禀报了。” 看着小蝶正快步出去,她紧跟上去,“给月怜姐姐送个信,若是林芝宇被掳走,她在外面,认识的人多一些。让她私下去给程将军和张旭送个信,一起找,希望会大一些。” 小蝶连连点头。 第287章 马儿受惊 “其他太医呢?” 兰草苦涩的皱眉,“来了几位太医,均是束手无策。” 胡安安抱着和姗,不停地流泪。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程莞焦急地问道。 胡安安擦了擦眼泪,“和姗年幼,昨儿个在花园里玩的时候,一个宫女说,春天要来了,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所以,就该给孩子进食一些鱼泥什么的,到时候孩子就能长得高高的。” “回来后,妾就让小厨房做了一些鱼泥,给她吃。谁知道,半夜就这样了。” “胡闹!一个奶娃娃,只吃奶就好了!况且,咱们上都四面都不邻水,孩子们从小接触水产就少,很容易吃出问题的。”程莞恨声道。 胡安安倏地跪在地上,“是,妾知错了。” 一夜未睡的她,尽显苍白。 程莞抚了抚额,“哪个宫女?在何处?” 兰草急切的回道:“奴婢今日一早便去寻了,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程莞回眸瞧着院里正领着寿儿玩耍的牡丹,招手示意她道:“牡丹,本宫知你不欲惹事,可眼下,住在朝华殿的孩子都遇上事了。本宫想护着这些孩子,包括寿儿。” 牡丹的脸颊胀满红晕,半晌,开口道:“娘娘吩咐吧。” 自从陈妃过世,她举目无亲,只好跟着三皇子住在这朝华殿。 这么多年,贵妃娘娘从来不给她吩咐其他的事,眼下,绿竹姐姐受伤,小蝶姐姐出去,剩下的小丫头,都是这两年新进来的,唯有自己年长一些。 “嗯。你带着兰草,去内务处查查,问问他们知不知道类似相貌的宫女。” 程莞仔细地吩咐着。 胡安安伏了伏身,被程莞抬手止住。 她从前只觉得胡安安老实,不想却是如此容易被人撺掇! 这吃人的后宫里,她能护着孩子长大吗? 她真希望,这样的人,就活在平平淡淡的百姓之家。不知道这样的愿望,有没有可能实现? …… 快到午时,林芝宇大汗淋漓地赶了过来。 程莞来不及问什么,只朝着和姗的方向指了指。 林芝宇掰开眼睑,又看看舌苔,进而号了号脉,躬身道:“公主似是吃了与身体不合之物,为今之计,只有将那些东西以药物倒推出来。” “倒推?”胡安安的眸子尽显惶恐,她的和姗还那么小,就要受这样的罪!思及此,胡安安抬手便给自己一巴掌,那圆润的脸颊立时一个巴掌印。 兰草连忙在一旁拦住,哭道:“主子,咱们听太医的。” 程莞深呼吸了下,上前按了按胡安安的肩膀,“林太医,开始吧。性命要紧。” 林芝宇的额上已经冒出豆大的汗珠,这样的方法,只是此前韩大夫教过他,他还从未实践过。抬眸看着程莞鼓励的眼神,他将袖子高高撸起,便写下了方子。 不一会儿,便有内侍将所需药物送了过来。 一塞到和姗嘴里,小小的她立刻干呕起来。 林芝宇立刻大力压在和姗的肚腹上,程莞不忍看下去,扶着胡安安缓步走到外面。 她定了定心神,用了些力,压了压胡安安的手臂,让她稳坐在屏风之外。 自己朝着外面走了出去,李武早已候了多时。 她直接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李武恭敬地回了个礼,“回贵妃娘娘,林太医昨夜回府的马车,忽然受惊,一路将他拉到了郊外。而后不知所踪,林太医一个人在山林里转悠了大半日,未能找到回城的路。是张大人和程将军我们一起派人寻到的他。” 程莞点了点头,“马呢?可有找到?” “嗯。马儿脖颈处有一刀伤,已经死了。刀找不到了。” “林太医可有看到什么人?” 李武摇了摇头,“没有。他本文弱,当时吓得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程莞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须臾之后,“今日你辛苦了。” 说着,转头示意了下小蝶,小蝶已备好了一个荷包,沉甸甸的。 李武立刻拒道:“微臣并不……” 程莞轻叹了口气,“本宫知你忠心,可底下那些人,都得用心护着,这样才能长久。拿去吧。” 李武犹豫了一下,双手接过。 “还有那个姑娘,若有需要,本宫可寻人帮你为她改名换姓,你们也好生生世世。” 李武蓦然一惊,他从来没有主动提过他和莲香的事,贵妃娘娘是怎么知道的? 夕阳将至,火红的云霞映在程莞的脸上,显得她格外明艳。 李武有一瞬的晃神,迅速低下头去。 “谢娘娘美意。只是,她尚有家人,所以……” 程莞打断他的话,“想来这些事,都能想办法。你拿上本宫的名帖,去寻程将军,让他帮你想想办法。” 李武满目感激,重重地抱拳。 程莞望着李武的背影,朝着小蝶道:“咱们不能总这样受制于人,上次让你寻个与那吴嬷嬷体型相近之人,可有消息?” 小蝶往前凑了半步,“是,浣衣处那个环儿,如今胖了几分,颇有些相似。她历来是往咱们宫里送衣物的,是个靠得住的。” 程莞抬了抬眼眸,轻轻揉了几下,“好,今夜就去!” “是。” “还有一事。”小蝶犹豫道。 程莞顿时神经紧绷,“什么事?” “许是奴婢多想了,今日,奴婢去送信的时候,回来时,似是看到那个阿花。” 程莞眉间蹙紧,“阿花?” “是。就是和那个小楚子……”小蝶有些害羞。 “嗯。怎么了?” “她今日怎么和那个冬燕碰到一起了?”小蝶纳闷着说。 “冬燕怎么说?”程莞低声问道。 自上次他们把冬燕接过来为她治伤,这姑娘一口咬定,以后要为朝华殿尽忠。 “奴婢还没来得及问她。主子,您说,冬燕靠得住吗?” 小蝶知道冬燕上次的态度,可毕竟,她一直和柳珺瑶生活在一起,她有些把不住。 程莞长长的吁了口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今夜,你抽时间去问问。小心尾巴!” “是。” 第288章 狗洞也堵上 得知柳珺瑶又请了太医,程莞的心情大好。 应该是昨夜环儿的表演起了效用。 小蝶也带来了好消息。 阿花私下寻了冬燕,许以多年存下的重金,要为小楚子报仇。在她看来,小楚子之所以死,全是因为为她送了那个包裹,而她担心事情败露,设计害死了小楚子。 “阿花看着是个憨厚的,没想到如此专情。”程莞低眸弄着手上的丝线,她得在出征前,将这同心玉做好。 “冬燕怎么应的?” 小蝶撅了撅嘴,“冬燕说,她一口回绝了。她怕那阿花操之过急,容易打草惊蛇,反而失了性命。” 程莞抬头闭眼休息眼睛,轻轻开口道:“冬燕担心的对。她如此冒失的与冬燕相见,你能碰上,别的人也能碰上。咱们不要管了。” “是。” “和姗好些了吗?” “是。好多了。方才奴婢瞧见胡贵人抱着她晒太阳呢。” “那就好。” …… 深夜, 朝华殿的大门被轻轻叩响。 程莞一向是睡觉灵敏的,她立刻折起身子,快步走到门口。却看到小蝶裹着外衣,搓着手,过来报告:“主子,方才李武来报,那阿花死了。” 程莞眸色微讶,“怎么回事?谁做的?” 小蝶摇摇头,“李统领没有说,只是,他巡逻时,阿花的尸身已经凉了,就歪倒在兴德宫的门口,手里拿着酒瓶子,看起来,像是喝多了,冻死了。” 程莞冷冷一笑,“怎么可能?一个满心报仇的人,会把自己冻死?” “明儿个,你偷偷去问问冬燕。” “是。” 次日。 程莞正和绿竹研究那个同心玉的编法,小蝶过来了。 “冬燕说,柳贵人并没有向她问什么,兴许不是柳贵人做的。” 程莞放下编了一半的同心玉,起身踱了几步。 “越是如此,越值得怀疑。不然就太巧了。” 然后,她转过身子,“兴德宫那位呢?有什么动静?” 小蝶摇了摇头,“没有。她仿若无事似的,就看着那些人处理了阿花的尸体。” 程莞沉思片刻,“咱们许久没有去真妃娘娘那里了。” 她拿了拿同心玉,“今日本宫编好这个,明儿个去一趟吧。” 直到傍晚,程莞终于把同心玉完成。 她小心翼翼地装入荷包,放入洒满香灰的水中,唇角微微勾起,朝着小蝶和绿竹促狭一笑。 泡个半月,正好赶上出征的日子。 她没有什么快的办法,她只有这样滴水石穿,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她相信,一定也能成事! 正想着,寿儿带着歆瑜走了进来。 “母妃,母妃,为什么我们不能去东宫找皇兄呢?” 寿儿在一旁有些害羞,“母妃,妹妹想去东宫。可是,皇兄每次看起来都很忙,所以,我就说不能去。” 程莞抚摸了下寿儿的脑袋,“你做得对。” 她低下身子,刮了下歆瑜的鼻子,“歆瑜长大了,你皇兄也长大了。所以,他有很多事要做。尤其接下来的几个月,歆瑜乖乖的,好不好?” 歆瑜扭着身子,“不好,不好!母妃坏!母妃不要皇兄了!姨姨说母妃还把从前的四皇兄丢掉了!我讨厌母妃!” 说完,歆瑜哭着跑了出去。 随后赶到的牡丹一脸惊慌,呆立在门口。寿儿顾不上请示,飞速地跑出去追上歆瑜。 程莞身体一震,脸色瞬间煞白,“扑通”一下,蹲坐在地上,半晌起不来身。 绿竹瘸着腿努力想起来扶,却起不来。 小蝶连忙招呼牡丹,一起把程莞扶起来。 程莞的眼泪早已如断了线的珠子,心中气闷。 抬眸望着牡丹,“是谁,谁同歆瑜说的这些?” 牡丹立刻双膝砸在地上,“奴婢实在不知。平日里,奴婢带着三皇子的时间多一些,歆瑜都是王嬷嬷在带的。” “快去把王嬷嬷请过来。” 小蝶急切道。 话音未落,王嬷嬷已经抱着歆瑜跑了过来。 歆瑜挣扎着,“要出去,要出去!” 程莞的心里难受极了,抬手示意松开歆瑜,王嬷嬷一脸歉意,“老奴有错。让二公主不知从何处听来这些胡言乱语。” “你也不知道?”程莞抽噎着问。 王嬷嬷跌坐在地上,“老奴实在不知。老奴近来年纪大了,经常就在院子里看着二公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程莞的手抖得厉害,她抓紧旁边的扶手,“什么时候开始犯困?” 王嬷嬷回忆着,“就午睡之后。按道理不应该,二公主休息时,老奴也是休息了的。” 程莞的身子正了正,脸色阴沉,“去请太医,查一查王嬷嬷这几日的吃食。” 牡丹闻言,立刻起身出去了。 程莞抓着小蝶的手臂,“咱们宫里,可进来什么新人?” 小蝶和绿竹几人皆摇摇头,“除了胡贵人和她的一众随侍,并没有其他什么人。” 程莞强撑着身体,快速冲出去。 小蝶跟在身后惊呼,“娘娘,注意脚下。” 一进殿门,程莞便冷着个脸,四下扫了一圈。侧眸对着小蝶道:“把这偏殿所有门都封上,哪怕狗洞也给本宫看死了!” 小蝶应了一声,出去了。 而后,进了屋门,胡安安正在陪着刚刚病愈的和姗玩耍,看着程莞的脸色不对,连忙把和姗交给兰草,拾裙而下,“贵妃娘娘安好,怎么了吗?” 白皙的手抓着胡安安的手臂,“本宫待你不薄吧?” 胡安安的手臂隐隐作痛,却隐忍着。在她的印象里,程莞从未发过这样的火。“是。妾感念贵妃娘娘大恩,从不敢忘。” “所以,你便纵你身边的人教歆瑜那些有的没的?说!是谁?本宫不割了她的舌头!” 说着,余光扫着余下诸人的神色,竟无一人有异。 程莞怒从心中起,猛地推了一下胡安安,“好,好,好!本宫的一片好心喂了狗!让你们相互包庇!来人,从胡贵人起,各打二十板子!” 诸人一听,立刻变了颜色。 兰草抱着和姗立刻跪倒在地,“贵妃娘娘,咱们主子什么都没做,真的啊!” “你怎么知道?”程莞转身紧盯着兰草。 兰草犹豫着不肯开口,紧绷的气氛变得愈加严重,仿佛一触即发! 第289章 鸩杀 胡安安膝行了几步,来到兰草的跟前,“兰草,你知道什么?快说啊!你若不说,本宫也留不下你。” 和姗被胡安安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胡安安流着泪接过孩子,两个人看起来甚是可怜。 兰草看不下去,连连叩了数个头,连续掌了数个嘴巴给自己。 “贵妃娘娘,是奴婢,奴婢口无遮拦,和旁人胡乱言语四皇子的事,请贵妃娘娘责罚!” 胡安安大惊失色,她一听就知道兰草在说谎。她不是第一日进宫,从前也经常是她劝着自己,怎么可能住了朝华殿,反而嘴上没个把门的? 她略一思索,便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 “是不是你那姨母?”胡安安的脸白如纸,兰草的姨母惯会巧舌如簧,却深得母亲欢心。因自己位分不够,又不得陛下欢心,所以生下和姗后,母家一直不能入宫小住。 只前段时间,母亲身边的薛妈妈,也就是兰草的姨母,送了些物什进来,恰逢江贵人过身之事,所以便留她在朝华殿住了一夜。 只是,怎么会生出这样的事来? 胡安安百思不得其解,摇着兰草的手臂,“没药糊涂。是不是你那姨母问你了些什么?你虽感念她对你有养育之恩,可若不是她,你也是家长独女,何至于落到今日?” 兰草痛哭流涕,瘫坐在地上。 程莞冷冷地开口:“本宫不想听你们在这耗时间,找得到,本宫定不轻饶!找不到,你们所有人,都逃不了!本宫决不允许,有人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 兰草吓得一怔,抬眸看着气愤的程莞,想到幼年时母亲为了救姨母而被埋在断壁残垣之中,她恨恨地抹了一把眼泪,再次叩了个头。 “回贵妃娘娘,前些日子,奴婢的姨母,进宫给小公主送些物件。” “她是何人?”程莞存疑的眸子盯着胡安安。 “是妾母亲身边的人。因着没有陛下的特许,所以母亲不能入宫,便派她进宫给孩子送点我母亲为孩子备的小物件。” 胡安安说着,示意下人去把东西找出来。 程莞抬了抬手,示意兰草继续说。 “她只住了一夜,好奇,三皇子和二公主怎么相差那么小,奴婢就随口说了一句。旁的再没有说了。” 兰草将头埋在地上,呜呜地哭泣。 程莞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不对!” 兰草蓦然抬头,“奴婢说的全是真的,绝无虚言。” 这时, 牡丹带着林芝宇躬身进来。 看到此般情形,程莞知道,自己猜对了。 “回贵妃娘娘,王嬷嬷的用过的药碗里,有催人嗜睡的梦语散。” “这东西可好寻?”程莞追问道。 林芝宇点点头,“是,梦语散并不难寻,寻常药店均可买到。” 程莞抬抬手,示意林芝宇起身,环视了下殿中诸人,好似无甚变化。忽然,却听小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李武带着人和小蝶先后进来。 “香云?你要做什么?”胡安安疑惑道。 香云“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奴婢肚子疼,想去看大夫。” 说着,用手紧紧捂着腰间。 程莞看出异样,立刻喝道:“藏的什么?” 李武立刻眼疾手快的从她手中夺下,林芝宇近前嗅了一下,“正是梦语散。” 王嬷嬷上前,直接大力抽了她一个大嘴巴子。 “你为何要给老身下药?” 香云被打的脑袋嗡嗡作响,连忙胡乱磕头,“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王嬷嬷“啐”了一口,抬手就给她了一耳光,“这是什么?你以为动动嘴皮子,就能饶得了你?” 香云自知躲不过,直接梗着脖子,用力一咬,唇角便流出了血。 程莞大呼:“拦住她!” 幸得李武手脚麻利,香云的舌头才得以保住。 只听他恨声道:“你以为,你咬了舌头,便没有办法了吗?贵妃娘娘乃贵人之体,动你,恐脏了她的眼睛。我这就把你拉出去,看你说不说。” 说着,李武恶狠狠地拖着香云到了院子,再回来时,香云脸色煞白,十指皆反向弯曲,甚是骇人。 程莞强撑着没让自己失态,冷声问:“说!” 香云因着舌头手上,含混不清地说道:“是奴婢下的药,也是奴婢故意和那薛妈妈大声叨叨此事,引得二公主注意。娘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见她如此顽固不化,程莞更为震怒,“好!剐了她,现在就剐!” “是!” 李武刚下一刀,那香云便受不住,扑在地上,“奴婢交代,饶了奴婢吧。奴婢是生气,主子每日贴身的事都交给兰草姐姐,却从来不肯假手他人。奴婢自知,一辈子也得不了主子的看重。所以便生了异心。” “谁指使你的?”程莞的双目赤红。 “是兴德宫的那位。”香云瑟缩着说。她不过是一个人无聊时在宫里闲逛,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兴德宫的附近,那位居然就大摇大摆地立在宫门口。虽衣衫褴褛,却出手阔绰,直接就甩给她一袋金。 香云当时便感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她说,只要她按她说的做,无人会发现。待陛下出巡之时,她便能一飞冲天,成为当朝皇后的贴身婢仆。 她还没来得及犹豫,又听她罗列诸多平日里她偷奸耍滑的事情,她惶恐不已,当即一口应下。 “兴德宫?”程莞凝眉思索。. 李武捏紧香云的肩膀,香云立刻发出一声痛哭的哀嚎,“可还有别的交代的?” 香云涕泪横流,连连摇头。 程莞凝眸瞧着香云的模样,胸中气愤难忍! 如此这般,就要从长计议了。 兴德宫的那个,居然如此不安分!到底还有谁是和她是一起的?没想到,断了手,还不够,她还能把她的脏手伸到朝华殿来! 程莞略一思索,沉静道:“小蝶,去禀告陛下,兴德宫那位,擅自杀人,祸害皇子公主,明日,鸩杀!” 众人皆是一片惊诧! 那毕竟是陛下的前皇后! 第290章 发疯 程莞却不顾其他,看了一眼香云,“吃里扒外,本宫打算将她驱赶出宫,胡贵人可有异议?” 胡安安怔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妾无异议。” 香云立刻哀嚎起来,“贵妃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弘国建立以来,还未有宫人被驱逐出宫。一般来说,被驱逐出去,便只有两条路:死或者生不如死! 被驱逐出去的宫人,不仅仅是字面上的驱逐,连脸颊上也要打上“驱”的字样! 家人自是不敢收留的, 旁人一般默认其品行极差,不愿与之交往,久而久之,便会被所有人孤立,无法存活! 在场的主人,鸦雀无声,哗啦啦跪倒一片。 空气寂静的可怕。 贤妃娘娘素来以贤为名,何时见过她如此狠辣的一面? 周身的寒气蔓延,所有人都自觉地不敢靠近。 程莞吩咐完,见小蝶愣在当地,重复了一遍:“需要本宫再说一遍吗?” 小蝶犹豫道:“主子,她毕竟是前皇后,结局如何,恐怕得细细与陛下商议。” 程莞冷冷地瞟了一眼小蝶,“本宫自己去。” 说着,一甩裙摆,抬脚便出了殿门。 小蝶快步跟了上去…… 程莞满腔愤恨,刚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以为程莞终于平静下来。 谁知,她却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劳烦林太医随本宫走一趟。” 林芝宇闻言,连忙起身,小心地拎起药箱,跟在身后。 程莞的脸上明晃晃地显示,今日之事,她决不罢休! 小蝶一路小跑跟在她的身后。 程莞先是去取了王嬷嬷的药碗,吩咐小蝶拿着;而后,直接奔了太医院,往中厅一站,“林太医,你去给本宫取至毒之物!” 林芝宇犹豫了一下,“贵妃娘娘……” “你若不去,本宫就自己去搜了。” 林芝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朝着西侧药房而去。 瞧着他出来,程莞接过那包药粉,“你该知道,若是弄假,遭殃的可不是兴德宫那一个!” “是。” 林芝宇恭敬地答道。 他从来没想过要造假,事实上,因着小午,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能对一个屡屡伤害皇子公主的人如此仁慈? 兴德宫。 姚芷枯瘦不堪,瞧着程莞领着人浩浩荡荡地赶过来,不由得心里紧了紧。她强自镇定,靠在那把破旧的红椅上,空荡荡的袖管晃荡着,开口道:“你来做什么?” 余光扫着周围,幸好,那柳珺瑶走的及时。 原本,她只需要老老实实等待宸儿长大即可。 可是,前些日子,柳珺瑶来了一趟,让她昼夜难安。 她没想到,宴凌云竟然如此大胆,御驾亲征,还要让宴清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代理国事!这么早就开始让他接触国事,那待宸儿长大,岂不是胜算几无? 柳珺瑶静静地在阿花那个死丫头的酒里放了些药,笑着道:“你这个贱丫头,还想来杀本宫,今日只要她酒醉后,将她的酒壶尽数踢翻即可。” 说着,将余下的药递给姚芷,“你整日闲着也不是个事,你那儿子尚且在外面苦练,你也该为他做些什么!” “只要朝华殿出些什么意外,那太子必然分心,到时候国事不力,陛下自然就没有那么器重了。” 她迟疑着看着柳珺瑶放下那包药离开,犹豫了不到半日,便决定就按柳珺瑶说的做。 她费劲吧啦地打开床板,翻出上次姚霆留下的一袋金,而后每日就候在门口,终于让她等来了香云。 隔着门缝,就这么把事情交代了。 方才,柳珺瑶得到朝华殿出事的消息,悄悄过来与她报信,她这才能状似安稳地坐在椅子之上。 只是,程莞并不搭理她,上前就是一巴掌,姚芷瞬间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而后,命小蝶将药碗装满了水,将药粉全数倒进去,按着姚芷的头,直接灌进了她的嘴里。 姚芷挣扎着尽数吐了出来,程莞朝着她的小腹就是一脚,姚芷顿时连连咳嗽起来,再灌之时,便喝进去不少。 姚芷哑着嗓子嚎道:“你好大的胆子,给本宫喂的什么?” 程莞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毒药!” 而后,静静地坐在椅子之上,看着姚芷的脸色逐渐发白、青紫、乌黑,五颜六色,她开始不停的呕血,不多会儿,乌黑的血就喷洒了一地。 最后,姚芷什么也没说,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小蝶谨慎地开口道:“主子,想必是死了。” 程莞将袖子一撸,走近了几步,探了下鼻息,确实是没有气了。 瞧着外面日渐昏暗的天空,程莞神色恹恹,喃喃地开口道:“本宫是不是太懦弱了?所以,才让她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孩子们?” 小蝶扶着她的手臂,缓缓起身,“主子,您是心善,谁知她竟能如此恶毒?” 程莞用帕子擦拭了下眼角,“今日,本宫就守着这个死人,直到天亮。省得她能再出什么幺蛾子!” “可是,陛下那边呢?” 程莞冷冷地笑了一下,“又能如何呢?本宫的孩子,一个两个都被她算计,本宫不会那些恶毒的心思,干脆明火执仗的来,护了本宫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他能奈本宫何?” “是。” 主仆二人,待到天黑之际,兴德宫那个新派来的做事的丫头才晃晃悠悠回来。 “奴婢萍儿,拜见贵妃娘娘。” 程莞抚着额头,没有开口。 小蝶立在一侧,“你去何处了?” “回姐姐的话,奴婢新进宫不久,午后被流云轩的冬燕姐姐叫去帮忙晒花了。” 程莞这才抬起眸子,“流云轩?” 萍儿颤颤巍巍地点点头,“是。” 程莞静静地看着她良久,袖口还沾着一些干叶,想必没有说谎,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回话。 “你家主子,暴病而亡了。你去禀告陛下吧。” 萍儿一听,立刻软了膝盖,跪在地上。 虽说这个主子是入宫后伺候的第一个主子,但因着没有手臂,无法对她打骂,她倒也暗自庆幸了许久。 比着动辄挨打的冬燕姐姐,她已经是十分有运气了。 她抬眸望了一眼程莞,又和小蝶互相看了眼,不敢贸然发问,这才踉跄着身体,出了宫门。 第291章 彻底松懈 永定宫里, 宴凌云早已得知今日朝华殿的变故,彼时,姚霆也正在殿内。 最初,留着姚芷的性命,无非是因着宴宸之故,只是,宸儿 已经出宫多日,久寻无果,他早已不抱希望。 可是,因着帝王之位,他也不能无辜是杀了一个已经关在冷宫的废妃,所以便一直这么搁下来了。 得知,程莞居然私自做主毒杀姚芷,他是有些生气的,毕竟,他才是一国之主!程莞竟然行如此僭越之举!可是,不过须臾,他便回过味来,这不正好不用自己动手了吗? 本来,他也正有打算,借着御驾亲征的机会,对外公布宴宸病亡早夭的消息。 如此一来,只要出巡回归之时,在对外公布,姚芷思子心切,整日茶饭不思,垮了身体,不治而亡便可。 思及此,他将候在殿外的姚霆唤了进来。 “孤知道,姚氏是你亲姐,你怎么看?” 姚霆停顿了一瞬,目光直视着宴凌云,恭敬地回道:“微臣唯陛下马首是瞻。姚氏残害皇嗣,罪不容诛,微臣无话可说。” 宴凌云很满意他的反应,转头冲着地上的萍儿道:“回贵妃娘娘吧,让她自行安排。” 萍儿哆嗦着身体起身,慢慢退出了殿外。 姚霆和宴凌云重新梳理了下此番出征的近卫亲随的名录,这才出了永定宫。 他抬脚便朝着兴德宫的方向而去,瞧见七窍出血的姚芷,他闭了闭眸,朝着程莞行了一礼。 程莞抬眸:“姚统领,陛下可是反悔了?” 姚霆微微摇头,“不曾,只是,微臣与她一母同胞,特来看一眼。” 程莞扫了她一眼,语带讽刺,“姚统领真是有心,不知,平日里,姚统领可有来过这里?” 姚霆也不避讳,“来过。” “哦?是吗?” “是,曾留下过金银给她,她说,冷宫难熬,有了金银,会好过一些。” 程莞失笑,姚霆倒是坦诚。 “多亏了你的金银,本宫的朝华殿,又出了一次意外!看护孩子们的嬷嬷每日睡不醒,小小的二公主,净听些不该听的话!你可真是姚氏的好弟弟!” 言外之意,尽是责怪! 姚霆立刻双膝跪地,“微臣一时仁慈,求贵妃娘娘责罚!” 程莞的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似是核查他说话的真伪,想到之前两人也曾有过“合作”,程莞叹了口气,“罢了,姚芷的尸体,就地掩埋。” 说着,回头朝着小蝶,“你去寻几个强壮的内侍,让他们过来帮忙。” 然后看着跪在地上的萍儿,“这丫头,先留在这里看着,以后就去朝华殿洒扫吧。” 小蝶矮了矮身子,“是。” 姚霆看着程莞在小蝶的搀扶下离了兴德宫,瞅了眼还跪在地上的萍儿,“你不走吗?” 萍儿眨了下眼,“主子让奴婢留在这里看着。” 姚霆停顿了下,没再说什么,回头看了眼姚芷的尸身,已经出血成那般模样,想必是没有什么救了,而后,抬脚走了。 他和她自幼的感情便不好,他生性鲁直,不懂变通;而她,从小便得父母喜爱,不惜为了她杀人放火。 姚霆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就是命吧! 众星捧月的她,如今落到这般地步? 而自己,却成了外祖的接替之人! 想到前段时间外祖的传信,他无奈地微微摇头,拖不了太久了。 无论是阿桦,还是外祖,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次出征,必须有个结果! 好在,他不必随驾亲征,只需要留在宫里! 他已经筹谋初定,只要陛下离了上都,就凭一个程琦,应该不是他的对手! 听说,那宴宸虽小,却生得体格健壮,如今的功夫练的也十分了得! 只是,外祖从小为他灌输复仇的思想,将来,他会按自己的意愿行事吗? 姚霆这么想着,全然没有注意到,程莞和小蝶并没有离开兴德宫,而是站在宫墙之外的一角,静静地望着他。 “想必,姚统领并没有要救里面那位的意思!”小蝶斟酌着开口。 程莞缓缓点了点头,看似是没有! 可他,也不是和自己一条战线的! 这点程莞看的清楚! 不然,私自赠金这事,他不会悄悄去做! 而后,她轻轻拍了拍小蝶的手臂,“你去吧,本宫自己回去。” “是。” …… 程莞一回到朝华殿,姜玉颍已经等在那里,面露关切。 “你,怎么样?” 程莞扯了扯唇角,一口气送下来,险些站不住,踉跄了一下。 姜玉颍连忙扶着她,靠着凭几坐下,“你就不怕陛下动怒?” 程莞接过宫侍递过来的水,进了一口,“有什么怕的?她一而再再而三动我的孩子,我若再不反击,恐怕就要被活吃了!” 姜玉颍摸着程莞冰凉的手,将手上的暖炉递过去,“可也不必如此冒险!万一,出了意外,孩子们怎么办?” 程莞瞧着姜玉颍满脸的疼惜,淡淡笑了一下,“我有分寸!” “这事,若是让陛下拿主意,以他的性子,恐怕没有那么快!到时候,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不如我自己来,一不做二不休!快刀斩乱麻!” 姜玉颍想着宴凌云此前的种种行为,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 “明儿个,你去东宫一趟吧。太子知道这事,担心的不行,非要直接奔去兴德宫,被我给拦下了。” 程莞闻言,连声言谢。 此事,若是清儿直奔兴德宫,就有了太子干涉后宫之事的嫌疑,就算陛下念及他年幼,恐怕那些本就不满的大臣,也会参本奏他! 两人又说了会话,姜玉颍这才踏着月色而归! 程莞宽了外衣,一直坐在灯下不肯休息。 直到夜半的时候,小蝶一脸脏污地回来,她才彻底松了口气,“可埋好了?” “是,主子不必担心,奴婢亲自看着的。” 程莞微微颔首,“快去歇息吧。” 看着小蝶出去,程莞才仿佛被抽空了似的,直接瘫倒在榻上,回想着和姚芷的恩恩怨怨,她心中发苦,喃喃道:“爹,娘,女儿无能!事情拖至今日才做!你们会原谅我吗?” 第292章 出征 终于到了出征的日子。 日上三竿,宴凌云睡得依然很沉。程莞用手臂轻轻支起身体,仔细端详着他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庞。 如今,她对他的感情,再也不复当初。起初,她把他当作良人,当做倚靠,从何时起,她变了心思,如今,她只是希望他活着归来,因为,只有这样,她的清儿才能平顺地接过这弘国江山! 回想着昨夜烛光影绰,她与宴凌云静坐良久,终是相拥着一同入睡。胭脂暖帐,春色尽染,程莞想着想着,不觉有些燥热,她掀开锦被,蹑手蹑脚地准备起身。 恰听到外面传来柴录的声音。 “陛下和贵妃娘娘还未起?” “没有。”绿竹轻声答道。 柴录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去。 绿竹撇撇嘴,沉默不语。 柴录刚一回到永定宫,便交代着小安子,仔细检查着陛下亲用的一些东西,切切准备齐了。 临近晌午,柴录重新回到朝华殿时,这才看到宴凌云已收拾妥当,准备出发。 他牵着程莞的手,行至朝华殿的宫门,便看到后宫诸人早已等在那里。他微微颔首,一路行至城楼,望着下面浩浩荡荡的铁甲军,他将长枪一举,高呼道:马革裹尸,九死无悔! 底下立刻传来如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程莞也听得心潮澎湃,抬眸看着宴凌云,轻声道:“愿陛下终成大义!” 宴凌云听到她的轻言细语,低眸深望了她一眼,转身下了石阶。 翻身上马,与身旁的宴凌启互相对望了一眼。 “粮草行至何处了?” 宴凌启抱拳恭敬地回道:“会先于大军两日抵达宣城。” 宴凌云点了点头,昨日点兵,最终商议让李文冬率兵马粮草先行。如此一来,才更有可能打赢这场硬仗! 宣城自己有十万兵,再加上它和幽国、岐国不清不楚的关系,要想一举拿下,确实是需要费工夫的。 宴凌云握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腹,“驾!”率先走到了前面。 此去宣城,路程虽然不远,可是,颇费精力! 不过行了半日,宴凌云便以舟车劳顿为由,命大军歇在原地。 当夜,无人注意到,一身形瘦削的女将,回眸望了一眼宴凌云,不是郭君仪又是谁? 只见她轻轻点头,一打马鞭,率着一小支精锐部队,朝东而去。 宴凌启和宴凌云对望一眼,转身上马,朝西而去。 这是他们早已商议好的对策。 郭君仪和宴凌启分别负责两个方向,从东西两侧朝着幽国、岐国而去,一不和谈、二不袭扰,只就近驻扎,时刻守着! 宴凌启亲率十万余众,朝着宣城继续前进。 他打定主意,此番,他必凯旋而归! 只是,他却不知,那日,定下此对策后,宴凌启和郭君仪在他走后,是如何依依不舍! 两人在营帐中相拥良久,却无可奈何!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宣城势大,多年来,不仅仅是弘国的眼中钉,也是幽国、岐国的眼中钉,他们三个谁都想把宣城吞掉,却谁都吞不下! 如今,宴凌云已经去信商议,此番,若是幽国、岐国不插手,将来,他愿意将宣城一分为三,各自为据! 不然,以如今宣城新城主的性子,谁都别想好过! 宴凌启和郭昭仪两路人马,一方面是盯着幽国、岐国,还有一方面,也是盯着宣城!宣城孤立在其中,弘国才有战胜的可能! 只是,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般顺利! 大军刚行两日,便遇上瓢泼大雨。就着初春的冷气,这雨下着下着,竟成了冰珠,一粒一粒打在身上,甚是疼痛! 宴凌云无奈,只好命大军原地驻扎了一日,雨势渐缓后,这才重新出发。又行进一月有余,甚是艰辛,这才抵达宣城附近。 只是,刚一抵达,李文冬就急急来报。 “陛下,宣城少城主宣川,掳了瑶云寺的宋太妃!” 随宴凌云一起入账的柴录和他一起惊呼出声,宴凌云狠狠地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微臣甫一扎营,便收到了宣川的来信。”李文冬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件。 宴凌云伸手接过扫了一眼,直接撕得粉碎!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怎敢?”宴凌云大怒道。 宋茹霜虽然不是军中要人,可毕竟是太上皇的遗孀,宣川竟然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先是偷偷斩杀自己布下的暗卫,如今竟然跑到弘国境内掳人! 宴凌云一脸的凝重之色,阴沉着问:“镇国侯可已知晓?” 李文冬恭敬地拱手道:“还未告知镇国侯。” 宴凌云咬了咬牙,“先不必告诉。他如今有自己的要事需做。” “是。” 李文冬抬起衣袖擦了下额头,“那宋太妃,该……” 宴凌云沉默不语,柴录两下看了下,“李将军,咱们陛下刚刚下马,且歇一会儿,等宣召吧。” 李文冬正等得手足无措,听到柴录如此说,立刻点头应下,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柴录为宴凌云解了外袍,呈了盏茶,瞧着宴凌云闭眸休息,他这才悄悄地立在帐外。 他轻轻地摇头,陛下本是满胸壮志,如今,还未开战,便遇上一个如此的下马威!那个宣川,看起来,果然是活不久了! 正想着,李文冬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柴录立刻往前一步,低声道:“李将军,咱们陛下,还在歇着呢。” 李文冬瑟缩了一下,斜眸从缝隙看了一眼帐内,“公公,那宣川摆明了一直在看着这边呢,刚刚又用飞箭送来一封书信。您看,这如何是好?” 柴录瞧着他一脸焦急模样,知道他并未撒谎,犹豫了一下, “你且稍候,容老奴去问问。” 李文冬立刻满目感激,拱手作揖。 柴录刚刚转身,正欲掀帘进入,却听宴凌云冷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 柴录怔了一下,后退了一步,为李文冬让开路,“您进去吧。” 李文冬握了握拳,沉重的点了点头,大步进了帐内,单膝跪地,双手将信件呈上! 第293章 傲骨 宴凌云接过信件,缓缓打开,扫了一眼,立刻怒火中烧,伸手便将桌上的杯具扫落一地。 李文冬立刻双膝跪倒在地,不敢吱声。 沉默半晌。 宴凌云忽然嗤笑一下,转身朝着李文冬道:“起来回话。” 李文冬这才缓缓起身。 “他不是想孤不战而退吗?很好!传令下去,今晚,后撤三十里!” 李文冬大惊失色,复又双膝砸地,“陛下!” 他知道,掳了宋太妃,确实十分难办,可是数十万大军,千辛万苦赶来,不战而退,这该多伤弘国兵士的心啊! 想到出征前爱妻为自己绣的软甲,想到妹妹为自己亲手缝制的护膝,李文冬心有不甘! 宴凌云瞧着跪倒在地的李文冬,心头一震。李文冬尚且如此,数十万人知道这个决定,该会何等失望! 宴凌云挑了挑眼皮,双手执着李文冬的手臂,“孤要你今夜单枪匹马,闯入宣城,可做得到?” 李文冬哪里敢让宴凌云亲自扶他,立刻起身,听清宴凌云的问话,一时怔住。沉默了一会儿,“陛下是要微臣?” “是。” 宴凌云双手缚在后面,冷嗤一声,“既然他宣川不按套路出牌,孤又何必当个君子?” 李文冬一听,立刻后退半步,双手抱拳,“但凭陛下吩咐。” 宴凌云暗压眸中的怒火,附耳仔细交代了几句,李文冬眸色大亮,朗声应下:“是。” 当夜,军中议论纷纷,纷纷表示,陛下太过窝囊,竟为了一个太妃,后撤大军! 宴凌云提了几个为首的百夫长,各自军棍五十,这才压下这令人恼火的舆论! 次日,李文冬追上了后撤的队伍,恭敬地汇报了入城之况。 宴凌云点点头,交代道:“继续后撤,十里。” “是。” 就这样,一日一撤,到第五日时,无人注意到,李文冬乔装打扮,穿着普通农户的衣服,又一次入了宣城。 这一次,他回军营时,跟了一辆牛车,车上坐的,却是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 众人又是窸窸窣窣。 宴凌云亲自走出中帐,搀扶着她走下牛车。只见宋茹霜虽已年迈,面颊多有伤痕,精神却还很好。 她双手执起帷帽,面含微笑,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朝宴凌云矮了矮身子,转身朝着围观的众将士,开口道“本宫乃是先帝遗孀宋氏,因着女子之身,无奈被掳,但本宫是弘国的太妃,是镇国侯的生母,同陛下,同镇国侯,同诸将士一样,也有弘国的傲骨。今日,本宫在此,以血期冀,众将士,能护弘国平安,护父母双亲平安!” 说着,朝着宴凌云的腰间,直接一抽,佩剑直接落于她的颈上,一道血迹喷射而出,溅了宴凌云一脸。 “不……” 一声凄怆,凌空响起。 镇国侯宴凌启利落地翻身下马,飞奔着跑了过来,接着刚刚倒地的宋茹霜。 众人一片痛惜。 宋茹霜用力抬起手,抚摸着儿子的脸庞,抓着儿子的手,抽动了两下,终是断气了。 宴凌启抱着母亲的身体,痛苦的哭泣。 军中将士,纷纷跪倒,心中凄凉,感叹于一介女流,竟也有如此风骨! 宴凌云走到宋茹霜的正面,郑重地连叩三个响头,而后起身:“众将士!” “在!” 一片悲壮的回应。 “虽孤一起,踏平宣城!” “踏平宣城,踏平宣城,踏平宣城……” 宴凌云和李文冬对望一眼,未有言语。 …… 宋茹霜就这么死了,埋葬在距离皇陵还有百里之遥的山坡上。 宴凌启神情恍惚地望着大军已然前行,昨夜,陛下特许他可以守坟半日,而后即刻赶往东侧。 他轻轻打开指缝,从中间掉落一小块白布。 那是用血写的一封遗书。 昨夜在棺木前,陛下坚持守灵,他一直不得看,现在打开,心中更加愤恨! 母亲被掳原是意外! 可是,陛下竟然让李文冬暗示她,身为女子,无辜被俘,恐会承担流言蜚语,望她务必心宽,切莫学那些有勇无谋之辈,自绝于阵前! 字字血书,仿佛一根根尖刺,刺得宴凌启心痛至极! 宴凌启趴在坟前,无声地悲泣。 忽然,一个柔软的身体拥抱了他。 宴凌启骤然抬眸,是郭君仪。 眼泪立刻决堤一般,两人相拥了良久。 正午之时,宴凌启缓缓起身。 “我要杀了他!” 郭君仪什么也不问,只静静地点头。 “他让我母亲心宽,不要理会还没有产生的流言蜚语;不要学那些有勇无谋之辈,自绝于阵前……” “他这么让李文冬传话,分明就是暗示我母亲去死!” “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说着,他转身就要奔下山坡。 郭君仪从背后紧紧地拥着他,“你不会的。侯爷,你不会的。” 宴凌启怔着身体,僵立在当场。 良久, 他狠狠地甩自己两个巴掌! 双膝跪在地上,“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郭君仪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人,本就如此! 都有私仇,却都得为了母国保护大义! 就像宋太妃,她不见得不懂宴凌云的真正意图,可是,大概正是因为知道,她才选择了这条路! 而凌启,他也正是明白母亲的这片苦心,所以,他不能去直接杀了宴凌云! 两人一直在坟前坐到傍晚,这才相互点头示意,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姚霆作为近身护卫统领,此时,堪堪追上队伍。 帐内, “处理的怎么样?”宴凌云冷冷地拨着茶盏。 “回陛下,已处理妥当。” “近身随侍的人,可有处理干净?”宴凌云追问道。 “是。近身的人,全数处理。一个不漏。” “那住持呢?” “住持已经病入膏肓,几近圆寂,丝毫不知情。”姚霆恭敬地抱拳道。 “甚好。你去歇息吧。” 宴凌云斜斜的靠在太师椅上,看着姚霆的背影,回忆着前几日的情景。 此番出征,虽然是御驾亲征,但是,他几番在铁甲军中出入,发现所有兵士并无太大的求胜之心。更有甚者,暗卫带回来的消息,有兵士私下议论,不就折了几个暗卫吗?宣城坐拥十万人马,那是好打的吗? 第294章 宫门紧闭 宴凌云一连几日,夜不能眠。带着这样一支队伍,恐怕胜算为零。 正值苦恼之际,姚霆来报,偷入皇城的贼子,朝着瑶云寺方向逃去了,是否还要穷追不舍?若不再追捕,恐怕他就会翻山越岭,逃进宣城了。 要知道,从上都到宣城,走陆路,几乎需要月余,而从瑶云寺的后山翻越,只需几日便可。 宴凌云正在犹豫之际,姚霆开口道:“陛下,贼子不死,恐生事端。瑶云寺离宣城又近,为防宣城探子,微臣愿意主动前往瑶云寺,为陛下扫清隐患。” 宴凌云将身上的大氅紧了紧,走到廊下。正值风骤,宴凌云示意姚霆靠近一些,低声交代他了几句,这才有了宋茹霜被掳而又被救回的这场戏。 宴凌云抚着出征前程莞亲自为他戴上的同心玉,放在鼻下轻轻一嗅,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是朝华殿里常燃的静心香。 宴凌云不疑有他,将同心玉轻轻塞进怀里,闭眸休息。 姚霆回到自己的帐内,将身上的大氅解开,随手递给身边的一个老者。 那老者花白胡须,看起来老态龙钟。只是,他一开口,声音却甚是年轻,不是沈圆又是谁? “少主!” 姚霆回眸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沈圆立刻换了声音,粗哑着说:“少主,宋茹霜根本不是被宣川掳走的,从头到尾,这都是陛下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他就不怕,被镇国侯发现吗?” 姚霆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沈圆谄笑着换了个话题,“少主,那药已经制好多日,您看,什么时候开始?” “再等等。至少要等战事快结束之时。”姚霆开口道。 “是。” 挥退沈圆,姚霆摆弄着手上那把短剑,眸中尽是阴沉。 他只不过是瞧出宴凌云的心思,故而让人扮成贼子,在皇城外晃了一圈,点了一下瑶云寺,他便想出如此狠辣的计谋! 他日,若是这江山稳固,他姚霆能活吗? 所以,他决不能等到那时候! 说着,他将短剑瞬间挥出,剑指前方! 且看这场战事,走向何时。 …… 朝华殿里, 程莞轻轻展开小蝶带回的信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她曾送出一封信给姚茹,也是知会过宴凌云的。 宴凌云要拿下宣城,莫家必然是躲不开的。 若是莫家主动投敌,恐怕活不到破城之日。好在,宴凌云主动表示,只要不助纣为虐,定然不会恩将仇报! 这封信里,她只说了,陛下这个态度,剩下的交给他们自己定夺。 回信说:莫家一辈子经商为本,近半年已多与它地合作,已很久不曾回过宣城,勿念。 如此甚好,她不希望莫家掺和其中。覆巢之下无完卵?战事一起,莫家恐怕首当其冲!如今,只要人不在宣城,莫家的家当损一些,总比人被扣为质要好得多! 程莞轻轻地将信件放于香炉之中,看着它腾起一股白烟,慢慢燃尽。 “东宫这两日可还平顺?”程莞温和地问道。 “是。未见什么慌乱。” 小蝶虚扶着程莞的手臂,到暖座上坐着。 程莞浅浅一笑,“那就好。待到傍晚,咱们去瞧一眼吧。” “是。” 程莞如今是不担心宴清代理国政一事的,出征前,宴凌云已经擢升罗永为丞相,可见对他信任至极! 再加上,罗永没有成家,平日里洁身自好,从不参与前朝纷扰是非,只就事论事,也攒下了不少的好声名,使得此次他辅佐太子代理国事,更显顺利。 程莞盯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回想着先前在东宫相遇时祝贺他时的情景。 他眼神清明,真诚拱手:“贵妃娘娘大恩。” 她一时间愣了半晌,复又苦笑。 是啊,若是罗永已然婚配,他这个相位能不能得到,恐怕又要两说! 最起码,陛下会考虑,他的岳家在朝中势力如何,如果是授以相位,是否会影响自己的帝位! 二人于空旷的亭中站了半晌,听着潺潺的流水之声,而后无言离开。 程莞缓缓地摇着团扇,翻着桌上的木简,看了一会儿,抬手递给小蝶,“这本不看了,烧了吧。” 小蝶闻言,轻轻接过,当着程莞的面,从香炉中取了火种,在铜盆之中,噼噼啪啪地烧了个干净。 不知道那同心玉,陛下有没有整日带着。 说起来,这念头,还是由拿金锁而来呢!除了小蝶,无人知晓,程莞在那泡玉的香灰水中,多加了一味无色无味的东西,平日里没有什么用,只是,混上静心香,却总是容易让人多梦! 那么多人,因他而死,他怎么能夜夜安睡呢? 程莞的唇角微微勾起,拉过小蝶的手,“小蝶,你当真可想好了?如今陛下不在宫中,本宫行事更方便些,若是你有看中的年轻儿郎……” 小蝶蹙着眉,跺了下脚。“主子,您说什么呢?” 她早已暗自起誓,这辈子永不会嫁。从小看够了那些男人的嘴脸,她宁愿一辈子不嫁。 程莞慈爱地拍了拍小蝶的手,“罢了罢了,不说了。你去歇着吧。” …… 傍晚,程莞一行人刚一到东宫,浑身立刻弥漫起汗意。 “怎么回事?东宫怎么会大门紧闭?” 程莞颤抖着手,抓紧小蝶的手臂。 小蝶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奴婢去看看。” 不等小蝶走近,绿竹惊呼道:“主子,血!” 程莞瞧着门内逐渐溢出的一滩血,顿时双膝发软,她强自抓紧自己的衣裙,镇静道:“绿竹,去寻李武。” 转头朝着王嬷嬷道:“带着孩子们回宫,关好宫门。” 朝着牡丹道:“去通知其他宫的人,务必待在各自的宫里。” “是。” 小蝶使劲推了推那殿门,纹丝不动,焦急道:“怎么办?” 此时,里面传出一声大喝:“你是何人?竟然私闯东宫!” 是罗永的声音。 而后,一声惨叫,宴清的声音焦灼,“老师,你没事吧?” 程莞捏紧了拳,原地打转。李武已经远远地赶来,顾不上和程莞行礼,他一个飞跃,进了殿里。 不消片刻,宫门被从里面打开。 门口瘫倒着东宫的一个内侍,护卫仔细地将他往旁边挪了挪。 “清儿!” 第295章 圈禁太医 程莞一阵风似的冲到大殿,看见宴清的脸上布满血迹,她立刻拥其入怀,“清儿,哪里受伤了?” 宴清毕竟是个孩子,看到程莞,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滴落,“母妃,不是儿臣,是老师,他为了救我,受伤了。” 程莞这才松开宴清,看着面色苍白的罗永,腹前正在汩汩出血,顾不得其他,立刻扯了一块衣料,压在上面,“快去请太医。” 李武命人将那贼人捆绑结实,替程莞按着罗永的腹部,刀口颇深,她的力量不足,虽然按着,还是一直出血。看到李武来帮,她目露感激,直接松了手,拿出帕子,将胳膊上的伤口缠绕一圈,轻声安慰道:“罗相不必担心,本宫定救你性命。” 罗永紧紧地蹙着眉头,几近昏迷,艰难的说了句:“我信。” 不一会儿,林太医、赵太医、程琦等人一起赶了过来。 一阵忙乱之后,罗永的流血之势总算得到了好转,在场的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微臣该死,方才有人来报说,府中有起火之势,所以,便直接赶了回去。” 程琦单膝跪地,忏悔道。 李武也跟着跪在旁边,“兴德宫走水了,所以,今日,便忽略了东宫的守卫。” 程莞凝眸望了一眼二人,低眸盯着罗永,焦急道:“罗相为救太子而伤,即日起,就留在东宫养伤。来人,轻轻抬着罗相到东榻上。” 众人皆是一惊,那是太子的正榻! “还不快点?” 宴清立刻明白了程莞的用意,跟着附和道。 不错,罗相为救自己而伤,若不能以诚待之,恐怕会伤了朝臣们的心。 程莞想到此,也想到其他。 她欠罗永太多太多,多到都还不清了。 如今,能让太子极尽可能地看重他,也不枉他这一腔付出了。 眼眸盯着众人慌乱地抬起罗永,余光却扫到,一人匆匆而过。 “抓住他!” 程莞抬手指着那人的方向,程琦先反应过来,一个转身,直接将其摁下。 “赵太医,罗大人的情势刚刚止住,你去哪?” 程莞凝眉不语,听着程琦冷冷地发问。 赵献颤抖着跪在地上,“微臣,微臣是去看看外面的几名内侍。” 小蝶立刻上前,“你放屁!外面的人早已伤重不治!” “是啊。赵太医,你要去哪儿?”程莞来回地在他的面前踱步。 说着,程莞朝着那个被捆缚结实的人问道:“你可认识这位太医?” 那人生的粗粝,把头一扭,默不作声。 “很好!” 程莞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朝着李武和程琦吩咐道:“程将军、李统领,这人就交给你们了,好好审审。” 停顿了一下,程莞咬牙道:“罢朝半月,务必将东宫守得如铁桶一般。” 程琦和李武对望一眼,“是。” 程莞捏了捏手上的帕子,朝着赵献道:“赵太医救治心切,今日本宫受了惊,烦请赵太医最近守在朝华殿吧。” 赵献却忽然抚着额头,“微臣近日染了风寒,恐不易……” 闻讯赶来的小安子,跟在王嬷嬷的身后,主动上前了一步,“贵妃娘娘 ,柳贵人忽然不适,正要请太医呢。” “哦?是吗?那正好,咱们先到流云轩一趟。来人,为赵太医准备轿辇,送他到朝华殿。”程莞大袖一挥,走在前面。 赵献战战兢兢,连忙拒道:“微臣不敢。” 可他心中有愧,刚走了两步,便瘫软在地,动弹不得了。 程莞淡然一笑,冲着李武的方向,“麻烦统领,将赵太医抬上轿辇。” “是。” 程莞也不说其他,抚摸了下宴清的脑袋,“好生照顾你的老师。” “儿臣遵命。” 宴清恭敬地应下。 程莞轻轻抿唇,抬步走到殿门,望了眼渐黑的天空,“走吧。” “是。” …… 一行人赶到流云轩时,柳珺瑶正微微蹙眉,躺在美人榻上,冬燕正立在一侧为她摇着团扇。 只是,任谁都能看到冬燕那布满泪痕的脸,还有柳珺瑶那微微发红的脸颊。 看到程莞没有通报,直接入内,柳珺瑶压了压心中的不满,恭敬地起身行了个全礼。 程莞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转身坐在美人榻上, “起来回话,柳贵人身体如何了?” 冬燕虚扶着柳珺瑶缓缓起身,却听她轻声道:“原是听到封宫时,有些惊讶,动了胎气。如今休息了这么久,好多了。” 程莞微微点头,“柳贵人千万保重。心情若是大起大落,恐怕会对胎儿不好。” “是。” 停顿须臾,程莞开口道: “柳贵人可知,今日,东宫遇了贼人?” 柳珺瑶的一张小脸,立刻显得忧心忡忡。 “太子殿下如何了?” 程莞抬眸看了眼立在一旁的王嬷嬷,看到她微不可闻的摇摇头,程莞的心里有了主意。 “太子殿下昏迷不醒,赵太医说,恐怕时日无多了。” 柳珺瑶似忽然生了胆子,膝行了两步,“贵妃娘娘节哀,赵太医医术高明,他定会竭尽全力的。” 程莞用帕子掩面,擦拭了下眼角,轻轻点了点头。 “可还用太医?” 柳珺瑶扫了一下,跟随的众人并无赵献,连忙摇头道,“不必了。妾觉得好多了。” “那就好。” “这几日,因着太子身子有恙,多数太医会守在东宫,柳贵人若是身体不适,便到朝华殿吧。本宫特意留了赵太医在宫里,以便随时了解太子的伤情。” 闻言,柳珺瑶目露惊讶,“那林太医呢?” “林芝宇毕竟年轻,他也在近身侍候,只是,这种时候,本宫还是更信赵太医一些。” 程莞垂下眼睫,轻轻叹息。 “是,妾定不为贵妃娘娘增添困扰。” 在流云轩停了一会儿,程莞似是一脸担忧,复又带着众人离开。 小蝶冲着冬燕啐了一口,这才跟上。 柳珺瑶瞧着程莞离开,回身就甩了冬燕一个巴掌。 “你哭丧呢?” 冬燕立刻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只是看着方才主子不在殿里,这才四下去问了问,担心贵妃娘娘会来核查。” 第296章 聚齐 听着外面的狂风肆虐,冬燕又如此辩解,方才也没有看到赵太医,柳珺瑶的心中一时烦躁,她抬手又抽了一个嘴巴。 “本宫宫里这点事,都让你这张快嘴说了出去!” 冬燕捂着脸颊,哽咽着,连连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柳珺瑶冷哼了一声, “不要想着攀朝华殿那边的高枝了,你没看那个小蝶,顶瞧不上你吗?” 说着,转身去了里间。 冬燕这才敢起身,退出殿外。 今日,又糊弄过去了。 傍晚之时,她本以为柳珺瑶在殿内歇息,便坐在门口迷糊,远远地看到王嬷嬷领着人去了其他宫,她赶紧起身去殿内通报,却发现柳珺瑶并不在里面。 念着报恩之心,她当即便出了流云轩,左右打听,是否看到自家主子。 方问出点眉目,说柳珺瑶独自朝着兴德宫附近去了。 她正欲往那边探个究竟,却和柳珺瑶打了个正面,被柳珺瑶当场认为,她将宫内之事胡乱往外去说,直接就在她的腰间掐了一把。 应付了王嬷嬷,柳珺瑶将冬燕罚跪在殿前,又独自出门去了。 程莞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柳珺瑶刚刚赶回的一幕。 冬燕舀了一碗水,仔细地冰着脸颊,痛感这才有所减弱。瞧着主殿的灯光熄了,她才和衣躺在自己的耳房。 算着时辰到了子时,冬燕思虑再三,小蝶姐姐不会平白无故啐自己一口,她蹑手蹑脚地起身,一路走到烟雨湖附近,小蝶早已候在那里多时。 她仔细地将今日柳珺瑶的行踪说了之后,小蝶将手里捧着的花灯塞给她,“你装作在这里放灯,省得那位找你的麻烦。” “是。谢谢小蝶姐姐。” 小蝶转身回了朝华殿。 “兴德宫?”程莞斟酌了几遍这个名字,转身朝着小蝶道:“真妃那里可提到兴德宫有什么可疑的吗?” 小蝶思索了下她们刚刚回到朝华殿时姜玉颍描述的今日宫内动态,“好似没有。” “是了。越是没有动静,暗含的动静可能越大。” 程莞思忖了半晌,“立刻为各宫加派人手,包括兴德宫。就算发现什么动静,也不要声张,先来报知本宫。” “是。” 小蝶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程莞叹息了下,“今日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明日再说。” 小蝶讪笑着挠挠头,“无碍。” “那赵太医呢?” 小蝶眨了眨眼,“主子不用担心,他老实着呢。” 程莞点了点头,“看好他!别让他送出去什么消息。无论他和柳珺瑶是不是有勾扯,今日他偷偷潜走,这本就是说不通的。” “是。” 接下来,一连数日,程莞都宿在东宫之内。 第十日时,程莞的眉心愁云密布,却也不得不从东宫出来,坐在朝华殿接受各宫的请安。 平日里,她并不要求各宫定时来朝华殿请安,只是,如今陛下不在,已经接近半月各宫没有走动,如此下去,恐生枝节,这才提前安排了绿竹去通知各宫。 李若冬和宋卿卿相携着,抱着孩子坐在最下首。 胡安安和夏宁亦是逗弄着各自的孩子,不怎么言语。 卢桦一如往常,安安静静地。 柳珺瑶抚着腹部,状似强自支撑。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揉了下鬓角,“真妃妹妹,你来主持吧。” 姜玉颍点了点头,起身道:“今日难得聚齐,如今太子身体有恙,各宫需安稳守在宫内,无事不要走动。” 而后,她停顿了下,“天气越来越热,贵妃娘娘知各位均是不易,特令内务处为大家新制了夏季的新衣,一会儿,一并带回去。” 说完,姜玉颍和程莞对望了一眼,程莞微微点头。 “你们有什么需要贵妃娘娘与本宫相助的,现在就说,不要做那有嘴没舌的哑巴!”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了一下。 胡安安主动关切道:“太子殿下的身体,可从民间寻医?” 程莞抿着唇,淡淡一笑。 “林太医原本就是师从民间的神医,再加上其他的太医,他们已然尽力了。” 说着,程莞的声音逐渐无力,“或许,是本宫的命不好,所以,孩子们才会……” 程莞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 胡安安立刻屈膝跪下,“妾鲁莽了,惹贵妃娘娘伤心。” 宋卿卿和李若冬相视一眼,“贵妃娘娘宽心,这宫里所有的孩子,都是您的孩子。相信太子殿下会慢慢好起来的。” 宋卿卿看了一眼李若冬怀里的明儿,如今虽然长得大了些,但因着早产的缘故,和舞阳、和姗一比,依然是娇小许多。 宴明许是感觉到自己母亲的担忧,竟突然咳嗽起来。 程莞弯了弯眼眸,“你们快回去吧。明儿娇弱,不适合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待着。” “是。” 李若冬和宋卿卿矮了矮身子,这才一起离开。 路上,宋卿卿疑惑道:“怎么瞧着贵妃娘娘不似将要失去爱子之状?” 她记得,上次贵妃娘娘小产,那个伤心,与如今大不相同。 李若冬立刻前后看了一眼,除了随侍的宫女,并无旁人。 “卿儿慎言,这宫里到底刮什么风,与咱们无关。咱们只要好好地将明儿抚养长大就好。若是运气好,将来能得一方封地就好。” 宋卿卿闻言,立刻轻声应下。 “桃枝,一会儿咱们一回去,就去请太医,说明皇子又病了。” 桃枝一脸惊讶,却也没问什么,应下了。 两人一到乐喜阁,宋卿卿瞅着睡的安详的儿子,“姐姐为何要桃枝那般说?” 李若冬摇摇头,“我总觉得要出大事,明儿是个男孩子,最好是避避锋芒。” 宋卿卿点了点头,不再问什么。 余生,能守着儿子,她已满足。 彼时,朝华殿里,暗流汹涌。 柳珺瑶先是盈盈一拜,“贵妃娘娘,那贼子可有抓到?为何行刺?” 程莞沉重的摇了摇头,“抓是抓到了,就是什么也不说,如今也把舌头咬破了,先关着吧。” 柳珺瑶轻轻点头,“妾不敬,有孕以来,一直是赵太医来流云轩诊治,不知他如今可……” “大胆!”姜玉颍在一旁不耐道。 “太子命在旦夕,你这不是好好的吗?哪个太医不能诊治?” 第297章 不怕 柳珺瑶本欲说些什么,被旁边的卢桦扯了扯衣袖,忍下了。 只这个小动作,却被正掩面抽泣的程莞看了个正着。 卢桦竟然和柳珺瑶有了勾扯? 如果她二人有了勾扯,那姚霆和柳珺瑶是不是也…… 程莞换了手臂支在桌上,一副疲态。 夏宁率先起身道:“贵妃娘娘安歇吧。妾等先回去了。” 夏宁一开口,卢桦紧跟着起身,柳珺瑶亦抚着肚腹,跟着她们一起离开了。 瞧着她们尽数离开,程莞正了正颜色,拉着一脸惊诧的姜玉颍坐下。 “你?” 程莞抿着唇,淡淡一笑。 “妹妹,接下来的事,姐姐需要你帮我。” 姜玉颍早已不复从前的毛躁,只顺从地坐在程莞的身边,轻轻点头。 小蝶和如夏脚步轻轻地退出殿外。 二人谈了许久,姜玉颍才唉声叹气地走出殿门。 又过了几日,宫里更是人心惶惶。 太子殿下昏迷不醒,贵妃娘娘更是被抬着出了东宫,回到朝华殿。 姜玉颍临时代理宫内事务,顿时有些忙乱。 先是冬燕竟然无端被宁语打了,再是兴德宫似乎开始闹鬼,再加上宴明一直身体不适,换了几个太医,也不见好转。 姜玉颍忙的脚不沾地,连静姝都开始抱怨了。 “母妃不要姝儿了,母妃不要姝儿了。” 姜玉颍气的几乎要抽手打她一巴掌,被如夏连忙拦住。 没两日,姜玉颍也病的奄奄一息,不能理事。 程莞无奈,只好派小蝶去给柳珺瑶送信,请她暂理宫务,毕竟,除了她,其他人皆是有幼子在侧,无法分心。 而卢贵人,又是个不爱管事的。 柳珺瑶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她没想到,这主理六宫的权限,就这么落到了自己的手中。 激动之余,她顾不得姚霆留在兴德宫的暗卫的叮嘱,压着兴奋之心,亲自前往朝华殿谢恩。 “贵妃娘娘,如今这代理六宫之权既然落到了妾的身上,妾想着,还是要从民间寻些神医,以免耽搁病情。” 程莞似是努力抬了抬眼皮,舔了下干巴巴的唇,“妹妹做主便是。只是,本宫的清儿年幼,如今却整日昏睡在东宫的榻上,本宫实在不忍他人打扰,妹妹若是请到神医,就为本宫医治吧。也好让本宫,有精力去照顾清儿。” 柳珺瑶停顿了下,“是。这样也好。到时候,说不定有贵妃娘娘的亲自照料,太子殿下就好了呢。” 程莞的眼皮僵硬,终是抬不起来。 柳珺瑶凝眸看了一会儿,朝着侍奉在侧的绿竹和小蝶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殿门。 刚走了几步,绿竹却在身后跟了上来。 “给柳贵人请安。” 柳珺瑶挑了挑眉,“何事?” 绿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求主子怜悯,绿竹已经年长,如今贵妃娘娘又缠绵病榻,奴婢已然到了出宫的年纪,如今是您代理六宫事宜,所以……” “你想让本宫放你出去?” 柳珺瑶接过话茬。 “是。”绿竹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 柳珺瑶冷冷地笑了下,“本宫断不会违逆贵妃娘娘的旨意,待陛下回来再说吧。” 绿竹蓦然抬起眸子,豆大的泪珠瞬间滴落。 柳珺瑶扫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冬燕“呸”了一口,“吃里扒外。” “呵呵,难不成本宫这副模样时,你还能守着?”柳珺瑶斜眸看着她。 冬燕脸色一红,“奴婢对主子忠心不二。” 柳珺瑶挥了挥手,没搭理冬燕。 行至烟雨湖时,柳珺瑶瞧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你前几日在此放灯了?” 冬燕轻声回了个:“是。” “你回去再做一盏,本宫在这里等着。本宫今日也放个灯。” 冬燕停顿了一下,躬身后退了两步,回流云轩去了。 柳珺瑶瞧着她确实离开,这才转身朝着兴德宫走去。 兴德宫内,几名黑衣暗卫,早已候在那里多时。 “如今本宫总理六宫,这两日,你们出去寻两个状似神医的人,再寻个懂易容之术的人,顺便将二皇子带回来。” 其中一个暗卫道:“恕难从命。吾等只听从少主之命。” 柳珺瑶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是吗?”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圆符,“这个呢?” “你们少主将这个交予本宫,就是要本宫自己做主,还不快去!” 几名暗卫,互相对望了一眼,转身便脚步轻盈地跃出了墙外。 守在不远处的李武早已发现这一切,他猫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夜深,才敢轻手轻脚地去了朝华殿。 程莞正妆容规整地坐在镜前,听说李武过来,她连忙起身相应。 “可是有动静了?” “是。兴德宫出去了几名黑衣暗卫。” 程莞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示意李武起身,“不枉你守在那里多日。” “贵妃娘娘英明。您怎么知道那里一定有人?”李武边起身,边好奇道。 程莞淡淡一笑,“猜的。东宫那个,或许是他们当中武艺最高的一个,所以他才敢独闯东宫。可是,靠他自己,是如何引开你,引开程将军的?所以,本宫猜测,必然还有同伙。只是,本宫没有想到,这同伙,居然有柳贵人。” “下一步,要做什么?” 程莞摇了摇头,“除了看好东宫,什么也别做。让他们做。” “是。” “抓到的那个,可说了什么?” 李武摇了摇头,“没有。一直死咬着什么也不说。舌头也被他自己咬断了。” 程莞冷冷地笑了一声,“无妨,不用给他治,就让他烂掉吧。” “是。” 程莞朝小蝶示意了一下,小蝶立刻拿出个包裹,“这些,是今夏东境新上的布料,赠给莲香。就说是你买的,不然 ,你多日不归,莲香恐怕会心生怨怼的。” 李武迟疑了一下,没想到贵妃娘娘竟然想的这么细,赶紧拱手道: “莲香不会。” 小蝶笑道:“这是贵妃娘娘的一片心意,收着吧。” 李武犹豫了下,双手接下。 看着李武出去,绿竹犹豫道:“主子,奴婢还去投诚吗?” 程莞拉过她的手,“自然。不然,她如何放心进行下一步呢?” 转头拉着小蝶,“恐怕,接下来,咱们都得受点罪了。怕不怕?” 三人如同姐妹,将手叠在一起,“不怕!” 第298章 宴宸回来了 不过两日,柳珺瑶真的领着神医进了朝华殿。 那人身形清瘦,眉眼之间却透着精光,一看就不像是行医助人的做派。 小蝶在一侧疑惑道:“柳贵人,这人可是神医?” 柳珺瑶还未开口,绿竹倒了碗茶,“小蝶,你怎可怀疑柳贵人?” 小蝶撇了撇嘴,不再作声。 柳珺瑶面色微微透着尴尬,讪笑了下,“小蝶姑娘,试试不就知道了?” 小蝶犹疑着后退了一步,没再说什么。 看那老者挥了几下拂尘,而后往程莞嘴里塞个黑色药丸,小蝶立刻拦住,“不妥。” 那人立刻有些呆愣,小蝶挡在前面。 “贵妃娘娘千金之躯,怎可胡乱用药?不如,神医开个方子,奴婢去太医院寻药去?或者扎针亦可。” 柳珺瑶立在一侧,似是对这种情形早有预料。 “也罢,肖神医,你想个别的法子?” 那个肖神医,立刻神神叨叨地念了几句,“那就采用更为安全的法子吧。咱们先以人参提气,再以熏香提神,双管齐下,想来也会有效果的。” 小蝶点头应是。 瞧着肖神医从怀中取出一根脏兮兮的人参,小蝶皱紧了眉头,“确定这不是萝卜根?” 肖神医立刻面目涨红,“你,你……” 柳珺瑶立刻在一旁打哈哈道,“绿竹姑娘,不如,你去亲自煮了它?” 绿竹闻言,立刻双手接过,瞟了一眼小蝶,扭身离开了。 正在在小厨房忙碌着添火煮药之时,柳珺瑶眉眼含笑地走了过来。 “你今年多大了?”柳珺瑶绕着小厨房看了一圈。 绿竹立刻转身跪在地上,“回贵人的话,奴婢今年快十八了。” 柳珺瑶点了点头,“是不小了。” 听着药盅汩汩的声音,绿竹连忙将火压灭了一些,转身回道:“是。” 柳珺瑶斜斜的倚着门柱,“本宫自会放在心上,你好好做事,务必确保贵妃娘娘将这药尽数喝了。” 绿竹面色大喜,立刻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个头,“奴婢定仔细看着。” 柳珺瑶抬眸看着那姓肖的鼓捣好熏香,从殿里出来,这才迎上,“肖神医,贵妃娘娘这病……” 只见那“神医”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而后道:“贵人放心,定然能好。” 柳珺瑶点了点头,示意端好药碗的绿竹赶紧进去。 绿竹慌乱地点点头,走在前面。 待柳珺瑶和那神医一前一后的走进店内,那汤药已被程莞喝了大半。肖神医指着熏香道:“等这熏香燃上,不出五日,便能大好了。” 床上的程莞抚着额头,“本宫的头还是好痛啊!” 小蝶立刻在一旁揉着眉心,“我也觉得这香的味道太重了些。你确定这能治病?” 柳珺瑶瞧着她们主仆二人皆是不适的模样,连忙示意肖神医出了朝华殿。 “你这不会出人命吧?” 那神医嬉笑了下,“自然不会,只是会头脑昏沉罢了,初时不太适应。” 柳珺瑶抚了抚胸口,“那就好。本宫现在还不想让她死……” “肖某知道。” 屋内,小蝶慌乱地将程莞枕下浸湿的床褥垫了几条帕子,这样程莞躺的更舒服一些。方才,正是绿竹快了几步,这才将那些药尽数倒在枕下。 只是,这熏香,明显就不太对劲。 小蝶瞧着躲在门侧偷听的绿竹,连忙示意她过来。 绿竹蹑手蹑脚地走到榻前,两人互相示意了下,“你怎么毛手毛脚?” 说着,小蝶推了下绿竹,直接顺势倒在那香炉之上,顿时洒落一地。 柳珺瑶在殿外听到动静,立刻赶了进来,看到两人撕扯在一起,立刻大喝了一句:“放肆!” “来人,将二人尽数关入掖厅,无故不得出。” 小蝶和绿竹立刻大惊失色,连连求饶。 柳珺瑶扫了一眼绿竹,再看看小蝶,“既是初犯,就各自掌嘴二十下,若有再犯,定不轻饶。” 两人立刻连连叩头感恩。 那肖神医瞧着香炉已被打翻,叹了口气,“这病恐怕又要多拖一日了,草民这包袱里只有一点点了,不够用。” 柳珺瑶面似为难地看看榻上的程莞,瞧见她微微点头,立刻示意那姓肖的把剩下的熏香点上。 这一次,确实味道淡了许多。 程莞渐渐地昏睡过去。 柳珺瑶这才领着那肖神医离开。 “量少了,可还有用?” 肖神医道:“自然,量大时,头痛难忍,不能睁眼;量少时,却有一些致幻的效果。” “哦?还有这个作用?” 柳珺瑶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想法,原本他是指望宴宸易容一番,在程莞面前桃代李僵,冒充宴清;如今看来,应该是用不上了。 致幻,本身就会让人看不清来人。 翌日, 柳珺瑶再来朝华殿时,发现宴寿和宴歆瑜均不在宫内。一问才知,两个孩子日夜哭闹着要找哥哥,一大早便被送到了东宫去。 柳珺瑶轻轻点头,示意了肖神医继续用药。 果然未到午时,程莞便说起胡话来。 小蝶也强按着疼痛的眉心,趴在床侧,对着柳珺瑶道:“求贵人娘娘再去请别的大夫吧,咱们贵妃有些不好了。” 绿竹却在一旁生龙活虎道:“这药我也尝过啊,没什么事啊!” 柳珺瑶认可地望了绿竹两眼,耐心道:“小蝶姑娘身体不适,就去休息吧。这里有绿竹姑娘在。” 小蝶用尽力气,抬眸看了眼昏睡的程莞,这才支起身体,退了出去。 柳珺瑶抬手示意绿竹,将那熏香靠床榻近一些。 绿竹点头应是。 而后,绿竹恭敬地收了药碗,看了一眼床上昏昏沉沉的程莞,硬下心思,退了出去。 绿竹一出去,柳珺瑶身侧的一个身量较小的内侍,立刻脱了外袍,露出一张稚嫩的脸庞,乍一看,和宴清仿似一人! 立在窗侧的绿竹吓了一跳,连忙捂上嘴巴。多年不见,二皇子竟然长这么大了!样貌居然和大皇子如此相似,只是,他的眉间,似是多了几分阴沉。 “参见母妃。”宴宸的嗓音有些沙哑。 床上的程莞听到有人叫自己,立刻抬起手,却只能微微睁开眼皮,“清儿,你来了?” “是。” 宴宸恭敬地答道。 第299章 伪装 半晌,程莞又昏睡过去。 宴宸和柳珺瑶相视一眼,轻轻地退出内殿。 “冬燕,还不去寻些衣物?” 等在门外的冬燕,扫了一眼刚刚小步离开的绿竹,连忙躬身进了正殿,行了个礼,朝外喊了一句:“绿竹!” 绿竹立刻脆脆的应了一声。 殿内, 柳珺瑶微微矮了下身子,“今日后,您就是太子了。” 宴宸抬眸望了下四周,事实上,他根本不记得皇宫这个地方,自记事起,他一直生活在一个四方小院中。 只是,他们说,他是弘国的二皇子,是皇后之子,那皇位本该是他的,所以,他必要夺回来才可。 瞧着榻上那个病弱的女人,自己的亲生母妃过世时,也是这个样子吗? 他紧紧地捏了捏拳头,一想到她的孩子取代自己在代理国事,而自己却生活在那样不见天日的地方,他就恨! 他压着嗓子,问:“东宫呢?” 柳珺瑶挑了挑眉,“回太子,东宫如今关着一个将死的皇子,当务之急,是您尽快登上高位;到时候,您的舅父收到消息,自然会配合您。那时候,东宫就不足为惧了。” “如何登上?” “陛下当初带走了大部分的兵士护卫,只留了一支皇宫护卫。只需要设计调开便可。” 柳珺瑶似是胸有成竹。 宴宸小小的身体,绷的如直板一般,瞬间松懈了一点。 冬夏收拾了一些宴清的衣服,呈了过来。 柳珺瑶谄笑道:“殿下,这几日还需糊弄里面的那位,只需几天就可。本宫已经让内务处重新赶制了。” 宴宸轻轻点了点头。选了一套,去了偏殿换了一下,便出来了。 绿竹立刻结结巴巴道:“太……太……子……殿下。” 说着,得知自己说错话,立刻跪在地上。 柳珺瑶很满意绿竹的反应,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宴宸有些紧张,他抬眸看了下柳珺瑶,抓紧了有些长的衣袖,却被柳珺瑶抓了手,“无妨,殿下,咱们现在直接出去。” 她有自己,如今自己总理六宫,只要她说什么,无人敢置喙。 宴宸故意挺了挺胸,走在前面。 院内的宫侍纷纷跪在地上,拜见太子殿下。 行至宫门口,正好遇见前来探望的如夏,只见她只愣了一下,就立即下跪,“拜见太子殿下。” 宴宸点了点头,示意她起身回话,正欲往前时,却听如夏道: “殿下,大公主这些日子一直在侍疾,若是得空,可能去东宫?” 宴宸的身形停顿了一下,轻轻咳嗽了一声,摇了摇头。 柳珺瑶在一侧,眼神似有闪躲,道:“太子殿下大病初愈,再缓些日子吧。” 如夏瞧出太子殿下并不愿多言,只好深深行了个礼,退在一旁。 一行人行至东宫附近,只见大门紧闭,里面不时传出阵阵恶臭。 宴宸皱了皱眉,柳珺瑶见状道:“回殿下,这些日子,这里一直封着宫,想来那些贱仆便偷了懒。” 宴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 “这里如今先不用管,反正是个将死之人。” “如今,您既然回来了,您的舅父也不在,先委屈您就居在东上居一段时间,暂时不见外人。待本宫施计将程琦调离,到时候您便可直接登上高位。” 宴宸轻轻颔首,示意柳珺瑶着人带路。 其实,若是登上那个位置,能为母亲报仇,那他便去做。 只是,如今的自己,势单力薄,暂且听舅父和眼前这位姨母的吧。 送完宴宸,柳珺瑶便着暗卫又寻了一位教书先生,模仿宴凌云的笔迹,写了一封紧急求援的信,送往将军府。 因着太子病重,表面上赋闲在家的程琦,收到信件时,连夜点兵,慌慌张张地出了上都。 柳珺瑶得知消息后,语带鄙夷道:“真是蠢猪!” 暗卫一直跟了半程,程琦确实没有折返的可能,柳珺瑶这才放下心来。 她思索两日,还是打算和卢桦坦诚布公的谈一谈。 她知道,卢桦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那个姚霆,此前三番五次地要求她无事不要去叨扰卢桦。 但是,若想说服姚霆对宴凌云动手,非得卢桦不可。 只是, 当卢桦得知柳珺瑶的来意时,她的面上却波澜不惊,语气带着讥讽,“谋朝篡位,会这么简单?” 柳珺瑶被呛了一下,当下就想掌掴她几下。 只是,想到如今身边的暗卫,都是姚霆派过来的。她强行忍了忍,“卢贵人怎么觉得呢?” 卢桦撇了撇嘴,“姚大哥从不让我参与此事,你的意思,抱歉,我做不了。” 柳珺瑶深深地吸了口气,“只是写一封信而已。如今宫内的形势你也看到了,贵妃卧床,真妃卧床,其他人多不是好事之徒。你当真不写?” 卢桦坚定地摇摇头。 柳珺瑶气急,一甩袖便转身离开。 宁语在卢桦的身边,担忧道:“主子,如今这宫里,是她做主,若是不做,恐怕……” “哪有那么容易?姚大哥好不容易有今日的形势,陛下带着数十万大军,岂是一封信就能要了他的命的?” 卢桦转身看向门外,如果可以,她并不愿意有这样的纷争。 反观柳珺瑶,她气鼓鼓地从离开,却仍不死心。 终日想着,如何破局。 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不可能不往下走。 她思忖再三,断定姚霆不可能将他和卢桦之事公开,她捏紧手上的帕子,“冬燕,去把绿竹叫来。” 正在为她收拾钗环的冬燕愣了一下,连忙说了声,“是。” 趁着冬燕出去的功夫,柳珺瑶将此前没有用完的秋棠香取了出来,双手击打了一下,立刻有一个全身黑衣的暗卫现身。 “你去将此物悄悄洒在她那榻上,然后再换了装扮,寻一个酒醉的护卫过去,或者你自己去也行。” 那暗卫面色一红,拱手退下。 瞧见绿竹赶来,柳珺瑶扶着额叹息着:“本宫这几日瞧着贵妃娘娘的身体是有些许好转,是吗?” 绿竹似是斟酌了下,“是。但是时好时坏,经常梦呓,念叨太子殿下的名字。” 第300章 会中毒吗? 绿竹说着,还将自己潦草写下的一个小册子呈给柳珺瑶,“奴婢特意记录了一下。” 柳珺瑶的神色微微诧异,赞道:“你是个做事的。” 示意冬燕拿了上来,草草地看了几眼,竟然一目了然,上面清晰地记着程莞清楚的时间,糊涂的时间,状似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可是,比之常人还是差远了。 “肖神医呢?” “肖神医宿在闲士居,每日都会过去。” 绿竹恭敬地答道。 “也好。本宫想着,贵妃娘娘既然已经好转,便该让各宫前去探望,不然,这宫里也太没了生气。” 绿竹抬眸迎上柳珺瑶的眼睛,知她是认真的,恭敬地回道:“是。”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 说着,柳珺瑶从美人榻上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绿竹想到程莞在她来流云轩时还好好的在那吃粥,有些担心会被撞破,急道:“主子,是不是让人去通知朝华殿略微收拾一下,药气很重。” 柳珺瑶停下脚步,脸色凌厉,绿竹连忙低下眸子,不敢吭声。 “不必,随本宫走便是了。” 刚走了没多久,似是听到推扯的声音,踏入门内一看,不是卢桦是谁?只是,那男子,却分辨不出是谁! “来人!”柳珺瑶大喝一声,立刻有几个内侍上前。 卢桦的衣衫不整,颓丧地摔倒在地。 “将那人杖毙,胡言乱语者,剪了舌头!”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战战兢兢,生生看着那人被活活打死。 柳珺瑶抬手挥退了众人,“妹妹,事到如今,这宫里得亏是本宫做主,若是贵妃娘娘在,恐怕,你会同你那……一个下场!” 卢桦的眸中泛着红,“我没有!” 柳珺瑶冷冷地笑了下,“今日,看到的,可不止本宫一人。如今,能救你的,只有本宫!” 卢桦咬着牙,抓着裙摆,恨道:“你说!” 柳珺瑶含着笑,走到书桌之侧,“你来写。” 卢桦轻轻地整理了下前襟,执起那支平日里作画用的笔,强忍着泪,开始落下第一个字…… 柳珺瑶细细看着每一个字,这手小篆,写的真好! 看着信口拈来的起因,柳珺瑶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安子无意中发现了卢贵人私绣的带着“霆”字的香囊,幸得柳贵人相助,得以脱险。但,他已偷偷将书信寄出,望姚大哥务必珍重。 捏着信件,柳珺瑶得意一笑,头上的步摇更是动的起飞,“你放心,今日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泄密。” 卢桦颓然倒下,宁语这时才扶着脖颈走了进来,“主子,不知谁把奴婢打晕了。” 卢桦苦笑了一下,没有言语。 当夜,听说掖厅关进了八人,一夕之间,全部毙命。 柳珺瑶看着跪在下面瑟瑟发抖的绿竹,“知道本宫为什么留着你吗?” 绿竹紧张的摇摇头,“奴婢不知。” “因为,本宫要你替本宫看着那程莞,还像往常一样,仔细记着些。” 绿化连连磕头,“奴婢一定尽心。” “去吧。” 此时,绿竹一进殿,程莞才缓缓起身,揉了揉昏沉的额头。虽然那汤药不曾喝下一口,可这熏香日日这么烧着,总有一天,她非得中毒不可。 小蝶也咳嗽着走了进来,“主子,方才将军府来信,程将军已经准备好了。” “孩子们呢?” “此前因您身体有恙,无法照料,程将军将孩子们安置在将军府,不会有差的。” 程莞缓缓点头,“绿竹,你那边怎么样?可有受苦?” 绿竹的眼睛里顿时溢满泪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压着声音道:“主子,今日,奴婢差点就没命了。” 说着,将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小蝶恨声道:“她也太心狠手辣了。” 程莞叹息了一下,“再等几日。等姚霆传信回来,到时候再一举拿下。” “可是,主子,您这样下去,会中毒的。” 小蝶哀求道。 “无妨,夜里无人监视时,本宫就搬了软榻,睡在外面。幸好现在天气也热起来了。” 程莞强打着精神道。 “再说了,林太医不是偷偷给本宫开的有解毒丸吗?” 程莞轻轻咳嗽了几下,“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林太医不得不日日困守在东宫,罗大人的伤那么重,却还折腾着又回了罗府。这都是本宫欠下的。” 小蝶和绿竹均是鼻头一酸,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大家都知道,哪一次朝廷动荡,不得伤及人命!如今,她们都还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利好了。 “应该要不了多久了,再等等。” 说完,三人均是擦了把眼泪,红着眼笑了。 将军府里,歆瑜几乎夜夜哭闹。 方柔温柔地将她揽在怀里,轻轻低唱着。 王嬷嬷在一旁擦擦额角的汗珠,“还是您有办法。” 方柔淡淡一笑,看的王嬷嬷一愣。 若不是她左脸那个疤,方姑娘本也是多漂亮的女孩子啊。 方柔却不在意她的目光,瞧着逐渐安静的歆瑜,轻声道:“嬷嬷休息吧,今夜,还让公主随我睡。” 王嬷嬷喜笑颜开,“是,谢谢姑娘。” 方柔微微一笑,目送着王嬷嬷脚步轻快的出了房门。 虽然,她现在什么都不是,既不是通房,也不是侍妾,更不是正室嫡妻,可是不要紧,她能在他需要的时候,帮助他,就当报恩了吧。 方柔轻轻地将歆瑜放好,缓缓躺在她的身侧。 她抬手摸了摸脸上贴的假疤痕,低低的笑了。 即便那样的匆忙,他依然记得,时刻替自己掩护。他说:“有个疤,别人才不敢细看你,自然就分辨不出。过不了多久,我们的事,就可以过了明路了。” 方柔微微闭上眸子,静静地期盼着。 她不怕等,等多久都可以,只要能相守终生。 只愿,他能平安归来。 听说,他要先假意前往宣城,摆脱那些尾巴后,才能重新折返,驻扎在上都之外。 听起来就惊心动魄,不知道宫里的贵妃娘娘又会经历什么样的事? 方柔轻轻叹了口气,眼下自己能做的,就是替他们照顾好孩子。 第301章 水攻之策 宣城外, 铁甲军和宣城之师交战了几次,宴凌云甚是欢喜。 虽然耗时月余,但是除了最开始的两次,不熟悉地形,吃了哑巴亏,最近这连续三次交锋,铁甲军都能大获全胜。 一方面是熟悉了宣城兵士的战斗方式,另一方面恐怕就要归功于此前宋茹霜之事的鼓舞。 这场大战之后,宴凌云顾不上清理脸颊上的血迹,立在中帐之前,“今夜,不醉不归!” 众将士皆是斗志昂扬,高呼道:“好!好!好!” 姚霆也是铁甲在身,心中甚是畅快,高举长剑,一起欢呼,丝毫不顾干裂的嘴唇上传来的阵阵痛感。 瞧着酒席刚刚布置完毕,却瞧到营帐一角一名暗卫向自己示意。 回眸看着宴凌云正畅快地同将士们打成一片,他便直接抬脚走了过去,接过信件,脸色骤然一变,回了句:“我知道了。” 连着两封信,一封是阿桦的,一封是柳珺瑶的。 两封信指向同一件事,那便是:杀了宴凌云。 否则,死的就会是自己。 姚霆握紧拳头,咬紧牙根,事情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意料。原本,他想趁着战事混沌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药下给宴凌云,返朝途中,引导他写下遗诏,这样才能光明正大地接宴宸入宫,扶其上位。 可是,现在看来,这条路恐怕行不通了! 姚霆回眸朝着正在庆贺的诸将,心中默默地盘算着。思索着即将到来的宣城主城之战,姚霆的眼眸蓦然变得凌厉,恐怕只有如此了。 重新扬起笑意,回到席间,朝着身旁的李文冬,高高举杯。李文冬立刻回敬了一杯。 他微微向李文冬靠近了一点,“李将军,下一战,你说,有没有可能一举拿下!” 李文冬也稍稍往这边凑近了点,“也许吧。无论如何,下一战至关重要。” “咱们已经夺取了宣城所有的县乡,只剩下个主城。虽说是主城,但是,此前那宣川早已把主要兵力集结出来了。主城不见得会留有多少人马。” 姚霆仰头饮尽一杯酒,“是啊。若是不考虑城中百姓,其实多的是方法一举拿下。” 李文冬面色大变,“姚统领!” 姚霆尴尬地笑了下,“我是说如果。” 李文冬正色道:“没有如果,若是拿来一座空城,于我们弘国何益?” 姚霆不由得赞道:“李将军大气!” 李文冬笑着摇了摇头,“咱们都是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夫,虽是打仗,却也不能做那猪狗不如的事情。这只是我作为一个小百姓的想法罢了。” 姚霆郑重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这么一看,他是完全不知道,他从宣川手里救出宋茹霜,其实是一个局啊!那些人,都是他姚霆手下的护卫假扮的罢了。 宣城临湖,其实,以水灌城,将会是最快捷的方法! 就看,阶上的那位,会不会选择这个方法了。 姚霆拿起桌上的杯盏,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一饮而尽。 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凉风袭来,他揉着紧皱的眉心,假装酒醉,向左右两侧笑着点头,扶着身旁的护卫踉跄着离开。 现在,他得派人去把给陛下送信的传令官,拿下!隔断他们的信件往来,才更有利于事情的开展。 剩下的,他打算等睡醒再说。 相信,与自己相比,陛下更急于拿下宣城。 无人留意到,他的唇角微微勾起。 …… 果然, 次日晌午,宴凌云宿醉方醒,便盯着桌上那张羊皮图凝视许久。 “柴录,你可有什么法子?” 柴录讪笑了两声,双手奉上一盏茶,“陛下,这您就难为老奴了。让老奴贴身伺候您,老奴还是很自信的。可是这行军打仗,老奴确实……” 宴凌云抬眸白了他一眼,“孤就不该问你。” 柴录长满褶子的脸,沟壑更多了。 “陛下,这是姚统领派人寻的解酒茶,您趁热喝。” 宴凌云高举了下茶盏,嗅了一下,仿似没有什么特别的,掌嘴就要喝下。 “嘶……” 柴录连忙慌张的去拿放在帐中用以降温的冰,“老奴之过,老奴之过,只想着姚统领说趁热,没想到这么热。” 宴凌云皱着眉接过冰,将茶盏置于桌上。 柴录匆忙间,忽然将杯子带倒,羊皮图顿时湿了一片,他吓的连忙跪下:“陛下饶命,老奴老眼昏花,打翻了杯子,水淹了这宣城堪舆图。” 宴凌云含着冰,皱眉挥袖,余光扫到那水渍一点点地浸湿了整个“宣城”,忽然想到了什么。 柴录看宴凌云默不作声,连忙伸手用衣袖去擦,却被宴凌云伸手制止。 “去把姚统领叫来。” 柴录顿了一下,躬身退了出去。 当日傍晚,宴凌云和姚霆,私下里便定下了“水淹宣城”的策略。柴录恭敬地立在帐前,这才知道,自己竟然无意中被姚霆利用了。 他轻轻吁了口气,暗自忍下。 也是陛下有此想法,不然,就算姚统领有此阴毒的计谋,也是要驳回去的。 …… 夜色下的帐内, 宴凌云的眉目之间尽是喜色,大胜在即,他已经开始期盼回宫了。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想到还守在宣城东西的宴凌启和郭君仪,他将手背于身后,缓缓走回榻上。 十日,十日之内,姚霆若能悄悄挖通通往宣城的水道,此战绝对能不战而胜! 如此想着,宴凌云很快进入了梦乡。 而此时,姚霆带着数百人马,从林中抄着小路,一路朝着月华湖的方向而去。月华湖,是方圆百里最大的湖泊,常年水系丰盈,大涝年间,老宣城城主常常严阵以待,谨防倒灌!如今的宣川,整日里只知沉迷于声色犬马,从不关注这些。 正因如此,姚霆和宴凌云才能在半日内就定下了此计谋! 漆黑的夜色下,姚霆率先走在前面,眸色阴狠。若不是那沈圆报信,柴录年长,总是有思虑不周之时,他也想不到赠茶之法,引陛下关注水攻之法! 水攻之策,有利有弊!攻城快,死人也快! 在水龙面前,不分你是帝王还是百姓! 第302章 慢着 柳珺瑶展开信的那一刹那,笑意瞬间溢满脸庞。 她癫狂似的原地转了个圈,冲着冬燕喝道:“还不去把太子殿下寻来。” 冬燕知道厉害,连忙快步出了流云轩。 她先是和刚刚赶来的绿竹点了个头,而后朝着东上居的方向奔去。 绿竹听到殿内的柳珺瑶心情不错,甚至哼起了小曲,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贵人安好。” 柳珺瑶回眸瞧见她,瞥了一眼,“有何事?” 绿竹左右看了下,此刻殿中并无旁人,这才低声道:“方才,贵妃娘娘吐血了,她命奴婢去请神医,奴婢想着,先来向娘娘汇报。” “吐血?” 柳珺瑶思索着,那姓肖的并没有说这药会使人吐血啊!她凝着眉点点头,“你去把肖神医先请到这里来。” “是。” 一出流云轩,绿竹拔腿就跑,先是回朝华殿说了柳珺瑶的情况,又转头跑着去请肖神医。 …… 柳珺瑶斜斜地靠在美人榻上,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那个姓肖的,挥退众人,“那药,会让人咳血?” 那肖神医道:“本就是有毒之药,咳血应该是会有的。” 柳珺瑶掩面低低地笑了起来,终于熬到时间了。 她伸手从小腹掏出一个软枕,高高的扔在角落。 “这段时间,可把本宫热坏了。” 这说着,宴宸在冬燕的带领下,走了进来。瞧见柳珺瑶榻下的小腹,冬燕立刻将头埋的更低了些,怪不得这些日子,一直不让她近身伺候,原来,连怀孕都是伪装的。 柳珺瑶却也不理冬燕的反应,只朝着宴宸矮了矮身子,“姨母方才得到你舅父的消息,明日一早就可复朝了。” 宴宸睁大双眸,有些不可置信,这么顺利? 柳珺瑶郑重地点了点头。那信上说,陛下已经病入膏肓,不就是可以让宴宸复朝的意思吗? 宴宸捏紧袖下的拳头,“单凭姨母做主。” 柳珺瑶很满意宴宸的态度,双手击掌了数下,立刻从偏殿走出一位身形高大的暗卫,“持黑符,去通知其他人,今夜将所有宫城护卫,悄悄换成咱们的人,记住,不要正面杀戮,只需要悄悄迷晕,圈禁起来。待事成之后,再慢慢清算。” 柳珺瑶的眼眸透着狠辣,“只要明日正大光明地登上帝位,有暗卫相护,那些朝臣定然不能说什么!” “是。” 那暗卫轻声应下,消失在夜色之中。 …… 翌日, 天公不作美! 轰隆一声,下起了瓢泼大雨。 柳珺瑶一夜未眠,细细看着宴宸身着龙纹外袍,很是满意。暗卫来报,诸大臣已经冒雨候在大殿,柳珺瑶坚定地冲宴宸点点头。 宴宸紧握着拳头,回想着记事以来日日苦练的场景,脸色涨红,这些都是自己应得的,谁也抢不走! 待他登上高位,一定要为母后平反、正名! 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旒冕,系好,他大步跨了出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在身后。 约摸有一刻钟,沿着游廊绕了不短的路程,终于到了大殿之上。 诸人看到他一身龙纹,顿时大吃一惊。罗永身为辅臣,先行跪拜行礼,“太子殿下,您这是……” 柳珺瑶从身后往前迈了一步,“罗相免礼。昨夜收到密信,陛下已于宣城伤重不治,发了密诏给太子殿下,命他今日登基。” “胡闹!” 一位白须老人大喝一声。 “贵人是后宫妇人,怎可来到大殿?” 柳珺瑶向身后的内侍使了个眼色,那人直接抽剑将人刺死,余下诸人皆是一片慌乱、唏嘘。 柳珺瑶领着宴宸,走到阶上,朗声道:“陛下亡故,贵妃病重,咱们弘国向来民风开放,安妃能随陛下出征,本宫为何不能协助太子殿下登基?” 语毕,下面的群臣依然是愁眉不展的模样,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 罗永似是细细端详,疑惑道:“太子殿下病了数日,有些变了模样。” 说着朝着张旭的方向点头示意,似是谋求认同。 张旭立刻开口道:“太子殿下常年随罗相学习,此事唯有罗相辨得清楚。” 宴宸却不接张旭的话,似是十分有礼,朝着罗永的方向拱了拱手,默不作声。 柳珺瑶在一侧补充道:“罗相和张大人慎言,新君年幼,岂容你们随意置喙?” 罗永正欲开口,却听旁边的右丞跳出来说道:“罗相,新君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一日一个模样也是常见。” 说着,便双膝跪地,大呼万岁! 他这一带头不打紧,立刻有熟人跟着匍匐跪下。 罗永愣在原地,他早已和贵妃娘娘通过消息,一直也在等着这天。但是,居然有这么多人拥护这个所谓的新君,说明事态已相当严重! 柳珺瑶立在高处,不耐道:“罗相,你可是对新君有疑惑?” 罗永躬了躬身体,身上的伤口微微作痛。幸得贵妃着林太医乔装打扮,日日守在罗府,他才能好得如此之快,不然,恐怕今日他还得瘫在床上。 “微臣不敢,只是,新旧更迭,万没有如此草率的。” 柳珺瑶朝着旁边的随侍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个身形高大的走至罗永身旁,只听他们压着声音道:“罗相最好识相点。” 罗永故作发作的样子,却又无奈忍下。 看在柳珺瑶眼里,正是她想看到的效果。 斜眸看了一眼僵着身体的小安子,小安子立刻挺直脊背,开口道:“众卿,跪!” 柳珺瑶这才放下心来,这个小安子,昨夜说服他,颇费了些功夫。 最后,还是暗卫出手,以其性命相要挟,他才愿服从。 原本,她是打算一刀毙命,幸得身旁的暗卫提醒,若是新君身旁无一旧人,恐怕很难服众! 柳珺瑶思索了一下,确系如此,这才冒险用了他。 瞧着宴宸转身走向高位,柳珺瑶轻轻叹息了一下,她助他登上高位;姚霆要了宴凌云的命!他们这算是互惠互利。 她的大仇就算得报了! 她捏着裙摆,甩了下阔袖,心道:大哥,你可看到了吗?妹妹为你报仇了!这一路何其长,她在这宫里熬了一年又一年!一个女子之躯,能做到如此地步! 柳珺瑶感到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 正欲转身坐在一侧的偏座之际,却听门口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慢着!” 第303章 假的 柳珺瑶和宴宸双双回身,只见程莞领着宴清,正规规整整地立在门口,哪里有病重的样子? 阶上的众人立刻都变了颜色,随侍在侧的人,本就是暗卫们假扮的,个个瞬间掏出腰间的软剑! 柳珺瑶尖叫道:“来人,有人假扮贵妃娘娘,速速拿下!” 群臣一片茫然,左右张望了许久,却迟迟未有兵士出来。 柳珺瑶朝着身旁的暗卫低语道:“现在就去,杀了贵妃。” 那暗卫点了点头,一个纵身,飞至程莞的面前,长剑直抵程莞的面门。 宴清大呼道:“母妃!” 程莞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将宴清朝着张旭那个方向推去。只见那长剑扑了个空,却立马一个触地,弹回半空,重新朝着程莞的方向刺去。 程莞躲闪不及,只好闭着双眸,听天由命。 她知道,此刻,程琦应该已经将宫内的那些逆贼收拾的差不多了。自己最多挨上一剑,程琦就会赶过来了。 昨夜,得知绿竹传来的消息,她知道,柳珺瑶中计了。 姚霆根本没有回传什么信过来,或者说,他的信可能还在途中。 但是程莞等不了了,她思虑多日,最终着人模仿了姚霆的笔迹,将信曲折送到了柳珺瑶的手上。 她当即命李武换了衣衫,翻墙而出,去给程琦送信。 虽然柳珺瑶手上的暗卫不少,但是,和程琦手下的铁甲军相比,根本不在话下! 程莞的唇角微微扬起,颇有些大义凛然的模样。 看在群臣的眼里,这位贵妃娘娘,临危不乱,颇有些帝王之风范! 半晌, 程莞听到“唔”的一声闷吭,这才缓缓睁眼,只见罗永右胸中剑,且紧紧地抓住那剑,不肯让那逆贼拔出,鲜血顺着指缝哗哗直流! 程莞顾不得其他,从发间拔下一个金簪,直直地戳入那人的颈间,顿时血流如注。罗永暂时得救了! 程莞立刻扶着他的肩膀缓缓倒地,“罗永,罗永,你怎么样?” 罗永惨白着脸,强撑起一丝笑意,“微臣无事。” 程莞抬眸狠厉地扫着群臣,“若有脑子清楚者,现在就去给本宫把那乱臣贼子拿下!不然,一会儿程将军赶到,你们所有人都当逆贼处置!” 说着,扫了一眼旁边的宴清。 宴清立刻清了清嗓子,“本宫才是弘国太子,阶上的那位,是逆贼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假的,妄图混淆皇室血脉!你们还不赶紧拿下!” 群臣之中,有几个会一些武艺的,立刻跃跃欲试,将阶上的几位尽数围住。 柳珺瑶气急败坏,一直尖叫着:“你们大胆!你们大胆!” 这时,程琦率铁甲军赶了过来! 只一刻钟,柳珺瑶、宴宸等人便被尽数拿下。 程莞和程琦姐弟二人对视了一下,程琦便抬起利剑,直接向柳珺瑶穿胸而过! 远远地看着,柳珺瑶口吐鲜血,缓缓倒地! 她满目惊恐,捂着胸口,痛感瞬间袭遍全身,温热的热体,缓缓流出指缝。她低眸看了一眼,拧紧了眉,手上用了些力,却依然止不住那些血争先恐后的溢出。 她伸出手,想握着整个剑身,谁知,程琦却骤然抽出;她如今没有了内力,抵不住那样强大的力量,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一下,脑后直接摔在了坚硬的地板上。 好痛啊! 她想抬手揉一揉她的脑袋,大哥在的时候,哪怕她练武时轻轻碰一下,他都会为自己“呼”一下,如今,却再也不能了! 她惨然地勾起一丝笑意,仿佛看到大哥的影子,他说:“柳儿,来吧。” 好累! 她早就想去寻大哥了,他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温暖,他们为什么要生生夺走他? 眼泪倾斜而出,朦胧中,她似是看到大哥一点点靠近。她强撑起手,想去拉着那如梦似幻的影子。 程琦看到此景,一边拿剑身格挡那些暗卫,一边从腰间抽出匕首,直直地射入柳珺瑶的胸膛! 柳珺瑶的手骤然落地,双目圆睁,细看上去,仿佛透着些许不甘! 程莞静静地吁了口气,她本不欲杀人,但是,她却三番两次的来伤害自己和孩子! 她绝不能忍! 此番,她死于叛乱之中,无人敢置喙什么! …… 这场大雨,来的正是时候。 雨停之时,宫城内的血迹,也尽数被冲洗干净! 程莞着人将朝华殿彻底清洗了一遍,希望把所有的香味尽数驱散开去。虽然提前服用的有解毒丸,但是她仍然感到,身体亏损了不少。 不过,能换来长期的太平,她轻轻摇着团扇,心道:值了。 小蝶总算忙完回来,喘着气回道:“主子,都安排妥了。” 程莞点了点头,“你去歇歇吧。” “是。” 程莞回身靠在凭几上,思虑着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宫内那些暗卫,已经着李武带人,尽数清除; 朝中那些同伙,罗永和张旭分别关押审问着; 卢桦那边…… 她本是无辜之人,可她最终却还是参与了进来。 程莞叹息了一下,先关着吧。 只是,若是得知姚霆或许没命回来,她大概也会自绝性命吧? 正想着,宴清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恭敬道:“参见母妃。” 程莞面带慈爱,“快起身。把你舅父送走了?” “是。儿臣亲自送的,相信他亲自率人前去报信,对父皇会更有助益!” 程莞认真的听着,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宴清眨了眨眼,“母妃一定也想知道罗相怎么样了?” 程莞的神经顿时一紧,清儿毕竟还不到十岁,他知道了什么? 宴清却径自开口道:“罗相是母妃与我的救命恩人,儿臣自当尽心照顾。方才特意绕到了罗府,林太医最近都常住在那里。并且,今日他也有所准备,身上提前穿了个软甲,所以,胸口的伤倒是不甚严重,只是,手上的伤看起来更严重些。接下来少说个把月,提不了笔了。” “至于,审问朝中那些人,眼下只能都压给张大人那边了。” 宴清似是很遗憾道。 第304章 水淹 程莞悄悄吁了口气,她和罗永并无逾矩,就算彼此间有些许情意,以清儿的年纪,想来也是看不出的。 “嗯。清儿办事越发周到了。这些日子,你还要辛苦些,将这些事好好整理成册,待你父皇回来,好好呈给他看。” 得母亲夸奖,宴清的脸上绽开明媚的笑意,“是。” 程莞看着他一派老成的模样,伸手将他揽在怀里,温柔道:“今日,吓坏了吧?” 宴清却故作坚强,摇了摇头。 程莞摩挲着他的头,喃喃道:“可是,母妃吓坏了。母妃少年时,曾见过府内血流成河的模样,以为不会再怕了。但是,今日,还是吓坏了。” 说着,将脸颊贴在儿子的头顶,半晌没有言语。 宴清停顿了一下,双手揽着程莞,他本来不想让母妃知道,他也在害怕,毕竟,父皇不在,他便是所有人的指望。可是,听到母妃如是说,他还是卸下了伪装的坚硬外壳,“清儿也害怕了。” “嗯。我的清儿,也还只是个孩子呢。” 说着,亲昵地将宴清搂得更紧了些。 母子二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着,直到晚膳之时。 翌日, 阖宫上下才知道居然经历了如此大的动乱,皆是议论纷纷。 一整天,朝华殿,均是人来人往。 送走胡安安、宋卿卿、夏宁等人,姜玉颍这才拉着程莞的手,仔细端详着程莞的小脸,“姐姐更瘦了些。” 程莞浅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无事。” “姐姐真是大胆,这样的大事,竟然就这样做成了。” “也是被逼无奈,若不能假意忍让,恐怕,她还不知道要作妖多久呢。还要谢谢妹妹的鼎力相助。” 姜玉颍摇了摇头,“我又没有做什么。” “怎么会?妹妹若不是抱恙,那柳氏怎能放下防备?待陛下回来,我定要同陛下说的。” 程莞莞尔一笑。 姜玉颍摇摇头,“这些都是小事,这辈子,我只想姐姐能与我做一辈子姐妹。” 程莞心中感动,连连点头。 姜玉颍朝外努了努嘴,“有时候,我挺羡慕那宋李二人,她们恰好都在乐喜阁,守着一个孩子,不争不抢的,多好!” 程莞慢条斯理地喝着新泡的茶水,心中也是疑惑。她记得,最开始时,那宋美人还扮过小安子呢。 只是,如姜玉颍说的一样,虽在后宫,但人人皆向往平静祥和的日子,谁会愿意天天费脑筋伤神呢? 她也想日日都过着平静的日子! 只是,愿望终归是愿望,哪里那么容易实现! 宣城外, 宴凌云置身于大水之中,低喝道:“姚霆,怎么回事?” 姚霆恭敬地行礼,“禀陛下,大雨滂沱多日,水道又是新挖的,所以,决堤了。” 这月华湖的水,如今,不仅朝着宣城流,更是蔓延开来,连铁甲军的营帐也泡在了大水之中! 宴凌云咬牙走到帐外,大声道:“铁甲军听令,今日,务必拿下宣川的人头!” 众人一片惊讶! 此时此刻,陛下还想着去夺宣川的人头,而全然不顾深陷水潭的铁甲军! 但,军令难违! 李文冬带头,抱拳道:“是!” 说完,率先领着一行人,朝着宣城的方向而去。 城楼上的护卫,瞧着铁甲军并不甘心受困于水患,连忙去通报宣川。 此刻的宣川,狼狈不堪。 殿内早已溢满了污水,成群的姬妾早已不知所踪! 他抬手甩掉桌上的所有器具,暗自发恼。却听头顶传来一声柔弱的声音,抬眸一看,竟是莫冰! 莫冰清冷一笑,“少主!妾陪着您。” 宣川大为感动,他已经很久没有召过这个女人,没想到他却留到最后,陪着自己。 他抬手拉着莫冰的手,拥在怀里,喃喃道:“本少主就知道,你定会不离不弃。” “是。”莫冰娇柔着声音道。 “冰儿知道一处地方,可以通往城外。” “哦?如今宣城三面环敌,什么地方?” 宣川很感兴趣。 “少主请随我来。”莫冰淌着水走在前面。宣川犹豫了一下,跟在后面。 仅剩的百余护卫,正欲上前,却被莫冰轻言道:“少主,那地方,仅容一人通过!” 宣川凝眉思索了下,示意那些两个护卫跟着,其余人原地待命。 几人踉跄着,刚刚走出府门,便被立在门口的宴凌启、郭君仪拦了去路。 只听莫冰冷声道:“妾已将少主引出,望侯爷言出必行。” 宣川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莫冰给耍了!抬手就从腰间抽出佩刀,砍了过去。 郭君仪一个挥鞭,那刀应声落地。 莫冰吓了一跳,感念郭君仪的救命之恩。 郭君仪却直言道:“以莫霜相挟,是我们不对;此,算是还你了。” 事实上,月华湖开始掘水道开始,宴凌启便得知了消息。 毕竟,他统领铁甲军多年,安插几个探子,根本不是难事。 他只趁着夜色同郭君仪碰了下面,便断定陛下必然是要水淹宣城。可是,拦下他,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们却可以尽力免去一场厮杀,少死些人! 所以,二人商议决定,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买通宣川的身边之人,想来是最快捷的办法。 二人潜入城内巡查了几圈,便发现这个莫冰,同他人不同,别人都急切地逃离城主府,而她,却一直静静地看着!就连她的亲妹莫霜,几次催促,她都无动于衷! 两人斟酌了几日,打算假意绑了莫霜,趁着众人逃窜,逼迫莫冰去骗宣川出府。 没想到,这一试,便成功了。 莫冰面带讥讽,“我妹妹呢?” 郭君仪收了长鞭,“莫姑娘好好地在她的闺房之中呢。你们若是想逃,可以蹚水出城。不逃,想来我们带了宣川见了弘国陛下,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莫冰面色微讶,立刻矮了矮身子,以示谢意。 铁甲军刚刚行至城门,正欲和宣城兵士展开厮杀,却见宴凌启和郭君仪挟制着宣川,高高立于城楼之上。 “城主已在我们手中,宣城兵士,快快投降!” 宣川伸手摸了下流血的脖颈,“快!快!放下弓箭!” 就这样,一场厮杀,止于城门之下。 第305章 宣川死 宴凌云看到宣川被囫囵个的押到帐中,更是两眼放光,抬脚便是一个飞踹。 “说!为何妄杀我弘国之人?” 宣川一头雾水的模样,“我宣川不爱江山爱美人,什么时候杀了?” 宴凌云正欲开口,姚霆却在一旁道:“陛下,交给微臣去审。” 宴凌云按了下疼痛难忍的额头,点了点头。 姚霆立刻命人押着宣川出了中帐。 复又朝着宴凌启和郭君仪道:“宣城是我们弘国以一己之力拿下,孤想……” 宴凌启立刻判断出,他想独占宣城的意思,立刻和郭君仪对望一眼,开口道:“陛下,臣弟和郭将军虽然没有和幽国、岐国激战,但,看得出来,他们一直都是虎视眈眈。恐怕……” 话未说完,柴录匆匆进帐。 “陛下,程将军来了。” 宴凌云一脸疑惑,不觉开口道:“上都发生了何事?” 柴录面露尴尬,摇了摇头。 宴凌启和郭君仪均是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宴凌云停顿了下,示意宴凌启和郭君仪先退下,朝着柴录道: “快请进来。” 程琦正欲风尘仆仆地行礼叩头,宴凌云瞧了瞧遍地水渍的营帐,抬手制止了他。 “发生了何事?” 程琦正打算开口汇报,姚霆却不请自入,直接开口道:“陛下,那宣川已经招了。” 宴凌云忍着头痛,吩咐道,“哦?让他进来。” 只见宣川较之刚才,脸色更为通红了些。 听到宴凌云的一声冷喝,“说!” 他立刻如发了狂把,从袖间滑落一只匕首,直直地刺入宴凌云的胸口。 众人皆是反应不及,没有拦下。姚霆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执剑将宣川的人头斩落。 宴凌云顿时捂着匕首,躺在湿漉漉的地上抽搐。 柴录哭丧着声音,立刻揽着宴凌云的肩膀大呼:“陛下,陛下……” 程琦往前行了一步,却被姚霆拦了下来。 “程将军,陛下有伤,您作为带刀武将,不可靠近。” 程琦扯了扯唇角,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出了中帐。 身后传来姚霆的吼声,“快传军医!” 不一会儿,宴凌启、郭君仪、军医等人便赶了进来。 却见,姚霆手执一卷明黄,那分明是圣旨。低头朝着柴录道:“请柴公公念完,速去请军医。” “吾儿宴宸……” 听完圣旨,宴凌启和程琦纷纷反对,“不可能。陛下明明立了太子宴清,怎么可能忽然提及二皇子……” 姚霆往前靠了一步,冲军医点头,赶紧给陛下治伤。 “这圣旨,就在陛下这桌几之下,时间如此之短,柴公公可作证,侯爷和将军来查一下,可是有假?” 柴录在一旁瑟缩了下,“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是,前几日,陛下头疾加重,所以,这才写下了这卷圣旨。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柴录是个人精,几时如此瑟缩过。 宴凌启当下判断,必然是受人胁迫,立刻大吼道:“柴录,你可敢指天发誓?” 柴录抬眸望了宴凌启,似是躲闪什么,立刻猫了下去。 前几日陛下的头疾严重之时,陛下确实草书了圣旨,但是,只是草书。而姚统领的余光扫到后,当晚便寻了自己,喂了自己一颗不知什么东西的药丸。任其百般哀求,皆是无用。还胁迫自己将陛下的草书偷带给他。 如今,这份圣旨,更是直接从姚统领的怀中掏出来的。 可是,这些,他都不能说。 那种肠腹绞痛之感,他不想再体会了。 宴凌启看柴录不予回应,气得几欲上前当场剁了他! 却被郭君仪使了眼色,加以制止。 姚霆冠冕堂皇道:“请侯爷和郭将军回帐中歇息。” 而后,朝着正在被救治的宴凌云看了一眼,执起桌几下的虎符,冲着帐外道:“铁甲军听令,扶侯爷和郭将军回去休息。” 宴凌启无奈,只好和郭君仪一起出去。 李文冬一脸茫然地在帐外求进,进来却看到血赤糊拉的宴凌云,立刻脸色大变。 “陛……陛下!” 姚霆上前扶起李文冬,开口道:“李大人,陛下遇刺,伤情严重,恐怕要立刻回宫。” “那……那宣城呢?陛下可有什么话?” 姚霆思索了下,“宣城主帅既已死,自是我们弘国之地。” 李文冬点点头,这个话,他之前也是听陛下提过的。只是,当时,他曾弱弱提出:既已和幽国、岐国协议三国分割,若是贸然占下,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但,陛下直接就是一个冷眸,吓得他直接噤了声。 姚霆瞧着李文冬没有反驳,心知,他是个好拿捏的。举起手中的虎符道:“陛下将虎符暂交由我保管,李大人,即日起,护驾之事还要你多多费心。” “是。” 李文冬双手抱拳应下。 军医为宴凌云止了血,却仍自摇头,表示,陛下需要尽快回宫,才能较好的医治。 姚霆同李文冬点了点头,“李大人,即刻拔营。” “是。” 李文冬应下,立刻出了营帐。 姚霆吩咐暗卫装扮的兵士守在中帐,示意柴录近身伺候。 他转身走了出去。 还有很多事 要做! 宣城、镇国侯、安妃、程琦,这些人,他都要统一“安排”一番! 刚刚走出中帐不远,便看到程琦等人策马立在营门口。 只听程琦拉紧缰绳,回身怒道:“姚统领,你好大的胆子,竟然阻拦本将军?” 姚霆却只笑了笑,“程将军,这刚刚到此,现在又要去何处?眼下四处皆有水患,还是守在营中较好。” 程琦的黑色烈骑高高跃起,发出长长的一声嘶鸣! “放肆!本将军去何处,还要同你一个小小的统领交代吗?” 姚霆闻言,正色道:“虎符在此,铁甲军听令!” “是!” 立刻有守门的数十兵士应声。 “程将军自上都不请自来,如今又不问自出,战事紧张之际,实不该如此!来人,将程将军请回帐中!” 虎符一出,谁敢不服! 立刻传来山呼的应声,“是!” 程琦的眸光冷厉如铁,剑指姚霆:“你敢?” 第306章 千年之虫 却见姚霆后退了数步,示意铁甲军直接上前,高举着虎符,低喝道:“程将军,想抗命吗?” 程琦的眼底满是不屑,拳头握了又握,抬腿利落下马,不耐道:“哪个帐?” 盛怒的样子,看在姚霆的眼里,甚是满意。 瞧着程琦气冲冲地朝着营帐的方向走去,他转身朝着郭君仪的营帐而去。 宴凌云还不能死,他得让郭君仪脱去盔甲,侍奉左右。 回宫之后,咽气之际,再出一份口谕,加上如今这份圣旨,宴宸的登基才更显合理! 姚霆的心里一片希冀,到时候,宴宸年幼,只需要将所有所有妃嫔陪葬,阿桦便能以假死之名,与自己相守终生了! 如此,也不枉外祖精心培养的这许多势力,也算是为母亲报仇了。 姚霆的眼底,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掀帘入内,只见郭君仪一身暗红色铠甲,正静静地擦拭着手上那把长剑。 …… 此刻,程琦轻轻向宴凌启的营帐斜了一眼。 但愿,他已经逃了出去! 方才,从中帐出来,他便一直侯在帐外一侧的无人角落,听着帐中的争执,他静静地跟在宴凌启和郭君仪的身后,看着两个兵士跟着宴凌启进了营帐。他抬手两个手刀,将那两个兵士放倒,仔细地和宴凌启说了宫中发生的事。 宴凌启当即大惊,“他好大的胆子!” 程琦沉吟了下,“如今至今,趁着宣城东西两侧的人马还未听说此消息,只有侯爷快马加鞭,去将两军收入麾下,这样才能有对抗之力!” 宴凌启微微颔首,想到东西两侧的人马加起来也不过是两万之众,压根不能和姚霆手中的虎符对抗! 他左右踱了数步,“本侯现在就去幽国。” “侯爷是想?” 宴凌启点点头,“是。本侯打算以重利许之,换幽国之力!” 程琦有些疑惑,“侯爷怎知幽国一定会?” “本侯不知。只是,岐国日益强大,我们弘国亦是不弱,幽国势小,要想长治久安,只能依附于我们或者岐国!此前,攻打宣城之时,本侯便是以此说服幽国使者,这才让他们没有妄动!” “如今,本侯再去试试,定会有胜算的。” 程琦拱了拱手,“侯爷足智多谋,在下佩服。” 两人相视一笑,这才定下程琦去营门夺取姚霆注意力的办法,宴凌启则乔装成兵士的模样,从帐后的一侧,假装打水离去! …… “滚!” 郭君仪头也不回地骂道。 姚霆低低地笑了一声,抱拳道:“郭将军,是在下。” 郭君仪似是早已有了预判,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本将知道。你当本将说谁呢?谋逆之徒!” 姚霆却也不恼,挥退了守在帐中的兵士,径自倒了一盏茶,“何为谋逆?新皇依然是他的儿子,我只不过是助他加快了进度。” 姚霆进了口茶,继续道:“那个位子,是会让人迷失的。初时,仁善亲和的陛下,如今还在吗?一趟出巡,死了多少无辜百姓?郭将军的同袍,程大将军,你难道忘了吗?” 郭君仪手上的动作一顿,他居然知道程文的事? “郭将军能忘,我却不能忘。宸儿年幼,心地纯善,若能提早登基,对弘国也是有利无害的。” 郭君仪“呵呵”了一声,“是吗?那太子呢?”说着,挑眉看了一眼姚霆。 姚霆怔了一下,“太子自然也是好的。只是……” 他想说,只是,他不会完全听命于自己,所以,他不行。 “只是,他没有姚家血脉,是吗?” 郭君仪冷冷地开口道。 姚霆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随郭将军如何说。” 言毕,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半晌,姚霆重新开口道: “郭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陛下能让你做至现在,可也只能到现在了;新皇年幼,故而更能听取建议,想来,郭将军以后总领铁甲军,也不是难事!” 郭君仪的眸色闪了闪,似是很感兴趣。 姚霆看到此景,继续补充道:“我在铁甲军中,插有数百暗卫,只要郭将军想,一定能在最短时间内达成所愿!” “姚家真是千年之虫,死而不僵,呵?”郭君仪带着讥讽开口道。 早在出巡之后,姚霆随驾回宫之时,她就判断出,姚霆在宁州绝不是碌碌无为之辈!若真的是如陛下私下调查的那般,每日都是些打渔、杂役之事,他的功夫怎么可能还能那么好?毫无退步? 郭君仪自知,自己在宫里只要超过十日不动兵器,就觉得手生得很。 不知道陛下是不是头疾痛蒙了?还是太过信任他那些所谓的暗卫,竟然让姚霆贴身护卫? 姚霆忽略郭君仪的冷嘲,双手缚于背后,“姚家,呵,我若靠着姚家,恐怕早已尸骨无存了。” 他转身朝着郭君仪继续道:“您不仅是一军将领,更是后宫妃位。如今,陛下身体有恙,我 姚霆言出必行,只要您想,待事成之后,我定将这所有拱手奉上!” 郭君仪眨了眨眼,凝眸看了姚霆半晌,见他丝毫未有闪躲,发问道:“当真?” 姚霆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就知道,宴凌启、程琦、郭君仪这几大将领中,她是最容易动心的。 宴凌启明明才华卓绝,却能隐忍多年,城府深不可测;程琦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又有后宫妃位上的姐姐支撑;唯有郭君仪,她身为女儿,却被圈在后宫之中,拼尽全力,争取来的偶然的出征之行,想来是不能满足她的期望的。 如今看来,他的算盘是打对了。 “为何是我?镇国侯于军中更有威望,程将军军功累累,怎么也轮不到我。” 郭君仪轻轻将手上的剑归于剑鞘。 “因为郭将军最想成为一代名将!宴程二人,都不是纯粹的爱武之人!他们,亦或困于身份,亦或是不得不而为之。” 姚霆的话,毫不掩饰。 若是,郭君仪再傻一点,看不出他的打算,她恐怕就要信了。 第307章 杀 郭君仪的眸色微微透着讶异,似是没有料到,姚霆居然如此坦白。 听着外面吵着“点火”的喧闹声,郭君仪知道,已是傍晚了。她沉默不语,姚霆却也不催。 她曾和姚霆商议过,若将来宣城拿下,陛下想独占宣城,他大概率要长守在宣城一段时间!唯有如此,才能对抗岐国、幽国的泼天怒气! 并且,两人也思虑过对策,到时候,他就主动先和幽国和谈,幽国重商少战,到时候许以重利,想必是难度较低的。 转头,再与之为伍,一同对抗好战的岐国,这样既可保宣城太平,又可利幽国商业。 他说:“陛下头疾甚重,用不了多长时间,太子一旦登基,到时候求了贵妃娘娘,假死殉葬,他们便能厮守终生了。” 郭君仪回想着二人在一起的时光,心中微动。 方才,她也听到营门的动静,当即便想到,或许是他们二人设下的局。不知,此时的侯爷,是否已经脱困? 正想着,门口的兵士来报,陛下似是醒来,强力挣扎下,伤口又出血了,现在,又昏过去了。 姚霆挥了挥手,朝着郭君仪道:“郭将军作何打算?” 郭君仪沉吟了下,开口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姚霆颔了颔首,“陛下现在不能死,需要郭将军近身贴身伺候。” “然后呢?” 姚霆停顿了下,“然后,自然是尽快回上都,协助二皇子上位。” “宣城呢?” 姚霆想到即将成事,眸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宣城,自然是我们弘国的领土。我已命李文冬将军去安置此事,多亏侯爷和郭将军不废一兵一卒,我们才能拿下宣城。到时候,我会命人留守宣城。新皇登基,一片向好,岂不乐哉?” 郭君仪执着未脱鞘的剑,抱着双臂,直接问道:“那你呢?你为了什么?” 姚霆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问,怔在原地。 “你说,到时候,我可以统领铁甲军,你好不容易谋划了这么一个大局,你得到什么?一个空有虚名的监国?你连兵权都不要,想必这个名号,你也是看不上的。所以,本将好奇,你究竟为了什么?” 郭君仪继续追问着。 姚霆的脑中,卢桦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却没有开口。 “不爱江山,爱美人吗?”郭君仪将剑鞘指着姚霆,似是疑问,眸色却透着坚定。 姚霆似是憋着一口气,忽然松懈了下来,伸手别过剑鞘,“郭将军多虑了。有姚氏血脉的宴宸登基,自然对我是百利而无一害。” 郭君仪也不坚持,顺手将剑挂好,懒懒地褪去外甲,丢在一旁的地上。 “本宫知道了。本宫现在就去中帐,伺候陛下。” 姚霆看出郭君仪已被说服,这才拱了拱手,走了出去。 抬眸望着昏暗的天空,看看脚下泥泞的土地,他心道:阿桦,快了,待天气大好,我赶回皇宫之日,便是永久的相聚之时。 …… 停顿稍许,他抬脚前往看守着宴凌启的营帐。 临近门口,发现静得可怕,心道:不好! 脚下快了几步,一进门,两个兵士昏倒在地,四下看了一眼,全然不见宴凌启的影子。他踹了两脚地上的人,大喝道:“镇国侯呢?” 那两人昏昏沉沉的醒来,揉着后脖颈,看到满面怒容的姚霆,“拜见统领。方才,有人从后面袭击了我们,所以……” “没用的东西。军法处置。” 姚霆怒气冲冲地出了营帐,迎面瞧见已经换好衣衫,一身女装的郭君仪。他强压了下心中的火气,冲她点了点头。 看着她直接在暗卫的带领下进了中帐,他才转身朝着身旁的暗卫吩咐道:“带五十人,朝着,朝东去寻,务必把他找回来。若有反抗,杀。” “是。” 暗卫离开,姚霆看着远处正在吩咐什么的李文冬,直接抬脚走了过去,“李将军,咱们大约何时启程?陛下的伤,恐怕等不了。” 李文冬看着一脸肃穆的姚霆,缓缓点了点头。 “恐怕最快也得明日。” 姚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他对着身前立着的几个心腹暗卫,一一叮嘱了一番,这才挥退他们,沉沉的闭上了眸子。 今日,若不是他当机立断,程琦一旦将宫中之事尽数说出,恐怕,他如今已经是人头落地了。 如今,不知道柳珺瑶进行到何种地步,不知她能不能忍到自己率人马回宫? 姚霆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再去想。 此刻,他全然不知,柳珺瑶早已自作主张做出的那些疯狂之事! 帐中的程琦,如热锅的蚂蚁,想出去搏一搏,却只能强自忍下。毕竟,此刻,侯爷能寻到援兵,是最重要的事! 一旦他寻到援兵,就有了和姚霆的对抗之力。 到时候,才有谈判的胜算。 幸好,他还未将宫中之事,尽数同他的面和盘托出。不然,他若知晓宫中已无响应,恐怕,会更加疯狂! …… 郭君仪瞧着榻上面色苍白的宴凌云,顿时皱了皱眉。当胸一刀,本就伤重,如今这军营缺医少药,那血还在微微渗出,恐怕熬不到回宫的时间。 两侧守着的四个护卫,面色冷漠,毫无诸将将死之悲。 郭君仪的心中顿时有了判断,这恐怕是姚霆特意派的暗卫,估计人人皆同宴凌云有仇吧? “柴公公?” 蹲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柴录,听到郭君仪的声音,立刻抬头望着她,满眼求救。 是了。 这柴录,虽然似是和姚霆沆瀣一气,但他对陛下还是关心的。 估计,也是受了什么胁迫。 郭君仪矮下身子,接过柴录手上血赤糊拉的锦帕,“军医呢?” 柴录顾不得手上的血,抬手擦了下额角的汗,“军医去再弄些药。” 郭君仪轻轻掀开宴凌云胸前的衣襟,那里已经被鲜血染透,“你去为陛下寻两件衣服。” 柴录为难地立在原地不动。 “怎么不去?” 郭君仪抬眸疑惑道。 柴录讪笑着躬了躬身,却不说话。 “本宫去。” 郭君仪扔下帕子,起身去找。 身后的四名护卫,立刻跟上。 “你们干什么?” 四个人却什么也不说,只紧紧随着。 郭君仪冷冷地“哼”了一声,抬脚走到屏风之外。 第308章 自供 朝华殿内, 程莞抬手拨弄着那已经干枯的海棠花,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太医,低着眸子,没有开口。 赵献瑟瑟地抬手用袖子擦了下额角的汗,又深深磕了个头,“贵妃娘娘,微臣把知道的都说了,求娘娘宽恕。” 他再不回去,恐怕,家里都该给他办丧事了。 程莞听他这么说完,抬眸看着立在一侧的小蝶,朝着门外努了一下嘴,小蝶立刻会意,招呼了几个内侍,当即过来拖他。 赵献立刻挥舞着手臂,大声哀求道:“微臣再想想,再想想。” 小蝶立刻示意诸人松手,伸手做出了个“请”的动作,“请吧,赵太医。” 赵献踉跄着起身,朝着一侧的书房弓着背走去。 小蝶安排好看守的人,回到正殿,“主子,依奴婢看,直接打到他服为止。这样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浪费咱们不少粮食。” 程莞把那海棠花递给绿竹,绿竹矮了矮身子,“主子,别听小蝶瞎说。” “我怎么瞎说?” “自然是瞎说。屈打成招,以后传出去,咱们主子会成什么样子?” 小蝶闻言,立刻撇了撇嘴,不再作声。 程莞浅浅地笑了一下,对着绿竹道:“去把它丢了吧。” “是。” 绿竹刚刚出了殿门,却听外面宫人传报:林太医来了。 程莞调整了下姿势,回到暖座上。 已经有段时间了,程莞总觉得提不起力。林芝宇反复检查,说体内已无中毒的迹象了。 林芝宇一进殿,便从怀里呈上一张方子。 小蝶接过递给程莞,程莞扫了一眼看到:“胖一点,就会好一些吗?” 林芝宇轻轻点了下头,“是。贵妃娘娘已无中毒之症,如今却总是四肢乏力,微臣回去查了许多医学典籍,终也没有查出什么其他隐疾。故而,思及之前师傅所授,万疾皆以身体为本。故而斗胆建议,贵妃娘娘当把身体养至常态为首要。” 程莞低眸瞧了瞧纤细的手臂,轻轻叹了口气,“本宫知道了。” 事实上,她早就知道,如此纤瘦的身体,如何能健康得起来?连姜玉颍也几番说过,再这么瘦下去,恐怕是要要命的。 可偏偏,她总是无甚食欲。 想到那日血腥的大殿,想到朝华殿长期还关着个赵献,想到程琦已经走了数日,迟迟没有消息,她就昼夜难安,食不下咽! “心病还需心药医。贵妃娘娘还是要多多宽慰自己,如今太子监国,少年有成,贵妃娘娘当放宽心些。至于,程将军,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林芝宇诚恳地说道。 “嗯。多谢你。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林芝宇含笑点了点头,“还有一事,贵妃娘娘若有闲暇,可多到殿外走走,虽天气炎热,可晨起和傍晚若都能出门去走动一下,想必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程莞隔着窗子,看着外面的骄阳似火,想到这个时间,清儿还在东宫练功。她苦笑了下,是啊,自己怎么连个孩子还不如? “林太医所言甚是。” 林芝宇低眸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躬身退出。 刚走到御花园附近,正看到夏宁带着舞阳在阴凉处玩耍。 她看到他走过来,远远地便将身边的几个侍女支走,转到假山后,林芝宇恭敬地行了个礼,却听夏宁轻声道:“贵妃娘娘可是听了?” “嗯。应该是。” 其实,他确实翻了很多书籍,但是没病的人,如何能从医术上寻找答案?最后,还是前几日给夏宁请平安脉时,得她提醒:心病心药。 林芝宇瞬间就领悟到了。 的确,之前夏宁无故被从出巡之师中遣返,也是整日里郁郁寡欢,后来也是从生产时柳珺瑶被困之事起解开的。 林芝宇含笑冲着夏宁点了点头,叹了一句:“聪慧如你。” “那赵太医还在朝华殿吗?” “是。” “贵妃娘娘怎么……” 林芝宇“嘘”了一声,慈爱地逗着“啊啊啊”的小午,“或许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吧。这不是你我该关心的。” 夏宁轻轻地“嗯”了一声,听到丝雨的唤声,两人对视了一眼,林芝宇拎着药箱离开了。 …… 翌日,程莞看时辰已是早朝后,便携着孩子们,到东宫同清儿一起用了早膳,这才回了朝华殿。 一进朝华殿,那环儿便慌里慌张地来报:赵太医用药了。 “用的什么?” 程莞凝眉。 “他说,该说的都已写好,药也用过了。七日后便会发作。只求换全家平安。” 环儿说着,将手上的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递给程莞。 程莞展开扫了一眼,“那是自然,本宫向来不喜株连那一套,只要他老实交代,自然不会殃及家人。” 半晌,程莞深深地吸了口气,“送他回去。” 停顿了下,“告诉他,希望他言行合一。” 环儿矮了矮身子,应下了。 程莞转手将那纸递给小蝶,小蝶边走边随着程莞进了正殿。 “这二人也太大胆,竟然害了那么多人!还有,她居然两次都是假孕!太可恶了。” 绿竹也伸手接过来瞧了一眼,低声问:“主子,这要呈给陛下吗?” 程莞抚着额,“自然。否则,他回来论本宫个私杀嫔妃的罪名,本宫可担待不起。这自供书,收好了。” 说着,她冲着小蝶道:“去请春儿吧。” “是。” 方才早膳之际,程莞已经和清儿提过,程琦久未有消息,定是有了什么意外。如今,朝中可用的人,也只有武将出身的张旭了。 既然重新让张旭上战场,出于情理,也该和春儿说一声。 况且,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春儿想必也很担忧她。 果然, 春儿一来,便泪眼朦胧。 “主子,春儿再也不走了。” 她指了指身后那几个包裹,哭道:“以后奴婢就在这住着,时刻守着您。” 程莞笑着拉过她的手,“胡说。孩子呢?本宫可是要把张旭支出去的。” 春儿当场怔住,她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程莞这才细细和她说起近来的事,末了,程莞长长的叹口气,“这满朝文武,细数起来,只有你们夫妇最让我放心。” 第309章 出事了 春儿瞧着瘦的有些脱相的程莞,心中更是难受。 昔日,在侯府时,虽然每日耗费心力应付那位正室,也不见有如今这副模样。现在,已是一宫首位,却操劳如此。 春儿的眼泪瞬间如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程莞抬手仔细地为她擦拭,“别哭。总会好的。” 春儿重重地点了点头,“主子放心,张旭虽然腿上伤了,可是功夫还在。这些年,他每日都有练功,无论刮风和下雨。” “嗯。我自是知道的。所以,这趟宣城之行,想来会有凶险。这时候,估计张旭也进了东宫了。一会儿你们夫妇二人好好告个别。” 春儿看程莞言辞恳切,这才抹了眼泪,频频点头。 一如以前风风火火的性子,转身便出了朝华殿。 …… 张旭已经等在宫门,看着自己的小娇妻双眼通红,便知道这是又哭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故意堆满笑意,调侃道:“谁惹咱们张夫人哭鼻子了?今儿个,咱们出门,也没带那顽皮小子啊。” 春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立刻嘟着嘴,抬脚登上了马车。 张旭紧随其后,一进车内,就被春儿紧紧地拉着手臂坐下,春儿就势靠在他的肩上。 良久,张旭拍了拍春儿的肩膀,“我即刻就要出城。” “我知道。” 张旭也不惊讶,宫里这位主子对春儿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今日让他夫妇两人一起进宫,他就猜到了。只有春儿傻乎乎地还整理衣物,说要进宫常住。 宫内虽然在封锁消息,可是,那样大的事,再加上他和李武的旧属关系,他早就知道了。 “此行,可能会有危险?” “我知道。” “你好好在家,哪儿也别去。” “我知道。” 半晌,两人都不再言语。 春儿抬起眼眸,盯着张旭鹦鹉的面庞,沉沉开口道:“你得活着。” 张旭低眸回望着她,“嗯。一定。” 两人对望半晌,紧紧地拥在了一起,春儿主动地侧过脸吻上他的唇,半晌。 再下车时,春儿手脚麻利地进府、收拾,不一会儿便为张旭整理了个包裹出来。 “走吧。” 张旭已着常服立在马上,身后站了数十名近随,点了点头,马儿一声嘶鸣,便朝着城门奔去。 春儿站了半晌,冷冷地吩咐。 “回府,关门,自即日起,不见客。” “是。” …… 出城门之际,张旭先是派人朝北,给长公主送信。继而带着余下诸人,朝宣城而去。 太子虽然年幼,对局势判断得却异常清晰。 程将军久出未归,连信都没有。 可见,他大概率是被软禁起来了。 故而,张旭一众人不宜众多,适合悄悄地靠近,观察大军态势,再自作打算。 张旭一路疾驰了数日,行至半途时,终于看到了大军的前行军。 他立刻命人隐藏在山侧茂密的树丛之中,这一蹲守,便是两日。 这才发现,安飞娘娘已经着了常服,身后常常跟着几人,进进出出陛下的龙驾。程将军偶然也会下了马车活动一下,可身后依然是跟着陌生的两人。 张旭断定,定是出事了。 他沉吟了下,不敢靠前,先行飞鸽传书给上都,又老实的蹲在原地。 他得等太子和贵妃娘娘的回信,这样才能确定下一步的动作。 …… 在宫里等得焦急的程莞,收到消息时,她已宿下。听到东宫传来的口信,当即便脸色煞白。 果然是出事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 小蝶在一旁提醒道:“主子,咱们是不是去东宫?” 闻言,程莞赤着脚,就要往宫外奔去,“是。现在去。” 绿竹在一旁提醒道:“主子,您还没穿好衣服呢。” 程莞尴尬的笑了下,又回了榻边,穿好鞋袜,披上外袍,便奔了出去。 快到东宫之时,恰好遇到了星夜赶来的罗永。 看到他从容淡定的模样,程莞忽然平静了下来,淡淡一笑,“有劳罗大人了。” 罗永的眸光透着探究,半晌,他还是从程莞的额上发现了一层细密的汗。 “贵妃娘娘安好。” 停顿了下,他开口道:“如今,看似形势危急。可,姚霆事出无由,不得民心,最终,定然是会败的。” 三言两语,程莞顿时觉得如同吃了定心丸。 不错,争天下,最重要的便是民心,他连最基本的民心都没有,如何去争? 程莞的眉角飞上笑意,“是,罗相说得对。方才,是我慌了。” 罗永淡淡地笑了下,“贵妃为人姐,为人母,慌乱也属人之常情,不必自责。” “嗯。” 一旁的小蝶轻轻吁了口气,“罗相爷,您说话比太医管用呢。这段时间,咱们贵妃娘娘,时常忧虑的饭都进不下。” 罗永轻笑出声,“无妨。事情总有解决的那一天。贵妃娘娘只要想着这个便好。凡事不必强求。” 程莞对着小蝶嗔怪的看了一眼,“本宫好得很,罗相不要听这个丫头胡说。” 罗永低眸拱了拱手,示意她先请。 好不好,他一眼便看得出来。从认识她起,她何时这么瘦过? 一个女子,身边带着两个孩子,还要忧心国事,罗永只恨自己不能亲上战场,为她解忧! 今夜东宫之行,他一定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为她排忧解难。 抬眸凝望着那抹纤细的背影,罗永觉得心里钝钝的疼。 他轻轻拍了下胸口,抬脚跟在后面。 …… 东宫殿内, 宴清已经在纸上写了几个法子,看到程莞和罗永进来,他稚嫩的脸庞透着严肃,“老师和母妃请看,这些法子可以吗?” “我已让张旭去给姑母送信,相信很快就有援兵。” 说着,他指着另一张纸,“还有这个,实在不行,咱们就割城,让别国来帮。” “还有这个,咱们现在宫城守卫还有数千人,也是能搏上一搏的。” 程莞和罗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但是程莞还是发现罗永微不可闻的摇头,这才开口道:“本宫的清儿真是大了,这么短的时间,想出如此多的法子。” 宴清听到被夸,脸上立刻绽开了笑意。 第310章 策略一定 程莞拉着他的手坐在座上,示意小蝶奉座。 “清儿这些法子都是极好,可是,清儿也提了各自的缺点。第一个,姑母远在千里之外,来得慢;第二个,割城求助,他日受制于人,是不是更大的难题?第三个,以命相博,那搏出来个结果,又有什么用?” 宴清听完程莞的分析,顿时觉得丧气。 “儿臣也知道这些法子不是最好。可是,眼下,实难想出其他的了。” 程莞摸索了下他的头,四下看了下,“小飞呢?” 宴清恭敬地回道:“回母妃,儿臣让他去睡了。” 程莞点了点头,“清儿觉得,若是此时清儿遇了危险,小飞会不会起来相护?” “那是自然。小飞与我情同兄弟,我护他,他也护我。” 宴清肯定道。 “所以呢?清儿有什么想法?” 宴清凝眉半晌,缓缓地摇了摇头。 罗永起身,双眸望了一眼程莞,尽是赞赏,恭敬地行了一礼。 “贵妃娘娘聪慧多谋,微臣斗胆,娘娘是想借百姓之力?” 程莞轻轻点头。 宴清恍然大悟。 “多亏方才在门口时罗相提醒,对方没有民心,我们却有。这些年,陛下虽然年轻,却重礼制。尤其亲耕,罗相安排得力,更是得了不少民心。近半年,太子监国,上都更是一片大好。所以,我们为何不想想借助这份力呢?” 罗永频频颔首,朝着程莞又行一礼,“有了娘娘这个法子,接下来定然会顺利的。” 转而朝着宴清道:“今夜,不妨就从这个角度出发,多想些举措和法子。” 宴清重重点头。 程莞却笑道:“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这主意,也是罗相先提到的。” 宴清的面上一惊,回头望着罗永。 罗永淡淡地笑了下,拱了拱手。 “贵妃娘娘思绪敏捷,微臣只不过是随口一提,就被娘娘切中要害。” 程莞也不再谦让,朝着宴清道:“清儿,此次,你父皇去取宣城,带走的是咱们弘国最优秀的铁甲军,而能与铁甲军对抗的,红果之内,恐怕再难找了。为今之计,只有发动民意,方是上策。” 宴清点了点头,追问道:“母妃可有法子?” 程莞浅浅地笑了一下,看到清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暗暗赞许,转念一想,如果此次陛下确系性命垂危,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多的事等着他亲自去处理,便抬眸看了下罗永,两人微微颔首后,程莞笑道:“母妃哪有什么法子?清儿如此聪明,接下来的事,就多费脑筋想想吧。” “哦。” 宴清略有失望,却听程莞站起来对罗永说道:“辛苦罗相了。” 罗永往一边撤了一步,为程莞让开路,躬身福了福。 “娘娘慢走。” “母妃慢走。” 程莞虚扶着小蝶的手臂,点了点头,出了东宫的殿门。 身后隐隐听到,“殿下,此事颇大,还需朝中诸臣共同商议。” “嗯。徒弟这就去请其他臣工。” 程莞淡淡一笑,轻捏裙摆,“回吧。小蝶。” “是。” 天亮后,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 程莞刚刚召齐了后宫诸人,小蝶附耳低语了几句,东宫来人通报,策略已定,娘娘放心。 程莞心下微惊,这么快?面上却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挥退了在室内侍候的宫侍们。 “今日召大家前来,是有要事要说。” 诸人皆是抬眸望着程莞。 这安生日子才过了几天…… 程莞一眼瞧出她们心中的腹诽,却也不在意道。 姜玉颍率先开口道:“那柳氏不是死了吗?” “比这更严重!” 姜玉颍将眉毛拧成一团,“柳氏已是谋反,还有什么事?难不成陛下……” 下首的人皆是面面相觑,脸上露着担忧。 程莞心下叹息了一下,无论各自真正的心思如何,谁都不愿意陛下真的出事。 除非…… 程莞特意看了眼卢桦,今日特意解了她的禁足,却见她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可见她也是初次知道。 程莞不再看他,径自说道:“探子回来报的消息,陛下似是身体有恙,铁甲军,如今归了姚霆辖制。而姚霆,意在帝位。” “什么?” “不会吧?” …… 众人一片震惊,卢桦却脱口而出。 “不可能。” “哦?卢贵人怎么断定?” 程莞紧紧盯着卢桦,追问道。 卢桦左右看了下,大家都在望着自己,结巴道:“姚……姚统领,看起来……不像。” 诸人撇了撇嘴,白了她一眼。 胡安安率先问道:“妹妹前些日子身体有恙,恐怕不知,这宫里已经有了一次谋逆之事了。” 卢桦似是惊慌,抬眸望着程莞,程莞却不理她的目光,抬手从案上端了盏茶,没有插她们的话。 她知道,卢桦并未参与多少,所以禁足之事,并未对外宣扬,诸人皆以为是她抱病不能出门。 “说这些有什么用?”姜玉颍瞟了一眼胡安安,转头望着程莞。 “太子殿下和诸位臣工已经定下策略,本宫召集大家,也是亲自和大家说一声,切莫人心惶惶,自己吓自己。” “接下来,各宫应看顾好各宫的宫人,若有私自出宫、与外界私自联系者,一律按谋逆治罪!” 程莞一口气说完此番 意图,静静地看着几人的反应。 她们稍微停顿了下,这才都缓缓起身,“是,谨遵贵妃娘娘懿旨。” 程莞挥了挥手,示意让她们都回去。 卢桦默默地走在最后,却听程莞开口道:“卢贵人留一下。” 诸人皆一停顿,前些日子,她恰好抱病,已是特别,如今又被单独留下,着实令人奇怪! 姜玉颍甩了下手上的帕子,“不怕死的,站在这吧。” 说完,回眸望了眼程莞,率先离开。 如今,她已看透,程莞是个有主意的,再加上宴清是当今太子,有些事,她不告诉自己,自有不说的道理,她只要维护好和她的关系,来日,为静姝谋些利好便可。 众人听到姜玉颍的一声冷嘲,这才纷纷低眸,动了步子。 第311章 书信一封 天气已经进入八月,却还是热的可怕。 小蝶看程莞的额上微微的一层细汗,手上的扇子更快了几分。 程莞眸光一闪,看着卢桦道:“本宫知道,你是个无辜的。” 一开口,便没有要责罚的意思。 卢桦的面色微讶,她以为,到此时此刻,程莞恐怕要治自己个包庇之罪!可是,又觉得自己冤屈,她包庇了什么呢?姚大哥和自己在一起时,从未提过自己要谋划之事,她只知道,她要和他在一起,非得他到达权力顶峰时,方有一线希望! 她想过,或许,他战功赫赫,陛下会把自己开恩赐给他? 她也想过,或许,陛下突发恶疾,迷了心智,姚大哥会把自己强行救出宫去! 可是,她从未想过,他会谋逆! 这是一条何其艰险的路! 自古以来,有多少人谋逆不成,举家殉葬的? 如果他死了,自己还要不要活下去? 卢桦的胸中一痛,霎时,几乎不能呼吸。 却听程莞温和的声音继续道:“可是,如今姚霆谋逆之事,基本已成定局,他挟制了陛下,派人监视着安妃和镇国侯,就连本宫的弟弟程将军,也被他特意守着。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等待他的,你知道会是什么?” 卢桦茫然的摇摇头。 程莞缓缓的站起来,走了几步,“会是死。” 她抬眸望着屋外狂风大起的天气,“狂风骤起,覆巢皆是,他选择了这条路,注定便是一条不归路!也许,他现在手握着虎符,可以调动千军万马。可是,他进得了上都门吗?如果我们事先不知,或许还会让他挟天子以令诸侯,恭迎他进宫;可是,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已尽数被我们掌握,那么这种可能性,便没有了。上都的数十万百姓不会同意,宁州的百姓也不会同意,弘国各地的百姓,恐怕都不会同意!” “陛下近些年来,也有征战,可多是远在边境,而在这些百姓集中之地,他着实让他们过上了一年比一年富足的生活,试问,有谁愿意舍弃这份安稳,投入无尽的厮杀之中?那些铁甲军,个个也都有家人、亲族,他们真的会为了他不要这些吗?” “本宫初识他时,他同其他的姚家人都不同;他比他们更干净,更纯粹!所以,他选择今日这条路,着实出乎本宫的意料。不错,或许是陛下先对不住他。可是,他实不该用这种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方式,你知道吗?卢贵人!” 程莞凝眸望着溢满泪水的卢桦,不再言语。 她曾经想过,如果姚霆生有二心,她愿意和他共同谋事,毕竟,高位上的那个人,今非昔比。 可是,他不该选择这条会伤害到清儿的路! 也许,如卢桦所言,他可能对帝位不感兴趣,但是,他所拥戴的那个人,也绝不是清儿! 也许,他不相信清儿会听他指令,所以他更愿意去辅佐那个如今被关着的宴宸吧?毕竟那个孩子,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姚家血脉! 这一切皆是猜测,程莞暂时无从求证。 卢桦的眼泪终是撑不住,流了下来。 程莞不去看她,“所以,本宫想,若你能书信动之,他尚有一线生机。” “本宫答应你,若是事成,他若愿意,本宫会寻人助你们改名换姓,厮守一生。” “否则,本宫也无能为力了。东宫刚才来报,姚霆谋逆之事,已经八百里加急,传至弘国各地,不出一日,铁甲军在归来的路上,便会受到阻挠。因此,他断无可能回到这个皇宫的!” 落叶不期然地飘了进来,程莞随手捡起一片,继续道:“小蝶,去备纸笔。” 小蝶矮了矮身子,转身出去。 卢桦“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贵妃娘娘,姚大哥他从来不是个心恶之人,如今,他做此事,都是为了我。” 卢桦的胸脯起伏得厉害,面色涨红。 “卢桦何德何能,愿以性命相舍,换姚大哥一命!只求贵妃娘娘,能够言出必行!” “那是自然。本宫也不会要你的命!” 程莞当即应下。 “好,我写。” 卢桦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毕竟,他在前面为了自己奋力搏杀之际,而自己却在后面劝他收手吧!何其讽刺! 卢桦苦笑了下,就着小蝶的手,虚扶着站起来,接过纸笔,开始写了起来。 良久, 卢桦将书信折好,递给程莞。 程莞也不遮掩,当着她的面重新展开,仔细看了眼,又递给小蝶,“送出去吧。” 小蝶矮了矮身子,便出去了。 卢桦朝程莞低首道:“妾先回了。” “嗯。” 程莞凝眸望着卢桦走出朝华殿这四方高墙,转身回了太师椅上。 “去请罗相。” “是。” 卢桦双膝发软地走在回宫的路上,低声跟身旁的宁语道:“你说,这事还有救吗?” 宁语半晌没有吱声。 “小姐,既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卢桦被噎了一下,甩开她的手,强撑着走在前面。 刚才,许是被姚大哥谋逆的消息吓到了,竟然不自觉地同宁语说起贴心话了。她暗暗苦笑了下,宁语原本就是母亲派到自己身边的,什么时候和自己贴过心了?如今,她恐怕还在暗自怨怼自己! 她只是在书信里解释了上次书信是为人所迫,并无什么意外发生,希望姚大哥切莫冲动。也点到了,若能收手,他日改名换姓,自有一番天地。 可是,她还是觉得,这样的一封信,恐怕起不到任何作用! 卢桦越想越觉得苦闷,回宫便把殿门关紧,将自己锁在了里面。 …… 罗永方从东宫出来,看到来请的绿竹,福了福身子,便跟着来了朝华殿。 “罗相觉得,那书信可有用?” 程莞直接问道。 罗永抬眸回望着程莞,却见她眼下泛青,知她昨夜定是没有休息好。想想自己也一夜未睡,是了,这种情况之下,谁睡得着? “不好说。姚霆既已选择了这条路,定不会是旁人三言两语就劝的回来的。” 程莞按了下眉心,“是。我也知道。可是,又想着,总要试一试。” 第312章 助一份力 “而且,这书信一出,姚霆定然能猜出,柳氏失利。我担心会不会让他狗急跳墙?” 罗永思索了下,“应当不会。他与柳氏,似乎并不是铁板一块。不然,姚霆也不会连个书信也没给她回复。” “娘娘不必过虑。车到山前必有路!” 说这话的时候,罗永的眉眼露着淡笑,满是鼓励。 程莞瞬间便松懈了几分,浅笑感激道:“谢谢罗相宽慰。” 罗永福了福身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此乃民间常见的安神茶,虽不抵宫里的东西来的金贵,却于安神上最是有益的。请贵妃娘娘笑纳。” 程莞立刻从椅上起身,亲自伸手接了过来。 指尖接触的刹那,程莞分明感到胸口的跳动漏了几下。 她连忙故作无事的打开,放在鼻尖嗅了嗅,“很香。” 罗永的手指逐渐发红,握了下拳,俯身道:“娘娘喜欢便好。” 说完,似是躲着什么,后退了两步,转身出了朝华殿。 小蝶在一旁看到,惊讶道:“主子,这分明是那个……那个……” 程莞快速地折起来,冷淡道:“不过一点子茶叶,你结巴个什么劲?” 小蝶缩了缩脖子,她分明看着很像之前月怜姐姐私藏的那个什么宝什么茶,就算在民间,也是难得一见的。 程莞转手将茶叶放在案上,“去看看晚膳好了没?” “是。” 程莞的眸光跟着小蝶出了殿门,这才回眸望着案上的那个纸包。 他用心至此,自己却无以为报。 程莞的心里,微微的苦。 …… 夜幕降临,乐喜阁中, 宋卿卿和李若冬也拧着眉心。 “大哥是在铁甲军中的,此事,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李若冬的语气透着焦急。 宋卿卿走上前握着她的手,“你放心,李大哥武艺高强,不会出什么事的。” 李若冬点点头,“可是,我怕他耿直性子,会被利用!姚霆肯定不会直接说他在谋逆,若以其他之名,大哥如今恐怕已经为他鞍前马后了。” “不行,我得派人给他送个信。” 李若冬说着,转身便要去寻纸笔。 “不可,方才贵妃娘娘说了,不得与外界往来。” 宋卿卿在一旁细语提醒。 李若冬停顿了下,“不行,那是我大哥。” 不一会儿,她便将一封书信写好,独自换了夜行衣,便翻墙出了乐喜阁。 只是,不过片刻的功夫, “唔!” 宋卿卿听到一声闷吭,立刻开门去看,李若冬已被李武逮了个正着。明眼人一看便知,李武大概一直就守在乐喜阁外。 李武黑着脸,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若冬挣脱了押着她的两个护卫,冷喝道:“本宫会自己走。” 李武抬了抬手,两个护卫往后退了一步。 宋卿卿目露焦急,上前扯着李若冬的衣袖,“你好好同贵妃娘娘说,贵妃娘娘宽厚,不会责罚的。” 李若冬深深吸了口气,她从未想过要给卿卿带来困扰,如今,这困扰却因她而生。思及此,她回握着宋卿卿的手,“放心,我一定好好说。” 宋卿卿焦急的面庞强挤出一丝笑意,袖下,握着李若冬的大拇指,微微发力,“明儿也等着呢。” “嗯。”这个动作,让李若冬瞬间想起平日里明儿总喜欢这样握着她的拇指,啊啊学话。 她本来想同贵妃娘娘理论几句的心思,瞬间消失殆尽。 人在高位,不得不服。 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是自己不遵旨意,有错在先。 李若冬轻轻叹息了下,冲宋卿卿点了点头,抬脚朝着朝华殿而去。 她已做好准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行人刚进朝华殿,却发现里面灯火通明。 李若冬心下疑惑:难不成贵妃娘娘在等着自己?李武不是碰巧遇上自己外出,而是特意等在那里的? 程莞衣冠平整,安稳地靠在凭几上。 看到李若冬他们前来,立刻挥退了跟随的众人。 “你早就知道,我要出去?” 程莞浅笑着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我会武?” 程莞起身牵着她的手,坐在身侧。“知道你会武并不难。李统领武艺高强,只需要特意留意下你的步态即可。只是,平时很少有人会这么做罢了。” 事实上,程莞并不知道李若冬会武,只是,她料定李若冬一定会给自己的亲哥送信,所以这才安排了李武特意在乐喜阁周围巡逻。 她会武艺,这个是意外之喜。 原本,她只是想,看紧了每一个可能会同宫外联系的人,杜绝任何人将宫内实况往外去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民心动荡。 可是,方才李武派人传信说了李若冬会武一事,程莞立刻又有了新的主意,就看李若冬肯不肯做。 毕竟,她似乎对陛下并不感兴趣,相比而言,她对宋卿卿和明儿反倒更好一些! 对了,明儿! 从明儿的角度切入,也许会有希望。 程莞亲自为李若冬斟了盏茶,“妹妹吃茶。” 李若冬的眸色透着狐疑,“贵妃娘娘但说无妨。” 程莞将壶置于案上,浅笑了下。 “什么都瞒不过妹妹。” 李若冬有些不自在,动了动姿势,端起茶盏,等程莞发话。 “本宫想让妹妹出宫。” 李若冬手上刚刚挨到唇的杯盏,瞬间晃动了一下,有些许水溢了出来。她凝眉看着程莞,有些不可置信,“出宫?” 程莞的语气坚定,眸色带着些许凌厉。 “是。” 李若冬轻轻地放下茶盏,一时有些弄不清程莞的意思。 来之前,她想过,她可能会杀鸡儆猴,让其他人看看不遵她意的后果;亦或者,一如她的往常,责罚几句,乐喜阁关个禁足。 可是,她着实没想过出宫这种可能性。 毕竟,她翻墙出来,也不过是找个兄长相熟的一个护卫,让他去送封信而已。 “出宫做什么?” 李若冬不由自主地发问。 程莞见她如此发问,知道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她无声地吁了口气,端起杯盏进了口水。 她只是想为清儿助一份力! 第313章 背后相拥 程莞也不多做停顿,直言道:“本宫听说,你的兄长,此次也有随陛下亲征,是吗?” 李若冬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问,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本宫想让你出宫,去寻你的兄长。” 李若冬仔细分辨着程莞的脸色,只见她紧锁眉头,不像玩笑话。 “目的为何?” 程莞缓缓站了起来,慢慢地踱着步子。 她的声音,温柔娴静,缓缓道来。 “本宫思索了多日,姚霆谋逆,实则是本宫和太子以及一众朝臣的猜测,但是,八九不离十绝对是真的。这点毋庸置疑。可是,姚霆他平日里看似并不喜与铁甲军有过多的接触,也从未听陛下提及过他和铁甲军常有往来。” 程莞的声音急促了些,转过身子,看着李若冬。 “所以,本宫断定,此番谋逆,他定然是欺瞒上下,不敢明言。故而,下面的那些将领,恐怕都不知道他的真实面貌。” “因此,这就是本宫想让你出宫的原因。你是一届女子,想必也能近的了你大哥的身。只是,恐怕你得受点苦,唯有如此,靠近大军之时,才更能取信他人。” 程莞眉目如画,朱唇贝齿,分明只是个小女子。可说这些话的时候,又铿锵有力,仿似一国谋臣。 李若冬怔了怔,“贵妃娘娘想让我接近兄长,和他偷偷说明姚霆的真实面目。这样,大军便能从里涣散?” “是。” 程莞的唇角微弯,开心于李若冬一点即破。 “可是,仅靠我兄长一人之力,恐怕……” 李若冬目露担忧道。 程莞的唇边勾着浅笑,“自然不是。前有太子和前朝之臣定下的谋略应对,内有李将军的胡乱应付,相信一定会事半功倍的。” 李若冬思量良久,她有些放不下宋卿卿和明儿。 此一去,生死未知,她怕,再也不能见到她们母子二人。 程莞看出她的担忧,直言道:“我知道,此行生死难料。可是,若我们不尽最大努力让陛下平安进宫,若是姚霆得胜,你我、甚至于太子、更甚至明儿,恐怕我们所有人都性命难保。你知道,东上居里还住着一位吗?” 李若冬茫然地摇摇头。 她和宋卿卿整日厮守在乐喜阁,对外面的事并不主动关心。 程莞的黛眉轻皱,“他本是个孩子,可是从小却离了宫。如今,一回来,大殿之上,便死伤无数。” 李若冬瞬间明白了程莞所说的话。 “若不是本宫发现及时,设计困下,恐怕以他为母复仇的性子,恐怕这宫里,早已无一人生还,包括他的手足兄弟们。” “明儿他那么小……” 李若冬喃喃道。 程莞似是凝望着漆黑的夜空,“小又如何?他是陛下的亲子,流着宴家的血脉,这本身就是错!” 程莞回身定定的看着李若冬。 李若冬的眸色有些慌乱,她说的对。 这样的形势之下,她还在顾虑自己的生死之事,她有些惭愧。 她左右看了下,端起盏茶,长长的吹了口气,撇开茶沫,进了一口。 却听程莞继续道:“本宫这半生,这样的叛乱之事,经历数次,知道和平不易。所以,实不想孩子们小小年纪便流离失所,亦或夭折早亡。” 李若冬沉吟良久, “好,我去。” 闻言,程莞捏着裙侧,缓缓地双膝落下,深深地伏于地上。 “本宫,代这宫中所有人,谢妹妹大义。” 李若冬顿了一下,连忙蹲下身子,“若冬不敢。贵妃娘娘快起。” 程莞抬眸回望,两人沉默良久,程莞先开口道:“那妹妹受苦了。” “后宫人多眼杂,今日你被拦下,尽人皆知,若是好好地出了这朝华殿……” 李若冬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 当夜,李若冬是被抬着送回乐喜阁的。 听说,当即便传出了桃枝的嚎啕大哭。 宁语回身同殿内焦急等待的卢桦道:“贵人还是别想着再送信出去了。那人是被从朝华殿抬着回去的,并且还被关了无限期的禁足,直到陛下回来。” 卢桦往外张望了一眼,“若是陛下回不来呢?” 宁语气急:“小姐,若是回不来,恐怕都要死?您听过新皇会容留旧朝妃嫔的事吗?” 卢桦一怔。 是啊。若是姚大哥险中获胜,宫里的这些人,恐怕都是死路一条! 乐喜阁内, 宋卿卿赌气的为李若冬擦拭伤口,故意用了些力,李若冬顿时疼的“嘶”了一声。 “我以为你要死了。” 李若冬回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接下来,整个乐喜阁的人,都不要随意出去。对外,就是全部被禁足了。知道吗?” 宋卿卿频频点头,方才李若冬血赤糊拉地抬进来,真真的把她吓一跳。 可是,看她被移至内殿之后,没有他人之时,她又忽然坐起,这才知道,那些伤,有一大部分都是假的。 细问之后,才知道,她还要偷偷出宫。 思及此,宋卿卿从背后环抱着她,脸颊轻轻地放在她的肩上。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和明儿都等着。” 李若冬喃喃地拍着她的手,“一定。我也舍不得你们。” 宋卿卿的脸颊下,一片潮湿。 李若冬回身捧起她的脸,细语安慰。 “不哭。你信我。” “嗯。” …… 丑时的更声响起,程莞这才脱了外衣,躺在榻上。 “出去了吗?” “是。” 小蝶在一旁轻轻回道。 “不知道歆瑜和寿儿最近怎么样了?” 程莞杏眸微睁,睡意袭来。 “主子放心,将军府肯定比咱们这里太平。” “是啊。当时也是这么想着,才送了过去。” 程莞喃喃着。 长睫轻颤,程莞终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蝶无声地叹息了一下,缓缓地关上殿门,退了出去。 一连多时,主子都不曾好好休息。 就算睡得着,也经常是一两个时辰就苏醒过来。 这样下去,身体如何受得了? 小蝶恨恨地朝东上居啐了一口,当初他娘在的时候,就整日磋磨主子,如今又换成他! 若是换成其他心狠手辣的,一刀捅死了事! 绿竹揉着眼从屋里走出,看着小蝶一脸愤愤,扯了扯她的衣袖。 “你去睡吧。我来守下半夜。” 小蝶朝着绿竹无奈的撇了撇嘴, “好,你仔细着点。” 第314章 闯宫入营 李若冬浑身是伤地出现在大军之前时,李文冬着实吓了一跳。 他连忙接了李若冬进了营帐,转身去和姚霆汇报。 姚霆闻言,剑眉一挑,“她自己?” “是。舍妹会点功夫。说是宫里生了乱子,贵妃娘娘疯魔了一般,她不过是出了自己的宫门去花园看个景,便被打了。” “哦?” 姚霆有些不信。 他印象中的程莞向来不是这样的。 想到前几日收到的阿桦的那封信,当时他就知道柳珺瑶一定是败露了,不然阿桦怎么又送信出来? 姚霆抬了抬手,示意李文冬退下。 “好生给她请军医诊治,仔细照料。” 李文冬点了点头,这才躬身退下。 姚霆从怀中掏出卢桦写的那封信,仔细分辨,不错,的确是阿桦的字迹。 难道是柳珺瑶事败,程莞这才疯魔?就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尽快登上帝位? 他凝眉思索了下,脚步放轻,出了自己的营帐。 李文冬的帐内,听到李若冬隐忍的声音。 姚霆判断,李若冬的确是受了不轻的伤。 良久,军医从帐内摇着头走出,姚霆仔细分辨着里面的声音。 “大哥,你是不知,如今贵妃娘娘圈禁了二皇子,疯了一般,但有一例不听她言着,不是杖毙就是挨打!” 李文冬重重的叹息,“唉,怎么会这样?” “陛下可是有意二皇子啊……” “陛下怎么知道二皇子还在?”李若冬惊诧的声音。 “我也不知。只是,陛下已有旨意,立二皇子为新皇。” 李文冬憨厚的回复。 “什么?那怎么还立太子?”李若冬一惊一乍。 “陛下怎么了?怎么现在立新皇?” 李文冬似是左右看了下,“唉,陛下受伤有段时日了。” “什么?啊!” 李若冬仿佛扯到了伤口。 听到此处,姚霆缓步回了自己的营帐。 帐内的李氏兄妹,都悄悄地松了口气。 “若不是妹妹提前告知,恐怕如今已被识破了。” 李文冬换了语气。 方一见到妹妹,趁着众人慌乱之际,李若冬便把手上提前备好的字条塞给了他。他这才知道,原来姚统领近来行为古怪,皆因为他已谋逆。 这段时间,他先后安排了宣城事宜,又安排大军启程回宫。 可是,这些事情,全部都是报给这个姚统领,他连陛下的面也不曾见过。 那个安妃娘娘更是古怪,见面从不言语。 要知道,她可是一代女将,从前他们也是相熟几分的。 程将军尤其特别,看到他,便啐他一口! “如今之计,当怎么做?” 李若冬抬眸机灵地四处看了下,“大哥应和程将军说上话才行。行军大事,妹妹怎么会懂?还有安妃娘娘,她定然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对了,怎么不听你说侯爷?” 李文冬压低了声音,“听说是抱病了,已经许久不出他的营帐了。和陛下一样,多日没有露面了。” 兄妹二人双双叹息,凝眉苦思。 半晌, 李若冬似是开窍,“宫里的李美人闯宫来营,这消息要散出去。还有,我是女子,伤口更换,还需请安妃娘娘相助。” 说着,她眨了眨眼。 李文冬恍然大悟般,“好。大哥晓得了。这个营帐护卫的人,都和大哥有过命的交情,你放下心,好好休息。” 看着李文冬大步走出的背影,李若冬从怀里掏出临行前宋卿卿送她的那个平安符,放在唇边挨了下,又重新塞回去。 等着我,我一定能平安回去! 朦朦胧胧睡意袭来的时候,听到温柔的一声:“若冬妹妹,若冬妹妹……” 李若冬努力了一番,这才抬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不是郭君仪是谁?只是,碍眼的是,她的身后跟着几个面生的男子。 李若冬紧紧地皱了皱眉,指了指腰侧的伤,艰难道:“请安妃娘娘帮我一下。” 郭君仪回眸看了眼身后的人,冷声道:“女子更衣,你们先出去。” 那几人相互对望了一下,这才不情愿地退到帐外。 李若冬连忙抓住安妃,声音极低地将宫内发生的事简要地说了一下。 郭君仪一脸愕然, 只道姚霆胆大包天,没想到宫里居然还有策应。幸好被贵妃娘娘用计谋破解,否则,否则…… 想到离去的宴凌启迟迟没有传进消息,一时间心中积满了千言万语,却吐不出来,许久,才低语道:“妹妹此番辛苦,如今我被看得极严,连和柴录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能做之事,少之又少。” 说着,她沉吟了下,贴着她的耳侧,“镇国侯应是早已不在营中,许是去寻找援兵了。” 李若冬自床上而起,扯动伤口,发出“啊”的一声,被郭君仪出声制止,帐外的人影动了动,终是没有进来。 郭君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其他。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帐外的人就催促起来,李若冬这依依不舍道:“明日,还请安妃娘娘再来帮我。” 郭君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当夜, 李文冬的帐外便人声鼎沸。听到动静,他急忙穿上外袍走了出去,从外袍的内兜拿出了个早已备好的字条,看了一眼,握在手心。 看到程琦拎个酒坛子似在发疯,“本将军听说宫里来人了,来问问李将军,怎么了?你,你,你,你们是狗吗?非得时刻跟着我?” 那几人并不言语。 “滚开!” 程琦摔了酒坛子怒道。 那些人仍然不为所动。 “程将军醉了,送他回去。”姚霆不知何时已经得知了消息,黑夜中,身着一身铠甲立在那里。 李文冬抬眸看着,他似乎最近每晚都未曾卸甲。 听到姚霆如是说,李文冬往前凑了几步,抓着程琦的衣领,说道:“程将军,来的是舍妹。知道为什么来吗?来,你来看看,来,你来!” 语气充满了不耐和愤怒,李文冬的余光似是扫到姚霆眉心的不满,他依然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硬扯着东倒西歪的程琦,脚步不稳地往旁边的营帐走去。 第315章 吊命 刚刚走到门口,李文冬便重重地拍了拍程琦的胸口,语带挑衅,“看到了吗?这些血衣,都是舍妹的。知道拜谁所赐吗?你那个贵妃姐姐!知道吗?” 说着,用手指不停地点着程琦的胸口,程琦本就饮了些酒,被李文冬推着后退了几步,便踉跄着要摔倒。 可他毕竟是武行出身,转身一个腾起,飞脚就是对着李文冬的胸口。 李文冬立刻后退数步,被踢得连连咳嗽了数声。 “好啊!你姐姐在宫中欺我妹,如今你又来欺我!” 李文冬大怒着,抽出身旁护卫腰间的佩剑,便指着程琦的胸口而来。 程琦虽饮了些酒,但他少年成名,何时受过下属级别的人的挑衅。闻听这话,眼底瞬间盛满了怒气,恶狠狠道:“找死!” 他双手提拳,似是蓄积了所有的力量,对着李文冬的心门,便冲了过去。 一旁的姚霆连忙喝道:“拦下!” 立刻有几人上来抱住程琦的腰往回拖,程琦的力立刻卸了一半,只打掉了李文冬手上的剑,身体却扑倒在他的身上。程琦见没打着,便泼皮似的骑在李文冬的身上,对他拳打脚踢,李文冬连忙用手护着脑袋。 无人留意到,不过一眨眼的间隙,一个字条,从李文冬的手里,塞进了程琦的拳头。 外人看来,程琦似是不过瘾,一直不停,最终,无奈被护卫拉开,拖了回去。 姚霆深深吸了口气,朝着早已听到动静跑过来候在一旁的军医道:“给李将军治伤。” 李文冬擦擦唇角的血,苍白地笑了下,“谢过姚统领。” 姚霆挥了挥手,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他就知道,李若冬来营的事瞒不住。 也知道,那程琦必然要生是非,没想到,他竟然张狂到如此地步! 他日,若是宴宸登基,恐怕,他也会成为最大的隐患! 这么想着,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朝着一旁的暗卫道:“还有多久能到上都?” 那暗卫低声道:“大军行进较慢,恐怕还得一个月。” 说着,掀帘让姚霆进入。 里面早已侯了一个人,沈圆。 姚霆卸下兵器,盘坐在案前。 “你瞧着,今日那李氏的伤,是真是假?” 沈圆思索了下,“回少主,男女大防,我只远远地看着,应该是真的。” 姚霆点了点头,扫了眼暗卫送来的谍报。 那宴凌启居然跑到了幽国,似乎还说动了幽国的国君。只是,从幽国带兵过来,就算快马加鞭,少说也得一个月,到时候,他已入了上都。 所以,不怕! “中帐的那位怎么样?”姚霆挑眉问道。 “应该能活到宫里。少主放心,那吊命的药,我都有偷偷混在药盅里。否则,以他那伤口溃烂的程度,早就不行了。” 姚霆点了点头。 他必须得活着! …… 篝火之侧,宴凌启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他回眸看了下中帐的方向,幽国太子的背影清晰可见。此番说客之行,并不难。 主要是因为,姚霆承袭了宴凌云的愿望,派驻了数万人进了宣城。 宴凌启有些不明白姚霆,若是为了安稳,他当遵照原来的计划,将宣城一分为三,这样既安抚了幽国和弘国,又让铁甲军不虚此行!完全没有必要完全占领宣城! 如今,他的彻底占领,反倒促动了自己说服幽国那个老国主,不守信用的姚霆,会辅助出一个英明的新皇吗?所有人都对此存疑。 宴凌启状似散漫地举起酒坛子灌了一口,苦笑了下,心道:皇兄,你可想过,你的野心无形中救了你一次! 若不是他有独占宣城的野心,恐怕姚霆也不敢做此计划! 宴凌启缓缓地躺在草地上,身旁的护卫低声提醒:“侯爷……” 宴凌启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在意。护卫往后退了几步,未再言语。 先锋军离铁甲军已然不远了。 后半夜,他就要率亲卫绕道追上。但愿这位幽国太子不会掉链子。 宴凌启将双臂枕于脑后,他一定不会掉链子。 这位太子,少年时便被立为太子,可是,这太子之位却是他的母后托孤求来的。他的外祖一家于老国主立国之时,立了大功,故而,老国主不敢反对,直接便立下了。 可是,时过境迁,他的外祖一族,逐渐势弱。后起的柔妃,年轻貌美,大肆培植自己的亲族,如今已经能与他的外祖家势均力敌! 此番,他若能在军中立威,他日登基必然顺利;可是,若是不能,恐怕,老国主就要考虑柔妃那个幼子了。 一个皇子,若是没有母族支援,便只有靠他自己! 浩瀚的天空,星光熠熠。宴凌启望了很久,这才沉沉的闭上眼皮。 梦里,他似是回到还是侯府二公子的那年,父亲过世。姨娘说:“侯府之事,一切皆由小侯爷做主,你以后就努力不要那么聪明,好不好?启儿?” 他似懂非懂,回望着姨娘带着几分哀求的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 他要回藏拙,藏拙才能在侯府主母和小侯爷的眼皮底下活下去。 他每日跟着姨娘,不出院落。 姨娘笑着说:“启儿,这样是不是很好?” 他开心地点点头。 后来,他去了姜府读书。 第一日,回去时,便没有看到姨娘的身影。他到处喊,到处找,终是没有找到! “啊”! 宴凌启倏地睁开眼眸,直接坐起身来,“出了什么事?” 护卫近前了一步,“太子杀了一个私自出营的人。” “什么时辰了?” “已是丑时!” 宴凌启直接起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和太子告别,咱们准备出发!” 这一次,他定要做好此事,护君仪一生! 再也不要让她似姨娘那般,大半生都磋磨在了后宅之中! 那一次,因着姨娘为他争取来的读书之机,她整整在宁安居跪了一天一夜! 宴凌启深深吸了口气,大步朝着中帐走去。 他的唇边微微勾起笑意,掀帘进入,朝彻夜未眠的幽国太子行了一礼。看着满案的堪舆图,他相信,这次一定能打姚霆个措手不及! 第316章 阻断 张旭颤抖着手,捧着手下寻来的一壶热茶,狂灌了几口。望向一旁的农妇,扯起笑意,点了点头。 那农妇粗哑着嗓子,“将军放心,咱们这里缺吃少穿,这热水是不缺的。别看这天,白天太阳火辣辣的,到了后半夜啊,着实会把人冻坏的。” 张旭捧着壶半晌,手上才有些温度,慢慢道:“谢谢大娘。” “你们这么些人,为啥睡在这山里啊?” 农妇不解道。 张旭抬眸望了眼护卫,示意他开口。他不清楚方才他在寻到这农妇的路上说了些什么,不好直言。事实上,他们已经在这山里转了几天了,白天还好说,夜里的温度,真的是难熬。 “可能见到你们那村长再言?”护卫道。 那农妇一拍大腿,“这个简单,快随我来吧。” 张旭和余下众人示意了下,不久前,他已接到太子手书,就近联络各个州官,聚集兵力,阻挠姚霆。 只是,这山路崎岖,他们又都是外地人,不自觉间,竟迷了路。 也正因如此,他才带着这些人,特意快马赶至大军前侧,将路断了,这才拖延了姚霆大军的行进速度。 …… 张旭带人奔波了多日,整体还算顺利,终于集齐了数千人马。数十人正在山间盘桓,研究如何进行接下来的行动时,依稀听到林间小路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张旭立刻打了手语,示意所有人就地隐藏,静待来人。 良久,来人靠近。 张旭这才发现,带头的居然是镇国侯宴凌启。 他立刻跳了出来,“属下参见侯爷!” 宴凌启也是一惊,“你怎么在此处?” 说着,利落地翻身下马,虚托了张旭一把,示意他起身说话。 张旭朝山下一指,不远处,铁甲军原地设营,驻扎在那里。宴凌启微眯着眼,望了又望,“那是你做的?” 张旭挠了下后脑勺,“是。下属久不带兵,缺乏谋略,如今只能设些路障,拖延其进度。” 宴凌启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很好!” 张旭的腿脚本就不便,被他拍的晃动了下,张旭更是尴尬了几分。 宴凌启却不看他,盯着周围站起来的兵士:“这些不是宫城护卫,也不是铁甲军。是你新募来的?” 张旭“嘿嘿”了一下,“是。” “本侯早就知道,你是好样的!” 张旭瞧着宴凌启并没有特别在意自己的腿疾,说起话来,添了几分爽朗。 “谢侯爷!” 张旭兴冲冲地示意护卫将堪舆图拿出来,“侯爷您看。此处山多,铁甲军不熟悉地形,下属想着,咱们可以据此围攻,以少搏多,兴许有几分胜算。” 宴凌启沉默了下,微微点头。 此前他和幽国太子也正有此意。 铁甲军不熟悉地形这个特点,是他们最大的硬伤。 “只是,那些,都是曾随着本侯征战的兄弟,所以……” 闻及此,张旭也低下了头。 这一点,他此前也考虑过。 可是如今,却不得不做! “侯爷,战争就有伤亡!我们能将伤亡降至最低,便很好了。” 宴凌启深深吸了口气,眸光发暗,“你说得对!” 张旭往后退了一步,“不远处,下属设了说话之地,侯爷移步。” 闻言,宴凌启望了一眼,心中熨帖了几分,抬脚朝着他示意的方向走去。 他也需要休整一下了,这段时间,经常不眠不休地赶路,这才堪堪追上大军。 接下来,要先想个办法和大军之中的程琦、郭君仪联系上,这样才能里应外合,给姚霆以致命一击! …… 程莞随手将密笺丢进香炉,执起案上的茶盏,“张旭来信,他们已经将大军租在离上都百里之遥的阳城了,并且,镇国侯爷寻来了幽国的援兵。” 小蝶在一旁为她斟了些茶水,一脸喜色,“岂不是胜算又多了几分?” 程莞缓缓起身,来到殿外,深深地吸了口气,“是啊,又多了几分。” 小蝶小步跟在她的身后,“主子,您怎么没想着把那位绑了,威胁姚统领?” 程莞回眸盯着小蝶,“怎么有的这样的想法?” 小蝶撇了撇嘴,想到近日来那个宁语经常悄摸摸出来打听消息,直言道:“奴婢看那位也并不是坐以待毙的。” “无妨。着人看着她们,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如今,陛下的生死未知,若贸贸然动了她,激怒了姚霆,岂不是得不偿失。” 与临危受命相比,她更希望宴凌云平安归宫,顺利地将江山交予清儿,这样可免去不少腥风血雨。 绿竹步履匆匆地走来,“罗相爷来了。” 程莞闻言,提起裙摆,快步走到朝华殿的门口。 这段时间,罗永几乎是宿在东宫了,有什么新的消息,也好及时定夺。 这样亲自过的次数,倒是少之又少。 一见面,罗永便拱了拱手,“此事经他们传信,我不放心。接下来,要以娘娘之名,召所有武将宗妇入宫。” 程莞沉吟了下,“入宫?” “是。姚霆以为,虎符可令天下。可是,每一个兵士都是有血有肉有家人的,以娘娘为首,可寻个借口,将武将宗妇皆召入宫中。” 程莞抿着唇,半晌,抬眸望着罗永,“本宫明白了。” “召她们进宫为质,的确是为上策。本宫更想试试,以情动之。” 罗永点头,他知道,她本就是心善宽厚之人。 “这些年来,陛下英明,于农耕多有发展,可铁甲军也是日益壮大。这些宗妇想必对纺织制衣之类最为熟悉,故而摒弃不谈;” 说及此,程莞停顿了下,“罗相不妨替本宫寻几位武官教练吧。” “贵妃娘娘是想?” 罗永的语气带有疑惑,眸色却闪着明亮。 “是。本宫要让她们知道,男人在外出征,已是不易,如今再听不智者撺掇,那将会有无尽的苦楚!” 罗永福身作了个揖,“贵妃娘娘英明。” 看着罗永逐渐远去的背影,程莞适时地收回眸子,转身回了殿内,随口问了句:“其他各宫可有什么异常?” 小蝶跟在身后,摇了摇头。 “并无。各宫都有孩子,每日看起来倒也安分。” 第317章 一百军棍 程莞的脚步顿了下,“是啊,都是为了孩子。” “主子……” 小蝶顿感自己说错了话,歆瑜公主一直还在将军府没有接回呢。 程莞点头,回眸浅浅的笑了。 “这有什么?” 小蝶也跟着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 “你说什么?” 卢桦有些惊讶。 “是。奴婢方才看到罗相往后宫来,特意留意了下,他们就在朝华殿的门口说了几句。贵妃娘娘他们商定,要将武将宗妇接进宫里。” 卢桦从自己的妆匣中取出一支肉粉玉簪,看了又看,放了下去。又重新选了一根鬓簪,对着铜镜苦笑了下,“这样看,姚大哥的胜算越来越小。当初,我写那封信,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进去。” 宁语翻了个白眼,“主子,如今您该想的是,怎么保住自己的命,保住卢家数十口人的性命!” 卢桦挑眉看了眼宁语,“若不是父亲和母亲非要强行送我入宫,会有这一遭吗?” 说着,她扶了扶头上的发髻,“虽然你经常偷摸为母亲送信,但伺候我也算尽心。若真有那一日,我尽量求娘娘饶你性命。其他人,本宫也管不了。” 宁语一时无语,翕动了下唇,没有作声。 她说的都是事实。 卢桦抬眸瞟了她一眼,摇着团扇立在殿门。 宁语自己非要偷摸跑出去东看西看,依她自己的性子,等着就行。 姚大哥成,自己一步登天; 姚大哥败…… 她深深吸了口气,她便三尺白绫,寻他而去! 她断不会让姚大哥孤军奋战! …… 连日大雨,本就受阻的大军,愈发困顿。路上的积障不减反多,大军之尾频频遭山匪袭扰,已经折进去数百人! 姚霆立在粮车之上,前后眺望,再这么下去,损耗会越来越大! 忽然,一股隐隐的寒气,自山林之中袭来。他凝眸望了许久,眉头越皱越紧。 林中, “放!”宴凌启一声果断而干脆的声音。 一支弓箭“嗖”地射出,直奔姚霆的胸口而去。 姚霆的眸子瞬间睁大,往右一侧,箭矢擦肩而过,没有射中。 他冷笑一声,大喝一声:“来人,上山,查!” “是!” 李文冬侯在一侧,抱拳道。 一到山腰,丛林密密丛丛。李文冬左右示意了下,分成两路,蜿蜒上山。 他回身望了下,身后之人皆是他的亲信,他暗暗点了点头。 数日前,他与山匪对抗之时,便看出绝非普通山匪,分明更像训练有素的兵士。因此,这几日,他便常让亲信随时跟在身后,以备不时之需。 正这么想着,自茂密处忽然跃出数十人,为首的道:“李将军,好久不见!” 李文冬大惊失色,结巴道:“侯……侯……侯爷……” 宴凌启拍拍身上的尘土,今日这一箭,原就没有指望射中姚霆,目标本就在引他们一支小队上山,更有利于里应外合。 没想到,居然是李文冬亲自率人前来。 宴凌启居在高处,冷冷地睨他一眼,“你要随姚霆造反吗?” 李文冬连忙抱拳跪下,“微臣不敢。” 后面的亲信见此状,也立刻跟着跪倒一片。 “微臣早已发现前几日的山匪有所不同,特意寻了今日的机会上山,望侯爷知悉。” 闻言,宴凌启快步从坡上上来,双手虚托了李文冬一把,示意他起身。 “本侯原以为,你唯姚霆是从。” 李文冬面露愧色,的确,在妹妹来到之前,他虽然心中生疑,但从未有过其他的想法。现在细想下来,程将军和侯爷明明都曾执掌兵权,怎么可能一夕之间退居二线了呢? “微臣无能,确实没有识破。” 宴凌启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无妨。原本,你也不是最接近陛下之人。此前,陛下信任姚霆超乎常人,你没有看出来,也属正常。” 说着,宴凌启朝着山下望了一眼,“你是如何肯定这山上必然有你想找的人?” 李文冬抱了个拳,将李若冬从出宫入营的事细说了一遍。 宴凌启轻叹道:“贵妃娘娘果然智谋双全。” “是。” 张旭恰在这时赶来,“侯爷,村民来报,这雨再下下去,恐怕要出大事。” 宴凌启眉头一皱,示意李文冬往一旁说话。 几人埋头商议了一会儿,李文冬自伤左臂,这才领着人下山去了。 张旭凝眉道:“行得通吗?侯爷。” 宴凌启微微摇头,“但试无妨。” “是。” …… 李若冬伤好了大半,便自请服侍陛下。 从中帐出来,看到负伤的李文冬,立刻尖叫起来:“大哥,你怎么了?” 李文冬苍白着脸,示意她不必惊慌,转身去了姚霆的营帐。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姚霆便随他走了出来。 几个护卫忙忙碌碌地开始为姚霆搬他的物件。 李若冬等在一旁,手上早已备好了上药,“大哥,我为你上药。” 李文冬点了点头,暗道:怎么如此顺利?他只是提了下,他的营帐靠南,极易受不明山匪的袭击,应往东移一下。姚霆当即便同意了。 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夜,山体滑坡。 姚霆的营帐瞬间被泥水淹没,数十名将士埋于土下。 李文冬顾不得伤,连忙命人救人。 忙碌之际,姚霆冷冷地开口道:“这不是李将军想看到的吗?” 李文冬愣在当地,立即跪下。 “微臣绝无此意。” “来人,李将军意图谋害本将,打一百军棍!” 黑暗中,姚霆的表情看不清楚。 不管李文冬如何哀求,天亮之际,李若冬看到的就是奄奄一息的李文冬了。 她瞬间嚎啕大哭,提起佩剑,就要去杀了姚霆。 却被李文冬死死拽住,双眼圆睁,不肯松手。 李若冬没有办法,只好扔了佩剑,仔细地为大哥擦洗。 帐外,姚霆沉默了下, “难道本将冤枉了他?” 护卫低眸,不敢言语。 第318章 止战 黑暗的夜空依稀可见一些闪亮的星。 姚霆长长的吁了口气,“派军医好生为他诊治。” “是。” …… 李文冬刚刚能下地缓慢步行之际,厮杀声忽然响起。 他连忙凝眉朝着侍奉在侧的亲信示意出去看看,片刻功夫,护卫抱拳回道:“草原铁骑来了!” 李文冬瞬间畅快,这一百军棍没有白挨。 “去,着咱们自己的人,小心护着两位娘娘和陛下,还有,那个柴录,看紧了。” “是!” 李文冬一瘸一拐地出了营帐,曲起手指,一声响亮的哨声划破天际。 顿时,如水的百姓从密林之中蜂拥而至, 此番,不一定能够彻底打败姚霆,却可以趁乱将陛下撸出去! 姚霆居于黑色马匹之上,看到后方忽然多了很多村民百姓,顿时大惊,立刻喝道:“护好陛下。” 李文冬却早已串通了军中数百护卫,将中帐围得如铁桶一般。 “李文冬!” 姚霆怒道。 说着,执起弓弩,对着李文冬的命门便是一箭。 从中帐之中刚刚走出的李若冬扫到,立刻用力推开大哥,箭矢直插她的左胸,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李若冬双膝发软,瞬间倒地。 身后的郭君仪就势扶着她,“若冬妹妹!若冬妹妹……” 李若冬痛苦地闭紧眸子,强撑着抬起手臂,放入怀中,从里面掏出一个平安符,断断续续道:“姐姐,求……求……你,把……这个……还给卿卿。我……恐怕……回不去了。” 郭君仪泪流满面,频频摇头。 “不,你好起来,自己回去说。” 李文冬强撑着伤体,喝道:“弓箭手,护住陛下和娘娘,射!” 一时间,箭林如雨,向姚霆袭去。 姚霆无奈,策马离开。 中帐,算是先舍下了。 另一边,铁勒青的铁骑,骁勇善战;再加上幽国的援兵,姚霆恨得咬牙切齿。 为今之计,只有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此战呼声震天,姚霆已多年没有亲上战场的经历,铁甲军死的死,伤的伤,越来越溃不成军! 更有甚者,看见自己的主将已伤,直接回了弃了兵器,降了! 众将看陛下被抬着上了山,一时间更是忙乱。 宴凌启一旁的山峰之上,大喝道:“逆贼姚霆,先伤陛下,又伤同僚,必得天谴!你们还要同他沆瀣一气吗?” 铁甲军面面相觑。 姚霆高举虎符,“本将手握虎符,谁敢不从!” 铁甲军无奈,又发起一波冲锋! 这场厮杀,持续了两天两夜。 郭君仪也弃了女装,重新投入到战斗之中,奋力拼杀。 第三天的夕阳西下之际,已是尸横遍野,连本该翠绿的青草也被染成了红色! 程琦单枪匹马冲入铁甲军中,直接将姚霆从马上挑下,怒道:“姚霆!你睁眼看看,这些,都曾经是你的同僚,你还要固执多久?” 姚霆颤抖着手,捂着不断出血的左腹,冷笑道:“人各有命!他们听的也不是我的命令,是这虎符的命令!” 说着,又要举剑格挡,被宴凌启和郭君仪双双制服。 姚霆看着他二人默契的模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郭君仪被他笑得发毛,回眸望了一眼宴凌启,宴凌启眼神示意她无需担忧。姚霆却如着魔了一般,笑得更加疯狂! 他早就查过宴凌启此人,初时,他以为,宴凌启多有才华,定不愿意做个闲散侯爷,这才生了拉拢之心! 没想到,几次接触下来,他却实打实的“闲散”,于政事和国情毫不关心,最多,也就是到东上居多走几趟,和宴清一个毛头小儿每日待在一起! 今日,他才发现,或许,他只是选了一条更保险的路,不是吗? 姚霆笑着笑着,眼泪早已流了下来! 阿桦,对不起,最终,我也没能完成你的心愿! 与其等宴凌云被治愈后多番折磨自己,不如现在…… 这么想着,他用力吐了一口血痰,奋力一跃,挣脱了宴凌启和郭君仪的挟制。只是,右臂却再被郭君仪划伤。 他抬手一挡,一枚袖箭自袖中而出,正中郭君仪的左肩。 “啊!” 郭君仪惨叫一声,宴凌启连忙扶着她。 “哈哈哈,侯爷,你和我不过尔尔!” 宴凌启轻轻将郭君仪靠在一旁的树侧,抬剑一指,朝着姚霆的方向而去。 “本侯要你的命!” 姚霆却自知不是他的对手,轻轻后退了两步,胸口直接中了一剑。他强忍痛意,挑衅道: “侯爷……你和她如此……陛下知道吗?” 闻言,宴凌启侧眸望了眼一旁的郭君仪,将手中的剑搅动了一下,姚霆顿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姚霆颓然倒地,面上带着笑意,嘴里呐呐着:“阿桦……阿桦……” 宴凌启看着血淋淋的长剑自他胸中拔出,一时不解他的意思。 “侯……侯爷……” 宴凌启连忙回神,去搀扶郭君仪。 “你怎么样?” 宴凌启关心道。 只见郭君仪皱着眉,侧眸看了眼流血的肩头,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他死了吗?” 宴凌启颔首。 郭君仪粗重的吁了口气,“那就好。他好像看出来我与侯爷……” “嗯。我知道。所以我杀了他……“ 说着,他转头去看早已没了气息的姚霆。 “只是,他方才一直念着阿桦阿桦……” 郭君仪的思绪快速转换,忽得抬起眸子和宴凌启对望。 “卢桦!” 宴凌启目露迷茫。 “卢贵人。”郭君仪又补充道。 宴凌启的瞳孔微微变大,原来如此! “如此,他让本侯有几分敬佩!” 郭君仪也侧眸去看着他,是啊,为了心爱的女子,做到此等程度,试问这天底下,有几个能做到? 姚霆的阔袖被风微微吹开,露出虎符的一角。 “侯爷,虎符!” 郭君仪惊讶道。 “嗯。” 宴凌启深情地望了一眼郭君仪,转身去取虎符。 这恐怕是接下来很长的日子里两人离得最近的一次。 宴凌启铆足气力,凝聚真气,大喝道:“铁甲军听令!姚霆已死,止战!” 不远处,张旭立刻响应道:“姚霆已死……” 第319章 卢桦病故 朝华殿里, 程莞得知消息,已是数日后。 看到东宫递过来的消息,程莞大大舒了口气,这次,又扛过去了。虽然大军并未兵临城下,但是,能有此种结果,也多亏前朝诸臣的盘桓和应对。 她很快让来人捎了口信去东宫,务必妥善对待近来尽力效忠的大臣和百姓,不可草率应付。 程莞沉默了会,抬手虚扶着小蝶,“走,咱们去寻卢贵人。” 她的心上人死了,总要让她知道才行。 卢桦看到程莞神色淡淡地进来,心里大概就有了预判。毕竟,若是姚霆事成,恐怕来的人应该是姚霆派的人。 她轻轻矮了矮身子,未行大礼。 程莞浅浅颔首,居于主位,挥退了伺候的宫侍,开口道:“镇国侯已经拿到了虎符,陛下伤情延误,幸得长公主寻了韩神医,估计半月有余,便能同时和陛下赶到宫中了。” 卢桦微微点头,眸色带着些许期盼。 “他呢?” 程莞有些不忍看她的眸子,毕竟,姚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他,死在了镇国侯的剑下。” 卢桦的神色微动,“谢贵妃娘娘告知。” 静默良久, “陛下,他什么也不知道,本宫也不会说出去。” 毕竟,自始至终,卢桦并没有主动做什么。她不愿意太过苛责于她。 “谢娘娘。” 又坐了许久,程莞这才起身离开。 …… 翌日一早, 小蝶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主子,卢贵人殁了。” 程莞只觉胸口一滞,停了半晌,艰难道:“怎么没的?” “宁语亲自跑来报的,应该是服了毒。她早上去伺候,已经没气了。” 程莞缓步起身,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对着小蝶交代道:“对外称病逝吧,好生安葬。” “是。” 小蝶向着迎面走来的绿竹低语道:“主子心情不好,你仔细点。我等会去跟太子殿下请旨,让小公主回来。” 绿竹抬眸看了眼正在看着天空的主子,轻轻点了点头。 刚用了早膳,姜玉颍皱着眉,虚扶着如夏,走了进来。 “那卢贵人……” 程莞抿了抿嘴,“是。” “难不成……” “是……” 姜玉颍何其聪明,她是这宫里最先知道卢桦心中有旁人的人,昨夜,她已经让小蝶向各宫传了消息,姚霆事败,陛下不日回宫。 她只需前后联想一下,便能猜个大概! 得到程莞肯定的回答,姜玉颍长长的叹了口气,“她可真勇敢!” 自己这辈子,先是倾尽全力嫁入侯府,继而懵懂无知,伤了孩子,便再也没有了卢贵人这般的深情了。 程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浅笑了下,“人各有命,别想那么多。” 姜玉颍回过神,恢复了往日的泼辣。 “那是。本宫什么时候亏过自己?” 说着,抬手示意如夏带着随侍先下去,低声道:“此番陛下回宫,是要直接退位吗?” 程莞连忙抬起食指,轻轻“嘘”了 一声。 “这等大事,不可妄言。” 姜玉颍翻了个白眼,“陛下这伤,前前后后拖了这么久了,就是神仙再世,也很难吧?” 程莞微微摇头。 “那姚霆也是让军医看着的,只是,不知道治疗到何种程度。但是这段时间,听说是一直状态不佳。镇国侯抢回虎符后,处置了那些叛军之后,第一时间为他在当地找了大夫……” “切,第一时间难道不是为陛下寻大夫……还有空处置叛军?” “妹妹慎言!” 程莞轻喝道。 姜玉颍立刻噤了声,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程莞和姜玉颍立刻看向门口。 只见宋卿卿一身浅衣,一入门便行了礼。 “参见贵妃娘娘,参见真妃娘娘。” 程莞抬手示意她起身,唤了绿竹看座。 姜玉颍轻轻皱眉,“如夏呢?” 绿竹矮了矮身子,“回真妃娘娘,方才大公主过来寻你,看您和主子还在说话,如夏姐姐带着人去陪大公主做游戏了。” 闻言,姜玉颍和程莞对望一眼,停顿了下,她开口道:“本宫去瞧瞧姝儿,你们说话儿。” 宋卿卿连忙起身相送。 复又落座,程莞轻轻开口:“可是有事?” 宋卿卿揉紧了手上的帕子,良久,抬眸问道:“贵妃娘娘,妾想请您问问,李姐姐如今可好?随圣驾一起回宫吗?” 未等程莞开口,她又继续道:“明儿一向是她带得多,这段时间,好生折腾。” 程莞思索了片刻,“无甚意外,应该是随圣驾一起的。本宫这就着人再写信过去。” 宋卿卿的眸间尽是喜意,连忙起身致谢。 “方才……” 程莞欲言又止。 “妾只想着心中之事,什么也不曾听到。” 宋卿卿连忙解释道。 程莞淡淡一笑,“那便好。” “有了消息,本宫派人给你送信。” 宋卿卿捏起裙摆,深深行礼,这才离开。 一入乐喜阁,宋卿卿远远地抱起儿子,“明儿,你知道吗?冬姐姐快回来了,快回来了。” 一旁正在给小皇子浣衣的桃枝惊讶道:“您问到了?” 宋卿卿在儿子的脸上亲了又亲,“是,贵妃娘娘说,应该会随圣驾一起回的。最多不过半个月。” 桃枝把小衣服晾好,笑道:“真好!” “嗯。你冬姨快回来了,知道吗?” 宋卿卿一脸开心的模样,捧着儿子的脸看不够。 桃枝望着她们笑了笑,转身去忙其他的了。 要说这两个主子真是奇怪,刚进宫时,两人似是闹了别扭,一句话都不多说;如今,刚分开一段时间,这宋主子便日日念叨,今日,更是忍不住去了朝华殿! 这宫里,要是人人都和乐喜阁这两位主子这么好相处,那该多好啊! 想到早上碰到宁语双眼红肿的模样,她不禁瑟缩了下。 初时,这宁语每次遇到,都是一脸冷漠,恨不能拒人十丈以外;今日看到她的模样,还以为她整天黑着个脸,挨骂了。 谁知,竟然传出她家主子病故的消息! 真是世事无常! 她没预料到,她的主子,早在几天以前,便葬在了山腰之上! 第320章 龙体有恙 临近中秋,秋老虎一日比一日厉害! 圣驾终于入了上都,程莞早早率领后宫百余人恭候在宫门,远远瞧见,宴凌云苍白着脸,缓缓走出了龙辇。 程莞的胸中一堵,几乎忘了行礼,幸得身旁的小蝶提醒。 虽然,她恨他!可他毕竟是自己三个孩子的父亲,看他消瘦成那般模样,知道这一路,他确实受了苦了。 她捏着白色的手帕,在眼角上擦拭了下。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她就是要他逐渐衰弱,退位,这样,她的清儿才能早日入主帝位!她才能免受那些无妄之灾,才能为程文报仇! 她重整神色,深情地望着宴凌云的方向。 与此同时,还有一人,眸间流转,一直在寻找熟悉的身影,那就是:宋卿卿。 可惜,她遍寻了所有人,依然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脸庞。 甚至,她看到了居于龙辇之右的李文冬,都没有看到她! 她攥紧帕子,暗下决心,一会儿,要偷偷去拦住李文冬,问清楚! 宴凌云似是强撑,交代了几句,诸多国事暂由太子代理后,又躬身回了车内。 郭君仪惶恐地行了一礼,仔细地为他铺好靠垫,神手托扶着宴凌云。 “陛下,很快便能回宫了。” 宴凌云扶着她的手,就势靠好,闭着眼道:“这一路,辛苦你了。” 郭君仪低眸,微微摇头,“伺候陛下,是妾的本分。” 他清醒之后,柴录第一时间便没了性命。 虽然柴录受迫,助了姚霆几分力,可是,在她看来,罪不至死。尤其照顾宴凌云期间,也算是衣不解带,忠心耿耿。 郭君仪心中怅然,帝王是不考虑这些的。 他只记得,柴录伙同姚霆,伪造圣旨,妄图谋取他的弘国江山! 同柴录一样下场的,还有那些偏信了姚霆一面之词的叛军,即便是降了,也一律就地活埋! 理由是:不够坚定,铁甲军不留懦夫! 可是,如此一来,十多万铁甲军,如今只剩了不到七万! 郭君仪低眸苦笑着,实在是不理解帝位上的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马车摇摇晃晃,郭君仪努力撑着自己的身体,不敢让自己压着宴凌云。 眼下,除了有些溃烂的胸口的伤,还有他的头疾,时时让他睡不好,以至于自己也多日难以安睡。 停了半晌,她犹豫道:“回永定宫吗?” 宴凌云果然没有睡着,“嗯。你也休息休息。” 他强撑身体,这几日,他偶有清醒之时,看了程琦和宴凌启的奏报,知道宫中也发生了许多大事,他要好好听清儿仔细说说。 …… 一切安置妥当,随驾的诸人,悉数回了各自的府邸。 永定宫内, 程莞屈膝跪在榻前,泪眼朦胧,声音发颤:“云哥哥,莞儿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宴凌云斜靠着抬起右手,抚摸着她那瘦削的脸颊,无声的叹了口气,缓缓道:“此番,多亏了你。” 程莞依偎着他的大手,轻轻地摩挲着,“只要我们都活着便好。” 是啊,胸口正中一剑的时候,他以为,他这就要死了! 想到姚霆如此处心积虑,宴凌云撤回手,重重地拍在床沿,“是孤仁慈了,应该治姚氏株连九族之罪!” 情绪波动,宴凌云重重地咳嗽起来。 程莞连忙立起上半身,伸手为他顺着后背,眼眶泛红,对他做此决定不做评论,只轻言道:“这些容后再想,陛下这几日先好好休息。先让林芝宇好好给陛下诊治。这两日,那个韩神医就能进宫了。” 宴凌云痛苦地闭上眼眸没再说话。 半晌,程莞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地准备起身,却被宴凌云抓着手,她只好重新蹲坐下来。 只听他开口道:“你当得起一国之母!待孤好一点,就让司天监定个日子。” 程莞对此早有预料,嘴上却推辞道:“陛下好好歇息,以后再说这些。” 宴凌云微微摇头,“宫里需要点喜气,若不是你上下筹谋,让李美人闯营报信,恐怕不会这么快回到宫里。只可惜,她为了护驾……” 程莞的眸间透着惊讶,“李美人殁了?” 宴凌云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程莞的眼前瞬间想起之前那个亲求到跟前的脸庞,宋卿卿该有多伤心啊! “陛下节哀。” 宴凌云微微地颔首。 宫人传报,林太医到了。 程莞连忙起身立在一侧,林芝宇毕恭毕敬地放好药箱、行礼,便开始为宴凌云诊治起来。 半晌,林芝宇带着几分犹豫,开口道:“陛下看似外面伤的更严重些,可内里拖得久了,故而时时高热,久不治愈。另外,陛下昏迷期间,似吃过什么,看似能让陛下偶有清醒,实则伤及肺腑。” 程莞在一旁关切道:“可有法子?” 林芝宇沉默了下,“需查清来源,方能应对。” “那军医应该知……” 程莞思索着便要朝外走去。 “不必了。军医已被处置。”宴凌云气息粗重地阻止道。 “那,那,你师傅……” 程莞回身对着林芝宇问道。 “师傅?”林芝宇的眸间尽是惊喜,“他老人家阅历甚广,定有办法。” 程莞这才露出一些笑意,冲着宴凌云道:“陛下,您瞧,林太医也说他那师傅是有办法的。” 宴凌云努力地抬起眼皮,嘴唇越发苍白,勉强笑了下。 程莞瞧着不对,伸手去探了下,转头对着林芝宇道:“陛下又在发热了,你先想想办法缓解一二。” 林芝宇恭敬应是。 …… 伺候完宴凌云用药,程莞仔细地为他更衣,松了发髻,瞧着他昏昏沉沉的入睡,这才脚步轻轻地来到殿外,对小蝶吩咐着,这段时间恐怕要宿在这里,让她回去仔细交代朝华殿的事宜,不可有疏漏之处。 转身回屋的一瞬,似是看到宋卿卿的身影,再去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寻到。 “小安子,方才宋美人来过吗?” 小安子朝外看了一眼,“回贵妃娘娘,不曾。” 程莞伸手按了按眉心,许是自己看错了。 第321章 神医诊治 程莞低眸看着手上的同心玉,轻轻塞回自己的袖袋。 回宫了,这玉该束之高阁了。 数年之后,香味尽散,再拿出来看,岂不更好? 相信陛下也会同意的。 程莞这么想着。 幸好,韩远山过几日才到,否则很容易便会被他发现端倪。虽不致命,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此刻, 宋卿卿面色微红,满脸焦虑,一个人犹豫着在烟雨湖附近盘桓。 她刚在永定宫附近守了许久,也没有守到程莞出来,如今,犹豫着是否到前殿寻李文冬。 正想着,一抹暗红的身影走了过来。 宋卿卿神色一顿,连忙行礼,“给安妃娘娘请安。” 郭君仪大约是只草草地换了个衣装,便出来了。久经风霜的缘故,眉目之间不如昔日在宫里的时候那般细腻。 宋卿卿见她不说话,沉了沉心思,疑惑道:“安妃娘娘?” 郭君仪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朝身后看了一眼,鸳鸯便带着随行的侍女便往后退了几步。而后,她向宋卿卿示意了下,两人行至湖边,只见郭君仪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递给宋卿卿。 宋卿卿的瞳孔蓦然变大,旋即假装无事,“安妃娘娘怎么想起来给妾这个?” 郭君仪蹙了蹙眉,“你不认识?” 说着,她轻轻抚平,往前递了递,上面依稀可见一点褐色,沉声道:“我没有洗过,她走之前,塞到我的手里的,让我转交给你。” 宋卿卿咬紧唇,不肯去接。 良久,她颤抖着开口道:“她说,她会回来。” 郭君仪长长的叹了口气,“战场无情,她应该也想的。” 宋卿卿梗着脖子,讽道:“骗子!我瞧着安妃娘娘不就好好的?” 郭君仪被激了一下,却也不同她置气。 一旁的鸳鸯瞧出些什么,快走了几步跟过来,“宋美人放肆!咱们安妃娘娘身有战功,岂容你如此不敬?” 宋卿卿挑眉看了眼鸳鸯,“怎么?你也想来踩一脚?” 鸳鸯气急,“你!” 郭君仪抬了抬手,低眸扫了一眼,旁边的假山石赫然有一块地方,她轻轻将平安符放在那上面。 “本宫知你二人感情甚好,今日如此局面,实非我所愿。节哀。陛下已承诺,择日会再为若冬妹妹迁坟。” 说完,郭君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路上,鸳鸯嘟囔道:“主子忒好说话了。您如今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不就是死了寂寂无名的美人吗?她……” 郭君仪转身冲着鸳鸯扇了一个耳光,“李若冬她不是个寂寂无名的美人,她是个英雄,她为我们报信,才有了这场胜利,她与本宫不仅有姐妹之情,还有袍泽之情!这样的话,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鸳鸯连忙捂着脸跪下,“奴婢知道了。” 郭君仪回眸瞟了她一眼,没再理她,看起来,自己久不在宫里,多少让她有些失了分寸了,接下来,要好好整治一下了。 转角处,打算只身追上的宋卿卿,愣在原地。 冬姐姐,你成英雄了,你知道吗? 冬姐姐,我不想你成为英雄,我只想你回来! 冬姐姐,我该怎么跟明儿说呢? 冬姐姐,我们不是说好了,将来明儿守一方封地,咱们一起养老吗? 冬姐姐…… 宋卿卿喃喃着,靠着红墙缓缓滑倒,坐在原地低声痛哭。 夜色如水,桃枝打着灯笼寻了过来。 “宋主子,小皇子不肯睡,到处找您呢。您怎么在这?” 宋卿卿肿着一双眼,抬眸望着桃枝,哭道:“桃枝,冬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 桃枝手上的灯笼,瞬时落在地上,纸做的外壳瞬间烧了起来。 宋卿卿凝眸望着那火焰越来越旺,似是看到李若冬的脸庞在那里忽隐忽现,眉眼含笑。她不自觉地伸手去摸,她活着的时候,她总是害怕别人乱想,怕别人妄议,所以,她时时避着。 可现在,她的手刚刚触及,却钻心的疼。 “宋主子!” 桃枝慌乱地踩灭地上的火,含泪抽噎道:“要是,要是……那时候主子……不出宫……就好了!” “贵妃娘娘怎么就偏偏……看中了……她……” 宋卿卿捂着烫到的手指,蓦然睁眼看着桃枝。 她说的没错! 都怪贵妃娘娘! 都怪她! 冬姐姐,我要为你报仇! 待我报仇成功,我再来寻你,好不好? 宋卿卿的眸色逐渐发冷,她强忍疼痛,扶着墙,坚定道:“桃枝,回去!” …… 翌日一早, 张旭便领着韩远山进了宫。 程莞冲张旭点了点头,知他与韩远山曾为了清儿有过交集,如今他来相送,也属正常。 良久,瞧着韩远山手上一顿,心中大致有了预判。 宴凌云本就凝眸望着韩远山,自然也发现了这微小的动作,直言道:“但说无妨。” 韩远山躬身行礼,开口道:“陛下的内里耽误太久,又身中奇毒,一时间很难痊愈。芝宇此前的法子于外伤甚有好处,陛下可按这个法子用药,短时之内无忧。” 宴凌云点了点头,“有多短?” 韩远山一时郁结,抬眸看了眼程莞。 只见程莞往前走了两步,握着宴凌云的手,安慰道:“陛下莫急,听韩神医慢慢说。” 宴凌云颔了颔首,示意他继续。 “两三年内无性命之忧。” 语音刚落,宴凌云瞬时将岸上的所有器具扫落,程莞和韩远山立刻跪倒在地。 只见宴凌云黑着脸开口道:“孤才三十多岁……” 韩远山将头深深埋着,不肯吱声。 他早就说,他不想进宫。那韩瑾莫寒夫妇死皮赖脸住在他的茅草屋不肯走,非要他来。他本来还刷脸,我就不来,能怎么? 谁料,没过几日,长公主本人亲去寻他。 他回眸瞪了眼里间,长叹口气,这才磨磨蹭蹭地乘了马车前来。 定是他二人偷摸地将他的住处透露给长公主的! 这夫妇二人太过分了! 宣城好好的家不要,有事没事就去寻他!美其名曰,趁着年轻,多看看风景! 好好的莫府,家财都快被那个莫寒散尽了! 不知道莫家祖宗会不会在地府把这个不肖子孙骂的狗血喷头! 唉! 时运不济! 第322章 拟立皇后 这么想着,听到程莞的声音传来,“韩神医走过这么多地方,可听过什么秘药,解百毒?本宫曾在杂书上看过类似的话。” 韩远山“呃”了一声,当初就不该把那些医书留下来给她看。 宴凌云脸上的怒色少了几分,满脸期望。 韩远山沉吟了下,开口道: “老夫走遍河山,知岐国多产奇香异草,有一种叫乌花,自带毒性,常人误食,多会瞬时晕厥。可却于百种毒药有解毒之效,只是,此物生长的地方,本就多烟瘴,陛下这样的身体,恐怕不能亲往。” 程莞闻言,“当真?” “老夫不敢乱言。” 韩远山恭恭敬敬地回道。 殿内一片寂静。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儿臣愿意去。” 宴清稚嫩的声音响起,只见他恭敬地在地上行了个礼,解释道:“儿臣不是有意偷听的,是儿子已经整理好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奏章简报,特意呈过来给父皇看,正好听到韩神医的话。求父皇饶恕。” 程莞瞧着他懂事的模样,心头微酸。 烟瘴之地,极有可能有去无返。她是不愿意他去的,可是她也知道,唯有如此,他那多疑的父皇才会更看重他,放心将这弘国江山交给他! 毕竟,昨日虽然定下了姚氏株连九族之罪,可皇子可免。如今,那位二皇子,还圈禁着呢。 如今,程琦的战功赫赫,恐怕于宴凌云的心里,早已生了嫌隙。 程莞望着儿子的眸间尽是不舍,却听宴凌云道:“莞儿觉得呢?” 程莞还未开口,他又继续道:“清儿起来回话。你是好样的。” 宴清规矩地起身,立在一旁。 “清儿渐渐大了,凡事有自己的主意。妾只是后宫妇人,不宜多言。” 程莞思忖着说。 宴凌云点了点头。 “清儿有心,孤派一支得力的暗卫,你们换了装扮,明日便悄悄去吧。” “是。” 宴清朗声答道,转身朝着韩远山道:“劳烦恩人将那乌花画个草图给我,也好寻对。” 韩远山连忙点头。 暗叹,不愧为一国太子,救他时尚且年幼,没想到竟然还记得自己于他有恩,心中对程莞更多了几分尊敬。 毕竟,有其子必有其母。 “择日不如撞日!十日后便举行封后大典吧。” 宴凌云随口说着。 “恭贺皇后娘娘!” “恭贺母后!” 韩远山和宴清双双跪下。 程莞一惊,连忙恭敬地谢恩。 如此耽误了半天,宴凌云有些乏了。韩远山和宴清双双谢恩退下,程莞搀扶着他回到龙榻,仔细地为他检查了伤口,重新上药,换了里衣,一切完成时,额上已是薄薄的一层细汗。 宴凌云目露几分感激,“这些事,以后不必你亲自来做。” 程莞笑着摇了摇头,为他仔细掖好被角。 “天气马上要凉了。交予他人,莞儿不放心。如今孩子们也大了,莞儿亲力亲为,陛下好得更快一些!最起码,咱们要在清儿的乌花回来前,把外伤养的不见痕迹才好。” 说着,程莞捧着脸,笑着鼓励他。 宴凌云的脸色看起来十分受用程莞的这番话,轻轻点了点头。 “其他各宫的姐妹,也许就没有见陛下了,您看?” 程莞尝试着问道。 宴凌云摆了摆手,叹道:“孤是不是命里缺什么?出征一次,这后宫少了三个人。” 说着,神色暗淡下来。 程莞调整好坐姿,轻言安慰道:“您是九五之尊,天定之人。她们也都是意外而亡,和您没有关系。陛下不必苛责自己。” 宴凌云叹了口气,虽然失去的李若冬和卢桦,他都未用心待过,可是,柳珺瑶,曾经是多好的一个妙人?谁知竟有那般的蛇蝎心肠! 越想,越觉得心头苦闷。 程莞瞧出他的落寞,低声道:“待您康复,莞儿再为您操办一次选秀可好?充盈后宫?” 宴凌云的脸上浅浅地露出一丝笑意,“孤并无此意。” 程莞却坚持道,“陛下能文能武,正值壮年,如今这后宫确实人少了些。就算您没这个意思,太后娘娘不在了,莞儿也该为您考虑着。不然,前面朝臣不定怎么骂妾是个妖妃呢!” 宴凌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呀,惯会有办法哄孤开心。” 程莞故意耸了耸肩,显露出一丝娇俏,“陛下好生休息吧。我就在这守着。” 宴凌云抬手抚摸了下她的脸颊,“辛苦你了。” 昔日在营帐之中,郭君仪伺候的也算尽心,可她大约是善于武学而非言谈,常常不发一言。再加上伤情时有反复,使得他也顾不上同她说会话,整日里便神色郁郁,不甚开心。 这两日回宫,程莞的贴心伺候,已让他觉得畅快许多,如此想着,宴凌云缓缓地阖上眼皮,不过一会儿,便呼吸均匀起来。 程莞看他已经熟睡,这才缓缓起身,轻轻抬了几下酸麻的手臂,抬脚出了永定宫。 朝着门口的小安子吩咐道:“陛下若是醒来,本宫还未回来,及时来朝华殿。” 小安子谄媚地躬身应下。 小蝶虚扶着程莞的手臂,往外走了几步,有些疼惜道:“主子,您这身体本也需要将养,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程莞微微摇头,“本宫心里有数。” 走了不远,便在游廊下看到等待的宴清。程莞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温声道:“怎么在这里?风真大!” 宴清的脸上绽开了笑意,全然没有在永定宫的规顺,伸手拉着程莞的手臂,“清儿想阿娘了。” 程莞的心头一暖,伸手摩挲了下他的头,“那你怎么还……” 清儿拉着程莞的手臂摇了摇,言语间尽是撒娇,“阿娘阿娘,你就原谅我私自请求出宫吧。” 程莞深深吸了口气,在他的鼻尖戳了一下,不再说他。 母子二人走在前面,身后远远地跟着随侍。 宴清前后扫了一眼无甚外人,这才开口道:“是老师这么建议儿臣的。” 程莞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韩神医会……” 第323章 一样高 宴清稚嫩的眉头拧成一团,摇了摇头,“儿臣不知道,老师也不知道。只是,老师说,父皇他年轻有为,我本年幼,不能监了几日的国,便没了分寸。若是有机会,可向父皇求个出宫游历,远离一段时间的核心国事,更有利于以后重掌政务。” 闻言,程莞轻轻点头。 罗永说的对。陛下回来了,虽然身体抱恙,但国事如何处理,清儿便不能直接做主了。不若远远地离开一段时间,父子间少些猜忌,也是好事。 “可是,那毕竟山高路远,阿娘不放心。” 程莞蹙眉喃喃着。 宴清摇了摇她的手臂,展示着自己结实的臂膀,“你瞧,阿娘,儿子虽然自己住在东宫,可是功夫一日都没有落下!一般的毛贼什么的,都不是儿子的对手了。” “而且,你瞧,我都和你一样高了。” 说着,宴清抬手从自己的头顶比划了下。 程莞顿时大囧,自己本身也不是身高有优势的人,连声应道:“好好好!清儿长大了。” 宴清嘿嘿一笑,未再言语。 快到朝华殿时, 宴清重新开口道:“阿娘,儿子想求了舅父一起去。” 程莞闻言一顿,“你们男子间的事,阿娘不管。” “阿娘别担心,儿子想保护舅父。舅父此番回来,又立了战功,若是能随我出去,会少很多勾连朝臣的嫌疑。您看王叔,他一把父皇护送回宫,昨日便连夜去了瑶云寺,说要为太妃迁坟。今日晨课,老师说,朝中已有不少人议论镇国侯怎么如此不务正业,不想着如何帮父皇处理政事,净想着自己那点子事。” 程莞心中大骇! 罗永啊罗永,你真是什么都不瞒着孩子!转瞬一想,若非有这样的老师,清儿若是靠自己摸索,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弯路。 这么想着,心中对罗永充满感激。他无论做什么,都是用尽心思,倾尽全力!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宴凌云才能对他如此信任! 停顿须臾,她才开口道:“清儿,你也还是个孩子,如今怎么……” 清儿嘻嘻一笑,“那是自然,清儿永远是阿娘的孩子。” 半晌,他又接着说道:“所以,清儿想保护阿娘,保护阿娘爱的人。” 那一年,他与阿娘被一道高墙阻隔,他永远也忘不了! 程莞的眸间泛红,眨了又眨,“阿娘知道。” 看着天色渐暗,明明还是白日,估摸着快下雨了。 “你快回去吧。离开前,再来阿娘这里一次,好不好?” “嗯。” 宴清脆声应下。 …… 傍晚,程莞在朝华殿小憩方醒。瞧着天色已晚,她打了个哈欠,问道:“小安子没来吗?” 绿竹在一旁执了衣装,轻声道:“没有。” 程莞微微点头,心道:大概是陛下看自己衣不解带伺候一夜,让自己休息一会儿吧。 如此想着,她便放心地吃了些粥,这才又乘了轿辇回到永定宫,正巧看到宋卿卿一行人从里面出来。 程莞蹙了蹙眉,示意停下轿辇。 待宋卿卿行了全礼, 程莞主动开口道:“本宫也是昨夜才听陛下……” 宋卿卿的脸色红润,一眼看出搽了不少的胭脂。程莞一时搞不清她的意思,按理说,她与李若冬的感情非常,眼下,她该独自在宫里神伤才是。 “妾并无苛责贵妃娘娘之意,贵妃娘娘不必在意。方才陛下说,要晋冬姐姐的位分呢,妹妹替她高兴。还要劳烦贵妃娘娘操持。” 宋卿卿软软地说道。 程莞抿了下唇,“那是自然。” 她盈盈行礼,程莞微微颔首。二人擦肩而去! 小蝶虚扶着程莞的手臂,嘟囔道:“主子,她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程莞回眸看了眼小蝶,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小蝶撅着嘴点点头。 “且看吧,看她要做什么!” 说着,一行人拐进了永定宫。 宋卿卿从转角处走了出来,唇角带着一丝阴沉,“那就看着吧!” 桃枝在一旁嗫喏着,“宋主子,她是贵妃,不日便是皇后,如此,恐怕不能成事吧?” 宋卿卿斜眸瞪了一眼桃枝,“不若本宫着人送你回李府可好?” 桃枝连忙仓皇着跪地,“奴婢不敢。” 主子没了,她哪里还回得去李府?回去做什么?为主子苦守?一个没了主子的丫头,恐怕没几日便会被心黑的小厮仆人看上,到时候,那才是不见天日! 还不如待在宫里! 唉,倘若主子还在就好了,乐喜阁虽不甚得陛下欢心,可那时的两个主子其乐融融,他们这些下人,日子也甚是滋润! 都怪贵妃娘娘,让主子也殁了,宋主子也变了性子! 这么想着,桃枝得眸色坚定了几分,“桃枝只听宋主子吩咐,您就是奴婢的主子。” 宋卿卿不知道她心里那些弯弯绕,赞同的点点头,伸手虚托了一下,“这样才不枉冬姐姐对你的爱护。” 听及此,桃枝红了眼眶。的确,自己从小跟着主子长大的,在的时候,也从未苛待过她。 宋卿卿淡淡开口道:“走吧,想必李将军等很久了。” “是。” 昨夜,她便让桃枝给李文冬送了封信,约他今日傍晚在前殿偏门处相见。 她知道,今日,他定然要到永定宫汇报一应军务。 所以,她今日才强打精神,冒险直接永定宫请安探望,装作无知,探听冬姐姐的消息,继而往前殿而去。 幸好,陛下感念冬姐姐,并未苛责于她,还出言安慰了她几句。 哼,迟来的深情,比狗贱! …… 永定宫里, 程莞娇嗔着开口道:“陛下,何时醒的?怎么不让人去唤妾?” 宴凌云坐了半日,身体有些吃不消,连连咳嗽了数声,抬眸望向程莞,只见她身着一身浅青色对襟裙裾,身形纤细,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楚楚可人! 心中一叹,她的莞儿虽然纤瘦,风采要比自己强多了! 他抬了抬手,示意她坐在旁边,笑道:“莞儿风情不变,孤却……” 程莞伸出食指压着他的唇,“陛下不可乱说。如今这伤也只是暂时的。” 第324章 三分宣城 说着,程莞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清儿是个好孩子,他体贴莞儿,孝敬陛下,自请出宫。所以,莞儿想,能否让程琦随行,护他一二?” 语毕,眼神巴巴地看着宴凌云。 宴凌云低眸望着程莞半晌,外面忽然风声大起。 窗子刮的吱吱乱响,程莞连忙起身去关,嘴上喊着,“小安子,快着人关紧门窗,陛下受不得风。” “是。” 宴凌云看她麻利的关紧身后的窗子,拉着她的手坐下,“唯有你待孤真心。” 程莞浅浅一笑,娇嗔了下,“陛下看重莞儿,莞儿无以为报,唯有此。” 说着,手指着左胸,眸色坚定。 宴凌云轻轻点头,方才,他还是对她生了疑。宋卿卿来之前,程琦李文冬等人先到过这里。述说完军务以后,程琦主动请求,此番劳累,想休个长假。 宴凌云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变颜色。“孤这身体,一力难扛诸事,程将军怎要在此时舍下铁甲军?” 程琦捂着断臂,坚持道:“微臣这断臂,此番征战,时时疼痛难忍。故而,实在不宜再带军了。望陛下恕罪。” 听到程莞主动提及让程琦去护着清儿,他以为,他们姐弟二人又私下联系,定了计策。如今看来,却并不像。 思及此,宴凌云轻轻咳嗽了一下,“咱们俩真是心有灵犀。” 程莞露出疑惑的表情,“哦?” “孤方醒来时,程琦便已经来过了,言谈之间说是伤臂时时不适,自请休假。孤想着,他那一身好功夫不能歇在家里,便让他去东宫了,明日,和清儿一同启程。” “啊?”程莞一声惊呼。 “程琦的旧伤复发了吗?” 宴凌云更加肯定,这姐弟俩在此番回宫后,看起来还未有过交集,遂抬手轻轻拍了拍程莞的手背,“无事。习武之人,多会有些伤痛。你不必太在意,若是实在担心,明日便让他们启程前再来辞别一下。” 程莞的唇角微微上扬,目露感激,“谢谢陛下。” 宴凌云含笑望着他点点头。 程莞听着外面越发地寂静无声,便开口道:“天色不早了,陛下歇息吧。” “嗯。” 程莞小心搀扶着宴凌云步入里殿,却听 宴凌云叮嘱道:“今夜,你便不要衣不解带了。太辛苦你了。偌大的龙榻,自然有你的位子。” 闻言,程莞的脸颊飞上一丝绯红,垂睫低语道:“是。” 宴凌云无声地叹了口气,此番情景,若在以往,他定对得起这样的颜色。如今,他抬手捂着伤口,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程莞的余光扫到他的动作,关切道:“陛下又痛了吗?” 宴凌云摇摇头,没有言语。 “清儿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程莞认真地说着。 “嗯。孤知道。只是,此去岐国路远,两国又一向不睦,孤不希望清儿出事。” 说着,宴凌云叹息了一声,抬起手臂,程莞立刻转到他的胸前,为他宽衣。 “孤思来想去,已经命人给启弟快马送信,将宣城三分天下,以求和平。” 程莞早知他可能会有将宣城独自收入囊中的打算,但面上装作不懂,“是姚霆此前将宣城独占了吗?” 宴凌云扯了扯唇角,“是。可孤岂是那般言而无信之人?” “嗯。”程莞抬眸含笑回望了下宴凌云,又低眸去解那繁琐的衣扣。 恐怕是此番铁甲军大伤元气,无法再与其他两国抗衡吧?再加上,宴宸虽然不死,可他毕竟有过谋逆之心,弘国江山是断然不会传给他的。所以,清儿才成了唯一的指望! 倘若,一开始便有三分宣城的决心,何必等到现在? 长睫之下,弯弯绕绕,宴凌云自是不知的。 想到宴凌启那么快又以迁坟为由离开皇宫,恐怕,也是要和幽国、岐国虚与委蛇,否则将熊熊一窝,光凭姚霆留下的那些人,宣城恐怕又会丢失吧? …… 宋卿卿回乐喜阁时,心中满是愤懑。捏帕子的手指,细看之下,透着惨白。 夜色中,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快步走着。 桃枝执着灯笼,抬眸扫了一眼面色冷硬的宋卿卿,斟酌了几次,开口道:“主子,咱们接下来……” 宋卿卿咬紧后槽牙,强压着声音,低语道:“本宫育有皇子,不靠他,照样能成事。亏冬姐姐还那么信任他,千里迢迢去给他送信。” 桃枝听完,“嗯。奴婢都听主子的。” 宋卿卿侧眸看了眼桃枝,思绪翻涌。 无事,是自己草率了。贸贸然给李文冬送信,这才得了他的断言拒绝。她素来便听姐姐说过,他是个耿直性子,当预料得到他会作此反应。 她方一含泪提出为冬姐姐报仇,李文冬便皱起了眉头,“报仇?叛乱已经平复,姚霆也已诛灭,你还要怎么报仇?” 她往前凑了半步,“贵妃娘娘!若不是她,冬姐姐怎么会需要出宫?” “胡闹!贵妃娘娘那是智谋无双,否则如今的你我,恐怕都得尸首异地。”李文冬的眉头锁得更死。 他昨夜便同妻子说,若冬一入皇宫,所有物什都属于皇宫,怎可私自携带出来? 妻子却坚持道:就这一个妹妹,就是卿卿送出来点什么,也无甚咬紧。 他这才在汇报了军务后,和程琦话别,等在此处。没想到,等来这样的荒诞之言! 宋卿卿还欲再言,却被李文冬直接打断,“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不去陛下那里告发你。如今你是个有福的,有子傍身,以后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要再生事端。” 宋卿卿被噎得一时无言,只呆愣着看着李文冬一甩阔袖,大步离去。 回到乐喜阁中,宋卿卿简单收拾了下,便躺在榻上轻轻摩挲着胸前的平安符,眼泪无声地流。 冬姐姐,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我们明明说好的! 冬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报仇! …… 她轻轻地将平安符放在枕下,湿润的眼眸再次落下泪来,“冬姐姐,你护着我,等着我。” 她侧着身子,缓缓地进入梦乡。 第325章 白日行事 时间消逝,冬至来临前夕,宴清也终于送回消息,冬至当日必能赶回皇宫。 宴凌云的身体越发消瘦,这几日,已经连连咳出些血了。 程莞带着歆瑜过来的时候,宋卿卿方才离开。 两人寒暄之后,程莞这才掀帘进入。 “陛下,今日怎么样?” 宴凌云因着伤病,苍老了不少,听到程莞的发问,他示意小安子拿走药碗,“快拿走。孤这宫里,尽是药味了。” 小安子面露为难,看着程莞。 方才宋卿卿在这里劝了半晌,陛下也不过只用进去两勺。 程莞浅笑着,蹲下来跟歆瑜说道:“瑜儿,你看你父皇是不是不乖了?” 歆瑜撅着个小嘴,小步快跑到宴凌云跟前,“父皇要乖,喝了药,母妃有奖励。” 宴凌云无可奈何地笑着摸摸歆瑜的头,“好,父皇听歆瑜的。” 小安子面上一喜,感激地望了眼程莞,躬身退了出去。 宋美人和贵妃娘娘的差别还是有的,虽然宋美人也很用心,经常来永定宫伺候,可是,小皇子终归是太小了哟,没办法哄陛下开心呐! 想到这些日子,后宫的嫔妃都轮流过来伺候,唯有宋美人似是不知疲倦似的,来的更频繁些,就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是乐喜阁没有了李美人作伴,唯有来寻陛下解闷? 小安子微微摇着头,刚到殿门,却看到桃枝远远地冲他招手。 小安子弓着腰快步走了过去,“桃枝姑娘,可是有事?” 桃枝塞给他一个荷包,“我们主子感激安公公,赠与您。” 小安子连连推辞,“这可使不得。宋主子伺候的好,陛下愿意留她留的时间长,奴才可没用上力。” 桃枝硬塞给他,“奴婢只是办事的,安公公别为难奴婢了。” 说着,便一路跑开了。 小安子有些为难,还还是不还?他可是听说,师父就是因为受了姚霆的胁迫,就没了性命,他还想一直活着呢! 想到昨夜明明该轮到胡贵人伺候,宋卿卿却抚琴至夜深之时,都不曾离开。他只好面带尴尬地同胡安安连连躬身表示歉意,胡安安在永定宫门口停了半晌,这才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转身带着宫人们离开了。 如此想来,兴许,她是感觉自己替她拒了胡贵人? 这么想着,小安子一回身,正巧看到端了药碗出来的小蝶,他立刻讪笑道:“孝敬给小蝶姐姐。” 说着 ,把荷包塞给小蝶。 小蝶后退了两步,拒绝道:“可别。安公公自己得来的,何必给奴婢呢?” 小安子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却听小蝶低语道:“仔细被陛下发现,你也知道,你师傅是怎么没的。” 小安子连连点头,“烦请姐姐……” “我自然不管你的闲事。”小蝶“哼”了一声,转身回了殿内。 暖座上, 宴凌云和歆瑜玩了一会儿游戏,脸上便露出一些疲态。 程莞赶紧示意绿竹将歆瑜领下去,临走前,歆瑜还眨着萌萌的大眼睛,说道:“父皇要乖哦,明儿个,瑜儿还来监督父皇吃药。” 宴凌云满脸慈爱地应下。 看着歆瑜离开,程莞为宴凌云递了一块金丝糕,“解解苦味。” 宴凌云伸手接过,“真的苦。孤已经喝够了。”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陛下,良药苦口。再等两日,清儿回来,兴许这药就不用喝了。” 宴凌云点点头,复又蹙紧眉头,“孤看这个韩远山也不过尔尔,一个伤病,拖了这么久。” 说着,似是被呛了一下,忽然咳嗽起来。 程莞连忙坐近了几分,为他顺着胸口,笑道:“陛下,数月前,妾可不敢这么为您顺气。” 宴凌云点点头,扯了下衣襟,应道:“那倒也是。如今从外面看,除了有些许疤痕,倒也没有什么。但愿封后大殿那日,清儿赶得回来吧。” 封后大典定在冬至当日,此前的信上说,大约会在这个时间赶回来。 程莞满目笑意,“所以,韩神医属实厉害了。况且……” 说着,脸颊逐渐染上红晕,看的宴凌云喉头一动,眸色变得暗沉。 内殿侍奉的诸人,看此情景,立刻不约而同地退了出去。 程莞故作无事地伸手去为宴凌云递水,却被他忽然揽着肩头,托着下巴,吻了上来。 “唔……” 一丝嘤咛,撩拨得宴凌云几欲失控。 唇齿相碰,两人都有些按捺不住。 半晌,程莞用力推开,喘息着嗔道:“陛下,不可忘形。韩神医说,虽然可行,可却要注意数量。昨夜,宋美人不是……” 宴凌云深深吸了口气,喝下一杯水。 “她的琴技倒是奇佳,只是,你也知道,孤夜间还会偶有发热,这么多日,孤夜里都刻意强压着自己……” 程莞低低地笑了起来,“陛下真听话!” 宴凌云微愠道:“你敢嗤笑孤!” 说着,大手一捞,便把她的身体置于暖座之上,轻轻俯身上去,程莞便动无可动了。 很快,衣衫褪尽,明亮的窗子,映得程莞的身体粉红的如同虾子,她不自觉地护着胸口,却被他强势地推开,攻城掠地! 程莞轻蹙着眉,微闭着眸子,自陛下可行房事以来,连着数次,都是这样白日宣淫! 她极低的声音,在宴凌云的耳边响起:“陛下,万一……” 半晌,宴凌云回道:“小安子不想要命,就让他来个万一试试!” 程莞不再吭声,任凭宴凌云“胡作非为”! 事毕, 程莞羞红着脸,故意瞪了一眼宴凌云。 “想必妹妹们不知陛下如今喜好白日……” 却被宴凌云重新捉住嘴唇,半晌发不出声响。 程莞觉得快要窒息之时,总算被他松开,连连求饶:“莞儿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宴凌云低眉含笑,自顾自整理了衣衫,又来为程莞收拾。 程莞却吓了一跳,以为又要…… 连忙往后跳了一步,急道:“我自己来。” 宴凌云白了她一眼,强拉过来,粗手粗脚的为她扯平,程莞连连拒道:“陛下有心了,莞儿还是回去吧。” 说着,扯上一旁的大氅,盖在身上,出门前,叮嘱道:“不能不吃药。” 第326章 封后大典 宴凌云点了点头,含笑应下。 莞儿说的不错,这数月来,他的确常于白日里心中躁动,可偏偏,其他几位似乎总也意识不到,他一副病体,不好太过纵情,唯有莞儿在前时,隔三差五地才能缓解一二。 他捂着胸口,恨道:这也不知是何怪毒,明明面上已经好了,却还会偶有发热和咳血! 但愿清儿带回来的乌花,真的有用吧! …… 朝华殿里, 一入内殿,王嬷嬷瞧着程莞遮掩的模样,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跟了上来。吩咐了底下人烧水、备衣,又示意绿竹去备姜汤。 程莞褪尽衣衫,白雾缭绕下,露出一具纤瘦的胴体,王嬷嬷瞧着颈间和胸前的一片殷红,暗暗叹息了一声,扶着她步入浴桶。 良久,程莞洗漱完毕,绿竹为她挽了个简单的云髻,王嬷嬷才在一旁开口道:“主子,如今这样,不是办法。若是被陛下发现,恐怕会责难于您。” 绿竹也在一旁频频点头。 小蝶低眸瞧着空了的姜汤碗,皱了皱眉,“况且,这也太难喝了。” 程莞抬眸望着三人,正色道:“所以,此事只能咱们四人知道,否则,一边是至高荣耀,一边就是地狱!” “是。” 自从重新承宠以来,程莞就担心怀孕的事。如今陛下和自己的身体都比较孱弱,一旦有孕,恐怕留不住的可能性会多一些。 既如此,那便从一开始将这种可能性扼杀掉。 所以,她密见了林芝宇,让他偷偷开了避子汤药,混在姜汤之中。对外宣称是调养身体的秘药,如此一来,便可规避受孕的风险。 只是,于陛下那里,他定然不愿意看到自己偷服避子药。可是,身体是自己的,程莞更爱自己的身体几分。 如瀑的黑发垂于身后,程莞轻轻捋着鬓角的余发,轻声道:“估摸着,大典结束,若是清儿带回的乌花发挥效用,这姜汤顶多喝到年关就差不多了。” 说着,她捏捏自己的脸颊,抬眸望着王嬷嬷,笑道:“嬷嬷看着我最近是不是胖了一点?” 王嬷嬷苦笑道:“是是是,胖了。” 程莞低笑一下,转眸跟小蝶说道:“改日,需同林太医致个谢,知道吗?” 小蝶无语道:“谨遵贵妃娘娘之命!” 话音一落,几人都轻声笑了起来。 …… 封后大典如期而至。 不到寅时,程莞便被揪了起来,程莞只觉自己还在梦中,脸上的妆便已被上齐。睁开眼睛时,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铜镜里的人,雍容华贵,哪里还有平日清淡素雅的半分模样? 程莞皱了皱眉,目露恳求地望着绿竹道:“必须这样吗?” 绿竹坚定地点点头。 程莞无奈地叹口气,重新闭上眼睛,任其摆布自己的头发。 天色微亮之时,程莞在朝华殿众人的簇拥之下,缓缓行至宫门。满宫的妃嫔早已候在外面,跪拜行礼。 宴凌云早已身着龙纹朝服,候在阶上。程莞的双手置于胸前,一步一步步上台阶。 帝后二人,相视一笑。 待礼官宣读完封后诏书,宴凌云转身将皇后宝册、凤印交至程莞的手中,继而转身朝着百官,接受他们的朝拜。 最后,帝后相携,一起祭拜祖先,这才算走完所有流程。 傍晚之时,帝后正于永定宫休息,忽听到宫人来报:太子殿下回宫了。 程莞闻言大喜,顾不得礼仪,连忙冲到宫门。 半年未见,宴清仿佛忽然变成了大人一般,满脸黝黑,唇边还有些许乌青的胡茬。程莞的眼泪夺眶而出! 宴清及程琦二人也看到程莞,远远地便跪拜行礼。 程莞连忙抬手擦泪,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宴清的脸上绽开笑意,快步走到跟前,扶着程莞,“让母后费心了。只是,儿子不孝未能赶上大典。” 程莞连连摇头,“平安回来,母后就很开心了。” 说着,她转身看着苍老了几分的程琦,“琦弟也瘦了不少,想必这一路辛苦。” 程琦呲着牙挠着后脑勺,“姐姐无需挂怀,行军之人,这些不算什么。” 程莞笑着点头。 掀帘进入,程莞这才红着脸歉意道:“陛下,臣妾……” 宴凌云摆了摆手,他若不是男子,他也很想冲出去看看。只是,他是一国之君,所以只有稳稳端坐在殿内。 看到宴清平安,他轻轻呼了口气,示意他们平身,“好。平安回来便好。” 宴清往前了两步,双手呈上,“父皇,此乃乌花,常年生于岐国那暖湖之中。据当地百姓说:确有解百毒之效。” 宴凌云接过那瓷质小白瓶,低眸看了一眼,“可有遇到什么阻碍?” 宴清和程琦对望了一下,程琦开口道:“初时,因三份宣城之事没有谈好,太子殿下急于为陛下取药,故而与臣孤身入岐,虽取到了乌花,却也差点因此丧命,后来,多亏镇国侯及时相救,所以,这一路尚算平安。” “啊?到底怎么回事?” 程莞在一旁急道。 宴清朝着程莞行了一礼,“舅父说得严重了,儿臣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宴凌云轻轻的触摸着那个小白瓶,示意小安子去请韩远山。 不一会儿,韩远山匆匆而来。 触及那瓶,叹道:“太子殿下实乃有心,这乌花常年生于暖湖,一旦周遭变冷,极易枯萎而亡。这么千里迢迢地送回来,还能活得这般好。” 韩远山沉吟了下,肯定地问道:“殿下是含在口中吗?” 宴清“嘿嘿”笑了一下,“是。被韩神医识破了。” 程琦单膝跪地,“微臣一路上都说要帮殿下,可是他坚决不肯,非说,他用诚心待之,陛下定能一用便可康复。” 宴凌云的胸间一堵,鼻头微酸,抬眸望了眼一旁的程莞,抬手招了招手,让宴清近身,他的大臂豁然张开,抱了抱他。 瘦削的肩膀,坚毅的脸庞,宴凌云哽咽道:“清儿果然是好样的!” 宴清躬身行礼,“这都是儿臣该做的。” 几人又絮了会话,这才各自离开。 第327章 小乞丐 程莞虽已贵为皇后,居所也早已迁往新修的凤鸾宫。 可是,瞧着清儿少年老成的模样,她心中十分不忍,非要亲自前往东宫为他洗手做羹汤,看着他吃完睡下,这才离开。 听到程莞离开的脚步,宴清又悄悄起身,吩咐着小飞道:“小飞,来,帮我上上药。” “是。” 小飞一路上也跟着受了不老少的罪,可是,那样的关键时刻,宴清果断地自曝身份,为他挡去了不少灾祸。 否则,如今的自己恐怕已是一具死尸了。 宴清皱着眉,趴在榻上,闷闷地交代道:“不能让母后知道,要保密,知道吗?” “嗯。” “如今,我已长大了,再也不能让母后为我费心了。” “谨遵太子之命。” 小飞恭敬道。 宴清抬头冲他笑了下,不小心却触碰到伤口,“嘶”了一下,吓得小飞手上的动作轻了许多。 软软的床褥,让宴清很快有了困意。 半晌,昏睡的他忽然想起什么,又抬了下头。 “她安顿好了吗?” 小飞停顿了下,“是。” 良久,小飞开口道:“陛下,他不会同意的。” 宴清的鼻头一酸,“我知道。我,只是看她可怜。” “嗯。” 小飞不再说话。 宴清的思绪回到了初到岐国的那天。他们几人,乔装打扮,刚刚进入岐国,便被一个小乞丐赖上了。 当时,他们不愿声张,找了一家路边的茶水铺子吃茶,顺便打听下那暖湖究竟如何走。谁承想,已经极尽低调的他们,却被一个小乞丐看中了。 他先是大辣辣的坐在旁边,继而嬉笑道:“几位贵人想去那地方,我知道。但是,得要这个......” 说着,捻着手指。 宴清一时间不明白,从小四处流浪的程琦却瞬间明白,“要多少?” 小乞丐瞟了一眼程琦,又看了眼宴清,挑衅地问程琦:“你说了算吗?” 程琦气急,握紧桌上的长剑,便要发作。 宴清立刻压着程琦的手,“舅父,他要什么?” 小乞丐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还是我来说吧。一百两。” “妄想!你想钱想疯了吧?” 程琦怒道。 说着,程琦放下了吃茶的钱,抓着宴清的手起身就走,低语道:“这种地痞,舅父见得多了。切莫上当。” 宴清回眸看了眼一脸笑意的小乞丐,顺从地跟上了程琦的步伐。 小乞丐却也不恼,只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思及此,宴清的眼角蓄满笑意。恐怕,当时,他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回去找他的。 三日后,他们问了无数人,却始终没有问出暖湖的方向。岐国说大不大,仅靠脚力去寻,恐怕难如登天。 宴清最终还是说服了程琦,他们一同回到了那个茶铺,连着等待了两日,这才看着那个小乞丐剔着牙晃晃悠悠地坐过去。 宴清直接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烦劳英雄指路。” 小乞丐挑眉一笑,“涨价了!” 宴清却也不恼,“再从怀里拿出 一个荷包。” 小乞丐掂了掂,伸出五个手指。 程琦在一旁忍了又忍,“小心你有命要,没命花。” 小乞丐的眸色同样坚定,将手掌张开,重重地拍在桌上,“就五百!” 宴清犹豫了下,果断应下。 “好!” 多亏了他,他们确实很顺利地知道了暖湖的位置。只是,这暖湖却不仅周围烟瘴缭绕,不远处还设的有营帐,专门负责每日巡逻。他们连续观察了多日,终于瞅到一个交班的时机,偷偷潜入。小乞丐熟门熟路,一直在前面引路。 宴清遮好面罩,不禁好奇道:“你以前来过?” 小乞丐回眸看了他一眼,“少说话。” 很快,夜幕逼近,烟瘴更重了些。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有人扛不住烟瘴,晕了过去。 程琦只好派人将他们送回去,思虑再三,让诸人以尿液冲洗面罩,重新捂上。 宴清捂好以后,看小乞丐面红耳赤,好奇道:“你怎么不动?” 小乞丐结结巴巴道:“我……我不需要。”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早已骚臭的黑布,罩在脸上。 宴清耸耸肩,示意诸人继续向前。 很快,他们便来到湖边,采了乌花。 折返的途中,刚出烟瘴至一处无人处。小乞丐抱了抱拳,变了方向,朝着营帐而去。 “就此别过!” “小乞丐?”宴清疑惑道。 程琦暗道,“不好!” 与此同时,手上抓紧宴清的手臂,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小乞丐的身形顿了一下,继续往前。 不久,在营帐前面双膝跪地,“大人,草民王二,拜见大人!” 半晌,里面传来“哈哈哈”的朗笑声,只见一个长相阴柔的男子,缓步走出营帐。 只见他眉头一挑,阴狠道:“你还算说话算话!钱呢?东西呢?” “我恩人呢?” 王二梗着脖子壮着胆坚持道。 那男子笑意更甚,“恩人?” 说着,从随侍的腰间取下一个水袋,喝了一口,吐在小乞丐的脸上,伸手抹掉小乞丐脸上的脏污,“啧啧啧,这么美的小脸蛋,怎么能叫王二呢?” 王二的脸色一白,“大人,草民已经把您要的东西寻到了,求大人……” 那男子冷冷一笑,“你听过入了汝王帐子还能活着离开的女人的名字吗?” 说着,一抬手,从帐子里抬出一具女尸,不是莫冰又是谁? 王二痛吼一声,“姐姐!” 漆黑的夜,清脆的巴掌声,甚是突兀。“不是恩人啦?莫霜!莫家二小姐?” 莫霜抬眸怒看着那男子,“赵厉!你言而无信!” 姐姐自知她的的宣川爱妾的身份,留在宣城会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这才带了些许家财,来了岐国。 还有个原因是,因为宣川日常会给爱妾们强吃各种情药,故而,莫冰的身子早已是千疮百孔,昔日有宣川供养的巫医定期解毒,如今,只能孤身前往岐国寻找治疗良方。 谁知,她们姐妹二人打听了几日,得知乌花之奇效,可是,乌花自汝王被立为王后,便被他亲自派人看守着,任谁都靠近不得! 第328章 夜探 “哈哈哈哈哈哈……” 赵厉笑得得意忘形,“本王什么时候言而有信过?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随侍也疯狂的笑作一团。 倏地,赵厉止了声,周围有人没反应过来,没止住笑声。赵厉冷眸一瞪,“丢进去!” 那人立刻连连哀求,“主子饶命,主子饶命,主子饶……” 话音未落,那人便被投进烟瘴,杳无声息了! 莫霜抚摸着早已冰凉的莫冰的尸体,恨意涌上心头。她和姐姐本是寻个乌花,没成想刚一靠近,就被那赵厉说私入暖湖,扣了姐姐,要她交五百两罚金。 后来,她打听了才知道,暖湖早已非姐姐所言,是个无人之地。这两年,新王登基后,汝王自请守着暖湖,故而,闲杂人等靠近不得。 偶然间碰见打听暖湖位置的宴清,她以为,姐姐有救了! 回想着当日姐姐含笑示意她好好赚钱,言语之间对她能够回来赎她尽是期待,莫霜这才意识到:恐怕当时姐姐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吧? 莫霜低眸仔细地为姐姐整理乱发,拉了拉领口,遮挡住她生前所受凌辱的痕迹,仰头对着天空大喊一声,从怀间掏出一把匕首,直直地朝着赵厉刺去! “我杀了你!” 赵厉的唇角一勾,眸色发暗,尽是杀意。他侧身一转,便捏住了莫霜纤细的脖颈,冷冷一笑:“就凭你?” 说着,挑衅地在她的脸颊舔舐了一下。 “这么个香甜美人,直接杀了,多可惜!” 他转身朝着身后的一个年长嬷嬷道:“给她洗干净了,送回王府。” 说着,手上一松,在莫霜的后颈上敲了一下,她便摔倒在一个侍从身上。 转而朝着莫冰的尸身道:“扔进暖湖里去。” 乌花之所以解百毒,正是因为里面曾被他那故去的父皇投进去无数的毒尸。赵厉冷冷一笑,与那个老家伙相比,他如今仁慈多了! 光这一个帐子,吓退了多少人?曾经,多少无知无畏之人,贸然入侵烟瘴之地,不知所踪。无知的臣民,只当是烟瘴杀人,殊不知,这里面都是老家伙的手笔! 赵厉低眸扫了一眼自己这半残之躯,眉眼之间尽是哀伤,连亲儿子都不放过,活该他死在了赵宏的手下。 想到如今稳坐高位的赵宏,赵厉的眸间现出敬佩。他能亲自手刃老东西,自是他的本事。如今,自己守着这暖湖,求一方安隅也挺好! 宴清等人被押着过来的时候,赵厉的神思方才回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能敢钻了本宫的空子?” 宴清和小飞对望了一眼,默不作声。 “跑了一个?” 赵厉挑眉向一旁的护卫问道。 “属下无能。” 赵厉阴冷着瞪了他一眼,“自己去领罚。” 那人僵硬的脊背瞬间松弛了几分,幸好不是丢进烟瘴林里! “本王瞧着这手臂细皮嫩肉的,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送回王府的地牢,等人来赎。” 赵厉得意地折上手中的折扇,微曲手指,吹了个口哨,立刻便跑来一匹黑色良驹,嘶鸣着站定。 只见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冲帐子前的护卫道:“仔细看着点,再有大肉,及时通报本王。 “是。” 宴清几人踉跄着被推搡着进了地牢,小飞语带担忧道:“程将军能请来援兵吗?” 宴清嘘了一声,想到带着乌花突破重围的舅父,说道:“定能。王叔本就在和他们谈宣城的事,他们没有理由困着我们。只是,暂时我们不能暴露身份,给王叔增加负担。” “嗯。” 宴清仔细观察了周边的情况,冷静道:“睡觉。” 一连两天,地牢中安安静静、平平稳稳。 宴清以为,那位汝王是不是将他们几人忘了? 第三天凌晨之时,忽然来个不速之客——小乞丐。 她已换上一袭裙装,脸上未施粉黛,左右张望了下,守卫的诸人正是昏昏沉沉之时,她低声道:“快走!” 临到院门,宴清回眸扯着她的衣袖,“一起!” 莫霜尚未开口,只听巴掌声起。 “试试看?” 赵厉不知何时已经堵在了门外,宴清几人立刻呈戒备状态。 赵厉缓缓步走了过来,折扇直接抽在莫霜的脸上,“本王给你脸了?” 他不过是幼时的隐疾复发,故而在暗室中独自养了两日,没成想,她居然打晕了看着她的老嬷嬷,狐假虎威地偷了书房中的牢房钥匙,私纵这些人。 莫霜直接就被打倒在地,宴清连忙去扶她。 “哦?英雄救美?” 赵厉戏谑地看着他们二人。 莫霜恨恨地望着他,强忍口中的血腥之气。 忽地,墙外传来一声鸟鸣。宴清的眼神一亮,舅父来了。 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若哪日失散,便以鸟鸣为号。 趁着他们的护卫上前来拉扯开他和莫霜的功夫,他冲小飞使了个眼色,只见他立刻会意,后撤两步,发出同样的鸟鸣。 赵厉意识到他们在传递信号,立刻招手示意护卫上前。 汝王府的人虽然武艺不精,却胜在人多。不一会儿,他们便落了下乘。 宴清的肩上、背上皆负了伤, 心中暗道:“舅父,你再不来,我恐怕就要交代在这了。” 眼看着赵厉的长剑直冲自己的命门而来,莫霜忽然起身推了自己一把,那剑直直地戳中她的肩膀。 “小乞丐!” 宴清一声尖声,赤手去格挡赵厉新的攻击。 恰在此时,程琦带着一众黑衣人冲了进来,不一会儿,便将几人悉数救了出去。 刚跨上马匹,宴清这才发现,王叔竟然亲自来了。 “王叔?” 宴清强忍疼痛低呼道。 “别说话。” 宴凌启凝眸看着前方。他本还在和岐国、幽国的人拉锯,忽然有人来报,程琦一个人折返。他立刻大呼不好,应付了两国使者,几人商议了一日,最终决定,夜探汝王府。 “那个小乞丐……” “你舅父会救她。” 宴清颇有些留恋的看向身后,果然,看到她趴在了舅父的马匹之上,他这才放下心来。 第329章 利用 一行人在宣城耽搁了两日,宴清身上的伤简要处理了下,便迫不及待地踏上了折返上都的路。 临行前,宴凌启扫着苍白着脸色的莫霜,欲言又止。 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这样的人,跟着一起返回上都,迟早会被陛下知道。 到时候,清儿能否护她周全? 宴清却眼神明亮,笑道:“王叔不必担心,清儿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定要回到上都为莫姑娘寻好大夫。” 宴凌启微微颔首。 甫一上路,莫霜轻声提醒他道:“乌花命薄,极其怕冷。此去上都,天气会越来越冷,需得贴身,只是含于口中,更有把握。” 宴清立刻含笑将白瓶塞于口中,含混不清地说道:“多……谢……” 莫霜轻轻笑了下。 …… 一路上,车马奔波,宴清无时无刻不记得队伍后面的莫霜,他始终有礼有节,关心她伤情如何,可有不适等等。 程琦看在眼里,几次想开口,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只默默地叮嘱随行的人,不可胡言乱语,否则军法处置。 …… 翌日,宴清醒来,颇觉身上的伤好了大半。 转头冲小飞笑道:“看起来宫里的太医,水平确实高超。本宫这伤,忽地就不疼了。” “嗯。” 小飞闷着头应了一声。 “这伤药,可有留下一些?” 小飞立刻点头。 “好,拿上。一会儿忙完了正事,咱们出宫一趟。” “可是……” 宴清眨了眨眼,示意他不必担心。 这两日,父皇正忙着服用乌花,母后定然也顾不上他,无人会留意他的动向的。再说了,小飞和自己身形相当,让他穿自己的衣服,装扮自己留在东宫,没有十分像,也有八分像,别人定然是看不出的。 当日傍晚,宴清便溜出了宫。 莫霜住的宅子离宫城并不算远,宴清到了许久,却总不好意思进去。自己一个外男,私自进女子住宅,成何体统? 这么想着,他摸了摸肩头的伤,暗道:“撑着点。” 一个跃步,腾上了墙头。 前院两个小厮正在规整,后院里,莫霜穿了一件纯白大氅,同侍女低语了些什么,那侍女便离开了。 宴清提息屏气,轻轻落在后院的空地之上。 傍晚之时的院子本就安静,莫霜顿时便往这边看了过来,看到是宴清,立刻屈膝行礼。 “太子殿下,怎么……” 跳墙? 宴清有些尴尬,他挠挠后脑勺,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这个,于伤处特别有用。” “呃……” 莫霜想说,她的伤早就好了。 一路上,宴清无时无刻不关心照顾,如何能不好? 只是,她贪恋他这份关心,轻轻矮了矮身子,恬淡开口:“谢太子。” 宴清在院子里踱了数步,找了个石凳轻轻坐下。 停了半晌,“可还适应?” “是。殿下安排妥帖,一应物什俱全。” 莫霜温婉答道。 夜色渐浓,宴清和莫霜又陷入了沉默。 “不若,我教你习剑可好?若是哪天,我不在这,万一出了什么歹人……” “好。” 莫霜不等他说话,爽利应声。 宴清很是欢喜,腰间抽出软剑,便舞了起来。 只是,青葱小子,没有分寸。 不一会儿,额上便露出大滴大滴的汗珠,不得已,他气喘吁吁地立在原地,讪笑道: “许是太久未练的缘故。” 感觉到肩上的伤,有撕裂的可能,他咬了咬牙,沉声道:“我改日再来。” 说着,又跃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莫霜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良久良久,这才转身回屋。 从小到大,她本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几乎可以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只那一年,父母兄长尽数殒命。她忽然变成了无人管的孩子。 同父异母的大哥,留给她一所宅院,散尽莫府的家财,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她本以为,有大姐相守,就这样长大也很好。 可是,大姐她人在少城主府,出入甚是艰难,数月还不能得见一次。尽管如此,大姐还是频频冒险,经常出府去看她。她很感激。 大姐说,都是命,父亲、母亲、大哥、二哥,这些,都是他们的命,让自己什么也不要管,只好好学自己的女红便好; 她说:好。 大姐说:姐姐希望你一辈子都这样安安稳稳的,不要有什么波折。 她说:好。 …… 可是,好景不长,宣城要打仗了。 宅内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后来她才知道,是弘国的镇国侯和郭君仪。他们什么也没做,只说,做客。 她礼数周到地为他们奉了茶水,平静地送他们离开。 再后来,大姐终于解困,他们相依为命去了岐国,没成想,为了个乌花,大姐却终是丧了性命。 她明明已经努力学着去“赚”了钱,明明已经呈到了汝王的面前,他为什么?为什么? 莫霜的眼泪,抑制不住。 她趴在桌上,颤抖着无声地哭了起来。 袖间的硬物硌的她的手臂生疼,她抹了一把泪,仔细打开那个牛皮纸,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瓷罐,旁边放了一张小字纸条,仔细写着如何使用的说明。 莫霜的心中一暖,这些年,除了大姐,他是唯一对她好的。 她问过:“我曾骗你五百两!” 他说:“你那有难言之隐,况且,我也获得了我想要的。况且,你还为我挡剑……” 其实,挡剑一事,她只是无心之失。 她不忍心看他死在自己的眼前,毕竟,他是因她才中了汝王的包围,这才奋力一推,没想到,那剑竟然直接刺中了自己! 她轻轻抚摸着伤处,苦笑道:“若是知道,自己并不是出心为他挡剑,还会对自己这般好吗?” 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她顿时心生厌恶。 莫霜,你果然长成了你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他那么用心对你,你却想着利用他,利用他为姐姐报仇,对不对? 镜中的自己,眸色凌厉,看起来丑陋异常! 她一甩袖,铜镜便滑落在地! 屋外的小侍女听到动静,轻声道:“姑娘,需要奴婢进来吗?” 莫霜敛了敛气息,柔声回道:“不必了。不小心把铜镜碰掉了。” 第330章 东宫 过了年关,宴凌云的身体好似真的大好了。 韩远山早已在宫里待不住了,天气渐暖,他便借口平日里摆弄的那些药草需得自己专门照料,便和宴凌云请辞了。 阳春三月,程莞心下愉悦。 她捏着手上的册子,一行人前往永定宫。 刚到宫门,便看到小安子恭敬地在门口立着。 小蝶立刻恨声道:“一定是那个谁,又在里面呢。” 程莞拿着册子敲了下她的脑袋,低喝了一句:“慎言。” 小蝶吐了吐舌头,不罢休地说了一句:“她的好日子快到头了,这册子上哪个不比她貌美三分?” 绿竹在一旁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仔细给主子招来祸事。” 小蝶立刻耸了耸肩,不再作声。 小安子小跑着迎了过来,谄笑道:“给皇后娘娘请安,想必宋美人快出来了。” “哦?” 程莞有些惊讶。 嫔妃在里面待多久,向来都不是这些随侍能判断得出来的。 小安子回头望了眼里面,低声道:“许是有什么急事,方才来的时候匆匆忙忙的。” 程莞微微颔首,示意了身后之人静待片刻,恰好看到宋卿卿从里面神色慌张地出来,纤手遮遮掩掩,程莞还是留意到,那并不是欢好的痕迹,而是伤痕。 她蹙了蹙眉,看宋卿卿眼眶泛红地行了礼,慌乱离开,对着小安子开口道:“你可知是什么事?” 小安子自然也留意到宋卿卿的失态,连忙恭敬行礼:“奴才确实不知。” 程莞轻轻地吁了口气,抬脚进了宫门。 掀帘进入,便瞧见宴凌云只着单衣背对门口而立,程莞捧起案上的手炉,塞进他的手里,关切道:“陛下,您大病初愈,可不能冻着了。” 宴凌云低眸看着柔顺的程莞,想到宋卿卿刚刚说的事,深深吸了口气,“一时气急,忘了。” 程莞好奇道:“何事扰陛下烦忧?” 宴凌云望向程莞,似是想分辨什么,半晌,终也没有回答,转身坐在凭几之侧。 “你有何事?” 程莞接过小蝶递过来的册子,浅笑道:“陛下,这是今年的选秀名单和图册,您先过目。” 宴凌云点点头,接过册子仔细翻看了下,“嗯。这事你去做吧。” “是。” “清儿多大了?是不是到了选太子妃的年龄?” “呃?” 程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迅速反应过来,“陛下的意思是?” 宴凌云思忖了下,“孤也是方才想起,可办个春宴,让各家贵女来宫里相看一番,若有合适的,及笄之后再进宫也行。” “陛下可有看中的?” 宴凌云执起案上的茶盏,“自是没有。” 程莞思索了下,“既如此,那便待选秀之后,再做此事吧。” 宴凌云含笑应下。 …… 出了永定宫,程莞的心一直突突突的,不能安定。 陛下不会忽然莫名其妙的关心清儿的婚事,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思前想后,昨日他们在一起用膳时,明明还好好的。虽然抱怨了几句,那韩远山不识好歹,无论怎样挽留,都不肯留在太医署,只是,这些也被她安慰了下去。 况且,按年龄,静姝比清儿年长几分,尚且都未提及,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呢? 前几日,姜玉颍到凤鸾宫小坐时,还提到,不想让静姝早早议亲,想让她在身边多守几年呢。 那么,问题一定是出在那个宋卿卿的身上! 一定是她! 自李若冬过世后,宋卿卿明显和陛下亲近了许多,每每到凤鸾宫请安,看起来也颇为谦恭有礼,但总感觉,隔着一层。 思及此,程莞示意步辇快一点。一进寝殿,程莞回身便对小蝶交代道:“这几日,你留意下乐喜阁那边的动静。” “乐喜阁?” “是。尤其今日,她为何受了伤,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打听到什么。” 小蝶脆声应下。 只用了两日,小蝶便气喘吁吁地回来同程莞汇报得到的消息,疑似是提到东宫什么的,所以,陛下生了气,掐了宋美人的脖子。 “东宫?” 程莞惊讶道。 “她为什么关注东宫?她想干什么?她要对清儿不利吗?” 程莞焦急地踱着步子。 绿竹连忙上前虚扶着程莞的手臂,“主子,陛下不是已经对她生气了吗?而且,这两日,也不曾听说她有近前伺候。许是没什么事呢。” 程莞就势坐下,轻叹道:“但愿吧。” 忽地又站起来,“还是去一趟东宫吧。” “是。” …… 一行人刚到东宫,便看到清儿恭敬地和罗永拜别。 程莞明显感觉到,罗永看到自己的眸子,忽地一亮。程莞轻咳了一声,温声道:“还未恭贺罗相新婚大喜。” 罗永的神色立时有些躲闪,只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程莞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吁了口气,示意清儿往里面走去。 殊不知,罗永听着身后无了动静,又倏然回身,停顿了半晌,方才离开。 这几个月来,他每日忙完正事,便借酒浇愁,不思归家。和新婚妻子,早已生了嫌隙。思及此,罗永深叹了口气,若不是为了让陛下对自己放心,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考虑成婚的。 另一面,程莞听完宴清无意的啰嗦,也晓得了罗永竟然染上了喜好饮酒的习惯,一时间心中亦是郁结。 只强笑着对儿子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那老师,也是有血有肉之人,饮点酒也属正常。” 宴清的神色一尬,嘿嘿道:“母后教训的是。就是以前老师为人太完美了,近来总是带着些酒气,有些不适应。” 程莞抬了抬手,转身坐在暖座上,“今日,可还有其他人常来东宫?” 宴清思索了下,“不曾,就是舅父每日会过来教清儿习武,还有就是一些前朝大臣过来议事什么的,没有什么生人。” 程莞点点头,“嗯。母后不能日夜守在你身边,一定要仔细自己的安全,知道吗?” 宴清笑着揽着程莞的手臂,撒娇道:“母后放心吧。儿子知道。” 母子二人又说了许多话,程莞这才离开。 …… 无人留意到,东宫周围,自两日前,便多了几双眼睛。 第331章 手谈之约 寂然无声的夜,永定宫里,宴凌云冷眸坐在上位,静静地听完暗卫的汇报。 “咔嚓!” 手上的笔,被轻轻折断。 底下的暗卫,闻声立刻跪倒,谨慎道:“陛下息怒。” 宴凌云却未出声响,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两个月前,他第一次从宋卿卿口中,听到太子殿下疑似在外豢养美姬的话,他当场发怒,几乎将宋卿卿掐死。 清儿明明尚不足十五,又是自己的长子,是自己亲立的太子,若是传出私自豢养美姬的谣言,受损的,何止是清儿自己? 他不能相信! 可宋卿卿还呈上了一个她“捡”到的帕子,粉色锦帕,白茫茫的图案,上面清晰地绣着“清”字。 “妾只是带着明儿玩耍,无意中捡到的,这就连忙给陛下送来了。” 宋卿卿面带慌张的模样,宴凌云至今记忆深刻。 他自然不会相信她的“无意”,东宫离乐喜阁那么远,明儿还小,更是不可能主动要求去那里!可是,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个帕子的确说明了些什么。 他同宋卿卿严令五申,此事若被他从其他人那里听到,那明儿就不必有母亲了。 宋卿卿颤颤巍巍地应下。 自那日起,暗卫每日来汇报清儿的踪迹。 宴凌云低眸看着自己写写画画的那张纸,愤怒地撕了个粉碎。 “杀了她!” “是。” 暗卫躬身退下。 宴凌云深深吸了口气,只有杀了她,清儿才能“完美无瑕”! 否则,以如今清儿去探望她的频率,迟早有一日,他们父子恐怕要对立起来!他决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宴凌云将手掌按压在隐隐作痛的胸口,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韩远山交代过,毒虽已解,可伤在肌理,以后,断不能盛怒!并且,于房中之事,也需收敛才好! 他转身执起案上的茶盏,缓缓进了一口,静静回了榻上,却并不曾睡着。 天色微亮之时,暗卫传来了消息:已办成。 宴凌云这才沉沉的阖上眼皮。 …… 翌日早朝, 宴凌云许是因为前夜动怒的缘故,竟就这样病倒了。宴清临朝,刚刚下朝,便看到程琦侯在东宫。 “殿下,莫姑娘,死了。” 程琦的声音沉重。 宴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舅父说什么?” 程琦望着宴清的眸子,重复了一遍,“莫姑娘,死了。” 宴清踉跄了一下,“舅父开什么玩笑,我昨日还去同她手谈甚欢,怎么可能呢?” 程琦的表情凝重,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 停顿半晌,宴清将头上的冠帽一摘,转身朝着宫门奔去。 程琦快步跟在他的后面,不忘叮嘱小飞,“去寻皇后娘娘,将此事告知她。” 程莞在凤鸾宫得知此事后,大惊失色! 原来,上次他们说的东宫,是这个事!宋卿卿定然是有了什么证据,所以才敢到陛下面前开口。 只是,不知她掌握了多少,在陛下面前又是如何说的,以至于陛下斥责了她,面上却似是毫无动静! 可是,他们这个陛下向来如此,只要他想做的,无论多久,他必然要做的! 所以,这才有了莫霜之死! 程莞踱着步,胸中气闷。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莫家的小女儿,同清儿,居然早已熟识?自己作为母亲,竟然毫不知情! 如今,她竟然死了,自己才知道! “为何不早同本宫讲?” 程莞气急。 小飞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殿下说,他同莫姑娘只是朋友,所以……” 程莞几乎一口气上不来,她扶着小蝶的手臂,靠在太师椅上,“罢了罢了,你回去吧,太子若是回来,速来报信。” 小蝶安抚好程莞,这才轻声问道:“主子,咱们还去永定宫吗?” 程莞微微摇头,“不必了。方才不是说,那新进的苏美人去了吗?” 小蝶轻轻点头。 “本宫就不去自讨没趣了。苏美人最近正得盛宠,况且,本宫一早也去看过了。” “是。陛下对长公主送的这位异域美人,确实更青睐些。” 程莞微微眸子,没有接小蝶的话。 小蝶沉默了会,开口道:“主子,今晨起得早,扶您去再小憩一会儿吧。” 程莞轻轻颔首,她确实需要安静地想一想。 小飞是听了程琦的意思过来的,也就是说程琦是知道这事的。换言之,宫外这孩子,在程琦的护卫下,还是没了,可见,杀她的人,用心之狠! 程莞长长叹了口气,没有旁人! 就是陛下! 他不允许东宫爆出任何丑闻,所以这才将宋美人几乎当场致死;尽管,她现在还活着,可是,近来,她被宣的机会越来越少,多数时候,都是这个苏美人在伺候。 说明,陛下对她已经生了嫌隙! 程莞睁着眸子,静静地望着床帐。 韩远山说过,陛下这身体,看似恢复了不少,可是,早已大不如前!正因如此,她才安安稳稳地伺候,也给清儿更多的时间,让他历练、成长! 可是,正值青葱年少的年纪,陛下就这样问都不问,直接让人杀了! 程莞咬了咬牙,如此,太武断了! 她担心清儿会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思及此,她倏然起身, “去东宫!” …… 此时,宴清轻轻撩开莫霜那被血迹粘着的头发,豆大的眼泪,落在她的脸庞上。 明明,她昨日还好好的! 明明,他们还约好了下次手谈的时间!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就这么没了? 宴清抬眸望着静静立在一侧的程琦,声音悲泣:“是谁?霜儿明明每日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是谁?” 程琦沉默了半晌,“还未查到。” 宴清小心地将莫霜抱了起来,轻轻置于榻上。 他沉痛地趴在边沿哭泣,他曾允诺,待父皇的身体好上几分,他便同父皇去说! 他依稀记得,她笑着说:“如今这样也很好,每月初五、十五见上两次,说不定比在宫里还见得多呢!殿下不必为难。” 他被调侃了一番,立刻结结巴巴地起誓:“我不会!” 她却只笑不语,轻轻摆好了棋盘。 第332章 教子无方 宴清痛苦地趴在床侧,也许,那个时候,她便知道,他绝不可能办得到!如今,他不仅还没有办到,她还竟然莫名丢了性命! 他该多派些人的,他该日日来的,他该早一些同父皇母后提出将她接至宫中的! 悔恨的泪水,滑过宴清的脸庞,浸湿了莫霜的头发。 他轻轻用衣袖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和血迹,这才留意到她的脸上分明还带着几丝笑意,手上也还捏着新绣的帕子。 那日, 她说:“殿下,霜儿绣的慢,您得多等几日。” 他很是不好意思,“都怪我,竟然不小心弄丢了你先前绣的那条。” 她轻轻摇摇头,“无事,霜儿再慢慢绣一条就是。” 他轻轻地掰开她有些僵硬的手指,将帕子置于手中,上面已经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看起来颇有几分瘆人。 宴清将帕子捂在眼前,表情痛苦。 程琦立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这对宴清来说,太残忍了。半生顺遂的少年,忽然被人杀了心中挚爱,任谁,都不是那么好扛过去的。 他转身朝着外面的护卫示意了一眼,他们便开始着手收拾起院落中的尸身来。 这座小院,是清儿派人亲自护着的。他知道,如此养着一名女子,甚有不妥,但为免舅甥之间生有嫌隙,他始终沉默,不曾提过质疑。 方柔笑着说:“你们果然是舅甥,竟然都能做出同样的事。” 他无奈地讪笑。 “既如此,也不好彻底不管,远远地派个人守着,省得太子年幼,护得不周到。” 方柔温暖的手握着他的大手,温声建议。 他伸手揽过她的肩,当即应下。 一直以来,他派的暗卫从未报过任何可疑人员的踪迹。他几乎要将此事彻底忘却,甚至,他想,或许,若是陛下因身体故去,清儿也许能把她接进宫去。 尽管,她可能对清儿有利用之嫌,但看得出来,她也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 谁料,今晨一下朝,暗卫便传消息来,小院所有人尽数被诛。 他来不及核查,直接奔了东宫,候着清儿。 其实,不难看出,杀人者,手法专业,快准狠,不留余地,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莫霜只是普通女子,就算在岐国和汝王小有交集,但,他们断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上都杀人! 能在上都如此悄无声息的杀人…… 程琦深深呼了口气,转头看了宴清一眼,只有那一个人了。 他不能单独做决定。 天色阴沉,令人烦躁。 程琦耐着性子,温声道:“清儿,我们先回宫吧,想必你母后很是担心。” 宴清颓丧地抬起头,“我不走,她一个人会害怕,我要在这里,守着她。” 程琦转身大步走到他的跟前,喝道:“清儿!你是白日出宫的,你不要命了吗?你的母后呢?妹妹呢?” 宴清的眼眶蓄满泪水,瞪了半天,终是妥协下来。 程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舅父一定会帮莫姑娘料理妥当。” 而后,朝着旁边的护卫道:“送殿下回去。” 宴清深深地望了眼莫霜,转身离开。 程琦交代了诸多事宜,即刻便也进了东宫。 …… 一入东宫,便看到清儿正伏在程莞的双膝,痛哭不止。 程莞垂着眸子,轻声安慰。 看到程琦进来,程莞止了眼泪,示意殿内的侍从悉数离开。 对宴清温声安慰了好几句,程莞这才对程琦开口道:“此事,不宜外扬。琦弟,你……” 程琦抱拳应下,“是,姐姐放心。臣弟自会安置妥当。” 程莞的眸中忧虑未散,面上绽出笑意,“琦弟若是有空,再好好教清儿一些攻防之术吧。” 程琦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当即应下。 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无论是谋略、还是武艺,清儿若是长于攻防,这样的事恐怕会少很多。 姐弟两个对望一眼,未再言语。 看着宴清收拾妥当,程莞这才和程琦一起离了东宫。 “今夜,清儿恐怕无法安睡了。” 程莞轻轻叹道。 “臣弟的错。” 程琦低眸垂首。 程莞微微摇头,“若是他想杀,岂是你拦得住吗?只是,这事,从一开始,便不该瞒我。” “是。” “若是初时发生,或许尚有转机。” 程莞嘴上说着,心里也无甚底气。于眼下的陛下而言,清儿大约是最恰当的人选。所以,他不允许他有任何可以为人诟病的地方! 清儿不像他自己,他是凭借自己,坐上这个江山,而清儿,是继承他的江山! 姐弟二人正走着,小安子不知何时已候在那里。 “皇后娘娘,程将军,陛下有请。” 两人对望一眼,有礼道:“有劳了。” 方入永定宫,映入眼帘的便是宴凌云冷眼坐在那里。 程莞深深吸了口气,双膝跪地,“陛下,臣妾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 程琦见状,也立刻跪了下来。 宴凌云狠皱着眉,看到他们姐弟二人如此态度,只抿了抿唇,“若有下次,绝不姑息。” “是!” “你是弘国的皇后,是太子的生母,此等大事,你竟然……” 程琦以为宴凌云要责怪程莞,连忙膝行了两步,“陛下,皇后娘娘她什么都不知道。” “哦?你知道?”宴凌云挑了挑眉,眸色渐深。 “是。” 程琦沉声道。 宴凌云抓起案上的杯盏,冲着程琦的额角砸去,“你还有理?” “微臣不敢。” 程琦被砸了一下,额角瞬间裂开一个口子,他深深地匍在地上,闷闷的声音传来,“殿下生性善良,他说那姑娘生性可怜,于他有救命之恩,所以,只供其吃住,不做其他。微臣也不好说什么……” 程莞被吓得面色如土,轻声哀求道:“陛下,清儿他年幼……” “哼!他年幼,你也年幼吗?那人是纯良之人吗?” 宴凌云的视线扫过程琦流血的额角,眸中尽是不耐。 殿中的气氛甚是沉闷,一时间无人言语。 “皇后这几日无事就不用来请安了,程琦回府闭门思过去!” “是!” 离开前,程莞思忖了下,还是开口道:“春宴的事……” 宴凌云抬了抬手,“先放一放吧。” 第333章 慢慢来 姐弟二人一起从永定宫出来,程莞这才关切地拿着手上的帕子,按在他的额头,看向程琦,“怎么样?要不要叫太医来?” 程琦自己伸手按着,微微摇头,“无事。这点小事,做不得数。府中有府医,上点药就好。” 三更的梆子声传来,程莞微微点头,轻轻走在程琦的身侧。 “姐姐快回去吧。” 程莞淡淡地应了声,没有作声。 快至宫门之时,她轻言道:“你可知,谁把此事泄露给陛下?” 程琦语带惊讶,“姐姐知道?” 程莞向前走了几步,轻声道:“清儿是个有分寸的,此事他瞒得很好,连都不知道。陛下是怎么知道的?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养身体,甚少单独接见前朝官员。” “姐姐的意思是,后宫的人?后宫的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程莞皱着眉头,微微摇头。 “我不知道。可是,前段时间,乐喜阁的那位,分明在陛下跟前提了东宫,还被他赶了出来。” “乐喜阁?宋家那位?” 程莞轻轻点头,“是。” “她为什么会知道东宫的事?” “后宫离东宫尚有距离,无心之人,谁会去刻意留意东宫的事,只能是用了心的。” 程莞的眸色坚定。 “她与清儿有仇?”程琦疑惑道。 “不是。她大约觉得,本宫与她有仇。” 程莞揣测着说道。 初时,她并不能断定。她也是今日才猜个八九不离十。 李若冬故去后,宋卿卿变得格外活跃,频频到陛下跟前露面,若说没有目的,她是断断不信的。 直到这次,她前后串联了一番,这才发现,她的目的是自己! 幸得她并不知晓陛下真实的身体情况,故而,她以为,只要拿捏了清儿这件事,便可能破坏掉他们的父子亲情,从而,自己也会收到影响吧? 程琦听完程莞的分析,思索了片刻,“需要臣弟怎么配合吗?” 程莞摇了摇头,冷笑道:“本宫不知道她竟偏执到如此程度!今日这个孩子的死,多少也有我的缘故,你好好安顿。别的,你就留意下,宫外的李家和宋家,是否和她有频频往来!” “是。臣弟知道了。” “此事,就不必让清儿知道了。有些事,你知我知,便可。” “是。” 目送了程琦离开,程莞这才一脸倦意的回了凤鸾宫。 梦里,她好似看到清儿幼年的模样,那时,他那么的单纯可爱,懵懂无知!忽地一转,清儿跪在她的面前,痛苦地喊道:“母后,她死了。” 程莞被惊了一身的汗,倏地坐起身来。 小蝶听到动静,连忙绕过屏风走了进来,轻言道:“做噩梦了吗?主子?” 程莞接过她递过来的水,轻饮了一口,摇摇头,“什么时辰了?” “天快亮了。” 程莞微微点头,“起床更衣吧。” 梳妆的时候,程莞回想着昨日的事,这才叹了口气道:“以后,时时派人盯着乐喜阁那位。” “是。奴婢知道。这次让咱们太子殿下吃了这么大的亏,以后有她好看的!” “是。她有事可以直接冲本宫,何必动这样的歪心思!本宫要让她知道,本宫也不是吃素的!” “嗯。” “前几日,你说,也看到了她吃什么调理身体的汤药?” 小蝶回忆了下,确实,前几日的确听到他们在说汤药还喝之类的话,立刻应下:“好,奴婢这就去查。” 从宴凌云的身体的毒解了以后,程莞便停了那避子汤药,不是她想怀上身孕,而是,韩远山曾同着陛下和她二人的面说过,陛下的身体,伤了根本,以后怕是万难诞下龙子了。 若是,那汤药,也是…… 程莞的唇角勾起冷笑,是你逼本宫的! 本宫无论你与李若冬究竟姊妹情深到何种地步,但是,这都不是你伤害清儿的理由! 想到清儿,程莞轻轻叹了口气,她转身去了小厨房,她要亲自为清儿做些吃食,缓解他心中之痛! …… 一入东宫,就看到清儿独自裹着被衾坐在石阶之上。 “清儿!” 程莞走到他的跟前,才低低唤了一句。 清儿红肿着眸子,抬眸望着程莞,强自挤出一丝笑意,“母后来了。” 程莞蹲下身,小心地将刚煮好的热粥端出,“母后为你煮了白粥,你暖暖身子。” “嗯。” 沉默半晌。 “母后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你外祖、外祖母,还有程家数十口,一夕之间,全部没了。” 程莞轻轻开口道。 宴清的眸色带着惊讶,他知道外祖父外祖母早早就没有了,从未想过母后会亲自同他说出来。 “那时候,你知道母亲被送去了哪里?” “别说了,母后。”宴清语带哽咽。宫里的那些谣言,他早就听过。母后也从未否认。可是那又如何,这宫里,谁又比母后当得起一国之母! 程莞摩挲了下他的后背,笑了笑,“好,不说。” “母后那时候觉得,活着真难,还不如寻你外祖去。可是,那时候认识了个姐姐,她说,活着才有希望。” “活着才有希望?” 宴清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是。活着才有希望。后来,母后认识了你父皇,母后查出了谁是残害程家数十口的仇人,母后有了清儿,有了歆瑜……” 程莞的声音,温柔而有力量。 她不知道这样的安抚有没有用,但是,唯有留给他希望,他才更有可能好好地走下一步。 “可是,这些,都不是一夕之间就能有结果的。” 宴清喃喃道。 “是。清儿说得对。这些都需要慢慢来。清儿有没有信心,慢慢来?” 程莞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自己的儿子。 宴清的眼神,由迷茫,变得疑惑,又变得坚定。 “有。儿子听母后的。” 程莞微笑地点点头,她的清儿一向如此。他不可能一夕之间就放弃这样的忧伤,可是他总是听话懂事,愿意听取别人的意见。 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道: “好。你吃些粥,母后等会为你做些你爱吃的小菜,下朝来凤鸾宫吃,好不好?” “好!” 第334章 避子汤药 天气渐热之时,程莞和姜玉颍于花园之侧新修的亭中,笑看歆瑜缠着静姝下棋。 无奈歆瑜瘾大棋臭,惹得静姝时时扶额,每每望两个大人这边求救。 程莞和姜玉颍却只顾笑着说话,而不予回应。 静姝只好无奈地继续陪她。 “若是她们姐妹能长长久久如此打闹在一起,该有多好!” 姜玉颍敛了神色,怅然了一会儿,“谈何容易?歆瑜还小,静姝她……又岂是我能做主动的?” 程莞轻轻摇着团扇,拍了下姜玉颍的手臂,“多思无益。有我在,定不能让咱们姝儿吃了亏去。” 姜玉颍感激地看着她。 这时,小金子一路小跑地过来。 姜玉颍皱了皱眉,“慌什么?” 小金子瞧瞧两位公主,又看看两个主子,姜玉颍立刻冲着静姝道:“姝儿,你带妹妹去别处玩会儿,母妃和皇后娘娘说些体己话。” 静姝听到终于不用陪臭棋篓子下棋,心中几乎要欢呼雀跃起来,面上却不显,拉了拉歆瑜,“走吧?” 歆瑜撅了个小嘴,“哼”了一声,这才起身离开。 小金子这才开口道:“回皇后娘娘、真妃娘娘的话,方才,陛下派人将五皇子送到了咱们玉心殿。” “什么?”姜玉颍面上一惊,倏地站了起来。 “来的人说,以后,五皇子……就劳真妃娘娘费心了。” 小金子拧紧眉头,述说着。 “怎么回事?” 姜玉颍满脸惊诧,回望着程莞。 程莞也皱着眉,微微摇头。 她知道,定是宋卿卿偷偷服用避子汤的事,被苏美人捅到了陛下那里,但是,将宴明归到姜玉颍的名下,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思及此,程莞起身执着姜玉颍的手,“先别急,如今咱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先回去看看吧。” 路上,小金子这才断断续续地补充他所知道的消息。 今日陛下疑似在宋美人那里发了好大的火,当即就把五皇子及其教养嬷嬷悉数送到了玉心殿。至于什么原因,还未打听得到。 程莞和姜玉颍相望一眼,叮嘱他去留意着乐喜阁的动静,有消息来报。 瞧着小金子的背影,程莞轻声道:“若真是宋美人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以后妹妹抚养着五皇子,也未尝不可。” 姜玉颍纠结道:“可毕竟他生母在世,强行养着,怕是也养不熟的。” 程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言语。 只是,一个偷喝避子汤被陛下发现的妃嫔,能安然住在乐喜阁吗? 果然,两人放在玉心殿坐定,小金子便满头大汗地禀报:宋美人被送去了兴德宫。 “什么?” 姜玉颍倏地站起身来。 “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金子气喘吁吁,“乐喜阁乱成了一团,哭喊一片,说是宋美人天天喝着避子汤,被陛下发现了。” “避子汤?” 小金子点点头。 程莞和小蝶对望了一眼,小蝶将立刻给小金子递了杯水,只见他咕咚咕咚地喝下。 看着程莞起身拉着姜玉颍重新坐下,小金子开口道:“好像是苏美人发现的。” “陛下昨夜宿在乐喜阁,本身是要在乐喜阁用早膳的,谁知,一大早,那个苏美人突发心疾。” “心疾?”程莞轻声问道。 “嗯。是的。早些日子,我就听说,兰粹居这位,素有心疾。有几次,夜半时分,也请了太医呢。” 姜玉颍回忆着说。 “竟有此事?”程莞眼下居住的凤鸾宫略微靠东,对后宫这些小事,倒不曾留意。 “主子说得对。兰粹居的人,不敢耽搁,第一时间便报给了咱们陛下,陛下一听心疾犯了,立刻就起身去了兰粹居,谁知道,到那不多久,苏美人有些不好意思,非说不该从宋美人那里夺人,愣是陪着陛下回乐喜阁致歉,正巧撞见乐喜阁的丫头倒药渣,咱们苏美人自小便有这个心疾,也算久病成医,这不……” “她看出来那药渣有问题?” 小金子郑重地点点头。 “后来,太医院也去了两个太医,核对了以后,发现,宋美人确实在喝避子汤药。陛下圣怒,就有了……” “如今,陛下在哪呢?” 程莞想到宴凌云受伤的心灵,琢磨着要不要去安慰下。 “陛下如今回了永定宫。” 小金子毕恭毕敬。 程莞和姜玉颍对望一眼,点了点头。 无论从何种角度出发,她们都该去永定宫探望一番。 …… 永定宫里,宴凌云正抚着额,疲惫地靠在凭几上。他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已经大受打击。但是这件事,后宫诸人并不知道,他也不希望她们知道。他相信,程莞不会说,为了皇家声誉,为了清儿,她都拎得清。 没想到,宋卿卿居然偷喝避子药!若不是今日苏兰儿知礼,拖着他又回了乐喜阁,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此事发生! 思及此,他抬手将案上的物品尽数扫落,胸口立刻钝钝的疼! 他立刻变得更加烦躁,这旧伤一直如此,但凡有些情绪,立刻就隐隐作痛起来,他捂着胸口,感到头也突突地痛起来! 他明明才三十余岁,身体怎么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小安子听到动静,立刻跪了进来,轻声道:“陛下,小心龙体啊!” 宴凌云抬眸瞪了他一眼,“滚!” 小安子担忧得看了他一眼,躬身又退了出来。 这些日子,陛下变得越来越易怒了! 刚才殿门口站定,程莞和姜玉颍一起出现宫门。 小安子暗叹,真是大救星啊! 两人瞧出了小安子的释然,皆是淡淡一笑,示意他通报。 听到里面闷闷的应声,程莞率先掀帘进入。 “陛下,何苦为难自己?” 程莞说着,示意身后的人清理殿内的杂物。 姜玉颍也在一旁开口道:“妾也是刚听底下人说宋美人犯了如此大错,陛下放心,妾定不负陛下期望,好好将五皇子抚养长大。” 宴凌云闻言,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这宫里,思来想去,确实也没有旁的人能养着这个孩子。他先想到的是程莞,可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继而想到了苏兰儿,可苏兰儿掉着泪说,她有心疾,五皇子母亲的事又是她先看出来的,怕流言伤人。 第335章 小布一局 无奈,他最终想到了姜玉颍。 “宋氏之事,该通知你一声。”宴凌云抚着额闭眸说着。 程莞和姜玉颍对望一眼,“陛下说哪里的话?您是一国之君,如今臣妾知道了,也是一样的。” “嗯。” 宴凌云的眉头紧锁。 姜玉颍低声请示着,回去备些解暑的汤粥过来,宴凌云点了点头,便让她回去了。 程莞示意其余诸人悉数退出,往前靠了几步,贴身为宴凌云按摩起来。 只听宴凌云有些哀伤的声音传来,“莞儿,你知道,孤再也……” 程莞轻轻地“嘘”了一声,“陛下,莫要说了。韩神医说,是难,而不是不能。况且,您现在有清儿、寿儿、明儿、静姝、歆瑜他们几个孩子了,也很好啊。” “宋氏她,或许就是一时迷了心智吧?” 程莞停顿了下,为她想不出借口。 “你知道,她为何喝吗?” 程莞摇了摇头,“臣妾不知。” “初时,她不愿意说,只哭着说再也不会了。可孤让人把明儿送走后,她说,她恨孤,所以,再也不想为我生育子女!” “恨?”程莞轻呼道。 “是。她说,她恨孤和你,因为我们俩,李若冬才死了。” “还有臣妾?” 宴凌云轻轻点头,“是。简直一派胡言!” 宴凌云的情绪重新起伏起来,程莞小心地蹲下为他顺着胸口,“陛下莫怒,如今都解决了便好。” 半晌, “既如此,明日,你便走一趟兴德宫吧。” 宴凌云冷漠的声音响起。 程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犹豫着确认道:“陛下的意思是?” 宴凌云郑重地点点头。 “好。臣妾知道了。” …… 程莞净面安睡前,小蝶轻言道:“主子,您说,她会想到,是咱们泄露的消息吗?” 程莞浅浅地勾起唇角,“那又如何?她这是自食其果!” 小蝶轻轻点头,轻轻将床幔放了下来。 程莞却并没有睡意。 避子汤药的事,她一早便查出来了。虽然,那些东西,宋氏并没有从太医院直接获得,可是,李宋两家的踪迹,程琦都有时刻在留意着。故而,送进宫些什么东西,她都一清二楚。 得知此消息后,她并无声张。 只假借和长公主交好之事,同苏美人多见了几次,提点过陛下从前也甚是喜欢一位异域女子。 苏兰儿也是上道的,不消多久,她便几乎和宋卿卿不相上下,占据了陛下在后宫三分之二的时间。 想到此,程莞翻了个身,宋卿卿从来不缺乏讨好陛下的手段,从前,她能借内侍的衣服,如今,她更能雪中轻舞,为自己解困! 她如此高调,为的不过就是利用陛下的欢心,对自己下手。可是,已经有了一次跟头,程莞决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苏兰儿和宋卿卿面上似是平和无争,可是程莞知道,她们两个争得有多么的如火如荼! 有一次,苏兰儿借口得了些异域送来的干奶,特来探望她时,程莞“恰好”在刻苦研习医书,边上还放着些许药材。 苏兰儿虽有些久病成医,可对这些妇女保胎怀孕之类的药物丝毫不了解,便好奇道:“皇后娘娘,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程莞笑道,“这些,是保胎孕育之用;这些就恰恰相反,你是用不到的。咱们宫里,所有的女子,都用不到。你闻闻,这味道,极其刺鼻,是不是在这宫里很难嗅到?” 苏兰儿就近闻了闻,轻笑着点点头。 说着,程莞面含微笑,“相信,妹妹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了。” 苏兰儿面上一顿,低眉浅笑起来,心里却略略苦楚。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患有心疾,心情经不得大起大落,自然,也是不适宜生育子女的。故而,这么长时间未有身孕,她也从不在意。因为就算是有了,她也生不下来。 不过,来之前,母亲便同她交代了,若能靠着孩子,升一升位分,父亲和兄长也能在首领那里再搏一搏,到时候全族百姓都会感念她。 苏兰儿轻轻吁了口气,笑道:“自然是宋姐姐先的,这段时间,宋姐姐都在吃汤药了呢。” “哦?本宫倒不曾听太医院来报。” 程莞惊讶了下,没再说什么。 两人又聊了会,苏兰儿便身子轻盈的离去。 程莞留意到,她的眸子闪过的那一丝精光。 “你果然没让本宫失望!” 程莞无声地说着,轻轻闭上了眸子。 …… 兴德宫里, 苏兰儿挑衅着看着宋卿卿,“姐姐,可想过有今天?” 宋卿卿轻轻啐了一口,“你这样的人,如何懂本宫?” 既已事败,她没什么可说的。 眼前的苏兰儿,从来都不是她的真正对手! 蠢妇一个! “妹妹是不懂,可妹妹也知,虎毒不食子啊!姐姐每日喝着汤药,杀死自己身体中可能存在的生命,良心不会有愧吗?如今五皇子也因着姐姐,没了生母,改认她人为母亲,这就是姐姐想看到的?” 宋卿卿挣扎着爬起来,抓着苏兰儿的衣裙,“若不是你,本宫何至于此?” 苏兰儿抬手甩掉她,“你若不做,本宫如何知晓?” 她确实是留了心,才发现这宋氏偷偷服用避子汤,可是她又怎么知道,她居然对陛下说出那样的话? 她若不说出那样的话,何至于此? 她苏兰儿入宫,只是想做个宠妃,为自己的母族得些青睐,别的什么也不图! 是她,一次次地为自己使绊子! 苏兰儿的杏眸清冷地瞪了她一眼,阔袖一甩,离了兴德宫。 苏兰儿刚一离开,桃枝悄悄地从门侧挤了进来。 宋卿卿立刻捉着她的衣袖问,“怎么样?李将军怎么说?我姐姐可有消息?” 桃枝流着泪摇头,“夫人被将军禁了足,出不了府。使了个小厮送信,说:既已酿成大错,后果自负;若纠缠不休,那便把夫人送到陛下跟前认罪!” 宋卿卿连连摇头,说道:“不不不,我已经没有了冬姐姐,不能再没一个姐姐……” 第336章 明灯 主仆二人抱作一团,低低地哭泣。 夜色如墨,安静地骇人,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低鸣。 半晌,宋卿卿轻轻推了推桃枝,“你走吧。一会儿看守的人回来了。” 这定是苏兰儿来的时候,将看守的人支开,他们偷懒去了,故而如今尚未回来,桃枝才能得空进来。 “以后,你若有心,就替本宫去看看明儿吧。” 宋卿卿含泪交代道。她对不起明儿,自从决定走上这条路,她就知道,若是失败,她便护不住明儿了! 桃枝流着泪点点头,面上多有不舍,最终还是转身猫着腰出了兴德宫。 …… 翌日晨起, 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天气忽然也不那么热了。 凤鸾宫里, 小蝶备好油纸伞,轻声问道:“咱们还去吗?” 程莞沉默了下,轻轻点头。 “去。”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她们便到了兴德宫。 宋卿卿许是刚进来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并无颓靡之势。这倒是让程莞颇有点惊讶。 看到程莞进来,并不行礼。 小蝶示意了身后的人,上前踢了下她的腿窝,宋卿卿才被迫跪在地上。 程莞也不理她,只静静地缓缓地环视四周,心里已经有了判定,看起来此前的所有的推测都是对的,只冷声道:“你还是开朝以来,第二个进这里的。” 宋卿卿挑眉扫了她一眼,并不作声。 “第一个进这里的,你可知是谁?因何原因?” 四周查看了一圈,常年无人打扫和侍候的兴德宫,满殿的颓败之气。她捡了个干净的太师椅坐下,俯视着地上的宋卿卿。 宋卿卿嗫喏了下,正欲开口,却被程莞打断。 “让本宫告诉你。” “故去的先皇后姚氏。” 程莞的表情仿佛陷入沉思,“她一次又一次伤害本宫的至亲,那时候,本宫势弱,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忍让……可如今,不同了……” 宋卿卿的眸子突然睁大,心中的那点困惑越来越清晰,她颤抖着唇,开口道:“是你……” “轰隆”! 窗外忽然雷声大作,无人听得清兴德宫内的对话。 程莞身边的随侍都跟在外面,仿似没有听到雷声,只警觉地望向周围。 殿内,程莞起身展了展褶皱的地方,“是本宫!你伤害清儿,本宫如今是后宫之首,断没有有仇不报的道理!” 说着,她低眸托起宋卿卿的下巴,“你以为,你让你那个愚蠢的姐姐为你买避子汤药,能够做到无人不知?还是你以为,这偌大的后宫,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伤了本宫和本宫的至亲?你错了!” 程莞松开手,轻轻“啐”了一口。 “本宫只是不屑于理你那些小心思!李若冬她是死在战场上,不是这后宫里,你记清楚!” 宋卿卿轻咬着唇,恨道:“可是,若不是你,她又何须……” 程莞冷眼看了她一眼,近身瞪着她,“若不是她,你、我、你的儿子,我们所有人都得死!所以,你能活着,你得感谢她!她拼死为你带来了一份平安,你怎么做的?你视若无睹,你甚至还想拖她的大哥下水,是不是?你想让整个李家为你陪葬吗?” 宋卿卿慌乱地摇头,眼角流下了泪。 “我……我……没有,不是……不是……这样的!” “呵?不是?你没有做吗?桃枝三番两次往外送信,她送到哪里去了?你一清二楚吧?宴明连续数月换了几次药,会说了几个字,你又清楚吗?呵,宋氏!本宫实在看不懂你,为了自己心中的执念,家人、儿子都不故!既如此,陛下口谕,三尺白绫,一杯清酒,你自己选个体面吧!” 程莞气息微喘地说完,示意小蝶将白绫送进来。 宋卿卿轻轻抬着手,颤抖着抚摸着置于托盘中的白绫,想到这段日子,桃枝似乎说过,小皇子似是又发热了,她只迷茫地点点头,连去他的寝殿看都不曾看一眼。 思及此,宋卿卿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良久,她仿似喃喃自语,又仿似解释,“你怎么能看懂?你有陛下的宠爱和看重,命悬一线的时候,有名医为你诊治。可我呢,我只有冬姐姐在身旁,她死了,我活着,本就没什么意思了。” “轰隆”! 雷声乍起,程莞疑似听到宋卿卿轻声着:“我对她的爱,你们谁也不会懂的。” 程莞以为自己听错了,回眸盯着宋卿卿似是还没有选定,却听见她继续说着:“她是我在这宫里活着的明灯,我爱这盏灯,胜过我自己。可是,有一天,你却害死了她!” 说着,宋卿卿猩红着眼抬起头,“就是你!就是你!” 宋卿卿抓起白绫,飞快地扑到程莞的身上。 程莞慌乱地后退了几步,大喊道:“来人!” 立刻有人破门而入,迅速将宋卿卿按了下去。 小蝶咬牙切齿道:“主子,何必和她说那么多!” 程莞强自镇定了下,整理了下衣衫,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殿门。 身后,传来宋卿卿“唔唔唔”的挣扎声,不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小蝶领着几个内侍坦然地出来。 “回主子,断气了。” 程莞瞧着檐下啪嗒啪嗒地水滴,沉思着,倘若她有着滴水穿石的功夫,或许,哪一天,自己真的被她害死,也未可知! 可是,她没有! 她偏执、疯狂,为了她所谓的爱,不择手段,伤及孩子,那就是死有余辜了! 程莞的唇角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这宫里,竟还有她们这样的情感! 随后的日子里, 程莞扒拉了许多古籍秘史,这才知道,原来,此等事情,居然屡见不鲜! 夕阳的余晖里,程莞靠着微摇的太师椅,轻眯着眼,心中叹道:这皇宫,大约真的需要变一变了,如此下去,不知道还会逼疯多少人! 想到最近的陛下,频频“奔波”于新进的秀女各宫,程莞拿起团扇盖在自己的脸上,掩着唇角的一丝笑意…… 或许,陛下是在亲身“验证”那一点点可能性吧? 可是,何必呢? 清儿上位,不好吗? 第337章 夜不能眠 所谓瑞雪兆丰年,一点不假。 皑皑白雪过后,开春一来,活泼的歆瑜,已经拖着寿儿掏遍了宫城内所有的鸟窝。 程莞瞧着歆瑜排成队的小东西,低眉笑着,伸手点了下她的头。 “你呀!跟你的静姝姐姐学学,每日就知道瞎跑!” 歆瑜扭头,冲程莞吐了吐舌头,“书有什么好学的?它们多有趣!” 说着,抱起一个鸟笼,朝宫外跑去。 风里,留下她娇俏的声音,“我去寻父皇啦!” 绿竹立在一旁笑道,“咱们公主这活泼性子,真好,每次一回来,主子您笑得都多了!可是……” 程莞转身回到廊下,“可是,她却偏偏不愿意同本宫住在这里,是不是?” 绿竹讪笑着应是。 陛下并没有明令禁止各宫公主皇子必须另立府门,偏偏二公主从去年便闹着要单独住,以至于今年一过年,便直接搬到了合暖苑! 虽也未出皇宫,可是,毕竟不在一个宫门内,她们母女见得便少多了。 这还不算,她还央求陛下,必须也得给寿哥哥单独的府邸,并且,不能在宫内。 凤鸾宫一下子少了两个主子,所有人都觉得很不适应。 程莞虽然嘴上不说,总是一脸宠溺地看着孩子们。绿竹和小蝶也都知道,她的心里必然是空落落的。 程莞随手取了本书翻着,倒也自在。 虽说孩子们都不在,可是,这样的闲暇时光,别有一番趣味。下面的人猜不到,可是她的心里是有数的。虽然,她勒令阖宫的人都不能议论皇子公主们的私事,可是,依然有好事之徒,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 想到去年请辞的王嬷嬷,程莞的心中也是一片怅然。 她知道,那事并不怪她。可毕竟,她平时看护孩子的时间最多,竟然让那样的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她哭着跪在自己面前求死。 最终,程莞无奈,允了她还乡,还嘱咐春儿在宫外为她安置了宅子,安养晚年。 这么想着,听到有人来报:三皇子来了。 程莞连忙坐直身体,放下手上的书,正欲起身去门口迎着,宴寿已经走到了门口,双手执礼,“给母后请安。” 程莞一脸慈爱地牵过他的手,“进来让母后看看。” 宴寿也是满面笑意地应下。 “府邸可还适应吗?若有不合适的,跟母后说。还是让你绿竹姑姑跟过去吧,你们相熟些。或者,要不还住回来吧?” 程莞一连串的发问,引得小蝶和绿竹掩面低笑。闻声,程莞抬眸瞪她们一眼,又关切地看着宴寿。 “儿子很好,母后安排的很周到。母后近来可还好?” 宴寿恭恭敬敬地笑着答道。 程莞笑着回道:“母后一切都好。” “那儿子就放心了。昨儿个,儿子从民间的古书店淘了本书,想着母后会喜欢,所以今日便进宫了。” 说着,宴寿从怀里掏出一本发黄的旧书,双手呈给程莞。 程莞接过一看,竟是一本杂游广记。随即,面上一喜,“这样的好东西,费了不少功夫吧?” 宴寿却轻轻摇头,“儿子尚且年幼,闲暇时光多,不费事。” 程莞含笑点点头。 她常年居于宫中,这两年因着宴凌云的身体更是不曾出过宫门,能得这样的书打发时光,着实增添了不少乐趣。 “好好好,母后很喜欢。” 宴寿大受鼓舞,“下次儿子再来给您寻。” “嗯。” 母子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程莞强留了宴寿在宫中用了晚膳,这才放他离开。 夜里,更衣入睡时,绿竹轻言道:“主子,奴婢瞧着,三皇子并没有将那事放在心里。” 程莞停顿了下手上的动作,转而轻轻叹了口气,“或许吧。你与他尚且亲近些,多关切些。” “是。” 冲门口的小丫头点头示意了下,进了自己的房间。小蝶睡眼惺忪地问:“主子没什么事吧?” 绿竹摇摇头,“没有。只是,我看三皇子已经忘记了那件事,咱们主子,却不容易忘。” “唉,哪有那么容易?” 小蝶叹了口气,睡意也去了大半。 去年中秋,陛下的身体尚好。阖宫的人,其乐融融,晚宴之后,各回各宫,倒也一切祥和。谁知,当夜王嬷嬷似梦魇了一般,夜半起身,捉着宴寿的手,一个劲儿地念叨:“好孩子,为母妃报仇啊,为母妃报仇啊!” 宴寿睡的迷迷瞪瞪,反复确认:“嬷嬷,你怎么了?” 王嬷嬷却依然不罢休,猩红着眼睛,抽了宴寿一个耳光,“你认贼作母,枉为人子!” 宴寿被打的当场愣住! 后来,还是起床小解的歆瑜,听到了宴寿殿中的动静,这才大声喊了几句,众人赶到时,王嬷嬷倏然昏倒,不省人事。 宴寿只愣愣地问了句:“母后,她说我认贼作母,是什么意思?” 众人皆是一愣。 从小到大,宴寿的性子柔和,从来不曾用过这样的词同程莞说话,如今能说出来,可见王嬷嬷的确是说过! 绿竹先是上前一步,安慰道:“殿下,或许,王嬷嬷是吃醉了酒,胡乱说的……” 宴寿稚气的小脸懵懵懂懂,却并未全信,“是吗?” 小蝶也近前一步,“是。” 安抚之后,宴寿依然熄了灯睡觉,仿似一切从未发生过。 就连主殿里,诸人请太医为嬷嬷诊治,他都再未问过一句。 可是,越是如此,越说明,他可能根本就没有睡着。 过了几天,王嬷嬷的身体好转,便坚持着出宫去了。 思及此,小蝶轻声道:“绿竹,你睡了吗?” “没有。” “你说,真的会有养不熟吗?” 房中一片沉默,半晌,绿竹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 是啊,不知道。可是,他就是性子和二公主不同,和太子殿下不同!二公主和太子殿下,年少之时,谁都没有他那么柔和稳重! 小蝶叹了口气,想也想不通,径自睡了。 同样未能安眠的,还有程莞! 她自认从小待宴寿和清儿、歆瑜别无二致,他也很乖巧,可是,总是觉得,他和他们两个,不很相似! 侧眸瞧着月光下轻风翻动的那本游记,久久地,不能入眠! 第338章 求救 旁人不知,程莞心里还是很明白的。 歆瑜表面上被娇养的大大咧咧,心里却是十分细腻的。自从去年中秋出了那档子事,她就来程莞跟前央求:“母后,寿哥哥看起来和从前一样,可是总觉得不一样了。不若,咱们就效仿别国,让皇子分府别住吧,这样他可能会舒服一些。” 程莞拿团扇敲了下她的头,嗔道:“你以为是一句话的事?” 歆瑜撅着个小嘴,“那我去求父皇!” “瑜儿……”程莞在后面唤着。 “母后放心,瑜儿知道怎么说。”歆瑜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寿儿定然是心里知道了些什么的。毕竟王嬷嬷那么坚持的离开。她单独把寿儿叫到跟前,毫无保留地将他的生母陈清也的事悉数同他讲明。 宴寿的表现,倒也平常,有些许惊诧,但并不多。 后来,宴凌云竟然真的同意了歆瑜的提议,倒是在程莞的意料之外。毕竟,依着他的性子,该是不会同意的。 宴凌启贵为镇国侯,这几年数次请旨到边境守着,都被他拒了折子,如今也只是在上都做个闲散侯爷。 寿儿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面其他的皇子势必也需要这么做,一旦出了宫门,他们的“忠心”,他放心吗? 程莞翻了个身,微微蹙着眉。 难道是年纪渐长,他终于懂得,这世间,最难把控的其实是人心?所以,破罐子破摔,放弃了么? 思绪活跃了一夜,次日清晨,程莞起床时,赫然顶着一双乌青的熊猫眼! 小蝶看见时,顿时:“呀!主子,您这……” 程莞苦笑着摇头。 绿竹在一旁连忙道:“奴婢这就去拿两个鸡蛋。” 正说着,宫人传报,真妃娘娘过来了。 几人对望了一眼,这么早? 程莞连忙开口道:“快请进来。” 这么早,一定是有什么大事。 这几年,姜家的兄弟们越发的撑不起来,武不能征战,文不能题诗。这么些年了,虽因着姜玉颍的身份,调往上都成了京官,可是,却也毫无建树! 姜玉颍曾苦笑着说:“我们姜家大约都是这样,如同我自己一样,在这后宫之中,也只得了静姝这一个孩子。” 程莞让小蝶在眼下用脂粉遮了下,这才起身,就见一脸焦急的姜玉颍掀帘进来。 “妹妹这是怎么了?还没用早膳吧?” 程莞说着,向小蝶示意去备些吃食。 姜玉颍瞧着程莞的模样,也叹了口气道:“姐姐也是没休息好吧?想想也是,孩子们大了,一个个搬出去,姐姐自然要伤神些。” 程莞浅笑着摇头,“无妨,你说。” 姜玉颍侧了侧身子,“我也是方才听如夏提了一嘴,就赶紧过来同姐姐求救了。” 程莞满脸疑惑,不明白她的意思。 “如夏一大早便听到外面的丫头们在议论,说马上要春猎了。今年春猎与往年不同,今年要为姝儿选驸马了。” 程莞蹙蹙眉,示意她继续说。 “不仅如此,可能还有太子殿下的太子妃,都要一并选出。太子选妃,我思忖了下,大约就是从上都的大家之中选个知书达理的孩子,姐姐想来也无甚可担心的。” “可是,今年的春猎,推迟到了现在,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姜玉颍的神色笃定,应是知道了其中的缘由。 “陛下在等人,等草原上的那些贵宾。”说着,姜玉颍起身展平自己的衣裙,屈膝跪在程莞的面前。 “望姐姐帮我,你知道,我就这一个女儿,自小,我就不愿她嫁去和亲……” 姜玉颍的眼泪便涌了出来。 程莞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也是难受,连忙伸手扶着她起身,“妹妹说的什么话?姝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便视若亲生,不会坐视不管的。” 姜玉颍得了她这句话,这才捏着帕子,擦擦眼泪,抽噎道:“多谢姐姐。” 两人平复了下情绪,程莞这才又抬头问道:“长公主也要过来吗?” 姜玉颍摇头,“我也不知。只听了这些子消息,我就慌不择路地来姐姐这里了。” 程莞思索了下,淡定道:“我们先用膳,晚点,本宫亲自到永定宫一趟。” 说着,执着姜玉颍的手,一起往外间走去。 姜玉颍面露愧疚,却轻声拒道:“不打扰姐姐了,明儿那孩子最近又生病了,我得回去照看他。” 程莞轻轻点头,这宴明真的是因着早产,频频生病,此前,她也私下问过林芝宇,林芝宇只道:“胎里带的疾病,确实难以根治,再大一些,或许就会好了。” 思及此,程莞开口道:“你也要小心自己的身体。” 姜玉颍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程莞在桌边坐定,小蝶边缓缓布菜,边轻声道:“主子,若是陛下决定了,咱们可怎么帮呢?” 程莞含了口脆脆的青笋,轻轻嚼着。半晌,才回道:“最近,并未听说草原有何异常。故而,并无和亲的必要性。许是小丫头们乱嚼舌头根子。况且,咱们弘国的大公主,若是温柔谦和,知书达理,又喜医理,若能留在陛下身边,岂不是于他的龙体更为有益?” 小蝶和绿竹对望一眼,知自家主子说得不无道理。 可是,若真的是陛下坚持,又谈何容易? 这么想着,又暗暗吁了口气,“幸好咱们二公主,还未及笄……” 程莞咽了口粥,抬眸瞟了眼小蝶,“你们比我这当娘的还焦心啊!” 小蝶故意不满道,“那时,咱们二公主明媚可爱,自然要配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程莞闻言,挑眉望着小蝶,“那你呢?春猎过后,绿竹也要出门子了,你就一直赖在本宫这里不走了?” 绿竹掩嘴偷偷地笑着,小蝶一跺脚,“我就赖在这里了,娘娘还能把我赶出去不成?” 程莞连忙拉着她的手,“好好好,我就喜欢你赖在本宫这里。赖吧,赖吧。” 小蝶闻言,傲娇地如同一只小母鸡,高高地抬起下巴,看着绿竹。 绿竹叹道,“你呀!” 第339章 种子 这几日,宴凌云的身体似是好了一些。 程莞一行人将要到永定宫的时候,远远地瞧见苏美人身边的星儿冲小安子矮了矮身子,快步离开。 看起来,今夜的苏美人又有节目了! 程莞斜斜地靠在步辇上,倒也无甚伤情。如今,不过是在等日子罢了。 这些年,宫里的妃嫔,如那雨后的苗苗一般,一茬又一茬,可至今也没有新的皇子公主降生。初时,宴凌云倒也经常在各宫之间走动,日子久了,他仿佛也认识到了自身的这个问题无解,似是乏了。 多数时候,待在永定宫;其余时候,不过是在苏美人那盘桓,亦或者到几个有孩子的宫里去逗留半日,夏宁除外。 听到远处出来孩童的声音,程莞斜眸望了过去,恰是舞阳蒙着眼睛,正在和仪元殿的侍女玩躲猫猫。 程莞单手支着鬓角,心中也有许多疑惑。 夏宁从不和宫中其他妃嫔来往,每日的问安,她也都是安安静静,从不多言,连带着舞阳,也甚为内向,不喜与其他孩子们玩。 就连歆瑜这样的乐天孩子,每每主动同她玩耍,她看到来人,都远远地跑开。 “到了。” 程莞听到动静,缓缓直起身子…… …… 宴凌云正身着厚实的棉服,紧闭着门窗,殿中有股浓重的药味,坐在暖座上写着什么。 看见程莞掀帘进来,连忙招手过去,“你瞧,孤写得如何?” 程莞的语气不疾不徐,尴尬的笑。 “陛下难住臣妾了,这些,臣妾都不识得。” 宴凌云哈哈大笑起来,忽地,连连咳嗽起来。程莞连忙近前为他顺着胸口,轻声道:“陛下也不必如此费力嘲笑臣妾吧?” 宴凌云的脸色微微涨红,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尖。 “你呀!” 停顿须臾,他才继续道:“这是外族之语,你自然不识得。孤也是被那个苏美人教会了几个字而已。” 苏美人果然来的多些,难道是星夜前来?自己不知道? 程莞也不多想,捧着宴凌云瘦削的脸,嗔道:“莞儿瞧瞧,陛下如今的眼中,是不是仅剩苏美人了?” 漆黑的瞳孔中,程莞看到自己的模样清晰可见。若是早年,程莞定会低眸将唇落在他的睫上。 如今,程莞故意抿了唇,“也是有本宫的嘛!” 宴凌云被逗得哈哈大笑。 程莞娇嗔着也要学几个字,宴凌云停顿了下,想到初学这几个字时,尚且是苏美人居于自己的上方用手指蘸取她口中的蜜液所描,身体随即腾起些许不适,连声拒道:“孤可没有这个为人师的本领,过几日,图儿他们便会到了,到时候,看他们随行之人可有为人师者,孤特意为莞儿请他教学,可好?” 程莞浅笑应下。 宴凌云起身饮了口水,压了压身体的不适。方才,那星儿来过了,今夜会有别样的惊喜。而他的身体,如今断不能撑着他日行多事了。 此时,只有饮水为乐了。 “太子妃之事,孤以为,不能再拖了。前些年,孤看他一心国事,无心其他,东宫里更是连个女侍都少。下个月的春猎,孤打算,让上都的大家都携年龄相当的子女参加,为清儿选妃,也为静姝选一选驸马。你觉得可好?” 程莞温柔开口,“两个孩子都选?” “只是相看。若有合适,便定下。” “陛下可有看中的孩子?” 宴凌云抬眸望着那紧闭的窗子,这窗子,自入冬以来,便没有打开过。他轻轻叹了口气,“孤觉得上官家的孙女上官蓉,可。” “上官蓉?”程莞在大脑里思索,半晌也没有找到这是哪号人物。印象里,只记得,上官家也算是百年世家,每每在朝堂更迭之时,它都能中立自保,从不攀附任何一派。只是,他家这个小孙女,是什么样的人。 “嗯。这孩子,孤也没见过。这只是孤的想法。上官健是个清流性子,也从未流露过要攀上皇家的意思。只是,孤想着,这样的世家,它的子女后代,必然是于我们弘国有助益的。” 宴凌云说着这话的时候,眸中尽是憧憬,仿佛看到了百年弘国的繁荣昌盛。 程莞只挑眉一瞬,瞬间落了下来。 敢情现在还是您自作多情呢! 不做其他追问,“静姝呢?陛下也有看中的人了?” 宴凌云收回思绪,“图儿怎么样?” 程莞有些惊诧,“图儿?” 宴凌云点点头,大姐来信,图儿自幼年时见过静姝,便时时念叨,这些年,虽然不曾相见,但是,图儿总是挂怀静姝,不肯议亲。 宴凌云看完书信时,当即便哈哈大笑,允了他们要来参加春猎的请求。 只是,是否将静姝许给图儿,他还未做决定。毕竟,静姝是自己的长女,性子又温柔,他很爱护。 “草原有了叛乱?” 程莞紧张兮兮地起身抓着宴凌云的衣袖。 “没有。” “南城有了异常?” “没有。” “长公主身处困局?” “没有。” …… 一连串数个问题,得到的均是否定的答案,程莞这才松懈下来,轻手捋着胸口,“那为何要将姝儿远嫁?” 不等宴凌云回复,“难道是图儿留在上都?” 说着,程莞踱起步子来,“也不是不可,驸马留在上都,对咱们倒尽是好处。” 说完,程莞促狭一笑。 宴凌云愣怔了一瞬,“你想的比孤还多!” 程莞挎上宴凌云的手臂,两人一起坐在暖座上。 “陛下,臣妾从小生在边境,默认的就是远嫁基本都是为了和亲啊、解困啊这些,所以,不自觉地就想到了那些问题……” 说着,程莞的面上带着绯色,略显尴尬。 宴凌云抬手拍了拍她的柔夷,“孤明白。如今,这些只是咱们夫妻两个说说,并未定下。” “嗯。” 程莞柔声应下。 …… 用了晚膳,程莞才起身出了永定宫。 睡前,小蝶轻声道:“主子,今夜,陛下又去了兰粹居了!” “嗯。本宫知道了。” 程莞神色淡淡,似是对宴凌云又去了兰粹居漠不关心。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种子埋下即可。 第340章 春猎 春猎的日子转眼即到。 狩猎园区在上都之东的江州,尚有一段距离。宴凌云宣布罢朝半月,便着百人之余的队伍,启程出发了。 临近傍晚,阳光柔和,透过窗子洒入马车内,斑驳的光亮映着白皙如玉的面庞,愈发衬出程莞的天姿国色。一旁侍候的小蝶一抬眸,正看到此情此景的程莞,旋即低下头腹诽:陛下也不知道哪根筋答错了,竟然着苏兰儿近前伺候,她那浓眉大眼高鼻梁,哪有咱们皇后娘娘好看?还动不动就心疾复发…… 方才,她明明就听到林太医的声音是往队首去的,大概又是心疾复发了吧。 这么想着,小蝶不动声响地吐了吐舌头,面上露出不屑。 被光线晃得不适早已睁开眼睛的程莞,看到这一幕,轻轻低笑起来。 “谁惹你了?” 闻言,小蝶连忙回眸惊喜道:“主子,您醒了?” “嗯。到哪儿了?” 说着,程莞伸手打起帘子往外看,明亮的阳光瞬间激得程莞的双眼一眯,抬手挡在眉心。缓和片刻,程莞这才睁眼细细瞧去,发现车队早已停下,向来应该是到了,嗔怪道:“怎么没有唤我?” “主子饶命!方才罗相亲自跟各辆马车交代了,营帐搭建尚需时间,各宫娘娘可以在马车上稍事休息。” “再说了,那苏美人惯会搔首弄姿,怕您……” 后面的话,小蝶咕哝着没有说出来。 程莞抬手点了下小蝶的脑袋瓜,“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本宫多大,她多大,会跟她置气?” 小蝶嘿嘿一笑,双手呈上早已备好的软糕,“您先垫垫肚子。” 程莞瞟了她一眼,接过一块,轻轻含在嘴里,任小蝶打起帘子,这才发现,罗永就在不远处同他人交代着什么,许是他一直留意着这边,亦或是感受到程莞的目光,似是不经意间,二人的视线相撞,有一瞬的停顿,程莞忽然发现,他什么时候竟蓄起了须,较之从前,更多了几分沉稳。 反应过来,程莞浅浅点头,眼梢含笑。 罗永亦是。 “小蝶,你去问问,大约还需要多长时间?” 小蝶脆声应下,刚一下车,就和小安子碰上。 “小蝶姑娘,陛下口谕,皇后娘娘稍事安顿,晚膳再到中帐去即可。” 小蝶矮了矮身子,颔首致谢。 “有劳安公公了。” 正欲回到车上,瞧见林芝宇满面通红地从前面过来,小蝶左右看了下,往前走了两步,“林太医,陛下身体可还好?” 林芝宇正沉浸在震惊之中,尚且没有回神,被小蝶猛地一唤,忽地吓了一跳。 调整半晌,这才拱了拱手,“回小蝶姑娘的话,陛下头疾略显,已用银针压制,暂无甚大碍。” 小蝶笑着点了点头,“多谢林太医。” 胸中腹诽,定是那苏美人又作什么妖了。 林芝宇望着小蝶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松了口气。 陛下真的是越来越不听太医院的建议了,已经多次建议,勿要情绪波动,否则于其旧疾有碍。 可是,想到方才余光扫到的苏美人的衣着,林芝宇的脸颊红了一下,缩了下脖子,企图用毛领遮掩几分! 那苏美人竟然胆大如斯,未着里衣,只披了个大氅侍奉在侧。因着陛下突然昏厥,林芝宇是直接入了内,故而,慌乱的她,没来得及将大氅遮好,露出大片风光,皆被他尽收眼底。 林芝宇轻轻咳嗽了几下,她才立即将白皙的脚缩进大氅。 唉…… 陛下啊陛下…… 春寒料峭,林芝宇真担心,他这头疾会扛不过今春~ …… 程莞虚扶着小蝶的手,下了马车,抬眸四处张望了下,歆瑜已经成了“孩子王”,带着和姗、明儿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奔跑撒欢。 远远地,姜玉颍的身后跟着静姝,和胡安安走了过来。 行礼过后,胡安安笑着开口道:“二公主真是好性子,和姗日日念着要和二姐姐玩。” 姜玉颍和静姝低语了几句,静姝矮了矮身子,便离开了。 程莞笑道:“胡贵人心里定想着,若是和姗如大公主那般知礼就更好了!” 胡安安面色一红,忙道:“妾不敢。” 姜玉颍瞟了她一眼,“咱们皇后娘娘打趣你呢。” 随即,叹了口气,“若是静姝和歆瑜那样的性子一样,本宫也少操些心。方才本是带着她说说话,她又看到那边有几株草甚是不同,便去了。唉。” 程莞和胡安安一起往静姝走的方向望去,两人皆是门外汉,不曾看出什么。 “静姝有自己的爱好,是好事。生在皇家,本是最权贵的地方,应给孩子个选择爱好的自由。” 程莞执着姜玉颍的手,朝着胡安安道:“胡贵人说是不是?” 胡安安没料到程莞忽然问自己,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忙不迭地点头。 年龄越大,越发希望自己在后宫透明一些。若非自己是一宫主位,这次春猎恐怕也轮不上自己。她之所以也同意出来,还是程莞托了和姗的口,说趁着尚且年轻,多出来看看好风光,以后的机会越发少了。 今日若非一下马车便迎上了姜玉颍的目光,她定是将小透明的定位执行到底。自从有了和姗,她再无心后宫争宠一事,每日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姗平平安安地长大! 只是,和姗或许是随了自己的性子,除了贪吃,就是粗枝大叶。年纪小小,却胖乎乎的,就喜爱跟在二公主的身后,当个跟屁虫。 就连春猎,她还厚着脸皮去求到了皇后娘娘跟前,问能不能带着自己和她一起出宫。想到此,胡安安都觉得汗颜,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女儿?她宁愿和姗像那舞阳一样,每日安安静静地,岂不更好? 想到舞阳,胡安安抬眸四下看了下,此番春猎,夏宁和舞阳又没跟着出来! 此刻,程莞朝着歆瑜她们几个玩耍的方向叹了句:“若是舞阳也在,宫里的孩子就齐了。” “夏贵人护她像老鹰护小鸡似的,怎么会舍得她出来?” 姜玉颍直言不讳道。 胡安安在一旁讪笑着,没有作声。 程莞斜眸瞪了姜玉颍一眼,而后示意各自安顿,便分开了。 …… 第341章 狩猎 晚膳,自然是后宫诸人皆聚在中帐之中用的。 方出帐门,一股冷气便迎面而来。程莞拉了拉大氅,转头对小安子交代道:“夜间仔细陛下的身体,这山里更深露重,比宫里更冷了几分。” 小安子恭敬应下。 心里苦笑:陛下自己都不注意,咱们注意又有什么用? 这几日,陛下越发大胆了,不然,今日马车上晕厥之事,也不会发生,也不让同皇后娘娘禀报。 殊不知,程莞转了个弯,便朝小蝶低语了几句,小蝶便飞快地离去。 绿竹在一旁轻声道:“主子,是看出什么了吗?” 程莞的唇角微微勾起,尽管陛下面上无碍,其他诸人或许都看不出什么,可是自己却是临着他坐的,眉间的那点疲态,她更是尽收眼底。 想到今日小蝶提到的林芝宇到过龙驾之中,程莞心中已有了判断。 “只是问问,心里也好有个预期。” 绿竹轻轻地点点头。 “晚一点,让程将军来一趟。” “是。” …… 一见到林芝宇,程莞便开门见山,“你是知道的,本宫对医理也颇感兴趣。所以,今日,龙驾里究竟生了何事?” 林芝宇神色略显慌张,抬眸望了眼程莞,立刻低下头去。 “陛下有令……” 程莞凝眸盯着林芝宇,“你既已入了本宫的帐子,还指望瞒得住本宫吗?” 林芝宇轻轻叹了口气,皇后娘娘一向聪慧。 若今夜没来过也就罢了,可是既然他来了,不说也毫无意义。 思及此,他拱手道:“回娘娘,陛下今日情绪激烈,头疾突发,加上山间寒冷,故而较之从前都甚。” 果然如此。 程莞一甩衣袖,居在主位,“如今如何了?” “微臣已替陛下扎针压制,暂无大碍。但,依稀听苏美人提到,她母家寻了个草原之地有名的巫医,极擅疑难杂症,十日之内便可让陛下恢复如常。还说,明日便会随着王子的车驾而来。” 林芝宇皱眉回想着,看在程莞眼里,此景极为熟悉。 当年,清儿卧床不醒时,林芝宇也曾这般拧眉思索,神色不定。 “你对巫医一说,不信?” 程莞发问道。 停顿一瞬,“回娘娘,不是不信,是压根不可能有。陛下这是旧伤拖拉太久,毒素侵入骨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怎么会有这样的圣手,十日便可医治旧疾?” 程莞轻轻捏紧手上的帕子,良久,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今夜,就说是本宫疲劳赶路,略有不适。你先回去吧。” “是。” 巫医会来,随着王子的车队?也就是说,长公主是知道的。难道巫医是靠谱的?还是说,长公主上了年纪,开始信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正想着,程琦掀帘入内。 “头疾突发?” 程琦听完程莞的描述,大惊失色。 “姐姐的意思是?” 程莞蹙眉轻轻摇了摇头,“本宫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若是属实,陛下的身体,恐怕……本宫可不信什么巫医,林芝宇已经得了韩远山的真传,他都无可奈何的事,怎么可能有人十日之内能够根除?” 程琦轻轻颔首,“臣弟这就去加强护卫,以防不测。” 闻言,程莞的面色轻松了几分。她就是这个意思,虽然如今的清儿已经能独挡一面,但是,她喜欢防患于未然。 叫程琦过来也是这个意思。 接下来,还需要知会清儿一声。 谁料,清儿闻听此事后,却神色淡淡的。程莞以为他今日赶路辛苦,便没说什么,让他回去休息了。 …… 翌日一早,宴凌云和诸臣一起策马前往狩猎。程琦和程莞远远地互相点头示意了下,便翻身上马,跟在宴凌云的身后。 无论如何,宴凌云不能在狩猎时出了意外。 程莞领着女眷和孩子们在外围骑了会马,听到宫人来报,图王子到。程莞连忙拉紧缰绳,率人去迎接。 铁勒图如今已是人高马大,比其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到程莞,亦是有礼有节。 程莞轻轻颔首,着人迎接,细细端详着铁勒图,柔声道:“你母亲可还好?多年未回,此番怎么没有回来?” 铁勒图停顿了一瞬,“我母妃年前染了恶疾,幸得那然巫医的救治,如今已经大好。只是,舟车劳顿,我不放心,故而没有来。” 说着,指着身后的一位黑纱遮面的女子。只见那女子双手交叠于胸前,俯身行礼。 程莞微微点头,复又看着铁勒图,“你父王呢?他如何了?” 铁勒图的神情变得有些黯然,却只是一瞬,“父王喜爱武学,如今已闭关半年了。” 闭关?练武? 这完全不像是铁勒青的作风。 “那平日诸事……” 程莞示意铁勒图往营帐走去,边发问道。 “图儿已经成年,都是图儿在做。” 程莞了然,立刻竖起了大拇指,“图儿了不起。” 铁勒图憨憨地挠挠后脑勺,“也不尽然是图儿一人之功,还有苏河大人帮我。” “苏河?” “嗯。父王闭关后,他主动奔袭百里,来帮我。母亲和我都很感激他。” 程莞含笑望着铁勒图,“那就好。图儿先去休息,你舅父大约还要个把时辰回来。” “是。” …… 此时, 宴凌云正策马快速地追赶着一头鹿,全然忘记身后护卫的呼喊。这是此番春猎的第一只大的猎物,他必须拿下,以此彰显帝王的权威! 这么想着,双腿将马腹夹得更紧,马儿感受到力量,更是卖力地奔起四蹄! 很快,那鹿陷入疲惫,警惕地张望着四周,宴凌云立刻拉紧缰绳,将弓拉满,准备射杀这只肥硕的公鹿。 说时迟那时快,宴凌云发出羽箭的同时,苏美人不知何时策马赶到了前面,明媚一笑,看到羽箭时,瞬间一声娇呼,胸口正中一箭,鲜血立刻浸湿了外袍。 宴凌云怒极,利落地下马,“你怎么在那?” 苏美人捂着胸口,“陛……陛……下……” 说着,便晕了过去。 第342章 惊喜?惊吓? 宴凌云咬牙看了下已经逃远的鹿,怒火中烧!回眸看了眼随侍捡拾的猎物,多是些灰兔、山鸡之流,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今年恐怕只有这些了! 虽然春猎持续数十日,可是,他的身体,若不是昨夜服了苏兰儿赠的巫医秘药,他今日如何能驰骋人前! 低眸看着女扮男装的苏兰儿,他伸手托起了她的头,心中更是费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就是惊喜?这又算哪门子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随行的太医赶到,立刻忙不迭地为苏兰儿止血。片刻,苏兰儿醒了过来,太医便恭敬回道:“陛下收了力道,伤的不深,只是,仍需静养百日。” 宴凌云点点头,翻身上马,示意下人送苏兰儿回营帐。苏兰儿却苍白着脸,踉跄着攀着宴凌云的裙摆,仰望着他,虚弱道:“惊喜……” 宴凌云蹙了蹙眉,不明白她的意思。 苏兰儿再次扯了扯他的衣裙下摆,宴凌云弯腰附耳过来,却听苏兰儿道:“往东百步之遥,陛下独自且去查看。” 冷冽的山风吹拂着脸庞,宴凌云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更清醒些。回眸示意诸人等着,独自策马朝着密林奔去。程琦在身后高喊,“陛下,危险!” 只见宴凌云压低身子,回眸怒瞪程琦一眼,迫使他候在原地。 程琦拉紧缰绳,马儿瞬间传出一阵嘶鸣。他的面上尽是不耐,陛下此行若是出了意外,他如何向姐姐交代? 他偏过头去看了眼刚刚被抬着离开的苏兰儿,虽然是长公主推荐的,他终是不放心。抬手招了两个近卫往前,冲他们低语了几句,两人对望一眼,分别朝着外围的两个方向奔去。 让他们两个从外围包抄过去,既可远远地留意陛下在中间的动静,也不算违逆圣旨。 看着他们的身影也消失在林中,程琦这才吁了口气,翻身下马静候着。不自觉地抬起那只残缺的手臂,活动了下,唇角勾起笑意,较之从前,确实好多了。 入冬以来,这条手臂便时常疼痛,他不想方柔为此担心,时常忍着。前几日,终是被方柔看出了端倪,非要近身时候他沐浴,这才发现,短肢处早已生了冻疮,和厚重的冬衣粘连在一起,甚是恐怖! 想到他的娇人儿,瞬间泪洒当场,他的心猛地揪紧。 幸好府医是有经验的军医退下来的,对这种战场常见的冻伤,司空见惯,只用了几天的药,如今便大好了。 想到自己若不是为了时时消弭陛下的疑心,也不想娶亲,自己何至于一个冬天都带队在深山里待着?只有假借操练之名,才能让陛下放心! 正想着,远远地看到两个护卫已经奔了过来。他们方一归队,陛下便满面笑意地策马出了林子。 看到他那马匹上赫然躺着一头成年的狼,程琦率先单膝跪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身后的人哗啦啦跪倒一片,山呼贺喜。 宴凌云的心情大悦,哈哈大笑起来。 扫视四周,发现苏兰儿已经离开,心道:日后更好关爱于她。若不是她,他如何能猎获这么一头母狼? 想到刚才的场景,还觉得甚是凶险。他策马轻轻靠近,发现一头母狼正护着一群小狼崽,警惕四周。他刚刚拉满弓,那母狼便闻听动静,呲着牙冲着宴凌云。宴凌云手上一顿,第一箭便偏了方向。那母狼怒跃而起,飞扑过来,星儿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甩过来一个面具,“陛下,接着。” 只见星儿也带着同样的面具,宴凌云立刻也带了上去,那母狼立刻缩脖后退了数步,宴凌云当即再补一箭,直中它的要害! 星儿这才摘下面具,“恭喜陛下!” 宴凌云蹙眉看着那满是符文的面具,“这是何道理?” 瘦弱的星儿恭敬地跪在地上,“奴婢不知。这是主子昨夜提前探了路,知道此处有个狼窝,画了这面具,让奴婢候在这里。” 宴凌云瞥了一眼星儿,眸光一闪,露出喜意,大约这是他们草原女子打猎的秘钥吧? “好,回宫有赏!” 星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有几分可爱。宴凌云扫了她一眼,想到曾问过苏兰儿,怎么从老家儿带来这么个不耐看的? 苏兰儿附在他的胸膛道:“星儿乖巧。” 如今看来,确实甚是乖巧,最起码,这尚且寒冷的林中,她为了个面具,就在这里候了不知道多久呢! 宴凌云叮嘱了她回去的时候多加小心,这才将猎杀的狼放在马匹上,出了林子。 …… 猎营中,早已得到陛下大获全胜的消息,宴凌云带着一行人返回之时,罗永已命人列在两侧高呼万岁,宴凌云甚是满意! 铁勒图率先走出队列,恭敬行礼,再度恭贺宴凌云。 宴凌云瞧出是他,翻身下马,揽着他的肩膀,重重地拍了拍,“嗯,比你父亲还要高大不少了!” 铁勒图憨笑着应下。 舅甥二人先后进了中帐,小安子恭敬地候在外面。他不自觉地搓搓手,听说明日便会暖和一些了。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明日正好是小辈们的狩猎比赛,恐怕他要多时陪着陛下候在风中了。 …… 晚膳时间将到,程莞让绿竹重新为自己用妆粉扑了面,沾了些口脂,加了点胭脂,这才披了个月白色毛领大氅出了帐子。 冷风不期然地扑了满面,她连忙拉了拉大氅的衣领,将脸埋的深了些。 希望明天真的能暖起来吧! 小蝶已经在一旁嘟囔:“这么冷下去,恐怕大人都受不了,何况那些孩子们?”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小蝶担忧得对,捧紧了手上的暖炉,喃喃道: “你去跟太医署的人交代,孩子们睡前务必都喝上一碗暖暖的姜汤。” “是。” “还有,看好歆瑜,不要让她带着弟弟妹妹们疯跑了。” 小蝶抿嘴一笑,“是。主子您放心。公主她自然知道,这么冷的天,跑多了,更容易染上风寒。” 程莞略微颔首。 但愿她知道吧。 第343章 求娶 说曹操曹操到。 “母后!” 一脸娇俏的歆瑜,身着仅着冬裙,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程莞蹙眉嗔道:“怎么回事?这样不冷吗?” 绿竹连忙回身进了帐子,不消片刻,便取了个白色大氅为歆瑜裹上。 歆瑜嘟着嘴,不乐意道:“母妃,这样活动太不方便了。” 程莞正欲开口嗔怪她两句,宴清和宴寿说笑着也走了过来,程莞的眉间蹙得更紧,“你们一个一个……” 宴寿恭敬有礼,“回母后,方才和皇兄一起陪着瑜儿打了会马球,故而,都还是一身汗呢。” 宴清故意抬手擦了下额头,“母后,你瞧!” 程莞瞧着那干巴巴的手指,抬眸瞪了他一眼,“别在这里耽搁了,快走吧。” “是是是。” 歆瑜撒娇地搂着程莞的手臂,率先走在前面。 宴清和宴寿跟在身后,只听宴寿轻声道:“皇兄,明日还打马球,如何?” “好啊好啊!” 歆瑜回眸眨了眨眼,对宴寿尽是感激。 皇兄日日跟在父皇身后忙于国事,鲜少出来玩耍,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她要他天天陪着自己玩! 程莞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臂,“是你想玩吧?还借你三皇兄的口!” 歆瑜吐了吐舌头,撒娇地摇了摇程莞的手臂。 宴清笑眯眯地应下,出来一次不易,能玩一玩自然是好的! 事实上,这次本来他也是不能出来的,父皇不愿罢朝,本想让他留在宫里代理国事,还是歆瑜,日日到父皇跟前撒娇耍赖,自己这才得空出来! 回想着父皇对自己的种种要求,宴清轻轻摇头,面上却不动声色。 …… 一行人方一入帐, 其余各宫的人已然到齐,纷纷起身行礼。 程莞带着几个孩子,挨个回礼示意,不疾不徐地走到上位。 宴凌云端坐着伸手虚扶了程莞一把,让其坐在自己身旁,只听他开口道:“除了苏美人救驾受伤,余下诸人都到齐了,咱们开始吧。” 程莞低眉浅笑,救驾?明明是她突然出现在箭头之前罢了!程琦已经着人来报过了。 不过,既陛下如是说,那便是救驾好了。 程莞接过话头儿,为宴凌云斟了盏淡酒,“方才臣妾着人去瞧过了,苏美人底子好,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这些话,小安子也早已打听过了,宴凌云蹙了蹙眉,“图儿带来的巫医甚是厉害,太医说需百余日,那巫医好似说只需十日。” 铁乐图听到提及自己的名字,连忙放下筷子,“是,昔日母亲染疾,也是这般。说来,那然正是苏娘娘的父亲举荐的。” “哦?” 宴凌云有些惊讶,这一家子真真都是妙人!怪不得苏兰儿可以好的这样快,原来还有这一层缘故! “是。”铁勒图举杯冲着静姝,“妹妹喜爱医理,可去看看那然巫医的方子可对否?” 静姝只顾静静地低头吃菜,听到铁勒图的话,有些惊讶,抬眸望了他一眼,转而疑惑的看着宴凌云。 宴凌云轻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自从上次程莞点过以后,他本没了让静姝嫁到草原的想法,可这小子,今日一入中帐,便冒冒然问道:“中帐之东晒了一大片药草,是舅父身体有恙了吗?” 宴凌云回想了下,“倒也不是,是你那妹妹静姝,如今喜好医理,那是她出来后新挖的药草。” “妹妹竟然喜好医理?图儿近半年因为母亲的顽疾,也研究了不少。一定要向妹妹多多请教一番。” 铁勒图语气真诚。宴凌云本欲转言其他,铁勒图却直接跪在当处,“母亲思乡情切,却身体有恙,不得回来。故,临行前,母亲叮咛,想让图儿向舅父求娶姝妹妹,这样母亲也好有个说话的,舅父放心,图儿必然真心待之。” 当时,宴凌云被铁勒图的直言快语吓了一跳,半晌不知如何答他。 幸好,晚膳开始布置,这话题方才放下。 想到此,宴凌云浅呷了口酒,眸色躲闪,“图儿也通些医理,你们可以一同研究研究。” 程莞轻轻蹙眉,陛下此番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她微微抬眸,和姜玉颖的眸色相碰,果不其然,她满眼求救。 程莞定了定神,朝着铁勒图道:“图儿,我朝太医院的林太医,医术了得,更是喜欢这些奇方异草,不若,姝儿,你们一道去和林太医讨教?” 静姝闻言,乖巧的起身应是。 姜玉颖感激得望了眼程莞,有他人参与,总比他们孤男寡女来的好!最起码,铁勒图那小子,不好明来! 宴清瞧出铁勒图的意思,轻轻蹙了蹙眉,这表哥,也太不自量力! 他和宴寿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药草有甚意思?都是女孩子爱掰扯的小东西,兄长可愿明日一道打马球?” 铁勒图闻言,面上大喜,“早就听说中原的马球甚是有趣!” 转而朝着静姝道:“姝妹妹可去?” 歆瑜塞了满满一口糯叽叽的糕饼,“我去,我去!” 和姗和明儿连忙也举着小手道,:“我也去,我也去!” 众人皆被她们可爱的模样逗笑,铁勒图单约静姝的话题按下。 唯有宴寿,低低笑了声,便径自吃菜去了。 …… 果然,程莞刚刚净面,宽了外衣,姜玉颖急急地过来。 “姐姐,这可如何是好?” 程莞示意帐中之人悉数退下,温言道:“发生了何事?” “晚膳之后,妹妹着人去打听了下,好像,今日图王子一来,便和陛下求娶了静姝。” “竟有此事?陛下可答应了?” 程莞斟酌着问。 “那倒没有。但是,你看,席间,他已经主动约姝儿……” 程莞抬手虚按了姜玉颖的唇,“既如此,就还有转机。” 沉吟片刻,“姝儿呢?她怎么想?” 第344章 更爱谁 姜玉颍接过程莞递过来的杯盏,上面漂着一朵粉色花骨朵,想到方才姝儿的答复,忽地,倒也没有那么着急了。 她浅呷了一口,捏着帕子沾了沾唇角,“姝儿这几年越发有主意了,她说,她愿常伴我的左右。” 可是,想到她身为一国公主,许多事并不是她想要怎样,就怎样的。 这么想着,话已经脱口而出。 程莞也轻抿了一口,叹道:“是啊,确实不是孩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凝神听着外面呼啸的山风声,深知此刻定然已是漆黑一片。 “咱们且看着吧。我总觉得,图儿此来,绝不仅仅是求娶一事。但具体什么事,还暂未可知。” 说着,轻掩着唇,打了个哈欠。 姜玉颍见状,当即起身,俯身行礼,便离开了。 …… 翌日,程莞垂着眼皮斜靠在帐内补觉。虽说,这帐子已经极尽模仿宫中的格局摆设,可是,程莞还是觉得睡不着,整宿整宿的数星星也无济于事。 小蝶轻声来报:“上官蓉今日也到了。” 程莞抬手扶了下鬓边的发,虚托着小蝶的手臂坐直,“你看到了?” 小蝶轻轻颔首,想到方才看到的上官蓉,真真的颜如玉! “上官姑娘生的精致,肤白似雪,举手投足,都甚有大家风范!就是……就是……” 小蝶觉得她身上有些许奇怪的地方。 程莞拿着团扇轻轻拍了下小蝶,“就是什么?” 小蝶俯身附在程莞的耳边嘀咕了两句,程莞立刻面露惊讶,“药味?” 小蝶肯定地点点头。 是药味,她处在顺风的方向,的确是药味,不会错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上官姑娘天生便身体不太好?” 程莞从榻上起身,落坐在铜镜前。 小蝶立刻招呼了绿竹进来为程莞添妆。 “等会儿,本宫也去看看。” “是。” …… 今日,天高云淡,和风细软,暖暖的。 程莞虚扶着绿竹的手臂,对着宴凌云行了个半礼,便安稳落座。 这才发现,偌大的马场,正在进行着热烈的比赛。 小蝶趁着斟茶的功夫,低语着示意程莞往西看去。 果然,一妙龄少女正策马独立,眉眼之间带着些飒爽,程莞低笑:“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久病的人啊!除非,上官家不想嫁……” 程莞转眸搜寻着清儿的身影,却没有找到,转头疑惑地问宴凌云,“陛下,怎么不见清儿?” 宴凌云长叹口气,“方才清儿和寿儿对战时,似是不小心伤到了腿,寿儿还见了些血,他二人如今都回了营帐。” “两人一起?同时?” 程莞有些不可置信。 马球虽然有危险,可是,他们都从小习练武艺,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思及此,程莞便有些坐不住了。 “臣妾去瞧瞧两个孩子。” 宴凌云抬了抬手,“去吧,孤方才看并未有什么大伤,便没有通报于你。” 事实上,他也想居于此处,看看上官蓉究竟如何,能否堪当未来的国母。 只是,方才底下人有来报:上官姑娘此来,带了不少的药包,似是常年需要药浴。 宴凌云的心里有些打鼓。 瞧着此时静姝和上官蓉一同对战铁勒图,宴凌云的唇角复又勾起一丝笑意。 图儿,若你连两个女孩子都搏斗不过,何谈娶之? 这么想着,宴凌云举杯饮了一大口酒,自顾看起了比赛。 心里念着,此刻,若是启弟也在,他也可上场搏杀一番!如今场上都是小一辈的,他直接上场反倒不妥! 全然忘记,自己昨夜又送服了一颗那然巫医的药,今日才能如常的居于此处! 想到宴凌启,宴凌云便微微摇头。 他是妥妥的闲散王爷当惯了,如今整日沉迷听曲赏舞,每个月连个宫门也不进! …… 行至半路,碰到清儿身旁的小飞,程莞正要开口询问清儿的伤势如何,却被小飞先开了口,“三皇子伤情较重,还望娘娘先去探望。” 程莞愣了一下,转身直接冲着宴寿的帐子而去。 “寿儿,伤到了何处?” 程莞的眸色尽是紧张和担忧,看见林芝宇小心地为寿儿上药、包扎,程莞难掩不满:“怎么还见了血呢?” 宴寿立刻挣扎着起身,“是儿子的错。儿子今日上场时,忘记将佩剑解下,激烈之时,不小心误伤了自己和皇兄。” 程莞的身子微微前倾,仔细看了看宴寿的伤势,用手指弹了下他的脑门,“你呀,从小就是谨慎性子,今日是怎么了?” 宴寿忙低下头,嗫嚅道:“儿子知道错了。” 看着他认错的样子,程莞满是心疼,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腿放好,为他仔细地盖好锦被,交代了底下的人,这才温声道:“母后去看看你皇兄,你好生歇着。” “母后还未去皇兄那里吗?” 宴寿的眼神明亮,似是在求证些什么。 程莞一怔,“还未。母后听你父皇说你流了血,故而先来看你。” 宴寿的面上瞬时尽是喜意,“多谢母后,母后能来看寿儿,寿儿很开心。” 那一瞬间,程莞仿佛觉得,有很久不曾看过宴寿如此这般明媚的笑意! 她抬手抚摸了下他的额顶,“好生休息,不要乱动。” “嗯。儿子知道。” 听着程莞一行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宴寿不自觉地喃喃道:“林太医,母后她……是爱护……我的,是不是?” 林芝宇正在收拾用完的器具,闻言一愣,“自然,皇后娘娘一贯都是爱护殿下的。” 宴寿睁着明媚的大眼睛,“嗯,我就知道。” 看着林芝宇收拾完离去的背影,宴寿陷入了自责。 今日,他实在不该伤了皇兄和自己,来试探母后! 悔恨很快弥漫了他,趁着身旁的嬷嬷出去的空,他趴在腿上无声的哭了起来。 自从王嬷嬷离了宫,他愈发怀疑母后对自己的爱,每日郁郁寡欢,还利用歆瑜,为自己谋了宫外的府邸! 更甚者,他曾偷偷去寻过王嬷嬷,王嬷嬷说的话和母后同他说的话,别无二致!可是,他还是不相信,总觉得母后对他是存了利用之心!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事,以此来试探母后到底更爱谁! 第345章 引蛇出洞 宴清的脸色苍白如纸,虽然没有看到血迹,但从其额上密密的汗珠亦能断定,清儿的伤势更重! 程莞感到双腿瞬间被抽走了全部力气,路都走不稳了。 “清儿……” 宴清正咬牙让太医正骨,听到程莞的声音,连忙挤出笑容,“母……母……后……” 蹲着的孙太医抬眸朝程莞示了意,沉声道:“殿下,微臣要开始了。” 宴清抓紧旁边的软垫,强笑道:“母后,您到帐外……” 程莞断然拒绝,“母后哪儿都不去。” 宴清轻轻叹了口气,“孙太医,开始吧。” 孙太医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方才已经有几位同僚都过来试了,似乎正骨的位置都不太对,这才轮到自己,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为难道:“殿下,林太医……” “本宫知道。林太医正在给寿弟诊治,你开始吧!” 宴清坚定道。 孙太医只好沉沉的点了点头,手上发力,“咔哒”一声,宴清的右脚瞬间换了方向,宴清也闷闷地发出“嗯”的一声。 程莞不知何时已将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此刻方觉得痛感袭来。 孙太医起身仔细检查了下,这才松了口气道:“恭喜殿下,应是好了。” 宴清轻轻呼了口气,“多谢孙太医。” 说着,示意小飞奉茶。 …… 半晌,帐中一应人等皆已退下。 程莞才带着些许急切,“怎么回事?怎么专门叮嘱母后先去看寿儿?” 宴清双手撑着往后靠了靠,坐直了些身体,笑道:“母后不必忧心,不过是寿弟他还小……” “究竟怎么回事?你母后还没有老眼昏花!” 程莞直视着自己的儿子,不容他顾左右而言他。 宴清无奈地叹了口气,望了眼一旁的小蝶,“小蝶姑姑当知道,有些时间,我有时不在东宫。” 立在一旁的小蝶闻言,轻轻点头,“是。这些,奴婢已同皇后娘娘说过。” 程莞的面容严肃,示意宴清继续说。 “儿子去了寿弟的府邸,偷偷地。” 程莞的眉头蹙紧,“为何?” “儿子跟踪了寿弟,发现了一些事情。” “你继续说。” “寿弟另立府邸以后,他多次去了王嬷嬷的宅院,仔细问了他的身世、生母等等……” “这些,我已经同他说过了,他……不信?” “他不信……可是嬷嬷同他说的,和母后同他说的,无甚区别。但是,他身边收了个小厮,曾在某次外出时,帮他驱赶过匪徒……名叫王耀,时不时地会建议他,既然存疑,便去求证……” “求证什么?” “求证母后是否真的待他视如己出!所以,他们便筹谋这次春猎的意外……在我和他同时受伤时,母后会更看重谁!” 宴清笑着说完所有。 “母后待他如何,他自己不知道吗?还要听从旁人的撺掇,胡乱求证什么?” 程莞有些气急败坏。 “母后这就去找他!” 说着,程莞一甩袖就要离开! “母后……” 宴清焦灼的声音响起,程莞立刻顿了脚步。 “三弟他并非有意,他只是年幼,又忽然乍闻自己非你亲生,所以才……” “可是,他如今伤你这般重!” “是王耀,三弟本无意重伤于我,只是剑柄硌一下,不会如此。我和三弟落马之时,王耀对我动手了!” 宴清急急地解释。 程莞凝眸,回身望着清儿,“他是?” 宴清苦笑了一番,“他们应该都是姚霆的旧部,如今,大约都效忠于二弟。王嬷嬷被下药时,那骤然死在假山之后的内侍,他们二人一样,颈后都有相同的黑色印记。” “又是姚家!” 程莞咬牙切齿。 “嗯。所以,三弟也只是被人利用罢了。母后不必苛责于他。” 宴清的语气沉稳,似是已有了后招。 “清儿打算如何做?” 程莞复又坐回宴清的榻旁,凝眸问他。 “打蛇打七寸,清儿不是早已不是无知小儿,断没有让母后一直护着的道理。” “你想做……” “此番春猎,父皇为着自己的安全,后宫已然空虚,我已命守卫的李武放松几分,故意留出空子!且看他有没有动作!” 说着这话的时候,宴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着实令程莞讶异。 “这两日,应该会有探子来报了。至于三弟那里,母后就假装不知吧。我相信,他性子不坏!” “好。母后听你的。” 母子二人交谈许久,程莞这才言语切切地离开。 小飞静默着从帐外进来,轻声道:“殿下怎么没把莫姑娘之死的事,告知皇后娘娘?” 宴清垂眸许久,“倒也不必。此事过去许久,不提罢了。只要,结果是好的。” 想到今日在马场上初遇的上官蓉,宴清的唇角勾起笑意。 她就是父皇看中的人吗? 宴清将双手枕于脑后,沉思良久。 娶她,也未尝不可!反正,都不是霜儿! 上官家,至少没有那么多事!并且,他父亲,似乎也不是父皇的拥趸! …… “参见皇后娘娘!” 程莞正怅然地走在回帐的路上,忽遇罗永行礼在前。 程莞方一点头,却见罗永正欲行大礼。 程莞连忙偏了偏身子,躲了过去。 “罗相这是为何?” 罗永沉吟片刻,“今日太子遇袭之事,微臣身为老师,有教导不周之责,求皇后娘娘责罚。” 看着罗永诚恳的模样,程莞轻轻叹了口气,伸手虚扶示意了下,“只有万年做贼的,没有万年防贼的。今日之事,也非你之过。罗相不必如此。” 罗永恭敬地拱手,算是应下。 “清儿接下来做的事,凶险异常,还望罗相……” “是。皇后娘娘放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事实上,引蛇出洞,而非让其乖乖地缩在寝宫,正是他的主意! 否则,永远有摸不到的对手在暗中窥视着自己。 况且,殿下对陛下的不满由来已久,他只需点拨一二,殿下便立刻领悟了其中要义。 罗永侧身让过,程莞点点头,回了自己的帐中。 临到帐前,程莞微微侧身,回眸扫了眼离去的罗永,沉寂片刻,这才入内。 第346章 格杀勿论 宴凌云滚烫的指尖轻轻拂过苏兰儿的伤口,她不自觉地轻嘤一声,手上稍稍用了些力,紧紧攀附着宴凌云的脖颈,“陛下,可确认清楚了?” “嗯。” 宴凌云沉闷的应了一声,抬手便将青丝帐扯落,遮住了两人旖旎的身影。 次日一早, 宴凌云侧眸瞧着梳妆打扮的苏兰儿,轻叹道:“这那然看起来的确是有水平的。” 苏兰儿闻听动静,娉娉婷婷地行至榻边,“那是自然。不然,妾能好的这么快吗?” 宴凌云捻起食指,隔着薄纱轻轻点了下那处,苏兰儿蹙眉“呀”了一声,抬手拍掉了宴凌云的手,嗔道:“陛下,您当这伤是假的吗?” 宴凌云低眸笑了下,利落地起身,“明日回宫后,传那然见驾吧。” 能这么快治好苏兰儿的伤,可见有两把刷子! 苏兰儿面上一喜,“是。妾这就给她传信去。” …… 春意渐浓,天气一日比一日暖了起来。 程莞和小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欣赏着满眼碧色,迎面看到苏兰儿携侍女走到此处。 “皇后娘娘金安。” 程莞淡淡一笑,示意她起身回话。 “苏美人这是大好了?” 苏兰儿的双手叠在一起,虚虚地矮了下身子,“谢皇后娘娘怪坏,已经大好了。” 这么快? 程莞的面上尽是惊讶,“太医署的人该好好赏赐一番才是。” 事实上,她早已得知,此番苏兰儿的伤情,多是那巫医在治,与太医无甚关系。但面上,还是要装不知道的。 果然,话一出口,苏兰儿以团扇遮面,浅浅的笑了下,“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是图王子带来的巫医那然帮妾治的。” “当真?” 苏兰儿颇有些得意,“是。” 程莞和小蝶对望一眼,“那回宫后,还要劳烦巫医为太子殿下和三皇子看诊一番才是。” 苏兰儿的神色微变,旋即堆满笑意,“谨遵娘娘旨意。只是,陛下已经定了回宫后要先见巫医,所以……” 程莞的柳叶细眉轻挑一下,似恍然大悟。 “既如此,便随后再说吧。” “是。妾告退。” 苏兰儿低首后退了数步,这才侧身离开。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小蝶才轻轻“切”了一声。程莞斜眸看了小蝶一眼,小蝶立刻心领神会,噤声不语。 此处不比自己的宫内,说话要时时注意。 主仆二人回到自己的帐中,小蝶挥退了侍候的人,才轻声道:“昨夜,听说苏美人是宿在中帐的。” “哦?这么快?她就不怕陛下怀疑她的伤势有假吗?”说着,程莞轻轻靠在凭几上,执起杯盏浅呷了一口,“不过,既然她敢,说明她有万全的把握的。” “是。林太医为人赤诚,向来是不会说谎的。” “是啊。当时第一个为她诊治伤口的太医,前几日急急狩猎时不小心被马踩死了,旁的人又无法近身查看伤口,除了那个那然!所以,这伤,真真假假,胖的人也无从知道了。” 想到前几日林芝宇的回话,只远远地隔着纱帐瞧了眼,一片殷红,便开了些专治外伤的药,别的无从查证! 程莞缓缓地放下杯盏,无妨,一步步看她究竟想干什么吧。 “不好了!” 绿竹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进来。 这几日,因着宴清的伤势,程莞着她在宴清帐中近身伺候。 程莞蹙了蹙眉,鲜少见绿竹如此失态的模样,“发生了何事?” 小蝶连忙为绿竹倒了杯水,让她平静下再说。 绿竹咕咚咕咚地灌下以后,声音也清亮了些,“二皇子……二皇子他挟制了宫中诸人,以此要挟陛下……太子殿下方才带着送信的探子……去了中帐了……” 程莞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果然让清儿猜中了! 明日恐怕回不了宫了! 程莞抬手虚搭着小蝶的手臂,“走,去中帐。” 营地中,众人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狂风平地起,却丝毫不影响歆瑜带着弟弟妹妹玩耍。远远地看见程莞,她立刻绽开笑颜,冲这边招了招手。 程莞微眯着眼,含笑点头,心中立誓:为了孩子这份欢喜,她定竭尽全力。 临到帐前,便听到宴凌云的叱喝声。 “怎么可能?他只是一个人圈在东上居,哪里来的人手?” 宴清急急的解释,“父皇,去年宫内骤然死去的内侍,他颈后的图案,您忘记了吗?也是自那以后,儿臣靠着蛛丝马迹查到了二弟,但苦于没有证据,故而一直未敢向父皇禀报!如今,他挟制后宫是实,相信这两天他便会派人来猎营谈判!” 宴凌云愣怔了下,模糊中记起,当时清儿似是提过,这人有些奇怪,颈后有个莫名的图案。他当时不以为然,反叱他一点小事也拿到御前! 若是,这样的人有一定的数量,那怪不得宸儿敢挟持后宫! 思及此,宴凌云的心中如同压上了千斤巨石,久久上不来气,忽地,眼前发黑,直直地往后倒去。 宴宸,太让自己失望了! 三番五次觊觎帝位! 口中忽然溢出一阵腥甜,他想强力忍下,却似是有人以针扎他。费了好大的功夫,他终于抬起眼皮,程莞焦急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陛下,可好些了吗?” 宴凌云合了合眼皮,却听程莞继续道:“臣妾看您晕了过去,连忙命人请了太医扎针,请陛下见谅。” 宴凌云拧着眉,摇了摇手。 程莞虚搭着小蝶的手,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陛下,清儿似是有国事在等着,臣妾就先退下了。” 言罢,抬眸看了眼屏风之后,宴清正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却听宴凌云道:“不必,孤太仁慈了,宸儿竟然以后宫诸人挟制,要挟孤给他封地!他想的美!” 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程莞连忙复又蹲下,“陛下,仔细身体。” “清……清……儿……” 宴凌云断断续续地冲外面喊道。 屏风外的宴清立刻转身进来,毕恭毕敬道:“父皇……” 宴凌云朝小安子抬手示意了下,小安子立刻绕到榻后,端了个黑色锦盒出来,已经开了盖子。宴凌云伸手取出其中的虎符,递给清儿,“清儿,孤命你调五万人马,围攻皇城,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第347章 悲喜之间 闻言,宴清和程莞对望一眼,旋即撩起裙摆单膝跪地,“父皇,此事,不可明火执仗的来!” 程莞见清儿所虑和自己相似,也矮下身子,轻言道:“陛下,后宫数百余人,若这样明火执仗,恐怕会生民愤。” 宴凌云咬牙道:“孤何尝不知?他就是看孤不敢,所以才敢要挟于孤!” 程莞的眼神扫过虎符,轻轻接过,恭敬地放回锦盒,而后握着他的手,“陛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宴清瞟了眼屏风,高声道:“老师,可来了吗?” “是。” 罗永在外面朗声应下,转身走了进来。 只见程莞正轻轻扶起宴凌云,在他的身后垫好软枕。宴凌云轻咳了一下,“罗相可已知晓?” 罗永的唇角轻勾,拱手俯身,“方才来的路上,太子殿下已命人同微臣细说。微臣以为,此事应低调应对,不可明来。” 宴凌云微微叹了口气,遂开口道:“罗相可有什么办法?” 罗永抬眸和宴清对望了一眼,“太子殿下师从程将军,修习一身好武艺。故,微臣以为,若有百余这样的高手,将二皇子名下之人挨个拿下,想来不是难事。只是,微臣不通武艺,不知这样的人,是否难寻。” 说完,罗永低眸垂首。 宴清面色一喜,单膝跪地,“儿臣愿意身先士卒。” “清儿……” 程莞在一旁焦急。 无人知晓,宴宸手下是些什么死士,此行,风险异常! 宴清含笑望着程莞,“母后不必担心,李统领对父皇忠心耿耿,如今估计是被强行关押,若能先救了他,想来会多不少助力。” 说着,他转头向宴凌云开口道:“父皇,可让舅父从铁甲军中选拔,相信定能全胜而归。” 宴凌云抬了抬手,止了程莞将要说出口的话,“嗯。此事需悄悄进行,否则容易打草惊蛇。” 说着,他沉思了下,“传程琦过来,孤有交代。” “是。” 瞧着诸人皆已退下,宴凌云留了宴清单独说话,他伸手递给他一根黑色腰牌,“这是孤的暗卫腰牌,此番春猎,并未跟随在身边。但约有半百之数,皆在宫城的东侧的暗室之中。若你们能顺利进入宫城,可将他们调出,个个都能以一当百。” 宴清凝望着腰牌,恭敬地接了过来。 “儿臣定不负父皇的期望!” “嗯。” 宴凌云疲惫地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 …… 程莞静静地在帐外等待良久,总算看到宴清跛着脚出了中帐。 “清儿,你这脚……” 宴清听到程莞的声音,冷峻的容颜瞬间绽开笑意,单脚快速蹦了几下,扶着程莞的手臂,“你这样怎么能去?” 程莞嗔怪的语气传来。 “母后不必担心,太医定有办法。只要压制了疼痛,别的都不影响。” “不可!” 程莞强硬拒绝道。 “母后!”宴清肃了神情,低声说着:“此事,我若不去,我不放心!不是儿子心狠,是他像一个随时会发射的弓箭,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我、歆瑜可能就会中招!所以,他必须死!儿子必须得看着!” 看着宴清这么直接的说着一个人的生或者死,程莞愣怔了许久。 她以为,她的清儿还是个孩子! 她错了! 他正一点点地成为一个帝王! 感受到程莞的僵硬,宴清恢复了平日的嬉笑模样,“母后,你放心,儿子永远是您的儿子,但是,谁想伤害您,不行!母后,您就允了吧!” 程莞这才微微颔首,“好,听清儿的。” …… 这夜,注定不眠。 程莞迷迷糊糊在天色微亮之时,才混混沌沌的睡着。 梦境里,清儿手上的脚,血流如注,宴宸猩红着眼高高举剑,直直地冲着宴清的面门劈下。 程莞立在一旁,焦急地唤着:“清儿!清儿!” 可句句不能不能出声,她奋力抬起沉重的手臂,试图将旁边被弃下的兵器抛至宴宸的颅顶。 “咚!” 掌心钻心的疼! 程莞这才被自己惊醒,原来只是握了个空拳,砸于床褥之上。 “主子,做梦了?” 绿竹隔着床幔轻声问道。 程莞抬手揉了揉眉心,轻轻“嗯”了一声。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程莞强撑着手臂支起上半身, “外面什么声音?” “回主子,今日启程回宫了。” 程莞心有疑惑,明明宫中……瞬间她便明白过来,是了,迷惑可能存于猎营之中的奸细,回宫的计划不变,宫墙内的人才能不那么紧张! “太子可有消息传来?” 绿竹低眸撩起了床幔,矮下身子轻轻为程莞披上了一件月牙色外衣,“还没有。小蝶去打听了。” 程莞的一颗心倏地一紧,抬眸望了眼帐外,朝阳映得营帐透出微红的光,“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 绿竹说着,用牙白瓷盅呈上来净口水,程莞抬手饮了口,复又吐出。 “小蝶去了多久了?” 话音刚落,小蝶掀帘入内,许是急促的缘故,她的面色一片潮红。 “慢点说。” 程莞耐着性子叮嘱道。 “成了。” 小蝶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奴婢一直爬到山顶等着,看着宫城那边燃起明亮的烟花,这才回来的。奴婢不会看错。” 程莞和绿竹对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陛下知道了吗?” “想来是知道的。小安子也彻夜未歇,就在山顶等着呢。” 程莞长长的吁了口气,淡笑道:“那就好!” 就连绿竹递过来的清茶,都觉出一丝丝茶香来,从此,大约可以高枕无忧了! 喜意正浓之时,门口传来了宫人的催促之声,车驾即将启程。 小蝶正要开口怼回去,却被程莞摆了摆手,制止了。 “起吧!” “是。” 任凭两人为自己拾掇,程莞微微闭着眸子,暗自思忖,这又是一大悲和一大喜,不知陛下的身体如何了! 瞳仁微动,唇角噙着淡淡笑意,她是高兴的,欢快的。 就快如愿了! 第348章 口谕 回程的路蜿蜒曲折,然,所有人都离宫许久,归家心切,反倒觉得时间飞快。 亦或者是宴凌云责令车队全程无休,是以,当日天色擦黑之时,他们便到了宫城。 宴清的脸颊还带着一丝血迹,李武、程琦分别居于两侧,身后率领着后宫众人,除了郭君仪,个个都还带着些许惊慌。 宴凌云在程莞的虚扶下,只强撑着身体露了下面,便直接换了轿辇回了永定宫。 看着宴凌云沉沉入睡,程莞这才起身离开。 风雨欲来,宴清同程琦一道,不知在黑暗中等了多久。 “父皇的身体……” 宴清率先开口。 程莞于袖中的手叠加在一处,“你父皇舟车劳顿了些,明日或可好转。” 说着,程莞上下细细打量着他二人,面带担忧道:“你二人可有新伤?可还顺利?” 宴清和程琦对望一眼,“母后放心,一切顺利。” 母后只需要知道顺利的方面就好,其他的无需知晓。 事实上,他们携暗卫直入东上居时,差点中了宴宸设下的机巧关卡。若不是舅父身手过人,当即推了他一把,恐怕如今的他早已当胸穿箭,命丧当场! 也正因着这样,他才狠了心,抬手便冲着宴宸的命门而去,三人对拉了百余回合,才将宴宸制服。 他本欲挟制宴宸到父皇面前,谁料,他竟然在迎接圣驾的间隙,抽出宴清腰间的软剑,当场抹了脖子,嘴里还喃喃着:‘父非父,子非子,有何意义?’ 思及此,宴清抬手轻轻摸了下脸颊上的血迹,“母后知晓我们平安就好,儿臣这就告退。” 说着,后退了两步,便转身离开。 程琦的薄唇轻抿,见宴清不欲做过多解释,便也拱了拱手,沉默着跟在宴清的身后离开。 程莞的面色微霁,长吐一口气道:“回吧。” 此时,豆大的雨点忽然落下,小蝶急急地垫着脚尖,虚托着程莞的手臂,向凤鸾宫快步而行。 …… 一连多日,宴凌云迟迟没有复朝的意思。 初时的大雨,只持续了片刻,这几日尽是绵绵无尽的细雨,雨丝成线,被春风吹至脸庞,程莞顿觉凉意浸入心脾。 “今日的糕点,送进去了吗?” 绿竹立在一旁,静静地摇头。 程莞转身扶着绿竹进殿,“罢了,绿竹,你只管收拾你的所用之物吧” 绿竹的面色一红,“主子……” 绿竹进宫十载,多数都在自己的身边,虽然不如小蝶那般贴心,可也是本分尽心的,故,断不能亏待了她。 程莞仔细打听了与绿竹有指腹为婚之约的表哥,这些年,虽已过了议亲的年纪,却一家子善良忠诚,虽绿竹的父母早已因病早逝,对外却从未有议亲之举,所有上门说亲之人,皆言已有婚配,再过几年罢了。 就冲这点,程莞觉得,此人值得托付。 先前曾派人到绿竹的老家置办房产,那表哥主动上门,询问是否议了别家,若有,还望如实相告。 想到此,程莞会心一笑,“你那表哥,本宫看着是靠得住的,以后,你有所指望,本宫也放心了。” 绿竹的脸颊飞上一丝绯红,“主子,您又打趣奴婢。” 程莞却正了颜色,略带哽咽道:“以后见的机会就少了,你好好的。” 闻言,绿竹当即“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主子……绿竹舍不得您……” 程莞矮身扶起绿竹,“我也舍不得你……可是,这宫里,有我就够了,你们在外面,会更好的。像春儿那样,听说,她家的三小子也出生了,我出宫不方便,你以后出去了,多替我去看看她,好吗?” 绿竹频频点头,“好,好,奴婢一定去。” 主仆二人又说了会话,绿竹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殿门。 程莞深深吸了口气,这一分别,便再难相见了。 虽然她本意是为绿竹在上都置办个宅子,可她想着父母离世时都尚未在跟前尽孝,以后嫁了人,不想离老家更远,坚持就在老家落户,程莞拗不过她,便顺了她的意。 她特意给月怜姐姐去信,绿竹甫出宫门,务必多多关照一些。 月怜姐姐更是没有二话,她嫁的那个汉子,从前本就是走南闯北的,到处都结交不少朋友,关注个出宫的宫女,还是皇后身边出去的,没有一丝难度! 程莞将自己深深地陷在凤椅之中,心中轻叹:自己这辈子,都会守着这里了。 这两日,听说镇国侯频频进宫,也不见清儿来凤鸾宫,程莞微微闭着眸子,懒于思考前朝发生了何事…… …… 潮唧唧的天气总算过去,新出的太阳照进每一个角落,就连歆瑜养的那些小东西,似是也感觉到了,不像冬日里那般无精打采了! 姜玉颍脚步匆匆地进了凤鸾宫,看到程莞正闲情逸致地赏着那些小玩意,扑通一下直接跪在庭院之中。 程莞吓了一跳,连忙示意小蝶扶起,“发生了何事?” 姜玉颍咬了咬唇,哭道,“方才陛下口谕,静姝不日嫁给铁勒图,让妹妹好生准备。” 程莞闻言一惊,这是何时的事?近来,陛下连早朝都不曾上,怎么会有这般的口谕?必有蹊跷! “谁传的口谕?”程莞不自觉地发问道。 “呃……” 姜玉颍一怔,方才只顾心慌,这才喃喃道:“不是小安子,是小和子。” “和福?怎么会是他?平日里他连内殿都不曾进。”程莞暗自思量了下,遂开口道:“还说了什么?” 姜玉颍哑然,细细回想方才小和子传口谕时的情形,小和子身后居然跟了两个异族仆从,似是跟着铁勒图来的那些人。 “旁的就说,初五便走,没有其他的了。”姜玉颍思忖着说。 “初五?” 程莞暗暗掰扯了下手指,惊道:“今天就初三了,怎么可能?” 说着,与姜玉颍深深对视,姜玉颍同样也是眸色深沉。 “走,咱们现在就去永定宫。” 程莞有自己的顾虑,虽然她总在默默期许着什么,但绝不是这样的方式! 第349章 人影窜动 阴雨连绵之后的宫墙,更显肃穆。 程莞和姜玉颍一行人乘着软轿到达永定宫时,宫门较之平时更多了数名护卫。 程莞蹙了蹙眉,缓步下了轿辇,李武率先抱拳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参见真妃娘娘,娘娘金安。” 程莞略略颔首,翘首往里看了一眼,“发生了何事?本宫要进去。” 李武面露为难之色,后退了一步,抱拳道:“陛下有旨,十日内,不得有人打扰。” 程莞凝眸审视了李武一番,深知他并未撒谎,眸中带霜,冷声道:“谁在里面?” 李武似是预料到程莞会这么问,只将头低的更深,“请皇后娘娘莫要为难微臣。微臣家中,上有老、下有小……” 李武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 程莞慢慢收回冷冽的视线,转眸和姜玉颍低声道:“咱们先回去。” 姜玉颍心有不甘,“皇后娘娘,里面明明……” “走!” 程莞的面上波澜不惊,声音却低了几分。 姜玉颍无奈地转身随着程莞的身影离去。 李武侧身朝着宫门一侧的倩影低声道:“回苏主子,皇后娘娘和真妃娘娘已经走了。” 苏兰儿自暗影中走出,讥笑地扫了一眼李武,“算你识相。” 说着,便甩了下碧青阔袖,身形婀娜地离开了。 …… 御花园中, 程莞神色肃穆地同姜玉颍低语,“李统领似是话中有话,近来陛下都不曾早朝。故而,本宫怀疑,太子那边会知道些什么。稍后,我先去东宫了解一二,妹妹先回去,有消息,我再去玉心殿寻你。” 姜玉颍强压心中的焦急,“好。姐姐费心。” 说着,矮了矮身子,便转身离开。 程莞望着她的背影,深深呼了口气,轻声道:“小蝶,咱们去东宫。” “是。” …… 日光穿过层层柳叶,斑驳地洒在湖面。许是焦急,程莞和姜玉颍一行人竟没有注意到,硕粗树干的垂柳之中,掩着一个身影。 许是皇兄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此番春猎返宫后,频频唤自己入宫对弈。 宴凌启低眉展了下起了褶皱的外衫,一个腾空跃了下来。 只是,他不知道,清儿得知的宴宸的消息,还是自己有意透露给他的。清儿毕竟年幼,单靠他自己这几年培植的那点人脉,完全不够! 那日,他以太子之师的身份进了东宫,无人留意到他转身便奔向了仪元殿。这么些年,为了以后的水到渠成,他等的辛苦。他知道,她更辛苦。 宣城之行,让两颗心贴的更紧! 可越是这样,越容易被人发现。临到上都城门,队伍最后一次休整。他终于寻了机会,单独见了郭君仪。 至今,他还记得,阿仪眸中那幽幽深情,口上却说着:“要入宫了,以后,便不见吧。” 他忙乱地摇头,“我会有办法的。” 阿仪低眸一瞬,复又眼神清明的望着他,“能与侯爷相识,今生足矣。”说着,她纤手抱拳,“侯爷,珍重。” 彼时,宴凌启的心思百转千回,眼瞧着她徐徐转身,他终是没忍住,抬手握紧她的手腕,“五年,五年必有结果。你信我,可好?” 阿仪的手臂不似旁人柔弱无骨,骨节分明的感觉,更让宴凌启铭记她的这番不同。 只见她轻轻握拳,稍用了力,便从宴凌启的手中挣脱,回眸之间,面上绽开笑颜。 “好。信侯爷。” 五年,快五年了! 这几年,他面上极尽闲散,私下培植了不少暗卫!更甚者,他借“迁坟”之名,曾私下里为昔日的幽国太子、今日的幽国新皇筹谋!也曾在其登基之昔,调近万兵骑助之! 春猎过后,他便可借养病之名,求迁至宣城养老!只要光明正大地离了上都,以陛下的心力,便无法再奈他何! 剩下的,阿仪只要谎称染疾,借口到瑶云寺上香。到时候,他以雷霆之势掳截,此事便成了! 这么想着,他悄然闪入仪元殿中。 阿仪正怔怔的一遍又一遍的描摹那个发旧的香囊,眉间染着丝缕忧愁。 他低笑一下,阿仪立刻敏捷地抽出床头长枪,冷喝一声:“谁?” 宴凌启缓缓地拿下黑色面具,迎着郭君仪微讶的面庞轻轻浅笑,轻声道:“是我。” 郭君仪慌乱着将香囊塞入袖中,往窗外的漆黑夜色中扫了一眼,咬了咬唇,“此处,不该是侯爷来的地方。” 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宴凌启陡生了逗趣的心思。 他低眉掸了掸衣角,顺势坐在她的梳妆椅上,轻飘飘道:“那你说,本侯该去哪里?” 他既然敢进来,就已确保了整个仪元殿尽数陷入了昏睡。更何况,这些年,她在这宫里,一日比一日寡淡,阖宫上下不过三四个人。 谁料,郭君仪的眼眸瞬时溢满了泪水,倔强道:“侯爷自有该去的地方!” 看到此景,宴凌启这才慌了,他连忙起身,紧紧握着她的柔夷,“对不起。只是,许久未见,我实在等不到时间了。” 郭君仪的身体僵了僵,顺从地倚靠在他的胸前。 五年吗?她放在了心上,又从未放在心上。他能做到也好,不能做到也罢,她都不怪他。 两人呢喃着说了许多话,直至夜深之时正要离开之际,却忽然听到了些许不该有的动静。 他肃了神色,叮嘱了几句,转身跃上屋顶。 飞檐走壁间,他留意到东上居中,竟然人影窜动!且个个身怀绝技! 没有犹豫,他瞬间就猜到了宴宸的意图-谋反! 沉沉地吸了口气,怪不得他能容易地进入东宫,恐怕彼时宫门的人正在忙碌地交接,无人留意他一个闲散人员吧! 思绪转换间,他伸手从怀中取出酒袋,洒了一身,这才踉踉跄跄地朝宫门而去! 毫无意外,他顺利出了宫! 转角之后,他立刻飞身回了府邸,命人再度夜探宫城。得到确切消息后,这才施法给太子的人送信…… …… 烟雨湖一侧的小径上,郭君仪一人矮身嗅着花香,听到宴凌启的脚步声,遂直起身子,淡然一笑。 第350章 皇弟 “等了许久吗?” 宴凌启轻声问道。 郭君仪微微摇头,她方才也看到皇后娘娘和真妃娘娘错身而过。 “今日可见到了陛下?” “不曾。陛下闭关,谁也不见。这是苏美人的原话。” 郭君仪蹙眉叹气,“那,明日还来吗?” 宴凌启冷笑一下,“至少不能从正门来。” “无论以后怎么样,弘国当属弘国之人的,而非异族!首先得搞清楚苏美人一党想干什么。” 郭君仪微微颔首,“侯爷说得对。我派人留意了铁勒图,他似是对娶静姝公主颇有执念,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哦?怎么说?” “除了陛下口谕,对于此事,他甚是欢喜,几乎所遇之人,都以驸马自称。”想到鸳鸯眨着双眼满眼惊奇述说这件事的模样,郭君仪的唇角攀上笑意。 只一瞬间,宴凌启顿觉,这么些年的坚守,都有了意义,眸色愈发深情起来。 留意到宴凌启炙热的眼神,郭君仪头上的步摇微动,捏着团扇的手指发白,深吸了口气,侧过身子,“侯爷府中的事怎么样了?” 宴凌启的呼吸一滞,瞬间敛了神色,呵笑了下,“能怎么样?本侯无能,邱家本是闹着和离呢。可这几日不是看我进宫次数多了么,又有意反悔……” 说着,他的情绪略有浮动,伸手抓紧了郭君仪的手腕,“可是,就算我是个无能的王爷,我也是个男人,她敢私通管家,就这一条,本侯也要给她一直休书……若不是皇兄压着……” 思及去年暗卫报来消息时,他本借着沉迷靡乐的由头,藏在如风阁安排宣城事宜。初听消息时,他满脸震惊,“一派胡言!下去自领五十军棍!” 暗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属下不敢妄言,今日侯爷一出门,那人便进了风吟居,至今未出。” 宴凌启一脸阴郁,半晌,挑眉问道:“无人发现吗?” 他指的是他为了坐实自己的“闲散”之名,胡乱收入府中的几房妾室,他本是想,有她们内耗着,自己也好空出时间做自己的事。 可如今,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才知道? 宴凌启挑了挑眉,冷冽的眸色扫向暗卫,“这半年,夫人通过那人拿捏了几人的家人,故而……” “哦?好大的胆子!这就是邱家的嫡女!” 宴凌启冷冷笑着,交代了一声,“拿酒来。” 他满身酒气“误打误撞”地进了风吟居的时候,恰好看到那人衣冠楚楚地正出屋门,神色慌乱间,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 宴凌启装作没看见,食指挑着邱音儿的下巴,轻唤道:“媚儿,你怎么变了模样?” 他瞬时感觉到邱音儿的身体一僵,冷声道:“侯爷认错了!张禾,送侯爷去西院。” 宴凌启微闭着眼,被邱音儿推至太师椅上,瞧着张禾和邱音儿静默着对视一眼,这才俯身搀扶着自己出了风吟居。 西院自然是不能去的,他耍着酒疯,状似无意地摸到了对面的书房,便斥退了张禾。 夜深人静之时,他分明听到风吟居里,邱音儿和张禾互诉衷肠。 “你也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一个又一个的收房,每日无所作为,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先前我已经和父亲提过,他不同意。如今,我有办法让他同意!” “什……什么……办法……” 张禾的声音传来。 “那个媚儿,竟然是在太后大丧期间,便与他有了媾和……他若不同意和离,我就把这事捅到陛下那里去!” 邱音儿咬牙切齿道。此事,她还是托了母亲寻人去查,才查到些许蛛丝马迹。 宴凌启斜斜地居在屋顶,邪魅一笑,心道:你没查出来,媚儿实际是陛下的人吗? 无论他是何目的让媚儿接近自己。但是,大丧期间,他对媚儿一向守礼,只当她是一朵可人的解语花! 余下的话,宴凌启懒得再听。 自那以后,邱音儿便彻底拒了他再入风吟居,并写下一纸和离书让他同意,并将此事周知侯府众人。 面上,宴凌启更加不务正业,几乎整月不进府门,日日泡在声色之地。实则因着此前的事未办成,他便一直拖着,总是寻了理由不见邱音儿。 一时间,上都无人不知,陛下的亲弟弟,家宅不宁,他不思整治,还终日不回!朝上,邱邯更是痛哭流涕,狠狠参了宴凌启一本。奈何宴凌启终日连朝都不上,宴凌云只面上安抚邱邯,实际却无甚办法! 直到近日,春猎过后,陛下身体抱恙,又有二子谋反,用他自己的话说:还是启弟这样轻松,终极享乐,无甚拖累! 宴凌启只嬉笑着点头,下起棋来却分毫不让,更让宴凌云觉得这些年他于这些消遣玩意下了功夫。 只是,这永定宫进得多了,邱邯那个人精,就转了心思。 果然,这些日子,邱音儿忽面色柔和地到书房伺候起来。 想到张禾那灰败的脸色,宴凌启低眸冷笑了下。 “张禾就算背着自己偷偷置下再多产业,也不抵自己的皇弟身份!” 而后,他抬眸望着张君仪,幽幽地吐了口气,“阿仪放心,我答应过你的话,绝不会忘!” 郭君仪回握了下他的手,粗粝而坚硬,若是有心之人,只要握了这双手,便知道,他究竟是真无能还是假无能? 她浅笑了下,“阿仪信侯爷。” 两人深情对望许久,“你先回去,我现在去查铁勒图之事。” 郭君仪轻轻点头。 “好。” 若能苦尽甘来,这一切等待,都不算什么! 郭君仪静静地看着宴凌启快步离开,又在烟雨湖旁逛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了仪元殿。 鸳鸯早已等在宫门,看到郭君仪过来,焦急道:“主子,您去哪儿了?” 郭君仪蹙了蹙眉,“发生了何事?” “奴婢专门又去打听了下,大公主许是后日便要出嫁,咱们得为公主备嫁妆啦!” 郭君仪愕然! 难不成真嫁? 第351章 少女心思 …… 姜玉颍刚回到玉心殿,迎面便看到静姝一脸出神地立在殿门。 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这个女儿都不知道着急的吗? 姜玉颍心急如焚,快步行至殿上。 “你怎么站在这里?” 静姝敛了神色,淡淡道:“父皇若是下了旨意,母妃便不必劳累了。” 姜玉颍的眉头紧拧,带着些不可思议,“你喜欢他?” 想到自己年轻时,宁愿做妾也要嫁到宴侯府,姜玉颖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生怕静姝也会这般,像个笑话!抬眸凝望了自己唯一的女儿,生得也是像极了她的父亲,英气十足,却少了些柔美。 若说铁勒图对她一见钟情,她是不信的。自古以来,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看中了样貌! 可想到铁勒图那高大健硕、眉眼精神的模样,姜玉颖轻轻叹了口气,蹙紧了眉,若是姝儿看中了他…… 姜玉颖虚搭着如夏的手臂坐定,拉过自己女儿的手,挨着自己坐下,慈爱道:“若是你觉得他好……” 话未说完,静姝轻轻咬了咬唇,低首道:“女儿没有。” 没有就好。 没有就好。 姜玉颍紧缩的心头放松了下来,她轻轻在静姝的手背上拍了两下,缓缓靠在凭几之上,执起案上的凉茶,浅呷了一口,道: “既没有,便交给母妃。皇后娘娘自小看着你长大的,也不会不管。” 静姝皱紧眉头,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深深吸了口气,望着自己的母妃。 从小她便知母妃和父皇的关系生疏,也知自己的跛脚是母妃心中的痛,所以,她不愿意违逆母妃的意思,只要她开心便好。 她轻轻抬起那只完好的脚,先迈了出去,而后跟上那只畸形的脚,在姜玉颖的跟前站定。如夏瞧见,抬眸看了眼姜玉颍,只见她微微摇头,如夏敛了神情,低眸站着,不动声色。 待静姝缓缓站稳,姜玉颍这才轻轻将杯子放下。 “你想说什么?” 静姝自动忽略母妃故作的松弛,朝如夏笑了下,“烦请姑姑把我晒的那些花茶拿进来。” 如夏和煦地笑,“是。” 瞧着如夏躬身退了出去,静姝平复了下心绪,轻声道:“女儿说些话,母妃勿恼,可以吗?” 姜玉颍执着茶盏的手,瞬间关节分明。 心细如静姝,她瞬间就察觉到了,加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在里面,“母妃……” 半晌,姜玉颍的手指缓缓松了下来,沉沉道:“你说。” 静姝看姜玉颍似是恢复了常态,这才正了正姿势,沉静开口道:“女儿跛脚……” “姝儿!” 姜玉颍的心如同被扎了一下,瞬间痛得她皱起眉来,立刻轻喝一声。 静姝却伸手过来,紧紧地抓着姜玉颍的手。 “母妃,您答应过的。” 姜玉颍蹙眉凝视着自己的女儿,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好。母妃不恼。” 静姝故意甜甜的笑了笑,“女儿跛脚,这是不争的事实。试问,这天下男子,谁愿意娶一个天生残疾之人?除非,娶了她,可以获得什么,您说是不是?” 静姝故意在原地摇晃着转了个圈,“母妃看女儿身段如何?” 姜玉颍蹙了蹙眉,没有发作。 静姝甜甜笑了下,扶着案几,复又坐回位子上,挽着姜玉颖的手臂,靠着她,“母妃会说,我姝儿贵为公主,这便值得多少人趋之若鹜!” 姜玉颖白了她一眼,抿了抿唇。静姝却眨了下眼睛,俏皮一笑,继续道: “这些,姝儿也知道,天下人都知道。可是,母妃,这些又有什么意思?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如夏姑姑,她在我面前尚且小心翼翼,换一座府邸,换一群人,他们为了性命,更是得对我小心翼翼。如夏姑姑,我尚且知道,她是爱护我的。可旁人呢,我得用多久的时间才能知道,他们是爱护我,还是害怕我,或是憎恶我?” “所以,女儿曾想,一辈子不嫁,就这么每天摆弄些药草,也很好,这样于母妃和父皇的身体也都有益!可是……” 静姝蹙起了眉,望着眸中尽是担忧的姜玉颖,苦笑了下,“可是,女儿是公主,断没有不出嫁的道理。对吗?” 蓦然听到女儿如此发问,姜玉颖一时怔住。是啊,一直以来,她只关心静姝能不能嫁在身边,近一些。却从未想过她想的这些问题。 静姝看着姜玉颖愣怔的样子,知道母妃定时从未想过,她抓着母妃的衣袖,扯了几下,姜玉颖这才回神,看着静姝认真的开口: “因此,女儿也想像清弟那样,能为弘国做些什么,而不是每日困于内宅猜测这个,猜测那个……” 静姝一想到那样的日子,眸间便满是愁云。 只喃喃道:“所以,无论图王子,他为了什么,但是,女儿只要嫁给他,对于弘国维护边境稳定总是有益的……” 转过身的时候,静姝的唇角含着一丝浅笑,在姜玉颍狐疑的眸色中,缓缓步下阶,矮了矮身子,“所以,母妃不必劳累了,就这么嫁给他,也无甚不可。” 姜玉颍被她的一套似是很有道理的话说得愣在当场,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恰在此时,如夏捧着微黄的干花瓣,不知何时入了殿内,只见她矮了矮身子,轻声道:“殿下,皇后娘娘尚没有消息,何不等一等呢?” 闻言,姜玉颖这才回神,“对,对,母妃都被你绕晕了,一切未成定局,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 静姝揉了下手上的帕子,冲如夏皱了皱眉,她差点就说服母妃了! 这是她思索数日的考量,只要清弟把弘国治理的井井有条,国力尚可,草原上民风淳朴,到时候,她以公主身份四处游历也未尝不可,总比被局限在一方院子内来的要好!只是,这些,她是不能同母妃言明的!她一定不会同意! 如夏淡淡笑了下,将花茶递给她,虚托着她的手臂,“公主殿下这般年轻,切莫把以后的日子规划了去!谁也想不到以后会遇上什么!” “那姑姑呢?姑姑怎么不出宫?” 静姝的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 第352章 不速之客 一时间,如夏哑口无言。静姝却只凝眸望着她。 好半晌,如夏的面色涨得通红,终是咬了咬牙,冲姜玉颖福了福身,“奴婢去备膳了。” 话音一落,便快步出去了。 殿内, 姜玉颖在案几上重重拍了一下,“姝儿,怎可如此无理?你如夏姑姑也是为了你好!” 静姝没料到如夏会有此反应,顿时瞠目结舌,“姝……姝……儿不是……” 姜玉颖叹了口气,起身望着窗外,如夏的身形匆匆,出了宫门。 “如夏自闺时便跟着母妃了,从前母妃的脾气暴烈,她也受了不少委屈;后来,姝儿出生,如夏尽心尽力。可以说,母妃这一生,相伴最久对母妃帮助最大的就是她了。可是,母妃断不是那些刻薄之人,强留如夏在身边,不得离宫。” 静姝执着姜玉颖的手,转身坐定,疑惑道:“那是为何?” “前几年,她便到了出宫的年龄。母妃本是为她着想,张罗着为她相看。可她却一口拒绝,细问之下,才知道,她曾与姜府一个小厮订过终身,只是,如夏自入宫后,那人扛不住家里的压力,等待不及,早已娶亲!” “啊?那姑姑就为了这样的人,不出宫了?” 静姝不解道。 姜玉颖长长的吁了口气,笑道,“是。她说,宫外不易,不如跟着母妃享福。” “她虽这么说,母妃知道,你如夏姑姑也是被伤了心了。” 少时倾心,却被弃之敝履,曾经,她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她的姝儿如今还不懂!希望她永远不要懂! 瞧着静姝独自沉思,姜玉颖轻声交代着,“如夏姑姑最是喜欢你,等会儿,你去哄哄她。” 静姝抬眸,双眼尽是迷茫,依旧点了点头。 “好。” …… 此时, 东宫之中,程莞并没有得到预期的答案。初到之时,宴清和罗永及一众大臣正在商议复朝一事。程莞在偏殿等了许久,众臣散去,才急匆匆赶往正殿。 看到程莞一脸焦急的模样,宴清上前执着她的手,“母妃定是为姐姐成婚之事而来吧?” 似是疑问,却尽是肯定。程莞得知他已知晓,直入主题道:“我儿可有办法?” 宴清和罗永对望了一眼,罗永方俯身道:“殿下和微臣也是今日知晓,尚未见到陛下。” “你们近日都没见到陛下?” 程莞疑惑道。 宴清和罗永均摇摇头,“陛下最近养病为由,除了个别时候让镇国候入内手谈,旁人一概未见。据微臣所知,镇国候今日也未被召见。” 宴清在一旁附和的点头。 “那姝儿之事……”程莞想到姜玉颖焦急的面庞,脸上更是愁容。 “母后放心,自前几日,儿臣便派了探子去草原,估计这两日便有消息。” 宴清肯定地答道。 “此事,和草原有关?”那然的身影忽地在眼前一闪,初时,她便觉得此人身份有问题。 宴清和罗永静默地看彼此一眼,罗永拱手道:“消息还未传回,暂不能定。” 宴清示意小飞奉茶,安慰道:“母妃莫要忧心,一有消息,必第一时间告知母妃。” 程莞接过茶盏饮了一口,“可,若是初五他便要走呢?” 宴清的剑眉一竖,冷然道:“只要姝儿不愿意,他就出不了这宫门。” “你父皇那里?” 宴清起身行了一礼,拱手道:“恕儿子直言,恐怕,如今的父皇,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你是说……” “不错。父皇向来三思后行,此番姝儿的婚事,竟然如此仓促……所以,他极有可能,被苏美人和那巫医迷惑了……” 宴清的神情一片笃定。 “如今只要探子来信,一切便可以解释得清楚了!” 说着,宴清又恢复了平时的和颜悦色,温声说道。 程莞略略颔首,沉默须臾,“也罢。既如此,便等等消息吧。” 临别前,忽地想起李武那句话,程莞旋即回过身来:“着人去李武家里探探情况,看可否有有用的线索。” 宴清和罗永面面相觑,沉默一瞬,均点头应下。 …… 入夜之时,凤鸾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程莞心中骇然,面上却一片平静。 “侯爷深夜来此,不合规矩。” 宴凌启俯身行礼,左右看了一眼,殿中已无旁人。 程莞冷笑一下,“本宫并无睡时需人服侍在侧的习惯,侯爷不必看了。” 宴凌启低笑一下,轻声道:“娘娘莫恼,若非遇到难处,凌启万不会如此。” 程莞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宴凌启,都传镇国侯荒淫无度,整日沉迷声色,可他的身形比宴凌云尚且清瘦几分,眉眼之间亦是精神十足,全不似传言那般。 宴凌启被她这样直接的打量着,倒也不恼,肃了神色道: “忠勇将军的事,凌启从未忘过。皇后娘娘忘记过吗?” 程莞的胸中一滞,几乎忘记了呼吸。半晌,才缓过劲儿,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宴凌启听出程莞的声色异样,连忙含着歉意道:“是凌启失了分寸。恕凌启直言,我已得到确切消息,陛下如今面上是在闭关养伤,实则堪称昏迷,但苏美人一党是不认的。无人能够预料,陛下能否醒过来。若醒不过来,我愿助太子殿下登上大宝!” 程莞认真听完,当即问道:“你需要本宫做什么?” 宴凌启顿了顿,:“娘娘聪慧,我需要娘娘助我护住阿仪性命!” “阿仪?安妃?” 程莞仿若不信,睁大双眸和宴凌启确认道。 “是。” 宴凌启毫不避讳道。 “我与她,曾患难与共。我所做一切,都为了她。只是,他日陛下薨逝,剩余嫔妃恐怕均需殉葬。所以……” “本宫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弘国初立,殉葬之事太过残忍,本宫会想别的办法,相信清儿也不会同意此等做法。” 程莞摆了摆手,一口打断道。 宴凌启立刻双膝触地,“多谢皇后娘娘仁厚。” 抬眸看到程莞示意他起身的动作,他又缓缓站起。 第353章 麻痹之法 夜色如墨。殿外,风声骤紧,程莞轻轻拨弄着灯芯,昏黄的烛光影影绰绰。若不是今夜这风声,恐怕,主殿这低语声早已被人发现了。 “这些年,皇兄的身体和心性均不比从前,凌启不才,若能得皇后娘娘相助,到时候,仅要一方安隅即可,余下心血,皆助力太子殿下。” 见程莞静默着不说话,宴凌启径自说道, “已得到确切消息,铁勒青于半年前已不知所踪,长公主终日神情恍惚,整体每况愈下。苏河假意助力铁勒图,实则把持部落政事。此次,铁勒图前来,便是苏河使了计谋,迫使长公主整日念叨弘国的人和事,苏河从旁煽风点火,这才有了铁勒图求娶静姝之事。” 竟还有这样的曲折? 程莞回身凝眉望了宴凌启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眼下,铁勒图被苏河蒙蔽,只要求娶了静姝,便可缓解长公主之疾,到时候铁勒青也会出关,愈加欣喜于他的作为。实则,铁勒青大约如今日的陛下一般,初时被苏河和那个那然以药物控制,终日恍惚,持续月余,便会因此丧命!” “你是说,铁勒图已经死了?” 程莞不可置信道。 宴凌启微微颔首,“是。” “那他们如何向铁勒图交代?” “那那然颇擅易容之术,到时候以假乱真即可。彼时,姝儿和长公主都在他们的手里,图儿形单影只,弟弟妹妹尚小,也不能如何。” “他们如今在弘国皇宫同样如此,不怕被人发现吗?” “陛下的身体抱恙多年,所谓病急乱投医,这也就使得他们有空子可钻。再加上苏美人长期以来深得恩宠,只要坚持到静姝大婚初成,他们便能假借静姝之名,索要封地和财物,到时候,陛下精神不济,太子年轻,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弘国,便可任其拿捏了。” 宴凌启平静的说完,安静地等待着程莞的反应。 “好恶毒的心思!” 半晌,程莞感到周身密密匝匝尽是如针尖似的冷意,久久不能呼吸。 “此消息,相信明日太子殿下也能得到。到时候,皇后娘娘便可一辩真假。臣弟不过是早些年曾在草原征战,所以得消息快了些。娘娘放心,只要我达成所愿,这些都是弘国的,是新皇的。” 宴凌启信誓旦旦道。 程莞深深吸了口气,“接下来,侯爷打算如何做?” 宴凌启左右踱着步子,捋了一遍心中想法。 “臣弟想,此事重在图儿。草原之事,必须要草原之人来做。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程莞停顿了下,“难道让姝儿假意同意,实则另寻她法?” “不错!只有如此,方能在一定程度上麻痹苏河等人。” 程莞徐徐点头,宴凌启说的不错,只有令他们麻痹,方可有机可乘! “既如此,那便让真妃娘娘假意病重,以此挽留姝儿留在宫中。同时,许以重礼,可让图儿先回部落报喜,实则……” 宴凌启的眼神亮了亮,两人同时说出:“铁甲军!” 不错,实则让铁甲军悄悄跟随,方能将苏河他们尽数拿下。 宴凌启服了俯身,敬佩道:“皇后娘娘心思机敏,臣弟佩服。” 程莞浅浅笑了下,一双眸子微弯,“是侯爷思虑在前,本宫这才能想到这些。” 宴凌启缓缓后退了数步,“此间事项,娘娘独自言说便好,虽太子殿下心善,但臣弟蓄了这些人力,容易惹人……” 程莞抬手止了他的声音,“本宫明白。侯爷能助力如此,已是不易。日后,你还是你的闲散王爷,与政事无关。” 宴凌启随即笑道,“多谢娘娘。” 两人相视一笑,程莞静静看着宴凌启消失于夜色之中。 …… 翌日一早, 宴清便亲来凤鸾宫述说草原之事,和昨夜宴凌启所言大差不差。唯有一条,令程莞颇感诧异。 “那然是苏河的爱姬?” 宴清低声应是。 程莞执着杯盏的纤手一顿,心思转圜间,开口道:“铁勒图可知此事?” 宴清哑然,这个,尚未可知,随即一脸赧然道:“儿臣,尚且不知。” 程莞淡淡一笑,安慰着说:“无妨。不过,既然他们有此关系,想来,若是为了让首领信服,必是不敢言说的,否则,如何信服于那那然?” 程莞的话萦绕在宴清的耳边,良久,他才似是运筹帷幄道:“儿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程莞看宴清如此聪慧,随即理了理思路,沉声道:“不,此事,母后来做。” 宴清的眸中,尽是不解。 “婚嫁之事,本就是母后分内之事,你要盯好前朝,留意好是否有人已被苏美人收买、勾结。并且,随后的铁甲军助力铁勒图之事,也要安排妥当。” 听母妃说着这一条条事项,宴清深以为然,便起身拱手道:“有劳母妃,儿臣这就安排。” “对了,还有一事。儿臣派人去李武家看过了,周围多了很多奇怪的人,状似是叫卖、乞讨,实则并不是。这估计也是李武被威胁的缘故。他们派了人监视李家。” 程莞沉吟着点点头,“如此一来,更加坐实了苏氏有谋逆之嫌。” “是。” 母子两人又交谈许久,宴清这才起身离开。 临到殿门时,忽又转头,神采飞扬道:“老师真是未卜先知,来的时候,他便说,皇后娘娘一定会揽下后宫诸事。” 闻言,程莞愣怔须臾,笑道:“罗相深谋远虑,当为良师。” “嗯。” 宴清脚步轻快地离了凤鸾宫。 程莞靠着凭几静坐良久,脑中尽是清儿临出门时说的那句话,心中一片凄凉。 这世间,就是如此! 得一良人,难! 得一知音,更难! 错过了,便永远错过了! 也因此,她愿意助宴凌启心想事成! 耳边传来小蝶低低的声音,“主子,咱们还去玉心殿吗?” 程莞这才抬眸迎上小蝶探究的眸色,浅笑了下,“本宫没事,这就更了外衣,去吧!” 小蝶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笑道:“好咧。” 方才主子的眼神,一片寂凉! 她真怕主子走进死胡同里出不来! 在她看来,最难的时候已经过了! 如今,太子已经成年,大公主的事能帮则帮,不能帮,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想到前些时日春儿姐姐进宫时一脸富态的模样,小蝶是真心羡慕,多希望主子也能过上那样的日子! 听说,张旭至今一房妾室都不曾纳! 真好! 但愿,待太子登基后,主子也能过几天消停日子吧! 第354章 诓人 永定宫中,暗室里,漆黑一片。 苏兰儿边捏着袖摆、边遮挡露出的肩头,影影身姿,朝着门口而去。身后传来宴凌云断断续续地声音,“兰儿,药……药……” 苏兰儿回眸扫了一眼,黑暗之中,无人瞧得见她眸中的讥讽,而后盈盈一拜,“兰儿稍后就来。” 宴凌云似很虚弱,半晌吐出一个字:“好!” 迎着门口的微光,苏兰儿冲侧身进来的那然点了点头,那然的表情复杂,缓缓自袖下捻出一粒药丸,递给苏兰儿,苏兰儿想也没想,直接放入口中。 那然轻轻咬唇,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冲着苏兰儿深拜了下,却被苏兰儿抬手止了。 那然僵直着身子,立在原地半晌,这才轻轻退了出去。 苏兰儿轻轻褪尽衣衫,轻轻撩起纱帐,挨着宴凌云身体躺下,慢慢环着他的窄腰,“陛下,药来了。” 宴凌云似是着了魔般,闭着眸子便吻上了迎上来的苏兰儿。 苏兰儿轻笑一声,将口中药丸轻轻渡给宴凌云,“陛下,那然巫医着采阴补阳之法,可否初见成效?” 宴凌云慌乱地将药丸吞下,这才感到有些气力,苏兰儿不等他缓和几分,蹙起细眉,便翻身压上,不久,二人均是大汗淋漓,犹如浴后出水一般! 苏兰儿娇喘着匐在他的胸前,黑暗中描摹着他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他最后的欢愉时刻,最起码都是自己! 与他双双赴死,也是不错!反正,这事一了,她也只有死路一条!不过,能让母族能够在草原独大,从此再也不被欺凌,这也算她的一些贡献了! 只是,草原断没有出嫁女归家的先例! 苏兰儿的眼眸酸涩,胸中也有痛意袭来,她缓缓起身,将外衣腰间早已备好的解毒药吞下,这才好了几分。 以口渡药,是自己主张的。唯有如此,宴凌云才会相信! 若非自己“身先士卒”,他何至于那么快就把那然叫到御前?疑心如他,若非自己以口渡药,他怎会顺从地服药? 可是,此药于宴凌云有毒,于自己也有毒! 黑暗中,苏兰儿凄然地笑了笑,抬眸向上望去,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如今的母亲,日子可有好过几分?听那然说,首领铁勒青近些时日,闭关不出,任其下属到处作恶,欺负妇孺,就连母亲和她也曾被掳走多日。父亲忍无可忍,这才生了谋反之意,但需挟制弘国公主方可,否则草原动乱,弘国陛下一出兵,到时候又是一片生灵涂炭! 苏兰儿长长舒了口气,调整容色,出了殿门。 门口的小安子瞧着苏兰儿去了偏殿,深叹了口气,陛下不知如何想的,竟对一个美人如此宠爱?已经多日不曾出这宫门,更为了她在殿内设置暗室!更甚者,连她母家荐来的巫医,也能居在这永定宫! 小安子微微摇了摇头。 这诸多异常,他实在想去跟皇后娘娘禀报,奈何门口的李统领护卫森严,任谁也出不去! …… 程莞虚搭着小蝶的手臂甫入玉心殿的殿内,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她瞬时皱紧眉头,却见静姝一脸严肃地从里面走出,看见程莞,立刻乖巧行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 程莞蹙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里面传来姜玉颍略显虚弱的声音,“皇后娘娘来了?恕妹妹不能行礼了。” 静姝稍稍侧了下身,为程莞让出路。 如夏正扶着姜玉颍靠在软垫上,脸色苍白一片。 “怎么回事?昨日还好好地。” 程莞焦急地近前坐下。 姜玉颍眨了眨眼,连连咳嗽了几声,听到静姝在外面急急出去的声音,姜玉颍才露出笑意,掩面轻咳了一下,“我是装的。” 如夏在一旁踮脚往外面望了几眼,促狭一笑。 “今日天不亮,主子便让我特意为她作如此打扮,为的就是诓骗公主。” “啊?” 小蝶在一旁惊呼。 如夏连忙示意她低声一些。 程莞却瞬间了然,示意小蝶和如夏去外间侍候,这才抚着姜玉颍的手,轻言道:“妹妹和我思虑不差。只是,你还需再严重一些。” 姜玉颍疑惑地回望着程莞,“姐姐的意思是?” “不错。再严重些,不仅要诓过姝儿,还有铁勒图。他们不是打算明日就娶走姝儿吗?皇室自古重孝,如今生母病重,姝儿断没有直接离宫的道理。” 语音刚落,姜玉颍直接拉着程莞的手,眼眶发热,她就知道,程莞心善,只要自己用心待之,她绝不会对自己的困局视若无睹; 而后,她敛了神色,捂着胸口重重地咳嗽几声。 程莞微讶着瞧着姜玉颍“演”的痕迹过于明显,压低声音问道:“如此,姝儿不会看出来吗?她不是也通些医理吗?” 姜玉颍抬眸望了下外面,“那如何好?” 程莞起身慢悠悠地走了几步,“姝儿去请林太医了吗?” “想来,应该是的。平素,她也喜欢向林太医请教。” 程莞如梦初醒道,“既如此……” 说着,她附耳过去,低语了半晌。 听完,姜玉颍眨了眨眼,爽利道:“好。就这么办。” 两人低笑着说了会儿话,听到门口有动静,姜玉颍连忙调整了姿势,“呜呼哀哉”起来。 林芝宇刚行完礼准备搭脉,却听程莞略高了几分声音嘱咐道:“姝儿,你母妃今日还不曾进食,你去看看小厨房有什么能吃的?” 静姝本意是守在床侧,看林太医如何诊治,闻听程莞如此交代,只好拧着眉心,矮了矮身子,复又出去了。 程莞这才正色凝望着林芝宇,许久没有如此郑重地同林芝宇交代事情,细细端详起来,这些年来,他竟也老了几分,犹记得他刚入太医院时,全然青葱的模样。 林芝宇等了半晌,不见程莞开口,旋即抬头发问:“娘娘?” 程莞这才回过神来,将自己的打算同林芝宇尽数交代了一番,末了交代,“切记,不能伤及身体,只需要让真妃娘娘看起来虚弱不堪,染有重疾即可,以此诓过公主,诓过旁人。” 林芝宇听完,沉吟片刻,心中已是了然。 第355章 不敢深想 过了晌午,突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不知何人惹了歆瑜,她不顾雨丝侵扰,抛下为她遮雨的小宫侍,皱着眉飞快地进了凤鸾宫。 “母后,太可恶了!瑜儿去永定宫,居然被拦了下来。还有,那个图表哥也是可恶,说姝姐姐明日便会随他去草原,我便再也见不到姐姐了。这些,是真的吗?” 程莞静静笑了下,伸手为歆瑜擦拭被雨淋湿的额发,裙摆上还沾着几片被雨水打湿的落叶,“你也不愿姐姐远嫁外族?” 歆瑜掰着手指数了数,嘟囔道:“姑母自去了草原,回来的次数也不过三两次。若是,姐姐也去了……不……不行,我不要姐姐去!” 程莞瞧着自己女儿竟然对长公主回宫之事记得这样清楚,颇有些讶异。她只是从前和她提过有个姑母,然而,自记事起,她并未见过长公主。 “瑜儿是怎么知道的?” 歆瑜往程莞身边蹭了蹭,趴在她的膝上。 “三皇兄这几日说的。初时,我并不认得图表哥,三皇兄这才几番打听,直到这些事,转述给我的。” 程莞抬手点了下她的眉心,“你当向三皇兄学学,他比你大不了多少,知晓的事情可不少。如今,他的伤好些了吧?” 实则,程莞每日都有派人去他的府邸瞧瞧,知道已经大好。 歆瑜皱了皱鼻翼,“哼,母妃不是日日都派人去看吗?” 程莞轻笑了下,不同歆瑜计较,望着廊下被风卷起的落叶,淅沥小雨不知何时变大了些,摩挲着歆瑜的发,“起风了,你要宿在这里吗?还是回去?若是回去,现在就走吧。等会儿大了,绸伞便不挡用了。” 歆瑜皱着眉往外面看了一眼,心中的疑惑未解,正欲再度发问,却听程莞道:“瑜儿放心,母妃想办法。” 歆瑜这才抿唇笑了,矮了矮身子,脚步轻快地离去。 小蝶端着小厨房新做的软糯甜糕,轻轻走了进来。 “主子,您尝尝,这是新做的,底下人说甜而不腻。” 程莞轻轻捏了一块,放在鼻尖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白露茶的清香,轻轻咬下一口,甜味和茶香交叉,别有一番滋味。 “怎么忽然做起这个?” 小蝶笑了笑,“这是胡贵人送的。这是入口的东西,所以奴婢尝过了。方才,奴婢随林太医去取药,回来的路上,恰遇上胡贵人带着和姗公主过来,听到奴婢说二公主在这,便把这些塞给奴婢,又回去了。” 程莞微怔,“怪不得。她母家经营茶社许久,也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好东西。难为她有心了。她们母女还好吗?” 小蝶虚扶着程莞的手臂,缓缓在殿门站定。 “自然是好的。主子仁厚,从来都不曾苛待她们。就连请安,也不必日日都来,她们怎能不好?” 程莞斜瞟了一眼小蝶,隔墙有耳,如此议论妃嫔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本宫是太纵着你了,如今,你时时都能对后宫嫔妃议论一二了?” 小蝶讪笑着摇头,悻悻然道:“奴婢不敢。” 正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主子。奴婢和胡贵人分开以后,瞧着林太医似是去了绛云殿。今日,不曾听说绛云殿的主子身子有恙。” 雨势渐大,门口站不住了。 程莞这才回身,虚搭着小蝶的手回了榻上,“许是寻常请个平安脉罢了。” 小蝶轻轻为程莞斟了盏茶,手上的动作停顿须臾,这才斟酌着开口道:“可是,奴婢好奇,就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出门时,分明瞧着,舞阳公主和林太医甚是亲密,而且,眉眼之间,颇为相似。” “放肆!” 程莞轻喝一声,转头望窗外望了一眼,幸而雨势渐大,风声骤紧,应该无人听到。 小蝶慌忙地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埋着。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吧。” 脑中回忆着今日见林芝宇的情形,想到夏宁看得很紧的舞阳,她的眉头逐渐蹙紧。 按理说,即便靠着先太后的关系,尽管陛下并不喜她那样的冷淡性子,可断不至于苛待了舞阳去! 到底出于什么原因,舞阳整日连宫门都不得出? 想到从前歆瑜回来的唠叨,频频去寻舞阳,每次都被夏宁婉拒了去! 眉眼相似?相似? 难道…… 程莞不敢往深了去想…… 她低咳了两声,嘱咐道:“这话,绝不能再说!” 小蝶茫然地回望着程莞,方才她的骤然发怒,自己瞬间就意识到了!前有柳珺瑶私通太医,如今再多一个,并不稀奇! 可是,毫无根据,盲目猜测,在这深宫之中,就是给自己找麻烦!思及此,她立刻毕恭毕敬道:“奴婢今日从未见过此事!请主子放心!” 程莞虚抚着小蝶的手,轻叹道:“你我情同姐妹,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日,如今,陛下的身体未知,切不可在这个时候让人拿住了把柄。” 小蝶的脸色微白,深知方才自己说错了话,只抿着唇坚定地点点头。 良久, 程莞瞧着天色,交代道:“图儿快来了,你去迎迎。” 小蝶恭顺地福了福身子,朝殿门而去。 …… 程莞单手支着脸颊,听着风声混着雨响,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的有了睡意。 她仿似回到少年时期,每日不得不苦练母亲交代的琵琶,然而,她却对掏鸟捉鱼倍感兴趣,母亲恨不能追在她的身后揍她,她调皮的冲母亲吐吐舌头,跑开了去!程文远远的唤他:“姐姐,藏这里!” 刚刚藏好,低眸间,黑红的液体流到了脚边,抬眼望去,程府已是满地猩红!她瑟缩着后退了一步,手上便沾染上无数的血迹…… “啊!” 程莞低呼一声,惊醒过来。发麻的手臂不知何时碰翻了杯盏,衣袖濡湿一片。 小蝶本引着铁勒图往殿门而来,听到动静,连忙示意他在外间等候,快走着进了内殿,瞧见程莞混沌的模样,心中了然。 “主子,图王子来了!” 第356章 雨夜谈话 雨势益大,程莞不好让铁勒图等的太久,吩咐小蝶为自己换了件墨蓝宫装,遮住里面的湿袖,便含着笑意走了出来。 铁勒图听到动静,连忙起身,恭敬行礼。 瞧着他换了异族服饰,身着一袭暗红束腰外袍,有一瞬间,程莞暗叹着,果然是外甥肖舅,神韵之间,竟看出几分宴凌云的影子!清儿与之相比,反倒更似自己几分。 程莞和煦的笑着,示意他落座。 “早就该让你来凤鸾宫坐坐,说起来,本宫与你的父母都颇有渊源。” 铁勒图闻言,面上露出疑惑。 程莞浅笑着执起茶盏进了一口,温声道:“想来,你并不知晓。” 铁勒图恭敬地拱拱手,“是,昔日年幼,不曾独自来过中原。此番来前,母亲的顽疾未愈,也不曾交代什么。” 若非母亲的身体,他也不会如此急切地求了舅父带静姝回去……好在那日在永定宫见舅父时,他微闭着眸子,想也没想,便“嗯”了一声,他这才欢心雀跃地去了玉心殿。 程莞示意侍候在侧的宫人退下,这才缓缓开口,“数十年前,你父亲与本宫曾有同窗之谊,他奔波百里,曾到南城的程家学孰塾学。当时,我父亲正是他的老师。” 铁勒图闻言,眸中尽是欣喜。 “原来如此,怪不得前些年,父亲母亲时时前往南城祭拜恩师,后来父亲迷上武学,时常闭关,这几年就不曾去了。” “哦?” 程莞甚是惊讶,这事,她倒是不知道的。常年久居深宫,夜深人静时,时常感叹,父母的坟茔不知何时才能再去祭奠? 她苦笑了下,“你父亲倒是有心了。本宫感激他。” 停顿须臾,“说起,你父亲迷恋武学,你母亲于此事知道吗?他二人伉俪情深,能走到一起,实属不易,没有一起研习吗?” “初时,他们争吵几次,父亲坚持。再加上苏河大人在那然巫医的帮助下于武学提升颇大,所以母亲就不再坚持了。不过,因着父亲每闭关一次,都需要半年之久,自那以后,图儿看着,母亲对父亲便淡了。” 铁勒图的神情落寞,为人子女,哪个不希望父母恩爱和睦?父亲虽不似下面的部落首领宠姬无数,可是,他也再未主动寻过母亲。 程莞看出铁勒图的难过,亲自为他斟满茶水,安慰道:“世间诸事,顺其自然便好。” 停顿一瞬,她又说道:“你母亲亲自叮咛了你,务必将姝儿娶回吗?” 闻听此言,铁勒图恍惚了下,分别那日,是母亲身边的二等侍女楠筝奔至马前交代的。 “是母亲身边的侍女认真叮嘱的,她说我母亲神思又有些恍惚,时常念叨故乡的人和事,望我务必能带回公主,这样方能……” “菊霜呢?” 程莞蓦然发问。 “菊霜?菊姨?她与母亲同吃同住,许是受母亲影响,终日也是神色郁郁,被父亲遣送回旧地许久了……” 听着铁勒图对菊霜言语之间毫无敬意,程莞蹙紧了眉。 “遣送?” 她浅呷一口,冷笑了一下,“你母亲于闺中之时,只这一人贴心。你幼年时候,也多亏她相帮……如今种种,你没怀疑过吗?” “怀疑?” 铁勒图瞠目。 程莞缓缓起身,屋外夜幕如织,漆黑一片。 而后,居高临下地看向铁勒图。 “对,怀疑。以本宫对你父亲的了解,他断不会让菊霜与你母亲分离;以以母亲的性子,她也绝不是忘恩负义的无情之人!” “可是……” 铁勒图踯躅着。 “可是,这些却都发生了。” “你说,你母亲整日神情恍惚,除了生病、思乡,有没有可能中毒了?你父亲动辄闭关,疏离你母亲,那他对你呢?可有和你单独出去骑射?你们草原人崇尚牧猎,有多久没有带领族人一起出去涉猎?这些,你都想过吗?” 诸多疑问,同时抛出。铁勒图的眸中尽是惶恐,这些,他不敢深思!一直以来,父亲闭关,都是苏河大人从旁协助,也从未出过乱子。对,苏河大人…… “可,苏河大人,他从未……” 铁勒图无力地辩解。 程莞一甩袖,背对着铁勒图,深吸了口气,“本宫听说,那然巫医曾常常出没于苏河的居所……” 说着,她倏地转身,肯定道:“她是苏河的爱姬!” “什……什……什么?”铁勒图吓了一跳,猛地起身,带翻了案上的杯盏。 “你想,一个巫医,还能精通武学?你父亲变化如此之大,你就从未怀疑过?” 说着,程莞哀叹一口气,“本宫得到消息,你父亲,如今大约已经不在了。现在,时常以你父亲身份自居的人,极有可能只是苏河和那然的傀儡罢了。他们急着让你娶静姝回去,无外乎就是要挟你的舅父罢了。可眼下这种情况,且不说真妃娘娘骤听静姝远嫁,已然病倒,静姝需要床前侍疾,离开不得;单你回去以后,能否扭转困局,救你母亲,都是难事!” 铁勒图如今才明白自己的困顿,前后关联,才明白了许多昔日曾有的困惑,还是挣扎道:“舅父他……” 程莞抿了抿唇,强压怒气,“陛下的身体常年抱恙,正因如此,这才让他们钻了空子,如今以医治之名,困于永定宫罢了!” 铁勒图再也忍不住痛苦之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扯住程莞的裙摆。 “求舅母救我,救我母亲!” 殿外的雨越下越大,已成雨幕之势!噼噼啪啪打在檐上,程莞的心思烦乱,却更坚定了必胜之心。 她转身矮下身子,亲自为铁勒图擦去眼泪,肃然道:“起来!” 铁勒图就势起身,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程莞眸色坚韧,果断道:“图儿,你不能哭!你的父亲,尸身未知,你的母亲,尚需你救。你得代替你父亲,重新在草原站起来!今夜,在这里,你可以伤心,可以难过,但是,出了这个门,你得和往常一样。明日,你先去玉心殿探望真妃娘娘,她会因病拒了你,你要假意无奈,同静姝依依惜别,而后离宫。” 第357章 母子冲突 “你放心,本宫会因着静姝之事,极力补偿。兵器珍宝,任你选择。以此让那然和苏兰儿放松警惕,到时再联同太子殿下,将他们一众人等尽数拿下。” “待你回去后,静待苏河卸下心防。那时,铁甲军会在程将军的带领下,倾力一战,助你清除逆党!” 殿中一片寂然,沉默半晌,铁勒图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临出门时,程莞轻声补充道:“若你对姝儿确有情意,待大局初定之时,只要姝儿同意,便有可能!” “恩。”他对静姝不过是因着母亲的身体之故,才生了求娶的心思。眼下,大局未定,他焉能有心思在儿女情长之上? “还有,你母亲,她,若想回来,不必念及那些有的没的劳什子规矩,约束自己,想做便做即可,知道吗?” 铁勒图的鼻头发酸,抽了两下,心间尽是对程莞的感激。 母亲就算想回,即便舅父同意,后宫之首的皇后娘娘若不点头,到时候也是难办!如今,她竟能主动提起。 “是。” 郑重地吐出这个字,才大步踏入雨中! 凤鸾宫的宫门,随行的侍从谄媚的笑道:“皇后娘娘可是商议明日娶亲一事?” 铁勒图瞟了他一眼,带着几分怒气。 “娶个屁亲!皇后娘娘说公主生母病重,亲事搁置……本王子现在就要去找陛下!” 说着,假意怒气冲冲地往永定宫奔去! 方行了几步,那然便身着一身黑衣立在游廊之下。 铁勒图上前行了个礼,喋喋不休道:“巫医大人,如今公主生母病重,可如何是好?留我说那么些弯弯绕绕,不过是补些兵器珍宝,亲事要搁置!我母亲根本不需要她这些东西!我现在就要去求陛下!帝王怎可言而无信?” 那然的双眸泛着精光,“兵器?” “还说了什么?” 铁勒图的脸上尽是不耐,“让开,我要亲自去寻陛下!” 那然沉默一瞬,“王子殿下,大妃的病,那然自有办法。若是能得些兵器,以后咱们草原日渐壮大,岂不更好?莫要因小失大?” 铁勒图周身的怒气更盛,“哦?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有办法医治我母亲的病?” 那然慌忙低头行礼,“那然不敢。只是,中原一行,又得些医治良方!况且,如今皇帝陛下正是关键时期,只点了苏娘娘陪伴在侧,吾等不可靠近!” 铁勒图凝眸瞪了那然半晌,似是探究她所说的真假。 停顿半晌, “罢了,那明日你便随我回去吧。” 那然当即俯身婉拒,“不可,陛下的身体尚不能离开我,晚点,我会把新的方子写下,交予殿下。” 铁勒图的拳头握了又握,越发肯定程莞所说皆为事实。 末了,他徐徐点了点头。 …… 一连说了这许多话,铁勒图一走,程莞便瞬间消弭下来,靠在凤椅上,静静回神。 小蝶不知何时已经进来,手里端着碗温热的粥,“主子,吃些吧,补补气力。” 程莞缓缓抬起眼皮,含笑点头。 趁着程莞一匙一匙地进着,小蝶柔声问道:“主子,您说,图王子会信吗?” 程莞徐徐咽下一口,净了净口,“他若有孝心,便会信。” “他若甘愿为他人之奴,便会不信。” …… 次日,送别了铁勒图,后宫一片祥和。 连绵不绝的阴雨,陛下和真妃娘娘的身体一直未见好转。 好不容易熬到了一个天晴之日,却燥热不堪。 程莞虚靠着凤椅,翻着手中的杂书,听着小蝶絮叨着太子殿下近来没有了陛下的束缚,越发不像样子,十日内,东宫便多了数十名女侍。 程莞蹙眉听着,忽然如醍醐灌顶般,动了娶太子妃的心思。 说做就做。 她旋即起身,便去了东宫。 后来, 听说,东宫内,太子和皇后娘娘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后宫诸人皆是议论纷纷。 一时间,凤鸾宫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 后宫诸人皆惴惴不安地前往凤鸾宫探望、安慰。尤其,苏美人到的时候,程莞长吁短叹,单手支着鬓角,不耐道:“你来干什么?” 平日里有着姣好面庞的苏美人,尽管有脂粉遮盖,仍然显露出几分疲态。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已然成年,他若不愿,您又是何苦呢?” 程莞抬眸瞟了她一眼,不耐道:“你不懂!中原之地,素有冲喜之俗。如今陛下的身体抱恙,每日只点了你近身伺候,本宫是放心的。可是,若是公众能有喜事,让他开心,想来他也能好一些!” 苏兰儿似是有些震惊,旋即便低头垂下双眸,掩藏其中的嗤笑。 若是一个中毒之人,因儿子婚姻之事而得以“解毒”,那还要巫医做什么? 很快,她便施施然行了个礼,“是妾愚钝。不知娘娘看中了哪家姑娘?妾可亲让那然巫医去询问闭关的陛下,让他下个旨意可好?” 程莞的眼眸一亮,面上溢出喜色。 “本宫竟没想到这个法子。也好。小蝶,赐座!” 立在一侧的小蝶立刻搬了个雕花红木圆椅,恭敬地请苏兰儿落座。 程莞徐徐进了口茶,这才开口道:“原就是陛下看中的人家,上官家的孩子,上官蓉。” 苏兰儿蹙眉想着,她原就来自外族,除了这半年按照父亲书信,结交了些武将之家,对那些世家确实不是太了解。半晌,她缓缓摇了摇头。 “春猎之时,他们也是见过的,那孩子和姝儿似乎有些一样的爱好,就是那些药啊草啊什么的。本宫原本瞧着,清儿对她并不反感,谁料,我一提让他娶太子妃的事,他就不乐意,非说他并无娶亲之意。真是要气死本宫!” 苏兰儿静静地听着,忽然问道:“难道太子有心仪之人?” “放肆!” 程莞瞬时将案上的杯盏扫落在地,“太子殿下若是德行有亏,你可知意味着什么?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苏兰儿连忙软了双膝,跪在地上,颤声道: “妾只是一时猜测,望皇后娘娘恕罪!” 程莞却突然有些忧心忡忡,起身踱了几步,行至殿门,任由夏季的热风刮过脸庞,扰的人更加心烦意乱! 她柳眉一蹙,冷声道:“小蝶,现在就去,将东宫里里外外所有贱蹄子全部拿下,丢进惩戒司。若有反抗,直接赐死!” 小蝶得了令,日暮降临,即刻便出了殿门。 跪在地上的苏兰儿,瞬间瞠目结舌。 第358章 书信 入夜,不似白日里的朗朗晴空,忽然间狂风肆虐,吹得苏兰儿裙摆飞扬。 她虚扶了下头上的殷红步摇,低眸进了那然的药室。浓烈的药味瞬间让苏兰儿皱起眉头,掩起鼻尖,不顾那然正在碾着什么药,径自开口道:“这下可好,东宫插的那些钉子,一下子全被拔掉了。” 此前,按着父亲的意思,往东宫安插了不少女侍。他的意思是:一旦太子踏入歧途,其他就更好控制了。她当时便觉不妥,一是宴清并非心智不稳之人,二是东宫每日出入不少前朝臣工,她们根本没有机会做什么事。 那然的神色冷淡,抬眸瞟了她一眼,“这些都是大人的安排。况且,她们都有把柄在我们手上,又有何惧?” 若不是父亲之命,苏兰儿是绝对不会和那然有任何交集的。此人我行我素,喜怒不形于色,甚是寡淡。 听到她如是说,苏兰儿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胸中情绪,问道:“你要寻的人寻到了吗?” 那然停下手中的动作,“这不该娘娘关心。” “怎么不该?那人是我以后要朝夕相处的,若是出了纰漏怎么办?”苏兰儿气愤道。 “轰隆”一声,许是又要下雨了。 药室一片寂静。 良久,那然起身恭敬地立在屏风之侧,苏兰儿一脸讶异,凝眸注视下,看见一身高颀长之人,从屏风后缓缓而出。 “陛……陛下……” 苏兰儿立刻屈膝跪下,想到刚才和那然的对话,她开始慌乱地解释。“妾方才……” 话未说完,那然的声音传来,“你再看看。” 苏兰儿这才抬起惶恐的眸子,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有丝丝缕缕不对劲。她捏着裙摆缓缓起身,靠近了几分,细细分辨下,发现此人的目光躲闪,完全不似平日里宴凌云的模样。 “他……他……就是?” 苏兰儿的语气尽是不可置信。 “是。” 那然蓦然答道。 “若是被人发现怎么办?” “至少,铁勒图从未被发现过。”那然的唇角现出丝丝冷笑。她已经不耐和苏兰儿解释过多。若非她还有些用处,她根本无需和她解释这么多。 在草原上,单凭大人和自己,就把草原换了主子!在这里,亦可! 可是,她是大人的亲生女儿。用大人的话说,多个帮手,多份助力!况且,她比她那愚蠢的母亲要聪明几分! 药室昏暗,苏兰儿没有留意到那然的心思转圜,只轻声道:“那他呢?” “谁?” 那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苏兰儿回眸瞪向那然,那然这才抬了抬手,示意假“宴凌云”避起来。 “他已毒入骨髓,坚持不了多久了。只要此人能模仿到六七分像,他便不必存在了。” 苏兰儿的呼吸一滞,“此人一定可信吗?” “自然,他是大人亲自选出来的。春猎之时,便在暗处观摩过数日了。” “春猎?” “不错。图王子我们抵达数日,大人选拔的精锐便也到了附近,藏匿的很好,有数千人,足以护你我之安全。” 苏兰儿偏了偏头,听着外面已“噼噼啪啪”下起了大雨,“好。好得很!” 此等要事,父亲竟连一封书信都没有。 但她也无甚办法。 那然瞧出苏兰儿的不愉,从她的侧面绕过,微微侧脸,掩饰了唇角的冷嘲。只见她从匣子中取出一粒药丸,递给苏兰儿,“这是今日的。” 苏兰儿瞧着那药丸就着微光,散发着幽幽的光,手上一顿,却还是接了过来。 宴凌云的毒入骨髓,那自己呢? 只是,就算自己的毒可解,又能怎样?假“宴凌云”已经就位,自己只能当做无事发生,终日侍候在侧! 苏兰儿蹙紧眉头,转身出了药室。 站在廊下,风声和着雨声,如同自己的心境,一片凄然。 星儿在门口等的小腿酸麻,但瞧出自己的主子心情不佳,只轻声问道:“主子,咱们……” 苏兰儿朝着宴凌云居住的主殿,努了努嘴,便轻移莲步离开,嘴上不忘问着:“今日,可有什么异常?” 星儿细细琢磨了下,“不曾。护卫的李统领,今日他家里有送信,奴婢提前瞧了,没有什么异常。陛下身边的安公公,因着药物的原因,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也没有与旁人接触。其他的,一切照旧。” 苏兰儿的眸色发暗,“把那封信拿过来。” “呃……” 星儿有些意外,很快轻声应下,转身朝着门口而去。 刚到门口, 李武远远地就抱了抱拳,星儿浅笑了下,高了几分声音,压过雨声道:“方才得陛下之意,若是李统领家中有事,可先行归家?” 李武似是有些意外,旋即谢礼道:“谢陛下。家中并无甚关紧之事,只是,因着下雨,孩子发了风寒,已经大好了。” 说着,在怀里摩挲着那信,却不小心直接落入地上的积水中。 星儿瞧着那笔迹逐渐晕开,轻轻叹了口气,交代了几句,这才撑着绸伞转身离开。 苏兰儿入了主殿,刚刚换好衣衫,星儿轻轻跟了过来。 “奴婢看着那信,轻飘飘地就掉入了积水中,想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若是要紧,岂不是要好好保存?” 苏兰儿的眼中一瞬的迟疑,听到内殿的轻声呼唤,旋即便恢复如常。 “罢了,一个护卫而已,还能翻了天?” “是。巫医也说,咱们这周遭有咱们的精锐暗中护着呢。他不敢如何。” 苏兰儿的柳眉一簇,压低声音道:“你是我的人,还是她的人?” 星儿惶恐,连忙低下头,“自然是主子的。” 苏兰儿瞟了一眼她,“知道就好。” “兰儿……兰儿……” 内殿一直传出宴凌云的轻声呢喃。 苏兰儿的心头一软,一开始,她是存了心思,爱慕他一生一世的。若不是父亲,她怎么舍得他如今这副模样…… 她微微低睫,瞬时便挂上一颗泪珠。矮着身子,靠近了床榻几分,她俯身吻上了他,迷迷糊糊间,口中所含药物,已渡入他的口中。 宴凌云的喉结滚动了下,这是咽下去了。 不多时,他的呼吸便平顺了些。 第359章 上官蓉 许是皇后娘娘的雷霆手段起了效用,第二日,东宫便派人前往凤鸾宫,说是太子殿下同意了宫宴一事。皇后娘娘喜上眉梢,当即便让人到上都各个有适龄女子的世家送了帖子,尤其是上官家,听说是小蝶姑姑亲自去的。 星儿把这些消息带回来的时候,那然也蒙着面纱不请自来。 苏兰儿蹙了蹙眉,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尽是不满。 装什么大头蒜?谁不知道你是个巫医? “大人此前有令,后宫防备松懈之时,便让我们的精锐尽数入宫,把所有护卫之人皆替换成自己的。如今,宫宴在即,恰是时机。” 那然的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一副已经决定的样子,只是来通知你一下! 苏兰儿白了她一眼,“巫医做决定便好了,不必来通知本宫。” 那然被堵了一下,阔袖之下,收紧了拳头,须臾,又再度松开。 “需娘娘到时候在宫宴之上羁绊住皇后娘娘和后宫诸人,这才好方便行事。” “哦?” 苏兰儿低低笑了出来,捏着一颗浑圆的紫葡萄递进嘴里,“原来,还有要本宫出力的地方?我以为,只需要我这条贱命,以身饲药就好了呢。” 闻听此言,那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微臣从不敢这样想。若是事成,娘娘将会是第一功臣!” 停顿许久,苏兰儿斜睨着地上的那然,冷声道:“你知道就好!本宫要知道你们详细的时间规划安排,否则,本宫怎么好拖延周旋?” 地上的那然只沉默一瞬,“是。微臣这就去拿。” 瞧着那然略显狼狈的背影,苏兰儿的胸中畅快!星儿在一旁拍马屁道:“早该如此!省得她分不清谁是主子!她的主子也不过是主子您的父亲呢!” 苏兰儿斜斜地倚靠在软榻上,睨了星儿一眼,“你不也总是听她的吗?” 星儿被堵了一下,立刻舌头似打结,怔在当场。 半晌,恭敬地递上茶水,“奴婢是个没脑子的,主子一提点,自然就迷过来了。” 苏兰儿缓缓地伸出嫩白的柔夷,嗔怪地看了星儿一眼,没再说什么。 …… 大雨之后,彩霞漫天。 多日阴霾的心情,也被映得美好起来。 歆瑜带着几个孩子在凤鸾宫玩耍了半日,临近黄昏才离开。 程莞低眸靠在廊下的摇椅上,雨后的凉风习习,甚感舒适。 忽听耳边一声, “主子,都办妥了。” 程莞立刻起身坐正,“上官健可有说什么?” 小蝶蹙眉仔细回想着,“上官大人确实沉默了许久,倒是上官姑娘是个爽利的,不知在屏风后躲了多久,见她祖父迟迟不应声,主动走了出来。” 当时,上官蓉身着一身浅清色的衣装,十四五的年纪,眸色却甚是坚定。 “祖父,蓉儿愿意。” 上官健捋着胡须的手一顿,蹙紧眸子望着自己的娇孙女,沉声道:“胡闹!” 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守着世家大族的家产不要,非要落到江湖上去修习武艺,为他指定的发妻被他舍了数年也郁郁而终。蓉儿是他们老夫妇两个含辛茹苦地抚养长大,怎舍得就这样送进宫廷去冒险?春猎前,若不是陛下钦点,他是万万不愿的。 太子妃,他从未想过!他只想要他的蓉儿平安喜乐地过一生! 上官蓉却继续开口道:“祖父,您从小教育蓉儿,即便身为女子,也要勇敢无畏。如今,这不正是让蓉儿勇敢无畏的机会吗?” 上官健被反问的瞬时语结,他这么说,完全是担心他们老夫妇二人百年之后,蓉儿无法自立,被人欺凌,所以才…… 谁知,今日竟被她驳了去! 上官蓉却走近了几步,摇着上官健的手臂,撒娇道:“况且,大公主和我都有同样的爱好,她定会护我一二的。” 小蝶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上官蓉的言语,言及此处,立刻插话道:“上官大人放心,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也定会护姑娘周全。” 上官蓉娇俏地冲小蝶眨了眨眼,抬眸嗲声道:“祖父,这样您还不放心吗?就是去参加个宫宴而已!” 上官健犹豫半晌,这才松了口,“罢了。你既有意,便带上流霜吧。她会些功夫。” 说完,望着小蝶,征询她的意思。 小蝶立刻矮了矮身子,“那是自然。大人请放心。” 上官健这才放下心来。 程莞听完小蝶的述说,这才轻叹一口气,“上官家本就是清流之家,一向不喜参与宫廷诸事,若非如此,陛下也不会看中他的孙女。” “是。” 小蝶虚扶着程莞的手臂起身。 “陛下既已将其扯入局中,无论将来如何,眼下却只能请他们演这出戏,否则,苏兰儿那关,便不好过,极易被她怀疑上的。” “相信,他们也知道宫宴会是个机会,断不会无所作为。所以,危险肯定是有的。本宫也定当竭尽全力护其性命。只是,既然把那孩子置于这个位置,自然就需让上官老大人知道各种曲折,否则,岂不是难以交代?” 程莞徐徐说着,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其他适龄女子,只是陪衬,相信苏兰儿不会倾注太多心力上去。唯有上官蓉,是陛下点过名的,苏兰儿定是也知晓。若是到紧急关头,保不齐…… 程莞蹙了蹙眉,扶着凭几靠了下去。 “是。奴婢方才也绕去了东宫,奴婢瞧着,太子殿下的眸间,似是对上官姑娘多了几分赞赏。” 小蝶刻意压低了声音。 闻言,程莞瞬间抬起眸子,“当真?” 小蝶仔细回想了下,“是,奴婢不会看错的。” “若是如此,事后能成就一番美事,也是好的。” 程莞浅浅笑着。 自从那个莫霜出了事后,清儿这些年的性子内敛了许多。个中苦痛,她自然是知道的。可他身为一国太子,又没有别的法子,只有让时间慢慢磨平…… 听说,莫霜曾经居住的那个宅子,他还保留着原样,时时去待上半晌…… 第360章 宫宴之上 司天监提前卜算,总算选了个天高气爽的好日子。 宫宴这天,阳光明媚,却又带着丝丝凉风,虽是夏季,因着多日降雨,故而夜晚的宫宴之上并不怎么热。 因着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为太子殿下选妃之故,故而,参加的都是女眷。所以,宴凌云并未出席,也不显突兀。 程莞居于上位,低笑着同下首的胡安安、夏宁等人示意,余下宫嫔因着入宫时间不长,又不曾得陛下宠幸,都各自乖觉地饮酒进食。唯有苏兰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太子宴清是最后一个到场的。 他已有八尺之高,因着常年修习武艺的缘故,宽肩窄腰,再加上他那峨眉星目的面庞,一进殿中,便吸引了 一众女眷的目光。 程莞特意瞟了一眼上官蓉的方向,低下眸子,敛了笑意。这丫头看起来对清儿确实没有什么感觉。不然,她不能指着面前的一碟子绿叶子菜和静姝说个不停。 待宴清坐定,程莞缓缓开口,“今日天气尚佳,难得相聚,本宫特邀了宫廷乐师为大家奏唱。咱们可以欣赏一二。若是自己也备有自己擅长的节目的,也可表演一二,可好?” 底下的人闻言,纷纷点头。 更有极个别的女眷,直接捏了裙摆,退了下去。 想必是有节目的。 也是,尽管此次为的是选太子妃,可是,一起选几个侧妃入宫,也不是难事! 程莞浅呷一口,往宴清的方向望了一眼。果不其然,他正定定地望向上官蓉的方向。她轻轻咳了一声,吸引了宴清的视线,问道:“政事可处理好了?” 方才在东宫和诸臣交代的场景,在脑中一闪而过,旋即拱了拱手,“母后放心,已处理完了。” 程莞微微颔首,又饮了一杯,单手揉着颞颥。 小蝶立刻矮了身子关切道:“头痛了吗?” 程莞微笑着抬眸,“无事。” 言毕,复又坐正,微笑着欣赏场中的曼妙舞蹈。 底下, 和苏兰儿相邻而坐的胡安安,哄了和姗吃了些东西,这才放她去跟着歆瑜出去。苏兰儿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从跟前经过的歆瑜,轻声道:“二公主这是要带妹妹去哪啊?” 歆瑜站定,一双杏眸圆眼瞪了苏兰儿一眼,潦草地矮了矮身子,“回苏娘娘,去玩。” 苏兰儿慵懒地用食指滑过杯沿,“今日可是你皇兄的大日子,半程就要走了?” 歆瑜一跺脚,回身望着程莞,“母后……” 程莞这才回神,“怎么了?” “你看她……” 歆瑜嘟着小嘴,皱了下鼻子。 程莞笑着招手,示意底下人将歆瑜的位子移到她的一侧,温声道:“你苏娘娘说的也有道理,既如此,便多坐一会吧。” 说完,向胡安安示意了下,胡安安立刻会意,将和姗领在身边。 好险,方才若是苏兰儿不拦这一下,和姗就要离开自己的身边了。 若不是昨夜皇后娘娘提前知会过,她还当真以为今天就是个普通的宫宴呢。 她当即就嗫喏地表示,能不能不参加? 程莞立刻冷了脸色,“所有人集中在宫宴之地,才能更好地保证安全。” 她只好小声应下。 道理她也是懂的,但是,几番宫变,她都躲在自己的宫中侥幸躲过,所以便又生了侥幸之心。 低声哄着和姗乖乖坐好,这才抬眸瞧着对面乖巧的舞阳,心下羡慕,和姗什么时候像舞阳那般乖巧就好了! 却不知, 此时的舞阳,也在小声哼唧着:“母妃,我害怕,想回宫。” 夏宁轻轻叹了口气,揽过自己的女儿,深知是自己平日里没有多让她接触宫内其他人,才让她有了这样的性子,只好轻声安慰道: “不怕,母妃在呢。” 说着,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孔明锁,“这个,你最喜欢的。若是吃饱了,就坐在这里乖乖地玩,好不好?” 舞阳的眼神一亮,“这是林太医新给我做的吗?” 夏宁立刻慌了神色,用衣袖遮掩了下舞阳的面庞,“不是,这个是母妃遣人做的,更好玩些。” 舞阳的小嘴一撅,正要耍性子,抬眸看到母妃冷峻的脸色,这才小声道:“好。舞阳知道了。” 夏宁轻轻舒了口气,一时欢愉,一辈子的责任。 深宫之中,养一个这样的孩子,谈何容易? 依着她的性子,今晚的宫宴,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参加的。 可是,皇后娘娘所说也甚有道理,只有阖宫松懈,才能将那些谋逆之人,一网打尽! 静静瞧了眼苏兰儿,她浅浅抿了下唇,浅呷了一口,将舞阳往身后挡了几分。 幸好舞阳是个姑娘,若是男子,生得如此肖父,恐怕,她母女二人,早已没命了! 场中, 快要轮到上官蓉上场了。 声乐响起,静姝娇笑着推了一把上官蓉,上官蓉踉跄着回眸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无可奈何。 落在宴清眼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雕梁画栋之下,悠扬的乐声响起,长长的阔袖貌似轻盈地甩出,实则蓄满了力量,在静姝的面前停顿一瞬,算是“警告”! 静姝呆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场中的上官蓉,脸上也挂满笑意。方才她和静姝找话说,她都郁郁的,可见真妃娘娘的病情,着实令她忧心。如今,能让她笑一笑,也是好的。 上位的宴清,看出她的心思,唇角立刻挂上丝缕笑意,心中暗道:原来,是自己存了偏见。 自莫霜之后,他时常觉得,世家女子,不过都是有着姣好面容的木头,对于父皇安排的上官蓉,他更是反感! 想到自己此前派暗卫查到的真相,执着杯盏的手指不自觉地关节发白,若不是父皇,霜儿也不会就那么没了性命! 如今,父皇深陷此困局,也算是…… 思及此,宴清抬眸凝望着场中的上官蓉,美好之人,不该被坑杀!他的双眸积蓄些许冷冽之光,扫了正在静静赏舞的苏兰儿一眼,不知她是真的在赏舞,还是想些别的什么。 宴清暗暗立誓: 这一次,他要护住上官蓉!为着她这份善良!为着姐姐与她的这份感情! 第361章 两个刺客? 殿中,灯火辉煌。 推杯换盏却静默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上官蓉轻盈的舞姿当中,行云流水,堪称诗画。 “啊!” 上官蓉骤然倒地,不过瞬间,右腿已是一片鲜红。 静姝慌忙奔至场中,小脸吓得煞白,“蓉儿,你怎么样?” 上官蓉深深咬紧下颌,唇上已是毫无血色,强挤出一丝笑意,“我没事。” 此时,殿中已是一片慌乱。不知谁喊了声,“有刺客,有刺客!” 殿外所有的护卫立刻蜂拥而至,一时间慌乱无比。 宴清不知何时已经跃至上官蓉的身旁,瞧了一眼,冷声道:“应该无毒。” 抬眸望着上官蓉,似有不忍道:“你坚持下。”上官蓉蹙着眉,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见宴清趁快速地用力捏了下她的脚踝,上官蓉立刻就听到一声“咔哒”的骨头错位声。 宴清迅速朝着外面无边的黑夜高喝一声,“刺客在那!” 起身离开的同时,对着静姝交代了一句,“麻烦长姐了。” 说完,便孤身闯入夜色之中。 居在上位的程莞似是神色慌张,紧紧地抓着小蝶的手臂,踉跄着站起来,“快……快……去帮太子……殿下。” 有几名护卫立刻跟着跑了出去。 有几名女眷看到有血,立刻尖叫着要跑出去,程莞似是强忍着恐惧,断断续续地交代道:“快……关上……宫门……” 小蝶矮了矮身子,语速颇急,颤抖着手,指着殿门,“快……快……” 程莞蹙紧眉头,扶着小蝶的手臂,又缓缓坐下,一声声叹息,传进苏兰儿的耳中。 只见她冷冷一笑,往身后扫了一眼,星儿察觉,便准备离开。 她有意往殿中的上官蓉身旁瞅一眼,便提着裙摆靠了过去。此时,太医正在为上官蓉包扎诊治,肉眼可见的伤,便有两处:一处刀伤,一处骨折。 苏兰儿蹙了蹙眉,“难道星儿用了内力,怎么还有骨折呢?还是说,这殿中真有刺客?还是当真已经逃了出去?” 回眸往四周看了一眼,依然是一片慌乱。 程莞似是扛不起事,只靠着凭几深深皱着眉头。 她轻轻咳了两声,清了下嗓子,高声道:“太子殿下已经去追捕刺客了,你们还慌什么?” 场中顿时一片安静。 说完,她朝着程莞行了一礼,朗声道:“烦请林太医,给在场所有的女眷好好检查一番,是否有意外的伤病。” 林芝宇拱了拱手,应下了。 苏兰儿轻盈地往上位走了几步,“皇后娘娘,您看……” 程莞皱着眉,一张脸苍白如纸,抬了抬手,“咱们就待在这里,等着太子回来吧。” 苏兰儿的目光往殿门移去,一排护卫守得死死的,星儿向她发来求助的目光。 这并不是她的期望。 她本意是将所有人都困守在这里,她好出去带人协助那然,如今,却连星儿都出不去,如何去带动更多的人呢? “皇后娘娘,咱们需出去给宫城护卫放信号,一起来捉拿刺客。” 程莞却似毫无气力,软着手臂摇了摇,“在此等待太子殿下吧。” 苏兰儿还欲开口,旁边的胡安安揽着吓呆了的和姗,不耐道:“苏美人,皇后娘娘既已说了守在此处等太子殿下,咱们一介女流,就等在这里吧。出去又能干什么?刺客已经逃出,想必此刻这里是安全的,又有护卫守着。你说是不是,夏贵人?” 夏宁听到自己被点名,连忙应了一声,温声道:“是,苏美人,如今还是守在这里是上上之策。” 苏兰儿“呃”了一声,虽然她们说得都不无道理,可是平日里彼此间冷冷淡淡地几人,此刻却如此同意,她不免怀疑,转而向末位的曹侍人道:“你说,也是守在这里吗?” 曹侍人本是偷瞄着往上位的方向看看,没想到却被看到,连忙跪下道:“妾人微言轻,谨遵皇后娘娘之命。” 苏兰儿气得一窒,甩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再言语。 星儿已默默地立在身后,“主子,该如何?” 苏兰儿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你能打得过这么多人?” 星儿立刻低眸下去,“奴婢无能,不能。” “那不就得了,等着吧。” …… 良久,太医们终于为殿内所有人检查了一遍,除了上官蓉,其他人除了有一些惊吓之症,倒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程莞特许了静姝带着上官蓉到内间的榻上休息,自己还留在外殿一起和众人等着。 忽然,外面传来人声鼎沸、兵器碰撞之声。 程莞立刻仓皇着问:“发生了何事?” 小蝶立刻快步行至殿门,仔细叮嘱了殿门的护卫几句,立刻开了一道门,让小蝶过去。谁知,人尚未过去,便有箭羽射了进来,小蝶幸得那护卫推了一下,这才免遭一难。 小蝶捂着胸口,连连道谢。 那人只淡淡地点点头,附耳趴在窗上听了一会儿,转头低声朝着小蝶道:“想必叛乱已起。” 小蝶因着方才的紧张有些通红的脸,立刻会意,略微颔首,便朝着上位而去。 和程莞仔细禀明后,又规整地立在一侧,门口的那人还坚定地守在那里。 他似乎并不是寻常护卫!他是谁? 瞧着那有些熟悉的眉眼,小蝶实在想不起来,只好将这份好奇,暂时压下。 程莞猛灌一口酒,摔了杯盏,“竟有叛乱!竟有叛乱!” 强撑着身体,僵立着站了起来:“看来,本宫平日里太过仁慈了!” 说着,她猛一抬手,“来人,将殿中所有人都拿下,挨个审问,本宫倒要看看,是不是这后宫之中有人与之串通!” 苏兰儿闻言,蓦然起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后娘娘如此决定,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哦?” 程莞的眸色发暗,“是吗?怎么?本宫这六宫之主,审个妃嫔和世家子女,还审不了了?” “来人!” 程莞再喝一声。 小蝶往前跨了一步,“自左侧末位,开始吧!”小蝶身为凤鸾宫掌事姑姑,一开口,立刻便有护卫上前,请了一位女眷到屏风之后。 临了,小蝶高声道:“且慢!” 第362章 罗盛 看了眼那微微透光的屏风,小蝶在程莞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便向着门口那侍卫意欲开口,却忽然不知那人的姓名。 只见那人抱拳应道:“罗盛。” 小蝶颔首,往他的跟前走了数步,朗声道:“罗护卫,娘娘懿旨,若有谎话,不必手下留情!” 说完,又附耳言语了几句,丝丝热气,立刻让罗盛的耳根立刻通红。 小蝶有些讶异,这人,难道还是个未成家的毛头小子不成?这么想着,唇角含了笑低眸离开。 罗盛似是有些难堪,一时又无法发作,只好忍了下来,转身向屏风后而去。 殿中诸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屏风,半晌无甚动静。不过片刻,便有护卫冷峻着脸出来,又请进去一位。如今反复,很快所有人的情绪都有所缓和,放松下来。 “啊!” 忽然,一声尖叫,所有人回眸望去,牙白的屏风之上,一道赤红的血迹赫然在上! 有胆小的,立刻慌乱起来,瑟缩着缩成一团,“杀人了,杀人了……” 程莞疑似也被吓了一跳,“小蝶,怎么回事?” 小蝶刚刚行至屏风处,迎面便看到罗盛的脸沾着些许血迹走了出来。眸色扫过小蝶,恭敬地朝着上位,“回皇后娘娘,方才微臣询问她是否和外面的人有联系,她不答反问,质疑皇后娘娘,还来夺微臣的佩剑,故而已被……” 程莞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再说。罗盛转身复又回到屏风后,小蝶迟疑了下,跟着绕了进去,瞧着几个人拖着一个妇人朝着里间而去,只开口道:“你脸上有血。” 说着,将袖中提前备好的洁白锦帕递给他。 临了,又加了句:“不必还了,这本就是备着以备不时之需的。” 罗永低眸扫了一眼,在脸颊上擦了擦,若有似无的花香蔓延至鼻翼之下,置于掌心仔细看了下,确实无甚花样,普普通通一条帕子。他微微摇头,塞进自己的怀里,重新坐正,恰好有护卫又引了新的人进来。 殿中, 苏兰儿似是被吓到了,有些语无伦次,“皇后娘娘,她们……好歹是……后宫之人,或有夫家的功勋傍身……怎可如此草菅……人命?” 程莞蹙着眉,冷冷开口道:“苏美人有什么办法?说来,让本宫听一听。” 瞬时,苏兰儿便语结起来,“可……可……” “若没有,就这么办吧。” 程莞一句话便堵上了所有,心中焦急,面上却只不知清儿那边如何了,宴凌启的人有没有在城外就拦截过半? …… 此时,永定宫的厮杀堪比惨烈。 苏河这支精锐,不知道圈养了多久,且他们个个体型健硕,都要比铁甲军的将士高上几分。 宴清的月白外衣,早已看不清颜色,湿哒哒地粘在身上,浓烈的血腥味,让他几乎不能呼吸,想必早已浸满了不知何人的鲜血! 为了不惊动这些人,宴清和罗永、程琦筹谋多日,最终决定,以少博多。否则,铁甲军中,动静过大,一定会被他们察觉到。 况且,在此之前,铁甲军已是少了数万人马,被程琦带领,朝着宣城而去,对外的理由是:宣城水患,折损过多。实则,他会半途折返,朝着草原而去。 这样的动作,已经引起了足够大的动静。 宴清冷冷地立在宫墙之上,扫视着宫城之内的数百之众,早已是血腥漫天,似乎比探子报来的数千人少了一些,他暗暗勾起唇角,冷哼一声:“正好!” 而后高喊一声:“铁甲军,杀!” 众人听令,士气大增。宴清也立即跃下墙头,冲入厮杀之中。 他的外袍不同于其他兵士,漆黑夜幕下,尤为显眼。 看到他如此搏力,略显落败的铁甲军瞬间似乎占了上风! 藏匿于宫门一角的那然,气急败坏! 苏兰儿这个蠢货,不知此时在耽搁什么? 她回眸望了眼永定宫门,暗自后悔:应该再等等的,再等五日,宴凌云彻底咽气,她的人直接出了永定宫门,便皆成定局! 李武这个叛徒,明面上投奔于自己,整日忠心地护着永定宫,甚至还瞒着那小安子,放进永定宫数十名自己的人,藏匿于药室之中! 方才,他刻意压低声音,恭敬地说,疑似宫门之处有异常动静。让她以为是自己的人杀进来了。 这才放了心,跟他出来。 看到大批人马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宫门,她还暗自庆幸,若不是胁迫着李武这个宫城统领,自己的人进宫岂非要破费一番周折? 可是,宴清埋伏的人马一跃出,李武就不见了踪迹,如今也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如今,假宴凌云和苏兰儿相处甚少,容易被一眼识破。悄悄凝望了会外面的战事,大势已去了!她跺了下脚,沿着宫墙的阴影,朝着苏兰儿的兰粹居而去。 她那里还有些易容的东西,收拾一番,或许还有命可逃! 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 那然收拾成星儿的模样,蹑手蹑脚地兰粹宫出来之时,却听到一声清朗的男声:“巫医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啊?” 那然顿了顿脚步,面上挤满笑意,恭敬地转身福了福身子,“罗相爷,奴婢是星儿。” 抬眸之时,却看到罗永身后赫然站着李武,她的瞳仁瞬间动了动,立刻低眸掩了起来。 罗永只往后示意了下,立刻有四人近前,将那然绑缚起来。而后,朝着李武行了一礼,“烦劳李统领进兰粹居查探一番。” 李武抱拳应下。 “相爷,你弄错了!我是星儿啊。”那然挣扎着哭喊。 罗永只淡淡笑了笑,近前了几步,仔细端详了许久,伸手到那然的鬓角,轻轻揭起一层面皮。不消片刻,星儿便“变”成了那然! “巫医大人,你还有话要说?” 那然蹙眉顿了下,强自挣扎道:“我只是近来颇有兴致于易容之术,这才……” 罗永已经听不下去,摆了摆手,“看好!带下去!” “是。” 第363章 兄弟 月朗星稀,映照得地面一片亮白! 罗永将双手缚于身后,心叹道:今夜真是适合办大事!连灯笼都不用打! 事实上,宴清在宫城等待苏河那些精锐进宫之时,罗永也早已带着人埋伏于永定宫外。见到李武将那然诓骗出宫门,他便带人进了永定宫,将那些异族之人尽数拿下! 小安子被那然下了药,混混沌沌地睡着,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相爷!” 李武粗哑的声音传来。 罗永转身面朝着他,“可有收获?” 李武命人将所有物件摆了一地,沉声道:“这些与永定宫那里的药室有些不同,此处多为这些东西,疑似都是易容之用!还有……” 李武转身,将身后之人,露了出来。 那人眸色带着些许惊恐,“大胆,孤正在此处休憩,却被你们打断!” “陛……陛……陛下?” 罗永有些不可置信。 方才,他明明在永定宫看到了昏睡在榻上的陛下,怎么此刻又在兰粹居出现? “大胆!” 那人重复一遍。 李武抬脚对着他的膝盖一踢,那人当场便跪倒在地,“你才大胆!” 然后朝着罗永道:“相爷,你问问他,是否识得你?” 虽月光当空,罗永依然分辨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僵硬道:“他是相爷……” “哦?姓甚名谁?” 李武矮了身子,追问道。 那人却结结巴巴,一直答不上来。 罗永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又一个“星儿”!那然真是胆大,竟然敢找人冒充陛下! 他弓着腰,贴近了几分,果然在面颊一侧看到了人皮面具的痕迹。伸手一撕,宴凌云的脸便消失不见了! 罗永“啪”地一声,将人皮面具甩在地上,转头向身后的数十人,吩咐道:“分为两队,你们,跟着李统领,去帮太子殿下;余下诸人,随我去助力皇后娘娘!” “是!” …… 此时,星儿被强拉着入屏风之后。苏兰儿立刻慌张地站立起来,“皇后娘娘,你怎敢如此?” 程莞听着外面的喧闹之声,淡了不少,越发有了底气。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没有作声。示意罗盛只管拉人。 星儿虽是个女侍,那几个拉她的护卫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 苏兰儿急急地走到殿中间,意欲踏上台阶,却被小蝶和罗盛快了一步,双双挡在她的身前。 两人顿时有些许尴尬,半晌,小蝶冷了声音,先开口道:“苏美人,若有不服,事后自可禀明陛下。如今这般,便是抗命!” 苏兰儿的呼吸一滞,恨声道:“好,好,好得很!” 转头走向星儿,高喝一声,“星儿!” 星儿闻声,只见她下颌绷紧,双臂一挥,挟制她的两个护卫,瞬时翻了个身,撂倒在地! “放肆!殿中行凶,拿下!” 小蝶高声喊着。 立刻从内殿跳出几十名护卫,将星儿和苏兰儿围于中间。 “苏美人,这便是你的真实面目吗?” 程莞凝着眸子,沉声发问道。 苏兰儿的柳眉一挑,“那又怎样?是皇后娘娘逼我的。草原儿女,会些功夫,又怎么样?” 只是,看着眼前忽然多出这么多人,苏兰儿暗道,他们是有备而来,恐怕那然那里,早已溃不成军了!殿外的声音渐弱,估计就是自己的人马悉数被擒了。 可是,事到如今,若逃不出这殿,也唯有死路一条了! 她和星儿对视一眼,轻声道:“怕吗?” 星儿摇摇头,“从星儿跟了主子那天起,星儿的命便不是自己的了。” 罗盛在一旁观察许久,后撤数步,自柱子后取出箭弩,对准星儿的心门,就是一箭! 星儿眼疾手快,瞬间翻身躲过,并冷冷地扫了罗盛一眼,飞身便朝着他袭了过来。罗永连忙往后一跃,险险躲过。谁料,星儿转头朝着阶上的程莞,便奔了过去。 小蝶在一旁惊呼:“主子!” 说着,毫不犹豫地便护在程莞的身前,右肩被星儿狠狠击中,小蝶拧眉倒下。 罗盛在一旁咬牙,当即飞扑过来,扯住星儿的脚脖,旋转一圈,重重地摔在殿中硕大的红柱上。 回眸望向阶上,程莞正揽着小蝶,急声问:“小蝶,你怎么样?” 小蝶蹙着眉,轻轻摇头,安慰程莞道:“奴婢没事。” 程莞朝着内殿的方向喊道:“林芝宇,林太医,快来!” 一旁的夏宁露出心疼之色,今夜,林芝宇可够忙的! 林芝宇刚为上官蓉包扎完好,闻听这边的动静,连忙奔了过来。 罗盛瞧着小蝶已有所托,这才放心与星儿搏斗起来,心中暗道:草原之人,果然彪悍,功夫居然如此了得。想到自己半路学习功夫,不过是为着母亲及幼弟免受欺负,遂有些松了要求!如今,更是后悔不已! 暗自吃力之时,听到殿门被轰然推开,罗永带着数十人立在那里。罗盛的胸中,大大呼出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有指望了! 罗永身后的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比这宫宴之上的护卫,要强多了! 只大约半刻钟的功夫,星儿便命丧当场。 苏兰儿瞧着星儿已死,索性碰柱而亡,却被程莞急急示意,拦了下来! 罗永和罗盛相视一眼,暗道:怎么看不出有不愿意做的神情了? 当初,他在家中,同罗盛商议,到时候,他需要脱下官服,身着护卫服制,守在此处时,他颇为不愿。他本五品谏议大夫,吃的是文官的饭,如今却因着会些许功夫,干护卫的活! 罗永费尽口舌,言明,护卫统领李武自有要事要做,皇后娘娘那边,必须要有可信的人守着,太子殿下才放得下心。 罗盛狐疑地看了他许久,终究还是点头同意。 罗永瞪了他一眼,转身朝着等在门口的妻子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罗盛只挠挠头,尴尬道:“嫂嫂莫要担心,此行定然会安然无恙。” 罗永的妻子李氏,笑着应下,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便没再说什么。 罗盛含笑应下,这才有礼有节地追上自己的兄长。心中很是费解,明明嫂嫂温婉大方,大哥也和她相敬如宾,可,就是太“相敬如宾”了! 第364章 平定 待到知悉了小蝶的肩伤只是脱臼,程莞这才露出笑颜,抬头感激地望着罗永。 罗永本就全神贯注地看着太医为小蝶医治,看到程莞露出笑靥的模样,满含担忧的眼神立刻有了些许松懈,带着丝丝安抚。 一旁的罗盛刚示意完护卫将星儿的尸体挪出,引导了殿中女眷先去其他偏殿休息,回身便看到此一幕,他心下暗惊!那样的神情,那样的目光,他从未在家中看到过! 大哥太大胆了,竟然,竟然…… 不敢多想,远远地他便朗声道:“皇后娘娘,罗相,这苏氏该如何处置?” 程莞和罗永瞬间回神,暗自敛了神色。半晌,程莞先开口道:“罗相以为如何?” 罗永再抬头,眸色中少了些许热烈,神色浅淡,“臣以为,应先禁足或者关进惩戒司,待陛下醒来。” 程莞轻轻转头,凝望着苏兰儿,只见她皙白的脸颊尽是血迹,眸中尽是不甘,腰腹之处尚有一处刀伤,伤口裸露在外,甚是可怖。 思忖半晌,这才开口道:“就依罗相所言,禁足兰粹居吧。” 转头对着林芝宇道:“烦请安排一位太医,为她治伤,务必要到陛下醒来。” “是。” 林芝宇应声之后,朝身后点了点头,立刻有个小太医弓着身跑了过去。 将到丑时之际,程莞才乘了凤辇去了永宫。 宴清为了不让程莞担心,已仓促换了身暗黑外袍,以掩饰还在流血的手臂的伤。 看见程莞过来,远远的便打起精神,强忍疼痛,双手行了一礼,声音轻松道:“让母后受惊了,儿子做的不对。” 程莞瞧出他换了外袍,却难掩眸间的疲态,知道他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强自忍了眼泪,带着哽咽执着他的手道:“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 看见宴寿也立在一侧,程莞不免好奇道:“寿儿怎么也在?” 宴寿福了福身子,道:“儿子听到宫城有乱,所以带了府兵来看看。” 宴清用左手拍了拍宴寿的肩膀,“若非寿弟赶到,如今估摸着还未平定。” 程莞带着几分嗔怪,扯着宴寿转了几个圈,“幸好没伤到。这些事,都是大人的事,你如今还未成年,下次莫要如此鲁莽了。” 宴寿看到程莞如此关切自己,心中更是觉得今晚做得对,嘴上应道:“儿子知道了。母后无需担心。皇兄有难,为弟的,断没有不管的道理。” 说完,兄弟二人相视一笑。 程莞瞧着宴寿愿意放下旧事,和清儿恢复往日感情,顿感欣慰。 母子几人说着话,便到了殿门。 罗永等人早已恭敬地立在殿中,一个个神色肃穆。 程莞深呼吸了几下,掀帘进入内殿。昏暗的烛光下,林芝宇和几位太医均是满头大汗,正在忙碌着。宴凌云的头上布满银针,眉头紧锁,眼下一片乌青,脸颊更是瘦弱的凹陷了下去。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可看到如此惨状,程莞瞬间软了双膝,幸得身旁的侍女扶着。平静了几分,方颤声道:“陛下如何了?” 林芝宇闻声,转身毕恭毕敬地回道:“如今尚未查出陛下的身体究竟如何了,只是内里虚弱,五脏俱损,故而臣等无能,望皇后娘娘责罚。” 说完,更是匍于地上,不发一言。 程莞心中大亥,虽此前宴凌启已经提过铁勒青大抵就是这么死于非命,可看到宴凌云如此惨状,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她蹙紧眉头,就着凭几坐定,转头朝着外面喊道:“罗相!” 罗永立刻躬身走了进来。 “那然可有法子?” 沉默许久,罗永才开口道:“回皇后娘娘,那然只癫笑连连,嚷着,中了此毒,唯有一死。方才,她抢了护卫的佩刀,抹了脖子。” 方才,他特意去见了那然,将事败的消息告知于她,并提及铁甲军已转向草原方向,不必再等苏河来救。 闻听此言,那然突然疯了一般,大笑不止。就在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解之时,她却趁着不注意,抢了护卫的佩刀,自戕了! 过去半个时辰了,罗永直到此刻还记得那然的那双眸子,有欣慰,有向往,有一些令他看不清的东西! “唔……” 床榻之上传来宴凌云的呻吟声,程莞连忙起身,踉跄着伏在床榻之侧。 “陛下……陛下……” 宴凌云却不睁开眸子,只呢喃着,“兰儿……兰儿……” 程莞一顿,不知如何回应。 旁边的林芝宇膝行了几步,解释道:“每日针灸散毒,陛下或可得些许时间清醒,如今还未完全醒过来。” 程莞点点头,正了神色道:“既如此,现在已是深夜,诸位先去休息吧。本宫在这里守着。” 此话一出,宴清立刻开口道:“儿子守着。母后去休息。” 宴寿也在一旁道:“儿子来。” 程莞看着他们如此贴心,颇感安慰。趁着烛光,已然瞧见宴清的手臂尚在淌血,知道他不想自己担心当即拒绝道:“本宫的话,都不听了吗?” 殿中一片沉默,过了半晌,宴清率先拱了手,退了出去。 程莞看着他们悉数退出,这才松了口气,斜靠着床榻,带着几分冷笑,“陛下,无论你念着谁,守在这的却是本宫。” 榻上的宴凌云,嗫喏了几下嘴唇,终是没有再发出声音来。 内侍们搬来了软榻置于床侧,程莞这才强撑着身体靠了上去。 天色大亮之时,宴凌云挣扎着眼皮,看清守在一侧的程莞:“莞儿?” 程莞瞬间惊醒,连声问道:“陛下是叫我吗?” 宴凌云有些不解,“自然。莞儿何意?” 程莞低眸浅笑着为他重新盖了锦被,“陛下唤了一夜的兰儿呢!” 宴凌云拧眉苦思半晌,全然记不起来。出神半晌,动了动手指,“扶孤起来。” 程莞仔细地托着他的后背,让他靠好。 “孤只记得,召了那然巫医来永定宫……后面的事,都有些记不清了!” 说着,抬手揉了揉鬓角,皱眉问道:“小安子呢?” 第365章 三个月 听着外面洒扫宫侍的动静,程莞温声道:“陛下,咱们先吃着东西,再细细和您汇报。可好?” 宴凌云的左胸隐隐作痛,抬手揉了几下,微微颔首。 程莞转身朝着殿门而去,这才发现,小蝶不知何时已经候在那里。 “小蝶,你……” 程莞明明记得昨晚交代她好好歇着。 小蝶矮了矮身子,俏皮一笑,“太子已经把奴婢的肩膀归位,虽然左手不能动,到右手和腿脚都没事。”说着,活动了下右手和腿脚,全然不顾绑缚甚紧的肩膀。 程莞的眼眶微湿,笑着嗔怪道:“怎么这般不听话?” 小蝶嬉笑了一下,关切道:“主子可要进些吃食?奴婢备了主子和陛下最爱吃的,现在呈进去?” 程莞笑眸轻眨,小蝶便脚步轻快地下了台阶。看着她的背影半晌,这才长长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姑娘,不该就耗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 林芝宇候在宫门外许久,看到伺候用膳的先后出来,这才远远地示意小蝶。 昨夜,得知消息后,他便急急地来永定宫汇报,可是,那时帝后均已入眠。 无奈,他只好转身先回去,结果路上“巧遇”了夏宁。 夏宁瞧着他一夜未眠,满眼尽是心疼。“我知你今夜不易,特意备了些小巧的点心,让你垫垫肚子。” 夏宁满是真诚。 “娘娘……” 林芝宇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带着些许哀求。 “我知道,我知道。为了小午,我不会再私下找你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说着,她将手上的包满点心的帕子塞到林芝宇的手中,转身就要急急地离去。 她也知道,小午大了,见一次,就会有一次的风险,况且,小午越来越像他了! 可是,这寂寥深宫,她怎么能说到就能做到?况且,殿内还有那么些他做的机巧玩意,供小午玩耍? 对外,除了最早的那个孔明锁,她都说是托了母家在外采买的。可,尽管如此,或许因着幼时让小午多见了他几次,小午竟然对他有着天生的好感! 这是万万不行的! 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许,袖摆却似被扯住了。她用了些力气,挣脱不开,情急之下,转身用力拽了一下,整个人就那么被林芝宇拥了起来,决堤的泪水瞬间倾泻而出! 半晌,林芝宇才缓缓开口道,“我知你心中有我,可是,你我之间,注定是没有将来的!是我对不起你!愧对于你……” 夏宁对他的歉然之语听不下去,侧脸便吻上了他的唇,泪水很快便流进贝齿之间,微微的苦…… 月色皎白,唇齿相依。 林芝宇知道,若非今夜刚刚经历了一场宫变,巡逻的护卫悉数守在了各个宫门,恐怕他二人早已被关进了惩戒司! 良久,林芝宇松开了绑缚着夏宁纤细腰肢的大手,仔细地为她擦拭着眼泪,温声道:“你放心,虽你我不能厮守,可如今我已是太医院院判,定能护你母女二人康健一生。” 夏宁频频点头,轻声道:“我知道。我从未奢望什么。” 林芝宇摇摇头,思忖片刻,低声道:“陛下已然不行了。他日,若陛下薨逝,你可奏请到瑶云寺为新皇祈福,到时,我也好更多地护着你们母女。” 夏宁蓦然抬头,盈盈泪花中现出憧憬,“真的?” 林芝宇郑重地点点头,“不会太久了。” 夏宁这才抬手抹了眼泪,破涕而笑,“好!” 草丛中上传来阵阵虫鸣,林芝宇恍然记起还有要事,慌忙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还是去候着陛下和皇后娘娘吧。” 夏宁扯了下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方才,我看到小蝶回了凤鸾宫,若是有急事,不妨先找到她,她是皇后娘娘最信任的人,这样的话,也不必一直无边际地等着。” 林芝宇闻言,深觉有道理,连忙点头。 两人话别之后,他便在凤鸾宫的墙外遇到了赶往永定宫的小蝶。他便一五一十地将苏兰儿的诊治结果述说了一番。 小蝶当即应下,并开口道:“今夜皇后娘娘甚是疲倦,明日一早,你再来永定宫门,到时,我寻了机会让你进去。” 林芝宇这才躬身应下。 …… 看到小蝶朝他微微点头,转身轻手轻脚地转身入了殿内,林芝宇抬手理了衣冠,等待着被召。 殿内,听着程莞的脚步越来越近,小蝶这才敢伸手打帘,程莞掩面打了个哈欠,轻声问道:“可是有事?” 小蝶伸出一只手让程莞虚搭着,低声道:“是。林太医天不亮就等着了,说是,底下人查出来,苏美人有孕了。” “什么?” 程莞怔了一下,重复道:“当真?” 回眸扫了眼内殿,那位的身子,早膳都未用完,就开始昏昏沉沉了。她只好斥退了左右,为他按摩了会双腿,这才扶着他平躺下去。 小蝶蹙眉答道:“不若让林太医进来问问?” 程莞长长地呼了口气,靠着凭几坐定,“进来吧。” 不消片刻,林芝宇便在小蝶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小蝶示意了侍候在侧的宫人尽数离开,这才恭敬地在程莞的身旁立好。 “当初,你师傅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程莞浅呷了一口,发问道。 “是,师傅曾叮嘱于微臣,陛下龙体实难再孕育皇嗣。” 抬眸望了眼上座的程莞,她正是认真倾听状。 “可师傅也未说一定不可。所以,如今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多久了?” 程莞沉默一瞬,继续问道。 “应该有三个月了……” “这么久?” 林芝宇颔首。 昨夜得闻底下人来报,他亲自去搭了脉,确实无疑。告知苏兰儿的时候,她便开始哭哭笑笑,叽里呱啦说些听不懂的异族话语。 殿中寂静一片。 良久,程莞复又开口道:“陛下又入睡了,你看……” 林芝宇福了福身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方子,“微臣昨夜翻找书目,寻得此方,可拖延数日。” “拖延?” 程莞蹙着眉接过来,目光扫视过去,尽是些药效激烈的祛毒之物。 “陛下的龙体受得了吗?” 第366章 领命 下首的林芝宇尚未回话,宫人来报,太子殿下到了。 闻言,程莞连忙起身,太子宴清就已经打帘进来了。 过了一夜,少年已更换旧袍,新着一身绛红色束腰长袍,若不是一只手臂僵直,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宴清生得俊朗英气! 程莞初看到时眼中尽是欢喜,扫到他那一动不动的手臂,便嗔怪道:“可上药了?还疼吗?” 宴清笑着用左手捂了一下伤处,方才换了药,伤口处有些凉凉的,深处似还是火辣辣的疼。嘴上却说:“不疼了,林院判着了人在东宫守着,已经换了两次药了。” 一旁的林芝宇连忙福了福身子。 宴清往内殿张望了下,轻声道:“父皇如何了?” 程莞知儿子已是心智成熟之人,抬手就将方才林芝宇给她的那张方子递给了他。宴清拧着眉看了半晌,讪讪道:“儿子不懂药理,若是姝姐姐来看,还差不多。” 听到他替静姝,程莞瞬间想起昨夜上官蓉受伤之事,沉吟须臾道:“静姝可回了玉心殿?” 宴清有些尴尬,“儿子一早便来这里了,还没去看。” 见宴清是个粗枝大叶的,程莞微微蹙了蹙眉,好歹人家上官蓉是因着宫内之事受的伤,不该如此被冷落! 想了想,她开口道:“等会儿,你便从这里去寻静姝吧。顺便看下受伤的上官姑娘如何了。此番,她无故受伤,务必要让太医仔细照顾。着人给上官大人送信,等上官姑娘伤好了,再回去吧。” 宴清点头应下。 程莞伸手拿回那张方子,思索许久,“这方子,药效极强,恐怕你父皇的身体受不了。本宫想着,不若就这么好好将养着,今晨他还用了些餐食。你觉得呢?” 宴清的心头一动,知道程莞的意思。 得知莫霜的真实死因,他恨过里面的那位,老实说,得知他被那然下药,他没有第一时间着暗卫突袭永定宫,而是盘桓全局后,以苏河的整支精锐为目标,这当中消耗了更多时间! 其中,不可不说,自己是存了报复之心! 可是,如今真的走到这一步,他忽然有些犹豫了。 抬眸看着母后正等着自己开口,他斟酌了下,语带伤感,“既如此,不若等父皇再次醒来,让他做决断!林太医以为如何?” 林芝宇闻听自己被提及,连忙应道:“太子英明。”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想到以宴凌云的性子,若是,自己细细与他说明事情经过和他的身体情况,大抵也是不会用这张方子的。 “也罢。就这么办吧。” 瞧着宴清复又出了殿门,程莞缓缓起身,背对着林芝宇,方才,她换了身浅褐宽袖的褙子,落在身后的林芝宇眼里,忽然觉得皇后娘娘比平时更多了几分肃穆! “关于苏氏一事,本宫会禀于陛下知晓,一切由陛下定夺。依着陛下的性子,此事,便不必让更多人知道了。” 林芝宇的后背瞬间溢出一层冷汗,立刻垂首答道:“是。” 皇后娘娘如是说,大概就是这个孩子不会留了。 林芝宇微躬着身子退出了永定宫,这才敢长长呼吸了一下,低眸离开了。 小蝶送了林芝宇回来,看着程莞微微闭着眸子,以为她没有休息好,便抬脚轻轻往外退,却听程莞忽然开口道:“这几日,去寻个好画师吧。先候着。” 小蝶蓦然抬头,与程莞睁开的眸子瞬间视线相撞。 陛下平日里并不喜画师进宫,此前,曾听主子提过,陛下曾说,有那个时间,不若多看几本奏折! 如今,忽然让画师进宫,主子这是做准备吧? 程莞轻轻垂睫,小蝶立刻会意。 “奴婢这就去!” …… 宴清先是到了玉心殿寻静姝,瞧见姜玉颍正面色红润地躺在廊下吹风,心中暗笑:这是一日也不多装了! 面上却毕恭毕敬请了安,得知静姝并不在后,转身正欲离去,却听姜玉颍道:“本宫瞧着,那上官姑娘还不错的。先前姝儿回来说了宫宴之上的凶险,可见她是个敢作敢为的性子。太子殿下,不妨多考虑考虑?” 宴清还未开口,姜玉颍又补了一句:“本宫是个直性子,话说出来,便不后悔。上官蓉这样的姑娘,太子殿下若是错过,以后怕真的得在那些精致花瓶里挑咯!” 如夏刚泡了香气浓郁的药草茶,听到姜玉颍如是说,立刻呆愣当场,片刻之后,赶紧矮了身子,汗颜道:“真妃娘娘也是为太子殿下考虑,太子殿下莫要怪罪!” 自家主子真是心直口快啊! 宴清还未开口,大腿被人抱住,一旁正在玩水的明儿,似是胖了几分,肉嘟嘟的小手,扯着宴清的外袍,嫩声道:“皇兄皇兄,你没生气吧?” 宴清蹲下身子,捏了捏了他那肉肉的脸颊,笑道:“皇兄没生气,明儿真棒!” 明儿立刻笑嘻嘻地扯着他一起过去玩水,宴清握着他的小手,“下次好不好?今日皇兄寻姐姐有事。” 明儿嘟了嘟嘴,不满道:“好吧。” 宴清摸了摸他的脑袋,转头向着姜玉颍行了个礼,笑着开口道:“儿臣领命!” 说完,脚步轻快地离了玉心殿。 姜玉颍本是半躺的身体,愣怔了下,忽然反应过来,嗔道:“这小子……” 如夏过来虚扶着她,轻声道:“主子,您慢着点,躺了这么多天,不能这么急……” 姜玉颍抬眸瞪了她一眼,拍了下如夏的手,“本宫会不知道?” 重新躺好后,叹道:“幸好我姝儿开明,没有怨本宫骗她哦!” “那是自然。主子一心为了公主,公主心里懂的。” 姜玉颍拿起团扇盖着眼睛,掩盖着自己将要溢出的眼泪,姝儿能如此,她很欣慰! …… 按着真妃娘娘所说,长姐此刻应该同上官蓉一起,都在芙蓉阁。宴清一路寻过去,看到“静姝”正坐在矮凳上,低头盯着墙边的几株绿草,他悄悄蹲下身子,伸出左手,故意在她的右肩轻拍了下,语气轻快: “姐姐?” 第367章 何必招惹 “静姝”瞬间回眸,满脸惊讶,动作过快,以至于她直接从矮凳上仰了下去。眼见着就要脑袋触地,说时迟那时快,宴清连忙伸出左手,从她的肩头揽过,上官蓉瞬间蹙起了眉。 片刻,上官蓉的声音温温柔柔,“太子……太子……殿下……” 听到她如此声音,宴清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仔细回忆着,难道刚才看错了?她明明不满自己惊吓到她,明明昨夜和长姐相处时,更为灵动! 身后传来静姝的声音,“清儿?” 手臂上的上官蓉连忙挣扎着直起身体,慌乱之间,她的柔夷就那么触及他的大腿数次,宴清的面上一红,直接抓了她的后衣领,让她立在原地,而后向后退了数步,低首道:“给上官姑娘赔礼,方才,我以为,你是长姐。” 一边的静姝,手里拿着一根有些旧的竹杖,额上沁出微微薄汗,似是刚从外面回来。 “你认错了吗?” “也不怪你,蓉儿与我身形相似,就先让她穿了我的衣服。这几日,制衣局做好了,蓉儿就有自己的衣服了。” 说着,她往上官蓉身边走了几步,将竹杖递给她,“你试试这个?” 晨起,她扶着上官蓉在院子里活动,这才发现,没有竹杖,甚难独行。她思索半晌,想到玉心殿里放着一根,这才回去翻找。 这竹杖,当初是自己为了自己走路更平稳些,自己私下里让小金子和她一起做的。 谁料想,做好以后,并无什么大用,就一直放在那里了。 上官蓉感激地冲静姝笑笑,声音清脆:“谢谢公主。” 一旁的宴清眼神微眯,这似乎才是她本来的声音!单手背于身后,他微微握了握拳,唇边挂起丝缕笑意。 “上官姑娘因本宫所伤,是我考虑不周,今日我便着人再去做一把合手的。” 上官蓉刚刚试了试竹杖,有些短,但是凑合能用,旋即温婉一笑,“谢太子殿下,如此已是甚好。” 静姝在一旁打了个冷颤,蓉儿怎么回事?不会好好说话了? 宴清却很是受用般,略一颔首,“上官姑娘知礼,宴清却不敢无视,日入之时,我会再来。” 上官蓉的圆眸微震,透出几分灵动,耳垂也渐渐变红,心道,什么意思?他这么闲的?还来? 沉默片刻,坚持道:“有公主照料,已然甚好,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话未说完,宴清朝着静姝道:“姐姐,我方才从玉心殿过来,真妃娘娘说她又有些头晕了,姐姐是否……” “呃?有吗?我刚才取竹杖之时,她还……” 好好地喝茶呢! 余下的话没咕哝出来,宴清堵了上来,“真妃娘娘此前身染重疾,想来会有反复的……” “啊?” 静姝有些迷茫,她今晨看着母妃已然大好的啊!一度以为是此前形势所迫,母妃装病来着。 慌着来芙蓉阁,也没有仔细询问,难道自己判断错了? “姐姐不若乘了轿辇去看看,也放心些。” 宴清继续添油加醋。 静姝只低眸思索一瞬,便满脸歉意地看向上官蓉,上官蓉抿唇点头,“公主快去吧。” 看着静姝乘了轿辇离开,上官蓉这才一瘸一拐地往殿里走去。 宴清朝着院中侍候的宫侍示意了一下,所有人便会意离开。他伸出双手,便把上官蓉拦腰抱起,上官蓉一声惊呼,尖叫了一声,“太子殿下!” 宴清勾起唇角,这才是她吧? 故意忽略掉她的挣扎,强忍这右臂的疼痛,加大了几分力量,开口道:“你再挣扎,腿上伤口,岂不是要重新唤太医过来?” 上官蓉立刻软了气息,乖顺地任他抱着。 不一会儿便行至暖榻之侧,宴清的声音带着几分薄愠,“若本宫记得不错,上官姑娘的伤,前半个月都不适合下床吧?” 上官蓉刚刚勉强坐好,听到他如此说,立刻低下了头。不错,今晨,是她要求静姝带着她到院子里看看,她是个喜欢外面天地的性子,从小祖父和祖母也纵着她。何况,在她看来,只是腿上的一点小伤,根本不是什么大事。静姝无奈,这才遂了她的意,谁知,两人刚刚挪到墙边,她便摔了一跤。 静姝思索半晌,才想着,干脆配个竹杖在手,更稳妥些。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但这些,她是不打算同宴清解释的,从一开始,她便从未想过要进宫!祖父也提过,陛下似是看中了她,但是若她不愿,拼了上官家百年积累,他也会为了她搏一搏! 思及此,她抬眸柔声开口道:“殿下,臣女许是会错了太医的意,以为……” 话刚说了一半,声音忽然高了八度,“你在流血!” 宴清本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她如何自圆其说,忽然被她蓦然升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低眸一看,右手正“滴滴答答”地滴血,想来,应该是刚才抱她时,伤口崩开了! 这才倒吸了一口气,蹙紧眉头,用左手压着伤口,“你好生休息,本宫回去一下。” 上官蓉正欲开口,又颓丧地呼了口气,回眸看着榻前那许多瓶瓶罐罐,都是昨夜静姝连夜寻来的,说是对伤口都有妙用!她本想,自己双手好好地,也可以为他包扎一番,可是…… 算了,自己既然从未有进宫的打算,此事,正事已完,又何必招惹他? 等会静姝回来,就要和她说尽早出宫的事! …… 将近日暮之时,宴凌云又昏昏沉沉地醒来。 程莞特意寻了宴清在榻前候着,伺候完汤药,程莞也简要将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看着宴凌云强压怒火的模样,程莞示意宴清先回东宫。 给宴凌云垫好软枕,叹道:“事已发生,都出乎了我们的意料,如今弘国能有此安定局面,多亏陛下常年用心治理,陛下不要过于忧心了。” “草原那边如今如何了?” 宴凌云蹙眉问道。 程莞轻轻摇头,“还未收到消息。若有消息,莞儿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您。” “眼下有两件事,需要陛下定夺。” 迎着宴凌云满是疑惑的眸子,程莞沉吟了下,“其一是,苏氏有孕了,三个月。” “三个月?” 第368章 旨意? 宴凌云重复发问得到程莞的认真点头后,沉默许久,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赐死!” 这个结果,毫无意外, 程莞只淡淡地应是。 接着,她轻移莲步,将一旁案上的那张方子,呈给宴凌云,解释道:“这是第二件事。太医署研究了张方子,或许有一定的功效,但是,上面的药,臣妾看过了,个个凶猛,您看,要用吗?” 宴凌云看也没看,直接团成一团,丢在地上,双眸紧闭,有些怅然道:“或许?孤的身体真的到了如此地步吗?” 殿中寂寂无声。 半晌,程莞温柔的声音响起,柔荑轻握着宴凌云瘦弱枯槁的手,“云哥哥,莞儿会一直陪着您。” 不错。她心里就是这么打算的,人生尽头,她愿意一直守在他的身侧。 少年时的情愫,一直都藏在心之深处,只是,时光荏苒,许许多多的事一层一层叠加,伤的她很难再去抽丝剥茧的寻出来!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仔细为他整理散发。忽然,纤手被他握住,“莞儿,我害怕!真的怕!” 说着,宴凌云陡然睁大的双眸开始泛红,豆大的泪珠蓦然落下! 程莞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认真地为他擦拭着,“不怕,莞儿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宴凌云的双眸满含希冀,眸色中却有些看不清的东西,“当真?” 程莞迷惘了一瞬,认真地点了点头。 宴凌云沉默片刻,却骤然往后一靠,喃喃道:“不,你不会的……不会的……” 程莞看他独自喃喃着,一时无语凝噎。 不知过了多久,宴凌云就那么又昏昏沉沉地睡着。 程莞长长吁了口气,唤了候在门口的小安子,一同扶了宴凌云的身体缓缓躺下,这才虚搭着他的手臂来到外殿。 “你的身体如何了?” 小安子福了福身子,谄笑道:“谢娘娘挂怀,奴才已经大好了。” 低下眸子往后退了半步,掩了其中的情绪,“小蝶姑娘回凤鸾宫取些用品,稍后就回。” 程莞略略颔首,示意他先退下,自己闭着眸子小憩起来。 小安子恭敬地退至殿外,缓缓直起腰背,尖声朝着旁边候着的小内侍唤了一声:“过来!” “兰粹宫那位怎么样了?” 那小内侍一顿,一时没有答上来。 “废物!还不快去!记住:从现在起,谁都不能给她吃食,就说是陛下的旨意,知道吗?” 看着那小内侍一路小跑,小安子的眸子露出狠厉!敢给老子下药,老子让你怎么死的更快一些! 想到方才依稀听到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对话,知晓了苏氏只有死路一条,既如此,自己有仇不报,岂非枉为人? 这么想着,脸上便浮现些许小人得志的表情来。 “小安子?” 小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宫门。 小安子连忙回过神来,瞧着小蝶身后跟了数名宫人,只听小蝶沉声对着他们吩咐道:“都听安总管的话,去把这些东西放好。” “是。” 一排人齐齐矮了身子,恭敬称是。 小蝶复又回身对着小安子道:“你领着他们仔细放好,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要用到的,不可让旁人随意接触到。” 小安子笑着回道:“小蝶姑娘且放心吧。” “我现在去叮嘱膳房,以后都把膳食先送到这里来。就烦劳你了。” 小蝶双手放在左侧一叠,诚意拜托。 小安子亦是一礼。 …… 宴清刚走到芙蓉阁的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静姝惊讶的声音。 “不是说好了吗?伤好再出宫?” 上官蓉的声音依稀传来,“公主不必这么惊讶,你看我如今也能行动,回府反倒方便些。在这里,你还要照顾真妃娘娘,还要往芙蓉阁跑,岂不是太累了吗?” “可……可是……” 静姝想到母妃支支吾吾的模样,实在怀疑她的病是假的。 今日她赶回去时,母妃明明对着硕大一盘甜点,大快朵颐,哪里有大病初愈的样子?况且,以她的经验来看,病后是不能直接对甜食不加节制的,可丝毫没看出如夏姑姑有阻拦的意思。 然而,当她亲自狐疑地询问:“母妃,清儿说你方才旧疾似有复发,这会儿好些了吗?” 母妃手上的动作一顿,立刻咳嗽了起来,将那些刚含在嘴里的糕点,悉数咳出,断断续续地回道:“是,太医……已经……来……来过……了……” 如夏姑姑在一旁补充道:“太医说,主子这么些天没有好好进食,要多补补才是。” 她只在那里待了半盏茶的功夫,又被母妃催着来和蓉儿玩。想到蓉儿尚且不能行动自如的腿,她只好满含歉意地交代数遍如夏姑姑,这才赶回芙蓉阁。 丝毫没有听到姜玉颍和如夏的对话: “幸好我反应机智,清儿这小子一定是推我出来挡锅的!” 如夏笑着应道:“是,主子反应最是灵敏了!” “但愿清儿不能枉费本宫的一片心意!”姜玉颍叹了口气,浅呷了口茶水,朝着外面瞥了一眼,“我这个傻姑娘,就这样的脑子,还想牺牲自己远嫁草原呢!” 如夏轻轻为姜玉颍拍着背,安慰道:“咱们公主是有孝心的人,幸好如今都解决了!” “是啊,幸好都解决了!” 姜玉颍低下眸子,未再言语,思索着什么。 静姝在芙蓉阁陪着上官蓉叨叨了一日的私房话儿,实在没想到,临近傍晚,上官蓉会突然提出出宫的事! 她“可是”了半晌,终也没有想出合适的措辞。 恰在此时,宴清晴朗的声音响起, “上官姑娘,是要让姐姐违逆母后的旨意吗?” 静姝和上官蓉俱是惊讶宴清的突然到访,齐声道:“旨意?” 宴清却也不看他们,寻了一红木方凳坐下,冷声道:“母后旨意,上官姑娘为人豪义,应好生在宫中养伤,太子和公主有督察之责!” 静姝皱了皱眉,望了眼上官蓉。 “皇后娘娘下这样的旨意?” 宴清的眉尾一挑,扫见上官蓉正巴巴地等着他开口应答,强压着上扬的唇角,“旨意已带到,上官姑娘好自为之吧。” 说完,宴清快步离开! 第369章 常见? 上官蓉怔怔半晌,方才,太子的脚步,似带了些许仓皇? 静姝却满心欢喜,直接忽略了已经出去的宴清,挎着上官蓉的手臂,“这下,你走不了啦!” 上官蓉笑着和静姝对望了一下,心中却疑惑十足。 自己虽然是直爽性子,却也不傻。虽然都传皇后娘娘为人宽厚,但是,能“宽”到如此地步? 可她也不好亲自和皇后娘娘对质,思来想去,此事便只好作罢。 宴清强压扑通扑通的心跳之声,快步离开了芙蓉阁,后面的人甚是疑惑,方才太子殿下明明还满面春风,此刻怎么看起来如此匆忙? 宴清心中笃定,上官蓉因着这点小事,和母后去对质,可他也不想落了假传旨意的名号,思及母后如今正在为父皇的身体忧心,宴清敛了敛,放慢了脚下的步子。 在游廊上绕了几个弯后,远远地看到小蝶和罗盛似是在说些什么。 他的心中立刻有了主意,高喊一声:“小蝶姑姑!” 小蝶立刻回眸,脸颊似是有些绯红。 宴清来到跟前,罗盛抱拳一礼,宴清蹙了下眉,“罗大人这几日还在宫中吗?” 罗盛福了福身,毕恭毕敬,“李统领刚得一子,请了假,兄长着微臣这几日严防死守,谨防漏网之鱼。” 宴清低头思忖了片刻,“老师一直思虑周全,有劳罗大人了。” 罗盛大方应下。 停顿须臾,宴清见罗盛并无离开之意,这才好奇道:“罗大人还有事?” 罗盛的嘴唇微张,还未发出声音时,小蝶在一旁慌忙补充道:“无事了,方才是奴婢恰遇罗大人,便询问了几句近日宫中情况,耽误了他。” 罗盛有些哭笑不得,旋即低眸,恭顺地后退了两步,带着人转身离去。 她说,是她碰上的自己,那就当是吧! 罗盛的眉眼含笑,心中惬意,幸好自己谋了这份差事,在这宫里“逛”了这几天,不然如何碰到她?如何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宫变之后,他本就万般推诿不得不做的差事,当场便被兄长罗永告知:“你可以回去了。” 转身便朝着李武道:“李统领,接下来这几日,还需你多多费心,确保阖宫安全。” 李武正要应下,罗盛恍觉,连忙开口道:“兄长,不妥。李统领府中应该又添了一子吧?他已然在宫中多日未归,还是让他回去休沐吧。这些事,交给我吧。” 罗永狐疑地扫他一眼,一旁的李武怔了一下,添丁之事,他已知晓,但是护卫宫城的重责,他不敢懈怠,遂开口道:“罗大人,护卫宫城,乃是我……” 罗盛却直接拦了他的话头,“此时非平时,我孤家寡人,无甚要紧。你放心,我一定尽心竭力。” 见李武还有些犹豫,罗盛又加了一句:“难不成李兄不信任我?” 李武“呃”了一下,回望了下罗永,见他微微颔首,当即回了个:“不敢。” 罗盛当即便冲他眨了眨眼,李武立即会意,赶紧脱离罗永的高压冷眸的区域,朝着宫门而去。 罗永看着李武慌不迭地离开,直接当头就给他了个脑瓜崩,冷喝一声:“说!” 罗盛嬉笑了下,“没什么,就是想确认点东西,待确认好了,第一时间便告诉兄长!” 罗永垂眸一瞬,自己的两个弟弟都被母亲给惯坏了。自己来上都有所事之后,他们才跟着来了上都,一开始,只是困在府里,让他们每日刻苦用功。殊不知,三弟木讷,每日的确在府中学习用功,前些日子,鼓励他参与政事,他却连连摇手,只对学问一事感兴趣。无奈和镇国侯求了情,让他在镇国侯办的学塾中任了个老师;二弟却好动,不知何时学了些拳脚功夫,反倒在院中日日苦练。若不是自己强逼,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当那个谏议大夫! 思及自己存的私心,罗永有些心疼他。要想在上都站稳脚跟,必须要培养自己的家族和亲信,光靠自己是万万不可能的!况且,他想保护的那个人,本就身居高位,如果自己不能攀至高处,又如何助力到她? 再加上自己离开他们的那些年,终觉没有尽到长兄为父的责任,遂叮嘱道:“虽我已为相,但此处毕竟是宫城,你行事务必稳妥一些。” 罗盛见兄长肃了颜色,立刻恭敬道:“弟弟知晓。” 这下,可以先回家一趟了! 罗盛美滋滋地想着,最起码,可以先禀了兄长!毕竟,小蝶方才并没有拒了自己! 想到她的绯红脸庞,罗盛的心,扑通扑通跳的急促! 宴清有些不明所以,觉得今日的罗盛同往日甚是不同,听到小蝶“告退”的声音,这才迷瞪过来:“小蝶姑姑,方才我不小心在芙蓉阁说母妃下了旨意,不让上官姑娘出宫,烦请小蝶姑姑转达下母后。” 小蝶似是在想些什么,闻言疑惑道:“什么意思?” 宴清蹙了蹙眉,不愿解释,“姑姑就这么和母后说就是。” 说完,福了一礼,转身便离开了。 小蝶怔在原地许久,今天都是些什么事?太子殿下说得不清不楚,那罗盛,让她的心里,犹如一团乱麻! 她本是刚从膳房回来,恰遇罗盛正带人途经这里,想到宫宴之上的交集,她便笑着去同他点头示意。 不想却被罗盛请到这廊角之处,开口便是:“姑娘的伤,已经好了吗?” 小蝶的心似是微动了下,除了皇后娘娘和太医每日问询,其余诸人,这几日都处在慌乱之中,都是来问她这个事如何做?那个事如何做?从未有人问她伤情如何。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劳罗大人关心了。已经大好了。” 罗盛蹙了蹙眉,目光望着她的肩膀看了半晌,似有些不满:“这不是还包着吗?” 小蝶浅笑了下,“是。太医说,包着,好得更快。但,如今也不影响什么。” 沉默片刻,罗盛自怀中掏出先前那方锦帕,皱巴巴地,但已恢复了洁白之色。 “此物,归还姑娘。” 小蝶一愣,拒道:“不必了。先前便说过,这本备用,宫中常见。” 第370章 燕窝 “常见?” 罗盛凝眸看着手上的帕子,“姑娘经常送帕子出去?” “呃?” 小蝶被问得愣住。 “若是不常,怎么说是常见?这是我第一次用女子的帕子,该当归还。” 说着,便扯了小蝶的手,塞在她的袖袋之中。 蓦然被男子扯了手臂,小蝶往后一甩。 因着肩膀被绑缚着,瞬间失了平衡,差点摔倒。罗盛抓着她的手臂的手瞬间发力,直接将她拉在怀里。 小蝶何曾与男子这般“亲近”过,面上瞬间染上一层怒色。 “放肆!我是凤鸾宫中的掌事姑姑,你竟敢……敢……” 罗盛的脸颊微微发热,见怀中的娇小人儿突然发怒,手上的力量反倒大了几分,压低声音道:“你想让别人看到?” “我……我……” 小蝶语结着。 罗盛这才缓缓松开怀中的人,深呼吸了数次,这才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些许,恭敬道:“锦帕已还,望姑娘珍之惜之。” 小蝶的脸颊微粉,低声嘟囔,“本来就从未送出过。” 她是掌事姑姑,谁会没事找她借一方帕子?不过常常备着,以防主子的不时之需。想到此,她低低补了一句:“这本来就是备着给皇后娘娘用的。” 罗盛的眼睛一亮,亮得小蝶的心跳声,就那么“咚咚咚”地在耳边响了起来。 小蝶心下感激宴清,若不是他,她实在不知,接下来说些什么。 …… 翌日,天色不亮。 小蝶已经是全无睡意,确切地说,她几乎一夜未眠。她想不明白罗盛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我会再来的。 她当时只是怔了一下,还未有反应,便被太子殿下打断了。 她微微侧了个身,侧耳倾听了一番,外面还是一片静寂。悄悄地从袖中摸出那一方帕子,趁着窗棂透出来的月光,翻来覆去的看着。 稀松平常,和任何一块帕子,毫无区别。 可是,她又总觉得,它是不同的。 看了不知有多久,外面似乎传来了洒扫宫侍的声音,她这才轻轻呼了口气,将帕子塞回袖里,起身开始收拾。 她想:皇后娘娘体恤,让她可以在自己的偏房安睡,可是,她却不能是不懂事的。她得赶在皇后娘娘起身前,赶到永定宫。 今日,皇后娘娘还有重要的事! …… 伺候完程莞用了早膳,小蝶示意底下人将剩余餐食撤了去。虚搭着程莞的手,往里殿瞧了眼尚在昏睡的陛下,转身回了暖榻。 程莞的手上捏了帕子,神色淡淡,道:“燕窝备好了吗?” “是。一早便命人煮了,如今已经晾得差不多了。” 程莞长长舒了口气,“那便去吧。” 此事,唯有自己亲自去,陛下才会放心。思及此,程莞细细端详着自己纤细的手指,愣怔半晌。小蝶一直躬身虚扶着她,见她盯着自己的手发愣,只沉思一瞬,便明白了其中曲折。 “主子,那日若是她成了事,今日,恐怕不止是您,包括公主、太子,都得……” 程莞的面上平淡,手上却不自觉地握了握拳。 “你说这些,我自是知晓。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我对于伤人性命这样的事,也能如此泰然了。” 小蝶望了眼外面明媚的晨光,微笑道:“您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该当如此。何况,这是她选择的。” “你说得对。是我多思了。走吧。” 程莞的眼角浅浅上扬,虚搭着小蝶出了殿门。 …… 兰粹居里,苏兰儿只着里衣,颓丧地瘫坐在地上。 程莞蹙了蹙眉,回望了下小蝶,端着蜜枣燕窝的小蝶立刻微微摇头。程莞当即会意,这大概是底下那些人见风使舵搞的。 苏兰儿干裂的唇几乎崩出血迹,一头青丝完全没了往日如瀑的模样,乱糟糟地堆在肩上,全然没有昔日动人的模样。看到程莞过来,立刻膝行了数步,扯住程莞的凤袍,“皇后娘娘,底下那些人,不是东西!如今我怀了龙种,竟然还敢断我吃食!请皇后娘娘务必将他们全部关入惩戒司!” 小蝶蹙着眉,连忙将燕窝置于一旁的案上,矮身将她推至一边,扶着程莞落座在主位之上。 苏兰儿却跟了过来,“皇后娘娘,妾怀的是龙种,太医知道的。这些太医都该死,竟然不每日来给我请平安脉!” 说着,她柳眉一挑,“陛下若是知道,一定会重重责罚于他们。还有……” 见程莞冷着脸不吭声,苏兰儿停顿了一下,“咚咚咚”地在地上磕起了头,“皇后娘娘,那日都是那然巫医骗我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皇后娘娘明鉴。皇后娘娘……” 她越说越激动,又去扯住程莞的裙摆。 小蝶立在一侧,冷声道:“您是想让其他人也进来吗?” 苏兰儿听到小蝶的冷厉之声,她瞬间停了一下,瑟缩着将手规矩地立在身前,讪笑着解释:“我只是……只是……” “只是……曾经头脑发昏,求皇后娘娘谅解!” “哼!” 小蝶轻哧一声,抬眸望着那四方窗格。心中叹道:若人心也如着窗格如此,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该有多好! 脚下的苏兰儿还欲开口,程莞抬手捋了下被扯皱了的凤袍,冷笑了下,“解释什么?谅解什么?谅解你准备了千人攻城?还是说,准备杀了我的儿子,取而代之?” 苏兰儿的脸上闪过惊讶,旋即便汇聚成冷笑,挺直腰背盘坐在殿中的乌石地板上,“既然皇后娘娘尽然知晓,我也不必演了。我是曾对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不利,可毕竟没有功成,如今我怀了龙种,娘娘恐怕也得容我一段时间了。只是,再这么断食下去,恐怕我腹中的孩儿,恐怕会有危险了。到时候,陛下恐怕不能原谅吧?毕竟,这宫里,已多年未添子嗣了!” “呵!” 程莞轻轻地发出一声,半晌没有作声。 苏兰儿的心里有些没底,只抬手轻抚着腹部。那里还是一片平坦,可却是她活下去的希望。袖下,紧紧握了握拳,复又松开,依然低着眸掩饰自己的神色。 第371章 绝无可能 初知怀孕之事时,她又哭又笑。 哭的是:她竟然被父亲接连几封信冲昏头脑,赞同了他那拙劣的桃代李僵之计!她甚是后悔! 笑的是:东窗事发,她居然怀上龙种,这孩子出现的太是时候,最起码,可以保自己接下来七个月不死。她想,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可是,接下来的几日,除了那些可恶的宫人,再没一个人来过,就连外袍也被那些宫人扒了去换钱,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宴凌云的药量过大,一直还未知自己怀有身孕? 直到今日看到程莞,她低眸之时,眼波瞬间流转,心里便有了主意,先糊弄一番再说! 然而,程莞似是知晓了所有,接下来,她会如何应答,她不知道! 程莞缓缓俯身,与苏兰儿近在咫尺,她不得不抬眸回望着程莞。程莞微眯了眼,开口道: “你知道如今的陛下怎么样了?” 苏兰儿的呼吸一窒,结巴道:“我……我……自然不知。” 她听那然说过,那药会在无形中延长一个人的沉睡时间,全然忘记服药期间发生的事,慢慢地,就变成睡死过去! 唯有这样,初期才能瞒得过永定宫中那些内侍。可是,这过程,太慢了。 得知宫中将有宫宴,那然当即便寻了人商议,觉得直接起事! 程莞阖了阖眸,仿佛失了耐心,“人传本宫宽厚,可是,本宫不是傻子!”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便本宫来说!” “其一,你给陛下下毒,且此毒难解,眼下,已无多少时日;其二,你伙同你的族人谋逆,证据确凿,如今竟然想凭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掩盖一切,未免也太把我们当做儿戏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口口声声说的龙种,陛下以为,不是他的孩子!” 苏兰儿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如雪。 “怎么会?我久居深宫,这就是陛下的孩子!你去告诉陛下,待孩子生出来,我愿意让他滴血验亲!” “呵!这些,恐怕没有机会说与陛下听了。本宫只知道,他命本宫赐死你!” “不不不!” 苏兰儿坐在地上,往后连连挪了数步,挣扎道:“这是龙种,这就是龙种!虎毒不食子,陛下不能这样!他不能!” 程莞嗤笑了一声,展平了衣袍,缓缓起身,“苏美人真是健忘。春猎之时,二皇子谋逆之事,你忘了吗?” 苏兰儿的双眸倏然睁大。 她记得的,那时她和宴凌云独处的时间甚多,他曾提过,任何人,想对孤不利,都只有一死! 后来,得知宴宸的死讯,他只怔了怔,连眼泪都没有流! 苏兰儿的身躯瞬间变得摇晃起来,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她趴在程莞的脚下,“皇后娘娘,你向来宽厚,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吧!” 程莞被扯得晃动了下,小蝶连忙在一侧扶着。 却见程莞慢条斯理地抬了抬手,扶了扶头上的步摇,“本宫还未宽厚到如此地步!你伤我的儿子,难不成,还要我救你?你的孩子?” 接下来,不管苏兰儿如何哀求,程莞提起裙摆,大步出了殿门。 朝着左右两侧示意了下,立刻有两个嬷嬷转身进了里面。 身后的苏兰儿传来“呜呜”之声,程莞知道,她一定会喝下去些许。 昨夜,她秘密召见了林芝宇,只不过半个时辰,林芝宇便把秘药送了过来。 他说:哪怕只喝下去一口,便会瞬间毙命! 瞧着天空中的云朵,似是从一匹骏马变成了零散的棉絮,小蝶的声音响起:“主子,事了了。” 程莞冲她淡淡点头,伸出手搭在她的手臂上。 “害怕了吗?” 小蝶呼了口气,“有一点。” 程莞握紧了小蝶的手臂,“我也是。” “但是,只有这样,咱们才能护着自己的性命,你说是不是?” 小蝶的面上瞬间绽开笑意, “是。主子说得对。主子放心,那些老嬷嬷都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她们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这样的事了。” “嗯。” 主仆二人轻言了几句,程莞这才乘上轿辇。 小蝶低眸盯着地上的石板,刚才虽已挤出笑意,心底终归是害怕的。突然,听到程莞的声音传来,“一会儿,去各宫知会一声,午膳前,便去永定宫吧。” 小蝶连忙点了点头。 程莞的心中千头万绪,轻轻叹了口气,趁着一摇一晃的轿辇,小憩起来。 …… 送了程莞回宫,小蝶和几个宫人仔细交代了以后,亲自朝着玉心殿的方向走去。毕竟,真妃娘娘的地位自是不同,况且,她与主子的感情不同,亲自前往,有些话,可以直接说透一些。 方走到烟雨湖的假山之侧,罗盛身着一身玄色统领服,缓缓走出。 小蝶满脸讶异,这人怎么穿着统领服? 罗盛却似很是紧张道:“以后,这宫城护卫,暂且由我来管。” “啊?” 小蝶不知如何回答。 “你可开心?” “啊?” 小蝶依然不知如何作答。 “以后,我会经常见到你。” 罗盛刻意瞪大了双眸,想从小蝶的脸上探寻些什么。 可是,听到这,小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恭敬有礼道:“恭喜罗统领。” 继而抬眸,不卑不亢道:“你我身份有别,可因公相见,却也不会太多。只怕,罗统领要失望了。” 不等罗盛回答,小蝶继续道:“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说着,转身朝着罗盛的身侧一迈,径直越了过去。 隐隐地,她听到罗盛“啊”的一声疑惑。 小蝶抿了抿唇,脚步不停。 此刻,她终于明白,昨日罗盛的意思是什么了! 只是,绝无可能! 她早已打定主意,陪伴主子终身。 幼时,主子救了她;少时,主子教她读书认字;如今,主子的身边只有自己了,她绝不会走! 罗盛半晌才回过神来,转身看着步履匆匆的小蝶,他一拳打在旁边的假山之上,顿时鲜血直流! 他却似全然不知似的,只咬牙站在当处。 胸中的某处,钝钝的疼! 第372章 酒醉 入了夜的上都,仿似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罗盛拎着个酒坛子,踉踉跄跄地走在崎岖不平的石板路上,面色早已通红。忽然,脚下一绊,就那么直直地趴在了地上。 手上的酒坛子瞬间碎了一地,浓烈的酒香四散开来。 罗盛深叹一声,嘟囔道:“好可惜……可惜……” 呢喃着,他原地翻了个身,看着一片漆黑的夜空,漫无边际的黑,仿佛瞬间就能吞没了他! “轰隆”! 雷声炸响! 不过片刻,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地砸了下来! 罗盛只觉得眼睛酸疼,无奈只好闭上眼眸,身体却仍旧一动不动,“雨水”仿佛流进了耳朵,让他颇感不适! 他摇摇头,单手支地,踉跄着起身。无奈不会饮酒的自己,今日蓦然灌了七八坛,此刻仿佛觉得四肢全部不听使唤了! “咚!” 他又摔回了地上!鬓角生疼,抬手摸了一把,趁着不知何处来的光,手上鲜红一片!他抓起阔袖,捂着头复又躺回积了水的地上,含混不清道:这样也挺好,这里疼了,这里就不难受了! 他的另一只手,重重地捶打着心口。 几步远的地方,华盖之下,罗永静静地望着这边。 一旁的侍从王全,手提灯笼,轻声道:“相爷,咱们不把二公子带回去吗?” 他们已经来了许久,看着二公子在那片雨里挣扎半晌,相爷却一动不动!他的心中不很理解!明明老夫人方才催得不行,说要趁着大雨来之前,将二公子带回家。 二公子也是,这好不容易休沐半日,愣是在酒馆里泡了半日! 这可太不像平时的二公子了! 平时他可是滴酒不沾的啊! 一直没有得到罗永的回复,王全只好恭敬地提着灯笼,举着伞,候在原地。余光瞥着二公子好似在雨中睡着了,他抬眸偷偷瞅了相爷一眼,只见他蹙紧眉头,紧抿着唇,仿似压着怒火。 王全立刻规整的恢复原样。他知道,相爷平日里内敛沉静,一旦如此,就必然要有人遭殃了。 希望那个人不是自己。 这时,罗永终于缓缓开口,“把他抬上来,回府!把府医叫到他的院里。安静点,别让老夫人知道。” 王全立刻“哎”了一声,应下来,招呼了几个小厮一起过去抬罗盛。 看着府医收拾完罗盛的伤口,罗永撩起长袍,端坐在寂静无声的房间内。 余光扫了一眼榻上昏睡的罗盛,双眼怔怔地望着门外。 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情绪。 得知,罗盛竟然对小蝶存了心思,他先是惊讶万分,满脸地不可置信。罗盛却大言不惭道:“怎么?大哥觉得我不能成?只要大哥允了李武进铁甲军,我暂调为统领之职,我有信心!” 说着,他便一五一十地将小蝶与他的交集悉数说了出来。 罗永一时怔住,让他护卫宫宴,也只是自己的私心决策,太子殿下并没有做此打算!只是因为他实在不放心,这才“假公济私”,有了这么件事。谁承想,竟能让自己的亲弟生了这样的心思? 况且,小蝶是凤鸾宫的掌事姑姑,若是她不在了,那,她该怎么办呢? 思及此,罗永沉声道:“绝无可能。她是凤鸾宫的掌事姑姑,与你有身份之别,你不要杞人忧天!” “那又如何?张大人不也娶了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吗?” 罗盛气道。 “呃?” 罗永没想到,罗盛是做了功课,才和自己有这番谈话。张旭和春儿的天作之合,在上都城内,早已传为佳话!张旭独宠夫人,从不纳妾,就连曾经地侍妾通房也悉数遣散。 罗永是打心里实打实地羡慕他的!他敢做常人不敢为之事! 而,陛下,因着他的腿伤,也从不对他有过多猜忌! 罗永长长的叹了口气,“眼下陛下的身体未知,倘若你存了此心思,被有心人知晓,他日,就会对你对我有致命的打击!” 罗盛见大哥软了口气,也正了脸色,“大哥放心,我不是那没心没肺的。咱们好不容易有今日的局面,为弟知道该怎么做。” 沉默许久,“既如此,你便去试试吧。” “是。” 罗盛欢快地应下。 没想到,只不过几个时辰,他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罗永的心中,一时感慨。 门口的侍女轻声问道:“夫人问,相爷今晚回房吗?” 罗永侧了侧脸,不假思索道:“不回了。二公子有伤在身,让夫人先歇吧。” 门口的侍女停顿了一下,回道:“奴婢知晓。” 罗永起身为罗盛仔细盖了锦被,瞧着那伤口,应该是不流血了。叹了口气,他既希望他能如愿,又希望他不能如愿! 他若如愿,自然是开心无比;可是,他若如愿,那她的身边,该和谁说话呢?偌大的后宫,她一个人孤独终老吗? 想到自己一生都会与她无缘,罗永生了许多次心思,不如就这样,把所有事都放下,和山水相见。 可是,他又实在不放心,他担心她,会在后宫之中,再遇风险?宫变之事,一而再,再而三,不知何时能够停歇? 或许,太子殿下上位,便会好些吧?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开创者总有这样那样的反对者,只有继承者坐上江山,一切,才能趋于平稳。 罗永又叹了口气,斜靠在房中的太师椅上,椅子突兀地“吱”了一声。罗永蹙了蹙眉,微微闭着眸子。 心想,待太子上位,他便请求和离,而后辞官,归隐山田。 成这门婚,原就不是他期望的。 每每望着新婚夫人那热烈却有饱含不解的眼神,他都无从解释。只能假借其他理由,极尽可能地补充她些许。 下面有新上贡来的料子、吃食,他都第一时间送到她的院中;她母亲染上恶疾,他亲自去请了林芝宇为她看诊;她来了癸水,身体不适,他特意和母亲交代,免了晨昏定省。 一切的一切,他都希望,不因自己而让她在上都贵族圈内被看不起! 虽然,他知道,她的父亲,每个月都会定点只身前往永定宫。有这样的一层存在,她的母家已经足够强大! 大事难事,他还是尽力而为,争取不亏欠于她! “大哥?” 第373章 殉葬之礼 罗永骤然回头,罗盛已经挣扎着盘坐在榻上。 “你既醒了,明日就好好当值。” 说完,罗永就要起身离开,临到门口,他停顿了下,补充了句:“既然存了心思,就不该轻言放弃。” 这句话,也是说给自己听。 既然存了心思,他一定会做到最好! 床上的罗盛呆愣地望着门口,直至罗永的裙摆消失于夜色之中。他才缓缓抬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伤口, “嘶……” 还是疼痛非常! 他复又躺回床上,双目圆睁,回想着白日里小蝶的每一个字,罗盛苦笑了下,没有错,小蝶的每个字,都在拒绝自己! 可是,他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望着床幔之顶的细细格子,密密麻麻,仿佛一张网将自己罩在其中。罗盛深觉压力颇大,他起身冲门外喊了一声,“将这床幔扯掉,换一个来。” 门外的小厮连忙跑了过来,“是。” 罗盛歪坐在凭几侧,看着忙碌的小厮,忽然灵光一闪,不错,既然如此,时日方长,他就试试“滴水石穿”的功力,看会如何? …… 此时, 小蝶刚刚吩咐了人撤了所有用具,躬身回到殿内,轻声道:“主子,咱们是宿在这里,还是回去?” 程莞抬眸望了眼里间的山水屏风,深深吸了口气,“回吧。陛下既已交代,便不好留在这里。” 方才,趁着他初醒的功夫,阖宫妃嫔都候在殿中,神色都带着些哀伤。 宴凌云疲惫地睁开眼眸,看到她们那副模样,瞬间便有些来气,“都哭丧个脸,做什么?孤还没有死!” 众人吓得皆匍匐在地,不敢作声。 还是程莞开口安慰道:“大家也是今日才知晓陛下生病了,难免会有所伤心。陛下若是不喜看到她们,便让她们退下吧。” 宴凌云蹙了蹙眉,不愿再看到她们。 见她们尽退到外殿,宴凌云这才在程莞的帮助下,一点一点的吃了汤药,吃到舌根发苦,宴凌云挥手便把药碗打翻在地,怒喝道:“既没什么用,还吃它做什么?” 程莞连忙双膝伏在地上,劝道:“陛下,这是有帮助的。” 宴凌云凝眸看了眼殿中闪动的烛光,深叹道:“孤上次醒来,是什么时候?” 程莞嗫喏了下唇,没有开口,转而朝一旁的案上去了蜜枣,“陛下,这个可以缓解苦味。” 宴凌云侧了侧脸,拒了她。 停顿许久,宴凌云终于又开口道:“太医说,还有多久?” 程莞缓缓地收回手,意欲再劝。 “宣林芝宇。” 程莞只好就势起身,朝身后的小安子示意。 半晌,宴凌云朝着屏风后,轻飘飘道:“苏氏,已经处理了吗?” “是。” “她可有说什么?” “她想活,她说她怀的是龙种。” 宴凌云啐了一口,“既是龙种,为何还要伙同旁人谋害于孤?一派胡言!” “是。臣妾并没有信,按照陛下的意思,鸩杀了。” 宴凌云点了点头。 听到外面似有窸窸窣窣之声,冷然道:“外面的那些人,无子嗣者,到时候,悉数殉葬。” 程莞本来低着的眸子,瞬间睁大,望着宴凌云。宴凌启曾和她提过这个,她也曾经想过,没想到,就这么轻飘飘地被宴凌云说了出来。 半晌,她还是带着不忍道:“陛下……” 宴凌云却面无表情,凹陷的脸颊,更显他的冷漠,“皇后有意见?” 程莞被他的冷漠惊了一下,连忙低下眸子,“臣妾不敢。” “既如此,便出去宣旨吧。” 程莞颔了颔首,转身出了屏风,轻而有力的声音:“即日起,各宫封闭宫门,不得外出,来日,无子嗣者,行殉葬之礼。” 殿中,立刻一片哭喊求饶。 程莞蹙了蹙眉,示意一众内侍,拖着她们悉数回自己的宫殿。 抬眸看见林芝宇进来,程莞和他相望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立在外殿,里面刻意压低的声音,让程莞不自觉地捻起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心道:难道真的是捂不热的石头? 过了许久,林芝宇后退着出来,只冲她颔了颔首,便迅速离开。 程莞这才深呼吸了下,吩咐了内侍准备了清水,而后轻移莲步进了内殿。他不喜药味,每次醒来,她都必须亲自为他净面浴身。 …… 程莞虚搭着小蝶的手臂走至永定宫拐角之处,这才瞧见姜玉颍竟然一直等在这里。 她快步过来握着程莞的手,“陛下的话,可是当真?” 程莞扯起唇角,“难不成还有假的?陛下当时就在屏风后听着的。” 姜玉颍一跺脚,回眸扫了一眼寂静的永定宫,“他明明,明明……为何还要牺牲那么多无辜之人?” 程莞回握了姜玉颍的手,两人并排往前走着。 “这些事,原本就不是你我能做主的。” “可是,你可听到她们方才的咒骂?都骂你是个恶毒冷漠的皇后!独占陛下不成,还要谋害她们的性命!” 程莞低低笑了起来,“很快她们就不骂了!也许,我死的比她们还早呢!” “什么?” 姜玉颍呆愣在原地,抓着程莞的手,使得程莞不得不停下。 身后的小蝶轻声道:“方才,陛下单独见了林太医。” 姜玉颍瞬间回眸,“那又如何?” 如夏的眼波流转,瞬间会意,“主子,怕不是陛下有什么需要单独交代的?还要越过皇后娘娘?” “交代?越过?” “不错。近来他的所有事务,都是我亲自料理,为什么偏偏今夜见太医,却让我在外殿候着?妹妹觉得,这其中会有什么曲折?” 程莞静静地望着姜玉颍,一双眼睛,明亮非常。 姜玉颍焦急道:“你怎么还能如此稳当?” “我能如何?我们快走吧,过不了多久,恐怕会有朝臣深夜入宫了。” 程莞转身朝着凤鸾宫的方向而去。 姜玉颍回眸又看向永定宫的四角廊檐,深觉肃穆非常,低了头,快步跟上程莞的步子。 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才好! 小蝶也在心中暗暗着急,有些后悔,白日就那么拒了罗盛! 这下可好,明日,她还得去求他帮忙! 第374章 好事? 翌日,借着请平安脉的机会,林芝宇先去了绛云殿。 夏宁瞧见他这般不顾周全,遂示意了丝雨带了舞阳出去。丝雨爽快应下,牵着丝雨的手便出了殿门。 夏宁瞧着丝雨如今见林芝宇都是神色淡淡,知道她已放开,心下安慰。她曾微微透露,心悦林芝宇。她当时震惊一瞬,便斟酌着说:“本宫会帮你问问林太医,你看可好?若是,他有意,你们自可成为良配。” “只是,如今他已有家室,你当真要去为了他做妾吗?” 夏宁的语音一落,丝雨便愣住了。半晌,她才开口道:“不劳主子操心,奴婢自己去问。” 后来,她曾私下打趣林芝宇,是否要新纳一门妾室? 林芝宇面红耳赤地拒道:“从来没有。” 看着他涨红了脸解释的模样,夏宁心中受用,便未再追问。 她知道,为着子嗣,他家中已有一妻一妾,只是,或许是天注定,生下的皆是女儿。林母便日日念叨,要为他再纳一门。 自那以后,丝雨似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看到如今已是完全大好,夏宁抬手挥退了殿内诸人,轻声道: “今日这样早,定是有什么事?怎么了?” 夏宁压低着声音询问道。 林芝宇深深吸了口气,闭目一瞬,声音极低,道:“陛下要我给皇后娘娘下毒。” “什么?” 夏宁的声音高了几分,颇为惊讶,随即往殿外看了一眼,没有什么人立在门口,这才放下心来。 见林芝宇点了点头,“昨日,陛下已经下令,无子嗣者尽数殉葬。没想到,没想到……” “是,我也没想到。可是,如今我的家人已被陛下的暗卫看着,而且,昨夜已有不少朝臣连夜进宫,所以,我实在不知……” 夏宁起身踱着步子,越想越觉得不妥。 虽然自己与母家的关系不甚亲近,可是,妹妹母亲送信进来,偶然也会提到,父亲很早以前便开始寻找门路和太子殿下搭上关系,为几个兄长铺路。 连父亲一个外放的官员都尚且如此,可见太子的力量已然接近成熟! 想到这里,她转身对着林芝宇道:“此事,可大可小。你应该去寻太子殿下。” “太子?” “不错。陛下虽然皇权仍在,可是,太子已经长大,他当有能力护住自己的母亲。应当也能护住林家。况且,即便你不说,太子想必很快就会知道陛下这个旨意。” 夏宁的眸色坚定,她认为,昨夜悉数进宫的那些朝臣,定然有一部分是和太子有密切联系的。 林芝宇迟疑了片刻,“好。我这就去。” …… 东宫之内, 林芝宇赶到时,殿门紧闭。门口的小飞恭敬地请林芝宇稍候片刻。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林芝宇从窗棂之隙看到,陆陆续续,有不少朝臣相继离去。 林芝宇正在思索如何开口,宴清却直接从门口踏了进来。 “林太医。” 林芝宇连忙躬身行礼,宴清大方地受了礼,居在上位,静默着不开口。 良久,林芝宇深呼吸了一下,开口道:“昨日,陛下单独召见了微臣。” “哦?” “是。” 接下来,林芝宇一五一十地将昨日被宴凌云当面命令下毒的事说了出来。回想昨日陛下的冷冽眼神,林芝宇还是会后背一冷,微微出汗。有恐惧,更多的是被他的凉薄震惊! 皇后娘娘几度陪他度过危机,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听完林芝宇的描述,宴清缓缓起身,亲自将林芝宇扶了起来,单膝一屈,吓得林芝宇复又跪在地上。只听宴清开口道:“今日,林太医肯救我母亲性命,宴清必竭尽所能护林家周全。” 林芝宇连忙低首致谢,“谢太子殿下。” 语毕,被宴清虚扶着手臂起了身。 “实际上,即便,你不来说,我已知晓此事。父皇,已经命朝臣务必精心辅佐于我,他担心我年幼,母后干政,还特意交代了相爷,务必隆重厚葬!” 说着,宴清冷哼一声,“林太医已有家室,可曾见过这样的为夫者?为父者?本宫实在是孤陋寡闻,闻所未闻。” 林芝宇只低着眸不敢作声。 半晌,宴清长长舒了口气,“舅父不日就要从边境返回,草原之事已经平定。他若想伤林家,伤母后,恐怕都要过铁甲军这关!父皇他病得太久了,很多事情,都想不清楚了。” 当初,程琦之所以能带着数万铁甲军出发,也是宴清悄悄派人,趁着那然一党不注意,将虎符从永定宫换了出来。 不然,草原此番血战十日,没有铁甲军帮助,如何获胜? “林太医,你是太医署之首,下什么药你自己把握,不得伤及母后身体。过了这几日便好。” “是。” “余下的,我亲自去和母后说。” “是。” …… 宴清赶至凤鸾宫时,小蝶方从外面回来,双目微红。 “小蝶姑姑?” 小蝶连忙擦拭了下眼角,挤出一丝笑意,“太子殿下。” 她本是趁着皇后娘娘早膳后小憩,专门出去寻罗盛。不想,这个罗盛,一副冷面无私的模样。看见她,立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往后退了数步。 “小蝶姑姑!” 小蝶的呼吸一顿,强压心中的不适,看着他头上的伤,“你受伤了?” “谢小蝶姑姑挂怀,昨日饮了些酒,不小心碰到了。”罗盛的语气淡漠,心里却有些紧张。她担心我的伤? 看着那伤口微微渗出些红色,小蝶自袖中拿出个帕子,伸手为他覆盖,焦急道:“又流血了。” 罗盛却不知好歹,“姑姑自重,不敢劳烦。” 小蝶气的一跺脚,“罗盛!” “微臣在!” 罗盛心中暗喜,她愿意对着自己有些许情绪,这应当是好事? “你去求相爷,可有法子保护皇后娘娘?” 罗盛的眉头紧锁,缓缓抬头,郑重道:“皇后娘娘怎么了?” “我不知道。只是,陛下有些不信任皇后娘娘,怕出事。” 小蝶绞着手上的帕子。 罗盛沉默了一下,想到,昨夜兄长似是连夜进了宫,估摸着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当不用自己提醒了。 便打算逗一逗小蝶,“罗相身为一国宰甫,恕微臣不能因此叨扰。” “罗盛!” 第375章 先下手为强 小蝶被气得怒瞪罗盛一眼,红了眼眶,便直接转身离去。 徒留身后的罗盛,暗自懊悔。 他只是现学现用,晨起翻了基本话本子,学着上面的模样,先惹女孩子生气,再寻其他机会开解,增加后续相见的可能。如今,小蝶都被气哭了,罗盛直想把自己的脑袋打烂! 说做就做,一拳捶在自己的伤口上,伤口立刻流出血来! 他连忙用手捂着额头,急急道:“小蝶,小蝶……” 小蝶听出罗盛的声音不对,立刻转身,眼睫上还悬挂着晶莹的泪珠。看到罗盛血赤糊拉的脸,她吓了一跳,连忙快走几步,为他用帕子捂着。 罗盛有些讪讪,“我只是想,兄长昨日连夜入了宫,见了陛下。或许他已经知道些什么呢。以兄长的性子,他定然不会撒手不管的。况且,他今日也已经进了东宫了。” “是吗?” 小蝶有些惊讶,见帕子很快就被浸透,她当即便用了贴身的帕子上来,总算把血止住了。 “若是我此刻去求他,若是被有心之人留意,反倒说后宫和护卫盘扯不清,所以……” “谁和你盘扯不清?” 小蝶的嘴一嘟,松开了按着帕子的手。 罗盛连忙自己安着,“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小蝶抬眸看了他一眼,眸间尽是真诚。遂轻轻舒了口气,“谢谢你。” 罗盛的脸上绽开笑意,“什么也没做,无甚可谢的。” 说着,示意小蝶往假山后一躲,两人肩并肩坐在石上,“你怎么知道我和相爷是……” 小蝶白了他一眼,“皇后娘娘聪慧,当日便看出你同罗相有些许相似,后来罗相入了宫宴,娘娘看你们默契交谈,便确定了你们一定是兄弟。” “我呢,就是听皇后娘娘感叹时说的,她说初遇你们罗氏时,你们都还小呢。” 罗盛点点头,“是。那时年幼,多亏皇后娘娘的照应。” “那你还不愿意去求你兄长?” 小蝶抓住机会反问,顺手揉了下眼角的余泪。 罗盛嘿嘿笑了下,“对不起,方才是我说的不对。” 小蝶不愿与他计较,起身展了展裙摆,“皇后娘娘快醒了,我先走了。” 罗盛一怔,立刻跟着站起来。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似有些决绝,内心怅然若失。 路上,小蝶心中也颇有些感慨,这大概就是缘分不够!少年时不曾相见,如今,她已铁了心思,便不好再给人徒留希望。 这么想着,眼睛又酸酸的,抬眸瞧见宴清过来。 “太子殿下,想必皇后娘娘已经醒了。早膳时,还说要见太子殿下呢。” 宴清含笑点点头。 果然, 一入殿内。 姜玉颍不知何时已经来了,两人正说着话,瞧见宴清进来,姜玉颍立刻笑着开口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母子说话。” 宴清恭敬地行礼,而后坐在程莞身边的暖座上。 “母后没有休息?” 程莞笑着示意小蝶斟茶,“小睡了下,真妃娘娘来了,便起来了。” “可是有事?” “是。她担心我,今日晨起,便着人去求了罗相,想让罗相助力你。” 宴清笑着摇了下头,“真妃娘娘真是想错了,老师是我的老师,焉有不助力的道理?” “是。我也是这么说的。她便笑着说,是她多想了。不过,总归是她的一片心意。你说是不是?” 程莞笑得和煦。 “是。所以,清儿此来,也是请母后不要担心,儿子一定能护住你。还有,舅父也快回来了。” 程莞面上一喜,“是吗?那所有的事都已经平了吗?” “是。也经历了一番血战,好在结果是好的。” “那长公主回来吗?” 宴清摇了摇头,“不回。她要为姑父守一辈子的青灯。” 程莞叹了口气,“何苦呢。唉。” 旋即笑了起来,“你放心,母后素来是个想得开的。清儿自有大事要忙,我自然也信得过你。只是,若是我不能护住自己,以后岂不是成了你的累赘?” 宴清的脸上一惊,不解她的意思。 程莞却低眸不去看宴清的眼睛,带着些询问,又似是肯定,道:“母后若先下手为强,清儿会觉得母后心狠吗?” 一夜未眠,程莞终是定了心思。 她本想让他顺其自然,可是,他却做出如此决定!她心道:是你逼我的! 只须臾之间,宴清便开口道:“不会!” 程莞蓦然抬头。 她已经做好准备,若清儿不同意,她便自请去瑶云寺祈福,从此再也不管后宫诸事。至于生死,她想,念在生养一场的份上,清儿也不会如何。 只见宴清徐徐起身恭敬地行礼,“是儿子优柔寡断了。原本想着,待舅父归来,有铁甲军在手,父皇定然会妥协。可是,父皇既待你我如此,我们又何必耐着性子与他虚与委蛇?” 含笑望着清儿许久,程莞知他是真心话。 “你能这么说,母后很欣慰。” 而后怅然地望着窗外,“母后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与你父皇,明明少年相识,怎么会……” 听到“少年”二字,宴清的胸口一窒,少年之时,他心慕的那个姑娘,就那么无辜地死在了他的刀下! 当下敛了神色,“母后若觉不忍,儿子派人去做。” 程莞抿了抿唇,伸手搭着宴清的手臂,“不必,母后定然还要问他些话。只是……” “若如此,你怎么和朝臣交代?” 宴清的剑眉一挑,从容道:“无需交代。清儿即将即位新皇,难道还要以残害母后为代价?” 见儿子已有如今的霸气,程莞赞同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好。” 母子二人移至旁边的凤椅上,程莞虚靠着休憩了片刻,“还有一事,母后有个想法。” “母后请说。” “殉葬之事,母后觉得,太为惨烈。” 宴清徐徐点头,“是。母后打算如何?” “要么,直接废除,宫中诸人,可单设去处,相互作伴至老;要么,假死,放人。有愿意留在宫中者,可在宫中养老;若不愿者,自己选择去处。” 程莞的神色坚定,一看就知,这事已思索良久。 第376章 微苦 宴清见状,轻咳一声,“此事,儿子也觉殉葬之礼太过可怖。只是,尚未深入想过。今日得母后提醒,不若两者兼而有之,如何?” “兼而有之?” 程莞喃喃着,忽地恍然大悟,“你是说不论有无子嗣?” 宴清的一双明眸阖了阖。 “不错。只是,还未想出细则,接下来我会仔细让人出个办法来。” 程莞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颔了颔首,“好,既如此,事后若需要母后来协助,尽管来说。” “是。” 停顿须臾,宴清转身本欲离开,却忽然想到什么, “母后,许多事不要放在心上,您只要记得,您有儿子,有歆瑜,可好?” 程莞本已阖眸,闻听宴清如是说,恍然睁开,正遇上宴清那一双清澈坦然的眼睛。身为母亲,就这么被儿子看透,程莞顿觉有些尴尬,遂轻咳了下,笑道:“母后知道。你去忙吧。” 宴清这才恭敬地行了一礼,离开了。 外面的小蝶见宴清离开,这才提着裙摆使唤人进来收拾杯盏,为程莞摇着团扇,叹道:“奴婢瞧着,太子殿下真真的是大人了,很多事,不用说,他都能为主子想到前面了。” 程莞的眼尾勾勒出笑意,“是啊。他说的对。事到临头,当做则做。” 她低了低眸,暗自笑自己,自己竟然到如今还对宴凌云有些许余情,真是吃了一大碗豆子,都不嫌豆子腥! …… 日近黄昏,远处的天空皆被晚霞染上了一层浓浓的橘色,美轮美奂! 程莞立在殿门望了许久,轻声道:“本宫自己去走走,不要跟着。” 闻声,小蝶立刻示意其他宫人称是,快速从里间取了件外衣为程莞披上,轻声道:“天快黑了,奴婢过会儿去给您掌灯。”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拉了拉颈下的系带,朝着门外而去。 小蝶轻轻叹了口气,怎能不伤心呢? 本该一辈子相守的人,临到头了,还要算计? 唉! …… 程莞独自一人在宫墙之下闲闲游走,绕过去,又进了弯弯曲曲的游廊,仿佛一眼望不到头!她深深吸了口气,走不到头,便换条路吧。 故而,又捏着裙摆下了台阶,绕过郁郁葱葱的树木,心中思绪繁杂,不知走了多久,竟到了烟雨湖的边上。 她轻笑了下,这宫廷不过如此之大而已,走来走去,还是这么些地方!她矮身捡起地上的石块,“啪”地一下,扔进静如镜面的壶中,激起一圈圈涟漪的同时,周围有雀儿惊得飞起! 不过须臾,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是啊! 一块石子,尚能引起些动静;更何况是人呢? 只是,最终,总会归于平静的! 这么想着,程莞的倦怠之色,少了些许,低眸转身准备回去,却发现,罗永不知何时已然立在那里。 怔了一瞬,轻声道:“罗相?” 罗永也不行礼,只拱了拱手道:“打扰皇后娘娘赏景了。” 程莞浅浅笑了下,开口道:“本也无什么事。罗相可是东宫有事?” 罗永沉默了下,没有说,昨夜自进宫后,一直没有出宫。他心中有疑惑,却不好直接发问。昨夜在永定宫中,陛下明言,帝后情深,待他日二人皆去,望诸位臣工尽心辅佐。 由此可见,陛下已经动了伤她的心思,她怎还能如此闲淡? 难道她不知道? 可是,明明真妃娘娘都已经知道的了。 想到这里,罗永的心中微苦,连真妃娘娘都尚且派人求助自己,而眼前的这位,似乎总是独自扛着! 思及此,罗永摇了摇头道:“娘娘不必挂心,一切皆能解决。” 程莞低了低首,“是。我信相爷。” “信?” 罗永有一瞬的失神,他尚且不知程莞已经决定先下手为强,只恍惚了一下,便抱拳道:“微臣定不辜负娘娘信任,一定尽力会护娘娘和您爱护之人的周全!” 突如其来的“表白”,程莞“呃”了一下,袖间的手相互磋磨了下,强压着思绪,平静道:“谢相爷。” 听到程莞的一声惊诧,罗永瞬间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只好偏了偏首,“这些都是微臣该做的。” 程莞低眸拨了拨手腕上的玉镯,轻声道:“相爷该回了。府中该等急了。” 原本平常的一句话,不知怎的,罗永硬是听出了些许不适,瞬间起了些毛躁之意,“不劳娘娘费心。” 说着,便转身离开。 刚迈出一步,又回过头来,“过些日子,娘娘便会听到相府和离的消息了。” “呃?” 程莞的粉唇轻启,呆愣愣地立在原地,就那么木然地看着罗永离开。 远处的廊柱之后,罗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兄长真是…… 他快步从一侧朝着罗永的方向而去。 临出宫门之际,空旷的广场上,罗盛高声唤了一声步履匆匆地罗永,罗永瞬间止步,凝眸望着他:“你不是今夜当守吗?” 罗盛左右看了下,除了他们兄弟两个,四下无人。 “我方才看到大哥和皇后娘娘在湖边……” 罗永蹙紧眉头,“那又如何?” 他有把握,当时明明四周毫无一人。自从得知陛下之意,他今日在宫里停留许久,各宫被看顾的很严,他也只是抱着些许期望等在那里,如若真的见不到,他也无其他办法。 “大……哥……” 罗盛拉长了声音。 “大嫂明明对你……” 罗永冷了眸子,打断他,“你很快就没有大嫂了。” “大……哥……你这又是……” 何苦呢? 话未说完,罗永迎着风,唇角却似浮现出笑意,“你不懂。” 说着,他转身拍了拍罗盛的肩头,神色凉凉,“待大事一了,我要做的事也就完成了,到时候,上都之事,都交给你了。为兄打算和离出府,找一片田,守一座山,安然过完余生。”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徒留罗盛一人颇有些气急败坏! 他早该早点知道的。 当初大哥成婚,那么突然,那么紧急!大哥说他在一次宫宴上第一次见大嫂,便心生爱慕,故而向陛下求了赐婚! 他当时竟然全信了! 可是,婚后的他们,远没有蜜里调油,反而是平平淡淡! 大哥经常夜宿书房,或者借着太子之名,宿在东宫。 没想到,没想到…… 第377章 谋害 程莞斜斜倚靠着凭几,等到半夜,才听到内殿传出些许动静。她立刻惊醒起来,蹲在她的膝上的小蝶也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 程莞在她的头上轻敲了下,“跟你说了,不必守着。你这伤还没好利索呢。” 小蝶“嘿嘿”笑了一下,“奴婢去看看。” 刚刚扶着榻沿缓缓起来,小安子从里间弓着身出来,程莞立刻问道:“可是陛下醒了?” 小安子福了福身子,轻声道:“是。刚刚醒来,还没回过神来。” 小蝶瞥了眼小安子,冲着程莞矮了矮身子:“奴婢去取汤药。” 临到门前,小蝶冲着小安子道:“今夜你守了半夜了,去歇着吧。余下的时间,我和皇后娘娘在就好。” 小安子闻言有些惊诧,像他这样的人,整夜守着,也是常有的事。况且,昨夜陛下歇下前,特意交代了,以后他近身侍候,不必假手他人。 想到此,小安子有些为难,“皇后娘娘,陛下交代,让奴才务必近身……” 小蝶立刻啐了他一口,快声道:“怎么?皇后娘娘体恤你,你还不领情?” 程莞轻轻抬眸瞟了他一眼,眸色间尽是冷意,小安子的脊背立刻有蓦然发冷之感,连忙将身子伏的更低,谄媚道:“奴才不敢。” 心道:皇后娘娘素来宽厚,看起来也只是对顺从之人罢了。 不过,既然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都说了,他讪笑着看向程莞,“那奴才……” 程莞只闭着眸点头,算是同意了。 小安子面上十分感激,走到殿外,还从袖中扒拉出一个正红玉石,笑道:“小蝶姑娘,这是底下人想求见陛下,硬塞的,我也用不上,劳姑娘收着。” 小蝶故作惊讶,“真的给我?” 小安子满目“真诚”,他知道,以后这宫里,他能不能待下去,得看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了,送一个石头出去,这成本太低了! 小蝶貌似很喜欢,拿着在鬓角比划了下,“做成簪子很不错,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小安子奉承道。 “好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皇后娘娘都同意了,你就安心回吧。” 小蝶大方道。 小安子这才笑着步下台阶。 …… 小蝶看着她已远去,这才敛了神色,朝着昔日的药室而去。她低声吩咐着熬煮汤药的小宫女把汤药倒好,自己这才亲自端着进了主殿。 程莞的余光扫到小蝶进来,这才徐徐起身,将团扇置于胸前,拐了个弯,轻轻绕过屏风。 宴凌云正靠着软垫闭眸养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许是听到脚步声,便直接开口道:“怎么这么慢?” “呵呵!” 程莞低低笑了一下。 宴凌云倏然睁开眸子,瞳仁瞬间放大,“你……你……” 程莞笑得如沐春风,团扇遮口,轻声道:“陛下这样,仿佛很惊讶呢?” “谁说不是呢?”小蝶笑着将托盘放在案上,语气尽是奚落,虚扶着程莞坐在榻边。 “放……放……放肆!” 说完,宴凌云便断断续续地咳了起来。 程莞立刻凉凉笑起来,伸出团扇虚遮着宴凌云那瘦削的下巴,微微向前倾身,“云哥哥,你都这副样子了,就不要生气了。” 说完,她抬眸冲小蝶眨了下眼,示意她到殿外候着。 小蝶立刻会意,转身便绕了出去。 程莞柔和的笑着,转身将团扇放下,伸手端起一个碗盏,“云哥哥,你睡了许久,先饮些水吧,净净口。” 宴凌云透过窗棂,发现外面已是夜色如墨,知道时辰已晚,不知程莞是什么心思。他明明记得,之前入睡前,曾交代了小安子近身伺候,其他人不必再来。难道小安子没有听懂? 宴凌云皱眉望向窗外的样子,被程莞尽收眼底,知道他心中尽是疑惑,却只勾着唇角,笑道:“云哥哥,不喝些水吗?不然,恐怕会不利进药呢。” 宴凌云收回目光,阖眸片刻,再睁开时,已是柔情似水。 “孤想着,你终日伺候,身体会垮的,已经交代了底下人自己伺候,不必再劳烦你。何况,我们的歆瑜也还小,还有后宫诸多事务需要你操心……” “我们的歆瑜……” 程莞喃喃着,“是啊。陛下说得对。莞儿很久没有和歆瑜坐一起好好说说话了。” 说完,她便垂睫一瞬,掩了眸中的失落,舀起碗中清水,递到宴凌云的唇边。 宴凌云抿着唇,不肯张口。程莞低眸,端起那白玉碗盏,就着碗沿便喝了一口,蹙了蹙眉,“陛下,要让小蝶重新换一碗吗?有些凉了。” 宴凌云摇摇头,道:“不必了。” 言毕,往前凑了凑,程莞不去计较他方才的疑心,微微俯身,一勺一勺地喂了大半碗水。 程莞看到见了碗底,便微微侧身,将碗盏放回案上,捏着帕子,为宴凌云擦着唇周,“云哥哥,莞儿伺候的好吗?” “自是好的。” 宴凌云抬起青筋突起的手,抚摸着程莞的柔夷。 “这些日子,多亏了你。” 程莞低眉,轻轻拍着宴凌云的手,叹道:“是啊。这些日子,莞儿真的很累。先是张罗着清儿的宫宴,又是想尽办法救云哥哥,还让亲弟程琦带人去了草原救长公主。可是,怎么莞儿做了这么多,云哥哥好像还是不满意?” 说完,程莞抬着眸子凝望着宴凌云,一双眸子坦诚而明亮。 这么直白的质疑,让宴凌云一时无措。 他的眸色左右躲闪,最终留在案上那碗黑乎乎的汤药上,想到往常醒来,都是先用药,这才道:“莞儿多虑了。孤该用药了。” 程莞见他不愿回答,只低眉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再抬起头,眸中尽是冷然。 “是。陛下说得对。” 只见程莞神色浅淡地端起碗盏,缓缓起身,就倒在了窗下那盆金丝菊里。 “你……” 宴凌云在榻上忽地低喝出声,却因用药时间过了不少,再无气力说出更多的话来。 他的胸脯高高地起伏着,半晌,他才阴狠着眼睛看向程莞:“你要谋害孤?” 程莞冷冷地瞧了他一眼,“谋害?” 第378章 临终夜话 “陛下不是已经召见了群臣,召见了太医,要莞儿死吗?究竟是谁谋害谁?” “你……你……大胆!” 宴凌云颤抖着手,指着程莞,双目逐渐赤红,眼底现出怒气。 “呵?莞儿自认对得起陛下,为陛下生育子女,为陛下稳定后宫,为陛下筹谋周到,救陛下性命!可即便如此,陛下全然看不到,临到终了,还要杀了莞儿?为什么?” 程莞说到激动处,声音高了几分,殿外立刻传来小蝶轻轻叩击门框的声音。 程莞却顾不得许多,她急急地走了两步,曲着腿蹲在榻边,“云哥哥告诉莞儿,到底为什么?” 宴凌云被她当面质问,更加确定,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意图。 但此刻自己与她有体力悬殊,又恰逢深夜,当即阖眸一瞬,换了神色,软了声音,“莞儿,你误会我了。我没有。” “呵……没有吗?林太医亲口和清儿说了呢?罗相也将夜入宫门一事,说了呢。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不……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宴凌云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你……听……孤……解释……” 程莞掸了掸溅在裙摆上的药渍,端坐在榻前,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好,陛下请说。” 宴凌云的胸口痛的厉害,他努力握紧拳头,压在上面,额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从两鬓滑落。 “自古……后宫……不能……干政……清儿……还小……若孤……不能……替他周到……前朝众臣……恐怕不能……罢休……弘国初立……冒不了这样……的风险……况且,程琦……手握重兵……更容易……惹人……忌惮……” 说完,宴凌云痛苦地闭上眼睛,惨白的唇一张一合,“药……药……” 他自知没有多久性命,本想趁着最后的时光,将所有人都料理了,也好为弘国博一个将来,为自己博一个好的身后之名! 程莞含笑低眸摆弄着手上新染的蔻丹,“忌惮?到底是别人忌惮?还是陛下忌惮?我们程氏到底有哪点对不住陛下?阿文少年之时,便死在鲁镇,陛下忘了吗?” 宴凌云豁然睁开眼眸,“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吗?我亲弟弟死了,莞儿不能去查吗?陛下下了那样的命令,大概就从来没有想过莞儿如何自处吧?这些年来,莞儿每每夜深睡不着之际,都会想,陛下到底为何,明明和莞儿是青梅竹马,怎么就全然不顾这点情分呢?有时候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就这么想啊想啊……” 程莞又换成曲坐在宴凌云跟前的姿势,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这张脸依稀还有少年之期的英俊,一行清泪轻轻落下,“云哥哥,你说,究竟是为何呢?” 宴凌云的喉结轻轻动了下,却只发出“呜呜”的声音…… 程莞低眸擦了下泪,重新直立起身。 “后来,莞儿想通了。因为那个位子,是不是?” 一句疑问,但程莞似是早已确定了答案,她不等宴凌云开口回答,便接着说道:“那个位子,让陛下变了!变得除它之外,其他的人或者事,都没有那么重要了!所以,你明知姚氏伤我全家,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拖,你明知阿文不该死,但你还是下了那样的旨意,你明知我不该死,你依然……” 程莞居高临下地望着床榻上有进气无出气的宴凌云,冷冷地说道:“你说,莞儿说的对不对?” “可是,从前莞儿总对陛下心存些许希望,毕竟与陛下相守半生,莞儿愿意将这一切都强压心底,想着就这么陪着陛下至死方休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榻上的宴凌云已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抬手捏着自己的脖颈,听不清说些什么…… 程莞转身匍在床榻,用了些力,把他的手拉过来,枕在脸颊之下。 “你说不出来,也不用说了。云哥哥,清儿他是大人了,你不必忧心了。程琦他有自己的想法,但绝不是图谋弘国江山!所以,你安然的去吧……莞儿在这一直陪着你……去吧……” 程莞轻声呢喃着,耳边响着宴凌云粗重的呼吸…… 温热的眼泪,滴落在宴凌云的掌心。他的手指仿佛被烫到一般,立刻微微弯曲了下。 宴凌云半躺着身躯,双眼盯着床幔,仿似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少时相识,影月楼相遇,侯府的相处,他们一起入主皇宫的喜悦……那些曾经的时光一幕幕闪现在眼前,宴凌云的眼眸终是忍不住,滑落下两行浊泪。 不知过了多久,晨曦之色慢慢晕染了整个内殿。 宴凌云喝了阖眸。 不错,莞儿说得都对,是他变了!他曾以为,能得莞儿,便等于得了天下;可是,后来,他发现,有更多更重要的人或者事…… 他以为,莞儿没有母家支持,只要自己时刻夸赞她的宽厚仁善,她便能时时以他为天…… 到头来,却是自己错了…… 他用尽力气,微微蜷曲了下手指,断断续续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榻边的程莞,一动不动。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程莞瘦弱的肩膀开始颤动起来,低低的哭泣声渐渐明显。 宴凌云蹙了蹙眉,却终是没了动静。 过了很久,小蝶轻轻迈步进来。 “主子……” 程莞这才缓缓抬起身来,一双眼睛肿的如核桃大小,强自撑着冲小蝶笑了下。 回眸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宴凌云,示意小蝶一起将他的身体扶正。 为他盖好锦被,这才轻声吩咐道:“陛下昨夜醒得时间长些,今日,太医就不必过来看诊打扰了。待到日暮之时,再让他们进来。” “是。” 小蝶垂首应下。 她本以为主子只顾伤心,会忘了这茬事。陛下近来虽然昏迷的时间多,但是每日都会有太医过来号脉望诊,以确保龙体无虞! 眼下主子如此交代,也说得通。 程莞凝眸望了宴凌云许久,唇角勾起一丝淡然,他这身体,靠汤药维持,或许还能延续个把月,昨夜停了药,大约今日傍晚之际,便会见分晓了。 第379章 屋顶 芙蓉居门口, 宴清冲静姝点了点头,默默望了眼旁边的上官蓉,转身离去。 静姝的粉唇微启,想问些什么,终是没有问出口。昨日母妃便交代过,这几日,若是有疑惑,也压在心里,稍后再说。 她本以为是长辈们之间的事,当时便耸耸肩,不知可否。可如今,看着清儿颓丧的脸,她隐隐猜到,此事必然和父皇、皇后都有联系! 她回想到,数年前,他有一个朋友意外过世,他也是这般,终日寥寥,毫无生气! 宫里都在传父皇的身体不行了,难道父皇…… 静姝咬了咬唇,母妃说,幼年之时,父皇也曾宠溺于她。只是,为何大了以后,父皇却几乎从未到玉心殿过呢?难道真的如那些宫人传言,一个跛子,一个病娃,所以父皇对玉心殿厌弃了? “呀!” 静姝的腰窝猛地一痒,上官蓉眨着眼瞄着她,“想什么呢?” 这段时间在宫里,多亏了静姝每日来陪着。但她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地和她一起研究药草,几时这样站着出神? 静姝讪讪一笑,伸手挽过她的手臂,一起迈过门槛,轻声道:“没什么,就是看着清儿,似是不太高兴。一时想多了些。” 上官蓉停顿了下,回眸望了眼宴清离去的方向,“他只是……” “嘘……” 静姝连忙伸出食指按在她的唇上,“无论你知道什么,既然清儿不便同我说,那就别说。” 这几日,芙蓉居频频收到太子的赏赐,看着上官蓉的若有似无的娇羞模样,她大概也知道他们二人定是有些情愫。故而,对宴清一早出现在芙蓉居,并不奇怪! 上官蓉怔怔,旋即笑了起来,反过来搂紧静姝的手臂,把拐杖一丢,一蹦一蹦地往殿内而去,口中爽利:“好!” 夜半之际,宴清忽然出现在殿门,轻言询问,“能不能说说话?” 她本就睡眠轻,立刻苏醒过来,沉默一瞬,披上外衣,开了殿门。 宴清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快,虽然他会寻些少见的药草、吃食、首饰送到芙蓉居,可是自己却从未来过,一方面是的确没有什么时间,另一方面,他担心,她会再提出离宫之事。 愣了片刻,“我们换个地方。” 说着,大手一揽,拥着她的纤细腰肢,便跃上了房顶。 上官蓉的脸颊瞬时发热,好在凉爽的夜风吹着,夜幕遮掩,想来不会被看出什么。遂即笑道:“若是平日,我自己也能上来。” 宴清含笑望着她,虚扶着她的手臂坐在屋脊之上,径自开口道: “找你倒倒苦水如何?” 上官蓉眨眨眼,拍拍胸脯,豪爽道:“我从小研究药草,不说包治百病,一点苦水肯定不是问题。” 宴清含笑低了低首,“从我独居东宫开始,便经常坐在屋顶之上,仿佛这样,我才是我自己!” 上官蓉用手托着腮,静静倾听。 “但是,经常也想不通很多事情,所以就整宿整宿的坐。小飞,你知道吗?” 上官蓉抬眸认真思考了下,“知道。太子殿下的近身护卫。” 宴清摇摇头,“他不止是我的护卫,还是朋友,是家人!每每遇到意外之时,他能舍命护我!包括我母后,初时,独居东宫,想回朝华殿,父皇却不准许,他每天去猫在朝华殿外,留意许多母后和弟弟妹妹的动静,回来再绘声绘色的描述给我!” 上官蓉轻抿了下唇,“怪不得他能随时跟在殿下之侧。” “是啊。以前我有个朋友,让他看顾着,谁知道,不小心被歹人撞上,死了。他就那么跪在东宫殿门三天三夜!那时候,我沉迷哀伤,根本不知道他做的这些。旁人劝他,他却不听,一门心思地求我的原谅!” “后来,他说,殿下爱护之人,微臣也一定视若生命!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 “后来,确实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你说,一个外人,尚且能为我如此,为什么我自己的嫡亲家人,却不可以?” 说着,宴清神色郁郁,低下了头,凝望着脚下的灰瓦,默默无言。 今夜,他一个人默默守在凤鸾宫很久,看着母后进了永定宫,看着小安子从永定宫出来,她知道,母后的心意不会改变。 他长长舒了口气,不改变正好,这样可以解决所有的难题。 只是,胸中憋闷,无处可去,不期然地,竟然走到了芙蓉居。 这样安安静静不知过了多久,宴清方抬起头来,扭头发现上官蓉正托着下巴望着泼墨一般的天空,她的脸庞娇小,整个脸颊都被她的纤手捧着,露出的眼尾缓缓溢出笑意,转头对宴清开口道:“这不是我们的错,不是吗?” 宴清倏地一愣,随即了起来。 是啊,这不是自己的错! 两人就这么对笑了不知多久。上官蓉才敛了神色,仿若不是说自己一般,淡淡开着口:“我从小就跟着祖父祖母长大,父母什么样,我早已忘记,也许是从未见过。可是,祖父教我,人啊,做好自己就行。今天,我把这句话,也送给你。” 说着,她模仿着她祖父的模样,“老态龙钟”地“咳”了两下,“人啊,做好自己就行。” 说完,她自己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惊觉此时尚是深夜,连忙捂着嘴压低了声音。 宴清被他的滑稽模样逗笑,不由自主地抬手捏了捏她的小小脸颊。 两人立刻呆愣当场! 宴清连忙松开手指,看着她脸上泛白的印记,垂首道:“是我失礼。” “啊……啊……无妨,无妨!” 上官蓉结结巴巴,讪讪说道。 沉默许久, 听着别的宫苑逐渐传出窸窸窣窣之声,芙蓉居因着上官蓉自己的要求,无一宫人值夜。宴清这才轻咳一声,“不早了,我送你下去。” 上官蓉“故意”呲着牙笑道:“好,麻烦殿下了。” 宴清对她这样的“故意”之举,颇感无奈,伸手捞起她,跃了下去。 第380章 薨 一整日,程莞的情绪低落,小蝶只尽心地候在一侧,惜字如金。 程莞虚托着下巴,靠在窗前,凝望着枝上叽叽喳喳的雀儿,唇角浮现出丝丝笑意。小蝶也跟着她的目光往外瞧去,忽然,灵感一现,她低首快步出了殿门,到小厨房寻了些稻米,洒在庭院之中。 不一会儿,那些小雀儿纷纷落下枝头,啄个不停。 小蝶冲着窗子里的程莞压低声音,道:“主子,这样是不是可以多留它们一会儿?” 闻言,程莞瞬时眉眼弯弯,嗔道:“你呀……” 小蝶傲娇地将下巴一扬,滑稽的模样,更是让程莞忍俊不禁。 看着主子笑起来的模样,小蝶这才轻轻呼了口气,如今情况特别,不好安排许多节目供主子赏乐,能这样会心一笑,也值得了。 主仆二人瞅着那些小雀儿吃饱后,相继飞走,小蝶偷瞄着程莞的表情,看着并无太过落寞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 远远地,环儿两步并作一步赶了过来,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小蝶立刻点点头,转身进了殿内。 “主子,罗相不知是何事,在宫门候着。” 程莞挑眉疑惑地出声:“哦?快请进来。” 小蝶犹豫了下,“罗相说,烦请主子到门外一叙。”说完,小蝶的心里对罗永的印象更好了几分。若是今夜陛下传出异常,主子和相爷私自见面,恐怕会授人以柄。 程莞掸平有了褶皱的衣裙,徐徐起身朝着门外而去。 罗永身着一身官服,正负手而立。 听到脚步声,旋即俯下身子,恭敬行礼。 程莞示意小蝶在身后等着,轻声道:“相爷可是有事?” “是。本欲请皇后娘娘到东宫去,太子殿下说,您昨夜没有休息好。思虑再三,罗永便侯了一会儿,主动过来了。” 程莞微微颔首,知道宴清大概已经知晓昨夜的事了,面上却一片平静。 “相爷请说。” “前日夜入永定宫,陛下曾提到传位于太子的旨意,已然拟好。不知娘娘可知?” 程莞摇了摇头。在她看来,无论拟与不拟,清儿都实至名归! “是了。故而,微臣特意询问了林太医,陛下龙体前途未知,娘娘近身伺候之时,可寻到机会问清旨意之地,他日方可顺理成章地即位。” 程莞捏着帕子思索一瞬,点头应下。 罗永似是欲言又止,程莞的心,没来由地些许紧张,带着些期盼。 “娘娘,许多事,尽力就好。切莫为难自己。” 程莞瞬间鼻头一酸,眼眶泛红。 “那就祝娘娘余生似锦,恣意潇洒。” 罗永笑得真挚。 “好。” 两人会心一笑,点头再见。 …… 程莞方扶着小蝶的手臂在殿中坐定,小蝶便开口道:“奴婢瞧着,相爷说的是大实话。尽力就好。主子,您说是不是?” 程莞含笑望了眼小蝶,连道:“是是是……” 而后,喃喃着,“尽力就好,尽力就好……” 正出着神,小安子苍白着脸,匆忙来报,“皇后娘娘,陛下,似是不好了……” 程莞倏然起身,“怎么……怎么……回事……” 小安子结结巴巴地连连叩头,“平日里,陛下都是只安睡着,今日不知怎么回事,总是会时时抖动一下……奴才观察了许久,这才命了人守着,赶紧来凤鸾宫报信……” 殿中一片沉静。 良久,程莞这才急急起身,吩咐着:“小蝶,去派人通知各宫和太子,都到永定宫去。事出反常,本宫怕出事。” 小安子也抹了一把汗,暗自庆幸,幸好皇后娘娘没有治自己的照顾不周之罪! “小安子,你随本宫回去。” “是。奴才遵旨。” 说着,虚扶着程莞的手臂,快步出了宫门。 …… 一进永定宫,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程莞快步走到榻边,宴凌云正睁着双眼,不停地颤抖,唇角不时溢出些许血迹。 “龙体有恙,还不出去?” 侍候的人如获大赦,立刻连滚带爬地出了内殿。 “小安子,去倒盆水来,本宫要为陛下清洗一下。” 小安子得令,麻溜地就出去了。 程莞拿着帕子,仔细地为宴凌云擦拭着,低语道:“云哥哥,你别怕,我说过,我会陪着你。你去吧。好吗?” 说着,豆大的眼泪滴到宴凌云的脸颊之上,宴凌云眨了眨眼,双目发出愤恨的目光,他拼尽全力伸手抓着程莞的手臂,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毒……妇……” 程莞的眼泪却控制不住地似的,抬手为他整理着额发,“陛下还是别说了。如果被人听到了,弘国恐怕又是一场战乱!你不是最喜爱这个位置吗?难道,等陛下百年以后,你愿意,把它让给异姓之人吗?” 宴凌云恶狠狠地盯着程莞,仿佛她是豺狼虎豹、十恶不赦一般,程莞却只笑了笑,“陛下是要死了,非要拖一堆人陪着;臣妾只是想活着,臣妾可不是十恶不赦呢。” 听到外面的动静,程莞故意嘘了嘘,换了哀伤的神色,用力挣脱被她抓着的手臂,上面已然起了一片淤青。 扭脸看到林芝宇和几个太医侯在那里,她似是强忍悲伤,“快给陛下看看吧。” 林芝宇连忙近前搭脉,几个太医紧紧跟着。 方一到榻前,宴凌云忽地吐出一口乌血,林芝宇的脸上当即被乌血覆盖,几个太医吓得瑟瑟缩缩,“大人……大人……” 林芝宇往后退了几步,示意他们近前诊治。 旁边的程莞不露声色地吁了口气,胖的人她不怕,就怕林芝宇诊出宴凌云少吃了一次药才导致如此。 虽然她知道,林芝宇也不会说什么,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思绪烦乱间,几个太医,纷纷跪下,颤着声音道:“陛下薨了!” 程莞袖下的手陡然收紧,蓦然起身,“你说什么?” 说着,望向怒目圆睁的宴凌云,眸中似尽是不甘! 程莞的悲伤如溃堤之水,一时扛不下去,胸口一痛,昏了过去。 闭眼的一瞬,她似乎听到,常年不弹的《长情》悠然响起…… 第381章 平安 程莞在宫门望了许久,闭眸压了压眼中的酸痛之意,知晓,从此,这里便是自己的终老之地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才低首进去。 那日,程莞悠悠醒来后,宴凌云已着好寿袍,入了棺椁。 圣上薨逝,国不可一日无君,在罗相的牵头下,当即推举太子殿下即位。有老臣提出要看圣上遗诏,却被风尘仆仆赶到的程琦将军吓了一跳,当时便止了口。 很快,小安子便在永定宫书房,捧出了陛下早已拟好的遗诏宣读,这下,无一人置喙。 因着程莞连日侍候,骤然昏倒,圣上丧仪由新帝、相爷主理,后宫诸事由真妃娘娘牵头,持续了半月有余,这才算完成。 新帝仁慈,特意废了殉葬之礼。后宫妃嫔,无子嗣者,可迁至瑶云寺;有子嗣者,可在宫中养老,或随皇子迁至封地。 小蝶扶着程莞在软榻上坐下,不由自主地赞道:“主子,陛下真是孝顺,这长秋宫这么一收拾,比以前的情景令人舒心不少。” 程莞笑着点头,是啊,以前的长秋宫,如它的名字一般,暮气沉沉。 如今,或许因着自己尚且年轻,所以,重新修整之时,清儿特意交代了,一切都按着此前凤鸾宫和朝华殿的模样调整,这样,让她也更加适应这个新居所。 想到前段时间,阖宫一片哀痛,到处都是素白之色。程莞长长舒了口气,问道:“真太妃娘娘确定了吗?” 小蝶点了点头,“应该是确定了。明王年幼,陛下本来特许了他们可以在宫里再住些年,直到及冠,可是真太妃坚持替明王请了封地,这几日可能就要出发了。” 正说着,姜玉颍爽朗的声音响起,“太后娘娘……” 程莞连忙笑着起身相应,姜玉颍左右看了下,“嗯,很是不错。可见陛下心里是真孝顺。” 程莞抿了抿唇,“既如此,何不留下?你一走,我就没有说话的人了。” 姜玉颍的大眼睛眨了又眨,眼泪没有掉下来,嗔道:“你惯会作怪,才说这几日哭的少了,我这眼睛才好一些。” 程莞淡淡笑了下,柔声道:“好,不说你了。” 姜玉颍这才扶着凭几坐下,“我就是来看看,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程莞一听,连日来的郁结,瞬间抑制不住,扑簌簌地,眼泪就掉了下来,“你刚说,不能作怪的……” 姜玉颍一看,连忙捏了帕子,为程莞擦拭,“哎呀呀,我的好姐姐……妹妹就是和你说些知心话儿……” 程莞抬手抹了把泪,点点头。 “明儿还小,我想着,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守着一块地方,有吃有喝就好。省得在这宫里,万一被有心人撺掇了去!” 程莞抬手在案上拍了一下,“谁敢!” “明面上,自然是不敢的。你就当妹妹想出去看看,好不好?” 程莞看姜玉颍故意“撒娇”的模样,知道她说得也有道理,人心隔肚皮,谁又能说得准呢? “好吧。真羡慕你。” 姜玉颍瞟了一眼程莞,嗔道:“我还羡慕你呢。保不准,今儿个上官姑娘又要进宫了呢。” 程莞的面上尽是惊讶。 “你怎么消息这般灵通?” 姜玉颍撇了撇嘴,“来这里之前,我特意去看姝儿收拾的如何了,你猜碰见了谁?” “上官蓉?” “去去去,我说了是保不齐……我碰见了陛下身边的小飞,木讷不言的,捧了几盆不知名的花花草草……” 姜玉颍说着,瞥了一眼程莞。 “你那儿子,惯是聪明的。平日里也不见他给姝儿送这许许多多花啊草啊,临走了,一盆又一盆,见天的送……此前,我听姝儿说,每次有新鲜的药草什么的,她都要给上官姑娘送信的……她们小姐妹二人一道……” 姜玉颍叭叭叭地说了一通,程莞这才了然,喃喃着,“你是说,难道是清儿的授意……” “那肯定的!不然回回都是小飞去……” 程莞低首偷瞄了姜玉颍一眼,回回都是小飞?小飞那么闲,不过看她这个当娘的没有觉得什么异常,那就当没有吧! 遂笑道:“算了,孩子们的事,由他们去吧。” 姜玉颍白了程莞一眼,“你是不愁了。我的姝儿啊……唉……” 正叹着气,忽然拔高了语气,“只要平安抵达钦州,我一定能为姝儿寻一门好亲事!” 程莞斜睨了她一眼,“此去钦州,有铁甲军相护,你在担心些什么啊?” 姜玉颍蹙了蹙眉,“自然是担心,像安妃那样的事啊……本以为,太上皇铁腕,早已没有那些七七八八的劫匪,没想到……唉……” 闻此,程莞正执着杯子的手一颤,尬笑了两下,“是,是……” 依着旨意,安妃及一众无子嗣的宫嫔,一起前往瑶云寺。偏偏那日,突降大雨,去往瑶云寺的山路,忽然就垮塌一片,队伍不得不滞留在杨庄。本也没有什么大事,谁知,当天夜里,竟然有劫匪掠财,安妃因着有一身武艺,便主动和护卫一起同劫匪搏斗。 待争战结束,安妃也不见了踪迹。众人后来寻到她的时候,已经面目模糊,奄奄一息,很快便咽了气,她身边的侍女鸳鸯痛哭流涕,一时无措。 清儿无奈,只好对外宣称,安妃主动殉葬,已然殡天。 其父郭尧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毕竟,安妃多次随陛下征战,感情自是与常人不同!郭家还因此得了厚厚的奖赏,从此更加效忠陛下! 程莞轻轻放下杯盏,心道:不知,他们现在是否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旁人不知,她是知道的。出发的前一晚,安妃特意去了一趟凤鸾宫,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个叩拜大礼。 没有说什么,两人只静静坐了会儿,她便离开了。 姜玉颍看她出神,抬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 程莞低笑了下,“你放心,我一定给程琦送信,让他让底下人尽心竭力护送!绝对让你尽早如愿当上外祖母!” “你……” 姜玉颍被程莞的嬉笑羞红了脸颊,一时语塞。 边上的小蝶和如夏也是捂着嘴偷笑! 第382章 房契 送走姜玉颖,程莞愣愣地出神,直到小蝶轻唤着她用膳,这才反应过来。 “主子,方才奴婢送真太妃娘娘后,特意去打听了下,今儿个,上官姑娘确实进宫了。” “哦?你见到她了吗?”程莞执起筷,夹了薄如蝉翼的豆腐丝,心道:这膳房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那倒没有。不过,应当不是以讹传讹啦。上官姑娘最近入宫多些,很多人都识得她的。” 小蝶说得笃定,心中想着,她特意让罗盛留意的事,若是出错,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程莞似是无意地瞟了她一眼,打算自己抬手盛碗汤,这小蝶,最近出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她刚执起勺柄,小蝶蓦然回神,“奴婢来。” 程莞笑着弹了下她的脑壳,嗔笑着:“想什么呢?”小蝶瞬间结巴道:“没……没什么……” 心下暗自懊恼,方才怎么有“再也不理他”的想法?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知晓自己的心思是有了些许动摇了。从前,她万般笃定,一辈子侍候在主子身边;如今,她也敢同样发誓,一辈子不会离开。可是,似乎,她的心,似是裂了一道缝,罗盛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挤了进来,让她动摇了。 她有伤,但宫中大事连连,所以连她自己都忘了这茬事,然而,他却替她记得。 他每每入宫,总能带进来些上都新有的首饰、口脂以及一些新糕点、玩意,虽然她从来没用过,有的甚至推拒了回去。可他仍然孜孜不倦! 思及此,小蝶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胸口处一瞬,又俯着身为程莞接着布菜,却没发现,程莞的余光正暼着她微微上扬的唇角,无声地微笑了下,什么也没说。 正吃着,宴清大踏步地迈了进来,恭身一礼,“母后!”程莞立刻笑着招呼他坐下一起吃,宴清却摇了摇手,“儿子就是来看看母后对这里满意吗?不满意,儿子再让人修整。” 程莞转身轻抚着宴清的手,“满意满意,用过膳了吗?” 宴清抬头四下看了下,雕栏画栋,精美之致,“母后满意就好。儿子刚在御书房议完事,不曾用膳……” “那怎么行?” 程莞急切地打断,说着抬手示意小蝶再加一副碗筷,却被宴清摇手制止,笑道:“儿子专门留了肚子,去静姝姐姐那尝尝她的药膳呢。” “呃……”程莞一怔,“可是说好了?” “是,她特意和小飞交代的。” 宴清肯定地说。想到今日又能见上官蓉,他的心头尽是欢喜。自父皇薨逝,她提前出宫,他前后筹办丧仪,登基,却总觉得空落落的。直到前几日,静姝姐姐邀她入宫,他偶然相遇,仿佛一瞬之间,都有了答案! “那就好。我这里一切都好,你快去吧,别让姝儿等急了。” 程莞催促着。 宴清本想多坐一会,药膳之事只是推脱,母后不知,他自己却是知道的。母后聪慧,他不希望母后一搬进长秋宫,从此就变成一个垂暮的老人!所以,他想日日都来陪她多说说话。 奈何程莞故意板了脸色,“快去快去!我又不老!不需要你每日过来点卯!” 宴清无奈地望了眼一旁的小蝶,小蝶也冲他抬抬下巴,示意离开,他这才后退了数步,出了殿门。 “我在这里靠一会儿,你忙完不必过来了。” 膳后,程莞虚搭着小蝶的手臂,在长秋宫里四处看了下,就当是消食。看着那些新栽下的花花草草,小蝶一旁赞叹道:“主子,如今的模样真真地和从前是大不相同啊!” 程莞颔了颔首,回到殿门,程莞抬手示意了小蝶不必跟进来,“本宫躺一会儿,你不必守着,也不必旁人过来。” 小蝶愣怔了一下,轻声应下。 虽然无甚大事了,可是,小蝶总觉得自家主子落寞了许多。这宫里,能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再加上,先皇崩逝,新皇主动对外宣称,后宫三年不进新人。 小蝶暗自叹了口气,转身绕过廊柱,回了自己的偏房。她缓缓从怀中掏出那张微微发黄的纸,硕大的两个字刺得小蝶双眼发酸,她用力眨了眨,盯着看了许久,又重新折上,塞回怀里。 下次碰到他,一定要把这张房契还给他! 想到罗盛满眼开心地故意堵了她的路,开口道:“送你个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小蝶白了他一眼,扫到他额角的伤,留下一个红印子,知道已经大好,心道:果然主子那里的伤药都是最好的,就是好得快! 而后,掸了掸被他扯皱的袖管,蹙眉说道:“我说过很多次,你不要再送我东西了。我什么都不缺。” 罗盛却促狭一笑,这段时间,他已经做足了功课,甚至连她姐姐月怜那小店,他也经常光顾。月怜姐姐提点他:小蝶从小孤身一个,这里住几天,那里住几天,没有被关爱过。所以,只要有心,定会金石为开! “你看看你再说!” 罗永应是把一张纸塞到她的手里,抱了下拳,转身便快步离开了。 小蝶愣在原地,轻轻打开,瞬间阖上,塞进自己的怀里。 罗永躲在甬道尽头的拐角,观察许久,看着小蝶在原地出神许久直至离开。罗永将双手缚于背后,笃定,这次的礼物,小蝶一定非常喜欢! 她姐姐果然说得对! 她从小便寄人篱下,后来遇上了如今的太后娘娘,可终归都不是自己的家。所以,他思索多日,甚至还和老母亲探讨,如何在上都安下心来的?他记得很清楚,母亲初来上都时,经常念叨着回老家!母亲恭敬地将三炷香插好,拜了拜,转身扶着他的手臂,白了他一眼,“自然是有家了,所以就不想着回了。再加上,你们兄弟几个,都在这里。” 罗盛恍然大悟,不错,给她一个家!他托人四处打听,终于在她姐姐家的附近,为她置下一个院子,这样,她们姊妹情深,也可随时相见。 他日,若她愿意,大婚之后,她可随时回小院小住,自己也能跟着她,多有些两人独处的时光! 想到此,罗盛的唇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 第383章 丑姑 这些,小蝶是全然不知的。 几日后,到了送真太妃娘娘出宫的时候。 程莞闲了许多日,终于有个事情可以忙碌一下。她提前一日,便亲自下厨做了许多糕点,笑着和小蝶说道:“这一路,定不能让她饿了肚子。” 小蝶笑着撸起袖子,一起帮忙。 难得主子有这么好的心情,小蝶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天色大亮,姜玉颍一行的行装便装好入车。程莞特意早早地去了玉心殿,为她们送行。姜玉颍看到程莞亲自相送,自是感动不已,扯着程莞的袖子,泪流不止。 “若是可以,姐姐一定要多多写信给我,好不好?” 程莞红着眼眶,眨了眨眼,眼泪这才没有落下来。 “一定。” 姐妹二人叙了许久的话,静姝从殿外进来,轻声提醒该出发了,程莞这才抬抬手,示意她走吧。 程莞独自一人坐在殿中许久,听着外面的声音,由纷杂嘈乱到静不可闻,这才轻轻呼了口气,展平外袍,出了殿门。 “都走了吗?” 小蝶早已立在殿门,恭敬回道:“是。” 程莞微微颔首,喃喃道:“愿,一路平安。” 小蝶虚扶着程莞的手臂,轻声道:“一定会的。陛下派了云护卫亲自相送,还有那么多铁甲军。听说是程将军挑了最得力的人的。” 主仆二人缓缓步出玉心殿,走了不远,正看到朝华殿的牌匾,鎏金大字,依然是熠熠生辉。程莞抬眸望了许久,想到曾经在这里第一次和程文程琦团聚,当日之喜,仿佛还在眼前。 只是,程文已许久不在了。 想来,他也是幸福的,毕竟,如今,只有他能够和父母相伴! 程莞低眸眨了眨微酸的眼眸,轻声道:“程将军身边的那个女子,还在吗?” 她还是前些日子得知清儿下令三年不娶,她有些不忍,所以亲自唤了清儿到跟前,劝道:“原不必如此。咱们弘国民间也未有这么长时间的守孝之期,一年足矣了。” 没想到清儿直接拒道:“母后,我初登大宝,很多人和事,不尽熟悉,所以当以政事为重,若是一时之间,开放后宫,岂不是给了那些小人以可乘之机?到时候,后宫乌烟瘴气,母后也不得好的休息,不是吗?” 说完,宴清轻咳两声,连忙去执起茶盏灌下一口。他此番言论,自知是冠冕堂皇!明明就是上官蓉迟迟不愿意入宫,所以他没有办法,才有了这个主意! 这个办法,本就是舅父无意中给的灵感。那日,他尚在犹豫后宫之事,直言中宫定要寻了心仪之人才可,可眼下并无合适人选;老师苦笑摇头,直言:“自己刚刚和离,于男女之事并不擅长。若说局势分析,微臣定然是劝谏陛下,取程将军之女,如此,亲上加亲,弘国更加稳固!”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宴清抚额叹道:“老师尽是胡言,舅父如今都还未娶亲!” 罗永低眸笑着。 一旁地程琦,白了他一眼,“陛下,新承大位,切莫寻了老路。” 语句简短,却蓦然一下,让宴清忽然觉得通透起来。 不错,新朝,该有新气象,为何要像前朝、像父皇,早早将后位定下,徒惹无数是非?想到前些日子,有些“心宽体胖”的王叔亲自来请和离、求封地,言语之中尽是无奈,若非父皇,他又何至于和邱氏相顾无言许多年? 看到王叔眼泪吧嗒的神情,宴清当即便同意了他去往宣城的请求。宣城复杂,若有宴姓之人守着,他也放心些。况且,他自幼多受王叔教导,知他闲散性情,却也有勇有谋,定不会乱来的。 想到这些,宴清抬眸望着被堵得无言的程莞,他瞬觉得有些愧疚,当即坐到他的身边,扯了扯她的袖管,“母后,旨意下都下了,就不用为此费神了。依儿臣看,母后更该催催舅父,他比清儿可大不少呢。” “呃?” 程莞一脸疑惑,回望着宴清。 “母后还不知道吧?舅父身边有个贴身侍候的丑姑,将军府如今都知晓了的。舅父对她也甚是尊重呢。我看,他们不简单。” 宴清说着,食指微曲顶着下巴,“不若,儿臣去查查?她到底是何来路?” “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的事?”程莞好奇道。 “前几日,老师调侃时提到的。他说,儿臣若是效仿舅父,恐怕中宫要空得久咯!细问之下,我这才知道的。” 程莞微微颔首。 “不过,儿臣想了想,舅父此生本就不易,若他看中,那定然不会错的。我不会私自去查的,母后放心。” 宴清笑着说道。他知道,舅父府中,有这样一个人,定然是渊源颇深。若是他去查,不免伤了舅甥和气。 程莞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想到前些日子,程琦曾送信进来请辞,“是。你舅父他为人赤诚,不恋权势,若是他心仪之人,无论出身如何,便由着他吧。” 回想着这些,天空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小蝶连忙扶着程莞往朝华殿大门之下靠了靠,示意底下人去取伞具。 “是。奴婢按着您的意思,就着人去看了看,将军府确实有这么一位女子,与将军甚是亲密。且,有独立的小院居住。将军他……” 说及此,小蝶有些结巴,程莞瞄了她一眼,“将军常常留宿,是吗?” 小蝶矮了矮身子,“是。” “多久了?”程莞追问道。 “有些年头了。”小蝶停顿了下,恭敬地回道。 雨势渐紧,程莞低眸看着房檐下的水流,缓缓汇聚成溪,蜿蜿蜒蜒地流向低洼之地,似是任谁也挡不住。 这水,看似温温柔柔地,却又力量十足! 蓦地,一张模糊的人脸从眼前晃过!莫不是她?若真是她,阿琦对她可真是情深义重! 不远处,环儿一路小跑地拿着绸伞奔了过来,程莞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既如此,给程将军送信,明日,让他进宫一趟吧。” “是。” 第384章 切莫凑合 将军府中, 昏暗的烛光下,方柔脸上的疤痕,已被她揭掉放在一边。程琦细细端详着那一片粉红的脸颊,有些不忍,“明日,进了宫,想必以后就不必再贴这个了。” 方柔的眉眼一弯,“一直贴着也没事,不影响什么。” 程琦抿了抿唇,“怎么不影响?我心疼。” 说着,将方柔一把揽进怀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等这日,等了多久了。” “我知道。” “原本,我想着,辞了官,带着你,到你的老家看看,再回南城,到时候,无人相识,我们直接拜了天地,喝了喜酒,也能圆圆满满地生活在一起一辈子!可是,姐姐她不同意……” 方柔笑了笑,抬眸望着程琦,在他的下颌啄了下,俏皮道:“自然不能同意。辛苦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太平,怎么能就这么把你放走?太后娘娘她一定是这么想的。” 程琦的双眸满含柔情,摩挲了下她的脸颊,“你说得对。她与我本就相见不多,虽非同母所生,却也胜似亲生,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是惦记我的。而且,我递了辞官信,心里也有些后悔。我怕,怕边境再生不稳,怕再有逆贼作乱,清儿他一个人,孤立无援!” 方柔歪了歪头,眼含笑意,“看吧,我就说,你会后悔。当初就不同意你写那封信。” “可是……” 方柔伸出食指,覆盖在程琦的薄唇上,“我是玩笑话。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所以,你怎么做,我都支持!” 程琦拥着她,两人一起来到榻边。 “如今,太后娘娘在信中直言要见我,会不会生气?生气我们欺瞒她这么久?”方柔的语气尽是担忧。 程琦微微摇头,“不会。姐姐聪慧,又有主意,从来都不是心狠之人。说来,能明日将你推到她的跟前,也多亏了罗相!” 思及前些日子,辞官之意被拒,他一个人打算到酒馆喝些闷酒,抬眸,正巧看到罗相一个人在二楼的雅间里独酌,他犹豫了一瞬,抬脚也上了二楼! 初时,二人尚有些生疏,酒过三巡后,罗相也不似平日那般寡言,红着脸说了许多祝词,“祝他前程似锦、飞黄腾达、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程琦立刻止了他的话,想直接反驳个,“你早生贵子还差不多……”忽然想起,这些日子,朝里都在盛传罗相和镇国侯和离之事,瞬间住了口。 罗永看他变来变去的神色,笑道:“将军,非我多言,切莫凑合,切莫凑合啊……” 程琦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和他继续打哈哈,喝酒唱诗! “你怎么凭着“切莫凑合”这几个字,想到这个办法的?” 方柔倚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问。 程琦宠溺地点了下她的鼻尖,“当时是没有想起来的,是后来突然想起来的。相爷和侯爷都能和离,我为什么不能把此事直接说透?况且,我打定主意,相爷他初初经历和离之事,断不会拿此事打趣我。所以,就把我们两个的事,简单和他说了说。本想着,能在陛下面前提一嘴,陛下定会反查,到时候直接在陛下面前求婚,此前你拦驾告状时,他尚且年幼,不一定记得你。如此,也算完满。没想到……” “没想到,陛下赤诚,没有来查,而是将此事说与了太后娘娘听,是不是?” “是。果然都有我们程家子弟的赤诚之心!” 程琦哈哈大笑起来,方柔白了他一眼,一拳捶在他的胸口之上。程琦故意吃痛,直接倒在了身后的榻上,嘴上:“哎哟……哎哟……” “打痛了吗?”方柔立刻紧张起来,低眸仔细看着他的胸口,意欲去解开他的前襟。她这几年确实学了些自保的功夫,可方才明明没有用力啊。 不过,他的断臂一到入秋,便会时不时发痛,有旧伤复发之症,她得仔细看看才是。 前襟大开,除了肩上的旧伤确实有着惊人的猩红色,其他一切都好。方柔重重地呼了口气,“没事就好。” 说着,抬眸望着程琦,正欲重复:“没事……” 却见程琦的双眸晦暗,有一丛看不明的火焰似在跳动。方柔瞬间会意,尴尬地笑着,伸手将他的衣襟阖上,轻轻吞了下口水,“我去……去……给你……倒水……” 人刚刚从榻上下来,却忽然被程琦单手拉了回去,趴在她的胸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堵上了。 半晌,方柔的脸颊通红,“还不到……” “不怕……” 程琦含糊不清地回道。 方柔的眼神迷蒙,心里却也明白,确实不怕。待明日,他们见了太后娘娘,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这么想着,方柔微微出声,不再压抑着自己。 程琦感受到她的变化,更受鼓舞。 这些年,确实委屈她了。 那时,他说,他无法给她名分,问她愿意吗?她几乎没有犹豫,当即便点了头。就这样,他们便无名无分地在一起了。 对外,也许别人会把她看做通房,也许会看做侍妾,可她从来都没说过什么,一直默默替他打理着府中诸多杂事。 更何况,她还曾因此怀过一个孩子……只是,那时,他们都不懂,依然日夜操劳,直到小产昏倒,这才发现…… 那时起,他便暗自约束,每月,事不过三,且一定要小心才是…… 方柔见他分心,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故意睁大双眸瞪他。他反应过来,这才,集中精神劳动起来。 …… 翌日,方柔身着一身浅灰布裙,全然侍女打扮,却和程琦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 小蝶早已恭敬地候在宫门,初见方柔那赫然在脸的伤疤,顿时吓了一跳。幸亏她早有预料,“丑姑”之名,绝不会空穴来风,旋即定了定心神,低声在前面引路,去了长秋宫。 彼时, 长秋宫内,程莞端坐在座上,拨弄着内务府新送来的一盆墨菊,暗自思索些什么。 外面宫人的唱和声响起:程将军到! 第385章 赐婚 程莞立刻正了正姿势,面上带笑,看着他们二人恭敬行礼后,连忙令人赐了座。方柔规矩地垂着头,不发一言。 程莞因着前日已有了预期,只在她进门的一瞬,便认出了她。当年,她曾远远地睨过一眼,也曾看过底下人呈上来的画像,只那双眼睛,便让人印象深刻。 小蝶示意底下人挨个给他们上了茶,这才抬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众人一退,程琦方柔二人,立刻从座上起来,双膝落在地上。 “求姐姐\/太后娘娘原谅我们的欺瞒之罪!” 二人齐齐开口,倒是出乎程莞的意料。 听到他们如是说,程莞刻意板了神色,柳眉轻挑,“哦?这么说,今日之事,是谋划而来?” 程琦将背伏得更低,这算是承认了。 程莞和小蝶对望一眼,用手指点了点他们二人的方向,意思是:看吧,本宫昨夜就说,保不齐,他们盼着这一日呢。 小蝶重重地点头,双眼一眨,直夸:主子果然是料事如神!而后,得了程莞的授意,她亲自往前了两步,开口道:“将军、姑娘,起来吧。” 程琦立刻虚托着方柔的手臂,恭敬地起了身,坐下浅呷了口茶,抬眸望见程莞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这才和方柔对望了一眼,开了口: “姐姐是知道的。那日,救了柔儿以后,我本意是让朱大阳送她回老家,可是,后来我在南城断了臂,她为了报恩,便求了朱大阳近前照顾我,初时,我也怕陛下知晓,会于姐姐不利,所以拒了她,可是,姐姐知晓,当日救她时……” “后来,她跟着我,一起来了上都,并且愿意独守一个小院,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我看她辛苦,这才想了个这个易容的法子……” 说着,扭头看向方柔,鼓励地点了点头。 方柔轻轻呼了口气,抬手将贴在脸颊的抽路疤痕揭了下来,静静地望向程莞。 许是多年不曾出过院落,方柔与多年前几乎无甚差异。 程莞淡淡地凝望了她一会儿,这才浅笑颔首。 “可有想过如何圆谎?” 程琦一愣,“不曾。只要姐姐同意了我二人的婚事,柔儿本就喜欢些书目药理,不喜出门,因此,便可以了。” “你呢?” 方柔低垂的眸子一动,忽然意识到是问自己,扭脸看了眼程琦,开口道:“听太后娘娘吩咐。若需要民女出门行事,民女自不敢推辞。” 听此言,程莞知晓,这也是个有主意的人,心道:程琦也算没看错人!笑着嗔道:“阿琦,你还不若一个姑娘家思虑周到。他日,若是大婚以后,将军夫人自然是需要替你周旋应对,决不能再限于四方院落的。连方柔自己都有此预期,你却在那想当然……” “呃……” 程琦愣在当场,方柔连忙起身,矮了身子,“民女绝无嗤笑将军之意,将军他军务繁杂……” “罢了罢了……本宫知道你们感情甚笃……” 方柔的脸色一红,止了话音。一旁的程琦扯了扯她的袖管,示意她重新落座。 程莞将一块玉牌递给小蝶,“晚点,你去请林院判,这几日进将军府为方姑娘看诊,看能不能治好她脸上的疤……” “姐姐……” 程莞抬手止了他的话音,继续说道:“林院判不是多事之人,若你们不需要他进府,只需派人送信去说一声即可。但样子还是要做做的,不然外面的人,以前都只知道丑姑,不知道方姑娘。丑姑忽然变成了方姑娘,到时候,你如何解释?” 程莞浅呷了口茶,“至于清儿,他对你的信任,远超你我的想象,这件事,他不会查的。” 程琦怔怔,还是得身旁方柔的提醒,这才低首致谢道:“谢姐姐思虑周全。” 程莞微微摇了摇头,“你我本是一体,不必说这些。” 说着,示意小蝶往里间去。 小蝶立刻会意,转身绕过了屏风。昨夜,程莞思虑再三,事情已经拖得够久,既然来一次,那便圆了他们的心愿吧。 不一会儿,小蝶捧着一个锦盒,走了出来,奉到程莞旁边的案上。 程莞这才缓缓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翠青色步摇,蓦然看去,颇有些恬淡之美。她双手执起,细细端详了片刻,开口道:“来跟前。” 方柔一愣,连忙起身往前站了两步,微微躬了身子,只觉步摇插进发间,有些许微凉之意。 程莞笑着凝望了许久,抬手示意程琦也往前来,笑道:“可还喜欢?” 程琦有些摸不着头脑,女子发饰,他怎么会喜欢?愣怔一瞬,依然笑着答道:“喜欢。” 程莞点了点头,“那就好。”望向一旁的小蝶,眨了下眼。 小蝶立刻轻声道:“将军,听旨吧。” 程琦和方柔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小蝶笑道:“将军?太后有懿旨呢。” 二人这才纷纷落下双膝,低首恭听。 上首的程莞徐徐开口道:“本宫多年前,曾有个姑母,远嫁她处,不曾想,今日得见其女,甚是开心,特赏封后之礼——步摇一支。见你们二人已是情真意切,遂愿成人之美,赐婚于你二人,愿你们如鼓琴瑟,白首成约。” 听到一半,程琦便蓦然抬头,却看程莞蹙了蹙眉,示意他听完,他旋即又低回去,内心满是感激。 他未曾想,姐姐能为他周到至此! 从此,柔儿有了体面的身份,她可以经常随自己出双入对,可以和那些诰命夫人一起言笑晏晏,再也不必拘守于一个小院了。 两人半晌没有动静,程莞笑着望了眼小蝶。 “将军、姑娘,可是不喜欢?” 方柔连忙抬眸望着程莞,频频摇头,眼泪已汇聚成线,扑簌簌落个不停。 “方柔谢太后娘娘。” 小蝶笑着递上一方帕子,轻言道:“姑娘,要换称呼了。” 程琦也在一旁频频点头,“是。” 说着,又是恭敬低首:“谢姐姐厚礼。” 而后两人齐声道:“谨遵太后娘娘懿旨,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蝶在一旁红了眼眶,拿着帕子不停地沾着眼角。 程莞的余光瞄到小蝶,心道:等着你开口再说,犟丫头! 第386章 夜会 程琦二人离宫后又是一番感叹,自是不提。不过三五日,上都世家都传,将军府的那位丑姑怪不得能得将军另眼相待,原来他于将军不仅有救命之恩,竟还是表亲!将军粗枝大叶,一直未曾认出,可太后娘娘慧眼识人,只进了一次宫就认出来了!太后娘娘喜出望外,当即便赐了婚! 又过月余,外界盛传,宫里的林院判,妙手回春,只用了不足一月,就把将军府的\"丑姑\"的陋疤悉数治好。阖府欢畅,将军隆重地娶妻入门,纷纷传为佳话! 星夜到来,林芝宇因着\"功劳\"被灌得面目通红,却依然摇着手挥别众人,踉踉跄跄地坐了马车,回了太医署。身后的喜客们纷纷赞叹:林院判不愧是太医署首位,这么敬业! 马车里的林芝宇,脸色依然通红,眼神却瞬间清明,轻声交代道:“到下个路口,你便回去吧。” 车夫老蔡“哎”了一声,不再言语。 林芝宇安心地闭眸休息,今夜还要赶路。不一会儿,车子便赶到了太医署,他仔细地检查了包裹,装好,塞进马车,这才扬鞭策马,朝着城门而去。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这才赶到瑶云寺附近。新皇上位,特意重新修整了一道,独立出许多院落,俨然一个皇家别苑。只是,与宫中相比,除了定期巡逻,并无太多护卫。 林芝宇早早地停下马车,背着包袱猫在阴影之中,看着巡逻之人过去,这才快步闪过大门。夏宁母女的住所,灯火已熄,只留墙角处还有一盏影影绰绰的油灯,像是提示些什么。 林芝宇的心中一暖,左右张望了下,轻叩了下门环,立刻便有人打开,夏宁一身素衣立在门后,胸口微微起伏,昏暗的夜色笼罩,林芝宇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含笑望着她。 “可有人发现?” 夏宁紧张地趴在门缝往外看了一眼,见巡逻的护卫已然远去。 林芝宇摇了摇头,低首背着包袱往里走去,口上问着:“小午睡了吗?” 夏宁跟在身后,轻轻点头,“是。白日里丝雨来看她了,玩耍了一日,累了。” “恩。她过得好吗?”林芝宇轻轻把包袱放在偏房的案上,随意发问着,往四周看着。 上次来,还是随车队一起,带着太医署众人给她们诊了平安脉,才离开。当时,时间仓促,并未细细了解,只草率地低语了几句,每月十五我都尽量进来,油灯不灭,我便直接进来。 可如今看着,实在是比宫中简陋! 夏宁的声音轻轻传来,“看起来很是不错。她正好卡在出宫的年纪出了宫,虽年龄大些,可有我给她的嫁妆傍身,母家和夫家不敢亏待她。” “嗯。”囫囵应了一声,林芝宇叹息道:“此处你还适应吗?看着,比宫里差了许多。你还要一个人带着小午……” 夏宁微微摇头,“很好。比在宫里担惊受怕好多了。因着我有小午,倒也不用每日去诵经祈福,也不用日日请安,在这里,很安心。” 望着夏宁甚是满足的笑靥,林芝宇往前迈了一步,拥着她,“对不起。”夏宁的眼泪倾泻而出,不一会儿便浸湿了他的胸膛。 两人无声地拥抱了许久,夏宁抬手,掌心向上地擦了眼泪,卷曲的长睫上挂着泪珠,笑着去打开包裹,“你带了什么?” 里面不仅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药物,还有一些孩子的机巧玩具,最下面的锦盒里还赫然躺着一根莹白玉簪。 夏宁的眼睛眨了眨,忍下眸中新蓄的泪水,伸手拿起插在发间,回眸开口道:“好看吗?” 林芝宇含笑点头,“好看。” 夏宁主动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轻啄了下,“谢谢你。” 林芝宇当即愣在原地,他府中也有妻子,前些年,自己只是普通太医之时,母亲做主为自己娶进门的舅父之女,初时年幼,她便日日照着母亲的要求,一直端庄持重。母亲对她甚是满意,直言:大家宗妇就当如此。他也知道,母亲说得对。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无从解答。 想到自己于男女之事的唯一一次叛逆,也是同夏宁那次。 思及此,林芝宇的胸口扑通扑通跳动得厉害。他的眼神发暗,凝着夏宁那张笑靥,忽然有了冲动。他曾告诫自己,仅那一次,再也不可。此刻,全然忘在了脑后。 他用尽全力将夏宁的唇含在口间,夏宁不自觉地“唔”了一声,双手用尽全力,推开了他。 “你饮酒了?” 林芝宇的面色讪讪,“是,将军大婚,推脱不开,所以饮得多了些。” 夏宁愣了一下,旋即认真道,伸手抚着他的脸颊,轻言道:“你很久不饮酒了。” “呃……” 林芝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夏宁凝重的的脸很久,逐渐陷入回忆。那年年关,被母亲硬拉着饮了许多酒,而后混混沌沌地被送进了夫人房中,后来,他的一对双生子便出生了。可是,双生子费尽了母体的精力,夫人坚持了几日,终是去了。后来出生的那个孩子,本就体弱,没几日,也去寻了他母亲。 从那以后,林芝宇从来不主动饮酒,他怕,他怕会再有不可控之事发生。 他没想到,夏宁竟记得此事。 “不怕,我提前便喝了解酒汤药,酒醉也是我装的。”林芝宇出言安慰着。 夏宁点了点头,垂首不再言语。 半晌,她拉着林芝宇的手坐在一旁的长条几上,“你如今是将军和太后的恩人,以后恐怕再也难抽身了。” 林芝宇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早就难以抽身了。”而后眼神定定,“你放心,我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那眸中似有一团热烈的火焰跳动,灼的夏宁慌忙躲开,低声喃喃着,:“我想,你别再来了。” 林芝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侧脸问了句:“什么?” 夏宁半晌不回应他,他正要重复确认时,看到她蓦然抬头:“以后,别再来了。” …… 第387章 派出去 “为什么?” 林芝宇这次听清了,只停顿一瞬,便急急发问道。 夏宁刻意睁大双眸,里面的泪水晶莹剔透,却留不下来,笑道:“你我之间,无甚可能,不是吗?” “可,先前我们说好……况且,如今,我也没有家室,将来……或许……” 林芝宇语无伦次地说着。 “将来怎样?或许如何?”夏宁温柔地回望着他。 “我是先帝的遗孀,小午的身份是公主,只因为我不喜欢居在深宫,所以带着她暂居于此,将来,她会和和姗一样,住在宫里,等着出嫁。这些,我们都不能改变!不是吗?” 夏宁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落在林芝宇正欲为她擦拭眼泪的手背上,林芝宇的心立刻揪了一下,生疼。 “离宫前,太后娘娘身边的姑姑小蝶,也曾来寻我,她说,太后旨意,只要我愿意,谁也不会伤害舞阳,不必出宫。”夏宁泪眼朦胧地回忆着,“虽然她没有明说,可是,我总觉得,她的话中有话。” “或许,你多想了。”林芝宇不愿放弃。 夏宁抿了抿唇,“芝宇,我们不能自欺欺人,小午如今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起疑,更何况聪慧的太后娘娘。况且,你经常在她身边走动,若说旁人只是起疑,却不见得能猜出一二,可太后娘娘……” 夏宁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她一定是知道了……一定是知道了……” 夏宁说着,趴在膝上哭了很久。 再抬头时,语气坚定:“如今先帝已逝,太后娘娘愿护着舞阳,我便不能害了她。我们如果不斩断联系,迟早有一日,会被有心之人,算计了去!” “可是……” 林芝宇的声音渐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说得都对,他无从反驳。 林芝宇苦恼地抱着头,蹲坐在地上,许久许久,肩膀开始无声地颤动起来。 夏宁坐在一旁,终是太过心疼于他,将他的双肩揽过,低低地安慰着。 林芝宇却终是不愿抬头,夏宁试探着吻上他的耳垂,他仍不为所动;夏宁心中发了狠,直接用力将他的耳垂咬出了血,林芝宇这才蓦然抬头,用手捂着一侧,有些茫然,夏宁却不去看他,细细为他擦了眼泪,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能与你有此交集,我很开心。” 夏宁轻轻呢喃着。 林芝宇却发了疯般,直接将她压在地上,手指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她的鼻、她的微张的唇上,继而低头重重覆上,攻城略地! …… 一番天雷地火,夏宁无声地流着泪,默不作声。林芝宇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立刻抽起自己的耳光,连声道歉,却被夏宁忽然双臂拥抱着,轻语着:“我也不想,可是怎么办呢?小午,她是无辜的。” “我知道……我知道……”林芝宇懊恼地侧开了脸颊。 两人静静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许久,不一会儿,夏宁率先打起了喷嚏,紧接着,林芝宇也“阿嚏”一下,两人双双笑了起来。 须臾,林芝宇仔细为夏宁着好衣衫,低声道:“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好不好?这几日,若是染了风寒,一定往外送信,深冬将来,疫病会多,我会亲自来一一排查。” 夏宁低着首,轻轻点了点头。 …… 果然,林芝宇离开的第二日,夏宁便高热起来,小舞阳一路小跑,去寻护卫帮忙。护卫闻言,立刻吩咐了守在瑶云寺的太医前往看诊,又火速往宫里送了信。 宫里程莞收到消息,直接唤了林芝宇到跟前,叮嘱其切勿保证所有人康健,新皇初初登基,不可传出什么不利的流言来。 年年冬季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疫病,一般无甚大事,可却一定要小心有心之人的流言!林芝宇虽知并非疫病,却也面色沉重地应了下来。 程莞交代完林芝宇,这才抚着额靠在凭几上,小蝶在一旁询问道:“主子,需要增派护卫吗?” “对,你说得对。本是后宫之事,原本不该去惊扰清儿,这样,你去跟他说一说瑶云寺之事,还是要派人守着好一点。” “是。”小蝶踯躅着没有离开。 程莞蹙了蹙眉,“怎么这般犹犹豫豫?说。” “奴婢想请主子把罗盛派出去!” 小蝶的双膝骤然落地。 “哦?” 程莞忽然没有那么烦躁了,眼尾蓄了笑意,“为什么?” 小蝶揉着帕子,咬了咬牙,“奴婢时常会碰到他,觉得他是个认真办事的。所以,就请主子把他派出去吧。” 程莞瞧着她纠结的模样,“可是,瑶云寺即便去了,也是要回来的。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小蝶忽地抬起了头,“我……我……” “能不能把他留在那?”小蝶试探着问。 程莞觉得好笑,“你知道在说什么吗?他是相爷亲弟,原也是五品大臣,不过是,是……” 程莞瞄了小蝶一眼,小蝶倏地低下了头。 “不过是因着之前的变故,一直没给他调回去。总不好,现在再扔到山里去吧?” 程莞带着询问,低头看着小蝶,见她把背躬得更低,“你站起来!” “是。” 小蝶这才磨磨蹭蹭地起身。 “奴婢知错了。” “好了,若你还是希望他离开一段,自去和清儿提就是,只管说是我的旨意。” 说着,程莞笑着起身拍了拍小蝶的肩膀,轻声道:“你放心,本宫一定是和你一边的。” 小蝶蓦地抬头,有些迷惑主子的意思,却见她已扶了环儿的手,嘱咐着,去看看歆瑜公主。 小蝶无奈地撇撇嘴,展了展发皱的裙摆,心道:罗盛,我并不是要干涉你的升迁之事,你可别生气! 想到找他退房契的事,小蝶的脸就火辣辣的。到现在那皱巴巴的一张纸还在她的枕下,每次她想还给他,他都故意咋咋呼呼地说有人来了,真真假假,把她吓得够呛,房契也一直没还回去! 她还曾给姐姐写信,问是不是附近的这所宅子换了主人,姐姐的信,少见的辞藻华丽,把那小院描述得极尽温馨,极尽舒适,直夸那家男主人可真是少见的好男人! 第388章 林母过世 年关将至,林芝宇躬着身地从宫城出来,却看到府中小厮焦急的脸庞。 他蹙了蹙眉,快步迎了过去,“怎么了?怎么等在这里?” 小厮急急地答道:“大人,老夫人怕是不行了。” 林芝宇蓦然侧眸,快速地上了马车:“前几日不是好些了吗?” 小厮只觉后背汗涔涔的,背脊越发弯曲,“是,宋妈妈一向伺候周到,连着几日不眠不休,今儿个老夫人看她累的打瞌睡,便自己挣扎着起来倒水,摔倒了。那时候,您还在宫里,没办法通知您,就寻了其他太医来家里,可是,太医赶到时,老夫人已经昏迷了。一开始,还能灌的进去汤药,奴才出来时,宋妈妈催着,一定得让大人一出宫门就赶紧回家,说是汤药也喂不下去了。” 连着几场大雪,上都的路面尽是积雪,马车走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车身也来回摇晃,林芝宇恨不能飞回去,此时有些后悔,以前应该听夏宁的笑言学学骑马的。 他等不及,直接跳下马车,一路飞奔着朝家里而去。他已经失去了夏宁,不能再失去母亲了! 白日,从瑶云寺返程,夏宁终是含笑和他话了别,约定永不再见!他心中不愿,却无可奈何。 这个冬天,大雪不断,瑶云寺不比宫内,骤然寒冷,各院的主子纷纷病倒,林芝宇带着人,几乎日日都在瑶云寺,为她们看诊医疗。这几日,放了晴,总算控制得好了许多! 中间,家里曾送信老夫人因着天气寒冷也病倒了。他当时便马不停蹄地回了家,仔细看了诊,开了方子,千叮咛万嘱咐,务必小心,熬过这个冬天便好。 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林芝宇跑得满头大汗,奔至母亲的房中之时,宋妈妈正双膝跪在地上,一声一声唤着,听到门口的动静回眸,看清来人,立刻不停地在地上叩头,“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 林芝宇摇摇头,虚扶着宋妈妈起来,“你先出去吧,我来。” 他端起一旁的药碗,嗅了嗅,发觉只是些清痰化瘀的汤药,再看看母亲眼窝深陷的模样,他轻轻搭了搭脉,仅有些许微弱的动静,他慢慢地为母亲整理额上的碎发,哽咽着说:“娘,您什么也别担心,儿子一定把您的孙子照顾好,也照顾好自己。您好好睡吧。” 床上的人,似是能听懂什么,双唇翕动了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林芝宇的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仔细为林老夫人掖好锦被,“儿子就在这,一直都不走。您别怕!” 林老夫人终是没什么动静,慢慢地,呼吸似是绵长起来。林芝宇放下心来,斜靠着床榻,沉沉地闭上眼皮。 不知过了多久,林老夫人却缓缓睁开眼睛,静静地望着上方的床幔,喃喃着:“宇儿……宇儿……” 一旁昏昏沉沉正在浅眠的林芝宇,蓦然抬头,“娘,你说。” “宇儿……娘走后……你若不喜现在……差事……便……辞……了……吧……你喜欢……到山里……采药……咳咳……就去……吧” 林芝宇连连摇头,望着断断续续说着话的母亲,“儿子……喜……欢……” 若说从前,他的确不甚喜欢做这个差事,但是,因着母亲和自己被姚家要挟之事,他也知道,唯有这个差事,才是能护他们母子周全最好的法子! 后来,所幸遇到了很多很多很好的人,他便从未再生过辞官的想法了。 没想到,母亲还一直记得自己最初的想法! 林老夫人似是用尽全力,摇了摇头,“不……是……宇儿……别……委屈了……自己……” 她自知寿数不多,知晓儿子从前不过是报太后娘娘对自己的相助之恩,也为了护着自己周全,所以才…… “宇儿……宇儿……宇儿……” “娘……娘……我在……” 林芝宇一声声应着,榻上的林老夫人大口呼吸了数次,终是没了动静! 林芝宇木然地望着一动不动的母亲,半晌,轻声唤道:“来人,去宫里告假,就说府里的老夫人过身了!” 屋外哗啦啦跪倒一片,只有一个小厮飞奔着出了府邸,朝着宫门而去! …… 宫里的程莞正陪着歆瑜打雪仗,累的满脸通红。 看着歆瑜红扑扑的小脸,程莞招呼了她来身边歇一歇,吃点糕点,和姗蹦蹦跳跳地跟了过来。 “太后娘娘,我也想吃。” 歆瑜故意举得高高,“你能拿到,就给你啊!” 一旁的胡安安笑着望向她们,“当初听了太后娘娘的话,留在宫里果然是好的。” 程莞笑着颔了颔首,“她们姐妹情深,分开的话,想必珊儿和歆瑜都会哭的。” 说着,冲着在前面跑的歆瑜高声道:“慢点,有雪!” 话音刚落,歆瑜啪叽摔了个狗吃屎,和姗紧随其后,扑在她的身上。 姐妹二人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程莞和胡安安也欣慰地笑了起来。 远远地有宫侍跑来,小蝶示意她往一边说话,仔细听完她的话,小蝶回身低声着和程莞汇报。 “太后娘娘,林院判的母亲过世了。” 程莞正和胡安安浅笑着低语,一时没有听清,“谁?” 小蝶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程莞和胡安安对望了一眼,皆是沉默。半晌,胡安安开口道:“林院判医术了得,救了多少人性命,太后娘娘,我娘家兄长已在上都落户,可让他上门帮助一二。” 程莞点点头,思索一瞬,“清儿那边怎么说?” “陛下已经允了林院判的假,还派了身边的人去林府。” “既如此,你便替我依着礼制,再加三成,也跑一趟林府吧。” “是。” 小蝶矮了矮身子,转身去忙了。 望着小蝶的背影,程莞轻轻叹了一声,“人啊,总是要慢慢离开的。” “娘娘不必伤怀,您如今还年轻呢。”胡安安出言安慰道。 程莞抬手摸了摸鬓边,笑着摇了摇头,“白发已生咯……” 胡安安却眼神清明,“那也无碍,咱们至少不得到孩子们的大事已成嘛!” “对!” 第389章 忘却 因着还在孝期,这个年,注定寂寂无声了。 送走特意来长秋宫一起吃年夜饭的宴清,程莞抬了抬手,示意小蝶快回去。 小蝶有些不放心,“主子,真的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明日,春儿就会进宫,你回去陪你姐姐三五日,我能有什么事?”程莞笑着说道。 小蝶撇了撇嘴,“奴婢还是不回去了,这么多年没回去,也没有什么事。” 程莞故意蹙眉微愠,“像什么话?本宫特意和清儿为你寻的特权,你当是本宫的话是什么话!” 小蝶连忙后退几步,“好好,主子别气,我这就回去。” 程莞这才和煦了颜色,笑着紧了紧大氅的系带,冲旁边要跟上的环儿摇了摇手,“本宫自己走走!” 阖宫虽在孝期,清儿却特意下了旨,民间是可以欢祝的。她想趁着无人之际,爬上那烟雨湖之侧的假山石上,往高处看一看,外面,如今是怎么过年的。 得亏歆瑜怕清儿说她,所以跑到了胡安安那里,她的母家送来了一些外地的吃食,甚有滋味。给长秋宫送了一些,程莞尝了尝,微微发苦,不太喜欢,歆瑜却很是喜欢。 程莞一路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路听着脚下吱吱的雪声,就到了烟雨湖,全然没有留意湖对面的亭中,静静伫立着一人。 程莞左右张望了下,将搓了搓手,将大氅快速解开,挂在一旁的枝桠上。转身将假山石块低处的雪用手悉数扫了个干净,然后抬脚一蹬,身体直接便腾了空,她连忙将身体前倾,趴在假山上,心道:“好险!” 她又开始扫更高层的雪,抬脚继续往上,不一会儿,真的让她爬到了顶。 她的脸颊红彤彤的,冰冰凉凉的,背上却微微沁了汗,累的气喘吁吁,却感觉格外畅快! 虽然不高,她却能望到宫墙之外的屋脊,昏暗的天空下,她似乎看到了有人坐在屋脊出神。墙外,似是有孩童在追逐打闹,有爹娘远远地低喝,程莞会心地笑了!原来,天下父母皆一般! 她睁大了些双眼,想看到的更多一些,可是,除了隐隐的灯光,却再也看不到更多了!她站了一会儿,终是放弃了。 她隐隐叹着气,垂眸准备下去,却听到下面传来一道男声:“娘娘若想看到更多,何不出宫一趟?” 程莞大吃一惊,脚下不稳,倏然滑了下去。下面的人,没想到一句话会引起这么大动静,举手欲接,却发现自己这书生手臂,过于力弱,左右上下慌乱地张望了一番,索性直接躺在了雪地上! 程莞便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罗……罗相……”程莞有些不可思议。 “是……是……”罗永讪讪应道。 两人皆是一顿,程莞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撑着地慌乱地起身,罗永紧随其后。看她的脸颊通红,连忙解下自己的大氅,欲披在她的身上。 程莞后退了一步,有些歉意,“我有。” 罗永的手一顿,停在半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程莞低声咳了一下,“烦请罗相帮我取下来吧。” 罗永连忙点头,胡乱披上自己的大氅,转身取了枝桠上那叫素白大氅,却被忽然弹起的枝桠扫了一下眼睛,他连忙用手捂着,单手将大氅递给程莞,“微臣不周,望娘娘见谅。” 程莞探究地想去看一眼他的眼睛,他却转了身去,无奈只好先自己披好,凑近了一步,“我帮你看看如何?毕竟,你是因为我才……” 罗永本欲直接拒绝,余光跑到程莞的身形已然离自己如此之近,他惶惶然松开了手,一只眼微微闭着,不敢睁开。 程莞伸长脖颈,凑近了着,用手示意了下,罗永僵硬地微微点头,眼皮已被程莞的皙白手指撑开,一股温热的气息,吹进眼眶,罗永顿觉舒服了不少。 程莞连续吹了三四下,这才松开了手,侧眸回道:“好多了吧?” 开口之余,惊讶地发现两人离得如此之近,她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却发现大氅的边缘不知何时被罗永捏在指间,程莞怔怔地望着那只手,喃喃着:“罗永……” 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 罗永的指尖发白,似是用了些力气,最终还是松开了。 程莞的心,说不清道不明,她似是期待他一直捏着,又盼着他快快松开!她深呼吸了下,矮身抓起了地上的一片雪,不一会儿便成了一个小雪球,强自装作无事,笑道:“用这个压一下,或许会不那么疼。” 罗永伸手去捏过来,不经意间,指尖触碰到她的掌心,冰冰凉凉地,罗永疯狂地想握在自己手里,为她暖着。 他垂着眸,强压着其中的晦暗,不敢直视程莞,生怕自己亵渎了她。 半晌,他才笑着望向她,“谢娘娘。” 程莞浅笑了下,微微摇头。 小雪又开始窸窣窣地落下,程莞伸出掌心,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融化为水,扭头好奇道:“罗相怎么在宫里?” 罗永怔了一瞬,忽然不想隐瞒,“本是有些事情耽误了,后来碰到小蝶姑娘出宫,想着娘娘大约会一个人出来走走,便在此碰碰机会。” “呃……” 程莞僵硬着纤颈侧脸望着他,他怎么…… “微臣年少时曾得娘娘相助,一直难以忘怀。多年来,每逢佳节,总能想起娘娘,已成习惯。”罗永说得大方。 程莞的耳根火辣辣的,她往上拉了拉大氅的雪白毛领,妄图遮掩一二。 轻轻咳了数声,不知如何接话,忽然想到,今夜清儿于饭间提到的事。 “罗相要辞官吗?” 罗永本垂首静静等着她的回应,忽然被如此一问,怔了一瞬,点头道:“是,如今大局初定,四海升平。微臣想着,家中有弟弟们相助,自己到处走走,或许……或许……” “或许什么?”程莞有些好奇他后面的话。 “或许,时间消逝,微臣能……忘却一些事……”罗永说得艰难。 “忘却……” 程莞低低重复着。 “是。” 罗永垂眸应是,眼泪就那么落在了新下的那层皑皑白雪上。 第390章 生个老四 程莞怔怔地转身,扯紧了大氅,身形有些不稳。 “忘却……忘却……” 是啊,她虽早已知晓他的心意,可那又如何?她是太后!他是宫外之人! 任谁都知,绝无可能!! “娘娘……”罗永的声音带着几分哀求。 程莞停住了脚步,屏住呼吸,静静听着。 罗永却快走了几步,来到她的面前,“娘娘,陛下仁慈,又有谋略。娘娘何不……何不出宫?巡游也好,别住也罢,只要娘娘愿意,罗永定为娘娘马首是瞻。” 程莞愣怔一瞬,粉唇启了又合,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打算离开,却被罗永蓦然捉住了手,掌心相贴,程莞的心几乎要从口中跳将出来! 再松开时,手上多了个纸条,罗永不放弃道:“余生,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罗永自知相遇太晚,那便用后半辈子,去补补前半生的缺失吧。” 说完,躬身行了一礼,大步流星地离去。 程莞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她缓缓蹲下身子,用大氅裹着自己,哭了许久,哭她的无可奈何,他的相遇太晚! 很多事,错过就错过了! 她轻轻打开那个字条,“南城”两个小篆,赫然在目。细细端详了许久,她轻轻折起,塞进嘴里,硬吞了下去。 再起身时,她又是端庄大方的太后娘娘! …… 这夜,程莞辗转难眠,天蒙蒙亮时,听到外面一众人的脚步声响,她揉了揉鬓角,侧了个身,继续阖眸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觉得总算不那么累,这才轻声唤了一句:“小蝶……” “欸……” “春儿?”程莞听着声音不对,立刻睁眼去看,春儿圆嘟嘟的脸尽是笑意。 “是……”春儿双膝跪在地上,“给主子拜年!” “快起来快起来!” 春儿擦着眼泪,摇头:“主子同意春儿以后都在这伺候,春儿就起来。” 程莞蹙了蹙眉,“那怎么行?孩子们呢?” 春儿抹了把眼泪:“孩子们都大了,不用我天天守着。再说了,我想来宫里伺候,张旭也同意的。” “净是胡闹!” 程莞点了下她的脑袋,朝外喊了一声,“环儿,来些人,把春儿赶出去!” 环儿立刻领着几个人候在屏风后,程莞抬手指了指外面,意思是你不起就把你赶出去,“你起不起?” 春儿回眸忘了下,不情不愿地起来了。 程莞笑了笑,“伺候我更衣吧。” 春儿立刻喜笑颜开,“好。” “我答应你,以后你想进宫看我,提前送个信,来便是了。但留在宫里的话,别再说了。”程莞正了色说道。 “奴婢知道了。奴婢只是觉得,主子身边没个说话的人,奴婢不放心。”春儿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程莞瞟了一眼她,“哪里没人了?这长秋宫好歹百十号人呢。” “再说了,我就不信,张旭为了你,这么多年,连个妾室都不曾有,他能同意你进宫留着?” 春儿心虚地撇撇嘴,不再言语。 张旭确实不同意,可是耐不住她软磨硬泡,威胁他,若不让进宫,就再生个老四吧,不然每日的日子太无聊了! 张旭一想到生老三时,春儿差点没了命,吓得连连摇头,火速穿上外袍,腰间佩带都没有弄好,就嗖地一下从榻边滑下去,连奔带跑地出了门,临了,加了一句:“同意,你想进宫多久都同意!” 春儿美滋滋地躺在榻上偷笑了半夜,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身收拾包裹,天不亮就进了宫。 她知道,自家主子面上温婉,实则心细,先皇眼瞅着薨逝这么久,新帝事忙,一想到主子一个人独守一座宫殿,春儿就心里焦急,生怕她寻了安太妃的老路。尤其,得知小蝶这几天还被主子放了假,她更是急得不行。 焦躁了多少日,和张旭就商量了多少日,怎奈何他一直不松口,情急之下,她抡着把大刀冲进张旭的书房,结果却扑了个空,临出门时,却看到了收拾旧书晾晒的老李,她一向对书不感兴趣,只那日趁着老李转身回屋的功夫,她分明在那木箱里看见了些令人面红耳赤的东西,那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想来许久没被人翻动过了。 她轻捏着脚步,将那书拿在手里,抖擞了一下,有灰尘纷纷落下,里面张张令人难以描述的画面若隐若现,她轻轻揣进怀里,挺了挺胸脯,回了自己的院子! 几日后,张旭进屋便看见整整齐齐摆在榻边的各式肚兜,瞬时惊掉下巴! 春儿躲在床幔里,眉眼弯弯,朝着榻边努了努嘴,“你喜欢哪个?” 张旭一时不懂什么意思。 “都不喜欢?” 春儿皱眉思索了一下,抿了抿唇,“那这件呢?” 说着,双手拨开床幔。 张旭立时觉得血气上涌,春儿这些年虽然圆润了不少,可只有他知道,她都胖在了该胖的地方!他着急忙慌地解了腰带,宽了外袍,便就着榻边将春儿俯身压下,一番久久的唇舌交缠,春儿这才喘息着道:“若有了老四,我便有事可做,再也不同你提进宫的事了!” 正在忙碌的张旭,一愣,立刻忍了心火,咬牙瞪她一眼,便仓促离开了。 春儿回了回神,仔细端详着自己为程莞梳的发髻,撇了撇嘴,“主子,这发髻太显老了!” 程莞笑着抬手扶了扶,“挺好!你的手艺还在!” 春儿立时笑了起来,“那是。奴婢这就为您备膳去!” 程莞含笑点了点头,瞧着春儿轻快的背影,心中甚慰。春儿时时现于唇角的笑意,足足说明了她的日子和美,她也能放下心了。 眼下,就剩小蝶了! 这宫里,她一人熬着就可以了,不必要那么多人陪着一起! 不知,小蝶此番出宫,心性会不会有所改变。 唉! 罗盛前些日子一回宫,便直接来了长秋宫求见,直言非小蝶不娶,求她赐婚。 想到这些,程莞的眉头蹙了蹙,眼瞅着小蝶几乎没怎么提过成亲之事,她怎好私自做主? 一番安慰后,只说会尽力相帮,若你们彼此有意,自然事成!若小蝶无意,她也断不会强求! 一切,都看小蝶这次的出宫之行了! 第391章 风雪相遇 “姐,我出去走走。” 小蝶看着姐姐打着哈欠靠在椅上几欲睡着,赶紧脚下生风,出了屋门,身后传来月怜的叨叨。 “外面下着雪呢,你去哪?” 一道粗哑的男声接着道:“由着她去吧。你还能替了她不成?” 小蝶拢了拢颈边的毛领,眯着眼望远处看了看,虽然雪不太大,可这风却呼呼的。 她垂下眼睫,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里,想去心中好奇的那个地方看看。 她已忍耐几日了,明日就要回宫了,若是错过,她怕,会有遗憾! …… 暖阁里, 月怜被吻得几欲喘不过气,终于偷出个缝,贴在男人的颈边大口吸气,几分喘息,几分娇嗔,“不是你妹妹吧?我为我妹妹操心怎么了?” 男人的手不老实地在她后背摩挲着,被缓过来的月怜伸手拉下来,强按在膝上,“你说,我这妹妹怎么这般不开窍?人家罗大人,已经把小院都买好了,还专门离咱们不远,她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满面胡须的男人,抬眼瞟了她一眼,方才他的动作激烈,已经将她的衣衫褪的只剩小衫,堪堪遮着她胸前的柔软。只一眼,他便有些难以自持。月怜看出他的异常,伸手捞过一旁的软被,裹住自己,暗悔:早知平日里就在肌肤保养上少下些功夫了。 她出身青楼,自知卑微,此生能得程莞相护,脱离那地方,已是幸事。 谁知,这后半生,还能碰见眼前这个男人,她不过在店门口施舍了些许点心,缓了他的饥饿困顿,没想到,他便日日护在店前,说要报恩。可是,他生的那般模样,往那一立,谁还敢进来? 赶又赶不走,她只好留他在店后烧火。没想到,那天夜里遇贼来偷,他竟还会些功夫,这才知道,从前他也是走南闯北之人。 自那后,月怜不好再使唤他烧火,委婉提出,可赠银相送,不好委屈他在店里打杂。谁知,他一口回绝,自顾自蹲在炉灶一旁。 后来,月怜思来想去,心中定了主意,主动告知他自己的出身,问他是否愿意娶自己,可保他衣食不愁,也不用再烧火打杂。若是有了孩子,他心悦她人,她愿意随时和离。不错,她自知此生难有幸福婚事,唯愿得一子女,相伴到老。 没想到,这厮一口答应。 月怜面上胆大能为,心中却总是没底。如今,她已生了两个孩子,面前这人也从未提过离开,她还是心中不稳,故而,终日对镜细赏,害怕他会因为自己年老色衰而厌弃。 平日里,她很是喜欢他这不加掩饰的情动,那代表着,他还对自己兴趣十足,代表着他不会离开。只是,今日她已同妹妹说得口干舌燥,小蝶还是闷闷地不吭声,惹得她直腹诽:不知怎么在宫里伺候娘娘的?一提起她的婚事,她就跟个闷葫芦似的。 “说话!”月怜不耐道。 “月,她是她,你是你!顺其自然吧!”月是月怜的本名,月怜从未说过,他却不知从哪里知道的,整日坚持只唤这个。 “可是……她都这么大了……”月怜急道,抬手指着外面,一条玉臂就这么裸露了出来。 男人凑近了几分,“那时,你比她还大……” 月怜一怔,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你生全儿时,三十了。” “什么?” 月怜疑惑地发声,却瞬间被男人噙住了唇,大手只一抬,软被落于地上,“方才,我在外面等了很久。” 说着,直接将月怜抱至里间。 外面纷纷扬扬的雪,映着屋内的烛光,月怜如玉的脸颊,忽然绽开笑意,是了,无论多大,若有可能,总是能成的。 这么想着,她主动仰起脖颈,回应过去…… 室内一片旖旎。 小蝶终是立在了小院门外,额上沁满了了细细的汗珠。她轻轻喘着气,拍了拍身上的积雪,自袖袋中取出姐姐给的那把钥匙,置于掌心。小蝶垂眸凝望了许久,只一瞬,便落上了几片雪花,因着掌心的温度,很快变为水珠,看上去,一把青铜钥匙,却亮晶晶的泛着光! 小蝶深吸了口气,开锁入内。她的瞳仁瞬间一动,虽无人居住,却尽见主人用心。蜿蜒的小径,交叉错叠,通往各个居所。一株十年之久的黄梅,居于正厅门口,正迎雪怒放!旁边的游廊,特意挂上了竹帘,小蝶抬脚上去,立于其下,无一片雪花可以落于面上。 小蝶捏了捏手上的钥匙,沿着游廊,往里走去,一抹玄色身影,立于四角亭中,小蝶不假思索,顿了脚步,便转身往回走。 刚走两步,想到些什么,复又转身,罗盛已经不知何时立在面前,她直接一头撞在了他的胸膛里。 小蝶的脑袋昏昏的,踉跄着后悔了两步,被罗盛伸手扶了一把,小蝶连忙伸手拍掉,惊觉他的手那般的凉!她长长的吸了口气,递出钥匙,“这个,还给你!” 罗盛低眸扫了一眼,眉尾一抬,“我不记得这是我的。” “这……这……这是你给我姐姐的……你我本无……瓜葛……她如何能收这钥匙?” 罗盛抿了抿唇,凑近了一步,低首道:“本无瓜葛吗?” 小蝶倔强地回望着他,“对!” “那你为何让太后娘娘下旨遣我出宫?你凭什么?嗯?”罗盛步步紧逼,小蝶不得不后退数步,脊背紧紧贴在廊柱之上。 “不是……不是……我……” 小蝶结结巴巴地否认,眸色似有怯怯。 “哦?是吗?”罗盛看她瑟缩的模样,终是不忍心。便放松了几分,后退了半步,怕把她吓哭了,毕竟自己守在这小院多日,胡子拉碴的模样,恐怕母亲看到,也要捶他几下。 小蝶低头嗫喏了几下,忽然生了勇气,“就是我,是我同太后娘娘提的,你想如何?” “呵!” 罗盛轻轻出声,他从不知,自己看中的小女子也有这般凌厉的模样…… 第392章 雪中畅谈 小蝶一跺脚,“此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想如何?我一定尽力弥补!” “弥补?若我说,我想……”罗盛停了下来,眸色凝重。 “我想娶你,你可愿意?” “呃……” 她早已明白他的意思,从被她讥讽锦帕之时,从他经常给她带宫外的东西时,从他硬塞给她房契时…… 但,他从来没有直接说过。 忽然被罗盛脱口而出,小蝶将粉唇咬的一片惨白,终是艰难开口,“我……不愿意。” 说着,她把钥匙塞进他的怀里,转身,迎着风雪跑开。 罗盛摩挲着尚存着小蝶余温的钥匙,脚下一蹬,腾空一跃,踩着屋脊,快行了几步,便稳稳落在小院的大门前。 今日,他一定要和她把话说透。 小蝶捏着裙摆,一路小跑,刚到门前,泪眼迷蒙中,又看到罗盛堵在门口。 “你到底要干什么?” 罗盛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的话说完,你再走。” “好,你说。” 沉默须臾, “前段时间,我曾去向太后娘娘求赐婚。你可知道?” 小蝶愣愣地摇头。 “太后娘娘她说,她与你胜似手足,一定是你提,她才会允。小蝶,你还不明白吗?” “太后娘娘她并不是直接拒绝了我,她在等你提……连太后娘娘都看出你与我有情意在,你为什么一定要为难自己?” 雪势渐紧,小蝶的长睫上落满雪花,罗盛抬手撑起大氅,往前走了几步,为她挡雪。 “可是,可是……若我走了,太后娘娘她……一个人……” “若你走了,太后娘娘一个人孤苦无依,或许陛下会更加孝顺,送娘娘出宫去住,那样,不是更好?” “啊?”小蝶从未想过这个可能。 罗盛一手握着小蝶的手,轻轻捏着,生怕她冻僵,两人肩并肩走进了屋内,暖气腾腾。 小蝶一愣,“你住在这里?” “是,从你回来,我一直住在这里,我想,若我幸运,也许,你会来看看。我不想你来的时候,空无一人,冷冷清清。” 罗盛边说,边为她解了斗篷,抖落了所有积雪,挂在一侧。而后,塞给她一个手炉暖着,轻推着她坐在暖座上,这才开口道: “我兄长早已生了辞官之意,初时他想避于山林之间,后来,他想,不若趁着年轻,耕田,劳作,隐于人世,也是一桩美事。所以,他早就在看堪舆图,择良地。最后,你知道,他选了哪里吗?” 小蝶迷茫地摇摇头。 “南城……他说,那里外可以出草原,进可以租田庄,实在上佳。”罗盛煮好了茶,轻轻递给小蝶,笑了笑,“他说上佳,便上佳吧。我想说的是,我因着不放心,派去为兄长探路,前几日那人来信说,陛下,早已于一月前便开始在那里重修程宅了。” 小蝶的眼眸圆睁,她从未听说。 “此事,陛下瞒的极好,用的人也多为他的亲随。满朝上下,几乎无人知晓。” “你说,重修是为何?陛下明明并未有大兴土木的癖好!” 小蝶捧着杯盏迷茫地摇头。 “陛下派了亲随,去了南城,此事恐怕出了南城地界,便无人知晓。甚至,南城的官员都不一定知道全部。除了程宅,南城外的一处荒地,也有人前往探查。至于陛下想做什么,暂时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些一定都是为了太后娘娘,你说,是也不是?” 茶水的热气袅袅,让罗盛看不清小蝶的表情,他换了个位置,依着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小蝶的脸颊微红,轻抬眼眸回望了他一眼,旋即低下头,轻轻地应了声:“是。” “小蝶,我知道,你幼年凄苦,寄人篱下,常常需要看人脸色,对你来说,犹如梦魇一般。所以,你好不容易寻到了太后娘娘这个安稳的去处,你害怕,害怕离开她会是另一个梦魇。” 袅袅白雾中,小蝶的眼睫轻轻颤动,看得罗盛心里一疼,可是,他还是得说。他浅呷了一口,轻声道:“我自幼丧父,得母亲和兄长相护半生。如今,兄长因着一些事,已经辞官,恐怕马上就要离开上都,以后,罗府所有的事,都要我来担起,这是我应该做的。所以,我不敢承诺你,随了我,一定会多么千般好万般好,但是,我一定努力,不会让它成为梦魇!也许,以后需要你帮母亲一起操持中馈,但我绝不会是上都那些纨绔之流。你知道吗?这上都,我最羡慕谁吗?” 小蝶微微抬头,摇了摇。 “是张旭张大人。我们同属微末出身,无显赫家世相帮,可是,他府中却从未传出些鸡飞狗跳之事,不似其他大家,动辄可能就要出个人命官司之类。” 罗盛苦笑着摇了摇头,“即便如罗府,如今恐怕也是上都城内的谈资了。” “为何?” 小蝶茫然发问。 “兄长和离,多年无后,这些不都是吗?还有,我,这个年逾三旬的人,迟迟未娶……” 说着,罗盛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看在小蝶眼里,仿似再不同意嫁给他,他立刻就要被上都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他们怎么敢……” 小蝶不由自主地反驳,说到一半,又有气无力!不错。她幼年听的这些闲言碎语还少吗?野孩子……有爹生没娘养……小娼妇的妹妹也是小娼妇…… 想到这些,小蝶复又低下了头,盯着手中的茶水出神,手指轻轻敲击杯沿,水面便一圈一圈地漾开纹路。 “小蝶,你姐姐如今连孩子都有两个了,她经历的惨痛恐怕比谁都多,她尚且能走出来,你信我,也试试好吗?” 罗盛苦口婆心。 小蝶蓦然抬头,呢喃着:“姐姐她……她说……” 罗盛轻轻为她捋了下鬓角挡着眼睛的碎发,“她如何说?是不是说,大不了就和离?” 罗盛轻轻笑出了声,“你看你姐夫,像是会同意和离的人吗?” 小蝶蹙着眉回忆了下每次遇到姐夫的情景,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可是,他看向姐姐时,那神情总是能柔和几分。 第393章 辞官 罗盛侧着身体,温柔道:“不若如此,若哪一天,你想和离,我绝不阻拦,我现在就写下字据,好不好?” 小蝶愣愣地看着他,罗盛见她不应声,回身便站起来去寻纸笔,“我现在就去书房拿纸笔。” 小蝶望着他的脚步离门槛越来越近,她忽然紧张起来,她来不及多想,忙忙地起身,快走了数步,拉住他的阔袖,轻声道:“不去。” 罗盛瞬间回身,拥住了她。半晌,哽咽的声音在小蝶的耳边响起:“好,不去。” “嗯。” 小蝶的脑袋被捂在罗盛的胸膛前,闷闷的出声。 “可……是……” 囫囵不清的声音再度响起,罗盛只好无奈地松开了怀中的人儿。小蝶的鼻尖微红,轻蹙着眉,“可是……我还是会担心太后娘娘……她……” “嗯?你想如何做?” 罗盛拥着她往回走,坐在暖榻上。 “我想,伺候到太后出宫那日……”说着,小蝶生怕罗盛不愿,抓紧了他的衣袖,“你放心,我一回宫,就同太后娘娘禀明心意……若是罗老妇人不同意,到时候,我与你做妾也……” 小蝶正叨叨着,忽地手腕被罗盛握紧,隐隐作痛。她立刻回眸望向罗盛,只见他脸色微愠。 “你说的什么话?我在宫城统领的位子上熬了这么久,难不成为了纳你做妾?” “呃……我只是……只是……” “你不要怕,我母亲她是个豁达的人,她儿子辞官她尚且都只是叨叨了几句,我玩几日成婚,又怕什么……” “恐怕,太后娘娘还不知陛下做的那些,所以……”小蝶有些为难。 罗盛点了点头,“不怕,我们就以两年为期,好不好?两年后,若你还是坚持这般想法,咱们到时候再寻别的办法。” 小蝶大为感动,主动拥住了他。 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厚厚的积雪映着烛光,更显晶莹。 “我兄长不在上都以后,恐怕我要调离统领岗位了。以后再见,恐怕甚难。你若与家里写信,一定给我也写一封。好不好?就让姐姐派人送进来,置于正厅便可,我一定会时时来此的。” 罗盛为小蝶系好大氅,护着她行至门前。 小蝶轻轻点了点头,“好。” “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好!” “如若能出宫,也记得来这里,可好?” “好!” “那……再见!” “再见!” 小蝶扯了扯领间的毛领,不敢犹豫,快步朝着姐姐家走去。 她怕,怕自己生出丝毫留恋! 罗盛静静地伫立在门口良久,心中暗赌。 他赌,赌先帝的三年孝期一满,陛下便会主动请太后娘娘出宫巡游! …… 翌日,小蝶刚刚进宫,面含羞涩地说完与罗盛的相遇,就迎来春儿的打趣。 “这罗大人,一看就是个正直之人,居然还让你好好想个两年,你可要抓住咯。不然,小心,他被上都那些世家抢走!” 小蝶立刻面色绯红,睁大双眸。 程莞在一旁笑意盈盈,嗔道:“莫听春儿打趣你,这个事,那还不好解决?” 小蝶立刻面露不解。 春儿剥好了手上的莲子,递给程莞,笑道:“咱们主子下道赐婚的旨意不就好了?” “呃……” 小蝶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程莞便徐徐开口道:“那便应罗盛之请求,将长秋宫的掌事姑姑小蝶赐婚于他。” 说完,轻声唤了声:“来人!去着人拟道懿旨来,送到罗府去。” “是!” “主子,奴婢不是……” 程莞面上的笑意不减,“那你不愿意嫁给他?” “不是……” 春儿在一旁摇摇手,“犹豫什么啊?小蝶你平日里应该是个火辣辣的性子,今日怎么吞吞吐吐?主子已经为你定下了,就这么办吧。” 小蝶抿了抿唇,手上绞着帕子,矮了矮身子,“谢主子。” 罗盛在府中收到旨意,自是开心不已。 这可算是意外之喜! “有了这道旨意,你这媳妇儿是跑不了咯!”罗母在一旁拄着虎头杖瞟了他一眼。 初时,她并不知道这事,只是不解,怎么好好的谏议大夫不做,跑去做个宫城统领?几番询问老大,能不能把他弄回原来的位子上,都被老大应付了事! 这几日,老大忽然辞官,可把她吓了一大跳。本来,老大和离之事,就已经够她受的了,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又出了个辞官之事。 可是,她也知道,老大虽然话不多,却是个有主意的。只面上问了两句,以示关心,便没敢再深入去问。 许是为了安慰她这个老婆子的心,老大主动提起:“母亲放心,不久,二弟也能为母亲娶一房满意的儿媳妇儿回来。” 她当时愣了一瞬,“什么时候的事?哪家女子?” 罗永只笑着摇了摇头,“等二弟的消息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二弟不会胡来的。如今,他在宫里做个统领,也是为了此事。” 罗母只好叹了口气,不再追问。 罗盛捧着懿旨,喜笑颜开。 “母亲高兴吗?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呢!张夫人,您知道吗?那在上都也是出了名的贤惠的!再说,太后娘娘与您也是熟识了!” 罗母长长地舒了口气,回忆着初次遇见程莞的情景,是啊,那是多么仁善的一个人啊! 想当初,老大永儿也是得她的相助,才能有今日…… 想到这里,她猛然想到什么,回神望了一眼旁边的老大,他正抬眸望着屋外,似是思索些什么! “永儿,你前几日说,你之后去哪儿?” 罗永回过神来,“先回老家,再奔南城。” 罗母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已是了然,却也无可奈何。 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 张旭刚把春儿扶上马车,瞧见林芝宇身着官服,缓步而来。 张旭上前行了个礼,二人寒暄了几句,张旭先发问道:“正值年关,林院判这是……” 林芝宇叹息了句,“是,林某打算叨扰陛下,请辞归乡……” 张旭面上一惊,“这是为何?院判如今前途似锦,何必……” 林芝宇苦笑了下,“林某本就志在山林,再加上老母过世时也有话,所以……思虑多日,这才决定,还是辞官吧。” “林院判……” 张旭有些不罢休。 林芝宇拱了拱手,朝张旭点了点头,侧身朝宫门而去。 第394章 你信我 月色皎白,与地上的皑皑白雪交相辉映。 林芝宇躬身从宫门出来,挺了挺脊背,回眸又望了一眼,迈开步子而去! 他心中叹道,宁儿果然说的不错,若他去辞官,恐怕比罗相还要难上几分。林芝宇边走边微微摇了摇头,脑中闪现着年夜那日他一人饮酒至夜色如墨,最终独自驾车去了城外。 入冬以来,林院判常常在瑶云寺进出,护卫见了他,只恭敬地行了礼,便没有阻拦。虽不能随意出去,今年的年关,陛下特许了家人可以探望,路上,隐隐的,能听到各院轻轻的说话声。 辗转几个弯,林芝宇便到了平日里常在的院落。推门而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蹲在药炉前研究些什么。 听到门响,两人均惊讶回头,舞阳立刻欢快地跑了过来,眨着萌萌的大眼睛,食指伸在嘴前,刻意压低了声音,“嘘……林太医……” 林芝宇蹲下身子,轻轻出声,“公主怎么在这里?” 夏宁已经敛去惊讶的神色,笑着走了过来,“她前几日看到宫里送过来的酒隐隐呈着黄色,一直好奇,所以,我就带她来用用你们的药炉,加了些腊梅,看是不是那样的颜色。” 林芝宇颔了颔首,此处离她们母女二人的小院不远,确实要方便一些。 他好奇地往前走了几步,“可有期望的变化?” 小舞阳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很香呢。今日,我把院子里那株腊梅的花全部摘下来了呢。还帮阿娘铺开,说来日可做花茶呢。” 夏宁和林芝宇对望了一下,闻声道:“许是,放在这炉子里的有些少了。” 舞阳嘟囔了一句,低头看了下沸腾的酒水,打了个哈欠,用小手捂了下嘴,“阿娘,还要多久啊?”. 夏宁矮下身子,“小午困了吗?阿娘先陪你睡觉,要煮出来的话,我一定帮你放到明早,可好?” 舞阳迷蒙着眼,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便趴进夏宁的怀里。 夏宁缓缓抱起她,回眸望了一眼林芝宇,这才迈步而出。 林芝宇望着她们母女二人的背影,思索半晌,终是下定了决心。 瞧着药炉上的酒终于有了些许黄色,他认真地舀进旁边的壶中,想着,再浸泡一夜,小午一定会展颜一笑。 “已经好了吗?” 夏宁温柔的声音,轻轻响起。 林芝宇只顾自己的事,没有想到夏宁这么快就折返,闻听声音,立刻抬眸回望。 就这样,两人的眉目相对,近在咫尺,一时间静默无声。 “好了。” 林芝宇率先开口。 夏宁蹙了蹙眉,“你喝酒了?” 林芝宇苦笑着颔了颔首,“是,一个人,喝了些。” 夏宁轻轻叹息了番,“你一人难支那么大个府邸……所以……” “你说得不错。从前,母亲在,从没想过,居然有那么多事。谁知,母亲刚过的这第一个年关,竟然就有那么多的事要忙……所以,我思来想去,打算过几日,便去和陛下辞官……” “辞官?” 林芝宇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若辞官,恐怕比罗相爷还要难上几分。”夏宁微微笑着。 “为何?” “你医术了得,为人赤诚,太医署若是少了你,恐怕……” 林芝宇抬头望着如墨的夜空,依稀可见点点星光。 “可是,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你带着小午无人可依,我守着偌大一个宅子,又有何意义?” 林芝宇的眸光闪烁,回望着夏宁。 “可是……” 夏宁有些不可置信,他怎么能生出这般想法? 林芝宇回身握着夏宁的一双柔夷,“你信我,我一定有办法带你们脱离此地。只是,从此大约只能山野田间,无法像如今这般……” 林芝宇的眸色黯了黯,夏宁立刻回握着他,“好。” 如今虽然生活富足,可是,年关之际,母家竟无一人前来。既如此,还不如试一试。 夏宁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都听你的。” 林芝宇郑重地点了点头,双手将夏宁拥在怀里。 …… 接连不断的大雪,终是蓄成了灾。 宴清昭告天下,亲往雪灾最重的沥城,抚慰民心。 程莞无奈接过前朝和宫中的诸事,连续多日,昼夜不歇,终于,在元宵之际,病倒了。 等太医诊治完毕,一勺一勺地喂程莞进药,小蝶心疼地说:“主子,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陛下还不知何时能归?程将军也不在上都,光靠您一个人……这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程莞强忍着苦意,接过碗,悉数倒进嘴里,阖眸半晌,才开口道:“怎么是我一个人呢?歆瑜不也有帮忙吗?还有罗盛、李武他们,个个都很尽职,只是,我这身体,忒不经事了……” 小蝶撅了噘嘴,“谁昼夜不歇,也经不了……” 程莞苦笑了下,靠在织凤软枕上,“没事……上都这雪已经停了几日了……估计沥城也差不多了……” “皇兄来信了……” 歆瑜欢快的声音响起。一进屋,闻到一股子药味,歆瑜蹙了蹙眉,“怎么才一日没来,母后就病倒了?” 歆瑜天生是个男孩子性格,宴清也不约束于她,这个冬天,她经常到铁甲军中去,说是学学他们的排兵布阵之法,效仿已故的安太妃娘娘,将来成为一代女将军! 程莞摇了摇手,“没什么事。只是有些高热,吃了药,发发汗就好了。” 歆瑜撇了撇嘴,看向小蝶,小蝶耸了下肩,不置可否。 “你皇兄说什么?” 歆瑜将手上的信展开,递给程莞,嘿嘿笑了下,凑近了几分:“我偷偷看过了。说是沥城的雪已经停了,这几日集结兵力,合力为老百姓清出道路,重修房屋,估计月余就能回来了。” 程莞瞥了她一眼,“没有分寸。你皇兄不仅是你的哥哥,也是弘国的天子。他的信件,以后万不可如此了。” 歆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微微垂着眸,“我这不是也担心他吗?” 第395章 以假乱真 说着,她俏皮一笑,挨着程莞的身边坐下,“前几日,我在铁甲军里听说,有十几名士兵,为救困在山里的村民,在雪地里迷路了,找回来时,都冻僵了。那个上官嫂嫂虽会些医术,可也是无力回天。皇兄正忙着救人,嫂嫂亲自为他们修了陵墓,领着一众人下跪致谢……” “竟有此事?军中现在如何?” 程莞的额头隐隐作痛,强打着精神问。 “军中无事。此事并无邸报回传,所以,传言此事的人,挨个被李武打了二十板子……” 歆瑜看出程莞的眉越来越紧,伸手端起一盏茶,递给她,“其实,我觉得这是好事,嫂嫂母仪天下,以后不正好无人非议吗?” “乱说!上官姑娘善良至纯,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商议,你怎可胡乱称呼?” “可是,宫里不都说她和皇兄互有情意?不然,北去沥城这样的事,太医署那么多人,怎么用得上她?她只不过刚进太医署数月而已……” 歆瑜倔强地反驳。 “清儿如何做是他自己的事。你不可胡言乱语。说回沥城之事,或许有的人记的是上官蓉,但也有可能,有的人记的是十几个兵士惨死。所以,这样的事,没有正式的邸报不可乱传。李武做的是对的!” 说完,程莞凝眸盯着歆瑜,“你是公主,又整日在军中活动,已经容易惹人非议了。行事一定要谨慎再谨慎,知道吗?” 歆瑜鲜少见程莞如此态度对自己说话,她想来都当自己是个孩子的!连忙点点头:“女儿知道了。” 小蝶在一旁立刻道:“公主,太医说用完药要多睡才好得快。让奴婢伺候主子吧?” 歆瑜轻轻点了点头,行了个礼,躬身退了出去。 程莞就着小蝶的手缓缓躺下,轻叹了口气,“歆瑜这性子,也不知道像了谁……” 小蝶笑道:“自然像主子啊。主子不也说自己小时候经常爬树什么的吗?只是后来遭了变故,才变了……咱们公主,如今这是天性不改,挺好的……” 程莞扯起一丝笑意,“是啊……我一定尽力护着她……不会让她……” “是……公主一定会大富大贵的……主子快睡吧。” “嗯……”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听到耳边传来小蝶的声音。 程莞努力试了多次,这才抬起眼皮,“几时了?” 小蝶抬手指了指外面,“天快亮了。” 程莞咬了下干燥难耐的唇,“扶我起来。” 小蝶连忙扶着她缓缓坐起,呈上一杯温热的茶水,看着程莞缓缓饮下。这才轻轻道:“瑶云寺那边来人了,不知如何定夺。奴婢这才把您唤起来。” “瑶云寺?” 程莞蹙眉抬头反问道。 “是。说是夏太妃和舞阳公主都不行了。” “何时的事?” “来人现在就在长秋宫的门口,主子要见吗?” 程莞思索了下,“让他进来。” 来人一进殿,立刻匍匐在地。 程莞静静地居在上位,听完示意小蝶赏了银钱,沉默着进了口水,“你觉得该如何?” 小蝶立在一旁,停顿一瞬,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只是,这痘疮之病,向来是要命的。可怜了小公主。” 程莞站起来,轻轻踱着步子,院中的那株腊梅,隐隐有颓败之势。 “来人说,他没有在殿里亲见过,可是却描述得那般骇人。” “痘疮本就骇人,看着就是个洒扫杂役,如今被派来送信,估计会夸大其词吧?” “嗯。古有先例,若有痘疮,是不得入皇陵的。可她毕竟为先帝诞下舞阳……若依着先例,怕民意难平……” “唉……若是林院判还在就好了,说不定他能有什么办法,将这样的恶疾治好……” 小蝶跟在程莞的身后叹道。 “林芝宇……” 程莞呢喃着复述这个名字。 “方才那人说,发现症状时,已命人将她们母女二人从瑶云寺挪出,她们住的那个小院也已焚烧……” “是。这次底下那些人算是办了件正确的事。不然,恐怕整个瑶云寺都要……” “那伺候的那些人呢?”程莞似是自言自语。 “那人说,好像一挪出去,便四散逃了。刚才那人说得吓人,有的人直接褪尽衣衫,大冬天的跃进河中……” 小蝶回忆着说完,问道:“主子,要怎么办?此事恐怕不能再拖了。” 程莞徐徐点头,“是啊。不能再拖了,也等不到清儿回来。” “重金请人,另设陵墓,将她们母女二人,厚葬!对外,便说,冬季风寒,久治不愈,双双丧命。可在皇陵之侧再设衣冠冢,不枉她进宫一场!” “是。主子考虑周到。” 看着急急出门的小蝶,程莞长长舒了口气,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她终将剩下孤家寡人一个了。 …… 送信的人还在回瑶云寺的路上,林芝宇猫在山坡已经许久。 他静静等待了两个时辰,夏宁母女被抬出来放置那个小屋后,再无一人敢近前。 趁着月色,他一身黑衣,拖着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朝着那个小屋而去。 他得感谢今年这绵绵不尽的大雪,若非如此,他如何那般容易就在山间寻到这样两具僵硬的身体? 他对着她们拜了又拜,抹了些能使人生出痘疮的药粉,涂在她们的脸上。 如今,他才能去以假乱真! 很快,夏宁和舞阳就被他先后抱了出来,深深浅浅地踩在雪里,一步步往深林走去。 安置好她们母女,抬眸一看,这山间竟然又飘起了雪花。 林芝宇的眼眶微酸,老天都在帮他! 有了这场雪,无人能发现,有人去过那个小屋! 那日之后,他特意制出能使人生出痘疮的药粉,再加上一些失魂迷药,如此,她们母女二人掺在餐食里,便可瞒天过海。 唯一有遗憾的便是:舞阳或许会因为此,而失了从前的记忆! 夏宁当时有片刻的犹豫,重复确认:“不会伤及根本吧?” 林芝宇紧紧握着她的手,“绝不会!” 夏宁沉沉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 数日后,他们三人便到了百里之外的一座小城,那里,宋妈妈领着一个走路尚且不稳的孩子,静静等着! 第396章 说服 桂香弥漫,萦绕得整个长秋宫都有着若有似无的香味。 小蝶小步赶来,旁边的宫女手里托着一把制衣处新送来的花瓣形团扇,浅紫色的扇面上,绣了只栩栩如生的金丝凤鸟,周边嵌着晶莹如玉的珍珠,在落日余晖下,隐隐闪着光亮。 “主子,这是制衣处新送来的,您瞧瞧喜欢吗?” 程莞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回眸看了一眼,蹙眉道:“越发不成规矩了。凤,乃皇后之物。让他们拿回去吧。” 小蝶捏起来,轻轻摇了两下,“既能送过来,陛下一定也是知道的。主子何必搏了陛下的一片孝心呢?” “再说了,咱们陛下一心政务,皇后都还没立呢。” 远远地传来鼓掌拍手的声音,“小蝶姑姑说的对!” 宴清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一年多,他又高了不少。只片刻,他便迈着大步走到了程莞的身边,伸手接过小蝶手上的团扇,左右翻着看了看,“做的不错!母后既不喜欢首饰,又不喜衣着华丽,儿子想了想,这团扇是母后常用之物,所以才特意叮咛了他们,先做出一把来,没想到竟然直接送到了这里!该罚!不过,看在做得不错的份上,免了吧!” 程莞笑着用手指虚点了下宴清的脑袋,“你呀,如今后宫空着,没有开支岂不更好?这样你一心为政,也能搏个好名声!” 宴清虚托着程莞的手臂,抬脚进了殿内。 “母后此言差矣。若我身为天子,却不孝敬母后,天下人都来效仿这个,岂不乱了套?” 小蝶在一旁抿嘴偷笑了下,示意旁边的人赶紧奉茶。 程莞扶着凭几稳稳坐定,嗔道:“好好好,收下了!如今,我是说不过你咯!” 宴清故意咧着嘴哈哈笑了起来。 “那你的婚姻大事呢?就不怕天下人效仿?” 程莞执起茶盏,轻拨了下茶沫,浅呷了一口。 “我为帝王,自然说到做到。说三年,就是三年。”宴清不改往日的口气,坚定道。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那人家上官姑娘呢?一直做个女官?” 宴清微微眯起眼睛,眼前立刻浮现出那张肤白如雪的脸庞来,淡淡笑了下, “她懂我的。” “你呀!算咯,你们如今都大了,一个个也都不听我的话了。” 程莞故意抚着额叹气道。 宴清连忙示意小蝶领着底下人出去,凑近了些,“母后,儿子不是胡来之人,你信儿子。” 程莞抬眸微笑,带着宠溺,道,“母后唬唬你,难道我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吗?” 说着,抬手捏了捏宴清的脸颊。 宴清故意呲着牙笑笑,“所以,母后听儿子一言吧。你瞧,外面的桂花尚且有春夏秋冬呢,母后整日在这长秋宫里,未免没有趣味。南城别苑建好已经有几个月了,母后什么时候去?” 程莞瞪他一眼,“你来我这,如今不能说旁的话了?” 宴清伸手扯扯程莞的衣袖,“母后若同意了,我就说其他的。” “算了算了,你若无事,便回去吧。指不定上官姑娘已经攒下了一堆的事务要你解决。” 程莞秀眉微蹙,催促道。 “母……后……你再想想嘛!” 程莞背过身,不再理他。 这段日子,宴清一来长秋宫就提让她搬出皇宫的话。她知道,他是怕自己在这深宫,孤寂无聊。有时候,确实感到些许无趣。可是,一想到,能守在清儿和歆瑜身边,还有寿儿,也会时不时进宫来探望她,她又心下宽慰。 殊不知,身后的宴清,却正了颜色,面带灰败,“母后,若您迟疑不去,那我只好下旨,拆了别苑了!” “什么?” 程莞倏然回眸,好不容易修起来的,拆了作甚? “这几日,已经频频有人上书,说别苑每日维护耗费巨大,不若拆了,也能填补一些民生亏空。于我来说,既然母后不喜欢,拆就拆了,只是,别苑里,我都是特意让人请的是孤寡老少在那做事,若是拆了,恐怕他们又得去沿街乞讨了!” 宴清边说边重重地叹了口气,尽是无奈。 “呃……” 程莞一时无言,心中自知,他说的也都是实话,故而无从反驳。 沉默许久,这才轻声道:“让母后想想。” 宴清的脸色立刻扬起笑意,“好!母后您尽管想。中秋后再动身也不晚。” 生怕程莞反悔似的,宴清起身,连裙摆都未展平,直接快步出了殿门。 冲着门口的小蝶,他眨了眨眼,一副得逞的模样,小蝶满脸问号。 转了几个弯,上官蓉身着淡蓝女官衣袍,正抬眸望着山石之上的一对鸟儿。 “莫不是,蓉儿想成亲了?” 上官蓉抬脚冲着宴清的脚面就稳准狠地踩了下去,“陛下乃一朝天子,说话还是如此孩子气!” 宴清立刻单脚蹦着,抬着一只脚,“嘶呵嘶呵”起来! “同你,我还要办什么少年老成?”宴清有些“厚颜无耻”。 上官蓉的脸颊红了红,抿了抿唇,开口道:“太后娘娘这次同意了吗?” “你猜?” 宴清卖起了关子。 上官蓉一甩袖,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宴清连忙快步跟上,“我觉得,算是同意了吧?你这个法子真好!” 上官蓉停下脚步,惊讶道:“真的?” 宴清郑重地点了点头。 “太后娘娘果然心怀天下,只有以天下事去同她谈,才有可能。我祖父说得果然对!”上官蓉带着几分骄傲。 “上官老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宴清低头看着上官蓉,好奇道。 上官蓉摇了摇头,“祖父说,他曾在农耕之时,有幸一睹太后娘娘的风采,也曾听到当年尚在侯府时的太后娘娘冒雪也要护着老弱的事……” “仅凭这些?”宴清有些不能相信。 “这些还不够吗?”上官蓉眨着眼睛反问道。 “够够够!”宴清笑着应道。 “有人夸我母后,我还能不开心么?” 上官蓉撇了撇嘴,拱手一礼,“我该回去了。” “欸……” 第397章 大龄女青年 宴清想出声叫住她,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静静地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 事实上,他早已后悔当初定下的三年之约! 不为别的,只因,他想和眼前这人,分秒不离! 她性子活泼,却又聪慧机敏,永远能及时地为自己排疑解惑! 只是,她却坚持,为人君者,当言而有信! 他懂!可他又不想懂! 这两年,若不是他从中阻拦,恐怕上官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得知,雪灾之事一完,先帝的一年孝期一满,上官家便源源不断地有媒人上门!他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还是舅父“咳咳”两声,“既如此,不如先定下。” “怎么定?我已经说了三年不娶!” “口头定!” 程琦吐了三个字,便低头退了几步,离了宫门。临走时,还不忘瞟他一眼,那意思分明是:看你小子能不能领悟了! 宴清愣了半晌,安公公躬着身笑道:“陛下,老奴听说,将军夫人从前是在将军府做事的,后来,他们才成的婚!” “做事?” 宴清忽似想到什么,“对,我也让她进宫为我做事。” “呃……” 宴清没有听到小安子的腹诽:我不是说让她来做事,是说让你直接和人家摊开谈啊! 那以后,上官蓉便成了他身边的女官。 某一日,他突发奇想,故意撺掇歆瑜、和姗她们,见了她,就亲昵地喊“嫂嫂”! 果然,不久后,听说,再无人敢去上官府了! 如此一来,也算是舅父说的“口头定”了! 这么想着,宴清低眸笑了一下,全然忘记那段时间,上官蓉除了公务,几乎不和他说一个字! …… 上官蓉刚走到宫门,家里的马车就已等在那里。 侍女翠珠小步迎了上来,“小姐今日怎么这么晚?” 上官蓉点了点头,“嗯。有点事耽误了。” 翠珠轻轻扶着她的手臂坐上了马车,这才坐在车外,示意车夫赶车。 车内的上官蓉,轻轻脱了冠帽,放置在一旁,仔细端详了许久,谁能想到,如今她日日出入这座宫廷呢?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曾经,也想长大后,踏入江湖,寻到他,问问他究竟为何?这两年,她发觉,这样的心思越来越少了! 尤其雪灾之事,她看了太多的人流离失所,知道了这世上,原来不是人人都如自己这般可以被护在家人的羽翼之下! 如今,她有这样的机会,可以站在帝王之侧,做更大的事,帮助更多的百姓免受苦难,岂不更好? 上官蓉的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眼角,微微闭着眸子,靠在马车上。 想到雪灾之前,宴清一人潜入上官府,她眼尾的笑意止不住就荡漾开来。静姝公主走后,她再无了理由可以入宫,那段时间,她虽然每日也在鼓捣药草,却终日觉得空落落的。 深夜听到门口的动静,一开门,竟是当今陛下,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他说: “小飞去钦州迟迟未回,实在无处诉说。” “虽然下了旨去赈灾,却还是害怕!” “害怕自己做不好,毕竟这是登基以来,第一次下到民间去处理灾情……” 说着说着,她看到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微微颤抖。 她深深吸了口气,伸手轻轻捂着他的手,冰凉入骨。 “你在外面站了很久吗?” 宴清浅笑了下,“不久。” 沉默一瞬,“从你吃完饭时……” 上官蓉的手紧了紧,打算松开,“我去给你拿个手炉。” 没想到却被他反握着,“不用,这屋里很暖和,一会儿就好了。” 上官蓉垂睫看着被他紧握的手,挣了挣,他旋即松开,立刻轻声道:“对不起。” 两人俱不再言语。 半晌,上官蓉转身出去了一会儿,捧回来许多药包,装成一个包裹,轻喘着气道:“这些,想必你能用上。” 宴清轻轻笑了下,“好。” 说着,便直接收了过来。 “跟你说了许多,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 上官蓉至今也想不明白,她当时为何抓着包裹不放。只一瞬间,包裹被她紧紧扯着。 宴清有些莫名,回眸望着他。 “你……你身边……应该有许多太医……这些……会不会……用不上?” 宴清思忖了下,“有太医,想来也用的上。雪灾之地,一定是缺医少药的。” “那……好吧……” 看着宴清的步子迈出了门槛,她微不可闻的声音,“那,我能去吗?” 宴清瞬时转过了身,“自然可以。跟着太医署的人一起便可。” “好!” 马车外,翠珠的声音传来。 “小姐,到了。” 上官蓉敛了敛神色,执起冠帽,弯腰探出了头,祖父早已等在门口。 “祖父,您怎么又在这里?” 上官健哈哈笑了一下,“这里好啊,晒着夕阳,暖和……” 上官蓉将冠帽递给翠珠,上前挽住上官健的手臂,撒娇道:“祖……父……” 上官健连忙低声道:“走,今日做了不少好吃的。” “嗯。” 上官健捋了下胡须,笑着在孙女的搀扶下往正厅走去。 他如何能不在门口守着呢?弘国第一个女官,陛下愿意,蓉儿也愿意,可他不愿意啊!他真怕,会有好事者半路拦车,讲什么三从四德! 好在,当今陛下也算周到,他特意给孙女请的护卫汇报:马车一路都有暗卫相送! 晚餐之后,上官老两口迟迟不肯离去。 上官蓉示意翠珠收拾碗碟,亲自扶了老两口,端坐着他俩中间,“说吧?祖父祖母有何交代?” 老两口对望一眼,上官老夫人开了口:“蓉儿,宫里的风言风语早就传了出来,上都大家恐怕无人不知陛下可能看中了你!” 上官蓉眨着眼思索了下,点了点头,“祖母请说。” “过了中秋,你就十八了。”上官老夫人叹道。 “那又如何?” 上官蓉装作不懂的样子。 “若是陛下三年孝期一过,选秀开始,蓉儿,你当怎么办?那时候,她们都是十四五的年龄,而你……”上官老夫人正了颜色。 “我到时候,估计快二十了吧?”上官蓉掐着手指,算道。 上官健伸手在她的头顶一拍,“胡闹!” 上官蓉“哎哟”一声,“好痛!” 第398章 日程确定 上官老夫人立刻嗔道:“没轻没重的,你这老头子!” 上官健立刻讪讪,抬眸往上官蓉的头顶张望。 上官蓉立刻揽着两人的手臂,“没事啦!” 而后沉了沉声音,道:“孙女可是当朝唯一的女官,若是……若是……若是以后进不了后宫,咱们多招些上门女婿可好?” 说完,站起来,跑到门口,哈哈大笑起来。 上官老夫人语带颤抖,气道:“真是把你宠坏了!” “我当真的哦!祖父祖母,放心吧!” 说着,上官蓉回身对他们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开了。 徒留老两口呆坐原地,吹胡子瞪眼睛! …… 上官蓉收拾妥当,枕着双手躺在榻上,苦思了良久,深觉一时玩笑话,不乏是个出路。古有山阴公主面首成群,她不用成群,到时候召个两三个,能在家侍候祖父祖母也是好的! 这么想着,上官蓉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心道:不知陛下知我如此想法,会怎么样? 这两年,她日日陪伴在他的身侧,知晓他并不好女色,甚至,一切安定之后,身边的女侍也尽数遣至其他宫中。如今,他的宫里,除了自己,尽数都是男子了! 上官蓉的眉眼微弯,捞起锦被将自己的面庞遮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若说从前,她可能不敢打包票,可是,相处这么久以来,或许真的能像话本子上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是,毕竟还早,她不怕等!大不了就效仿山阴公主呗! …… 仍在三年孝期,中秋宫宴依然是仓促简单。 程莞扶着小蝶的手,微眯着眼,一路步行着回长秋宫,“你当真要跟本宫去吗?” 小蝶的手臂一顿,抬起头坚定地望着程莞,“主子,您都问了多少遍了?奴婢的答案,永远是:去去去!” 程莞看着她一脸坚定的模样,心中一软,点了点头。 “随你吧。” 小蝶眨了眨眼,笑眯眯地垂着眸继续往前。 程莞瞟了眼她尽是笑意的脸庞,未再言语。想必,前几日,让她出宫,她已经安排妥当,自己就不再操心了。 事实上,的确如此。 前几日,小蝶得了程莞的特令,一大早就匆匆出宫。她先去姐姐的铺子打了招呼,将手里买的两个机巧玩意赠给他们,又把手里提的从宫里带出去的养颜补身的补品放在姐姐面前。 “这可是太后娘娘特意让太医署配的,说是对身体极好的。” 月怜因着又有身孕,脸色圆润了几分,抚着肚子拉着亲妹坐下,“你没说,我这里的好东西都要吃不完了吗?” “说了啊!可是太后娘娘还是不依……”小蝶耸了耸肩。 月怜的眼眶泛红,这些年,得太后娘娘的庇佑已然不少,每次有孕,流水一样的补品月月都能送出宫来,送到她的店里,以至于邻居都羡慕:这是什么神仙亲戚啊?这补品不要钱啊? 月怜也不好明说,只笑着打马虎眼。 “你一定得好好替我伺候太后娘娘,知道吗?”月怜郑重道。 小蝶低眉笑了笑,“是,我知道了。姐姐先忙,我先回家。” 说着,起身朝外走去,迎面碰上回来的姐夫,小蝶点了点头,侧身躲过。 “又是太后娘娘赠的?” 男人肯定地问。 “嗯。是啊。说了不用了,又不是头胎!”月怜叹着气抚摸着肚子。 “不是头胎也宝贝,你月份大了,明日便别来店里了。” 说着,将月怜打横抱起,放在榻上,在她的额上轻轻吻了下,“外面的事,我来操心。” 月怜面带微笑看着出去的男人,调整了姿势,缓缓躺下。 他除了长得凶点,没毛病! 小蝶脚步轻快地去酒楼,又转道玉店,溜达到晌午之际,这才深呼吸了口气,朝着那所小院而去。 虽然,已经去了数次,但是,这次不一样,她又要爽约了! 思及此,她的心扑扑乱跳! 一推门,果然,小蝶便隐隐闻到了一股酒气。 她不敢往正厅而去,只小心地将手上的食盒,在厨房一一端了出来,摆好,这才定了定心神,持着托盘,去往正厅。 罗盛抬眸瞄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小蝶讪讪地笑了下,将饭菜摆好,轻声道:“这是你最喜欢的那家酒楼的菜,你尝尝?带回来,和在那里,是不是一个味道?” 罗盛睨了她一眼,拿起筷箸夹了一口,皱了皱眉,“不好吃!” “真的吗?”小蝶也夹了一口,递进嘴里。咀嚼片刻,点了点头,“还好吧?” “你在那里吃过?”罗盛挑了挑眉,反问道。 小蝶嘿嘿一笑,“没有。你不是说,等成婚了,一起再去么……” 声音越来越小,如蚊虫嗡嗡之势。 “你还知道?” 罗盛骤然握着她的纤细手腕,眉眼之间尽是怒气。他若不是今日在宫中听到陛下提及太后娘娘即将前往别苑,问朝臣派何人护送合适的事,眼前这小女子,不知要瞒到什么时候。 小蝶的手腕微痛,轻轻蹙了蹙眉,声音娇软了几分,“痛……痛……” 罗盛抿了抿唇,将手上的力道松开。 小蝶立刻抽回手,用另一只手揉捏着,而后,扯了扯他的衣袖,“我是打算告诉你的。只是,太后娘娘也是仓促定下的,我觉得书信说不清楚,所以,便打定主意出宫亲自来跟你说……” “是吗?”罗盛斜睨了她一眼,举杯将满盏的酒灌下。 “难道不是怕我冲进后宫去寻你?” “呃……” 小蝶怔怔,她确实也怕这个。但是,不能说,立刻举了手,发誓道:“我绝没有!若是有,就让我……” 罗盛连忙伸手把她的小手打落,嘟囔道:“谁让你发誓?” 小蝶唇角弯弯,笑道:“这个,送给你。我今日特意在玉店寻的。你不是说上次弄丢了腰间的玉佩吗?你看和你那个是不是有点像?” 罗盛垂眸一瞧,果然有几分相似。那个玉,他日日悬挂在身侧,忽地有一日,不知在何处就丢了。 上次相见时,小蝶的心思倒是细腻,一下子便看出来了。 第399章 做太后的好处 “那个玉,原本也不值什么钱。”罗盛喃喃着。只是,那个玉,是幼年时,母亲怕他们哪日走散,特意三兄弟一人一个,说便于以后相认。 “我知道。不过这个可值钱了。我花了一锭金呢。”小蝶嘿嘿笑着。 罗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要我还你钱吗?” 小蝶连连摇手,“不用不用!这次是我不对,这是我的歉意。” 说着,她主动覆盖着握着杯盏的罗盛的手。 “我只是,陪着太后娘娘去到,就随二公主回来了。前后大约三四个月。” 说着,摇了摇罗盛的手,“你会同意吧?” “我还能不同意的?” 罗盛挑眉看着她。 小蝶讪讪地转了头,为罗盛斟满了酒,结结巴巴道:“应该是……不能……” 罗盛看出她确实心虚,故作大方道:“算了,男子汉大丈夫,不与你计较。” 小蝶立刻抬起头望着他,“真的?” “你放心,这次回来,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到时候,你就可以……” “随时怎么?” 罗盛忽然生了逗逗她的心思。母亲一向说他木讷,可是,只有自己知道,和小蝶相处多了,话不知不觉也就多了! “随时……随时……” 小蝶犹豫了几下,没有说出口。 “反正,太后娘娘赠与了我许多好东西,说是不能亲眼瞧着,甚是遗憾,所以,这几日还会多送好些出来。你爱要不要!” 小蝶“哼”了一声,转身背对着罗盛。 罗盛低眉放下酒盏,徐徐起身蹲到了小蝶对面,“我的心思你还不知吗?这里,早就想得发疯了!” 罗盛单手指着胸口,眼神热烈。 本来想着,太后出宫前,他们便可大婚。谁料想,小蝶还不放心,非要亲送!事实上,这一路,有程大将军亲自护送,不可能出任何意外,小蝶并非需要非去不可的。 可是,他也知道,她们主仆情深,他不好阻拦! 小蝶回望着罗盛的眼睛,丝毫不躲。半晌,她轻轻拉着他坐在位子上,将头靠着他的肩上,“你可不要反悔,一回来,你就得第一时间来娶我。知道吗?” “嗯。” 罗盛毫不犹豫地回应。 …… 宫墙高耸,小蝶抬眸往前看了下,不远处的灯笼泛着微弱的光。 “快到了,主子。” 程莞轻轻应了声,“是。” “太后娘娘留步!” 身后传来一声急匆匆的声音,程莞顿了脚步,轻轻回身。胡安安正牵着和姗的手,一路小跑地奔了过来。 和姗的脸哭得像小花猫似的,程莞从腕上褪下一个玉镯,“拿去玩,别哭了可好?小花猫?” 和姗立刻好奇地接过来,被胡安安轻轻拍了下手背,小嘴立刻嘟了起来。 程莞蹙了蹙眉,“你这是做什么?孩子喜欢。” 胡安安面色讪讪,笑道:“太后娘娘,她都被您宠坏了。三不五时,就要从您那宫里顺回去点东西。” 程莞伸手从胡安安手里拿过玉镯,重新塞到和姗的手里,“宫里如今就她小呢,歆瑜也不长在宫里,她多到本宫那里玩耍,本宫也高兴!” 胡安安低眸瞪了一眼和姗,示意她快谢恩。 和姗立刻仿着大人的模样,双手叠在一起,“谢太后娘娘!” 程莞转身示意一起前行,“可是有事?” 胡安安将和姗交给身后的宫侍,低声道:“妾闻听歆瑜公主也会去别苑?” “是。” 歆瑜知道她要去别苑,便立刻去了长秋宫,要求,必须她护驾前往;程莞本不同意,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如留在宫里,和清儿作伴。 谁知,她直接去寻了清儿,求了旨意。 程莞无奈,只好允了下来。想来,清儿也是怕她在路上孤单,这才特意让她陪着。 “我也去,我也去!” 后面的和姗急急地喊道。 程莞一愣,她竟忘了,这个孩子,从小便是歆瑜的跟屁虫! 胡安安面露尴尬,恭敬地行礼,“不知,可否带上和姗与妾?这孩子,还没怎么出去过。她又尤其喜欢跟在二公主身后。妾自知这要求不对,可是,我已劝了她多日,她还是日日同我哭闹……所以……” 和姗扭动了一下,从侍女的怀中挣脱,往前一步,跪在程莞的脚下,扯着她的裙摆,“太后娘娘,珊儿一定会乖的,带上我吧,带上我吧。” 程莞望着她两眼泪汪汪的模样,心中轻叹了下,抬头看着胡安安,“此去路遥,可是想好了?南城抵触偏僻,又气候干燥,你自幼生长在南方湿润之地,本宫怕……” “谢过太后娘娘。娘娘不必多虑,我自知能随行前往,已是福气。到时候,会再随着二公主一起回宫的。” 胡安安的眉目之间,尽是感激。 别苑本就是陛下为太后娘娘所修,断没有她一个太嫔去住的道理!不考虑天气问题,她也从未有在那常住的打算! “好。你们回去收拾吧。到时候,咱们一起出发。” “欸,谢谢太后娘娘。” 胡安安笑着应下,领着和姗从一旁的支道快步离开。 “主子,您真是心软。就不怕瑶云寺那边的人,有意见吗?”小蝶望了眼胡安安一行的背影。 程莞低笑了下,“如今这个年龄,还怕什么?若是怕,这太后做着又有什么意思?” 小蝶一怔,“是。主子说得对!咱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程莞浅浅地笑着,没再回应。 从前,百般忍让,是为了如今的自由自在!若是如今还是不能自由自在,那从前那些日子,岂不是白活了? 她抬眸望了眼宫墙,仿似不若从前那么高了。 这大概就是心境的变化了吧? 清儿也是孝顺,特意嘱了阿琦护送,这样他也能祭奠一番父母!前几日,阿琦特意来信,柔儿产子不久,只他一人护送,请她见谅。 程莞浅淡的笑了下,阿琦总是这般思虑周到。他怕清儿多想,也怕朝臣不满,这是特意留了家眷在上都啊! 如此也好! 真诚以待,才能免了许多风雨! 第400章 绕道而行 岁往月来,九月已至。 程莞思及此番行程皆因宴清孝心可嘉,遂提议,安稳年间,当以孝治天下。故而,可效仿古人,下至民间,授老者杖、赐老者食,七十以上,行动自如者,可于九月九日亲到宫城,与圣上同饮! 宴清当即拍手叫好,大呼实在是个治国的好办法! 程莞只笑了笑,叮嘱他安排好和她来说一声便可,到时候她会他一起,也算为他出一些力。宴清连连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几日后,圣上与太后亲下民间,上都诸家有高龄老者的,皆受其恩泽,一时传为佳话!宫宴当日,更是丝竹悠扬,其乐祥和! 以至于,太后娘娘前往别苑那日,上都街道夹道欢送,全然一派国泰民安! …… 车队连行多日,程莞抚着额轻声道:“今日,没有相随的百姓了吧?” 小蝶在一旁斟了茶,递到程莞的手中,“回主子,没有了。” 程莞轻轻呼了口气,掀帘往外看着,不知何时已入了一片山林,黄叶飘落,丝丝凉风吹入车内,“阿嚏!”,程莞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小蝶连忙扭身关了帘,带着些嗔怪,“快关上吧。这是和姗送过来的茶,您尝尝。”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轻轻抿了口,“她母亲惯会煎茶的。果然不错!” 小蝶随即笑道,“那这一路有口福了,听说前几日出城时,胡太嫔和她兄长也说了好一会儿话,赠了好几箱茶呢。” “哦?竟有此事?” 程莞微微惊讶,估计当时她正笑着和欢送的百姓打招呼,全然没有留意到。 “是啊。胡太嫔也是有福气的人,从前不显山露水,可在宫里有您庇佑,如今还得父兄眷顾,真好!” 小蝶不由得赞叹道。 程莞轻轻颔了颔首,又不顾小蝶目光的阻拦,掀了帘子,往外看着。 …… 十月一到,天气骤然冷了起来。 程莞扶着小蝶的手徐徐下了马车,胡安安远远地从后面的马车下来,直奔而来。两人相视一笑,胡安安先行了礼,开口道:“没想到今年冷得这样早。” 说着,扯了扯颈间的毛领,程莞点了点头,也轻轻叹道:“是啊。怎么这么早?一定是哪里下雪了!” 说话间,程琦远远地策马而来,只见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抱拳道:“回太后娘娘、胡太嫔,前面的吉城下雪了,且越下越大,恐怕得绕道了。” “绕道?”程莞和胡安安齐齐开口。 “对。穿吉城而过,是最近的路。可如今咱们人多,且女眷的占比更大,所以,我思虑再三,恳请绕道。”程琦躬身建议道。 胡安安蹙着眉望着程莞,等着她发话。 程莞的双手叠在一起,捏了捏掌心,“绕道何处?” 程琦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堪舆图,让一旁的护卫展开,用食指指着,“恐怕,得绕道雍城。” “只是,这雍城离钦州就比较近了,不知两位娘娘,可要去寻姜太妃处做客?” “哦?是吗?” 程莞不由自主地反问了下,出发前,她的确看了下堪舆图,发现钦州并不在去往南城的路上,若是绕道,她有些担心一旦传到上都,会有老臣上书太后奢靡,给清儿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若是去了钦州,那会多多久?” “大概半月时间,足矣。” 程琦肯定地说。 程莞回眸和胡安安对望了下,试探着问:“不若,咱们就去钦州?停留几日?” 胡安安连连点头,“自然是好。” 程莞颔了颔首,“那便去钦州吧。可是要从雍城穿城而过?” 程琦思索一瞬,“也可绕过,只不过,恐怕要多两三日的路程。” “既如此,那穿城吧。这已经数日没有让大家好好歇上一番了。” 程琦含笑点了点头,他也正有此意。尤其,手下这一帮兵崽子,再不让他们喝些酒,恐怕就要造反了! 言语之间,定了行程。 程琦高呼道,“今日在驿站休整利索,明日,直奔雍城,争取一日便达其地!” 众护卫皆是一片欢呼,激情高昂! 大家都知道,每到一座城池,将军总会特令一部分人可以饮酒放松! 果然, 次日傍晚,车队便到了雍城之下。 如往常一般,程琦特令所有人换了普通装束,以上都大户人家的身份示人,这也是程莞的意思。如此一来,可避免不少宴席应酬,也能减少不少各地的银两消耗。 只是,刚进城门,正坐在马车之外的小蝶,便躬身进了马车。 “主子,您看看那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程莞疑惑地看她一眼,打帘往外望去,只见一衣着华贵之人,愣愣怔怔地在街上走着,身后跟了数名丫鬟仆人,面带焦急地劝着。旁边的行人,皆是摇头叹气,避开了去。 “你去问问,确实有几分熟悉。”程莞轻轻开口,眼神却没有离那人的身形。那人仿佛注意到有人在看着她,忽然回眸,瞪了程莞一眼。视线相撞,程莞的心头一惊,分明是…… 那人却很快嘴里念念叨叨地继续往前了。 “是。” 小蝶躬身出了车门,吩咐了旁边的人去打听。不一会儿,消息便传了回来。小蝶闻言一惊,连忙上了马车,急急开口道: “是江夫人,竟然是江夫人……” “江夫人?江家姐妹的那个?” 程莞重复道? “是。正是她。”小蝶擦了擦额角沁出的薄薄汗珠,咽了口茶水,匆匆道:“说是,自从宫里传出江家姐妹二人病故的消息,江夫人便魂不守舍,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江大人便让她多出门走走,不好的时候,就关在家里。今日,本来好好的,方才在那边的成衣铺子逛着逛着,忽地就神神叨叨起来了,这会儿已经在街上耽误个把时辰了,到处寻她的女儿呢。” “竟然是她?怪不得有些眼熟呢。”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回想着从前江氏姐妹坑害平儿的事,心间也是一痛。她闭了闭眸,“不必耽搁,寻好住处,咱们歇息一日,明日便出发。” 事不关己,何况又是仇人之母,她没有心善到那般田地! 第401章 客栈失火 当夜,多日赶路的一行人,俱是疲惫。几乎所有人都在客栈安置妥当后,早早休息。只剩下,数十名护卫,守在一楼,饮酒消遣。程琦陪他们小酌几杯后,也径自上了楼,叮嘱了巡逻的护卫后,这才进屋休息。 楼上的护卫一刻不敢松懈,不停地来回巡逻。 只是,许是平日里睡驿站硌的生疼的木板床榻习惯了,今日客栈这布置妥妥的上房,程莞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一个人推窗往外望了许久,隔壁的胡安安也推开了窗。 两人寒暄了会,胡安安建议道:“兄长曾赠些许安神汤茶,不如我细细煎了,说不定能有个好觉?” 程莞笑着点头,“那自然是好。” 说做就做,程莞穿戴好外袍,披上大氅,走到胡安安的房中时,她已经将茶煎的差不多了。 两人虽相识多年,却似从未说过贴心之语,不由得便说了许多。 胡安安从童年之时,在母家如何受人宠爱,再到入了宫,初时的懵懵懂懂,再到现在的看淡一切,一个人的大半生,她就那么平平淡淡的说了出来。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亲自为她斟满了茶,“若是不进宫,多好!” “呃?” 胡安安愣在当场。不一会儿,又笑了起来,“是,不进宫多好。” “人人都道宫里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是,谁又知道,宫里的人命犹如草芥呢?” 程莞浅呷了一口,抬眸望着窗棱之处透进来的月光。 “如果再有来生,我真想一辈子守在南城,哪儿不去。”这样,她就不会失去父母,不会失去阿文,不会失去平儿…… 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可是,胡安安看着她的神情,一片哀伤,也知她心中之苦。 她低眉执起茶盏,笑道:“陛下一片孝心,如今正好圆了太后娘娘的心意,以后一直住在南城,也不是难事了!” 程莞的思绪被拉回,回应道:“是。你说得对。本宫该知足。” “咱们就以茶代酒,祝愿来生,都能得偿所愿!” “好!” 临出门时,程莞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你若也想留在南城……” 胡安安笑了笑,“娘娘多虑了。我兄长如今已经带着父母,举家迁入上都,我留在那里,或许,还会有再相见的可能。为了这点子期盼,我也会回宫的。” 程莞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儿,“好!皆随你意。” 胡安安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程莞离开。 望了一眼空落落的床榻,胡安安忽然有些不适应。这么些年,常常都是和和姗同榻而眠,今日,她非要去和二公主宿在一起,“唉……”她轻轻叹气出声,摇了摇头,“难道真的是女大不中留?” 而后,径自宽了外衣,躺在榻上。 许是安神茶的缘故,不消片刻,她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梦里,她看到初入宫时满心欢喜的自己;看到第一次看到宴凌云时心头怦怦直跳的自己;看到跪在永定宫门痛哭流涕的自己;看到和姗出生时眉眼含笑的自己…… 胡安安的唇角扬起,此生,虽未得一人心,可临了得了个宝贝女儿,也是一大幸事! 忽地,太阳骤然升起,万分热烈。 和姗不顾炎热,一路小跑至宫外,她大声唤着:“姗儿……姗儿……” 和姗却越跑越远,根本不回头…… 她骤然起身,发现外面一片火光。她来不及穿上外衣,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外,大呼:走水了,走水了! 楼下的护卫,丝毫不动。楼上的护卫,也悉数昏倒在地。 程琦揉着眉心从房中出来,看到外面一片火光,连忙挨个拍门,各屋窸窸窣窣地传来动静。唯有程莞的屋子,鸦雀无声。 小蝶也揉着眼迷迷糊糊地出来,听到程琦大喊:“快去救太后娘娘,我去找水,把这些人全部弄醒。” 小蝶连忙慌乱地点头,“好。” 胡安安左右张望了下,这才惊觉,和姗和二公主的房间也没有动静,她连忙去慌乱地拍门。排了很久,里面依然无人响应。 此刻,已经浓烟四起。胡安安被浓烟憋得不能呼气,但仍强自坚持,哑着嗓子道:“快来人,把门撞开!” “快来人啊……来……人……啊……”胡安安断断续续地喊着,双腿已然没了气力。安神汤药让她的头脑混混沌沌的,无法集中精力。 她强自抓着窗棱,一下一下地用肩膀撞着。 她看到小蝶搀扶着程莞从房中慢慢走出,楼下的火舌已经伸到了楼上。被冷水泼醒的护卫,徒剩慌乱,而无法营救。 程莞微眯着眼,连续咳了数声,“怎么……怎么……了?” 小蝶还没来得及回应,看到胡安安正在撞击着的房门,倏然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熟悉的人。 江夫人冷冷地笑了下,从身后拿出一个木棍,朝着胡安安的头,就是一下,“去死吧!你们这些刽子手!” 胡安安顿时摔倒在地,小蝶惊呼:“胡太嫔!” 江夫人阴森着脸,缓缓朝程莞主仆二人走去,恶狠狠道:“你们害死我的女儿,你们的女儿也得死!” 说着,她回眸望了一眼屋内,“她们已经被我捆结实了,就等着烧死吧!” “哈哈哈哈……” 说着癫狂的笑声响起,楼下的神经一紧,顾不上指挥着他们灭火,飞身就上了二楼! 可还是晚了一步,程莞和小蝶双双被推下二楼,落入火海之中。 程琦咬了咬牙,转身去了屋内,将两个公主救出,飞身下了楼。 正欲他准备转身再度上楼,江夫人却拖着昏迷的胡安安,狂笑起来,“她们必须得死!” 说完,她便拉着胡安安一起跳入一楼的火海! 程琦命众人赶紧救火…… 只是,待一切平息之时,程莞和小蝶已然烧伤,胡安安更是没了性命! 程琦不敢耽搁,让随行的太医抓紧诊治,当夜便启程去了钦州! 只有到了最近的钦州,安置好太后和公主们,他才能抽身回来,彻查此事! 此事,来得突然,却似是蓄谋已久! 程琦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夹紧了马腹…… …… 第402章 安神香 天气愈发的冷。 “母妃,是不是咱们这里也要下雪了?昨日里,我去买药,街上的人都在议论,雍城那边已经下大了。” 静姝边温柔地说着,便从如夏手上接过织锦的披风,为姜玉颍披上。 姜玉颍叹了口气,顺从地任她为自己系好,一旁的如夏默默地松了口气。 不远处,一个小丫头慌张地跑了过来。 “可是太后娘娘醒了?” 姜玉颍连忙盯着她问。 小丫头抹了把额上的汗,频频点头。 “是。太后娘娘刚醒,奴婢就赶紧过来了。” 姜玉颍一听,立刻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快去看看。” “小蝶姑姑怎么样了?可有醒来?” 姜玉颍边走边问道。 那小丫头为难地望了眼静姝,静姝连忙挽着姜玉颍的胳膊,轻声道:“母妃别急,小蝶姑姑她护了太后娘娘,不仅有烧伤,也有些摔伤,恐怕没有那么快的。” 姜玉颍叹了口气,回眸看了眼如夏。如夏抿了抿唇,轻声道,“公主有所不知,小蝶姑姑此行,原本是打算把太后娘娘送至别苑,就回去成婚的。” “啊?竟有此事?” 如夏轻轻点了点头。她也是和小蝶偶尔传信时知晓此事,报知自己主子时,还被调侃了一番,说以后就剩自己一个老姑娘了。 “我一会儿一定再仔细和大夫们说,好好给她治疗,不可耽误了。母妃别担心。” 静姝出言安慰着。 姜玉颍点了点头,脚下的步子不停。 辗转了两个弯,这才到了程莞休息的房间。她本意并不想去外面透气,是静姝看她一直守在程莞身边两日,不肯休息,生怕她熬坏了身体,非要让她到外面的亭中小坐一下。 绕过屏风,旁边的侍女正在为程莞执着铜镜,留意到姜玉颍进来的动静,程莞连忙背了过去,强忍心中的苦痛,“此番多谢妹妹相救,只是,现在……” 话没说完,程莞的肩膀剧烈的抖动起来。 姜玉颍静静地听着,示意旁的人离开。 “姐姐,我已让明儿贴了告示出去,一定会有名医上门,为姐姐医治。您心里可一定要放宽啊。” 姜玉颍苦口婆心道。 程莞半晌没有回复,感到脖颈和肩上的伤口有崩裂之势,火辣辣的疼痛让她蹙紧了眉,她长长地吸了口气,忍了忍眼泪,“我知道。多谢妹妹了。” “我来伺候姐姐用药?” 姜玉颍小心翼翼道。 程莞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你走吧。程琦呢?” “程将军折返雍城了。姐姐受此劫难,程将军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程莞背对着姜玉颍,抓了抓胸前的软被,“好。” 姜玉颍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沉默须臾,她捏了裙侧,起身准备离开,却听到榻上的程莞出声道:“妹妹可能为我寻一顶帷帽过来?” 姜玉颍连忙回头,“那是自然。我这就着人去找。” 说着,步履匆匆地离了里间。 行至门口,低语着和伺候的人交代了许久,这才放心离去。 候在一侧的静姝轻轻扶了她的手臂,回眸望了一眼里间的方向,“太后娘娘,她会想不开吗?” 姜玉颍的秀眉微蹙,半晌回应道:“不会。只是,她需要时间去适应。” 她这一生,经历了太多。区区烧伤、毁容,还不会完全打倒她!但,女子之容,毕竟是顶顶重要的。 隐隐的声音传进里间,听到姜玉颍低微而坚定的声音,程莞再也忍不住,拉上锦被,覆盖着脸,痛哭了起来。 她本以为,从此以后,终于可以悠闲几分。没想到,却遭此劫难! 她恨老天,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一次又一次地让她经历如此挫折?失去亲人还不算,如今还让她失去了容貌? 衾被下,程莞轻轻抬手,抚摸着右侧的脸颊、脖颈,坚硬而又曲曲折折的血痂,无不提醒着这半张脸,恐怕已是惨不忍睹! 思及此,程莞更是情难自制,哀伤地哭泣起来。却又不敢大声,她紧紧地咬住唇部,几乎要咬出血来,眼睛却不断地流出温热的泪水来。 不知过了多久,程莞终是哭得累了。 守在外面的小丫头,匆忙跑去报信,姜玉颍得知后,连忙着人燃着安神香,趁程莞睡着,让人仔细地在她的伤处涂了一遍药膏。 那嬷嬷来报时,眉目间尽是不忍:“太后娘娘的右侧的脸颊、脖子、肩膀,烧伤甚重,方才一定是难忍痛苦,扯到了伤口,以至于尽数崩裂。实在是太惨了。” 姜玉颍轻轻叹了口气,示意如夏赏下银钱,“此事不可再说与第三人,知道吗?” “是。老奴晓得利害。” 那嬷嬷躬身谢恩后,这才离开。 如夏看着默默离开,这才出声道:“主子,咱们这么给太后娘娘一直点着安神香,也不是办法啊。” 姜玉颍点了点头,“我知道。可是她伤势如此之重,唯有不动,才能好的更快一些。” 想到刚来时的程莞,姜玉颍的眉头蹙得更紧。那时候,她一直痛苦地呻吟着,意识又很是模糊,以至于大夫们无从下手。 得亏静姝出了这个安神香的法子,这才能好好地为她诊治。 只是,一下子连睡了两日,也让她吓了一跳。 思及此,“姝儿呢?” 姜玉颍四下看了下,这几日,她倒乖顺得很,不太往街上去了。 初来钦州,许是新鲜。整日拖着那个云护卫往街上去,若不是知道有个武艺高强的护卫相随,她一定不会任她这般! 只是,想到姝儿从小乖巧,难得愿意不顾世人的眼光,到街上去走走,也是好事。 反正这钦州民风粗犷,无人会质疑女子上街之事。 “许是鼓捣药草去了。这几日云护卫跟着程将军去了雍城,公主几乎不怎么出门了。” 姜玉颍点了点头,叹道:“人家是好好一个陛下亲卫,能护到钦州已是不易,若不是姝儿给陛下写信,恐怕云飞早就要回上都了。” 如夏思索了下,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有人来报:有神医来了。 姜玉颍倏然一惊,“谁?谁来了?” 第403章 心病 报信的人躬身退了出去,示意外面的人入内,只见一身素麻长衫的罗永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个雪白胡须的老者。 姜玉颍有些狐疑,犹豫道:“罗……罗……相?” 罗永躬身行了个礼,“参见太妃娘娘。” 身后的老者跟着行了个礼。 “您……您……这是……”姜玉颍不能确定地指了指身后的老者,狐疑地问道。 罗永侧了侧身,让身后的人往前上了一步,“回娘娘,草民已辞官许久,一直在南城、许县等地游历,无意中偶遇了韩神医。这几日,明王府寻名医的消息传了出去,韩神医一生行医,知此消息后,这才寻了草民,一起来了。” “呃……哦……原来如此,多谢韩神医了。” 姜玉颍恭敬地矮了矮身子,示意如夏快快看茶赐座。 韩远山捋了下胡须,瞟了一眼罗永,轻轻咳了几声,“娘娘不必如此,让老夫去看看患者吧。” 三言两语间,就把自己说成主动为人上门治病的“好人”了!明明是他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知道太后娘娘在雍城遭了火,这才急急忙忙地跑到自己的居所,硬拉着他来的,好吧? 他可没有这么闲,跑这么远,只为看一个病人,就算是太后娘娘又怎么着?哪有自己的窝舒服呢? 想到瑾儿前段时间来的时候为自己卤下的那些美味,韩远山几乎要不自觉地咽口水了。 他忍了忍,斜着眼,瞟了罗永一下,嘴上却也没再说什么。心中打定主意,这事忙完,他就得去宣城莫府一趟了,这样就能天天吃到瑾儿的手艺了。 唉,都怪莫寒那个小子,若不是又让瑾儿怀了身孕,怎么会至于他整日苦等他们回来? …… 闻言,姜玉颍抬眸和罗永对望了一眼,罗永含笑轻轻点了点头。 姜玉颍立刻虚扶着如夏的手起身,边示意便走在前面道:“情况有些麻烦。如今,有一位姑姑,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一直还在昏迷着。已经两日有余了。大夫说,除了烧伤,还有她护着太后娘娘时垫在下面的摔伤。太后娘娘自己,初时有些神志不清,所以这几日燃了安神香,烧伤也有些严重。另外两位公主,也有一些呛到。烦劳,韩神医都看下吧。” 说着,姜玉颍回眸看着韩远山,韩远山立刻拱了拱手,“老夫一定竭尽全力。” 二人没有留意到,一旁的罗永听到程莞受伤时瞬间紧绷的神情。 车队启程前,他便收到罗盛的书信,故而,他特意让从前培养的暗卫一路相随。得知他们会转道钦州,他的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不过,思及她一向与真太妃娘娘交好,很快便理解了。 谁料,接踵而来的消息竟然是所住客栈走了水,他们几乎伤的伤,死的死。 很快,他便收到明王府找名医的消息,立刻便寻了韩远山。虽然他百般不愿,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一人独酌,远不如二人一起来的有趣,他费了些口舌,韩远山就还是跟着来了。 初时,他一直惴惴不安的猜测,是不是明王府压着太后娘娘亡故的消息,以防不测。直到入了明王府,他才确定,太后娘娘大体上一定是无事的,否则,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见到了太妃娘娘。 姜玉颍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斟酌了一番,开口道:“不知韩神医是否有把握?娘娘她,伤情或许没有那么严重,可是,容貌于女子来说,实在是……” 虽然,她嘴上坚信,程莞不是那般脆弱的人,可是容貌之事,她却有些没有把握! 轻轻叹了口气,听到韩远山恭敬回道:“老夫定尽力而为。” 心中腹诽着,人都没见,就让我打包票? 一旁的罗斜眸瞪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就这样,三人各怀着心思,辗转过了两个垂帘门,这才到了地方。 …… 韩远山皱了皱眉,沉吟了下,开口道:“这安神香原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恐怕不宜常用。” 静姝听说府里来个神医,也匆匆赶了过来,听到韩远山如是说,连忙应声道:“是。姝儿也知不能长久,不知神医可有什么办法?” 韩远山看了一眼眼前翠色群衫的女孩,当即断定便是公主,遂拱手行礼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自然是常与之沟通,宽慰一二。这个,恐怕就超出老夫的能力咯。” 静姝点了点头,矮了矮身子,“多谢神医指点。” 韩远山点了点头,上前仔细查看了昏睡着的程莞的伤情,食指沾了一点药膏,放在鼻下嗅了嗅,“大概方向是不错的。稍后,老夫会重新换一味药,到时候烦劳娘娘着人涂抹。” 姜玉颍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韩远山挨着床榻的软凳搭脉须臾,捋了下长须,道:“脉象不稳,时强时弱,且有发热之势。恐怕有些风寒入体了。” 姜玉颍面色一惊,“昨日,还不曾发热。” 韩远山点了点头,“病来如山倒,便是如此。太后娘娘若是情绪激动,伤口有过崩裂,发热便不足为奇了。” 在场的人均是点点头,甚是认可。 韩远山朝着罗永看了一眼,示意姜玉颍遣退众人。 不一会儿,房中的所有人悉数退了出去,韩远山这才道:“虽老夫与罗贤弟认识不久,但深知他的学问堪称上佳。且罗贤弟与太后娘娘从前应也相识,故而……” “罗相为太后娘娘开解?” 姜玉颍迟疑着接话道。 韩远山徐徐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不过,若是太妃娘娘若是有其他和太后娘娘更为亲近之人可选的话,也会更好。” 姜玉颍蹙眉思索了下,“最近的掌事姑姑,如今还在等着韩神医您呢。太后娘娘的亲弟,如今也在雍城处理事情呢。” 停顿一瞬,姜玉颍朝着罗永开口道:“既然神医如此说了,就劳烦罗相了。” “可是……”罗永似有为难道。 实则,心中雀跃。他从未和韩远山提过他和太后娘娘相识,不知这个老狐狸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第404章 遇强则强 姜玉颍抬手制止了罗永将要说出口的话,“罗相不必担心,稍后我还要带着神医去其他房间诊治,待太后娘娘重新敷了药,这里就不留人了。太后娘娘能否过此关,全仰仗罗相的学识了。” 罗永躬身行了个礼,“草民领命。” 罗永目送着姜玉颍一行离开,静静地立在门口,看着那些侍从进进出出,心中焦急万分。 约摸个把时辰,一个年纪稍大的嬷嬷俯身行了个礼,“大人,太后娘娘已经收拾妥当了。安神香刚刚熄灭,恐怕需半个时辰才会苏醒。” 罗永往里望了一眼,微微颔了颔首。 “那老奴便带着人退下了。” “嗯。” 罗永看着她招呼了所有的人离开, 回眸往里间的方向望了望,却似有些“近乡情怯”。他负手而立,眉间蹙着一抹阴翳,思索着当如何开口。 女子容貌,于人于己,堪比性命! 他只是想着匆匆赶来,能知其生死,护佑一二;如今,却有如此“大任”,罗永长长地叹了口气。 站了许久,里间传出断断续续的唤声,“水……水……” 罗永顾不得思索许多,转身迈过门槛,自案上端了碗方才备下的一盏清茶,进了里间。 榻上的程莞紧紧地蹙着眉,双眸紧闭,纤长的羽睫微微地颤动着,双唇干涸地几乎开裂。 右侧的脸颊,颈上,几乎完全被墨青色药膏覆盖,乍看起来甚是骇人。 落在罗永的眼中,他只觉得心疼无比。 她本只是一个柔弱女子,本不该承受这些! 罗永握了握拳,想到那江氏已然葬身火海,胸中更是郁结。他敛了神色,轻唤了几声“太后娘娘”,程莞只微微 摇了摇头,却发不出声音来。 罗永就着榻边,大着胆轻轻为她将粘在唇边的碎发一一捏开,而后试着用青玉瓷勺喂她进水,却悉数流了出来。罗永一慌,连忙从怀中拿出一块儿灰色方帕,仔细地为她擦拭着流下来的水渍。 回眸扫了眼案上的安神香已然熄灭,罗永心中腹诽着,怎么这么久还不见苏醒? 他思忖再三,将茶水浸湿了帕子,一点点地在她的唇上浸润着,仿似感到些许舒适,昏迷的程莞这才微微张着嘴,轻轻出声:“水……水……” 罗永连忙又舀起一勺清水,轻轻一斜,总算进到她的口中一些。 罗永这才轻轻呼了口气,能进些水也是好的。 待喂完一盏清茶,程莞这才似是苏醒一些,长睫连连颤动,几欲睁开眼来。罗永立刻起身,后退了数步,静静地等着。 果然,不一会儿,程莞便幽幽醒转。她冲着顶上的床幔呆愣许久,全然没有留意到一旁的人。轻轻抬着手抚摸了下脸颊,一股黏腻之感瞬间袭来,她将手举至眼前,凝眸望着手上的糊状膏药,眼泪就那么静静地流了下来。 “娘娘……”罗永似有不忍,轻轻出声道。 程莞蓦地转身,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只片刻,她立即背过身去。 “你……你……怎么……” “草民听说娘娘遭了灾,这便带了韩神医来。娘娘放心,韩神医医术了得,您是知道的。他一定能助娘娘恢复七八。” “七八……七八……”程莞轻声呢喃着。 半晌,没有再听到程莞说及其他,罗永正思忖着是否开口,却听到程莞的声音传来,“多谢你带了神医来,你走吧。” “呃……” 罗永怔怔,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下了逐客令。 罗永瞬时有些烦闷,却也无从发作,只好静静行了一礼,转身绕过屏风而去。 程莞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轻轻回身,望着空空的屋内,一时也有些怔怔。没来由地有些烦躁,她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用了些气力,“来人!” 半晌,罗永又出现在里间,拱手道:“娘娘可有吩咐?方才,我已让外面的人去备些汤粥,为娘娘补充气力。” 程莞有些惊讶,一时没反应过来,结巴道:“怎么……” “雍城的一场火,两位公主皆有所伤。小蝶姑娘如今尚未醒过。这明王府本就奉行节俭,侍从不多。所以,如今娘娘这里,唯草民一个。” 罗永说得理直气壮。 程莞却花容失色,惊讶道:“她们……她们……如何了?” 这几日,惊讶于自己的容貌尽毁,未曾想到两个孩子居然也……火势蔓延前,她分明看到阿琦救了她们…… 罗永沉了沉声,“听太妃娘娘所言,公主们的伤情问题不大,只是受了些惊吓,这几日,二公主有大公主陪着,娘娘不必担心。小蝶的伤,相信有韩神医在,应该也能控制。只是……” “只是什么?” 罗永凝望着程莞探寻的双眸,轻声道:“胡太嫔已然亡故。想必,尸首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 “什么?” 程莞顾不得身上的伤,单手支着床榻。 罗永郑重地点了点头。 程莞紧紧地握起拳头,重重地在榻上捶了一下,“究竟是何人所为?” 那日昏昏沉沉中,她只记得是面目凌厉的妇人。 “草民来的路上,听说,程将军将江大海收了押,别的尚不知晓。” “江大海?”程莞疑惑道。 看着罗永徐徐点头,程莞思忖了许久,终于,对上号了,惊呼道:“我想起来了,那人是江氏……是江氏……” “她竟如此恶毒!” 程莞紧紧地抓着衾被,一不小心扯动伤处,瞬间嘶了起来。 门外,送餐食的仆人轻轻出声,罗永转身出了屏风,接了过来,示意她先出去,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榻上的这位,一向是遇强则强的性子。 放好碗盘,罗永出声道:“娘娘该好好养着身体,大好之后,也好配合程将军,将凶手尽数捉拿,为自己,也为胡太嫔报仇!” 程莞抬眸望着他,怔然出神。 “我?” “自然?太后是陛下亲母,陛下又以孝治天下。如今,初初登基,便有人敢谋算到太后身上,这不是对江山社稷的大不敬吗?” “如今,和姗公主,形单影只,一人陪着胡太妃回了上都。太后娘娘您一向宽厚不佳,可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去!” 第405章 两封信 听完罗永所说,程莞的眸色逐渐冷冽,晦暗十分。 “你说得对!本宫现在就要用膳。” “是。” 罗永躬身亲自为她布菜,一勺一勺地喂至唇边。程莞一时有些赧然,“你不必如此,可随意……” 罗永只淡淡笑了笑,“草民身无官职,此事原本也是草民的荣幸。” 有了动力,程莞虽红肿着眼睛,不一会儿,便把一碗燕窝鸡丝粥进完。看着罗永亲自收拾着,鬓边已偶有几丝白发,程莞单手撑着往后靠了靠,“你,也有了白发。” 罗永抬眸冲着她淡然一笑,“那是自然。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不是吗?” 程莞垂了垂眸,算是认同。 寂静无声间,罗永已把所有碗盏收拾完毕,放在外间,等着仆从来取。 刚刚为程莞斟上一杯清水漱口,却听到她先开口道:“依你之意,当如何?” 罗永有一瞬惊讶于她如此快的从哀伤中缓了过来,一时并未想到当如何处置,便老实答道:“还并未想过。” 程莞似是下了决心,开口道:“你说得对。清儿初初登基,不该有人来挑衅皇权。我估摸着,这两日,清儿和程琦那里也都会传信过来。可是,我打算,永绝后患!” 说完,她敛去眸中的狠意,唇角带着丝缕嘲弄,抬眸望着罗永,“你可会觉得我心狠?” 外面的寒风乍起,吹得窗棱咯吱作响。 罗永回眸望了一眼 ,走了几步,打算将将雕花木窗重新关紧,不期然地,冷风瞬间灌了进来,立刻让人有些瑟瑟,他转身笑了,嘴上念叨着:“你的伤,暂时不宜吹到冷风。” 榻上的程莞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看着罗永拨弄了几下铜盆里的炭火,她一时有些不解。 “娘娘,我少年与您相识,只是比先帝晚了几年。”罗永说着,抬眸苦笑了下。 “我们都比自己更清楚对方是什么人。这样的话,娘娘以后莫要问了。娘娘若是心狠,这些年会少受多少苦楚?人活一世,总要有所图。我们不可能总是为了他人活着,总要为自己活一遭。不是吗?阿莞。” 说着说着,罗永似是有几分激动,便直呼了程莞的名讳出来。 程莞的眉心锁紧,抬出左手,本想喝止,旋即又收了回去,抓紧衾被,“你不能……你不能……” 罗永这时仿似才意识到说了什么,连忙起身拱手,“罗永唐突,望娘娘治罪!” 话虽这么说,罗永却眼神灼灼,使得程莞不敢去看他,双手不自觉地叠在一起,摩挲不停。 罗永低眸轻叹了口气,取了旁边案上的手炉,递到程莞的手里。 “娘娘这伤,万不能再情绪波动了。不然,反复扯动,如今天寒地冻的,更不易好。况且,小蝶她似乎伤的不轻,娘娘若是能先好了,去看看她,于你二人定然都是好的。” 罗永轻轻的唠叨,听在程莞的耳中,却不觉得烦,只顺从的说了句:“我知道的。” 一时间,房中又是无声。 忽然,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响起,姜玉颍率先走了进来,看到程莞的眼神清明了许多,立刻叹道:“罗相爷果然学识渊博,都说了些什么?咱们太后娘娘就恢复得如此之好!” 说着,挨着床榻坐下,轻轻握着程莞的手,眼眶微红,“可想通了?” 程莞笑着点了点头,“这几日多谢你了。” 姜玉颍轻轻拍了下程莞的手背,“什么话?我恨不得替你受这份罪!” 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就落了下来,一旁的罗永似有些尴尬,往后退了几步。 程莞笑着伸手为她拭去眼泪,“好似真的你受伤了。” 姜玉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招呼外面的人进来。接过两封信,一起递给程莞,“你看,这是陛下和程将军的信函,一收到,我立刻就赶了过来。” 程莞微微侧了下身体,隐隐地伤处有几分疼痛,接过信件。 姜玉颍在一旁抱怨道:“难道这药涂了还是疼吗?” “总是要些日子的。” 程莞淡然一笑,打开信件,细细读了起来。 不一会儿,程莞抬眸望向罗永,“果然是江氏夫妇。” “什么?”姜玉颍惊讶道。 程莞伸手触碰了下脸颊的伤,定了定心神,“陛下允我全权处理。” 姜玉颍和罗永对望一眼,静静地等待着程莞开口。 “传本宫旨意,江家藐视皇权,谋害太后和太嫔在先,故所有江姓之人,尽数斩杀,一个不留。参与纵火者,五马分尸。” 姜玉颍神色微震,很快恢复如常。 “好。我这就让人拟旨。” 程莞点了点头,目送着姜玉颍离开,这才轻轻呼了口气。 “娘娘还是仁慈了。若是九族之内,有……” 罗永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程莞低眸轻轻展平方才姜玉颍坐过的地方,再抬眸时,眼神清亮,罗永一时间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助自己报仇的程莞,“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罗永回了回神, “嗯。” 程莞淡漠一笑,想了想,还是解释道:“阿琦在信上说,此事江大海并不知情。江氏的精神时好时坏,他一点不知道她能筹谋布局此事。但是,因着此事牵涉皇家密辛,也不好过分张扬,去找周遭百姓核查。所以,我想,如此,便是最好的结局。他若怪,就怪自己识人不清吧。” “理当如此。否则,娘娘以后若是常住别苑,岂不是要日日面临着这般风险?” “你知道我去别苑常住?” “是。我常年在南城周边游历,初来南城,就发现别苑在建。陛下既花费了这个心思,以娘娘的心性,定然不会辜负陛下的一片孝心的。” 罗永含笑回答道。 “这些日子,我时常也到草原上看看,有一处谷地,风景甚美,待娘娘康复,到时候可去看看。” “好!” 程莞回望着罗永的眼睛,丝毫不躲。 第406章 腰伤 三日后,程莞已能在侍从的搀扶下,到太阳下透透气。 姜玉颍笑着从垂帘门进入的时候,院内,罗永正轻声读着一卷发旧的竹简,程莞只静静地靠在软椅上,戴着帷帽遮着脸颊。远远看着,二人之间似有别样的默契。她轻轻抿了下唇,朗声道:“今日读的什么?” 罗永闻声,立刻从矮凳上起身,拱手行了一礼。程莞也连忙睁眼意欲起身,旁边着水绿裙衫的小丫头,似是凝神在故事当中,没有反应过来。 姜玉颍连忙加快了几步,亲自伸手扶着,斜眸瞪了她一眼,“白站在那的吗?” 那小丫头缩了缩脖子,未敢做声。 程莞笑着拍了拍姜玉颍的手背,示意她自己无事。 瞧着姜玉颍身后还跟着韩远山,程莞立刻含笑问道:“韩大夫,今日,我能去看看小蝶吗?” 韩远山迎着程莞,拱了拱手,毕恭毕敬道:“恐怕不能。” 那日他配了方子,便未再进过这个院子。彼时,她还在昏迷状态,没想到,不过几日,便大不一样了。 思及此,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旁边的罗永。 罗永蹙了蹙眉心,示意他多解释一二。 韩远山只好继续道:“小蝶姑娘的伤情复杂,如今,除了两个守在屋内的侍从,旁人恐怕都不能入内。” 程莞留意到他们二人的互动,回眸看了眼罗永,又朝着韩远山道:“这是为何?” “娘娘可曾听过刮骨疗伤?”韩远山垂着眼眸。 “什么?”程莞有些不可置信。 “小蝶竟至于……” “是。那姑娘的双臂伤的严重,只有刮去坏肉,才能更快地长出新的。另外……” “好了,先不说了。程将军又来信了。”姜玉颍故意打断,利落地从一旁的如夏手里拿过信件。 帷帽下的程莞面露惊愕,看出姜玉颍的刻意为之,她一把扯掉帷帽,露出面目全非的脸庞,旁边的小丫头立刻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程莞的心中一痛,强制要求自己忽略,朝着韩远山的方向走近了两步,“另外什么?” 韩远山望了眼姜玉颍,领悟到瞒不过去的意思,旋即恭顺道:“那姑娘双臂的伤,尚在其次,恐怕最重的是腰伤。老夫无能,即便大好以后,恐怕,双腿也不能走路。” “你说什么?” 程莞有一瞬的晕眩,堪堪扶着旁边的姜玉颍。 韩远山的表情无所动静,意味着方才他说的已成事实。 姜玉颍在一旁轻言道:“我就说先不和你说呢。谁知,这韩大夫……唉……” “老夫为医,从不欺瞒,望娘娘恕罪。” 韩远山虽躬着身子,声音却不卑不亢。 一旁的罗永也往前了一步,追问道:“毫无转机?” 韩远山这才抬头看向罗永,老实道:“暂时没有。” 罗永沉吟片刻,“可我近来也翻了不少野史古籍,腰伤的病痛,虽难以忍受,多数通过养护,也都是可以行走的。” 程莞的眸中燃起丝丝期望,一脸殷切地望着韩远山。 “是。确有此事。所以,我只是说,暂时没有。” 韩远山也不否认。 姜玉颍边为程莞勒紧云锦大氅,边扶着她往屋里,“这会儿没太阳了,咱们进来说话吧。” 程莞顺从地任她托着,亦步亦趋地进到屋内。 屋内的暖意洋洋,瞬间让程莞有一瞬的茫然。她迷茫地左右看了下,迎上罗永关切的目光。她瞬间转了过去,独自走到暖座之侧,“妹妹方才说有书信?” 姜玉颍本以为她会悲切一会子,没想到这么快想到书信,连忙递过去,“是,方才收到的。” 程莞轻轻接了过来,信上说着,雍城之事已处理妥当,不日将抵达钦州,是继续前往南城,还是多留几日在钦州。 “雍城的事,处理好了。”程莞喃喃着。 转而朝着韩远山道:“小蝶那边,多久可以出门?” 韩远山一时不解其意,依然老实道:“这几日,连续换药,持续个六七日,想必就不必像这几日这般不能示人了。” 程莞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姜玉颍,执了她的手道:“既如此,待小蝶能起身,我们便去南城吧。” 姜玉颍正欲挽留,程莞却示意了罗永,罗永立刻会意,同韩远山及一众侍从快步离开。 “雍城事了,我若还耽误在这里,恐怕上都那边的言官,便不能罢休了。更何况,程琦他是弘国的将军,不是我一个人的,铁甲军也不能只护着我自己,所以,我们得走。” 程莞说得坚定,眸色中却尽是忧虑。 姜玉颍也知她担心的事绝非空谈,她们这样的人,无论何时,都要先想前朝,再想自己。 “那,就不留姐姐了。” “唉,我与姐姐便有话直说了。本意我是想让静姝陪着姐姐几日,她日若有上等良缘,也可想得起她,谁知姐姐走得这般仓促!这个丫头,这几日又根本不出她那小阁楼。” 姜玉颍搓着帕子直言道。 程莞感激她的坦诚,握着她的手道:“静姝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若真有,我一定竭尽心力。” 姜玉颍抬眸回望着程莞,知她不是信口胡说,心中亦是感激。 两人心中皆有千言万语,却一时不知从何开口,彼此心中都了然,此一别,怕是一辈子再难相见。是以,相互对望了许久,皆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打着哈哈说了许多陈年趣事。 接下来的几日,姜玉颍几乎日日都来寻程莞说话,程莞知晓其意,却并不说破,手谈、女红,两人皆不精通,互笑彼此,如夏在一旁忍不住道:“两位主子何必这般为难自己?” …… 几日后,天色阴暗。 程琦命人护卫左右,迎着小雪,车队如时出发。 程莞打了帘子,往外望去,明儿俨然一个大人模样,恭敬地行礼送别,断断续续地解释:“突然变冷,母妃一下子病倒了。所以,不能亲来相送了。” 程莞轻叹口气,点了点头,示意无事。 生离死别,别说姜玉颍,谁不怕呢? 可是,程莞心中不甘,明明她们都还年轻,为什么要如此枯老在一座宅子内呢? 第407章 索梦山 程莞微微抿着唇,松了帘子,便把帷帽摘了下来,扔在一边,静静地往后靠去。 软糯和煦,小蝶不在,谁会如此贴心? 正欲回身仔细分辨,却看到一旁的红木箱传来异动,程莞立刻惊恐地开口:“谁?” “我……我……姝儿……” 箱内传出闷闷的声音。 程莞顾不得伤处的隐隐作痛,亲手将那虚挂着的锁抽开,翻开盖子,静姝大口喘着气,探出头来,冲着程莞呲牙一笑,“太后娘娘安好。” 程莞抚了胸口几下,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静姝挣扎着爬了出来,扑通一下跪在程莞的面前,“求太后娘娘帮我。” “帮你?” 静姝郑重地点点头。 “你先起来。” “太后娘娘答应我,我就起来。” 程莞白了她一眼,“你起来!不起来,我现在就叫停队伍,把你送回去。” 静姝麻溜地起身,规矩地坐在一旁。 “说!” 静姝抿着唇,半晌不吭声,脸色却越来越红。 “当真不说?” 程莞侧了身子,将有伤的半边脸颊掩了部分。 “若不说,我只好……” “好,我说。”静姝咬牙道。 “我想去雍城。” “雍城?去那做什么?”程莞蹙眉思索着,“雍城如今是铁甲军的人在管着,按道理说,是安全的。可是你一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那怎么好?不过,听程将军说,云护卫正暂代雍城刺史,你与他倒是相熟,若非要去,我可以让他时刻派人护着你。” 说着,程莞回眸扫了一眼静姝,她的脸色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不必……不必……了……” “为何?”程莞目露狐疑,凝视着静姝。 “你去那到底何事?有人护着,我才同意。否则,免谈。” “另外,我还得修书给你母妃,没来由地这样把你带走了,她不得急死?” 程莞说着,就要冲外面招呼。 静姝却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覆在程莞的膝上,眼眶盛满难为情的泪水:“姝儿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想去寻云飞……” 程莞满脸惊诧,“什么?” 静姝却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膝上,不肯在吭声。 程莞忽然忆起,在宫里时,有许多次,云飞和静姝都有交集。停顿半晌, “你母妃知晓吗?” 静姝抹了一把眼泪,微微噘着嘴,“不知道。知道她也不会同意的。她整日里想的都是让我找个良缘。一个护卫,会是良缘吗?” 程莞蹙了蹙眉,“你如此看你母妃的吗?” 静姝一时间有些愕然,她本以为,说出实情,太后娘娘豁达的性子,应该会同她站在一边,见她如此反问,“我……我……” “你母妃当年进侯府,也是凭着本心,便进了。要知道,当时,你母妃完全可以……” 话说一半,程莞知晓,静姝也能听得懂。 “可是……” 静姝还想辩解些什么。 “你既说与我听,我便要对得起你这份信任。雍城的确要停留,可你不能留。你是弘国的大公主,怎可逗留在刺史府?你可以跟在我身后,看他一眼。我会与你母亲修书,你实在对别苑好奇,又不舍歆瑜,所以怕她不同意,便偷摸上了马车。如此,你可同意?” 虽是疑问,静姝知道,她不能反驳,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至于云飞,他若对你有情,自当主动求娶,而非受制于身份之别。况且,他是陛下最得力的亲卫,这身份,也并无不可。你安稳地随我到别苑小住吧。” “是。” 马车外,主动策马扬鞭的车夫,头戴一顶尖顶竹帽,一双眼眸清明通达,唇角微微扬起笑意,心中有了些许主意。 旁边,一匹骏马疾驰而来,程琦正夹紧马腹,收紧缰绳,朗声道:“罗相爷可受得了吗?” 罗永摘了竹帽,朝着程琦笑着回应了下:“我已是草民,如今能蹭程将军的车队回家,有什么受不了的?” 程琦哈哈笑了起来,心道:你只管嘴硬吧! 想到出发前一日,罗永拎着两坛子好酒,亲自上门,喝得稀里糊涂之时,他竟求自己给他个马夫的活儿。 他虽费解,但是还是应了下来。 今日看他扬鞭的架势,知道也是做过功课的,可是,明显不如那些有经验的。不知道,如此坚持数十日,他能扛的下去吗? 回眸看了眼马车,里面的人想必在车马颠簸中小憩着,程琦轻轻叹了口气,一场火,夺走了姐姐的清丽容颜。 思及此,握着缰绳的手,骨节分明白了几分。 他只恨,那江氏死的太容易了些。 那日,众人在火海中捞出两具尸体,一个是胡太嫔,一个是烧的面目全非。他来不及核查,匆忙送了太后一行去了钦州,再回去时,没怎么查,便有护卫来报,江府丢了正室嫡妻! 他直接拎着尸体,丢进江府的大宅院。 一开始,江大海冲着这具烧焦的尸体,矢口否认,坚持自家夫人神智经常不清,许是走丢了。 程琦当即命人围了江宅,此举粗暴,却甚是有效。江大海出不去,他底下的兵不知怎么回事,也不敢贸然进门。 坚持了一天一夜,没想到竟抓了个妄图翻墙偷跑的小厮,只打了十个板子,他便尽数交代:夫人那日特意遣散了跟着的人,说是一个人去买脂粉,兜了偌大一个包裹,里面尽是银钱珠宝。 他在江宅干了许多年也不曾见那么多的银钱,所以,便存了心思,悄悄尾随。不曾想,夫人竟一人租了马车,前往雍城外的索梦山。 索梦山,是当地有名的盗匪集结之地。普通百姓,都避着走。 他有些害怕,便守在城门,直到傍晚,才看到乔装打扮的夫人和几个身形高大的大汉前后一起进了城。 程琦抽出利剑放在他的颈上,“后来呢?” 那人慌乱地磕头,“后来,他们便去客栈了。失火后,他们几人哈哈大笑着离去,未曾见夫人的身影。” 程琦转身凝视着江大海,“你还有何话?” 江大海瞬间泄了气般,瘫软在地。两个女儿赔在宫中不说,如今,夫人竟然做此局困死了江家! 程琦看着他那副颓丧的模样,抬了抬手,先把他看管在书房,这才给程莞修书。 第408章 入兵营 也多亏姐姐能做那样的决定,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交代! 收到姐姐书信的前夜,他本抱剑靠在太师椅上小憩着。大事未定,他不敢掉以轻心。然而,大约子时,云飞忽然一身黑衣奔至他的面前。 “果然如您所料,雍城城外的兵营,已经是空的了。” 程琦倏然睁眼,“当真?” 云飞沉着脸色点了点头。 “江府周边务必加强警戒。按来的路上我们商议的结果,自东城门始,十丈设一岗,每岗十人,拼死拦截。你去提着江大海上城楼,我亲自去探探雍城兵的实力。” 程琦吩咐着,快步往外走去。 “不可!将军!”云飞单膝着地,双手抱拳。 门口忽地出来两个兵士,齐声道:“不可,将军!” “将军应守在此处,江大海必然是他们要营救的重点。唯有您在此筹谋,一切方有胜算。微臣自认武艺尚可,愿亲探雍城兵。” 云飞坚持道。 “不可。你乃陛下亲卫,本是得了圣命暂时护在钦州而已,若因此送了性命,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程琦果断拒道。 云飞缓缓起身,“云飞有今日,全仰仗陛下。将军不必劝了。” 说着,他朝门口的两个递了个眼神,“你们二人务必拖住将军!” 而后,一个飞身,便消失在如墨的夜中。 程琦意欲去追,却被眼前的两尊“大佛”挡着,只好深深叹了口气,这才作罢。 幸好,一切都有惊无险! 云飞斩杀了为首的参军,雍成兵一时间慌乱无比,自乱阵脚。城门未进,便已溃不成军! 江大海在城楼上看着云飞意气风发地提着人头的模样,当即重重地叹了口气。客栈走水,虽不是他亲手放的火,可以他在雍城多年的经营,次日便知道了事情原委。故而,一面做戏给程琦看,一面私下让属下调兵,打算效仿宣城,自立为“王”! 没想到,竟……知道逃生无望,他直接奋力一跃,跳下城楼,当即身亡! 车队行了两日,临近东城门时,程琦仿佛看到那日的情景重现在眼前。 他沉思许久,云飞自城楼奔了下来,行礼恭迎。 程莞由静姝虚扶着手臂,自马车缓缓而下。云飞的神色微动,旋即恭敬地低下了头。 静姝轻抬眼眸扫了他一眼,复又垂睫仔细虚扶着程莞。 “云刺史,这几日辛苦了。” 程莞虚扶着静姝的手臂,出声道。 “谢太后娘娘,职责所在。” 程莞颔了颔首,缓缓朝着城楼而上。 登高望远,雍城内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已经恢复如常。城外的兵营,按部就班地“呼哈”训练。 可程莞知道,这些都是表象。 站了一会儿,她冲程琦点了点头。程琦立刻会意,立刻开口道:“不若现在就去兵营吧。”、 来的路上,几次歇脚,程莞几次身后的马车探望小蝶,小蝶都是昏昏沉沉的状态。韩远山说,这是药物所致,恐怕到达别苑前都得如此,否则,车马颠簸加上精神劳累,唯恐伤情加重。 程莞这才决定,过雍城而不入,直接前往别苑。 云飞一惊,他本以为车队会停留数日,听到程琦如是说,立刻躬身在前面引路,利落地翻身上马。 程莞冲静姝点了点头,“你先回车上。” 静姝抿着唇,无奈地点点头,谁让她不会骑马呢?程莞抬手摸了下帷帽下的脸颊,她特意让韩远山调了止痛的药敷在上面,以防意外。然后,接过一旁护卫牵过来的马,动作干脆利落。 众人只见,太后娘娘衣袂飘飘,一人一马驰骋在前,顿觉快意。 大家都知,那场火,太后娘娘伤的不轻,以致多日过去,还需得头戴帷帽示人。如今,却为了雍城,如此恣意洒脱!众人心中皆有莫名的情绪升起! 唯有马夫装扮的罗永,一双眼眸尽是疼惜。若是这止痛的功效下去,她如何忍耐? 约摸半刻钟的功夫,程莞、程琦和云飞三人前后抵达兵营之前。 云飞率先朝护在门口的护卫示意了下,不一会儿,整个营地稀稀拉拉的开始有兵士集结。 程莞和程琦对望一眼,云飞亦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这就是要害所在。江大海死了,他的参军也死了,这些人虽然面上并不反叛,可是,指望他们对弘国有多少忠心,那也只是奢望! 程莞的手上用了些劲,缰绳一紧,马儿立刻嘶鸣一声,惹得众兵士的精神抖擞了下。 只见她动作爽利地下了马,而后登上高台。 冬日寒风,吹得程莞的帷帽几欲飘落。她索性伸手一捞,一旁的程琦出言:“太后娘娘,不可!” 程莞侧脸冲程琦点了点头,手上一拉,系带当即散开,帷帽便直接被她摘了下来,捂在胸前。 底下立刻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更有甚者,伸手指着程莞的脸颊,分明是说,怎么伤成了那样? 程莞抿了抿唇,抬手触了下面颊,高声道:“吾乃弘国太后,众将士有所不知,前些日,城内客栈走水,本宫不幸,就宿在那里。原本,本宫并不喜高调行事,只打算停留一宿,前往南城别苑。可是,有人恶意纵火,只一夜,有多少人丧了性命!程将军着人统计了下,自宫妃至庶民,死伤三十九人!”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 “他们有的不过是途经此地的旅人!有的不过是饮酒未回的雍城人!而那些做事的伙计们,只是以此生存的平民百姓!难道,他们该死吗?”程莞的面色凌厉了几分。 程莞停了话音,人群中,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静默无声。 “不该!” 忽地有人起了头,高喊起来! 立刻有多人跟着响应起来,更有甚者,有人蹲在原地,呜呜哭了起来。 云飞在下面抬眸望了眼程琦,程琦点了点头。 云飞立刻走进去,高声问:“你为何哭?” “我母亲本在后厨洒扫做事,也死在了那里……”那人悲痛欲绝。 云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朝着另一个走去,未及身边,便听到那人说道:“我弟弟在那里跑堂打杂,也……” “我姐姐在雅间奏乐,也……” “我叔伯在那里掌管账本,也……” …… 第409章 冒雪而来 一时间,人声鼎沸! 程莞轻轻咳了两声,高声道: “却有人,抓着这个时机,伺机怂恿众将士,意欲围城屠戮,只为他一己之欲!这样对吗?” “不对!” “不对!” “不对!” …… 一片山呼! 程莞等声音渐落,复又重新开口道:“当今陛下,虽生于宫城,长于宫城,却至孝至纯,昔日为先皇千里寻药,今日为本宫修建南城别苑,更为甚者,刚刚过去的九九之日,更是宴请诸多老者入宫。这样的帝王,以后绝不会是纨绔之子!众将士只要心系家人,心系雍城,不日,定能有所作为!故而,我们更应当尽心护雍城妇孺,守雍城平安,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 …… 程莞看着此景,喉间哽住,静静地望了许久,只双手叠加,躬身深深行了个大礼,沉声道: “雍城拜托给诸位了!” 说完,转身拾阶而下。 有人注意到:太后娘娘的肩上,不知何时,已被浸上了鲜红之色。 那,分明是血! 立刻有人率先道:“太后娘娘千岁!” 继而山呼:“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程莞的唇角微扬,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程琦冲云飞拱了拱手,麻利地跟上了程莞的马匹。罗永走向马车,途径云飞之侧时,沉吟须臾,开口道:“他日将军若心有所属,切莫妄自菲薄!” 云飞一怔,朝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回眸看向罗永时,他已朝着马车而去,扬鞭离开。 他只好恭敬地行了个礼,回身叮嘱了一下兵营的事,火速跟上车队。 …… 雍城之内,程莞面色沉重地立在废墟之上,丝毫不顾正在流血的肩膀。罗永看在眼里,焦急在心里,无奈转身对着车内的静姝低语了几句,静姝点了点头,左右看了下,那些药膏恐怕都得宽衣而用。 没有办法,她只好将数条帕子叠在一起,这才徐徐下了马车。 跛着步子,轻轻来到程莞的身边,扶着她坐在早已备好的软凳上,轻轻将帕子压在她的肩头,程莞立刻蹙了蹙眉,抬眸望了她一眼,欣慰一笑。 不一会儿,那些受火势波及的百姓纷纷而来。 这时,云飞也赶了过来,已有人将提前做好的册子递上,云飞连忙恭敬地交给程莞。 程莞缓缓伸手接了过来,只扫了一眼:“好!” 转身递给身旁的静姝,“念!” 静姝矮了矮身子,收了帕子,程莞的肩上更是一片赤红。有胆大的百姓抬眸一看,立刻吓得低回了头,心道:这太后娘娘怎么如此能扛? “家中有死者,赔三个银锭;家中有伤者,赔一个银锭,加官医无偿治伤……” 静姝没有念完,底下纷纷匍匐,大声言谢。 程莞阖了阖眸,示意静姝念完。 程莞这才徐徐起身,“此次意外,皆因本宫而起,若有不满意者,可直接去往刺史府,到时候本宫自会重新思量安置。至于纵火者和参与者,已经尽数处置,大家不必担心。本宫相信,以后的雍城,必然会山水清明!” 话一落,下面又是一片山呼! …… 日落西山之时,众人簇拥着程莞一行登上马车,罗永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扬起鞭子,“驾!” 雍城的耽搁,小蝶的伤势,加上舟车劳顿,临近南城时,程莞的高热之症还没有完全好利索。 程琦顾不上应付南城官员,催促着车队加紧速度,直接进了别苑。 程莞在静姝和一众宫侍的搀扶下,进了里殿,刚刚躺好,嘴里还念叨着:“阿琦,你去留意罗盛的行程。” 程琦垂眸应下,朝着罗永示意了下。罗永转身朝着韩远山招手,韩远山立刻进了里间。 罗永一随程琦来到廊下,程琦便开口道:“我知道你依然心系弘国,心系太后娘娘……” 罗永面色一尬,连忙解释,却被程琦抬手止了话头。 “我的身份尴尬,不宜留在此处过久。可太后娘娘的身体,反反复复,因此,我恳求罗相,能够长留别苑,助力太后娘娘。” 程琦说着,郑重地躬身低首。 “可……”罗永回眸望了眼里殿的方向,他的确盼着和程莞能够朝夕相处,然,人言可畏,他怕,那些流言会伤及到她! “我想好了,别苑需得有个大管事。此前,小蝶尚能分担一二,如今,她的身体,甚难预料。无论如何,罗相还是不要推辞的好。” 程琦满脸真诚。 罗永沉默了片刻,“好!” 程琦的面色一喜,“如此便有劳罗相了。” “我早已不是……”罗永分辩着。 程琦却摇了摇手,“别苑诸事,就交给你了。我现在去南城驿馆,查查是否有罗盛的书信。” 此事,是在钦州时姐姐便与他交代了的。他假借往家送信之名,说了小蝶伤重之事,欲借柔儿之口,告知罗家老夫人。 若是,罗老夫人能够接受,那罗盛和小蝶的以后,便可全凭他们二人做主;若是不能接受,小蝶就好好地留在南城养伤。姐姐说:她可以养一辈子! 罗永听着程琦的声音,沉默不语。初时,这件事,他打算亲去书信,却被太后拦了下来。以兄长之口吻压制于他,会失了公允。 罗永想想也是,便就作罢。 程琦刚刚行至别苑大门,便看到风尘仆仆的罗盛跃下马。 “你怎么这么快?” 程琦大为惊讶。 上都至南城,绝非几日功夫可达。 罗盛捧了阶前满手的雪,盖在脸上,而后胡乱打掉。“她在哪?” 程琦朝着门口的护卫示意了下,二人一起踏进院内。 “恐怕刚刚躺好。我们也是刚刚抵达。” “那我能去看看吗?” 程琦看着罗盛胡子拉碴的模样,知道这一路他定然受了不少苦,老实道: “这得问问大夫。” 罗盛点了点头,“好。我去她门前守着。” 说着,往前迈了数步,“往哪边走?” 程琦愣了一下,立刻加快了步子,走在他的斜前方,“这边……” 第410章 言而有信 程琦边走边暗自回忆着递信给方柔的时间,却听罗盛在身后快言快语道:“此番,多谢程将军了。” 程琦笑着回头开口道:“都是职责所在,无需言谢。” 罗盛垂眸,未再言语。 那日,一进家,便看着母亲眼眶微红,问她发生何事,她却吞吞吐吐,不肯提及。再三追问,才知将军夫人来家做客,他顿生疑惑。将军夫人甚少外出走动,来家里必然是有事。所以,他耐着性子,用了晚膳,特意寻到母亲房中,细细打听,才知道,将军夫人收到了将军的来信,太后娘娘一行在雍城遭了意外,损伤严重,尤其是胡太嫔,已是香消玉殒。 思及此,罗盛的眉间蹙了蹙,来的路上,他专挑近路小路而行,并不曾遇见抬棺的队伍,不知如今他们是否已经回到了上都。 两人一前一后,方踏入小蝶居的院中,便听到里面传来小蝶痛苦的呻吟声。程琦的神色讪讪,低首行了一礼,“每每换药,想来都是痛苦无疑。我就先送到这里了,等会儿若侍从出来,你再进去吧。” 罗盛点了点头,目送着程琦离开。 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小蝶极尽忍耐的声音,罗盛仰望着又开始飘落雪花的天空,努力不让眸中眼泪溢出来。 那日,母亲说完将军夫人的话,便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等着他发话。 他却心不在焉,满心想的是如何能尽快到南城来。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听到母亲的声音,他这才怔怔回头,“什么?” “那孩子伤成那样,你当如何?” “如何?”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如何尽快和陛下求假这件事上。 “对。她伤重至不能行,你兄长如今在外云游,你三弟又是那样的性子,罗家主母,不该……” 他倏地起身,语带怒气,“娘!” 罗老夫人料定他会有此反应,也不惊讶,只回道:“怎么?你还想娶?” 罗盛握了握袖下的拳,语气生硬,“是。太后赐婚,焉有不娶之理?” 罗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她出身微寒,并不看重儿媳是何出身,可是,他们的父亲去得早,老大自有主意,老三是个死读书的,只有老二,她就指望着他传宗接代的。然,小蝶如今伤重至此,以后能否站起来都是未知,如何生育子嗣? 想到此,罗老夫人一拄榻前的虎头杖,“女子本分,生育在先。就冲这一条,哪怕相隔千里,我便会求太后娘娘退了婚事。况且,如今是将军夫人亲自上门提及此事,想来也有太后娘娘的试探之意。以太后娘娘仁厚的性子,必不会以此拿捏罗家。” 罗盛的唇角下垂,下颌紧咬,深深地吸了口气,“扑通”一声双膝砸在地上,“七尺男儿,断没有言而无信之说。” 罗老夫人颤抖着伸出手,指着罗盛,怒道:“你们一个个的,是想让罗家绝后不成?” 罗盛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儿子不敢。” “好好好……你若非娶,那便如你的意。但是,一年无后,必得纳妾。你可同意?若不同意,我现在就用这虎头杖敲死我自己!” 罗老夫人气得颤颤巍巍,几欲站不稳。 罗盛抬眸望着气得发抖的老娘,半晌,沉声应下,“好。” …… 立在廊下罗盛阖了阖眸,听到身后有打帘的声音,连忙转身,“小蝶可是醒着?” 那小丫头约摸十二三的年纪,是姜玉颍新安置的,不识罗盛,看到门外一个男客,瞬间吓了一跳,颤抖着说:“是……是……” 不等她说完,罗盛就要迈入室内。却听一声清脆之声,“罗大人……” 罗盛立刻止了步子,回眸望了眼来人。 只见歆瑜和静姝相携而至,两人的面上皆是惊讶。出声的是歆瑜。 “罗大人何时来的?” 罗盛拱手行了个礼,“方到不久。” 歆瑜踮脚往里看了眼,“罗大人可进去看过了?” 罗盛眉头轻皱,摇了摇头。 一旁的静姝扯了扯歆瑜的袖子,“太后娘娘方用完药,特意叮嘱我们二人来看看姑姑。不若一起进去吧。” 罗盛点了点头,跟在她二人的身后进了殿门。 屋内,袅袅熏香,小蝶正蹙着眉沉沉地睡着,榻边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静姝垂了垂眸,拉着歆瑜朝罗盛点了点头,“姑姑正在安睡,我们就先回去了。” 罗盛颔了颔首,身形却未动丝毫。静姝瞬间了然,直接出了里间。 罗盛在里面静静听着静姝吩咐:“石榴,怎么没有换上干净的褥垫?” 那叫石榴的连忙回道:“回公主,姑姑需要周身清洗、轻拭,需要不停地翻身,是以会有部分伤处崩裂,这才流了些血。其过程实在是难熬,也是姑姑吩咐,那点子血,暂时不必换洗。 ” 静姝和歆瑜双双叹了口气,“好吧。你仔细看护着,知道吗?” 石榴连忙矮了矮身子,应下了,“奴婢正准备去熬汤药,神医交代,内服外治,姑姑会好的快些。” 屋里的罗盛听着她们远去的声音,这才缓缓地坐在小蝶的榻边。 小蝶的脸色白的犹如一张蜡纸,看起来甚是病弱。额上有丝缕黑发黏在上面,罗盛轻轻地将它们捻起来,置于一侧,又从一旁的铜盆中,取了帕子,拧干,小心翼翼地为她清理额间的汗渍。 许是太后娘娘在她的上面,小蝶的脸颊倒是无甚伤处,只是双肩被药膏浸透的衣服,告诉着罗盛,那里伤的有多重! 此刻,他多么想,他早已娶她入门!这样,就可以不顾男女大防,亲自为她清理、上药! 罗盛长长叹了口气,小蝶的眉间皱得越发厉害,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将帕子放回铜盆之中,伸手去捂着她的手,希望能让她舒适一些。骤然发现,却是入骨的凉。 他连忙用另一只手去探她的额间,果然,发烫得厉害。 他瞬间得出了一个结论:小蝶在高热! 他顾不上思索其他,连忙起身,准备去寻大夫。 起身那一瞬,却发现小蝶正用手指轻轻勾着他的小指,他当即愣在原地。 第411章 大管事 罗盛的心一紧,复又坐回原地,轻喃着:“小蝶,你知道是我,对不对?” 榻上的小蝶却似有所感应一般,只轻轻动了下头,不曾有其他声响。 罗盛却不放弃,他抬手轻轻抚着她紧皱的眉心,温柔道:“你莫怕,我现在去寻大夫,我一定守在你身边,不离开。” 怎么会离开呢?他好不容易才得了她的承诺,他决不放弃! 刚要出门,却听屋外传来咕咕哝哝的交谈声,罗盛转过屏风,正看到罗永和一韩远山迎面走了过来。 看到罗盛,罗永先是一惊,很快又恢复平静,简单地为他们二人介绍了彼此,就示意罗盛先随自己出来,让神医独自诊断。 “你来,母亲可同意?” 罗永直入主题。 “是。” 罗永点了点头,“那便好。” 怕他担心,又补充了句:“韩神医的医术惊人,你放心,一定会治好的。” 罗盛垂着眸,听到他如此说,立刻抬眸望着他。 罗永被他眸间的悲意一惊,怔了一下,连忙转开视线,未曾想,二弟对小蝶已是如此情深。 他轻轻咳了一下,“程将军不日就要回宫,接下来,你有什么事,可随时来寻我。” 罗盛复又低了低头,算是回答。 “好。这几日,我恐怕就不能常来此处了。韩神医识一能人,能做素车,到时候小蝶姑娘就不必日日躺在榻上了。” “当真?” 罗盛倏地抬头,不可置信道。 罗永点了点头,“是,估计过几日会到。我需要时刻派人去迎着。” 罗盛的眼间瞬间泛酸,他连忙低首,“多谢大哥。” 罗永含笑摇了摇头,“还是谢韩神医吧。” 正说着,韩远山从里间出来,罗盛直接转身行了个礼,“这些日子,有劳韩神医了。” 韩远山见他一人守在里间,知道他与里面的那位定然是关系匪浅,旋即顺理成章地受了,而后开口道:“舟车劳顿,伤口虽有些崩裂,但比预想的要好很多。虽如今有些高热,但是,几副汤药下去,定然便会退热了。” 说话间,石榴捧着药碗走了过来,罗盛立刻上前接着,“我来。” 韩远山欣慰一笑,捋了下长须,笑道:“好好好,若得心上之人相护,定然好得更快些。” 罗盛的脚步微顿,朝他示意了下,便拾阶而上,进了殿内。 罗永抬手示意一路前行,“韩兄一路劳累,今日就在别苑歇下吧。” 韩远山挑眉看了看他,“我想回去,能回吗?” 罗永抿了抿唇,笑道:“自是不能,这一屋子伤的伤、病的病,韩兄有救世济人的心思,我想,不会愿意离开的。” 韩远山几乎要吹胡子瞪眼睛,“那是你!我只想喝酒、赏月,吃我徒弟媳妇的美食。” “那更是不难,不日您的爱徒不是就要来了吗?这还是你亲笔写的信呢。” “你……” 韩远山有些被他气到。若不是看他日日郁结,抽空就在他耳边唠叨,他怎么想到让莫寒来南城一趟? 不过,他也想尝尝瑾儿的手艺不假! 罗永浅笑不语。 半晌,罗永开口道:“韩兄放心,为弟不才,即日起,先担着这别苑大管事,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我无一不应。” 韩远山面露狐疑,“当真?” 他在南城初遇罗永时,他整日一副出世的模样,却又总觉得他心有念想!如今,又担下别苑这么多事务,韩远山只前后思索了一番,心中有了大致判断,却也不戳破。 “那好!若是能把宫里那些个美味佳肴通通来一遍,那便是极极好的。” 罗永拱了拱手,“自是不难。” 陛下仁孝,随行的本就又宫廷膳房的御厨,虽有伤损,可是满足韩远山的口腹之欲,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 约四五日,程莞这才虚扶着歆瑜的手臂,出了殿门。 看到罗永正茕茕孑立于院中,程莞惨白着一张脸,松开歆瑜的手臂,叮嘱道:“你去问问你舅父,可有定下离开的时间?” 歆瑜嘟了嘟嘴,“我不想回去。” 程莞的眸间尽是疼惜,“你不是很向往铁甲军营吗?怎么,变了心思?” 歆瑜抬眸望了眼旁边的罗永,低着头,嘟囔道:“万一……” 罗永低眉含笑,“公主不必担心,我既担了这大管事的责,定然护娘娘周全。” 说完,转头看着程莞,出言安慰道:“公主这是担心您的安危呢。” 程莞轻轻叹息,伸手拍了拍歆瑜,“如今已是身处别苑,无需担心。你若想进军营,便随你舅父回吧。” 歆瑜轻轻点头,屈了屈膝,“那我先去问问舅父。” 程莞略略点头,目送着她离开,转而自然地搭在罗永伸出的手臂上。如今他是管事,相处起来,仿似顺理成章了些。二人缓缓走了一段,却发现,这院中廊下,多了不少熏笼。 她目露惊讶,“这是……” “南城多虫蚁,我想着,如今你与小蝶都还有伤在身,虽还在冬季,可防患于未然,便命人多做了这些熏笼,以防万一。” 罗永细细说了起来。 “如今看不出来,到了夏天,作用应该就大了。” 程莞浅笑了下,“你的思虑果然周到。” 罗永托着她的手臂在亭中坐稳,那里早已备好煮茶的器具。他便煮茶,便开口道:“过几日,或许,宣城的莫家就会来人了。” “哦?” 程莞有些惊讶。 “还是韩远山提的,莫家的木匠手艺堪称一绝,如今小蝶姑娘终日躺在榻上不肯见人,若有素车为助,应该会有好处。” 罗永浅淡的说着,递过去一盏茶。 程莞轻轻接过,脑中闪过姚茹模糊的模样,“可有回信,何人来?” 罗永看她的面色有些微红,示意一旁的侍女取来再取一件大氅,“莫氏夫妇二人是韩远山的徒弟,想来都会来的。” 程莞端坐了下,忽又想到,如今实在别苑,实在无需担心姚茹被识出的危险,随即笑道:“那到时候,务必引到这里来,我一定好生感谢一番。” 罗永点了点头,应下了。 忽然,石榴慌忙跑了过来。 第412章 小狗崽 罗永蹙了蹙眉,示意程莞不必起身。 “何事如此慌张?”语气平淡,却自带几分威严。 石榴立刻怔怔,站在原地平息了下,这才娓娓道来。 “禀太后娘娘,禀大管事,小蝶姑姑她……她……用剪刀伤了自己……” 说完,赶紧垂着眸子,将背弓得更深了些。 “现在如何了?”程莞倏地起身,顾不上自己的伤,直接拾阶而下。罗永快步跟在一侧,“您放心,阿盛在那,想来不会有大事。” 旁边的石榴看这态势,慌忙起身,急急地回道:“是,罗大人先发现的,赶紧夺了下来。所幸腕上的伤口不深,发现的又及时,如今已经控制住了。只是,他们如今在僵持着。” “僵持?” 程莞回眸望着石榴。 “到底怎么回事?” 罗永侧眸向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快说,不得耽搁。石榴会意,立刻一一交代起来。 原来,二人这两日已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僵持了。免了舟车劳顿,又有罗盛的贴身照料,小蝶的伤势确实一直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也正因如此,程莞也不强求着非去她那院中。 自昨日起,韩远山便停了一味药,使得小蝶可以在清醒的状态下服药、换药。此举有好有坏,好的地方时,能够准确指出哪里的不适感更重,可以让韩远山准确调整;坏的地方就是,小蝶一时无法接受自己整日卧床,不愿意让罗盛近榻伺候。 罗盛无奈,只好每日在外面为她煎药、递药,一直没有迈进里间一步。今儿个,石榴给她清洗时,拆解包扎之处时用过的剪刀,遗落在榻边,故而,被小蝶瞅到了机会。 趁着石榴端着铜盆出去换水之际,她果断地在自己的腕上重重地划了一下。候在外间的罗盛听到剪刀落地的声音,立刻冲了进去,便看见她的手腕血流如注。 石榴皱着眉头,述说完毕,程莞反倒止了步子。 停顿了须臾,转身朝着亭子折返,“石榴,罗大人让你如何做,你便如何做。不必提及来过这里的事。” 石榴一愣,旁边的罗永略一思索,明白了程莞的用意,缓缓开口道:“太后娘娘如何说,你便如何做就是。” 石榴思索不通,却还是矮了身子,小步快走地退了出去。 罗永躬着身子,仔细地为程莞续满茶水,却听程莞轻声道:“此处没有旁人,你也坐吧。” 罗永微微颔首,就势坐在她的对面。 只见程莞浅呷了一口,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轻声道:“小蝶这丫头,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古灵精怪的,没想到这点事,就卡在那里了。” 罗永微微点头,“人都有自己的些许秘密,不足为外人道。这,也许便是小蝶姑娘的小秘密吧。自幼流浪,寄人篱下,面上似是云淡风轻,骨子里却有自己的倔强。当初阿盛能得她的青眼,也很是不易。如今看来,她的倔强,大概就是不肯示弱于他人。” 程莞看着他徐徐道来的模样,一时有些怅然,心中默念了几遍:秘密……秘密…… “娘娘打算如何?” 被罗永一问,程莞这才回神。 “等他们两个把话说透吧,派人瞧着那边的动静,若是好了,我再去。她既不愿意让我瞧见,我便随了她的意。” 罗永浅浅一笑,眼眸温润,“娘娘豁达。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如娘娘这般豁达了。” 程莞被夸得有些面皮发热,转眸去看向亭外,隔着一株怀抱粗细的古桃树,一只娇娇嫩嫩的小奶狗探出头来,乍一看,有些似曾相识。 罗永顺着她的目光也瞧见了,赶紧击了几下掌,那小家伙立刻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身后紧跟着一个小厮,眸间尽是慌张,“求娘娘恕罪,求管事恕罪。这狗这两日有些不舒服,奴才这才想着让它出来晒晒太阳。没想到娘娘和大管事在此。” 罗永抬手示意他退下,将软软的小家伙抱在怀里,从壶中倒了些清茶装在杯盏中,轻声道:“小家伙,你怎么了?嗯?” 小狗崽哼唧了两声,似是回应。 罗永立刻开怀大笑,朝着程莞道:“我记得娘娘多年前也养过一条小狗,想着以后这硕大别苑,若再养一条,你必会欢喜。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它带进来了。” 程莞的瞳仁微震,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年,她临近生产,却在路上碰见了一条小狗,无父无母的,甚是可怜。她带回侯府细细关照,临了,当时的老夫人一句话,那小狗便被领走了,去向未知。 她着实为此伤心了数日,但是,那时,她告诉自己,自己不够强大时,唯有忍让。所以,她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再也不去想这件事! 紧接着,上都事变,所有人都几乎因此丧了性命,面前的人,是如何得知她曾养过小狗这件事的? “不喜欢吗?”罗永的眼神带着征询。 “呃……喜……喜……喜欢……” 程莞断断续续地说着,便伸手去接,罗永却抱紧着小狗崽,后退了一步,笑道: “你身体未愈,它亦有疾,待你们都康复痊愈,再好好亲密吧。” 程莞的手上落空,心中却暖洋洋的,望着眼前热气缭绕的杯盏,模糊了视线,“好,听你的。” 说着,执起杯盏掩着面轻轻抿了一口,袖下,她努力睁了睁眼,将眼泪堵了回去。 骤然起风,罗永忙护着小狗崽递给候在远处的小厮,仔细叮嘱了几句,转身扶着程莞的手臂,“起风了,这里坐不得人了。” 程莞就势扶着他的手臂,紧随着他,快步回了殿中。 “方才风寒,我再着人为你调些药膏,以免留疤。” 罗永蹙着眉望了下程莞泛红的脸,她脸上的伤正在结痂,看在旁人眼里,甚是有几分骇人。罗永却视若无物一样,语气平淡地说了句,便直接大步离了殿中。 程莞抬手抚摸了下脸,想找个铜镜瞧瞧,却发现这殿中竟无此物。 “来人,找个铜镜来。” 第413章 惜别 那侍女犹豫一瞬,“回太后娘娘,大管事交代,娘娘只管安心养伤,痊愈之时,他自会亲自命人打一个可窥周身的铜镜来。” 程莞一怔,这人,连个铜镜都要管着吗? 心中虽是如此咕哝,眸色却柔软许多,只静静地坐在暖榻上,等着药膏。 罗永方亲自与药房中打盹的韩远山交代完,韩远山翘着眉毛瞟了他一眼,“那点子寒风,算得了什么?再说了,太后娘娘已经是太后娘娘了,即便有些疤……” “闭嘴!” 罗永一向是温润如玉,如今看到他面色冷冽的模样,韩远山立时噤了声,心中腹诽道:本就如此,多数婚后妇人,即便是留些许疤,也浑不在意,何况太后已经是太后了,又不是…… “我知你想的什么,可是,太后娘娘她不一样!她是这世上顶好的人,她不该落满面疮疤!你知道吗?” 说着,罗永的眸中水波荡漾。 韩远山被他问的一时间哑口无言,正欲开口,他却扭头避开了去,“你若是治不好,我就把你是个庸医的消息昭告天下,以后不许任何人卖给你草药,让你一辈子研究不了那些药草毒草!” 说完,大步流星而去,徒留身后的韩远山,颤抖着手,“你……你……你……” 看着罗永的身影消失在拐弯之处,韩远山重重吐了口气,心道:老夫老了,哪还能受你的威胁,不过,老了老了,他越来越享受身边有人的感觉了,他有些舍不得,他太喜欢这别苑里人人相互的感觉了! 这么想着,韩远山把颌下的胡须一系,从旁边的白色瓷罐里取出一些绿色凝脂,与另一个黄色玉瓶中的滴液糅合了下,转身倒进了面前的药炉里,燃着了火…… …… 罗永出了药房,转过弯,便双手缚在身后,静静伫立着。 如今这样,甚好。 他可以什么也不要,就这么守在这里,直到终老。 “大哥?” 罗盛疑惑的声音响起。 罗永回眸望着他,看着他手上托盘里几个药盏,皆成碎片。“好了?” 罗盛深深叹了口气,将托盘往一旁的石阶上一放,“我不知道。” 罗永静静地听着,没有言语。 “她说,她变心思了,不想嫁人了。我以旨意难违威胁她,我说,兄长已归于平民,罗家上下只剩我一个四品官撑着,若是此刻违旨,哪怕太后娘娘不计较,陛下也会心生嫌隙,说我罗家薄情寡性!” “她信了?” 罗盛苦笑了下,“是。信了。她怔忡半晌,说这不是她的本意。我何尝不知道这不是她的本意?可是,我若不如实说,她如何肯妥协让我照顾她?” 罗永长长地叹了口气,“若她不愿,你又何必……” “不,大哥,你不知道。有些事,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因着大哥年少成事,我出门若想横着走,也是可以的。可是,你知道,我不敢的。若不是你辞官归隐,我宁愿一辈子躲在你的护佑之下,吃喝玩耍,岂不美哉?小蝶,她算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槛,也是最大的一个槛,我本以为我能迈过去,没想到……” 罗盛摇了摇头,很是沮丧。不过,很快,他便提气微笑道:“不过,如今罗府以我为主,这件事,不劳大哥操心。我一定能成功的!” 罗永本想追问他打算如何做,忽又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算了,只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去给韩神医致歉了,顺道再取碗汤药来。” “嗯。我也去看看我要的药做好了没。” 说着,兄弟俩齐肩往药房而去。 …… 又过数日,程莞脸上的痂均有掉落之势,一部分已露出些许粉红肌肤。 罗永仔细瞧着,轻声道:“韩兄说了,这属于正常,只要避免辛辣,不食酱醋之物,想来不会有什么痕迹的。” 程莞伸手抚摸了下,温声道:“多谢你。” 罗永浅淡一笑,侧身示意着好盛装的程莞出门。 今日是程琦和歆瑜一行离开的日子,她得好好去送送他们。 来到前院,歆瑜看着精神大好的程莞,立刻飞奔着扑了过去,“母后,我舍不得你。” 程莞被她扑得趔趄了下,罗永轻轻以阔袖掩手,在后背状似无意的托了一把,程莞这才稳稳地定住身形。 “你想再害我受伤吗?” 程莞笑着嗔道。 歆瑜抹了一把眼泪,“不是的。对不起,母后。” 程莞伸手仔细为她擦拭着眼泪,“好了好了,路上听你舅父的话,回吧。若你想我了,随时来看我。” 歆瑜重重点了点头,“嗯。待我有所作为,我必来看望母后。” 程莞拿帕子压了下眼角,微微点头,“好。去吧。” 歆瑜转头朝着静姝道:“姐姐,你一定要待母后痊愈了再回。” 静姝瞥了她一眼,“知道了知道了。” 实际上,她恨不能一直不回。一回去,母妃就要催她的婚事,在这别苑多好,各顾各的,互不打扰。 歆瑜转身,捏起裙摆,利落地上马,程莞仰望着马上英姿飒爽的她,“若实在骑马辛苦,一定要……” “母后,这事,你都说多少遍了。” 说着,她夹紧马腹,勒紧缰绳,马儿立刻扬起前蹄,嘶鸣了一声。只见她眉头轻挑,意思是:看我这段时间,学的不错吧? 余下众人皆是一笑。 程琦点了点头,朝着罗永道:“有劳了。” 罗永旋即还礼。 “姐姐,此一别,未知它期。保重。” 说完,步伐坚定地回身。 程莞未及说一声保重,就见程琦和歆瑜,率先策马,走在前面。她只好深深舒了口气,心中默念,一路平安。 而后朝着别苑之东的方向望了望,前些日子,她的伤处尚属严重,天气又是干冷之状,韩远山一口咬定,绝不能再去祭奠。是以,那日,只有程琦领着歆瑜去父母的陵墓瞧了瞧,而她这个女儿,归来许久,一直未能成行! 罗永见此状,低声道:“年关将至之时,可以亲去请了亡者魂灵,也好安度祥年!” 程莞侧眸望着一旁眉目清冷的罗永,一时没明白他是不是冲着自己说的。 “罗相说的什么?” 一旁的静姝虚扶着程莞的手臂,好奇道。 第414章 故人再见 罗永今日身着一身藕黄澜衫,朝着静姝拱了拱手,“回公主,方才想到,年关将至,这南城每逢年关,必有登高祭祖的习惯,所以便叨叨了一句。” “真的吗?太后娘娘?” 静姝扶着程莞小心地迈过红木门槛,好奇地问道。 程莞蹙眉想了下,微微摇了摇头,“我离开太久了,竟不记得此事,或许有吧。” 静姝抿了抿唇,未再言语。 登高祭祖,云飞无父无母,她从未问过,他也会登高祭祖吗? 静姝心里这么想着。 静姝出神的功夫,程莞亦垂眸思索,忽然间,她想到,难道刚刚自己望向东山的动作,被他留意到了?随即抬眸望向罗永,见他正抬起右手,引着方向,神色恬淡地浅笑着,程莞瞬间确定:果真如此! 二人视线触碰之时,静姝浑然不觉地忽然开口道:“咱们是回去,还是……” 话未说完,身后有匆忙的脚步声。 罗永蹙了蹙眉,抬手止了他说话,转身朝着静姝一俯身,“公主若是有事,可先去忙。这里恐怕得耽误些时间。” 静姝轻轻点了点头,以征询的目光看向程莞,程莞也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先回去。 看着静姝离去,程莞冲罗永示意了下, 罗永这才唇角微收,“老秦,何事?” 老秦是个罗锅,前些年失了儿子,本以乞讨为生,幸得别苑落成,他才有了遮风避雨之地。 “回大管事,您说的那人应该是到了。我让老卫引着路,朝这边来着,我先回来报信了。” 罗永的神色一动,若是莫寒一行能来,也算了了她的一桩心事。这么想着,冲程莞点了点头,“莫家来人了。” 程莞亦是一喜,“真的?” 罗永点了点头,“和老卫可交代清楚了?务必将所有人迎过来。” “是。交代过了。大管事思虑周到,他们确实有婉拒之意,老奴加了两句威胁之意,他们方同意。” “威胁?”程莞有些不明所以,对着语焉不详的老秦问道。 罗永连忙解释道:“是。若不如此,我担心莫家闲云野鹤惯了,会不愿意来别苑。娘娘放心,我一定好生招待。” 程莞点了点头,苦笑着摇头道:“你说的也对。这别苑,于旁人看来,也算是个大的牢笼了。” 罗永微微摇头,“娘娘不必这么说,无论何处,只要合心便好。” “合心?” 程莞喃喃着,是啊,合心便好。她抬眸望着天空偶然过去的飞鸟,心中叹着:是啊,既做不了那自由翱翔的飞鸟,又何必为难自己? “你去看看,锦和居那边,可有安置妥当?” 罗永平淡的声音响起,老秦得了令,立刻恭敬地退了两步,朝着锦和居而去。 没了静姝在场,程莞捏着裙侧,低眸仔细着脚下,迈过一到槛,“还是你思虑周到。锦和居和小蝶那离得近,是更方便些。” 罗永自然地伸出手,托起她的手臂,“要见见吗?几日前,有送信过来,应该是举家都会过来,主要是现在的莫府家主,喜欢云游,实则在木匠之技上钻研甚少。对了,他在城北外,特意也买了一所院子的。所以,此番估计会停留比较久。” 程莞正怔怔地看着罗永那骨节明显的手指,忽听他又提莫家,“是吗?那自然要见见的。” “好。” …… 罗永一路将程莞送回暖阁中,他才折返。 望着他的背影,程莞的心里百感交集。愣怔了许久,这才靠着凭几闭眸小憩。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的人传报,有客到。 程莞连忙取了一旁的帷帽,戴好。虽然伤情已然大好,但依然没有必要让天下尽知她容貌已毁的事。 刚坐正,就看到罗永引着他们在前,莫寒跟在身后,跟着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数十人,惹得程莞一惊。莫家如今人丁兴旺至如此地步了?怎么还带这么老的侍仆出门?只是,那两个老仆,怎么看起来颇有几分眼熟? 按下疑惑,程莞含笑抿了抿唇,让底下人一一看茶赐座。众人一阵热闹,寒暄过后,罗永带着几位男客离了殿,命人将几个孩子带了出去,姚茹才红了眼眶,声音细柔。 “您如今可有大好?原本就听说您在雍城遭了意外,却苦于没有路子来看。收到信着实欣喜了一阵!” 程莞捏着帕子掩面一笑,“怎么罗管事说你们初时还不愿意来呢?” 姚茹左右张望了下,示意需将侍奉在屋里的随从们遣退。程莞会意,立刻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先出去。 姚茹这才扯了扯身旁老妇的衣袖,笑道:“娘娘,您仔细看看她!” 程莞倏然睁大双眸,望向那老妇,眉眼之间,说不尽的熟悉感。半晌,只见那老妇徐徐矮了矮身子,抬手轻轻将眼尾、唇角、脸颊的一层人皮缓缓揭了下来,程莞这才认出来:“安……安……” 郭君仪“嘘”了一声,郑重地在地上叩了个头,“君仪特来感谢娘娘昔日的帮扶。” 程莞顿时隐隐含泪,忙不迭地去扶她,“快起来,从未想过,今生还能相见。” 郭君仪不敢托大,立刻起身,用衣袖沾了沾眼角,“我也是。只是雍城之事,已经传遍弘国,听说您伤情不浅,我实在放心不下。也知您这里必然会有上等的伤药,不过,临出门前,还是让王爷去华家医馆寻了良药,希望能用得上。” 姚茹在一旁眨了眨眼,伸手接过,朝着程莞解释道: “王爷每日闲云野鹤,得知莫家曾颇擅木匠之技,所以,整日到莫府同老爷取经,一来二去便甚是相熟,闻听娘娘受伤,不经意间便提起来了。得知老爷可能要来别苑,王爷这才透露王妃与娘娘也颇有渊源。民妇有幸,也曾与娘娘有所交集。只是,王爷王妃身份特殊,这才委屈自己,扮做老仆跟在我们的车队之中。初时,未打算进别苑也是这个原因,若是被人认出,恐怕王爷他们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郭君仪将落下来的泪用帕子擦了擦,轻轻点头,“是。莫夫人所言不假。” 说着,朝程莞微微摇头。 第415章 孩子 只一瞬,程莞便明白了过来。应是郭君仪的真实身份并未透露,只用一句宴凌启王爷的身份,也足以解释王妃和太后的关系了。 况且,莫家远离上都,现在的莫寒又不喜困在宣城,所以,他们这才敢大胆地易容改装来了别苑。 这么想着,不知姚茹的身份,是不是郭君仪已然知晓呢?看着姚茹如今浑圆的体态,脸颊之上肉嘟嘟的,同前些年已是判若两人。或许宴凌启和姚茹有过几面之缘,但是男人一贯是粗枝大叶的,他看不出也情有可原。 程莞低眸接过姚茹递过来的药膏,放在鼻下轻轻嗅了下,有一股淡淡的荷花之香。 “这莲露膏,有肌肤再生之效,娘娘只管试试。” 郭君仪轻言补充道。 “昔日,我腰间受伤,也是得了此物,如今已经是恢复如常了。” “哦?竟有如此奇效?” “是。莫琮小时候磕碰,也曾用过此物,确实有良效。”姚茹在一旁补充道,“哦,对了,莫琮就是刚才那几个孩子中最大的那个,是我儿子。” 程莞眸色讶异,仔细回想了下,确实,方才有个个子高挑的孩子,余下三个,一个尚在襁褓,两个似是双生子。 “都是吗?” 姚茹轻轻摇了摇头,郭君仪笑着开口道:“那个双生子,是我们的。” “可他们……” “不错。非王爷亲生,而是一个部下的,只是,生他们两个时,他们的母亲就已经亡故,前不久,宣城闹水患,他们的父亲又……我和王爷一直膝下无子,所以,就抱到王府,自己养着呢。” 姚茹在一旁赞道:“是啊,王爷王妃的仁厚之心,无人能比。” 郭君仪微微垂了垂眸,却也没辩解什么。一旁的姚茹道:“太后娘娘,民妇会在别苑多住几日,王妃恐怕过两日就要折返,你们多说说话,民妇就先告退了。” 程莞徐徐点头,“也好,不能再说搬出去的话,知道吗?” 姚茹含笑应下。 …… 目送姚茹离开,程莞轻轻摘了帷帽,露出满是疤痕的脸颊,笑道:“你帮我试试。” 郭君仪一惊,立刻捏着裙侧坐到程莞的一旁,轻轻地为她涂抹起来。 在这暖阁里,冰冰凉凉的,甚是舒服。 “你有心了。这么大老远的……” “君仪能有今日,多亏娘娘相助,所以,君仪决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程莞含笑点了点头。 “来的时候,王爷特意着人夜访了雍城兵营,说是把几个心有异心的人,除了。” “当真?” 郭君仪轻轻颔首,“是。娘娘宽厚,可是他们有些人,只认江家,云刺史又年轻,王爷派去的人回来说,云刺史都被刺杀了两次了。” “竟有这样的事?陛下可知道?” 郭君仪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王爷让几个身手好的护卫,穿了夜行衣,直接将他们的头颅割下,悬于兵营门口,以此震慑。” 仔细地为程莞吹了吹,不一会儿,那露着嫩肉的粉红伤口,确实有些变色。 “娘娘不知,尤其偏远之地,兵士多粗狂难管,若有部分生了二心,很难说服。所以,唯有如此,才能敲山震虎,达到目的。” 程莞侧眸望着眼神坚定的郭君仪,徐徐点头,“你说得对。军中之事,原本我也不通。” 郭君仪连忙拾裙跪下,“我并无此意。只是,王爷虽然面上诸事不管,但他心中正气仍在,得知雍城之事时,我也知他日夜担心雍城,所以,才日日和他念叨乔装来南城的事。”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快起来吧。” 沉默须臾,“王爷才干过人,清儿如今能得王爷的相助,是他的福气。” 郭君仪顿时红了眼眶,只要太后不疑他们,后半生便可安心了。 “此番你们能来,我甚是欢喜。若是不急,也可多住些时日。” 郭君仪摇了摇头,“王爷有交代,事一了就回。陛下年轻,有些老臣却心思极重,若是被有心人知道王爷久不在封地,就不好了!” 说着话,程莞脸上的伤已尽数涂好,郭君仪笑道:“娘娘放心,不出月余,定然会大有好转。那时,我跳出马车之时,腰间伤的也是极重,血流不止,多亏了这个。” 闻言,程莞连忙转身,执着郭君仪的手,“竟有此事。可有什么病根,如今还疼吗?” 郭君仪低眉浅笑了下,“伤势确实大好了,也不疼痛,只是,当时已伤及根本,所以,恐怕再也不能有孕了。” “啊?那王爷那边?” 郭君仪的眼眶微红,笑道:“都过去了。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走进了死胡同!” 程莞轻轻抚着她的手背,安慰道:“是,都会过去的……” 郭君仪点了点头,“初时得知,我也自戕过,让王爷放我出府。可他一直不同意,所以,我就深夜自戕!谁知,王爷竟彻夜不睡,当即又发现了我。” “最后身边一个老嬷嬷说,若我是觉得心中有愧,可以给王爷纳妾纳侧室,这也是个法子。我一听,也是。所以,我就强逼着他纳了侧室。” 说到此处,郭君已执起茶盏浅呷了一口,“如此也过了一段时间,王爷依着我的要求,每月必到那个侧室房中四五日。日子就这么过着,我也慢慢想开了,对他也不那么抵触了。谁知道,这两个孩子,突然入了府,他一下子在后宅待的时间长了很多……直到有一日,那个侧室求到了跟前,说请出府。我当时不明所以,后来细细追问才知,她本就有青梅竹马,是他父亲看中了王府的礼金应是拆散了他们,而今我和王爷情深似海,她断不可能得了王爷的心的,并且,她入府那么久,依然是处子之身……” “我当时大为震惊,王爷却只说了一句,你为了我,我也为了你。” 说到此,郭君仪浅浅笑了下,迎上程莞的目光,“所以,这两个孩子,以后就是我的亲生孩子!” 第416章 别苑成婚 回望着郭君仪坦然淡定的眼神,程莞的唇角微微上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对。” 郭君仪低眉笑了下,抬眸时,已是一片清明。“这都是娘娘宽厚,才有我们今日之福。娘娘放心,只要王爷和我在宣城一日,就一定能为陛下稳住歧幽两国!” “好!我信。” …… 罗永和宴凌启三人一直饮酒至夜半才休。看莫寒醉得不成样子,罗永和宴凌启相视一笑,着人扶着他回了居所。 “他日再见,不知何时了。王爷,咱们接着喝!” 罗永的脸颊已是一片通红,说起话来也有些含混不清。 宴凌启许是有些功夫在身,竟毫无醉意,端起面前的琉璃玉盏,一饮而尽,而后亮了亮底部。 “相爷,可还要喝?” 罗永用力眨了眨眼,“自然!” 说着,摇摇晃晃地要去拿面前的酒盏,忽地,手被宴凌启用力按下,“相爷曾经也是叱咤朝堂,如今怎么没有了从前的魄力?” 罗永用力一抽,把手收了回来,“你懂什么?王爷脑子里只有弘国,怎么会懂……” 说着,他指着自己的胸口,用力点了点,没再说下去。 宴凌启冷然一笑,没有多做解释。 沉默须臾,眸色暗了暗,开口道:“本王只知道,事在人为!” 说完,执起杯盏,再度饮下。 昔日,他就好奇为何罗相对当今陛下如此忠诚?按理说,罗永青年高位,先帝不智,以他的能力只需要稍稍发力,弘国的宫城便可轻易地落入囊中! 直到他辞官一事震惊朝野,他才着人仔细留意,表面上,他说归隐山林,实际上,他几乎没有犹豫,一路便到了南城! 如今,归隐“山林”的他,又担起了别苑的大管事,这便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罗永的神色一动,旋即笑道:“王爷说得对,事在人为!” 两人不言自明,接着便一杯又一杯地喝起来。 次日一早,宴凌启和郭君仪复又乔装打扮起来,天不亮,便离了别苑。 静姝这几日总是倦倦的。程莞看在眼里,知道她定是没有休息好。 “告诉你云飞遇刺之事,本就是为了让你看清自己的心意,若是定了,我便着人去试探一二。” 静姝犹犹豫豫,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程莞长长地舒了口气,“既如此,你回去等消息吧。” 雍城之地,云飞想要在当地站稳脚跟,恐怕不易。虽然宴凌启已震慑了一次,但,如同当年的姚氏一样,要想彻底铲除,谈何容易! 她将这些告知静姝,给她三日思索时间,可她这副样子,思没思索不知道,彻底上了心倒是真的。 程莞略一思索,便修书两封,一封递于姜玉颖,一封给了宴清。 若想彻底掌握雍城,非得换一次血不可。 换血之事,关系重大,她有地利之优势,将雍城之况告知于清儿即可。至于静姝和云飞之事,她只提点了下,余下的交给清儿处理! …… 春暖花开之时,小蝶终于于伤后第一次来请安了,罗盛静静地帮她推着四轮车。 程莞喜极而泣,矮下身子捂着坐在四轮车的小蝶的手,“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小蝶也是泣不成声,一时间,殿内哀伤一片。 “主子,小蝶对不住您,以后再也不能伺候您了。” 程莞抽了抽气,拍了下她的手,“浑说什么?有韩神医在,一定会好起来的。” 小蝶怔了一下,故意笑道:“主子说话不算话吗?不是允了我可以回上都成婚吗?” “啊……是……” 程莞抬眸看了一眼罗盛,“我想为小蝶在别苑办婚事,你可乐意?” 罗盛一惊,立刻单膝跪地,“微臣愿意。” 四轮车上的小蝶也是一怔,“主子……” 程莞抬手嘘了一声,“你不必担心,万事有我。” 小蝶嗫喏了一下,终是没有开口。 程莞含笑点了点头,示意目露感激的罗盛起身。 罗盛的心里最近七上八下,他多次提出想带小蝶回上都,都被她冷脸拒绝。前几日,小蝶和莫夫人闲聊之后,她竟忽然变了心思:同意了! 他高兴之余,却又有些隐隐担忧。也是昨日遇上大哥之时,便忍不住感慨了几句。没想到,今日太后娘娘便有了安排。 若能成婚,小蝶或许就断了别的心思! 和小蝶闲话到天色渐晚,这才着人送走。程莞轻轻地按了下眉心,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罗永徐徐走了进来。 “若已确定,我这就着人安排了。”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罗盛身在其中,不能看清。但我还是一下子感觉到了,小蝶她,有寻死的心!” 罗永低眉不语。 昨日罗盛念叨完,他便猜出这些。一个人,只有抱了某种必定的决心,才会在仓促之间做决定! 小蝶自伤后,不能起身,任人擦洗。虽然,目前她能开口言语,但,这些变化,都不是一个常人能承受的!况且,此前她根本不愿意任何人去探望于她。 那日,罗盛将四轮车推至她的房中,听说初时甚是排斥,后来忽然意识到什么,静静地愣怔了许久,说出想和莫夫人聊聊的话来。 罗永和程莞转述这些之后,程莞一时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后来还是罗永思索了许久,“不若就把婚事办了吧!” 就这样,罗盛和小蝶的婚事便定下了。 出嫁那日,整个别苑,和乐融融。 红色盖头之下,小蝶哽着声音拜了程莞,这才依依不舍地任人推着四轮车,朝着正厅而去! 程莞捏着帕子,望着他们的背影,泪眼朦胧!送了小蝶,陪自己一路走来的几个丫头便都有了好归宿,她也就放心了。 几日后,罗盛和小蝶一行人如期离了别苑,踏上归途! 一路上山清水秀,春暖花开。罗盛见小蝶也是嬉笑晏晏,心里也大为欢喜。途经一处百花盛开之地,小蝶叮嘱了罗盛去采些花来,她想装饰下马车。 罗盛无有不愿,立刻欢欣地策马而去! 停留在花海之中,忽然听到一声:“阿盛!” 第417章 老先生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罗盛骤然拉紧缰绳,马儿瞬间双蹄腾空! 调转马身,罗盛看见,小蝶正坐在四轮车含笑冲他招手,身后是太后娘娘新安排的侍女雪翠,两人已是居在一处峭壁之上。 隔得太远,罗盛只看到小蝶嘴巴一张一合,神情却逐渐哀伤。没来由地,罗盛感觉到心跳如鼓,看着小蝶和雪翠似有推扯,心中大概不妙。 他立刻飞马而去,刚到崖下,就看到小蝶整个身体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却骤然停下,罗盛没有犹豫,几个箭步,踩着石块,飞身上了崖壁,托起小蝶的刹那,看到雪翠涨红着脸,一只手死死地拉着小蝶的手臂。 两人目光对视,雪翠才僵硬地松开手。 罗盛轻轻把小蝶放置在地上,疼惜地为她将头发捻到耳后,小蝶却别过头去,语间尽是绝望,“为什么救我?我这样一个瘫子,回上都干什么?” 罗盛却不吭声,捏了捏她的肩膀,知晓并无大碍,朝着雪翠开口道:“你可伤了?” 雪翠嘿嘿一笑,站起来抓了下手臂,“无事,胳膊有些酸疼,估摸着过几日就好了。” 当初,罗大管事将她从人市上买回去,看中的就是她魁梧的身形。见了太后娘娘,更是惶恐。得太后娘娘庇佑,如今,父母兄弟都有事做,自己这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大人,我能抱得动夫人的。”雪翠走近了两步。 罗盛摇了摇头,“你去推四轮车,我来抱。” 小蝶却毫不配合,双手慌乱地捶打着罗盛的手臂,歇斯底里道:“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把我扔在这里吧。” 罗盛顾不得疼,双臂将她紧紧地圈了起来,“若要现在放弃你,当初我又何必呢?” 小蝶却丝毫不听,只胡乱挥舞着手臂,最后,声音逐渐哽咽,“求你了……求你了……” 罗盛蹙紧眉头,频频摇头,跪在碎石上,趴在她的肩头,“绝不!我绝不!” 闻言,小蝶忽地攒足了力气,“滚!快滚!” 罗盛纹丝不动,小蝶索性咬在了他的肩上,罗盛闭紧眸子,强忍痛意,还是一动不动。 不知坚持了多久,回避在一旁的雪翠悄悄偷眼回望,却似发现了什么似的,忽然结结巴巴道:“大人……你……快……看……” 罗盛倏然抬头,顺着雪翠的目光,发现小蝶的腿不知何时蜷在了一起,一时间怔愣在原地。 唇边残留着些许血渍的小蝶,也忽然没有了声音,呆呆地朝着自己的腿看去,还没瞧个清楚,就被罗盛一把抱了起来,“快,去最近的客栈落脚,找最好的大夫,还有,赶紧给太后娘娘送信。” 雪翠听着他接连不断的吩咐,连忙忙不迭地点头,“欸,好咧!” 小蝶任凭罗盛抱着她,进了马车,一路上马不停蹄,她的心里也雀跃着!任由罗盛紧紧地握着手,垂眸想着,难道自己的腿还有的治? 半柱香的功夫,她便被安置在一间茅屋的竹榻上,老大夫细细号了脉,捋着胡须道:“不出百日,夫人定能起身行走!” “当真?”罗盛激动得抓着大夫的手臂。 那老先生被摇得几乎踉跄,连着咳嗽了数声,“老夫从来都是言而有信!” 罗盛的眼角尽是泪意,“好,好,好……” 说着,他转身去握着小蝶的手,“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小蝶茫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可是,之前韩神医明明说,我这腿恐怕再也……” 老大夫摇了摇手,“夫人近日可有觉得受过外力?” 雪翠在一旁立刻开口道:“我方才扯到了夫人。” 老大夫点点头,“那便是了。老夫号脉摸骨时还有些纳闷,这腿分明久不能动,可却隐隐有发热之迹象。想必正是因着这外力的作用,打通了某条淤塞之路,是以才有痊愈的可能!” 小蝶闻言,顿时喜极而泣,立刻眼泪叭叭地往外流,罗盛连忙为她细细擦拭,温柔道:“好了,不哭了。咱们就在此处落脚些时日,说不定,中秋之时,我们便能一起现在院中赏月了!” 小蝶轻轻点头,却仍是泣不成声。 这么多月以来,她是第一次如此的开心,她一直无法说服自己成了一个瘫子。她面上平静地接受了太后娘娘的安排,心里却抱了必死的决心。 看到雪翠之时,她更是知道太后娘娘的用心。雪翠高大,又有力量,照顾自己这个瘫子只有利好! 可是,她一直无法接受自己成为瘫子这个事实! 她恐吓雪翠,对她威逼利诱,最终引诱着她推自己上了崖顶! 没成想,如今,却无巧不成书,得了这样的好消息! “你放心,我已经着人给太后娘娘送信,韩神医估计很快会来!” 罗盛的声音一响,临出门的老大夫摇了摇头,他身旁的小药童却道:“韩远山给我爷爷提鞋都不配!” 老大夫瞪了他一眼,药童立刻噤了声,却依旧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嘟囔着:“早知道不领你们过来了!” 老大夫却未说话,捋着白须,缓步离开。 徒留罗盛尴尬地愣在远处,小蝶戳了下他的胳膊,他才反应过来,快步追了出去,“小兄弟,罗某说错话了,老先生和韩神医可是故交?” 刚走的这尊“大神”,他可不敢得罪,万一,他再罢了工,小蝶岂不是要遭殃? 小药童撇了撇嘴,“说了你也不知道!” 说完,他便傲娇而去! 罗盛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小药童却说,“我爷爷既然把你们捡回来了,自然不会不管的!” 说完,小药童轻叹口气,不知怎的,最近爷爷总让他去路口迎人,他以为是他的老朋友,没想到,竟是这一行人马!爷爷不是最不喜与官家之人打交道吗?他们的小厮虽然衣着普通,可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 几日后,小蝶刚刚从温热地汤泉池中被抬出来,就听到雪翠开心地报信:夫人,你看谁来了! 第418章 良人 小蝶理了理方才弄皱的衾被,满眼期盼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果然,边走边伸手解开身上的月白大氅的程莞,眉目间尽是喜意,急切地问道:“可有些好了?真的好了?” 小蝶见她如此关切,眼泪立刻溢满了眼眶。 跟在程莞身后的罗永,轻咳了一声,止了罗盛将要冲进房间的步子。罗永无奈,只好轻轻点头,随着大哥立在院中。 “我本想着递信,是想让韩神医来一趟,没想到,太后娘娘也……” 罗盛边说边不住地回眸望向房间的方向。 罗盛的唇角微扬,开口道:“太后娘娘自然知晓你的意思,只是,她们情同姐妹,闻听这样的消息,若是不来,恐怕不能心安。” 罗盛点了点头,“那韩神医呢?” 罗永轻轻叹了口气,朝着门口的方向努努嘴,“恐怕,还没进来呢。” “这是为何?”罗盛蹙了蹙眉。 “说来话长了……” 罗永深舒了口气。 他也是在来的路上,看着韩远山有些蹙眉的神情,反复追问才知晓:原来,这个老先生极有可能是他的师伯。 当年,他们的师傅,一心济世救人,违反了师祖的规矩,这才和师伯生分了。 此刻, 门口的韩远山恭敬一礼,“师伯!” 老先生皱了皱眉,不欲理他。韩远山快行一步,“师伯,您如今不也下车救人吗?可见,当初的规矩,原本就是可破的。” 说完,韩远山默默腹诽了一句:什么医者风骨,难道必须大灾之年才可行医? 老先生回眸瞪他一眼,不欲与他争辩,径自离开。 韩远山瞧着他没有反驳,厚着脸皮跟在他的身后,为他打下手。 在旁边的药室忙碌许久,韩远山毕恭毕敬地侍候左右,临了,看着一碗浓色的汤汁从瓦罐倒出,不自觉地发问:“这是?” 老先生白了他一眼,“既来了,好好学着点。” 韩远山一听,立刻欣喜地应下,心道:师伯这是年龄越大,越通透了! …… 程莞亲自为小蝶吃了药,仔细为她揉捏着双腿,轻声问道:“可有感觉?” 小蝶轻轻点头,“时有时无的。老先生说,恐得百日。” 程莞点了点头,“是啊,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容易好起来的。” 小蝶点了点头。 却听程莞的声音传来,“以后,可不能再做傻事了,知道吗?” 来的路上,她已经听了雪翠转述来的话,心中大骸。初时,她见雪翠生得壮硕,还说罗永有些小题大做了,小蝶既然答应了婚事,即便从前有过寻思的心思,以后恐怕也不有了。 罗永只浅浅笑了下,问可要换一个? 最终,问了身世,终觉得她的身世可怜,还是留下了。 没想到,真的用上了。若非雪翠有力,恐怕小蝶早已摔下崖底,魂飞魄散了。 “罗盛对你一片真心,实属难得。说实话……”程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虽然伤痕渐浅,但是,夜里对镜自照时,依然还是清晰可见。 “若是再早些年,恐怕先帝是不大会到我的宫里的。” 说着,程莞的神色一片淡然,笑意盈盈地看着小蝶,“我是真的为你高兴。能得此良人,谈何容易?你说是不是?” 小蝶抿了抿唇,半晌才开口道:“我知道。可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耽误他……” “错了。” 程莞当即否定道。她徐徐起身,将裙摆理了理,朝着窗外望了一眼,那兄弟两个正在说些什么。 “真的错过了,什么都晚了。知道吗?” 说着,她回眸望着小蝶,语气郑重而真诚。 “错过?” 小蝶喃喃地重复。 “不错。错过!如今你还有机会挽救,而很多人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知道吗?况且,罗盛他是个男人,且又有为官之才,他在别院这许久,辞官多次,陛下都没有允准。这样的人,你不怕,被别人抢走吗?” “我……我……” 犹豫了两下,小蝶低声地咕哝:“不……怕……”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抚着她的手背,“小蝶,你随我在宫里多年,那么多人,都想得一人的心,是那么难!如今,你真的,要这么固执吗?” 小蝶深深地垂着头,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来。 “主子……可是……我怕……如今……我的腿虽有将好之相,可那是上都……达官贵妇最多的地方……我一个小丫头,我怕……给他丢人……我也怕……如今他尚且比我小上两岁,一时热忱……多年后……妾室满院……现在,我又是一身疤痕……我该怎么办……” 小蝶断断续续地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程莞长长地吸了口气,坐在榻边,双手揽过小蝶,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可是,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要把自己困在自己的猜测里一辈子吗?” 小蝶蓦然怔住。 程莞轻轻地为她擦着眼泪,“从上都到南城,一路上,我们看了那么多山水风景,花鸟虫鱼,难道说,它们都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怎么样吗?如同你主子我,虽已是太后之尊,可依然想看更多的地方,更多的人呢!小蝶,你还这么小,真的要如此吗?” “况且,你有我呢。大不了,咱们和离便是。难道,罗家还敢不同意吗?你说是不是?当今的陛下,尚且叫你一声姑姑,你怕些什么呢?” 听着程莞的轻言细语,小蝶的心中却大受震撼。 是啊,有太后娘娘和陛下撑腰,自己怕什么呢? 程莞伸出纤细手指点了点她的头,“你呀,一直躲着不肯见我,这些话,早就想和你说了。” “我看你还不如月怜姐姐呢。月怜姐姐敢作敢为,如今小铺子不也有声有色,还生了子女绕膝,这些年跟着我,竟是如此胆怯的性子?” 说的多了,小蝶的脸颊现出一丝绯红,“奴婢知道了……主子……” 程莞欣慰地一笑,“这样才好!” …… 太后离开别苑,本就是趁着夜色而出。所以,只停留了数日,罗永便护着程莞,一起回了南城。 到了别苑,仿佛又有了家的感觉。 “过几日,我陪你到山上走一趟。” 罗永静静开口。 第419章 罗永受伤 春耕之时。 夜色渐深之际,程莞和罗永方从田间回到别苑门口,一下马车,忽地跳出两个粗布麻衣之人。 “就是她!” 一行人大惊失色,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那两人丢出手中利刃,朝着程莞的方向飞去! 程莞愣怔之际,罗永毅然拉她入怀,面朝着她,眸中尽是笑意,口中似低语着:“别怕!” 他突然闷哼一声,身体忽然一顿,趴在了程莞的肩上。 “罗永……罗永……” 程莞歇斯底里地叫着。 那两人早已被藏在暗处的暗卫拿下,仍强自挣扎着,“此次失手,还会有下次的!你等着!” 随行的大夫早已踉踉跄跄地赶了过来,程莞将罗永托付于他,猩红着眼睛,朝着那两人喝道:“谁派你们来的?” 那两人脖子一扭,甚是顽固。 “老麻!” 立刻有一人勾着身子上前,“让他们说话!” 老麻是退了的刑狱高手,去年春儿和张旭特意来别苑探她时留下的。初时,想着别苑的人杂,若有他在,应可有震慑作用!后来,抓了几次鸡鸣狗盗之辈,见识了他的手段,程莞自是心中骇然,罗永却劝她,若有出门,可随行在侧,以免不测! 只见老麻将身体勾的更低,捧着其中一人的头,从自己的头上取下一根木簪,一只独眼透着阴森之气,冲那人轻声道:“不疼!” 说完,\"噗嗤\"一声,那人倏然睁大眼睛,那木簪已陷入他的脖颈,“我不会再往里了,这木簪自有特制的毒药,到时候万千蚂蚁都会从这个孔啃食而入!你觉得如何?” 老麻呲着牙露出一排发黄的牙齿,笑得可怖!而后朝着旁边那人道:“你还有机会的…” 另一人立刻瑟缩了一下,感到脖颈一痛!只片刻,“我说,我说…” 老麻徐徐起身,朝着程莞恭敬一礼,退了几步,立在后面。 他做了一辈子刑狱,老了老了,无子无女,张旭大人愿意给他寻别苑这样的出路,心中尽是感激! “说!” 程莞看了眼罗永背上的刀已然拔出,轻轻舒了口气,声音凌厉地开口道。 “太后娘娘您不顾大家的意见,非要户户均田。我们兄弟两个也是奉命行事!如今您也没有伤到,求太后娘娘饶恕!” 那人说着,忙不迭地磕头。 “老麻,你去问清楚,是谁雇的他们!”程莞思索了一瞬,对着老麻交代道。 老麻不仅善于审问,还能落笔成神,将案情关联之人画出来! “是。老麻遵命!” 程莞蹙了蹙眉,看着底下人已经抬起罗永,往别苑而去,朝着一旁的石榴道:“派人去请韩大夫。” “是。” 吩咐完,她这才定了定神,进了别苑,暗悔,实在该听罗永的建议。 这两年户户均田,似是得到不少老百姓的拥护,虽然也不过是可以糊口的程度。可是,罗永说,那些大家族必然会心生埋怨!她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此事只不过是她偶然翻阅杂书时看到,在一次南城县令夫人来拜见时随意提了提,并无其他真实举措,无非就是每年春耕时,她也亲去劳作一日。如此而已! 没想到,他们竟然动了杀心! 程莞收拾妥当,听到有人报罗管事醒了。她连忙捏着裙侧,疾步而出。 一入屋内,余下诸人立刻知趣地退了出去。程莞看着罗永苍白着脸色,趴在榻上。 听到她的动静,才缓缓抬眼:“让你操心了!” 程莞含泪摇了摇头,“你何必如此?” 罗永阖眸没有回应。 程莞轻轻地矮下身子,双手握了又握,伸出去覆盖着罗永的手,低眸道:“我只是……无以为报!” 罗永的手上感到丝丝温度,倏然睁眼,不可置信地凝视着二人的手,他瞬间抬起,反握着她,“不用。” “可……” 余下的话,程莞说不出口,沉默许久,迎上罗永热切的目光,她选择缄口不言。 “好。” 闻听此言,罗永的眸色瞬间满是欣喜。 两人安安静静地处了一会儿,说着如何应对大家之策,终是无甚好的办法。 正说着,底下人忙不迭地跑到门口:“陛下来信了。” 程莞和罗永双双抬眸,对视了一下:“陛下!” 两人同时在心间想着一件事情,不自觉地眉眼间扬起笑意。程莞轻轻起身接过信件,不一会儿,眉眼含笑。 “可是有喜事?” 罗永好奇道。 程莞含笑将信纸捂在胸前,“不错,清儿要大婚了。” 话刚落,一时间,殿外哗啦啦跪倒一片。 “恭喜陛下,恭喜太后娘娘!” 程莞虚抬了下,笑道:“快起来,都有赏。这段日子,大家也都辛苦,待农忙一过,许你们都可休假十日,赏银十两。” 底下又是一片感激之声。 “谢太后娘娘!” 含笑遣退了诸人,程莞这才回身看向罗永,罗永浅淡一笑,良久,开口道:“我会安排回宫事宜。” 程莞张口嗫喏了下,还是开口道:“我会跟清儿提户户皆有田的事。” “嗯!” 罗永趴在那里,眼神望向床头。 程莞揉了下手上的帕子,挥手让诸人散去。她轻轻矮下身子,握着他的小手指,“你快好起来,替我好好守着这里,好吗?” 罗永的身形一顿,立刻诧异地回头。 鼻翼几乎相碰,呼吸瞬间可闻。 两人呆愣了片刻,瞬间分开。 “好。” 罗永沙哑着嗓音回应。 …… 月上柳梢,程莞隔着窗格望着天空中的弯月,心中怅然。 这两年,别苑的衣食住行,无有不妥。这都全仰仗罗永的精心安排。这么多年,她时时记着全家之仇,有多久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记不清了。 可是,她就这么安然地在别苑悠闲地过了两年! 思及此处,程莞的唇角微弯,扯了扯颈间的大氅,她贪恋这里的这份安宁,若不是清儿大婚,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 前两年,每逢中秋之时,清儿都有来信邀请她回去,她都以车马奔波拒绝了。知晓他身体康健、政事妥当,便足够了。 如今,他要大婚了! 第420章 暗中相互 数日后,程莞一行在半途遇上了姜玉颍她们的队伍。两人自是喜不自胜,均是眼含热泪,一直执着手坐进程莞所乘的马车,述说着这几年的经历。 “也多亏了姐姐,了却了我的心事。” 姜玉颍的言语间尽是感激,说着更是侧眸看了眼身旁的静姝。 静姝立刻脸色一红,朝程莞点了点头,“姝儿不打扰太后娘娘和母妃的叙话了。” 话音一落,便立刻推门而出。 云飞不知何时已经等在马车外面,听到动静,立刻伸出手,任静姝虚扶着走了下来。 静姝的脸色更是绯红,顾不得脚下颠簸,立刻小步快走上了身后的马车,依稀听到云飞在外面交代着什么。 静姝的唇角微勾,揉紧了手上的帕子。 程莞掀帘看着静姝和云飞二人的互动,心中也是欣慰。 “如此岂不甚好?离你又近,也是姝儿的心意。” 程莞眨着眼道。 姜玉颍笑意满面,“是是是。初时我看他无父无母的,着实害怕他不会照顾人,我可就姝儿这一个孩子,所以,你也别怪我那时候使了性子。” 程莞低眉笑着,“自是不能。” 姜玉颍说的是那时她修书给姜玉颍和清儿后,清儿自是百般有意,毕竟,云飞几乎相当于他的半个兄弟。可是,云飞出身低微,眼下又一无所成,他实不愿强行下旨赐婚。最好的意思是:云飞敢于主动去维护这份感情! 程莞得知清儿的意思后,很快便着罗永跑了趟雍城。云飞只是个暂代之职,知晓陛下之意,更是惶恐,不敢有此念想。尤其是此前在钦州,静姝表露心迹之时,他已经是仓皇而逃! 后来,不知罗永说了什么,无甚动静,别苑就来了波人,自称是明王府的人,来接公主回家。 程莞一时愕然,却也无奈,只好劝了静姝先回去。 谁知,不到半日,静姝便踉跄着回了别苑,哭着道:“太后娘娘,我愿一辈子侍候在您的身边。” 程莞诧异之余,只好先好好安抚静姝。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到外面急匆匆地脚步声,一头戴帷帽的华服女子便走了进来。 “姐姐,我本想着,你对姝儿也是一片慈爱。怎么如今,就这么由着她胡来吗?” 姜玉颍说着,便怒气冲冲地将帷帽摘了下来,一屁股坐在红木圈椅上。 程莞着实没料到她的反应这么大,犹豫着问:“妹妹这是?” “你以前说姝儿只是在别苑玩,怎么,如今都替她定好了人吗?” 姜玉颍口无遮拦道。 静姝在一旁颇为尴尬,“母妃!” 姜玉颍立刻斥道:“怎么?还不能说了?” 程莞连忙示意底下的嬷嬷哄着静姝先离开,这才深吸了口气,平心静气地和姜玉颍挨着坐了下来。 “姐姐哪里做得不对,你细细说。别生气。咱们如今这个年龄,经不起惊天动地的暴脾气了。” 说着,更是亲自斟满茶水,推到她的跟前。 姜玉颍看程莞如此姿态,这才压了压声音,“姐姐来信,说有意促成姝儿和云飞,我不同意。” 程莞微露惊讶,“这是为何?” 姜玉颍摇了摇下颌,刻意压低声音,“姐姐,云飞无父无母,今儿在雍城也只是暂代之职,明儿都不知道在何处了。你让他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原来是这个?”程莞的眉梢一挑,浅笑着开口道。 姜玉颍还要发作,程莞抬了抬手里的团扇,止了她的话头。 “那你方才就可下来和我说,怎么,打算以后彻底不再见我了?” 程莞眨着眼反问姜玉颍。 姜玉颍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什么。 的确,她确实这么打算的。既然程莞有此意,她就打算亲自把静姝带回去,锁着,若是陛下强行赐婚,她就说静姝病体有恙,恐怕无能。 程莞见姜玉颍终是没有反驳什么,却也不在意,接着开口道:“算了,不和你计较了。” “姝儿是我看着长大的,难道我会害她不成?这孩子初时上我的马车,便是想着去雍城的,你可知道?” 程莞平淡的说出真相,姜玉颍立刻一脸诧异地抬头,随即慌乱地摇了摇头。 “她说,她想去找云飞问个清楚。我那时候便想着,咱们是弘国大公主,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所以,便劝了她,跟我来了别苑小住。” “虽然,她在别苑经常也有事做,可是,我看得出来,她的心思不在这。我也是考虑很久,才和你写那封信的。眼下,云飞就是缺一个机会,虽然他现在只是个暂代之职,难道以后一直会是?况且,清儿也已知晓此事,也说若是二人皆有意,他自是可以成人之美。这么说,你还反对吗?” 姜玉颍抿了抿唇,“可是,他……” “他无父无母?那不是免了侍候公婆?”程莞浅笑着回道。 说着,她抚着姜玉颍的手,“只要他对姝儿有情有义,就好了。” 正说着,罗永缓步进来,拱手一礼,“回太后娘娘,门外来了一人。” 程莞略有诧异,看着罗永示意的眼神,立刻点了点头,云飞便大步走了进来。 “云刺史怎么会来?” 云飞抱拳垂眸道:“回太后娘娘,云飞前几日看到明王府的面孔从雍城而过,因着雍城时不时不甚安定,且前些日连下大雨,山体有垮塌之际,便亲自着人随行护着。” 罗永在一旁补充道:“云刺史是暗中亲自护送。方才,也是太妃娘娘折返的急,没有注意到。还是公主提醒,回来的时候似是暗处有人,我专门去查探,才发现的。” 云飞咬了咬唇,没有反驳。 方才看着静姝踉踉跄跄,他几次想出手相帮,可是,想到太妃娘娘,他为了她的名声,都忍下了。 听到此处,姜玉颍抬眸瞪了一眼云飞,冷硬道:“你有心了。” 云飞谦道:“云飞的分内之事。” 程莞看姜玉颍的神情有所缓和,朝着罗永吩咐道:“你去带云刺史休整下。” 罗永点了点头,领着云飞下去。 “现在可还不放心?” 第421章 再回宫 程莞眨了眨眼,反问姜玉颍。 姜玉颍努了努嘴,没有吭声。 “我看这孩子心里知趣着呢。他知自己身份低微,当初,我也是派人去劝他了的,若是有心,可以直接到明王府去求亲,以诚心打动你。可是,他果断拒绝了。但眼下你看,他实在是个有心之人,虽是武将,却心细如发,我看姝儿和他,可!” 姜玉颍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程莞趁热打铁道:“得给他一些时间,不能急。我还能害了姝儿不成?” “可姝儿的年龄……” 姜玉颍还是有些不放心道。 程莞抬手虚指了一下姜玉颍的眉心,“怎么,咱们大公主,还愁嫁不出去?” 姜玉颍这才彻底缓和下来,露出笑意。 只是,那日时间紧促,没说多久话,姜玉颍便急忙忙回了钦州。 今日相见,格外亲切。 “长公主回来吗?” 姜玉颍探询着问。 程莞 摇了摇头。 “派人给她送了信,说是不回了。” 想到曾经意气风发的宴凌玥,程莞轻轻叹了口气,“她与铁勒青大哥是那么的好,如今,恐怕没了他,长公主也只是为了儿子活着罢了。 姜玉颍亦是叹气,“谁说不是呢?若不是为了孩子,唉……” 说及此处,两人俱是长吁短叹。 …… 这日,程莞正倚着素色靠垫昏昏欲睡,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云飞的声音,“禀太后娘娘,雍城传来消息,大雨连绵,有数个庄子都有淹没的风险,微臣需得现在返回。余下还有四五日便可达上都,都已安排妥当。请娘娘放心。” 闻言,程莞立刻打起车帘,郑重道:“好。你且去吧。务必保重!” 云飞抱了抱拳应下,双腿一夹马腹,骏马立刻奔驰而去! 静姝奔下马车时,只依稀可见他们奔腾离开的背影。方才她只是听见外面有马儿疾蹄的声音,正心生纳闷,还是母妃戳了戳她的胳膊,示意她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下车查看。 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静姝轻轻吐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回到马车上,忽地过来一个侍卫,“公主,这是大人留给您的。” 静姝一愣,回眸扫了一眼那人,正是云飞身边的近卫叶梁。他和云飞一道曾护在太子身边,昔日前往钦州之时,他也奉命相护。静姝自然对他有几分相熟。 “你不用跟着他去吗?” 叶梁笑了一下,“回公主,大人交代,务必护车队安全抵宫。” 静姝轻轻点了点头,犹豫了下,接过那纸条,轻轻展开:“定会一切安好,勿念。” 寥寥数语,静姝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她细细看了两遍,示意叶梁退下,才徐徐走进马车里。 姜玉颍看她一副沉思的样子,只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 车马兼程,正热的时候,总算到了上都。 宴清亲率百官相应,程莞自是雍容华贵地一一见礼,直到夜半,才忙碌完,回到了原来的长秋宫。 看着熟悉的牌匾,程莞的眼眶微热,慌忙垂眸,宴清在一旁看出异样,“母后,天天盼着您回来,您看您,一回来,就伤心了。” 程莞浅浅一笑,“不是伤心,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那母后是愿意以后在宫里住着?” 宴清故意问道。 这个问题,他已经数次修书询问,直到答案是否定的。事实上,他也不强求,老实说,若不是他有国事之责,他也不愿意待在这宫里。幸好,蓉儿说话算话,愿意入宫来。 程莞瞟了他一眼,宠溺地拍拍他的手,“你若忙的话,就回去吧。这已经有这么多人了。” 宴清神秘一笑,“未到时机呢。” 程莞有些不明所以,任凭宴清虚扶着她的手臂进到殿里,屏风后先后出来两个妇人,抬头的一瞬,程莞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春儿、小蝶……” 春儿立刻跪倒在地,小蝶只是屈了屈腿,先开口道:“主子恕罪,我这腿,是大夫以木头辖制,弯不下去。” 程莞抬袖沾了沾眼角,伸手扶着春儿起身,执着小蝶的手,“无事,无事。” 春儿连忙就势起来,托着程莞的手臂,“奴婢日盼夜盼,总算把您盼回来了。”说着,豆大的眼泪就开始吧嗒吧嗒地滴落。 一旁的宴清连忙后撤一步,“母后,那我就不打扰您和两位姑姑叙话了。” 程莞笑着点点头,还未开口,宴清已经快步走到了门口。 程莞也不管他,由着春儿和小蝶虚扶着她,坐到了冰筐的一旁,顿感凉快了许多。 眼眸盯着小蝶肚子,“几个月了?” 小蝶的面上一臊,轻声道:“已经是六个月了。” 程莞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真好!” 一旁的春儿小心地摇着团扇,嗔道:“都怪小蝶执拗,若非她非要给罗大人纳妾,如今这不就是嫡长子了吗?” 想到那段时间,自己时常被罗盛请到罗府去,春儿都觉得额角痛。 回到上都时,小蝶的伤已是好了大半,若不是她不能随意屈膝下跪,普通人是看不出她有伤的。 一开始得了主子的信,春儿时常主动去罗府探望她,言语之间也甚是开心。 约半年后,小蝶开始闭门休养,再也不见外人。只春儿偶尔去时,她才愿意开门待客。虽也看出她有些闷闷不乐,却一直不知其中缘故。 那日,恰逢雪大,罗盛却冒雪前来,让她去劝劝小蝶。这才知道:小蝶的身体还有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需调理些时日,方可有孕。这时间,可长可短。长则数十年,短则三五月。 那时,已过了半年,眼看着有孕无望。小蝶便极力主张罗盛娶妾室。 可,罗盛自然是不愿的。他们罗家几代清贫,都没有娶妾的规矩。罗母虽然一开始知晓小蝶的身体有恙,心中并不欢喜。可见了小蝶已然康复,知他们都还年轻,也并不着急。毕竟,家大者,事也多! 智慧无双的大儿子已然辞官,老二是个粗枝大叶,她也不想因着家事惹到朝廷上去。 然后,小蝶却无论如何不肯听劝。 就这样,春儿往返了许多次,依然是毫无效果。最后,依然是纳了一门良家女子为妾。 如今,那孩子,刚刚满月,是个男孩! 第422章 婚前风波 程莞也是知晓此事的,轻轻抚着小蝶的手:“你可后悔?” 小蝶微微摇头,抿了抿唇,“不后悔。” 若不这么做,她恐怕才会后悔! 罗盛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好让他无后? 程莞轻轻点头,没有说什么。小蝶笑着主动开口道:“主子放心,她不是多事的人,况且,我有您的撑腰,还有春儿姐姐的相帮,断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春儿在一旁点点头,“那倒是。要说罗盛也是个赤诚之人,除了进门那晚,他是不是从未歇过她的屋?” 小蝶面色一红,“是。” 也就是巧,只一夜,次日,罗盛便开始黑着脸非要宿在自己的房中。小蝶推脱不过,便由了他去。谁承想,没过多久,大夫便诊出了那妾室怀上了身孕!罗盛更是有了理由宿在自己的房中。 因着无了生育子嗣的压力,小蝶索性由着罗盛的要求,停了那些一直在吃的汤药,心里想着:若是若那妾室生下孩子,她必待如亲子,记在自己名下。然后,人算不如天算,停了汤药的小蝶,和罗盛更是如蜜里调油,就这样,不知何时也已怀上了孩子。初时,全然不知,还是有一次春儿去府上看她,瞧着她的腰身粗了一些,又格外喜食酸梅,这才生了疑,问她:“多久没见月事了?” 小蝶当时怔怔,因着伤情,她的汤药不断,所以月事也是断断续续,甚不准确。 小蝶看她迷惘的模样,立刻招呼了府医过去搭脉,这才发现,已经是快四个月的身孕了。 程莞轻轻一笑,嗔道:“你呀,素来是个伶俐鬼!怎么遇上自己的事,糊涂事一件又一件!” 小蝶低头臊红了脸。 “罢了,如今你这双身子,咱们也说了话了,快回去吧。别让罗盛担心了。” 小蝶连忙摇摇头,“不不不,我跟他说通了的,这几日,我就陪着主子住在这里。” 春儿也在一旁笑着补充道:“是。来的时候,罗大人也交代了,这几日让我仔细关照呢。” 程莞蹙了蹙眉,轻轻抚了下小蝶的肚腹,“他日生产时,可有特别要注意的吗?” 小蝶轻轻拍了拍程莞的手背,俏皮道:“主子放心,府里已经找好了稳婆,早早地养着了。一定不会有大问题的。” “当真?” 程莞狐疑道。 小蝶重重地点头,期盼着春儿说些什么。 春儿心下轻叹,出声道:“主子放心,我到时候也一定护在旁边的。” 前几日,小蝶方同她透露过,怀胎不易,她一定要生下来,只是,腿上力量不足,恐怕到时候也是危险重重。 程莞略略颔首,“好。一定仔细养着,也不能太过大鱼大肉,省得到时候不好生产。” 小蝶连连点头。 就这样,三人夜话到半夜方入睡。 另一边, 宴清正和上官蓉排排坐在屋脊之上。 “怎么?我家没有陛下能坐的地方吗?”上官蓉讥讽道。 宴清嘿嘿一笑,“此处视野开阔,还是这里好。” 上官蓉也不戳破他,知晓他是有点怕自己的祖父。所以,每每都是夜半之时,带着她在屋脊之上说说话儿。 宴清轻轻拍拍自己的肩膀,上官蓉怔愣一下,往他的身边靠了几分,倚在他的肩头上。 “唯有此时,我才觉得,你快要成为我的皇后了。” 闻言,上官蓉就要起身反驳,却被宴清抬手压着她的脑袋,动弹不得。上官蓉只好长长舒了口气,没有言语。 “朝事争论之时,我总觉得,你随时都会变成别人的!可是……” 说着,宴清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怎么?你希望我都顺着你?” 上官蓉终是挣脱了他的手,歪着脑袋问道。 宴清长臂一伸,拥她入怀,“可是,我就喜欢那时候的你。” 上官蓉的粉唇嗫喏了下,将脑袋靠得紧了些,没有作声。 “你说,你祖父如今应该不生我的气了吧?” 宴清有些吃不准。 上官蓉偷偷一笑,“你猜?” 宴清正暗自纠结,上官蓉却骤然起身,“好了好了,送我回去吧。三日后就要大婚了,你此时着实不该来。被祖父知道,不生气也要生气了。” 宴清顺着她站了起来,“好好好。现在就送你回去。” 说着,两人一道于夜色中跃至地面。 目送着上官蓉进了房内,宴清这才转身一个腾跃,出了上官府。 不一会儿,上官府的东角,上官健夫妇俩居住的门口响起一阵敲击声。 “走了?”上官健清了清嗓音问道。 “是。” 门外传来镇定的回复。 上官健摇了摇手,那黑影瞬间消失在夜幕之中。 上官老夫人叹道:“到快要成婚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上官健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啊。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上官老夫人笑着为他宽了外衣,“你呀,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做主去!咱们什么也不用管。” 上官健抬眸望了眼老妻,知道她说得不无道理,随即点了点头。 如今看来,这陛下不是个没主意的毛头小子。 去年,上都流言四起,疯传上官蓉鼓动陛下,不纳后妃,致使后宫人脉凋零。他上官健一世清流,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谣言? 闻知这事的当天,便关了上官蓉的禁闭,不许她再进宫做事,还直接替她递了辞官书! 不知道御书房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陛下一顿盛怒,罢了好几个言官。 次日一早,程大将军亲自送到了上官府,大意是:陛下欲娶上官蓉为妻。上官健大受震动,原本,他也是知道当今陛下对蓉儿的情谊,可卡在这样的当口,由自己的舅父亲自上门,足见其重视! 可是,重视之余,无意又将蓉儿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他一时不知如何做决定。 还是程大将军的一句话,点醒了他:“老大人,新朝新气象。切莫思虑过犹啊!” 上官健这才恍然,不错,新皇果断利落,早有声名在外! 他又何必置重重枷锁于自己身上? 上官老夫人看着自己的老伴露出欣慰地笑意,伸手为他垫好了软枕,就势躺了下来,“以后,咱们顾好自己就行。” 上官健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 第423章 帝后成婚 八月十五,团圆佳节。 钦天监挑选数月,最终定了这个黄道吉日,着实惹不少人浅笑摇头。 好在,这一天,果然是天朗气清,甚是惬意。 程莞身为太后,一大早就被春儿翻起身来,开始了一层又一层的扑粉、妆饰。 “这明明是清儿成婚,怎么我也得如此忙碌?” 程莞微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开口道。 小蝶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却似消息十分灵通。 “主子,这已经不算早了。宫城前的长街,已经是熙熙攘攘了。恐怕,仪仗队如今已经到了上官府了。” 春儿仔细挑了个粉白大珠,在程莞的头上比划了下,又放下,换了个青翠色的碧簪,开口道:“可不是吗?永定宫那边彻夜亮着灯呢。”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这婚,可真把清儿累的不轻!” 小蝶笑道:“主子说什么呢?咱们陛下多欢喜啊!” 程莞想到昨夜满面喜色来请安的清儿,点了点头,“是,他喜欢就好。” 此刻,上官府门前,早已挤得是水泄不通。老百姓们,纷纷伸着脖子,想一睹皇后的真容,无奈人实在太多了。 再加上,司礼的小太监,不停地洒落许多蜜饯和银钱,引得老百姓更是欢喜异常,一时间,倒也没时间去瞧上官府内发生了什么。 今日的上官蓉,明眸皓齿,眼角微微上挑,衬得整个人更显出些风姿绰约。迎亲的安公公宣读了圣旨,授了皇后金册和宝印,待上官蓉辞别了老人,便躬身引着她上了凤舆。慌乱捡拾铜钱的老百姓这才惊觉错过了一睹皇后真容的机会,纷纷叹息着,只好不甘心地跟在队伍后面,以期再有机会。 这样一来,长长的迎亲队伍后面,又多了条看不到头的尾巴,任谁自高处看了无不惊讶! …… 听到他们在前殿同百官朝臣行完了礼,程莞这才长长地吸了口气,摆正了身子,理了理身上繁重的朝服,朝着春儿确认道:“可有不妥?” 春儿掩嘴笑了笑,“没有。” 不一会儿,宴清和上官蓉身着龙凤朝服缓缓走了进来,程莞微微点头,含笑凝望着他们,心中怅然,此事一了,自己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只是,歆瑜不知如今在何方,连清儿的大婚也没有赶回来。 思虑繁杂,面上却不动声色,程莞端出一派慈祥,接过了他们敬的茶,赏了厚礼,说了许多祝福话,这流程才算走完。 目送他们出了殿门,程莞连忙伸手扶了扶头上沉甸甸的装饰,“快,给我解下来。” 春儿立刻就要动手,一旁的嬷嬷小心道:“晚上还有夜宴,恐怕……” 春儿的手一顿,面露为难,“主子,要不再坚持坚持?” 小蝶缓步走了过来,抬手就开始解落,“没事,到时候,咱们给主子重新妆发不就好了?” 春儿连连点头,“可行可行。” 正拆着,却听到屋外一声呼唤。 “母……后……” 程莞的面上一喜,“瑜儿……” 回眸的一瞬,歆瑜已经单手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 彼时,她还穿着一身暗红战袍,脸上的肌肤几乎皴裂,红中带黑,甚是骇人。程莞的眼眶立刻微湿,“怎么搞的?成了这副样子?” 歆瑜呲着牙笑了下,抬脚迈了进来,“母后,我好不容易才在皇兄大婚当天赶了回来,就不要责怪我了吧?” 正说着话,外面也响起一阵朗利的声音,“是啊,就不要怪她了。快去,寻你姐姐给你敷敷,晚上夜宴,咱们还是美美的小公主!” 姜玉颍笑着走了进来。 “你怎么消息如此灵通?”程莞有些不解。 姜玉颍斜眸瞧了一眼身旁的静姝,静姝连忙缩了缩脖子,朝着程莞行了礼后,便扯了扯歆瑜的衣裙,歆瑜立刻会意,“母后,我一会儿再来啊。” 姜玉颍虚扶着如夏的手坐定,这才缓缓开口道:“你恐怕不知道歆瑜这些日子去哪了吧?” 程莞的秀眉微蹙,轻轻摇了摇头。 “姝儿自以为我不知道,如夏派着人盯着她呢。”说着往一旁瞧了眼如夏,如夏略显局促地点了点头。 “她和那云飞一直互通书信。我实在有些好奇,便捉了她问,这才知道,歆瑜在我们进宫的当日,也跟着铁甲军出发,去了雍城。那地方,初时大雨连绵,冲毁了许多房屋,后来又艳阳高照,你瞧,瑜儿那脸,就这么来的。要说也是,你怎么不约束着她?一个女孩子,天天这么跑?” 姜玉颍带着几分嗔怪道。 程莞听得也是心惊胆战,“这孩子也太胆大了。我明日便和清儿说说。” 春儿在一旁矮了矮身子道:“主子有所不知,咱们公主,现在也是一名小将军了。” “当真?” 姜玉颍也点点头,“这倒是真的。” 说着,她又蹙了眉道,“也是。瑜儿做到如今不容易,你还是好好想想再说吧。” 程莞亦跟着点点头,“倒不是说让她不做,可是也要顾着性命。唉……” 小蝶靠近了几分,将冰块往前推了推,轻轻摇着团扇,“主子放心。听说公主所在那个小队的大将军,也是程将军一把手带出来的,很可靠!” “哦?是吗?若是阿琦把关,倒是可以放心。” 程莞轻轻呢喃着,暗自盘算,随后要仔细问问程琦。 姜玉颍含了颗冰珠,凉爽了些,“好了好了,咱们准备去宫宴吧。” 春儿和小蝶立刻麻利地为程莞带上发簪,仔细梳理了一下,这才一行人缓缓出门。 …… 当夜,宴清微醺着进了凤鸾宫时,上官蓉已自己摘了头巾。听见动静,连忙又回了榻上盖好。许久没有动静,上官蓉正欲亲自取下看个究竟,却被一双大手骤然握着,温凉湿润,上官蓉的心砰砰跳着。 “你不知道,这一刻,我等了多久……” 宴清沙哑的声音响起。 “陛…………”话未说完,隔着红巾,蓦然被一阵温热覆盖上来。 上官蓉躲避不及,直接被迫躺倒,含糊不清地说着:“红……巾……” 宴清粗暴地扯开,一张明媚的脸庞映在眼前,他只一顿,立刻重新覆了上去…… 第424章 韦家女 殿内大汗淋漓,殿外亦…… 寂静的黑夜,忽然似是秋老虎觉醒了一般,燥热难耐。 烟雨湖旁的老柳树下,一女子的外袍已被扯落在地,那男子喘着粗气,大力吻住她的肩部,借着月色,立刻一片殷红。 “疼……” 女子发出一声嘤咛,立刻被男子粗糙的大手覆上,他微微离开了些她的细颈, “嘘……” 女子只好轻咬着唇,暗自忍受着不耐,感到男子的手缓缓抬开,刚欲大口呼气,却忽地被打横抱了起来,绕到柳树之后,平放在暄软的草地上,微微地扎。 她左右扭动了下,以缓解不适,落在男子的眼里,却更是风情万种。他顾不得许多,直接便翻开她的裙摆…… 女子惊觉过来,已是城池丢失!眼泪瞬间顺着眼角落下…… 半晌,男子温柔地为她理顺额间碎发,仔细地整理外裳,心疼地在她的眉心吻了吻,“疼吗?” 微闭着眸子的女子缓缓抬眼,眼眶中尽是似水柔情,微微摇了摇头,伸出两条嫩白藕臂环着他的颈,“有一点……” 男子的脸上露出餍足的笑意,双臂轻轻用力,便和女子对调了位置,任女子趴在自己的身上喘息。 过了许久,女子执起下巴,撒娇道:“人家都是你的人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啊?” 男子的神情一顿,旋即笑道:“哪有那般容易?”说着,伸出食指轻轻点了她的小巧鼻尖一下。 女子微微嘟着嘴,轻“哼”一声,“你若做不了,我就寻别人……” 说着,就欲起身,瞬间被男子拉了回来,“我的好蝉儿,你让我好好想想嘛!” 韦蝉嘟了嘟嘴,柔顺地躺在他的胸膛上,“一个月,最多一个月。若是太后娘娘走了,以陛下的心性,怎么也能抹平了。此次,必得一击即中。况且,此事于你傅家不是也有好处吗?” 傅征轻轻摩挲着她的乌发,抿了抿唇,沉声道:“我知道。容我想想……” 两人躺在夜色的草地上黏腻许久,傅征这才整理了冠帽,起身离开。 韦蝉凝望着傅征的背影,系好前襟的扣子,轻轻拍了拍起了褶皱的衣裙,垂眸看着自己这身浅蓝色的女官服,韦蝉轻轻冷笑了下,朝着灯火通明的凤鸾宫的方向看了眼,心道:迟早,你,属于我! …… 帝后大婚,天下大赦!阖宫的人,不仅可以自行告假回乡探亲,亦可以邀了至亲入宫探望! 若说上次流言的后果,那便是,宫里多了数十位女官。而韦蝉便是其中一个。 当时,上都谣言四起,许多老臣都奏本重参上官健。宴清下旨娶妻的同时,也发了诏令,可在全国寻有才学的女子,入宫为女官! 韦家是上都的名门世家,与上官家的清流之性不同,韦家是出过两任皇后的。弘国初建以来,许是宴凌云自知姚氏之乱已是费尽心力,所以,于后位之上,并不曾考虑过韦家。至于,宴清的婚事,他也是思虑多番,最终选定了家世简单的上官蓉。 召女官令一出,女子有才学者本就不多,所以,自然而然地韦家女便入选两位。除了韦蝉,还有一位,叫韦雁。 韦蝉单手置于背后,缓缓回了陛下特许的女官殿,便看见姐姐韦雁换了常服,端坐在榻边。 “事可成了?” 韦蝉嬉笑下,“自然。只是,不知道姐姐说的话,还算话吗?” 韦雁轻抬眼皮,“当然。” 说完,她轻轻抬了抬手,示意韦蝉可以走了。韦蝉撇了撇嘴,也不与她计较太多,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里,心中腹诽着:谁让她是嫡出呢? 自门外小心翼翼地进来一个宫侍,韦雁轻轻按了按眉心,开口道:“她说的可是真话?” 那宫侍点了点头,“是。傅家那位是个会功夫的,奴婢不敢靠的太近。远远地,也能看出,是他与二小姐相会。” 韦雁点了点头,“好,你去吧。别让人看到你来过。” “是。” …… 今夜无风,韦雁徐徐躺回榻上,心中的郁结之情愈发明显。父亲已经为自己铺了甚多,若不是去年谣言之事,父亲笼络了诸多老臣奏本,恐怕如今自己还不能入宫为官。现在,只能怪自己没有本事,进宫为官这么久,尚未得到陛下的青眼相待。反倒是韦蝉,她本是自己的陪衬,却因着嘴甜,如今反倒在内殿做事。 母亲说的对。若是正途不通,只能想些其他办法了。 前些日子,母亲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那便是:傅征,似早已看上了韦蝉,二人虽未暗通款曲,可他仗着自己的宫城统领一职,时不时地便会寻傅蝉说话儿。 韦雁有些不解,“婵儿怎么会认识……” 韦母白了她一眼,“你是太有嫡女的架势了。那韦蝉长得娇俏可人,小嘴又巴巴地会说,韦家到如今,虽不如以往风光,可比傅家还是强上许多,傅家也不过这些年靠着傅家长子考举入仕,赢了许多名声。那傅征许是在你们当选女官的家宴上,瞧见了韦蝉,而他又依着他兄长的势在宫里当个统领,一来二去地……” “当然,他看上那个丫头,无非是觉得招惹不上你罢了。傅家若能与韦家联姻,以后这上都城,恐怕谁见了他都都得礼让三分的。” “可婵儿入宫……她也是奔着……我怎么……” 韦雁咬着唇道。 韦母的眼珠一转,“她不是胆大地很么,你只需要点她一二便可了。到时候,只管承诺她以后会相让于她……” 韦雁捏着帕子,思索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自那日后,韦雁便时时留意着韦蝉的动向,终于于某日,假装偶遇,在宫中碰上了她与傅征打情骂俏,她连忙后退躲开,却还是被韦蝉拉住了衣袖。 “姐姐,你要去哪?” 韦雁结结巴巴半晌才开口道:“没……没什么……” “你都瞧见了?” 韦雁假装紧张地深吸一口气,道:“是。” “你要去告状?”韦蝉紧追不舍。 韦雁回身望着傅征匆忙的身影:“不是……” 第425章 典籍 “那是什么?” 韦蝉的心里有一丝紧张。她对傅征也不过是利用关系,她能到内殿做事,一方面是她一口一个蓉儿姐姐的叫出来的,还有就是攀扯了傅征,为自己制造了些许近身的机会。 韦雁似有怔怔,“我只是觉得,妹妹有统领相帮,何事不成?” 韦蝉秀眉微蹙,“姐姐何意?” 韦雁却慌乱地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说着又要离开。 韦蝉快步跟在她的一侧,“姐姐就说说嘛……” 韦雁只顾摇头,韦蝉却并不罢休。 韦雁无奈,“我只是想到,统领一职极得陛下的信任,妹妹如今得了傅统领的相帮,将来何事不成呢?最近,例如罗大人,他因着爱妻伤情,休假那么久,回来之后仍然能够身居要职;还有李将军,如今也是在军中举足轻重!所以,姐姐很是羡慕你。” 说着,苦笑了下,“父亲应该也是看错了,我本就觉得自己不如你伶俐,如今更是差了许多,他日妹妹事成,可莫忘了姐姐……” 韦蝉闻言,身体一顿,不确定道:“姐姐愿意放弃了吗?” 韦雁无奈地摇摇头,“从未得到过,谈何放弃?不若妹妹,近在咫尺。倘若那个傅统领全心相帮,一定会事半功倍!” 说完,徒留韦蝉在原地思索。 全心相帮?如何才能全心相帮? 韦蝉想到每次傅征望向自己时那格外热烈的眼神,抬手摸了下微热的脸颊,唯有全心付出,才能得到全心相帮吧? 思及此,韦蝉心中已是有了主意。 …… 翌日,韦雁如常进入会事殿,韦蝉也紧随其后。 “姐姐好生积极!” 韦蝉的笑略带挑衅,韦雁只温润一笑。 只是,推门而入,却发现,今日的会事殿格外热闹。 歆瑜和静姝正在里面的木架上翻找些什么,傅征双手抱剑立在一旁,看到韦蝉进来,轻咳了一声,两个公主立刻回过身来,看到韦蝉连忙点了点头,韦蝉落落大方行了一礼。 “两位公主,要寻什么?” 歆瑜率先开口道:“我听说,这里有数十卷的武学典籍,就特地拜托了傅统领来寻寻。你可知道?” 静姝在一旁尴尬地笑笑。 韦蝉低眉思索了下,“是。大约在这边。” 说着,伸出左手,朝着临墙的那面木架而去,“微臣也是整理册籍时发现的,是前些日子程大将军特意呈过来的。陛下已经阅览,有些已经不适合拿来学习,所以特意收了起来。公主若是想看,可以在此看一会儿。不能接走的。” 听完韦蝉所言,歆瑜冲静姝吐了吐舌头,分明是说:看吧,我说有吧? 这种地方,是皇兄处理政事的地方。按理说,她不该私自来。可是,如今皇兄皇嫂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她可不愿意去打扰他。最好,这几日,她能把这几卷书籍都看完,学上几个招势,这样回去也好跟吕琅炫耀不是? 想到吕琅整日仗着比自己的功夫高上几分,约束自己,歆瑜就气鼓鼓地! 静姝无奈地笑笑。 不一会儿,韦蝉便把那几卷书取了过来,歆瑜立刻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静姝有些无聊,只好呆呆地陪在一遍。韦蝉是个眼明心快的,立刻去外间取了几卷杂书,递给静姝。 静姝感激言谢,“外面可是你的姐姐?” 韦蝉轻轻点头,“回大公主的话,是。姐姐心细,陛下特意嘱托了她在外间做事。” 静姝点了点头,韦蝉忙不迭地将室内冰筐推近了几分,歆瑜连忙大呼:“韦蝉,我看你才心细,改明儿我就和皇兄夸你。” 韦蝉的面皮一热,连忙行礼致谢。 趁着两个公主垂眸看书的功夫,傅征在她的腰窝轻轻捏了一把,韦蝉几乎就要婴宁出声,强行忍了下来。 她抬眸瞪了一眼傅征,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傅征走出了会事殿。彼时,韦雁似是正在和另一个女官说些什么。 “怎么?你还想着他呢?” 傅征欺身近了几分。 韦蝉无奈后退了数步,身子抵着廊柱,“是又如何?到时候你儿子做皇帝,不好吗?” 傅征一怔,以拳掩面,回了回身,“你胆子不小。” 韦蝉似一条小蛇,缠着他的手臂,“里面,那是什么情况?” 傅征斜眸瞪了她一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只需把那些书找齐了,若是不够,再找些其他类似的,吸引二公主每日都来即可。” 韦蝉好奇道:“真的?就这么简单?” 傅征沉吟了下,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清理典籍时,可在公主在的时候,撒上一些。避开大公主,她或许识得这个。” 韦蝉伸手接过,好奇地放在鼻下嗅了嗅,瞬间便觉得心跳加速,脸皮微涨。傅征连忙将那个药粉用帕子抱起来,扯了一旁的几片叶子,在她的眼前晃了几下,上面带着的星星点点的露珠便落在了韦蝉的脸上,凉意一激,韦蝉这才醒过神,“这是什么?好大的劲儿!” 傅家女子,自幼便请的有宫里出去的老嬷嬷悉数教导,对宫中这些手段,可谓是了若指掌。可是,这种隔着药包便能使人恍惚的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 傅征宠溺地弹了下她的鼻尖,“醒了就好。你这模样,可一点不像你们傅家人。” 韦蝉嘟了嘟嘴,她也知晓,自己在收敛性子方面远不如韦雁做的好,可是,那又如何?韦雁如木头人一般,如何能得陛下的欢心? 谁说皇后一定得母仪天下?肯定是先得了陛下的心,才能去谈母仪天下才是! 两人不敢多说,傅征抬步去了殿内,请示道:“二公主,今日还出宫吗?” 歆瑜这才想起来出宫的事,正欲回答,却被静姝抢了先,“今日不出去了。” 歆瑜正要抢话,静姝接着道:“你去宫门和来的人说一声,不必等了。” 歆瑜嘟了嘟嘴,看着傅征行礼退了出去,才开口道:“我昨日答应了要回去的。” 静姝轻轻拍了下她的手,“你呀,多久没见太后娘娘了?不该在宫里多待几日吗?” “呃……” 歆瑜无从反驳。 宫门的吕琅一身小将装扮,看见傅征走了过来,立时黑了脸。 “怎么是你?” 第426章 本欲赐婚 傅征面上容色不变,传话道:“公主今日不回营了,吕副将请回吧。” 吕琅立时握紧了拳头,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草草抱了抱拳,转身上马,牵着身后的那匹红马,疾蹄而去。 傅征望着吕琅离开的方向沉吟许久,终是回了宫城。 昔日,若非吕琅的揭发,他今日凭着兄长的力量,怎么也能在铁甲军中做到参将了!想到此,傅征恨得牙痒痒! 虽然,宫城统领也是要职,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若能建功立业,谁愿意日日守在这四方宫城之中? 况且,这宫城规矩极严,丝毫不像在军中那般自由,无战事时,每逢月中月末都可以到上都城内最大的逍遥楼逍遥一番! 十二岁时,他偶然间看到丫头麦粒儿沐浴洗发,未压得住好奇之心,强自体验了鱼水之欢后,日日都会思及此事。 自那后,他哄着麦粒儿日日宿在他的房中。过了许久,纸终究包不住火,被母亲发现。一番长吁短叹后,父母兄长合计了下,便把他丢入军营,想着耗耗精力,锻炼身体,以免搞垮自己。若是机遇好的话,也能谋个好的职务,为家族添光! 终于,他凭着平定水患立了功劳,得了参将一职,兄弟几人到逍遥楼吃酒潇洒。 谁知,翌日昏昏欲睡之间,便被程将军捉了个现行。 骚扰良家妇女,罢黜在家。 傅征昏昏沉沉地挨了兄长数个耳光,才明白,原来饮酒误事,几人出了逍遥楼,不想着各自回府,却破了一户百姓的房门,欲行不轨之事。幸好,途经的吕琅发现及时,拦住了他们。 马蹄声渐行渐远,傅征狠狠地攥紧拳头,“你等着,吕琅!欠我的,你迟早要还回来!” …… 歆瑜连续数日哪里也不能成行。不是被静姝劝着留在长秋宫,就是独自去会事殿看书。 这日,看到静姝羞红着脸从甬道而来,她忽地跳出去,假意斥道:“什么好事?我日日不能出去,姐姐似很是开心?” 静姝的脸色更红,有些结巴:“哪……哪有……” 一旁的如夏慈祥一笑,“二公主,别打趣大公主了,咱们急着去永定宫呢。” “哦?什么事?” 歆瑜越发好奇。 正说着,程莞的声音远远地响起,“越发胡闹了。” 歆瑜一听,连忙迎了过去。 “母后也要去永定宫?” 程莞轻轻点头,“是。” “究竟什么大事?” 几人均是摇摇头,不告诉歆瑜。她只好藏下满腹好奇,跟着一同前往。 永定宫里, 上官蓉仔细为宴清整理地外袍,正了发冠。 “陛下,真的要我来吗?” 宴清笑着点点头,在她的眉心轻轻一吻,“自然。君无戏言。” 上官蓉的脸颊飞起一抹粉红,咬了咬唇,踮着脚在他的唇上轻轻触碰了下,轻声道:“好。” 一旁的宫侍恨不能将头埋在地底下。 宴清的喉头滚动了下,终于只是伸手揽着她紧紧入怀,心道:这或许便是,得来不易,格外珍惜吧? 两人朝夕相处多年,蓦然之间转以夫妻身份,已经多日了,他依然对她是情不自禁! 殿外传来唱和声:太后娘娘到!大公主到! 宴清两人连忙正了姿态,恭迎程莞。 程莞一进门,立刻笑着虚托着两人的手臂,“快起来。我原本是不愿意来的,你与姝儿情同姐妹,清儿与云刺史也是从小的至交。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却非要我来做个见证……” 宴清侧身搀扶着程莞,“他们能得今日良缘,自然少不了母后的功劳。所以,这事,无论如何,母后得参与。” 上官蓉也在一旁补充道:“是,陛下所言极对。若不是母后慧眼,儿媳可是不知道的。” 说着,几人均是轻笑起来,徒留一旁满脸问号的歆瑜和羞臊的静姝。 歆瑜皱了皱眉,往前一站,“皇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话一出口,众人皆是又笑起来。 正热闹着,听到外面人传唤:云刺史到了。 歆瑜只好退在一旁,如夏连忙扶着静姝走向屏风后面。 “云飞拜见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 宴清立刻伸手示意:“平身!赐座!” “回来多日了,原本应该早点宣你入宫的,只是,事务颇多,耽搁至今,你可有怨言?” 宴清含笑问道。 “微臣不敢。” 云飞又要跪下,却被宴清止住了。 “哦?是吗?”宴清故意探究地往前一侧身子。 云飞有些不明所以,不敢接话。 “雍城的事,你做的很好。孤很满意。你与孤有从小的情分,孤时常记得。” 云飞连忙跪下,“微臣不敢邀功。” 宴清皱了皱眉,朝着一旁的上官蓉和程莞笑了下,“孤还没说什么。” 底下的云飞半晌不作声,忽地换成双膝跪地,“云飞斗胆,不敢居功,却想求个恩典。” “哦?什么恩典?” 宴清装作不知。 “微臣想求娶大公主为妻,必会一辈子全心全意待之。” 屏风后的人影微微晃动,尽落在程莞的眼中。一旁的歆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上官蓉和宴清相视一笑,开口道:“原本陛下想着你性子内敛,还要本宫将公主赐婚于你,没想到,云刺史这一番回来,较之从前,有了这许多变化!甚好!” 云飞将头深深埋着,默不作声。 旁边的程莞和春儿示意了下,“快起来吧。” 春儿立刻近前虚托了他一把,云飞瞬时就势起身,“不敢劳烦姑姑。” 上官蓉朝身旁的侍女低语了几句,她便立刻往屏风处去请人。不一会儿,静姝红着脸颊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姐姐虽腿有不适,可心思聪慧,你若是做对不起她的事,我定打到雍城去!你可知晓?” 宴清故意狠了语气。 一旁的歆瑜咕哝道:“将来若我受了欺负,皇兄也会如此吗?” 顿时惹得在场的人噗嗤一笑。 程莞抬手点了她的脑袋一下,“胡言乱语!” 说罢,接着道: “既如此,我可看不得你们尽说些惹人掉眼泪的话,春儿,将物什留下,咱们回吧。” 第427章 有些猫腻 程莞忍了忍眼泪,虚扶着歆瑜的手背走了出去。 春儿矮了矮身子,冲着云飞道:“云刺史,太后娘娘念你在上都和雍城都无家,这些便留给你置个居所。” 云飞当即拒绝道:“万万不可……” 上官蓉在一旁开口道:“这是太后娘娘的一片慈心,你就受了吧。上都尚可以设个公主府,到了雍城,却是需要银钱的。” 一旁的静姝轻捻帕子,沾了沾眼角,“静姝在此谢过。” 说过,行了一个全身大礼。 上官蓉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出声道:“你能幸福,我也开心。” 姐妹二人均是一笑。 …… 韦氏姐妹得到消息之时,皆是一叹,却并没有说什么。 帝后大婚多日,多数人皆已离宫休假,唯她二人每日在会事殿忙忙碌碌。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程莞的耳中。 “母后,你说,这些女孩子,为何要做女官?除了在宫中做女官,并不能另立府邸,待到年长一些,她们还是要嫁人生子的。尤其她们韦氏姐妹,帝后大婚,尽数放假,她们却日日忙碌,一刻没有懈怠。我看那个姐姐,得有十六七了。早都到了婚配的年龄了。” 歆瑜边接过小蝶递过来的葵花籽,边叨叨着。 程莞沉思一瞬,和春儿、小蝶对望了一眼,很快了然。阖了阖眸,拿着团扇轻轻一拍,“那你呢?打算在铁甲军中,待多久?” “这怎么能一样?我可以效仿妇好!可以成为一代女将!可以青史留名的!” “妇好?”程莞疑惑地重复。 歆瑜一怔,昔日她这么说时,吕琅也是这么重复了一下。 她摇了摇头,赶走莫名的情绪。 “对啊!” 程莞也有些怔怔,很久没听人提过这个名字了。很快莞尔一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你不嫁人了?你也快十五了。怎么?不让母后管你,就不怕你皇兄管你?” 歆瑜嘟了嘟嘴,拍落手上的残渣,“切,嫁人有什么意思?若是能像静姝姐姐那般,得云刺史那样的专情之人,尚且还好。可是……” 她抬头看了看一旁的小蝶和春儿,“算了,我去看书了。” 以前听说罗大人对小蝶姑姑也挺好的,不照样连庶长子都生了? 只是,当着小蝶姑姑的面,她不敢这么说! 瞧着歆瑜离开的背影,程莞正了正姿势,“可有留意过?” 春儿轻轻摇头,“奴婢也是这些日子进了宫,才知道的。” 说着,看向小蝶,小蝶亦是点点头。 “也是,我本常不在宫中,你们也是。没有留意过也是正常的。”程莞轻轻晃着团扇,“看着清儿和蓉儿似是处得不错,想来她们也不能做什么。这样吧,咱们没有离宫的这段时间,着人留意下,不要扰到他们。” 春儿当即点了点头,疾步出门安排去了。 …… 昔日,姜玉颍一直念叨着一定要给静姝出嫁时最好的尊荣,真到婚事来临之际,她却连连摆手,一个劲儿地拜托上官蓉去主理。 程莞轻轻一笑,冲着上官蓉道:“既然太妃娘娘信任你,你与姝儿本就有姐妹情谊,便全权接过来吧。” 上官蓉轻轻点头,恭顺应下。 待上官蓉携一众侍从离开,程莞才轻展着茶沫,瞟了一眼姜玉颍,“我看那孩子至情至性,你倒不必如此。” 姜玉颍的神色讪讪,“还是姐姐懂我。明儿的封地毕竟在钦州,按理说,静姝的婚事应在钦州办,如今陛下特许在宫城出嫁,也是大恩。倘若,我再指手画脚,岂不显得太过分了?” 程莞长长地舒了口气,“清儿或许并未想到这些。他只是,要厚待他的长姐。” 姜玉颍靠近坐了几分,“我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我更不能插手了。反正,笃定了静姝不会被亏待的。” “也罢。你不管也好,正好咱们日日都可以说说话。准备起来也是颇费精力的。” “欸,是这个理!” …… 大红绸子很快又挂满宫城,连侍奉的宫侍身上,腰间也悉数换成了红色腰带,由此可见,帝后对大公主的重视之度! 宴寿拿着折扇走在长长的宫道,心中大叹:皇兄对长姐是真不错! 正走着,忽地瞧见前面一女官似是有些猫腻,宴寿蹙了蹙眉,快步跟了上去。韦蝉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之人,转过拐角,直接开口道:“这东西,是不是不能久放?” 一道男声响起,“不应该啊?” 良久,声音又响起,“给你,过两日公主大婚,到时候他就会进宫了。你可别误事。” “唉,知道了,知道了。” 女子不耐的声音。 “欸,你干……” 女子“唔”地一下,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 宴寿惊讶一下,后退了数步,幸好没有被发现。宫中这样的秘事向来不少,他在杂书上看到不少,可是,白天便这样明目张胆地…… 宴寿摇了摇头,放轻脚步,快速离开。 临近长秋宫时,宴寿忽然想起什么, “谁要进宫?他们要干什么?” 心中这么想着,却无从梳理,只无奈地摇摇头,抬步进了宫门。 掀帘而入,程莞和姜玉颍正在对弈。 “儿子来的不巧,扰到母后和太妃娘娘了。” 宴寿恭敬地一礼。 程莞满面慈祥地望着他,吩咐着赶紧落座。 姜玉颍将棋盘一推,“罢了,也没有什么意思。我还是回去吧。” 程莞也不留她,只说:“明儿个,记得还来。” “知道了。” 姜玉颍摆摆手上的帕子。 宴寿毕恭毕敬地立在原地,送走姜玉颍,这才会回身朝着程莞道:“母后,儿子知道您以前喜欢琵琶,特意请能工巧匠为您做了一个,您看可还喜欢?” 说着,朝门外的小厮招了招手。 红绸被扯落,一把精雕细琢的琵琶映入眼眸。“母后,这琵琶我是前几日特意快马跑了趟宣城做出来的,虽然莫府的人已经不怎么做这些了,可是宣城的匠人,随意一个都比得上上都的名匠了。有王叔相帮,用了几日,便做出来了。” 第428章 一片孝心 “宣城?” 程莞喃喃着,旋即皱起了眉,“这么热的天,你跑这么远?累坏了吧?” 怪不得自宫宴就再没见他入过宫了。 说着,就要扯过宴寿,仔细地端详他的脸,“身子如何?可受得了?” 宴寿挠挠后脑勺,憨笑道:“无事。只是累坏了几匹马。” 程莞满目疼惜,“母后很久没有碰过琵琶了,不值当你……” “母后,您值当。您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儿子再去寻别的。” 宴寿打断了她的话。 程莞连忙接过那把琵琶,只见那头上还镶着一颗翠色的玉石,甚是夺目。 “母后,记得吗?这玉石,还是儿子入学时,您亲自为我选的发簪呢。” 程莞含泪点头,“母后很喜欢。” 宴寿立刻欢欣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程莞轻轻拨动琴弦,立时便流出如水的音律,宴寿的脸上却露出懊悔之情,“得知母后在雍城遇了意外,儿子几度想过去看看。可是,儿子不能去,不能给那些老臣落下议论的话柄,也不能给皇兄添麻烦。所以,日日想着如何能让母后开心点。好不容盼到了母后回宫,又发现,皇兄成婚已是天大的喜食,实在是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那日在宫宴看母后对席上的琵琶声乐听得入神,这才忽然想起,母后以前也是极擅琵琶的。所以……” 程莞拿帕子沾了沾泪,“好寿儿。你这样,母后怎么放心再去别苑?不若,你跟我去南城吧?” 宴寿一怔,摇了摇头,“自是不行。皇兄一个人已是不易,儿子身在宫外,也能帮皇兄做些事情的。”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凑近抚着他略显稚嫩的脸颊,“寿儿,累不累?” 宴寿的心头一酸,立刻又摇摇头,“不累。如今这样很好。” 离得近了,依稀可见程莞脸上还有些浅粉的疤痕,“母后,你还疼吗?” 程莞一怔,笑道:“不疼了。很久了。如今,又得了你这把琵琶,心中欢喜,更是觉察不到。” 宴寿的脸上立刻绽开笑意。 “对了,母后。姐姐大婚,会有很多人进宫吗?” “估计不少人。最起码,歆瑜那些同僚恐怕都会来,你皇兄大婚时,她回来的匆忙,没有安置妥帖。这次,她说,一定要让她那些小同僚见识一下世面。” 程莞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都是些孩子,到时候,你也可以同他们玩耍玩耍。” “真的?求之不得。” “你若喜欢,不如和你皇兄说说,也可以到铁甲军去……不过,一个歆瑜就够母后操心了,你再去,母后担心……” 宴寿虚扶着程莞的手臂落座,“儿子不去。儿子府里也有师傅,如今的功夫也不错呢。” “那就好……那就好……” …… 韦雁自会事殿出来,长叹一口气。最近这宫里喜事连连,虽已复朝,可政事明显没有以前多。再这么下去,她就没有办法寻借口留宿在宫里了。 想到昨夜和韦蝉询问何时动作,她只拿出手里的那包药粉晃了晃,甚是志得意满。她有些看不惯,故意好奇地接过,打开,“毒药?” 韦蝉惊讶地看着她无所反应,她撇了撇嘴,语气严厉,“妹妹还是严谨些。若是事败,恐怕你我都得受牵连。” 韦蝉的后背微微激出一层薄汗,重新接过那药,仔细嗅了嗅,确实没有什么反应。 看着韦蝉若有所思地离开,韦雁才摸了摸腰间香囊中的避毒珠,“打压一下她也好,省得手脚毛躁。” 这避毒珠是母亲特意花重金为她寻来的,就怕她进了宫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 走着走着,“嘭!” “你是?” 宴寿蹙紧眉头,居高临下地询问。 韦雁抬眸一看,竟然是寿王。 “参见王爷,微臣恍惚,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你见过我?” 宴寿凝眉。 韦雁怔了下,“是,宫宴上,曾远远见过。” 宴寿点了点头,“也罢,你去吧。” “是。” 听着韦雁快步离开,宴寿蓦然觉得她的声音,似有些熟悉,可又完全不一样。他连忙转身,那转弯而去的身影,明明和晨起他碰到的那个人,那么相似! 难道是她? 宴寿不敢往下断论,还是决定先和皇兄打声招呼,当然,隐去了那女子和陌生男子亲密接触的场景。 宴清听闻后,反倒笑他:“你若喜欢哪个女官,不妨直说。皇兄定为你做主!” 宴寿立刻讪讪,“皇兄!” 宴清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玩笑话!皇兄一定会让傅征注意巡逻的。” 宴寿抱了抱拳,离了宫门。 …… 入夜,宴清拥着身穿雪白里衣的上官蓉,双双躺在榻上,“这几日,宫里进出的人多,一定要注意安全。” 上官用手臂支起脸颊,没有注意到领口的系带不知何时已经松开,露出了大片春光,眨了眨眼,“是不是多虑了?若说这天底下哪里最安全,也只有这宫里。” 宴清的眸色微黯,偏了偏头,“不对。寿弟不是空穴来风之人。既然说了,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尤其那些女官,这几日,除了姐姐的婚事,你也派人看着点。” 上官蓉撇了撇嘴,翻身躺下,胸口立刻一片凉意,这才惊觉,上衣几乎要敞到肚脐了。她连忙扯了扯衣领,却来不及了,宴清抬手便熄了外面的烛火,拉下纱幔,就着外面的婆娑竹影,一番山崩地裂! 良久, 上官蓉断断续续地声音传出,“其实……我……知道……她们……有的就是……想进……后宫……” “唔……” 宴清狠狠地咬着她的唇,眸色凌厉,分明是说:“不许再提!” 上官蓉“瑟缩”着往里面躲了躲,却哪里逃得掉。 罢了,只要眼前人的心中有自己,管她们三七二十一呢。 那韦蝉本就是她和陛下几句玩笑间,引到了内殿做事。按理说,会事殿的内殿,除了她,是不许旁人出入的。 不过如今这样也好,自己忙于后宫之事时,韦蝉也能把那些事整理成册,方便陛下阅览。 思绪繁杂,宴清看出她的不专心,不由地提了几分力度…… 外面风起,淹没了殿中的一切声音! 第429章 公主成婚 云飞虽是无父无母,但曾经的罗相于他有伯乐之恩。此番,罗永因伤虽不能自南城返回,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和请期等六礼的过程,也都由罗府承了下来。小蝶虽有着身孕,不能来回奔波,可也不得不离宫回府了。 离开前,自是依依不舍。 程莞多番安慰,待婚事办完,自是可以再度入宫。小蝶这才听了罗盛的话,坐上软轿离开。 大婚当日,上都城内,有着锦衣绸缎者,亦有粗布烂衫者,可无不夸赞罗府之尽心!新置的驸马府离罗府不远,迎亲的队伍依然是绕上都东城一圈,才到了宫城门。 驸马爷身高八尺,坐在一匹黑色骏马上,加上眉眼之间鬓若刀裁,更显俊朗凌然。 人群中一片赞叹! “这位年轻将军,如今已经是雍城的大官了!” “对对,能干非常!” “前些日子,还平了水灾!” …… 云飞就在这一众赞叹声中,入了宫。 拜别太后、太妃和陛下,这才携着静姝的手,一路踏上了回驸马府的八驾马车! 二人并肩坐立,更是格外登对,更惹百姓的百般赞叹。 驸马府的人,更加卖力,撒的喜钱也越发多了些。 “我,有点害怕。” 静姝以扇遮面,轻声道。 云飞一怔,没有听清。停顿一瞬,还是伸出手将静姝的手握在掌心,一片温热,顿时让静姝心安了不少。 送走静姝,程莞和姜玉颍自是唏嘘。歆瑜有些受不了两个长辈眼泪吧嗒的模样,悄悄退了出来,追上上官蓉的步子,“皇嫂,你说,明明三日后就回来了,母后和太妃娘娘怎么……” 上官蓉笑着点了下她的脑袋,“你还小,自然不懂。” 歆瑜撇了撇嘴,“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走吧,一会儿晚点还有宫宴呢。” 歆瑜无奈地叹口气,“成婚可真累!” 忽地又惊讶道:“那岂不是我那些朋友晚点都会来?我去看看吕琅他们来了没。” 说着,脚步飞快地就离开了。 上官蓉含笑摇了摇头,乘上辇轿向东而去。 …… 看到一身暗红锦袍的吕琅,歆瑜自是欢喜异常,上前便恭敬一礼,“副将大人!” 旁边的兵士纷纷远离了他们二人半步,假意参观去了。 吕琅轻轻咳了一声,后退了半步,“参见公主!” 歆瑜蹙了蹙眉,若不是有那么多兵士在,她连礼都不必行。毕竟这是吕琅自己说的,上了战场,只有你我,没有官职。 “你又不是第一日知道我是公主,干什么?” 吕琅皱了皱眉,回道:“今非昔比,昔日您是微臣的部下,今日您是公主!” 歆瑜垂眸扫了眼自己一身鹅黄色女装,叹了口气,“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母后非要我如此穿才可。她说,就算妇好,回宫之后,也多着女装多些。” “太后娘娘言之有理。” 歆瑜本以为他会驳两句母后,没想到竟如此说,“你……” “算了!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歆瑜说着,就带头走在前面,却没有听到吕琅的脚步声。她只好无奈地回身,“怎么不走?” “回公主,宫城重地,吾等在两日内,可在宫中逗留,不可随意走动。” 歆瑜咬了咬牙,“我批准了。皇兄那,我自会去说。” 吕琅沉思一瞬,“不妥,刚入宫就破了规矩,如何约束他人?” 他就是这般死板! 歆瑜的心中有些气,强忍着问道:“那宫宴之后,可吗?那时候,应该大家都歇下了。就是给你看几本武学秘籍。我才看了一小部分,已经是看不懂了,想让你指教一下。”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停在吕琅的耳中,颇有些撒娇的意味,而歆瑜自是全不知晓。 吕琅抿了抿唇,提了提拳,“好!” 歆瑜自是欢喜。 很快烦恼就来了。会事殿是定时开锁落锁的,宫宴之后,岂不是进不去了? 此事,她之前也问过韦蝉,她也是到点才能进出,无法左右。 “看起来此事,只能找皇嫂了!” 上官蓉正忙忙碌碌之时,歆瑜一直紧跟其后,小声哀求,“皇嫂,求你了,就一次,就一次!您把钥匙给我就行。” 上官蓉被缠的没有办法,无奈地呼了口气,“钥匙不能给你,到时候,我亲自为你提前去开门,可好?” 歆瑜自是愿意,忙不迭地点头。 韦蝉整理完内殿那些要事,手捧名录正要呈给上官蓉,正好听到了她们二人的对话,瞬间便有了主意。 夜里,韦雁闭眸躺在床上,听着韦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轻轻将手心的避毒珠缓缓放下,轻轻起身捻灭了窗棱缝隙的那根细香,低眸抬步到了女官殿的门口,自怀中取出早已备好的荷包。 “烦请两位今夜辛苦些,风声太大,我心里害怕!” 门口的两个粗壮嬷嬷连忙笑着接过,“姑娘放心,我们一直在呢。” 韦雁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安然回了屋内。 暗处的韦蝉,用手肘戳了下伸手的傅征,“我就说没那么简单!她身上不知道会有多少避毒的玩意!上次,我回过神来,又亲自试了下,那药确实没有问题。” 傅征抱着臂膀,耸耸肩,“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她,好吗?” 韦蝉皱着眉摇摇头,“你不懂!我有些怕……” “机会可遇不可求,你现在怕了?”傅征伸手抓紧她的肩膀。 痛感立刻让韦蝉颇为不适,“松开!你弄疼我了。” 看着傅征听话地松开,“我会做的!” …… 次日,阖宫直到晌午才有些动静。 程莞揉了揉鬓角,扶着榻边起身,“何时了?” 春儿立刻赶了过来,笑道:“回主子,日上三竿了都。” 程莞轻叹一下,“唉,这段时间,快要昼夜颠倒了。” 春儿边扶着她整理衣衫,边着人递过来了漱口水,“过了这几天就会好了。” “嗯。” 程莞刚刚收拾完毕,门口急忙的脚步声响起,居然是小安子。 “安公公?这是……” 程莞面露疑惑。 小安子走得急,接过春儿递过来的一盏茶,好半晌捋平了气息,“太后娘娘,您到会事殿去看看吧。” 第430章 变故突发 程莞瞧着小安子步履匆匆的模样,知道事情不小。当即朝春儿点了点头,便虚扶着她出了宫门。 会事殿外,远远地跪着许多宫侍和女官。 程莞蹙了蹙眉,来的路上,小安子已经说了个大概,心中已有了初步的判断。 “没有进过殿里的,让他们散了吧。其他的,留下。” 韦雁率先做出反应,膝行了数步,扯着程莞的裙摆,“太后娘娘,妹妹她不是有意的,她一夜未眠,所以来的早了些,求太后娘娘饶命!” “哦?” 一旁的韦蝉刚刚起身,听到韦雁如是说,当即呆愣在原地。 程莞瞟了她一眼,“也留下吧。” 话音一落,韦蝉便软了膝盖,瘫倒在地。因着昨夜疲累,进过会事殿的人,比之平时确实少了很多。众人散去后,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四五人。 程莞冷冷地扫视了她们一眼,转身进了屋内。 韦蝉往前挪了几步,跪在韦雁的旁边。 “姐姐为何害我?” 韦雁垂着眸子,冷声道:“姐姐不是在救你吗?如此,才能说得通,你为何来会事殿这么早啊?” “可是,我并未进过,你若不说,谁都不会知道!”韦蝉 咬牙道。 她知道会事殿内必会发生些什么,所以她一大早来探了个究竟,瞧了下四下无人,便折返女官殿了。 途中,特意尖叫了一声,“蛇!” 早已准备好的傅征,朝着会事殿的偏房,立刻放出一条花蛇,值守的宫侍看到花蛇后,立刻尖叫不止,这才引出了事端。 殿里,宴清黑着脸,端坐在其中,旁边的榻上,上官蓉脸色乌青地躺在那里。另一边的美人榻上,歆瑜皱着眉,衣衫凌乱,昏昏沉沉地歪着。 程莞看到此等情景,心中一痛,连忙快步走到歆瑜的旁边,“这是怎么了?太医呢?快宣太医。” 宴清重重地拍了下案几,“太医呢!” 安公公立刻躬身退出,催促着去请太医。须臾,看见乔太医领着一行人拎着药箱奔了过来,他这才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乔太医,您快去看看吧。” 乔太医点点头,忙不迭地进去。 昨夜阖宫庆祝,他身为院判,本来是安排的有人值守,谁知,那小子酒兴颇大,竟然喝多了。还得自己这个老骨头来上! 乔太医细细吩咐了下,分别为公主和皇后娘娘看诊,而后朝着里间门口那个额头已经结了血痂的昏迷着的吕琅道:“陛下,里面那个……” “治不死就行!” 乔太医立刻恭敬地点点头,朝身后的小太医示意了下,那人立刻脚下生风地奔了过去。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歆瑜先昏昏沉沉的醒来,直接干哑着嗓子喊道:“来人!” 看清眼前是程莞时,立刻红了眼眶,双膝跪在地上,“母后……” 程莞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温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半晌,歆瑜才抽抽噎噎地停了哭泣,旁边的吕琅也已经苏醒,立刻换为跪姿,深深地埋着头。 “到底发生了何事?” 程莞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上官蓉,衣襟之处,有断裂的痕迹,心中已是有了判断。 歆瑜似是有所顾忌,程莞立刻招了招手,示意所有人都先退出去,关上殿门。 歆瑜恢复了些许,回眸看着吕琅,有怒气,有不甘,她左右看了下,挣扎着站起身,自地上捡起一把约有一拃的小匕首,指着吕琅道:“吕副将,你说!” 宴清也冷着眸子望着吕琅,若不是从舅父口中听闻过这个小子虽面上高冷,实则聪明机敏,否则,他早已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吕琅蹙眉仔细回想着昨夜的事,终是摇了摇头。“求陛下治罪,微臣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哦?是吗?” 歆瑜咬牙切齿。 她昨夜进来时,分明看到他将皇嫂强压在木架之上,欲行不轨。若不是她手上这把匕首,恐怕他早已得逞!她竟不知,吕琅何时竟然惦记起皇嫂了? “你分明……分明……” 歆瑜说不出口,低眸看着手上的匕首,再看他额上的刀口,看看他手臂上的血迹,她一咬牙,将匕首狠狠地摔在地上,朝着宴清跪倒:“请皇兄责罚。昨夜是我求着皇嫂来此处的,以致皇嫂遭遇意外。歆瑜一人做事一人当,愿担罪责!” …… 跪的最近的韦雁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闻听歆瑜如是说,她轻轻朝着一旁的韦蝉道:“你可听到了?你再不认,恐怕,你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 韦蝉轻轻抬起眼皮,恶狠狠地看着她。过了片刻,她鼓起勇气,往前膝行了数步,“微臣有话。” 殿内的诸人听到动静,皆是一愣。 好大的胆子! 程莞和宴清对视一眼,宴清立即开口道:“进来说话。” 韦蝉立刻起身,小步快走地进了屋里,恭敬地行了全礼,开口道:“回陛下,回太后娘娘,回公主殿下,微臣晨起来时,看到……看到……看到……” “韦蝉,你敢……” 歆瑜跳到她的面前,堵上她的话头。 韦蝉连忙将头埋的更深,“微臣不敢!微臣只是……” “闭嘴!” 歆瑜大喝一声。 “公主……” 韦蝉轻声哀求着。 歆瑜蹲下身子,抓着韦蝉的衣襟,“我说让你闭嘴!听到没有?” 韦蝉后背的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衫,迫于歆瑜的压力,还是闭上了嘴。 屋外的韦雁,难得露出焦急的神情。不等她有所动作,宴寿已经赶在了她的面前,他回眸冷冷地扫视了她一眼,惊得韦雁顿了下身体。 “臣弟有要事来报。” “进来!” 宴寿一身常服,额上微微沁出一层薄汗,落在程莞眼里,知道他定是匆匆赶来,瞬时尽是心疼。 “给母后、皇兄请安。” 宴清和程莞均是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那日,我同皇兄说了些女官奇怪的事后,觉得不太放心,便又重新折返了那个地方。不成想,真的让我发现了些许东西。母后、皇兄,请看!” 说着,宴寿徐徐从怀中掏出了瓷瓶。 …… 第431章 妄想染指 “请恕不能打开。对此物熟悉的,这间屋子里,恐怕只有吕副将了。” 说着,宴寿拿着瓷瓶,朝着吕琅而去。 轻轻打开,在他的鼻翼下任其吸了几下,吕琅的神色立刻有了巨大的变化,脸色也变得潮红起来。 宴寿连忙盖上瓶子,端起案上的茶盏,泼在吕琅的脸上。 众人皆是一惊。 半晌,吕琅才反应过来,看向宴寿道。 “熟悉吗?”宴寿沉着脸色发问道。 吕琅蹙眉思索了下,“这分明,分明……” 宴清抬手抓起茶盏砸在他的额上,“说!” 想到刚进会事殿的那一幕,他恨不得拿刀剐了他!若不是身边还有个安公公拉着他,他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皇兄……” 歆瑜在一旁倏地跪下。 宴清抬眸瞪了下歆瑜,程莞立刻开口道:“瑜儿,你过来。” 春儿闻言,赶紧上前搀扶起歆瑜,将她扶了过来。 宴寿朝宴清点了点头,径自朝里间走去。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宴寿才从里面疾步出来,“找到了。” 只见他拿着几本药草书籍,双手呈到宴清面前,“皇兄,请看,从表面看,这些书,想来是平常经常翻阅之物。可是……” 宴寿将一旁的案几倒了些许水,抖了几下书,立刻落下细细一层灰粉。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灰尘?” 宴清正欲凑近了看,却被宴寿拦住,“吕副将,你来!” 吕琅立刻捂着额角,踉跄着走了过来,俯身嗅了下,连忙后退,“这和刚才的……” “不错。这和刚才我给吕副将问的东西,一模一样。” 看到此处,程莞已大约知晓宴寿的意思,轻声吩咐着,“此处没有外人,你尽管说。” “是,母后。” “那日,我看到一个女官形迹可疑,曾和皇兄提了下,皇兄可有印象?” “是。我当即便命人以后仔细巡逻。” “后来,我折返那个地方,捡拾了一些药粉,感觉很是奇怪。毕竟,宫城游廊,每日都有数百名宫侍经过,按理说不会有这种异物。所以,我便用帕子搓起来些,拿出宫城了。回府给府医一看,他却说,似乎不是普通香粉。因为散落的时间较长,一时也没法判别。” “我没有办法,便将此事交给管家去外面问问,看能否查出一二。前两日,果然有了消息。说这东西在岐国,叫福寿香,也是这几年才兴起来的。闻此物少量,可能会有迷惘,量大者,可致失忆。更恐怖的是,一人闻,许会察觉不到。多人临近,气息交叉,方能起效用。所以,在岐国,多于下城之市售卖,在……” 说及此处,宴寿有些尴尬,朝着宴清俯了俯身子,“在青楼房趣之时用的多些。” 忽略殿中女眷的尴尬之意,宴寿自袖中掏出另一个竹青色玉瓶,“自然,是毒药,自然有解药。” 说着,递给吕琅一粒,“嚼碎吞服即可。” “此药效,来得快,去得也快。皇嫂若是中了次毒,太医用药之后,想必很快便会醒来。至于这恢复记忆的解药,皇兄定夺。” 宴清凝眸瞧着宴寿递过来的玉瓶,缓缓伸手接过。 “我一直没有明白那日听到的那点子消息,究竟会有什么意思?直到今日起身,我忽然忆起,那日看到的那个背影,分明和昨日宫宴上的一位女官甚是相似,未免意外,我便匆匆赶来。谁知,已经是出了事。只是,我一进门,骤然发现,那日遇到的,分明是……这位!” 说着,宴寿伸手指着地上的韦蝉。 “不,不是微臣。” 韦蝉慌乱地解释。 宴寿轻轻蹲下身子,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看了半晌,朝着春儿道:“姑姑,烦请捂上她的嘴,用些力气,连鼻子一起。” 春儿点了点头,“是。” 卯足了力气捂上韦蝉的口鼻,她立刻“唔唔”地挣扎不停。 宴寿抬手示意春儿松开,“回皇兄,就是她!一样的声音。” “我虽不知那日究竟是谁和她私会,但是,一定是她。”宴寿补充道。 宴清重重地拍了下案几,“说,你做了什么?” 韦蝉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什么都没做,求陛下饶命!” 程莞示意一旁的春儿开口,“回陛下,太后娘娘也觉得韦女官似有不妥,这几日便让奴婢派人盯着她,发现,她和统领傅征,似有攀扯。” 此等秘事,他们若是你情我愿,不生是非,程莞自然由着他们。但是,如今,脏手伸进后宫,胡乱生事,她自然是不容的。 韦蝉瞬间瘫软在地。 “烦请安公公去把傅统领请来吧。”程莞轻声吩咐着。 宴清点了点头,“带一队人,若是不来,格杀。” “是。” “你是要等到傅征先供出吗?” 程莞轻轻抚着歆瑜的手背,冷声道。 韦蝉闻言,知晓是冲自己说的,连忙道:“回太后娘娘,是傅征。他哄着我,说趁着宫宴混乱,给皇后娘娘下药,那他妹妹自然就能进宫了。对,他有个妹妹,想入宫。只是,选女官时,才气不佳,被筛选掉了。” 宴清听到,拳头握得咯吱响,侧眸看着榻上的上官蓉还是闭着眸子,知道她毒性不轻。 “哦?是吗?”程莞垂眸一瞬,而后眸色凌厉地凝视着韦蝉。 “若有一句虚言,韦家上下陪葬!包括,你的姨娘!” 韦蝉吓得一颤,仍梗了梗脖子,“臣女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太后娘娘。” 如今只有咬牙坚持,方有一丝生的希望。原本,她以为,陛下发现上官蓉与外男有染,必然大怒,打入冷宫。到时候,她才能趁着在内殿侍奉之际,贴心环绕,以期生米煮成熟饭,入主东宫。 没想到,所有的事都出乎意料。陛下除了脸色不好,依然沉着冷静,还寻了太后娘娘过来做帮手,更是请了太医为他们医治。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都不可能了!眼下,只有保命了。 一旁的吕琅正蹙着眉频频摇头,头痛欲裂,忽然,昨夜的事悉数进入脑海。片刻,他直接跪倒在地,“求陛下责罚。昨夜,微臣中毒颇深,一时间迷了心性,竟然想染指……” 第432章 好竹歹笋 “闭嘴!” “闭嘴!” 宴清和歆瑜同时发声,惹得殿中的人皆是一震。 “后来,歆瑜制止了你,是吗?” 程莞凉凉的声音响起。 歆瑜骤然趴在程莞的膝上哭了起来。不错,她昨夜赶到时,吕琅明明正欲欺负皇嫂,皇嫂整个人也似是迷迷瞪瞪的,她当即觉得不对劲,先是过去用力去推吕琅,无奈力量有限,只好拿出匕首,刺伤他的手臂、额间。吕琅这才吃痛放手。 而后,她迷迷糊糊地去打开窗子之时,吕琅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紧紧环住了她,口中还一直喃喃着,“阿瑜……阿瑜……” 她挣脱不掉,只好大力转身,意欲伸出双臂,去推倒他。 谁知,人没推倒,她却被吕琅用了蛮力,抱到窗边小几上,就这样,四肢乏力的她,很快便感到自己被吕琅硬生生地侵入了! 痛意掺杂着恨意,支撑着歆瑜。她最终勉强收拾了裙衫,起身拿起一旁的条几冲窗子连砸了几下,终是把窗子砸出了个破洞,她这才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吕琅痛苦地跪在地上,将头“嘣嘣嘣”地磕在地上,“求太后娘娘杀了我吧。都是微臣的错!” 程莞和春儿对视一眼,看看他和歆瑜均是衣衫凌乱的样子,顿时明白了什么,立刻怒从心间起,“来人,拖出去!” “不,不……母后……” 歆瑜惊觉什么,慌乱地跪倒在地。 “母后三思,母后三思,求您了……”歆瑜趴在程莞的脚下,一个劲地哀求。 程莞气得胸脯起起伏伏,春儿生怕有个什么好歹,“主子,咱们让陛下处理吧。先回去可好?公主也得洗洗,是不是?还有半个月,咱们不是还得去南城吗?” “南城?” 忽听春儿提起这个地名,程莞的眼前闪过那种一向平静的脸庞,骤然安定了几分,“好。” “恭送母后!” 宴清在身后恭敬地起身,歆瑜泪眼朦胧地看着宴清,宴清蹙了蹙眉,心叹:难道自己对这个妹妹太过宽松了吗? “寿弟,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宴寿摇了摇头,“臣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眼下皇嫂和吕副将皆有中毒之相,想必凶手是不能饶过的。” 宴清点了点头,“不错。施药者韦蝉,妄图行刺皇后,赐死!” “不不不,陛下,不是这样的。” 韦蝉大力呼喊着,几乎要爬到宴清身边时,骤然被宴清踢翻,“怎么,你还想活命?” “不,不是这样的……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好竹出了歹笋,你死了,省得污了韦家清名。”宴清不耐道。 韦蝉却忽然一怔,“哈哈哈哈……韦家……陛下……” 屋外的韦雁闻声,心知不好。 果然,里面的韦蝉的胡言乱语悉数传来:“陛下,你去搜搜韦雁的寝殿,看都有些什么?韦家……凭什么韦家两个女儿可以作女官?凭什么?哈哈哈哈……陛下,你当真是……陛下,我真的是心慕于你……陛下……” 正说着,傅征被押了进来。 韦蝉看到他,啐了一口,“陛下,我与他本就是利用关系,我只心慕你……我给了他身子,他给了我毒药……对了,这主意,还是外面的韦雁姐姐给我的……哈哈哈哈,还有,傅征啊,他恨这个小将军……说是他夺了他的职呢……” “陛下……陛下……莫听韦蝉胡言乱语……” 韦雁在外面胡乱地拍着殿门,傅征闻言,直接跳起来一脚踢在韦蝉的胸口,“你这毒妇!” 安公公大喝一声,“傅统领,当殿行凶,杀!” 立刻涌进来数十名护卫,火速将傅征围在其中!傅征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率先出手,初时,立刻有两三名护卫被击倒在地,痛苦地呻吟! 宴清在一旁铁青着脸,握着拳头。宴寿见势,连忙站在宴清前面,却听到宴清沉声道:“我谅他也不敢!” 话音刚落,却见宴清一个跃步绕过宴寿,也投入到混乱之中。 傅征的唇角一扬,恶狠狠道:“找死!” 说着,便朝着宴清的方向将袖中的暗箭射出。宴清却不躲不避,只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宴寿,宴寿立刻会意,大喊道:“左右!” 这些护卫,平时都是近身在侧的,闻听此言,立刻朝着左右而来,傅征瞬间慌了神,连忙去顾及左右。趁此功夫,宴清自腰中抽下佩剑,格挡掉那只暗箭,反手冲着傅征的眉心而去。 傅征立刻回神,稍一侧头,便险险躲了过去,不成想,旁边的宴寿早已执起一柄青铜灯柱,直直地打在了傅征的额上!瞬间,鲜血四流,很慢弥漫了傅征的整个面部! 不一会儿,他便软软地倒下! 死前,他仍然不甘地望向吕琅,眸中尽是恨意! 一旁的韦蝉看着脑浆迸裂的傅征,忽地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呆呆地立了一会儿,便直直地躺倒在地! 安公公上前探了一下,摇了摇头,“回陛下,似是吓死了……” 宴清冷着脸点点头,“开门!” 开门的一瞬,韦雁立刻趴倒在地。 “你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怎么,你也喜欢孤?”宴清的眸子尽是讥讽。 韦雁连连摇头,“微臣不敢。” 宴清咬了咬牙,“我看你敢得很!” 韦雁忽然端出世家嫡女的架势,“韦家是百年世家,今日已经死了一个韦家女,陛下该掂量掂量,再做决断!” “呵!”宴清冷冷一笑,的确止了要下令斩杀她的念头。 “寿弟以为如何?” 立在一旁的宴寿一怔,思索许久,想到他们姐妹竟做如此龌龊事,忽地也有了些龌龊心思:“不若赐婚给臣弟吧。他日,韦家女必犯七出之条,再休为下堂妇即可。如此一来,臣弟今日匆忙进宫,也有了理由!” “至于韦家二女,饮酒过量,不慎薨逝。傅统领,巡逻不力,当场自裁。” 说完,宴寿朝着宴清福了福,“如此可好?” 看见榻上的人缓缓抬手,宴清的唇角勾起笑意,“好,就按你说的办。” “吕琅,你着人把他收拾干净,等着。” 宴寿听到上官蓉苏醒的动静,不敢耽搁,连连应下,着人带着吕琅下去了。 韦雁看着兄弟俩言语间便决定了自己的命运,却也无可奈何。 第433章 谎话连篇 好死不如赖活着! 便任由宴寿带着人领着她下去了。 眼下,只有吕琅最为棘手! 杀又杀不得!歆瑜肯定不同意! 放了他,皇家威严何在? 宴寿一时间想破脑袋,也没有主意! “你可还好?” 宴清温柔地问道。 上官蓉揉了揉眉心,“我怎么了?怎么在这里睡着?” “昨日宫宴后,你说来给歆瑜开门,我也酒醉着,就放你来后径自睡了。谁知道,你许是太乏了,昏昏沉沉地就在那里殿睡着了。今日晨起,我寻不到你,才发现,你疲累是真,那里殿被韦蝉下了秘药也是真,所以,你才睡得如此沉!” 宴清的谎话张口就来,一旁的安公公赧然地笑了笑,转身退了出去。 “韦蝉为何要下药?” “呃……许是她认为我一定会来寻你……所以……” 上官蓉的眼珠转了转,轻掩着唇,“啊?难道她要……”背着我,勾搭你? 话没说出口,瞧着宴清的神情,上官蓉立刻信了七八分,立刻紧紧抓着他的手,“幸好你睡着了……” “胡说!孤会是那等没定力的人?不过,查清此事时,我直接下令要斩杀她,谁知,还没动作,她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宴清无辜的耸耸肩。 “啊?” 宴清郑重地点点头,上官蓉深深地叹息了下,“怎么会……” 宴清边说话,边仔细地为上官蓉整理着颈间的衣领。 上官蓉顺着他的手,摸向自己的门襟,“怎么少了颗?” 宴清的宴清不去直视她,左右看了下,“许是掉了吧?一会儿找找。” 心中知晓,定然是昨夜被那吕琅拉扯掉落了。好在,除了门襟,尽数完好! 可歆瑜…… 宴清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 “也有件好事。寿弟不知何时和韦雁认识,方才求了旨,孤同意了,不日便为他们定下婚期。” “啊?” 事情一件接一件,上官蓉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了好了。咱们不在这里睡了,回寝宫!” 宴清说着,双手打横抱起她,不管她同意与否,硬要一路抱回寝宫。 …… 好不容易说服歆瑜洗漱休息,程莞扶着额紧锁眉头。 “你说怎么办?春儿。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 程莞一连几个发问。 春儿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方才底下人来信,陛下和寿王爷定下了不日就娶韦家大女儿的事,主子您看?” “什么?” 程莞倏地一惊,很快便想通了。 “不可。寿儿年轻,不可娶这样人家的女子。我不同意。无论什么目的,我都不同意。” 春儿附和地点点头,“主子,您看,该如何是好?” “他们韦家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是百年世家,如此管束女儿不力,妄图左右后宫之事,本宫还能由着他们不成?” 程莞凝眉思索了许久,附耳和春儿交代了几句,春儿的眼神一亮,立刻应道:“一定没问题。” 韦家枝繁叶茂,素来女子强势,男子偏弱。是以,多有男性子弟出没秦楼楚馆,只要在这上面做些文章,倒逼韦家就可以了。 对付小人,只能用小人的办法。 …… 多日以后,太后娘娘一行刚抵达别院,便收到上都的书信:韦家长女韦雁,不堪流言,自绝于房梁之下,与寿王爷的婚事,自此作罢。 程莞只粗略地看了一眼,将信纸便丢进了铜制水盆中,侍女依稀听到:活该。 罗永只温柔地为她宽了外衣,听着她静静述说: 张旭掌管刑部,罗盛在大理寺任职,做实几个韦家子弟的小罪名,应当不是难事。 以韦家的能力,他们定然很快就会想法子评定! 可不幸的是,月怜姐姐于秦楼楚馆也经营甚多人脉,韦家这些事,很快就会传到弘国各地。 到时候,如山如水的奏折都会飘落上都,飘至清儿的案上! “龙颜大怒,韦家难不成还想通过嫁女平息这些吗?” “是。阿莞妙计!” 这些,自是后话! …… 想到总算解决掉一个韦家,程莞的心情舒畅了些。 “此事不必知晓清儿,省得被韦家那些老奸巨猾的人看出端倪。咱们只悄悄地做了便是。” “嗯。奴婢明白。” “你看瑜儿这事如今该怎么办?” 程莞又蹙紧眉头。 春儿小心地托着她的手臂,安慰着:“主子该歇歇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公主也是大孩子了,等她醒来,咱们再说说,可好?” 程莞无奈地点点头,只好如此了。 …… 静姝回门之际,瞧着歆瑜一脸颓丧的模样,再瞧瞧太后和母妃的脸色,知道定然是遭了什么大事。 姜玉颍已然从程莞口中知晓了实情,自是气得不行。只是,这事,最终还得歆瑜自己想通才能做决定。 随即,便劝着程莞想开些,如同当初程莞劝自己接受云飞那般。若是孩子有那心思,做长辈的又能如何呢? 宴席过后,静姝在歆瑜的房中许久,两人终于相携着一起出来。歆瑜矮了矮身子,冷硬道:“自今日起,我便宿在营中了。母后和太妃娘娘不必操心。” “呃……” 静姝有些讶然。 程莞和姜玉颍纷纷看向她,急切地看着歆瑜离开的背影,静姝一跺脚:“她问我,若是有人不小心伤了我,我可会原谅?我说,若是不小心,倒是也能给个机会。只是,还得从长计议。她怎么……” 程莞长长舒了口气,姜玉颍则是不停地朝着静姝虚点着。 “罢了。” 而后朝着春儿道:“跟寿儿说,先将那人放了,该干嘛干嘛去。可将此事说与程将军。” 春儿立刻会意,快步走了出去。 静姝有些不明所以。 程莞却笑着扯过她的手,“新婚,可好?” 静姝立刻羞臊地垂下了头,程莞立刻轻笑起来,“好,好……” “明儿个,是不是就得回钦州了?” 姜玉颍轻轻点头,“是。真舍不得姐姐啊。” 程莞也是不舍,“我也是。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总有再相聚之时的。” 第434章 小蝶生了 姜玉颍亦是点头。 “我再等几日,若是歆瑜实在不愿意随我去别苑,也就启程了。” 程莞轻轻摇着团扇,“哦,对了,可能还要等到小蝶生产。回来一次不容易,多做些事吧。” “也是,主仆一场,不容易。” 说着,姜玉颍也是回头看着如夏。 如夏轻笑道:“主子瞧什么呢?我觉得现在可好了。” “好,你觉得好就好!” 诸人笑成一片。 …… 快到十月,天气一日比一日地冷。 小蝶有些不忍,临出宫时,又劝道:“主子,您要去别苑,就启程吧。过几日,更冷了,路上不好走。” 程莞轻轻抚着她的肚腹,“那不行,最起码看着这个小家伙出来啊。” “府上都安置好了,主子不用担心。” 小蝶正说着,忽地:“哎哟……” 说话间,脚下已是一片湿润。 程莞心道,“不好!这是要生了!” “快来人,抬罗夫人回府。” “备轿,去罗府。” 众人一阵张忙,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小蝶已经安置在罗府的榻上。 程莞和罗老夫人久未相见,自是一阵唏嘘。 罗盛紧张地踱来踱去,听着里间小蝶啼血般的痛叫,罗盛几乎就要冲将进去。 小蝶断断续续地声音时不时地传来,“一定……一定……要保住……孩子……” 程莞蹙紧眉头,又听到罗盛大叫道:“不,大人,大人为先……” 伺候的稳婆偷偷一笑,罗夫人虽然腿上无力,可孩子并不是很大,顺利生下应当不是难事。只抬头冲着小蝶笑道:“夫人放心,老妇定保母子平安。深吸气……发力……” 小蝶闻言,更有了些许信心,长长地吸了口气,又狠狠憋劲,只觉得身体流出一股热流,却未听到婴孩的声音。 痛意同时如山般袭来,她不自觉地尖叫起来。 稳婆却大声道:“夫人加把劲,若是喊的时候,再用些力……” …… 屋外的人只听着里面断断续续地声音,情况却不甚明朗。 夜色渐黑,罗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太后娘娘,实在不敢劳烦……” 程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无事。 又饮了一盏茶,这才隐隐约约听到里间传出微弱的哭啼声。 “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 伺候的妈妈抱着包裹好的孩子笑着出来,罗盛只扫了一眼,立刻冲了进去,小蝶已是满头汗意,罗盛顿时红了眼眶。 “你可还好?” 小蝶冲外面张望了下,“你可喜欢?” 罗盛忙不迭地点头,“自然,自然。” 不一会儿,屋内收拾妥当,血腥气也少了不少。程莞也掀帘走了进来,温声道:“好生歇息,这几日,便让太医宿在府上。有事,一定要去宫里报我。知道吗?” 小蝶感激地点点头。 程莞不愿打扰他们夫妻情深,准备点点头离开,却听小蝶道:“主子,赐个名吧。” 程莞一怔,朝外看了下,罗盛立刻补充道:“能得太后娘娘赐名,是他的幸事。” 程莞含笑点了点头,“好。我想想。” 思索许久,“文,可好?” 小蝶怔怔,连忙致谢,“多谢主子。以后就叫他罗文。” 程莞浅浅一笑,轻轻转身离了里屋,依稀听到小蝶轻声道:“主子这是拿文儿当亲人了。” 罗盛也温柔道:“是啊。” 程莞眼眶一热,迎着冷风,垂了垂眸,虚扶着春儿的手臂上了马车,回宫去了。 …… 无论宴清夫妇如何挽留,程莞均是摇头。上都诸事一定,她打定主意还是要回到别苑去。 宴清无奈道:“好吧,母后。那儿子定然好好为你安排路上的事宜。” 程莞浅笑着点点头,“如此甚好。你年少有为,我留在宫里,实在是除了给你添麻烦,也没有别的什么事。” “母……后……” 宴清无奈地喊道。 “好了好了,不说了。” 程莞拿团扇掩着面笑道。 “对了,还有这些……” 程莞伸手将案上的一摞奏折往前推了推,“我走了,也不用看着这些烦心了。” 宴清蹙了蹙眉,随手拿起了一本,复又“啪”地放下,“这些人太过分了!竟然递到了母后这里!” 程莞和春儿对望一眼,“所以啊,这些,我自是不愿意管的。你去问问你的新皇后,看她怎么处理?” 宴清抿了抿唇,捧起那一摞奏折,“哗啦啦”洗漱丢到了一旁的火盆里,“无甚好问的。” 说着,扭身跪倒在程莞的身前,诚挚道:“母后,自年幼时,儿子便看着父皇几度伤您,甚至于将您圈禁在院中。那时起,儿子便想做个不一样的帝王,想着,以后若有了喜欢的人,定然如那些贫苦人家一般,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会似那些大家贵族般妻妾成群!所以,以后母后若再收到这些,便拒了吧!” 第一次听宴清说这些,程莞惊讶地说不出话,双唇微颤,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一旁的春儿早已是泪眼朦胧,“奴婢替主子谢谢陛下。” 宴清径自起身扶着程莞的手,“母后,您去别苑也好。那里离外祖家近,又山清水秀,您苦了一辈子,是该享享清福了。您放心,只要您喜欢,您可以一直住在那里。” 程莞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宴清,知道他是真的长大了。 “可是……” 半晌,程莞喃喃吐出两个字。 “母后是说,后宫与前朝总有关联,是不是?不怕!我早就想好了,倘若他们追的紧,我就将这后宫一分为二,分为南北两宫。所有想送进宫的女子,悉数居于北宫,衣食住行,皆可满足。只是,她们这一辈子,也仅有此了。亦或者,蓉儿所管的女官殿,亦可进些人,辅佐皇后处理民情要事,也能吃穿不愁,还有饷银。除却这些,再无其他。” 宴清眉目清朗地说着这些,程莞知道,他定然是思索许久,才做出来的决定。当即点点头,“甚好!如此,母后心安。” 上都下起第一场冬雪时,程莞这才披了件赤色大氅,踏入前往别苑的马车。 城楼上,上官蓉浅笑着问:“陛下,怎么不告诉母后呢?” …… 第435章 偷偷送别 宴清遥望了车队许久,这才执起上官蓉的手,缓步步下台阶。 “我不想母后还因着许多事而有所牵绊。” “可是,陛下你明明……” “是,我不想母后离开……可是,我更希望,母后的往后余生,都能开心……” 上官容抚了抚肚腹,“一定会的。他日孩子出世,母后一定会更加开心的。” 宴清微笑着看了上官蓉一眼,用大氅将上官蓉拥在怀里,“是啊。若是知道你已经怀了骨肉,她定然很是开心,有可能会继续留在宫中。可是,我知道,与此相比,她更喜欢南城,更喜欢别苑……” 上官蓉轻轻点头,“嗯。那今日我再去请瑜妹回来,将好消息告诉她,可好?” 听到上官蓉提及歆瑜,宴清轻轻叹了口气,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中走着,“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回来?” 上官蓉紧紧地握上宴清的手,“怎么会?她是孩子的亲姑母呢!” 宴清望着远处的宫殿,长长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对,你说的是。” …… 上都城外, 程莞一行的车队在漫天小雪中缓缓前行着,无人注意到:一旁的巍巍山丘上,一人一马,红衣艳烈,伫立在雪雾中。 在她的身后,远远的,还有一人,单手执剑,静静地站立着。 雪势越来越大,终于,完全看不清车队的影子。 早已泪流满面的歆瑜,抬手轻轻用掌根抹去眼泪,夹紧马腹,勒了勒缰绳,马儿顺势抬起前蹄发出一阵嘶鸣,便调转方向,“哒哒哒”地奔跑起来! 离得越紧,歆瑜才渐渐发现,是一个人影——吕琅。 她本想像平时一样,完全忽略掉他,可是…… 也许是母后离城她没有亲去相送的缘故,或许是积累许久的怨气所致,她冷冷地勒紧缰绳,站在吕琅的跟前。 “你有这功夫,不如去把太后娘娘送到别苑!” 吕琅的瞳仁一动,抬眸回望着她,只见歆瑜绷紧的下颌,凸显出她依然对他是恨意满满,良久,缓缓开口道:“好!” 歆瑜咬了咬牙,瞪了他一眼,懒得再理会他,“驾!” 马儿立刻扬起四蹄,飞驰而去! 吕琅望着他的方向许久,动了动早已僵硬的双腿,感到活动自如了些,这才加快了步子,往山下而去。 吕琅心中卯足了劲,打算亲自向程将军请辞,再快马加鞭,追上太后娘娘的车队。 正走着,忽听到林中传出一阵带着斥责之意的唤声:“琅儿!” 吕琅的脚步一顿,满目惊讶地望着来人,“母……” 话未说完,他紧张地左右张望了下,见四下无人,这才上前搀着来人,“娘,你怎么来了?” 那妇人蹙紧眉头,望了吕琅许久,蓦地,抬手抽了吕琅一个耳光。 吕琅被打得脸色发红,唇角溢血。 却听那妇人开口道:“我若不来,你是不是早就将母后忘到九霄云外了?” “儿子不敢!” 吕琅连忙跪倒在地。 那妇人被一个不长胡子的中年男人搀扶着,寻了个巨石坐下,“此处虽然风大,说话确实极为方便。” 吕琅低着头,默不作声。 “母……我已经来了有四五日了,听到的都是什么呢?无非是,吕琅被降职了……吕琅被程将军调为近卫了……吕琅天天犯错,动辄被打军棍……吕琅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妇人冷冷地笑了下,“怎么?我儿看上了他们的二公主?” 吕琅依然低着头,不予回应。 “啪!” 又是一个巴掌,抽在了吕琅的脸上! 血腥之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嘴巴。吕琅用舌头舔舐了一圈,“噗”地一下,尽数吐到了雪地之中! 妇人扫了一眼,“知道疼吗?” 见吕琅仍不回应,妇人又要抬手,一旁的男人笑着阻了她,“夫人,公子年轻,心里定然是知道的。” 妇人抬眸看了眼男人,瞬间熄了不少的怒火,恨声道:“若不是劳……劳叔父劝我,我今日非打到你说话不可。” 吕琅仍旧垂着眸,不发一言。 “你十岁那年,我亲自交代,你来这里,是带着任务的。那时,你承诺得好好的,如今难道全忘了?你忘了你的胞弟是怎么死的?忘了娘是如何送你出来的?若不是你劳叔父,娘恐怕早已化为一堆枯骨了,你知道吗?” 妇人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儿子不敢忘!” “不敢忘?那你如今在做些什么?讨仇人的公主欢心?还是什么?你倒说说看?” 夫人穷追不舍。 吕琅抿了抿唇,不知道如何解释。他没有忘记母亲的嘱托,可是,他似乎……似乎……对歆瑜有了别样的心思…… 旁边的男子,眼神一眯,忽然附在妇人的耳边低语了一阵。 妇人立刻满面笑意,双手托着吕琅的手臂,示意他起来,“琅儿,难道,你要娶了那公主?以此来获得更多的兵权?” 吕琅倏然抬眸,眸中尽是震惊! 他从来没有这般想过! 妇人却完全忽略了他的惊诧,转眸看向一旁的男子,“劳占,你说得对。琅儿自幼便聪慧,他一定是这样的。真是天赐机缘,若是如此,我儿或许可以早些年归国了。” 妇人笑着说完,转身拥着吕琅,“琅儿,娘错怪你了。都是娘的错。你莫要怪娘……” 说完,又抬出状如枯槁的手,抚着吕琅的脸颊,温柔道:“疼不疼?随娘到住所去,给你上上药。” 吕琅的喉头一梗,自记事起,娘就这样。生气时,似是根本不记得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子;平和时,又时时流露出令人留恋的温柔来。 吕琅侧了下脸颊,与母亲的掌心更近了些,轻声道:“不疼了。” 妇人布满皱纹的脸微微笑了下,“好。不疼就好。娘都依你,你喜欢她,就去娶她。娘明日起,便回去,等着你的好消息,好不好?可是,琅儿,你一定要快,好不好?宫外的日子很苦,你知道吗?” 吕琅轻轻点了点头,蹙眉看向旁边的劳占,“我不是每月都把饷银派人送回去吗?” 妇人凝眉思索了下,也回眸望着劳占。劳占似是慌张了下,“回小主子,那些饷银,也没法和以前比的。” 第436章 柔妃 妇人立刻点点头,“是。劳占说得对。况且,娘还要为你养些人的。” 吕琅蹙了蹙眉,“娘,这些你不用操心!” “啪!” 又是一记耳光,落在吕琅的脸上! “你想干什么?难不成你不让我参与,以后想独自享清福不成?” 见母亲如此喜怒无常,吕琅惊诧之余,疲惫地回了句,“儿子不敢。” “那就好!我养些人,自有我的道理。就按你的计划,把公主娶回去!” 妇人说完,便扶着劳占消失在密林之中。 吕琅呆愣在原地许久,这才轻轻蹲下身子,捧起一把雪,捂在脸上,让自己清醒一些。 过了一会儿,这才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抬步下山去了。 …… 密林深处,两人蜿蜒下山的脚印很快被大雪覆盖。行至一处废弃的院落前,劳占温柔地拍了拍妇人的肩,软声道:“你先回去。我去交代些事,很快就回来了。” 妇人撇了撇嘴,双颊被冻得红扑扑的,显出不少生机,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姣好容颜,长睫一垂,带着些许期盼,“好。你一定快些回来。” 劳占点了点头,强忍不耐,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转身离去了。 妇人的神色有些落寞,却也无可奈何,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如今,她无人可靠,只有劳占了。 她知道,他在外面定然还有其他女子,可是,她只能装作不知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思及此,她又有些烦躁,额间隐隐作痛。 里面正在生火准备做些餐食的妇人听到动静,连忙迎了上来,“主子,您回来了!” 她蹙紧眉头,抬手就拍掉了那人伸过来的手,“死金玉,我的醒神香呢?” 金玉慌忙收回自己的手,躬身在前面引着路,“在卧房,早已经备好了。” 妇人脚步匆匆地赶紧进了卧房,几乎是踉跄之姿势,深深吸了口气,顿感舒适了许多。回头朝铜镜扫了一眼,发现头上的发钗不知何时已经乱了几分,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扶正了些许,念叨着:“如今,身上值钱的物件也就剩这个了。” 念着念着,滚烫的热泪就落了下来。 她明明是幽国最受宠的柔妃,为何今日却落到这般田地?这么想着,胸中翻腾起浓浓恨意,额角又开始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 抬眸扫到案上的醒神香,她慌乱地朝外大喊:“金玉……金玉……我的香……” 金玉连忙从外面赶来,看到已经燃尽的香,连忙手脚麻利地换了自暗盒里取出一支新的,点上。 不期然地,“啪!” “我不在,为何要点?” 柔妃的目光凌冽,凑近了香案深深嗅了几下,回身又打了金玉一下。 金玉连忙跪倒在地,“主子,是劳总管,他嘱咐了时辰,以便您回来就能用上!” 柔妃的眼神瞬间缓和了几分,平静了须臾,“醒神香金贵,于本宫安神定心颇有益处,以后还是省着点用。” 金玉瑟瑟缩缩地点了点头,“是。” 片刻,“那奴婢去为您准备餐食了。” 柔妃抬了抬手,算是同意了。 她回眸轻轻坐在岸边,用纤细的食指轻轻拨弄着落下的暗色香灰,唇角浅浅勾起,“劳占也不算太没良心。” 宫城之变后,她越发地喜怒无常,幸得劳占不知从何处寻了名医,做了这醒神香,每每燃上两支,屋内便似有从前的寝殿的感觉,令她心旷神怡,平和许多。 可是,自己却对不起他!没有护好他们唯一的孩子! 思及此,柔妃顿感鼻间酸楚,眼泪已是溢到眼角。她睁了睁眸子,理了理鬓边碎发,从暗盒里取出一块几乎看不见图案的红玉,轻轻咬了咬唇,“昊儿,母妃一定会为你报仇!” 说着,她轻轻趴在案上,静静地哭泣起来。 那年,若不是太过信任琅儿那个贱种,她的昊儿也不会死! 她就知道,他爹负了她,他的儿子又怎么可能值得托付?他们父子俩都是一路货色! 那年游山祭祖之时,那老家伙明明已经是年近五旬,却还是在人群中瞧上了她。只一日,宫城里的老太监,便进了府,宣了旨,一顶软轿,她便被抬进了宫。 她本是豆蔻年华,初时自然是百般不愿,可是老家伙阅女无数,甜言蜜语不绝于耳,更是承诺,日后绝不再纳一女入宫。 她信了!着实也过了许多年安稳平和的日子。可是,只有一条,那就是她一直未有身孕。 她窝在他的怀里祈盼,轻轻诉说着她的愿望,老家伙都是轻言细语一番安慰,劝她终归是会有的。 她信以为真,很长一段时间内,对他无有质疑。 可是,某一日,金玉说:“府里新得了个妇科圣手,长于妇人之症。可宫里人多眼杂,不好大肆请进宫来。” 她只漫不经心地应了声,“那就祭祖之时带过来便好。” 谁知,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揭开了多年的丑陋!她的体内早已在无形中被下了不孕的药物,自是永远不可能有孩子。 一开始,她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待她那般好! 她情绪激动地冲到他的帐前,却听里面谈论的声音:“皇后还有多久?” “恐怕不好坚持到祭祖返宫。” …… “那就提前结束,回宫!” “是!” “柔儿那里,还是同从前一样。” “是。” “孤宠爱她,就够了;孤老了,最好不要再有孩子了。免得似别国那般,生出诸多是非!” “是……” 闻听此言,帐外的她,犹如晴天霹雳!原来,所有的宠爱都是假的,连个孩子都不能拥有!怪不得宫里那些女子那般看自己!恐怕,她们心里都在冷笑:宠爱又如何?她日你人如昨日黄花,不照样和我们一般? 她不甘心,她恨! 她求了那圣手,无论何种药物,她都愿意尝试,老家伙越是如此,她越不让他如愿! 第437章 伪造旨意 她如以往那般,日日随着他出入御书房,天天伴着他游玩后花园,多了一条,她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娇羞害臊,她明目张胆地拢着他的手臂,扯着他一起躺倒在许多竹简杂书之中,亦或者是密密织织的草丛之上,也可能是蒸汽缭绕的浴桶之中…… 老家伙自然是欢欣异常,很快,她也如愿了! 她顺利怀上了琅儿,老家伙似乎也很开心。她心中亦有些怅然,“或许,他只是被别国的宫廷秘史吓到了,真有了孩子,他还是一样喜欢!” 然而,好景不长! 她挺着肚子手提亲自炖煮的凤梨鸡丝时,却听到了御书房内娇媚的低笑声。她瞬间苍白了脸色,一旁的金玉安慰道:“主子,民间亦是如此。倘若妇人有孕,也是要给男人纳姬妾的!” 她咬了咬牙,狠狠地剜了金玉一眼,愤愤地离开了。 自那后,她开始赌气,不许老家伙进她的寝殿,冷言冷语地对他;她以为,她独宠多年,使些小性子,他必然会知晓自己的好,只会更加宠爱! 谁知,不久后,便听说,又抬进宫了一个绝色女子! 她开始变得喜怒无常,她恨腹中的孩子!若不是她,她仍然是最受宠的柔妃!她动辄打骂金玉,斥责宫人! 一时间,所有人看到风声鹤唳,不敢作声。 最后,还是自己母家,送了劳占进宫。 劳占年轻,又颇通些制香之术。可是,太医院被老家伙看得严,无奈,只好“阉”了劳占,送进了宫。 初时,劳占只每日照本宣科,并不上心。 可是,不得不承认,他进宫后,她平静的时候,明显多了许多。生下琅儿后,她日日无趣,便逗弄着劳占,“你生的这般俊美,会不会恨本宫?” 劳占抬眸望了望她,有些看不清的情绪,“奴才不敢。” 她只哈哈大笑,“谅你也不敢!”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生出了许多无趣。因着劳占制香的功劳,有时宫里也只有他们两个。 她看到琅儿就烦,索性扔给了嬷嬷,只和劳占于殿中饮酒作舞。 …… “怎么哭了?” 低低的男声响起。 柔妃蓦然抬头,看到劳占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内。她连忙伸出双臂,环抱着他,“你不要走!” 劳占有些不明所以,还是顺着她答道:“自然不会。” 柔妃泪眼朦胧地扯着他的衣衫起身,轻轻地将十指与之交缠,垫着脚尖,轻轻地吻上他的,喃喃着:“我只有你了,你莫要忘了我们的皓儿,好吗?” 劳占的身形一顿,余光瞥到那块儿被摩挲多次以致看不清图案的红玉,心中也是一痛。那红玉是他亲自雕的,送给皓儿的。 他被“阉”入宫,本对他们吕家恨意滔天。可是,许是太仓促了,昏睡醒来,竟然发现自己还有得救。那段时间,他借着为柔妃制香之事,时常躲在屋里,疗养自己。 感受到身体的变化,那段时间,他更是心中雀跃,却也不敢说出去。 恰好柔妃整日拉着他饮酒寻乐,不成想,某日苏醒,竟然和柔妃双双躺在她的红帐软榻之上。 清晨的柔妃,凝视着他的下腹许久,最终尖叫出声,吓得他连忙跪在榻上求饶。 听着外面连续的敲门声,柔妃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片刻,冲着门外一喊, “滚出去!” 门外的声音骤停,柔妃温柔地捧起他的脸,娇媚一笑:“本宫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个如此妙人!” 他断断续续地解释,以期得到她的谅解。 没想到却蓦然抬手,扯掉了自己的里衣,露出胸前的大片春色,“怕什么?我这宫里,整年也不来个人!” 话音一落,她便主动地摩挲着自己的肩颈。似舔如舐,他的身体很快又有了反应,不多时,便觉身体多了几分黏腻。 他大着胆子,主动撩起她耳边的碎发,轻轻含了起来,似是要将其吞咽入腹。 柔妃久不经事,立时就要发出声来,他连忙以手遮掩一二,却直接被她用力咬住,痛的他“闷哼”一声,体内腾得升起一股燥热…… 自那以后,两人均是大胆了许多。 故而,月余后,柔妃的月信未到,有了怀孕的迹象。 两人这才慌乱起来,颤颤巍巍地拥在一起许久,还是柔妃先开口:“有你,我才有了这月余的欢快,所以,我一定会护着他,护着你。” 他心中愤恨,却无可奈何。 自那后,他常常静静地居在偏殿,听着那老国主和她的嬉笑之声!他也想过,是不是花尽钱财,到宫外谋条生路? 于是,他偷立府邸,豢养了许多女子,可是,却再也没有一个女子,有孕在身。 自此,他这才死了心,打算生生世世护着她们母子。 可是,宫墙之内,什么才是永恒的? 没错!权力,只有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只有把皓儿推上那个位子,他才能一世无忧! 谁能想到,他费尽心力,结交朝臣,终于在他要看到一丝希望时,老国主居然身染重病,命悬一线!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怂恿柔妃,于龙榻之侧,伪造圣旨,将帝位传给皓儿! 可是,圣旨还未拟完,太子竟然从龙榻之后走出,当场戳破了他们二人的计谋!太子还算仁厚,只将他们二人禁足,并未作其他。 二人盘算许久,担心被诛,连夜让吕琅抱着幼弟,自暗道而出。谁知,太子早已设下埋伏,怀中的皓儿,更是成了吕琅的肉盾,当场身亡! 思及此,劳占抽出手,捧着吕柔的脸,回吻了上去,良久,拥吕柔入怀,“不会。皓儿也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一定会为他报仇的!一定会让褚桑后悔他昔日的决定!褚桑怎么也没想到,驱逐我们三人将是他此生最错误的决定!” 听到劳占如是说,吕柔这才缓缓放下心来。 “大人、主子,餐食好了。” 金玉的声音,在外面轻轻响起。 第438章 阿棠 劳占温声对吕柔道:“走吧,金玉好不容易做好的,去吃些。” 吕柔撇了撇嘴,终是顺从地跟着劳占出了屋子。金玉是自小便跟在身边的,按理说,她被驱逐后,金玉还主动寻过来,她自是十分感激。 可是,看着劳占对金玉时时露出的温情,她嫉妒得几欲发疯!若不是身边无人可用,她早就将金玉打死了事! …… 饭后,风雪之势益大! 檐下,劳占拥着吕柔静静地立了一会,夜幕便蔓延开来。 “阿棠,你先歇息,我让金玉为你烧些热水。” 说着,便要朝着厨房而去。 进了宫,老家伙总说这个“棠”字和自己不称,所以,直接便为自己改成了“柔”。很长时间里,她甚至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因着这次放逐,吕棠这个名字,不停地被押送的衙役呼来唤去。故而,他们三人合力杀了衙役后,劳占私底下便常常以“阿棠”这个名字称呼她。 “你去哪?”闻听劳占唤自己,吕棠连忙紧抓着他的衣袖,不舍道。 劳占深深呼了口气,含笑回望着她,“你放心,阿棠。我只是去看看琅儿是不是出发了?总得在路上让人照看一二。” 吕棠撇了撇嘴,“若是不知,还当你是他的生父呢!” 话一落地,看到劳占的脸色沉了下来,她连忙放柔了声音道:“我只是开玩笑……” “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劳占拂袖而去。 吕棠的手上一空,怔立在原处许久。她知道,琅儿的身份,是他们所谋之事的关键,所以,他对琅儿看重,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可是,看着琅儿那张酷似老家伙的那张脸,她就恨意滔天!然而,重新入主幽国宫城,缺了琅儿,他们便成了无名之师! 思及此,吕棠望了望厨房方向,甩了下袖子,进屋去了。 “可是打你了?” 劳占伸手触碰金玉的脸颊,肌肤相碰,一阵温热,瞬间惹得金玉的胸口怦怦直跳,“没……没……没有……” 劳占浅浅微笑了下,“没有就好。你记着,我与你,和她是不同的,知道吗?” 金玉的脸色绯红,垂着眸子连连点了点头。 “大人放心,你交代的事,我一定做好。” 劳占往前靠了一步,双臂环住金玉的腰身,“我知道,我的好金玉,从来没让人失望过。对了,我让人去看过你母亲和你弟弟了,他们藏得很好,丝毫没有被波及。” 金玉涨红着脸抬眸望着劳占,双眼之间尽是感激,“多谢大人。金玉一辈子都听大人的。” “嘘……” 劳占用食指轻轻压着她的唇,“我说了,我和你是不同的。你曾帮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金玉的脸瞬间更红了。 他口中的“帮”,指的是,吕棠复宠的那段时间,劳占为自己用药过猛,无法排解,正在屋里痛苦忍着,恰遇金玉送膳进去。故而,初经人事的金玉,迷迷茫茫中,便和劳占体验了一次鱼水之欢。 有一就有二…… 金玉从小便是个傻的,这次明明随着阖宫的人被放出宫外,她却对劳占情有独钟,远远地一直跟着被放逐的他们! 劳占低首在她的耳垂后轻轻啄了一下,轻轻揉捏着她的腰间,“面上还是不能被她看出来。他日事成之后,再……” “嗯……我……知……唔……” 见金玉的气息不稳,劳占赶紧止了手上的动作,轻掩着金玉的唇,“你为她烧些水。也为我备一些……” 金玉轻轻喘息着点了点头,听到劳占在她的耳边说道:“子时我来寻你。” …… 风雪弥漫。 吕琅沉着脸色简单收拾了下随身行囊,利落地翻身上马。依稀间,一人一马自静静地立在营前。 面上一喜,吕琅夹了夹马腹,便赶了过去,正欲开口,歆瑜便“驾”地一声,白马径自扬蹄奔离!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兵营开外的数丈之处,山林后的劳占,眸色黯了黯,转身在密林中快步相随。 吕琅追了一会儿,见歆瑜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勒紧了缰绳,高喊一声:“公主,夜路崎岖,又有风雪,您别跑了!我不追就是。” 歆瑜的马匹似有减速之意,却还是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吕琅深深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座下马儿,慢吞吞地走着。虽看不到歆瑜的影子,依稀听着她的马蹄声也放缓了许多,吕琅的心中这才放松了几分。 “王爷……” 吕琅立刻一顿,调转马头,看向一旁的山林。 只见劳占徐徐从里面走出,吕琅皱了皱眉,“好大的胆子!你不知道这是何地吗?” 劳占轻轻嗤笑了下,拱了拱手,“奴才自是知道。只是,王爷此去遥远,且……” 朝着歆瑜的方向望了望,“且任务艰巨,奴才不放心,所以……” “有话快说!”吕琅不想耽搁太久。 “这个黑哨子,王爷若有需要,随时可吹响。自然会有人出来相助!”劳占恭敬地呈上了一把黑哨。 吕琅低眸扫了一眼,“不需要。” 劳占皮笑肉不笑地低下了头,“是。” “王爷此一去,那兵营之中……” 吕琅的眸间尽是不耐,“我已经安排妥当,你无需操心。” “是。” 吕琅看着劳占没有走的意思,“还有什么事?” “奴才已在宣城外豢养百人,不知王爷这里……” 吕琅深深吸了口气,冷声道:“程琦对我虽有不满,但却很是信任。他日,只要我得了公主之心,整个铁甲军,想来都不在话下!” 闻言,劳占满目欣喜,“王爷奇才!” “滚!” 吕琅不想再应付他,直接喝道,而后直接调转马头,意欲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扯了一把缰绳,冲着吕琅道:“我母亲那里……” “王爷放心,金玉忠诚,一直侍候在侧。不日,我会先派人送她回宣城。” 吕琅点了点头,转身策马而去! 劳占望着吕琅离去的方向,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属实多心了。为了大计,我也不会怎么着你的那个母亲的!” 第439章 雪夜 而后,摇了摇头,又钻进了山林之中! 想到金玉,劳占的步子加快了许多! 真的是得多亏了她,否则他怎么知道,如何让自己好得更快一些呢? 如今,身在异国,若不是她,每日的漫漫长夜,他又该如何度过呢?想到时时发疯的吕棠,他立时便蹙紧了眉头! 幸得自己是个会制香的,无论她如何发作,他都有办法制出让她平静下来的东西,无非是剂量大一些罢了!只要能活着就行。 这些,自然是不能同她提及的。 独自在密林里绕了许久,寻到一处隐藏极深的山洞,在里面停留许久,这才回到了居住的那个院落。 果然,吕棠的寝卧早已灭了烛火,独剩金玉的卧房影影绰绰地还亮着盏灯。劳占望着吕棠的房间冷笑了下,若不是靠香约束着,以她的疯病,恐怕早已命绝了!脑中一闪而过吕棠那布满皱纹的脸,劳占顿觉胸口一滞,心道:人果然不能时时发怒,否则,金玉明明和她年纪相仿,虽年轻时姿色不如她,可如今…… 劳占的喉头吞咽了下,抬手推开了金玉的房门。摇曳的烛火映照之下,金玉的脸色更粉嫩了些。听到动静,她连头都没抬起来,只扭捏的揉了下手上的帕子,往床榻的一侧坐了坐,旁边留出恰好够一人落座的空间。 劳占抿了抿唇,压下扬起的唇角,大步落在她的身侧,伸手便箍上了她的腰,拇指和食指捏在一处,金玉便立刻轻呼出声,“呀……” 正欲扭脸看向劳占,左边的耳垂不知何时亦被他捏在指腹之间,金玉的身体陡然一挺,离劳占更近了些。 她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摆,轻轻哀求:“大……人……求……你……” “求我什么?”劳占戏谑地贴在她的颈间,惹得金玉的耳根一热,继续求道:“别……捏……” 金玉断断续续的声音,落在劳占耳中,和着外面的风雪声,更显撩人。环着她圆润腰肢的手,发了些力,两人离得更近了些,“重说!” “嗯……唔……别……” 金玉抬手推在他的肩上,劳占虽常年把玩制香,较之常人清瘦些许,可,扯掉金玉的手环住自己,不在话下。 “说错了!” 劳占故作恶劣,用力一推,金玉直接躺倒在榻,居高临下道:“重说一遍!” 金玉瑟瑟地望了他一眼,旋即闭上眸子,感受到腰间的系带松开,肩上的襦裙滑落,一股凉意,惹得她连忙抱紧了双臂,如此一来,胸前的丰腴顿时落在了劳占的眸中! 他的眼神黯了黯,抬手扯开身上的外衣,转而压低了身子,双唇自金玉的嫩肩开始,一路向下,坚持道:“重说!” 如水的蜜意,袭上心头!从她千里迢迢奔了过来后,这还是劳占第一次来她的房中,她自是无有不从! “求……大人……怜……我……” 劳占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唇角微微一笑,身体的动作不减分毫! 金玉的身子逐渐似融化了般,瘫软开来! 她愿意如此。 吕府给她一口吃的,劳占给她一丝欢愉,只这些,她愿意倾尽所有! …… 事毕, 劳占拥着她温存许久,又亲自将她抱进浴桶之中,热气缭绕,两人不免又癫狂了一把! 昏昏沉沉直到天蒙蒙亮,金玉先悠悠醒转,戳了几下劳占,提醒他莫要被发现了。 劳占自是心中感动,抱着她又是一番亲热,这才依依不舍地去了主屋。 榻上的吕棠秀眉微蹙,恰似有醒转之意。劳占连忙自窗棱的缝隙中取出早已藏好的一包药粉,取了些许,洒在香炉之中,这才轻轻拍打了下双手,径自去榻上躺在外侧。 如此,还能再睡个把时辰! 剩下的日子,只要等着吕琅抱得美人归即可了! 劳占的心里畅快了许多。 皓儿之死,几乎彻底击垮了他!他本欲了无生念地打算到放逐之地了此残生,谁知,竟让金玉无意中救了他们! 老天爷既然留着他这条命,那必然是有用的! 看着吕琅的那张脸,想想那老国主,思及史书杂记中的权臣当政,他劳占有何不可? 况且,自己的身体如今明明无恙,保不齐将来会诞下一男半女呢? 思及此,劳占有些后悔,当时不该将府外的那些人遣散! 好在,如今身边还有个金玉! 眼下,只要吕琅不出意外便可!倘若他能成为弘国驸马,来日回幽国起事,便不愁无兵可用! 幸好,他前些日子重金养下的暗卫,个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如此一来定能护吕琅平安从南城返回! 窗外的风声愈紧,不用想,也知道天亮之后,会是一副什么景象! 吕琅不紧不慢地跟在歆瑜的身后行了一夜,眼见着她几乎要翻落马下,吕琅立刻飞快地跳落马下,奔跑着过去托扶着她。 “滚!” 吹了一夜的雪,歆瑜的脸色白得骇人,依然嘴硬道。 吕琅咬了咬牙,冲着身后的马匹吹了一声口哨,那马儿立刻“哒哒哒”地跟了上来,坚持道:“无论如何,得先活下来,你才能同我生气!” 说完,吕琅不顾她的反对,解下自己的黑色毛领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将她紧紧地包裹起来。右手自她的腋下轻轻穿过,左手稍一用力,歆瑜立刻腾空了起来。 头痛了一夜的头,加上突然的眩晕,歆瑜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整个身体却忽然瘫软了下去。 吕琅大吃一惊,心中抽痛。歆瑜平日里活泼开朗,更是经常和兵士切磋武艺,几时如此柔弱过?他垂首贴了贴她的脸颊,果然滚烫异常。 他朝远处张望了下,幸好此处是个山谷,不然,如此漫天大雪,非得迷路不可。思及此,他提了提气,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 雪越来越大,很快遮盖了他身后的脚印,远远看去,似是从未有人走过。 晶莹的雪花落满全身,连卷曲的长睫也似有结冰之意时,终于依稀可见一个村落。 第440章 如珠若宝 吕琅长长吁了口气,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村口早起的老人,瞧见他,立刻放下扫雪的扫把,招呼了家人,踉跄着迎了过来。 手臂松开之时,吕琅这才察觉,双臂不知何时已经冻僵,不能动弹。他千恩万谢地感激一番,连连甩臂,好恢复得快一些。 “哎呀!” 为似醒非醒的歆瑜解开大氅的老婆婆忽然惊呼一声。吕琅连忙近前查看,脑袋“轰”地一声,呆立原地。 她什么时候开始流了那么多血,而自己竟然丝毫不知? 半晌,他轻轻抬臂凝视了下,这才发现玄色外袍早已染上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是自己粗心大意罢了! “孩子,这可是你的妻子?” 老婆婆问道。 吕琅怔怔地没有反应,被一旁的老伯伯用力拍打了下肩头,“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 吕琅这才呆呆地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 “村上都叫我一声卫大娘,大娘问你,你是不是不知道她有孕了?否则怎么能这么大的雪赶夜路呢?还一路骑马……” 卫大娘叹息着摇了摇头,又赶紧示意卫大爷去请郎中。 待卫大爷叹着气出了门,吕琅这才反应过来,抓着卫大娘的手,“大娘,你说什么?什么有孕?” 卫大娘拍了拍他的手,叹息了一声,“我只是看这……这个……情况,似是小产了……一会儿你大爷就会带郎中回来了,到时候就知道了。我先去给这个屋弄个炭盆来,咱们家也没有什么好碳,可如今她……” “小产……”吕琅喃喃着,双腿骤然发软,歪倒在歆瑜的床边。他轻轻握着她的手,抵在微蹙的眉心处,阖着眸,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床上的歆瑜一直是高热不退的状态,紧紧地皱着眉。 不一会儿,卫大爷带了郎中进来,吕琅连忙拭干了眼泪,立在一旁,等着郎中的宣判。 不期然地,老郎中同样摇头叹气,开口道:“看如今这个情形,确系小产之征兆。小老儿也无能为力了。只能开些活血化瘀的药,让她早日排空体内脏污,以防落下病症。” 吕琅闻言,喉间干涩难忍,半晌,忽地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拜托先生了。” 老郎中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写了方子,交到他的手中,弓着身离开了。 吕琅抬眸望了下榻上痛苦难忍的歆瑜,抬步快速到屋外和卫大娘交代了些许帮歆瑜换洗的话,询问了附近的药铺位置,又塞以重银,这才放心地先去买药。 …… 待他回来之时,歆瑜的屋子已经暖了起来。只是碳烟颇大,吕琅有些不放心,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轻轻开了条缝,立时有冷风灌了进来,他连忙转身去为歆瑜遮盖被褥,这才发现,她竟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落泪。 吕琅的心尖一疼,伸手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自己的错!若不是他,歆瑜贵为弘国的公主,怎么会如此遭罪?都是他!一切都是他! 自那日事发后,他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他承认,初次接触歆瑜,带着几分别有用心!她本以为,她不过是娇生惯养的公主,什么事都没有经历过!进入铁甲军,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可是,谁知,她竟然扛了下来! 铁甲军的训练严苛,她哭过、痛过,却从来没有逃跑过!甚至主动请求被派,治理灾祸水患! 尤其是为了救自己,她更是不顾男女大防,亲自扯了自己的衣裙,为他包扎伤口! 那时,他才发现,她是那么地与众不同,那么地干净纯粹! 所以,他怯步了!他不忍伤害她! 帝后大婚,她回宫许久,他思念得厉害,曾经控制不住,数次偷摸出了兵营,跑到了宫城附近,只为了看看她好不好! 事实上,什么也看不到! 终于,等到了进宫的时间,他强压着胸中的异样,听着她一路叽叽喳喳说着她看的奇书怪谈,他有些落寞。原来,分开这段时间,她依然是欢欣异常!而自己…… 吕琅苦笑了下,旋即安慰自己,这样也好。 他日,自己终将起事,到时候铁甲军一分为二之时,终归还是要为敌的!此时无所牵挂,甚好!甚好! 可是,谁知…… 后来竟发生了那样的事!实非他所愿! 他心中视她如珠若宝,他怎么会那般对她呢?自那以后,他每日都想和她道歉,可是,她总是避开自己! 无声流泪的歆瑜,静静地别过脸去,“出去!” 吕琅手上的力增大了几分,不愿意松开,带着几分哀求,“阿瑜……” “出去!” 歆瑜颤着声,冲他低喝道。 吕琅连忙起身后退了几步,“好,好,你别生气,我现在就出去。我去找找这附近可有好的炭卖。我绝不远离。” 歆瑜不去看他,眼泪却早已有崩堤之势,怎么也止不住。 她实在想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让她遭遇这样的事!母后若是知道了,又该多么伤心啊! 思及此,歆瑜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提醒着歆瑜有人进来了。她连忙止了声音,强忍泪意,早已哭红的眼睛眨了眨,出声道:“怎么又……” “姑娘,是不是跟你男人吵架了?”卫大娘哀叹了一声道。 歆瑜连忙回头,眼中尽是苦涩,依然挣扎了下,试图起身,“多谢大娘的救命之恩!” 卫大娘粗糙的手上,端着碗乌黑的汤药,见她如此动作,连忙放下药碗,麻利地扶着她往后靠了靠,倚在床头。 “乡野人家,没有那么多礼数。你们既从我们门口过,自然不会不管的。来,快把这药喝了,且得难受两天呢。” 卫大娘疼惜地为歆瑜整理了碎发,安慰道。 歆瑜微微垂了垂头,意欲伸手接过药碗,“我自己来。” 卫大娘摇摇头,“还是老妇来喂吧,你这身体,可得养好了。不要像我年轻时……” 说着说着,卫大娘渐渐红了眼眶。 “大娘……” 歆瑜轻轻唤着。 “咳……往事已经过去了许久,不提了……” 卫大娘忍了忍,没有继续往下说。 第441章 耽搁许久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叫小瑜,以后一定结草衔环报答您。”歆瑜连忙劝慰着。 卫大娘的鼻头一酸,轻轻舀起一勺汤药,“倒也没什么。只是,我家这光景你也看到了,往前翻三代,都没有一个光景好的。到了你大伯这一代,好不容易在此落了户,建了房,早些年,又遭了虫灾。眼瞅着一年的好收成,就要化为乌有,我与你大伯那时候新婚不久,却也不敢歇息分毫,连着几天到田里奔波驱赶……” 说到此处,卫大娘叹了口气。 “唉!多日疲累,我连自己有孕在身也不知道,一天夜里,回来的匆忙,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脚下绊倒,直接滚落到了山脚。就这样……小产了……” “后来呢?”歆瑜还是接过了汤药,一口灌了下去。 “后来呀……”大娘伸手为她盖好粗布棉被,翻了下一旁的炭火,回头笑着看向她,“后来,我伤得严重,家里又没有银钱医治,便再也没有怀过孩子了。” “啊……” 歆瑜有些不可思议。 大娘抚着她的手笑道:“好孩子,我看那孩子是个有心的。或许,此番有孕,他不曾知晓,故而生了意外。可是,我瞧着,这风大雪大的,他丝毫不惧。想来,心里也是有你的。” 说着,门外响起连续四声的叩门声。 歆瑜有些疑惑,看向卫大娘。 大娘的眉眼扬起幸福的满足感,“我虽没有子孙福,可是,你瞧,他也是有心的。从未说过我不能生育的话。甚至,我提出从他那堂兄那里过继来个孩子,他也拒了。说是,人啊,过好自己就行了,何必想那么多?我想想也是。每每他不在家,也和我约定,只有连续叩门四声,方可开门,以防意外。能这般,我也没什么遗憾的。” 歆瑜的心里沉甸甸的,张了张嘴,方开口道:“谢谢大娘。” 卫大娘抹了一把眼泪,笑道:“好孩子。不要把自己陷进了死胡同去!知道吗?” 歆瑜茫然地点点头。 “放心,他如今为你奔波数里,专门买了上好的药材,以后也还会有孩子的。不怕啊!” 卫大娘以为她是生气孩子小产的事,继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 她还未开口,就听卫大娘疼惜道:“你还是得好好躺下,这几日,恐怕不好过。不能熬坏了身体。” 歆瑜也只觉浑身乏力,似是散架了一般,只顺着卫大娘的动作,缓缓躺下。 听着卫大娘又叮嘱了许多,歆瑜这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自己已被换了一套崭新的床褥上,顿时有些尴尬,她清楚地感觉到体下干燥了不少,知道定然是被人换了垫褥。 卫大娘正在把火盆的碳翻身整理,听到她的动静,笑道:“这些呀,都是你相公去新置办的。怕你生气,非要塞给我许多银两,托付我给你换的。可还舒适?” 歆瑜这才轻轻呼了口气,眉间的愁绪散去了几分,“舒适。多谢大娘。” 看着屋内只闪烁着一盏油灯,知晓时辰定然是不早了。 “大娘,你快回去歇着吧。我自己可以。” 卫大娘摇了摇头,“拿人钱财,定要做事。今夜,我就睡在这里了。” 说着,指着一旁新增的一张木板床,“喏,就睡那里。这样你起身小解什么的,我好扶着你。” 歆瑜毕竟是没有出阁的姑娘家,听到大娘如此说,立刻臊红了脸皮,结巴道:“不……不……必了……” 卫大娘立刻爽朗地笑了起来,“你们是新婚吧?那定然是会不好意思的。没事的。大娘是过来人啦。” 歆瑜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余光扫到屋外的人影,知晓定然是吕琅还守在那里。她轻轻吸了口气,和卫大娘交代道:“大娘,你去和他说,去睡吧,我……我只是……没想好该如何和他相处,不是生气。” “欸!好咧!姑娘你要不开口,他恐怕得在门外站一夜了。白日里,他已经来回奔波了,若是再在这么冷的天站一夜,恐怕,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的!” 卫大娘拍拍手上的炭灰,朝门口而去。 果然,吕琅听到卫大娘如此转达,他隔着窗子朝里望了一会儿,便朝着卫大娘拱手行了一礼,这才回老两口为他安置的北屋去了。 …… 耽搁了足足有一个月,眼瞅着年关越来越近,歆瑜越来越焦急。 此行,她同舅父说的是护母后回别苑,如今可倒好,窝在半途的村落已经许久。 她依然不知如何和吕琅相处,可是,瞧着他每日如个门神一般立在门口,就知道,他定然是不同意现在就出发的。 “小瑜可是想离开了?” 卫大娘仔细收拾了她用过的碗碟,好奇道。 “是。这次出门,本是有要事在身,如今已经耽搁了一个月了,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歆瑜立在窗前,任冷风轻轻地吹着脸面。 卫大娘摇了摇头,“我看难哟,昨儿个瞧着你相公又去了郎中家里,定然是问到了些什么。不然,我看他对你几乎是有求必应,不会看不出你想走的心思。” 歆瑜无奈地冲卫大娘笑了笑,朝着床前案几上的几本发黄的武学杂书扫了一眼,是啊,若是有上路的意思,他又何至于不知从何处寻来这么多杂书给她? 歆瑜自觉身体已经恢复七八,看着卫大娘收拾完物什出了屋门,她徐徐走到门前,冷声道:“你进来!” 吕琅蓦然一怔,这还是这数月来,歆瑜第一次同他主动说话! 瞧着歆瑜清冷的背影,吕琅的呼吸一滞,快步跟了进去。 “我想明日上路,追上母后的队伍。” 歆瑜直言快语。 吕琅倏然一愣,有些意外,很快又调整过来。歆瑜的性子一向如此,直爽明快!这正是令他心动的地方! 这些日子,他曾有过害怕。他害怕,以后,她再也不和自己直言相对;害怕她再也不理自己! 他思索一瞬,还是坚持道:“不妥!” “为何?” 歆瑜蹙着眉,不罢休道。 “要想追上队伍,必得快马加鞭,你的身体,不行。”吕琅耐心解释着。 歆瑜跺了下脚,气道:“那要到什么时候?难不成我们折返回去吗?如何同舅父交代?” 第442章 我想娶你 吕琅咬紧下颌,闷声道:“我自会去请罪!” “你……” 歆瑜抬手指着吕琅的眉心,见他不肯妥协,只好又落寞地垂下了手。凝视着眼前的人,歆瑜的心中百感交集。 请罪?就算他敢,她也不愿! 宫中之事,已是他犯下的弥天大错!皇兄、母后、舅父,恐怕已经是尽数知晓。倘若,再让他们知道,自己又因此小产,他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吕琅见歆瑜不言语,立时软了声音,“除了赶路,别的,都可以。” “我不需要别的!” 歆瑜当即气道。 吕琅知她的性子,也不再劝,只坚持着:“我不怕死!既做错了事,就该……” “我怕!我怕!还不成吗?” 歆瑜蹲下身子,肩膀轻轻地颤抖着。 愣在原地的吕琅,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的阿瑜也害怕!他的心抽痛着,令他几乎不能呼吸。 窗外的卫老夫妇听到动静,连忙远远地去到了远处。 吕琅徐徐地蹲下身子,试探着伸出手,在歆瑜的肩上轻轻摩挲了下,“不怕,不怕,好吗?” 歆瑜立时拿过吕琅的手臂,重重地咬在上面。吕琅痛的“嘶”了一声,却再未发出其他声音。 半晌,歆瑜方轻轻地松开口,哭泣着嗔怪道:“为什么呀?这到底都是为什么呀?明明都好好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了?” 吕琅的胸中一窒,轻轻揽过歆瑜,扶着她缓缓起身,坐回榻边,轻轻将歆瑜的头按在胸前,两人就这样靠了许久。 吕琅笨言笨语道:“我……想娶你……” 歆瑜的身体一僵,仿似没有料到吕琅突然这么说,正欲冲着他发作,让他不必因着那一次的错误,抱憾终身! 吕琅却率先开了口,“我本想着,他日,我能有所功成,便向陛下和将军求娶于你的。谁知,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忽然有些怕了。我怕你气我辱没了你,怕你会认为我是仗势欺人,所以一直不敢开口。阿瑜,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似是习惯了身边有你!你回宫的那段日子,我几乎夜夜不能成眠,我担心,你会被太后娘娘指婚给别人,也担心你在宫宴上瞧上了别人!可是,你方才说你也怕,我这才知道……” 吕琅轻轻捧起歆瑜的脸,满目柔情,“阿瑜,让我娶你吧。好不好?” 歆瑜许是被他惊到了,一动不动。原来,他是先动心的那一个! 她素来心性粗放,只当他如更亲近几分的战友,他虽不喜言语,却对她的琐碎之语耐心十足,也从未似其他人那般,恨不能当面便露出几分讥笑!所以,她确实喜欢和他一起做事,喜欢缠着他让他教自己一些新招式! 可是,她从未想过,她会和他成为夫妇! 直到变故之后,她才惊觉,她不想用自己的公主特权斩杀了他,她甚至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所以,她就想,先拖着吧!能拖一日是一日!或许,不久的将来,两人都会把这件事忘了! 谁知,他似影子一般,更加时时刻刻地跟在身边,让她无法忽略掉他! 母后离开的那日,她暗悔自己不够勇敢,应该主动回宫去送送的;回眸瞧见他又跟在那里,她不知从哪里来了几分火气,呵斥他不若去为母后护驾! 可是,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上都到南城,天高路远!他一个人,她怎么放心得下呢?况且,听说他从小穷苦,根本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 所以,百般思虑之下,她给舅父留了封书信,便去营门等着他! 她原以为,就这样也行,即便一前一后,也算有个照应!不料想,又发生了小产这样的事! 他虽不曾踏入房门半步,可是,她知道,他几乎日日都守在门口! 她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彻底地沦陷了! 如今,又听到他如是说,歆瑜一时有些慌乱,她慌张地推开吕琅,想往后挪动些许,“我没有……” 吕琅瞬时箍紧了她的双臂,“你有!我知道你有!” 重新将她拥入怀中,温声道“你放心,待你歇足百日,我定亲自送你到别苑,到时候,亲自向太后娘娘求亲!” “可是……” 歆瑜欲抬眸反驳,却被吕琅紧紧地拥着,动弹不得。 她想说,可是,我自己都没有想好呢!公主下嫁,她不用动脑子,就知道会在朝野之间引起多么剧烈的轩然大波! 逆反入伍,已是给皇兄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的婚事给他带来麻烦! “我知道,我与你尚不对等,可是,你信我,我绝不会令你失望的!” 吕琅掷地有声。 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地进到了歆瑜的耳中!她嗫喏了下,终是没有再出声。 两人又休整半月,歆瑜的性子,实在等不下去。最后,她只好换了思路,既然追不上母后,那索性寻个借口,折返铁甲营中好了! 吕琅自是频频认同。特意托了老伯雇了辆马车,两人这才同卫老夫妇话别,踏上归途。 …… 程莞静静地执起笔,打算和程琦确认下歆瑜是否折返。自从收到程琦的书信,她故意让队伍放缓了速度,却迟迟不见她们追上来。后来,恰遇天气益寒,路面结冰,她便特意让人在这昌宁城停了下来,如今数十日过去了,还是不见歆瑜的身影。 无奈之下,她特意吩咐了一小队人掉返方向去寻,至今还未寻得结果。 “琦弟……” 刚刚落笔,门外轻轻传来了叩门声响。 程莞轻轻呼了口气,放下笔杆,转身去开门。自打发了春儿和小蝶,程莞便再也不许人近身伺候。她觉得,人这一辈子,能付出的情感只有那么多了,剩下的时间里,她只想自己能好好的,旁的人,不想牵涉太多! 或许…… 程莞摇了摇头,打断了纷乱的思绪,抬手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一如往常的灰衫在身,眉眼间带着些许疲惫,瞧见安然无恙的程莞后,他瞬间松懈了几分,朝着左右两边的侍女道:“你们去煮些新茶来。” “是!” 第443章 初次相吻 瞧着风尘仆仆的罗永,程莞有些讶异,后退了两步,往一边侧了下,“你……你怎么……来了?” 罗永迈步而入,紧紧地关上了房门,静静地望着她。 程莞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呃……” 纤瘦的身体,蓦然被罗永拥着。 她静静地屏着呼吸,不敢动弹。 耳边传来罗永的喃喃低语,“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程莞轻轻咬唇,回道:“我……没事。” “自收到你的书信,我日盼夜盼,想着天气寒冷,你定会让人快马加鞭,尽快回去。可是,我派出去接应的人,等了这许多天,也未见你们的人影。我实在不放心,便安置好别院诸事,赶了过来。” 罗永仿若无事似的,松开了程莞,低眸执起案上的凉茶,一饮而尽。 “那……” 是我喝了一半的! 程莞想解释一下,又觉得没有必要,只抿了抿唇,浅笑道:“对不起,忘记再给你去信了。是瑜儿……” 罗永点了点头,扶着她轻轻坐下,俯身仔细看了下她的脸颊,伸出食指轻轻触碰着,“幸好你选在了这里休整,不然,路上耽搁这许久,我怕你这新愈合的伤处,容易生冻疮!” 脸颊上登时传来他指尖的温热,程莞的呼吸瞬时变得有些不稳,她轻咬着下唇,怔怔地回望着他。 罗永却仿若无事似的,扶着她轻轻坐下,“来的路上,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估计这两天应该会传来消息。你放心,我派出的那两人,自来便是伶俐的,相信一定能打听得到!” “呃……嗯……” 程莞茫然地想执起茶盏,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遂又尴尬一笑,握了握手,打算收回去。 罗永似是鼓了很大的勇气,倏然握着她将要收回的手,半蹲着身子,温情道:“以后,我来护着你,好吗?” “可……” 罗永抬手覆在程莞的唇上,“你什么都不用做。诸事有我。你想静静地住在别苑,我便一直在别苑守着;你想回宫,我也可以回上都!只是,以后,再也不要这样分开了!” 程莞茫然地点点头,半晌,才轻轻出声,“好!” 罗永瞬间喜上眉梢,双手包裹着程莞的柔夷,静静地贴在脸颊上。 这段时间,虽说一直在别苑养伤,可是,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牵绊着她!他特意派了暗卫一路相护,却也总有消息中断的时候。惊悉会事殿出了那样的乱子,他几乎立时就坐不住了。 当即就要策马返往上都,惹得韩远山尽是嘲笑:“要怪就怪你那身板子哟!倘若从小练武,说不定如今你的伤还能支撑你快马加鞭,赶往上都呢!” 罗永当即颓丧,无奈地坐回原地。 好不容易盼到了她回宫的消息,他几乎同时就嘱咐了人,前去接应,自己则兴高采烈地命人将别院重新收整了一番。 可是,月余过去了,不仅毫无消息,接应的人更是没有接到。许是风雪之故,暗卫也并无飞鸽传书于他! 他实在是等不了了,仔细检查了伤口,嘱咐韩远山仔细为他绑扎固定后,立刻翻身上马,一路寻了过来。 “咚咚咚”地叩门声,扰断了罗永的思绪。他轻轻松开程莞的手,起身打开了门,两个侍女前后送进来新煮好的茶水。 罗永点了点头,示意他们退下后,亲自为程莞斟满一盏,笑道:“对不住,方才太匆忙了,把你的茶水喝完了。” “噗嗤”一下,程莞没忍得住,笑了出来。 原来,他知道! 罗永放在唇边,仔细感知了下温度,含笑道:“正好。你试试。” 程莞轻轻点头,就着他的手接了过来,不错,温温暖暖的,是她喜欢的温度! 罗永状似无意地瞧见她写的“琦弟”两个字,遂轻声道:“如今路面有冰,恐怕传信的驿站很多都道路不通。不若,再等两日,估计我派去的人就会有消息了。”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依你。” “对了,特意让韩远山调了防冻疮的药膏,我为你试试看。” 不容拒绝,罗永已拉近了圆凳,坐在程莞的前面。只见他轻捻了些许乳白药膏,一圈一圈地在程莞的脸上蔓延开来。 程莞方才平静下来的气息,顿时又有些急促,她慌乱地侧脸,意欲拒绝,唇边却擦着他的手指缓缓而过。 罗永的手上一僵,顿了一下,沾有药膏的手便托着她的脸颊,微微朝上的角度,罗永紧抿着唇,面上似毫无动静,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终于,他俯下脸颊,双唇贴上了她的。 程莞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手上攥紧的帕子,仿似随时都会被撕裂一般,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肌肤相触的地方,隐隐的灼热,鼻翼间仿似忘记了呼吸。 程莞不自觉地张开双唇,以期换来些许可贵的空气,不期然地,罗永的舌瞬时而至,于她的口中,纠缠起来。 程莞的身子逐渐发软,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罗永的腰间。 “嘶……” 罗永的旧伤因着奔波,虽无开裂之势,却也生痛难忍。程莞稍一用力,罗永立时感到剧烈的痛意。 然,他依然不愿退却,只伸出一只手,紧握着她的柔夷,口中却侵入更多,单手托着她的脑后,恨不能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胸膛。 半晌,罗永才松了些力,程莞被吻得酥软许多,只好倚靠在他的胸膛静静喘息。许久,罗永轻咳一声,摩挲着她的头发,“我时常后悔,若是,我再早些认识你,该有多好!” 程莞一怔,静静地听着他的话语。 “我认识你太晚了,所以才让你受了那许多的苦。若能再早一些,该有多好!” 温热的泪珠落在程莞的脸颊,她抬手轻轻触摸了下,抬眸回望着他,轻轻为他擦拭眼角,“现在也很好!” 罗永的眸间尽是颓丧,轻叹了口气,紧紧地拥她入怀,“对。往后余生,我绝不让你再受分毫苦楚!” 程莞抿了抿唇,只静静地靠着,胸中波涛汹涌! …… 第444章 主仆再遇 翌日一早。 下人急匆匆地送来一封书信,程莞方用完早膳,正欲打开,听到罗永迈步而入的声音,抬眸冲他浅笑了下,示意了下手上的书信。 静静看完,程莞长长地松了口气,“幸好琦弟知我会担忧,快马加鞭地着人送信过来。不然,我正打算,今日是不是折返回去。” 罗永抬手挥退了屋内侍从,轻轻为她取了件白毛狐裘披上,“我派的人还没有回来,你先前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就在楼下圆亭中,咱们去瞧瞧。” “真的?我还以为,他们白派出去了呢。” 程莞笑着扯了扯下颌处的毛领,罗永垂眸为她将颈后的毛领捋顺,继而侧着脸仔细地为她系好,瞬时,呼吸可闻。 程莞立刻屏着气息,不敢动弹。 虽说两人之间已有了昨日那一吻,但是,她的心里还是乱糟糟的。她不仅仅是先帝遗孀,更是当今陛下的生母,还是天下的太后娘娘。虽然,古书之上,后宫豢养面首的事稀松平常,可是,她总觉得罗永和她是不同的! 一时之间,她又不知如何和他相处,只好面上淡然地一如往常。 罗永心中藏她多年,知道她是故作的平静,旋即唇角微扬,贴近了她的颈间几分,“要一直站着吗?” 温热的气息瞬间袭来,呆愣的程莞立刻抬眸,忙冲他慌乱一笑,冲着屋门而去。 …… 明媚的阳光,映着积下的皑皑白雪,越发的明媚而热烈。 程莞微微眯着眼,让自己适应一会儿,回眸看了一眼跟着的罗永,罗永含笑点了点头,躬身朝右示意了下。 程莞提起裙摆,沿着抄手游廊蜿蜒而出,须臾之后,便看到等在圆亭的人。 “春儿!” 程莞惊喜道。 春儿立刻欢喜地过来扶着程莞,“主子,您可还好?” 程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好,都好的。” 春儿抬袖沾了沾眼角,瞟了一眼罗永,撇了撇嘴。罗永立刻浅笑一下,拱手道:“我先去安置其他事项,你们慢聊。” 程莞笑着应下,回眸看向春儿,“怎么没有直接上去寻我?” 春儿停顿一瞬,“我来得早,那时天没怎么大亮,罗相爷说,您昨夜没有睡好,所以要给我安置个新客房等着。我想着,算了,不过一时半刻的事,就提出在这圆亭等着好了。” “呃……” 程莞尴尬地笑了下。确实,因着昨日那一吻,她前半夜几乎彻底失眠,翻来覆去,一直都是那一吻的情形。她暗笑自己,明明不是豆蔻年华了,怎么还会因着一个吻扰的睡不着觉?就这样,一直磋磨到天色发白,她才渐渐入睡。 若是他能猜到自己未眠,那他呢?难道他也是如此? 程莞怔怔地回眸望向罗永离开的方向…… “主子……主子……” “啊?嗯。你说。”听到春儿连连的唤声,程莞这才回过神来。 春儿肃了肃脸色,朝一旁等候着的那护卫示意了下,那人立刻抱拳回道:“回太后娘娘,微臣发现了公主的踪迹。” “哦?怎么回事?” 程莞关切地问道。 “公主雪夜赶路,迷了方向,似是受了些伤,在一个农户家歇息了月余……” “可是伤得严重?” “呃……微臣并没有见到公主,寻到时,她已经离开了。几经打听下,应是已经折返铁甲营了。” 程莞蹙了蹙眉,还是开口道:“一路辛苦了,快去好生歇息吧。” “是。” 瞧着护卫远离的方向,春儿左右张望了下,捏了捏程莞的手臂,“主子,奴婢要说的话,您可要仔细身体,不能生气。” 程莞狐疑地望着春儿,不解其意。 春儿凑近了什么,附在她的耳边,低语了一阵。 “啪!” 程莞立刻一掌拍在石案上,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春儿轻叹了口气,搀扶着程莞的手臂,“主子,眼下还不确定呢。您先别生气。” 程莞深深吸了口气,蹙紧眉头道:“还有什么不确定呢?你不是问了个大概吗?雨雪路滑,路上的行人本就少。三言两语不就确认了吗?” 见程莞如此笃定,春儿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本是看天气越来越不好,实在有些不放心,便让张旭派人护着她,看看主子有没有耽搁在半路。 谁料想,半路竟然碰上了那个寻人的护卫。她只觉不对劲,这才乔装打扮农妇模样,假装腹中有孕去护卫提到的那个院落歇息了一晚。只一晚,她便问到了前些日子借宿的人的情况,尤其是那女子居然是因为小产而耽搁许久。 不过,言谈之中,卫大娘眉飞色舞的模样,对那个吕琅倒尽是夸赞之词,尤其寻药之事,几乎是有求必应,每每都是快马加鞭。 看着程莞气得脸色涨红,春儿亦是无可奈何。想到如果将来自己的孩子也经历这样的事,春儿的心里五味杂陈! 过了许久,程莞才面朝着面前积满白雪的庭院,轻轻开口道:“春儿,此事,你知我知,切不可外传。” “嗯。奴婢知道轻重。” 春儿谨慎回答。 “公主未婚,发生这样的事,若是传扬开去,恐怕就再也不能做人了。” 程莞长长地叹了口气,继而转头,面色凝重地望着春儿,“我只交予你。你回去务必让张旭悄悄派人,盯着那吕琅。我得知道,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人!” 春儿点了点头,“是。主子交代的是。奴婢也好奇,那地方,极为偏远。可是那些好药材,他有时只需半日,有时只需一日,就能为公主寻到。若是没有旁人帮忙,他自己是如何做得到的呢?可是,若有人帮忙,又是谁呢?他会不会对咱们公主不利呢?” “不错。连一个农妇都惊讶于他寻药的速度之快,可见,他绝非一般人!” 程莞沉吟了下,咬了咬唇,双手抓着春儿的手臂,“此事,我只交给你了。” 春儿紧紧地抿着唇,“好。奴婢知晓。” 第445章 推开 “眼下我还不能回上都,我怕打草惊蛇。待你回去,只说,并未见到我即可。今日能见到的这些人,都是要随我去别苑的,你不用担心。至于你的人……” “主子放心,他们都是府里顶顶忠诚的老人,知晓事情轻重,我也会再和他们交代一二的。” “嗯。那就好。”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才相携着回了屋中。 罗永早已命人备下了膳食,春儿感激地冲他一笑,程莞只恬淡地点了点头,未有其他回应。罗永一时怅然,依然躬身示意了下,转身走了出去。听着外面逐渐响起来的车水马龙,他暗暗咬紧下颌,缓步下了台阶。 独自命人置了壶热酒,静静喝着,心里却实在猫抓似的!他以为,他和她不说是无话不谈,却怎么也是相互信任的地方了!而如今…… 罗永冷冷地笑了下,再灌下一盏酒。 “大人!” 暗卫不知何时立在一侧。 罗永抬眸望了一眼,并未示意他开口说话。他知道,暗卫回来,一定是二公主的事有了眉目。可是,眼下她似乎不愿意让自己知道! “大人!” 暗卫恭敬地又唤一声。 罗永捏了捏手上的琉璃盏,拧紧眉头道:“你说,倘若你要说的事,她不想让我知道,你还说吗?” “呃……” 暗卫没有反应过来。 罗永摇了摇手,挥退道:“咽在肚子里。” 暗卫抿了抿唇,抱拳道:“是。” 既然她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当作不知道吧!这么想着,他忽然又有了反悔之意,凝着杯中的清酒,“回来!” 暗卫陡然停了脚步,转身折返。 “说!” “是!属下查到……” 暗卫附在罗永的耳边细细言说了一番,罗永的双眸越发冷冽。 “可有查到?” “是。属下一直跟到上都城外,发现了和他们联系的那个人的居所,几经打听下,有人听出,他们有幽国人的口音。” “幽国?” “是。” “可有差错?” “没有。属下特意派人寻了几个幽国商人,确实相似。” “好。我知道了。接着查!” “是!” “下去吧。” 原来如此! 罗永抬眸望了眼楼上,她的心中此刻不知道会有多痛!暗卫来报:二公主服下许多妇人小产要用的药物。也就是说,二公主有小产迹象,可她明明……尚未婚配! 而她身边那人,似是幽国之人。 暗卫已经查到为他提供药物之人,皆是幽国之人! 幽国……幽国…… 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罗永轻轻捻着手上的杯子,心道:若是二公主落入了幽国人的圈套,那问题就更大了! 思及此,他顾不得许多,一定要和她亲自说清楚。 这么想着,听到楼上的动静。罗永旋即起身走了上去。 春儿立在门口轻轻拜别了程莞,眼眶红红的,一个劲儿地要求程莞不必相送。程莞无奈地应下,朝着罗永的方向示意了下,罗永当即会意,侧身应下。 风雪已停,但路面仍滑! 罗永向春儿展示了下,“张夫人,这马车我特意着人在轮子上加了铁链,可保回程无忧。” 春儿连忙矮了矮身子,欢喜谢道:“多谢相爷。” 罗永正欲抬手拒绝,春儿回眸望了望阁楼上,郑重道: “主子她性子平和,可是,心里总是藏事,还请相爷多陪主子说说话!” 罗永微微讶异,还没来得及回话,听春儿又道: “主子喜饮果茶,以前经常煮来饮用……” “主子擅长琵琶,却不怎么喜欢琵琶……” “主子喜爱杂书……” …… 罗永静静地听完,迎着春儿噙泪的眼睛,拱手道:“罗永谨记。” 春儿抬袖沾了下眼角,凝望着眼前的人半晌,深深吸了口气,“好。告辞!” 从前,她或许不懂!可是,此次重逢,她忽地想到了些什么。天色不亮,她一到这居所门口,他第一时间出来相迎,她颇感意外!要知道,当初震惊朝野的罗相辞官,原因仅是一条:退隐山林! 而如今,她却听到他自我介绍是别苑管事! 况且,他的言语之间尽是对主子的维护,像极了…… 像极了张旭转述应对那些纳妾建言时的眼神…… 她不愿深想,无论如何,主子孤身回乡,她都是放心不下的!可是,现在,看到有人如此相互,她当即便松懈下来! 她为主子高兴,又为主子哀伤…… 她明明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到头来……却不能光明正大地与相爱之人相守一生…… 程莞自然是不知道春儿的这些想法。送别春儿,她当即便命人收拾形状,次日便出发回别苑。刚遣退了侍从,却见罗永静静伫立在门口。 灰衫如常,程莞轻轻抿了抿唇,“可是有事?” 罗永缓缓点了点头,抬步迈入,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了。” 程莞蹙了蹙眉,当即便会意他的意思,“春儿?”很快便摇了摇头,“春儿不会。” “是。张夫人不会。” “那你……” 程莞面上疑惑,脸色微微发红,袖中早已握手成拳。她并不愿意同他提及孩子们的事。 她和他,她只希望是,她和他,而不是牵涉他人的太后和罗永! 一旦提及,她都会觉得,他们两个根本不配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说话! 程莞不由地后退了半步,沉声道:“你说!” 罗永瞧出了她的异样,欺近了一步,坚持执起她的手,缓缓捋开,轻轻捏着她的掌心,出声道:“我派的人回来了。我想帮你。” 程莞轻咬了下唇,“不必了。我已着人……” “张旭吗?” 程莞蹙眉回望着他,面皮发热,“怎么?” 罗永顿觉自己逼得紧了,“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并不是看不上她的安排!他只是,想帮她! “你出去吧。” 程莞用力一顿,顺利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 罗永还欲去牵她的手,却被她转身躲开,“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罗永的脊背一凉,知晓自己恐怕是办了件蠢事,生生将初初与他走近几分的程莞又推开了去! 望着她坚毅的背影,罗永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房门。 既如此,那便过几日再说吧。 第446章 发生了什么? 屋内的程莞,胸口起伏不定,面色微微愠怒。她拿了拿案上的杯盏,紧紧地攥在手里,良久,又轻轻地放了回去。 门外忽然响起侍从的声音, “太后娘娘,皆已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程莞皱紧的眉头,略略松懈,下意识地理了理鬓边碎发,徐徐回道:“知道了。” …… 所谓天不遂人意,大抵如此。 一行人刚刚出发半日,天空便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程莞执帘望着外面,冲着底下人吩咐道:“今夜恐怕走不出这山路,原地扎营吧。” 旁边的侍从不敢怠慢,连忙急急地朝后跑去。 程莞有一瞬疑惑,忽然明白过来,立刻低声道:“回来!” 那人一脸茫然,麻溜地回到程莞的马车旁。 “你去做什么?本宫吩咐的事,你不朝前去和领队的人说,往后去干什么?” 那人瑟瑟地嗫喏了下,“奴婢是……” 程莞有些不耐,甩了下车帘,冷声道:“还不快去好生安置!”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程莞拉了拉颈边的毛领,让自己更暖和些,刚刚靠在软垫上微微阖眸,马车却忽地停下,惹得她往前一栽。正欲发作,却看到车门被罗永推开,程莞抿了抿唇,冷然道:“罗管事有何事?” “罗管事?” 罗永暗暗地笑了下,低声反问了句。程莞却并不吱声,只见罗永安稳地在一侧坐好,理了理略微凌乱的外袍。 “方才听到动静,便下了马车问了下。你要原地宿营?” 程莞撇了撇嘴,并不回应。 “不妥。” 闻言,程莞挑眉回望着罗永。 “此处虽为官道,可位居深山,倘若雪势渐大,以咱们这些人,恐怕很难扛住山中寒气的。” 罗永分析得头头是道。 程莞却不以为意,“那山路崎岖,如何继续前行?” “回去!” “回去?” “不错,回去!” “不行!” 程莞想也没想,果断拒绝道。 罗永深深吸了口气,往前坐了几分,软了些许语气,“阿莞……” 程莞的心中一震,嘴上强硬道:“放肆!吾乃……” 话未说完,罗永的神情逐渐凝重,周身上下显露出疏离的气息,甚至往后挪动了些许。 程莞有所觉察,立刻换了言辞,“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何时需要听你的?” 罗永的唇角立时微微扬起,重新挪回原来的位子,伸手捂着程莞的手,程莞瞬时就想要挣脱,却听他温言道:“旁的都可以。你不让我帮你也可以。但是,此番,你得听我的。有了性命,才好谈其他的!” 程莞轻轻咬着唇,凝眸回望着他,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罗永冲她浅淡一笑,伸手为她仔细整理了身后的软垫,这才躬身下了马车。 “老张,你去前面报信,立刻折返!” “石榴,你仔细交代着伺候的人,不可马虎。” …… 听着罗永在外面细致的吩咐,程莞的心中,暖意四流! 她轻轻抚着自己的脸颊,浅浅的伤痕依在。她知道,白日里,有上好的脂粉掩盖,看不出太大痕迹。可是,他是一步步见证着自己如何从面目全非恢复到如今这副模样的。他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小心!” 车外传来一声厉喝! 程莞还没反应过来,马车立刻摇摇晃晃地翻了个个。只觉头部剧烈地撞击了下马车的木框,便不省人事了! 再次醒来,罗永正蹙紧眉头守在榻旁,微微合着双眸。 程莞努力眨了眨眼,只觉得身体沉重,不能动弹分毫。她微微动了动手指,不想,正被罗永紧紧地握着。 就是这微小动静,罗永倏然醒了过来,眉眼之间,尽是担忧。 “你怎么样?头还疼吗?身上疼吗?” 程莞秀眉微蹙,仔细感知了下双腿,轻轻呼了一口气,脚趾能动,继而轻轻点头,“这是哪儿?” 烟粉色的床帐,似曾相识。 罗永仔细为她遮盖了下衾被,轻回道:“还是昌宁,咱们又回到了原地。你已经昏睡了四五个时辰了。” 见程莞的眸间尽是疑问,罗永惨淡地笑了下,“你恐怕不知,你的马车恰好被一枝断裂的树枝压到,侧翻了。好在大夫说,你的身体无甚大碍,只是头上撞击了下,昏了过去,燃上安神香,多睡睡就会好了。” 听着罗永轻描淡写的描述,程莞很是不解。 “可是,我怎么觉得肩膀、双腿,都很疲累呢。” 罗永的神情立刻有些慌张,“哪里?这里吗?我帮你揉揉。” 程莞微微有些尴尬,抬手捉住了他的手臂,罗永立刻“嘶”的一声,惹得程莞以探寻的眼神望着他。罗永轻轻咳了一声,“想来是我的过错,我等不及车队,又担心你,便一路背着你,回到了这里。然后,一路上,积雪颇重,所以,便不小心摔了两跤。” 程莞深深吸了口气,半日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平时的官道还好,如今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知晓雪势还在继续。 “你也受伤了?” 罗永尴尬地笑笑,“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确实受了点伤,不过已经包好了。” 说着,转身朝着旁边的小几执起一个茶盏,“可要用些茶水?”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罗永立刻伸手抚着她的肩膀缓缓坐起,慢慢饮下一盏温水后,听着外面无甚动静,“其他人呢?” 罗永不容置疑地扶着她躺回原位,这才徐徐开口道:“想必再过个把时辰就都赶过来了。队伍人多,自然没有我们轻装上阵走得快。”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还欲发问,却听外面的声音响起:“管事大人,郎中来了。” 罗永回头应了一声,冲着程莞尴尬一笑,“我去去就来。” 说着,轻轻取起床旁的木杖,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门。 程莞立刻石化,他竟然伤到如此地步! 强压着心中的困惑,听着屋外木杖的声音越来越远,她这才高声唤了句:“来人!来人!” 屋外的伺候的婢女立刻赶了进来,不等她行礼,程莞立刻连珠炮似的开口:“到底怎么回事?罗管事的腿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婢女忙不迭地跪下回话。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程莞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第447章 互诉衷肠 原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积雪极厚,压断了树枝不说,还连带了山上的积雪整个垮塌。顿时,连人带车所有人都被埋在其中。 罗永只凭着一双手,就开始刨挖冷雪。一旁的护卫看不下去,勉强找了副护具给他。这样一来,虽然他的手似是没什么大伤,手腕、小臂等处却冻伤了许多,有的地方,更是冻的开裂开来。 而他的腿伤,则是因为,将马车挖出积雪之时,他一人奋力将程莞拉出来时,无甚支撑,只好将自己的腿插在车辕之间,硬生生地别到骨折。 因着车队多数人还都被掩埋着,他只吩咐了其余人抓紧急救,便独自抱着程莞于深雪中狂奔着回了昌宁。 “所以伤上加伤,罗管事的腿就更严重了。奴婢赶上的时候,罗管事也不肯假手他人,非要一力支撑,先是为您寻了郎中,得知无事后,吩咐了余下诸人的急救示意,便一直守在这里了。” 程莞的鼻头微酸,忽地听到隔壁房间传来闷闷的哀嚎,她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半晌,冲着婢女轻声道:“出去吧。” 婢女平日里只做些外间洒扫的活,鲜少近前说话。如今近前回话,本就紧张害怕,听到这样的话,立刻低着头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程莞目不转睛地盯着床帐顶部,脑中不停地闪过她和罗永每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他还是青涩书生一个,乖顺地任他的母亲安排吩咐。后来,他难掩冲动莽撞。遇见仇人,丝毫不加掩饰,敢一力相搏!再后来,很久没有了联络;紧接着,机缘巧合,他们二人一同寻到援助,入主宫城…… 隔壁隐隐传来的呜咽之声,程莞静静地听着,胸口一揪一揪地疼痛! 腿上隐隐酸痛,她轻轻侧了个身,用锦被将自己掩盖,轻轻地哭泣着。 她已经想不清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他对自己有了别样的心思? 她如何对得起他的这份心思呢? 每一次性命攸关,他似乎都在。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般能忍了呢?分明年轻时的他,并不是这样的! 良久良久,程莞听着隔壁的声音逐渐消弭…… 她想,他大概是看完郎中,睡下了吧。 她摇了摇头,单手支着身体,缓缓起身。她有些不放心,想去看看他。 刚刚披上外袍,乌发还没来得及挽起,就听到门口“吱呀”一声,罗永坐着四轮车进来了。 看着程莞已经起身,罗永蹙了蹙眉,朝身后的人喝道:“谁当值的?怎么让太后娘娘起来了?” 方才回话的小婢女连忙跪下,不停地求着饶命。 程莞泛红的眼眶努力眨了眨,抬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静静上前,蹲坐在罗永的前面,腿窝处有丝丝痛感。 “你的腿有碰到,这样会疼。” 罗永担忧地开口道。 程莞垂眸轻轻掀开他腿上的外袍,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血水早已浸透了雪白的里衣,隐隐还有在流血的迹象。程莞努力睁了睁双眸,浅笑道:“你的腿还疼吗?” 罗永忽然觉得提了许久的一口气,忽然散开,他微微往后靠了靠,轻轻摇了摇头。方才,肌肤被划开之时,那是钻心的疼!可是,心中依然惦念着这屋的人,她有没有复又昏迷…… 郎中让他专心一些,否则容易生出意外。 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拿起一旁的帕子紧咬在口中,让郎中放心大胆地去做! 他低眸扫了一眼氤出血迹的小腿,笑了笑,“已经撒了药粉,不疼了。” 程莞眸中的泪,无法抑制,“啪啪啪”地直接滴落下来,握着罗永裙摆的手,骨节发白,隐隐颤抖。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我进过影月楼,如今又是先帝的遗孀,年近半旬,毁过容貌,你为什么呢?” 程莞怔怔地抬头,含泪望着罗永,心中百般苦涩。 罗永静静听着她的话,感觉到这一世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了。 他轻轻覆上程莞的手,将其包裹其中,温柔道:“因为是你。” 他的小腿还是火辣辣的疼,可是他目不转睛,好似眼前的她突然会消失不见。面前的人,一双柔夷皆被他握在掌中,徐徐温热,只见她缓缓阖眸,一行如穿了线的泪珠顷刻落下,仿似直接落在了他的心头。 他轻轻抬手,以拇指轻轻为她擦拭,“别哭,我说过,如今这样,很好。” 程莞将下唇咬得一片惨白,终是轻轻伏在他的双膝压抑着哭了起来。 半晌, “可我……如今……” “那又如何?” 罗永浅淡地笑着。程莞怔在原地。 是啊,那又如何? “我们居在南城,本就是边陲之地,相互依偎,又有何错?” “他日,若真有人一心捅破,我亦知足,我罗永这辈子,有今日,已是值了!” 第448章 知晓身份 天色将亮。 “咚咚咚”…… 门外传来连续的敲击。 程莞皱了皱眉,揉了揉眼睛,缓了一会儿,才听外面传来罗永温润的声音,“起了吗?” 这几日,正是他伤势的关键时机。这个时辰过来,定然是有重要的事。 思及此,程莞麻利地起身,披上外衣。一开房门,便看到面上尽是冷凝之色的罗永,急急地拨着四轮车往里来。 “发生了何事?” 程莞看出罗永的神色不同,心中瞬间漾起忧愁,眉间轻轻蹙紧,开口道。 罗永抬手拉着程莞的手,放在膝上,几欲张口,却都没有说出什么来。 “怎么了?” 程莞越发好奇,又询问道。 罗永一大早过来,本就是藏了半夜的心事,见到本人,却忽然不知如何开口。得她再次追问,罗永只好垂了垂眸,开口道:“吕琅,你还有印象吗?” “吕琅?” 程莞狐疑地重复了一遍,脑中乍现他的的影子。程莞不自觉地握了握袖中的手,面上却波澜不惊,转身去自顾自斟了盏茶。 一口饮尽杯中凉茶,语气轻快道:“自然知晓。我还让春儿回去查他了。可是有什么事?” 罗永掩下忧虑,自怀中轻轻取出一封书信。 “主子亲启…..” 四个赫然大字,程莞的心里“咯噔”一下,“春儿的信,怎么在你这里?” 罗永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程莞示意不必起身。 “你不必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 程莞含笑解释道。先前,是她过虑了。毕竟,就算她不提,她是太后的身份不会变,是两个孩子的生母不会变。 既如此,何须遮掩? 能有今日,足矣! 罗永看她表情,知她已经释怀,遂平静道:“暗卫来报,他们与张旭的人相遇了,曾在张府短暂地躲了躲,所以,就把信捎了过来。” “躲了躲?” “嗯。是。说是,张夫人等不及,自作主张偷偷地随着张旭进了兵营,贸然逗留其中,没有离去。甚至,还换了男装,藏在厨房打杂。后来险些丢了性命!这其中,也有我派出的一个人。他护着张夫人,一路逃回了张府。” 罗永说着,淡笑着摇了摇头。 “估计,信中说的会更详细一些。” 程莞柔柔一笑,转身倚坐在圈椅上,细细研读起来。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程莞的关节逐渐发白,,面色也变得冷凝。半晌,她抬眸望着罗永,“这信…..” 罗永立刻摇了摇头,“我不曾看过。只是,我接下来说的话,或许与之会有相似。” 程莞敛了神色,静静地等着罗永开口。 “我便直入主题了。暗卫来报,吕琅,乃幽国被放逐的那位皇子。” 罗永声音郑重。 不等程莞发问,他又加重了语气,“为免出错,去幽国放逐之地的暗卫也回来了。皆证明,就是他!” “瑜儿她……” 程莞的眉目之间尽是担忧。 “二公主一回兵营,便被程大将军发现她身体有恙,所以,直接被程大将军派人送回了宫,她与吕琅想来也有多日未见了。” 罗永停顿了一下,“也正因为如此,幽国的暗探们才有些着急,近来频频与吕琅碰面,恰好被时刻盯着他的张夫人发现端倪。可是,不巧的是,张夫人发现了他们,他们也发现了张夫人。所以,我的暗卫不得已现了身,带着张夫人回了张府。” 程莞徐徐点头。不错,信中也是如是说。 那日,春儿奉命到营外猎些野味,她哪里做过这些事?只好躲在树后偷懒,想着到了时间再回去就是。谁知,天色将暗之时,忽然发现身似吕琅的一个人往密林深处而去。她心生好奇,便悄悄跟了上去。这才发现,他竟偷偷与一男子相见,那人年逾半旬,却未留胡须,当下便生了疑惑。 正苦思冥想着,难不成是宫里的老太监?却听那人苦口婆心道:“您莫忘了,幽国数百人,还等着您呢!” 春儿立刻掩着惊讶张大的嘴巴,不敢出声。 脚下不知过来了一条银蛇,吓得春儿立刻跳了开来,吕琅瞬间消失于密林之中,那“老太监”立刻一个飞刀甩了过来。 春儿眼瞧着躲不过,多亏了暗卫及时出现,拉开了她,这才免遭一劫。 那人周围还暗藏了数十人,很快集结而来,个个鼻翼宽大,不像弘国之人。春儿只好躲在暗卫的身后,一路狂奔,回了张府。 那些人才无可奈何地散去。 好在,张旭警觉性够高,一方面气春儿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一方面连忙派人通知了上都城防司,火速在上都内外布下天罗地网,搜罗敌国探子。张府这才能平安下来。 程莞紧紧地将信纸揉成一团,眼下,可以不用担心春儿的安危,只是,瑜儿,她的瑜儿,不知在宫中会如何? “我派出的人,仔细核查过,吕琅用的是母姓,所以,无人识得他。只是,恐怕二公主对他,早已是情根深种了!阿莞,你该知道,他们迷路那些日子,曾朝夕相处,二公主还…..” “你别说了!” 程莞倏地起身。 她何尝不知?她的瑜儿…..已经……已经…… 罗永立刻噤声。 停顿须臾, “好在有一条,暗卫来报,这个吕琅,似乎一直是被推着走到今日,他本人似乎,并无太大敌意!他在营中的所作所为,甚得程将军的认可!” “阿琦他知道他的身份吗?” “想来应该是不知道。先前,吕琅从未私自出过兵营,也就今年开始,幽国那边才来人频频与之接触。估计,也不是幽国国主派的人,毕竟他曾经是被放逐的。” 罗永思索了下回复道。 “那会是谁?他们一起被放逐的还有谁?” 程莞秀眉微蹙,略显紧张。 “你猜的不错。他们一起被放逐的,还有他的生母,吕棠,先前的幽国柔妃。所以…..” 程莞和罗永对视一眼,一起开口道:“是他母亲!” “对。他的母亲先前定然是在幽国附近筹谋,派他入了我们的铁甲军,以谋后事!” 程莞抬眸望着窗外的枝丫上的积雪,正摇摇欲坠。 …… 第449章 门口风波 昌宁富裕,虽特意吩咐不惊动官府,可底下人状似随意找的这处居所,依然处处透露出奢豪。 天色已经大亮,墙上的琉璃瓦上,依然还燃着几盏灯笼,虽然势微,却能显出它的与众不同! 程莞轻轻理了理鬓边碎发,因落泪而微红的眸子,浅浅一笑,落在罗永的眼中,灿烂无比。 “余下的日子,恐怕要辛苦你了。” 不等她言明,罗永已然明白。 “无事。本就是小伤,只是看着可怖了些。” 程莞点了点头,往旁边的书案旁一坐,执起笔便说道:“南城孤冷,我想瑜儿了。这个理由,可还说得过去?” 罗永垂了垂眼,没有反驳,“天衣无缝!” 待书信写完,程莞这才吩咐人尽快寄出,交代了两句,“不必着急。十天半月送到即可。” “是。” “咱们折返此处,知晓此事的人,可多?” 罗永缓缓摇头,“不怕,最近雪大路滑,即便有人知晓,也无伤大雅!” “嗯。我想着,今日咱们便出发,奔别苑去。” 程莞的眼睛,闪烁着笃定的光芒。 她有自信,这次,她同样能够将此事平息! 为了她的瑜儿,也为了自己,更为了弘国! “好。” “还有一事…..” “放心,今夜,我定让人送信给陛下。” 程莞的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君知我心。” 罗永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他们这样的人,本就是这样,先是为国,而后才能为己。 …… 马车里烟雾缭绕,程莞睡的昏昏沉沉之际,听到外面的声音传来,“太后娘娘,公主赶过来了。” 程莞的面色一喜,开了窗子徐徐走了下来,口中唤着: “瑜儿……” 歆瑜消瘦的身形,立刻从车后绕了出来,看到程莞,“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程莞的眼睛瞬间微酸,“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和母后同乘。” 歆瑜擦了擦眼泪,回眸朝身边人望了一眼,“母后,他……” 程莞的余光扫了吕琅一眼,这才含笑道:“你们一路舟车劳顿,罗管事会安排好的。” 歆瑜轻轻点头,朝着吕琅不舍地回了回眸,这才跟着进了马车。 “别嫌母后这车里熏香浓重,实在是路上缓慢,每日不得好眠,时时想着你,想着你皇兄。所以,我才命人专门点了这熏香来。” 程莞笑着握着歆瑜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将马车窗轻轻推开了个缝隙。 歆瑜微微点头,不作声响。 “这是怎么了?往日就数你话多!” 程莞笑着打趣道。 “不过,别苑快到了。留着回去好好说与母后听,可好?” 不等歆瑜反应,程莞率先堵了她的话音。 歆瑜似是很疲惫,只盘在马车里的凤纹绒毯上,倚在程莞的膝上,便再也没说什么。 程莞轻轻地用纤指为她整理碎发,蓝色衣裙未遮盖的脖颈,皙白似雪。细细端详她的脸颊,也比从前要白上几分,想来,这段时间,是真真的被关在宫中,没出过门吧? ….. 一路摇摇晃晃,隐隐听到有人呼叫。程莞假意没有听到,稳坐在车上,不发一言。 临近南城,她不想再生事端。 不一会儿,噼噼啪啪的爆竹之声,间断响起。是了,小年将至。 歆瑜揉了揉眼睛,抬头问道:“到了吗?母后?” 不等程莞作答,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太后娘娘,到了。” 程莞浅淡一笑,“到了。” 说着,牵着歆瑜的手,便欲推开车门。 “他呢?” 程莞闻言,心中一顿,眼神凌厉了几分。 “罗管事自会安排妥当。” 歆瑜立刻嗫喏了下唇,终是没有出声。 二人方一站定,耳边便传来“啪”地一声。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骑着一匹黑色烈马,正状若无事地收着长鞭。 歆瑜瞧着吕琅的脸上落下长长的一道鞭痕,立时一个腾跃,踩着那马匹的头颅,对着那女子便踹了过去! “哼!好大的本事!竟然踩我的猎风!” 那女子声音娇俏,却透着狠厉,身体往后一撤,手上的缰绳一紧,那马儿即刻前蹄腾起,高高地就要把歆瑜摔下。 歆瑜脚下落了空,眼瞅着就要摔落在地。周围的护卫连忙近前护卫,被打的眼冒金星的吕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飞身去托住了歆瑜。 歆瑜在空中翻滚了两下,这才稳稳地落入吕琅的双臂。 “哦呵!小狼崽的功夫进步了不少!”那女子的声音,尽是戏谑。 一旁的程莞看歆瑜无事,轻轻地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坐着四轮车赶过来的罗永,探询地看着他。 罗永只蹙着眉淡淡摇了摇头。 他也只是方才在路上似是有人呼唤,但是,因着临近别苑,他和程莞有一样的心思,不想再生事端。所以并未去查明是何人跟着。 他朝身后点了点头,立刻有数十名护卫在前面排列成队,做攻击之势。 那女子却仰面大笑了下,“算了,我不想和你们缠斗!我只要他!” 说着,她手执软鞭,直直地指向吕琅。 吕琅的神色复杂,一旁的歆瑜却似没有看到,只担忧道:“你可认识她?得罪过她?” 吕琅只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歆瑜便大声道:“你是何人?何故如此欺辱他?” 那女子只勒了勒缰绳,落下一句话:“三日,我只等三日,小狼崽,你知道我的脾气!三日内,我若见不到你,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哒哒哒”的马蹄声逐渐远去,在场的人皆松了口气。 程莞和罗永对望一眼,罗永即刻点了点头,跟身边的人仔细吩咐了几句,这才随着众人一道进了别苑。 …… 方在屋中坐定,歆瑜便忧愁的扯着程莞的衣袖,“母后,可否将那韩神医请来?” 程莞垂眸不去理她,径自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徐徐饮下后,才开口道:“为何?你可有受伤?” 歆瑜嘟了嘟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母后若是不允,我就跪在此处不起来。” “哦?” 看着她一脸坚定的样子,程莞莫名来了火气。 别苑门口方因那人经历了一场混乱,眼下罗永还没查清楚,歆瑜就强求她去请韩远山,这孩子,看起来,平日里是惯坏了! 程莞深深吸了口气,屏息凝神。 第450章 贪念起 “方才那人是谁?可有查清?” 歆瑜茫然地摇了摇头。 “因何寻上吕琅,你可清楚?” 歆瑜依然是一脸茫然。 “吕琅和她无冤无仇,她何故寻到别苑门口?母后我虽然不喜出门,也吩咐了百官不得无故到访,但是,这皇家别苑,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吗?” “不…..不是….” “你口口声声效仿妇好,如今,你可还记得?” “儿女情长固然难得,可是,也要分清场合。眼下,罗管事正在着人密查,估计今晚便会有消息了。况且,别苑门口,竟然那般胡闹,谁知不在的这段时间,这里面可否有危险暗藏?” “可…..可是…..” “母后瞧见了,他的鞭伤崩裂,似是骇人。但是,这府中亦有府医,这种外伤,想来难度不大。” 歆瑜抬眸望着程莞主意已定的模样,终是徐徐站了起来。 “她那软鞭,似是无害,却又仿似嵌了铁器在末端。这样的兵器,恐怕全天下也不好寻来第二个!今日起,你便与我同吃同睡,直到查出眉目来。没有结果之前,你最好不要出这个院门。我已交代了下面的人,你也无需去为难他们。” “可…..可是…..” 程莞抬了抬手,“你去吩咐人,打些水来。” 歆瑜顿了顿,这才无奈地出了屋门。 她一甩衣袖,暗自嘟囔道:我就知道,离了宫城,来到别苑,同样也是牢笼! 程莞静静地听着她的牢骚,轻轻摇了摇头,假装没有听到,扶额闭眸歇息起来。 她不知道歆瑜在上都经历了什么,按照她原来的期望,那夜罗永会派人,昼夜不歇,避开幽国暗探,为清儿送信。 清儿收到信后,自会和阿琦暗中商定相关计策,诛杀吕琅及相关党羽。 如今这情形,完全和自己预期的不一样。 …… 如此安稳了过了两三日,歆瑜颇有些气急败坏,每日里鸡毛狗不是,找找这里的毛病,找找那里的毛病。 罗永拄着拐杖过来时,正巧碰到她发完脾气一甩袖回屋的情景,暗暗摇了摇头,进了主殿。 程莞看到他来,连忙命人赐座。待他稳稳坐定,便焦急地问:“可是有什么进展?” 罗永徐徐点头,示意屋中之人尽数出去,这才低声道: “不错,那吕琅,第一夜因着间隔换药,倒是稳妥,第二夜、第三夜,皆有偷偷翻墙而出!” 程莞的手瞬时捏紧,沉下脸色道:“可有跟上?” 罗永摇了摇头,“他毕竟身怀武艺,暗卫不敢跟得太近,他一出别苑,西行不过数十米,便不见了踪迹。两夜均是如此。” 程莞陷入了沉思,若是如此,如何能查明他的身份,告知歆瑜?杀他容易,可是她的歆瑜万万不能有意外。 “不过…..” 闻听还有后续,程莞的脸上现出一抹喜色,眉眼弯弯,落在罗永的眼中,格外动人。 “不过什么?”她急急问道。 “不过,府医说,他的手上多了一道伤,与脸上的伤颇为相似,但没有脸上的那般深。由此看见…..” “由此可见,他去见的人当是那日别苑门口遇上的那个跋扈女子!” 程莞笃定的说道。 “不错。我也有此猜想。” 程莞缓缓起身,亲自为罗永斟了茶水,徐徐走到窗前,沉思一瞬,转身道:“既然此路不通,何不换一条?” “你是说?” “是。既然已经知道了他见了谁,我们又何必跟着他去捕个当场?索性直接派人,查明那人的身份,一了百了!” 程莞浑然不知,她自信畅言的模样,惹得罗永一瞬失神!手上的杯盏微微颤抖,溢出不少茶水,片刻间便浸透了衣衫。 程莞回眸看到的便是如此的场景,连忙矮下身子,亲自为他擦拭,嗔怪道:“你想到什么了?” “呃……没什么。” 罗永尴尬地放下茶盏,伸手去阻止她,“我自己来。” 程莞正轻蹙眉头,口中念着:“你有伤,这点小事,有…..” 抬手之间,忽地被他紧紧握着。 程莞有一瞬的停顿,抬眸静静地回望着他,“怎么了?” 罗永微微摇头,苦笑了下,“没什么,只是,忽然有了贪念,想着,这别苑若只有你我,该有多好!” 程莞瞧着,忽地五味杂陈,而后徐徐起身,挣脱了他的手,“你知道的,我这样的人,终归是要活在这尘世当中,无法与你……” 罗永挣扎着扶起拐杖,焦急道:“我自是知道,我只是……” 程莞浅浅笑了下,食指压着他的双唇,“我知道。我懂你的意思。若是可以,我自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罗永的胸中怦怦直跳,眸中尽是温柔之意,轻言道:“有你此话,我一生不悔。” 程莞被瞧得久了,脸皮发热,旋即转了身,执起杯盏,畅饮下去,右手在胸口捋了捋,回眸道:“那,我等你好消息。” “自然!” 罗永郑重地开口,眸色肃穆,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缓缓离开。 …… 方抚平心绪,稳稳坐定,歆瑜便飞快跑了进来,推搡着程莞的手臂,“母后,母后,罗管事可是有什么进展了?” 程莞抬眸慈爱地看她一眼,深深叹了口气,道:“你觉着呢?” 歆瑜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程莞的旁边,“我就知道。” “不若与母后打个商量?” 歆瑜满目惊喜,“什么商量?” 从小到大,母后在她那里都是说一不二,她没有反对她进入铁甲军,那无论谁说什么,她都能进得去;她说了不准她出远门,她就绝不敢轻易出去! 程莞斜睨着看了她一眼,“你来说说,你是如何来别苑的?” 闻言,歆瑜缩了缩脖子,咕哝道:“不是母后想我了吗?” “若你不愿说,我也不强求,回去好好看书吧。” 程莞垂眸执起茶盏,轻轻吹了下茶沫,浅呷了一口。 “就算我不说,皇兄也会写信给你的。你早晚还是会知道!” 歆瑜咬了咬牙,不情愿道。 “” 第451章 偷听 程莞也不恼,只淡笑地望着她。 她说的不错,就算歆瑜不说,她自然也会知晓。可是,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自己亲手养长大的,一母同胞的平儿早已化作了一抔尘土。所以,于她,程莞自是更看重几分。 她想亲口听听,她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被盯得发毛,歆瑜清了清嗓子道:“若我说了,我能……” “白日里,在这别苑里,你可自由活动。” “当真?” 程莞忍下心头发酸的感觉,假意去续水。歆瑜看到,忙不迭地亲自去做,做完此事,这才徐徐道来。 …… 那些日子,歆瑜整日困在自己的宫里,闲暇度日。憋得久了,她就日日到凤鸾宫哄着上官蓉,为她向皇兄求求情。 上官蓉每次都是摇摇头,坚定道:“我觉得你皇兄做得对。你这身体,才刚伤了元气,多养养,准没错!” 歆瑜撇了撇嘴,不知从何解释,自己早就已经大好了,只好无奈地陪着她一起翻看会事殿呈过来的折子。 她小产一事,恐怕连皇兄也不清楚其中细节。 那日,她与吕琅折返回去,被舅父发现她脸色不对,当即便下了令,命她回宫。当时恰逢舅母送抗寒的衣物过去,她连忙求到舅母面前,却依然是无济于事。 无奈之下,她只好由着舅父派人,将她强行送回了宫。 一开始,她想着,回宫个七八日,便又能回兵营了。谁知,一日又一日,皇兄迟迟不开口此事。 歆瑜在凤鸾宫磋磨了两日,见毫无动静,皇兄甚至以公事为由,索性宿在了永定宫中。 她无奈之下,只得奔到永定宫去找他。 安公公年老体迈,她贴着墙壁,偷偷靠近窗下,却听到了些不该她听到的内容。 “舅父不必多言!就凭瑜儿在卫家村无辜受难一事,他死个十回八回都不为过。” 宴清的语气坚定。 程琦重重地叹了口气,“眼下,尚且未看出他有何异动之心,陛下何不宽恕一二,饶他性命?况且,吕琅在军中颇有建树,若是就这么死了,恐怕难以服众!” “哼……舅父也……” 吕琅?吕琅?皇兄要杀他?为什么?难不成就因为自己和他…… 来不及多想,歆瑜大力推开房门,满面通红, “好啊!皇兄!你真是瑜儿的好哥哥!你竟然圈禁于我,还要去杀吕琅!” 程琦和宴清俱是愣在当场,看到安公公一脸歉意地跟进来,宴清蹙了蹙眉,没有说什么。 “吕琅于我有救命之恩,皇兄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歆瑜说着,扑通一下便跪在地上。 宴清长长的吸了口气,冷色道:“你以为,你如此,孤便不杀他了吗?” 歆瑜咬了咬牙,恨声道:“皇兄若非要杀,就从我的尸体踏过去!” 程琦在一旁忙劝道:“你们兄妹二人,何必为了外人……” 歆瑜梗着脖颈仰面道:“他不是,他是我喜欢的人!我不许你们动他分毫!” “放肆!你看看你还有一国公主的模样吗?来人,把公主送回去!” 宴清倏地起身,恨道。 立刻有两名内侍躬身进来,就要拖起歆瑜,却被歆瑜一把挣脱,“我不!我绝不!” “送回去!” 宴清厉声道。 很快又来了两三个人,四五人一起,这才合力将歆瑜架了出去,声音却不绝于耳:“皇兄,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宴清气得来回踱步,颤着手指着外面,“舅父,你看,她已经到如此地步了!” 程琦深深叹了口气,安慰道:“慢慢来!” “她还说她绝不!这次,我让她看看,到底该听谁的!” “陛下……” 程琦语重心长道。“此时杀吕琅实非上策,如今也已被瑜儿知晓,倘若执意如此,舅父怕你们兄妹再因旁人生了隔阂!” 宴清长长舒了口气,出声道:“舅父说得不错。他眼下在明面上,无甚大过,确实不能杀他。不过,母亲的书信绝非妄谈。我已着人寻到了他的党羽所在之地,舅父觉得,该当如何?” 程琦低眸思忖,回想着头前阿柔的话来。 “我看着瑜儿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分明有些像妇人小产的迹象,若是普通伤情,她不是说已经休整了个把月吗?怎么会还这样?” 初闻此言,他还有些不可置信。只是,想到前些时日的风波,程琦和方柔对望一眼,俱是点了点头。 他夫妇二人向来不设秘密,会事殿那事,方柔也是知道的。 看着方柔亲自去了歆瑜帐中,程琦等得是焦虑不安。果然,没一会儿,方柔便掀帘进入。 “所猜不假。我假借为她增添棉衣为由,避免女子体寒,伤了月信。她却吞吞吐吐,说她一向不稳,早已习惯了。可是,你是知道的。瑜儿是常常到府上的。所以,她在撒谎。” 程琦的心里当时便“咯噔”一下,只停顿了下,便慌乱地招手,“快,快,送回去,送回去。” “送回去容易,可那吕琅呢?瑜儿没过几日,肯定要闹着回来的。” 方柔在一旁温柔地提醒。 程琦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没想出个所以然。 方柔在一旁低低笑了一下,“不然,就跟瑜儿说,吕琅护送有力,恩准他休整月余,再加以封赏,这样也能让瑜儿安下心来。” 此时,程琦才觉得方柔这计策,真是一举两得! “反正,此前已经是允了吕琅休整,虽然他也不曾离开兵营,不过,拖拉些时日,应该不成问题。待你母后的书信一到,把歆瑜送走,到时候再从长计议。” 宴清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也罢,便如此吧!” 两人之间的商谈,歆瑜自是不知。 她只知道,当晚的宴清,亲自又去看望了她,直接冷言道:“瑜妹也该为弘国好好想想,而不是只想你自己!” 歆瑜气得当场赌咒发誓,若吕琅的性命没了,她一定绝食至死! 宴清看她态度如此坚决,遂一甩袖,令人关了宫门,设了禁足! 第452章 绝食 只两三日下来,歆瑜昏倒的消息便传到了凤鸾宫。 上官蓉这才知晓,歆瑜竟在赌气绝食,气得当即就在睡眼惺忪的宴清胸膛捶了几下,“你是做兄长的,怎好如此?” 宴清好半晌缓过来,“你不懂。她就是从小顺意惯了,如今吃些苦头,也是应该。” 说着,便要揽下上官蓉接着去睡。 上官蓉用力挣脱,生怕惊动了腹中清静,连忙用手捂着,落在宴清眼里,立刻一片欣喜,“你…..你…..” 上官蓉娇羞垂眸,“闹了几次乌龙,这次还没请太医。可是,月事已经是晚了月余了。” 前几次,许是她盼子心切,每每都有作呕之势,宣了几次太医,均是摇摇头,只低声说:“许是有些积食,开些通气润肠的汤药即可。” 当即便把她臊得满面通红,宴清却在一旁哈哈大笑,气得她一连几日不许宴清进她的宫门。 这些日子,见他日日忙于歆瑜的事,便更是不忍打搅。 宴清慌忙起身,“胡闹。你怎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呢?已经晚了这么些日子,该宣个太医看看才是。” 说着,便大步朝殿外走去,准备召人去寻太医。 上官蓉顿了顿,连忙敛了敛衣衫,赤脚追上他,“此事不急,歆瑜不是昏迷了吗?你该去看看她。” 宴清抿了抿唇,“她那里自有太医照看,孤不去!” 说着,大手一捞,便把上官蓉打横抱了起来,“反倒是你,都要成母亲的人呢,怎么能赤脚呢?” 被这么一说,上官蓉立刻蜷了蜷脚趾,裸露的小腿立时染上一抹浅红,宴清的余光扫到,喉结立时不自觉地滚动了下,嘴上不满道:“怪不得,这些日子,你总推三阻四的……” 上官蓉闻及此言,连忙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咕哝道:“陛下,您说什么呢!” 宴清强忍着笑,小心地把她放在榻上,轻轻地在她的额间落上一吻,嘱咐道:“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上官蓉立刻将头埋在被褥里,不敢作声。 宴清浅笑了下,转身离了凤鸾宫。 想到这些日子,每每他入凤鸾宫,蓉儿都是一副紧张的样子,拖着他看书看折子直至深夜,有好几次,他都困得不行了,她还是孜孜不倦地问这问那,原来,是“别有居心”啊! 轿辇不一会儿便到了歆瑜的住处,虽是深夜,却一片通明!里面的宫侍皆是来去匆匆,看到宴清来了,纷纷原地行礼。 宴清抬了抬手,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殿里,入目便是满脸倦怠的歆瑜正在发脾气。 “滚!本公主说了不用!” 侍女和太医皆惶恐地跪在两侧,瑟瑟发抖。 “孤看你越发没有公主的样子了!”宴清冷冷地说着。 歆瑜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翻身朝里,不去看他,“皇兄还来干什么?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宴清咬了咬牙,不搭理她。在殿中寻了个位置坐下,朝着太医道:“公主可服下药了?” 太医忙不迭膝行了几步,恭敬道:“不曾,皆被倾洒。” 宴清的脸色立刻黑了几分,朝着身后的安公公示意了下,安公公立刻朝外快走了几步,再回来时,身后跟了几个上了年纪的嬷嬷。 “求公主服药!” “求公主服药!” …… 几个人一直不停地重复,吵得歆瑜气急败坏地捂着耳朵。 宴清瞧着她的模样,直到她坚持不了多久,继而起身,展了展衣裙,“你一日不进吃食,她们便在此跪一日。你仔细看看,全是从小就伺候过你的。” 说完,不等歆瑜反驳,宴清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身后的歆瑜不堪受扰,大声道:“我喝,喝,还不行吗?” 嬷嬷们立刻噤了声。 翌日膳时,底下人又说:“公主把嬷嬷们一个个塞了嘴,所以……” 宴清一听,立刻重重地拍在案上。 上官蓉在一旁连忙劝道,“别气,别气。这样的确不是办法。你和我好好说道说道,兴许,我有办法呢。” 宴清叹了口气,外面忽然来报,书信到了。 他连忙展平细读,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吧。如今我看着她已是皮包骨似的,再折腾到南城,不知道成什么样了。到时候,母后不知道会不会想着我虐待了她!” 上官蓉小心地放下汤勺,接过信仔细看了起来,心中升起疑惑。 “怎么卡的这么巧?母后怎么不问问你,不问问我,这么关心歆瑜?” 宴清知她素来聪明,便抬手挥退了在场的人,将吕琅的身份细细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母后思虑甚是。只有歆瑜不在,你才能大展拳脚。可是,如今这样子…..” 上官蓉怅然地叹了口气。 “是啊。歆瑜完全不理会旁的,她也从未怀疑过他的身份,一颗心恨不得都在他的身上。如此这般,我怎么行事?” 宴清紧紧地握着拳头,咬牙切齿。 上官蓉虚扶着桌案轻轻起身,来回踱着步子,思索许久。 “方才陛下说,吕琅已被停职修整,既如此,何不让他护送歆瑜去别苑呢?”上官蓉忽然建议道。 “他,去护送?” 宴清有些不可置信。 “万一……” “面上,他去护送,暗里,自然要有我们的人相护。况且,歆瑜一往情深,若他对歆瑜只有利用,我们正好可以看得清楚,歆瑜也能落个明白。” 上官蓉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 良久,宴清才开口道:“你说得有道理。他一人上路,留下的党羽,也不必顾忌他,直接拿下。” 上官蓉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什么,“陛下方才说他甚听一妇人的话,若真是他的母亲,陛下还需慎重思量,就当是,为了歆瑜。” 宴清仿似觉得有一口气憋在心口,却也无法呼出,只好无奈道:“就这么办。” 歆瑜得知需得前往别苑时,正欲发作,又问护送之人有吕琅,顿时有了些许雀跃。 只是,多日亏欠了身体,一时之间,竟然难以进食。 又调养了多日,这才踏上了去南城的路。 听到此处,程莞用手指点了下歆瑜的脑门,“你呀!母后竟从不知,你竟然…..” 第453章 佝偻之人 歆瑜眼含热泪,抽噎道:“母后,我知道,他与我身份不配,地位不配,可是,他是真的待我好。我生病时,他不顾路途凶险,亲自为我寻药,为我值夜。这一路过来,他几乎昼夜不眠,时时护在我的身侧,所以才中了那人的软鞭。不然,以他的功夫,绝不至此!” 说着,她摇了摇程莞的手臂,“母后,你信我,好不好?信我吧!” 程莞被她晃得一时头晕,连连妥协道:“罢了罢了,母后许你白日里可以自由活动。但是晚上,必得待在这里,知道吗?” 歆瑜立刻破涕为笑,朗声应下。 瞧着歆瑜轻松的步伐,程莞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该如何护着瑜儿的这份孩子心性呢? 瑜儿出身皇胄,从小便是仆从成众,恣意随心。 她一直想着,只要能让她恣意洒脱,她这一生便会少许多牵绊,多一些开怀。她说要效仿妇好之时,她为她开心,庆幸她终没有养成内宅妇人的性情,她的天地在外面,她的情怀在家国。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竟然遇上了吕琅这个身份复杂的人。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想着,不知上都那里,可有处置妥当。 低眸理着袖间褶皱,回忆起当年初初发现自己于宴凌云并非全部时,她只伤心落泪了不久,便能拾起思绪,宽慰自己。 不知瑜儿是否能做到?如今这坎,恐怕是她时至今日遭遇的最大的坎了! 唉,若是生于普通的男耕女织之家该有多好!这样瑜儿便不会识得吕琅这样的人! “有信来了。” 石榴小心地呈信过来。 许久,程莞才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抽离,抬手接了过来。 面上几不可察地露出笑意,很快压了下去,朝着石榴道:“罗管事可在?” 石榴摇了摇头,“管事大人似是乘车出去了。”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石榴下去。 清儿雷厉风行,已经将目前发现的党羽,尽数拿下,目前关押在牢中。清儿虽未明言,但透露出有送返幽国之意,以此获取宣城的另外三分之一的控制权。 程莞欣慰的笑了笑,她的清儿,已懂得权谋之术! …… 直至翌日晚膳后, 罗永才带着一佝偻之人进了殿内。 遣退下人,关了殿门,那人徐徐直起身来,摘下帷帽,一张熟悉的面庞露了出来。 “侯…..侯爷…..” 程莞万分惊诧。 宴凌启立即躬身行了一礼,“参见太后娘娘。” 程莞不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罗永,面露狐疑。 “是这样,我着人去查那女子踪迹时,恰巧与侯爷遇上,所以,便请了过来。” 罗永含笑解释着。 “是。我已在南城数日了。” “所为?” “褚菱。” “褚菱?” 罗永和宴凌启皆点点头。罗永躬身请宴凌启落座,这才徐徐开口, “褚菱,是当今幽国国主同父异母的姐姐。自幼跋扈,少时曾被曾经的老国主赞有将领之才。因着此话,阖宫上下,俱是巴结之人。可她谁都不看在眼里,就喜欢每日逗着吕琅玩。原因无它,吕琅的生母柔妃,那些年几乎对他不闻不问,所以,他常常落单。” “不错。这个褚菱,可以欺负宫人,可以欺负平民,唯独皇室子女,她没有蹂躏过。而幽国的宫内,除了褚桑,便只有个褚琅,也就是吕琅。所以,那时候,褚琅几乎成了她的玩具,挥之即来,招之即去。”宴凌启和罗永对望一眼,补充道。 “可是后来,柔妃图谋皇位,被褚桑发现,判了驱逐。褚琅直接随着柔妃,被被驱逐出宫。褚菱在宫中大发雷霆,闹的满城皆知。褚桑本就兄弟姐妹不多,无奈只好允了她可以出宫寻褚琅,只要不带回宫内,皆可。” “后来,这个公主,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知道了褚琅化名吕琅,潜在铁甲军中,便奔了上都。谁知,正好扑了个空,知晓,吕琅又来了南城,她便一路带人相随,跟到了这里。” 说到此处,罗永沉吟了下。 “想来,在路上,她便与吕琅碰过面了,只是,吕琅并没有同意随她离去,甚至,还违背了她。她一气之下,本欲离开。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又跟上咱们的车队,所以,发生了那天在别苑门口的一幕。” 罗永一口气说完,端起旁边的茶水,一饮而尽。 程莞思忖一瞬,转向宴凌启道:“王爷此行,是为了……” 宴凌启苦笑了下,“我与那褚桑曾有过交集,得知褚菱一人来了弘国,他特意寻我,特意拜托我去上都寻陛下求情一二,能否饶她性命!”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是了。她一敌国公主的身份,无有信使,怎可私自窜访? “谁知,她只在上都门口停顿了下,发现了离开的歆瑜一行中有吕琅,她便又折返来这里了。本想着,她若不生事端,我便寻人绑了她,直接回宣城。可是……” “可是,她已经在南城杀了六人…..” 罗永语气沉重。 “什么?何故杀人?” 程莞倏地起身,追问道。 宴凌启摇了摇头,“她本就跋扈,无非是违背她的命令,不遵她的旨意之类的。再加上,我的人曾听到,褚琅若一日不跟她走,她便杀一人!这样的话…..” 程莞重重地在案上一拍,“无法无天,南城县的人呢?知晓此事吗?” 宴凌启和罗永对望一眼,罗永温声道:“你先莫急。她是一国公主,除了初遇我们那时,她是孤家寡人一个,当晚,很快便来了数名暗卫护着。她做这些,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且,她所屠杀那些,多为平日里喜爱独自出行的人,故而也无人报案。” “既如此,那可有什么办法?” 宴凌启抿了抿唇,起身行礼道:“凌启特来拜会太后娘娘,便为着此事。我此行南城,未向陛下报备,是我之过。但我诚心希望,能平静地带回幽国,不惹风浪,到时候,她是死是活,皆与我弘国无关。太后娘娘觉得意下如何?” 程莞徐徐点头,“接着说。” 宴凌启沉默须臾,“我想让那褚琅同意,跟着他回幽国。” 程莞的秀眉微蹙,看向一旁的罗永。 “你可知道……” 第455章 剑穗 宴凌启沉思一瞬,缓慢开口道:“方才,罗相已经和本侯提及了。只是,依我看来,褚琅年轻,定顶多算是柔妃的一枚棋子而已。况且,他们已离开上都许久,柔妃他们说不好已经……” “不错。他们一众党羽已经被清儿控制。我也是昨日刚刚收到消息。” “如此甚好。那便无所顾虑,直接将其带走便好。这样一举两得!”宴凌云倏地站起来,一脸喜色。 说着,看向程莞的脸色,只见她一脸沉静,毫无欣喜。 程莞轻轻捻着手上的锦帕,徐徐开口道:“如此,便了了吗?南城的六条人命呢?” 宴凌启的瞳仁蓦然变大,犹疑着问:“太后娘娘想…..” 程莞执着帕子的手,落在案上轻轻握紧。 “不错。她为人跋扈,在自己的宫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管不了。但是,在南城,不行!” 程莞的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宴凌启深深吸了口气,“太后…..倘若弘幽两国因此…..那到时候何止是六条人命?” 程莞缓缓抬眸望着宴凌启,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探询的眼神,瞬间让宴凌启有些无地自容。他右手握拳,掩嘴轻轻咳了两声,这才开口道:“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办法?” 程莞轻轻蹙眉,微微摇了摇头,看向旁边的罗永。 罗永抿了抿唇,尴尬一笑,“一时之间,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呢。” “邦邦邦…..” 外面忽然响起打更的声音。 罗永连忙扶着拐杖起身行礼,“今日已是不早了。太后娘娘早些歇息吧。” 说着,冲宴凌启一示意,宴凌启便迅速装扮上,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程莞静静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半晌,还是毫无睡意。 “母后!母后!” 歆瑜欢快的声音响起。 程莞浅浅一笑,朝着门口打了个趔趄的歆瑜叮嘱道:“慢着点。” 歆瑜撇了撇嘴,稳稳站定后,掸了掸衣裙,双手背于身后,眨了眨眼道:“母后的客人走了?” 程莞抬手点了点歆瑜的额头,“你不是都看到了?” 歆瑜嘟了嘟嘴,“是看到了啊。所以,我就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屋里,没敢打扰。” 程莞笑着点点头,“不错,有什么事?” 歆瑜嘻嘻一笑,想到白日里见到吕琅的情形,眉眼之间更是蓄满了笑意。 初到他的房中时,他正满目愁容,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她躲在门口,轻轻探头,他立刻觉察,三步并作两步,便走上前,拥上了她。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歆瑜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会?我们在同一所别苑,只是前几日那个风波,母后有些担心,所以才不许我….过来的…..” 吕琅嗫喏了下,抿了下唇,终是点了点头。 两人旁的没干,除了膳食时间,一直都在捧着同一本剑谱翻来翻去,虽说也没看进去多少。可是,在歆瑜看来,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完了。 临离开时,吕琅自袖中滑下一个浅绿色同心结,微红着脸,开口道:“我想,这个…..同你的剑穗很配……” 歆瑜微微讶异,面上染上一层绯红,颤着手接过,“你…..何时……备下的……” “你自去……试试……若是不行,就算了。” 吕琅结巴着说。 歆瑜唇角弯弯,“既给我了,不行,也是我的。” 回来以后,她一直捧着瞧,瞧来瞧去,也不知道如何和剑穗绑在一处。这别苑,会缝缝补补的不止二三人,可是,知晓她对吕琅情意的,却只有母后。她犹豫了几日,终是忍不住,还是来寻母后算了。 此刻,歆瑜紧了紧袖口,扯着程莞的手臂,撒娇道:“母妃,不若你教我女红吧?” 程莞蓦然睁大的眼睛,“什么?你再说一遍?” “女红!” “女红?” 歆瑜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想亲手将那玉和剑穗绣在一处。可是,又不能和母妃明说。只又咬着程莞的手臂道:“求求母后了。只教些简单的,比如,可以把一个物件和另一个物件绣在一处的那种?” 程莞斜眸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到底有什么事?你若瞒着母侯,母后肯定不教。你去寻别人吧。” 歆瑜撅了撅嘴,气鼓鼓地,半晌,见程莞依旧坚持,只好先泄了气,从怀中取出那块玉,“这个,我想绣在剑穗上。” 晶莹透亮,是块好玉,一看就非普通百姓能拥有的。 “吕琅赠你的?” 程莞口中疑问,心中笃定。 歆瑜立刻面露娇羞,“是。” 程莞长长叹了口气,“如此,也不枉你为他绝食了倒是!” “母后…..” “好了好了….去把针线取来……” “早备好了。石榴……” “诶……” 石榴立刻端着针线走了过来,脸色红彤彤的,一看就在外面等了些时间。 “多谢太后娘娘!” 程莞有些纳闷,“这从何言谢?” 石榴这才将针线置于暖榻边沿,“您瞧!” 石榴伸出十指,每个指肚都有被扎的小针眼,“那么长的绣花针,奴婢可不会使,公主可把奴婢难为死了。” “去去去……快去上药吧。这里用不上你了。” 歆瑜催促着。 “绣花针?” 程莞的目光落在最长的那根针上,脑中忽然闪现出什么…… “母后…...母后……” “呃…..好……你这个不难,用不了那么长的针…….用这个便好……” 程莞说着,拿起一根细短的针,在歆瑜面前比划起来。 直至夜深, 程莞才不满地打着哈欠,催道:“弄好了,赶紧走!” 歆瑜喜滋滋地看了又看,这才把修好的同心剑穗塞进怀里,“好好好,不打搅母妃休息了。瑜儿这就走!” 目露嗔怪的程莞盯着歆瑜离开的身影半晌,这才喃喃道:“若是他回了幽国,那可怎么办呢?” “为了南城的几条性命,为了瑜儿…..” 程莞转身披上一件黑色大氅,瞧着院中无人,这才沿着游廊,一路出了门。 夜色如墨,不知,他是否已经睡下? 这么想着,程莞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 第455章 银针计 “咚咚咚” 罗永刚刚放下手上的书籍,去了外衣,躺在榻上,便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他只好扶着拐杖,轻轻起身,瞧见是程莞,面露惊诧,“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程莞闪身进入屋内,搓了搓冻的冰凉的手,正欲开口,却被罗永忽地伸手捂着,“可有暖一些?” 程莞怔了一下,旋即含笑点头,“嗯。” 罗永双手捧起,为她仔细呼了几下热气,这才扯着她的手,坐在红碳铜盆旁,询问道:“可是有急事?” “嗯。我忽然想到个法子,所以,必得今夜就和你说。” “哦?什么法子?” “银针…..先前我在宫里,看到有人以银针制人,所以,我想,对付…..”说着,程莞从袖中滑出一根细长银针,烛光的照耀下,闪亮异常。 “对付褚菱?” 罗永低眸看着,接过话头。 “是。她随意屠戮,只有银针能人不知鬼不觉!” 罗永苦笑着摇了摇头,“不错。我曾经还被耶律瞿以银针控制…..” “呃…..我并没有……” 程莞艰难地解释,却又觉得甚是苍白无力。她的确没有想起来,他曾经历过银针之术的痛苦。 “无事。此物,既能害人,也能救人!如今,我们也是为了弘国百姓!” 罗永恬淡一笑,轻轻捏了下程莞的掌心。 两人静静坐着,忽地对望一眼。 “此物需得她信任之人,方可。”罗永建言道。“眼下,我们的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侯爷或许可以,但是,不是最佳人选。毕竟,侯爷和她,只是认识同一个人罢了。” “是。还得此人会用银针才行!”程莞也发愁道。 “这个不难。或许韩兄就会!” “当真?” 罗永点了点头,“是,我曾见他以银针救人,想来于穴位之上甚有研究。”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嗯。如此来说,只有吕琅了。” 说着,程莞侧眸望向罗永,“今夜,他可有外出?” 罗永微微摇了摇头,“不曾。这几日,似乎都没有出去。” “那岂不是……” 程莞蹙紧眉头,不敢宣之以口。不知有几人又被褚菱害死! “就现在,我们去寻吕琅!” 罗永思索一瞬,的确,以阿莞的身份,当是吕琅去见她,可是有歆瑜在,确实是主动去见吕琅更妥! 思及此,他连忙起身,为程莞拉好大氅,“我随你一起。” 程莞冲他莞尔一笑,点头应下。 两人很快来到吕琅居住的院落,罗永抬了抬手,立刻有暗处的身影隐匿不见。 叩开门后,吕琅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有些睡眼惺忪。 “拜见太后娘娘,拜见管事大人。” 程莞左右张望了下,“起身吧。” “是。” “你可知,今夜寻你,所为何事?” 程莞开门见山道。 吕琅迟疑了下,微微摇头。 他知道,上都多日未传信来,定然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是放松了些。若真的出事,他再也不必背着家仇,疲于奔命了! 事实上,若不是母妃坚持,他并不屑于同皇兄争天下。皇兄智勇双全,自他接过后,幽国更是蒸蒸日上!他从小便不得宠,又凭什么去和他争? 可是,皓儿死了!死在皇兄的手里!若不为他报仇,似乎对不住母妃! 他时常纠结,时常矛盾,不知该如何平衡此事!他经常想,若他只是个平民百姓,该有多好啊! “你是幽国的皇子,是也不是?” 程莞的声音冷厉。 吕琅抿了抿唇,不作回应。 “你本名褚琅,那日鞭笞你的,是你的皇姐,褚菱!你从小便是她的玩具,是也不是?” 吕琅蓦然瞪大眼睛,眸中尽是不可置信!太后娘娘居然知道得这么详细! “你恨她吗?” 吕琅咬紧下颌,依然是默不作声。 程莞倏地起身,一甩袖,“罢了,我就明说了。我希望你为了瑜儿,也为了普通百姓,去杀了她!你知道,这几日,她一直在杀人!” 房间中一片寂静,仿佛可以听到外面飘雪的声音。 吕琅沉默着,不知如何回复。他知道,褚菱在逼他。从前,在宫里就是这样,他生气了,不想随她欺凌,她便杀人来威胁他。有时是他宫里的侍女,有时是他身边的内侍,有时,会是伺候许久的嬷嬷。 只是,如今,躲在这别苑里,他觉得异常清静!前几日,他曾因着惯性,老老实实去寻她,见她一如往常,拿他取乐,他心中愤恨,压着怒气,驳了她的鞭子。结果,只一瞬间,她转头便将鞭子绕在身边服侍她的女侍脖颈上,不久,便活活憋死! “小狼崽,我看你是忘了吗?” 说着,抬手便撕破他的外衣,指着倒地的那名女侍,命令道:“给她更衣!” 吕琅无可奈何,只好照做。 得了她的欢喜,他才敢尝试着开口:“若是我不回去,恐怕明日这里就会被发现了。” 谁知褚菱当场答应,“好啊!明日你再来就是。我就喜欢这种,别人想抓,又抓不到我的感觉了!哈哈哈哈或……” 第二日,他思忖许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又去了一次,直言道:“要杀要剐,你随意。只是,他人与我无关,希望你不要伤及无辜!” 褚菱痴痴地笑了一阵,才勉强开口道:“好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让你是我的小狼崽呢?来,学个狼嚎,我记得你小时候学的可像了!” 吕琅咬了咬牙,不肯开口。 褚菱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若不肯,还说什么你随意之类的话?”低眸一瞬,再抬头时,褚菱的眼睛亮晶晶的,含着笑意,“不然,你像小时候那般,亲我?” 吕琅立刻绷直身体,往后撤了一步。 幼时不懂,褚菱年长,为了一口吃食,让他亲,他便亲了!可是,如今,绝不! 褚菱不满地扫了他一眼,眸中蓄满恨意,转头迈向身边的一个笼子,随意揪出一个衣衫褴褛之人,喝道:“本宫美吗?” 那人战战兢兢,忙道:“美!” “撒谎!” 说着,褚菱一个飞踹,直接将他踢进旁边的一汪湖水里去,扑腾了几下,便不见了动静! 第456章 小笺 吕琅握了握拳,知晓自己心中所想,全是奢望,便要转身而去! “你尽可以去!明日照样得来,否则,你知道的!我会日日杀人!” 说着,褚菱尖笑起来。 吕琅停顿一瞬,便赶了回来,再也没有去过。 思及此,吕琅额间的青筋凸显,双手紧紧地抓着案几的边缘,咬牙开口道:“我,做不到。” 程莞看向一旁的罗永,罗永微不可察的垂眸点头,转而朝着吕琅道:“八尺男儿,生于天地之间,不试,又怎么知道?” 说到后半句时,罗永忽地变了方向,看向程莞一瞬,惹得她的胸中莫名多了几分悸动。 很快,他又看向吕琅,等着他的回应。 吕琅一袭月白长衫,忽地站了起来,“倘若试了,也不成呢?” 他从小饱受褚菱的欺辱,何尝没有想过反抗?可是,褚菱性子乖张,他已将近十岁,却日日被强迫着去她宫里点卯,更甚者,非要每日和她以及一众侍女共同沐浴嬉戏,方准离开!若有不服者,她直接便放出她豢养的那头野狼放出来,任其撕咬! 他不堪受辱,想报与母妃知晓,母妃却捏着酒盏,一脸嫌弃地让他走开;想报与父皇知晓,却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吕琅黑着脸,紧抿着唇,压下鼻中的酸。 罗永轻轻叹了口气,和程莞对望一眼,“我与太后娘娘有一计,定能事成,你可愿意?” 吕琅用力眨了眨眼,茫然抬起头来:“何计?” 闻言,程莞知晓他已动摇,这才徐徐开口,“这几日,你需要离开别苑,到别处去……” 听完程莞的娓娓言说,吕琅低声呢喃,“这样……” 余下两人,皆不吭声,等着吕琅的回应。 半晌,吕琅缓缓出声道:“好!” 程莞长长舒了口气,问道:“你可会怪我?” 吕琅神色复杂,缓缓摇了摇头。 “唯有你来做,如今幽国国主,或许才不会怪罪。事成之后,自会派人会护你返回。到时候,你需得改名换姓,从新…..” 程莞轻轻说着。 “我知道。” 吕琅不等程莞说完,直接打断,跪下双膝道:“若有那日,还请太后从新赐名。” 程莞徐徐点头,“那是自然。” 微微垂了垂眸,程莞示意罗永一同离开,却听到身后的吕琅开口道:“太后娘娘,今夜,便着人安排吧。我怕……倘若,离开之后,便同公主说:吕琅忘义负情,寻旧人去了。” 程莞的胸中一窒,淡淡开口道:“你这又是何苦?” 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吕琅,苦笑一下,“此一去,吉凶未知。吕琅心甘情愿!只是,我母亲那里…..” “你放心,你母亲并无大事,已妥善安置。只是,她的其余党羽,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吕琅轻轻点头,而后开口道:“多谢太后娘娘。” 程莞脚下微顿,紧了紧颈间的毛领,这才缓步朝东而去。 转过一个垂帘宫门,程莞这才惊觉自己的步子快了些,她立刻放缓了步子,等了等拄杖前行的罗永,苦笑道:“你说,我是不是个好母亲?” 罗永轻叹一口气,“您这是什么话?” “可是,他对瑜儿明明……我却让他……”说着,程莞的眸光往身后停留一瞬。 罗永抿了抿唇,“万事不能两全。如今这法子,若能事成,也算一劳永逸!” 程莞垂了垂眸,与游廊分叉之处,轻轻呢喃了一声,“你回吧。”便快速敛了敛外袍,回了自己的居所。 罗永在冷风中站了许久,望了望回自己居所的方向,终是抬脚前往。 今夜,他还有事要做。 吕琅换上一身夜行衣之时,门口便立了两名同样一袭黑衣的暗卫。他们只相互点了点头,便蒙上了吕琅的双目,而后托着他的腋下,一同跃出了院外。 吕琅想:如此也好,如若事成,再也无人可以胁迫于他!倘若有命,也能为自己和阿瑜搏一个未来! ….. 程莞一夜未眠。 天色蒙蒙亮之际,她便亲自下厨为自己和歆瑜备下了许多别致的点心、小菜。歆瑜睡眼惺忪地赶过来时,惊讶道:“好久不见母后下厨,今日是怎么了?” 程莞压下心中愧意,浅笑道:“你若住在这里,我日日做与你。” 歆瑜撇了撇嘴,不接她的话,麻溜地坐在案边,开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边吃边道:“好吃,好吃!” 程莞只在一旁一脸和煦地看着她,让歆瑜很是莫名其妙,生怕她再说长留她在南城别苑的话来。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歆瑜故意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撒娇道:“太好吃了。母后,我能不能装起来,让那谁…..也尝尝?” 程莞的神色一动,假意去为她续茶水,“自然可以。” 歆瑜立刻欢欣起来,麻利地指着几道她不曾动过的几道,吩咐道:“快,这些装起来。” 程莞心中微苦,这孩子,特意留下,就是给他的! 他们二人倒是心中皆有彼此,只是……. 轻轻吹着茶沫,余光扫着歆瑜欢快的脚步离了殿门,听着她开心的声音,“我得去看看我新做的剑穗。” 程莞瞬时感到身体瘫软了几分,眼泪便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门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一袭灰袍的罗永缓步迈了进来,微俯下身,拥着她的肩膀,“已安排妥当。你不必担心。” “嗯。” 程莞闷闷的声音传来。 罗永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定下,便不悔。你放心,我已经说与侯爷,他也一定会尽力护其周全。” “嗯。” “好了,不哭了。一会儿,瑜儿就会回来了。” 罗永温声安慰,轻轻为她拭去眼泪。 程莞抬眸回望着他,轻轻阖了阖眸。 罗永方往后撤了几分,便听到屋外歆瑜急促的脚步声。程莞和罗永俱是神色一顿,看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的歆瑜,大力甩出一张小笺。 “母后,是不是你?” 歆瑜的眼眸泛红,神色异常笃定。 “我昨夜听到你出了屋子,可是,我想着你不过是睡不着随意走走!就是你,是不是?” “为什么?为什么?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你说,快说!” 歆瑜说着,膝行着爬到程莞的膝下,扯着她的裙摆。 “母后,你说啊!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第457章 玉碎 看着痛哭流涕的歆瑜,程莞面色沉静,轻蹙着眉,缓缓执起那张小笺,“往昔笑意在,不忍……” 只有短短七个字,程莞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缓缓开口道:“你说得对。昨夜,母后的确是寻他了。” 旁边的罗永,眸色讶异。 程莞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罗永瞬间会意。是啊,太后前往一个外人的房间,即便无人敢近身跟着,可终究藏不住的。他日,歆瑜平静下来,随意一打听,便能问出来了。 听到程莞开口,歆瑜蓦然抬头,紧紧抓着程莞的手,“母后,你告诉我,他去哪儿了?好不好?” 程莞任其抓得生疼,直言道:“那日门口风波的那人,与吕琅原本就相识,他二人情深义重,因故失散,如今好不容易重聚,吕琅自然就会寻她而去!” “不不不……我不信……明明前几日,他才送我……”歆瑜慌乱地从怀中掏出那枚同心玉,视若珍宝。 “怎么会?我不信!我现在就去找他!” 歆瑜说着,就要奔向门口。 “公主!” 罗永蓦然开口。 “人海茫茫,他又是连夜走的!你如何去寻?” 歆瑜忽地停下脚步,转头质问罗永:“你也知道此事?” 罗永神色一顿,看了看程莞,这才缓缓开口道:“不错。昨夜,我与太后娘娘一同去寻的吕琅,那女子性子乖张,日日深夜寻到别院,你可知晓?吕琅能够随她离开,不足为奇!” 歆瑜狐疑地听着,转头看向一旁的程莞。程莞浅呷了一口案几上的清茶,“是。所以,我才去寻他问了几句话,宫城别苑,岂是外人说来就来?所以,母后便允了他随意离开,定不追责!” “不……” 歆瑜颓然地坐在地上,痛哭不止。 半晌,恨恨的眼神看向程莞,“母后,你为了你自己,就不想想我吗?” 程莞攥着锦帕的手蓦然收紧,落在罗永的眼里,立时一阵心疼。 “公主!您可有想过别苑上百……” “罗永!” 程莞忽地出声制止。 罗永抿了抿唇,终是没有再开口。 许久,程莞静静开口,“来人,扶公主回屋……” “我不……” 歆瑜大声嘶喊,逐渐转为低声呢喃,“不……不要……”眼泪滴落不停,她后悔了!她恨自己,也恨他! 她自诩聪慧,以为他与旁人不同,谁知,到头来,不过是虚无一场! 双眸被水幕蒙着,看不清缓缓过来亲自搀扶她的母后,她大力地一甩手臂,母后直接踉跄了一下,差点磕到桌角,幸被罗永扶着。 她顿了顿身形,身形不稳地往前走着,几乎碰到人来人往的侍从身上。忽地,她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宴歆瑜,你真是个傻子!你就是个傻子!” 母后焦急的声音响起,“来人,护着她!” 立刻有几个婆子侍女赶了过来,她一抹眸中眼泪,狠狠瞪她们一眼,立刻便不敢近前。 手上捏着的剑穗扫到脸颊,痒痒的,她一咬牙,重重地摔向一旁的石墙,同心玉立刻碎成渣滓,四下飞溅! 脸颊蓦然一痛,想来是被碎渣刺到,她抬手摸了一下,隐隐地有些血迹。 歆瑜苦笑了下,高声喊了句:“我恨你…..” 忽地,眼前一黑,噗通一下,昏倒在地。 耳边疑似响起嘈杂的声音, “公主!” “瑜儿….” ……. 再次醒来,已是夜深。 韩远山在屏风外低声着:“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罗永摆了摆手,朝里睨了一眼,“慎言。” 歆瑜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茫然地望着帐顶,不发一言。一旁的石榴刚刚放好盛水的铜盆,看到歆瑜睁着眼,连忙小跑着往外:“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程莞连忙捏着裙摆躬身进来,“瑜儿,瑜儿……如何了?” 歆瑜的眸色冷硬,扫了一眼程莞,背过身去,“死不了!” 程莞一时语滞,朝着跟进来的韩远山道:“公主醒来是不是就无事了?” 韩远山近前瞧了瞧,正欲搭脉,却被歆瑜一甩手,躲开了,旋即叹了口气,“想来没有什么大事了,先前只是一时气厥。切莫再太过激动!” 程莞点了点头,“好,如此,有劳了。” 韩远山拱了拱手,后退了两步,这才转身离去。 “公主既无事,这几日,你便不用来了。”罗永静静开口。 韩远山眼睛一瞪,这人,也太失礼了! “你屋里那位,最多五日,便得出师!” 罗永低声吩咐着,一手拄杖,一手托着他的腋下,快速往前走着。韩远山无奈,只好任其托着。 谁让他有一手好棋呢? 送走了韩远山,罗永试了试那个受伤的小腿,离了拐杖,依然是疼痛难忍。无奈,他只好重新拄起,往内院走去。 程莞正一脸倦色交代着底下的人,看到罗永过来,立刻强自扬起笑意,“此处原也不需你,便不必再过来了。” 罗永轻轻点了点头,朝里面望了一眼,“可吃些东西?” 程莞蹙着眉,微微摇了摇头。 “没事。这几日,我就宿在她的屋里,日日守着!” “不要!你若宿在这里,我便什么也不吃!” 歆瑜尖利的声音响起,程莞惆怅的叹了口气,立刻好言安慰道:“好好好,母后回自己的屋。” 屋里一片安静,没有回应。 程莞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也罢,我去备些吃食。”罗永点头,“也好。这几日,我让厨娘们多来这里,看看做些有意思的,她毕竟是个孩子!” 程莞抿嘴笑了笑,眸中尽是感激。 转过一道红墙,程莞这才喃喃着:“我早知道,会是此等局面。” 罗永于袖下轻轻执起她的手,捏了捏,复又松开,“我一直都在。” 微微的温热,依然残留在掌心。程莞怔怔,很快在眸中蓄满笑意,“我知道。” 一连几日,歆瑜都关着自己的房门,不许程莞进去。 程莞无奈,每每亲自将吃食送到门口,叮嘱几句,方能放心离开。 这日清晨,再去时,屋门大开! 第458章 歆瑜离去 程莞蹙了蹙眉,缓步迈进,看着四处凌乱、随处乱放的物品,窗下飘落着纸笺一张,微微发皱。她轻轻捡起,慢慢展平,上面写着: “母后,你弄丢了吕琅,也弄丢了我……” 程莞的心,蓦然抽痛,忽地站不住,踉跄了几下,靠在红木圈椅上。 歆瑜这是在报复她!她恨自己! 眉心蹙紧,她忽地感觉无法呼吸,面色立时涨的通红,隐隐有些心痛难忍,眼前瞬间一片乌黑! “阿莞……阿莞……” 罗永急切的唤声,让她蓦然清醒。她立刻将纸笺递给他,“她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罗永垂眸一顿,“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莞倏地起身,眸中尽是不可置信。她以为,她可以全心信他!没想到,他竟然…… “昨夜,她亲自寻上我,要出苑令。我本不肯,她说,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吗?她是一国公主,无论如何,也是能出去得了的。” 罗永犹豫一瞬,她便拿了一旁木盒里放置的令牌,径自离开了。 他辗转一夜,不知道是不是该当时就去告诉程莞,最终,他还是觉得,与其扰她难得的睡眠,不如派人紧紧护送,来的实惠! “你放心,我若告诉了你,她定是不让我派人相护。所以,便没有同你及时说。” 罗永急切地解释,生怕程莞会误会他。 闻言有人护送,程莞缓缓点头,“那便好,那便好。可知,她去了哪里?” 罗永扶着她缓缓坐回原处,“想来是回上都了。” “已有书信?” 罗永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方向是上都的方向,过两日便知道了。” 程莞叹了口气,“罢了。她怨我,就让她怨吧。若是回上都,有阿琦,有清儿,她一辈子不见我,我也认了。” 罗永拿了旁边的一块柔软的软垫,为她置在身后,“马上年关了。或许,开心的事一多,这事便这么过去了。” 程莞微微摇头,眉间的怅意未解。 “罢了,不去想她这个事了。吕琅那边,可已经……” 罗永又塞给她一个暖炉,扶着一旁的案几边沿缓缓坐下,“嗯。已经和褚菱在一处了。侯爷已派人送信,他们也是这两日,便起身回去了。” “此事说起来,也是你想的周到。如此,宴凌启有了送吕琅近身的功劳,褚菱反倒对他有了些许信任,更愿听他一些建议。” 程莞抿了抿唇,“同为女人,自然猜得到她几分心思。” 罗永眸间诧异,一脸不解。 “若只是为了欺辱,何必奔波千里,追随而至呢?” 程莞回望着罗永,见他脸色微红,知道他定是又想到了什么。是啊,他也是奔波千里,与自己汇聚在这南城小地! 她立刻低眸展了展手炉上细软的毛绒,轻声道:“我不知她究竟为何这样,但是,我猜,她对吕琅,除了戏弄和欺辱,也有男女情愫!” “啊?” 罗永讶异道,“难不成……” 程莞不解地回望着他,“难不成什么?” “早些年,我喜爱在街头书铺翻看杂书,有看到,幽国老国主,少时喜爱自己嫡亲的姐姐,后来被其父亲发现,强行斩断,此事便不了了之了。不久后,还在少时的老国主承继帝位,很快便迎进宫中一个貌寡之人。当时,有怀疑,那人实际是他姐姐…..虽容色被毁,却还是被人看出端倪,所以这才无奈迎娶了如今的褚桑之母。那女子诞下褚菱之时,难产而亡……” “你是说?” 罗永摇了摇头,不敢肯定。 “姐弟如此,本就为世道不容。褚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难怪她的性子如此乖张!可是,这都不能成为她滥杀无辜的理由!她若是想要效仿她的爹娘,也该是吕琅同意才行。以杀人为要挟,恐怕终是不会有好报的!” 程莞淡淡说道。 “希望吕琅能尽快事成,如此,也好向歆瑜…..” 程莞摆了摆手,“歆瑜年轻,只一个情关,便让她如此沉不住气,如今这样,或许也不是坏事。” 说着,程莞缓缓起身,亲自扶了罗永起来。 “这些日子,让你饱受连累,是我对不住……” 罗永立刻伸出食指,轻轻压在她的唇上,轻声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程莞微微浅笑,抬手抚了抚额,扶着桌沿缓缓起身,来到廊下,周边无有一人侍候,想来是被罗永尽数遣退了去。 “以后,就只剩我们了!” 罗永拄杖缓慢,跟在身后,“是啊!此处原就是陛下为你静心休养所建,如此正好!” 程莞笑着点了点头,缓缓走在前面。 …… 冬去夏来,天气隐隐的有些燥热。幸得昨夜下了场雨,一早,开门一瞬,凉意扑面而来。 程莞感到心情畅快,特意命人寻了个荫凉之地放置好茶水凉椅,这才拿着团扇缓缓摇着,听着树间鸟儿的叫声,也听着门口的动静。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养成了习惯。 罗永每日早膳之后,都会过来陪她手谈两局,直至午膳时间。午膳过后,因着她要小憩歇息,罗永便独自去忙别的苑中的诸事了。 轻轻将团扇覆盖在脸上,听着门口一轻一重的脚步声,程莞的唇角微微上扬,却闭眸假寐,只听到罗永温润的声音响起:“石榴,去去个软毯来。” 正欲离开的石榴,听到声音连忙应下,却被程莞蓦的打断,“不用了。” 石榴一愣,又连忙点了点头,招呼了其他人,一同退下去了。 “并未睡着。” 程莞眨了眨眼,笑着说道。 罗永的眸色带着些嗔怪,“睡没睡着,这么躺着,总是要盖着些。” 程莞立刻正了正身子,笑道:“开始吧?” 罗永笑着摆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不急,你看看这个。” 程莞有些疑惑,轻轻放下团扇,接了过来,细细通读,眸间尽是喜意,开口道:“清儿真是瞒得住!” 罗永眸色微讶,“可是有喜事?” 程莞笑着点头,“是。两大喜事,先听哪一个?” 罗永故作思索了下,“先听第二件!” 程莞见他如此“配合”,旋即“噗嗤”一笑,对着书信道:“蓉儿已经生了,竟然这个时候才报知于我。” “哦?那当真是大喜!弄璋还是弄瓦?罗永好奇道。 第459章 浴池 “赐名朝翊,你说呢?” 程莞促狭一笑。 罗永连忙起身,躬身行礼,“恭贺太后娘娘!” 程莞执起团扇,笑意盈盈地拍了下他的双手,“做什么呢?” 罗永反手捏着团扇,眉间柔情似水,“真心恭贺。” 程莞的双颊飞上一抹绯红,抿了抿唇,轻声道:“我……知道。” 罗永微微一笑,这才缓缓松开。 “还有一件呢?” “还有一件呢,就是先前吕琅的那些党羽,已经送还幽国,我们如今在宣城是最有话语权的!” 罗永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以后侯爷那边,也会容易一些。” “是啊!此事想来很是不易!朝中多有老臣很是保守,多次劝谏,不可如此冒进!以至于铁甲军中也受了影响。什么影响,清儿倒是没有说,我想,既然提到,那一定也是不小的问题。” 程莞猜测着说道。 罗永转身为她斟了茶水,状似无意道:“如此,你是不是要回宫去了?” 程莞一怔,看着面上波澜不惊的罗永,知晓他急切的等着自己的答案。 是啊,从前宫城无事,她可以在别苑静休调养;如今,朝翊出世,她是不是必得回宫城了呢?况且铁甲军中之事究竟如何,尚未可知。 不等程莞作答,罗永袖下的拳,眸间含笑,开口道:“你放心,即使你不在,我也一定让别苑一如往常!” “我……” 程莞想说,我怎么会不在?我自然是要在的! 可是,她也知道,这样的话,毫无意义! 一年过去,宫城形势如何,如今她全然不知晓。倘若需得她这个太后必须挂名端坐宫里,她又怎能狠下心肠,留清儿独自应对? 思及此,程莞不敢应他,只开口道:“吕琅那边可有消息了吗?” 罗永微微摇头,“不曾。” “褚菱已死数月,他怎么能一直没有消息?”程莞轻轻执起茶盏,浅呷一口。 “我一直让人在附近打听着,都没有问到。当日,他被褚菱识破追杀,无路可退之时,跳下了那月华湖,再也没了踪影。估计,凶多吉少了!否则,应当活能见人、死能见尸才是!” 罗永思忖着说道。 “是啊!不过,你不是说,那附近的百姓说,那月华湖与外面的大海相连,说不定,漂到了外面,也不一定!” 程莞的心中,隐隐有一丝期待,为着歆瑜,也为了自己不那么难过! 罗永轻轻叹了口气,托着她的手臂坐回原位,“是。说不好,过段时间,就有消息了。” “嗯。” 看着罗永并不追问自己是否回来的事,程莞的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垂眸看着石案上早已摆好的棋盘,她伸手往前推了推。 罗永会意,示意她先执子,而后紧紧落下一枚黑子…… …… 翌日傍晚,罗永再度来访。 程莞的心下一沉,知晓,应该是回宫的事安排妥当了。莫名地,她不希望他办事如此周到! 听不清楚罗永都交代了些什么,只示意他放下名录即可。 罗永愣怔一下,也不多言,很快便离开了。 石榴在一旁咕哝道:“今日的罗管事,与平日不大相同呢。” 程莞抿了抿唇,半晌没有吭声。 看着石榴如往常一般离开,又开口道:“帮我烧些热水,明日要启程了,想好好泡个澡。” 石榴朗声应下。 她每日闲得都快“长毛”了!太后娘娘年龄越大,越喜清静。除了膳食,其余时间,皆不用伺候在侧。 就连她们的住处,也悉数被安置到了别院之西。她每日除了督促下几个年龄小的丫头,再无它事可做! 她也求了多次,多给些差事,皆被太后娘娘一笑了之,让她好好待着,到了明年,就放她出去,嫁人生子! 思及此,石榴的脸色一红,不知道儿时定下的娃娃亲,如今还做不做数! 不过,石榴摸了摸腰间的小荷包,顿时扬了扬头,不怕,有这几张银票,回去怎么也能置下田产,和爹娘好好过日子了! …… 水雾蒸腾,程莞轻轻宽去外衣,轻轻迈进浴池。水温适宜,方一入内,程莞便觉困意四散开来! 想到这方浴池,还是罗永亲自着人为她打造,程莞的唇角更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他总是这样,细致入微!南城地寒,普通木桶凉的太快,她时时因为沐浴而染了风寒;自从有了这浴池之后,便再也没有无故染疾了! 程莞淌着水,感受着池底的温度,寻到合适的位置,这才缓缓坐下,靠在边沿上,微微闭着眸子,任热气升腾,围绕着自己。不一会儿,便感到额上汗津津的。 这便是这浴池的妙处! 池底仿似地窖,已被挖空,上面又用巨石凿成的石板掩盖、修葺,如此一来,想沐浴时,提前将水灌满,底下烧上竹炭便可! 她长长地吸了口气,将自己置于水下,半晌,倏地钻出水面。两日来积累的困顿之感,瞬间有了些许松懈。 双手轻轻擦去面颊上的水,努力睁了睁眼,烛火摇曳之下,对面的屏风中,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程莞倏地紧张一下,很快又平静下来,是他! “谁?” 半晌,罗永嘶哑着声音,缓缓跪下,“罗永该死!” 程莞咬了咬唇,徐徐从水中起身,扯下白色轻纱,罩在玲珑有致的躯体上,便绕到了屏风之外。 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程莞皱了皱眉,俯身轻轻托起他的手臂,站了起来。 两人对向而立,罗永的面色通红。 “你喝酒了?” “是。” “可有解愁?” 罗永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不曾!” 两人俱是无言。 半晌,程莞低眸扯着他的手,缓步步入屏风里侧,迈入浴池,瞬间升腾起的氤氲水雾,让罗永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看清殿内场景,他的呼吸瞬时急促了两分,连忙用力甩开了程莞的手,往后退去。 因着裙摆已湿,踉跄了几下,并未让他顺利逃遁! 程莞来不及反应,蓦地手上一空,瞬间回身,猝不及防间,胴体之上的轻纱便立时滑落,露出曼妙嫩滑的身躯,眸中尽是难解! 第461章 独占后宫 “可是产铁器金银很多的那个靖州?” 小蝶在一旁问道。 “曾听罗盛提过,靖州先是发现了铁矿,后来又发现了金矿,但是只有新矿洞初发现时的那点子金,才能被收集起来,锻造成各类装饰,供奉在当地有名的什么寺来着……好像只有诚心之人才能求取。” 程莞笑着点头,“是福泽寺。” 宴清接过程莞手中已经酣睡的小奶娃,轻声问:“母后怎么知道此处的?” 程莞一怔,“也是突发奇想,走到路上时听说的。咱们的小朝翊是咱们这个宫城里最宝贝的人,所以,自当配最宝贝的器物。” 上官蓉看着被缓缓放下的儿子,胸前那金锁,做工繁琐,纤细之处又薄如蝉翼,足见雕琢之人的心思,立刻轻声道:“母后,这样的好东西,孩子戴了,岂不是浪费了?” 程莞笑着撇了撇嘴,“戴了,就不浪费!” 小蝶在程莞身后轻轻问道:“主子,我听说,得从第一层,一路跪行到最上面,足足九十九层呢。都是您……” 程莞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膝盖,微微有些酸痛,含笑低声道:“不碍事,大好了。” “什么事不碍事?” 宴清妥帖地为儿子盖好,回身问道。 小蝶立刻噤了声,一旁的春儿胆子大,立刻开口道:“陛下,咱们太后娘娘是一路膝行到那福泽寺的大殿之中的。” 宴清立刻敛了神色,和上官蓉对望一眼,朝着外面道:“去请太医,到长秋宫。” 而后叹气道:“母后,您这是何苦?” 程莞微微一笑,“母后心甘情愿,旁的不信,若这百步台阶,能换你们和翊儿的平安健康,便都值了。” 话一出口,上官蓉和宴清均是眼眶泛红。 却见程莞虚扶着春儿的手臂站起,“罢了,这一路确实乏累,我先回去了。” 宴清点了点头,亲自送她上了轿辇,这才折返。 “我实在没想到母后竟然……”上官蓉秀眉轻蹙道。 宴清叹了口气,“母后一向如此,虽久居别处,但心里一直是有我们的。说来……” “怎么了?” “我方才或许唐突了。甫一见面,我就想让母后长居宫中……” 宴清带着几分懊悔。 上官蓉徐徐点头,“的确,母后从未说过别苑有何不妥,想来自是十分欢喜那里的。若强留宫中……母后不比我,有你,有翊儿陪伴……可她呢,只有她自己了……” 宴清轻轻坐在榻边,叹了口气道:“我确实思虑欠佳了。无事,改日,我再和母后说说,并不需她一定留在宫中。” 上官蓉思索一瞬,“若母后不在宫中,恐怕那些老臣,又得拿后宫和瑜妹妹的婚事,烦扰于你了。” “哼!他们心思不改,无非是母后在宫里,他们就想办法去见母后罢了!”宴清冷哼一声。 上官蓉一脸歉然,没再说什么。 她连自己的祖父,都说服不了! 唉! …… 果然,程莞换了套衣衫,在膝盖上重新上了些跌打损伤的药,就听到外面来报: 上官老大人求见! 程莞蹙了蹙眉,“上官老大人?” 春儿撇了撇嘴,转身去收拾换下来的衣衫,小蝶在一旁温声解释:“上官老大人,一辈子清流官了。最近许是上门的人多了,也频频上书,让陛下再纳新人呢!” 程莞满脸惊诧,这当真是个清流性子!自己的孙女独宠后宫,多少人盼也盼不到的好事!他倒好,上赶着给自己孙女添堵? 这么想着,上官老夫妇携手进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微臣/臣妇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程莞连忙起身,虚托了一把,示意二人起身落座。 寒暄过后,上官健徐徐起身,拱手开口道:“古有三宫六院,历来如此。还请太后娘娘做主,请陛下广纳后宫,繁衍子嗣!” 一旁的上官老夫人面色讪讪,赔着笑脸。 程莞低眸浅呷了口茶,直言道:“上官大人,真心话?” 上官健一愣,没想到程莞如此反问,立刻应声道:“自然。” “上官大人莫要嫌哀家话直,这样的话,您当初可曾对蓉儿的父亲说过?” 上官老夫人的脸色瞬间煞白,嗫喏着唇,终是什么也没说。 上官健拱着的手僵在原地,却听程莞继续道:“你的儿子远走他乡,不思归家,上官老大人是想让本宫的孩儿,也如此吗?” 老两口一听,慌忙跪在地上,连道:“微臣不敢!” 程莞低低笑了一下,示意小蝶扶他们起身,这才满面和煦地说道:“我久不在宫里,许多拐着弯的话,不会说了。但是,我瞧着蓉儿和清儿,如今感情要好,咱们老一辈的,何苦呢?” 殿外忽地狂风骤起,天色瞬间阴暗下来。 程莞抬眸往外瞧了一眼,“您瞧,这夏天的天就是这样,说变就变!旁人都左右不了的。我这里就不留两位了,省得一会儿再落个大雨淋头!” “是。” 老两口恭敬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一出宫门,上官老夫人就抱怨道:“我说来了也无用吧,这不是碰一鼻子灰吗?” 上官健叹了口气,道:“太后娘娘说得对!昔日我逼走了儿子,今日,总不能再把蓉儿也逼走了!” 上官老夫人叹息着拍了拍老伴的手,没有言语。 “自今日起,就说我染了风寒,不能见客了。咱们府里,除了买菜进出的小门,大门关上吧。” 上官健主意已定。 “早该如此了!自古以来,哪有臣子去干预后宫之事的?你也是被那些棋友撺掇的了!让我说,就算咱们蓉儿独霸后宫又如何?是陛下愿意的!咱们落个教养不力的恶名又怎么样?不少胳膊不少腿的!” 上官老夫人一连串说了许多,惹得上官健哈哈大笑,伸手拥过自己的老妻,“你说得对,说得对啊!” 自己确实是一时糊涂,听信了旁人的建言,说一世清名将毁于孙女之手,实属不该! 上官健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此事! 第462章 独眼人 程莞在宫中等了两天,不见歆瑜回宫,询问之下,才知道宫外已经另立了公主府。程莞轻轻揉了揉膝盖,轻声道:“春儿,明儿个,随我去一趟公主府吧。” 春儿轻轻为她头上的钗环,点了点头,“是。” “你没有见过她?” 春儿摇了摇头,“不曾。不过,张旭似是见过,比以前黑了些,但是看着身体也更好了些,就是性子比从前厉害了些!” 程莞叹了口气,“那样便好!” “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小皇孙的百日宴马上就到,到时候公主一定会回来的。再说了,今日三皇子不也说,会劝劝她吗?若是这样,说不定,明日公主就回来了呢。您就不必……” “我知道。你是说我太后之尊,不必委屈着去见她。可是,春儿,她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屈点尊算什么?再说了,我这一去,朝里那些人不就知道了吗?连太后都得上门求着才能见面,想必陛下也是说不动她的!” 程莞轻轻捋着耳边的碎发,喃喃着。 “主子,可是如果这样,公主的婚事就不知……” 程莞轻轻点头,“我知道。可是,若她不喜,我亦不愿强迫于她!” 春儿仔细梳理着程莞满头乌黑的秀发,轻轻叹道:“也是。我那孩子虽小,也总想着,长大后,能自由自在更好些!” 程莞回眸冲她浅笑了下,吩咐道:“回吧。明儿个过了晌午,再来。” 春儿点了点头,忍了忍眸间酸涩,轻言道:“我明儿一早就来。小蝶的孩子还小,我是没什么事的。” 程莞无奈依她,春儿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 公主府前,门可罗雀。 程莞徐徐走下马车,远远地便有百姓慌忙避开,扭头朝着春儿投去疑惑的眼神,春儿吩咐好车夫,快不过来虚托着程莞,“主子,您不知晓。因着这婚事,公主下令,门前百步,不得停留。若有停留者,杀无赦!” 程莞蹙了蹙眉,“真死过人?” 春儿连连点头,“伤过一个!几个孩童在此嬉戏,府中守门的独眼人过来驱赶,语气温和了些,那几个孩子愣是不走。公主正巧从兵营回来,当即便放了一箭,被独眼人挡了下来,当即便血流不止。后来,听说将军也看到了,当即训斥了她一番!但,公主依然倔强,扬言:若有下次,绝不会射偏!” “独眼人?” 程莞狐疑地问着。瞧见门口蹲坐着一个独眼之人,一只眼被黑布挡着,另一只微微眯着,似是看到她们,连忙起身劝道:“请贵人离开。此处不能停留!” 春儿往前一立,斥道:“放肆!这是太后娘娘!” 那独眼人一顿,连忙躬身跪下,赔笑道:“奴才眼拙,没有瞧清楚,求太后娘娘饶命!” “起来!” 歆瑜朗利的声音传来,说话间,扬手拔剑,指着那独眼人,气道:“不是说过吗?除了本公主,谁也不能跪!” “是是是!” 独眼人连忙慌乱地起身,拍了拍灰扑扑的外衣,往后退了两步,为歆瑜让开路。 歆瑜瞪了她一眼,看着正望着独眼人的程莞,立刻扭头朝着独眼人道:“还不滚!” 独眼人连忙点头,脚下急促地离开。 歆瑜转身草草地朝程莞作了作揖,径自往前走了。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快步跟上歆瑜,“瑜儿……瑜儿……” 歆瑜仿似没有听到似的,边走边脱下外面的暗红色战甲,随手扔到跟随侍候的侍女身上,喝道:“改回原来的样子,知道吗?” 侍女忙不迭地点头,“是,奴婢遵命。” 看着歆瑜转身进了里间,程莞抬手示意那侍女近前,好奇询问道:“这甲如何了?” 那侍女连忙毕恭毕敬道:“军中近来正在改换战甲,但是天气寒冷,数量有限。公主就把自己的新战甲送给了底下的兵士。奴婢瞧着公主每日回来,手臂和腰间皆会被磨破皮,所以,就琢磨着……” “你去寻了程将军,要了个新的?”春儿在一旁疑惑道。 那侍女连忙摇头,“奴婢不敢。只是琢磨着如何给公主制个新的。可是奴婢没有上过战场,哪里懂得这些。幸好护门的王良,他说他眼瞎以前当过几日的兵,能说个大概。奴婢就按着王良说的去改,没想到,公主穿上是正合适的。谁知道,公主今日特意赶回来…..让奴婢改回去……” 说话间,歆瑜换了一身男子常穿的灰蓝长衫从里面走了出来,瞪了一眼那侍女,开口道:“话多!你若不愿,便扔在那里!”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改!” “我说了,扔在那里!” “是,奴婢遵命!” 歆瑜斜着瞟了她一眼,冷声道:“下去吧!” 看着侍女脚下匆匆地离开,程莞轻轻舒了口气,面上含笑道:“瑜儿,快让母后看看。” 歆瑜面色僵硬,顿了一下,“母后自便,我要回兵营了。” 说着,便大步流星地离去。 “瑜儿……” 程莞高声喊着,歆瑜依然不管不顾地离开了。 看着程莞眸间含泪,春儿心疼地说道:“主子,许是公主有什么烦心事呢?过几日便好了的。” 程莞微微摇头,满脸哀伤,“你不懂,你不懂……是我先舍弃了她……” “主子……您何必如此自苦呢?” 春儿真诚劝导。 程莞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听见院中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她略一沉吟,虚扶着春儿的手臂,叹息道:“咱们回吧。” 刚一出了屋门,就看到一个侍女低声叱对着王良叱道:“王良,你别扫了,眼睛又看不见!” 王良立刻赔着笑道:“乐松姑娘,我想着能帮忙做点活计。” “不用了不用了……你去守着门吧……” 那个叫乐松的不耐烦道。 “是……” 那王良立刻躬着身去了府门。那乐松没有注意到程莞她们,径自咕哝道:“公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收留一个瞎子护着府门。” “你说什么?” 第463章 百日宴 程莞的声音高了几分,带着几分威严。春儿在一旁立刻厉声道:“放肆,看见太后娘娘还不参拜,竟敢妄言公主行事。你可知罪?” 乐松一愣,方才她在浣衣,不曾知道来了太后娘娘,连忙跪下,求饶道:“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程莞回眸朝着春儿点了点头,缓步靠近了一下,“我来问你,你方才说,那王良是公主收留的?” 乐松连连点头,“是。前几个月,公主出征岐国,凯旋而归,甚是开心。在府中宴饮了营中将士数日,又去了趟城北的人市,听近身伺候的乐圆姐姐说,公主看他可怜,花了重金把他带了回来。” “究竟怎么回事?” 乐松摇摇头,“奴婢也不清楚。想必乐圆姐姐是知道的。”说着,乐松抬头四下看了下,冲着方才接过战甲的那侍女道:“乐圆姐姐……” 乐圆闻声,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赶了过来,恭敬地跪在地上。 “你说一说,那日,在人市的一个情况。” 乐圆有些不明所以,被乐松用手肘戳了下,看她又看向通往府门的方向,这才恍然大悟。 “回太后娘娘,那日公主有些酒醉,非说府内人手不够,去人市看看。奴婢就跟着一起去了。有许多身体健壮的,公主都没看上。只说王良看着可信,便要把他带回来。可是,那时候的王良,唇角溢血,双眼乌青,肚子上还有个好大的伤口。奴婢瞧着实在活不了,就劝了公主,让其看看别的。可是公主不听,最后花了十金,才买了下来。” “为何这么贵?” 春儿出声问道,普通奴仆,顶多一两银子,甚至更低一些。 乐圆摇了摇头,“只听那商贩说,有人许了重金,只要吊着命就行,不准买卖。” 程莞微微点了点头,回忆着方才遇见的王良,总觉得有似曾相识之感。缓步行至府门,正看见王良弓着身驱赶门口正围着马车观望的孩童,程莞微微叹了口气,示意春儿将马车内的蜜饯拿下来,给孩子们散了。 王良低着头不敢迎面,恭恭敬敬地立在那里。 程莞细细看了会,终是虚托着春儿的手臂,上了马车。 “春儿,你可能寻人查查这个王良?” 春儿细细为程莞盖上绒毯,点了点头,“成。我今日回去便和张旭说道说道,让他问问。” 停顿须臾,春儿好奇道:“主子可是觉得那王良有何不妥?” 程莞轻蹙着眉,“倒也没有。就是觉得有些古怪。歆瑜为何要留他在府里?还让他守门?府里那么多身体强健、品貌端庄之人,她怎么独独用了他?” 春儿听着,连连点头,“是啊。主子一说,春儿也觉得奇怪了。我让张旭一定问出个一二三来。” …… 天气渐暖,小君翊的百日宴如期而至。 虽然宫中人口较少,免了一场后宫宴席。可是,帝后二人及太后娘娘要一同在前殿宴请百官,一时引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程莞对镜妆束之时,听着春儿念叨着宫外的趣事,唇角微微抿起。小蝶在一旁递过来一对新赐的粉珠耳饰,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春儿故意白了她一眼,“你又不怎么出门,自然是不知道的!” 小蝶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的确,年前天冷时,她的腿伤似有复发之际,愣是强迫着让她卧床多日,自那以后,他总派人跟着她,不让她四处走动,以免引起伤情复发。 宴席开始之时,程莞这才扶了扶头上沉甸甸的发饰,肃了肃神色,这才缓步步入殿内。 目光环视一周,终于在一角发现独坐角落的歆瑜正独自饮着酒。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低眸之间,忽然发现,身后那人,竟然是王良! 瑜儿竟然如此看重她?出入宫城,也随时带着他? 忍下心中疑惑,笑着同群臣打了招呼,举杯敬酒,丝竹声适时响起,一片祥和。 大红福字绣着的襁褓,包裹着安安静静的小君翊,听到管弦之乐,立刻“啊啊啊”地探出小手来。 上官蓉笑了笑,轻轻将外层的小衾被解开一层,露出君翊圆溜溜的小脑袋,水嫩的娃娃立刻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朝着众人看来看去。 程莞笑意盈盈,低眸朝着春儿交代了几句,春儿立刻点头应下。 虽已入春,可是,夜间还是凉意沁人。 春儿快步绕到一侧,正欲交代,却看到歆瑜已经在和门口的人低语些什么,春儿静静立着,看着歆瑜说完,正欲开口行礼,却听歆瑜先开口道:“是要加炭盆吗?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 春儿矮了矮身子,“是。” 歆瑜摆了摆手,朝着阴暗处的王良看了一眼,王良立刻弓着身近前,呈上一个锦盒,递给春儿,“你替我交给皇嫂,我回去了。” 春儿还未开口,歆瑜便快步离了大殿。 托着沉甸甸的锦盒,春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先前听说,公主送礼,别的都不送,就喜欢送金子。难不成…… 春儿摇了摇头,转身来到席位,屈膝跪坐在程莞的一侧,将方才所见细细地说了一遍。 程莞徐徐点了点头,执酒的右手微微颤抖,心道:瑜儿这是不准备原谅自己了…… 有了此事,余下的宴席,程莞觉得了无趣味,很快便佯装头痛退出了席面。 春儿因着帮忙处理清点贺礼,半晌没有跟上。 凉风一吹,程莞顿觉舒适了不少。她屏退左右,缓步走在夜间的游廊之上,不一会儿便到了烟雨湖边,矮身捡起石子,一颗一颗往里丢着,月光洒满的湖面,忽地跃起一尾金黄鲤鱼。程莞眸间讶然,连忙冲着那湖面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得懂的词。 身后的脚步声急促而来,程莞蓦然回身。 “主子,可算寻到您嘞!” “急什么?我又不去别的地方!” 春儿轻轻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脯,大口吸了口气,才开口道: “有消息了!” 第464章 剑穗再现 程莞的眼神一亮,“可是王良的事?” 春儿频频点头,随后有些尴尬道:“因着奴婢总是进宫来,张旭身边不免多了些人。您知道吗?” 程莞轻笑出声,“人之常情,无碍。你说。” “他一直在铁甲军中托熟人打听来着,但是军中军令如山,没有一个人敢透露半个字!但是,方才,还是他的一个新部下,忽然离他近了许多。您猜怎么着?” 程莞微微摇头。 “他是原来铁甲军中退下来的,岐国之战凶险,他老父亲得知他在战场受了伤,应是把他拉出了铁甲军,安置在刑部了。” “后来呢?” “他说,王良是当地的老百姓,因着眼疾,有过人的耳力。他们那日突破岐国兵包围之势时,正逢天狗吃月,漆黑一片,多亏了王良,他们才能逃的出来。就是,很不幸,最后,公主的银甲显眼,险些被箭矢射中,是王良救了公主,所以腰间中了一箭。您没看,他走路时常弓着身吗?大抵就是这个原因。” “后来,他怎么又去人市呢?” 春儿皱了皱眉,“说是那箭有毒,军医得每日为他清洗上药,在营中也养了好些日子,本来还要带回上都论功行赏的。但是,回来的路上,有一日,公主酒醉,误闯了他的营帐,不知道他对公主做了什么,一回上都,那王良就不见了。” “不见了?” 春儿点点头,“没错。是这么说的。张旭就这么跟我转达的。” “不见了……不见了…….为什么会不见了呢?” 程莞轻轻呢喃着。 “是呀!我也问了,张旭说:那人也不知道了。反正,后来就常见他守在公主府门口了。” 程莞轻蹙着眉,沿着鹅卵石小路,蜿蜒向前,心中思绪一时纷乱极了! 主仆一行缓步回了长秋宫,正瞧见小蝶等在门口。 “这么晚了,你怎么没有回去?” 程莞看着屈膝行礼的小蝶,好奇问道。 小蝶眨了眨眼,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这信似是从南城而来,说是事关紧急。” 程莞疑惑地接过,正翻看了看,一个落款也没有。 她知道:这是罗永写的信。 他不愿上都之人知晓他在别苑,曾说过,若是联系,就借罗盛之手转交书信。 程莞点点头,冲春儿和小蝶交代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 春儿和小蝶对望一眼,齐齐屈了屈膝,这才不舍地离开。 烛火之下,看了信件的程莞,面色震动! 原来,吕琅竟然疑似进了铁甲营!如此,便说得通了! 罗永的人手,在月华湖附近,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他!宣城之内,亦是没有他的踪影。谁知,他竟然进了铁甲营! 巧了!那段时间,正好是弘岐两国征战之时! 那就只有一个结论: 王良就是吕琅! 思及此,程莞的心绪难平!瑜儿这个傻丫头,难道说一时的欺骗,她要变成终身的遗憾吗? 程莞左右踱步许久,终是按下心绪,打算翌日再寻一次歆瑜! …… 公主府里, 歆瑜遣退了府中众人,一人独自对月自饮。一旁的王良,沉默不言。 抬眸扫了一眼黑布遮眼的王良,歆瑜的怒火中烧,“滚!”说着,丢出一个案上的杯盏,砸在他的腹间。 王良吃痛,“嘶”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复又站定。 歆瑜冷冷地笑了起来,“你还知道痛?” 月色昏暗,看不清王良的神情,只听他沙哑着声音,道:“夜已深了,请公主歇息!” 歆瑜“呵”了一声,提着酒,晃着来到他的身前,软了声音道:“你服侍我?” “奴才不敢!” 王良立刻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我说过,你想,就可以!” 歆瑜的眼眸微微泛红。 “说,你想不想?” 沉默半晌,王良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奴才不敢!” “哼!” 歆瑜不耐地转身,丢下一句话:“那就好好看你的大门吧!这辈子,你就看一辈子府门吧!” 地上的王良,将头埋得更低了些,看不清楚他的反应。 听着歆瑜的脚步消失,他才轻轻起身,按了下腹间的伤口,有黏腻之感,恐怕又流血了!这伤,好了坏,坏了好!说不好,自己要死在这伤上了! 他微微闭了闭眸,努力使眼睛看得清楚些,摸索着将地上的杯盏捡拾起来,这才凭着记忆回了厨房,心道:明儿个一早,得跟乐圆姑娘说说,公主今日又饮酒了,恐怕晨起会头痛,提前得燃上一支解乏的熏香来。 …… 房中的歆瑜头痛难忍,一整晚都没有睡好。起身时,正巧看到乐圆在点香,不满道:“不是说了吗?我不喜这些。” 乐圆被吓了一跳。若是以前,她可能就立刻将熏香熄了。可是,时间久了,她发现公主就是个纸老虎,从来不曾真的惩罚过她们。 “奴婢看您昨夜饮了酒,所以,想着趁着早膳,缓缓您的头痛。” 歆瑜抿了抿嘴,没有再置喙什么。 乐圆缩了缩脖子,她可不敢提是王良交代的,毕竟,有几次她夸王良心细,公主的脸色都不甚好看! 看着公主安安静静地进了小菜,吃了碗粥,乐圆才道:“方才,宫里来人,想请公主进宫一趟!” 歆瑜“啪”地一下放下筷箸,“不去!” 乐圆抿了抿唇,没敢再言语,麻利地替歆瑜披上红色大氅,顿显英姿勃发! “公主真美!” 歆瑜瞟了她一眼,“不会说,就别说!” 乐圆立刻噤声,递过她常用的佩剑,从怀里掏出一枚剑穗,小声开口道:“这剑穗,奴婢前几日收拾东西发现的,幸好以前学了点绣活,您看看,可还喜欢?” 歆瑜蓦然凝眸,冷声道:“你乱翻本宫的东西!” 乐圆听着声音不对,连忙下跪道:“公主饶命!奴婢是从床底下看到的,想着这丝线上乘,扔了可惜!所以才…….” 歆瑜定了定神,想到前些日子独自饮酒之时,确曾把它翻出来过,依稀记得,后来情绪上头,她蓦得一摔,后来她便睡过去了…… 第465章 暗杀成了 思及此,歆瑜低眸接过,细细端详了下,朝门外望了眼,递还给乐圆,“丢了吧!” “呃?” 乐圆有些舍不得。且不说丝线上乘,这玉,还是那王良打磨了多日,磨出来的。 她还笑问:“你怎么会这样的手艺?” 王良只笑笑:“幼时独处的时间太久,闲来无事学的。” 再问他老家是什么地方的,他只摇摇头,不再说话。 见歆瑜态度坚定,乐圆无可奈何,只轻声回道:“是。” 送走歆瑜,乐圆在廊下便拿出那剑穗,迎着朝阳,左看右看,最后轻叹一声,往一侧的园中花池里正欲丢弃,却听到一声:“姑娘!” 乐圆顿了顿,回眸望着来人。 “姑娘若是不要,便送给我吧。嘿嘿。” 王良呲着牙,尴尬的笑。 乐圆嘟了嘟嘴,伸手递给他,“也罢,这玉本就是你磨的。不过公主不喜欢。你可千万放好,莫被公主瞧见了。” 王良恭敬地点点头,连声道:“自然,自然。” 临近晌午, 王良正倚靠着褐色门框昏昏欲睡之际,忽听到一声,“吕琅!” 他瞬间抬眸,虽看不清楚,神色却陡然紧张了几分,辨别出来人是太后娘娘后,他旋即松懈下来,假意左右看了下,躬身道:“拜见太后娘娘!您是在唤?” 程莞静静地从马车上下来,将方才王良的神情变换尽收眼底,和春儿对望一眼之后,点了点头。 春儿微微颔首,朝着王良道:“进来!” “是!” 一进正殿,春儿便敛了神色,将不相干之人尽数遣至屋外,静静地立在殿外。 殿内。 程莞轻轻扫着跪在正厅中央的王良,缓缓叹了口气,“起身吧。” 王良嘿嘿一笑,扶着膝盖缓缓站起。 “你这眼疾多久了?” 王良抿了抿唇,恭顺道:“回太后娘娘,数月了。” “腹间的伤,如何了?” 王良顿了顿,“大好了。” 程莞轻轻叹气,手指在案边轻轻捻着,“当初,我本意是,你能凯旋而归,到时候自会全了你对瑜儿的一番情意…..” “奴才不敢!” 王良忽地跪倒在地。 “哦?如此说来,你承认你是吕琅了吗?” 地上的王良一怔,将头深深埋下,声音哽咽,“吕琅已经死了。太后娘娘莫要再提了。” 他谁都不恨!要怪,就怪他和歆瑜大概是有缘无分吧! 当初,他回到褚菱身边,褚菱亦是十分欢喜。但是,他和褚菱本是姐弟,伦理纲常之事,始终刻他的心中。所以,无论褚菱怎么撩拨,他都无动于衷。褚菱经常只是妖娆一笑,并不强着他。 可是,若是如此,他便永远没有机会施针下手。故而,他也时常苦闷,一人独饮。 殊不知,落在褚菱的眼里,却只以为,他这些年一个人漂泊在外,为孤苦难依而伤情。所以,便三不五时地寻些歌妓婢子近身伺候他。他怕惹其怀疑,便也收了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本想着平日里可以做些端茶递水、伺候膳食的活计。 可是,入了宣城后,那侍女忽地戴上了面纱,吕琅不解:“这是何意?” 那侍女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公主说我貌若无盐,惹您厌弃,一日不能近身,便一日在奴婢的脸上划上一道。” 吕琅握了握拳,便欲去寻褚菱争辩一二,却被那侍女拉着裙摆,“公子莫去!奴婢的爹娘,还在公主府呢。” 吕琅身形一顿,低眸看着跪倒在地的女子,缓缓矮下了身子…… …… 眼瞧着即将进入幽国地界,宴凌启朗声建议,必得欢送一场才是!他只静默无语,不置可否。 那夜,舞池中妓子翩然,美酒佳肴,吕琅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清晨醒来时,褚菱面戴白纱,宛若那侍女的装扮,睡在身侧。 吕琅咬了咬牙,回忆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心思转换间,长叹了口气,起身将安神的熏香点燃,复又回到了榻上。微眯的眼眸,分明扫到褚菱那眉眼之间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掌心早被自己的指甲刺得出血,旁边的褚菱似已进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他略一侧身,抬手间,便将银针刺入了她的胸口之间。 褚菱只蹙了蹙眉,很快又归于平复。 看已事成,吕琅长长地呼了口气,那银针是早就被他淬了毒的,只要刺进胸口,绝无生还,这么想着,便趁着天色微亮,蹑手蹑脚地离开。 只是,他却全无留意到,昨夜的屋外一直有双嫉妒的眼神在盯着他们。 他方一离开,那人便进了屋内,嗅了嗅浓烈的安神香,蹙着眉头抬手一阵掌风,便将安神香熄了。余光瞥见榻上肌肤胜雪的女子,几乎周身尽裸,似是有些微微痉挛。他轻手轻脚地靠近,看着那有些凌乱的口脂,心中暗恨:我待你一片真心,你为何不知?你可知,他给你下药了? 见女子分毫未动,男人的神色微动,不自觉地抚上她的皙白脸颊,轻轻摩挲着,便大着胆子吻了上去。 从前,他只有在她召他的时候,才能得以近前伺候。越想越愤懑,他整个身体直接覆了上去,密密的吻,很快落至胸前。 猩红血点,赫然入目。 他立时止了动作,凝视半晌,旋即为她着上薄纱,转而将其轻轻扶起,从背后缓慢以掌缓击打,那银针终于脱了出来。 褚菱微眯着眼,疑惑道:“敬琅?” 敬琅慌忙俯身跪下,“回公主殿下,那褚琅心怀不轨,为您下药下针了。” 褚菱正欲接过,喉间一口腥甜,直接吐了出来,立刻便明白怎么回事,“他去哪了?抓回来!” 吕琅于月华湖边被敬琅一行追上时,足有数百人包围着他。 听到敬琅的述说,他暗恨自己大意,敬琅身为褚菱身边的密医,猜出那银针有毒,却一时无解,便威胁道:“你若今日能回去,我便让公主饶你一命!否则,就把你扔进去喂鱼!” 吕琅回眸扫了一下身后的月华湖,终是冷笑了一番。 他知道,虽然褚菱一时可能无碍,但是毒不解,她便活不了! 思及此,他转身跃进了月华湖…… 思绪纷乱间, 程莞的声音徐徐响起,“当日,你跳进了月华湖,可遇到了什么事?” 吕琅双眉紧蹙,只低着头,默不作声。 程莞却继续道,“你知道,授你银针术的韩老,他的医术,当于你的双眸有益处,还有的腰伤,只要你肯,我相信他定有办法。” 吕琅依然默不作声,程莞抬眸行至窗前,“难道,你守一辈子的府门,瑜儿便会原谅你吗?你以为,她看不出你是吕琅?就连我与你仅有几面之缘,都能看出些痕迹,你当真觉得瑜儿是个傻的?” 程莞垂眸冷笑了声,不知是说吕琅蠢得离奇,还是说他用情太深! “我只是,不想公主为我费心!公主她该有…….”更好的姻缘,这几个字,尚未出口,便听到歆瑜急促的声音响起,“本公主该有什么?你说,本宫竟然不知道!我很想知道!” 吕琅蓦然回首,瞧见歆瑜神色匆匆地赶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担忧的乐圆。 程莞抬眸瞟了一眼,知晓方才去报信的就是她!她一进府门,便瞧见有人出去,但是,想想无非是给歆瑜报信的,便也没有说什么。 吕琅微眯着眼,模糊分辨出是歆瑜的身影,连忙恭敬行礼,却听歆瑜吩咐道:“乐圆,关门。” 乐圆有些为难地看了眼程莞,得到默许后,这才轻轻阖上房门。 歆瑜冷冷一笑,看向程莞的方向,讥讽道:“母后怎么能如此自私?当初,为了自己,将他驱离,如今,这算什么?为了我吗?母后当他是个物件吗?” 闻言,程莞的胸口一窒,分辩道:“我只是……” 想到歆瑜可能什么也听不进去,程莞索性向后甩了下阔袖,冷言道:“哀家只说一句,人生短短数十载,若这般蹉跎,消耗的不过是自己的年华罢了!吕琅,你染有重疾,本当寻医问诊,如今却硬耗在这公主府,怎么?指望着死在这里,让瑜儿伤心一辈子?” “母后…….” 歆瑜痛声道。 “瑜儿,母后从不为当初的事后悔,那种形势之下,即便再来一次,母后还会是同样的选择,除了你,还有南城百姓,我都有义务去保护他们!” 说着,程莞朝着二人,郑重道:“你们要记着,活着才有希望!没有了性命,一切都是徒劳!” 说完,程莞大步流星地行至门口,唤了声“春儿”,便先行离开了。 …… 屋中的两人,静默无言。 “对不起,对不起……” 吕琅的声音悠悠响起,歆瑜眸中的眼泪立刻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下。 “昔日,那人并非我意所属,但相识已久。只是,当日情况复杂,只有我能靠近她。所以,太后娘娘思虑之下,便让我去刺杀她。后来,事成后,我不小心掉进了湖里,湖水微咸,我在水里游了一天一夜,不敢靠岸。最后上岸时,右眼就看不见了,只剩左眼。后来,我发现,蒙眼行事,反倒方便,便在附近开始打听去南城的路,那时候,我以为,你还在别苑……谁知,你却在弘岐边境…….” “你就那么一直摸索着找到了我,是吗?” 歆瑜抽噎着说。 看着吕琅徐徐点头,歆瑜心中积攒的许多恨忽然消失不见。她以前真的恨他,恨他不告而别,恨他自作主张,恨他欺骗了她!可是,战场上,他分明多次悄悄为她出谋划策,有时是一片地形图,有时是别人忽然蹦出来的只言片语,她心中好奇过,打听过,知晓是他偶然言之,她有些好奇,闯进他的营帐,没想到,正看到未带眼罩的他。她本以为,他是右眼失明,加上眼睛凹陷,所以总是遮去大半脸庞。没想到,却是他——吕琅! 虽然脸型瘦削的不成样子,她还是直接认出了他。她当即便失控了,怒吼着是不是他。可是,他却矢口否认。她一怒之下,打定主意,到了上都,便直接将他扔到人市,且让人签字画押,一辈子不得买卖,只吊着命就行。 “你年华尚好,而我……”吕琅苦笑着扯下脸颊上遮掩的黑布,右眼已有所凹陷,长期捂着,更是有化脓之症。 “我的眼好不了了。我如何照顾你一辈子?况且,我这样的人,再也不能立军功、行大事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以后我照顾你,我来照顾你。从前总是你关照我,以后,我来,我来好不好?” 歆瑜哭倒在暗褐色的金边地毯上,泣不成声。 “阿瑜……” 吕琅哀求的声音颤颤巍巍。 “我求你了,我不问你为何离开,也不当初究竟何事……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吕琅单眼凹陷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好看,可是,歆瑜还是万分珍惜地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许久,轻轻地印上一吻,止了哭泣,“你信我。我一定让皇兄为你广寻名医。” “当初……” 吕琅想说,当初,他若直接前往南城,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如今已经稳定数月皆不可视物,恐怕早已不得治了。 只是,话没出口,蓦然被歆瑜以手指压住,“明日便出发。母后不是说了吗?南城有好先生。” “阿……瑜…….” 歆瑜却不再理他,慌忙地擦干眼泪,站起身朝外唤道:“乐圆,收拾行装。我要去别苑!” 乐圆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瞧出公主并无嬉笑之意,连忙点头应下。 …… 程莞得到消息时,已是夜间。 宴清沉着脸色,开口道:“瑜儿实在胡闹,忽然又要带着他那瞎眼人去南城!” 程莞一愣,旋即浅淡一笑,知晓他二人算是互通心意了,只轻言道:“随她吧。留在上都,你不得为她操心婚事?” 宴清抿了抿唇,叹道:“只有如此了。今日本意是召她入宫,谢她备下那许多用心之物。谁知,她竟然连来都不来,临走,只派个人送了封信来。” “哦?送了什么?” 宴清哈哈大笑了下,“很像她的风格,一盒金,加上一本剑法。只是,这剑法,似是新画的?” “新画的?” 第467章 再回程 宴清点了点头,“不错,应该是她自己画的,我看了看,很成体系。” 程莞细细端详了一阵,唇角含笑,“她这也算有心了。” 宴清微微颔首,“是。的确是用了些心思。所以,冲着这份心思,我更不能太过纵容她!这一路艰险,我不放心。” 程莞回眸看了眼窗外高悬的明月,轻声道: “既如此,明日,我便同她一起启程吧。” “可是……” 程莞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先前,我也考虑过,留在宫里,能为你助力一二。可是,如今看来,你都做得很好,后宫也清明简单,无甚繁琐。母后实在是没有理由留在此处……” “就当……就当……为了朝翊!” “蓉儿把朝翊看顾的很好,他日,若大些,倒是可以去他外祖的地方看看、走走。” 宴清看程莞的意志坚决,便不再说什么,吩咐着让底下人细心准备,切莫有所欠妥。 ….. 一路上,歆瑜只与吕琅同乘一辆马车,不肯和程莞亲近。 吕琅蹙眉劝道:“当日,若非我有意,她怎么也说不动我的!” 歆瑜撇了撇嘴,低眸朝他的腰间细细看去,“可有好些?” 心中有些暗恨自己胡闹!当初,实在不该赌气把他丢进人市,若非此一劫有所耽误,他腰间的伤也不至于反反复复,如今更是溃烂一片,微微出着血,甚是骇人! 吕琅抿唇笑了笑,用手轻轻捂着,“比前几日好一些了。天气暖了,也会好得更快一些。原就是我这体质问题,从小便是这人,只要有伤,总比别人好得慢上一些。你不必过于……” 话没说完,歆瑜的眼眶开始泛红,吕琅立刻慌乱了几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 歆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怪地看他一眼。看着哭哭笑笑的歆瑜,吕琅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诚恳道:“你若不生气的话,不若晌后和太后娘娘同乘……” 歆瑜抬起眼皮瞪他一眼,终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 临近南城,反倒冷了几分。 程莞一连打了数个喷嚏,隐隐觉得有些发烫。她捂了捂自己的额头,心道大约是天气变换,加上路程颠簸,估摸着是风寒了。 她思索一瞬,有些吩咐着让人又加了一张绒毯,这才觉得舒适了许多。想到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别苑,心中存了隐隐的期待。按捺不住,她已提前写了书信过去,心中想着:他应该收到了吧?会和自己一样欢喜吗?唇角微弯,轻轻阖着眼眸,切切期盼着….. 马车骤然一停,光线微亮,程莞蹙了蹙眉,看着歆瑜神色尴尬地推门而入。程莞的心中忽地欣喜,“瑜儿!” 歆瑜抿了抿唇,替程莞遮了下膝边的软毯,“方才看到你加了软毯,可是不适吗?” 程莞抿唇笑着摇头,“没有。只是,南城偏寒,做个预备。” 歆瑜点了点头,轻声咳了咳,吞吞吐吐道:“我得让韩神医为吕琅诊治,所以……” “这个自然,我已经修书回去,拜托了管事,寻韩老上门候着了。”程莞看她面色微红的模样,不忍心地主动解释道。 歆瑜抿着唇轻轻点头,不再言语。 母女两人静默不言。 半晌,程莞率先开口道:“当初,我…….” “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不会问母后,也不会问吕琅,还是母后说的,活着才有希望!” 歆瑜蓦地打断,止了程莞要说的话。 程莞的粉唇微张,终是轻轻抿上,浅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 于歆瑜而言,吕琅的失而复得更为珍贵,从前种种,都无关紧要了! “吕琅的眼疾已久,恐怕并不能如从前……” “我知道……” 说着,歆瑜又默默加了一句,“我不怕,我能当他的眼睛!” 程莞听着歆瑜沉静而又坚韧的声音,一时怅然,不知道她从何时竟然再也不像一个孩子了!也许是从进入铁甲军的那一刻,也许是会事殿,也许是岐国….. 程莞无从判断,只觉得眼前的女儿早已今非昔比,以后恐怕再也不用不上自己了! 思及此,程莞鼻间微酸,侧眸望着窗子的方向,打起帘子,任风吹着温热的脸颊,立时又打了两个“喷嚏”,她连忙掩面,眼角噙泪道:“快到了,你回吧。” 说着,程莞冲外面招招手,马车立时减缓了速度,程莞又接连两三个喷嚏,歆瑜脸上现出些许担忧之色,“母后…..” “我无事,去吧!”程莞掩着面轻轻开口道,忍下微微眩晕的感觉,强自笑着。 歆瑜迟疑着回眸望着她,终是点了下头,掩紧车门。 程莞看着歆瑜离去,连忙掩紧了身边的软毯,身体微微颤抖,心头苦笑:这风寒怕是跑不了了! 头痛欲裂,更加让她觉得疲惫不堪,她轻声朝外问着:“还有多久?” 窗外传来恭敬的声音,“回太后娘娘,估计还得半柱香的功夫。” 程莞轻轻点头,让自己往软毯中又蜷缩了一些,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这才感觉轻松几分。 晃晃荡荡,程莞仿似看到父亲笑着冲她招手,母亲轻喝道:“怎么还不去学堂?” 她冲母亲吐吐舌头,心中怨念频增,好希望换个温柔点的母亲啊!她这么想着,刚一跨出府门,一回眸,母亲竟然瞬间烟消云散! “娘!” 程莞蓦地呼唤出声,抬眸间,却发现自己还处在这四方马车中。 “恭迎太后娘娘!” 车外齐齐的恭迎之声,程莞瞬间回了神,原来,只是一场梦!她轻叹一声,许久未曾做这样的梦了。 她轻轻拍打了下脸颊,让自己更清醒些,摸了摸额头,似是好了一点。敛了身上的靛蓝色裙装,扯了条白色大氅披在身上,这才徐徐下了马车。 清风拂面,程莞的双眸清明了几分,一眼瞧见,满面笑意的罗永正眉眼温柔地望着自己。 程莞的眼神一顿,抬手示意所有人起身,这便缓步进了别苑之内。 第468章 策马出苑 一进内间,程莞瞬间觉得腿软了几分,罗永连忙快步虚扶着她,朝后吩咐道:“快去请韩神医。” 程莞用力抓紧他的手臂,秀眉微蹙道:“不必,我只是有些风寒,寻常大夫即可。” “还有,韩远山得去为吕琅看……看…....” 说着,程莞迎着床榻便要瘫软下去,罗永立刻手上用了几分力气,轻轻将她托了起来。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 程莞微微蹙着眉点了点头,便任其托着躺在榻上,喃喃着:“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罗永摸了摸脸色通红的脸颊,轻轻摇了摇头。方才就看她的脸色格外红润,还以为是车内暖和所致,没想到,竟然是又染了疾! 他暗暗悔恨,他该给她回封信的,叮嘱她不要昼夜兼程;他该提前在半路迎着,照看一二的;他该随着她一同返回上都的…… 所有的悔恨,都已来不及了!罗永的心头微酸,心疼之意尽数显露。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抬眸一看,竟是韩远山独自走了进来,罗永也不加掩饰:“你快看看,她怎么样了?” 韩远山捋了捋胡须,瞟了她一眼,切了下脉,叹道:“路途劳累,忧思成疾,很是常见。我开几个方子,吃上几副,就会好了。最好是多睡一睡,身体得到休息,自然是好上加好!” 罗永顿了顿,点了点头,“那快去吧。” 而后朝门外走去,吩咐了候着的石榴几句,这才回身去了屋里。 韩远山已经开好方子,邀功似的递到他手里,“你这得欠我多少酒?多少棋?” 罗永抬眸睨了他一眼,“一顿也不会少!放心吧!” 韩远山撇了撇嘴,“得嘞!我现在还得先去看我那徒弟!” “吕琅?” 韩远山不置可否。 错不了!阿莞这段时间,一定是因为歆瑜的事没少操心,所以才会病了。思及此,罗永开口道:“他的身体如何?可能康复?” 韩远山蹙眉摇了摇头,“虽然看起来腰间的伤,时有反复;但是,眼睛却是伤及了根本,恐怕,再难回到从前了。” “不怕!韩神医尽管施药,尽其所能就好!”歆瑜的声音朗利响起。 罗永和韩远山双双回眸,瞧着歆瑜轻喘着立在门口,焦急道:“我母后怎么样了?” 看到下人来催促韩远山,她就知道,一定是母后也病了! 她按着韩远山的吩咐,细细用药汤为吕琅清洗了双眸,安置他躺下闭眸静养,连忙慌里慌张地赶了过来。 罗永双手交叠,俯身拱手,“需得休息多日,公主无需担心。” 歆瑜快步走到榻前,看着蹙眉昏睡的程莞,眼泪立刻吧嗒吧嗒滴了下来,“对不起…….母后……对不起……” 程莞似是有所感应,微微蹙了蹙眉,歆瑜好像生怕程莞突然醒过来,连忙后退几步,朝着韩远山恭敬一礼,道:“多谢韩大夫了。” 韩远山连忙摆了摆手,僵硬着脸颊轻轻笑了下,“都是老夫应该做的。”心中却是腹诽道:你们这一家子,是盯上我了呀! “你别忘了,还是太后娘娘助你……” “得得得……我知道…….” 韩远山连忙快步离开,回去同师伯研究研究吕琅的眼疾是正事! 想起师伯,韩远山不自觉地捋了捋胡须,若非师伯肯随他来南城,他的医术不能提升得如此之快! …… 暑气渐盛,程莞终于可以坐在凉亭之下重新和罗永对弈。 程莞心无旁骛,罗永却心不在焉,貌似盯着棋子,嘴上低声说着:“我从未求过什么,如今,我想求你,以后,路途遥远,便不回宫城了吧?” 程莞蓦然抬头,一时不解他的意思。这段时间,她看得到,他尽心照顾。热了,连忙命人备下足份的冰,置在榻边;凉了,他连忙命人仔细着夜间照看。可是,近来夜里时常燥热,她几次睡不着,分明看见,他就静静地伏在这石案上浅眠。 有几次,她想唤醒他,又想,若被他知晓,恐怕又不免操心一通!所以,她拼命让自己灌下各种汤药,这场病,终于拖拖拉拉半个月才算好全。 “你本纤瘦,经常往来奔波,恐怕,身体会吃不消的。若是你有急事,我可亲自去跑!可好?” 罗永说着,眸色急切地抬头。 尽管此刻的院中无甚旁人,程莞一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只顿了一下,很快低眸轻言道:“好!” 末了,怕他不放心,又补了一句:“来的时候,我就说了!宫城事事尽美,原也不用我经常回去。” 闻听此言,罗永的胸中激荡,难耐之下,他伸手握住了执着白子的手,轻轻颤抖,含泪道:“谢谢。” 程莞的手被越握越紧,感受到他丝丝颤动,她终是抬起另一只手,叠在上面。 两人就这样相望了许久许久…… 进入九月,秋老虎般的天气,反倒越来越多。程莞几次提及后,罗永终是点头应下,一行人一大早便策马出苑。 沿着东山小径,一路奔跑,程莞的心情极为畅快,边扬鞭边回眸道:“瑜儿!快点!” 歆瑜在身后缓慢跟随,一只手拉着自己的缰绳,另一只手还扯着吕琅的缰绳。吕琅低眸笑了下,脸上依然戴着银色面罩,遮着半边脸颊,显得英俊而又有神秘之感! “我无事的,你只管去追吧!” 歆瑜撇了撇嘴,“我才不去呢!有罗管事在,我在不在都是一样的!” 说着凝眸望着远方的程莞和罗永,抿了抿唇,笑意渐显。如此也好,母后同罗管事相识已早,又都是喜爱自由的性子,他们能相守在别苑,她也放心! “你笑什么呢?” 吕琅温柔的声音响起。 歆瑜回眸看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时候会羡慕母后,虽已到了不惑之年,却仍有可说话之人,多好啊!” 吕琅点了点头,“是。罗管事心思机敏,又极尽周全,太后娘娘亦是聪慧之人,他们二人可谓是相得益彰,以后,相信即使你我不在,他们也会过得不错的!” 第469章 草原遇难 歆瑜低眸点头,静静前行。 忽地,吕琅不知何时已从马上跃起,跳到了她的身后,歆瑜吓了一跳,连忙松了了缰绳,嗔怪道:“你的伤才好不久,不好发力的。” 说着,回身就要去探他的腰间,是否有血迹溢出。 吕琅笑了笑,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代她拉紧缰绳,“无事,师傅的医术了得,不会这么容易就复发的。” 歆瑜细细分辨了下,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抬眸回望着他,“以后…..唔……” 两人一个低眸,一个抬首,一瞬之间,双唇相贴。 歆瑜慌乱后撤,却被吕琅稳稳地托着后背,如此,贴的更紧了些。 两人的胸口皆是怦怦直跳,面色也都逐渐绯红。 “闭眼……” 吕琅的声音低沉,歆瑜蓦然一怔,双唇不自觉间已然微启,只一刹那,便被他长驱直入,任意索取。汁液交织,歆瑜仿佛觉得一颗心都要从口中跳将出来,用力推了他一把,转过身去,喘息道:“别……别…….这样……” 吕琅垂眸将下颌贴在她的颅顶,双臂紧紧地将她箍在怀中,默不作声。 半晌,吕琅轻轻开口道:“昔日,是我爽约在先,对不起!” 歆瑜的情绪方稳定了一些,听他如是说,手上不自觉地握着缰绳,小声道:“我说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吕琅的心头一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嗯。听你的。以后,无论何事,都听你的。” 歆瑜抿唇微笑,抬眸往远处看了看,早已不见母后的身影,“母后他们呢?” 吕琅也立直几分,朝四周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正有个凹地,“许是在那里。走!我们去追上。” 说着,便翻身下马,利落地乘上另一匹,笑道:“这次,不用你护着了。” 歆瑜有些不好意思,将缰绳一撂,率先驰骋起来,吕琅紧随其后。 忽然,空气中传来浓浓的马粪味,隐约还有些混着风声的低语声。歆瑜面色严峻地收紧缰绳,示意吕琅往一侧靠一下。吕琅也意识到不对,快速下马。两人相互示意了下,在马身上拍了一下,两匹马立刻嘶鸣着朝远方跑开,立刻惊动了凹地里说话的人,两人连忙匍匐在地,将身形隐藏在深草之中。 “跟着我,去追!余下的三个,看着他们。” 一彪形大汉呵斥着喊道。 “是!” 齐齐的应和声,惊得歆瑜面色一凛,不敢轻易抬头去看吕琅的动静,只能静静等待着那几个人骑马而去,这才小心地回头去看,正迎上吕琅的点头示意的目光。 歆瑜的心中定了定神,抬高了几分上半身,爬着往凹地处看了看,果然看见母后和罗永正被围在花海之中,有三个一脸疲态的人正持兵刃指着他们。 歆瑜心中盘算了下,朝吕琅道:“你藏好,不要动!我自己可以。” 吕琅抿了抿唇,趁她起身之时,拉住了她的右手,低语道:“不妥!草原人身形高大,你以一敌三,无制胜的把握!不如这样,我往那边去一点,引开一人,虽然功夫不如从前,可是逃跑的本领还是在的。” 歆瑜蹙着眉只思索一瞬,便摇头道:“不妥。如此,你太危险……” 话没说完,吕琅直接起身朗声道:“尔等何人?竟然在南城地界行凶!” 那三人没想到此处竟然有人,神色慌乱了几分,其中一人黑胡浓密的人冲其他两人点了点头,便翻身上马,冲吕琅而来,吕琅只垂眸浅淡一笑,立刻迎着那人,便要与他厮打起来。 只是,病体太久,功夫早已不如从前,只片刻间,便被踢飞数丈之远。只见他飞快地爬了起来,冷笑道:“有本事,下马!” 那黑胡之人咬了咬牙,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草丛深处的歆瑜,直接翻身下了马,奔着吕琅而去。吕琅故作神色慌张,连忙往后跑去,惹得看守程莞和罗永的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他们二人逐渐远去,歆瑜咬了咬牙,抓起旁边早已风干的马粪,便直接丢进了其中一人的口中,那人立时弯腰疯狂呕吐起来。 旁边的人一愣,看着身旁人的囧样,忽地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趁此间隙,歆瑜疾跑几步,飞身近前,抽出腰间软剑,便刺了过去,那人的胸前瞬时血流如注,僵硬着脸上的笑,轰然倒地!待那呕吐之人反应过来时,颈间早已落下闪着寒光的亮剑,歆瑜阴森着脸,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雄…..鹰……队…….” 话刚落地,歆瑜的剑柄一抬,那人瞬间倒地不起,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一旁的程莞瞬时松懈了几分,扶着一旁的马匹,颤声道:“瑜儿,你没事吧?” 歆瑜回眸笑了下,摇了摇头,朝着罗永道:“拜托罗管事带着母后回去,我去帮吕琅去!” 罗永点了点头,顾不得歆瑜就在身边,拥着程莞便上了马匹,低声道:“我们回去,才能搬来救兵。” 程莞闻言,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仍自不放心冲着歆瑜的背影大喊:“万事小心!” 歆瑜回眸一望,拍马而去。 罗永和程莞对视一眼,索性沿着凹地向南而行。不一会儿,便回到了别苑。罗永只歉意地看了眼程莞,便快步走了出去。程莞知道,他是去布置人手了! 出了这样的意外,他一定万分懊悔。本来,那处凹地的不远处,有一所常年无人居住的毡包,罗永说,那是他曾经形单影只时,一人一砖一瓦修建起来的。那时候,他想,若是修的起来,他便以此为家,直至终老。程莞曾好奇道,“你选中的地方,一定格外不同!” 罗永只笑了笑,没有作声。今日,他们下至凹地时,她当即恍然大悟。 原来,那里的凹地不止一处,波浪一般,不远处,又恰好有两棵参天大树!远望着,分明有些近似“莞”字! 她当即鼻翼一酸,不知说些什么好。 罗永只静静出声道:“这大概就是天意!我第一次发现时,便觉得格外熟悉。后来,我便生了建个毡包的想法。只是,韩老头说我是不知享福!” 第470章 铁勒图相助 罗永低低的笑声,传入程莞的耳中,一直深入到她的心中。她心潮涌动,凝神听了片刻,知晓瑜儿离得尚远,立刻迈了一步,拥住了眼前的罗永,感受着彼此的情意,只有轻轻的风声似在吟唱一般! 过了不知多久,身旁的马儿忽地“嘶鸣”了一下,两人立刻回神,便看到一行携带兵器之人策马靠近。 “哪里来的蛮夷?竟然在本部撒野!” 罗永紧紧地抓着身旁受惊的马儿,虚扶了程莞一把,“尔等是什么人?这里明明是南城之界!” “哗!” 一条长链抽在罗永的肩上,众人哈哈大笑,“你们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没有!” 罗永咬着牙捂着微微出血的肩头,冲着程莞惨然一笑,示意她莫慌,径自开口道:“我们本是普通百姓,还望将军饶恕!” 说着,罗永便要屈下双膝…… 程莞在一旁扯扯他的衣袖,罗永只低声道:“你的安全最重要!” 话刚说完,歆瑜他们便出现了! 程莞双手合十,暗自念叨着:幸好瑜儿出现的及时,否则,他们二人恐怕早已身首异处!如今,也不知道瑜儿他们怎么样了?希望他们都平安无事吧! 程莞望眼欲穿在屋内等了许久,直到天色昏暗,才听到些许脚步之声。她连忙快步应了出去,一行人簇拥着一个人高马大的人快步走来,程莞粗着眉头,仔细分辨了下,不确定道: “图儿?” 铁勒图立刻单膝跪地,恭敬行礼道:“给太后娘娘请安。” 程莞笑着连忙虚扶着他起身,疑惑道:“你们怎么……” 歆瑜快步迎了过来,轻声解释道:“今日,多亏了表哥,若非他的人马,我和吕琅恐怕……” 罗永也在一旁点了点头,“是,我带的人赶去时,他们已经在往回赶了。” “哦?怎么回事?” 程莞疑惑地望向铁勒图,便由着歆瑜扶着进了殿内。 “回太后娘娘,也不尽是我的功劳。那雄鹰队在草原作恶许久,每年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驱赶他们。今年已和他们交锋多次,每次皆是铩羽而归!今日,也多亏了表妹将他们几人分开,才有机会重伤了那宗博,想必今年之内,应该不会再胡作非为了。” 铁勒图尽心解释着。 歆瑜示意底下人斟了茶水,挥退之后,疑惑道:“区区无人,整日作乱吗?” 铁勒图蹙紧眉心摇摇头,“并非无人。据说,那宗博是个为首的,整日里来无影去无踪。谁能想到,他竟然敢活跃在南城界内。前几日,一个部下从一个客商那里听来的,说南城之外,有一小撮人马似是藏在凹地,整日拦截货物。” 歆瑜和吕琅对望一眼,依然不解道:“他们所作为何?” 铁勒图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宗博原是已故耶律瞿的老部下,可他与耶律瞿不同,他擅用妖媚之说蛊惑人心,如今,部落里不少人,已经是大受影响,就连母亲……” 说及此处,铁勒图长长吸了口气,知晓众人还在等他开口,便直接道:“宗博对外放言,他曾有一梦,鹰神转世,说,无知的人们已多年不曾供奉于它!于那年的夏牧之时,它要小作惩罚!流言提前了数月便传了出来……众人皆是战战兢兢……夏牧那天,果然,一硕大雄鹰,一天之内,屠戮了数十牧民,数不尽的羊群牛马死在了鹰爪之下!” “当真是鹰神所作?” 歆瑜疑惑道。 “当然不是!我特地寻人去查了,那伤处虽然极似鹰爪,可是,却绝不是鹰爪,那分明是铁器所伤!可是,却有生还的牧民说,确实见到了那硕大的雄鹰!流言越传越多,就越骇人!有一次,我与宗博正面交战,被他的鹰爪链所伤,昏迷多日,母亲虽常年只呆在佛堂念经,可是知晓我昏迷不醒一事后,便也听信了底下人的传言,改换装束,亲自去鹰神潭奉了数百银两,求了药丸。” “真的有效?” 铁勒图点点头,“是,我只服用了一颗,便恢复如初。只是,被鹰爪所伤,必得求取药物,否则,三日之内,必然不治而亡!我那时不信,应是坚持到第二日,昏睡不起,所以才……” “罗永……你的伤……” 程莞神色慌张,望向一旁脸色苍白的罗永,他正欲强自微笑,蓦然间,便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众人一片慌乱。 程莞屏了屏息,冲着石榴道:“快去找韩远山!” 吕琅在一旁应声道,“我去!” “我也去!” 歆瑜快步跟着。她实在不放心他,若非今日她赶到得及时,他恐怕如今也得被鹰爪所伤。不过,幸好他有随身携带袖箭的习惯,这才能和那宗博交战几个回合!她赶到时,两人正是胶着之态。 她慌乱之余,还是强自定了定神,这才夹在其中,拼尽全力去搏击宗博!草原之地,她并不熟悉。宗博几次隐身在漫无边际的深草当中,让他们二人很是摸不着头脑。 多亏铁勒图快马赶来,这才解了他们二人的困顿之局! 瞧着歆瑜和吕琅皆已离开,罗永强自挣扎着起身,冲铁勒图歉意道:“还未感谢今日的相救之恩,他日必当……” 铁勒图摇摇手,“不必言说。罗管事还是好好休息,他日,我很是希望你能助力一二!” 罗永微微勾了勾唇角,算是应下。 今日,他是带了最为训练有素的一队暗卫前去策应歆瑜他们,没想到却与铁勒图打了个照面,让他发现了底细。 不过,看着铁勒图的模样,依然一派赤诚之心,倒也不怕。 这时,过来了几个人,簇拥着抬着罗永离开,程莞虽有不舍,却也不好紧紧跟着。听到铁勒图轻声道:“他日还请太后娘娘能够相帮。” 程莞定了定神,回眸望着他。 “宗博的老巢尚未找到,今日他只是死了几个手下,他本人受了些伤,但是,他的老巢听说堆满了敛来的钱财珠宝,若被他拿来……” 第471章 放血 “我知道了!你放心,暗卫一事本就是罗管事请人在练,等他好了,自然倾囊相授。” 铁勒图面上大喜,“谢过舅母!” “呃……” 若非铁勒图这么唤自己,程莞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宴凌云了!蓦然想起,她蓦然一愣,说不清的一些思绪萦绕心间,她勉强笑了笑,目送铁勒图回身离开。 外面已是漆黑一片,程莞洗漱换装后,依然点着一盏灯等着外面的消息。 过人,临近子时之际,韩远山跟在歆瑜的身后,轻声进来。 “韩大夫,您看,我就说母后无事吧?” 歆瑜白了他一眼,和一旁的吕琅对视了下。韩远山呵呵一笑,赔礼道:“老夫既受了别苑重金,自然是得尽心尽力的。” 说着,搭上了程莞的腕,频频点头道:“太后娘娘确实无事,只是明显心绪不稳,还是开上两副定神的汤药来吧!明日再饮用也不迟。” 程莞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韩远山低眸写着方子,程莞状似无意地问道:“今日罗管事护卫有力,可无碍了?” 韩远山抿了抿唇,“确实有些棘手。这会儿,已经把老夫的师伯他老人家请来了,相信,会有办法的。” 临了,韩远山交代道:“老夫这几日会宿在这别苑中,太后娘娘若有不适,可随时来唤。” 程莞轻轻点头,和歆瑜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这才和衣躺下。 一夜无眠。 对着铜镜中乌黑的眼圈,程莞努力眨了眨眼,伺候洗漱的石榴心疼道:“主子,您怎么又……” 说着,执了一碗汤药,催道:“快将这汤药喝下,您再回去睡一会儿。” 程莞皱着眉闻了闻,摇摇手道:“罗管事是因为我受伤的,我去看看他,回来再用。” “呃……那用些粥饭吧?” 程莞摇了摇头,选了只青色步摇插上,便急急转身出了屋门。 石榴叹了口气,罗管事怪不得舍命相救呢!鲜少见太后娘娘如此匆忙过! 平日里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游廊,今日,程莞觉得,甚是遥远!她转了两个弯,低眸过了四个垂帘门,又直行了许久,终于到了罗永常住的地方。 一盆盆血水正在往外端着,看起来甚是吓人! “这是怎么回事?” 程莞面色凝重地问道。 老张快步赶了过来,叹道:“回太后娘娘,似是昨夜那个治法不对,这会儿,韩神医正在为管事大人放血呢。” “放血?” 老张低眸点头,算是回应。 程莞闻言,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心道:怎么会如此严重? 一进屋内,满屋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身后的石榴立刻掩了掩面,强自压了压,没让自己吐出来。程莞眉头紧皱,脸上尽是不解,快步绕过屏风去看,榻上的罗永面色苍白,肩头尽是血迹。韩远山正一下一下使劲地挤压着罗永的心口,看到程莞进来,也顾不上打招呼,只和旁边的老张道:“你来!他的力气不行!必须得把肩上的乌血尽数压出来!” 正在伺候的小厮连忙后退,老张快步走了过去,粗糙的手掌直接压在罗永的肩头,罗永直接被压得青筋突起,蓦然抬起了头,双眸却依然紧紧地闭着。 程莞的严重尽是不可置信,“怎么会一直不醒?” 韩远山没空搭理,只卖力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看着罗永肩头溢出来的血越来越多,程莞慌乱地指着那摊血,哑着嗓子道:“还不快去背些温水来!”全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双眸早已蓄满眼泪,不能自已。 石榴本以为太后娘娘是被吓到了,正准备去为她擦拭,蓦然听到吩咐,连忙点头退了出去,吩咐着打水过来。 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抓紧,心中满是担忧和害怕。她怕罗永就这么昏睡下去,怕再无机会与他手谈! 心中亦是满满懊悔,自己真是的!为何非要去那地方看上一眼呢! 忽地,榻上传来闷哼一声,韩远山擦了擦额角的汗,“你总算活过来了!此毒竟然如此怪异!师伯命我守着,原来是这个意思!” 罗永轻轻扬了下唇,余光扫到一旁的程莞,想要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却终是没有多余的气力,还是闭上了眸子。 落在程莞眼里,以为他又昏过去了,连忙问道:“他怎么了?” 韩远山探了探鼻息,深深吸了口气道:“放心,应该也是太虚弱了,毕竟流了那么多的血!” “此毒怪异,昨日师伯与我都没查出是什么毒,但是依然觉得能致人昏厥,绝非善类!所以,可以在肩上用了相克之物,刺激它尽快发作!没想到,愣是过了一夜,才有所反应!幸好我一直守在这里,不然实在是凶险异常!” “如今呢?可有办法?” 程莞急促地问道。 “应该是没问题的。我已命人煮好汤药,等会儿清理完毕,服下就好。连服五日,定然能够恢复如初!” 韩远山十分自信道。 程莞闻言,面上一喜,轻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继而交代道:“这几日,韩老还是留在这里吧,以防不测。” 韩远山怔了怔,似是有几分为难,终是答应道:“好!负责到底,也是我的一贯作风!” 进门而入的吕琅闻听此言,唇角一扬,昔日,他可不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那时候,跟他学习了几日银针术,吕琅自觉并不过关,便问他若有机会生还,是否还能再来求教? 韩远山果断拒绝:“离开我这,便与我毫无关系!” 他忽地被堵了一下,只好拱手行礼,直接离开了! 不过想来也是,那时的他,学习银针术,是为了杀人;今日的师傅,却是为了救人,确实不同! 吕琅一边这么安慰自己,一边立在歆瑜的身后拱了拱手。 歆瑜看着榻上令人可怖的情形,询问道:“韩老,可用派人去那鹰神潭求药?” 韩远山摆了摆手,开口道:“暂时不用。” 说着,转身冲程莞道:“太后娘娘,我那乖徒儿徒孙儿来了,如今我守在这里出不去,可否接他们进来呢?” 第472章 结发 程莞正怔怔地望着榻上的罗永,闻言一愣,浅笑道:“可是莫寒他们?” 韩远山点了点头,程莞立刻朝着歆瑜示意道:“瑜儿,你去一趟。” 韩远山连连摇手,“不必不必,我那怪徒儿历来是个怕人的。还不知道来不来呢?我先写封信给她,拜托公主着人送过去。” 他实在是馋她的手艺了! 程莞知道他的心思,也想到姚茹不愿多见生人,便点了点头,“也罢,就依韩老吧。” 瞧着歆瑜和吕琅先后出去,韩远山这才叹了口气道:“今日他失血过多,且得补呢。不过,也不必着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便是这个道理咯!” 程莞闻言,微微颔首,“若是去鹰神潭有效,我自会……” 韩远山摆了摆手,开口道:“如今他已受了此一遭的罪,大概是不用去了。” “好。” 程莞柔声答着,侧眸去看榻上的罗永,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很是骇人。 韩远山瞧着情形,快速地将罗永肩上的伤包扎妥当,便躬身退了出去。 “你说,若是我不提出去,该有多好!” “可是,我只是好奇……” “你快点好起来吧……” 程莞细细将他额边乱发理到一边,仔细端详着他,明明未到老年,鬓边却若隐若现有了白发。她轻抿着唇,略略施力,将白发置于掌心,而后自头上轻轻拔下几丝自己的乌发,指尖缠绕,套进他的长发之上,拉紧,藏于袖中,低首轻声道:“结发至黄泉!” 罗永似是能感受到,蓦然颤动了几下羽睫,程莞浅浅一笑,抹掉眼角的湿润,在他耳边叮嘱道:“你好好的,我明日再来看你。” 刚刚起身,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 程莞徐徐整理着衣衫,和侍候的人交代了几句,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落。 果然, 姚茹并没有来,但是他家的两个小子倒是都跟了过来。韩远山瞧见,自是开心非常。程莞得知此消息时,只浅浅一笑,便去补觉去了。 …… 瞧着罗永的状态一日比一日好,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程莞自然也是喜上眉梢。 这日,她刚要踏进自己的院落,忽听歆瑜欢喜的声音道:“母后,您看谁来了!” 程莞蓦然回头,立刻矮了身子,便要行礼。 宴凌玥慈眉善目地浅笑着,手上捻着一串佛珠,开口道:“佛门中人,无需那么多礼数!况且,如今你是太后之尊,只有我向你行礼的份!” 程莞摇了摇头,推辞道:“自是不敢。长公主之尊,无论何时,都当有的。” 宴凌玥欣慰地点点头,显得颈下松弛的皮肤更显纹路。程莞一时怅然,这么些年,她何必一直如此自苦? 铁勒图已快步赶了过来,“阿娘怎么来了?” 宴凌玥捏了捏手上的佛珠,嗔道:“你几日不归,帐下群臣都寻到我那了,我能不来吗?” “母后怎么找到此处呢?” 宴凌玥笑着指了指他,冲着程莞道:“这孩子……” “他与宗博搏斗的事早已传遍,又是在南城附近,这又有什么难猜的?” 铁勒图闻言,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了起来。 程莞虚托了宴凌玥一把,却被她巧妙避开,朝着身旁的侍女道:“耶罗,你快替首领把把脉,看看如何了。” 铁勒图深叹了口气,有些尴尬道:“阿娘,你这明眼就看得出来,我没有什么事。” 说着,朝着那叫耶罗的道:“你上次不是帮我解毒吗?如今,这里正好也有这样一个病患。” 耶罗尴尬应道:“回首领,上次也皆是因为首领身体强壮,且解药奏效,方可解毒顺利!如今恐怕……” “太后娘娘,这是我母亲身边的女医,从小便学医,会不少疑难杂陈呢,可否让她……” 程莞一听,自然无有不应。 宴凌玥示意耶罗跟着底下人去了罗永那里,转身和程莞相携着进了院落。 “早该来看看的!只是,这些年,我已习惯了我那几盏青灯,蓦然出来,很不适应。” 宴凌云浅笑着说道。 程莞礼貌有加,“您说的对。如今能守一方院落,也觉清静可贵,很是惬意。只是……” “铁勒青大哥他已故去多年,您该多出门走走才是!” 宴凌玥的脸色微变,还是忍了下来,“他永远在我的心里……” 程莞轻轻叹息一下,伸手抚了抚宴凌玥的手背,朝着门外道:“换一炉香过来。” 得到应声之后,才开口道:“您试试这香,颇有安神之效,若是喜欢,可带回去些。” 宴凌玥缓缓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正说着体己话,屋外的脚步越来越近。 “回主子,那人的毒解了大半,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真?”程莞一时没搂住情绪。惹得旁边的宴凌玥疑惑地抬头望着她,半晌,才徐徐转身问道:“可有后患?” 耶罗低了低首,“是。余毒未清,还需些时日,想来不会有大问题。” 宴凌玥点了点头,却见旁边的程莞追着问:“为何还有余毒未清?” 耶罗“呃”了一声,开口道:“的确如此。若无鹰神潭的解药,这毒确实需要些时日。” 程莞蹙着眉点了点头,冲耶罗致谢道:“多谢了。” 一连串的异常反应,宴凌玥皆落在眼里,不自觉间,更是念动了手上的佛珠。 …… 连着两日,因着宴凌玥,程莞不曾去探望罗永。可,第三天晨起,韩远山便派了下人慌慌张张地报信,“不好了!” “如何不好?” 程莞蹙着眉冷声发问,脚上的动作不停,不一会儿便又到了罗永的住处,没多久,宴凌玥也跟了过来。 第473章 亲自煎药 铁勒图在一旁劝着:“阿娘,先前不是说了吗?这里您无需过来。”宴凌玥回眸扫了一眼铁勒图,示意他不要出声。 只见程莞匆忙地赶至榻边,焦急地询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就……?” 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罗永,程莞的心里焦急万分。 韩远山细细检查了一遍,摇了摇头道:“老夫也不甚清楚,药方、外用的膏药,皆无问题,怎么会忽然……” 他已检查了一大圈,甚至连喝过的药渣也看了一遍,并无异常。 停顿须臾,“若是今日不醒,夜里便去鹰神湖吧。” 程莞蹙了蹙眉,点头应下。她依依不舍地扫了一眼罗永,转身离开。歆瑜得知去鹰神湖一事时,立刻赶了过来,“母后,这区区几十人,完全不在话下。望母后批准。” 程莞没想到她怎么也得到了消息,直接否定道:“不妥。你方才经历一劫,此一番自有那些训练有素的暗卫,不必你去。” “母后,我现在去并不全为了罗管事,也为了我弘国。宗博擅用鬼神之说蛊惑人心,听表哥说,他已经积攒了不小的力量,我作为弘国女将,此去也为了探探他的虚实,好为来日做些准备。” 歆瑜说得头头是道,程莞一时间,竟无从反驳,只坚持道:“你不许去。” 说着,冲着外面的人吩咐道:“看着公主。” 歆瑜见程莞油盐不进,只抿了抿唇,一跺脚,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程莞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知道,得人心者得天下,倘若宗博已经靠鬼神之说笼络了不少人,那绝非歆瑜亲往一趟就能解决的,况且,她也非专业的探子,很容易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愁绪萦绕,程莞起身前往西角一处不起眼的院落,杂草丛生的背后,有一扇不起眼的暗门。程莞轻轻推门进去,立刻有人警惕地望着她。 只片刻,那人的眸色便变得恭敬,朝着程莞快走两步,参拜道:“参见主子!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程莞一愣,昔日只听罗永提过,此处是暗卫藏身之地,无人知晓,对别苑之人,他只说是:荒废之地,恐有蛇虫,是禁止人随意出入的,故而,府上和里面,皆是互不相识。 如今,看他的反应,知晓罗永定然是将自己的画像给他们看过。思及此,程莞放下心防,随着他进了里面,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程莞唇角微扬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怪不得铁勒图明目张胆地向罗永取经,里面,任谁进去,恐怕都会大为惊叹!里面的人训练有素、武艺奇高,她,相信他们! …… 晚霞漫天。 程莞微微眯了眯眼,顾不上宴凌玥会如何看待自己,转身朝着罗永的居所而去。 果然,罗永依然昏迷着。 “究竟怎么回事?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程莞语气急切道。 “着实出乎老夫的意料,按理说,只要照着方子拿药、煎药,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韩远山拧着眉说道,心里恨得牙痒痒。这狗屁的毒,竟然还能自己变化不成?自己被绊在这里,都不能和自己的乖孙儿玩耍咯! “可有看过药渣?” 韩远山点了点头,“老夫第一时间就看过了,确实没什么问题。” 程莞抿了抿唇,神色严肃地思索着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正想着,宴凌玥身边的耶罗躬身进来,轻声道:“太后娘娘,主子问,今日晚霞甚好,您可要一同用膳?” 程莞一愣,迷茫地看着耶罗半晌,才回神道:“多谢。” 韩远山在一旁摆摆手道:“老夫定当竭尽所能,望娘娘宽心。”闻言,程莞点了点头,正欲准备跟着耶罗一同离开,忽地想到了什么, “自今日起,煎药一事,我来亲自负责。” 话一出口,韩远山倒是一愣,忙分辨道:“我已经看过药渣……” “并非怀疑药渣,我只是觉得,如此反复,只有自己亲自看着,才能放心。” 程莞说着,没有留意到一旁的耶罗微微低眸,似是思索着什么。 宴凌玥好客有礼,为程莞介绍了许多草原美食,一顿饭下来确实有滋有味。念及曾经的情分,程莞大为感动,令人专门从库房送了许多珠宝金银,宴凌玥面露欢欣,铁勒图却有几分尴尬。 回去的路上,石榴不解道:“主子,长公主也是一国太后,怎么看起来还是很喜欢这些黄白之物?” 程莞浅浅笑着,答道:“草原流浪,多以放牧为生。今年久旱无甘霖,想必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吧!” 石榴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生疑问。 一直以来,虽未强迫歆瑜每日都来请安,可是,这次来别苑后,她倒乖巧了些,每日都会来她这里点个卯,虽然初时并不怎么说话,可是时间久了,母女两个的话也多了起来。 这日,程莞等到日上三竿,依然不见她的踪影,派人去问,这才发现,她早已不知何时出了别苑! 程莞怒火中烧,将手中执着的团扇“啪”地摔在地上,斥道:“何时的事?” 她身边的那侍女才道:“昨夜就走了。她绑了奴婢,和那个吕公子一起,离开的。” 程莞咬了咬牙,冷着脸转身道:“可还有别人?” 那侍女惊恐地摇头,“奴婢实在不知。” 程莞抿紧双唇,半晌,冷言道:“下去!” 那侍女立刻瑟瑟缩缩地退了下去。 强忍下心头怒气,程莞转身叮嘱了石榴仔细药炉,径自回屋修书去了。她想:歆瑜他们出发的早,若是现在修书暗卫一行,或许能相帮一二!如今别的,也无能为力了! 刚把信递出去,程莞亲自带人去给罗永送药,恰遇途径的耶罗,只见她恭敬有礼道:“太后娘娘,主子命奴婢为太后娘娘相帮一二。” 程莞有些困惑,沿着她的目光,才发现她说的是煎药一事,旋即笑了笑:“无事。这点小事,我还是应付得了的!” 耶罗点了点头,侧身让程莞一行离开,转身朝着廊柱一侧矮了矮身子,建言道:“不如咱们就此算了?” 宴凌玥抬眸瞪了耶罗一眼,没有作声。 第474章 被识破 歆瑜和吕琅一路顺利,很快抵达了鹰神湖。趁着月色,两人匍匐在周遭的深草中,观察着深夜来求药的人们。他们先是恭敬地跪拜,一直念些听不懂的词语,等了许久许久。忽然,暗夜中传来一声尖利的鹰叫声。 歆瑜和吕琅吓了一跳,知晓时机已到,两人连忙躬身跟在那些人的身后,像模像样的念叨着。 很快,寂静的湖面忽然显出一巨大黑影,远远望去,宛如从天而降的鹰神一般,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 求药的人们,纷纷将怀中金银,尽数拿出,恭敬地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歆瑜和吕琅对望一眼,也将怀中之物放好,双眸朝下。 “起!” 骤然传来一声空灵而又悠长的声音,众人纷纷起身静待,而后,不知从何处蓦然出来许多黑衣人,为他们蒙上黑巾,他们便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了。任人以绳牵引,不知过了多久,吕琅顿感寒气沁人,双眸也骤然发亮,抬眸看到歆瑜正在自己的前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大家排着队,纷纷跪拜在阶前,等着鹰神赐药。忽地,有人发现,供奉之物中,竟有以银涂色冒充黄金者,那人的头颅当即便如被砍断藤蔓的瓜果一般,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还冒着汩汩热血,甚是惊悚! 众人大骇,纷纷跪下大呼饶命! 歆瑜咬了咬唇,神色紧绷,几欲按耐不住。一旁的吕琅轻轻触碰了下她的小指,示意她稳着些。歆瑜无奈点了点头,静静等着自己会被传唤。 眼见大殿之中的人越来越少,歆瑜不免有些焦急,左右张望之下,忽然听到“哈哈”大笑之声!两人立刻背靠背呈迎战之姿,那人粗狂的声音忽然道:“你们究竟是何人?竟然还敢来!” 两人回望了下彼此,沉默不语,慢慢观察着周遭情势。 宗博从台阶上一瘸一拐地走下,手执利剑指着他们二人,“你们是当我蠢?还是当我傻?老子前几日因着你们受伤的腿还没好全,你们竟然敢来?” “说,你们究竟是何人?” 歆瑜咬了咬牙,还是发问道:“你怎么认出我们的?” “哈哈哈哈……老子就让你当个明白鬼!那鹰潭湖方圆十里,尽是我的人。你们以为你们藏在深草之中,便不会被发现?做梦!倘若你们如普通人那边,只恭敬求药,看在钱的份上,我一定不会注意到你们。而你们呢?自作聪明!” 宗博说完,又是仰面大笑。 歆瑜咬唇低了低首,“无论我们做了什么,也是诚心求药!还望……” “呸!” 宗博往后退了两步,“你们的身份神秘,我着人在草原问了多日,愣是没问出来!你们是南城人吗?怎么会跟铁勒图相识?若是老实交代,或许还能放你们一命!” 歆瑜垂眸不语,落在宗博的眼里,分明就是不服!他抬剑一指,开口道:“既如此,我宗某这里,从不留活的求药者!” 说着,剑尖直指歆瑜的颈部。 “慢着!” 吕琅高声开口。宗博侧眸一看,立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丑八怪,难不成你是主子?” 吕琅故作高傲之姿,毫不避讳地将凹陷的眼眸露了出来,斜了他一眼,“是又如何?” 一旁的歆瑜秀眉蹙紧,正欲开口,却被吕琅摇头制止。 他们二人本意是,银质面具太过惹眼,所以吕琅才摘了面具趁夜色出门。谁承想,竟还是被发现了。 “哦?” 宗博饶有意味地回身看着吕琅,左右端详了许久,问道:“你是什么身份?” 吕琅咬了咬牙,默不作声。 宗博却也不急,静静地看了吕琅许久,抬手招呼了一下,立刻有个巫医打扮的人颠颠地跑了过来,奉上一粒丸药。宗博笑着点了点头,“正好,这药没人试过。原本该是用在男子身上的,拿她,试试水!” 说着,宗博将头一侧,立刻有几个彪形大汉上前,将歆瑜压制得不能动弹分毫,宗博就这么顺利地将药丸投入了歆瑜的口中。 吕琅想上前阻拦,却也被几人一起拉着,无可奈何之下,只发出一声低吼:“你给她吃的什么?” 宗博拍了拍手上的残留之物,撇了撇嘴道:“也没什么。原本,那铁勒图是个清冷性子,我派到他身边的人,迟迟不得靠近。所以,便研制了这个药,用在男子身上,自然是雄风大振!用在女子身上……哈哈哈……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宗博说着,转身跛着脚回到自己的石座上,静静地等待着。吕琅怒目看向宗博,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只见歆瑜的面色逐渐涨红,颈部的青筋逐渐凸起,双唇微微启着,不断地拉扯着自己的衣物,艰难道:“杀了我,快杀了我!我快炸开了!” “她究竟怎么了?快说!”吕琅咆哮着,不忍歆瑜如此难受。 宗博却只黑着眼眸阴森的笑。 吕琅接连咆哮了无数声,宗博都纹丝未动。终于,看到歆瑜已是双目赤红,膝行着仰面求自己给她一个了断时,吕琅低了声音,开口道:“我本名姓褚。” “褚?” 宗博颇为意外,此姓本不多见,只有幽国皇室…… “是。褚琅,幽国曾经的二皇子,后来被放逐,如今……” 吕琅平淡地说出自己的身世,脚下的歆瑜猩红着的双眼,尽是震惊!她有想过吕琅的身份不一般,但是,她从未往这上面想过! “褚琅……褚琅……” 宗博念叨了两遍,抬手将方才进殿的巫医召了进来,他立刻麻利地喂歆瑜吃下一粒药,而后和宗博耳语了几句,朝着吕琅奸笑道:“有劳了。” 宗博“哈哈”大笑了几句,朝着吕琅道:“兄弟,他日,你得谢我!”说着,他抬手招呼所有的人尽数离开,独留歆瑜和吕琅在大殿之中。 没有旁人的压制,吕琅连忙矮下身子,关切道:“阿瑜,你如何了?” 歆瑜蹙紧眉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满面痛苦之色! “姓宗的!姓宗的!” 吕琅朝着门外大叫道,却只传来方才那巫医的声音,“唯有欢好,才能彻底解了此毒!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75章 添柴 尖利的声音逐渐远去,吕琅看着痛苦难耐的歆瑜,缓缓矮下身子,将其拥在怀中,轻声道:“你可会怪我?” 歆瑜紧紧地蹙紧眉头,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紧紧贴着吕琅的胸膛,蹭了又蹭…… 吕琅捧起歆瑜的小脸,眸间溢满心疼,轻声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而后,深情地覆上了她柔软的双唇……” …… 程莞收到暗卫书信,立时大吃一惊。 消失?怎么会原地消失?程莞左右翻看,那纸笺分明写着:鹰神湖原来确实存在,可是这几日不知何故,忽然消失了!求药的人,纷纷都扑了个空! 看着程莞愁眉不解的模样,石榴轻声问道:“主子,今日这药……” 程莞一怔,想到石榴说的煎药一事,连忙上前道:“对。忘了这事,我来……” “您那信……” 石榴小心提醒道。 程莞回眸扫了一眼,转身叠起来,塞进袖间,“走吧。” 石榴点了点头,紧步跟着。 罗永这几日好不容易大好,程莞一刻也不敢放松,更是每日亲自煎药、送药。韩远山刚为罗永号完脉,叮嘱着一定要好好养着,不可随意走动,便听到程莞的脚步声。 罗永的眼神一亮,落在韩远山眼里,立刻斜眸瞪他一眼,即刻便说道:“我也该回去看看了。走咯!” 程莞含笑和韩远山打了招呼,便亲自端了药碗进了里间,温声道:“你今日怎么样?刚才韩老怎么说?” 罗永笑着抬手接过瓷碗,示意程莞安稳坐下,“好多了。你不必如此操劳。” 程莞微微摇头,蹙眉道:“此次你的病情反复,究竟是何原因,至今尚未查明,所以马虎不得!” 罗永轻轻抚着她的手背,抬眸朝外示意了下,“你当真不知吗?” 程莞回眸瞧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半晌,才开口道:“是我对不住你……” “没有什么对不住对得住的,你我本为一体。如今,她不过是忿不平罢了!可是,你要知道……此事若不说透,恐怕还会有下次的!” 程莞轻轻抿了下唇,微微颔首,知晓他说的有道理,“我自有把握,不会拖太久的。” 沉吟一瞬,从袖间取出那张纸笺,递给罗永。 “你看这个!” 罗永低眸扫了一眼,神色逐渐凝重起来,“竟然是消失不见?” “是啊!我也很是不解,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错的?” 罗永徐徐点头,朝门外抬了抬眸,“若是有人从一开始便认为你我为错,那么,派出的那些暗卫,虽然功夫了得,却难免受骗!也许,他们从一开始找寻的方向就是错的!” 程莞蹙了蹙眉,“难道是……那瑜儿他们……” “公主他们倒不一定没有寻到。毕竟,她可是亲生姑母,如今欺骗,恐怕来日,不好解释!可是,我们的那些人,或许就不那么重要了!有可能她认为,我们一个办事不力,就会要了他们的人头吧!” 罗永说着,苦笑着摇了摇头。 旁边的程莞倏地起身,冷声道:“你说得对!是我又妇人之仁了!”说着,转身就要甩袖离开,却忽地被罗永扯出她白皙的右手,声音和煦,安慰道:“不必动怒。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 程莞回眸望了他一眼,转身踏出了屋外,余光扫到,耶罗的声音急匆匆地一闪而过。 程莞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袖下双拳紧紧握着,心道:是你逼我的。 翌日, 罗永服药后,忽地又失去了意识。程莞满脸震惊,不可置信,愣怔片刻后,命人大张旗鼓地去查!最终,将石榴捆了起来,扬言要重打五十板子。石榴满脸慌张,如小鸡啄米般疯狂磕头。程莞却听也不听,只抬抬手示意嬷嬷们不用心软。 宴凌玥听到消息,慌忙赶了过来,试探着问:“是不是惩罚过重了?” 石榴连连感激,匍匐在地上不停地感谢,“多谢长公主相救之恩……多谢长公主相救之恩……” 同样的话,石榴不停地重复着。耶罗看不下去,近前轻轻托起石榴,正欲出言安慰,却见石榴抬眸愣怔一瞬,感激道:“多谢耶罗姑娘的相助。昨日,也是您解了我的危急时刻。” 耶罗没有反应过来,只顺势摆了摆手,“无妨,小事一桩。” “你说什么?” 程莞快速地回头,紧盯耶罗的脸庞,重复问道:“你昨日帮了她?” 不等耶罗反应,石榴已在一旁咬定道:“是,昨日我肚子痛,急着去茅厕,是耶罗姑娘帮我看了一会儿药炉。” “可有此事?” “啊?” 耶罗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一个小侍女立刻道:“是,昨日我看到耶罗姑娘为药炉添柴呢。” “添柴?” 程莞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语气缓慢地确认道:“是吗?” 耶罗闻言,连忙抬眉看着程莞,尴尬地摆摆手,“一定是记错了。我只是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那侍女声音纤细却坚定道:“奴婢不敢撒谎。” 耶罗还欲辩解,却被程莞阻拦道:“去搜!看看房中有什么!” 宴凌玥一听,立刻神色紧张起来,“放肆!怎可说搜就搜?” 程莞浅笑了下,冲宴凌玥微微点头,语气却不容置疑道:“还不快去!” 听到此处,宴凌玥恍然大悟,程莞这是打定主意了!顿时颓丧地靠在红木圈椅上。不一会儿,几个人便揣着个小包裹走了进来,耶罗瞧见以后,立刻软了膝盖,跪倒在地。 程莞细细端详了下,抬手挥退了其余的人,轻声道:“韩神医有交代,罗管事此番,需得精碳细煮,不得以劣碳代替!更不能以松木代替!因为,松木之味,会和其中一味药对冲,从而使整幅药没了效果。以上这些,耶罗姑娘很熟悉吧?” 不等耶罗回来,宴凌玥先开口道:“你是什么意思?” 第476章 表妹 这几日,她已让石榴留意多日,这个耶罗,不是在罗永这里逗留,就是在自己的院子前晃悠。初时,石榴发现了她,她只尴尬地笑着说:“来回走动,熟悉熟悉环境。”可是,如今,她都来别苑这么久了,还没有熟悉吗?况且,别的地方她不去熟悉,非要锁定着这两个地方!并且,她几次故作无事打听煎药一事,早已惹得程莞怀疑起了她! 程莞执起案上的茶盏,浅呷了一口,反问道:“长公主觉得呢?”转而朝着地上的耶罗道:“我平生最恨胡乱作为以致伤及无辜的人!上一个,还是发生在上都宫城之中,后来,她死了!姑娘以为,自己会如何?” 程莞的声音冷峻、面色阴冷,地上的耶罗早已抖如筛糠,宴凌玥瞧在眼里,一时间无可奈何,依然强撑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在威胁我!” “是又如何?” 程莞毫不相让。 “你……”宴凌玥颤抖着手指着程莞,半晌,她缓缓收回,朝着耶罗道,“你先下去!” 程莞低眸摆弄着手上的蔻丹,丝毫不怕耶罗会突然离开,宴凌玥见此情形,知晓再辩驳许多也是无用,索性往后一靠,直言道: “你不守宫规,与外男相处甚多,难道本宫替云弟清理乱臣贼子有错吗?” “呵……”程莞清冷一笑,瞟了宴凌玥一眼,开口道:“长公主多年的佛经白念了吗?今日,我儿为帝,别苑亦是他为我修建,宫规亦是我儿所定,那么,我违反了哪一条呢?你方才说那么多,可有证据?” 宴凌玥没有想到程莞的脸皮如此之厚,竟然毫无被识破的囧态,反倒是质疑起自己来!立刻拍案而起,“你……你……当真是……无脸无皮!” “呵……”. 轻轻冷笑之后,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那长公主您呢?铁勒青大哥挚爱您一生一世,他被旁人下毒时,你在哪里?难道你也在念这不当用的佛经吗?” 闻言,宴凌玥拨动佛珠的动作一顿,惊诧地看向程莞,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此生虽身在内宅后宫,可最不喜内宅后宫那些个污糟事。你是知道的,初时,我进宴府,您帮了我,有多感激您,一颗心就有多敬畏先皇!可是,后来又遇到了些什么呢?我的孩子死在了后宫,无人问津,包括他的亲生父亲!我的弟弟莫名死在战场,亦是不可明说!” “可是,这些都过去了。我想忘记,我想好好把后半生过好,为自己过好!好好地活一场!您呢,您做了什么?铁勒青大哥大约无法从您这里获取温情,所以痴迷了武学,中了他人的奸计。您念再多的佛经,又有何用?难道这么多年的经,您都白念了吗?大哥他是希望看到日夜念经的你吗?” 听到此处,宴凌玥的脸色煞白,已不知说些什么。她已无暇顾及程莞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只觉得每句话都正好插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法呼吸! 许久,屋内寂静得仿似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到。宴凌玥粗重地呼吸着,蹙紧眉头,那段时间,她频频和铁勒青争吵的画面纷纷闪入眼帘。 她远嫁他乡,所以希望他全心全意地对她。可是,他仁厚豁达,经常收留一些父母双亡的流民在侧,其中不乏女子,自然,便有人时时打扮得妖艳风情,惹他注意。初时,她不乐意,他还会每每轻言细语地安慰,一直许诺她不必担心。 可是,时间久了,她无法相信他!她害怕,尤其他们的语言相通,她什么也听不懂的时候,她便开始抓狂。次数多了,他来她帐中的次数便越来越少! 也正是这段时间,他不知何时被人下了毒! 思及此,宴凌玥捂着双眸,痛苦道:“我不是想……” “铁勒青大哥何尝不知?所以,他并没有贬去您的封号,也没有圈禁于您,他只是把自己圈起来了,或许,他以为他能借此想通一些事情吧!”程莞轻轻接过宴凌玥的话,呢喃着。 宴凌玥伏在案上轻轻地哭泣着,半晌,听程莞缓缓开口道:“你我皆已年近半旬,你若想留在别院,我自是欢迎。你若不想,我也不强留。只是,从此以后,也希望你摆正你自己的位置!弘国如何?别院如何?均与你无关!至于你唆使人加害罗管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仅此一次!条件是:那鹰神湖到底在何处?” 半晌,宴凌玥缓缓抬起上半身,用掌心擦拭了眼角,缓慢道:“此处向东,再向北……” 程莞轻轻记在心间,点了点头,却听宴凌玥道:“我明日便会离开。” 闻言,程莞微微颔首,还是开口道:“还是那句话,活着才有意义。多年已过,事情已经发生,无论如何自苦,恐怕都来不及了。” 宴凌玥的脚步一顿,没有说什么,低眸冲耶罗示意了下,转身离开了。 石榴和那小侍女轻声入内,程莞这才缓和了思绪笑道:“你二人做得都很好。”石榴咧了咧嘴,“能出些力,奴婢也高兴。”说着,转身朝着旁边那侍女道:“是吧?唐姑娘?” 唐淼听到自己被点名,连忙慌张地应下。 程莞蹙了蹙眉,没来由地,她不喜欢罗永这个远房表妹,但念在她刚刚帮了自己一场,还是示意石榴了一下,开口道:“唐姑娘初来便立下大功,自该重赏。石榴,你先领着她去安置住处吧。” 唐淼闻言,连忙矮了矮膝,随着石榴躬身退了出去。 瞧着唐淼恭顺的模样,程莞总有一种感觉,她是装的!她能做出逃婚之事,还能寻到罗永这里,可见她的能耐之大! 虽然她说她生在大山,没见过什么世面。寻到罗家旧址时,扑了个空,但还是厚着脸皮到处打听了一番,终于让她问到罗大表哥似在南城别苑,她就径直找了过来! 程莞微微摇头,不去思索唐淼的事,心想:宴凌玥的事一解决,她得赶紧派人去接应瑜儿! 第477章 更衣 正欲提笔之时,罗永坐着四轮车推门而入,程莞抬了抬眸,语气浅淡,“都不多装一日吗?” 罗永有些不解她的语气,还是耐着性子道:“本就是为了诓骗她们的,没有理由再躺一日啊。” 程莞抿了抿嘴,自顾自执起纸笔,开始书写起来。 罗永轻轻推动木轮,往前靠了靠,心中对程莞的倾慕之意更是浓烈了些。她当真是说到做到的性子。只短短几日,她便定下谋略,故意让石榴装腹痛,还让一个小侍女故意装作亲眼见耶罗行凶的样子,几经咋呼,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罗永微微摇头,恐怕此时宴凌玥主仆正在懊悔呢! 事实上,耶罗试探着低声解释:“那日,我真的没有……” 宴凌玥摆了摆手,轻叹道:“她说的对。这些都不重要。我本不该还活在过去的执念中!” 闻言,耶罗便不再说什么。的确如此,主子虽有公主身份,可是弘国宫城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去掺和什么! 瞧着程莞落款停笔,罗永轻轻开口道:“我这就命人送去!” “不必!” 程莞理也不理,直接将纸笺放在窗前的一个暗格内,便径自去案几旁煮起茶来。罗永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拨动木轮,又问了句:“今日之事,可有不妥?” “没有!” “那石榴真做错事了?” “没有!” “宴凌玥不离开?” “不是!” “那究竟是……”罗永探寻的目光盯着程莞,只见她斜眸瞟了自己一眼,冷脸道:“你赶紧去吧。你那乖乖表妹,已经来了两日了。昨儿个为了不惹人生疑,我愣是强留她一晚。” “表妹?” 程莞故作无意地点了点头,“嗯。唐淼。” “唐淼?” 思索半晌,罗永面露喜意,“她怎么来了?” 程莞怒目相向,“这么开心?” 罗永一愣,立刻条件反射般的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只是……多年未见……” 幼时,那时父亲还在世,他曾随父母一起进山探望过一次。那次,他们在那里住了半年。舅父家虽处在深山,却拥有当地最大的一座山林,秋收之际,漫山遍野的果子散发着阵阵果香。舅父为了能卖出个好价钱,整日命人巡逻看守,不许任何人偷吃采摘。 唐淼是舅父家的幼女,自小便备受宠爱,所以,经常带着他们兄弟几个偷偷潜入,攀高踩低,大快朵颐!只是,他身为家中长子,每每都犹豫纠结,既想和她一起玩耍,又觉不合礼数,经常是被她拖拽着一起…… 想到此,罗永的脸上不自觉地漾起笑意,全然没有留意到程莞眸中簇起的小火焰!只听程莞冷声道:“罗管事若是急着认亲,便不留你了。” 说着,程莞侧了侧身,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本杂书翻着,不再搭理罗永。罗永还欲开口,却被外面的声音打断,“主子,那姑娘想求见罗管事,不知……” 程莞头也不抬,胡乱挥了挥手,“快去吧,快去吧……” 罗永一时语结,终是朝着门口的人示意了下,那人立刻过来推着罗永出了房门。留下的程莞抬眸一瞪,攥了攥手上的帕子,紧抿着唇,半晌,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她有什么立场干预他的表妹探亲?又有什么立场阻拦他们?她和他,本就是这样的!愁绪纷飞,程莞烦躁地闭眸,以手撑在案上托着脸颊,好让自己平静一些。许久,却分毫没有效果! 她起身快步在屋里踱来踱去,手上的帕子被她绞成了麻花状,朝着外面道:“更衣!” 早已候在外面的石榴一愣,满脸尽是惊讶,主子鲜少在白日里更衣换衫,今儿个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着,还是乖顺地进了屋内。 半晌,程莞身着一身杏黄衣衫立在门口,冲着灼灼闪耀的日头闭紧双眸,深深吸了口气,朝后吩咐道:“我自己去走走,不必跟着我。” “是。” 石榴招手示意着诸人不必相随,纳闷丛生。主子总说要以深色为主,身份特殊,不着浅色最好!今日,怎么又特意选了个杏黄?石榴微微摇了摇头,转身进屋收拾去了,心中叹着:太后娘娘年轻时一定姿色上佳,如今虽然受过伤,可是,杏黄衣衫一上身,顿时便显出几分娇媚来! 程莞自然是故意的。比年龄她比不过,她就是……她就是……想换个衣服,提醒一下罗永,她还在呢!对,她就这么个目的! 脚步急急地来到罗永的居所,正听着里面哭哭啼啼的声音, “表哥,我当牛做马都可以,就让淼儿跟着您吧!我给您洗衣服,给您做饭,什么都做!求您了!” 罗永长叹一口气,无奈道:“你先起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唐淼抽抽搭搭的声音,断断续续道:“我爹,这些年老了,我几个兄长不争气,他非要让王管家的儿子倒插门进来,替他管着山林。可是,我不愿意!他才十三岁!虽然有几分聪敏,可是……我不要!我绝不会要!表哥……你可怜可怜我吧……” 程莞抬手挥退了门外的人,静静地在门口伫立着。 “表哥……我没有别的出路了……我不回去,一回去,肯定是再也出不来了!我是骗他说去山里找王家那个孩子,他才同意我出门的!我都快二十了……怎么能跟一个孩子……” 唐淼越说越激动,许是有昏厥之意,屋里传出了罗永急切的声音,“淼儿,淼儿……快来人……快来人……” 程莞不疾不徐地推开屋门,浓墨重彩的夕阳余晖落满她的身上,罗永怔了一怔,忽略了怀中的人疑似还在昏迷。 “哦?罗管事身体大好了,是吗?” 程莞阖了阖眸,长长的羽睫上下摆动了下,很是轻描淡写,“打扰罗管事话旧情了!” 说着,程莞低首展了下衣裙,翩然离开。 罗永倏地松手,任唐淼的头重重地砸在地上,她立刻吃痛出声。罗永只瞥了一眼,便强忍发酸的双膝带来的不适,尽可能快地追上程莞的脚步,轻声道:“可是有事?” 程莞回眸,怒视了他一眼,又去扫了一眼地上的唐淼,压低声音讥讽道:“仔细你的小表妹摔坏了!” “呃……” 第478章 获救 罗永怔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瞧着程莞匆匆离去的背影,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瞬间飞扬,眉眼尽是笑意。独自沉浸半晌,转身冲着地上的唐淼道:“今日晚了,你歇息一夜,明儿个便送你回去!” “表……哥……” 唐淼哀怨的声音响起。 “我得上药了,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罗永理直气壮地赶人。 唐淼无奈,任眼神拉扯出丝来,罗永都视若无睹。她只好敛了敛神色,乖巧道:“淼儿明日再来看表哥。” 罗永回也不回,朝着外面道:“送唐姑娘回去。” 一想到方才阿莞的神情,罗永的心里,比含了蜜还甜! …… 漆黑的夜空,偶尔传进来一声鹰鸣,吕琅和歆瑜一前一后,贴着冰凉的石壁,仔细探听。吕琅抬手轻轻叩击着不同的位置,最终在东侧角落发现了“空空空”的声音,“是这里,一定是这里!” 歆瑜一喜,上前抓着吕琅的手,压低声音道:“真的吗?” 吕琅微微颔首,轻声道:“不会错。来的时候,我特意留意了,这个地方,无论是风向还是声音,都和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的眼睛虽然不能夜间视物,可是,靠着双耳的记忆,他能肯定,这里一定有出口! 凭着他自曝身份,获得了宗博短暂的信任,他和歆瑜可以有一间自己的居所。可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这几日,每到后半夜,他便和歆瑜悄悄出门,探一探所居之地的环境。连续三日,二人终于摸清,他们原来是居住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山谷之中! 吕琅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通,他们是如何到这里的。歆瑜经历了前次之劫,却更加稳重了些,只平静地安慰他,“只要我们还有时间,一定能找到破绽。” 没成想,今夜真的让他们找到了! 吕琅闭眸在黑夜中摸索着,凭着过人的耳力,终于找到了机关所在,一个狮型石墩轻轻一挪,一扇石门瞬间大开,吕琅和歆瑜二人均是满面惊讶,只一瞬的功夫,歆瑜被大力推至门外,石门瞬间紧闭,徒留歆瑜在外面尖叫不停! 黑暗中,“啪啪啪”的击掌声骤然响起,宗博那粗狂的声音紧随而至, “不愧是皇室之人!倘若,你出了这扇门,那定是必死无疑!” 吕琅的唇角一弯,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情绪,“我为什么要出去?还得感谢你,这些日子,可以美人在怀。让她出去也好,省得整日在耳边聒噪。” 说着,吕琅双手环胸,回眸一瞬,讥讽道:“宗首领来了却不现身,又是何意?” 他早已察觉附近有人,但是,他笃定,既然他不现身,定然是想观察些什么!几番思虑下,他猜,无非就是他是否真的会同宗博一众真的一心!所以,他当即决定,阿瑜先走! 宗博哈哈一笑,却阴森道:“既如此,门外那人倒是也不必留了!” 吕琅垂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话虽如此,可我并不希望因为她我们再有所损伤,当初,把她带在身边,也是想着她会些功夫,既有护卫之功,又可……不成想如此聒噪,天天念叨着回幽国!大事未成,岂是她念叨几次,就有用的?” 他知道,前两日,他和阿瑜独处之时,外面一直有人在偷听。当即,他便打定主意,阿瑜只扮演无知妇人的角色便好,这样也好打消他们的顾虑! 宗博快步跟了上来,“王爷说得有理。那便罢了。谅她一介女流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吕琅点了点头,反问道:“明日可能启程?我的人如今分散各地,若想事成,还得重新号召才可。” 宗博沉吟一瞬,“这几日正派人刺探铁勒图的方向,一有消息,咱们立刻动身!” 回到房间,吕琅抬眸瞟了宗博一眼,不去戳穿宗博的真正意图。他知道,这些日子,他一方面是刺探铁勒图的动向,还有一方面,一定是探听他吕琅的实力!只是,他越是探听不到,他越怀疑,越怀疑,他越不敢轻举妄动!但愿,歆瑜能懂他的意思吧! 想到此,他冷声道:“那,宗首领自便吧。对了,也可再寻个……” 说着,眼眸朝着榻上一瞟,补充道:“是个哑巴也行。” 宗博连忙赔笑道:“眼下艰难,恐怕……” 闻言,吕琅立刻摇了摇头,不愿再听。宗博识趣地后退两步,离开。隐隐地传来不满之声:“首领,谁知道他是不是诈您呢?何必如此……” “他确实是褚琅无疑,只是,他已离开铁甲军许久……实力还需再查!你派人再抓紧点!” “是!” 吕琅撇了撇唇,双臂为枕,悠然地躺在榻上,陷入沉思。原本,他以为,阿瑜醒来会责怪他欺瞒身份,可是她却什么也没有说。 坚持到那日清晨,他终是忍不住拥着她贴在她的耳边问道:“你怎么不问我……” 她却紧紧地转身和他相拥,贴着他的耳垂,轻声道:“问了又如何,不问又如何,我只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从不后悔!” 吕琅的唇角微扬,为了这样的女子,他就是死,也甘愿! …… 歆瑜在石门外拍打了许久,什么动静也没有。她知道,吕琅的耳力惊人,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让自己先走!她不能辜负他这份信任! 天气渐冷,深夜的山路崎岖难走,加上不知何时刚刚下过大雨,路面泥泞得几乎让她步步摔跤。她咬了咬牙,终是坚持了下来。 天亮之际,她才发现,原来他们所在的位置,竟然在鹰神湖背面的山坳里,那里常年道路不通,密林遍布,自然无人会知晓!宗博当真是懂藏匿之术!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 歆瑜沿着阴暗处一路前行,终于在天将亮时,听见不远处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她附耳贴地,心中断定:是自己人! 她曾和罗管事问过,为何府中的人策马时永远都保持一个节奏?从来没有谁快谁慢的情形!罗管事说:“只有这样,才永远没有掉队之人!遇到敌人时,胜算才会更大!” 歆瑜麻利地立起身来,高举着手大声地喊道:“我在这!我在这!” 第479章 喜欢便好 暗卫们个个耳聪目明,立刻疾驰而来,撩袍下马。歆瑜忍下一路夜行带来的疲惫,“你们有多少人?” “接近五十。” 歆瑜沉思了下,“够了!”这几日的暗夜探查,她和吕琅摸出,此地大约有他们的不足百人,想来别处应该还有据点。先端掉一个是一个!最重要的是,把吕琅先救出来! 部署片刻,歆瑜原地为床,躺下休息调整,叮嘱他们务必留意东边的动静,一旦有人出来,务必隔断,不许他们再返回,如此也能减轻夜间进攻的压力! 暗卫们自是无有不应! …… 当夜,大雨倾盆。歆瑜若不是昨夜刚刚趟过这路,她几乎就要以为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暗卫们个个身手奇佳,那样的暗门,只一瞬,便被击个粉碎。歆瑜示意他们分别袭向东西两侧,而自己则是直奔自己和吕琅曾经居住的房间。 只是,刚刚奔出数步,和着雨水,歆瑜看不清来人,便直接撞了个满怀,并立时被紧紧箍着,她马上挣扎道:“放开!” 吕琅抓着她的双臂,为她擦掉眸前雨水,“是我,是我……” 歆瑜看清眼前之人,立刻紧紧地扑进他的怀里,抽泣起来。吕琅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叮嘱道:“快走!雨大风急,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若不是听着些许动静,恐怕也还在沉睡之中。相反,宗博他们不一定有如此好的耳力! 想到此,抓着歆瑜的手更用力了些,以后,再也不会松开了! 二人方在鹰神湖旁站定,便听到紧随而至的暗卫道:“宗博跑了!” “跑了?” 二人齐齐出声。 暗卫点了点头,“是,他那榻,本就是个暗室的门。但是,我们人手不多,不敢贸然下去。所以……” 歆瑜低眸沉思一瞬,“也罢。先回去吧。从长计议!” “是。” …… 明媚的阳光洒满院落,丝丝缕缕的,探入每一个缝隙之中。程莞轻轻捻着锦帕,细细回想着方才歆瑜的话,陷入了沉思。她明白歆瑜的心思,可是,瑜儿是她最小的女儿,一时间,她似乎并没有做好她就要嫁人的准备…… 他们凯旋而归的那日,歆瑜先是探问了罗永的情况,继而便主动跪下,恳求她将自己指给吕琅。程莞一时怔然,半晌才回了她一句:“让母后想想。” 歆瑜当时只含笑爽朗地应下,便再未提过。 这两日过去了,程莞左思右想,还是准备将话说透,省得她事后后悔!没料想,她依然笑坚定,挽着她的手臂撒娇道:“母后说的,我都知道。他是幽国老国主的小儿子,也是帝位之争的败者,如今眼睛也不大好……总之,在外人看来,没什么好的!可是,怎么办呢?瑜儿就是看中了他,不计所有!” “所以,母后,您就同意了吧?好不好?我都想了,我们就在这别苑成婚,如此以来,也不必回上都应付那些官员,省心省事!” 程莞抬眸嗔怪地瞪她一眼,“没羞没臊!” 歆瑜吐了吐舌头,将下巴一扬,“能活着已是不易,何必想那么多!总之,今日我欢喜他,他也欢喜我,如此便好了!” 程莞长长地舒了口气,喃喃道:她喜欢便好,喜欢便好…… “那你呢?” 沉静的男声骤然响起,程莞回眸扫了罗永一眼,只没好气地说了句:“罗大管事今日怎么得空了?” 罗永讪讪一笑,往前近了半步,离程莞近了些。 “已经安置妥帖了。最多三五日,她就走了。” “呵……唐姑娘身娇体弱,还是多养养吧,不是非得走的!况且,你为这别苑鞠躬尽瘁,来个亲人我也不会怎么样,不如,给瑜儿办婚事也是办,多加个你和唐姑娘的,也不费什么功夫!” 程莞说着,微微挑着眉看了罗永一眼,转身就要离开,嘴上逞强着:“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交代他们……” 罗永被堵得来不及开口,只好径自动手扯住她的手腕,略一施力,程莞便瞬时被拉了回转,撞进他的怀里。一时间,气氛凝滞,程莞摸了下被撞得酸痛的鼻子,低吼地试着挣脱手腕,道:“放开!” 罗永手上的力,却更加重了几分,纤细的手腕哪里经得起他的大力一握,程莞立刻“嘶”了一下,抬眸恨声道:“疼!再不放开,你就……” 罗永眼神晦暗,紧抿着唇,垂眸凝视着她,程莞回望他的一瞬,蓦得,不敢将剩下的话说出口,只微微蹙着眉,赌气似的直视着他。 四目相对间,罗永缓缓松开她的手腕,转而紧捏着她的肩头,眸中的占有欲几乎要溢将出来。程莞被看得怯怯,低首小声嘟囔着:“我不再说就是……” “唔……” 闻听此言,罗永立时托起她的下巴便吻了上去,温柔而缱绻。程莞眼眸慌乱,左右张望,此时还是白天,他怎么敢???她想张口质问他:你疯了?只是,张口一瞬,她的整个口腔便立刻被整个填满,只能发出令人羞赧的嘤咛声。 半晌,罗永徐徐松开,伸手揽她入怀,温柔道:“你知道,我从未对她有过什么想法。只是,低估了她的心思……” 他本来坚持让唐淼离开,谁知,她竟然头一天因为“疲累”宿在沐浴的木桶一夜,是以,第二天,便高热不退,染了严重的风寒,以至于这许多日,还不曾下床! 程莞乖顺地靠在他的肩上,想到方才因为烦乱歆瑜的事,已经将院中诸人遣退,便大胆了些,轻声嘟囔着:“我知道……我就是……” 她就是没来由地嫉妒! 可是,她说不出口。 罗永轻笑出声,抬手轻轻划过被吻得发红的粉唇,细细地为她整理碎发,“我知道。你放心,今日她便会离开了。” 程莞有些讪讪,径自站直了身体,抬手捋了下耳边的长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本就没有理由待在这里。她若想回去,我自会送她回去。她不愿意,说宁愿出家做姑子,那便送去做姑子好了!” “姑……姑……姑子?” 第480章 礼成 程莞惊讶地睁大双眸,望着罗永。 罗永只浅浅笑着。 半晌,程莞缩了缩脖子,全然不知自己已是一副小女儿姿态,“这样未免太狠心了些,她也只是……只是……心悦你……” 罗永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旁的我可管不了太多,没有精力!” 程莞蹙着眉头使劲剜了他一眼,抬手就把罗永的手扯掉,轻轻地“哼”了一声,带着几分嗔怪道:“你快去吧。还是好好劝一下吧。若是有看中的人家,也可以帮她……” 程莞说着说着,觉得自己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便匆忙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管了……” 罗永浅浅笑着,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房门之后,这才徐徐转身,神色蓦然一凛,朝着那片粉色裙琚缓步过去,轻声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墙角的唐淼蓦然抬头,双眸含泪,“我……我……” “你什么都听到了?看到了?”罗永的双眸紧盯着她,语气平淡地开口。 “不不不……我什么也不知道……” 唐淼慌乱地摇手,瑟瑟发抖。 罗永凝视半晌,终是长长舒了口气,“既如此,你便回去收拾吧。半个时辰后便送你离开。” 说完,罗永将双手缚于身后,大步流星地离去。 唐淼伸出手,强扶着一旁的墙壁起身,可挣扎了数下,还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屋内的程莞听到动静瞬时抬头,透过窗棱,正巧看到唐淼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虽已入秋,额发却早已汗湿。 正疑惑间,程莞忽地想到什么,双手紧紧地捏握成拳,暗自笃定: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思及此,程莞快步来到屋外,唤住了踉跄而行的唐淼,浅笑道:“唐姑娘,听闻你今日便要离开,是吗?” 唐淼顿住了脚步,心中暗自懊悔,方才应该站得稳当些,否则现在一定已经收拾好行囊离开了。如今,还是不得不转身,尬笑道:“是。民女这就去收拾收拾。” 程莞徐徐点头,反问道:“可是有事?” 唐淼顿了顿,仔细回想着自己来这里的初衷。半晌,终于想了起来。不错,她来是因为她不想当姑子,她想求太后娘娘念在她刚刚帮了她的份上,能不能替她说说情! 初入别苑,便被人带到了太后娘娘的跟前,少女的一腔热情尽数吐露,或许,正因如此,太后娘娘断定,她会配合指认陷害表哥之人!事实也的确如此,她没有让太后娘娘失望! 她想:太后娘娘为人和善,一定会为她求求情,说不定将她指给表哥也不一定! 这么想着,她一路小跑来到了这里,初时,门口的人并不让她进,是她依着于太后娘娘有过助益,又是罗管事的表妹,这样的身份,硬进来的! 此刻的唐淼,肠子都悔青了,心思转圜之余,立刻扑倒在地,“民女就要走了,就是来和太后娘娘话个别。也是刚刚进来,看着院中无人,所以不敢打扰太后娘娘歇息,便打算直接离开了。 “哦?”程莞一个字都不信,但还是打算再给她个机会。 “前些日子你立了功,本该有赏。你且回去,今日不必走了。领了赏再走也不迟。”程莞说着,蹙眉仔细看着唐淼的反应。若是普通人,一定会选择留下领赏。 “民女不敢。民女个把时辰后就得离开了。多谢太后娘娘的好意。” 唐淼慌乱地拒绝着,磕头如捣蒜般地不停。 程莞的神色一凛,垂眸一瞬,再抬头时,正欲开口,却看到罗永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两人的视线接触之际,彼此微微摇头。只听罗永先开口道:“方才去寻你没有找到,我已安排了这几人,一路护着你。你是要回家,还是……” 唐淼忽地抬头,神色复杂,望了望罗永,断断续续道:“淼儿……回……家……” 罗永点了点头,温和地俯身托着她的手臂,朝着那几人点了点头,“务必尽心尽力!” “是!” 整齐有力的回复,惹得唐淼吓了一跳。她怔怔抬头,却被旁边的人肃穆之气骇了一下,连忙乖顺地走在前面…… 程莞和罗永对望一眼,直到看到她们消失在视线之外,才轻轻开口道:“她……应该是知道了……” 罗永抿了抿唇,“是。”说着,转身抚着程莞的肩头,温声道:“她若回家,大家都好!她若不回,我亦不会心软!” 程莞的秀眉微蹙,半晌轻轻道:“难为你了!” 罗永淡淡笑了一下,“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让危险靠近你!” 程莞轻轻颔首,主动伸手去握了握他的右手,低声道:“我知道的。” 唐淼不可留,这也是她最初的反应!可是,她还是想试试,若她老实本分,或许可以留她性命回去过平安日子!可是,她撒谎了! 罗永应该也是看出唐淼这样的性子,所以才特地安排暗卫一路“护送”吧! …… 歆瑜和吕琅成婚的日子,是别苑最为盛大的日子。虽然,并无宴请南城及周围百官,这是歆瑜要求的,也是程莞的期望。 程莞喜静,不喜与百官贵妇打交道;而歆瑜,则是不想众人指着吕琅议论纷纷。 但是,没有了他们的朝贺,反而更有了一种别样的温馨。 满园中,红绸飞扬,自歆瑜的居所,一路向西延伸,一条红色的长毯,曲折蜿蜒,穿过游廊,跨过木桥,连接着吕琅居住的西庭园。 歆瑜先是头戴红巾,在中院拜别了程莞,而后乘上一驾四人抬的轿辇,身后跟着堆叠的箱笼,浩浩荡荡地离开。 西庭园前,吕琅身着红衣,头戴银质面具,清瘦的身形一侧,骨节分明的双手频繁地握拳、松开、再握拳、再松开…… 任谁看了,都知道,新郎官正紧张地不要不要的! 歆瑜是第一个感知到的。 团扇遮面,她轻轻将手放在他的掌中,那里早已是濡湿一片。歆瑜微微一讶,旋即扬起唇角,心甜如蜜,任其牵着手沿着柔软的地毯,跨过红色的门阶,朝着天地,三拜九叩,便算礼成。 第481章 以毒攻毒 吕琅毫无遗憾,他这半生,唯有在歆瑜这里,第一次感受到被看重的滋味!所以,他很满足! 听说母亲尚且在上都幽居,他觉得那样很好。她的心里永远活着的,是皓弟,而不是他!如今这样,很好! 雕刻精美的婚榻之侧,歆瑜等到屋外寂静无声,才听到门口“吱呀”一声…… 吕琅进来后,站在远处,细细端详许久,终是大步跨了过来,轻轻握住歆瑜执着团扇的修长双手,温声道:“酸不酸?” 歆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歪了歪头,“新婚,应该先说这句话吗?” 吕琅撇了撇嘴,抬手轻轻将她的硕大发冠端了下来,“说什么都行,别累着我的新娘子就成!” 歆瑜执着团扇轻轻在他的手上一拍,“从前怎么不知你是油嘴滑舌的那种!” 吕琅自顾自将发冠放在案上,轻轻地为她按摩着压出一道道深痕的额顶,轻叹一声道:“都压出血了!早知道不该在外面喝酒到现在了。” 歆瑜抿了抿唇,抬手摸了下,摇摇头道:“不疼!不喝也不行,大家都为了我们忙到现在,喝一场也是应该的。” 吕琅轻轻点头,“你说得对。” 歆瑜垂眸一笑,忽地听到肚子“咕噜咕噜”作响,吕琅一顿,不等歆瑜尴尬的神色有所变化,他便转身出了房门,不一会儿,端进来各式各样的吃食。 “你吃吃看,我记得你很喜欢甜点,可是现在太晚了,吃甜的太多,怕你会不舒服,所以各式各样都拿了一些进来。” 吕琅蹙着眉,指着每一样挨个介绍。歆瑜含笑坐在案旁,“你是不是紧张?” “呃……” 他确实有些紧张。 歆瑜拉过他的手,一起坐下,轻轻夹起一块芙蓉肚片,直接塞进嘴里,立刻含糊不清地出声:“烫……烫……烫……” 吕琅低眸一瞬,发现只备了一双筷箸,情急之下,直接探过脑袋,以唇相接,两人就这么咬着一块肚片,愣在当场! 须臾,吕琅轻轻扯过,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匆忙问:“有没有烫伤?我帮你用水润润。” 说着,便以食指点水,轻轻地在歆瑜的唇上描摹起来。 吕琅的指尖温润,惹得歆瑜不敢动弹,呼吸之间,却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娇唇更是微微发颤,落在吕琅的眸中,他仿似忽然失了控制,低首便狠狠吻住,柔软、甜美,吕琅仿佛察觉自己的理智逐渐被吞噬,他紧紧地箍着歆瑜的腰肢,半晌,贴在她的颈边,低声询问:“可以吗?” 怀中的人,微微低首,似是回应。 吕琅瞬间如狂风般双手托起她,抱至榻边,一气呵成,几乎让歆瑜怀疑他近日是不是偷习了功夫,明明他与她约定好,必得等伤势痊愈后一年,才能再习武艺! 察觉怀中之人的走神,吕琅握在她腰间的双手刻意地加重了力道,惹得歆瑜立刻轻呼一声。掌心的滚烫透过衣衫,灼得歆瑜不自觉地扭动了一下,衣襟险险有些散开。吕琅邪魅一笑,落在歆瑜眼里,立刻满面嗔怒地在他的胸前捶了一下! 吕琅低笑一声,暗含着缱绻的暗哑声音:“我会轻轻的……” 窗外的月光透过红楠窗格落在榻上,榻上的两人,耳鬓厮磨,如胶似漆,仿佛要和彼此融为一体! …… 因着宗博一事尚未平息,新婚第二日,歆瑜、吕琅等便和铁勒图、罗永等人汇聚在一起,商讨如何全面讨伐一事! “此番,一定将他们一举拿下!” 铁勒图信誓旦旦地锤拳在案。 歆瑜和吕琅对望一眼,皆抿了抿唇,等着罗永开口。 “狡兔三窟,宗博既能仅凭着鬼神之说便能笼络一众人,可见他积攒之久!鹰神湖虽然被捣,但是,想必他一定还有别的据点。因此,我们肯定是急不来!” 罗永凝眸盯着案上的堪舆图,徐徐说着。一旁的铁勒图一看就是个急性子,可还是拱手道:“请先生赐教!” 歆瑜低眸一笑,打趣道:“表哥何必这么急,这么久都等了。” 铁勒图抬眸看着歆瑜,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是不知道……”想到过去这两年宗博给自己带来的困扰,他真的是要把头发都挠秃! 别说普通老百姓,就算是部落里的核心要员,恨不得遇上事,都先去拜拜家里供奉的鹰神!不仅如此,每年的夏牧前夕,大家甚至自觉地将真金白银供在家中的帐顶,等着鹰神来取,以保全年的平安! 吕琅轻轻捏了捏歆瑜的掌心,抬眸朗声道:“不必着急,咱们听听罗大人怎么说。” 罗永沉吟一瞬,执起茶盏浅呷一口,“查!” “查?” “查?” “查?” 三人齐齐开口。 “不错。首先,必须得轻功卓绝之人,守着,看看那些银两都去了何处!” “这个我曾派人试过,次次都被发现。不仅如此,还会被那些百姓认为存心不良,坏他们一年的好运。所以,查这个事,就更加难了。” 铁勒图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连连叹气。 “让别苑的暗卫去,他们个个轻功了得,又擅观察。你放心,只要出马,必然功成!只是……”罗永将食指和拇指在案上轻轻叩击着,等着铁勒图发问。 这个还是昨日宴后程莞提醒的他,可给策略,不可全部做主!毕竟,他才是首领! “只是什么?”铁勒图急切道。 “只是,我于草原风俗不是很通,他们为什么要等到夏牧只是上供,为何不是其他时间……如今正要入秋,若是等到夏季,恐怕还得等一段时间……” “管事大人,这个我听说过。夏牧于牧民来说,是顶顶重要的事情。所以,这个也不稀奇。可是,若是要等这么久,恐怕,宗博又已经养精蓄锐起来了,到时候,我们会很麻烦!”歆瑜不无担忧的说着。 吕琅在一旁频频点头,很是认可。 “如此,我们只能以毒攻毒了!”罗永叩击着的手忽然顿住,铁勒图满脸惊讶,“什么意思?” “他能用鬼神之说,我们为何不用?” 第482章 借兵 铁勒图皱紧眉头思考半晌,“你是说,我们也借鹰神的名?” 罗永郑重地点了点头,“不错,冬季将来,鹰神饥寒交迫等等,散些流言出去……” “我明白了!”铁勒图重重地在案上一拍,“我们借鹰神之名,迫使百姓们再捐银两出来。我们却不去用,到时候,恐怕宗博的人自己就坐不住了!” 罗永笑着点了点头,“是。我们就等着他们坐不住,而我们需要抓住之前的这个时机,悄悄潜藏好。还有一件事……” 几人疑惑地抬头望着他。 “暗卫功夫再好,输在人少。平日里护个别苑安全,护着太后娘娘出行,自然没有问题。可是,宗博已经成势,所以……” “借助兵力?” 歆瑜试探着接话。 “不错。只有正规的兵力,才能和他的所有从众正面硬刚!不过,为了首领的绝对地位,恐怕,还得以草原人为主!” 罗永郑重地对着铁勒图开口道。 “不错。我可以回上都调一部分进行策应,但是,主要力量恐怕还得是表哥才行!”歆瑜快言快语道。 “那我明日便回去,着手整治,争取能够随调随用!” 铁勒图郑重道。 “我明日也回上都,争取能……”歆瑜急切道。 吕琅轻轻“咳”了一声,铁勒图愣了一下,笑道:“表妹不急,最起码得等婚事办完。” 歆瑜一听,一张脸立刻红得如熟透了的苹果,蹙紧眉头,嗫喏了几下,一跺脚,转身离开了。留下三人暗暗笑了下,复又对着堪舆图研究起来。 临近晌午,铁勒图急着回去,便早早地先去和程莞请安,留吕琅和罗永商量一些细节。 “你做得对!” 罗永静静开口道。 吕琅的唇角扬了扬,“大人见谅,公主性子直爽,或许是没有想那么多。” 罗永点了点头,“我自然知道。陛下也知道。可是,百官却不尽然。公主若直接奔回去要人,恐怕不会那么顺利,尤其还是借给草原使用,于我们并无明面上的助益!” 吕琅微微颔首,“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罗永“嗯”了一声,心道:此事,恐怕还得阿莞出面才行,他也许久没有回上都探亲了。 …… 入夜,新婚闺房,歆瑜面色绯红,低眸赧然:“你一轻咳,我就反应过来了。如今可怎么办?这宗博若是不收服,母后住在这里,恐怕也不能平安的。可是,若只是为了草原人,便借兵北调,恐怕百官不会同意。” 吕琅轻轻拉过歆瑜靠在自己的腿上,摩挲着她的肩膀,温声道:“你知道,罗大人知道,想必太后娘娘聪慧,自然也知道。所以,不必担心。” “真的?” 歆瑜有些不可置信。于战事统领上,或许她确实积累了不少经验,可是朝堂之事,她确实不很擅长。 吕琅虚扶着她的脑后,轻轻地在她的额上一吻,“真的。相信,过几日便会见分晓了。” 歆瑜轻轻点头,斜斜靠在吕琅的肩上,“如此一来,我倒也不算说错了话。” 吕琅轻轻一笑,在她的鼻翼轻轻剐蹭了下,宠溺道:“自然不算。” 歆瑜撅起粉唇,抬眸“怒”瞪了吕琅一眼,正遇上吕琅垂眸凝望她的视线,两人一怔,带着些许羞涩的歆瑜主动勾着他的脖颈,吻上了他的侧脸,一双手不规矩地在他的腰间蹭来蹭去,惹得吕琅低声闷哼一声,歆瑜却眨了眨明亮的一双水眸,故意在他的怀里扭动了下,直接将吕琅带倒在榻…… …… 骄阳似暖,依然挡不住寒气逼人。 主殿里,围炉取暖。 “我以为,你会对草原的事,不冷不热!”程莞双手捧着罗永递过来的新手炉,促狭笑着。 罗永微微摇头,“别苑和草原一城之隔,无论那大长公主做过什么,我都不会和她计较,我心中盘算的只有这一方天地的安全,因为,你在这里。”说话间,双眸的深情难掩,望着笑意盈盈的程莞。 程莞没想到忽地被“表白”一下,愣怔了一下,连忙低眸仔细“鉴赏”起那新手炉来,蹙了蹙眉,“这女红,是不是忒差了点?最近别苑的绣女是不是太松懈了?” “呃……我学着做的……” 罗永的面色涨红,结结巴巴道。 “啊?” 程莞满脸惊讶,“你怎么……怎么…….” “我就是看南城更冷,怕你会生下冻疮……所以……”罗永左右似是寻找什么,以掩饰自己的窘迫。 却听程莞静静的声音响起,“我很喜欢。” “真的?” “真的。” 罗永抿了抿唇,含笑望着她,程莞亦然。 半晌,程莞轻轻开口道:“你觉得我该如何做?” 罗永摇了摇头,“此事你自己盘算就好。即便上都不通,我们亦可向雍城求助,那里是云驸马在管辖,想来借几日不是难事。只是,人多口杂,恐被有心人利用,传到上都去就不好了!” 程莞点了点头,“是。私下勾结,随便扣在头上,即便是静姝也护不住他!” 须臾,程莞微微摇头,“算了,还是我来吧。” “我会修书给清儿,让他派人修葺别苑。弘国以仁孝治国,如此以来,恐怕没人能说得了什么。况且,这别苑自成立以来,几乎没有大动过。而且,我也不需国库出资,只是需要他多派些人过来,一方面为了修葺,一方面为了安全。数千之众,可够?” 罗永低眸一笑,“这要是传扬开去,恐怕都会说太后娘娘奢靡浪费了,修个院子要用这么多人!” 程莞撇了撇嘴,“由他们说去,我问心无愧就好!反正就是个由头。” 罗永问问颔首,轻声道:“这信……我来送吧!” “你?” 程莞略略惊讶。 “是。既然做此打算,便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得暗中回去,派人盯着点铁甲军中的动静。虽然,程将军一定会派最得力的人手,可是,他是行伍之人,恐怕还是会被有心人算计了去!”罗永缓缓开口道。“况且,我也许久没有回去探望母亲,所以,就当假公济私了!” 罗永浅浅笑了一下,温柔地望着程莞。 第483章 人心 程莞抚了抚手上的暖炉,低首开口道: “你说得对。那什么时候动身?” “这几日吧。需得等个消息。” “什么消息?” “唐淼。” “唐淼?” 罗永侧首看了看茶水,点了点头,“是她。” “出什么事了?”程莞不解地问道。 “她又从家里逃走了!” “又?” “嗯。上次我们的人将她送回了家,她也答应得好好的。可是,人心叵测,前几日,她父亲托人送信过来,她又走了,问是否又来寻我了。” 说着,罗永抬眸凝望着程莞,伸手轻拍了两下程莞的手背,安慰道:“你放心。我们给过她机会了,所以,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程莞的双唇嗫喏了下,终是垂眸摆弄着膝上的手炉,静静开口道:“好。” “已经查到她的踪迹,有人看到她朝着上都的方向去了。” 程莞默然抬头,罗永浅浅微笑了下。 “我的人,这几日应该能找到她。天寒地冻,路有冻死骨,也是常事。相信,她的家人会理解的。” 罗永的语气平淡,好似稀松平常。程莞一时怅然,的确,到他们如今这个年龄和阅历,若不能当断则断,恐怕会后患无穷! “月怜姐姐这些年也在风花雪月之地积累颇多人脉,可以拜托她留意下。” “嗯。你可修书一封,我托人快马送去。确实低估了唐淼,一路上她为了躲避我们的人,不停地乔装换样。所以,难度才大了许多。” 程莞点了点头,起身便朝着书案走去。须臾,便落笔完成,刚刚折起装好,罗永便从背后轻轻拥着她的腰肢,呢喃着:“对不起。又让你跟着忧心了。” 程莞轻轻回身,抿唇笑笑,“这本是意外之事,你何错之有?” 两人对望一瞬,罗永低眸接过书信,便快步朝外面走去。 程莞凝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才缓缓吐了口气,“但愿,不会生出什么意外!” …… 偃龙镇。 乔装改扮的唐淼,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意,朝着一个正在摆摊售卖肉包子的小哥问道:“小哥,请问,还得多久会到上都城呢?” 小哥不耐烦地抬手摇了摇,“你买不买包子?不买包子,别挡道!” 唐淼抿了抿唇,在袖袋里摸索了半晌,面露为难地看了一眼那小哥,终是长长吐了口气,重新拎了拎肩上的包裹,继续往前行进。 揉着咕噜作响的肚皮,唐淼的唇角勾起一丝阴狠的笑意,心道:只要进了上都,我就能成为人上人了!一路上,她已经打听好了,傅家有一子死在宫城之中,虽然明面无甚怨言,可是…… 唐淼的眼珠滴溜一转,毕竟是一条人命啊!她不信,他们会真的没有怨言! 傅家二子一死,长子一直有女无子,听说已经是满屋的侍妾,皆为尽快生下一个男丁。思及此,唐淼抬手摸了下因赶路而有些粗糙的脸颊,心道:昔日太后娘娘凭着青楼出身,尚能搏出如此境地!自己,又有何不可?她从小便会唱漂亮的山歌,凭借这透亮的歌喉,说不定儒音阁会把她选进去! 思及此,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几分。傅家长子在闲暇之余听说最喜欢去儒音阁打发时间呢! 几日后。 月怜盯着面前皴皮瘦脸的女人,轻轻皱了皱眉,开口道:“你会什么?” 唐淼连忙恭敬回道:“会唱曲儿。” “唱几句来!” “柳……叶情长……”沙哑的声音卡卡巴巴地蹦出来,月怜的眉间蹙得更紧。 唐淼连忙跪倒在地,“回姐姐,我已经多日没有饮水,恢复几日便会好了。” 月怜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了一番,不能确定是否是程莞信中提到的那个人。心思转圜之余,暗想回去和男人商量一下,便交代了几句,想让她养着。 谁知,一进屋,正在逗弄孩儿的男人便瞟了她一眼,“问问送信的人不就知道了?” 他断定,那人绝非普通送信之人。他走南闯北多年,接触许多人,所以,初次打眼一瞧,便断定,那绝非普通驿站之人! 月怜闻言,在他的脸颊狠狠地“啃”了一口,便笑道:“我这就去!” 正要离开的间隙,身子却被男人用力拉回,一个旋转落入他的怀中,“晚了!” 月怜双手挣扎着要推开他,暗悔,刚才应该克制一下的,唉,可是,他每次都这么给力,实在是很难克制! 男人不知道她七七八八的心思,暗自认为她是“欲拒还迎”,低首便贴在她的颈间…… …… 数日后,梳洗完毕,遣退众人。 程莞收到书信,便眉间舒展,披上大氅,便奔了罗永的居所,道:这样,你可以彻底放心了。 罗永微微讶异,接过书信,自上而下细细研读,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是。” 程莞轻轻点头,喃喃道:“恐怕,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死因。儒音阁,虽为取悦达官贵人之地,但规矩极严。若有主动谄媚者,便会挨上数十板子!而她,不仅仅是主动谄媚,还妄图在贵人的酒中下药,所以,死便死了,没有人会去查的!” 说着,程莞徐徐转身,“你说,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罗永将信置于烛火之上,等待着它缓缓燃尽,而后捻了捻手指,“她可从未如此想过。倘若她能多思一点,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说着,轻轻执起程莞的手,“天气寒冷,我送你回去。” 程莞徐徐点头,微微仰脸,任其为自己系好大氅。纤细的脖颈蓦然露出,隐隐泛着粉红,罗永的眼神微微停留,强自压了压胸中情绪,手上笨拙地为她将大氅打结、抚平,半晌才暗哑着声音道:“好了。” 声音异样得明显,程莞略略讶异,很快低眸转身,率先出去。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漆黑的游廊之上,依稀听到山上传来数声鸟鸣之声。 很快,看着门内闪着微弱的烛火,程莞快步行进了几步,迈进屋内时,气息微微有些不稳,“我……我……到了……” 第484章 再生波折 罗永身披黑色大氅静静地伫立在殿外,眸色看不清楚,身侧的双手微微松着,露在外面,被寒气冻得生红。 程莞呆愣片刻,低眸一瞬,便将怀里的手炉塞到罗永的怀里,轻声道:“路上冷,你且捧着。” 手炉蓦然入怀,罗永瞬时抬手去接,两人的手指相碰,程莞立时回缩,却被罗永抓了个正着。她抬眸看着罗永,只见他正满目深情,瞬间如鲠在喉。微微抿了抿唇,勾动了下皙白的手指,罗永立刻闪身入内,高大的身形顺势将门抵住,双手托起程莞的腰肢,跨坐在自己的手上,大步便朝着里间走去…… 程莞阖眸一瞬,将下颌轻轻贴在他的颈间,“以后,你想来便来。” 话音刚落,男人的喉结瞬间滚动,脚下的步子仿若生风,纱帐轻飘,摇曳不停,带着些许的虚幻,将两人尽数笼罩起来…… 烛火燃尽,强压的娇吟、粗重的喘息,直至夜半,方才停歇。 腰间的手不停地轻轻揉捏,缓解着情急酿下的酸痛,男人的声音满是不舍:“我不想回去了……” 程莞微微勾起唇角,纤细的双臂环着他的,将头与他的肩头贴近了些,“我会一直在这。” “嗯。我信。” …… 翌日,程莞拥着锦被直到日上三竿才醒。 石榴在一旁边收拾边笑道:“主子,人罗管事恐怕都走了两里地了!” 程莞的眼眸一转,浅笑了下,翻了个身,咕哝道:“我再躺会儿。” 石榴抚了抚额,也没有再说什么,恭敬地退到了房门之外。 程莞轻轻钻出一个脑袋,眨了眨双眸,仰面躺在榻上半晌,这才慢悠悠地起身,心中暗暗祈祷:但愿他能一路平安! 缓缓收拾完毕,依稀听到外面侍女的声音,“下雪了,下雪了……” 程莞倏地起身,推窗望去,纷纷扬扬,已经看不清楚天空的模样!程莞微微叹了口气,心道:这大概是她最不期盼的一场雪了。罗永一行刚刚启程,这一路不知道要难走成什么样了! 这场雪,持续很久。 听说,南城的官衙都有两间被压垮了。程莞听了,立刻命人前往协助修葺。这边刚忙完,又听说,雍城那边的兵营被垮塌的雪山冲垮,掩埋了许多人。程莞焦急却又无可奈何,还是歆瑜自告奋勇,将别苑所有男丁尽数集结,短短集训了一日,便一路狂奔至雍城而去! 这边刚刚送走歆瑜,程莞独坐在房中打盹,就听见院中一片纷乱。 程莞慌忙地出门去看,只见为首的人正戴着一顶蓑笠,看不清楚他的样貌,程莞的心扑通一下,心道:不好。 事赶事,如今,别苑中空,恐怕这些人已经暗中窥伺许久了! “你们是何人?” 程莞稳了稳心神,强自开口道。 为首的那人忽地将蓑笠一丢,哈哈大笑起来,“太后娘娘,您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您该认识耶律首领吧?” “耶律……瞿?” 程莞心中猜出个七八分。 “哈哈哈哈……太后娘娘好记性!我乃宗博,不才正暂代耶律首领的职务。”宗博假模假样地行了个礼,“烦请太后娘娘跟我们走一趟!” 程莞咬了咬唇,低声道:“去何处?” “自然是去您该去的地方!” 宗博的眸色凌厉起来。 程莞冷笑一声,“该去何处?” 宗博的神情不耐,朝一旁歪了歪头,立刻有两个五大三粗地男人上前,就要捆绑程莞。程莞立刻冷眸瞪了他们一眼,“滚!” 宗博抬了抬手,那两人立刻不再往前,往一边侧了侧身,为程莞让出路来。 “别苑余下的老弱妇孺,你伤他们也无什么用!我跟你走便是!” “自然。宗某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程莞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心道:你不过是忌讳弘国的兵力罢了。 别苑门口早已停了一辆双驾马车,程莞拾裙向上,回眸望了眼别苑,朝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人群扫了一眼,冷静道:“派人去给上都送信。” “是……” 一片颤颤巍巍的声音。 宗博抿了抿唇,颇有几分得意之色,开口道:“太后娘娘果然聪慧!” 程莞斜眸瞪了他一眼,径自进了马车内。 宗博也不介意。上次,他大伤元气,这才命人彻查吕琅究竟是何人,结果,吕琅的身份确实没有问题,却牵扯出歆瑜公主来! 他开怀大笑了几日,终于补齐了自己的信息差。原来,那日同吕琅一起的就是歆瑜,而她正巧就住在南城别苑! 此前,别苑的护卫如铁板一块,他只好派人日夜偷偷守着。直至这场大雪,他才觉得机会来了! 所以,他瞧着歆瑜、吕琅等人带人离开,立刻就派人攻进内院,果然,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下一步,只要上都得到消息,一定会派人过来谈判,到时候,他拥有了更多城池,便更不怕铁勒图那些人了! 思及此,他掀起黑色锦袍的一角,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立刻双蹄腾空,一跃而去! 马车也跟着陡然一动,车内的程莞瞬时便将后脑勺磕在了木板之上,疼得程莞龇牙咧嘴! 方才,她似是扫见人群之中有歆瑜的身影,但愿她能领悟自己的意思。 她能在一众老弱之中示弱扮假,她一定是明白自己的意思的。程莞暗暗安慰着自己。 只是,她明明已经去了雍城,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一众侍从之中? 程莞微微摇头,一时不得其解,便不再去想。如今,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有等待着他们的救援了。 想必,今日的宗博没有冲自己动手,未来她只要强调清儿的仁孝之行,宗博一党就一定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到时候,定然能护自己一时的周全! 这么想着,程莞微微斜靠着马车,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以期记下些什么。 …… 宗博一行散去,歆瑜立刻起身敛了神色,示意所有人回院闭门。她本已带着人离开,行至半路,几经思索,徒留一个没有任何防御力的别苑和母后,实在是不安全! 第485章 哑谜 果然,离别苑还有数丈之遥,她就听到了不同于平常的动静! 思及此,歆钰暗暗握了握拳,当务之急,不能慌! 抬眸扫了一眼围在自己身边的人,老的老,弱的弱,毫无战斗力可言。幸好宗博不想把事闹大,并没有弄出人命来! 硬抢,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智取,怎么智取,首先得找到他们的位置在哪!对,首先得找到他们的位置在哪。 思及此,歆瑜轻轻咳了两声,朗声道:“谁在草原之上有远亲?”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一番,有两个花白头发的人缓缓抬起了手,不知所由地望着中间的歆瑜。 歆瑜点了点头,“你们先站到这里来。”说着,指着自己的右边,示意他们站定。 “有谁经常出入庙宇神殿?” 又有数人慢慢抬起了手,歆瑜看着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们站在另一侧。 “有谁腿脚麻利、不惧奔波的?” 瞬间又有几人举手示意。 歆瑜回眸数了数所有的人数,已有大约三十人,随即点了点头,心中的盘算更为坚定。沉默须臾,朝着余下的人朗声吩咐道: “大弘日盛,宗博等人不过是一时得逞,妄想利用母后拉拢大弘势力,威逼铁勒图首领,谋取草原霸主的地位!但是,他用错方法了!我皇兄不是任人拿捏之人,铁甲军也并不是摆设!所以,其余的人,各司其职,希望母后回来时,别苑能够一如往昔!” 众人听完歆瑜一席话,瞬间有了干劲,齐声回应道:“是!” 歆瑜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们各自散去,而后朝着方才那些人逐一吩咐: 有亲者,可借探亲之名,深入草原; 出入庙宇者,今日可频频前往; 腿脚麻利的,要跑得更快些。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更多地打听宗博的动静! 诸人这才恍然大悟,立刻齐声应下。 吩咐完这些事,歆瑜不敢歇息,先是回屋纸笔给皇兄书信一封,而后分别给吕琅和罗永各写一封,吩咐人快马加鞭地送出后,她这才囫囵吞枣地垫了些吃食,而后换了一身常服,朝门外而去。 平日里,母后对南城府衙的办差用人,从不多加过问,所以,使得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职责,究竟是什么!她不信,别苑的太后娘娘都被掳走了,南城官衙他们会不知道? 思及此,她握了握手上的佩剑,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徐徐往城内而去。她得等到天黑,才能探听到些许内情! 所以,不急! 长长的帷帽遮掩着面庞,她依稀看到韩远山从里面低眉退出,旋即顿了顿脚步,往后退了几步,藏在街角之处。半晌,正欲探出身时,却被韩远山迎面而来,抓着她的手臂积极前行,歆瑜甩了甩手,没有挣脱,只好低声道:“韩老,您要带我去哪?” 韩远山只微微摇头,示意她噤声,脚下的步子不停。终于,在一个小院附近停了下来,左右看了下,才放下心来,“公主怎么在这?” 歆瑜抿了抿唇,蹙眉道:“韩老误了我的大事!”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韩远山上下瞧了下她不同常人的打扮,带着几分戏谑道:“你这样装扮,不被人发现才怪!我就是看到街角一人忽然藏了身影,所以才留意到你的。快说,是什么事?” 歆瑜抿了抿唇,讥讽道:“我竟不知韩老居然和南城官衙也有密切的联系。” 韩远山摸了摸鼻翼,“咳咳”两声,“我自有我的道理。” 若不是莫寒非要让他来,他才不来呢!也不知道莫寒知道了点什么消息,特别想进官衙打听打听,可是他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不好进的。所以,磨了瑾儿半晌,让她来拜托自己。 “南城内,有一大半的达官贵人我还算熟悉,公主若是有事,说不定老夫能帮上些许。” 歆瑜狐疑地看着他,半晌,才不耐地嘟囔道:“我要去看看,他们知不知道我母后被掳走了!” “什么?” 韩远山惊诧反问,喃喃道:“怪不得他们在那打哑谜呢!” “什么哑谜?” “我在为那孙大人的老母亲看诊时,听到底下人来报,说什么事成了。如今看来,也许就是太后之事!” “韩老如何断定?” “我分明听见那孙大人喃喃数句,想来也容易,即便位高又如何,手里没兵,还不是任人宰割?他说位高,这南城地界,除了太后娘娘,还有谁是位高之人?” “好大的狗胆,竟然敢和宗博串通!” 歆瑜咬牙切齿道。 韩远山听及此,示意着歆瑜往里去,“我那徒儿做得一手好菜,你先来吃些东西,再从长计议。” 歆瑜抿了抿唇,顺从地跟在身后。 一进内院,姚茹正解下腰间的围裙,朝着韩远山招呼道:“师傅,您回来了?”而后看着身后的歆瑜,疑惑道:“这位是……” 韩远山微微摇头,只开口道:“莫寒呢?他去了哪儿?” 姚茹朝一侧的房间指了指,“许是在看泽儿写字。”虽然,她并不主张泽儿去参加科考,莫寒也没有强调一定要他去考,可是这孩子,非要自己用功! 韩远山点了点头,示意歆瑜先去吃饭,他径自朝着莫寒所在的房间而去。 姚茹和歆瑜对望一眼,出于礼貌,歆瑜轻轻浅笑,摘掉了头上的帷帽,一瞬间,姚茹石化当场!这分明是…… 大约猜出歆瑜的身份,她不敢正面去看,只低头浅笑当她是贵人相待,招呼着她上桌吃饭。她与宴凌云曾经的交集,几乎让她忘在了九霄云外!可是,如今看着这张微微相似的脸庞,姚茹的心里还是突突直跳,她不希望生出些其他事端! 她手上慌乱地在腰间摸了两下,尴尬地解释再去添副碗筷,刚一转身,便撞上莫寒坚硬的胸膛,他轻轻揽过她的肩头,姚茹的心瞬间安定几分。 “拜见公主!” 莫寒不卑不亢地行礼,身后跟着的韩远山也微微颔首。 歆瑜连忙起身回应,示意他不必多礼。 莫寒挺直脊背,在姚茹的耳边轻语着去后面照顾好几个孩子便可,姚茹闻言,朝着歆瑜点头一笑,便小步快走地离开了。 第486章 调查 歆瑜望着姚茹的背影有一瞬出神,那个人的侧脸,似是在哪看过一般。思索一瞬,毫无头绪,便转头朝着莫寒示意了下,示意他落座用膳。 歆瑜忘了,她从小在宫里爬高上低,曾在上书房的旧卷中,看到过姚芷的数幅画像! “禀公主,前些日子,草民莫寒,在来南城的路上,曾遇到过南城官衙的人,行迹诡异,时不时会劫掠路人。因着担心师傅常年处在南城会有危险,所以,才对南城官衙留意了几分。” 莫寒轻描淡写地说着,韩远山得眉毛微挑,心道:你小子可真会遮掩!分明差点丧了命,好吧? 前些日子,他们乔装打扮成普通商人,快到南城时,遭遇了劫匪,而这劫匪不一般的地方居然是:他们居然是南城口音!他们抵抗不过,将自己身上携带的钱款能给的都给了他们,只有瑾儿脚底藏的一些银票得以幸存!更为夸张的是,那些人胆大包天,还威胁道:“不要想着报官,孙大人没空搭理你们!” 思及此,韩远山尬笑着招呼,“先吃饭,先吃饭……” 歆瑜点了点头,夹了些许吃食,囫囵咽了下去,又开口道:“所以,你是认为南城官衙的人,已经身在曹营心在汉?” 莫寒微微摇头,朝韩远山望了一眼,“不敢断言。只是,官衙之人,劫掠之事,实在是闻所未闻!所以,特来禀明公主!” 歆瑜重重地将筷箸拍在案上,“放肆!吃着大弘的俸禄,干着吃里扒外的事!” 韩远山挑了挑眉,示意歆瑜静静心,劝道:“这也不怪他们!南城地偏,本就难以出头。如今这个孙北卿,本就年轻,想必当初主动请缨到南城,也是冲着别苑设在此处,会有不一样的机遇吧?” 歆瑜咬了咬牙,思虑片刻:“我懂韩老的意思,你是说,母后不肯任他们随意攀附,所以,他们看不到希望,便转投它处了!” “欸……就是这么个意思……” 韩远山边应声,边摇了摇头。 莫寒在一旁沉静开口,“我有数十人可供公主驱遣,他们的功夫也仅够和普通兵士相搏,武艺再高些,恐怕就不行了!” 歆瑜抿了抿唇,婉拒道:“暂且不用。想必母后暂时不会有风险。如今,能确定孙北卿的情况,便已是很大的助益。” 沉默一瞬,歆瑜倏地持剑起身,“今日就不叨扰了。” 韩远山“诶诶诶”几声,都没有唤停歆瑜的脚步,莫寒在一旁虚扶了韩远山的手臂,“师傅,尽力便好。皇家之事,岂是我们一介草民能左右的?” 韩远山重重地叹了口气,也是,他虽对程莞和罗永的印象很好,但是,这件事,他确实无能为力了! 趁着夜色,歆瑜暗暗地藏匿于孙北卿老母卧寝的屋顶之上,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娘,您放心!此番事成,我就带您奔上都去!到时候太医名医络绎不绝,您再也不用受这南城的天寒地冻了!” 孙北卿的母亲重重地咳了数声,“北卿,如此太冒险了,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啊!” 孙北卿眼神阴冷,“不成功,便成仁!若不搏一搏,我恐怕一辈子都要被耽搁在这里了!或者,像从前姓程的那个,好事做尽,不还是不得善终吗?” “该死!”歆瑜默默腹诽着,竟然诋毁外祖! 孙北卿的母亲摇了摇头,朝着他挥了挥手,孙北卿还欲说些什么,看到母亲如此情形,只好躬身退了出来! 歆瑜看着孙北卿离去,猫着身子沿着屋脊一路跟着孙北卿的方向,今夜,她一定要摸清楚,他究竟要干什么! 西角之侧,一名美姬衣着清凉地开门相迎。 孙北卿在自己老母那里吃了闭门羹,看到美姬立刻一副垂涎欲滴地揽了过去,美姬被痒得咯咯直笑,如长裙丝带一般缠在他的腰上,娇艳红唇蜿蜿蜒蜒地在他的颈间啄来啄去。 歆瑜看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慌忙左右张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须臾,听见里面的男人“闷哼”两声,木榻也没有了“吱呀”声响,歆瑜躬了躬身,贴近了些,透过瓦缝依稀看到里面的动静。 隔着纱帐,两个赤身裸体之人相拥而卧,女子娇笑出声:“大人,今日的数,妾已经算好了,您猜猜多少?” “哦?多少?” “足足有五百余两呢。” “这么多!” “是呢。宗博首领一定会对您大加赞赏呢。” 孙北卿在她的小脸上捏了一把,“那还得指望你呢。” 女子扭动了下玲珑身躯,往孙北卿的身上蹭了蹭,“妾是您的人呢。” 孙北卿哈哈大笑起来,“是。我怎么忘了,我的小美人的腹中,已有了我孙北卿的种!”女子娇羞一笑,趴在了他的颈间。 孙北卿轻轻摩挲着她的脊背,轻声道:“好好养着,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吧!” 得到女子的娇声回应,听着她的呼吸逐渐绵长,孙北卿缓缓起身,凝视了半晌女子的面庞,微微摇头,“可是,我还是信不过你!女子为母则柔,而你还日日想着如何把我留在你的房中,丝毫不见你有为人母亲的温情!和我那夫人可真是天差地别啊!她怀孕那会儿,自发现后,就不再让本官靠近了呢。所以,你让本官如何信你?” 独自喃喃完,孙北卿轻轻披上外衣,来到门口,一个老者早已等在了那里,“大人,夫人来信了。” “说。” “夫人说,她已经在上都安定下来了。小公子的眩晕症也好了一些,她每日盼着大人过去团聚。” 孙北卿的鼻头一酸,他到现在只有一个儿子,还身体奇差,总是容易眩晕,便寻南城的名医也无从着手。思及此,孙北卿轻轻叹了口气,“知道了。待宗博起事,我便会第一时间送信到上都,夫人只要和上都的贵妇搭上些关系,到时候,陛下知晓是我首告有功,到时候,我自然就会被晋升上都了。” 第487章 他代她 “是。大人思虑超群!如今宗博也甚是信任您,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您!” “那是自然。我每日给他送那些真金白银,这就是我最大的诚意!” 言罢,孙北卿抬了抬手,示意那老者退下,自己转身躺在了美人身侧,抬手捻灭了一旁的烛火,美人立时换了个姿势,细长的手臂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胸前。孙北卿抿了抿唇,一双手不老实地上下摩挲着…… 冷风吹来,屋顶的歆瑜瞬间觉得清明了一些,大惊,幸好身处高处没有吸入太多,那烛火定然是有猫腻的! 不愿再听他们的靡靡之音,歆瑜定了定神,脚步轻轻地离开。 原来如此!孙北卿当真是胆大包天!一边恭维宗博,一边还让自己的夫人以求医问药之名去了上都! 歆瑜紧紧地握着佩剑,一路飞奔着回了别苑!这件事,她得修书报给皇兄才好! …… 吕琅快马加鞭,到达别苑时,正巧碰上轻装上阵的歆瑜。他连忙翻身下马,扯着歆瑜的手往回走,边走边低声道:“你先随我来。” 歆瑜不知所以,想想昨夜自己的盘算也许还有疏漏,和他再商议商议也未尝不可,便顺从地跟着他回了园子。赶了一夜的路,甫一进屋,便听到他的肚子咕噜作响,歆瑜低眉一笑,连忙示意底下人去安置些吃食,嗔道: “你不是去雍城了吗?怎么又折回来了?还有,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你这般折腾……这么早就回来了,是不是一夜未眠?” 吕琅瞧着她担心的模样,也顾不上尴尬,只慌乱地扶着她的双肩,原地转了个圈,确认周身无伤后,这才舒了口气道:“没有伤到就好,没有伤到就好。” 歆瑜抿了抿唇,笑道:“我好歹也是女将一名,哪有那么容易受伤?” 吕琅抬了抬眉,顾不得正在安置饭食的侍从还在,伸出双臂便将她揽在怀中,轻轻叹道:“幸亏我回来的及时,不然恐怕都不知道去哪里寻你!” 歆瑜吐了吐舌头,在他的颈间拱了拱,伸手朝一侧的书案指了指,“我留的有纸笺。” 吕琅闻声,扭头朝一旁看了看,双臂箍得更紧了些,“那我也不放心。” 任其又抱了许久,歆瑜才轻轻开口道:“你先吃饭,我跟你说说我的想法?”须臾,吕琅轻轻松开,依然牵着她的手不放,一同坐在案旁进食。 歆瑜在被塞下了许多吃食后,才被吕琅以眼神示意可以开口。她连忙执起杯盏进了口水,缓缓说道: “我打算,一人只身先去寻一趟表哥!眼下,我们还不清楚宗博的具体位置,但是,我已经派了人出去,相信过段时间一定会有消息。但是,在这之前,需得将别苑之事告知表哥,如此,他才能打好配合!” “为何需要亲自去?” “旁的人,我信不过。再说了,他那里实力如何,我只有去了,才能判断出来。否则,一直无法判断。” 吕琅点了点头,起身徐徐踱着步子,而后,脱口而出道:“不妥。” “为何?” 静姝倏地起身。 吕琅扶着她的双肩,凝眸落在她的腹间,嗫喏了下,开口道:“你的月事,多久未来?” “呃……” 骤然转变话题,歆瑜没有反应过来,脸上一红,结结巴巴道:“我……我……记不清……了……” 吕琅轻轻施压了下,示意她坐定,温声道:“我和你的身边人问过,此番,已经过了几天了。无论是否有孕,你都不能去冒险。况且,虽然在铁甲军中,你能成为一代女将;可在草原……” “草原怎么了?他们不是更加豪放吗?” “确实如此。可是,你可见过汉人女将吗?长公主也有武艺在身,为何如今愿意日日守着青灯古佛呢?” “呃……也许……她想……” “你说得对,也许这就是她想的生活,可是,还有一种可能,他们本就对汉人……排斥……” 歆瑜蓦然抬头,摸了摸自己娇小的额头,知道自己这样的容貌,到了草原很容易便会被看出区别,反倒不安全。 昨夜,她思虑再三,打定主意,先去探清铁勒图的实力如何,而后再好向皇兄求救。如今看来,这并非良策。 可是,若不这样,又当如何呢?思及此,歆瑜弯月般的双眸立刻布满了不安、焦虑和疑惑,她抬眸望着吕琅,问道:“那该如何?” 吕琅定了定神,他甫一看到歆瑜,就知道她的打算。说实话,他并没有太好的计谋,但是,如今看来,身体为由确实说动了她几分,剩下的,只有他代她去做了。 吕琅笑意盈盈,揽过歆瑜,轻声道:“我替你去。” 歆瑜正欲反驳,却被吕琅抢了先,“其一,我有面具遮面,更不易被人识破。其二,我也熟知铁甲军事务,也能看出个大概。其三,你是大弘公主,留在别苑,是主心骨,所以,我去最合适!” “啊?” 歆瑜挣脱他的双臂,猛烈地摇头,“我不同意。” 她害怕,害怕再次失去他! 吕琅用凉凉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喃喃道:“你放心,无论生死,我都给你一个交代。” 歆瑜剧烈地摇头,不肯同意。 吕琅却轻轻描摹着她的眼角,细细擦去微润的东西,劝慰道:“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当然,你得催着点你皇兄,知道吗?” 闻言,歆瑜频频点头,一个劲地许诺,“好,我一日一封书信,一直催到他回信。” 吕琅轻轻笑了笑,在她的额上印上一吻,叮嘱道:“今日你好好歇歇,我现在就去。” 不知是雪化落地的声音,还是歆瑜的心理作用,她仿似听到“扑通”一声,深不见底的感觉,立刻向她袭来。 她缓缓地蹲下身子,紧紧地拥着自己,默默念叨着:愿你平安顺遂! 吕琅撂袍上马,回眸扫了眼方才来时的院落,腿下夹紧马腹,立刻奔驰而出…… 没有看到,追出来的歆瑜的身影…… 第488章 花招 细密小雪又悄悄下了一夜。 推窗望去,前些日子被清出的小路,又是白茫茫的一片。歆瑜轻轻地叹了口气,想到母后如今不知处在怎样的环境,一时间心绪烦乱,再也睡不着了。 抬眸朝着白茫茫的天空望去,此时的天空还没有大亮,若在平时,正是她睡得更香的时候。她伸手拉了拉颈间的毛领,默默期盼着:母后安好,吕琅顺利…… …… 此时的程莞,处境倒还算好。 外面寒风肆虐,帐内温暖如春。宗博指派了两个侍女贴身伺候,此刻正规规矩矩地跪在她的脚下,“太后娘娘,您就写吧。不然,咱们得跪上个几天几夜呢。” 说这话时,一个小姑娘微微侧了侧身子,活动了下发麻的膝盖,一张小脸皱成了枯叶一般。程莞微微阖着眸,听着她发出的细微声响,袖间的双拳握得越发紧了些。她知道,这信,她无论如何都得写,只是,能拖一日是一日,如此,也好给他们预留下更多的时间来。倘若因为自己,而让他们乱了方寸,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听见其中一个“嘤嘤”的哭泣声,程莞不耐地抬起眼皮,“若是我被熬出病来,你们猜,铁甲军的马蹄会不会踏到这里来?” 虽然明面上没吃什么苦,可是,她自从被送到这帐中,便没有小憩片刻。放眼过去,偌大的一个帐中,竟无一个可以安睡的暖榻,只有一张几案和一把石椅。而她,已经坐了一夜了。 大腿早已被冰得发麻,眼皮沉得几乎抬不起来,脚边的两人一直时不时弄出些动静,使得她苦苦熬了整整一宿。 瞧着旁边炭火中升腾而起的袅袅白烟,程莞的手腕微松,轻轻打开双掌,心道:“既来之,则安之。” 她徐徐起身,矮身端起一旁的炭盆,放置在石椅之上,唇角微微显出些许笑意,心道:如此,石椅暖热一些,一会儿她也好坐在上面,伏在案上,小睡一会儿! 两个侍女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结巴着上前,“娘娘,炭火易出事端,如此恐怕不妥!” 程莞冷冷地瞟了她们一眼,“怎么,泼在你们的身上,这样才好吗?” 两人闻言,俱是一惊。没有料到眼前这个体型纤瘦的女子,竟然能如此直接!慌忙往后膝行着退了几步,再也不敢言语。 程莞矮着身子细细拨弄了几下炭火,这才出声道:“哀家知道你们那个首领的意思,你们回去禀告就行。若是如此耍心眼,那恐怕一辈子也不能如愿咯!” 两人面面相觑,终于还是在地上磕了个头,徐徐地退出屋外。 不一会儿,帐外便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程莞的唇角微微勾了勾。 帐外果然有人! 程莞轻飘飘地朝着帐门扫了一眼,不多时,门口便流水一般热闹起来……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帐内便一应俱全了。 宗博拢着一身厚重的黑袍低头入内,看见程莞,先是模仿着汉人礼节,行了一礼。程莞微微抬眸,试了试新送进来的绣凳,果然软和许多。 “首领辛苦了。” 宗博豪放一笑,摆了摆手,“为太后娘娘效劳,是我的荣幸。”说着,停顿须臾,迟疑道:“只是……不知太后娘娘何时……能书信一封……为宗某求些援助?” 好大的脸! 程莞抬眸扫了他一眼,心道:真是痴心妄想!昔日耶律瞿几乎夺我性命,今日你又掳我至此,还妄想我去求援? 想归想,话却不能这么说。程莞执起一碗新送进来的羊奶,热气腾腾,暖着双手,慢悠悠道:“首领如何断定我一定会写?” 宗博面露不耐,却依旧忍了忍。如今,只有这个方法,才能为自己增加些许胜算。 前些日子,他手下的人,偶然劫掠了一队人马,初时只以为是普通商贩,可是,珠宝玉器却多的数不胜数,而且,件件都不似民间之物。那个手下七巧玲珑心,便留了心,主动向他禀告,他也心生狐疑,主动前往求证。打死了两个侍女后,终于有人扛不住,交代了所有事宜。 原来,竟然是方从别苑离开的宴凌玥一行。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 为免打草惊蛇,他终是黑巾遮面,放了她们。可是,他也清楚地了解到,宴凌玥和别苑心有嫌隙,虽然不清楚具体细节是什么,可是却给他提供了个新的思路!那就是:从前,大弘和铁勒图或许是亲密无间的,如今,却不尽然。 毕竟,先皇已死,表亲之间,他们能是铁板一块吗? 思及此,宗博软了神情,拱手道:“大弘强劲,理应拥有这世界上最大的版图。他铁勒图毛小子一个,身无长处,我宗博定能为大弘搏下这广袤的草原!” 野心不小! 程莞轻轻咂了咂嘴,唇齿之间尽是奶香,“并不曾听陛下提过有北征的念想……” 宗博微微蹙眉,露出些许鄙夷,女子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 “千古帝王,没有人不想的!” 程莞徐徐起身,揉了揉眼睛,用力眨了眨,“我素来有夜不能视的毛病,恐怕只能待到明日了……” 宗博面色一冷,却也无可奈何,只抬了抬手,示意下人们小心伺候着,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依稀听到外面传来咕哝声。 “您不怕她……” “一介女流,能有什么花招?” 闻听此言,程莞浅浅笑着,是啊,她能有什么办法,她只能拖个几日罢了。拖,怎么拖呢?忽然,她疑似想到了什么…… 底下人面露不解地准备好满桶清水之时,俱是不解,也只能恭敬地候在帐外。如今这天寒地冻,她们基本上都是数日才勉强擦洗一次,这宫城里的贵人就是不一样,还是要坚持沐浴。 约摸一个时辰,还不见里面传来招呼的声音,其中一个侍女蹙了蹙眉,大着胆子走了进去,却看见程莞许是“疲累”所致,已经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歪倒在榻边睡着了。 看此情形,她连忙朝外唤了一声,几人一起过来扶着程莞小心伺候…… 第489章 夜火沟 风雪再起。 程莞“如愿”病倒了,病得一塌糊涂,提笔的力气都没有了。宗博瞧着她的模样,除了命令人好生伺候着,别无他法。 昏昏沉沉之间,程莞强自支撑着道:“宗首领,你放心,待好一些,我第一时间亲笔书写,让我儿和你共谋大局!” 宗博看她态度“诚恳”,终是信了她的说辞。 重重地躺回榻上,程莞的眉眼尽显疲乏,若是仔细观察,又可看到隐隐流露出些志得意满,她以舌尖轻轻感触着口中不断泛起的酸苦之意,心道,歆瑜、罗永,你们可快着些啊! 这么想着,她重新垂了眸子,闭目养神起来。 …… 菱花窗前,歆瑜百无聊赖地歪着头看着外面,腹间的隐隐酸痛,让她只能半倚着身子坐着。那日,吕琅刚刚提及,她的月信便在那晚如约而至了。 歆瑜低眸浅淡一笑,心道:若是此时来了,怕要受尽苦楚,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不断地呢喃,安抚着自己略微失落的内心。 她扒着床沿,看着一阵冷风拂过,枝丫上窸窸窣窣地便飘起一阵雪花。待看雪花落尽,她缓缓起身,从格子架上的数十本书册里抽出一本,有意无意地扫着。 “公主!公主!” 外面忽然传出急切的唤声,歆瑜“怕”地一下将册子阖上,扭脸起身迎了上去,“可是有什么消息?” “是。”老张喘着粗气回道。 “这几日,已陆续有人往回传信,其中这个地方,我专门着人问了下,此地多鬼怪出没,甚少有人前往,最为可疑。” “什么地方?” “夜火沟。” “夜火沟?”歆瑜蹙紧眉头重复了一遍。 “这是什么地方?” 老张平息了下心神,恭敬回道:“夜火沟,顾名思义,此地常常夜间有火,远远望去,似是鬼怪一般。所以,一般从无人去。老奴特意派人偷偷去看了,那里确实有较为整齐的脚印成路,应该是有人成群结队的出入。” 歆瑜的唇角扬起思虑笑意,“好,我这就给皇兄送信。” 老张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几步出去了。他得现在再去探探,是否有上都新送来的书信。 看公主的情形,前几日应该是已经有兵士出发了,如今已经探听好位置,他们自然是越快越好! 歆瑜凝眉提笔,刚刚落完款,便听到门口急匆匆的脚步声。 “罗管事?” 罗永风尘仆仆,一如往常一身灰袍,朝着歆瑜草草一礼,“公主,请恕微臣不周,刚刚得知消息,便当即折返。如今,可有太后娘娘的消息?” 歆瑜微微颔首,惊讶罗永的头发竟然显出丝缕花白,稍稍愣神,才朗利道:“不错。确实刚刚得知,母后可能在夜火沟。” 本以为罗永会反复确认下,谁知,他直接拱了拱手,转身便朝着屋外走去。歆瑜无奈跟上,大声问道:“罗管事作何打算?” 罗永一边疾步走着,一边回应道:“我现在便前往夜火沟,替大军探探路。” 歆瑜大步往前走了许多,挡着他的去路,“不妥。我已修书给皇兄,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罗永咬了咬牙,脸上恢复一片平静,“公主说得对,是罗某草率了。” 歆瑜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道:只要收到皇兄回信,到时候吕琅也会送来关于铁勒图一部的部署,两面夹击,一定会手到擒来! 正思索着,罗永不知何时已经闪身一拐,消失在长廊尽头。歆瑜回眸时,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 罗永丝毫不再顾及歆瑜的唤声,出了院门,便撩袍上马,一路疾驰而去。 他们能等,他等不了,一刻钟都等不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恨不能生出翅膀,一路飞过去。可是,他不能。他在驿站踱来踱去,一夜未眠,等待着被雪封堵的路能够通行。 趁着这个时间,他果断决定,让一半暗卫继续前往上都,剩下的,随自己折返南城! 他知道,阿莞向来沉稳,一定不希望整个事态失衡,所以,他得最大程度地能够达到她的期望! 行至南城门前,他倏地勒紧缰绳,冲一名暗卫点了点头,那人立刻会意,率先入了城内。而他,咬了咬牙,依着从前和韩远山的约定,向西绕道而行。 很快,他便看到韩远山焦急地在一座破庙前踱来踱去,身旁跟着莫寒等人。罗永只点了点头,沉声道:“可备好了?” 韩远山抬眸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罗永垂了垂眸,屈了双膝,便冲着韩远山跪了下去,韩远山立刻伸手虚托着他,叹道:“你我本是挚友,无需如此。” 罗永忍了忍鼻间的酸意,点了点头。 宗博胆敢侵入别苑,说明他在南城必有内应。事发至今,南城府衙毫无动静,那孙北卿首当其冲! 所以,他安排了暗卫先去坏了他的弓箭装备,而后,就看韩远山的银针术了! 至于莫寒,他素有韬略,很早以前,两人便互通有无,在东山脚下蓄养了一批兵士,明面是保护莫寒一行南来北往,暗地里皆是以暗卫的标准训练,个个武艺高强,如今,自然也能以一当十! 如今,他有急用,莫寒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罗大哥,这是令牌,供君差遣。”莫寒握着姚茹的手,坚定道。 罗永点了点头,承诺道:“他日,我定还莫兄弟十倍人马。” 莫寒微微摇头,“愿大哥马到功成!” 罗永点了点头,垂眸回身,重新上马而去。 …… 夜火沟附近, 罗永解去外衣,裸着上身,以示自己未携带任何兵器,高声喊道:“吾乃别苑管事,愿以自身性命换娘娘周全!” 周遭凌冽的风呼呼吹着,冻得罗永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很快咬了咬牙,又高声喊了一遍! 须臾,自茂密的深草中爬出一人,蒙着脸庞,端着杆长戟指着罗永,冲地上扔了一根黑布条,而后歪了歪头,示意罗永自己蒙上眼。 罗永状似瑟缩,慌张地捡起,绑在眼前,轻声求道:“好汉,我是被迫来的。我的腰间有一硕大的钱袋,能否你拿了去,便放了我?对外只放出消息,说我死了就成!” “哼……” 那人自鼻腔中发出一声,在罗永的腰间跺了一脚,罗永“哎哟”一声,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第490章 钱财赎人 走了许久,依稀感到脚下硌的微痛,偶有淙淙流水之声,又过了一会儿,连下了许多台阶,而后又步入空旷之地。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黑布被猛地解开,面前一个彪形大汉, “你个孬种!他们怎么想到用你来换?” 罗永呲了呲牙,连忙跪倒在地,“好汉饶命。我愿献出全部身家,护我一条性命!” 说着,捧出腰间钱袋,恭敬地奉上。 “哦?”一黑袍之人悠悠走出,伸手掂了掂那钱袋,反问道:“你不是奉命来救人的吗?” 罗永抬眸扫了一眼,连忙垂首回道:“我只不过是小卒子,是那娇纵的公主,非得让我来。” “她怎么知道这里的?” 罗永怔了一下,慌乱摇头:“我也不知。她只说,我带上足金足两,说不定能护太后娘娘一条性命。” “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响起一片嘲笑之声,半晌,宗博冷冷开口道:“你道我劫人是为了钱财?” 罗永一时怔愣,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半晌,又慌乱补充道:“我是别苑管事,我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有珠宝玉器的!对了,就在进入别苑右转直走,那便是一个小库房,里面有不少古玩字画,也很是值钱……” 罗永还在蹙眉说着的时候,宗博抬了抬手,命人用布条勒住了他的嘴巴,罗永立刻传出“呜呜呜”的声音,含混不清,惹得宗博越发不耐。 思虑一瞬,开口吩咐道:“他不是别苑的管事吗?让他去伺候去。两天之内,必须得送出书信去。若是还不好,就摘了他的脑袋。” “是。” “附近可有什么可疑的人?” “回首领,抓了两个似是望风的,您看?” “喂鹰!” “是。” 罗永被拖行着往前走的时候,听到这句话,胸中立时一窒。那些暗卫都是他精心培养、待如亲弟的! 来不及多想,衣领就被揪了起来,被威胁道:“里面那位如今病了,但首领急等着她往外送信。倘若两天之内不能送出,到时候,就拿你去喂鹰!” 罗永战战兢兢几欲站不稳的模样,落在那些人眼里,又是一片耻笑。其中一人,直接抬脚,便将他踹了进去。他重重地跌倒在地,脸颊微微擦出些血,他来不及思索,左右张望了下,立刻有侍候的人扫他一眼,静静地退出帐外。榻上的程莞微微蹙着眉,胸脯起起伏伏,似是很不舒服。 罗永手忙脚乱地解开脑后的布条,膝行着移到榻前,一脸奴性:“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是我,您快看看我。” 帐外传来“哈哈哈”的讥笑之声,同时还有许多讽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程莞蹙紧的双眉微微展开,缓缓抬眸之间,看清罗永的面庞,眼角立刻微湿,正欲开口,罗永却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程莞立刻抿唇不语。 “主子,您快点好起来,公主会以重金赎您,如若不然,他们就要在两日内把奴才的脑袋摘掉了!” 程莞的双眸微微睁大,脸颊涨红,罗永心疼地抚着她的脸颊,这才知道,她还在高热期,一时间也无可奈何,竖耳听着外面低低的嗤笑,他蓦然大声:“快来人,太后娘娘还在发热。” 外面的声音忽然变大,冷声道:“记住刚才交代你的。两日之后,首领要结果!” 罗永闻言,立刻踉踉跄跄地出去求助,“大人,她……她……生着病呢……” 那人只低眸瞪了他一眼,朝一旁的人示意了下,所有人便都跟在他的身后离开了。罗永跪在冰天雪地里半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揉了揉冻得发僵的双膝,正欲颤巍巍地回到帐内,忽然萌生了些许想法。 他凝眉望着地上的积雪许久,复又矮下身子,将周遭的雪尽数积攒成球,捧了四五个进了帐内,轻轻贴在程莞的额上,程莞顿觉清明了不少。 “你……你怎么……来了?” 方才她混混沌沌之间,似是听到有人在唤她,她努力睁开双眸只是,看到是罗永,心中惊讶又欣喜。 “你……怎么病了?” 罗永刻意压低了声音,程莞的脸苍白如纸,强自笑道:“只有如此,我才有时间。” 说着,持续不断地低咳起来,罗永轻轻地为她垫高了些枕头,仔细叮咛道:“你听我说。” “我佯装被迫奉了公主之名来到这里,愿意奉上所有钱财,只为换你一命。过个半日,你假装听了我的劝,愿意修书一封,大意只说:我儿仁孝,为母受困,望速速相救。别的不用说。” 程莞秀眉微蹙,“如此便可吗?” “是。我只说这是骗你写给公主的,实则他们可以送往上都。” “那……” “你别急。我已派人去了上都,想必陛下如今已经收到消息,千里远调恐怕是不可能的,也来不及。但是,表面上,陛下还是会派一支部队过来,表面是顺从之意,实则行动缓慢。但是,他们不能成为主力。我已安排妥当,过几日,南城的兵力便会尽数收归我们,加上铁勒图首领的人马,想必也会有一定胜算。只要我们拖延的时间够长,到时候,陛下暗中派出的帮扶援兵就会赶到了。况且,今日我来时,隐隐看着,天气有大晴之势,到时候雍城那边应该也能空出些兵力来。到那时,多方合击,晾宗博能耐再大,恐怕也会寡不敌众!” 听着罗永的细细低语,程莞难得得愁眉舒展,她轻轻抚着他的手背,感激道:“若不是你,恐怕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有结果。” 罗永抽手将她的双手缚于掌中,“是我考虑不周,所以才使你陷入如此境地!如今想来,别苑意外,想必和长公主脱不开关系!” 程莞微微蹙眉,疑惑地望着他,半晌才开口道:“你是说,长公主返回之时,曾泄露了别苑之事?” 罗永轻轻颔首,“我也是猜测。只是,那日长公主走得匆忙,又没有存防备之心,恰逢宗博一党被创,确实很容易被他们列为目标!” 第491章 师徒行针 “更重要的是,我曾折返别苑一趟,并未听公主提及草原的事情。即便公主不派人去给他们报信,以他们在南城的实力,别苑如此大的动静,他们会迟迟不知吗?” “还有那孙北卿,别苑遇袭,他还有心情请医问药?”罗永语气轻轻地逐一分析着,落在程莞的耳中,俱是心惊肉跳! 他说的不错。宗博能发展至今,若说没有人与他里应外合,他是如何快速发展起来的?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竟然出了这样的事,程莞的长睫一垂,微微颤动,看不清楚她的眸色,只从她紧紧抓着衾被而致骨节发白的纤手来看,她在懊悔! 罗永看到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不是你的错。人心本就难测,南城又地处偏远,出这样的事也属正常。” 程莞挣扎了几下,微微直起了上半身,咬了咬唇,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开口道:“是得好起来。好起来,才能有功夫筹谋。” 罗永眸中的笑意漾开,点头说道:“不错。只有好起来,才有一切可能。”说着,他转身端过案上的药碗,一匙一匙地喂到程莞的唇边。 很快,一碗汤药下肚,程莞昏昏沉沉地,又有了浅眠之意,罗永细心地为她铺平身后的软枕,静静地候在一侧。 此时的帐中,寂静无声。他一回身,扫落了一柄长簪落地,“哒”地一声,传入他的耳中,他轻轻捡起,细看了眼榻上的程莞,只微微蹙了蹙眉,没有苏醒的征兆。 手上执着银质长簪,思绪却回到了南城府衙,不知韩远山如今处理得怎么样了! 这些年,韩远山以老眼昏花之名,推掉了无数的求医问诊之事,大多数时间只在别苑里做些诊治之事。反倒是他那徒弟韩瑾,颇得了几分他的真传!只是,女性从医,抛头露面,许多富贵人家并不愿意去请她相看,所以,这么久了,并未有多少名气。 那孙北卿的老母年老体衰,自幼时便有的眩晕之症,越发严重。他本看不上韩远山老眼昏花的样子,但是,眼见着老母亲一日比一日的枯瘦,所以便还是派人去请了韩远山。 韩远山虽“看不清”药材方子,但只轻轻搭了搭脉,便诊出她这病由来已久了。 是以,这日,韩远山又被请入了府中。 韩远山微眯着眼,冲着孙北卿恭敬俯身,“老夫年纪大了,屋内不能留人太多,些许杂音,就听不清脉象之症咯。” 孙北卿连连点头,知晓他说得不无道理,此前也会有老大夫如此要求。他抬抬手,示意屋内诸人尽数退下,一众下人立刻识趣地默默退了出去。 韩远山捋了捋胡须,静静听了听榻上之人的呼吸之声,知晓她已无多少时日,正欲开口,却听那老妇开口道:“不劳大夫费力,只开些药,延续几天就行。我实在不忍我儿走了偏路,我还想再劝劝他……” 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孙北卿在一旁皱了皱眉,不满地喊了句:“娘……” 韩远山轻叹一声,劝道:“老夫今日施一遍针,或许会有些许的效用。只是,我这眼,只有我的徒弟代行了。只是,施针之后,恐怕会睡上半日……” 孙北卿看了看韩远山身后的面貌丑陋的女子,狐疑地盯着韩远山半晌,才点了点头。 韩远山抬手示意韩瑾靠近些,嘴里轻声念叨着,韩瑾依言尽数落针,榻上的老妇很快陷入了昏迷。 约一个时辰后,施针完毕,韩瑾抬手轻轻擦了擦额间的汗,用食指擦了擦微微“疤痕”边缘的湿意,这才恭敬地立在韩远山的身侧。 孙北卿左右张望了许久,冷言道:“若有三长两短,我拿你是问!” 韩远山和韩瑾立刻恭敬地俯了俯身子,静静地等着。 孙北卿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妥,万一醒来后有所好转呢?思及此,他抬手冲外面招呼了一声,立刻有侍从送进来茶水糕点,恭敬地请韩远山师徒享用。 韩瑾一看情形立刻虚扶着韩远山坐在案旁,试图两人慢悠悠地等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榻上的老妇微微发出一声“哎……呀……”的声音,屋内的三人俱是匆忙起身,孙北卿率先到达榻旁,轻声问道:“娘,感觉如何?” 老妇轻轻抬手,想摸一下额顶,瞬间被韩瑾轻声阻止,“不可触碰。”说着,连忙扶着老妇的手轻轻落在一侧,轻言宽慰道:“银针未去,会有些疼痛之感。这些需得连续扎满七七四十九日,中途我会亲自为老夫人换针,大人不必担心。” “到时候便会痊愈?” 孙北卿疑惑道。 韩瑾微微摇头,看向一旁的韩远山,孙北卿也跟着望过去,韩远山捋了捋胡须,踯躅了下,俯身一下开口道:“老夫人年事已高,如此行针,可延个七八年寿命不成问题,且眩晕之症会大大减轻,不会再长期卧床。倘若……” “倘若什么?”孙北卿急切道。 “倘若是年轻力壮者,或者稚龄童子,或许会有痊愈可能。”韩远山慢悠悠地说着。 “当真?” 孙北卿欺近了几步,惊得韩远山略略后退了半步,韩瑾连忙近前扶着。师徒二人似是很是不解,疑惑地望着孙北卿。 孙北卿尴尬地摸摸鼻翼,甩袖转身,冷声道:“这两日,我会看看娘的情况。若有虚言,要你们拿命来偿!” “你……”韩瑾不满地抬手指着他,孙北卿却看也不看,俯身握住正在抬手的老母亲的手。 “卿儿,不得无礼。我确实觉得头上松快了不少。” 孙北卿的脸上尽是喜意,眸间尽是泪光,点点头道:“娘,孩儿知道,如此,你我都会了却一桩心事。” 母子二人一阵唏嘘,韩瑾温声提醒,可以就这个时间让老夫人进些吃食,不然等会儿可能有需要睡过去了。 孙北卿抬眸瞟了她一眼,示意底下人去安排厢房,留他们在府中住着。如此,师徒二人算是被困住了。 第492章 成了一半 入夜。 西角之侧,娇滴滴的声音传出:“大人,您好几日没来了。” 孙北卿似是格外激动,极快的速度,粗暴地扯掉女子身上的纱裙,随手扔在一边,一把将美人抱在怀里,气息炽热,惹得美人娇喘不停,连声道:“大人,妾……还怀着……” “唔……” 蓦然地,被重重吻上,纠缠许久,男子阴暗一笑:“你何时在意过它?” 女子娇媚一笑,她本来自民风粗犷之地,自小便跟着母亲住在帐中,靠往来恩客的赏赐过日子。若不是宗博首领救了她,恐怕她早已被暗夜中的群狼围攻而死。首领让她把着这男人的心,她就竭尽全力令他宿在自己这里,至于旁的,她顾不上! “大人往日都是柔情似水,今日怎么?” 孙北卿哈哈一笑,拥着娇人又是一番缠绵,半晌才道:“往日,我的头有顽疾,不敢失了分寸。以后……大概不用因此受约束了。” 美人一听,傲娇身躯贴得更近了些,娇声道:“那妾日日盼着大人来,好不好?” 孙北卿很是满意她的反应,伸手摩挲着她的嫩肩,“那是自然。” 从前,他为固疾所困,除了夫人,就这一个美姬,往后…… 一想到无尽可能,孙北卿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他的母亲少时便有眩晕,自己少时也曾发作过,嫡亲的姐姐和兄长,也因为眩晕就那么死在了外出的路上!如今他唯一的儿子也发作了此症,所以,他害怕,害怕即便有再多的孩子,这个难缠的恶疾却一直不离开! 此番,倘若母亲的病得以控制,那他是不是也意味着再也不必受此困扰? 这么想着,孙北卿缓缓阖上双眸,似是看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 “师傅,您说,他会信吗?” 韩瑾躬身仔细地为韩远山捶着腿,轻声问着。来的时候,寒哥曾和她交代,少说多做,交给师傅就好。可是,她还是担心,万一不成,他们不说无法全身而退,不能帮上太后娘娘的忙,那该如何是好? 韩远山抬手打掉了她的手,吹胡子瞪眼睛般,“说了让你去睡,你非要留在这里,快去!” 韩瑾莫名被打断思路,委屈地包包嘴,眼泪就要滴落下来。 “哎哟哟……你别哭,我最怕你哭了……你一哭,你那好相公就该来找我的事了!”韩远山连忙软了声音劝道。 “你放心,我自有把握。你不懂,身患顽疾的人,几乎一辈子都在和它较劲,所以,一旦得知丝缕线索,他们就会紧抓不放!不然,你怎么没看到这府中的管家夫人?” 韩瑾有些莫名,微微摇了摇头。 “咱们来的时候,有个小厮就嘟囔着说了,若是早日遇上你们,我家夫人也不用带公子去上都了。说完,他又赶紧捂上嘴巴,生怕被我听到。如此说来,这病代代相传!” 说着,韩远山躬身附耳道:“所以,他一定会试的!” 韩瑾默默听着,喜笑颜开,“好,我现在就去休息,夜里还要起身为老夫人换针。” “欸,对了!就该如此!” 韩远山大为赞同,瞧着韩瑾的背影,他百思不得其解,记得初识瑾儿时,也是温良谦恭的孩子,如今怎么动不动哭鼻子?就连她那小儿子,都悄悄和他说过:“我娘是个哭包。” 韩远山想了半天,没有想通,起身去了另一间房。 韩瑾默默地躺在榻上,想到来之前莫寒的万千叮嘱,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淌。她抽了抽鼻子,抬手抹了一把脸,暗恨自己:不知从何时起,这般爱掉眼泪!难道真的是如寒哥所说,有事不压抑,反倒是好事!这么一来二去的,自己难不成都听进去了? 韩瑾拉起锦被盖在自己的脸上,想着令她挂念的相公和孩子们,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 连续三日,孙北卿瞧着自己老母亲的病一日较一日好转,便同管家商量着,这段时间先不必为宗博收敛钱财,他要先看看自己的病势如何。 管家欲言又止,却也知道,这顽疾是主子困扰多年的心病,说了多了,反倒令他不喜,随即便躬着身点头应下。他心道:只要看顾好底下这些人,短短几十日,应该出不了大的乱子。 得知此消息时,韩远山师徒对望一眼,知道事已成了大半,便悄悄送了纸笺给早已潜入的暗卫。 三人深夜密谋一番,当场决定送信出去,让公主尽快联系铁勒图。 歆瑜刚刚读完吕琅的回信,知晓自宗博起事后,铁勒图甚是重视铁骑的训练,如今的战斗力已非常惊人。歆瑜暗暗点头,如此一来,双方铁骑对战,只需要再找出一批人马,重在寻人即可! 正想着,屋外的老张送来一封书信,阅后,容颜大喜。罗管事果然是胸怀韬略,虽然人不在,居然在几日之内便控制了孙北卿! 思及此,歆瑜快速地给吕琅和铁勒图回信一封,心中暗道:两日,两日足够了!说不定,再有两日,皇兄的人也能赶到这里! 雍城内。 静姝粉腮玉面,孕相已显,立在院中,静静地等着云飞归来。玉兰树枝落满积雪,颤颤巍巍几欲压垮下来。“哗啦”一声,旁边的侍女惊呼:“主子小心!” 静姝只觉得身体腾空,转了个圈,才慢悠悠地停了下来。看着风尘仆仆的云飞,静姝心疼地为他擦拭额角汗意,“这么冷的天,你还出汗了……” 云飞笑着握着她的手,“这么冷的天,你站在外面做什么?差点落得满头雪,到时候容易染上风寒。” 静姝撇撇嘴,抬眸嗔怪地看他一眼,“哪有那么娇气?” 云飞布满倦意的眉头瞬间有了些许舒展,淡淡笑道:“我说有,就有!” 两人一同掀帘入内,“人可是找齐了?” 静姝担忧地问,一场大雪,多少人被掩埋其中,他们连续多日地翻寻,到昨日为止,还没有尽数找回。 第493章 集结人马 云飞接过静姝递过来的暖茶,轻轻浅呷了一口,暖意直达全身,“嗯。找齐了,死四十六人,伤二百余人,如今都已安排妥当。” 静姝温柔地叹了口气,从一旁的竹编托盘中取了个药包,“我为你敷着,你好好睡一觉。” 云飞低眉接了过来,放在鼻下长长吸了口气,“好香。” 静姝浅浅一笑,这是她自夏季时便精心晒制的安神静心的药包,一针一线,费尽了心思。 云飞在双眸前紧紧贴了贴,用力眨了下眼,沉静道:“恐怕,我还得离开一下。” 静姝温柔地回望着他,轻轻地揽过他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我知道。” 先前他提到吕琅和歆瑜无故折返,她就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 “我这几日也问出些眉目,好似别苑出了大事。所以,我不仅得把别苑派过来的这些人尽数送过去,还得尽力抽调一些支援他们!” “嗯。” 静姝低低地“嗯”了一声,再也没有说一个字。 半晌,云飞先开口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嗯。” 黛眉微微松了松,故意露出笑意,“你也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自己,还有它。”说着,纤指指了指肚腹,浅浅笑着。 云飞垂眸一笑,拥着她往榻边坐定,叮咛她一定不要想太多,一定要吃好睡好等等,而后才又披上大氅重新出了门去。 静姝眯了眯微微发酸的双眸,掩饰了即将倾泻而出的泪意,安慰自己道:“一定会平安的,一定会的!” 虽然这么想着,可是手上却不停地在腕间转动着那鸽血玉镯,不行,她得给母妃去信!只有这样,云飞才能更安全些! 说做就做,静姝轻轻扶着床榻一角,缓缓起身,笨拙地往书案而去。 …… 宗博看着程莞一手漂亮的小篆,满意地频频点头,转身递给手下的人,示意他们尽快送出。 程莞清冷地瞟了他一眼,“这样,首领可还满意?” 宗博哈哈一笑,恭敬道:“自然,自然。太后娘娘放心,您只需要在此安心养着,大事将成,太后娘娘只需坐享其成便可!” 程莞微微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罗永在一旁躬着身子开口道:“太后娘娘该用药了。”宗博点了点头,恭敬道:“那宗某先退下了。” 程莞仿似没有听见,只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隐隐地,积雪融化之地,似乎看到了浅浅绿意。 春天快来了吗? 肩上被罗永轻轻披上一层外袍,温润声音如潺潺溪水,“你放心,这封信,送得出去,于我们也是信号。” 程莞惊讶回眸,斟酌着问道:“此前你已经约定好了?” 罗永微微摇头,笑道:“那倒没有。但是,若是有书信往外,我们的人一定会留意到。至少证明了,我们尚且安全。倘若我们已经丢了性命,他们哪里还在这个地方呆得住?” 程莞微微颔首,“你说得对。但愿他们能来得快一些吧!” “嗯。一定会的。” 罗永知晓她的心意,虽然他们每日在这里无事,可并不代表外面也无事。宗博一日不除,恐怕南城周遭一日不得安宁! 两人并肩立在窗前,俱是心事重重。 …… 残阳如血,逐渐西沉。 歆瑜换上红色战袍,立在别苑门口对着云飞和皇兄派来的人马高声喝道: “出发!” 数百人马,浩浩荡荡地跟在歆瑜身后,直接来至南城门下。看此情形,守门将慌里慌张连忙前去禀报。县丞颤颤巍巍不敢决定,连忙去请孙北卿。 孙北卿这几日正是治疗的关键时候,管家干着急,却不敢进去叨扰。忽然,一黑色帷帽之人从里面走出,哑着声音道: “速开城门,所有兵士,皆听公主之令!” 管家蓦然回头,这声音,太过陌生,试探道:“大人……” “孙北卿”周身寒气逼人,冷冷地扫视了他一眼,“甩袖离去!” 韩远山恭敬地跟在身后,忽地被管家拉住了一宿,“我家大人的声音,怎么……怎么……” 韩远山吹胡子瞪眼睛地,韩瑾连忙在一旁解释道:“确会如此,银针期间,声音、体型可能都会有所变化!” 管家狐疑地看了眼韩瑾,不再说话。 房门内,头戴帷帽的暗卫长长舒了口气,“真害怕被他认出,到时候就功亏一篑了!” 韩瑾也微微松了口气,被韩远山瞟了一眼,“你俩啊……话说,他亲训那个弓箭队,还能出门吗?” 暗卫连连摇头,“自是不能。早已没了装备。” “那就好,那就好!” 而后朝着榻上的孙北卿望了一眼,仔细搭了搭脉,“最起码,三日之内,他醒不来!” 韩瑾轻轻点了点头,如此,便放心了。 屋外的管家将所有令牌交给歆瑜后,心中甚是打鼓,转身打算去请弓箭队前往调查,这才发现,所有的弓箭器具,尽数被破坏! 他立刻大呼不好,思绪转换间,他决定去寻大人的美姬宗夫人,听说她可是宗博首领的同家妹子。他若能送信出去,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办法! 果然,宗夫人得知消息后,顾不得自己身上还穿着纱制长裙,裸露的双肩只隐隐有一层白纱覆盖,脚上光溜溜地,没有来得及穿鞋,便一路奔跑着出了西院。 韩远山一行遇见她时,正瞧着她衣冠不整的模样。韩远山的一张老脸,立刻涨红,韩瑾也连忙侧脸回身,旁边的暗卫只沉默一瞬,便抬起右手,袖间倏地射出,宗夫人当场便倒地而亡。 韩瑾轻轻舒着胸口,轻声道:“谁给她报的信?” 正说着,“那个,那个老家伙!” 韩远山急切地抬手指了过去,只一瞬间,那老管家也应声倒地,一命呜呼了! 韩瑾虚扶着韩远山,长长地舒了口气,“师傅,如此,我们就不用担心什么了。这宅子里的主人,都在我们可控范围内了。” 韩远山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什么,抬眸瞪她一眼,“为师知道,你是想着回去了。” 第494章 记号 韩瑾狡黠一笑,确实如此,已经好几日了。如果此时不回去,恐怕莫寒会跟着公主一行奔草原了! 这么想着,她匆忙地朝着韩远山行了一礼,飞快地冲着府门而去。 韩远山叹着气摇了摇头,抿嘴笑了笑,回厢房去了! 他已检查过了,那银针施得无碍,最起码三五日内孙北卿醒不过来! …… 韩瑾气喘吁吁地刚跑回小院,便看到莫寒领着三个孩子远远地等在门口,两行热泪瞬间溢出,她连忙抬手擦了擦,快步过去抱紧了他们爷几个。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莫寒满含笑意。这么多年,他和她之间已经养成了默契,无论是谁出了门,只要有机会,必会第一时间赶回。今日他安置好手下的人,便一直带着娃儿们侯在这里。轻轻地在韩瑾的额发上吻了一下,深情道:“等我。” 韩瑾抓了抓他的衣袖,终是不舍地松开,微微点了点头,“我们一直会在这里。” 她并不愿意和皇家之事有过多牵涉,可是,此次却是程莞,她不能不管不顾!莫寒自然知道她的心意,未有质疑,便尽心尽意地配合罗永…… 莫寒一一抱了下几个孩子,回眸凝望一瞬,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韩瑾垂首抿了抿唇,冲着几个孩子浅浅一笑,招呼着:“走,咱们回院子里去!” …… 上千之众,不能浩浩荡荡地朝着夜火沟而去,如此,容易打草惊蛇。 歆瑜沉默须臾,于东山之侧定下策略,先派武艺高强之人,四散开来,把宗博钉在各个位置的钉子拔掉!而后,派人去和吕琅接头。同时,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切断夜火沟的粮草水源,让他们陷入慌乱。 事实的确如此。 只一夜之间,宗博本是拥着心爱的美姬好梦连连,却接连被底下人叩门。 “首领,山泉断了!” “首领,出沟的必经之路似是被积雪堵死了……” “首领,有两个本该送信回来的人,没有回来……” …… 美姬的身材妖娆,圈着他的脖颈,嗲声道:“首领,你看他们……”边说,便极尽热烈地攀扯着他的上身,四肢环绕,羽纱尽落,宗博哪里经得起如此撩拨,只不耐地朝外面喝道: “滚!” 外面的人一时无声,半晌,才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脚步之声。 歆瑜于山洞中等了一夜,终于迎来想见之人。 天蒙蒙亮。 二人含笑相望一瞬,吕琅便恭敬道:“微臣携五百之众前来,已经在北侧埋伏完毕。” 歆瑜点了点头,回头喝道:“你,你们……随驸马去!” “到!” “你……你们……随我来!” 歆瑜粗略点了下余下的人,朝着莫寒恭敬一礼道:“还望莫先生带着人在这里候着,以防南城不测和及时接应我们!” 莫寒没有二话,抱拳应下。 …… 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程莞脸色煞白,轻咬着唇,满面怒容地看着来人。浑身是伤的罗永强自直起上身,“首领,太后娘娘已经依了您的意思,写了书信,此番外界发生的事,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哼!” 宗博狠狠地剜了罗永一眼,“不说实话是吗?接着打!” 程莞握紧袖下双拳,冷声道:“你打死他,就能查清了吗?还不如多一条人命,多一个人质!” 侍从刚刚扬起的马鞭僵在半空,嗫喏着说:“首领,她说的,似乎……” “我还不知道吗?”说着,宗博抬脚将那人踹了出去。 这时,外面踉跄着赶进来一个人,“首领,首领,他们的人,已经入沟了!” “什么?” 宗博大惊失色,他之所以选这个夜火沟,就是因着普通百姓害怕“鬼火”,不敢靠近,所以更为保密!可是,很明显,面对浩浩荡荡地军队时,屁用没有! 思及此,他恨恨地拔出腰间长剑,指着程莞罗永二人,“带上他们,撤!” “是!” 程莞的手腕被勒得生疼,回眸看着眉目青紫的罗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只见罗永微微摇着头,程莞立时屏了气息,将眼泪悉数忍回。他们二人早已商量妥帖,无论如何,不能在宗博他们面前露出丝毫担忧亲密之势,否则极易被宗博利用起来! 隐隐听到远远地传来缠斗之声,程莞使力挣脱,“你们……你们……带上我们也没有用!如今和你们鏖战的决定不是我下的,可见他不仁不孝,我又何须随着你们到处颠簸?就让我死在这里算了!” 说着,程莞一路小跑着朝着一旁的侍卫冲了过去,瞬时拔出他腰间短刀,将冰凉的的刀刃置于脖子之上,神色悲恸,“得子如此不孝,是我毕生之痛!今日,我欲自刎于此,这样也不用拖累首领了!” 说着,就要动手。 “不……”罗永嘶哑着声音吼道。 宗博却身影一动,抬手便打掉了程莞手中的短刀,脸色铁青地抽了程莞一个巴掌,程莞立刻头脑发懵,还未回神之间,头发又被从脑后薅住,只见宗博龇牙咧齿道:“你想干什么?你想死?偏不让你死,我就不信,他们能视你的生死如无物!” 程莞踉跄着扶着自己的头发,断断续续道:“你……你……这都是无用功……我儿不孝……我已认命……你做这些都是……徒劳……” 宗博不耐地用膝盖在她的腹间狠狠一顶,程莞立刻顺势趴在了雪地上,“噗!” 一口鲜红的血吐了出来,下巴被宗博用力掐着,只见他的双目猩红,“最好给我老实点!我说你死,你才能死!” 言罢,朝着四周冷眸扫了一眼,“仔细捆好,再发生此类事者,格杀无误!” 说完,重重地将程莞的脸颊一甩,疾速起身率先走在前面,暗下了一个地下暗室的机关。众人先后紧随而下,罗永被狠狠地踢了一脚,踉跄着去看程莞,只见她用力抹了一把唇角的血,不着声色地在地上画了个符号。一旁看守的人急切地往下张望,看程莞还未下去,便要回身催促,罗永意识到以后,连忙趔趄着挤到程莞前面,“我先……我先……” 原来,她是为了留下记号! 第495章 跌崖 刚出地道,早已有备好的成群烈马绑缚在那,等候的人似是毫不意外,恭敬地递上缰绳。 忽地,冬雷炸响,冰珠子噼噼啪啪地打落下来。宗博愣愣地望漆黑的夜空望了一眼,立刻便“嘶”地一声低首捂眼,而后朝后扬了扬手:“快走!” 一行人连忙脱下外衣,挡在头部,跟在马后拔足狂奔起来。 程莞和罗永两个伤员,踉跄着跟在后面。四下望去,漆黑一片,倒是逃跑的好机会!罗永抬手被她遮挡着冰珠,断断续续道:“咱们人生地不熟,眼下若是逃跑,肯定会很快被追回。” 程莞捂着酸痛的腹部,发狠道:“那只有慢一些,拖慢他们的脚程。” 正说道,前面回来两个人,手一扬,便落下两个马鞭,“啪”得一声,喝道:“打得轻是吗?” 程莞的肩上立时如火灼烧,罗永的手臂也赫然裂开一条口子,鲜血叭叭地往下滴了起来,悉数落在了程莞的额顶。 “哟!你不是被迫来的吗?如今怎么,还护着她?” 那人阴森着脸质问道。 罗永一怔,没想到到了此刻,他反倒聪明起来,还未思虑出什么应对之策,便听到他大喊一声:“首领,是他!一定是他!” 前行的宗博,身影一顿,回首看了程莞和罗永二人一眼,咬了咬牙,“绑在马后,拖不死就行!跟上来!” “是!” 底下人似是寻到事败起因,个个怒火冲天,其中一人,直接朝着罗永的膝盖骨就是一脚,“让你耍滑头!” 罗永面色痛苦地身体一歪,直接踉跄着倒在地上。程莞惊呼一声,连忙喊道:“罗永!” 罗永捂着令他痛得颤抖的膝盖,断断续续道:“我……我……没事……” 冷冽的风,尖利的冰珠,把程莞折磨得狼狈不堪,可是,看到罗永那变形了的腿,却依然惨笑回应,她狠狠啐了一口,恨声道:“他日,必要你们双倍奉还!” 旁边的人冷笑一声,用力扯过她的双臂,用粗劣的麻绳捆绑结实,“若不是你们有点用,早就扔了喂鹰了!” 面上冰珠不断,背后又有冰雪混着枯草的摩擦,程莞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才能忍下这非人的疼痛。罗永的声音虚弱,“快了……如此拖行……必然会有血迹斑驳……到时……他们……一定……会发现我们……的……” “我……知……知道……”程莞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忽地一下,头上似是撞到了什么坚硬之物,她努力睁了睁眼,模糊看见血流满面的罗永,神色紧张,似是问着:“怎么……怎么……样……” 再次苏醒之时,头顶传来一阵剧痛!她用力摇了摇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和罗永背靠捆在一起。 “你怎么样?怎么样?” 罗永急切的声音响起。看着扑扑簌簌落下的雪,程莞大概猜出,方才是被人用雪激醒的。 “我无事。” “嗯。我已摸到了个尖利石块,一会儿,我会悄悄……把绳子……磨断……你一定要……” 程莞摇摇头,“不……” 骤然紧促的马蹄之声,罗永和程莞双双回望过去,歆瑜一身红袍,立于马上。 “宗博,你已是穷途末路,休要胡来!” 宗博哈哈一笑,冷冷地朝一旁的罗永和程莞扫了一眼,阴狠道:“你倒是试试!” 歆瑜抓紧缰绳的手青筋暴起,微微发颤。一旁的吕琅轻轻出声道:“不要被他激怒!眼下这态势,他无论如何跑不了了!” 闻听此言,歆瑜略略放松了些,“好!本将不逼你,你想要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要什么?你能给吗?” 宗博挑衅地看了歆瑜一眼,回眸望了一眼山下的广袤草原,此时朝霞已经初升,经历了一夜的风雪,天空格外清明,整片草原都弥漫着醉人的金黄色! 崖下的穹河滚滚,湍流不息,水雾蒸腾,看不清楚。那是所有草原人生的希望! 若是他那同母异父的兄长耶律瞿没有死,如今,这片令人沉醉的土地,应该是他们的! 思及此,宗博冷冷一笑,狮子大开口道:“我想要铁勒图的性命!我想要对这草原绝对的控制!你能给吗?” 歆瑜扯了扯缰绳,任马长长嘶鸣。思绪转圜期间,她朗声开口道: “本将没有这样的权利,不过,你放了母后,我可以即刻向陛下禀报!” “呵!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放了?放了,焉有我的活路?” “宗博!如今,你就有活路吗?” “哈哈哈哈……” 一夜之间,被打得落花流水,所有的人不是死就是伤,或者降!他筹谋多年的事,就这么全数化为泡影!留条活路又如何? 罗永不停地划拉着麻绳,程莞隐隐感到手腕松动的痕迹,轻轻一声,“啪”,她微微活动了下双手,经历了一夜,早已冻得麻木生疼,担忧道:“宗博有些不对劲。” 罗永轻轻“嗯”了一声,背后的手轻轻住程莞冰凉的手。半晌,抬眸望着缓缓走来的宗博,他的眸色阴沉而又绝望,罗永大略猜到他的意图,他缓慢而又不舍地松开双手,忽地抽回双臂,不等宗博反应,拖着他的双腿,两人直直地跌入深不见底的崖底! 程莞手上的温暖忽逝,愣神片刻,回眸间,看到罗永灰色的裙摆擦着崖边而过,她歇斯底里,面目涨红。 “罗永!” 歆瑜飞速地跳下马,拥抱着程莞,“母后,母后,无事了,无事了!” 程莞死死地盯着崖下,双目充血而毫不自知,终是什么也看不清。她回身紧紧地抓着歆瑜的战袍,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嘶哑道:“派人……去……寻……” 歆瑜朝着崖下扫了一眼,知道已然无望,但还是频频点头,“母后放心,一定会寻回来的。” 听到此句,程莞仿似浑身被抽空了一般,整个人轰然瘫软,直直地往后倒去,临昏迷前,还喃喃着:“要寻……寻……” “母后……母后……” 歆瑜急切的声音连连响起。 所有人慌乱地过来相助…… 第496章 昏迷 像梦一样。 程莞轻轻掐了掐手臂,有些许的疼,心道:这不是梦。 罗永如平时一般,一身灰袍。他有些不敢抬头,只听着罗大嫂在一旁叨叨念着。程莞轻轻笑着,说他是等着高中再娶亲呢。罗大嫂这才有些安慰,笑着捶打了他两下。 程莞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这场景如此熟悉。 她含笑和罗永话了别,转身之间,又看到罗永弃马助自己的马车脱离泥潭,正欲低眸感谢,忽地他又赶着牛车,载着自己一同去寻救兵,雪路漫漫,她冷得发抖,却运气不佳,又遭了狼群。 她跑啊跑啊,不知怎么,又在宫内看到语露结巴的罗永小心翼翼地奉还荷包,暗暗对着那发白的荷包微微发愣,忽听到歆瑜的声音: “母后……母后……” 程莞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要打扰母后。” 再抬首间,却便寻不见罗永的身影。 风雪再起,吹得她睁不开眼,她缓缓阖了眸子,依稀又看一袭灰袍的他,缓缓步入屋内。 …… “公主,太后娘娘的身体已然无碍,余下这些外伤只要养养即可,如今恐怕还是心病。” 韩远山捋了捋胡须,轻声叹道。 歆瑜不解地抬眸看着韩远山,韩远山只摇摇头,“具体地,老夫也不甚清楚。只是,古人便有云:心病还需心药医。所以,老夫估摸着,若是有亲近之人经常在榻前陪太后娘娘说说话,说不定就会苏醒了。” 说完,韩远山恭敬地后退数步,转身出了屋外,轻轻摇了摇头,低首出去了。 她亲眼看着罗永落崖,任谁看了也知那毫无生还的可能。如今,大约在昏睡之间,她还无需面对这样的现实吧。 可是,他和罗永有忘年之交的情分,自然知晓。但是,公主,她却不知。 唉…… 屋内。 吕琅轻轻拍了拍歆瑜的肩膀,出声安慰道:“如今身体大好,也是好事。你不要这样,到时候伤了自己的身体。” 歆瑜红着眼抬眸看了看吕琅,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是,泪珠吧嗒吧嗒地落了下去。 “母后已经这么昏迷了数月了。再这么躺下去,早晚……” 吕琅轻轻托起她的手臂,安慰道:“你不是说陛下,还有张夫人和罗夫人都快来了吗?到时候,说不定就会有转机。况且,这两日,估计真太妃娘娘也会过来了。” 歆瑜闻言,长长地舒了口气,喃喃道:“但愿吧。” 她本意并不想告知皇兄母后的身体有恙,可是眼瞅着她迟迟未醒,最多也就是轻轻呢喃几句听不懂的些许词汇。初时,韩远山说:“许是被马拖行,撞击头部,伤了内里,有淤血在,所以需要些时日。” 可是,后来,眼瞅着母后也能隐隐进些汤粥,却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韩远山这才又说许是心病。若是心病,那便不是一两日的事!从前,在宫里,母后和真太妃交好,身边又有春儿姑姑和小蝶姑姑经常说些体己话。如今在北苑,常常与母后对弈的也只有罗管事了。 可是,罗管事跌落深崖,遍寻无果。 无奈之下,她只好给皇兄去信,让他定夺。歆瑜心烦意乱地搅动着手上的帕子,抬眸看着榻上的程莞,一时间郁结难忍。 “走,你陪我练练剑去!” 吕琅抿了抿唇,徐徐跟在她的身后,“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歆瑜的脚步微顿,却不搭话。 甫一至庭院中,歆瑜便眼神愤恨,剑转直上,而后俯下,直冲吕琅的命门而来。吕琅大惊,身形一闪,躲了过去。他索性丢掉手上的利刃,转而以十分狼狈的姿势,在游廊之中左躲右闪,歆瑜辗转数个弯转,鬓角的汗珠微滴,把剑一扔,气喘吁吁。 “这是什么练剑!” 吕琅扶着膝盖,大口呼着气,只含笑望着她,半晌,静静开口道:“可好些了?” 歆瑜一愣,撇了撇嘴。 的确,她并不是有心练剑,她只是心头郁结了一口气,实在太憋闷了!这样胡乱折腾一番,筋疲力尽,却有些许畅快之感。 她颓然地靠着廊柱滑到地上,将头埋在双膝之间,隐隐的哭泣声。 “若是那时候再筹谋周全一些,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灾了。” 吕琅轻轻叹气,最近歆瑜哭得太多了。 他温柔地揽过歆瑜的肩膀,让她将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很多事情,我们都来不及后悔!况且,人无完人,不是吗?” 歆瑜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如今整个别苑都需要你,阿瑜,真的,你只有坚强!” 吕琅的神色肃穆,有些事,需得说明白。 “孙北卿还没有发落,整个南城还没有主事人。未来,大弘的这个边界,是不是需要特设一个护国将军?这些,都需要你去思考。陛下若是来到,这些事,恐怕就需要马上定下!” 歆瑜一愣,茫然地抬眸望着他。他什么时候思索得这么多了? “南城出事,不是一次了。先皇在时,就曾发生过刺杀事件。当时恐怕太过匆忙,先皇并未思虑太多,依着原来的规制,重新任命了府衙之人。可是,短短数年间,宗博能发展到如此地步,除了孙北卿贪心过甚,难道我们就没有责任吗?若是常设护国将军,经年守在边关,恐怕,这样的事,会少很多!” 歆瑜怔怔地看着吕琅,半晌,喃喃道:“护国?” “不错。我们虽与铁勒图首领交好,长公主也颇为忠孝仁义,可是,草原太大了。有太多的不可控的因素。正如宣城有镇国侯一般,南城,也得有!” 吕琅的神色坚定,接着道:“而这样的人选,必得从铁甲军中来选,领过兵,打过仗,忠孝排在第一。” 歆瑜怔怔,“那你……” 吕琅苦笑一下,摇摇头道:“你忘了,我是幽国人!”